《江湖听风录》 楔子 “我要走了。” “去哪里?” “江湖。” “江湖远不远?” “不远。人就在江湖,江湖怎么会远。” “江湖在哪里?” “在我心。” “江湖怎会在心里?” “心有江湖,哪里都是江湖。” “你的剑呢?” “剑已在手。” “这是一柄什么样的剑?” “一柄会说话的剑。” “剑也会说话?” “会,当然会。” “可我从未听过。” “以前它从未说过。” “现在呢?” “它在说。” “它说什么?”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第一章 少年奴仆 青州城,千门万户,纵屋横河,拱桥商铺,无不渗透着古色古香的繁盛,城内花树尤多,每逢花开时节,城内香气四溢,花瓣飘飞,文人墨客到此,皆是赞叹连连。民间更是流传着一句广为人知的佳话:北有青凉,南有苏杭,而这“青凉”的“青”,指的便是青州。 青州城内大户不少,巨户却只有一家。李家,家主名唤李延东,江湖人称“刀下鬼”,一口环首刀耍得出神入化,在江湖上小有威名。 此人本是个江湖浪荡子,仗着还有几分义气,招了不少弟兄,在青州城郊外,干起了烧杀抢掠的勾当,凶名远播。 李延东这一闹,可惊动了当地的地头蛇——三龙帮。三龙帮的大当家见有人上门抢生意,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于是亲自带人杀了李延东不少同伙,并放狠话说:“再不滚,就把你们全部杀光!” 李延东向来只赚便宜不吃亏,哪肯受这窝囊气,几个辗转反侧的不眠夜后,他挑了几个好手,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突袭了三龙帮山寨,凭借这口环首刀,力斩三位匪帮头目,不少匪徒成了他的刀下亡魂,三龙帮自此在江湖除名。 据某位不愿说出姓名的石灰粉小贩透露,在三龙帮被灭的前一天,李延东曾派人来买过石灰粉,大量,而且用途不明;同日,王大锤铁匠铺遭窃,丢失已为贵客打造好的暗器,三百九十枚,祖传的铁锤也不翼而飞。 李延东不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他不想步三龙帮的后尘,更不甘心做一辈子盗匪,于是使了些硬手段,在青州城内收了块风水宝地,建起一座府邸。 说是府邸,与皇帝的宫苑也没什么两样,红墙黑瓦,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蜿蜒游廊,假山清泉不少,名花异草更是不计其数。 如此庞大的建设开支,他的积蓄却只占一小部分,绝大部分都是带着黑眼圈的富户们,拄着拐杖,微笑着,送来的“赞助金”,还有不少慷慨的富户,直接把家中“闲置”的贵重装饰品搬送过来,对于友邻们的慷慨馈赠,李延东都是亲自点收,并请富户们吃些茶水,聊表谢意。 在这期间,还有不少卧病在床的穷苦百姓,花了重金请媒婆做媒,非要将女儿许配给李延东做小妾,对此,李延东甚感欣慰,但碍于那位要吵着上吊的原配夫人,不得不谢绝他们的好意,众人的热情让李延东不时摇头感叹:“远亲不如近邻啊!” 就这样,在李府建成后,李延东又开始了敛财之路,杀人越货照样干,不过程序正规不少,至少现在都蒙面,开始先喊几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之类的话,遇到不识趣的,货带走,人杀了;遇到懂事的,货带走,人杀不杀看心情,说是看心情,其实劫了这么多,也只放过三个人,一个聋子,一个瞎子,一个又聋又瞎,而且一人打断了一条腿。 除此之外,李延东还兼职贩卖私盐,发放零利息贷款,所谓零利息只是个幌子,只要你借了,最好的结局便是妻离子散,一些中招之人无力偿还,只好将儿女卖到李府当奴仆,做劳工来抵债。 “刀下鬼”的名号,在这方圆百里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而且不法勾当都在暗中,明面上李延东只是个富商,又善结交江湖中人,瞒过了不少侠士的眼,这让得他一直快活逍遥到现在。 ...... 春日乍暖,和风习习。 李府后院,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正靠在树下酣睡,他轻轻打着呼,面上带着笑意,丝毫没有发觉,不远处,正有一人怒气冲冲地向他走来。 来人名唤张六八,李府中奴仆,最擅长溜须拍马。 “死东西,快起来!少爷到处找你,你倒好,躲这睡大觉!看我不踢死你!我踢死你!我踢……” 张六八挥着胳膊,不停踢打正沉睡的少年,嘴上也没闲着,唾沫星子飘了少年一脸,他的脚力虽不强劲,但足以将瞌睡虫赶跑了。 少年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惺忪睡眼,下意识地抬手抹掉脸上的唾沫,有些不耐烦地看了张六八一眼:“快住脚,好好一个梦,让你这老乌龟给搅和了,扫兴。” “老乌龟”三字入耳,张六八满脸涨得通红。 在他出生时,父母不识字,起名就成了难题,父亲要叫他张八,寓意发财一生,母亲偏要叫他张六,寓意一生平顺,为此夫妻俩吵得不可开交,后来俩人达成共识,带了一只老乌龟,去请镇上的教书先生赐名,这才定下了张六八,这个既发财又平顺的名字。 送乌龟本意是借龟之长寿,图个吉利,张六八年方十九,长不长寿还不得而知,“老乌龟”却成了他怎样都甩不掉的绰号,别人不敢当他面说,只有这少年是个例外。 张六八指着少年的鼻尖,嚷道:“死东西!你叫谁老乌龟呐!” 少年吐了吐舌头:“不叫老乌龟难道叫老王八吗?” 张六八怒不可遏,抬起右腿,脚掌对准少年脸颊,叫道:“死东西!你他妈再叫一个试试!” “我该叫你老乌龟呢,还是叫老王......” 少年还没说完,那停在半空的脚掌已向他脸颊扑来,就在这时,少年忽然嗅到一股恶臭,脸色骤然大变,他这才注意到,原来最大的威胁不是脚掌,而是黏在鞋底上,那被踩成薄饼状的便便,其上正有两只苍蝇正环绕着它翩翩起舞。 少年慌了,他知道,李府内粪便处理还是极为干净保守的,可是他想不到,张六八去哪找来的“秘密武器”?难道是他自己......造的?! 少年胃液已开始翻腾,他不敢再想下去,直到方才,他才彻底领悟到“无形之刃,最为致命”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少年屏气凝神,微微侧身,极为惊险地躲过致命一击,两只苍蝇自他脸旁“嗡嗡”飞过。 少年快速捏住鼻子,趁张六八单腿着地,一把抓住他的左腿,猛地一拉,只听“哎呦”一声惨叫,张六八被掀倒在地,那“秘密武器”也被甩飞出去,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云天行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呼喊。 “咦,有东西飞来了。” “那是什么?” “好像是只鸟。” “哪有这样的鸟?” “是不是鸟抓住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是......哪个王八蛋干的,给老子滚出来!你奶奶的!谁这么缺德!” 张六八被掀倒在地,先是屁股着地,一时没爬起来,王八似的胡乱蹬了几下,这才一个轱辘滚起来,指着少年连连倒退,手臂抖个不停。 “云天行,你这死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啦,敢摔老子,你给老子等着,看少爷怎么收拾你!” 少年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张六八:“别以为李少爷给你撑腰我就不敢动你,老乌龟!” “老......我......好,好,好,你给老子等着!少爷在前庭院等你,你这死东西可别不敢来!” 张六八还想骂几句,见少年正向他走来,生怕又要挨打,吐了口唾沫,揉着屁股,一瘸一拐地逃了。 望着张六八逃跑的滑稽样,少年叹了口气,脸上现出些许无奈和忧伤,他停下脚步,仰头望着廖远的天空,陷入了沉思。 “云天行啊云天行,难道你终其一生就只是个奴仆吗?枉你自命清高,什么‘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有屁用!还是趁早跟张六八学拍马屁吧,好歹是一门学问,马屁拍好了,说不定可以尽早摆脱奴仆的身份,到时再清高也不迟呀。” 想到此处,云天行低头向自己的衣着看去,老旧的麻布衣衫已被补丁大军攻占,两条裤腿依旧在争着长短,就连破布鞋里的大脚趾都要抢出头来争个高下,又四下一望,豪华的马厩,峥嵘的杨柳,还有几株欲死还不死的野菊。 “呵呵,这打扮走到街上恐怕会被拉去加入丐帮,而且职位绝对不低,至少应该是个长老,还是去学拍马的好。” 他自嘲一句,又连忙摇头:“呸呸呸!我怎能生出这种想法,张六八真是害人不浅,我云天行岂能学这拍马小人,可不能忘了父亲的教诲。”心中默念一会,待邪念去净,才挤出一丝微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云天行吟了一句诗,挥一挥衣袖,昂起高傲的头颅,向府中前庭院走去。 张六八的拍马对象是李少爷,李少爷是李延东的独子,名为李少阳。 平日里,李延东和李夫人对他溺爱有加,李府中除了李氏夫妇二人,他说“二”,没人敢说“一”,他说吃橘子,你就得以最快的速度给他剥好,递到嘴边,还得喊一声“爷,您吃橘子”,要是招待不周,直接大耳刮子招呼,当真是骄横跋扈的“小皇帝”。 在李府,奴仆没有尊严,尤其像云天行这样的清高奴仆。想在奴仆中当君子,总是要额外享受些特殊待遇的。 云天行不敢怠慢,加快脚步,穿过数条游廊,绕过十数栋建筑物,来到通往前庭院的一条直道上。 “云哥,云哥……” 刚过转角,云天行便见一名婢女急匆匆跑过来,面上带着惶恐和不安。 婢女们对他还算客气,平时也会喊他一声“云哥”,当然,这与他经常帮忙干重活是脱不了干系的。 “云哥,你,你快些过去吧,李少爷他……”婢女喘着粗气,声音有些急促,但更多的是恐惧。 “我这就去。” 云天行紧跟着婢女,快步向前走去。 道路两旁栽种着不少名贵花木,以前每当他经过这里都会刻意慢行,边走边欣赏,但眼下却没这份心情了。 一路急走,当距拱形门还有两丈时,只听见“啪”,一道清脆的瓷器摔碎的声音传来,云天行脸色一变,心想:“麻烦又来了!” 第二章 李家少爷 “那姓云的为何不来?当真如你所说,不将本少爷放在眼里?” “是啊,少爷,姓云那小子狂妄得很,您让小人去喊他,他抬手就给小人一记耳光,说什么‘我不去他能奈我何?要喊让他自己来喊!你这老......死东西,来一次我打一次!’少爷,您是没见他那张狂的样,双手掐腰,气焰嚣张,根本就没把少爷您放在眼里啊!” “哼,狗东西,三番五次无视本少爷,是该给他提个醒了!” “是啊,是啊,那姓云的不仅没把少爷您放在眼里,还说老爷教子无方啊!” “哼,我李某人教子难道还要向他一个下人请教不成,我看他是活腻了!” “爹,您别动气,等那畜生来了,我自会教训他。” “那姓云的还说少爷……说少爷……” “他还说什么,有本少爷在,你别怕,尽管照实说!” “他说少爷荒......荒淫无度,迟早……死……死在女人身上!” “啊!气煞我也!这低贱的狗东西!我要打断他的狗腿!娘亲,孩儿要让这贱奴付出代价,您可不能拦我!” “一个低贱的奴仆竟敢咒骂我的阳儿,一点规矩都不懂,打死他都不过分,娘怎会拦你呢。” “多谢娘亲,你们都听到了,再派人去,他要是还不来,打断他的狗腿,拖也给我拖过来!” “是,是,小人又让人去寻他了,少爷您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 此时,云天行正在院墙外,听到张六八正在添油加醋地搬弄是非,不禁摇头苦笑。 他不得不承认,他再次被张六八的“深厚功力”折服了,这煽风点火、火上浇油的功夫已臻化境,用天下第一,举世无双等词来形容,对张六八而言,简直就是一种侮辱,莫大的侮辱。 他常被李少阳无端打骂,张六八功不可没,正因如此,每次见到张六八,他脑海中就会莫名跳出向张六八请教拍马的念头,不过很快就被自己否决了,估计请教了,张六八也不肯教。 云天行衣衫虽破,但他还是仔细整理了一番,心想:“我云天行,行得正,坐得直,半夜不怕鬼敲门,难道还怕你污蔑不成!” 在婢女的带领下,云天行穿过拱形门,进到前庭院内,才走几步,便迎面扑来阵阵幽香,让他不禁沉醉,紧绷的心弦也被香气冲淡不少。 云天行深吸一口气,放眼望去,只见院内花树,清池,假山,幽径,一样不缺,梅兰竹菊四君子俨然有序,一样不少,更有不少叫不上名字的名贵花种争相斗艳,环境优雅,鸟语花香,这前庭院正是李家人休憩,招待贵客的场所,平时他没有资格来这里,这还是第一次。 他紧跟在婢女身后,生怕在这园林里迷了路,在石子小路上直走一小段,绕过一座连体假山,就来到了众人所在的场所。 前方青石地上,有一只断成数截的紫黑色茶托,还有不少细碎的青瓷陶片,在碎片之间,凌乱地散布着已经泡开的竹叶青,地上的茶水也还没干。 云天行喉头涌动,不觉吞咽着口水。 婢女引他到这,向内行了一礼,转身便走了。 园内深处,正中央的竹藤椅上,坐着两个人。左边是个身穿金袍的中年男子,身型肥胖,面带油光,此刻正躺倚在竹藤椅上,双眼眯成一条缝,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了,此人正是李府的主人,李延东。 在他身旁是一个淡妆女子,容貌较好,身材纤弱,她就是李夫人,此时她目光柔和,正满含欣慰地凝视着不远处的青年公子。 那青年公子锦衣绸带,腰间系有一块白色玉佩,成色极佳,显然不是寻常货色,他衣饰极为奢华,只是体形消瘦,面色白皙,略带病容,他便是李家独子,李少阳。 在他身旁低头颔首的正是张六八。 张六八见云天行走来,仿佛持续阴雨天忽然转为晴天白日一般,意气风发,他朝云天行吐了吐舌头,又连续抛了几个媚眼,云天行见他故意卖弄风骚,心中不爽,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转开头去,不去看他。 张六八心中不悦,立刻凑到李少阳耳旁说了几句,惹得李少阳咬牙切齿,攥拳跺脚。 “见过老爷,夫人。”云天行恭敬地行了一礼。 李延东夫妇没有回话,庭院内寂静无声,只有竹叶在沙沙作响。 云天行稍稍抬头,见对面有几个婢女投来饱含同情的目光,张六八则一直在阴笑。 他又瞄了李延东夫妇和李少阳一眼,心想:“怪了,怎么都不说话,莫不是有什么阴谋要害我,我可没做错什么事啊,唉,这家人害人还需要理由吗,我上辈子定是个大恶人,害死过不少好人,不然今世怎会落到这对父子手里,打一顿倒是轻的,要是不小心将我给打死了,那可真憋屈,也没脸去见父亲了。” 云天行鼓足勇气,又施了一礼,道:“老爷夫人有何吩咐?” 话音刚落,李少阳忽然从凳子上跃起,右手从背后摸出一条乌黑长鞭,手臂扬起,长鞭夹着呼呼劲风,迎面向他打来。 云天行吓了一跳,心中暗道:“打人不打脸,这一鞭子抽到脸上,还不得直接破相,这也太狠毒了。”心中思绪一闪即过,他身体微曲,用力一蹬,已后跃丈余,长鞭打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啪”的一声清响,尘土四散,声势骇然。 不远处,几个婢女掩着樱桃小口,心有余悸地看着,眼神中也多了一份同情。 一击落空,李少阳脸色难看,执鞭又打。 不知何时,李延东也睁开了眼,看着出手狠辣的儿子,眉宇间隐着一丝担忧,他知儿子惯得厉害,从不知收敛,就怕他在外面惹上什么祸事,殃及李家,甚至丢掉性命。江湖之大,藏龙卧虎,他自己都不敢太过张狂,何况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事后可要好好管教阳儿一番了。 俩人斗了二十几个回合,云天行躲得心惊肉跳,若是真刀真枪地干,他未必怕那李少阳,只是对方长鞭在手,而且招招打脸,自己手无寸铁,实在不好还手,毕竟自己还是奴仆,若不是李少阳专打他脸,他是不会躲的,几鞭子还是挨得起的。 “狗东西!你还敢躲!” 李少阳沉着脸,云天行还没打到,李夫人精心培育的三盆贵种紫罗兰皆已惨遭毒手,还有不少名贵花草也没能幸免,李夫人看得娇躯乱颤。 长鞭如蜿蜒长蛇,所过之处,枝叶分离,香瓣惊飞。 “啪!” 云天行躲闪不及,背上已结实挨了一鞭,初挨鞭时,并无异样感觉,过得一会,只觉伤口处,如火烧一般,痛得他嘴角直抽,不论是碰到衣衫,还是汗水,那疼痛还要加上一分。 “这要是抽到脸上,非得皮开肉绽不可,破相反倒是小,要是打到身体要穴,恐怕会直接会将我打死,不能再让他打下去了。” 云天行躲闪之余,脑中盘算着对策,忽然,他脚下一绊,“哎呦”一声,整个人跌倒在地。 李少阳哈哈大笑:“狗东西!你倒是躲呀,怎么不躲了!”说着,手臂一扬,长鞭在空中绘了一道厉弧,猛朝云天行脸上抽去。 众人屏气凝神,注视着这一幕,一个胆小婢女移开目光,转过头去,显是不愿看到太过血腥的场面。 没有一个人要去阻止,即将发生的事。 “啪” 长鞭如约而至。 那胆小的婢女娇躯一颤,她好奇,却又不敢去看,偷眼看了旁边姐妹一眼,见她们并无过分失态,这才慢悠悠转过头,向场中看去。 只见那少年仰躺在地,双手紧抓着鞭尾,在他手腕处,已有不少血液渗透出来,血红渐渐连成一线,那一鞭的痕迹也就显现出来了。 “原来他用手腕去挡了,还好,还好。”那胆小婢女长舒一口气。 云天行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双腿前后一分,摆出防御姿势,双手紧抓着鞭尾不放。 就在二人僵持间,他的手腕、背部火辣辣地疼得厉害,伤口又遭汗液侵蚀,疼痛感加剧,他只得咬牙强忍,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李少阳再出鬼招。 见云天行吃瘪,李少阳脸上阴郁渐消,取而代之的是畅快。 他心中是十分解气的,这云天行在李府为奴期间,一直对他视若不见,连基本的主仆礼仪都未曾行一分半点,明明是个奴才,硬是让他给扮成了爷,这是他心里的一道坎,因为没人可以比他更像爷。 他本想多打几鞭,但眼下,长鞭被云天行死死抓住,抽又抽不出,他索性将鞭子一扔,理了理凌乱的衣裳,嘴角一扬,对云天行道:“你说,主人打狗,狗该不该躲?” 云天行听出这是在骂人,躲是狗,不躲也是狗,干脆心一横,不再搭理李少阳,心中却说:“我不和狗说话。” 他也将鞭子抛在身后,漫无目的地看去,忽见李延东转头往院外望去,眉宇间有着一丝不安,手掌在半掩在衣袖下微微颤抖。 李夫人见丈夫心不在焉,轻轻握住他的手,道:“怎么了?” 李延东转过头看着李夫人,微微一笑,道:“没什么。” 第三章 夜光酒杯 时间一分一秒逝去,李少阳的脸色越发难看,从来没人敢无视他,但偏偏就碰上个云天行,他心里窝火,可父亲交代过,暂时还不能杀他,这让他很难受。 “喂,姓云的,今天早上是不是你打扫我父亲的房间?”李少阳道。 “是我。”云天行道。 “亏你还承认。“李少阳道,”既然这样,乖乖把东西拿交出来吧。” “你让我交什么?”云天行道。 “你偷的东西。”李少阳道。 “我偷什么了?”云天行道,他皱了眉头,心想,“我偷过东西吗?我怎么不记得?” 李少阳佯装捧腹大笑,仿佛听到世上最好听的笑话,他笑了一会,脸色忽然变冷,道:“我早知你不会认,俗话说得好‘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偷了什么,你心里清楚,难道还要让我拆穿你不成?还是痛快交出来吧,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云天行道:“我从不偷窃,没什么可拆穿的,你莫要冤枉好人。” “呵呵,冤枉好人?”李少阳接着道,“人心隔肚皮,你脑子里想什么,谁会知道,说不定你现在正骂我呢。” 云天行心想:“你猜错了,我没骂你,我骂狗呢,你云爷爷虽穷,但还不至于去做贼,不对,我若是他爷爷,那我不也成狗了?不成,不成,这爷爷当不得。” 李少阳向张六八招了招手,张六八快步走来。 李少阳道:“马上带人去他房里搜,务必将‘夜光杯’找回来!” “是,少爷。”张六八领命退下。 众婢女皆吃了一惊,她们知道老爷有一对夜光杯,却从未亲眼见过,据说将美酒置于杯中,放于月光下,酒杯便会发光。 她们中有不少都幻想过,月光下,手执夜光杯与意中人把酒赏月,那是怎样美好的画面,如今夜光杯被偷,她们只怨自己福缘浅薄,未曾用上一用,哪怕只是看一眼。 夜光杯乃西域名器,对玉的品类,纯度要求极高,单纯工序就有几十道,通常是有价无市,这一对,还是李延东从一位西域商人那里意外得到的。 过了半晌,张六八气喘吁吁跑回来,李少阳道:“找到没有?” 张六八道:“没……没找到,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他一定是藏在其他什么地方了。” 李少阳一把推开张六八,对云天行道:“说,藏哪了?” 云天行道:“我没偷夜光杯,更不知道它在哪,你问多少次,我的回答都一样,信不信由你了。”说罢,将头转过头去。 “你还敢抵赖,府内该查的人都已查过,你是最后一个,而且今早是你打扫的房间,不是你还能是谁?”李少阳脸色阴沉。 云天行道:“最后一个就一定是贼吗?你已经搜过我房间了,不是吗?要不要再搜一遍?” 李少阳冷冷一笑,道:“别不识抬举,你爹欠下的债,你做一辈子奴仆都还不起,夜光杯的价值,足以让你恢复自由身,怎样,还不承认?” 一听他提到父亲,云天行心中一酸,泪水已不觉涌出,他不是一个喜欢流泪的人,但若一想到父亲的过往,泪仿佛就不是他的了。 就在这时,原本明亮的天空忽然变得黯淡下来,不知哪里跑来几朵漆黑的云,竟将太阳给遮住了,空气也紧张起来。 李少阳脸色变了变,往前走了几步,道:“你怎么不说话了,被说我中了吧,现在交出来还不算晚,不然,我送你去见你那死鬼父亲!” “我没偷。”还是那句话,云天行低头哽咽着,他死死攥着拳头,身体已不觉颤抖起来。 李少阳的耐心终于耗光了,他长长呼吸了一次,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狠狠地打了云天行一个耳光,道:“你爹真蠢,以为去见阎王,就可以不用还债吗,也只有他那样的蠢人,才会生出你这样的蠢儿子!” 这一耳光,云天行没有躲,身体却停止颤抖,他想替父辩解,父亲绝非因欠债而死,可他的话,有谁会听?居于饿狼群中的羔羊,唯有任人宰割之命,哪有出言争辩之理。 他犹豫半晌,淡淡说道:“债,我来还,请......请放过逝去的人。” 他的话里多了一个“请”字,这是他最不常说的字,也是他最不愿说的字,当他说出这个字的时候,已近乎哀求。 李少阳冷冷一笑,道:“看不出,你对他感情还挺深,他留下的债,一辈子都还不完,你就一点都不恨他吗?” “恨?我从未恨过他。”云天行苦笑,他爱他还来不及,怎会去恨。 李少阳冷笑道:“果然是父子,一个欠债不还的死鬼,一个偷东西的贼儿子,没一个好东西!” 云天行默然不语。 李少阳再遭冷落,心中怒火重生,他强装镇定,指着云天行道:“幸亏老贼死得早,不然,一老一小俩贼,搭伙来我府中盗窃,那可如何是好。” 他见云天行脸色铁青,心中十分得意,清了清嗓子,又道:“老贼死是死了,可惜不知埋在哪,不然,我定要去把老贼的骨头挖出来,丢到大街上去喂狗。” “够了!别说了!” 云天行掌握成拳,怒目而视,他绝不许人侮辱父亲,绝对不许! “让我说完嘛。”李少阳满不在乎地招了招手,“等狗吃完老贼骨头,再把狗埋回去,这样老贼就变成老狗,小贼也变小狗啦......” 望着正自辱骂的李少阳,云天行心中燃起不可遏止的怒意,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李少阳骂了几句,只觉心情舒畅,正要开口再骂,忽见云天行挥拳打来,他兴致乍起,哪会料到这贼子竟敢以下犯上,既已躲闪不及,只得闭上眼,调起左颊的肌肉来抗。 “不可原谅!” “哎呦!” 这一拳,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李少阳左颊。 拳上的力道如波浪般,顿时在脸颊上散布开来,隐隐间传出骨骼碰撞的声音。 李少阳斜向后方摔去,他脸颊扭曲,又惊又怒。 就在这时,云天行挥着拳头又到了,“嘭”的一声闷响,拳头结实打在李少阳右颊。 云天行紧咬牙关,用力往前一送,原本摔向右侧的瘦弱身躯被迫改变方向,又朝左侧摔去。 “啪啦,哗啦,啪啪……” 李少阳倒摔出去,落在盆栽处,打碎不少花盆瓶罐,泥土花草洒了一地,旁边一尊仙鹤石雕也被撞入池中,溅起大片水花。 望着瘫软在花泥中,满脸飘红的李少阳,云天行冷冷道:“我父亲顶天立地,仁爱苍生,岂能让你这粗鄙小人辱没!” 不远处,众婢女樱口大张,满脸惊愕,刚才电光火石的一幕,她们做梦都梦不到,如今却发生在眼前。 李夫人玉手轻掩朱唇,竟也呆在那里,她目视褴褛少年的背影,满脸不可置信。 电光火石之间,张六八的掌声还没来得及阻止,在李少阳被打倒后,他依旧在鼓掌。 “啪,啪——” 死一般的寂静中突然响起掌声,张六八立刻双手互握,险些惊叫出声,小心环视众人,见无人在意他,方才长舒一口气,拍打胸口,暗道庆幸。 就在众人惊呆之时,一道金色身影蓦地闪入场中,只见金影体型臃肿,步伐却是快得出奇,每跨出一步,身形前移一长段,几个踱步便已滑出数丈。 此人一身金袍,粗眉大脸,面带油光,赫然便是“刀下鬼”李延东,脚下迈的是一套轻功步法:夺影步。 李延东爱子如命,眼见儿子遭人痛打,岂会袖手旁观,当下内力涌动,金袍无风自动,右掌陡然自袖下蹿出,斜向少年肩头拍去。 云天行正自揉捏拳头,忽瞥见一只大手向他拍来,转头一看,恰好迎上一双虎目,他大惊失色,痛打李少阳纯属一时脑热,自然没有考虑后果,不想竟将这凶神给招来了。 “老子给小子报仇来啦!” 云天行暗暗叹息,脑中快速盘算,躲还是不躲,这一掌并非拍向要害,不至于丢掉性命,但谁知他用了多大力道,他咬了咬牙,忙向一侧闪去,大掌一拍落空,掌风激得衣袖哗哗作响。 李延东已欺近身前,冷哼一声,手掌如刀,拦腰劈去。 二人贴身肉搏,躲避是极难的,当下不及多想,云天行曲手成爪,急探而出,一把抓住劈来的手掌,双腿一曲,骤然跃起,右腿横扫向李延东面门,衔接动作几乎瞬间完成,毫不拖泥带水。 “倒是有两下子。” 李延东冷冷一笑,在此刻,丰富的实战经验早已快过反应速度,他下意识地举臂格挡。 “嘭——” 飞腿扫在手臂上,尘土飞扬。 云天行悬在半空,望了下方李延东一眼,嘴角渐渐漏出笑意,左腿猛朝李延东胸口踢去。 李延东无法格挡,只好倒退,云天行顺势拳脚齐上,李延东连连倒退,攻少防多。 不远处,众婢女双手掩口,美目圆睁,均想:“这是什么啊,难道我在做梦,刚把少爷揍了,又来揍老爷?我的天哪!原来云哥这么厉害!” 有几个婢女甚至在自己俏脸上拧了一把,轻声呼痛,又互相看了一眼,才相信这竟是真的。 她们从未见过老爷动手,如今一见,已是吃了一惊,又见他处在劣势,大有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感觉。 李夫人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见儿子被打倒在地,正尖叫着向他跑去,途中不经意间瞥到场中二人,身子又僵住了,儿子刚刚被揍,眼下丈夫又被一个低贱的奴仆压着打?这还是她那位威风凛凛的丈夫吗? 第四章 不三不四 “就这点能耐吗?” 李延东嘴角冷笑,众人以为他是劣势,却不知他有意在试少年的武功,故作让步,以让少年来攻,寻常人自是看不出的。 两人斗了五十多个回合,云天行挨了两掌一脚,李延东却毫发无伤。 “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李延东叹了口气,在躲避对方招式的同时,他后退的身形也已止住,那双虎目陡然大睁,迎面欺上,只见他脚步迷离,金衣乱舞,忽然,右掌自下而上击出,拍向少年胸口。 云天行欲闪却已来不及,只觉对方手掌轻轻印在他右胸,没有任何力道,还不如被孩童打一拳来得痛。 他皱眉不解,忽见对方左掌又来,他举掌去迎,对方那掌仿若长了眼睛一般,竟自绕开阻碍,又轻轻印在他的右胸,这一掌还是无力。 “这老贼在搞什么鬼,这轻飘飘的掌力打来有何用?难道专程给我挠痒痒来了?”云天行不觉想笑,却还是忍住了。 李延东面色平静,又是一掌打出,出招手势与前两掌一般无二。 云天行怕他使诈,仍举掌去迎,意料之中,那掌又绕了开去,轻轻印在他右胸,一样无力。 云天行再也按捺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心想:“这老贼难道只是个纸老虎吗,竟然用小孩子打闹的招数来对付我,真将我给看低了,不过我还是中招了,惭愧,惭愧。” “我看你能笑到何时!” 李延东冷哼一声,右掌自袖中蹿出,停在袖口,并不发出,衣袖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气势渐大,停滞片刻,那掌忽地向前拍出。 掌势犹带排山倒海之势,劲风压面,然而,那一掌更快,已赶在掌势之前,结实击在少年右胸。 云天行如遭雷击,笑声骤止,只觉体内有四股劲力,如浪潮般撞击五脏六腑,仿佛要爆体而出,气血翻腾至极,哇的一大口血喷出来,身如断线纸鸢,倒飞而出。 李延东双手负在身后,望向狼狈少年,淡淡一笑,道:“这‘不三不四掌’倒是很适合你。” “不三不四掌”的秘籍是李延东在偷袭三龙帮时意外得到的,他擅使环首刀,对掌法秘籍并无兴趣,但近年来刀法已到瓶颈,又悟不出新招式,闲来无事,便将这秘籍翻出来练了,江湖险恶,多一种保命手段,也是好事。 起初他并不看好这套掌法,单是这个名字就令他厌恶,不过,练了半月,对这套掌法的看法却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前三掌无声无形,贴身击出极难察觉,第四掌快若奔雷,还可引出前三掌的掌力,做到一击必杀,实乃暗算偷袭,杀人灭口的必备秘籍。 “不三不四掌”虽比不得那些流传千百年的名家掌法,但其曾经引起的风波却让人谈之色变。 要说此风波,就不得不先说一个人,一个没有人知道他名字的人,一个没有人知道他性别的人,此人时而扮男子,时而扮女子,用得却都是同一个称号:白玉郎君。 在他初创掌法之时,不少江湖散人争相学习,在江湖争斗中,有许多名门弟子死于此掌法之下,那些死掉弟子的老辈名宿中,有三位站了出来,大骂此掌法阴险无伦,为江湖人所不齿,顺便将此掌法取名为“不三不四掌”,其实就是骂那些练此掌法的人不三不四。 白玉郎君当初并未给掌法取名,此名一出,很快便传了出去,很多人因顾及面子,都不再用,不少偷学此掌法的名家弟子也被逐出山门。 但人算不如天算,那些被逐的名家弟子中,有几位一怒之下,结伴落草为盗,这几人资质虽然一般,但他们对“不三不四掌”领悟却很深,常常不费一兵一卒就可劫获大量财物,而且屡试不爽。 此事一经传出,在盗匪界引起轩然大波,之后,不少盗匪争相练习,甚至有位盗匪头目,干脆将老祖宗留下的《匪经》付之一炬,将《不三不四掌》秘籍加入到后代必修掌法之中,由于盗匪们的不懈努力,盗匪行业一度达到空前繁盛时期,有几位德高望重的盗匪长老,将这一时期称为:“三四盛世”。 那三位间接造成这一“盛世”的名宿,被一众受害者骂得狗血喷头,无地自容,在各方压力之下,不得不金盆洗手,回家种田。 由于盗匪一度横行,民声哀怨,各地方官员更是苦不堪言,常常被上级痛骂不说,还有两位官员连官印都被抢了,朝廷震怒,借此杀鸡儆猴,一纸诏书,将这两位倒霉鬼贬到腾格里沙漠种树去了。 在二位官员启程的当天,各地方官派人连夜搜寻三位名宿的下落,两天后,在武夷山发现三人踪迹,由花重金请来的江湖人士出面,将这三位名宿请到南海边一条小舟上,目送三人消失在视线尽头。 此后,在江湖人士和朝廷的双重打压下,盗匪们死的死,散的散,“不三不四掌”引起的风才得以平息。 花丛中一道崭新而凌乱的痕迹尽头,少年双手撑地,不住咳血,他挣扎着,似乎想要坐起来,可双手抖得厉害,试了几次未能成功。 “小的打不过,老的上,这老贼可真不要脸!哎,罢了,谁让我是奴仆呢,命在人家手里,要杀要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不过老贼下手也忒狠了点,什么狗屁不三不四掌,后劲这般大,差点打死爷爷,我可不想早早就去见你太爷爷……胸口好痛,我还是别起来得好,万一李少阳再寻我报复呢,眼下可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咱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还是假装昏迷好了。” 云天行斜了众人一眼,故意挣扎了几次,又激烈地咳嗽一阵,接着双眼一闭,摔在地上,不再动了。 望着瞬息万变的战局,众人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怔了半晌,见少年挣扎片刻便不动了,才知战斗已结束,她们甚至忘记该恭维胜者,还是该怜悯败者。 张六八咧嘴直笑,心想:“让你跟大爷作对,现在尝到苦头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大爷耍横,哼,打死你这只死乌龟!” “我的阳儿,看你脸肿的,哎呦,这颗门牙哪去了,快别动,让为娘先给你擦擦鼻血。” 李夫人抢到李少爷身前,将他扶起,摸出一条绣花手绢,稍稍踮脚,替他擦拭脸上的污秽,又让婢女打水来替他擦洗,换了新衣,这才想起造成这一后果的始作俑者,转身朝少年所在位置咒骂了几句。 李少阳捧着有些肿胀的脸颊,向趴倒在地的少年望了一眼,对李延东道:“爹,你把他打死了?” 李延东道:“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哦。”李少阳舒了口气,“还好没死,不然夜光杯可就难找了,谁知这小贼给藏哪了。” “你才是小贼,你爹是老贼,你说话漏风,你自己没发觉吗?哈哈……”云天行见没人再来针对他,心中略喜,小心地控制好呼吸,凝神关注着场中一举一动。 “不是他偷的。”李延东眯眼望向院外,若有所思。 李少阳一惊,道:“爹,刚才你还说是他,现在怎么又说不是了,是不是弄错了?” 李夫人道:“你爹只让你试他武功,又没说一定是他。” “哦,那是我会错意了。”李少阳摇了摇头。 “你们都下去吧。”李延东向下人们挥了挥手。 众婢女欠身行礼,依次退下。张六八也跟着退了出去。 李延东目送众人离开,瞥了少年一眼,又四处望了望,方才向二人招手,示意他们走近些。 李夫人与李少阳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到一丝疑惑,心领神会,移步向李延东靠去。 李延东定了定神,低声说道:“其实,我跟那贼人交过手。” 此话一出,母女俩都是一怔,似乎两人都被蒙在鼓里。 李延东也看出二人的疑惑,略带歉意地笑了笑,道:“今天我本要去鸢都,这你们是知道的,临行前才想起刚换过衣服,忘记带银两,这才回卧房去取,谁知刚好碰上那贼人,远见他将夜光杯收入怀中,我轻身上前,欲生擒住他,岂料被他发现,他破窗.....” “让他逃了?”李少阳插嘴道。 李延东瞪了李少阳一眼,道:“别打岔,让我说完。” 李少阳缩了缩脖子。 “他破窗欲逃,被我及时拦下,我与他过了五十余招。”李延东叹了口气,又道,“说来也是惭愧,那贼人武功胜我一筹,五十余招我虽还未败,但已落下风,丁护院见我久久不归,特来寻我,那贼人见有人来,一掌将我震退,越墙而走。” “逃了?”李夫人蹙眉问道。 李延东点了点头,道:“我与丁护院追出墙外,大街上来来往往不下百人,初时还能见他人影,追过一条街后,那贼人便踪迹全无,后来又派人去找,也未能找到任何线索。” 李延东叹了口气,又道:“若是环首刀在手,倒是极有可能留下他,手上功夫还是差了些。” 第五章 内情缘由 李夫人哼了一声,道:“你既跟他交过手,为何不与我说?” 李延东道:“夫人莫怪,那贼人逃走后,我一直在思考他的武功路数,又加紧排查府内之人,时间一久,便搁下了,夫人莫怪。” “哦”李夫人应了一声,将视线转向昏迷的少年,注视片刻,转过头对李延东道:“你怀疑是他?” 李延东看了少年一眼,道:“我听金管家提起,这小子早上去打扫过房间,我便让阳儿去试他一试,现在看来,不会是他。” “爹,你怎知不是他,万一他是装的呢,这夜光杯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可不能让他给混过去。”李少阳道。 “不是他。”李延东摇了摇头,“这小子武功还算不错,比那贼人可差远了,刚才我与他交手时,我六次攻他要害,他只化掉四次,那两次若不是我故意打偏,他早已命丧黄泉,现在差不多能喝上孟婆汤了,谁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李延东看了少年一眼,又道:“他与那贼人武功路数差太多,绝对不是一个人,而且我跟那贼人交手时,同样用过不三不四掌,不过却被他轻松躲过,你们再看看他,像是一个人吗?”说完,李延东朝少年所在方向扬了扬下巴。 三人齐望向少年,见他扔昏迷不醒,一身破衣,补丁万千,满口是血,还翻着白眼,这等凄惨景象看得三人直摇头,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怜悯,这只不过是人性光辉的自主发散罢了,片刻间,已消失殆尽。 沉寂半晌,李夫人道:“夫君可曾探清那贼人的武功路数?” 李延东一脸苦笑,道:“那贼人招式变幻莫测,使得又非名门大派的武功,再说,江湖上奇人异士不少,武功更是千奇百怪,实在分辨不出。” 李少阳皱眉问道:“不是他,那会是谁,这方圆百里难道还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 “单是夜光杯自然不值得冒险,但真正被偷之物的价值可远非一对酒杯能比,不能用金钱来衡量,我怕再生变故,所以只说丢了夜光杯。” 李延东长叹一口气,面上失望神色甚浓。 李少阳大吃一惊,不能用金钱来衡量?比夜光杯更珍贵?事情似乎有些超乎想象,他本想问明缘由,却有人抢先开口了。 “什么!还偷了别的?!你……你为何什么都不与我说?!难道是要疏远我,想休了我不成!说!这次又是哪里的狐狸精!” 李夫人紧咬银牙,白净双颊涨得通红,眸中泪珠几欲夺眶而出。 李延东一怔,不知夫人为何会联想到如此境地,连忙摇手否认,道:“夫人息怒,我怎会干这等蠢事,你我夫妻一场,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 李夫人道:“正因为了解你,我才恼你,你是什么人,难道你自己还不清楚嘛!” 李延东忙摆手道:“夫人听我解释,我......” “哼,瞒我这么多,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休要再用这种鬼话来蒙我!” 李夫人转过身去,以袖拭泪。 李延东满脸苦笑,他在外威风八面,人见人畏,回家却拿他夫人毫无办法,大有“一曲红颜泪,寸断英雄心”之感。 李延东不知所措,忙向儿子使眼色,所谓“知子莫若母”,在他们家却是要反过来了,应为“知母莫若子”才是。 初建李府时,不少穷苦人家闺女争相送来做妾,李夫人吵闹着要上吊,李延东好劝歹劝都没用,李少阳一句话就给劝下来了,倒不是李少阳的话多好使,只是李夫人太疼爱这个儿子,一听他说也要跟着上吊,吓得她以后没敢再提上吊的事。 李少阳见情况不妙,接到求救信号后,连忙劝道:“娘你不要瞎想,爹没别的意思,此事干系重大,爹也是为大局着想,倘若爹真要瞒咱们,现在又何必说出来,这不是自寻烦恼嘛。” 李夫人一怔,沉默良久,方才转过身子,红着眼睛望着李延东,道:“真如阳儿说得这样?” “千真万确。”李延东点了点头,在背后已对李少阳竖起大拇指。 待得李夫人情绪平复,李延东又道:“此事干系重大,怕连累夫人方才没有提起,还望夫人莫怪,如今东西被盗,说出来倒也无妨了。” 话音刚落,李延东又四处望了望,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饭后去书房谈。” “来人。” 李延东双手负在身后,大喝一声,声如洪钟。 一名奴仆怯懦懦地从园外走来,对三人行礼,道:“老爷有何吩咐?” “命人将他抬回去。”李延东指了指少年所在方位。 那奴仆转眼望去,只见一少年正趴在假山旁的花丛中,衣衫虽破,但仍能分辨出是府中奴仆的装扮,跟他穿着一般无二,又见少年身上沾血,翻着白眼,模样甚是凄惨,死活亦不可知,他心中害怕,一下也不敢动。 李少阳道:“狗东西,还愣着做什么,快去!” “是,是,是……” 那奴仆连连应声,躬身退去,过不多时,带了四名奴仆进来,走到少年身旁,见他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心下稍宽,当下不再犹豫,两人抬手,俩人抬脚,一人托腰,急匆匆向园外行去。 “唉,真可怜,他做错了什么被打成这样。” “听她们说好像是偷了东西,还死不承认,结果被少爷给狠狠打了一顿,这不就成这样了,嘿嘿,小小年纪不学好,是该好好教训一下。” “瞎说,明明是老爷打的,少爷哪打得过他呀。” “我听说也是老爷打的,据说那贼比老爷还厉害,怎么可能是他。” “是他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我们这些奴仆还不都一样,命在人家手里,今天他被打成这样,或许明天挨打的就是我们了。” 奴仆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大到少爷又杀了人,小到老母鸡今天没下蛋,凡事都逃不过他们的嘴巴。 不过,每每谈到有关命运的话题时,他们都会默契地闭口不言。 第六章 月下敲门 奴仆们把云天行抬回房里,丢在床上,便急匆匆离开了。 云天行听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方才长舒一口气,舒服地躺了一会,忽然大笑起来,自言自语道:“说了不是我,你这小贼偏不信,还得让爷爷把你门牙打掉,这下可舒服了吧,哈哈,哎呦......” 他一笑,腹部肌肉紧绷起来,体内气血又是一阵翻涌,血液涌到喉头,又被他给咽了回去。 以奴仆的生活水平,要将这口血给补回来,少说也得吃小半个月,不是不想吐,实在是吐不起。 李延东最后那一掌,已将他打成重伤,好在他有武功底子,身体结实,养个一两月也就好了,要是换成普通人,恐怕连养伤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拉到后山刨个坑埋了,当然,这还得看心情。 两个月前,一位叫习梦思的奴仆,在酒楼门口捡了五两银子,心里高兴,这酒瘾一犯,没忍住,就进去喝了个酩酊大醉,回府时天色已晚,外加上乌云遮月,趔趄了半天没找到自己房间,借着酒劲,推开手边房门,进去倒头便睡了。 可他做梦都没想到,他进的是李延东的房,睡的是李延东的床,李延东外出未归,李夫人还当是丈夫回来,也没在意。 待得半夜,李延东自外回来,褪去衣裳,准备摸黑上床,这床还没上,一把摸到俩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忙点烛一瞧,李夫人搂着习梦思,俩人正睡得酣。 李延东顿时火冒三丈,暴跳如雷,三步将习梦思拖出房外,二话没说,一掌击毙,担心没死透,又补了十七掌。 当晚就命人将尸体丢到后山,而且不准埋葬,违令者下场参考习梦思。 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云天行恰巧跟金管家外出购货,听说此事已是三天之后,他跟习梦思关系还不错,不忍他暴尸荒野,偷偷去把他葬了。 李延东视人命如草芥,向来如此,只是云天行想不通,李延东为何会对他格外开恩,更何况他还打掉了李少阳的门牙,这件事放在其他奴仆身上已是死罪。 “这老贼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难道他跟我有亲戚关系?我呸!这种亲戚不要也罢,就算有,我也要大义灭亲!” 云天行勉强撑起身,一手摸着胸口,只觉体内传来隐隐阵痛,虚弱之感遍及全身,他用力攥紧拳头,可没坚持多久便无力地松开了。 “没力气了,好厉害的掌法,听说李延东擅使环首刀,那岂不是更厉害,要是跟他拼命,那死的一定是我了。” 他叹了口气,慢慢将上衣褪去,仔细察看身上伤口,手腕上一道鞭伤,背后那道鞭伤看不到,但只要一躺下,压到伤口,就疼得格外厉害。 在他右胸处微微有些泛红,正是被李延东掌力所伤之处,并无外伤。 他小心穿上衣裳,忽听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他揉了揉肚子,自语道:“肚子兄啊,你忍着点,如今我伤成这样,又走不到饭堂,我们也只能挨饿了。” 这时肚子又咕噜了两声。 云天行轻轻拍了拍肚皮,道:“肚子兄,你叫也没用啊,他们又听不到,就算听到,也没人好心来给你送饭的。” 肚子又咕噜了两声,终于恢复了平静,云天行笑了笑,道:“这样才对嘛,等我伤养好了,我请你吃糖醋鲤鱼、坛子肉、四喜丸子,额,这些我都买不起,我给你烤野鸡吃,后山野鸡、野兔可有不少,过几天等我好些再去。” 云天行将肚子哄得睡着了,一手撑着床,一手扶着冰冷的石墙,缓缓挪动身子,向墙角靠去。 他将背部伤口对准墙角,慢慢靠将上去,虽然有些凉,但可比痛好受多了,他拉过被子,搭在身上,闭目养神。 “要是能有一个夜光杯,我也不用做奴仆了,吃得比猪差,干得比牛多,工钱一文不给,全部用来抵债,唉,落在他们手里,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比夜光杯还要珍贵的东西,不能用金钱来衡量,那是什么?” “那个贼又是谁呢?武功比李延东还要高。” “不管他是谁,让李延东父子不高兴,我就高兴,以后如果有幸见面,一定要当面谢他,替我出了这口恶气。” “肚子兄,你醒了,你还是再睡会吧,我好累,我要睡了,我要快点好起来。” ..... 太阳西下,皓月当空。 李府后院,一座孤独而又破败的木屋。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少年正蜷缩在墙角熟睡,破旧到完全可以丢弃的被子,无情地压在他单薄的躯体上,他在笑,仿佛这间屋子里的无情和冷漠还没来得及侵入到他的心里,也许他知道,至少月光还没有放弃他。 是的,月光的确没有放弃他,因为月光谁也不会放弃。 “咚,咚,咚” 寂静的夜里忽然响起敲门声。 云天行揉了揉眼睛,望了一眼窗外的月光,心想:“刚才有人在敲门?我是不是听错了,这个时间谁会来?不可能!李府内没有人会在乎我的死活,我一定是饿晕了。”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想起,比上一次更响,更急促。 云天行坐直身子,他不得不相信,确实有人来了,但他想不出到谁会来,也许是阎罗王派小鬼索命来了,这个想法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异样,哪怕是受了重伤,他扶着墙慢慢躺下来,盖好被子,方才低声道:“是谁?” “天行哥哥,是我呀。” 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云天行又惊又喜,忙撑起身子,道:“梨儿,是你吗?” “是我。”那女子道。 “门没上闩,快进来吧。”云天行喜道。 “吱呀” 门开了,洁白的月光抢先涌将进来,只见一女子站立门外,她个子不高,有些瘦弱,右手提着食盒,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屋内墙上,更显单薄。 “梨儿!真的是你!” 云天行借着月光,依稀看清了她的脸,内心却已激动起来。 第七章 婢女梨儿 梨儿是李府中的一名婢女,年方十五,入府较晚,常受人欺负。她性格又弱,不敢言语,常常一个人躲着哭泣。 云天行看她可怜,帮她挡掉很多麻烦。 有一次,她跟随车队外出购货,中途遇上劫匪,其中两个劫匪见她姿色上佳,色心大起,不去抢夺货物,抓住她就跑,她哭喊着求救,护卫们在马车旁跟其他劫匪打斗,都听见了,可谁都没有去救的意思。 云天行深知劫匪残暴,欲执剑去救,在旁的丁护院将他的剑夺下,骂他说“给你剑是让你杀劫匪的,一个婢女而已,没就没了,这批货要是丢了,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云天行又急又怒,只得空手去追,追出三里地,杀死两个劫匪,回赶途中又遇到三个劫匪,杀掉两人,背上挨了一刀,这才将她给救下。 车队回府后,货物点对齐全,一点不少,云天行救人有功,奖励二十四鞭,断食一天;其他护卫设宴款待,并分发一定赏钱。 自此以后,梨儿便将他视如亲人,为他洗衣缝补,嘘寒问暖。 如今,云天行见她深夜前来探望,定是听说了今日之事,他心中激动万分,如抓到救命稻草,立刻起身相迎。 梨儿迈步进来,目光一滞,见他正欲起身,动作迟缓,脸上虽有笑容,嘴角却隐隐抽搐,忙将手中食盒丢在桌上,快步走去,将他扶住,道:“慢些,小心伤口。” 云天行坐在床边,注视着她,道:“梨儿,你去哪了?好些天没见你,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梨儿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如果要走,也一定会跟你说的。” 云天行点点头,道:“那你到哪里去了,可让我好担心。” 梨儿转身走到桌前,打开食盒盖子,道:“我去看我爹了,他又被人打了,走的急,也没跟你说声。” 云天行脸色一沉,道:“他都把你卖了,你还去看他做什么,整日只知道喝酒赌博,哪里还有半分做爹的样子,真是坏透了!” 梨儿道:“他再坏也是我爹啊,身边又没人照顾,也怪可怜的。” 云天行道:“可怜?我看是可恨吧,像他这样无情的人,普天之下也找不出几个,只有你才觉得他可怜,梨儿你心地这般好,可苦了你自己。” 梨儿转过头来笑了笑,道:“谁让我是他女儿呢,我也不求别的,只要他平平安安的,我就知足了。” 看她笑,云天行心里很不是滋味,没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想帮她做点什么,可又无能为力,心想以后可不能再让人欺负她,被亲生父亲卖来抵债,她心里该有多难受,何况她才十五岁。 云天行望着她单薄的身影,又叹了口气。 “你老叹什么气呀。”梨儿冲他笑了笑,手里捧着几个包子,递到他面前,道:“饿坏了吧,有些凉了,快吃吧。” “梨儿你真好,多亏了你,不然我可要成饿死鬼了。” 云天行接过包子,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立刻狼吞虎咽起来,挨了一顿毒打,饿了一整天,别说是凉包子,就是冰馒头,他也绝不会剩下一点渣。 前些日子不见她踪影,云天行还一直在担心,眼下见到她人,心中已安,没了烦恼,胃口也好起来,浑然忘了身上疼痛,转眼吃掉四个包子。 “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还有呢。” 梨儿看他吃相不雅,掩嘴直笑,又转身去食盒拿了几个。 云天行也不客气,接来就吃,直到肚里再也容不下。 “我吃饱啦,肚子兄,这下你可不用叫了。”云天行笑道。 “肚子兄是谁?”梨儿道。 云天行拍了拍肚皮,道:“就是我的肚子啊,刚才还一直叫呢,你一来,他叫得更厉害,包子一下肚,这才老实了。” 梨儿扑哧一笑,道:“我还当有别人在这呢。”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也就你还来看我,再也没人像你一样待我好啦。” 梨儿听他夸赞,心中十分喜欢,转身去桌上倒了碗水,笑道:“喝碗水吧,可别噎坏了肚子兄。” 接过碗来,云天行仰头“咕咚,咕咚”喝个底朝天,又要了一碗,方才解渴。 他擦了擦嘴巴,将碗递给梨儿,道:“他还赌吗?” 梨儿将碗放在桌上,背对着他,沉默片刻,方才点了点头,道:“赌。”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云天行心下火起,道:“真不是个东西!我要见了他,非打断他的腿不可,不老老实实赚钱赎你回去,竟然还敢赌,真是......真是......” 他气愤难耐,一拳打在床板上,发出“咯吱”声响,刚出拳他就后悔了,可为时已晚,一阵钻心的疼痛自体内传出,他双手摁住胸口,倒在床上,“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天行哥哥,你怎么了!” 梨儿忙转过身,忽见他已扭成一团,不住呻吟,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忙抢过去,双手扶住他的肩膀,道:“你别乱动,我先扶你躺下。” 云天行脸庞扭曲,心中暗骂:“这个老贼,力量把握倒是极准,将我伤成这样,却不危及性命,倘若出手再重一分,我必死无疑,为何不干脆杀了我,一个贱奴而已,难道……他有不能杀我的理由?” 云天行脑中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也许与父亲有关! “天行哥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梨儿想按住他,可她又没什么力气,按了几次都没按住,急得直哭。 “我......我没事。” 云天行让梨儿扶着,坐将起来,大口喘着气,额头挂着不少豆大的汗珠,在月光下格外显眼,刚才那一拳引得肌肉痉挛,他险些疼晕过去,好在一直坚守神智,咬牙坚持过去,如今才好受一些。 梨儿自腰间取出一块方形手帕,边替他擦拭额上汗水,边道:“天行哥哥,你刚才可吓坏我了。” 云天行挤出一丝微笑,道:“你怕什么?” 梨儿道:“我怕......你会弃我而去。”说罢,她又哭了。 第八章 休养生息 云天行心中感动:“如今还有一人肯为我流泪,我死也无憾了。”他轻轻拍了拍梨儿的额头,道:“我还要看着梨儿嫁人呢,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掉。” “梨儿不要嫁人,梨儿想一直照顾天行哥哥。”梨儿道。 云天行道:“梨儿人长得好看,心地又善良,想讨你当老婆的人能绕李府三圈,照顾我这奴仆有什么好,这可是天底下最坏的差事了。” 梨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云天行往窗外瞧一眼,见夜色已深,道:“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梨儿点了点头,刚要转身,忽然叫道:“哎呀,我还忘了一件事。” 她自腰间取出一个玉瓶,道:“听说你受伤,我带些伤药过来,差点忘记了,我先帮你上药吧。” “不,不用,我受的是内伤,休息几天就好,上药就不必了吧。”云天行勉强一笑,摇手拒绝。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他总觉不妥。 梨儿出生乡野,不懂那些繁杂礼节,她把他当亲人看待,给他洗衣缝补,擦涂伤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她一边挽着衣袖,一边说道:“不上药怎么行,我听金管家说,这‘含香散’药效极好,比那些‘止血散‘、‘养生膏’之类的管用多了,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找到的,天行哥哥就不要拒绝了。” 云天行心中一暖,他自然知道“含香散”的妙用,也知道“费了好大劲才找到的”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一定是未经允许从府内药房拿的,她在金管家手下做事,对药物的存放位置了如指掌,取药对她来说并不算难事。 “天行哥哥,你再这样,梨儿......梨儿可要生气了。” 她微撅小嘴,将头一摆,故作生气状。 云天行无奈摇了摇头,知道她的小牛脾气,若不让她上药,她一定会纠缠下去,他衣服上那万千补丁,就是这么来的。 他冲她笑了笑,示意屈服,跟着转过身子,褪去上衣,道:“背后一道伤口,麻烦你了。” 梨儿借着月光,向他背上望去,见有一道新伤口,伤口表面虽然结了一层痂,但很薄,就如平静的水面,仿佛一碰就会破掉。 她拔开瓶塞,将瓶口对准伤口,纤指轻点玉瓶,药粉准确无误地洒落在伤口,玉瓶边洒边移,待得药粉倾洒完毕,她低头凑近伤口,将药粉吹匀。金管家曾说过,要想最大限度发挥此药药效,需不断按压药粉才好,可这层痂太薄,按压不得,也只能如此了。 “含香散”确是奇药,药粉刚触及伤口时,云天行只觉一股清凉钻入体内,疼痛感也神奇地消失不少,让他颇为惊讶,这可是普通伤药所不能比的。 上药妥当,梨儿就欲起身,忽然,她身体一僵,目光怔在他心脏旁那道一尺长的疤痕上,她记得,这一刀险些要了他的命,也险些要了自己的命,是他替自己挡下这一刀。 伤在他身,疼在我心。 她怔怔地望着那道疤痕,不觉已落下两行清泪,她不敢哭出声音,只是不停以袖拭泪。 “怎么了?”云天行听背后忽然安静下来,出口问道。 “没......没怎么。”梨儿忙拭掉眼泪,她庆幸这是在晚上,这样他就不会看见自己红肿的眼睛,她平复好情绪,道:“还有别的伤口吗?” 云天行穿好上衣,转过身子,拉起衣袖,道:“还有手腕这一处。” 梨儿轻声答应,细心涂药。 他注视着她,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心中感激万分,小时候他很调皮,经常带伤回家,都是父亲给他上药,父亲粗手粗脚,惹得他鬼哭狼嚎不说,还常常将伤口扩大,惹得他每逢上药,都提心吊胆,哪像梨儿这般心细。 想到这,他突然一怔,道:“梨儿,以后可不许再为我偷药了,这不安全,万一被人发现,岂不是害了你,这让我于心何安。” 他本不想直接说出“偷”字,但此处并无外人,而且两人向来有话直说,从不隐瞒,也就没这么多顾忌。 梨儿脸上一红,道:“好,我答应你就是,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以后可不许再受伤了,害人家一直担心。” “好,好,我尽量。”云天行笑着应下来,心想以后受伤瞒着她就是。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你不去惹别人,别人却要来惹你,这种事他无法保证,别说是他,谁都不能保证。 月至中天,凉意袭人。 云天行打了个冷颤,缩了缩身子,道:“梨儿,夜凉,快回去吧。” 梨儿应声点头,将食盒收拾好,道:“那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说罢,带上房门离开了,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云天行浑身疲倦,两双眼皮已经开始大战,他挪到墙角,盖好被子,倒头便睡着了。 第二天,梨儿来给他换药,送了些吃的,唠叨了好一会才被他“送”走,她明明比他小,却用长辈的口吻来教训他,让他哭笑不得。 他很享受被她教训的滋味,这让他相信,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在关心他。 受伤期间,梨儿每天都来探望他,还常常带厨房里剩下的鸡鸭鱼肉来,这让他恢复得比预期快很多。 金管家掌管府内大小事务,知他身受重伤,大方甩给他两月时间来养伤,当然是不计工钱的,这让他很苦恼,他只用一个月就已痊愈,为了尽早偿还债务,他伤一好就要求复职,却被金管家拒之门外,得到的答复却是“按我的恢复情况来算,你小子伤还没好,别想混工钱,马上给我滚。” 云天行欲哭无泪,我受伤为什么要按你的恢复情况来算,你一个半老头治个咳嗽就得月余,哪能跟我比,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无奈他只得每天练剑,打发时间。 练剑是一个习惯,一个他自小就有的习惯,来李府后也一直保持,只不过地点改为府外后山,那里人迹罕至,无人打扰,可专心悟剑。 前几日受伤过重,无法练剑,导致习惯被打断,起初他还忿忿不平,后来一想,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剑法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大成,如此也就释然了,以后多加努力也一样。 第九章 迎日出行 火红的朝阳自东方渐渐升起,万千霞光,斜照大地。 青州城,街道两旁的花树下,还留有昨夜风雨后的残红,临街的商铺均已将门板撤下,所有商铺前皆有一条人为扫出的小路,小路两旁,香瓣扔在,且需要保持一天,这源于一个已传承数千年的风俗:敬天。 云天行推开房门,大步跨出,深吸一口气,雨后空气清新,带有淡淡的湿意,沁人心脾,他闭目静心,享受此刻。 仅过片刻,他睁开双目,长出一口气,正欲回房,忽瞥见一人正急匆匆向他居所跑来,他一人住在李府后院,身兼看护李府后门要务,后门通向后山,平时很少有人来,来人多半是为他而来,当下转身上前迎去。 “哎呦,可累死我了,今日要去鸢都购货,金管家让我来喊你,快跟我走,车队已经上路了,马上走,别耽误了。”那人喘着粗气说道。 云天行松了口气,不是来找麻烦就好,当下抱了抱拳,道:“有劳二生哥了。” 来人名唤张二生,张六八的亲弟弟,俩人虽为兄弟,但性格却不大相同。 “就你小子能干,每次出城购货这等好差事可都少不了你的份,金管家待你可不薄啊,哈哈。”张二生招了招手,转身回走。 听到张二生暗含戏谑的话语,云天行微微一笑,快步跟上去,在别人眼里他很能干,甚至一人干两人的活,其实这只是他的一种锻炼方式,正因如此,金管家每次出城购货都乐意带他,这对常年“锁”在城内的奴仆来说,可是一件美差。 李府占地极广,两人一路快步行走,穿过二十多条游廊,才渐渐远离那些贵气建筑,现出一堵红色院墙,李府的东门就嵌在这红墙之中。 两人出了东门,走在宽敞的青石板大道上,前方数辆马车正徐徐前行,马车上不时传来嬉笑声。 两人快步赶上马车,张二生坐到车队前方,与其他人谈笑起来,云天行跃上车队最后一辆马车,这是金管家历来的安排,说他心细,又不喜凑热闹,就坐最后边,盯紧车队走过的路,别丢了货物。 车队行了小半个时辰,方才驶出青州城东门,云天行昂头望着城楼上“青州城”三个大字,不禁唏嘘,他一年也只有几次出城的机会,而且都是跟随车队,众人十分珍惜每次外出的机会。 带队的是金管家,他盘腿坐镇车队前方,嘴里叼着一根一尺长的烟杆,在烟杆中段悬着一布囊,囊里装着烟丝。金管家吧嗒吧嗒地抽着,时不时昂头吐上几个烟圈,如果吐得又圆又持久,他还会喊众人来看,众人碍于他的淫威,皆是连连称好。 鉴于鸢都距青州只有一天路程,并不算远,何况这段路上的盗匪碍于李延东的名头,是不敢劫李家车队的,所以李延东只派丁护院、邓护院,两位护院随车同行,这两位护院曾跟随李延东突袭过三龙帮,是李延东的得力助手,武艺又好,这一年还没遇到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打劫李家车队。 除去这三人,剩下的都是奴仆,因为有两位护院伴行,众人丝毫没有戒心,一路有说有笑,纵情高歌,释放着心中的压抑。 沿途的路人见状皆是故意避开,生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云天行倍感无聊,打了个哈欠,跟着仰躺在马车上,双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 车队一路往东,直走官道,道路颇为平坦,连路仅有的坑洼也被前边车队刻意避开,望着一株株向后移去的树木,云天行困倦难奈,眼皮一沉,呼呼大睡起来。 车队行进缓慢,时值正午,才行了过半路程,众人都垂头耷耳,提不起精神来,连马儿都是甩着头,有一蹄没一蹄的踏着。 车队前方,金管家扭身望着整个车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咽了口唾沫,转头对身旁的丁护院说了几句。 丁护院点了点头,右手一撑,跃下马车,犀利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大喝道:“大伙把马车赶到路边,吃些干粮,喝口水,歇息半个时辰再赶路。”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精神焕发,伴随着一阵欢呼,纷纷跳下马车。马车还在路中间,人却已钻进树荫下,喧嚷声顿起,惊起一群林鸟。 行动慢的只好将可怜的马拉到树荫下,云天行砍了些枝叶先喂了马,方才寻了一处风凉地坐下,掏出捎带的干粮,大口吃起来。 劲风吹动树林,发出沙沙声响。 “快看,快看,那边来了位小美人!” “这女娃长得可真标致,这身段,这脸蛋,啧啧,要是能……” “嘘,小心她身边那位年轻公子,看起来可不好惹。” “怕他干鸟肾,有两大护院在,难道还怕了这个小白脸!” “这小妞长得真不错,比少爷带身边那些女人强太多啦。” “就是,他奶奶的,我愿意用余生换她一夜春宵。” “呸,不要脸,你的余生又没在你手里,就算换了也是给老爷和少爷。” 云天行正靠在树干旁闭目养神,忽听四周议论声响起,呼应者也越来越多,而且声音显得异常兴奋。 他被吵得有些心烦,皱起眉头,心中又十分好奇,睁眼看去,只见众人坐立不安,对着来路方向指指点点,其中几位最激动者更是,饭渣与口水齐喷,面颊共猴腚一色。 他随众人目光望去,只见宽敞的大道上,两匹骏马带着长长的烟尘,并行奔来,待到众人稍近处时,两马步伐才逐渐放慢下来。 马上是一男一女。男子青衣佩剑,相貌英俊,约莫二十左右。女子大约十六七岁,她一袭淡绿长裙,长发飘飘,一张瓜子脸,美目修长,雪肤朱唇,模样煞是好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在行到众人身前时竟勒马停住,原本烦扰的叫嚣忽然消失殆尽,气氛变得寂静起来,只听风吹林海,沙沙作响。 众人神色各不相同,上下打量着马上的两人,最后目光大都落在了女子身上,眼中的火热也丝毫没有掩饰,更有甚者做出一些舔嘴唇,咬手指等下流动作。 第十章 风流才子 在这方圆百里,“刀下鬼”李延东的名号可谓是响亮至极,就连鸢都一些大人物都要给他几分面子,而他们作为李延东的手下,自然有着骄傲的本钱。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个道理他们懂得很。 金管家将一切看在眼里,不但没有阻止,老脸上竟也浮现出老年人不该有的异样神情。这种事他们做得多了,而且车队锦旗上,金线绣有一个大大的“李”字,谁敢招惹他们,趁休息时间,让大家乐呵乐呵,放松一下也好。 马上的两人对望一眼,脸上各有不快,但并无其他动作。众人见此,更是大胆起来。 作为奴仆界为数不多的知识分子,张二生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卖弄的机会,当即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昂头向前走了几步,对那女子笑道:“美人,下来陪哥哥们耍耍?“ 那青衣男子冷哼一声,就欲下马,被女子一把拉住。那青衣男子似乎很不情愿,眉头一皱,狠狠瞪了张二生一眼。 青衣男子目光含怒,但张二生丝毫不以为意,摇头道:“皇后不急,太监急,美人不急......”他斜了那青衣男子一眼,接着道,“太监急,太监急,急于上青天......” 那青衣男子脸色阴沉,道:“你说够了没有,活得不耐烦了?” 张二生惊叫出声,后跳一步,摆出金鸡独立的姿势,一手捂裆,一手遮脸,道:“哎呦,想打我不成,我可是捂裆派亲传弟子,你下来试试?”说着,向那青衣男子勾了勾手,神色动作皆含挑衅意味。 众人哈哈大笑,均知张二生有两大绝技:吹牛不脸红,没事找点事。 张二生还跟他哥张六八被合称为“牛头马面”,一个爱吹牛,一个爱拍马。 那青衣男子面露惊讶之色,道:“你是武当山弟子?” 众人哄笑,武当跟捂裆虽然同音,但意义可天差地远了。 张二生点了点头,道:“不错,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捂裆‘二生子’是也。” “武当二生子?”那青衣男子皱了皱眉,“你是武当第几代弟子?” 张二生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莫非你也想入我捂裆派?” “哈哈……” 人群中已有人笑翻在地。 云天行也是哭笑不得,这群人别的本事没有,整人搞怪绝对是一流好手。 青衣男子见众人怪笑不止,心下起疑,道:“武当乃名门大派,我看你下盘虚浮,几欲跌倒,这点微末功夫连武当山的扫地小童都不如,多半是假的。” “微末功夫”这四个字,目前是对张二生武学的最高评价,因为他根本不会武功,不过,他这一招却成功吓跑过山贼,十多个。 张二生咳嗽两声,慢慢将金鸡独立转化为吸气收功的动作,岂料呼气时用力过猛,放了一个曲调宛转而又悠长的响屁。 “哈哈......” 又有两人笑翻在地。 那女子扑哧一笑,忙掩住口鼻,将头转向一侧。 那青衣男子脸色难看,道:“你如此侮辱武当派,就不怕武当弟子追杀你吗?” 张二生道:“我有侮辱捂裆吗?这的确是我捂裆派的收功招式呀。” 青衣男子冷冷一笑,道:“现在武当派收功都带响声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张二生道:“我捂裆派一直带响声啊。” 云天行没服过谁,如今只服张六八、张二生兄弟,俗话说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兄弟俩一人一个状元,当爹的也可含笑九泉了。 那女子听二人争执不休,插嘴道:“你们是李家的车队,哪个李家?” 张二生心想:“这附近难道还有别的李家有如此阵仗吗,这女子多半是外地人,且让我逗她一逗。”当即说道:“美人,你打听我们李家做什么,难道是想要嫁给我吗?” 那女子道:“呸!嘴里不干不净,信不信本姑娘掌你的嘴!” 张二生道:“哎呦,美人这算是同意了吗,不过我不急,我们金管家他老人家可急得很啊。”说罢,抬手指着后方正在抽烟的金管家。 金管家老眼一眯,拿开烟杆,嘿嘿笑了笑,露出几口黄牙,跟着摆手说道:“老啦,不中用了。” 话音一落,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见众人这番粗鲁姿态,云天行不由暗自摇头,这些人每逢外出购货,遇到漂亮姑娘总免不了要出言调戏一番,羞得姑娘逃之夭夭才肯罢休。虽然,他知道他们也就过过嘴瘾,并不会真干些缺德事,但他还是刻意退开一小段距离,免得惹祸上身。 “二生啊,人家姑娘在看你呢,啥情况啊,难不成还真看上你了?” “二生哥,大嫂真漂亮,喝喜酒时可别忘了兄弟们啊。” “二生,快给人家姑娘展示下你的才华,像你这样文武双全的好男儿可不好找啊。” “是啊,二生,大伙都看好你,可别给大伙丢人。” 在众人的怂恿和吹捧之下,张二生头脑发热,脸颊涨红,脑海中似已呈现出与眼前女子拜堂成亲的画面,只觉身体仰躺在幸福的云朵之中,灵魂早已飞到九霄云外给诸位仙家送喜帖去了,他仿佛看到七仙女正在为他采摘蟠桃,太上老君正在为他赶练仙丹,还有...... “奶奶的,谁踹我!” 张二生正自神游之际,忽然屁股上被人踹了一脚,回头只见众人在笑,却不知是谁。又见那女子模样好看至极,往日的放荡不羁再也压制不住。 他抱了抱拳,道:“在下不才,承蒙各位抬爱,既然姑娘对在下有心,那在下也不好再藏拙了,实不相瞒,我姓张,名二生,字伯虎,号二生子,又号青州居士,江湖人称“五十五口催命音”。家有绸缎零匹,烂屋一座,老牛两头,小树三颗,公猪四只,瓦罐五个,土墙六堵,坏田七亩,大碗八口,红烛九支,筷子十双,敢问,姑娘嫁否?” “啪,啪——” 不知何时,那女子竟已到了张二生面前,抬手便打了两个耳光。 这一巴掌打得清脆响亮,而且出人意料。 第十一章 外强中干 张二生也已看出那女子想要打他,本想躲开,怎奈对方出手太快,丝毫不给他躲避的机会,当耳光响起时,他脑海一阵恍惚,左脚绊住右脚,身体转了两圈才摔倒在地,不巧的是,一块尖石恰好立在他屁股着地的位置,顿时,一道撕心裂肺的哀嚎传入众人耳中。 “啊……我的……快……快帮我......拔……” 张二生在地上扭成一团,不断发出哀嚎。 众奴仆瞠目结舌,一脸愕然,调戏良家妇女可以说是每次出行必有的娱乐项目,在他们印象中,只有姑娘们捂脸逃跑的画面,哪会发生这种情况。 “快帮我……拔……啊!” “二生哥,出血了,你别扭,我来帮你。” “我捂裆张二生纵横江湖二十载,哪知今日竟被……啊!” “金管家,二生哥晕过去了!” “先把他抬到车上!” 一名奴仆自人群中抢出来,指着女子说道:“小小年纪下手如此狠毒,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那女子努了努嘴,道:“谁让他口无遮拦,本姑娘只是略施惩罚而已,你想替他讨回公道,尽管来便是。” 马上那男子哈哈大笑,道:“两个耳光而已,躲不开怪他自己没本事,那石头可他自己坐上去的,这能怪得了谁?还有一点,‘怜香惜玉’这么好的词用在他身上可就不那么合适了,就好比鲜花插在牛粪上,养分是够了,花可就臭了,哈哈。” 云天行微微皱眉,这男子骂人不带脏字,话语中略带挑衅意味,不过他的话倒是没错,张二生坐到石头是意外,这女子出手也并不算重,希望别把事情闹大,给他们些教训也是好的,省得以后见到女人就变禽兽。 丁护院脸色很是难看,竟然有人敢在他面前打他的人,简直岂有此理,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啦!他身子动了,他在悄悄向后挪步,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作很轻,他有信心不会被人发现,因为这个动作他已练了二十多年,他武功虽然不错,但他的性格却是外刚内弱型,表面上威武勇猛,天不怕地不怕,但在他心中,一直坚定不移地贯彻一个思想,“退一步海阔天空。” 其实,他本来性格是外刚内也刚型的,但年轻时闯荡江湖,见人不爽就开打,大大小小的战斗一共打了两百四十九次,他输了两百四十八次,最后都以磕头认错作为结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性命,他没赢过,剩下那一次算是平局,因为,对方仇家来了。 他的嘴角在笑,他脚步还在挪,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忽然,他看见一双闪着泪花的小眼睛,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仿佛在说“爹,有人欺负我,你快去揍他。”他恨这双眼睛,更恨拥有这双眼睛的人,可就在这时,又有几双眼睛望过来了,一样的眼神,一样的可怜。 在距离人群最后方还有不到一尺的位置,他停下了脚步,微笑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是愤怒,他的心在咆哮,“王八蛋!自己惹得好事,休想让老子出马!”这就是他的心里话。 下一刻,他犹豫了,因为除了那双离得比较远的眼睛,剩下的眼睛都在望着他,包括一双老眼,这双老眼的神色与众不同,仿佛在说,“儿子,有人欺负我孙子,你快去揍她。” 他很无奈,因为他知道,再不上就是懦夫了,他不想当懦夫,虽然摸不清这俩人的来路,但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丁护院在十几道火热的目光的注视下,大步走到人群最前方,他清了清嗓子,道:“敢问姑娘贵姓?” 那女子似乎在犹豫,过了一会,她才说道:“姓方,名静好,方静好。” 丁护院道:“原来是方姑娘,那个......事情是这样......那个,方姑娘打伤我的人,总得......那个......” 方静好道:“打他又怎样,他恶言在先,难道还要本姑娘给他道歉吗?” 一旁的邓护院见对方毫无歉意,心头有些不快,换做平时,打也就打了,但张二生此行是代表李家,打他就等于打李延东的脸,作为李家护院之一,自然不能视若无睹,什么也不做回去无法交代,当即再上前一步,道:“看你是个女子,也不跟你一般见识,你现在去将他唤醒,再给他道个歉,这件事就算完了,怎样?” 一听到“看你是个女子”这句话,丁护院忽然一怔,他又悄悄打量了这对男女一眼,见他们年纪不大,俩人加起来都未必有自己大,心想:“这点年纪能有什么本事。”当即冷下脸来,道:“对,道歉!必须道歉!” 邓护院略带诧异地看了丁护院一眼,心想:“老丁有气魄!怪不得老邹非要跟我换,说什么老丁威猛过人,一路上不用操心,看你是兄弟才跟你换的,如此看来,老邹果然够义气,回去定要请他喝酒。” 方静好微微一笑,道:“要我给他道歉?喔,本姑娘现在倒有些后悔了,后悔下手太轻啦。” 丁护院道:“他的确口无遮拦,但他是我的人,要教训也是我来教训,怎敢劳烦方姑娘动手。” 方静好轻哼一声,道:“你教训?那刚才怎么不见你出来教训?人也打了,现在跑出来充什么大头鬼,哎呦,你脑袋确实很大呀。” “你……你……”丁护院被戳中痛处,脸色涨红,吱吱呜呜半天没挤出一句话,脑袋大是他的错吗?真想不到,一个小姑娘也敢来戏谑他,他早已气急,但对这两人仍有些忌惮,万一被打败,颜面何在?他脑筋一转,忽然想到一计,转身对众人吼道:“你们惹得好事,自己去解决!” 邓护院微微一笑,心中赞叹:“老丁威武,不愿以大欺小,佩服,佩服。” 云天行虽然离得远,但他的眼睛时刻关注着场中的动静,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听丁护院这般说,知道事情似乎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双方必有一战,这些奴仆大多不会武功,多半要吃亏,因为去年也发生过类似的事,还是两位护院出手才将事情平息。 第十二章 一言不合 一听到“自己去解决”这句话,众奴仆不禁眉飞色舞,往日外出遇见美丽女子也只是出言调戏一番,过过嘴瘾,如今丁护院这般说,显然不再约束他们的行为,这就如同打开了囚禁饿狼的牢笼,任它们撕裂眼中所见的任何猎物。 十多双饱含情欲且炽热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美人,他们没有立刻行动,他们还在犹豫,还在做思想斗争,下一刻,“仁义道德”似乎战败了,而且败得很彻底,因为他们的嘴角都留着涎水,已红着眼向那女子扑了过去,他们没有接受过正规的训练,但他们出手的姿势竟惊人的相似,都作搂抱状。 那女子脸色一变,显是被这些“饿狼”吓到了,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一直端坐马背的青衣男子见此阵仗也跃下身来,与方静好背靠背对敌,他的目光在众奴仆身上扫过,嘴角露出一丝坏笑,然后低声对方静好说了几句。 方静好笑着点了点头。 从方静好后方袭来的奴仆,忽见她背后多出一名男子,脸色顿时阴冷下来,搂抱姿势瞬间换成单手握拳的攻击姿势,他们咬牙切齿地朝这碍事鬼打去,拳头上聚集了他们所能想到的所有的怨恨。 在所有攻势到来的瞬间,男女相视一笑,同时纵身跃起,从奴仆们的头顶纵了出去。 由于两人动作既轻且快,众奴仆发觉时已来不及了。 “噗,噗,噗——” “嘭,嘭——” “哎呦,哎呦” “他奶奶的,谁打老子?” “谁他妈踢我了?” 四下扑来的奴仆们撞成一团,前面的抱住了后面的,却挨了后面人的拳头,顿时哀嚎、叫骂四起,场面一度混乱,有几人被撞倒在地,依旧不依不饶,边踹边骂。 “敢打老子,我踹死你!” “你奶奶的,你干嘛踢我,我这人有仇必报,我让你踢!我踢死你!” “你有病啊!我刚挨了一拳,谁还在踢我?” “拿开你的狗嘴,老子是男的!” …… 云天行捧腹大笑,笑声一出,便发觉不合适,忙用手掩住嘴,腮帮鼓得又大又红,眼睛也模糊了,他很想放声大笑,但他还是控住了,毕竟自己跟他们是一伙的。 方静好拍打着胸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青衣男子也笑个不停。 “饭桶!都是饭桶!” 丁护院脸色铁青,想笑却笑不出来,他原本想让他们去试探这两人的实力,不想竟闹出这样的笑话,要是传了出去,他的脸也没处搁,冷冷地扫了那两人一眼,转头道:“邓护院,随我拿下这二人。” 邓护院点了点头,嘴角现出一丝微笑,他早看这两人不顺眼,不好好教训他们一番实在说不过去,当即吐出口中细草,眯起双眼在男女身上扫过,身子一动,向青衣男子奔去。 他人已到中年,自然不会挑一个小女子来打,只好先将这男子制住,再要她道歉就是了。 邓护院冲到青衣男子身前,迎面就是一拳,道:“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罚酒也没了,先吃我一拳。” 那青衣男子冷冷一笑,似乎并不惧怕,只见他身形一扭,左掌在对方拳下一托,右掌同时向邓护院胸口击去,这一化一打,一气呵成,毫不生分。 邓护院略感惊讶,出拳再打,以攻为守。 只听“嘭嘭”声不绝,一个用拳,一个用掌,两人缠斗在一起,已过二十余招。 丁护院见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又将目光转向方静好,见她身材窈窕,肤色白皙,任谁看都像是个文弱的闺中小姐,多半没什么武功,他在犹豫,他在思考,怎样将她制服才能不失身份,又能服众,沉吟片刻,仍想不出,他又瞥了邓护院一眼,心中越发急躁,万一邓护院抢先打倒青衣男子,那他岂不是徒劳无功,他咬了咬牙,向方静好走去。 “方姑娘,现在道歉还来得及,不然,可不要说我以大欺小啦!” 方静好道:“想动手尽管来便是,本姑娘要是怕了你,就不姓方!” 丁护院又怒又喜,怒是因为这个小女子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喜是因为他可以借此对她动手,他说道:“得罪了!”说罢,探手向她肩头抓去。 方静好冷哼一声,扭身避过,手掌侧击,打他下颚,丁护院欲拿她手掌,她手腕一翻,又转攻他腰间。 丁护院轻咦一声,心中略感惊讶,本以为这女子只是个绣花枕头,想不到还真有些本事,当下也不再相让。 方静好并不与他硬碰硬,躲闪之际,不断在他周身游走,寻找合适时机再攻击。 云天行见她脚步轻灵,掌法飘逸如游鱼,不禁为之一惊,此女年纪不大,武功身法俱皆上乘,想来不是寻常人家女子,如此说来,胜负倒也难说了。 四人动手只为了一个“理”字,只拼拳脚,不动兵器,在江湖上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情况比比皆是,教训出气者占多,借机杀人者占少,如果因一句话不顺耳就去动刀杀人,那世界上也没多少活人了。 人在江湖,名声比性命更重要。 此时,奴仆们几乎都已回到树荫下,凝神关注着两位护院的战斗,不过,仍有两位奴仆在原地扭打,两人均是鼻青脸肿,口鼻流血,由于这两人不会武功,所用招式大致有撕头发,摔跤,吐口水,辱骂等,相比旁边的两场战斗,少了九分飘逸,多了十分野蛮。 云天行坐靠在一株粗壮柳树下,嘴里叼着一枚细长的柳叶,密切关注着场中的战斗,见他们层出不穷的攻击手段,不禁暗暗吃惊,丁、邓二位护院武功虽然不弱,但毕竟有着年岁的积淀,可这男女二人年纪跟自己相仿,竟能和李府两大护院拼个不相上下,而且毫无败相,这份实力已不容小觑。 “这小娘们还真难缠,倒是有些小看她了。” 丁护院侧身躲过一记肘击,脸色满是凝重,本以为水到渠成的事,如今却变成了骑虎难下,如果就此收手那就是认怂,这条路绝对不能走,只有全力以赴,将她给打倒这一条路可走。 “看来只能用那招了!” 第十三章 栽赃嫁祸 丁护院嘴角微扬,腾空踢出两脚,方静好后仰避开,丁护院不趁机进攻,反而连退两丈,摆出一个马步姿势,张嘴猛吸了一大口气,顿时上衣如灌风一般,离身鼓起,他大喝一声,纵身又跃回到方静好身前,连续挥动双拳,拳头的劲风将周围扬起的飞尘、落叶打得胡乱飞窜。 方静好见他衣衫乱舞,声势颇大,又辨不出这是何种拳法,不敢盲目去接,左右闪避之余,身形不断后退。 “奔雷拳!” 云天行双目微眯,紧盯着丁护院那套蛮横而又熟悉的拳法,脑海中不时闪过,数十劫匪在此拳法下毙命的凄惨模样。 奔雷拳是丁护院的得意武学之一,拳如奔雷,势如疾风。 “奔雷拳威势固然不弱,但若击不中对方,岂不是白费力气,对付一般的小毛贼自是手到擒来,这女子可有些不简单。” 云天行凝神关注战斗,脑海中不断分析战局,但见丁护院神色凝重,额角渗汗,又见方静好面不改色,灵巧地躲避攻击,不禁替丁护院捏了一把汗。 正当他思索之际,邓护院发出一声惊叫,众人忙将目光移去。 只见邓护院踉跄倒退三步,脸色煞白,那青衣男子长袖一挥,飞身又贴了上去,青衫迎风而动,姿势潇洒轻逸,倏地一掌击出,掌风过处,两枚细长柳叶赫然已然断成六截。 邓护院心凉一半,掌风断叶,这种事连他都无法做到,眼前这名男子到底是谁?他本想躲,可身体似乎已不听使唤,或许是因为刚才挨了他两掌,或许是因为恐惧?震惊?连他自己也不知。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那一掌击在邓护院胸口,邓护院“啊”了一声,又退了三步,那男子似乎并不满足,飞身靠近,双掌连击,只听“嘭嘭嘭”,邓护院每退三步,他飞身上前补一掌,一退一进,邓护院已毫无还手之力,唯有任人宰割之份。 众人目瞪口呆,惊愕地望着这一幕,有些难以置信,被打得吐血的这位还是那威风凛凛的邓护院吗?直到现在,他们才有些懊悔,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可后悔又有什么用? “八巽疾风掌!” 只听青衣男子低喝一声,纵身跃起,在空中横转一圈,猛地击出一掌,邓护院一声惨呼,脚不沾地,身形倒飞而出,“嘭”的一声,后背撞在树干上,嘴角溢出一道鲜血,生死不知。 方静好见胜负已分,大声喊道:“杨离师兄,莫伤他性命。” 那青衣男子望着邓护院,没有转身,只是淡淡一笑,道:“师妹放心,他死不了。” 邓护院的惨状,深入人心,包括正在战斗的丁护院,他嘴角不禁抽了抽,邓护院武功虽不及他,但也只比他差一线,邓护院不敌杨离,那他多半也不是对手,又瞥了一眼邓护院,躺在那的似乎又是自己,他的眼角开始不受控制地跳,想就此罢手,毕竟错在他们,道个歉也就过去了,何必拼命呢。 他本想如此,但不经意间又瞥见,背后那一双双透着委屈,而又饱含崇拜的眼睛,仿佛在说“邓护院已经被打倒了,丁护院你要挺住啊,大家的希望可都在你身上了。” 他恨这群人,恨他们总能轻易地改变他的想法,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他知道已无路可退,只能放手一搏。 方静好见他攻势不减,反而又强了几分,微蹙眉头,道:“你还不投降吗,再打下去,你也要步他后尘了。” 丁护院本就又急又怒,闻听此言,顿时火冒三丈,理智瞬间被怒火淹没,她的话并无恶意,但此时,丁护院哪里分辨得清,只当这小女子又在嘲讽自己,他哇哇大叫两声,拼命向她攻去。 方静好俏脸一沉,道:“好,既然你们不识抬举,那就再较个高下!” “师妹退后,让我来会会他。”杨离已从旁赶来,加入战斗。 丁护院大骂道:“以多欺少,不是好汉!” 杨离笑道:“你们十几人一起上,怎不说以多欺少?” 丁护院哑口无言,心中暗骂背后这群兔崽子爱惹事,又不甘心投降,于是喝道:“姓杨的,敢不敢一对一跟我打一场!” “有何不敢?”杨离道,“师妹你且退下,让我来破他拳法!” “好。”方静好应声退出战圈,无聊之际,往人群中扫了一眼,目光停在一位老者身上,心想:“刚才那人喊他金管家,想来应该是这些人的管事了。”当即向金管家走过去。 金管家见方静好走来,大叫道:“拦住她,拦住她!” 众奴仆一起大呼:“拦住她,拦住她。”都在喊,却没一个人上前,都在往两边退,众人心想:“护院们都不是对手,我们一群凡夫俗子拿什么拦住她?拿命吗?抱歉,我还没活够呢,您老自求多福吧。” 众人让出一条大道,大道的尽头,金管家正抱在一棵树苗上,瑟瑟发抖。 “你是管家?”方静好道。 “是......是。”金管家道。 “是你让他们这么做的?”方静好道。 金管家点了点头,忽又摇了摇头,双手搂住小树苗,不住颤抖。 小树苗又细又矮,经不住他这般摇晃,树叶都晃下不少。 方静好见他只摇头不说话,心下微怒,道:“快说,到底是谁指使的!” 金管家打了个哆嗦,只觉一股暖流顺着大腿流下,他抬起颤抖的老手,往人群中指去,每当他指到一处,那里的奴仆纷纷散开,连指了七八处,没指到一个人,因为谁都不想当替罪羊。 他叹了口气,就欲认罪之时,忽然,眼角瞥到了一个人,他心中一喜,猛地朝那人指去,老手也不抖了,年迈的脸颊上现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他的声音也在颤抖:“是他,是他指使我们的!” 方静好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人正在树下纳凉,口叼柳叶,神态颇为悠闲,又看他穿着,微微皱眉,道:“他跟他们穿着都一样,分明是个仆人,你确定是他指使的?” 金管家好不容易找到替罪羊,哪肯再放过,狠狠点头道:“没错,就是他!” 第十四章 替罪羔羊 方静好半信半疑,又看向其他人,那些奴仆不敢接她目光,都跟着点头,道:“是他,就是他让我们调戏......方姑娘你的。” 方静好信了八成,她又看向金管家,道:“为何他自己没有......对本姑娘不敬。”她本想说“调戏”二字,可实在说不出口,只好说成是“不敬”。 金管家向云天行望了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面露痛苦之色,仿佛在做一个极难的抉择,阳光照上他干瘦的身躯上,仿佛比刚才更苍老了几分。 方静好见他欲言又止,心中着急,道:“有话快说,别磨磨蹭蹭的!” 金管家又叹了口气,低头沉默半晌,忽然跪倒在地,鼻涕眼泪齐流,道:“实不相瞒,他是我们的少爷,老爷出门交代,不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能暴露少爷的身份,以免遭歹人迫害,可如今,如今,老朽命不久矣,死不足惜,但少爷他......一生坎坷,还望方大小姐手下留情,饶过我们少爷吧!” 众奴仆纷纷跪倒,齐呼:“请方大小姐饶过我们少爷吧!” 云天行离得稍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隐约听到“少爷”二字,又见众人跪地痛哭,更是摸不着头脑。 方静好道:“他既是你们少爷,为何不与你们坐在一起,偏偏远离你们?” 金管家扶着小树苗,艰难地站起来,哽咽道:“方小姐有所不知,我们少爷他.....他是看上方小姐啦,他见方小姐和杨兄弟自那边赶来,跟我们说方小姐你貌比天仙,一定要讨你回家做老婆,不,是做二房,他要我们无论如何都要留住方小姐,他说在那边等我们好消息。” 金管家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们做下人的,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再说,我们都是乡野粗人,哪能有什么好办法,只好出此下策,还望方小姐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少爷吧。” 方静好听完,一张俏脸涨得通红,道:“哼,他竟敢如此轻贱于我,我岂能饶他!”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原地。 金管家如释重负,一屁股坐倒地上,两手拍打着地面,道:“哎呦我的......咦?这里怎么有一摊泥!” 方静好越想越气,从没人敢如此调笑于她,娶她做老婆,而且还是个二房?她紧咬银牙,心想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无耻之徒。 云天行刚拔了一根狗尾草,还未叼进嘴角,忽见方静好向他奔来,长发飘飘,衣裙飞舞,那模样煞是好看,宛如刚下凡的仙子,他看得出神,一时竟呆住了。 方静好本已怒极,走近前来,见他目光迷离,嘴角含笑,还当他在想坏事,本想给他一耳光,但他坐在地上,只好在他头上狠狠拍了一下。 云天行如梦初醒,一下跳了起来,道:“你打我做什么?” 方静好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还学人家娶二房,打你都是轻的!” 云天行无缘无故挨了一下,他一房都没有,哪来的二房?心下生气,道:“我娶二房关你什么事,又不是娶你,你瞎操什么心,说我小小年纪,你很大吗?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你......你!” 方静好脸颊涨红,说不出话,在山门之中,众师兄弟对她百般呵护,什么都让着她,更没人顶撞她,谁知一下山,就碰上这么个无赖,她狠狠瞪了云天行一眼,道:“你这无礼的小喽啰!” “小喽啰”是她养的一条小白狗的名字,她没骂过人,情急之下,就骂他是小喽啰。 云天行自然不知道小喽啰是狗的意思,也不愿再理她,转头望向一边。 方静好道:“你快给我道歉,不然我还打你。” 云天行转过头,道:“你这女人真是无理取闹,我好端端坐在这里乘凉,碍你什么事啦,你跑来打我,我也没让你道歉,你还偏偏让我道歉,你讲不讲道理啊!” 方静好心想:“世上怎会有这么蛮不讲理的人,明明是他指使那些人先对我不敬。”她怎么想都是自己受了委屈,可不能就这样算了,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道不道歉。” “你让我道什么歉?”云天行道。 “你明知故问。”方静好道。 “什么明知故问?”云天行道。 方静好抬手指着他,道:“你这小喽啰还跟我装傻!” “小喽啰是什么?”云天行听她提起两次,心下十分好奇,遂出口问道。 方静好抿嘴一笑,道:“给我道歉,我就告诉你。” 云天行道:“先告诉我,我就给你道歉。” 方静好认真地看着他,道:“你说话算话?” 云天行点了点,道:“君子一言,五马难追。” 方静好道:“小喽啰是我养的一条小狗。” 云天行跳了起来,道:“好啊,你骂我是狗!” 方静好“扑哧”一下笑了,道:“我告诉你了,该你道歉了!”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你骂我是狗,还要让我给你道歉?你想得美!” 方静好忍住笑意,道:“是你非要让我说的,我们有言在先,你可不能反悔。”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你有听过“五马难追”这个成语吗?” “没有。”方静好摇了摇头。 云天行摊了摊手,道:“这不就是了,谁跟你有言在先了?” 方静好知道上了他的当,俏脸一沉,道:“你竟敢耍我!” 云天行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摆了摆,道:“此言差矣,你又不是个东西,我怎么耍你,你就不能想别人点好?” “这倒也……”话说一半,方静好猛地抬起头,狠狠瞪着他,“你敢骂我!” 云天行笑道:“我骂你什么了?” 方静好道:“你骂我不是个……你,你,你别跟我说话,快给我道歉,不然本姑娘打得你满地找牙!” 云天行道:“你不让我跟你说话,又让我给你道歉,这可真难为我了。” 方静好又好笑又好气,她来讨个公道,竟然又屡次吃亏,再说下去也没用,只好先将他制住,再逼他道歉,道:“你不道歉,本姑娘可要动手了。”说罢,她右手变掌,忽向云天行肩头拍去。 云天行见她动手,边躲边喊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一掌来时,他人已躲到了树后,朝她吐了吐舌头。 “你会武功?” 第十五章 林中追逐 方静好面露惊讶之色,一个仆人怎会如此轻松避开她这一掌? 虽说她并未用全力,但对付一个普通人确是绰绰有余,转而一想:“他虽是仆人打扮,却是李家大少爷,会武功也没什么稀奇,如此看来,那些人果然没有骗我,他才是幕后主使。” 方静好回过神来,见云天行撇着嘴,像是在故意挑衅,她依稀记得,曾有不少纨绔少爷想打她主意,但无一例外,他们都阴差阳错地发生了意外,虽无性命之忧,但伤势最轻的也卧床休养了月余。 “看你长得好看,还当你是知书达理的女子,想不到竟如此野蛮,一点道理都讲不通。”云天行道。 方静好微微一愣,想不到竟然有人会把她与“野蛮”联系到一起,心头微怒,喝道:“本姑娘就野蛮了,怎样?你还敢跑!” 云天行见她动怒,转身就跑,不时回头嘲讽几句:“来呀,你来打我呀!” 他本不爱捉弄人,不过跟那些人待得久了,难免会受他们影响,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便是如此。 两人在林间追逐,云天行在前边跑,方静好在后面追,但总追不上。 方静好轻哼一声,悄悄运起轻功,眨眼已掠到云天行身旁,玉手急探而出,抓向他肩头,道:“看你往哪里跑。” “可不要小瞧人哦。”云天行微微一笑,跟着身子一矮,右手支在地上,忽然转了个弯,向一侧疾驰而去。在他转弯之余,故意用脚扫起落叶来遮挡她的视线。 方静好挥袖挡掉落叶,见云天行已转向跑掉,她恨恨地咬了咬牙,又追了上去。 云天行的速度并不比她快多少,只是每次被追上时,他立刻改变方向,等方静好反应过来,他又跑远了。 “你给我站住!” 方静好有些着急,她有几次差点抓到他,可总让他用些奇怪的招式溜掉,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子,哪会有一个天天在盗匪堆里摸爬滚打的人手段多。 “你让我站住,我就得站住?你当你是谁,我二房?”云天行没有回头,只是大声往前喊话,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方静好耳中。 “你......你!” 方静好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化身成一头凶狼,扑上去将这个无耻之徒撕成八块,当然,她是一个有涵养的人,做不出这种事,但也决不饶恕屡次冒犯她的人。 “哼,你尽管跑,等杨离师兄赶来,你后悔可就晚啦。”方静好在后面喊道。 “我们丁护院可没那么容易倒下,说不定你那位杨师兄正跪地求饶呢,哈哈,那画面想想都好笑。”云天行笑道。 “那位丁护院绝不是杨离师兄的对手,你等着瞧好啦。你现在停下还来得及,等他来了,你会比刚才那人更惨。”方静好故意把“更惨”两字说得很响亮。 云天行心头一沉,他虽不愿相信,但她说的很可能是实话,杨离打倒邓护院没费多大劲,丁护院略强些,但也未必是杨离的对手,他不能坐以待毙,要先想个法子将这女子制住,才有跟杨离谈判的筹码。 云天行回头瞧了一眼,见她紧跟在后,道:“方姑娘,你我本无仇怨,何必大动干戈,不如坐下来喝杯茶,畅谈一下人生,如何?” 方静好道:“呸,谁要跟你畅谈人生,识相的快停下。” 云天行道:“停下是万万不能的,你刚才还扬言要打我,我可不会自讨苦吃。” 方静好道:“你现在就停下,我保证下手轻些。” 云天行道:“下手轻些?打得我跪地求饶还是满地找牙?” 方静好道:“你自己选一个。”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我上跪天下跪地,在家跪父母,可我父母没了,我只跪天地,这个不能选。” “那你想选满地找牙?”方静好笑道。 她很想好好教训这个人,但心里又不想这么做,因为她发现,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比她那些师兄弟们要有趣得多。 云天行道:“牙齿打掉了,可以镶一口金牙,天天到大街上给别人瞧,瞧一眼二钱银子,这样也是极好的,但我一没金子,二没银子,三没自由,若连牙齿都没有,那我可要饿死了,这满地找牙也选不得。” 方静好笑道:“你一个大少爷,没自由还说得过去,没金没银可是太假了。” 云天行皱起眉头,道:“谁跟你说我是大少爷了?” “他们都这么说。”方静好道。 云天行脑海中浮现出那些人坏笑的画面,再联想到他们的品行,他顿时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又成了替罪羊,这种事他们可干过不止一次了。 云天行回头瞧了一眼,道:“方姑娘,请听我一言,我不是什么少爷,我只是一个奴仆,奴仆你知道吗?就是做苦工抵债的那种,不论他们说了什么,你都不能信。” 方静好道:“不信他们,难道信你?” 云天行道:“冤有头债有主,谁惹了你,你去找谁好了,为何要听人摆布,胡乱冤枉好人。” 方静好笑道:“就算他们骗了我,你跟他们是一起的,难道还是好人了?打你也没错吧。”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这是什么道理,一起的就该打?他们还都是男人呢,你要不要把世上的男人都打一遍?” 方静好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但又觉得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道:“那你别再跑了,我不打你就是了。” 云天行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心中仍拿不定主意:“我如果停下,她突然出手将我制住,我岂不成了砧板鱼肉?如果不停下,一直追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那杨离出手干净利落,可不能再被他打成重伤。” 云天行思索片刻,道:“好,我不跑啦。”停步在一株大树旁。 方静好面带微笑,背着双手,迈着轻盈的步子向他走来,在他面前止步,道:“本姑娘说话算话,不打......” 不等她说完,云天行笑容一敛,忽然出掌向方静好击出,方静好吃了一惊,下意识出掌迎击,云天行变掌为抓,眨眼间,已将她手腕给抓住。 第十六章 咫尺三香 方静好不知他为何突然动手,忙用另一只手使出“三星拱月手”中的一招锁喉手法,曲手成鹰爪状,欲扼其咽喉。谁知慌乱之间,未能使出本招精髓,竟被云天行给躲了过去,下一刻,她的另一只手腕也被抓住了。 云天行抓住她双手,将她推到后方一株大树上,道:“好厉害的锁喉手法,险些让你给扼住。” “你使诈!”方静好愤怒地瞪着他。 “兵不厌诈。”云天行微微一笑。 方静好又羞又怒,一双美眸在他脸颊上来回扫动,想知道他下一步行动要做什么,可她失算了,他的脸上很平静,方静好根本看不透他的想法。 “你想怎样?”方静好凝视着他,心扑通扑通地跳。 “我想让你帮个忙。”云天行道。 方静好微微一愣,道:“帮忙?帮......什么忙?” 云天行道:“跟我一起等一个人。” 方静好心下一沉:“难道他还有别的同伙,他到底要做什么,难道他要......我......不活了!” 想到这,方静好她双眼一闭,大声哭了起来,由于双手被扣住无法擦掉眼泪,只能任凭豆大的泪珠滚落脸颊,坠落在胸前鼓起的衣服上。 云天行皱起眉头,道:“你哭什么?” 方静好睁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幽怨地望了他一眼,又垂下头自顾自地流泪。 云天行道:“喂,问你话呢,你哭什么?” 方静好将头偏向一侧,咬着嘴唇,啜泣道:“既然落在你手里,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还是趁早将我一刀杀了的好,我......宁死不辱!” 云天行怔了半晌,忽然仰天大笑。 方静好见他笑得开心,心里更加害怕,双手被制,浑身用不上力气,只得暗暗后悔没有听师父的教诲,上了恶人的当,眼下只盼望杨离师兄快点到来。 云天行只觉她手腕光滑柔软,又见她娇躯不住颤抖,知道她在害怕,当即清了清嗓子,道:“你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我可没说要......对你怎样,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方静好娇躯一震,转过头看着他,道:“你说在等你的同伙,难道不是......”她越说声音越低,话未说完,就垂下了头,后面的话也听不见了。 “我的同伙?”云天行笑了笑,“我很佩服你的想象力,不过你想错了,我在等你的同伙,他好像叫杨离,对吧?” 方静好吃了一惊,道:“你在等杨离师兄?你为什么要等他?” 云天行道:“我自有我的打算。” 方静好道:“你还是快些将我放了,不然他不会放过你的。” 云天行道:“有你在,他不会对我动手的。” 方静好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下来,看了他一眼,道:“你快放开我,等杨离师兄来了,我让他饶了你们就是。” 云天行道:“那可不行,我若放了你,他要对我动手,那我岂不是要吃大亏?被打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你不信我?”方静好道。 “我不信他,所以还要委屈你一下。”云天行道。 “你这样......他看见更不会饶你。”方静好红着脸说道。 云天行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自打他来了李府,受伤对他来说就如家常便饭,呼之即来挥之不去,如果没有梨儿照顾他,他很可能已经死了,李延东从不在乎奴仆的死活。 云天行长舒一口气,望着这张美丽的脸庞,笑道:“你那位杨师兄可真够慢的,是不是被我们丁护院给打倒了?” 方静好道:“才不会呢。”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好无聊,在他到来之前,我们畅谈一下人生吧。” 方静好白了他一眼,道:“谁要跟你畅谈人生,无耻之徒!” 方静好一直处于惊惧之中,现在才稍稍平静下来,两人的相距不过尺余,方静好能看到他起伏的胸膛,凸出的锁骨,棱角分明的脸庞,以及那双深邃的眼睛。 被一个陌生的男人这样抓着,方静好又羞又急,可又挣脱不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羞怒已到了顶点,咬了咬牙,道:“你快放了我,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云天行听她语气突变,不过并没放在心上,微微一笑,道:“如今你受制于我,我不放你,你又能如何?” 话刚脱口,下方忽然传来一股极其危险的凉风,云天行脸色一变,下意识夹紧双腿,在他两腿之间的膝盖位置,有一条腿正在不安地挣扎着。 云天行往下瞧了一眼,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背后冷汗直冒,道:“你往哪踢呢!这种下三滥的招式也使得出来!你要是再敢这样,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我……我……” 方静好被他呵斥了一顿,眼眶中又涌出了晶莹的泪珠,跟着开始啜泣,这完全是出于自我保护,倒不是她故意要这样。 云天行又低头望去,只见一条修长的美腿自裙下伸出,微风抚动长裙,散发着让人难以抵制的诱惑,很难想象,这竟然是差点让他那啥的“凶器”。 方静好被他盯得又羞又怕,用力挣扎不但没有丝毫效果,反让她被锁的部位越来越紧,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摆脱这个恶人,只得道:“不准看!移开你的眼睛!” 云天行抬起头来,见她眸中泛着泪花,映得脸颊格外动人。 她呼出的香气,她的体香,还有她衣饰上的兰草香,时刻在冲击着他的怒火,一怒战三香,多么威猛的怒火,燃烧吧!下一刻,他的怒火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天行无奈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放开你的腿,你不能再对我用这种招式,懂了?” 方静好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云天行双腿一开,方静好如释重负,连忙将腿收了回去,紧紧并拢。 方静好害怕,云天行更怕,在她收腿的刹那,云天行的双腿也已并拢,并在心中筑起一道防线,现在回想起刚才那一记撩阴腿,仍有些胆寒。 她很美,也很香。 云天行却没再看她一眼,他微微眯起眸子,望着那道从林中缓缓走出的人影。 “杨离!” 第十七章 一言以诺 “放开她。” 杨离停在一丈开外,见两人姿态如此亲密,脸色微变。 云天行轻轻吐了口气,心道:“他在这里出现,丁护院多半已被他打倒,连两位护院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到底是什么人?” 云天行本不想跟杨离谈条件,但他不得不这样做。 杨离在将邓护院打倒后,右手成掌,藏于袖口,衣袖舞动不止,在见到这一幕时,云天行如遭雷击,这个手势李延东曾在他面前展示过,而他正是因为这个手势,险些命丧黄泉,那是“不三不四掌”中的最后一掌! 他不知杨离从如何习得此掌法,更不知杨离何时击出过前三掌,但如果第四掌击在昏迷的邓护院身上,恐怕会命丧当场。 也许邓护院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刚刚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自那以后,云天行一直盯着杨离,也正是因为这样,才给了别人栽赃嫁祸的机会,最终引得方静好来找麻烦。 如果方静好不来找他,他跟杨离也不会有牵扯,可她来了,让他无法置身事外,他只能直面这个危险人物,但他不想把性命交托在这种人手里,故此才走此险招。 “杨离师兄,你来了。”方静好惊喜道。 “师妹莫怕,有我在,他伤不了你。”杨离微笑道。 方静好道:“他没有伤害我,他......他跟那些人不同的。” 杨离微笑一滞,马上恢复如初,视线移向云天行,道:“看来师妹对你的评价很高。” 云天行微笑道:“比你还高?” 杨离道:“这要问她了。” 方静好脸上一红,仰头望着云天行,道:“你可以放开我啦,杨离师兄不会对你动手的。” 云天行道:“这话要从他嘴里说出来,我才能放了你。” 杨离嘴角微微扬起,道:“你在威胁我?” “这也算威胁?”云天行微微一笑,“我只想要一个承诺,不要再来找我们的麻烦,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杨离道:“找麻烦的是你们吧。” 方静好道:“杨离师兄,他没想要威胁你,你答应让他离开,他自然会放开我,这件事有本就是误会。” 杨离脸上的笑意消失,道:“想要我的承诺?那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太重,我怕你负担不起。” 云天行道:“我给你时间考虑。” 杨离半眯起眼,一丝杀意悄然涌出,片刻间又消失不见。 林间的风有些凉,密叶遮天,只留下几道若有若无的缝隙,投下几缕断断续续的光。 良久的沉寂,云天行估计车队差不多要出发了,他可不想用双脚走到鸢都去,清了清嗓子,道:“还没想好?” 杨离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迈开步子缓缓走来,那躲在背后的右手已平伸成掌,掌间肌肉绷得很紧,手背青筋都已鼓起。 “站住!” 云天行大喝一声,“看来你已经做出决定,可惜你这位师妹......” 他话语中的威胁意味很明显,但并未做出任何具有威胁性的动作,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杨离。 方静好看了云天行一眼,转头对杨离喝道:“杨离师兄,你难道一点都不顾念师门情分吗?他若一冲动将我给杀了,师父那里你要如何交代,可不要因为这种小事,造成无法挽救的后果。” 杨离停下脚步,紧绷的手掌逐渐放松开来,道:“放了她,我让你走。” 云天行道:“我可以信你吗?我若放了她,你将我一掌击毙,那我岂不成了冤死鬼。” 杨离微微一笑,道:“你大可放心,有师妹在旁,就是一只兔子,我都奈何它不得,何况你一个大活人。” 方静好看着云天行,道:“杨离师兄可没在我面前杀过人,你不必担心,他既然说得出,自然也能做得到。” 云天行心想:“他没在你面前杀过人,不代表他不会杀人,刚才要不是你让他手下留情,现在邓护院早就去西天见佛祖了。” 云天行思量片刻,道:“既然如此,得罪了。”他放开方静好,退开两丈,并未离去。 方静好揉了揉有些酸麻的手腕,斜了云天行一眼,道:“你还不走?” 云天行道:“走自然是要走,不过,方才他们言语多有冒犯,我代他们向两位道歉,既然他们已经受到教训,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他说这句话有两个原因,其一自然是真心实意要道歉;其二是想告诉杨离,虽然我们有错在先,但已经道过歉了,而且你也出手打伤了我们的人,没必要再赶尽杀绝了。 杨离似是听出了话中玄机,道:“既然是误会,那自然无需再提,敢问兄弟姓名?” 云天行心想:“若是告诉你姓名,难保你不会动其他心思,既然此事已了,我们也不会再见,姓名不说也罢。”当即说道:“贱名不值一提,告辞。”抱了抱拳,转身没入林中。 杨离道:“没事吧?” “还能有什么事。”方静好白了他一眼,“那位护院没死吧?” 杨离道:“他们是‘刀下鬼’李延东的手下,李延东本是盗匪出身,这些人多半也不干净,就算杀了也是为民除害。” 方静好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李延东的人?” 杨离道:“旗子上有个‘李’字,这附近姓李还比较有名的只有李延东,虽然没有确切把握,但应该不会错。” 方静好心道:“原来他在李府当奴仆,真是个有趣的人,咦,他刚才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云天行奔出不远,忽听方静好在后方喊叫,但听不清她在喊什么,隐约听到一个“烦”字,却不知是什么意思,他生怕再生变故,忙加快脚步。 奔了一阵子,仍没回到大道上,云天行仰头观看太阳所在的位置,不由哭笑不得:“哎呦,走反了,越走越远啦!刚才方姑娘喊的不是“烦”,而是“反”啊!我真是糊涂!” 他心中一阵懊恼,忙转身狂奔,待到车队休息处时,众人早已不在原地,大道上只留下十数道错乱的车辙,他又沿大道奔出七八里,才赶上行进的车队。 第十八章 抵城游街 云天行跃上最后一辆马车,躺在车板上大口喘气,他本想避免这种情况,可偏偏就遇上了,细细想来,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待得精力恢复,他坐起身来,向前方车队望去。 只见中间三辆马车上,前后依次躺有三人:丁护院,邓护院,张二生。两位护院正面朝上,张二生却是背面朝上,屁股上血红一片,在太阳光芒的照耀下分外惹人眼目,这三人就是作孽失败的最大受害者。云天行叹了口气,又见三人胸膛微微起伏,知道仍有呼吸,心下稍安。 再往前看去,其他奴仆仍坐在老地方,不过气氛有些压抑,并无往日那般肆无忌惮,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这也难怪,个个鼻青脸肿,哪还有心思交谈。云天行摇了摇头,又对少头发、缺门牙的那几位报以真诚的哀叹。 一位干瘦的老者盘坐在车队最前方,左手提酒壶,右手携烟斗,左一口吞咽,右一口轻吐,左边打个酒嗝,右边吐个烟圈,单看背影,云天行就认出是金管家。在这士气低迷的时候,金管家毫不顾惜自己年迈的身躯,为博“青颜”一笑,毅然表演起“吹烟吞酒”绝技,将领袖风范发挥到极致,正所谓“精神不减往日,风采胜似当年”,说得大概就是金管家这种人。唯一让云天行不解的是,金管家何时换了条裤子? 车队款款而行,众奴仆垂头耷耳,了无生气,纵使路旁快马驶过貌美女子,他们也只是悄悄看一眼,不再出言戏弄,更没有其他无礼的举动。众人的安分也让得马匹行进快上不少,起码没有了频拉缰绳的情形。 待到鸢都,太阳已然西下,众人寻了一处宽敞的客栈住下,车马皆被店小二牵到后院去照料,众人在大厅随意要些饭菜米酒,草草吃过就都回房歇了。 奴仆所住客房极为宽敞,床大得能容下六人,金管家历来倡导勤俭节约,憎恨铺张浪费,于是给安排了八人,一张床八人,十六位奴仆只用了两间大房。金管家说他与两位护院住大房太过奢侈,心中不安,于是开三间小房,一人一间。 每当遇到这种情形,云天行都会默默为金管家祈福,愿金管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等自己哪天发达了,也要请他当管家。金管家也的确有个不负众望的名字:金福寿。 今日遭受如此惨痛打击,众人都没了往日风采,这要是在过去,他们不在客栈市坊喝酒划拳赌博,便在青楼小巷寻花问柳骂街,一个个不到半夜绝不现身,而且每次现身必定伴有辱骂、鸡飞、狗叫等预兆。 奴仆的日子虽不及地狱,但鸢都却真似天堂,不论贫穷富贵,美丑胖瘦,总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安乐处。 当第一缕晨光射穿薄雾,氤氲红云下的鸢都亦如巨龙般悄然苏醒,温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潮意,三三两两的行人已步上街头。 天未亮时,云天行便已转醒,准确地说,是被身旁两位“哼哈二将”给唤醒,此起彼伏的鼾声在他左右回荡,时如惊雷,时如游丝,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云天行坐起身,摸着自己胸口,只觉心跳忽快忽慢,毫无规律可言,再这样下去,他很可能会死在这里。他忍无可忍,跃下床去,从八人鞋袜堆中挑出两只最具杀伤力的布袜,分别盖在两人嘴上,鼾声是小了,可还在。 闹腾半晌,他已无半分睡意,只得穿衣去院中练剑,待到天亮,已练了近半个时辰。云天行提起衣袖,擦拭着额上汗珠,又整理好衣饰,将剑放回马车中,兴冲冲地去大厅去吃早饭。 时间尚早,但宽敞的大厅中已坐下大半客人,而且大都带有兵刃,有放于桌上的刀剑钩叉,有倚在桌旁的长枪棍棒,有头戴斗笠轻抚亮剑的游侠,有服饰奇怪坐落墙角的远乡异人,有面带刀疤提坛喝酒的虬髯大汉,又有调笑邻人妖艳多姿的风情女子。 “小二,要二斤牛肉,一坛好酒,要快!” “才要二斤?是吃不下还是没钱付账啊?哈哈,小二,给大爷来二斤多一两牛肉,一坛再加一碗好酒!快些!” “借各位的兴致,在下也来凑个热闹,小二,牛肉比这位多二两,好酒多两碗,也要快些!” “把店里的招牌好菜都端上来,老娘今天可是带银子来的。” ...... 江湖之远,远到天边;江湖之近,又近在眼前,这不就是江湖? 在江湖之中,这样的画面极为常见,只是今日众人心情似乎极好,没人惹事打架。 云天行早已习惯这些喧嚷,在墙边一处空位坐下,唤来店小二,学着这些江湖人的口气,道:“一碗红烧牛肉面,多放辣椒少放葱,多加牛肉少加汤,面要劲道别太软。” “客官您不……不要点别的了?”店小二皱着眉头问道。 “那就再烧一壶热水,拿个碗来。” 店小二一呆,没敢再问下去,转身就走,七步一回头,嘴里嘀咕着“穷鬼”俩字。云天行也不生气,只是哈哈一笑。 过不多时,店小二就端上一大碗热腾腾的面,热水却是没有。云天行也不介意,搓了搓手,张口大吃起来,连面汤都没留下一口,看得邻桌女子直翻白眼。付过账,云天行走出店门到街上闲逛。 金管家要去城中挑选货物,由于货量较大,商铺也需要时间准备,所以今日奴仆无事可做,大可随意玩耍。金管家从不约束众人,不过今日特意嘱咐下来,不许再去骂街惹事,众人深表示赞同。 云天行游走在大街小巷,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一直摇头,不是商品不好,只是他太穷。 每到一个乞丐面前,望着衣衫褴褛、精神萎靡的乞丐,他总要驻足,给予一定的精神支持。乞丐是可怜的,但凡事总有例外,有几个不识好人心的穷丐看他一直站那却不丢钱,挥杖便打,吓得他拔腿就跑,心中直呼:“原来善心也需要金钱来支撑啊。” 自那以后,他见了乞丐都要绕远走,连精神支持都没有了。 在经过一条深巷时,云天行看到一个男子正在对一个较弱女子动手动脚,他侠义之心迸发,冲上前去,大叫:“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 一把将那男子拽开,拳脚齐上,那男子直喊冤枉,云天行毫不理会,只是冷笑,那男子喊一声冤枉,他就给那男子一拳,直将那男子打昏过去才停了手。 那女子笑了,云天行也笑了。 下一刻,那女子给了云天行一巴掌,“哪来的混小子,敢坏老娘生意!”说完,扭着腰肢大摇大摆地走了。云天行懵了半晌,回过神来,又在那男子腹上狠狠踢了两脚,蹿出巷外。 第十九章 似玉弄人 云天行揉着脸颊,漫步在大街上。忽见不远处人流集聚,心下好奇,快步走上前去,见是一处园区,右侧一块大石上刻有“十笏园”三个红字。往里一望,见园内景色秀美,清净优雅,与嘈杂的街道背道而驰。他兴致大起,便拔足进去游耍。 畅游许久,只觉园内池清亭秀,林木荫深,实是烦躁红尘中一方净土。 他稍感困乏,便在一处名为“小浪沧亭”外的石墩上歇息,只见亭下是一汪荷塘,池水清澈透底,游鱼在花下相嬉,池边护有白玉雕栏,游人扶栏玩耍,甚是尽情。 他将目光转向亭内,忽见一女子倚坐在围栏连椅上,身材婀娜,衣饰轻简,她纤臂轻柔地抛洒着饵料,引得池中锦鲤欢腾,举止十分优雅,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又太少,微风抚动她的柔发,三三两两斜掠鬓旁,如诗如画,美到极致! 忽听一人说道:“好美!” 云天行下意识点了点头,回道:“是啊。”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怔,不知何时,他身边竟然多了一群男人,个个垂涎欲滴,面含春色,直勾勾地望向亭中女子。更诡异的是,在他脚下竟还伏着一人,那人背对着他,正在作画。他偷看一眼,见画迹仍湿,画中是个女子,做回首顾盼状,只是未填五官,正是那亭中女子! 对于身边这些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饿狼”,云天行起先吓了一跳,而后便释然了,因为那些人对他并无丝毫兴趣,目光都聚集在那女子身上,只因他的位置最佳,才出现如此戏剧性的一幕。 众人随那女子的一举一动而不断左右倾斜,云天行被围在中间,不得已也做起同样的动作,他并不觉得羞耻,因为那道背影,确实有让人倾倒的魅力。 “此画集我毕生所学,借灵感喷发之际,以我余生心血绘制而成,只盼再能一睹仙颜,让我完成此惊世之作,我顾羲之死而无憾矣!”那作画之人长吁一声。 只听一人道:“先生此画真乃神作,幸好那女子背对我等,若再画上五官,只怕那画中女子便要飞走啦。” 云天行也暗自赞叹,此画形神兼具,如若有骨,好似那女子真的跃到纸上一样,他见过不少名人画作,竟没有一幅能与之匹敌,只是遗憾“画龙无睛”! 众人遥望那道背影,心驰神往,仿佛置身于阳光明媚的蓝天之下,在吹着海风的浅滩上,与她踩着软沙相追相嬉。 说来也是天公作美,在众人的殷切期盼之下,那女子竟然回头了! 那是一张令人难忘的脸,性感的胡渣、闪耀的龅牙、饱满的酒糟鼻、翻白的死鱼眼、还有放荡不羁的麻子。 “呕!” 原本旖旎的气氛中忽然呕声大作,有几位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朋友直接白眼一翻,晕倒在地。 众人只觉天旋地转,两眼发黑,幻想中的美好早已支离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噩梦,在无边的滔天巨浪和雷雨轰鸣中,独自架着小舟与巨鲸搏杀。 云天行觉得众人太过做作,不就是反差大点嘛,至于反应这么强烈吗,他摇了摇头,觉得这些人太过肤浅,内在美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当他目光再次上移时,他觉得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严重,众人并不做作,因为他又看到一个秃顶,这秃顶很亮,而且只秃了前面,不转身是看不到的,总之秃得很艺术,秃得让人敬佩! 云天行双腿有些发抖,但他没有吐,也没有晕到,看到众人吐得脸色蜡黄,他还是有些不解,于是鼓起勇气,再向那张脸望去。 她在笑! 云天行目光涣散,呆若木鸡,仿佛有无数支来自天外的无形飞箭,一支接一支地插进他的胸膛,他的血液在翻腾,他的胃液在咆哮,如果可以,他愿意把今早吃下的面条,一根一根地吐出来,可他不能,他吐不起,他只能咬着下唇,流着眼泪,满含羡慕地望着各位“幸存者”。 他做梦都想不到,在如此倾城绝世的背影之下,竟会隐藏着这样一张脸。 世人都说天道不公,他们都错了,老天是公平的! 他想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可他站不起来,因为他的脚被压到了,他低头看去,正是那位叫顾羲之的画家倒在他脚下,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忽然眼前灰影晃动,只见十数个面色蜡黄的人,纷纷向那女子冲去,将她围在亭下。 只听一人道:“你这女子不在闺中绣花,出来瞎晃什么!” 那女子道:“你说谁是女子?我可是男扮女装,我叫似玉,是个爷们。” 众人如遭雷击,脚下站立不稳,只听“噗通”“噗通”两声,有两人定力不足,相继跌入池塘。 又听那人道:“你一个大男人不去种田养家,出来扮什么女人!” 似玉道:“要不是为了逃兵役,谁闲着没事跑出来扮女人!” 云天行暗道:“看背影急煞千军万马,一回头吓退百万雄师,说得不正是此人!如此将才之人竟然还怕打仗?若由他来做前锋,岂非稳操胜券,比帐中谋士作用大多了。” 那人又道:“你扮女装就罢了,一个大男人撒个鱼饵这么妖娆,有病啊!” 似玉道:“老子就爱撒鱼饵,关你屁事!看你们一个个脸色蜡黄,跟病秧子似的,不回家养病,出来吓唬谁呀!” 忽听一人道:“别跟他废话,打!” 话音刚落,众人一拥而上,将似玉围在中间,拳打脚踢,几个吐得站不起来的也在外围举拳声援。 “不学岳将军精忠报国就罢了,还敢逃兵役,我打死你!” “让你扮女装,让你扮女装!” “我让你回头!” “你还撒不撒鱼饵了!” “打死你个死秃子!” “看你还能笑出来!” “还似鱼,我看你还是去喂鱼吧!” 众人虽不相识,但大有同仇敌忾之感,一齐将似玉举起,扔进荷塘之中。所幸池水及胸,并无危险。 顾羲之不知何时已清醒过来,茫然站在池塘边,将手中画作撕成碎片,往空中一扬,道:“苍天为证,我顾羲之今折笔归隐,今生不再作画,如有违背,儿女似玉!”说罢,双手折笔,掷入塘中,拂袖而去。 忽听荷塘对面一人喝道:“一群男人欺辱一个姑娘,好不羞耻,姑娘莫怕,我来救你!”那人也不解衣,只脱了鞋子,纵身跃下荷塘,向似玉游去。 那人在游到似玉身旁时,突然沉入水中,消失不见,过得片刻,又从岸边露出头来,爬上岸逃了,鞋子还留在原地。 众人哈哈大笑。 第二十章 百里藏花 云天行自园区出来,来到一座观景楼前。 观景楼通体绛红,修在一座高台之上,上下分有八层,顶层距地面约有三十余丈,任何一层都可俯瞰整个鸢都。 底层游人众多,云天行只好来到顶楼,除了风大些,视野确是最好的。 仰天望去,闲云悠荡的苍穹之下,数十只巨型纸鸢威风凛凛,仿佛要冲破天际,蜿蜒巨龙,火凤青鸾,瑞兽麒麟,遮天巨鹰…… 云天行倒吸一口凉气,他以为纸鸢大小不过尺许,想不到竟有如此巨鸢,在这些庞然大物面前,人要渺小得多。古书上经常记载,士卒作战飞跃峡谷,如今看来倒也不全是妄言。 待心情平复,他放眼望去,屋舍楼阁鳞次栉比,绿树红花俨然有序,交相呼应间一直延展到视线尽头,风烟俱净,天地共色。 忽听一人惊呼:“快看,有只白鹰飞上来了!” 云天行忙扶围栏向下观望,只听一声鸣唳,一道白影噌地一下从眼前闪过,带起一阵急风,他忙以袖遮眼,待到再看时,那白鹰早已远去,纵是相去甚远,仍能看出那白鹰很大。 一根白色羽毛自楼外飘荡进来,正是那白鹰所留。云天行走上前去,伸手欲取,忽有一道白影从旁闪过,再去看时,白羽已飘落在那人掌心。 那人一袭白衣,衣上依稀绣有红色花瓣,气质脱俗,不似凡人。 “不介意我将它收起来吧。”那白衣男子温和一笑,他有一张近乎完美的脸庞,不论声音还是笑容,他的请求让人不忍拒绝。 “不......不介意。”云天行尴尬一笑,心想:“这个男人好美,他真是男人吗?会不会像似玉一样,来个女扮男装?不对,他有喉结,他的确是个男人。” “多谢。”那白衣男子微微点头,将羽毛收起。 云天行眉头微皱,这人要羽毛有什么用,难不成能换银子?早知就不让他了,看他锦衣玉饰的,连根羽毛都不让我,真小气! 那白衣男子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走到楼层中间,红木桌旁,从桌面白纸中取过一张,伸展铺平,又用镇尺压住四角。 一个小童抢上前来问道:“先生要作画还是写诗?” “写诗。”白衣男子道。 “先生请稍等。”那小童将铺好的白纸收起,放回原处,又从桌下抽屉中重新取出一张白纸,小心铺好,用镇尺压住四角,道:“先生请。”然后侍在一旁研磨。 原来这观景楼上每层都备有笔墨纸砚,供文人墨客使用,在名胜古迹之地往往越容易牵动思绪,激发灵感,古来诗画名家大都如此。文房四宝虽说免费提供,但此楼也有个规矩,如若诗画作得好,可以给予一定银两,不过诗画却要留下来供来人观赏,这在观景楼下是有提示的。 文人墨客不少,但滥竽充数、图谋银两者更多,为此各楼层特派一个小童,根据来人给予不同画纸,桌上放得只是普通白纸,抽屉里却是上好宣纸。 众游人见有人作诗,纷纷围上来观看。云天行也是好奇,这白衣男子气质出尘,颇有大家风范,就是不知诗作得怎样。 那白衣男子左手提袖,右手执笔,蘸墨写道: 鸢 碧空隐隐仙影动, 观景楼台眺望边。 垂弦沥沥惊风落, 凤舞龙飞竟是鸢。 书停,搁笔。 那小童道:“先生请署名。” “好。”那白衣男子点了点头,又执笔写下四字:百里藏花。 “先生,晚生要将诗作带给楼主大人。”小童客气说道。 “请便。”百里藏花微笑道。 “多谢先生。”小童躬身行礼,待墨迹风干,移开镇尺,卷起诗作,下楼去了。 一炷香时间过后,小童又回到楼上,道:“楼主说先生此诗大妙,要留下供来人观赏,特赠纹银两锭,请先生笑纳。” “多谢。”百里藏花接过银两。 众人见一首诗就能得到纹银两锭,顿时诗兴大发,纷纷抢到书桌前,奋笔疾书,一时间,满楼尽是大诗人,个个摇头晃脑,一句一吟。 盏茶间,小童手中多了白纸数十张,有的写诗,有的作画,还有两位“雅士”为了一支狼毫鲁笔,争得脸红脖子粗,大打出手。 小童不厌其烦地下楼上楼,送诗送画,小脸跑得通红。 不过,除了百里藏花之外,其余众人的诗画皆被退了回来,当小童喊着名字返还时,众人佯装耳聋,扶着围栏观赏风景,指点江山,谁也没再搭理他,主要是丢不起这人。小童无奈只好将画放到桌上,用镇尺压住,坐到一旁看书去了。 “请收下。”百里藏花手托纹银两锭,递到云天行面前。 云天行诧异万分,道:“给我的?” “自然是给你的。”百里藏花笑道。 云天行摇头拒绝,道:“为什么要给我,你我又不相识,何况这样大的数目。” “数目大小对我而言并无太大意义,我看你比我更需要,当然,你也无需有压力,给你是有理由的,一是为了那片羽毛,二是想请你帮个忙。”百里藏花笑道。 云天行满是疑惑,道:“羽毛?一片羽毛能值两锭纹银?你可不要欺负我年纪小。” “对别人不值,对我值。”百里藏花道。 云天行皱起眉头,他实在想不通,一片羽毛有什么用,做个鹰毛掸子?做把毛扇?两锭纹银直接买不就得了,一百个鹰毛掸子也买得到,这人真是奇怪。他沉吟片刻,道:“你说要让我帮忙,帮什么忙?” “帮我找一个人。”百里藏花道。 云天行道:“谁?” “城中最美的女人。”百里藏花道。 云天行看了他一眼,道:“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上。” “你是本地人,我觉得你会知道。”百里藏花笑道。 云天行微感诧异,道:“你是如何得知我是本地人?额还有,请你将银两收起来,看多了会头晕,我也不会因为一片羽毛就收你两锭纹银,何况那羽毛又不是我的。” 第二十一章 不速之客 百里藏花微微一笑,只好将银两收好,又从腰间拔出一把折扇,轻打着掌心,边走边说道:“我看你衣着,猜你是个仆人,既然是仆人,那多半是附近府邸里的人,既然是府邸中人,自然知道哪位大小姐最漂亮,问你正合适。” 他停住脚步,接着道:“就算你不住本城,料来不会离得太远,看你年纪,应该不是外出游历的,至少不会穿成这样就出远门。” 云天行大吃一惊,背后冷汗直冒,此人洞察力异常敏锐,仿佛一切都逃不过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他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在此人面前说谎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吧。”百里藏花温和笑道。 云天行陷入沉思,他所在李府中没有娇贵的大小姐,只有一只老乌龟和一只小乌龟,而且他喜好独处,从不跟其他府邸的下人来往,大小姐们美不美他哪会知道。不过据他所知,“万花楼”有位阿水姑娘,深受远近公子富绅喜爱,就算不是城中最美,却也差不了多少,这些都是道听途说,他从未去过“万花楼”,因为那是一家青楼。 张二生等人经常蹲在“万花楼”对街,隔空向姑娘们示好,顺便点评过往宾客,由于无法进门,只能过过眼瘾,所以怨气比较大,看到不顺眼的客人就拿东西丢。由于张二生等人出身贫寒,鸡蛋、水果、蔬菜等一概丢不起,要丢人时大都就地取材,摸到什么丢什么,丢完就跑。 有一次,一位富家公子楼着两个姑娘在“万花楼”门口来回晃荡,故意拉仇恨,张二生看不过眼,就地一抓,丢了出去,他丢人无数,命中率毋庸置疑,当所丢之物落在人家脸上时,他才惊讶地发现,是牛粪!准确地说是半坨牛粪,而且热气腾腾。 张二生彻底懵了,他丢过臭鞋,扔过石子,甩过烂菜叶,抛过臭布袜,却从未丢过牛粪,以及其他物种的极具杀伤力的粪便。 张二生虽然喜欢丢人,但也是有职业操守的,他平生有三不丢:一不丢贵重物品,二不丢自身物品,三不丢任何粪便。 当牛粪击中目标时,他惊呆了,明明刚才还没有的,当他的脑海还在想这坨牛粪到底哪来的时,他的身体已经习惯性地开始逃了。 那位富家公子被牛粪击中时,还当是哪位调皮姑娘丢的甜品,他满脸享受地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香艳画面,他妩媚地伸出舌头,风情地抖了两抖,然后优雅地舔了一大口,入口温热,口感生涩,味道比想象中要差些,他以为余香必定深含其中,于是细细咀嚼,本想吞咽下去,幸亏他旁边的姑娘及时尖叫,将他从梦境中唤醒过来,当他咆哮地寻找“抛粪者”时,张二生早已跑没了影。 故此,云天行才知道有个“万花楼”,后来听说李少龟还是这里的常客,那位阿水姑娘自然是它传出来的。 一切都是听说,他不知该不该说,沉默片刻,他还是决定说出来:“大小姐们美不美我不清楚,但我听说“万花楼”中有一位阿水姑娘,美得不可方物,让人茶饭不思。” “茶饭不思?”百里藏花唰的一下打开折扇,轻轻扇动两下,自语道:“不知比她如何。”他沉吟半晌,又道:“可否带我去见一见这位阿水姑娘。” 云天行吃了一惊,去见阿水,那岂不是要去青楼?此人气质超凡脱俗,却也迷恋柳巷红尘。 只要是肉体凡胎,又有谁能逃得过一个“人”字。 云天行不会去这种地方,自然也不会带别人去,他坚定地挥手拒绝,道:“我不会带你去,不过我可以指给你‘万花楼’的位置。” “如此……”百里藏花眼神忽然一变,淡淡道,“不速之客,还不现身!” 话音刚落,忽然有一物从围栏外飞来,咔啦一声脆响,红木长桌碎成数截,那是一只铁爪,闪亮如银,爪锋生寒,铁爪尾端连有一条长链,随着长链收紧,铁爪在青石地上划出三道深痕,一直延续到围栏边,最后嵌入台柱中,锁链绷紧。 “藏花公子,别来无恙。” 一道清亮的语音自围栏下传来,接着一道人影飞掠上来,落在围栏之上,随着一阵锁链拉动声响,那铁爪已回到那人手上。 来人站在围栏之上,衣襟在劲风的撕扯下猎猎作响,他背对日光,乍看之下竟有四只手,仔细一看,才知那是一双铁爪,闪着寒光。他如一尊战神,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即便是不动,也能遮住满楼风光。 人鸟俱静,只有呼呼风声,和微不可闻的喘息声。 死一般的寂静过后,众人纷纷涌向楼梯,仓惶逃下楼去,没人嫌自己命长,片刻间,楼上只剩三人,百里藏花,云天行,还有那位不速之客。 俗话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人放着楼梯不走,竟然从楼下飞掠上来,有着惊人艺业自不必说,单是这份胆识也着实让人钦佩。 听那人喊出“藏花公子”,云天行便已萌生退意,“藏花公子”多半就是眼前这位百里藏花,自己与他算不上相识,顶多就是个路人,犯不着拿自己性命开玩笑,何况身处三十丈高空,一失足绝对成千古恨。 他朝楼梯口走了几步,便被百里藏花拉住,并投以温和微笑,云天行回以苦笑,说实话,他的微笑很美,也很有感染力,让人不忍拒绝,但云天行还是想快点离开,可手腕被抓,身体如同被数道金箍牢牢锁住,丝毫动弹不得,但奇怪的是,他手腕处却并无任何痛感,相反,倒像是陷在柔软且温暖的棉花里。 “呵,他们真无趣,逃得这般快,我有那么可怕吗?” “白眉如霜,铁爪无情。” 百里藏花微微一笑,道:“赫连兄身为燕云铁骑总统领,身缠将帅英气,亡灵之魂,如果不在战场上,还是收敛一些得好,免得吓坏了普通百姓。” “藏花公子何时关心起百姓来了,莫非是我寻错了人?”那人笑道。 第二十二章 赫连子都 云天行走不掉,只好听天由命,他转眼看去,见那人双眉雪白,犹如附上一层寒霜,白眉之下隐有一对狭长的眸子,闪着寒光,他的脸颊棱角分明,微笑时带有一丝邪魅,让人看一眼便不能忘记。 “你看到诗了?”百里藏花放脱云天行手腕,笑着对那人说道。 那人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留下署名,怕我找不到吗?就因为你这首诗,那位楼主可吃了不少苦头,我问他你在哪里,他不说便罢,还说我擅闯府邸,喊了几十号人来对付我,不过,他主意变得挺快,不仅说出你在这里,还送我三锭银子,真是个有趣的人。”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三锭纹银,得意地晃了晃,又收了回去。 “赫连子都,你身为铁骑统领,不但不约束自己,还强行收人钱财,你手下那帮人可都让你惯坏了。”百里藏花微笑道。 赫连子都笑道:“这是他跪下求我收的,何来强收一说,我这人老实,可干不出那种事。” 云天行暗暗好笑,这个人横看竖看都跟“老实”扯不上半点关系,说是“强收”倒是恰如其分。 “随你怎样说,别来纠缠我就好,我劝你还是回燕云去吧,中原高手如林,栽跟头可就不好了。”百里藏花道。 “不急,不急。”赫连子都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又道,“听说东海问仙岛岛主一夜追了你九百里,追上没有?” 百里藏花笑而不答,过了半晌,才道:“我们说过几句话了?” 赫连子都抓了抓头发,道:“记不得了,好像已经说够了。” “不错,是够了。”百里藏花笑道。 “与跟你说话相比,我还是喜欢跟你打架,跟你说话真累。” 赫连子都扭了扭脖子,嘴角扬起一丝微笑,邪魅的笑。 云天行望着他的邪笑,微微失神,忽有一物向他飞来,在瞳孔中越来越大,阳光照在那物上,反射出三点刺眼寒芒,是铁爪! 百里藏花折扇一拢,云袖扬起,扇已点出,快如疾风。 “镗” 一声清响,云天行只见白影一闪,那近在眼前的三点寒芒已被击飞出去,当他回过神来,背后已是冷汗淋漓,他怒瞪赫连子都,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对我动手!” 赫连子都挠了挠头,尴尬笑道:“抱歉啊,打偏了。” 云天行无言以对,以他的本事还能打偏?他上观景楼凭得是运气?是侥幸?怎么可能! “勿须多虑,他的目标是我,攻击你只为引我出手,他知道我会出手相救,呆在我身边,不要乱跑。”百里藏花低声叮嘱道。 既已深陷危局,云天行别无选择,若想保命,只能唯命是从,乖乖呆在他身旁,观景楼高三十丈,一个不慎便会粉身碎骨,半点马虎不得。 “赫连兄,你若要动手,冲我来便是,何必牵连他人。”百里藏花道。 赫连子都跃下围栏,一步一步走上前来,他的脚步很重,仿佛身穿繁重铁甲,一股凌厉的无形威势弥漫开来,道:“你入我燕云,累计打伤我手下近百人,我这个当老大的,面子上可不好看啊。” “他们可曾说过挨打的缘故?”百里藏花笑道。 “说过,不过我好像忘记了。”赫连子都用爪背挠了挠头,缓缓说道。 “要不要我再说一遍?”百里藏花道。 “没这个必要,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一种托词,你打伤了我的人,我抓你回去,这就是我要做的事。”赫连子都道。 “看来你很想抓我回去。”百里藏花道。 “不是很想,是一定要。”赫连子都道。 “你很自信。”百里藏花笑容收敛。 “我向来如此。”赫连子都邪魅一笑,铁爪一曲一伸,仿佛一头凶狼,正在为狩猎做最后的试爪准备。 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人,云天行暗暗吃惊,这两股气势让他有些吃不消,现在他终于知道,逃跑是一个多么明智的选择,这两人带来的威胁远比李延东强得多,准确地说,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如果这两人打起来,他将会成为一号牺牲品,在这样危险的地方,他进不能进,退不能退,躲不能躲,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两人打起来。他深思熟虑后,上前一步,道:“两位且慢动手,我有一......” 话未说完,赫连子都已欺近前来,强风先至,寒芒随行。 “退后!” 云天行大吃一惊,这赫连子都真是霸道,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就欲躲闪,忽觉背上一紧,脚下一空,人已离地而起,向后方飞去,他身体浮空,额头直冒冷汗,心想:“在这种地方就不要抛我啦!万一失手抛到下面去,我没脸去见列祖列宗啊!” 所幸百里藏花没多用一分力气,不然真把他抛到围栏外去了,他没有依仗,掉下去定会摔成一摊肉泥。 云天行手扶围栏,站起身来,望向场中二人,不由替他们捏了一把冷汗,百里藏花在围栏边飞上飞下,赫连子都紧紧相随,毫不让步,似乎毫不在意栏外是三十丈高空。 “真是两个疯子!” 云天行暗暗骂一句,目光死死盯住两人,背靠围栏,悄悄挪着步子,向楼梯口靠拢过去,在离“鬼门关”出口不到两步时,一只铁爪拖着一条长长的锁链自前方飞来,他猛地蹲下身子,铁爪自头顶蹿过,“哗啦”一连串碰撞和围栏破碎的混杂声传来,头发落上无数碎屑,他也不去理会,起身一看,身边围栏早已不见,只剩底端约一尺长的断茬,连大红顶梁柱也被划出三道深痕,脚下还有一些围栏碎屑,绝大部分都摔下楼去了。 护栏一倒,风更凶了。 云天行后仰着身子,往下瞧了一眼,腿脚一软,不由打了个冷颤。 他往场中瞥了一眼,见两人离他稍远,再也不犹豫,拔步往楼下冲去,楼梯稍陡,眼下也管不了这么多,他一大步跨七八个台阶,脚下踩空,摔了一跤,爬起来接着跑。 待到七楼时,见偌大的观景平台竟空无一人,只剩一张被人遗弃的红木方桌,桌上那叠白纸还在瑟瑟发抖。 第二十三章 仙乐铃音 云天行刚到第七楼,目光就已寻到通往六楼的出口,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败的楼梯口,在他眼里就像通往仙境之门,门的那一边是无尽的美好,是天堂。 他不敢稍作停歇,直奔楼梯口而去,奔跑之余,仍不时回望八楼入口,好在那里没人追来,心下稍安。 在围栏外的垂檐下,挂有一只风铃,在急风的吹打下,铃声清脆不绝于耳,云天行闻声止步,侧耳倾听,上楼时人多,他并未听见有什么风铃,如今人去楼空,反倒另有收获。 金管家曾经说过,风铃的声音是神仙的乐曲,能给人带来好运,如果是意外遇到的风铃,一定要记得祈福,那可是准得很。 云天行依旧记得金管家说这话时的神情,看起来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他本不信这些神话鬼话、民间传说,但既然遇上了,不试白不试,万一实现了呢。 “风铃大仙,两个疯子在楼上打架,我命在旦夕,长话短说,帮我摆脱奴仆身份,还我一个自由身,多谢。” 云天行双手合十,微微颔首,表示敬意,心想:“若是不准,我要把金管家的白雪塔、豆绿等贵种牡丹全拔出来喂狗。” 祈福完毕,云天行转身就跑,只见楼外又有围栏落下,低骂道:“这两个疯子,要给人家拆楼啊!” 话刚说完,他脚步一停,身子僵住了,目光所落之处,有两人正踩在下落的围栏上打,下坠地很快。 百里藏花飞身踢出一段栏杆,足下轻点,轻身如棉絮,飘掠进七楼内。 “想走吗?”赫连子都双爪齐出,一爪勾向顶梁柱,在锁链的拉动下,他飞掠进楼内,同时袭向百里藏花背心。 “你何时才肯死心?”百里藏花落地又起,空中转身,“镗”的一声,扇身别在两刃之间,擦出无数火星。 他的折扇不是寻常纸扇,扇骨由精纯玄铁打造,扇面乃百韧玄丝织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寻常兵器伤不得分毫,算是他最常用的一把兵器。 百里藏花别住爪刃,用力一拉,将锁链拉得绷直,道:“还不罢手?” 赫连子都邪魅一笑:“呵,好戏这才刚刚开始!”他左手一扬一甩,两枚暗器一前一后,破风而出。 暗器通体乌黑,状如两弯相背的残月,中间相交成空,四刃尖薄且带有倒刺,飞行时极速旋转,若是击中人体,会撕裂出一道极大的伤口,伤害不输刀剑。 “鲨生轮!” 百里藏花神色微变,两枚齐发的用意,不在伤他,而是逼他放开铁爪,当然,也有可能直接想以暗器致胜,如果是这样,那也太小瞧他了。 “镗”的一声,前一枚暗器被击飞,射出楼外。 他并不打算挡第二枚,这枚暗器一个侧身便可躲过,何必大费周章,浪费气力。 那枚暗器在他眼中速度变缓,缓缓地旋转着,他目送暗器擦肩而过,忽然他瞳孔一缩,原来这枚暗器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他后方的少年! 百里藏花再也不顾不得铁爪,抽出扇身,飞身掠向那枚暗器,他的身子化为一道白影,紧追着那道微小的黑影! 唰的一声,折扇随声而开,在少年脸颊前一尺,截住了那道黑影,跟着反手一甩,那道黑影飞出楼外,消失不见。 疾风在呼,风铃在鸣。 “好,好,好!江湖之大,能追上我暗器的只有你藏花公子一人而已,天下第一轻功,名不虚传!”赫连子都鼓掌三次,连说了三个“好”。 “虚名而已,不足挂齿。”百里藏花摇了摇手中折扇,神色平静,似乎并不在乎这个名头。 云天行睁大了眼睛,凝视着百里藏花,心中万分震惊,他早已看出此人气度不凡,来历定不简单,可万万没有想到,天下第一轻功?这个称号普天之下只有一个,而这个称号的拥有者正站在他面前! 云天行捏了捏自己的脸蛋,有些难以置信,但又不能不信,能在观景楼上凭轻功飞上飞下的会是小人物? “如此看来,东海那位也没能追上你?”赫连子都道。 百里藏花笑了笑,不置可否。 云天行回过神来,看向赫连子都,回想起屡次被他攻击的情形,心下生气,道:“这次又打偏了?乌龟统领!” “乌龟统领”四字是在他心里说的,他虽然生气,但并不昏头,万一惹得对方动杀心,他就是有一百条命都不够杀。 赫连子都挠了挠头,笑道:“小兄弟别往心里去,有他在,你可没那么容易死。” 云天行撇了撇嘴,道:“你有没有发现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呀!” 赫连子都笑道:“哈哈,有吗?我还真没发现,人家都说我是老实人。你小子挺合我胃口,报上名来。”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是市井小人,哪能跟你们这些大人物报姓名,不提也罢。” “这样说可就不对了,大家都是人,管他什么市井枯井的,让你说你就说,再废话把你扔下楼去。”赫连子都道。 云天行吐了吐舌头,道:“我姓云,叫天行,云天行。” 百里藏花忽然转头看着他,道:“你姓云?” 云天行点了点,道:“是啊,有什么不对吗?云姓虽不是大姓,但天下之大,几十万人总是有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倒也是。”百里藏花半眯起深邃的眼眸,若有所思。 “云天行,好名字,我记下了。”赫连子都扭了扭脖子,又道,“一说起话来,身体的血液好像又凝固了,我讨厌这种感觉。” 百里藏花抬起头,面带笑意,道:“还不放弃?” 赫连子都咧嘴一笑,道:“正如我言,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说的没错,你真是个无赖!”百里藏花道。 赫连子都晃着铁爪,道:“你只是一直躲闪,从不与我正面交锋,如果痛痛快快跟我打一场,你赢了,我便不在纠缠你,可要是你输了,嘿嘿,可要乖乖跟我回燕云,给兄弟们陪个不是。” 风更急了,夹着呼声,呼声中有一缕叮铃清音,那是风铃的声音,是仙乐。 百里藏花转过头,凝视着随风晃荡的风铃,对赫连子都道:“你像它一样,一直不肯放弃,哪怕是一刻,不过,它有一点比你强,它的声音很美,我愿意一直听下去,可你……是一个男人,我承认你是一个美男子,但我只喜欢女人。” 第二十四章 空中激斗 赫连子都怔了半晌,他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一时没能理解他话中含义,反复琢磨几次,猛然醒悟,他一下跳了起来,怒道:“百里藏花,你什么意思!老子也喜欢女人,休要给老子编造谣言!欺负老实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百里藏花用扇子抵住额头,脸带茫然,道:“我刚才说什么了?好像记忘了。” 赫连子都知道百里藏花在故事污蔑他,想让他知难而退,他个性要强,偏不放弃,可他对个人名声极为看重,他沉吟片刻,视线一转,道:“小云子,你别听他胡说,我也喜欢女人。” “哦。”云天行道。 赫连子都白眉一挑,道:“怎么,你不相信吗?干嘛摆出这幅表情,看老子不收拾你!” 一连串锁链碰撞的声音响起,铁手带着锁链如蜿蜒长蛇一般,分从左右两侧,绕开百里藏花攻向云天行,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锁链响起的那一刻,百里藏花消失在原地。 云天行大惊失色,这赫连子都动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而且速度有快得吓人,他不及多想,也不管姿势是否优雅,就地一滚,已侥幸躲开一爪,可另一爪已将他退路封死,眼中三点寒芒越近,他却无可奈何,只能等死! 在极度绝望时机,他忽然发觉背后有一个人,还来不及猜,耳畔响起“镗”的一声,欲夺他性命的那只铁爪原路飞回。 云天行刚舒一口气,忽然眼前出现一双鞋子,仰头一看,是赫连子都!云天行失声惊叫,这赫连子都神出鬼没,出手无情,若没有他人相救,自己早被他杀死数次了,对于赫连子都,他是恐惧大于敬畏。 “你小子跟他一起污蔑我,我连你一起抓了。”赫连子都话未说完,就已出手。 百里藏花出扇点他腰腹穴道,欲阻他抓人,赫连子都早有防备,手腕翻转,将扇子别在爪刃之中,又以另一只手去抓,百里藏花一跃而起,踢他前胸,借势抽出折扇,连连点出,次次攻他穴道。 赫连子都双爪带刃,擅攻能防,但他非常忌惮百里藏花的点穴功夫,接连几次差点得手,都被百里藏花以“围魏救赵”之法解救,一时之间竟拿人不下。 云天行夹在两人中间,进退不能,脸上不断闪过寒光,好在寒光只是寒光,并未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 “看来藏花公子也有失算之时,他归我了。”赫连子都找到一个空档,猛朝云天行抓去。 在他手指即将触及目标时,欣喜之意溢于言表,忽然他笑容僵了,眼前的目标又飞了,他一抬头,正迎上百里藏花的笑容,“看来有空档你也未必抓得住。” 丢下一句颇含挑衅意味的话,百里藏花足下轻点,斜掠而走,时若雨燕,又若鸿毛,迅速摆脱赫连子都,朝楼外掠去,此时,云天行已被抛到围栏之外。 “救命啊!我还不想死啊!”云天行忽然身悬高空,冷汗都吓得蜷缩在身体里,不敢出来,他往下一望,咽了口唾沫,心凉到底。 百里藏花掠过围栏,人已到楼外,可与云天行还差七尺,他凌空踱了一步,已在云天行身后,一把抓住他后领,将他提在手中。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你就这么喜欢抛人吗?我可让你给害死啦!我没脸去见列祖列宗啊!”云天行泪流满面。 他没想哭,可眼泪就是止不住地流,人还没死,但大脑中已浮现出阴间的画面,奈何桥畔,孟婆弓着腰,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端着汤,正在笑眯眯地迎接他。阴暗深处不时传来惨叫和狰狞的笑声。 百里藏花道:“别乱动,我若要害你,就不会跟下来了。” 云天行连孟婆都见到了,哪还管百里藏花说什么,他吼道:“拿开你的汤,绿色的汤汁还鼓着气泡,一定是有毒,我不喝,我不喝。” 百里藏花诧异地看着云天行,道:“你别挣扎,我不会害你!” 云天行做了一个摔碗的姿势,道:“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想害我!” 百里藏花见他神情举止怪异,又挣扎个不停,忙在他肋下、后背点了穴,这才止住了他的手脚,但他嘴里还在叽里咕噜说个不停,大都是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忽有一只黄鸟自身旁飞过,百里藏花眼疾手更快,探手一压,黄鸟鸣叫着摔落下去,他人却往观景楼迈出一大步,但此时距观景楼尚远。 “呵,想逃吗?” 百里藏花猛地转头,观景楼旁同样有一人在下坠,正是赫连子都,赫连子都迎上他目光,邪魅一笑,右手一扬,一条长链飞向百里藏花,链的尽头是一只闪着寒芒的铁爪。 三点寒芒在百里藏花眸中放大,最后变成一只三刃铁爪,他深吸一口气,自怀中摸出三片羽毛,将一片夹在指间,片刻之间,那软绵绵的羽毛竟变得僵硬起来,手腕一抖,指间白羽消失不见,化作一道白虹射向寒爪,“镗”的一声响,那铁爪竟被击得稍稍偏离。 百里藏花空中侧身,铁爪擦身而过,“嗤”的一声,云天行衣袖上出现三道缝隙,所幸破的只是衣服,并未伤及皮肉。 百里藏花在链上一按,人已掠到锁链之上,长链如桥,在百里藏花脚下,却如履平地,铁链下坠,也在回收,他将云天行夹在腋下,飞步掠向观景楼。 “你人在空中,再快,再轻,可还能躲过我这三枚‘鲨生轮’?”赫连子都话未说完,三道黑影已自他手中飞出,直指百里藏花,双方都在下坠,从他的眼中看来,一个黑点在百里藏花右胸,一个黑点在他左上,一个黑点在他右下,三枚暗器,已将他退路尽数封死,如三个黑暗恶魔正贪婪地飞向猎物。 三枚“鲨生轮”! “你下手毫不留情啊!”百里藏花隔空一笑。 他一脚勾住锁链,身子凌空一转,那铁爪在空中绕了个圈,“镗”的一声,撞在一道黑影上,那枚暗器遭受重创,改道飞向远处,与此同时,两片白羽已从百里藏花手中射出,化为两道白芒,迎向那两道黑影。 第二十五章 踏鹰飞步 “但,还不够!” 百里藏花嘴角微笑,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仿佛有些黯淡,这是一个极美的男人,他有一双漆黑而深邃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有两黑两白四道影子,如四只红着眼睛的疯狂凶兽,狠狠地撞在一起。 两人中央,白绒纷飞,一阵劲风吹过,白绒散了,现出两枚乌黑的暗器,缓缓往前飞了一段,又无力地坠落下去。 “快看,有两个人摔下来了!” “不,是三个!” “还有一只白鹰正在俯冲!” “好大的白鹰!” 赫连子都望着那只白鹰,微微一笑,道:“你的伙伴来了,可还来得及吗?” 那只白鹰还在俯冲,可百里藏花离地面越来越近。 百里藏花往上看了一眼,见白鹰还有一段距离,他又取出两片羽毛,朝下方掷出,足底恰好踩在羽毛之上,下坠速度稍减,身旁也已出现阁楼。 就在这时,白鹰俯冲到百里藏花下方,滑入他脚下,百里藏花足尖在鹰背一触,借力一弹,人又斜掠而上,那白鹰却猛地下沉,庞大的身躯在离地面两尺处,双翅一展,贴地掠出一段,又冲上高空,那双白翅竟已接近大街的宽度。 “踏鹰飞步!” 赫连子都站在树干上,望着两人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嘴角漏出不可名状的微笑。 百里藏花替云天行解开穴道,道:“你说‘万花楼’在哪?” 云天行刚刚死里逃生,现在依旧有些恍惚,他从未有过如此惊险而又刺激的经历,被抛出观景楼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有人能从那样的高度坠下且毫发无伤,即使有些人侥幸活着,断胳膊缺腿、重伤待死总是免不了的,可凡事总有例外,而且这个例外让他久久震惊不已,他遇到了天下第一轻功。 如果跟张二生说今天自己从观景楼上跳下来了,他说什么都不会信的,除非能当着他的面再跳一次,不止他如此,恐怕没人会相信。 百里藏花多次救他性命,云天行对此很是感激,对于他的问题自然是知无不言,当即指出“万花楼”所在方位。 百里藏花点点头,并没有将他放下的意思,只不过换了一个雅观的姿势,左手扶住他肩头,带他向前掠去。 云天行的轻功上上墙、爬爬树还行,对百里藏花这种高深轻功也只能望洋兴叹了,轻功一直是他的短板,没人传过他任何与轻功有关的功法,他动过让百里藏花教他轻功的想法,不过转眼就打消了这个不现实的想法。 百里藏花身形轻盈,每当落下,足尖一点,身子又斜掠而上,在空中划一道完美弧线,恰好落在相邻房舍顶端,如此接连纵跃,避开了拥挤的街道,极快地掠向“万花楼”。 两道人影在房舍顶端跳来跳去,过往行人极少能注意到,即使偶尔有人注意到,大都投来欣羡之色,也有胆小之人灰溜溜地逃跑,误以为又要发生战斗。 江湖争斗无处不在,这也吓坏了不少普通人,这些人但凡见到一丝不祥的苗头,立刻慌忙逃窜,生怕被刀光剑气波及到,大有杯弓蛇影之意。 云天行低头看去,见脚下景致不断变换,或是拥挤的人流,或是葱郁的绿植,或是凌乱的车队,或是流淌的内河,当真是一步一街景,一眼一繁华。 美景虽好,但转瞬即逝;时光如水,要且行且惜。 “到了。”耳畔传来百里藏花的声音。 云天行举目望去,见眼前是一座环形楼阁,算不得高,但装饰极为艳丽,楼门牌匾上“万花楼”三个大字,在红绸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楼上开了不少红窗,几位艳丽女子正趴在窗沿,向下探望,说说笑笑,议论过往行人。 依门站了几位妖娆女子,身材惹火,凹凸有致,虽不暴露,但足以让人望而停步,在这些红尘过客之中,不少人曾秉持圣贤之心、风傲之骨,奈何红颜醉人、凡尘恋客,终抵不过那三尺长裙,沦为楼中一客。 云天行是人,也是个男人,但他是一个有底线的男人,这种地方他是不会进的,转头对百里藏花说道:“我已将你带来,你请便吧,我要走了。” “来都来了,不进去岂不叫人笑话?”百里藏花拉住他,门旁几位妖娆女子已扭着蛮腰,笑迎上来。 “那又怎样,我从不在意这些虚无的东西,让她们笑好了,我要走了。”云天行挣了挣,却没挣脱掉,他知道百里藏花的本事,只要他不松手,想从他手中挣脱出来,门都没有。 云天行多次请求离开,百里藏花皆以微笑拒绝。 云天行无可奈何,只能用两双怒目狠狠瞪他,希望他能放自己离开,但这似乎并没有多大效果,他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 “呦,这位小爷想走呀,人家可是挤破门都要往里钻呢。” “就是,就是,小兄弟也太看不起我们姐妹了,难道还怕姐姐们伺候不了你吗?” “看你这幽怨的小眼神,姐姐又不会吃了你,不过,你的样子真讨人喜欢。” 众妖娆女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着,云天行没有被她们的话语打动,不过眼前波涛汹涌,相互推挤,大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之势,而且浪潮之中时常涌起一股巨浪,惊得他连忙转过头,生怕意志被这汹涌的浪潮吞没。 百里藏花见他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不停转头似在躲避什么,不由一笑,道:“我这位朋友怕羞,几位妹妹莫要见怪。” “公子的声音这般动听,人家就是想怪罪,都提不起气来呢。” “公子俊美优雅,貌赛潘安,像公子这般人物小女还是生平仅见,真是荣幸万分,只恨小女福缘浅薄,不能为公子端茶斟酒。” “何止貌赛潘安,公子这般容貌,世间也找不出第二个,天上神仙也要自愧不如。” 百里藏花不知是听得太多,还是混不在意,对于这些足以让人飘飘欲仙的话语,竟无半分动容,只是淡淡一笑,道:“麻烦几位妹妹将这位朋友带进去。”说罢,他以扇代指,在云天行背部“神道穴”处点了一下。 两位膀大腰圆,脸带麻子的丑女应声从人群中挤出来,二话没说,架起云天行的胳膊就往里拖,丝毫没有怜悯之情。 第二十六章 百花之首 万花楼中无男工,而且遵从“宁要丑女不要俊男”的择人准则,这两位力大如牛的丑女从万千俊秀公子中脱颖而出,成功加入万花楼,而那些打着“祸乱内墙”想法的男子均被无情地拒在门外。 “这样也可以?两位壮士快放我下来,不,两位姐姐,两位好姐姐......”云天行被架进楼内,奈何全身动弹不得,只能苦苦哀求,可这两位油盐不进,根本不搭理他,连拖带拽将他带到一间大房。 房中装饰简洁雅致,花烛字画,香炉长琴。 这是一座环形楼,楼中众房可共赏同一片内景,而且上房窗外接有游廊,客人可踏上游廊观赏园内风景。园内有一汪清泉,平澈如镜,水面浮有粉色花瓣,这是樱花的花瓣。在内园中间,有一株高大的樱树,其枝叶散漫,伸入游廊之中,每每微风吹过,粉瓣漫天,飘散清香。 百里藏花靠窗而坐,云天行被安置在下首,他再三请求,可百里藏花只是笑而不应,他只好闭目静心,不再言语。 “取最好的酒来,再请阿水姑娘过来。”百里藏花对侍女说道。 “酒自然是最好的,只是……阿水姑娘乃百花之首,要先问过老妈妈才能决定。”侍女恭敬回道。 “那便请老妈妈过来,我当面问她便是。”百里藏花道。 “如此,请公子稍等。”侍女掩门离开。 过不多时,房门“吱呀”一声,自外向内推开,侍女端了一坛酒进来,拆下封口,分别在两人杯里斟了酒,恭敬地站到一旁,等候吩咐。 百里藏花端起酒杯凑到鼻下嗅了嗅,轻轻抿了一小口,又盯着杯中酒瞧了一会,淡淡道:“酒是好酒,如果再多放一年,酒味才算最佳,可惜,可惜。” 那侍女微微一笑,道:“万花楼中来客众多,点名要好酒的更是不少,可像公子这般能直接指出此酒缺憾之人,实无几人,公子酒行之深,小女实在佩服。” 百里藏花温和一笑,道:“姑娘举止典雅,谈吐不凡,已远超侍女范畴,敢问花榜第几?” 云天行一惊,他虽没到过青楼,但“花榜”这个词却常听人提起。花榜用于排列青楼女子头衔高低,排名越靠前的女子越受欢迎,也越容易成为富家子弟口中谈资。 万花楼的花榜只设十位,常有富者为博榜中美人一笑,豪掷千金。 云天行转眼向那侍女瞧去,见她眉目含笑,娇艳动人,神态高雅,确实不凡,没想到竟是花榜中人。 “原来公子不仅懂酒,还懂女人。”那女子娇羞一笑,“小女听说楼中来了位贵客,执意要见花榜之首,可阿水姐姐正在梳妆,一时来不了,小女只好借机前来瞻仰公子仙颜,如有打扰,还望公子勿怪。” “不怪,不怪。”百里藏花摇摇头,“姑娘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那女子施了一礼,道:“小女弄月,花榜第三,让公子见笑了。” 这时,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声音渐近,一名衣饰光鲜的妇人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了两名侍女,来人正是万花楼的老鸨。 “月儿你又胡闹,惊扰了客人看我如何收拾你。”老鸨瞪着弄月,似乎颇有怒意,其实便是她让弄月来此试探一番,毕竟阿水乃楼中招牌,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弄月递给老鸨一个笑容,道:“妈妈勿怪,月儿这就离去。”对百里藏花施了一礼,便笑着退下了。 老鸨看了云天行一眼,也仅仅只是一眼,目光最终停在百里藏花身上,道:“两位可是要见我家阿水?” “正是。”百里藏花点点头。 老鸨老辣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白衣男子,她的直觉早在她丰富的阅历之前就已做出决定,这个男人的确有见阿水的资格。 老鸨道:“阿水马上就来,在此之前,我有一事相求,请两位一定要答应。” 百里藏花道:“请说。” 老鸨道:“阿水与寻常女子不同,只能弹弹琴,跳跳舞,其他事可做不来,两位可莫要强求。” 百里藏花道:“这个自然。” 老鸨微微一愣,她的意思并不难懂,可这男子看起来并不在意,以往的宾客大都想与阿水共度春宵,对此更是无所不用其极,虽没能得逞,但饿狼本性都暴露无遗。但此二人目无凶光,面无桃色,并未因为她的话语变色半分,难道这两人真的只是来喝喝酒,听听琴?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男人? 老鸨惊疑不定,沉默良久,道:“两位可听清我刚才的话了?” “再清楚不过。”百里藏花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绝美的脸庞。 众侍女皆为之侧目,她们见过不少美男子,可那些所谓的美男子,在他面前多半要枯萎了。他的声音很迷人,一直都是,听他说话本就是一种享受,如果再看着他那张脸,如果定力不够,很容易迷醉。 失神的侍女被老鸨拉醒,面带红晕,一副意犹未尽之色,在老鸨“凶恶”目光地逼视下,娇怯怯地退出房去。 老鸨说了些客套话,也说了些恭维的话,在云天行听来,纯粹是为了多讨点银两,那老鸨说完便掩门去了。 盏茶时间过后,两名侍女推门而入,分立门旁两侧,一女子纤步移进来,一袭粉色长裙,长长的裙摆拖在地板上,及腰长发随身而动,淡淡清香弥漫开来。一双美眸在房中扫过,微微欠身,道:“小女阿水,见过两位公子。” 云天行精神一振,他常听人谈及阿水,不想今日竟见到了本人,她的美貌与传闻并无太大出入,只是众传闻皆不约而同地忽视了一点,而且是很关键的一点,她有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婉婉动人,让人不禁心生怜爱之意,这也是阿水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阿水”这个名字也是由此而来,只可惜,众人只记住阿水的美貌,却忘记了本来的“美好”。也许他们本就不知,又有多少人能在“美好”面前保持理智? 第二十七章 冤家路窄 “百闻不如一见,阿水姑娘有沉鱼之貌,落雁之容,最惹人心动的却是一双眼睛。”百里藏花微笑道。 阿水嫣然一笑,道:“公子不仅识酒,识起人来也是这般厉害,看来弄月妹妹所言非虚。” 百里藏花道:“并非是我厉害,只是他们被你的美貌遮了眼,失了魂罢了。” 阿水笑道:“公子为何就没遮了眼,失了魂?” 百里藏花笑道:“因为我见过一个比你还要美的女人。” 阿水笑道:“看来她在公子心中的地位很高。” 百里藏花笑而不语。 阿水道:“公子既然识酒,可知这是何酒?” 百里藏花道:“我喝酒向来只记味道,不记名字。这种酒我曾喝过一次,至于名字,早已忘了。”说罢,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阿水道:“此酒本名为‘满堂春’,存放三十年才可真正入味,越久越香醇。那些少于三十年,尚未来得及入味的酒却算不得‘满堂春’,我们一般称之为‘一品堂’。公子杯中酒只有二十九年,尚未入味,称作“一品堂”更为合适。” 百里藏花晃了晃酒杯,酒水在杯中打着旋,道:“‘一品堂’,好名字,只可惜没机会尝一尝那‘满堂春’了。” “这‘一品堂’不过是为了应付那些不懂酒的人,像公子这样爱酒之人,自然要用“满堂春”来招待。”阿水转身对侍女说道:“把“一品堂”撤下,为两位公子换“满堂春”上来。” 侍女欠身领命,换了另一坛酒上来,又分别为两人斟满酒。 云天行穴道被点,手脚无法动弹分毫,自然无法喝酒,他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 百里藏花端起酒杯,先嗅了嗅,又尝了一小口,沉吟片刻,道:“一年之差,完全是两种酒。” “那是当然,这可是四十三年的‘满堂春’,自然不是尚未入味的酒能比的。”阿水顿了顿,又道,“公子为何一直小口喝酒,是嫌酒不够好,还是小女招待不周?” 百里藏花摇了摇头,道:“都好,只是我向来如此,美酒虽好,我亦不能贪杯。” 阿水释然一笑,道:“公子懂得进退取舍,实非常人所及,来往宾客众多,像公子这样特立独行之人还未曾见过。” 百里藏花笑了笑,轻轻抿了一口酒,道:“听说阿水姑娘善抚琴,可否抚上一曲?” “公子既然说出,阿水怎能拒绝。”阿水微微一笑,走到琴旁坐好,长长的裙摆绕过半张琴桌,纤手在弦上一搭,露出半截皓腕,水眸一抬,道:“不知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梅花三弄。”百里藏花道。 阿水轻轻点头,纤指就欲提起,忽听房外传来一阵喧闹,她秀眉一皱,纤手按在弦上,她不能让这些杂音玷污了琴声,本想待杂音退去再奏,奈何杂音越发逼近,中间还混杂着逐渐清晰的脚步声。 “本少爷今天一定要见阿水姑娘,你休要拦我!” “哎呦,李大少爷,您不能过去呀!阿水正在招待客人,您跟我来,我给您多挑几个漂亮姑娘就是了。” “你们万花楼还有比阿水姑娘更漂亮的?” “那倒没有了,只是……” “没有就给我让开!我倒要瞧瞧,敢跟本少爷抢女人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嘭”的一声,房门应声而开,准确地说是被踢开的,因为两扇门边各有半个脚印。一人当先闯入房中,来人衣着光鲜,身材消瘦,正是李少阳,脸上犹带着怒气。 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云天行大吃一惊,要不是被点住穴道,恐怕早已跳起来了,心中忐忑不安:“他怎么来了?不对,他风流成性,是万花楼的常客,来这里是天经地义,不该来的是我!真是冤家路窄,什么地方不好,偏偏在这种地方遇上小乌龟,这下跳进黄河也说不清啦。” “哎呦,李大少爷,您快跟我出去吧,不要打扰客人雅兴啊!”老鸨哭丧着脸,紧跟李少阳进房来,拉起李少阳的衣袖就欲向外走,用力一拽,对方纹丝不动,自己反被拉了一个踉跄,险些闪了腰。 李少阳瞪了老鸨一眼,老鸨不敢惹急这位恶少,识趣地松开手,也不敢再劝。 李少阳是这里的常客,是财神爷,这倒还是其次,他爹李延东可不是个好惹的主,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还不得把她这万花楼给砸了。 李少阳一进门目光就落在阿水身上,脸上笑容绽开,怒气瞬间消散,拱手道:“阿水姑娘,与你分别的日子,可让我想念得紧呢。” “多谢李公子挂念。”阿水挤出一丝笑容,颔首回礼。 李少阳得意一笑,眯眼瞧向上座的白衣男子,见他正自顾自喝酒,丝毫没把他这个李家大少爷放在眼里,顿时火从心起,道:“你就是阿水姑娘的客人?你可知道本少爷是谁?” 百里藏花放下酒杯,盯着窗外飘落的樱花出神,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故意不理会。 李少阳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无视他,更何况在自己仰慕的女子面前,更应展现出强势的一面,来夺取美人芳心,这小白脸不识时务,正好拿他开刀。 他扬起高傲的头颅,面带鄙夷地看向白衣男子,正要开口说话,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张极为熟悉,又让他极为震惊的面孔,李少阳猛地转过身,双眼睁得滚圆,瞳孔不断放大,下巴险些跌到地板上。 “哈哈,这不是我们云天行云大爷吗,好巧啊,云大爷今天怎么有空到这‘万花楼’来?” 这句话在别人看来不过是“青楼遇故知”的寻常问候,可在深知对方底细的两人看来,话中满是讥讽与嘲弄。一主一仆,在青楼偶遇,主人喊仆人叫大爷?“有空”两字更带有质问的语气,奴仆的行程李少阳非常清楚,不去帮忙采购,却来逛青楼?有银子逛青楼,没银子还债? 第二十八章 敬你三杯 众人皆感诧异,齐向云天行瞧去,这少年身材相貌挺好,可这装扮跟“大爷”实在相差甚远,谁家大爷会穿成这样出门,但李大少爷的旧识岂会是普通人?何况与他同来的还是位神秘人物。 百里藏花转过头,似乎对两人的相识颇感意外。 云天行看了李少阳一眼,又将目光移向窗外,不理也不答,这是他对付李少阳惯用的手段,也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唯一的缺点是,接下来可能要挨打了。 这要换成以前,李少阳绝对怒气攻心,放手便打。可这次他没有,他不但不生气,反而有些兴奋,因为他发现了“新大陆”,这位一贯高高在上,从不随俗浮沉的“云大爷”竟然也逛青楼? 相比于肉体的痛楚,在精神上摧垮对手似乎更让人痛快。 “云大爷乃正人君子,有坐怀不乱之能,怎也敌不过漫漫长夜,到青楼消遣来了?”李少阳开怀大笑。 他最不能容忍别人无视他,而让他养成这个习惯的人正是云天行,肉体的鞭挞已不能解他心头之恨,云天行要当君子,他非要让他堕落,然后再狠狠戳他痛处。想法虽是好的,可李少阳辗转反侧,左思右想,一直没能想出让云天行自甘堕落的方法。哪知天公作美,今日恰好撞见这一幕,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任凭李少阳如何讥笑嘲讽,云天行遥望窗外美景,继续装聋作哑,将“无视”进行到底。他深知李少阳心胸狭窄,过一会保证气得要死,这就是他对付李少阳的策略:打不了你,我气死你! 李少阳走近前去,弯腰瞅着云天行,笑道:“呦,还装清高呢,俩人找一个够用吗?要不要本少爷再给你找一个?” 李少阳的话有些刺耳,阿水俏脸一沉,粉拳突然紧握,又缓缓松开,转头望向窗外。李少阳是“刀下鬼”李延东的独子,是这里的常客,也是老妈妈交代过不可得罪的人,虽说她是万花楼的招牌,但毕竟是一个弱女子,不高兴又能怎样。 李少阳冷嘲外加热讽,说得口干舌燥,云天行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将“无视大法”发挥到了极致。李少阳肺都要气炸了,他觉得云天行根本就是个无赖!怎么打都不肯低头,本想从精神上击垮他,哪知这货油盐不进,他堂堂李家大少爷,处处受人尊敬,怎就偏偏碰上这么个无赖! 李少阳冷冷一笑,心想:“待会再收拾你!”转身指向百里藏花,道:“喂,穿白衣服的,你还在啊,没听到本少爷刚说过的话吗,赶紧给我出去!”最后一句话语气加重,显然已带三分怒气。 云天行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你这李小龟真不知天高地厚,就是你爹李老龟来了,也得敬他三分,不愧是李家大少爷,你就作吧,有好戏看喽。 百里藏花对上李少阳的目光,淡淡说道:“你是在说我吗?” “废话!这房里还有别人穿白衣吗?”李少阳面带冷笑,与云天行这等下人为伍的能是什么大人物,多半也是个奴仆,这衣裳倒是华贵,一定是偷来的,阿水姑娘怎能跟这俩卑贱的下人在一起,到时能不能付得起账还未可知。 “哦。”百里藏花端起酒杯,抿了口酒,目光盯着窗外美景,并无离开的打算。 李少阳忍无可忍,他的嘴唇在发抖,短暂的沉寂,积攒的怒气终于爆发了,李少阳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话未说完,他抄起几上一杯酒,猛朝百里藏花脸上掷去。 “公子小心!” 阿水失声惊呼,话音脱口,但为时已晚,酒杯已在白衣人面门一尺处,而那白衣人似乎并未察觉,目光仍望着窗外,眼见酒杯就要摔在他脸上,阿水转头闭目,不忍再看。 “多谢提醒。” 一道极为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阿水睁眼一看,“啊”的一声,声音发出,方知失态,忙用玉手掩口,她神色惊诧,如水眸中映出一张近乎完美的脸庞,在那张脸庞之前,一只酒杯正夹在白衣人两指之间,他目光仍望着窗外,脸上依旧平静如水。 老鸨和侍女们一脸愕然,几双眼睛瞪得滚圆,眼见酒杯就要摔在他脸上,可下一个画面酒杯却停在他指间? 云天行神色凝重,他一直关注着百里藏花,当酒杯飞到时,他也怀疑百里藏花是否真没看到,下一刻,他才知自己的忧虑是多余的,因为在他眼中出现了衣袖叠影,酒杯就在那一刹,停住了。 “再敬你两杯!” 云天行冥思之际,桌前又有两杯酒不翼而飞,是被李少阳掷出去了,仍能听到破风声。 老鸨和侍女同时惊叫出声,只见那白衣人左手指间夹有三杯酒,任他左手如何动作,那杯中酒确是如何都洒不出来。 百里藏花转过头,看了李少阳一眼,道:“这“满堂春”可是稀罕之物,洒一滴都觉可惜,你不喝便罢,可莫要随意糟蹋,坏了阿水姑娘一番心意。” 李少阳脸色涨红,在意中人面前教训自己?威风没立起来,连吃闭门羹不说,竟然还挨上了教训,这让他以后如何做人?如何再有脸来见阿水?少爷高傲的自尊心受到伤害,哪怕只有一点,他也会让触他逆鳞的“大胆狂徒”付出代价! 李延东时常嘱咐他,在外千万不可无法无天,江湖不比家中,稍有不慎,可能会送掉性命。 但李少阳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一心想在阿水面前出风头,哪里还记得李延东的教训,他伸脚将云天行身前的几桌勾起,飞起一脚,踢在桌面,几桌陡然朝白衣人面门射去,气势汹汹。 老鸨面色惨白,连她都觉得李少阳有些过分,扔扔酒杯就罢了,连桌子一起扔?这是要砸场子?转而又想:“扔都扔了,难道还能让他拉回来?两边都得罪不起,还是劝他们罢手才是!” 老鸨脑海思绪刚过,她嘴巴立刻变成了圆形,只见那几桌的脚尖在折扇一边转了个圈,又按原路飞了回去,而且落地位置与初始一般无二。 她吃惊过度,甚至忘记呼吸,微感憋闷,正欲吸气,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刚到口中的空气又僵在原地,她老迈的脸颊已憋得通红,只见那白衣人左手一扬,三杯酒并排射向几桌。 杯在空中转,酒在杯中转。 “铛铛铛”三声,三杯酒平稳落在桌面,而且依次整齐排开,酒还是那些酒,一滴未洒! 众人皆惊,场中死一般的寂静。 第二十九章 乌龟王八 窗外清风吹来,几片粉色樱瓣不识时务,闯入房中来,一片落在白衣人肩头,其余散在房中各处。 阿水用纤手按住红唇,痴痴地望着白衣人,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云天行眯着双眼,陷入沉思,他本以为百里藏花好的只是轻功,但刚才这一幕,让他不得不信,此人内功同样极为了得,单是这得心应手的控制力就不多见。 作为白衣人的对手,李少阳此刻却有些狼狈,他见几桌飞回,以为是冲他而来,想也没想,直接转身就跑,直到墙边无路可走时,这才大喝一声:“本少爷还怕你不成!”跟着一个回旋踢,脚已踢了出去,可几桌并没有来,这跟他预想的画面不太一样。 众人齐齐望着他,面无表情,只是不时眨着眼睛。 李少阳面红耳赤,尴尬不已,额头上已冒出豆大的汗珠,众目睽睽之下,他恨不得找个狗洞钻进去,可他左看右看,别说狗洞,就是老鼠洞也没有一个,就算是有,他也不能钻,一来钻不进去,二来他可是堂堂李家大少爷,怎能在阿水面前落荒而逃,以后哪还有脸来万花楼? 要想免去自身尴尬,他必须转移众人注意力,于是他注意到了云天行。李少阳心中一喜:“这小子从开始到现在一动没动,难不成被点了穴,我说姿势为何这样怪,哈哈,真乃天助我也!” 李少阳尴尬神情一扫而光,挺了挺胸膛,指着离他最近的一名侍女,道:“你快去取笔砚来,本少爷急用。” “是。”侍女知他身份,不敢不从,躬身行了一礼,快步奔出。过不多时,侍女回房来,手中多了一个托盘,托盘中笔墨纸砚都有,连墨都已磨好了。 李少阳脸带坏笑,提笔往墨中一蘸,顺出笔尖,转身往云天行脸上画去。 云天行动弹不得,更别提反抗了,况且被李少阳捉弄已是常事,当即闭上眼睛,不再理会。 众人见状皆吃了一惊,往人脸上作画?这是一种极不尊重人的做法,甚至带有侮辱性,这位李少爷可是有些过分了。 云天行只觉一道冰凉水线在脸上肆无忌惮地游走,左一横,右一竖,嘴唇上,鼻梁上,甚至眼皮上,他毫不怀疑,如果睁开眼,笔尖一定会从他眼球上掠过。 盏茶时间已过,冰凉的笔触已然停下,他不知画了多少笔,更不知画了什么。 思索良久,云天行还是觉得应该睁开眼探个究竟,哪知他一睁眼竟引来了一阵笑声,云天行眉头一皱,又是一阵笑声,他心一横,不顾别人取笑,眼珠上下左右不停转动,可什么也看不到,但笑声却越来越放肆,一名侍女竟笑得抱着肚子坐到了地上。 云天行更纳闷了,有什么好笑,我脸上到底画了什么? 就在众人哄笑之时,“吱呀”一声,房门随声而开,一名侍女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凑到老鸨耳旁说了几句,老鸨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这时房外传来女子的哭声。 “臭娘们,再哭我撕烂你的嘴!”一道呵斥声响起,那哭声顿时消失不见。只听那个声音又喝道:“快带路,误了老子的美事,饶不了你!” 老鸨身子一颤,拔腿便向门外奔去,哪知前脚刚迈出去,“哎呦”叫了一声,撞在一人身上,又给顶了回来,一屁股蹲在地上。 两名侍女见状,连忙抢上前去,将她扶起。 “哪来的老太婆,没长眼睛啊!进青楼撞上老太婆,真他妈的晦气!” 伴随着一句谩骂,一个中年男子迈进房中来。 众人齐向来人看去,见他个子不高,体型精瘦,还略微有些驼背,长得尖嘴猴腮,留着山羊胡,左脸近耳处两道显眼的疤痕,看起来有些凶狠。 他右手提着一把九环刀,冷冽的刀锋上还残留着一丝血红,刀背上九环犹在叮铃作响。他左手抓着一个女子,那女子披头散发,衣衫有些凌乱,大腿根外侧有一道崭新的伤口,鲜血正从伤口流出,顺着纤细长腿流在地板上。 “就你这点三脚猫功夫,也说敢自己是护卫,还真当老子是吓大的,我看你就是个妓女!”那精瘦男子阴笑起来,在她饱满的臀部狠狠揉了一把,顺势一推,那女子踉跄前冲几步,脚跟一软,坐倒在地,双手撑在地上,娇躯仍不住颤抖。 侍女们吓得不轻,相互拥在一起,瑟瑟发抖,竟无一人敢来扶她,在老鸨目光的威逼之下,才有两个胆大侍女,畏畏缩缩走上前来,将那女护卫搀回人群中,帮她包扎伤口。 “小侄见过何叔。”李少阳见到来人,微笑上前,抱拳行了一礼。 “哦?”那精瘦男子微感诧异,转身瞧去,当看到李少阳时,他干皱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原来是李贤侄,真是好久不见。” 李少阳微笑道:“何叔可是有些消瘦了,自打何叔离开这些年,小侄可是日夜惦念,每逢佳节时日,必为何叔祈福平安。家父也非常想念何叔。” 那精瘦男子山羊胡一翘,道:“你小子还算有点良心,亏我以前待你不薄,至于你爹嘛,嘿嘿,他可没那好心,怕是天天咒我快些死吧!” 李少阳脸色一变,道:“何叔这是哪里话,就算家父与何叔有些不快,那也都是过往云烟,家父早已不放在心上,家父还时常告诫小侄,说如果遇到何叔,一定要请您来家里坐坐,千万不要怠慢了何叔你。” 那精瘦男子双眼一眯,面露诧异,道:”你爹当真这样说?” 李少阳道:“千真万确,小侄怎敢欺瞒何叔。” 那精瘦男子点点头,拍了拍李少阳的肩膀,道:“好,好,过些时日,我必到府上拜会。” 老鸨见此人与李少阳是旧识,心中稍安,李少阳既是万花楼的常客,那人多半不会在此乱来。但事无绝对,老鸨低头沉思,正盘算着解决之策。 百里藏花只在那人进门时看了一眼,之后又将目光移向窗外,独自喝酒。 云天行如坐针毡,他本就对李延东忌惮非常,如今又来个“何叔”,看此人面带凶相,行事又狠辣无情,怎么看都不是个省油的灯,这要是进了李府,哪还有他好果子吃,别说好果子,能不能活长久都是个问题。 有时他真羡慕乌龟,遇到危险把脖子一缩,任凭你风吹雨打,五雷轰顶,都不能奈它何,暴风雨后,扔可探出头,望彩虹,关键它还特长寿。 每每想及此,云天行总是暗暗伤神,不住叹息:“活得连王八都不如!” 第三十章 何叔太急 来人名为何太急,曾与李延东结伴为匪,算是李延东的旧识,为人嗜色如命,但凡见到貌美女子必定想方设法搞到手,每次打劫归来,总不忘带几个女人。 金银可以不要,女人必不能少。 山寨兄弟的家眷中姿色较好的女人不少,没被他骚扰过的不多。众兄弟碍于他与李延东的关系,即使大为不满,却也不敢明言,只得带着家眷闷声离开。 后来离开的人越来越多,李延东多方打听才得知此事,鉴于何太急为匪寨屡立战功,作战勇猛,实为匪中人杰,李延东为大局着想,不忍赶他离开,只好再三警告,不许他再打其他兄弟家眷的主意。何太急深知事情的严重性,再三保证,不敢再犯。 何太急浪子回头,李延东深表欣慰。 一个月后,何太急又把目标投向了李延东的夫人。 李延东发现之后,暴跳如雷,为了山寨的和平与安宁,为了世间的光明与正义,李延东含泪将何太急痛打一顿,当取来环首刀,欲为民除害之时,何太急早已逃下山寨,自此没再露面。 此事难以启齿,李延东从未把此事告诉李少阳,李少阳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 何太急在山寨时对李少阳确实不错,李少阳一直铭记于心,所以刚刚才假借李延东之名,邀他到家里坐坐,其实李延东并未说过那些话。自何太急离开后,李延东就没再提过这个名字。 何太急环视房内,目光忽然停在云天行脸上,笑道:“呦,这位是吃错药了吧,顶着一只乌龟来逛青楼,这是什么情况,有用吗?” 众人侍女本来怕得要命,听他这样说,不由觉得好笑,但又不敢笑。 云天行白了他一眼,暗道:“你才是乌龟,山羊龟,何乌龟,欺负女人算什么好汉,有能耐去打百里藏花啊!” 云天行暗骂一通,何太急自然不知道,他收敛笑容,继续环视房内,目光停在白衣人身上,见对方正望着窗外出神,多半是怕了自己,心下更是得意。 当目光转到阿水时,何太急双眼一睁,就如掘地的贫农忽然挖到金块一般,两眼闪着精光,干皱的脸庞顿时现出一丝光泽,嘴角边挂着淫笑。 “你就是阿水?”何太急灼热的目光在阿水纤弱的躯体上放肆地搜刮着。 李少阳上前一步,道:“何叔好眼力,她就是万花楼花榜第一的阿水。” “哦。”何太急左手捋着山羊胡,不住点头微笑,看了片刻,忽然转头对李少阳道:“你小子也是为她而来吧?” 李少阳笑了笑,道:“阿水的美貌远近皆知,不瞒何叔,小侄也是为她而来,不过,何叔既然喜欢,那小侄再寻其他姑娘就是。” 李少阳深知何太急的脾性,凡是他看上的女人,就好似掉进老鼠洞里的米,你就别指望能扣出来了。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卖他一个人情,再说,以前他对自己确实不错,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伤了和气。 阿水固然很美,但天下之大,美人又何曾少了? 何太急极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李少阳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丝长辈才有的关爱,道:“你小子还年轻,可不要被女人耽误了大好前程,改日我传你一套刀法,也不枉你对我一番惦念。” 李少阳心中一喜,抱拳道:“多谢何叔,那小侄就先行回家,杀鸡宰羊,等待何叔光临啦。” 何太急开怀大笑,道:“好说,好说。” 李少阳就欲离开,忽然又想起刚才出丑之事,于是俯身在何太急耳旁说道:“何叔要小心那白衣人,我看他有些门道,不像寻常之人,还是不要招惹得好。” 李少阳哪会看什么门道,只不过刚才被白衣人教训一番,自己对付不了,心中憋屈,这才想借何太急之手。何太急性子又急,吃不得激将法,他这一激,这口恶气多半就出了。 果然,何太急闻听此言,两眼一瞪,道:“门道?我管他什么门道,他要敢坏我好事,我把他砍成十段!” 李少阳微微一笑,道:“何叔刀法如神,对付他自然绰绰有余,那小侄就不多待了,告辞。”说罢,转身离开。 李少阳一走,那谁来约束这个刀客?老鸨心下慌乱,连忙去追李少阳,盼他赶紧将这个煞星带走,哪料还没到门口,就被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给逼了回来。 “老太婆哪里去,是想去搬救兵吗?你们最好都给我老实点,这把刀可不分男女老少!”何太急晃了晃手中九环刀。 阿水紧咬贝齿,俏脸已是惨白。 美貌或许是一种恩赐,但同时也是一个陷阱,随时都有可能让她跌入无底深渊。 何太急扬了扬刀,道:“阿水过来。” 阿水娇躯一颤,却是没有动。 老鸨哀求道:“这位大爷,你行行好,饶了她吧,李少爷是这里的常客,你看在……” 话未说完,只听叮铃声骤起,跟着寒光一闪,老鸨身旁那青花瓷瓶忽然一分为二,分别倒向两边,切面整齐平滑,毫无糙迹。 “再说一句,有如此瓶!”何太急冷冷说道。 老鸨张口结舌,半个字也不敢再说,招牌没了可以再立,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窗外的风更急了,樱瓣仍在飞,叮铃声也在响,那不是风铃,而是九环刀背上的刀环,每一次叮铃都让人为之一颤。 阿水站起身来,邪风立刻吹紧了她的衣裙,她紧咬下唇,美眸泛着水花。 何太急嘴角露出一丝邪笑。 “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亏你还是个男人,真不知羞耻!” 云天行心中一热,不禁破口大骂。同样身不由己,阿水与自己又有何分别? 阿水一愣,水眸中泛起一丝感激,想不到生死关头,敢替自己说话的,竟是这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 何太急不禁诧异,他以为敢阻拦自己的定是那白衣人,千想万想,真没想到竟是这小鬼,一个连正眼都不屑去看的小鬼。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道:“活够了?” 第三十一章 高手现身 云天行毫不退缩,直视他冰冷的目光,道:“没活够,也不想死,就是看不起你,你不配当男人!” 何太急眼神中透着杀意,一字一字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请住手,我跟你走就是了。还请你饶过他,他年纪小,不懂事。”阿水张开双手,拦在云天行面前。 “你闪开,大不了一死,死乌龟,臭山羊,你算什么男人,威胁女人,恐吓孩童,我就是看不起你!”云天行身形已被阿水挡住,谩骂声却清晰地从阿水背后传了出来。 何太急目呲尽裂,一阵叮铃声响起,阿水一声惊呼,只觉自己被推向一边,再转目看时,一道银光正从少年头顶落下。 就在这时,阿水身旁骤起一阵疾风,一道白影闪过,叮铃声霎时便止。 刀悬在少年头顶一尺处,刀身已被人捏住。 何太急望着眼前忽然多出来的白衣人,大吃一惊,好快的身法!连他都反应不及,这人是谁? “他说得不错,我也看不起你!”百里藏花手捏刀背,白衣犹在风中乱舞。 何太急迎上一双深邃的眼睛,脊背传来一阵寒意,倒退两步,想拔刀可拔不出,警惕地望着白衣人,道:“你到底是谁?” “连他都不知道,你活得可真失败,你眼前这位正是鼎鼎大名的藏花公子,百里藏花!” 藏花公子?莫非就是那天下第一轻功,百里藏花?何太急猛地一怔,转目望向沿街窗口,瞳孔骤缩,那里何时站了一个人?刚才为何没有发现?白眉如霜,那又是谁? “你来得挺快,比我预想还要快些。”百里藏花望向窗口那人,微微一笑。 那人挠了挠头,道:“路上出了一点小状况,不然还会快些。” 云天行光听声音就知道,燕云铁骑统领赫连子都,又追来了! “你真是阴魂不散。”百里藏花道。 赫连子都摆摆手,道:“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他跃下窗来,盯着何太急看了半晌,道:“这位兄台有些面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何太急一愣,仔细看了赫连子都几眼,道:“阁下认错人了,我们从未见过。” 赫连子都摸着下巴,不停打量着何太急,道:“你是不是去过燕云?” 何太急吃了一惊,他刚从燕云回来,这人怎会知道,难不成他真识得自己?此人来路不明,有些危险,断不能跟他讲真话,道:“我从未去过燕云,阁下一定是认错人了。” 赫连子都眯起眼睛,道:“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什么“九只神猪”对不对?” 何太急笑道:“在下‘九天神羊’何太急。” 赫连子都一拍手掌,指着何太急,笑道:“我就说嘛,你一定去过燕云。” 何太急笑容骤止,此时方知这人是在套他的话,这白眉有种不可名状的危险,何况旁边还有个藏花公子。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出门就碰上两个高手,这两人中任何一个都可以轻松要他性命,为一个女人丢掉性命,那是万万不值的。 不知不觉,何太急已是满头大汗,在一众目光的注视下,他再也呆不下去,道:“在下一时糊涂,冲撞了各位,还请藏花公子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立刻就走,不,是滚,立刻就滚,以后绝不再打扰各位。” “放你可以,给我一个理由。”百里藏花道。 何太急两眼一黑,理由?他听说阿水美貌,特来劫色,若要找个理由放了自己,他还真想不出。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这些话早用烂了,说了也没人信,而且毫无诚意,他左思右想,只得道:“小儿年方十八,尚未娶妻,不幸身患重病,已无多少时日,我怜那孩儿孤苦一生,想请阿水姑娘去陪伴一些时日,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谁能懂‘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 何太急失声痛哭,声泪俱下,两道鼻涕脱孔而出,在山羊胡上汇聚;眼角肌肉不断抽动,每次抽动,都伴随着一股清泪流出。 “真是一个挤泪高手!金管家等人不及啊!”云天行暗自赞叹,直到今日他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无耻本无第一! 几名侍女受其感动,一时忘了他的凶残,竟也跟着啜泣起来,这一哭一合,搞得房内好像刚死了人一般,对面窗户都有人探出头来观望。 “差不多得了啊,这不还没死吗。”赫连子都扯嘴道。 何太急收住哭声,以袖拭泪,干皱的脸颊竟哭出了一丝红润,他望着百里藏花,道:“藏花公子可否高抬贵手?” 百里藏花放开了手。 “多谢,多谢。”何太急忙抽回九环刀,抱拳道谢,鞠了三躬,忽然转身跃上窗口,纵身跳下楼去。 就在他跳楼的刹那,锁链声骤起,一条乌黑长链夺窗而出。 何太急逃出虎口,正自庆幸,忽听耳畔传来一阵锁链拉动的声音,正要一探究竟,忽然脖子一紧,已被那锁链缠住,他慌乱之中,紧紧抓住锁链,阻止它进一步收紧。 他本来就快要落到地面,在锁链的拉扯下,他又被拉了上去,头在窗沿撞了一下,再次跌进房内。 锁链缠住脖子,何太急呼吸困难,脸颊憋得通红,他抬头急欲求饶,恰好迎上一张看似无害的笑脸,脸上一双白眉泛着寒意。 “谁说让你走了?”赫连子都俯视缩在地下的何太急,笑道。 “饶......饶命。”何太急两眼翻白,腿脚乱蹬。 赫连子都邪魅一笑,撤掉锁链。 何太急如蒙大赦,如久旱的池鱼重归水中,他大吸一口气,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原来呼吸是一种如此美妙的感觉。 何太急跪地求饶,道:“多谢大侠饶命,多谢大侠饶命。” “大侠?”赫连子都一怔,转头对百里藏花笑道,“你可听见了,他喊我大侠。” 百里藏花微微一笑,对何太急道:“你喊他大侠,他是不会饶你的,你喊他无赖,他也许会饶了你。” 无赖?何太急皱起眉头,难道自己听错了,还有人喜欢被喊无赖?话虽如此,何太急无论如何也不敢喊“无赖”二字,当下性命攸关,生死存亡之际,只是不停呼喊“大侠饶命”。 第三十二章 旧怨新人 赫连子都蹲下身来,捡起地上的九环刀,在何太急眼前晃了晃,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答错一句,砍你十刀。” 何太急咽了口唾沫,答错一句,砍我十刀?这句话好熟悉,这不就是我经常用来威胁别人的话吗,今天竟然用到自己身上了,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呸!哪有说自己报应的!这叫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 “你去过燕云?”赫连子都道。 “去过。”何太急点点头。 “祸害过多少良家女子?”赫连子都道。 何太急身子一怔,就欲辩解,忽见刀刃正对着自己,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掰着手指头开始数算起来,数了半天,战战巍巍地道:“二十九个。” 赫连子都道:“你确定?” 何太急道:“良家女子就这些,我说得都是真话!” 赫连子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别怕,才二十九个,一点都不多!你咋不多祸害一个,凑够三十也好。” 何太急被拍得很舒坦,咧嘴笑道:“实不相瞒,我本有此意,无奈半途被一个疯子追杀,这才离开燕云,回到这里。” 赫连子都道:“那个疯子是不是叫鼠无涯?” 何太急轻“咦”一声,道:“你是如何得知?” 赫连子都一刀砍在何太急大腿上,笑道:“他是我的部下呀。” “哎呦,我没说谎啊,你为何不守信用!”何太急抱着大腿滚地哀嚎,鲜血流了一地。 赫连子都挠了挠头,憨笑道:“哎呀抱歉,刀柄太滑,没拿住,你不怪我吧!” 何太急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不……不怪,既然是失手,那就怨不得你。” “还好你不怪我,不然我可要自责了。”赫连子都拍了拍胸口,又道,“我还算守信用吧?” 何太急激动得落下两行清泪,点了点头,道:“你很守信。” 阿水微微一笑,明明就是故意的,还摆出一副很抱歉的样子,这个人好有趣。 看到何太急那可怜样,云天行心中直笑,刚才还凶得像只狼,现在都快委屈成小绵羊了,对付这种人,就得用这种无赖的方法。 “还记得什刹海的醉云亭吗?”赫连子都道。 何太急一怔,醉云亭?不就是那个疯子开始追杀他的地方吗?老实说,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思索半晌,道:“记得。” “你可以走了。”赫连子都微微一笑,将九环刀放在他面前。 何太急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完了?他坐在地上仍不敢动,心中犹豫不定,可又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一刻,道:“我真的可以……走了?” 赫连子都朝他眨了眨眼睛,笑道:“是的,你可以走了。” 何太急再也不怀疑,捡起九环刀,夺门而逃。 “你就这么让他走了?”百里藏花回到窗前,盘膝坐下,说道。 赫连子都笑道:“像他这样的人,活着已毫无价值,我不杀他,是因为有个疯子要杀他,迟早都是死,我又何必污了这双手。” 百里藏花抿了一口酒,道:“他的剑法很好。” 赫连子都道:“你是说鼠无涯?” 百里藏花点点头。 赫连子都皱眉道:“你跟他交过手?” 百里藏花摇摇头,道:“我见他杀过人。” “怪不得。”赫连子都沉默了一会,忽然走到阿水面前,笑道:“敢问姑娘芳名?” 阿水微微欠身,道:“小女阿水,适才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赫连子都挠了挠头,眯眼笑道:“哪里!哪里!我叫赫连子都。” 阿水扑哧一笑,道:“我可没问公子姓名。” 赫连子都憨笑道:“啊,是吗?那是我听错了。” 阿水被他逗笑了,道:“恩公姓名,阿水定会铭记于心。” 赫连子都嘿嘿一笑,道:“过几日是月圆之夜,不知阿水姑娘可有时间?” 阿水俏脸一红,垂下头去,毕竟是女儿家,对于这种问题也不好直面回答。 阿水虽是万花楼花榜第一,但只卖艺不卖身,至今仍是完璧之身。 老鸨眼光毒辣,已看出一些端倪,接口道:“阿水,人家公子好心邀你赏月,你为何不答应,这件事我替你应下了,可不要辜负人家一片心意。” 阿水脸上一热,小声应道:“全凭妈妈做主。” 百里藏花清了清嗓子,道:“不用给你兄弟们交代了?” 赫连子都凝视阿水,面带红晕,随口道:“交代什么?” 百里藏花微微一笑,抿了一口酒,酒杯脱手而落,当的一声,酒杯落回桌上,百里藏花却早已消失在房内。 煦风万里,艳阳当空,樱树梢头。 百里藏花负手而立,白衣飘飘,青丝如雨,脚下是万千嫣红和乱颤青枝,游离的香瓣铺在游廊,敲开临边的窗。不知多少情女,扶窗翘首,遥望上方玉人。 赫连子都回过神来,对阿水歉意一笑,接着从窗口纵了出去,道:“嘿,想趁机溜走,没那么容易。” 百里藏花背对来人,道:“还不放弃?” 赫连子都立在楼顶飞檐之上,挠了挠头,道:“这个自然不能放弃,不过也不是太急,我现在......这个......我......” 百里藏花转过身来,道:“我很好奇,你为了一个女子放弃为你的部下出头,如果他们知道了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赫连子都撇了撇嘴,道:“这件事还是别让他们知道得好,我不说,你不说,又有谁会知道,你不会去告密吧?” 百里藏花道:“这是我的事。” 赫连子都道:“喂,你也太不够义气了吧。” 百里藏花笑道:“不告密也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别再纠缠不清。现下我有一件要事去做,等有时间我自会跟你回燕云,给你部下一个交代,如何?” 赫连子都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道:“那不成,这样岂不显得我畏缩了?” “那你尽管来追好了。” 百里藏花叹了口气,扇尖在枝上一打,扬手又是一扇,刹那间漫天花瓣犹如雨下,只见他足下花枝一颤,人已飞掠而出。 正伏在窗口观看的众人齐声惊呼,竟有人能在花瓣上飞掠!而且如此之快!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白衣人到底是谁? 第三十三章 樱顶之战 众人的惊呼又唤出不少观客,包括老鸨、阿水等人。 观众中也有不少江湖人物,仗着有点江湖资历,为搏身旁美人一笑,开始大吹特吹,说这白衣人是自己的师父,师叔,朋友,兄弟,亲戚,同门之类极为亲近的关系,更有一位极不要脸的白胡子老者,说这白衣人是他孙子,顿时惹来不少鄙视的目光。 赫连子都在楼檐上飞掠,由于万花楼是座环形楼,百里藏花要想离开万花楼必然要经过楼顶,自己只需在前方楼顶截住他便可。 百里藏花早已猜到他的意图,飞掠的身形忽然止住,足尖好似在花瓣上生了根一样,足尖扭转,倾斜的身子也跟着转,一直转到方向背离赫连子都,脚下花瓣一沉,身形再次飞掠出去。 赫连子都发现不妙,在前方楼脊上踢出一脚,飞下楼檐,掠上樱枝,借力一弹又飞掠而起,两条乌黑长链如蜿蜒长蛇一般,洞穿繁密的樱枝花叶,吐着长信向百里藏花追去。 长链铁爪隐在乱花丛中极难察觉,但仍未逃过百里藏花那双深邃的眼睛,他凌空一翻,将身子横在半空,两条长链自身体上下方横穿而过,乌黑的锁链环扣中夹杂着搅碎的花叶。 百里藏花对着锁链击出一掌,身形倒掠而走,一阵“踉跄”声起,那锁链又向他绞来,他借着足下花瓣,不断变换位置,想要摆脱掉这两条长蛇锁链,可这锁链就如跗骨之蛆,不论如何闪躲,总会从极其诡异的位置蹿出来,纠缠不休。 百里藏花不想再拖延下去,他右手执扇,左手捏出一个剑诀,在扇柄一抚,那飞舞的花瓣但凡飘在扇身上,皆一分为二,此时的扇犹如一把无形之剑,其锋利程度并不比寻常刀剑差。 百里藏花寻到锁链重叠最多之处,抡扇一斩,当的一声,扇身斩在锁链之上,锁链被击飞出去,却并未断。 百里藏花吃了一惊,道:“这锁链不是铁?!” 在他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当然不是铁,这可是无价之宝,想切断它,嘿嘿,门都没有!” 赫连子都邪魅一笑,一双铁爪闪着寒芒,直取百里藏花后心。 百里藏花飞掠向前,以扇代剑,回身连刺三剑,破掉铁爪攻势,身子一矮,已闪到赫连子都身后,左手两指点向他后心。 “好快的身法!” 赫连子都足下用力,借枝弹起,空中一个空翻,顿时头下脚上,一双铁爪,六点寒芒,当头抓下。 百里藏花飞身急退,随手抄起数枚花瓣,内力注入,连环射出,同样是花瓣,那些独自飘零的花瓣接连被击碎,却不能阻止“暗器”半分。 赫连子都身形连躲,银光乱舞,那些花瓣飞到银光范围内,皆被铁爪击飞。望着飞来的最后一枚花瓣,赫连子都微微一笑,随意挥爪一挡,花瓣被弹飞出去,就在这一刻,他瞳孔猛地放大,刚才那瓣花下竟然还隐藏了一枚! 虽已发现,但为时已晚! 红影一闪即过,一道细长的伤口逐渐在他白皙的脸庞上隐现出来,伤口极浅,微微见红,连一滴血都未曾流下。 “你大意了。”百里藏花道。 “并非是我大意,而是你隐藏得太深。”赫连子都道。 “我无意与你争高下。”百里藏花道。 “你的确无意,而你的实力也远不止如此。”赫连子都道。 “你也一样。”百里藏花道。 “我打算接受你的条件。”赫连子都微微一笑,又道,“我可不想错过这个月圆之夜。” “明智的选择!这件事我替你保密。”百里藏花笑道。 “一言为定。”赫连子都笑道。 百里藏花飞掠而去,掠至檐边,他身形忽然一顿,伸手入腰间摸出两锭纹银,反手一甩,在楼顶上两个弹跳间,人已消失不见。 “啊!” 两道银光闪过,老鸨失声惊叫,只听“咚咚”两声,两个银元宝分别钉进屋内木柱里,都只露出一小部分在外面。 老鸨老眼一眯,忙抢上前去,一手捏住一个银元宝,就欲往外拉,谁知银元宝嵌得太深,就像长在木头里一样,怎样拉都纹丝不动。 老鸨急得满头大汗,两锭纹银近在眼前,她却取不出来,这真是一种煎熬!难道这是老天对自己的一种考验吗?老鸨陷入了沉思。 “让一下,我来试试。”赫连子都自窗口跃下,走过来说道。 老鸨见他与白衣人战斗,知他实力不凡,定能将纹银取出,乖乖站到一旁,静待他施展手段。 赫连子都捏住纹银一角,往外一拉,“咔啦”碎木屑断裂声起,纹银被拉了出来,他又将另一枚纹银取出,递到老鸨手里。 老鸨微微失神,同样的手势,自己拉没反应,他一拉就出来了,这伤害对比也太明显了吧! 老鸨不知何时回过神来,见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干咳两声道:“你们都跟我走,阿水,好生照料两位公子,不得怠慢。” 阿水欠身送走老鸨等人,房内只剩下三人。 赫连子都笑道:“阿水姑娘,那个……那个……” 阿水微微一笑,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赫连子都挠了挠头,道:“那个……月圆之夜,我想请你一起赏月。” “那个……谁帮我解开穴道呀,我好想快点离开这里呀!”云天行嘟囔道。 阿水俏脸一红。 赫连子都用铁爪在背后做了一个极具威胁性的动作,云天行吓得连忙闭口闭眼,不敢再多说一句。 赫连子都接着道:“不知阿水姑娘那天有没有空闲?” 阿水垂头低语道:“刚才妈妈不是已经替我答应你了吗。” 赫连子都抓了抓头发,道:“是啊,我都忘了,真抱歉,哈哈,哈哈。” 阿水被他逗得直笑。 云天行偷偷睁眼看了赫连子都一眼,心想:“这无赖在女人面前还真是个老实人。” 赫连子都看着阿水,道:“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圆月那天我再来接你。” 阿水红着脸望着他,道:“我等你。” 第三十四章 巷口重逢 赫连子都点了点头,走向云天行,拿起桌上一杯酒,一饮而尽,道:“你小子以为脸上画只乌龟我就认不出你了?” 云天行恍然大悟,原来李少阳在他脸上画了一只乌龟,怪不得众人一直笑,如果有镜子,他倒是也想看看这乌龟画得怎么样。见赫连子都一直盯着他,他心中有些不安,道:“你想干嘛,我什么都没看到。” 赫连子都道:“你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云天行点点头,道:“我刚才睡着了,而且还有健忘症,哎,你是谁,我这是在哪?” 赫连子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手下有个大队长职位空缺,要不要考虑一下?” 云天行道:“缺什么虾?烤什么驴?我耳朵不好使。” 赫连子都拉住他耳朵,拧了半圈,道:“好使了吗?” 云天行叫道:“好了好了,快放手,疼!” 赫连子都笑道:“江湖险恶,你小子可别死得太早!那个大队长职务我先给你留着,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人已从窗口消失。 云天行撇嘴道:“还江湖险恶,没死在你手里我就谢天谢地啦。” 阿水走近前来,微笑道:“原来你们认识呀?” “只见过一面,算不上认识。”云天行见她俏脸犹红,忍不住说道,“阿水姐姐,我劝你还是离他远点得好,他这个人变化无常,说变脸就变脸,一点征兆都没有,而且比女人变脸还要快!” 阿水扑哧一笑,道:“你就不怕他听到吗?” 云天行怯怯地向窗外瞄了一眼,道:“听到便听到吧,我说的又不是假话,他就是那样一个人。” 阿水掩口轻笑道:“我还是先帮你擦掉脸上的“乌龟”吧,你一动,它就跟着动,这样我都无法专心说话啦。” 云天行道:“那就多谢了。” 阿水从腰间玉带中取出一条绣花丝帕,道:“房中无水,以酒代水,可以吗?” 云天行转目四下望去,确实没有找到水盆,只得道:“这是好酒,用来擦脸岂不可惜,还是让其他姐姐送些水过来吧。” 阿水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美酒虽好,但终究是无情之物。你刚刚不顾性命,仗义执言,这份恩情岂是几杯酒水能比。” 她不再征求云天行的意见,将手帕折起,往酒杯中轻轻一蘸,在他脸上缓缓擦拭起来。 墨痕虽已干涸,所幸遇水即化,擦起来并不费力。听着阿水边擦边报告成果,云天行宽慰不已。他很难想象,脸上画着一只大乌龟在大街上奔跑,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擦脸本就是个极为亲昵的动作,何况两人离得又近。 云天行穴道被点,身体动不了,能动的只有眼睛。无论他的眼睛如何逃避,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总有一处让无数男人为之疯狂的丰满。 阿水是个非常美的女人,她的每一个举动都会让人意乱;她的每一次呼吸都会让人神迷。每当阿水滑嫩的指尖触碰在他脸上,他的内心总是莫名慌乱,他好想快些逃离这个地方,可他动不了。 画乌龟快,擦乌龟却要慢上不少,毕竟需要顾及的地方较多,像眼窝,嘴唇,鼻下等崎岖不平的地方,需要小心且细心,但这在阿水面前似乎并不困难。 “好了。”阿水轻舒了一口气,笑道:“你脸怎么红了?” 云天行尴尬一笑,道:“我……酒,是酒,我闻到酒就脸红。”这一刻,他佩服自己的机智,这种合适到毫无破绽的理由也只有他才能想到。 阿水笑了笑,不知信还是不信。 云天行道:“阿水姐姐,你会使剑吧。” 阿水微微一怔,水眸中带起一丝惊讶,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我也使剑。”云天行沉吟片刻,又道,“姐姐手上的茧跟我一样,应该是剑茧没错,虽然很浅,但仍可分辨得出。” 阿水转身走到琴旁坐下,苦笑道:“江湖险恶,我一个弱女子若没有点防身手段,岂不是要任人欺凌?” 云天行陷入沉默,女子习剑并不奇怪,可她为何要刻意将剑茧化浅,只是为了好看吗?也许如此,也许另有苦衷,她刚才挡在自己面前,就凭这点,自己也不能对她起疑心。 云天行道:“姐姐会解穴吗?” 阿水摇了摇头,道:“我不知他点了哪几处穴道,而且他点的穴道我也未必解得开。你再坐一会,时间到了穴道自会解开。”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也只好如此了。” 阿水弹了几首曲子,两人又随便聊了些江湖趣闻,时间过得很快。 穴道一解,云天行慌忙逃出万花楼。 楼前街道似乎又长了不少,他走了好一会才到街头拐角处。 “喂!小喽啰!” 刚过拐角,忽听一人在后面叫喊,云天行下意识停下脚步,心里琢磨:“小喽啰?好熟悉,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一天没见就不认识了?” 云天行猛然醒悟,转身一瞧,对街一株垂柳之下,一淡绿衣裙少女正在对他笑,不是方静好是谁。 云天行立刻回过身来,心想:“今天倒霉透顶啦,差点丧命不说,又碰上这女煞星,两位护院今天还躺在床上养伤呢,老天这是要往死里整我呀!还是赶紧逃得好。” 他装作没听见,迈开大步继续往前走,为了装得像,他还哄起了小曲,不停左顾右盼,故意打量街道两旁杂货摊。 在经过一条无人小巷时,云天行想也没想,直接冲了进去,发足狂奔。 小巷高墙双双向后倒退,出口正在前方,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自语道:“嘿,想跟我斗,你还差得远呢!” “差很远吗?” “啊!” 云天行吓了一跳,刚出小巷,见方静好双手抱胸倚在巷外墙边,怀中还抱一把剑。 “小姑奶奶,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差点吓死我!”云天行拍着胸口说道。 “你叫我什么?”方静好挡在他面前,蹙眉道。 云天行错开她的视线,道:“小......”他本想说“小姑奶奶”可总觉不妥,说“小喽啰”又不敢,只好说了一个“小”字。 第三十五章 青楼风波 “说,你见到我为何要跑?”方静好气冲冲地说道。 “我......”云天行实在不想把真实理由告诉她,但又编不出更好的理由,所以,又只说了一个“我”字。 “什么小啊我啊的,回答我的问题,你见到我跑什么?”方静好道。 “我跑了吗?我没跑呀,我这是有急事。”云天行道。 “急事?刚从青楼出来,还能有什么急事?再去找另一家青楼?”方静好瞪着他。 云天行一怔,心想:“难道我从万花楼里出来被她看到了?一定是看到了,她当时就在那条街上!” 云天行偷偷瞧了她一眼,见她香腮鼓鼓,美目大睁,似乎是在生气。 逛青楼的确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他虽然是被迫的,但谁会信?这种事很难解释得清。云天行心生逃意,道:“你有事吗,没事我走......” 不等他说完,方静好一把将他推到墙上,左手在墙面一拍,人已靠了上来,两人相距不过一尺,四目相对,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云天行呆若木鸡,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方静好竟然会做这种事,而且是在街道上。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他完全处于被动,道:“你......你要干嘛?” 方静好道:“昨天你这样对我,今天我要还回来,不行吗?” 街上过往人群较多,见此景象,犹如星火燎原之势,纷纷围拢过来,远处见有人聚集也凑过来看热闹。转眼间,两人周围都站满了人,原本清静的巷口顿时被围得水泄不通。 众人指指点点,神色各异,不过目光怪异者居多。 一位老先生率先站了出来,指着两人喝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敢在大街上做这等伤风败俗之事,真是不知羞耻……”老先生一生曾未见过如此景象,心情比较激动,说起来唾沫横飞,浑身乱颤,一口气没上来,翻了个白眼昏倒在地。 老先生一倒,又有一位文士站了出来,边说边摇头,张口闭口之乎者也,由于内容深奥晦涩,众人一头雾水却都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 一位中年妇人从人群中挤出,左手拎着一只老母鸡,右手拿着一只破鞋,显然是刚从脚上脱下来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追着那文士就是一通乱打,边打边骂:“好你个没良心的,读了二十年书连个秀才都考不中,骗我说明天要进京赶考,让我给你杀鸡炖肉吃,你倒是好,跑这里凑热闹来了,我怎么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 文士连喊带叫,狼狈逃走,那妇人走到两人跟前,对方静好道:“姑娘啊,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如果可以,千万别嫁鸡嫁狗,你刚刚也看到了,都是泪啊!” 那妇人抹了一把眼泪,又道:“我看这小兄弟穿得朴素,长得也挺和气,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那妇人穿上破鞋,拎着老母鸡远去了。望着那道消瘦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云天行心中感触良多:“懂我者,此妇也!” 待那妇人远去,方静好用剑鞘抵住云天行的下巴,打量了半晌,道:“穿得是挺朴素,长得也还可以,如果她知道你刚从青楼里出来,还会说那些话吗?” 云天行见众人目光从同情、赞美瞬间转为鄙夷、厌恶,他刚想辩解,忽见人群中飞出两枚鸡蛋,跟着又飞出各种菜叶,包子,烧饼等。好在都是些可以吃的东西,对于他一个奴仆而言,偶尔被人丢一些食物好像也不完全是件坏事。 但下一刻,他立刻改变了这个想法,因为他看到前排一人正在脱鞋子,那鞋子似乎刚踩到什么,周围有苍蝇在翩翩起舞,那人咬牙切齿的模样和那双饱含轻蔑的眼神,让他不得不相信,那双鞋子的目标将会是他! 附近的人也都跟着开始脱鞋子,前排脱完后排脱,后排脱完大后排脱,一时掀起的脱鞋浪潮让他从心底感到恐惧,因为他们脱了鞋都没有丢,似乎在等候某个指令,或许是在等其他人脱完...... 云天行咽了口唾沫,见最后一圈人已经弯下了腰,他双手抓住方静好的肩头,道:“带我离开这里,我给你解释,快!” 方静好扬了扬头,道:“要解释在这里解释,干嘛要离......” 她话未说完,云天行已抓住她的手腕,撞开人群,冲进了小巷。 后方乱声四起,忽然天色昏暗下来,云天行仰头一望,只见漫天鞋影,遮天蔽日,再回头一望,已有人举鞋追来。 惹众怒不难,但惹得众人肯集体脱鞋那就不容易了,其实在这之上还有更难的层次,那就是让大家同仇敌忾,脱鞋一起丢,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果李白还活着,“蜀道难”应该就不存在了。 上有飞鞋,后有鞋兵,左右高墙,唯有前方一路可走。 云天行不慌不忙,一边跑一遍躲避从天而降的飞鞋。 方静好也已拔出了剑,每一剑挥出,必有一鞋断为两截。 她身法极好,没有被一只鞋子砸到,人也跑到了云天行前面,云天行没被整鞋砸过,却被不少半鞋砸得头晕眼花。 “这边。” 两人蹿出小巷,方静好在前方开路,云天行紧随其后,两人没入人群之中,又绕了不少窄巷,才将那群“扔鞋者”甩掉。 一座白玉石桥之上,云天行坐在石栏上,盯着手里的半块烧饼,道:“味道还不错。” 方静好倚在石栏上,白了他一眼,道:“这个烧饼都被鞋子砸过多少次啦,你也不怕脏。” 云天行咬了一大口烧饼,边嚼边说道:“管他呢,能填饱肚子不就好了。” 方静好一怔,心想:“他是一个下人,我没有经历过他的生活,我又怎能理解他的苦呢?我只知道他是一个爱笑的人,但他就不会哭吗?也许他不会,也许他从不在别人面前哭。” 方静好看着他的背影,心口微微一酸,替他清理掉黏在背后的菜叶,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云天行摆了摆手,道:“多谢,不过我已经吃饱了,再好的美食也吃不下啦。”他跳下石栏,拍了拍衣裳,道:“我要走了,他们还在等我。” “等一下。”方静好往前迈了一步,“你还没给我解释。” 第三十六章 桥上结友 云天行笑了笑,道:“还需要解释吗?你看我像是能逛得起青楼的人吗?” 方静好嘟嘴道:“我明明看你从里面出来,你休想抵赖。” 云天行道:“我是被迫的。” 方静好白了他一眼,道:“被迫?你们男人去那种地方还需要被迫?你不想去,难道还有人抬你进去?”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你真聪明,我就是被点了穴道,让人给抬进去的。” 方静好笑道:“是不是还有人替你付账呀?” 云天行轻“咦”了一声,道:“这你都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难不成你当时也在场?” “呸,本姑娘才不会去那种地方呢!”方静好吐了吐舌头,“你身无分文,自然有人替你付账,这也不难猜吧。” 云天行心中一喜,道:“你相信我?” “鬼才信你!” 方静好娇哼了一声,转身面向溪水,道:“亏我还当你是朋友呢,你竟然编这种无比幼稚的理由来糊弄我,你真.......真是气死人啦!” 朋友? 云天行微微一怔,心底生出一丝暖意。 他是一个奴仆,已无人身自由,生死只在别人一念之间,李延东让他活一日,他便多活一日,李延东让他死,他绝活不过明日。 “朋友”这个词对他来说实在太过奢侈,他不敢奢望,但他不会拒绝拥有朋友。 云天行与她并肩站在石栏边,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道:“你当我是朋友?” 方静好故意转开头,撅着嘴道:“哼,谁当你是朋友啦,我可没说。” 云天行从怀里摸出一片青菜叶子,在她脖颈上挠了挠,道:“别生气嘛,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没有骗你。” 方静好怕痒,退开一步,夺过菜叶扔下桥去,本该有的落水声没有出现。方静好往下一瞧,见菜叶砸到了人,她立刻蹲下身去,藏在石栏后面,掩口偷笑。 桥下传来一个渔夫的叫骂:“他奶奶的!谁扔的?我刚才还梦到天上掉金子、掉银子,谁知掉下这烂菜叶,把美梦都给砸跑了,真晦气!” 云天行愣在当场,手臂扔保持着用菜叶挠痒的姿势。 那渔夫又开口了:“是你小子扔的?你给我下来,看我不抽你!” 方静好藏在石栏后,笑嘻嘻地看着云天行,不时摆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云天行这才知道自己又成了“替罪羊”,但归根结底,菜叶是他的没错。 云天行清了清嗓子,对桥下渔夫喊道:“大叔对不起,菜叶是我不小心掉的,麻烦你等我下,我现在就下去取,今晚还得拿来煮汤喝呢!” 那渔夫一听是个穷鬼,又看了看自己竹蒌里的大鱼,二话没说,将烂菜叶扔到岸边,抓起竹竿,飞一般地划着小船逃了。 方静好站起来,望着远去的渔船,笑道:“想不到你还挺会开玩笑。” 云天行从怀里不断摸出青菜叶,在手里一片一片地摞好,道:“谁跟你开玩笑,今晚就吃它了。” 方静好笑容一僵,道:“不......不会吧?” 云天行咧嘴一笑,道:“怎么不会。”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两个鸡蛋。 方静好望着云天行那高高鼓起的胸部,大吃一惊,道:“你到底藏了多少?” 一阵臭味传来,云天行从怀里掏出半只鞋子,切口整齐,正出自方静好剑下。方静好一手捏住鼻子,一手指着云天行,连连退步,道:“你......连鞋子也......” 云天行尴尬地笑了笑了,道:“这非我本意,当时事出突然,它跟包子一同飞来,而且又挡在包子前面,我只好将它们一起收了。” 方静好险些跳起来,大叫道:“什么?还有包子?!” “这有什么好吃惊的,香喷喷的肉包子,不要白不要。”云天行往桥下望了一眼,见并无过往船只,随手将半只鞋子丢入桥下,又从怀里摸出四个包子和一条咸鱼干。 方静好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云天行已看出她的异样,嘿嘿一笑,道:“这些不是给我吃的,是留给他们的,我没少被他们整,今天就拿这些回去‘孝敬’他们。”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说完,云天行捧着食物跑下了桥。 方静好静静地望着他,微微有些失神。这个人给她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在他面前可以无拘无束,可以开怀笑,可以放声哭,不需要刻意掩饰自己。在山门之中,她一直是众师兄弟追捧的对象,越是受人关注,往往越容易迷失自己,最终活成了别人的“傀儡”。 桥上微风习习,桥下群鸭戏水,上有喈喈黄鸟,远有雾中楼阁。 云天行在河边摘了一个大荷叶,将手中食物放入荷叶包好,又跑回桥上。 方静好将吹散的发丝拢在耳后,正色道:“你刚才说的都是实话?没有骗我?” 云天行移开目光,望向远处,道:“你既当我是朋友,为何还不信我?” 方静好眼带笑意,道:“我当你是朋友,才会问你缘由,你要是一个路人,我才懒得理你。你是本姑娘第一个朋友,可不要不识好歹。” 云天行微微一惊,道:“像你这样的人还缺朋友吗?而且还是第一个朋友?” “我为何就不能缺朋友?”方静好顿了顿,“何谓朋友?如果彼此心中仍有拘束,那还算什么朋友?你是一个让人无法掩饰自己的人,我愿你跟你交朋友,作为我的第一个朋友。” 云天行挠了挠头,笑道:“想不到我还有这等魅力,真是受宠若惊,哈哈,哈哈......” 方静好莞尔一笑,道:“你当不当我是朋友?” 云天行道:“我没有朋友,如果你当我是朋友,那我也当你是朋友,而且你也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方静好面带微笑,举起出白嫩而又修长的手,道:“来,好朋友三击掌,此桥就是见证!” 云天行热血上涌。他知方静好知他地位卑微,却毅然与他结而为友,此中真情,不言而喻。 “好,今生与你为友,不枉来世一回!”云天行与她击掌三次,每击一次,心中热血又澎湃一分。 从今天起,他有朋友了。 第三十七章 还有明月 方静好自腰间囊中取出一物,道:“这是我亲手缝制的平安符,你带在身上,可保你平安。” 云天行接过此物,只觉触手温热,上面仍留有她的余温。 他将平安符托在手心,细细端详,入眼深红,小巧精致,还透着淡淡的香气,像是一个小香囊,里面鼓鼓的、软软的,不知塞的是什么。平安符以红线缝边,一面是用金线绣出的“平安”俩字,一面是些叫不上名字的花。 云天行将平安符收好,道:“你送我平安符,我身上也没有可送的东西,这样吧,这里有四个包子和一条咸鱼干,你拿回去吃吧。”说着,他将荷叶包递到方静好面前。 方静好一把推开,没好气道:“你就没点正经,谁要你的包子,上面还有一股怪味,还是拿回去给他们吃吧。” 她顿了顿,又道:“其实也不用非得送东西,你送我一句话也是一样。” 云天行道:“送一句话?什么话?” 方静好道:“送什么话你自己决定,我只管接受。” 云天行挠了挠头,思索片刻,道:“我还是送你一首诗吧。” “诗?”方静好吃了一惊,“你还会作诗?” 云天行笑了笑,道:“想不到吧,我小时候可学过不少,后来……便没机会再学了。现在突发灵感,写得不好,你可别介意。” 方静好眸光闪动,催促道:“快读来听听!” 云天行注视着她,读诗如下: 纤眉水眸交相映, 挺鼻丹唇迎面来。 雪肤细腰娇气在, 淡雅出尘赛芙蓉。 方静好微微一怔,道:“这是写给我的?” 云天行道:“自然是给你的,你不喜欢?” 方静好扑哧一笑,道:“谁说我不喜欢,我可喜欢啦。我只是有些惊讶,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会作诗的人。” 云天行神情得意,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他话未说完,已被一道叫喊声打断。 “好你个云天行!我找你半日,没想到你竟在这‘小桥流水人家’前,勾引良家妇女!亏我还当你是正人君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你记住,这种事一定要带上我!” 方静好轻“咦”一声,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她转身瞧去,见一人歪歪扭扭地小跑过来,面带春色,不是张二生是谁! 张二生来在到云天行面前,刚要开口说话,忽觉一道冰冷的目光向他射来,他转头一瞧,顿时如五雷轰顶,他想也没想,调头就跑,刚迈出一步,膝关节处吃痛,膝盖一软,摔倒在地。 张二生头也不回,急忙从地上爬起,就欲再跑时,一柄带鞘长剑已悬在他颈中。 方静好道:“昨日你言语无礼,本姑娘放你一马,今日还敢胡说八道,看本姑娘如何收拾你!” 张二生缩着脖子,吓得满头是汗,他不知方静好与云天行的关系,还当云天行已被她制住,自己又撞在她剑下,两位护院不在身边,谁还能救他?难道凭自己捂裆派的武功? 想到此处,张二生心凉如水,又想起昨日痛楚,身体竟也颤抖起来,苦苦哀求道:“女侠饶命,小人口无遮拦,自己掌嘴,不劳女侠动手。”说完便自打耳光,下手也不留情,“啪啪”声不绝于耳。 桥上过往行人不多,但一见有人跪地自打耳光,好奇心大起,纷纷驻足在不远处观看。江湖争斗时常发生,众人怕祸及自身,也不敢离得太近,只是静静地看着,似乎是想从中捞点趣事,作为茶前饭后谈资。 张二生为人耿直,打起耳光也来绝不含糊,好好一张脸,这才一会工夫,已打得又红又肿,两道鼻血一前一后相继抢了出来,可他手上的分量依旧没有减少。云天行毫不怀疑,如果方静好不让他停,他很可能会把自己打昏过去。 云天行心下不忍,走过去拿住张二生的手腕,道:“二生哥,别打了。” 张二生扭着身子挣开,手上没停,心想:“你小子都自身难保了,还来害我,要是这女魔头先将我杀了,又不忍心杀你,那我岂不是白死了。我把自己打昏,她一定先杀你,然后我再装死,说不定就能逃过一劫。” 云天行自然不知他的想法,见他不肯停手,只好将目光转向方静好。 方静好抿嘴直笑,她跟张二娃并无仇怨,她要整治张二生只是想替云天行出口气,既然云天行都替他求情了,当即说道:“好了,别打了!本姑娘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见识,若再让我听见你嘴里不干不净,我打掉你门牙,再把你丢进河里去喂鱼。” “是,是,不敢了。”张二生颤抖着从地上站起,昨日伤口仍有余痛,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靠在后方石栏上,这才舒服一些。 云天行看着张二生,道:“二生哥来找我是有事吧?” 张二生怯怯地瞄了方静好一眼,道:“这一次货物都是提前备好的,金管家已经跟商家商议好了,说是马上装货,今天就返程,府中另外两位护院会在来路接应,赶夜路也不怕盗匪啦。” “今天就走?”云天行微微皱眉,金管家今早还说明天返程,今天无事随便玩玩,怎么又突然变卦了。 方静好走到云天行面前,道:“你要走了?” 这是她第一个朋友,这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 云天行点点头,心头有些沉重,他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方静好。如果何太急在李府见到他,多半会将他就地斩杀,这一别,也许就是永世! 方静好咬着唇走到石拦边,望着远方雾中楼阁,道:“我们还会再见吧?” 云天行不知该如何回答,生死有命,也许明天此时,他已横尸荒野,成为恶狼口中美味。 世间悲苦已多,何必再徒增一个伤心人。 今日一别,何日再见?他不知。 “纵不相见,还有明月。” 方静好听出话中暗含悲观之意,猛然回首,过往人群中早已没了他的影子,她急忙追下桥去,拍过数个衣服、身材相近人的肩,可都不是他。 他已不见了。 “师妹,原来你在这里。” 杨离与方静好分头办事,可回来时发现方静好并没在约定地点,以为她又遇上麻烦,这才四处寻找,恰好在这里遇到。 方静好转过身去,急忙擦了擦眼睛,道:“杨离师兄,事情办完了?” “办完了。”杨离绕到她面前,俯身看着她的脸颊,道:“你哭了?” “没有,只是沙子进到眼睛里了。”方静好挤出一丝微笑。 “没发生什么事吧?”杨离有些不放心。 方静好撅起小嘴,道:“杨离师兄,你难道还当我是那个整天追在你后面要蝴蝶的小孩子吗,我下山可是经过师父认可的。” 杨离微微一笑,道:“好,好,是我多虑了。事情办完,我们也该回去了。” 第三十八章 西天路远 云天行与张二生走在大街上。 “你这荷叶里包的什么呀?”张二生见云天行一直托着个荷叶包,心中有些好奇。 张二生的眼睛离荷叶包不过半尺,鼻子动了动,似乎嗅到了什么。 云天行赶紧将荷叶包换到另一只手,道:“这是方姑娘送我的,二生哥你可别打歪主意。” “嘿嘿,我能打什么歪主意,我看那方姑娘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怎么个意思?”张二生用胳膊肘撞了云天行一下,嘴角带着坏笑,眉毛在飞舞。 云天行瞄了张二生一眼,道:“想知道?” 正二生点了点头,目光仍盯着荷叶包。 云天行道:“昨天方姑娘追我到林子里,差点将我打死,方姑娘觉得下手有点重,过意不去,今日恰好遇上了,这才送我这荷叶包,说是一点小小的补偿,让我千万要收下。” 张二生搓了搓手,道:“你小子净瞎说,我看你一点伤都没有。” 云天行道:“我这是内伤,外面看不出来的,不然她给我送止血化瘀的伤药了,干嘛还送吃的。” 张二生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你这荷叶包里有什么呀,怪香的。” “四个肉包子,一条咸鱼干。”云天行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两个鸡蛋。” 张二生咽了口唾沫,由于昨日为车队惹下大麻烦,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吃饭,刚才又打了不少耳光,如今已是腿脚发软,眼冒金星,望着荷叶包的眼神比见了亲爹还亲。 云天行偷偷一笑,道:“二生哥你肚子叫了?” “没叫呀。”张二生摇摇头,猛觉不对劲,讪笑道,“叫了,叫了,实不相瞒,兄弟我一天没吃饭了,现在是浑身无力,怕是不能活着回去了。” 云天行故作震惊状,道:“一天没吃饭?金管家也真是,这件事怎能只怪二生哥呢,大家都有责任。如今害二生哥一人挨饿,我心里真不是滋味,来,这荷叶包你拿去!” 张二生萎靡的眼神中顿时焕发出夺目的光彩,一把抓住荷叶包,道:“这怎么好意思呢,这是......” “二生哥要是不收,可就是看不起小弟了!”云天行打断了他的话。 张二生抓着荷叶包,再三推辞,云天行执意要给,张二生这才勉为其难收下。也顾不得路上行人,打开荷叶包,抓起一个白嫩嫩的包子就往嘴里塞,香浓浓的汤汁滑入口中,张二生眯起眼睛,仰天长叹:“宝马香车,鱼龙夜舞,不及浓香一口!” 吃掉两个包子,张二生轻咦一声,道:“这包子又怎么有股怪味?” 云天行凑近闻了闻,道:“还真是,二生哥咱不吃了,这包子可能坏了,别一会又要闹肚子,还是给那乞丐吃吧,你看他多可怜。”说着,就要去夺荷叶包。 张二生忙将荷叶包揣进怀里,笑道:“不碍事,这肉包子香得很,哪里坏了,给乞丐多可惜,你看他里边还穿着绸子衣裳呢,一定是个假乞丐。” 云天行朝那乞丐看了一眼,还真是。 在张二生带领下,两人与车队汇合。金管家见二人风尘仆仆赶来,特意用脚帮二人踢掉衣上尘土,又亲切地问候了家人,上至十九代祖宗,下至鸡鸭鹅狗,以及门槛、米缸等物件也无一幸免。 好在两人干活勤快,金管家人又热情,问候才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才放两人去装货。 众奴仆亲眼目睹了金管家的“热情”,干起活来格外卖力,八大马车的货物竟然只用了一个时辰,这要搁在以前,最少两个时辰,而且不包括中途休息时间。 见众人效率如此之高,金管家着实吃了一惊,呲着一口大黄牙,笑得合不拢嘴,看来以后再努努力,半个时辰就够了。 待货物装毕,金管家一声令下,车队踏上归程。 车队行到半路,天已黑了,正是盗匪活动的最佳时段。 众人点燃火把,人手一只,分散在车队周围,马车上也插了不少火把,用来干扰盗匪们对我方人数的判断。 金管家高举两只火把,端坐在李家大旗之下,红晃晃的火苗映得旗帜格外显眼,两大护院驾马来回在车队周围游走。 这一路行来,遇到几波盗匪在暗中窥视,却是无人敢上前来劫,这还要多亏金管家那两个火把。 在车队驶到青州城郊外时,忽然杀出一群盗匪,人数不少,但武功实在不敢恭维,被两位受伤的护院打得四散飞逃,就在众匪溃散之际,又有两位护院前来接应,在四位护院的围追堵截之下,匪徒几乎全军覆没,盗匪头目被生擒。 那盗匪头目坦言是第一次干,也不认识李延东,求众护院们放过。 四位护院商量一番,一致决定帮这位盗匪头目改邪归正,于是一人一刀送他去见了佛祖,并将他的肉身吊在城郊外一株老树上,树下立了一块牌子,上面写道:“西天路途遥远,请容我再挂十四年!” 众人在树下哀悼片刻,扬鞭又踏上归程。 此后一路无事,待到李府时已是深夜,金管家打着哈欠说卸货会惊扰老爷夫人休息,于是吩咐众人回去休息,明天再来卸货。 第二天,清晨。 众奴仆又被招来卸货,由于货物不同,存放位置也不一样。云天行拉着载药材的马车来到药库前,梨儿负责帮金管家打理药库,来药库卸货能顺便见一下梨儿。 药库里只有几个不太熟悉的婢女在整理货架,并未见到梨儿。 云天行心下奇怪,梨儿平时都在这里的,今天咋没见人,她上个月刚回过家,不能又回家了吧,难道他爹又让人给打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忽然感觉有人在拉他衣袖,他转身一瞧,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云天行认出她是可儿,跟梨儿一样都是婢女,而且在众婢女中,她跟梨儿关系最好。 云天行冲她一笑,道:“可儿姑娘,梨儿呢?” 第三十九章 变故已生 可儿对云天行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又小心地四处望了望,见旁边无人,将云天行拉到一堆高高摞起的木箱后面。 云天行大吃一惊,光天化日的这是做什么?他刚要开口发问,可儿却抢先开口了。 “云哥你别说话,先听我说!” 云天行微微一怔,只觉可儿今天有些反常,平时乖巧听话的小姑娘今天怎么一直神秘秘的。他又不好违她意思,只得点点头。 可儿踮脚附在云天行耳旁,低声说道:“你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卸完药材到后院去等我,我有话对你说,事关重大,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望着可儿严肃的神情,云天行心中一沉,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他想问个究竟,见可儿又冲他摇头,只好将到口的疑问又憋回去。 可儿指了指外面马车,示意让他先去卸货。云天行会意点了点头,他手脚动作虽然麻利,可心中七上八下,很不踏实。 放置药材时,云天行故意靠近可儿,想让她先透露点消息,可儿却不搭理他,他一靠近,可儿就刻意避远,云天行无奈便不再问。 放下最后一箱药材,云天行见可儿冲他使眼色,又见她向身旁婢女瞄了瞄,知其意是这里人多说话不方便,先去后院等她。云天行心中又多了一丝不安,冲她点点头,先去后院等。 一炷香时间过后,云天行不断踱来踱去,不时望向唯一一条通向后院的路,迟迟不见可儿人影。 他觉得很可能出事了,而且跟梨儿有关,不然可儿不会找上他。何况除了梨儿外,李府内再也没有其他事能让他放心不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起,云天行急忙抬头看去,见可儿拎着裙摆向他小跑过来,她的步伐有些急,也有些乱。 “跟我来。” 还不等云天行开口,可儿拉着他的手腕,将他带到墙边草垛后面。 云天行又惊又疑,可儿竟然拉他来这种偏僻角落!他心头的疑惑再也压制不住,道:“可儿姑娘,你……” “梨儿她死了!” 云天行如遭五雷轰顶,退了一步,道:“你说什么?谁死了?” “是梨儿死了!” 脑袋里嗡的一声,云天行心凉到底,一下坐倒在地上,两只通红的眼睛死盯着可儿,颤声道:“这种事不能开玩笑,你快告诉我,这是你们故意骗我,这是假的,你快说啊!” “梨儿她真的死了!我没骗你,是真的,是真的!”可儿早已哭成了泪人,娇小的身躯不住颤抖,只是将哭声压得极低。 云天行脑海中疯狂涌出那个喊他“天行哥哥”的善良小女孩,她的一颦一笑在此刻都让他心如刀割。 他早已将梨儿当成亲妹妹来对待,梨儿对他的照顾是他仅存的温暖,两人相依为命,如今却阴阳两隔! 云天行摸着身上的补丁,这些都是梨儿一针一线缝的呀!他想好好看看这些补丁,可眼前总是模糊不清,原来他眼中早已满是泪水。 云天行擦掉眼泪,看着各种布料拼接在一起,原本极不协调的画面在这一刻却是那么珍贵! 天有些阴,风有些凉,连枝叶沙沙声都有些哑了。 云天行抹掉眼泪,站起身来,哽咽道:“梨儿是怎么死的?!” “是……是李少爷逼死了梨儿!” 可儿用衣袖擦拭泪水,她跟梨儿同病相怜,又情同姐妹,如今梨儿被人害死,只剩她孤零零一人,她的伤心并不比云天行差多少。 “李少阳,李少阳……” 云天行咬着牙,不断重复着“李少阳”这三个字,拳头攥得咯吱直响,指甲早已嵌进肉里,他却毫无知觉。 他垂着头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当他抬起头时,手上竟多了一圈白布,脚下还有不少血。 “你别这样,这又不是你的错。”可儿见他用指甲刺破手心,血流不止,她心中害怕,就用了手帕将他伤口缠好。 “他是怎样逼死梨儿的?”云天行的声音很平淡,但他的眼睛已经变了,在那漆黑深处,隐藏了一丝杀意。 “前些日,李少爷喝醉酒在府中闲逛,恰好遇见我跟梨儿,他见梨儿生得美丽,色心大起,硬将梨儿拉到房间,我根本劝不住……”说到这,可儿又开始哭。 “嘭”的一声,云天行一拳轰在树上,震得枝叶乱颤。 “李少阳,该死!” 可儿吓了一跳,拭掉眼泪,哽咽道:“李少爷想占有梨儿,梨儿宁死不从,她……她自己撞墙死了!” 云天行浑身颤抖,道:“梨儿的尸体呢?” “被葬在后山。”可儿哽咽着说道,“那天我去找过你,可你不在,后来才知你去了鸢都,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梨儿,本想到李少爷房打听些梨儿的消息,哪知刚过拐角,就瞧见几个下人抬着梨儿从他房里出来,我偷偷跟踪才发现梨儿她已经……他们将梨儿葬在后山,事后我故意接近那几个下人,才知道梨儿的死因。” “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照顾好她。”云天行愧疚万分,靠在树上又哭起来。 他的身子不断起伏,呜咽声压得很低。 可儿都瞧在心里,他本以为这个人不会哭,李少爷打他耳光他不哭,抽他鞭子他不哭,被老爷打成重伤也没落一滴眼泪,如今却哭得像个小孩子。 云天行哽咽道:“葬在哪?我想去看看她。” “就是后山野狼坡的那片坟地,梨儿的坟在最左边,旁有一株柳树苗,还生了不少野花,你去了就能认出来。”可儿说道。 云天行点点头,道:“我先去看看她。”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说道:“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你自己也要小心,有难处来找我。” 可儿点点头。 云天行翻过院墙,向野狼坡奔去。 野狼坡时常有野狼出没,故而得名,那里很少有人过去,连牧民都不去放牧,所以才被当成乱坟之地。 云天行经常到后山练剑,对后山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野狼坡在东北方,并不算远。 他一路狂奔,大约盏茶时间,乱坟之地便出现在他眼前,远处风声中带着微不可闻的狼嚎。 第四十章 云隐同门 云天行按可儿给的提示,在众坟最左边找到一座新坟,土是最近刚翻过的,与周围明显不同。坟旁有一株柳树苗,叶子还嫩,但少得可怜,旁边野花有不少被压在土下,余下的也被踩得七零八落。 云天行在坟上看了两眼,别过头去,眼已湿了。 风吹长林沙沙作响,数片残叶从土坟间掠起,不知飘向何方。 本该是结伴游春盼郎君的美好年华,今却埋在冰冷的黄土之下,往日笑颜也已不见。 云天行找来一些石块将土坟围起来,摘了几朵野花放在坟前,盘膝坐下,努力回忆着她的样子,她的笑,她的哭,她的一切。 “我去看我爹了,他又被人打了,走得急也没跟你说声。” “他再坏也是我爹啊,身边又没人照顾,也怪可怜的。” “天行哥哥,你衣服破了,快脱下来。” “天行哥哥,你说我爹会不会把我赎回去呀。” …… 少年坐在坟前一动不动。 太阳如往常那般,从东方移到中天,又到西方,转念已是黄昏,残阳如血,划破长空。 夕风卷起落叶,打在少年脸上,遮住了他的眼,眼中视线忽然消失,少年回过神来,那落叶又被风带走了。少年仰头一望,才知已在此坐了一整天。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尘土,在坟上望了两眼,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了。 他刚走出不远,忽然刮起一阵急风,呜咽声中掺着一丝叫喊。 云天行停下脚步,屏气凝神再听,风仍在吹,呜咽声仍在,叫喊声却是没了,云天行皱起眉头,天色将暗,已是野狼外出觅食之时,谁还会跑到这种地方来?莫不是我听错了?人家说在经历生死离别后,常常出现幻觉,这难道是幻觉? 梨儿的死对他打击不小,但还远没到发疯的地步,但又有哪个疯子肯承认自己疯了呢? 云天行叹息一声,管他什么声音,我又没做亏心事,就是来了鬼怪也不怕,我倒是想见见传闻中的鬼怪到底长什么样子。他四处看了看,昏沉的树林中只有几片树叶在乱坟堆里翻滚,除了呜咽的风声,并无其他声响,于是回过头继续走。 “叮” 云天行一愣,这是兵器打击的声音,难道有人在打斗? 云天行停下脚步,皱着眉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心中好奇,想去探个究竟,但仍有些顾虑,若是在这荒山乱林中遇上几个厉害人物,他岂不是白白送命。 梨儿含冤而死,如果他死了,谁来替梨儿报仇? 云天行犹豫不决,但隐约听到那叮叮声越发急了,他一咬牙,朝声音传出方位飞奔过去。 在林间奔走一会,忽然发现前方有两个白衣人在执剑打斗。 云天行吃了一惊,急忙躲到一簇灌木丛后,屏息望去,见这两人皆着白衣,衣服样式竟是一模一样!衣领略高,衣袖宽松,胸前绣有一朵云,云中竖插一柄剑。 “两人是同一个势力的人!”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江湖中大小势力数不胜数,有一些势力会统一门人的服饰,穿着统一服饰踏入江湖,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背后的势力。由于个别门人行为不检点,导致背后势力遭受灭顶之灾的常有发生,所以,一些小势力是不会统一服饰的,一是没这个财力,二是没这个勇气。 凡是统一服饰的基本上是些名声比较大的势力,而且身着统一服饰踏入江湖,衣服不仅仅是一种装饰,那是一种象征,更是一种荣耀。 但据云天行所知,现今江湖中的大势力,统一服饰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云隐门”。云隐门虽然统一服饰,但并不强制,穿与不穿全凭个人喜好。 眼前这两人服饰一样,却不知是不是云隐门的人。 左边那位,一袭白衣近半已被血迹染红,在夕阳的照耀下分外刺眼。他右手执剑,左手按在腰间血红最深处,飞退间不停挥剑格挡对方的攻势,身形颇为狼狈。 右边那人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对方浑身浴血,他衣上却白净得有些异常,连一滴血都未曾沾上。 “逸清尘,你已是强弩之末,为何不束手就擒,我或许会念在同门的份上饶你一命。”右边那人微笑道。话虽如此,他每一剑所攻之处均为人身要害,而且招式刁钻狠辣,显然要致对方于死地。 逸清尘冷冷道:“亏我平日里对你百般袒护,没想到你居然对我突施暗算,狼子野心,残害同门!卫戟,你不再是我师弟,云隐没有你这个叛徒!” “他们果然是‘云隐门’的人。”云天行心头暗惊。 云隐门是江湖中名气极大的势力,门中高手如云,绝非一般小势力可比。宗门更是立在有“云门仙境”之称的云门山之上。云门山有万仞之势,终年云雾缭绕,亭台楼阁皆隐于云雾之中,虚无缥缈,宛如置身仙境。云隐门开派祖师便是借此之名,创下这名动一方的云隐门。 云天行凝神屏息,密切关注二人间的战斗,不知这二人为何要自相残杀,这种事要是传了出去,定会让江湖中人耻笑。 在江湖中,同门自相残杀这种事极少发生,不论在是在哪个势力,残害同门都是一种极其恶劣的行为,历来叫江湖人所不齿。而那些故意残杀同门的人,无一例外,都会被逐出山门,而且必定会遭到同门的追杀,不死不休。 卫戟飞身刺出一剑,笑道:“叛徒?我活着,你就是叛徒!” “卑鄙无耻!”逸清尘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由于怒气牵动身体,只觉体内气血翻涌,哇的吐出一大口血。他本就失血过多,如今已开始感到头晕。卫戟说得不错,他已坚持不了多久,也许他真的会死在这里。 “逸师兄,站不稳了吗?”卫戟微微一笑。一直走在他前方遮蔽他光芒的逸清尘,如今在他面前已如这夕阳一般,红光撒尽,就是他的末日。 这一刻,他等了太久,不知何时,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散,转而换成狰狞,他怒吼一声:“去死吧!”挥剑向斩向逸清尘。 第四十一章 人不为己 逸清尘见他脸上狰狞尽现,心中竟是微微一酸,曾经的小师弟,如今竟变成了这副模样,是我这个做师兄的没看好他啊! 一道剑光斩过,一缕黑发飞散在风里。 逸清尘矮身躲过致命一剑,纵身而起,噌的一剑,点在卫戟长剑正中,四目相接。 卫戟冷冷一笑,剑身一翻,横削出去,逸清尘压剑一挡,倒退出三丈,大口喘着粗气,紧盯住卫戟,心中盘算道:“卫戟刚才那一斩,如果不是我矮身躲过,早已身首异处,眼前这个人绝不是当年那个善良的师弟!” 逸清尘斜剑指地,道:“你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卫戟冷冷一笑,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逸清尘微微皱眉,道:“我自问待你不薄,你我同入山门,情同手足,你犯错我替你挨罚;你学不会的剑,我一招一式教给你;你惹怒师傅,我第一个替你求情,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好?” 卫戟摇了摇头,道:“不,不是不够好,是好得过了头。你不过长我一年,却喜欢用一种长辈才有的口吻来教训我,你当我是什么,玩泥巴的小孩子?” 逸清尘道:“我是长你一岁,所谓长兄如父,你我都无父母,我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我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你......” 卫戟打断了他的话,道:“就因为你的自以为是,就因为你的‘长兄如父’,师父才会偏爱你,处处向着你,在众师兄弟面前拿你做榜样,你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逸清尘道:“我从未想过要夺你什么。” 卫戟道:“可你已经夺了。” 逸清尘头一晕,忙用长剑撑在地上,抬起头看着卫戟,道:“这就是你背叛师门的理由?” 卫戟笑了笑,道:“我背叛师门了吗?” “你没有?”逸清尘挤出一丝冷笑,道:“残杀同门难道不算背叛师门?” 卫戟把玩着手中长剑,看着逸清尘虚弱的样子,笑道:“我刚才说过了,我活着,你就是叛徒,死人的话是没人会信的。” 逸清尘眯起眼睛,道:“我有一点不明白,师父待人一向公平,我有的你一样都有,你不会傻到为了区区一点虚名就要叛离云隐吧?” 卫戟伸指在剑身一弹,发出“嗡”的声响,笑道:“聪明。” 逸清尘从地上拔出剑,挺直了身子,道:“反正我要死了,直说吧,杀了我你有什么好处?” 卫戟道:“等我杀了你,我会告诉你。” 逸清尘沉声道:“我现在就想知道。” 卫戟轻哼一声,道:“你又摆出这副姿态,我是你师弟,不是徒弟。算了,都是要死的人了,实话告诉你吧,杀你只是第一步,后面......”他话说一半,后面故意隐去了声音,只是动了动嘴唇。 逸清尘身体在颤抖,吼道:“你......你要对云隐做什么?你到底有什么阴谋!师弟,你都已经陷得如此深了吗,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罢手吧!跟我回去,你伤我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卫戟饶有兴致地看着逸清尘,道:“你是在求饶吗?” 逸清尘挤出一丝冷意,道:“你觉得我是一个会求饶的人吗?” 卫戟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不会求饶,我也没指望你会求饶,不过,你觉得我会跟你回去吗?” 逸清尘一声叹息,道:“不回头了吗?” 卫戟道:“我意已决。” “好。”逸清尘剑指卫戟,道:“我替师父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云隐可曾亏待过你?” 卫戟斜视远方,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云隐待我不薄,可我想要更多。逸师兄,你是不会懂的。” “不要叫我师兄!”逸清尘道,“出剑!” 卫戟握紧剑柄,却不进攻,道:“逸师兄,你一个将死之人,还需要我出剑吗?” 逸清尘凭空挥了一剑,道:“剑势犹在,即使杀不死你,废你一条胳膊,一条腿还是可以的。” 卫戟笑了笑,道:“逸师兄,你真会开玩笑,如果我没偷刺你那一剑,我的确不是你对手,可现在的你,别说废我一条胳膊,能不能站稳都是一个问题。” 逸清尘紧咬牙齿,被他发现了吗?我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若再使出那一招,纵是伤他一剑,最多重伤他,而我则必死无疑;若是不战,再有半个时辰,我必流血而死,卫戟实力不容小觑,看来无论如何我都活不过今日了。 “想好了吗?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帮你?”卫戟微笑着,眼角却隐藏着一丝微不可见的警惕,在他心中,此时的逸清尘仍有重伤甚至杀死他的能力,这位师兄有一记极为厉害的杀招,那是他不曾见过的招式,眼下已没有必要再去冒险,让逸清尘自己流血死掉就好。 “怎么,面对一个重伤垂死的人也不敢动手吗?你的胆子可是变小了呢。”逸清尘淡淡说道。 卫戟嘴角一扬,噌的一声,长剑插入地下,双手按在剑尾,道:“相比而言,我更喜欢看你死前挣扎的样子,我想知道,逸师兄的眼睛里到底有没有恐惧这种东西。”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逸清尘道。 卫戟微微一笑,道:“我从来不会失望。” 忽然,逸清尘身体剧烈一震,腹中中剑部位传来一阵绞痛,一股虚弱感蔓延直上,眼皮变得异常沉重,双腿开始打颤。 噌的一声,长剑插入地下,逸清尘屈膝半跪在地,右手紧紧握住剑柄,勉强撑住摇晃的身体,自喃道:“身体快不行了......要到此为止了吗?” 卫戟笑意更浓了,他缓缓从地下拔出长剑,道:“看来,我还是不会失望。”他长剑斜指地面,一步一步向逸清尘走去。 逸清尘喘着粗气,看着卫戟一步步逼紧,又吐出一大口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握住长剑,心想:“我逸清尘十岁入云隐,深蒙师恩,枉活二十余载,今日,便用吾余命,替云隐除去此害!” 卫戟眸中寒芒一闪,手中寒剑一抖,嗡鸣声中人剑齐飞,直指逸清尘眉心。 “逸清尘,死吧!” 第四十二章 匿影扮人 逸清尘长身而立,眸中一人一剑的影子越来越大,当最后一丝余晖没入林梢,他一声长叹,缓缓抬起长剑,萎靡的眼眸顿时变得凌厉起来。 长剑已到逸清尘眉心一尺,卫戟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忽然,他笑容一僵,猛地撤回长剑,挡在自己面前,“铛”的一声脆响,伴随着一串火花,一物从他剑上弹开,钉在一旁的树桩上,卫戟惊骇之余,飞身退后三丈,目光中满是警惕。 “梅花镖?” 望着钉在树桩上的那枚暗器,卫戟心中生出一丝不安。 这枚暗器预判出他的位置,在他即将出剑攻击逸清尘的刹那,从暗处飞出射向他的面门,若他执意刺向逸清尘,那他必定会被暗器击中,按照暗器打击的位置来看,一击若中,有死无生,实在是“围魏救赵”的绝佳手段。 逸清尘长舒一口气,倒退到一株大树下,背靠树干,不住喘着粗气。若不是那枚暗器,他已经动用了那一招,不论能不能拼死卫戟,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有人救了他,只是不知救他的是谁? 卫戟脸色阴沉,冷冷看着暗器飞来的大概方位,道:“阁下是何人?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 投掷“梅花镖”的是一直隐藏在暗处的云天行,他并没有刻意修炼过暗器,小时候,他常在练剑休息之余扔石子打野鸡,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随着年纪的增长,投掷石子的手法日渐纯熟,威力也越来越大。 在来李府后,由于受张二生的影响,云天行能扔的东西也越来越多,目标也越来越宽泛,不再仅限于野鸡。 李府隔壁也住着一个大户人家,姓赵。那赵少爷是个文弱书生,但思想并不文弱,常与李少阳一起寻花问柳,欺凌弱小,云天行也经常受他欺负。 赵少爷面上风光,暗地里没少受罪,只因在他身上经常发生一些怪事。据赵少爷亲口描述,常常有一些小石子、土块、烂果子等从天而降,然而不论他怎样躲,都能准确无误地打在他身上,奇怪的是赵府中其他人并未遇到过这些事。 那些“天外来客”毫无人道可言,有几次打在他的关键部位,让他痛不欲生。这对于一个青楼贵客来说,绝对是致命而且羞耻的。 赵少爷是赵家独苗,而且是老来得子,每次赵少爷被击中关键部位,赵老爷总是请法师来家里作法。每位法师的说辞都差不多,都说是惹怒了天上的神仙,但至于是哪一位神仙,却又众说纷纭。不论是惹怒了哪位神仙,一场法事是免不了的。法事过后,法师收好银两,拍着胸脯再三保证,神仙已经消气了,这种怪事不会再发生。 然而,法师一走,怪事又发生了。 赵老爷为此寝食难安、夜不能寐,长长挑灯夜读,钻研各种古怪典籍、民间轶事,欲求一破解之法,奈何翻遍所有能找的资料,始终没有寻到。他也想过搬家,可他上了年纪,小的又不争气,实在折腾不起。苦思冥想之下,他找来城里最好的铁匠,给儿子打造了一副铁甲。自此之后,赵少爷但凡在家都穿着铁甲。 说来也是奇怪,自打赵少爷穿上铁甲,那些怪东西再也没打过他。但是每逢节假日,他家的门窗、瓦罐、花盆等总是莫名其妙破上一些。对此,赵太太说是她每日祈祷的成果,将儿子灾祸转移到了这些器物上面。赵老爷深信不疑,于是每逢节假日,总是招人买一些容易打破的器物摆在院中,替儿子承受神仙的怒火。 云天行并没有特意打造过暗器,梅花镖是他在城内一条巷子里捡到的,当时一共捡了三枚,掷出一枚,手中还有两枚。 云天行本没想多事,但在洞悉两人的故事后,他十分同情逸清尘的遭遇。这位逸清尘对待自己的师弟如兄如父,到头来却要死在自己苦心栽培的师弟手中,恐怕死都不会瞑目吧。他又想起父亲,心中感伤,这才决意要救逸清尘。 卫戟见投掷暗器之人仍未出现,剑锋一转,道:“阁下不出来,是想让卫某过去吗?” 云天行大吃一惊,万万不能让他过来,在躲暗地里还能施些小手段,正面对决,我一定不是他的对手,何况自己手中无剑,现今别无他路,只能继续隐藏在暗处,见机行事。 卫戟微微眯起眼睛,握紧长剑,向暗处走去。 云天行见已经无法继续隐藏,直接站起身来,所幸身旁有一棵树,半边身子仍藏在树后,他扯着嗓子道:“见过卫先生。” 卫戟停下脚步,晦暗的月光照在那半个人影上,仍看不清面容,只能根据身形隐约辨出是个男人,他皱起眉头,道:“阁下是谁?” 那黑影陷入沉默,许久之后又道:“在下李延东。” 卫戟道:“莫不是青州城那位“刀下鬼”李延东?” 那黑影道:“正是在下。” 卫戟道:“不知李先生深夜来此,有何指教?” 那黑影又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才说道:“指教不敢当,在下饭后闲着无事,出来散步,不想竟在此遇到卫先生,真是幸会。” 卫戟眸中闪过一丝怒意,他故意不提梅花镖的事,是不想多生是非,收拾李延东也不急于现在,但这李延东竟然也跟着装糊涂,突施暗器偷袭不说,还装作没事人,最可气的是还敢说“幸会”,这不明摆着让他难堪吗,他笑了笑,道:“李先生好雅致,散步散到这种地方来了,是要与狼共舞吗?” 那黑影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道:“既然是散步,又何必在意地点,只要别掉进水井里,随便去哪都一样。” 卫戟脸色阴沉下来,道:“也许危险的不止是水井。” 那黑影道:“这句话我非常赞同,刚才我还遇到一个悍妇,首如飞蓬,面色干黄,手执牛鞭当街抽打她的男人,卫先生,你说这是不是很过分,既是夫妻,理应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男人在外耕田,女人在家织布,和和美美岂不美哉。” 卫戟冷哼一声,道:“李先生来此不会只想说这些吧。” 第四十三章 乱石穿空 那黑影又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道:“自然不止这些,我还遇到一件更有趣的事,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婆婆饿死在家中,她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在外做大官,深受百姓爱戴;二儿子是个恶棍,对她非打即骂;三儿子是个大孝子,可是全身残疾,卫先生,你说这老婆婆死得冤不冤?” 卫戟皱起眉头,他实在猜不透,这李延东一直赖着不走,满嘴扯东扯西,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他跟逸师兄是朋友?这绝不可能,逸师兄嫉恶如仇,李延东出身盗匪,名声一向不好,即便认识也只能是死敌,为何要出手救他?听说这李延东杀人不眨眼,几时又变成了见义勇为的侠客?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月色朦胧,星辰黯淡,寂凉的风中带来几声渺远的狼嚎。 逸清尘将从衣上撕下的布条缠在腰间,紧紧勒住,又吃了一颗“返生丸”,血已止住,性命暂且保住了。他凝神静气,细心调养,争取在短时间内恢复最多的气力。 逸清尘早已看出暗处那人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而且那人应该不是卫戟的对手,不然也不会一直藏在暗处,自己多一分气力便多一分杀死卫戟的机会。 逸清尘的治伤动作都收入卫戟眼中,卫戟也已看出李延东是在拖延时间,当即道:“素闻先生环首刀耍得好,不想连暗器也这般厉害,卫某实在佩服,希望有朝一日能登门拜访,与先生切磋一二,还望到时李先生切莫推辞。” 他说得仍是客气,威胁之意也毫不掩饰,若李延东再不退走,他毫不介意在干掉逸清尘后,去他家里走一遭。 那黑影不但不走,似乎笑得很开心,但声音仍是很奇怪,道:“在下自幼闯荡江湖,虽然杀人无数,但残害同门一事却无论如何都干不出来,今见卫先生对待同门有如深仇大恨,实在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瞠目结舌!实不相瞒,在下也有几位兄弟想杀,但一直下不去手,故此想向卫先生请教,怎样才能像卫先生这样,对待同门仍能有这酣畅淋漓的杀戮快感,望卫先生告知一二,切莫吝啬。” “李延东”骂人不带脏字,卫戟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地咯吱直响,他执剑往前一指,道:“李先生此时退去尚且不晚,我可以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那黑影道:“不论我退与不退,逸先生死后,你的下一个目标恐怕就是我吧。” 卫戟森然一笑,他的确有如此打算。他做事向来都是斩草除根,但凡能威胁到他的人,绝不留活口,当下剑锋一转,道:“李先生是要与卫某较个高下了?” 那黑影忽然咳嗽起来,沉声道:“实不相瞒,我已身患绝症,大夫说我最多还能活两个月,卫先生若能帮我解脱,那是我李某人的福气!” 卫戟一怔,身患绝症?那跟他拼个死活岂不亏死,还是先杀了逸清尘,再把罪名嫁祸到他头上,到时候,就算他没有绝症,也活不过两个月! 卫戟抬剑平指那个黑影,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忽然,剑尖一转,人已向逸清尘冲去。 月光之下,白影飞纵犹如白练长河,河中突飞出一道寒光,直指逸清尘咽喉。 “不好!” 云天行暗叫之时,手中早已捏出汗水的梅花镖也随声而出,“嗖嗖”,两枚梅花镖划破长空,直取卫戟面门要害。 卫戟冷哼一声,凌空转身横剑一挡,“铛”的一声,已将一枚暗器挡掉,跟着身子微微倾斜,另一枚暗器从他耳畔疾射而过,卫戟单脚落地,本想继续纵身前刺,就在这时,猛然发现又有四枚暗器破空而来,他又惊又怒,无奈倒退三步,躲过两枚预判的暗器,横挡斜劈又打掉另外两枚暗器,刚想借机前冲,又有四枚暗器向他射来。 “让你尝尝我的独门暗器,‘飞石打狗’。”云天行嘿嘿一笑,又在旁边石子堆里抓了一把。梅花镖只有三枚,他只能用事先准备好的石子充当“暗器”,“嗖嗖嗖嗖”,对准卫戟的要害部位就是一通乱射,石子破坏力虽不及梅花镖,但谁敢拿自己脑门硬抗暗器,若是打中要害部位,一击就可能死人。 卫戟被这无穷尽的“暗器”逼得手忙脚乱,非但没能靠近逸清尘,反而越退越远。他有实力抗过这些“暗器”去杀逸清尘,但他不敢贸然行动,毕竟逸清尘那一招太过危险,又有无穷“暗器”在旁骚扰,他无法集中精神对付逸清尘,盲目靠近反而会让他有机可乘。 卫戟一边躲避暗器,一边想着对策,先对付逸清尘是个极为危险的决定,若是先对付李延东......听说李延东环首刀十分厉害,暗器又使得这般纯熟,我若先杀他,逸清尘多半会从旁协助,一个打两个,定要吃亏,这可如何是好。 云天行见卫戟退出较远,也不再扔掷飞石。卫戟执剑而立,没有其他动作。 “单是飞石根本伤不了他,若他执剑杀来,我定不是他对手,还好他仍把我当成李延东,可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只能......” 云天行紧盯着卫戟,脑海中不断思索对策,忽然,一道极其轻微的声音从他后方传来,那是干枯落叶被踩碎的声音,云天行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背后可能有人,也可能是某个东西。 他咽了口唾沫,稍稍回过头,一双幽蓝色的眼睛直直盯着他,那双眼睛在黑夜里是如此明亮,而且正在逐渐靠近,没有任何声响。 “野狼!” 云天行心突然提到嗓子眼,他一把捂住嘴巴,险些惊叫出声,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如果不是那片枯叶,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 “小心!” 一道惊呼传来,云天行猛然回头,恰好对上卫戟那双冰冷的眸子,和一柄寸宽的长剑,剑在月下泛着寒光,云天行甚至能看清剑身上刻的两个字:“白钰”。 “多管闲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冰冷的话语从卫戟口中吐出,跟着一道寒光斩向云天行脖颈。 第四十四章 生死一刻 卫戟早已看到“李延东”背后那只野狼,所以才会假装撤退,他想让野狼帮忙解决掉敌人,狼的步子很轻,是天生的猎手,尤其是在黑夜里,很少有猎物能逃过野狼的捕杀。 卫戟本以为用不到自己出手,但他还是低估了“李延东”,他没想到“李延东”能发现背后那个无声的猎手。但他是一个非常善于把握时机的人,在“李延东”转头的那一刻,他执剑飞身而上,欲以雷霆手段,迅速击杀敌人。 后有凶狼,前有卫戟,云天行惊出一身冷汗,他手无寸铁,单是其中一个就难以对付,两方齐攻,断无生还可能。他可以死,但梨儿的仇谁来报?那个含冤而死的小姑娘不能白死!李少阳还活着! “我不能死!” 求生的欲望从心底暴涌而出,云天行牙关一咬,立刻开始下蹲,同时将手中石子抛向卫戟,这一抛毫无力道,不求伤敌,只求能遮住卫戟耳目,争取片刻时间。 “嘭” 寒剑从头顶斩过,砍进树干中,一缕断发落下,云天行侥幸躲过一劫,刚缓过一口气,忽见那野狼双目一眯。 “吼!” 一声低吼,野狼飞扑上来,云天行捏紧拳头,猛朝狼头打去,忽然头上一紧,身子又被拉了回来,这才发现,原来他的头发连同卫戟的剑,一同挤进了树干里,他心口一凉,完了! 野狼张着血盆大口向他脸上咬来,他能感到野狼粗重的鼻息,能闻到狼口中的恶臭,还能看到那条垂着涎的长舌! 云天行面如死灰,他曾幻想过死亡,但从未想过会丧命在野狼口中,而且连个全尸都没有,他不怕死,但梨儿怎么办,她还是个孩子!她不该死啊! “我不要死!” 云天行仰天长啸,发出绝望的怒吼,泪水夺眶而出。 “老天不会帮你,不想死就站起来!” 话音未落,一柄泛黑长剑刺破长空,洞穿了野狼的头颅,“嘭”的一声,和野狼一起钉在树干上,剑柄乱颤。 那野狼张着嘴,目中仍带着兴奋,口中还流着涎,它死得很快,快得连表情都来不及换,连一声呜咽都来不及发出。 卫戟眯起双眸,咬牙吐出三个字:“逸清尘!” 逸清尘大口喘着粗气,一手撑着树干,另一只手仍保持着掷剑的动作。 云天行从死到生,由绝望到希望,都在这一刻,他借着月光看到逸清尘在对他微笑,那是感激,是鼓励,也是肯定。 希望之火燃起,云天行猛地往前一扑,挣断了束缚他的长发,一把握住希望之剑,用力将之从树干中拔出,一脚蹬下串在剑上的狼尸,奋力向逸清尘跑去。 “想走吗?”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云天行不及多想,回身劈出一剑,“铛”清脆的金铁声划破寂静黑夜。 虎口传来一阵剧痛,云天行脸庞涌上一抹凝重,这柄剑要比寻常铁剑重些,他有些不习惯,而且卫戟出手狠辣,这一击已吃了一个暗亏。 “你不是李延东!”望着挡在逸清尘面前的少年,卫戟脚步一停,眼中闪过莫名的神色,据他所知,李延东的年纪比他还要大些,而这明明是个少年。 云天行侥幸逃过一劫,这才长舒一口气,望着卫戟吃惊的表情,微微一笑,道:“竟然被你看穿了,我的确不是李延东,实话告诉你吧,我叫李少阳。” 卫戟道:“李少阳是谁?” “李少阳就是我。”云天行顿了顿,又道:“家父李延东。”他故意说出李家父子的名字,其实是想借卫戟之手来对付他们,虽然给李延东当了回儿子,但如果能给李家招几个仇敌,这儿子当得也还不亏。 卫戟冷哼一声,道:“李延东来了我也不惧,你算老几?” 云天行一怔,道:“你管我是老几,老几来了都要杀你!” 杀我?卫戟微微一怔,他不敢相信一个少年竟然扬言要杀他,他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道:“你为何杀我?” 云天行道:“你忘恩负义,难道不该杀?” 卫戟道:“你还小,你不懂。” 云天行道:“比你大的不少,忘恩负义的却不多。” 卫戟不怒反笑,道:“如果你一剑杀了后面那个人,我可以饶你不死。” 云天行道:“我只杀坏人。” 卫戟道:“何为坏人?” 云天行道:“像你这样的人就是坏人。” 卫戟道:“你不怕死?” 云天行道:“怕,怕得要命。” 卫戟道:“你不杀他,你马上就要死了。” 云天行道:“可你已经死了。” 卫戟一怔,道:“什么意思?” 云天行道:“你忘恩负义,你不懂。” 卫戟扬了扬手中长剑,道:“你有遗言吗?” 云天行道:“没有,我还没死。” 卫戟道:“可你马上就要死了。” 云天行道:“你怎会知道我马上要死?” 卫戟道:“因为我马上就会杀了你。” 云天行道:“马上是什么时候?” 卫戟眼神忽然一冷,一个箭步蹿了出去,抬手就是一剑,道:“就是现在。” 云天行吓了一跳,想不到卫戟会突然动手,他侧身避过这一剑,卫戟连招又砍来,云天行落了个后手,攻击已来不及,只能边挡边退,他怕卫戟偷袭逸清尘,只能退往一侧,保证让逸清尘一直待在他背后。 “拼命保护一个将死之人,值吗?”卫戟剑影连绵,层出不穷,将云天行逼得毫无还手之力。 云天行咬牙抵挡,却是没空回答,看对方一手背在身后,神态颇为悠闲,心头不禁生出一丝怒意,他自小练剑,剑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冰冷而又无情的兵器,剑并不是只能杀人,对他而言,剑更像是一个伙伴,一种陪伴。 “你没学过怎样尊重人吗?”云天行咬牙说道。 卫戟微微一怔,随即大笑,道:“尊重?死人也需要尊重?” “可我还没死。”云天行道。 卫戟道:“你在我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谁给你的权利来评判别人的生死?”云天行道。 “我手中的剑。” 卫戟纵身跃起,凌空刺出一剑,直刺向云天行脖颈,他毫不怀疑,这招“剑指太行”一定会贯穿少年的咽喉,他似乎已经看到少年临死前那惊恐的眼神。 第四十五章 惊心动魄 少年眼中并没有一丝惊恐,被发丝打乱的脸上反倒透着镇静,这不是一个将死的人该有的表情,卫戟猛地一惊,忽有一道利刃向他脖颈刺来,那是少年的剑! 卫戟心跳忽然加快,他的剑在离少年咽喉半寸时,猛地撤了回来,人也后掠出两丈,他用惊讶的眼神望着少年。 这少年竟敢跟他赌命,如果他刺穿少年的咽喉,那少年的剑一样会刺穿他的咽喉,不得不承认,在比狠的最后一刻,是他先撤了剑。 他觉得跟一个少年同归于尽不值,就算值得,他也不会选择这种悲壮的方式。 云天行一直处于被动,以命换命这种方式虽然极度危险,但对于弱者来这不失为一种好方法,没有哪只猛虎愿意跟一只绵羊换命,当然也有发了疯的猛虎,所以,赌命需要运气,更需要勇气。 云天行敢这么做,一来他猜到卫戟会撤剑,二来他别无选择,卫戟招招狠辣刁钻,如果继续被动防守下去,很可能连一剑都刺不出就会直接毙命,他需要反击,而这就是一个契机点。 云天行摆出一个进攻姿势,刚想先手进攻,忽然发现卫戟后方多出一双眼睛,一双幽蓝色的眼睛,是野狼! 那双幽蓝色的眼睛正在慢慢靠近卫戟,而卫戟并未发觉。 阴沉的月光照在野狼毛皮上,仍能隐约看到一个灰影在慢慢挪动,它的步伐很轻很轻,就像是踩在棉花上,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云天行有些激动,刚才卫戟想借野狼除掉自己,他自己也即将品尝这种滋味,真是一报还一报。 云天行为了吸引卫戟的注意力,掩盖野狼的声音,故意扭动脖子,活动身上的关节,嘴里还哼死了小曲。 卫戟皱起眉头,心想:“这小子在搞什么鬼,难道他还有什么厉害招式?还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在等我杀他?呵呵,看来他还有点自知之明。不对,这小子刚才还假扮李延东,这么狡猾的人怎么可能等死,可别上了他的当。” 正当他思索之际,忽然闻到一股腥臭味,一阵疾风从他背后袭来,他双眼猛地一睁,想也没想,回身猛刺一剑。 一声哀鸣,剑光消逝,长剑从野狼口中穿入,由后背穿出,狼口在上下颤动,腥臭味仍在往外喷,那双幽蓝色的眼睛确是逐渐暗淡下来。 这只野狼体型稍大,飞扑的力道着实不小,卫戟应付得突然,竟被狼尸撞得连连倒退,退步之时,脚后跟绊在一块突石上,整个人后仰过去。 云天行抢近前来,挥剑刺向卫戟胸口,卫戟倒摔在地,左手在狼背一推,恰好挡在自己胸口。 剑已刺入野狼体内,云天行咬紧牙关,用力一推,本想洞穿野狼,直接刺入卫戟心口,哪料剑尖恰好刺到狼骨,再也刺不下去。 卫戟又惊又吓,仰身踢出一脚,将少年连人带剑一起踢开,推开压在身上的狼尸,刚站起身来,少年又执剑刺来,卫戟还未站稳,侧身勉强挡了几剑,身子不断踉跄倒退。 云天行不依不饶,紧黏上来,手上的剑一剑比一剑快,卫戟本来还不在意,转眼间,脸庞上已满是惊诧,这是什么剑法?一剑比一剑快,而且威力越来越大! “死吧!” 云天行一声暴喝,寒芒化作一柄长剑,直接刺向卫戟心口,这是他威力最强一剑,胜败在此一举! 卫戟额头落下一滴汗珠,执剑挡在胸前,左手两指抵在剑背,“铛”的一声,剑尖撞在卫戟长剑正中,火花自两剑交接处四下迸射,两柄剑竟都微微有些弯曲,卫戟强行挤出一丝微笑,道:“这点程度可还伤不了我。” “未必。” 云天行手腕一转,剑又擦着卫戟的剑锋刺了出去,“噗”,剑尖没入卫戟右胸。 卫戟双眼大睁,眼中满是震惊,这怎么可能? 逸清尘半张着嘴,同样震惊不已,这少年竟然能伤到卫戟,刚刚那是什么剑法?他从未见过如此霸道的剑法,就像海中浪潮,一浪比一浪急,一浪比一浪凶,如此堆叠下去,越到后面越恐怖。此剑法实是罕见,不知他是从何处学得。 云天行左掌抵住剑柄尾端,用力一推,剑身又没入半寸。 卫戟怒吼一声,挥剑向少年头颅斩去,云天行低头避过,左手立刻握上剑柄,就欲在卫戟胸口划一个大口子。 卫戟看出少年意图,咬牙忍住胸口剧痛,一脚踢在少年腹部,云天行连退两步,插进卫戟胸口的剑已跟着拔了出来,他不及细想,又挥剑向卫戟攻去,这是他唯一能活命的机会,如果卫戟不死,死的就是他。 “好小子,我倒是小瞧你了,受死吧!” 卫戟吃了一个大亏,不敢再托大,他已顾不得伤口,奋力攻向那少年,剑光化作十数道光影,已将少年笼罩。 云天行吃了一惊,卫戟胸口在流血,他剑势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强了不少,叮当声不断在黑夜中响起,云天行被逼得连连倒退,转眼已中了两剑,虽然是小伤口,但两人的实力差距已完全显现出来。 “这才是他的真实实力吗?” 望着近乎疯狂的卫戟,云天行脸上满是凝重,如果不是凭借父亲传给他的那套剑法,他根本伤不了卫戟,父亲失去武功后常常告诫他,不要在任何人面前使用此剑法,除非是生死关头,他一直谨记父亲的教诲。 如今已是生死关头,只可惜刚才未能一举杀死卫戟,那套剑法对手腕负荷太大,使用第二次需要时间来缓冲,可卫戟根本不再给他时间。 “嗤!” 云天行又中一剑,卫戟攻势太凶,云天行只能不断后退,如此下去,迟早要败,往后瞄了一眼,逸清尘就在后方,已经无路可退了,看来只能再强行用那一招了,手腕还在痛,但也没办法了! 云天行紧咬牙关,剑锋一转,猛地前刺,跟着第二剑,第三剑,第四剑...... 第四十六章 往事如风 “又来那一招吗?” 卫戟冷冷一笑,这一招他挡不了,却可以躲得掉,他纵身斜掠出去,绕到云天行身侧,足尖在地面一点,又一个飞掠,人已到了他身后。 云天行只觉背后袭来一股凉意,他急忙转身抵挡,忽然手上刺痛,他“啊”了一声,右手一松,长剑脱手飞出,他刚要去捡,脖颈中突然一凉,一把冰凉的长剑正横在他颈中,跟着耳旁传来了卫戟的声音。 “我最讨厌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人,表面上一副侠义心肠,暗地里还不是照样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所谓高风亮节,都是一些虚伪的言辞罢了。” 云天行被他制住,不知他为何不动手杀了自己,但落在他手上,早晚都是一死,他也不再有所顾及,说道:“你说别人虚伪,难道你背叛师门就光明正大吗?” 卫戟冷笑道:“我背叛师门?你可知道我父母就是死在那些所谓正义的云隐人手中,而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菜农!他们有什么错?!” 云天行一怔,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卫戟的身体在颤抖,他不知道卫戟竟然还有这样一段过往,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你还不肯放下吗?”逸清尘摇了摇头,“当年‘独眼老怪’将你绑在柱子上,又将你父母穴道点住,让他们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师叔们错杀你父母完全是为了救你啊!” “救我?”卫戟仰天长啸,野狼似是听到了啸声,刻意停止了嚎叫,大概正循声往这里赶来,卫戟啸声渐止,道:“一个十岁的孩子没了父母会怎样?受尽了白眼,被人踩在肮脏的脚底下叫‘野种’,连野狗都来跟你抢食,那种滋味我永远都不会忘!” 逸清尘道:“师叔们后来把你带回云隐,又让师父亲自收你为徒,教你读书认字,养身修剑,难道还不能补偿吗?” 卫戟道:“那是他们杀错了人,心里愧疚,为了摧毁那些所谓的‘正义’,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你父母还认得你吗?”云天行低头说道。 卫戟一怔,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眼中闪过一丝柔和,瞬间又恢复了冷漠,道:“哼,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再多说一句我立刻割破你的喉咙!” “这的确跟我没关系,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没有哪个父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走上歧路,不要多心,只不过是同无父母的孩子的一句劝慰罢了,我说完了,动手吧。”云天行闭上眼睛,静待死亡降临。 “明明是个小鬼,竟敢教训我!”卫戟咬着牙,将剑锋压在他脖颈上,一道暖流顺着冰凉的剑身,滴落在地,夜很静,血滴在石上,一滴一声响。 卫戟并不急于杀死他,这不过是他多嘴的一点惩戒,其实卫戟也不知为什么,他刚刚还想把这个小鬼大卸八块,如今却迟迟下不去手,为什么会这样?是了,杀死他反倒帮他解脱,在此之前,要让他心中的正义对我臣服,然后苟延残喘活一辈子。 逸清尘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师弟,不要害他性命,放他走,你可以杀了我,就当是为你父母报仇,让恩怨到此为止吧。” “相比死亡,我更喜欢看他满脸恐惧的样子。”卫戟对逸清尘笑了笑,又将目光转向云天行,“小子,你的路还很长,没必要为了一个陌生人,白白搭上一条性命,跪下求我,我让你走。” “抱歉。”云天行叹了口气,“相比苟活,我宁愿死。” 卫戟似乎有些意外,道:“如果你跪下求饶,我一定让你活着,不必急于回答,因为这很可能是你最后一句话。” “谢谢你的提醒,这种问题根本不需要考虑,我的答案还是一样,快点杀了我吧,我要去见你的父母,告诉他们你现在的样子。”云天行道。 卫戟一怔,拿剑的手忽然颤抖起来,喝道:“跪下求我!” “你让我说多少遍,我的答案都不会变。”云天行低下头,紧紧握住拳头,道:“你以为在这个世上痛苦的只有你一个人吗?你以为那些所谓的白眼、野种只是你一个人的专属吗?正因为痛苦,所以才更要让那些歧视你的人心甘情愿地闭嘴不是吗?再这样下去,连我都要看不起你了!” 卫戟如遭雷击,这些话比利刃插进体内更让他震撼,明明是个少年,为什么能说出种话,难道他也经历过类似的遭遇?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年在颤抖,少年在流泪,他为何会流泪,是因为恐惧吗?他终于害怕了吗?是我赢了吗?可为何心中没有一丝喜悦,我到底在做什么,复仇?还是发泄?父亲、母亲你们还认得我吗? 卫戟眼角流下泪水,他一把推开云天行,转身向林中走去,他的身子在摇晃,剑也掉在地上,但他似乎并不在意,踉跄着没入黑暗之中。 就在卫戟走入暗处不久,几声狼吼从林中传来,那吼声正是从卫戟刚入的方向传来。 “不好!” 逸清尘摇晃着身子冲入林中,云天行微微一愣,生怕再有什么意外,捡起卫戟的剑也跟了进去,刚走不远,前方传来几声哀鸣,他加快脚步,又走出十多丈,看见逸清尘正坐在地上,在他怀里有一个人,那人正是卫戟,旁边躺着两头野狼,嘴角溢出鲜血,身子仍在微微抽动。 逸清尘一手按在卫戟脖颈处,但仍堵不住那喷涌的鲜血,在他腹上也多出一个血口,鲜血染红了他整个身体,没有了先前的白净与优雅,但嘴角却难得地挂上了一丝笑容。 “师弟,你这是何苦呢。”逸清尘搂住怀中满身是血的卫戟,声音在颤抖。 “对不起,师......”卫戟伸出手,似乎是想搭上逸清尘的肩头,可手还未碰到肩头就无力地垂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动静。 月光赶跑了乌云,洒在野狼坡,照在他脸上,他的嘴角仍挂着微笑。 第四十七章 烧烤狼腿 清晨。 云天行坐在溪边火堆旁烤狼腿,林中仍有蒙蒙雾气,布谷鸟在深处鸣叫。 云天行抬头望了一眼大石旁,逸清尘仍在草堆上沉睡,昨天卫戟死后,他跟着就昏了过去,当时林中血腥味很重,而且狼嚎越来越近,云天行便将他背到这山谷之中。 谷中林木大石繁多,极为隐蔽,而且周围花开遍地,最重要的是有“驱狼花”,野狼每每遇到“驱狼花”都会远远绕开,这是云天行在被野狼追逐多次后的意外发现,他仔细闻过这种花,有种淡淡的臭味,但是味道很浅,野狼的嗅觉非常敏锐,对它们来说或许又是另一种情形了。 烤架上两只狼腿不断旋转,黄嫩嫩的狼腿散发出诱人的肉香,外翻的肉片上不时落下几滴肥油,引得火焰嗤嗤作响。 云天行直勾勾地盯着待熟的狼腿,舔了舔嘴唇,不断吞咽口水。 奴仆的饭碗里只有萝卜青菜,难得见点油花还得多次揉眼确定不是看花了眼,对于这种入不敷出的压榨,他只能偷偷打点野鸡、野兔来维持体力。其他奴仆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个个面黄肌瘦,有几个稍微胖点的还被大夫确认为浮肿,在李府的奴仆中,云天行的年纪是最小的,但体格却是最结实的,所以李少阳经常怀疑他偷吃,他的确偷吃了,但没偷李府的东西,那都他自己打的野味。 他从未吃过狼肉,要不是昨天他们杀死的那几只狼,他也没这等口福,他把这归为上天的恩赐,也就是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狼腿”。 “好香。” 云天行直起身子,看着拄着“拐杖”走来的逸清尘,笑道:“逸大哥你醒啦,狼腿还没好,你先来这边坐。” 逸清尘坐在火堆旁,四下望了望,皱眉道:“这是在哪里,卫戟呢?” “在那呢。”云天行指了指不远处花丛中那个小土堆。 卫戟当时有机会杀死他,但卫戟没有这么做,或许他有其他想法,但不管怎样,云天行还是决定将他一起带到这里,在这幽静的山谷中选了个好地方,将他给葬了。 逸清尘面带悲伤,道:“我与他同入云隐,转眼已过二十年,我仍记得当年他站在云隐山门前说过的一句话,‘我要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人!’,那年他十岁,其实他一直在朝这个目标努力,他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但他一直都很善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云天行道:“他最后没有杀我,说明他还没有变。” 逸清尘点点头,道:“是啊,他以前是不会乱杀人的。”他望着小土堆怔怔出神。 云天行道:“逸大哥,他为什么要杀你?” 逸清尘摇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或许他的目标是云隐,而我是他对付云隐的第一道屏障。” 云天行抬起头,道:“他想摧毁云隐吗?” 逸清尘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过,单凭他自己是无法撼动云隐的,在他背后应该还有人在挑唆,这才是最该提防的。” “还有人?”云天行惊讶道。 逸清尘道:“卫戟本质并不坏,不过二十年前的结仍系在他心底,这是他的弱点,也是最容易被人利用的一点,他在云隐二十年,非常清楚云隐的实力,他不会傻到单枪匹马就想挑翻云隐,在他背后肯定还有人,或是某个势力。” 势力?云天行深吸一口气,在江湖上能与云隐门相提并论的势力并不多,但各大势力历来井水不犯河水,又相互牵制,这才维持住江湖的平衡,如果这一平衡发生倾斜或是彻底崩坏掉,那么势必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到时任何人都会成为局中人。 他不敢想象,谁会去打破这种平衡? 逸清尘道:“卫戟已死,我必须尽快回到云隐,告知此事。” 云天行皱眉道:“可你的伤势很重,总不能拄着拐杖回去吧。” “这倒也是,如果拖着重伤赶路,怕是到不了云隐就死在半路了。”逸清尘笑了笑,仔细打量着云天行,“小兄弟,你不是李延东的儿子吧,据我所知,李延东可没少做恶事。” 云天行笑了笑,递上一只烤狼腿,道:“那都是乱说的,当不得真,我叫云天行。” 逸清尘微微一笑,接过狼腿,道:“让你趟了这趟浑水,真是过意不去。” 云天行摇摇头,道:“没什么,要不是因为这“浑水”,哪能吃上狼肉。”他晃了晃手中黄油油的狼腿,脸上有些急切,他现在只想踏踏实实吃上一顿,对他而言,死亡早已不是一件可怕的事,他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替梨儿报仇。 逸清尘见他并不在意,心中略感宽慰,用嘴撕下一块狼肉,细细咀嚼,香腻的油汁在口中散开,他满心赞许,这要比酒楼中的山珍海味香多了。 云天行的胃口很好,一只狼腿吃去大半,还吃了两个野果,直到肚子涨起来才不得不住口,但心里仍在抱怨没吃过瘾。逸清尘只吃下小半只狼腿,感到腹部伤口又开始疼痛就不再吃了。 昨天在他昏睡之时,云天行已帮他上过药,而且包扎了伤口,如今布带已被血渍浸透,他的伤势不容乐观,一剑洞穿腹部,还好没有伤及要害,若再偏个一两分,恐怕会当场毙命。 云天行又重新为逸清尘上了药,包好伤口,扶他到草堆旁休息,见他咬着牙,额头上挂着汗珠,显是伤口疼得厉害。 待逸清尘睡下,云天行采了些野果放在他旁边,在周围设置了几种简单的陷阱,以防野兽靠近,做好这些才起身返回李府。 他仔细想过,绝不能让何太急在李府遇见自己,近期最好不要跟李少阳见面,而且逸清尘也需要人来照顾,如此一来,他只能跟金管家暂请一个长假,有没有工钱倒是无所谓了,现在第一要务是保住性命,然后找机会杀死李少阳。 第四十八章 佯装伤寒 云天行回到李府,先回自己屋内看了一眼,见并无任何翻动迹象,这才向金管家的住处走去。 来到金管家小院前,见大门虚掩,云天行敲了敲门,“进来”里面传来金管家的声音。 云天行推门进入,见金管家正坐在院内喝茶,这是金管家的习惯,而且他老人家常常告诫奴仆们“清早一壶茶,百病都不来”,话虽如此,哪个奴仆有这闲情逸致。 “你小子不去喂马,跑我这里来做什么?”金管家抿了一口茶,朝云天行说道。 云天行打了个喷嚏,道:“我......染上了风寒。” 金管家皱起眉头,睁开老眼看了云天行一眼,道:“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平时就你小子结实,怎么会突然染上风寒?” 云天行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这风寒来得急,我怕会传染,所以来请个假,想休息几天。” 金管家一听到“会传染”三个字,顿时从凳子上蹦起来,抄起茶杯向云天行扔去,大喝道:“你这小兔崽子是不是故意来害我,会传染你靠我这么近!没良心的东西,赶紧给我滚!病不好别出来害人!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跟传染病杠上了……” 云天行被赶出门来,走了一会,仍能听到金管家在后面嚎叫,他摇了摇头,心中略感歉疚。 其实金管家本来很胖,前些年,染上一种极为厉害的病症,治了半年多才除掉病根,身体也因此暴瘦,现在金管家就是惊弓之鸟,只要一提传染病就怕得要命。这件事是云天行从一个醉汉下人那里听来的,本来还半信半疑,看他老人家这反应也不像假的。 云天行低头走着,过拐角时,不小心撞到一人,他刚想道歉,忽见那人腰上别了一把刀,刀背上九环,是何太急! 云天行差点跳起来,他咽了口唾沫,使劲压低着头,千躲万躲怎么就偏偏给撞上啦,这下谁都救不了我了。 “没长眼睛啊!” 何太急俩眼一瞪,见是个脏兮兮的下人,脸上顿时生出一股厌恶,刚要出手教训,忽然一想,以前跟李兄有些不愉快,而且今天又是初次登门,还是不要闹事得好,当即拍了拍衣裳,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 云天行冷汗直冒,本想拔腿就跑,忽见何太急竟然直接走开了,云天行喜出望外,看似风平浪静无事发生,其实他已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绕开大路,改走小径,云天行来到李少阳居住的庭院外面,见他正跟两个女子在院内戏耍,两个护卫正蹲在院门外低声交谈,目光不时投向院内薄纱女子,目光中满是欣羡。 云天行叹了口气,在李府内动手是不可能的,李少阳武功一般,云天行杀他易如反掌,但若惊动了李延东或是其他护院,纵是杀了李少阳,自己也绝无活路,只能再寻其他机会。 他再次离开李府,回到那山谷之中,逸清尘仍在沉睡,周围很安静,只有潺潺水声和几声鸟鸣。 溪水清澈见底,云天行跪在溪边喝了几口水,捡起卫戟的剑,走到远处,开始练剑。 练了一会,云天行收剑做了一个深呼吸。 “这套剑法还不完整吧。” 云天行吃了一惊,转头看去,逸清尘正倚在树旁对他微笑,他集中精神练剑竟然没注意到有人靠近,对逸清尘点了点头,道:“好像是不完整的。” 逸清尘道:“那是什么剑法?”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是什么剑法,是一位不知姓名的老人传授给我的。” 其实那是父亲传给他的剑法,父亲多次叮嘱他不要外传,他才故意说是一位不知姓名的老人所授,江湖中高人隐士不少,真假又有谁能分得清。 此剑法重在悟性,不是一招一式都可以传授的,说不完整也不能算错,云天行现在只能连出十三剑,昨日便是靠第十三剑的最后一击重伤卫戟,这是他的依仗。 逸清尘微微一笑,似乎并不相信这个说法,道:“我教你云隐门的剑法,想不想学?” 云天行走到一株野枣树旁,摘了一个枣子扔进嘴里,道:“不想。” 逸清尘颇感意外,云隐门是江湖中能排上号的大势力,更以剑法闻名天下,想拜在云隐门下的青年才俊数不胜数,一本绝世秘籍可以引起一场江湖浩劫,甚至有人为了一本剑谱,一套刀法可以六亲不认,白教都不学,现在还有这样的人吗? 逸清尘对这个少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道:“为何不学?” 云天行朝小溪接连吐出两颗枣核,道:“我又不是云隐门的人,怎能学云隐门的剑法。” 逸清尘笑道:“那你想不想加入云隐门?” 云天行道:“不想。” 逸清尘微微皱眉,道:“为何?” 云天行道:“我是一个奴仆,能吃饱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逸清尘道:“可你还在用剑,奴仆是不该用剑的。” 云天行道:“剑是我的伙伴,我不放不下。” 逸清尘道:“那你更应该考虑我的建议,你天分很好,奴仆不是你的终点,来云隐吧,你不用二十年便可名动天下。” 云天行望着远方山峰,道:“我不想名动天下,也没什么大志向,只有一个未了的心愿,仅此而已。” 逸清尘道:“也许,我可以帮你。”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谁都帮不了我。”他脱下鞋子,走到溪水中间站定,弯腰抓鱼。 逸清尘盯着少年看了半晌,道:“你会烤鱼吗?” 云天行道:“会。” 逸清尘微微一笑,在树旁坐了下来,道:“看来下一顿要吃鱼了。” 云天行微微偏头,道:“你不喜欢吃鱼?” 逸清尘笑了笑,没有说话,从旁捡起一枚石子,夹在两指之间,一双眼睛紧盯住溪水,一条鲤鱼忽然从水中跳起,“啪”的一声,鲤鱼又落回水面,肚皮朝上,顺水而下。 云天行将鲤鱼捞起,发现鲤鱼已经死了,鱼腮被石子击破,连鱼头都有些歪了,他吃惊地看着逸清尘,道:“你......” 逸清尘道:“比你如何?” 云天行将鲤鱼放到岸边,道:“远不及你。” 在鱼出水的那一刻,发出石子,并且准确地击中目标,内力深浅不说,单是这反应速度已非他能及。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云天行用的是打野鸡的粗鄙手法,一发打不到,可以再发,他从未要求过自己一发打中野鸡,而且必须打到要害,显然,逸清尘的手法要比他高明得多。 第四十九章 飞石击鱼 逸清尘又夹起一枚石子,等了一会,又有一条鲤鱼跃出水面,石子随即射出,“啪”鲤鱼无力地坠下,浮在水面上,云天行捞起一看,鲤鱼已经死了,同样的位置,一样的伤口。 回想起昨日用石子打卫戟那一幕,云天行脸上微微一红,这在逸清尘面前无异于班门弄斧,不自量力。 逸清尘双手抱在脑后,往树上一靠,道:“你也来试试。” 云天行点了点头,回到岸上,在逸清尘身旁坐下,捡起一枚石子,静待游鱼跃出水面,“噗”游鱼破水而出,云天行嗖的将石子射出,这条鲤鱼似乎比刚才那两条更聪明些,空中扭了扭身子,竟然躲过了飞石。 “再来。”逸清尘往嘴里扔了一个枣子,淡声说道。 “我就不信打不到。”云天行一次捡起两枚石子,夹在三指之间,待游鱼飞出水面,嗖的又射出去,一枚石子落空,一枚打到鱼尾巴,不过并没有造成多大伤害,那鲤鱼落回水里,摇着尾巴钻到水底逃了。 逸清尘斜了他一眼,道:“如果你用十枚石子,这鱼多半活不成。不过,一枚石子就能解决的问题,何必用这么多,徒然分散劲力不说,准确度也难以把握,还是一个一个来吧。” 云天行捡起一枚石子,偏头道:“逸大哥,你是在指点我吗?” 逸清尘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在教你打鱼,你打不上鱼我就没得吃,狼腿太腻,吃一次就够了,还是鲤鱼新鲜些,专心点,刚放过一条大鱼。” 哦了一声,云天行全神贯注盯住水面,每跳起一条鱼,他就发出一枚石子。 打了半天,飞石丢了近百,那些鱼好似会躲闪一般,总是以极为惊险的姿势避开石子,只有几条不会摇尾巴的“倒霉鱼”被石子当空击下,沦为两人食物。 若要谈起烧烤水平,云天行绝对会为自己竖起大拇指,这是几乎可以与他剑龄相匹敌的手艺,在高超的烧烤水平背后,是无数只野鸡、野兔横尸沙场的悲惨画面。 对此,逸清尘同样深表赞同,在将第五根鱼刺丢入小溪中后,扭捏地说道:“你能不能......把烤鱼的诀窍交给我啊。” 云天行看他满脸真诚,是真心想学,就答应教他,于是有了如下画面:云天行在河边打鱼,逸清尘在旁边练习烤鱼,微风习习,炊烟袅袅,一阵阵焦糊味缭绕在二人中间,云天行不时感叹:“孺子不可教也!” 被焦糊味熏了一下午,云天行站起来,清了清嗓子,道:“这个......逸大哥,今晚我们还是吃狼腿吧。” 逸清尘笑着直点头。 吃过晚饭,待天色晚下来,云天行回到李府探听消息,来到李少阳庭院外,见仍有两个护卫蹲在门外,院内灯火通明,歌声绕梁。 “奇怪,以前都是没有护卫的,自打鸢都回来,李少阳院外就多了俩护卫,难道是为了提防百里藏花,就凭这两位?” 云天行躲在暗处,望着门外那两个壮汉,一个在抠脚,另一个挑着灯笼给抠脚那人照明,眼瞅着那人扣完脚还想凑到鼻尖闻一闻,云天行再也忍不住,嗖的射出一枚石子,打在挑灯笼的木棒上,灯笼一晃,恰好撞在抠脚那人手上。 “呸,呸,呕,呕......” “咦,你怎么了?” “你奶奶的,不好好挑灯笼,瞎晃你妹啊!” “我妹哪里招你了,不就没同意你提亲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熊样,除了抠脚扣得干净点,你说你还能干点啥,明面上当你是护卫,你知道为啥人家给你佩把菜刀吗?你就吐吧,吐死你得了!” “呕,呕......” 趁着两人斗口,云天行翻墙进到内院,借着月光悄悄穿过花园,来到李少阳卧房外面,靠在墙上一听,面传来嬉笑声,有李少阳的声音,还有两个女子,那女子声音娇媚动人,软得让人心口发痒。 云天行皱起眉头,要杀李少阳不难,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可就难了,那需要机会,李少阳单独行动的机会。 作为一个合格的纨绔,李少阳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而且水平极高,不仅如此,李少阳还将“孝”发挥到了极致,对“父之道”的贯彻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李延东的优点学点就罢了,陋习竟然也照单全收,烧杀抢掠经常干,欺男霸女天天干,连上茅房必须有人陪这一癖好都完美地传承了下来。 如果孔老圣人还活着,绝对要指着李少阳的鼻子骂上两千年,顺便在《论语》后加上一句,“李少阳反之即可成圣,前边的可以不读。” 云天行仔细盘算了一下,想要李少阳单独行动,那只有五个字:几乎不可能! 自此以后,云天行白天跟逸清尘待在一起,晚上都要悄悄回到李府,探听李少阳的动静。 半个多月过去,云天行仍没找到李少阳单独出行的机会,不过,倒是听到不少有关何太急的消息。 那日,何太急回到李府,李延东大吃一惊,刚想拔刀砍了这淫贼,李少阳及时出现,发现父亲脸色有些不对劲,立刻做起了和事老,李延东不想让儿子得知当年往事,只得强装笑脸,设宴款待了何太急。 酒席上,李延东屡次暗示何太急,要他自己提出离开,何太急听了李少阳在万花楼那番话,还当李延东已经忘了当年往事,混不在意,好酒好菜吃了不少,李延东的暗语一句没听进去。 何太急敬了李夫人三杯,李夫人笑着饮了三杯,脸颊已浮上红晕,何太急看得心痒难搔,碍于李延东又不敢正眼去看,只能转脸经过李夫人时瞧上一眼。 何太急来时还在心底发誓,决不能再对李夫人有任何不轨行为,但几杯烈酒下肚,誓言早已化为泡影,各种危险的念头不断涌上心头。 李延东见何太急言谈举止规矩不少,还当他彻底改掉了旧毛病,又见李少阳对他颇为亲密,也不好再赶他走,就在府中找了一处稍微偏僻的房子,暂且让他住下。 就在酒宴后的第三天,让李延东疯狂的事又发生了,何太急被李延东追着砍了两刀,一刀砍在手臂上,一刀砍在腰上,何太急越墙逃走。 第五十章 意外发现 在逸清尘的指导下,云天行用石子打鱼的水平大有进步,现在几乎每发都能打中鱼身,劲力也不差,只是反应速度还稍慢些,不能及时射出石子,打中想要打的部位。 对此逸清尘只说了三个字:“接着练。” 不过,在云天行在集中精神打鱼时,逸清尘总在旁边啰里啰嗦,甚至是突然大吼大叫,来分散他的注意力,这让他错过不少大鱼。 不过这种训练效果却是显着的,练了两天,云天行就有几次超常发挥,一发击破鱼鳃,将鱼毙命于空中,那种喜悦不比他第一次吃狼腿差多少。 经过大半月的修养,逸清尘的伤势恢复得很快,已完全可以抛弃拐杖,做些轻微的跳跃动作,也不知他从哪里找到一种野果,非要让云天行摘来给他吃。 云天行不好推辞,再者那果子也确实香甜,唯一的不好处就是这颗果树又粗壮又高大,果子还结得特别高,每次摘果子都要经历一段艰难的爬树历程,最让人不解的是逸清尘每次只许他摘一个,说是果子离枝久了会变味。 面对这种极为苛刻的要求,云天行也不生气,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爬树,有时睡着了在梦里也爬,前几天,他还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被那颗果树给活活压死了。 看着云天行每天被一颗果树折磨得死去活来,逸清尘只是安静地坐在树下吃果子、发呆、睡觉,偶尔教给云天行一些运气的诀窍和上树的技巧。 起初云天行拿这颗果树毫无办法,光秃秃的主干上连个能抓的地方都没有,又无法环抱,好不容易用指甲扣住树干纹路爬上一段,手一软又滑了下来,有时他真的很佩服逸清尘,连烤鱼都学不会的人,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颗怪树的。 说来也是奇怪,在用了逸清尘教的那些方法后,云天行爬树明显轻松很多,至少不再做噩梦了。 听可儿说,李延东今晚不回府,云天行觉得是个好机会,于是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他带了剑回到李府,来到李少阳庭院外,那两个护卫似乎已被调走,这些天一直无人守门。 云天行环顾四周,见无人经过,翻墙进入院内,悄悄向李少阳卧房靠近,忽听前方传来一阵笑闹声,云天行立刻藏在假山后面,往外一瞧,李少阳的房门开着,里面聚了不少人。 “可恶!又在赌,看来今晚的计划又要泡汤了,这群公子哥不玩到天亮是不会罢休的。”云天行紧咬牙关,“再等等,也许再等一会就散了,李延东不在府上,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云天行在假山后躲了半个时辰,除了见到几个出来随地小便的,几乎没有散场的迹象,相反,房内的热情似乎正在上涨,吆喝声渐起,嘈杂声中不时传出女子的娇斥。 云天行叹了口气,他知道这群纨绔是要玩一整夜的,以前都是如此,等在这里纯属浪费时间。 翻出院墙,走在青石小路上,云天行有些失望,何太急被赶出李府,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但一直无法为梨儿报仇,让他很难受。 夜色迷蒙,星月无光。 云天行沿墙行走,忽然有一个黑影从前方墙头上跳下来,云天行吓了一跳,连忙躲到树后,小心窥探。 那黑影一落地就藏到身旁一尊石鹤后面,只探出脑袋来四下张望,过了一会,才蹑手蹑脚向里面走去。 “碰上贼了?”云天行盯着那道鬼鬼祟祟的人影,一直东躲西藏,准是贼人无疑了! 云天行本来不想多事,但一想起上一次因为夜光杯被打成重伤,就觉得不能置身事外,于是悄悄跟上去,与那人保持一段距离。 自打逸清尘教他上树的方法后,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脚步变轻不少,上墙轻松不说,现在走起路来也可以不发出丁点声音,他一直跟在那人后面,而那人却一直没有发现。 前方有人挑灯笼走过,那人立刻蹲在石桌后面,云天行心中暗笑:“你这贼人半夜三更,鬼鬼祟祟,一定没安好心,我倒要瞧瞧你这次偷什么来了。” 待那挑灯笼的人走远,那贼人又冒出头来,四下瞧了瞧,继续向前行进,云天行紧跟其后,走了一段,竟来到李延东卧房外面,云天行心中一惊:“好你个贼人,今天李延东正好不在家,你这时机把握得还真准。” 卧房内灯火恍惚,显然是有人在,那贼人凑到房门前,四下望了望,随后在门板上轻轻扣了三下,吱呀一声,房门由内打开,那贼人钻了进去。 云天行目瞪口呆:“原来这家伙还有同伙,这些贼人也太猖狂了吧,偷东西就罢了,还敢点灯,你当是倒斗啊!李延东回来岂不是还要冤枉我一次,真被你们害惨啦!” 云天行悄悄绕到屋后,伸指在舌上一蘸,轻轻摁在窗纸上,戳出一个小洞,云天行凑近一瞧,脸色瞬间涨红。 房内烛火摇曳,床边坐着一个男子,怀中环抱一个女子,那女子衣衫单薄,一双纤手勾在男子颈中,曲线毕露,两人神态极为亲昵,男子一双手已没入女子衣衫之下。 “李夫人!” 云天行望着那女子的面容,瞳孔猛地一缩,往日端庄大方的李夫人竟然还有如此媚态,今晚李延东不在府中,那这男子是谁? 视线一转,见那男子满脸春色,一撮山羊胡极为挺翘,何太急! 云天行一手捂嘴,差点惊叫出声,他只听说何太急与李夫人背地里有些勾当,如今亲眼见到还是有些吃惊,他还把何太急当成了贼,其实说是贼也没错,只是这“贼”不偷东西,专偷人。 “美人,可想煞我了。”何太急在李夫人大腿上狠狠捏了一把。 “讨厌!”李夫人捏起粉拳在何太急胸前捶了一下,娇嗔道,“你这死鬼,手往哪里放呢。” 何太急淫笑道:“你现在是我的,往哪里放不行?” 李夫人白了他一眼,道:“那两刀砍得还是太轻,咋没砍死你!” 何太急在李夫人脸上亲了一口,道:“砍死我谁来陪你,李兄吗?” “别提那个没良心的,一天到晚在外边鬼混,还当我不知道呢。”李夫人哼了一声,指着何太急的鼻子,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难道我不好吗?”何太急淫笑一声,一把将李夫人推倒在床上。 云天行转过身来,卧房内已响起粗重的喘息声,他本想来杀李少阳,不想竟遇到这般春景,摇了摇头,向府外走去。 第五十一章 后会有期 昨夜错失机会,云天行有些懊恼,天刚亮就攀到柳树粗枝上,撕扯柳叶来出气,嘴里还嘀咕个不停。 逸清尘走到树下,仰头看着云天行,道:“一大早爬树上去做什么,摘桃子啊。” 云天行没往下瞧,随口说道:“这是柳树,哪来的桃子,你伤都好了,要吃自己去摘吧,我想静静。” 逸清尘道:“静静是谁?” “什么静静是谁,我是说想冷......”云天行忽然闭上了嘴,心想:“方静好名字里不就带个‘静’字吗,不知她在做什么,一定跟她那位杨师兄在一起吧,唉,梨儿呀,你在天之灵可要保佑我快些替你报仇啊。” 云天行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背后有一阵凉风,他下意识回头,看到一张极为扭曲的脸,蓬乱的头发后面,两只翻白的眼睛正在紧盯着他,一条长舌吐在外面,舌下传出呜咽声。 一阵阴风吹过。 “啊!”云天行大叫一声,往后一仰,“咔嚓”一连串树枝折断,云天行从树上摔下来。 “哈哈,你小子还算不错,卫戟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吓得尿裤子,现在想来真是好笑!”逸清尘站在树上,一边整理散乱的头发,一边笑道。 云天行哀嚎了几声,揉着屁股说道:“逸大哥,你这样会出人命的,我的.....哎呦。” 逸清尘哈哈一笑,道:“对不住啦,看你神不守舍,本来只想吓吓你,没想到你会从树上摔下来。”说着纵身下树,将云天行拉起来。 云天行试着走了几步,身上没有任何痛感,微微吃了一惊,以前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会疼一阵,现在竟然没感觉,他念头一转,道:“逸大哥,你教我的口诀是什么?近来我感觉步子轻了好多,力气也大了。” 逸清尘一笑,道:“只是爬树的诀窍罢了,你要常常练习,说不定你以后还要爬更高的树。” 云天行苦笑道:“还要爬树?我现在看到树就想一头撞上去,要不是......要不是,唉。” 逸清尘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笑道:“我只是打个比方,我走了就没人再逼你爬树了。” 云天行一怔,抬起头望着逸清尘,道:“逸大哥,你要走?” 逸清尘点了点头,道:“如今我伤势已无大碍,卫戟的事让我寝食难安,我必须尽快赶回云隐,将此事告知师父。” 云天行张开口,却不知要说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逸清尘,两人相处月余,虽说一直是他在照顾逸清尘,但逸清尘却教会了他很多珍贵的东西。 起风了,柳枝在摇摆,花香似乎更浓了,浓得让人不舍离开。 逸清尘捡起卫戟的剑,递到云天行面前,道:“这是我卫戟的贴身佩剑,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希望你以此为戒,不要走他的旧路。” 云天行摆了摆手,道:“我不能要,这是他的遗物,还是将它带回云隐门吧。” 逸清尘笑了笑,道:“这是卫戟的剑,又不是云隐配发的剑,再说,劝他回头的是你,这把剑给你应该也是他的意思。” “可是......” “别可是了,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逸清尘将剑递到云天行的手里,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道:“从今以后,‘白钰’就是你的剑了,以后要多做善事,切不可为虎作伥,滥杀无辜,否则我第一个不饶你!” 逸清尘说完转过身去。 云天行郑重道:“逸大哥,你放心吧,你的话我一定牢记在心。” “嗯。”逸清尘没有回头,“江湖险恶,万事小心。” 云天行刚要说话,逸清尘人已消失在眼前,他急忙抬头望去,只见前方杂草在晃,人却不见了。 “保重。”云天行怔怔地望着晃动的杂草,心头有些难受,他已没有亲人,逸清尘让他心中感到一丝温暖,可终究没能持续多久。 在逸清尘离开后,云天行带着“白钰”悄悄回到李府,将剑藏在后院草垛下。在李府,奴仆是不允许带兵器的,只有集体外出时才会派发兵器,但兵器数量都有记录,回府后还需按数归还,如果发现奴仆私藏兵器,充公是小事,还得扣掉半年的工钱,如果李大少爷得知此事,还会特意送上他的神秘微笑。 由于需要掌握李少阳的行踪,云天行只好托张二生替他把康复的消息带给金管家。 其实,云天行今天刚好遇到过金管家,本想亲自传达这个消息,哪知金管家见到他跟见到瘟神似的,撒腿就跑,跑远了就破口大骂,还让云天行跟他保持十丈距离,云天行也想过隔空喊话,但这个想法没能活多久,因为金管家骂起来根本不给别人张嘴的机会,就连府里的大黄狗见了金管家都要驻足瞪视,然后摇着尾巴绕道走。 好在张二生及时将消息传达,并说了云天行想调去李少爷院子的事,金管家闻言喜出望外,少爷经常因为一些小问题找他问责,虽然他经常调换人过去,可奴仆毕竟都是粗人,干起活来大手大脚,哪能让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满意,为此金管家没少挨骂。 奴仆里就数云天行最能干、最细心,就因为染上风寒金管家才没敢用他,如今他倒自己想调过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令金管家欣喜的是,自打云天行调过去后,李少爷再也没有因为这些小事来责问他,金管家去了一桩心事,托张二生给云天行带了一整瓶金创药表示谢意,对于一个经常被李少爷摧残的人来说,金创药的确是最合适的礼物。 云天行将小半瓶金创药收入怀中,望着张二生摇头晃脑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金管家虽然喜欢骂人,但出手向来大方,上次还是一整瓶,这次怎么成半瓶了,看来二生哥的伤口还没好啊。” 李少阳本来是有心要刁难云天行的,奈何这几天恰好结识了一位西域女子,这女子金发碧眼,妖艳如火,身子骨又柔若灵蛇,让他欲罢不能,天天与那女子一起赏花赏月赏红烛,哪里肯再浪费时间在一个贱奴身上。 云天行本打算等李延东晚上不回府时就动手,但人算不如天算,李延东最近却是出奇地反常,竟然一步都有没离开李府。 第五十二章 雨夜诡影 时间晃晃如梭,距梨儿离世已有两月。 这一夜,雷雨交加。 云天行在潮湿的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脑海中不断闪过梨儿的影子,听着窗外轰隆的雷声,云天行再无睡意,叹了口气,起身坐在床边。 一个闪电将屋内映得铮亮,他看到地面又积了水,如果不是因为屋外如瀑的雨声,他应该能听到烦人的“滴答”声,因为每到雨天,房顶上的窟窿都会相约跳出来为非作歹,每到晴天白日再躲起来装死,连一丝阳光都不给放进来。 “为什么心里很不安?” 暴雨伴着雷鸣,仿佛要将这破败的小屋轰成平地,云天行紧皱着眉头,将目光移向窗外,黑压压的一片,每道闪电掠过,都能看到银光乱舞,在这堵墙外,仿佛有无数鬼神在激战。 “梨儿,你还怕打雷吗?” 云天行脑海中闪过那个娇小的身影,他记得她说过,自从她被她爹卖掉后,她就开始害怕打雷,因为她被带走的那一夜就下着雷雨,她说那一夜的雷格外响,雨格外凉,连夜都格外长。 “将她孤单一人丢在荒凉的野狼坡,她一定很害怕,何况又是雷雨天。” 云天行叹了口气,一道惊雷在房顶上方响起,雨似乎更急了。 “我应该去陪陪她,至少在她离开的第一个雷雨天。”云天行这样想,但他没有动身,这已是深夜,而且外面正下着暴雨,孤身一人去野狼坡很危险,暴雨可以完美隐藏野狼的踪迹,这个想法很危险。 短暂的思想斗争过后,云天行跳下床,还是决定要去一趟,即使在雨夜,即使很危险,他还是要去。 快速穿好衣服,披上蓑衣,云天行又从墙上取过斗笠,戴在头上,这蓑衣是他自己用干草编的,斗笠是别人扔掉后他捡来的,稍微修补一下就可以用,这对奴仆来说也是件奢侈品。 准备好一切,云天行攥了攥拳头,打开门冲进雨中。 雨水很急也很凉,出门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在这样的雨势下,蓑衣、斗笠形同虚设,唯一的作用就是可以缓解雨水冲撞。 月亮似乎已被乌云囚禁,拼命挤出一丝银芒,仍是淡得可怜。 云天行借着微弱的光芒,来到藏剑的草垛外,熟练地从两个草垛间挤了进去,跪在地下摸藏在垛下的剑,草躲下满是雨水,他摸索了好一会,终于摸到剑柄,于是将剑取出别在腰间。 就要跨出草垛,忽然发现前方多了一个黑影,云天行打了一个激灵,立刻蹲了下去,脊背生出一股寒意。 “是人,是鬼?” 云天行的心突突直跳,是鬼怪出来作祟?他有些后悔出门了,但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什么用。 咬了咬牙,云天行扶着草垛慢慢探出头,远方传来轰轰雷声,雨水在乱舞,那里的确多了一个黑影,来时还没有。 “难不成真让我遇上鬼了?野狼坡就是乱坟冢,离得不远,会不会是那里的恶鬼来李府索命?” 云天行咽了口唾沫,仔细想想,这不无可能,李家父子害人不少,如今正是暴雨之夜,索命的好时机,恶鬼来到李府不去找李家父子,偏偏让自己给碰上了。 雨水很凉,浸透了衣衫,凉到心底,云天行开始发抖,他向来不信牛鬼蛇神,但他知道,自己发抖绝不只是因为冷。 云天行深深吸了一口气,悄悄抽出长剑,紧握在手中,微微眯起眼眸,目光洞穿垂天雨帘,定在那个黑影上。 咔,一道闪电之后,一道惊雷在黑影上方炸响。 映着闪电,云天行看到那是一个人,一个撑伞的人,而且正在移动。 云天行心中稍安,只要不是鬼就好,可谁会在这种时候出来闲逛? 将剑收回腰间,云天行钻出草垛,悄悄跟了上去,近来他的变化极大,走路尚可不出声响,何况在这个暴雨夜,他有足够的把握不让对方发现自己。 那人影走得并不快,走一段停一段,不知在搞什么鬼,云天行手按剑柄,一直躲着走,不敢离得太近,只将那人影留在视线尽头,只要不跟丢就好。 半夜里偷偷出来的,多半没有好事,就像上次何太急偷人一样,云天行觉得有必要跟上去探个究竟,上次被冤枉,险些死在李延东手里,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偷走了夜光杯。 大雨如注,一切都湮没在冷雨中,云天行紧紧跟在那人影后面,那人影走到院墙边,停了片刻,纵身越过院墙。 云天行快步奔到墙边,也跟着翻过墙,让身体轻轻落地,他蹲下身子,四处张望,见那道影子在西北方,云天行在墙边等了片刻,见周围没有异动,这才起身跟了上去。 “到底是谁,难道是何太急?” 云天行借着闪电隐约能看到那人的身体轮廓,并不像何太急,何太急要瘦得多,走路姿势也不像,但不是他又会是谁。 难道是他?云天行想到一个人,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近来李府多事端,必须尽快杀了李少阳,以免夜长梦多,就算被发现也顾不得了。” 脚下趟着雨水,云天行为以后做着打算,近来他能明显地感觉到李府的气氛有些紧张,李延东看他的眼神隐隐有些改变,别人看不出,云天行却能感觉到,那眼神中透着冷漠,就像是在看一个垂死的动物。 “距离拉开了!” 云天行一直在刻意控制着步速,将两人维持在一定的距离,是那人突然加快了,云天行心中有些不安,但仍跟着加快了脚步,都跟到这里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咔,电闪雷鸣多了起来,黑影手中的伞已经不见了,走了一会,云天行在路旁看到一把断裂的油纸伞。 又跟出七八里,云天行刻意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轰隆声中,云天行咽了口唾沫,两道人影的体形轮廓以及走路姿势在他脑海重合。 “是他!” 第五十三章 烛下见客 “李延东!” 那个人影正是李延东,李府的主人,云天行不敢相信,但这是事实,他一直想不通,李延东在自己府中为何要鬼鬼祟祟的,难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答案,在暴雨雷鸣之夜,难道李延东是来赏雨、赏雷电?即便如此,在府内赏还不是一样,何必跑到这荒郊野外来,一定有问题! 跟着李延东走得越远,云天行心里越来越没底,他不能保证这不是陷阱,或许李延东故意引他上钩,然后在无人的地方解决他,仔细想来,可能性有,但是很小,李延东要杀奴仆,向来不避人,还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何必费尽心思引他到这里来。 “这是在赌命啊!”云天行咬了咬牙,依旧没有放弃追踪,如果李延东真要杀他,逃也无用,倒不如赌一把,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李延东走过一座木桥,身形又快了几分,云天行毫不犹豫,立刻加快脚步,心想:“云天行啊云天行,你很可能会死啊,唉,顾不了这么多了,先跟去瞧瞧李延东在搞什么鬼。” 乱石林中,雷雨之下,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奔向前,李延东的速度很快,云天行也没慢多少,换做以前,他是绝对跟不上李延东的,而这都要归功于逸清尘。 云天行早就感觉到那些口诀不同寻常,而逸清尘只说是些普通的爬树口诀,让他不要再问,专心爬树摘果子,云天行嘴上不问,心中好奇心不减反增,谁会无聊到编一些口诀用来爬树。 “要到了吗?” 李延东变奔为走,向一座山坡上走去,山坡上隐隐有个黑影,在雨水中若隐若现,又跟近一些,原来是个小木屋,木屋歪歪斜斜,旁边有几根柱子顶在屋角,显然经历过不少风雨。 此地距离李府约有十七八里,云天行对李府后山十里以内比较熟悉,这里他从未来过,看这木屋周围杂草丛生,显然废弃已久,不知李延东来这里做什么? 李延东站在屋外,四下望了望,似乎在看有没有人跟踪,片刻后,李延东推门进入木屋内。 云天行从树后走出来,长舒一口气,看来李延东的目标并不自己,而是另有他人,会是谁呢?云天行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木屋内绝对有人,墙缝中有亮光射出,而且是在李延东进屋以前就有。 在好奇心的怂恿下,云天行悄悄向木屋走去,此时雨势较大,哗哗声充斥在天地之间,纵是在身旁都极难听到动静,何况云天行轻身浅踏,刻意压低声音。 小心绕到木屋后面,云天行蹲下身子,屏气凝神,透过木墙缝隙,将屋内半边光影收入眼中。 木屋内除了李延东果然还有一人,那人坐在地上背对云天行,只能看到小半边身子,看不到容貌,应该是个男人。 屋内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独腿方桌靠在墙角,桌上燃着两支白蜡烛,烛火飘摇,发出白惨惨的光,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李延东褪下蓑衣斗笠,放到门旁,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忽然笑道:“九殿阎罗阁下,您可挑了个好时候啊!” “时候不好,你还不是来了。”一道浑厚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云天行微微皱眉,心想:“九殿阎罗?那是什么,难道是这人的绰号?李延东对他颇为恭敬,想来这人来头不小。” “没人跟踪你吧。”那人道。 李延东拉了拉贴在肥肉上的衣衫,坐到地上,道:“放心吧,我一路小心得很,再说了,这种鬼天气,谁会闲着没事出来找罪受。” 那人微微抬起头,左右一扬,嗤的一声,屋子顿时暗了几分,仔细一看,一支蜡烛的芯竟然不见了,被截断的灯芯落在地面,燃了片刻便熄灭了,只留下一缕怨烟。 李延东脸色一变,忙摆手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哎呀,这是小弟的一点心意,还望九殿下能赏脸收下。” 李延东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到那人面前,那人没有动,似乎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李延东笑了笑,慢慢将银票放在那人跟前,道:“让您久等了,真不好意思。” “亏你还知道!”那人冷冷说道。 李延东干笑一声,道:“唉,一言难尽,九殿下约小弟来见面,别说下暴雨,就是下匕首,小弟也不敢耽搁片刻,只是……只是我那夫人缠得厉害,你也知道,妇道人家最难对付,这才......” “我不管你有什么借口,我讨厌等人,你最好记住这一点!”那人道。 李延东连连点头称是,模样甚是恭敬。 云天行暗暗吃惊,李延东好歹是青州城一霸,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头,往日里都当爷爷,今天倒成了孙子,真是稀奇,不知这位“爷爷”到底是何方神圣。 云天行凝神静气,打定主意要偷听下去,即使在暴雨冲刷下也一动不动。 “那上半部‘幻海刀诀’你练得怎样了?”那人道。 李延东叹了口气,道:“幻海刀法神妙莫测,小弟愚钝,仍未悟透。” 那人脖子动了动,道:“仍未悟透?这又不是什么高深刀法,亏你是用刀的,连这都练不会,那下半部也没必要再给你了。” 李延东挺直身子,道:“九殿下莫怪,小弟有苦衷啊!” “你有什么苦衷?”那人道。 雷声轰隆,烛影摇晃,李延东脸色忽明忽暗,沉默半晌,才说道:“不敢隐瞒九殿下,那上半部‘幻海刀诀’被偷了!” 那人似乎颇为吃惊,忽然挺直了身子,道:“被偷了?被谁偷了?” 李延东望着不断摇晃的烛火,微微失神,道:“那是几个月前的事,一个贼人潜入我房中盗走秘籍,我与他交过手,奈何实力不济,让他给逃了。” 云天行如梦初醒,就是那一次,他被李延东冤枉,还被打成重伤,当时李延东说丢了比夜光杯更珍贵的东西,想来便是这“幻海刀诀”了吧。 第五十四章 隐秘陡现 对李延东而言,一本刀法秘籍,远比夜光杯来得实在,那夜光杯虽然难得,但终究不过是一只酒杯,一个哄女人开心的工具罢了,增强自身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关于这一点,他从未怀疑。 那人道:“可曾记下盗书人的招式?” “那贼人招式怪异,用的不是名门大派的武功。”李延东眼眸中忽然闪过一道精光,“不过,我还是记下了几招。” “把招式演给我看。”那人马上说道。 李延东站起身来,倒退两步,摆开姿势慢慢练起来,他出招式很慢,也并不连贯,而且都是些零碎的招式,演示了几招,他又坐下来,道:“就记下这几招,您看......” 那人垂下了头,并没有说话,李延东不敢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木屋陷入了沉寂,只能听到屋外哗哗雨声,和不时响起的轰隆雷声。 “不可能。”沉默半晌,那人终于开口了。 李延东一怔,道:“什么不可能?” 那人抬起头,道:“这些招式,你确定没看错?” 李延东斩钉截铁地说道:“绝不会错!这几招都是我与他交手时记下来的,我一直在琢磨这几招,怎么可能会错。” 那人摇了摇头,道:“我的确见过一人会用这几招,不过那人已经死了,而且死在我面前,不可能是他的,不可能的。” 李延东道:“既然已经死了,那自然不是他了,江湖这么大,这几招总不能就他一个人会用吧。” 那人又摇了摇头,道:“那是他自创的招式,据我所知,的确只有他一人会用,不过他确实已经死了,难道他还传了别人?” 李延东皱起眉头,他不知道九殿下说的那人是谁,但从九殿下的脸色来看,那人似乎让九殿下颇为忌惮,斜划在九殿下左眼上的伤口,会不会就是他的杰作? “他是谁?”李延东忍不住问道。 “余沽之。”那人轻轻吐出三个字。 云天行猛地一怔,险些惊叫出来,余沽之?余叔叔? 余叔叔是父亲的好朋友,经常来家里玩,还指导过他练剑,教会了他很多,那段时光一直是他的美好回忆。 直到那一天,一切都变了。 父亲浑身浴血倒在门前,一连昏迷了七天,父亲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许他再碰剑,那时他还小,不懂父亲为什么会这样,他问父亲余叔叔为什么不来了,父亲只回了两个字:“死了”,他仍清楚地记得那时父亲阴沉的脸色,他不敢再问,一个人偷偷哭了好久。自那之后,余叔叔再也没来过家里。 父亲没有说余叔叔为何而死,但云天行隐约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或许与余叔叔的死的有关,甚至与父亲弃剑从商也大有关系,因为那一切都是从那一天开始变的。 李延东不认识余沽之,只是轻轻哦了一声,道:“那九殿下左睛的伤......”他没有说下去,他觉得这样表达已经足够清楚,而且他只是尝试性发问,并不指望九殿下会回答他,因为没人愿意提起不光彩的往事,当然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 那人叹了口气,道:“不是他。” 李延东哦了一声,他与这位九殿下虽然有过一些接触,但对于九殿下的来历他却一点都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九殿下的武功绝对在他之上,能在他眼睛上留下伤疤的人,绝对不简单! 木屋突然黯淡下来,是蜡烛快要烧尽了,李延东连忙起身,将烛火引到另一支蜡烛上,又将蜡烛重新粘回桌面,这才回来坐下,他的好奇心并没有因为换蜡烛而冷却,他想知道到底是谁给九殿下留下这道耻辱的伤疤。 “那是谁?”李延东屏住呼吸,等待着答案。 那人陷入了沉默,过一了会,道:“那小子怎么样?” 李延东吐了口气,没得到答案,心里有些不快,但脸上仍带着微笑,道:“九殿下放心,那小子一直牢牢拴在我手里。” 那人点了点头,道:“这种奸诈的办法也只有你这种奸诈的人才能想出来,你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听到九殿下送给自己一个大人情,李延东满心欢喜,面上仍保持平静,道:“能为九殿下办事,小弟哪敢居功,都是九殿下足智多谋,才......” “行了,行了,吹捧的话就不必说了,你帮我的忙,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幻海刀诀’上半部丢了我没法帮你找回来,不过,下半部我会帮你弄到手,到时你研修下半部,一样能领悟到完整的‘幻海刀法’。” 李延东满脸喜悦,抱拳垂首道:“多谢九殿下。” 那人摆了摆手,道:“先别急着谢,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李延东收起笑容,道:“那小子虽会使剑,但剑法稀松平常,对付一般的山贼土匪还行,在我手底下连几个回合都撑不下,根本不会任何高深的剑法。” 那人道:“你可盯仔细了?” 李延东道:“这点毋庸置疑,我试过很多次,他的剑法确实很平庸。” 那人点了点头,道:“那就没必要留了,杀了吧。” 李延东脸上绽开了笑容,道:“我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还敢打我儿子,如果不是因为九殿下有命令,我当时就想一掌毙了他。” 云天行不禁了个冷颤,怎么觉得他们说的是自己,他打过李少阳,李延东也饶过他,这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李延东对奴仆从不留情,说杀就杀,别说打了他的独生子,就是骂一句,脾气来了一掌拍死的也不是没有,当时云天行就觉得不可思议,看来是这位“九殿阎罗”给他下的命令。 “他似乎想从我这里得到高深的剑法,难道是父亲教的那套剑法?怪不得父亲自那之后没再拿剑,也不许我用剑,尤其不能把那套剑法示人,原来如此。” 一直埋在心底的谜题解开了,云天行现在非常确定,这位“九殿阎罗”绝对认识父亲,而且余叔叔的死很可能也与他有关,自己也被牵扯其中,这件事似乎并不简单。 第五十五章 父之死因 “咔嚓” 一道惊雷在不远处响起,雷声过后,云天行仍能感到耳中嗡鸣作响,他摇了摇头,忽然木屋的门开了,走出一人,正是李延东。 云天行悄悄趴在地上,脸面贴着地面,雨水已经灌进耳朵里,李延东在门口站了一会,又回到木屋,接着传来了他的声音。 “没人,只是雷劈断了一棵树。” 云天行悄悄爬起来,往西边一望,果然有一颗树倒了,而且正在燃烧,不过火焰并未在暴雨中支撑太久,当最后一缕火光在黑夜中消失,夜又恢复了该有的黑暗,漫天烟雨中,只有哗哗声。 李延东回到原地坐下,嘀咕道:“该死的老天,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在这种时候,下起来没完没了的,真是晦气。” 那人轻轻嗯了一声,又道:“做得干净点,别留下痕迹。” 李延东道:“放心吧,我明天就找个机会杀了他,再把尸体丢给野狼,保证神不知鬼不觉,连骨头都剩不下一根。” 云天行心底传来一阵寒意,李延东要杀他,李府已经呆不下去了,如果他今晚没跟到这里,那么明天绝对要葬身狼腹了,想到这里,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那人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又道:“这件事你有没有跟别人提过?” 李延东道:“没有别人,只是......告诉了我家夫人。” “我记得跟你说过,谁都不能提。”那人的声音有些冷。 李延东歉意一笑,道:“九殿下有所不知,我夫人想知道的事,总有办法问出来,我没能经受住她那‘严刑逼供’,一时服了软,真是抱歉,以后保证不敢再犯。” 那人道:“没有其他人了?” 李延东道:“绝对没有了。” 那人点了点头,道:“我要去长安见一个人,等你解决掉那小子,去长安找我吧,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那下半部‘幻海刀诀’也在长安。” 李延东面露欣喜,道:“九殿下放心,杀他如屠狗,用不了多少时间。” 那人冷笑一声,道:“你可莫要小看了他,他父亲你也认识,小心阴沟里翻船。” “他父亲?”李延东陷入了沉思,忽然一笑,道:“不就是那个被九殿下一掌震死的废物商人吗?” 话音入耳,云天行如遭晴天霹雳,怪不得父亲那日突然死去,原来是被这人给害了,验尸人说没有任何伤口,是自然死亡,他本来不信,父亲体格一向健壮,怎么会突然死去,但时间久了,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实在太过震撼,那个慈爱的父亲就是眼前这个人夺走的,云天行浑身颤抖,右手紧紧握住剑柄,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跟这两人拼个你死我活,他很想这么做,但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他连李延东都打不过,如何能同时对付两个人,现在脑热冲上去,绝对有死无生,不仅无法帮父亲报仇,连梨儿的仇也没法报了。 “父亲,孩儿不孝!凶手就在眼前,我却……” 云天行紧咬牙关,浑身颤抖,他现在很后悔,为什么不跟逸大哥学剑法,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为什么不再刻苦一点,杀父仇人明明就在眼前啊! 他的内心在咆哮,泪如泉涌,模糊了双眼,但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里面的两位,估计做梦都不会想到,外面夜幕暴雨中还跪了一位哭泣的少年吧。 “废物商人?” 那人嗤笑一声,抬头看着李延东,道:“我左眼上这条疤痕就是你口中的‘废物商人’留下的。” 李延东不惊反笑,道:“九殿下,您这玩笑可开大了,他连您一掌都受不住,我甚至还在怀疑,那种人何劳您亲自动手,我随便派个人过去就能解决掉他。” 那人仰头大笑,待笑声平复,道:“你知道吗,那一天我们两个很可能会死。” 李延东皱眉道:“就凭那个废物商人?” “我建议你改个称呼。”那人微微一顿,又道,“他当时被废掉了武功,即便如此,他如果想杀我们,我们早已成为两具枯骨,说实话,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为何要安坐待毙。” 李延东倒抽一口凉气,道:“那商人真有那么厉害?” “当年乱神谷一战,云弥一剑战群雄,凭一己之力杀得我方高手死伤惨重,在那些人里我只属于最底层,能侥幸活下来已经很难得了,有时候我真庆幸,死掉的只是一只眼睛。” 那人望着摇曳的烛火,微微眯起了眼睛,过左眼的那道疤痕划过了半张脸,虽然已经结了疤,在烛光下依旧显得狰狞可怖。 李延东咽了口唾沫,想不到那小子的父亲这般厉害,照这样说来,的确不能掉以轻心,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用毒吧,我不是怕了他,我是怕脏了我这双手。 李延东略做思量,又道:“那他为什么又成了商人?” “可能是厌倦了争斗吧,也许还有别的原因,谁知道呢,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吧。”那人摇了摇头,目光转向李延东,“看来你要失去一个奴仆了。” 李延东笑了笑,道:“一个贱奴而已,再说了,这小子白白给我打了这些年的工,也差不多该让他歇息了。” 那人微微一笑,道:“其实我很不喜欢跟你们这些商人打交道。” 李延东道:“我们都是小本生意,自然入不了九殿下的眼。” 那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李延东道:“九殿下,我带您去一个好地方,那里的女人真叫一个绝......” 那人打断了他的话:“我还有事要办,等你办完事去长安寻我便是,还有,我们之间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四个人知道。” 李延东连连点头称是。 云天行听两人不再谈论自己,轻身退离木屋,然后发足狂奔,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接连撞在树上,摔在地上,额头、手掌已是鲜血淋漓,但他仍未停下。 冷雨无情,何必再欺凌一个受伤的少年。 第五十六章 一剑穿胸 不知过了多久,云天行脚步逐渐放缓下来,脚下忽然传来咯吱声响,他低头看去,脚下是一座木桥,桥下河水淙淙,不论暴雨如何猖狂,河水总能泰然处之。 “仇人就在眼前,我为什么要逃,李延东要杀我,我便先杀了他!”云天行仰头望天,任凭雨水打在脸颊。 一命而已,死有何惧? 抛开逃跑的心,云天行决意要与李延东拼个死活,就在今晚,就在此地。 他环视四周,最后目光停在桥头边的一块巨石上,巨石高约八尺,横卧在河畔,石旁有一株垂柳,柳枝触地,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云天行纵上巨石,仔细察看周围,巨石恰好能挡住桥上的视线,李延东如果从桥上走来,完全看不到躲在巨石后面的人,更何况现在天黑雨大。 “就在这里了。” 云天行跃下巨石,拔出剑来,靠在巨石凹面,垂柳之下,就待李延东从旁经过,跳出来一剑将其刺死。 背后偷袭虽然并不光明,但眼下已别无选择,如果李延东不死,死的就是他自己,再说了,对付李延东这种奸诈之人,何必再讲明暗,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云天行轻轻呼出一口气,一想到要为父亲报仇,他既激动又紧张,老实说,他并没有把握胜过李延东,如果一剑刺空,就不得不与李延东正面交锋,自己很可能会死。 雨还在下,仍然很大。 云天行在发抖,在冷雨中泡了一个晚上,纵是身体结实也有些吃不消,他张嘴咬在左臂上,直到留下两排牙印,在这种危机关头,他不允许有一点失误。 手腕发抖会影响他出剑,这一剑,不仅决定李延东的生死,也同样决定着他的生死。 “还不来?难道他走了别的路?这座桥可是通往李府的唯一的路。” 云天行有些不安,迟迟不见李延东的人影,他又不敢贸然出去察看,只能继续等待,又等了一会,忽然传来一阵吱呀声,那是踩踏木桥的声音。 “来了!” 云天行紧紧握住剑柄,心提到了嗓子眼,忽然,一个肥胖身影从眼前走过,正是李延东。 “成败在此一举!”云天行纵身而起,一剑刺出。 剑无声,雨未停。 “啊!” 雨声中响起一声惨呼,剑已准确刺进李延东后心,云天行的手没有抖:“死吧!”大吼一声,剑身往里一送,长剑贯体而出,血水顺剑流出,混在雨中,融在夜里。 “李延东,你也有今天,那些死在你手中的亡魂终于可以安息了。” “那可未必!” “还没死?!” 云天行大吃一惊,立刻反握剑柄,就欲将李延东斩成两截,忽然剑身一抖,李延东已从剑上挣脱出来,跳开两丈。 “是你!” 李延东望着从阴影中缓缓走出的执剑少年,脸上糅杂着各种异样的神色,但更多的还是惊讶。 “是我。” 李延东惊讶,云天行比他更惊讶,明明一剑穿心,李延东为什么没有死,这绝不可能! 两人隔雨相视,李延东没有动,云天行也没动,就这样遥遥对立,听雷雨声。 李延东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回来的路上,他还想了十多种方法来杀死这个少年,每一种都万无一失,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在他眼中已经死了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刺伤了他,他不知道,但他很想知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李延东问。 “你为什么没死?”云天行答。 李延东狰狞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他心脏的位置异于常人,但他不会说出来,这是一个秘密,除了他自己,再也没有人知道,所以他还活着。 “真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倒是我大意了。”李延东道。 “真可惜,没能一剑杀了你!”云天行斜剑指地,血水顺剑而下,没入泥沼中。 一剑穿胸没死,那就是没有刺中心脏,也许李延东的心不在那个位置,这种人虽然极其少见,但还是有的,云天行已猜出个大概,不过,就算没有一剑毙命,这贯体一剑也不是小伤,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有利,最好让李延东流血至死。 锵的一声,李延东拔出环首刀,道:“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 云天行眯起眼睛,他知道李延东擅使环首刀,如今刀已出鞘,他紧紧盯住李延东,道:“我一直以为父亲欠你债,原来是一场阴谋,你们只是想拴住我,等到没用时候再杀掉,是这样吧。” “你还不笨。”李延东笑了笑,“本想留你贱命到明天,你自己偏偏来送死,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云天行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我父亲死的时候你也在场吧。” “不错,我的确在场,不过有一件事让我很意外,那个废物竟然是个高手,不过,他还是死了,而且没有反抗,一掌毙命。”李延东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一丝波澜。 云天行微微握起左手,对他来说,父亲是天,父亲死了,他的天就塌了,那段时间,他生不如死,整日浑浑噩噩,受尽了欺凌和白眼,时间一久,他渐渐发现,原来他还是要面对一切,有些东西是逃不掉的。 咔嚓,惊雷在两人上空炸响。 云天行看着李延东,本该满含愤怒的眸子此刻却异常平静:“‘九殿阎罗’是谁,说出来,给你一个痛快。” 李延东一怔,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听的笑话,仰天大笑,良久,笑声渐止:“螳臂当车,不自量力,我杀你就如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比千里长堤如何?” 李延东扬了扬环首刀,道:“你在逞口舌之利,然而并没有用,你还是要死在我的刀下。” 云天行摇了摇头:“也许是你死在我的剑下。” 虽然是深夜,借着闪电,云天行仍能看到李延东面庞狰狞,左胸伤口仍有血迹渗出,这一剑虽不致命,但似乎也并不好受,时间一久,李延东实力必然受损,到时再动手不迟。 第五十七章 刀锋剑影 云天行执剑而立,雨水顺剑而下,在剑尖处与地面连成一条水线。 “你是在等我的血流干吗?” 李延东看穿了云天行的心思,他自小混迹江湖,如果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那真是白活了,微笑道:“放弃挣扎吧,杀了你之后,照样能再跟我夫人大战一百回合。” 这不是玩笑,这是一种自信,一种强者面对弱者的自信,而李延东有这样的资格。 云天行忽然大笑起来,李延东不禁皱眉,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略有深意地看了李延东一眼,道:“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对你来说,也许不是好事,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李延东哼了一声,道:“你是要说遗言吗,的确该说了,不然连张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何太急。” 云天行抛出一个名字,他相信,这个名字对李延东别有一番意味。 李延东脸色变了变,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见过何太急来李府,就在你外宿的那天晚上,他进了你的房。”云天行轻描淡写地说道。 “贱妇!” 李延东咬牙切齿,前两次撞破两人奸情,李夫人一口咬定是被胁迫的,为表清白还要以死明志,起初李延东还半信半疑,见李夫人一心求死,只好服软,枕头风一吹,顿觉夫人忠贞不二,都是那个淫贼惹的祸。 如今听云天行这般说,他又有些拿捏不准,道:“小小年纪你懂什么,休要用这些谎言来分我的神,我可不吃这一套!” 云天行道:“信不信是你的事,再说了,何太急又没上我的床,我又何必自讨没趣,你就当我没说好了。” 李延东心底一凉,越想越不对劲,怪不得那天回家,看到卧房中乱糟糟的,还当是进了贼,原来又是那贱妇在偷腥,先杀了这小子,回去再收拾她…… 在李延东出神之际,云天行双眸骤然变冷,嗖的一下,白钰剑化作一道寒光刺向李延东。 李延东大惊,环首刀在掌间急转,当的一声,一刀一剑撞在一起,在漫天冷雨中溅起一片火花。 “你找死!” 李延东脸上仍挂着怒意,身影稍退,环首刀在指间一转,握住刀柄,拦腰向云天行斩去,当的一声,云天行及时收剑格挡,左起一拳,打向李延东面门。 李延东嘴角冷笑,以掌迎拳,拳掌一撞,交接处的雨水竟被弹飞出去,云天行闷哼一声,倒退三步:“李延东内力尤胜过我,不可硬拼。” “李延东,现在何太急一定又到你床上去了,你还不快回家?” “我先宰了你!” 李延东两眼一瞪,纵身跃起,长刀指月,当空劈下,一道寒光划破雨帘,来势极快,云天行躲闪不及,举剑去挡,当的一声,星火四溅,李延东空中扭身,连出七刀。 云天行连忙后跳,看准正在降落的李延东,前踏三步,剑影串着雨花,嗖嗖嗖嗖,接连攻去,细密的雨帘,在这一刀一剑中更显单薄,火光不断自密雨中弹出,空中闪电惊雷在咆哮。 云天行虎口阵痛,不由暗暗心惊,以前只听人夸赞李延东,从未跟他刀兵相见,如今真正对上了,才知道李延东绝非浪得虚名,不过咬牙切齿的模样,就像把他当成了何太急。 不过,这正中下怀,云天行就是要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不能专心对战,胜败往往只在一瞬间,分心两用多半会落得败局,只有这样才有胜算。 “那日我听李夫人提起过,等你一出门,她马上就会给何太急发信号,现在何太急一定上门了。” “小兔崽子,你给我闭嘴!” 李延东两颊发热,心中十分烦躁,他恨不得立刻赶回去,把何太急那王八蛋剁成肉酱,但这小子又是九殿阎罗交代过的,万一让他给逃了,后果不堪设想,九殿阎罗也不会饶过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先将这小子杀了。 “李夫人端庄文雅,历来是众奴仆娶妻的标准典范,想不到竟做出这等苟且之事,真让人寒心。”这句话并不是乱说,奴仆们私下里闲谈时,就有不少人将娶妻目标定位李夫人这种类型的,估计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吧。 “王八蛋!” 李延东咬牙切齿,这句谩骂脱口而出,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骂谁的。 在云天行的不断刺激下,李延东怒火塞胸,几欲癫狂,运起夺影步,追着云天行一顿猛砍,每踏出一步,环首刀连闪五道寒光,攻势甚急。 云天行边打边退,现在李延东状若疯癫,跟他硬碰硬绝对要吃亏,纵是极力闪躲,这一刀一剑也已过数十招,两人一进一退,在雨帘中打出一条星火长路,而且正在蔓延。 李延东虽然有些恼怒,但理智尚在,见少年只比他稍差一筹,不禁吃了一惊,道:“好小子,我倒是小瞧你了,竟然隐藏实力。” 其实,云天行并未刻意隐藏过力,只是他从未跟李延东用兵器打过,只动过拳脚,他善用剑,从未刻意练过拳脚,自然要差些,李延东以为他不堪一击,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云天行笑了笑,道:“怎么,这只蚂蚁捏不动了?” 李延东本就怒火难抑,如今又遭羞辱,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未遇到过像今天这样的状况,自己在外面拼杀,夫人在后方偷欢,他长啸一声,大叫道:“别高兴地太早,你还能活多久?”说罢,环首刀攻势又快一分。 云天行道:“不杀你跟李少阳,我是不会先死的。” 李延东冷冷一笑,道:“还想杀阳儿,就凭你?” “就凭我!” 云天行在树干上借力一踏,纵身跃起,剑如寒枪,连连刺出,一剑快似一剑,一剑强似一剑。 李延东见他招式突然大变,而且刀上传来的劲道越来越大,心头不禁一惊,他不敢藏拙,一招“见龙卸甲”,环首刀连砍,一刀一剑正面硬拼,当当金铁声不绝于耳,溅射出的火星撞在雨水中,发出嗤嗤声响。 “这是什么剑法?不好!” 第五十八章 九转轮回 李延东虎口一阵疼痛,手上刀劲稍稍慢了片刻,可偏偏就在这一刻,长剑绕过环首刀,“噗”的一声,刺入他的肩头。 “这怎么可能!” 李延东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眼球上挂着血丝,若不是他及时侧身,这一剑定要穿喉而过,当场毙命。李延东难以相信,这个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贱奴竟能伤他,这种震惊远比刚才被偷袭时大得多。 云天行用力再刺,接着一划,剑刃砍在李延东的锁骨上,李延东怒吼一声,环首刀在指间一转,拦腰向云天行斩去,大有同归于尽之势。 “一起死吧!” “今天是你的死期,不是我的!” 云天行冷眸如霜,左掌用劲在剑柄一撞,剑刃错开锁骨,直接将李延东肩头洞穿,插在后方树干上,环首刀来时,他人已退开两步,待刀锋一过,他又上前,握住剑柄,欲扩大伤口。 李延东连连低吼,此时方知,自己太过轻敌,以至于险些丢掉性命,冰凉的雨水和伤口的剧痛已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他相信,如果再不拿出杀手锏,怕是要命丧当场了。 “咳,只能用那招了!” 李延东强忍剧痛,左手在袖中并拢成掌,一股劲气自袖袍漾出,震散了落在袖旁的雨水,一道闪电照亮夜空,李延东冷眸一眯,“嘭”的一掌,击在云天行小腹。 “呃!” 云天行全身巨震,连人带剑被震退七八步,刚稳住脚步,见李延东已欺近前来,环首刀在他手中旋转,而且越转越快,转眼已转成一圈刀轮,破风声如恶鬼在呜咽,刀轮不断闪烁,周围雾气迷蒙。 “尝尝老子的成名绝技:九转轮回!” 急速旋转的环首刀牵动水汽,在刀轮周围形成一个螺旋形旋涡,望着刀轮后那张狰狞的面孔,云天行想也没想,拔腿就跑。 他只听说李延东环首刀耍得出神入化,哪知竟会到这种程度,一把环首刀竟转出九把若隐若现的刀影,这种攻击落到身上,绝对能把人绞成肉泥。 “想走?” 李延东脸色一沉,奋起直追,若是在往昔,别人被他的招式吓退,他会很兴奋,因为接下来就要体验追捕猎物的快感,但是现在,他一点都兴奋不起来,他能明显感觉到身体变得迟钝了许多,重伤在身,冷雨灌体,自身状况实在不容乐观。 云天行发足狂奔,如今李延东重伤之躯,要不了多久就会筋疲力尽,现在只需拖住他,不必以身犯险,何况李延东那招太过凶残,触及必伤,重则必死,又找不到破绽,实在不易对付。 “嗖,嗖,嗖……” 云天行摸出早已备好的石子,飞奔之余,不时向后方射去,只听叮当声不时响起,夹杂着李延东的咒骂。 “狗杂种,还敢丢暗器,原来往隔壁赵老爷家丢东西的是你!” “兔崽子,你只会跑吗?” 在没受伤前,李延东绝对可以追过云天行,奈何被这贱奴先偷了一剑,又大意吃了一剑,这两处重伤已让他的实力大打折扣,如今追之不上,实在无可奈何。 就在他懊恼之际,忽然发现那贱奴竟然停下了,李延东心中一喜,就欲转动环首刀,突然脚下一空,半截身子掉进了水坑里。 “刚才我也掉坑里了,可惜你没看见。” 李延东一惊,见那贱奴已挺剑刺来,他脚下陷进泥里,左腿一抬,右腿又陷进下了,右腿一抬,左腿又陷下去,索性先不出坑,举刀迎上。 云天行连刺几剑,皆被李延东扭身躲过,横削、斜砍又被环首刀挡掉,弯着腰过了三十余招,不但没占到便宜,反被李延东划了一刀。 云天行脑筋一转,道:“王八掉坑里,为什么还露头在外面,是水不够深,还是不会缩头?” 李延东又羞又怒,大骂道:“小王八蛋,你别得意,老子掉坑里,一样能杀你!” “你在坑里,何太急在你床上,你就是个不会缩头的绿乌龟!” “兔崽子,闭上你的臭嘴!” 不远处传来一阵狼嚎,即使在雨声中依旧嘹亮且清晰。 此地离野狼坡很近,距李府应该不远了,必须尽快杀死李延东,不然让他回到李府,搬来救兵,那死的就是自己了,就在云天行思索之际,李延东已趁机跳出水坑,夺影步闪身上前,环首刀再次旋转起来。 “不好!” 云天行刺出一剑,拔腿欲跑,奈何李延东离得太近,而且已挡在他前方,望着李延东的诡笑和越来越近的刀轮,云天行思绪飞转,如果用父亲那一招定可破他刀轮,但右臂已受伤,如果强行使用,手腕负荷过重,很可能短时间内不能再握剑,能杀死李延东固然好,如果没杀死,那这条命算是赔进去了,风险太大。 迎面扑来的水汽越发浓郁,云天行长呼一口气,斜掠三步,剑锋一转,使出一招“飞燕还巢”,点在刀轮中央。 “叮叮叮......” 刺耳的金铁声自刀轮中央扩散,火花在水雾中迸射,散进漫天烟雨中,瞬间就被水汽浇灭,星火仅存片刻,但灿烂长存。 火花外,惊雷下,烟雨中,两人执兵对峙,一双凌厉虎目,一对半眯黑眸,四目相接。 “贱奴,你还能撑多久?” “放心,能撑到你死为止。” “小小年纪,大言不惭,你以为这就是我全部的实力吗,太天真!” “尽管放马过来,今晚只能活一个,而那个人就是我!” 李延东嘴角泛起一冷笑:“在我眼里,你已经死了。” 刀轮不断逼近,云天行感到虎口越来越痛,长剑不断摇晃,随时可能脱手飞出,虽说两人在僵持,但李延东已稳占上风。 感到剑身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云天行暗暗心惊,如果再僵持下去,剑一定会被弹飞,自己这条手臂也会被搅成碎肉,云天行咬了咬牙,手中力道一松,立刻撤身后退。 刚退出三丈,云天行双眼骤然大睁,全身僵住,在闪电的照耀下,一圈刀轮正切断雨帘,迎面飞来。 “脱手了?!” “九转轮回·大风歌!死吧,贱奴!” 第五十九章 生死之间 刀轮破空而来,旋转中甩出水汽,状如旋涡,刀锋未至,水汽先行。 云天行仰身避过,刚想趁机攻击李延东,谁知那刀轮又从后方飞了回来,云天行就地一滚,“咔”的一声,刀轮所过之处,一棵手臂粗细的树木被拦腰截断,只剩下一截半身高的树干立在那里。 “好厉害的刀法!”云天行咽了口唾沫,他自认身体没有树干结实,于是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贱奴,哪里逃!” 李延东大叫一声,展开夺影步,截在云天行前方,手执刀轮再次压迫过来,云天行闪退两丈,左手一扬,两枚石子脱手飞出,“当当”两声,石子被刀轮弹飞。 云天行暗自吃了一惊,心想:“这招能攻能守,连石子都打不进去,更不能接近他,如此一来,要伤他是不可能了,等他逃回李府,死的就是我了。” 其实,李延东并没有逃跑的念头,如果被一个贱奴打得狼狈逃窜,那将会是一个耻辱,而这个耻辱将伴随他一生,如果传了出去,他没脸见人不说,往日树立的威信都将付之东流,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疲惫侵袭了李延东,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而又紊乱,眼睛也开始变得模糊,如果现在逃回李府兴许还能活下来,但他没有逃,这贱奴小小年纪能有如此造诣,实在让他寝食难安,再过个十年八年,自己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到时阳儿也难逃一死,李家将会彻底覆灭,这才是李延东最担心的,斩草要除根,就算拼上性命,也必须在合眼前击杀这贱奴。 “受死吧!” 李延东纵身跃起,嗖的一下,将刀轮掷出,云天行吃了一惊,急忙闪身躲过,刀轮转了一圈又向他飞来,云天行不断躲闪,可刀轮却无休止,云天行暗暗恼怒,如今已完全沦为猎物,稍有不慎就会血洒当场,他不能坐以待毙,待刀轮再次飞来时,云天行纵身后跳,同时挺剑刺向刀轮。 “叮......” “不好!” 云天行只觉虎口剧震,再也握不住剑,“白钰”脱手飞出,钉在一颗树上,他刚要去取剑,忽见李延东已先他一步将剑拔出,环首刀也已回到他手中。 “完了!” 云天行呆愣在原地,见李延东奔来才转身开逃,边跑边叹息,他现在非常懊恼,刚才太过着急,想破掉李延东的刀轮,这一冲动不但没破掉刀轮,反而把剑给丢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虽然李延东已是强弩之末,但如果想用拳脚去对付他,纯粹就是找死,如今之计,逃跑才是上策。 两人又开始追逐,云天行腿上有两处小伤,速度并不快,李延东受伤过重,也一直追不上他。 雷声渐渐少了,但雨仍在下,很大,也很凉。 两人一前一后,林中狂奔,李延东气喘吁吁,脚步已开始变得沉重,隐约能看到前方的人影,又跟了一段,他发现地形越来越熟悉,就快要到李府了,李延东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他没想到云天行竟然还敢回李府,这无异于自投罗网,如今四大护院都在府中,他完全可以安心养伤,让四位护院继续追杀他,这四人是他的得力助手,四人联手连他都未必能讨到好处,这贱奴必死无疑。 又跟出不远,隐约能看到前方有高耸的黑影沉浸在雨中,那是府内的高阁,院墙就在前方了,李延东紧绷的心弦松了几分,就在这时,见云天行已跃上墙头,指着院墙内大喊:“李少阳,我本就想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哈哈,天助我也!”话音未落,云天行已跃下墙了。 “阳儿?” 李延东面如死灰,他不知道李少阳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他知道,李少阳绝对不是云天行的对手,想到此处,李延东不禁毛骨悚然:“怪不得这贱奴一直往李府跑,原来是想杀阳儿!” 李延东再也顾不得伤势,全力催动夺影步,纵身越过院墙,“嘭”的一声,双脚落地,水花四溅,他急忙四下环顾,在视线能及的范围内搜了一遍,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看到,也没有任何打斗声,只有雨声。 “难道阳儿已经……不好,中计了!” 李延东就欲转身,忽然一个冰凉而又锋利的物体穿透了他的身体,他张大了嘴,眼睛几乎就要凸了出来,这一刻,他万念俱灰,“当”的一声,环首刀跌落在地,颤抖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沉重的躯体,李延东跪在地上,垂下了头,看到一截黑物正插在他腹中,他使劲睁着眼,努力想看清那是什么,但无论如何都看不清。 “那是什么?”李延东的声音很虚弱。 “一块铁片磨了刃而已,给马切草料用的,我管它叫‘马料刀’,当然,你是一府之主,自然不认识这种低贱的东西。”一个声音从暗影中传出。 “原来如此。”李延东凄然一笑。 “你禁止奴仆私藏兵器,但你忽略了一点,不是只有兵器才能杀人,低贱的东西也有锋,一样可以杀人。”云天行从暗影中缓缓走出,拔出别在李延东腰间的“白钰”剑,又将环首刀挑到一旁。 “真没想到,我李延东闯荡江湖几十载,最后竟然栽在你的手里。”李延东双手伏地,身体剧烈起伏,不知在哭还是在笑。 “你是在哭吗?”云天行好奇道。 “我在笑。”李延东道。 “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笑?”云天行道。 “正是因为将死,才觉得好笑,因为死了就不能再笑了。”李延东道。 “你喜欢笑?”云天行道。 “谁不喜欢笑?”李延东道。 “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也喜欢笑,可他们永远都不能笑了。”云天行道。 李延东陷入沉默,过了半晌,道:“我没想过这些。” “所以你该死。”对于李延东的回答,云天行一点都不意外,像他这种人,迟早会被杀死,只不过杀他的那个人恰恰是自己罢了。 第六十章 雨夜人亡 “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吗?” 李延东仰起头,任凭雨水打在脸上,这一生他杀过很多人,有好人,也有坏人,有老人,也有孩童,他从未想过这些人该不该死,他一直认为,这些人只不过是他人生路上的垫脚石而已,死不足惜,所以他杀人时毫不怜悯。 他一直将刀磨得很快,不是因为刀不够快,而是不想给人求饶的时间。他还记得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那是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他清楚地记得那妇人包袱里有一串珍珠项链,那妇人跪地求饶,哭得很伤心,只求能放过孩子,他当时的确犹豫了,但那串珍珠项链实在耀眼夺目,他不想错失良机,又怕那母女会将事情泄露出去,于是他咬了咬牙,将妇人和孩子都杀掉了。 正因为片刻的犹豫,他没能及时逃走,被一些自诩正义的人士追杀,险些丢掉性命。自此之后,他不再给人求饶的机会,以至于他渐渐以为,这些人不过就是些陪衬罢了,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自己也成了别人的垫脚石、陪衬,他从小就认识“报应”这两个字,却不知道“报应”这两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现在,他似乎知道了。 李延东回想了自己的一生,忽然垂下了头,道:“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说。”云天行道。 “放过我的孩子。”李延东的声音有些发抖。 “只有你的孩子才是孩子吗,只有你的你的孩子才是怀胎十月出生的吗,你可以随手杀死别人的孩子,却要我饶过你的孩子,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云天行笑了笑,又接着道,“抱歉,李少阳必须死。” 李延东猛地抬起头,道:“饶了阳儿,我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李少阳必须死,除非你能让那些被他害死的人活过来,你可以吗?” 李延东垂下了头,身体在颤抖。 云天行道:“告诉我九殿阎罗是谁,我可以饶了你夫人。” 李延东冷哼一声,道:“不知道。” 云天行笑了笑,道:“你可以不说,不过,等你死后,你夫人没了靠山,多半会改嫁给何太急,到时你这李府怕是要改成何府了,这点你不会想不到吧,告诉我想知道的,我可以帮你杀掉何太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李延东陷入了沉默,半晌后,道:“我不知道九殿阎罗是谁,每次都是他来找我,给我分派任务,等事情完成后,给我想要的,仅此而已。” 云天行皱起眉头,道:“都到现在了,你还不肯说吗?那好,就让你夫人与何太急双宿双飞吧。” “这是实话。”李延东大口喘着粗气,呼吸越来越困难。 云天行看他不像在说谎,到这种关头也没必要再扯谎,道:“在哪里能找到他?” “我想去见阳儿最后一面,远远看一眼就好,之后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李延东艰难地抬起头,语调像是在乞求。 云天行考虑一番,之后微微点头,道:“我可以带你去见李少阳最后一面,不过,你若是敢耍花招,我会毫不犹豫杀掉你。” “多谢。”李延东挤出一丝微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前挪,身子晃得厉害,随时都有可能跌到,云天行紧跟其后,用剑指他着后心,以防他耍诈。 不过,这纯属杞人忧天,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他甚至怀疑李延东能不能走出后院,他想逼问李延东有关九殿阎罗的信息,但以李延东的性格,在见到李少阳前绝对不会透露半个字,他只希望李延东能坚持到那一刻。 然而,没走多久,李延东就摔倒在地,云天行心里咯噔一下,忙去探他鼻息,已没了呼吸,又试脉搏,也停止了。 “死了。” 云天行叹了口气,李延东一死,杀害父亲的真凶不知是谁了,他搜了李延东的衣物,只搜出几锭银子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云天行有些失望,将银子收入怀中,向李少阳居所走去。 现在已是后半夜,雨势仍然很大,府内灯火大都熄了,唯有几盏长明灯笼在檐下发出惨淡的光。 来到李少阳庭院外,见四下无人,云天行翻身过墙,来到卧房外面,见屋内仍是灯火通明,悄悄走到房门前,侧耳倾听。 “小美人,别躲呀,来让本少爷好好疼你。” “你就会欺负人家,不干下这杯酒就不让你碰,哼,还说会疼人家呢,这才第九杯就喝不下啦!” “小美人,你别生气,我喝,我喝......小美人,酒我喝了,你哭什么?” “还不是那些没规矩的下人,每次我去院子里走动,他们就色眯眯地盯着我瞧,看得我好不自在,你可得替人家做主呀!” “唉,这有什么,明天我去挖了他们的狗眼,小美人,你满意了吗?” “真的?那......” 话还没说完,“嘭”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踢开。 李少阳兴致遭到破坏,大叫道:“大胆,哪个狗......” 他话未说完,只见云天行沉着脸走了进来,浑身湿漉漉的,衣服上还有血渍,然而,让他住口的并不是这些,而是藏在云天行背后的那把剑。 “你是谁?” 那女子大吃一惊,急忙拿起衣服遮在躯体上,目光在来人身上打量了一圈,美眸中顿时闪过一丝厌恶,叫道:“没教养的东......” “滚!” 云天行打断了女子的话,对于这种恶毒的女人,他实在不想浪费口舌,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那女子惊呆了,李少爷都不曾对她吼过,一个下人竟敢让她滚,她回过神来,顿时泪眼模糊,趴在李少阳身上哭诉委屈,谁知向来对她言听计从的李少阳竟然没有一点反应,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她脾气一来,哼了一声,抓起衣服就往外走。 走到房门时,云天行挥掌将她击昏,将她靠在墙边,在杀死李少阳前,这女子还是不离开得好,万一找来帮手,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第六十一章 何必当初 “云天行,你要犯上作乱吗?”李少阳拔出床边长刀,厉喝道。 “李延东大概还没告诉过你吧,我本就是自由身,根本谈不上犯上作乱,不过,我来找你不是因为这件事。”云天行将房门关上,“李少阳,你欠的命该还了。” 李少阳皱起眉头,心想:“他面带杀气,不像开玩笑,看来要对我不利,我不是他对手,只能暂时稳住他,等会找帮手来收拾他,不管父亲让不让,我非剁了他不可!”李少阳微微一笑,道:“我欠谁的命了?” “梨儿。”云天行注视着李少阳的脸颊,又道,“你不会不认识吧!” 李少阳左手微微握起,他杀人不少,从来不会刻意去记死人的名字,但府内的婢女他大都认识,包括那个梨儿。 “想起来了?”云天行道。 “她是你的相好?人都已经死了,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这样吧,我把她送给你,这件事就算了,你看怎样?”李少阳指向墙边昏睡女子说道。 云天行笑了,心想:“真是无可救药!” 李少阳也跟着笑了,心想:“先让你得意一会。” 云天行停止微笑,道:“你的遗言?” “遗言?”李少阳握紧刀柄,大叫道,“云天行,你别不识好歹,我再给你加一个女人,两个换一个,这下总该够了吧!” “在你的眼里,她们只是商品吗?”云天行摇了摇头,“一命偿一命,谁都替不了。” 李少阳道:“你到底要怎样?你杀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他只有我这一个儿子!” “你爹?”云天行冷冷一笑,“现在想起你爹了?还真不枉你爹临死前替你求情呢,那我就做件好事,让你们父子团聚吧。” 云天行纵身上前,出剑攻击,李少阳大吃一惊,勉强还了几刀,险些被刺中,急忙跳到身后木床上,仍下被子、衣服以及所有能仍的东西,心想:“他说我爹死了,一定是想骗我,晚饭还一起吃的,可不能上他的当,先找机会冲出去,让爹来对付他。” “云天行,你现在立刻离开,我可以既往不咎,不然别怪本少爷不客气。”李少阳边打边道。 云天行笑道:“你什么时候对我客气过?醒醒吧,李大少爷,今天没人能救你!” “啊!”李少阳大腿被刺了一剑,大叫道:“还不住手!你杀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纵是你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 云天行没有回答,挺剑急攻,李少阳虽然天天泡在女人堆里,似乎也没那么不堪一击,云天行攻了数十招也只刺中他两剑。 屋外雨如珠帘,哗哗不绝;屋内刀光剑影,金铁连鸣。 好好的一间红烛香房,如今已是一片狼藉,桌椅板凳非残即缺,酒壶茶杯碎了一地,一张雕花红床被砍得面目全非。 李少阳本来站在床沿,现在已被逼到墙角,左手抵在墙上,已经无路可退,他本就不是云天行的对手,虽然能勉强过上几招,但时间一长,终究会招架不住,如今身上伤口已有七八处,李少阳真的害怕了,额头冷汗直下,大叫道:“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云天行道:“我只要你的狗命!” “啊!”李少阳惨叫一声,腹部又中一剑,心中又怒又恨,“为什么没人来救我,难道我真的要死在一个贱奴的手里吗,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快来人救我啊!” “啊!快住手!” 李少阳接连中剑,每一剑都避开了要害,其实,云天行有意要折磨他,这种人一剑毙命,反倒是帮他解脱,应该让他尝尝绝望的滋味,感受下被他害死的人的心情。 “云天行,别杀我,我给你银子,给你女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别杀我!”李少阳的声音在透着哀求。 他开出的条件足以让很多人眼红心跳,甘愿为他做牛做马,但云天行毫不在意,只是不停地挥着剑,李少阳身上的伤口正在增加,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接近过死亡,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要死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李少阳喃喃自语,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疲软的身体再次生出一丝力气,他挡掉剑招,撞破窗户,翻了出去。 云天行跟着翻窗而出,见地面积水中有一道很长的血痕,云天行站起来,眯眼望向前方,只见漫天雨水中,李少阳正低头踉踉跄跄地走着,双臂下垂,刀也丢了。 云天行叹了口气,快步跟上去,用剑抵住他后心,李少阳停住了脚步,身体在颤抖,道:“不要杀我......” 云天行道:“给我一个理由。” 李少阳道:“我给你一切,求你不要杀我。”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你后悔吗?” 李少阳一怔,道:“你会给我机会吗?” 云天行道:“我不是佛祖,不会广施恩德,你杀了我最珍视的人,所以你必须死。” 李少阳道:“我......我不想死,求你......” 云天行道:“她临死前可曾求过你?” 李少阳沉默片刻,道:“求......求过......”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云天行侧过头,将剑送入他的心脏,剑身传来一阵颤动,“噗通”一声,水花溅起,李少阳摔倒在地,积水漫过他半个身子。 “梨儿,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李家父子已死,云天行并没有慌忙逃路,其实,他不知道该去往何处,他已没有了家,没有了亲人,去哪里也没什么分别,总之李府是不能再待了。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声尖叫将他惊醒过来,他转身望去,见有一人正伏在窗边望向这里,那是李少阳的房间,是那个被他击昏的女子,那女子似乎发现了什么,又发出一声尖叫,消失在窗边。 “该走了!” 云天行叹了口气,移开脚向后院走去,刚走几步,忽然脚下一停,心想:“李夫人或许知道九殿阎罗的事,如今李延东已死,我为何不去问她,除她之外,恐怕再也没有人知道了吧。”打定主意,云天行调头向李夫人住所奔去。 第六十二章 意外变故 黯淡长夜,大雨滂沱,哗哗不息。 云天行急匆匆来到李夫人卧房外,见房门大开,里面烛火飘摇,不禁大感奇怪:“这么大的雨,为何开着房门?” 云天行四处望了望,见没有异动后,悄悄走到门边,向屋内瞟了一眼,屋内没有人,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事情有些蹊跷,云天行执剑走进去,在圆桌后面发现李夫人躺在地下,身旁有一摊血迹。 “死了?” 云天行心头一紧,急忙蹲身察看,李夫人已经没了呼吸,心脏位置有一处伤口,一击毙命,伤口处仍有少许血液涌出,应该刚死不久。 “是谁杀了她?”云天行皱眉思索,“难道是九殿阎罗杀人灭口?如果是他,一定发现李延东已死,为何他不直接来杀我,难道另有其人?” 云天行站起身来,仔细察看屋内各处,并无明显的翻动痕迹,梳妆台前的贵重首饰仍在,如此说来,凶手并非为财杀人。 “难道是何太急?” 云天行摇了摇头,打消了这种念头,何太急与李夫人关系不正,这件事李延东早已知道,完全没必要杀人,而且李夫人身穿睡袍,脸上妆容已卸,倒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样子。 “专为杀人而来,到底是谁?” 云天行茫然无措,九殿阎罗的线索到这里全断了,就算知道他去了长安,诺大的长安城,又去哪里寻他? 就在他沉思之际,忽听外面有人叫喊,他急忙蹿出房去,见不远处灯笼摇晃,人影攒动,似乎有人正向这里赶来。 云天行避开来人,向后院奔去,在马厩中挑了两匹好马,悄悄从西门溜出府去,纵身上马,一路狂奔,约莫半个时辰,奔出青州城。 云天行坐在疾行的马背上,腿夹马肚,手抓缰绳,转身回望,望着那熟悉的庞然大物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终于湮没在雨幕中,云天行叹了口气,回正身子,用力在马臀上一拍,伴随着一声嘶鸣,消失在夜色中。 ...... “快还给我!” “就不给,就不给。” 一条乡间小道上,两个孩童正在追逐,前面的胖乎乎,手里举着一个拨浪鼓,两个小弹丸咚咚直响,后面那个坠着鼻涕,小脸蛋通红。 “来呀,来呀,追上就给你玩。” 小胖子边跑边回头招呼,忽然眼前一黑,撞在一人身上,坐倒在地,那流鼻涕的孩子追上来,将小胖子拉起,两个孩子手拉着手,仰望着这张陌生的面孔和两只高大的骏马。 “小弟弟,这里是小山镇吗?” 两个孩子点了点头。 “谢谢。”云天行笑着揉了揉两个小脑袋,从包裹中取出仅有的两块桂花糕分给两个孩子。 买桂花糕时他犹豫了好久,毕竟苦日子过惯了,即使有了银子也不舍得乱花,如今重获自由,他觉得应该庆祝一下,于是在小贩异样的目光中挑了六块稍大的桂花糕,路上吃了四块,余下两块本想留到晚上吃,看到这俩孩子衣服上有补丁,顿时百感交集,于是将桂花糕分给了孩子。 小山镇是梨儿的故乡,他来此是为了一个承诺,他曾经暗自许诺过,一定要见一见梨儿的父亲,让他把梨儿赎回去,虽然梨儿没能等到那一天,但他觉得有必要来一趟,毕竟梨儿最不放心的就是她父亲。 离开青州后,云天行就直奔小山镇而来,路上不曾有过多的停留,他牵着马走在小道上,两个孩子跟在后面,道旁野花遍地,彩蝶环飞,远处有一座小山,山下有炊烟升起,那是一个小镇,小山镇。 走了一段,小胖子道:“大哥哥,能不能让我们上马玩玩?” 云天行转过头,看到小胖子一脸真诚,另一个鼻涕进进出出,似乎也很期待,他不忍拒绝,点了点头,将两个孩子抱上马,简单地教他们怎样在马上坐稳,但两个孩子完全没有听的意思,一个扮起了关二爷,一个扮起了赵子龙,云天行笑了笑,拉住缰绳,默默当起了马夫。 天色近晚,云天行牵马入镇,牧人正赶着羊群回来,猎人们满载而归,一路有说有笑,妇人们各自回家准备汤饭,两个孩子也被大人喊了回家,这里没有江南的秀气,只是多了些自然淳朴。 云天行寻了一家客栈,暂且住下,要了一些饭菜,又让小二代买了衣物、伤药,简单吃过晚饭,擦好伤药,和衣而睡。 由于提前交代过,一直没人来打扰,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傍晚,起床随便吃了点,爬到房顶看了会月亮,又回房睡了。待到天亮,云天行向小二问过路,就去赌坊了。 梨儿她爹整天泡在赌坊,梨儿每次回家都直接去赌坊找人,梨儿说,赌坊是唯一能找到他的地方。 小镇不大,但巷子较多,小二指了大致方向,云天行沿途打听,终于来到一间茶楼前,据小二说,赌坊就在这茶楼里面。 云天行走进茶楼,只觉茶香扑面,沁人心脾,厅堂里坐满了人,桌上有茶的并不多,大多是来听书的,厅堂东边有一位白须老先生,手摇折扇,正在讲“赵子龙长坂坡单骑救主”的故事,厅上众人探头握拳,正听到要紧处,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走进来。 云天行走向后堂,一个伙计打扮的人正倚在门框上听书,见有人走过来,打量了一眼,道:“你要上哪去?” “赏花。”云天行道。 “可是要喝茶?”伙计道。 “只赏花,不喝茶。”云天行道。 这是小二教给他的暗语,只有答对了才能进赌坊。 在江湖上,将赌坊藏在茶楼中并不是新鲜事,还有的藏在客栈、酒楼,甚至是青楼中,那些赌徒大都深谙此道,藏与不藏对他们并无多大意义,不过这样却能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伙计又在云天行身上打量了几遍,一甩头,道:“跟我来。”随后转身步入后堂。 云天行跟在后面,拐过对景墙,穿过茶楼小院,来到一个更为宽敞的庭院内,绕了几个弯,停在一个厅堂前,房门紧闭,里面有吵闹声。 第六十三章 麻烦让开 伙计走到门边,在门板上轻轻敲了两下,吱呀一声,房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个光膀汉子,目光停在云天行身上,伙计向那光膀汉子递了一个眼神,转身离开。 那光膀汉子招了招手,示意云天行进来,云天行点头示意,走入厅堂,大厅极为宽敞,中央是八张长形赌桌,每张赌桌前都围着很多人,有几个护卫坐在厅堂一角,只在云天行进来时看了一眼,随后又将目光分散到人群中。 要在这么多人中寻找一个陌生人,实在不是件容易事,好在梨儿曾经提过她爹的体型样貌,云天行走入人群中,目光在诸位赌徒身上一一扫过。 赌徒们似乎很不本分,除了吆喝声大外,还很喜欢乱窜,搞得云天行不知该从何找起,无奈只能按桌子顺序来找了,纵是这样,一位龅牙公子哥在同一张赌桌前被云天行认了九次,总在眼前晃,惹得云天行偷偷在他后腰上戳了一下,这才安生下来。 找了好一会,云天行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不禁佩服赌徒们的精力,扯着嗓子又是蹦又是跳,丝毫没有半分颓废,忽然,云天行精神一振,目光落在一个嚷着要下注的老者身上,此人形容枯槁,衣衫脏乱,邋遢至极,非常符合他要找的人的形象。 云天行又打量了一会,觉得应该是他,于是拍了拍老者的肩膀,那老者耸了耸肩,头也没回,继续嚷着拉别人下注,云天行微微皱起眉头,又在老者肩上拍了一下,这一次用了力。 老者吃痛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几分怒色,道:“干什么?” 云天行道:“你是吴垠?” 老者一怔,在云天行身上扫了一眼,目光在触及左手那柄剑时露出一丝怯意,道:“你找我有事?” 云天行道:“你还在赌?” 吴垠挠了挠脏兮兮的头发,他的债务已经还清了,而且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他实在想不通谁会来找他,遂问道:“你是谁?” 云天行道:“我是梨儿的朋友。” “哦。”吴垠松了口气,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来,道:“拿来吧。” 云天行眉头一皱,道:“拿什么?” 吴垠瞪了云天行一眼,道:“什么拿什么,当然是拿银子来啊,我女儿总不会让你空手来吧,快拿来!” 云天行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知道吴垠生性好赌,前些年欠下赌债无力偿还,让人打断了一条腿,而且还不知悔改,天天往赌坊跑,最后输到没钱还债,只好把女儿卖了抵债,到现在还是死性不改,云天行恨得牙根痒,真想狠狠打他一顿,碍于现在人多,只好暂且忍住。 吴垠见他不说话,哼了一声,转身又扎进人堆里,跟着就吆喝起来。 “梨儿都被你害死了,你还赌!这样的人也配当爹?!” 云天行心头火起,看着吴垠那快活样,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揪住吴垠的后领,将他给提了起来,道:“跟我走!” 云天行身材高挑,又是练武之身,提一个瘦老头毫不费力。 吴垠双脚离地,空中挣扎几次没能挣脱掉,眼睁睁看着自己像一只鸡一样被拎着走,这些年他没少受惊吓,这人一定是打着梨儿的名字来扯谎,没安好心,搞不好是要害他,吴垠打了个哆嗦,大叫道:“来人啊,杀人啦!快来人啊!杀......” 云天行扬了扬手中剑,道:“再喊一个字,我一剑杀了你!” 吴垠脖子一缩,立刻闭嘴。 两人动静不小,一个劲装汉子率先走来,挡在二人面前,看装扮应该是护卫,他瞥了一眼吴垠,对云天行道:“公子这是......” 他见云天行扮相较好,年纪又轻,应该是哪家的少爷,是这里的财神爷,不敢得罪,所以说话十分客气。 云天行停下脚步,道:“麻烦让一下。” 那劲装汉子,道:“公子为何要强行带走此人,可否告知一二?” 云天行道:“这是我的事,不便告知。” 那劲装汉子笑了笑,道:“他是我们的客人,公子应该知道这里的规矩,还是把人放下吧。” 云天行道:“人我一定要带走,你要拦我?” 劲装汉子道:“不敢,不敢,公子要走在下绝不敢拦,只是……得先把人放下。” 云天行本是通情达理之人,今见吴垠死不悔改,本就一肚子气,又见这汉子挡路不走,分明是想替吴垠开脱,心中更是恼怒,道:“让还是不让?” 那劲装汉子笑了笑,道:“看来阁下是不肯给在下这个面子了。” 话音一落,厅堂一角那几个护卫纷纷站出来,各个面带怪笑,都是一副就是欺负你人少的表情,更有两个护卫手手提长棍,站到劲装汉子身后,似乎要给这个不识时务的年轻人一点小小的教训。 云天行微微皱起眉头,环视四周,自己似乎已经被包围了,众护卫各个挺拔健壮,龙神虎目,但从步伐动作看来,他们似乎只是体格健壮,并不会武功,这点让云天行颇为欣慰,当下也不客气,大喊道:“现在让开还来得及,我的拳头可不认人!” 众护卫一怔,随即哄堂大笑,一个尖嘴猴腮的护卫笑道:“小兄弟,我看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呀!” 云天行笑了笑,道:“是吗?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那人道:“跪下给我们老大磕三个响头,再叫三声‘好爷爷饶命’,说不定我们老大一开心,会放你一马,哈哈。”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好主意,那么哪位是你们老大呢?” 那劲装汉子挺身走出人群,微微一笑,道:“就是我。” 云天行将吴垠放在一旁,冲那劲装汉子微微一笑,然后一拳打在他脸上,伴随着一声惨呼和两颗抛飞的黄牙,那劲装汉子倒摔出去,“嘭”的一声,压散了一把椅子。 那劲装汉子从木屑堆里爬起来,在嘴角抹了一把,见满手是血,作为赌坊管事,只有他打人的份,哪受过这鸟气,他伸出带血的手指,指向云天行,歇斯底里道:“打,给我往死里打!” 第六十四章 狼牙大棒 护卫们见老大被打,先是吃了一惊,他们的工钱奖励皆由此人发放,这种表现的机会十分难得,此时不上更待何时,顿时如饿狼抢肉,蜂拥而上,众赌徒纷纷躲到角落避难,厅门紧闭,惹事的主就站在门边不远处,即使开着门他们也不敢走。 两个执棍勇士拔得头筹,齐声嘶吼,高高举起长棍,猛抡下来,云天行左右连躲,顺手一抄,将长棍夹在腋下,用力往前一送,棍头反撞在两人胸口,“哎呦”两声,二人齐摔出去。 四个汉子分别从四个方位攻来,有的捏拳,有的执棍,有的举凳子,有的做飞扑状,云天行不惊反笑,心想:“李延东都栽在我的手里,难道还怕你们几个莽夫不成?”他纵身跃起,在飞扑来的那人头上踩了一脚,跳上临近赌桌。 那汉子被他这么一踩,脚下一个踉跄,直接冲了出去,一头撞在柱子上,昏了过去,那位捏拳的还没等靠近,就被一个横空飞来的骰子正中鼻头,登时鲜血长流,那位举凳子的见机不妙,抬手将凳子抛出,岂料那凳子又被踢了回来,他抬手一抓,手腕骨折,见同伴连续吃瘪,执棍那位退了两步,又觉得丢人,正打算再上,忽然被一个骰盅打中额头,白眼一翻,萎靡倒地。 那尖嘴猴腮的护卫大喊着往前冲,刚靠近赌桌,迎面吃了一脚,倒摔出去,砸倒两位正赶来的护卫。 云天行站在赌桌中央,余下众人纷纷将赌桌围起,你拥我挤却没人敢上,大厅里不断传来哀嚎声,吴垠靠在柱子上瑟瑟发抖。 那劲装汉子在旁督战,见众护卫围而不攻,不禁恼怒,吐出一口血色唾沫,大喝道:“怕什么,都老子上!” 众人互相看一眼,纷纷向赌桌围拢过来,云天行探身一抓,夺过一根长棍,一戳一挑又将两位走神的护卫请出包围圈,一个红脸胖子被挤了出来,他回看了一眼,想退回去,可身子太胖,没能挤回去,尴尬地笑了笑,云天行回以微笑,然后一棍将他从人墙中撞了出去。 云天行一手持剑,一手持棍,不停转动身子俯视众护卫,气势颇为唬人,众护卫你拥我挤,谁也不敢靠近。 “谁在闹事?”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厅堂偏房的门帘后响起,大厅中哀嚎声顿时停止,陷入了寂静,众人都将目光移到那张破旧的门帘上,云天行微微皱起眉头,在那张门帘后或许有个厉害角色,单凭声音就能听得出,不是这些普通护卫能比的。 在众人目光汇聚之处,一只手从门帘里探出,反手将门帘掀起,一个中年汉子走了出来,上身半露半遮,发达的肌肉将衣服高高撑起,右手拎着狼牙棒,目光扫视全场。 “是屠老三来了。” “这下有好戏看喽。” “听说屠老三又挑了一个门派,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在小山镇你见过比屠老三还厉害的?” “那倒没有,这小子可要遭殃了。” 众赌徒窃窃私语,连护卫们也纷纷议论起来,云天行隐约听到一些,大致对来人有了初步了解,此人叫屠老三,在江湖上很有名望,经常与高手切磋,还时常挑翻一些门派,打垮一些势力等等,总之全是些风云事迹,云天行有些不解,这么厉害的人物为什么要藏在小山镇? 小山镇周围山林众多,没有通向外面的官道,倒像是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云天行也是打听了很久才找到这里,牵马爬山的体验让他至今记忆犹新,“这屠老三恐怕真是一位隐居在此的高人吧。”云天行有些担忧。 “三叔,你可来了,这小子来砸场子,你可要替侄儿做主啊!”那劲装汉子连忙抢到屠老三面前哭诉起来。 “嗯。”屠老三轻轻应了一声,目光转向众护卫,道:“都退下。” 护卫们立刻从赌桌旁散开,他们知道,屠老三才是赌场真正的东家,只不过平时很少露面,一切都交给他侄子打理,常客大都知道此事,所以很少有人敢来此闹事,赌徒们不禁暗自叹息,这小子一定是新来的,不知天高地厚,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下要去阎王爷那报道了。 “是你在闹事?”屠老三目光转向站在赌桌上的少年,淡声说道。 “我来找人,无意闹事,本想安静离开,是他们挡路在先,不得已才动了手,不信你问他们。”云天行从赌桌上跳下来,走到吴银身旁。 屠老三转头看向劲装男子,道:“他说的都是实话?” “话是没错,可是他要带走......带走......”那劲装汉子没有说下去,其实不用说也很明白,吴垠又被人提起来了。 “把人放下,你可以走。”屠老三道。 “三叔,不能放他走!” 那劲装汉子显然不想就此放过这小子,毕竟这一拳挨得实在太过耻辱,当着这么多熟人的面被打掉了门牙,以后还怎样见人? 不待屠老三答话,云天行抢说道:“人我一定要带走,这一点,我想他们已经很清楚了。” 屠老三向那些仍躺在地下痛苦挣扎的护卫看了一眼,微微笑道:“小小年纪应该学会收敛,太狂了可是要吃苦头的。” 云天行道:“我一直在吃苦头,再多吃一点也还受得了,就不劳阁下挂心了。” 屠老三道:“你很自信。”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答应过的事,死也要做到,没办法。” 屠老三扭了扭脖子,关节发出“咯吱”声响,他叹了一口气,道:“承诺固然重要,性命都没了,还要承诺有什么用?” 云天行道:“承诺丢了,留下性命又有什么意义?” 屠老三笑了,举起手中狼牙棒,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云天行道:“狼牙棒。” 屠老三道:“你知道有多少人死在这狼牙棒下吗?” 云天行道:“不知道。” 屠老三道:“七百三十八个,没来得及说出姓名的没算在内。” 一股寒意在大厅内蔓延而开,赌徒们只觉脊背发凉,不由向墙角聚拢过去,众护卫眼中也闪过一丝惊惧,劲装男子眉头紧锁,心想:“三叔是不是记错了,前些天还跟我说有八百多人,今天怎么又少了?” 云天行沉默不语,只是抓向吴垠的手又紧了几分。 第六十五章 意料之外 屠老三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放下人,你可以走。” 云天行道:“人我不会放,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你们摆出这么大阵仗就为了区区一个赌徒?我看他连一两银子都未必拿得出,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劲装汉子抢上一步,道:“休要乱说,你从我们赌场抢人,明明就是来砸场子的,还不快把人放下!” 云天行心中暗笑:“果然有鬼,我随便这么一猜,竟然歪打正着了,早就听梨儿说,吴垠已经没什么可以拿来赌了,然而依旧天天来赌坊,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有了屠老三撑腰,护卫们胆子也大了,纷纷跟着起哄,那尖嘴猴腮的护卫挤出人群,脸上仍挂着半个脚印,道:“小子,你别不识抬举,三爷乃江湖大侠,不跟你这小娃娃一般见识,还不快把人放了,给三爷磕头认错。” 云天行嘴角扬起一丝微笑,道:“刚才说龟孙子拖欠工钱的是不是你?” 那尖嘴猴腮的护卫一愣,道:“不是我。” 屠老三脸色一沉,他的确拖欠护卫们的工钱,那“龟孙子”不就是骂自己?屠老三大手一挥,道:“多嘴,给我打!” 那尖嘴猴腮的护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到了人群后方,一阵猛烈的拳打脚踢,粗暴的声音中不断传来哀嚎:“哎呦,我没说啊,真不是我说的,哎呦......” 云天行心中偷乐,那人确实没说这句话,这是他自己乱说的,他在李府待了这些年,常听人提起有关赌坊的事,欠工钱这事哪家赌坊都有,而且不单是赌坊,像客店、茶楼,甚至是青楼也一样,能按时发工钱的很少,尤其是赌坊这种地方,工钱向来是要拖欠的。 哀嚎声渐止,众护卫目光有些不善,半年没开工钱,他们家有老小,又不敢公开要,好不容易有人提起,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屠老三精明强干,似乎嗅到了什么,道:“这个月底开工钱,都给我好好干,哪一个再敢散布谣言,一文钱都别想得到。” 云天行不得不佩服屠老三的手段,他不想再待在下去,提起吴垠就往门边走。 “再走一步,留下小命!” 屠老三拎着狼牙棒往前走,云天行停下脚步,他不想跟屠老三搏命,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而且眼下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道:“怎样才肯让我带他离开?” 屠老三停下脚步,道:“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对你来说似乎有点困难。” 云天行有种不好的预感,听这语气,似乎要打赢他才能走,但他还是耐心问道:“什么办法?” 屠老三伸出一个手指,笑道:“一百两银子,人你可以带走。” 云天行皱起眉头,这个回答让他有些意外,不过,一百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他拿不出,看来还是要打赢他才能走。 “抱歉,我没那么多银子。” 屠老三并不意外,脸上仍挂着微笑,手中狼牙棒已经蠢蠢欲动。 云天行将吴银放到身后较远处,低声道:“此番来是想告诉你,梨儿她......她......让我转告你好好照顾自己。”他本想把梨儿已死的消息告诉他,但仔细一想,自己若是死了,也没必要再让他徒增伤悲,若是能活下来,再告诉他也不迟。 云天行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屠老三身前,拔剑指地:“请。” 屠老三一怔,他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干脆,而且这柄剑似乎出奇的锋利,剑刃闪着寒光,是柄好剑,屠老三清了清嗓子,笑道:“你很有勇气,我实在不忍心杀你,这样吧,我先来试试你的拳脚功夫。” 屠老三将狼牙棒扔到一旁,见少年扔执剑不放,微微皱起眉头,道:“我试你拳脚功夫,你还拿剑做什么?” 云天行犹豫不决,剑是他的依仗,不能放,拳脚功夫对付普通人倒是可以,如果对付习武之人,那未免就有些上不了台面了,更何况眼前是个人人称颂的高手,有剑才有一战之力,这剑不能放。 屠老三见他仍是无动于衷,于是将目光转向人群,人群中立刻有人站出来说道:“三爷让你放剑是想饶你性命,这狼牙棒敲在脑袋上可不是闹着玩的,小子,你别不识抬举,乖乖把剑放下,三爷不想治你于死地,你又何必自己找死。” 云天行有些动摇,但仍不放剑。 屠老三大笑两声,抱拳道:“请在场的诸位兄弟做个见证,我与他公平比试,其他人一概不准插手,否则就是与我屠老三为敌,我们只比拳脚,不用兵器,兵器无眼,我不想把这里都毁掉,甚至伤及无辜。” “伤及无辜”四个字在屠老三的格外强调下,人群立刻沸腾了,护卫们、赌徒们纷纷站出来让少年放下剑,更有甚者说道:“不放剑就是与大家为敌,别怪我们人多欺负人少!” 事已至此,云天行已别无选择,如果众人一拥而上,他绝对占不到便宜,更别提顺顺当当带走吴垠了,于是将剑别回腰间,道:“这样可以了吧。” 屠老三点了点头,大手一挥,众人退到墙边,对少年道:“小心了!” 屠老三率先抢占先机,左拳佯攻面门,右拳实攻小腹,双拳齐发,使得是一套“空门拳”。 云天行看不透对方拳法精妙所在,只觉此拳威力应该不小,不能硬接,只好以闪躲为主,屠老三不依不饶,紧黏其身,拳出四方,中间还穿插了几记腿法,招式大开大合,云天行避其锋芒,一招也不接。 众人往日只闻屠老三威震八方,今日方见其一展身手,不禁振臂高呼,更有一位赌徒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铜锣,边敲锣边高喊:“三爷三爷,天下无敌......” 另一位赌徒见状立刻跑到厅堂一角,操起鼓锤打起鼓来,鼓声震耳,引得众人热情持续高涨。 这两位赌徒都欠了赌债,如此大好的拍马屁机会不用可惜了,于是两人明争暗斗,誓要争个头功,锣越敲越密,鼓越打越急,两人红着脸,谁也不肯相让。 第六十六章 不知悔改 在这紧锣密鼓中,屠老三士气大振,连连抢攻,云天行只躲不攻,一直被逼到墙角,心中充满疑惑:“几十招都过了,这屠老三怎么还不将我拿下,甚至都没有打到我,莫非他真在试探我?既然他有意试探,我再不还手那就太不领情了。” 见屠老三又挥拳打来,云天行探手一抓,竟然抓住了屠老三的拳头,云天行暗自吃惊:“这么容易?难道他故意卖破绽?” 云天行带着疑虑,试探性地挥拳向屠老三脸上打去,“嘭”得一声,拳头结结实实打在屠老三的脸颊上,只听“哎呦”一声,屠老三狼狈地摔了出去,屁股后撅,赫然是个狗吃屎的姿态。 众人皆惊,动作全部僵住,均想:“这怎么可能?屠老三成名已久,怎么会被一个毛头小子打翻在地?这小子到底是谁?” 众人惊讶,云天行比他们更惊讶,刚刚只是试探性打了一拳,还没用全力,这屠老三竟然不躲,或者说根本躲不开?难道那些恭维的话都是假的? 屠老三从地上爬起来,抹掉嘴角的血迹,冷笑道:“小子,你好狠啊,我有意相让,你却出手暗算,真是卑鄙!”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屠老三是故意让他,怪不得会这样狼狈,这小子真不知羞耻,于是众人又开始骂云天行卑鄙。 云天行微微皱眉,心想:“我哪里暗算了?反倒是你,一直煽动众人来对付我,要真是江湖高手又怎屑用这种手段,待我再试你一试。” 云天行突然又向屠老三抓去,屠老三想躲可没躲开,跟着腰间一紧,裤腰带已被人抓住,他大惊之余运力急挣,可怎么也挣脱不开,忽然脚掌离地,身子横在半空,竟被提了起来。 “我还当是个隐士高人,原来是只纸老虎!” 云天行哈哈大笑,提着屠老三的裤腰带在空中打转。 众人看得张口结舌,不知为什么会这样,那两位欠债的赌徒正斗得火热,完全没有注意到厅内的景象,锣鼓齐鸣。相比鼓声,锣声要差上一筹,但敲锣的哪肯罢休,只好扯着嗓子靠大喊来补不足:“三爷,三爷,天下无敌......” 屠老三被转得头晕眼花,又听这人不停喊“三爷,三爷,天下无敌”,顿时气晕了过去,直到裤腰带被扯断,摔在地上,这才清醒过来,连忙爬到少年面前跪地求饶:“少侠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少侠,饶命啊!” 那群赌徒自觉没趣,纷纷摇头散去,那两位欠债的一人留下一口唾沫,大摇大摆地走了,众护卫往日受惯了压迫,今见屠老三竟是个纸老虎,纷纷怒目相向,屠老三见机不妙,道:“明天就开工钱,不,今天,今天就开!” 云天行把吴垠拉到屠老三面前,道:“我带他走,你们不让,你们跟他有什么关系?” 屠老三连忙摆手,道:“没关系,绝对没关系,少侠尽管带他走就是。” 云天行不信,又道:“他欠你们钱?” 那劲装汉子走上前来,恭敬道:“不欠钱,我看少侠想强行带他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都是误会,误会。” 云天行见护卫们也跟着点头,这才放心,于是指着吴垠,对屠老三道:“这个人你认清了,以后再来赌坊直接打断他的腿,要是你敢放他进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屠老三道:“不敢了,不敢了。” 那劲装汉子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捧到云天行身前,道:“多有得罪,这点银子还望少侠笑纳,权当是一点补偿。” 云天行本不想收,但见对方诚意十足,只好勉为其难收下,带着吴垠离开了赌坊。 望着两人的背影,屠老三长舒一口气。 小山镇与外界沟通并不多,像屠老三这种经常在外走动的人自然备受瞩目,再者他又爱吹牛,大家生活在这田园小镇,没见过世面,都把他的话当了真,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神,最后竟把屠老三传成了绝世高手,起初屠老三也脸红了好久,奈何这“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让他深陷无法自拔,日子一长,他竟真把自己当成了绝世高手,不论气质还是谈吐,都提升了一大截,唯独武功没有长进,直到被打翻在地时才醒悟过来,还好不算太迟。 云天行离开赌坊,随吴垠来到他的住处,这是一座破败的茅草屋,院墙用粘土堆砌,早已坍塌得不成样子,探头往里一瞧,院内杂草丛生,好似很久没人居住,与周围那些房舍相比,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你住这?”云天行皱眉问道。 吴银只是点了点头,推开外门,向里屋走去。 “这就是梨儿的家吗?摊上这样的爹,梨儿的命也够苦的。”云天行叹了口气,跟着向屋内走去。 前脚刚进屋,就闻到一股酒气,云天行脸色一变,只见吴垠正抱着一个灰漆漆的坛子在喝酒,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云天行越看越气,一把抢过酒坛,狠狠摔在地上,瓦片崩碎,酒水洒了一地,云天行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到院子里,“啪”的一声,甩手就是一个耳光。 吴垠踉跄倒退,跌倒在地,右颊被打得又红又肿,神志也清醒不少,大叫道:“你干嘛打我?” 云天行冷笑道:“想知道?那我告诉你,这一耳光打你‘生而不养,无恩有罪’!” 说罢,云天行走上前,将吴垠提起,“啪”又是了一个耳光,道:“这一耳光打你‘嗜酒赌博,枉为人父’!” “我......我......”吴银双手捂着脸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云天行走上前,又将他提了起来,瞪视片刻,右手一甩,“啪”又是一个耳光,道:“这一耳光打你‘卖女还债,丧尽天良’!” 吴垠怔住了,刚缓过神来,又被提起来了,云天行将他揪到自己脸前,道:“知道你最可恨的是什么吗?梨儿每天都在等你赎她回去,直到死都没等到那一天!而你又在干什么?赌博?喝酒?一个小女孩孤身在外,受尽欺凌,就为了你那点赌资?酒钱?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知悔改!” 第六十七章 安顿离开 一番狠狠的训斥过后,云天行将吴垠摔在地上,他觉得跟这种没良心的人讲这些纯属对牛弹琴,他要是还有一点良知,就不会放着女儿不管,天天把自己泡在赌缸里。 吴垠坐起身来,身体隐隐有些颤抖,道:“你说什么?我闺女死了?” “死了。”云天行冷哼一声,又说道,“你既然舍得卖掉她,难道还在乎她的死活?” 吴垠呆愣片刻,忽然嚎啕大哭,又不停打自己耳光,云天行吃了一惊,看他涕泗横流,不像装模作样,心下又有几分不忍,他毕竟是梨儿的父亲,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大悲莫过于此。 他摇了摇头,就地坐下,待吴垠情绪平复下来,将梨儿的事说给他听,吴垠只是低头啜泣,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不知听没听进去。 吴垠哭得双眼红肿,似乎比刚才苍老了十岁,听梨儿说,其实吴垠还不到五十岁,如今看起来倒像是个已近暮年的老人,云天行心生怜悯,安慰道:“梨儿从来没怪过你,她生前最放不下的也是你,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要再让她失望。” “那孩子命苦,从小就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她娘去得早,在那之后,我就天天喝酒,后来又迷上了赌博,家底败得一干二净,这个家全靠她一手操持,自打她离开,这院子里都生满了杂草,我......” 说到这,吴垠眼睛又湿了,他用肮脏的衣袖抹掉眼泪,接着说道,“直到人没了,我才觉得心口好像多了一个洞,可都晚啦,晚啦!” 云天行也跟着叹气,问道:“你为什么要卖掉她?” 吴银道:“欠下赌债还不上,人家讨上门来啦,当时多喝了几碗酒,发了疯,才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 云天行道:“欠了谁的债,是镇上的人?” 吴垠摇了摇头,道:“不是镇里的人,是外面的人,那些人在镇子里待了一段时间,后来就走了,没人知道他们的来历,之后也没再来过。” 云天行有些失望,他曾问过梨儿,梨儿说自己被倒卖过几次,后来才到了李府,她也不知道那些人的身份,云天行还想去找麻烦,替梨儿出口恶气,这样一来就没办法了。 他白了吴垠一眼,道:“亏你还知道自己猪狗不如,连亲生女儿都卖,你也不怕遭雷劈,如果不是看在梨儿的份上,哼,我早把你打残了。” “她娘走了,现在连她也走了,就剩我孤零零一个人啦。”吴垠叹了口气,目光有些呆滞,沉默了片刻,又道“其实,我也很后悔,我也想赎她回来,可......我哪还有银子。” “所以你就喝酒赌博,自暴自弃?”云天行皱起眉头。 吴银摇了摇头,道:“把闺女卖了我就戒赌啦,在赌场只不过是为了一份工钱。有一天,赌坊的人来找我,说给我一个美差,让我拿他们的银子去赌,输赢都算他们的,让我拉别人下注,事后他们给我发工钱,我找不到其他差事,只好干起这勾当。” 云天行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那帮人要拦我,还说没关系,不过想想也对,他们当然不会承认,如果当众挑明,那群赌徒哪肯善罢甘休,这完全是自砸招牌。”他思索片刻,忽又想起一事,道:“他们给你工钱没有?” 吴垠道:“给了,那酒也是他们送的。” 云天行点了点头,如果欠了工钱,他不介意再回去大闹一番,让那个屠老三尝尝自己狼牙棒的滋味,如此说来,这吴垠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云天行心里多少有些安慰,于是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吴垠没有说话,只是不住叹息。 云天行将他扶起,从怀里掏出五锭银子,塞进他手里,道:“这些银子你拿着,修修房子,好好过日子,不要再赌了。” 银锭子白花花又沉甸甸,吴垠双手颤抖,心中悲多喜少,如今闺女都没了,剩下他孤苦一人,要再多银子又有什么用?想到此处,不由落下泪来。 云天行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悔断肠子也没用,你过得好了梨儿自然替你高兴,这才是对她最好的补偿。” 吴垠赶紧擦掉眼泪,道:“你说得对,不能再让那孩子操心啦。” 云天行在小山镇多呆了几日,帮吴垠寻了个木匠活,起初老木匠并不愿意留下吴垠,一来年纪大,干活不利索;二来是个赌徒,不本分。好在老木匠的孙女是梨儿小时候的玩伴,在小女孩的苦苦哀求下,老木匠这才松了口,同意收下这个“老徒弟”。 云天行为了表达谢意,为小女孩买了些糕点,又给她订制了一套衣裳,小女孩高兴坏了,留下他跟吴垠吃晚饭,期间谈了很多,原来以前她跟家人闹别扭,经常跑到梨儿家去“避难”,而且一呆就是好几天,与梨儿睡在一个被窝,那关系自是不用多说。 在听说梨儿去世后,小女孩哭了好些天,白天见到她眼睛都是肿的,自那之后,她对吴垠更客气了,就连老木匠对吴垠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 吴垠的生活已经稳定下来,云天行便要离开了,他不能守护吴垠一辈子,而且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给吴垠留下一匹马和几句叮嘱,之后就匆匆上路了。 云天行驾马出镇,行了一段,忽然嗅到一股清香,他勒马驻足,见道旁有一株梨树,满树梨花绽放,白如初雪,一阵微风拂过,花枝簌簌,抖下不少白色花瓣,随风飘摇。 云天行伸手接过一瓣,喃喃道:“来时不曾看见,如今春时已过,梨花本应凋谢,此株违时而开,倒是有些特别,也许,是梨儿在与我告别……” 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花香,回忆起那善良的女孩,一切仿佛就在昨日。 花香醉人,不觉眼角已有些湿润,云天行睁开双眼,将花瓣散入风中,策马疾驰。 “别了,梨儿。” 第六十八章 两个怪人 通往长安城的一条官道上,云天行驾马缓缓而行,接连奔行数日,人困马乏,好在离长安城仅剩半日路程,照这个速度,傍晚便可进城。 又行了一段,云天行忽然直起身子,见前方树上飘着一个酒招子。 他勒马走近,见林中有个酒肆,树荫下摆了七八张桌子,人也不少,林中凉风习习,正是歇凉好去处。 “客官进来坐坐,这可是去长安道上的最后一处酒家,错过了这,要想喝酒,那就只能去城里喽。”一个伙计一边上菜,一边对新客人喊道。 云天行绑好马,在一处空桌旁坐下,点了一碗面,小二先送水壶来,他连喝了三碗方才解渴。 天气燥热,他并不饿,只是渴得厉害,凉水下肚,再吹上一阵凉风,顿觉神清气爽。 云天行伸了个懒腰,无聊四下望去,忽然目光一停,见对面坐了一个红衣女子,一手托腮,闭着眼睛,好似在睡觉,云天行见她睫毛长长,模貌甚是好看,不觉出了神。 直到小二端上面来,这才被惊醒,他摸了一双筷子,又向那女子看了一眼,就在这时,一个大胡子提刀走到那女子桌前坐下,“咣当”将刀横在桌上,端起女子身前的茶杯一饮而尽,舔了舔嘴唇,之后便盯着那女子再也移不开眼睛。 在这大胡子之后,又有一个青衣人坐了过去,目光在女子脸颊到胸前来回移动,举止轻浮。 两人的举动落在众人眼里,没有激起所谓的正义,反而引起了更多的旁观者,又有几人围了过来,盯着那女子看。 云天行垂下头,自顾自地吃着面,心想:“这位姑娘只顾睡觉,却不知已教人占了便宜,我得想个办法提醒她才是。”想到此处,他不由的笑了,自己还不是一样,刚刚还盯着人家姑娘出神,跟这些人有什么分别? 若真要找出一点分别,那就是他只是惊叹于她的美貌,并无邪心,而那些人关注的却不仅仅是美貌。 “小二,来壶茶,跟那位姑娘桌上一样的茶,要快。” “来喽。”小二来得很快,但云天行的脸上没有太多喜悦,因为那些人更过分了,大胡子凑近姑娘脸庞,轻轻嗅了嗅,显然,这所谓的提醒并没有什么用。 “小二,你这是什么茶?”云天行又招来了小二,声音很大,惹得几人投来厌烦的目光。 “这是茉莉花茶,客官,不合您胃口吗?” “这茶为什么是苦的?” “这......这茶本来就是苦的呀。” “给我换甜的!” “啊?!甜的?客官,您这不是开玩笑吗,茉莉都是苦的,哪里有甜的?” “这位姑娘的茶也是苦的?” “都是苦的。” “茶是苦的,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抢着去喝?” “这......我哪里知道,客官,您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去招呼客人啦。” “先给我换甜茶来,客人嘛,不急,反正他们现在也无心吃喝。” “哪来的野小子,不好好喝你的茶,多管什么闲事,咦,你小子不会是看上这女人了吧,哈哈!” 说话的是那青衣人,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另一张桌旁也同时站起四人,个个手执兵器,面色不善。 云天行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但一群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他看不下去,即使对面有十万大军,他也一定要管! 他端起苦茶,抿了一口,悠悠道:“各位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去锄强扶弱,却在这里围着一个睡觉的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们的娘呢。” 此话一出,众人哈哈大笑,那青衣人脸色涨红,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那四位按着兵器,跃跃欲试,但在没有收到命令前,谁都没有出手。 “哼,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大胡子站起身来,瞪了那少年人一眼,刚才那句话,他自然也被牵连其中,他是第一个坐过来的,若要论起来,他还算是个大儿子。 在大胡子站起来后,立刻有七个人一起站起来,显然这两拨人以青衣人和大胡子为首,剩下的大都是三三两两结伴的散客,不愿惹事,但如果有便宜占,他们是毫不客气的。 青衣人见大胡子站起来,忽然笑道:“少侠若是喜欢这美人,请来这边坐。”说完,那青衣人就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桌上那四人面带怒色,想强出头,被那青衣人一个眼神制止住。 大胡子嘴角露出一丝讥笑,他自然看得出,这青衣人不过是想借他的手,除去这少年,他向来讨厌这些喜欢耍诡计的人。 诡计是留给弱者的! 大胡子捡起明晃晃的刀,一步一步走到少年桌前,刀尖在桌上敲了三下,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必要说话,因为这个少年马上就要死了。 云天行抬起头,阳光穿过茂密的林叶,照在他脸上,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大胡子,也没有说话。 大胡子的胡子翘起来了,他的胡子一翘,就预示着有人马上就要死了,“夺命髯公”赵一刀,他的刀一向都很准,也很快。 “让一下。” 赵一刀刚要出刀,忽然被一个声音打断了,他转身望去,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知何时,他身旁竟多了两个人。 两个不像人的人! 一个白衣、白脸、白发,手里握着一根白色哭丧棒;一个黑衣、黑脸、黑发,手里拿着一副镣铐。 晴天白日,炎炎暑夏,赵一刀没觉得热,反而有些冷意,他又打了一个寒颤,可他还是一步也没有退,他似乎已经忘了这个请求。 在炎炎夏日觉得冷本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但在场的众人却没有一个人笑,因为他们也觉得冷。 冷的不是天气,而是这两个“人”! 小二呆呆地望着他们,以至于他手中端着的那锅热腾腾的汤洒到脚上都没有发觉。 那黑衣人道:“师弟,他挡了我们的道,你说他该当何罪?” 那白衣人道:“明明是我比你大,你应该叫我师哥。” 那黑衣人道:“我比你大,你就是师弟。” 那白衣人道:“我才是师哥,你是师弟。” 那黑衣人道:“那你问他,我们谁大。” “这主意不错。” 那白衣人嘿嘿一笑,用哭丧棒指向赵一刀,“你说,我们谁大?” 第六十九章 谁走谁死 赵一刀怔了片刻,心想:“原来是两个疯子,大白天扮成这鬼样子来吓唬人,害我白吃惊一场!” 他定了定神,大叫道:“哪来的疯子,还不快滚!” 说话的同时,赵一刀也扬起了手里的刀,刀身擦得很亮,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那白衣人道:“师弟,他威胁我们,你说他该当何罪?” 那黑衣人道:“师弟,你见过威胁过我们还活着的人吗?” 那白衣人道:“没见过。” 话音刚落,“当”的一声,钢刀坠地,赵一刀忽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整张脸胀得像熟透了的红苹果,连舌头都吐了出来,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他似乎很用力,以至于两只手腕上都暴起了青筋。 呜咽仅持续了片刻,赵一刀萎靡倒地,半点不动了。 林里的风还在吹,似乎比刚才更凉了,也更安静了。 众人吃惊地望着地上那具尸体,他们从未见过,甚至连想都未曾想过,原来真有人能把自己给掐死。 赵一刀做到了,而且一次就成功了! 这种死法并不雅观,但很特别,恐怕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掐死自己的人了。 自我了断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但有一点是对的,而且自始至终都是对的,每当“夺命髯公”的胡子翘起时,就会有人死去,只不过,这次死的却是他自己。 云天行暗暗心惊,这两人言语行为皆是怪异非常,从他们谈话来看,赵一刀的死或许跟他们有关,但他们又是用何种方法让赵一刀掐死自己? 云天行想不通,在场也没人想得通。 两人面带微笑,分别绕开地上的尸体,往里走去。 他们走路没有发出声音,由于下摆垂地,众人甚至怀疑他们的脚没有沾地,两个人看起来轻飘飘的,就像是两个游荡的野鬼。 两人对坐在睡觉的红衣女子两侧,这小小的酒肆,除了云天行那一桌,也就只有她的桌旁还有座位。 一个沉睡美人,一个吃面少年,这个选择似乎并不困难。 两人刚刚坐下,与赵一刀一伙的那七人纷纷向外冲去,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带着同一种光,那是恐惧之光,在恐惧的支配下,他们甚至忘记带上那具温热而又熟悉的尸体。 “噗,噗,噗——” 几道极其细微的声音响起,七人竟然一齐停下了脚步,齐得有些不自然。 阵风吹过,七人纷纷跌倒在地,没了声息。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惊讶地发现这七人的脑后竟都多了一只筷子! 准确的说,不是一只,因为露在外面的连半只都不到! 云天行屏住了呼吸,拿筷子的手不禁有些颤抖,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八个人,转眼就成了尸体。 他虽与这些人没什么交情,但毕竟都是怀胎十月,在父母的期盼下呱呱坠地的生命。 别时容易来时难,江湖有情也无情! 这一幕发生得很快,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又有两个人倒下了。 听那惨呼声似乎是一男一女,若是说起女人,除了正在睡觉的红衣女子,恐怕也只有老板娘了。 在场没人离开,显然,刚才倒下的正是老板和老板娘。 众人只听到了惨呼,却不知惨呼来自何方,听起来有些近,但似乎又在远处。 没人看清是谁下的手,也许并不需要看清也能知道凶手是谁,因为每死一个人,竹筒里的筷子就会减少一只。 常来这里的都知道,每个竹筒里只有五双筷子,也就是十只,而现在有一个竹筒里却只有一只筷子! 死了九个人,少了九只筷子! 忽有一人拍桌而起,道:“哼!阁下无故杀人到底有何企图?” 说话的是个中年汉子,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两个怪人。 剑已出鞘,带着寒气。 那两人不知听没听到,没有回答,甚至连动都没有动,只是一直盯着那个沉睡的女子。 她的美没人会置疑。 只有一点让人觉得奇怪,她是真睡着了,还是故意不醒? 四下寂静,只有风吹林叶的声音。 只听“嗤”的一声,寒光划破空气,一道剑光向那黑衣人飞去,而那中年汉子却朝林外蹿去,两个起落,人已在七丈开外。 他在逃! 众人屏气凝神,望着那道逃窜的身影,又见他纵身跳起,忽然身子在空中一颤,急急从空中跌落下来,再也不动了。 竹筒里最后一只筷子不见了! 而桌上却多了一柄剑,断成两截的剑! 云天行悄悄按上剑柄,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那两个怪人,连眼睛都不眨了。 “小二,上筷子。” 小二打了个冷颤,他不知道说话的是谁,却知道现在谁最需要筷子! 他迈起沉重的步子,哆哆嗦嗦地走入后堂,片刻,他又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崭新的竹筒,连筷子都是新的。 “咯咯咯——” 筷子在竹筒里瑟瑟发抖,本是极其细微的声音,在此时却是如此清晰而响亮。 小二将竹筒放到桌上,刚要转身,忽有一只白惨惨的手拉住了他,跟着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上菜。” 小二打了个冷颤,连忙点了点头,那只白惨惨的手退去,小二立刻拔起脚步,匆匆步入后堂。 他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焦糊味,走到灶前一看,厨子刚才炖下的鸡已经糊了。 小二望着锅里那只黑漆漆的鸡,不禁抖了起来,老板才是厨子,现在老板死了,他一个打杂的,哪里会做菜? 狭小的茅屋里没了往日忙碌的景象,只有噼里啪啦的火苗爆裂声,和那股越来越浓的焦糊味。 小二不停地翻找着,似乎想找到任何可以直接端上桌的菜,他找了很久,可什么都没有找到,忽然,他发现后门敞开着,门外是一片竹林。 竹林里有清脆的鸟鸣,阳光透过竹叶打下斑驳的竹影,竹影摇晃发出沙沙酥响。 高耸的竹林间有一条小道,老板拉着老板娘的手,一起倒在小道的尽头。 一门之隔,这么近而又那么远。 小二咬了咬牙,终于向门外冲了出去。 第七十章 逃了一人 酒招子迎风舒展,招揽着路边过客。 林外马鸣不绝,大都疾驰而过,却无一人进来喝酒,这都归功于门外那七具死尸。 “啊!” 一声惊呼响起,是小二的声音。 众人伸长了耳朵,期待后续声响,可久久没有回音,于是下意识地望向那崭新的竹筒,默默数着竹筒里的筷子。 正好十只筷子,一只也不多,一只也不少! 他们刚松了口气,忽然发现桌上的剑少了一截!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没人敢说话,没人敢逃,甚至连动也不敢动。 青衣男子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两怪人桌旁,行了一礼,道:“终南山鹤道人门下弟子孙太青,见过两位前辈。” 他身后那四人也跟着行了一礼,齐声道:“见过两位前辈。” “嗯?”那黑衣人转过头,在孙太青身上打量了一圈,“你是鹤老头的弟子,你是不是也喜欢养鹤?” 孙太青听他言语无礼,又暗含讥讽之意,若是换做以前他早就动手了,但眼前这两个怪人的武功深不可测,实在不敢招惹,只得恭敬道:“晚辈不喜欢养......” 他话未说完,只觉手腕一紧,腕中要穴已被一只黑漆漆又冰冷冷的手给拿住,他连忙调息运力,想要挣脱,哪知对方手如铁箍,竟将他制得动弹不了分毫,心下甚至惊恐。 “哼,鹤道人也不过如此!” 孙太青身体动不了,可嘴还能动,当即说道:“晚辈资质愚钝,未得家师真传,还望两位前辈看在他老人家的面上,放晚辈一马。” 那白衣人笑了笑,道:“你想不想活命?” 孙太青道:“自然是想的。” 那黑衣人道:“那你说我们谁大?” 孙太青一怔,他想不到这个问题竟然也问到了自己头上,上一个被问到的人还躺在那呢。 他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只见这两人怪得出奇,哪里能分得出谁大谁小,乱说又怕害了性命,干脆闭上嘴,什么也不说了。 那黑衣人见他不说话,手上用力,孙太青痛得半膝跪地,咬牙低吟,仍不肯说。 那四人看得着急,忽有一人抢上来说道:“黑前辈大些,求两位前辈饶过我们。” 黑衣人仰天大笑,甚是得意,当即放开了孙太青。 孙太青大喜过望,刚要躬身拜谢,突然觉得有温热的东西溅到了脸上,他用手指在脸上一抹,定睛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嘭——” 刚刚回答的那人跌倒在地,额头上插了一只筷子! 孙太青看到了,杀人的是那白衣人,不仅他看到了,所有人都看到了。 白衣人淡淡道:“说错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话音一落,又有一人站出来说道:“是白前辈大一些,请......” 他话说一半,声音戛然而止,喉咙间已然多了一只筷子! 孙太青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他早就意识到,说谁大都会死,另一个绝不会饶你,所以他一直不肯说。 不说可能活,说了就一定会死! “一起走!” 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了一声,余下众人纷纷向四面逃去,孙太青一直在等机会,而现在就是机会! 他就地一滚,钻到桌底,背起一个方桌,立刻向外冲去,他边逃边闪,眼角瞥见不断有人倒下。 “当!” 一只筷子穿透方桌,钉在他肩头,孙太青一个踉跄,却没倒下,他连伤势都顾不得看一眼,几个起落,人已消失在林中。 那黑衣人道:“竟然逃了一个。” 那白衣人道:“未必。” 黑衣人忽然笑了,道:“打中了?” 白衣人笑道:“打中了。” 两人又将目光移到那女子身上,过了一会,黑衣人道:“师弟,她真美。” 白衣人道:“她的确很美,可我只喜欢他的首饰,师弟,你说她胸前这个玉坠能卖多少?” 黑衣人道:“不知道。” 白衣人道:“这个簪子呢?” 黑衣人道:“不知道。” 白衣人道:“你说她是装睡还是真睡着了?” 黑衣人道:“不知道。” 白衣人道:“要不要摇醒她?” 黑衣人道:“不知道。” 白衣人举起哭丧棒,在黑衣人头上敲了一下,道:“见到女人就移不开眼,我问你话呢!” 黑衣人道:“什么话?” 白衣人叹了口气,道:“这小子怎么处理?” 黑衣人转过头,望着唯一一位没有逃跑的少年,道:“那还不简单,喂,小子,你说我们谁大?” 云天行没有逃,因为他知道,逃一定会死,那些人就是例子,留下来也许会有一线生机。 他挤出一丝微笑,道:“两位前辈又何必刁难我一个小辈,你们自己都分不清大小,又有谁能分得清,如果你们真的分出了大小,一个是师哥,一个是师弟,反倒不如现在这样了。” 两人对望一眼,似乎都有些意外,他们经常问别人这个问题,他们想得到答案,却又害怕得到答案,当了师哥还好,如果是师弟,那这个答案又有什么意义? 两人虽然很不愿意妥协,但这的确是个折中的好办法。 云天行又道:“两位前辈是不是都相当师哥?” 两人齐声道:“当然。” 云天行笑了笑,道:“那就都当师哥好了。” 两人齐皱眉道:“都当师哥?那怎么可能?” 云天行道:“既然师弟都能当,为什么师哥就当不得?”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读到一丝笑意,这个问题他们问了许多人,也杀了许多人,从未得到过令两人都满意的答案。 他们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又是同时拜入山门,谁当师哥,谁当师弟,本就分不清,而这不是最根本原因,两人谁都不肯让步才是这个问题的关键。 云天行发现了这一点,他庆幸当年被迫读过一些书,本以为无用,殊不知,自己的认知已在潜移默化中发生变化。 那白衣人忽然道:“他们都逃了,你为什么不逃?” 云天行紧紧握住剑柄,淡淡道:“那些逃的人都已经死了,我不想死,所以我没逃。” 那黑衣人笑道:“这里面你年纪最小,却是活得最久的一个。” 云天行默然,听这语气,他自己似乎也难逃一死,结束他性命的很可能也是一只筷子,也许在额前,也许在脑后。 第七十一章 针锋相对 日已西移,天已没那么热了。 云天行走到邻桌坐下,从酒坛里倒了满满一大碗酒,仰头喝了一口,淡淡道:“两位前辈也要杀我吗?” 白衣人道:“你不会喝酒。” 云天行道:“我的确不会喝酒。” 黑衣人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喝。” 云天行道:“我想临死前尝尝酒的滋味。” 黑衣人道:“如何?” 云天行沉默了半晌,道:“辣。” 黑衣人道:“还有呢?” 云天行道:“没了。” 白衣人缓缓站起来,道:“那你死了应该不会有牵挂。” 云天行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碗不住嘴里倒。 白衣人慢慢走过来,在对面坐下,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指慢慢地敲打着桌面,道:“你以为醉了就没有痛苦了?我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云天行拿碗的手忽然一僵,却没说什么,他放下碗,抱起酒坛,往碗里添满了酒。 白衣人看他只顾喝酒,心头不禁有些恼意,哭丧棒一挥,那酒坛直飞出去,“啪”的一声,撞在树上摔碎了。 白衣人道:“你想不想活?” 云天行将最后一碗酒倒进嘴里,他慢慢抬起头,脸已有些红了,一双眼睛还是那么平静,道:“谁会嫌自己活得长呢。” 白衣人笑道:“你跟她只有一个能活着离开这里,你选谁?”他一边说一边指着那个红衣女子。 云天行苦笑道:“前辈要杀便杀,又何必戏弄于我。” 白衣人摇了摇头,道:“这哪里是戏弄,我这是在给你活命的机会呀。” 云天行道:“前辈不会反悔吧。” 白衣人笑道:“绝不反悔。” 云天行笑了笑,道:“我选她。” 此话一出,红衣女子身体微微一颤,那一颤极其细微,连坐在她身旁的黑衣人都未曾发现。 白衣人的笑容僵住了,黑衣人也怔住了,这个问题他们问过很多人,每个人都会选自己,然后他们杀光了所有选自己的人。 两怪人对视一眼,白衣人回过头,道:“为什么不选你自己?” 云天行转过头,望着不远处,那里有两具抱在一起的尸体,他渐渐回想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人人都在拼命地往外冲,这两个人却争着为对方挡暗器,结果谁都没能逃走。 他们都死了,可他们嘴角都带着微笑。 云天行转过头,笑道:“动手吧。” 白衣人没有动,仍在重复着刚才的话:“为什么不选你自己?”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动手吧。” “嘭——” 白衣人突起一掌,打在云天行胸口,云天行倒飞出去,撞在身后一颗树上,跟着吐出一口血来。 白衣人慢慢走到云天行面前,俯视着这个玩物,冷冷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为什么不选你自己?” 云天行撑着树站起来,挤出一丝微笑,道:“你不懂,我说了你也不会懂,你又何必再问。” 话音刚落,白衣人已扼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固定在背后的树上,手臂渐渐高举,他双脚已经离地,呼吸越来越困难。 “爹,你教我的我一直没忘,我马上就可以见到你了,爹,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白衣人望着已经昏迷的少年,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自语道:“这可是你自找......” 他话未说完,忽觉背后传来一股又急又快的劲风,他忙跳向一侧,那道劲风竟然也紧随而来,而连忙挥掌相迎,“嘭”的一声,白衣人倒掠出去,撞翻了两张桌子,又退了七步,方才止住身形。 白衣人道:“是你?!” “你们太吵了。” 说话的正是那红衣女子,她打了个哈欠,修长的手掌在口边拍了拍,绝美的脸蛋上仍带着一丝倦意。 白衣人眯着眼睛,左手背在身后,握起拳又缓缓松开,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心道:“好厉害的一脚,多年未踏足中原,连一个年轻女子都有这等本事了吗?” 他目光转向黑衣人,黑衣人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目光满是凝重,显然,他没能拦住那女子。 红衣女子走到云天行身旁,蹲下身子,伸指在他鼻下试了一下,又替他把了脉。 做完这一切,红衣女子站起来,见黑衣人已到了白衣人身旁,两人并肩而立,张口道:“解药交出来。” 两人皆是一惊,对望了一眼,黑衣人道:“连他中毒都看得出来,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也是你们能问的?”红衣女子将鬓发别入耳后,接着说道,“倒是你们,不乖乖待在苗疆,跑我们中原做什么来了?” 两人又是对望一眼,白衣人道:“你认得我们?” 红衣女子道:“白衣这位是冯必死,黑衣这位是菅无生,两位便是那‘阴阳二圣’,我没猜错吧。” 冯必死笑道:“我们二人多年未踏足中原,想不到竟然还有人记得我们的名字,还真令人欣慰呢。” 红衣女子道:“‘逢必死,见无生’,两位杀人无数,恐怕很难令人忘记。” 阴阳二圣脸色同时沉了下来,他们一个姓冯,一个姓菅,这“必死”和“无生”便是因他们杀人太多,被人强加上去的,读起来就成了“逢必死,见无生”。 菅无生道:“我早知你身有武功,想不到武功还不弱,倒是我看走眼了。” 红衣女子缓缓走到桌旁,从竹筒里取出一只筷子,放在手里把玩了片刻,淡淡道:“解药在谁身上?” 冯必死左拳在背后紧紧握起,道:“姑娘武功不弱,可我们二位也非胆小怕事之辈,姑娘还是客气些得好,免得让自己太难堪。” 红衣女子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美丽绝美而又冰冷的面庞,道:“我要是不呢?” 菅无生嘴角露出一丝邪笑,道:“那可要委屈姑娘了。” 他摇了摇手镣铐,乌黑的锁链发出叮铃声响,那沉重的色泽即使在烈阳里仍能感到一丝寒意。 “咔——” 筷子一折为二,红衣女子道:“不要对我摆出那种微笑,我很不喜欢。” 菅无生的笑意更浓了,道:“可我喜欢。” 第七十二章 马上缠斗 残阳斜照,风更细也更急了。 茅屋檐下,一块“酒”字招牌悠悠直荡,连道旁的马鸣声也不见了。 冯必死拉住菅无生,对女子说道:“姑娘且慢动手,我们并无仇怨,我有一事不明,想向姑娘请教。” 红衣女子沉默片刻,道:“说。” 冯必死道:“姑娘是如何知道他已中毒的?” 红衣女子瞟了仍在昏迷的少年一眼,道:“我自有我的方法,两位下毒的本事的确高明,可与‘九幽谷’的人相比,还差了些。” 冯必死眯起眼睛,道:“‘九幽谷’的人不仅禁善于用毒,更善于解毒,听说还有人拥有百毒不侵的体质,在下自然望尘莫及,莫非,姑娘是九幽谷的人?” “不是。”红衣女子道。 冯必死皱起眉头道:“姑娘为何不直接说出来历,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碰巧认识一位用毒的朋友罢了。”红衣女子又抬手指向赵一刀,“他也是中了毒吧。” 阴阳二圣对望一眼,他们出手极为隐蔽,若不是近身观察,极难发现,更不会有人怀疑赵一刀会中毒而亡,除非是用毒高手。 若这位姑娘不会用毒,那她那位朋友一定是位用毒高手,而且比他们还要高! 冯必死给菅无生递了一个眼色,菅无生点了点头,两人朝夕相处,一个眼神足矣。 冯必死对女子抱拳道:“多有冒犯,告辞。” 说罢,两人转身便走,刚踏出一步,冯必死忽然纵身而起,空中一个倒翻,哭丧棒猛地往下一敲,只听“咚”的一声,树干上多了一个筷子粗细的孔洞。 “走!” 阴阳二圣一同掠起,一人上了一匹马,斩断缰绳,拍马疾走。 “想走吗?” 那女子在凳上一踏,人已跟着飞了出去,她身形轻盈,如穿林雨燕,几个借步竟已赶到了马匹身旁,她曲手成爪,抓向冯必死肩头,道:“留下解药!” 菅无生早见她已追来,忙将镣铐掷出,红衣女子矮身躲过,足尖在地下一踏,空中一个斜转身,人已掠上马头,又向冯必死抓去。 冯必死大笑一声,道:“好俊的轻功。”双腿在马肚一拍,竟也立在了马背上,挥起哭丧棒向红衣女子攻去,两人过了二十余招,冯必死竟讨不到一分便宜,不禁暗暗吃惊。 菅无生见两人斗得正凶,引马靠近,纵上马背,挥起镣铐向那女子打去。 红衣女子纵到半空,头下脚上,一把抓向哭丧棒,冯必死哈哈一笑,道:“给你!”将哭丧棒往前一送,白色布条中竟钻出一把金剑。 红衣女子冷哼一声,变爪为掌,猛向前推出,那一剑尚未刺到,她人已倒掠出去,马匹向前直冲,已将她甩在后面,她足尖刚一落地,身形又如离弦之箭一般,疾掠出去。 菅无生刚坐回马背,见她又追了上来,不禁又惊又怒,大叫道:“如此纠缠不休,还当我们二人真怕了你不成!” “交出解药,饶你们不死!” 说话间,那红衣女子又掠上了马背,冯、菅二人拍马而起,三人在马背上打成了一团,两马并进疾驰,马声嘶鸣,沿途的过客行人纷纷闪向道边。 一位骑驴的老头正在驴背上鼾睡,这条路他已走了十多个年头,连驴子都认识了路,所以,每次一坐上驴背他就闭眼睡觉,睁开眼就到家了。 他没看到前方的景象,可屁股下的驴子已经受了惊,前蹄举起,将老头掀翻在地,奋蹄逃入林中,老头伏倒在地,睁开眼睛,只觉大地颤动,仰头一看,只见两匹大黑马迎面冲来,马鸣震天,马后尘土飞扬。 眼看就冲到了近前,老头就地打了两个滚,马蹄从旁急踏而过,带起一阵烟尘,老头侥幸捡回一条命,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裳,怒道:“今晚杀驴,吃肉!” 云天行从地上坐起来,揉了揉脑袋,仍觉得有些头晕,他只记得那白衣人掐住了他的脖子,后面的事却都不记得了。 “我还没死。” 他站起来,四下望了望,还在酒肆里,地上还是那些尸体,一切都没变,只是那两个怪人却不见了,还有那个睡觉的红衣女子。 “她自己走了,还是被那两个怪人带走了?” 云天行捡起落在地上的剑,望着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不禁叹了口气,他试了试赵一刀的鼻息,已没了呼吸,连身体都已经冰凉,他又将这些尸体挨个检查了一遍,不禁暗道:“这两人好残忍,竟然没留下一个活口!” 他将这些尸体都搬到茅屋,洒上些酒,进行了火葬,虽说他与他们并不相识,但总不能让他们都暴尸荒野吧。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暗了,马匹也不见了,他只好徒步向长安城走去。 刚走出不远,云天行忽觉气血翻涌,他跪倒在地,“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来,头也开始晕了,他连忙靠在树边。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他打我那一掌?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话说一半,又吐了一口血,他扶着树站起来,只觉浑身酸软无力,两腿打颤,他咬着牙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一软,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过久,云天行只觉周身暖洋洋的,他睁开眼,见自己正躺在一个草堆里,草堆在不停的颠簸,似乎已颠了很久,他坐起来,原来是在一辆马车上。 “你醒啦。”赶车人微微偏过头说道。 “这是在哪里?” “哦。”云天行随口应了一声,四处望去,马车仍在大道上,却不知去往何处,遂道:“大叔,这是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长安,这条路我都走了几十年了,每到这个季节我都要去城里送西瓜,又大又甜的西瓜,要不要尝一尝?”赶车人笑着说道。 云天行扒开干草,下面果然全是西瓜,原来这位大叔是个瓜农,他又问了一些问题,才知道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上午,自己昏迷了一个晚上,直到清晨才被救起。 云天行握了握拳,只觉紧致有力,昨日那虚弱颓废之感消失殆尽,不禁惊奇万分,顿时心情大好,也不去多想,坐在马车上,又回想起在李府外出的场面,不禁唏嘘。 他仰躺在马车上,双手枕在脑后,怔怔地望着天空。 马车缓缓驶向长安城。 第七十三章 长安古道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石白马七香车。 复道画阁云中起,江湖豪侠把酒歌。 明月当空照八水,万里长灯天外合。 人生几月当何用?十年一剑杀不平! 一到长安城内,云天行便与瓜农告别了,他从未来过长安,只是听别人谈起过,但眼前所见,比听来的更为真切,也更为繁华。 他来长安只为找一个人,一个不认识的人,但现在他才发现,这无异于大海捞针,针还会发光,一个隐藏在暗处的人该如何去找? 茫茫人海根本无从着手,云天行叹了口气,只好暂时放下这件事,独自在城内闲逛。 逛了半日,云天行只觉又累又饿,却又身无分文,正自发愁之际,忽听“叮”的一声,一个过路人往乞丐的破碗里丢了一枚铜钱。 乞丐靠在墙边,看起来精神萎靡,面色发黄,好似身患重病,铜钱刚丢进碗里,乞丐一双无神的眼睛顿时冒出精光,竟以极快的速度将碎铜前收进腰带,又靠回墙边,仰起头,摆出刚才那副衰相。 “好啊,又是一个骗子!” 这样的假乞丐云天行见过不少,他走到乞丐身旁坐下,扯了扯头发,又从地上抓了些土抹在脸上,往墙边一靠,摆出跟乞丐一样的姿势,连神态都装得极为相似。 过了一会,忽然黄光一闪,一枚铜钱滚到脚下,云天行喜出望外,刚要去拿,忽从旁伸来一只脏兮兮的手,将那枚铜钱给抢了去,塞进腰带里。 “喂,乞丐兄,这是我的。” “这是我的地盘。” 乞丐白了他一眼,又进入了萎靡状态。 云天行心中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跟着摆出那副样子,心想:“这次是我大意了,下次看你还能抢走。” 他怕乞丐再来抢,就眯着眼偷偷瞧。过了半晌,一个衣饰华丽的妇人一次扔下两枚铜钱,云天行猛睁开眼,探手一抓,铜钱还没落地,就被他抓进手中。 那妇人吃了一惊,留下一脸鄙夷,匆匆走了。 乞丐只是瞧了一眼,没说什么。 云天行哈哈一笑,得意地攥着铜钱,来到烧饼摊前,买了个热腾腾的烧饼,又坐回远处。 烧饼很烫,云天行左右手来回换着,忽然,那只脏兮兮的手又来了,云天行早有防备,一把抓住乞丐的手腕,笑道:“还想抢吗?” 那乞丐似乎并不惊讶,凑近身子,对着烧饼吐了一大口唾沫。 云天行呆住了,呆了半晌,他木然地看着乞丐,心中却出奇的平静,这一招也太绝了吧! “乞丐兄,你不至于吧,我都饿一天了,让我吃个烧饼又能怎样?” “你吃,你吃。” 乞丐似乎也感到很抱歉,又伸出那只脏兮兮的手,将烧饼皮上沾到的唾沫都给抹掉了。 云天行的手在发抖,烧饼还热,香气还在,但他已经全无胃口,甚至还有些想吐,他将烧饼递到乞丐面前,挤出一丝微笑,道:“我一点都不饿,给你吃。” “多谢。” 乞丐笑嘻嘻地接过烧饼,大口吃起来。 云天行叹了口气,忽有一个店小二打扮的人站到他面前,道:“这位小爷,楼上有人请。” 云天行怔了怔,道:“你在跟我说话?” 店小二点了点头,道:“楼上有人请,是位姑娘。” 云天行愣住了,姑娘?他第一次来长安,也没有什么亲戚熟人,更何况还是位姑娘。 他半信半疑,随小二来到对街酒楼,上了二楼,小二向靠窗边坐的女子指了指,道:“就是那位姑娘。”说完便下楼了。 云天行向那女子望去,见她身穿白裙,长发披肩,正在坐在桌旁吃东西,她似是听到了小二的话,转过头来,向云天行招了招手,道:“在这里。” 女子笑靥如花,特别是那两个浅浅的梨涡,她笑得似乎很开心,但云天行并不认识她,不过他还是走了过去。 “请坐。” 那女子示意他在对面坐下,云天行本没想坐,但见桌上摆满了菜肴,还有各种甜品,满满的一桌,色香诱人,不得不坐下,道:“姑娘找我?” 女子正在吃鸡腿,听到问话,看了他一眼,将鸡腿放回身前的盘子里,正了正身子,道:“是这样,刚才我看见那乞丐欺负你,我这个人吧,天生就爱打抱不平,他抢了你的烧饼,我就请你吃顿好的,在江湖上行走,谁还没个难处,别客气,放开吃,不够我再要。” 云天行扶窗向外望了一眼,果然能看到那个乞丐,这样说来,这位姑娘说的不是假话,他回过头来,见她又在吃了,当下也不再客气,拿起一块不知名的甜点就嘴里塞。 那女子一直在吃,也不再说话,云天行见她不说话,也不好开口,心想:“这位姑娘请我吃好的,我却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这样岂不是很失礼。”当下问道:“姑娘可方便告知姓名,日后若有缘再见,一定报答姑娘今日之恩。” “我叫阿笙。” 那女子笑了笑,站起身来道:“我再去要几个菜,你慢慢吃。” 还未等云天行说话,那女子已下楼了,云天行摇了摇头,不禁感叹:“阿笙姑娘不仅漂亮,连心肠也这样好,真是活菩萨显灵。” 他从未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直到再也吃不下,才不舍地放下筷子,忽然想起阿笙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他连忙叫住正在上菜的小二,问道:“小二哥,你有没有见到刚才那位姑娘,就是让你去请我的那位。” 小二思索了片刻,道:“见过了。” 云天行道:“她在哪?” 小二道:“走了。” 云天行一怔,道:“走了?” 小二道:“是啊,走了,而且走得很急。” 云天行坐回到凳子上,心凉半截。小二见他神色怪异,道:“客官,吃完了就结账吧。” 云天行又站起来,道:“我一文钱都没有,我以为是她……” “好啊,你敢吃白食!” 小二愤愤冲下楼去,带了五六个体型彪悍的汉子上来,个个手里拎着棍子,将云天行围了起来。 云天行见他们脚步虚浮,不像习武之人,倒也不害怕,只是一时没了主意,总不能把他们打一顿,就这样走了吧。 第七十四章 押剑成囚 小二上前一步,道:“这可是长安城大大有名的酒楼,你小子竟敢吃白食,是不是皮松啦,还不快结账。” 云天行转头看到满满一桌子菜,不由吃了一惊,刚才饿得厉害,只见桌上菜肴丰盛,就坐下吃了,倒是没想到价钱,现在来看,这一桌似乎挺值钱。 “喂,你听到没有。”小二见他不说话,又喊道。 云天行苦笑道:“各位大哥,能否行个方便,先记账上,过上几日,我再来还账。” “不行,我们这只有常客才能赊账,你这生人脸到时跑了,我们去哪里找你,你要是没带银子,让那位姑娘来结账也是一样,你说出她在哪,我们帮你找来就是。”小二说道。 云天行摊了摊手,道:“我根本不认识她。” 小二冷笑道:“你当我瞎吗,吃的时候还认识,吃完就不认识了?我看你就是存心找茬,给我打!” “别动手!” 云天行退了一步,身后就是窗户,他往下瞧了一眼,“有话好好说,动起手来,难免会打坏东西,要是闹出人命就不好啦。” 小二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要是让他走,这顿饭的钱就得由自己来补了,思索片刻,道:“这样吧,你把剑先押在这,等把账结清了我们再还你,你看怎样?” 云天行托起“白钰剑”,仔细看了一会,虽然不舍,但眼下也没无他法,只好将剑递给小二。 小二收了剑,带人往楼下走,还没下楼,正撞到一人身上,抬头一瞧,脸上立刻堆满笑容,道:“原来是飞龙帮周容周大爷,您可有些日子没来啦。” 周容似是没有听到,直接绕过小二,走到云天行面前,道:“把他给我拿下!” 话音一落,只听“锵,锵,锵......”数声,七八个青衣人挺剑刺来,云天行大吃一惊,连忙闪身躲避,大喊道:“就为了一顿饭,你们就要杀人?” 青衣人将云天行团团围住,不断向内逼近,云天行一手握着一个盘子,竟将数个青衣人的剑招尽数挡了开去,“叮当”声不绝于耳。 周容见久拿不下,冷哼一声,拔剑出鞘,随手挽了一个剑花,疾刺过去。 剑已近身,云天行举盘去挡,只听“叮”的一声,长剑穿盘而过,云天行立即撒手,越窗而出。 所幸酒楼只有两层,云天行脚一落地,立刻再跑,刚拐进一个巷里,忽觉身体乏力,双腿发软,连头都有些晕,这感觉跟昨天昏倒前一样,只是比昨天要轻得多。 “我这是怎么了?” 云天行扶着墙,大口喘气,忽有一柄剑指到他颈下,只听一人道:“跑啊,怎么不跑了?” 说话的正是周容,他用剑尖强迫云天行抬起头来,这时,那些青衣人也都到了。 周容道:“说,那妖女在吗?” 云天行皱眉道:“什么妖女?” 一青衣人抢着说道:“你还装傻,刚才我亲眼看到你跟她在一起吃饭,两人还有说有笑。” 周容又将剑往前送了半寸,道:“快说,她人在哪?” 云天行忽然大笑起来,周容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道:“我笑你傻。” “锵”的一声,那青衣人拔剑出鞘,指着云天行的右胸,道:“你敢侮辱大师兄,小心我在你身上刺个大窟窿。” 周容道:“老七,先别杀他,老五命在旦夕,先找到那妖女要紧。” “难道你们看不出吗,我被你们口中所谓的‘妖女’给骗了,连剑都让小二给收去了。”云天行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若是想逃,酒楼那帮人能拦住我?” 众人面面相觑,忽听远处有一人喊道:“大师兄,找到了,找到了。” 一个青衣人急匆匆跑来,周容拉住他手臂,道:“老九,找到什么了,别着急,慢慢说。” 那青衣人喘着粗气,道:“找到那妖女啦,师父和三位师兄正在追她,沿途留下了记号,大师兄,我们快去跟师父汇合吧。” 周容道:“好,诸位师弟随我一同去。”他收剑入鞘,对身旁一人道:“把这小子也带上。” 周容等人带着云天行出了长安城南门,一路向南,后又离开大道,进入一片树林,转入山道,只见遍地乱石灌木,道路越发难走。 周容道:“老九,你没带错路吧,怎么到翠华山来了?” 那人道:“不会错的,师父他们留下的记号就是往这边走。” 一行人又走了半里,忽见前方山脚下有四个人,一人站着,三人坐着。 周容大喜,连忙奔向前去,对那位负手站立的人作了一揖,道:“师父,弟子来迟了。” 那人回过身来,摆了摆手,道:“起来吧。” 周容直起身子,忽见三位师弟坐在石上,相互依靠,面带痛苦之色,口中还不断呻吟,不禁问道:“师父,师弟他们?” “中毒啦。”那人说道。 周容冷哼一声,快步走到队伍后方,揪住云天行的衣服,将他拉到前面,道:“师父,这小子跟那妖女是一伙的,该如何处置。” “嗯?” 那人似乎有些意外,上下打量着云天行,云天行也打量着他,只见他大约五十上下,个子不高,腰杆却挺得笔直,两只眼睛非常小,已小成了两条线。 那人点了点头,转身对着斜上方的一个洞口喊道:“妖女!你的同伙在我手里,还不快出来投降,只要你交出解药,老夫保证让你们平安下山。” 云天行仰头望去,心道:“原来阿笙姑娘在这个山洞里。”果然,山洞口缓缓现出一人来,白色衣裙,正是阿笙。 阿笙往下瞧了一眼,笑道:“梁海山,你好歹也是一帮之主,带人围攻我一个弱女子不说,还拿人质来要挟我,我都替你害羞,不过,你这算盘可打错了,我根本不认识他。” 梁海山转过头,用置疑的目光看了周容一眼,周容干笑两声,附在他耳旁,大致说了事情经过。 梁海山沉吟半晌,“锵”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剑尖抵在云天行的咽喉,道:“好,既然你不认识他,我就先杀了他。” 第七十五章 大石堵洞 阿笙坐到洞边一块大石上,拍手笑道:“好啊,你尽管杀,你们泥鳅帮不就喜欢欺侮人吗,你徒弟欺侮良家女子,你们非但不主持公道,还在旁帮腔作势,早知道就把你们挨个毒一遍,也好让你们师徒同甘共苦。” 周容怒道:“妖女休要猖狂,五师弟受你毒害,生不如死,待我上去拿你下来问罪。” 他刚要拔剑上前,被梁海山一把拉住。 梁海山沉声道:“你不是她对手,这妖女下毒的手段十分厉害,你三位师弟刚进洞就中了怪毒,不要冲动。” 云天行瞥了那三人一眼,见他们打着冷颤,还不停流汗,不由暗暗好笑,心想:“原来阿笙姑娘是为了帮人家出气才惹上了飞龙帮,看来她的心肠并不坏,反倒是这些人,我得想个办法脱身才是,落在他们手里,迟早遭殃。” 只听阿笙笑道:“梁帮主在江湖上声名显赫,剑法高绝,这“眯眼剑客”的封号当真是实至名归。” 梁海山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这绰号是仇家故意抛出来的,本是为了戏弄他眼睛小,不想越传越广,很多人不知道飞龙帮帮主的名字,但大都知道飞龙帮帮主有个绰号叫“眯眼剑客”。 云天行想笑又不敢笑,他站在梁海山背后,看到梁海山握剑的手指关节已经发白,只听他说道:“妖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山洞里常年结冰,即使在夏日也冷得很,你待不久的,现在下来还不迟。” 阿笙道:“你们泥鳅帮向来不守信,滑得很,我才不会上当呢,想抓我就上来,不过,你那几位徒弟可熬不到明天啦。” 梁海山回身招了招手,一众青衣人将洞口团团围住,席地而坐。 梁海山道:“好,那我们就比比看谁先撑不住,到时你可别后悔!” 阿笙拍手笑道:“这样才好玩,梁眯眼,你还有什么花招,一并使出来吧。” “妖女!受死!” 梁海山气极,一蹦七尺,三个踱步已跃到洞口,凌空刺出一剑,阿笙闪身钻入洞中,梁海山扑了个空,心中憋闷,在洞口来回踱步,却不敢再迈入洞中一步,道:“我看你能待到几时!” 梁海山纵身下来,周容立刻凑上来,坏笑道:“师父,往洞里扔石头,砸死她!” “有主意不早说。” 梁海山瞪了他一眼,接着道:“你来安排。” 建议被采纳,周容心中高兴,立刻吩咐众师弟往山洞里扔石头,不论个头大小,只要能扔进去的都往里扔。 三位中毒的青衣人,为了报这中毒之仇,也不甘示弱,咬着牙参与了进去。 众人配合极为默契,有人运石,有人扔石,竟然还有指挥! 除了看管云天行的梁海山,竟无一人偷懒,连带病的都在坚持! 云天行看得目瞪口呆,这种事他们干过多少次了?! 洞口外有块大石,从下面扔石头很多都被挡了下来,扔了不少,扔进洞去的并不多。 云天行见众人仍没有停手的意思,不禁替阿笙担心,若把洞口给堵上,别说冷,饿都饿死了,当即对梁海山说道:“让他们都住手,我进去劝她出来。” 梁海山道:“你?” 云天行道:“你的徒弟中毒已深,若不及时拿到解药,他们性命难保,你们砸死她,你的徒弟也得跟着陪葬,让我去试试!” 梁海山犹豫半晌,道:“好,我给你半个时辰,你若取不回解药,可别怪我无情。” 梁海山一声令下,众青衣人纷纷停手,云天行攀上洞口所在平台,往下瞧了一眼,跟着钻入洞中。 洞道很高,可以直身行走,越往里越冷,视线越暗,云天行扶着墙壁,只觉触手冰滑,不禁大感惊奇,外面炎炎烈日,山洞里竟然还在结冰。 他又走了一段,忽有一只冷凉的手捏住他手腕穴道,颈中也多了一柄匕首。 他知道是阿笙,也不反抗,只是叫道:“阿笙姑娘且慢动手,是我。” 阿笙听出了他的声音,道:“是你!你进来做什么?” 云天行道:“我来救你呀。” 阿笙退后三步,收起匕首,道:“你怎样救我?” 云天行道:“我们一同下去,梁海山的徒弟中了毒,谅他也不敢真对你动手,我们假装给他徒弟祛毒,然后趁机逃走。” 阿笙道:“你以为他真在乎他那几个徒弟吗?他只想为自己解毒罢了,方才他们四人冲进洞来,被我用沾毒的冰锥刺伤,我不愿伤他们性命,用毒不深,他那几个徒弟死不了,不过至少要被毒素折磨月余,以梁海山的内力修为,大可自行逼毒,不用三日便可彻底祛除,不过,会有损内力,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云天行听她连中毒时间都说得如此清楚,暗自惊叹,道:“阿笙姑娘,依你说该如何?” 阿笙沉默了片刻,道:“此事与你无关,是我连累了你,你独自逃命去吧,虽然他们不太规矩,却也不敢胡乱杀人,你快些走吧。” 云天行听她说话打颤,显是冷得厉害,更不忍心抛下她一人在这又黑又冷的洞穴里,于是坐到她身旁,道:“外边太热,还是待在这里凉快些。” 阿笙知他故意不走,心中感激,道:“刚刚我还骗过你,你怨不怨我?” 云天行道:“当然怨你,我的剑都被小二收走了。” 只听“噗嗤”一声,在漆黑的山洞里,云天行看不清她的脸,但他知道,她一定笑了。 云天行依稀记起她的模样,两个浅浅梨涡,她笑起来很好看,他正在想,阿笙忽然靠了过来,声音很微弱,道:“我好冷。” 她的身体一靠上来,云天行不禁打了个冷颤,她的身体好冷,而且一直在发抖,她的处境远比想象中要糟糕得多,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冻死。 云天行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他一手托后颈,一手托小腿,将阿笙横身抱起,快步往洞外奔去。 阿笙吃了一惊,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道:“你干什么?” 云天行道:“我带你出去,再这样下去你会冻死的!” “我不要出去,那些人不会放过我,我宁愿冻死在这里。” 她转身又走回洞穴深处,坐在在地上,抱着双膝瑟瑟发抖。 第七十六章 昆仑看雪 云天行正自苦恼,忽听洞外有人喊话,他未告知阿笙,就急匆匆奔到洞口平台上。 梁海山道:“小子,半个时辰已过,解药拿到了没有?” 云天行道:“梁帮主可否先带人离开,等我们回到城内,一定将解药交出,保证几位师兄性命无恙。” 周容道:“师父,别听他的,他跟那妖女原本就是一伙的!” 梁海山听他这么一说,信以为真,还当自己被这小子给耍了,心头怒火升起,道:“放火!” 云天行大吃一惊,只见数个青衣人从灌木丛里,乱石后面,树干后面拎出成捆的树枝柴草,原来在他进洞不久,周容就向梁海山提议用火攻,梁海山立刻命人砍枝收柴,先行藏好,以待后用。 云天行见已有人拎着柴草开始往上爬,慌乱之际,从旁搬起石头就往下扔,只听“哎呦”两声,两名青衣人被打中,顿时摔了下去,头破血流,呻吟不起。 洞口离地面不高,青衣人高举柴草,挡在头顶,虽然爬得不快,却免掉了破头见血之灾,众青衣人正暗自庆幸,忽听“哎呦”声又起,云天行改从一旁扔石头,又打下两个人。 梁海山心头火起,“锵”的一声,拔剑出鞘,纵身向平台上奔去,云天行见他轻功甚好,已赶在众青衣人的前面,当即举石向他砸去。 梁海山避过两石,剑劈一石,人已掠上平台,挥剑向云天行斩去,云天行本举石要砸,不想他来得竟这样快,忙以石挡剑,“叮”的一声,云天行借力逃进山洞。 有梁海山在洞口坐镇,青衣人运柴快了不少,盏茶时间,洞口已被完全堵死,由于众人不敢入洞,洞内塞得柴草并不多。 周容用火把引燃柴草,众人纷纷跃下平台,将洞口远远围住,密切关注着上面的一举一动。 阿笙本以为他已走了,心中有些伤心,忽见他手执火把又回来了,心中欢喜,一下子站起来,道:“你怎么又回来啦?” 云天行道:“他们在洞口放火,我们出不去了。” 阿笙别过头,道:“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要不是我......”她开始啜泣。 云天行将火把交给她,道:“先别说这个,我再去取些柴草来生火。” 他又奔回洞口,捡些还未燃到的树枝,抱回洞里,生了一个火堆,道:“他们只在洞口放火,烧不到我们,看来是想把我们熏出去。” 阿笙坐在火堆旁,双手托腮,静静望着他,也不说话。 云天行不经意转过头,四目相对,阿笙脸一红,急忙将目光移到火堆上,低声道:“其实,我本没想骗你,若不是发现了飞龙帮帮众,我是不会走的。”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火光晃动,火堆里不断发出噼啪声响。 云天行往火里扔了一根枯枝,道:“其实,我并不在意这些,不然我也不会进来了。” 阿笙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安静地看着他那张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的脸庞,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云天行。”他顿了顿,又道:“阿笙姑娘,你姓什么?” 阿笙点了点头,道:“你不要总姑娘姑娘地叫我,听起来好麻烦,我叫钟婉笙,你叫我阿笙就好啦。” 云天行道:“好美的名字,阿笙姑娘,你的名字跟你的人一样美。” “是阿笙。”钟婉笙白了他一眼,又道:“你经常对女孩子说这种话吗?” “啊?”云天行挠了挠头,尴尬笑道:“我......我刚才说出来了吗?” 钟婉笙被他逗得咯咯直笑,笑声刚停,跟着又咳嗽起来。 云天行忽然站起来,道:“不好,烟气越来越重了。”从衣袖上撕下两根布条,放到冰水里浸湿,交给阿笙一条,道:“你先掩住口鼻,待在这里别动,我到洞口去瞧瞧。” 云天行掩住口鼻,挑了一支火把,向洞口奔去,只觉越走热气越重,烟气越浓,洞道顶端冰锥上不断有水珠滴下。 云天行感觉不妙,又加快脚步,来到洞口一看,心凉到底。 原来梁海山见两人一直不出来,越想越气,他脾气又大,只好将气撒在徒弟身上,周容是大师兄,自然首当其冲,于是他绞尽脑汁,又想出了一条馊主意,用洞口的大石将山洞给堵住,只留下一个小口往里扔树枝,这样烟气只能往里边跑,最重要的是此计绝对解恨。 此计一经提出,梁海山立刻拍手同意,于是十多人一起动手,将大石掀到洞边,周容又安排了众师弟,轮流往洞里扔柴草,保证烟气不断。 云天行见有树枝不断从小洞里送进来,孔洞不过碗口大小,人是挤不出去的,于是回到山洞深处,将外面的情况告诉了阿笙。 钟婉笙道:“洞外那块大石少说有两千斤重,我们两个人是绝对推不动的。” “看来我们真的要困死在这里了。”云天行在火堆旁坐下,又扔了两只枯枝进去,道:“阿笙,你还有未了的心愿吗?” 钟婉笙沉默片刻,道:“我一直想去昆仑山看雪,都说那里的雪最美,可我从未去过,如果......有来生,你愿意陪我去昆仑山看雪吗?” 云天行道:“如果有来生,我一定陪你去。” 钟婉笙道:“真的?” 云天行道:“君子一言。” 钟婉笙微微一笑,坐到他身边,将头靠在他肩上,道:“你呢,还有未了的心愿吗?” 云天行垂下了头,道:“我......” 他本想说为父报仇这件事,但眼下两人已没多少时间可活,这种沉重的话题还是不说为好,于是他只说了一个“我”字。 钟婉笙见他神色悲伤,不禁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们马上就要死了,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呢,说出来至少心里舒服些。” 云天行道:“我还要找一个人。” 钟婉笙道:“谁?” 云天行道:“一个不认识的人,我爹的死很可能跟他有关。” 钟婉笙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山洞的墙壁,道:“快看,这是什么?” 第七十七章 冰火生机 云天行举起火把,往墙壁上照去,只见乌黑的墙壁上有一条晶莹的白线,他又往白线周围照了照,不禁大叫:“冰层后面有座石门!” 钟婉笙大喜道:“我们有救啦。” 云天行同样喜出望外,将火把交给阿笙,接过匕首,沿白线凿冰。 此时洞内烟气已非常浓密,两人的眼睛都已熏出了泪,冰层实在太厚,照这样下去,还未凿到石门,两人就已熏死了。 钟婉笙灵光一闪,急忙从衣兜都翻出一个墨绿色玉瓶,道:“把这里面的东西抹到冰上试试,千万不要沾到手上。” 云天行拔开玉塞,闻到一阵香气,心里奇怪,不知阿笙是何用意,眼下情况危急,又不方便细问,只好照她说的做。 云天行将玉瓶里的东西倒在冰面,又用树枝沿白线抹匀,刚抹完一条竖线,只听“嗤”声响起,只见上面的冰层已开始逐渐消融。 云天行又惊又喜,连忙将剩余的部分抹好,等了盏茶时间,见四周都已融到石门,云天行用匕首将门形冰撬下,便用力去推门,可怎么也推不动。 山洞里烟尘漫天,几近于目不视物,阿笙一直在咳嗽,云天行心急如焚,运起内力,“嘭,嘭......”一连在石门上打了七掌,第七掌已明显感觉到石门已松动。 他双掌按门,运起内力,用力一推,“咔”的一声,石门转动,露出一条暗道。 云天行拉住阿笙,奔入暗道,又将石门推回原位,两人死里逃生,相视大笑。 原来那条晶莹的白线是门缝中的矾石,在火光的照耀下要比乌黑的墙壁明显得多。 缓了半晌,云天行见这条暗道比外面宽敞,探身往里照了照,却看不到深处。 钟婉笙道:“不知这条暗道通往何处?”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不管通往何处,我们只能往前走了。” 钟婉笙忽然笑道:“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你还陪不陪我去昆仑山看雪?” 云天行一愣,虽说刚刚逃过一劫,可前边到底有什么还很难说,阿笙竟然已想到了去看雪,不得不说,女人的心思真难懂,他笑着说:“听说昆仑山上有神仙,我先陪你去看雪,等看完了雪,你再陪我去看神仙。” 钟婉笙白了他一眼,道:“哪有什么神仙。”话说完,她脸已红了。 云天行吐了吐舌,举起火把在墙壁上照了照,忽见墙上有个石台,台上插着一个火把,他走到墙边,想把火把取下来,谁知火把如固定住一般,竟然一动不动。 云天行还以为是冻住了,于是用力一拔,忽听“咔嚓”一声,火把没有断,竟然歪了,跟着传来一阵轰隆声,上面的冰层开始崩裂,冰锥不断往下落。 “不好,有机关!” 钟婉笙拉住云天行就往暗道里奔,前脚刚过,只听“咚”的一声,一道石门已落在了脚后。 云天行边跑边抬头望,见前面顶端还有石门,而且崩裂的冰层正在向前蔓延。 两人拉着手奋力疾奔,后方不断传来咚咚声,一道接一道的石门在往下落,在第八道石门落下后,咚声就停止了。 两人对望一眼,却不敢停下,又跑了一段,忽然脚下一绊,一起摔了出去。 云天行额头撞在地上,正自地上呻吟,忽听阿笙尖叫了一声,忙从地上爬起来,道:“阿笙,怎么了?” 钟婉笙一手掩住口,一手指着脚下,道:“你看。” 云天行借着火光,弯下腰去看,只见一个骷髅头正对着他们,他胆子虽然不小,但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东西,也着实吓得不轻。 他从阿笙手里接过火把,四下照了照,只见黄惨惨的火光下白骨遍地,而且尽是人骨,见此景象,不禁汗毛倒竖,脊背发凉。 钟婉笙攥着他的衣袖,紧紧跟在后面,手心都已冒出了冷汗。 火光渐暗,火把已快燃尽。 云天行也顾不得害怕,提着心向前走去,走了二十多步,已走到墙边,见墙上没有结冰,又感觉不到寒冷,不禁大感奇怪。 他举起火把往墙上照了照,见墙面满是刀剑痕迹,有深有浅,想是这些人打斗留下的。 他转身贴着墙面继续走,忽见墙上有块玉石,玉石上插着一个火把,他怕再触动机关,转头询问阿笙的意思。 钟婉笙道:“火把快要熄灭了,还是先把火引上吧,我们不动它就是。” 云天行点了点头,眼下的确已没有其他选择,于是将火焰靠近,引燃墙上火把,洞室渐渐光亮起来,原来墙面镶有不少玉石,火光经玉石反射,效果远比预想中亮得多。 借着火光,云天行发现洞室中还有三个火把,便一并引燃了,火把分占洞穴四角,火光在玉石的反射下,已将洞室照得亮如白昼。 两人这才看清整个洞室。 地上尽是些白骨兵器和一些老旧衣物,除了来时的通道,对面墙壁上还有三个石门,并列排开,其他并无怪异之处。 在靠近石门的位置尸骨较多,显然,这些人是争着要往石门里去的。 在火光的照耀下,两人惧意大减,钟婉笙忽然道:“这个洞室好生奇怪,洞道里还满是冰霜倒锥,这里竟无一点寒意。” 云天行道:“是有些奇怪,这些人死在这里,恐怕还有别的原因,我们还是赶紧找出路吧。” 钟婉笙四处望了一望,道:“他们都争着往三道石门那里走,也许那里就是出路。” 云天行道:“走,先过去看看。”他刚走了几步,忽然双腿一软,摔倒在地,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跟着晕了过去。 钟婉笙吓了一跳,忙扶他坐起,靠在自己腿上,不住问道:“你怎么了?快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云天行茫然地睁开眼,见阿笙正望着他,眼角尤带着泪痕,道:“你哭什么?” 钟婉笙忙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挤出一丝微笑,道:“没有,只是......只是......” 云天行见她眉头紧锁,又联想起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连串怪异现象,也多少猜到一些,道:“我怎么了?” 钟婉笙叹了口气,道:“你中毒了。” 第七十八章 金蛇蛊毒 洞室内火光晃动。 云天行面带诧异,道:“中毒?” 钟婉笙点了点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确中了金蛇蛊毒。” 云天行道:“金蛇蛊毒?” 钟婉笙道:“不错,就是金蛇蛊毒,据我所知,在江湖上会用此毒的不过一手之数,擅用此毒的却只有两人。” 云天行一听到“两人”二字,猛地想起在酒肆遇到的那两个怪人,而且毒性发作就是在那之后,给他下毒的必定是那两人无疑了。 钟婉笙见他神色古怪,又道:“你是不是遇到过阴阳二圣?” 云天行抬起头,道:“阴阳二圣?是不是两个很奇怪的人,一个全身白色,一个全身黑色?” “那就是阴阳二圣。”钟婉笙沉默片刻,忽然又道,“他们远在苗疆,你怎么会遇到他们?” 云天行将那日的情形说了个大概,钟婉笙听后脸色变了变,道:“多年前,他们忽然从江湖上销声匿迹,有人说他们被东海问仙岛岛主追杀,逃回了苗疆,不想他们又回来了。” 云天行道:“这两个怪人好生残忍,一连杀了那么多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钟婉笙道:“‘逢必死,见无生’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这两人一个爱财,一个爱色,江湖上已有不少人吃过他们的苦头。” 云天行一拍大腿,叫道:“坏了,那位姑娘一定被他们抓走了。” 钟婉笙白了他一眼,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管别人。” 云天行道:“这毒很厉害吗?” 钟婉笙脸上又恢复了凝重,道:“厉不厉害倒是很难说,这是一种慢性毒药,如果没有解药,你最多只能活七天,你是昨天中毒的,那就是说,你还有......六天,如果动用内力,就会加快毒素扩散,你吐血晕倒便是因此所致,其实,你剩下的时间已不到六天。”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话音刚落,她立刻就将头转了过去,云天行见她抬袖抹泪,不禁心中一动,忽想:“如果我死了,有人肯为我流泪,那便不枉此生了。” 钟婉笙平复好心情,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云天行顿了顿,又道,“阿笙,我看你对毒很是了解,这金蛇蛊毒当真无法解吗?” 钟婉笙摇了摇头,道:“不是无法解,制解药的配方我也知道,只是......凑不齐药材。” 云天行皱眉道:“需要什么药材,药铺里都没有吗?” “没有。”钟婉笙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制金蛇蛊毒的解药总共需要十八种药材,其中,十七种可以在药铺里找到,唯独做药引的金蛇花根汁无处寻找,也就是说,没有新鲜的金蛇花,这解药就制不成。” 云天行道:“金蛇花,那是什么?” 钟婉笙道:“金蛇花是金蛇的伴生花,每一颗金蛇卵下只生一株,而且离土即枯,这种花只能生长在两个地方,但都相距甚远,就算现在乘快马日夜奔袭也是来不及的。” 云天行黯然道:“哪两个地方?” 钟婉笙道:“一个是苗疆,另一个便是九幽谷。” 苗疆云天行听过,九幽谷却是从未听过,不禁有些好奇,道:“九幽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钟婉笙道:“那可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天下百草没有九幽谷里寻不到的,若是在九幽谷,你这毒我一盏茶的时间就能解了,可现在,没有现成的解药这毒就解不掉了。” 云天行见她又愁苦起来,故意引开话题,笑道:“阿笙,你好像很了解九幽谷。” 钟婉笙露出一丝笑容,道:“那当然啦,我就是从那里来的。” 云天行笑了笑,忽又想起一事,道:“刚才那个玉瓶里装的是什么?竟然能融化冰。” 钟婉笙吐了吐舌,道:“毒药。” 云天行愕然道:“毒......药?” 在他的印象里,毒药大都是难闻又刺鼻的,而玉瓶里的东西却很香,无论如何都联想不到毒药上面去。 钟婉笙道:“那是一种火性极重的毒药,叫‘吞云吐雾’,中毒者身上的水气会快速蒸发,人身上水气一少,血液就会逐渐凝固,这人也就活不成啦。” 云天行咽了口唾沫,刚才他竟然在涂抹毒药,而且毫无发觉,阿笙这么漂亮,竟然擅长用毒,他实在无法将阿笙与毒药联想到一起。 钟婉笙见他表情古怪,不禁扑哧笑出声来,道:“毒药虽能杀人,但也是由人来控制,好与坏,不在毒药,而在于人,这与刀剑本无分别。”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不错,毒药虽毒,可人心又何尝比毒药差了,那阴阳二圣用筷子也一样能杀人,杀人在人,说得好。” 两人又待了一会,云天行觉得已无大碍,便从地上捡起一柄剑,与阿笙一同往前走去。 钟婉笙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袖,指着左手边一块方石,道:“那上面有字。” 云天行转目望去,依稀见到有字,却看不清楚,两人走到石前,蹲下身来看,只见石上刻有二十个大字,字势遒劲,笔法豪气。 入我九重门, 皆为有缘人, 了却凡尘事, 生死一念间。 两人默默读了几遍,钟婉笙道:“这九重门会不会是指刚才的石门?” 云天行思索片刻,道:“刚才只听到八声响,怎么会......”话说一半,他猛地站起来,道:“是九重,算上我们凿冰的那一道,正好九道门,也正是上面说的九重门。” 钟婉笙道:“我总感觉这个山洞有些不寻常,从这些断骨上的伤口来看,这些人绝不是庸碌之辈,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大部分尸骨残缺不全,连兵器都断了不少,他们生前一定经历过惨烈的战斗,不知他们是些什么人。” 钟婉笙摇了摇头,道:“看衣物不像现在人,也许是很久以前的人吧。” 云天行道:“很久以前的人?” 钟婉笙道:“我也不确定,不过,你看这上面的灰尘,还有这些白骨,一踩便碎,少说也有百年以上了吧。” 第七十九章 三门三道 云天行从地上捡起一截断骨,轻轻一捏,碎成粉末,完全没有生人骨骼的强硬,心想:“阿笙说得不错,百年之数怕还是说少了。” 钟婉笙绕着方石转了半圈,在方石后面站定,道:“快来看,这里也有字。” 云天行走到石后,见石上字迹与前面的相同,应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此生无恋,特设三门三道,三道皆可生,只可选其一,三道同选者,死!” 两人对视一眼,钟婉笙笑道:“三道皆可生,看来这三个石门后面都有出去的路。” 云天行道:“后面一句,‘三道同选者,死’是什么意思?既然每个石门后面都有出路,又何必三道都选。” 钟婉笙道:“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啦。” 云天行笑了笑,两人走向左边那道石门,只见石门上也刻有字迹。 “鬼道,可习‘八荒剑阵’,一人之力可引之,威势之大,能挡者无几,习此剑阵者,神智全无,人畜不分,见生必灭。” 读完石门上的字,云天行的脸上已满是惊骇,原来这石门后藏有一套剑阵,而且凭一人之力即可发动,这已经完全打破了他的认知。 在江湖上用阵法的并不多,主要是条件太苛刻,不论是剑阵、刀阵还是其他阵法,一般都由多人联合发动,而且对人的要求极高,只有配合极为默契的人才会考虑阵法,若是没有默契度,不但达不到预期效果,反而会限制人的攻守方式,有害无利。 这八荒剑阵,威力暂且不提,凭一人之力便可发动,这在江湖上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 云天行转头看着阿笙,阿笙摊了摊手,笑道:“我不用剑,你拿主意就好啦。” 云天行道:“这道门选不得,八荒剑阵固然稀有,但这‘神智全无,人畜不分,见生必灭’,已毫无人性可言,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钟婉笙笑道:“所以才叫鬼道啊。” 云天行默然,摇了摇头,又走向中间那道石门前,见门上也有刻字,慢慢读来。 “天道,可习‘疾风听剑’,习此剑者必先刺瞎双目,以风为眼,以心为剑,大成者一剑杀人,天下无双。” 云天行正自思索,忽听阿笙在旁掩嘴偷笑,不禁问道:“有什么好笑?” 钟婉笙道:“这位前辈一定在跟我们开玩笑。” 云天行道:“这话怎么说?” 钟婉笙指着石门上的刻字,道:“你看啊,这是天道,可后面却说习此剑者必先刺瞎双目,如果什么都看不到,那不无趣死了,还算什么天道?”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是有些不合情理,也许这位前辈另有深意,只是我们猜不透罢了,你看后面这句‘以风为眼,以心为剑”,照这样看来,这位前辈似乎不用眼就可一剑杀人,这种境界恐怕已臻化境了吧。” 钟婉笙抬头看着他,道:“那你选不选?” 云天行笑道:“我还要留着眼睛去看神仙呢,走吧,我们去看最后一道门。” 钟婉笙面上绽开一丝笑容,嗔道:“没点正经。”忽又想起他还有六日可活,不禁暗暗伤心。 两人来到最后一道石门前,目光移到石门上,都不禁为之一怔,因为石门上只有两个字:“人道。” 火光晃动,空气静寂。 两人没有说话,一直望着石门上仅有的两个字,过了半晌,钟婉笙忽然道:“为什么这“人道”什么都没有?” 云天行笑了笑,道:“也许没有才更好,我们被困在这里,本就只想找一条出路,如果贪得无厌,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又或是刺瞎双目,反倒不美了。” 钟婉笙道:“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既然遇到了,又有几人能再舍弃,有些人为了争名夺利,不惜残杀同门,甚至杀害手足,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我真替你高兴,可是......” 云天行知她又想到自己中毒的事,忙道:“我们进去吧。” 钟婉笙道:“你决定了吗,我不想你因为我而改变主意,也许那两道门里并没有上面说的那么严重,也许你练成绝世剑法就能保住性命。” 云天行笑道:“我还是喜欢做人,快走吧,我都有些饿了。” 钟婉笙扑哧一笑,虽然她打心底想让他选“人道”,可那两道门后面有绝世剑法,练成了也许真的能救命,瞎了总比死了好吧,她还想再劝,只听“轰隆”一声,石门开了。 石门边有个铁环,云天行用力一拉,石门便开了,他捡了些破旧衣物缠在一根断棍上,从墙上引过火,走到洞边,见阿笙仍站在那发呆,道:“走啦。” 钟婉笙应了一声,快步跟上去,拉住他衣角,她并非刻意扮得亲密,只因这山洞凶险莫测,万一有意外变故,也来得及反应。 两人一前一后向深处走去,走了盏茶时间,又开始爬坡,钟婉笙低声道:“还没看到出口吗?” 云天行道:“没有,不过洞道越来越宽,我想应该不远了。” 两人又走了一段,忽然发现周身洞壁已不见了,但前方仍是一片漆黑,云天行将火把举高,继续往前走,他走得很慢,这里很可能又是一个洞室。 钟婉笙跟得很紧,心也绷得很紧,在这个洞室里虽然没见到白骨,但却更让人不安。 人对未知大都心存惧意,不是因为未知有多可怕,而是你根本不知道未知的后面隐藏着什么。 钟婉笙借着火光,来回望着两边,除了几块石头,再也没看到其他事物,她紧紧攥着衣角,忽然云天行停住脚步,她忙低声问道:“怎么了?” 云天行将火把放低,道:“前面好像有水声,你听到了吗?” 钟婉笙道:“水声?我怎么没听到,会不会是听错了?” 云天行道:“没错,就是水声,我又听到了,就在前面。” 钟婉笙道:“我也听到了,好像是鱼尾拍水的声音。”她走到云天行身旁,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向前走去。 走出十来步,果然看到一个水池,池里有鱼,当火把靠近水面时,鱼群摇尾乱窜,水面波澜不停,显是受了惊吓。 第八十章 十年生死 洞室灰暗,四下无声,唯有鱼群在池水中翻腾。 两人站了一会,水面又恢复了平静,钟婉笙道:“这里怎会有鱼池?” 云天行道:“可能是前辈留下的吧,我们沿着池边走走看,或许能找到出路。” 两人一动,鱼群又开始翻腾。 他们沿着池边走,没走多远便到了洞室边,云天行又沿着洞壁走,走了二十多步,忽见洞壁上有支火把,跟外面一样,下面也有个玉台。 云天行将洞壁上的火把引燃,黑暗逐渐被火光驱逐,又有三支火把出现在视线中,云天行将另外三支火把引燃,此时,洞室已被完全照亮。 内外两个洞室明显是被精心设计过的,单是洞壁上嵌入这许多玉石就需耗费偌大心力,还有这玉石的价值也难以估量。 “快来这里!” 云天行刚将手中的火把熄灭,忽听阿笙在喊,他急忙奔过去,道:“发生......” 话未说完,他已经住了口,因为他看见身前有两个墓碑,一个墓碑后面是坟,另一个墓碑后面是个坟坑,他走近一看,里面竟还躺着一具白骨。 两人白骨见得多了,倒也不怎么害怕,钟婉笙道:“这两坟比邻而建,应该是一对夫妻,而且一人早死,另一人晚死,所以两坟一开一合。”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多半是这样,先看墓碑上写了什么。” 两人走到墓碑前,钟婉笙念道:“爱妻之墓,段沧海之墓。” 云天行道:“碑上的字迹与外面一样,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那留下‘三门三道’的便是这位段前辈了吧。” 钟婉笙道:“为什么他要将自己的尸骨留在‘人道’,而不留在‘鬼道’或‘天道’中呢?” 云天行思索片刻,道:“这里有石制家具,应该是段前辈与妻子生活的地方,在‘人道’可能只是巧合吧。” 钟婉笙摇了摇头,道:“也可能不是巧合,我记得外面石头后面第一句话就是‘此生无恋’,那么段前辈在建‘三门三道’之前,他的妻子应该已经死了,而且就葬在这个洞室里,他大可以将外面的石门刻成‘鬼道’或‘天道’,为什么偏偏刻‘人道’,而且只有两个字。” 云天行道:“你的意思是段前辈有意为之?” 钟婉笙道:“有这个可能,只是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理由。” 她走到坟坑旁蹲下身来,仔细观察这具尸骨,身体不断在坟坑边挪动,导致不少泥土落入坟坑中。 云天行走到她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道:“阿笙,这样对段前辈太不敬啦,我们还是先让他入土了吧。” 钟婉笙道:“等一下,你先来看他胸口。” 云天行犹豫不前,见阿笙神色凝重,不像是有意冒犯,当即蹲下身来,只见尸骨胸口处有一截枯枝,他转身在洞室内扫了一眼,道:“洞里没有树,这枯枝是哪来的?” “自然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嗯,我不是让你看这个。” 钟婉笙站起来,接着说道,“你来我这个位置,再看枯枝的位置,特别注意心脏后面那根肋骨。” 云天行移到阿笙的位置,再往尸骨胸口处看去,不禁骇然失色,道:“段前辈绝对是一位高手。” 钟婉笙道:“而且是位绝顶高手,能用一截树枝将自己刺死,洞穿背后的肋骨而未让肋骨偏移,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她在云天行身旁蹲下,道:“你看蒙在段前辈眼睛上的是什么?” 云天行盯着尸骨的眼睛部位,那里有一块似布非布,似铁非铁的东西,黑乎乎的盖在眼睛上,他看了许久也没看出是什么事物,道:“不知是什么,好像是用来遮眼睛的。” 钟婉笙道:“自杀前难道还需要遮眼睛吗?” 云天行皱起眉头,阿笙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挖苦,但她的表情却很严肃,而且她的话也没有错,一个人在自杀前的确不需要遮住眼睛,相反,他会睁开眼,因为这一闭就再也看不到了。 云天行又发现这遮眼的东西是绑在脑后的,而且是死结,他看了阿笙一眼,道:“我有个可怕的猜测。”他顿了顿,又道,“段前辈可能是个盲人!” 钟婉笙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就像你说的,‘天道’中的‘疾风听剑’是不需要用眼睛就可以杀人的,能创出这种剑法的人极有可能是一个本就看不到的人,而且盲人的耳朵要比正常人灵敏得多,正应了那句‘以风为眼’,风是看不到的,但可以听到。” 两人四目相对,又惊又叹,这个猜测很大胆,得出的结论也同样让人震惊。 钟婉笙道:“段前辈目不视物,但幸好还有人陪,虽处在这不见天日的洞室之中,却也令人羡慕。” 她说话时,故意瞟了云天行一眼,可云天行正在捧着土往坑里填,面带忧伤,全没在意。 钟婉笙娇哼一声,在云天行背后做了个鬼脸,转身走开,去找出口了。 钟婉笙环视洞室,除了进来的洞口,并没有发现其他通道,她只好沿着墙壁慢慢走,察看墙上是否有机关暗门,走到一处墙壁前,忽见墙上刻满了字,不禁吃了一惊,急道:“快来,这墙上还有字。” 云天行已将坟坑填了过半,正在擦拭额上汗珠,忽听阿笙在喊,忙起身奔去。 自从点亮火把,两人的注意力便被墓碑吸引去了,还未来得及四处查看,今见墙上又有刻字,不禁惊喜交加,洞室内没有其他通道,出路很可能隐藏在这些文字当中。 两人屏气凝神,抬头往墙上望去。 “吾名段沧海,天生目盲,三岁习剑,十六岁杀天下第一剑客,同年得‘剑神’封号,十九岁创‘疾风听剑’,二十三岁创‘八荒剑阵’,神志大失,致爱妻死于阵中,同年恢复神智,悲痛欲绝,寻遍天下高手,但求一死,却无一人能伤我。后寄居此地,二十七岁外敌侵犯,尽杀之,二十八岁外敌侵犯,尽杀之,二十九岁爱徒建九重门,三十二岁爱徒代笔着《剑意篇》,三十三岁设三门三道,以吊亡妻: 十年生死两茫茫, 长夜如霜又彷徨, 凄凄妻妻今何在? 怒眉一剑喝鬼王!” 第八十一章 不得而得 两人怔怔地望着石壁,良久不语。 过了半晌,云天行忽然叹息了一声,道:“段前辈天生目盲,竟能成剑神之名,实乃惊世奇才,可惜,可惜。” 钟婉笙冷哼一声,道:“有什么好可惜的,他连自己的妻子都杀,简直......简直......连那什么都不如。” 云天行转过头,见阿笙双腮鼓鼓,撅着小嘴,似是在生气,他从未看过阿笙动气,想不到生起气来也这样可爱,不禁笑了起来。 钟婉笙白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收敛笑容,道:“段前辈并非有意杀他妻子,当时神智大失,连人畜都分不清,哪里还认得人,而且段前辈自杀殉情,怕是也受尽了煎熬,你就不要再埋怨他了。” 钟婉笙道:“你还替他说话,哼,不理你了。” 她向云天行做了个鬼脸,绕着墙壁找出口去了。 云天行微微一笑,他知道阿笙不是在生他的气,而是在生段前辈的气,段前辈杀妻之举虽是无心,可毕竟有违人性,是是非非谁又能说得清呢。 他叹了口气,又回到坟坑边,捧起泥土往坟坑里填,喃喃道:“这恐怕才是段前辈将‘八荒剑阵’放到‘鬼道’的原因吧。” 云天行一边填土,一边想:“‘疾风听剑’为什么被放到‘天道’,我总算明白了,段前辈本就是个盲人,自然不用再刺瞎双目,将它列为‘天道’最合适不过,那‘人道’又意味着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他与阿笙讨论过,可终究没能得出答案,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云天行虽在想事情,可手上的活一点都不慢,坟已渐渐高起,他抬起手臂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手指又向土中插去,忽觉指尖戳在一个硬物上。 他忙拔开泥土,只见土中现出一块方石,长约一尺,宽约七寸,方石各面平整光滑,明显是由人工处理过的。 他将方石捧起,擦掉上面的泥土,将它在手中翻来转去,仔细查看,忽见侧面有一圈极小的缝隙,像是个石盒。 云天行把住石盒缝隙两边,慢慢用力往外分,“啪”的一声,石盒被分开,一个油纸包掉在地上。 石盒做工极为精细,两边贴合近乎无缝,要不是他观察仔细,绝对发现不了这个石盒的秘密。 云天行将石盒放在一旁,捡起地上的油纸包,小心拆开,只见里面又是一个油纸包。 云天行皱了皱眉,又将油纸包拆开,见里面又是一个油纸包,不禁大感奇怪,心想:“这里面是什么,竟然包了三层?” 他又将油纸包拆开,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忙将阿笙喊了过来,阿笙看到他手中的事物,顿时惊呼出声。 “剑意篇!”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良久之后,不禁同时笑了起来。 待两人平复心情后,钟婉笙道:“哪里找到的?” 云天行道:“土堆底下,将土都填上后才发现的。” 钟婉笙一拍手,道:“我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人道’了。” 云天行道:“为什么?” 钟婉笙道:“‘人道’里什么都没有,你却依旧选‘人道’,又为他填土造坟,这不正暗合‘人道’二字吗。” 云天行恍然大悟,心想:“段前辈果然是高人,‘三门三道’竟还有如此深意,我真是万万及不上啦。” 他一边叹息,一边将“剑意篇”包回油纸包,放回石盒中,又将石盒放在墓碑旁,钟婉笙见状大感奇怪,道:“你又把它装回去干什么,难道你不想要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都快要死了,要了也没用,还是留在这里好,万一流传到江湖上,到时你争我抢,势必会引起一场大风波,死伤又怎会少了。” 听他这样说,钟婉笙心想:“你总为别人着想,怎么就不为你自己多想一想,自己命在旦夕,还惦记人家姑娘的安危,哼,你不要,我偏偏要给你。”当即一努嘴,伸出手来,道:“你不要就给我吧。” 云天行一怔,道:“阿笙,你要这个干什么?你又不用剑。” 钟婉笙挺了挺胸脯,道:“我不用剑那是以前,以后我要天天练剑,你给不给我?” 云天行笑了笑,将石盒递过去,道:“这是我们一起发现的,你要就拿去吧。” 钟婉笙吐了吐舌头,接过石盒,剥开油纸包,将“剑意篇”收入怀中,心想:“等我们出去了,我再拿出来给你,不怕你不收。” 云天行将段沧海的坟堆好,在坟前拜了拜,道:“阿笙,我们还是赶快找出路吧。” 钟婉笙道:“我刚才都找过了,没发现有什么出口,也没找到机关暗门,会不会是他在骗我们,根本就没有出口。” 云天行道:“段前辈应该不会骗人,也没必要骗人,即使长年生活在洞室中,也需要出去寻找食物,总不能只吃鱼吧,出口一定隐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我们再找找。” 两人又分头去找,找了良久,仍未有任何发现,两人身处险地,本已忘了饥饿,如今危机感消失,又苦苦找不到出路,这才觉得腹中早已空无一物。 在这山洞中能吃的也只有鱼了,云天行下水捉鱼,钟婉笙从石床上取了些干草,在池边生火烤鱼,两人将就吃了些就暂时歇下了。 云天行已伏在桌上睡着,钟婉笙睡在石床上,小睡一会就醒来了,之后再也没有睡意,她静静起身,坐在石床边,凝视着云天行的背影,不禁暗自伤神。 洞内只留着一支火把照亮,火光恍惚,水面映在洞顶,波光粼粼。 钟婉笙坐了许久,觉得累了又躺下身子,可还是睡不着,只好呆呆地望着洞顶。 洞顶嵌了不少玉石,水光照在玉石上,亮起一种异样的光,比那些没被水光映到的玉石更为亮丽夺目,就像天上的星星。 “星星?!” 她这样想着,忽然猛地坐起来,玉手一撑,跃下石床,仰头望着洞顶,脸上露出惊异的神情。 第八十二章 七星指路 云天行睡得很浅,阿笙下床的动静已将他惊醒,他揉了揉眼睛,道:“阿笙,你在看什么?” 钟婉笙似是没有听到,一直没有回答,只是仰着头望着洞顶。 云天行顺着她的目光向洞顶望去,只见洞顶玉石反光,好似漫天星辰,其中,有七颗较为显眼,如果把这七颗玉石连线成形,像是一个汤勺。 云天行失声大叫:“北斗七星!” 钟婉笙转过头来对他笑道:“你也发现啦。” 其实,这个发现有些侥幸,玉石虽亮,可毕竟是借光反光,亮度有限,若将四个火把全部点亮,所有的玉石都很亮,完全没有差别,只有在光线黯淡的时候才能发现差异,再借水光照映,“北斗七星”才得以显现。 就好比在白天看不到天上的星星一样,其实它们一直都在,只是天空太亮,迷惑了我们的视线,等到了晚上,它们就都现身了,连明暗都一目了然。 云天行道:“原来这些玉石不是随便安置的,水池的反光只映在这七颗玉石上,连成北斗七星的形状,这样说来,那勺柄所指的方位一定就有出路!” 钟婉笙笑道:“如果他能让我们平安出去,我就试着原谅他。” 云天行笑了笑,道:“能得到阿笙的谅解,段前辈泉下有知,一定乐不可支了。” 钟婉笙凑上前来,仰头望着云天行,道:“不许笑。” “北斗七星”所指的方位就是水池的所在,两人已经在附近查找过数遍,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唯一没找地方就只有水里。 两人当即下水,水并不深,最深处不过及腰,寻找片刻,发现这个水池与外面是相通的,池底靠墙的位置有一个丈长的缝隙,只不过缝隙太窄,过鱼还行,人是完全无法通过的。 云天行道:“池里的鱼是从外面游进来的,可缝隙这么窄,我们怎么游得过去?” 钟婉笙笑道:“谁让你从那里游出去啦,你来这里。” 云天行咧嘴笑了笑,趟着水走到阿笙身边,见水面下有数根石柱,他数了一下,竟然有七根,而且完全按照北斗七星的模样排列,就连勺柄所指的方位都与洞顶的一致。 两人顺着这个方位走去,又见到一根石柱,石柱顶端在水面下半尺处,这根石柱要比那七根粗得多,石柱中间有个方形凹槽,竟与那藏“剑意篇”的石盒大小一般无二。 钟婉笙道:“这应该就是机关所在,钥匙就是那个石盒。” 云天行急忙上岸,将那石盒拿了过来,钟婉笙对他点了点头,云天行将石盒对准凹槽,缓缓放了进去,随着石盒的慢慢嵌入,水面开始颤动,当石盒完全放入,一阵轰隆声在洞室内响起。 游鱼开始变得躁动不安,水面也开始摇晃,两人发现异状,连忙回到岸边,只见水池中央逐渐形成一个漩涡,水流甚急,游鱼逆流而上,但终究被漩涡吞没。 水面在急剧下降,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整池水竟然都消失了。 泥泞的池底还有脱水的鱼在翻腾,水池中间出现了一条青石路,路的尽头有一条暗道。 两人对望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沿着青石路走过去,见通道斜通向下,阶梯很长,里面黑漆漆的,看不到任何东西。 云天行取了一支火把在前面开道,钟婉笙紧跟在他身后,阶梯上还有鱼在跳动,下了阶梯来到平地上,火光往下照了照,见是一条人为修建的青石路。 青石路旁有一条河道,从上面流下来的池水就进入了这条河道里,只是不知这条河起源于哪里,又会流向何处。 云天行正自走着,忽然脚下青石一沉,像是触动了机关,跟着又传来轰隆声响,他不及细想,拉住阿笙就往前跑。 钟婉笙放缓脚步,笑道:“看把你吓得,只是触动了关门的机关而已。” 云天行拍了拍胸口,道:“我还以为又要落石门呢。” 他往回瞧了一眼,暗道的石门果然已经不见了,不禁惊奇道:“这是什么机关,好厉害。” 钟婉笙道:“这不算什么,江湖中有一个世代研究机关的家族,那机关术才真是厉害。”她面露钦佩之色,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他们很少露面,所以,江湖上知道的并不多。” 云天行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钟婉笙四下望了望,“幸好这个山洞里没有机关陷阱,只有阻隔外人的机关,不然我们可就遭殃了。” 云天行道:“石门关上了,那要怎样才能打开?” 钟婉笙道:“有关自然有开,只不过没人知道机关的位置,自然也就没人能打得开,如果要强行破坏,恐怕会触动机关防御装置,造成洞毁人亡的结局。” 云天行缩了缩脖子,道:“还好我们已经出来了。” 钟婉笙笑道:“我们能出来还要多亏了你。” 云天行道:“这是我们一同努力的结果,怎么能说多亏了我呢。” 钟婉笙道:“如果不是你帮姓段的填土,我们是找不到石盒的,即便能找到出口的机关所在,没有钥匙我们一样出不来,至少我是不会为他填土的,这还不是多亏了你吗。” 云天行恍然大悟,道:“段前辈考虑得真周全,选了‘人道’也不一定有出路,必须要为他填土造坟才能找到钥匙,这才是真正的‘人道’啊!” 钟婉笙道:“这么说来,我还真有些敬佩他,‘人道’都这样难,‘天道’和‘鬼道’真难以想象。” 两人边说边走,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听到有“轰轰”声,声音沉闷,好似山洞在震动,走得越远,声音越响。 转过两个弯道,忽见前方有亮光,两人急忙加快脚步,亮光越来越大。 “轰轰——” 强光入眼,两人下意识闭起眼睛,适应片刻,慢慢睁开,只见是在一个瀑布后面,水帘倾泻而下,水势之大如江河决堤,声势之响如万马奔腾,漫天的水汽瞬间将两人包裹。 第八十三章 出谷归安 洞口右边有一条栈道,紧贴山壁修建,古铜色的木栏杆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处处透着古老与沧桑。 两人走上栈道,发现栈道修在半山腰,上有高崖绝壁,下有苍郁绿林,从这里望下去,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 钟婉笙道:“这里好像是个山谷,怎么一个人都看不到。” 云天行四下望了望,道:“不知梁海山他们还在不在,我们还是小心为好。” 钟婉笙道:“哼,梁眯眼害我们差点死在里面,遇到正好找他算账,难道我们四个大眼睛还怕了他一个半瞎。” 某处,梁海山打了两个喷嚏,喃喃道:“谁在想我?” 云天行笑了笑,道:“他是个半瞎,他那群徒弟可不是,眼睛比我们还大,而且他们人多,我们还是要吃亏,而且我......我......” 他话说一半,没有再说下去,由于刚刚逃出生天,只顾着高兴,一时竟忘了自己身中金蛇蛊毒,已经活不了几天,不禁有些感伤。 钟婉笙拉着他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睛,道:“你说过要陪我去昆仑山看雪的,我不会让你死,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也不活了。” 云天行怔住了,从来没有哪个人对他说过这种话,有这样的人陪在身边,死又有何惧! 云天行将阿笙拥入怀中,只觉她的身子柔若无骨,芳香绕体,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忙将思绪收回,靠在她耳边说道:“阿笙,没有你的同意,我怎么会死呢,我死了,谁陪你去看神仙。” 钟婉笙扑哧一笑,脸已红了大半,急忙从他怀里挣开,转过身子,道:“谁说要陪你去看神仙啦。” 云天行挠了挠头,笑道:“当然是你说的,难道你还想赖掉?” “谁说要赖掉啦。”钟婉笙转过身来,朝云天行眨了眨眼睛,“把手伸出来。” 云天行伸出右手,道:“干什么?” 钟婉笙取出“剑意篇”,放到他手中,道:“给你啦,你可不要辜负我一片心意。” 云天行望着手中的“剑意篇”,微微蹙眉,道:“给我做什么,你不是要学剑吗?” “你真傻。” 钟婉笙吐了吐舌头,道:“我忽然又不想学了,你总不能让我把它丢在大街上吧,那可是会引起骚乱的,说不定还会死很多很多人。” 云天行苦笑,这时才了解阿笙的苦心,伸手一拉,拉了个空,只见阿笙已走到前面去了,正回头对他做鬼脸,摇了摇头,快步跟上去。 两人下了栈道,来到瀑布下,吃了些果子,喝了些泉水,坐在草地上歇脚,空气中弥漫着花草香气,蝴蝶从眼前飞过,落在一旁的花丛中,似乎并不畏惧这来自九天的银河之水。 云天行伸了伸懒腰,仰躺在草地上,道:“有生之年能再晒到太阳,真好。” 钟婉笙道:“什么有生之年,快起来,我们去找解药。” 云天行合上眼,道:“再让我躺一会。” 钟婉笙微微一笑,道:“好,那你就再躺一会。” 钟婉笙攀到身后的高树上,四下望去,远处皆是绿林青竹,她回收目光,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块石碑。 她跃下树来,奔到石碑前,见碑上刻了八个大字:“翠华山下,忘忧谷中”。 钟婉笙喃喃道:“忘忧谷,好美的名字,难怪段前辈会选在这里隐居,能与相爱的人一生厮守在这里,还什么能与之相比的呢。” 云天行走了过来,道:“你在嘀咕什么呢?” “啊!”钟婉笙吃了一惊,目光有些躲闪,“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云天行道:“刚才呀,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钟婉笙顿了顿,转过身看着云天行,“这里很美是不是?” “是很美。”云天行点了点头,接着道,“原来我们是在翠华山下,这里离长安城不远,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钟婉笙沉默片刻,道:“可是该往哪边走呢?” 云天行四下望了望,道:“我们沿着这条河往下游走,一定能找到出路。” 于是两人沿着河水一直走,沿途风景十分秀丽,两人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已到了傍晚,这一路不知绕了多少个弯,过了多少座桥,若要他们再返回忘忧谷中,那是万万找不到路了。 待得回到长安已是半夜,街上灯火通明,来往玩赏的观客依旧不少,只是两人身劳体乏,无心再逛,于是便找了一间尚未打烊的客店,要了两个相邻的房间,分别回房歇了。 云天行熄了油灯,和衣而卧,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回想起与阿笙同生共死,心中欣喜又甜美,又想起自己身中金蛇蛊毒,不禁黯然伤神。 他来长安本想要追查“九殿阎罗”的下落,谁知还没开始查到就中了蛊毒,危在旦夕。 他并不怕死,只是父仇未报,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他实在无法安心,死了也没脸见父亲,想到这,不禁伤心落泪。 忽听“吱呀”一声,房内被推开,跟着“吱呀”一声又关起,云天行尚未入睡,听到有人进来,猛地从床上跃下,右手藏在背后,手中握着匕首。 “谁?” 门边站着一个黑影,没有灯光,看不清面容,从身形来看是个女子,但不是钟婉笙。 这间房与钟婉笙的房间一墙之隔,两人早已定下暗号,进门前先在墙上敲三下,然后在门上敲三下,这也是为了提防那些行为不轨的人。 “你还活着。”门边一个声音冷冷说道。 云天行心想:“果然是个女人,她到底是谁,听起来好像认得我,可我并不认得这个声音,她半夜闯进来到底有什么用意,‘你还活着’又是什么意思。” 云天行将脑海中的记忆翻了一遍,他很确定没有听过这个声音,又将匕首握紧一分,道:“你到底是谁?” “你为何不点上灯自己看一看?” 那个声音依旧很冷,冷得找不到一丝感情的痕迹。 云天行将匕首插回腰间,摸起火折,点燃油灯,火光驱走黑暗,照在她的脸上,云天行失声叫道:“是你!” 第八十四章 夜有访客 深夜,灯影恍惚。 云天行望着站在门边的红衣女子,神色复杂。 她正是那日在酒肆中遇到的红衣女子,当时她一直在睡觉,云天行从未听过她的声音,所以没有认出来。 “你很意外?” 那女子缓缓走上前来,她身材高挑,双腿纤细,走起路来那摇曳的身姿让人为之动容,白皙的脸颊上更是带着一种冰冷的美意,灯火为之暗淡。 她轻轻止住莲步,一双狭长的美眸定格在云天行的脸颊,美人近怀,香气逼人,云天行不由退了两步,道:“我只是有些担......担心。” 那女子朱唇微启,似是有些惊讶,道:“你担心我?” 云天行道:“是,也不是。” 那女子微微蹙眉,道:“什么叫‘是,也不是’?” 云天行挠了挠头,心头觉得有些难为情,道:“我以为姑娘被阴阳二圣抓走了,又听说那两人不太……守规矩,所以才有些......担心。” 这并非假话,当初阴阳二圣说只能饶一个,云天行本以为她已经安全了,后来听阿笙说,阴阳二圣一个好财,一个好色,又想起他们在议论她的首饰和容貌,才不禁有些担忧,现下见她好端端站在这里,也算去了一桩心事。 那女子冷哼一声,道:“就凭那两个败类也想抓我?要不是他们逃得快,我倒想把他们一起抓来,拴上链子当狗养了。” 云天行一怔,阴阳二圣的实力他是亲眼所见,用筷子杀人,而且凳不离身,用起毒来更是得心应手,让人防不胜防,至少自己在他们中任何一人面前都毫无还手之力,她能说出这种话,想来也非泛泛之辈,又一想起自己替她挡灾除难,不禁面红耳赤,这无异于关公门前耍大刀,太自不量力了。 那女子一直盯着他,云天行被看得很不自在,稍稍别过头,道:“姑娘深夜来此,可有事吗?” 那女子道:“红漪。” 云天行皱眉道:“什么?” 那女子道:“我说我叫红漪,红色的红,涟漪的漪。” “哦。”云天行随口应了一声,心想:“我又没问你名字,我只想知道你深更半夜来我房里做什么,莫不是想来看我死了没有?”想到这,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红漪道:“这几日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 听她这样问,云天行默然不语,心想:“我与阿笙被梁海山追进山洞,意外发现段前辈的洞室,这件事太过重要,还是不要告诉她为好。”于是说道:“我遇上些麻烦,不过都解决了,红漪姑娘找我有事?” 红漪微微点头,又抬头望着他,道:“你知不知你已身中剧毒?” 云天行一怔,她怎么知道我中毒的事?转而一想:“是了,当时她也在场,而且她的武功不在阴阳二圣之下,定能看破他二人的下毒手法,这样说来,不是我救她,反倒是她救了我?” 云天行的脸色又红了,不过幸好是在晚上,灯光不甚明亮,不用担心被对方看出来。 红漪见他沉默不答,又道:“你不知道也没关系,那……” “我知道,是金蛇蛊毒。”云天行打断了她的话。 红漪微微一怔,道:“你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是我。”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钟婉笙背着双手走了进来。 她刚才睡不着,在房内来回踱步,忽然听到这边有开门的声音,便悄悄出来查看,又听到房中有人在说话,便躲在门外偷听,要不是刚才有人经过,她还要再听一会才现身。 红漪已听出门外有人,却不知是个女人,道:“你是谁?” 钟婉笙看了她一眼,走到云天行身旁,道:“你又是谁?大半夜不去睡觉,偷偷跑到一个男人房间里来做什么?” 红漪冷冷道:“你还不是一样?” 钟婉笙偏过头,用一双澄澈的眼睛望着云天行,道:“你说一样不一样?” 云天行笑了笑,不知该怎样回答。 都说女人对女人,天生自带一分敌意,尤其是像她们这样漂亮的女人。 云天行接触的女人并不多,以前他不相信这种荒谬的言论,但现在他信了,不仅信了,还觉得这句话是有几分道理的。 钟婉笙见他只笑不说话,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她就是你一直惦记的那位姑娘,是不是?” 红漪闻听此言,心中微动,古井无波的面颊上竟然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这个变化连她自己都未发觉。 云天行对阿笙笑了笑,道:“我只是担心她被阴阳二圣捉了去,你也知道他们有多坏。” 钟婉笙嘟着嘴,道:“那现在呢,你还担心她吗?” 云天行的目光转到红漪那冰冷的脸颊上,道:“红漪姑娘的武功远在我之上,本就不用我来担心,现在她平安无事,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红漪轻轻咬住嘴唇。 钟婉笙听他这样说,心中欢喜,扭过身子对红漪道:“红漪姑娘,如果你没事的话,还请离开吧。” 红漪道:“我还有事,很重要的事。” 钟婉笙皱眉道:“你还有什么事?” 红漪冷冷道:“我来找他,不是找你,你最好乖乖站在那里,不要说话。” 钟婉笙哼了一声,道:“我偏要说,你待怎样?” 红漪一双冷眸上下打量着她,道:“你能认出金蛇蛊毒,你到底是什么人?” 钟婉笙道:“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红漪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在江湖上除了种蛊之人,能准确分辨出蛊毒种类的怕是只有你们九幽谷的人了吧。” 钟婉笙道:“是又怎样?” 红漪道:“你既然是九幽谷的人,难道解不了这金蛇蛊毒?” 钟婉笙笑了笑,道:“你以为九幽谷的人都是神仙吗?能凭空变出解药来?我知道解毒的药方,可还缺了一味最重要的药材,你若能帮我找到,我马上就能做出解药。” 红漪道:“缺了哪种药材?” 钟婉笙道:“金蛇花,而且要活的。” 红漪微微皱眉,她曾听人提起过,金蛇花只能生长在苗疆和九幽谷,离土即枯,根本无法移植,此地距那两地有千里之遥,如何能来得及? 第八十五章 屋顶赏月 她看了云天行一眼,又将目光转向钟婉笙,道:“你虽是九幽谷的人,可与你们那位谷主差得远了,听说她有百毒不侵之体,轻轻一闻便知所中何毒,普天之下没有她解不了的毒,我说的可对?” 钟婉笙道:“对,你说的都对,可她人在千里之外,你能把她请来?” 红漪道:“说来还是你没学好本事,解不了就是解不了,何必找借口。” 钟婉笙道:“小女愚钝,怎能跟谷主大人相提并论,倒是你,三更半夜潜入男人的房间,你到底有何居心?” 云天行听两人越说越离谱,忙站到她们中间,苦笑道:“两位有话好好说,都请坐下,我给你们泡茶。” 红漪道:“我现在不想喝茶。” 钟婉笙道:“我也不喝。” 云天行无可奈何,看了阿笙一眼,又看了红漪一眼,摇了摇头,走到门边,道:“那请你们都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两女闻言皆是一愣,互相对望一眼,又赶紧将目光转开。 红漪道:“你让她出去,我运功帮你祛毒。” 云天行道:“祛毒?这毒入体已久,就算用内功逼毒也是无用,红漪姑娘,你的心意我领了,祛毒就不必了,请回吧。” 钟婉笙道:“若是她内力足够深厚,的确可以减缓毒性扩散,至少可以将毒发的日期延后一两天。” 云天行转过身去,背对两女,道:“不要再说了,我不同意,蛊毒入体已久,用内功逼毒只是权宜之计,强行续命而已,到头来我还是会死,但让红漪姑娘内力大损,我又于心何安。” 红漪道:“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我来此便是为了这件事,此事因我而起,我不想亏欠任何人。” 云天行决然道:“你不欠我什么,换成是别人,我一样会这样做,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回吧。” 红漪咬着嘴唇,执意不肯走,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夜已深,半开的窗边送来阵阵清凉,蛐蛐的叫声也已停了,房内的灯火还在摇曳,红漪忽然道:“为别人而死,值吗?” 云天行缓缓走到窗边,遥望天上一轮明月,忽然笑了笑,道:“谁知道呢,他教我的时候可没告诉我值不值,等见到他,我可要好好问问。” 红漪道:“谁?”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一个死去的人。”说完,他将木窗关起,转过身来,道:“今夜天明,如果大家都睡不着的话,不如去房顶赏月,不想去的不勉强哦。” 他当先一步走出房门,来到客店后院,沿着木梯爬上房顶,忽见屋顶上站了一个人,一身红衣,云天行笑道:“有门不走,走窗户?” 红漪道:“习惯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冷,又似乎一点也不冷,云天行很好奇,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月明星稀,清冷的月光铺洒在乌黑的瓦片上,像鲤鱼的鳞,又像晚秋的霜。 云天行在屋脊上坐下,钟婉笙也爬了上来,手里端着两个盘子,放在屋脊平台上,笑道:“赏月没有吃的怎么行。” 一盘炒花生,一盘糖炒栗子,云天行笑了笑,道:“哪来的?” “去他们厨房里转了一圈,黑灯瞎火的只能找到这些了。”钟婉笙吐了吐舌,忽然又跺了跺脚,“哎呀,我忘记拿筷子了,我再去拿。” 云天行拉住她,道:“不用筷子,这月赏得随意,吃起来也要随意,这样更好。” 他两指捏起一枚花生,投进嘴里,慢慢咀嚼片刻,笑道:“好香,好香,好美,好美。” 钟婉笙在他身旁坐下,道:“什么好美?” 云天行抬头望着天边明月,道:“月美,人更美。” 钟婉笙道:“你说谁更美?” 云天行笑了笑,道:“都美,都美。” 钟婉笙嘟了嘟嘴,道:“就知道你不会老实回答,不理你了。”她故意稍稍挪开一段距离,手里剥着栗子,脸上却带着微笑。 云天行转过身来,见身后空无一人,便向钟婉笙问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谁说我走了。” 房檐下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跟着露出一张绝美的脸庞,红漪从木梯上走来,手里也端了两个盘子,云天行认得左手一盘是桂花糕,右手一盘却不认得,看起来更精致,道:“这是什么?” 红漪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随便拿的。” 云天行拿了一块,发现竟然还烫手,不禁有些惊讶,道:“你从哪里拿的?” 红漪对着左边扬了扬下巴,道:“那边有家卖糕点的,现在还在做,他们刚做出来我就顺手取了几块。” 云天行站起来,朝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见原本无人的街道上突然蹿出一个人来,手里挑着灯笼,不断左顾右盼,口里还在喊,喊的话听不太清楚,隐约听到了一个“贼”字。 云天行坐回屋脊上,看着红漪,道:“你也是偷的?” 红漪点了点头,道:“是啊,他们又没拦我。” 云天行双眼一瞪,又从屋脊上站了起来,道:“你还当着人家的面?你这不是偷,是抢!” 红漪眨了眨眼睛,道:“那又怎样?” 钟婉笙扑哧一笑,道:“看你冷冰冰的,没想到也做这种事,而且比我还要过分。”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我本以为长安城内尽是繁华,就像人们口中传颂的那样,我初来长安,满怀期待,我想看看长安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繁华,可我走过十条街,见到八条街有乞丐,那时我才知道,原来长安也有乞丐。” 他忽然对红漪笑了笑,道:“谢谢你。” 红漪一愣,道:“谢我什么?” 云天行道:“谢谢你让我知道:万千灯火下,仍有未眠人。”他伸出双手,道:“可以把糕点给我吗?” 红漪不知他要做什么,却还是将两盘糕点递到他手里,只见他转身便要往下走,忙唤道:“你要去哪里?” 云天行笑了笑,道:“去把糕点还给他们。” 红漪道:“还给他们?” 云天行道:“自然是要还给他们,不然他们明天吃什么?” 红漪道:“他们是卖,不是自己吃。” “一样。” 云天行笑了笑,转身便下了房顶。 第八十六章 大成若缺 两女见他出了客店的门,也一并跟了过去。 三人来到那家卖糕点的门前,门是半开的,里面隐约传来人语声。 云天行当先走了进去,院子不大,东西却很满,三人站着都有些挤。 左边一间房里有灯光,声音也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云天行走了进去,见一对夫妇正在做糕点,旁边的火灶前,一个小男孩正捧着一本书看得出神,手还不停往火坑里添柴。 添柴不误看书,看书还能添柴,说是一心二用,但更像是一种习惯。 那对夫妇发现门口多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刚刚来抢糕点的人,那妇人忙将孩子搂在怀里,退到墙角,那汉子随手抓起擀面杖,挡在母子面前。 灶下的火很旺,不断发出噼啪声,孩子的书就掉在一旁。 那是一本很旧很旧的书,书页又黄又皱,一掉在地上就散成了数页,那是一本“道德经”。 三个人挤在墙角瑟瑟发抖,上次来了一个贼,这次来个三个贼,显然,他们害怕极了。 但那个孩子没有哭,只是一直盯着这三个入侵者,他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他学着父亲的样子,把母亲挡在身后。 云天行将两盘糕点放回桌上,道:“对不起。” 那汉子见为首一人还回了糕点,又主动道歉,胆子也大了几分,道:“你们这些强盗,就会欺负我们这些穷人,想吃了就来拿,你们可知道我们有多辛苦!你们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云天行道:“对不起。” 那汉子见他一直道歉,却不说别的,往日怒火集于此时爆发,一下子冲到云天行面前,甩手就是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打得很响,后院的狗应该是听到了,开始没命地叫。 云天行一动也没有动,还在重复着那三个字:“对不起。” 那汉子举手又要打,红漪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喝道:“你再打一下试试!” “出去等我。” 云天行没有回头,话音也很轻,但身后的两人应该都知道他指的是谁,钟婉笙率先走了出去,她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虽然她很想将这个莽夫痛打一顿,但她不想违逆他的意思。 她悄悄走了出去,一直走到大街上,站在街边等他。 街上还是那么空,只有她一个人。 红漪仍站在原地,仍抓着那人的手腕,对云天行道:“他在打你!” 云天行道:“我知道。” 红漪道:“知道你还让他打?” 云天行笑了笑,道:“去外面等我。” 红漪放脱那人的手,转身走了出去,她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他是不是傻子? 她一直以为男人都是些自私自利,好色贪婪的东西,曾来不会为别人考虑,她的姐姐就是被一个狠心的男人抛弃,日夜茶饭不思,泪流不止,最后郁郁而终。 姐姐是她的唯一,她们没有父母,姐姐更像是她的父母。 那时她还小,眼睁睁看着姐姐一天天消瘦,一天天憔悴,可她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将她的身体埋进冰冷的坟墓。 夜更深了,街上只有两个人,隔得很远。 夜寂静,狗已不再叫,只有一个愤怒的男人正在恣意地发泄怒火。 红漪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早已嵌入掌中,连嘴唇都咬破了,他为何这么傻?挨了打也不还手,都是因为我,是我偷了糕点,害他挨打,可他为什么要替我挨打? 他真是一个傻子,也许这就是他跟别的男人不一样的地方。 红漪抬起头,冰冷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柔和。 他出来了,脸上还带着笑容。 钟婉笙就站在门边,他一出来,她立刻上前捧着他的脸,左瞧右瞧,道:“都打肿啦,你也不躲着点,还疼不疼?” 云天行拿开她的手,道:“脸上疼,心里痛快,哈哈。” 红漪走了过来,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云天行摆了摆手,道:“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请我吃糕点,心意是好的,这就够了。” 三人走在大街上,云天行仰头望着天,道:“今天的月亮好美。” 红漪道:“月还未满,哪里美了?” 云天行笑了笑,道:“正因为月未满,所以才美,月满了岂不是马上就要亏吗,一年只有十二次满月,一生又有几个一年?” 红漪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钟婉笙指着北方天空,道:“看,北斗七星。” 云天行抬头望去,夜空廖远而深沉,众星黯淡,唯有这七颗星长久挂在北天,星芒不敛,这让他想起被困在洞室中的情形,还有阿笙。 他低头去看阿笙,发现阿笙也在看着他,阿笙终究是个女人,被看两眼就羞得低下了头。 三人回到客店,红漪要为他祛毒,可他执意不肯,之后红漪便离开了,阿笙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夜,很平静。 长安,天明。 “哪一个来我厨房里偷东西啦,偷吃的也就罢了,连我藏在厨房的私房钱也给偷了,是个男子汉就给我站出来!” 客店掌柜在大厅里咆哮,周围的客官在一旁鼓掌起哄,云、钟二人从他身旁走过,出了店门。 云天行道:“你还偷他私房钱啦?” 钟婉笙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他把私房钱压在坛子底下啦,黑灯瞎火的我又没注意,一不小心就把坛子给踢翻啦,然后就看到下面有一个小箱子,我打一看,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云天行道:“私房钱?” 钟婉笙点了点头,道:“只猜对了一半,再猜另一半。” 云天行皱起眉头,道:“他刚才只说少了私房钱,难道还有别的?” 钟婉笙道:“当然还有别的,所以才让你猜嘛。” 云天行道:“我猜不出。” “你又不猜,怎知猜不出。”钟婉笙嘟了嘟嘴,“好吧,我就直接告诉你,他呀,藏了厚厚的一叠与小情人来往的书信,我才看了一封就看不下去啦。” “书信?”云天行看着阿笙,“然后呢?” 钟婉笙道:“我把那些书信都塞进他老婆的门缝里啦,你看他脸上那些淤青,准是被他老婆给掐的,哈哈。” “你就不能安分点,怪不得今天一早我听到有人在院子里哀嚎,原来是掌柜。”云天行笑了笑,接着道,“那些私房钱呢?” 钟婉笙道:“当然被我没收了,你看他长得又白又胖,正所谓‘饱暖思**’,我这可是为他好,不然准被他老婆掐得又紫又肿,到时可就真成一头花猪啦。” 云天行大笑不止。 第八十七章 无情的人 长安城,朱雀街。 万里长街人来往,车如流水马如龙,豪绅贵客鞍上坐,贩夫走卒逆流行。 云、钟两人穿行在人流之中,不断出没于城内各大药铺,目的只有一个,寻找活的金蛇花。 虽说金蛇花无法移植,但世间奇事又何尝少了,何况江湖上能人异士之多,未必就找不到活的金蛇花,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他们都不会放过。 照中毒的日期数来,云天行最多还能活三日,三日后若不能寻到解药,金蛇蛊毒蔓延入心脏,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无能为力。 钟婉笙急得咬牙跺脚,反倒是云天行一路嘻嘻哈哈,有说有笑,全不像是将死之人。 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死的机会,没人愿意提前用上这次机会,云天行也不愿意,但既然机会来了,那就要好好利用,总不能哭哭啼啼,让身边的人也跟着一起伤心。 街旁一座楼阁顶端,楼脊兽头旁站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身红衣。 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没有动;风吹紧了她的衣裙,她也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已与天地融为一体。 那里能看到长安城大半的风景,可她那双狭长的眼眸却一直望着下方的人流,望着两个不断在人流中穿梭的人,望着那个让她难以忘记的人。 天很蓝,云很淡。 “姬无情?” 红漪没有回头,但她已知道,背后来了一个人,一个很冷的人,比她还要冷。 “是我。”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 红漪道:“你来做什么?” 姬无情走到红漪身旁,目光望着远方,没有说话。 他一袭白衣,剑眉星目,右手握着一柄乌鞘长剑,鞘上没有任何装饰,简单得连一丝花纹都找不到。 红漪道:“回答我的话。” 姬无情道:“碰巧路过。” 红漪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入人流中,道:“碰巧路过?” 姬无情道:“我并非为你而来。” 红漪道:“你有任务?” 姬无情道:“是。” 红漪道:“什么任务?” 姬无情没有说话,因为他不说她也知道,凡是任务,绝对不可外泄,无论问话的是谁。 他将目光从远方收回,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入眼处人流涌动,道:“你在看什么?” 红漪沉默了片刻,道:“没什么。” 姬无情道:“你以前不会发呆。” 红漪道:“是吗?” 姬无情又看了她一眼,道:“你......没事吧?” 红漪拨开吹到额前的青丝,道:“你说在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傻子?” 姬无情微微皱眉,以前的她从来不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除了她自己外,她不会关心任何人,他想了好久,道:“有。” 红漪道:“傻子快乐吗?” 姬无情又想了很久,道:“快乐。” 红漪转过头,望着他那张冰冷而又英俊的脸庞,道:“你又要去杀人?” 姬无情沉默不语,而他的沉默往往都等同于默认。 红漪道:“你能不能帮我找一样东西?” “哦?”姬无情似乎很意外,“找什么?” 红漪道:“金蛇花,要活的,你只有两天时间。” 姬无情看着她的侧脸,那张既熟悉而又陌生的脸,道:“金蛇花?你中了金蛇蛊毒?” 红漪摇了摇头,道:“不是我。” 姬无情道:“那是谁?” 红漪没有回答,又将目光投入人流中,人流依旧在,可她要找的人却已不在了。 无情的风吹着无情的人。 “你变了。”姬无情忽然道。 红漪道:“哪里变了?” 姬无情没有回答,转身离去,他的身影在楼脊旁渐走渐远:“金蛇花我会尽量,不过别抱太大希望。” 红漪望着他即将远去的背影,忽然道:“等一下。” 姬无情停住脚步,道:“还有事?” 红漪犹豫了很久,道:“再帮我一个忙。” 姬无情愣在原地,良久之后,他缓缓转过身来,劲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道:“什么忙?” 红漪道:“帮我杀两个人。” 姬无情道:“杀谁?” 红漪道:“阴阳二圣。” 姬无情道:“你为何不自己动手?” 红漪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姬无情沉默良久,道:“他值得你这样做吗?” 她的娇躯微微一颤,这个问题她也考虑了很久,从昨天晚上她就站在这里,直到现在,一动不动。 红漪缓缓抬起头,迎上他那双冰冷的眼睛,道:“值得。” 姬无情道:“我记得你说过,男人都一样,都该死,都不值得同情,我很好奇,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红漪道:“他是一个傻子。” 姬无情道:“一个傻子能让你改变,那他一定是个聪明的傻子。” 红漪摇了摇头,道:“他不聪明,他很笨,我从来没见过像他那样又笨又傻的人。” 姬无情目光一动,道:“你喜欢他?” 红漪沉默不语,她说不出到底是不是喜欢,只是一直忘不了他,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他,看到他心里就会平静。 她对自己的变化也很意外,可越是想要控制,这种感觉就越强烈,所以,她在这里站了一夜,本以为这种感觉会冷下去,可她错了。 姬无情道:“我想见见那个人。” 红漪抬起头,目光落在他那柄乌鞘长剑上,鞘是很普通的鞘,没人知道那里面里藏了一柄怎样的剑,因为见到那柄剑的人都已经死了,这就是姬无情的剑,剑的名字也叫“无情”。 红漪收回目光,道:“我只要你帮忙,我的事你最好不要干预。” 姬无情道:“你怕我会杀了他?” 红漪冷冷道:“如果你敢碰他,我绝对会让你后悔!” 姬无情道:“看来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红漪垂下头,沉默不语。 姬无情转过身,道:“我有任务在身,不过,如果遇到那两个人,我会顺手帮你杀了,还有一点我想提醒你。” 红漪道:“什么?” 姬无情道:“别忘了你的身份。” 红漪猛地抬起头,姬无情已消失不见,空旷的楼顶之上只有风声。 第八十八章 万毒至尊 长安城各大药铺已被云、钟两人问了个遍,别说活的金蛇花,连死的都没有,甚至有的掌柜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一种花。 这倒不是长安城药铺实力不够,主要是因为金蛇花除了能解金蛇蛊毒外,根本没有任何其他药效,买来放上十年也未必有人会买。 两人走大街上,云天行道:“阿笙,你别垂头丧气的,我还没死呢。” 钟婉笙抬起头来望着他,道:“你说的倒是容易,我如果要死了,你会不会为我伤心?” 云天行笑道:“鬼也会伤心吗?” 钟婉笙用胳膊在他腰间轻轻撞了一下,佯装生气模样,道:“不许说丧气话,我不会让你死的。” 云天行笑了笑,忽见前方迎面走来了十来个青衣人,为首的正是梁海山。 云天行吃了一惊,忙将钟婉笙拉到一旁的小巷中,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低声道:“梁海山。” 钟婉笙哼了一声,道:“来得正好,那日险些被他害死,今天可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云天行拉住她的手腕,道:“不可,他们人多势众,我们讨不到便宜的。” 钟婉笙道:“他中了我的毒,内力必然受损,我先手偷袭他未必就会输,你就不要担心啦。” 这时梁海山等人正从巷口陆续走过,云天行见他倒背双手,昂头挺胸,神色傲慢,与那日见到时一样,并无中毒迹象,又回想起那日他纵身跳上洞口时的情形,不禁有些担忧,阿笙执意要去,他又不好再拦,只得道:“阿笙,现在的我没办法保护你,如果他们围攻你,你尽管逃就好,不要管我。” 钟婉笙一听他说要保护自己,心立刻软下来,拉住他的手,道:“好啦,我不去了,等你的毒解了,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好,到时候一起去,打得他睁不开眼。” 钟婉笙扑哧一笑,道:“他本来就睁不开眼。” 走出巷口见梁海山等人已走远,两人又沿街继续走,钟婉笙道:“你发现没有,长安城里最近变得好热闹。” 云天行道:“难道以前不这样吗?”他才来长安城几天,自然不知道以前的长安是什么样子,更谈不上变化。 钟婉笙道:“以前也很热闹,不过,最近好像多了很多江湖人士,这些人惯于游走江湖,很少在某个地方长时间停留,我来长安城也有月余,刚来时见到的大小门派势力有十多个,现在不但没少,反而又多了很多,你说奇怪不奇怪。” 云天行转头看着钟婉笙,道:“你的意思是说长安城里有事要发生?” 钟婉笙点了点头,道:“准是这样没错,你看那些人一个个穿得光鲜亮丽,多半是要参加什么集会,江湖中人最看重面子,不论干什么,这面子是绝对不能丢的。” 云天行笑了笑,道:“就算有事要发生,那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钟婉笙道:“当然有关系啦,要是真有大事发生,那阴阳二圣多半也会去,这两个老鬼就爱凑热闹,如果那里有美女、有宝物,那更是非去不可。” 云天行半信半疑,道:“哪有这么巧的事。” 钟婉笙笑道:“这不是巧,你为什么会在长安城外遇到他们,说明他们本就是要往长安城里来。” 听她这般说,云天行这才想起,当时阴阳二圣确实是往长安城的方向走的,云天行看着她,道:“阿笙,你好像对他们很了解。” 钟婉笙微笑道:“谁让他们喜欢用毒呢,我们九幽谷对天下每一个擅于用毒的人都有记录,包括他们的兴趣爱好,不然九幽谷怎配称‘万毒至尊’呢。” “万毒至尊?!” 云天行暗暗惊叹,原来九幽谷这么厉害,他以前竟然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真是孤陋寡闻到极致了。 细细想来也无可厚非,他以前大部分时间都跟一群奴仆混在一起,江湖上的消息大都是从他们口中听来的,而且那些消息中有一半是他们胡乱捏造的,另一半还添了油、加了醋,做不得真的。 以前张二生还天天说,他们捂裆派是天下名门大派,为世人所敬仰,云天行本以为是“武当派”,那自然没什么好置疑的,后来看到张二生的招式才意识到,原来他说的一直都是“捂裆派”。 钟婉笙道:“阴阳二圣退隐苗疆多年,如今重出江湖,必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如果他们真的出现,我找机会接近他们,也给他们下上毒,到时以解药换解药,不怕他们不肯。” 云天行道:“能行吗?那两个怪人厉害得很,我不想你去为我冒险。” 钟婉笙见他面露担忧之色,心中感动,笑道:“我别的本事没有,下毒可不会输给他们,你就不要担心啦。” 云天行知她擅于用毒,又听她这般说,心中还是不放心,只好到时多留神,别让阿笙一个人去犯险就好。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大湖边,湖面宽广,湖堤绿柳成行,一眼望不到边际,柳树旁摆满了桌凳,三三两两地坐满了人,有外出游赏的观客,有衣着华丽的商贾,有腰佩兵刃的江湖人士,倒茶的伙计已忙得满头大汗。 两人在一张桌旁坐下,要了一壶茶,两碟小菜。 两人边喝茶边谈天,暖阳当空,微风习习,好不自在,云天行心想:“若是能与阿笙一直这么坐着那该有多好。”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心头又沉重起来,他故意将头转了过去,望着湖中,忽见湖水中央有个亭台,亭台周围种满了荷花,红绿相映,甚是美丽。 连接亭台的是一座廊桥,桥上有檐,可遮阳避雨,廊桥蜿蜒,有如水中游龙,廊桥上开了很多缺口,下接木梯,接入湖中,缺口附近的水面上漂浮着很多莲花灯,显然,这是一个祈愿的好地方。 按常理来说,这样的地方本该有闺中女子相伴前来放花灯,可奇怪的是,从廊桥到亭台竟然没有一个人。 云天行顺着廊桥将目光移到河堤上,见廊桥头上围满了人,人头攒动,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第八十九章 长安三杰 云天行站起身来,踮着脚往人堆里望,可什么都看不到,钟婉笙也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形,站起来说道:“走,我们去瞧瞧。” 两人当即结了账,向人群聚集处走去,好在那里地方宽阔,人多却不紧密,两人找了个空隙,挤到人群前面。 只见廊桥口上有三个人,两男一女。 其中,一个男子坐在廊桥台阶上,手里来回抛着一红一黑两个弹丸,他的手上戴着一副黑色手套,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上面闪着亮银色的光点,在他左右腰间各有一柄带鞘短刀,刀身弯曲,一看就是个用短兵的行家。 在他身后,另一个男人斜靠在廊桥立柱边,头戴斗笠,笠沿压得很低,嘴里叼着一根稻草,他双手抱在胸前,怀中还竖着一柄带鞘的剑。 再往后是一个女子,坐在几桌旁,桌旁竖着一张弓和一袋箭,桌上有壶有杯,却不知里面装的是酒还是茶。 女子正垂首轻抚着桌旁的弓,像是一个慈爱的母亲正在抚摸着沉睡的孩子,那样轻,那样柔。 廊桥本就不宽,经三人这样交替阻隔,已完全无法过人,而他们依然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似乎是故意将廊桥堵起来。 云天行将目光转到旁边的一块石碑上,见碑上刻了六个红字:“莲心湖,烟雨桥”。 云天行道:“阿笙,他们为什么要把烟雨桥堵起来?” 钟婉笙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只听旁边一人笑道:“你们是外来人吗,连‘堵桥会友’都不知道?” 两人转过头,见旁边一个拄拐杖的中年瘸子在笑,刚才说话的也是他。 云天行抱了抱拳,道:“让老哥见笑了,我与小妹是外乡人,初次来到长安,不知老哥刚才说的‘堵桥会友’是什么?” 那瘸子笑道:“‘堵桥会友’就是把桥堵住在此交朋友咯。” 云天行听他说的直白,等同于什么没说,不禁好笑,又道:“老哥可知道堵桥的那三位是谁?” 那瘸子白了他一眼,道:“亏你还来了趟长安,连长安三杰都不知道。” 云天行挠了挠头,憨笑道:“小弟见识狭隘,自然及不上老哥,还请老哥告知一二,也好让小弟长长见识。” “好说,好说。”那瘸子面露得意之色,捋了捋胡须,接着说道,“这三位是长安城内大大有名的游侠,铲奸除恶,行侠仗义,不知道杀了多少贪官酷吏,地头恶霸,深得民众喜爱,于是大家就称呼他们为‘长安三杰’。” 瘸子看着云天行满脸崇拜的样子,笑了笑,接着道:“这三位生性豁达,喜欢结交江湖上的朋友,于是在这莲心湖上建了这座烟雨桥,每逢佳节时分都会来这里堵桥会友,若是有人能从他们三人中闯过并到达亭台中央,这三位将会请那人喝长安城最好的酒。” 云天行暗暗称奇,原来堵桥也可以这样名正言顺,毕竟是他们自己建的桥,堵桥会友,还真是长见识了。 瘸子又道:“你看坐在台阶上那位,别看他手中那两个弹丸很普通,那里面可大有玄机,能要人命的,那是暗器,暗器,你懂不懂?” 云天行点了点头,又连忙摇了摇头,笑道:“小弟从未见过暗器,多亏遇到老哥这样识货的高手,我还以为那两个是肉丸子呢。” 瘸子闻言大笑,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道:“年轻人多出去转转,别老闷在家里,一来对身体不好,二来开阔眼界。” 云天行抱拳道:“老哥说的是,敢问老哥怎么称呼?” 瘸子道:“我姓汪,人家都叫我铁拐汪。” “原来是汪老哥”云天行恭敬问道,“那两个肉丸子有什么特别吗?” 铁拐汪笑道:“什么肉丸子,那玩意可不是肉丸子,吃不得,吃下去会死人的,据说那红色弹丸是用来杀武吏的,那黑色弹丸是用来杀文吏的,至于如何使用,我就不说了,太复杂,说了你也未必能听懂。” 云天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汪老哥可知道他是谁?” 铁拐汪附再他耳边轻声说道:“他就是人称‘探丸借客’的魏桥西。” 云天行与钟婉笙对望一眼,却是都没听过这个名字,钟婉笙道:“那剩下那两位呢。” 铁拐汪别有深意地看了钟婉笙一眼,道:“头戴斗笠那位是‘挟弹飞鹰’杜陵北,至于最后一位吗,那可是长安城出了名的大美人,江湖人称‘芙蓉神箭’何绣衣的便是了。” 云天行向那女子望去,见她面容精致,神态威仪,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颇有几分女将风范。 “好看吗?”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好看。”云天行随口答了一句,刚转过脸来,正好迎上钟婉笙迷人的微笑,云天行心有所悟,忙笑道:“阿笙,你真美。” 铁拐汪也跟着说了一句:“是啊,你真美,小姑娘有没有找到心上人?” 钟婉笙瞄了云天行一眼,脸已红了大半,连忙垂下头,咬着嘴唇,也不回答。 “不说话就是没有咯。”铁拐汪凑上前来,笑道,“你看我怎样,虽然老了点,但见多识广,吃苦耐劳,又有上进心,比那些愣头傻小子强多了。” 钟婉笙一怔,云天行忙将铁拐汪拉开,笑道:“小妹早已许配人家啦,汪老哥,真对不住啊。” “罢了,罢了。”铁拐汪摆了摆手,道:“你小子也是来打何美人的主意的吧。” 云天行道:“何美人?” 铁拐汪道:“就是‘芙蓉神箭’何绣衣啊,这里绝大多数都是冲着她来的,你以为真有人为了几斤酒来挑战这三位,都是为了能与何美人一起吃饭!” 云天行道:“莫非汪老哥也是来……” 铁拐汪哈哈一笑,道:“实不相瞒,老哥我尚未娶妻,单身多年,今天想来碰碰运气,如果能博得何美人芳心,那真是再好没有了。” 铁拐汪独自笑了良久,就好像已经娶了何绣衣一样,待得情绪平复下来,他向云天行使了个眼色,道:“我看你小子还不错,要不要去试一试?” 第九十章 堵桥会友 其实,铁拐汪是想让云天行去当垫脚石,试试那三人的武功,毕竟从堵桥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挑战。长安三杰实力固然不凡,但他却没见过三人的武功招式,心里没底,在场很多人都抱着同样的想法,毕竟机会只有一次。 铁拐汪一直在旁诱导,云天行只是笑着不说话,钟婉笙走上前来挽住他的胳膊,道:“我哥哥已经娶妻啦,他要是敢在外面拈花惹草,我回家就告诉嫂子,看嫂子怎么收拾他。”说完就向云天行投去一个“凶狠”的眼神。 云天行哭笑不得,铁拐汪见两人举止亲密,哪像是兄妹,留下一个白眼,挤进人群里去了。 “天台山霍松,前来讨教。” 一个洪亮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声音并不大,却将周围的动静都比了下去。众人等了好久,终于有人肯出来挑战,纷纷往发出声音的位置望去,只见人流分向两侧,中间让出一条道来,一个白衣人手摇折扇走出。 魏桥西站起身来,将两个弹丸收起,在来人身上打量了片刻,走上前来抱了抱拳,道:“原来是‘探花郎’霍兄到了,失敬,失敬。” 霍松抱拳还礼,道:“长安三杰名扬天下,不知小弟能否与三位同饮一杯?” 魏桥西笑了笑,道:“请。” 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但人依旧挡在霍松前面,显然,不显出点真功夫,这酒还真喝不到。 霍松微微一笑,突然脚下一动,斜身右滑七尺,足下轻轻一点,飞身掠向台阶。 魏桥西仍站在原地,还保持着那个请的姿势,霍松已站在他刚才坐过的那个台阶上。 众人一齐惊呼,云天行心道:“这人好俊的轻功,这一滑一掠中间穿插了数个动作,在他施的展下却是那样自然无痕,好像本来就是一个动作,厉害,厉害。” “唰”的一声,霍松打开折扇,转过身来,摇着折扇笑道:“魏兄如此谦让,那小弟就不客气了。” 魏桥西微微一笑,左手托起一块用红线绑住的玉佩,道:“看来霍兄是真爱酒,走得这么着急,连玉佩也丢在我这里了。” 霍松吃了一惊,忙低头去看,腰间悬挂的玉佩果然不见了,只留下一根红绳贴在衣衫上,红绳末端切口整齐,显是被利刃割断。 霍松将目光移到魏桥西腰间的短刀上,心道:“这人好厉害的手段,竟在不知不觉间将我玉佩取走,若真要取我性命,我又怎能躲得开?” 霍松将折扇并拢,缓缓走下台阶来到魏桥西面前,抱了抱拳道:“‘探丸借客’名不虚传,多谢手下留情。” 魏桥西还了一礼,道:“霍兄的‘迷蝶穿影步’甚是精妙,佩服,佩服。”说着,将玉佩双手送上。 霍松微微一笑,接过玉佩,转身走入人群中。 魏桥西又坐回台阶上,摸出一红一黑两个弹丸来回抛着。 安静的气氛再度热闹起来,众人议论纷纷。 忽有一人从旁边树上跃下,抱了抱拳,道:“谭九向杜兄讨教几招。” “这谭九是谁?” “连谭九都不知道?他可是江南谭家的九公子,剑法凌厉,在江湖上早有威名。” “原来是江南谭家的人,怪不得敢挑战‘挟弹飞鹰’。” “这谭九比刚才那个霍松怎么样?” “哼,霍松仗着轻功好,看起来风度翩翩,其实是个花架子,这谭九可不是来投机取巧的,人家可有真本事。” “有好戏看喽。”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云天行暗暗点头,江南谭家?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他转头看向钟婉笙,钟婉笙道:“江南谭家我倒是听过,只是没见过谭家的人,今天也是第一次见。” 云天行将目光转向谭九,见他一身黑衣,右手握着一柄利剑,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直盯着倚在立柱上的杜陵北。 杜陵北用剑柄顶了顶斗笠,稍稍抬头瞧了他一眼,道:“请回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还没开始打就说这样的话,这也太小瞧人了吧。” “杜陵北向来高傲,如果来人不能满足他的胃口,他兴许连剑都不会拔。” “我看他是怕了江南谭家的九公子。” “谁说不是呢,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谭九听到旁人的对话,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的表情,只是淡淡说道:“杜兄为何不下场试一试?” 杜陵北叹了口气,道:“既然你执意要打,那我便陪你打一场。” 他慢慢走下台阶,在谭九身前站定,道:“你出手吧。” 谭九一愣,见对方双手扔抱在胸前,而且连剑都不拔,这未免也太不尊重人了,谭九微有恼意,心想:“我本想与你公平决战一场,你竟如此羞辱于我,可别怪我剑下不留情!” 谭九双眼微眯,剑已飞出,那是一柄很亮的剑,众人只见一道寒光,却已分不清剑身所在,谭九身如鬼魅,眨眼间已刺出八剑。 杜陵北双手仍抱在胸前,剑仍未出鞘,身体倒滑,谭九的剑正指着他眉心,可偏偏就差两寸,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接近。 谭九道:“杜兄为何还不出剑?” 杜陵北道:“剑是用来杀人的,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出剑?” 谭九道:“那我岂不是仗剑欺人?” 杜陵北道:“不要心存顾虑,如果你不用上杀死我的决心,你是绝对胜不过我的。” 谭九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他身形在空中一转,剑身猛抖,连绽数朵剑花,剑花丛中倏地飞出一道寒光直指杜陵北。 “竟然是江南谭家的‘雾里看花’!” “没想到谭九连这一招都学到了!” “此招一出,就是‘挟弹飞鹰’也未必躲得过。” “好快,已经结束了!” 谭九站在杜陵北身后,两人背对背相距一丈,谭九斜剑指地,杜陵北的剑也已出鞘,只是没人看清他是何时出的鞘。 劲风吹起两人的衣衫,可谁都没有动,好像两尊刚刚凝固的雕像静静地立在那里。 第九十一章 胡搅蛮缠 场面一度寂静,众人屏住呼吸,凝目注视着场中两人,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会错过某个精彩的瞬间,但两人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却不知是谁输,是谁赢? “快看,杜陵北的斗笠上出现了一道裂口!” 不知是谁的一声尖叫打破了场中的寂静,在人群中掀起一阵波澜,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杜陵北,只见斗笠的前沿赫然多了一道裂口。 裂口很细,但却很深! 波澜一经掀起,总是难以平复。 “是谭九赢了。” “江南谭家的‘雾里看花’果然厉害!” “竟然连杜陵北这样的用剑高手都躲不开。” “要不是谭九手下留情,他哪还能站在那。” “哼,刚才还瞧不起人家谭九,这下可丢人喽。” 众人议论纷纷,这个结果有些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谭九忽然转过身来走到杜陵北身旁,抱拳躬身道:“多谢手下留情。”说罢,头也不回,直接走入人群中。 众人均感骇然,明明赢了,为什么要说“多谢手下留情”? 比武切磋旨在点到为止,刚才斗笠上那一剑如果切在胸口,杜陵北哪里还有命在? 杜陵北丝毫没有顾及别人的言语,收剑入鞘,又回到栏杆旁靠着,斗笠依旧压得很低。 钟婉笙道:“那个谭九好奇怪,明明赢了,为什么还要走?” 云天行道:“是他输了,所以才要走。” 钟婉笙蹙眉道:“输了?不是赢了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表面上看是赢了,但其实他早就输了,在谭九划破笠之前,杜陵北的剑已点在他胸口,若不是杜陵北及时撤剑,谭九早已穿心而死,斗笠上那一剑自然就不存在了。” 周围的人听他一语道破玄机,又是佩服又是惭愧,这少年看起来还很年轻,却比他们这些老骨头的眼都尖,真是后生可畏。 就在众人议论之时,又有一人从人群中走出,云天行吃了一惊:“铁拐汪?” 钟婉笙拉了拉他的衣袖,笑道:“天行哥哥,你的汪老哥又现身了,准时奔着那位何美人去的。” 云天行笑了笑,道:“汪老哥真人不貌相,想必也会是位好手,阿笙,你说他能不能闯过这三人?” 钟婉笙笑道:“我看他一个人都过不了。” “在下铁拐汪,想向‘芙蓉神箭’何女侠讨杯酒吃。” 铁拐汪刚说完,忽听人群中一人大笑道:“铁拐汪,你是讨酒啊还是讨老婆?” 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钟婉笙也在掩着嘴笑,目光却偷偷瞄着云天行。 铁拐汪羞得满脸通红,转过身在人群中扫了一眼,也听不出说话的是谁,只得又转回身来,谁知刚转回来,那人又唱道:“鲜花绽兮,生长安兮,牛粪求兮,胡不闻兮。” 铁拐汪勃然大怒,猛地转身,只见众人笑得前仰后合,这人山人海,哪里辨得出是谁在捣乱,正自苦恼之时,忽见前面人群面露恐慌,纷纷向两边退去,让出中间一条道来。 铁拐汪回头一看,只见何绣衣正站在廊桥口,弓已满,箭在弦,正对准了人群刚刚散开的位置。 风吹马尾,微动衣裙,何绣衣拉弓搭箭,看得台下众男子两眼发直,面若桃花,更有甚者早已魂飞天外,做起了白日大梦。 云天行顺着弓箭所指的方位望去,刚才人群四下退开,道路中间竟然还有一个人,只见他正盘腿坐在地上,拍着地面大笑,听这笑声正是刚才捣乱的人。 云天行又细细打量了几眼,只见他衣着破旧,形容枯槁,看这装扮如果不是乞丐,那定然是个叫花子,可硬要说他是个叫花子又未免不太恰当,因为他腰间插着一根财神专用的玉如意,绿莹莹的,看起来光彩夺目。 何绣衣道:“阁下可是‘胡搅蛮缠’胡不通?” 那人抬头瞧了何绣衣一眼,又拍着地大笑,何绣衣秀眉微蹙,右手一松,“噌”的一声,箭已离弦!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又听“嗤”的一声,羽箭钉在那人身前,箭身一半没入土中,箭尾仍兀自震颤。 胡不通手掌悬在半空,那支箭正插在他双掌拍地的位置,如果他硬要拍下去,定会让箭尾穿破手掌。 “好箭法,好箭法!” 胡不通赞了两句,双掌摁在地上将身体撑起,像螃蟹一样横着往旁边挪了挪,又开始拍着地大笑。 他的样子甚是滑稽,众人被他逗得大笑不止,何绣衣的脸色有些难看,刚才胡不通调侃于她,这本是堵桥会友,偏偏让他给说成了比武招亲,她一个女儿家,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 魏桥西从台阶上站起来,笑道:“胡不通,哪里都有你,上月王员外嫁女,好好一桩亲事,硬是让你给说黄了,那位王姑娘哭爹喊娘,还差点上了吊,怎么,今天又到我们这捣乱来了?” 胡不通瞪了魏桥西一眼,道:“胡说八道,我那是为她好。” 魏桥西哈哈大笑,道:“人家王姑娘好不容易找个婆家,你说你瞎凑什么热闹,吃饱了喝足了,再把婚事给人搅黄了,还说为她好?” 胡不通道:“你知道个屁,那小子心术不正,拜堂前一天还出去鬼混,我是看那姑娘可怜,不像你,吃饱了喝足了,拍拍屁股走人,看起来还有模有样,我呸。” 魏桥西嘴角抽了抽,他知道这胡不通是出了名的胡搅蛮缠,得理不饶人,除了王八和绿豆,他看谁都不顺眼,没必要跟这种人较劲,当即向何绣衣使了个眼色,又回到台阶上坐下。 何绣衣虽然有些不快,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将弓箭放回几旁,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众人虽不知这个乞丐打扮的人是什么来历,但见长安三杰都不愿与其纠缠,望向他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份敬佩。 铁拐汪本想借这个机会跟何绣衣搭搭关系,不想被胡不通一语道破,颜面全无,心里早已憋了一肚子火,长安三杰不追究,他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九十二章 哪里有酒 铁拐汪拄着拐杖来到胡不通面前,道:“胡不通,我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戏弄于我?” 胡不通仰头瞧了他一眼,道:“谁说你跟我无怨无仇?” 铁拐汪一怔,道:“我何时与你生过怨,结过仇?” 胡不通笑道:“刚才结的,你忘了?” 铁拐汪知他存心戏弄,怒道:“胡不通,你不要欺人太甚,见谁都要说一句,还真当天底下你最大啦!” 胡不通仰头望着他,用小拇指挖出一块鼻屎,屈指一弹,正好弹在铁拐汪的脸上,立刻又拍地大笑。 铁拐汪怒不可遏,铁拐抬起,猛地戳向胡不通小腹,胡不通盘着双腿,两手一撑,向后跃开,笑道:“大家都看到了啊,是他先动的手。” 众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铁拐汪面色铁青,执拐连戳,胡不通两掌当脚,又闪又躲,竟然连戳不到,趁铁拐汪攻击的间歇,胡不通一掌撑地,另一只手又挖了一块鼻屎,屈指一弹,叫道:“中!” 铁拐汪正待大骂,忽有一物飞进嘴里,一想到是胡不通的鼻屎,顿时胃液翻腾,撞开人群跑到湖边,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胡不通拍地大笑,道:“鼻屎牛屎本是一家亲,好好的牛屎不当偏要当牛粪,你们看,自家兄弟见面吐成这样,这可怪不得我咯。” 众人哈哈大笑,这胡不通还真是无理取闹,没事找事。 笑声刚持续没多久,忽见空道上走来一人,胡不通正在拍地大笑,可在那人经过他身旁时,他的笑声忽然停了,众人也不知怎的,笑声也都跟着停了。 由喧闹到安静并不容易,但眼下似乎容易得很,甚至有些诡异。 很多人不知道笑声为什么会停?因为别人停了,别人为什么会停?因为胡不通停了,可胡不通又为什么会停?因为来了一个人。 一个带剑的人。 寂静,连风声都停了,只有脚步声一下一下在场中回荡。 众人屏住呼吸,凝神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几百双眼睛跟随着他的脚步在转动。 “哪里有酒?”那人停在廊桥口上,对着堵在桥口的三人说道。 魏桥西站了起来,不知怎的,他竟然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寒意,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一定是来自眼前这人,他将目光移到那人的脸上,只见他双鬓已白,满脸沧桑,唯独那双眼睛闪着异样的光彩,是忧郁,还是悲伤? 胡不通向来见谁骂谁,跟天下人都有仇,可在这人面前却没有了以前的嬉笑模样。 魏桥西注意到了这一点,单从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就知他绝非泛泛之辈。 “哪里有酒?”那人又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魏桥西忙道:“湖心亭台中就有,如果阁下能——” 他话未说完,那人已踏上了台阶,显然,对后面的话并没有丝毫兴趣。 长安三杰在江湖上也算是有些名声,就算名门大派的人来了,至少也要客套上两句,可这人却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似乎已将他当成了一个酒童。 “阁下慢走!” 魏桥西心头微怒,转身向那人肩头抓去,本想将他给拉回来,可谁知一碰上他的身体就如陷入大山和沼泽一般,拉又拉不动,撤也撤不走,境地十分尴尬。 那人继续往台阶上走,魏桥西生怕出丑,也跟着往上走了两阶,可手依旧拿不下来,再这样走下去,岂不是被他拉到亭台中去了? 魏桥西又惊又急,连忙催动内力,运力猛地往回一拉,谁知对方忽然撤力,他重心不稳,脚下又踩了个空,踉跄着跌下台阶,接连倒退三步,要不是他下盘功夫扎实,准要摔个四脚朝天。 方才这一交手,魏桥西已是头冒冷汗,望着那个背影不由暗暗心惊:“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内力竟如此浑厚,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我大都知晓,可怎么从未见过有这号人物?” 众人见魏桥西行为怪异,不知他耍什么花样,只有少数有眼力的人才知晓其中缘由。 此人能不动声色将魏桥西打败,在江湖上绝非无名之辈,话虽如此,可又没人知道他是谁。 “阁下请留步。” 杜陵北见魏桥西败下阵来,也是吃了一惊,忙吐掉嘴中稻草,站到廊桥中央挡住那人的去路。 “让开。” 那人抬起眼睛看了杜陵北一眼,只是一眼。 杜陵北打了个冷颤,心道:“哪里来的寒气?是他手中的剑,还是——?” 就在他惊疑之间,只觉身旁一阵劲风闪过,他猛地回头,那人已到了他身后。 “这……怎么可能?!” 杜陵北猛地睁大了双眼,右手悄悄摸上剑柄,心道:“竟然能从我眼皮底下溜走,来者不善!” 在杜陵北的斗笠下隐藏着一双深邃而明亮的眼睛,这双眼睛看破了多少高手的招数,可在这人面前却犹如失了明,作为一名剑客,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人绝对是个高手。 何绣衣从座位上站起来,几桌就在她身前,挡在廊桥中央,她用那双动人的眼睛打量着这位怪客,她的嘴角带着微笑,知道她的人应该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可凡事总有例外,预想中的弓箭没有出现在她手中,依旧安静地躺在几桌旁,她的脸上仍挂着微笑。 “阁下是谁?”何绣衣的声音很美,比她的人更美。 很少有男人能抵挡住这样的声音,她对自己很有自信,但下一刻,她失望了,因为她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样平静。 让何绣衣更意外的是,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是一直盯着几桌上的茶壶,也可以说是酒壶,只不过里面恰巧装的是茶罢了。 “看来阁下很喜欢喝酒,既然如此,请阁下在此稍等,小女这就去湖心取酒来。” 何绣衣说着便转身向亭中走去,可刚没走多远,忽听到“哗啦”一声,她忙回过身来,只见几桌上多了一堆黑色碎瓦片,上面仍不断有瓦片落下,她仰头一看,廊桥的顶上多了一个洞。 第九十三章 刀剑廊桥 杜陵北执剑从何绣衣身旁闪过,魏桥西脚踏几桌,从上方洞口跟着蹿了出去。 两位同伴已开始动手,何绣衣仍愣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上方的洞口,她有些意外,怎么会有男人忍心拒绝她的好意。 何绣衣微微摇头,伸手拨开瓦片,拿起压在碎瓦片下的弯弓和箭袋,自语道:“难道我连那些无情的东西都比不上吗?” 碧空如洗,湖面如镜。 廊桥顶,黑瓦上。 上面的视野很开阔,风很暖,景很美,但这四个人却不是在吹风赏景。 “我们好意请你喝酒,你不领情便罢,为何要破坏烟雨桥?” 杜陵北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斜剑指着湖面,挡在那人的前方十丈处,冷冷说道。 他的斗笠依旧压得很低,衣襟在风中轻舞。 那人站在原地,左手握着带鞘的剑,没有说话,微风拂动鬓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还是那双忧郁的眼睛。 在他后方十丈处,魏桥西双手各握短刀,密切地注视着他。 两人一前一后,将那人堵在中间,两边是湖水。 何绣衣站在最后方,左手执弓,右手搭箭,箭已在弦,弓尚未满。 她的目光穿过魏桥西,锁定在那人的背影上,心想:“他到底是谁呢?真让人好奇。” 四人站成一线,谁都没有动手。 众人见四人剑拔弩张,纷纷涌到河堤上,遥望着廊桥上的四人,他们从未见过长安三杰同时动手,眼下这个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河堤上站满了人,都在举目关注着廊桥顶上的四人。 云天行与钟婉笙站在河堤旁一块大石上,忽听不远处有一人道:“三个打一个,不要脸!” 云天行转头望去,见说话的正是胡不通,他嘴里一边嘟囔着,一边用小拇指挖着鼻孔,还不时往湖水里弹,附近的人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他的“暗器”会弹歪。 钟婉笙转过脸来,朝云天行做了想要呕吐的表情,云天行拍了拍她的额头,笑道:“乖。” 钟婉笙狠狠瞪了他一眼。 “阁下为何不说话?”杜陵北微微转动剑锋,冷冷说道。 那人像是没有听到,根本不加理会,又拔足向亭台走去。 杜陵北望着那人慢慢走进,双眼渐渐眯起,手中的剑也越来越紧,他尽力控制好呼吸,让呼吸平稳而轻微。 那人的脚步并不重,但他脚下的瓦片却一直在咯咯的响,是松动还是被踩碎了?杜陵北不知,在一个强大的对手面前,分心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他深知这一点。 “恩?” 那人在杜陵北身前两丈处停下脚步,微微偏头,似是在倾听,忽然,他脚下的瓦片尽数崩碎,人已消失在原地,而就在他消失的前一刻,两道寒光在他站立的位置交错闪过。 “消失了?!” 魏桥西大惊,明明已经近在咫尺,那种距离他从未失手,他一向精通暗杀匿形,杀人于无形之中,刚才竟然被他发现了? “在你后面!”杜陵北大叫,挺剑冲了上去。 魏桥西刚反应过来,一只有力的手已捏上他肩头,那只手硬如钢铁,紧如铁箍,魏桥西在那只手的禁锢下竟然无法动弹分毫。 一道黑影冲来,杜陵北已杀到,“嗡”的一声,剑光如电,猛向那人面门刺出,那人微微偏头,剑身从他脸畔划过,剑光亮眼,剑身仍在嗡嗡颤抖。 “嗡——” 那人抬脚踢向杜陵北小腹,杜陵北忙用左掌去挡,“嘭”的一声,杜陵北被当空踢下,一连退了五步,险些跌入湖中。 “砰,砰——” 一连串的瓦片从他脚旁跌入湖中,击起无双浪花。 那人抓着魏桥西的肩头继续往前走,忽然他的右手撤回,而就在他撤手的那个位置,一只羽箭“嗖”的飞过,白色鬓发被箭风激得乱舞。 魏桥西得已脱险,大吼一声,飞扑上去,双刀舞成一团,刀光连闪,刀身早已模糊不清,仿佛有数十把明刀在同时发起攻击。 杜陵北足下一点,飞身攻来。 两人一前一后,刀光剑影已将那人完全笼罩。 众人看得心惊肉跳,完全顾不得开口说话,绵长的湖堤上只有一个声音在叫骂:“不要脸,真不要脸,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不要脸到姥姥家了......” 咒骂在持续,刀光剑影也还在闪烁。 “阁下为何不拔剑,是瞧不起我们吗?”杜陵北凌空刺了两剑,说道。 那人轻哼了一声,道:“我现在不想杀人,你最好不要惹我。” 杜陵北微微一愣,此人的姿态比他还要高傲,刚才他还用这副姿态对付过谭九,想不到这么快就轮回来了,这难道就是“辱人者,人恒辱之”? 他毕竟是成名已久的江湖侠客,对待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不会放到心中。 在两人的刀剑狂攻之下,那人竟然分毫无伤,连一根头发都未曾伤到。 杜陵北有些难以置信,心道:“他到底是谁?江湖上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高手,此人不仅内力深厚,连身法也如此了得,若是他再出剑,别说我们三个人,就是再来三个,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魏桥西道:“杜兄攻他左侧,我攻右侧。” 话音一落,魏桥西猛觉手腕一紧,不由瞪大了眼睛,他双刀舞得密不透风,这人竟能探进手来将他给抓住,这实在让他无法相信。 魏桥西大叫道:“何妹助我!” 何绣衣见那人又将魏桥西制住,不由暗暗心惊,魏桥西虽然算不上顶尖高手,但实力绝不容小觑,这人竟然短时间内将他制住两次,而且只用了一只手,这简直匪夷所思,他究竟是谁? 杜陵北见何绣衣迟迟不动手,忙催道:“何妹!” 何绣衣回过神来,只听“噗通”一声,她将目光移到水中,不由呆住了,魏桥西竟然被扔到了湖里。 河堤上,众人惊呼声一片,威风凛凛的“探丸借客”魏桥西,竟然像只狗一样被扔了出去。 这一幕连魏桥西自己都没有想到,由于落水时头朝下,魏桥西连喝了几口水才从湖里钻出来。 第九十四章 夺命追魂 杜陵北失去了援手,可他并不怎么着急,反而有一丝兴奋。 杜陵北生性傲慢,虽说是个游侠剑客,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更是长安城内最大的赌坊“通天坊”里的常客,如果有赌的机会,他决不会放过,而现在恰恰就有这样一个机会。 杜陵北深知此人武艺非凡,内心便涌出一种将他打败的念头,而且这个念头愈演愈烈,即使赢面很小,却更能激发他的求胜欲。 一声低喝,杜陵北连步欺近,剑影连闪,寒光四泻,一套“飞鹰剑法”行云流水般倾洒而出。 “飞鹰剑法”向来以快着称,谭九的“雾里看花”便是败在此剑法之下,当然谭九年纪尚轻,若是两人年纪相仿,结局自当另说。 杜陵北挺剑急攻,呼吸却控制得极为平稳,就像一个普通人在平地上走路那样平稳,这对个一个剑客来说是难得可贵的。 真要说起来,他的这项本领还是来源于赌,因为每当赌盅掀开时,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时间一久,这控制呼吸的本事就自然而成了。 在杜陵北的攻势之下,那人只是不断闪躲,却一直没有还手,剑仍鞘中,从未拔出。 廊桥上两人一攻一闪,看得众人提心吊胆,杜陵北的剑法他们是知道的,敢在他面前这样做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过硬的实力。 显然,这个男人两样都具备,杜陵北的剑法固然厉害,却一直没能伤到他。 何绣衣见杜陵北动了真格的,又想起魏桥西因自己失神而落水,不由愧疚万分,他虽不想伤人,可眼下不出手却是不行了。 她咬了咬牙,从背后箭袋中取出两支羽箭,微微眯起眼睛,“嗖嗖”连发两箭。 两箭分从左右两个方位射出,羽箭射出时并未指向任何人,然而,两箭在途中各自划了一道弧线,分别从两侧射向那人。 “这箭竟然会转弯?!” “夺命追魂箭!” “‘芙蓉神箭’果然名不虚传!” “何大美人终于动怒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啧啧,能被何美人用这一招射死也是心甘情愿了。” 众人一见何绣衣用上了成名绝技,不禁心潮澎湃,更有几位在怀抱美人的白日梦中失足,一个不慎,跌入湖中。 江湖上会武功的女子并不少,可能崭露头角的却不多,在这些人中还算得上是美人的就少之又少了,而何绣衣就算一个,而且是个大美人,自然备受瞩目。 何绣衣遥望着那两支即将汇合的羽箭,握弓的手不由紧了几分。 杜陵北久攻不下,见对方又一直不拔剑,心头不禁有些恼怒,如果正大光明地对决,他自然没什么好说,可这简直就是一种侮辱,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刚才对谭九的态度也同样糟糕。 杜陵北一边攻击,一边琢磨对策,忽然,“噌”的一声,一支羽箭从他面前飞过,他猛地一怔,似乎想起什么,转头一看,见又有一支羽箭正向他面门射来。 这并非是何绣衣要伤他,而是杜陵北自己急于进攻,忽视了他们三人以往的配合战术,不但没有将敌人逼入箭阵,反而意外地将敌人赶出了箭阵,自己却走进了何绣衣的攻击圈。 “糟糕!” 杜陵北倒吸一口凉气,此时已来不及躲闪,一时的冲动竟然要将性命丢掉,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了。 他脑中一直在想怎样将面前这个人打败,而他却忽视了至关重要的一点,有时候合作远比一个人要强大得多,尤其是在面对强敌的时候。 他深知这一点,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就在他绝望之时,一只强有力的手忽然抓上他的手腕,跟着双脚离地,人已飞了出去,“当”一声,剑落在瓦片上。 “噗通——” 杜陵北落水。 一串血花飞起,那人仍保持着扔人的姿势,右手臂靠近肩膀的位置多了一道血痕,血迹正自衣衫下涌出,在衣上蔓延,他那张平静的脸上难得地发生了一丝变化。 何绣衣见杜陵北落水,还以为是那人将他打下水的,银牙一咬,又取了三支箭,一同搭在弓上,“嗖”的一声,三箭齐发,然而并没有结束,她又以极快的速度取了三支箭,一同射出,再取三支,一同射出。 “何妹,不要伤他!” 杜陵北在水中大叫,刚才要不是那人将他丢出,他现在早已中箭身亡,何绣衣的出箭速度远非常人所能想象,杜陵北的话还未喊完,那九支箭便已射出。 九箭破空,夺命追魂! 九只箭影映在那人的眼睛里,他右手平伸到杜陵北落剑的上方,那剑似乎受到了牵引,不断颤动,突然,“啪”的一下贴上了那人的掌心。 他握紧剑柄,将剑竖在胸前,剑尖向上,缓缓闭上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而就在他合上眼的那一刻,衣衫开始舞动。 “他在干什么?” “竟然把眼睛闭起来了,这不是找死吗?” “死定啦,死定啦!” “夺命追魂箭已将他的退路全部封死,他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束手待毙,可惜,可惜!” “何美人真乃女中豪杰!” 风更急了,是九箭带来的风。 就在九箭射到的那一刻,剑光忽然闪动,仿佛在那人身前凝成了一个光罩,九箭如飞蛾扑火般接连撞到光罩上。 “叮叮——” 撞击声不绝于耳,火星四溅。 何绣衣素有百步穿杨之能,夺命追魂箭的威力更不容小觑,可这九支箭却无一支能将光罩击破,每一声“叮”后,都有一支箭落入湖中。 “噗噗——” 九道微小的波纹扩散、消失,湖面又变为平镜。 风渐停了,他的衣衫也渐渐恢复平静,一切都没变,只是衣袖上的血渍扩大了。 他缓缓睁开眼,还是那双眼睛,忧郁而悲伤。 他抬起眼来,遥望着何绣衣,倒转剑柄,在剑柄尾端用力一压,“哗”的一声,剑已没入瓦片中,仅在外面留下一个剑柄。 “莫再跟来!” 他转身向湖心走去。 何绣衣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玉手不由紧紧握起,自语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九十五章 箭上有毒 廊桥上的战斗已经结束,河堤上本该热闹起来,但此时却异常地寂静,都在盯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 钟婉笙悄悄附在云天行耳畔,道:“他用的莫非就是‘疾风听剑’?” 云天行仍在望着那道身影,沉默了良久,低声道:“很有可能。” 钟婉笙朱唇微启,道:“那他......” 云天行又忽然摇了摇头,道:“也可能不是,以前我曾听我爹提起过,江湖上的确有听风辩位的本事,并不是只有瞎子才能用,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敢在这种情况下用这一招,此人绝不简单,如果漏掉任何一支箭,他都可能会命丧当场。” 钟婉笙道:“江湖上的大人物我大都听过,怎么就没听过有这样一个人呢。” 云天行笑了笑,道:“可能是某个隐士出来找酒喝吧。” 杜陵北与魏桥西已从湖中游到了廊桥上。 何绣衣将杜陵北的剑递上,道:“你们都没事吧?” 杜陵北点了点头,接过剑,用衣袖擦掉剑身的尘土,凭空舞了两下,反手插入鞘中。 魏桥西道:“我们自然没事,那人可就惨喽,右边的衣袖都被血染红了,何妹,你的箭法又精进了。” 杜陵北往湖心亭台那边望了一眼,道:“其实,他受伤是为了救我。” 两人都是一愣,何绣衣道:“杜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陵北叹了口气,道:“当时我急于求胜,误入了你的箭阵,要不是他及时将我抛入水中,我早已......” 两人对望一眼,都是有些惊讶,他们知道杜陵北的好胜心强,但从未见他犯过如此致命的错误,若是按照三人以往的配合方位,何绣衣的箭是绝对伤不到杜陵北的。 何绣衣微微摇头,道:“我还以为是他把你打下去的,我又放了那九支箭,唉,我真是糊涂。” 杜陵北道:“这不怪你,不过,还好没射到他,不然我就是死了也难以瞑目。” 魏桥西坐在栏杆上,道:“他刚才那是什么剑法,竟然将眼睛闭起来,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怪人。” 杜陵北摇了摇头,道:“此人实力深不可测,我倾尽全力仍未能伤他半分,若真要算起来,江湖上能及他的人绝不超过两手之数。” 魏桥西一下从栏杆上跃了下来,道:“杜兄,你也太抬举他了吧,江湖上的大人物你我哪个没见过,怎么就偏偏没有他这号人物,你向来说话公道,今天怎么就说起大话来了,你可不要因为他救了你就替他说好话。” 杜陵北抬头瞧了他一眼,道:“抬举?我还是往保守了说的,我们三人在江湖上还算有些名堂,能在我们三人围攻下毫发无伤的有几个?你可不要忘了,他空手将你制住两次!” 魏桥西脸上一红,道:“就算这样,也只能说他比我强,若是刚才何妹全力出手,他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何绣衣道:“好啦,好啦,你们不要吵啦,不管他实力怎样,至少他没有恶意,可我却射伤了他,你们说该怎么办?” “我去跟他道歉。”杜陵北转身便往湖心亭台走。 何绣衣忙挡在他身前,道:“杜大哥慢走,要去也是我去,是我伤了他。” 杜陵北皱了皱眉,道:“那怎么行,他是因为我才受伤的,这事怨不得你。” 魏桥西笑道:“杜兄,你就别争了,这种事还是让何妹去吧,如果你执意要去,我也不拦你,不过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小心他再将你抛进湖里去,说实话,一次就够丢人的啦。” 何绣衣掩嘴一笑,杜陵北正了正斗笠,清了清嗓子,对何绣衣道:“那麻烦你了。” 何绣衣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向湖心走去。 莲心湖中央,黑瓦亭台下。 他背靠立柱坐在栏杆上,手里拎着一坛酒,正在往嘴里倒,洒出的酒水顺着脖颈流入胸口,胸襟已湿了大片。 何绣衣从廊桥走来,停在亭台入口处,见他喝酒的样子,不禁吓了一跳,这哪是喝酒?分明是在往嘴里倒酒,更像是直接从酒坛里倒入胃中。 他喝一会便望着远处发呆,丝毫没有理会站在亭口的何绣衣。 何绣衣攥着衣袖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个人看起来似乎很不好说话。 他不说话,何绣衣就这样站着,直到那一坛酒空了。 他将酒坛倒过来,坛中再也流不出酒水,他随手将空坛抛入湖中,起身到石桌上取另一坛酒。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及酒坛时,一只纤细而白皙的玉手抢在他之前,将那坛酒给抢走了,他抬头一看,是个女人,那坛酒就抱在她的怀中。 “把酒给我。”他看了何绣衣一眼,冷冷说道。 何绣衣将酒坛抱得更紧了,道:“酒我自然会给你,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向你道歉......” 她话未说完就已停了,目光停在他的右臂上,整个衣袖已被血迹染红大半,伤口似乎仍在流血,他的指尖正悬着一粒血珠。 血珠滴下,滴在青石铺成的地面上。 何绣衣秀眉微蹙,道:“对不起,是我射伤了你,我先帮你包扎......” “把酒给我。”他打断了她的话,沧桑的脸庞上现出一丝不耐烦。 何绣衣瞪着他,心想:“哼,你这酒鬼,本小姐给你包扎是你的荣幸,真不知好歹。” 她虽这样想,可毕竟不能让他一直这样流血,这人脾气坏得很,好好谈是不成的,她思索片刻,道:“我的箭上有毒,你要不让我包扎也可以,总可以让我帮你毒解吧。” 他抬起眼来望着何绣衣,道:“什么毒?” 何绣衣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道:“这可是一种非常非常厉害的毒,叫‘不死不休’,只要没有解药,等毒素入了体,整个人就会慢慢开始腐烂,先从脚开始,然后是手,直到整个人都烂掉,而且发作时又痛又痒,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有......” “你编够了没有?把酒给我!” 何绣衣一怔,道:“我没有编,这是真的,解药就在这里。”她从腰间玉带中取出一个小玉瓶,捏在两指间轻轻摇了摇。 第九十六章 脑袋有病 他的视线仅在玉瓶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到何绣衣的脸上,道:“你是不是女人?” 何绣衣怔了怔,怒道:“你什么意思?” “看来你的确是女人,不过,你说谎的本事可差得远了。”他转过身,又坐回栏杆上,目光望着远处。 何绣衣紧咬银牙,心想:“这人好可恶,我真后悔没在箭上涂毒,不,我回去马上就涂上毒,专门用来射这个无礼的酒鬼。” 她心头生气,又不得不忍住,道:“是我射伤了你,请让我为你包扎伤口,之后我马上就走,酒也会还给你。” “把酒放回桌上,你可以走了。”他没有回头,目光仍望着远处。 何绣衣道:“喂,你这人好没良心,我好心为你包扎伤口,你还摆出这副态度,要不是我射伤了你,我根本就......就懒得理你。” 他没有说话。 何绣衣道:“喂,你到底听到没有?” 他仍没有说话。 亭台建在湖心,周围生有荷花,花开正艳,荷香融在风里,飘进亭中。 何绣衣暗暗恼怒:“这么美的地方怎么来了个无赖,叫也不答应,真是气死人了。” 她轻哼了一声,本想要走,忽见他右手指尖上不断有血珠滴下、凝聚,她的心顿时软了,怒气也随之烟消云散,她摇了摇头,心想:“唉,谁让我伤了他呢,我就委屈这一次,就一次。” 何绣衣将酒坛放回桌上,取出一金丝边手帕,又从衣袖上撕下一条轻纱带,走到他身旁,道:“我先帮你把伤口包起来,就算没毒,你这样流血下去也会丢了性命,如果你想要酒,想让我离开,你最好别动,包完伤口我就走。” 他不知有没有听到,也不动,也不说话,只是一直望着远方。 何绣衣咬着嘴唇,也不等他回应,拉过他的右臂,将伤口处的衣物稍稍撕开,见伤口仍未结痂,显是刚才挡那九支箭又将伤口牵动了。 何绣衣心里更加过意不去,她喝了一大口酒,以至于双腮都鼓了起来,绕到他面前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他的伤口,然而,他并没有看她一眼,一直在望着远处。 何绣衣努了努鼻子,对着他的伤口“噗”的一喷,酒水不仅喷在伤口上,连他半个身子都没能幸免,她从未帮人包扎过伤口,只是见别人都这么做,所以这一喷还是失了准头,使他成为她的第一名“受害者”。 虽然被喷了一个满怀,但他还是没有动,何绣衣甚至怀疑他已经死了,稍稍转到前面,见他的眼睛还时不时在眨,这才松了口气。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望向他的脸颊,心想:“他的年纪也没想象中那么大嘛,怎么鬓发就白了呢,这样看也还好,嗯,应该还算英俊......” “你还上不上药?再乱看把你丢到湖里去喂鱼!” 何绣衣正沉浸在想象之中,被他这么一喝,着实吓了一跳,忙绕到他的视线外,拔开塞子,将玉瓶里的药粉慢慢抖在伤口上,用小指轻轻抹匀,然后将手帕覆在伤口上,用纱带绕着胳膊缠了两圈,轻轻勒紧,打了两个结。 “好了。” 何绣衣舒了口气,将玉瓶塞好,递到他面前,道:“这个你收下,记得每天换一次药,伤口不要沾水。” “包好了就赶紧走,东西一并带走,我不需要。” 何绣衣秀眉微蹙,“啪”的一声,用力将玉瓶搁在栏杆上,道:“哼,你爱要不要,如果嫌碍眼尽管丢到湖里去喂鱼好了。” 她拍了拍手,转身便向亭外走去。 杜陵北、魏桥西见她从亭中走出来,纷纷凑上前来,魏桥西道:“怎样?” 何绣衣眉尖一挑,道:“什么怎样?” 魏桥西道:“什么怎样都行,你总得说点什么,让我们俩也好放心呀。” 何绣衣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往前凑了凑,道:“我跟你们说,你们可不要告诉别人。” 两人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都不由点了点头。 何绣衣轻轻道:“他有病!” 杜、魏两人一怔,对望了一眼,魏桥西道:“什么病?” 何绣衣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不可能!”杜陵北叫了出来,“他的反应速度比我还要快,那里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魏桥西道:“怎么不可能,何妹什么时候骗过我们,准是他脑袋有问题。” 杜陵北轻哼一声,道:“我看你是记恨他把你丢进水里。” 魏桥西道:“我哪有,反倒是你,他救过你你就处处替他说好话,这不明摆着嘛,何妹,你说是不是?” 何绣衣笑着看两人争论,也不回话。 三人闹了一会,一同离开了烟雨桥。 河堤上围观的众人见三人离开,也都陆续散去,烟雨桥上又站满了人,不过都刻意远离亭台,因为那个人还在里面,喝着酒,望着远方。 云天行与钟婉笙又回到刚才喝茶的地方,要了一壶茶,刚坐下没多久,只听旁边一个汉子道:“最近这长安城里好生热闹,各大门派势力的人都见到不少,戚庄主的面子可真不小啊。” 一个乞丐打扮的人道:“那可不,戚庄主仁者侠心,不论是江湖中人还是普通百姓,都没少受他的恩惠,这次‘折戟沉沙’隐退江湖,有交情的自然都要来,没交情的也要来凑个热闹,混个吃喝不说,顺便结交些江湖朋友也是好的。” 那汉子道:“长安三杰与那位戚庄主交情颇深,他们三位是一定要到的,我还遇到过飞龙帮的梁帮主,还有吟虎堂的杜堂主,这两位多半也会去。” 那乞丐道:“这算什么,刚刚我还见到万佛寺的净念大师了呢,连万佛寺的人都来了,戚庄主可真是威风。” 邻桌一个孩童忽然问道:“‘折戟沉沙’是什么?” 孩子刚问完,他爹就将他拉回到座位上,陪笑道:“孩子还小,不懂事,让两位见笑了。” 那汉子笑道:“不妨事,这‘折戟沉沙’就是退出江湖的一种仪式,就跟金盆洗手、封剑归隐差不过,只不过咱这位戚庄主用的兵器是戟,所以就叫‘折戟沉沙’啦。” 孩子又“哦”了一声,小脑袋上就挨了一个暴栗,引得那两人哈哈大笑。 第九十七章 落梅山庄 听到两人的谈话,云天行与钟婉笙对望了一眼,不禁面露喜色,钟婉笙笑道:“天行哥哥,我说的没错吧。” 云天行微笑道:“阿笙,你真厉害,这都让你猜到了。” 钟婉笙道:“这不算什么,如果你经常在江湖上走动,你也会发现的,很多天南海北的人忽然聚集到一处,这地方就一定会有事要发生。” 云天行低声道:“阴阳二圣真的会去吗?” 钟婉笙道:“他们既然到了长安,就一定会去,这两人沉寂了这么多年,此番重出江湖必定要闹出些动静来立威,这位戚庄主怕是要倒霉啦。” 云天行面露忧色,道:“阿笙,等他们到了你千万不要冲动,那两人武功高强,你我联手都未必能打赢一个,如何能同时对付两个?” 钟婉笙微笑道:“谁说要打赢他们,只要给他们下毒就好啦,再说了,这两人作恶多端,想整治他们的可不止我们两个,到时那些正义侠士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忽又听那乞丐道:“明天落梅山庄一定人山人海,我这可要提前去准备了,咱们有缘再会。”说着便扬长而去,那汉子结了账也走了。 云、钟两人结了账,先去那家客店将剑赎了回来,又到处去打听关于明天“折戟沉沙”的消息,一直到天黑,两人吃过晚饭后,便各自休息了。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两人在长安城内逛了一会,便出了东城门,往那落梅山庄去了。 落梅山庄在长安城东南约三十里外,附近没有市镇乡村,所以去参加盛会的江湖人士大都来长安城里暂住,待到了这一天,出城的人便如江河决堤,一起涌向落梅山庄。 落梅山庄建在山林中,所在之处环境幽静,周围又没有山村,实在是避世隐居的好地方。 通往山庄的是一条丈宽的小路,来人已将这条小路塞满,于是路旁青草地上也满是行人,现在已经分不出哪里有路,哪里没路,只要能到落梅山庄,哪里条“路”上都有人。 云、钟两人便混在人群中向落梅山庄行去,本来是羊肠小道,路越走越宽,待到山庄外时就见到一片空旷的广场。 广场的尽头是一座偌大的庄园,白墙黑瓦向两边一直蔓延进远处的树林里,朱红色的大门旁站着数个迎客人。 两人跟在一个队伍后面,进入了庄内,刚踏进大门,便见到地上有一条用大方青石铺出的路径,路旁开满了鲜花,整条路都散着清香。 钟婉笙道:“这位戚庄主一定非常喜欢花,你看这些花,哪一株都是花中贵种,就连那未开的梅花树都是极为罕见的品种。” 云天行笑道:“能住在这么美的地方,怪不得戚庄主要隐退江湖。” 钟婉笙笑着瞧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一个比这里更美的地方,你要不要隐退江湖?” 云天行道:“我本就没想牵扯到这些江湖争斗之中,等我了了那件事,一定要找个地方隐居,再也不出来啦。” 钟婉笙道:“你会带我去吗?” 云天行笑道:“你家里人让吗?” 钟婉笙嘟了嘟嘴,道:“你管他们做什么,我又不能一直跟他们生活一辈子。”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的声音已微不可闻,几乎完全淹没在嘈杂的喧嚷声中。 “这么多人,这下戚庄主可真要大出血了。” “人家戚庄主不仅是江湖侠客,更是远近闻名的大富商,这点酒菜钱根本不值一提,再说了,退出江湖这种大事,不弄点大动静也不行,万一仇家不知道你已经退出江湖,再带家伙找上门来,那可就难堪了。” “戚庄主为人正直,哪有什么仇家,这话咱俩说说可以,可不能对外人说去。” “嗨,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吗,江湖上谁人不知戚佑堂戚庄主为人仗义,巴结还来不及,谁会跟他结仇,除非脑袋被驴给踢了。” 听着身旁人的谈话,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个庭院,庭院很宽敞,足以容下数百人,除了庭院中间留出一条大道,两边都摆满了桌椅,已有不少人就坐了。 云天行在一张空桌旁坐下,钟婉笙跟着坐在她身旁,桌上早已摆好了水果点心,两人入座后,仆人又送来热茶。 云天行喝了口茶,四下望去,见庭院布置颇为雅致,数十个小花丛均匀分布在庭院之间,让院内多了几分自然之气。 庭院边缘植有花树,树影交错,几乎难以留意到隐在后面的院墙,就仿佛置身在花林当中。 中间大道的尽头有一个石台,台上竖着一杆长戟,长约八尺,戟身笔直,下有红木,上接亮银枪尖,左右有双耳小支,成“井”字形,戟头系有红缨,端的是威武霸气。 云天行暗暗赞叹:“这想必就是戚庄主的兵器了,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戚庄主用长戟做兵器,定是有着惊人的业艺。” “那位就是戚庄主吧。”钟婉笙指着不远处一人说道。 云天行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见一个中年人正站在桌旁跟人说话,云天行仔细打量了几眼,见他身材挺拔,举止庄重,面上一直挂着笑容,看起来十分和善。 云天行道:“这位戚庄主看起来似乎很受人敬重,不知为何要隐退江湖。” 钟婉笙道:“退出江湖的原因有很多,这个谁也说不准,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他一旦退出江湖,以前的种种仇怨都得一笔勾销,而且今后不得干预江湖中事,如果他想安稳过日子,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云天行道:“如果仇家找上门来怎么办,那岂不是要任人宰割?” 钟婉笙道:“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在座的众人都是见证者,如果有人敢在仪式后生事,那明摆着就是跟江湖规矩作对,也就是跟全江湖的人作对,如果真有仇家,也都会赶在仪式前来清算。” 云天行点了点头,忽见十来个青衣人陆续走进庭院,为首一人个子不高,身杆却挺得笔直,双手负在身后,两眼眯视前方。 云天行笑道:“阿笙,你看谁来了?” 第九十八章 龙虎相争 “梁海山!” 钟婉笙低哼了一声,道:“这梁眯眼中了我的毒,内力必然受损,待会我过去悄悄给他下毒,让他内力一损再损,看他还神气。” 云天行哭笑不得,他知道钟婉笙擅于用毒,而且毒药千奇百怪,梁海山惹到这样的对手才真是寝食难安,倒霉透顶。 钟婉笙道:“在他身旁那个是谁,坏主意都是他出的,也不能便宜了他。” 云天行笑道:“他叫周容,我与他交过手,他武功虽然不错,但比梁海山可差远了。” 钟婉笙道:“那也没什么奇怪,梁眯眼教徒弟向来不上心,心情好就传几招,他这些徒弟功夫是差了点,不过,旁门左道的功夫可一点不差,而且天分极高,那一日,他们一群大男人追着我,扔石头,撒石灰,一个比一个厉害,不然我也不会被他们给逼进山洞里去。” 云天行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日他们扔石头配合得那么默契,原来都是行家,梁海山不教徒弟武功只是不想磨灭掉他们特有的天分,看来梁海山也是有一番苦心的。 戚佑堂见梁海山带人走来,忙上前相迎,抱拳道:“梁帮主到了,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梁海山抱拳还了一礼,笑道:“戚庄主莫要客气,梁某前来叨扰,还望不要嫌弃才是。” 两人客套一番,戚佑堂道:“梁帮主快请入座,招待不周还请多多海涵。” 梁海山知他要迎接客人,也不好再聊,抱了抱拳,带诸位弟子找空闲处先坐了。 “戚庄主,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戚佑堂听到有人招呼,转身一看,忙迎了上去,笑道:“原来是吟虎堂杜堂主到了,真是好久不见。” 云天行见来人贼眉鼠眼,相貌奇丑,又听戚佑堂称呼他为吟虎堂堂主,心下好奇,向钟婉笙靠了靠,道:“阿笙,你可知道这人是谁?” 钟婉笙向那人瞧了一眼,忽然掩嘴笑了起来。 云天行皱眉道:“你笑什么?” 钟婉笙道:“梁眯眼的死对头来了,我当然要笑啦。” 云天行道:“梁海山的死对头?那是谁?” 钟婉笙平复好情绪,缓缓道:“他叫杜无量,曾经与梁海山同时喜欢上一个女人,两个人拼尽了各种手段,你争我抢,到最后你说那女人跟了谁?” 云天行想了一会,道:“跟了梁海山,对不对?” 钟婉笙摇了摇头,道:“不对,再猜。” 云天行道:“那一定是跟了杜无量。” 钟婉笙又笑着摇了摇头。 云天行道:“怎么都不对,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吧,我猜不到了。” 钟婉笙笑道:“那女人跟别人跑啦,他们俩谁都没得到,所以两人都把对方当成了第一号仇人,只要他俩碰在一起,多半会打起来。” 云天行愕然,向梁海山望了一眼,果然见他斜眼瞄着杜无量,面色阴沉,腮边肌肉在不断鼓动,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钟婉笙道:“后来梁海山建了个飞龙帮,杜无量就立了个吟虎堂,两人的仇怨已结了多年,就连他们的弟子都参与了进去,梁海山那‘眯眼剑客’的绰号就是杜无量给传出来的。” 云天行点了点头,又向两位仇家看了看,见两人都已经发现了对方,而且面色都不善,不禁又问道:“跟梁海山对着干,那杜无量应该不是坏人吧。” 钟婉笙叹了口气,道:“好好坏坏谁又说得清,不过,这杜无量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此人肚量狭窄,阴险狡诈,而且特别爱记仇,以前有个人在大街上骂了他一句,第二天就在街头上发现了那人的尸体,如果把他当做评判好坏的标准,那梁海山一定是个老好人了。” 云天行暗自咋舌,因为一句话就将人给杀人,这已经不能用好坏来区分了,但凡有点人性也干不出这种事。 忽听杜无量道:“戚庄主,你这庄子里有没有养狗?” 戚佑堂听他说话突然变得莫名其妙,但来者是客,又不好坏了对方的兴致,只得说道:“庄内有养狗的。” 杜无量面露恐惧之色,道:“哎呦,这可就不好了,前些日了被疯狗咬伤了,至今见到狗就害怕,戚庄主,你家养的狗不咬人吧?” 戚佑堂尴尬笑了笑,道:“不咬人的,杜堂主不要担心,庄上的狗都关起来了,出不来的。” 戚佑堂表面上客气,心里却想:“你好歹是一个堂主,怎么让一只给狗吓成这个样子,当着天下群雄的面,也不怕人笑话。” 戚佑堂忙前忙后,都忙昏头了,哪里想到他是在暗讽梁海山。 前些日子,飞龙帮和吟虎堂两波势力在城外偶遇,相互讥讽一番后便动起手来了,两位领头人半斤八两,打到太阳落山也没分出个胜负,他俩没受伤,他们的弟子门徒可就遭殃了,个个披红挂彩,要不然梁海山也不会只带十来个人出来晃了,好歹是一个帮派。 杜无量瞥了梁海山一眼,又道:“戚庄主,庄里的狗真的关起来了?” 戚佑堂笑了笑,道:“真的关起来了,杜堂主不用担心。” 杜无量点了点头,道:“我刚刚还看到一只大狗,带着一群小狗蹲在那呢,难道是我眼花了?” 戚佑堂吃了一惊,忙道:“在哪里?” 落梅山庄的狗平时一直都是关起来的,但也有跑出来的时候,如果在这种关头跑出来咬伤了人,那事情可就难办了,他今天隐退江湖是要传遍天下的,可别让一只狗给抢了风头。 杜无量向梁海山坐的地方扬了扬下巴,道:“这不还在这里蹲着嘛。” 戚佑堂转头一瞧,正好看到梁海山沉着一张脸,身旁十多个人也做着同样的表情,戚佑堂猛地醒悟过来,陪笑道:“杜堂主远道而来一定是累了,快先到这边坐下。” 戚佑堂将杜无量引到另一边坐下,特意将他与梁海山隔开,这时,一个仆人过来在戚佑堂耳边说了几句,戚佑堂道:“杜堂主先坐,我出去一下。”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第九十九章 明争暗斗 待得戚佑堂离开,周容附在梁海山耳旁说了几句,梁海山笑着点了点头,忽然提高嗓门道:“听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看未必,某只狗不仅能吐象牙,连大象都能吐出来。” 飞龙帮众弟子哈哈大笑,梁海山与杜无量的关系在江湖上并不是秘密,旁边一些人听到他在暗骂杜无量,也跟着笑起来。 杜无量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但仅仅片刻,面色又恢复如初,笑道:“梁帮主,有些日子没见了,小弟敬你一杯。” 他站起身来,从桌上酒壶中倒了一杯酒,双手端起,稍稍往前一送,神态甚是恭敬。 梁海山眯眼瞧着,一直不作回应,他知道杜无量又要耍诡计,只是看不透这诡计要用在何处。 杜无量笑道:“怎么,堂堂飞龙帮帮主连一杯酒都不敢喝了?” 众人都将目光移向梁海山,期待他如何回答,梁海山靠在椅背上,只是盯着杜无量,也不说话,身旁的弟子被群雄看得很不自在。 周容向梁海山靠了靠,低声道:“师父,大家都在看着呢,喝了吧。” 梁海山目不转睛地盯着杜无量,低声回道:“他的酒你也敢让我喝,是不是存心想毒死我?” 周容道:“师父,不会的,当着诸位英雄好汉的面,就是再借他八百个胆他也不敢下毒,他就是想在诸位英雄面前羞辱师父,您要是不喝,那就等于认怂啦。” 梁海山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这兔崽子,净出些馊主意,要去你去!” 他运力在周容背后一推,周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被推了出去,只听梁海山在背后喊道:“既然杜堂主好意敬酒,为师近来身体不适,这杯酒你就代为师喝了吧。” 周容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忙转身对梁海山道:“师父,杜堂主敬的是您,我怎么能喝呢,我不配呀!” 梁海山厉声道:“怎么不配,我说你配你就配,喝!” 杜无量笑了笑,道:“周贤侄莫要贬低自己,这杯酒谁喝都一样,请吧。” 周容干笑了两声,双手接过酒杯,微微低头表示感谢,盯着酒杯看了一会,见酒水清澈,并不像下了毒,这才放了心,于是仰头喝了个干净,将酒杯双手还给杜无量,道:“多谢杜堂主赏酒。” 杜无量笑了笑,又坐回椅子上,周容也回到座位上,梁海山道:“怎么样,有没有下毒?” 周容笑道:“没毒,酒也是好酒。” 过了一会,周容道:“师父,我想上茅房。” 梁海山斜了他一眼,道:“快去快回。” 周容匆匆去了,又匆匆回来了,坐了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又道:“师父,我想上茅房。” 梁海山皱眉道:“你不是刚去过了吗?” 周容苦着脸道:“他在酒里下了泻药。” 梁海山一怔,转头看向杜无量,杜无量笑着点头示意。 “当”的一声,椅子倒地,周容奋不顾身,直奔茅房奔去。 飞龙帮帮众不明所以,梁海山气得咬牙攥拳,却又不好在众英雄面前出手。 周容来来回回七八次,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步伐一次比一次虚浮,这次回来刚坐下没多久,又去了。 钟婉笙忽然道:“天行哥哥,我去趟茅房。”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小心点。” 钟婉笙去了一会,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一直在捂着嘴偷笑,云天行见她笑得有些夸张,不禁也跟着笑了,道:“怎么了?” 钟婉笙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梁海山见周容一去不返,心中有些担忧,对身旁另一名弟子嘱咐了几句,那名弟子起身便离开了。 过了许久,那名弟子急匆匆回来了,附再梁海山耳边,道:“师父,不好啦,大师兄光着身子藏在女茅房里被人抓到啦!” 梁海山听完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道:“怎么回事?” 那名弟子道:“我也不知道,我过去时就看到一群人在围着一个人打,我挤进去一看是大师兄,他只穿了一条亵裤,这件事也是从那些人嘴里听来的。” 梁海山道:“他人呢?” 那名弟子道:“还被扣在那里呢,山庄的管家在处理此事。” 梁海山道:“去把他给我带回来。” 那名弟子又急匆匆去了,没过多久,他与周容一同回来了,周容鼻青脸肿,在他的搀扶下走路仍有些飘,好不容易坐回到椅子上。 梁海山道:“怎么回事?” 周容摇了摇头,道:“我刚出茅房就给人打昏了,后来又是被人给打醒的,中间的事我也不知道。” 梁海山怒目瞪向杜无量,杜无量只是微笑着,虽然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有人替他打了周容一顿,这笔账似乎稳赚不赔。 云天行见梁海山等人神情怪异,又见周容穿着一套仆人衣服,双颊又红又肿,不禁好奇又好笑,听到钟婉笙一直在旁边笑,他顿时恍然大悟,笑道:“阿笙,是你搞的鬼吧。” 钟婉笙笑道:“其实,他被打成这样我也很意外,我只是将他打昏,剥去外衣,绑在女茅房里而已。” 云天行被她惹得哭笑不得,道:“阿笙,你就老老实实坐在这里,不要到处乱走了,万一碰到阴阳二圣,再将你给掳走了,我去哪找你去。” 钟婉笙听他这样说,心中一暖,道:“好好好,我听你的就是啦。” 梁海山还以为整件事都是由杜无量安排的,眼下吃了个哑巴亏,又不好动手,心中憋气,也不再看杜无量,自顾自地喝着闷酒。 少了这两位仇家的针锋相对,庭院内的气氛暂时缓和了下来,宾客们各自忙着手头上的事,大部分在跟同桌人喝酒谈天,倒也是一片祥和。 然而这种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刚才离开的戚庄主又回来了,在他身旁还多了一位年轻公子,白衣仗剑,玉树临风,脸上常挂着笑容,仪态不凡。 两人谈笑着从大道上走来,吸引了不少江湖豪客、痴情侠女的注意。 第一百章 陌上花开 “嚯,竟然连云隐门的人都来了,戚庄主的面子还真大。” “这人是谁呀,连戚庄主都对他这样客气。” “连他都不知道,你真是白活了,‘陌上花开’温如玉,没听过?” “他就是温如玉?这名头自然是听过,人还是第一次见,看起来年纪不大,不知实力怎么样?” “哈哈,人家可是云隐门未来的掌门人,你说实力怎么样。” 听着旁边两人的谈话,云天行不由吃了一惊,心想:“他是云隐门的人,那一定是逸大哥的师兄了,不知逸大哥来了没有。” 云天行站起身来,往温如玉身后那群人望去,找了一会,却没看到逸清尘的影子,不禁有些失望,叹了口气,又坐回到椅子上。 那日在野狼坡与逸清尘分开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云天行对他甚是想念,于是托起白钰剑轻轻抚摸,回想起往昔岁月,不禁感叹。 钟婉笙道:“怎么了?” 云天行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钟婉笙见他一会抚剑,一会望着温如玉,不禁问道:“你认识他?”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认识他的一位师弟。” 钟婉笙道:“哪一位?” 云天行道:“逸清尘。” 钟婉笙点了点头,道:“逸清尘在云隐门众弟子中排行第四,温如玉排在第三。” 云天行一怔,道:“温如玉排第三?我刚才还听说他是云隐门未来的掌门人,为什么不传位给老大,要传给老三呢?” 不论在朝堂上还是江湖中,都极为尊崇“以大为先”的原则,皇帝在册立太子时,若没有极为特殊的状况,一般都会立嫡长子为太子,江湖虽有江湖的规矩,不过都大同小异,掌门人若要传位给弟子,一般都以大弟子为先。 钟婉笙往他身边靠了靠,低声道:“因为老大已经死了。” 云天行“啊”了一声,道:“死了?怎么死的?” 钟婉笙道:“被老二杀死的。” 云天行呆住了,老二杀老大? 他曾经亲眼见证过极为类似的一幕,就在青州城外的野狼坡,卫戟想要杀害逸清尘,同样也是残杀同门。 这种事如果发生一次还可以理解,连续发生两次,而且都在同一个门派,这未免也太巧合了,甚至巧合得有些诡异,不得不让人怀疑这其中也许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云天行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钟婉笙仰着头想了一会,道:“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有很多年了吧,当初云隐门想要隐瞒这件事,最后还是没能瞒住,具体时间恐怕只有云隐门的人才知道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那老二呢?” 钟婉笙道:“据说是叛离了云隐门,之后也没在江湖上出现过。” 云天行道:“不会是被同门追杀了吧。” 钟婉笙道:“应该不会,云隐门曾经派人出去追杀过他,不过,出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云隐门也因此损失了不少人,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云天行道:“这人真有这么厉害?竟然能逃过云隐门的追杀。” 钟婉笙笑道:“我也是听来的,至于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云天行舒了口气,云隐门在江湖上算是顶尖势力之一,能在这种势力追杀下活下来,而且杀死所有追杀他的人,恐怕也绝非泛泛之辈,当然,这一切都是猜测,既然没在江湖上出现过,也有可能已经死了。 除了温如玉,云隐门的其他弟子都已入座,仆人们送上热茶,周围一些江湖上的朋友也有的坐过来搭话。 温如玉仍在于戚佑堂谈笑,准确地说戚佑堂拉着温如玉的手不放,看两人的年纪也不像是多年不见的故友,这其中多少有点攀交情的嫌疑。 温如玉毕竟是云隐门的继承人,这种机会可不是谁都能遇到的。 “戚庄主,老夫不请自来,可还没误了时辰?” 一道清亮的声音忽在院门外响起,这声音非喊非喝,就如普通人说话一般,竟将在场众人的话语声都压了下去,偌大的庭院顿时安静下来。 一个青衫道人迈着小步大喇喇走进来,步子很小,但身形却移动得很快,眨眼间已到了戚佑堂面前。 戚佑堂微微一怔,在来人面前打量了几眼,忙抱拳道:“原来是终南山鹤道长到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云天行听到“终南山鹤道长”这六个字,猛地想起那日在酒肆的情形,孙太青曾说他是终南山鹤道人门下弟子,想必就是眼前这位鹤道人了,不知那孙太青现在怎么样了。 鹤道人摆了摆手,道:“哪里有罪,我是不请自来,想讨杯茶喝,听说你这庄子里的花茶不错,早就想来尝一尝啦。” 戚佑堂笑道:“小庄的花茶能入了鹤道人的眼,那是我戚某人的福分。” 鹤道人捋着胡须仰头大笑,待笑声平复后,他又将目光移到温如玉身上,细细打量了片刻,道:“这位想必是云隐门的温贤侄了吧。” “晚辈温如玉,见过鹤前辈。”温如玉躬身行了一礼,“家师常在众师兄弟面前提起鹤前辈,如果鹤前辈有空闲,一定要来云门山上走一走,也好让晚辈尽尽地主之谊。” 鹤道人拱手笑道:“不敢当,不敢当,‘陌上花开温如玉,公子翩翩世无双’,今日一见,所言非虚呀,哈哈。” 温如玉道:“外人夸耀之词,当不得真的,倒是鹤前辈刚才的内力传音,晚辈实是佩服至极。” 鹤道人仰头大笑,道:“你这小子怎也学人说这种话,你的实力恐怕不在我之下吧。” 温如玉道:“鹤前辈莫要折煞小侄了。” 戚佑堂见两人你推我让,再这样说下去怕是到天黑也说不完,这个时间段,宾客来得正多,总得出去迎一下才是,忙插嘴道:“两位远道而来想必也都累了,快坐下来尝尝我庄上的花茶是否合口。” 戚佑堂将两人引到靠前的桌上,两人相邻而作,戚佑堂陪着两人说了一会,见门外又有三人走来,忙笑着迎了上去,道:“三位来得可有些慢了,让我等了好久呀。” 第一百零一章 高山流水 刚来的这三位自然就是长安三杰了,这三人与戚佑堂关系甚好,经常结伴来庄上喝茶谈天,与戚佑堂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魏桥西道:“我们也想快点来呀,怎奈这路上人山人海的,想快也快不起来啊。” 杜陵北道:“就是,戚大哥好大的面子,请来了这么多江湖朋友。” “哪里,哪里。”戚佑堂哈哈一笑,“我听说你们两个昨日被人给丢进湖里去了?” 何绣衣扑哧一笑,杜陵北清了清嗓子,魏桥西摇了摇头,叹息道:“哎,技不如人,惭愧,惭愧。” 戚佑堂道:“我还当是别人乱说的,看你们的表情倒像是真的,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魏桥西道:“不知道哪里来了这么一个人,问了好多人,都说不认识。” 昨日三人回去后,打听了很多江湖上的朋友,都没人认识这个人,今天一早他们又出来打听,还是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何绣衣道:“戚大哥,怎没见朵儿?” 戚佑堂道:“小孩子太闹腾,没让她出来,在后面跟下人们玩呢。” 何绣衣道:“好些日子没见了,怪想她的,我先去看看她。” 何绣衣先一步走开了。 魏桥西道:“何妹就喜欢你家朵儿,干脆让何妹把她抱回家养着吧。” 戚佑堂笑道:“朵儿见了何姑姑比见了亲姑姑都亲,只要何妹肯,今晚就可以抱走。” 三人哈哈大笑,又谈了一阵子,见外面人群涌动,知道是又来了贵客,杜陵北和魏桥西自己找地方坐了。 戚佑堂还没来得及出去相迎,来人就已经进来了,为首的是个黄袍老僧,面容慈祥,身后跟着一群小和尚,他们个个探头张望,显是没经历过大场面,跟着长见识来了。 云天行见那老僧步履沉稳,每一脚下去仿佛有上百斤重,可那青石地面却完好无损,单从走路姿势便能看出其有不凡功力,不禁向钟婉笙问道:“这位大师是谁?” 钟婉笙向那老僧望了一眼,道:“那是万佛寺的净念大师,是万佛寺方丈净空大师的师弟。” 云天行暗暗点头,万佛寺的大名他自然是听过的,净念的法号他也听过,只是没见过本人,认不出来罢了。 万佛寺传承已久,底蕴之深厚难以想象,据说寺中的万佛洞中藏有历代高僧传下的武学经典,这也是万佛寺饱经沧桑却仍经久不衰的最主要原因。 曾经有不少胆大之徒去万佛寺盗经,有些人连万佛洞在哪里都还没找到,屁股上就挨了棍杖,被和尚们从院墙里仍了出来。 如果路过万佛寺见到有人从院墙里飞出来,不用惊讶,那一定是去盗经的,至于挨没挨棍子,看他飞出来的姿势就知道了,挨过棍子的落地时的姿势一般都不会太优雅,运气不好撞到坚硬物体的还要受的二次伤害。 人的智慧总是无穷的,有人在去盗经前,预先在屁股上装了铁板,本以为万事大吉,结果被抓到时打了几棍发出“当当”声响,和尚们又不是傻子,拿掉铁板接着打,打完再把铁板给你装上,然后送你出院墙。 有了这些前人去试水,现在去万佛寺盗经的人几乎没有了,偶尔能见到有人从院墙里飞出来,那也算奇景了。 万佛寺中高手如云,其中尤其以“空尘悟念”四位最为江湖人所熟知,净念便是四位中的一位。 戚佑堂见净念亲到,不禁吃了一惊,他虽在江湖上有些名声,但远不能和万佛寺、云隐门这样的大势力相提并论,鹤道人、温如玉等人的到来已经给他不小的惊喜,净念又来了,那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 戚佑堂忙迎了上去,道:“净念大师也来了,小庄今日可算是风光了一回。” 净念道:“戚施主每年都去敝寺上香拜佛,贫僧还是头一回来贵庄拜访,还望戚施主莫要见怪。” “大师说笑了。”戚佑堂笑了笑,又问道,“净空方丈近来可好?” 净空道:“方丈师兄一切安好,多谢戚施主挂念。” 在两人交谈间,鹤道人、温如玉等人纷纷上前问候,净念一一还礼,之后便一同入座了。 仆人们特意为一众出家人准备了素食点心,清茶。 就在众人谈笑之时,忽然凭空传来一阵琴声,群雄还当是戚佑堂刻意准备的曲目,也不在意,都静下来倾听。 琴音婉转,时而轻缓幽远,如置身于空谷之中,时而急促高亢,如穿梭在流水之内,再伴上庭内花香,许多人都不由闭起了眼睛,身体随着琴音的节奏做出轻微的摆动,像是集体失了控一般。 一些定力稍强的人已发现琴音不对,忙守住心神,四处搜寻找琴声来源,可琴音飘忽,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时而在前,时在在后,又似乎无处不在,根本分不出是由何处传来。 温如玉忽然站起身来,朗声道:“高山流水觅知音,花酒一杯能饮否?” 他手执酒壶,倒了半杯酒,屈指一弹,酒杯射入左首一片花林中,花瓣飘飞,待了片刻,酒杯又从右首边飞了回来。 温如玉接杯入手,凝目注视着空空的酒杯,暗道:“左边抛入,右边飞来,此人好快的身法,酒杯已空,琴音却一直未断,当真了得。” 鹤道人冷哼一声,道:“装神弄鬼,出来吧!” 他右手夹起两枚红枣,“嗖嗖”射了出去,忽又举起一个空盘,只听“叮叮”两声,两枚枣核掉在盘子下方,光滑的圆盘中央多了两个浅浅的核印,和数条以核印为中心四下扩散的裂纹。 戚佑堂自听到琴音时,便已猜到来人是谁,又见不少人摇头晃脑似已着了魔,生怕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忙喊道:“管先生既然来了,就请下来入座吧。” 话音落下,琴音也随之渐渐消失,前方房顶上忽然多了一个人,衣衫飘动,在他背后斜背着一把长琴,显是刚才弹琴之人。 第一百零二章 八指神弹 琴音消失后,那些摇头晃脑之人又仿佛回过了神,睁开眼睛,一脸茫然地望着房顶上那人。 杜无量忽然站起来,朗声道:“阁下莫非就是那‘八指神弹’管平仲管先生?” “正是区区在下。” 在场内群雄的注视下,房顶上那人轻轻往前一纵,身形凭空飘下,好似穿花蝴蝶,说不出的轻灵飘逸,莫说背了一把长琴,就是空身能有这般身法也是极为不易。 戚佑堂笑道:“管先生一曲‘高山流水’实乃江湖绝音,普天之下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能奏出这般妙乐之人。” 管平仲笑道:“戚庄主莫要说笑,江湖之大,我一个浪子琴客又算得了什么,不值一提。” 温如玉走近前来,道:“管先生不仅琴音高绝,身法更是了得,佩服,佩服。” 管平仲在温如玉身上打量了一眼,道:“温少侠可莫要折煞我了,刚才那一杯花酒就险些将我打翻在地,哪里有什么了得。” 众人都是一笑,话所如此,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只不过是谦客之词罢了,若真能被一杯酒打翻在地,那你也不用再下来了。 云天行靠向钟婉笙,道:“这位管先生又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未听过。” 钟婉笙道:“此人很少在江湖上出没,其实,在场众人中有大半都未曾听过这个人,不然也不会被他的曲子迷得神魂颠倒了。” 云天行道:“我刚才也被他给迷惑了,只觉琴音入耳十分舒畅,不自觉就随琴音而动了,就好像突然到了梦里,美妙又透着一点淡淡的凄凉。” 钟婉笙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能听出曲中真意?” 云天行皱了皱眉,道:“什么曲中真意?” 钟婉笙道:“曲中真意其实就是弹琴人的心声,曲虽无情,但弹琴之人却是有情的,琴音绕耳,寻常人听到的只是曲子本身,就像你说的仿佛在梦中,但他们的梦是美好的,其实都是被琴音蒙蔽了,如果你能感受到他琴音中的凄凉,说明你的悟性很高,我敢说在座的众人中,能真正听出曲中真意的并不多。” 云天行颇为惊讶,一首曲子里竟然还隐藏着如此多的奥妙,真是大开眼界,又问道:“就算能听出曲中真意,那跟悟性有什么关系,顶多就是乐感好吧。” 钟婉笙道:“乐感好未必能听出曲中真意,能听出曲中真意的乐感也未必好,这两者其实没有多大的关系,就像伯牙与子期,子期也只是一个樵夫,难道一个樵夫的乐感比那些大师还要好吗。” 云天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可这跟悟性又有什么关系?” 钟婉笙道:“在人心躁动的江湖中,能真正静得下心来融入曲中,与曲合一,并发现隐藏在琴曲背后的真意,难道悟性还会低吗?” 云天行听得有些糊涂,笑道:“阿笙,你也能听到,你的悟性也不低。” 钟婉笙微笑道:“我哪里听到了,这些话都是我跟别人那学来的,你说能听到琴曲中透着一种凄凉,我才想起这些话的,我可没听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云天行挠了挠头,笑道:“难不成我还成这位管先生的知音了?” 钟婉笙斜了他一眼,道:“我只说你悟性好,可没说你是他的知音,俗话说‘千金易得,知音难求’,你要真是知音,还会被他的琴音迷得神魂颠倒吗。” 云天行脸上一红,道:“这倒是。” 时近正午,偌大的庭院内已经坐满了人,云天行这一桌除了他与钟婉笙外,都是一些有年纪的人,他们相互交谈说笑,却没人搭理这两个年轻人。 云天行倒是乐得清闲,要真让他挨个敬酒问候他也做不来,因为在座的他一个也不认识,连吹捧的机会都没有。 两人有说有笑,点心水果吃了个饱,云天行直起身子四下张望,钟婉笙道:“天行哥哥,你找什么呢?” 云天行低声道:“阴阳二圣。” 钟婉笙笑道:“现在他们是不会露面的,这两人恶行太多,当着天下群豪的面现身岂不是自讨苦吃。” 她握住云天行的手,接着道:“天行哥哥,你相信我,我说他们会来,他们就一定会来的,到时候我一定帮你换到解药。” 云天行笑道:“我当然相信你,不过,等他们来了,你可不许擅自动手,我们见机行事。” 钟婉笙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啦。” 该来的人差不多都已经来了,净念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戚佑堂身旁,道:“戚施主,可否占用一点时间。” 戚佑堂道:“大师可是为了八月十五之事?” 净念道:“正是。” 戚佑堂笑道:“大师请便。” 净念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道:“多谢。” 净念缓缓走到大道中央,朗声道:“难得今日各位英雄齐聚一堂,贫僧有一事相告,还请各位聊听一二。” 净念声如洪钟,喧嚣的庭院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净念,还未等净念说下去,忽听一人插嘴道:“净念大师,莫非又要请大家去听和尚念经?” 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一些有资历的老辈人物大都猜到净念要说的事。 净念道:“施主此言差矣,我寺每五年都要在千佛山下、大明湖畔讲经诵法,意在化解江湖恩怨,平息不必要的争斗,也算是为天下苍生略尽一些绵薄之力。” 忽听那人又道:“说来说去还不是要听和尚念经,什么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善哉善哉,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管屁用,该杀的还是要杀,该打的还是要打,不去也罢。” 杜无量站起身来,道:“胡不通,你不去便罢,用不着在这里鼓捣大家,万佛寺乃名门大宗,经法奥义泽及天下,你这等顽皮小儿当然不必去。” 其实,胡不通早已年过半百,这“顽皮”二字用在他身上倒还贴切,如果带上“小儿”两字,未免就有骂人的味道了。 第一百零三章 闹剧不止 胡不通歪坐在一块大石上,左手执杯,右手擎壶,调侃着老和尚,喝着小花酒,正自惬意,忽听杜无量骂他顽皮小儿,立刻吹胡子瞪眼,一个筋斗立了起来,道:“我去不得,你这小人就去得?” 杜无量冷笑道:“你说我如何去不得?” 胡不通干了一杯酒,砸了砸嘴,道:“哎呀,这个可就说不完了,前几天我还见你强抢良家少女,还把人家老父亲的腿都给打断了,你认不认?” 杜无量道:“胡不通,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抢谁家少女了!” 胡不通笑道:“好不要脸,你抢的又不是我抢的,你来问我我哪里知道是谁家的。” 杜无量冷哼了一声,道:“谁不知道你胡搅蛮缠,蛮不讲理,空口无凭就想栽赃于我,未免也太小瞧人了吧。” 胡不通指着杜无量身后一人道:“你问问他耳朵是怎么丢的。” 众人将目光移过去,见那人半张脸都绑着白布条,左耳处并无凸起,显是已经没有耳朵了,杜无量瞪了他一眼,道:“告诉他,你这只耳朵到哪里去了!” 那人畏畏缩缩地站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有些胆怯,看着杜无言那冷冽的目光,颤声道:“被狗给咬去啦。” 梁海山闻言脸色一变,刚才杜无量暗讽他是疯狗,这人又这般说,明摆着是在骂他,当即拍桌站起来,道:“我可以作证,胡不通说的是真话。” 其实,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杜无量三番五次让他难堪,好不容易有“回敬”的机会,他自然不能错过。 胡不通哈哈大笑,道:“大家都听到了吧,净念大师,这里就有一个祸害,不用等到八月十五啦,你就在这里帮他洗净罪孽,也让大家开开眼,这一招要是真灵,八月十五我第一个到。” 净念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杜施主每年都来寺中进香,对我佛十分虔诚,不会做这样的事。” 胡不通道:“你这老和尚也太不讲理了,去你寺里进香的都是好人,那在座的英雄好汉没去的就都是坏人啦?” 此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这胡不通虽然平时不太讲理,但这一点说得在理,人的好坏可不能凭这点来判断。 有的人是个十足的大恶人,可面上装得比和尚都虔诚;有些人面上凶狠,可心里却装着一个菩萨,最难测的不是天地变幻,而是人心。 杜无量见不少目光都盯着他,脸色有些难看,道:“胡不通,你少在这里搬弄是非,今天戚庄主退隐江湖,大家可不是来听你放屁的。” 胡不通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酒,道:“好,我不放,那就请杜堂主给大家放一个。” “你——” 杜无量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那日胡不通割了他弟子十来只耳朵,他也不会来惹这无赖,现在多少有些后悔了。 “哼,哪里来的烂鸟,聒噪得紧,赶紧飞走吧,可不要误了正事。”一旁的鹤道人轻轻摇晃着手里的茶杯,冷冷说道。 鹤道人虽然没有明指是谁,但场内最贴合“烂鸟”这一形象的非胡不通莫属了。 胡不通笑了两声,忽然喊道:“救命呀,有人毒死了我十三只弟子。” 众人哈哈大笑,鹤道人拍案而起,怒道:“胡不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云天行见众人大笑不止,却不知他们在笑什么,转头一看,钟婉笙也在掩嘴偷笑,不由好奇道:“你们都在笑什么?” 钟婉笙清了清嗓子,靠在云天行耳边,轻轻说道:“鹤道人喜欢养鹤,还将鹤收为弟子,曾有一次被我们谷主毒死了十三只鹤,胡不通却说成是毒死了是十三只弟子,你说好不好笑。” 云天行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将鹤收为弟子?难道以后也要将掌门之位传给鹤吗?” 钟婉笙扑哧一笑,道:“这我倒没想到,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 云天行笑了一会,又道:“你们谷主为什么要毒死他的鹤?” 钟婉笙道:“我也不太清楚,都是些陈年往事了。” 戚佑堂见鹤道人就欲动手,忙上前说道:“诸位都冷静一下,今天给戚某一个面子,这件事都不要再提了。” “既然戚庄主都发话了,这事咱就不提了。”胡不通抿了一口酒,忽然举起酒杯对着太阳,“师兄,喝了这一杯,我们来比比谁飞得更远如何?” 众人一听他又在讥讽鹤道人,不由又笑了起来,鹤道人面色铁青,“咔”的一声,手中酒杯捏得粉碎,一旁鹤道人的弟子的脸色也极为难看,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不由都垂下了头。 戚佑堂见场面再度失控,再这样闹下去今天就甭想退出江湖了,刚想喝止众人,只见净念向那些小和尚招了招手,一群小和尚纷纷离座,手执请帖,分发到各个桌上。 净念道:“请帖是无名贴,可以相互传送,不一定能分到每个人的手里,但在座的各位都在邀请之列,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贫僧在万佛寺恭候各位大驾。” 众人在收到请帖后纷纷打开来看,这笑声自然就止住了,戚佑堂暗暗佩服净念的办事能力。 忽听一人道:“净念大师,昆仑山飞雪阁的人去不去?” 飞雪阁中都是女子,而且姿色清丽,历来在江湖上备受关注,只是飞雪阁远在昆仑山,飞雪阁的女弟子也很少来中原,众人就是想搭关系也没有机会,只有在参加某些江湖盛会时才有机会见上一面,而万佛寺的五年盛会就是一次好机会,上次飞雪阁就派人来参加了。 净念道:“飞雪阁远在昆仑山,净悟师兄早在半月前就已启程了,净尘师兄也已去了九幽谷,江湖大小势力都在邀请之列,望在座的各位英雄千万莫要推辞。” “哼,九幽谷那毒女不请也罢,只要她安分地待在谷里,保证天下太平。”鹤道人冷冷说道。 “一个人畜不分的人,怎么有脸说别人!” 第一百零四章 两位罢手 鹤道人听到有人辱骂他,猛地从座位上蹦起来,怒道:“谁说的,站出来!” 钟婉笙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前面去,道:“话是我说的,你待怎样?” 云天行吃了一惊,刚反应过来,钟婉笙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忙抓着剑跟了过去。 梁海山见到忽然出现的两个人,不由瞪大了眼,险些也跟着蹦起来,洞口明明堵死了,他们是怎么出来的?难道山洞里另有出口?还是有人救了他们? 飞龙帮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感诧异,当初堵洞口时可费了好大的劲,这两人是怎么出来的? 周容道:“师父,他们还活着,要不要......” 梁海山打断了他的话,低声道:“先看看再说,这鹤道人也不是个好惹主。” 鹤道人在钟婉笙身上扫了一眼,道:“你是谁?” 钟婉笙道:“我是人。” 胡不通拍掌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我也是人。” 众人暗自偷笑,这明摆着是在骂鹤道人不是人,还收了一群畜生徒弟。 鹤道人自然能听出话中含义,但在群雄面前对一个小姑娘动手,恐怕要叫天下人耻笑,于是道:“臭丫头,你跟那毒女有什么关系?” 钟婉笙冷冷道:“亏你还是一门之主,张口闭口毒女,就为了那几只畜生,连脸都不要了吗?” 鹤道人往前走了两步,咬牙道:“臭丫头,你再说一句试试!” 云天行执剑挡在钟婉笙面前,道:“鹤前辈,在天下豪杰面前威胁一个女子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鹤道人冷冷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云天行道:“晚辈是什么不重要,但晚辈有一句想送给鹤前辈,‘敬人者,人恒敬之;辱人者,人恒辱之’。” “老夫用你来教训?!” 鹤道人双眼眯起,纵身一跃,凌空越过两桌,举掌向云天行拍去。 众人大吃一惊,这鹤道人的暴脾气还是一点没改,当着群雄的面,说动手就动手,而且是对两个小辈。 “噌——” 云天行拔剑出鞘,剑身一抖,绽着一朵剑花猛地刺了出去。 他已没几日可活,就算只有几日,也决不许别人欺负阿笙,就算拼了性命,也要那人付出代价! “请两位都住手!” 一道白影忽然蹿入两人中间,劲风舞动,那人右掌击出,恰好迎上鹤道人击来的肉掌,左手三指一探,捏在云天行的剑尖上。 鹤道人的掌停了,云天行的剑也停了,一人的介入竟然瞬间将两人的攻势尽数化解。 花香醉人,众人醉了却不是因为花香。 “温如玉!” 不知是谁忽然叫了出来,众人这才看清,挡在两人中间的正是“陌上花开”温如玉。 云天行暗自吃了一惊:“竟然能捏住我的剑,此人的实力恐怕远在卫戟之上!” 鹤道人微微皱眉,心想:“这小子竟然还隐藏了实力,一边接掌,一边控剑,这份能耐还真是了不得,哼,那老头倒是收了个好弟子。” “鹤前辈还请罢手。”温如玉道。 鹤道人心头不明所以,但仍是收掌后跃两丈,道:“温贤侄这是何意?” 温如玉道:“今天是戚庄主退隐江湖的大日子,在座的各位英雄都是为此而来,这些私事还是留到以后再解决吧,不要扰了大家的兴致。” 鹤道人点了点头,道:“温贤侄说得是,是老夫鲁莽了。”说罢,转身入座,目光仍恶狠狠地盯着云天行。 温如玉转身对云天行道:“把剑收起来。” 他左手离开剑身,云天行立刻收剑入鞘。 温如玉没有急着入座,反而仔细打量了云天行几眼,道:“小兄弟,你这把剑是哪里来的?” 云天行道:“一位故人所赠。” 温如玉道:“敢问你这位故人是?” 云天行道:“逸清尘。” 温如玉英俊的脸上绽开一丝笑容,道:“果然是你,四师弟经常跟我提起你,不想今日在这里遇到了,不过,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云天行微微一笑,他本想向温如玉打听逸清尘的消息,不想对方竟然先把自己给认出来了,这恐怕还要归功于卫戟的剑,那日逸清尘离开时伤势并未痊愈,他一直有些担心,不禁问道:“逸大哥还好吗?” 温如玉笑道:“他呀,好得很,等离开这里我便要与他汇合,要不要一起去?” 云天行沉默不言,他来这里本是为了阴阳二圣,如果得不到解药,他最多还能活两天,如果借助云隐门的实力,要讨到解药便多了一份把握,只是但他向来不愿意麻烦别人,宁愿自己一个人舔舐伤口,也不想别人为他伤心,如果没能得到解药,在逸清尘面前毒发身亡,那只不过会徒添悲伤罢了。 他打定了主意,笑道:“以后我会去云隐门拜访逸大哥的。” 温如玉知他不愿同往,也不再勉强,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来跟我们坐在一起吧。” 云天行本想推辞,忽见温如玉向他使眼色,顿时醒悟过来,原来温如玉是担心鹤道人会对他不利,所以才邀同他坐,云天行不好再拒绝,转头征求钟婉笙的意思。 钟婉笙微笑,道:“你决定就好。” 如果一个人敢在危急关头挡在你身前,这个人一定值得你托付终生,钟婉笙心中又甜又美。 云天行笑道:“那就麻烦温大哥了。” 温如玉带两人回到云隐门弟子所在的位置坐下,众弟子虽然不认识云天行,但见温如玉对他如此客气,也都纷纷上前搭话,云天行也都笑脸回应。 鹤道人见温如玉如此作法,分明是想保护这两人,他虽然有些不甘,却也不愿和云隐门撕破脸皮,只好就此作罢。 梁海山倒是颇为意外,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认识云隐门的人,幸好刚才没有冲动,不然平白无故给自己竖个大敌,要找这两人报仇只能另寻良机了。 戚佑堂见场内纷争终于平息下来,不禁长舒一口气,清了清嗓子,道:“多谢各位英雄赏脸来参加‘折戟沉沙’大会,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便开始吧。” 第一百零五章 折戟沉沙 戚佑堂话音落下,场内顿时平静下来,群雄都将凝目注视着场中,只见从后方走出三个光膀大汉,三人肩上扛着一只青铜大鼎,鼎有三足,一人抗一足,稳步向前走来,脚步所过之处,青石顿生裂隙,可见大鼎之重。 “戚庄主从哪里弄来这么一只大鼎,少说也有五六百斤重吧。” “何止五六百斤,你可知道,这鼎里还装满了细沙!” “啧啧,落梅山庄还真是藏龙卧虎,这三人怕也不是庸手吧。” “那还用你说,戚庄主向来爱结交江湖侠士,这三位恐怕还只是小角色。” 众人议论纷纷,目光都落在这只大鼎上,只见这三人扛鼎走到戚佑堂身前停住,各自伸出一只手将大鼎高高举起,忽然三人同时后撤,“咣”的一声巨响,大鼎落地。 群雄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鼎下的青石已被压得粉碎,三只大足一部分都没入了土中,鼎中的细沙却连一粒都没有洒出,看来这三人不只是力气大。 戚佑堂微微一笑,走上前来抚摸着大鼎,朗声道:“今日戚某要退出江湖,望在座的给位英雄做个见证,今后江湖恩怨,我戚佑堂一概不问,若各位还当戚某是朋友,再来庄上时切莫谈江湖事。” 他转身走入台上,将立在武器架上的银戟拿起,轻轻抚摸着戟头,道:“这把银戟已陪伴我二十多年,历经江湖风雨,今日,我便要将这银戟折断,沉入沙中,以示退隐之心!” 群雄暗暗点头,能将陪伴自己二十多年的兵器这段,这份决心的确已经足够。 戚佑堂握紧银戟,走到大鼎之前,长长舒了一口气,刚要折戟,忽听一人喊道:“戚庄主且慢动手!” 戚佑堂一惊,忙抬头向门口位置望去,众群雄也纷纷将目光移了过去,只见四人大步从门外走来,为首的是一个锦衣老者,后面跟着三个年轻人。 “谭九?” 云天行望着老者身后一人,正是昨日与杜陵北比剑的谭九,又见这位老者和有那两位年轻人的相貌依稀与他相似,他既是江南谭家的人,那这三位应该也是谭家的人了。 戚佑堂望着四人大步走来,眉心微微蹙起,似是猜到了对方的来意,他竖起银戟用力往下一插,长杆穿破青石,插进土中,戚佑堂上前迎了上去。 “谭老先生光临敝庄,可有指教?” 那老者嘿嘿冷笑了两声,道:“指教不敢当,老夫只想向戚庄主讨个说法。” 戚佑堂一怔,心道:“哎,早知他会来,也好,正好当着天下群雄的面与他解释清楚。” 忽听一人道:“谭千秋,江南的水汽是不是太浓了,都快八十岁的人了,怎么还白得跟个小姑娘似的。” 那老者一听,转头望着歪坐在石头上的那人,冷冷道:“胡不通,老夫今天可没功夫陪你玩,你最好把你嘴闭上,我的剑可不长眼!” “唉,这老头子太没意思。” 胡不通摇了摇头,仰身栽倒在大石上,翘起二郎腿,举着酒壶往嘴里倒酒。 戚佑堂见对方来势汹汹,心头微微一沉,道:“谭老先生可是为四公子的事而来?” 谭千秋微微眯眼,道:“看来戚庄主还没忘了这件事。” 戚佑堂道:“在下怎么会忘呢,敢问谭老先生还有何疑问之处,戚某一定知无不言,定让老先生满意。” 群雄面面相觑,这位戚庄主向来以仁义传遍江湖,江湖朋友更是数不胜数,从来没听说得罪过什么人,至于突然隐退江湖一事,他们也不知所以,只是收到消息就匆匆赶来了,还当戚庄主只是想要安稳过日子,看来这其中还另有缘由。 当这四人走近时,云天行才得以看清,这位老者的样貌与谭九甚是相像,不禁低声问道:“这位老先生是谭九的什么人?” 温如玉低声道:“是他的父亲,那两位是他的兄弟,这位谭老先生便是江南谭家的家主‘白面温风’谭千秋。” 云天行暗暗点头,这位谭老先生的气势可比谭九要强得多,只是不知他与戚庄主有什么过节? 谭千秋道:“老四刚死,戚庄主就要隐退江湖,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关联?” 群雄不由吃了一惊,谭四死了?怎么没听人提起过,谭四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单凭一招“雾里看花”就打败了江南十数位好手,在座的众人中有不少是江南来的,却也从未听说此事。, 谭千秋共有九子,取名极为相似,江湖人士总是叫错,于是大家就干脆按排行的数字来称呼他们,谭九是谭千秋的第九子,谭四便是他的第四子。 戚佑堂听他这般说,不禁皱眉道:“谭老先生不要多想,我隐退江湖的帖子早在一个月前就已发出,而谭四公子的死是在十几天以前,这两件事并无关联。” 群雄默默点头,戚佑堂的确在一个月前就已发出请帖,如果谭四真死在十几天前,那必定与戚庄主无关,戚庄主为人正直,可不会用阴谋诡计来谋害一个人。 谭千秋冷冷道:“并无关联?老夫听说是戚庄主杀了老四,这又怎么解释?” 全场哗然,戚庄主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他向来不与人结仇,怎么可能会阴谋暗害谭四,这其中定有误会。 魏桥西忽然道:“谭老先生,戚庄主与你谭家并无仇怨,怎么可能会杀害谭四,一定是有人诬害戚庄主,望你明鉴。” 杜陵北道:“不错,戚庄主不会做这种事。” 何绣衣道:“谭老先生,在江湖上谁不知道戚庄主嫉恶如仇,为人急公好义,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英雄好汉来为戚庄主隐退江湖做见证,您可要明鉴啊。” 有不少人跟着随声附和,他们平时没少受戚佑堂的恩惠,今日戚佑堂被人诬陷,他们怎能闭口不言。 谭千秋冷哼了一声,道:“你们的意思是我冤枉了他?” 戚佑堂朗声道:“请各位听我一言。” 话音落下,场内喧嚣顿时止住,戚佑堂忽然转身向群雄作了一揖:“多谢各位英雄的好意,戚佑堂能交到你们这么多朋友,此生无憾。” 作揖完毕,他长叹了一口气,道:“不瞒大家,谭四公子是我杀的!” 第一百零六章 江南谭家 群雄一听戚佑堂亲口承认,不禁大感惊讶,何绣衣忙站起来,道:“戚大哥,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承认,诸位英雄好汉都在这里,难道还怕有人冤枉你吗?” 何绣衣刚说完,立刻有人跟着说道:“不错,戚庄主,没杀就是没杀,他江南谭家再厉害,难道还能把我们都杀了?” 一个尖锐的声音叫道:“戚庄主莫慌,一个八十岁的老头有什么好怕,净念大师一掌就能将他拍死。” 谭千秋身后一人跳了出来,“锵”的一声,拔剑出鞘,怒道:“谁在放屁,滚出来!” 众人都觉好笑,也不知道是谁,躲人群里什么都敢说,分分钟已把万佛寺的净念给拉下了水。 只听那人又叫:“谭七你很牛吗?有能耐跟云隐门温少侠过两招试试,打不死你这小兔崽子!” 谭七脸颊憋得通红,执剑瞅了一会,愣是没有发现是谁在说话,胡不通躺在石头上似乎已经睡着了,说话的肯定不是他。 场内已有人笑出了声,不管这人这谁,多半跟谭家有仇,这落井下石的功夫也是厉害,眨眼就位谭家树了两个大敌。 谭千秋挥了挥手,示意谭七退下,谭七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咬着牙收剑入鞘,退到了后面。 戚佑堂道:“大家不要伤了和气,谭四公子的确是我杀的,这没什么好争论的。” 何绣衣面露惊诧之色,道:“戚大哥,你......” “此事事出有因。”戚佑堂叹了口气,“十多天前,我外出发送请帖路过襄阳,晚上在一处客栈歇息,临睡之时,我听到有人叫喊,我忙出门查看,见一人正在后院里对一位姑娘施暴,我立刻上前将他拉走,他却骂我坏了好事,抬手便砍了我两剑。” 戚佑堂褪下上衣,只见胸前有一条长长的伤口,左臂上也有一条伤口,明显是剑伤,而且伤口痕迹明显,应是近期所受的新伤。 谭千秋走近一些,望着那两道伤口暗自出神,道:“不错,这两道伤口的确是出自老四之手,他出剑收尾之时,总会不经意间留下一道勾,这是他小时候右手受伤所致,这个谁都模仿不来。” 众人看过伤口,戚佑堂将衣服穿好,道:“他砍伤了我,我便要退走,谁知他追着我不放,我便喊叫让那位姑娘快走,谁知她刚走了两步就被谭四公子给一剑给刺死了,我大怒之下,便与他斗在一起,我本没想杀他,可他喝多了酒,处处用杀招,我无可奈何只好还击,一失手便将他给杀死了。” 戚佑堂叹了口气,又接着道:“起初我并不知道他就是谭四公子,事后才听人说起,除了那女子,谭四公子还杀了四个人,当时有好些人在场,谭老先生找那些人问问便知。” 谭千秋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戚佑堂,道:“你说的可都是真话?” 戚佑堂道:“绝不敢欺瞒谭老先生。” 人群里忽然站起一人道:“我可以为戚庄主作证,当时我也场,只是......实力不济,见谭四公子连连杀人,就当起了缩头乌龟。” 跟着又陆续站起来三个人为戚佑堂作证,这几人武艺低微,都是碍于谭四的武功不敢上前多事,如今当着群雄的面做个证倒也无妨了。 谭千秋倒退了两步,脸色苍白,喃喃道:“孽畜,我早就劝过他喝酒误事,他偏偏不听,这下好了,真是死有余辜!” 戚佑堂忙道:“谭老先生可不要这样说,谭四公子毕竟死在戚某手中,如果谭老先生为子报仇,那也是理所应当,戚某绝无怨言。” 谭千秋冷笑一声,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他的死是我管教无方,要杀也该杀我!戚庄主侠义当头,为民除害,实乃武林之福,江湖之幸,我若是知道他在外面为非作歹,就算戚庄主不杀他,我也一定亲手毙了他!” 众人又惊又叹,这谭老先生倒是明辨是非,敢于大义灭亲,这在江湖上可是极为少见的,亲生儿子毕竟有血脉之亲,就算出了事,也大都包庇袒护,敢当众说出这话,那可是需要相当魄力的。 当初谭千秋接到四子死讯,只知道是戚佑堂杀的人,还没来得及调查,就听说戚佑堂要隐退江湖,他远在江南,一听此事便连夜赶来,是以直到此时才知道事情真相。 谭千秋叹了口气,道:“既然此事已明了,老夫就不多留了,告辞。” 戚佑堂本想挽留,可对方执意要走,只好送到门外,见四人上马远去,这才回到庄内。 起初众人听戚佑堂亲口承认时,心中还有些疑虑,此时知道事情原委,才又放心下来,戚庄主仁义之名,果然不假。 戚佑堂向众人抱了抱拳,道:“刚才多谢诸位朋友为戚某言语,今日之恩必当铭记在心。” “戚庄主,你就不要客气了,大家本就是冲着你的侠名来的,只是说句公道话,没有偏袒的。” “就是,那谭四也是罪有应得,要是让我碰上,我一样杀他。” “戚庄主,快点开始折戟吧,我肚子都饿啦。” 众人哈哈大笑。 戚佑堂笑了笑,道:“好。” 他绕到大鼎前面,右手握住银戟,刚要用力拔,忽听惨叫声起,抬头一看,见两人陆续从外面倒飞了进来,摔在大道中央,两人倒地不起,一直在地上扭动着呻吟,显是受伤不轻。 戚佑堂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这两人是庄内护院,武功本就不低,怎会没有一点声息,就被接连掷了进来。 他猛抬起头,见门外走来一人,双鬓已白,一双眼睛透着悲伤。 群雄的目光也都跟着移了过去,长安三杰猛地站了起来,来人正是昨日在廊桥上与他们交手的人,杜陵北与魏桥西也正是被此人丢入湖中。 何绣衣望着那道身影,秀美微微蹙起,暗道:“他来做什么?难道他也与戚大哥有仇?如果真是这样,戚大哥可就危险了。” 那人从门口缓缓走来,场内寂静无声,就连那两个倒在地上的人都停止了呻吟,纷纷滚向一边,让开了道。 他缓缓走过两人中间,停在大道中央,道:“谁是戚佑堂?” 第一百零七章 往日恩怨 寂静,花飞。 群雄一直盯着这个不速来客,从他进门到停下脚步,没有一个人说话,因为在他到来之后,紧随而来的是一种莫名的寒意。 他有一双悲伤的眼睛,没有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他右边的整条衣袖都沾满了赤红的血渍,衣上的破口还在,上面包扎的纱带却不见了。 何绣衣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咬紧银牙,暗道:“这人真是可恶,明明都给他包好了,一定是在我离开后就撕掉了,我的药多半也被他丢进湖里喂鱼去了,哼,竟敢丢我的东西,气死本小姐啦!臭酒鬼,死酒鬼!” 他一直盯着大道尽头那人,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站着三个“熟人”,更不知道何绣衣正在骂他。 戚佑堂见长安三杰忽然站起来,知道情况有些不妙,但来人既然是找他的,他自然不能避而不见,于是走上前去,道:“阁下是?” 那人眯起眼睛打量着戚佑堂,鬓发忽然开始摆动,冷声道:“你就是戚佑堂?” 戚佑堂感觉一股寒意迎面袭来,不禁大吃一惊,现在正当六月份,哪里来的寒气? 他不由退了两步,道:“在下正是戚佑堂,不知阁下找......” 他话未说完,一阵香风袭来,何绣衣已挡在他的面前:“戚大哥小心,他的剑很快!” 杜陵北与魏桥西也跟着跃了出来,两人的手都已按在兵器上,将戚佑堂挡在身后。 戚佑堂见三人如此举动,猛地想起了什么:“莫非昨日在烟雨桥上与他们三人发生冲突的人就是他?” 戚佑堂有些难以置信,从到杜陵北和魏桥西的脸色就可以看出,那个人就是他! 一想到此处,戚佑堂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心道:“刚才若不是何妹,我恐怕已被他杀了。” 群雄忽见长安三杰如此阵仗,都感莫名其妙,这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长安三杰也太大惊小怪了吧。 那人看到何绣衣等人出现,似乎并不意外,脸上还是那么平静,只是冷冷道:“让开。” 何绣衣紧紧地盯着他,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杀人。” 只是两个字,举坐皆惊,这人也太猖狂了吧,当着天下群雄的面敢说这样的大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真当在座的几百号人都是泥捏的? 何绣衣听他说要杀人,自然是要杀戚佑堂,以他的本事,杀戚佑堂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可他为什么要杀戚佑堂? 何绣衣望着他的脸,想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但她失望了,他的脸上除了平静什么都找不出,她好奇地问道:“你为何要杀人?” 那人道:“我只杀人,不喜欢废话。” 群雄一听,不由嗤笑连连,这人是不是脑袋有问题,还真把自己当成角了。 何绣衣咬着嘴唇,暗道:“这人真是一点道理都讲不通,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戚佑堂道:“阁下为何要杀我,可否告知一二,也好让戚某死得明白些。” 那人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直直盯住着戚佑堂,道:“十年前的事,你都忘了?” 戚佑堂思索了片刻,微微皱眉,道:“十年前的事?不知阁下指的是哪一件事?” 那人冷冷道:“你做的好事,还要我来说吗?” 戚佑堂又将那人打量了一遍,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好像没并没有见过面。” 那人道:“如果我们见过,你现在一定不会活着。” 戚佑堂微微一惊,他实在想不起哪里得罪过这个人,道:“阁下有话不妨直说,我戚佑堂平生从未做过一件亏心事。” 那人看着戚佑堂,一双眼睛透出锐利的光,道:“一件亏心事都没做过?” 他的话在戚佑堂的脑海中回荡,戚佑堂一怔,猛地想起一件事来,那件事正是发生在十年前,而且曾经一度是他的心结,连晚上做梦都会梦到,那段时间真是寝食难安。 自那之后,他一直做好事、做善事,只希望能弥补那次过失,这么多年过去了,好事做得多了,他的自责愧疚渐渐少了,那件事也逐渐被他淡忘,可眼前这个人真是为那件事而来吗? 戚佑堂忽又想起一事,郑重道:“‘金笔书生’曾慕寒,‘岭南刀侠’吴知己,可都是被阁下所杀?” 那人道:“不错,都是我杀的。” 群雄哗然,这“金笔书生”可了不得,凭借一杆金笔将太湖水匪打得落荒而逃,这位“岭南刀侠”更厉害,一人一刀在衡山脚下堵了一个月,整山的人没一个敢下山,据说一个月后,遇到衡山上下来的人都瘦了一圈。 这两人在江湖上都大有名头,只是近年来忽然没了声息,后来才听说原来都已经死了,更令人惊异的是,两人的死法完全相同,都是被一剑封喉! 这件事在江湖上曾引起不小的震动,凭他们两位的本事,连兵器都来不及拔出就被人一剑杀死,可见对方出剑有多快。 戚佑堂听到他的答案,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暗道:“他果然是为那件事而来,他们两位与我都是那件事的当事人,收到他们的死讯,我想了很久才决定隐退江湖,没想到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那人道:“是你自我了断,还是由我来动手?” 群雄虽然与戚佑堂的关系不错,但如果牵扯到个人仇怨,他们也不好插手,现在谁是谁非都说不清,盲目插手,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为复杂,若真是戚庄主有过在先,帮了恐怕会遭人诟病。 长安三杰与戚佑堂关系甚好,也没那么多顾及,何绣衣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戚大哥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取他性命?” 魏桥西紧紧握着双刃,道:“不管你是谁,今日你若要伤害戚大哥,先从我们三人的尸体上跨过去。” “噌”的一声,杜陵北拔剑出鞘,道:“阁下昨日救命之恩,只有来世再报了。” 戚佑堂缓缓低下头,嘴角带着一丝微笑,道:“我戚佑堂能交到你们这样的朋友,今生无憾,不过,这是我的事,我不希望任何人插手,如果你们还认我这个大哥的话,都过去坐下吧。” 第一百零八章 阳关三叠 长安三杰听他这般说,都是一愣,三人与他关系匪浅,大难临头怎能丢下他不管,魏桥西道:“戚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纵然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让他一并杀了就是,活着都不怕,难道还怕死吗?” 戚佑堂摇了摇头,道:“此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即使他不杀我,也会有人来杀我。” 那人忽然眯起眼睛,平静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变化,转瞬间,又恢复平静。 群雄疑惑不解,难道除了这个人,还有别人想杀戚庄主?看来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一些本想上前帮忙的人,听他这么说,顿时打消了上前的念头,如果只是一般的仇怨,帮帮忙倒也无妨,这看起来似乎另有别情,可别无缘无故惹一堆麻烦上身,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何绣衣道:“戚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多问。”戚佑堂沉默了半晌,又忽然道,“何妹,我有一事相求,请你一定要答应。” 何绣衣紧紧攥起拳头,咬着下唇,道:“是朵儿的事吗?” 戚佑堂点了点头,道:“朵儿很小就没了娘,我不想让她尝到没有亲人的滋味,她一直把你当亲姑姑看待,我想请你代我好好照顾她。” 何绣衣双眼已模糊,颤声道:“戚大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朵儿的。” 泪水滑下来,何绣衣转身向外奔去,在经过那人身旁时,她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那张平静的脸,也还是那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前方,看都没看她一眼。 “真是个令人讨厌的人!”何绣衣在他背后留下一句话,奔出了庭院。 杜陵北与魏桥西知道戚佑堂的性格,他决定的事,恐怕谁都改变不了,无奈叹了口气,又坐回到座位上。 戚佑堂长长舒了口气,抬起头迎上那双眼睛,道:“阁下想要我,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等一下。” 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人,不知不觉间已站在两人中央,来人背上斜背着一把长琴,正是“八指神弹”管平仲。 戚佑堂吃了一惊,他与这位管先生并没有太深的交情,对方为何要这样做,他心里好奇,不禁问道:“先生这是......” 管平仲解下背上长琴,缓缓道:“我与那‘金笔书生’曾幕寒是故交,他突然不明不白地死了,我追查了好久,但一直没能找到凶手,不想今日在这里撞上了,自然要为死去的朋友讨个公道。” 戚佑堂恍然,心想:“原来管先生是为老朋友报仇来了,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那人在管平仲身上打量了一眼,道:“你想要公道?” 管平仲甩开下襟,凭空坐下,将长琴横放在膝上,双手压在琴弦上,对上他的眼睛,道:“正是。” 群雄见他如此姿态,无不吃惊,竟然能凭空坐下,就好似下面有一张看不见的椅子,这等奇景倒是第一次见。 温如玉微微一笑,暗道:“管先生还真是厉害,单是这一个动作恐怕就要难倒不少人。” 鹤道人轻轻哼了一声,端起茶杯抿了口一口,显然对这位管先生不怎么待见。 杜陵北与魏桥西相视一笑,如果管平仲能将眼前这人击退,戚大哥就不用死了。 落梅山庄建在山谷幽林之中,不论天上太阳如何火辣,幽静的庄子里总是微风习习,凉意醉人,时值六月,群芳众艳,花瓣随风飘舞,落的到处都是。 管平仲用两指夹起落在琴弦上的一枚花瓣,放到唇上轻轻嗅了嗅,微微侧过头,道:“戚庄主,可否先退开一些?” 戚佑堂愣了愣,但不好违逆对方的意思,只得道:“好。”转身走到后方,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群雄秉着呼吸,凝神望着大道中央的两个人。 一个立身执剑,一个端坐按琴,他们都在望着对方,可谁都没有动,世间无物仿佛都已静止,可花树还在动,花瓣也还在飞。 云天行的目光停在管平仲的双手上,但见他左右手均只有四根手指,小拇指都没有了,不禁吃了一惊:“原来‘八指神弹’真的只有八指,不知那两根小指为何没有了?” 管平仲缓缓合上眼睛,似是在倾听,忽然,他的手指动了,琴音随之传来,又是一首美妙的曲子。 “阳关三叠!” 温如玉忽然眯起眼睛,“传闻此曲暗藏三种音劲,循序渐进,而且一劲比一劲强,到了第三劲,定力差劲的人,恐怕会被琴音催断肝肠,吐血而死。” 琴音绕耳,环绕在庭院之内,忽然“噗通”一声,外围一个仆人摔倒在地,跟着又倒了三个仆人,戚佑堂连忙挥了挥手,余下的仆人纷纷奔出了院子。 云天行低声道:“他们都死了?” 温如玉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晕过去了,管先生只是不想伤及无辜,若是任他们听到后面,定然性命难保。” 云天行点了点头,忽觉体内气血翻涌,喉头一甜,差点吐出血来,到了嘴边的鲜血又硬生生咽了下去,但嘴角仍流下了一道血线。 钟婉笙急道:“快把耳朵塞住。” 云天行连忙堵住耳朵,任是如何塞耳,琴音仍是拼命往耳朵里钻,根本抵挡不住,温如玉见他面色惨白,脸现痛苦之色,不禁有些惊讶,忙伸手按在他的肩头,缓缓以内力注入,心想:“四师弟说他武功不弱,怎么刚开始就抵挡不住了,想必还有其他缘故。” 云天行中毒无法不能用内力的事,温如玉自然不知道,现在的云天行跟那几个仆人差不了多少,能坚持到现在没晕过去已经算是奇迹了。 一股温和的内力灌入体内,云天行顿觉舒服了许多,不由松了口气,转头四下望去,见众人凝神端坐,应是在默默运力抵御琴音。 琴音渐急,美妙而又暗藏杀机。 那人仍站在那里,自始至终都没有动。 温如玉端起茶杯,茶杯仍有些烫,茶是刚刚沏好的,香气很淡,他将茶杯凑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茶,暗道:“这么快就转到第二道音劲了吗?” 第一百零九章 剑破琴音 茶很淡,但很香。 温如玉缓缓放下茶杯,又将目光移到对峙的两人,口中仍回味着花茶的香气,心中却在想:“众人都已渐渐开始躁动,他仍站立如松,分毫不受琴音影响,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人物,怎么从来没见过。” “咔” 不知谁的椅子断了,一人栽倒在地,口吐白沫。 片刻,又有怪声连连响起,跟着就有人奔出了院子,琴音依旧在持续,奔出院子的人也越来越多。 云天行只觉心头躁动,脸上越来越热,心道:“好厉害的琴音,若不是温大哥运力帮我抵御,我恐怕也要昏过去了。” 云天行转头去看温如玉,见他面色如常,丝毫不为琴音所动,不禁暗自佩服,温如玉冲他微微一笑,低声道:“后面的琴音还要厉害得多,你要紧守心神,不要生出杂念,不然就算我能帮你护住心脉,你自己也会被琴音蛊惑,到时可不是晕倒那么简单了。” 云天行暗暗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保持心无杂念的状态,顿时觉得琴音带来的痛苦减轻不少。 温如玉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暗道:“刚才还有些烫,现在正合口。” 他缓缓放下茶杯,嘴角微微一笑,暗道:“已经第三道音劲了,什么时候转的?竟然连我都没有注意到,看来我的琴技尚需练习。” 梁海山微微皱眉,暗道:“这‘八指神弹’倒还真有些本事。”他微微侧头,低声道:“你们先出去,等他弹完了再进来。” 梁海山说完,不见有回应,一转头,空荡荡的桌上哪还有一人,不禁暗骂:“妈的!这群兔崽子溜得比谁都快!” 飞龙帮一干弟子此刻正躺在庄外树荫下乘凉,众人不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个个面带喜色,相互分享着从庄里带出来的点心、水果、美酒,刚才那位口吐白沫的飞龙帮弟子也已转醒过来,正在给背他出来的那位师兄捏脚。 一旁众人痴痴地望着眼前无比祥和的一幕,不由暗暗感叹:“师兄弟团结一心莫过于此吧!” 其实,刚才带头逃跑的就是他们几个。 现在庭院内留下的不过近百人,琴音仍在继续,管平仲闭着眼睛,八指轻轻拨弄着琴弦,姿势与刚开始并没有区别,但琴音的威力却大不相同。 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花瓣到处飞舞,忽有一片花瓣飘向长琴,落在琴弦上,但丝毫没有停顿,穿过琴弦又落在琴面上。 离管平仲最近的杜无量猛地站了起来,盯着那片花瓣看了良久,又缓缓坐下,面多了一丝凝重。 阵风吹来,那片花瓣又被卷走了,众人顿时睁大了眼睛,花瓣竟然被琴弦割成了三段! 温如玉暗道:“‘八指神弹’果然名不虚传,一把普通的七弦琴到了管先生手里,竟有了如此神通,我的琴技远不及管先生了,嗯?琴音为何还在变?难不成后面还有杀招?” 温如玉摇了摇头,端起茶杯,茶杯刚离桌不到半寸,手一松,茶杯又跌回了桌上,他睁大了双眼,怔怔地望着茶杯,自喃道:“这怎么可能!刚刚还烫手的茶杯这么快就凉了?!” 他定睛细看,茶杯口上竟然结了一层白白的霜,桌上瓷瓶中插着一枝带叶的白牡丹,翠绿的叶子上布满了白霜,好像刚从霜天里剪下来的一样。 “嗯?琴音又在变,管先生要动手了!” 温如玉猛地抬起头,忽觉一阵寒气扑面,琴音就在这一刻,停了。 “是他的剑!” 温如玉立刻将目光转到那人的剑上,只见剑正在往鞘里收,露在外面仅仅只剩半指长,“啪”轻轻一声低响,剑完全没入鞘中。 温如玉又将目光转到那人脸上,见他的脸色还如刚才那般平静,似乎一直都没被琴音影响,不由暗暗佩服。 管平仲的八指悬在琴弦上方,都已僵住,他也在直直地盯着那人。 良久之后,额头上忽然有一粒汗珠滴下,管平仲忙伸手将汗珠接住。 “一剑断我琴弦九分,只留一分尚连,我若再用指尖触到琴弦,琴弦必然全盘绷断,剩下的这一分连一粒汗珠都撑不起,此人的剑法实乃平生仅见,纵是那一招施放出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这一剑本可以杀我,但他不但不杀我,还为我留足了颜面,可见此人并非是个胡乱杀人的恶人,曾慕寒死在他的手上,定然还有别的缘故,我此番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管平仲直起身子,将长琴斜背在背上,缓缓向外走去,在走到那人身旁时,脚步微顿,但他没有说话,又继续走过了他,出了门口,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场内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管平仲就这么走了? 就在众人惊疑之间,他的身子忽然动了,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戚佑堂,此刻,脚步正向他移去。 戚佑堂从座位上站起来,也向他走来。 杜陵北与魏桥西也跟着站起来,刚要上前阻拦,戚佑堂伸手示意他们不要,两人咬着牙无可奈何,只得愣愣站在原地。 “阿弥陀佛,叶施主请留步。”净念不知何时,已拦在了戚佑堂身前,正双手合十,望着缓缓走来的那人。 众人无不惊讶,魏桥西忽然道:“净念大师,你刚才喊他叶施主,我没有听错吧?” 净念道:“他姓叶,我自然喊他叶施主,你也没有听错。” 那人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净念身上,片刻之后,道:“你是万佛寺的净念?” 净念道:“贫僧正是净念。” 那人又道:“净尘他可还好?” 不论是净念还是净尘,都是万佛寺的有道高僧,武功深不可测,而且不论年纪还是辈分,都比此人高出一大截,这人竟然直呼其名,实在让人惊诧不已。 净念面如常色,似乎并不介意,只是缓缓道:“师兄他很好,多谢叶施主挂念。” 魏桥西道:“净念大师,他到底是谁?” 众人屏住呼吸,都对这个人的来历大感好奇,虽然不知道管平仲为何突然走了,但显然已败在此人手中,能在无声无息间逼退管平仲,想来也不会是无名之辈。 第一百一十章 破天寒剑 净念还未来得及回答,胡不通清了清嗓子,抢先道:“你还好意思问,连把你丢进湖里的是谁都不知道,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比你还委屈的人啦,不,你旁边还有一个,应该是天下找不出第三个比你们还委屈的人啦。” 魏桥西斜了胡不通一眼,道:“哼,我看你也不知道吧。” 胡不通一下从石头上跳了起来,道:“谁说我不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魏桥西冷笑道:“你又在胡说,哦,也不能这么说,你本来就喜欢胡说,不知道就不知道,他又没有把你丢进湖里,不知道不丢人。” 胡不通怒道:“你放屁!我说知道就是知道。” 魏桥西挥了挥手,道:“懒得理你。” 胡不通跳到桌上,抓起一把桂圆仍在魏桥西头上,道:“你给我听好了,他就是‘破天寒剑’叶孤鸾!” 群雄皆惊,他们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叶孤鸾不是早就死了吗? 早在十多年以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极为神秘的组织:“四海盟”,没人知道它的目的,但在它出现以后,江湖上各方势力便常常发生争斗,名家灭门惨事时有发生,血雨腥风席卷江湖。 万佛寺不忍天下生灵涂炭,率各方豪杰到处查探。 经多年查探得知,那祸根之源正是四海盟,群雄激愤无比,誓要一举荡平四海盟,但此势力神秘而又强大,又没有固定的聚点,实在无处下手,于是群雄聚在万佛寺商量对策。 谁知对策还没商量出来,就传来了四海盟盟主沈苍龙身死的消息,四海盟群龙无首,立刻分崩离析,没多久便在江湖上消失了。 据江湖传言,杀死沈苍龙的便是叶孤鸾,他一人仗剑独闯四海盟,剑杀沈苍龙,连斩两位副盟主,以一人之力瓦解四海盟,血雨腥风由此而止,“破天寒剑”也因此而来。 叶孤鸾,这是一个传奇的名字。 众人虽都听过这个名字,但都没见过他的人,因为在这个人很少在江湖上露面,而且在四海盟瓦解后的几年,忽然又在江湖上传出叶孤鸾已死的消息,虽说只是传言,可这个名字已有十年未在江湖上出现过,纵是传言也都当成真言了。 魏桥西木然地转过头,望着胡不通,道:“你说他就是叶......叶孤鸾?” 胡不通又抓了一把红枣,仍在魏桥西脸上,道:“你看吧,我说出来了,你又不信。” 杜无量站起来,道:“胡不通,你少在这胡说八道,叶孤鸾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不知道便不知道,有什么可丢人的。” 胡不通抓起一把红枣朝杜无量扔了过去,道:“你放屁,你亲眼见他死了?” 杜无量从衣领里掏出两个红枣,扔在桌上,也不动怒,目光转向这个绝大多数时间都处在沉默中的人。 群雄的目光也都落在叶孤鸾身上,原来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人物。 云天行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所以这三个字对他并没有特别重的分量,但他可以从众人的表情中看出,这个人似乎很不一般,钟婉笙看出他的疑惑,附再他耳边将有关叶孤鸾的传闻告诉了他。 云天行暗暗赞叹:“难怪他这样厉害,原来早在十多年前就已名动天下,他要是想杀戚庄主,恐怕没人能拦得住。” 他将目光转到戚佑堂身上,见戚佑堂看起来并不慌张,但他哪里知道,戚佑堂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就已心如死灰。 他本以为净念帮忙说情或许会有一线生机,但如果是叶孤鸾要杀他,净念也未必拦得住,他实在想不通,叶孤鸾与那个人有什么关系? 魏桥西怔怔地望着这个沉默的人,将他丢到湖里的人竟然是叶孤鸾,那个传说中的人,他实在难以置信,张口道:“你真是叶孤鸾?” 叶孤鸾一直望着戚佑堂,并没有回答。 净念道:“如果贫僧没有猜错,叶施主手里的便是名剑‘青霜’吧。” 叶孤鸾道:“是。” 群雄恍然,怪不得在他刚进来时就感到一股寒意,据说“青霜”乃天下至寒之剑,剑本身就带有冰寒之气,若再以内力催动,寒气将会达到极为恐怖的地步。 温如玉望了一眼凝霜的茶杯,又将目光转到那把剑上,暗道:“原来是‘青霜’剑,藏在鞘内尚有如此寒气,天下至寒,果然不凡,看来他的确是叶孤鸾。” 温如玉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见他双鬓已白,面带沧桑,看前来虽然有些憔悴,但暗藏在他眼睛里的那股锐气可一点都不差,他不禁有些好奇:“不知十年前他为何会突然消失?他跟戚佑堂又有什么恩怨?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这些问题好奇的不止温如玉一人,在座的众人同样好奇,叶孤鸾实在是个不容忽视的人物,他的出现,必然会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恐怕到时又会有更多的人对这些问题好奇了。 叶孤鸾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又将目光移到戚佑堂身上,冷冷道:“我现在就要杀戚佑堂,想拦我的一并站出来吧。” 杜陵北、魏桥西又站了出来,余下的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可谁都没有动,连四海盟的盟主沈苍龙都死在他的剑下,又有谁能拦得住他?何况那还是十多年前的事。 人生又有几个十年? 净念道:“叶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戚庄主纵有不是,近年来做的善事也可以抵消......” 叶孤鸾打断了净念的话:“抵消?那是他的事,我有我的行事办法。” 净念道:“即便叶施主杀了他,又有什么用?人谁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叶施主何不给他一次机会?” 叶孤鸾平静的脸上现出一丝怒意,道:“给他一次机会?谁给我那位朋友一次机会?” 众人略感惊讶,难道叶孤鸾的朋友被戚庄主杀死了? 戚佑堂皱起眉头,心道:“那人是他的朋友?难怪隔了这许多年还不放弃,能为朋友做到这种地步,看来他与那人的关系绝非朋友这么简单。” 戚佑堂缓缓握紧拳头,双眼渐渐模糊,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杀与不杀 花香总是那样醉人,尤其是在安静的时候。 何绣衣从门外走了进来,站在叶孤鸾面前,目光停在他的脸上,道:“你要杀他,先杀了我。” 叶孤鸾望着她,她是一个很美的女人,精致的面容,倔强的嘴唇,还有那双动人的眼睛,如果他肯为一个男人求情,那这个男人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叶孤鸾望着她,却想起了另外一个女人:“涟儿,你还好吗?你怪不怪我不辞而别,等我了结了这一桩心事,就下去陪你。” 他望着何绣衣,何绣衣也望着他,她看到他的眼睛里突然有了柔情,悲伤也更浓了,原来他有一段伤心的往事,原来他并不是一个无情的人。 “让开。” 叶孤鸾只说了两个字,但这两个字就让何绣衣的意志发生了动摇,她在心底很不愿挡在他面前,可她又不得不这样做,她咬着唇,攥着拳,就是没有让开。 “何妹,你让开吧。” 戚佑堂不知何时已回过神来,“净念大师,这件事错在我,有些罪是抵消不了的,请入座吧。” 净念本想再说,但见戚佑堂主意已定,而叶孤鸾的态度更是不容动摇,若执意纠缠下去,怕会引起一场血战,到时死伤人数可就难说了。 无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净念又回到了座位上。 长安三杰仍迟迟不动,戚佑堂又道:“你们也过去吧,帮我照顾好朵儿。” 三人知道阻拦不得,只好也回到座位上。 戚佑堂转身望着群雄,道:“多谢各位光临敝庄,今日‘折戟沉沙’大会到此为止,各位请回吧,戚某有事在身,恕不远送。” 群雄哗然,这就下逐客令了? 本有好多人想来混吃混喝,戚庄主向来出手大方,自然不会亏待众人,这一出谁都没有想到,虽然有些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群雄纷纷起身离开,胡不通觉得无聊至极,提着一坛酒大喇喇走了。 长安三杰自然不会动,净念与温如玉也没有动,云天行在等阴阳二圣也没有动,云天不动,梁海山自然也不动,梁海山不动,杜无量也没动,鹤道人见一干人都没动,自己也不动。 于是,偌大的庭院走得只剩下几十人,除了这几位,剩下的大都是弟子门人和一些爱凑热闹的江湖散客。 戚佑堂见这些人仍不走,又道:“既然各位执意要留下,戚某有一事相求。” 净念道:“戚庄主有何事?” 戚佑堂道:“如果各位还当戚某是朋友的话,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请各位一定不要插手。” 净念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合上了眼,嘴里开始念经。 杜无量道:“既然戚庄主如此说了,我们不插手就是了。”他虽这样说,心里却想:“听说戚佑堂家财万贯,他一死,我倒是可以趁机取点银两来花花,反正死人也用不到钱。” 众人也都点了点头,表示不会插手。 戚佑堂躬身一拜,道:“多谢各位。” “爹爹!” 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一个大概有五六岁的小女孩从外面跑了进来,眼里含着泪水,一下子扑进戚佑堂的怀里。 戚佑堂轻轻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发,脸上满是关爱之色,道:“朵儿,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跟她们一起玩吗?” 叫朵儿的小女孩哭着道:“她们说有人要杀爹爹,我不要,我不要......” 戚佑堂的脸上涌现出痛苦之色,咬牙暗道:“真是多嘴!” 一个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匆匆跑了过来,面带慌张之色,显是跟着小女孩一起来的。 戚佑堂将小女孩推到侍女身前,道:“把朵儿带下去,没我的允许,不许她到这里来!” “我不走,我不走......” 朵儿在侍女手上咬了一口,侍女“啊”的一声,手背上已然多了一排清晰的牙印。 朵儿从侍女怀里挣开,跑到叶孤鸾面前,牢牢抱住他的腿,张口便咬,嘴里还嘀咕着:“你这个大坏蛋,我不要你杀我爹爹,你这个大坏蛋......” 戚佑堂大惊失色,但又不敢上前,倒不是他怕死,他不想让朵儿看到他被杀,不能让她以后都生活在恐惧的阴影之中。 群雄面面相觑,想不到叶孤鸾竟会被一个小孩子给咬住不放,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会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 朵儿虽是个小孩子,但牙齿都已长全,被咬的位置已有血迹渗出,叶孤鸾面不改色,冷冷道:“戚佑堂,你是想让我将她一起杀了吗?” 戚佑堂神色慌张,道:“叶大侠杀我就好,请饶过小女吧。” 那侍女见叶孤鸾面露杀气,心中害怕至极,任是戚佑堂如何催说,也不敢再上前半步。 寒气越来越重,虽然群雄都知道叶孤鸾要动手了,但刚才已经答应了戚佑堂,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出手的,江湖中人向来把承诺看得比性命更重要。 朵儿乌黑的发丝上已结了白白的一层霜,她仍咬住叶孤鸾不放,她那娇小的身子在打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股寒意,叶孤鸾想要用寒气将她逼退,可她那倔强的样子怕是死都不会松口。 云天行看着朵儿,微微有些失神,他回想起与钟婉笙被困在冰洞中的情形,又想起自己的过去,不由紧紧握起拳头,内心挣扎了一会,猛地站起身来,道:“住手!” 众人一惊,齐向他望了过去,在数十双目光的注视下,云天行缓缓走到叶孤鸾面前,两人四目相对。 温如玉暗道:“看来他真如逸师弟所说,这样的人可真不多了,我且见机行事,如果叶孤鸾真要动手,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将他救下来。” 钟婉笙还在九幽谷时就听过叶孤鸾的大名,昨日烟雨桥上那一战仍历历在目,心中不安,忙拉住云天行的衣袖,道:“你救不了他们。” 云天行微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钟婉笙怔了怔,最后还是松开了手,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别说只剩下两天,就算没有中毒,他一样会这样做。 叶孤鸾有些意外,没想到这次站出来的竟是一个少年,他打量了云天行一眼,道:“她说得对,如果你不想死,最好过去坐下,你还年轻,没必要急着送死。”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赌定生死 戚佑堂见来人是个陌生的少年,忙道:“小兄弟,你还是过去坐下吧,叶大侠乃当世大侠,不会为难小女的,我的命是我自愿给他的,跟任何人无关。” 其实,叶孤鸾会不会杀朵儿,戚佑堂心里也没底,他这样说只是想给叶孤鸾提个醒,你是一代大侠,要杀就杀我,不要伤害我女儿,说罢,忙向一旁的侍女喊道:“还不快将小姐带走!” 侍女害怕至极,一步也不敢上前,只是不停发抖,钟婉笙走到朵儿身后,玉手在她鼻端一拂,朵儿头一晕,松开了口,钟婉笙忙将她抱在怀里。 “放开我,我要咬死这个大坏蛋,放开我......”朵儿在钟婉笙的怀里不停挣扎,可不知为什么,一点劲都使不上。 叶孤鸾道:“你还不让开?” 云天行道:“你会饶了他们吗?” 叶孤鸾道:“不会。” 云天行道:“那我不能让开。” 叶孤鸾道:“戚佑堂是你什么人?” 云天行道:“我跟戚庄主并不相识,我只是不想再让一个孩子失去父亲,仅此而已。” 叶孤鸾凝视着云天行,良久之后,道:“我那位朋友也跟你一样,很喜欢多管闲事,打抱不平,可现在他死了,仇人就在眼前,如果你是他的孩子,这仇你报不报?” 云天行思索半晌,道:“我想他不会乐意看到你当着一个孩子的面杀害她的父亲,如果他是一个恶人,这仇一定要报,可现在他是好人,跟你那位朋友在做一样的事,这样的人你还要杀吗?” 叶孤鸾道:“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只因你跟他很像,我不是他,宽恕我做不来,所以,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走开,或者,死!” 云天行道:“你那位朋友怕死吗?” 叶孤鸾道:“不怕。” 云天行微笑道:“看来我们真的很像。” 叶孤鸾怔了怔,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像是在笑,空气忽然变冷了,飞过他身旁的花瓣上竟然都凝了一层白霜。 “他要动手了!” 温如玉脸色一变,手已抓上了剑柄上,说实话,对上叶孤鸾,他没有多少胜算,这个人的实力深得可怕。 “嗖嗖嗖——” 三根银针破空而来,沿途挡路的花瓣上均多了一个微小的孔洞,从众孔洞中望过去只能看到一个人,那就是叶孤鸾! 银针正是冲着叶孤鸾而来! 叶孤鸾鬓发舞动,倏地向右击出一掌,三根银针在距掌心三寸处骤然停止前进,悬在半空,银针上缠有凹纹,尚在兀自旋转。 “飞蝗银针?” 叶孤鸾神色一动,右掌往下一引,“叮叮叮”,三根银针排成一线,斜钉在青石板上。 群雄暗自佩服,此银针来势迅疾,叶孤鸾竟然单以掌力就能将之控住,他的实力果然深不可测。 叶孤鸾将目光转向院边的花树,银针正是从那里射来的。 花枝摇动,中间蹿出一个女人来,一袭红衣,红纱遮面,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几个掠步,人已落到了叶孤鸾面前。 云天行望着身前这道倩影,略感惊讶,这衣着打扮,还有这种熟悉的香气,是红漪? 他猜得没错,来人正是红漪。 “你活得不耐烦了?”红漪微微侧身瞧了他一眼,语调中带有责备之意。 云天行还在惊讶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大概是没听到她的话,只是随口回了一个字:“哦。” 红漪听他答得如此干脆,脸色微变,心道:“他还真是个傻子,都自身难保了,还来管别人的事,他因我而中毒,我可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于是道:“这里没你的事,你赶紧离开这里。” 叶孤鸾忽然道:“你是谁?” 他紧紧盯着红漪,语调中出现了一丝波动,纵是他极力掩饰,那种变化还是非常明显。 何绣衣注意到了叶孤鸾的变化,于是将目光转向红漪,见她眉目清秀,肤色白皙,年纪应该不大,纵是看不到面容,单凭气质来看应该也绝非凡俗女子,她心里在想:“她是谁?” 红漪没有正视叶孤鸾,只是冷冷道:“一个本该死去的人,怎么还有脸活着?” 叶孤鸾盯着她,沉默了良久,忽然道:“我的确是个该死的人,但现在我还不能死。” 红漪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到云天行面前,微微踮脚,将嘴唇靠近他耳边。 众人只见她面纱微动,应该是在说话,却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钟婉笙见两人姿态甚是亲密,不由心生醋意,撇起了嘴,暗道:“这个坏女人,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天行哥哥做这种事,哼,不害臊!” 不知不觉间,钟婉笙已将怒意发泄到了朵儿身上,小女孩被掐得哇哇直哭:“大坏蛋,大坏蛋......” 红漪说完了话,退开三步,见云天行仍站立不动,皱眉道:“你还不走?” 云天行笑道:“你知道我不会走的。” 红漪沉默了,痴痴地望着他,良久之后,转身对叶孤鸾道:“你要是敢杀他,我一定杀了你!” 叶孤鸾神色微动,道:“既然如此,我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从腰间摸出一个骰子,两指捏起,对红漪说道:“这个骰子有六面,你只要掷出一到五点中的任何一点,我就饶他性命,与戚佑堂的恩怨也一笔勾销。” 此话一出,群雄皆惊,骰子本有六点,只要掷出五个点数中的任何一个,这场恩怨就算清了,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 长安三杰面带喜色,均想:“戚大哥有救啦!” 戚佑堂也松了口气,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完全有可能活下来。 何绣衣道:“叶......大侠,你说话可算数?” 叶孤鸾道:“自然算数。” 群雄默默点头,叶孤鸾好歹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说出的话自然不能反悔,这个问题有点多余。 叶孤鸾又道:“如果转到六点,我会将他们两人都杀了,其他人不得再出手阻拦。” 众人沉默不语,既然是赌,自然就有风险,叶孤鸾说出这句话,众人都不意外,但拿两条人命来赌让很多人犹豫不决。 杜陵北眯眼望着叶孤鸾,心道:“我是个赌鬼,但我看不出他在耍什么花招,五点对一点,看起来赢面很大,难道叶孤鸾真会做出如此大的让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公平赌局 杜陵北紧紧盯着叶孤鸾,见他面色平静,完全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心道:“如果不赌,恐怕没人能拦住叶孤鸾,戚大哥一定会死,如此看来,戚大哥别无选择。” 钟婉笙忽然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转到六点为什么连他也要杀,他又跟你没仇。” 叶孤鸾道:“剑在我手上,杀谁我说了算。” 钟婉笙跺了跺脚,走到云天行身旁,道:“我们走,让他们自己去玩好了。” 叶孤鸾道:“他既然已经入了局,如果提前退出,我马上就会杀了他。” 钟婉笙瞪了叶孤鸾一眼,道:“你耍赖!哪有这样的!” 叶孤鸾道:“我就是这样。” 云天行笑了笑,道:“阿笙,没关系的,我运气一向很好。” 红漪怔怔地望着那个骰子,一句话也不说,仿佛想起了什么。 叶孤鸾将骰子放在掌心,递到红漪面前,道:“他们的命,你来决定。” 魏桥西猛地站起来,道:“这不公平。” 叶孤鸾道:“哪里不公平?” 魏桥西道:“我们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把他们两人的性命交到她手里,如果你们是一伙的,那这赌局还有什么意义。” 叶孤鸾冷冷道:“你也要赌?” 魏桥西道:“我是替他们......” 叶孤鸾道:“不赌就闭嘴!” 魏桥西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若不是忌惮叶孤鸾的实力,他早拔刀了,什么时候这么啰嗦过。 何绣衣道:“叶大侠,你既然要跟他们两人赌,自然要由他们两人中的一人来摇点数,为何要让一个......局外人来决定他们的生死。” “何女侠说得对,不能让局外人来摇点数。” “既然要赌,那就公平一点,随便挑一个人来摇点数,这算怎么回事。” “叶大侠,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不错,正该如此。”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辞甚是激烈,更有人站起来表态,场面一度喧闹起来。 叶孤鸾道:“有话站出来说。”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却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场内立刻变得安静下来,刚才那些“正义之士”纷纷选择了沉默,看来主持“正义”也是要把我火候的,在危及自身时,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明哲保身。 何绣衣道:“叶大侠......” 叶孤鸾打断了她的话,道:“你不必再说,赌与不赌,决定权在他们,如果要赌,一定要她来摇点数。”叶孤鸾指的她自然是红漪。 何绣衣咬着下唇,轻轻哼了一声,无奈只好坐了下来,一双美眸仍在瞪着叶孤鸾,脸有怒色。 戚佑堂早已做好被杀的心理准备,既然对方又给了活命的机会,自然不好再要求什么,忙喊道:“既然如此,就有劳姑娘了。” 众人见戚佑堂都认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都安稳坐好,将目光投到红漪身上,就等着看点数了。 等了一会,众人见那红漪仍站着不动,不由奇怪起来,又开始胡乱猜测,是不是这里面还有什么诡计?难道他俩真是一伙的? 梁海山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暗道:“这小子死定了。” 温如玉眯眼紧盯着叶孤鸾,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心道:“不妙啊,就算这女子不会害天行兄弟,可总感觉这里面有问题,难道叶孤鸾真会给别人一个大的赢面?以他的本事,又何必设什么赌局,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叶孤鸾目不转睛地望着红漪,也不催促,脸上仍然是那么平静,他一手平伸,掌中托着那枚骰子,骰子有些旧,但六个点数仍然清晰可见。 “可否让我检查一下骰子?” 说话的是杜陵北,未经叶孤鸾同意,他已走了出来,此事事关重大,一念之间就是两条人命,他自认对骰子还算熟悉,如果这个骰子有问题,他应该能辨得出。 叶孤鸾看了他一眼,将手掌转到他面前,杜陵北点头表示感谢,拿起骰子来,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除了有些古旧外,没发现有什么怪异之处。 “没问题。” 杜陵北将骰子放回叶孤鸾的掌心,微微点头,回到座位上坐下。 众人都知杜陵北爱赌,又是戚佑堂的好兄弟,既然他说没问题,那自然就没问题了。 红漪在杜陵北走来时就回过神来,望了叶孤鸾一眼,从他手里拿过骰子,轻轻攥到手里。 叶孤鸾对准身旁的桌子虚空一抓,“啪”的一下,一个空盘子飞到他手中,他顺势将盘子递给红漪面前。 “又是这一招?” 何绣衣朱唇微启,昨日在廊桥顶上,叶孤鸾也是用这一招将掉在地上的剑吸到手中,那时离得远,看不真切,现在再看一次仍有些惊讶。 净念微微点头,暗道:“想不到叶施主的内功竟已练到了这等境界,纵是净尘师兄的‘吸空掌’也未有如此造诣。听净尘师兄说,这类吸劲功夫对内力的把控要求极高,稍有不慎盘子便会被劲气挤碎,叶施主用起来便有如探囊取物一样简单,实在令人佩服。” 红漪左手接过盘子,望着右手心里的骰子,略微有些犹豫,她侧身望着云天行,云天行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红漪微微叹了口气,将骰子紧紧握住,待了片刻,忽然往上一抛,“叮”的一声,骰子落回盘子里,不停地转动着。 众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正在转动小东西,这个盘子似乎格外光滑,竟然还没有停下。 又来了一阵风,带着花香,可谁都没有心思去闻。 一片花瓣落在盘子里,骰子也在此刻停止了转动。 场内陷入了寂静,前所未有的寂静。 寂静的背后必然积蓄着力量,在等待着爆发,而下一刻,死寂的庭院瞬间有了生气。 “一点!” 不知是谁喊了出来,跟着就有了欢呼声,这真像是阎罗王在审小鬼,有罪的丢到十八城地狱去体验生活,无罪的也去十八层地狱帮助有罪的体验生活,他们虽然没有被审判,但似乎也身临其境体验了一回,就像自己被定为无罪一样高兴。 叶孤鸾从盘子里取走骰子,望了红漪一眼,转身便走出了众人的视线。 第一百一十四章 林间往事 戚佑堂有些难以置信,刚才他已抱了必死的决心,转眼间他又被赦免了死罪,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双眼已经湿了。 “爹,那个大坏蛋走了,呜呜......” 朵儿扑到了戚佑堂的怀里,戚佑堂蹲下身子,将朵儿抱在怀里,虽然他每天都要抱朵儿,但这一次的感觉与往常都不同。 钟婉笙笑道:“天行哥哥,你不用死啦。” 云天行笑着点了点头,道:“嗯。” 红漪走过来,低声道:“我不会每次都碰巧出现在你身边,你最好别总想着死,你要是真想死,至少也要在我还完人情之后,你,听明白了?” “明白。”云天行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想再说一次,你并不欠我什么。” 红漪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云天行望着她的背影,道:“谢谢你又救了我。” “不要。” 红漪丢下两个字,快步走出落梅山庄,来到院外不远处的树林中,找到了她留在那里的白马。 白马正在树下吃草,红漪轻轻捋着马后颈上那又白又顺的鬃毛,喃喃道:“马儿呀,马儿,你说他是不是很傻,为什么总这么让人放心不下。” 白马甩了甩头,红漪拍了拍马背,道:“你干嘛摇头,他明明就是傻,不准你替他说好话。” 马儿哪里能听懂人的话,只不过是树下蚊虫太多了。 红漪纵身上马,拉过缰绳,驱马向一条小路奔去,走了一段,忽见前方路中央站着一个人,白鬓如霜,手里执剑,正是叶孤鸾。 红漪用力拉住缰绳,白马一声嘶鸣,前蹄高高举起,又用力踏下。 “你要杀我?” 红漪尽力控制好白马,白马不知道为何,总有些不安分,也许是因为他那把剑的缘故。 叶孤鸾抬起头,道:“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红漪道:“问。” 叶孤鸾道:“你的名字?” 红漪沉默了半晌,道:“我没有名字。” 叶孤鸾道:“每个人都有名字。” 红漪道:“我就没有。” 叶孤鸾凝视着红漪,良久之后,道:“把面纱摘下来。” 红漪道:“看到我面容的人就要娶我,非摘不可?” “那便不用摘了。”叶孤鸾眯起眼睛,接着说道,“飞蝗银针是谁教给你的?” 白马更加不安了,红漪翻身下马,在马背上拍了拍,望着白马走进了路旁的树林中,道:“一个女人。” 叶孤鸾平静的脸上又发生了变化:“什么样的女人?” 红漪道:“你连这个都要问,不觉得很过分?” 叶孤鸾又取出那枚古旧的骰子,放在手心,道:“这枚骰子内藏精密机关,除此之外,与普通的骰子毫无差别,如果不知内部机关所在,不论是谁,都只能摇出一个点数,那就是六点,而你却摇出了一点。” 叶孤鸾将骰子收起,缓缓向前走来,道:“知道这枚骰子秘密的只有三个人,一个已经死了,除了我,还有一个人知道。” 红漪沉默了半晌,道:“你让我来摇骰子就是为了试探我的底细?” 叶孤鸾停下脚步,道:“不错,从你发出飞蝗银针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猜到你是谁了。” 红漪道:“既然谁摇都是六点,如果我也摇出六点,那你岂不是失算了,戚佑堂的生死我一点都不在乎。” 叶孤鸾道:“戚佑堂你或许不在乎,但另一个你似乎很在乎。” 红漪的脸色变了变,道:“所以,你要一起赌他们两个。” 叶孤鸾道:“是。” 红漪道:“为了一个可能性,输掉了报仇的机会,值吗?” 叶孤鸾道:“值。” 红漪摇了摇头,道:“可惜。” 叶孤鸾道:“可惜什么?” 红漪道:“可惜,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叶孤鸾微微偏头,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人?” 红漪道:“你的意图很明显,难道我猜错了?” “你猜得不错,我的确要找人。”叶孤鸾道,“是谁告诉你这个骰子的秘密的。” 红漪道:“一个女人。” 叶孤鸾眼睛里闪出了光,道:“你说的这两个女人应是同一个人吧。” 红漪道:“是同一个人。” 叶孤鸾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道:“你是小漪。” 红漪沉默了良久,道:“不是。” “你难道不是小漪?” 叶孤鸾面露诧异之色,退开两步,仔细打量着红漪,“飞蝗银针是涟儿的护身暗器,她只传给了她妹妹,你不是小漪又会是谁?” 红漪道:“她能传给她妹妹,难道她妹妹就不能再传给别人?” 叶孤鸾道:“你什么意思?” 红漪道:“你要找的人是我的一位朋友,这暗器是她传给我的。” 叶孤鸾沉默了良久,道:“骰子的机关也是她教你的?” 红漪道:“是。” 叶孤鸾道:“她还教你什么了?” 红漪道:“能教的都教了,我们是好姐妹,同睡一张床,无话不谈,她的事,还有她姐姐的事,我都知道。” 叶孤鸾没有说话。 林子很安静,除了不时传来的鸟鸣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白马已不知跑到了哪里,不在小路上,也没在附近的树林里。 叶孤鸾道:“她还好吗?” 红漪缓缓攥起拳头,又渐渐松开,道:“还好。” 叶孤鸾道:“她在哪里?” 红漪别开头,瞒过远处的树梢,望着天上的云朵,道:“她说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你不必再寻她了。” 叶孤鸾苦笑了一声,道:“我早就知道,以她的性子一定会恨我入骨的。” 红漪又紧紧攥死拳头,道:“你夺走了她姐姐,难道还要让她感谢你吗,换成是我,一样会恨你入骨。” 叶孤鸾叹了口气,道:“十年了,我没有一天不在想涟儿,我何曾想离开她,可有些事,我必须去做。” “你们男人总喜欢用借口来掩盖过失。”红漪冷哼了一声,“她姐姐真傻,天天盼着你回来,临死前都还在念着你的名字,到底还是没能等到那一天。” 第一百一十五章 怪人现身 听到她的话,叶孤鸾沉默了良久,忽然道:“我一直都知道,涟儿从来都不会怪我,不论我做错了什么,她都会原谅我,是我亏欠了她。” 红漪道:“你不必跟我解释,这种话我是不会帮你转达的。” 叶孤鸾道:“你不必帮我转达,等我了了这桩心事,自会去把我这条命交给她,到时她要杀要剐,我由她便是。” 红漪道:“她杀了你又能怎样,死去的人还能活过来?” 叶孤鸾道:“至少可以解她心头只恨。” 红漪道:“以前她或许会毫不犹豫将你杀了,现在她更想让你活着,我很难理解她为什么会突然有了这种想法,也许活着比死了更痛苦,也许......我也不知道。” 叶孤鸾又将古旧的骰子取出,递到红漪面前,道:“麻烦你帮我转交给她,让她保重身体,我记得她小时候身体也不好,跟她姐姐一样。” 红漪背过身去,道:“我凭什么要帮你。” 叶孤鸾道:“不是帮我,是帮她,这本是她姐姐的东西,你交给她,也算是物归原主,我十年前死过一次,我怕以后没机会再见到她,你把这个还给她,我死也无憾了。” 红漪道:“你不要假惺惺了,你要是真的关心她,当初就不该抛下她姐姐,害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叶孤鸾绕到她面前,将骰子塞到她手中,转身便走,走出不远,他忽又停下脚步,道:“帮我交给她,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辞。”说完,他已远去了。 红漪怔怔地望着手里的骰子,两行清泪贴脸滑下。 落梅山庄。 戚佑堂了却了一桩积压多年的心事,心情大好,虽然现在良辰已过,不能再折戟引退,但旧账既已算清,再择良日引退也是一样。 戚佑堂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道:“戚某今日虽不能折戟引退,但酒菜照旧伺候,众英雄尽可喝个痛快,我这庄子里可有的是住处。” 忽听一人道:“戚庄主财大气粗,可否借兄弟点银两来花花?” 话音落下,门外走来一人,白衣、白发、白面,手里握着一根哭丧棒,正是阴阳二圣中的冯必死。 群雄吃了一惊,是阴阳二圣到了!这两人已沉寂江湖多年,不想今日又现身了,江湖上怕又要少些安宁了。 阴阳二圣中虽然带了个“圣”字,但这两人的名声可不大好,群雄见冯必死大摇大摆走进来,不禁变了脸色,阴阳二圣往往形影不离,冯必死既然在这里出现,菅无生应该也在附近。 “阿笙说的不错,他们果然来了。” 云天行暗暗说道,阴阳二圣的本事他是亲眼所见,现在想来仍有些胆寒,忙拉住钟婉笙的手,生怕她擅自行动,害了性命。 “嘭”的一声,鹤道人手中的茶杯碎成了渣,茶水贱得四处都是,那日孙太青逃回终南山,将阴阳二圣杀人的事尽数说了,之后不久便毒发身亡,一命呜呼了。 鹤道人对众弟子(包括鹤)向来爱惜,而孙太青更是他养鹤的得力助手,武功差点暂且不谈,养鹤的本事可是众弟子中的翘楚,深得鹤道人真传,那日孙太青下山正是为了采购群鹤的日常用品,不料遇上了阴阳二圣,掉了性命。 孙太青身旁的那四个人也都是养鹤的好手,都是鹤道人精心培养的弟子,一连损失了五名爱徒,鹤道人怎能不怒。 冯必死听到茶杯碎裂声,转过头去,正看到呲牙瞪眼的鹤道人,不由笑道:“鹤老头,你那几个弟子的本事可真稀松平常,我猜他们一定是鹤变的,不然以你的武功,怎能教出那种无用弟子。” 鹤道人冷笑道:“用毒算什么本事,歪门邪道罢了。” 钟婉笙听他说话另有所指,本想说话顶他两句,转念一想:“现在最重要的是帮天行哥哥取到解药,阴阳二圣才是敌人,不妨先让他们打起来,我趁机给他们下毒,来个渔翁得利。” 冯必死哈哈大笑,道:“歪门邪道总比人畜不分强吧。” 群雄暗自好笑,这鹤道人也真是的,喜欢鹤就罢了,干嘛把鹤收为弟子,留了一条小辫子给人家,谁见了都要来揪上一揪,这不是自寻烦恼嘛。 “啪!” 鹤道人拍案而起,怒道:“无耻小贼,老夫今日便要替天行道,为武林除去你这一害!” 话音未落,鹤道人已纵身向冯必死扑了过去,温如玉本想劝他不要冲动,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暗道:“这鹤道人真是个暴脾气,阴阳二圣,黑白不分,另一个还隐在暗处,如此这般冲将上去,小心中了他们的诡计。” 温如玉将目光散了出去,小心提防菅无生暗中偷袭。 “天行哥哥,我去帮帮那鹤老头。” “不急,菅无生还没现身,现在上去太危险,再等等看。” 鹤道人双掌齐用,每掌击出都夹杂着呼呼风声,众人暗暗叹服鹤道人功力之精深。 冯必死左右乱窜,身法灵活多变,鹤道人掌力虽然强劲,却总打他不到,两人在院内一个跑,一个追,鹤道人被他引得满园乱窜,心中恼怒,暗想:“我年纪远大与他,在众人面前与他追逐,成何体统,再说,他比我年轻,再这般跑下去,我倒是先他一步累死了。” 鹤道人冷冷道:“果然是歪门邪道,在小辈面前耍威风,遇到老夫就只会逃了?” 冯必死如若未闻,一双眼睛紧盯着戚佑堂身后桌上那对玉狮子,他生性爱财,刚才躲在暗处就发现了这对宝物,越瞧越喜欢,实在忍不住就先跳了出来,他哪里想跟鹤道人绕圈子,只是在寻找机会夺玉狮子罢了。 玉狮子长约一尺二寸,绿中透白,晶莹温润,狮身上生有汗珠,一看就是玉中极品,戚佑堂舍得将这对宝贝拿出来,也是为了图个吉利,冲煞晦气,他见冯必死被鹤道人追着跑,还当他武功不行,哪里知道冯必死是在打他玉狮子的主意。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含笑九泉 冯必死的心思别人看不透,钟婉笙却已看了个明白,心下有了主意,抿嘴一笑,道:“天行哥哥,我有几句话要跟戚庄主说,你在这里等我。” 云天行见鹤道人与冯必死正追得欢,倒也不担心钟婉笙有危险,于是道:“好,说完快些回来。” “嗯。”钟婉笙点了点头,向戚佑堂走去。 戚佑堂就站在放置玉狮子的那张桌前,钟婉笙走到他身旁,道:“戚庄主,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戚佑堂微感惊讶,道:“姑娘要说什么?” 钟婉笙招了招手,示意他俯下身来,戚佑堂个子较高,身材又挺得笔直,他本不想当众与一个陌生女子太显亲密,但见众人都没往这边望,又见她神色庄重,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微微俯身,道:“姑娘有话请说。” 钟婉笙低声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说完便转身走开了。 戚佑堂直起身来,怔怔地望着钟婉笙的背影,微微皱眉,暗想:“她这是何意?锄禾日当日,汗滴禾下土......” 戚佑堂想了一会,忽然微笑着点了点头,暗道:“是了,她一定是见我大摆筵席,铺张浪费,提醒我要勤俭节约,戒奢宁俭,这位姑娘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觉悟,实在少见得很呐。” 戚佑堂在心里将钟婉笙夸了又夸,他哪里知道,钟婉笙跟他说话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说话的时候,已趁机将玉狮子上涂上了毒,众人谁都没有注意,戚佑堂离得最近,却在凝神听她说话,边听边思考,哪里知道她另有所图。 戚佑堂要是知道了这位勤俭节约的姑娘在他的宝贝上洒了毒,恐怕鼻子都能给气歪了。 鹤道人见冯必死仍不还手,喊道:“都说阴阳二圣‘逢必死,见无生’,我看应该改成‘逢必跑,见就逃’,哈哈。” 冯必死冷冷一笑,道:“家鹤安知鸿鹄之志!” 鹤道人嘴角肌肉抽动,道:“什么狗屁阴阳二圣,我看就是两个孬种,另一个是不是吓得不敢出来啦!” “放屁!谁说我不敢出来啦!” 群雄脸色一变,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驼子扛着一个女人,正往院墙边飞奔而去。 “何妹!” 杜陵北猛地跳了起来,见那驼子肩上扛的女人正是何绣衣。 原来这菅无生扮成了驼子,一直隐藏在人群中,他见何绣衣生得漂亮,就伺机在旁等待时机,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鹤道人和冯必死身上,谁会注意一个混在人群中丑驼子。 “卑鄙无耻,竟然暗中偷袭,算什么好汉,快放我下来!” 何绣衣咬着银牙,大声叫骂,刚才菅无生出手偷袭,率先点中了她的穴道,不然以她的本事,也不至于瞬间就被菅无生给制住。 温如玉一直在关注着场内的异动,在菅无生对何绣衣出手时,温如玉就已率先发觉,并执剑追了上去,不然菅无生早就默不作声地扛着美人溜走了,哪里会傻到大喊大叫。 “哪里走!” 温如玉身法甚快,眨眼已欺到了菅无生身后,“锵”的一声,长剑出鞘,温如玉纵身而起,凌空刺出一剑,顿时化出七道剑影,交错绽开,有如一朵正在盛开的剑花! “陌上花开!” 菅无生大惊失色,只觉剑气袭背,寒气逼人,“嗤”的一声,布衣碎裂,背部隆起的位置掉出一个瓷枕和几件布衣,瓷枕上已多了数个剑洞。 “好小子,年纪不大,剑法竟然如此精湛,还真是小瞧他了!” 菅无生扯下伪装的外衣,又摸出一把白色粉末,一起向温如玉扔去,“噌,噌”几道寒光闪过,外衣还未落地,已被剑光斩成了碎片,白色粉末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走!” 菅无生大喊一声,越墙而走。 “小心有毒!” 温如玉喊了一声,掩住口鼻,绕开白色粉末,翻墙追去。 听到温如玉的提醒,杜陵北、魏桥西一同绕过白色粉末,跟着追了过去。 云隐门众弟子见温如玉去追菅无生,纷纷带上兵器,前去支援,还有不少江湖朋友也带上兵器一起跟了上去。 戚佑堂见何绣衣被绑走,大吃一惊,刚才何绣衣拼命袒护,如今她落入淫贼之手,正是报恩之时,当即握起银戟就要去追,忽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他脸色骤变,调转戟头,力劈而下! “当!” 冯必死横剑挡住银戟,笑道:“戚庄主,你这对玉狮子好看得紧,能不能借我玩个一两天?” “哼!到了你手里,可就别想要回来了。” “嘿嘿。” 冯必死收敛笑容,迎面拍出一掌,戚佑堂举掌相迎,谁知冯必死这是一记虚招,骗来了戚佑堂的掌力,他抽身退到桌旁,抱起两个玉狮子就走。 刚走两步,冯必死脸色大变,又反手将两个玉狮子抛回,戚佑堂生怕将玉狮子弄坏,忙抄起一旁的桌布,分别将两个玉狮子接下。 “该死,谁下的毒?!” 冯必死是用毒的行家,玉狮子一入手,他便发现不妙,立刻又将玉狮子抛了回去,心想:“定是戚佑堂为了防贼故意下毒,还好中毒不深,不然老子今天可要栽在他手里了!” “哈哈!” 冯必死大笑了两声,脸色忽然大变,暗道:“这是九幽谷的‘含笑九泉’!不是戚佑堂下的毒,这里有九幽谷的人?难道是刚才跟戚佑堂说话的那个女子?” 冯必死知道此毒的厉害,不敢再耽搁,飞身向墙边奔去,沿途来了七八个好手,纷纷被他用哭丧棒击倒,冷笑道:“一群杂鱼也想来拦你白爷爷,哈哈。” 忽觉身旁又袭来一人,冯必死不及多想,抬手便击出一掌。 “嘭!” 双掌相交,冯必死全身剧震,连退三步,望着一旁的黄袍老僧,暗道:“这老和尚好深的内力,如今我身中‘含笑九泉’,武力渐衰,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不快点将毒素逼出,定然要笑到气绝身亡。” 冯必死不敢久留,抽身欲走,净念手执长棍,又欺身来攻,方才他与冯必死对了一掌,手上也沾上了“含笑九泉”之毒,还当是冯必死故意下毒害他,道:“施主慢走,哈哈,那日在长安城外杀害多人,竟然不知悔改,哈哈,还要下毒害人,跟我回万佛寺赎清罪孽吧,哈哈!”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计解困 冯必死被净念逼得连连倒退,道:“哈哈,老和尚,你已中了‘含笑九泉’,哈哈,哈哈,如果不立刻运气逼毒,等毒素入了心脉,你定然要气绝身亡了,哈哈!” 净念道:“阿弥陀佛,哈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施主留下吧,哈哈。” “冥顽不灵,哈哈!” 冯必死又急又怒,净念视死如归,他自己可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当即展开身法,寻找逃跑的机会。 冯必死在跟戚佑堂交手时,鹤道人就绕道去堵截他,眼见他又被净念给缠住,鹤道人扑了个空,无奈又绕了回来,这一来二去,浪费了不少时间,就属他出手最早,可一直没能跟对方过上手,心里憋气,一张老脸早已涨得通红。 “兔崽子,受死!” 鹤道人纵身飞扑上来,袖间劲风鼓动,猛地拍出一掌,这是他的成名掌法:“踏鹤追风掌”! “哈哈,又来一个送死的!” 冯必死不怒反笑,举掌迎了上去,心道:“你们不让我活,大家一起中毒好了,看谁先死!” 净念大叫:“快撤手,哈哈,他掌中有毒,哈哈!” 鹤道人脸色大变,果然见他掌中沾有绿液,又见他一直在笑,他笑倒也罢了,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净念竟然也在笑,这哪里还是个庄重的老僧,分明就是个老疯子! 鹤道人见这两人怪异得有些过分,连忙运力收掌,他发这一掌时用上了全力,收掌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他正想将掌力散尽,眼见冯必死挥掌打了过来,鹤道人双眼一瞪,又将掌力强行逼回体内,“啊”的一声,倒摔了出去,嘴角溢出一道血迹。 “哈哈!” 冯必死见鹤道人强行收掌将自己震伤,发自肺腑地大笑出声,忽觉右掌微微发颤,暗道:“不好,刚才跟老和尚对掌,毒素扩散加快了,必须赶快离开这里!” 净念也有同样的感觉,正自分神之际,冯必死已从他身旁蹿过,翻过院墙逃了。 净念二话不说,立刻跟了上去,戚佑堂也带着银戟越墙而出,鹤道人从地上站起来,低声咒骂了几句,也追了出去。 钟婉笙道:“天行哥哥,冯必死中了我的毒,我们快跟上去跟他换解药。” 云天行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向外奔去,走出不远,忽有一阵疾风闪过,梁海山挡在了两人面前,道:“哪里去?” 钟婉笙暗叫不好,再拖下去,连净念大师都要有危险了,正自踌躇之际,忽见旁边还有两个小和尚正在整理请帖,钟婉笙奔了过去,将一枚灰色药丸交到小和尚手里,低声道:“快将这枚解药送去给净念大师,不得耽误,否则净念大师性命不保!” 梁海山不知她又要打什么鬼主意,却不敢阻拦万佛寺的人,两个小和尚听她说得严重,接了药丸,立刻奔了出去。 钟婉笙现在只想快点找到冯必死来换取解药,根本没心思跟梁海山计较,道:“梁海山,那日你将我们困在洞中,现在又想杀人灭口吗?” 梁海山微笑道:“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云天行笑道:“你想知道?” 梁海山笑着点了点头,又对周容使了个眼色,周容一招手,飞龙帮众弟子将两人团团围住,剑光晃动,周容道:“师父问你们话呢,还不快快招来!” 杜无量走上前来,笑道:“呦,梁帮主,您是不是认错人了,这两位可不是阴阳二圣。” 梁海山听他话中满含讥讽之意,冷声道:“这里没你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杜无量摇了摇头,又将目光转向周容,笑道:“周贤侄,肚子可好了?” 周容干笑道:“多谢杜堂主关心,好多了。”心道:“王八蛋,差点害死老子,还来假惺惺,面由心生,一点都不假!” 杜无量点了点头,道:“那就好,我们吟虎堂还缺一个分堂主,不知周贤侄有没有兴趣?” 周容道:“师父待我甚厚,做徒弟的理应视师如父,哪能弃父远走呢。”心道:“你妈妈的,要是缺个爸爸我倒是不介意当一当,分堂堂主就算免了吧,一文钱都不给,每月还得上交十两银子,你当我傻啊!” 钟婉笙听两人你来我往说个不停,心头焦急万分:“如果失掉这个机会,白忙一场不说,天行哥哥性命难保,要赶紧想个办法脱身才好。” 云天行忽然道:“梁帮主,梁夫人的首饰我都卖了,你现在就是打死我,我也拿不出来啊。” 钟婉笙怔了怔,跟着掩嘴一笑,道:“梁帮主,你行行好,饶了我们吧,要是我们知道那是梁夫人的屋子,就是再借我们八百个胆,我们也不敢进去偷东西呀。” 梁海山皱眉道:“你们两个在胡说八道什么?” 杜无量暗道:“梁海山一直都没有成亲,哪来的夫人?难不成是......她?”一想到这,杜无量脸色变了变,对两人说道:“梁......夫人现在在哪里?”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不敢说,梁帮主会杀了我的。” 梁海山道:“你这小子再敢胡说八道,我一剑劈了你!” 钟婉笙道:“梁帮主,你不要杀他,我们不说就是了,首饰我们会尽快赎回来的。” 杜无量心底火起,暗道:“好你个奸贼,竟然私自把她藏起来,还成了亲,骗我说她跟别人跑了,真是岂有此理!” 在两人的持续蛊惑之下,杜无量信以为真,转身飞奔出去。 梁海山知道两人在捏造谎言,心中愤怒,却无暇顾及他们,当即跟着杜无量奔了出去,回头叫道:“杜无量要去帮里捣乱,快去回去通知大家!” 闻听此言,周容等人纷纷跟着追出去。 听着叫喊声走远,钟婉笙笑道:“天行哥哥,还是你厉害,这两人又要打起来了。” 云天行笑了笑,他这种本事还是在李府时跟奴仆们学来的,跟他们在一起久了,潜移默化中就被影响了,现在看来,会点小伎俩也还是有好处的。 云天行收敛笑容,道:“我们快去追阴阳二圣吧。” 两人一起出了落梅山庄,循着众人留下的足迹,追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阴阳相会 “呼——” 风吹密林,梢头如麦浪般传向远处。 “哗啦——” 寂静的树林中忽然传出一阵锁链碰撞的声音,一条荒凉的羊肠小道上,一个黑衣人正飞奔而来,在他肩上还扛着一个女子,女子腕上戴着镣铐,双臂无力垂下,闭着眼睛,显是已昏了过去。 来人正是菅无生,肩上的便是何绣衣。 “痛死我了,这混小子,刺什么地方不好,偏偏刺我屁股。” 菅无生在一个破败的茅草屋旁停下脚步,将何绣衣靠在一旁树上,扭转身子检查自己的屁股。 刚才他与温如玉交手,苦于肩上扛着个人,施展不开手脚,让温如玉给刺了一剑,恰好刺在屁股左侧,他又咒骂了几句,从怀里取出伤药,走到茅屋内,解开腰带,褪下裤子,摸索着擦上药,提上裤子,将腰带系好。 他刚将伤药收起来,忽然想起何绣衣大腿处还被他用匕首刺了一下,忙走出来查看,见伤口周围的血渍又扩散了不少,喃喃道:“大美人,你可别怪我,要不拿你的性命威胁那小子,他准又要追来,打扰到你我的美事可就不好了。” 菅无生的目光在何绣衣修长的美腿上转了一圈,又慢慢往上移,在饱满的胸前停了一会,咽了口唾沫,又移到那张清美的脸颊上,嘴角勾起一抹淫笑,搓了搓手,道:“这里没有别人,扛着你这么一个大美人跑了一路,没功劳也有苦劳不是,你说,要如何报答我?” 何绣衣垂着头,仍未醒来。 菅无生侧耳靠近,似是在倾听,过了一会,忽然笑道:“什么,你要以身相许?正合我意,正合我意,那我就不客气了,哈哈!” “咔!” 茅屋后忽然响起树枝折断的声音。 菅无生脸色一变,从地上缓缓站起,拔出匕首,慢慢向屋后绕去,道:“是谁,出来!” “老黑,是我,哈哈。”冯必死从屋后走了出来。 “老白,原来是你!”菅无生面露喜色。 他们本来都想称呼对方为师弟,后被云天行说得都叫师兄,两人刚开始觉得还好,都当大师兄,谁都不吃亏,可叫多了就觉得很别扭,于是两人就改叫老黑、老白了。 菅无生道:“你来得可有些晚了,我都到好一会了。”其实,他也刚到没多久,心底里还是想压对方一头。 冯必死道:“哈哈,哈哈,哈哈......” 菅无生皱眉道:“你笑什么?” 冯必死道:“我中毒啦,哈哈。” 菅无生道:“中毒就说中毒,你傻笑什么,中毒这么开心啊?” 冯必死道:“你懂个屁,哈哈,我中了‘含笑九泉’,我不笑难道哭啊,哈哈!” “含笑九泉?”菅无生脸色一变,“你说的可是九幽谷的‘含笑九泉’?” 冯必死道:“废话,哈哈,除了九幽谷,哈哈,哪里还有这么恶心人的玩意,哈哈。” 菅无生脸色一变,道:“九幽谷的‘含笑九泉’?哪里有九幽谷的人,我怎么没看见?” 冯必死道:“是那个小姑娘,哈哈,快别废话了,我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运功逼毒,哈哈。” 菅无生面带微笑,道:“小姑娘?美不美?”见冯必死虽然在笑,脸色却很是难看,当即收敛笑容,道:“你先在这茅屋里逼毒吧,这大美人一路撩得我心火难抑,我可要先消消火。” 冯必死抬手在菅无生的脑门上敲了一下,道:“一驴一鹤还有一群杂鱼都在后面,赶紧走人,哈哈!” 菅无生挠了挠头,心想:“什么一驴一鹤一杂鱼,乱七八糟的。”转念一想:“是了,鹤自然是指鹤道人,驴是秃驴,那就是净念和尚了。”他心火正旺,哪里肯走,望着花容月貌的睡美人,道:“可是......可是......” 冯必死道:“天下女人多得是,哈哈,丢掉性命就不值当了,哈哈,快走!” 菅无生心想:“如果他们再追上来,还真不好对付,我且再忍一忍,反正这美人在我手里,量她也跑不了。”心里打定主意,菅无生又扛起何绣衣,两人继续飞奔上路。 冯必死道:“走大路,劫两匹马,哈哈。” 两人奔了一会,来到一条大道上,这是一条官道,路又平又宽,可惜就是没有马,不仅没有马,连人都没有一个。 两人又奔了一会,忽见前方有一个人,正孤零零地在路边走着,他们从那人身边飞奔而过,望见那人的正脸,都吓了一跳。 “叶孤鸾!” 两人对望了一眼,继续飞奔,转眼已将叶孤鸾甩在后面。 “是她。” 叶孤鸾眯起眼睛,望着渐渐远去的两个人影,又缓缓垂下了头,慢慢地走着,自喃道:“如果涟儿在身边,应该不会让我见死不救吧,可我为何要救她,她射伤了我,还阻止我杀戚佑堂,她还......给我治伤......救还是不救?” 阴阳二圣奔出了好远,回头一望,早已看不到叶孤鸾的影子,两人都不由松了口气,冯必死道:“还好他没追来,哈哈,不然,我们可对付不了,哈哈。” 菅无生道:“哼,他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自己都顾不了,哪里还会管别人,我看......”他话未说完,猛地转头望向路旁的树林,道:“老白,我怎么感觉刚才有个影子过去了?” 冯必死往林中望了一眼,除了树还是树,没什么特别的,道:“你看错了吧,哈哈。” 菅无生沉下脸来,自喃道:“也许吧。” 两人又奔了一段,忽见前方路中央站着一个人,两人到近处一看,不禁脸色大变。 “叶孤鸾?!” 冯必死心想:“刚才他还在后面,怎么又跑到前面来了?难道有两个叶孤鸾?这不可能,莫非……老黑刚才说的那个影子就是他?!” 两人对望一眼,脸上满是凝重,菅无生道:“叶孤鸾,你为何要挡我们去路?” 叶孤鸾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悲伤的眼睛,道:“路,是你家的?” 菅无生道:“那倒不是。” 叶孤鸾道:“那你管我站在哪里。”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救了我 两人不敢从他身旁经过,对望了一眼,转身冲入林中,又是一阵狂奔,奔到一条小路上,忽见前方站了一个人,两人走近一瞧,吓了一跳,又是叶孤鸾! 两人二话没说,又调头开奔,奔了一阵子,来到一个湖边,两人停下来歇脚,菅无生将何绣衣放在树下,四处望了望,没看到叶孤鸾的影子,不禁笑道:“他要是还能跟来我就把这棵树吃下去。” “你喜欢吃树?” 叶孤鸾从一颗大树后走了出来,停在五丈开外。 两人大吃一惊,立刻取出武器,摆开阵势,菅无生道:“叶孤鸾,你阴魂不散,到底想怎样?” 叶孤鸾道:“我从没见过有人吃树,今天我想见一次。” 菅无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句话本是随口说着玩的,他哪里想到叶孤鸾真在这里,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要怎样?直说吧!” “把人放下,滚!”叶孤鸾道。 阴阳二圣好歹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何曾被人这般辱骂过,菅无生冷笑一声,道:“你一个,我们两个,还真当我们怕你不成?” 冯必死微微偏头,低声道:“我中毒已久,哈哈,现在必须找个安静的地方运功逼毒,哈哈,把人交给他,我们走,哈哈。” 菅无生望了何绣衣一眼,见她面若桃花,肤如凝脂,身段玲珑有致,这样的美人真是少见,好不容易抓到手,如何舍得再放下,当即将何绣衣抗在肩上,用匕首抵在她颈中,道:“你不要再跟来,否则我马上刺死她,我得不到,谁都别想得到!” 叶孤鸾眼瞳中闪过一丝杀意,一步步向两人走来,道:“我讨厌别人威胁我!” 树林里静得可怕,只有踩碎枯叶的细音在林中回荡。 阴阳二圣只觉寒气扑面而来,惊骇之余不由连连倒退,冯必死见叶孤鸾用拇指已将寒剑推出半寸,猛地回想起叶孤鸾一剑逼退管平仲的情形,心底生出一阵凉意,立即拉住菅无生的匕首,怒道:“把人给他!” 这一次冯必死居然没有笑,因为他实在笑不出来,即便身中“含笑九泉”。 菅无生咬了咬牙,见叶孤鸾丝毫没有止步的意思,如果他刺死何绣衣,他们两个必定会死在叶孤鸾的剑下,在死亡的催促下,菅无生忍痛将何绣衣抛向叶孤鸾。 叶孤鸾伸手将何绣衣接住,单膝跪地,缓缓将她平放在草地上,再站起来时,阴阳二圣已走掉了。 不知过了多久,何绣衣苏醒过来,她缓缓睁开眼,阳光穿过树梢照在她的脸上,她缓缓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才又四下望去。 这是在一个树林里,那边有个大湖,何绣衣转动眼珠,忽然看到了叶孤鸾,见他正靠在一颗大树下,闭着眼睛,似乎是在睡觉。 何绣衣心道:“我这是在做梦吗?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一定是做梦了,唉,我为什么会梦到他呢?” 何绣衣眨了眨眼,见他还在,咬了咬舌头,还能感觉到疼痛,心想:“这不是梦,他真的在那里!” “是他救了我?” 何绣衣有些意外,她怔怔地望着他,脑海里回想着有关他的事,想了一会,才又仔细打量他,见他右边的衣袖还是红色的,这是她的杰作,心里略感歉疚,又见他的鬓发在风中微微摇动,他的脸上还是那么平静,为何眼睛里却透着悲伤? 何绣衣眨了眨眼,心想:“他一定怪我阻拦他报仇,可他为什么还要救我呢?” 她又转动眼珠,见身旁有一副镣铐,正是刚才锁住她手腕的那一副,两个铁环均已被斩断,她叹口气,想摇摇头,可身子还是动不了。 叶孤鸾听到她在叹气,睁开眼来,见她正眨着眼睛望着自己,起身便要离开。 何绣衣惊道:“你去哪?” 叶孤鸾道:“既然你已经醒了,我自然是要走。” 何绣衣急道:“为什么我醒了你就要走,你讨厌我?” 叶孤鸾没有回答,纵身上树,几个闪掠,人便消失了。 何绣衣见他真的走了,悲从中来,突然大哭起来,这荒山野岭,她还被点了穴道,万一来个坏人可怎么办,她越想越害怕,哭声更大了,心想:“要是来了坏人,大不了我先咬舌自尽。” “你哭什么?” 何绣衣一怔,止住了哭声,见叶孤鸾又回来了,心中欢喜,道:“有人欺负我。” 叶孤鸾道:“在哪里?” 何绣衣道:“就在我眼前。” 叶孤鸾四处望了望,却没看到其他人,这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自己,道:“我何时欺负你了?” 何绣衣道:“我被点了穴道,一动都不能动,你就这样走了,万一来个坏人我怎么办?你这不是欺负我是什么?” 叶孤鸾走到她身旁蹲下,道:“哪个穴道?” 何绣衣脸上一红,道:“还有天枢穴没有解开。” “天枢?” 叶孤鸾皱起眉头,天枢穴在小腹位置,若要帮她解穴,必定要在她小腹位置推拿,他站起身来,道:“你且在这里躺着,过一会穴道自会解开。” 何绣衣道:“好,不解便不解,我在这里躺着,你可不能走了。” 叶孤鸾又走到那棵树下,靠在树上合起了眼。 何绣衣冲他吐了吐舌头,喃喃道:“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死酒鬼,臭酒鬼,死木头,臭木头......” 她转着眼珠到处看,看得腻了,又觉得口干舌燥,道:“我口渴了,你去帮我打水来。” 叶孤鸾不知听没听到,仍靠在树上没有动。 何绣衣转了转眼珠,又道:“喂,我口渴了,你快帮我打水来。” 叶孤鸾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只是淡淡说道:“忍着。” 何绣衣呆住了,呆了半晌,道:“你真是气死人啦,穴道不给解,水也不给喝,你干脆一剑将我杀死算啦。” 她心头生气,大喊道:“救命啊,杀人啦,救命啊,杀人啦......” 叶孤鸾皱起眉头,听她喊起来没完没了,起身走到河边,捧了些水来到她身边,道:“还喝不喝?” 第一百二十章 野外逢包 何绣衣嘿嘿一笑,张开嘴来,喝着他捧过来的水。 她每天都要喝水,但她一直很讨厌喝水,因为水没有一点滋味,但这一次不同,她尝到了水的滋味,甜甜的。 “咳——” 她呛到了,水灌进鼻子里,她咳个不停,过了好一会才转好,道:“我不喝啦,总呛到。” 叶孤鸾见她嘴唇干裂,确实是缺水,倒不是在故意胡闹,道:“得罪了。”一手托她后背,一手托她小腿关节处,将她抱到树下,让她的后背倚在树干上,把她的身子扶正后,又走去了河边。 何绣衣望着他的背影,不由眯眼一笑,喃喃道:“这还差不多,另外呢,看你表现还不错,我就不骂你死酒鬼,臭酒鬼啦。” 叶孤鸾又捧水回来喂她,直到她说好了才停手,喂完了水,叶孤鸾又走到不远处,闭上眼休息了。 不知过了多久,何绣衣的穴道解开了,她略微舒展下筋骨,忽觉大腿处传来一阵刺痛,这才想起自己还被菅无生用匕首给刺了一下。 她偷偷瞧了叶孤鸾一眼,见他仍坐在那里休息,于是她坐了下来,背对着叶孤鸾,从衣袖上轻轻撕下一条纱带,又将大腿处的衣物稍稍撕开一点,摘了几片草叶,嚼碎了压在伤口上。 “叮” 一个小东西飞了过来,敲在身旁的小石头上,何绣衣捡起来一瞧,正是昨日她给叶孤鸾的伤药,她微微一笑,心想:“原来他没丢到湖里去,还算有点良心,这样说来,是我错怪他啦。” 何绣衣涂好伤药,包好伤口,回头去瞧叶孤鸾,见他没在树下。 何绣衣急忙站起来,四下寻找,可都没有找到他,大声喊了一会,也没有回音,才知他已经走远了,不由叹了口气。 云天行与钟婉笙一路按众人留下的足迹追寻,找了大半天,别说阴阳二圣,就是温如玉、净念、鹤道人、戚佑堂等人也都没有遇到。 天气炎热,云天行又觉身体乏力,两人就坐在树下稍作歇息。 云天行道:“这可怪了,怎么一个人都没见到,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钟婉笙道:“不会有事的,阴阳二圣纵是有些本事,也绝不是那许多人的对手,何况冯必死已中了‘含笑九泉’之毒,如果还没死的话,现在一定躲在某个地方运功逼毒。” 云天行道:“要真是这样就好了,阴阳二圣手段不少,但愿温大哥他们不要有事。” 钟婉笙道:“放心吧,冯必死中毒后连半成功力也使不出,何况菅无生还扛着一个人,两人缚手缚脚,在那些人面前只有跑的份。” 云天行一拍腿,道:“你不说我还忘了,何女侠还被那淫贼给掳走了,不知现在怎样了?” 钟婉笙笑道:“你是不是见何姐姐漂亮就动心了?” 云天行笑道:“天底下漂亮的女人多得是,如果我每见到一个就动心一次,那岂不是要累死,再说了,你也不比她差呀。” 钟婉笙抿嘴一笑,道:“你嘴上这么说,谁知道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你就会说好听的,我可不信你。” 两人说笑间,忽见前方走来两个人。 钟婉笙忽然站了起来,道:“他们是落梅山庄的人,我们去问问他们,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消息。” 云天行见两人步履矫健,一看就身有武艺,又见他们腰间挂着兵器,生怕认错了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落梅山庄的人?” 钟婉笙笑道:“不会错的,我在庄子里见过那个穿黑衣的,我还打过他呢。” 云天行愕然道:“你打过他?什么时候?” 钟婉笙道:“就是......就是去茅房的时候呀,当时他搬着酒坛路过茅房,我打周容的时候,顺手也将他给打晕了。” 云天行哭笑不得,说话间,那两人已走了过来,钟婉笙走上前,道:“两位大哥,从哪里来?” 那黑衣人摸了摸头,盯着钟婉笙看了一会,道:“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怎么感觉有些面熟啊。” 钟婉笙脸上一红,心想:“可不能让他给认出来。”当即低下了头,道:“大哥认错人了吧,小妹是外地来的,在这里迷了路,怎么可能见过呢。” 蓝衣人拍了拍黑衣人的肩膀,笑道:“陆大宝,你可不要看人家姑娘漂亮就乱套近乎,弟妹出门前可让我好好看着你。” 黑衣人又摸了摸头,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眼熟嘛,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云天行见他一直摸头,觉得有些奇怪,微微踮脚向他头顶瞧去,见他头上高高鼓起一个大包,云天行强忍笑意,斜了钟婉笙一眼,见她满脸娇羞,正低头把玩着袖口的花边,俨然一副闺中女子的羞涩模样,如果她不说,谁能知道这个包就是出自她手。 那蓝衣人又拍了拍陆大宝,道:“你看你,把人家姑娘都说羞了。” 陆大宝摸着头上的包,嘿嘿傻笑,转头对云天行说道:“这是你妹子呀?” “大哥好眼力!”云天行笑道,“小妹生性腼腆,让两位大哥见笑了,不知两位大哥从哪里来?” 那蓝衣人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去追那淫贼了。” 云天行知道他口中的淫贼就是菅无生,仍故作惊讶状,道:“什么淫贼?” 蓝衣人见云天行和钟婉笙年纪不大,又听他们说迷了路,还当他们是附近山里人家的孩子,不懂淫贼是什么意思,于是耐心解释道:“淫贼通常又叫采花贼,是专抢漂亮姑娘的大坏人,就像狼吃羊一样,基本上是有去无回的。” 其实,云天行是想向他们打听阴阳二圣的消息,哪知对方会错了意,给他解释了淫贼的含义,而且解释得极为详细,甚至还举了一个既生动又形象的例子,这真让云天行哭笑不得,既然人家都解释得这么清楚了,他自然不好再问。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小镇夜宿 陆大宝道:“姑娘,你长得这么漂亮可要格外小心些,那淫贼还有个同伙,厉害得很,以后最好不要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 钟婉笙仍低着头,道:“两位大哥可抓到那淫贼了?” 陆大宝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们庄主的一位朋友被那淫贼给掳走了,我们是来救她的,淫贼没找到,她倒是自己回来了,我们也就都回来了。” 云天行一听何绣衣已经回来了,顿时松了口气,心想:“阴阳二圣残暴不仁,落在他们手里多半没有好下场,何女侠能逃过一劫实在是个好消息。” 云天行仍担心温如玉他们,但又不好直接问,想了一会,笑道:“两位大哥能从淫贼手里救人,可真是厉害呢,比那些光头和尚强多啦。” 陆大宝摸了摸头上的包,笑道:“这全是净念大师和温少侠他们的功劳,我们可没出多少力。” 云天行又将两人狠狠夸了一顿,套出了不少消息,这两人说了不少,但一直没说阴阳二圣的去向,云天行知道再套下去也无用,当即直接问道:“那淫贼往哪边去了?” 两人虽被他夸得心情舒爽,但毕竟不是凡俗之人,听他这样问,心头起疑,肃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云天行道:“你们说那淫贼怎样怎样厉害,我们又没有两位大哥的本事,当然是要躲着他走呀,他往东,我们就要往西,他往南,我们就要往北,小妹年纪还小,可不能让淫贼给掳了去。” 听他这般说,两人哈哈大笑,疑心尽去,并暗自赞叹他心思细腻,于是将阴阳二圣消失的位置大致说给他听。 两人离开时,陆大宝仍摸着包回头瞧钟婉笙,喃喃道:“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这两人虽是落梅山庄的人,但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跑腿,今日庄上客人多,他们帮忙将购来的新酒搬到库房,并没有去参加大会,所以没认出云天行他们,后来管家喊人出来找何绣衣,他俩才被拉出来的。 云天行两人按陆大宝所指方位又走了两个时辰,沿途遇到不少江湖人士,经打听得知,在何绣衣回来后,追出来的人就各奔东西了,其中还有一位外出派发请帖的小和尚,从他口里得知净念已经服了解药。 两人到了阴阳二圣最后消失的地方,又四处找了许久,仍旧没有找到两人的踪影。 时近黄昏,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钟婉笙哼了一声,道:“都怪那个梁眯眼,要不是他,我们早就换到解药了,这个梁半瞎,下次再见到他非让他变成真瞎不可!” 云天行笑道:“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定是阴阳二圣故意躲起来了,净念大师都没能抓到他们,就算我们追上了也未必能讨到好处,你就不要生气啦。” 钟婉笙拉住他的手,抬头望着他,道:“可你的情况越来越糟,我怕.......” 云天行拍了拍她得额头,笑道:“凡事自有天数,我们已经尽力了,何必再去自寻烦恼,前面有个小镇,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钟婉笙笑着白了他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 云天行哈哈一笑,道:“民以食为天,不吃东西怎么行,不仅要吃,还要吃好的,阿笙,带银子了没?” 钟婉笙笑道:“带了。” 两人说笑着来到了镇子上。 镇子很小,没有客栈,两人只好借住在一户人家里,户主夫妇热情好客,杀了一只老母鸡来招待他们。 吃过晚饭,农妇为两人收拾了一间房,云天行本想睡在外面客厅里,钟婉笙见他身体渐弱,执意让在睡在床上,自己则坐在床边将就了一晚。 翌日清晨,两人吃过早饭,给农家夫妇留下一两银子就离开了。 两人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昨晚悄悄下过雨,地面还是湿的,路面上稀疏地铺洒着在昨夜风雨中凋零的花叶,钟婉笙道:“天行哥哥,我们去哪儿?” 云天行深深吸了一口气,雨后的空气总是格外清新,让人沉醉,去哪呢?他也不知道,他来长安只是为了寻找九殿阎罗,可有关九殿阎罗的消息他一点也没有,而且连他的长相都没见过,只记得他的声音,还知道在他左眼上有道剑痕,除此之外,便一无所知了。 偌大的长安城,他到哪里去找?他怀疑九殿阎罗也曾到过落梅山庄,可仔细一想,觉得有些牵强,现在落梅山庄的人都已散了,就算再回去也是无用,何况他只有一天的活期,这件事只能放下了。 “明天一到,我就要离开阿笙了,答应过要陪她去昆仑山看雪,终究成了一句空话,我死后,她应该会很伤心吧。” 想到这里,云天行心头有些伤感,他偏头去瞧阿笙,见阿笙也在瞧着自己,心想:“有阿笙陪在身边,就是死也没什么好怕了。”心情顿时放松了,笑道:“再盯着我看可要收钱了,看一眼一两银子,你看了少说也有几十眼吧,快拿钱来。” 钟婉笙笑道:“要钱没有,要......要......” 云天行笑道:“要什么?” 钟婉笙忽然收起笑容,道:“天行哥哥,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云天行道:“一个问题十两银子,你问吧。” 钟婉笙犹豫了片刻,道:“昨日在落梅山庄,她跟你说了什么?” 云天行道:“她?你是说红漪?” 钟婉笙点了点头,认真地望着他。 云天行仰着头想了一会,道:“她说有个什么壶公现在正在秦川以东,让我去找他,还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我没听懂。” 钟婉笙脸色一变,道:“她说的是不是玄壶公?” 云天行面露惊讶之色,道:“咦,好像就是玄壶公,你是如何知道的?” 钟婉笙跺了跺脚,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云天行见她又是咬牙又是跺脚,皱眉道:“这件事很重要吗?” 钟婉笙道:“当然重要啦,我们快去找两匹马,其他的事路上再告诉你。” 云天行一头雾水,不知她为何要突然找马,不过他相信阿笙,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打算。 两人在小镇商人手里花重金买了两匹马,钟婉笙虽然知道被宰了,但现在根本没心思跟那个黑商讨价还价,丢下银子,两人骑上马,一路北上。 第一百二十二章 意外变故 宽敞的大道上,两马并行驰过,云天行道:“阿笙,你说的这个玄壶公是谁?” 钟婉笙道:“他可是当世神医,如果我们能找到他,你的命就有救啦。” 一说到“神医”,云天行脑海里顿时蹦出“浪得虚名”四个字,因为他还在李府时,李延东曾请过一位“神医”来给李夫人看病,病没看好,病情反倒加重了,李夫人还为此险些丧命,李延东愤怒之下将那位“神医”一掌拍死,丢到后山喂狼去了,直到现在,云天行对神医仍怀有偏见,道:“真是神医?可别是个庸医冒充的。” 钟婉笙道:“‘悬壶济世,常医无死’,有没有听过?” “没有。”云天行摇了摇头,他的见闻实在有限,整人、拍马屁他或许不输别人,但一提到这些江湖人物,他就两眼摸黑了。 钟婉笙道:“这位玄壶公不仅不是庸医,还是位大有来历的名医,他自幼便学神农遍尝百草,苦研天下药理经典,听说他曾拜过很多师父,但无一人能教他,他的医术在当世恐怕无人能及,凡是经他接手的病人,不论病到何种程度,他都能治好,也从没医死过人,你说神不神?” 云天行点了点头,心道:“是挺神,但秦川茫茫八百里,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两人又骑了一阵,云天行只觉浑身乏力,双颊发热,心想:“坏了,还没用内力就开始这样,看来我在劫难逃了。” 钟婉笙见他脸色难看,知道距毒发越来越近,她心里焦急,但面上仍保持平静,越是到了这种时候,越不能让他过度劳累,心态放松反而会更好。 钟婉笙一直跟他说笑,两马奋蹄疾驰,又跑出一阵,忽见前方有个茶摊,钟婉笙忙道:“我们去喝杯茶吧。” 云天行道:“好,我正好有些渴了。” 两人将马拴在树旁,找了张空桌坐下,要了一壶清茶,钟婉笙取出手帕替他擦拭额上的汗珠,道:“感觉怎么样?” 云天行道:“还好,只有感觉有些累,休息一会就好了。” 两人喝茶闲聊,忽听一人道:“他叶孤鸾怎么说也是个成名人物,怎地这般不守信用,当着群雄的面说所有恩怨一笔勾销,半夜里又去杀了戚庄主满门,连庄子都给人烧了,算什么英雄好汉,简直就是武林败类!” 云天行与钟婉笙都是一惊,戚庄主被叶孤鸾灭门了? 两人对望一眼,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昨日他们也在场,亲眼见到他们之间的恩怨已经清算,当晚戚庄主就被灭门,这件事定有蹊跷。 钟婉笙见云天行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生怕他一激动导致毒发加快,忙握住他的手,在他掌心捏了捏,示意他平静下来。 云天行挤出一丝微笑,又点了点头。 忽听另一人道:“你小点声,可别让人听到。” 先一人又道:“我就是要让别人听到,他叶孤鸾敢做还怕人说吗?大家都听好了,昨天夜里,叶孤鸾杀了戚庄主满门,受过戚庄主恩惠的都去找他报仇啊!” 后一人道:“行了,别喊了,戚庄主待人仁义,如今全家被灭,定有不少江湖义士会站出来主持公道,到时你可不要落人之后就好。” 先一人冷笑道:“我向来只争先,不落后,要是叶孤鸾那个王八蛋敢出来,老子一刀劈了他!” “谁要劈了我?”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一人执剑缓缓走来,衣上满是血迹,鬓发随风舞动,来人正是叶孤鸾! 谁都没想到叶孤鸾会在这里出现,先前说话那两个人猛地站了起来,手执兵器,不断往后倒退,退到远处,一转身便逃了,其他人见他俩跑了,也纷纷跟着逃跑。 茶摊老板虽然只是个普通人,但已在这里经营茶摊多年,江湖上的消息要比很多江湖人都要灵通,一见势头不好,掉头就跑,转眼间,整个茶摊就剩云天行和钟婉笙了。 叶孤鸾看了两人一眼,便走到茶棚里面,翻了一会,找到一坛酒,于是坐到一旁的凳子上,用酒坛当酒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他们见过叶孤鸾出手两次,但均未伤人性命,甚至在烟雨桥上还救过杜陵北一命,这样的人怎么会违背诺言,去灭了人家满门呢? 话虽如此,但他衣服上还留有大片血渍,脸上的血迹也没有洗去,这总不会是巧合吧。 就在这时,一个小女孩忽然从林中跑了出来,云天行猛地站了起来,心中惊讶道:“朵儿?他们不是说戚庄主满门都被灭了吗?怎么朵儿还活着?” 钟婉笙也感觉莫名其妙,昨天她还抱过这个孩子,绝不会认错,她连忙抢了过去,拉住朵儿,道:“小妹妹,你还认得我吗?” 朵儿眨了眨眼睛,道:“你是昨天那个大姐姐。” 钟婉笙笑道:“看来你还没忘了我,不过,你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我听说......听说......”她还不知道情况到底怎样,不敢乱说,但又不知该说什么,所以不断重复这俩个字。 朵儿忽然大哭起来,道:“我爹爹死啦,以后都没人疼我啦。” 云天行和钟婉笙对望了一眼,心想:“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戚庄主真被叶孤鸾杀死了。” 钟婉笙凑在朵儿耳边,低声道:“朵儿,这里太危险,跟姐姐走好不好,姐姐会找一个很疼你的人。” 朵儿道:“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跟大叔学剑,为我爹爹报仇。” 两人越听越糊涂,钟婉笙道:“他杀了你爹爹,你干嘛还要跟他学剑,快跟我走,不然他也要将你一起杀了。” 朵儿揉了揉眼睛,道:“是那些坏人杀了我爹爹,是大叔救了我,大叔没杀我爹爹,他只杀坏人,我爹爹是好人,呜,呜......” 两人这才听明白,落梅山庄的确被灭门了,朵儿是被叶孤鸾救下来的,而且叶孤鸾杀的人并不是落梅山庄的人,而是那些来杀人的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教我学剑 两人看朵儿满身血迹的样子,应该目睹了杀人现场,她的话应该不是假话,这样说来,叶孤鸾是被冤枉的?可又是谁杀了戚佑堂呢,叶孤鸾为什么要救仇人的孩子? 既然是叶孤鸾救了朵儿的命,两人便不好再阻拦,朵儿哭着跑到叶孤鸾身旁,拉着他的衣襟,仰头望着他,啜泣道:“大叔,教我学剑。” 叶孤鸾看也没看她一眼,举起酒坛灌了一口酒,道:“不教。” 朵儿不停拽他衣襟,道:“不嘛,不嘛,我要学,我要学......” 云天行和钟婉笙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又回到桌上坐下,慢慢喝着茶。 云从天上过,风自林中来。 茶摊上有四个人,却只听到朵儿一个人在哭闹,非要让叶孤鸾教她剑法。 云天行心想:“如今朵儿已无家可归,叶大侠又是当世大侠,若肯教她剑法,自然是最好不过,不然她孤零零一个人该何去何从?” “朵儿,你过来!” 何绣衣忽然从林中奔了出来,来到朵儿身旁将她拉到身边,“你不跟姑姑走,怎么又跟他跑了?” 朵儿撅着嘴,道:“我要跟大叔学剑,他不肯教我,何姑姑你帮我求他嘛。” 何绣衣看着叶孤鸾,见他一直在喝酒,连声招呼也不打,心中来气,道:“你跟他学什么剑,现在人人都说是他杀了你爹爹,你跟着他太危险了,快跟我走。” 朵儿道:“不嘛,不嘛,我就要跟大叔学剑,爹爹不是大叔杀的,是那些坏人......” 何绣衣替朵儿擦掉眼泪,柔声道:“大家都说是他杀的,即便你说不是,人家也不会信的。” 朵儿啜泣道:“何姑姑,连你也不信我吗?” 何绣衣沉默了半晌,道:“姑姑自然信你,他这人脾气虽坏,但人还......不算太坏,不过,你跟着他太危险了。” 朵儿道:“有大叔在,我不怕,何姑姑你快帮我求他嘛。” 何绣衣将目光转向叶孤鸾,道:“她要跟你学剑法,你教不教?” 叶孤鸾道:“不教。” 何绣衣咬了咬牙,道:“你教她个一招半式又怎么了,朵儿她聪明伶俐,乖巧听话,又不会给你捣乱,你闲时指点她一下也好,又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叶孤鸾举起坛子又灌了一口酒,道:“不教。” 何绣衣瞪了叶孤鸾一眼,拉着朵儿便要走,道:“姑姑教你射箭,不学他的破剑法,学了有什么用,被人冤枉了都不敢还口。” 她这话是对朵儿说的,其实是说给叶孤鸾听的,叶孤鸾如若未闻,一直在喝酒,一坛酒这才一会就喝空了,他起身又去茶棚里提来一坛,拆掉封口接着喝。 何绣衣见他满身是血,根本看不出受没受伤,即便是没有受伤,这个喝法迟早也要喝死,她走上前去将酒坛夺了过来,“嘭”的一声,摔在地上。 叶孤鸾愣了愣,也没说什么,又起身往茶棚里走去。 何绣衣抢先进了茶棚,搬起酒坛狠狠往地上摔,“嘭嘭”声不绝于耳,转眼间,十多个酒坛都被摔了个稀巴烂,酒水淌了一地。 还好茶摊老板提前跑了,不然准要晕过去。 叶孤鸾怔怔地望着何绣衣,道:“你在干什么?” 何绣衣本就因戚佑堂之死伤心,又被叶孤鸾这么一气,顿时流出泪来,道:“他们都在冤枉你,你为什么不解释?” 她虽然在生气,但说话的语调却十分温柔。 叶孤鸾道:“有什么好解释?” 何绣衣抽泣一下,道:“你不解释他们都当你是凶手,说你违背了江湖道义,言而无信,残杀仁义之士,说什么的都有,难道你要跟全天下的人为敌吗?” 叶孤鸾道:“谁要杀我,尽管来好了,全天下又如何?” 何绣衣笑道:“是啊,你不怕死,你是大英雄,你厉害。” 何绣衣别过头,从他身旁快步走出茶棚,拉起朵儿的手,道:“我们走。” 朵儿从她手中挣开,道:“何姑姑你不要拉我走,我要跟大叔学剑。” 叶孤鸾执剑走出了茶摊,朵儿望了望叶孤鸾,又望了望何绣衣,又将目光移到叶孤鸾的背影上,然后快步跟了上去,喊道:“大叔,等等我。” 何绣衣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两人渐走渐远,忽然咬了咬牙,拔足跟了上去。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云天行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钟婉笙道:“怎么了?” 云天行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朵儿有些可怜。” 钟婉笙道:“朵儿虽然没了父母,但还有叔叔和姑姑呀,她年纪还小,时间一久,悲伤就淡了,我想她应该会快乐地长大的。” 云天行心想:“心里有了仇恨还会快乐吗?”他沉默了良久,忽然道:“阿笙,你觉得朵儿跟他们哪一个会比较好?” 钟婉笙微笑道:“两个一起跟才好呀。” 云天行道:“但朵儿只能选一个啊?” “谁说她只能要选一个啦?”钟婉笙吐了吐舌,心想:“天行哥哥,你真不了解女人的心思。” 云天行一边喝茶,一边思索这句话的意思。 钟婉笙饮尽杯中茶水,站起身来笑道:“快别想啦,我们还要赶路呢,不能再耽搁了。” “嗯。”云天行点点头,又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两人从树上解下缰绳,翻身上马,向北疾驰而去。 就在两人离开后不久,清风拂过树林,茶摊不远处一棵树后,一角衣袂随风扬起,风一过,衣袂又荡回树后,这一来一回,已不知过了多少次。 原来,这树后藏了一个人,一个红衣女子。 没人知道她站在这里,也没人知道她已在这里站了多久。 她的衣袂随风飘飘,但她的人却一动不动,一双含情美目直直盯着两马消失的位置。 “唰——” 树上的枝叶突然晃了晃,几片落叶随之飘下。 红漪似已凝固的身子忽然动了动,一双眼睛望着随风飘荡的落叶,直到落叶坠在地上。 “你跟踪我?”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无情之剑 “我只是好奇你最近都在干些什么?” 一道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枝叶摇晃,从树上跃下一个人来。 来人一袭胜雪白衣,剑眉星目,右手握着一柄乌鞘长剑,正是姬无情。 姬无情走到红漪身前,道:“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他?” 红漪抬起头来望着他,道:“你看到了?” 姬无情避开她的目光,望向远处,道:“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不过,他身边好像有个女人。” 红漪又缓缓垂下了头,神情落寞,沉默不语。 姬无情道:“要我帮你杀了她?” “不要!”红漪猛地抬起头,“我......不想让他难过。” 姬无情沉默了良久,忽然伸手接住一片落叶,凝视了半晌,道:“他不知道有个人在背后默默地为他付出,你应该告诉他。” 红漪摇了摇头,道:“不。” 姬无情转过头,望着她,道:“你连见他的勇气都没有?” 红漪又摇了摇头,道:“不是的。” 姬无情又将目光移到掌心的树叶上,良久之后,他手掌一翻,树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又落到地面上,道:“木叶离开了母树,终将会腐烂在泥土里。” “木叶腐烂不也是为了母树更好地成长吗。”红漪仰头望着粗壮而又繁茂的绿树,“木叶舍己,母树才会长青,难道不是吗?” 姬无情道:“但愿他不会让你失望。” 红漪道:“谢谢你帮我打听到玄壶公的消息。” “原来你也会说‘谢’字。”姬无情背过身去,“不过,你不需要对我道谢。” 对于他的的回答,红漪并不意外,淡淡道:“你的任务结束了?” 姬无情道:“结束了。” 红漪望着他的背影,缓缓道:“你又杀了多少人?” 姬无情道:“一个未杀。” 红漪将目光移到他的剑上,忽见毫无纹络的乌鞘上竟然多了一道剑痕,她盯着那道剑痕看了很久,忽然道:“你跟人动手了?” 姬无情道:“是。” 红漪美眸微微眯起,道:“我很好奇,这里竟然有人能伤到你?” 姬无情冰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转瞬即逝,他又将目光投向远方,道:“有价值的对手并不多,他算一个。” 红漪道:“他是谁?” 姬无情嘴角微微扬起,似是在笑,红漪很难想象,他也会笑? 风又在吹了,吹动着枝叶,吹动着两人的衣衫,他们这样默默地站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红漪脊背离开树干,道:“我要走了。” “嗤”的一声,寒光袭来,从她脸庞飞过,剑风激得她的秀发狂舞,剑气消散,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你的剑依旧无情。” 红漪转身走开,树下多了一条花蛇,而且已被斩为两截,一截是蛇头,一截是蛇身。 花蛇已死,但嘴巴仍张得很大,一对獠牙锐利无比,连蛇信都吐了出来,任谁看它都要得手了,可它还是死了,死在即将得手的那一瞬间。 姬无情用那双冰冷的眼睛在蛇尸上扫了一眼,转身离去。 红漪徒步走在道旁,道:“你还要跟着我?” 姬无情跟在她后方,脚步不停,道:“你还要跟着他?” 红漪没再说什么,只循着马蹄印继续走着。 ...... 时过正午,烈阳当头。 云天行两人乘马奔了大半日,穿过一片空旷的草原,又进入一片树林,两人沿途没有歇息,云天行渐感体力不支,两人便下马在林中歇息。 吃了些捎带的干粮,云天行倚在树边,道:“阿笙,我们这是要往哪边走?” 钟婉笙提起衣裙,在云天行身旁坐下,道:“我们已经过了关中平原,应该快到了,你先歇一会吧。” 云天行偏过头,望着她,道:“什么快到了,你知道玄壶公在哪?” 钟婉笙微微一笑,道:“如果他真在秦川,就一定在百花谷。” “百花谷?那是什么地方?”云天行道。 钟婉笙从身边花丛中摘了一朵粉色小花,凑到鼻下嗅了嗅,道:“百花谷南近秦陵,东临太行山,正处在这两座山岭的交汇之处,在这里不论春夏秋冬,百花齐开,稀缺药草更是多不胜数,对玄壶公这样一位神医而言,这里自然是非来不可的,只是......” 云天行道:“只是什么?” “只是玄壶公居无定所,一直在江湖各处游荡,悬壶济世,救济平民,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万一他已离开,或者根本就没来过秦川,那......” 钟婉笙美眸中闪过一丝担忧之色,她不知道红漪给出的消息是否可靠,如果是假的,云天行的性命将会在此终结,她一路都在担心这个问题,可又别无他法,只能信以为真。 云天行从她手里拿过粉色花朵,替她戴在发髻上,笑道:“人都是会死的,早一天晚一天而已,有你陪在我身边,我一点都不怕死,只是,不能陪你去昆仑山看雪,你不会怪我吧。” 钟婉笙强忍住眼泪,嘟嘴道:“哼,谁说我不怪你,你要是敢舍我而去,我就怪你一辈子,以后吃不香,睡不着都赖你!” 云天行在她气鼓鼓的腮上捏了一把,笑道:“我们阿笙生气起来,比阎王老爷都要厉害,就算要死,也得先问问我们阿笙同不同意呀。” 钟婉笙破涕为笑,道:“天行哥哥,你还能走吗?我们牵马走走吧,这里离百花谷已经不远了。” 两人牵着缰绳,在林间慢慢走着,云天行道:“阿笙,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奇闻异事,你说我的那些我听都没有听过,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九幽谷吗?” 钟婉笙摇了摇头,道:“大都是听外面人说的,我喜欢听别人谈论这些奇闻趣事,待在九幽谷里可没人跟我说这些。” 云天行道:“那你在九幽谷要干什么?” 钟婉笙叹了口气,道:“一天到晚总要记这记那,学这学那,每天面对的不是奇花异草,就是蛇虫毒蚁,而且天天都有新东西要学,我都快无聊死了,不然我也不会偷偷跑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八个怪人 云天行吃了一惊,道:“你是偷偷跑出来的?” 钟婉笙道:“是啊,怎么了?” 云天行道:“你们谷主不会责罚你吗?万一将你逐出九幽谷怎么办?” 钟婉笙笑道:“哪有那么严重,我就是出来玩玩,又没做什么坏事。” 两人在林中边走边聊,走了一段,云天行体力又渐渐恢复,两人上马疾行,一路往东奔去。 又行了大半个时辰,两人来到一座小山前,只见山脚下花草繁密,姹紫嫣红,恰如暮春时分,钟婉笙欢喜道:“前面就是百花谷啦。” 这里花草遍地,就像铺了一片春日的地毯,完全遮住原有的地面,两人只好下马行走,钟婉笙牵马在前方开路。 云天行举目张望,见漫山遍野的花草,一眼望不到尽头,大多数的花草他都叫不上名字,一路走来,见到了月桂,海棠,杜鹃,樱花等等熟悉的花木,这些花木大都在三四月份开花,如今已将近七月,它们依旧如春日一般灿烂,实在让人惊叹不已。 绕过小山,四周树木渐少,花草没膝。两人并肩行了一段,忽见前方有一棵伞状大树,树上开满了红花,两人牵马走近,云天行吓了一跳,道:“树上吊着一个人!” 他立刻回想起曾经亲眼目睹过的一幕,那时从鸢都购货返回,在青州城郊外遇到了盗匪,四位护院打跑匪徒,活捉匪徒首领,将他杀死后吊在树上。 云天行转头看向钟婉笙,见她面露喜色,丝毫没有慌乱,不禁大感奇怪,道:“阿笙,你没看到那里倒吊着一个人吗?” 钟婉笙笑道:“看到了呀。” “看到了你还笑?”云天行皱起眉头,“就算不害怕,至少也要给死者一点尊重呀,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他放下来。” 钟婉笙拉住他,笑道:“别去,让他吊在那里就好,他不喜欢被人打扰。” 云天行脸色微变,道:“阿笙,你为什么不让我去?不管他生前做过怎样的坏事,既然已经死了,至少要让他入土为安吧。” 钟婉笙笑道:“天行哥哥,你别生气,他可是个大活人,难道你要将他活埋了呀。” “大活人?” 云天行张着嘴,脸上挂着诧异之色,忙转目望去,见倒挂在树下那人有皮有肉,双手抱在胸前,虽然隔得太远看不清面容,但可以肯定是个活人。 云天行见钟婉笙满脸笑意,道:“阿笙,你早就知道了吧?” 钟婉笙点了点头,道:“先别说话,跟我走。” 钟婉笙拉着云天行继续往前走,刻意绕开了那棵树,又走了一段,那棵树已看不见了,云天行道:“阿笙,我刚才看了,他真是个活人,还盯着我们看呢。” 钟婉笙笑道:“怎样,没骗你吧。” 云天行笑道:“他为什么要将自己倒着吊在那里?” 钟婉笙道:“这就不知道了,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怪,行事说话都异与常人,不然也不会被叫做怪人了。” “怪人?” 云天行越听越糊涂,他们是来找玄壶公的,怎么碰上怪人了,难不成百花谷里什么人都有?他心中好奇,不禁又问道,“你刚才提到‘这些人’,这里面难道也有玄壶公?” “没有。”钟婉笙摇了摇头,“玄壶公是他们的主人,既然能遇见他们,那玄壶就一定就在百花谷。” 云天行点了点头,四下望去,却没再看到一个人影,又走了一段,忽然看到一头黄牛,黄牛正在路边吃草,牛背上倒坐着一个人,正在吹箫。 两人牵马从旁走过,只听箫声幽咽低沉,仿佛在诉说情人的相思,连绵如秋水,让人不禁为之心动落泪,忽然音调一转,又仿佛置人于海岸之滨,看潮起潮落,望云卷云舒,远处海鸟正在飞近。 云天行正听得入神,忽然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猛地清醒过来,见钟婉笙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走。 两人牵马继续上路,云天行暗暗好奇,心想:“刚才明明在走路,什么时候停下的?” 钟婉笙道:“天行哥哥,我刚刚一直在喊你,你没听到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没有啊,我听那曲子吹得好听,听得有些入神了,其他的声音都没听到。” 钟婉笙道:“不是因为曲子好听,是你被他的曲子迷惑了,你现在用不上内力,根本抵挡不住曲调的诱惑,听一会就会沉醉其中,无法自拔,我就是喊破了喉咙你也不会听到。” 云天行这才恍然,忽又想起在落梅山庄遇到的八指神弹管平仲,心道:“以后遇到这些人可要小心了,要不是阿笙及时掐醒我,我可要听到毒发身亡了。”一想到此处,不禁打了个激灵。 钟婉笙道:“刚才那个吹箫的也是那些怪人之一。” 云天行道:“到底有几个这样的怪人?” 钟婉笙道:“八个。” 云天行道:“这么多,我们刚刚见到了两个,那六个在哪里?” 钟婉笙道:“不知道,他们并不在固定的位置,我们只是碰巧遇到两个而已,也许还能遇到其他六个,也许一个也遇不到了。” 云天行暗暗点头,道:“既然他们要保护玄壶公,为何不离得近些,都离得这么远,如果有人要杀玄壶公,根本来不及救援呀。” 钟婉笙微微一笑,道:“因为他们本就不会来救援,所以,在哪里都一样。” 云天行皱起眉头,道:“你刚刚不还说玄壶公是他们的主人吗?” 钟婉笙点点头,道:“是主人没错,但也仅此而已,就算现在有人拿刀架在玄壶公的脖子上,他们也不会救他。” 云天行愕然,道:“难道他们会眼睁睁看着玄壶公被人杀死?” 钟婉笙道:“会。” 云天行目瞪口呆,惊讶持续了很久,道:“那要他们有什么用?难道只是给玄壶公吹曲子,吊在树上逗乐子吗?” “当然不会是这样。”钟婉笙笑了笑,“他们会为他们的主人报仇,杀害他们主人的人,以及他的亲朋好友,甚至是帮派势力的人,都会被杀得一干二净。” 第一百二十六章 种瓜老伯 云天行笑道:“这些人真是奇怪,活着不救,死了又去给人报仇,真是好笑,哈哈。” 钟婉笙抿嘴一笑,道:“我第一次听也觉得很好笑,心想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不想今日竟然遇上了。” 云天行笑弯了腰,忽觉腹部传来隐隐阵痛,忙收敛笑容,腹痛也随之渐渐消失,云天行舒了口气,心想:“我还当要毒发了呢,不过,在听到这样的趣事后死去,到阎王那也可以拿来逗小鬼们乐一乐。” 两人边走边说,云天行转头看着钟婉笙,道:“玄壶公还活着,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为他报仇的?” 钟婉笙道:“这八个怪人以前还有过两个主人,在主人被杀之后,他们需为主人报了仇,才能找下一个主人。” “他们是什么来历?”云天行道,“为什么会做这种怪事?” 钟婉笙摇了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我还是从谷主那里听来的,她也不知道这八个人的来历。” 云天行默默想了一会,忽又道:“你以前没见过,怎么第一次见就能认得出他们?” “看他们脸上戴的面具呀。”钟婉笙微笑着说道,“这八个人的面具与江湖上常见的面具不同,不仅样式不同,目的也不一样,他们戴面具不为遮盖,而更像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云天行皱眉道:“象征?” “恩。”钟婉笙点了点头,“他们有的遮左眼,有的遮右眼,有的遮鼻子,有的遮嘴巴,总之各不相同,吊在树上那位就是遮住了嘴巴,那个吹箫的是遮住了右眼。” 云天行默默点头,心想:“江湖中藏龙卧虎,能人异士多不胜数,我的见识实在太过浅薄,应该多向阿笙请教才是。” 两人走过一片桃林,钟婉笙取出手帕,帮云天行擦拭脸上的汗水,道:“流了这么多汗,身体感觉怎么样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浑身无力,腿脚发软,阿笙,我感觉快要不行了。” “你快上马。”钟婉笙将他扶上马背,自己乘上另一匹马,在马臀上轻轻一拍,两马并列快行。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忽见前方有一片瓜地,一个白胡子老头正蹲在瓜地里拨弄西瓜。 钟婉笙翻身下马,拉着两马的缰绳走上来前,道:“老伯,我这位朋友身中奇毒,快要撑不住了,您知道玄壶公在哪里吗?” 那老头回身瞧了一眼,道:“什么壶?” 钟婉笙提高嗓音,道:“是玄壶公,他是位神医,您知道他在哪里吗?” “没听说过。”老头摇了摇头,又低下头去拨弄西瓜。 钟婉笙叹了口气,刚要牵马掉头,忽见老头身旁有一个竹筐,竹筐里有一个黄葫芦。 “葫芦......悬壶济世,莫非他就是......” 钟婉笙精神一振,又见竹筐里装满了药草,而且都是些极为罕有的药草,心想:“一个寻常瓜农怎会认得这些,就是一般的江湖郎中也未必能认得,他脸上没戴面具,一定是玄壶公本人了。” 钟婉笙走到老头身旁,躬身一拜,道:“前辈,请你救救我这位朋友,他身中金蛇蛊毒,随时都有可能毒发。” 那老头直起身子,道:“你喊我什么?” 钟婉笙愣了愣,道:“前辈呀。” 老头捋了捋雪白的胡须,笑道:“老朽只是一个瓜农,你让我用什么救人,西瓜吗?” 钟婉笙急得跺脚,道:“前辈,我知道您就是玄壶公,您竹筐里的药草我都认得,一个瓜农怎么可能会认得这些。” “什么药草?”老头一手指着竹筐,“你说这些呀,这是我拔来喂牛的,你要吗,要就都拿走吧,我再去拔一些就是了。” 钟婉笙又气又急,见他一直不肯承认,轻轻哼了两声,快步来到竹筐前,将筐里的黄葫芦抢到手中,拔开塞子,凑到鼻端嗅了嗅,只觉一股臭气破口而出,她连忙屏住气息,将塞子拧了回去,心道:“臭气中混杂着药草的味道,这里面装的应该是某种药,他肯装在葫芦里,一定不是寻常药。” 云天行汗流不止,但仍咬牙坚持坐在马背上,钟婉笙心想:“天行哥哥快撑不住了,这老头既然不肯承认自己就是玄壶公,只好硬逼他承认了。” 老头见钟婉笙拿起葫芦,仍面带微笑,忽见她将葫芦一歪,葫芦里那又臭又黑的东西从葫芦口流出来,正好落在脚下的西瓜上。 老头的脸色立刻变了,抢上前去,一把将葫芦夺过来,道:“你这女娃娃也太不识货了,这东西能随便乱倒吗,你当是粪水啊!” 钟婉笙背着双手,笑道:“臭气熏天,不是粪水是什么?” 老头道:“这可是......可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钟婉笙笑道:“现在你是瓜农还是玄壶公?” 老头哼了一声,道:“我就是玄壶公,我就是不乐意医他,你们另寻他人去吧。” 玄壶公背起竹筐,转身走开,钟婉笙牵着两马紧追其后,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是当世神医,当有医者仁心才是,见死不救是什么道理?” 玄壶公嘿嘿一笑,道:“你们江湖中人不就喜欢打打杀杀吗,今天你杀我,明天我杀你,反正都是要死,何必要医,还是顺其自然吧。” 钟婉笙道:“江湖中人也有好坏之分,善恶之别,流氓恶霸你不医便罢,连好人都不医吗?” 玄壶公微微偏头,道:“何谓好,何谓坏?世间本无善恶正邪,都是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违道硬分出来的罢了,难道坏人就一定坏,好人就一定好了?” 钟婉笙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想了想,又道:“你身为医者,却不医人,难道只会医猪狗牛羊吗?” 玄壶公笑道:“谁说我不医人了?” 钟婉笙道:“我这位朋友身中奇毒,命在旦夕,你见死不救,难道不是不医人吗?” 玄壶公停下脚步,道:“要我医他也容易,拿一千两银子来,少一文不医,多一文不要。” 第一百二十七章 欲哭无泪 “一千两?” 钟婉笙一双美眸瞪得滚圆,心想:“我浑身上下连一百两都拿不到,去哪里弄一千两银子,就算现在去偷、去抢也来不及了,这老头存心刁难我。” 玄壶公见她愣愣地站着不动,嘿嘿一笑,转身便走。 “等一下。”钟婉笙大喊。 玄壶公继续走着,没有回头,只说道:“想出银子来了?” “没有。”钟婉笙快步跟了上来,“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哦?”玄壶公道,“什么问题?” “每个找你看病的人都要收一千两银子吗?”钟婉笙道。 “也不是这样。”玄壶公停下脚步,“我看你们是江湖中人,所以才特殊对待的,他现在最多还能活半个时辰,一千两银子换一条命,贵吗?” 钟婉笙道:“那要不是江湖中人呢,看一次病要多少?” 玄壶公捋着胡须,悠然道:“这要视情况而定了,一般的土财主呢,小病二百两,大病一千两,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一千五百两,躺在棺材里还没咽气的两千五百两。” 钟婉笙越听越夸张,听到两千五百时两已张大了嘴,道:“你这是趁火打劫啊!” “你这小娃娃可真不会说话,是他们来找我,又不是我去求他们,怎么就趁火打劫了。”玄壶公嘿嘿一笑,接着道,“他们家里的金山银山堆得比眼前这座山都高,拿一点给我老人家花花怎么了,看你那吃惊的样儿,两万五千两我都收过,这点银子算什么。” “两万五千两?!”钟婉笙内心的激动难以平复,心道,“这么说来他要一千两的确不算多,可我去哪里找这么多银子?” 玄壶公得意地笑了笑,转身又走,钟婉笙在后面紧追不舍,道:“你张口便成百上千两,穷人就是病死都不敢找你了,你这是借病杀人啊。” “非也,非也。”玄壶公捋着胡须,“来找我看病的穷人比天上的星星都要多,何来不敢一说。” “不可能,穷人哪有那么多银子。”钟婉笙厉声道。 玄壶公笑道:“我给穷人看病从不收钱,不但不收钱,每个病人我还要给他们十两银子。” 钟婉笙微微一怔,心想:“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要真是这样,穷人们都不用做工了,天天生病,天天看病不就好了?” 玄壶公见她神色微妙,若有所思,捋着胡须哈哈大笑,道:“你可不要动歪心思,那些装病和故意染上病症来骗银子的,我看一眼就能认得出,总之,银子我是不会给的,但病症我向来不吝啬,一定要让他们吃些苦头,总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吧。” 钟婉笙被他一眼看穿,不禁暗暗佩服,心想,“这老头不但能治病,还能让人得病,实在匪夷所思,但他布施穷人,还算颇有侠心,这神医之名自是当之无愧了,可这么一来,天行哥哥的毒怎么办?” 钟婉笙一直在低头想主意,回过神来,玄壶公已不见踪影,她焦急万分,四下望去,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快步走了一段,忽见前方金黄满地,走近一看,原来是一片油菜花地,中间有一条刻意留出的小道,钟婉笙牵马走过,过了油菜花地不久,来到一个池塘前。 池水清澈,中有荷花,花开正艳,红绿相映,甚是好看。 池塘中央有一座竹屋,屋前有一条用竹子搭建的走道,在池中拐了几个弯接到池边。 钟婉笙牵马走到竹道前,望见玄壶公在竹屋里踱来踱去,转身对云天行道:“天行哥哥,你还好吗?” 云天行半睁着眼,满头大汗,连喘息声都变得异常粗重,他挤出一丝微笑,道:“阿笙,你在说什么,刚开始我还能模糊听到几句,到后来什么都听不到了。” 钟婉笙脸色一变,心道:“坏了,毒性就要发作了。”忙将他扶下马来,将他扶到竹屋里,靠在门边的竹墙上。 钟婉笙拉住玄壶公的手臂,哀求道:“前辈,求你救救他吧,他快不行了!” 玄壶公正在竹屋内来回踱步,思索问题,一直没注意到有人进来,被她这么一拉,着实吓了一跳,看了钟婉笙一眼,又看了云天行一眼,道:“一千两银子带来了?” 钟婉笙摇着玄壶公的手臂,道:“前辈你先救救她,银子我慢慢给,保证一文不少。” “别摇啦,你当我是摇钱树啊!”玄壶公抽开身来,“没银子就赶紧出去,别打扰我思考问题。”说完又开始自顾自地踱步。 云天行紧咬牙关,扶着竹墙站起来,道:“阿笙,我们走吧。” 不待钟婉笙回应,云天行已摇晃着走到了屋外,竹道并不长,可他走得很慢,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嘭——” 云天行终于摔倒了。 钟婉笙从竹屋里冲出来,见他倒在地上,忙扑到他身旁,大声喊叫,可无论怎么喊他也不答应。 钟婉笙又惊又怕,又跑回竹屋,拿出匕首抵在玄壶公颈中,喝道:“他马上就要死了,你要是不救他,我立刻刺死你!” 玄壶公哈哈一笑,捋着胡须,悠悠道:“曾经有很多人这样威胁过我,不过他们都没能如愿,该死的还是死了,我劝你还是快去准备后事吧,中毒的人往往烂得比较快。” 钟婉笙冷哼一声,道:“臭老头,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玄壶公道:“你对那小子情深一片,为了他自然可以放弃一切,不过,你没有亲人朋友吗?活着的人自然要为活着的人考虑才是啊。” “是啊,你说得真对,我现在又不想杀你了。” 钟婉笙将匕首收起来,又取出一个小玉瓶,拔开塞子,拿到玄壶公面前晃了晃,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叫‘欲哭无泪’,你要是中了这种毒,一天到晚都会大哭不止,直到哭死为止,不过,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的,你哭七天,我给你用一次解药,然后再让你中毒,如此往复,我要让你在他坟前哭到老死!” 第一百二十八章 漫长等待 玄壶公面色微变,道:“你是九幽谷的人?” 钟婉笙道:“既然你能看出我是九幽谷的人,自然知道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他若是死了,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玄壶公嘿嘿一笑,道:“小娃娃,你可别忘我的身份,就凭你那点手段,对付别人还成,在我面前可就行不通啦。” 钟婉笙冷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玄壶公捋着胡须,脸上带着笑容,道:“你们谷主近来可好?” 钟婉笙一听他问到谷主,神色稍缓,心想:“这老头既然是神医,自然能解天下百毒,我九幽谷乃万毒至尊,‘医’‘毒’虽属两脉,但仍大有相通之处,他认识我们谷主也在情理之中,我大可用谷主的身份来逼他救人。” 钟婉笙望着躺在外面的云天行,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道:“他是我们谷主最喜爱的弟子,他一死,我们谷主哪里还会好,她要是知道最喜爱的弟子死在你面前,不知道会怎样想呢,即便她顾惜往日交情,不好找你算账,但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自然有人要遭殃,不论是谁,对你们这些医者来说都不是件好消息吧。” 玄壶公听完脸色又是一变,心想:“我曾去过九幽谷几次,他们谷主待播不薄,就连她亲手培育的药草都任我摘取,这份人情可真不小,这小子要真是她的弟子,我见死不救,以后还有何脸面去九幽谷,就算我今生都不再去九幽谷,她若是因这小子的死而迁怒别人,倒也很是麻烦。” 钟婉笙见他神色变幻,知他在忖度利弊,心中虽急,却也不敢再出声扰他。 竹窗用一根细细的竹竿撑开,窗外是一片盛开的荷花,荷香不时随风飘来,沁人心脾,远处有片竹林,在风中轻轻摇摆,虽然隔得远,脑海中却出现了竹叶摩擦的沙沙声。 “快把他扶进来。”玄壶公似乎已做出了抉择,向钟婉笙喊道。 钟婉笙喜出望外,立刻冲了出去,来到云天行身旁,先试了试他的脉搏,脉息虽弱,但终究还没有停止。 她本以为两人要阴阳两隔,玄壶公忽然又答应救他,那他一定不会死了,这些天积聚在心中的情绪都在此刻爆发,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她将云天行背到屋内竹床上,玄壶公让她去外面等,她虽然很不情愿,但在这种关头又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只好乖乖走出去,带上竹门。 这里的景色很美,她却连一点欣赏景色的心情都没有,她的眼角还挂着泪珠。 她在池塘中的竹道上来回走动,目光不时望向紧闭的竹门。 竹门是由二十三根细竹并排连成的,连竹节她都数过,而且是很多遍,可竹门仍是无情地关着。 她从来没有如此焦急过,除了竹门,她看什么都无法专心,站也站不住,坐又坐不安,只好就这么一直来回地走。 时光在此刻变得格外缓慢,慢得让人压抑,让人无法喘息。 …… “吱呀——” 竹门开了,开得很慢。 阳光抢先射了进去,照在门边的老者身上,雪白的胡须在阳光中格外耀眼。 玄壶公从暗处走出来,正想舒展一下筋骨,钟婉笙已跑了过来,道:“他......他......”她想问他怎么样了,可心里着急,什么也说不出了。 玄壶公笑道:“放心吧,死不了。” 钟婉笙跑进竹屋,听到玄壶公在屋外喊道:“地板上的血渍你就代他擦干净吧。” 玄壶公的声音渐渐远去。 整座竹屋都建在荷塘之上,脚下踩的都是并排铺起的竹子,竹床边满是血渍,呈紫黑色,其余的血水恐怕都已流到荷塘里去了。 钟婉笙心想:“他竟然将毒血放出来了,这么一来毒性自然可以缓解,这种手段说起来简单,要准确找到毒素流经之处实在不是件易事,而且天行哥哥中毒已深,已是濒死状态,要救他回来,不单是放出毒血这么简单,他一定还用了其他手段。” 钟婉笙往外瞧了一眼,没看到玄壶公的身影,喃喃道:“怪不得要赶我出来,难道还怕我偷学你的本领吗,哼,你就是教我,我都不一定学呢。” 云天行此刻正躺在竹床上,上衣已被除去,前胸还留有数个细小的针孔。 钟婉笙拿衣服盖在他身上,在床边坐下来,望着他苍白的脸颊,心中一阵酸楚,她稍稍往前俯下身子,将挡在他脸上的鬓发拨到一边,又轻轻在他额头吻了一下,道:“天行哥哥,刚才阿笙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泪水一滴接一滴地落在床边,云天行仍在昏迷当中,不知身旁有个人正在为他哭泣。 钟婉笙握紧他苍白而冰凉的手掌,不停地揉搓着,道:“你的手好冷,就像是又回到了冰洞里,你不顾性命冲进洞里来救我,那时我真的好高兴,你还说要陪我去昆仑山看雪,我好想一直陪在你身边……天行哥哥,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钟婉笙在床边坐了很久,嘴里一直在喃喃地说着,生怕话音一断,他就会飞走似的。 不知不觉,夜色深了,月亮悄然爬到空中,散下清冷的光。 窗外传来几声蛙鸣,月辉从竹墙缝隙中挤进来,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光点。 钟婉笙走到窗边,将竹窗放下来,又走到屋外望了望,却不见玄壶公的影子,心想他一定还有别的住处,于是关上竹门,坐回床边。 翌日清晨,荷香淡淡,百鸟齐鸣。 钟婉笙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她昨天太过劳累,都不知自己是几时睡着的。 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云天行的状况,见他胸膛起伏规律,手上有了温度,昨天那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丝血色。 见云天行已开始好转,她紧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长长舒出一口气,这才觉得有些饥饿,当即出去找些果子吃了。 刚回来没多久,玄壶公背着竹筐又来了,道:“还没醒?” 钟婉笙站起身来,摇了摇头,脸上仍有担忧之色。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情无绝期 “他体内毒素已祛除大半,今天不醒,明天也一定能醒了。”玄壶公放下竹筐,“你是九幽谷的人,应该学过调配冲消毒素的药方吧。” “学过。”钟婉笙点了点头。 “那就好。”玄壶公看了云天行一眼,“等他醒了,你就熬药给他喝吧,以他现在的状态来看,半月之内便可将毒素彻底清除。” 钟婉笙走上到玄壶公身前,躬身一拜,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小女一定谨记前辈大恩大德。” 玄壶公摆了摆手,笑道:“现在知道谢了?昨天不还要杀我吗?” 钟婉笙眯眼一笑,道:“是我一时心急,还望前辈不要怪罪。” 玄壶公哈哈一笑,道:“威胁我的人多了去了,但真敢动手的却没有一个,为什么?因为他们怕死,你为了这小子竟然连‘欲哭无泪’都拿出来了,我看他根本不是九幽谷弟子,是你的情郎才对吧。” 此话一出,钟婉笙脸色唰的一下就红了,忙低下头,道:“哪有这种事,他......他真是我们谷主最喜爱的弟子,我们......我们......” 玄壶公捋着胡须,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再把他弄死算了。” “不要!”钟婉笙惊叫出声,连忙挡在床前,脸上红扑扑的煞是动人。 玄壶公仰天大笑,拂袖而去,人已不见,周围却回荡着他的声音。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情绵绵无绝期。” ...... 到了第二日,云天行终于醒了过来,他坐起身来,见自己在竹屋内,又回想起晕倒前所见的情景,喃喃想:“我还活着,阿笙呢?” 他四下望去,却没看到钟婉笙的影子,只见屋内桌上放着几个果子,当即穿好衣服,慢慢下床,双手刚离开床沿,就摔倒在地。 钟婉笙正好从外面回来,连忙上前,将他扶到床上,道:“天行哥哥,你终于醒啦,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不等云天行回答,就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 云天行抚摸着她的头发,笑道:“这么大个人了还哭,不怕人家笑话吗?” 钟婉笙知他身子虚弱,忙从他怀里离开,与他挨坐在床边,道:“天行哥哥,你答应过要陪我去昆仑山看雪,还记得吧?” 云天行道:“当然记得,等我养好伤我们就去,如何?” “不急着去,你只要记得这件事就好。”钟婉笙垂头把玩着衣裙,“我想先帮你报了仇再去,不然就算去了,你心里也不会痛快。” 云天行沉默片刻,道:“他人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如何报仇,如果我到死都不能报仇,那......” “你不要说‘死’字。”钟婉笙伸手压住他的嘴唇,“天行哥哥,你知道吗,其实,跟你在一起,不论在哪里,我都很开心,很快乐,如果报不了仇,那我们就等到八十岁再一起去昆仑山好了。” “八十岁?到时候头发都白了,还能爬上昆仑山吗?”云天行皱眉道。 钟婉笙白了他一眼,道:“你......你真是......”她本想说你真是块木头,却说不出口,又道:“那我们快点找到九殿阎罗不就好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阿笙,是不是玄壶公救了我?” 钟婉笙道:“当然是他啦,不然还有谁。” 云天行向屋外望了望,却没看到玄壶公,道:“他人呢?” “已经走了。”钟婉笙摇了摇头,“刚才我去找他了,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就连那几个怪人也不在了,我想应该是走了。” 云天行叹了口气,略感失望,道:“阿笙,起初他不肯救我的,为何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钟婉剩将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后面玄壶公识破她说谎的部分却被略去了。 云天行道:“阿笙,你处处帮我,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了。” 钟婉笙嗔道:“谁要你谢了,你以后好好待我,不要欺负我,我就谢天谢地啦。” 云天行哈哈一笑,道:“我怎会欺负你,要欺负也是你欺负我,你是九幽谷弟子,我要是欺负你,你就随便挑一种毒药喂给我好了。” 钟婉笙微微一笑,心道:“在这个世界上,我可以对任何人下毒,唯独不会给你下毒,而你却给我下了一种没有解药的毒。” 钟婉笙拉住他的手,道:“你身体还很虚弱,躺下睡会吧,我去给你煎药,需要很久,好了我再叫醒你。” “好。”云天行躺下来,钟婉笙坐在旁边,直到他睡着了,才悄悄退出去。 这十二种药草是玄壶公昨天采来的,隔夜后,其中有三种药草的药性会下降,煎出的药的效果自然也会受到影响,因此,钟婉笙走出竹屋就先去采药了。 好在百花谷不缺药材,没多久就将三种药草尽数采齐,又到另一间竹屋里找到一个砂锅,就在荷塘边生火煎药。 煎药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不需要煽火就能将火候控制到恰到好处,她又往火堆里添了一根细柴,忽见一旁树边站着一个人,钟婉笙猛地站起来,又缓缓蹲下,目光回到火堆中,道:“你来做什么?” “他的毒解了吗?”说话的是红漪,她正靠在树边,看着钟婉笙煎药。 钟婉笙没有抬头,道:“托你的福,性命算是保住了。” 红漪沉默了一会,道:“他,还好吗?” 钟婉笙抬起头,看着她,道:“你这么担心他,为何不自己进去看?” 红漪道:“不必进去,我只是来看他死了没有。” 钟婉笙脸色一变,刚要发怒,忽又一想:“要不是她打听到玄壶公的所在,天行哥哥现在已经......她嘴上虽不留情,却不会害天行哥哥。”于是说道:“你进去看他吧,他现在睡着了。” 红漪犹豫了一会,道:“好......谢谢。” 她几乎从不说“谢谢”这两个字,刚才却不知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 红漪走过竹道,刚一跨进竹屋,就立刻停下脚步,因为她发现云天行根本没有睡,此刻见他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双臂枕在脑后,嘴里还哼着曲子。 第一百三十章 交换玉坠 红漪进退两难,秀眉微蹙,心想:“她竟敢骗我。”其实,钟婉笙并没有骗她的意思,她出来的时候云天行的确已经睡着了。 在红漪进门的那一刻,云天行就已发现了她,因为她挡住了从外面射进来的阳光。 “你来了。”云天行道。 红漪道:“她说你睡了。” “我骗她的。”云天行坐起身来,“我没想到你还会来。” “那我走。”红漪转过身,还未迈出步子,云天行又道:“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坐吧。” 红漪又转过身来,却没有坐下,倚靠在门边的竹墙上,双臂抱在胸前,只是看着他,却不说话。 云天行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红漪道:“没什么。” 云天行道:“你为什么一直在救我?” 红漪道:“因为你救了我。” 云天行歪着头想了一会,道:“我哪里救你了,在酒肆那次是你救了我呀。” 红漪摇了摇头,道:“是你救了我。” 云天行觉得她莫名其妙,也不与她争辩,道:“就算是我救了你,你又救了我三次,要论人情,也是我欠你才对。” 红漪神色微动,道:“你很讨厌我吗?” “哪里的话,我怎么会讨厌你呢。”云天行皱了皱眉,接着道,“我只是觉得你三番两次来救我,是不是哪里误会了?” 红漪道:“没有误会,你要是有负担,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是在做我的事,只不过事里碰巧有你罢了。” “啊?”云天行挠了挠头,越听越糊涂,什么叫“事里碰巧有你”? 他身体正虚弱,又被红漪看出一身汗,忽觉口渴难耐,就欲下床倒水喝,和刚才一样,他双手一离开床沿,又跌倒在地。 红漪忙将他扶回床上,道:“你要喝水?坐在这里别动,我倒给你。” “等一下。”云天行忽然叫道,红漪微微一怔,道:“怎么了?” 云天行紧盯着垂在红漪胸前的玉坠,那是一个小型玉璧,白中带绿,玉璧中央有一道裂缝,分明是他在酒肆丢的那一个,就连裂缝的纹络都一模一样。 红漪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胸前,脸色一变,伸手在他额上一推,将他推倒在床上,转身便要走。 云天行道:“你别走,把玉坠还给我!” 红漪停下脚步,回过身来,道:“你说什么?” 云天行急道:“你脖颈中的玉坠是我的,你快把它还给我!” 红漪眸光微动,心想:“原来他在看玉坠,倒是我错怪他了,这玉坠是我在长安城外酒肆中我捡到的,原来是他的东西。”于是道:“这是我捡的。” 云天行从床上坐起来,道:“那是我丢的。” 红漪玉手捏起胸前玉坠,仔细端详了一会,忽将玉坠从颈下丢入衣服内部。 云天行双眼一瞪,道:“你.......” 红漪道:“即便是你的,你已经丢了,我捡到就是我的。” 云天行脸颊涨得通红,那可是父亲留下的遗物,当初他还以为找不到了,如今又见到,他怎能不激动,当即道:“你怎样才肯还我?” 红漪静静想了一会,从腰间玉带中摸出另一个玉坠,扔向云天行,道:“这是我的,你先带着,等我把你的戴腻了,我们再换回来。” 云天行伸手接住,摊开手一看,竟是个泪珠形状的玉坠,整体通透,倒真像一粒真的泪珠,不过要比真实泪珠大上许多,他虽然不懂玉器价值,但这种玉质明显要比自己的稀有,而且贵重。 其实,云天行那个玉坠并不贵重,在寻常玉器店里都可以买到,只是那是父亲留下来的东西,纪念价值远比实际价值要大得多。 “你这个玉坠太过贵重,我这个人穷得很,说不定哪天就给你当了,你还是自己收着吧。”云天行将玉坠扔向红漪。 红漪微微侧身,倏地一掌击出,那玉坠飞到半空,又被迎面而来的掌风给逼了回去,云天行吃了一惊,忙将玉坠抓回手中。 红漪道:“我把它交给你,你要扔掉也好,当掉也好,都随你的便,不过,等我跟你交换时,你若拿不出,那可就不能怪我了。” 云天行低声嘟囔几句,只好将玉坠收起来,随口问道:“你几时会腻?” 红漪道:“腻了自然会腻。” 云天行撇了撇嘴,心想:“你这不是等于没说嘛。”抬头望着她,见她面容清冷,身材高挑,虽然生得极美,可总感觉在她周围有一堵冰墙,让人难以接近,又说道:“你不会笑吗?” 红漪眉尖一挑,道:“我为什么要笑?” 云天行道:“笑还需要理由吗?开心了可以笑,不开心也可以笑,你看你,长得这么美,比外面的荷花都要美上一百倍,羡煞了多少凡俗女子,你睡觉不都应该笑醒吗?” 红漪神色微动,道:“你觉得我美吗?” 云天行看着红漪不住点头,道:“你很美,不过,再笑一笑就更美了。” 红漪道:“我不会笑。” “我还是第一次见不会笑的人,原来不会笑的人都这么美啊。”云天行搓了搓手,“我现在下不了床,这样吧,我来逗你笑,你要是笑了,就把我的玉坠还我,怎么样?” 红漪道:“不要。” “为什么不要?”云天行苦思冥想了一会,接着说道,“你不知道,我那个玉坠是不详之物!” 红漪站直身子,道:“不详之物?” 云天行重重点了点头:“自从我戴上它,就没遇上一件好事,天天吃不饱,穿不暖,天不亮就要起床做苦工,而且经常被人欺负,其实,这都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我每次出门必有血光之灾啊!” 红漪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却没说出口。 云天行见她稍有动容,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在酒肆你也见到了,我险些被阴阳二圣给杀死,就因为这玉坠,在这以前还发生了许多怪事,每一件都危及到我的性命,我要回玉坠其实是为了你好,我已经习惯了被厄运追逐,可你就不一样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意外之人 “好。”红漪道,“你逗我笑,我就把玉坠还你。” 云天行双手一拍,道:“一言为定!”心想:“这也太好骗了吧,我这才刚刚开始呢,要你笑还不容易,哈哈,真是苍天助我,这玉坠我拿定了!” “天行哥哥,药熬好了,你快趁热喝了吧。” 钟婉笙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跟着就见她端着一碗药走进来,这药还没喝,云天行就闻道一股刺鼻的味道,到:“这药一定很苦吧?” 钟婉笙笑道:“良药苦口,苦了才有效。” 云天行捏住鼻子,将良药倒进嘴里,一张脸顿时变得扭曲起来,道:“这是我喝过最苦的药。” 钟婉笙递给他一碗白水,笑道:“苦也要喝。” 云天行连干了两碗白开水,仍压不住从喉咙里传来出的药草味,只好张着嘴,大口呼吸。 钟婉笙回头看了一眼靠在门边的红漪,对云天行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云天行道:“我正在想办法逗她笑。” 钟婉笙微微皱眉,道:“怎么回事?” 云天行道:“她捡到了我的玉坠,要把她逗笑了,她才肯还我。” 钟婉笙倒背双手,眯眼一笑,道:“我也来帮忙吧。” “吱呀——” 红漪推门走出竹屋,道:“还有事,先走了。” 云天行直身大声叫道:“还我玉坠啊!”这句话喊出来,红漪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视线中。 钟婉笙咬着嘴唇,道:“天行哥哥,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们了。” “怎么会呢。”云天行笑道,“她可能真的有事。” 云天行恢复得很快,在红漪离开后第二天,他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当然,这还要归功于钟婉笙不辞辛劳地照顾,又是烤鸡,又是烧鱼,还有新鲜的野果,和恢复体力的药草,相比以前的奴仆生活,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两人在竹屋待得闷了,就到百花谷中散步,一路花开遍地,游蜂戏蝶,甚是美丽。 走累了就席地而坐,赏花谈天,聊聊江湖中奇闻异事,饿了就吃野果,抓野鸡烤来吃,这平静的生活好不惬意。 除去这些,云天行不是在练剑,就是在参研段沧海留下的“剑意篇”,他自以为对剑道领悟颇深,但在翻阅此书后,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 除去儿时父亲教过的剑法,他还自创过不少剑招,当然,以他现在的实力,创出的剑招根本拿不上台面,甚至还比不上某些门派势力的入门剑法。 云天行在看“剑意篇”时,先翻了一个大概,书中并没有记载任何招式图谱,有的只是文字,而且大都是些心得体会,人生感悟,对有关剑道的直面描述并不多。 即便如此,云天行才研习半月之久,就对剑道的领悟更加透彻了,就像井底的青蛙忽然跳到了地面上,这已经不是视野开阔所能描述的,简直像是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云天行能在短期内进步如此迅速,主要还是因为他对剑道的悟性很高,由于一直没人指点他,再高的悟性也发挥不出该有的水平,所以,他的剑法一直很平庸,如今有了“剑意篇”,虽说不是段沧海在亲自指点他,但也不会差太多了。 “剑意篇”的内容并不好懂,甚至有些晦涩,这还要归因于人生经历,这一点是急不来的。 云天行也知道这一点,遇到难懂的就与钟婉笙一起琢磨,都不懂的就干脆放过,从来不钻牛角尖。 平静的生活就这样过去了半个多月,云天行体内的毒素早已完全祛除,身体也恢复如初。 这一日,两人来到一条小溪旁,见溪水清澈,池中游鱼甚多,云天行便挽起裤腿、衣袖,下河捉鱼,钟婉笙就在岸边生火,准备烤鱼。 两人边忙边说笑,忽见一人从远处奔来,手里提着一把刀,刀面在阳光下闪着亮光,两人最初发现有人来就是因为这抹亮光。 那人还未到近处,两人就已躲到不远处的花丛中,花高三尺,两人蹲在里面不用担心被发现。 那人边跑边回头,很快就来到了溪边,回身望了一会,见没人跟来,立刻伏倒在溪边喝水。 云天行看到那人身旁的九环刀,又从那人侧脸看到了熟悉的山羊胡,大吃了一惊,心中暗道:“何太急!” 那人本在喝水,忽然瞥见不远处有烟火,忙提刀奔了过去,见火堆上压着一块石头,石头边缘的火仍在烧,石头底下还露出一条鱼尾。 何太急环视四周,没看到半个人影,忽见一边花丛中有践踏的痕迹,擦干右手上心里的水渍,握紧九环刀,缓缓沿着践踏的痕迹走去。 何太急是个聪明人,他用脚掌轻轻拨开花丛,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惊动藏匿的人。 云天行低声道:“阿笙,我去引开他,你先躲在这里,待会见机行事。” 钟婉笙皱眉道:“你认识他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低声道:“这人是个淫贼,跟菅无生一个路子,你先不要暴露,让我来对付他。” 钟婉笙轻轻嗯了一声,云天行稍稍探出头,见何太急已到三丈开外,向钟婉笙比了一个手势,立刻从花丛中跳出,拔足飞奔。 何太急忽见花丛中蹦出一个人来,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仍是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少年人,心中惧意全消,立刻提刀追去。 云天行早已熟悉百花谷的地形,拔足飞奔向竹林,那里青竹密集,大石甚多,是个脱身的好去处。 何太急见这少年步履如飞,不禁吃了一惊,心道:“这般荒野之地,竟然还有如此少年,可惜,可惜,要是个女人该有多好。”当即展开轻功,飞身追去。 何太急绰号“九天神羊”,嗜色如命,祸害过不少良家女子,被人追了何止十万八千里,如今仍逍遥自在,为什么?因为他有一套成熟的脱身大法。 除此之外,他的轻功也不错,干这一行的,轻功是很重要的,一般姿色上佳的女子,大都住在高阁深闺之中,如果连墙都翻不上去,还采什么花呀,还不如花点银子去青楼来得干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往日恩怨 云天行回头瞧了一眼,见何太急越追越近,不禁大感惊讶,心想:“当初李延东追我都没这么容易,何太急这么快就追上来了,看来他的轻功比李延东要好得多。” “小子,我不会伤害你,快停下来。”何太急跟着云天行奔入竹林,大声喊道。 云天行毫不理会,在竹林间发足狂奔,见何太急就要跟上来了,身形一转,蹿入一旁的乱石阵中。 乱石阵其实就是一堆摆放毫无规则的石头,块头比较大,而且比人还要高,云天行在乱石阵中胡乱绕了几个弯,在一块大石后面躲了起来。 何太急跟他冲进来,可一入石阵就跟丢了,他左顾右盼,没有半个人影,心想:“这小子有点门道,可别中了他的暗算。” 他提刀一步步走入石阵深处,将脚步声压得极低,忽见右首有一影子蹿过,他忙提刀追过去,可什么都没有,地上的竹叶在风中翻滚。 何太急背靠石面,心里有点发怵:“这是什么鬼地方,刚才那小子难不成是鬼?故意引我来这里害我性命?这青天白日的,怎么总感觉阴风阵阵,我还是他妈的溜之大吉吧。” 何太急又四下看了看,开始移步往回走,刚走过两块巨石,忽觉背后袭来一阵劲风,当即扭身劈出一刀。 “当!” 刀剑相交,两人四目相对,又分别往后跳开。 云天行横剑当胸,咬牙暗叹:“差点得手,这淫贼警觉性倒是不差。” “是你?!” 何太急望着前方少年,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欣喜,那日他们在李府相遇时,何太急心中正想着李夫人,只是随意看了云天行一眼,并没有往心里去,后来越想越觉得他眼熟,几个不眠夜之后,才记起他就是在万花楼遇上的那小子。 当何太急回忆起来时,云天行早已杀死李延东,离开青州城了。 何太急心想:“这小子阻拦我抢夺阿水,还害我险些丢掉性命,不想今日在这里遇上了,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跑了。” 那日在万花楼,他被赫连子都擒住,在大腿上砍了一刀,那一刀可耽误他不少美好时光。他不是赫连子都的对手,只好将这一刀记到云天行的账上。 两人面面相对,久别重逢,虽说不是故人,至少也被对方记到心里,多少有点“他乡遇故敌”的味道。 “李夫人是你杀的吧?” 云天行回想起李夫人被杀后的情景,虽说凶手是何太急的可能性很小,但好不容易遇上,而且两人早已撕破脸皮,没必要遮遮掩掩,于是开口直奔主题。 “我杀她?”何太急嘴角扬起一抹阴笑,“她可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那柔弱无骨的腰肢,那躁动而又灵巧的香舌,还有那......” 何太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的眼睛里闪着一种莫名的光,仿佛在回忆什么,下一刻,他的呼吸声加重了。 云天行听他说话露骨,神态极为放荡不羁,不禁皱起眉头,道:“难道不是你杀的?” 何太急从记忆中回过神来,脸上的**仍未收起来,捻着山羊胡,笑道:“如果你跟她有过一次,也一定不忍心杀她的,哦,我倒是忘了,你还是小孩子,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吧。” 云天行听他话中十句带九荤,心想:“看他这副样子,李夫人应该不是他杀的,但又是谁呢?” 石阵上落有竹叶,每当有阵风吹过,竹叶就会翻滚下来,落在两人身上,飘在两人之间。 忽然,云天行一脚踏在石腰上,借力一纵,飞身掠上石阵顶端,转身便逃。 “哪里走!” 何太急跟着纵上石阵,九环刀凌空掷出,直指云天行后心,九环个刀环在空中叮叮乱响。 “不好!” 云天行回头看到了九环刀,凌空跃起,回身劈出一剑,当的一声,刀剑相交。 刹那时间,何太急已追了上来,手掌一握上刀柄,跟着又连劈七刀,云天行连连倒退,一边用剑格挡,一边找机会反击。 何太急挺刀直进,只攻不守,云天行起初还对他抱有很大的惧意,但几十招过后,惧意却成了疑虑。 云天行心中暗想:“好奇怪,他的刀法虽不及李延东,但也不会差太多,为何只有这种程度?” 若是换成以前,云天行自然不是何太急的对手,但在他钻研“剑意篇”之后,他的剑术造诣发生了质的飞跃,而这一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云天行边打边退,心想:“他为什么不用全力,难道想要故意试探我?还是赶紧走为好,可别中了他的计。” 云天行躲开一刀,飞身就逃,身形在两个巨石间不断跳来跳去,说不出的轻灵飘逸。 何太急擅长轻功,跑路还行,灵活性可就稍差一筹了,他追不上云天行,又觉得这套步法似曾相识,便在后面喊道:“小子,你跳来跳去的这是什么功夫?” 云天行回头瞧了一眼,道:“这叫引狗步法,此步法一出,可引动天下群狗来追,咦,怎么只有你一只?” 何太急脸色难看,却没说什么,心想:“什么引狗步法,这明明是云隐门的‘逍遥游’,他怎么会云隐门的轻功,难道他是云隐门的人?他不是个奴仆吗?” 何太急心里犯了嘀咕:“如果这小子真是云隐门的人,万一将我的恶行抖出来,岂不是要被云隐门的追杀,云隐门弟子众多,纵是能逃过他们,以后做事难免要束手束脚,这小子不能留!” 下了乱石阵,云天行继续飞奔,可又被何太急追上来了,逸清尘虽然传过他“逍遥游”轻功步法,但并未直接点明,在石头上跳跃不由自主就使出来了,可一下了乱石阵,云天行就不会用了,不然何太急怎能追得上他。 “逍遥游”是云隐门的上乘轻功步法,一般的弟子根本没有资格学习,逸清尘破例教给云天行,其实是有违师门规定的,所以他并未直接告诉云天行,当然,也没有告诉他的师父和师兄弟们。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奇毒再现 “李延东的老婆是不是你杀的?”何太急追了上来,说道。 云天行奔行中猛地回身刺出一剑,道:“你怎么会怀疑到我身上?” 何太急纵起避开那一剑,举刀当空劈下,道:“有人亲眼看见你杀死了李少阳,李延东也是你杀的吧,真是意外,一个少年人竟然能将李延东杀死,我可不敢小瞧你。” 两人在竹林里边打边说,刀光剑影不断闪烁,在刀剑轻吟声中,绿竹接二连三倾倒下来。 云天行道:“李延东和李少阳的确是我杀的,但李夫人不是我杀的。” 何太急笑道:“不是你,难道还有别人?” 云天行道:“我也很好奇,你若是知道凶手,不妨告诉我。” 何太急哈哈大笑,道:“小子,你不仗义啊,玩够了就杀人灭口,要不是你杀了她,我现在说不定还在......嘿嘿。” 云天行冷哼一声,道:“你这淫贼,乌龟统领怎么没一刀劈死你!” 何太急脸色一变,他知道乌龟统领是指赫连子都,但那是他的丑事,当初在万花楼上那一刀虽只砍中他的大腿,但刀锋稍偏了半寸,差点让他断送后半生的幸福生活,这对他来说一直都是无法磨灭的耻辱。 “不管是不是你杀的,今天你都别想活!”何太急舞动九环刀,显然已用上了全力。 云天行执剑与他硬拼,倒也不怕他,只是如果不用上那一招,恐怕还真制不住何太急,就在两人缠斗之间,忽见钟婉笙出现在何太急后方。 云天行目光转动,却没有逃过何太急的眼睛,他放缓攻势,借机回头瞧了一眼,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还当云天行打不过他,故布疑阵,笑道:“小子,休要耍花招,我混迹江湖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还能上了你小子的当不成。” 云天行闻言哈哈一笑,道:“何太急,李延东的鬼魂在你背后,你勾引他老婆,他死不瞑目,来找你报仇呢!” 何太急打了个激灵,道:“胡说,哪有什么鬼魂,何况现在是青天白日,打不赢我尽管投降便是,说这些来分散我的注意力,休想!” 他虽这样说,心里仍有些忐忑,借机回头瞧了几眼,除了七倒八歪的绿竹和几块大石头,哪有什么鬼魂,就连一只野兽都没有。 何太急心想:“李兄你可不能怪我,你自己出去偷欢作乐,将李夫人独自留在府中守活寡,我只不过是替她拍遣寂寞罢了,你人已经死了,就算我对不起你,我帮你报仇,杀了这小子总可以相抵了吧,你可不能再跟着我了。” 云天行见他面色变幻,又喊道:“何太急,你背后有好多披发女鬼,越来越近了,她们都是来找你的吧。” 何太急听他说得真切,心中一百个不相信有鬼魂,但又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哪里有什么鬼,心想:“这小子想引诱我回头,趁机对我下手,可不能再中他的计了,说什么也不回头。” 云天行连连叫喊,可何太急就像是没有听到,不仅不回头,反而攻势越来越急,云天行佯装败退,大喊道:“这个淫贼要杀人灭口,你们快来帮我。” 何太急笑道:“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 “谁说没有!” 何太急大惊,脑中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女人?难不成真有女鬼?”他收刀跳到一旁,顺势回转过身,望着身后一道窈窕倩影,不由长大了嘴巴。 何太急双眼迷离,心想:“这女鬼长得真美,我怎么不记得跟她好过。”他正在回忆之际,忽有一枚药丸飞来,他还未反应过来,那药丸就飞到了他的嘴里,他见钟婉笙生得美丽,不由咽口水,顺势将药丸咽了下去。 药丸一下肚,何太急这才回过神来,立刻跪在地上,把手伸到口中一通乱搅,跟着就开始呕吐,想将药丸给吐出来。 钟婉笙笑道:“没用的,这枚药丸入口即化,现在早已渗入你体内,你就是吐死,这‘含笑九泉’之毒你是中定了。” 何太急闻言脸色大变,站起身来,打量了钟婉笙一眼,强笑道:“‘含笑九泉’乃九幽谷奇毒之一,九幽谷弟子向来很少现迹江湖,而且即便是九幽谷弟子,会种此毒的人也并不多,你一个小小女子,竟敢如此口出狂言,可笑,可笑,哈哈,哈哈。” 钟婉笙微微一笑,道:“那你是不信喽。” “当然不信。”何太急向云天行看了一眼,“这小子诡计多端,你们一定是串通好了要设计害我,哼,我九天神羊足迹遍布江湖,什么样的诡计没见过,如果连你们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那我干脆叫‘九天神猪’好了,哈哈,哈哈。” 钟婉笙扑哧一笑,道:“那我以后就叫你‘九天神猪’吧。” 何太急面露阴笑,道:“小妹妹,你且在这里看着,待我收拾了这小子,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保证让你玩个痛快。” 云天行见他面露**,顿觉无比厌恶,喝道:“你这淫贼,死性不改,大难临头了还敢口无遮拦,留着你也是个祸害,我这便送你归天。” 当即执剑向何太急走来,何太急见美人在旁笑而不语,只觉心神飘忽,功力大进,更有意在美人面前表现一番,待云天行走到一丈外时,何太急忽然纵身跃起,凌空踱了两步,斜撩一刀,斩向云天行,大叫道:“小子,受死,哈哈!” 云天行本不敢轻视他,但知他中了“含笑九泉”后,功力必然大不如从前,又见他这一刀姿势怪异,声势颇大,似乎并不比刚才差多少,云天行不敢轻敌,双足立稳,斜上全力挥出一剑。 “当!” 刀剑相交,云天行被震退一步,何太急蹬蹬蹬连退五步,脸上神色大变,心想:“这小子刚才还没这么厉害,怎么这么一会就.......难道,我真的中毒了?” “哈哈,哈哈!” 何太急不由自主笑了两声,跟着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心中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未知隐秘 天气清明,温风习习,竹叶在幽深的林木中嗦嗦作响,远处时而传来几声莺鸟啼鸣,如此清雅的妙乐本该静人心神才是,可何太急此刻却越听越燥。 “怎么可能,我竟然中了‘含笑九泉’,就是做梦都没梦到过呀,这一定不是真的!” “啪!” 何太急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顿时左颊上麻痛热辣等感觉齐涌而上,真到不能再真,怎么可能是假的,他抬起眼睛,望着钟婉笙,他知道“含笑九泉”的厉害,脸上已没有半点过分之色,道:“你......到底是谁?” “你管我是谁。”钟婉笙笑着打量何太急,“你现在是羊还是猪?” “哈哈,是猪,是猪,在下绰号‘九天神猪’,哈哈。”何太急身中奇毒,早已没了往日的半分神气,别说是猪,就是猪的孙子,他都立刻点头承认,心想:“男子汉大丈夫,吃得乳中......呸,吃得辱中辱,方为人上人,韩信甘受胯下之辱,越王勾践还吃过粪便,我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云天行道:“这种淫贼留不得,我看还是一剑杀了得好。” 钟婉笙道:“天行哥哥,你现在要杀他,我自然不会拦你,不过,他既已中毒,就算你不杀他,他也会笑到气绝而亡,一剑杀了倒是太便宜他了,我看让他活活笑死更好。” 何太急一听两人变着法子要杀他,顿时吓得魂不附体,道:“你们不能杀我,哈哈。” 云天行挺剑对准他胸口,道:“你本性难改,李延东饶过你一次,你还不是一样又去勾引他夫人,你的话若你能信,母猪都会上树了。” 何太急急道:“天地良心啊,哈哈,是她勾引的我,不是我勾引的她,哈哈。” 云天行皱眉道:“这有什么分别?” 何太急道:“当然有分别,她勾引我,我没经得住诱惑,这是我定力不够,罪不至死呀,哈哈。”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你祸害的女子还少吗,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被你这淫贼给糟蹋了,上吊服毒自尽的还少了,杀你一点都不冤。” 何太急正欲辩解,忽见远处走来一人,那人离得正远,半身没在花丛中,正用剑在砍花丛,花枝乱飞,所以特别显眼。 他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正是一直在追捕他的那人,顿时心凉到底:“怎么办,落在他手里,一定生不如死,可我又身中奇毒,逃跑就没有解药,一定会死,这可难为我了,怎么办才好。” 何太急急得抓耳挠腮,忽然灵光一闪,向前一指,道:“哈哈,那边又来了个淫贼,我们快藏起来。” 两人听他这般说,还当是他要使诡计,回头一瞧,果然看到一个人正往这边走来,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略有不安。 云天行用剑点在何太急心口,道:“你怎知他是淫贼?” 何太急眼珠一转,道:“我门是同行,我当然知道,哈哈,我还见过他强抢民女呢,这位小妹......女侠生得这般美丽,恐怕难逃他的魔爪,哈哈,此人剑法十分厉害,我不是他的对手,就算我们联手也未必打得过他,还是躲起来吧,哈哈。” 钟婉笙脸色一变,转头望向云天行。云天行一听到“淫贼”二字,就有带着阿笙逃走的想法,对何太急道:“我今日不杀你,望你改邪归正,好自为之。”说罢,拉起钟婉笙的手,往来人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何太急见两人说走就走,忙跟了上去,如果没有解药,就算云天行现在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只能先跟着他们,解药的事再慢慢想办法。 云天行见何太急紧追不舍,回身以剑相逼,道:“你再跟着我们,我现在就杀了你。” 何太急脚步一停,心道:“我与这小子结缘颇深,已无回旋的余地,他现在杀我也不奇怪,如果得不到解药,即便现在逃了,也活不了几天,这可如何是好?” 云天行见他停在原地,又转身向乱石阵走去,那里石多树杂,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何太急站在原地,望着那个追踪他的人越来越近,虽然那人还未发现他就站在这里,但他如果继续站着不动,发现那是迟早的事,到时可真要生不如死了。 就在他左右踌躇之际,目光一亮,忽然又拔腿向云天行追了过去。 此时两人已到乱石阵近前,忽见何太急又拎着九环刀追来,脸色都是一变,云天行挡在钟婉笙面前,道:“何太急,我现在不杀你,是想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含笑九泉’并非无药可解,如果你继续执迷不悟,再敢往前一步,可别怪我剑下无情了。” 何太急见他误会,立刻将九环刀收起,道:“哈哈,我知道‘九殿阎罗’的事,你不能杀我。” 云天行和钟婉笙都是一惊,相互对望一眼,云天行暗想:“这件事我只跟阿笙说过,她自是不会跟别人说的,何太急是如何知道的?难道是李延东告诉他的?不对,他与李延东素有嫌隙,这种事李延东不会到处去说,不是他又会是谁?” “你是如何知道的?”此事关系重大,云天行也不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何太急命悬他手,只好实话实说,道:“哈哈,是李夫人告诉我的。” 云天行心下恍然:“这就是了,李延东亲口承认他将此事告诉过李夫人。”沉默了一会,冷脸说道:“胡说,这种事李夫人怎会跟你说,一定是你偷听来的,我看你是想来骗解药吧。” 何太急见他面露狐疑之色,声音却隐隐有些颤抖,这种变化虽然极其细微,但仍未能逃过他的眼睛,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哪肯再放开,又道:“哈哈,这你就不知了,那女人不仅......咳,只要她高兴了,什么都肯说,哈哈。” 何太急见云天行无动于衷,又斜了一眼追踪他的那人,道:“你要是不关心这件事,尽管留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哈哈。”说完,何太急一屁股坐在地下,摆出一副听候发落的姿态。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千里追凶 其实,何太急刚开始并没有想起这茬,当时只听李夫人说他们府上有个叫“云天行”的怎样怎样,后来又听钟婉笙喊他“天行哥哥”,他前后这么一想,这才将这两人联系到一起,此事对他或许只是一个茶余饭后的小故事,但对云天行而言却宛如晴天霹雳。 李延东死后,云天行本以为再也没人知道九殿阎罗的消息,如今听何太急这般说,心中怎能不激动,于是道:“你可知道他在哪里?” 何太急见他神色为之动容,心中一喜,道:“我们先藏起来,等那淫贼走了,我再告诉你。” 云天行见那人已走进竹林,而且越走越近,只好道:“好,我暂且饶你一命,你要是敢打歪主意,我立刻杀了你。” 何太急嬉笑着点头:“不敢,不敢。” 三人当即躲到乱石阵中,云天行用剑尖抵在何太急后心,以防他耍诡计,如果来人跟他是一伙的,那真不易对付。 之后不久,那人就来到了他们刚才驻足的地方,听着脚步声停在乱石阵外,三人都不由屏住呼吸,何太急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此人不仅剑法厉害,追踪的本事更是了得,不然也不会从燕云一直尾随他到这里,而且怎样都甩不掉,简直比狗皮膏药还黏人。 云天行听那人在乱石阵外驻足后就没了动静,心下不安:“竹林茂密,从林里能看到外面,从外面看不到林里才对,他为何停步不前,难不成他已经发现我们了?” 何太急憋住笑声,低声道:“他发现了我们打斗时砍倒的竹子,你快出去打发了他,说这里只有你一人居住。” 云天行见何太急比他还着急,心知来人与他似乎别有怨情,他本不愿为何太急出面,但来人如果真是个淫贼,那阿笙就危险了,让来人一直堵在外面也不是个办法,只好向钟婉笙点了点头。 钟婉笙知他意思,取出匕首,抵在何太急后心,低声道:“小心为上。” 何太急身中奇毒,功力大减,云天行也不担心他会有什么不轨行为,当即点了点,将剑别回腰间,向石阵外走去。 走出石阵,只见一人坐在石头上,正在用剑削竹子,一剑一个竹环,却不知他要干什么。 那人见云天行从石阵中走出,轻“咦”了一声,站起身来,道:“这些竹子是你砍倒的?” “是。”云天行应了一声,见对方身形高大,颇有气势,看装扮不像是中原人物,他的眼睛明亮而又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在他的肩头有一只老鼠正在嘘嘘地探头乱嗅。 “老鼠?莫非他就是鼠无涯?” 那日在万花楼,赫连子都饶了何太急的性命,说有别人要捉拿他,在他与百里藏花的谈话中提到的那人正是鼠无涯,云天行见对方肩头有只老鼠,腰间又挂着一个鼠笼,不由联想到一起,想来应该不会错了。 “你在这里多久了?”那人问道。 云天行思索片刻,道:“一个多月了。” “最近有没有看到陌生人从这里经过?” 云天行知他说的就是何太急,心想:“他就躲在乱石阵中,你去把他抓出来杀掉吧,哎呦,不行,他是赫连子都的部下,能是什么正人君子,何太急说他是个淫贼,可不能让他见到阿笙,而且何太急现在还不能死。” 那人见他犹豫不答,目光一亮,道:“你见过对不对?” “见过。”云天行生怕露出破绽,尽量照实了说,反正陌生人多了,玄壶公还有那八个怪人,都是陌生人。 何太急听到云天行这般说,着实吓了一跳,还当云天行要将他给交出去,一回头,见一把匕首正对准他眉心,只好老实待着不动,继续听下去。 那人又问:“他长什么样子?” 云天行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心想:“如果我说没见过何太急,这人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干脆就说见过,先将他引开这里,然后再带阿笙离开,就算他再回来找我算账,也早已人去楼空了。”想到这里,便道:“那人留着山羊胡,手里提着一把九环刀。” 那人微微一笑,道:“看来是他。” 云天行道:“你认识他?哼,这人可真是个十足的大坏蛋,抢了我的烧鸡不说,还要打我,幸好我跑得快,不然准被那乌龟给打死了。” 那人哈哈一笑,道:“你告诉我他在哪,等我捉到他,一定狠狠打他一顿,给你出气。” 云天行挠了挠头,又往南方一指,道:“好像是往那便跑了。” “多谢。”那人留下一句话,转身往东走去,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云天行不由皱起眉头,心想:“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个淫贼啊,至少比那赫连子都那家伙要和善得多,算了,骗都骗了,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待鼠无涯走后,云天行询问何太急有关九殿阎罗的消息,何太急只说他在洛阳,其他的事说得既含糊又模糊,云天行实在分不出他话中真假,再细问下去,何太急就天南海北地乱扯,说给了解药才能说。 两人无可奈何,只好带他一同前往洛阳,在找到九殿阎罗之前,解药是不能给的,不然像他这种人怎会老实听话。 何太急受制于人,急于表现,这一路将两人服侍得甚是体贴,出了百花谷,他自费买了一辆马车,亲自为两人当起了马夫。 除了食用之物,这一路的大小事务皆由何太急一手操办,两人也不怕逃跑,毕竟“含笑九泉”可不是谁都能解的,逃跑就等于自寻死路。 两人不急于赶路,马车行进并不快,一路观赏风景,玩得不亦乐乎。自打云天行中毒以来,两人还从未如此开心过,此番已了无牵挂,自然不会错过沿途的美景。 何太急忍辱负重,但仍强颜欢笑,鞍前马后,不敢有分毫怠慢,他知道这两人本想杀他,要想从他们手中取到解药,真是难如登天,但俗话说得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难道还制不住两个小鬼头,心底多少还存了些挑战自我的心思。 第一百三十六章 偷吃猪蹄 这一日,三人经过函谷关,钟婉笙道:“函谷关南接秦岭,北塞黄河,古来便是一处军事要地,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战国时期,苏秦游说六国诸侯,成合纵之盟,联合抗秦,秦国便凭借此关,大败六国联军,这里还是一处古战场呢。” 云天行感叹道:“秦统一天下,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的轮回,你争我夺,不知这黄土之下埋了多少枯骨。昔日,老子在此着述《道德经》五千言,提倡‘无为而治’,而各方诸侯利欲熏心,穷兵黩武,哪里还会听信如此箴言,最终闹得国破人亡,终究化为历史烟云,老子倒骑青牛出函谷关,想来倒是极有先见之明的。” 何太急听两人在谈起过往史事,不由听得入神,他没什么文化,也只不过是刚好认字而已,自己是没有耐心读书的,这几日听两人边走边说,谈到许多奇闻异事,倒也觉得十分新鲜。 过了函谷关,又走了小半日,见前方有一家店面,堂门摆了七八张方桌,有十来人正在店内吃饭。 云天行和钟婉笙边走边玩,并不觉劳累,而且自带的干粮还够吃一天,也没有停步的打算,可何太急吃惯了大鱼大肉,自打跟了这俩人,天天吃冷饭不说,连点油花都见不着,这才几天就瘦了一大圈。 好不容易遇上家客店,说什么也要大吃一顿,两人对饭食并不挑剔,但在何太急的一再央求之下,只好下马进店,反正不用自己结账,何乐而不为呢。 云天行和钟婉笙在靠里的空桌坐下,各要了一晚面;何太急不好打扰两人,又怕在两人面前放不开嘴,于是自觉坐在门边,先后要了十来个荤菜,心想:“老子请客,你们非要吃面,那也由的你们,到时可别说我抠门小气。” 两人见何太急狼吞虎咽,好似十来天没吃饭,不由相视而笑。 店内众人有江湖人士,也有过路商客,大都是见多识广之人,见何太急一边吃一边笑,而且笑得很是牵强,并非发自内心,不由面面相觑,但江湖上奇人异士多不胜数,众人心中虽然奇怪,但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仍低头吃饭,交谈的声音也有意无意地变小了。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哭声大作,众人均感诧异,本有好事之人想出去查看,还未动身,就见十来个身披孝衫之人大喇喇地走进店来。 为首的是个高个中年人,腰间挂着一柄带鞘长刀,身后众人也都各带兵器,他们双眼红肿,显是刚才大哭之人。 云天行听邻桌两人低声交谈,这才得知,原来这为首之人名叫齐亮,他和身后这些人是白马帮的人,近日,白马帮帮主过世,这些人前去吊孝,路经此地。 白马帮在当地还算有些名堂,在江湖上可排不上号,只能算末流的小帮派。 这些人一进店便大吵大嚷,为了腾出空桌,赶走了一对夫妇和两个结伴的商人,其中有个手不老实的,还在那妇人腰了捏了一把,那汉子怒目而视,却不敢发作,只得拉着那妇人快步逃出店去,引得白马帮那群人哄堂大笑。 云天行轻哼了一声,钟婉笙道:“要不要我过去教训他们?”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不急,他们若是还敢寻事,再出手不迟。” 那些人纷纷就坐,要小二好酒好菜地上,哪里还有丝毫悲伤之情,只听他们中一人说道:“齐师兄,师父已逝,这帮主之位非你莫属了,来,小弟敬你一杯。” 那齐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将酒杯斟满,两手端起,笑道:“帮中好汉众多,我齐亮如果能当上帮主,自然不会亏待了诸位兄弟,来,我敬大家一杯。” 众人哈哈大笑,一起举杯,酒杯凑到嘴边,众人笑声停止,忽听旁边还有人在笑,这笑声干涩生硬,时起时停,毫无规律可言,众人心中不快,放下酒杯,纷纷往发笑之人瞧去。 何太急身中“含笑九泉”,这笑声自然不是发自内心,这些人刚进来时他就在笑,只是当时人声嘈杂,众人全没注意,这时安静下来,才注意到旁边有个人一直在怪笑。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何太急全没当回事,吃相仍不甚雅观,吃两口笑一声,这样竟然还没呛到,齐亮心中不快,但非常佩服他的功力。 其中一个矮子有意讨好齐亮,拍案而起,走到何太急身旁,道:“我们师父刚刚仙逝,你在这里大吃大笑,到底有何居心?” 众人面露鄙夷之色,均想:“还说别人,你们刚才不也一样。” 何太急正在啃猪蹄,双手并用,满面油光,全没搭理这矮子。 矮子面露尴尬之色,又不好退缩,冷哼了一声,一把抓向何太急肩头,本想捏住他肩骨,让他跪地求饶,谁知这手刚出到一半,一只大油手当先扑了过来,在他脸上抹了三个来回。 那矮子惊讶他出手之快,知道碰上了硬点子,刚要后退,手腕已被人扣住,忙叫道:“好汉饶命!” 何太急打量了他一眼,道:“咦,你竟敢偷吃我猪蹄,哈哈!” “我没有。”那矮子连忙摇头。 何太急撇嘴道:“还说你没有,你这满脸的油花哪来的?哈哈。” 那矮子心道:“你这厮好不通情理,明明是你刚给我抹上的,怎么问起我来了。”嘴上仍说道:“我没有。” 何太急抓起啃了一半的猪蹄,塞到那矮子嘴里,道:“还说你没有,哈哈,你嘴里咬的是什么?” 那矮子只觉满口油香,心中大骂,嘴上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出。 白马帮众人见矮子被人制住,纷纷站起身来,手握兵器,本想一拥而上,将这大胆贼人斩成肉泥,奈何己方兄弟落在他手,一时倒没了主意。 齐亮走上前来,冷脸道:“阁下是何人,为何对我兄弟动手?还不快把人放了。” 他们十多人,对方只有一个,齐亮底气充足,而且现在正是树立威信的大好时机,不仅要让诸位兄弟推举自己,而且要让他们心服口服。 第一百三十七章 所谓解药 对面齐亮的质问,何太急微微一笑,道:“你没看见吗,他抢我猪蹄,哈哈。” 齐亮向矮子瞧了一眼,那矮子嘴里塞着猪蹄,支支吾吾听不清在说什么,齐亮冷冷一笑,道:“抢便抢了,你待怎样?” 何太急嘿了一声,往日里只有他抢别人的份,今日这场面倒是头一次见,何况他身中奇毒,没少受折磨,心中早已憋闷至极,眼见有人送上门来供他消遣,自然要好好发泄心中的不快,拿起一只鸡腿,送到齐亮面前,道:“来,张嘴,别客气。” 齐亮微笑不接,还当何太急怕了他,不由笑道:“还不放人?” “他偷吃我的猪蹄,赔我银子,自然放人。”何太急转头向小二喊道,“一个猪蹄值多少?” 小二结结巴巴,道:“十文钱。” 何太急目光转回齐亮脸上,笑道:“你听到了,一百两银子,赶紧拿来,不然我可要跟他白头偕老了。” 那矮子吓得打了个寒颤,齐亮脸色一沉,心想:“好啊,十文钱你要我一百两,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噌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刀,抡刀向何太急砍去。 何太急手执鸡腿,硬是接了齐亮三刀,齐亮面色铁青,一声长啸,使出看家本领,将快刀舞成一团,何太急被刀光笼罩其中,但他拿鸡腿左右连戳,本人是没受伤,可鸡腿上的肉一片片不停向外飞。 众人看得两眼发直,好歹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还有人拿鸡腿当兵器? 云天行见两人斗在一起,也不干预,这些人行事嚣张跋扈,让他们吃点苦头也好。 何太急在江湖上毕竟还有些名气,自然不是这些末流帮派之人所能比的,二十余招过后,鸡腿只剩一根骨头了,何太急忽从座上飞起,在砍来的刀背上一踩,顺势将鸡骨头塞入齐亮口中,跟着在他颈中连点三次,最后一下借力又弹回座上,笑道:“给你鸡肉你不吃,偏要吃鸡骨头,真贱!” 齐亮踉跄着退了三步,撞在身后饭桌上,他大张着嘴,俯身不停作呕吐状,囫囵吞下整个鸡腿骨,噎得他鼻涕眼泪齐流,吐又吐不出来,一张脸涨得红中透紫。 白马帮余人见状,都抄上兵器向何太急攻来,小小店堂容下这许多人都嫌挤,这一打起来,其他客人纷纷向外逃窜,除了云天行和钟婉笙,其他人都逃得一干二净,连客店老板跟小二都从后门溜了。 店堂太小,众人施展不开手脚,有的长兵用不了,干脆连板凳、盘碗都用上了,顾客都逃了,众人便没了顾及,出手更没轻重,满屋乱成一关,瓦蝶板凳到处乱飞。 钟婉笙接下一个飞来的瓷盘,喝道:“要打出去打,不要打扰本姑娘的雅兴。”说着将瓷盘一掷,恰好打在一人额头上,顿时打得那人头破血流。 有两人见钟婉笙出手,立刻挺刀砍来,“锵”的一声,云天行长剑出鞘,唰唰两剑,又回剑入鞘,那两人还未近身,手中的长刀已断为两截,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转身又举着断刀向何太急攻去。 现今云天行剑法大进,没中毒的何太急全力出手尚奈何他不得,这几人怎会是他的对手,他只想给他们一点教训,不想伤他们性命,是以只斩断了他们的佩刀。 白马帮余人见云天行以剑断刀,均知此少年不好惹,何太急也更不敢违背两人的意思,一干人打着打着就到了外面,只听店外呼号声不止,金铁交击声不绝于耳,一盏茶时间过后,响声渐息,跟着听到杂乱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何太急走进店来,喃喃道:“哈哈,他姥姥的,一群穷光蛋,十来人就凑了三十几两银子,哈哈,还不够我一次花销的。” 钟婉笙笑道:“打得可还痛快吗?” 何太急一心只想求得解药,钟婉笙的话他从来不敢违背,而且百依百顺,姿态放得极低,笑道:“这些人蛮横霸道,鱼肉乡里,两位一路行侠仗义,定然看不惯这些恶徒,是以刚才出手教训他们一下。”说着,将刚收来的三十多两银子放在桌上。 钟婉笙抓起银两在手中掂了掂,随即将银两收起,笑道:“嗯,你最近表现不错,这解药嘛......你先出去,等我喊你时再进来。” 何太急一听她提起解药,心中激动万分,心想:“她一定要给我解药。”二话没说,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云天行皱眉道,道:“你要给他解药?” 钟婉笙摇了摇头,道:“我要给他换一种毒药,他笑了这许多天,惹事真不少,尤其到了晚上,听起来瘆得慌。” 云天行点了微笑,情况确实如此,这一路走来,何太急笑个不停,无辜惹了不少麻烦,尤其到了夜里,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钟婉笙分别从两个瓷瓶中取出两枚药丸,放在茶水中泡开、搅匀,喊了何太急进来,道:“你把这碗茶喝了,‘含笑九泉’的毒自然就解了,在那之后,你可要说出九殿阎罗的所在。” 何太急满口答应,抢夺茶杯一饮而尽,只觉体内滑过一道清流,又渐渐蔓延入四肢百骸,说不出的清爽,他知道“含笑九泉”之毒已解,左手微微握起,功力也在渐渐恢复。 钟婉笙道:“该你履行承诺了。” 何太急嘿嘿一笑,道:“承诺?我不记得我们有什么承诺,不信你问他们,哦,我忘记了,他们都逃了,你们两个不逃吗?” “他还真是本性难移。”钟婉笙冲云天行笑了笑,又将目光转向何太急:“你真以为我会给你解药吗?” 何太急脸色一变,再次检查体内,“含笑九泉”的症状都已消失,而且他也不再无故发笑,当即道:“你可不要唬我,我能感觉到,‘含笑九泉’的毒的确已经解了。” 钟婉笙笑道:“‘含笑九泉’的毒是解了,可你刚刚又服了我的‘三日气绝丹’,三日之内没有解药,你这头神羊就要变死猪了。” 何太急呆愣半晌,久久说不出话来,心想:“我行迹江湖多年,骗过多少人,又从多少能人手中逃脱过,怎么就栽在一个女娃手里挣脱不掉呢,这女娃手段太多,我姑且忍耐一下,等换得解药,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古刹惊魂 钟婉笙想让何太急说出九殿阎罗的下落,可他执意不肯说,给了解药才肯说,两人怕他不守信用,决定先不给他解药,带他继续上路。 行了这许多天,离洛阳也不过一天路程,此时天色将晚,三人行到半路,忽然天空乌云密布,似有一场大雨,夏日天气本就变化无常,何太急连忙将马车赶紧路旁丛林中,想寻一处避雨之地。 没走多远,黑云后亮光闪烁,跟着就有雷声响起,豆大的雨点噼啪打了下来,两人在车篷内,上面又有林叶遮蔽,自然免去了雨水之灾。 何太急在前方驱马,可就没那么好受了,马儿又被雷惊到,不听使唤,他只好下车拉住缰绳,在前面开道,一阵急风带雨打来,瞬间淋了个落汤鸡。 “他奶奶的,今天刚做了件好事就惹怒了天神,看来做好事是要遭雷劈的哦。” 何太急迎着风雨嘟囔着,不知走了多久,忽见前方有一所古庙,也不跟二人打招呼,直接牵马向古庙走去。 天色昏暗,时有闪电破空骤现,三人来到古庙前,见此庙甚是破败,左边墙塌陷,两扇残缺的木门正在风雨中摇曳,发出吱呀声响,门边有一个石狮子,歪倒在地,半边脑袋却不知去了哪里,破庙内呜呜声连绵不断,接着闪电短促的光芒,隐约能看到里面有面目凶煞的石像。 两人下了马车,钟婉笙躲在云天行背后,却不肯往里迈一步,何太急见她害怕,心中暗暗好笑:“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故意说道:“我看这里处处透着怪异,搞不好有不干净的东西,我看......” 云天行白了他一眼,道:“那就麻烦何前辈先进去探个究竟,我等小辈可打不过那些东西。” 何太急听他话中带有讥讽之意,心中哼了一声,提起九环刀,走到破庙前,一脚踢在挡路的木门上,喝道:“何大爷在此,何方妖物在此作祟,还不速速出来受死!” 那木门本就不甚牢固,被他这么一踢,登时抛飞进去,好似撞碎了什么瓦罐,听到有破碎声。 云天行在马车下等,见何太急点着了干草来照亮,在屋里待了不一会就出来了,道:“前方没有妖物,请圣僧和娘娘进庙歇息。” 云天行听他称呼自己为圣僧,顿时联想到西游记中的故事,眼下情境倒是极为贴切,不过,他可没有当和尚的意思。 三人走进内室,何太急拾了些干草和枯枝,支起一个火堆,借着火光大概看清了内室,正中央的石像不见了,两边四大天王的石像还在,这四位是佛教护法天神,本该广散神威才是,但在这一方古刹之中,又逢雷雨之夜,看起来却有些阴森恐怖。 云天行从火堆中抽出一截枯枝,绕着内室查看,右手紧握剑柄,以防不测。 何太急坐在供桌上,看着云天行手举火把四处探照,心想:“哼,这小子信不过我,就算我说出九殿阎罗的下落,他也不会放过我,总要想个法子先讨到解药才是。” “啊!” 钟婉笙忽然发出一声尖叫。 何太急正在思索逃生大计,被她的叫喊吓了一跳,忙从供桌上跳下来,云天行也赶了过来,道:“怎么了?” “血迹!” 钟婉笙扒开身下干草,地面上有一摊已经干涸的血迹,云天行蹲下身来,将附近干草扒开,血迹也随之扩大,显然是有人故意将血迹掩盖起来的。 何太急伸指在血迹上轻轻一摁,两指来回捻动着,喃喃道:“从血迹干涸程度来看,应该是两天之内的事。” 云天行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严肃认真,不像在开玩笑,心中暗想:“总感觉这里透着古怪,等雨停了,还是赶紧离开得好。” 钟婉笙心中害怕,紧挨在云天行身旁,何太急起身走到不远处,扒开地上干草,道:“这里也有血迹。” 两人走近前一看,果然还有血迹,不过这血迹似乎还有拖拽的痕迹,云天行沿路用脚移开干草,绕到供奉台一侧,见梁上垂下一帘破旧的黄布条,用剑尾挑开布帘,见后面竟然还有个一个间室,他转头望向何太急。 何太急张了张嘴,低声道:“刚才我只是粗略看了一下,这里又有遮挡,我哪知道还藏有一个间室。” 云天行知他不是说谎,因为刚才他检查时也没注意到,要不是因为地上有血迹,这里的确很那被发现。 钟婉笙紧攥着云天行衣袖,道:“喂,九天神猪,你先进去瞧瞧,这里面有什么。” 何太急犹豫不前,心想:“这两人总拿我来当挡箭牌,这样下去,就算不是毒发身亡,也要给他们当了替死鬼,这是最后一次,等离开这里,无论如何都要弄到解药。” 何太急从云天行手里接过火把,将九环刀横在很前,缓缓向内走去,云天行执剑跟在他身后,钟婉笙取出匕首,跟在最后。 外面雷雨交加,这内室里冷飕飕的,墙边的破布帘在猎猎作响,映衬着古刹内连绵的呜呜声,更显可怖,这里面应该有个窗户,因为三人都觉得不时有雨水打在脸上。 忽有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三人同时睁大了双眼,他们发现了窗户,不仅如此,窗户上还有半个人影,闪电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都只是匆匆一瞥。 何太急心里发毛,打了个激灵,鼓起勇气,道:“是谁在那里!” 云天行紧紧屏住呼吸,左手悄悄从腰间摸出白天捡到的石子,火把被风吹得忽明忽暗,根本看不清晰,没了闪电,那个影子并不明显,但一直在那里。 钟婉笙低声道:“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我好怕。” 云天行心想:“外面大雨如注,这里偏僻又没有农家,出去淋一夜的雨,身体肯定吃不消。”当即鼓起勇气,左手一扬,嗖的一下,飞石已准确打在那个人影上,但也仅此而已,并没有后续,那个人影还在那里。 第一百三十九章 金刀史家 何太急见云天行突发暗器,又快又准,不由瞧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还有这一手,可得留心了。”眼下不是惊讶的时候,何太急收回目光,见那人影一直没有动,握紧九环刀,缓缓凑近,举起火把照了照。 风声呜咽,火光忽明忽暗,原来这个黑影真是一个人,手里还握着剑。 云天行低声道:“死了?” “嗯。”何太急应了一声,收回火把,“看来是想跳窗逃走,不幸,这窗格太过结实,卡在里面,背心要害处又中了一剑,一命呜呼。” 云天行走上前去,借着火光,察看一会,心道:“根本不是窗格结实,这人在跳起的那一刻已经被刺死了,这窗格只要是普通成年人都能撞破,何况这握剑的习武之人。”过了片刻,转头对何太急道:“能看出他是什么人吗?” 何太急摇了摇头,又举着火把往前走。 刚过一个拐角,何太急忽然停住脚步,云天行往里一望,不由心跳加速,汗毛倒竖,只见这内室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具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有的脸上仍带着恐惧之色。 三人怔怔地站着,沉默不语,良久之后,何太急走到临近一具尸体旁,摸索起来。 云天行低声道:“你干什么?” 何太急手上不停,道:“看看有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 云天行本想阻止他,但转而一想,这些人大都是老弱妇孺,而在江湖上,一般将这些人视为弱势群体,即便一般讲道义的人士,都不会伤害这些人,如今她们惨死破庙当中,这其中定有隐情,如果能知道他们的身份,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何太急摸索了一会,喃喃道:“奇怪了,这些人的行李都不见了,身上什么都没有,难不成是遇上盗匪了?” 云天行沉默不语,心想:“你的好兄弟李延东不就是盗匪吗,你以前也跟他当过盗匪,这种事也没少干吧,若真是盗匪所为,你难道还看不出?” 心中虽这样想,但他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有些人明明死在前殿,为何要费劲拖到后殿来,盗匪杀人越货,哪会管你躺在哪,收尸一般都是官府的事。 钟婉笙忽然道:“你看看那孩子的长命锁。” 何太急听她吩咐,解下孩子脖子上的长命锁,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没发现有什么奇怪,将它递给钟婉笙。 钟婉笙见正面有“长命百岁”四个大字,反面尽是花纹,她又翻看正面,忽见下面还有一排小字,不由念道:“洛阳金刀史,繁荣世代兴。” 何太急忽然道:“洛阳金刀史?莫不是洛阳城的金刀世家,史家?” “应该是了。”钟婉笙将长命锁递给云天行。 云天行接过长命锁,来回翻看,果见下面有十个小字,道:“史家?那是谁?” 钟婉笙道:“史家是金刀世家,在洛阳是一等一的大家族,在江湖上的名头也不小,虽不及江南谭家,但也差不了多少。” 云天行暗暗点头,心想:“洛阳史家我没听过,江南谭家的人我可亲眼见过,那“白面温风”谭千秋真让人印象深刻,史家既能与江南谭家相提并论,想来也不是寻常人家。” 何太急道:“听说史家家主史继长的‘金刀诀’已练至出神入化的地步,在江湖上鲜有敌手,不知是真是假。” 钟婉笙道:“江湖上藏龙卧虎,谁敢自己说出这种话,保证第二天就有人上门挑战,这只是外人称颂他的,不可尽信。” 何太急道:“那倒是。”云天行将长命锁给那孩子戴回,三人又回到前殿。 何太急坐在供桌上,道:“我曾去过洛阳几次,史家宅邸比李府大得多,这些人有荣华富贵不享,跑到这种鬼地方来做什么?还带老携幼的,奇怪,奇怪。” 云天行当然知道李府的繁华程度,比李府还大得多,那史家应该是一个名门望族,洛阳远比青州繁华,更有“千年古都”之美誉,能在这里撑开一片天地,没点真本事是不行的。 钟婉笙道:“莫非史家出事了?” 云天行沉吟半晌,道:“我们此番前去洛阳,先去史家走一趟,将这里的事告诉史家的人,我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不像寻常盗匪所为。” 何太急插嘴道:“不是盗匪还能是谁,这些老弱病残,除了身上的财物能引人觊觎外,那几个......”他话说一半,见云天行面露凶光,只好嘿嘿一笑,又将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 钟婉笙道:“从这里到洛阳不过半日路程,明日我们起早赶路,去史家走一趟就知道了。” 云天行点头称是,何太急暗自叹息。 外面仍是雷雨交加,三人虽然疲倦,可谁都不敢深睡,只是眯眼打个盹,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立刻醒来,就这样一直到天亮,期间已不知醒来多少次。 经过夜雨冲刷,万物如新,林间烟气弥漫,空气中带着一股潮气,破庙青瓦上散落着昨夜风雨后的残叶,青草纤长的拱叶尖上不断有水滴凝聚、滴下,总算为这阴森而又压抑的偏僻古刹增添了一丝生气。 三人将后殿那些人埋葬后,便匆匆上路了,走得很急,更像是在逃离。 待到洛阳时,时近正午。 三人从凌晨开始赶路,一直未曾停车歇息,云天行想尽快赶往史家,将破庙里的事通知史家人,何太急到了洛阳,见处处繁华,热闹非凡,早把破庙的事抛到了脑后,走走停停,嚷着要吃饭。 两人无可奈何,又无法单独留他在这里,只好在就近一家客店驻足,街上人群熙熙攘攘,街道虽然宽敞,但过往商客实在太多,小二将马车牵到后院,带三人上了二楼。 云天行和钟婉笙在靠窗位置坐下,何太急在他们邻桌坐下,两人随便点了三个小菜,何太急一人却要了十来个菜,而且大都是些荤菜,还有一坛女儿红,毕竟是他掏钱,两人也不好说什么。 第一百四十章 饭间隐秘 云天行一行三人正自低头吃饭,忽有三个官差打扮的人走上楼来,三人腰间佩刀,神色惶急,在一处空桌坐下,一个年官差大喊道:“小二,快上菜来。” 小二急奔过来,搓手笑道:“三位官爷宽坐,小的这就去后厨催菜。” 年轻官差解下佩刀,横放桌前,道:“再来一坛酒,他奶奶的。” 小二应声去了,一个中年官差面露不悦之色,道:“你就是不知轻重,史家事大,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你倒还喝上了,上头怪罪下来,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年轻官差哼了两声,转过头去。 一旁蓄胡子的官差笑道:“二哥说得是,不过,眼下这事可麻烦得很,史家好歹是武林世家,一夜之间被灭门,这哪是我们这些小官差能解决的,上头找不到凶手,只好拿我们这些底层人士来出气,这两天兄弟们可都憋坏了,酒不能喝便罢,刚回家还没来得及跟那口子亲热亲热,又被传唤出去了,这哪是人过的日子,二哥,你说是不是?” 那中年官差神色稍缓,叹了口气,道:“并非我不让你们喝酒,史家灭门一案,牵扯太大,官老爷都两宿没合眼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应当竭力破案才是,尽早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上头一个交代,也好让史家一众英灵安宁啊。” 云天行和钟婉笙听他们说史家被灭门,都是吃了一惊,在破庙里遇到史家妇人和孩子时,就隐约知道情况不妙,如今听官差这般说,那消息自然准确无疑了。 两人对望一眼,心中各有疑虑,云天行心想:“前不久戚庄主一家被灭,近日史家又被灭门,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不然怎会连续发生这种事?” 云天行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却尝不出味道,他摇了摇头,心想:“灭门这种残忍血腥之事,在江湖上虽有发生,但并不常见,而且大都是仇家寻仇,史家有没有仇家我不知道,但戚庄主待人宽厚,又有仁者侠心,被仇家灭门的可能性不大,何况这还不到两个月,已连续发生了两起,而且下手干净利落,竟然让官府都无处下手,显然并非庸手所为。” 钟婉笙向他使了个眼色,又朝官差那边努了努嘴,云天行点了点头,两人假装低头吃饭,一直在关注着官差的谈话。 小二给三位官差上了四菜,又上了一坛酒,那胡子官差,先给中年官差倒了一碗酒,又给那年轻官差倒了一碗,最后给自己倒了一碗,双手端起酒碗,笑道:“二哥这几日也累坏了,两夜没回家,嫂子还托人到我这里问话来了,要说鞠躬尽瘁,二哥都快赶上蜀汉的诸葛丞相了,来,小弟先敬你一杯。” 那中年官差听他将自己与诸葛亮相比,脸上不禁露出笑容,端起酒碗,道:“咱丑话可说在前头,这酒可以喝,不过,要是误了大事,上头责问起来,我可不会替你们擦屁股。” 两人听他松口,连连点头称是,胡子官差又将他夸赞了一番,好酒自然随喝随满,那中年官差被夸得飘飘然,酒气上了头,一张脸涨得通红,嘴上也失了准头,笑道:“不瞒两位贤弟,史家遭难那一夜,我恰巧也在场。” 两官差一听,都是一惊,对望一眼,连忙挪着凳子往中年官差身边靠了靠。 云天行两人听他这般说,也是停下筷子,稍稍侧身,只听那中年官差继续说道:“那一夜,巡夜人敲过三更不久,我经过史府门后门......” “二哥,那日你不是说你一直在衙门里吗?”那年轻官差打断了他的话。 胡子官差嘿嘿笑了两声,低声道:“还不是那张寡妇太迷人,又将二哥的魂给勾去了。” 三人同时笑了起来,待笑声平定,那中年官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我经过史府后门,见史府的管家宋范正站在门外,似乎在等什么人,他主动跟我打招呼,又送了我一坛酒,说什么让我快回家,最近这里闹贼,猖獗得很。” 那年轻官差道:“姓宋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仗着自己是史家管家,狗仗人势惯了,连兄弟们都不放在眼里。” 那胡子官差点了点头,道:“二哥,你可得小心那坛酒,这人抠门得很,怎会平白无故送你一坛酒,多半没安好心。” 那中年官差脸色一沉,道:“我严郁忠在衙门当差已有三十年,哪会看不出他那点小伎俩,我回家先把酒给狗喝了,那狗才舔了一口就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了,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毒药,比那砒霜还要毒上十倍,我现在想起还真冒冷汗呢。” 那年轻官一拍桌子,道:“这姓宋的竟敢谋害官府的人,真是狗胆包天!二哥,你怎么不拿他进衙门?” 中年官差摇了摇头,道:“我在张......咳,咳......喝了点酒,脑袋昏昏沉沉,回家倒头就睡了,宋范给我的酒里有毒,还是第二天早上才发现的,那时史家早已......”他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两人唏嘘不已,均想:“你当时要是清醒点,立刻回到史家去,说不定正撞上歹人行凶,就算你势单力薄,不能阻止他们,再回衙门喊人也还来得及,怪不得一个酒鬼会突然不喝酒了,原来是因为这等缘故,还好意思说你在场,你这么着急,我看你是怕查到自己头上吧。” 两人心中虽然不满,面色却不漏声色,年轻官差道:“一定是这宋范勾结歹人,将史家人给害死了,我们找到他,这件事不就有眉目了?” 胡子官差道:“哪有那么容易,就算真是宋范勾结歹人,二哥肯定早已查过了,二哥人脉广、耳目多,如果他没找到,我们孤身两人又去哪里找?” 那中年官差道:“我已经差人在查了,不过,这都找两天了,没人见过他,这宋范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年轻官差伸手在颈前一划,道:“会不会他也被歹人......” 中年官差摇头道:“不太可能,尸体都已查认过,有几具烧焦的尸体虽然辨不出面貌,可身形跟宋范差太远,他那肥头大脑的模样,也没那么容易伪装。”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变故陡生 三个官差低声细语,云天行和钟婉笙则在旁仔细倾听,好在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耳目要比常人清明,虽然听不完全,但大概的意思却也都听到了。 云天行心想:“史家被灭门,这管家宋范多半参与其中,若是能将他找出来,自然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只听那胡子官差说道:“这宋范在城边还有一处老宅,二哥可派人去搜过了?” 中年官差一愣,筷子连同筷子上夹的菜一同掉在桌上,道:“你怎么不早说,我哪里知道他还有一处老宅!” 胡子官差道:“我也是碰巧听史家下人提起过,那房子废弃多年,早就没人住了。” “快走,去瞧瞧。”中年官差摸出银子,丢在桌上,当先奔下楼去了,两名官差立刻带上佩刀跟着去了。 钟婉笙道:“要不要跟上去瞧瞧?” 云天行站起身来,道:“好,我正有此意。”他双手按着窗沿,伸头往外探望,想看看那三个官差往哪边去了,忽见楼下有一队白衣人走过,见他们胸前有“云剑”的标志,竟然是云隐门的人。 他心中一荡,急忙往队前为首一人望去,那熟悉的背影,不是逸清尘是谁? “逸大哥!”云天行喊了一声,可楼下人声嘈杂,这一喊声顿时湮没在声潮之中。 何太急往下瞧了一眼,这一瞧不要紧,在看到逸清尘时,脸色立刻就变了,他抄起九环刀,纵到云天行身后,将刀横在他脖颈之前,道:“再喊一句,我割破你的喉咙!” 对于何太急的举动,两人都是惊诧万分,这一路上,何太急还算安分,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为何突然变脸了? 冷冷的刀锋贴在脖颈的皮肉之上,云天行不敢动弹分毫,甚至连话都不能说,只要说话,喉结一动,定要受伤流血。 钟婉笙惊叫道:“何太急,你干什么?快放开他!” 何太急冷冷一笑,却不放开,心道:“我早知这小子跟云隐门有关系,当年逸清尘坏我好事,要不是我逃得快,现在哪还有命在,这些年不见,他的剑法定然又精进不少,而且还带了二三十人,若是再落在他手里,想逃就难了。” 钟婉笙抢过桌上的白钰剑,拔剑出鞘,顺手挽了个剑花,剑尖对准何太急,道:“快把人放了,你身中剧毒,三日内得不到解药,必定气绝而死。” 她本不爱使剑,但在研习“剑意篇”后颇有心得,虽然剑法尚不纯熟精练,但使起来却也顺手不少。 何太急笑道:“我三日后才死,他今日便要死了,杀了他,你也跑不掉,嘿嘿,这笔买卖倒是不亏。” 钟婉笙怕他真要动手,咬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把解药交出来。” 何太急横刀在云天行脖颈轻轻一划,一道血线立刻显现,虽然很浅,但足以来说明他的决心了,这一路走来,他早已看出这两人关系非同一般,如此作法是他沉思许久的结果。 “你先放人,我再给你解药。”钟婉笙厉声道。 “嘿嘿,我若放了他,你们合伙来对付我,我哪是你们的对手,况且我中毒在先,你若是不先交出解药,他的性命我可就不敢保证了。”何太急道。 云天行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交出解药,钟婉笙却没有别的选择,他们不止一次经历过生死别离,那种感觉她不想再来一遍,而且何太急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想来也不会轻易罢了,如果不给他解药,恐怕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当即说道:“我若给你解药,你还不放人呢?” 何太急笑道:“归根结底,我与这小子本没有太大的仇怨,在性命面前,其他都是次要的,你给我解药,我就九天神羊以性命向天起誓,绝不再伤他一根汗毛。” 钟婉笙见他说得坚决,道:“好,我就再信你一次,不过,你若是敢耍花招,哼,我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何太急嘴角抽了抽,心想:“这小妮子下毒的本事当真不低,这笔账暂且记下,等以后有机会再算不迟。” 钟婉笙取出一枚药丸,向何太急丢去,何太急抓过药丸,犹豫了片刻,丢入口中,只觉药丸在口中花开,一阵腥臭味在口中散开,就像是烂掉的鱼虾,他脸色一变,刚要发怒,忽觉体内那种阻塞感忽然疏通了,连呼吸都恢复了正常,此时方知这真是解药。 “嘿嘿,你给我解药,我说话算话,咱们后会有期。” 何太急收刀在云天行背上击出一掌,纵身跃出窗口。 云天行踉跄前扑,险些跌倒,钟婉笙连忙上前扶住,道:“没事吧?” “没事。”云天行接过钟婉笙递来的剑,“这何太急,我饶他性命,他竟然还不知悔改,可不能再饶他了。”当即跟着跃下窗去。 何太急身法不弱,在短暂的片刻,早已跑没了影子,云天行找了许久,仍没找到他,两人只好就此放弃,此时逸清尘等人也不知去了哪里,也没有找到。 两人只好到史家走一趟,沿路打听,来到一处宅邸前,见院墙漆黑,门外有官兵把手,院墙不高,里面亭台高阁在外便能看到不少,不过,昔日的华美今日却罩上了一层黑霜,显然是火灾过后的场景。 云天行摇头叹息,他跟史家没有交情,不过,灭门放火这种事实在令人愤懑。 两人从好事的围观人群中挤出来,在洛阳城内闲逛,先经历了史家灭门一案,后何太急逃走,“九殿阎罗”的线索又断了,两人实在逛街,可内心却没有多大兴致。 明月高悬,蛐虫低鸣。 云天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穿好衣服到房顶去赏月,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屋顶瓦片上好似铺上了一层霜雪,远处火光点点,似是官家人在操劳夜事,又似穷苦人在维持生计。 他躺在瓦片上,双手枕在脑后,怔怔地望着天上的孤月,心中思绪奔入潮涌,他从小便向往江湖,期盼与江湖侠客脱剑横膝,同桌共饮,期盼像父亲一样,仗剑天涯,铲奸除恶,可事与愿违,他初入江湖,见到尽是些仇杀,匪盗,淫贼之类的。 “他们的江湖好美,而我的江湖好真实。” 第一百四十二章 鬼鬼祟祟 月亮被乌云遮住了,银光稍淡,云天行捡起一片落叶叼在嘴角,苦涩感随之而来,他又想起父亲,过往点滴不住涌上心头,眼中已不觉湿润了。 “原来你在这里。”钟婉笙听他房门响动,便出来查看,见他不在屋里,一想便到这上面来了。 云天行坐起身来,道:“你还没睡?” 钟婉笙浅浅一笑,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如天上的仙女刚下凡尘,仙气尚未散尽,说不出的清冷与美丽。 “你别这样看着人家,人家可是会害羞的。”钟婉笙在他身旁坐下,双手掩面,戏说道。 云天行笑道:“你也会害羞?” 钟婉笙白了他一眼,道:“谁说我不会?” 云天行哈哈一笑,又仰躺在瓦片上,目光望着月亮,道:“阿笙,你说什么是江湖?” 钟婉笙一愣,转头望着他,道:“为什么问这个?” 云天行道:“就是想知道。” 钟婉笙沉思良久,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江湖,他们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江湖,在我的江湖里,有我,有......你,这就够了。” 云天行闭上双眼,沉默半晌,道:“江湖在心中,我的心却在江湖。” 钟婉笙站起身来,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弄点吃的。” 云天行微微偏头,笑道:“饶了他们吧,这家客店的掌柜待人和气,又肯施舍街上的乞丐,我们盗他的粮财,岂不是要饿死那些乞丐吗。” 钟婉笙听他这样说,只好坐下来,笑道:“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那这个世间就太平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在这世上,根本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是所选择的路不同罢了。” 钟婉笙微微点头,又仰起头来望着月亮,道:“你说月宫里真有嫦娥吗?” 云天行也望着月亮,缓缓道:“谁知道呢,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即便是有,日日长居广寒深宫之中,她也是孤独的吧。” 钟婉笙转头望着他,道:“九殿阎罗的线索又断了,这何太急也真是可恶,下次再遇到他,可要给他点苦头尝尝。” 云天行道:“我看他也未必知道,不然一进洛阳城就拖拖延延,一提到这个问题,他就故意绕开,很明显是心虚,怕我们觉察到。” 钟婉笙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这淫贼狡猾得很,处处想骗我解药......”话说一半,忽见客店后院外有一人鬼鬼祟祟,忙伏下身子,拉了拉云天行的衣角。 云天行顺着她的目光,往房下望去,只见一个胖乎乎的人挑着一盏黄惨惨的灯笼,在客店后门来回走动,还不时四下张望,刻意躲避行人。 那人又来回走了一会,四处望了望,忽然纵身翻上院墙,进到院中,两人对望一眼,想不到这个胖乎乎的人,竟然身负武功,以他这个身形来说,如果没有武功,别说翻墙,就是跳起来都难。 云天行低声道:“走,跟上去瞧瞧。” 两人悄声下了屋顶,跟在那胖人身后,这家客店规模不小,更设置了几座别院,供贵客居住,费用固然不低,但对那些富贵人家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这胖人来到别院区域,快步穿过蜿蜒的花圃小道,来到一处紧闭院门的小院外,四下望了望,纵身翻墙进院,看他这般轻车熟路,似乎不是第一次了。 两人在墙外稍稍等了一会,才悄悄攀上墙头,见那胖人正立在房门外,屋内昏暗无光,胖人在房门上轻轻扣了三下,屋里微微有了动静,跟着有人掌上了灯,只听一个男子声音说道:“是谁?” 那胖人俯在门边,低声道:“是我。” 房门向里打开,那胖人钻了进去,房门又轻轻合上。 两人一起点了点头,悄悄翻墙进入院中,俯身在窗沿下,听见屋内有搬动桌凳的声音,云天行稍稍抬头,见窗边有条缝隙,便凑眼往里瞧去,只见两人面对面坐在桌前。 那胖人身穿一套极不合身的农家衣裤,全身气鼓鼓的,好似灌满风的风囊,头上戴着一顶破布小帽,在他那张肥涨的面颊上显得颇为滑稽,当然,这种怪相他自己是看不到,不然脸上也不会一直挂着愁容了。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中年人,身着浅灰色宽松衣袍,长发披散,遮住了左半张脸,只见他一手执壶,一手执杯,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推到胖人面前,道:“宋兄深夜来此,一定有事吧?” 那胖人瞥了一眼茶水,又在屋内四下望了望,道:“若是没事,也不敢深夜打扰护法大人歇息。” 那灰衣人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悠悠道:“宋兄有话直说便是,这里没有别人。” “常护法有所不知,今日小弟在城边旧宅里躲避,不料来了一群官差,若不是旧宅里留有密道,我早被他们给抓到啦。”那胖人见灰衣人默不作声,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说来也奇怪,那旧宅是我偷偷买下来的,本就没几个人知道,不知这些官差是从哪里听到消息的。” 那灰衣入轻轻摇晃着茶杯,目光落在随水转动的茶叶上,忽然说道:“我不是让你出城躲一段时间吗,此事牵连甚广,官府耳目众多,只要你还在洛阳城里,被发现只是迟早的事。” 那胖人抬头望着灰衣人,道:“不是我不肯不走,只是......只是......” 那灰衣人抬起头来,迎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道:“你在怀疑我?” 那胖人脸色一变,忙道:“小人哪敢怀疑护法大人,只是......我做了此事,已是堵上了身家性命,如今史家人尽数被灭,小人的任务已经完成,只盼护法大人能尽快......尽快......” 云天行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胖子就是官差提到的宋范,史家灭门案果然与他脱不了干系,这个披发人也一定是凶手之一,这些人残暴不仁,滥杀无辜,可不能让他们逃了。” 云天行悄悄握上腰间剑柄,钟婉笙抓住他手腕,冲他摇了摇头,云天行知她让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只好放下手来,继续听下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陈年往事 那灰衣人沉默不语,目光落在茶杯里,左手食指不急不缓地敲打着桌面,过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宋兄放心,常某答应下的事一定做到,只是这时间......可还没到我们约定的日期啊。” 宋范一听他说起时间,端起桌上茶杯,咕咚一口,将茶水尽数倒进嘴里,又为自己添了一杯茶,道:“这个我也知道,不过,还望常护法能再快一些,官府已经张贴出我的画像,那史老头的江湖朋友也在打听我的消息,我现在是腹背受敌,走投无路了,不然也不敢半夜来打扰常护法休息。” 那灰衣人抿了一口茶,斜眼看着宋范,道:“他的江湖朋友也在找你?” 宋范点了点头,道:“我见有几个不似官差打扮的人,正拿着我的画像跟人打听,听他们的话音似乎是史老头的朋友。” 宋范见灰衣人沉默不语,又说道:“我没敢去人多的地方,在乞丐巷里等到太阳下了山,才敢来见常护法。” 灰衣人点了点头,道:“不是常某故意拖延,那‘金刀诀’现在的确不在我手上,史家逃走的家眷有十来批,还要等跟去追杀的人回来才能知道。” 宋范脸色一沉,道:“如果没在他们身上呢?会不会已经在史府焚为灰烬了?” 灰衣人为他倒了一杯茶,笑道:“宋兄还信不过我吗,我亲眼见到史继长将此书交给了一个孩子,那孩子虽然逃出了史府,但现在多半已经死了,宋兄若不嫌弃,就在这里再等个一两天吧。” 宋范脸色稍缓,抱了抱拳,道:“那就有劳常护法了。” 灰衣人微微一笑,忽然脸色一变,站起身来,道:“外面的朋友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糟糕,被发现了!” 云天行握住剑柄,刚要起身,忽听屋内“咔啦”一阵窗格崩断的声音响起,心知还有别人在偷听,那披发人说的并不是自己,又凑眼去看,见屋内多了五个官差,有三个是在酒楼上见过的,那两个却生面孔,又见他们身后的木窗尽数碎裂,显然这些官差刚才就在窗户后面。 那灰衣人微笑道:“刚才打嗝的是哪位官爷?” 年轻官差脸上一红,那中年官差严郁忠瞥了灰衣人一眼,心想:“死到临头,还有心情说笑。”又将目光移到宋范的脸上,冷笑道:“宋管家可还认得我?” 宋范脸色变了变,心道:“那壶酒竟然没毒死他,真是可惜了。”微微一笑,道:“严捕头体察民情,善解人意,在洛阳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连那张寡妇都赞叹不已,实在让人敬佩。” 严郁忠脸色一沉,前面说他“体察民情,善解人意”听起来还挺顺耳,后面突然冒出个张寡妇,再一想前面的话,顿时就变了味,话里满是讥讽之意。 严郁忠哼了一声,道:“宋范,你勾结匪人,灭了史家满门,还不快跪地伏法!” 宋范道:“史老贼的确死在我的手上,不过,我不后悔,反而很高兴,那老贼贪图美色,滥杀无辜,死了正好。” 严郁忠喝道:“你胡说,史老先生家里娇妻美妾是不少,你说他贪图美色倒也罢了,滥杀无辜这顶大帽子可不能随便乱扣。” 宋范哈哈一笑,随即面露凄苦之色,道:“当年我与怀了孩子的妻子在黄河边游玩,这老贼见我妻子貌美,将我打昏在地,玷污了我的妻子,他害怕这件事宣扬出去,就将我妻子杀死,丢进黄河中,我醒来后找了两天两夜,才在下游找到她的尸体,哈哈,你说这老贼该不该死?” 众人听完沉默不语,那年轻官差插嘴道:“你少在这里胡说,我看你是贪图史家的钱财,他要想杀人灭口,为何不将你一起杀了?” 严郁忠看了年轻官差一眼,心想:“你小子平时鲁莽,这会倒是挺精明,不错,不错。” 宋范道:“这老贼打了我一掌,他看我们穿着朴素,还当我们只是普通农家人,那一掌的力道不小,我身武功,他以为我死了,可惜我只是昏过去了。” 一名官差笑道:“我看你心宽体胖,不像是经历过这种事的人。” 宋范冷哼一声,道:“你以为这是胖吗,哈哈,这都是拜那老贼所赐,那一掌打得我心脉尽乱,每日都要靠药草来延续生命,如果不是我肿成这样,又怎能混到史府去当管家,又怎能杀了老贼来报仇,都是天意,哈哈。” 那年轻官差道:“空口无凭,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他杀害你妻子,你为何不报官?” 宋范仰头大笑,笑了一会,道:“谁说我没报官,官老爷打了我五十大板,说我造谣生事,诬赖好人,哈哈,他奶奶的,这些狗官拿了史老贼的银钱,良心早被狗给吃了,还‘正大光明’‘铁面无私’,我呸!都是些该死的东西!” 严郁忠忽然想起一事,声音有些颤抖,道:“难道上一位知府大人是你给......” 宋范道:“不错,是我杀的,那狗贼就是史家的一条狗,临死前还喊我‘爷爷’呢,哈哈,真是好笑。” “唰”的一声,严郁忠抽出刀来,喝道:“宋范,你杀害朝廷命官,又纵凶杀害史家全家,今日插翅也别想逃了!” 胡子官差一声唿哨,又有五个官差从窗外跃进来,手里都带着明晃晃的家伙,十人将两人围在中间,分别堵在出口处,已将退路全部封死了。 那胡子官差道:“姓宋的,你还不束手就擒吗?” 宋范嘿嘿一笑,从衣袍下抽出一把刀来,道:“就凭你们这些杂鱼,也想来捉老子,真是自不量力。” 严郁忠见他有恃无恐,旁边又一人在虎视眈眈,真要动起手来,还真不好说谁输谁赢,当即说道:“就算史老先生杀害了你的妻子,你找他一人报仇就是了,何必杀他家眷,还是乖乖跟我回去,知府大人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笑里藏刀 “公道?我呸!” 宋范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下,“啪”的一声,将空茶杯摔碎在地上,咬牙切齿道,“那老贼害死我妻子,也害死了我那尚未出世的孩子,只有让他家破人亡,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严郁忠见宋范满脸激愤,知道说再多也无用,向众官差使了个眼色。众官差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不由握紧刀柄,准备找机会下手。 那灰衣人忽然笑道:“诸位官爷,这是要干嘛?” 一名官差笑道:“自然是拿你归案。” 灰衣人笑道:“你们夜闯民宅,打坏了我的窗户,还要拿我归案,你们衙门都是这么办事的吗?” 严郁忠道:“你不要装模作样了,你们刚才说的话,我们全都听到了,你要是觉得冤枉,回去跟我们老爷说罢。” “都听到了,很好,很好。”灰衣人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宋范,笑道,“宋兄武艺非凡,这些人你一个人应该能对付吧。” 宋范微微一笑,环视围在四周的官差,道:“这些杂鱼,不劳常......”他话说一半,忽然吐出一大口血,低头看去,见腹部多出半截金刀。 他双目圆睁,有些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望着笑盈盈的灰衣人,道:“这是......你......你......” 灰衣人笑道:“这就是史继长的金刀,‘金刀诀’也在我手里,可我并不打算给你。” 宋范双眼涨满了血丝,一字一字道:“你—不—得—好—死!” 灰衣人道:“宋兄,你也知道,诅咒这种东西,我向来是不信的,你还记得我的外号吧?” “笑里......”宋范双眼一瞪,话还没说完,就倒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众官差被这一幕吓了一跳,云天行和钟婉笙也被吓得不轻,两人双手捏住一起,均觉得对方手掌有些发凉。 严郁忠挤出一丝微笑,道:“这还没开打,你就先杀了自己同伙,这笔账可算得不对呀。” “哦,是吗?”灰衣人微微一笑,“他本来都是要死的,只不过早死一会罢了,至于你们,呵呵,我从来就没放在心上。” 众官差闻听此言,脸上不禁露出恐惧之色,这人不是傻子,既然他敢说这种话,自然是有底气的。 众官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不前,只好都将目光望向严郁忠,指望他拿个主意。 严郁忠不仅是众人的头目,武艺也比其他人高,见识也广,在衙门干了三十年多,论资历算是老前辈了。 严郁忠眯眼望着灰衣人,道:“阁下便是‘笑里藏刀’常笑之吧。” 那灰衣人微微一笑,道:“没想到你一个小小捕头也听过我的名号,看来你还不是太笨。” “常笑之?”云天行没听过这个名字,将目光转向钟婉笙,见她脸色不怎么好看,显然她是知道这个人的,而且还是个厉害角色。 严郁忠道:“阁下在江湖上颇有身份,为何要杀害史家老小,姓严的武功远不及阁下,但也想问个明白。” 众官差听他这般说,心口提起来的气顿时消散无几,他们平日里基本碰不上大案子,那些寻常盗贼一两个人就对付得了,没事就欺压欺压良民,收点保护费,小日子过得乐不可支,哪知今日竟撞进了阎王爷的怀里,生死就看他怎样判了。 常笑之捋了捋额前黑发,笑道:“我要杀人,还需要跟你解释?” 严郁忠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眼下保命要紧,既然知道了他的名号,以后再派人找他就好。”双拳一抱,道:“打扰了,告辞。” “哼,你们还想走吗?” 常笑之长袖扬起,已勾住一名官差的脖子,往回一拉,跟着“嘭”的击出一掌,那官差背后凸出一个掌印,闷哼了一声,撞在后面墙上,没了生息。 严郁忠叫道:“大家快逃!”当先一步纵到窗外。 众官差本就有逃走之意,又见常笑之眨眼间击毙一人,哪还有逗留的心思,拼命往窗外冲去,窗口就那么大,有几个落在后面的,知道逃不掉,挥刀砍向常笑之。 常笑之哈哈大笑,笑声中身形不断在官差中来回闪动,跟着就有人不断萎靡到底。 钟婉笙拉住云天行,道:“快走!” 云天行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钟婉笙拉出了院子,急道:“我们为何要逃,杀害史家人的凶犯就在那里。” 钟婉笙手上不放松,拉着他在巷中穿梭,道:“那人厉害得很,别说那些官差,再加上我们两个都未必是他的对手,盲目冲上去只会白白送掉性命。” 云天行默然不语,心知这话不错,那常笑之杀人不眨眼,既然承认自己就是凶手,那他定然不会让知情人活着离开。 此时夜色已深,月光凄迷,街道上去空无一人,远处偶尔传来守夜人的铜锣声。 已经四更了。 两人停在一条街旁,歇脚休息,云天行道:“不知那几个官差怎么样了?” “他们都死了。”回答他的不是钟婉笙,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常笑之!” “唰”的一声,云天行拔剑出鞘,见前方街道中央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月光,看不清面貌,但见他外衣宽松,双袖下垂及膝,从身形来看,正是常笑之。 云天行凝目以对,不敢有丝毫疏忽,此人要比何太急厉害得多,稍不注意,便会命丧当场。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防贼防盗,关门关门。” 一个守夜人忽然出现在街道尽头,铜锣声渐行渐近,叫喊声也越来越清晰,正向对峙的三人走来。 守夜人出现在常笑之身旁,驻足,刚要开口说话,肚中却多了一柄金刀,他张了张嘴,便倒在地上不动了。 “你不用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常笑之笑道。 云天行喝道:“他只是一个更夫,你为何要胡乱杀人!” 常笑之道:“我不杀他,他就会招官府的人来杀我,到时又会死很多人,这算是最好的结果,也省去了很多麻烦,不是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蝎尾针 三人遥相对立,月光在长街上拉出三道长长的影子。 钟婉笙低声道:“此人是官府通缉的头号人物之一,曾涉嫌杀害过一位王爷,虽然是很多年前的事,但他的通缉令一直未撤,是个危险人物,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云天行点了点头,向常笑之道:“阁下追来这里,是想杀人灭口吗?” 常笑之道:“你们两个还小,死了未免可惜,不过,既然你们都听到了,那只能怪你们命不好。” 云天行知道避无可避,偏头对钟婉笙道:“待我我缠住他,你先走。” 钟婉笙坚决道:“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干嘛让我先走?” 常笑之哈哈大笑,道:“你们两个倒是很有情义,那就都留下吧。”他话音未落,人已向两人冲了过来,宽大的衣衫,披散的头发,在月光下犹如鬼魅,但他的身形却快得出奇,两个起落就到了两人身前。 云天行剑身一抖,斜刺出一剑,正刺在他那如飞瀑般的长袖上,只听“叮”的一声,显然是刺到了藏在袖中的金刀上。 “有意思。” 常笑之微微一笑,身形一转,扬袖向云天行卷来,云天行足尖一点,倒掠一丈,常笑之紧追不舍,双袖从左右两侧一起攻来,云天行无法兼顾两侧,挥剑挡住一袖,却被另一只衣袖扫了一下,顿时左手臂上多了一道血口。 钟婉笙喊道:“小心,他袖里藏刀!” 云天行暗暗心惊,还好只是扫到手臂,若是被扫到要害,岂不是要一击毙命? 云天行不知他攻击路数,不敢盲目出招,在退步防守之时,不断观察对方的攻击路数,“剑意篇”中有云:“剑由人发,剑无情,而人有意,欲败之,先习之。” 话虽如此,云天行见他招数层互不穷,这几十招下来,却没有一招是相同的,而自己却已中了两刀,心想:“再不出手,就要被他用乱刀砍死了。” 心里打定主意,云天行使出一套“穿花点叶剑法”,这是他自创的招数,以前来说是拿不上台面的,在修习“剑意篇”后,剑法大进,这套剑法又经他进一步完善,已是小有进境。 常笑之见他剑风突变,反守为攻,一剑刺来,一曲一点,在挡掉他衣袖的同时,又刺向他的要害,不禁略感惊讶,道:“这种招式我倒是第一次见,你小子有意思。” 云天行心中暗道:“废话,这是我自创的。” 这套剑法的精髓便是可挡可攻,小时候用剑来练习穿刺落叶,只穿绿叶,挡掉枯叶,这就是“穿花点叶剑法”的雏形,虽然此剑法是初创,但却包含了他早已练透的剑招套路,此番运用起来,也是得心用手。 常笑之又与他过了二十余招,越打越惊,心道:“这小子年纪不大,剑法竟如此纯属老道,这要再过个十年二十年,我哪还是他的对手,这种剑法从未见过,不知是哪个深山老头调教出来的徒弟,不管了,先杀了再说!” 常笑之起初还存有试探之心,眼见这少年非同寻常,立刻用上了全力,一双长袖狂舞成风,犹如海浪,一波接一波的攻势,逼得云天行连连倒退。 常笑之见少年虽处下风,应付起来却仍没有慌乱之意,不由笑道:“你师父是谁?” 云天行听到对方问话,知他想让自己分心,便不去搭理,一柄长剑在双袖间穿来插去,每当快要刺中对方要害时,总能听到“叮”的一声,已被他的金刀挡下,可双袖舞来舞去,却不知他的金刀到底藏在哪里。 钟婉笙见云天行连连遇险,心头焦急万分,她右手紧扣三枚绿油油的细针,悄悄绕到常笑之后方,云天行已知她心意,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常笑之久经战阵,哪那么容易上当,他心中暗笑:“你小子诡计倒是不少,可这破绽也太明显了吧,我且将计就计,看你们两个小娃娃还有什么能耐。” 常笑之大笑一声,袖口金刀一闪,已向云天行左肋攻去,金刀出袖的瞬间,三枚绿油油的细针划破夜空,直向他后心射来。 “蝎尾针!” 常笑之虽已有防备,但忽然闻到后方的传来的腥臭气,脸色却是一变,当即收刀回防,“叮叮叮”三声脆响,金刀已将三枚暗器弹开,云天行趁机猛攻,常笑之边打边绕向一侧,将两人都放在视线之内,方才说道:“小丫头,你是九幽谷的人吗?” 钟婉笙听他问话,心想正好分散他的注意力,便道:“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蝎尾针是九幽谷的独门暗器之一,单凭这味道我就认得出,不过,九幽谷的人一向很少在外面走动,今天碰上一个,到底是我运气太好,还是你运气太差?” 钟婉笙笑道:“一定是你运气太差,我劝你还是赶紧逃命去吧,等我师父来了,你想走也走不了啦。” 常笑之道:“你师父要来?” 钟婉笙又悄悄摸出两枚暗器,扣在手心,笑道:“我们约好在这里见面,现在也差不多该到了。” 常笑之哈哈一笑,道:“那我得快点收拾掉你们两个才是啊。”话音未落,常笑之已向钟婉笙飞扑过去,云天行大叫:“阿笙快逃!” 常笑之的身法快得出奇,两个纵跃已站到钟婉笙面前,扬袖向她面门打去,钟婉笙知他袖中藏刀,身子一矮,已逃了开去,反手一扬,又射出两枚暗器。 常笑之挥刀一挡,将暗器弹开,笑道:“看你哪里逃。”左手抓向钟婉笙的肩头,忽觉头脑一晕,紧接着左手传来一阵剧痛,他抬手一看,小指跟无名指竟已被削去半截。 这短暂的喘息,云天行已追了上来,将钟婉笙护在身后,见常笑之左袖殷红一片,又见钟婉笙手握匕首,心中惊讶万分:“难道是我低估阿笙了,怎么眨眼功夫就将他给伤了?” 刚才他们两人的举动都被挡住了,云天行只能看到常笑之的背影,有一点他很确定,常笑之左袖的血渍绝不是出自他手。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月夜奔逃 常笑之从袖口撕下一块布条,将左指伤口粗略包起,阴森森地笑了两声,道:“小丫头,好手段,倒是我低估你了,这两指断得不冤。” 云天行突见对方受伤,仍是一头雾水,不敢贸然进攻,只说道:“常笑之,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要赶尽杀绝。” “谁说无冤无仇便不能杀了,你们听到了不该听的,自然是要死的,谁也救不了你们。”常笑之道。 钟婉笙哼了一声,说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等我师父到了,看你还敢口出狂言!” 常笑之仰头望了望高悬的明月,哈哈一笑,道:“你少在这里虚张声势,这半夜三更的,我看你们俩是背着长辈出来私会的吧。” 钟婉笙脸上一红,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云天行说道:“我虽不知你与史家有何恩怨,但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正主寻仇就是了,何必连那些妇孺孩童也不放过?” 常笑之道:“这就叫斩草除根,不留后......”他说未说完,见两人已逃到巷口,跟着便钻进了巷子中,常笑之愣了愣,忙提刀追去。 两人在巷中狂奔,出口巷口又钻进另一条巷子中,哪条巷子窄小阴暗便往哪里钻,常笑之武功虽然远胜于二人,但哪里会想到这俩人会突然扭头逃走,这一愣的工夫就被两人给甩开了。 接连穿过几十条巷子,见常笑之没有跟来,两人相视一笑,停下脚步休息,云天行道:“阿笙,刚才你是怎样伤到他的?” 钟婉笙道:“还是他大意了,我第一次发的暗器叫蝎尾针,是用蝎尾剧毒掺杂几种剧毒调制而成,腥臭无比,我第二次发的暗器也是蝎尾针,不过却被我动了手脚,加入了一种名为‘安魂香’的迷药,此药香气很浓,闻之头晕目眩,但若涂在蝎尾针上,任是他鼻子再灵也闻不出来,只可惜只削掉了他两根手指。” 云天行心中暗暗钦佩:“阿笙用毒神不知鬼不觉,我跟常笑之斗了许久也未伤到他分毫,阿笙瞬息间削掉他两根手指头,这可比我强多了。” 钟婉笙道:“天行哥哥,我们还是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吧,史家家大业大,任是常笑之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一夜间将史家灭门,定然还有不少同伙,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难怪他也在拖延时间,如果我们分头逃走,他只能追上一个,这件事还是能泄露出去,如果等到他的同伙来了,我们两个可就甭想逃了,还是你想得周到。” 一说到此处,云天行不禁打了个冷颤,仰头望月,今夜的月光似乎格外明亮,清冷的空气中也没有一丝声响。 两人走出巷口,来到一条宽敞的大街上,月光铺洒地面,远处有一家客店门前仍亮着两盏黄纸灯笼,灯光昏暗,似乎是被月光压住了该有的气焰。 两人并肩走向客店,钟婉笙道:“先去里面躲一躲,等天亮了,人一多起来,他要找我们可就难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忽然偏头望向一侧,目光却向后方瞟去,除了两条拖得长长的影子,再也没有其他事物,云天行回过头来,低声道:“小心,有人在跟踪。” 钟婉笙吃了一惊,却不敢回头去看,悄声道:“常笑之?” 云天行微微点头,右手已悄悄摸上剑柄。 其实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常笑之,不管是不是常笑之,绝对是敌非友,刚才街旁檐角上有一只正在舔爪的猫,转眼便消失了,悄无声息,紧随而来的便是血腥气。 腥气来得突然,而且又浓又重,那猫连一丁点声响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来人身手定然不差,云天行不敢有丝毫分神,屏气凝神,紧握剑柄,来人不现身,他也不能先手拔剑,那样反而会将对方给激出来,这样假装没有发现,可以找机会再逃。 两人一路没再言语,来到客店前驻足,相互打了个眼色,一起走了进去。 小二正坐在近门的桌边打瞌睡,店内没有其他客人,只有两盏小油灯发出淡黄黄的光,虽说这种客店全天不打烊,但一般到这个时候,很少再有客人来了。 两人见小二正一手托腮,睡得正香,实在不忍心叫醒他,于是悄悄向后院走去,谁知刚走到厅堂中央,忽听一人叫道:“你们要住店?” 两人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是那个小二,嘴角还挂着哈喇,两只眼睛只睁开了一只,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钟婉笙将食指挡在口边,嘘了一声,小二又将另一只眼睁开了,挠了挠头,又提高了嗓音,道:“你们是要住店吗?” 两人对视一眼,钟婉笙清了清嗓子,对小二说道:“两间上房。” “哎呦,两位客官来得可真不巧,店里只有一间空房了,您看......” “一间就一间,还有,我们饿了,做三个热菜送到房里去。” “好嘞,这是门牌,两位客官先到‘辛金’房去等吧,上楼左拐走到尽头就是,我这就去喊厨子来烧菜。”小二说完,就快步向后堂去了。 两人拿着门牌,来到“辛金”房门前,推门而入,钟婉笙合上房门,伸手指了指窗户。 云天行知她意思,稍稍打开窗户,往外瞧了一会,没有发现可疑的行迹,便当先跃了出去,双脚落在瓦片上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钟婉笙跟着跃出,两人踩着房檐,悄声走到墙边,纵身跃下,奋力狂奔。 刚奔到一个巷口,忽然一道影子从巷中蹿出,径直向云天行扑去,云天行奔得正急,一直以为对方会从后方追来,哪里想到竟从一侧窜出来,这影子来得奇快无比,他根本来不及拔剑,甚至都来不及躲避。 “哎呦!” “抓到了,哈哈,我一出马,天下无贼!” 钟婉笙跑在前面,忽听后方一阵怪叫,急忙停下脚步,回头一看,顿时呆住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天下无贼 此时,云天行正趴在地上,在他背上还压着一个人,这姿势.......说压不合适,说骑也不合适,也不像是坐,总之是有个人在上面,用极其怪异的姿势将云天行的四肢牢牢锁住,两人手脚纠缠到一起,根本分不出彼此。 云天行被压在下面,脸颊贴地,浑身上下能动的也只有嘴了,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但他仍看清了这人的脸,不是常笑之,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快放开我!”云天行喊道。 “他奶奶的,马爷只会抓人,不会放人,你再瞎嚷嚷,我扭断你的胳膊。”那人满脸兴奋,用下巴在云天行背上顶了两下。 钟婉笙见云天行瞬间受制,心下吃惊不小,这人动作敏捷不说,制人手段也是相当厉害,这般将人束缚住,就是神仙都动不了分毫,即便是能口吐暗器的高手也打不到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姿势难看了点,想到此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坏了,他是常笑之的同伙!” 钟婉笙不及细想,拔出匕首,喝道:“快放了他!” 那人抬起头来,在钟婉笙身上打量了一圈,嘿嘿一笑,道:“三更半夜,不好好在家里呆着,跟这小子出来杀人,跟我衙门走一趟吧。” “衙门?” 钟婉笙和云天行都是一惊,听这话音,这人好像不是常笑之的同伙,不然也不会只将云天行束缚住,刚才那种情况,就算拿刀砍来,云天行也未必躲得开。 “喂,这位大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云天行扭着身子说道。 “哼,我马无贼岂会认错人,你们两个真是狗胆包天,竟敢在老子眼皮底下滥杀官差,还真当老子是空气啊!” 这人名叫马无贼,原名马有财,他爹是一位大富商,武功好,又精通经史子集,算是文武全才,可惜命短,在他幼时便羽化了,留给他的只有数不尽的金山银山,奈何他爹的名头实在“太响”,入殓那一天,到场的人比洛阳城里还多,哭声震天,据说当天还下雨了,估计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吧。 马有财受宠若惊,他实在想不到他爹竟然有这么多朋友,后来才知,这些人都是盗匪恶贼扮的,万贯家财愣是被这些人取了个一干二净。 其中有一位盗贼来得晚了,在马府搜了一天一夜也没找到一样值钱的东西,临走前见这孩子可怜,给他买了个烧饼,马有财感动得热泪盈眶,立刻拜他为师,那人一生孤独,倒也挺喜欢孩子,于是收他为徒,教他武功,直到咽气前才敢将真相告诉他,马有财悲愤之下,立刻改名马无贼,投身官府,立志要这天下没有一个盗匪恶贼。 他本在开封当差,收到洛阳的飞鸽传书,立刻连夜赶来增援,晚上追踪宋范一事,本来他也有份,只是贪了几杯酒,误了事,等赶到这里时,那些官差已被杀死了,他在附近搜寻,这才发现他们两个正从那个方向逃离,所以才一路跟踪到此。 “滥杀官差?” 云天行和钟婉笙听他这般说,都是松了口气,那些官差是常笑之杀的,这下真是误会了,钟婉笙忙道:“你快放了他,那几个官差不是我们杀的。” 马无贼嘿嘿冷笑,道:“这附近就你们两个在巷里乱窜,不是你们,见了我跑什么?” 云天行道:“马大哥,你真误会了,杀人的是常笑之,我们见到了,他也要杀我们灭口,我们不跑难道等死吗?” 马无贼愣了愣,心里不停叨念着常笑之的名字,心想:“这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他奶奶,睿王爷不就是死在他手里吗?” 常笑之以前也是吃公家饭,自打杀死睿王爷以后,便隐匿于江湖,虽说官府的通缉令并未撤除,但此事已过去多年,人都快忘干净了,光有几张通缉令又有何用? 马无贼当时也被调去追查此事,只是当时他身份低下,没有独当一面的机会,这其中的详情秘闻更是无从得知,他只负责搜寻查找此人,能知道的也只有一个人名,还有一张极为粗劣的画像,至于其他的事,却是由上面的人来处理了。 马无贼道:“你说的可是‘笑里藏刀’常笑之?” 云天行狠狠点头,道:“没错,就是他,史家灭门一案他也参与了。” 马无贼哈哈大笑,良久才平息下来,道:“那老小子就是一个懦夫,见到官差裤子都吓尿了,他还敢杀官差?把罪责推到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人身上,我看你们两个才有问题。” 钟婉笙忽然一步抢上,本想用匕首指住马无贼的后心,逼他放人,哪知地下两人竟在此时来了个翻滚,云天行被转到了上面,幸亏这一下没刺下去,不然可要错杀人了。 钟婉笙额头已冒出冷汗,道:“你快放了他,都说你抓错人了!” 马无贼道:“抓没抓错,马爷说了算,跟我衙门走一趟吧。” 云天行道:“你放开我,我跟你走就是了,你这样绑着我,别说走,就是动都动不了,总不能就这样滚到衙门去吧。” 马无贼咦了一声,道:“你倒是挺聪明,我若放开,你准是要逃的,滚一下也没什么不好,舒筋活血,强身健体......” 马无贼嘴里还在叨念着“滚”的好处,两人已开始上路了,云天行好话歹话说了一大堆,这人油盐不进,转眼已经滚过了一条巷子,嗯,速度还不慢,云天行气得差点晕过去。 “真就这么滚了?” 钟婉笙朱唇微启,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两人消失在夜幕中,甩了甩头,确定这不是在做梦,急忙追了上去。 “喂,马大哥,前面有狗屎,快停下!” “小子别吵,狗屎怎么了,老子还拿牛粪烤过红薯呢,他奶奶的,那叫一个香......” “要撞上了!” “听说过撞墙、撞树的,没听过撞狗屎的,今天就要撞一回。” “呃......这......我......马大哥,到衙门还有多久?” “你小子安分点,明日午时就到了,白天街上人多,我们绕小路,很快的。” “马大哥,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衙门路远,你杀了我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漠北苍狼 月色朦胧,一条乌黑无光的小巷中,两个黑影,在巷中不停地翻滚着。 马无贼道:“你小子这么快就觉悟了?被我逮到的人,从没有人再犯过案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云天行道:“我知道,我很了解他们的心情。” 马无贼嘿嘿一笑,道:“我看你小子也不像大奸大恶之徒,不过,你嫌疑很重啊,先跟我回衙门走一趟,如果真是我冤枉了你,我请你喝酒,吃狗肉。” “狗肉......马大哥,我有点头晕,可以停下让我休息一下吗?” “全程都是我在发力,你倒是先喊上累了,这行走江湖呀,比不得在家,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就拿我去年抓到的一个贼人来说吧,那家伙盗了人家一条波斯毛毯,你说盗就盗呗,第二天又回去找人家算账,说毛毯扎人,让人家给换一条,咦......你咋睡着哩......你这小子也太没趣了......给我起来......刚才说到哪了?哦,让人家给换一条,我跟那贼人聊了一天一夜,他第二天就洗心革面,回老家种田去了,这不前几天还让人给我捎来了红薯......” “还有上月开封那位刚入门的强盗,劫人钱财不说,还要了人家住址,专盯着那一家劫,第二天就落网了,我押他回府衙,一给他松手他就寻死,撞墙、撞树、撞人,还往牛角上撞,还好让牛给踢晕了,那家伙太能折腾了......” 马无贼边滚边喋喋不休,丝毫不理云天行的哀嚎求饶,两人就这样在巷子里滚着,滚到巷口处,忽有一人堵住了去路,马无贼抬头一瞧,笑道:“小丫头,刚才你都试过多少次了,马爷我抓住的人,就是阎王老子来了也救不走,你就死心吧,乖乖跟我回衙门,如果人不是你们杀的,我绝不难为你们。” 在马无贼将云天行绑走后,钟婉笙一直在想方设法营救,可试了十来次,总奈何不了他,关键时刻他总拿云天行来做挡箭牌,这样一来,她出手时更是畏畏缩缩,生怕错伤了人,这一来二去,救了十来次,都是无功而返。 钟婉笙哼了一声,道:“你这臭捕快,就会欺负年轻后生,遇上名头大的,还不是要夹着尾巴逃命,在我们小辈面前逞威风,有什么好得意的。” 马无贼哈哈一笑,道:“你这小丫头说话真不留情面,马爷我也不欺负你们,从现在到明天正午,随便你找谁来救他,若是能将他给救出去,我便饶了你们,这总行了吧。” 钟婉笙会心一笑,道:“你说话可算话?” 马无贼眨了眨眼,心想:“这小丫头为何发笑,难不成她还真有帮手?呵,又是一条诡计,再说了,有帮手又如何?一并绑了就是。”当即说道:“自然算话。” 钟婉笙拍手笑道:“温大侠,该你出场啦。” “真有帮手?”马无贼一愣,忽听旁边房顶上一人笑道:“都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是什么大侠,以后可别这样喊了,让人笑话。” 房顶往外探出的檐角上,多了一个人,那人双臂抱在胸前,怀中斜躺着一柄剑,一袭白衫,衣袂飘飘,月光扮身,颇具仙气。 马无贼仰面而望,见此人丰神如玉,气度非凡,心中暗道:“此人脚畔无声,竟然连我都未曾觉察到,洛阳城里还有这样的人物?”当即问道:“阁下是谁?” 那人往云天行脸上望了一眼,又将目光移到马无贼身上,道:“在下温如玉。” “温如玉?”马无贼双眼一瞪,“你就是那个‘陌上花开’?” 温如玉道:“正是区区在下。” 马无贼盯着温如玉看了良久,心想:“我听闻‘陌上花开’不仅武艺非凡,就连容颜也备受赞誉,今日一见,此话不虚,不过,此人年纪尚轻,却常被人拿来与老一辈人相提并论,不知是否徒有虚名。” “我马无贼容貌比不上他,手上的功夫可还没怕过谁,管他什么‘陌上花开’,今日让我撞上了,说什么也要拉他下来滚一滚,年轻人心高气傲,像我这样‘接地气’的人不多啦,师父常说,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没事滚一滚,包你德高身体棒......” 温如玉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又望了望口悬白沫的云天行,道:“这位云兄弟是在下的一位朋友,不知哪里得罪了马兄,可否告知一二?” 马无贼咦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姓马,哦,是这丫头告诉你的吧?” “你腰间的玉牌足以说明你的身份。”温如玉微微一笑,“我曾偶然见过一枚类似的玉牌,据我所知,这样的玉牌普天之下仅有十枚,每一枚都是独一无二的,从这枚狼形玉牌来看,阁下应该就是京城十大名捕之一的‘漠北苍狼’马无贼了。” 云天行已渐渐清醒过来,听到温如玉这般说,仍是吃惊不小,心想:“原来这马无贼还是京城十大名捕之一,怪不得身手如此了得,刚才他从巷口冲出,顷刻间就将我制得无法动弹,绝非常人所能为,但愿温大哥能好好教训他,要是再落到这家伙手里,我......呕......” “温兄见识不凡,在下佩服。”马无贼双眼一眯,微微一笑,“不过,单凭一枚玉牌就能认出我的身份,未免太牵强了些吧。” 温如玉见云天行已清醒过来,心中一松,笑道:“马兄所佩之玉,可与寻常玉类不同。” 马无贼张了张嘴,微感惊讶,当初获得玉牌之时,那人并未说过此玉有何不同,他也就没放在心上,还当只是枚普通玉牌,虽说他幼时家财万贯,玉石自然是有不少的,可那时毕竟年幼,而他又生性顽劣,哪会对这些冷冰冰的石头感兴趣,眼下听温如玉这般说,心中也十分好奇,当下说道:“想不到温兄对玉石也深有研究,这玉牌我已佩戴多年,却不知它的来历,实在惭愧,温兄既知,可否说来听听?”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动制动 钟婉笙听他如此说,心想:“你这马贼好不通情理,抓错了人不说,还带人在地上滚了大半夜,滚就滚了吧,还想打听玉牌的秘密,本姑娘偏不让你知道。”于是抢上一步,道:“你先把人放了。” 马无贼道:“他若没有杀人,我自会放人,不过,不是现在。” 云天行翻了翻白眼,道:“马大哥,您就饶了我吧,我不会种红薯,不过,我可以让人给你捎牛粪呀,不管你烤红薯还是烤土豆,保证味道不会差了。” “这个等会再说。”马无贼笑了笑,将目光转向温如玉,“温兄可否先说说这玉牌的来历?” 钟婉笙抢声道:“温大侠不要说,就不跟他说。” “钟姑娘不必着急,马兄精明强干,自会分辨是非曲直。”温如玉笑了笑,接着说道,“还有,莫再喊我大侠,你随天行叫我一声大哥就好。” 钟婉笙脸上一红,叫了一声:“温大哥”,温如玉含笑点头,以示答应。 马无贼向温如玉点头示意,道:“多谢。” 两人萍水相逢,温如玉夸赞于他,自是给他留足了面子,虽然其中含有一丁点激将之意,但相比陌生人的信任,这点激将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这句道谢并不多余。 温如玉道:“马兄所佩之玉在白日看来,与寻常玉类并没有什么不同,可一到了月夜,玉石吸收月光,就更显得晶莹剔透,熠熠生辉,其实,玉石在月光下会发光并不是一件奇事,奇就其在此种玉类会随月光的强弱变幻玉色,从刚才到现在,月亮在移动,马兄的玉佩也已换过三种玉色,当然,这种变化微乎其微,若不凝神细看,极难发觉,此种玉类也有一个名字——广寒玉。马兄的玉牌便是由广寒玉雕刻而成,若不是我先前见过一枚类似的,今日是认不出这枚玉牌的。” 马无贼腾出一只手,掂了掂腰际的玉牌,这玉牌跟了他多年,变色这种事他其实也留意过,当时还以为是错觉,没往心里去,听温如玉这般说,倒是恍然大悟。 他抬头望着温如玉,微微眯起眼眸,心想:“站在那里就能留意到我腰间玉佩的变化,这人不简单呢。” 温如玉仍立在檐角,那探出的檐角又细又窄,可他一双脚立在上面竟纹丝不动,承载了一个成年人的檐角也丝毫没有断裂的痕迹,这足以体现功力了。 两人遥相对立,四目相视,两双眼中各含有不同的意味。 此时天将破晓,月也渐西渐落,远处杂声渐起,此处却仍在寂静之中。 “吱呀”一声,院内房门开了,一汉子从屋内出来,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嘴里还发出“啊”的舒畅之声,忽见檐角上站了一个人,手里还带着剑,“啊”声仍在,只是由舒畅变成了惊惧,声音的转变圆润而流畅,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这“啊”声一起,他竟然不敢住嘴了,生怕“啊”声一停,那带剑之人就会一剑刺下来。 那人站在院子里“啊啊”地叫,外面云天行、钟婉笙、马无贼三人听“啊”声不止,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突听一妇人喝道:“别嚎啦!” 这一嗓子下来,“啊”声骤然停了,那汉子一张脸憋得通红,大气不敢出一口,连忙转头钻回屋里,跟着响起上闩的声音。 “小子,想跑!” 这“啊”声停了,马无贼又开始喊了,他生怕温如玉会突然动手,只好腾出两只手来,以备不时之需,少了两只手的束缚,云天行半身已恢复自由,就在那“啊”声停止时,钟婉笙率先欺近身来,攻向马无贼,云天行也同时反手戳向马无贼腰际。 云天行本不擅长手上功夫,但在研读“剑意篇”后,他忽然发觉,用剑跟用手其实没有太大区别,用剑只不过是为了借剑之利,剑招一样可以用手掌使出来,刚才这一戳就是从剑招中化来的,虽说不能像剑一样能刺入对方体内,可白白挨上这一指也绝不好受。 两人一同出手,马无贼本可以轻易接下两人的进招,但那里还站着一个温如玉,自始至终都没有动。 马无贼也懂,温如玉不动,就是为了牵制自己,有他在,自己若是个聪明人,就不会贸然出手,眼见两人一起攻来,他也无可奈何,只好往后跳开,任由钟婉笙将云天行救起。 马无贼望着云天行两人,注意力却一直放在温如玉身上,心想:“这家伙是个劲敌,似乎早已算到我不会抵抗,单是站在那里就把人救了,呵,有意思,看来我已经输给他了。” 云天行双腿仍有些发麻,钟婉笙掺着他往巷外走去,温如玉仍站在檐角,望着马无贼。 马无贼突然笑了笑,心想:“那些官差没有一个活口,就算这小子没杀人,也一定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若是这样就让他走了,这岂不又成了一桩悬案。” 眼见两人快带巷口,马无贼脚步生风,忽又向云天行冲了过去,他身形迅捷,奔行时弯腰驼背,映在墙壁上身影赫然便似一条凶狼。 “马兄何必强人所难。” 就在马无贼快要接近云天行时,倏地一道白影已抢到他身前,来人正是温如玉,白衣仗剑。 就在这一瞬间,马无贼看清了他的脸,借着破晓的光辉,这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庞,他若是个女子,恐怕也要心动了。 那少年明明就在七尺外,可感觉就是七丈,甚至是七十丈,因为他们中间挡着一个人,更像是一座大山,他没有把握在少年走出七十丈时,跨越这座大山。 如果把人比作一座山,那这个人一定是非常雄壮的,而眼前的人非但不雄壮,反而有些弱不禁风。 马无贼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就在这一瞬间,他竟然想到这么多,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气势上又输给你了。”忽然,马无贼目光大盛,道:“不过,这小子我要定了!” 第一百五十章 驿云别馆 “嗯?” 温如玉只觉一股劲气扑面而来,脸畔发丝被劲风激得狂乱舞动,他微微眯起双眸,道:“马兄定要在下出手吗?” 马无贼本想用劲气压倒温如玉,谁知这温如玉不但面不改色,连剑都不拔,他好歹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些年,今日竟被一个年轻的人给小瞧了,心头有些不快,他冲温如玉笑了笑,忽然身形一晃,已纵上墙头,向云天行追了过去。 并非他惧怕温如玉,只是摸不清他的底,若真要斗起来,胜败暂且不说,云天行这小子早就溜了,他虽然也有争强好胜之心,但做事向来分得出轻重急缓,眼下最重要的是抓人。 马无贼在墙上飞奔,眨眼已到了巷口,他纵身跃起,落在对面墙头,刚要拔足继续追击,忽觉一只脚仿佛陷入墙里一般,竟然动弹不了,低头一瞧,只见温如玉正在下方对他微笑,一只纤纤玉手手正缚在他脚踝上。 “温兄好俊的身法,我马无贼自诩以轻功见长,想不到在温兄面前,还是落了个下风,温兄风华正盛,大有可为呀。” “马兄何必过谦,京城十大名捕之中岂有弱流,我那小兄弟为人正直,颇具侠心,想来不会胡乱杀人,这其中定有误会,马兄何不下来从长计议。” “正有此意。” 马无贼嘴角一扬,呼的一掌,当头拍了下去,温如玉不怒反笑,身形一侧,轻松避过这一掌。 马无贼轻咦一声,双掌连出,霎时击出二十多掌,温如玉挪闪腾移,形如鬼魅,竟将这密如细雨的掌法尽数避过,左手依旧抓在马无贼的脚踝上不放。 “温兄好身手,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便是云隐门的‘逍遥游’了吧?” “正是。”温如玉点头微笑。 马无贼点了点头,心道:“早就听人说温如玉为人谦逊,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以他的本事,胜我不难,而他看起来云淡风轻,毫无争强好胜之心,这般年纪,能有如此心性,当真少见,与这样的人结交,不必苦心焦虑去勾心斗角,顺便还能卖他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马无贼心里打定主意,道:“温兄可以放手了,我不追就是了。” 温如玉微微一笑,松开了手,道:“得罪了。” 马无贼跳下墙头,理了理衣衫,道:“我也看得出,那小......兄弟并非凶恶之徒,只是,此事牵扯甚大,我还要问他几个问题,还望温兄成全,你也知道,为公家办事......嘿嘿......” 温如玉笑了笑,道:“马兄不必为难,铲奸除恶也正是我云隐门所行之事,实不相瞒,在下也有事想请马兄帮忙。” 马无贼眼睛一亮,道:“何事?” 就在这时,忽见一人从远处奔来,口中喊道:“三师兄,三师兄,可找到你了,出事啦。” 温如玉转过身来,待那人跑到近前,方才说道:“道周,出什么事了?” 来人名叫于道周,是云隐门弟子,他额头带汗,气喘吁吁,道:“杨师弟,他......他受伤了。” 温如玉脸色微变,道:“伤势怎样?” 于道周摇了摇头,道:“危在旦夕。” 温如玉皱眉道:“怎么会这样,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于道周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好像遇上了强人,杨师弟背上中了一刀,失血过多,如今昏迷不醒,逸师兄让我来找你回去。” 马无贼听他这般说,回想起云天行曾经说过的话,心道:“刀伤吗,难道真如他所说,是常笑之所为?” 温如玉知道事情紧急,也不敢多待,转身对马无贼说道:“马兄见谅,在下有急事要赶回去,马兄若要寻我,到城中‘驿云别馆’就是。” 马无贼道:“令师弟遭遇强人,也是我分内之事,我随你同去。” 温如玉点了点头,道:“也好。” 云天行曾在长安落梅山庄见过于道周,此时又遇到他在打听温如玉的下落,也一起跟了过来,听到逸清尘也在洛阳,两人已有许久未见,当下也跟着温如玉一同回到驿云别馆。 驿云别馆是一家私人住宅,温如玉曾救过这家主人的性命,所以,每逢他来洛阳,这家人总会邀他来这里住。这家的主人是一位富商,在洛阳城内还有几处府宅,平时是不住这里的,此地远离闹市,环境清幽,正是他特意为温如玉挑选的地方,本来是打算送给温如玉的,可温如玉执意不收,又不好拒绝别人的心意,只好每逢来洛阳时过来住一住,即便如此,仍以客人自居。 五人刚回到别馆内,已有不少云隐门弟子涌了出来,众人面带焦急之色,目光全聚在温如玉一人身上。 温如玉虽然在门中排行第三,但第一已死,第二又叛离云隐门,温如玉俨然已为成众人心中的“大师兄”,只是“三师兄”叫了多年,温如玉又不拘小节,所以,众人也并未改口,一直以三师兄来称呼他。 云隐门掌门近年一直闭关不出,门内大小事务,皆由温如玉代为处理,在众弟子心中,温如玉已算是半个掌门,他为人谦逊,待人又和善,众弟子对他言听计从,这一出事就全指望他来拿主意,毕竟他们都是同辈,没有师徒间的隔阂,说起话来也方便得多。 温如玉知道事情紧急,吩咐了几句,便在众人的簇拥下匆匆走入内堂。 于道周将云天行等三人引到偏厅等候,别馆的仆人随即端上茶水、点心。 云天行见马无贼正瞪着自己,装作看不见,左手端起茶杯,右手拿起点心,吃一口点心,喝一口茶,被马无贼折腾了一个晚上,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当下也顾不得吃相了。 钟婉笙道:“于师兄,我看这别馆里栽了不少名贵药草,这家主人是位大夫吗?” 于道周笑了笑,道:“那倒不是,这家主人是位商人,在洛阳城里经营了几家药铺,这驿云别馆平时很少住人,闲着也是闲着,就顺便种上些药草。” “哦,原来是这样。”钟婉笙点了点头,“于师兄,可以到处去看一看吗?” “当然可以。”于道周从座位上站起来,笑着说道,“不过,很多师兄弟都没见过你,如果你一个人到处乱走,怕是要闹误会了,这样吧,我带你到处转转。” “那就有劳师兄了。”钟婉笙又跟云天行说了声,便随于道周出厅去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故人相见 驿云别馆,偏厅。 钟婉笙随于道周离开偏厅,厅内只剩下云天行和马无贼两人,初时云天行肚子饥饿,倒没在意这些,眼下填饱了肚子,这才觉得自己的处境有多不妙。 他将茶杯凑到嘴边,偷偷瞧了马无贼一眼,对方也正在瞧着他,两人目光一对,云天行手上一抖,茶水洒了一身,急忙跳起来,拍打浸湿的衣襟。 马无贼坐在檀木椅上,笑道:“小兄弟,你紧张什么?” 云天行瞧了他一眼,道:“我哪里紧张了,我是在琢磨那幅画。” “画,什么画?”马无贼道。 云天行抬手往马无贼身后一指,道:“就是墙上挂的那幅。” 马无贼扭身往后一瞧,果见墙上有一幅画,凝目看去,竟是一副《溪山行旅图》,马无贼虽然不懂字画,但这幅画他倒是见过几次,不过,都是当代人的摹本,墙上这幅显然也不是真迹。 马无贼望着画中高山,心中暗道:“听说范宽的真迹已被人盗走,却不知现在藏在何处,看了这么多摹本,若能一睹真容,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小兄弟莫非懂得字画?” 马无贼从画中收回目光,正过身来,这偏厅里哪还有云天行的影子,马无贼知道自己上了当,不怒反笑,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道:“他奶奶的,好茶!” 云天行逃离偏厅,在别馆内到处乱转,这别馆还真不小,他穿过几道拱门,来到一处类似园林的地方,见周围假山,花丛,还有清泉环绕,不由暗暗咋舌。 云天行找了一块平整的大石,在上面躺了下来,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那叫一个舒坦。 他眯上眼睛,正想小睡一会,忽听有人在哭泣,他立刻坐起身来,仔细一听,竟是个女子的哭声,云天行本不想多事,但心下好奇,循着哭声一路走去,来到一座亭台前,见亭中正有一位女子在靠在亭栏上哭泣。 她身着浅绿衣裙,长发过肩,身形姣好,只是她的身子却因哭泣而不断颤抖。 云天行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好熟悉,这道背影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记不起来,正当他疑惑之时,那女子似是听到了脚步声,停下哭声,转过身来。 两人四目相对,都不由怔住了,曾经石桥击掌盟誓,自此之后便从未见过,不想今日竟在这里相见了,她正是方静好,云天行的第一个朋友。 方静好望着云天行愣了好久,云天行也愣住了,两人就这样怔怔地望着,良久,良久。 方静好忽从亭中奔了出来,扑到云天行的怀中,又放声大哭起来,嘴里不停叨念:“是你,是你......” 云天行不知她为何偷偷在这里哭泣,但两人分别已久,乍然相见,心情同样激动不已,见方静好哭得伤心,他眼角也有些湿润,却仍强行忍住不哭。 方静好哭了好一会,方才从他怀中离开,揉了揉红红的眼睛,道:“你怎么在这?” 云天行道:“我是来见逸大哥的。” “逸大哥?”方静好讶然道,“你说的可是逸清尘逸师兄?” 云天行微微一怔,道:“逸师兄?你是云隐门的弟子?” 方静好道:“是呀。” 云天行怔了良久,方才笑道:“看来我与云隐门还真有缘分。” 云隐门建于云门山之上,本就距青州城不远,而且云隐门弟子大都在外游历,不论是遇到方静好还是逸清尘,都算不得是奇事,就跟久居在外偶遇同乡人是一个道理,不过,遇到归遇到,能认识又是另一回事了,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方静好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云天行又将与逸清尘认识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方静好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逸师兄可没跟我们提过呀。” “这我就不知道啦。”云天行挠了挠头,“不过,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哭什么?” 方静好被他这么一问,险些又哭出来,摇了摇头,坐到一旁青石上,在旁边位置一拍,云天行知她意思,在她身边坐下来,钟婉笙凝目望着他,道:“你还记得杨离师兄吧。” 云天行怎么可能忘记,当初杨离以一人之力,打倒李延东手下两大护院,当初他还怀疑杨离的身份,只是没想到他竟是云隐门的人,想到此处,忽然又想起于道周跟温如玉说过的话,忙道:“他受伤了?” “嗯。”方静好点了点头,沉默了半晌,又道,“当初你们还差点打起来,不过,你千万不要怪他,他当时还以为你是盗匪,那李延东名声不好,手下人也干了不少坏事,他其实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我不怪他。” 云天行望着她,相比以前,她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那副清新淡雅的打扮,上次见到她时,正是自己从万花楼里出来,被她逮了个正着,还被她训斥一番,那时她就像是一个没有烦恼的小孩子,想不到她现在竟会为人哭了,这应该就是成长吧。 当时两人都是初入江湖,又是对方的第一个朋友,那份情谊自是珍贵的,云天行见她面容憔悴,不禁有些担心,道:“他现在怎样了?” “还在昏迷中。”方静好摇了摇头,忽然又抱膝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道,“都是因为我,那一刀本是砍向我的,是他替我挡了那一刀......都是我学艺不精,是我害了他......” 云天行听她哭得伤心,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怎样去安慰,只能坐在这里听她哭诉,待她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方才问道:“你谁伤了他?” 方静好道:“我也不知道是谁,那人使的是一柄金刀,刀法十分厉害,我与杨离师兄见他在追杀官差,本想上前相助,可还没到近前,那几个官差都被他给杀死了,他看见我们,也想杀我们灭口,要不是逸师兄及时赶到,恐怕......” 云天行深吸一口气,道:“那人名为常笑之,外号‘笑里藏刀’。” 第一百五十二章 并坐闲谈 “常笑之?” 方静好忽然抬起头来,一双明眸直直地望着云天行,问道:“你认识他?” 云天行捡起一块石子,在手中上下抛动,道:“昨晚我们也遇到一个人,用的也是金刀,跟你们遇到的应该是同一个人,真要算起来,我们还是在你们之后遇到他的。” “你们?” “我跟阿笙。” “阿笙——” 方静好低头沉吟,默默叨念着这个名字,似乎是在回忆记忆中是否有叫“阿笙”的人,良久之后,她才确定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她抬起头来,凝目注视着云天行,道:“听起来好像是个姑娘。” 云天行握住下落的石子,偏头望着方静好,笑道:“的确是个姑娘。” 方静好斜眼瞄着云天行:“你深更半夜不好好睡觉,带一个姑娘在外面做什么?” 云天行一愣,忽又笑了笑:“你还不是一样?” 方静好脸上一红,吐着舌头扮了个鬼脸,长得好看的人扮起鬼脸来也难看不到哪去。 云天行心想:“如果鬼都长这模样,还有谁会怕鬼,漂亮的女孩子就不适合扮鬼脸,有“损”鬼的尊容不说,还容易让人减轻对鬼怪的畏惧之心,万一哪天见到了真鬼,再加上这一反差对比,说不定能当场吓死......” 云天行的思绪早已飞到九霄云外,突听方静好又问道:“她也来了吗?”云天行这才回过神来,道:“来了。” 方静好的脸上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悄悄凑到云天行耳畔,轻声道:“信不信我把你逛青楼的光辉事迹告诉她。” 云天行打了个激灵,噌的一下跳了起来,苦笑道:“小姑奶奶,咱有话好好说,又提那些陈年旧事干嘛,再说了,我那时被人胁迫了,又不是我自己要去的。” “看你紧张的,我就是说说嘛,又不是真要去告诉她。”方静好见她那副窘迫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满意,笑了好久方才收起笑容,端正坐姿,正色道,“那人就叫常笑之吗?” “嗯。”云天行点了点头,又坐下来,将昨夜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方静好听他与常笑之交过手,又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心想:“那常笑之身手了得,金刀在手,更是如虎添翼,我与杨师兄都胜他不得,他竟然能从常笑之手下溜走,看来他的武功又精进不少。” 听云天行说完,方静好叹了口气:“原来史家一事还与常笑之有关,这一点恐怕谁都不会想到。” “是啊。”云天行摇了摇头,又看向方静好,“昨晚你们在常笑之居所附近出现,这恐怕不是巧合吧。” “嗯,我们是跟着官差去的。”方静好沉默片刻,接着说道,“昨日于师兄打听到那史家管家宋范就藏在城边旧宅里,当我们赶到那里时,发现官差已在宅子附近埋伏好了,我们不便出面,只好在远处等待时机。” “那宋范也是个机灵鬼,不走门,不翻墙,竟从狗洞里钻出来了,他那体型......把狗洞拓宽了将近两倍才勉强挤出来,不过,还是被官差给盯上了,我们见那些官差不立刻捉拿他,任他离去,知道他们要放长线钓大鱼,于是我们也悄悄跟上。” “那宋范极为谨慎,生怕有人跟踪,一直躲到天黑才敢去见常笑之,官差们跟他离得近,我们却不方便靠近,就在稍远处散开,伺机而动,我与杨师兄见那宋范一去不返,本想过去查探,走到近处才发现常笑之正在追杀那些官差,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心想:“怪不得阿笙能找来温大哥,原来他们都在附近,幸好他们都在附近,不然我可就遭殃了。” 方静好轻轻叹了口气,道:“宋范一死,那些官差又尽数被杀,即便我们站出来指证常笑之,也不会有人相信的,难道这件事就到此为了吗?” 云天行沉吟了半晌,道:“史家家大业大,就算常笑之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凭一人之力杀死所有人,常笑之也亲口承认过,他还有同伙,我们只要抓到常笑之,这件事还是有转机的。” 方静好垂下了头,拾起一根细枝,在地面上随意划动着,喃喃道:“茫茫人海,他若想逃,又有谁能抓得到他。” 云天行暗暗点头,如果一个人执意要藏起来,恐怕没人能找得到,对此他深有感触。 两人陷入了沉默,竹筒水车在旁自顾自地转动着,池水不断从竹筒里倾倒而出,水声“哗哗”一刻也未曾停止,几只麻雀飞到旁边花丛下,蹦蹦跳跳,正在寻找掉落的花籽,对眼前的两人视若不见。 方静好盯着麻雀看了好一会,忽然偏头说道:“我们来洛阳调查史家一事,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其实,我路过青州时,还特意去李家找过你,不过那时你已经不在了,那李延东也死了,却不知是被谁给杀了......” 听她在旁轻声细语地说着,云天行又回忆起以前的光景,父亲的死,到现在都没能报仇,就连仇人在哪里都不知道,一想到此处,心中莫名烦躁,他握紧拳头,垂着头良久不语。 方静好见他神色剧变,忙止住话音,心想一定是自己说错了话,勾起他某些痛苦的回忆,于是伸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嘴里还哼着小调,像是母亲哄小孩子睡觉的那种曲调。 云天行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嘴角也逐渐绽开一丝笑容,道:“我比你还要大,你就用这种调调来哄我啊。” 方静好噗嗤一笑,原本因哭泣而略显苍白的脸颊,在此刻也多了一丝血色,道:“那有什么办法嘛,我就会这一种哄人的调调,这还是小时候母亲哄我睡觉时哼唱的呢。” 云天行哈哈大笑,方静好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相处的时日虽然不多,但都觉得比那些十年八年的交情还要深厚,因为他们可以在对方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想哭便哭,想笑便笑,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朋友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心怀天下 自从云天行逃离青州后,李府之后的事就一概不知了,从方静好的谈话中可以听出来,杀死李延东的事并没有暴露,虽说那晚有一女子看到他杀了李少阳,但那女子似乎并没有说出来,这其中原因便不得而知了。 云天行轻轻叹了口气,每当回忆起李府,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李府现在怎样了?” “李府已经没有了,听说是被哪位官大人给占了,现在都改成“王府”了,我也是打听了好久才知道的。”方静好托着下巴想了一会,“那里真是个好地方,难怪那位官大人要拆墙扩建呢。” 云天行摇头苦笑:“李延东谋财害命,做了不少丧天良的恶事,家中珍宝更是数不胜数,除去这等恶霸,该当取了这不义之财,赈济受灾百姓才是,拆墙扩建,这跟李延东有什么分别?” 方静好双手支颐,一双如水般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云天行,笑道:“如果你去做官,准是一个好官。” 云天行又摇了摇头,道:“好官,好官,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自古以来,为官之人,清者不多,廉者更少,清廉者,少之又少,细细数算起来,能留名青史的也就那么几位,其实,做官也是一件苦差事,古语有云‘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我没有禹帝那样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心性,所以我做不了官。” 方静好点了点头,思索片刻,道:“若真要拿禹帝来当作为评判标准,天底下又有谁能做得了官?” 云天行道:“古人为政,皆曰受之于天命,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今人‘天命’意识淡薄,所谓为官,乃权利地位之象征,财源广进之门道,殊不知,官之为民,亦受之于民,民即是天命,如若背天而行,必失其光明,堕入黑暗之中。禹帝功高,后人难以企及,可不及禹帝十分,难道七分也不及吗?五分呢?三分?一分?归根结底,还在于心,心不正,则万物倾。” 方静好听他如此说,心中暗暗佩服:“如果为官之人都有这般觉悟,天下何愁不太平,不过,这天下大事,又岂是我们所能左右的。”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两人都不愿在这方面停留,方静好道:“那次我去李府寻你,还遇到你那个小跟班了呢。” “小跟班?”云天行转头望着她,“你是说二生哥吧。” “好像就是这个人吧。” “他还好吗?” “好不好我就不知道了,他见到我掉头就跑,我也没机会问他,不过,他还在那里打杂。” 云天行点了点头,对于那些奴仆,其实他还是有些感情的,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心里也盼望他们能有个好的归宿。 两人又闲谈许久,此时天气渐热,更觉有些口渴,便一同并肩向园外走去,穿过通往园区的亭廊,见两人正从对面走来,一个是于道周,另一个便是钟婉笙了。 四人走到近处,于道周还有要事在身,见方师妹在此,便先一步离开了。 方静好向钟婉笙打量了一会,偏头望向云天行,微微笑道:“这位便是阿笙妹子吧?” 云天行挠了挠头,憨笑道:“正是,正是。” 钟婉笙见两人神态亲近,又见方静好貌美肤白,浑身上下无不透出一种淡雅出尘的气质,心中略感不快,但面上仍带着微笑,目光移向云天行,笑道:“这位姐姐是谁呀?” 云天行为两人做过介绍,钟婉笙略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道:“方姐姐花容月貌,你以前怎么没跟我提过呢?” 方静好掩口一笑,也用同样的眼神望向云天行,道:“是啊,你没把我们的事说给阿笙妹子听吗?” 钟婉笙一听她说“我们”两个字,望向云天行的目光更加炽热了,方静好强忍笑意,拉了拉云天行的衣袖,面含娇羞之态,道:“你说话呀。” 云天行见方静好故意“寻事”,狠狠瞪了她一眼,方静好哪会不知道他的意思,不但不收敛,反而更进一步,故作委屈状,道:“你瞪人家干嘛?” “呵呵,呵呵......” 云天行尴尬地笑了两声,本来到口的话又给咽了下去,心想:“这小姑奶奶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不是害我嘛。”就在这时,马无贼正从远处经过,云天行看了方静好一眼,心想:“你自己挑起来的事,自己解决吧,我可要溜之大吉了。”当即向马无贼的方向招了招手,大喊道:“马大哥,我们来聊一聊牛粪的事!”说完,拔腿便溜了。 云天行一溜,两女都不由笑了起来,方静好走到钟婉笙面前,拉住她的手,笑道:“钟妹妹,你别生气,刚才姐姐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钟婉笙抿嘴笑道:“姐姐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倒是他,还真被瞒过去了。” 方静好拉着钟婉笙的手,说不出的喜欢,她没有兄弟姐妹,平时跟一群师兄弟混在一起,有些话也不便跟他们说,只好一个人闷在心里,今日见到同龄女子,心中怎能不欢喜,刚才两人又默契地将云天行耍了一把,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两人手拉着在游廊边散步,方静好从花丛中摘下一朵鲜花,斜插在钟婉笙发髻中,笑道:“妹妹生得美,这花儿倒显得有些失色了。” 钟婉笙脸上一红,笑道:“姐姐可别这么说,论容貌,妹妹哪及得上姐姐一半。” 方静好知她谦虚,单论容貌,这位妹妹实不在自己之下,两人聊得投缘,结伴来到别馆一座高高的亭台上,这里四面通透,风清气爽,两人并坐在栏杆边,观赏远方景色。 方静好道:“好妹妹,今日见了你,姐姐打心坎里高兴,晚上带你去看花灯,这洛阳城一到了晚上才正开始热闹呢。” “那我跟他说一声。” “不带那小子。” “啊,这样不好吧。” “开个玩笑啦。” 第一百五十四章 狼狈为奸 驿云别馆,亭台之上。 两女频频说笑,钟婉笙见方静好面容略显憔悴,心神似乎也有些不安,当即收敛笑容,柔声问道:“我见姐姐面带愁容,可有什么心事吗?” 方静好见对方看破,也不好再强颜欢笑,缓缓收起笑容,转头望向远方繁杂的街道,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实在不想扫了妹妹的兴致,只是我那位师兄因我而受伤,我......”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有些哽咽,钟婉笙往她身边坐过去,拉住她的手,道:“妹妹曾学过一些医术,如果姐姐信得过我,可以让我帮他瞧一瞧吗?” 方静好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信不过妹妹,只是他伤势太重,一直昏迷不醒,洛阳城里的名医也请了几位,可他们都说......都说......让我们提早准备后事。” 钟婉笙站起身来,道:“事不宜迟,姐姐现在就带我去瞧一瞧,不管怎样,姐姐也不该提早放弃呀。” 方静好站起身来,抹去眼泪,道:“妹妹说的是,是我错了,我们这就去吧。” 两人下了亭台,快步往杨离所在居处行去。 驿云别馆,一处住所内。 杨离正躺在床上,在床边坐有一名长须老者,老者一手搭在杨离腕上,一手捻着长须,双目微闭,眉头紧皱,额上还挂着许多汗珠。 此人是洛阳城中的一位名医,大病小病药到病除,可眼前这位病人却让他束手无策,他已年过七旬,在这一坐就是半个时辰,这对他来说已是极为不易,奈何桌上银两太多,若是能将这位公子治好,这些银两可都是他的,就算累一点,也认了。 在他身后站着两人,正凝神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两人便是温如玉和逸清尘。 从杨离受伤到现在,两人寸步不离,茶饭不思,杨离是师父在一个雨夜带回山门的,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但从师父的言行举止来看,他对这位小师弟是尤为喜爱的,眼下突遭如此变故,两人实在安不下心来。 “唉——” 老者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直了直有些僵硬的身躯,道:“老朽从医多年,还未见过这种怪症,这位公子虽然伤势较重,但好在并未触及要害,伤口都已包扎处理过了,按理说不该昏睡不醒,这其中缘由老朽也瞧不出了,两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老者摇了摇头,跨起药箱便要离开,打开房门,又忽然回头说道:“实在不瞒两位,如果这位公子两天之内还不醒的话,那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唉。” 温如玉吩咐别馆仆人带了一锭银子,送老者回家,逸清尘叹了口气,道:“这都是第十二位“神医”了,每一位都这样说,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唉,若是我能及早赶到那里,也就......” “逸师弟不必如此,人各有命,如果杨师弟命中该有此劫,纵是我们请大罗神仙下凡,也是无济于事,于师弟他们又去寻访名医了,我们还是再等等吧。” 逸清尘连连摇头叹息,却又无可奈何。 “吱呀——” 房门开了,方静好带钟婉笙走进房来,温如玉见过钟婉笙,倒不怎么惊讶,逸清尘突然见到外人,明显吃了一惊,这里可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他看看方静好,又看看温如玉,又看看钟婉笙,神色茫然。 方静好道:“这位是钟姑娘,她学过一些医术,还望两位师兄能让他帮杨师兄看一看。” 逸清尘在钟婉笙身上来回扫了几眼,紧皱眉头,心想:“这女娃看起来比师妹还要小一些,就算学过医术,又能有什么成就,难道比那些老名医还厉害吗。” 他知道方静好与杨离关系匪浅,不好当面拒绝,只得转过头,望着向温如玉。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那就有劳钟姑娘了。”转头对逸清尘道:“我们出去等吧。” 逸清尘张了张嘴,显然对师兄这个决定有些意外,但又不好当面说出来,两人走出房来,踱到院中,逸清尘停下脚步,道:“师兄,你这......这不是胡闹嘛!” 温如玉笑道:“师弟可知她是何人?” “不知。” “她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跟在天行身边的那个小丫头。” 逸清尘“啊”了一声,道:“就是她?可她这年纪,就算学过医术,又能深到哪去,此事非同小可,可不是儿戏啊。” 温如玉笑道:“她是九幽谷的人,师弟还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九幽谷的人?”逸清尘脸色一变,“九幽谷号称‘万毒至尊’,什么时候改学医术了?” “师弟有所不知,九幽谷虽以毒术名闻天下,但擅用毒术之人,必定深通医理,这才是解毒之根本,寻常医生治的是病,但未必能解各种奇毒,九幽谷弟子深通毒道,医术定然不浅,杨师弟危在旦夕,何不让她试上一试。” 逸清尘沉吟半晌,道:“也只能如此了。” 温如玉道:“师弟是信不过她吗?” 逸清尘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温如玉知他心意,抬手往远处一指,笑道:“你信不过她,难道还信不过他吗?” 逸清尘抬起头,见远处正有两人笑嘻嘻地走过来,一个正是许久未见的云天行,另一个黑衣人却不认得。 温如玉走到他身旁,低声道:“天行身边那位是十大名捕之一的‘漠北苍狼’马无贼,此人也是为史家一事而来,我们江湖上虽与朝廷没什么来往,但史家一事实在蹊跷,单凭我们一己之力未免牵强,何况杨师弟又生死未卜,多一个帮手也是好的,师弟,我知道你向来看不惯官府的人,不过,这可要委屈你了。” 逸清尘点了点头,道:“若能找到杀害戚家跟史家的凶手,委屈一下又何妨。” 两人谈话间,云天行和马无贼已走过来,马无贼勾着云天行的肩膀,两人有说有笑,突然让人有种“狼狈为奸”的感觉。 温如玉见这两人勾肩搭背,神态亲和,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昨晚两人还在地上滚来滚去,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现在为何又突然好上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醉生梦死 两人笑嘻嘻地走到温如玉和逸清尘面前,为了各自保持庄重,两人默契地分开一段距离。 温如玉轻轻一笑,为逸清尘和马无贼引见,两人都是初次见面,自然也免不了要客套一番,什么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之类的。 逸清尘本以为他是官府的人,又位列十大名捕之一,必定神气十足,不将他们这些江湖人士放在眼里,但眼前这人大大咧咧,没有半分名捕的派头,说话行事倒像一个市井之徒,如此一来,偏见自然消除了。 相比马无贼,云天行算是熟人,倒不用太过客气,逸清尘和马无贼聊了一会,才来跟他说话,两人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此番见面,并不觉得生疏。 逸清尘曾听温如玉谈起在落梅山庄发生的事,这小子竟然差点跟鹤道人打起来,那牛鼻子的武功暂且不说,论起辈分来还要大上自己一辈,就算自己见了也得以晚辈自居,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对一个长辈拔剑相向,总归有些不合适,所以,这一见面,逸清尘二话不说,张口便把云天行训斥了一顿,当然,有外人在场,这训斥自然也委婉含蓄不少。 纵是如此,逸清尘还是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云天行不住点头称是,对于逸清尘他是又敬又“怕”,这种场面他也早已预料到了,有了准备,这劈头盖脸的训斥砸下来,自然也就威力大减。 “吱呀” 就在四人交谈之际,房门开了,钟婉笙和方静好先后从房内走出。 温如玉连忙迎上去,道:“钟姑娘,杨师弟的伤势怎样了?” “他中毒了。”钟婉笙的回答很简单。 温如玉和逸清尘的脸色同时变了,两人都看向方静好,方静好也点了点头。 钟婉笙笑道:“两位大哥不必着急,杨大哥并未伤及要害,解了这毒,自然就醒了。” 两人听她这般说,这才松了口气,逸清尘皱眉道:“怎么会中毒呢,明明只是挨了一刀,难道……刀上有毒?” 钟婉笙点了点头,道:“刀上的确有毒,杨大哥昏迷不醒并不是因为刀伤,这伤口虽然不浅,但还不至于让人昏迷不醒。” 云天行听她说刀上有毒,微微一怔,道:“会不会弄错了,我也被他的金刀伤了,为什么我没有中毒?” 钟婉笙笑了笑,道:“这正是此毒的奇特之处,只有在毒素进入体内深处时才会发作,如果只是浅伤,那便毫无效果。” “这该不会就是‘醉生梦死’吧?”一直保持沉默的马无贼突然开口说道。 众人一同向他望去,温如玉道:“马兄知道这毒?” 马无贼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偶然听人谈起过,当时觉得新奇,就留意了一下,不想今日,竟然遇上了。” 逸清尘皱眉道:“世上真有这样的毒?” 马无贼点了点头,道:“应该不假,据说此毒无色无味,如果涂在刀刃上,就算是用毒高手也极难察觉,而中毒之人则如醉如痴,仿佛置身梦中,如果没有解药,不用三日,便会死于梦中。” 话音落下,众人谁也没有言语,院内一片死寂,就连随风摇动的青藤都自觉隐没了声响。 江湖上有句老话“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江湖打斗之中,刀光剑影各凭本事,这个无话可说,最值得提防的便是暗器和毒药,暗器至少还有个轨迹,要躲避或挡掉相对容易些,可这毒药哪有什么轨迹可循,稍一不慎,便落个中毒而亡的下场。 九幽谷便是因毒而名动江湖,那千奇百怪的毒药和令人防不胜防的用毒手段,令人闻之胆寒,若不是有深仇大恨,没人愿意跟九幽谷结上梁子,大都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 钟婉笙见众人面有忌惮之色,心中微感得意,清了清嗓子道:“刚才我在馆内散步,见到解毒所需的二十八味药材都有种植,我这就去采来为杨大哥熬制解毒。” “二十八味药材?”马无贼嘴角抽了抽,“他奶奶的,马爷我认识的药材加起来都不超过两手之数,若是中了这毒,岂不是要死翘翘?得,待会向这小丫头讨副解药,以备不时之需。” 温如玉和逸清尘同样吃惊不小,竟然需要二十八种药材,这可是欠下了一个大人情。 钟婉笙笑眯眯地走到云天行身旁,道:“天行哥哥,你来帮我采药吧。” “哦,好。”云天行笑着答应。 方静好知道杨离有药可医,心中开朗不少,笑道:“我也来帮忙吧。” 钟婉笙笑道:“两个人够用了,姐姐还在陪在杨大哥身边吧,万一他醒了,见不到姐姐可怎么办。” 方静好没想到她会在众人面前说这种话,脸上一红,也不抬头,只“嗯”了一声,就慌忙逃进屋去了。 两人问管家要了竹篮和铲子,一起来到后院。 这家主人本想在后院建个小园林,在温如玉的百般推脱下,也就放了下来,其实,温如玉在这里的时间并不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主人便让下人翻了地,种上了药材,打理成一个药园。 这药园也是经过精心布局的,具有一定的观赏作用,开垦的药田纵横有序,毫不杂乱,就连每块田里种下的药草都大有讲究,基本都按药材的属类,花开的颜色,生长的高度等做了一定的区分,上面搭起的木架上爬满了藤类植物,院边又有绿树环绕,丝毫看不到院墙,两人沿着小径走入,仿佛来到世外桃源一般。 “想不到这别馆之内,还有这样的地方,真是大开眼界。”云天行脚下踩着松软的泥土,不由发出感慨。 钟婉笙走在前面,回眸一笑,道:“那天行哥哥刚才怎么不跟我来?” 云天行挠着后脑勺,尴尬地笑了笑:“我那不是肚子饿嘛,再说了,我又不懂这些花啊草啊的,来了也是两眼摸黑,说不定要在这药园里睡上一觉。” 钟婉笙笑着回过头去,边走边说道:“天行哥哥,其实,刚才我隐瞒了一件事,你会不会怪我?” 第一百五十六章 浪迹天涯 听她说隐瞒了一件事,云天行心里咯噔一下,脚步也停了,片刻,又移步跟了上去,田间小径只能容一人行走,云天行在她身后放缓脚步,道:“我怎么会怪你呢,不过,到底是什么事呀?” 钟婉笙仍在走着,眼睛瞄着自己脚下,喃喃道:“其实,杨大哥所中的毒,我有解药,而且就带在身上。” 此话一出,云天行立刻停下脚步,愣愣地望着她:“阿笙,你......?” 钟婉笙止住脚步,转身走到他身前,仰头望着他的眼睛,道:“天行哥哥,你怪我吗?” “阿笙,你我一同出生入死,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现在也不会,你是有原因的,对吗?”云天行挤出一丝微笑,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他生怕她会说出一些话,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远。 钟婉笙也看出了他的心思,轻轻一笑,拉起他的手,柔声道:“天行哥哥,你不要多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隐瞒了‘醉生梦死’的来历,仅此而已。” “来历?”云天行松了口气,“这毒药的来历还有什么特殊吗?” 钟婉笙稍稍踮起脚来,往他耳边靠去,低声道:“这毒药来自九幽谷,是我九幽谷的独门秘术,也就是说,只有九幽谷的人才有这种毒。” 云天行突然睁大了双眼,望着钟婉笙沉默了良久,方才说道:“你是说......常笑之是九幽谷的人?” 钟婉笙摇了摇头,道:“我们九幽谷虽然擅长用毒,却也不是邪魔外道,江湖上的规矩我们也会遵守,这毒的确是九幽谷独有,常笑之却不是我们九幽谷的人。” “那他的毒药是哪里来的?”云天行皱眉道。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我实在想不通,准确地说,他这‘醉生梦死’还只是半成品,不然,你被常笑之的金刀划伤,就算不立刻昏睡过去,也会全身麻木,动作迟缓,那时生死可就由他来定了。”钟婉笙叹了口气,现在回想起当初交战的场景,仍是心有余悸,如果云天行变得浑身麻木,就算她有解药,也是来不及救的。 云天行右手一松,竹篮掉在地上:“这‘醉生梦死’也太厉害了吧,若将此毒涂在兵器上,岂不是要天下无敌了?” 钟婉笙笑道:“没你想的那么神,此毒炼制极难,而且只有沾血时才能发挥作用,高手过招,哪会让你近身伤他,就算中了毒,内力高深之人也会运力抵御,并不是中毒就立刻丧失战斗力的,不论什么毒,都要讲求时机,就像刀剑一样,只是一种工具,主要还得看用的人。” 云天行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段沧海用树枝便能洞穿肋骨,他现在用剑都未必办得到,差距不是武器,而在于人。 云天行捡起竹篮,道:“九幽谷是用毒大家,这‘醉生梦死’就算是九幽谷独有,那也不稀奇呀,也不用隐瞒吧。” “话虽如此,可如果他们怀疑此事与我九幽谷有关呢?我不怕他们怀疑,就怕他们会让你跟我划清界限,到时你就不理阿笙了。”说完,钟婉笙便转过身去,一个人开始啜泣。 云天行放下竹篮,转过她的身子,道:“阿笙,你不要多想,我怎会不理你呢,温大哥和逸大哥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如果他们就要你不理我呢?”钟婉笙仰面望着他。 云天行伸手替他擦去脸颊上的泪水,道:“如果他们一定要我跟你划清界限,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浪迹天涯也好,总不能让你受委屈。” 钟婉笙破涕为笑,道:“你可不许反悔。” 云天行笑道:“我若反悔,你可以给我下毒啊,什么‘含笑九泉’啊,‘欲哭无泪’啊,通通都给我来一遍。” 钟婉笙白了他一眼,心想:“傻哥哥,在这个世界上,我可以给任何人下毒,唯独无法对你下毒。”嘴上却说道:“哼,你要是不理我,我就回九幽谷去,一辈子也不见你啦。” 云天行笑道:“阿笙,常笑之有‘醉生梦死’,你说会不会真是你们九幽谷的人送给他的呀。” “应该不会吧,他手里的‘醉生梦死’还只是半成品,我记得这半成品的方子早在很多年前就进一步完善过了,现在谷内都没有这种半成品了。” “那就奇怪了,难不成是他自己造的?” “那就更不可能了,常笑之应该不懂毒,不然也不会被我削掉两根手指头。” …… 云天行搓了搓手,嘿嘿一笑,道:“阿笙,你能不能......” 钟婉笙白了他一眼,笑道:“天行哥哥,我还当你是真人君子呢,怎么,也想学我们这些卑鄙之人用毒啊。” 云天行脸上一红,道:“谁说用毒就卑鄙了,这毒能让人行动迟缓,又不是立刻致人死命,遇上难缠的对手,用上它或许能有奇效。” “不给。”钟婉笙撅着嘴,转身继续走,“天行哥哥,你还是专心练剑吧,这种偏门可是会影响你修行的,用多了就离不开了。” “这倒也是。”云天行嘟囔了一句,捡起竹篮,快步跟上去,心想:“若是我能将段前辈的《剑意篇》融会贯通,那可比依附于外物强得多,等有时间了,定要好好研习,绝不能辜负了阿笙的一片苦心。” 钟婉笙走进种有何首乌的药田,向云天行招了招手,云天行取出小铲,道:“阿笙你不是有解药吗,干嘛还要挖这个,我记得你说何首乌可益精血、强筋骨,难道还能解毒?” 钟婉笙笑道:“我不是跟他们说了要二十八味药材吗,难道我们要空手回去呀,杨大哥伤势很重,我们就给他挖点补药,到时我将解药掺到里面就是了。” 云天行笑道:“当初你就该少说一点,难道我们真要挖齐二十八种药材回去呀?” 钟婉笙娇哼一声,道:“还不是为你争个人情嘛,我们挖多少他们怎会知道,只要别空手回去就好啦。” 于是两人挖了一大竹篮补药,说笑着朝厨房走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空灵境界 洛阳,雨。 今天不是一个好天气,昨夜还是群星璀璨,谁知初晓时竟下起雨来了,淅淅沥沥一直持续到现在,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 昨天喂杨离喝下解药,依旧未醒,今早阿笙又被方静好给叫走了,云天行帮不上忙,外面又下雨,只好独自待在房里钻研《剑意篇》。 格窗半掩,窗外芭蕉沐雨,簌簌有声。 云天行端坐桌旁,认真翻看书页,墙边桌上摆有一个古铜色的香炉,一缕薄烟自香炉镂空处缭绕升起,为室内带来缕缕清香。 这熏香是昨日阿笙与方静好去城里逛街带回来的,说是可以提神醒脑,而且还价值不菲,让他省着点用。 云天行本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一大早就燃起熏香,本想附庸一下文人的风雅,谁知在房里待了这许久,他心里只生出一个念头:“奸商!” 到底是他太过粗俗,体味不到熏香的妙处,还是熏香本就是噱头大于实效,他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别看他坐在桌旁貌似很清闲,其实他的注意力全都被书中的文字吸引了,又像是被吸入书中的世界一般,他仿佛看到一个人,那人口中吟诵的正是这书中的文字。 那人行若飘渺,若有若无,云天行喊了一声“前辈”,那人仿若未闻,仍在吟诵那些文字,云天行向他走去,可无论他走多久,那人总在他前方,云天行知道追不上,便在一棵树下盘膝而坐,吟诵声传入耳中,他的内力也随之传入各大经脉。 “咚咚” “咚咚” 吟诵声渐渐远去,被调动的内力也逐渐平息下来,云天行缓缓睁开眼来,见一人坐在对面,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盯着自己看,他“啊”了一声,连人带凳子一起仰倒在地。 “天行哥哥,你怎么了?” 云天行揉了揉眼睛,见扶自己的正是阿笙,道:“阿笙,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来了有一会了,刚才敲门没人应,我就自己进来了,见你闭着眼睛,还以为睡着了,就没叫醒你。”钟婉笙笑着往门边走去,”走吧。” “去哪?” “吃午饭啊?” “午饭?不是刚吃过早饭吗?” “天行哥哥,你没事吧?”钟婉笙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心。 云天行紧盯着书上的文字,喃喃道:“怪了,怪了。” “怎么了?”钟婉笙拉过板凳,在他身旁坐下。 “刚才我好像进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还见到了一个人,那人不住吟诵这书上的文字,我就坐下来听,这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上午,我怎么感觉才只有一会?”云天行翻了翻书页,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空灵境界吧。” “空灵境界,那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听说是一种放空一切,高度集中精神的状态,在那种状态下修习会事半功倍,不管怎样,都不会是坏事。” 云天行沉默了半晌,忽然道:“那我看到的人又怎么解释?”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你在研读《剑意篇》,自然会联想到段前辈,这并不奇怪。”钟婉笙笑了笑,“想不到天行哥哥还是个不世奇才,竟然随随便便就能进入空灵境界。” 云天行松了口气,管他什么空灵不空灵的,只要没害处就行了,修炼这种东西他都是随性而为,从来没有刻意强迫自己,也许正因为这样,精神上完全放松,才侥幸进入空灵境界。 将“剑意篇”收好,同阿笙一同走出房去,窗外那株芭蕉绿意盎然,地面上也还是湿漉漉的,但雨已经停了,而且他也没有觉察到。 两人吃过午饭,在院子里散步,遇到于道周,听他说杨离已经醒了,两人欣喜不已,这补药总算没白挖,一同去杨离房中探望。 推门进房,房内只有三人,除去躺在床上的杨离和坐在床边的方静好,还有一个在旁侍候的侍女。 方静好见他二人来了,忙起身相迎,脸上堆满笑意:“你们来得真巧,我正想让人去请你们呢。” 钟婉笙笑道:“姐姐说的哪里话,这‘请’字可不敢当。” “这位就是钟姑娘吧。”侍女已将杨离扶着坐起,在他背后垫了两个枕头,杨离斜身望着钟婉笙,“救命之恩,无以为谢,以后有用得着杨某的地方,杨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钟婉笙微笑道:“杨大哥言重了。” 杨离伸指在鼻下摸了摸,见指尖有血迹,苦笑道:“又来了。” 方静好忙用手帕帮他擦拭鼻血,边擦边说道:“也不知怎么了,他醒来总是流鼻血,这都第五次了。” 钟婉笙强忍笑意,心想:“大概是补药吃得太多了。” 云天行走到床边,见杨离还如当初见时那般,除了脸色苍白,神色稍差外,并没有什么不同,笑道:“杨兄可还认得我?” 杨离望着他,微笑道:“我怎么可能忘记,当初你劫持方师妹,害我白白担心一场。” 云天行笑了笑,只听杨离继续说道:“当初我还以为你是李延东的手下,那李延东杀人不眨眼,我怕师妹会遭遇不测,所以才......唉,你可不要怪我。” 云天行道:“杨兄不必内疚,说起来也该是我的不是,当初我如果知道你们是云隐门的人,就不会做那傻事了,不过,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过去的事就不必提了。” 方静好笑道:“你们两个就不要自责了,本就不是什么大仇人。”转身对一旁的侍女道:“快去取我昨日买的点心来,再沏上一壶茶。” 女侍应声去了,过不多时,又空手回来了,而且面带惶恐之色,颤声道:“前院打起来了。” 众人一听,都感到惊诧不已,这里是云隐门的落脚点,谁敢来这里闹事? 方静好道:“谁打起来了?” 那侍女低着头,颤声道:“我没看清。”显是已害怕至极。 杨离皱眉道:“温师兄他们呢?” “今天一早就跟那官府的人出去了,也没说要去哪里。”方静好转身对侍女说道,“你在这里照顾好杨师兄,我出去瞧瞧,看谁敢来这里捣乱。” 云天行忙道:“还是我去吧,杨兄伤势未愈,尚需要人来照顾,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妥当。” 方静好转头看看杨离,如今他刚刚转危为安,经不起折腾,如果有人来伤他,留一个侍女在这也是无用的,只好对云天行说道:“那你小心。”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个道姑 云天行和钟婉笙一同出了房门,这刚一出来,就隐约听到有打斗声,两人对望一眼,一起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穿过别馆侧边的绿荫小径,来到前堂院中,只见四人正在围攻一个道姑,云天行只认得其中一个叫孟平,曾经跟随温如玉去过落梅山庄,其他三个在别馆里见过,却不知姓名。 四人各挺长剑,将那道姑围在中央,边游走边进招,从四人攻守间的配合来看,显然用上了某种阵法,纵是如此,仍被那道姑给逼得手忙脚乱。 云天行见此状况,颇感讶异,一时竟愣在原地,不知该帮忙还是该劝架,他凝神打量那道姑,她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一袭淡黄衣衫,长袖舞动如水,单从衣着打扮来看与寻常女子无异,只是头上挽起的发髻和她手中的银丝拂尘暴露了她的身份,却不知她为何会来这里闹事。 “让温如玉出来见我!” “哼,你这道士好不讲理,都说温师兄出门去了,你非说我们欺瞒你,我看你就是故意来闹事的,诸位师弟,随我一同将这蛮道士拿下!”孟平手舞长剑,面带怒色,左脸上还挂着几条又细又长的红印,显是被拂尘抽到脸了。 “你这嘴上没毛的小子,看招!” 那道姑猛地纵身向孟平扑去,空中长袖一舞,将两侧攻来的长剑格开,掌中拂尘抖转,银丝如缕,盘圆而进,顿时将孟平的长剑缠住半截,跟着往回一拉,长剑脱手飞出,“夺”的一声,斜插进房前红木顶梁柱上,剑尾兀自震颤。 孟平长剑被夺,脸色微变,忙将握剑的姿势化为掌形,凌空转身,呼的一掌击出。 “八极巽风掌?” 云天行见孟平这套掌法有几分面熟,随后想起杨离也曾用过,当初杨离就凭此掌法,将李家护院打昏过去。 那道姑冷笑一声,道:“看你云隐门的掌法厉害,还是我龙虎山的指法强!”跟着左手平伸二指,随即回曲,以双指关节撞向孟平打来的掌心。 “寅虎!” 双方招数一经接触,孟平脸色骤变,闷哼一声,倒摔出去,眼见就要跌进花丛里,忽觉背心一股劲力传来,竟将他给接了下来。 “孟平师兄,没事吧?”云天行望着道姑,话却是对孟平说的。 那道姑见云天行接住孟平,嘴角扬起一丝微笑,道:“你就是温如玉?似乎比想象中小了点。” 云天行见她认错了人,也不拆穿,笑道:“你是何人?” “我是谁你先别问,先让我试试你的功夫,看你是不是徒有虚名!”那道姑拂尘一挥,迎面向云天行打来,这一招来势极快。 云天行身形一晃,竟已绕到她身侧,“呛”的一声,剑光倾泻而出:“试试这一招。” 这是他刚在空灵境界中领悟到的,威力大小尚且不知,这道姑嘴上虽然不饶人,但并无伤人之心,不然刚才那一招,孟平绝对吃不消,如此正好拿她来试招,即使失败了,也不至于被她杀死。 此招一出,那道姑只见眼前银光遍布,他的剑竟然变得虚幻起来,仿佛要消失一般,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怎样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种怪招还是第一次见,她不敢盲目硬接,立刻闪身避开,跟着拂尘横扫而来。 “再试试这招!” 云天行不接她拂尘,闪身避开,倏地一剑刺向她小腹,那道姑见他如此鲁莽,心中暗笑,拂尘一收,随即向他剑身卷去,拂尘银丝犹如千万条细蛇,顿时将半个剑身裹住,刚要用力回拉,那剑身竟然又变虚幻了,或者本就是一道残影,就在这时,一道剑风突然向她肩头袭来,那道姑脸色微变,左手移到自己右肩位置,屈指一弹。 “叮——” “被发现了!” 云天行连忙抽身后撤,刚才进入空灵境界,他一共领悟到两招,能想到这两招还要多亏李延东,他的环首刀能转出九条刀影,隐藏环首刀的本体,他自己结合《剑意篇》勉强创出这两招隐藏剑身的招式,第二招险些得手,靠的便是这个。 “好诡诈的招数,为什么要退?” 女道士足下轻点,又欺身上前,拂尘一抖,内力到处,张牙舞爪的银丝顿时变得僵硬起来,仿佛一个须眉戟张的怒汉迎面撞来。 云天行凝神屏气,新招尚不成熟,既然已被她识破,再想出奇制胜就难了,当下使出自己惯用的“穿花点叶剑法”,绕过拂尘,本想刺她右手,谁知她手腕一抖,那“怒汉的脸”又从一侧撞上了剑身。 “不好!” “不藏了?” 那道姑向云天行投来动人一笑,用力一拉,“夺”的一声,房前顶梁柱上又多了一柄剑。 云天行倒退三步,连摇双手,笑道:“我不是温如玉,你找错人了!” “我早知道你不是,不过,还是该打!”那道姑扬起拂尘,又向云天行抽去,云天行现在手无寸铁,唯一能做的只有逃了,回头向孟平喊了一句:“孟平师兄,快来救我!”拔腿就逃。 孟平捂住眼睛,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天行兄弟,不是我不救你,这位道姑实在厉害,我们联手都胜不了她,还是等温师兄回来,再做定夺吧。”他见云天行已经消失在院墙那边,又提高嗓门,喊道:“你往东门那边跑,那边有马厩,你先出去躲一阵子再回来。” “孟平师兄,你不仗义啊!” 云天行的声音已远去,钟婉笙强忍笑意,这道姑并无伤人之意,她也不去帮忙,心想:“谁让你见人家漂亮就动歪心思了,教训一下也好。” 这真要说起来,云天行还真是冤,明明是那道姑认错了人,他不过想借机试试新招,哪有见人家漂亮就动歪念头这回事。 孟平将钉在柱子上的两柄剑取下,将“白钰剑”交给钟婉笙,道:“麻烦钟姑娘转交给天行兄弟,我去瞧瞧温师兄他们回来没有。” 孟平一走,那三位云隐门弟子也随着走了,钟婉笙望着两人消失的拱门,喃喃道:“他不会真骑马溜了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妙清仙子 驿云别馆,堂前庭院。 钟婉笙收剑入鞘中,四下望了望,还不见人回来,索性就坐在堂前石阶上等了。 “他溜了,他没溜,他溜了,他没溜......” 地上躺着五枝没有花瓣的野菊,钟婉笙随手又丢下一枝,双手托腮,喃喃道:“天行哥哥,你去哪里了,我好无聊哦。” 就在这时,那道姑又从拱门那里回来了,云天行却没跟她回来,钟婉笙忙站起来,挡在她面前,道:“他人呢?” 那道姑道:“什么人?” 钟婉笙道:“你刚才追的人呀,他去哪里了?” 那道姑打量了她一眼,淡声道:“死了。” “死……死了?”脑中嗡的一声,钟婉笙险些晕过去,她强行压制住情绪,后退一丈,右手背在身后,扣住三枚蝎尾针暗器,冷冷道:“是你杀了他?” 那道姑笑道:“不错,那小子油嘴滑舌,留着也是祸害,不如提早杀了,我劝你认清形势,他人已死,你何必为了一个死人来跟我拼命。” “谁死了?” 逸清尘从前方走来,在他身后,温如玉和马无贼正在谈笑。 钟婉笙奔到逸清尘面前,喊道:“逸大哥,你要为天行哥哥报仇啊,这臭道士将他给杀了!” 逸清尘愣了愣,回头望着温如玉和马无贼,两人同样有些诧异,又回过头来,道:“不能吧,刚才我们还看到天行了,他骑着马,说要去城东买熏香。” “呃……骑马买熏香……果然溜了……” 听了逸清尘这番话,钟婉笙顿时松了口气,回身瞪着那道姑,心道:“臭道士,竟敢骗我。” “温大哥,那道姑走了没有?”云天行从拱门外探出一个脑袋,对离他最近的温如玉说道。 温如玉回身一瞧,道:“你不是要去城东买熏香吗,怎么又回来了?” 云天行从门外走进来,挠了挠后脑勺,眯眼笑道:“今个熏香卖得快,没抢到。” 温如玉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笑道:“你脸怎么了?” 云天行咧了咧嘴,没有说话,刚才牵马的工夫,被拂尘扫了一下,好在只是留下几道红印,没有擦破皮。 “是我打的。”那道姑走上前来,在几人身上扫了一眼,笑着说道。 钟婉笙哼了一声,道:“亏你还敢承认,打人不打脸,难道没人教你吗?” 女道士道:“我打的是他的脸,你急什么?” 逸清尘等人刚回来时孟平就在门口等着,孟平说来了个道姑要找温师兄,其他没多说,但他脸上的红印跟云天行的一模一样,显然是被拂尘给抽的,又见这道姑蛮横无理,逸清尘心中不爽,本想回顶她两句,但转念一想,这道姑要找温师兄,多半是有要事相商,可不能因一时冲动坏了大事,想到此处,只好压下这个念头。 温如玉走上前来,望着那道姑,道:“阁下是?” “龙虎山,天师府,张铁柱。”女道士昂了昂头,神情中似乎对自己的身份颇为得意。 “张......铁......柱?!!!” 云天行张大了嘴,顿时有种大仇已报的感觉。 逸清尘、马无贼、钟婉笙三人也被这个名字惊呆了,任谁都不会想到,眼前这个貌美道姑竟然叫张铁柱! “哈哈哈哈......” 温如玉一反常态,竟然在四人之前大笑起来,四人也很想笑,但又觉得太失礼,一直强忍硬憋,想不到一向温文尔雅的温如玉,此时竟会如此。 “很好笑吗?”女道士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发怒,相反,她的面颊下竟然也隐藏着一抹笑意。 温如玉收敛笑容,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阁下应该是龙虎山,正一观的妙清仙子。” 女道士笑容绽放,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以诋毁龙虎山天师府为己任,这偌大的江湖恐怕也只有正一观的妙清仙子一人了。”温如玉又想笑,可这次他忍住了,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张铁柱、二愣子、傻蛋、狗娃子......这些名字你都用过吧。” 妙清望着温如玉,笑道:“你还知道多少?” 温如玉笑道:“还有好多,不过,好像都不太中听。” 妙清道:“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从一位故人那里听来的,他一直很想加入天师府,几年前,我又遇到他,问他加入天师府了吗,他说放弃了,我问他原因,他告诉我天师府弟子都叫二愣子、傻蛋、狗娃子、张铁柱之类的名字,他还说名字都起成这样,天师府那帮家伙能有几个正常人。” “起初还以为他故意跟我开玩笑,后来又遇到人说起此事,我心里也很好奇,于是就去龙虎山走了一躺,这一打听,才知这一切都是因妙清仙子而起,我因此还特意去正一观拜会妙清仙子,可惜当时她并不在龙虎山,我想她一定又下山诋毁天师府去了,后来闲时少了,这件事也就放下来了,想不到今日妙清仙子竟然找上门来了。” 天师府本来只收男弟子,后来又在山上立了个正一观来专收女弟子,其实,正一观和天师府本就是一家,都属道家流派。 四人听了温如玉的解释,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妙清仙子竟然在公开诋毁师门,按照江湖上的规律,这可是大逆不道啊,众人都不禁对她“高”看了一眼。 “哦?你去正一观找过我,这我倒不知了。”妙清笑道,“不过,我今日来寻你可是另有他事。” 温如玉道:“何事?” 妙清道:“你可知道是谁杀了史家人?” 众人听她这么一问,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温如玉默然不语,只是一直盯着妙清看,心道:“又是为史家而来,连十大名捕都来了一位,看来在史家背后还隐藏着不少谜团,竟然连天师府都惊动了。” 温如玉貌比宋玉,任何女子被他这样盯着都会很不自在,妙清当然也不例外,她将拂尘换了一个姿势,笑道:“我脸上有花儿吗?”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我记得天师府很少关心江湖上的事,别说史家被灭门,就是江湖上所有门派势力被灭门,只要不波及到龙虎山,你们也不会过问,不是吗?” 第一百六十章 镜花水月 “我不是为天师府而来。”妙清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我的私事。” “私事?”温如玉皱起眉头,难道她还与史家有什么干系? “你可不要多想,我是为我小徒来的。”妙清道,“上月史家有人来龙虎山祈福,那史家小子不知使了什么邪法,竟将我那徒儿给一起骗下山了,当时我不在山上,回山后才听说此事,于是来洛阳打听,才知史家被灭门一事,我那小徒也......唉......那丫头自小跟我,为人善良,又听话懂事,这般被人害了,我这做师父的,自然要替她讨个公道,听说云隐门温少侠也到了洛阳,所以特意过来问问。” “原来如此。”温如玉道,“此事说来麻烦,还请仙姑在馆内稍作休息,待我去见过一位受伤的师弟,再来相陪。”转身对云天行说道,“天行,带仙姑去厅内休息,我稍后就来。” “失陪。”温如玉向妙清抱了抱拳,向杨离居所行去,逸清尘和马无贼紧随其后,远离厅堂院落后,马无贼道:“温老弟,这道姑年纪跟你相仿,你对她这般客气,她到底什么来头?” 温如玉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道:“这妙清仙子是当今天师府张天师的师妹,年纪虽然不大,若真按江湖辈分排起来,我都要喊她一声小师姑。” “小师姑?”逸清尘撇了撇嘴,“这种小师姑我可受不了,看她神气的,打伤了天行和孟平不说,竟然没有半分歉意,真是岂有此理。” 温如玉笑道:“长辈跟晚辈切磋一下,也没什么不好,那妙清也不是胡来之人,我看准是天行跟孟平不知哪里惹到她了,不过师弟,他俩顽皮,你可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 逸清尘白了他一眼,道:“我能做什么出格的事,倒是师兄你,一直帮那个妙清说话,这可不像你啊。” “行了,行了,先去看看杨师弟。”温如玉转头对马无贼说道,“马兄,你先回去看看官府那边有没有消息,他们耳目众多,消息比我们灵多了。” “这个交给我。”马无贼斜了温如玉一眼,“温老弟,别怪老哥多嘴,以你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可别......你懂得。” “马兄多虑了。”温如玉笑道。 马无贼哼着小曲离开了,逸清尘望着温如玉,道:“连他都能看出来,师兄,你不会来真的吧?”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逸师弟,你还不了解我吗,尊卑之别我向来重视,张天师与师父是故交,妙清又是张天师的师妹,她一直在外诋毁天师府,难道张天师会不知道吗?” 逸清尘道:“不过,师兄,这妙清为什么要诋毁天师府?” “这我也不太清楚,师父只是偶尔提到过,当时正一观的观主突然离世,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张天师便让妙清去当观主,说是找到合适的人就让她回来,可一等再等,这观主一当就是两年多,原来张天师本就想让妙清去当观主,根本没物色其他观主,妙清知道后大闹天师府,张天师被她追下龙虎山,三天没敢回山,自那之后,天师府在江湖上的名望就在日渐衰落……” 逸清尘嘴角抽了抽,道:“这......是真的?” 温如玉道:“师父偶尔提到的,真假我也不清楚。” 逸清尘道:“这妙清也太小题大做了吧,竟敢把张天师打下山……” 温如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格外注意了吧,以你的脾气,多半会跟她打起来,到时候……” “这样说来,是该注意点,多谢师兄提点。”逸清尘满脸感激之色。 温如玉道:“跟其他师弟也说一下,尤其是天行,他不是妙清的对手,真要闹僵了,准要吃亏。” 逸清尘点了点头,道:“嗯,这小子,真不让人省心。” “你还不是一样。” “师兄,你......” 在温如玉等人离开后,庭院里就剩云天行、钟婉笙和妙清了。 云天行刚才被她追得狼狈不堪,主要是手中无剑,既然现在剑已经回来了,底气自然强硬不少,挺胸走到妙清身旁,斜目视之,道:“张铁柱,请随我来。” 妙清看了他一眼,云天行被她瞧得心里发虚,快步往客厅走去,钟婉笙跟在他身旁,妙清随在两人身后。 进了客厅,仆人端上茶水糕点,妙清道:“小子,你刚才使的是什么剑法?” 云天行撇了撇嘴,本不想说,但见对方眼神不善,只得道:“我这剑法粗俗得很,怕是有辱清听,还是不说为好。” 妙清笑了笑,道:“我既然问了,你直说就是,辱不辱清听,也是由我说了算。” 云天行拗她不过,道:“我这剑法也是刚学的,还没有名字。” 妙清道:“跟谁学的?” 云天行沉吟片刻,道:“一个瞎子。” 妙清皱眉道:“瞎子?” 云天行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道:“嗯,瞎子。” 妙清道:“他可有名号?” “名号?”云天行托着下巴思索良久,“不知道什么名号,我在一个破桥上替他捡了三次鞋,他传我两招剑法,就这样。” “捡鞋?”妙清面有惊讶之色,“秦末汉初黄石公下邳桥上三试张子房,会不会太巧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云天行张大了嘴,“传我剑法的那位老者也姓黄。” 钟婉笙在一旁忍不住想笑,如果真笑出来,这幌子立马就拆穿了,她忍无可忍,站起来道:“我去找方姐姐。”说罢,快步离开。 妙清神色不定,沉吟良久,方才说道:“难道真是黄石公?” 云天行心想:“云天行啊云天行,差不多得了啊,再编下去可真要穿帮了。”他犹豫了一下,道:“那老头没说名字,只说姓黄。” 妙清直起身子,一双大眼睛在他身上乌溜溜地转,她应该是不怎么信的,但看她表情又不像全然不信的样子,云天行内心稍感歉疚,道:“铁柱兄,其实......” 妙清忽然道:“你这剑法还没有名字吧。” “呃,没有。” 妙清微微点头,道:“大道无形,有无相生,你这剑法实中有虚,虚中藏实,又如镜中花,水中月,不如就叫‘镜花水月’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坐而论道 “镜花水月......” 云天行默念几遍,他正为新招的名字发愁,不想就来了一个名字,而且这名字既文雅又与剑招相契,他很满意,至少脸上这一拂尘没白挨,他竖起大拇指,笑道:“铁柱,有水平!” “没大没小!” 妙清手中拂尘一扬,“啪”的一声,云天行又挨了一记拂尘,这下好了,两边脸颊都有红印,不偏不倚。 云天行喜得佳名,心里不禁对妙清生出敬佩之情,哪知转瞬之间,又挨了一记拂尘,顿时将这点敬佩抛到了九霄云外,双手捂着脸颊,道:“铁......你这么蛮横,小心你......” 妙清轻抚拂尘,笑道:“小心我什么?” “天行,不得对仙姑无礼!” 温如玉和逸清尘一同走进厅来,逸清尘对云天行微微摇头,云天行知道他的意思,心想:“看在她赠名的份上,不跟她一般见识。” 温如玉在妙清对面那张檀木椅上坐下,逸清尘坐在他身旁,仆人又为两人沏上茶。 温如玉道:“刚才没来得及介绍,这位是我云隐门的朋友,名叫云天行,想必仙姑已经见过了。” 妙清咦了一声,道:“他不是云隐门的人?” 温如玉笑道:“不是。” 妙清转头望向云天行,道:“小子,想不想加入天师府?” 温如玉和逸清尘都是一愣,这也太猖狂了吧,竟然在他们的地盘上,当着他们的面来挖墙脚,两人心中十分不平,但又无可奈何。 云天行转开头,哼声道:“我可不想当什么铁柱、二愣子。” 妙清微微一笑,道:“你入了天师府,只要有我在,天师府里没人敢欺负你。” 云天行笑道:“铁......仙姑您还是另寻他人吧,我要是入了天师府,指不定哪天就被您给埋在后山了。” 逸清尘强忍笑意,道:“天行,你去杨师弟那里看着点,他伤势未愈,不要让他到处乱走” 云天行站起身来,道:“逸大哥放心,杨兄他不是二愣子,身上有伤,不会到处乱走的。” “天行!”逸清尘双眼一瞪,云天行一缩脖子,飞一般地奔了出去。 妙清眯眼望着云天行消失的地方,心道:“小小年纪,剑术造诣竟已到了这种程度,不用十年,江湖名人榜上又要多出一个名字了。” 温如玉见妙清神情微妙,道:“仙姑真想将天行收入龙虎山?” 妙清回过头来,道:“当然。” 温如玉道:“其实,我也想让他加入云隐门。” 妙清手抚银丝拂尘,轻笑道:“你要与我争?”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我们不必争,他哪边都不会选。” 妙清道:“哦?此话怎讲。” 逸清尘接口道:“他不喜欢被束缚,哪怕是一丁点束缚,就会让他浑身不自在,也许是因为他被束缚得太久,谁知道呢,反正他已经拒绝过我一次了,这样也挺好,何必非要让他入山门呢。” 妙清道:“我也不喜欢那些清规戒律,他若加入龙虎山,这一切免了就是,他若不想呆在龙虎山,也无所谓,只要他是天师府的人就行了。” 温如玉笑道:“那入不入天师府又有什么分别?” 妙清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将拂尘搭在左臂,缓步来到堂中,抬头望着挂于上方的匾额,缓缓道:“温公子博闻强识,可知这匾上四字为何意?” 温如玉抬头望向匾额,见其上雕有四个大字,“无为而治”,字体被漆成黑色,笔势洒脱却又雄浑有劲,不知出自哪家手笔,他盯着匾额看了一会,道:“此四字乃道家真言,有仙姑在场,不敢妄言。” 妙清回过身来,看着温如玉,笑道:“知道就是知道,有我在便不敢妄言了?你们这些人啊,被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蒙蔽了双眼,身在道中,却又远于道矣。” 逸清尘和温如玉对望一眼,温如玉站起身来,道:“仙姑乃道门正宗,深得大道精髓,我等凡俗之人自然难以企及,让仙姑见笑了。” “深得大道精髓?”妙清笑着向温如玉走来,“你我皆为凡俗之人,即便得道,亦逃不开世俗的枷锁,比他们多的,也只是活得更自由些罢了,我没有高看自己,倒是你们,什么仙姑啊、仙子啊,难道我就不是人吗?”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已走到温如玉面前,两人相视而立,近在咫尺,她虽身在道门,但毕竟还是一个妙龄女子,而且她举止间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这或许正是她身在道门与世无争的缘故吧。 在这样一个吐气如兰的女子面前,温如玉不由退了一步,道:“仙姑多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妙清微微一笑,又往前走了一步,道:“其实,我不喜欢别人叫我仙姑,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温如玉见她又跟上来,本想再退,脚后跟已碰上椅腿,他只得坐回椅中,道:“仙姑正值芳华之年,哪来年老一说。” 妙清笑道:“你可以叫我妙清。” 温如玉正色道:“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妙清微微弯下身子,盯着温如玉的脸颊,轻笑道,“你脸红了?” “没......没有。”温如玉别开头,不敢与她对视。 坐在一旁的逸清尘见温如玉投来求援的目光,险些将刚喝进口里的茶水喷出来,他立即放下茶杯,用衣袖擦了擦嘴角,从椅子上站起,笑道:“那个......我去看看杨师弟,那小子总爱乱跑,不让人省心。” “逸师弟!” “啊?”逸清尘溜到门边,听到温如玉叫喊,忙回过头来,见妙清已坐回自己的位置,温如玉则一脸“怒色”地瞪着自己,他露齿一笑,乖乖又坐回来。 妙清不知怎的,竟然一句话也不说了,只是在低头轻抚拂尘。 温如玉向逸清尘使了个眼色,希望他来打破沉寂而又尴尬的气氛,谁知逸清尘假装看不到,根本不予理睬,只是在端着茶杯,吹一下,啜一口,看得温如玉又好笑又好气,恨不能一脚将他给踹出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借刀杀人 知道位师弟是指望不上了,温如玉清了清嗓子,便开始陈述有关史家灭门的事,妙清中途一直没有打断他,也一直没有抬头,直到他说完,才轻声说道:“戚佑堂一家不是被叶孤鸾杀死的吗,怎么会跟史家扯上关系?” 温如玉道:“江湖上虽然这样传,可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叶孤鸾此人心有傲气,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况且以他的实力,就算在群雄面前强杀戚佑堂,也没有人能挡得住他。” 妙清忽然抬起头来,目光落在温如玉那张俊美的脸颊上,道:“听说连‘八指神弹’管先生都败在他手里,那叶孤鸾真有那么厉害?” “他只用了一剑。” 温如玉沉默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他的目光在闪动,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当时他就坐在叶孤鸾面前,那一剑,快如闪电,冷若冰霜,一剑断琴音!现在回想起来,他的心跳仍会不由自主加快。 妙清也沉默了,管平仲的琴技她虽未领教过,但“八指神弹”的名头可真不小,而叶孤鸾竟然只用了一剑! 她当时没有在场,她现在有些后悔了,因为没有人愿意错过任何一场高手间的对决。 厅里又陷入了沉寂,不过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逸清尘被茶水呛到了。 妙清瞥了他一眼,转而望向温如玉,道:“单凭这点还不足以排除叶孤鸾的嫌疑,江湖上人人皆知,他最有杀死戚佑堂的理由。” “也许正因为这样,我才怀疑不是他。”温如玉道,“戚、史两位在江湖上并非名之辈,府内好手也不在少数,能在一夜间无声无息将这两大家灭门,绝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而叶孤鸾一向独来独往,所以,我觉得他是被人陷害的。” “陷害?”妙清有些惊讶。 “不错,就是陷害。”温如玉道,“今天我们与逸师弟出去打探消息,外面都在传是叶孤鸾杀了史家满门,而且还有人亲眼见过,我们撞破了常笑之的阴谋,自然不会相信,别人可就难说了,只要将这个消息传遍江湖,就算叶孤鸾没有杀人,也绝对洗不清了。” 妙清沉默半晌,忽然道:“史家人固然是常笑之杀的,可你如何知道戚家灭门也跟常笑之有关?” “正因为这两件事都赖在了叶孤鸾的头上。”温如玉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想同时做出两件大案来置叶孤鸾于死地,却不想画蛇添足,反而露出了破绽。” 妙清道:“谁会想置叶孤鸾于死地?” 温如玉笑而不答,反问道:“叶孤鸾为何会名动江湖?” 妙清思索片刻,道:“剑杀沈苍龙,以一人之力瓦解四海盟。” 温如玉道:“你知道史家管家宋范怎样称呼常笑之吗?” 妙清道:“不知。” 温如玉道:“常护法。” “护法?”妙清脸色大变,“你是说想置叶孤鸾于死地的是四海盟?!” 温如玉笑道:“不错,正是四海盟。” 现今江湖上不论大小势力,护法这一职位已经不再用了,在四海盟瓦解后不久,各门派势力都心照不宣地撤掉了护法这一职位,有的则是改为其他称呼。 妙清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温如玉,道:“可是,四海盟不是已经解散了吗?” 温如玉叹了口气,道:“我也希望这只是我的猜测,不然,江湖又要变天了。” 厅内陷入了沉寂,就连逸清尘都已放下茶杯。 妙清忽然道:“你这猜测有几成把握?” 温如玉笑道:“如果不是十成,九成跟一成又有什么分别。” 妙清盯着桌边茶杯思索良久,喃喃道:“四海盟潜伏了这十年之久,又要卷土重来了吗?” 逸清尘道:“四海盟为祸江湖,欲挑起各大门派纷争,从中渔翁得利,不管这次是不是他们在作怪,总要查个清楚,十年前的事,也绝不能再发生。” 妙清斜靠在椅背上,手指有规律地敲打着桌面,缓缓道:“叶孤鸾重现江湖,他们是怕重蹈覆辙,要先下手为强吗?” “而且还要借刀杀人,因为任何人都知道,叶孤鸾不会为自己辩解。”温如玉站起身来,嘴角带着笑意,“他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没人会相信在背后操纵的竟会是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势力。” “可惜他们遇上了你。”妙清也站了起来,微笑道,“温如玉,你还真让人意外,如果没听你说这些,如论如何我都不会怀疑到四海盟的头上去。” 温如玉笑了笑,道:“四海盟瓦解恐怕只是表象,或许他们只是从明处隐藏到了暗处,他们不必卷土重来,因为他们一直都在,毕竟在暗处行动要方便得多。” “不错。”逸清尘站起身来,“此次诡计被我们侥幸撞破,这未必就是他们的第一次动作,不然,叶孤鸾刚一出现,就被他们盯上,这也太离谱了,鬼知道之前他们还在暗中做了什么。” “要真是这样的话,事情远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妙清叹了口气,“想不到常笑之竟然是四海盟的人,可怜我那徒儿……” 温如玉笑道:“仙姑不必忧心,常笑之只不过是四海盟的一枚棋子,古人云,‘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常笑之走错一步,让四海盟重见光明,就算我们不动手,四海盟也会自己舍弃掉这枚棋子。” 妙清望着温如玉,只觉脸上微微发烫,忙转身望着窗外,喃喃道:“但愿吧。” 逸清尘道:“师兄,就算我们知道四海盟在背后搞鬼,也不会有人相信我们,除非能找到常笑之,让他在天下群雄面前认罪,否则这一切都是徒劳。” 温如玉笑道:“我们不用去找他,常笑之自会来找我们。” 妙清回过身子,道:“你有何妙计?” “妙计不敢当,不过是守株待兔罢了。”温如玉笑道,“常笑之虽然棋错一步,但仍有弥补的机会,只要将知情者尽数杀了,四海盟一样不会泄露。” 妙清惊讶道:“你是说常笑之会来找我们?” 第一百六十三章 蒙在鼓里 “不是我们,是天行。”温如玉道,“当初撞破常笑之阴谋的就是天行和钟姑娘。” 逸清尘脸色微变,道:“我与他交过手,那常笑之武功不差,我这就派人去保护他们两个。” “师弟慢走。”温如玉道,“他们暂时不会有危险,我刻意观察过,这几天别馆内一直没有动静,我看常笑之还不知道天行在这里。” 逸清尘道:“那怎么办?” 温如玉笑道:“自然是告诉他天行就在这里。” 逸清尘白了他一眼,道:“师兄,你就不能直说嘛,现在都不知道常笑之那王……躲在哪里,怎么告诉他啊?” 温如玉笑道:“让天行去洛阳城里玩一玩就好了,尤其是那些热闹、消息流通的地方,常笑之如果不是傻子,一定会发现他的。” 逸清尘道:“这好办,我这就带那小子逛街去。” 温如玉笑道:“你这急脾气,就不能等我说完?” 逸清尘皱眉道:“还没说完吗?” 妙清扑哧一笑。 温如玉拍了拍额头,笑道:“你带他去,常笑之还敢露面吗?要像平时逛街一样,不要露出马脚,最好不要让天行知道,让方师妹带他去,也叫上钟姑娘。” 逸清尘默默点头,道:“师兄你说完了吗?” 温如玉笑了笑,对妙清道:“仙姑可有空闲?” 妙清道:“你是想让我跟他们一起去?” “正是。”温如玉道,“他们三个对付常笑之还行,万一常笑之有帮手,怕是要吃亏,仙姑陪他们同去,师弟你再带人乔装在远处盯着,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妙清道:“我也要乔装?” 温如玉道:“嗯,这样最好。” 方静好就帮妙清改装,先是换了一身衣裳,又将道髻改成拧旋髻,髻上斜插一支珍珠簪子,简单涂些脂粉,拂尘则藏在袖中,这一改扮,已完全没了道士的模样。 云天行正在房里闭目深思,思索新创的招数,忽听有人敲门,忙去开门,门外站着三个女子,钟婉笙和方静好他自然认得,后面那位有些面熟,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是......铁柱?” 云天行猛然醒悟,这不是那道姑是谁,刚刚还冷若冰霜,一脸凶相,摇身一变,竟然成了笑靥如花,明眸皓齿的美女,这反差实在太大了。 方静好笑道:“走,陪我们逛街去。” “不去。”嘭的一声,房门关了。 三人愣愣地站在门外,为了这次诱敌行动,她们都是刻意打扮过的,换成一般的男子,哪里会拒绝,而他偏偏就拒绝了,而且拒绝得很干脆! 其实,云天行并不是故作矜持,他实在是有要事在身,新领悟到的剑法尚未成熟,仍需进一步完善,而现在就是最佳时机。 云天行坐回桌边,双手托腮,又开始思索,刚才的插曲并没有打断他的思路。 方静好推门进来,道:“你整天闷在屋里做什么,跟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钟婉笙道:“是啊,天行哥哥,你就跟我们去嘛。” 妙清悄悄摸上藏在袖中的拂尘…… 两人轮番说教,云天行充耳不闻,妙清忍无可忍,道:“你们两个闪开!”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逛街有什么好,为什么让你们这么着迷,累人不说,还要花钱,万一撞上个老爷爷老奶奶,你们赔得起嘛!” 云天行完全不顾三人的脸色,喝了口茶,接着说道:“古人云: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这洛阳城繁花似锦,那都是赤果果的诱惑啊,我们要清心节欲,不要被这些虚妄的东西迷了眼,规避烦闹,静养修身,这才是正途啊。” 妙清挠了挠脸,道:“他说得对。” 方静好惊讶地回过身来,道:“仙姑,你到底是哪边的?” 妙清道:“这小子颇有慧根,不加入天师府可惜了。” 云天行叹道:“今生一入捂裆派,余年再无他山缘,施主,请回吧。” 妙清道:“你入武当派了?” 方静好噗嗤一笑,嗔怒道:“云天行,你到底去不去!”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莫要扰我清修,施主请回吧。” 方静好道:“你真不去?” 云天行拍了拍胸膛,道:“坚决不去!” 方静好道:“好,既然你不想去,我也不强求,不过,我可要提醒你,我这个人一逛街就高兴,一高兴什么都肯说,你可不要后悔!”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不就逛街吗,这有什么好后悔的。” 方静好挽住阿笙的胳膊,笑道:“好妹妹,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钟婉笙笑道:“去哪呀?” 方静好道:“我也记不清啦,好像叫什么楼来着,那楼上有好多花,大概有一万朵那么多。” 钟婉笙道:“有那么多花,那是什么地方呀!” 云天行拍案而起,道:“别说了,我去!” 方静好笑道:“怎么改变主意了?” 云天行道:“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逛街嘛,我去!” 于是诱拐四人组出动了。 洛阳城里人来人往,喧闹声不绝于耳,街道旁商铺林立,摊位纵横,热闹非凡。 三女穿梭在人海中,有说有笑,这边首饰摊上停一下,那边糕点铺里走一趟,好一派姐妹同欢,其乐融融的画面,云天行默默跟在后边,竟然完全被遗忘了。 云天行不吵不闹,心中默念:“既来之,则安之。”念一遍,吃一口阿笙买来的糕点。 四人逛街如流水,穿街走巷,无所不入,路过客栈、茶馆、酒楼、赌坊等都要进去坐上一坐,甚至经过青楼门口,都要在门外谈笑一会,吓得云天行冷汗直冒,惊呼这几个女人大大的反常。 “天行哥哥,我给你剥栗子吃,可好吃了。”钟婉笙捧着一包热乎乎的糖炒栗子跑来说道。 云天行笑了笑,道:“你跟她们去玩吧,不用管我。” 钟婉笙道:“天行哥哥,我告诉你件事,你可不要吃惊哦,其实啊,我们出来是为了引常笑之出来,你不要一个人跟在后面,温大哥说我们出来就是要惹人注意,不要太夸张就行。” 云天行怔了怔,怪不得他总觉得这几个反常,连道姑都化妆出来逛街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奇怪的呢? 第一百六十四章 好自为之 在钟婉笙的提点下,云天行如梦初醒,原来这是一次诱敌行动。 四人走了大半天,口干舌燥,一同到茶馆去喝茶。 茶是龙井,香气四溢,清爽可口,四人围坐在方桌旁,这方桌的位置也是有讲究的,云天行刻意挑了一个显眼的位置,好让其他客人进进出出都能看到他们。 “铁柱,有人在偷窥你。”云天行与妙清对坐,正好看到一人在偷瞄妙清。 妙清丝毫不以为意,道:“让他看好了,又不会少块肉。” 云天行闻言差点将茶水喷出来,笑道:“你们天师府都这么开放吗?” 妙清白了他一眼,没再说话,端起茶杯,小口啜茶。 那人瞧了半天,似乎已到了心痒难搔的地步,仓促地摸出几块碎银子丢在桌上,走到云天行身旁,竟然连随身携带的折扇都落在桌上,低声道:“这位朋友,借一步说话。” 换作平时,云天行是绝不理这种人的,但现在是特殊情况,当下站起身来,随那人来到大厅角落。 那人锦衣华服,头戴小帽,衣饰打扮像是富家子弟,就是长得有点寒碜,皮包骨不说,那脸颊真可谓是凹凸有致,此起彼伏,就像诗里写的:“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那人将云天行带到墙角,还没说话呢,几块碎银子就塞过来了,云天行哪是这么随便的人,坚决不要,那人执意要给,两人在墙角无言地推让了一会,最后云天行被他的诚意打动,只好暂且收下。 那人阴笑道:“兄弟,你那三位娘子可真好看,嘿嘿……嘿嘿……” 云天行也嘿嘿一笑,道:“大哥,无功不受禄,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只要能办到的,兄弟一定帮你办到。” 那人激动地握住云天行的双手:“不瞒兄弟,哥哥看上你对面那位了,不知兄弟可否割爱?” “割爱?”云天行脸色一变,忙收回手来,“大哥,不是做兄弟的不肯,只是......” 那人心领神会,又掏出一锭银子,云天行坚决不要,那人执意要给,又是一番无言地推让,最后云天行又被打动了,将银两收入怀中。 那人笑道:“兄弟,你看现在......”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唉,大哥,你是实在人,兄弟我也不瞒你,那女人就是只母老虎,会咬人的,你看我脸上这几道,指甲挠的!” “是嘛!”那人目中闪过一丝狂热,“哥哥我就喜欢会咬人的。”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大哥,我没跟你开玩笑,那真会出人命的!” 那人的兴致更浓了:“还能出人命,我喜欢!” 云天行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拍了怕他的肩膀:“大哥,你好自为之吧。” 方静好看着墙角鬼鬼祟祟的两人,嘟囔道:“不知他们在搞什么鬼。” 钟婉笙双手捧着茶杯,笑道:“那人一定在打仙姑的主意。” 妙清往那边瞧了一眼,冷冷道:“云天行那小子要是敢胡来,我打断他的腿。” 钟婉笙狠狠将茶杯放下,道:“你这么凶干嘛,我们出来又不只是为了玩,天行哥哥也不想来呀,是我们硬拉他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方静好道:“是啊仙姑,他这人就是爱闹腾,我们都知道的,再说,他只是跟那人说几句话,又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云天行笑嘻嘻地走过来,对妙清道:“铁柱,跟那位走一趟呗。” 方静好惊道:“云天行,你把仙姑卖了?” 云天行往后一指,道:“他说不会太久的。” 啪的一声,妙清手里的茶杯应声而碎,茶水贱得满桌都是,钟婉笙道:“天行哥哥,你太过分了,刚才我还替你说好话呢!” 云天行低下身子,低声道:“你们别那么死脑筋嘛,他打铁柱的主意,我就是想让铁柱亲自去教训他一下,没别的意思。” 妙清神色稍缓,道:“当真?” “那当然。”云天行摸出那人给的一锭银子和几块碎银子,推到妙清面前,“这是我从他那里弄来的,你先收起来,打人的时候留条命,其他你随意。” 云天行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起茶杯,向那人做出一个敬酒的姿势,并抱以微笑。 妙清收起几块碎银子,将整锭银子推到云天行面前,道:“你的。”起身跟那人往后院去了。 云天行将银子转推到钟婉笙面前,道:“阿笙,收了吧,铁柱送的。” 钟婉笙收好银两,拍了拍胸脯,道:“天行哥哥,你可吓死我了,你要真把仙姑给卖了,她准要打死你。” 云天行放下茶杯,笑道:“就是我敢卖,也没人敢买,不是吗?” 方静好哼了一声,道:“怎么没人敢买,仙姑她生得漂亮,又有与众不同的气质,抢着买的人能挤满前面这条大街。” 云天行斜了她一眼,心道:“咱走着瞧好了。” 这才没一会,妙清又坐了回来,云天行惊道:“这么快?” 妙清道:“一脚踢树上去了,他瘦,不费劲。” 方静好张大了嘴,木然地望着妙清。 云天行低声道:“没死吧?” 妙清道:“死不了,最多断几根肋骨。” 没过多久,店里的伙计就出去借梯子去了。 四人离开茶馆,又去人流密集的地方走动,这一路走来,前来搭讪的勇士有十多位,不过这些人的下场都不怎么好,只有一位免遭“毒手”,不过也付出了沉重的银两。 四人一直逛到天黑才回到驿云别馆。 吃过晚饭,众人都聚在客厅里,门外有人在暗处把守。 逸清尘道:“师兄,常笑之会不会已经离开洛阳了,我们一直在他们附近走动,也没发现行迹可疑的人。” 温如玉道:“常笑之不会离开,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四海盟还在的消息一旦泄露出去,他必死无疑,那时他才会逃,只要消息还没泄露,他一定会来。” 云天行皱眉道:“明天还要去逛街?” 温如玉道:“洛阳城都走遍了?” 云天行道:“城北该去的地方都去了,城南还没有去。” 温如玉道:“明天去城南,天行你和钟姑娘两人去吧,人多了反而引人生疑,我和逸师弟会在附近帮你盯着,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妙清道:“那我呢?” 温如玉笑道:“仙姑暂时留在馆内吧,如果常笑之突然来了,也好有个照应。” 妙清微微点头。 温如玉望向倚在门边的于道周,道:“于师弟,你带人盯紧别馆附近,即使发现常笑之也不要轻举妄动,放他进来,等有把握再出手。” 于道周点头道:“晓得。” 温如玉做好安排,除了轮流守夜的人,众人都各自回房睡了,一夜无事。 第一百六十五章 山门往事 天微亮,夜未央。 温如玉孤身站在别馆内高高架起的亭台上,遥望着仍沉浸在睡梦中的洛阳城,远处房屋楼阁中零星散布着几点灯火,是早起的商贩,还是一夜未眠的伤心人? 寂静的亭台上仍带着夜色的风香,天地万物仿佛都已静止,似乎都在等待破晓的曙光打破这片的平静。 “谁?” 温如玉没有回头,但他已听到后方石阶上传来的脚步声,脚步很轻,轻得微不可闻,可他还是听到了。 “是我。” 那人走上高台,站在温如玉身旁,也望着远处的洛阳城,道:“好美。” “是啊,好美。”温如玉紧绷的心弦也松了下来,他没有看,却已听出来人是谁,是妙清。 妙清道:“一夜未睡?” 温如玉道:“睡不着。” 妙清转头望着他的侧脸,道:“是睡不着,还是不想睡?” 温如玉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道:“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妙清又将目光移到远处,“你在等常笑之?” “可他没有来。”温如玉背着双手,右拳缓缓握起。 妙清沉默了,过了半晌,才缓缓说道:“你师父为何不来龙虎山找我师兄下棋了?” 温如玉道:“师父闭关了。” 妙清道:“所以你担起这一切。” 温如玉没有再说话,远方天际已泛起一抹鱼肚白,一线光明驱散了整片黑暗,天亮了。 妙清侧头望着他,道:“以前的你很怕麻烦,总喜欢一个人躲到没人的地方偷懒睡大觉,还会自己偷偷笑,是不是?” 温如玉惊讶地看着妙清,道:“你知道?” “你师父说的。”妙清将鬓旁青丝撩到耳后,冲温如玉眨了眨眼,“还记得时常跟在我师兄身后的那个小道童吗?” 温如玉笑着点头,道:“当然记得,那家伙可扰了我不少清梦,我躲起来睡觉,总能被他找到,真不知道他是怎样找到我的,说起来也有几年没见了,真是个让人恼火的家伙。” 妙清掩口一笑,道:“那道童是我扮的。” 温如玉笑道:“不可能。” 妙清盯着他的脸颊,道:“其实,你一直都知道,对不对?” 温如玉收起笑容,又望向远处,洛阳城里已渐渐有了生气,街道上也已有人在走动。 妙清见他不说话,又问了一遍:“你一直都知道,对不对?” 温如玉微微点头,道:“嗯,我一直都知道。” 妙清咬着嘴唇,道:“你从何时开始知道的?” 温如玉叹了口气,道:“大概是在云门山下,我们两个跌进湖里去的那次吧。” 妙清脸上一红,转过身,背对着温如玉,道:“你都知道了,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你......你......” 温如玉道:“因为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啊,师兄弟们都忙着练功,只有你肯陪我玩,如果我说出实情,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吗?” 妙清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你居心不良!” 温如玉苦笑道:“我哪有,那都是实话。” 妙清转过身来,望着他,嗔道:“那现在见面你还假装不认识我?” 温如玉道:“这不是多年不见了,没认出来嘛,以前你还是道童打扮,脸上还脏兮兮的,现在跟以前完全是两个人嘛。” 妙清幽怨地瞪着他,道:“你说谎!” 温如玉苦笑道:“我没有,真没认出来。” 妙清哼了一声,道:“这都多少年了,你都不来龙虎山看望老朋友,见了面还假装不认识,温如玉,你太过分了!” 温如玉长舒一口气,道:“妙清,你也知道,自从师父闭关不出,云隐门的大小事务都要我来操持,我也想做回以前的温如玉啊,仗剑天涯,游山玩水,想去哪便去哪,想喝酒了便大醉三天三夜,可是,有些事我躲不掉,大师兄离世,二师兄叛离云隐,我如果继续我行我素,师父他老人家该有多伤心,两位师兄的事,已经让他心力交瘁了。” “我知道,我又没有真的怪你。”妙清目光柔和地望着他,“你一夜没睡,还是进去休息吧,我去保护他们两个。” “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太早出动,反而让人怀疑。”温如玉顿了顿,接着说道,“妙清,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妙清道:“你问。” 温如玉笑道:“你为什么要当道姑呢?” 妙清哼了一声,道:“当道姑怎么了,道姑一样可以喝酒吃肉,一样可以……可以……成亲生子……你看不起道姑啊!” 温如玉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好奇嘛。” 妙清叹了口气,道:“还不是被那无良师父给拐进山门的,那老头嘴馋,偶然一次吃到我做的菜,死缠烂打非要拉我上龙虎山,说跟他学道能成仙,那时我还小,上了那老头的当,不过,他待我还真不错,有人欺负我,他总是第一个替我出气,对也好,错也罢,他从来都不问,就连师兄都不敢惹我,挺好的老头,羽化了。” 温如玉见她面露忧伤之色,忙转开话题,道:“张天师近来可好?” 妙清道:“好得很,天天跟一帮徒子徒孙斗蛐蛐,那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跟后辈耍赖,上梁不正下梁歪。” 温如玉笑了笑,道:“没人陪他老人家下棋,自然无趣得很,不过,斗蛐蛐如何耍赖,这我倒不知了。” 妙清道:“他那只蛐蛐又小又瘦,任谁看都稳输,可总在紧要关头,他偷偷使内力将人家的蛐蛐震倒,我这师兄,可没你想得那么公正无私。” 温如玉哈哈大笑,道:“原来张天师还会做这样的事,看来我的确是太长时间没上龙虎山了,是该找个时间去拜见他老人家的。” 妙清望着他,正色道:“温如玉,我问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温如玉点头道:“你问。” 妙清脸现踌躇之色,犹豫了一会,才道:“你觉得我道姑的打扮好些,还是现在的打扮好些?” 温如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道:“我觉得你以前道童的打扮最好,脸上抹得脏兮兮的,就好像一只刚从煤灰里爬出来的小猪。” “温如玉,就会拿人寻开心,不理你了!”妙清推了温如玉一把,气呼呼地走了。 温如玉笑了笑,又将目光移到洛阳城内,街道上人流已初具规模,那些高耸的楼阁上也有人陆续推开了窗。 “常笑之,你还不肯现身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鱼上钩 洛阳城里繁华如旧,商铺小摊整齐地排在街道两侧,来来往往的人群行走在大街小巷,有锦衣玉帽的富商,有携带刀剑的江湖侠客,有赶车的马夫,有衣衫褴褛的乞丐,无论什么样的人都能在这里找到。 在一条客栈林立的长街上,云天行和钟婉笙并肩而行。 望着过往的人群,云天行陷入了沉思,每个人都在自己人生的轨道上行走,每路都不同,可终点却都一样,他们来来往往,到底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还是高官厚禄?又或是一已的安宁?他想不通,因为他自己也走在这条路上,也是这万千人海中的一员。 “呼——” 云天行吐出一口气,将双手抱在脑后,道:“阿笙,你说温大哥这招灵不灵,若是常笑之一直不出现,难道我们就要一直走下去?” 钟婉笙偏头看着他,笑道:“原来你不喜欢跟我一起逛街啊?” 云天行朝她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最近刚好有所领悟,你也知道的,就是那个空灵境界,在那里领悟到的,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化掉,我怕时间一长,又会忘掉。” 钟婉笙道:“那你边走边想呀,我不打扰你就是了。” 云天行四下看了看,苦笑道:“在这里我可没法集中精神,搞不好要走火入魔。” 钟婉笙笑道:“这倒也是,我们就再玩一天,如果常笑之还不出现,我们就让温大哥再想想别的办法。” “还是不要了,温大哥既然这样说了,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就再试试吧。”云天行笑道,“那个我再找时间慢慢领悟就好了,也不急于一时。” 钟婉笙向他身边靠过去,低声道:“天行哥哥,要不我们溜走吧,我们跟那姓史又没交情,何必来为他卖命,我们也要找人不是吗?” “那九殿阎罗也不知道躲在哪里,茫茫人海,要到哪里去找,我问过温大哥他们,他们也不知道这个人。”云天行沉默片刻,接着说道,“史家一事倒还是其次,那四海盟才是最令人担心的。” “是啊,这些人就不知道什么叫安分,总要搅得江湖天翻地覆才肯罢休。”钟婉笙边说边从竹篮里挑了一个又大又红的桃子,递了过去。 云天行接过桃子,在手里上下抛着玩,道:“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安稳日子不过,非要……” 他话未说完,忽然发觉抛起的桃子竟然没有落回来,而前方一人正在人群蹦跳着逃窜,他手里正拿着一个又大又红的桃子,云天行大喝道:“连个桃子都要抢,你属猴的啊,给我站住了!”跟着向那人追去。 “天行哥哥,别追!” 钟婉笙想劝却已来不及,也跟着追了上去,她见这偷桃之人身法不错,想来不是寻常盗贼,其实,偷个桃子倒没什么,就怕他另有所图。 云天行穷追不舍,那偷桃之人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净往人少的小巷子里逃,云天行也觉察到有些不对劲,刚追进一条空巷里,他本打算放弃继续追击的念头,谁知那偷桃之人竟然自己停下了。 “不逃了?” 云天行压住剑柄,凝神屏气,紧盯住那戴着面纱的人。 “为了一个桃子,追了我五条巷子,至于吗?”那人笑道。 云天行笑道:“如果你问我要,我一定给你,可你偏偏要抢,这问题可就严重了。” 那人用衣袖擦了擦桃子,拿到面纱下咬了一口,道:“嗯,真甜,钟姑娘眼光不错。” 云天行和钟婉笙都是一惊,只见那人缓缓摘下面罩,露出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 “孟平师兄?!” 云天行放开剑柄,这偷桃之人不是孟平是谁,他脸上还有被拂尘抽过的红印,跟自己脸上的一模一样,这是无论如何都装不出来的。 孟平笑着走来:“辛苦你们了,大鱼上钩了,温师兄让我来通知你,现在可以回去了,要装得若无其事,不要露出破绽,我先走了。” 不待云天行开口,孟平挥了挥手,翻墙离开了。 两人生怕常笑之会起疑,又在街上逛了一会,随便买了些糕点、水果才往回走,一路上有说有笑,任谁看都不像是两个“鱼饵”。 两人回到馆内,钟婉笙跟方静好他们在前院里玩,云天行则独自回房了。 推门进房,房间里没有人,但仍留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是熏香残余的味道,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又为自己沏了一壶,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坐回桌边,仔细翻看。 书香,茶香,熏香,三种香气揉杂在一起,缭绕鼻端,烦躁的心境也在这香气中缓缓归于平静。 屋内很静,只能偶尔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云天行看得认真,就算有麻雀落在窗沿上叽叽喳喳,他也毫不理会。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人影忽从窗外飞扑进来,金芒一闪,咔嚓一声,书本、茶壶,连同圆桌竟同时被金芒劈开,茶水飞溅中,云天行倒跃出去,呛的一声,拔出藏在身边的佩剑。 “这小子,竟然躲开了?!” 常笑之的神情很复杂,刚才他一直躲在屋外树上,从窗口向内窥探,其实他打算等晚上再动手,月黑风高杀人夜,成功率总是格外高。 打算终归只是打算,他看见云天行在目不转睛地看书,桌上的茶水直到冷掉都没喝上一口,人在集中精神做一件事时,总会忽略其他的事,并且会不由自主地降低警惕性,他实在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有信心做到一击必杀,不然他是不会出手的。 然而,他不知道,云天行一直都在伪装,任谁在太阳底下走上大半天,都会口渴的,他怎么可能不渴?不论他有多渴,在常笑之动手之前,他绝不会去喝茶,就算有一百只蚊子在吸他的血,他都不会动,他必须装出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必须要让常笑之觉得有机可乘,他做到了,常笑之果然动手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十面埋伏 香气缭绕的房间内,两人各执兵器,遥相对立。 云天行斜剑指地:“常笑之,你还想杀人灭口吗?” “你知道的太多了,杀了你,我就可以活。”常笑之仍握着那柄金刀,“不过,你也不必伤心,等你死了,我再送那小姑娘下去陪你,黄泉路上,你不会寂寞的。”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史家满门百余口,还有那些官差,你杀得还不够吗,你到底要杀多少人才肯罢手?” “罢手?”常笑之凄然一笑,“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史继长就是因为想罢手,才被灭了满门,我没得选。” 云天行道:“路在你脚下,你怎么可能没得选?” 常笑之道:“你不懂。” 云天行道:“你替他们杀人,也只不过是他们的一枚棋子罢了,总有一天,他们也会派人来杀你,就像你杀死史继长一样。” 常笑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这句话直戳要害,这个问题他的确考虑过,可毕竟还没到那一天,人就是这样,在没到绝境之前,别人怎样劝他都不会听的。 常笑之抬起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盯住云天行,缓缓说道:“你说的他们是指谁?” “四海盟。” 常笑之的脸色变了,变得阴沉而狰狞,眼中的杀意也更盛了,冷笑道:“你果然都知道了,那你死定了!” 云天行退了一步,道:“你如果再执迷不悟,只有死路一条,我劝你还是想清楚再动手。” 常笑之笑道:“你的实力虽然不错,但毕竟还年轻,我若全力杀你,你必死无疑。” 云天行舒了一口气,放下剑来,道:“你真是无药可救!” 常笑之见他不再抵挡,飞身扑了上去,金刀破空,猛向云天行颈中斩去。 “叮!” 金刀被一柄长剑当空拦下,常笑之惊讶之余,催刀连攻,眨眼间已劈出三十二刀,但无一例外,这三十二刀全都被挡下了。 常笑之飞身后退,望着挡在少年身前那人,右手执剑,左手背在身后,竟然只用一只手就挡下了他的全部招数。 惯用刀剑之人都知道,握住兵器只需要一只手,另一只手虽然空着,但也要为了保持身体平衡或配合特定招数而做出相应的动作,将手背在身后无疑会破坏身体平衡性,从而增加出招难度。 常笑之用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人,良久不曾移开,功败垂成,都是拜此人所赐,忽然,他睁大双眼,惊道:“是你!” “云隐门,逸清尘,特来领教!” 逸清尘手执长剑,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常笑之,从面上虽然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他心底却是激愤不已。 那一夜常笑之和逸清尘交过手,但常笑之急需于追杀云天行,两人只交手十来个回合,而且当时天色昏暗,是以没有立刻将逸清尘认出来。 逸清尘微微偏头:“没事吧?” “嗯。”云天行微微点头,执剑从逸清尘背后缓缓走出。 常笑之见大势已去,不敢在此长久逗留,狠狠瞪了两人一眼,纵身跃出窗外,跟着一挺身,往屋脊上窜去。 “不好!” 常笑之身在半空,猛见上方七道剑影交错旋转,如花开一般,从上罩压下来,剑影未到,劲风却已将他满头乌发打得狂舞乱窜。 “陌上花开温如玉!” 常笑之没见过温如玉,但他的名头确已听过很多次,而且刚才逸清尘提到过云隐门,也为他的猜测划定了范围,在云隐门中能使出这一招的,只有一个温如玉! 逸清尘的出现他可以当成是偶然,温如玉又从屋脊上攻下来,无论如何他都不再相信是巧合,直到现在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常笑之,束手就擒吧,你就是插翅也难逃了。” 常笑之身在半空,不敢硬接温如玉的招式,忙使出千斤坠的功夫,嘭的一声,双脚又落回地面,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芭蕉树后飞扑出来。 常笑之还没站稳,那黑影就已攀上了他的躯体,他想挥刀斩下这个黑影,可双臂竟然动不了了,“咣当”一声,金刀掉在地上。 常笑之心头一慌,拔腿就跑,也顾不得背上的黑影是什么,他现在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可他没跑出多远,脚下被绊了一跤,竟然摔了出去,脸先着地,鼻子都撞破了,急于逃命的他哪还顾得了擦鼻血,本想爬起来继续跑,可他惊讶地发现双腿竟然也动不了了。 “什么鬼东西!” “哪有什么鬼东西,是爷爷骑孙子!” 常笑之趴在地上,扭着头往后瞧,他的脖子都快扭断了,可还是看不到背上究竟背了个什么玩意,只听刚才那人又说道:“你这贼胆包天的东西,连王爷都敢杀,今天落在我手里,想死都难了,哈哈!” 常笑之一听他说起杀王爷的事,心头猛地一跳,颤声道:“你是谁?” 马无贼用下巴戳了戳他的后背,道:“你可听好了,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人称漠北苍狼,马无贼的就是我了。” 常笑之冷笑一声:“你怎么不直接叫马贼呢?” “大胆匹夫,竟敢侮辱大爷,看我如何收拾你!” “你干什么,快放了我!你......我.......” “臭贼,看你还敢不敢侮辱大爷了!” “马贼!” “好啊,你这臭贼有能耐别停啊!” “马贼!” 温如玉、逸清尘等人都陆续赶了过来,见马无贼和常笑之在地上打滚,温如玉倒不怎么惊讶,逸清尘等一干云隐门弟子可都惊呆了,马无贼他们都见过,最近经常来找温如玉,也算是半个熟人,听说还是十大名捕之一,可眼前这种状况他们还是破天荒头一回见。 “服不服!” “马贼!” 云天行又见此情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也没打声招呼,挤开人群,匆匆回房去了,钟婉笙也随他一同走了。 妙清埋伏在另一个方向,听说常笑之已经被捉住了,急忙赶来,挤到人群中,看到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不禁呆住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言不发 “臭贼,服不服!” “马贼,马贼!” 逸清尘走到温如玉身旁,歪着头低声说道:“师兄,这人真是十大名捕之一?我看不像啊。” “人不可貌相,你可不要小瞧了他,此人精通江湖上各路擒拿手法,凡是被他困住的人,想独自脱身,那基本是不可能的。”温如玉看着逸清尘,“师弟,你武功不差,就是见识短了点,有空多去江湖上走走,将来我肩上这副担子,还要由你来扛。” 逸清尘斜了他一眼,道:“师兄,你可不要甩给我,这位子我可坐不来。” “现在坐不来,以后总能坐来的。”温如玉笑道,“师弟,你还不了解我吗,要真让我在这个位子上坐到老,还不如直接让去跳黄河。” ...... “喂,你连我也打!” “臭道士,你还不住手!” 温如玉和逸清尘正在说悄悄话,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嚷,往场内一看,见妙清正在用拂尘抽打在地上打滚那两人。 “臭婆娘,别以为你是......我就不敢骂你!” 马无贼挨了几记拂尘,手臂上裂开好几道血口,妙清本想打常笑之,可这两人缠得难解难分,又滚得灰头土脸,根本分不清彼此,妙清见到害死徒儿的人就在面前,哪还管你三七二十一,扬起拂尘一起打了。 妙清这拂尘可不是马尾做的,是用白银抽丝提炼而成,不论是韧性还是强度都非一般拂尘可比,这般抽打下去,皮开肉绽是免不了的。 马无贼把自己滚到下面,腹背算是安全了,可手臂腿脚还在上面,常笑之被打得最惨,可他咬着牙,一声不吭,马无贼捉贼有功,反被暴打一顿,他心里气极,一直在破口大骂,他骂得越狠,妙清就打得越狠。 温如玉见状,脚下一动,已闪到妙清身旁,伸手抓住她手腕:“别打了,马兄还在下面。” 妙清挣了挣,没有挣开,怒道:“温如玉,你放开,他害死我徒儿,今天我就要打死他!” 温如玉道:“他何止害死你徒儿,史家百余条性命,他都脱不了干系,杀他不难,可如果他死了,史家的惨案还会重现,你先冷静下来。” 常笑之被打得血肉模糊,吼道:“温如玉,你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任何消息,你让她打死我好了,臭婆娘,你徒儿就是我亲手捏死的,哈哈,那小丫头皮肤又白又滑,还很会求饶呢,哈哈,你快来打......” 孟平实在听不下去了,脱下鞋子,解下布袜,直接塞进常笑之的嘴里,一只袜子还堵不住他的嘴,孟平又解下另一只,又塞了进去,这下好了,哼哼唧唧,一句也听不清了。 马无贼叫道:“你这臭小子,袜子怎么这么臭,想熏死我是不是!” 孟平挠了挠头,笑道:“马大哥,你就忍耐一下嘛,这袜子的味道是大了点,但也是有好处的,闻一闻,蛇虫鼠蚁不敢扰,嗅一嗅,妖魔鬼怪全放倒,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孟平这句话可不是自吹自擂,那是有真材实料的,在孟平弯腰脱鞋的那一刻,云隐门众弟子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大步,若说夏天房间里没有蚊子的,也只有孟平了。 据说有一次,一个牛鼻子老道摇着铃铛来云门山上卖驱虫散,说是涂在身上百虫不侵,猛兽不咬,说来也是厉害,那老道将驱虫散洒在地上,周围的虫蚁立刻退开七尺,那效果不言而喻,结果孟平恰好路过,解下袜子往虫蚁堆里一丢,那老道二话没说,摇着铃铛下山了,自那之后,没再登过云门山。 常笑之被两双臭袜子塞住了嘴,已然不省人事,马无贼本想把他叫醒,再滚上一滚,可时间一长,他发现这袜子建功靠得不是一股冲劲,而是那如海浪般连绵不绝的后劲,他忍无可忍,连忙让人取来铁链绳索,将常笑之捆好,飞也似的窜出了人群。 妙清见常笑之已与马无贼分开,又想上去打,温如玉将她拉到远处,道:“妙清,你那徒儿我也见过,她是个好孩子,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常笑之死了,会有很多像她一样的孩子会因此而丧命。” 妙清垂下头,道:“可是我......” 温如玉柔声道:“你放心,他作恶多端,早该死了,留他一命,是想让他在天下群雄面前揭露四海盟,好让江湖上大小势力有所准备,等他没用了,我一定亲手杀了他。” 妙清听他这般说,心中好受不少,她直勾勾地看着温如玉,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温如玉笑道:“你笑什么?” 妙清伸手在鼻下扇了扇,道:“你那位师弟的袜子可真臭,在这里都能闻到。” 温如玉笑道:“我都习惯了。” 妙清道:“你可不要学他,不洗脚的男人没有女人会喜欢的。” 柴房里昏暗无光,常笑之被捆在中间顶梁柱旁,双手双脚都已被铁链捆实,柴房周围有四名云隐门弟子轮流看守,昼夜无休。 “吼——” 常笑之在低吼,在朝那送饭的老仆示威,他满脸血肉模糊,那张本就算不上好看的脸,现在更是显得狰狞可怖,再加上那铁链晃动的声音,就像一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老仆本来要喂他吃饭的,可刚走进柴房,就被吓了回来,说什么也不敢再进柴房了。 温如玉等人多次来向他询问有关四海盟的消息,他只用一双恶毒的眼睛瞪着来人,一句话也不说,可每当饭菜送来时,他总是用最快的速度吃完,生怕有人会抢食一般,按理说,像他这样的人应该绝食来表决心才对,可常笑之就好像永远都吃不饱,送多少吃多少,哪怕撑到吐也要全吃下去。 就这样过了几天,温如玉、妙清、马无贼、云天行等人都来试过,无一例外,没人能从他嘴里得到一句话,哪怕是一句脏话。 钟婉笙拿毒药来威吓他,同样毫无效果,孟平也拎着臭袜子来走了一趟,出来时除了鼻子上多了一口唾沫,同样也没问到一句话。 软化狠话都说过了,常笑之软硬不吃,一句话都不肯说,众人拿他没辙,只好暂时放下这件事。 第一百六十九章 挑灯夜读 七月十四,夜。 临近傍晚,天色忽然变得阴沉,铅云满布天际,不久便下起雨来,雨势越来越大,又伴随着电闪雷鸣,一直持续到现在。 钟婉笙带了晚饭来到云天行房里,两人吃过晚饭,就在各自在桌边看书,云天行在钻研《剑意篇》,钟婉笙则坐在他对面,一手托着香腮,一手翻阅着从书架上取来的药理典籍。 驿云别馆的主人经营药铺,家里收藏的医书也不少,不过这些书中的药理大都浅显易懂,治个头痛脑热还好,一遇上各种奇毒怪病根本无用,钟婉笙翻来找去,都没找到一本真正有价值的书籍来打发时间。 窗外雨声势大,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钟婉笙双手托腮,怔怔地望着云天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天行看书累了,直起身子活动筋骨,正好迎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看什么呢?” 钟婉笙笑道:“看你啊。” 云天行笑了笑,往窗户的位置望了望,雨水敲打着窗格嘭嘭直响,外面仍是大雨如注,他用竹签挑了挑灯芯:“今晚不回去了?” 钟婉笙吐了吐舌头:“你要赶我走吗?” 云天行笑道:“哪敢呢。” 钟婉笙道:“仙姑你都敢卖,还有什么不敢的,哼,说不定哪天你也将我卖了呢。” “胡说。”云天行瞪了她一眼,“快去睡觉,我再看会书。” 钟婉笙执意不肯,说要在一旁陪着,可没过多久,就趴在桌上睡着了,云天行只好将她抱到床上,替她除下鞋子,盖好被子,放下床帐,又坐回桌旁。 闪电将外面的树影映在窗格上,隆隆雷声中,云天行又想起了梨儿,他缓缓合上书本,喃喃道:“她现在一定很害怕吧。” 他起身走到窗边,稍稍打开一条缝隙,劲风夹着雨水顿时侵袭进来,浸湿了他的外衣,他没有闪躲,任凭冰冷的雨水继续侵蚀他的身体,他就这样站在窗前,凝目望着远方不时被闪电照亮的夜空。 为什么梨儿那么可怜还要遭遇不幸? 为什么常笑之那么凶残却还可以活在世上? 天真的有情吗? 云天行紧紧攥起拳头,整个人就像是根绷紧了的弓弦,梨儿的仇虽然已经报了,可他一点都没觉得好受多少,每当雷雨天,他依旧会想起那个与他相依为命的小女孩,替他偷药,替他缝补,如果没有她,他现在早已饿死在李府那破残的茅屋里了。 有些事他改变不了,他能做的就只是尽力去阻止那些不幸的事,父亲曾经说过,“不管你遭遇了什么,都不要让内心沉入黑暗,守护好你爱的人,哪怕为此付出生命。” 这句话他一直铭记在心,从未违背过,他为奴多年,受尽了白眼冷落,他都没有因此而怨恨什么,李延东父子的死,并不是因为他们欺压自己,而是因为他们夺走了他最珍惜的两个人。 窗外的雨更急了,雷更响了,屋瓦在低鸣,大地在颤抖,仿佛天上的神将正在擂鼓点兵,即将下界来征讨凡尘逆子。 “很晚了。” 云天行关上窗,将那狂躁的声响堵在窗外,他又坐回桌旁,挑了挑灯芯,继续翻看《剑意篇》。 翌日,清晨。 昨夜的雨不知在何时停了,地上还残留着暴雨肆虐后的残瓣和断叶,地面很湿,低洼处仍有积水,窗外那株芭蕉并没有被冲垮,想法,它的腰肢挺得更直了。 “咚咚——” “天行。” “天行,你在不在?” “你不说话,我可进来喽。” 云天行听到有人在敲门,从凳子上站起来,就要去开门,忽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逸清尘走进来,笑道:“原来你在啊,怎么不答应呢?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 逸清尘刚一说完,猛然瞥见钟婉笙正坐在床边穿鞋子,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转过身子,大步走了出去,在门外喊道:“天行,你出来下,我有事跟你商量。” 云天行和逸清尘的关系非比寻常,两人还一起跳河泡澡呢,今天逸清尘竟然还敲了门,相比往日隔很远喊两声,然后再“破门而入”,已经算是很有礼貌了。 云天行昨夜淋了雨,又熬夜看书,这会还没清醒呢,揉了揉眼就跟出去了。 逸清尘拉着他走到远处:“你小子......你......你......” 云天行打了哈欠:“逸大哥,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逸清尘皱眉道:“你小子还跟我装傻,是不是?” 云天行挠了挠头:“逸大哥,你有话直说嘛,昨天我熬夜太晚,现在还没清醒过来呢。” 逸清尘摇了摇头:“你啊!” 云天行道:“逸大哥,你到底怎么了?” 逸清尘叹了口气:“你现在正值舞象之年,应当将精力放在正道上才是啊,你这......唉,我也不好说你什么,你要节......钟姑娘早啊!”他话未说完,见钟婉笙从房里走出,忙改了口音,打了声招呼。 钟婉笙笑着回道:“逸大哥早。” “温师兄有事要跟大家商量,你们两个吃过早饭,就去大厅集合吧。”逸清尘用力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大步离开了。 钟婉笙背着双手,笑着走来:“天行哥哥,逸大哥跟你说什么了?” 云天行打了个哈欠:“谁知道呢,一大早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好像让我节......节什么呢?” 钟婉笙想了一会,突然脸上一红:“天行哥哥,我们快去吃早饭吧。”说完,也不等云天行,先一步跑开了。 云天行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挠着头还在想:“节什么呢?逸大哥到底要让我节什么呢?” 两人吃过早饭,来到大厅,见厅里已坐了不少人,温如玉、逸清尘、于道周、孟平、妙清等人都在,就连最近一直没露面的马无贼都来了。 云天行猜到这件事似乎颇为重要,就找了个位置坐下,钟婉笙坐在他身旁,后面陆陆续续还有云隐门弟子到来。 第一百七十章 朝堂江湖 雨后清晨的空气总是格外清新,别馆花树下还凌乱地散落着昨夜雨后的残红,老仆将花瓣扫到青石路旁,正好妆点那些绿意盎然的青草,红绿相映,格外醉人。 别馆大厅里已坐了不少人,而且仍有人陆续到来,温如玉正在与逸清尘低声交谈,其他人有的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的在闭目养神,似乎都不知道一大早被唤来所为何事。 又等了一会,温如玉环视厅内,见除了看守常笑之和外出的人,能到的基本都到了,清了清嗓子,待厅内静下来后,方才说道:“今日找大家来是有两件事想跟大家商量。” 众人凝神静听,厅里十分安静,温如玉接着说道:“这几天以来,常笑之不发一言,我与逸师弟商量后,打算在八月十五,将他带到万佛寺,交由天下群雄来处置,大家觉得怎样?” 话音一落,下面又变得喧闹起来,大厅中云隐门弟子居多,他们对温如玉的决定自然不会反对,孟平道:“温师兄,你做主就是了,我们都听你的。”其他云隐门弟子也跟着附和。 马无贼站起身来,道:“温老弟,常笑之杀了一位当朝王爷,又与史家命案有所牵连,而且他一直都是官府通缉的对象,应该把他交给朝廷才是。” 温如玉道:“马兄所言不无道理,可如果将常笑之交与朝廷,他弑杀皇室宗亲,必是死路一条,如果他死了,四海盟又会重新遁入黑暗之中,到时他们会做什么,想必马兄也清楚,不知朝廷会不会站出来阻止四海盟呢?” 马无贼道:“朝廷向来不问江湖事,只要四海盟不做得太过分,都会被认定是江湖争斗。” 妙清冷哼一声,道:“我看他是贪图荣华富贵,想加官进爵吧。” 马无贼瞪了她一眼,道:“仙姑说话可要小心些,我马无贼吃公家饭,自然要为公家办事,你们不让我带他回衙门,我也给了你们这个面子,现在你们又要将他转交给别人,可别忘了,这其中也有我一份功劳。” “马兄勿要动怒,我找大家来就是为了商议此事,更无独断之意。”温如玉示意马无贼坐下,接着说道,“常笑之若只是个普通犯人,我等绝不会干涉,只是,这人牵扯太大,若不能及时将四海盟暴露于天下,江湖上恐怕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到时人人自危,寻常百姓亦在劫难逃,江湖上的事朝廷不管,难道寻常百姓朝廷也不管吗?” 马无贼闻言沉吟不语,温如玉接着道:“去年江南水患,多少人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当地官府不但不伸以援手,反而克扣赈灾钱粮,趁机霸占粮田,试问马兄,如果你来选择,是先将这贪官严惩查办,还是先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马无贼道:“难道这两者不可同时选择?” 温如玉笑道:“马兄,你是朝廷的人,应该比我清楚才对,去年就因为查办那贪官,耽误救灾近半个月,百姓死伤又多出近千人,当时我也好奇,这两件事为何不可同时选择,后来我一打听,才明白其中缘由。” “原来那看管赈灾钱粮的人是那贪官的女婿,贪官曾经嘱咐过他,没有他本人的口谕,就是当今天子亲自来了,也不准放粮,那女婿是当地恶霸,欺压乡民靠的就是他丈人,对他丈人的话自是言听计从,在贪官被押往京城后,朝廷特使令他开仓放粮,那女婿不知他丈人已落网,死活不放粮,还将那朝廷特使打了一顿,令人可笑的是,那贪官被押到半路,又被押了回来,他女婿见了他的面,才开仓放了粮,这一折腾,延误救灾近半个月,后来那贪官和他女婿全家都被押送京城,当街斩首示众,相必很多人都已见过了。” 众人听温如玉说完,都惊诧不已,当时朝廷给那贪官定下的罪名是克扣赈灾钱粮,延误救灾时辰,倒没说这其中的故事,细细想来也是,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到底还是上头监管不力,才造成这一悲惨的闹剧,自然是能瞒则瞒了。 马无贼道:“温老弟,这件事连我都不知道,你是从何处得知?” 温如玉道:“我也是听一位朋友说起,当初那贪官是秘密押送,就连他女婿都没察觉,你们不知道并不奇怪。” 妙清看着温如玉,笑道:“你朋友还真不少,连这种秘闻都能知道,竟然还有认不出来的人。” 温如玉听她话中有话,只是笑了笑,接着说道:“我说此事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说明一点,有些事看起来可能会有两种选择,但实际上,我们没得选,将常笑之押往京城,一刀杀了,也只不过是为了满足某些人的复仇快感,然而却要拿天下百姓的安危来为这一行为担保,孰轻孰重,还请马兄三思。” 马无贼叹了口气,笑道:“陌上花开温如玉,公子翩翩世无双,相见多日,直到今天,马某才领会到其中深意,惭愧,惭愧。” 温如玉笑道:“马兄不必如此,你我一在朝堂,一在江湖,虽然是两条不同的路,为的却都是这天下百姓。” 马无贼一拍桌子,道:“温老弟此言不错,我马无贼入了公门,看重的只是那公家的资源,毕竟身在公门,抓起贼来也方便得多,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天下百姓,既然如此,这常笑之就由温老弟来处置吧,我马某不再过问就是了。” “多谢马兄谅解。”温如玉向马无贼拱了拱手,又将目光转向云天行,“天行,钟姑娘,你们觉得这样如何?” 云天行笑道:“温大哥以大局为重,我举双手赞成。” 钟婉笙向云天行一指,道:“我听他的。” 众人哈哈大笑,逸清尘又向云天行投去“凶狠”的目光,看得云天行莫名其妙。 温如玉笑道:“既然如此,常笑之的事就先定下了。”顿了顿,接着说道,“不知大家可否听过‘诸葛神机’这个人?” 第一百七十一章 诸葛神机 “诸葛神机?” 此话一出,场内一片哗然,当今江湖,如果有人没听过“诸葛神机”的名字,那他一定算不得江湖中人,就连云天行这种孤陋寡闻的人对这个名字都是早有耳闻。 忽听一人道:“温师兄,这诸葛神机是谁?” 问话的是个十多岁稚气尚未脱尽的少年,看起来比云天行还要小上几岁,应该是云隐门的新弟子,跟着师兄们出来涨见识来了。 其实很多门派势力都有这样的少年人,甚至比他还要年轻都有,毕竟门派势力都是需要长久传承的,因此就需要不断输入新鲜血液,这少年论辈分虽然与温如玉他们是同辈,但他的武功基本都是这些师兄们教的,云隐门弟子那么多,一个师父怎么可能教得过来,基本都是挂上个师徒名分,师兄弟们相互传授罢了。 “卢师弟,你没在江湖上走动过,不知道这人并不奇怪。”温如玉正色道,“这诸葛神机不但通晓天文地理,就连人间事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江湖上还有一个传闻,据说此人能窥探天机,视人所不能视,听人所不能听,真乃天下第一奇人也。” 妙清接着说道:“不仅如此,他编排的‘江湖名人榜’一经传出就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引得江湖中人竞相挑战,为的就是能在那榜单中留下属于自己的名字。” 江湖名人榜的确很诱人,当时此榜一出,多少隐世高手重出江湖,又有多少少年英杰因此而名动天下,而在这荣耀的背后,自然也有不少江湖豪侠黯淡凋零。 诱惑的背后往往会暗藏杀机,越是平静的水面越容易潜藏汹涌的暗流。 江湖名人榜上固然都是赢家,但急流勇退者又何尝败了? 大厅里嘈杂声持续了许久,孟平忽然说道:“这诸葛神机的确是个奇人,不过窥探天机这种事,也太玄乎了吧。” 逸清尘笑道:“无风不起浪,就算此人不能窥探天机,想来本事也不会小,不然江湖上的人为何都想找他。” 马无贼道:“据我所知,当今天子也曾派人找过他,可惜没有找到,那天机城到底藏在何处,恐怕根本没人知道。” “天机城?那又是什么?”云天行向坐在一旁的钟婉笙问道。 钟婉笙低声道:“诸葛神机就在天机城内,要想找他,就得先进入天机城,可天机城到底在什么地方,没人知道,而且至今都是个迷。” 云天行苦笑道:“这么大座城难道还能藏起来不成?” 钟婉笙笑道:“天行哥哥,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这天机城不仅能藏,而且还藏得极为隐秘,曾经有一次,天机城就出现在长安附近,当今天子派人搜遍了整个长安,可什么都没有搜到,你说怪不怪?” 云天行皱眉道:“难道这座城还会移动?” 钟婉笙道:“能不能移动我不知道,不过,这天机城已经在很多地方出现过了,而且很多人也去过天机城,总不会是假的吧?” 云天行更糊涂了,道:“你不是说没人找得到吗,怎么又说很多人去过了?” 钟婉笙道:“找不到和去过并不冲突啊,据说每在天机城在出现之前,会在江湖上散出消息,并且会设定好多个进入点,要想进入天机城,就必须被关进看不见外面的囚笼里,所以,就算有人进去过,也没人知道这天机城到底在哪里,而且天机城只会在月圆之夜出现,天一亮就会消失。” 云天行眼珠一转,笑道:“依我看,要想知道这其中的秘密,只要偷偷呆在天机城里不出来,等到天亮不就好了?” 钟婉笙白了他一眼,道:“天行哥哥,你能想到,别人也一样能想到,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还没人知道天机城的所在,因为那些偷偷留在天机城里的人在天亮前就都死了。” 云天行听得毛骨悚然,道:“竟然还有这有这样的怪事,阿笙,你到底还有多少奇闻异事没有告诉我?” 钟婉笙吐了吐舌头:“只要你不惹我生气,我全都说给你听。” 两人在低声交谈,忽听马无贼朗声说道:“温老弟,你突然说起诸葛神机,莫非天机城又要现世了?” 温如玉笑了笑:“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 妙清惊讶地看着温如玉:“听说那天机城只会在月圆之夜出现,今天正是十五,难道……” 温如玉笑道:“没错,就在今晚,不然我也不会一大早就将大家找来了。” 众人窃窃私语,原来这才是温如玉的本意,常笑之的去留根本用不着把所有人都找来,他们猜到还有别的事,只不过没猜到是天机城的事。 马无贼笑道:“温老弟,你不会是想进入天机城吧?” 温如玉道:“我打算去天机城走一趟,毕竟这个机会很难得,如果有幸能见到诸葛神机,阻止四海盟的把握也会更大,常笑之不肯说,眼下正有一个好机会,如果再错过,就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不行,太危险了!”逸清尘站起身来,“师兄,那天机城就是一个法外之地,杀人、被杀那都是家常便饭,当朝法律都约束不到那里,你又何必去趟这浑水,再说,这江湖又不是我云隐门一家的,犯不着去冒险。” 妙清看着温如玉,道:“他说得没错,每次天机城现世,都会有不少人莫名消失,这些人基本都已经死了,而且进入时要装在目不视物的囚笼里,那岂不是要任人宰割?” 温如玉道:“你们不需要为我担心,我曾经进去过一次,就算打听不到消息,也不会死在里面。” 众人都吃了一惊,谁都没想到温如玉竟然进去过一次,逸清尘道:“师兄,你几时进去过,我怎么不知道?” 温如玉笑道:“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也是好奇,就进去玩了一次,那里面是有点乱,不过还没乱到见人就杀的地步。”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天机城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沉默,于道周道:“我曾听人说过,进到天机城里的人形形色色,有坏心思的人更不在少数,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就未必不来招惹你,我一位朋友就曾进去过,第二天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到现在都没人知道他的死因,温师兄,你还是别去了,一个人太危险了。” 温如玉笑道:“你们就不要再劝了,我心意已决。” 逸清尘道:“师兄,如果你一定要去,我陪你去,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吧。” 孟平道:“是啊,温师兄,我也去,我有的臭袜子在手,我就不信还有人敢来找麻烦。” 众人哈哈大笑,又有人站出来说一起去,温如玉摆了摆手,笑道:“诸位师弟的好意我心领了,天机城不比别处,人多了反而更麻烦,还是我一个人去吧,你们都留在这里,协助逸师弟看好常笑之,天亮前我就会回来。” 逸清尘急道:“师兄,让我陪你去,有于师弟他们在,常笑之跑不了。” 温如玉摇了摇头,道:“常笑之一言不发,却仍大吃大喝,我怀疑他还有同伙,我走后你们要小心提防,常笑之不能丢,如果能抓住他的同伙,那更好,我的事你们不必担心。” 孟平道:“温师兄,这里人手足够,你就让逸师兄陪你去吧,你一个人我们如何放心。” 温如玉见众师弟说个不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答应让逸清尘同去。 “我也去。”妙清忽然说道。 温如玉怔了怔,道:“不行!” 妙清瞪着温如玉:“为什么不行,你们两个后辈都去得了,我这个长辈反而去不了?” 逸清尘挠了挠头,心想:“这种事你也拿辈分来压人,师兄不让你去,是为你好。” 温如玉犹豫片刻,道:“你......去了会很麻烦,还是留在这里吧。” 妙清在拍案而起,凌空一翻,人已落到大厅中央,道:“温如玉,你是嫌我给你拖后腿吗,不如现在就来较量较量,看我会不会给你拖后腿!” 云隐门众弟子见妙清向温如玉挑战,都不好说什么,毕竟温如玉给大家打过招呼,这位仙姑惹不起,众人现在就想帮也无能为力了。 云天行暗道:“铁柱,你真是母老虎啊,连温大哥都要打,我算是服你了。” 逸清尘见师兄脸有难色,说道:“仙姑,师兄他并不是这个意思,天机城里乱得很,您一个女儿家太招人注目,就怕行动有所不便啊。” 妙清瞪了他一眼,道:“你看不起女人吗?” 逸清尘连忙摆手,道:“我没这意思,只是......只是.......” 他挠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温如玉见师弟两句话就败下阵来,也是无可奈何,道:“那就一起去吧。” 马无贼站起身来:“算我一个。” 温如玉道:“马兄,你为何要去?” 马无贼道:“只听过天机城的大名,不曾进去过,今天既然有这个机会,又有两位相陪,自然想进去转转。” 他说两位自然没把妙清算在内,前几天被妙清狠狠抽了一顿,今天又对他出言讥讽,他不是云隐门的人,自然也不会刻意压低姿态去讨好某人。 温如玉道:“这可不是儿戏,马兄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我那些朋友也不是没人进去过,还不都平平安安地出来了,我就跟去玩玩,又不惹是生非,你们若是不想带我,我自己去好了。”马无贼说完就要往厅外走。 温如玉道:“既然马兄执意要去,那一起去好了,不过,到了里面,马兄可不能擅自行动,这点可能做到?” 马无贼又走回来,笑道:“成交。” “我也要去。” 这次说话的是云天行,他一直在打听九殿阎罗的消息,可一点消息都有没有,既然那诸葛神机通晓天下事,那他一定知道九殿阎罗是谁,这个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就算温如玉不让他去,他也一定会自己去。 “我也去。”钟婉笙也跟着喊道,云天行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哪怕是刀山火海,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对于这点,云天行并不意外。 温如玉见两人目光执着,显然是拒绝不了的,犹豫了片刻,只好道:“好吧,我们六人同去。” 温如玉对于道周说道:“于师弟,我们不在,常笑之就交给你了,另外,杨师弟那边我没说,他若问起来,你照实说就好。” “明白。”于道周点头答应。 温如玉转头对孟平说道:“孟平,继续带人打探消息,格外留意别馆附近行动可疑的人,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动手,等我们回来再说。” 孟平应道:“师兄放心。” 待温如玉安排好一切,众人都各自回去准备了,钟婉笙和妙清也都换上了男装,天机城并非寻常之地,能少些麻烦自然是好的,况且时间并不充裕,如果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那就得不偿失了。 临近傍晚,六人提早吃过晚饭,便一同往进入点去了。 根据温如玉得到的消息,此次其中一个进入点就在洛阳城东的某处,他已派人提前来摸清了底,所以这一路走来,众人并不如何着急,反正那接引人只有等天黑才开始引人进入,去早了也得等。 六人走在大街上,在沿途的小摊上买了六副面具,因为很多进入天机城的人,都不愿暴露身份,面具无疑就成了最好的遮掩工具,这样行起事来也方便得多。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隐藏身份固然是好事,但对一些不法之徒而言,没了身份,就像鱼入大海,行起事来更会肆无忌惮,因为任凭他们如何兴风作浪,都不会有人出来阻拦,这对他们的确是好事,但对别人来说就是坏事了。 温如玉沿途频频叮嘱,说的大抵是不要擅自行动,不要惹是生非之类的话,这些话谁都懂,但你不去惹别人,别人就未必不来惹你,进了这种地方,可就由不得你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马车囚笼 黄昏已没,月色凄迷。 洛阳城东一条既阴暗又潮湿的巷子里,六人大步前行,两边的石墙上生满了密集的青苔,处处散发着一股霉气,前方有几点灯火,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云天行来洛阳已有一段时间,可他不知道繁花似锦的洛阳城里竟然还有这样一条巷子,又阴又潮不说,竟然还长到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他不知何人建了这样一条巷子,也不知为何而建,他只是迈着步子紧紧跟在温如玉身后,地面坚硬而又湿冷,脚底不时会踩到各种各样的粘稠物体,连月光都厌恶的巷子里,他实在猜不到自己到底踩到了什么,即使他想看也看不到。 “把面具戴上,不要多说话。” 温如玉的声音在巷里响起,众人没有说话,纷纷取出面具戴上,不久便出了长巷,又拐进一条窄胡同里,出了胡同,又进了一条短巷里,转来转去,云天行已不记得转过了几个弯,穿过了几条巷子。 “六个?” 一个又冷又哑的声音忽然响起,云天行这才发现,他们已到了一个破院子里,半塌半立的墙垣边竖着一堆堆柴草,有几个破罐子倒在一边,不用往脚下看就知道地上生满了杂草,云天行又一次被惊到了,洛阳城里竟然还有这样荒凉的地方。 在他们面前站着的是个干瘦的老头,双颊凹陷,半眯着眼睛,整个人弯得就像一张拉紧的弓,看打扮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车夫,但如果谁相信他只是个车夫,那这个人一定是个傻子。 “六个。”老头问得简单,温如玉答得也简单。 那干瘦的老头抓了抓如蓬草般的头发,难为情道:“这可难办了,我的车载不了这么多人。” 温如玉道:“您是天机城接引使,总不会只有一辆车吧?” 干瘦老头抬起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温如玉,喃喃道:“唉,真不巧,我这不中用的老头子,人家就让我拉一辆车,一辆车只能载四个人,你们商量好再来找我吧。”那老头说完就倚到墙边的柴草上愣神去了,也不顾六人的感受。 温如玉回头对云天行等人说道:“你们在这等一下,我再去跟他说说。” 五人点点头,温如玉与那老头不知说了些什么,那老头无神的眼中不断焕发出令人难以捉摸的光,两人说了好一会,那老头起身往后院去了。 温如玉走回来,妙清道:“成了?” 温如玉点点头,妙清又道:“你跟他说什么了?”这个问题不止妙清好奇,云天行他们也很好奇。 温如玉笑道:“秘密。” 妙清白了他一眼,显然对这个答复并不满意,其他人虽然也有些失望,但也不好再问。 过不多久,那老头站在院门那边向众人招手,众人随他走向后院,只见院里停着两辆马车,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站在马车旁。 众人将目光移到马车后面,见马匹拉的不是轿子,而是两个大铁笼,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从里面自然也看不到外面,只在铁笼周围留有几个出气孔,而且都挡有铁板,空气可以拐弯,但视线不能,这根本就是两个封闭的铁牢! “喂,老头,这车子给我们兄弟仨留一辆。” 云天行等人正在打量这两个怪异的铁笼,忽听有人叫喊,回身一看,只见门边走来三个彪形大汉,都是劲装打扮,他们三位没戴面具,不过正当夜色,看不清面容。 “抱歉啊,三位,这两辆车子是为这几位准备的,你们就在外面院子里先等等,还会有其他车子过来的。” 那干瘦老头弯了弯腰,语气颇为客气,只是他本来就站不直,这一弯腰就好像要往前倾倒一样,可他并没有跌倒,说完话又恢复如初。 那为首一人笑吟吟地盯着干瘦老头,道:“车子是你的,给谁还不是你一句话,老头,你可要想清楚了。” 那干瘦老头拱了拱手,道:“三位爷,您就不要为难我这老东西了,今年粮食收成不好,挣口饭吃,不容易啊。” 那汉子笑道:“看你说的,我们兄弟又不是强人,怎么就为难你了,不就是要辆车子吗,又不是要你的命。” 那汉子拉过站在马车旁的少年,搂到怀里,一手揉搓着他的头发,冲那干瘦老头笑道:“这是你的小孙子吧,真是个可爱的孩儿,您老赶夜路辛苦,可得好好看着点,最近城里不太平,容易出事。” 那干瘦老头又弯下腰来,哀求道:“三位大爷行行好,老头子就这么一个孙子,他爹娘去得早,跟着我也没享过几天福,请您高抬贵手吧。” “好说,好说。”那汉子放开那孩子,笑道,“这车子你是让还是不让?” 那干瘦老头搂着他的孙子,道:“让不得啊,这是规矩,老头子也没办法啊。” 那汉子闻言立刻沉下脸来,一把将爷孙俩推倒在地,喝道:“老东西,我看你是活腻了!” 云天行见这汉子蛮不讲理,来得晚了还硬要抢车,心头早就不爽了,见他动手推倒爷孙二人,再也忍耐不住,冲上前挡在那汉子身前,怒冲冲地瞪着他,道:“你长得人高马大,就会欺负老人孩童,算什么好汉!” 那汉子冷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戴上猴脸面具还真当自己变成齐天大圣了?我看你顶多就一弼马温,不想死的赶紧给我让开了!” 云天行握紧拳头,道:“我要是不让呢?” “虽然很抱歉,但如果你还要执迷不悟的话,那你只能去死了!” 那汉子说完,只听叮当声响,他从腰间摘下一柄铁锤,他身后那两人也都取出兵器,左边那人双手各持一柄短斧,右边那人拿着一柄虎头刀,两人走上前来,停在那汉子左右两侧。 三人站成一排,手里各执兵器,对着云天行嘿嘿冷笑,这三人都比他高上半头,而且粗壮得多,单看这气势,胜负已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庄稼人 云天行咬紧牙关,右手紧握剑柄,他本想狠狠教训这三个粗鲁的汉子,但忽然想起温如玉的嘱托,只好咽下这口气,走到温如玉面前,道:“大哥,你们四个坐那车辆先去吧,这辆让给他们,我和笙等下一辆好了。” 还不待温如玉答话,那老头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嘴里不停叨念着:“这是规矩啊,不能坏,不能坏啊……” “你找死!” 那汉子见车子到手,心头正自得意,忽见那干瘦老头又来阻挠,顿时火冒三丈,二话没说,抡起铁锤就向那老头迎面打了过去。 “不要啊!” 云天行见状大叫,刚要冲过去阻拦,忽然手臂一紧,没能冲出去,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见温如玉正抓着他的手腕,冲他摇头:“算了,太迟了!” “太迟了?!” 云天行心里咯噔一跳,难道那汉子将老人打死了? 他缓缓扭过头,忽然睁大了双眼,那汉子的铁锤在老人面前停住了,那干瘦老头没有死,仍站在那里,还是弯着腰,那单薄的身躯在月光下更显得苍老而又无力。 “爷爷,我怕。”孩子扑到老人怀里。 “好孩子,不怕。”老人紧紧抱住自己的孙子。 温如玉放脱云天行,缓缓走到那三个壮汉面前,在他们肩头各自拍了一下,温如玉每拍一下,就有一个壮汉倒下,拍了三下,三人都已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爷爷,他们都死了!”那孩子抱得更紧了。 云天行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心想:“温大哥他……轻轻拍一下就能杀人?这也太厉害了吧!” 温如玉在一个大汉身旁蹲下,取出一块手帕,从那大汉颈中捏出一物,借着月光看了一会,笑道:“老先生,想不到您还是一位暗器高手,用麦穗杀人,真令人大开眼界。” 那干瘦老头叹了口气:“庄稼人要别的也没有,随身带点麦穗,饿了还能充饥,唉,这三个祸害,浪费我三个穗子!” 众人沉默不语,在他眼里,这三条性命或许还不如这三个麦穗更有价值。 云天行道:“老爷爷,他们三个虽然可恶,你也不用把他们都杀了吧,教训一下也就是了。” 干瘦老头瞥了云天行一眼,道:“你这孩子心地善良,放到以前那是顶天的好事,祖坟上冒青烟,但现在这世道,咳咳,只怕会吃大亏,娃儿,告诉他,你爹是怎么死的。”最后一句话是对那孩子说的。 那孩子攥着拳头道:“是被坏蛋害死的!我爹好心帮人家,那些坏蛋恩将仇报,反而将他给杀了,还抢了他的粮食和衣裳!” 云天行沉默了,其他人也都沉默了,恩将仇报,忘恩负义,历来为人所不齿,可这种为人不齿的事却一直在发生,从未停止过。 干瘦老者咳嗽了两声,走到云天行面前:“孩子,回去吧,天机城是个危险的地方,对你这样的人,尤为致命,听老人家一言,回去吧。” 云天行沉吟片刻,道:“老爷爷,您为您儿子报仇了吗?” 老者微微一怔,目光中不断闪动各着情绪,痛苦,悔恨,无奈,愤怒等等,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该表现出哪种情绪,他沉默了好久,忽然说道:“骨肉至亲,我怎能让他死不瞑目,这仇已经报了。” 云天行道:“那您应该知道我是非去不可的。” 那老者缓缓抬起来头,望着云天行良久,那干皱的面颊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道:“孩子他爹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没什么坏心思,见人有难处就一定要帮,结果把自己性命给搭上了,丢下我们这一老一小,唉!” 老人向那孩子招了招手,孩子跑过来靠在他身边,老人宠溺地抚摸着孩子的头发,道:“这孩子随他爹,心眼好,我怕他会走他爹的老路,天天劝,没用,见人有难还是帮,后来我就不劝了,他爹要招他我也拦不住,听天由命吧,今天见到你,我又重新看到了希望,但愿我那儿没有白死。孩子,你可不要死在里面,这天机城不比外面,切记,不要多管闲事!” 云天行重重点头,道:“老爷爷,您放心吧。” 那老者笑了笑,转身走到铁笼后面,将铁门打开,道:“一车三人,都进去吧。” 温如玉、逸清尘、马无贼三人坐一车,云天行、钟婉笙、妙清坐另一辆,老人从外面锁上铁门,跟着马车就开始动了。 “这大概是我见过对‘表里不一’这个词最好的解释了。” 云天行环顾铁笼内部,不由发出这句感叹,这些铁笼从外面看起来既残酷又无情,想不到里面竟然比寻常马车里的布置还要好,简直就是一座豪华的“囚牢”。 车厢内壁都用红色锦缎包裹起来,任谁只看内部也绝对猜不出这是一座铁笼,相反,这更像是某些富贵人家小姐的闺房,两排相对排列的长凳,凳面上垫得圆鼓鼓的,不用坐就知道一定既柔软又舒适,车厢顶部倒挂着一盏油灯,至于为什么有油灯,在老者将“牢门”关上后就知道了。 钟婉笙坐在软凳上,双手分别按压在凳面上,道:“想不到这里面装饰得这样豪华,可惜没有窗户,看不到外面的月亮。” 云天行指着手指粗细的出气孔,道:“谁说没有窗户,就是小点罢了。” 钟婉笙扑哧一笑,妙清也被他逗笑了,转头看着钟婉笙,道:“钟姑娘,这小子会讨姑娘欢心,靠不住的。” 钟婉笙俏脸一红,还没来得及答话,云天行就抢先说道:“铁柱,你这话可说得不对了。” 妙清道:“哪里不对了?” 云天行道:“窗之用在于通透,这孔洞虽小,但也有通透之效,为什么就不能叫窗户呢?” 妙清横了他一眼,笑道:“你家窗户长这样?” 云天行笑了笑,又道:“你们道家有句话叫‘名可名,非常名’,是不是?” 妙清道:“是,但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云天行道,“窗户只不过是人家为了方便而命名的,其他地方也许还有别的叫法,难道这“窗户”二字就能囊括普天下所有有窗户功效的事物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月洒夜城 妙清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但自己身在道门,却被一个外行人用自家本事教训了一顿,心里多少有些不爽,哼了一声,道:“你这叫强词夺理!” 云天行笑道:“非也,非也,我这……”他还想再说,钟婉笙在旁拉了拉他的衣袖,云天行即刻会意,见妙清直勾勾地瞪着自己,犹如一只母老虎发现了猎物,又不轻举妄动的样子,云天行笑道:“铁柱,你不会又想打人吧?” “怎么会呢。”妙清咬着牙,微笑着说道,她的左手在轻轻抚摸拂尘,就像一个将军在安抚即将上战场的士兵。 云天行向后挪了挪身子,后背已贴上车厢内壁,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妙清道:“我不是君子。” 云天行道:“君子不分男女,你在我心里比君子还君子,你动手前一定要考虑清楚,否则你在我心中那光辉而又高大的形象,就会像江河决堤一样瞬间崩塌。” 妙清转头看向钟婉笙,道:“钟姑娘,你到底喜欢他哪里?” 钟婉笙脸更红了,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咣当!” “哎呦!” 马车不知轧到坑里还是怎么的,忽然狠狠地颠了一下,云天行正靠在铁壁上跟妙清斗嘴,这一颠,后脑勺直接磕在铁板上,虽说有锦缎等覆盖在内壁表面,但毕竟只有薄薄的一层,根本起不到缓冲作用。 “遭报应了吧。”妙清幸灾乐祸地笑着。 云天行揉了揉后脑勺,刚想还嘴,车厢忽然又颠了一下,紧接着就是持续颠簸,就像走在遍地深坑的路上一样,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恐怕只有车夫知道了。 “抓稳了。”钟婉笙提醒道。 三人牢牢扶住铁壁,上面的油灯虽然已被固定住,但灯芯上的火焰却也在跟着车身摇晃,照得车内忽明忽暗。 颠簸不知持续了多久,忽然消失了,又走了一盏茶左右的时间,三人又听到了水声,还闻到了花香,不久便感到困意难忍,跟着便靠在车厢里睡着了。 当他们醒过来时,就听见铁笼外有动静,准确来说,是被开门的声音惊醒了。 “天机城到了,下车吧。” 开门的是个光膀汉子,生面孔,至少云天行他们三个是第一次见这人,他们将信将疑依次下了马车,那光膀汉子关上铁门,没再说什么,驾着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妙清轻轻揉着太阳穴:“刚才我们是不是被迷晕了?” “这种迷药没有毒性,持续时间也不长,大概是他们不想让人发现天机城的秘密吧。”钟婉笙道。 云天行四下环顾,眼前是一条空巷,脚下是青石路,两边有不太整齐的院墙,单看这些,似乎很难分辨出他们所在的位置,道:“我们现在在哪?” 妙清四下看了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道:“先去跟他们汇合。” 三人往巷口走去,巷子不深,出了巷口,来到一条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在街上走着。 “看来这里就是天机城了。” 云天行打量着过往的路人,每个人都佩有兵器,有的带刀,有的背剑,而且他们都戴着面具,就连衣着打扮都与洛阳城里的普通民众不同。 “别惹事。”妙清提醒了一句,往左边走去,因为那边正有三人走过来,正是温如玉他们。 “都没事吧?”温如玉的目光依次在妙清等三人身上扫过。 “没事。”妙清四下看了看,“这就是天机城?” “嗯。”温如玉道,“这里的房屋建筑跟外面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人,其中龙蛇混杂,强匪恶徒尤其多,切勿掉以轻心。” 马无贼叹了口气,道:“早知道跟外面一样,我就不来了。” 温如玉笑道:“马兄现在后悔也不迟,再回到巷子里应该还能找到车夫。” 马无贼摆了摆手:“来都来了,总要逛两圈再走,天机城这么大的名头,应该不止这样才对。” “师兄,看那边!”逸清尘指着前方低声说道。 众人齐望过去,见不远处有两人在打斗,刀剑交击声叮当直响,两人打得不可开交,过往行人从旁经过,大都只是冷冷看上几眼,也有好事之人停下脚步,站在一旁观看,指指点点,有说有笑,就像在看一出戏剧。 “啊!” 只听一声惨呼,只见那执剑之人被砍倒在地,一动不动了,那行凶之人弯下腰,不知从他身上拿了什么,跟着收刀入鞘,大摇大摆地走了。 胜负已分,看热闹的人也陆续散了,其中有一人仍站在原地,等那些人影都消失后,他蹲下身来,在那人身上摸了两圈,不知将什么塞进怀里,快步离开了。 转瞬间,清冷的长街上只留下一具尸体,在沐浴着月光。 云天行等人远远看着这一幕,不由都沉默了,现在他们大概知道天机城与外面的不同了。 温如玉道:“大家跟我走,不要多管闲事,更不要擅自行动。” 温如玉走在前面,余人都跟在后面,在经过那具尸体旁时,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传来,隐约看见那人胸前开了一道豁口,血水正从那里汩汩涌出,已将半条街染成了刺目的血红。 众人加快脚步,从旁边绕过去,云天行跟在队伍最后,仍不时回望那具尸体,心中难以平静。 明月当空,月华如流水般倾泻而下,仿佛九月流霜妆点大地,带着一丝清冷和迷魅。 众人继续前行,街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街边开始出现摊贩,商铺,药店,酒在灯笼,火光透过薄纸照亮了店铺的招牌,灯阵远远延伸出去,一眼望不到边际,就像上元节的花灯街。 街上来往人群大都以不同的方式掩盖了身份,有人带着面具,有人戴着斗笠,有人戴着面纱,总之,基本都将脸遮住了,服饰可以随意更换,没人傻到只通过服饰来认人。 在这里也有人毫不遮掩,这类人要么在江湖上毫无名气,要么有着绝对的自信,当然,这并不绝对,因为在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例外。 第一百七十六章 恩将仇报 走到十字路口,温如玉等人拐上另一条街,显然,这条街比刚才那条街要宽,而且热闹得多,这就有点像洛阳城里的夜市,人来人往,欢声笑语。 这一切看起来祥和而又安宁,其实正相反,这里的人大都见惯了杀戮,所以,只要不殃及自身,哪怕天塌下来,他们都不会管,只顾做自己的事,尽享世外没有的繁华,所以才有了一边在生死决斗,一边在看戏的情景。 和平与安宁在这无法之地仅仅只是表象,混乱与暴力才是这里的主流。 这一路走来,他们见到许多,有在房顶生死拼杀的剑客,有在街角卖弄风情的妓女,有当街抢夺的盗匪恶霸,还有无数躺在阴暗角落的无名尸体,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他们亲眼所见,然而,这并不是天机城的全部。 众人来到一个茶馆前停下,温如玉道:“你们等在外面,我进去打听消息,很快就出来。”说完便独自进去了。 茶馆的牌匾有些老旧,上面雕有“茗香居”三个大金字,牌匾旁边挑着一个茶壶状的灯笼,火光透过淡黄的薄纸,将牌匾上的金字照得格外显眼。 茶馆旁边有一个卖古玩的小摊,马无贼闲来无事,就到摊前打发时间去了。 其他人则在茶馆外墙边等,谁都没有说话,都在打量着过往的人群,和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地方。 “啊!救命啊!” 就在温如玉进入茶馆不久,一道呼救声突然在嘈杂叫嚷中脱颖而出,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不是来自茶馆,而是从茶馆对面小巷中传来的。 “有人在求救!”云天行盯着小巷,对身旁几人说道。 逸清尘往巷中看了一眼,巷中昏暗无光,什么也看不到,道:“师兄让我们在这里等,还是不要离开得好。” 其他人没有说话,显然也同意逸清尘的看法,云天行也不好违逆他的意思,只是紧紧握着剑鞘,一直盯着乌黑的巷子。 “救命啊!啊!” 呼救声再次传来,云天行二话没说,按住剑柄飞身蹿入巷中,这条巷子又暗又狭,最多只能容三人并行,他脚步如飞,眨眼间已没入巷中。 “嘿,小娘子,看你往那里躲!” 阴暗的窄巷中,一个男子面露邪光,正压在一个女子身上,不停地扭动着,那女子一边挣扎一边呼喊。 “放开她!” 云天行飞身上前,一把将那男子拉起,跟着一脚踢向他小腹,谁知那男子伸手一挡,轻飘飘退了两步,显然也有武功在身。 “哪来的狗犊子,敢坏老子好事,看我不宰了你!” 那人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捡起倚在墙边的长剑,猛向云天行抡过来,云天行冷笑道:“就你这点道行也想杀我,看招!” “呛”的一声,剑已出鞘,顺手使出一招“镜花水月”,这是他的新招式,就连妙清都险些中招,而且那还是他第一次用,比现在自然差了不少,在这个无法之地,他必须全力以赴,丝毫不敢藏拙,果然,那人长剑未到,却已被云天行先刺了一剑。 “叮当——” 长剑掉落在地,那人左手捂着右手,不住叫痛,忽觉下身刮过一阵凉风,这才惊觉裤子掉下去了,忙弯下腰又将裤子提起,幸好巷中昏暗,不然可叫人笑话了。 “饶你一命,滚吧!” 云天行收剑入鞘,冷冷看了那人一眼,那人面带怨毒之色,看了那女子一眼,又看了云天行一眼,提着裤子转身逃了。 “老子花了十两银子,便宜你这狗犊子了!”那人跑到远处才喊出这句话,云天行自然没有听到。 “姑娘没事吧?” “多谢相公搭救,小女无以为报,只有……只有……”那女子坐在地上,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一只白皙素手,想让云天行拉她起来。 云天行避讳男女之嫌,倒转剑身,将剑鞘伸到她手中,那女子掩嘴一笑,抓着剑鞘站起身来,垂头低眉道:“相公救小女于水火之中,不女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救人于危难之中,乃积福聚德之事,哪敢谈什么报答。” 云天行见她裸露双肩,月光照在上面,宛如白玉雕成的一般,又见她头发散乱,看起来颇为狼狈,便道:“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此地混乱无序,你一个女儿家在外面走动,恐怕会让人起坏心思。” 那女子娇声笑道:“相公就没起坏心思吗?”她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摘云天行的面具。 云天行见她言语轻佻,不由退了一步,那女子又上前跟一步,就在这时,钟婉笙忽从后方闪出,一把抓住她说手腕,喝道:“妖妇!他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想害他性命!” 那女子面带惊惧之色,道:“你这小姑娘,瞎说什么,我感念相公救命之恩,只想表达一下谢意,难道这也不行吗?” 钟婉笙冷笑道:“你骗得了他,可骗不过我,你手上涂得莫不是那‘见血封喉’,中毒者心脏麻痹,血液凝固,严重者盏茶时间便会窒息而亡,以你手上的分量,他或许可以挨到明天,不过,以后落个半死不活,恐怕也不是难事,我可有说错?” 那女子脸色大变,额角冷汗涔涔直冒,虽然她一直咬着牙不肯承认,但她的神情已经不打自招了。 云天行听完背后惊出一身冷汗,以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那女子,颤声道:“我刚才救了你,你……你……” “救了我?”那女子冷冷笑道,“他出钱,我让他快乐,谁要你来多事了!” “那你为什么要喊救命?”云天行握剑的手在颤抖。 “只要银子够分量,喊声救命又怎么了,真是个没见识的俗人!”最后一句话,她嘟嘟囔囔,想说出来,却又不敢说出来。 云天行看着她沉默了许久,忽然转过身,大步往巷外走去。 “走了,笙。” “马上来。” 钟婉笙应了一声,目光仍在盯着那女子,淡淡说道:“你很喜欢用毒吗?”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以毒攻毒 那女子见她眼神中带着冷意,不由退了一步,可仍然没能挣脱掉,那“见血封喉”没有任何颜色,只有一种极淡的气味,若不是用毒高手,根本辨认不出来,而这个小姑娘竟然一眼就认得出,显然她有着足以让自己害怕的实力。 “你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那女子开始求饶。 “我当然会饶了你,因为我跟你不一样,我不会去伤害救过我的人,哪怕只是一场误会,至少他的用心是好的,对吗?” 那女子狠狠点头。 钟婉笙厉声道:“我在问你,对吗?!” “对,对!” 那女子刚一张嘴,钟婉笙屈指一弹,将一枚药丸射入她口中,跟着在她前胸连点三指,那女子还未反应过来,已不由自主将那枚药丸给咽了下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 “你猜猜看。”钟婉笙松开她手腕,倒退三步,站在那里看着她。 那女子似乎已猜到了什么,连忙弯下腰,张大了嘴,恨不能将两只手都塞进嘴里,不论她用力咳还是使劲吐,那颗药丸始终都没再出来。 “别费劲了,那药丸入口即化,口感还不错,对吗?”钟婉笙背着双手,笑着说道。 “你给我吃了什么?”那女子脸色煞白,声音已开始颤抖。 “自然是你喜欢的毒药。”钟婉笙脸上仍挂着笑容。 “求你饶了我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求你了……”那女子双膝跪在地上,双手撑地,不住磕头,在她眼里,在性命面前,尊严真的一文钱都不值。 钟婉笙笑了笑,转身往巷外走去。 “此毒已侵入你五脏六腑,只要你心生恶念,毒性就会散发,一次要不了你的命,但一次会比一次痛苦,如果你真想改过,此毒无药自解,如果你天天想着害人,那你死定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钟婉笙的影子已经消失在夜色中,那女子望着她消失的地方,脸上的惊恐仍未消退。 钟婉笙快步追上云天行,与他并肩行走,笑道:“天行哥哥,那女人真可恶,阿笙已经帮你教训她了。” 云天行看着她,笑道:“以毒攻毒?” 钟婉笙眨了眨眼:“你真聪明。”她看着他的侧脸,忽然道:“天行哥哥,其实,我本以为你会不开心,但你好像没有。” 云天行笑了笑,道:“这种蠢事,我以前干过一次,当时挨了人家一巴掌,没想到这次老毛病又犯了。” 钟婉笙温柔地看着他,道:“可这不是你的错呀。” 云天行笑道:“那又怎样,结局还不是一样,自讨没趣。” 钟婉笙扑哧一笑,道:“那你以后遇到这种事,还会不会干了?” “应该会吧,如果能救一个人,挨一巴掌又算得了什么。”云天行冲她眨了眨眼,看得钟婉笙面红耳赤。 两人出了巷子,来到茶馆门前,温如玉还没有回来,逸清尘道:“没事吧?”他这句话有两重意思,一是问云天行有没有受伤,二是问巷子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没事。”云天行笑着回道。 妙清瞪了他一眼,道:“再乱跑我抽你!” 云天行摸着头,苦笑道:“不敢了,不敢了。” 马无贼凑到云天行耳边,悄声道:“云兄弟,怕她做什么,打起来我站你这边。” 妙清一个白眼过来,马无贼立刻改口道:“那个牛粪的事……” 就在这时,温如玉从茶馆里出来了,众人连忙靠了过去,逸清尘道:“师兄,打听到了?” 温如玉道:“不确定,只问到上一次诸葛神机出现的地方,他每次都会在不同的地方出现,我们先去那边看看再说。” 众人继续沿街前行,妙清快步走到温如玉身侧,道:“你跟谁打听的?” 温如玉道:“不知道,那人也戴着面具。” 妙清道:“那你为何要去找他?” 温如玉笑道:“以前有位朋友带我找过他,我本想进去碰碰运气,想不到那人还在,就连面具都跟以前一样。” 妙清道:“如果诸葛神机不在那里怎么办?” 温如玉转头看着她,笑道:“你问了这么多,换我问你了,你为何要选一个猪八戒的面具?” 妙清在猪鼻子上敲了敲,道:“为了掩人耳目啊。” 温如玉笑道:“想不到妙清仙子也会掩人耳目,张天师知道了,一定倍感欣慰。” 妙清瞪了他一眼,道:“温如玉,又取笑我!” 温如玉笑道:“有吗?” …… 温如玉一行人来到一家酒楼门前,忽见前方人群正向四周退散,跟着听到金铁交击声,他们都陆续停住脚步,见街中有三个人在执兵打斗,每个人都与其余两个同时为敌,打得不可开交。 街边卖首饰的小贩还未来得及收摊,那三人斗到近处,他的摊位顿时化为刀下肉板,玉珠子、翡翠镯、琉璃钗等名贵首饰四处抛飞,那小贩狂吼一声,从背后摸出一对峨眉刺,猛向三人攻过去,这下成了四人混战。 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因此,这突如其来的喧嚣并没有吸引太多的注意力,只有几个好事之人站在一边凑热闹,也有个人在捡地上的珠宝,但那人刚捡起一颗玉珠子,还没来得及收入怀中,就被那小贩给一招刺死了。 云天行望着眼前这一幕,心底说不出是怎样一种感觉,这种事他们遇上少说也有十几次,当街死斗、抢劫、杀人,几乎能想到的恶行,他都已亲眼见过,想不到的也见识了,他甚至已经没有了初来时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他虽然是个热心肠,但他不是傻子,能来到这里的人,绝对没有一个普通人,根本不需要他来做好人。 温如玉也没有多事的打算,略微停了一会,就带人从一旁绕了过去,转身走入巷中,大街上看似安全,其实暗流涌动,处处隐藏着危机,而且行进极慢,月亮一直在向西偏移,他们的时间并不多,走小路或许能节省很多时间。 第一百七十八章 西天取经 六人在阴暗的巷子里快步前行,这已经是他们离开大街后的第六条小巷了,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因为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云天行正在暗自庆幸,为什么其他人放着小巷不走,偏偏要去挤大街,拖延行程不说,还有可能遭遇各种潜藏的危险,这个念头刚生出不久,他就得到了答案,因为前方巷口处有几人正倚在墙边,手里还都带着兵器,显然他们不是在晒月亮,明显是想在这人迹罕至的巷子里捞一票。 两边围墙高耸,挡住了斜照的月光,不知从哪里飘来一朵乌云,将月亮挡在了身后,这让小巷显得更加昏暗。 “麻烦还是来了吗?” 温如玉等下停下脚步,那几人等到了猎物,也都离开了围墙,并排站到巷道中央,将出口完全堵死。 云天行回头望去,只见后面也有几人提着兵器走来,在离他们不远处停住,依次排开,堵住他们的回路。 马无贼低声道:“他奶奶的,只有我捉贼的份,想不到今天被贼捉了,温老弟,动不动手?” 温如玉道:“不急,见机行事。” 前方一人走上前来,肩上扛着一把虎头刀,在众人脸上扫了一眼,笑道:“呦,几位西天取经啊?” 妙清扑哧一笑,忙伸手掩住嘴巴。 马无贼放声大笑,道:“几位大王,我们刚取经回来,身上的财物都被妖怪抢走啦,现在是分文没有,你们若不嫌弃,我让师父割点肉,给你们每人分一点,大家一起快乐做神仙,如何?” “哼,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老子是来劫财的,要你人肉干嘛。”那人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道,“既然是取经回来,经书总该有吧?” 马无贼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说来惭愧,人家给我们的都是无字白书,哪有什么经文,半路都擦屁股用啦,你们想要啊,不怕臭的自己回去捡呀。” 那人脸色微变,强笑道:“有唐僧在这,几时轮到你白龙马说话了?” 马无贼的确戴着马脸面具,戴唐僧面具的是钟婉笙,可她并不打算开口。 温如玉不想浪费时间,直说道:“几位想要打劫,还是另寻他人吧,我们有要事在身,没工夫陪你们玩。” 那人并不发怒,盯着温如玉的面具看了一会,笑道:“他们五个是去西天取经的,你这牛魔王混在里面可不大协调呀。” 马无贼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牛魔王跟孙悟空是结拜兄弟,一起上路怎么了?亏你还出来打劫,连这点见识都没有,我都替你脸红!” 那人见这马脸怪物一直在挑衅,忍不可忍,咬牙道:“既然几位是得道高僧,我给你们这个面子,把兵器都交出来,再把衣服脱光,我这就放你们过去,不然,哼!” 逸清尘闻言大怒,刚想拔剑,温如玉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冲动,跟着双手捧剑,向那人说道:“这剑跟了我好久,还真有点舍不得,你若真想要,来拿去便是。” 逸清尘知道师兄另有打算,只好压下心中怒气,在旁静静看着这一幕。 “还是你识趣。” 那人提着虎头刀走到温如玉面前,伸手握住剑鞘,还没来得及缩手,只听“呛”的一声,眼前寒光一闪,双眼便已模糊了。 “好快的……剑!” 最后一个“剑”字刚脱口,那人便已萎靡倒地,没了声息。 温如玉道:“速战速决!”话音未落,他人已带剑飞掠出去,又有三人冲来,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眼前闪过一道白影,跟着便已步了先前那人的后尘。 “好快!” “一剑杀了三个!” “碰上硬点子了,快逃!” “快逃啊!” 堵在巷口那几人,见这戴着牛魔王面具的白衣人眨眼间连毙四人,而且这四人的武功都比他们强,那抗虎头刀的更是他们的老大,可在这白衣人面前竟然连挥刀的资格都没有,余人见此情景,哪还有心恋战,纷纷怪叫着飞奔逃窜。 后方那些人看不清前面的状况,只听到有人呼喊,还当已经打起来了,纷纷举着兵器前来支援。 逸清尘拔剑向后方那群人冲去,马无贼紧随其后,云天行等三人仍站在原地,因为已经没有出手的必要了,完全是一边倒的压制状态。 巷里的劫匪死的死,逃的逃,众人又继续赶路,望着身旁闪过的东倒西歪的尸体,云天行摇了摇头,心想:“‘总想着不劳而获,总有一天,你会为此付出代价’,这句话再一次应验了。” 温如玉一行人出了巷子,又来到一条大街上,这条街与刚才那些大街略有不同,不仅更热闹,而且街道上方还挂有红红的灯笼,这些灯笼都串在连接两边阁楼的长线上,街边门店前三三两两拥簇着衣着暴露,姿态妖娆的女子,正在与过往的客人调情打俏,没错,这就是一条烟花巷。 走在这条街上,不时会有娇媚女子上前搭话,她们的语调酥软而又充满魔力,身材玲珑有致,无处不散发着动人的诱惑。灯火灿然的夜里,被一个个妖娆女子柔情蜜语地问候,多少江湖游子抵不住诱惑,终于融入这林立的满香闺阁之中。 这些女子与外面的青楼女子略有不同,因为她们大都带有兵器,有的在腰际别着短刀,有的在身后斜背长剑,带长枪、战戟,甚至狼牙棒的都有,不过,大都佩戴着较相适宜的武器,例如扇子,丝带,笛子等,这不仅能防身,还可以增加别样的韵味,相比那些带狼牙棒的姑娘,这类女子明显更受欢迎。 温如玉在一家名为“六月海棠”的门店前停下脚步,仰头望着上方装饰极为精致的牌匾,在牌匾两边各挑着一只圆月形的红纸灯笼,火光闪烁,将匾上四字映得仿佛会动一般。 “六月海棠”,不得不说,这个名字很美,但从倚在门边谈笑的几位女子的着装来看,这也是一家青楼。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六月海棠 烟花巷,六月海棠前。 妙清大步走到温如玉面前,道:“温如玉,你要进去吗?” 温如玉从牌匾上收回目光,道:“当然。” “那好,我先回去了。”妙清说完转身便要离开,温如玉急忙拉住她手腕,道:“只是打探消息。” 妙清甩开他的手,狐疑地看着他:“这种地方能打探到什么消息,谁知道你存的是什么心思?” 温如玉笑道:“你不要多想,真的只是来打探消息。” 妙清哼了一声,转过脸去不再理他。 “你们吵吧,我可要先进去了。”马无贼笑着翻动衣兜,可谁知翻遍全身上下,竟然只找到了三个铜板,他又将铜板收起,挠着头,羞涩地笑道,“那个,昨天买酒把银子花光了,嘿嘿……” 妙清白了马无贼一眼,嘀咕道:“跟这种人在一起,迟早变得跟他一样。” 温如玉站在妙清身旁,自然听清了这句话,笑了笑,道:“这是上次诸葛神机出现的地方,虽说他不会在相同的地方出现,但以前有破过例,我们进去看一看,如果他不在,我们再出来就是了。” 妙清沉吟片刻,道:“那好吧。” 倚在门边那几位女子,见他们六人在门前犹豫不决,嬉笑着走上前来,其中一位容貌出众的女子含笑说道:“几位公子为何站在门外,里面美酒佳肴不尽,可不要辜负这花好月圆之夜呀。”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请问诸葛先生可在这里?” “诸葛先生?”那女子面露茫然之色,忽而掩嘴一笑,“我们向来不问客人姓名,不过,公子若要找人,小女亦可陪同前往。” 那女子说笑着就想来挽温如玉的胳膊,谁知还未沾到他衣袖,忽然一股劲力传来,登时将她震退两步,她惊讶地看着温如玉,只见他也在微笑地看着自己。 “麻烦姑娘带路。” 那女子虽然身在柳巷,却也绝非寻常之人,她见这人能不动声色将自己震退两步,自己远不是他的对手,当即收起惊色,又换上刚才的笑容,道:“公子请。” 那女子将温如玉一行人引到三楼一间小厅内,小厅一面对街,站在围栏后可以看到街上行人,亦可以望见当头明月。 待众人入座,有女婢送上美酒点心,那女子让众人稍等片刻,之后便合上门离开了。她离开许久,却一直没再进来,厅内只剩温如玉等六人。 云天行两指夹起一块不知名的绿皮点心,拿到钟婉笙面前:“阿笙,你看这里面有没有下毒?” “可以吃。”钟婉笙凑到近处嗅了嗅,笑着说道。 云天行往上一抛,恰好将那糕点抛进嘴里,嚼了两下,笑道:“好吃。” 逸清尘在厅内查看一圈,并没有发现异常,又走到围栏边往街上看了一会,忽然道:“师兄,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这里有古怪。” 马无贼将酒壶嘴从口中移开,道:“哪里古怪了?” 逸清尘回到桌旁,低声道:“前面这条街上一点乱子都没有,甚至比洛阳城里的大街都要安宁,我们一路走来,抢劫、杀人等事早已司空见惯,这里却一点事没有,这还不怪吗?” 马无贼将喝空的酒壶放回桌上,抹了抹嘴,笑道:“逸老弟,你多心啦,会用好酒来招待客人的主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云天行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咕哝道:“没错,会用美味点心来招待客人的主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钟婉笙在旁掩嘴偷笑。 妙清瞥了马无贼一眼,又斜了云天行一眼,暗道:“两个没用的家伙!” 温如玉笑道:“师弟不必多心,樊三娘嫉恶如仇,我等又不是恶人,她怎会害我们呢。” 逸清尘道:“樊三娘?那是谁?” 就在这时,忽听门外有人鼓掌,跟着“吱呀”一声,房门便被人推开了,一个劲装女子大步跨进厅来,在她身后跟着的正是引他们进来的那位女子。 众人向那劲装女子看去,只见她身着绛紫色白线绣边锦衣,腰系一条寸宽镶着金边的紫色玉带,头挽单螺髻,髻上斜插三支翠绿玉簪,玉簪下各坠有一朵玉质海棠花,走起路来,三花摇摆,正与她那摇曳的身姿交相呼应。 “常闻温少侠聪辩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那劲装女子目光在厅中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温如玉身上,微微一笑,忽然双膝微曲,倏地纵身飞起,空中一个转身,恰好坐到一张空桌上,她曲着一腿踩在桌面上,另一腿则悬于桌下,那姿态如若让闺中少女来做,她们一定做不出,虽说这种姿态待客颇为不敬,但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向来不拘小节,自然也没那么多忌讳。 温如玉笑道,“三娘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樊三娘笑道:“温少侠遮得住面容,却遮不住这超凡脱俗的气质,当今江湖上,常被人拿潘安、宋玉来比的只有两位,一位是百里藏花,另一位便是温少侠你了,百里藏花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温少侠我却从未见过,所以,我就来猜上一猜,这可不就猜中了吗。” 温如玉笑了笑,道:“江湖上英才俊杰何其多,我又算得了什么,三娘能认出我,恐怕别有所从吧?” 樊三娘看着温如玉,微微笑道:“相比这个,我更好奇温少侠是如何认出我来的,我们从未见过,而你却在我进门之前就认出是我,难道温少侠还能看穿墙壁不成?” 温如玉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到小厅角落那根红木顶梁柱旁,用手自上到下抚摸着一道长长的类似齿印的凹痕,道:“从这道印痕来看,这里应该有一位使用钢鞭的高手。” 樊三娘笑道:“江湖上会使钢鞭的人很多,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但。”温如玉接着说道,“能在这浑圆的柱子上留下深浅相同的印痕,这样的并不多,不是吗?” 樊三娘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笑容,道:“据我所知,能做到这般的在江湖上至少有五位。” 温如玉回到桌边坐下,笑道:“那喜欢海棠的还有几位?” 第一百八十章 规矩规矩 樊三娘沉默了,她的确喜欢海棠,别人都叫他樊三娘,但她更喜欢别人叫她樊海棠,她住的地方一定会种满海棠,她喜欢海棠的花,海棠的香味,她喜欢海棠的一切,就连睡觉的席上都会放上几片海棠,嗅着海棠的香气进入梦乡,那是最快乐的事了。 樊三娘接过那女子递过来的酒杯,笑道:“百闻不如一见,温少侠,我敬你一杯。”说着右手往前一送,掌中酒杯平飞出去,酒水在杯中摇晃,竟然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多谢。”温如玉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樊三娘这看似平白无事的敬酒,实则是在试探他的功力,如果他武功低微,这杯酒无疑会洒得他满身都是,让他狼狈不堪,就算他武功已经登堂入室,接到酒杯时也会因为惯性洒出些许酒水,而他如此风轻云淡地接下自己的招数,显然绝非等闲之辈。 樊三娘鼓掌笑道:“当你承认你就是温如玉时,我还有些不信,不过,现在我信了。” 温如玉笑了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在下也敬三娘一杯。” 温如玉拿起桌前酒壶,发现这酒壶已经空了,他一杯未喝,酒壶为何会空了?温如玉灵机一动,转头看向坐在一旁不断打着酒嗝的马无贼,不由会心一笑,定是他趁自己与樊三娘谈话时,偷偷将酒喝光了。 樊三娘笑了笑,忙令女婢取来一壶新酒,为温如玉倒上一杯,温如玉端起酒杯,道:“敬三娘。”话音未落,酒杯已从他手中飞出,去势甚急。 樊三娘微微一笑,挥袖一揽,将酒杯接入手中,顺势转了一圈,仰身做了一个舞姿,高举酒杯,将酒水倒入口中。 众人见她后仰着喝酒,不禁暗自佩服,妙清轻轻哼了一声,显然不太高兴。 樊三娘将酒杯递给女婢,笑道:“怪不得会有人冒名顶替温少侠之名,直至今日,方知其中缘故。” 温如玉笑道:“如此贱名,难道还会有人顶替?” “不仅有,而且还很多。”樊三娘指着顶梁柱上那道痕印,“这位便是顶着你‘陌上花开’的名头来的,可他与温少侠差的可不止十万八千里。” 温如玉道:“他人呢?” 樊三娘转头看向身后那女子,问道:“他人呢?” 那女子垂手恭敬道:“埋在后院海棠花树下。” 众人闻言脸色一变,心中都不由提防起来,再看桌上瓷瓶中的海棠花枝时,心头又多了一种莫名的滋味。 温如玉道:“顶个名而已,何必伤他性命。” 樊三娘笑道:“我与温少侠素昧平生,那人顶着温少侠的名字胡作非为,原本与我无关,可他偏偏来这里撒野,好酒好肉伺候,却拿不出一文钱,这也罢了,走时还要强行带走我的两位姐妹,说这是她们的荣幸,温少侠大仁大义,自然不会与他计较,我一妇道人家可承受不起他这份大恩。” 温如玉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樊三娘道:“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温少侠可否帮忙?” 温如玉道:“三娘请说。” 樊三娘与身后那女子相视一笑,转而对温如玉道:“温少侠可否摘下这牛魔面具,好让我姐妹见一下传言中的盛世美颜。” “这……” 温如玉怔住了,想不到她所谓的帮忙,竟然只是想看自己的容貌,这是他与生俱来的相貌,他从未觉得因此而高人一等,对于那些可以与潘安、宋玉相比的传言,他从未放在心上。 “啪!” 妙清拍案而起,一双妙目直直瞪着樊三娘。 逸清尘与妙清离得最近,被她忽然拍桌吓了一跳,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挪着凳子悄悄往一边靠。 樊三娘看着妙清,见他眉目清秀,肤色白皙,若说是男人,实在太过秀气,若说是女人,那却恰到好处,刚又听到他声音清细,已猜出他是女扮男装,笑了笑,道:“我与姑娘素昧平生,姑娘何必生我的气?” 妙清哼了一声,道:“我想生谁的气,就生谁的气,要你管!” 樊三娘笑道:“我请你喝酒,请你吃糕点,你不谢我,还生我的气,天底下还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谁说没……”马无贼酒气上头,随口接了一句,乍一看见妙清那杀人一般目光,不禁打了个哆嗦,又把后面的话吞回肚子里。 “铁柱要发威了,邪魔外道快快退散!” 云天行暗自好笑,见钟婉笙在独自愣神,悄悄凑到她身旁,低声道:“怎么了?” 钟婉笙笑道:“没事儿。” 温如玉向妙清使了个眼色,妙清咬了咬牙,又坐了回去,温如玉道:“三娘可知道诸葛先生现在在哪里?” “我知道。”樊三娘顿了顿,“但我不能说。” 云天行一听她说“我知道”三字,心中看到一线希望,又听到后面一句话,顿时又泄了气,急道:“为什么?” 樊三娘看了他一眼,道:“这是规矩。” 云天行叹气道:“又是规矩,我最讨厌这些所谓的规矩了。” 樊三娘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上到天子朝堂,下到江湖四海,哪里都需要规矩。” 云天行哈哈大笑。 樊三娘蹙眉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道:“你说哪里都需要规矩,可这天机城偏偏就不需要规矩,而你正在天机城里,这难道不好笑吗?” “你倒是会说。”樊三娘也笑了笑,接着说道,“正因为天机城里没有规矩,所以才会混乱不堪,你应该已经见识到了吧。” “何止见到,我一辈子见到的都没今天一夜见到的更令人触目惊心。”云天行顿了顿,接着说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为何还要放任他们自相残杀,而不加以约束?” 樊三娘道:“天机城的存在并不是为了提供一个供人消遣的无法地带,也从未强迫任何人进入,凡是进到这里的人一定有所图谋,有人是为了财,有人是为了色,有人是为了名,不管他们为何而来,如果不谨守本心,人性的阴暗将会在这里得到释放,他们会沉沦,他们虽然是被别人所杀,害死他们的确是他们自己,这一切都怪不得天机城。” 第一百八十一章 冤家路窄 听完樊三娘这一番话,云天行默然不语,她说得没错,如果心中不存邪念,即使没有约束,也不会在此沉沦。 这一夜,他见证了太多触目惊心的惨象,在进天机城以前,他多次被告知这里面有多危险,温如玉说过,驾车的老车夫也说过,他本以为天机城会有机关、禁地之类极为危险的东西,可他没有想到,原来最危险的却是人。 江湖险恶,人心又何尝不是! 云天行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往外走:“我在外面等你们。” 钟婉笙起身随他一同离开。 温如玉也站起来,道:“既然三娘不肯说,那我们便不打扰了,告辞。” 众人纷纷起身,往厅门走去,樊三娘仍坐在那里,看着他们一个个从身旁走过,无动于衷,直到他们都走出小厅,樊三娘才从桌来跃下,慢慢走到围栏前,一手扶在阑杆上,一手托着腮边,望着下方从“六月海棠”里走出来的一行人。 街上的灯火灿烂而又惹眼,将他们的身影显得那么平凡,樊三娘的指尖在阑杆上轻轻地敲打着,目光随着他们的身影在街道上移动,她忽然叹了口气,道:“小兰,带他们去吧。” 她身后那位名为小兰的女子对她的决定似乎很吃惊,走到围栏边,惊讶地看着她:“姐姐,你……我们是不能说出诸葛先生位置的呀。” 樊三娘笑道:“你不信我?” 小兰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樊三娘又道:“你不信温如玉?” 小兰道:“云隐门锄强扶弱,侠义当头,向来备受赞誉,温少侠又是云隐门首席弟子,未来掌门人,自然可信无疑,只是,我……” 樊三娘笑道:“你不需要替我担心,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 小兰面有难色,道:“我们能来天机城,全靠诸葛先生帮忙,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可泄露天机城的秘密和诸葛先生的行踪,姐姐,你这样会为自己惹上麻烦的。”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樊三娘望着一行人消失的街头,“最近四海盟的动作越来越频繁,如果不加以阻止,等他们重现江湖,到时人人自危,你我身在江湖,又怎能独善其身。” 小兰道:“姐姐的意思是?” “将他们带到如意楼,不要被神机卫发现,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樊三娘认真地看着小兰。 “姐姐放心,我这就去办。” 小兰快步离开小厅,盏茶时间后,一个人影从“六月海棠”后门悄悄走上大街,消失在繁闹的人群中。 温如玉等人出了烟花巷,穿过数条街巷,来到一家武器店前,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断从店内深处传来,看来这家店不仅卖兵器,还可以现场打造。 店门上方挂着一块表面泛黑的招牌,可能是因为年岁久远,整个招牌显得极为古老而破败,就连其上“百兵坊”三个大字上的金漆也已剥落殆尽,看来这家店的主人是个不修边幅的人,如果一家门店的招牌都是如此,那里面的情况可想而来,何况这还是一家武器店。 云天行仰头看着招牌,仿佛已经看到一个佝偻的老头正在吃力地抡着大锤,锻打着那块烧得通红的硬铁。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条街上武器店少说也有十来家,可只有这家店里的人最多。 马无贼往店内瞧了一眼,道:“温老弟,你要买兵器啊?” 温如玉仰面望着那块老旧的招牌,道:“以前有位朋友曾在这里呆过,不知现在还在不在,我进去问一问,你们在这等我。”不等其他人答话,温如玉就已走入武器店内。 “那什么海棠的酒是真香,早知道走的时候再问那樊三娘要上几壶,有咱这英俊潇洒的温少侠在,不怕她不给。”马无贼拍着云天行的肩膀,满嘴酒气地说道,“你说是不是啊,天行兄弟。” 云天行笑道:“美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哦。”心里却想:“你这臭酒鬼,喝倒了我可不扶你,自己滚回去好了!” 马无贼嘿嘿一笑,道:“本人没别的爱好,除了喜欢抓贼,就喜欢喝点小酒。”他仰头望着众星拱月的夜空,神色悠然道,“如果找不到诸葛先生,我们不妨再回去喝几杯,明月伴美酒,如果再请樊三娘为我们起舞助兴,那真是……啧啧。” 妙清哼了一声,道:“要去你自己去,少在这祸害别人!” 马无贼正想顶回去,逸清尘早看出两人不对路,生怕会节外生枝,打岔道:“马大哥,我看你一直赤手空拳,这里正好有一家武器店,不进去挑几件?” 马无贼往店内眼花缭乱的兵器上看了一眼,摇头道:“这些刀枪剑戟我用不顺手,再说,我有兵器,只是没拿出来罢了。” 妙清道:“这家店铺看起来虽然破败,但未必肯卖三文钱的兵器。” “你!” 马无贼喝多了酒,又被妙清嘲讽,整张脸胀得又大又红,攥着拳头瞪着妙清,但妙清转头望着别处,根本不搭理他,马无贼咬着牙,心想:“总不能趁她不备,上去打她一顿吧,算了,好男不跟女斗!”哼了一声,转头也望向别处。 这两人水火不相容,云天行夹在中间也是无可奈何,只好陪钟婉笙到附近的摊位上挑选饰品。 就在这时,忽听“嘭”的一声,武器店的门板突然飞到了大街上,惊得附近的人四下逃窜。 云天行转头看去,只见温如玉从店内倒掠出来,剑已出鞘,似乎正在与人打斗,在他出来后,又有两人从店内飞掠出来,一个白衣人戴着白色的长舌鬼脸面具,手举哭丧棒;另一个黑衣人戴着黑色的长舌鬼脸面具,手里拿着一对判官笔,像极了阴间的黑白无常。 “温如玉,那日你在我屁股上刺了一剑,今日我便用着对阴阳判官笔,在你身上戳一百个窟窿!” “这温如玉是云隐门未来的掌门人,我们若将他给绑了,让云隐门拿黄金美玉来赎,那岂不是要发大财!” 第一百八十二章 黑白二鬼 “先让我戳一百个窟窿!” “先换金子!” “你们两个败类,不如先将我拿下,再慢慢商议不迟!” 钟婉笙望着温如玉的两个对手,忽然失声大叫:“阴阳二圣!” 其实不用喊,众人都已经认出来了,这两人的打扮想不让人认出来都难。 妙清和逸清尘在阴阳二圣出现的那一刻,就马上加入了战团。 云天行看着阴阳二圣,仍站在原地发愣,当初他中了这两人的金蛇蛊毒,险些丧命,那还是不久之前的事,想不到他们也来到了天机城,真可谓是冤家路窄。 “嘿,又来了两个!” “温如玉,想不到你还带着帮手。” “你们两个打一个,还不许我有帮手了?” “这两个就是臭名昭着的黑白二鬼?” “嘿,他竟然叫我们‘黑白二鬼’,咦,这声音……还有香气……老白,这个用拂尘的是女人!” “管他是男是女,活捉温如玉,其他人一并杀了!” “不成,不成,男的杀了,女的带走!” “你们两个武林败类,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看剑!”逸清尘听说菅无生在落梅山庄公开抢人的事,对他尤为恼怒,这一见面就冲他杀来。 菅无生两支判官笔使得虎虎生风,硬拼逸清尘的剑招,还得时刻提防温如玉从旁偷袭。 冯必死是由妙清主攻,温如玉在旁侧攻。 冯必死和菅无生心头都有些恼怒,这温如玉也真是可恶,不来正面硬碰硬,跑两人中间去捣乱,这边刺一剑,那边打一掌,搞得两人谁也不敢全力出手,还得时刻提防他,硬是将三人变成了四人,不得不说,这种手段真是高明。 五个人打成一团,好事之人逐渐涌来,原本川流不息的街道,如今已被堵得水泄不通,街道两端站满了人,中间为五人留出足够大的场地。 某个爱出风头的人想突显自己的与众不同,靠得比较近,结果被菅无生的判官笔穿颈而过,自那之后,再也没有哪个人敢比其他人多往前站一步,都在相互拥挤中不断向后退缩。 毕竟这五人在江湖上都大有来头,那破坏力自然不是一般的寻常匪徒能比的,万一再来个剑走偏锋,搞不好会跟地上那具尸体结伴上路。 没人会嫌自己活得太久,而且能来到这里的人绝对没有傻子,这五人武功是高是低,一眼就看得出,其中不乏有一些见多识广的人,单凭武功路数也能将五人的身份猜个八九不离十。 云天行和钟婉笙站在圈外,见阴阳二圣与温如玉等三人斗得难解难分,不禁暗自吃惊,对钟婉笙说道:“那冯必死不是中了‘含笑九泉’吗,为何还活着?” “如果他发觉及时,可以用内力暂且压制毒素,防止毒素进一步扩散,至于他从何处获得解药,我就不知道了。” 钟婉笙见冯必死在进攻的同时又能闪躲自如,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心中不由疑窦丛生。 马无贼来到云天行身旁,道:“这两个就是江湖上传的‘逢必死,见无生’?” 云天行点了点头。 马无贼抚摸着下巴,密切关注着场内战局,忽然道:“这俩人偷不偷东西?” 云天行愣了愣,钟婉笙抢着说道:“偷!一个偷钱财,一个偷女人!简直就是天底下最招人恨的盗贼!” 云天行这才明白过来,不住点头称是。 马无贼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云天行见他还站在原地,皱眉道:“马大哥,你不去帮忙?” “那道姑三番两次来惹我,不让她吃点苦头怎么成。”马无贼交叉双手,抱在胸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阿笙,你呆在这里,我去帮忙。”说着,拔剑冲了上去。 “嘿,又来了一个!” 菅无生用判官笔挡掉温如玉刺来的剑,斜瞥着云天行正提剑向他冲来。 钟婉笙取出三枚蝎尾针,扣在手心,在外围不停走动着,她在寻找机会,但六个人边打边动,乱成一团,实在没有太好的机会,如果强行发射暗器,搞不好会误伤己方,反让对方有机可趁,因此她虽然着急,也不敢贸然出手。 冯必死被妙清用拂尘扫中左袖,万缕银丝犹如张口长蛇一般,顿时扯下他半截衣袖,就连手臂上都留下了几缕细痕,正在缓缓渗出血水。 “该死的穷道士!” 冯必死低声咒骂了一句,在他们三人手里都没讨到便宜,现在又来了一个,顿觉捉襟见肘,挨了这一下恐怕还只是个开始,果然,菅无生在手忙脚乱中也被逸清尘刺了一剑,好在他警觉性够高,这一剑只刺破了一点皮肉,但最让他受不了的是,这一剑竟然又刺在了屁股上! “你们云隐门的人都喜欢刺人屁股吗,他奶奶的,要不要脸!”菅无生这下真怒了,边打边骂,惹得周围人群放声大笑。 “他刺你屁股,说明你的屁股很有诱惑力,又翘又挺,值得一刺,看你师兄那屁股,又扁又平,给我一百两我都不会去看上一眼!”说话的是马无贼,在众人都入场后,他再不出场,那就太不够意思了。 阴阳二圣向来喜欢攀比争斗,哪怕是屁股挺翘与否,也丝毫不肯让步,冯必死见马无贼一上场就搞人身攻击,心中恼怒不已,当即避过妙清和云天行同时攻来的招数,举起哭丧棒往马无贼头顶打去。 “哪来的马脸怪物,说话跟放屁一样,吃我一棒!” 冯必死刚刚脱离战圈,钟婉笙立刻捕捉到了这个绝妙的时机,右手一扬,“嗖嗖嗖”,三枚暗器划破夜空,直射向他身体三处要害。 “蝎尾针?!” 冯必死也是用毒之人,这等暗器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刚纵起身来,对方暗器就来了,他不得不佩服这人发暗器的时机,他挥起哭丧棒,打掉两枚暗器,顺势凌空翻了一个跟头,“嗤”的一声,暗器冲破他衣摆,飞了出去,如此才勉强避开三枚暗器。 第一百八十三章 暗中相助 “好险!” 冯必死双脚落地,也顾不得马无贼,先向暗器飞来的方向望了一眼,只见那人戴着面具在外围走动,从他所发暗器来看,无疑又是一个九幽谷的人! 几个月前在长安,他便被一个九幽谷的人害得险些丧命,直到现在心中的惧意仍未消减,大抵有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感觉,而且他发现对方人越来越多,再打下去恐绝对要吃亏,当即大喊道:“老黑,快走!” “走你个大头鬼!你看我现在能走吗!” 菅无生早想走了,在冯必死脱离战圈后,温如玉等人不去追他,反而将自己给围拢起来,四个打一个,而且这四人都非泛泛之辈,菅无生知道对方想逐个击破,心头又恼又恨,一直咬牙硬撑,这才不一会,肩头挨了一剑,腰间也被拂尘扫了一记。 “我来助你!”冯必死调头往回冲。 马无贼哪肯让他轻易走掉,纵身而起,向他扑了过去,喝道:“小贼,哪里逃!” 冯必死见对方飞扑过来,不由暗暗好笑,用哭丧棒回身戳去,一截金剑从白布条中窜出,猛刺向马无贼心口。 “呦,还藏了一剑,这可难不倒我!” “抓住了?!” 冯必死双目圆睁,这才发现马无贼手上多了一副黑手套,手套在月光和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色斑点,看不出材质,但至少也是一件珍宝。 “咦,你这剑好硬,掰不断啊。”马无贼握着金剑,用力往一边掰,也只是勉强将剑身曲成一定弧度,却始终掰不断。 “你再多试几次。”冯必死冷冷一笑,猛地挥起哭丧棒又朝马无贼打去。 马无贼怕他再冒出一柄金剑来,而且听说这阴阳二圣极擅用毒,也不敢托大,忙松开了手。 冯必死无意与他纠缠,用脚尖勾起身边一个摊位,向后方甩去,跟着又踢翻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借着这个时机,他已冲到妙清身后,一剑刺向她背心。 温如玉眼快手更快,反手一招将他金剑格开,呼的一掌向他面门打去,冯必死避而不接,温如玉怕他再去偷袭其他人,运起“逍遥游”轻功步法,缠身而上,剑掌齐发,冯必死避无可避,只好全力反击。 虽然少了温如玉,菅无生在妙清、逸清尘、云天行三人的狂攻之下,依旧占不到任何便宜,只能勉强自保,眼下冯必死又被温如玉缠住,脱不开身,没人来救自己,这样下去迟早落败。 菅无生灵机一动,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往街旁一个大红灯笼掷去,铜钱到处,灯笼内的烛火顿时熄灭,他如法炮制,在躲避三人进攻的同时,将近处二十几盏灯笼尽数打灭,远处灯火虽亮,但又照不到近处,他身穿黑衣,夜色无疑成了他最好的保护色。 但他没有想到,穿黑衣的可不止他一个,还有一个马无贼! 马无贼本来在绕着冯必死找机会,见菅无生打灭了灯火,立刻将矛头转向他,菅无生正在暗自得意,却没发现暗处正有一个黑影正在向他飞扑过来。 “什么东西?” 菅无生猛觉腰肢被人抱住,奈何又分不出手,只好听之任之,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不能动了。 “给我倒!”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菅无生打了个冷颤,忽然身子往后一仰,竟然头下脚上被人倒着竖了起来,来了个倒栽葱。 围观人群见此情景,不禁发出各种惊呼之声,竟然还有人在鼓掌,令菅无生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竟然看到一枚铜钱从人群中滚了出来,沿着凹凸不平的青石地面,一直滚到他面前,方才转了两圈,倒在地上。 这枚铜钱是他打灯笼用过的,不知那丢铜钱的人是何用意,跟着又有不少铜钱、碎银子从人群中抛了过来,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被人当成耍杂耍的工具了,而这钱就是他被人“倒栽葱”所赚得的收益。 菅无生呆住了,刚才他还在佩服自己机智无比,转眼间,竟成了别人眼中的笑柄,这落差不可谓不大。 马无贼将菅无生压在地下,道:“这赏钱我要八成,不过分吧?” 菅无生从一连串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忙喊道:“老白,快来救我!” 冯必死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在菅无生被摁倒以后,妙清和逸清尘又向冯必死攻去,云天行见马无贼一个人没问题,也去帮忙,又是四人围攻一个,冯必死身受轻伤,依然在苦苦支撑,但败局已定。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飞出一个弹丸,在飞到五人面前时,“崩”的一声,似乎是弹壳爆裂的声音,跟着便有一团浓雾在空中弥散开来,转眼间,浓雾已将五人包裹,而且以极快的速度向周围蔓延,就连不远处的马无贼和菅无生也已被浓雾吞没。 “快闪开,此雾有毒!”钟婉笙在旁大声喊叫。 围观群众一听雾气有毒,纷纷四下逃窜,云天行对她的话毫不怀疑,立刻飞身后撤,温如玉等人也都放弃对手,相继往雾外撤退。 浓雾扩散速度逐渐放缓,众人站在雾外不远处,温如玉见马无贼没在身边,忙朝雾中大喊:“马兄快出来!” 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地从雾中走来,现在已是深夜,而且近处又没有灯光照亮,直到那人走到近处,才认出是马无贼。 马无贼见到温如玉等人,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跟着双眼一闭,昏了过去,好在云天行及时上前将他掺住,不然准要摔在地上。 云天行道:“阿笙,这是什么毒,有没有解药?” 钟婉笙道:“其实,这雾气并没有毒,只会在短时间内让人浑身无力,丧失战斗力,如果不及时撤出来,等到吸入过多雾气,外面随便进来一个人就能将我们尽数杀死。” 众人一听,都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这天机城不比外面,居心叵测之人绝不在少数,乘人之危者更是大有人在,就连刚才打斗时,众人也都在提防围观人群,就好比在森林中与虎狼搏斗,周围那阴暗的灌木丛里指不定隐藏着什么凶兽。 第一百八十四章 老太婆 钟婉笙取出一枚清神醒脑的药丸,塞入马无贼口中,逸清尘往临街店铺内要了一碗水,给马无贼灌下去,没过多久,马无贼悠悠转醒,揉着脑袋说道:“好厉害的毒雾,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云天行他们虽然退得比较快,但也感觉到雾气带来的不适,在清风中站了一会,这种感觉才完全退去。 马无贼道:“刚才有人在我脸上踩了一脚,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玩意。”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雾气扰得心慌意乱,再加现在天色昏暗,倒没注意这些细枝末节,再往马无贼脸上细看时,果见他左边脸颊上印有半个脚印。 “定是那混蛋踩的,天煞的采花贼!”马无贼一边提着衣袖抹擦脚印,一边不停地咒骂。 “你应该庆幸他只是踩了你一脚,而不是在你身上戳几个窟窿。”妙清听他口吐脏言,心中不快,只好出言“安慰”。 马无贼倒是很识趣,立刻就闭上了嘴,因为她说得不错,如果菅无生真在他身上捅几个窟窿,他现在哪还有命在,一想到这,他又不舍得擦掉这半个脚印了。 雾气来势汹汹,消散起来也异常迅速,在马无贼清醒后没多久,那雾气便已消散殆尽,而在刚才交战的地点,没有一个人影。 逸清尘道:“阴阳二圣不见了!” 妙清道:“这两个恶贼作恶多端,谁会救他们?” 温如玉转头看向钟婉笙,道:“钟姑娘,你可知这毒雾来自哪里?” 钟婉笙摇了摇头,九幽谷虽为万毒至尊,而她学到的恐怕还没有十分之一,况且,江湖上奇人异士不少,毒药更是千奇百怪,就算是九幽谷谷主也未必知道天下所有的毒药,何况她呢。 逸清尘道:“他们走不远,我们再追下去,一定还能找到他们。” “算了,由他们去吧。” 温如玉仰头望着月亮,此时天色已晚,距离天亮最多不到两个时辰,阴阳二圣跑不跑不重要,见不到诸葛神机才是此行最大的失败,阴阳二圣再厉害,也只有两个人,相比四海盟,这两人也不过是海中的两条鲨鱼罢了。 众人离开这条街道,继续到处寻访,马无贼道:“温老弟,你见到那位武器的朋友了吗?” 温如玉摇了摇头,道:“他早已经离开了。” 马无贼见温如玉似有心事,也不好再问。 众人说话间就到了一条街的拐角处,温如玉低声道:“有人跟踪,你们继续走。” 众人都吃了一惊,但不敢表现得太过夸张,只好装模作样继续走,心里却都在想:“定是那阴阳二圣的帮手来了。” 刚过拐角,温如玉便闪身到暗处,贴着墙壁游到了房顶上。 这是一条宽巷,连接着大街,但巷子里并没有行人走动,众人刚拐入巷子不久,拐角处就探出一个头来,是一个满面皱纹,满头乱发的老太婆,她看着众人一直走到巷子中间,才从墙后走出来,拄着拐杖继续往前走。 “叮。” 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在老太婆身后响起,那老太婆猛然惊觉,忽然原地弹起,抡起拐杖往便身后打去,可那拐杖抡到一半,就被身后那人给抓住了。 “刚才你也在武器店那里吧,竟然一路跟到这里,真是辛苦。”温如玉左手抓着拐杖,右手中那清冷的长剑已抵在老太婆的咽喉。 老太婆一动不动,就连一句话也不敢说,因为有的人可以口吐暗器,这么近的距离,几乎很难射偏,温如玉向来是个极为谨慎的人,他也考虑到了这点,所以他的剑就恰恰抵在老太婆咽喉。 老太婆也明白,在他问话之前张口,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做出任何过激行为,这柄剑绝对会让她用生命来作为这一切的代价。 云天行等人又走了回来,见这老太婆弯腰驼背,老态尽显,刚才在跟阴阳二圣打斗时就见过她,只不过在天机城里越是打扮怪异的人越不容易让人怀疑,而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温如玉将剑锋后移半寸,道:“谁派你来的?” “温少侠,是我,你不会已经忘了吧。”这具衰败苍老的打扮下,竟然有一个清脆而又娇嫩的声音。 “是你。”温如玉皱起眉头,这声音他听过,这是“六月海棠”跟在樊三娘身后那女子的声音。“三娘派你来的?” “温少侠好记性,我叫小兰,正是三娘派我来的。”那老太婆缓缓揭下粘在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那张俏丽的脸庞。 温如玉放脱她的拐杖,还剑入鞘,道:“小兰姑娘既然是天机城里的人,为何还要扮成这样?” 小兰吐了吐舌头,笑道:“这样行动更方便,总没人会打我这个穷苦老太婆的主意吧,再说,虽然我是天机城里的人,但外面的人又不认识我,其实跟你们是一样的。” 温如玉笑道:“这倒也是。” 妙清道:“你为何要跟踪我们?” 小兰道:“三娘让我带你们到如意楼去。” “如意楼?”众人都对这个新词感到十分陌生。 “就是诸葛先生现在所在的地方。”小兰又将人皮面具粘回脸上,走到众人前面,“快走吧,都快天亮了。” 众人心头仍有疑问,但也不好再问,只能安静地跟在她后面。 小兰避过大街,专走阴暗的小巷,可能是因为她对各条街道的路况都比较熟悉,走了好久,都没有碰上一个强盗匪徒。 在小兰的带领下,众人走出小巷,又回到一条大街上,令人奇怪的是,这条街上不但空无一人,而且地上满是泥水,竟然是条土路,看起像是乡间刚下过雨的泥泞小路。 众人面面相觑,又不好说什么,只好不紧不慢地跟着,走在这条令人生厌的泥泞路上。 天机城的其他街道不比洛阳城里的差上多少,为何会有这样的道路,就像无人走过的山间小路,可街道两边还有院墙和闭门谢客的小店,实在令人费解。 第一百八十五章 如意楼 夜已深,月偏西。 一行人走在泥泞的街道上,几道长长的影子拖在泥水里,不停地晃动着。 温如玉忽然说道:“这应该是在兑位吧。” 云天行走在温如玉身旁,道:“什么对位?” “他说的是八卦中的兑位。”妙清解释道,“在五行八卦中,兑对应的正是山泽,跟这条泥泞的道路很像,这样说来,我们坐船的那几条街就是坎位,武器店那里就属火位,还有那几条阴风阵阵的大街就属巽位了。” 逸清尘接着说道:“烟花巷乃青楼汇聚之地,女流居多,属阴,算坤位。” 听到这里,云天行才恍然大悟,原来天机城内的街道排布都是按五行八卦来的,他曾听人说过,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等都是极为深奥难懂的奇门之学,三国时期诸葛孔明便是从中推演出八阵图,为蜀建国,与曹魏、东吴成三足鼎立之势,立下汗马功劳。 若说排兵布阵,以人为移动基点,那还相对容易,可云天行实在无法想象,这么大一座城池,要想按这些玄妙的东西来排街布巷,那会是何等恐怖的工程量。 听着身后众人的谈话,小兰脚步不停,说道:“温少侠洞若观火,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窥破天机城的布局,实在令人钦佩,就算不用我来带路,想必温少侠也能找到诸葛先生所在的位置吧。” 温如玉没有回答,仰头望着漫天星辰,心道:“八卦分区,星野择位,天机城,你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又拐进一条阴暗而又潮湿的深巷里,小兰的脚步忽然停了,她没有回头说话,就像忽然冻住一般,一动不动。 云天行四下望去,见这巷里空无一物,除了前方有一点若隐若现的淡黄光点,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叫出名字的东西。 “到了。” 小兰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她转过身来,道:“我只能带你们到这里了,前面就是如意楼,你们走过去就能看到,还有一件事,请你们不要说是三娘派人领你们来的。” “小兰姑娘放心。”温如玉顿了顿,“替我们谢谢三娘。” 小兰微微点头,绕开众人,走入暗影中。 如意楼,这名字美好而又充满韵味,听起来像一座妆点豪华奢靡的精美楼阁,但实际上却是一个又破又烂的门店,镶嵌在肮脏的围墙里,如果不是云天行在门店招牌上找到了“如意楼”这三个字,他们很可能以为找错了。 “百兵坊”的招牌是云天行见过最破最旧的,但“如意楼”的招牌还要比它破上十倍,单是“如意楼”这三个字,就让云天行打着灯笼找了好久,他毫不怀疑,如有让一个有视力障碍的人来找这三个快要融化进招牌里的字,无异于在一块纯色的石板上找出一朵花来。 “她不会耍我们吧?”马无贼抬手在门框上摸了一把,掌心立刻粘上了一层灰尘,虽然他的手本来就不怎么干净。 马无贼道:“这哪像是人住的地方,在巷子围墙上突然冒出这么一个门店,总觉得有些诡异,温老弟,我们还是回去吧。” “来都来了,不进去看一下怎么行,何况现在天快亮了。”温如玉走到门边,回头说道,“你们在外面等我,我先进去察看一下。” “我也去。”忙了大半夜,终于看到一点希望,云天行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如论如何都是要进去的。 钟婉笙、逸清尘、妙清也坚持要一起进去,马无贼摊了摊手,也不好再反对,他可不想独自被丢在这条连鬼都看不到的巷子里。 温如玉点了点头,推开店门,跨了进去,其他人紧跟着走入店内。 屋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忽然“吱呀”一声,门竟然自动关上了,马无贼道:“有鬼!” 钟婉笙马上抱住云天行的手臂,道:“天行哥哥,我怕。” 云天行道:“有我呢。” 温如玉紧握剑柄,道:“大家聚在一起,不要到处乱走,留意四周。” 话音刚落,右边墙壁上忽然闪过一点火光,火光渐渐变大变亮,竟然是一个火把,可这火把是谁点着的? 云天行能感觉到钟婉笙抓得更紧了,这种诡异的状况任谁见了都有点发毛,何况一个小姑娘。 借着火光,他看清这是一间客厅,但里面什么都没有,就连窗户都没有一个,除了墙上那个兀自燃烧的火把,可以说是空无一物。 屋里静得可怕,只有火把不断发出霹雳啪啦的声响,可能是因为火把受潮的缘故,云天行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但谁知呢,连火把都能自燃,还有什么不可能的?说不定这火把就是恶魔的化身,这噼啪声就是它的狞笑,仿佛是在嘲笑这几个即将迈入地狱大门的愚蠢的人类。 “看,火把下面有个拉环。”妙清的喊声将他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众人正借着火光四下张望,反倒没有注意火把下面,这时看去,火把下面果然有个拉环。 温如玉手按剑柄,缓缓走到跟前,用左手握住拉环,用力一拉,只听“轰隆”一声,不远处墙壁上转开一道暗门。 众人走到暗门前,见里面有一条暗道,在暗门打开的刹那,暗道里的火把都陆续点着了,然而暗道里一个人都没有。 从外面看,暗道并不是直的,如果想知道暗道的尽头有什么,恐怕只有进入一探究竟了。 马无贼道:“温老弟,不是我吓唬你,以我多年的断案经验来看,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不信你看那支没有点燃的火把,尤其注意火把的背面。” 温如玉眯起眼睛,望着暗道墙壁上那支唯一没有点燃的火把,在火把的背后有一个手指粗细的孔洞,显然,火源就是从这个孔洞里放出来的,如果火把燃起来,这个孔洞就被火焰遮住,这的确是一个很巧妙的设计。 温如玉想了一会儿,才突然说道:“你是说里面有机关?” 第一百八十六章 赤脚小仙 “我曾查过一件案子,在一个密室里见过类似的情况,墙后面的确有机关,这只火把没有被点燃,也正好印证了这一点,机关毕竟是机关,总会有出错的时候。” 马无贼一手托着下巴,目光中闪动着异样的神色,似乎回忆起一件极为难忘的事。 温如玉沉默不语。 马无贼接着说道:“这种点火的机关倒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怕里面有害人的陷阱,毕竟在这窄道里,前后一堵,根本无路可逃。” 妙清看着温如玉,柔声道:“要不,还是回去吧。” 逸清尘道:“是啊,师兄,如果真像马兄所说,那……” 云天行见众人犹豫不定,心想:“就算里面有机关,我也要闯上一闯,如果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这辈子恐怕都找不到九殿阎罗了。”他走到暗门边,道:“你们在这里等我,如果一个时辰内我还没有回来,你们就离开这里吧。” 钟婉笙道:“我跟你去。” “不行。”云天行的语气很强硬。 钟婉笙很委屈,噘着嘴都快要哭出来了,因为云天行从没有对她这样严厉过,这还是第一次。 温如玉道:“钟姑娘,你留在这里吧,我跟天行一起去。” 妙清道:“我也去,多一个人,少一分危险。”她虽然这样说,可她心里明白,如果真像马无贼说的那样,去多少人都一样。 “别争了,时间不多了,你们留在这里接应,如果我们一个时辰后还没有出来,你们立刻退出天机城!” 温如玉的语气不容置疑,妙清等人虽然很不情愿,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叮嘱他们小心。 温如玉点点头,当先进入暗道,云天行紧随其后,暗道果然不是直的,因为在两人进入后不久,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钟婉笙等人的视线之内。 这暗道看起来严密,却不知从哪里透进来的风,将一众火焰吹得摇摆不定,暗道也被照得忽明忽暗。 云天行紧跟在温如玉身后,目光不断在两边墙壁上来回转换着,除去这些火把,实在没什么能引人注意。 暗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长,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尽头,两人又来到一处相对空旷的场所,这里没有火把,借着暗道里的火光来看,这里应该也是一个过渡的地方,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 最令两人欣慰的是,这一路走来,并没有遇上任何机关陷阱,也没有觉察到任何怪异之处,就像走在一条普通的道路上一样。 “那里有个大门。” 温如玉抬手指着正对着暗道的方向,在那里的确有道门,而且还很大,只是隐在黑暗中,很容易让人忽视。 两人小心地走到门边,温如玉伸手推门,门没有上锁,他只是轻轻一推,大门便开了。 里面很黑,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股淡淡的煤烟味,云天行咽了口唾沫,紧紧跟在温如玉身后,走入黑暗之中。 “咣当!” 大门又自动关上了,相比前面,这里的关门的声似乎更为粗暴,还带起一阵夹杂着尘土气息的劲风。 “小心,有人!” 云天行突然叫了一声,因为他感受到了一阵极快的劲风,这劲风不是来自身后大门,而是来自身侧。 有人偷袭! 他在第一时间感知到了敌人的动向,但还没来得及闪躲,那劲风忽然停住了,就在这时,只听见一阵锁链摇晃的轻微声响,房顶上同是亮起十余个光点,光点渐渐扩大,周围的黑暗顿时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云天行仰头望去,只见屋顶上倒悬着十来个铁质灯架,上面各自有火光在闪动,灯架底盘很大,看起来十分沉重,其上系着一条垂直的铁链,像提花篮一样将灯架固定在屋顶上方。 可能是因为关门的缘故,这些锁链都在发出轻微的颤动,然而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云天行收回目光,往身侧看去,双眼一瞪,不由退了两步,果然有人偷袭,但这个人似乎已被温如玉制住了。 只见这人光头赤脚,身披麻布衣袍,单腿着地,另一腿踢向温如玉脖颈处,但被温如玉用剑鞘抵住了,其中一只拳头是向他打来的,但也被温如玉给截住了。 “阁下好手段,一人挡下我两招,佩服,佩服,你可以放手了。”那人似乎并不以偷袭为耻,笑呵呵地说道。 温如玉松开手,后撤一步,那偷袭之人笑了笑,双手合十,躬身行了一礼,温如玉微微点头,算是还礼。 在他弯腰时,云天行刻意看了他头顶,没有香疤,又看他满面油光的样子,应该不是和尚。 “赤脚小仙,你自诩拳脚无双,我看也不过如此,哈哈。” 说话的是一个抠脚大汉,他正坐在一根顶梁柱下,抬着一只脚,用手在扣脚趾缝里的脏泥,但凡喜欢抠脚的人,都喜欢把扣到的“战利品”凑到鼻子底下闻一闻,这位也不例外,他与别人不同的是,他不仅闻,他还吃。 云天行看到这一幕,险些吐出来,还好他曾经锻炼过憋呕,比这更恶心的他都见过,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如果钟婉笙和妙清在这里,她们两个一定会被恶心到吐的。 那被人称为赤脚小仙的人微微一笑,向那抠脚大汉一指,对温如玉道:“没被这位恶心到吧?” 温如玉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还好。”他素来喜爱洁净,见这抠脚大汉做这等令人作呕之事,哪有不想吐之理,好在他定力够好,才没表现得太过失态。 “怎么说话呢,我这‘青莲仙丸’乃绝世珍品,就是你想吃我还不给呢。”那抠脚大汉笑着又将一枚“战利品”丢进嘴里。 云天行忍无可忍,只能再忍,心道:“你这人好不要脸,当众抠脚也就罢了,还将泥丸往嘴里丢,恶心谁呢!这我也忍了,你竟然还给它起了一个这么有仙气的名字,你也不怕遭雷劈啊,天上神仙要是知道了,准要将你丢到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神奇木人 云天行在心里将这抠脚大汉骂了数遍,转过头去,不再看他,目光在周围四下游走,这才发现,原来这是在一个殿堂内,两旁有粗壮的顶梁柱,前方有一个三尺高的平台,上面有一个木人,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这间殿堂内除了温如玉和云天行,还有十多个人,以中为界,分在左右两侧,那赤脚小仙和抠脚大汉只是其中之二,这些人有的坐在台上,有的倚在柱旁,有的坐在地上,有的坐在椅上,有的直挺挺地站着,还有人缩在墙边阴暗角落里,总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姿势和位置,而且每个人都很怪。 最令云天行和温如玉惊讶的是,他们竟然在这十几个怪人中,发现了一个熟面孔,就是那个拉他们进天机城的老车夫。 那老者正蹲在地上,背靠顶梁柱,手里剥着麦粒不住往嘴里填,他是场内唯一一个对所有事都不关心的人,其他人都往这边看来,只有他没有,仿佛吃麦粒就是他现在唯一会做的事。 温如玉的目光依次从在场的十多人身上扫过,心道:“这些人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那老者用麦穗杀人,暗器造诣极高,这个赤脚小仙力气大得惊人。” 他将目光转向左边墙面,那里有一个凹坑,里面露出的青砖已被撞碎不少,从中隐约能辨出人体某些部位印在上面的痕迹,而且还有血迹,这个坑是被活人硬生生砸出来的,而出手的应该便是站在他身边这位笑眯眯的赤脚小仙。 温如玉毫不怀疑,如果他没有及时挡掉赤脚小仙的攻势,自己也会被砸到墙面上,或许会压碎几块青砖,或许会伤筋断骨,或许会一命呜呼,从赤脚小仙出手的力道来看,这里面并不带有任何慈悲之情。 温如玉又看向那抠脚大汉,乍一看那黑色泥丸的确像是从脚趾间扣出来的,而实际上,是他偷偷藏到手里的,以极快的手法,快到让他第一次都看走了眼,至于那所谓的“青莲仙丸”是毒还是药,那就不得而知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脚趾间的泥丸。 殿内陷入了沉寂,温如玉的警戒心也提高了极致,这些人每一个都是高手,如果同时对他发起攻击,那后果不堪设想。 火焰中不断发出“噼啪”声,一个个灯火铁架就像一座座囚牢,锁住了万千星火,而这些星火似乎受尽了百般虐待,总想从火焰牢笼中挣脱,但无一例外,都消散在了离牢笼不远处的虚无里。 云天行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压得喘不过气,往前走了一步,温如玉忽然拉住了他,道:“请问,哪位是诸葛先生?” 这个名字似乎很有魔力,在温如玉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每个人眼中都闪过一缕异样的光彩,转瞬即逝,但有一个人却未将那抹光芒敛去,那个人就缩在角落,而且是殿内最阴暗的那个角落。 温如玉向那人看过去,见他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靠在角落的墙上,在他背上背着一个长匣子,不知里面装着什么,在温如玉看过去时,他立刻垂下头,像是在闪躲他的窥探。 温如玉见他垂下头,也将目光移开了,但心里却在想:“此人眼中有着强烈的杀意,跟其他人都不同,他一定不是诸葛神机,但他要杀谁?” 虽然只是瞬间一瞥,温如玉却将那冰冷彻骨的眼神记在了心里,他再次核对其他人的目光,再也找不出那样一双冰冷的眼睛,他又向那人瞥了一眼,那人似乎发现了他的“特别关照”后,再也不肯抬头了。 “能发出那样冰冷彻骨的杀意,此人绝对有着不俗的实力,甚至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强,他会是谁?为何要隐藏在这些人当中?” 温如玉紧紧握着剑鞘,手心里也已出了冷汗,不管那人的目标是不是他,既然来了,他便不会退缩,清了清嗓子,又道:“请问,哪位是诸葛先生?” 就在温如玉以为这次问话又要以沉默作答时,一个令人意外而又惊喜的声音忽然在殿内响起。 “你找我?” 惊喜并没有持续太久,温如玉和云天行都愣住了,因为答话的竟然是台上那个木人,他们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摆设,也没多瞧上几眼,谁想那里面竟然藏着一个人! “阁下可是诸葛先生?”温如玉缓过神来,恭敬问道。 “吱呀——” 那木人脑袋慢悠悠地转了半圈,云天行这才发现,原来那木人也有一双眼睛——其实只是两个洞,而在那两个洞的后面,却隐藏着一双货真价实的眼睛。 “只转头,不转身子,这是什么邪法,难道诸葛神机是一个机关人?” 云天行实在不敢往下想了,今天晚上他见到太多匪夷所思的事,一遇到难以用常理来解释的事,他就开始胡思乱想,再这么继续下去,迟早变成疯子,他甩了甩头,想把这种想法甩出脑海。 赤脚小仙见云天行不住摇头,笑道:“他便是诸葛先生。” 云天行当然知道他就是诸葛神机,赤脚小仙虽然误会了他的意思,但人家也是好心提醒,他微微点头,聊表谢意。 “你们为四海盟而来?”木人里又传出那个声音。 “正是。”温如玉道,“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很多人都来问我他们在‘江湖名人榜’中的排名,你为何不问?” 温如玉道:“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会害人性命,所以我不问。” “此话怎讲?” 温如玉道:“想知道排名的人,一定会去挑战排在他上面的人,挑战榜上有名的人,输了结局可能会很惨,如果侥幸赢了,他还会继续挑战排名更高的人,直到他输为止,如果不是天下第一,排名这种东西,还是不要盲目追求为好。” “有目标是好事。” 温如玉笑道:“如果这个目标会要人命,那就是坏事了。” “江湖人千千万,能让我由衷钦佩的并不多,你算一个,而且是最年轻的一个,看来,江湖上对你的评价还是有些偏低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你言我语 温如玉仔细揣摩话中含义,忽然握剑的手又紧了一分,道:“先生知道我是谁?” “别忘了,这可是我的地盘。” 温如玉沉默不语,心道:“难道是三娘将我的身份告诉他了?不对,他早知道我会来,不是三娘告诉的他,而是他告诉的三娘,不然她怎么可能认出我,不过,是在哪里被看穿的?” “你不必在这种事情上劳心费神,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先生真是料事如神,就连我的心思都说得一点不差。”温如玉笑了笑,忽然想起天就快要亮了,前面浪费太多时间,当即收起笑容,直接问道,“先生可否告诉我关于四海盟的消息?” 诸葛神机沉默了,沉默的时长足以让人以为他睡着了,但他没有睡,因为孔洞后的那双眼睛一直在眨。 诸葛神机长长舒了口气,道:“关于四海盟,我知道的你都已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未必知道,时间不早了,请回吧。” 这算什么回答? 温如玉皱起眉头,道:“先生既然知道我是谁,更应该告诉我才是。” “正因为我知道你是谁,所以才不会告诉你。” 温如玉道:“先生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走了。” 赤脚小仙走到温如玉面前,笑眯眯地说道:“老大说你们该走了,你们就该走了,不然我就该送你们走了。” 他的话很绕,也很好笑,但温如玉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木人,朗声道:“道德经云‘治大国若烹小鲜’,忌的便是勤搅妄动,多翻易烂这个道理,先生不会不懂吧?” “放肆!”右侧一位背倚顶梁柱的男子冷冷说道,“诸葛先生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道,哪需你来教诲!” 温如玉见此人长发如瀑,半遮颜面,双手交错抱胸,怀里斜躺着一柄剑,那斜睨的目光中尽是冷傲之色,想来是一位用剑高手,而且跟某个人很像。 “阁下是?” “封喉剑,于生。” 这个名字温如玉并不陌生,不但不陌生,他还曾与这人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当时他看到了于生,于生却没有看到他。 那还是五年前的事,当时他去凉州办事,听说郊外来了一批马贼,烧杀抢掠,攻击进城的百姓,他趁夜出城查探,恰好撞见一群马贼正围着一个人,而这个人便是于生,在他打算出手救援时,却发现马贼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全都死在了于生的剑下,等于生走后,他过去查验尸体,无一例外,每人喉咙上都中了一剑,这一剑不深也不浅,刚好要人命,自那时起,他便记住了这个名字。 江湖上不争名图利的人很多,于生算一个,他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名气,但他的剑却比很多有名的人还要快,还要准,一剑封喉,而且只需一剑。 温如玉仔细打量着这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他还跟过去一样,华丽的锦服,干净而又整洁,不染一丝尘埃,更没有半点褶皱,尤其是他那双手,比女人的手还要苍白,根本不像一个活人该有的手,但他的确是个活人。 “你用剑,我也用剑,不如我们来比比看,看看是你的剑更快,还是我的剑更准。”于生说得很慢,但任谁都能听得出,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种狂热的兴奋,就连那双眼睛也被这种兴奋给点染了。 “哼。”一位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交叠玉腿的女子娇哼一声,“于生,老大可不许你随便杀人,你最好老老实实呆在那里,还有,收起你那副惹人烦的姿态。” 她满脸媚态,轻薄的衣料堪堪遮住她那含苞待放的娇体,一双白皙而又修长的玉腿,交叠笼罩在薄纱之下,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在牵动着惹人的薄纱,散发出若隐若现的诱惑,那如青葱般的纤长玉指,正隔着轻纱,在嫩如肌脂的玉腿上轻轻敲打着。 她缓缓抬起魅人的眸子,看了于生一眼,又补充了一句:“我最讨厌用长发遮脸的男人!” 这一媚态,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倾倒,甘愿拜倒在她那轻纱裙下,于生却只是冷冷一笑:“你讨不讨厌我的剑?” 那女子掩嘴一笑,并不答话,又转过那看似娇弱无骨的身子,痴痴地望向温如玉,打量了一会,娇声道:“这位公子长身玉立,气度非凡,可就偏偏戴着这么一副凶巴巴的面具,叫人家看了好生害怕,不然……不然……” 说到最后两个“不然”,她面露娇羞之色,若不是她那衣着打扮,定要将一干闺中少女给比下去了。 赤脚小仙说道:“玉楼春,这里可不是你找男人的地方。” 那抠脚大汉笑道:“春妹子,咱都这么久的交情了,你宁肯找这个外人,也不肯赏老哥这个脸,你是不是嫌我脏啊,是你就说啊,我洗还不行吗。” 玉楼春掩嘴娇笑,道:“你这抠脚的习惯不改,这辈子也甭想得到老娘的垂青!” 赤脚小仙笑道:“你让他不抠脚,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抠脚大汉深深叹了口气,道:“活该我孤独终老!” 这几人一人一句说个不停,其他人刚开始只是插几句,之后也跟着大谈特谈起来,似乎完全忽视了这两个外来人。 温如玉和云天行面面相觑,照这样下去,天亮他们都不会停下,可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温如玉看看木人,又看看这些人,忽然发现在这些人中,有两个竟然一直没有参与进去,一个是独自发呆的老车夫,另一个则是那身背长匣,躲在阴暗角落里的人。 这人从刚才低下头去,就没再抬起来过,温如玉一直在留神注意他,这人很怪,即使那老车夫不说话,但还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看其他人,可这人一点都不像这个群体里的人,对一切都显得毫不在意,最让人不放心的,还是他眼睛里透出的冰冷杀意。 第一百八十九章 错判杀机 圆圆的月亮高悬在万里高空,俯视着芸芸众生,然而,在这芸芸众生之中,也正有一女子在仰望着它,这女子在一条清冷的巷子里,在一间破旧的门店前,门店的招牌上还隐约能看到“如意楼”三个字。 这已经是钟婉笙第五次出来看月亮了,她现在没有赏月的心情,但她却一直在盯着月亮看,因为只有在盯着它看的时候,才不会发觉它在移动,妙清说她在自欺欺人,她却说:“别引诱我眨眼睛。” 妙清摇着头又回到内厅里,道:“还没出来吗?” 逸清尘摇了摇头,道:“没动静。” 马无贼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道:“刚梦到在那什么海棠,就被你们吵醒了,还没回来吗?” 妙清直接无视他。 逸清尘起初对他还算颇为客气,现在是越来越看不下去了,这种生死未卜的关头,他竟然能睡着,还打呼噜,简直没有人性! 马无贼自讨没趣,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又开始做美梦了。 …… “够了!” 那沉寂的木人终于说话了,他这一声近似于呼喝,原本嘈杂的殿堂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将目光落在木人上,只听他说道:“天快亮了,你们回去吧,我不会改变主意。” 温如玉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无用,无奈叹了口气。 “我也有问题想要请教诸葛先生。” 云天行等这个机会等得太久了,现在诸葛神机就在他面前,他觉得仿佛是在梦里,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难道我的答复还不够清楚吗?” 云天行道:“我要问其他问题。” “说来听听。” 云天行吸了一口气,道:“先生可知道九殿阎罗?” 木人又陷入了沉寂,过了好一会,才道:“不知道。” 云天行险些晕过去,他现在开始怀疑这木人里装的到底是不是诸葛神机了,大家都把他说得那么神,可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四海盟倒还可以理解,毕竟人家隐迹江湖十余载,知道的也没几个,可他连这个问题都答不上,他们岂不是白来了。 “你真是诸葛神机?”云天行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注意你的语气。”于生斜眼看着他,又跟了一句,“月圆之夜,我不想杀人。” 这于生好像很喜欢杀人,只要一会机会,他都要插上两句,要么威胁,要么约人家比斗,那眼神就像一只饿了十天的老虎,突然看到猎物一样。 老车夫忽然从柱旁站起来,弓着身子爬上石台,凑到木人边说起悄悄话。 这个木人的体型比一个正常男人还要大得多,那老车夫个子不高,站直了也够不到木人的头颅,勉强到胸膛位置,他将脸靠近木人的胸膛,就像一个孩子伏在母亲怀里说悄悄话一样。 老车夫说完,又回到柱子下面,蹲下身来,从衣兜里摸出一个麦穗,剥着麦粒往嘴里放,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既然老麦替你说清,我也不好再瞒你,你若真想知道,到我身边来。” 云天行又惊又喜,本想感谢那位老人家,可他一直低着头,根本不往这边看。 云天行刚要往前走,温如玉忽然拉住了他,冲他微微摇头,云天行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可事已至此,如果就这样回去,他就是死也不会甘心的。 “你不必多心,我还不至于沦落到对一个小辈暗下毒手,这是他的问题,我只说与他听。” 听到这句话,温如玉这才放手,不过仍用目光提醒云天行要小心。 云天行微微点头,向那木人走去,石台不高,他轻轻一纵就上去了,来到木人身边,学着老车夫的样子,将脸靠近木人胸口。 温如玉目光不断扫视场内众人,忽然发现,那身背长匣之人正紧盯着云天行,眼中的杀意毫不掩饰,温如玉脸色大变,好在有面具遮挡,他并没有表露出任何不安与躁动。 他强行压住内心的震动,又将周围的环境细致地看一遍,三面都是厚重的石墙,唯一的出路便是身后的大门。 大门又沉又重,而且只能向内张开,如果这十几人一拥而上,他根本没有闲暇去开门。大门周身还附有铁板,若要强行破门而出,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温如玉手心里已满是汗水,斜瞄着身背长匣之人,心道:“此人戾气太重,实力之强恐不在我之下,单是他一人,我便难以对付,如果这十多人一同拥上,怕是要殒命于此。” 他以极其细微的动作调转着剑柄所指的方向,好让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拔剑出鞘,这种看似细微的动作,在关键时刻,往往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云天行开始往回走了,温如玉握剑的手更紧了,就连呼吸声似乎都已停止。 云天行越来越近,温如玉右手缓缓摸向剑柄,他的动作很慢,因为他在等,等云天行走回来时,他将先发制人,将离他最近的赤脚小仙杀死。 云天行回来了,但温如玉没有动手,那准备抓剑的右手又缩了回去,因为他惊讶地发现,那身背长匣之人竟然还望着石台,目光里仍露有杀机,这人的目标根本不是云天行,而是诸葛神机! 这个发现并没有让温如玉轻松多少,诸葛神机虽然与他没有什么牵连,但如果诸葛神机死了,会是江湖一大损失,毕竟像他这样的人,很难再找出第二个。 “不要把我说给你的事告诉别人,谁都不行,好了,你们赶紧离开吧,天就要亮了。” 云天行抱了抱拳,道:“多谢先生。” 赤脚小仙为他们打开大门,两人刚走出来,“咣当”一声,厚重的大门又关上了。 温如玉高声吟道:“星危月陨,虎豹豺狼,长夜漫漫,百尔无知。” 突然他高声吟词,云天行大感奇怪,闷头琢磨了一会,没能琢磨出个所以然,等进入暗道,他才问道:“温大哥,你这四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有人要杀诸葛神机。” 第一百九十章 星危月陨 一听温如玉说有人要杀诸葛神机,云天行着实吃了一惊,停住脚步,急道:“那我们快回去告诉诸葛先生呀!” “走吧。”温如玉笑了笑,“我已经告诉他了。” 云天行挠了挠头,边走边说道:“你几时说了,我一直跟你在一起,可没听你提杀人的事。” “这四句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温如玉笑着解释道,“危星古有危险灾难之意,是北方玄武七宿之一,诸葛神机是天机城的主人,而且只有在月圆之夜出现,这月亮指的自然就是他,星危月陨便是说他有生命危险。” “这虎豹豺狼嘛,是借用《蜀道难》里的话,‘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是想告诉他要提防身边的人,因为想杀他的人就在那间屋里,而且是他身边的人。” 云天行听到这里,忽然笑道:“‘长夜漫漫,百尔无知’,温大哥,后两句你是故意调侃人家的吧。” 温如玉笑道:“谁让他不告诉我四海盟的消息了。” 云天行摇头苦笑,心道:“想不到温大哥也会这样捉弄人。” 在他的印象里,温如玉大概是一个神态庄重,不苟言笑的人,这样的一面他还从未见过,想来也是,像温如玉这样肩挑云隐,心怀天下的人,多少有些身不由己了,哪能像自己一样可以谈笑无拘,任意妄为。 一想到这,他不禁替温如玉感到难过,同行的两个人,历经艰难险阻,一个得到了回报,另一个却是空手而归,这其中滋味无以言说。 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有些事你努力过了,也许没有成功,但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因为有别人在同一条路上成功了。 云天行收回思绪,道:“温大哥,你这四句话太难懂了,诸葛先生他能懂吗?” 温如玉道:“别人或许不懂,他一定会懂,如果他不懂,他就不是真的诸葛神机,相比这个,我倒是怀疑这提醒根本就是多余的。” 云天行笑道:“如果他没发现有人想杀他,那他就不是真的诸葛神机。” 温如玉笑道:“聪明。” 两人说笑着走出暗道,钟婉笙、妙清、逸清尘顿时松了口气,在外面担惊受怕,可真不比进去里面的人差上多少。 温如玉环顾四周,道:“马兄他人呢?” 妙清一指墙角,一脸厌恶地说道:“嫌我们吵,躲那睡大觉去啦。” 温如玉眯眼一看,果见墙角里躺着一个人,这墙角离火把最远,马无贼又一身黑衣,如果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温如玉刚想去叫他起来,妙清立刻拉住了他,道:“别管他,让他继续在这里睡好了,我们走。” 温如玉向逸清尘使了个眼色,逸清尘气呼呼地走到墙角,轻轻踹了马无贼一脚。 马无贼翻了个身,抱住逸清尘的腿,不停用脸颊蹭来蹭去,嘴里还不停喃喃自语:“美人,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逸清尘双眼一瞪,又狠狠踹了三脚,拂袖而去。 马无贼惊醒,叫道:“谁踢我!” —— 在温如玉和云天行离开后,殿堂内又陷入了沉寂,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任何言语甚至是眼神上的交流。 老麦仍在剥着麦穗,剥完一个,再从口袋里拿一个,天知道他已经剥了多少,好似他的口袋里装着一整仓麦穗,永远都取不尽,吃不完。 于生垂着头,冷冷地看着这只即将攀上他鞋尖的黑蜘蛛,喃喃自语:“不知死活的东西!” 玉楼春正在把玩着过肩的青丝,缠在纤细的手指上,再看着它们转开,再缠上去,再转开…… 赤脚小仙正在琢磨温如玉出手的方式,为何能在黑暗中准确地接下他的招数。 那抠脚大汉自不必提了,抠脚是信仰。 其他人也都在做着自己的事,直到木人又开口说话,才打破原有的平静。 “黄宴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话音落下,赤脚小仙打开大门,当先离开,其他人也都陆续离开,没有人对他的话提出质疑,都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咣当”一声,厚重的大门又合上了,此时殿堂内只剩两人,一个便是躲在木人里的诸葛神机,另一个便是藏于暗影中的背匣人。 诸葛神机道:“你不是黄宴。” 那人道:“我的确不是。” 诸葛神机道:“他人呢?” 那人道:“死了。” 诸葛神机道:“你杀的?” 那人道:“我杀的。” 诸葛神机沉默半晌,语调中透着些许悲伤:“他是个好孩子。” 那人道:“他是不是好孩子我不知道,至少他不是个好对手。” 诸葛神机道:“他本不弱。” 那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双冰冷而又满含杀意的眸子,道:“他的确不弱,可惜他遇上了我。” 诸葛神机道:“杀了他的人,扮成他的样貌,还要模仿他往日的姿态,看来你的确下了不少功夫。” 那人沉默了良久,忽然道:“我很好奇,我自始至终都在极力模仿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你究竟是从何处看出我是伪装的?” 诸葛神机笑了笑,道:“看来你有一个会易容的朋友,而且我承认他的手段也很高明,至少瞒过了很多人,不过,他也只能帮你改变外貌,而认识一个人,凭的可不仅仅是外貌。” 那人道:“我一句话都没说。” “你的确很聪明,黄宴在这里一句话都不会说。”诸葛神机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你好像站得太靠里了一点。” 那人一愣,道:“什么意思?” “从这个位置,我原本只能看到挡在黄宴面前的柱子,而现在我却能看到你半张脸。” 那人的手忽然握得很紧,随后又缓缓松开,道:“单凭这点,恐怕还不足以看出我是假的吧。” “的确。”诸葛神机停了停,又道,“那就麻烦你转身看看后面的墙壁。” 第一百九十一章 江湖名人榜 那人转过身,盯着墙面搜寻了一会,忽然睁大了双眼,在他所站位置偏外一点的墙壁上,有一个浅浅的方形凹槽,那正是由他背后的长匣子留下的印痕,而且绝非一日之功,只有长年累月将长匣抵在此处,才能磨出如此清晰的凹槽。 他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黄宴生性严谨,绝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偏差,自他来到这里,一直站在那里,分毫不差,你以为单是装成他的样子就能瞒过我吗?” 那人如释重负,其实,假扮一个人很累的,不仅要尽量保持外形一致,就连性情神态也不能有丝毫马虎,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相比假扮一个人,他更愿意做自己,可谁不是呢? 既然已被发现,他也就没必要再装下去了,笑道:“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不。”诸葛神机反驳道,“是你低估了他。” 那人嘴角带起一丝轻蔑,道:“就凭这个微不足道的习惯?” “你以为这个习惯微不足道?”诸葛神机从不看轻任何人,即使只会种地的农夫在他眼里也有可取之处,擅取百家之长,他才会有今天的成就,这一点,他从未忘记。 那人道:“在我看来,太过严谨反倒不是好事,而他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诸葛神机道:“阁下的意见,恕我不敢苟同,黄宴之死,并非败在严谨,而在败在太年轻,当然,这只是对你而言。” 那人道:“看来你很器重他。” “当然,你身上背的千机匣,便是我送给他的,只可惜他还未完全掌握,否则……”诸葛神机又是一声叹息。 那人笑了笑,缓缓解开肩带,将长匣解下,从里面取出一柄剑,他溺爱地抚摸着剑身,缓缓道:“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的千机匣已经被我征用了。” 诸葛神机似乎并不恼怒,只是笑了笑,道:“你不仅有一位会易容的朋友,看来还有一位精通机关术的朋友,如果不是机关高手,绝对无法将匣里的东西完整取出,从这完好无损的空匣子来看,你这位朋友的机关造诣还不低。” 那人将空匣子合上,又背回背上,道:“他听到你这番夸赞,应该会很高兴,不知他见了你的头颅,会是怎样一副表情,我倒是有些期待了。” 诸葛神机道:“你很自信。” 那人道:“我向来如此。” 诸葛神机道:“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那人道:“我本来也想马上动手的,可我又突然想起几个问题要问你。” 诸葛神机道:“你要杀我,凭什么以为我会回答你?” 那人笑了笑,屈指在剑身一弹,“嗡”,剑身轻颤,发出清吟低鸣,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杀人的方式有很多,但在我眼里只有两种,一种让人死得很快,另一种让人死得很慢,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不会选第二种,作为即将杀你的人,我也不希望你选第二种,那样我会浪费很多时间的。” 诸葛神机沉默了,像是在思考,而那人似乎并不急于得到答案,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红色丝帕,丝帕上绣着一朵鲜艳的牡丹,花开正盛。他将长剑横在胸前,把手帕搭在剑上,轻轻地来回擦拭着,他擦得很轻,也很慢,好像生怕太过用力会将剑擦坏一样。 “你问吧。” 诸葛神机似乎已做出决定,那人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显然,诸葛神机的决定让他很满意,他并没有抬头,仍在轻轻擦拭着剑身,很轻,很慢。 “阁下编排江湖名人榜,不知排在第一位的是谁?” 任谁面对一个声称要杀自己的人,都不会太过轻松,何况这人还在你面前明目张胆地擦剑,但诸葛神机的语调中并没有太大的波澜,他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江湖之大,天地之广,岂是一榜所能据有?此榜只为我自娱自乐,本没想公之于外,怎奈交友不慎,偏偏将其泄露出去,唉,一家之言,不听也罢。” 那人道:“你既已做出选择,何必再说这些多余的话,我这个人没什么耐性,只是我的剑还没有擦好。” 诸葛神机道:“一定要听?” 那人道:“一定要听。” 诸葛神机道:“我不会告诉你那人的名字,但我知道,你一定认识他……” 诸葛神机还未说完,那人嘴角就已露出笑容。诸葛神机也笑了,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我说的是谁了。” 那人微微点头,对于这个答案,他似乎并不意外,斜了木人一眼,又道:“排在第二位的是谁?” 诸葛神机沉默片刻,道:“一个疯子。” 那人低着头仍在擦剑,淡淡道:“疯子有很多。” 诸葛神机道:“能练成天下最强内功心法的疯子并不多。” 那人又笑了,这个解释已经过于详细,因为普天之下,能练成天下最强内功心法的人只有一个,即便不说疯子,他也已猜到是谁,不过,那人的确是个疯子,十足的疯子。 “排在第三位的又是谁?” 诸葛神机笑道:“你不会想让我从头说到尾吧?” 那人也笑了笑,道:“你也看到了,我擦剑很慢的。” 诸葛神机道:“接着说?” 那人道:“接着说。” 诸葛神机道:“排在第三位的是一位老人。” 那人道:“老人有很多。” 诸葛神机道:“天底下最老的人还有几个?” 那人擦剑的手忽然停了,这个问题任谁都能答得出,天底下最老的人当然只有一个,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前两个他都猜得到,而且很容易,可这一个他却怎么也想不到了,但这越发让他想知道答案,他凝目望着木人,道:“天底下最老的人当然只有一个,可这人是谁我却猜不到了。” 诸葛神机道:“敢问阁下今岁几何?” 那人道:“三十又二。” 诸葛神机道:“如果我算得不错的话,那人的年岁应该是你的四倍,而且还要多。” 第一百九十二章 以命博名 “四……倍……还要多?!” 那人张大了嘴,就连擦剑的红手帕都已掉在了地上,心想:“我今年三十二,我的四倍便是一百二十八,还要多的话,那岂不是要一百三十岁往上?” 他震惊了一会,忽然又醒悟过来,他觉得诸葛神机在开他的玩笑,毕竟这个说法实在太荒诞了。 即便一个人能活到一百三十多岁,绝对也已油尽灯枯了,哪怕年轻时再厉害,现在也只能躺在床上虚数光阴罢了,如果这样的人还能在江湖名人榜上排到第三位,无论如何,他都是不信的。 他似乎有些恼怒了,道:“你在耍我?” 诸葛神机道:“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也不理外。” 那人弯腰捡起手帕,冷笑道:“一百三十多岁的人,在江湖名人榜上排第三位,你觉得谁会信?” 诸葛神机笑道:“我就会信。” 那人摇了摇头,抖掉手帕上的尘土,继续擦拭剑身,道:“你知道我是不信的。” 诸葛神机道:“信不信那是你的事,你让我说,我便说了,仅此而已。” 那人道:“他是谁,他在哪里?” 诸葛神机道:“这是两个问题。” 那人擦剑的手忽然停了,转眼望着木人,道:“你不肯说?” 诸葛神机道:“你问一个,我答一个,这样才合规矩。” 那人道:“这两者有区别?” 诸葛神机道:“当然有区别。” 那人笑了笑,又继续垂头擦剑,道:“他是谁,他在哪里?” 诸葛神机道:“到了这个年纪,他是谁,他在哪里,还重要吗?” 那人擦剑的手又停了片刻,随后又继续动了,的确,到了这个年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死去,能活到这个年纪本就是个奇迹,但他还是想知道。 “回答我的问题。”他的语气十分坚定。 诸葛神机叹了口气,道:“就算你用千万种方法折磨我,我也不会说的,能活到那种年纪的人,一定是受上天眷顾的,我不想惹怒神灵,不过,你放心,他早已不问世事,绝对不会阻碍你们的计划。” 那人擦剑的手又停了,这个答案他并不满意,恰好,他的剑已经擦完了,他将红手帕细心叠好,又放回怀里,道:“我擦剑一向很慢,不过,幸好有你陪我说说话,在这方面,你比其他人要好很多,他们只会临死反扑,就像一只野兽,根本不给你说话的机会,我讨厌这样的人,说句实话,我本不想杀你,但,你今天必须死。” 诸葛神机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那人道:“我还要向你问一个人。” 诸葛神机道:“谁?” 那人道:“叶孤鸾。” 诸葛神机沉默片刻,道:“你想问什么?” 那人道:“他在江湖名人榜上排名多少?” 诸葛神机道:“我还想再提醒你一次,这榜单只是我用来自娱的,其中很多江湖隐士并没有排进去,即便排进去的人,也未必就是他的真实实力,每个人每天都在变,根本没有绝对的排名,就算是一个武林高手,也可能栽在一个市井流氓手中,而且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不是吗?” 那人没有回答。 诸葛神机继续说道:“世人皆被虚名遮住了眼,然而又有几人能够超脱,以命博名,实在是愚蠢至极!” 那人笑了笑,但任谁都看得出,他这次的笑容代表他真的生气了。他拨转剑锋,道:“你最好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还有,不要再考验我的耐性。” 诸葛神机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叶孤鸾已死,直到最近才发现他还活着,十年之久,我很难给他一个公正的排名。” 那人道:“十年前他排第几?” 诸葛神机笑道:“阁下如果想向他挑战,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为好,以你现在的实力,连他十年前的排名都达不到!” 那人陷入了沉默,这本是一句令人极为难堪的话,但如果拿他与叶孤鸾来比较,这反倒是对他的一种认可,他缓缓握紧剑柄,道:“他很强?” 诸葛神机道:“很强。” “最后一个问题。”那人脸上闪过一丝冷意,“刚才提醒你小心的那人是谁?” “不必他提醒,我早已知道你不是黄宴。”诸葛神机沉默了一会,忽然叹了口气,“你不用逼我,我是不会说的,而且我并没有告诉他任何有关四海盟的消息,你没必要再找他的麻烦。” 那人冷冷道:“最后的机会,我劝你珍惜。” 诸葛神机道:“早死晚死都是死,何必再拉上一些无辜的人,你问了我这么多,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就当是对我这个将死之人最后一点怜悯吧。” 那人道:“你问,但我不一定会回答。” 诸葛神机道:“你对待将死之人,很不友好。” 那人道:“他们都这么说。” 诸葛神机笑了笑,道:“你是‘蜃楼’中的哪一位?” 那人缓缓睁大眼睛,嘴角又现出一丝笑意,道:“连‘蜃楼’都知道,看来,你是非死不可了!” 诸葛神机道:“你可以杀我,但我想知道,在我临死前,陪我说话的人到底是谁,至少阎王爷问起来,我也好有个交代,不是吗?” 那人笑了笑,道:“活着人的却在为死后做打算,这真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也罢,让你死个明白,你可以叫我酉君。” 诸葛神机笑道:“‘酉’只是一个代号,我想知道你的名字,阎王爷可不认代号,你总不能让我说,我是被一个姓酉名君的人给杀了吧。算了,你不说也罢,你们蜃楼行事隐秘,我看四海盟也只不过是你们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那人道:“你的话太多了。” 诸葛神机笑了笑,道:“我的话的确很多,因为我很高兴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哦?”那人露出惊讶的神情,“我很不理解,竟然还有人会为自己的死而高兴?” 诸葛神机道:“如果你马上就要死了,难道你不会高兴?”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利剑快剑 那人道:“我不会死,至少现在不会。” 诸葛神机笑道:“命由天定,你凭什么知道今天你不会死?” 那人道:“凭我手里这柄剑。” 诸葛神机道:“弄影的确是一柄好剑,但还不足以逆改天命。” 那人惊讶的神色更浓了,道:“你知道‘弄影’?” 诸葛神机道:“弄影剑,百炼玄铁打造,身长三尺四寸,剑身有两道血槽,长约两尺七寸,吹毛断发,削铁如泥,若以利剑品评,弄影绝对可以排在前列。” 那人忽然笑了,道:“诸葛先生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不过,你好像还漏了一点。” “哦?漏了哪……” 一道寒芒忽从暗影中飞射而出,梁下灯火瞬间灭了三团,那道影子快如闪电,不,比闪电还要快!诸葛神机的话只说到一半,便已戛然而止。 那人直身立在台前,斜剑指地,刺眼的血水正顺着血槽,流到剑尖,再与地面连起一道血线。 血线初时粗,渐来细,随后又如雨落珠帘,一滴接着一滴。 那人嘴角微微扬起,忽听“咚”的一声,木人的脑袋与身体分离,掉在了石台上,又滚到了石台下,一连两次跌撞,原本藏在木人头颅里的那颗人头也滚了出来,停在那人脚边。 那人紧紧盯着脚下这颗头颅,道:“你还漏了一点,弄影不仅是一柄利剑,还是一柄快剑,我希望现在说出来还不算太迟。” 沉默了一会,他又补充了一句:“哦,我倒是忘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那几盏摇摇欲灭的灯火此时终于恢复平静,剑上的血水也已滴落干净,唯有那屹立不倒的木人还在不断往外翻涌血水。 那人从头颅上收回目光,又从怀里摸出那块绣有牡丹的红手帕,轻轻地擦拭着剑上的血迹,很慢,很慢。 血水与红手帕本就是一个颜色,在手帕的擦拭下,剑上残余的血迹不见了,仿佛都已完全转移到了那块红手帕上,这不禁让人怀疑,难道这条手帕是用鲜血染红的吗? 他轻轻将沾血的手帕叠好,小心地放入怀中,就像一个母亲拥着自己的孩子入怀一样。 剑擦好了,很光,很亮,弑血后的弄影仿佛比以前更多了一分光泽,他宠溺地抚摸着剑身,眼中的冰冷已被柔情占有,看来他真的很喜欢这柄剑,当然,他也很喜欢那条手帕。 他解下背上长匣,小心地将弄影放进去,这个长匣里已塞满了绒毛,唯一的空闲便是弄影的居所了。 他背好长匣,缓缓往门边走去,在左手摸上开门的铁闩时,他的身体忽然僵住了,随即回身奔向木人,他纵身跃起,一脚将木人踢飞,里面掉出一具无头尸体。 而在木人下面则露出一个洞,一个足够让任何成年男子通过的洞,他纵身跳下洞去,他呆住了,这里面竟然还有通道,不是一条,而是八条! 八条通道分别通往八个方向,每一条都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恐怕只有目的地了。 “诸葛神机,你留给我的惊喜太多了!” —— 云天行等人回到洛阳城时东方刚露出鱼肚白,等他们回到驿云别馆时,天已经大亮了。 众人刚从天机城回来,心神俱疲,本想好好休整一番,不想竟然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常笑之不见了! 温如玉得知此消息,连早饭都顾不上,赶紧召集大家来商议对策。 此时大厅内坐满了人,没座的便站在一边,云天行心里惦记着九殿阎罗的事,钟婉笙对四海盟的事又不甚关系,两人不好直接离开,虽然来得早,但仍选坐在最下首,看着众人议论纷纷。 “于师弟,到底怎么回事?” 温如玉脸色并不好看,没能从诸葛神机那里得到四海盟的消息,常笑之又不见了,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将四海盟一举拉住水面,可偏偏线断网破,又让它沉入海中,这无异于纵龙入海,后患无穷。 于道周叹了口气,道:“还是让孟平师弟来说吧。” 孟平挠了挠头,道:“昨夜我与三位师弟看守常笑之,到了半夜也不知怎的,我们就稀里糊涂地晕过去了,等醒来的时候,常笑之他人就不见了,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逸清尘道:“看到可疑的人了吗?” 孟平摇了摇头,道:“一个人都没看到。” 温如玉道:“你们有没有受伤?” 孟平道:“没有,就是不知怎的就都晕过去了。” 马无贼插嘴道:“常笑之阴谋败露,按理说应该杀你们灭口,看来不是他自己逃了,而是有人将他救走了。” “我也这样想。”温如玉微微点头,“他被锁链捆得那般结实,就算他有办法迷晕你们,也无法自己挣开锁链。” 于道周道:“此事说来奇怪,柴房那里有他们四个,其他地方也都有人在暗中把守,我都问过了,都说没见到任何外人进出,可常笑之就这么没了,真是活见鬼了!” 温如玉沉吟片刻,道:“如今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再想抓到他,恐怕很难了。” 逸清尘突然道:“他们会不会还躲在别馆内?” 温如玉神色郑重,道:“逸师弟,你立刻带人再去搜一遍,任何地方都不能放过。” 逸清尘立刻带于道周、孟平他们再去别馆内搜,虽说此事怪不得孟平他们,但人毕竟是在他们面前丢的,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现在正是将功补过的机会,但愿能将常笑之给搜出来。 妙清道:“既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常笑之救出来,自然也有办法逃出去,何必还要留在这里。” “能避过这么多人的耳目,也不是件容易事。”温如玉道,“还是等逸师弟他们回来,再行商议吧。” 别馆内云隐门弟子不少,半个多时辰,逸清尘便回来了,但搜寻的结果却让人心情更加沉重了。 “能藏人的地方都搜遍了,没找到。”逸清尘道。 “狗窝里也找了,没有。”孟平补充道。 第一百九十四章 妃子荔枝 “看来是真逃出去了。”温如玉道,“能从这天罗地网中悄无声息地将人救走,看来对方也是有备而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我们去了天机城再动手,真让人怀疑。” 马无贼站起身来,道:“我先回衙门了,也好让他们帮忙留个神,青楼酒楼这些地方可最容易藏匿罪犯,我先派人去查查,你们继续。”说罢,便甩着袖子离开了。 云天行望着马无贼的背影,嘀咕道:“我看只是你单纯想去吧。” 马无贼离开后,众人也都各自回去了,温如玉安排了不少人去外面打听消息,他自己也出去了,只是没说去了哪里。 云天行和钟婉笙随便吃了些早饭,又到街上去了,一来帮忙打听消息,二来也是为了更好地回归正常生活,毕竟刚从天机城那种地方出来,心境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一些观念束缚也被打得支离破碎,现在需要好好将其拼凑起来了。 在天机城里你可以随便杀人,只要你有实力,谁都管不了你,可在这里,你若是无缘无故在大街上拿刀砍人,那些平素喜好行侠仗义的侠客们就不会袖手旁观了,若是波及到美女佳人,那后果更是极其严重,搞不好会变成街上公敌,除去那些侠客不说,一干单身汉们也会举着菜刀找你拼命。 这个暂且不说,扰乱社会治安,当街砍人,官差们也不会放过你,搞不好还得请画师为你画像,张贴在全城最醒目的公告栏上,供各位过往商客欣赏你的尊荣,除了接受各位手挎菜篮的大娘的闲言碎语外,搞不好还得吃上几口浓痰,毕竟大家对这种人都是极为痛恨的。 云天行在大街上慢悠悠地走着,看着来去匆匆的人群,心里反倒有种踏实感,在天机城里用芒刺在背,寝食难安来形容并不为过,指不定就从旁边跳出一个人来,刺你一剑,捅你一刀,他们一行六人,算是一个小队伍,好在没遇上这种事,但他却亲眼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天机城是一个充满诱惑而又容易让人沉沦的地方,有人一夜暴富,有人得到了绝世秘笈,有人体验了杀人的快感,有人得到了多位红颜的垂青,当然,也有人因此丧了命。 欲望是深渊,根本填不满,当你竭尽所能将欲望的胃口充大时,你会发现它已经变不回去了,所以,你会想方设法满足它,直到它大到能够将你自己吞噬,那些进到天机城里沉沦的人,就算回来了,也不会改变多少。 “天行哥哥,来,吃荔枝,我给你挑了个最大的。”钟婉笙捏着一个又红又大的荔枝在云天行眼前晃了晃。 云天行收回思绪,见阿笙臂弯里多了一个小竹篮,里面躺着几枝荔枝,每一枝上都结了十来个,个个粒大饱满。 云天行剥着荔枝,道:“哪来的?” “当然是买来的。”钟婉笙气鼓鼓地看着他。 “看你那哀怨的眼神,我就是问一下嘛。”云天行笑了笑,将去皮的荔枝丢入口中,汁水甘甜无比,可将这满身的热气驱逐干净了。 “好吃吧。”钟婉笙挎着竹篮,笑盈盈地看着他,“我最喜欢吃荔枝了,前几天我还在想呢,这几天跟方姐姐来逛街也没找到,想不到今天就有人卖了。” 云天行又摘了一颗荔枝,笑道:“你跟她来没人卖,跟我来就有人卖了,看来,我才是能让你吃上荔枝的人啊。” 钟婉笙脸上一红,用胳膊撞了他一下,嗔道:“不给你吃啦。” 云天行剥着荔枝,笑道:“等我们去昆仑山赏雪时,也带上点,一边赏雪,一边吃荔枝,饱了眼福,还解了嘴馋,到时候神仙都会羡慕我们的。” 钟婉笙听他说起昆仑山赏雪的事,心中微微感动,道:“荔枝虽然好吃,可保存起来太不容易了,常言道‘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四日色香味尽去’,这要带到昆仑山去,还不都烂掉了,神仙才不会羡慕呢。” “这倒也是。”云天行摇了摇头,“说起荔枝,我倒是想起杜牧有一句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听说‘妃子笑’这个品种就是由此而得名,也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钟婉笙认真道,“荔枝的品种有很多,各有各的特色,不过,只要是荔枝,我都喜欢。” 云天行笑道:“阿笙,你竟然跟杨贵妃有同样的爱好,你可得躲好了,可别让皇上挑进宫当了妃子。” 钟婉笙听到前面这句,心里正得意呢,忽听后面一转,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见云天行又伸手来摘荔枝,赶紧扭转身子,佯装生气,道:“就不给你吃。” 云天行抓了个空,笑了笑,道:“我是想帮你挎竹篮,你这样剥荔枝多累啊。” 钟婉笙转过身来,横了他一眼,道:“你就不会帮我剥吗?” 云天行四下看了看,道:“这人来人往的,让人看见了,多不好,来,来,我帮你挎竹篮。” 钟婉笙这才笑着将竹篮递给他,道:“可别吃光了,留点让方姐姐和仙姑她们也尝尝。” 云天行道:“你不提我倒是忘了,铁柱跟杨贵妃是同门啊。” 钟婉笙道:“什么同门?” 云天行道:“杨贵妃当过道士,铁柱也是道士,这不是同门是什么?” 钟婉笙扑哧一笑,道:“天行哥哥,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呀,这种事都能想到。” 云天行笑道:“这是事实啊,又不是我胡编乱造的,我帮铁柱找了个贵妃同门,你说她会不会感谢我?” 钟婉笙笑道:“她要是知道了,准又要打你。” 云天行一想起妙清挥舞拂尘的样子,不禁缩了缩脖子,心道:“让这样的女人做道士,简直就是对道门的大不敬啊。” 两人说笑着来到了一个广场上,广场十分开阔,中间围满了人,热闹非凡,却不知里面有什么?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大大达达 云天行和阿笙来到广场上,见一群人簇拥在那里,心下好奇,一起挤到了前排,见一个官差正在张贴告示,准确地说,是悬赏令,因为上面还带着画像。 那官差一边贴一边扯着嗓子喊,周围的人在他身后相互推挤,都在争抢着一睹重犯的“芳容”。 洛阳城里广场有很多,但只有这个广场上有告示牌,上面经常张贴一些告示、悬赏令之类,因此洛阳城里很多闲来无事的人都喜欢来这里凑热闹。 说话间,第一张悬赏令贴好了,云天行看着画像,见画中这人是个光头,粗粗的眉毛,生着络腮胡,脖子上戴着一串大珠子,看起来像个和尚。 画像下面有几行字:“鲁大大,三脚踢死关西县县太爷,行凶后,趁夜拔掉县衙外二十棵垂柳,打碎‘明镜高悬’的牌匾,扛走一个石狮子,导致衙门损失惨重,入不敷出,严重损害了衙门在百姓心中的形象,特以白银五百两悬赏此贼,凡包庇、知情不报者一律同罪处置。” 看完第一张悬赏令,云天行见钟婉笙在掩嘴偷笑,轻声问道:“笙妹,你笑什么?” 钟婉笙踮脚凑到他耳边,笑道:“这个鲁大大好过分啊,踢死人也就算了,趁夜拔了人家二十棵垂柳,还抗走一个石狮子,这人真有意思。” 云天行也笑了,他环顾四周,发现别人也都在笑,那官差听见有人在笑,转过身来,喝道:“笑什么笑,没见过就赶紧走开,别挡了别人。” 众人常来这里凑热闹,知道这官差是知府大人的三房的侄子的表舅的弟媳的哥哥家的表侄的儿子,与知府大人有亲戚,不好惹,只好乖乖闭嘴,看着他继续贴第二张悬赏令。 第二张悬赏令贴好了,云天行先往画像上看去,见这人皮肤黝黑,怒眉戟张,两眼瞪得滚圆,幸亏画像师没给他画上眼珠,不然真能吓坏不少人。 云天行又往下面的字迹上看去:“李达达,杀害关西县县太爷之子,畏罪潜逃,后又勾结匪人,劫走法场重犯,罪加一等,此人罪大恶极,不知悔改,后又陆续用斧头凶残地劈死四十头温顺的老虎,早已泯灭人性,丧尽天良,特以白银五百两悬赏此人,死活不论,提供可用线索者,一律重赏。” “鲁大大,李达达,这俩人的名字好怪……” 云天行在喃喃自语,不料声音有些大,被旁边一人听到了,那人笑道:“小兄弟,外来的吧,这俩人其实是一伙的,不知怎的,跟关西县县老爷结了仇,一同结伴去报复,将府衙闹得天昏地暗,抓了这些天也没抓着,这不看咱洛阳城人多热闹,就把悬赏令贴到这儿来了。” 那官差听着身后众人议论纷纷,其中言语中多有提到对县衙的不满,当即又转过身来,面带怒色,敲打着这两张悬赏令,喝道:“都看好了,凡是见到鲁大大、李达达,知情不报者,一律按同罪惩处,你们要是有人想包庇罪犯,那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 “还有,这两人凶残暴虐,毫无人性,连垂柳和石狮子都不放过,你们说这是人干的事吗?尤其是这个李达达,老虎啊,多么温顺的动物,四十头啊!还有良知吗?还有王法吗?还有人性吗?我的个亲娘咧,四十头啊!这可不是大白菜啊,四十条鲜活而又灵动的生命,多么温顺啊!” “还有这个鲁大大,简直不是人!你说你杀人就杀人,我的个亲娘咧,你拔人家柳树干啥?那对石狮子招你惹你了,捣碎一个,带走一个,这不是作孽吗!” “以后见了这俩人赶紧报官,只有官府能保护你们,哎,王大婶,你家种的垂柳便宜卖我呗,被他祸害了,一个钱也不值,还有张大爷,你发明的那个什么……机?” 一个拄着拐杖,浑身颤抖的老先生,说道:“爆……爆……爆……爆……爆……爆……米……米……米……米……米……米……米……花……花……” 那官差一拍手,叫道:“就是它,我出五百钱,万一被他们给捣碎了,一文钱你都拿不到。” 老先生面露感激之色,身体颤抖地更厉害了。 “赵二叔,你家姑娘嫁了没?要不咱们结个亲家?洛阳城里中心地段两套豪宅,一家五层酒楼,怎样,能配上你家姑娘了吧?” 一个破衣烂衫的扛锄大叔,呲牙笑道:“你这算啥,前两天,知府老爷六房她大表哥的内人娘家的弟媳的哥哥的二儿子还来找我提亲了,八套豪华住宅,两家大型客栈,听说汗血宝马都有两匹,我都没答应!” 那官差叹了口气,又将目光一转,满脸羞涩地说道:“孙大夫,我派俩人去你家守着,你看……你看以后……看病能不能给我便宜点?” “俩人哪够!”身板挺得笔直的孙大夫昂头说道,“那俩歹徒辣么凶残,又辣么没人性,少说也得派十个。” “就十个!”那官差满脸喜色,心想,“切,十个人就把你给打发了,看一场病的花费少说也能雇二十个人,你这老奸医还想讹我,哼,想得美。” 那官差转着脖子,不停在人群中搜索关键人物,每当有恶徒横空出世时,他总能趁机捞上一笔,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边上有一熟人,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忙凑过去,低声道:“二舅,大山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好着呢。”他二舅嘿嘿一笑,“就是前几天,听说上头要往山里修路,开发山区,我马上找人打点,这事儿已经压下来了,那满山的银矿可不能外人知道,等把山里的脉矿挖空了,你小子讨八个老婆都不成问题。” 那官差一听,脸上乐开了花,两人喜滋滋地说了一会,等他二舅人一走,那官差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环视场内,清了清嗓子,高喊道:“你们见到鲁大大和李达达一定要及时报官,只有知府大人才能庇护你们!” 第一百九十六章 采花小盗 那官差又将鲁大大和李达达的恶行重述一遍,才肯罢休,在他的谆谆教导下,众人频频点头,心中却暗暗下了决定:“以后见了鲁大大和李达达绝对不能往外说,不然这俩人上门报复,那还了得?!” 官差见众人已领会了他要旨,心中颇为得意,便转回身去,开始张贴第三张悬赏令,他一面贴一面说道:“关西县托我们抓鲁达达和李大大……” “是鲁大大和李达达。”一个啃着黄瓜的诚实的孩子纠正道。 那官差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又重新说道:“关西县托我们抓鲁大大和李大大……” “是鲁大大和李达达。”那个诚实的孩子咀嚼着黄瓜继续帮他纠正。 那官差回头瞪了他一眼,又重新说道:“关西县托我们抓鲁达达和李达达……” “是鲁大大和李达达。”那个孩子很有耐心,咬了口黄瓜,又帮他纠正了一遍。 官差走到孩子面前,将浆糊和悬赏令递到孩子面前,道:“来,来,来,你来贴……” 那孩子嘴里含着半块未经咀嚼黄瓜,愣愣地看着官差,连眼珠也不眨一下,仿佛完全石化了一般。 那官差看到他这副样子,准是吓傻了,拿过黄瓜来咬了一口,又放回孩子手里,这才得意洋洋地走回去,边贴边说道:“关西县只托我们抓前面这两个人,这个‘采花小盗’是我们洛阳城里的。” 第三张悬赏令还没有贴完,云天行便从这个位置看到了那人的画像,瘦脸山羊胡,画像上画的不是何太急是谁?! 何太急会采花,云天行一点都不意外,何太急没有离开洛阳,云天行倒是觉得挺新奇,他继续往下面的字迹上看去,刚看到开头三个字,云天行“噗”的一下,将刚吃下的荔枝连核带水吐了那官差一脸。 “采花小盗,云天行?!” 不仅云天行惊呆了,钟婉笙也惊呆了,两人怔怔地望着文字开头“云天行”三个大字,后面还跟着一连串触目惊心的罪行,这明显是栽赃嫁祸啊! “何太急,你竟敢顶着我的名字去采花!落在我手里,非阉了你不可!” 云天行咬牙切齿地盯着何太急的画像,不知那画像师有意还是无意,何太急的画像上竟然还带着微微的笑意,这在云天行看来,与嘲讽无异,仿佛何太急就站在他面前示威! “真是气煞我也!” 说这句话的不是云天行,而是那个被喷了一脸的官差,他从衣领里掏出一枚荔枝核仍在地上,跺了又跺,又用衣袖抹去脸上的荔枝汁水加口水,然后愤怒地揪起云天行的衣领,怒道:“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 “放手!”钟婉笙双眼狠狠瞪着官差。 那官差见阿笙生得美丽,心头一漾,竟然真的放了手,当他反应过来时,再想去抓云天行,又怕别人耻笑,心想:“这小姑娘生得好美,便宜这小子了,我何不跟他搭个关系,说不定……嘿嘿。” 那官差拍了拍云天行的肩头,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道:“兄弟怎么称呼?” 云天行刚从恼怒中醒悟过来,听见他问话,犹豫了半天,才道:“我姓何。” 钟婉笙扑哧一笑,那官差看了她一眼,不知她在笑什么,又转向云天行,笑道:“原来是何兄弟,在下胡彻,敢问何兄弟全名是什么?” 云天行抬头向署有自己姓名的通缉令看了一眼,咬了咬牙,道:“在下何不急。” 胡彻会心一笑,心道:“知道名字就好办了,再到户部查出他住所,后面事就水到渠成了。”他嘴上却说:“何兄相貌堂堂,仪表不凡,一看便是做大事之人,有朝一日富贵了,可别忘了我胡彻啊。” 云天行笑道:“胡彻兄廉洁奉公,体察民情,又敢于站在打击恶匪的第一线,不畏强暴,处处为百姓着想,实乃人民榜样,国之栋梁,今后必定大富大贵,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非胡彻兄所不能为也。” 胡彻一听,顿觉神清气爽,七窍大开,他本来还想打云天行的主意,哪知对方话语竟如此真诚,立刻握住云天行的双手,激动地说道:“何兄弟如此高抬,胡某何德何能!” 云天行玩心大起,紧紧握住胡彻双手,道:“胡兄可知我这‘不急’二字由来?” 胡彻道:“不知。” 云天行道:“胡兄德才兼备,远在我之上,有胡兄在前开路,我急又有何用?” “何不急!” 胡彻喃喃叨念着这个名字,猛然醒悟过来,双目闪着精光,紧紧盯着云天行,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他似乎早已哽咽,想说话又说不出来,两人就这样紧紧握着双手。 “呸!” “不要脸!” “真不要脸!” “这俩人太不要脸了!”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天将降大雷也,劈死此二人也!” “都让开,我跟他们拼了!” 钟婉笙见群情激奋,大有一拥而上的势头,忙将云天行从胡彻手里拽出来,退到后方,这才让刚刚激起的民愤有所缓解。 胡彻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见势头不好,心想必须赶紧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忙回到告示牌前,取下佩刀,敲打着“采花小盗”的悬赏令,高声念道:“云天行,你不是人!” 云天行一怔,半天才回过味来,心里暗暗跟了一句:“何太急,你不是人!” “我跟你们说,这采花小盗可真不讲道义,你说你采花就采花吧,抓走人家姑娘也就算了,我的个亲娘咧,你抓人家姑娘的老奶奶干啥?人家祖孙俩好好地坐在池塘边喂鱼,采花小盗从天而降,一脚一个将两侍女踢进池塘,带上祖孙俩飞奔出城,将老奶奶抛在城郊十里外,带着人家姑娘跑了。当我们赶到时,老奶奶一个人孤孤零零地坐在山头上,瑟瑟发抖,天还下着大雨,我的个亲娘咧,我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一幕。” 第一百九十七章 连环巴掌 人头攒头的广场上,胡彻那动情的讲述成功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采花小盗云天行身上,看着大家咬牙切齿的模样,云天行狠狠攥着拳头,恨不能将那张悬赏令瞪出火来。 “咱们走吧。”钟婉笙拉着他的衣角,想将他带离这是非之地。 云天行心想要走也要先将这悬赏令毁掉,不然这样下去,恐怕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云天行是采花贼了。 但胡彻依旧在高声呼喝,列数采花小盗的罪状,群情激奋的现在,别说毁掉悬赏令,他要敢唱一句反调,萝卜鸡蛋立刻就砸上身来。 胡彻凭借丰富的工作经验,瞬间将大家的愤怒引向最高峰,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走到云天行面前,笑道:“何兄弟,今晚我做东,请两位到小舍一叙,如何?” 云天行咬着牙,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不了,我们还有事。” 胡彻哪肯轻易放弃,见云天行神不守舍,还当他也被采花小盗的行迹惹怒了,于是又将矛头对准阿笙,笑道:“姑娘衣饰素净,却已如此动人,若再精心打扮一番,可教天下男儿饱受相思之苦了。” 钟婉笙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胡彻笑了笑,又道:“小人家中有几支上好的玉簪,我看姑娘戴上正合适,姑娘若不嫌弃,到小舍稍作,也好让小人略表心意。” 云天行实在听不下去了,这胡彻污蔑自己也就算了,竟然还想打阿笙的主意,是可忍孰不可忍,大手一挥,“啪”的一声,五个红手印缓缓在胡彻脸上浮现。 胡彻懵了,一手捂着泛红的面颊,怔怔地看着云天行,道:“何兄,你……你……” “有蚊子。”云天行露出真诚而又和善的笑容。 胡彻如释重负,笑道:“天热,正常,正常。” 钟婉笙在旁掩嘴直笑,胡彻看了她一眼,心中直痒,于是又开始数列家中珍宝奇物,与姑娘怎样怎样合适,话中大有想找一个女主人的意思,将家中珍宝数了一遍,见她仍未动容,又开始数列自己的权贵亲戚。 云天行咬了咬牙,抬起手来,“啪”的一声,又打了胡彻一个耳光,刚才那一耳光就已吸引了不少人,这一耳光打完,差不多全场人都往这边看了。 “又有蚊子?”胡彻心头微有怒气,无论谁在这种场合被打两个耳光,都不会太好受的。 “是苍蝇。”云天行面带微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胡彻沉着脸看了云天行两眼,转过头去,见阿笙笑得花枝乱颤,他脸上也绽开了笑容,心里甚至还想:“能换美人一笑,挨两巴掌又何妨。”于是又开始讲述自己那波澜壮阔的一生,企图用他那些非凡的经历来打动姑娘的心。 “啪。”又是一巴掌。 胡彻咬着牙,狠狠地瞪着云天行,一连挨了三个耳光,即使修养再好的人也按捺不住了,何况是在这种场合,何尝他还是这么优秀的人。 “这次又是什么?”胡彻冷冷说道。他虽然愤怒,但又不好彻底撕破脸皮,毕竟还没能虏获少女芳心,在这之前跟他朋友闹僵,绝不是明智的选择。 云天行笑道:“胡彻兄是不是生气了?” 胡彻看着他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恨不能现在就打回去,当众挨了三个耳光,谁不生气?这种问题还用问? 云天行又道:“俗话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提前帮胡兄烧起三把火,一来是想祝胡兄节节高升,二来是想提醒胡兄,等哪天胡兄攀上高位,可不要忘记今天,不要忘记低微的过去啊。” 胡彻恍然大悟,茅塞顿开,心想:“此人待我如此坦诚,密如亲友,我竟还恼怒于他,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胡彻满面感激,紧紧握住云天行双手,道:“兄弟一番苦心,做哥哥的一定牢记在心,倘若有一天我真能攀上高位,一定报答兄弟厚恩,我胡彻在此发誓,如果我能官居三品,一定让兄弟做到四品,我若能做到一品,兄弟你最少也是二品大员,我胡彻说到……” 云天行笑了笑,从胡彻手里抽出一只手来,大手一挥,又打了他一巴掌。 胡彻又被打懵了,过了好一会,才道:“何兄,你……你……这是何意啊?” “打在你身,痛在我心!” 云天行面带忧伤之色,轻轻低吟,过了好久,才拍了拍胡彻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胡兄,以你之才,官居高位并不奇怪,但兄弟我自知斤两,哪能与胡兄相提并论。如果胡兄荣升高位,我只希望,胡兄要举贤任能,疏远佞臣,合理安排职位,论语有云‘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正是此意啊!胡兄若是为了一己之恩,坏了规矩,负了天下人,不仅害了胡兄自己,更让我以后如何对面胡兄啊!” 胡彻听着这里,顿时流出两道清泪,一把将云天行搂在怀里,颤声道:“兄弟一语惊醒梦中人,打得好,打得好啊!” 云天行将他推开,大手一挥,又是一巴掌,胡彻知道他又要教导自己,老泪纵横,拉住他的手死活不肯松开。 云天行将胡彻拉到人少的角落,低声道:“胡兄,自古以来,盗窃拦路破的只是财,那都是小事,采花贼就不一样,玷污人家姑娘清白,毁了人家一生,那才是大事,是不是?” 胡彻狠狠点头,道:“是,是。” 云天行又道:“相比这鲁达达和李大大,我……” “是鲁大大和李达达。”胡彻纠正道。 云天行看了他一眼,扬起手来,“啪”的一声,又打了他一耳光,道:“胡兄,不是我想打你,我这是在为你前途着想,你要是老打断我,很可能会影响你仕途啊。”说了这么多,其实云天行真正想说的就一句话:“别插嘴!” 胡彻一听,忙点头道:“是,是,是,打得好,打得好。” 第一百九十八章 劳动所得 云天行接着说道:“鲁大大和李达达虽然杀了人,但在我看来,这采花小盗更可恶,毁了人家姑娘清白,那些被他玷污的姑娘肯定生不如死,天天以泪洗面,说不定还会孤独终老,还有比这更残忍的吗?要我说,这采花贼比这些强盗匪徒更可恨!” 胡彻笑道:“兄弟说得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那鲁大大和李达达都悬赏到五百两了,采花小盗才悬赏二百五十两,等我回去我跟知府大人说说,让他给涨到一千两。” 云天行一听,抬起手来,又打了他一巴掌,道:“胡兄,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险些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胡彻听完,心头狂跳,连忙握住云天行双手,激动地说道:“兄弟快给我指一条明路吧!” 云天行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胡兄你想啊,在你管辖的区域内,天天发生这种采花事件,周围百姓愤怒不已,天天往府衙里告,这个暂且不说,要是洛阳城里经常闹采花贼,那什么公主啊,贵妃啊,谁还敢来?少了她们的美言,皇上哪知道洛阳城里还有胡兄这样的大才,虽说是金子总会发光,但如果抹黑的不断,还怎么能发光呢?” 胡彻紧紧盯着云天行,道:“那依兄弟的意思是?” 云天行道:“把这采花贼的通缉令撤了,以后都不要再贴,采花贼固然要捉,但只能偷偷捉,胡兄你再想,如果只张贴匪贼通缉令,大家自然都以为洛阳城里只闹匪贼,再说了,哪里不闹匪贼,京城匪贼更多。” 胡彻听完,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我一直得不到提拔,只是小小官差,原来是这个缘故。”当即,掏出一锭银子,塞到云天行手里,道:“兄弟,那悬赏令太多,我立刻都去撤回来,今晚恐怕没时间请兄弟喝酒了,兄弟拿了这银子,自己去酒楼里吃吧。” 云天行这么正直的人,哪会要他的银子,连忙推拒,胡彻脸色一变,道:“兄弟是不是嫌少了。”于是又拿出一锭银子。 周围群雄见这两人走到一边,也就没再盯着他们看了,可钟婉笙一直在盯着他们,见云天行时不时打他一巴掌,那人还不时往外掏银子,真让她哭笑不得,等了好一会,两人才面带不舍地分开。 回别馆路上,钟婉笙偏头看着云天行,道:“天行哥哥,你们俩鬼鬼祟祟说什么呢?” 云天行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上那朵虎形云,随口答道:“也没说什么,大概就是晓以利害吧。” “晓以利害?”阿笙显然不信,“那你干嘛一直打他?” 云天行道:“谁让他动歪脑筋了,一个人骂我也就算了,竟然带领人民群众一起骂我,简直罪无可恕。” 阿笙快步挡在他面前,仰头望着他,道:“真的只是这样?” 云天行点了点,道:“真的。” 阿笙仍挡在他面前,她对这个答复不满意,身旁人来人往,似乎没有人注意这两个伫立在人流中的人。 云天行拗不过她,只好道:“他打你主意,我打他脸颊,这总行了吧。” 阿笙这才满意地笑起来,让开路,两人继续走,她又问道:“那你打了他多少个耳光?” “没数,三十个总有吧。”云天行掏出五锭银子,随手一抛,尽数落在阿笙的小竹篮里,“再去买点荔枝,让大家都尝尝。” 阿笙见他一次拿出五锭银子,又回想起上次仙姑那事,狠狠斜了他一眼,云天行佯装没有看到,又仰头望天。 驿云别馆,大厅。 “真甜。”方静好道。 “什么玩意,我吃的这个坏了!”马无贼道。 “还不错。”妙清道。 “又是坏的!”马无贼道。 “有福了。”逸清尘道。 “难以置信,吃了三个都是坏的!”马无贼道。 “好久没吃了,口感不错。”温如玉道。 妙清边剥荔枝边说道:“你小子又去讹谁了,突然这么大方?” 云天行瞅了她一眼,道:“你说这话就不爱听了,什么叫讹谁,我这是劳动所得,人家诚心诚意向我讨教问题,我收点银子怎么了?再说了,他硬要给,不要那是傻子。” “我……又是坏的。”马无贼道。 妙清道:“得了吧你,还劳动所得,出去一上午,提两大筐荔枝回来,鬼才信你!” 钟婉笙笑道:“这的确是他劳动所得,手都肿了。” “天煞的!又是坏的!”马无贼道。 方静好一边剥荔枝,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云天行,道:“你不会是抢来的吧?” 孟平嘴里含着两个荔枝,咕哝道:“八九不离十。” 逸清尘吐出一个荔枝核,语重心长地说道:“天行啊,做人要厚道。” 温如玉附和道:“是啊。” 云天行翻着白眼,嘀咕道:“一个个还说我,你们吃得比我都多。” 马无贼怒道:“又一个坏的!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了!吃了这么多就没一个好的!” 温如玉笑道:“马兄你来得晚,不知道,你面前那一篮都是坏的,特意挑出来要扔掉的。” “啥?”马无贼站起身来,来回指着他们,“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呢,我都吃了二十多个了,现在才告诉我!” 妙清看着温如玉,道:“他这人真不知好歹,你告诉他,他还不领情,早知道等他吃完那一篮,再告诉他不迟。” 马无贼恨恨地瞪了妙清一眼,也没敢回嘴。 温如玉笑了笑,道:“云门山那边来消息了,让我们尽快回去。” 逸清尘一惊,道:“那常笑之怎么办?” 温如玉道:“没办法,只能放弃了,总不能为了找他,耽误大事吧。八月十五,天下群豪齐聚万佛寺,还有一个月,总得先回去准备准备,马虎不得。” 妙清放下荔枝,道:“什么时候走?” 温如玉道:“明天。” “明天?” 妙清蹙眉道:“这么急?” 温如玉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道:“你们天师府会不会参加?” 妙清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支支吾吾道:“应该不……可能……会吧。”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大通镖局 马无贼见妙清和温如玉嘀咕个没完,故意打岔道:“床前明月光,下一句,接。” 云天行随口接道:“疑是地上霜。” 马无贼道:“举头望明月,接。” 云天行摇头接道:“低头思故乡。” 妙清道:“我数到十,马上从我面前消失!” 方静好扑哧一笑,道:“活该!” 马无贼哼了一声,道:“长这么大,还没怕过谁。” 云天行道:“就是。” “六,七,八……” 洛阳城某条大街。 马无贼道:“云兄弟,你看,那儿也有个卖荔枝的。” 云天行道:“咦,还真是哩。” 钟婉笙道:“唉,你们两个就不能少说两句。” 驿云别馆,大厅。 逸清尘道:“听说这次飞雪阁的人也会来。” 温如玉道:“飞雪阁远在昆仑山,与万佛寺相去甚远,现在应该已经动身了。” 孟平道:“听说飞雪阁美女众多,这可是我们……那个……我去看看杨师弟。” 于道周道:“等等我。” 逸清尘苦笑道:“小师姑,您高抬贵手吧,把他们都给吓跑了……那个……我……再去买点荔枝。” 温如玉笑道:“什么时候学会用这种眼神吓唬人了?” 妙清笑道:“不告诉你。” 温如玉笑道:“说吧,想说什么?” 妙清道:“我要你答应我。” 温如玉道:“答应你什么?” 妙清道:“没有我的允许,你绝不能死。” 温如玉笑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妙清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就是想说,你快答应我。” 温如玉道:“好,我答应你。” 妙清道:“这么干脆?” 温如玉笑道:“结果都一样,何不早点说呢,免得白白挨上几记拂尘。” 妙清白了他一眼,道:“我就是对他们凶了点,几时跟你凶过,你休要取笑我。” 就在这时,于道周带着一个仆从打扮的人走进厅来,道:“温师兄,这人说要见你。” 温如玉站起身来,迎上前去,见这人衣物粗简,左胸布衣上印有一个红色铜钱,惊道:“你是大通镖局的人?” 洛阳城里镖局不少,但以红色铜钱作为标识的却只有一家,那便是大通镖局。 大通镖局已传三代,有近百年历史,在江湖众多镖局中也能排在前列,在洛阳城那绝对是镖局中的头号。 那仆人向温如玉行了一礼,道:“陆总镖头派我来请温少侠。” “请我?”温如玉微感诧异,他跟陆大通并无交情,甚至连面都未曾见过,他实在想不通,竟然会接到这样莫名的邀请。 那仆人道:“总镖头听说温少侠在洛阳,特意想请温少侠过去喝杯酒。” 温如玉见此人虽是仆人打扮,但不论是气度还是举止,都不像普通下人,想来是有武功在身,其实这并不奇怪,像他们这种靠走镖吃饭的,就算是普通伙夫都要会点武功,穿山走林,就算不为盗匪恶徒,也要学些防身之术来抵御野兽突袭。 温如玉道:“陆总镖头的心意我领了,可我明日便要回云门山,师门之命,不敢违抗,还请见谅。” 那仆人面无表情,只是抱了抱拳,道:“既然如此,告辞了。” 于道周领那人出去。 温如玉道:“云隐门跟大通镖局向来没有来往,就连那陆大通我都从未见过,他怎会突然邀请我,实在令人猜不透。” 妙清笑道:“这有什么奇怪,你温如玉文武双全,名满江湖,说不定那陆大通是想招你做女婿呢。” 温如玉道:“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妙清认真看着他,道:“这哪是玩笑,那陆大通少说也有五十多岁了,有个芳年少女也不无可能,谁不想为自己女儿谋个好人家,我看准是这事儿。” 逸清尘走进厅来,道:“师兄,听于师弟说大通镖局的人来过了?” 妙清没好气地道:“来讨女婿来了。” 逸清尘摸了摸鼻尖,快速瞄了妙清一眼,道:“那个……我再去买点荔枝。” “回来。”温如玉连忙叫住他,“逸师弟,你说陆大通为何突然找我?恐怕不只喝酒这么简单。” 逸清尘转了转眼珠,试探性地说道:“找你当女婿?” 温如玉瞪了他一眼,道:“怎么连你也跟着胡闹。” 逸清尘一脸委屈,道:“小师姑都这样说,那还能是什么原因,俗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看师兄你准是要做人家……家……小师姑,您能别老这么瞪我吗,我怕。” 妙清道:“怕你还不出去?” 逸清尘等的就是这句话,脚下“逍遥游”轻功步法运起,还不等温如玉开口阻拦,他人影便不见了。 妙清哼了一声,道:“我回龙虎山了,祝你有个好岳父,没事儿一块押押镖,有云隐门的首席弟子保镖,哪还有人敢劫你们大通镖局的镖,用不了几年,你们大通镖局就会成为江湖上最大的镖局,到时我就该恭敬地称您一声温总镖头了,娶了美娇娘,再生几个胖娃娃,一辈子快快乐乐,可比我们这些江野浮萍强上百倍。” 温如玉笑道:“单凭一个邀请,你就能联想到这些?” 妙清脸上一红,道:“难道你不知道女人天生就爱乱想吗?” 温如玉道:“我又不是女人,我哪里知道?” 妙清哼了一声,道:“都说你温如玉聪明绝顶,我看你就是个十足的大笨蛋,脑袋被驴踢了,被门挤了,被……被……” 温如玉笑道:“没了?” 妙清别过头去,不再理他,怎么可能没了,诋毁天师府的那些阴损名字可都是她一个人想出来的,如果想几个让人脑袋坏掉的方法,那简直易如反掌。 临近黄昏,大家聚在大厅谈天,看门的老仆快步跑进厅来,说大通镖局陆大通在外求见,众人都吃了一惊,温如玉随那仆人出厅去迎接,妙清的脸色很不好看,其他人的表情也十分怪异。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云天行见众人反应异常,于是向身旁一人打听情况,那人干脆回道:“温师兄的老丈人来了。” 第二百章 两张字条 “老丈人?” 云天行听完差点没跳起来,脸上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对于温如玉,他已了解不少,但什么时候冒出个老丈人来,他是怎么也想不通了。 起初在听到陆大通这个名字时,云天行就觉得非常好,谐音“路大通”,而且他还是个开镖局的,那更是锦上添花、好上加好了。 直到他看到温如玉陪陆大通走进来时,云天行才明白“大通”的真实含义,陆大通的嘴是真大,尤其笑起来的时候,云天行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大一张嘴。 人家都说“男人嘴大吃四方,事业兴隆路畅通”,大通镖局的生意的确红火,想想也是,一张嘴几乎占了半张脸,这生意能不火吗? 云天行捏着下巴,怔怔地看着陆大通绽放笑容,心道:“原来人还可以长得这么肆无忌惮?” 其实,这个想法其他人也有过,因为陆大通的嘴实在太大了,在妙清看到他后,脸上也绽开了笑容,她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在下大通镖局陆大通,有幸结识在座的各位,实在是我陆某人的福分。” 看来陆大通的大嘴并不仅仅是摆设,初次见面便能说出这种谦卑话,而且在座的都是比他年轻的人,单从这点就足以博得大家的好感。 落座,上茶。 别馆仆人总是格外体贴,懂得随机应变,特意为陆总镖头换上一个大号茶杯,避免发生因手滑而误吞茶杯这一窘剧,也算是功德无量。 陆大通道:“温少侠,听说你明日便要返回云门山,陆某厚着脸皮前来相请,还请不要怪罪。” 温如玉笑了笑,道:“陆总镖头亲自到访,恐怕不只是想请我喝酒吧。” 陆大通叹了口气,不住摇头。 温如玉道:“陆总镖头可有什么难处?” 陆大通一脸难色,道:“实不相瞒,陆某大祸临头,想请温少侠助我一臂之力啊。” 众人闻言大为错愕,他们还当陆大通来招女婿呢,原来只是来求援,直到现在他们才恍然领悟到一个道理,原来走得最快的不是曹操,而是造谣啊! 温如玉道:“陆总镖头有话但说无妨,在下如果能帮得上忙,一定倾力相帮。” 陆大通面露感激之色,随即取出一张纸条,递到温如玉面前,道:“温少侠请看。” 温如玉接过纸条,徐徐展开,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温如玉下意识屏住呼吸,见纸条上赫然出现四个血红大字:“诛你全家”! 温如玉猛然抬头,惊诧地看着陆大通,道:“这……” 陆大通又叹了口气,道:“这是今早绑在一支箭上射到家里来的,也不知是谁做的,现在弄得人心惶惶,怕是要步史家后尘了。” 现在史家灭门案不仅洛阳城里的人知道,恐怕外面也都传遍了,众人听他这般说,心头也不禁突突直跳,难道灭门惨案还要再发生一次? 温如玉将字条递下去,众人相互传看,每个看到字条的人脸上都布上一层凝重,这血腥气绝不是狗血鸡血,而是货真价实的人血! 谁会做这种事? 众人一同想到了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组织,四海盟! 温如玉缓缓握紧拳头,心道:“难道跟常笑之有关?偏偏在这种时候。”他想了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道:“陆总镖头,明日我一定赶到贵府。” 逸清尘急道:“师兄,那八月十五呢,你如果不去万佛寺,天下人定会耻笑我云隐门无人!还是我带几位师弟留下吧!” 陆大通道:“其实,在我接到这封恐吓信后,已经邀请了不少临近的江湖朋友,只是这些人大都目空一切,很难同心协力,现下就缺一位德高望重之人来震慑他们,温少侠虽然年轻,但在江湖上的威望已不亚于老辈人物,所以陆某才厚着脸皮来请。” 逸清尘哼了一声,道:“你是笑我不够资格吗?” 陆大通连忙站起来赔罪,道:“在下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逸少侠武艺自然没得说,只是少在江湖上走动,就怕那些人不肯心服,自乱阵脚,我这一家老小的性命可都押在这上面了,实在不敢冒这样的风险啊!” 温如玉道:“我这师弟是个急脾气,陆总镖头千万不要见怪。” 陆大通拱手道:“不敢,不敢。” 在温如玉的引导下,陆大通又详细描述了事情经过,大概介绍了几位被邀请来的人物,和其他一些细节方面的事,直到温如玉保证一定会到,陆大通这才放心离开。 逸清尘道:“师兄,你这也太鲁莽了,八月十五天下群豪齐聚万佛寺,你若不去,我们云隐门以后可没脸见人了。” 温如玉笑道:“我会尽快赶去万佛寺,如果实在到不了,你去也是一样。” 妙清道:“那姓陆的为何非要你去,这里面指不定有什么阴谋,还有,这个陆大通说起话来怪怪的,还是别去了。” 阿笙道:“温大哥,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温如玉笑道:“钟姑娘有话直说便是,这里没有外人。” 阿道:“我也觉得这人有点怪怪的,他身上有股特殊的味道,说不上来,但总感觉不太好。” 妙清一拍桌子,道:“不去了,什么大通小通的,就是通天通地,也不能去!” 云天行也想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听着众人的劝告,温如玉取出一张字条,递给逸清尘,道:“先看看这个。” 逸清尘接过字条,见字条的折叠方式跟刚才那张一模一样,不禁问道:“师兄,那张字条不是已经还给他了吗,你几时又要过来了?” 温如玉道:“这并不是陆大通手里的那张,你打开看看就明白了。” 逸清尘一脸茫然,赶紧打开字条,见上面也有四个血红大字:“多事者死”! 逸清尘手捧字条,微微颤抖,道:“这……笔法跟刚才那张字条上的一样!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到底是谁写的?” 第二百零一章 各行其道 温如玉道:“不错,这根本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妙清夺过字条,看了一会,皱眉说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温如玉道:“就在我们抓到常笑之的当天,也是用箭射到柱子上的,只不过碰巧被我发现而已。” 逸清尘道:“师兄,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一直瞒着我们?” 温如玉道:“就算告诉你们又能怎样?只会白白让大家不安罢了,常笑之既已捉到,自然不能再放,如果被一张字条吓退,那我们云隐门也别在江湖上混了。” 逸清尘道:“常笑之双手双脚被缚,总不可能是他写的,那会是谁?” 温如玉道:“自然是他的同伙,这类人,不会独自行动的,一旦有人落网,四海盟便有暴露的可能,也就意味着行动失败,我看那些人也是害怕受到牵连,所以才会出手相救。” 马无贼道:“像他这种拖后腿的家伙,直接杀了不就完了,有救的价值吗?” 温如玉道:“这我就不知了,既然他们要救,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常笑之虽然逃了,反倒又留下一个新的机会。” 妙清道:“所以你一定要去大通镖局?” 温如玉道:“非去不可。” 妙清道:“我也去。” 温如玉知道她一定会跟去,也拒绝不了,只好点头同意。 马无贼无酒不欢,只要能蹭到酒,他是绝对不会缺席的。 陆大通恰好有酒,而且是上等的好酒,像他们这种传承近百年的镖局,接的都是千金万银的大买卖,委托人非富即贵,出手大方,送名酒琼浆最是平常不过。 马无贼为人一向热情,但凡听说有人要娶亲或嫁女,他总要上门送祝福,即便不带礼金,也没人会拒绝一个公家人,但往往在散席后,那些热情招待他的主人大都毫不犹豫就将他拉入黑名单,就因为藏在桌布下的一堆空坛子。 大儿子娶完二儿子娶,大女儿嫁完二女儿嫁,在马无贼送完祝福后,仍有几户富贵人家面带笑容接待他,但绝对没有哪户人家接待过他第三次,因此,马无贼在一个地方任职从来只有几个月,毕竟他也是有羞愧之心的人。 翌日,清晨。 大通镖局的大门很气魄,朱漆中纵横排列数十枚铜钉,两个狮头门环将大门显得格外庄严,门外左右各有一只勇武含珠石狮,挺胸傲立,威严无比,一旁石坛中竖有一根高高耸起的旗杆,杆顶黄旗飘扬,其上红线绣有一枚铜钱标识,在风中格外扎眼,路人过往,无不举目观看。 温如玉、妙清、马无贼三人此刻正站在大门外,仰面望着门顶匾额上“大通镖局”四个金漆大字。 云天行没有跟他们在一起,他本想去找九殿阎罗的下落,但阿笙说陆大通有点怪,他放心不下,只好假装与众人告别,打算在暗处悄悄查探。 逸清尘等人则先回云隐门,虽然很不情愿,但温如玉的决定没人会违背。 “我喜欢这道大门。”马无贼忽然说道。 妙清斜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揶揄道:“我看你是喜欢门后的酒吧。” 温如玉笑道:“看到这门,我忽然想起一句诗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可在这附近却没有一个乞丐,看来陆总镖头也经常做善事。” 说话间,狮头门环叮当响,陆大通咧着大嘴,笑呵呵地迎出来,妙清一看见他那副模样,就不由掩嘴轻笑,用拂尘柄撞了撞温如玉,低声道:“他若有女儿嫁你,你娶不娶?” 温如玉笑道:“我宁愿去做和尚。” 妙清笑得花枝乱颤。 陆大通道:“这两日突遭变故,不便开门,让三位久等了,快随我进来吧。” 妙清仍是笑个不停,陆大通觉得莫名其妙,也跟着笑了笑,道:“仙姑为何发笑,可否说出来,让陆某也笑一笑。” 妙清强行压住笑意,又换上那副清冷的姿态,道:“我觉得好笑,在陆总镖头听来,却未必好笑,说不定还会惹陆总镖头生气,不说也罢。” 陆大通笑道:“我这个人最爱听笑话,只要有一个人会笑,那我一定也会笑的,仙姑不妨说来听听。” 妙清指着温如玉,对陆大通道:“同是一个笑话,我觉得好笑,他就没笑。” 陆大通向温如玉看了一眼,见他并不是没笑,而是笑得很浅,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不易让人觉察而已,道:“温少侠向来不苟言笑,如今也笑了,那我更要听一听了。” 马无贼听他们绕来绕去,听得头都大了,昨夜在春风楼闻了一夜酒香,一滴都没喝到,对于一个爱酒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折磨,所以他多了一副黑眼圈,而且现在浑身不自在。 “我说镖头,你们这有没有那种香香的,稠稠的,闻一下就能把人醉倒的东西?” 在一个即将被灭门的人面前,公开要酒是很不礼貌的,马无贼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尽量让自己的话委婉一点,让人听了能知道他的想法,而且还不感到难过。 “你是说酒?”陆大通试探性地问道。 马无贼笑了,陆大通也跟着笑了,笑得很肆无忌惮。 温如玉见两人大笑不止,心道:“这是要被灭门的人该有的样子吗?等一下,灭门?他为何没有一丝担忧之色,就连气色都比昨日还好,身上还带着些许酒气,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奇怪,奇怪。” 陆大通挽着马无贼,走在前面,两人有说有笑,亲密无间。 不得不说,马无贼真是一个很随和的人,只要是有酒的人,他都能在杯酒时间内,让这个人感到受他的热情,并心甘情愿地热情招待他。 妙清一脸厌恶地跟在后面。 温如玉走得最慢,不断打量着身边出现的一切,花草树木,清池怪石,就连在旁扫地的老仆,端茶送水的侍女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是一个很谨慎的人,而且总能从宁静中,发现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一旦有一丁点端倪出现,他就会以此为发端,将隐藏在背后的一切不和谐,一点一点揭露出来,至少,陆大通已经让他觉察到了一丝不应有的“端倪”。 第二百零二章 铃音扰人 大通镖局,厅前。 一个侍女从大厅里跑出来,面带惊慌之色,道:“老爷,您快进去吧,里面那两位吵得厉害,怕是要打起来了。” “知道了,你去忙吧。” 陆大通加快脚步,走进大厅,温如玉等三人跟在后面,进厅一看,见里面已有十七八人,有男有女,其中两个男子正站在厅心,扯着嗓子问候对方双亲。 陆大通急忙上前将两人拉开,摁回座位上,这才为温如玉等人一一引见,这些人名字绰号一个比一个响,什么“剑斩昆仑”、“脚踢泰山”,“气吞东海”之类,但温如玉一个都不认识,甚至连听都没听过,不过他还是报以微笑,一一回应。 在马无贼的热情问候之下,陆大通刻意为他准备了一间房,又令大厨为他炒几个菜,送上几坛热酒,先让他解解馋。 妙清不是厅内唯一的女子,但却是最惹人眼目的那一个,时不时有男子上来搭话,不过都被她给呛了回去,之后也没人敢来惹她,只有几位女子来找她说话,她也只是勉强敷衍几句。 温如玉在江湖上很有名望,为人又随和,自然格外受人欢迎,在座的诸位纷纷上前,想与这位青年俊杰结交,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想趁机搭上云隐门这层关系,毕竟温如玉早已被内定为下一届掌门人,这个消息早已传遍江湖。 云隐门在江湖上算是顶尖势力之一,虽然近年变故较多,也流传出一些不好的传闻,但云隐门在江湖上的地位从未动摇过,悠久的传承和底蕴,依旧让得不少青年才俊想拜在云门山下。 陆大通见温如玉这般受人欢迎,不由暗暗点头,看来他的确没有找错人。 在大通镖局斜对街一家客栈三楼,云天行独坐窗沿,背依红木窗框,一腿垂在内室,一腿踩在窗沿上,这个姿势是从樊三娘那里学来的,不过樊三娘坐的是四角桌,而他坐的却是三楼窗台。 下面街道上人来人往,杂语叫喊从未停歇,云天行一手执剑,不断凌空虚刺,楼檐上挂着一只水色风铃,每当剑锋从旁擦过,都会发出叮铃脆响。 这里风清景美,最重要的是能看到大通镖局的宅院轮廓,以及周边街巷的人员流动,云天行一直在留意大通镖局,看看有什么可疑人进出,但从温如玉他们进门,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再出来过。 “这个陆大通到底在搞什么鬼?” 云天行摇了摇头,这里景色虽好,但一直盯着看,总会有些无聊,他只好拿剑逗风铃玩,一剑刺出,剑风激得风铃叮铃直响,出剑收剑,持续不断,风铃一直在响个不停。 “喂,楼上的,能不能把你那破铃铛摘了!再响一次,老子上去扒了你的皮!” 云天行歪身往下一瞧,见二楼有一人赤裸上身,正从窗口探出头来往上望,刚才喊话的就是他,云天行见对方张口便骂,实在没什么好感,笑了笑,道:“这风铃又不是我的,随便给人摘了,是要赔钱的。” 那人往上一指,喝道:“你尽管摘,钱老子来赔。” “怎么了?”阿笙走到窗边,往下瞧了瞧。 云天行道:“一个疯子,不用理他。”说着,又刺了一剑,叮铃声再次响起。 “你这小王八蛋还敲!”那人瞪着双眼,又是往上一指。 这人开口便骂,一口一个老子,云天行最看不惯这种自以为天下无敌的人,他越骂,云天行越敲,以前只是刺,借着剑风吹响风铃,现在直接拿剑当钟锤,把风铃当钟使了。 “小王八蛋,你给我等着!”那人的脑袋缩了回去,不一会,又探了出来,这次一共出来两个脑袋,一男一女,云天行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人这么火大。 这间客栈地理位置优越,尤以景色宜人而闻名,因此就成为众多纨绔子弟和美女佳人的幽会场所,那住店的价格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而且楼层越往上价格越高,就这间房,就足足花了他十两银子,这对普通人家来说,绝对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在他当奴仆时,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花十两银子开一间房,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只有这间房的窗口正对大通镖局。 就在昨晚,逸清尘告诉他一个秘密,那“爬树心法”其实是云隐门的轻功步法“逍遥游”,云天行并不惊讶,他当时就感觉到那口诀不同凡响,只是当时逸清尘并未点破,他虽然学会了,却总是时灵时不灵,昨晚在温如玉的亲自指点下,他才领悟到“逍遥游”要旨,如今施展起来,绝对非同以往,就算现在对上李延东,他也有必胜的把握。 云天行进步如此飞速,《剑意篇》固然重要,逸清尘和温如玉也帮他很多,他很想报答,但眼下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能不能帮上忙还未可知。 “喂,楼上的小王八蛋,你还敲!信不信我现在就上去扒了你的皮!”二楼那人还在骂,他身旁那女子也在骂,只不过声音被那男子盖住了,看她狰狞的表情,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云天行道:“你要扒我的皮,尽管上来便是,我就坐在这里等你。” “有种你下来!王八养的东西,你爹没教你怎么做人吗,没教养的狗东西!”那人越骂越狠,就连下面行走的路人都在仰着脖子看热闹。 阿笙沉着脸,道:“我下去教训他!” “你呆在这里,我去!” 云天行一抬腿,整个人从窗口滑了下去,下面那俩人还以为他要跳楼,生怕砸到自己,赶紧往回缩头,嘭的一声,眼前灰瓦飞溅,两人睁大了眼,只见楼上那人正扛着剑,站在窗外的飞檐上。 “你要扒我的皮?”云天行扛着剑,走上窗台,遮住半屋亮光。 “你……”那人指着云天行,不断往后倒退,那女子吓得连滚带爬,又钻回到被窝里,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第二百零三章 我没教养 云天行跳下窗来,一步步向那人逼近,道:“你刚才骂我什么,没教养是吗?” 那人踉跄着退到桌旁,一把抓起桌面那柄挂穗长剑,拉出半截,护在胸前,道:“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可不客气了!” “来人呐,你们两个废物还不快进来!”那人一边退一边朝门大喊。 门外的确有两个护卫,不过耳朵都被他塞住了,美其名曰:“少儿不宜”,通俗地讲:“为了你好”,这下好了,无论他怎样喊,门外那两道人影就是不动,单从这点来看,这俩护卫还是十分称职的,至少没有偷听。 云天行扛着剑,不断往前逼近,那人不断往后退,一直退到床边,他才意识到,自己下面只穿了一件极为轻薄的粉色短裤,连忙拉过被子来挡,那女子也拽着被子不肯松手,两人拽来拽去,最终以那女子得胜为止。 “你到底想怎样?”那男子被云天行那冰冷的眼神吓到了,声音都已有些颤抖。 云天行道:“你不是要扒我的皮吗?” 那人挤出一丝微笑,道:“不扒了,不扒了。” 云天行反手拉住剑鞘底端,右手缓缓拉剑出鞘,剑身擦着铁鞘,发生持续低吟,别人怎样侮辱他都可以,如果敢羞辱他的亲人,他绝对不能忍! “你要干什么?”那人见云天行拔剑,心里害怕至极,“噌”的一声,自己先把剑拔出来,丢掉剑鞘,两手紧紧握住剑柄,抵在胸前。 “嗡——” 云天行拔剑很慢,这嗡鸣轻吟在那人听来就如恶鬼哭嚎,让人汗毛倒竖,前一刻,他还在欲仙欲死,下一刻,却要忍受这等煎熬,他现在早已后悔,他宁愿听着扰人铃音行那云雨之事,也不愿被人拿剑威胁生命。 “啊!” 恐惧已战胜理智,支配着他的行动,他再也忍不下去,高举长剑,猛朝云天行劈了过去。 就在此时,剑身与剑鞘分离,剑吟声断了,跟着两剑相错而过,那人的剑已被斩为两段,云天行的剑正抵在他咽喉。 “如果换成别人,这一剑会要了你的命,但我是个没教养的人,不太会杀人,不如你来告诉我,这一剑,该刺哪里?” 长剑下移,很慢,很慢,从咽喉到锁骨,又往心脏移动。 “你不说停吗?”云天行抬眼看着他。 那人吓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豆大的汗珠满布全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剑尖正在他肌肤上滑动,他甚至能感觉到剑锋划破汗珠,汗珠崩裂的声响。 长剑下移,从心脏移到小腹,又滑过他的薄如蝉翼的短裤,短裤没有被划破,他却能感觉到剑锋上传来的刺骨寒意。 剑锋从凸起旁滑过,忽然停下了,那人瞪大了双眼,颤声道:“不要。” 剑尖又开始往下移动了,从大腿,又移到小腿。 “你不说停,我可随便刺了。”云天行缓缓闭上眼睛,剑尖又从小腿开始往上移。 那人一看他闭上眼睛,又控制剑锋往上走,心都快跳出来了,大喊道:“停!停!” 云天行手腕一转,“噗”的一剑,刺了下去,那条肥肉颤颤的大腿上顿时多出一道缺口,血水从皮肉与剑身间挤涌而出。 那人疼得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双腿打颤,几欲晕去,他浑身都在抖,就连那双肥厚的嘴唇都不例外,可他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勉强从喉咙里传出几声痛苦低吟。 云天行道:“疼吗?” “疼,疼……”那人颤不成声。 云天行道:“扒皮有这个疼吗?” 那人双腿发软,再也支撑不住肥硕的身体,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摊骚臭液体从地板上逐渐流开。 云天行倒退两步,还剑入鞘,冷冷道:“你应该感谢我只是刺了你一剑。” “谢谢,谢谢……”那人匍匐在地,俨然已成了一条极为听话的狗,云天行毫不怀疑,这个人为了保命,什么都肯说,什么肯会做,哪怕让他骂爹骂娘。 宽敞而又洁净的房舍已被臭气侵袭,床上那名女子不知何时已晕厥过去,桌上还燃着两只红烛,火焰跳动,像是在抗拒这满屋的臭气。 云天行最后向那人看了一眼,扭身走到窗边,怔怔望着大通镖局,周围街巷中依稀有人走动,他的双眼渐渐模糊,似乎是想起了过去。 那一次,他还是个孩子,大概只有几岁,有人当众羞辱父亲,父亲无动于衷,但他能感觉到牵着他的那只手在发抖,父亲说要回家,他挣开父亲的手,冲到那人身前,抱住那人的大腿,张开嘴狠狠咬了下去,对一个孩子来说,最锋利的武器莫过于牙齿了,他要让这个人付出代价,至少要撕下他一块肉,好让他知道羞辱父亲的后果,但那人的肉实在太结实了,他根本没有足够的力气从一条肌肉交错的大腿上撕下任何一块肉,但他还是紧咬住不放,就像一条发了狂的疯狗。 那人痛得嚎叫不止,挥拳痛打这条“疯狗”,他被打得头破血流,父亲就站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好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到了,就这样,他被碗口大的拳头硬生生打昏过去,父亲将他抱回家。那一晚,父亲偷偷哭了,他从未见过父亲哭泣,那还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被打得头昏脑涨,但那一夜的情景他至今未忘。 他不知道父亲经历过什么,但他知道,父亲一直在默默守护自己,刀剑不足以让那个男人落泪,但他的儿子可以。 身后的动静惊醒了他,云天行没有回头,揉了揉眼睛,跳上窗台,往上一纵,在三楼飞檐上借力一搭,已纵了上去,他又坐回窗边,将脸转向外侧,他不想让阿笙看到他的表情。 “没事吧?”阿笙似乎有些担心。 云天行微微点头,故意引开话题,道:“没人进出吗?” 阿笙摇了摇头,道:“一个都没有。” 云天行望着大通镖局,又陷入了沉思。 第二百零四章 为你撑伞 洛阳,午后,小雨。 云天行仍坐在三楼窗边,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怔怔出神。 夏季多暴雨,像这种春日般绵绵细雨,实在少见,少了一丝夏日的暴躁,多了一丝初春的温润。 绘有各种图案的油纸伞在街道上来回移动着,就像飘在湖水中的浮萍,随风游走,两两一碰,随即弹开,又各自移动着。 有人说:“前生的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然而,谁知道,这些人到底擦了多少次肩,又回过多少次眸? 雨还在下,水雾蒙蒙,远方的绿柳和灰瓦仿佛都已被细雨融化,就像是一副朦胧山水画,没有生硬的棱角,有的只是一团团乌墨,和衬在其间的一抹丹青。 云天行仍倚在窗边,紧盯着大通镖局,阿笙在他身旁,正趴在窗台上往下望,望着街道上不断移动的油纸伞。 “好美。”阿笙被不断变幻的伞上绘画吸引住了,两只眼睛里都闪出了异样的光彩。 云天行也往下面看去,见油纸伞上绘画千奇百怪,有傲然挺立的红梅,有无形无际的山水,有风姿绰约的醉荷,有纯净亮丽的青花,有文人信笔勾勒的字迹,还有那些毫无修饰的纯色油纸伞,从街头走到巷尾,又好像从云雾中走出,又走回云雾中去,每把油纸伞,都像一幅画,从这里望下去就好像在观看国风画展。 “是啊,好美。” 云天行也不由赞叹,他曾听人说过:“站在低处只能看到一片湖,站在高处才能看到整片汪洋”,他现在才领略话中深意,原来身边还有这么美好的景色,他却从未发觉,是以前站得太矮,还是迷局太深? “天行哥哥,你知道第一把伞是谁做的吗?”阿笙趴在窗台,看着云天行说道。 云天行摇头道:“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阿笙道:“大名鼎鼎的机关大师鲁班你总知道吧?” 云天行道:“这我当然知道,难道是鲁班大师做的?” “不对。”阿笙摇了摇头,“是他妻子云氏做的。” 云天行笑道:“如此说来,我们还是一家呢。” “你就会乱拉关系。”阿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这其中还有一段动人的故事呢,你想不想听?” 云天行往外瞧了一眼,道:“大通镖局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妨说来听听,沐雨听伞,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阿笙清了清嗓子,认真讲道:“据说鲁班大师常年在风雨烈日下劳作,他妻子云氏怜惜他,想为他做一种既能遮阳又能避雨的东西,她想呀想,可一直想不出来,后来有一天,天降大雨,大家都跑到亭子里去避雨,云氏心里就想:‘如果能为他造一座移动的亭子该有多好’,后来她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她将竹子劈成细条,在上面蒙上兽皮,这样就像一个小亭子了,而且收拢如棍,张开如盖,可比亭子方便多了,这就是雨伞的雏形了。” “原来这伞里还藏有这样一段故事。”云天行听完暗暗点头,再往下看时,却已别有意味。 阿笙忽然直起身子,笑道:“天行哥哥,我们也下去吧。” 云天行伸出手去,道:“外面下雨呢。” “这样才好啊。”阿笙手舞足蹈地说着,“我们撑着伞绕大通镖局走一圈就回来,去不去嘛。” 云天行不好扫她兴致,跳下窗台,道:“好,那就去雨中走一走。” 当他们走到大厅时,就看到柜台一端摆满了油纸伞,这可不是供住客免费使用的,需要缴纳一笔租金,显然,客栈老板是个精明的商人,不会错过任何获利的机会。 守在柜台前的是一位妆容雅致的妇人,应该是老板娘了,她对每一位贵客都是满面笑容,让人很难生出恶感。 阿笙在一堆油纸伞中挑来挑去,最后选中一把绘有红色梅花的,打开油纸伞,抗在肩上,在原地转来转去,喜欢得不得了。 云天行笑了笑,就近拿了一把,也没看什么图案,谁知阿笙走到他面前夺下伞来,又给放了回去,云天行愣了愣,道:“这个不好看吗?” 阿笙嘟嘴说道:“就要一把。” 云天行又是一愣,只听柜台前那位妇人笑道:“小兄弟,这位姑娘是想让你为她撑伞呢。” 云天行的脸竟然难得地红了,付了钱,从阿笙手里接过油纸伞,两人一同走出客栈。 雨势不大,脚下青石板已被雨水洗刷得格外明净,街上也没有积水,两人出了客栈,便往大通镖局旁边的一条街上走去。 不得不说,这个油纸伞实在太小了,云天行尽量将伞盖遮住阿笙,他可就糟了,半边身子都被淋湿了,好在这是夏日,雨水不凉,淋在身上,反倒有些清爽。 阿笙也发现了这一点,又往云天行身边靠了靠,道:“都是我不好,我只想……只想让你为我撑伞,竟然忘了你会淋到雨。” 云天行并不在意,笑了笑,道:“只要你愿意,每个下雨天我都为你撑伞。” 阿笙嗔道:“哼,谁知道你还会不会对其他女人说这种话。” 云天行挠了挠头,道:“谁还会像你这样,下着雨非要跑出来啊。” 阿笙白了他一眼,心里却满心欢喜,又往他怀里靠近一分,两人离得很紧,云天行只要稍稍低头,就能嗅到她的发香。 雨中的空气带着一股淡淡的尘土气息,伞盖上雨珠“嘭嘭”的敲打着油纸画,街边的绿柳在细雨中轻轻颤抖,散发着清新的绿意气息。 撑伞行人不断从他们身旁走过,云天行偶然间注意到了很多张脸,他们脸上并没有雨水带来的愁闷和不快,反倒各舒眉角,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喜悦,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很喜欢这场细雨。 每当狂风暴雨过后,大地总会一片狼藉,残枝落叶,一片衰败,经历过风暴的人,谁会不喜欢这样一场沁人心脾,温润祥和的细雨呢? 第二百零五章 豆酱为墨 淅淅沥沥的小雨,没完没了,妙清独坐在一处亭台水榭的长椅上,听着雨声,看着雨水落在湖面,这是大通镖局内的一处小园区,景色别致,少有人来往。 温如玉顺着廊桥来到亭台下,走到妙清身后,道:“原来你在这里。” 妙清回头道:“你找我?” 温如玉道:“我感觉这里有点怪,还是不要乱走为好。” 妙清微微点头,又将目光移回湖面,道:“我只是不想跟那些人坐在一起。” 温如玉看着湖中荷花,道:“说来奇怪,洛阳城里有名气的人也不少,怎么他找的这些人我一个都没有听过,就连刚来的那几个,我也没听过。” 妙清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全江湖不认识的人忽然都聚在一起了。” “是有这种感觉。”温如玉笑了笑,接着说道,“除去我们三个,已经来了二十多人,陆总镖头说,还有几人没到,我曾悄悄试探过几人的内力,算不上太高,可也不是弱手。” 妙清道:“你在怀疑什么?” 温如玉摇了摇头,道:“还不清楚,只是感觉不太对劲。” 妙清将手伸出亭外,青葱般的玉手瞬间被雨幕包裹,她微微曲掌,并拢五指,在掌心形成一个小窝,小窝里眨眼间就存满了水,在雨水的持续浇淋之下,窝中雨水不断沿着掌缘往外溢流。 温如玉见此情景,微微一笑,道:“水满则溢。” 妙清道:“话是没错,可我想告诉你的并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温如玉微感惊讶,“难道你是想说这场雨,或是荷塘?” 妙清回头瞪了他一眼,道:“这么大一条手链你没看到吗?” 温如玉愕然,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往她皓白如雪的手腕上看去,不禁睁大了眼,道:“这是……” 妙清将手缩回来,道:“不错,就是你做的那条。” 温如玉道:“那是我随便做来玩的,这些年你一直戴在身边?” 妙清将手链摘下,递到他面前,道:“有两颗石子坏掉了,你再帮我补上。” 温如玉接过手链,看了好一会,这是他当年用捡来的圆形石子穿起来的,中间穿插上几个贝壳,实在粗糙得很,当年没玩多久就扔掉了,想不到还在她这里。 “还是扔了吧,这种东西怎么能带呢,你若喜欢,我再给你买一条就是了。”温如玉说完便要抬手往湖里扔。 妙清大吃一惊,忙拽住他手臂,道:“不用你补了,快还给我!” 温如玉笑道:“已经扔掉了。” 妙清瞪着他,道:“你休要骗我,你没扔,快还我!” “咳,咳——” 妙清正拽温如玉的手掌,听见咳嗽声,忙退开两步,转身面向池塘,仍不断用眼睛“威胁”温如玉。 温如玉假装看不见,向来人迎上去,道:“贾仁兄,当日黄鹤楼一别,想不到今日又在这里见面了。” 贾仁笑道:“看来温贤弟还没忘了我,哈哈。” 温如玉笑道:“贾兄才高八斗,当日在黄鹤楼以口衔笔,以酱为墨,以楼为纸,作那《黄楼飞仙帖》,我怎么会忘记呢。” 贾仁挥了挥手,笑道:“此等丑事,不提也罢,当日被人穷追猛打的场景,至今仍记忆犹新,还要多亏温贤弟出手相救,不然,我命休矣。” 两人哈哈大笑。 妙清回头瞧了一眼,见这人约莫五十来岁,一身青衣布袍,十分邋遢,黄面瘦削,一看就是个穷酸书生,又见温如玉手里还攥着她的手链,不由哼了一声。 她心头生气,这一哼声,自然没有刻意压制,温如玉和贾仁都听到了。 贾仁向妙清看了一眼,对温如玉道,“这位可是弟妹?” “弟妹?” 温如玉惊得说不出话来,妙清的脸顿时红了,本来还想回身问个好,现在甭说问好了,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贾仁见两人同时露出窘态,忙陪笑道:“实在抱歉,我刚才看你们……唉,老眼昏花,不中用了,温贤弟可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啊。” “不怪贾兄。”温如玉向妙清一指,“这位是龙虎山正一观的妙清仙子,与我是儿时玩伴,所以才失了礼数,让贾兄见笑了。” 妙清回过身来,微微点头,表示问候,又狠狠瞪了温如玉一眼。 贾仁拱了拱手,道:“原来龙虎山妙清仙子,久闻大名,今日得见,实在荣幸之至。” 妙清又恢复那副清冷的姿态,道:“我一个道士,见我又有什么荣幸了,久闻大名就更不敢当了,这温如玉抢我东西,我要正讨回呢,你可不要误会,更不要出去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温如玉抬手捂住脸,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本来就没事,越描越黑,他现在恨不能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贾仁干笑两声,神情很是尴尬,道:“在下自幼眼疾,什么都没有看到,唉,我这记性,刚才走得急,倒忘记吃药了,你们接着聊,我先回去了。” “贾兄别走……”还不等温如玉说完,贾仁早提着下襟,灰溜溜地逃了。 温如玉叹了口气,道:“看你,初次见面就对人家不客气,把人家吓跑了吧。” 妙清气呼呼地看着他,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温如玉笑了笑,引开话题,道:“想不到他也来大通镖局了,此人武功一般,才气却高人一等,就是性子有点古怪。” “有才气的人往往不都这样吗。”妙清看着他,“刚才他说你救过他,那是怎么一回事?” 温如玉道:“那日,他提了两罐豆酱登上黄鹤楼顶,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豆酱为墨,挥笔疾书,以狂草写下《黄楼飞仙帖》,全文洋洋洒洒共计三百二十六字,字字带势,又如行云流水,谁知一书作完,不但没人称颂,反而惹得人群激愤不已,被人给打了一顿,差点像那俩罐子一样,让人从黄鹤楼上给扔下来,唉,说来也是好笑。” 妙清微微一笑,道:“这人脾气还真怪,有笔无墨,却用豆酱代替,这一想法倒是出奇,不过,好好的一座观景楼,被他抹得满是豆酱味儿,不挨打才怪。” 温如玉目视远方,悠悠道:“以天地为纸,以豆酱为墨,正因如此,他才能作出《黄楼飞仙帖》那样的旷世奇作,写在纸上,反倒显得俗不可耐,如笼中困兽,毫无灵性可言。” 第二百零六章 雨中跟踪 妙清道:“真搞不懂这些所谓的文人,听说当代有位名画大家顾羲之,就因为画了一位丑女,就将笔给折了,从此不再作画,在我看来,真有些小题大做了。” 如果妙清知道她所谓的丑女是个男人,大概就会理解顾羲之先生当时的心情了。 温如玉道:“他们的心思,我们怎么会懂,‘世人皆醉我独醒’,大概便是如此吧,如果没了他们的癫狂,这天下便如群星坠地,黯淡无光了。” “这倒是。”妙清点了点头。 温如玉又道:“还有那位苏三先生,只要一醉酒,便如文曲星附体,落笔便书,抬笔则终,不论写什么,都是一气呵成,才思敏捷自是不必说,那力透纸背之劲,笔走龙蛇之势,真可谓是天下一绝。” 妙清扑哧一笑,道:“只要不醉,他一个字都写不出。” 温如玉笑道:“这正是他的奇特之处,醉与不醉,完全就是两个人呢。” 妙清笑了笑,忽然道:“说起酒来,那个酒鬼去哪了?” 温如玉叹了口气,道:“大概是在哪里抱着酒坛睡觉吧。” …… “上酒来!” 马无贼半眯着眼,满脸酒色,拍打着桌子,对立在一旁的仆人喝道。 那仆人笑呵呵地说道:“马爷,您都喝两坛了,还是少喝点吧。” 马无贼瞅了他一眼,道:“两坛哪够,这一桌子好菜,没酒哪成,我可是你们陆总镖头的贵客,怠慢了我,哼,小心扣你工钱!” 那仆人一听扣工钱,脸色顿时变了,道:“马爷,您别拿我一个下人撒气呀,这猴儿酒真的只有两坛了,要不我再给您搬两坛女儿红?” 马无贼拍桌大叫道:“好啊,你这小仆,搬了两坛猴儿酒,把我馋虫勾出来,又说没有了,你是不是存心戏弄本大爷!” 那仆人被他这一吼吓得不轻,道:“我哪敢戏弄马爷啊,酒窖里真的只有两坛猴儿酒,这……这还是别人给送我们家老爷的,真的没有了啊。” 马无贼挥了挥手,道:“没了不会再去买吗,要是马爷喝不尽兴,恶贼们找上门来,我可使不出力气,到时候你们大通镖局就要组团去西天观光旅游啦,你小子还能独活不成?” 那仆人真给吓坏了,连忙拜了三拜,道:“马爷您稍等,小的这就出去给您买猴儿酒,到时恶贼来了,您可得多多照应小人啊。” 马无贼大手一挥,豪气顿现,道:“有我在,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伤你不得!” 那仆人喜形于色,又拜了三拜,退出房去了。 大通镖局除了南面正门外,西面还有一道大门,平时押镖车辆都从这里出发,东面也有一道门,是个小门,一般只供下人们出入。 这仆人正是从东面小门出来的,他披着蓑衣,头戴斗笠,低着头急匆匆地往街口走。 云天行和阿笙正撑伞走到拐角处,险些与那仆人撞到一起,那仆人也没抬头,只是微微点头,表示歉意,就赶紧走开了。 “是他!” 云天行认出了那个仆人,他曾来过驿云别馆,第一次来请温如玉的正是他,阿笙显然也认出来了。 两人相互递了一个眼神,就悄悄跟了上去,不敢离得太近,好在天还下雨,有雨伞可以遮挡,而且路上行人杂乱,也不容易被发现。 那仆人走上大街,步子逐渐放缓,先是进了一家药铺,两人没敢跟进去,就在门外等着,没过多久,那仆人便出来了,手里却多了一包药。他走出药铺门口,稍稍停了一会,四下看了看,才继续往前走。 云天行继续跟踪,阿笙则进了那家药铺,柜台前是个年轻的伙计,正在账本上记账,阿笙一拍桌子,道:“刚才那个戴斗笠的买了什么药?” 伙计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记账,道:“这是人家的事,我可不方便说,这是我们医行的规矩。” 阿笙往柜台上丢了一钱银子,道:“说出来,这银子就是你的。” 那伙计俩眼一瞪,一把将银子抓到手里,俯身上前,低声道:“他买的是‘祛神散’,说是家里闹了鼠灾,啃坏不少粮食,嘿,这种东西放了几个月都没人要,他一下都给买走了,今天莫不是撞上了财神……” 那伙计咧着嘴说个没完,阿笙早已没心思听下去,她知道,祛神散是一种迷药,药性比蒙汗药还要烈,而且更持久,这种东西,正规药铺是不准卖的,就算卖也都有数量限制,刚才那仆人提着一包,已经算是不小的量了。 阿笙奔出药铺,追上云天行,将这件事告诉他,云天行吃了一惊,道:“难道是想对温大哥他们用?” 阿笙微微摇头,道:“迷药的种类有很多,这祛神散就是其中一种,而且药效十分厉害,就他手里那一包,别说迷倒三个人,就是十三个也是轻而易举,冒着被别人怀疑的风险买这么多,恐怕不只是针对三个人。” 两人说话间,那仆人又进了一家药铺,过了好一会才出来,他依旧在门外站了一会,才继续往前走。 阿笙又进药铺询问,那老大夫倒是爽快,直说他买的是祛神散,不过,后边又跟了一句,他家里闹鼠灾。 从那仆人手里所提包裹大小来看,从这家买走的祛神散还没有刚才一半多,应该也是店里所有的存货了。 接连买光两家药铺的祛神散,云天行和阿笙都迷惑了,若只是对付三个人,根本用不了这么多,而且,这种东西并不是越多越好,总是有个饱和度的,超过这个用量,用再多也是白白浪费。 两人跟着那仆人走街串巷,令他们惊讶的是,那人又接连进了三家药铺,每次出来,手里就多一个药包,阿笙挨个进去打听过,买的都是祛神散,就连理由都一样,家里闹鼠灾。 云天行现在是心惊肉跳,生怕这些东西会用在温如玉他们身上,这用量要是用在三人身上,下辈子都别想醒过来。 第二百零七章 阴谋初现 “他到底想干什么?” 云天行和阿笙撑着伞,躲在一棵垂柳后,那仆人站在一家酒楼门外,与店小二说话。 隔得太远,根本听不到谈话内容,那仆人说了一会,便又开始走了,云天行继续跟踪,阿笙向店小二打听消息,店小二说他是来买猴儿酒的,可惜店里没有,让他到别处去问问。 那仆人果然是要买酒,两人跟着他走了三家酒楼,终于在他从一家酒楼出来后,手里多了两坛酒,猴儿酒。 那仆人看起来非常瘦小,一手提药,一手提酒,步伐却仍是轻快稳健,这药暂且不说,单是这两大坛酒,少说也得二十斤,而且都偏在一侧,就是一个壮汉拎着走一路,也没他这么轻松,云天行毫不怀疑,此人身有武功。 那仆人沿途没再逗留,一直走回大通镖局,还是从东门进入,云天行和阿笙找了一个绿柳出墙的位置,翻墙进入。 那仆人一进入大通镖局,就开始哼唱小曲,步子也迈得随意了,他沿着鹅卵石小路,来到一个亭子下面,摘下斗笠丢在座椅上,脱下蓑衣搭在栏杆旁,然后蹲下身来,小心地揭开两坛酒的封子。 云天行和阿笙躲在树后,不用看也知道他要干什么,果然,只见他拆开一包祛神散,分别往两个酒坛里倒了一点,又折了一截树枝,伸到酒坛里搅了搅,随后又小心将酒封恢复原样,他在做这一切时脸上都带着笑意,嘴里嘀嘀咕咕,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那仆人布置好一切,又提起酒坛和药包走了,云天行和阿笙悄悄跟了上去,见他来到一间瓦房前,屈指在窗棂上扣了三下,窗户开了,他将药包递进窗内,随后窗户便关上了。 那仆人沿着石子路,绕过一个小院,来到一间房前,推开门走了进去,只听见他说道:“马爷,您要的猴儿酒,小的给您买来啦。” “马爷?” 云天行和钟婉笙对望一眼,他们都猜到了同一个人,跟着就得到了证实,只听屋里传来马无贼的声音:“怎么去了这么久,讨打是不……咦,这么大两坛,我喜欢,算了,算了,原谅你了。” “酒里下了药,不能让马大哥喝了。”云天行低声说了一句,就要起身出去。 阿笙忙拉住他,低声道:“别冲动,那仆人还没出来,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人,先看看再说,何况那只是迷药,他用量不多,不会死人的。” 云天行听她说的有道理,太早暴露,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两人在屋外花丛中蹲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听到有人开门,悄悄探出头来,只见那仆人从房里走出来,两指一捏,放到嘴里,吹了一个口哨,不一会就跑来三个汉子,跟那仆人一同进屋了。 “糟了,马大哥一定被迷倒了。” 云天行握了握拳头,脑海中在想法子,如何搭救马无贼,如何通知温如玉,他现在还不知道温如玉在哪里,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会有事的。”阿笙握着他的手,安慰说道。 那四个人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不过却抬出一个人来,云天行发现正是马无贼,刚想去摸剑,忽然听到马无贼的呼噜声,顿时松了口气。 那仆人在前面领路,三人抬着马无贼跟在后面,这里虽是住房区,但树木花草非常多,也有不少小型假山,和不少大型石雕,想要藏起来不被发现,也不是什么难事。 四人沿着石子路直走,走了不一会,拐入一条小路,这里房屋渐少,偶尔有几间房,看起来也有些破败,看来刚才那地方是客房区,屋舍精致,环境优雅,是大通镖局专门用来接待客人的地方,这里应该是客房区域外的一个偏院。 偏院房子是少了,可花木也少了,假山更是一个没有,少了这许多藏身之所,云天行和阿笙不敢离得太近,只能远远跟着,还得留意周围是否有人经过。 只见那四人抬着马无贼在一间矮房前停下,门边站着两个人,腰间都有佩刀,云天行刚才特别留意过,他们经过了厨房,柴房,粮仓,这附近应该都属于厨房区域,可不知这间房里放的是什么,竟然还有带刀护卫守着。 那四人抬着马无贼进去了,门又关上了,那两个护卫按着刀柄,依旧守在门外。 云天行低声道:“笙妹,你说他们是不是要煮了马大哥?” 阿笙掩嘴轻笑,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笑,怎么可能会煮人呢。” 云天行回过头看着她,道:“我没有说笑,这里是厨房,如果不是要煮人,干嘛把人抬……抬……” 阿笙听他忽然变得结结巴巴,目光也不太对劲,猛然意识到,自己浑身都湿透了,而且夏季的衣料又格外单薄,俏脸上顿时浮上一抹红晕,一把摁住云天行的脸颊,道:“转过去。” 云天行结结巴巴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阿笙脸上又红又热,狠狠踢了他一脚,道:“你还说。” 云天行道:“笙妹,你别生气啦,我不是有意的。” 阿笙噘着嘴,道:“你……哼,我才懒得跟你生气呢。” 云天行笑道:“你没生气就好。” 阿笙嘘了一声,道:“他们出来了。” 云天行转头看去,果然见那四个人又出来了,那仆人跟那两个护卫说了几句话,便开始往回走,云天行拉着阿笙躲到柴房墙边的大缸后,一直等那四人走远,才又出来。 云天行见那两个护卫仍站在门外,道:“现在怎么办?” 阿笙道:“没办法,只能将他们打倒,进去瞧一瞧了。” 云天行从地上抓起几枚石子,往前走了几步,屈指连弹,两枚石子破空飞出,一个护卫当场被击倒在地,另一枚石子偏了一分,却也将那没倒的护卫脸上划出一道口子,那护卫吃痛,刚要拔刀大喊,云天行运起“逍遥游”轻功步法,飞身上前,瞬时将他点倒在地。 第二百零八章 地下暗室 “出什么事了?” 第一个被石子打倒的护卫磕在门框上,屋里的人出声询问,却没有听到回应,便开门察看,门刚开到一半,一道寒光飞射进来,正好停在他脖颈前,他这才看清,原来是一柄剑。 云天行执剑抵住那开门人喉咙,冲他扬了扬头,示意他进去。 那人哪敢抵抗,一步步往后退,云天行和阿笙也跟了进去,快速环视屋内,发现这里应该是一间酒窖,墙角摆着二十来坛酒,还有一张铺着草席的木床,一张桌子,四个板凳,除了这些,再也没有其他的了,连个藏人的地方都没有。 云天行将剑锋往他咽喉上压了压,道:“刚才送进来的人呢?” 那人道:“哪有什么人,这里只有我自己。” 云天行厉声道:“你不说,我一剑杀了你!” 那人面露恐惧之色,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阿笙趁他张嘴时,将一枚药丸弹入他口中,在他脖颈处点了两指,那人顿时将药丸咽了下去,颤声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阿笙道:“你管它叫什么,从现在起,只要你说一句假话,你的肚子就会开始痛,等你说够三句假话,你就会肝肠寸断,七窍流血,活活痛死。” “你骗人,世上哪有这种药?”那人嘴上虽然不信,但听她说肝肠寸断,七窍流血,不由得心里发怵。 阿笙道:“你若不信,我们试一下不就行了,呐,第一个问题,刚才送进来的人在哪?” 那人听她开始发问,心想:“我闭口不答,既不说真话,也不说假话,就算世上真有这种药,我也不怕。”就在他暗暗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时,忽觉肚中传来一阵绞痛,不由双手抱腹,弯下了腰。 阿笙笑道:“你若不答,那也当是假话。” 那人扭曲着脸,叫道:“这不公平!” 阿笙笑道:“规则由我来定,我说公平就公平,你若是活腻了,尽管闭嘴就是,看看我的药到底灵不灵,第二个问题,刚才送进来的人在哪?” 那人犹豫了片刻,道:“你们饶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他话刚说完,又觉得肚中传来一阵绞痛。 这种痛偶然来一次他还可以理解,一连来两次,就算他不相信世上会有这种怪药,但说完假话就会腹痛这却是铁打的事实。 他抱着肚子,都痛得直不起腰来了,一次比一次痛,他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忍受得住第三次绞痛,会不会真的肝肠寸断,七窍流血? 阿笙道:“我们没时间跟你啰嗦,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如果还说假话,你应该清楚会发生什么,第三个问题,刚才送进来的人在哪?” 他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验证世上是否真有这种怪药,急忙答道:“在下……下面。” 活生生一个人送进来,到这里就没了,这里面一定有暗室,云天行刚进来就知道了。 阿笙道:“快带我们进去。” 那人抱着肚子,道:“不……不行啊!” 阿笙目光一冷,道:“你还想再尝尝那种滋味吗?” 那人连忙摆手,往门外一指,道:“你们换上他俩的衣服,不然会很麻烦。” 云天行将剑递给阿笙,去门外将那两个护卫拖进屋来,剥去他们的外衣,两人就直接套在身上,戴上佩刀,又按他们的样子稍微整理一下。 那人见他俩整理好,便往酒坛那里走去,将墙角里那几坛酒抱出来,云天行见他不停搬酒,喝问道:“你干什么?” 那人道:“暗室入口就在酒坛下面,不搬走怎么进去?” 云天行恍然大悟,他还当这只是个酒窖,摆上二十来坛酒,最是正常不过,别的东西他都可能起疑,唯独这堆酒坛他无法生疑,不得不说,这里的机关布置的确巧妙。 将角落里部分酒坛搬开,那人走到墙边一个未动的酒坛前,双掌抱住,轻轻转动,只听“轰隆”一声,墙角附近的地板开始往下陷落,最终形成一个往下延伸的阶梯。 云天行走到阶梯前,向那下瞧了一眼,见深处微微有火光闪动,其他什么也看不到,心想:“如果马大哥真被藏在这种地方,那陆大通绝对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阿笙用匕首抵住那人后心,道:“前面带路,你最好别耍花样,否则,那俩人就是你的下场。” 那人向躺在地上的两人瞧了一眼,心想:“我武功与他们在伯仲之间,这对男女能不声不响解决他们,我反抗也是死路一条,姑且先带他们进去,再见机行事。” 他先一步走上石阶,云天行和阿笙对望一眼,紧紧跟上去。 …… 不知何时,外面那绵绵细雨早已停了,不过,天空并未转晴,反而变得更加阴暗,铅云层层堆积,其后不断有电弧闪动,任谁都看得出来,刚才的小雨只是前兆,有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大通镖局的待客厅很大,此时厅心摆着两张圆形大桌,桌上罩着垂有流苏的锦缎,其上盘碟中尽是山珍海味,那丰盛程度已不亚于天子御食,而且厅内仆人来来往往,仍在不断往桌上端菜。 此刻两张圆桌旁都坐满了人,东边桌上,温如玉坐在上座,他右手边是妙清,再往右则是一个空位,这个空位本来是妙清的位子,她现在坐的则是马无贼的位子,马无贼没有到场,她便坐了过去,陆大通等人也不好说什么。 温如玉左手边是贾仁,贾仁左手边则是陆大通,其他人也都按陆大通事先编排好的座次坐下,在场所有人中,只有妙清换过位置。 其实,温如玉并不想坐主位,一来他太年轻,在座诸位基本都年长于他,算上妙清,也只有五位比他年轻,所谓长者为尊,他向来不敢僭礼;二来陆大通是主人,这样不免有喧宾夺主的嫌疑,他做过几番推让,但陆大通执意让他坐主位,其他人也表示赞同,在大家的一致推让之下,他也不好再推辞。 第二百零九章 山雨欲来 在江湖上辈分远比年龄更为重要,总有那么一些人,年纪很小,但辈分却高得吓人,这样的人即便只是个小孩子,人家见了也会对他恭敬有加,甚至就连白发老者都会低头喊一声师叔,甚至是师叔祖,毕竟有些高辈分的前辈很喜欢收年轻弟子,这样一来,年龄观念就逐渐被淡化了。 就拿妙清来说,她是上任老天师的亲传弟子,也是现任天师的师妹,然而,张天师很多弟子的年纪比妙清还要大,但见了面还得恭敬地喊她一声师叔,就连温如玉、逸清尘等云隐门弟子也都比她矮上一辈。 辈分是礼数,毕竟只是虚称,人在江湖,还得靠真本事说话,实力无疑是最重要的,只要实力足够强,哪怕辈分、年龄都很低,在别人眼里,也有着与老前辈们平起平坐的资格,温如玉就是这样的人,不论他云隐门首席弟子的称谓,还是他的武功,足以与老辈人物相提并论,然而,像这样的英才俊杰,毕竟还是少数。 陆大通是主人,就算不坐主座,至少也应该坐在温如玉身边,但他发现贾仁与温如玉是旧识,而且两人有说有笑,远比其他人要亲近,于是主动与贾仁换了座,贾仁倒不管这些,爽快答应了,于是就有了这样的座次。 其实,现在还没到用晚饭的时间,只因陆大通又收到了一张字条,其上写有六个血字:“黄昏惶,陆家亡”,这句话意味着那些人将在黄昏后动手,陆大通不得已才将晚饭提前,此前征求大家的意见,大家一致同意提前开饭,毕竟史家一案刚过去不久,谁都不晓得会发生怎样的事,现在能做的只有在危难到来之前,让自己尽量维持在最佳状态,毕竟谁都不想空着肚子打斗。 外面乌云堆积,厅内也越发黑暗,陆大通便让仆人点上蜡烛,一想到现在还是白日,天却阴成这样,众人心里都不由绷紧几分,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仆人上完菜,便关上厅门离开了,只有几个侍女仍站在一旁侍奉。 众人都已动了筷子,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只不过,大敌当前,陆大通并没有准备酒,只泡上些茶水,众人也都能理解,这种关头,就算上酒他们也不敢喝,谁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温如玉见马无贼仍未现身,心里有些担心,向陆大通道:“陆总镖头,不知马兄他人在哪里?” 陆大通夹起一块油炸鸡翅,笑道:“温少侠莫急,马老弟喝多了酒,正在房中休息,我已派人去请了,应该也快到了。” 温如玉微微点头,却一直没有动筷子,妙清也只是干坐在那里,两人不吃不喝,众人劝也没有,后来也就不劝了,毕竟生死关头,吃不下饭也正常,如果换做一般宴席,只要温如玉在场,众人绝对要把他灌醉的。 “吱呀——” 厅门开了,马无贼摇晃着走进厅来,在一个老仆的引领下,坐在妙清身旁。 妙清见他半醉半醒,浑身透着酒气,不由皱起眉头,挪动凳子往温如玉身边靠了靠。 陆大通放下筷子,道:“马老弟,你没事吧?” 马无贼甩了甩手,醉笑道:“能有什么事,再喝两坛照样能徒手打死老虎,不信你找只老虎来,看我不打得它满地找牙。” 妙清哼了一声,道:“我看你打猫都费劲。” 众人哈哈大笑。 马无贼一脸不乐意,张大了嘴,朝妙清呵了一口气,酒气扑面,妙清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站起身来,扬起手来便要打,温如玉连忙伸手架住,冲她微微摇头。 妙清瞪了马无贼一眼,只好又坐回来,将头转开,不去看他。 陆大通陪笑道:“都怪我,早知这样,就不让他喝酒了,我自罚一杯,就当给妙清仙子赔罪了。”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妙清仍是沉着脸,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陆大通面露苦笑,只好拿起筷子,大口吃肉,缓解尴尬。 温如玉笑道:“陆总镖头,你说又收到一张字条,可否让我看一看?” “这有何不可。”陆大通放下筷子,伸手往怀里一摸,取出两张字条,分别拆开看了看,将其中一张递给温如玉,“就是这个。” 温如玉接过字条,低头看去,见上面写着六个血字:“黄昏惶,陆家亡”,单从字体来看,与前面那两张应该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这人的笔法有些怪异,就算能模仿字样,却无法模仿字体中蕴含的那股气势。 温如玉将字条还给陆大通,心想:“如果想要灭陆家,应该尽可能低调行事,部署好一切,然后悄悄行动,这样打草惊蛇,岂不让人早有防备,到底是别有目的,还是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完全可以无视这些帮手?” “如果是后一条,那麻烦可就大了。”温如玉缓缓攥起藏在桌布下的拳头,又转头看向陆大通,“陆总镖头,他们黄昏便要行动,家眷那边可有人保护?” 陆大通放下筷子,笑道:“让温少侠费心了,在昨天我就已将妻子儿女送回娘家了,既然知道他们要来,自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温如玉道:“路上可有人保护?” 陆大通道:“今早接到岳丈那边传来的消息,他们已经安全抵达了。” “那便好。”温如玉笑了笑,眉头却更紧了,心想,“史家四下出逃的家眷都被尽数捕杀,陆家势力尚不如史家,他的家眷竟然能平安送离,是他别有妙策,还是灭门根本就是一个幌子,亦或者是那些人别有所图,故意放过他的家眷?” 贾仁将蘸有豆酱的小葱放到嘴里,嚼了两口,道:“温贤弟,你若是嫌这些大鱼大肉太过油腻,不妨尝尝小葱蘸酱,清淡可口,真的不错。” 温如玉微微一笑,拿一根筷子长短的小葱,在手里把玩着,道:“贾兄还记得我在黄鹤楼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吗?” 第二百一十章 纷争突起 贾仁微微一怔,笑道:“那日在黄鹤楼我们说过许多话,不知温贤弟指的是哪一句?” 温如玉笑道:“你说你要请我吃白葱蘸酱,我说我最讨厌吃葱,只要吃了葱就会浑身痒得难受,最后你请我吃了一碗牛肉面,怎么,贾兄说过的话,难道都忘了吗?” 贾仁看着温如玉良久,忽然叹了口气,道:“怎么可能忘呢,兴许是那日被人打伤了脑袋,自那之后,我这记性是一天不如一天,反应力也没以前那么快喽。” 温如玉道:“贾兄可去看过大夫?” 贾仁点了点头,道:“自然是看过了,他们那些庸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罢了,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活一天,算一天,管他呢。” 陆大通笑道:“温少侠若不喜欢太过油腻的菜,不妨尝尝这蓑衣黄瓜,是家中一位鲁地厨子做的,味道清淡爽口,只是稍微有些辣,还有这清炒竹笋,凉拌酥香花生也不错。” 妙清忽然插嘴说道:“陆总镖头,人家要灭你满门,你却还有心思吃饭,这未免有点说不过去吧。” 陆大通道:“妙清仙子说得是,不过我这人天生乐观,就算出门撞了墙,也要大笑两声,不然人家也不会叫我陆大嘴了。” 下首一个中年汉子笑道:“有一次,我见陆总镖头踩到了狗屎,不也站在原地笑了好久,是不是啊,陆总镖头?” 陆大通摆了摆手,示意他住嘴,这种丑事怎么能乱说呢。 一个大胡子道:“何止啊,那日我见陆总镖头被他夫人用扫帚打出门来,不也站在门外大笑吗,哈哈。” 另一桌上一个年轻人插嘴道:“这种事我见过少说也有十次了。” 陆大通苦笑道:“各位就不要拿我来寻开心了,大家不辞辛劳,来助我渡危解难,陆某心中感激,如果能侥幸渡过此劫,今后各位要是有用得着陆某的地方,陆某绝不说半个不字,来,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说着便两手捧起茶杯,向众人让了让。 众人纷纷端起茶杯,温如玉、妙清、马无贼三人却纹丝不动,看着众人做这一切。 陆大通脸色微变,道:“三位这是……” 一散发青年男子冷哼一声,道:“人家是云隐门未来的掌门人,怎会看得起我们这些乡野鄙人,陆总镖头,我们大家虽然相互看不惯对方,但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大敌当前,就算是仇人,也得放下私仇,共同抗敌,其实,你本没必要请这三尊大佛来让大家供着。” 那大胡子拍案而起,一双牛眼狠狠瞪着散发青年,喝道:“你放屁!温少侠待人谦和有礼,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少在这里搬弄是非。” “我又没说你,你瞪我干什么。”散发青年看着大胡子,忽然笑了笑,“你不会是想加入云隐门吧?唉,我劝你赶快打消这个念头,就算你拍他的马屁,人家也未必会收你,免得到时自取其辱,让人耻笑。” 大胡子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冷笑道:“云隐门功夫是好,可与我门路不同,我只是敬佩温少侠的为人,倒是你,年纪与温少侠相仿,人家早已名动江湖,而你却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要搁谁身上,恐怕也是难以接受,在我看来,你这是嫉妒!” 那散发青年冷笑道:“请问阁下是哪位?是这位温少侠的叔叔,还是他家的狗?” “你找死!”那大胡子大喝一声,一脚将凳子踢翻,抬手一掌,便朝那散发青年脸上打去。 陆大通起身喝道:“住手!” 掌心在离散发青年脸颊半尺处,硬生生停了下来,不过掌风却已将他一头散发激得胡乱飞舞,由此看来,这大胡子的内力也是不浅。 陆大通又令一旁的侍女给大胡子换了个凳子,对众人拱了拱手,道:“在下请各位来是想助我渡过此次劫难,希望大家看在我陆某人的面子上,不要再发生这种事。” 散发青年身边那人喊道:“陆总镖头,并非是大家有意要找麻烦,你是这里的主人,你来敬茶,他们都不搭理,如此目中无人,连主人都这样,何况我们这些外门客,既然不是一路人,何必同坐一张席,大家说是不是?” 有几人跟着附和,不过,大多数还是选择保持沉默,陆大通叹了口气,道:“各位看在我这点薄面上,就少说两句吧,温少侠不喝,自有他的道理,大家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发脾气。” 散发青年身边那人又道:“陆总镖头,我们是为你而来,不是来看别人脸色的,他温如玉坐在主位,我不反对,毕竟人家背后是云隐门,那是江湖上的名门大派,我们这些小门小户惹不起,不过,他既然坐上了主位,菜不吃倒也罢了,连茶也不喝,这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陆大通沉着脸,道:“那你想怎样?” 那人道:“要么让他们三个出去,要么让我们出去,陆总镖头,你做决定吧!” 陆大通沉吟不语,目光狠狠盯着那说话之人。 贾仁咬了口葱,插嘴道:“人家不吃是不饿,你们非要逼着人家吃,人家不喝是不渴,你们非要逼着人家喝,依我看,是你们太小题大做,不通情理。” 那散发青年笑道:“贾先生是温少侠的朋友,自然要替朋友说话,当然也会毫无理地接受他无礼的事实,这无可厚非,不过,我们可不是他的朋友。” 贾仁笑道:“你是在因为交不到温少侠这样的朋友而发脾气吗?” 那散发青年微微一笑,道:“你真幽默。” 贾仁笑道:“如果是,那就乖乖坐好,温少侠喜欢交朋友,等这件事过去了,你们在坐的各位都会成为他的朋友。”他又拿了一根小葱往豆酱里蘸了蘸,又补了一句。 “我保证。” 温如玉站起身来,右手两指夹住剑鞘,左手缓缓抽出长剑,剑锋一转,忽然指到贾仁脖子上,朗声道:“你们说的够多了,不如让我也来说两句。” 第二百一十一章 女人酒鬼 暗室里漆黑一片,只有前方隐约闪动着几点火光,那人走在前面,云天行和阿笙跟在他后面,暗道里黑成这样,他们两个又穿了护卫的衣服,只要不是故意露出马脚,很难让人觉察出他俩是假的。 “喂,这暗道通往哪里?”阿笙用匕首在那人后心拍了拍,低声问道。 那人没有回头,低声道:“你们跟我走就是了,还有,别说话,前面拐角处有两个护卫。” 听他这般说,云天行和阿笙连忙低下头,果然,刚走到拐角的地方,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咦,你怎么又回来了?” 阿笙用匕首在那人背上轻轻一扎,警告他不要动歪脑筋,那人自然知道阿笙的意思,匕首尖已扎到肉上,他要是说错一句话,立刻就得毙命,当即笑了笑,道:“我这不一个人闷得慌吗,想进去讨个女人耍耍。” 那护卫听完嘿嘿一笑,道:“你我兄弟一场,不是我不让你进去,我们也是迫不得已,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这脑袋可就得搬家啦。” 那人笑道:“不会的,老哥,你就让我进去吧,我这也是憋得急了,等完事了再给你送回来。” 那护卫厉声道:“不行,你还是忍着吧,这里面的女人动不得,坏了计划,你我都得完蛋。” 一听里面还有女人,云天行这下更奇怪了,他们为什么会把女人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这里面的女人又是谁? 那领路人又道:“老哥,兄弟我实在憋不住了,我保证,完事一定给你送回来,还有,等大通镖局的事完了,我带你去一次春风楼,你花多少银子,都算我账上,成不成?” 那护卫声音有些激动,道:“此话当真?” 领路人道:“我几时骗过老哥你。” 云天行很担心马无贼的安全,又听两人说起来没完没了,哑着嗓子道:“酒鬼。” 那护卫听到云天行咕哝了一声,却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笑道:“你们两个不会也想来要女人吧?” 云天行又咕哝道:“酒鬼。” 阿笙又用匕首在领路人背上扎了一下,那人吃痛,对那护卫道:“老哥,刚才那个酒鬼还活着吧。” 那护卫道:“他现在还活着,等天一黑,他就得死了,不过,这酒鬼好像是官府的人,我从他身上搜到一块腰牌,又跟一般的腰牌不太一样,好像是玉做的,改日去当铺里走一趟,说不定还能发笔横财。” “是嘛。”那领路人随口应了一句,显然对这个问题不甚关心。 他们并不知道马无贼是捕头,而且是十大名捕之一,就连陆大通都不知道,温如玉在介绍时,并没有说他是官府的人,只说是自己的一位朋友。 一听马无贼今晚就得死,云天行更急了,在领路人后背轻轻一推,那领路人领会他的意思,道:“老哥,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进去吧。” 那两个护卫都站到暗道一边,让他们三人通过,云天行刚从他们身边走过,就听那护卫又喊了一句:“等一下!” 领路人回头说道:“老哥,又怎么了?” 那护卫走到阿笙身旁,捏着下巴,喃喃道:“怎么会变矮呢?” “噌”的一声,云天行拔剑一甩,那护卫一声没吭,便萎靡倒地,后面那个护卫刚摸上刀柄,还未来得及拔刀,喉咙上已多了一个血洞。 眨眼间连毙两人,那领路人看得胆战心惊,心想:“这小子年纪轻轻,竟能使出如此凌厉的剑法,这两位可比外面那两个还厉害啊!” 现在的云天行早已今非昔比,他的进步之快,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当初在天机城跟阴阳二圣打斗后,逸清尘还刻意问过他,说他跟以前相比,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当然,他说的只是剑法。 《剑意篇》是剑神段沧海的心血之作,云天行每天研习,那进步说是与日俱增也不为过,况且他还有着良好的基础,自小练剑,父亲亲自指点他,这让他对剑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再加上他夜以继日的练习,能进步如此神速,也并不奇怪。 领路人还想找个机会,引人来围攻这对男女,现在他是半点歪心思也没有了,这年轻人杀他只需一剑,而他根本躲不开,就像地上这两个人一样。 云天行见领路人站在那里发愣,又推了他一把,道:“带路!” 那人唯唯诺诺,又转身在前面带路,又拐了个弯,又见到两个护卫守在火把之下,他刚要上前搭话,只觉一个人影从旁闪过,他眨了眨眼,再去看时,那两个护卫已经倒了,而那年轻人正站在他们中间。 “前面还有多少人?”云天行回身看着领路人。 领路人咽了口唾沫,颤声道:“暗道里没了,前面洞室里还有四个,你们不要杀我。” 阿笙笑道:“谁说要杀你了,继续带路。” 领路人半信半疑地走到前面,云天行和阿笙继续跟在他后面,走到暗道尽头,见前方墙壁上有一个石门,领路人走动石门左边,在石墙上那个火把支架上轻轻一掰,“轰隆”一声,那石门便开了。 石门一开,里面立刻闪出一个人来,在三人身上扫了一眼,对领路人道:“怎么又回来了?” 领路人连忙道:“那酒鬼不能放在这里,我们来抬他出去。” 那护卫道:“上面的命令?” 领路人点头道:“是。” 那护卫道:“口令?” 领路人想了一会,道:“不知道。” 那护卫转身走了进去,道:“进来吧。” 云天行吃了一惊,心想:“原来口令就是‘不知道’,真是奇哉。唉,也是,‘鸡肋’都能当口令,‘不知道’为何当不得?” 三人走入洞室,正前方有一堵类似照壁作用的“墙”,挡住了他们的视线,这一个高高的木质酒架,上面整齐摆放着同样大小的酒坛,其余空闲地方也都用茅草塞住了,根本看不到酒架后面。 云天行和阿笙紧跟在他们后面,见洞室角落里也摆着不少酒坛,原来这里才是真正的酒窖。 第二百一十二章 陷落计中 酒窖里有些阴冷,但却十分干燥,空气中到处透着一股酒气,墙上燃着为数不多的火把,甚至无法将火光遍布整个酒窖,而且火把大都集中在外侧,酒窖深处依旧十分昏暗。 云天行和阿笙紧跟在领路人后面,绕过挡在酒窖口的酒架,见里面依旧是各式各样的酒架。 酒架排列整齐,两边低矮,放的大都是些木桶,里面可能装着酒,因为那些木桶看起来封闭性非常好,中间部分则跟门口那个木架一样,一个木架一类酒,只是酒坛大小不同。 云天行不敢相信,一个镖局里怎会有这么大一个酒窖,这规模比一般酒楼的酒窖都大,真不知道这陆大通在搞什么鬼。 就在云天行四下打量酒窖时,忽然听到一阵呼噜声,他立刻警醒过来,顺着呼噜声找过去,走到墙边一个低矮酒架下面,发现一人正侧身躺在地上,身上捆着绳索,云天行扳正他身子,发现这人正是马无贼。 “他现在还活着,等天一黑,他就得死了。” 云天行又想起那护卫说过的话,不由皱起眉头,心道:“这些人要杀马大哥,自然也不会放过温大哥和铁柱,难道他们就是常笑之的同伙,四海盟的人?不管是不是,先把马大哥救出去,再去找温大哥和铁柱。” “喂,你们两个还不把这酒鬼抬走!”那领路人在喊。 云天行抬着马无贼双腿,走在前面,阿笙拽着他双肩,在后面,马无贼虽然不轻,但在两个习武之人的手里,算不上太大的重量。 云天行低着头,刚走到那护卫和领路人身旁,忽觉左边有一道劲风袭来,他下意识曲腿后仰,身子顿时矮了半截,一柄钢刀从他面前飞速划过。 “好险,差点脑袋搬家!” 云天行仰身踢出一脚,那护卫刚挥出钢刀,还未来得及躲闪,被云天行踢中胸口,倒飞出去,撞在后面酒坛里。 “一起上,把这对狗男女都杀了!”那领路人手里握着钢刀,嘶喊着向云天行扑了过来。 云天行将那护卫踢飞,顺势侧翻一个跟头,空中已将剑拔出,猛向来人刺去。 “当”的一声,刀剑相交,领路人被震退一步,高叫一声,又扑将上来,云天行借势稳住身子,顺手使出“镜花水月”中的一招,疾刺出去。 “啊!” 领路人钢刀未到,手腕已被云天行刺穿,“当啷”一声,钢刀落地,跟着胸口又中了一脚,倒飞出去,手腕在空中划出一道血弧,“哗啦”,撞倒后方酒架。 就在领路人的两声高叫后,又从酒架后蹿出七个带刀护卫,同时向云天行和阿笙围攻而来,云天行大吃一惊,那人刚才说酒窖里只有四个人,现在少说也有八个,就在他犹豫之际,又有三人从酒架后蹿出来! “不好,中计了!” 算上这领路人,眼前共有十二个人,谁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人,云天行伸脚勾住马无贼腰际,用力提脚,伸手抓住他腰带,顺势将他掷入两个酒桶间的夹缝中去,若不这样做,还要分神照顾他,搞不好会丢掉性命。 “笙妹,小心!” 云天行朝阿笙喊了一声,纵起一剑,将从旁攻向阿笙的钢刀格开,跟着连出三剑,顿时将那人刺翻在地。 阿笙拔出佩刀,挥舞着向攻来的护卫砍去,她虽然很少用刀剑,但并不代表她一点都不会,九幽谷最擅用毒,而用毒的关键就在于把握时机,因此,他们对天下兵器都有一定的研究,只是相比而言,他们用毒的功夫更为人所认可罢了。 领路那人被云天行刺穿右腕,已无法提刀,他从地上爬起来,左手攥着右腕伤口,嘶吼道:“先一起杀了这小子,外面那几位兄弟都是他杀的!” 众护卫一听,纷纷向云天行围拢过来,只有两个人仍在与阿笙缠斗,那领路人见云天行被困得分不开身,左手提起钢刀,往马无贼那里奔去。 阿笙见状,忙从两护卫刀网间抽身出来,向那领路人追去,云天行现在根本无法分身,若是强行抽身出来,定然会受伤。 那俩护卫见阿笙逃走,忙紧追过去,这间酒窖不是开阔地带,到处都是障碍,高高低低的酒架,木桶,方形箱子,还有各种酒坛,阿笙轻功要比他们两个好,这两人虽说紧追其后,却总是差了那么一截。 “此事都是因你而起,老子先剁了你!” 领路人跳到木桶上,手举钢刀,猛朝昏睡的马无贼劈去,阿笙见赶去不及,抬手便射出三枚暗器,蝎尾针! “嗖,嗖,嗖——” “啊!” 那领路人左腕又被暗器射穿,一声惨叫,从木桶上栽倒下来,那钢刀却仍是落了下去,不过幸好,只是砍中了马无贼的肩膀。 “哎呦,谁砍我!” 马无贼被一刀砍醒,怪叫一声,转头去看,见左肩上嵌着一柄闪亮的钢刀,他刚想抬手拔刀,却发现身上还缠着绳索,双手根本没法用,于是他一挺身,本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也没站起来,他仔细看看周围,这才发现,自己正卡在两个酒桶的夹缝里。 “他奶奶的,哪个缺德玩意把老子塞到这里面的,还捆得这么死,不就喝了你几坛酒吗,你奶奶的,还拿刀砍我!老子出去非砸了你这狗通镖局,对啊,你这狗通镖局无照营业,缴税了没有,废话,喝几坛酒就给绑了,这种人会缴税吗,还有啊,你们这些酒桶都发霉了,安全隐患也不小啊,你们惹恼了马爷,一家老小等着蹲大狱吧,呸,还有蜘蛛网……” 听着马无贼在酒桶夹缝里叫骂,阿笙心道:“祛神散的药效应该没这么快才是,就算吃痛也不会醒的,他怎么这么快就醒了,真是奇怪。” 马无贼正在破口大骂,忽见酒桶缝隙上方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喜道:“钟妹子,是你,快救我出去,我一定在云兄弟面前多夸你两句。” 阿笙挥刀割断绑在他身上的绳索,就这一停歇的时间,那两个护卫又跟上来了,阿笙忙举刀去迎。 第二百一十三章 真真假假 “小丫头,年纪轻轻,功夫倒是不差,做我老婆就饶了你。” 一个护卫见阿笙眉目清秀,越看越是喜欢,心头不禁动起坏心思,然而,他刚说完这句话,忽然发觉自己脚腕上多了一双手,他这才想起酒桶夹缝中还有人,忙用力挣脱,可怎么也挣脱不掉。 “下来吧!” 马无贼拽着他双脚,猛地往下一拉,那人“喔”了一声,就被拉进了夹缝中,双手仍高举在外面,就连手里的钢刀都没掉落。 那护卫双肩已被木桶挤住,根本无法挥手,马无贼摁住他后脑,用力往木桶上一磕,道:“服不服!” 那护卫道:“别磕了,我服!” “软蛋,磕死你!”马无贼摁住他后脑,“咚咚咚”的往酒桶上磕,另一个护卫见状,立刻放弃阿笙,挥刀向马无贼砍来。 马无贼往夹缝里一缩,一刀砍空,将木桶砍出一道缺口,酒水喷射出来,正好射那护卫脸上,就在他眯眼之际,只觉脚腕一紧,跟着身体骤然下落,也被拽到了酒桶夹缝中。 马无贼从夹缝中挤出来,蹲在俩人身后,一手摁住一个脑袋,不停往木桶上磕,边磕边问道:“服不服!” 那俩护卫一个说服,一个说不服,马无贼便道:“到底服还是不服?” 俩人仍是一个服,一个不服,马无贼没法,接着磕。 阿笙见马无贼已将两个护卫治住,忙喊道:“快去天行哥哥那里帮忙。” 马无贼道:“他俩怎么办?” “杀了。”阿笙飞奔离开。 “不早说,我还以为在玩呢。”马无贼咕哝一句,将两个脑袋狠狠碰到一起,那俩护卫脑浆迸裂,顿时萎倒在酒桶夹缝里。 云天行被数人围攻,好在周围有酒架遮挡,能正面交上手的也只有三四人,在阿笙赶回来时,只剩三个护卫仍在苦苦支持,而且身上都已受了伤。 自始至终,云天行只挨了两刀,而且都是小伤,相比以前,这种战绩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当初他与李延东独斗,若不是仰仗计谋,现在早已烂透了,他现在有信心,就算李延东还活着,也绝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啊!” 又一个护卫中剑倒地,仅存的那俩护卫早已心生退意,见到同伴一个个倒下,心中的惧意再也按捺不住,一同往出口逃去。 马无贼从旁飞扑而出,一刀一个,瞬间将两人送往西方极乐世界,就算马无贼不出来拦截,这俩人受伤不轻,也绝对逃不掉了。 云天行擦净剑上血渍,还剑入鞘,道:“马大哥,温大哥和铁柱呢?” 马无贼挠了挠头,咧嘴道:“我不知道啊,我又没跟他们在一起,我自个在屋里喝酒,不知怎么就被绑到这里来了。” “嗯?” 云天行忽然发现有动静,提剑冲到酒架后面,见那领路人正想偷偷溜走,喝道:“我本想留你一命,你竟然撺掇他人来杀我们。” 那领路人笑道:“成王败寇,落在你们手里,只怪我自己没本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云天行拔剑指在他心口,道:“说,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消息。”那领路人哈哈一笑,忽然口吐白沫,翻倒在地,云天行一惊,俯身去试他鼻息,再试他脉搏,竟然已经死了。 阿笙和马无贼也跟了过来,云天行道:“笙妹,他中了你的毒吗,为什么忽然口吐白沫死掉了。” 阿笙道:“他是中了我的毒,不过只是慢性毒,就算毒发也不会口吐白沫,看样子他嘴里一直含有某种快效毒药,只需将包裹毒药的东西咬破,立刻就会毒发身亡,江湖上很多死士都会用这种毒药来防止消息外露。” 马无贼拍了拍仍有些昏沉的脑袋,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又是谁?”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那护卫说这酒窖里还有女人。” “女人?”马无贼刚进大通镖局就与温如玉和妙清分开了,之后便独自醉酒,然后就被绑到了这里,听着两人这没头没脑的话,他更是莫名其妙。 云天行往酒窖深处走去,那里面光线昏暗,他一手执剑,一手高举火把,在前方开路,阿笙跟在他身旁。 这个酒窖很开阔,前面部分摆有各种酒架,将空间占得又紧又密,但后面部分却又完全相反,什么都没有,一个酒坛都看不到。 “天行哥哥,你看,那里有好多人!”阿笙指着前方不远处。 云天行也已发现了,在火光照到的地方,地下躺着很多人,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让火光照到所有人,大概数了一下,约有四五十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身上也都缠着绳索,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云天行走到一人身旁,蹲下身来,试他鼻息,这人还活着,看来跟马无贼一样,都是被人下了迷药,他现在仿佛有些明白了,那仆人买了那么多祛神散,不只是为了针对温如玉他们,主要还是为了这些人。 他又连续试了几个人的鼻息,他们都还活着,忽然,云天行怔住了,因为他看到一个人,一个令他又陷入迷惑的人! “陆大通?!” 云天行真被惊呆了,陆大通不是在外面吗,怎么到这里来了,像他这样嘴大的人,应该不会是假扮的。 马无贼也走了过来,“咦”了一声,道:“他怎么在这里,不是应该跟温老弟他们在一起吗?” 云天行将火把往陆大通脸上照去,道:“这个是不是真的陆大通?” 马无贼蹲下身来,试探性地撕扯他的胡须、头发,如果是别人易容的话,应该很容易撕掉,但马无贼用力之后,也只是单单拽下几根胡须,显然,这个陆大通是真的。 “天行哥哥,你快来看!”阿笙站在人堆里,向云天行招手。 云天行快步走去,阿笙往脚下那人一指,道:“你看这是谁?” 云天行低头看去,顿时吃了一惊,这是刚才他们跟踪的那个仆人,买祛神散的是他,给马无贼下药的也是他,他应该在外面才对,刚才他们进来时,他明明已经离开了,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不好!温大哥他们有危险,外面那些人都是假扮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 贾仁假面 大通镖局,大厅。 贾仁见温如玉忽然拔剑指向自己,面露惊疑之色,道:“温贤弟,你这是干什么?” 那散发男子冷笑道:“贾仁兄,看来你交错朋友了,你帮他说话,他却要杀你,我真替你感到不值。” 陆大通急道:“温少侠,你快把剑放下,大家都是自己人,大敌当前,可别自乱阵脚!” 温如玉笑了笑,对陆大通不理不睬,一双眸子紧盯着贾仁,道:“贾兄他人在哪里?” 贾仁一怔,道:“温贤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就是贾仁啊,难道你不认得我了?” 温如玉将剑锋缓缓上移,从脖颈移到贾仁面颊上,“唰唰唰”剑光舞动,贾仁仍坐在凳子上,纹丝不动,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任凭剑光在他面前闪动。 温如玉的剑忽然停了,贾仁依旧没有动,可他的脸庞却忽然动了,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的脸上竟然缓缓浮现出数道纵横交错的切口,但没有一滴血从切口中流出来,随着一块块皮肉脱落,皮肉下竟然还藏着另一张面孔,当最后一块皮肉落下,贾仁的面貌已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易容术!”有人失声惊呼出来。 “现在你还说自己是贾仁吗?”温如玉冷冷地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庞。 那人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心道:“好厉害的温如玉,用剑割碎假面,却不伤我一分一毫,而且使的还是左手剑,江湖上人人皆知他只用右手,想不到他还隐藏了实力,陌上花开温如玉,公子翩翩世无双,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温如玉又将剑尖指向他咽喉,道:“既已败露,不打算自报家门吗?” 那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道:“在下邓闲,见过温少侠。” 温如玉眉尖一挑,道:“邓闲?灵蛇剑,邓闲?” 邓闲笑道:“想不到区区贱名,也能被温少侠听知,看来,我邓某人此生不虚了。” “区区贱名?”温如玉微微一笑,“杀师、屠戮同门,这种事可不是谁都能干的。” 邓闲脸上仍挂着笑容,仰头看着温如玉,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云隐门也有一位这样的人吧。” 温如玉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剑锋微转,厉声道:“贾仁在哪里?” 邓闲面无惧色,道:“在他该在的地方。” 温如玉道:“哪里是他该在的地方?” 邓闲微微一笑,道:“我想你已经明白了。” 温如玉沉默了,他也的确明白了,连自己师父、师兄弟都会杀的人,怎么可能会放过一个外人呢,尤其是一个人可能会泄露机密的外人。 温如玉微微叹息,他与贾仁的交情算不上深厚,但一想到那个邋里邋遢,提着两罐豆酱在黄鹤楼上奋笔疾书的人,他再也见不到了,心里不由有些难过。 厅外起风了,天空越发阴沉,可依旧没有落下一个雨点,任谁都看得出来,在这背后正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风暴。 邓闲似乎并不惧怕横在脖颈上的剑,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麻辣豆腐放到嘴里,道:“我很好奇,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我不是他本人的?我与贾仁也有不浅的交情,如果说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模仿他的话,那这个人恐怕就是我了。” 温如玉道:“你的确很像,单从外貌来看,别说是我,就是他妻子都未必能分出真假,可你毕竟不是他,一个人越是想要模仿别人,越容易露出破绽,你很聪明,可还不够聪明。” 邓闲笑了笑,转头看着温如玉,道:“在你挥剑斩断我头颅之前,不妨告诉我失败在哪里,如果来世还有这样的机会,我会做得更好。” 温如玉也笑了,他笑这个人能在这种关头还说出这种话,他不是一个不通情理的人,也很难拒绝别人的请求,道:“我在与贾仁分别前,他送了我一句话:‘下次见面,我一定要在你脸上涂满豆酱。’这句话不是玩笑,贾仁一定会这样做,所以在雨亭见面时,我还在担心,你若真把我脸上涂满豆酱,那该怎么办,可你并没有这么做。” 邓闲笑道:“也许我正打算这么做。” 温如玉笑道:“如果你真是贾仁,在开席前你已经做了,他是个很没有耐心的人,凡是说过话,一定会尽快做到,绝不拖延,你既是他的故交,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的确。”邓闲道,“不过,也许他只是顾及你的颜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忍心让你出丑。” 温如玉又笑了,道:“看来你对他还不够了解,当日黄鹤楼上的人比现在还要多,正因为他是贾仁,所以他没有那么多顾忌,他想做的事,是不计后果的。” 邓闲沉默了,他又夹起一块竹笋,放到嘴里,缓缓嚼着,道:“就因为我没给你涂豆酱,你就认为我不是贾仁,这未免有点牵强。” 温如玉道:“还记得我问过你的那句话吗?” “当然记得,恐怕在场的人都记得。”邓闲道,“你说贾仁要请你吃白葱蘸酱,你说吃了白葱会浑身发痒,于是他还请你吃了一碗牛肉面。” 温如玉道:“这句话是我乱说的,贾仁一贫二穷,他只会让别人请,从来不会请别人,这点难道你不知道?” 灯闲又笑了,道:“的确,他从未请过我,可我也从未请过他。” 温如玉道:“看来你们的关系还不够深。有一点我很好奇,贾仁很讨厌乱嚼舌根的人,我们的事,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邓闲放下筷子,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缓缓道:“贾仁的确不会对别人说,但他很爱他的妻子,他每天做的事,回家都会说给他妻子听。” 温如玉道:“他妻子我见过,也不是一个喜欢乱说话的人。” 邓闲笑了笑,道:“她的确不是,可人一旦有了感情,总是格外脆弱的,别说说句不相干的话,就是让她去杀人,她都会去做的,不是吗?” 温如玉握剑的手又紧了一分,剑锋已在邓闲脖颈中划出一道血痕,温如玉冷冷道:“你好卑鄙!” 第二百一十五章 朋友金枪 “卑鄙?” 邓闲在笑,脸上却已初现狰狞,“有些光明正大的人,做的事比我们这些卑鄙小人还要卑鄙百倍!” 温如玉道:“我不知道你遭遇过什么,但你都不该迁怒与别人,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分清楚。” “是啊,是该分清楚,所以我屠了天霜派全门。”邓闲目光闪烁,似是在回忆往事,“我喜欢看他们在我脚下哀求,我喜欢他们那恐惧而又无助的眼神,我看着他们一个个流干了血,可这还解不了我心头之恨,这还不够,我还要杀更多的人,尤其是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人!” 温如玉道:“天霜派厉掌门死在你手里?” 邓闲道:“不错。” 温如玉道:“他不该死。” “嘭”的一声,邓闲将手中茶杯捏爆,他额头上青筋暴起,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着温如玉,咬牙说道:“他那混账儿子趁我下山,奸淫我妻子,怕我发现,还杀了我那只有五岁的孩子。这老贼不但偏袒他,反而将我赶下山,说我纵容妻子,勾引他儿,败坏门风,哈哈,你说这老贼该不该死?!” 温如玉叹了口气,道:“就算是这样,你杀他父子也就够了,何必连你同门师兄弟也都杀了。” 邓闲道:“那老贼夺走了我的一切,我也要夺走他的一切,天霜派没有存在的必要,天霜弟子必须死!” 温如玉道:“你已被仇恨蒙蔽了心。”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邓闲沉默了一会,又补充了一句,“我喜欢这样。” 温如玉道:“所以你也想杀我?” 邓闲道:“杀你不是我的主意,不过,我很乐意这样做。” 众人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都不禁愣住了,那散发青年笑道:“邓先生,看来你也看不惯他们这种人,不妨你现在就杀了他,我会站你这边。” 邓闲笑道:“你没看到他拿剑架在我脖子上吗?” 那散发青年笑了笑,道:“你邓先生被人拿剑架在脖子上的次数还少吗,可结果呢,他们都死了。” 邓闲笑了笑,没再说话。 陆大通起身喝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竟敢公然向温少侠宣战,你当在座的诸位都是木头吗!” 邓闲斜了他一眼,道:“莫兄,别装了,你以为温如玉还没看穿你吗?” 陆大通退开一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邓闲摇了摇头,又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温如玉道:“他说的不错,你不是陆大通,我也早就看出来了。” 陆大通急道:“温少侠,你在胡说些什么,是我请你来大通镖局的,难道你忘了吗?”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是你请我来的没错,可你如果连大通镖局的酒窖在哪里都要问一个下人的话,我不得不开始怀疑你了。” 陆大通脸色一变,道:“你跟踪我?!” 温如玉笑道:“这种事相互知道就好,说出来不大好听。” 陆大通仰头大笑,笑声充斥在大厅内外,良久之后,笑声渐敛,他缓缓撕下假面。 “温老弟,多年不见,你还跟以前一样,总是那么爱猜疑。” 一听到这个声音,温如玉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再看到藏在假面后的那张脸,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金枪镇远东,莫少冲!” 莫少冲笑道:“看来你还记得我。” 温如玉道:“我不会忘掉任何一个朋友,不过,我很意外,我一直当你是朋友,你却要杀我。” 莫少冲笑了笑,伸手一指邓闲,道:“跟他一样,我们都是来帮忙的。” 温如玉道:“帮忙杀我?” 莫少冲道:“是的。” 温如玉道:“帮谁的忙?” 那散发青年站起身来,道:“帮我的忙。” 温如玉看了他一眼,这个人他从未见过,便道:“你又是谁?” 散发青年笑了笑,当着众人的面缓缓撕下假面,露出他隐藏在假面背后的那张脸,妙清立刻叫了出来:“常笑之!” “不错,正是我。” 温如玉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转向莫少冲,道:“原来你也加入了四海盟。” 莫少冲没有说话。 温如玉又道:“什么时候?” 莫少冲道:“很久了,在认识你之前。” 温如玉微微点头,道:“加入四海盟,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莫少冲挥袖一扫,将身前碗碟统统扫到地下,“哗啦”一声,肉汤菜水四下飞溅,他毫不理会衣上油水,仍是面无表情地从肥胖的衣衫下,取出一个布袋,将布袋平放在桌上,缓缓打开。 布袋里有三根长短相同的棍棒和一个带有红缨的金色枪头,他先是拿起一根棍棒和金色枪头,慢慢开始拼装。 “有没有好处我不清楚,但加入四海盟,我能用最少的时间做我最想做的事,人生太短,我不想浪费时间。” 温如玉沉默半晌,忽然道:“所以,你可以毫不犹豫杀死多年的朋友?” 莫少冲又开始拼装第二节棍棒,道:“我会好好安葬你的,用朋友的礼仪。” 温如玉又陷入了沉默,脸上现出一丝痛苦之色,不论是谁,在听到自己即将被朋友杀死的消息后,都不会太过好受的,温如玉也一样,他紧盯着自己这位多年的朋友,颤声道:“史家的事,你也有份?” 莫少冲道:“不错,在座的人都有份。” 那大胡子拍案而起,喝道:“你放屁,老子就没跟你们这**恶之徒杀过史家人!” 莫少冲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缓缓低下头,道:“我说的是人,而你,是鬼。” 那大胡子双眼一瞪,“噗”的喷出一大口血,他缓缓低下头,只见心口露一截金刀,他难以置信地扭着头,想看看是谁在背后偷袭自己,可他终究没能坚持到那一刻,含恨而死。 就在大胡子倒地的刹那,又有五人同时起身,往厅门飞奔而去,然而,没有一个人能摸到厅门,在一番并不激烈的打斗中,这五个逃跑的人都被杀死了,而杀他们的人却是一直坐在他们身旁的人。 温如玉吃了一惊,道:“他们几个不是四海盟的人?” 邓闲又夹了一块鸡肉,边嚼边说道:“剩下的都是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我也是人 莫少冲道:“如果都用四海盟的人,是很难骗过你的,总要加点真的,可惜,还是被你识破了。” 在他说完这句话时,最后一节棍棒也拼好了,金色的枪头,飘飞的红缨,长而直的黄木,不得不说,这是一杆很美的枪,不知又有多少人,做了这杆金枪下的亡魂? 温如玉道:“你们不必如此,想杀我,何必牵连他人。” 邓闲笑道:“谁让你是个很难杀的人。” 他叫邓闲,也的确是厅内最闲的人,长剑横在脖颈,他却视之如空气,仍是有说有笑,又吃又喝,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 温如玉看了常笑之一眼,又将目光转向莫少冲,道:“常笑之是四海盟的护法,以你的实力,恐怕也是护法吧。” “我的确是四海盟的护法,邓闲也是。”莫少冲道,“有必要解释一下,其实,四海盟里并不太注重职位,设立护法一职,也只是为了更好地传达上面的指令,换句简单话来说,我们知道的比别人多,武功却不一定比别人高。” “四海盟的布局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即便是你们这些大门大派里,也安插着四海盟的眼线,说是眼线可能不太恰当,不过,四海盟给予他们好处,他们替四海盟办事,也可以说成是一种交易,公平的交易,如果你想推翻这样一个组织,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温如玉笑道:“你告诉我这些,看来我今天非死不可了。” 邓闲放下筷子,道:“虽然我很佩服你年轻有为,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你今天非死不可!” 马无贼笑了笑,道:“被人用剑指着脖子,也敢说这种大话?” 邓闲笑道:“就算有人用剑指着我的脖子,那个人又不是你,你得意什么?” 马无贼道:“即便那个人不是我,可也是我的朋友。” 邓闲哈哈大笑,道:“你是说温如玉也是马贼吗?” 马无贼站起身来,冷冷道:“你最好别惹我!” 邓闲拿起筷子,一边敲着碗碟,一边说道:“我这个人不喜欢惹人,可也不喜欢人来惹我,你乖乖坐在那里等死,或许我会动手利落点。” 马无贼缓缓走到邓闲背后,冷冷道:“你再说一句,我就割下你的头颅当夜壶!” 邓闲若无其事地敲打着碗碟,道:“很多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不过,他们都没能得逞,我觉得你也不会,因为我一直很幸运。” 马无贼缓缓摸出匕首,道:“你把这归结为幸运?” 邓闲道:“是的。” 马无贼道:“看来的你好运要在我手里终结了。” 邓闲笑道:“未必。” 马无贼嘴角微微上扬,挥起匕首,猛地刺了出去,他的目标不是邓闲,而是温如玉! 温如玉猛觉背后有人偷袭,可根本来不及躲避,在匕首入体的刹那,他身体骤然前倾,倏地回刺一剑。 就在马无贼出手的刹那,邓闲微微一笑,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柄软剑,同时向温如玉发起攻击,此剑又细又软,一剑刺出,如灵蛇蜿蜒,又夹带着一种嘶鸣声,看似柔弱无力,实则比一般硬剑还要厉害。 温如玉腹背受敌,右掌拍桌,借力往右翻了个跟头,一把拉住妙清,掠到大厅一角。 这一刻来得突然而又迅速,妙清还未反应过来,她根本想不到,马无贼为何会突然攻击温如玉,而且出手如此狠辣,其实,就连温如玉自己也没有料到,若不是他及时前倾身体,匕首一定会径直插入心脏,一击毙命。 还有邓闲从左边攻来的灵蛇剑,若不是温如玉闪躲迅速,绝对要被断筋削骨,搞不好也会死。 邓闲一击落空,也不追击,轻抚着柔软如练的灵蛇剑,微笑道:“陌上花开,不错,不错,近距离被偷袭竟能反将敌人刺死,看来我还是太小看你了。” 莫少冲道:“他是一个很会隐藏实力的人,也是这间屋子里最不该被轻视的人。” 邓闲回身一笑,道:“这种说你应该早说。” 莫少冲道:“现在说也不晚。” 温如玉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看着躺在地上胸口中剑的马无贼,冷冷道:“马兄他人在哪里?” 邓闲往窗外阴沉的天空看了看,道:“不管他在哪里,他都快要死了,跟你一样。” 妙清连忙取出伤药,帮温如玉包扎伤口,道:“忍着点。” 温如玉紧咬牙关,额头上已生出豆大的汗珠,他很庆幸,那人在他高度警惕时刺来,如果换成平时,后果不堪设想。 常笑之笑道:“温如玉,想不到你也会出错,这个人在你身边呆了这么久,你竟然没发现他是假的。” 温如玉挤出一丝微笑,道:“你们再吹捧我,我也只是个人啊,是人都会出错,我只是……不想怀疑自己的朋友罢了。” 莫少冲道:“所以你今天才会死在朋友手里。” 温如玉笑了笑,道:“死在朋友手里,也总比死在仇人手里要好吧。” 莫少冲沉默了,过了好久,才慢慢说道:“可我已不再当你是朋友。” 温如玉面露苦笑,道:“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伤人的一句话。” 莫少冲道:“你是个值得交的朋友,可我已不配。” 温如玉淡淡道:“你现在回头还不算太迟。” 莫少冲道:“我走的是独木桥,没有回头路。” 温如玉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既然如此,下次见面,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莫少冲微微一笑,道:“这样吗,很可惜,你马上就要死了,但愿你还能多撑一会,不然我们也不好交代。” 温如玉身体在发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邓闲道:“他的意思就是,有个人想要亲手杀你,我们尊重他的意思,所以你还能多活个一时半刻,不然,你以为这屋里三十多号人,会眼睁睁看着她给你包扎吗?” 温如玉道:“谁要亲手杀我?” 邓闲道:“等他来了,你自会知道。” 温如玉道:“他何时来?” 邓闲道:“黄昏后。” 第二百一十七章 谁生谁死 “黄昏后?” 温如玉往窗外望了一眼,黑压压的云层堆积在天空,根本分辨不出何时才是黄昏,他又将目光收回,道:“我实在想不到,谁会如此大费周章地来杀我。” 常笑之道:“想杀你的是我,不过,上面似乎很赞成这个决定,如果不是他横插一杠,你现在已经死了,有时候我真是怀疑,他到底是想杀你,还是想帮你。” 温如玉道:“你说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常笑之道:“是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 温如玉沉默半晌,道:“所以,灭门案本就是一个幌子,你们的目标一直都是我,就因为我发现了四海盟的秘密。” 常笑之笑道:“你的确很聪明。” 温如玉道:“陆大通现在在哪里?” 常笑之道:“等你死了,他自然会出现。” 温如玉道:“然后你们再把我的死嫁祸给陆家,故意挑起江湖纷争,你们再渔翁得利。” 常笑之笑而不答。 温如玉又道:“是啊,陆大通来驿云别馆邀请我,云隐门弟子都见过,我死在大通镖局,陆大通百口莫辩,到时不只云隐门会找他的麻烦,龙虎山也不会放过他,好阴毒的诡计!” 常笑之道:“温如玉,像你这样的人并不多见,就算现在还威胁不到我们,以后也一定会是个威胁,斩草要除根,就算你没发现四海盟的秘密,也一样会成为我们的目标。” 温如玉笑了笑,道:“杀死落梅山庄戚家,洛阳金刀史家,再嫁祸给叶孤鸾,看来你们还真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邓闲笑道:“既然你都要死了,也不妨告诉你,戚佑堂和史继长也为四海盟效过力,不过他们总想退出,多次违抗上面的命令,得了便宜就想退出,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落得家破人亡,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温如玉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张字条,夹在指间,朝常笑之飞掷过去,道:“这是在你被抓之后收到的,不知是你们中哪位写的?” 常笑之微微一笑,道:“写这个的人并不是我们之间的人,就连我们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哦?”温如玉笑道,“难道你们还要欺骗一个将死之人吗?” 莫少冲道:“他说的并不是假话,那位神出鬼没,我们的确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另外,你觉得我们谁有能力,能从云隐门的重重看护中救出一个人来。” 温如玉沉默半晌,道:“你们谁都不能。” 莫少冲道:“不错,我们谁都不能,但他可以。” 温如玉道:“他在哪?” 邓闲道:“谁知道呢,既然结局已定,我想他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温如玉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帮你们易容的也是他,对吗?” 邓闲笑道:“你的确很聪明。” 温如玉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忽然半膝跪地,又吐出一口血来,这一剑刺得太深,就算要不了他的命,可也让他几近重伤,毕竟,那可是人之要害。 温如玉强忍伤痛,环视厅内众人,心道:“那人既然精通易容术,自然可以改扮成任何人,看来他们的确不知道那人的底细,不过,江湖上虽有易容术,但能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少之又少,想来也绝非无名之辈,不论他是谁,既然与四海盟扯上关系,自然要提防。” “看来大名鼎鼎的温如玉就要撑不住了。”邓闲轻抚灵蛇剑,笑眯眯地说道。 常笑之笑道:“他最好能多撑一会,不然我们可就麻烦了。” 邓闲转身走到“马无贼”的尸体旁,用剑尖将他脸上假面挑起,冷冷道:“都是这个没分寸的家伙,我还想领教一下他的陌上花开呢。” 妙清哼了一声,道:“你挨他那么近,能动手的机会比谁都多,偏偏等他受伤后再说这种话,你的兵器只是嘴吗?” 邓闲转过身,盯着妙清,笑道:“黄昏未到,妙清仙子何不站出来,我们切磋一下,龙虎山的大名,在下早有耳闻,不过,是虚是实,也只有比过才知道。” 妙清冷笑道:“就凭你?” 邓闲笑道:“怎么,妙清仙子看不起在下?” 妙清道:“我看不起偷袭暗算的人。” 邓闲微微一笑,倏地一剑刺出。他没有刺向妙清,而是刺向了饭桌,饭桌上的一道菜。这道菜名为“朝凤鸡”,是由嫩鸡加上数种佐料蒸炖而成,鸡头高昂,口衔樱桃,而他的剑尖正是刺中了这枚樱桃,分毫不差。 温如玉微微眯起眼眸,心道:“没用眼睛去看,便能一剑刺中樱桃,此人剑法当真了得,从刚才那一剑来看,他的武功应该还在常笑之之上。” 邓闲收剑,将樱桃含入口中,道:“妙清仙子,何不露上一手,也让在下开开眼界。” 妙清哼了一声,一脚将身旁的圆凳踢起,圆凳旋转飞上,妙清拂尘一抖,万缕银丝尽数绷直,如利剑一般,疾刺上去,又极速收回。这一刺一收,不过片刻时间,圆凳又原路落下,妙清轻起一掌,将圆凳击向邓闲。 邓闲挥袖一拂,将凳上劲力化去,左手抓住凳腿,见凳面上密密麻麻布满了针眼般大小的孔洞,这些孔洞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间隔有序,显得十分整齐,若不是将拂尘用至化境,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 邓闲将圆凳抛在地上,道:“妙清仙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功力,实在令人佩服,看来也只有温少侠这样的英才俊杰,才能配得上你。” 妙清喝道:“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小心我扎烂你的舌头!” 邓闲笑了笑,将目光转向温如玉,道:“温少侠,作为过来人,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把她独自留在山上,说不定,你会变成下一个我。” 温如玉强忍疼痛,站起身来,道:“邓兄的好意,我一定铭记。” 常笑之笑道:“温如玉,黄昏已快到了,你没机会了。” 温如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我记得好像有人提醒过你,在这个房间里,最不应该被轻视的人,是我!” 莫少冲脸色一变:“杀了他!” 第二百一十八章 黄雀在后 天更暗了,乌云背后的电弧越来越急,雷声已开始轰鸣。 “杀了他!” “嘭”的一声,厅门被人一脚踢飞,狠狠砸在饭桌之上,盆碗碎裂,菜汁肉汤飞溅,众人都吃了一惊,转目望去,只见一人挺剑缓缓从厅外走来。 “逸清尘在此,谁敢伤我师兄!” 话音在厅内回荡,久久不歇。 众人都被惊住了,就连妙清也倍感诧异,她转目看向温如玉,见他似乎早已所料,既然逸清尘到了,那云隐门弟子自然也都到了。她顿时松了口气,心道:“竟然连我也瞒着,真不知该怪他还是该谢他。” 常笑之道:“这怎么可能,你明明已经……” 逸清尘打断了他的话,接着说道:“明明已经回云门山了,是吗?难道你不知道这一切都已在我师兄的预料之中吗?哦,顺便告诉你,你派去跟踪的那几个人,现在正倒挂在洛阳城头,能不能活命,就看天意了。” 常笑之冷笑道:“就凭你一人,也想就来救人?” “我一人不够,那这些人够不够?” 逸清尘大手一挥,厅外顿时涌入大批云隐门弟子,各挺长剑,将厅内众人团团围住。只听一人说道:“常笑之,哥哥的臭袜子好不好吃,今天再捉你一次,让你一次吃个够!” 说话的当然是孟平,因为云隐门只有他一人会将臭袜子天天挂在嘴边,而且,他的袜子也的确很臭。 常笑之等人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环视四周,单是人数上已落在下风,而且云隐门弟子的实力,绝对不比他们差。 常笑之正在思索脱身之计,只见逸清尘背后又晃出一个人来,这人手里提着一坛开了封的黄坛酒,常笑之定睛一看,这人正是在驿云别馆将他绊倒的那个马贼。 “他奶奶的,总有刁民想害朕,马爷我欺负人惯了,今天被你们这群狗杂碎给阴了,来来来,谁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先说好,不准咬耳朵!” 在酒窖里识破以假乱真的诡计后,云天行便让马无贼先行赶来报信。 马无贼是个爱酒之人,好不容易去酒窖走了一遭,绝不会空手而回的,这不,挑了一坛,带过来了,还好他离开的时候陆大通还没有醒,不然,准要跟他拼命。 这坛酒的来历可不小,这是三年前陆大通代洛阳知府,为当今天子押送寿礼时,天子亲自赏给他的御酒。陆大通自然舍不得喝,抱着酒坛睡了半个月,被他夫人痛打过后,才决心建起那么大一个酒窖,为的就是供奉这坛御酒。 马无贼好酒喝多了,一眼就看出此酒不不凡,要怪也要怪陆大通太虔诚,如众星拱月般,把这坛酒供得太显眼,不论谁去偷酒,这坛酒绝对是第一个受害者。 此时,云天行和阿笙已将陆大通等人唤醒大半,也顾不得其他人,便匆匆赶到大厅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陆大通本人和一群镖师。 镖师们押镖被劫,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本想回镖局好好吃顿饭,缓解一下失落的情绪,谁知又被莫名其妙地迷倒了,可怜的镖师们接连被阴,现在杀人的心都有了,一听说下药的人还在镖局里,纷纷带上家伙,红着眼报仇来了。 内有云隐门弟子仗剑围敌,外有大通镖局红眼镖师,里里外外都已布下了天罗地网,气势空前震撼。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四海盟的各位,今日一并留下吧!”温如玉长剑一挥,高声喝道,“结阵!” “唰唰唰——” 大厅内,云隐门众弟子齐齐挥动长剑,脚步开动,开始变换阵型,四海盟众人纷纷取出兵器,倒退着向中间聚拢。 邓闲看着云隐门弟子结成的大阵,眉头不由紧皱起来,心道:“这是云隐门的‘子午七星大阵’,人数越多,威力越大,我方个人实力强横,可在这大阵面前,犹如一盘散沙,如果不能冲散阵型,绝对会被逐个吞噬掉。” 于道周喊道:“阵成,请两位师兄入阵!” 邓闲闻言,脸色大变,心道:“两个阵眼?!” 古之阵法,向来设有阵眼,以武力最强者为眼位,不仅能增强阵法威力,还能提高容错率,增大破阵难度,同一个阵法,有无阵眼,差距很大,但一般的阵法往往只设一个阵眼,多则乱。 但凡事总有例外,子午七星大阵在云隐门传承已久,本来也只有一个阵眼,后来门中出了一位惊世奇才,硬生生将阵法劈开一道缺口,又加了一个阵眼进去,后又经过历代先辈们不断实践和改进,子午七星大阵传承到现在,早已趋于稳定,而且相较以前,已发生了质变。 邓闲当然知道两个阵眼意味着什么,天霜派也有多人阵法,但都只有一个阵眼,而且天霜派根本无法与云隐门这种传承已久的势力相比,而子午七星大阵在江湖诸多阵法中绝对可以排在前列。 莫少冲和常笑之的脸色也很难看,他们自然听过云隐门子午七星大阵的名头,他们本以为逸清尘等人都已离开洛阳,想不到他们竟然又回来了,这在他们来说是个变故,而这个变故的引导者,便是温如玉。 “师兄,你有伤在身,不要勉强,我一人压阵也可。” 逸清尘足下一点,从厅内台阶上纵入阵中,阵内已为他留出一块圆形区域,这正是大阵的阵眼所在,温如玉那边同样也有一个阵眼。 温如玉伤势不轻,如果强行入阵主持阵法,怕是有损无益,他将目光转向妙清,低声道:“你代我入阵吧。” 妙清吃了一惊,低声回道:“我又不懂阵法,我若进去,岂不是自乱阵脚。” 温如玉笑道:“还记得我们以前玩的走步游戏吗?” 妙清道:“当然记得。” 温如玉道:“那就是子午七星大阵的步法走位,你只要按那个步法来走,绝对不会出错的。” 妙清狠狠瞪了他一眼,这种东西怎么可以随便教给别人,本想好好说他一通,但见他受伤脸色苍白,又不忍心,便道:“好,我进去试试。” 第二百一十九章 反客为主 妙清纵身掠入阵中,双脚缓缓落在阵眼位置,周围云隐门弟子不由退了几步,他们向来对妙清有所惧意,一见她跳入阵中,不由自主就往后退。 妙清道:“我又不打你们,你们怕什么?” 刚刚退开的云隐门弟子又慢慢挪回来,脸上也浮现出羞愧之意,毕竟大敌当前,怎能因一己之惧而退缩呢。 逸清尘略有深意地朝温如玉看了一眼,温如玉朝他眨了眨眼,逸清尘会心一笑,心道:“师兄啊,你连子午七星大阵都教给小师姑了,还说你没有非分之想,这下我们扯平了,唉,云隐门有我们,不幸啊!” 邓闲见逸清尘和妙清相继落入阵中,心道:“无阵眼的子午七星大阵尚可一战,单阵眼已是败多胜少,如果双阵眼同时启动,有败无胜!温如玉啊温如玉,我们步步为营,百般谋划,本以为稳操胜券,到头来却被你反客为主,颠倒乾坤,云隐门有你,怎能不兴!” 常笑之道:“莫兄,邓兄,天将昏,可敢跟我一起破阵。” 邓闲、莫少冲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黄昏后,将有强援到来,如果能撑到那时,又可再次将结局翻转过来。 逸清尘喝道:“常笑之,你们已是笼中之鸟,识相的抛下兵器,乖乖磕头认罪吧!” “我倒要领教领教子午七星大阵的厉害!”邓闲手抖灵蛇剑,率先向逸清尘攻去。 莫少冲不甘落后,长枪一抖,绽开朵朵枪花,倏地向妙清疾刺过去。 常笑之见两人率先抢攻阵眼,心中忿忿不平,忽见孟平在向他抛媚眼,恶臭的回忆立刻涌上心头,臭袜子塞嘴之仇不共戴天!常笑之二话不说,挥起金刀就往孟平奔去。 三位护法一动手,四海盟众人也纷纷开始往外冲杀。 一时间,大厅内,刀光剑影,呼喝生此起彼伏。 温如玉站在大阵外围,密切关注着场内变化,尤其是个两个阵眼位置,毕竟这两个位置太过重要,稍有不慎,可能会瓦解掉整个大阵。 逸清尘等人布开大阵,云天行、阿笙,马无贼、陆大通等人仍站在门边,也不好再插手,只怕乱冲一气,反会破坏整个阵法,因此只好守在阵外,以防有人冲出。 邓闲来时气势汹汹,可一与逸清尘交上手,顿觉不妙,因为在大阵中,跟他交手的并非只有逸清尘一人,而且他也说不出到底有多少人,总感觉四面八方都有长剑递来,他急得满头大汗,有种深陷埋伏,四面楚歌的感觉。 莫少冲何尝不是这样,他盲目地跟着邓闲冲杀真眼,同样也将自己置入险地。 其实,大阵的威力就集聚在阵眼附近,如果没有绝对碾压的实力,冲击阵眼绝对是下下策,稍有不慎被会被乱剑穿心而死。 常笑之个人实力不弱,可在阵中,他根本奈何不了孟平,他一出刀,孟平立刻退守,然而,其他方位的人便会趁机攻击他,搞得他腹背受敌,说不出的难受,最让人恼火的是,孟平这家伙边打边抛媚眼,气得常笑之咬牙切齿,恨不得活剐了他,可偏偏就伤不到他。 三位护法都如此吃力,其他四海盟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刚交战没多久,就有三人被刺翻在地,而且陆续有人倒下,任谁都看得出来,再这样下去,他们将会全军覆没。 邓闲也懂阵法,在他意识到选错攻击方位后,便想立刻回撤,可令他惊讶的是,背后仿佛已多出一道墙,进时容易,若想再退回去,谈何容易。 温如玉见邓闲等三人仍在拼杀,大喝道:“逸师弟,开阵门。” 邓闲一听,脸色大变,心道:“他这是又想往阵里放人,想不到子午七星大阵还能开阵门,再不冲出阵去,必要死于阵中!” 子午七星大阵设一主一副两个阵眼,主副可以随时变换,妙清只能勉强压住阵眼,却不会变阵,所以,主阵眼便换到逸清尘这边,他连忙走位,大阵也跟着变动,眨眼间,阵中又多出几个空位,但四海盟的人却站不到那个位置,只能由阵外的人来站,只要外人一站入阵中,便会自动融入阵内,而且不需要配合阵法来走位。 温如玉大喊:“天行,入阵。” 云天行听到呼唤,二话不说,拔剑纵入阵中,以他现在的实力,绝对是一大战力。 马无贼见云天行跳入阵中,又想起自己喝酒被人阴的事实,心中一阵不爽,拎着酒坛子也跳了进去,大喝道:“他奶奶的,哪个孙子给我下药了,快滚出来!” 陆大通见自己费心费力装饰的大厅,被砸成了这副模样,心头怒火再压抑不住,跟着跳入阵中,大喝道:“我要吃了你们!” 在门外探头探脑的镖头们见总镖头加入阵中,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纷纷涌入大厅,加入战团。 在这一批人加入后,四海盟众人再也支撑不住,纷纷负伤倒地。 人多了固然好,可大厅本就这么大,况且这一群红眼镖师根本不管你什么阵法,见人就砍,好好的一座大阵,硬是被他们给挤出数个破口。 邓闲见到生机,大喊道:“都随我合攻一处,破阵后大家各自逃散!” 邓闲喊完,莫少冲、常笑之等人,纷纷向他聚拢过来,三人毕竟实力强横,而且所攻位置,早已被红眼镖师们挤破,不费多大力气,便开出一道缺口,三人当先奔出厅外。 这里面谁都可以逃,唯独这三人不能逃,妙清立刻放弃阵眼,向莫少冲追去,温如玉生怕再生变故,也跟了过去。 逸清尘也立刻放弃阵眼,朝邓闲追去。 云天行一直都在盯着常笑之,因为这里面他只认识常笑之,在常笑之冲破阵法后,他和阿笙也一并追了出去。 现在大厅里乱作一团,马无贼和陆大通正在发泄愤怒,他俩挨得并不远,可陆大通一直没有注意到,马无贼正提着他那坛御酒,横甩竖劈,两人更没注意到常笑之三人逃走,云天行等人已去追击。 第二百二十章 瓦檐激斗 常笑之、邓闲、莫少冲三人冲破阵法后,立刻分道扬镳,各自逃窜,云天行一直盯着常笑之,见他往西边逃去,也跟着往西边追去。 大通镖局在洛阳城东,西边是闹市,常笑之往西边逃,无非是想借过往人群来甩开云天行,但让他惊讶的是,大街上竟然只有寥寥数个摊贩,而且他们正在收拾摊位,也准备撤离,显然,所有人都被这场酝酿已久的风暴吓到了。 街道上冷冷清清,街旁店铺都已竖起门板,就连往日一直大开的阁楼天窗也都已关闭,青石板上被人遗忘的茅草,在阴风中不断翻滚。 常笑之有伤在身,只逃过几条街,便被云天行在前截住了,阿笙从后面追来,将他退路封死。 云天行拔剑走上前,道:“常笑之,你还想逃吗?” 常笑之冷笑道:“就凭你也想拦我,那日你逃得快,算你命大,今日你自己送上门来,可怪不得我了。” 云天行道:“太过自信可不是件好事。” 常笑之轻抚金刀,笑道:“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云天行斜剑指地,道:“以前可以,现在未必。” 常笑之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心道:“这小子好快的身法,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用的是云隐门的‘逍遥游’,这种轻功步法就算是一般的云隐门弟子都没资格修习,他看起来并不是云隐门的人,算了,不与他纠缠,以后再找机会慢慢收拾他不迟。” “嗖嗖嗖——” 正在常笑之思索之际,阿笙已趁机射出三枚暗器,此时天色昏暗,应该不易察觉,但常笑之吃过一次亏,一直在留意后方,回身斜刀挡胸,“叮叮叮”三声,将三枚暗器尽数挡下,跟着往街边一家客栈二楼瓦檐上纵去。 这条街上所有建筑的瓦檐都很长,为的也是更好的遮雨。如果下起雨,摊贩们想继续在这条街上售卖,便可给店家几个钱,然后将货摊移到瓦檐之下,下雨喜欢出来逛街的人并不少,这样又能增加一部分收入,而且绝对抵得过交给店家的费用。 “天行哥哥,他想逃!”阿笙见常笑之纵上瓦檐,便朝云天行大喊。 云天行当然也看到了,屈膝一纵,在穿有红灯笼的长线上一借力,便掠上了二楼瓦檐,跟着一剑刺出,封住常笑之前进之路。 常笑之挥刀去迎,可刀锋在接近长剑时,那剑身竟然隐隐消失了,他双眼一瞪,猛然惊醒。 “幻影!” 云天行一记虚剑诱敌,真剑则往常笑之咽喉刺去,常笑之初时并未发觉,在那一剑消失后,他立刻拔身后撤,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噌”的一剑,从脸庞擦过,顿时在他面颊划出一道伤口,虽然不深,但已见血。 “好诡异的剑法!” 常笑之转身往反方向逃,云天行哪肯让他走掉,运起逍遥游步法,从二楼窗户上飞踏而过,堵在他前面,回身又是一剑。 刚才那一剑,建功在出其不意,眼下常笑之有了防备,自然会提防这一招,倏地一招“金龙戏水”,向云天行迎面砍去,此招好在可以快攻快收,即便对方再使那一招,他也可以快速收刀格挡。 云天行并没有再用“镜花水月”,那一招的精髓在于出其不意,若对方心里有了防备,很难建功,只有在他掉以轻心时,才可再用。眼下他又用上穿花点叶剑法,当初与常笑之交手时,用的也是这套剑法,但威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两人一刀一剑,在二楼瓦檐上打得异常激烈,“叮叮”声不绝于耳,这是一家客栈,二楼早已住满客人,他们一听见窗外有人打斗,纷纷将窗户推开一道小小的缝隙,用一只眼往外窥探,一见两人打到跟前,立刻将窗户合上,等打斗声过去,再悄悄推开。 当然,大多数客人是这样,小心翼翼,生怕惹祸上身,但江湖上并不缺胆大牛人,眼下就有一个,他听到窗外有人打斗,伸手将两扇窗户推开最大,喝道:“哪家不懂事的孩子,惊扰了爷爷美事!” 然而,他这句话刚说完,一缕金芒从他面前闪过,他立刻将还想说的话咽回腹中,伸手想拉回窗户,可这一摸竟然摸了个空,他定睛一看,两扇窗竟都已被斩去,只剩两根竖立的木棍在晃荡,他畏畏缩缩地将两根木棍掰回来,权当窗户还在,又缩回被窝里。 两人斗得正凶,谁也没有刻意去破坏什么,但刀剑无眼,触之即破,擦之即伤,二楼窗户、木墙,已被两人破坏得千疮百孔,其中一位好事者,躲在窗后窥探,还没来得及躲闪,便常笑之隔窗一刀划破了脸,当场昏死过去。 二楼的客人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打斗吓得不轻,大部分都已回到大厅,要让掌柜给换房,可客栈里都住满了,哪还有空闲客房,窗外阴云密布,雷声轰鸣,随时可能暴雨倾盆,根本不敢赶路,无奈都各自回房,缩在角落里,默默祈祷。 原本寂静的长街,被打斗声逐渐唤醒过来。对面也是一家客栈,二楼窗户全部大开,客人都趴在窗沿上看热闹,毕竟街道宽阔,不怕这两人横空飞掠过来。 这条街上客栈尤其多,此时有好几家客栈的窗户都开了,原本都被这阴云搞得气闷心烦,这下好了,不禁有乐子可看,还可以打发时间,解解闷。 这条街上的客栈掌柜大都相互仇视,谁都希望整条街上只有自己一家客栈,这样房价可以再涨两倍,甚至是十倍,因此,掌柜们各怀鬼胎,都想让对方快快倒闭停业,而且早已相互撕破了脸,今天你往我门前泼脏水,明天我往你墙上泼鸡血,总之,他们绝不会错过任何给对方下绊子的机会。 这不,云天行和常笑之正打得难解难分,其他掌柜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带领小二、伙计们飞奔上楼,开始为两人呐喊助威,呼喝声震天响地,这下更多人出来看热闹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闲庭信步 被阴云笼罩的洛阳城,通常都是寂静而萧索的,但这条客乡街却成了个例外,就因为有两个人在屋檐上打斗。 云天行听周围众人在呐喊助威,眉头紧皱起来,这些人谁都不帮,呐喊的目的就是让他跟常笑之放开手脚,使劲破坏,不仅他觉得莫名其妙,常笑之也是一头雾水,他们两个在这拼生死,这些人瞎掺和什么。 其实这还不算什么,在这段时间里,各怀鬼胎的掌柜们早已派人搬器具去了,最先用上器具的是对面掌柜,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白面大鼓,命人搬上二楼瓦檐,亲自拿着鼓槌,开始为两人擂鼓助威。 没过不久,相邻一家客栈也动用了器具,一位上了年纪的老掌柜,蹒跚着从窗户翻到瓦檐上,对两人嘿嘿一笑,开始吹起唢呐,很显然,这位老掌柜是个唢呐高手,云天行从未听过有人用唢呐吹奏过让人如此热血沸腾的曲子。 斜对面一家掌柜也不甘示弱,抄起铜锣,一个大跨步就从窗内跃了出来,他的心情是激动而澎湃的,然而不幸的是,这位掌柜的身手似乎并没有他自己预想的那么敏捷,脚尖在窗台上绊了一下,一个趔趄伴随着一声惨呼,趴在了瓦檐上,他慌乱之际,双脚乱蹬,恰好蹬在墙上,这下好了,瓦檐本就只有一个人那么宽,他这么一蹬,顿时像条鱼一样,呲溜一下,滑下了瓦檐。 其他几位掌柜见此情景,纷纷作出回应,于是,鼓点更密了,唢呐更响了,呐喊声更热烈了,在听到街上又响起断断续续的铜锣声后,各种声音才又失望地恢复如初。 目睹这位铜锣掌柜出现意外后,后续登场的几位掌柜也都格外小心了,至少没人再用那种大跨步登场了,更多的还是向那位老先生学习,趴在窗台上,慢慢挪下来,等双脚一落在瓦檐上,这乐声就又变得肆无忌惮了。 云天行大致听了一下,竟然听到有将近二十种乐器声响,这简直不可思议!在这条客乡街上开客栈的掌柜,心理承受能力绝对非比寻常,不然根本无法立足! 云天行无法想象,人为了竞争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看到有人生死打斗,不但不出言相劝,反倒呐喊助威,锣鼓齐鸣,在热闹的背后,也隐藏着腐坏的人心,而且比无眼的刀剑更为可怖! 云天行实在高兴不起来,撤剑飞退七尺,道:“常笑之,你走,我追,换个地方再打。” 常笑之早就有此意,在纷乱的乐声中,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反被云天行趁机用“镜花水月”伤了两次,既然云天行提出要换地方,他求之不得,当即转身便走。 两人飞檐走壁,从一一幢幢建筑上飞掠而过,阿笙在街道上紧追不舍,奔出好远,最后他们来到一个空旷广场上,周围没有任何建筑,只有几株妆点用的柳树和一些不碍事的杂物。 云天行挥剑又攻了上去,常笑之也不打算再逃走,执刀挥砍上来。 刚才两人斗了百余回合,常笑之本就有伤在身,又被云天行刺了几剑,伤上加伤。 云天行却一点伤也没有,他自己也很意外,当初两人拼斗时,他被常笑之压得连连败退,现在倒是处处占据上风,而且总能及时躲开他的招数,当然,这还要归功于逍遥游轻功步法。 在温如玉指点他以前,他根本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总是时灵时不灵,偶尔用出一次,自己也没太在意,这套心法他早已烂熟于心,只是没人指点,领会不到要旨,现在情况大不相同了,他可以飞步游身在常笑之周围,伺机出剑,亦可穿插在金色刀网中,来去自如,自然可以占据主动权。 自从研习《剑意篇》后,他对周围的危险总是格外敏锐,尤其是对风的流向,当常笑之挥刀劈开时,他甚至不用看,就已猜出金刀的来向和力道,所以他能闲庭信步,应付得如此轻松自在。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段沧海剑神封号的可怕之处,他现在学到的只不过是一点皮毛,竟已让他进入如此飞速,他无法想象,段沧海的实力到底有多么恐怖,当初山洞里那些白骨,尽是死在他的剑下,他毫不怀疑,如果段沧海活在当世,绝对是站在剑道巅峰的人。 “小子,你到底干了什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提升到这种程度!” 常笑之发现,他现在根本压不住云天行,正相反,他现在已被云天行压得连连败退,虽说他有伤在身,但云天行的进步,让他感到一丝来自心底的惧意。 “大概因为我一直心存敬意吧。”云天行这样解释。 常笑之不解,道:“敬意?” “对,就是敬意。”云天行侧身避开一刀,上撩一剑,“我无求,反而总能有所收获,那些穷尽一切想要得到的人,到头来却落得个身死神灭的下场,这其中差距,大概就因为这点敬意吧。” 常笑之还是不懂,他当然不懂,云天行也没想让他懂,当初如果他没有为段沧海填坟,也根本得不到《剑意篇》,说不定还会困死在山洞中,因为只有填了坟才能找到打开出路的钥匙。 “常笑之,你现在已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你肯说出四海盟的消息,我会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云天行淡淡说道。 常笑之吼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若不是我有伤在身,你根本伤不了我!”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你何必执迷不悟,我现在杀你易如反掌,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只是在消磨你的体力吗?” 他的确有杀死常笑之的实力,他留有后招,那一招他已很久没用了,那是父亲留下来的招数,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用的,以常笑之现在的状态,绝对挡不住那一招,何况,他现在武功大进,再用那一招,威力不知增强多少倍。 常笑之脸上现出狰狞之色,狠狠道:“我就是死,也不会再跟你回去!” 云天行道:“你已别无选择。” 第二百二十二章 孩儿不孝 铅云越重,雷鸣越急。 偌大的广场上,云天行和常笑之在挥着刀剑拼杀,阿笙站在不远处,注视着他们。 看到常笑之被压得连连败退,阿笙也是吃惊不已,当初云天行与他初次交手时,没少挨刀流血,现在状况却发生了大翻转,纵是她知道云天行进步很快,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云天行道:“常笑之,你还抵抗吗?” 常笑之沉着脸,嘴角带着一丝血迹,道:“少废话,要杀便杀,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云天行道:“你知道四海盟都干了些什么,如果你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我会毫不犹豫杀掉你,你应该知道你自己的重要性,为那些无辜的人想想吧。”说完,收剑后撤,站到两丈外。 阿笙走到他身边,道:“怎么停手了?” 云天行缓缓握紧剑柄,道:“就像温大哥说的,杀他很容易,但如果他死了,可能还会有更多人会无辜惨死,世上已有太多的不幸,我不想再看到那些可怜孩子的尸体,真的不想了……” 阿笙仰头看着他,道:“可他仍执迷不悟呢?” 云天行看着常笑之,良久不语,过了好久,才缓缓说道:“我会杀了他。” 常笑之见云天行退开,也已猜到他的意思,他现在伤势很重,又精疲力尽,根本无力逃走,他坐倒在地,双眼紧紧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云天行站在不远处,就这样看着他,闪电不断在广场上空闪烁,当常笑之的脸颊被闪电照亮时,云天行忽然张开了嘴,他竟然在常笑之脸上发现了一样东西,一样令人匪夷所思的东西,那是泪! 他还会流泪? 云天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见过常笑之杀人,就像一个无情的恶魔在肆意掠夺生命,根本没有一丝同情和怜悯。 人只要还会流泪,就说明他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云天行似乎看到了希望,他真的希望常笑之还能有一点良知,哪怕是一点怜悯同情也好,即使这样也还会挽救很多无辜的人。 常笑之在流泪是因为他忽然回想起小时候。 “孩子,你知道爹为什么要给你取‘笑之’这两个字吗?” “不知道。” “那你可要记好了,爹只跟你说一遍,你若敢忘记,爹就算死了,也不会原谅你。” “爹,您是当朝大官,又受百姓爱戴,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孩子,你不懂,官场如战场,爹虽身在高位,清正廉明,但因此也得罪了不少权贵,日日如履薄冰,何况现在朝政混乱,怕是……唉,你年纪还小,跟你说这个做什么。孩子,你记住一句话‘人生多苦难,逢怨一笑之’,我给你取‘笑之’二字,就是不想你像爹一样,处处与人结怨,不论你将来做什么,一定要牢牢记住这句话。” “爹,孩儿记住了,‘人生多苦难,逢怨一笑之’。” “好孩子,好孩子……” 常笑之泪如雨下,缓缓握紧刀柄,喃喃道:“爹,淮南王害您性命,孩子已亲手为您报仇了,我知道,就算您泉下有知,也一定会打我、骂我,我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可我不后悔,您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常笑之脸上露出笑容,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傻傻地笑,云天行没有过去打扰他,只是远远看着这一切,见他嘴唇翕动,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却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 常笑之笑了很久,忽然仰头望天,道:“爹,孩儿不孝!”说罢,挥刀自刎。 云天行一怔,立刻飞奔过去,见常笑之已割破了自己的喉咙,显然已活不成了,他怔怔地望着常笑之,看他喉间鲜血喷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这样看他流干了血,渐渐死去。 良久之后,云天行转身离开。 “笙妹,走吧,他已作出选择。” …… 在云天行追常笑之时,逸清尘也正在追邓闲。 邓闲是往南面逃的,他对阵法颇为熟悉,伤势远比常笑之要轻得多,而且他身法不错,逸清尘与他距离在拉近,每当快要追上时,总被他用各种方法重新拉开距离。 邓闲不会穿街走巷,他走的都不是路,或者说不能叫路,他只要见人家还开着窗户,或开着门,他就会往里钻,逸清尘没办法,也得跟着往里钻,邓闲第一个进去,可以找个隐蔽的地方搞个偷袭,逸清尘再想进去,那总要吃点苦头先。 在追到常胜街时,邓闲又钻进了一家染坊里。 染坊很大,除去盛有染料的大缸,到处都有高高立起的支架,上面搭着已染好,正在晾晒的布匹,布匹垂落,如一道道帘幕,将染坊分出无数个空间,在这里面找人可真不是件容易事。 逸清尘被邓闲偷袭过数次,不过都被他躲掉了,剑是躲过了,染料可一点没躲过,两个人在染坊里又追又打,等出染坊时,个个被染得五颜六色,就像两个彩塑泥人在街上乱蹿,说不出的好笑。 邓闲实在不是个安分的人,出了染坊,刚追过两条街,又钻进了一家棺材铺。 棺材铺的老木匠正蹲在棺材里刨木,一看见蹿进来这么两个张牙舞爪的东西,而且是在阴云密布,阴风阵阵的时候,老木匠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栽倒在棺材里,直到两人从后门离开后好久,老木匠才悠悠转醒,望望前门,再望望后门,仍是一阵后怕,不确定那两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喂,敢不敢停下跟我光明公正比一场,老耍这些小把戏,岂不堕了你们的威名。”逸清尘在后方喊叫。 邓闲头也没回,又蹿进了一家青楼。 这家青楼在洛阳城里大大有名,是权贵名流们经常光顾的地方,所以直到现在,仍是开着大门,门外有几个貌美女子正在与客人说笑。 逸清尘犹豫片刻,抬头看了看招牌,咬了咬牙,又跟了进去,可就这一犹豫的功夫,邓闲已经不见了。 逸清尘跳到桌上,扫视厅内众人,可依旧没能找到邓闲。 逸清尘仰头望去,见这家青楼共有三层楼,房间少说也有近百间,他这可犯难了,心道:“这怎么找,总不能一间一间搜吧,即使这样,邓闲也早趁机溜走了,何况这里当朝权贵不少,即使是云隐门,也不好派人来大举搜索,哎,这人太狡猾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黑云压城 洛阳城上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城中百姓早以卸摊收市,封门闭户,准备迎接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洛阳城郊外有座古桥,此桥早已修建多年,但却无人知晓它到底修在哪一年,就好像凭空出现一样,就连洛阳城档案簿籍中都没有任何与它相关的记载,所以,当地居民都给它起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名字——鬼桥。 这个名字并不是凭空得来的,因为只要在阴雨天,这座桥上总会有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就像恶鬼在低语。据当地渔人透露,在雨后初晴时,经常会在桥下河水中发现尸体,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在阴雨天过桥的人。 有人花钱请道士来做法,摆下神坛,念诵法咒,说是能驱鬼辟邪;也有人请神婆来跟河神谈判,说只要每年献上几口肥健的牲口,就可以长保平安;还有人在桥头建了一座小庙,也不知供的是哪路神仙,总之,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可不论他们做什么,都毫无作用,这种事还是会发生。 其中有一次,一位胆大的年轻道士,冒雨走到古桥中央做法,在桥头等他的乡民一直不见他回来,谁知,第二天便在河面上发现了他的尸体,有人说他失足跌进河里淹死了,有人说是被恶鬼索了命,有人说他惹怒了河神,说什么的都有,可没人知道他真正的死因。 关于这座古桥,民间还有一个传言,说是一到阴雨天,地府大门便会打开,而这座桥则会与奈何桥连到一起,恶鬼们会在这座桥上徘徊,看到活人便他们推到河水中溺死,然后再把他们拉上奈何桥,送去见阎王。 这是一个可怕的传言,但的确已吓住了不少人,因为,一到阴雨天,这座古桥上一个行人都没有,仿佛它已被世人遗弃,仿佛它真的将全身都笼罩在鸦羽之下,他们头上戴着斗笠,在斗笠前沿右侧,用红线悬吊着一块环形玉,玉环随着他们的步伐轻微摇动着,没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两人默默地走在两端都隐藏在夜幕中的古桥上,就如从奈何桥上游荡出来的鬼魂,正在寻找不幸的过桥人。 左边一人斜背两柄长剑,嘴里不知在咀嚼着什么。 右边一人身形高大,除了藏在斗笠下的那双眼睛,几乎露在外面的地方都缠着白布带,双手被布带遮住了,脖子、嘴巴、鼻子也都被遮住了,他就像一个浑身重伤的人,但他却没有半点颓废的气息。 他们正抬头望着远方,从他们这个位置也只能望见洛阳城里散布的灯火,那高耸的楼阁早已被乌云吞噬,只剩下一座座虚幻的空壳。 那高大之人仰头望了望天,道:“真是麻烦,快要下雨了。” 那背剑之人有些不耐烦,道:“邢无伤,我说过很多遍了,用不了多久的。” 邢无伤摇了摇头,道:“唉,宁戚,我真搞不懂你,为何非要自己动手,谁杀不是杀。” 宁戚没有回答,不知道从口袋里摸出什么,又填进嘴里,继续咀嚼着。 两人又走出好远,宁戚忽然道:“酉君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邢无伤道:“死了。” 宁戚“哦”了一声。 邢无伤转头看着宁戚,道:“你似乎并不惊讶。” 宁戚道:“像他那种自高自大家伙,活不久的。” 邢无伤笑道:“你这人啊,好歹是同伴,你竟然连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我真怀疑你还是不是人。” 宁戚道:“你还不是一样。” 邢无伤道:“至少我还替他伤心了一盏茶的时间,毕竟,他还欠我不少银两。” 宁戚沉默片刻,道:“他的剑法并不差,而且有弄影剑在手,想杀他,不容易。” 邢无伤道:“他不是死在一个人手里,从传来的情报来看,他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各种各样的伤口,应该是被围攻而死。” 宁戚道:“以他的实力,即使被围攻,也会带走几条性命,他不是一个喜欢吃亏的人。” 邢无伤笑道:“人都死了,就算把他们都带上也无济于事。” 宁戚点了一下头,表示赞同这个观点,又道:“弄影剑呢?” 邢无伤道:“不见了。” 宁戚道:“还在天机城里?” 邢无伤道:“鬼才知道。” 宁戚道:“诸葛神机杀掉了吗?” 邢无伤道:“不知道,情报上没写这些。” 两人又沉默了,走了一会,邢无伤又仰头望了望天,道:“喂,我说宁戚,你难道没看到快要下雨了吗?” 宁戚转头看着邢无伤,冷冷道:“我说过了,用不了很久的,你最好闭嘴。” 邢无伤道:“喂,宁戚,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再说一句,我会杀了你的’,天天说这句话,你就不能换一句,哪怕换个说法也好,比如:‘你这个大块头,再说一句废话,我会把你剁成肉酱,丢到街上去喂野狗。’你看,这样说就比刚才那样好多了。” 宁戚“哦”了一声,道:“我真会杀了你的。” 邢无伤叹了口气,道:“跟你这种家伙出来,实在太无聊了。” 两人不再言语,继续在桥上走。 宁戚忽然道:“有人来了。” 两个人同时停下脚步,见桥那边出现一道人影,正在往这边飞奔而来,那人似乎也看到了他们,奔行的速度更快了,不一会就到了近前,这人手提金枪,正是从子午七星大阵中冲出来的莫少冲。 “两位大人,你们终于到了。”莫少冲上气不接下气,伤身血迹斑斑,显然受伤不轻。 宁戚道:“温如玉还活着?” 莫少冲道:“大人说要亲手杀他,我们怎敢违逆大人的意思,他就在后面,马上就追来了。” 宁戚抬起头,见前方隐约有两道人影正往这边奔来,他微微眯起眼眸,道:“你可以走了。” “下面就交给两位大人了,告辞。”莫少冲抱了抱拳,提枪绕过两人,消失在古桥另一端。 第二百二十四章 我答应你 邢无伤望了一眼莫少冲远去的身影,道:“没用的东西。” 宁戚注视着逐渐走近的两人,随口说道:“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具备你我这样优越的条件,他尽力了。” 邢无伤笑道:“可他真的很没用,不是吗?” 宁戚没再接话,双目注视前方,那两道人影也已在不远处停住,正是温如玉和妙清。 温如玉见到桥上忽然多出两个人,而且这两人的装扮十分怪异,他们愣愣地站在那里,就像从这座石桥上长出来的两座黑色石像。 温如玉眯眼望去,见这两人的装扮大致相同,只有几处地方略微不同,一个斜背两柄剑,一个浑身缠满白色布带,他从未见过有人这样打扮,这两个人戴着斗笠,笠沿压得很低,根本看不到面容,他听过有关这座桥的传言,他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话,但这个两个人,却让他有了这种感觉。 在这座鬼桥上,四人遥相对立,天空阴云密布,电闪雷鸣,桥下河水翻涌,愤怒冲击着桥堤,仿佛要将这四人连同整座桥一同卷入浪潮之中。 妙清道:“这两个是什么人?” “不知道。”温如玉摇了摇头,“莫少冲既然能通过他们,自然是四海盟那边的人。” 妙清道:“他们看起来有点怪。” “是很怪。”温如玉沉默片刻,接着说道,“我有种不详的预感,快走!” 妙清有些不情愿,但温如玉重伤在身,的确不宜再打斗,而且这两人来历不明,她没把握同时对付两个,点头道:“我们回去。” 温如玉和妙清开始调头往回走。 邢无伤看向宁戚,道:“还不动手?” 宁戚道:“温如玉留给我,另一个处理掉。” 邢无伤嘴角微微一笑,飞身往两人冲去。 温如玉和妙清虽然在往回走,但警戒性从未降低,在邢无伤奔来时,他们便已发现。 “我来拦住他,你先走。” 妙清回身站定,将拂尘搭在臂弯,望着邢无伤越奔越近,黑色鸦羽大氅在阴风中狂乱飞舞,还有那双缠满绷带的手,和那张同样缠有绷带而且只露有一双眼睛的脸孔。 “嚯,大美人一个,不过,我这人可不懂怜香惜玉。” 邢无伤嘴角微扬,抡起拳头,猛朝妙清砸去,拳风带着呜咽,就像一只被斩断双脚的恶鬼在哀鸣。 “贫道难道还需要你这病秧子来怜吗?” 妙清哼了一声,左掌翻起,猛地往前一推,正面去迎那缠满绷带的拳头。 拳掌一碰,妙清脸色微变,暗道:“这人好大的力气,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拳便有如此力道,果真有些本事。” 妙清与他对过一招,便不再与他硬碰硬,身形躲闪间,不断用拂尘攻他要害,可令她惊讶的是,此人看起来高大粗壮,想不到身法竟也如此灵活,每次快要触及时,总被他扭身躲掉,自己不但没打到他,反被他硬逼着接了三拳,震得整个手掌隐隐发麻。 “再吃我一拳!” 邢无伤塌地跃起,内力凝聚在拳上,猛地挥出,鸦羽飞动,绷带乱舞,拳风中夹带的呜咽比桥洞里的哀鸣更让人心惊。 妙清看出此拳威力不俗,不敢掉以轻心,双掌交叠,内力凝聚掌心,重拳飞到,“嘭”的一声,妙清一声闷哼,倒射飞出。 温如玉飞身上前,伸掌在她背心轻轻一带,将其余劲力化去,但面上仍掠上一抹凝重,心道:“被妙清抵去一部分,残余部分竟然还有如此大的力道,看来此人善用外家功夫,与他硬碰硬实乃下策。” 温如玉凝神望着邢无伤,见他赤手空拳,身上也没带任何兵器,不由暗暗惊疑,目光一转,望向宁戚,见他背上斜背两柄剑,一直站在后方,似乎没有参战的打算,笠沿压得很低,根本看不到面貌。 温如玉沉默片刻,俯在妙清耳边,低声道:“我缠住他们,你快走。” 妙清一惊,回道:“那怎么成,你伤势太重,你先走,我来缠住他。” 温如玉道:“此人空有一身蛮力,如果后面那位不插手,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你快走,不然谁都走不掉。” 妙清咬牙瞪着他,道:“温如玉,不准你再说这种话,就算要死在这座桥上,我也跟你死在一起,哪怕进了地府,你都休想再丢下我!” 温如玉见她面带幽怨之色,微微一笑,道:“闹脾气也要分个时候,听话。” 妙清强忍眼泪,道:“你说过的,你会永远保护我,我不走,你死了,谁来保护我!” 温如玉笑道:“我没那么容易死,你若不走,我可要生气了。” 妙清转开头,道:“我不管,随你生气好了,你若死了,我立刻投江自尽。” 温如玉摇头叹息,道:“你现在就走,去找逸师弟他们来帮忙,我答应你,在你回来之前,我一定活着。” 妙清泪光闪动,显然她已开始动摇了。 温如玉笑道:“你会相信我的,对吗?” 妙清含泪点头,道:“温如玉,你答应过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一定不能死。” 温如玉笑道:“我没忘。” 妙清道:“那好,我去找帮手。在我回来之前,你一定要活着,如果你死了,我一定投江自尽,你知道我不会骗你的。” 温如玉笑着点头,道:“我知道,快走。”说罢,转身面对邢无伤,拔剑出鞘,挡在鬼桥中央。 妙清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背部大片殷红的血迹,落下两行清泪,咬牙扭过头,快步往桥头奔去。 “哼,我想杀的人,还没有一个能逃掉的。” 邢无伤目光闪过一丝寒意,足下一蹬,脚下青砖崩裂,壮硕的身形如箭一般,朝妙清直射过去。 忽然,一道人影闪到他面前,这人有着极为英俊的外面和一双清澈的眸子,是温如玉,他右手执剑,左手两指轻抚剑身,内力到处,剑身嗡鸣作响。 “滚开!”邢无伤大喝一声,挥拳径直往温如玉脸上砸去。 温如玉不惊不怒,满头乌发被拳风激得狂乱飞舞,仍挡在他面前,寸步不移,左手抚着剑身,当两指拂过剑尖时,温如玉双目精光大放,低声轻喝。 “陌上花开,绽放吧!” 第二百二十五章 春花飞剑 “春花飞剑!” 邢无伤双目微眯,见温如玉的剑上竟然隐隐闪过一抹银芒,他初时还以为是幻觉,下一刻,银芒一闪,温如玉的身形便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一道极为模糊的残影。 “不好!” 邢无伤发觉情况不对,立刻让身体往旁边倾斜,下一刻,一柄飞剑自后方射来,从他耳畔飞过,伴随着剑吟和疾风。 邢无伤本想抓住这柄飞剑,可还未等他动手,这柄飞剑便如飞花般碎成无数片,消散在空气中。 邢无伤双眼忽然大睁,猛觉左侧又有一柄飞剑射来,剑风所刺位置是他的头颅,他根本来不及思索,猛地蹲下身子,剑影停在他头顶上方,又逐渐崩裂成无数碎片,如飞花般散落殆尽。 “好快的剑!” 头顶剑影还未散尽,右方又射来一柄飞剑,邢无伤下蹲的动作还未做完,便强行终止,双腿猛蹬,纵身跳起,就在他跳起的刹那,飞剑射入他脚底,停滞片刻,又开始慢慢消散,远处望来,便如他在踏剑飞行一般。 “他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宁戚在不远处望着这一切,“以极快的身法配合极快的手法出剑,一剑刺出,会产生剑影,收剑时剑影被剑上的内力震碎,散若飞花,这是他的拿手招数——春花飞剑。” “当邢无伤想要抬手抓剑时,他的剑怕是早已收回了,换句话来说,这根本就是一柄抓不住的剑!” 邢无伤在鬼桥上飞速闪躲,在他周围一道道残影不断变换位置,每一道残影前都有一柄如飞花般正在消散的剑影。 “可恶!” 邢无伤咬紧牙关,刚才这一剑来得又快又刁钻,纵使他闪躲及时,后心位置还是被撕下数片鸦羽。 鸦羽刚一离身,便被剑光斩为数段,还未来得及飘飞,一道人影从中掠过,鸦羽碎片便被人影带起的劲风卷到远处,就如消散的剑影一样。 “嗯?” 邢无伤惊讶地发现,温如玉的残影越来越清晰,也就是他的速度又加快了,不仅如此,他出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邢无伤毫不犹豫,再这样下去,自己绝对会中剑。 刚才他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现在温如玉又突然加速,如果跟不上他的速度,那一定躲不开他的剑。 宁戚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幕,暗道:“将逍遥游步法修到深处,便会衍生出‘踏风行’的效果,移动速度也会再次得到提升,看来他的确已领悟到这一点。邢无伤身法不错,但那并不是他的专长,与踏风行状态下的温如玉相比,还要差上一筹。以己之长,克敌之短,温如玉,看来你比以前更长进了。” “温如玉,敢不敢跟我堂堂正正打一场,游走偷袭,难道你们云隐门就只有这点能耐吗?”邢无伤跟不上温如玉的速度,被对方逼得不停躲闪,他向来喜欢跟人正面硬碰硬,不想这温如玉一上来,就用这种快招,根本不给他任何出手的机会。 温如玉毫不搭理他,不断在他周围快速游走,在进一步提高移动速度后,每一次出剑,总能有所斩获,当然,斩获的目标不是人,而是邢无伤大衣上的鸦羽和他缠在身上的绷带。 温如玉不懂,这个人为何要用绷带将自己缠住,他看起来不像是有病的样子,不但没病,而且比常人还要健康,因为没有哪个生病的人能挥出如此有力的拳头。 他虽然在速度上占尽优势,但邢无伤也绝非木头人偶,在躲避的同时,他总在找机会攻击,企图用他的重拳,将这个在他周围不断跳动的“蟑螂”一拳轰死,但这种机会并不多,从刚才到现在,他一共出过五拳,四拳打空,一拳被温如玉用掌力强行接下。 温如玉本就身受重伤,如此这般斗下去,身体绝对会支撑不住,能不能杀死这个大块头还是个未知数,他最担心的却是那个背剑之人。 他想不通,既然他们是来杀人的,为何他要站在一旁观看,从眼前这人的身手来看,那背剑之人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如果两个人一起上,他断然没有活路。 风更急了,雷声更响了,鬼桥桥洞里传来令人发冷的呜咽声,被乌云染黑的潮水不断砰击着鬼桥,水花溅起两丈多高,被风一吹,化为雨雾。 “血?” 在温如玉一剑刺过后,邢无伤讶然地叫了一声,在他手背上竟然多了一滴血,这当然不是他的血,他虽然跟不上温如玉的速度,但却没有受伤,他眼中光芒闪动,这是温如玉的血! 不错,这正是温如玉的血,背上伤口不浅,即使上好了药,也无法在短时间让伤口愈合,只要一挥剑,背上的肌肉就会颤动,伤口就会重新开裂,现在鲜血已顺着手臂流到手背,再从手背流到剑上,这一剑刺出去,对方还未受伤,自己却先开始流血。 邢无伤笑道:“温如玉,你有伤在身,还能使出如此凌厉的剑法,我很佩服,不过,你很快就会死的,因为你根本杀不死我!” “那可未必!”温如玉嘴角微微扬起。 话音落下,温如玉的剑忽然停了,可他的人还在邢无伤周围游走,似乎是在寻找时机。 邢无伤不知他想干什么,但他知道,温如玉坚持不了多久,他一定是想保存实力,找机会给自己来个必杀一击。 “来了!” 邢无伤见温如玉身形一晃,已饶他身后,他立刻回身轰出一拳,心中暗喜:“他流了这么多血,就连速度也大不如从前了,不知能不能接下我这一拳。” 温如玉一剑刺出,邢无伤一拳轰出,可就在拳剑相接的刹那,剑身又如飞花般开始散落,邢无伤双目大睁。 “又是这一招!” 邢无伤太过掉以轻心,发现自己上了当,这根本就是温如玉故作弱态给他看,可等他想明白时,却已经太晚了。 “永别了!”温如玉的声音在他背后悄然响起。 第二百二十六章 百战无伤 “永别了!” 邢无伤紧屏呼吸,听着温如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温如玉乌发乱舞,倏地一剑,向邢无伤后心刺下。 那里本有鸦羽遮挡,但已被温如玉用剑斩光了,露出里面的绷带,绷带被肌肉撑起,从绷带缝隙间,隐隐能看到邢无伤那古铜色的皮肤,他没穿任何宝甲铁衣,这一剑势必会要他性命。 “叮——” 温如玉一怔,发现情况不对,立刻飞身后撤,他没有听错,这明明是刺在铁板上才有的声音,而且他这一剑根本没有刺下去,就像刺在了铁板上。 “这怎么可能?难道他的皮肉是铁打的吗?” 温如玉惊讶地望着邢无伤,刚才那一剑如果刺在肉身上,定会一剑穿心,可这个人的身体竟然刺不进去! 邢无伤微微一笑,道:“打了这么久,忘记介绍了,我叫邢无伤,还有个绰号‘百战无伤’,你的剑,根本伤不到我!” “百战无伤?” 温如玉紧紧攥着剑柄,许久说不出话来,他总算明白这人为什么不用兵器了,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兵器,如果连剑都伤不了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他。 邢无伤道:“我早就警告过你了,你杀不死我,不过,你那招很厉害,如果换成是别人,一定会被你杀死的,可你偏偏遇上了我。” 温如玉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阁下是金甲门的后人吧。” “哦?”邢无伤笑道,“你连金甲门都知道?” “几十年前,金甲门曾在江湖上引起不小的轰动,听说练的便是这种功夫,大成者,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十分厉害。”温如玉顿了顿,“不知什么原因,金甲门兴盛很快,衰弱也很快,如昙花一现,最后就连门墙都已荒废,自此以后,金甲门便逐渐被人淡忘了。” 邢无伤道:“那都是陈年往事。” “想不到今日还能见到金甲门的后人。”温如玉摇头叹息,“可惜,可惜。” 邢无伤横眉一竖,道:“有什么好可惜的?” 温如玉道:“金甲门鼎盛时,门中弟子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备受江湖人赞誉;金甲门衰落后,曾让很多人扼腕痛惜,可今日再见金甲门的后人,却甘愿成为四海盟的爪牙,难道不可惜吗?” 邢无伤哼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 宁戚忽然从后面走来,道:“这个交给我,去解决掉另一个。” 邢无伤抬头望向温如玉身后,那里正有个人影走来,正是刚才逃走的女人,她竟然又回来了。 妙清根本没有走,她知道温如玉是想让她活下去,才故意让她去找援军,他身受重伤,就算自己能找来援军,他也撑不了那么久,起初她真被温如玉骗过去了,走到半路才忽然醒起,便又回来了。 温如玉回头瞥了一眼,见妙清正用幽怨的眼神望向自己,妙清回来,他并不惊讶,他们从小就认识,算是青梅竹马,如果让他抛下妙清一人逃走,他同样做不到。 温如玉偏头看着妙清,笑道:“想跟我一起死?” 妙清道:“毂则异室,死则同穴。” “好一个‘毂则异室,死则同穴’,你们两个已经走到一起了吗?” 宁戚走上前,左手两指捏住笠沿,缓缓除下斗笠,天空闪电忽起,照亮了他那张一直隐藏在斗笠下的脸。 “二师兄!” “宁戚!” 温如玉和妙清同时呆住了,想不到这背剑之人竟是他! 温如玉整个人都在颤抖,眼前这人不正是他苦苦追寻的二师兄吗?在他拜入云隐门时,来山下接他的是宁戚,在云隐门与他关系最好的也是宁戚,在听到宁戚杀死大师兄,叛离云隐门的消息时,他悲痛欲绝,下山去寻他,可走遍整个江湖,都没有他的踪影。 “喂,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温如玉。” “嗯,温如玉,你这名字叫起来太麻烦,我以后就叫你小玉子吧,哦,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你二师兄,我叫宁戚,来,小玉子,叫声二师兄来听听。” “二师兄。” “太小声了,我没听到。” “二师兄。” “这才乖吗,小玉子,你知道吗,云门山上有一颗仙果树,吃了树上结的仙果不但能强身健体,还能延年益寿,我看起来只比你大几岁,我其实有七十多岁啦。” “啊,二师兄,你哪有那么大,师父都还不到四十岁。” “怎么,不信啊,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摘一个尝尝。” “二师兄,这不是地瓜吗?” “你这小鬼头,这哪是地瓜,这明明是仙果,快吃了,明天就能跟我一样高了。” “二师兄,我没长高啊。” “二师兄,你带我玩嘛。” “二师兄,师父来了,我先躲起来,你千万别说我来过啊。” ……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温如玉看着宁戚,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如果不是有人亲眼目睹,他绝不相信宁戚会杀死大师兄,原本待人温和的师兄,一夜间竟变成了云隐门的叛徒,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宁戚的相貌跟以前没有太大区别,只是脸上多了些沧桑,以前他最注重的头发,现在却只是随意束在脑后,但从这点来看,他的改变也可以说非常大,以前爱惜如命的长发现在似乎已被他冷落了。 “二师兄。”温如玉的声音已有些哽咽。 宁戚道:“我已不再是你的二师兄。” 温如玉颤声道:“二师兄,跟我回云门山吧。” 宁戚冷冷道:“不要再喊我二师兄。” “二师兄!”温如玉大吼一声,“我不信你会平白无故杀死大师兄,我走遍天下,可却听不到一点关于你的消息,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整整八年!” 宁戚冷冷地看着温如玉,一言不发。 妙清看着有些近乎疯狂的温如玉,上次见到他这样,也是在八年前,正是宁戚离开云门山的那一年,温如玉将自己锁在酒窖里,谁喊也不开门,如果不是他师父震破石门,他恐怕要将自己溺死在酒缸里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和光同尘 妙清自打认识温如玉以来,从他嘴里听到最多的一个人,便是宁戚,听他说得多了,妙清也好奇宁戚是一个怎样的人,后来温如玉偷偷指给她看,那时宁戚正在紫竹林练剑,发现他俩躲在石头后面嘁嘁喳喳,拿剑追了他们半个云门山。 自那以后,妙清也认识了宁戚,给她的感觉,宁戚是个稳重的人,关于这一点,温如玉跟他很像,温如玉自己也说受宁戚影响最大。 宁戚这个人平时不苟言笑,偶尔也爱捉弄人,他们熟悉以后,妙清也有幸吃到了“仙果”,她跟温如玉一样,吃过“仙果”后,第二天都没长高,再去找宁戚问原因时,宁戚却说:“吃一个地瓜就想长高,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宁戚平时不跟他们一起玩,总喜欢一个人呆在紫竹林练剑,所以,他一直是云隐门当代弟子中剑法最高的一个,就连常常到云门山访友的张天师也对他赞不绝口。 在妙清的印象里,宁戚不像是会杀自己师兄的人,但有很多人亲眼目睹事情经过,就算她不信也不行了。 在宁戚叛离云隐后,温如玉便开始游历天下,妙清知道他为何心血来潮要游历天下,不仅她知道,温如玉的师父也知道,但他没有拒绝弟子的请求,只让他答应一个条件,回来后代他接管云隐门大小一切事务,温如玉想也没想,一口答应,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当天便背剑下了云门山。 这一游便是八年。 游历的确是个让人成长的好方法,温如玉回到云门山后,各方面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履行了当初的承诺,代师父执掌云隐门大小一切事物,一直到现在。 温如玉强行压住内心激动情绪,道:“二师兄,是你挑唆卫戟师弟对师门不利的?” 宁戚道:“是我。” 温如玉的手在抖,道:“他差点杀死逸师弟。” 宁戚道:“看来他失败了。” 温如玉道:“二师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宁戚沉默片刻,道:“没有为什么,我要把我的过去全部抹杀掉,包括云隐门的一切,我会把你们一个个都杀掉,今天杀掉你,下一个目标便是逸清尘。” 温如玉哽咽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拼命练剑,为的是能在云隐门落入危难时,有足够的能力来守护它,二师兄,可你现在在干什么?” 宁戚道:“温如玉,你难道还不懂吗,人都是会变的,那时的豪言壮语,在我现在看来,就是一个笑话,没人会把一个孩子的誓言当真的,你太天真了。” 温如玉摇了摇头,道:“不对,你不会这样做的。” 宁戚伸手抓住其中一个剑柄,“噌”的一声,拔剑出鞘,冷冷道:“那我便做给你看!” 妙清拉住温如玉,飞退两丈,早在宁戚叛离云隐之前,就是云隐门当代弟子中最厉害的一个,这么多年不见,他的实力不知又涨了多少,即便没有受伤的温如玉都未必是他对手,何况现在这样。 “同尘剑!” 妙清眯眼看着宁戚手里的剑,这柄剑一直是宁戚的佩剑,在她认识宁戚时他在用,现在仍然在用,却不知另一只鞘里藏的是哪柄剑。 温如玉的目光也落在宁戚的剑上,道:“师父赠你的剑,你还在用。” 宁戚道:“剑乃无情之物,只要能杀人,对我来说已足够,谁赠的并不重要。” 温如玉道:“你背的另一把是大师兄的‘和光剑’吧。” 宁戚道:“是又怎样,等你死了,我一样会拿你的剑来用。” “宁戚!”妙清喝道,“他对你一直念念不忘,离山游历八年,走遍天下,就是想带你回山,你却还要杀他,你还有一点人性吗?” 宁戚目光转动,道:“妙清,你可知道云隐门天分最高的人是谁?” 妙清转头看向温如玉,她曾听师兄张天师说过,在云隐门当代弟子中,温如玉是天分最高一个,这是他师父亲口告诉张天师的话。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宁戚又道,“你可知道云隐门最懒散的人是谁?” 妙清没有说话,她知道,最懒散的人也是温如玉,以前温如玉的确是非常懒散的,别的师兄弟都在刻苦练功,他总是偷偷跑出去玩,这一点,她最清楚。 宁戚道:“以他的天分,如果把玩的心思都用在练功上,我现在一定不是他的对手,如果我现在能杀死他,那也只能怪他自己不争气!” 妙清道:“这不公平,他身受重伤,能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怎么可能会胜过你!”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成王败寇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宁戚道,“不过,在杀他之前,我要先杀了你,至少,让你死在他面前,或许更能激发他的斗志。” 温如玉道:“二师兄,你要杀便杀我,看在我们师兄弟多年的情分上,放过妙清吧。” “温如玉,你把女人看得太重,所以才会死在我的手里。”宁戚转动剑锋,“你比我聪明,但没我活得久。” 温如玉沉默良久,道:“以前的你,不会说这种话。” 宁戚道:“我说过,人都是会变的。” 温如玉道:“妙清是龙虎山的人,张天师也曾指点过你,你难道忍心杀死他的师妹?” 宁戚冷冷道:“我连自己的师兄弟都会杀,难道还会在乎别人的师妹?” 妙清看向温如玉,道:“你不要求他,他已不再是以前的宁戚了,不管你对他的感情有多深,他都已变了,你清醒点吧。” 温如玉沉默不语。 邢无伤仰头望了望天,道:“宁戚,快要下雨了,你要杀人,能不能麻利点,我可不想变成落汤鸡。” 宁戚转头冷冷地看着他,道:“我说过,不会很久的,如果你再提一次下雨的事,我第一个先杀你!” “又是这句话。”邢无伤摊了摊手,“要不要我帮你解决掉这个女人,我不太会怜香惜玉,她既是你的朋友,打烂了可别怨我。” 宁戚看着妙清,道:“张天师的确指点过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不会让你死得太难看。”转头对邢无伤道,“动手。” 第二百二十八章 吃我一坛 风更急,雷更响。 邢无伤似乎很听宁戚的话,在宁戚说“动手”二字后,他又挥着拳头朝妙清飞扑过去。 温如玉知道他的本事,百战无伤的名头可不是玩笑,钢筋铁骨,刀枪不入,妙清的拂尘根本伤不到他,即便是他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破解之法。 “我来对付他,你见机行事。” 温如玉朝妙清喊了一句,还未动身,猛觉一道剑风从前方射来,好快的剑! 同尘剑!是宁戚的剑! “当——” 两剑相交,火光一闪即灭,四目相对,温如玉用难以言明的眼神看着宁戚,咬牙道:“二师兄,你一定要这样吗?” “我说过了,我已不再是你的二师兄。” 宁戚撤剑,飞起一脚,温如玉不知是躲不开,还是故意没躲,被宁戚一脚踢中胸口,闷哼一声,倒摔出去。 妙清刚与邢无伤交上手,猛见温如玉倒飞出一丈,摔在桥面,连连吐血,忙抽身向他奔去。 邢无伤横眉一竖,挥拳朝妙清后心打去,心道:“我这一拳下去,准要将你肋骨打断,不过,是你自己将后背留给我,可不是我故意偷施暗算。” 就在邢无伤快要接近妙清时,猛听身旁响起一道惊雷般的呼喝。 “吃我一坛!” “嘭——” 一个黄色酒坛在邢无伤脑袋上炸开,陶片四下崩飞,酒水飞溅。 邢无伤突遭偷袭,大吃一惊,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他知道对方又来了帮手,可刚才桥面上明明只有他们四个,这人从哪里来的? 邢无伤想睁开眼睛,看看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谁,可眼睛却失去了控制,根本睁不开,眼泪哗哗流个不停。 “苍狼咆哮!” 又是一声暴喝,邢无伤胸口又遭受一记重击,整个人倒飞出去,“嘭”的一声,一头撞在桥边石栏上,将一根大理石护栏撞入桥下,溅起大片水雾。 宁戚见邢无伤被人打了回来,微感惊讶,转目望去,只见一黑衣人站在桥中央,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拎着一个破酒坛,身材挺拔,颇有风范。 宁戚道:“你是何人?” “我乃天下盗贼的克星,江湖人称‘漠北苍狼’马无贼的便是我了!” 宁戚微微皱眉,心道:“漠北苍狼?十大名捕里有这么一号人物,看来应该就是他了。” 来人正是马无贼,收拾完那群反贼才发现温如玉等人不见了,于是沿路打听,才找到这里。 桥头有一位渔夫在收船,马无贼跟他打听,才知道温如玉和妙清上了桥,他连忙往桥上赶,正好碰到往回走的妙清。妙清将桥上的事大概说了一遍,便又回到了温如玉身边。马无贼生怕让敌人察觉,便没跟她一起来,自己偷偷下了桥,用三杯御酒换了渔夫一条船,从水下划过来,准备搞偷袭。 温如玉不知其中缘由,见马无贼突然出现,也是有些诧异。 温如玉现在身体越来越虚弱,背上伤口挣开,又流了不少血,情况实在糟糕至极,基本已经丧失了战斗力,如今又来一个强援,生还的机会也多了一分,但也仅仅只有一分。 马无贼实力虽然不差,但多了一个他,未必就能扭转大局,邢无伤刀枪不入,马无贼能不能伤到他还是一个未知数,何况还有一个宁戚,实力比温如玉自己还要强,总体来说,他们这边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马无贼甩手将碎掉的酒坛扔到桥下,道:“你们两个不够意思啊,走的时候也不喊我一声,想逞英雄是不是?” 温如玉道:“马兄,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刚才打倒的那位是金甲门的人。” 马无贼昂起高傲的头颅,翘起大拇指对着自己,道:“马爷我长这么大,上过梁山泊,闯过土匪窝,还没怕过谁,金甲门怎么了,照打不误!”觉得自己吹得有些过了,清了清嗓子,又道,“温老弟,话说,这金甲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温如玉道:“这个说来麻烦,你只需知道,这人刀枪不入就行了。” 马无贼猛地回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瞪着温如玉,道:“啥?刀枪不入?那还打个啥,风紧,扯呼呀!” 妙清抬头瞪了马无贼一眼,道:“要是能走,还在这里做什么?你要是怕死,尽管走好了,我们不会怪你的。” “谁说我怕死了,我这叫好汉不吃眼前亏。”马无贼撇了撇嘴,又道,“这个背剑的呢,什么来头?” 温如玉叹了口气,道:“他是我二师兄,宁戚。” 马无贼咽了口唾沫,倒退到两人身边,低声道:“我在下面有条小船,要不我喊一二三,我们一起跳下去?” 妙清白了他一眼,道:“你就不能想点能用的主意?” 马无贼道:“这主意咋了,多好,那条船坐三个人绰绰有余,只要跳船时别被他们抓到就好了。” 妙清往远处河面一指,道:“你说的是那条船吗?” 马无贼探着脑袋往远处一瞧,微微眯起眼睛,然后羞涩地挠着头,笑道:“风浪太大,把救命船给吹跑了,嘿嘿,忘记拴住了,嘿嘿。” 妙清转过头,不想再搭理他。 邢无伤晃了晃脑袋,从地上爬起来,不停揉眼睛,眼泪仍是流个不停,宁戚见他这副模样,道:“怎么了?” 邢无伤道:“辣眼睛,他刚才用什么打我的?” 宁戚道:“酒。” 邢无伤道:“不可能,酒哪有这么辣,好像是辣椒,还有别的什么,说不上来。” “辣椒?”宁戚微微皱眉,目光转向马无贼,心道,“这人看起来挺正派,竟然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马无贼爱酒,尤其爱好酒,他当然舍不得用好酒打人,何况是御酒。 当马无贼拎着酒坛赶到这里时,御酒早就喝得差不多了,仅剩的一点也都留给老渔夫了,顺便又问老渔夫要了些辣椒油、芥子粉,掺上水,灌满半坛。 一般来说,这样已经够阴损的了,但马无贼觉得还不够,应该再加点什么,于是又挑唆老渔夫,往御坛里吐了几口浓痰,撒了一泡尿,直到酒坛内怪气扑鼻,这才肯罢休。 第二百二十九章 残忍冷血 往御坛里吐痰撒尿,那可是杀头大罪,老渔夫起初还不肯,在马无贼一番说教之下,老渔夫终于甩去以下犯上的念头,义无反顾地做了这些事,他心里这样想:“以后跟孙儿在大树下乘凉时,也可以自豪地跟他说,你爷爷我曾在皇上的酒坛里吐过痰,撒过尿。” 人人都有虚荣心,老渔夫也一样,他不但对孙儿说,逢人便要说一遍,打鱼的老友知道了,街上的菜农也知道了,众人自然不信,也权当是个茶余饭后的笑话,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到当地知府大人耳朵里去了。 俗话说得好:“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位知府大人虽然不想当将军,可也不想年年当知府了,油水太少,而且十年八年都见不到皇上一面,更别提升迁了,于是他便将这个笑话写进了奏折里。 后果可想而知,天子乃人中龙凤,在他酒坛里吐痰撒尿,别说天子忍不了,就是个普通人都忍不了。一道诏书下来,老渔夫满门抄斩,上奏章的知府偷鸡不成蚀把米,也被革职查办,送进大牢。当然这都是后话。 温如玉见邢无伤不停揉眼睛,便道:“马兄,你用什么伤了他眼睛?” 马无贼挠了挠头,道:“辣椒水,芥子粉,浓痰,呃……还有一泡将近七十岁的尿。” 妙清对他的厌恶之情更重了。 温如玉点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现在可没这些东西,等他缓过来,我们还是要遭殃。” 马无贼往那边瞧了一眼,将手掌挡在嘴边,低声道:“趁他还没缓过来,赶紧溜啊。” 眼下没有别的办法,温如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三人突然转身飞奔。 邢无伤揉了这一会,已经勉强能睁眼了,他往身旁看了看,宁戚没在,他又抬头望去,见宁戚正执剑挡在三人面前,显然,这三人想要逃。 邢无伤攥着拳头,缓缓朝三人走去,眼里充满怨毒之色,在酒坛破裂时,他便闻到一股骚臭味,如果不是尿还能是什么?只是当着宁戚的面,不好说出来。 三人被宁戚挡住,也没有硬冲,因为谁都知道,这个人的剑很快,稍不留神便会血溅当场。 “妙清,马兄,宁戚我来挡,后面那个交给你们了,他皮肉虽硬,内脏却是软的,只需用内力攻他五脏六腑,一样能杀他。”既然逃不掉,温如玉只好想办法来应敌了。 妙清道:“你伤势太重,已经不能再打了,我来挡宁戚。” 温如玉叹了口气,道:“只有这样才有生路,如果你们有机会离开,一定不要犹豫,那人刀枪不入,应该很难对付,杀死他就更难了。” “温老弟,你这话可就见外了,你我一个在江湖,一个在朝堂,行的虽是两家事,为的却都是天下百姓,这还是你告诉我的。”马无贼取出那副带有尖刺的黑手套,慢慢戴在手上,“眼前有两个恶贼,我马无贼若是逃了,这名字就得改,我喜欢这个名字,所以,我会尽力杀死他。” 温如玉道:“马兄,不要勉强,君子不逞匹夫之勇,你若能逃出生天,再慢慢收拾他们不晚。” 马无贼笑道:“温老弟,我看你是想让我带某人逃出去吧。” 妙清知道他说的是自己,温如玉不想让她死,她又何尝想让温如玉死?如果温如玉逃不了,自己也陪他死好了,便道:“你不走,我也不走。”说罢,朝邢无伤攻去。 温如玉摇了摇头,也不好再说什么。 马无贼道:“温老弟,你我相识时间虽然不长,但你待我亲如兄弟,我不是个没良心的人,如果能带她走,我一定会将她带走的,倒是你……” “不用管我。”温如玉道,“还有一件事,千万不要跟逸师弟说你们见过宁戚,他做事冲动,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不顾后果的事,拜托你了。” “我知道。”马无贼微微点头,转头去帮妙清。 天空阴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桥洞里的呜咽越发凄厉,被黑暗侵蚀的潮水愤怒撞击着鬼桥,水花飞散如雾,朦胧而又透着一丝诡异。 妙清和马无贼已与邢无伤斗成一团,温如玉心中一松,邢无伤虽然皮肉强硬,但身法稍差,他们两个只要配合得好,也不是没有逃生的机会。 宁戚执剑挡在鬼桥中央,冷冷道:“自己死到临头了,还关心别人,温如玉,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温如玉道:“二师兄,以你的实力,杀死现在的我,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你还在等什么?” 宁戚道:“在杀你之前,我想让你看着你的朋友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这比杀你还要令我期待。” 温如玉苦笑道:“二师兄,你的变化还真大,以前的你根本说不出这种话。” 宁戚道:“你说我残忍也好,冷血也罢,我都接受,因为现在的我就是这个样子,我是宁戚,不是云隐门的天之骄子,更不是你的榜样,我只为自己而活。” 温如玉沉默不语,到了这种地步,虽然他不愿意相信,但眼前这个人真的不再是以前的宁戚了,他的心在滴血,苦苦找寻八年,到头来,却看到一个“面目全非”的宁戚,这要比得到宁戚的死讯更让人难以接受。 以前的宁戚是他的榜样,也是人性光明一面最真实的体现,而现在的宁戚,恰好相反,仿佛从他眼睛里只能读到黑暗,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好似一具从千年冰窖里爬出来的冰尸,没有任何感情,就连话语中也透着一股钻心刺骨的冷意。 既然宁戚已不再是宁戚,温如玉也不再奢求什么,八年苦寻终究化为泡影,他心已冷,现在只想执剑冲上去,与这个夺走他二师兄的恶魔大战一场,哪怕被杀死也好,他毫不畏惧,或许还能以自己的死,将沉睡在恶魔体内的二师兄唤醒过来,当然,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第二百三十章 僵持不下 死,固然容易,可温如玉却不能这么做,如果他跟宁戚硬拼,就一定会死。宁戚杀死他,自然会去对付妙清和马无贼,这么一来,这两人也要死。所以,温如玉就算不说话,不动手,就这样愣愣地站着,只要他还站在这里,宁戚就不会插手,他们就有逃生的可能,如果宁戚硬要阻拦他们逃走,那时再动手也不迟。 反观妙清那边,她和马无贼两人打邢无伤一个,依旧没占到上风,毕竟刀枪不入这种本事,不是谁都有的,而且极为罕见,任她再尖再锐的拂尘银丝,依旧扎不穿他的皮肉。说到底,想打倒邢无伤,靠的不是兵器的锋利程度,而是对内力的巧妙运用。 马无贼那双黑色手套背面、指节间都有尖刺,别说肉身,就是一块铁板,一拳打上去,也能留下几个印记,可打在邢无伤身上,就如敲钟一般,一打一晃,也就听个响声,根本扎不出血。 “他奶奶的,这怎么打?” 马无贼心里叫苦,忽然灵机一动,憋了一口浓痰,运力一吐,正好吐在邢无伤后心,那里鸦羽早已被温如玉斩光,浓痰直接吐在绷带上,很快便渗进去了。 邢无伤正在跟妙清过招,没搭理背后的马无贼,反正他又伤不了自己,哪料这人竟然不停朝自己吐痰,又回想起刚才淋尿之仇,理智顿时被愤怒之火吞没,邢无伤长啸一声,丢下妙清,挥着拳头朝马无贼砸来。 马无贼嘿嘿一笑,迎面又吐了一口,不过被邢无伤躲开了,浓痰的劲力不小,往后飞去,差点打中妙清。 正当生死关头,妙清没闲心跟他计较,侧身避过浓痰,继续挥掌朝邢无伤攻去。 马无贼被邢无伤缠上,断然没机会再吐浓痰,他向来不喜欢跟人硬拼,只是不断闪躲邢无伤那硕大而又有力的拳头,躲不开便举拳硬接,每次与邢无伤的拳头碰到一起,他都会虎躯一震,然后暗骂一句,他没有刀枪不入的体魄,被一股股雄浑劲力打入体内,实在不怎么好受,若再让邢无伤这么打下去,自己绝对会被打成重伤。 天上阴云密布,雷电轰鸣不断,不知是雨水还是桥下溅起的潮水,早已将桥面打湿,这座桥上平时很少有人走动,桥面两边都生满了绿油油的青苔,一淋上水,格外滑腻,马无贼踩在上面,脚下一溜,竟然仰面摔了一跤。 “哎呦!” 戏弄自己的人摔倒,邢无伤非但没有任何怜悯同情,心里暗叫报应,立刻抬脚,猛地踏下。 马无贼仰躺在地,见一张大脚迎面压来,忙就地一滚,“嘭”的一声,石屑纷飞,青石板上顿时多了一个大脚印。 邢无伤一脚踩空,哪肯罢休,一边躲闪妙清的攻击,一边抬脚连踏,马无贼在他脚下滚开滚去,硬是避过了十多脚,身下桥面早已被邢无伤踏得坑坑洼洼,石屑满地。 “遭了!” 马无贼滚得兴起,忘记边上还有石栏杆,邢无伤大脚踏来,他已无处可滚。 妙清见事不妙,忙用拂尘卷住邢无伤的胳膊,硬是将那一拳给拉住了,马无贼趁机爬起,一个飞扑,将邢无伤拦腰撞倒在地,立即使出拿手本事,先扭住邢无伤两只胳膊,用力往后掰,可令他惊讶的是,这实在太费劲了。 马无贼单凭拳上力道就能猜出,邢无伤的力气一定不小,可这一掰才知道,邢无伤的力气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他这一套功夫就怕遇上这样的人,如果无法将邢无伤的四肢掰过来,如何能束缚得住他? “可恶,偏偏遇上这么个怪胎!” 马无贼咬着牙,奋力将邢无伤的胳膊往后掰,邢无伤则用力往前挣,两人你来我往,咿咿呀呀竟然掰了个旗鼓相当。 马无贼吃惊,邢无伤更吃惊,他从小就力大无穷,又练就一身刀枪不入的硬功,行走江湖以来,鲜有敌手,想不到这人力气也这般大,如果不是金甲门功夫起了锦上添花的效果,他还未必能制得住马无贼。 妙清见两人僵持不下,急中生智,拂尘一抖,卷上邢无伤的脖子,用力勒住,心道:“就算你皮肉再硬,喘不上气,也要憋死你。” 宁戚和温如玉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这一切,谁都没有插手的意思。 宁戚对邢无伤似乎很有信心,邢无伤被两人制住,他竟然也不上前相帮。温如玉更不敢插手,他一出手,宁戚马上就会动手,原本僵持的局面,立马会变成一边倒,别说他现在负伤在身,就算没有受伤,他也没有打赢宁戚的把握。 宁戚道:“看来你的朋友还不算太弱,竟然能将邢无伤逼到这个份上。” 温如玉道:“他们本就不弱,如果邢无伤没有刀枪不入的本事,现在早已死了。” 宁戚沉默片刻,道:“这马贼的擒拿手段的确厉害,不仅双手双脚可以捆人,身体各处骨骼都能随意操控自如,简直就是一座人形囚牢,你可知道他这一身本事是从哪里学到的?” “不知道。”温如玉抬眼看着宁戚,“你知道?” “不知道才要问你。”宁戚将目光移到温如玉脸上,“看来你游历八年,也没涨多少有用的见识。” 温如玉道:“天下之大,奇人甚多,有人穷其一生都不敢说自己遍知天下事,何况区区八年。” 宁戚道:“诸葛神机似乎是个例外。” 温如玉道:“诸葛神机知道的只是大家关心的事,所以人人说他通晓世事,其实,这些也只能说明他有足够大的消息网,如果问他一些琐碎小事,他未必答得上来,对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宁戚道:“看来你很了解他。” 温如玉道:“即便不了解他,也可以知道,诸葛神机是个人,只要是人,都逃不过命运的枷锁,也绝不可能做到超脱人类范畴的事。” 宁戚道:“可有人说他能窥探天机。” 第二百三十一章 封神箓 温如玉道:“窥探天机只是别人的一种说辞,本就不可信,就算他真能窥探天机,他自己也绝不会说,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喜欢为自己招麻烦的。” 宁戚道:“他不喜欢招麻烦,可麻烦却总喜欢招他。” 温如玉并不否认,诸葛神机的确是个很会招麻烦的人,比他有名的人多得是,但都没他会招麻烦。 当年一个江湖名人榜,便搅得江湖鸡犬不宁,一时之间,街头巷尾,茶馆酒楼,说的最多的便是这一人一榜。人人都想找他询问自己的排名,或是自己前面还有谁等等问题,毕竟人人都想争坐榜首,又有谁愿意甘居人下呢。 温如玉在江湖上走动,时常听到有人打听诸葛神机的消息,在那些人眼里,诸葛神机就是无所不知的神仙,他们自信地以为只要找到诸葛神机,就能打听到任何他们想知道的事,哪怕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身世之谜。 诸葛神机便是被这些糊涂人神化了,更有甚者,已经把诸葛神机当成了神龙,只要在月圆之夜找到他,所有愿望都会实现,一夜暴富,考中状元,赢得天下第一美人的芳心,成为武林第一人等等。 殊不知,这种种荒唐想法,都是那些没见过诸葛神机的人妄想出来的,他们不想付出,不想吃苦,总想着天上会掉馅饼,掉金条,掉林妹妹这种美事,于是他们便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诸葛神机身上,不得不说,这些人是可悲的,他们就算进得去天机城,也一定会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宁戚忽然说道:“你觉得你朋友有几成胜算?” 温如玉沉默不答,因为他已经从宁戚脸上读到了答案。从宁戚的表情来看,他对邢无伤没有一丝担忧之色,如果说他冷血无情,那邢无伤第一次被打倒时,他应该不会过问,显然,这并不成立。 温如玉与宁戚相识多年,他分辨得出,宁戚这明明是有恃无恐的表情,他不由开始为妙清和马无贼担心了,转眼望去,邢无伤依旧被两人束缚在地,根本看不出哪里不妥。 一直僵持到现在,马无贼都未能将邢无伤的手脚掰到一个可以让他完全掌控的位置,他现在只不过是在苦苦支撑,如果邢无伤能在他之前力竭,那自然最好,如果先力竭的是他,那今天死定了。 照目前情况来看,后者可能性更大,因为邢无伤根本就是一头蛮牛,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力气,马无贼累得咬牙切齿,满头大汗,而他却只是出了点汗,何况妙清还一直在用拂尘勒他的脖子,这高下之别,不难分辨。 “这人到底练了什么鬼功夫,这样都勒不死?” 妙清手上又加了一分力,可不论她如何用力,终究还是无用,更让她惊讶的是,马无贼到现在还无法完全束缚住他,当初常笑之和菅无生一被马无贼抓到,根本没有太多反抗机会,这邢无伤竟然硬扛到现在,她无法想象,这根本就是一个人形怪物! 邢无伤缠在脖颈上的绷带已被扯烂,露出里面古铜色的皮肤,脖颈周围青筋暴起,整个脖子看起来比刚才粗了大半圈,显然,邢无伤正在用什么功夫抵御妙清的拂尘。 邢无伤表面上看起来毫不费力,轻松随意,实际情况并不乐观,妙清拂尘银丝又柔又锐,若换成一个常人,早将头颅割下来了,邢无伤虽有刀枪不入的横练功夫,但毕竟还是个人,被人勒住无法呼吸,实在难受至极。 马无贼突然喊道:“臭道士,你快走,我就要撑不住啦。” 妙清喝道:“你最好撑住,我是不会丢下你们,独自逃走的。” 马无贼嚷道:“我真的撑不住啦,你听我说,现在天底下男人多得是,死两个也没什么,你们女人本来就少,就算为了黎民百姓,你也得走啊!” “再胡说我抽烂你的嘴!”妙清停止输送内力,将拂尘收回,换到左手,“你再撑一会!”说罢,阖上双眼,嘴里喃喃说个不停,像是在念咒,右手凭空比划,也不知道在画些什么,任凭马无贼怎样叫喊,妙清全然不理。 温如玉远远望着妙清,似乎已猜到了什么,他紧握剑柄,紧紧盯住宁戚,生怕他突然出手干预。 妙清缓缓睁开双眼,一步迈到邢无伤跟前,将右手两指摁在他额头上,对马无贼道:“你可以松手了。” 就在妙清两指摁下之时,邢无伤只觉体内经脉运行逐渐趋缓,就连内力也无法调动,他心下大惊,暗道:“这难道是龙虎山的‘封神箓’?可恶,现在就算有万斤力气,也用不上了!早知这样,先杀了这女道士!” 马无贼轻“咦”一声,忽然发觉邢无伤撤走了所有力气,竟然一下就能将他四肢掰到特定位置,刚才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做到。 “你还抱着他做什么,我已将他束缚住,快想办法杀了他!我撑不了多久!”妙清额头上汗珠直冒,虽然封神箓效果明显,但消耗极大,需要不断运送内力来维持,如果稍有不慎,反会侵蚀自身。 马无贼从邢无伤背上跳下来,见邢无伤这么大一个人被妙清两指镇住,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由暗暗佩服妙清的本事。他围着邢无伤不停打转,琢磨着怎样才能整死他。 宁戚道:“竟然是封神箓,想不到妙清连这个都学会了,这可是只有一门之长才有资格学的秘箓呢。” 温如玉道:“妙清现在是龙虎山正一观的主人,自然也能学。”心里却想:“封神箓是龙虎山九大密箓之一,主控制,能在短时间内以内力压住对手经脉,让人毫无反抗之力,那效果比一般封住穴道还要有效,穴道可以用内力强行化解,这个却不可以,因为被封神箓压制住的人,连分毫内力都运不起来,只要被控制住,便完全处在任人宰割的境地,不过,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将邢无伤杀死,那便得不偿失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你的遗言 马无贼围着邢无伤团团转,看准一个地方,便打上一拳,他手套上带有尖刺,拳上又灌有内力,这一拳下去不比刀剑差上多少,可转来转去,能打的地方都打过了,跟本没有效果。 妙清咬牙道:“再扎他眼睛!” “没用,刚才试过了。” 刚才马无贼用尖刺对准邢无伤眼睛打了两拳,邢无伤紧闭双眼,根本没有受伤。见妙清如此吃力,马无贼也不好违逆她的意思,于是对准邢无伤眼睛,又是一通拳打脚踢,可这邢无伤就像穿了一件护体宝衣一样,根本打不动。 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邢无伤的护体神功也是一样,总会有个罩门,谁都知道这一点,可邢无伤的罩门在哪呢? 温如玉不知道,妙清不知道,马无贼不知道,就连宁戚也不知道,如果还有一个人知道的话,恐怕只有邢无伤自己了。 “他奶奶的,这家伙怎么练得这么硬,根本打不动啊!”马无贼苦着脸说道。 妙清汗如雨下,说不出话来,她也快到极限了,再这样下去,谁都逃不了,她看着马无贼,咬牙说道:“喂,酒鬼,你走吧,我们两个不怪你。” 马无贼怒道:“臭道士,你也太看不起人了,我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真是的,偏偏碰上这么个家伙,他奶奶的,就算杀不了他,老子也要阉了他,让他后悔一辈子!” 妙清听完,差点气晕过去,连忙稳住心神,心道:“这酒鬼真是个粗俗无礼的恶徒,这种事怎么能……万一这人的罩门真在那里呢?算了,就让他胡闹一回吧。”于是闭起眼睛,控制好内力。 一听马无贼要阉了自己,邢无伤吓出一身冷汗,虽然他的罩门不在那里,但光天化日之下,而且当着一个女道士,虽说现在阴云密布,但也不是那个事啊!虽然他与马无贼相处时间不长,但他可以肯定,马无贼绝对能干出这种事,像他这种阴损的人,一次阉不了,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于是…… 这种画面邢无伤连想都不敢想,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就算把这些人尽数杀了,难道以后让宁戚嘲笑他被人阉了几十次,甚至上百次吗?见马无贼已阴笑着蹲下身来解他腰带,邢无伤倾尽全力,大声吼道:“宁戚!还不快来帮我!” 听到邢无伤在求援,温如玉横劈一剑,试图阻止宁戚前去救援,谁知宁戚不退反进,伸指在温如玉剑上一弹,“嗡”的一声,人已擦肩而过,温如玉吃了一惊,连忙紧追上去。 “妙清,快躲开!” 妙清自然能听到温如玉的喊声,但封神箓不是说收便能收的,还需要一点时间,但宁戚来势极快,眨眼便已到她身后,根本不给她任何时间。 温如玉身形稍慢,却也紧随宁戚而来,眼见宁戚便要出剑,生怕他刺死妙清,温如玉大喝一声,一剑朝宁戚后心刺去,宁戚并未转身,反手一剑,挡下温如玉攻来的剑招,左起一掌,径直拍向妙清后心。 妙清还未来得及躲闪,便硬生生受了这一掌,掌力强劲,妙清直接被打飞出去,摔在地上,不住吐血。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马无贼正在解邢无伤的腰带,被没了封神箓束缚的邢无伤一脚踢倒在地,他“哎呦”怪叫两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便见邢无伤红着眼向他飞扑过来,那感觉,就像一头饿了十天的猛虎突然看到鲜美的猎物一样。 马无贼虽然没有受太重的伤,但也已精疲力竭,动作反应迟缓不少,勉强与邢无伤过了十来招,便被邢无伤压倒在地,挣扎一会,也没能挣开。 温如玉见妙清重伤吐血,马无贼又被压倒在地,挥剑便朝宁戚砍去,他重伤在先,与邢无伤缠斗又失了好多血,早已是强弩之末,这一剑砍来,宁戚根本没用剑接,三指一捏,便将温如玉的剑给捏住了,抬起一脚,将温如玉踢飞出去。 宁戚看着趴在地上的温如玉,道:“你不用急着送死,我说过的,要先让你看着你朋友死在你面前。” 温如玉咬着牙,双臂撑住地面,又慢慢站起身来,一步步向宁戚走来,宁戚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当温如玉走到他面前,举起剑来时,他抬腿一脚,又将温如玉踢飞出去。 邢无伤被马无贼羞辱多次,现在将这个可恶的家伙捏在手里,焉有不报仇之理?他将马无贼双手别到背后,道:“你叫马无贼是吗,我现在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叫三声‘好爷爷我错了’,然后三步一磕,从这里磕到桥头,我便饶你性命,如何?” 马无贼笑道:“好孙贼,还知道错了,爷爷我没什么给你的,就再请你喝一壶上好佳尿好了。” 邢无伤怒火中烧,摁住马无贼后脑,“砰砰砰”在青石桥面上连磕三下,邢无伤的力道自然不轻,马无贼抬起头来时,满脸是血,早已看不出先前模样。 妙清见状,又吐出一口血,她引动封神箓太伤神,又结结实实挨了宁戚一掌,身体早已不堪重负,勉强撑起身子,脚下一个踉跄,又摔倒在地,昏死过去。 温如玉又急又怒,可他现在的情况并不比妙清好多少,能撑到现在全凭一口气,见妙清摔倒在地上,不知死活,又见马无贼被磕得满脸是血,嘴里还在不停叫骂,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杀死。 温如玉紧咬牙关,从地上战战巍巍地站起来,东倒西歪地走向宁戚,来到他面前,高高举起剑来,猛地斩下,剑锋并未碰到宁戚,意料中的一脚又来了,这一脚仍不致命,但足以将他踢飞出去。 温如玉又撑起身来,颤声道:“二师兄,放了他们,你要杀就杀我好了,你不是只想杀我吗,来吧。”他将剑丢在地上,踉踉跄跄地朝宁戚走去。 宁戚看着曾经的师弟,一步步向他走来,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的回应也很简单粗暴,抬腿一脚,又将温如玉踢了回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天降大雨 宁戚每一脚的力道都控制得非常均匀,但温如玉站起来需要的时间却越来越长,宁戚毫不怀疑,用不了多久,他这位师弟就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马无贼被磕得头破血流,仍不肯屈服,邢无伤不想让他死得太便宜,一手掐住他脖子,将他提起来,面朝温如玉,邢无伤人高马大,稍稍一举,马无贼双脚便已离地。 邢无伤前后晃了晃马无贼,道:“趁你这位朋友还活着,说说你的遗言吧,虽然他无法帮你完成,至少我给你这个机会了,不是吗?” 马无贼本没想理他,但听他说起“朋友”二字,他还是缓缓抬起头,由于双眼早已被血水笼罩,他根本分不清哪个是温如玉,见有个人正在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便道:“温老弟,我快不行了,心里头还有几件事放不下,如果你能活下去,麻烦你帮我做了吧。” 温如玉正想挣扎着爬起来,忽然听到马无贼虚弱的声音,不禁流下泪来,双臂一软,又摔在地上,颤声道:“马兄,你说吧,我在听。” “温老弟,我在洛阳城有个临时住所,你知道的,有个惹人烦的家伙经常往我那送红薯,你派个人在那盯着,等他来了,就跟他说我红薯吃腻了,想搬家换个口味,让他别再来烦我了。” “还有春风楼的小翠,我还欠她二两银子,这女娃是个好孩子,你就破费破费,帮我把这二两银子还了吧。” “还有王员外,就是住在城南那个王瘸子,老请我喝酒,是个老好人,他老婆偷男人,我一直忍着没说,现在可以说了,你就帮我给他捎个话,就说‘你这王八犊子,就知道喝酒,老婆都让人拐跑了,你活该啊!’然后,再给他一巴掌,他脑子笨,容易忘事。” “还有好多事,不说了,说多了你也记不住,温老弟,我这个人从小就不招人待见,你拿我当朋友,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了……” 马无贼还想继续说,邢无伤用力捏紧他的脖子,冷冷道:“你废话太多,再容你说一句,之后我会立刻扭断你的脖子。” 温如玉泪眼模糊,挣扎着站起来,朝马无贼这里踉跄奔来,经过宁戚身旁时,宁戚没有言语,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温如玉咳出两口血,又挣扎着站起来,泪眼朦胧,只见马无贼缓缓抬起手臂,向他竖起大拇指,温如玉双目含泪,紧咬牙关,学着他的样子,也对他竖起大拇指。 宁戚冷冷道:“无伤,别浪费时间,解决他。” 邢无伤冷哼一声,显然不太乐意,不过手上的力道却在逐渐增加,马无贼双眼早已没了视线,但他能感受到天已开始下雨了,这不是潮水,而是雨水,他仰面望天,雨水狠狠拍在他脸上,洗刷着他那张满是血污的脸。 “我要死了啊,连老天都哭了吗?”马无贼心里这样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忽然,他身体骤然绷紧,紧紧攥起拳头,仰天大呼。 “天下无贼!” 话毕,天降大雨,闪电齐鸣。 邢无伤信守承诺,立刻扭断他的脖子,将他抛入汹涌的潮水中,潮水无情地翻涌着,似乎早已饥渴难耐,一见有人落下,顿时掀起滔滔浪潮,将之吞没。 温如玉抢到桥边,往下一望,黑压压的潮水,哪里还有半个人影,不禁心凉透底,摔倒在栏杆旁。 大雨倾盆,妙清被雨水浇醒,坐起身来,却不见了马无贼的身影,又见温如玉倒在那里,不知死活,她顾不得仍站在一边的宁戚和邢无伤,站起身来,踉跄着朝温如玉走去。 邢无伤挡在她面前,道:“在你用出封神箓的那一刻,我后悔没有杀掉你,现在这个机会又来了,我不打算放弃,所以,你也去死吧。” 宁戚道:“让她过去。” 邢无伤一愣,木然地转过头望着宁戚,道:“你刚刚不是让我杀掉她吗?” 宁戚道:“我又改变主意了,这个女人也要由我来杀,让她过去,我不想再重复一遍。”看向邢无伤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冷冷道:“还有,不要再质疑我的决定!” 邢无伤看着宁戚,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退开了。 妙清走到温如玉身旁,坐在地上,将他抱在怀里,垂泪道:“你答应过我的……” 温如玉挤出一丝微笑,缓缓抬起手来,放在她脸颊,道:“对不起,让你等了八年。” 妙清泪如雨下,紧紧搂着他,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转身朝宁戚道:“宁戚,看在往日情分上,给我们一个痛快吧。” 邢无伤看向宁戚,很好奇他会怎样做。 宁戚面无表情,提着剑缓缓朝两人走去,雷闪不断,大雨倾盆,他走得很慢,垂着头,来到两人面前站定,冷冷看着他们。 良久之后,他慢慢抬起剑来,缓缓闭上眼眸,刚要刺下,忽听一声唳啸,穿云破日,宁戚睁开双眼,只见汹涌的潮水上面,一个白色物体正穿雨飞来。 “那是什么?”邢无伤也注意到了,但雨势太大,根本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又是一声唳啸,那白色物体越来越近了,两个人都看清了,那是一只白鹰,好大的一只白鹰,鹰背上还站着一个白衣人! 白鹰唳啸不止,天空雷声轰鸣,仿佛雷声都是被它引来的,白鹰伸展双翅,正向宁戚俯冲而来,眨眼已到近前。 宁戚连忙收回目光,猛地一剑刺下,就在这时,一道白影从空坠下,折扇往剑锋上一敲,“叮”的一声,硬是将这一剑给压了下去。 白鹰在上空盘旋唳啸,那白衣人已落在桥面上,挡在闭目等死的两人面前。 宁戚双眼微眯,臂上运力,连出二十八剑,剑光如水,倾泻而下,顿时将面前的白衣人尽数笼罩,那白衣人一步不退,手摇折扇,左敲右打,将这二十八剑尽数接下。 二十八剑已过,宁戚纵身后跃一丈,目光透过雨帘,直射向白衣人,一字一字道:“月下无影,风中无痕,踏鹰飞步,百里藏花!” 第二百三十四章 雨中对峙 来人正是百里藏花,见宁戚已认出他,微微一笑,道:“宁兄,好久不见。” 邢无伤看着白衣人,道:“你就是天下第一轻功,百里藏花?” 百里藏花看向邢无伤,道:“天下第一轻功不敢当,不过,我的确是百里藏花。” 邢无伤笑了笑,道:“这么大的雨,不好好在家待着,跑这鬼地方来做什么?” 百里藏花笑道:“阁下还不是一样?” 邢无伤笑容渐敛,心道:“都说此人轻功天下第一,单从他立在鹰背,破雨飞来这一点来看,就没几个人能做到,不知他手上功夫怎样,我倒想试试看,如果能将他打死,我的名声自会水涨船高。” 邢无伤看向宁戚,见他执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转头对百里藏花道:“阁下阻挠我们什么杀人,难道是想与我们为敌吗?” 百里藏花道:“你们杀人我不管,但如果你们要杀的人是我的朋友,那我一定要管。” “朋友?”邢无伤皱了皱眉,“哪一个是你的朋友?” 百里藏花道:“温如玉是在下的朋友,两位如果要杀他,就等于要杀我,我这个人不喜欢坐以待毙,别人要杀我,我自然会还手。” “原来你们是朋友。”邢无伤笑道,“江湖传言,你们两位有着令人惊叹的盛世美颜,我若将你们都杀了,天下男子的颜值水平会相对提高,这对我来说,不失为一件好事,不过,我有些担心,全天下的女人会不会都想杀了我?” 百里藏花笑了笑,道:“只要全天下的男人都对你怀有谢意,全天下的女人便奈何不了你。” “好像是这个理。”邢无伤挠了挠头,觉得雨有点大,便又将斗笠戴在头上。 宁戚不说话,邢无伤也不再说话,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哗哗雨声和隆隆雷鸣。 百里藏花道:“两位是想在这里站一夜吗?” 邢无伤道:“这还要看你了。” 百里藏花道:“看我?” 邢无伤道:“当然看你,如果你肯让我们杀了你的朋友,我们会走的,这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地方,不是吗?” 百里藏花笑了笑,道:“你们要杀我朋友,竟然还要征求我的意见,你们觉得我会答应?” “你当然不会。”邢无伤冷笑一声,忽然,一个箭步朝百里藏花蹿去,抡起硕大的拳头,朝他脸上砸去。 百里藏花不惊不怒,右腿后撤,摆出一个应敌的姿态,当拳头打来时,斗笠上的雨水也齐刷刷向他脸上扫来,百里藏花微微眯眼,身子一斜,已将拳头避开,双指如风,穿破雨帘,在邢无伤心口连点六次。 邢无伤闷哼一声,倒退三步,哇的一口血吐了出来。 百里藏花收脚战直,道:“阁下钢筋铁骨,内脏也比一般人强横,我这六指虽然不弱,但远不能让阁下受伤吐血,想必在我到来之前,阁下已经受伤了吧。” 邢无伤脸色并不好看,因为百里藏花说得没错,他的确受了内伤,虽然他有一身横练工夫,刀枪不入,但妙清和马无贼也绝非等闲之辈,一直用内力震他心脉,纵是他皮肉再硬,五脏六腑也受不起这般震击,只是碍于颜面,强忍硬撑罢了。 邢无伤本想隐瞒实情,被百里藏花一语道破,面上挂不住,对宁戚道:“宁戚,你难道不想领教一下这位天下第一轻功的武功吗?” 宁戚道:“已经领教过了。” 邢无伤道:“就二十八剑?” 宁戚道:“二十八剑还不够?” 邢无伤皱眉道:“难道二十八就该够吗?” 宁戚道:“二十八剑没将他杀死,二百八十剑也是一样,跟他打起来,会没完没了的。” “没完没了?”邢无伤微微一笑,“再加上我呢?” 宁戚看着邢无伤,道:“无伤,难道你还不了解吗,他的打穴功夫专克你这种皮糙肉厚的家伙,你在他面前,刀枪不入的功夫没用。” 邢无伤没再说什么,就算宁戚不说,他也明白,刚才那六指虽然伤不到他的皮肉,但那股劲力直透体内,所造成的伤害却远比伤害皮肉更为严重,他以前没有与百里藏花交过手,但从刚才百里藏花指尖透出的劲力来看,他的内力远比妙清和马无贼要深厚,不然,绝无可能只用六指就能将自己点到吐血。 宁戚将斗笠戴回头上,笠沿压得很低,冷冷道:“你会为你今天的决定付出代价的。” 百里藏花道:“这个代价有多重?” “到时你自会知道。”宁戚转身对邢无伤道,“走吧。” 邢无伤吃了一惊,道:“走?” 宁戚道:“耽搁了这么久,他们的帮手也该到了,现在不走,到时恐怕会很麻烦,而且你很讨厌淋雨,不是吗?” 邢无伤道:“我现在已经在淋雨了。” “随你。”宁戚转身离开。 邢无伤望着宁戚的背影,咬了咬牙,看了百里藏花一眼,也跟着宁戚走了。 百里藏花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等那两道人影彻底消失在雨幕后,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妙清和温如玉都还醒着,但谁也没有说话,直到宁戚和邢无伤离开后,温如玉才问道:“百里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百里藏花蹲下身来,道:“你不是你找我来的?” “我找你来的?”温如玉惊讶地看着他,“我都不知道你来洛阳了啊。” 百里藏花用折扇敲了敲额头,道:“这可就怪了,有个人告诉我,说大通镖局内有人想害你,等我赶到那里时,大通镖局的乱子早已平息,我跟你那几位师弟打听,他们都说你往这边来了,我沿途追来,才找到这里。” 温如玉道:“是谁告诉你有人要害我?” 百里藏花道:“一个乞丐,他收了银子,只是一个传话的,至于谁让他说的,他也不知道。” 温如玉沉吟良久,摇了摇头,道:“我想不通,四海盟行事一向诡秘莫测,谁会事先知道他们布下的陷阱?” 第二百三十五章 鬼怪索命 百里藏花道:“四海盟的事你也知道了?” “只是侥幸撞破了他们的阴谋。”温如玉挤出一丝微笑,“这不,还差点被他们害死,要不是百里兄你及时赶到,我现在恐怕已经沉入河底了。”说到这里,他又想到马无贼,不禁摇头叹息。 百里藏花微微点头,道:“四海盟的事牵连甚广,不是你一人所能独当的,八月十五群雄齐聚万佛寺,你将此事告知天下豪杰,他们大都吃过四海盟的苦头,想来不会坐视不理的。” 温如玉点了点头,道:“我正有这个打算,四海盟为祸江湖,人人痛心疾首,只是四海盟解散的消息早已深入人心,没有证据,恐怕很难令人相信,谁能想到这个庞然大物会一直隐藏在暗影中。” 百里藏花道:“事已至此,我们也别无选择,如果不及早说出来,恐怕还会有更多人受其毒害,我一直在追查此事,可他们行事诡秘,很少会留下把柄。” 温如玉深表赞同,若不是侥幸撞破常笑之的事,他现在肯定也以为四海盟已经解散了,忽然想起一事,道:“大通镖局里,还有不少四海盟余孽,我早已嘱咐他们要留下活口,现在应该都抓到了。” 百里藏花摇头道:“在我赶到大通镖局时,那些四海盟余孽都已经死光了。” “死光了?”温如玉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 百里藏花道:“他们眼见逃不出去,纷纷服毒死了,这些人身上都带有剧毒,如果任务失败,或者泄露组织的秘密,他们的下场必定会生不如死,服毒自杀,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温如玉叹了口气,道:“又是白忙一场。” 就在两人谈话间,妙清忽然吐出一口血,温如玉一惊,忙扶住她,道:“没事吧?” 温如玉刚刚死里逃生,倒是忘记了他们还在暴雨中,他和妙清都身受重伤,再淋上冰凉的雨水,情况恐怕会更糟,他体力强健,还可以忍受,妙清身子单薄,被冷雨淋了这么久,便有些吃不消了。 妙清嘴角含血,道:“不碍事,休息一会就好了。” 百里藏花道:“姑娘内伤不轻,在下略懂医术,可以帮姑娘暂时稳住伤情,不知……” 妙清咬着嘴唇,看了看温如玉,见温如玉点了点头,她才微微欠身,道:“那便有劳了。” “得罪了。”百里藏花绕到妙清身后,手臂挥动,两指隔空点出,指在妙清神道穴处,稍停片刻,两指隔空下移,到至阳穴,又到脊中穴,双指连连挥动,每一次点出都在妙清身子半尺之外。 妙清只觉一股股温和内力传入体内,翻涌的气血逐渐平复下来,原本急促的呼吸也逐渐趋于平缓,心里暗道:“现今江湖上点穴功夫已是极为少见,想不到这百里藏花还能隔空打穴,看来他六指震退邢无伤,凭得不是运气,也只有他这样的功夫才能克制邢无伤刀枪不入的硬功吧。” 百里藏花收手而立,道:“姑娘伤势过重,需要静心调养一段时间,切不可再用动刀动枪,免得引起新伤。” 妙清微微点头,道:“多谢。” “我们快回去吧,不然他们要担心了。”温如玉站起身来,“百里兄,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 百里藏花道:“不了,我还有一件要事要做,刻不容缓,告辞了。”他刚转过身,又转了回来,道:“我来过这里的事,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后面来的那几位。” 温如玉转过头,透过雨帘,果然见远处隐约有三道人影正向这里奔来。 百里藏花道:“八月十五,我会去万佛寺,到时我们再见。” 温如玉道:“好。” 百里藏花纵下鬼桥,在波澜不平的潮水中飞走掠步,纵身一跃,白鹰伸展双翅,掠水而飞,从他脚下飞过,百里藏花恰好落在鹰背上,巨大羽翼猛地一拍,一声唳啸,一人一鹰没入雨雾中,消失不见。 妙清道:“好厉害的轻功,竟然能在这样的水面上飞走。” “不然怎么称得上是天下第一轻功呢。”温如玉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我总觉得他的轻功与众不同,像站在鹰背上飞行这种事,可从来没人做过。” 说话间,温如玉听到有人叫喊,回头一看,来人正是逸清尘、云天行和阿笙三人。 在常笑之自杀后,云天行便去找逸清尘了,当时逸清尘正满脸晦气地从青楼里出来,于是三人结伴,一同来找温如玉。 桥头破屋里的老渔夫,对这些人很不理解,这种天气,鬼桥上妖魔横行,他们这不是来送死吗,但见他们执意要打听,只要叹息着将这几个寻死的家伙大概描述了一遍。 “马大哥呢,他不是也来了吗?”云天行四下望了望,没有看到马无贼的影子。 温如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目光却是望着桥下那汹涌的潮水。 云天行一怔,温如玉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很明显了,他走到桥边,四下望了望,黑压压的潮水拍击着桥面,根本没有一个人影,何况天色昏暗,就算有也是看不到的。 “马大哥真的死了吗?”云天行缓缓握紧拳头,心头默默重复着这句话,他对马无贼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两人相识的情景虽然不太和谐,但后来相处还是十分融洽的,刚刚还从酒窖里把他救出来,转眼人就没了,云天行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一行人结伴下桥,逸清尘背着温如玉,云天行背着妙清,阿笙在前面开道。温如玉和妙清本来都不肯让人背,但身体状况实在糟糕透顶,外加天气恶劣,只好这样了。 桥头不远处,老渔夫正站在一座破屋前,看着五个人从前方经过,他掰着手指头,仔细数了几遍,嘴里喃喃道:“少了个一个,少了一个。”然后噗通一声跪下,对着鬼桥方向,不住磕头,嘴里嘟囔道:“鬼怪们又出来索命啦,鬼怪们又出来索命啦……” 第二百三十六章 故人遗愿 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洛阳城某条街道上,云天行、温如玉、逸清尘三人并肩而行,脚下青石路上仍残留着昨夜暴雨后的凌乱痕迹,街道两边的商铺都已开张,趁着时候尚早,都在清扫店前街面。 今天一早,温如玉说要去帮马无贼做几件事,云天行也要一起来,逸清尘放心不下温如玉的伤势,也跟着一起来了。 温如玉伤势不轻,大夫说应该少走动,多静养,但他执意要这样做,谁也拦不住。 三人来到一条窄巷里,巷子很浅,但很整洁,巷里只有三户人家,其中,马无贼就住在巷子最深处那个院子里。 这附近几条巷子里的院落都是官府特意建造的,离衙门很近,专门用来接待外来公差人员,所以,环境相对较好。 院门没锁,三人到马无贼房里坐了许久,也没见有人来送红薯。出巷时,正好撞见一个捕快,跟他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红薯都是一位瓜农帮忙稍来的。 三人又按照捕快的指向,来到大街上,找到了那位正坐在街边摇着蒲扇卖瓜的瓜农,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跟他谈起马无贼,他连竖大拇指,说是大好人,他从城外帮马无贼的朋友给他稍红薯,马无贼也经常带人来买他西瓜。 看着老瓜农热情的样子,三人心里很不好受,均想:“他以后再也不会来买西瓜了。”于是将马无贼已搬走的消息告诉他,让他帮忙转告城外那位送红薯的朋友,老瓜农欣然同意。 三人又来到城南,在一幢大院门前停下脚步,在洛阳城一说起王瘸子,没有不知道的,都竖起大拇指,说是老好人。 王瘸子的确是位老好人,但人却并不老,看起来不过四十来岁,正当壮年,他将三位陌生客人带到客厅,吩咐下人沏茶,端上点心,当温如玉透露,他们是马无贼的朋友时,王瘸子脸上立刻露出欢喜的笑容,又令他那位夫人出来向三位贵客问好。 三人一同向王瘸子夫人看去,她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妇人,举止端庄大方,言语神态中对王瘸子十分恭敬遵从,如果不是马无贼说她有失贞洁,恐怕谁都不会相信。 王瘸子请他们喝茶,又请他们吃点心,她的夫人也很热情,对三人礼遇有加,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不忍心破坏这个美满的家庭。 盏茶时间后,三人起身告辞,他们没有相互言语,但似乎已在眼神交流中达成共识,愿意将这个秘密压在心底。 王瘸子送他们出门,在走出宅院时,王瘸子叹可口气,道:“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 三人都很惊讶,王瘸子道:“他也曾用那种眼神看我夫人,就像你们一样,我知道你们是好心,其实,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三人更吃惊了,王瘸子又道:“我亏欠于她,我也并不怪她,而且,你们也都看到了,我们现在这样很好,不是吗?夫妻一场,没必要撕破脸皮,让对方难堪,她是个懂事的女人,应该会明白过来的。” 三人也不好再说什么,随便应付几句,便离开了。 春风楼是一家青楼,在洛阳里算不上最大,可也不小了,跟其他青楼一样,门外都有迎客的姑娘,见三人停在门外往里眺望,都热情地涌上来,三人就这样被人拥簇进去了。 温如玉相貌出众,气质突出,格外讨姑娘们欢心,这才刚进门,就围上来不少脂粉女子,就连春风楼的老鸨都惊动了。 老鸨身穿绸缎锦衣,脖子上挂着一大串珍珠项链,手里摇着一柄绣有梅花的轻纱宫扇,扭动着水桶般的腰肢从人群中挤出来,亲自向这三位贵客推荐春风楼的诸位佳丽。她干这一行,少说也有几十年了,单从这三人的气度来看,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这些人花钱如水流,就算被宰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她可是深谙此道。 老鸨正在喋喋不休地推举着佳丽们,温如玉打断了她的话,道:“我们要找小翠姑娘。” 老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正在掰数的手指头也僵住了,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小翠在春风楼只是个卖唱的,就连服侍客人的资格都没有,找她听曲的人少之又少,现在正在后厨帮着洗碗呢,找她的人,能有几个钱? “我们要找小翠姑娘。”温如玉见老鸨张着嘴不说话,又重复了一遍。 老鸨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转过高傲的头颅,扭着水桶般的腰肢挤出了人群。 “带三位爷上楼吧,可不要怠慢了人家。”从远处传来老鸨的声音,还带着讽刺腔调。 三人被带入一间房内,与外面豪华的楼阁相比,这简直就是一间破房子,不一会,就有一个小姑娘抱着一个琵琶走进房来,坐在离门较近的一个矮凳上,用稚嫩的语调问道:“三位客官想听什么曲子?” 三人都愣住了,这小姑娘看起来只不过十四五岁,身上穿着粗糙布衣,挽起衣袖的胳膊上还沾着未擦干净的水渍,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显然还没有什么心理准备。 温如玉笑道:“我们是马无贼的朋友。” 这句话似乎很有魔力,小翠在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后,脸上那种局促不安顿时消散无踪,她用欢喜的声音说道:“马大哥呢,他怎么没有来,他最喜欢听我弹琵琶啦。” 三人又沉默了,看着小姑娘那欢喜模样,云天行不得不告诉她马无贼已死的事实。 小姑娘起初还不信,又问了一遍,才知道是真的。她丢下琵琶,抱着膝盖失声痛哭,似乎早已忘记面前还有三位客人。 小姑娘的哭声很有感染力,逸清尘经受不起这种残酷的场面,起身离开,说在外面等他们,温如玉和云天行继续坐在这里,听着小姑娘的哭声,看着她不断起伏的身子。 小姑娘的哭声停了,但还在啜泣,那瘦弱的身子还在不住颤抖,温如玉和云天行不知她和马无贼有什么样的关系,但从她刚才痛苦的样子来看,这层关系似乎并不浅。 第二百三十七章 第一次醉 小姑娘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也吐露出了她与马无贼的关系。 原来她本是一个官家小姐,因为父亲得罪了当朝权贵,全家人都被流放边境,半路都被奸人害死了,她年纪太小,便被卖进了青楼。马无贼与他父亲是朋友,在马无贼来洛阳后,偶然与她遇在一起,这才又见到了这位故人之女。 马无贼经常来春风楼看她,还要帮她赎身,可一个捕快的俸禄能有多少,而且近几年,俸禄总是来得很迟,马无贼又痛恨盗贼,自然不会去做鸡鸣狗盗之事,只能有一点给一点,这件事一直被马无贼列为头等大事。 在听小翠叙述时,两人连连叹息。温如玉同情小翠的遭遇,又感念朋友旧情,便帮小翠赎了身。 老鸨宰人宰惯了,本来五十两就够,硬是要了二百两,温如玉只重情谊,对这些身外之物,没有太多眷恋,一口便答应了,如果不是他还能使用内力,老鸨真要扑上来抱住他了。 在春风楼外分别时,小翠抱着琵琶愣愣地站在那里,温如玉问她为什么不走,她说已经没有亲人了,无处可去,温如玉见她可怜,便问她要不要加入云隐门,小翠听说可以行侠仗义,惩恶扬善,一口就答应了。 十三年后,小翠成为十大名捕中唯一一位女捕头,代号“孤狼”。 小翠抱着琵琶跟温如玉回到驿云别馆,云天行说还有件事要做,便与他们先行分开了。 云天行去邻近酒楼买了两坛酒,提着酒坛来到与马无贼相识的地方,也就是被马无贼扑倒的那条街,这里不算热闹,偶尔有几个行人走过。 云天行抱着两个酒坛,跳到院墙上,注视着曾经与朋友相识的地方,拆开两坛酒封口,喝一口,倒一口,就像在与一个看不见的人喝酒。 云天行本没有喜欢喝酒的习惯,但现在他特别想喝酒,也许是因为心里不好受,也许只是想陪朋友大喝一场,他也说不出到底是因为什么。 阿笙见云天行没有回来,找了好多地方,最后还是找到这里来了,见他坐在墙头上喝酒,也纵了上去,静静坐在他身边。 过路的行人,都会在远处驻足,往墙头上的两个怪人瞧上几眼,有人说他们是疯子,有人说他们有病,有人说他们在浪费佳酿,有人说他们想翻墙偷东西,说什么的都有,云天行有的听到了,有的没听到,他毫不搭理,依旧在做着自己的事,喝一口,倒一口。 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找来了院墙主人,那院墙主人一见有两人坐在墙头,一阵叫骂之后,举着棍子就劈打上来,阿笙夺过棍子,折断仍在地上,那主人还在骂,阿笙想跳进院里去教训他,被云天行拉住了。 云天行跳下院墙,拎着酒坛,顺着他和马无贼曾经滚过的路,找了一条无人走动的小巷,又跳上墙头,继续做着同样的事情。 从上午喝到下午,又从下午喝到太阳落山,阿笙一直在身边陪着他。云天行的酒量并不好,虽然喝酒的时间也长,但毕竟一个人喝了两坛,终于支撑不住,从墙头上栽倒下来。 等他清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正在一辆马车上,他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醉酒前的记忆还停留在墙头,就连从墙上栽下来事都忘了。 云天行撑开门帘,强光照得他不由眯起眼睛,他这才意识到,已经第二天了。 阿笙正在驾车,听到身后动静,转过头来,笑道:“你醒啦。” 云天行“嗯”了一声,坐到阿笙身边,四下望了望,道:“这是在哪?” 阿笙道:“刚出了洛阳城,正在去千佛山的路上。” 云天行又四下望了望,两边都是绿树灌木,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用来辨识位置的事物,忽觉手臂传来一阵疼痛,低头一看,见左臂上缠着布条,布条上竟然还渗出了血迹。 阿笙扑哧一笑,道:“你还记不记得昨晚从墙头上摔下来的事?” 云天行挠头笑道:“有这事吗?” “当然有。”阿笙嘟了嘟嘴,“难道我故意编故事骗你啊。” 云天行甩了甩头,道:“我不记得了,可能是喝太多了,就连疼痛都没有感觉到。” 阿笙笑道:“你从墙头上后仰下去,摔到人家家里去啦,还好那家里没人住,不然准又要拿棍子来打我们了。” 云天行道:“我喝醉了,就算打我也没有感觉,再说了,有笙妹在,谁敢打我。” 阿笙转头看着他,认真说道:“天行哥哥,你以后可不许到墙头上去喝酒了,从上面栽下来,被那些碎陶片划伤,流了好多血,可把我给吓坏了。” 云天行点头道:“嗯,我记下了。”四下望了望,似乎又想起什么,“温大哥和逸大哥他们呢?” 阿笙道:“他们今天一早就动身回云门山了,他们两位还托我告诉你,以后要小心行事,做事不要太过招摇,四海盟那边不会善罢甘休,应该还会有所行动,总之,就是让你小心之类的话。” 云天行道:“我们是该小心,虽然常笑之已死,逃走的那两位还见过我们,如果真要对我们不利,以四海盟的实力,我们会很麻烦。一个刀枪不入的人,还有温大哥的师兄,哎,如果我们遇上这两个人,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阿笙道:“五行相生相克,天底下哪有绝对的事情,那个邢无伤虽然刀枪不入,但毕竟还是个人,任他皮肉再硬,中了我的毒,一样让他生不如死。” “这倒也是。”云天行暗暗点头,当初李延东也比自己强上不少,最后还不是被自己给杀死了。 在江湖上实力固然重要,但同样也存在着太多变数,江湖豪侠被市井流氓阴死的也不在少数,如果正面硬碰硬,自然是实力强劲的赢,但谁也不是傻子,明知道打不过,还站在那跟你硬碰硬,那不是傻嘛。 当然,每个人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也很难去评定哪个是对,哪个是错,也正因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才有了这么绚烂多姿的江湖啊。 第二百三十八章 皇城轶事(一) 一架马车正在背离洛阳的官道上徐徐前进,云天行手执马鞭,坐在前方驾车,阿笙坐在他身边,拿着几条柳枝在编东西。 此地离洛阳已有三十余里,到千佛山只需几天路程,只要赶在八月十五之前到就好,差不多还有一月时间,他们并不急于赶路。再说,这匹老马也走不快,一路垂着头,无力地踢踏着,就像没睡醒一样。 云天行扬鞭在马臀上抽了一鞭,老马不耐烦地甩了甩头,依旧有气无力地迈着步子,云天行苦笑道:“笙妹,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一头老马,跟大爷一样,竟然被驴车给超了。” 阿笙扑哧一笑,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云天行一头雾水。 “是啊,因为你。”阿笙嗔道,“你喝得烂醉如泥,总不能让我背你走吧,还好碰到一个赶夜路的老车夫,不然连老马都没得坐呢。还有啊,我说要买他马车,他还把我骂了一顿……” 阿笙坐在云天行身边,手舞足蹈地说着,云天行就这样看着她,今天阿笙穿着一件淡粉色衣裙,与她那三月桃花般的脸颊,正好相得益彰。微风拂来,吹乱了她的发丝,云天行下意识伸出手,替她将遮在眼前的青丝拨到耳边。 阿笙正说得兴起,被他这一举动给吓了一跳,转过头来,见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脸颊上掠上一抹红云,忙低下头,拉扯着自己衣袖上的花边。 云天行见她这样,微微一笑,道:“笙妹,你也会害羞吗?” 阿笙没有抬头,娇哼一声,道:“我才没有呢。” “笙妹,你真美。” 阿笙嘀咕道:“你才发现吗?” 云天行道:“我早就发现了,在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发现了,你说要请我吃饭,我当时还以为自己做梦呢。” 阿笙抬起头来,凝望着云天行,道:“那现在呢?还当是做梦吗?” 云天行靠在车厢边,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道:“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再真实不过了,你对我这么好,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你。” 阿笙道:“谁要你报答啦。” 云天行道:“我爹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笙妹你待我好,我也要好好待你。我现在只希望能尽快报了仇,然后就带你去昆仑山看雪。你想看多久,我就陪你看多久,一月也好,一年也好,你若是喜欢,我们就在山顶搭个房子,一直住到你看厌为止。” 听他这样说,阿笙心里欢喜,道:“昆仑山是飞雪阁的势力范围,而且飞雪阁中只有女子,是不允许男子上山的,更别说在山上搭房子了。” 云天行道:“到哪都有那么多规矩,就是看个雪,又不偷他东西,等我参悟透《剑意篇》,我倒要去飞雪阁走一遭,看看她们有没有能耐把我赶出来。” 阿笙笑道:“天行哥哥,以前都是人家来找你麻烦,现在怎么想去找人家的麻烦?” 云天行笑道:“也不能说是找麻烦,就是切磋一下剑法,如果她们通情达理,让我们去看雪呢,这切磋免了也成。好男不跟女斗,就算打赢了,脸上也不光彩。” 阿笙道:“你可不要小瞧了飞雪阁,虽然她们久居昆仑,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但论实力,完全可以与云隐门相提并论,在江湖上也是一方大势力,就算不让我们上山看雪,也不要跟她们撕破脸皮,不然,吃亏的准是我们自己。” 云天行点了点头,嘴上虽然说得痛快,但真让他一人去对抗整个飞雪阁,那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江湖中能人异士奇多,为什么决定不了战争的胜败?因为偌大的战场上,一场战役开打,动则成千上万,甚至是几十万人,就算多上百八十个武林高手,也无济于事,就算对方站着不动让你杀,累也累死你,也正应了那句话:“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云天行又在马臀上抽了一鞭,道:“笙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万佛寺吗?” “不知道。”阿笙摇了摇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我才不管你去做什么呢。” 云天行道:“九殿阎罗也会去万佛寺。” 阿笙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他会去?” 云天行道:“诸葛神机告诉我的。” 阿笙道:“他不是让你什么都别说吗,你怎么又告诉我了。” 云天行道:“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再说了,如果我连你都不信,那我真没人可以信了。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刚从天机城回来,又被四海盟的人算计,马大哥也死了,这几天心里乱得很,还好有你在我身边,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说起马无贼,云天行脸上又现出一丝忧伤,阿笙握住他的手,转开话题,道:“诸葛神机怎会知道他一定会去万佛寺,难道诸葛神机真的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这个我等会再告诉你。”云天行压低声音,“笙妹,你可知道九殿阎罗的真实身份是谁?” 阿笙白了他一眼,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嘛。” “我还想卖个关子呢,你都不给我这个机会。”云天行看阿笙气呼呼地瞪着自己,不好再吊她胃口,直接说道,“他就是当今皇上的九弟,也就是曾经的九皇子。” 阿笙“啊”了一声,道:“那个人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云天行道:“别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可他偏偏还活着。当初李延东就喊他九殿下,我对朝堂之事一向漠不关心,也没往那方面去想,九殿阎罗,九殿下,多么像,唉,就算想到了也会立刻否定,谁会去怀疑一个已死的人呢。” 阿笙心头十分诧异,道:“早在很多年前,老皇上就发布诏令,说九皇子突发重病,不治而亡。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九皇子已死,难道是他们故意发布假的诏令,欺骗天下百姓?” 第二百三十九章 皇城轶事(二)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九皇子在他们眼里的确已经死了,不过不是突发重病,而是被人设计害了。当然,九皇子并没有死,而是被人救下来了。他改名换姓,隐没于江湖,天下人却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阿笙听得糊里糊涂,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别着急,我慢慢为你说。”云天行道,“这事真要说起来,还得从当今皇上还是太子时说起。那时,老皇上非常喜欢九皇子,于是就想将九皇子立为太子,但当时太子之位早已确定,而且做太子的人是嫡长子,也就是当今皇上。古来有个传统,废长立幼会招来大祸,文武群臣自然极力反对,但老皇上仍是一意孤行,谁劝都没用。” “当时的太子本不想去争什么,俗话说得好:“皇帝不急太监急”,当然,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位不是太监,不仅不是太监,还是外戚中最有权势的一位王爷——淮南王。” “淮南王?”阿笙打断了他的话,“难道就是那个被常笑之杀死的淮南王?” “就是他。”云天行继续说下去,“淮南王早已将女儿许配给了太子,如果太子被换,那他这国丈怕是也当不成了。不仅如此,他与九皇子素来不和,如果九皇子登基上位,第一个要拔除的隐患就是他淮南王。” 阿笙听到这里也大概猜到了,道:“你是说,是淮南王设计杀害了九皇子?” “就是这样。”云天行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当时老皇上巡视天下,正在归来途中,淮南王假传圣旨,召九皇子亲自前来恭迎圣驾。九皇子信以为真,连夜拍马出城,不料半路遇袭,身中数箭,后又被人灌了毒药,丢在城郊,这样本该是死定了,可造化弄人,偏偏被一个路过的游方医者给救了过来,这才留下一命。” 云天行喝了口水,又接着说道:“等九皇子恢复神智,他的死讯早已传遍天下。突然遭此大难,对九皇子来说是个晴天霹雳,换成是谁,恐怕也不会好受。何况他从小锦衣玉食,衣食无忧,如今落魄江湖,居无定所,那心绪又怎会安宁,于是他便想到了复仇,之后便撺掇常笑之杀害了淮南王。” 阿笙吃了一惊,道:“难道说,九皇子也加入了四海盟?” 云天行道:“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我记得马大哥说过,常笑之以前也是当官的,为什么会突然杀死淮南王呢?也可能是因为个人原因,但还有一点,常笑之在杀掉淮南王后,还死了几个人,而这几个人都是淮南王的党羽。” 阿笙道:“如果常笑之跟淮南王有私仇,杀死淮南王后再杀他几个党羽,也可以解释得通。” 云天行道:“马大哥说过,这几个人被杀时,分散在全国各地,相去甚远,但他们却都死在同一天,而且都是意外身亡,这未免也太巧了。” 阿笙点头道:“是太巧了。” 云天行道:“这本就是一场有预谋的暗杀,而且参与的人绝对不止常笑之一个。由此可见,被杀的这些人很可能参与了当年设计杀害九皇子一案,既然他们是淮南王的党羽,这种可能性很大。” 阿笙想了一会,道:“如果九皇子是四海盟的人,常笑之帮他杀死淮南王,的确可以加入四海盟,或者他一直都是四海盟安插在朝廷的眼线。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切都能说通了。不过,九皇子为什么要去万佛寺?” 云天行道:“九皇子一直处心积虑,想要夺回皇位,设计害他的人都已死了,可当今皇上还活着,如果他想重登帝位,皇上自然会是他的首要目标。可天子身边日夜都有高手保护,而且宫中还有御林军日夜不间断巡逻,如果不是绝顶高手,恐怕连天子的面还没见上,就被人乱刀砍死了。所以,他去万佛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盗书!” “盗书?”阿笙道,“你是说他想偷学武功秘笈,来提升自身实力,好行刺皇上?” “大概就是这样。”云天行摊了摊手,“就算他不会行刺皇上,想要在宫内随意进出,没有足够大的本事,那也是很危险的,搞不好要掉脑袋。他的身份很特殊,如果没有绝对把握,应该不会盲目行动。” 阿笙似笑非笑地看着云天行,道:“这又是你的猜测?”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这是诸葛神机告诉的,至于真假,我就不知道了,我想他应该不会骗我吧。九皇子入没入四海盟的事,诸葛神机没提,不过,我觉得可能性很大。” 阿笙想了一会,道:“万佛寺传承已久,底蕴深厚,那万佛洞中也不知藏了多少武林典籍,不只是他,生有觊觎之心的人不在少数,但能成功盗到书的却没有一个,莫非他有特别的手段?” “不见得。”云天行道,“诸葛神机说他已经去过几次了,但都无功而返,此次八月十五群雄齐聚万佛寺,场面自然不小,万佛寺定会派出不少僧人接待远来宾客,到时寺内防范相对薄弱,如果他真要盗书,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阿笙叹了口气,道:“总算有点头绪了,不然茫茫人海,要想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是啊。” 云天行也长长叹了口气,他离开青州城就是为了寻找九殿阎罗,可一直到现在都是跟在他身后跑,根本见不到人,这次是诸葛神机给出的消息,但愿是真的。 又被一辆驴车给超了。 看着老马那垂头丧气的样儿,云天行叹了口气,也没没忍心再抽他。忽然想起一事,道:“我忘说了,九皇子现在已改名叫蒙田。” 阿笙惊道:“蒙恬?秦国大将蒙恬?” 云天行笑道:“是农田的田字,同音不同字,初时我也以为是那个蒙恬。后来我仔细想过,他改成这个名字,恐怕也是别有深意。” 阿笙道:“这话怎么说?” 第二百四十章 乞讨化缘 云天行道:“秦国大将蒙恬也是服毒而死,但却是被中车府令赵高和秦二世胡亥设计害死的。说起蒙恬,不得不令人想起公子扶苏,赵高和丞相李斯想拥胡亥为帝,篡改始皇帝遗诏,逼迫公子扶苏自杀,就连蒙恬的兄弟蒙毅也含冤而死。这三位的功绩暂且不说,你不觉得他们的遭遇与这位九皇子很像吗?” “这么说来,的确很像。”阿笙沉默片刻,又补充道,“不过,就算他改名为蒙田,也不可能与那三位相比。”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扶苏公子敢言直谏,仁厚爱民,只可惜,他有当天子的潜质,却没有当天子的命。蒙家兄弟一文一武,是帝国栋梁,秦二世将他们害死,等于自毁长城。他们每一人的死,都会让秦朝往悬崖边倾倒一分。” 阿笙道:“如果暴秦不亡,又哪有我汉家江山。” “是啊。”云天行叹道,“命数这种东西,还真是奇妙。让你亡,万事万物都来阻你;让你兴,万事万物又都来帮你,奇妙,真奇妙。” “古有公子,卫秦于疆;今有九皇,蒙冤于田,可悲,可叹!” 时过正午,两人路过一家客店,便将老马系在树下,进店里吃点东西,主要还是想让老马休息一会。 客店设在路边树林里,三开间的简陋木屋,里面放着十来张方桌,刀勺碰撞声不断从屋内传出,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扑鼻肉香,闻到这味道想不饿都难。 店里只有三桌客人,显得有些冷清。云天行和阿笙在靠窗位置坐下,要了两碗面。就在他们坐下不久,店里又走进一人。云天行一看到来人,立刻呆住了。 “红……红漪。” 云天行原本是在心里喊的,但不知怎的,竟真的喊了出来。红漪显然也听到了喊声,转头往他那里看去,之后便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来了。 云天行拿着筷子,愣愣地看着红漪,阿笙也有些惊讶,心道:“怎么又碰上她了?” “不认识了?”红漪一手托住下巴,望着呆愣的云天行。 云天行将目光从红漪脸上往下移,心想:“她还戴着我的玉坠,要逗她笑才肯还我。看她这样子,我这辈子是别想要回来了。” 红漪见云天行目光正对着自己胸前,冷哼一声,就要起身离开,转而一想:“他是在看他那玉坠呢。”于是将玉坠捏起,拉起领口衣物,将玉坠放于衣内。 云天行又惊又怒,伸出手来,道:“还我玉坠!” 红漪瞥了他一眼,道:“不是说好的吗,等我戴腻了,自然还你。” 云天行咬牙切齿,目不转睛地瞪着红漪,双拳握得咯咯直响。对于红漪,他也只能摆出这副看起来凶狠的模样了。 红漪也不在意,用白皙的手掌端起茶杯,凑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道:“你什么时候逗我笑了,我也会还你的。” 云天行失落地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会在这?” 红漪随口抛出了两个字:“路过。” 云天行眉尖一挑,显然不太相信,道:“你要到哪去?” 红漪道:“千佛山。” “你也要去千佛山?”云天行眼珠一转,坏笑道,“你不会是想去万佛寺盗书吧?” 红漪又抿了一口茶,道:“我对那个没什么兴趣。” “姐姐,你是哪个门派的?”阿笙知道红漪救过云天行性命,所以对她印象还不坏。 红漪看着阿笙,道:“你觉得我会是哪个门派的?” “飞雪阁?”阿笙试探性地问道。 红漪摇了摇头,道:“我无门无派,去万佛寺只想凑个热闹,仅此而已。” 云天行道:“红漪,老实说,你到底是哪个门派的?你武功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无门无派呢?” “就是无门无派,这有什么好隐瞒的?”红漪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一拍桌子,“小二,快上菜。” 三人吃过饭,便一同上路了。既然都去万佛寺,结伴而行也好有个照应,云天行心里这样想,如果四海盟真想对付他们,有红漪在,他们动手前就得掂量掂量,白白捡了这么个保镖,不用白不用。 “这匹马哪儿找的,这样走到万佛寺得猴年马月?”红漪坐在车厢内,掀着车帘说道。 阿笙掩嘴直笑。 云天行回头苦笑道:“大姐,您就担待点吧,有它总比步行要好吧,等到前方市镇再换一匹就是了。” 红漪蹙眉道:“你叫我什么?” 云天行道:“大姐啊,咋了?” 红漪道:“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云天行回头笑道:“我就随口那么一叫,别当真嘛。” 红漪将车帘勾住,曲腿坐下,道:“你去万佛寺干什么?” 云天行道:“还能干什么,自然是去当和尚。” 红漪红唇微启,道:“当……当和尚?” “是啊。”云天行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我早已看破红尘,还不如及早堕入空门,吃吃斋,念念佛,等大限一到,说不定还能被佛祖他老人家收为弟子呢。” 红漪道:“你不要去和尚。” 云天行道:“为什么?” 红漪道:“当和尚有什么好,一天到晚,诵经念佛,我最讨厌光头和尚了。” 云天行笑了笑,道:“可我喜欢啊。” 红漪微感惊讶,道:“你喜欢当和尚?” 云天行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喜欢得不得了,我做梦都想当和尚,天天顶着个大光头,晚上都不用点灯,顶着月光读书的感觉真好。还有啊,出门在外,根本不用花钱的,人家都抢着给你饭吃。同样是要饭,乞丐呢叫乞讨,还得看人家心情,心情好丢你一个铜板,心情不好就给你一脚。和尚就不一样,人家叫化缘,化缘你懂不懂?” 红漪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不就是要饭吗?” 云天行笑道:“是要饭没错,但人家就叫化缘。但凡布施给僧人斋饭的人,都与佛门有缘,和尚们通过讨饭来广结善缘,所以就叫化缘。” 第二百四十一章 偏僻小镇 “当和尚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就算想找人家借宿,也没人会拒绝一个出家人吧,而且有佛家人临门,那是喜兆啊,这家人是要受佛祖保佑的。” 红漪被云天行说得目瞪口呆,一双美眸愣愣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该接什么好。 云天行见红漪被唬住了,笑了笑,又道:“你看,出门在外,和尚不愁吃不愁住,我们就远远不如了。买马车要银子吧,吃饭要银子吧,住店要银子吧,什么都要银子,没银子连媳妇都娶不到,人家和尚就不用,你说和尚好不好?” “是挺好。”红漪又连忙摇了摇头,“你不要去当和尚。”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红漪,你也看到了,刚才付账都是阿笙出的钱,我这人穷得很,一没银子,二没房产,将来可能要孤苦伶仃过一辈子,看着人家成双成对,在给第五个孩子取名的时候,我心如刀绞,不当和尚,我实在活不下去了。” 红漪咬了咬牙,道:“你不要去当和尚,我养你。” 阿笙再也忍不下去了,抱着肚子笑了一会,道:“红漪姐姐,他骗你的,他怎么可能会当和尚呢。昨晚还醉了酒,从墙头上栽下来了呢。” 红漪恶狠狠地瞪了云天行一眼,一把扯下车帘,回车厢去了。 云天行挠了挠头,心道:“我在胡说八道,她竟然还信了,她武功不错,可有时候觉得她就像一个小孩子,不谙世事。” 阿笙笑道:“天行哥哥,你真要去当和尚啊?” 云天行道:“就是开个玩笑嘛,本想逗她笑,把我那玉坠要回来。唉,她到底是人是鬼,天天冷着一张脸……”话未说完,云天行就被红漪隔着门帘一脚踹下马车了。 这一脚踹得太突然,云天行还没反应过来,就摔在了地上,更不幸的是,他还没来得及起身,两条腿就被紧随而来的车轮给轧了一遍。 “啊!” 云天行仰躺在地,不断哀嚎。阿笙吓了一跳,立刻跳下车来查看。红漪也掀起车帘,下了马车,道:“你没事吧,我不是有意要踢你的,我……我……” 云天行面露痛苦之色,道:“我的腿断了。” 红漪“啊”了一声,双手捂住红唇,面上担忧与懊悔之色不断转换着。 阿笙见云天行在悄悄向她眨眼,会心一笑,连忙收起笑容,道:“我扶你上车。” 云天行被搀进车厢,阿笙和红漪在外面驾车。红漪掀开车帘,往里望来,仍是一脸歉疚。 云天行不忍心再骗她,笑道:“没事啦,我装的。” 红漪道:“早知这样,就不踢你了。被车轮轧过去,就算没断也很疼吧?” 云天行笑道:“你给我笑一个,就不疼了。” 红漪知道他又想要回玉坠,放下车帘,不再跟他说话。 不得不说,这匹马的确已经老了,步履蹒跚地走到下一个市镇,已经黄昏了。 古井镇并不大,看样子也只有百余户人家,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有些荒凉。街道上冷冷清清,只有几个行人在低头快步行走。他们看到有陌生人入镇,眼睛里闪出警惕的目光,脚下步子也更快了。 现在刚到黄昏,街道两边的店铺便开始关门了,偶尔从一旁巷子里蹿出一条狗来,向外来的马车瞧上一眼,便低下头在地面上嗅着,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红漪道:“这个镇子有点怪。” 云天行掀开车帘,四下张望,发现这里的人好像很怕他们,一见到他们便躲得远远的,要么跑回家里,合上门板,放下门闩。有几个小孩子趴在窗上向外张望,也被大人给拉走了,然后窗户就关上了。 其实,这个镇子已经偏离大道很远了,但却是方圆几十里唯一一座镇子。按照老马的脚程来算,再走到下一座市镇,往早了说,也得第二天下午才能到。无疑,这会浪费很多时间。三人都快被这匹老马折磨疯了,准备到镇子上买匹强健有力的马,哪怕是骡子也好,再说天也快黑了,总不能让两个女子在荒郊野外过夜吧。云天行沿路打听,才找到这个偏僻的镇子。 云天行跳下车,走在前面牵着马,沿街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家客栈。说是客栈,其实只是一座破旧的二层老楼,门外连个招牌都没有。云天行看到墙上用煤灰写着“住店”两个歪歪扭扭的大黑字,才知道这是一家客栈。 从市镇的整体状况来看,就算再找一家客栈,也未必比这里要好,眼见天就要黑了,三人似乎没有其他选择。 将老马交给店里的伙计,三人走入店内。这座古楼虽然旧了点,但里面看起来还算干净,大堂内桌桌凳凳都摆得整齐有序,就像固定在地面的一样。显然,这里很少有客人来往。 掌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弯着腰,戴着一顶灰色小圆帽,仿佛就是为了遮住他那满头白发。 “稀客,稀客。”老掌柜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弯着腰从柜台后走出,迎接这三位来客。 不知是因为云天行说要当和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红漪一上来就点了十来个荤菜,一个素菜都没点。可惜,老掌柜摇头说,店里没有菜,如果非要在这里吃,只有清汤面,两文钱一碗。 三个人三碗面,还冒着热腾腾的白气,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动筷子。面的确是清汤面,清得不能再清了,什么佐料都没有,真的就是白水煮面,就连最廉价的苍蝇肉都没有。 为了安全起见,等阿笙试完无毒后,云天行就开动了,他苦日子过惯了,没有水的干面他都吃过,何况用水煮的清汤面呢。 等云天行吃完,阿笙和红漪同时将自己的清汤面推倒他面前。云天行看了看阿笙,又看了看红漪,道:“你们不吃吗?” 阿笙笑道:“我不饿。” 红漪道:“我也不饿。” 掌柜向伙计指了指大门,伙计明白他的意思,便将大门给关上了,又连续上了几道闩。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夜半游魂 关上店门后,伙计又拿来一个厚厚的灯罩,将火光罩住,屋内顿时黯淡下来,勉强只能看到坐在近处的人。 云天行惊道:“这是干什么?” 那伙计嘘了一声,手指往外指了指,道:“小声,有鬼。” 那伙计声音压得很低,但离三人较近,他们依旧能听清这四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字。 火光被厚厚的灯罩吸收去大部分,余下的部分透出灯罩,照在伙计那张瘦脸上,顿时变成一张惨黄而又有阴影的脸,看得三人有些发怵。 阿笙靠到云天行身边,紧紧抓住他胳膊。 云天行壮着胆子问道:“你说什么有鬼?” “外面有鬼。”老掌柜弯着腰从暗处走来,暗淡火光照在他那张苍老面颊上,又把三人吓了一跳。 云天行回想起进镇时的情形,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见掌柜和伙计神秘兮兮,好奇心大起,道:“到底是什么回事,掌柜可以给我们说说吗?” 老掌柜在旁边一张桌边坐下来,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个镇子里闹鬼。” 伙计站在他身后,目光不时望向大门位置,眼睛里闪着不可描述的光。 三人相互望了望,阿笙有些害怕,红漪脸上没太大变化,云天行则有些不太相信。鬼这种东西,就算有,你应该也是看不到的,但凡能看到的,那就不是鬼了。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只听老掌柜继续说道:“早在半年前,镇外那口古井里淹死了个人,几个胆大的年轻人把那具尸体打捞上来,可把大伙给吓坏了,竟然是一具无头尸体。这件事发生后不久,镇上就有人莫名死去,初时大家还以为是井水被污染了,喝了会害病,毕竟镇上的水井都在那口古井附近。” 老掌柜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回忆那日的情形,过了许久,又缓缓道:“那几口水井都是祖上留下来的,少说也几百年了,一直相安无事。自打出了那些怪事以后,很多人都提议再挖几口新井,要远离这些古井。新井挖好了,可情况依旧没有改观,还是有人莫名死去,还开始有人失踪。” “这些怪事持续了差不多有一个月,之后就传出了闹鬼的风声,刚开始大家还不太信,直到一天晚上,有人看到鬼魂在街上游荡,还有哭声。这件事一传开,很多人都动了搬家的念头,好好的一座镇子,现在只剩几十户人家了。” 老掌柜说完,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阿笙道:“既然大家都搬了,你们为什么不搬呢?” 老掌柜摇了摇头,道:“我在这里生活六十多年了,差不多也该入土了,这里是我的根,不走了,不走了。” 云天行忽然问道:“您刚才说还有人失踪是吗?” 老掌柜脸上现出一丝悲伤,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不就是失踪吗。” 云天行道:“失踪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那伙计说道:“大多是女人,还有孩子。” 云天行托着下巴,想了一会,道:“真有人见过鬼魂吗?” 老掌柜道:“是有人见过,不过那几个人没几天就都疯了,之后也都死了。唉,都被恶鬼索命了。” 云天行实在无法相信恶鬼索命这个说法,至于是否真有鬼魂在街上游荡,他却不好说了,有人亲眼看见过,他还能说什么呢。 老掌柜站起身来,道:“你们早些休息吧,天一亮就赶紧离开,镇上不太平,会出人命的。”一声叹息,老掌柜弯着腰,缓缓走入暗影中。 三人只想来镇上换匹马,竟然遇上这么一档子事,心里有些不爽。让小二开了两间房,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阿笙和红漪住一间,云天行自己住一间,两间房紧挨着,既然这里不太平,还是这样安全一点。 小二吩咐过,不要让灯光太亮,每个房里都送来一个厚厚的灯罩。云天行还想趁夜看看书,这灯罩一罩上,他直接打消了这个念头。躺在床上思索《剑意篇》中的难解之处,不久便睡着了。 一觉睡到午夜,云天行悠悠醒来,隐约听到外面有哭声。他又想起掌柜说过的话,立刻翻身下床,带上剑,悄悄走到窗边,打开一条缝隙,向外张望。 客房在二楼,他站在窗边,借着清冷的月光,不断扫视视野内的各条街巷和住宅,可什么都没有,只看到几个树影在墙上轻轻晃动着。 云天行轻轻推上窗,抱着剑,倚在窗边。静静听了一会,那哭声隐隐约约,还在继续,就在这时,他忽听相邻房间也有开窗的声音,那是阿笙和红漪的房间! 云天行连忙打开窗户,只见一道人影蹿上楼顶。云天行吃了一惊,纵出窗外,也跟着掠上楼顶,只见一人正站在楼脊上四下张望,云天行这才松口气,原来这人正是红漪。 “你来了。”红漪仍在张望,但她已知道来人是谁。 云天行走上前,道:“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红漪道,“什么都没有。” 云天行也望了一会,仍没有发现任何怪异之处,心头不禁有些诧异,照这个声音听来,应该不会太远,可这附近又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等他们出来时,那哭声就像忽然走远了一样,渐渐模糊,然后消失。 半夜的清风有些凉,云天行缩了缩脖子,道:“这个镇子有点怪,天亮我们就离开。” 红漪“嗯”了一声,忽然指向不远处,道:“看那里!” 云天行转目望去,立刻屏住呼吸,下意识握紧剑鞘,目光尽头,两个黑影正在一条街上并肩前行,那轻飘飘的样子,根本不像人在行走,说是鬼魂一点都不过分。 “我过去看看。” 红漪刚想下楼,云天行拦住了她,道:“阿笙还在房里,你守在这里,我去。”说完,便纵身下楼,落在旁边一栋平房屋顶上。 红漪依旧站在楼顶,远远看着云天行在高矮不平的屋顶和院墙间纵跃,逐渐向那两道鬼影逼近。 第二百四十三章 麻烦又起 月,残月。 月光发出凄惨银芒,倾洒在荒凉的古镇里,让原本就有些诡异的小镇,又添了一丝清冷之意。 云天行的轻功大有长进,毫不费力地在屋顶与院墙间跳跃着。夜风吹动发梢,遮在他眼前,他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那两个鬼影就会消失不见。 鬼影所在的那条街并不宽,不但不宽,还显得有些窄,比一般的巷子还要窄,但街边却有不少门户,不过也都紧锁大门。恐怕里面的人家,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门外有两个鬼影在飘荡吧。 云天行纵身跃到街边一栋瓦房顶上,小心蹲下身来,仔细望着那两个越飘越远的鬼影,心跳越来越快,手心里不由冒出一阵冷汗。他不太相信鬼怪这些东西,但这两个东西飘飘忽忽,哪里有半点人样? 云天行缓缓站起身来,纵到院墙上,悄悄向两个鬼影靠近。他将脚步压得很轻,同时一手握鞘,一手缓缓拔剑,心道:“但愿鬼魂不会使剑。” “叮——” 脚下的瓦片忽然响了一下。 “糟了!” 云天行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再抬头时,那两个鬼影已消失不见。云天行心脏狂跳,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就这么没了? 云天行再也顾不得隐藏身形,纵下墙头,提剑沿街追去。追到一条十字路口,四周寂静无声,云天行四下望了望,两条交错的长街尽头,都隐没在夜幕中,没有一个人影,就连街上的流浪狗似乎也全都消失了。 哭声还在继续,但飘忽不定,根本听不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云天行又纵上一处房顶,站在房脊上四下张望,周围房屋内都笼罩在暗影之中,没有半点灯火,更没有半个影子。 “难道真的是鬼?” 云天行有些难以置信,接连跳上几处高地,依旧没能再找到那两个鬼影,没过多久,那哭声也渐渐消失了。 怀着不安的心情,云天行又回到客栈楼顶。四下依旧寂静无声,就连蛐蛐叫声都没有,风中飘动着淡淡的香气,那是红漪衣上的清香。 “追上了吗?” 云天行微微摇头。 红漪仰头望向空中残月,道:“我记得你很喜欢看月亮,可你从刚才到现在,一眼都没看。” 云天行在正脊上坐下,将剑靠在肩上,仰头望月,沉默了良久,才淡淡说道:“下去睡吧,我在这里守着。” 红漪没有动身,也仍在望着月亮,道:“在这里守着?你不怕鬼?” “当然怕。”云天行沉默片刻,“可我更怕鬼来伤害我的朋友。” “朋友?”红漪回身望着云天行,咬着下唇,犹豫了好久,才怯懦地说道,“我算不算你的朋友?” “当然算。你救过我很多次,如果不是你,我早已死在阴阳二圣手中。”云天行笑了笑,“你不仅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呢。” 红漪也在楼脊上坐了下来,道:“我没有朋友。” 云天行笑道:“你有朋友我才觉得奇怪,天天冷着一张脸,就像天下人都欠你二百万两银子一样。” 红漪淡淡道:“我一直都是这样。” 云天行沉默良久,道:“至少你现在有朋友了,不是吗?” “是啊。”红漪望着月亮,“我有朋友了。” 云天行道:“有朋友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你应该放声大笑,让镇子里的人包括那两个鬼魂,都感受到你的快乐。” 红漪转过头来,用那双冷冷的眼睛盯着云天行,道:“你看你是想要回玉坠吧。” “奸计”败露,云天行拍了拍脑门,道:“红漪,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像一个小孩子,可有时候,又觉得你比谁都聪明,我实在看不透,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红漪抱住双膝,仰头望着月亮,道:“我现在也不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在遇到你之前,我大概还知道些。” 云天行凝望着她的侧脸,道:“你之前是个怎样的人呢?” 红漪摇头道:“你不会喜欢的,说出来恐怕会失去你这个朋友。” 云天行笑道:“你很看重我这个朋友?” 红漪点了点头。 云天行道:“我什么都没有,有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会有人要做我的朋友呢,我甚至连请朋友吃一顿饭都做不到。” 红漪道:“你很特别。” 云天行道:“愿闻其详。” 红漪摇头道:“说不上来。” “好不容易听到有人夸我,竟然还说不上来。唉,我是有多失败。”云天行往下挪了挪,仰躺在清凉的瓦片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漫天月光。 红漪转头凝望着他,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去万佛寺做什么?” “做和尚。”云天行随口说道。 红漪被他骗过一次,这次自然不信,走到他身边,伸手隔空挡住他双眼,道:“你不说,我就不让你看月亮。” 云天行笑了笑,道:“看手也一样。” 红漪面上微红,手掌又降下一寸,道:“你说不说?” 云天行缓缓合上眼,关住了月光,却关不住她手上的芬芳。他能感受到香气越来越浓,也越来越近,他甚至已经能够感觉到她手上的温度。 “把手移开我就告诉你。”云天行终于妥协了。 红漪把手移开,云天行睁开眼又看到了月亮,道:“再笑一笑,我就告诉你。” 红漪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在他腿上轻轻踢了一脚,纵身下楼了。 翌日,清晨。 三人在客栈大厅里吃清汤面,还是两文钱一碗,还是只有水的清汤面。掌柜正趴在柜台前愣神。伙计坐在门槛上,望着街上来往的行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面街道上突然变得躁动起来,云天行听到有人大声叫嚷,本想出去看个究竟,谁知刚站起来,便见一群人手执农具,挤进大厅里来了。 这些人一进来便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每个人都显得异常愤怒,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惧意。云天行毫不怀疑,如果没有这丝惧意,这些咬牙切齿的“野蛮人”将会无所顾忌地将手里的家伙往他们身上招呼。 第二百四十四章 身陷困境 “各位大叔大婶,你们这是干嘛?有事儿坐下来慢慢说嘛。这大清早的,不宜动气,会伤身的。” “呸!” 一口浓痰迎面飞来,云天行眼疾手快,举盘一挡,将浓痰当空截下。 “我们昨晚刚刚到镇上,不知哪里得罪了各位,还请各位明说,如果真是我们的不是,我们赔礼道歉就是了,何必动粗呢。” 一个精瘦汉子踏前一步,道:“昨晚你们来到镇上,今天我弟弟就莫名死了,难道不是被你们害死的?还我弟弟命来!” 云天行见他手握菜刀,神情异常激动,生怕他控制不住,一刀劈上来,便稍稍退了一步,道:“这位大哥还请息怒,我们路过贵镇,只想借宿一宿,并没有其他心思,何况我们进了这家客栈就没再出去过,怎么可能会去害人呢?不信你可以去问掌柜。” 说到这,云天行忽然想起昨晚的事,他无心说了个谎。昨晚他确实出去过,但只是为了追那两个鬼影,根本没有杀过人。想到这里,他脊背上冒出一丝寒意,难道是那两个鬼影做的?就算不是他们做的,也应该跟他们有关系。 那精瘦汉子显然已被仇恨冲昏了头,云天行一说完,他大叫一声,一刀就劈了上来。云天行吃了一惊,身子一斜,“咚”的一声,一刀砍在桌边,整个刀面都嵌了进去。 “这人手上有劲,出刀又准,而且身前围着一块满是油腻的围裙,看起来应该是个屠夫。如果刚才我没躲,现在我的脑袋已经被劈成两半了。”云天行紧皱眉头,心里这样盘算着。 云天行如果想杀他,也许只需一剑,从他刚才出手的动作来看,这一剑他绝对躲不开。但云天行不会这么做,他不是一个喜欢杀人的人,只有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他才会考虑动用这种极端的做法。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力和自由,他没有资格无故夺走别人的性命,何况这人刚死了弟弟,心中悲痛,完全可以理解。 这精瘦汉子可不知道云天行的想法,一刀未中,他紧咬牙关,一脚蹬在桌边,用力将菜刀拔出,怪叫一声,高举菜刀,又向云天行劈来。 红漪拍桌而起,空中一翻,已落在那人面前,屈指在刀面一弹,那汉子虎口剧震,踉跄退了三步,菜刀脱手,“哚”的一声,钉在上方横梁上。 红漪移步上前,一把捏住那人脖子,掌间缓缓用力。那人用力掰着红漪的手掌,可这只手比铁箍还紧,他根本撼动不了。 云天行喝道:“不要伤他性命!” “我没想杀他,只想让他清醒清醒。” 红漪右手劲力一撤,那人如释重负,立刻退缩到人群中,但仍没有离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云天行道:“这位大哥,有话好好说。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我们没有害过人,也没有出过客栈,老掌柜和伙计都可以为我们作证。” 老掌柜弓着身子从人群中挤进来,道:“他没有说谎,自打他们进了这道门,就没再出去过,镇上发生这种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何必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呢。” 那精瘦汉子强行压住怒气,道:“老掌柜,你好歹是这个镇子里的老人,怎么当着大家伙的面,净帮外人说话。你孙女失踪的时候,我弟弟没日没夜地帮你找,今天他死了,你倒好,还帮外人说起话来了,为了几个臭钱,可别把良心也给卖了!” 老掌柜摇头叹息,道:“你们帮我,我都记在心里,可我说的也都是实话呀。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发生,我知道你们也是着急,但也不能胡乱冤枉人啊。咱们这个镇子不大,但向来民风淳朴,越是这种时候,大家越应该保持理智,不能再给祖宗丢脸了啊!” 老掌柜说完重重叹了口气,弯着腰离开了。他的话回荡在众人脑海中。众人面上怒气稍减,可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一双双眼睛仍在三人身上转来转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还我女儿来!”一个手执长棍的大婶突然高喊道。 原本被老掌柜压下的怒火,再次被这一声尖锐的呼喊给唤醒过来,众人面红耳赤,高举手中武器,声势越来越大。 云天行三人互望一眼,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阿笙走上前来,高声道:“大家请听我说一句。” 众人近来都快被折磨崩溃了,邻里谈话间,不再是哪家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便宜,哪家的姑娘又要出嫁了,而是谁家又死人了,谁家姑娘又失踪了,谁家孩子又走丢了,谁又看到鬼魂了等等,尽是这些令人惊恐的话。 这个镇子已经很久没有外来人了,上一次见到外来人还是半年前,可在那之后不久,怪事就开始发生了。他们打心里抵触这些外来人。他们大都以为,是这些外来人给他们带来了噩运,是这些外来人引来了恶魔。 积聚已久的恐惧、愤怒、耻辱、压抑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阿笙那柔弱的声音显然抵不过愤怒的呼喊,她一连喊了三次,不但没让人群安静下来,反而让那些人的声势更大了。 红漪微微蹙眉,伸手在桌上一拍,“咔嚓”一声,木屑纷飞,整张桌子瞬间化为齑粉,一股无形的劲力夹着碎屑飞出,近处的人顿时被逼得连连倒退。 云天行看了红漪一眼,心道:“她内力如此深厚,我是远远不及了。” 阿笙知道红漪武功不差,但从这一掌上散开劲力来看,还是有些低估她了。 这一掌的威力自是不必多说,人肉围墙硬是被震退开去。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人敢第一个上,也没人敢第一个退,一时都僵在了那里。 阿笙道:“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大娘,刚才老掌柜也帮我们证实了,我们确实没有离开过这家客栈。如果哪位好心人肯卖我们一匹马的话,我们现在就离开,保证不会再回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清水寨 “哼,我看你们是想溜吧。” “把人交出来再走!” “还我弟弟命来!” “你们要为你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把他们绑在古井边烧死,来祭奠逝去的亡魂!” ……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解释是行不通的了。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之际,只见一长形物从人群后方飘飞过来,掉在他们面前。 云天行凝目一看,竟是一条马尾,上面还带着斑斑血迹,就在这时,只听一人在人群后方大叫。 “你们的马已经被老子宰了,今天不给大家一个交代,一个都别想走!” 一听老马被人宰了,云天行不由长吁短叹,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老马年事已高,就算不宰,也活不久,再想让它拉着三人一车长途奔袭,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能从洛阳坚持到这里,已经是个奇迹了。 云天行向阿笙和红漪使了个眼色,既然解释不通,只能逃了。以他们三人的实力,从一群手执农具的普通人手里逃走,算不上什么难事。 阿笙和红漪也明白他的意思,都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并等他发号施令。 云天行环视四周,刚要喊出那个“逃”字,忽听门边一人喝道:“诸位息怒,不要怠慢了我们的客人。” 呼喊声顿时停止,众人纷纷朝门边望去,脸上都不由绽开了一丝笑容。人群中让开一条路,那喊话之人背着双手,穿过人群让开的路,大步行风地走到三人面前。 云天行往来人看去,见他身着长衫,腰系锦带,带上斜挂着一柄银吞口长剑,鼻梁高挺,留着八字胡,看起来颇有威严。 “二当家,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弟弟被这三个妖人害死,到现在还没合上眼呐!”那精瘦汉子双膝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那手执长棍的大婶也跟着跪下,哭喊道:“二当家,是他们抢了我女儿,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那人分别将两人搀起,冲他们微微点头,两人这才又退回人群中。 那人转身对与天行等人拱了拱手,道:“三位光临敝镇,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云天行见此人颇通情理,而且深得民心,既然有人能讲道理,那还逃什么?云天行还了一礼,道:“不知阁下是?” 那人道:“在下清水寨二当家石远。” 云天行皱起眉头,他从未听过清水寨,更没听过石远这个名字,转头看向阿笙和红漪,两人同样一脸茫然。 石远笑了笑,道:“清水寨只不过是地方小寨,三位没听过并不奇怪。” 清水寨的确是个小寨,就在离镇子不远的小山上。寨中有三位当家,都是镇里的人,与镇上百姓往来密切,而且经常派人在镇子周围巡逻,如果有匪人想袭击镇子,清水寨的各位便会挺身而出,击退匪人们。 清水寨守护古井镇,这是祖上定下的规矩,而且清水寨的当家只能由古井镇中有能耐的人担当。在古井镇百姓眼里,清水寨就是镇子的守卫,三位当家更是他们的守护神。所以,当这位二当家一现身,众人便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希望他能为他们做主,但从石远对这三个人的态度来看,他们似乎要失望了。 石远道:“三位这是要走吗?何不在镇上多住几日。” 众人心里又咯噔一下。那精瘦汉子再也忍不住,站出来道:“二当家!”虽然他只说了三个字,但他的意思大家都懂,就连云天行他们都懂了。 “多谢石二哥好意。”云天行道,“大家对我们误会颇深,久待下去恐多有不便,这就告辞了。” “此事多有误会,小兄弟如不嫌弃,就在这里多住几天如何?”石远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最近镇上怪事连连,我们清水寨正在全力查探此事,但一直未有进展,我看三位都是江湖中人,身手不凡,如果肯施以援手,定然会挽救更多无辜受害者。” 云天行心想,老马被宰,如果现在离开,肯定没人愿意卖马给他们。步行上路他自己倒是无所谓,让阿笙和红漪也跟着他走一路,那就不太合适了。 云天行看向阿笙和红漪,想征求两人的意见,但她们谁也不开口,摆明了是想让他来拿主意。 云天行心想:“反正到八月十五还有一段时间,去万佛寺也不急于一时,不如在这里多住几天,人命关天,能帮则帮。就算帮不上忙,也找机会查查那两个鬼魂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哭声。” 石远见云天行犹豫不定,便道:“三位如果肯帮忙,石某愿意出一百两银子,另赠三匹好马,作为谢礼。”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云天行也不好再拒绝,一百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但他留下来主要是为了救人,这银子自然不能收,离开时,向他们买一匹马就够了,当即说道:“石二哥如此盛情,小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带着农具的群众们,见石远如此放低姿态,邀请这三人,实在难以理解。但他们向来相信三位当家,既然石远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除了那位精瘦男子和那位大婶,其他人的脸色都已缓和下来。 石远笑道:“小兄弟,先随我到清水寨去,见过寨上诸位兄弟,一起商定计划,彻查此事。有三位来帮忙,相信不久便可以水落石出了。” “石二哥不急。”云天行指着那精瘦男子,“不如先去他那里去看一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石远点了点头,道:“有道理,还是小兄弟细心。”转身对精瘦男子道:“李老三,你带我们去你那里走一趟吧。” 这句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李老三一万个不从,可由石远来说,他却不能不照做,毕竟镇上人对三位当家都非常信任,若是冒犯了他们,就算清水寨不找他麻烦,镇上其他人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以后行起事来,难免会多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两位当家 李老三无可奈何,只好将石远和云天行他们带回家中。 云天行猜得没错,这李老三果然是个屠夫,刚进到院子里就见到两头捆好待宰的老母猪。不过,最吸引他注意力的不是老母猪,还是屋里传来的哭声,自打昨晚听到那若有若无的哭声后,云天行对哭声格外敏感。 走入屋内,李老三将伏在尸体上痛哭的女子劝走,接着对石远等人讲述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听他讲完,云天行并没有从他言语中发现任何特别之处,这人真的就是莫名其妙地死了,就像睡着后没有醒过来一样。 这人比云天行还要高大,还要结实,任谁看,都不会觉得这样的人会睡觉睡死,但他确实已经死了。 一位曾经当过仵作的老大夫验尸后说,没找到任何伤口,身体各处骨骼完好无损,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从他一连串的描述来看,他似乎倾尽所能,依旧没能找出这个人的确切死因,最后只得扔下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结果,被恶鬼索命了。 以前老仵作是不会说出这种荒唐话来的。但眼下,这句话却是最好用,也最能解释这种不明不白的死因。这人不是第一个这样死去的人,前面那几个,老仵作同样也用了这句话来作为判词,没人质疑他的判决,因为真的有人看到过鬼魂。 老仵作走后不久,石远也带着云天行他们离开了,没找到任何线索,继续待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在石远的带领下,他们又来到了那位大婶家,她女儿不见了。云天行很好奇,一个大活人是怎样突然消失的,难道像那两个游魂一样? 听完大婶的一番陈述后,云天行又迷茫了,一觉醒来,女儿不见了,没有任何动静,就连院里的狗都没有叫,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 这个镇子里发生的一切,大概是云天行见过最诡异的事了。一切毫无头绪,就像自然发生的一样,周围的一切都那么和谐,可偏偏就是发生了。 离开镇子,在前往清水寨的路上,石远讲述了不少关于镇子里的怪事。 从石远描述的情况来看,失踪的情况大都类似,人凭空就这么没了,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是任何动物,无生无息。 关于死亡的情况就多了,像刚才看到的,睡觉中没醒过来的毕竟还是少数。不过,其他死法一样很诡异。有人在路上有说有笑地走着,突然倒在地上,就这么死了。有人喝水呛死了。有人自己撞墙撞死了。有人从马车上掉下来摔死了。有人被狗咬了一口,第二天就死了。有人一个喷嚏没打出来,死了…… 云天行大概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搬走。这些死法真的太离奇了,喝水呛死也就罢了,一个喷嚏打不出来也能死人?如果不是因为石远在场,云天行真的要把自己笑死了。他很尊重死者,但这些莫名其妙的死法,他一时还难以接受。 一路上遇到好几拨人来跟石远打招呼,石远说是在附近巡逻的人,最近镇上不太平,巡逻的人也比往常勤快多了。 清水寨不是建在水上,而是建在离古井镇五里外的山坡上。那是个好地方,漫山遍野花开烂漫,就像他们曾经去过的百花谷,很美。 寨门边有两座用粗木搭起的哨塔,每座哨塔上分别站着一人。他们看到石远回来,便向寨内挥了挥手,等四人走到寨门边时,大门早已被打开了。 一进寨门,便见前方空地上有两人正在赤拳搏斗,十来个人在旁边呐喊助威,他们全神贯注,丝毫没注意到路远等人走近。 石远指着场中两人,道:“左边那位灰衣人就是我们大当家,张溪。右边那位是三当家,路亭。他们两个都以臂力见长,使的又都是重兵器,每有空闲,总要比上一比。” 云天行见这两人虎背熊腰,肌肉虬结,即便不用石远说,也能猜到是力量型的。在江湖上这样的人并不少,他们往往没有灵动的身姿和巧妙的技法,但他们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却不容人小视,毕竟不是谁都能徒手撕猛虎的。 张溪和路亭见石远跟三个陌生人站在不远处,便停止搏斗,一同走上前来。张溪道:“二弟,你三位是?” 石远为众人相互引见,由于阿笙和红漪都没有说出全名,他只好钟姑娘、红姑娘这样介绍。 红漪原本很讨厌跟人来往,看在云天行的面子上才在这里呆了这许久,但这些人说起来没完没了,她的耐性很快就被磨光了。一句话也没说,红漪转身往寨外走去。 云天行见状,忙追上去,道:“怎么了?” 红漪道:“这里太闷,出去走走。” 这附近不太平,云天行哪能让她自己到处乱走,便向三位当家打了声招呼,带着阿笙,一同随红漪出寨去了。 红漪出了清水寨,没走来时的路,直往花丛里去了,云天行和阿笙紧跟在她后面。 三人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来到一条小河边,红漪坐在一块大石边,抱着双膝,将下巴抵在膝上,怔怔地望着水中游鱼。 阿笙见不远处有几棵梨树,树上挂满了黄橙橙的梨子,便兴冲冲跑去摘梨了。 云天行来到河边坐下,捡起几块石子,无聊地打着水花,道:“没事吧?” 红漪摇了摇头,道:“有些人看起来热情如火,可一到命运关头,会毫不犹豫割断连在你们之间的绳索,这种人我一眼就看得出,我讨厌这样的虚情假意,更不想跟这种人搭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云天行又丢出一枚石子,道:“我知道,我留下来只想帮助那些无辜的人。镇上发生的事,我们也都见过,既然遇上了,我就不能不管,就算帮不上忙,我也想尽力试一试。将心比心,在我孤独无助的时候,我也希望有人能对我伸出援助之手。这就是我的想法,是不是很自私?” 第二百四十七章 疑云丛生 “我没觉得哪里自私。”红漪也往河里丢了一枚石子。 云天行沉默了一会,道:“如果你不想留下,我去问石二哥要匹马,你先去万佛寺吧。” 红漪转头望着云天行,道:“我只说不想跟他们有牵扯,又没说要走,你想怎样做尽管去做好了,我会帮你。”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真可惜。” 红漪道:“可惜什么?” 云天行道:“可惜你不会笑。” 红漪道:“你又想你的玉坠了?” 云天行道:“每天都在想,那是我最珍视的东西,如果你肯大发慈悲,还给我的话,我会感激你一辈子。” 红漪道:“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云天行道:“如果你执意不肯还我,请一定替我好好保管,至少在我要回来之前。” 红漪点了点头。 阿笙抱着七八个梨子跑来,奔到河边时,忽然大叫了一声,梨子滚了一地。 “有尸体!” 云天行和红漪一听“尸体”二字,都吃了一惊,顺着阿笙目光望去,见上游水面上正漂下一个人来,那人胸口插着一把菜刀,鲜血流入水中,已将他周围染成红色,就像飘在红云上一般。 等那人漂到近前,三人更是惊诧不已,这人正是那精瘦男子李老三!刚才他还活着的,云天行从他家里出来不久,便随石远来到了清水寨,这才多大一会工夫,人怎么就死了呢?是谁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他? 重重疑云萦绕心头,云天行也顾不得脱鞋卷衣,直接跳入水中,将李老三的尸体拖上岸来,在平地上放好。 尸体已泡得有些变形,但肚子却没有鼓胀,显然在他被抛入水中时,就已经死了,脸面朝上,自然没灌进多少水。 云天行道:“你们看他的表情。” 阿笙看了一会,道:“表情怎么了?” “悲伤。”红漪道,“跟我们离开时一样。” 阿笙道:“他弟弟刚死,这个表情难道不对吗?” “悲伤的确是最适合他的表情。”云天行沉默片刻,又道,“这把菜刀我在他家见过,很独特,红线黑线交错缠在刀柄上,应该是为了防止沾上猪油滑手。试想一下,有人要拿刀杀他,他不应该害怕吗,至少也不应该摆出这副表情吧,这的表情里根本没有一点恐惧,只有悲伤。” 阿笙道:“这么说来,应该是他认识的人做的,在他不注意的时候,一刀将他杀死,然后抛尸河中。” “这不是重点。”云天行道,“你们再仔细看一看,这不是砍,而是捅,拿菜刀捅人?这一面是没有刀锋的,况且肋骨也没那么脆弱,怎么可能连表情都来不及变化就死了呢。” “有这种可能。”红漪脸上布上一层凝重。 云天行道:“这话怎么说?” 红漪道:“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不过,这样的人并不多。” 听红漪这样说,云天行和阿笙同时想起一个人。段沧海用枝条都可以轻易刺穿肋骨,何况菜刀?杀人的人即使没有段沧海的本事,也绝非泛泛之辈。 一想到这,云天行又担忧起来,如果镇子里真藏有这么一位绝顶高手,他们三个恐怕也会有生命危险。 云天行一直忘不了,那日走上鬼桥时见到的情形。温如玉和妙清重伤,连站都站不稳,马无贼直接战死,以云天行对这三人的了解,他们每一个都比自己要强。 温如玉是云隐门的首席弟子,实力足以与老辈人物相抗衡。妙清是龙虎山正一观的主人,更是天师府张天师的师妹,实力又能差到哪去?马无贼是十大名捕之一,云天行是亲身体验过的,只要被他缚住,根本没有逃生的可能。这样的三个人竟然败得如此彻底,一死两重伤。他实在难以想象,他们到底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战斗。 当时温如玉只说对方有两个人,却没说这两人是谁,云天行不用想也知道,这两个人强得可怕。话又说回来,如果镇子里也隐藏着这种级别的高手,他现在纯属是在送死。 云天行又大致检查了一下,在李老三身上,并没有发现其他伤口,道:“伤口只有这一处,而且一击毙命,这个人很危险,以后大家要格外小心,尽量别独自行动。” 阿笙和红漪同时点了点头。 云天行道:“你们先在这里守着,我去通知石二哥他们。” 小河离清水寨不远,没去多久,云天行便将三位当家带过来了。 石远见到李老三的尸体,惊得好久没说出话来,他们才刚离开他家不就,他就遇害了,而且尸体在这里被发现,这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大当家张溪道:“他弟弟刚死,他现在又死了,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当家路亭道:“他弟弟死得诡异,他现在明确是被人杀死的,看来,在背后捣鬼的不只有鬼,还有人。” 云天行在心中加了一句:“鬼也未必是真鬼。” 过了许久,老仵作又挎着药箱赶来了。这位老人家实在辛苦,跑到这里时就只剩一只鞋子了,上气不接下气的,也没喝口水压压惊,就直接操起家伙,开始验尸了。 众人生怕妨碍他工作,都稍稍站到远处继续议论着。在老仵作验尸完毕以前,谁也不敢妄下定论。众人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仵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挎起药箱,走到众人身前,道:“他是被人杀死的。” 这句话等于没说,只要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李老三是被人杀死的。但联想到以前,老仵作经常拿鬼魂索命来说事,这句话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众人没有言语,老仵作继续说道:“致命伤只有胸口那一处,菜刀直穿心脏,这就是他的死因。至于谁杀了他,这我就看不出来了。” 老仵作的话,三位当家深信不疑。虽然说了等于没说,但从他口里说出来,众人心里也有了个底,毕竟这位老先生已经与死人打了几十年交道,别说镇子上,就是长安、洛阳那些大城里,比他本事高的也没几个。 镇上每逢有白事发生,总会请他到场,意外死亡的要经他察验,自然老死的也要他宣念悼词。在大家眼里,他就像阴阳两界的渡魂使者,能安全地将死者亡魂带入冥界。 第二百四十八章 意外收获 二当家石远命人牵来一辆驴车,打算亲自将李老三的尸体送回镇上。云天行等人也跟着一起来了,主要是想到李老三家附近打探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李老三的家门敞开着,门板上千疮百孔,似乎比刚才更破败了。屋里有人在哭,应该还是刚才那位妇人。 石远等人将李老三的尸体抬进院子。那位眼含泪水的妇人,扶着墙面从屋里走出来,只在李老三的尸体上望了一眼,便昏厥倒地。 云天行到附近打听才知道,这女子原来是这两兄弟的姐姐,最近几天才回娘家来探亲,不想,却意外遭遇了两位弟弟的死亡。街坊邻居一谈起此事,也是一阵长吁短叹,感慨命运弄人。 李老三与弟弟相依为命,而且两人都无家室,他们一死,姐姐一人又哭得七荤八素,这后事自然没人料理。石远是清水寨二当家,对镇上的事一向关心有加,便召集了几位街邻,一起帮忙操办后事。 云天行帮不上忙,便带着阿笙和红漪到街上打听消息去了。 他们在附近街道上问了好多人,他们的回答都一样,从客栈回来后,谁也没见过李老三,这让云天行很是苦恼,一点线索都没有,这案子怎么查? 问了一上午,依旧没能问到一点有用的线索,云天行心灰意冷,只好暂且放弃,先找个地方来填饱肚子。 云天行本想去吃蒸饼,红漪一想这不是和尚们吃的东西吗?站在蒸饼店外死活不进门,云天行还当她不喜欢这家店,便又另外找了几家素食店,谁知红漪还是一样,好说赖说就不进门。 云天行垂头丧气地走着,手掌不停安抚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在经过一家羊肉馆时,红漪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云天行又惊又喜,心道:“我当还你故意整我呢,原来你想吃羊肉啊,早说嘛,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店里冷冷清清,既没有烟气弥漫的火热氛围,也没有肉香扑鼻的致命诱惑,空气中只有一股淡淡的羊肉腥气,与洛阳城里大羊肉馆,简直无法相比。 看店的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一脸愁容,见三人走进店来,脸上立刻绽开笑容,道:“三位客官,快里边坐,要吃点什么?” 云天行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将剑放在桌上,笑道:“来这里自然是要吃羊肉。” 那人笑道:“羊肉的做法有很多种,蒸、涮、炖、爆、烤不知客官要吃哪种?” 被他这么一问,云天行顿时哑口无言。在他的印象里,只要填饱肚子就好,哪有这么多讲究,何况他以前根本吃不起羊肉。 阿笙道:“要不就做汤吧,姐姐你说呢?” 红漪进羊肉馆,只是不想让云天行吃素,至于什么吃法,她倒是无所谓,便道:“好。” 为三人泡上茶,那汉子便往后堂去了。之后不久,又从后堂进来一个小姑娘,端碗倒茶,打点一切。 原来这家羊肉馆是她父女二人经营的,她父亲在外面学了些手艺,便回镇上开了这家羊肉馆。以前店里的生意非常红火,是镇上唯一一家羊肉馆,也有人开过几家羊肉馆,但都没人光顾,后来也就陆续关门了。自那些怪事发生后,镇上人走的走,死的死,这店里的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不然掌柜也不会有空闲来问你哪种吃法了。 肉香味儿逐渐在前厅里弥漫开来,在云天行焦急的等待下,热腾腾的羊肉汤终于上桌了。 汤汁乳白,白嫩的肉骨半露半遮,单是这鲜美的味道,便已让云天行口水直流。 无论是谁,肚子咕咕叫了大半天,在这种美食的诱惑下,都是难以镇定的。云天行早已顾不得形象,大口喝汤,大口吃肉,不亦乐乎。 美食带来的诱惑总是格外短暂的,半碗羊肉汤下肚后,云天行又恢复了往日优雅的姿态,边吃边说道:“这比清汤面好吃多了。” 阿笙笑道:“可不是嘛。” 红漪停下筷子,道:“还想不想去当和尚?” 云天行笑道:“当,为什么不当?”转头对掌柜喊道:“大叔,如果有和尚来你这化羊肉,你会不会施舍给他?” 那掌柜听他这般问话,以为是在开玩笑,便用玩笑的语气回道:“当然要给,佛家弟子临门,总会给人带来好运的,他若真想吃羊肉,我便做给他吃。” 云天行笑着回过头来,对红漪道:“看吧,当和尚一样有羊肉吃,而且不用付账。” 红漪狠狠瞪了云天行一眼,转头对掌柜说道:“难道你不知道和尚不能吃荤吗?” 掌柜道:“既然有和尚上门缘化,我总不能让他饿肚子吧,我只有羊肉,也只能给他羊肉。” 见红漪沉着一张脸,云天行哈哈大笑,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吃完一碗,又加了一碗,云天行忽然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 阿笙道:“可惜什么?” 云天行道:“可惜那两位兄弟无福消受这鲜美的羊肉了。” 掌柜道:“客官说的是李老三与他弟弟吧?” 云天行轻“咦”了一声,道:“大叔,你认识他们?” 掌柜道:“镇子就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谁会不认识。我这馆子里还算热闹的时候,李老三和他弟弟还经常来帮我杀羊呢。唉,这俩兄弟勤劳本分,到底得罪谁了,竟然狠心将他们害死,造孽啊!” 云天行道:“我们也在追查此事,可查了一上午,一点头绪没有。按理来说,凶手扛着一具尸体穿街走巷,一路走到河边还有好远一段路,应该有人发现才对,可我问了好多人,他们都说没有看见,真是怪事。” 那女孩攥着拳头,低声道:“我看到了。” 云天行等人都是一惊,那掌柜也是吓了一跳,忙跑到女孩身边,拉住她的手,道:“闺女啊,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呢?这三位是清水寨的客人,一定会替李家兄弟找到凶手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群魔乱舞 那女孩支支吾吾道:“我害怕。” 掌柜激动道:“闺女不怕,李家兄弟待我们不薄,你说出来吧,让三位客官帮咱们抓住凶手,替李家兄弟报仇。” 那女孩抬头看了看掌柜,又看了看云天行三人,沉吟片刻,才道:“今天早上我从河边洗衣裳回来,看见李三哥在河边树林里跟人说话,那人站在树后,看不到身材样貌,当时我也没在意,后来听到李三哥的死讯,我才想起这事来。” “那刀呢?”云天行有些语无伦次了,“你有没有看到他带着那把菜刀?就是刀柄上缠着红线和黑线的那把。” 那女孩摇了摇头,道:“李三哥好像是空手的,我记不准了。不过,李三哥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带刀出去吧?而且你说的那把刀是他一直留在家里用的,从来都不会带出门的。” 云天行皱起眉头,心道:“菜刀一定是被凶手偷偷带走的,凶手应该认识李老三,而且两人很熟,不然怎么可能将他带到河边呢?就算是这样,迎面一刀,李老三连表情都来不及换,这也太夸张了,难道镇子里真潜伏着一位绝顶高手?” 羊肉汤还剩小半碗,也还是热的,但云天行却没有胃口了,在问清楚李老三曾经刚去过的地方后,便带着两女离开了。 在与掌柜谈话中得知,这个镇子早年也被重视过。当地的官府本打算在这里修建一座小城,其实就是想拆去某些古旧的建筑,再修一些符合当代审美并且有用的建筑,例如驿馆、大型客栈之类的。 毕竟这个镇子比较偏远,而且距离最近的村镇也得近百公里,一些公职人员途经此地,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半夜睡在山林,还得轮流值守,时刻提防猛兽强匪,即便是这样,也常常发生意外。 有官府扶持,那应当是好事,但镇子里的人可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这是对祖上不敬,拆掉老房子是会惹怒先祖的。 当地官府派人来到镇上多次,但一直没能劝说成功,主要还是镇里的人比较难缠。你人前脚一来,就有人往树上丢绳子,干嘛呢?上吊呗。 初次外出公干的年轻衙役们没见过世面,被这一场景吓得够呛,晚上一躺下,满脑子都是吊死鬼,披头散发的,吐舌瞪眼的,要多可怕有多可怕。但凡初次见到这些的,这一晚就甭想睡了,隔日眼睛一定又红又肿。 有以死相逼的,也有文人雅士,陈述拆除古宅的利害,但效果还不如假装上吊来得有效,这一通嘴遁过后,该干嘛干嘛去,没用。 当然,也有人用强,但凡有衙役上门来谈条件,抄起家伙就上,擀面杖、锄头、扫帚、烧火棍等等,先打一顿再说。也有人用兽攻,关门放狗,开栅放猪之类,但凡个头比较大,还算有点灵性的家禽,基本都上过“战场”。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无所不用其极,下蛋下到一半的老母鸡都没能幸免,也被赶上了“战场”。 文的用了,武的也用了,都没用。于是就有人另辟蹊径,用鬼的,简单来说,就是装鬼。不过,依旧没能起到大多效果,毕竟衙役们只有白天才会来,要装鬼也只能在白天装。青天白日的,那效果不言而喻。如果硬说有效呢,不过让衙役们懵了一会,也仅此而已了。 为了守护古宅,镇子里的人可谓是绞尽脑汁,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想到了一个绝招。 这一天,年轻衙役们到老赖头家去做说服工作,敲了半天,没人来开门,但院子里有声音。年轻衙役们自然不能退缩呀,镇上管事说了,如果能说服老赖头拆了旧房子,大家都跟着拆,绝不含糊。于是年轻衙役们鼓起勇气,缓缓推开了老赖头家的大门。 年轻衙役们看着院内的场景,在门外愣愣地站了好久,愣是没敢迈进去一步,最后一声不吭就走了。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来镇子上提拆房的事了。 云天行当时就问掌柜,那些衙役们到底看到了什么?掌柜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吐出四个字:“群魔乱舞。” “难道真有鬼魂?”云天行当时这样问,毕竟他亲眼见到过那两个鬼魂。 掌柜摇了摇头,苦笑道:“不是鬼魂,是老赖头纠结了一群无赖,脱得一丝不挂,浑身涂满鸡血,在院子里跳舞呢。据说当场吓晕了两个衙役,还有一位上级人物亲眼目睹了这一场景,立刻砍掉了在镇上建城的想法。唉,也正因为这样,我们这个镇子逐渐被人遗忘了。” 云天行嘴角叼着一枚柳叶,仔细回想着与羊肉馆掌柜的对话。也可能是上天故意捉弄,这不,在去河边的路上,恰好碰上了群魔乱舞的始作俑者——老赖头。 云天行低头看路,见有人挡住去路,抬头一看,见这人又矮又肥,满面油光,光秃秃的脑门上竖着三撮毛,一双色眯眯的小眼滴溜溜地在阿笙和红漪身上来回转换,一看就是个无赖。 “小子,不错嘛,一下娶俩大美人,能不能分给我一个?” 云天行有要事在身,不想搭理他,绕开老赖头,继续往前走,阿笙和红漪都瞪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老赖头又追了上来,喜滋滋道:“小子,你找什么?我帮你?” “不用,我认路。”云天行继续走。 老赖头继续跟。在路经菜园时,老赖头一头扎了进去,拽了四根黄瓜出来,自己吃一根,递给阿笙和红漪,她俩自然不会要,递给云天行,云天行冲他笑了笑,接过来,道:“多谢。” 老赖头笑了笑,道:“小兄弟,你知道我是谁不?” 云天行咬了一口黄瓜,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老赖头道:“不是我吹,我在镇子里那是顶天大的,指鹿为马,我没干过,但指狗为猪,我干过很多次啦,他们要是哪一个敢说一个不字,我……嘿嘿,说远了。” 第二百五十章 三撮秀发 老赖头又瞧了瞧阿笙和红漪,继续说道:“小兄弟,你是外来人,不知道也正常,不过,你要是想在镇子里站住脚,那可得……嘿嘿……懂了吧?” 云天行笑道:“怎样?” 老赖头笑道:“就是那个。” 云天行笑道:“哪个?你说明白点,我这人愚钝,你老这个那个的,我也听不懂,就算我有这心,也没这路子不是。” 老赖头指点着云天行,笑道:“小兄弟年纪不大,看来也是过来人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兜圈子了。你这两个相好真美……嘿嘿……” 阿笙和红漪同时变脸,云天行抬手制止她们,对老赖头笑道:“看上哪个了?” 老赖头羞涩地笑道:“都看上了。” 云天行又咬了口黄瓜,一脸不情愿,道:“那可不成。” 老赖头凑到云天行耳边,低声道:“那就选这个年纪小的,我喜欢嫩的。” 云天行强忍怒意,挤出一丝微笑,道:“不改了?” “不改了,嘿嘿。”老赖头笑得很羞涩。 云天行将他拉到远处,道:“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两位的主我可做不了。不过,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她们哪一个都不好惹,而且尤其讨厌你这……怎么说呢,就是像你这么优秀,鹤立鸡群的这种人。” 老赖头得意地笑了笑,道:“那说明她们有眼光,我是谁?说出来你可别害怕,我姓刘,那可是高祖皇帝的后裔!” 云天行佯装惊讶状,道:“哎呦,您怎么不早说呢,我还以为您姓老呢。” “老?什么老?”老赖头这个绰号是别人给起的,又没人敢当着他的面叫,他当然不知道了。整个镇子里,恐怕也就只有他自己不知道了。 云天行笑道:“刘大爷,这样吧,我还有要事在身,您先到大树底下凉快会,等我办完事,再来陪您玩,成不?” 老赖头斜眼看着云天行,道:“小兄弟,看来你会错意了呀。” 云天行道:“刘大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赖头挺直身板,拍了拍肚皮,道:“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在给你下命令,你最好恭恭敬敬地把那小妞送到我面前,不然……” 云天行脸色冷下来,道:“不然怎样?” “不然我就自己拿!”老赖头眯眼微笑,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云天行怒极,一把揪住他头上那三撮毛,道:“刘大爷,下次记着点,这天底下不是你最大,不是谁都该听你的,恶霸可以当来玩玩,千万别入戏太深,及早回头才是正道。懂了吗?” 老赖头少年秃顶,这三撮毛在他的精心培养下,硬是挺到了中年,洗头用去的牛奶、羊奶等珍惜物品更是不计其数。如今被人这么揪着,无异于触龙之逆鳞,老赖头满腔愤怒,大吼一声,道:“快放手!” 云天行偏偏不放,拽着那三撮毛左右拉动。老赖头生怕仅有的秀发被他扯断,也弓起腰跟着左右挪动。 一旁的阿笙看得咯咯直笑。 “大爷,好汉,您高抬贵手,饶了小人吧,这可是我的命根子呀!”老赖头为了这三撮秀发,什么话都敢说,往日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哪还有半分,看他这副讨好的模样,就差一条可以摇动的尾巴了。 云天行笑道:“刘大爷,现在是想去树底下凉快呢,还是接着跟我玩呢?” 老赖头道:“凉快,凉快好,我好热,大侠快放手吧。” 云天行也不想与他纠缠下去,道:“要我放你也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老赖头道:“别说一件,就是十件,一百件我也答应。” “不用一百件,只要你做好这一件就成。”云天行手上又加了一分力,“以后不准再欺负乡邻,你答不答应?” 老赖头连声道:“答应,答应,我答应,以后再也不欺负人了。” “去凉快吧。” 一听云天行说出这句话,老赖头心想:“你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看我如何收拾你!” 云天行说完话,并没有立刻松手,老赖头还当他已经放手了,猛地往旁边一蹿,头皮一紧,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怯懦地伸手往头上摸去,摸了一遍又一遍,一根毛都没有摸到。 “哎呀,是你自己挣断的,这可不能怪我。”云天行走到惊魂未定的老赖头面前,将手心里的三撮头发递过去,“还给你。” 老赖头用那双颤抖的手接过自己精心培养多年的秀发,痛惜,悔恨,愤怒交织在心头,他缓缓握紧自己的“孩子”,抬起颤抖的手臂,缓缓伸出一指,指向云天行,连连倒退,一遍一遍重复道:“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 看着老赖头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云天行摇了摇头,喃喃道:“明明是你自己挣断的,怎么能怪我呢。” 三人来到河边,分散开来,各自寻找踪迹。那姑娘说的地方,有一条引水灌溉的沟渠和几棵被砍倒的杨树,他们已经找到了,只是还没有发现有什么奇特之处。 红漪忽然喊道:“过来这里。” 云天行和阿笙快步跑过来,见红漪身旁那棵老杨树下,有一滩早已干涸的血迹,一直断断续续延伸向河边。从这些血迹来看,李老三应该是在这里被杀死,然后被抛尸河中。 云天行跟着血迹,来到河边。河水湍急,若是将尸体丢下去,完全可以借助水力,将尸体冲到下游。不过,就算冲得再远,也有被发现的一天,云天行能发现尸体,也完全是巧合。 红漪道:“水流速度比我们步行要快,但河道狭窄,尸体浮在水面上必定会与两岸磕磕碰碰,这样一来,跟走路也差不了太多。” 云天行思索片刻,道:“照你这么说来,李老三在我们离开后不久就被杀了?毕竟我们在清水寨呆的时间并不长。” 红漪道:“我猜的,不过,应该差不了太久。” 云天行沉吟片刻,道:“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有人要杀李老三?” 第二百五十一章 顺流而下 阿笙道:“也许他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事,所以才被灭口了。不然谁会在白天,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将他带来这里杀害?” 话虽是这样说,但李老三到底发现了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云天行往河里丢了几块石子,看着石子在河面上跳起几个水花,沉入河底后,他摇了摇头,继续沿着河堤往下游走。 这才刚走没多远,就听到有人喊叫,云天行转头一看,原来是老赖头,现在应该叫老光头才对。在他身后还有四个人,手里都带着明晃晃的家伙。 以老赖头为首的五个人喊叫着从林中冲过来,将云天行等三人围在河边。云天行揉了揉太阳穴,喃喃道:“真是阴魂不散。” 老赖头高举手中砍刀,喝道:“兄弟们,谁要是把这小子给我砍死了,这俩美人就分一个给他做老婆!” 俗话说得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老赖头抛出一个肥饵,立刻就有鱼咬钩了。一个光膀汉子,兴奋地怪叫了一声,抡起大锤就朝云天行砸了过去。 大锤从红漪身旁飞过,被红漪一把抓住。那光膀汉子愣了愣,显然有些吃惊,这女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竟然这么轻易就能接住他的大锤,他可是镇上出了名的大力士,这简直有违常理。 红漪并没给他太多的时间来思考,用锤柄一捣,那光膀汉子呜了一声,就被撞晕在地。 老赖头见光膀汉子一招被打倒在地,高举砍刀,想要发表他早已准备好的慷慨激昂的演说词,嘴刚张开,还没来得发出一个音节,就被云天行用剑鞘抡翻了。 “别以为你是恶霸,我就不敢打你!” 剩下那三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碍于老赖头的淫威,实在不敢后退,轮起家伙就朝云天行打来。这些人膀大腰圆,但都没有武功底子,云天行连剑都没拔,一招一个,将这三人打翻在地。 老赖头见机不妙,爬起来就想溜,云天行脚下生风,一步迈到他身后,将他给提了起来,笑道:“给你脸,你偏偏不要,那可就怪不得我了。”用力一抛,将老赖头丢入河中,跟着又将剩下的四个人接连抛入河中。那个被锤柄撞昏的人,一浸入水中,立马清醒过来。 云天行飞身上树,折这一段长长的柳枝,一边掰除小枝小叶,一边对水里的五人喊道:“你们会不会装死?” 老赖头知道这少年的厉害,哪敢再违逆他的意思,忙道:“会,会,我们最会装死了。” 云天行笑了笑,道:“你们仰面躺在水上,顺着水流往下漂,谁要装死人装得像了,我就饶了他,剩下四个人,每人抽两百鞭。” “两百鞭?” 傻子都知道,装死可比挨鞭子舒服多了。这五个人一点都不傻,不但不傻,而且精明得很,谁都不想挨鞭子,谁都想做装死装得最像的那一个。 五人先后在水面上浮了起来,面朝天空,一动不动,就像五截粗壮的树干,随水漂流,时而东倒西歪,时而交错纵横。 河道深度足够,就是有些窄,五人在河面上同时漂流而下,难免有卡住的时候。即使是卡住,也没人敢动。遇到这样的情形,云天行只好亲自出马,用树枝将他们分开,重新捣入急流中。 就这样,五人在水里漂着,云天行手执长棍,在河边跟着,就像赶鸭子一样,一路顺流而下。 其中有一位也真是倒霉,漂起来总是头在前,脚在后,河边乱石又多,难免会撞上几次。顺水漂出三里多,他再也受不了了,扑通扑通游上岸来,结果被云天行抽得嗷嗷叫。说好抽二百鞭,结果只抽了二十几鞭,他就开始哭爹喊娘,云天行心一软,便放他走了。 剩下那四位见少年迟迟没跟上来,还当他在抽鞭子,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任凭河水托着他们到处乱撞。 鉴于这几位表现良好,在抵达清水寨附近后,云天行每人象征性地抽了二十来鞭,便把他们赶走了。 三人在河边待到傍晚才回清水寨。 寨子里火光通明,喧嚷声此起彼伏,云天行颇感讶异,循着喧嚷声走去,来到一处空旷的广场上。 广场中央燃着一个大火堆,火光冲天。火堆旁坐满了人,有的在放声高歌,有的在举坛饮酒,有的在围火起舞,有的在捧腹大笑。总之,热闹非凡。 石远见到云天行三人站在那里,笑着起身迎过来,道:“云兄弟、钟姑娘、红姑娘,我们正在举行篝火晚会,你们也一起来吧。” 云天行道:“篝火晚会?” “这是我们镇子里的一个习俗,每年这个时候,都要举行篝火晚会。听老人说可以避灾驱邪,灵得很呢。”石远叹了口气,“最近烦心事太多,也趁这个机会,大家好好热闹一下,总不能一直愁眉苦脸的吧。” 云天行笑着点了点头。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风俗习惯,云天行阅历很少,自然不懂这些,但他对这些地方文化习俗很感兴趣,就算石远没有邀请,他也正想去凑个热闹。 石远招呼大家,为三人让开一块地方。这里没有草席板凳,大家都是围着火堆,席地而坐。 云天行向其他两位当家打了声招呼,来到火堆旁坐下,阿笙和红漪分别坐在他左右两边。 虽说篝火旁也有不少女子,但基本都是寨里人的妻妾姐妹,不论年纪还是姿色,都无法与阿笙和红漪相比。众人见云天行左右美人相伴,羡慕不已,心里不免生出些许嫉妒,心想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捉弄他一番,也好缓解一下心中那份小小的不平。 篝火噼啪燃烧着,旁边不断有人往火里添送干柴,火光忽闪,焰头蹿得很高。众人围着篝火坐成一个大圈,圈内有人在成对起舞。 三当家路亭喊道:“云兄弟,远来是客,我们这有个规矩,凡是客人在篝火节来到镇上,都要为大家献上一舞。你们说是不是?” 第二百五十二章 耳畔低语 清水寨众人纷纷跟着起哄,他们早就想捉弄云天行一番,既然三当家先开了口,此时不趁机添上一把火,更待何时?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顿时将云天行推上了风口浪尖。 张溪提着酒坛,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道:“云兄弟,大家都想看你跳舞,你还在坐在那里干什么?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乡野粗人啊,哈哈。” 云天行连忙站了起来,笑道:“要我动刀动剑还好,要我跳舞,这可难为我了。” 路亭笑道:“云兄弟,你看他们又会跳什么舞了,就是图个乐子,你可不要拒绝大家的好意啊。” 云天行往场中看去,见他们个个舞姿怪异,有的像猴子在蹦跳,有的像扭动的水蛇,每个人的舞法都不一样,心道:“看来他们也不怎么虔诚嘛,如果被神灵看到,还以为是群魔乱舞呢。” 在众人的百般劝解之下,云天行无可奈何,只好答应下来。只不过场中舞都是男女成对来跳,他要找谁一起呢? 云天行将目光移向阿笙。阿笙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脸上微微泛红,道:“我可不会跳舞,你自己进去跳嘛。” 云天行挠了挠头,再次邀请阿笙,可阿笙害羞,执意不肯答应。 云天行只好将目光转向红漪。红漪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天行在她面前蹲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喂,想什么呢?陪我跳一支舞啊。” 红漪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云天行,道:“什么?” “跳舞啊。”云天行指了指围着篝火跳舞的那些人,生怕红漪也拒绝,又小声补充说,“随便跳跳就好啦,不会也没关系。” 红漪秀眉微蹙,让她在这些人面前跳舞,这种事她怎么可能会做呢?何况她根本就不会跳舞。 “行不行吗?”云天行见红漪不说话,又催促道。 红漪摇了摇头。 云天行失落地叹了口气。旁边已有人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云天行身边有两个美人,却没有一个愿意跟他跳舞,他们心里多少有些平衡了。 张溪见云天行在垂头丧气,大笑道:“云兄弟,你如果不介意,就让我这妹子来与你跳吧,她可是镇子里跳舞最好看的人。” 张溪说完,他身边一个年轻女子已站了起来。 这女子身材高挑、肥瘦相宜,就像她哥哥张溪一样,站在人群里总是格外显眼。她长得算不上漂亮,但她的身材却比谁都要好,至少已经让很多在场的男人们沦陷了。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让她那双半眯的眼睛更加迷离,更加充满诱惑。 她用那双迷离的眼睛在云天行身上打量了一会,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随后便在众人欣羡的目光下,迈着莲步,缓缓向云天行走来。 她每一步踏出,看似柔弱无力,但好像又狠狠地踩进了别的人心里,让人不由屏住呼吸。 “我来陪你跳舞吧。” 她眯眼笑着,对云天行伸出了那只纤弱的手掌。柔声细语中,带有七分魅惑,又让不少单身男子心生妒火。 阿笙咬着嘴唇,看着这个娇媚的女子,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本该与他跳舞的应该是自己,而不是这个女人。但事已至此,后悔有什么用,只是跳个舞而已,她这么安慰自己。 云天行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下来,牵着女子的手,走入火堆旁。 那女子被云天行牵手后,还故意回头向阿笙和红漪眨了眨眼,多少有些挑衅的意味。 阿笙本来还没觉得怎样,被她这么一挑衅,顿时变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冲上去,给她灌上千八百种毒药,让她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红漪只是冷冷看着,脸上也没发生太大变化。 云天行不会跳舞,但这女子却是个跳舞的行家,云天行只需跟着她的节奏移动脚步就好。本来他还刻意想了一套花式招数,打算舞剑助兴,但现在根本用不上了。 这女子似乎就是在故意挑衅,每当与云天行完成一个相对亲昵的动作后,总会有意无意地朝阿笙这边望一眼。 阿笙紧紧攥着两个小拳头,咬牙切齿地盯着那女子看,自然不会错过她那充满挑衅意味的眼神。可又能怎样呢? “可恶!可恶!天行哥哥,你太可恶啦!我不答应你,你就不会自己去跳吗,干嘛要跟这种女人一起跳舞!她还故意气我,真是……气死我啦,气死我啦!” 那女人的挑衅仍在继续,阿笙有几次想站起来,进去打她一顿,但一考虑到后果,也就压下了这种想法。她虽然不想看着云天行被这种女人拐走,但也不想给他惹麻烦。至少在离开之前,她要忍住。 就在阿笙与这个女人斗气喃喃自语时,红漪忽然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阿笙连忙追上去,道:“红姐姐,你要去哪儿?” 红漪道:“回去睡觉。” 阿笙回头望了云天行一眼,哼了一声,也跟着红漪离开了。 那女子见两女离开,抿嘴一笑,用那双迷离的眼睛凝望着云天行,道:“看来她们两个很在意你啊。” 云天行微笑道:“既然你已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故意激她们离开,难道你别有所图?” 那女子笑眯眯地望着云天行,道:“你真聪明。”她悄悄踮起脚尖,朱唇渐渐往云天行耳边靠近。 云天行见她突然这样,不由退了一步,谁知那女子竟然紧紧攥住他胸口的衣裳,又贴了上来,低声耳语。 这一幕被在座的诸位收入眼中,众人眼中闪过各种不同的情绪,有人嫉妒,有人愤怒,有人羡慕,有人叹息。 张溪看着往日还算规矩的妹妹,今日竟然当着大家的面,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大献殷勤,卿卿我我,如此不知廉耻。张溪不由感到愤怒,藏在衣袖下的拳头捏紧,又缓缓松开,如此反复。 篝火节历来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男女在起舞间做任何事,都会被神灵宽恕。既然神灵都可以宽恕,旁人又能说什么呢,只是心里自生不平罢了。当然,这也是有底限的,至少耳语还没有触及这个底限,不然张溪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第二百五十三章 飞蛾扑火 轻柔的话音在耳畔响起,云天行初时还在抗拒、倒退,但这都没有用,他退一步,那女子紧跟一步。 初时他还以为这女子过于轻浮,但在听到她说的话后,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也不再退却。但在众人眼里,还当他在享受着这一切。 夜渐渐深了,篝火依旧在噼里啪啦地烧着。 耳语停了。 那女子稍稍后退,依旧笑眯眯地望着云天行,道:“忘记说了,我叫青彤。” 云天行道:“青彤姑娘,这种事你怎么可以对我说呢?” 青彤道:“怎么不可以?” 云天行道:“我是一个外来人,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青彤咬住下唇,道:“我现在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如果你还是想走,我也不会拦你。不过,请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至少,在那发生之前。” 云天行望着她的眼睛,那种迷离魅惑早已消失不见。或者,这根本就是假装出来的。“青彤姑娘,你知道你现在说的话有多么荒唐吗?” “我知道。”青彤道,“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帮忙了。” 云天行思索片刻,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不是谎话?” 青彤道:“你听过这样的谎话吗?” 云天行道:“没有。” “替我跟你那两位朋友说声抱歉。”青彤最后看了云天行一眼,转身走开,回到张溪身旁坐下。 云天行仍愣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望着青彤。青彤垂着头,没有看他。张溪却用颇为不客气的眼神望着云天行。 云天行摇了摇头,本想转身离开,石远又将他给摁了下来。烈酒,羊腿,鲜果等跟着送了上来,这让云天行有些受宠若惊。 石远应该算是最亲民的一位当家了,不仅亲自为诸人倒酒递肉,就连烤羊腿都是亲力亲为。与他相比,其他两位当家可就差得多了。 篝火晚会还在继续,火光从未消减过,云天行这才注意到,原来一直往火堆里添柴的正是青彤。 众人坐在地上有说有笑。人群中突然有一人站了起来,歪歪扭扭地走向火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迈进火堆里,熊熊火焰瞬间将他吞没。 “啊!” 青彤正在添柴,猛见火焰里多了一个人影,吓得坐倒在地,双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那人站在柴堆之上,高举双手,就像一位虔诚的信徒,似乎正在聆听天主的教诲。 在场大多数人都喝了不少酒,突然见到这一幕,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被吓住了,竟然都没有上去救人。 云天行见机不妙,抄起一个酒坛,猛地掷入火中。那人正在火中舞动,硬是被酒坛给撞了出来,摔在火堆外。 近处的几个人这才有所反应,纷纷围上去,想帮他剥掉灼烧的衣服,可那人已经完成变成了一个火人,谁敢靠近?等众人将他身上的火焰扑灭时,那人早已被活活烧死了。 众人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具被烧得焦黑,浑身泛起让人作呕气味的尸体,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不远处几个女子被吓得大哭不止,到现在还没有平复下来。 避灾驱邪的篝火晚会竟然变成了一个人的葬礼,难道又是鬼魂在作怪?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绝大数人都将这种怪异的行为,归到了鬼魂身上,毕竟篝火晚会经常会有,但这种怪事还是第一次发生。 云天行呆呆地站着,众人的言语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脑海中回想着青彤刚刚说过的话。他望向青彤,青彤也在望着他,不过很快就低下头了。 那具烧焦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就算篝火晚会还没结束,恐怕也没人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篝火已被浇灭。 云天行回到石远早已为他安排好的院落。阿笙和红漪的房间也在这个院子,就在他隔壁。 云天行没有立刻回房,先是敲响了阿笙和红漪的房门。 开门的是阿笙。 “你怎么舍得回来啊。”阿笙瞪了云天行一眼,扭头回到桌边坐下,背对着他。 红漪也坐在桌边,一手托腮,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在云天行进门时看了他一眼。 云天行关上房门,快步走到桌边坐下,道:“出事啦。” 阿笙哼了一声,仍背对着他,道:“是不是人家不理你了?” 云天行道:“烧死人啦。” 阿笙转过身来,道:“你不会是骗人的吧?” 云天行道:“这种事能开玩笑吗?”于是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阿笙想了一会,忽然道:“难道是火蛇散?” 云天行不知道什么火蛇散,静静地看着阿笙,想要她来解释。 阿笙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有种蛇叫火蛇?” 云天行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阿笙。他实在搞不懂,她这个小脑瓜里到底装了多少千奇百怪的东西,经常会有一些他听都没有听过的东西蹦出来,实在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阿笙道:“火蛇生性喜热,常常在有火的地方出没,在中原很少见,在西域却是常见的蛇类。火蛇散就是由一种从火蛇毒腺内提取出来的毒物,再加上几种特殊药材,加以提炼而成的。服用火蛇散的人会暂时失去知觉,而这只是副作用,最主要是,人也会变得喜火。” “你是说,那个人服用了火蛇散,所以才跳入火中自焚?”云天行真的被惊到了,“这岂不是像飞蛾扑火一样?” 阿笙点了点头,道:“听我们谷主说,以前在西域发生过类似的事,至于那人是不是服用了火蛇散,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火蛇散虽然有这种作用,但药效并没有那么夸张,如果一个人意志坚定,火蛇散也就没什么用了。” 云天行道:“不管怎么说,也没人会傻到无缘无故就往火坑里跳吧,定然是有人在背后加害,什么恶鬼索命,我反正是不信的。” 阿笙趴在桌上,下巴抵在手臂上,道:“这个古井镇处处透着诡异,我们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云天行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远离这是非之地,但这里的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如果就这样不管不顾,他于心何忍。 “到八月十五还有不少时间,我们再待几天,如果实在找不到原因,那就没办法了。” 阿笙点了点头。 第二百五十四章 岂有此理 抛开这些沉重的话题,云天行伸手摸了摸茶壶,竟然还是热的,拿过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道:“你们竟然跑回来喝茶,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这样可不好呀。” “你还说呢,自己去跟人家跳舞,倒是开心了,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阿笙哼了一声,“你是没看到那个女人嚣张的模样,我真想上去打她一顿。” 云天行笑道:“青彤姑娘是有事求我,故意支开你们的,她让我代她向你们道歉。笙妹,你别生气了。” 阿笙吐了吐舌头,道:“还青铜姑娘,她怎么不叫白银姑娘,黄金姑娘呢,这样不更金贵了吗?哼,小人得志!” 云天行苦笑着摇了摇头。 红漪一直在托腮沉思,云天行跟阿笙说话时,她一直没有说话,就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一样。云天行有些担心,道:“红漪,你没事吧?” 红漪抬头看了云天行一眼,忽然站起身来,往门外一指,道:“你出去。” 云天行一怔,半天没反应过来,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红漪也不答话,直接将云天行从凳子上拉起来,推到门外,“嘭”的一声,关上房门,鞋子也没脱,直接躺床上睡觉去了。 阿笙看着一反常态的红漪,也是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竟然把我轰出来了!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唉。” 云天行在门外站了一会,看到房内火光熄灭,他才确定自己的确是被轰出来了。 刚刚见到有人跳火自焚,这够夸张的了吧?相比这个,被红漪推出门,这个更令云天行百思不得其解,茫然而又无措。 一直以来,红漪对他十分客气,很少会置疑,甚至是顶撞他,更别提赶出门这种事了。云天行心中暗下决定,明天见到红漪,一定要找她问个明白。 月亮缓缓爬上中天,云天行睡了一觉,又被蚊子叮醒过来,便再也睡不着了。他下床走到窗边,推开格窗,倚在窗框边,凝望着天上那轮明月。 月光冷冷,夜风凉凉,虫鸣声也越来越稀了。世间的万物仿佛都已察觉到,秋皇的脚步正在悄然临近。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夜深人静的时候,云天行总喜欢一个人望着月亮发呆。小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他常听人说,每当想念远方的亲人,就抬头望望月亮,月亮会转告你的亲人,你们一同望着月亮,就跟在身边一样了。 月亮能为人寄托思念,但同时也能给人带来悲伤。 月色醉人,也最伤人。 云天行叹了口气,关上窗,回到床上躺下,目光仍落在窗上。 木窗一角有树枝的剪影,在轻微地晃动着。 云天行就这样看着。他忽然发现树枝的影子越拉越长,动得也越来越激烈,那参差不齐的尖梢就像一只干瘦的手骨,缓缓握起来,又缓缓舒展开。 云天行双眼一瞪,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抓起枕边长剑,谁家树枝还能握拳?这分明就是一只手! 夜深人静的夜里,窗纸上突然出现一个手影,五指又细又长,竟然还能分辨得出指关节!如果不是云天行胆大,恐怕早已吓晕过去了。 云天行喉头滚动,不觉吞咽口水。他死死盯着窗纸上那个颤动的手影,缓缓抽动长剑,就在这时,他惊讶地发现,那个手影竟然颤抖着在向窗户一角移动,像是在逃走。 那看起来的确像是在退缩,可云天行心里仍有些害怕。短暂的思索后,他决定冒险出去看一看,到底是何方妖物在此作祟? 云天行右手握住剑柄,左手在枕头下摸索了一会,摸出一截桃枝来,别在腰带上。据说桃木能辟邪,他刻意砍了一截桃枝来当护身符,虽说他不太相信这些东西,但凡事就怕个万一,反正一块桃枝而已,费不了多大工夫。 窗纸上的手影已经完全消失,云天行蹑手蹑脚地向窗边靠近,忽然,眼前一黑,窗纸上又现出了一个大黑影,这不是手影,而是一个人影,或者说是,鬼影? 死死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影子,云天行不由退了两步,浑身汗毛倒竖,脊背上冷汗直冒。 这个鬼影好像正趴在窗外,一双修长的骨爪摁在窗格上,脑袋不断在窗纸上蹭,就好像要钻进来一样。 云天行咽了口唾沫,缓缓从背后摸出预先准备好的桃枝。桃枝一端已被削尖,他用尖端瞄准窗上鬼影,又往前挪了几步,猛地掷了出去。 桃枝如飞剑一般,穿破窗纸,飞了出去,不知那鬼魂是被桃木伤到了,还是怎么,竟然转身逃了。 云天行微微一愣,纵身踢窗,飞掠出去。当他出屋时,那鬼影正从前方院墙上跃下。云天行连忙运起“逍遥游”轻功步法,飞步紧追上去。 清水寨内这些内墙都不甚高,以云天行现在的身法修为,纵身一翻便可跃过。但见刚才那鬼影像是蹲在上面往下跃,这样一比,就比云天行差上一筹。 云天行边追边想:“难不成鬼怪们也练轻功?这个鬼魂的轻功可比那晚那两个差太多了,翻个矮墙竟然还需扶持,看来我比鬼都厉害了。” 思索间,云天行追进一个大庭院里,这个院子他没来过。在刚进清水寨时,石远给他介绍过,这个院子是寨里人的居所,多个房间共用这一个院子。 在云天行翻进庭院时,那鬼影就已消失不见了。他四下望了望,院子里只有些低矮盆栽,和几张石桌石凳,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难道是寨子里的人?”云天行心里这样想。 两边房间里都没有灯光,想必众人都已睡下了,毕竟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又经历了那样的事,任谁都想好好睡一觉。 忽听远处传来狗吠,云天行微微皱眉,不用去看也知道,那个“鬼影”已经逃走了。看来不是附近房里的人,也不是寨里的人。从刚才狗叫传来的方向来看,“鬼影”已经逃出寨子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路亭运尸 月色朦胧,狗吠声已渐渐停了。 云天行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还剑入鞘,纵身翻过墙头,往自己房中走去。 在经过一个石磨旁时,忽听到不远处传来“叮”的一声,好像是刀剑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云天行立刻警觉,快速闪到石磨后面,蹲下身来,按住剑柄。之后不久,一个人影倒退着进入了他的视线。 云天行屏住呼吸,在人影靠近时,他差点叫出声来,这人竟然还在地上拖着一个人,或者说一个死人! 石磨盘底下的石架很高,云天行躲在后面,那人并没有发现。在经过石磨盘时,他甚至没往这边瞧上一眼,只是不断往其他方向望来望去,好像生怕别人发现似的。 “路亭?!” 云天行蹲在磨盘后面,借着月光,大概看清了那人的脸型轮廓,还有他的身材服饰,错不了的,这人正是清水寨三当家——路亭! 这一发现让云天行惊诧不已,心想:“他大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地在干什么?毁尸灭迹?躺在地上的又是谁?” 由于视角和光线问题,云天行要想看清地上那人的相貌,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自从到了古井镇,奇闻怪事层出不穷,诡异的失踪,各种莫名的死亡,无一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并不是他不想睡觉,而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实在无法安睡,只要稍微有点动静,便会立刻惊醒。而且睡觉时,剑不离手,也不脱衣。 此时路亭正拖着那人从旁经过,云天行悄悄从磨盘后面探出头来。他本以为自己足够小心了,但他还是低估了路亭的本事,在他探出半个脑袋的时候,路亭就已发现了他。 “谁在哪里?出来!” 路亭扔下尸体,手握长剑,绕着大圈慢慢向磨盘后面走过去。 云天行叹了口气,既然已被发现,也没必要再躲藏了。他站起身来,冲路亭笑了笑,道:“三当家,晚上好啊。” 路亭看到云天行,显得十分惊讶,又有些慌张,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云天行道:“三当家,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路亭道:“我是清水寨三当家,这里是我家,我在家里做事,难道还要向你一个外人禀报吗?” “你家里的事自然不需要向我禀报。”云天行从磨盘后走出,“不过,你在半夜里偷偷摸摸拖着一具尸体,就算在家里,也不太合适吧?” 路亭瞪着云天行,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你想怎样?” “不是我想怎样,而是三当家你想怎样?” 说话间,云天行已看清了地上那人的面貌。这人在昨晚篝火晚会上出现过,云天行虽然叫不出他的名字,但他的确是清水寨的人。昨晚跳舞像猴子蹦跳的那个人就是他。 这个人也的确已经死了,胸口中了一剑,伤口似乎已经被什么给塞住了,没有鲜血涌出,但他半个身子已经被血渍染红了。 云天行又将目光移到路亭手中长剑上,剑上仍带着未擦去的血迹,不时有一滴血珠从剑尖上滴下,也许是因为路亭的手在发抖的缘故。虽然这一动作极其细微,但云天行还是看到了,毕竟长剑反着月光,剑一抖,光也在抖,正好照在他眼中。 云天行冷冷道:“三当家,你家的规矩,可真宽泛,连自己的弟兄都能杀啊。” 路亭咬牙道:“你不要血口喷人,人不是我杀的!” 云天行笑了笑,道:“人不是你杀的,你却要帮别人消尸灭迹?这难道是你作为家主的特权?” 路亭握剑的手更紧了,道:“云天行,你不必冷嘲热讽。你最好现在就带着你那两个女人,离开清水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云天行缓缓抽出长剑,道:“你要连我一起灭口?” 路亭道:“只要你现在离开,闭好你的嘴,我保证你会相安无事。” “杀了人,塞住伤口,防止鲜血溢流,看来三当家对毁尸灭迹挺有研究啊。”云天行冷冷一笑,“将尸体抛入河中,冲到下游江海之中,应该也是一种好方法吧。” 路亭握剑的手更紧了,道:“你以为是我杀了李老三?” 云天行笑道:“我可没这么说,如果你硬要承认,我还能说什么呢。” 就在两人说话间,不远处忽然亮起一点灯光。灯光在黑暗中忽明忽灭,又逐渐变大,走得近了,才看清是个人提着灯笼,应该是清水寨负责巡夜的人。 那巡夜人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拍着嘴巴,刚放下手不久,又是一个哈欠。 “他奶奶的,凭什么你们喝酒捞肉,搂着女人睡大觉,要让老子出来巡夜,真他娘的不公平。都说镇上闹鬼,哼,世上哪有鬼?这种荒唐话也有人信,要是都有大爷我这样大的胆儿,哪怕是一半也好,再恶的鬼又有什么好怕?” 那巡夜人自顾自地嘟囔着,又仰头打了个哈欠,忽见前方隐约有两个影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一阵凉风吹过,灯笼里的火光忽然变暗,又渐渐恢复。巡夜人只感觉脖颈里灌入一阵凉风,他缩了缩脖子,又咽了口唾沫,陡然将灯笼往空中一抛,拔腿飞奔。 “有鬼啊,有鬼啊……” 寂静的夜被惊醒了,嘶哑的呼喊声在清水寨里回荡着。一些房屋中渐渐亮起了灯光。之后便有人打开房门,往呼喊声那边奔去。 云天行和路亭谁都没有动,依旧面对面站在那里,就像黑夜里的两尊石像。 路亭忽然笑道:“你还不走?” 云天行剑锋微微转动,道:“该走的是你吧。” 路亭道:“如我之前所说,这是我家。在我家里,我就是规则,我说没杀人,那就是没杀人。我说谁杀人了,谁就是杀人了。” “哦?”云天行微微眯起眼睛,“你是想嫁祸给我?” 路亭微微一笑,将长剑抛在地下,往后撤开两丈,道:“不是嫁祸,人本来就是你杀的。” 那巡夜人的叫喊声已经消失了。四周庭院里,不断有人往这边涌来。人人手举火把或是灯笼,将眼前照得亮如白昼。 第二百五十六章 谁是谁非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溪紧锁着眉头,身披一件薄衣,挺身站在尸体旁边,来回瞪着着云天行和路亭。 他的心情很不好,简直糟糕透了。无论是谁,被人从软玉温香中硬拉起来,心情都不会太好的。 路亭道:“大哥,这不明摆着吗,这位云兄弟刚刚杀了咱们一个兄弟啊。” 张溪将目光转向云天行,道:“他说的是真的?” 云天行道:“如果我说是假的,你会信吗?” 张溪盯着云天行看了好一会,又转头看了看路亭。 张溪不是傻子,不会只听路亭一面之词,就妄下定论。这里死了个人,而且凶器就在现场,这两个人中一定有一个在撒谎。他需要先搞清状况,再下定论。 他这个人向来很讲原则,绝不会因为是兄弟就无脑包庇,如果真是路亭杀了人,他绝不会手软,该怎样处罚就怎样处罚。在事情没弄清以前,他不想得罪任何一方。 “二弟,依你之见,这件事该当如何处置?” 石远是清水寨的智囊,虽说很多事是由三位当家一同商议,但出主意最多的一直都是石远。张溪拿不定主意,总会第一个向他咨询。 石远在两人身上打量了几眼,道:“不如这样,我们两个分开来询问他们事情发生的经过,再来对比,先看看有什么不同,然后再商议后面的事。” 张溪点头表示赞同。于是张溪便去问路亭,石远则去问云天行。 两人问过话后,再来相互对比,不禁都皱起了眉头。从云天行和路亭的描述来看,除了行凶的人不同,其他地方都完全一样,可到底谁真谁假,他们也分辨不出来。 路亭道:“大哥,二哥,你们还不了解我吗?就算我要杀人,也要用我那对顺手的流星锤啊。凶手用的是剑,这还不够明显吗?” 云天行道:“我手里已经一柄剑了,我若要杀人,何必带两柄剑出来。三当家,你的兵器呢?难不成是空手出来的?” 路亭笑道:“我在自己家里,还需要带兵器?我那对流星锤可不轻,总不能上个茅房都要带上吧。” 周围几人听完不由笑出声来。云天行也笑了,他实在佩服路亭颠倒黑白的手段,如果没有第三者亲眼目睹,他恐怕很难洗清嫌疑。 张溪被爱妾挑起的欲火还在燃烧,见事情有些棘手,便道:“此事一时难以决断,你们两个各自回去,我会派人守在房外。你们最好乖乖待在房里,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能离开半步。” 石远道:“大哥,此事恐怕不宜延后,还是及早处理为好。” 张溪强忍欲火,挤出一丝笑意,道:“那依二弟之见,该当如何?” 石远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叹了口气,道:“就依大哥吧。” 张溪派人抬走尸体,又各派了两个人分别守在云天行和路亭房外,屋前屋后,各有一人。 阿笙和红漪也被吵醒,见云天行房外有人值守,想推门进去,那人拦住不让。云天行便当着那守卫的面,与她们简单说了事情经过,要她们不要担心,谁黑谁白老天自会断定。 这种话说自然是说给守卫听的,以他们三人的实力,就算硬闯清水寨也没人拦得住。她们见云天行依旧打算留在这里,也就不再过问,一起回房去了。 翌日,众人吃过早饭,一起往演武场聚集。 两位当家商议决定,要当着大家的面,来处理这个案子。 张溪来得格外早,面带红光,神采奕奕,显然有过一个美好的夜晚。相反,石远看起来有些憔悴,眼睛也有点肿。 此时演武场上聚集了三十多号人,但凡没出去巡逻的人,要么已经来了,要么就在来的路上。 昨夜接连死了两位弟兄,外加镇子里的种种烦心事,大家的情绪也显得有些低落。如果能抓出杀害弟兄的凶手,无疑会为这些人吃下一颗定心丸。不然这样持续下去,早晚有一天,死亡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云天行在两位守卫的陪同下,来到了演武场,在人群中央站定。 阿笙和红漪也都跟着一起来了。她们不喜欢与这些人靠得太近,找了一处空地,等待着审判开始。 演武场上陆陆续续有人到来,张溪环视四周,见该来的差不多都到了,只是两个嫌疑人却只来了一个。 “三当家怎么还不来?”张溪问道。 人群中一人说道:“我经过那里时,他们两个还在屋前屋后守着,说是三当家还没起床。” “还没起床?”张溪脸色一沉,“荒唐!这种关头他怎么还能睡得着,去把他给我带过来!” 那人应了一声,连忙跑开了。 众人窃窃私语,他们都知道三当家有懒床的习惯,但现在太阳高起,而且是在这种特殊关头,心里多少有些不满,更有人已生出了取而代之的想法,毕竟这种白白送来的机会可不是常有的。 演武场上,众人焦急地等待着。 刚才跑开的那人,又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了。他面带惊恐之色,竟然在人群面前摔了个跟头,这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本就是极为少有的事。 张溪倒背双手,姿态颇有威仪,俯视着摔倒在地人,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三当家他人呢?” 那人连忙爬起来,道:“死,死了……三当家他死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张溪上前一把揪住这人的衣领,道:“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那人战栗着说道:“三当家悬梁自尽了!” 众人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天晚上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死了?还悬梁自尽?以他们对三当家的理解,他可不是会悬梁自尽的人啊。 张溪松开那人衣领,道:“二弟,你随我去一趟。其他人都在这里等着,可不要怠慢了我们的客人!”说罢,便与石远奔离了演武场。在离开前,张溪还饶有深意地望了云天行一眼。 云天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同样震撼不小,昨晚他亲眼见到路亭在搬运尸体,怎么会突然自尽呢?这太不合常理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路亭之死 太阳渐渐高起,上午温热的阳光斜洒在演武场上,照在众人身上,可没人感觉到温暖,只觉心底有股凉意像泉水一样不断往上涌。 路亭突然自尽的消息,依旧让很多人觉得如在梦中。他们在一起生活已不是一年两年,每个人的习性他们在心里都有个底。至于路亭呢,说句大不敬的话,他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这种话虽然谁都没有说出来过,但也是心照不宣,而且每个人对他评价大抵如此。 以前山贼土匪抢掠古井镇,如果对方没有棘手人物,路亭往往冲在最前面,战功最多,无可匹敌。可如果对方有几个厉害人物,路亭绝对是冲在队伍最后方的那一个,美其名曰,以防敌人从后面包抄。 路亭的本事并不差,但他就是怕死,悬梁自尽这种事,与路亭本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永远碰不到一起的,但现在确确实实已经发生了。 起初大家对这个消息持有怀疑态度,但从最近发生的种种诡异事件来看,这件事就显得不那么诡异了。 云天行站在人群中央,毫不理会周围人群各种异样的目光,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最近遇上的种种诡异事件,不得不说,路亭的突然死亡,让整个事件更加扑朔迷离了。 张溪和石远已经回来了,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跟随二人回来的,还有那两个彻夜守在路亭房间外的人。 张溪凌厉的目光在那两个守卫身上来回移动,道:“三当家房里可有人进去过?” 其中一人向石远看了一眼,道:“除了……二当家,没有别人进去过。” 张溪眉头一皱,看向石远,道:“二弟,你去过老三的房间?” 石远道:“我只是过去询问他一些相关细节。大哥,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遇上事,晚上就睡不着觉,如果不一口气将这件事查清楚了,我是不会安心的。” 张溪点了点头,他知道石远的确有这个毛病,而且已经很多年了。 张溪又转头看向云天行,道:“云兄弟,昨晚你一直待在房里吗?” 云天行道:“没有出过房门半步,两位守卫大哥可以为我作证。” 那两个守卫也是明理之人,一起站出来证实了云天行的说法。 其实,昨晚在分配好监视两人的任务后,张溪又偷偷派了几个人,在云天行居住的那个院子外面监视着,毕竟云天行是外来人,而且有杀人的嫌疑在身,需要格外关照。 在刚才离开的时候,偷偷监视院子的人已经向张溪报告过了,没人出过那个院子。这样一来,云天行已经没有杀害路亭的可能了。 张溪又将目光转向石远,道:“二弟,不是大哥怀疑你,只是现在情况特殊,我需要知道一切,包括你跟三弟死前谈话的内容,希望你不要见怪。” “本该如此。”石远于是将昨晚的事叙述了一遍。 守卫路亭房间的人跟着证实了石远的说法。在石远离开后,路亭还在房里摔东西。显然,石远离开的时候,路亭还活着。 三当家被囚禁监视,摔东西发泄情绪也在情理之中。两个守卫并不敢进去打扰,等路亭摔完东西后不久,又自己熄灯睡觉了,他们两个守卫高悬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生怕三当家拿他们来撒气。 张溪叹了口气,道:“既然没人出入,看来三当家的确是自缢而死了。” 石远也跟着叹了口气,道:“最近三弟情绪不太稳定,时常做一些奇怪的事。只是,想不到他竟然会悬梁自尽,实在令人意外。” 张溪道:“看来小猴子的死真是三弟所为了。” 石远道:“虽然不愿意相信,但这种可能性很大,也许三弟杀死小猴子后又觉得愧疚,于是就……唉。” 张溪不摇了摇头。他们三人自小相识,又一起做了清水寨的当家,如今一人逝去,令人不禁唏嘘。 张溪收起伤容,道:“云兄弟,我们错怪你了,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些粗人一般见识。” 云天行道:“大当家严重了。” 于是,张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公布于众。众人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路亭自杀的确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张溪和石远离开后,演武场内诸人也都陆续离开了。 青彤走到云天行面前,笑了笑,道:“你还挺镇定,一般人遇上这种情况,恐怕都要站不住了吧。” 云天行笑道:“我又没做亏心事,而且自古以来邪不胜正,有什么好怕的?” 青彤抿嘴一笑,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云天行道:“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青彤将目光转到云天行身后,轻笑道,“看来她们还在记恨我呢。” 云天行笑道:“她们不是那样的人,只是昨晚你做得太过火了。依我看,误会的可不止她们两个,篝火旁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就没几个和善的。你想要我帮忙直说不就好了,还鬼鬼祟祟的,惹得大家猜疑不断。” 青彤抿嘴一笑,道:“哪里鬼鬼祟祟啦,我那是正大光明好不好。”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拜你所赐,如果我再跟你出去,她们可就再也不理我了。” 青彤道:“我又没说只要我们两个一起去,你去叫上她们两个,她们应该会很喜欢那个地方的。” 云天行皱眉道:“看你神神秘秘的,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青彤眨了眨眼,道:“现在还不能说,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 云天行道:“你不说,她们怎么肯去,说不定还当是你设下的陷阱呢?” “陷阱?”青彤似笑非笑地看着云天行,“我在她们心里真有这么糟糕吗?你没替我跟她们道歉吗?” 说话间,阿笙和红漪已经走了过来。令云天行惊讶的是,青彤邀请她们两个去一个地方,她们竟然爽快地答应了,这真有点不可思议。 清水寨就建立在山坡上,不过只能算是个小坡。青彤带他们来的地方是座小山,她兴高采烈地第一个攀上山顶,指着远处对三人喊道:“你们快来看。” 第二百五十八章 遗失美好 青彤站在山顶上,高举着双臂欢呼,快乐得像个孩子,与昨夜篝火晚会上那个青彤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云天行等三人走到青彤身旁,迎着和风,极目望去,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小山离古井镇不远,站在山顶上可以远远地望着这个镇子。整个镇子被漫眼的绿色围在中央,就像一个沉睡在母亲怀里的孩子。微风拂过,绿植顺风倾斜,掀起一阵阵绿色海浪,美得不可方物。 从这里看起来,整个镇子显得平静而又安宁,那微风就像母亲温柔的双手,在歌声中轻抚孩子入睡。一缕缕孤烟在无风时袅袅上升,融在远方云朵里。仿佛天上的云朵都是由这一缕缕孤烟汇聚而成的。 谁又能想到,在这静谧祥和的小镇里,正在发生着各种诡异事件,死亡早已成为了主旋律。 镇民的陆续迁出和各种离奇的死亡,一直都在预示着,这个小镇正在趋向灭亡。 “我出生在这个镇子里,我爹娘也都是这个镇子里的人。他们很相爱,直到死前都紧紧相拥在一起。这里有我的童年,有我的回忆,我的一切。我属于这里,我从未离开过镇子,我不想看着她变得这样陌生,这样满目疮痍,这样我也会跟着死去的。我还不想死,我想重建家园,看着她慢慢恢复以前的样子……” 青彤似是在喃喃自语,又似乎是在倾诉。云天行惊讶地发现,她竟然在流泪,在望着镇子所在的方向流泪。 云天行轻轻叹了口气,不论是谁,看着自己的家园逐渐走向毁灭,都不会好受的。 青彤看起来比云天行还要大上一两岁,可她现在就像是个孩子,在渐渐走向死亡的“母亲”面前哭得这样伤心,这样无助,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帮她呢? 阿笙知道错怪她了,便上前帮她擦拭泪水,青彤不知怎的,竟然抱住阿笙哭得更伤心了。 阿笙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来安抚她。 云天行心道:“在未知的力量面前,人类都是渺小的,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园一步步消亡,她又能做什么呢?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一个路人身上,她真的已经走到绝望的尽头了。” 山顶上回荡着青彤的哭声,看着她的身子在不断起伏、颤抖,云天行心如刀绞。为什么总有人会为了利益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呢? 为什么呢? 哭声渐渐在风中消散了,青彤从阿笙身上离开,揉了揉眼睛,脸上又挂上了笑容。“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她没有回头,直往小山下奔去。 山不算高,也不是很陡,山坡上有几条被脚力踩出的小路,一直蜿蜒到山脚下。路边都是低矮的灌木,美丽极了。 云天行不知道青彤要带他们到哪里。下了山,她又没入森林里,在林间欢快地奔跑着,眨眼就消失在了密集的林木中。 这片树林又高又密,上方枝叶缝隙中,偶尔能射下几道光柱,被风一吹,枝叶动了,光柱也跟着动,就像仙女们编织云彩时不小心垂落到凡间的丝线。 青彤的身形消失了,他们三个跟在后面,也不由加快了脚步。一根根粗壮的树干不断从眼前闪过,快速往后倒退,就这样,不知道跑了多久。忽然,这些树干全都消失了,阳光也变得格外刺眼。 云天行下意识停住脚步,眯起眼睛,伸手遮住阳光。当眼中的亮光逐渐变淡,恢复视线时,他脑海中只闪过两个字:“好美!” 映入眼前的是一个蓝色的月牙湖,湖水湛蓝而又清澈,湖边白白的细砂在太阳下化成无数闪烁的光点。 青彤就站在月牙湖边向他们招手。 “好美啊!”阿笙欢呼着向月牙湖跑去。 “是啊,好美。”红漪仍跟云天行站在林边,望着那两个欢快的人,和那一轮蓝月亮。 云天行转头看着红漪,道:“看到这么美好的东西,你都笑不出来吗?” 红漪转头看了他一眼,竟然意外地吐了吐舌头,然后快步向月牙湖走去。 看着红漪的背影,云天行愣住了。在他的印象里,红漪一直是个没有表情的人,不论发生了什么,她都很少做出与其相匹配的表情,总是冷着一张脸,来面对整个世界。 就在刚才,云天行忽然发现,她变了,她竟然也会做出这种表情,这个惊喜并不亚于突然发现这个美丽的地方,甚至比这还要惊喜得多。 既然她能从没有表情变得有了表情,要让她笑出来,似乎也变得容易了许多,至少又近了一步。 这对云天行来说,或许只是为了讨她一笑,然后要回玉坠。但在红漪看来,就别有一番意味了。就在刚才,附在她心上的冰层仿佛产生了裂缝,甚至已经逐渐开始融化了。 其实,红漪自己也没有想到,她刚才为什么要对他做出那个动作,她现在脸上又红又热,多少有些后悔了。她跑向月牙湖不是因为喜欢这湾湖水,而只是想避开他。她无法在做出那个动作后,还能坦然地面对他,她甚至害怕自己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当然,这些事云天行是无从知晓的。 整个月牙湖都被树林围绕着,就像是从一片整齐有序的树林中,突然挖走中间圆形区域,先铺上一层白沙,然后再放上这个月牙湖。从月牙湖那里不论往哪边看,都只能看到森林里那一根根粗壮的树干和繁茂的枝叶,这大概就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吧。 阿笙和青彤在月牙湖边沙滩上追逐打闹,红漪独自坐在湖边岩石上,呆呆地望着湛蓝的湖水。 云天行远远看着这一幕,喃喃道:“如果人人都能像这样生活该有多好,为什么要去互相伤害,甚至摧毁这样美好的一切呢?” 清风从林中吹出,吹动着他的衣衫,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毫无察觉,只是愣愣地站在林边,凝望着眼前美好的一切。 他不知道这一切还能存在多久,至少在它消失之前,他要将这幅画面刻进脑海,等它变成荒芜的废墟时,再慢慢回味这曾经遗失的美好。 第二百五十九章 蒙尘往事 “喂,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呀。” 青彤在月牙湖边向云天行招手。 云天行也挥了挥手,向月牙湖走去。双脚踩在又白又软的细沙上,整个人也变得轻松不少。 “青彤,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云天行在月牙湖边停下。 青彤赤着双脚,站在浅水滩里,笑着说道:“在我小时候,我娘带我来的。月牙湖隐藏在森林里,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是属于我的小天地。” 云天行道:“难道你哥哥也不知道吗?” “哥哥?”一说起这两个字,青彤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一直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只是,在别人面前,不好撕破这层关系罢了,哪有什么兄妹之情。” 云天行一时失口,说错了话,忙转移话题道:“你昨天对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吧?” 青彤重重点了点头。 阿笙笑着走上来,道:“她跟你说什么了,难道连我也不能说吗?” 云天行看向青彤,他不确定这件事是否可以转告他人,毕竟这是青彤的秘密,他尊重青彤,所以想征求她的意见。 青彤思索片刻,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这件事我也无法确定,所以不敢到处乱说,就只跟他一人说了。” “你这样说我更好奇了。”阿笙满脸兴致,忽见云天行向自己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问下去,阿笙自然懂他意思,摆了摆手,“如果是秘密,我还是不要知道了,万一说漏了嘴,那可对不住你。” “没关系啦。” 青彤笑了笑。在她笑容的背后,却隐藏着一丝苦涩。如今她已别无选择,只好求助于这些外来人,至于信不信得过,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我发现大当家跟鬼魂见过面。” 阿笙本想转身走开,忽然听到青彤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由吃了一惊,道:“鬼魂?真有鬼魂?” 红漪听她提到鬼魂,也转过头来,仔细听着。 青彤摇了摇头,道:“那个东西浑身笼罩在黑暗中,到底是人影还是鬼影我真的分不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阿笙的好奇心被点燃了。 青彤凝神说道:“那天夜里突然下起大雨,我本是要出去收衣裳的,碰巧看见我哥哥在跟一个影子说话。当时我只是远远看到了这一幕,后来一个闪电照下来,那影子就不见了。那晚天色很暗,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也没在意。可没过多久,怪事就开始发生了,而且有人说看到了鬼魂,我这才想起这回事来。” 阿笙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青彤道:“在古井里发现无头尸体后不久,有半年了吧。” 阿笙有些惊讶地看着青彤,道:“你怀疑大当家才是这一系列失踪和诡异死亡的罪魁祸首?” “我也不想这样,可……这半年来发生的事,又怎样解释?就算我跟他关系不好,但他毕竟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我也不想怀疑他啊,看着镇子一天比一天荒凉,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青彤说着又开始啜泣了。 对阿笙而言,这则消息实在过于震撼。如果大当家真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以她们现在的状况,无异于羔羊钻入虎穴,活鱼跳上砧板,随后都有被扑杀宰割的可能。 一回想起这几日的经历,阿笙不由有些后怕。正面拼刀拼抢,大当家或许不是他们的对手,可如果在暗地里下绊子、耍阴招,她们又没有防备,很容易就会中招,搞不好会尽数被害。 “还好,还好。”一想到他们仍然平安站在这里,阿笙长长舒了口气,心里也暗暗下了决定,一定好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当她看向云天行时,只见他一脸镇定,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但他的确已经知道了,而且比自己知道的还要早。在知道这件事的情况下,被当做嫌疑人,还被大当家当面审问,他依旧站定如松,面不改色,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天行哥哥他早就知道,可他依旧选择留在这里。我如果执意带他走,他应该不会抗拒,可如果这样,他心里一定很不痛快。青彤也很可怜,总不能丢下她不管吧。”阿笙想了一会,最后还是放弃了离开的想法。 青彤抽了抽鼻子,道:“其实,以前我还偷偷告诉过一个人,但没过多久,那个人就死了。自那以后,我就不敢再跟别人说了。” 云天行笑道:“你把这些告诉我,是不是也想害我?” “不是的。”青彤连忙摆手,“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没想害人。如果你们想走,我不会怪你们的,我这就去给你们牵一匹马。” 青彤擦了擦眼泪,移步往树林走去。 “等一下。”云天行叫住她,“我只是开个玩笑,青彤姑娘不要当真。我既然答应过要帮你,就一定会帮,至于能不能帮上忙,我也没有把握。” 青彤飞奔回来,一下扑到云天行怀里,双手搂住他脖子,又开始哭了。 青彤的眼泪顺着脸颊,汇聚到下巴,凝聚成珠,一滴接一滴地滴落在云天行肩上。 “谢谢你,谢谢……” 青彤来得突然,云天行有些手足无措,生怕再被阿笙误会,忙将青彤推开,道:“青彤姑娘,以后你再想这样的话,就找阿笙吧,她为人体贴,最懂别人的心思了。” 阿笙笑着瞪了他一眼,满心欢喜。 青彤又怎会听不出他的意思,脸上一红,低头说道:“对不起,是我太高兴了。” 阿笙道:“这么说来,那李老三、还有跳火自焚的那个人,都是大当家干的了?” “有这种可能。”云天行又将目光移向青彤,“李老三被害那天,大当家在不在寨子里?” 青彤想了一会,道:“好像没在。其实,最近大家都很少在寨里。那天我只知道二当家去了镇上,大当家和三当家去了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第二百六十章 猪鱼相争 阿笙在胸前缓缓握起拳头,道:“我们这就去揭穿他的阴谋,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此事不宜过急。”云天行走到月牙湖边,望着湖中湛蓝的湖水,“我们还没有找到证据,就算将他的恶行公布于众,也没人会相信。而且寨里人对我们大多抱有些敌意。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绝对不会站在我们这边。如果真要打起来,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倒还会造成更多麻烦,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阿笙道:“如果他再害人怎么办?” 红漪站起身来,道:“我去杀了他。” “不行。”云天行连忙喝止,“我总觉得这里面还有很多疑点,别人我不敢说,但杀死李老三的,应该不是大当家。” 阿笙道:“你怎么知道不是他?” 云天行道:“还记得我把插在李老三身上的那把菜刀又往里推了半寸吗?” 阿笙脑海中已回想起那日的情景,道:“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我还以为你要帮他把刀拔出来呢,谁想你竟然又往里推了,难道这里面另有玄机?” “的确另有玄机,不过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云天行转身对青彤道,“听二当家说,大当家的兵器是一柄三十二斤重的大蛇刀吧。” “嗯。”青彤点了点头。 云天行道:“这就是了,李老三不是他杀的。” 阿笙道:“天行哥哥,你越说越糊涂了,他用什么兵器跟杀李老三有什么关系,李老三不是被他自己的菜刀杀死的吗?” 云天行道:“我这就是我将菜刀又往里推进半寸的原因。” 阿笙嘟嘴道:“你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吗,说了半天,还没有解释为什么李老三不是大当家杀的啊。” 云天行道:“现在还不能说,因为我的想法还不成熟,毕竟只是猜测,等我找到证据,会告诉你们的。总之,不管李老三是不是被大当家杀的,我们都要提防大当家。” 青彤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道:“如果杀害李三哥的另有其人,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谁?”云天行急道。 青彤道:“王近。” “你说的这个王近绰号可是‘秋刀鱼’?”红漪走了过来,意外地接了一句话。 青彤道:“他的确是卖鱼的,而且只卖秋刀鱼。” 云天行疑惑地转过头,望着红漪,道:“你认得他?” 红漪道:“这个王近原来是个江洋大盗,在东海岸劫过不少官船,被官府发文悬赏,这才在江湖上没了踪迹,想不到竟然躲到这里来了。” 青彤道:“他来这里有好多年了,只是性格古怪,很少跟人说话。” 云天行道:“江洋大盗,很厉害吗?” 红漪道:“没交过手,不知道。不过,官船上向来不缺高手,此人多次劫船,从未失手,想来也不是寻常人物。” 青彤道:“那位老伯很厉害的,就连大当家都不是他的对手,应该是镇子里最厉害的人了。” 云天行道:“他们打过?” 青彤道:“大当家自己说过的,镇子里的人也都知道这位老伯不好惹,所以,去他馆子里吃鱼的人很少。” 云天行道:“你刚才说这个王近有杀害李老三的嫌疑,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以前那位老伯刚来镇里的时候,他的鱼馆每天都挤满了人,他做的秋刀鱼真的很好吃,我还吃过好几次呢。”青彤一边说,一边仰头望着天空,似乎又回忆起了曾经吃秋刀鱼的场景。 云天行清了清嗓子,道:“说重点。” 青彤脸上一红,忙收敛那副痴痴的神态,道:“李三哥是杀猪的,王老伯的鱼生意好了,他的猪肉自然就没人买了。” 趁青彤换气的时候,云天行插话道:“猪肉跟与鱼肉并没有冲突啊。” “是没有冲突。”青彤道,“不过,镇子里的人大多不富裕,猪肉、鱼肉一般都只挑一种买,既买猪肉又买鱼肉的大户,在镇子里也只有那么几家。” 云天行点了点头,从房屋街道也能看得出来,这个镇子的确算不上富裕。 青彤接着说道:“那时李三哥的爹娘还在,他姐姐也还没找人家,一家人都靠他卖猪肉养活。李三哥渐渐没了生意,一家人的苦日子就开始了。于是李三哥就偷偷去王老伯那边找麻烦,起初是给他秋刀鱼里下泻药,当时半个镇子的人都被伤害到了,还好那次我没去吃。” 说到这,青彤瞄了云天行一眼,生怕他再说自己不说重点,忙接着说道,“大家被秋刀鱼伤到了,就去店里找王老伯。王老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说这批鱼坏了,就将银子退还给大家,这件事才平息下去了。” “王老伯做的秋刀鱼真的很好吃,即使是这样,依旧有很多人去吃鱼。只有少数人心里有了阴影,改吃猪肉了。李三哥的生意虽然有了转机,但还远远无法养活一家人,于是他……” 阿笙打断了她的话,嘟囔道:“这李老三可真够阴险的,公平竞争不过,就给人家下毒,害得半个镇子的人都跟着中毒。这样的人卖的猪肉能吃吗?” 云天行笑道:“他总不会在自己猪肉里下泻药吧。” 阿笙一撇嘴,道:“就算不下泻药,掺点水压压秤也是有的,反正人家又吃不出来。” 红漪道:“我还见过掺胶的呢。” 云天行哭笑不得地看着红漪,道:“你就别跟着添乱了。”对青彤道,“青彤姑娘,你接着说,后来又怎样了?” 青彤道:“后来,李三哥半夜里去王老伯的鱼馆放火……” “放火?”阿笙又打断了她的话,“这简直是谋财害命啊!他家的人是命,人家的人就不是命了?” “是有点不道德。”云天行道,“后来又怎样了?” 青彤道:“王老伯的鱼馆被烧光了,还好他人没事。没鱼了,李三哥的猪肉生意又好起来了。但好景不长,等王老伯的新鱼馆又盖起来后,李三哥的生意又冷清了。这也没办法,谁让王老伯的手艺好呢。于是……” 阿笙又断了她的话,语重心长地点着头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接下来就要准备杀人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新仇旧怨 云天行笑道:“笙妹,你跟李老三有仇吗?怎么感觉你处处在针对他?” “我们九幽谷的名声就是被这些人给败坏了!”阿笙撇着嘴,又哼了一声,“我最讨厌这样的人啦。” 云天行笑道:“你们九幽谷又不给人下泻药,这也不算败坏你们的名声啊。再说了,泻药到处都有卖,是谁都可以用的。” 阿笙道:“泻药也是药啊,是药三分毒。表面看起来只是腹泻不止,内也伤身呢,说是下毒也不过分吧。” 云天行笑着摇了摇头,不再争辩什么,示意青彤继续说下去。 “钟妹妹说得没错,李三哥确实动了杀人的念头。”青彤看了阿笙一眼,接着说道,“他挑了一个雨夜,拿着菜刀悄悄去了王老伯的鱼馆。那时大家都不知道王老伯会武功,李三哥自然也不知道,结局你们也都猜到了。不过,王老伯当时没有杀李三哥,只警告他八个字,‘再有下次,一定杀你’。” 云天行道:“这么说来,是李老三想对王近不利,所以王近才把他杀了?” 阿笙气呼呼地说道:“这种人该杀,杀一百次都不过分!” “李三哥想养活家人是好心,可方法用错了,再怎样也能不害人啊!唉,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是会惹怒神灵的。”青彤说完闭上双眼,嘴里在默念着什么。 云天行转头看向红漪,道:“你怎么看?” 红漪道:“不好说。” 云天行笑道:“看来今天的午饭就是秋刀鱼了,你们没有意见吧?” 红漪点了点头,只要不吃素,她是没意见的。 阿笙道:“我正想去见见这位锄奸英雄。” 云天行见青彤在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青彤姑娘,你没事吧?” “我又想起一些事,我……我……”青彤的脸色有些难看,目光闪烁不定,似乎心事很重。 云天行待她稍稍平复下来,才试探性地问道:“青彤姑娘,你又想起什么了?” 青彤道:“李三哥,小七,小猴子,三当家他们,与王老伯都有很深的过节。” 云天行知道小猴子是被路亭杀死的那个人,便问道:“小七是谁?” 青彤道:“就是……就是篝火晚会那晚,跳进火里的人。” 云天行猛地一怔,用异常激动地声调喊道:“这四个人都与王近有过节,而这四个人都死了,这个巧合也太离谱了,难道说……” 话说到这里,大家也都明白了,一切疑问仿佛都已解开。 云天行道:“三位当家不都是镇子里的人吗,平时跟镇上人关系应该不错啊,怎么三当家跟王近也有过节?” 青彤道:“就是那次被李三哥下泻药的时候,三当家的侍妾也……一般人过个一两天就好了,她身子骨弱,折腾了四五天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听说还差点没救过来……后来她出来晒太阳,我见了也没认出来是她,变化太大了。后来三当家来找王老伯理论,两人争得厉害,要不是二当家劝住,两人准要打起来了。” “这件事虽然过去很久了,但两人自那之后就互相看不顺眼,小吵小闹一直不断。直到上个月,三当家的侍妾失踪。三当家怀疑是王老伯所为,于是带着他那对流星锤,将王老伯的鱼馆砸得稀巴烂,那时王老伯外出不在家,三当家砸完便回寨里了。” “后来,王老伯带着兵器闯进清水寨,说要剁了三当家。如果不是大当家和二当家他们拦住,恐怕真要闹出人命。当时他们两个都在气头上,谁也不让谁,就算被人拦住了,两人也从中午一直骂到太阳落山,之后王老伯便离开了清水寨。两人以后都没再见过面,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难怪王进会生气,鱼馆莫名其妙被人砸了两次,换成是我,我也接受不了。” 青彤笑道:“所以王老伯这次的鱼馆全是用大石头垒起来的,就是想砸也砸不动了。” “我现在就去鱼馆走一趟。”云天行率先向林中走去。 青彤追上来说道:“王老伯武功很厉害,我回去叫大当家,二当家他们来帮你。” 云天行边走边说道:“先不要告诉大当家他们,我们三个先去鱼馆探探风,青彤你先回山寨吧。” “嗯。”青彤点头道,“你们小心。” 出了森林,青彤往清水寨方向走,云天行则带着阿笙和红漪直接往镇上来了。 王近秋刀鱼馆。 只是站在门外,云天行就能看得出,这是一座坚实的堡垒,从外面看起来就像一个倒扣的铁锅。主体使用大石垒成的,石缝隙间填有泥砂混合物,有不少大石的尖角都露在外面,像是在“铁锅”表面又披上了一层荆棘。当然,这很可能是王近故意这样做的。 云天行看着这座古怪的建筑,心里说不出的好笑,这得被人糟蹋成什么样,才能造出这样一座堡垒。他大概能体会到秋刀鱼王近当时的心情了。 云天行率先迈入堡垒内,由于这一步迈得实在太大,脚下突然踩空,一下趴在了地上…… “年轻人心急气躁,路要一步一步走,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咳,咳,三位客官是来吃鱼的吧。” 云天行双掌运力,在地板上一撑,整个人又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就像跌倒时的倒放一样。 云天行拍了拍胸前沾上的尘土,回头一看,这石阶是往下修的,而且跨幅很大,难怪会突然踩空。 再四下一望,这里面居然还很宽敞。这也难怪,里面要比外面低了很多,显然,王近在建这座堡垒时,主要工作还是往地下挖,那锅盖部分差不多就是个圆顶。圆顶上开着几个小圆洞,阳光射进来,屋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暗。 柜台前坐着一位白发老者,正笑眯眯地盯着云天行在看,刚才那一幕,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但每一次都令他喜笑颜开,似乎他建了这座堡垒,就是为了看人摔倒一样。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一叶知秋 “老伯,您这石阶建得也太惊悚了,还好我身子骨结实,不然准要摔断两根肋骨。”云天行笑着说道。 王近依旧坐在那里,没有起身迎接,笑道:“两根?太少了,上一位摔断了八根。” 云天行愕然无语。 红漪道:“你这是黑店吗?” 王近道:“我这店可不黑,刚才是他自己不小心,这可不能赖到我头上。” 云天行道:“老伯,我看您建的这台阶,好像是故意要让人摔倒的吧。” 王近笑道:“人这一辈子,谁还不得狠狠摔几个跟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好路走多了,摔不了,来我这摔了,应该谢谢我才是,怎么反倒说起我的不是来了。” “老伯说得是。”云天行拱手作揖,“多谢摔倒之恩。” 王近挥了挥手,道:“不谢。” 三人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王近依旧坐在那里不动。云天行道:“老伯,客人来了,难道不欢迎吗?” 王近道:“最近来找麻烦的多,吃鱼的少。你们是来找麻烦,还是来吃鱼的?” 云天行将剑放在桌上,道:“您看我们像是来干什么的?” 王近眯着眼打量着三人,道:“我看你们是来挑刺的。” 云天行笑道:“那还不上鱼?” 王近依旧没有起身,道:“三位可得想明白了,我这鱼做得慢,如果心急,那是吃不了鱼的。” 红漪一拍桌子,道:“你到底卖不卖鱼?” “卖,当然卖。”王近道,“不过,我只卖给我想卖的人,如果其他两位都像闺女你这样,我这鱼就不卖了。” “老伯勿怪。”云天行道,“我们听说您做的秋刀鱼天下第一,路过这里,怎能不进来尝尝呢,您可不能让我们空手而归啊。” “你小子可比这闺女懂事多了,看来这一跤没白摔。”王近站起身来,“哎呦,我这腰。你们自己倒茶吧,我去后面做鱼了。” 见王近走入后堂,阿笙俯身往前,低声道:“你们别急着吃,我先试试有没有毒。” 红漪道:“我去后面杀了他?”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们只是来吃鱼的,别惹事。” 红漪道:“你不是要帮助镇子里的人吗?” 云天行道:“眼见不一定为实,如果只因为他与那些人有恩怨,就认定他杀人,这未免太过武断,在再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以前,不要随意出手,更不要随便杀人。” 红漪知道,他这是在说给自己听,瞄了他一眼,喃喃道:“知道了。” 秋刀鱼的香气在厅内弥散开来,云天行用力嗅了嗅,道:“能做出这么香的秋刀鱼,怎么可能会去杀人呢。” 阿笙道:“这两者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云天行笑道:“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秋刀鱼做好了。 王近将三个绘有青花纹络的鱼状瓷盘摆在桌子中央,瓷盘首尾相接,很有格调。三个盘中分别盛有三种不同做法的秋刀鱼:香煎秋刀鱼,麻辣秋刀鱼,椒盐秋刀鱼。 一种秋刀鱼三种做法,不论是色泽、香味,还是食材的搭配,都各有各的特色。这三道菜摆在这座“别出心裁”的堡垒里,本身就是一种亵渎,就像陆大通建地下酒窖来供奉御酒一样。 云天行从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从盛有麻辣秋刀鱼的瓷盘里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入口的刹那,他便永远记住了这个味道。他心里既有欢喜也有忧虑。欢喜的是在这么一座小镇里,竟然能吃到这么美味的秋刀鱼,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忧虑的是做出这道菜的主人很可能是个穷凶极恶之徒。 起初红漪没打算吃什么秋刀鱼,但在三道菜上来后,她又改变了想法,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王近坐在柜台前,一手支在柜台上,一手摇着蒲扇,看着三人吃得尽兴,笑道:“你们就不怕我在鱼里下毒?” 云天行笑道:“就算老伯你想害我们,也绝对不会用下毒这一招,对吧?” 王近道:“此话怎讲?” 云天行道:“一个用心做菜的人是不会容忍自己的菜品遭受半点侮辱的。跟一个喜欢做菜的人打交道,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他会在自己做的菜里下毒。” 王近嘴角微笑,道:“你也懂做菜?” 云天行道:“不懂。” 王近皱眉道:“何解?” 云天行道:“大道虽有万千,但都殊途同归。有些东西不需要亲身经历,也是可以从旁支领略得到的。秋来万物凋零,而我知秋,只需一叶。” “好一个‘一叶知秋’!”王近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老头子我活了这么久,今天竟然被一个晚辈给教训了!哈哈,这顿鱼,我请了!” “多谢老伯赐鱼。” 云天行起身拱手作揖。其实这些道理都是他从《剑意篇》中读到的,也是由此他才尝试着将剑法转化为指法、拳法等。一道通,万道通,这是书中提到的一种最基本理论,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大抵如此。 云天行没有资格教训王近,他只不过是借了段沧海的话。因此,教训王近的人不是他,而是段沧海。 王近道:“小子,我做的鱼好不好吃?” 云天行道:“老伯做的秋刀鱼是天下最好吃的,只要是吃过一次的人,都会这么想的。” 听到云天行这样夸赞自己,王近那张老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得意之色。虽说他不太在意这些虚名,但被人一针见血般地夸到了心眼里,虚荣心难免也会颤动一下,毕竟他的确有着承载这些夸赞的本事。 王近收起笑容,道:“我卖了这么多年的秋刀鱼,从未给人免过单,今天这是第一次。至于你到底值不值得我改变历来的规矩,我想亲自验证一下。” 云天行一怔,将刚刚夹起来的鱼肉又放回盘里,放下筷子,道:“哦?老伯想怎样验证?” “嗤——” 话音未落,破风声骤起,云天行只觉背后来风又急又猛,将他的衣衫压得紧紧贴在背上。他不用回头,便已从阿笙那惊惶的眼神中读到了什么。 第二百六十三章 白钰秋刀 “来得好!” 云天行拍桌一纵,整个人凌空翻起,就在他纵起的刹那,一柄明晃晃的刀具从他刚才端坐的位置横扫而过。 云天行身在半空,却也已看清了那是一柄刀,像秋刀鱼一样的刀。他凌空翻转间,拔剑出鞘,倏地一剑刺出,“叮”的一声,刀剑相交! “双刀?” 云天行微微一惊,顺势凌空侧踢,王近收刀举臂一挡,“嘭”的一声,整个人倒跃出去。 红漪从桌边纵起,直向王近飞扑过去,云天行叫道:“不要插手!”接着飞身跟了过去。 红漪见王近突然对云天行动手,心里早已动了杀心,即便云天行让她停手,也已来不及了。 见这红衣女子来势迅疾,王近并不惊慌,双腿微曲,猛地弹射出去,双刀在掌心飞转,举臂一扬,一刀旋转中飞削出去。 红漪凌空侧身,飞刀从她脸畔飞过,“夺”的一声,钉在后方石壁上。一刀落空,一刀又来,这一刀不是独自飞出,而是带人飞来。 “小心!” 云天行又喝一声,突然出现在两人中间,一剑抵住刀锋,猛地一掌,向王近胸口拍去。 王近双足一蹬,飞身蹿上房梁,身如猿猴般,竟然攀着屋顶横梁,从两人头顶蹿过。 云天行又对红漪使了个眼色,红漪这才很不情愿地退到一边。 王近从房梁上跃下,顺势拔起钉在石壁上的秋刀,双足在石壁上借力一蹬,一人双刀,又向云天行射来。 云天行见他身法如此迅捷,双刀犹如生在掌上一般,灵活得简直不像话,他不敢托大,飞起一剑,迎了上去。 “叮——” 刀剑撞在一起,火星四溅,两人望着对方的眼睛,视线之间,隐隐有着光火在闪动。 王近横起一刀,又向云天行胸口削去,就在这一刀快要得手时,猛觉自己颈下竟然多了一柄剑。 “这是什么招数?!” 王近收刀急撤,心头思绪快速飞转,这一剑来得无生无息,刚才还与他的秋刀撞在一起,怎么突然就到颈下来了? 云天行趁势进攻,一套穿花点叶剑法使得密不透风,相比以前,又是大有进步。 阿笙站在墙边,看着云天行剑如流水,密如织网,心中暗叹:“天行哥哥的剑法越来越高了,在与常笑之对战时还达不到这种程度,就算现在遇上梁海山,恐怕也不会轻易落败了吧。” 红漪密切关注着两人的打斗,时刻准备着在云天行落败时出手相救,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两人实力相仿,一时还看不出彼此差距。不过,现在的云天行可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强多了,那时的他在阴阳二圣面前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 王近见这少年年纪不大,剑法却使得如此纯属老辣,心头微感惊讶,更不敢生出半分轻敌之心,舞起双刀,全力应对。 王近这双秋刀可不单单是兵器,也是他做鱼的用具。菜刀太笨重,他用不习惯,于是就按秋刀鱼的样子打了这么两柄刀,既可当菜刀,又可当兵器,用起来顺手至极。 云天行见王近将双刀舞得密不透风,一时竟然无法突破他的防护网,不由暗暗佩服,就在短暂的分神之际,王近转守为攻,斜蹿到云天行身侧,一刀抵住剑锋,一刀划向他腰际。 云天行纵身跃起,在桌面上又一借力,已蹿到横梁上,就在他腾起的刹那,秋刀斜削过来,登时将方桌一角毫无阻滞地削平了。 “好刀法!” 云天行双脚勾住横梁,倒挂着继续进招,王近纵到桌上,舞着双刀又与长剑斗成了一团。 “小子,你这些怪招是从哪里学来的?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本事,若到了我这年纪,那还不得天下第一啊。” 云天行笑道:“等到了那时候,我来吃鱼,老伯你可不准收银子哦。” 王近笑道:“等你到了我这年纪,我早给小鬼们做秋刀鱼去了,哪还有工夫理你。”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老伯,你这对秋刀鱼可真厉害,我快撑不住了,您就让我下来吧。” 王近笑道:“你自己蹿上去倒挂着,又不是我让你上去的,你想晒鱼干,与我何干?” 云天行叫苦不迭,他本以为倒挂着以上攻下,会占尽优势,哪知整个人倒吊在这,完全就是个靶子,毫无灵活性可言,王近一双秋刀密如雨点般攻将上来,他只有挥剑格挡的份。 “念在你是客人的份上,我就让你下来吧。”王近双脚不动,脚掌就像黏在桌面上一样,他身子一转,脚下方桌竟也跟着旋转起来。 “多谢老伯让招。” 云天行双脚一松,人往下落,就在这时,王近曲腿一纵,猛向云天行飞扑过来,双刀交错,斜劈而下。 “小子,兵不厌诈,太相信别人,是会吃亏的!” 云天行大惊,半空挥剑狂舞,脚尖在桌沿一点,倒掠开去,但仍是稍慢半招,袖口已被刀锋划上了一刀口子。 红漪见状又向王近攻来。 王近笑道:“小子,你这小媳妇可真疼你,我才划破你袖子,她就想杀我,我要划伤了你的人,岂不是要被她挫骨扬灰?” “打死你个卖鱼的!” 红漪纵身飞来,高举木凳,直往王近身上抡来。云天行连忙喝道:“红漪,住手!” 王近纵身后撤,轻松躲开这一凳。其实,他完全可以挥刀将木凳劈碎,但这是他的店,打坏了东西,还得自己补上,怎么算都是亏本买卖,划不来。 一招落空,红漪甩手将木凳掷出,被云天行一把接住,道:“不要冲动,刚才老伯若真想杀我,可不止划破衣袖这么简单。” 双刀在王近掌心飞转,又逐渐变缓,王近双手反握刀柄,将双刀插在腰后鞘中,笑道:“小子,你倒是挺懂理,你这小媳妇可就不大讲理了。” 阿笙道:“你这老头胡说什么,刚刚我还想夸你鱼做得好吃呢,现在你别想我再夸你一句。还有啊,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砸了你这臭鱼店!” 第二百六十四章 姐姐妹妹 一听有人又要砸店,王近不怒反笑,道:“你砸呀,你要是能给我砸了,我送你三斤秋刀鱼带走,以后你来我这吃鱼,统统免费,如何?” 阿笙气呼呼地瞪着王近,一句也说不出来。说归说,这堡垒真要砸起来,可要花不少力气,何况外面尖石遍布,找个落脚的地方都不太容易。 王近看着阿笙整张脸涨得通红,转头对云天行说道:“小子,这个也是你媳妇?” 云天行笑道:“老伯误会了,她们一个是我姐姐,一个是我妹妹,看到我被您打了,自然要替我出气,您老可别见怪。” “你说我是你姐姐?!” “谁是你妹妹啊!” 看到红漪和阿笙如此激烈,云天行心头感觉不妙,对王近露出一丝苦笑,缓缓向门口挪动。 王近笑道:“不送。” 红漪道:“你去哪儿?” 云天行身子一僵,拔腿就溜,这石阶虽然有点高,但在他逍遥游步法的加成下,一步就迈上了阶顶,瞬间消失在王近秋刀鱼馆。 “救命啊!” 镇子中心大街上,云天行在前边跑,红漪和阿笙在后边追。 一只正在低头寻觅食物的大黄狗,突然耳朵动了动,抬头一看,“汪”了一声,还没来得逃开,被云天行一脚踢飞,“呜”了一声,摔在街边菜筐里。街边摊贩和路人一脸茫然地看着三人飞奔而过。 一辆牛车正不急不缓地行驶在大街中央,老车夫一见前方烟尘滚滚,立马跳了起来,死命地抽打老牛,想让它快点闪到一边。牛本就是敦厚朴实的动物,能干,但就是反应慢了点,“哞”了一声,口里吐着白沫,不紧不慢地开始走斜线,往路边靠近。 云天行一直在注意后面,没太看前方,刚转过头来,猛见前方出现了一头老牛,眼看就要撞在牛角上,他连忙纵身跃起,凌空一个跟头,竟直接从牛车上翻了过去。老车夫正站在后面抽鞭子,被这一幕吓得双腿直打颤。 出了镇子,又跑了一会,云天行才自觉地停了下来,玩笑归玩笑,他可不敢将两人拉开太远,毕竟这个镇子里不怎么太平。 云天行倚在一棵大树上,嘴里叼着狗尾草,静静等着两人追上来。可他左等右等,在树下换了十多个姿势,就是不见人影,他心里突突直跳,想也不想,又往来路上奔了回去。 一口气奔了好久,还没有见到人影,云天行心里暗自愧疚,她们两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可真要悔青肠子了。 镇外一块大石上,红漪和阿笙两人背对背坐在大石两端。 红漪道:“你这个方法不灵,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阿笙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红漪道:“你怎么知道?” 阿笙道:“我就是知道。” …… 红漪道:“他回来了。” 阿笙抬起头,果然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向这里飞奔而来。 云天行奔到近处,看着两人坐在大石上,顿时有种被耍的感觉,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阿笙嘟嘴道:“以为什么?” 云天行笑道:“没什么,你们没事就好。走吧,回清水寨去。” 阿笙转过头去,道:“我脚扭了,走不动,你们走吧。” 云天行见阿笙脚踝处高高鼓起,心里愧疚难当,背对着她蹲下身子,道:“上来,我背你回去,都是我不好,跑得太急了。” 阿笙道:“我不上去。” 云天行起身凑到她脸前,道:“怎么了?这么大了还闹脾气?” 阿笙眼角含泪,瞥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道:“都怪你。” “要怪也要等你伤好了再怪。”云天行反身拉住阿笙两条胳膊,搭在自己肩头,将她给背了起来,阿笙想挣下来,但没能成功。 云天行边走边说道:“笙妹,你再想挣下来,我可要抱你回去,我脸皮比城墙都厚,可不怕别人指指点点。” 阿笙一听他说要抱自己回去,吓得不敢再挣了,心道:“那成什么样子?被人看到要羞死啦。” 红漪倚在大石边,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直到云天行在远处喊她,她才快步跟上去,但仍保持一段距离,没有离得太近。 回到清水寨,恰好碰上石远。 云天行道:“石二哥,寨子里有大夫吗?” 石远看了阿笙一眼,道:“钟姑娘怎么了?” 云天行道:“脚扭了。” 石远道:“大夫住在镇上,偶尔来寨里几趟。我那里还有预留的扭伤药,要不去我那里吧。” 云天行道:“那就多谢石二哥了。” “我先回去了。”红漪说完就走开了。 望着红漪快步离开的背影,云天行轻轻叹了口气。 来到石远的书房,云天行小心地将阿笙放在椅子上。 石远取出扭伤药,交给云天行,道:“在这里帮钟姑娘上药吧,拖得久了,会肿得更厉害。我还有事要去镇上,走的时候记得帮我带上门。”说完便离开了。 云天行蹲下身来,要帮阿笙脱去鞋子,阿笙忙抽出脚,道:“我不要擦药。” 云天行道:“那怎么行,都肿得这么高了,现在可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阿笙撅着嘴,看着别处,道:“就不。” 云天行站起身来,笑道:“笙妹,以前没见你闹过脾气,现在看你生起气来,也很好看啊。” “你还笑!”阿笙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那你天天惹我生气不就好了。” 云天行俯下身来,双手按住椅子扶手,将脸凑到阿笙面前,笑道:“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阿笙转开脸,道:“你自己知道。” 云天行笑道:“你现在我帮你擦药,你要是再拒绝,我就抱着你围着寨子转三圈,让大家都看到,看你羞不羞。” “你……”阿笙咬着嘴唇,恨恨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来了。 云天行笑了笑,蹲下身子,小心为她除去鞋袜,见脚踝上已高高肿起,心里颇感歉疚。 “忍着点。” 第二百六十五章 神秘女子 阿笙看着他小心地为自己擦药,还不时低下头去吹红肿处,心里没由来得高兴,不由笑了出来。 听到笑声,云天行抬头望着她,笑道:“刚才还生气呢,现在就开始笑了?” “谁笑啦,我现在好生气呢,哼。”阿笙又故意转开头。 云天行笑着摇了摇头,细心为她擦好药膏,又帮她穿好鞋袜,道:“这几天就别到处走了,好好养着,免得让伤势加重。” 阿笙指着书房角落,道:“天行哥哥,你帮我把那盆花搬过来。” 云天行一愣,见书房里角落里果然有一盆花。他走到近处,见盆中花有两枝,一枝开,一枝败。 正在盛开的那枝,花色红艳娇嫩,花瓣反卷如龙爪,十分引人注目。衰败的那枝花瓣焦黄低垂,但仍牢牢挂在花台上。 “这是什么花?”云天行忍不住问道。 “这是彼岸花,又叫曼珠沙华,是一种死亡之花。”阿笙死死紧盯着娇艳如血的彼岸花,目光中闪动着莫名的意味。 云天行道:“原来这就是彼岸花,我只听过,却没见过。石二哥为什么会在房里养这种花?还放在角落里,似乎不是用来欣赏的啊。” 阿笙道:“我也觉得奇怪,你快把花盆搬过来。” 云天行弯腰去搬花盆,这一搬,竟然没有搬动,他“咦”了一声,蹲身一看,花盆底部是一个柱状石台,与花盆底有一道缝隙,没有连成一体,怎么会搬不起来呢? 云天行双手抱住花盆对边,再一用力,还是没能搬起来,不过花盆却是微微转动了一下,云天行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顺着花盆刚才转动的方向,运力一转,花盆在石台上转了半圈。 两人只听“咔”的一声,书架竟然发生了轻微的翻转,左边部分出来了,右边部分进到墙里去了。显然,书架本身就是一道暗门。 阿笙道:“天行哥哥,你快来背我,我们进去看一看。” 云天行犹豫不决,道:“这不太好吧,石二哥信任我们,才让我们用他的书房,我们再这样……” 他不是要去镇上吗,我们就进去看一看,不动他东西,他不会知道的。”阿笙又解释道,“他在自己房里设下一道暗门,指不定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呢,还有那两枝彼岸花,你就不好奇里面有什么吗?” 云天行挠了挠头。说不好奇那是假的,最近镇上怪事频出,但凡有一点不合常理的地方,他都会细细深究下去。可现在情况有点不同,前脚石远给了他扭伤药,后脚他就私自闯入石远的暗室,这未免有点忘恩负义。 阿笙按着椅子扶手,单脚站起来,道:“不要犹豫啦,我们就进去看一下,马上就出来,神不知鬼不觉,保证不会有人发现的。” “好吧。” 云天行叹了口气,走过去将阿笙背起。倒不是他好奇心盛,只因最近怪事太多,就算石远对他不错,相比整个镇子的安危,他也甘愿冒这个险。 书架并不沉重,云天行没用多大力,就将书架推到与墙面垂直,点了一盏油灯,小心地走入暗室。 暗室里昏暗无光,只有出口处那点微弱的光芒,和油灯散开的那片朦朦光晕。 借着灯光,云天行发现两面墙上都挂着灯具,那灯芯比手里这个还要粗得多,于是把火焰凑上去,将两盏灯尽数引燃。黑暗顿时被火光驱散了。 云天行环视四周,发现这间暗室也没什么特别。中间有一张书桌,上面摆有笔墨纸砚和各种杂物,大都是书房用品,墙上挂着几幅人物画像,后面还有两个木质书架,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在人物画像上大致扫了一眼,云天行笑道:“看来石二哥很喜欢画女人啊。” 阿笙仔细打量着墙上这些画作,道:“画上好像都是同一个女人。” 云天行只是粗鲁看了一眼,倒没注意这些细节,于是走到近处,将画中女子挨个看了一遍,果然都是同一个人。这些画作中人物姿态虽然不同,但脸上的笑容却都一模一样。单从画像来看,这女子应该也是极美的。 云天行道:“不知这神秘女子是谁,看起来与石二哥关系匪浅啊。” 阿笙道:“何止是匪浅啊,简直就是他的心上人。” 云天行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阿笙笑了笑,又道,“不过,如果不是心上人,谁会将其他女子的画像藏在这里呢。外面那两枝彼岸花不也说明了这一点吗?” 云天行暗暗点头,道:“传说彼岸花是冥界之花,会开在黄泉路上,为离开人界的亡魂指引方向。外面那两枝刎颈交错,但一枯一败,如果看成是一对情人的话,那就是一生一死。” 阿笙补充说道:“如果把那朵盛开的彼岸花比作石远的话,那朵衰败的应该就是画上这位姐姐了。” “是啊。”云天行道,“如果她还活着,石二哥何必为她画这么多画像。” 阿笙从云天行背上下来,单脚跳到书桌旁,不停翻找着。 云天行提醒道:“笙妹,别翻乱了。” 阿笙道:“我会小心的。你也来帮我找吧,说不定能找到些什么,石远建了这个暗室,总不会只想藏几幅情人画像吧。” 云天行叹了口气,既然都进来了,那已经冒犯石远了,再翻一下,也不会让自己的罪恶感多增几分。 于是两人分工合作,在这间不算宽敞的暗室里搜索着。 虽然还没有发现什么,但云天行的心情逐渐变得沉重起来。他害怕会发现任何不利于石远的东西,生怕这个镇子里的死亡与失踪都与石远有关,虽然这只是他的一种感觉,但这种感觉随着他每一次翻动,都变得越来越真实。 “天行哥哥,你看这是什么?”阿笙将手里的小瓷瓶摇了摇。 云天行接过小瓷瓶,拔开木塞,往里瞧了一眼,道:“里面装的好像是辣椒沫,石二哥将辣椒沫藏在这里做什么?”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夜潜查探 阿笙笑道:“什么辣椒沫啊,你闻一闻就知道了。” 云天行将瓷瓶凑到鼻端嗅了嗅,又好奇地打量了几眼,道:“好像不是辣椒沫,没什么味道呀。” 阿笙笑了笑,道:“这当然不是辣椒沫,这是火蛇散。” “什么?”云天行大吃一惊,险些将瓷瓶掉在地上,“火蛇散?笙妹,这里面可牵扯到一条人命,你不会认错吧?” 阿笙道:“火蛇散就是红色粉末状,将它跟辣椒沫混合撒在烤肉上,很难分出来的。” 云天行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以阿笙对这些东西的了解,向来不会出错。何况篝火晚会那晚,石远的确有亲自为大家倒酒烤肉,如果说最有机会下毒的人,也只能是他。 “既然有机会下毒,为什么只给一个人下毒,如果他才是隐藏在背后的罪魁祸首,岂会错过这样绝妙的机会?”云天行拿着装有火蛇散的瓷瓶,心情难以平复下来。 阿笙道:“天行哥哥,别发呆了,你先将这个收起来,我们再找找,指不定还能找到什么呢。” 塞上木塞,云天行将瓷瓶收入怀中,又到书架上翻找去了。 两人又翻了一会。云天行突然在书架最底端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块雕刻精美的端砚,他下意识将端砚拿起,忽然发现下面竟还压着一张纸条。 两人望着这张纸条,又相互望了一眼,都说不出话来。 夜已深。 凄迷的月光下,一道黑影在清水寨某处屋顶上跳来跳去,身法极其轻灵,足尖沾地即起,说不出的飘逸,宛如仙下凡尘。 黑影还在移动,每过一个屋顶,总要稍微停留一会,仔细察看周围情况,如果没有任何异常动静,则继续移动。 这个黑影正是云天行,他在石远房间发现火蛇散和那张纸条后,又对三当家路亭的死,产生了新的疑问。 悬梁自尽这种说法,他从开始就不怎么相信,但从各方证据来看,这似乎又是最合理的解释。既然又出现了新的线索,他觉得有必要趁夜过来查探一下。 云天行已在附近屋顶绕着路亭的院子转了两圈,院子周围有四个持刀守卫,正在绕着院子巡逻。 路亭是清水寨三当家,虽说他人已死,但他的院子却被封闭了起来,没有两位当家的共同允许,谁都不能进入。所以,云天行想要进入查探一番,必须要在夜里,而且还要瞒过这四位的眼睛。 庭院是方正的,院墙外没有任何藏身之处,每一面院墙都有一位守卫在来回走动,日夜不歇。要想从街上翻过院墙,而且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至少他还没有足够的把握敢这么做。 云天行在附近查探了许久,才找到一种潜入的方法。屋顶没人看守,从上面潜入,最是稳妥不过。 但是也有一个问题。两个屋顶间的距离太远,以云天行现在的实力,还无法凭空跨跃这么宽的街道。所以,他找了一个借力点。 在庭院西北角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枝干四下扩散伸张,是个极好的落脚点。现在云天行正蹲在屋脊上,俯视着地下来回走动的守卫,在等他转身的那一刻。 “就是现在!” 云天行从屋脊纵身跃出,在空中划起一道弧线,飞向梧桐枝,足尖在枝干上轻轻一点,借力弹起,又是一道弧线,轻飘飘地落在对面屋顶上。 一片梧桐叶当空飘下,在空中打了几个旋,落在守卫脚后跟不远处,那守卫并没有察觉。云天行轻轻舒了口气,转身走过屋脊,纵了下去,落地时身体顺势下蹲,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庭院里寂静无声,仿佛在主人死去的那一刻,这个院子里的一切声响也跟着一起消失了。月光挥洒下来,更显清冷荒凉。 云天行轻轻推开房门,闪了进去,又轻轻将房门合上,从怀里取出火折,点燃早已备好的蜡烛。 烛光如豆,点点黄光散开,朦朦如雾,驱走眼前黑暗。 云天行蹲下身子,缓缓挪步中,借着烛光,将周围的一切尽数收入眼中。 房里桌椅板凳几乎都被掀倒,凌乱的地面上还有不少青瓷碎片,应该是花瓶之类的东西。但东墙边上那个青花瓷瓶依旧完好地立在高凳上,西墙边有两盆兰草,也完好地立在木架上。不仅如此,墙边的长条衣架,大理石屏风都没倒,看起来似乎只有中间部分被打乱了。 “摔东西,自己熄灯……” 脑海里来回思索着守卫在演武场说过的话,云天行走到床头边,灯台支架很高,也在中间部分,算是唯一完好的物件了。 “灯油呢?” 云天行望着灯台,陷入了沉思。一般来说,在灯油耗尽之前,主人都会提前往里添加,油尽灯灭这种情况,几乎不会出现。 “等一下,油尽灯灭?莫非……” 云天行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他总算想通了,即使没有活人在屋里,一样可以让灯自己熄灭的。 “吱——” 外面响起庭院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夜,格外寂静,云天行在听到这一声异响后,第一时间就将烛火扑灭,闪身躲到了床榻后面。 “半夜谁会来?走大门,是二当家还是大当家?”云天行心里忐忑不安,这间屋子里没有藏身之处,如果硬闯出去,一定会被发现的。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云天行的咽喉上,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脚步声在房屋前忽然停了,窗纸上也映出一个人影,看样子是在左右张望。那人影在窗纸上呆了一会,之后渐渐变矮,然后消失了,同时脚步声也越来越远了。 云天行心里一松,原来是守卫照例查探。他以为守卫只在外面,想不到他们还要到庭院里来。刚才真是凶险万分,万一被发现,说什么都洗不清了。 听到庭院门关上后,云天行立刻从床榻后闪出来,附在门边静静听了一会,确认没有其他声音后,才又点亮蜡烛。 第二百六十七章 聚集鱼馆 烛光弥散开来,一块泥巴立刻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云天行将这块泥巴拿起来,靠近烛光,仔细察看,这不是普通的泥巴。泥巴很干,里面杂乱地插着各种细碎的麦秆,这是建房时,屋顶上专用的泥巴。 云天行仰头望了望屋顶,烛光根本照不到那里,从下面看上去,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云天行低下头,用两指轻轻捻着泥巴,脑海中思绪不停翻涌着,他想将屋里发生的一切与这块泥巴联系起来。在别人看来这似乎有些异想天开,但他却不这么想。 屋里十分寂静,烛火安静地燃烧着,散发出微弱的黄光,将周围的凌乱从黑暗中拯救出来。 云天行想了一会,忽然眉梢一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快步走到桌边,将本已歪倒的圆桌倒翻过来,让桌面朝下,四脚朝天。 云天行将烛火移到桌子边缘,绕着桌边圆弧缓缓移动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忽然,蜡烛停住了,云天行嘴角又泛起一丝笑意。 他又将桌子恢复到以前的模样,走到凳子旁边,做着与刚才同样的事。屋里每个歪倒的家居他都检查了一遍,每检查完一个,他嘴角的笑意就更浓一分。 云天行熄灭蜡烛,轻轻推开房门,闪了出去,在屋外一颗石榴树上一借力,又纵上了屋顶。 他弓着身子快步走到房屋中央,蹲下身来,在阴凉的瓦片上摸索着。摸了一阵子,云天行嘴角微动,将手里的青瓦摘了下来,俯身往里一看,恰好能看到房内凌乱的场景。 “悬梁自尽?呵呵,我看是谋杀才对吧。” 云天行将瓦片放好,绕过屋脊,纵身一跃,在空中划起两道弧线,消失在对面屋脊后。 下方守卫忽然停下脚步,右手下意识摸向刀柄,只听屋脊后传来几声猫叫,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放开刀柄,又继续巡逻了。 在清水寨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天。这两天没有任何怪事发生,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仿佛那些诡异的事情突然消失了一样。 此时,云天行正在阿笙房里跟阿笙说话。红漪依旧坐在桌边,支颐沉思,一言不发。 经过这两天的休养,阿笙的脚伤已经完全好了。她自己颇懂医理,又有青彤帮忙采药,恢复起来,比一般人都要快。 云天行道:“笙妹,八月十五,你们谷主会不会去万佛寺啊?” 阿笙摇了摇头,道:“一定不会去的。” 云天行笑道:“听说万佛寺的净尘大师已经去了九幽谷,你们谷主不会不给万佛寺这点面子吧。” 阿笙道:“就算是净空方丈亲自去,她也不会去的,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她这个人对江湖事向来不关心,这是谁都知道的。万佛寺虽说会请我们九幽谷,但他们打心底里是不希望我们参加的,但江湖各方势力都请了,唯独九幽谷不请,怕会落人把柄,只好装装样子,派个人过去走一趟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他也知道,在江湖上很少见到九幽谷的人,但九幽谷的名声却一直远扬在外。 在与阿笙相处的这段时间,他也体会到很多,在与九幽谷的人对战时,会出现各种变数。不论是千奇百怪的毒药,还是那层出不穷的用毒手段,都让人闻风丧胆。江湖中人不待见九幽谷的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云天行转头看向红漪,见她依旧在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不想搭理你。” “呃。”云天行仿佛被人当头敲了一棍,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细细想了一会,笑道,“是不是想吃羊肉了?” 红漪还是没有搭理他。 “秋刀鱼?”云天行又试探性地问了一遍,结果换来红漪一个白眼。 云天行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就在这时,忽听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跟着就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云天行开门出去,见青彤正急匆匆跑进院子。 青彤见云天行从这间房里走出来,她当然知道谁住在里面。青彤脸颊上闪过一丝别样的神情,转瞬即逝。她快步跑到云天行身前,道:“出事啦。” 云天行见她火急火燎的样子,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忙道:“出什么事了?” 青彤道:“大当家和二当家带人去找王老伯报仇去啦。” “找王近报仇?”云天行一惊,“怎么回事?” 青彤道:“镇子上又死了个人,这个人跟王老伯也有过嫌隙,大家都说是王老伯杀了他。大当家和二当家已经带着人气冲冲地往镇上去了。” 云天行道:“几时走的?” 青彤道:“好久了,我也是刚从外面回来,听别人说的。” 云天行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在别人眼里王近似乎比谁都有可能杀人,但根据他目前所掌握的证据来看,王近根本不是幕后黑手。 云天行带上红漪和阿笙,出了清水寨,直往镇子里奔去。 清水寨通往镇子的路虽然不甚宽阔,但至少平整结实,这是经过数代人用双脚走出来的。这段路不过几里地,但在云天行看来,似乎是一条漫漫长路,永远都奔不到尽头。 古井镇,王近秋刀鱼馆。 小小的堡垒在数十条人影前,显得低矮而又瘦小。堡垒外的大街上,站满了人。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孩子,他们大都是镇子里的居民,只是中间十数人是清水寨的人。在这十数人中,自然包括两位当家,张溪和石远。 石远斜剑指地,光洁的剑身上仍带着斑斑血迹,鲜红的血水自剑刃滑下,在剑尖处汇聚,一滴一滴地垂落在地。 张溪手执大蛇刀,冷冷地看着趴在地上,正想挣扎着爬起来的白发老者。 老者披头散发,浑身浴血,显然经历了一番苦战。他用那双瘦弱的手臂撑在地上,嘴角滴着鲜血,似乎想用尽全身力气爬起来,但依旧没有成功,他伤得实在太重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亡鱼葬歌 老人的腿在打颤,身子在发抖,就连嘴里也在发出含糊不清的话语,就像和尚在超度亡魂。 周围的人冷冷地看着这一幕,谁都没有言语,因为他们知道,就是这个人,让他们家破人亡,与亲人阴阳相隔;就是这个人,让这个原本平静的镇子,变得满目疮痍,遍体鳞伤;是这个人造成了这一切,他该死,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原谅。 “杀了他!”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 这一声怒吼点燃了原本的寂静,点燃了长期积压在村镇人心中的怨怒,悲愤,恐惧,痛苦等等负面情绪,仿佛他们这辈子所经历的痛苦,都要归于眼前这个重伤殆死的老人。 “杀了他!” 一声怒吼后,又有人跟着响应,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振臂高呼,喊声震天彻地。 他们眼睛里闪烁着各种情绪,但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情绪。随便从他们身上抽出一种情绪,都足以将眼前这个虚弱的老人挫骨扬灰一百遍。 呼喊声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急,很多人都将目光从老者身上,转移到张溪身上。 张溪是清水寨大当家,也是古井镇的守护者,更是这些人眼中的天神。他们在等他做出最后的判决,为了逝去的人,为了古井镇的未来。 张溪左臂缓缓抬起,愤怒的呼喊立刻止息,荒凉的街道上又恢复了本该有的寂静。 低矮的堡垒上,一面蓝旗迎风招展,旗面上绘有一条秋刀鱼。 这是老人今天早上刚刚挂上去的,他的故乡在东海岸,在这里看不到大海,更看不到他的家乡。在把蓝旗挂上堡垒后,他坐到对面树干上,双手托着腮,怔怔地凝望着它,好久好久。 他当时在想,这面旗子多么像海洋啊。看!那是秋刀鱼在海浪里遨游!我的家乡,我什么时候能再回去呢? 他在树干上呆呆地坐了一上午,直到这些人来到他面前。 老人还在尝试着从地上爬起来,可他伤得太重了,他不停咳血,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了。 “王近,你丧尽天良,今天终于遭到报应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张溪用他那颇具威严的声音,鞭笞着遍体鳞伤的老人。 老人嘴角微微勾起,似是在冷笑,而后从他那颤抖的唇角传出一个声音:“卖鱼也犯法吗?” “卖鱼?”张溪冷笑,“据我所知,你原本是个江洋大盗,喜好劫掠官船,难道这点还不足以至你于死地?” 老人呵呵一笑,道:“那只不过是某些狗官打着官家的旗号,给东瀛人送的礼金罢了,那可是通敌叛国的罪证啊!没错,船是我劫的,银两都分给沿岸的百姓了,我自认对得起天地祖宗。” 张溪冷笑道:“这种事还需要解释吗?” 老人艰难地抬起头,用那双带着满是嘲意的眼睛望着张溪,道:“倒是你,身为古井镇的守护者,干的都是些什么事,比我这个卖鱼的还要差劲呢。” 张溪冷冷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老人勉强笑了笑,道:“你们这群杂毛,除了用这种卑鄙下流的手段,还能有什么能耐?我在江湖上闯荡时,你们都还在吃奶呢。” 张溪挺刀一指,喝道:“王近,你武功是比我们强,可我们团结一心,你想凭一己之力,蚕食掉我们古井镇,那是痴心妄想!如今你落到这步田地,纯粹是咎由自取!” “成王败寇,你赢了。”王近翻过身子,仰面躺在地上,怔怔地望着湛蓝无云的天空,“我赶着投胎,麻烦动作快点。” 张溪微微一笑,握紧手中大蛇刀,向王近走去。 “让开!” 一声暴喝在远处响起,紧接着人群就被一道大力硬生生撞开了一道缺口。一个少年推开最后一位旁观者,来到人群中央,之后便站在那里愣住了。他怔怔地望着浑身浴血的老人,仰面躺在人群中央,胸膛微弱地起伏着。 王近被这道熟悉的声音唤醒了,微微转过头,用模糊的视线望着少年脸颊,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来吃鱼吗?今天没有了。” 少年缓缓握紧拳头,来到老人身边,托起老人的背,慢慢扶他坐起来。 王近凝望着少年,眼角逐渐开始湿润,也越来越模糊。 “想不到最后来看我的,会是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 “一叶知秋,一鱼知人。”少年喉头滚动,“抱歉,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老人脸上浮现出安详的笑容,“看到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家乡,那里是个美好的地方。东海岸,蔚蓝的大海,我的家乡,可我再也回不去了……” 少年道:“很美吗?我没去过。” 老人道:“孩子,你应该去那里看看,你会爱上那里的。啊!我现在又听到还浪的声音了。” 少年沉默不语。 老人道:“孩子,你想不想学我的手艺?” 少年道:“做鱼吗?只要您肯教,我就学。” 老人道:“在我灶台下有个罐子,里面装着一本书,那里面记录着我做鱼的方法和经验,你去取来,好好练习。” 少年点了点头,但没有动身。 少年脸颊的轮廓越来越模糊,老人用尽最后的力气,抬手在少年脸颊上轻轻触了一下,笑道:“好想再为你做一顿秋刀鱼啊……” 老人的手臂垂了下去,布满血污的脸颊上犹带着笑容。 少年将老人平放在地上,转身走入堡垒,没过多久,又走了出来,然后双手托起老人,向人群外走去。 忽然,他停住脚步,目光被堡垒上那面迎风舒展的蓝旗吸引住了,他愣愣地看了许久,道:“旗子带走。” 人群中闪出一道红影,飞身掠上带有尖刺的堡垒,摘下蓝旗,又纵回到少年身旁。 少年抱着老人,继续往外走,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 起初,众人看着老人和少年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都没人出来阻止。直到少年抱着老人离开时,张溪这才开口说道:“云兄弟,他是古井镇的罪人,你要将他带到哪里去?” 少年道:“他该去的地方。” 张溪道:“他罪大恶极,应该被吊在镇外古树上,以警世人。” 少年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道:“大当家,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张溪道:“你问。” 少年道:“你还是人吗?” 第二百六十九章 蓝色的海 “你还是人吗?” 一个多么简单的问题,不仅张溪愣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张溪是个人,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 张溪皱起眉头,道:“云兄弟,你们远来是客,我待你们不薄吧?” 云天行道:“不薄。” 张溪道:“那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云天行道:“只是随便一问,没什么意思。” 张溪脸现怒意,他是清水寨大当家,历来受人尊敬惯了,今日被一个毛头小子当众数落,以后还怎么管教兄弟? 张溪虽然愤怒,但仍没有失掉风度,语气依旧平缓:“云兄弟,这王近是古井镇的罪人,你把他尸体留下,我们古井镇的人都会感谢你的。” 云天行转过身,冷冷看着张溪,道:“我要是不呢?” 张溪握紧大蛇刀,目光快速在红漪身上扫了一眼,他最忌惮的不是这个少年,而是他身边这个红衣女子。 石远上前一步,道:“云兄弟,大家都是朋友,没必要伤了和气,你把王近的尸体放下,这也是大家的意思。” 云天行道:“二当家,你最好把剑收起来,免得误伤他人,这里可以没有多余的菜刀。” 石远闻言,脸色骤变,在云天行那双锐利目光的逼视下,他握剑的手竟然在隐隐发抖。别人或许不知道这句话里透着怎样的意味,他又怎会不知道? 张溪哼了一声,道:“姓云的,你不要不知好歹,快点把尸体放下,不然我们古井镇的人对你不客气!” “我们?”云天行冷笑,“大当家,你太低估他们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被你愚弄于股掌之间,我劝你还是赶紧为自己想一条生路吧。” 云天行转身离开。 张溪眯眼盯着三人的背影,却没有上前阻拦,大蛇刀在他手里隐隐颤动。 …… 云天行将王近葬在月牙湖西边的森林里,因为从那里往东看,可以看到月牙湖,湛蓝的湖水,就像海一样。 云天行又用鹅卵石,在月牙湖底摆成了一条秋刀鱼的形状,鱼头向着东方。 坟是他自己挖的,土也是他自己填的,那面蓝旗就插在坟头上。 阿笙和红漪在月牙湖边的岩石上坐着,云天行独自在树林里做着这一切。她们两个也要来帮忙,但被云天行拒绝了。看到这种场面,难免会让人伤心,这种情况还是让他自己来承受比较好,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临近黄昏,青彤也来了。 云天行坐在月牙湖边大石上,道:“打听到了?” “打听到了。”青彤也坐了下来,“那个女子是二当家未过门的妻子,只来镇上呆了一天就失踪了,镇上的人没人知道,二当家自己也不说,我还是派人到那女子的家乡去打听到的。”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这样的话,事情就都清楚了。” 青彤道:“什么清楚了?” “一切都清楚了。”云天行仰躺在大石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湛蓝的天空,“青彤姑娘,明天你请大家要镇里的古槐树下吧,我会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讲给大家听。不过,不要以我的名义,要以两位当家的名义来做这件事。” 青彤抬手掩口,道:“你要我欺骗大家?” 云天行转头看着青彤,笑道:“欺骗也不都是恶意的,不是吗?” 青彤俯视着他带着笑容的脸颊,微微一呆,脸颊立刻红了,忙转过头去,道:“好吧,我会去做。” 云天行道:“这个镇子会恢复到以前的模样吧?” 青彤握紧拳头,道:“一定会的。” 云天行望着天空,沉默了一会,又道:“青彤姑娘,我帮了你的忙,你也帮我一个忙吧。” 青彤道:“你说。” 云天行抬手指着月牙湖西边的树林,道:“王老伯葬在那边,每年清明节,你代我买两条秋刀鱼送过去,不要熟的,生的就好,他自己会做。” 青彤望着那边树林,重重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谢谢了。”云天行又将目光移到湛蓝的天空。 四人在月牙湖边待到太阳落山,青彤回了清水寨,云天行他们三个则又回到了古井镇,走进了初来时的那家客栈。 老掌柜正伏在柜台上打盹,被云天行的扣门声惊醒,揉了揉眼睛,道:“是你们啊。” 云天行站在门外,道:“镇里人都不待见我们,老掌柜能否收留我们一晚。” 老掌柜脸颊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开店做生意,哪有见人不留的道理,进来吧。” 云天行走到桌边坐下,将剑横放在桌前,道:“还是两文钱一碗?” 老掌柜笑道:“现在只要一文。” “一文?”云天行略感惊讶。 “伙计今天也走了,不用发工钱,收的自然也就少了。”老掌柜弓着腰往后堂走去,“我一个糟老头子,指不定明天就起不来了,收多了又有什么用,唉。” 面还是清汤面,跟以前一样清,但云天行现在吃起来,似乎有了味道。 老掌柜坐在黯淡的灯光下,道:“天一亮,你们就赶紧离开这里吧,我在镇子里还有点威望,为你们讨到一匹马,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云天行道:“明天我们会离开的。” 老掌柜喃喃道:“都走了,都走了……” 云天行道:“老伯,您觉得大当家是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老掌柜注视着晃动的烛光,忽然摇了摇头,“你们明天就要离开了,这个问题还是一起带走吧。” 他不想说,云天行也不再追问,又道:“老伯,您为什么一直唉声叹气?” 老掌柜道:“人老了都这样。” 云天行道:“您是在为镇子担心吧?” 老掌柜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云天行道:“镇子里还有很多像您一样的人,他们都没有放弃,您也不应该放弃啊。” 老掌柜道:“我年事已高,什么都做不了啦。” “可您还一直守在这里,不是吗?”云天行吃完面,带着剑,上楼去了。 当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老掌柜瘦弱的身躯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两道晶莹泪痕滑落而下。 第二百七十章 古槐树下 清晨。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在人们的印象里,清晨总是美好的,但对此时正聚集在古槐树下的这群人来说,就不那么美好了。 天还没亮,就有人在镇子里敲锣打鼓,甚至挨家挨户敲门,说是大当家、二当家要召集大家去古槐树下,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这半年来,镇子里人饱受折磨,昨天好不容将罪恶的根源拔除了,正打算搂着老婆孩子一觉睡到大晌午,谁想又出了这种事。有些人昨夜高兴,还特意熬夜到很晚,要他现在就起床,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 话虽然这样说,但既然还好好地活着,两位当家的话就不能不听。昨天两位当家还拼死为古镇除去一大害,现在发个小小的召令,大家都不遵从,那以后谁还肯为镇里人卖命? 于是,大家收到消息后,纷纷往古槐树这里聚集。天还没亮,就有不少人过来了,现在天亮了,也还有人陆陆续续赶过来。 两位当家还没到,大家便开始相互猜论起来。有人说镇子里又出现鬼影了,有人说又有人死了,有人说要推选新的当家,总之,说什么的都有。虽然大家不明所以,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不是小事,毕竟,不是什么事都能到拿到古槐树下来说的。 这株古槐一直被镇里人奉为神物,没人知道它已有多少年岁,镇里的老人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在古槐树下玩耍,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古槐还是那样,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岁月的侵蚀,即使枝干中空,依旧绿叶缭绕,多少带有些神秘色彩。 古槐树上还挂着不少红色布条,是镇里人在遇灾逢难时系上的,说是能保佑平安。至于能否灵验,恐怕很少有人能给出确切答案。 人群渐渐壮大,温暖的阳光擦过树梢,照在人群中,让原本焦躁的民众,多少得到了些许安慰。 马蹄声打断了众人的谈话,两位当家并骑而来,在人群不远处勒马,牵着缰绳缓缓向这里走来。 人群中让开一条通道,两位当家将马交给旁人,并肩走到古槐树下。 张溪向人群扫了一眼,眼中闪过疑惑的目光,道:“不是说有人死了吗,人呢?” 人群又开始热闹起来了,有不少人心里犯了嘀咕:“不是你让我们来的吗?你问我们,我们问谁去?天还没亮就把我们喊过来,你们倒是好,睡到太阳晒屁股,还跟我们装傻充愣,逗我们玩呢?” 张溪见众人窃窃私语,完全不像是又死了人的样子,清了清嗓子,道:“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人群中一人喊道:“两位当家,不是你们让大家来这里集合的吗?还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你们莫不是在耍我们吧?” 张溪和石远对望一眼,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石远道:“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 “天还没亮就说了。”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子说道。 张溪眉头紧锁,那时他正跟爱妾相依而眠呢,哪有闲工夫说这话?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时,只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道:“让大家久等了,既然两位当家都到了,那便开始吧。” 众人一惊,转目望去,只见旁边一株柳树树干上,竟然躺着一个人,这人还在打着哈欠,似乎刚刚睡醒。大家来到这里时天还是黑的,更不会有人往树上看,是以没有发现树上有人。 “云兄弟,原来你还没有离开啊。”石远望着树上的云天行,脸上带着微笑,但在微笑背后却隐藏着一丝担忧。 云天行坐了起来,两腿悬空,伸展双臂,舒松筋骨。他摘了一枚柳叶,衔在嘴角,道:“马上就要走了,但在离开之前,还有一点小事,要跟大家说上一说。” 张溪道:“姓云的,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大清早把大家骗到这里来,还想耍什么把戏?” 云天行笑了笑,道:“大当家,你这么大的火气,昨晚是没休息好吗?也是,大当家责任重大,为了镇上百姓夜不能寐,殚精竭虑,实在辛苦至极。” 众人听到云天行夸赞大当家,纷纷表示赞同,张溪反而一脸铁青。他又何尝听不出话中含义,这哪是夸赞,明明就是讽刺。 云天行道:“在清水寨住了这些天,晚上出来上茅房,还经常看见大当家在掌灯劳作呢,你们这些人啊,能遇上这样肯吃苦耐劳的大当家,应该多多体贴关心才是啊。这样的大当家,简直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是呀。” “大当家太辛苦啦。” “赶明让俺家那口子,把树上的枸杞都摘了,给大当家送去,熬夜对眼睛不好,多补补。” “是啊,俺家也有只老母鸡,等回家就送到寨子里去,好让大当家天天吃上鲜鸡蛋。” “俺家有山药,回去给大当家挖一点。” …… 众人纷纷对大当家示好,张溪却气得脸色发青,喝道:“云天行,你有话快说,少在这里指桑骂槐。” 云天行笑道:“大当家,这可就是你不讲理了,大家都听着呢,我这是在为你说好话,哪里有半句骂人的话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啊。” “是啊。” …… 石远见张溪手臂上、脖颈中青筋暴起,知道再说下去,准要动手了,忙说道:“云兄弟,你把大家叫到这里来,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吧。” “当然是很重要的事,人命关天啊。”云天行注视着石远,“二当家,你不会不知道吧?” 石远勉强笑了笑,道:“云兄弟有话不妨直说,你说这话我有点听不明白。” 云天行道:“既然石二哥不明白,那我明说好了。在此之前,我有件事想要再跟石二哥确认一下。” 石远道:“什么事?” 云天行道:“我们来到镇上的第二日,大家将我们三个围在客栈,是石二哥你替我们解围的,是吧?” 石远沉默不语,心想:“当时大家都在场,他问这个问题想要做什么?”又想了一会,便道:“这个问题大家都可以替我回答。” 第二百七十一章 石远上树 人群中有人喊道:“小兄弟,那日的确是二当家替你们解围的,大家都看到了,你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随便问问。”云天行目光在人群移动着,“李老三呢,那日他还拿菜刀砍我,他人呢?怎么没来?” 众人皱起眉头,均想这小子是不是磕到脑袋了,竟说胡话,李老三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可能会来这里。 云天行搜寻未果,将目光转向石远,道:“石二哥,李老三呢?” 石远道:“云兄弟,李老三已经死了,你不是见过吗?” “哦,原来已经死了啊。”云天行拍了拍脑门,“我想起来了,是被人用菜刀捅死,然后抛到河里去的吧。” 张溪喝道:“姓云的,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们没时间陪你在这里胡闹!” 云天行笑了笑,道:“大当家的火气还没降下来啊,昨晚劳作到半夜,一定累坏了吧。” “你……”张溪怒瞪着云天行,心道,“这小子昨晚一定偷偷潜入过山寨,不然他怎会知道……”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赶时间,就不跟大家废话了。二当家,我给你一个自赎的机会,把你做过的事,当着大家的面,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吧。” 人群中议论声又起,大家交头接耳,都对这个问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在他们眼里,二当家向来严于律己,几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但从少年这句话里可以听出来,二当家似乎犯下了很大的事儿啊。 石远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由我来说好了。二当家,李老三是你杀的吧。”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众人都知道,李老三是被人杀死的,但至于是谁干的,至今没有定论,大家只好将死因归于鬼魂索命。但一把菜刀插在胸口,硬说是鬼魂索命,大家嘴上虽然都这样说,但真正相信的却没几个。 石远道:“云兄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当日我一直跟你们在一起,你说我杀人?难道我还会分身术不成?简直就是笑话。” “分身术倒不用,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就够了。”云天行将目光投向人群前排那位妇人,“大婶,那日你女儿失踪,我和二当家去过你家,是不是?” 那位妇人道:“是去过,那日你还偷偷摘了我一个石榴,别以为我没看到。” 云天行苦笑道:“这种事就不要说出来啦。”他清了清嗓子,又道,“那日二当家是不是离开了一会?” “是的,那日二当家的确离开了一会。”那位妇人又补充了一句,“就是那会工夫,你偷了我一个石榴。” 云天行苦笑着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丢到妇人的小竹筐里,道:“这块碎银子足够买一百个石榴,以后不要再提石榴的事了。” 人群中有一人喊道:“小兄弟,我家也有石榴,你要不要吃?” 云天行笑了笑,没有答话,目光望向石远,道:“二当家,请你说说,那日你离开后,到哪里去了?” 石远脸色一冷,道:“我去哪儿难道还要向你汇报吗?” 云天行道:“你当然不需要向我汇报,但大家需要一个真相,请你如实回答,如果是我冤枉了你,任凭处置,绝不抵抗。” 石远将头一转,道:“我去茅房了。” “茅房?”云天行忽然仰天大笑,双手报腹,险些从树上摔下来。 众人被他笑得一头雾水,石远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渐渐收起笑容,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道:“二当家,我记得你回来时,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不知你在茅房里做什么了?” 张溪怒道:“云天行,这里是古井镇,不是你家,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搬弄是非。二当家上茅房干什么,还需要你来过问?” 云天行道:“大当家,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 张溪恶狠狠道:“在这里,你说谁都不行!” 云天行微笑道:“那你上来打我呀。” “你……” 张溪气得浑身发抖。倒不是他害怕云天行,在云天行抛出石远杀死李老三这个话题后,张溪再去动他,就好像故意要替石远掩盖真相,就算不是真的,也会被大家当成是真的。 “大哥不必动怒。”石远安抚下张溪,转身云天行说道,“云兄弟,我离开的时间有多短,你不会不知道吧?就算我再回到李老三家,将他杀害,再扛着尸体赶到河边,将尸体抛入河中,然后再赶回镇上,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云天行道:“照你这么说,的确是不可能的事。但如果你提前让李老三在河边等你呢?以你的武功,在这段时间内,全力赶一个来回,还是可以办到的。不然你怎会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呢。” 石远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一个来回,而且还要杀人,我做不到。” “是吗?” 云天行微微一笑,缓缓抽出长剑,忽然眼神一冷。“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一道寒光猛向石远飞去,石远大惊,纵身一个后空翻,已将这道寒光避开。云天行一击落空,挥剑又上,石远腰悬长剑,但并未拔出,两个纵跃已跳上了另一棵柳树。 “云兄弟,当着大家的面,你想杀人灭口吗?我看你跟王近是一伙的,想合谋对我们古井镇不利!” 云天行还剑入鞘,又纵回刚才的柳树上坐下,笑道:“大家都看到了,你们这位二当家的身手,比我还要好上十倍,我都能在那段时间内跑个来回,难道他不能?” 石远脸色一变,知道自己中计了。当时云天行出手太快,石远根本来不及反应,本能就想先逃开,然后再将王近搬出来压他一招,谁知竟被他给算计了。 众人见石远站在树干上,那高度比少年还要高上不少,于是大家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 半寸之差 其实,这都是云天行算计好的,他出招的目的不在伤人,而是要逼石远上树。那颗古槐是神物,石远自然不会上,也不可能踩着众人的头顶躲避,情急之下,他只能往另一棵柳树上逃,这样就完全按照云天行的计划在进行了。 石远的身法并不比云天行好,云天行故意夸大,只不过想逼他承认罢了。关于石远死不认账这点,云天行早就考虑到了。 云天行看着居高临下的石远,笑道:“二当家,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石远哼了一声,跳下树来,道:“凡事要讲证据,你说我杀人,我就杀人了?就算我武功不错,就因为我离开了一会,你就说我去杀了李老三,这未免太难令人信服了!” 云天行笑了笑,道:“二当家,在我们离开李老三家时,你已经偷走那把菜刀了吧。” 石远道:“我又不杀猪,偷菜刀干什么?” 云天行道:“二当家,你这样的说就不对了,菜刀不仅能用来杀猪,还能用来切菜,杀鱼,甚至必要时候,还可以用来掩盖杀人的真相呢。” 石远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不懂。” 云天行道:“在离开李老三家时,你让他到河边去等你,所以,你才会急匆匆离开大婶家吧。等到了河边,你一剑将李老三刺死,然后再用菜刀插入他胸口,来掩盖剑伤的痕迹。不得不说,你的手法的确很高明。但,你太心急了,还没等菜刀完全将伤口掩盖起来,就迫不及待地将尸体抛入河中,急匆匆赶回来了,我说的对不对?” 石远缓缓握紧拳头,道:“你胡说,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我胡说?”云天行笑道,“你是用剑的人,我也是用剑的人,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过我。还有,你别忘了,我才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当时你的剑尖已从李老三后背透了出来,可菜刀没有,在你们赶来之前,我又将菜刀往里推了半寸,替你抹去了剑伤的痕迹,不然老仵作一定会发现的,这点你一定想不到吧。” 石远的手在颤抖,额角一滴汗珠顺着脸颊滚下,从下巴滴落在地面上。 “怎么,不说话了?”云天行冷冷看着表情略显僵硬的石远。 张溪也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石远,道:“二弟,他说的都是真的?” “大哥,这种话能信吗?”石远将目光投向云天行,微微一笑,“云天行,你不要自作聪明了,这种话编来骗骗小孩子还行,你觉得谁会信你?你串通王近,杀害了镇子里多少人?你想为死去的同伙报仇,借用我和大当家的名义,欺骗大家来到这里,无非就是想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吗?” 云天行道:“谁是谁非,大家自有定论。二当家,你没资格替大家判断,当然,我也没有。我现在只想说出真相,免得大家一直被人蒙在鼓里,枉加利用。” 石远冷笑道:“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这就是你所谓的真相?” 云天行站起身来,道:“诸位,我是外来人,镇子里的事我本不该多管,但是有人求我帮忙,她说不想看着镇子一步步走向衰亡,我决定帮她。经过这些天的查探,我现在已经找到了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如果大家不想揭开真相,打算看着镇子继续消亡下去的话,我现在马上就离开镇子。” “古井镇是你们大家的,而不是几位当家的,我希望你们在作出决定以前,好好想一想,如果你们想继续让当家的替你们说话,我无话可说。” “我说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一是为了那位朋友,二是为了那些在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后,依旧肯留下的人,你们才是古井镇真正的守护者。现在,我想听听大家的决定。” 人群中一片寂静,众人都将目光集聚在少年身上。良久之后,老掌柜弯着腰从人群中走出,转身面向众人,道:“得先祖庇佑,我们古井镇的能传承至今。如今遭此大难,人心涣散,如果我们再坐视不理,镇子势必会从此消亡啊。” “自打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天起,我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这个镇子,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她化为一片废土,如果大家执意要这样下去的话,老朽宁肯一头撞死在这古槐树下,先一步去向先祖赔罪啦!” 老掌柜说完,转身便朝古槐树奔去,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闪出一个人来,将老掌柜拦下,正是羊肉馆的掌柜。他看了云天行一眼,道:“大家就让他说完吧,万一他说的都是真的呢?现在镇子里只剩下这点人,我们真的输不起了啊!” 其实,大家都是这个意思,听一下又不会怎样,只是碍于两位当家的面子,不敢站出来罢了。既然现在有两位德高望重的人替大家说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众人纷纷高举手臂,表示要让少年继续说下去。两位当家看到这一幕,脸色铁青,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多谢各位理解。”云天行拱了拱手,又坐了下来,将目光投向石远,“二当家,你还不肯承认吗?” 石远冷冷道:“不是我做的,我什么要承认?” 云天行道:“你杀害李老三后,立刻将他的尸体抛入河中。我打听过,这条河的下游接的是黄河,而黄河的下游便是大海,就算尸体冲不到海里去,只要冲到镇子外面,或是冲到黄河里,一样可以达到你毁尸灭迹的目的。镇子外方圆百里都没有人家,这点二当家不会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石远上前一步,“可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是我做的呢?” 云天行笑了笑,道:“证据当然会有,但在此之前,麻烦二当家先解释一下,为什么看到李老三的尸体会惊讶成那副样子?” 石远道:“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们刚从他家回来,就在河流下游发现了他的尸体,这难道不令人惊讶吗?” 第二百七十三章 以身试药 “这的确很令人惊讶。”云天行道,“但还远远达不到二当家当时的惊讶程度,我看二当家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李老三的尸体为什么会被我们发现吧!” 石远咽了口唾沫,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云天行笑了笑,道:“总体来说,尸体飘在水面上,比人步行要快,所以,你先杀李老三抛尸,然后再跟我们汇合。大家一起步行前往清水寨,这个时间不论怎么算,尸体都早已漂过了清水寨,根本不可能被我们发现,但尸体却偏偏被我们发现了,这恐怕才是令你真正惊讶的地方吧!” 石远沉默不言。 “人的想法总是格外美好的,可实行起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云天行又摘了一枚柳叶,放进嘴里,“二当家不会不知道,在河流中段有一个大弯道吧?” 石远拳头缓缓握紧。 云天行继续道:“我曾将五个人赶下水,让他们假装尸体。在经过这处大弯道时,无一例外,五个人陆续被卡在了这个弯道里,如果没人干预,要过很久才能被水流冲出来。我想,这才是李老三的尸体比我们晚到的原因吧。” 石远依旧默不作声。 云天行道:“二当家,以后再有这种想法,最好自己先试一下,单凭想象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人群中一人喝道:“石远!你身为清水寨二当家,竟然做出这种事,你对得起我们大家吗?” 石远抬头环视众人,道:“大家宁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信我这个二当家吗?” “相信谁是他们的自由,就算你是二当家,也不应该强制他们相信你。”云天行沉默片刻,接着说道,“何况,李老三的死只是一个开始。二当家,篝火晚会那晚,将小七推入火堆的人也是你吧!” 此话一出,又在人群中掀起一阵骚动。 在场人群中有不少都参加过那晚的篝火晚会,就算没有参加的,也都从别人口中听说了那晚发生的事。这件事十分离奇,所以很多人都将之归为鬼魂索命,而且对此深信不疑。 一听小七也是石远被害死的,大家怎能不惊?看向石远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丝畏惧,那是发自心底的对鬼怪的畏惧之心。因为当时二当家在烤肉,根本没有时间去推人,大家也都看到了,小七明明是自己走进火堆里去的,莫非二当家是鬼?能做到人类做不到的事?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很多人,因为怪事见多了,难免会相信一些不现实的东西,来慰藉自己那颗不安定的心。 张溪道:“云天行,你越说越夸张了,在场的人中有很多都参加过篝火晚会,有人见过二当家推小七吗?” 云天行道:“如果二当家用手将人推进火堆,那还需要我来解释吗?” “不用手,那用什么?”张溪冷笑,“难道瞪两眼就能把人瞪进火堆里去自焚?” 云天行笑了笑,道:“大当家可曾听说过火蛇散?” 张溪皱起眉头,道:“从未听过。” 云天行道:“大家都听过飞蛾扑火的故事吧。如果人类服下火蛇散,也会像飞蛾一样,见到火就里扑,直至死亡。” 张溪道:“世间真有这种东西?” 众人窃窃私语,都不怎么相信,毕竟这种说法太过荒诞。就连两位支持他的掌柜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既然大家都没见过,今天就让大家见一见好了。”云天行笑了笑,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托在手心,“不知哪位敢服下此药?” 众人面面相觑。只听人群里一人喊道:“你说服下这火蛇散就会像飞蛾一样往火里扑,直至死亡,谁还敢服这种东西啊,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这么多人在场,难道我真会让人往火堆里跳?只不过试一下而已,就算服药之人没了意识,我也会将他按住,保证他的安全,直到药效退去。”云天行跃下树来,“不知哪位壮士敢为大家示范一下?” 众人垂着头,沉默不语,没一个人敢站出来。 青彤从人群中走出,来到云天行面前,道:“我来试。” 老掌柜叹了口气,也走上前来,道:“老朽命不久矣,还是让我来吧。”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堂堂七尺男儿,这时候怎么都低下头了?要让一个女子和一个老人站出来为你们试药,你们古井镇的男儿都是懦夫吗?我看这镇子也没必要存在了,免得传出去让人笑话。” 这一番话,将众人说得面红耳赤,有人将头压得更低了,也有人抬起头愤怒地瞪着云天行。在这些愤怒的人中,终于有一个年轻人挺身站了出来。 “我来!” 云天行走到那人面前,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鲁。”年轻人说道。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阿鲁,在服药之前,需要先将你灌醉,这样才会生效,没问题吧?” 阿鲁点了点头,目光时不时瞥向青彤。 云天行对人群喊道:“谁回家去娶几坛酒来?然后再生一个火堆。” 这些小事不用拼命,自然有很多人抢着去做,没过多久,一边空地上就多了十多坛酒,和一个大大的火堆。 云天行对阿鲁道:“可以开始了。” 阿鲁点了点头,又看了青彤一眼,走到酒坛前去喝酒。在阿鲁喝每坛酒之前,云天行都会往酒坛里加入少量的火蛇散。 众人静静地看着阿鲁在仰头灌酒。周围已有人准备好了竹杠,挡在火堆前。还有人拿着绳索,打算给扑火的阿鲁来个人身捆绑。 篝火在噼啪地燃着,火势冲天。 阿鲁盘腿坐在地上,已灌下了三坛酒。在第四坛喝到一半的时候,阿鲁忽然站了起来,甩了甩头,木然地望着火堆,眼睛里映着火光。然后,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缓缓抬起脚步,一步一步朝火堆走去。 那情形就跟篝火晚会当晚,小七走入篝火里的样子如出一辙。 第二百七十四章 自认其罪 “阿鲁哥。” 望着一步步走入火堆的阿鲁,青彤大喊。 阿鲁是喜欢青彤的,镇子里的人都知道。在青彤的叫喊下,阿鲁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仍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结果撞上了竹杠,被拦在火堆前。 从火堆里蹿出的火苗,已将他额前长发烤得卷曲起来,但阿鲁仍义无反顾地往前挣,不论谁在喊他的名字,他都像没有听到一样。 众人望着这出奇的一幕,久久说不出话来。 云天行道:“绑起来吧。” 在一旁准备好绳索的人,终于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在旁人的帮助下,顺利将阿鲁捆到了树上。火堆也被浇灭了。 “这火蛇散你们也都看到了,跟辣椒沫很像,如果混在烤肉里,根本分辨不出彼此。”云天行瞥了石远一眼,“那晚二当家亲自为大家烤肉递酒,这就不用我来说了吧。” 人群中一人喊道:“石远,你好狠毒!枉我们大家还推举你做二当家,你竟然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 石远沉默不言。 张溪道:“就算世上真有这种东西,如何能证明是二当家的?如果不拿出真凭实据,恐难以让大家信服。” 云天行道:“这是我在二当家书房的暗室里发现的,难道还有假?” “暗室?”张溪似乎有些惊讶,“二当家书房里还有暗室?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侥幸发现的,我还在暗室的一角做了一个记号,如果大家不信,尽管去看好了。”云天行道,“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先征得二当家的同意才好,毕竟那是他私人的地方。” “不必看了。”石远将佩剑解下,丢在地上,“李老三和小七都是我杀的,小猴子和三当家也是我杀的,要杀要剐,你们随意好了。”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被惊住了。听到二当家亲口承认他杀死了李老三和小七,这已经足够令人惊讶的了,小猴子和三当家竟然也是被他杀的? 在他们的记忆里,小猴子不是被三当家杀死的吗?三当家惭愧内疚,不是自己悬梁自尽的吗?怎么可能会被二当家杀死呢? 张溪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着石远,道:“二弟,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石远道:“大哥,多谢你的信任和栽培,他们四个都是我杀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愿意听凭大家处置,毫无怨言。”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天行道:“二当家,那晚在我窗外扮鬼的人是你吧?” 石远道:“不错,正是我。” 云天行道:“你杀死小猴子想嫁祸给三当家,可还需要一个目击证人,寨里的人难免有所偏袒,而我这个外来人无疑就成了最佳人选。” 回想起那晚的情景,云天行接着说道:“你把我引到三当家那里,无非就是想让我看到这一切,而三当家也没有让你失望。他发现尸体后,就知道有人想陷害他,于是就想偷偷将尸体运走,却正好被我撞破。这一切看起来像是机缘巧合,其实,都是你精心安排好的。二当家,我没有说错吧?” 石远望着云天行,微微一笑,道:“当初我就不该把你们留下来。” 云天行笑道:“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 石远道:“你是从哪里看出小猴子是我杀的?” 云天行道:“我看过他的伤口,跟李老三的伤口一模一样,绝对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而且都是一剑毙命。” 张溪道:“二弟,你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我们可是在祖宗面前发过誓的,你怎么能去伤害镇里的人呢?” 石远道:“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大家要怎样惩罚我,我都不会反抗。” 张溪摇了摇头,道:“一定不是这样的,三弟明明是自缢而亡,怎么可能是你杀的?二弟,你不要怕,如果你是被冤枉的,我一定为你做主,只要有我在,谁都伤不了你!” 石远叹了口气,道:“大哥,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镇子!他们的确都是我杀的。” “这不可能!”张溪噔噔退了两步,脸现痛苦之色,“云兄弟,我三弟是悬梁自尽的,对吧?” 云天行道:“的确是二当家杀了他。” “这怎么可能?”张溪道,“二弟从三弟房里出来时,三弟明明活着的,不是吗?” “那不过是一种假象罢了。”云天行道,“二当家从三当家房里出来时,三当家就已经死了,而且已经吊在横梁上了。” “他还摔东西,然后又自己熄灯了啊,这些又怎么解释?”张溪的双唇在颤抖。 云天行道:“摔东西的就一定是三当家吗?我看应该是二当家才对吧。他在杀死三当家后,又偷偷攀到屋顶上,从上面将屋里的东西打乱。至于用到的工具,我猜应该是铁钩加绳索吧。” “将铁钩一端系上绳索,一端落在手里,只要人在屋顶上,一样可以将勾到的东西拉倒。如果你不信,现在就可以回清水寨去检查,在三当家房里的桌凳下面,依然留有被铁钩勾过的痕迹。鉴于三当家所居房屋的构造,从屋顶上只能打乱房子中间位置的家具,而墙边的各种摆设都完好如此,这也正印证了这一点。” 古井镇的人们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这种事他们简直无法想象! 云天行继续道:“二当家这种手法的确很高明。他可以大肆破坏,就算屋内发出多大声响,外面值守的人,都会以为是三当家弄出来的。据我所知,三当家的脾气不太好,如果他在气头上,谁敢去打扰他,那一定会受到牵连,所以,只要不是房子塌了,里面有多大动静,守卫们也是不敢进去的。” “至于自己熄灯这回事,那就更简单了。只需在离开时将灯油倒出大部分,保证在砸完东西后,油灯能自己熄灭就够了。摔完东西,然后熄灯睡觉,换成是我,我也不会相信三当家那时已经被杀了。” 张溪转身望着石远,冷冷道:“多么完美的杀人计划啊!” 第二百七十五章 罪魁祸首 众人听完云天行的解释,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石远为了杀人,竟然布下了如此精密周祥的计划,这还是往日那个古道热肠、仁慈宽厚的二当家吗?这分明是个魔鬼! 在得知真相后,恐怕没人再愿意喊他一声二当家,哪怕是再跟他说一个字,都觉得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石远站在那里,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似乎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但这一刻迟迟没有到来,镇子里的人只是冷冷看着他,眼睛里再度燃起曾经在王近面前出现过的各种负面情绪。 张溪的眼睛竟然已经湿润了,他突然仰天长啸,双手紧紧攥着拳头,吓得众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二弟,你太让我失望了!”张溪的怒吼停了,他用那双湿润的眼睛狠狠瞪着石远。 “大哥,你杀了我吧!求你了!” 张溪面上的痛苦之色更浓了,他紧紧咬着下唇,嘴角都被咬破了。“二弟,就算你再有错,大哥又怎么忍心杀你呢!” 石远忽然跪了下来,道:“我身为清水寨二当家,理应以守护古井镇为己任,可我徇私枉法,胡乱杀人,按照镇里的规矩,当死!” 周围一片死寂,谁都没有言语,就连风声似乎都已停了。众人只是冷冷看着跪地垂头的石远,在他的眼角竟有一道泪水流下。 罪人也会流泪? 张溪走到石远面前,摘下悬挂在腰间的大蛇刀,目不转睛地望着石远,道:“二弟,你我兄弟一场,我本不想杀你。可你违背了祖训,残杀了这些无辜的人。我若不按规矩办事,无法服众,如果人人效仿,那古井镇又怎能传承下去?今日,我将用你的鲜血来向先祖请求宽恕,来洗尽你灵魂深处的罪恶。” 石远将头压得更低了。 古井镇的民众默默看着这一幕。这条规矩是从祖上传下来的,但凡故意犯下罪行的人,视情节的严重与否,轻者会被驱逐出镇,重者则被处以极刑。石远连杀四人,这已是罪大恶极,处以极刑似乎是最合理的处置方法了。 张溪缓缓举起大蛇刀,在石远头顶上方停住,他叹了口气,挥刀向下斩去。 众人都睁着眼,紧紧注视着这一幕,完全没有闭目躲闪的意思。 古井镇一直很少与外界来往,算是一方世外桃源,不论是狼烟战火,还是江湖纷争,似乎都与他们无关。他们生活在这里,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切都那么平静,那么和谐,除了李老三杀猪现场,几乎看不到太过血腥的场面。 但从古井里发现无头尸体以来,这里的一切都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死亡、恐惧、悲伤、绝望等情绪在镇子里逐渐蔓延开来。今天有人死去,明天有人逃离,曾经的热闹的街上已变得荒凉冷清,街边的饭馆里也已空无一人。 他们见惯了这一切,见惯了血腥与死亡,他们想亲眼看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被处决,他们似乎已经嗅到和平与安宁就在前方不远处。 就在大蛇刀即将落下的刹那,云天行飞步上前,一剑点出,“叮”的一声,大蛇刀被撞开了。这一刀没有砍中石远,但却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浅坑。 “云兄弟,你这是?”张溪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云天行。 云天行道:“二当家虽然杀了人,但现在杀他未免太过心急。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等我讲完了,大当家再杀他也不迟。” 张溪收刀站定,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云天行道:“我还想再谈谈镇子里发生的这些怪事。” 张溪道:“这一切都不是二当家做的吗,还有什么好谈的?” 云天行道:“我只说他杀了这四个人,几时说他杀害其他人了?” 张溪脸上阴晴不定,道:“你的意思是,镇子里发生的这些怪事,跟他无关?” 云天行道:“正是。” 张溪哈哈大笑,道:“云兄弟,你这玩笑可开得有些大了,不是他,还会是谁?” 云天行笑了笑,道:“是你。” 张溪的笑容僵住了,围观的人群也愣住了,就连一直垂头待死的石远,也抬起头来了。 张溪沉下脸来,道:“云兄弟,我很感谢你帮我们找到了这一系列命案的罪魁祸首,你的确很聪明,但你不该诬赖一个好人。” “好人?”云天行忍不住大笑起来。 张溪皱眉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收住笑容,冷冷注视着张溪,道:“大当家,你很会装一个好人,但你真不是一个好人,甚至还算不上一个人!” 张溪怒道:“云天行,你可不要太过分!你诬赖二当家也就罢了,现在又来诬赖我,你当我们古井镇的百姓都是傻子吗?” 云天行笑了笑,道:“刚刚你不是还想杀他吗?不是还要用他的鲜血来请求先祖的宽恕吗?现在怎么又说我诬赖他了?” “云天行,我看你才是罪魁祸首吧!”张溪冷笑,“你串通王近,杀害镇子里的人,现在又想拔除两位当家,这样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杀人了,是不是?” 云天行冷冷一笑,不作回应,转身望向石远,道:“二当家,我还有一件事想向你请教。” 石远道:“你说。” 云天行道:“你为什么要杀那四个人?” 石远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地面,在听到云天行这句话后,只是淡淡道:“没有为什么。” 云天行道:“你是想为你那位未过门的妻子报仇吧。” 石远一怔,随后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两道清泪顺颊而下,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众人正自疑惑不解,只见石远猛地抓起地上的长剑,抽出鞘来,往颈中抹去,云天行大惊,忙挥剑去挡,岂料这时,张溪挥着大蛇刀,斜撩过来,瞬时将他的白钰剑给截住了。 云天行又惊又怒,现在可不是跟张溪纠缠的时候,他连忙踢出一脚,正中石远肩头,将石远踢翻在地,手中的剑也摔了出去。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三枚玉佩 石远自刎未成,又去抓剑,云天行纵身一跃,恰好落在剑旁,一脚踢中剑柄,长剑贴着地面,飞滑出去,“咚”的一声,钉在一旁的柳树根上。 石远怒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死?!” 云天行道:“你有勇气去死,为什么没有勇气听我把话说完?” “还有什么好说的,大仇已报,我这就随她去了!” 石远又要去拔剑,云天行用剑鞘在他背心一撞,顿时将他撞得扑在地上,道:“亏你还自诩聪明,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透,被人利用了,还嚷着要自杀,不丢人吗?” 石远趴在地上,久久没有站起来,只是在呜呜地哭。 云天行摇头叹息,转身望向张溪,道:“大当家,他好歹跟你兄弟一场,你把他害成这样,难道你一点人性都没有了吗?” 张溪冷冷道:“路是他自己走的,他变成什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云天行道:“二当家的妻子失踪,他悲痛欲绝,而你作为他的大哥,不去安抚他,反而借机择利用他,难道这还跟你没关系?” 张溪喝道:“你胡说,我利用他什么了?” 云天行道:“你给二当家写了一张字条。那张字条上描述了他妻子被人凌辱致死的惨状,我甚至都想不出,还有哪些话语会比那上面的字句更令人发指。”云天行瞥了伏地痛哭的石远一眼,“这张字条我看了都感到愤怒不已,何况二当家本人。” 张溪冷哼一声,道:“胡说八道!我可没写过什么字条。” 云天行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张字条,反手掷入人群中,道:“大家都看看吧,这就是你们大当家笔下的杰作。” 字条一飞到人群中,众人纷纷围挤过观看。字条不长,但字字诛心。但凡看过字条的人,脸上的神情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有愤怒,有怜惜,有绝望,有痛苦…… 云天行注视着张溪,道:“你将这一系列的暴行都推到了那四个人身上,所以二当家才会失去控制,一个个将他们杀掉了。你这一招借刀杀人,用得实在高明,世间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将此计用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张溪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云天行,我看你是聪明过了头。他们四个跟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他们?而且还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是我傻还是你傻?” 云天行道:“他们四个的确跟你无冤无仇,不但无冤无仇,而且还跟你格外亲近,但你还是毫不犹豫就将他们抛入海中,当成了鱼饵。依我看,不论是谁,在你眼里都只是一种工具,随时都可能被你舍弃,为你牺牲。” “越说越离谱了。”张溪冷笑着,“你倒是说说看,我什么要利用二当家去杀掉他们四个?” “为了除掉王近。”云天行脸上布上一层阴云,“因为王近已经发现了你的阴谋,而你偏偏又不是他的对手,别说是你,就你跟二当家一起上,都未必能胜他,所以你才设下了这一计。” 张溪握刀的手更紧了,冷冷道:“我为什么要选他们四个,而不是其他人?怎么,说不上来了吧?我看你纯粹就是在强词夺理!” 云天行道:“因为他们四个跟王近都有过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这个镇子里,他们四个跟王近的过节最深,深到足以以性命想拼。” 云天行用略带深意的眼神,望了张溪一眼,继续说道:“你本以为单凭这四个人的性命,足以让大家怀疑王近,但,你似乎猜错了大家的心思,他们根本没有怀疑到王近身上。于是你又找了一个跟王近有嫌隙的人,将他杀死,然后硬推到王近身上。” “你是清水寨大当家,你的话大家自然深信不疑,在你的一番演说下,大家才联想起,那四个人也确实跟王近有仇,而且还仇还很深。于是你便顺理成章地带领大家,用你所谓正义的力量,宣判王近死亡。我说的没错吧,大当家!” 张溪道:“君子不与小人争口舌之快,你非要嫁祸于我,我也不跟你辩解,我问心无愧!” 云天行笑了笑,他很佩服张溪,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竟然还不承认。云天行伸出手掌,道:“麻烦将你大当家的信物取出来,给我看一看,好证明一下你不是假的张溪。” 张溪一愣,道:“我怎么可能是假的!” 云天行道:“口说无凭。清水寨三位当家都有各自不同的信物,二当家的一直挂在腰上。大当家,你的呢?” 张溪道:“你一个外人也来管我们镇子里的事,你当你是谁?当今皇上啊!” 人群中一人喊道:“大当家,这信物都是独一无二的,而且都必须随身佩戴,你何不拿不出来让大家看一看?” 张溪道:“我没带,今天落在寨里了。” “我看你不是落在寨里了,是落在我身上了吧。”云天行伸手往怀里一摸,摸出一块系有红绳的深绿色玉佩。 玉佩呈圆形,雕刻精细,中央位置有一颗栩栩如生的槐树,如果仔细比对,会发现玉佩上的槐树,与眼前这棵高大的古槐一模一样,因为这根本就是按照它的样子雕出来的。 二当家的玉佩雕的是一口古井。三当家的玉佩雕的一个月亮,其实是按月牙湖的样子雕出来的。 云天行提着红绳,将玉佩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道:“大家仔细了,这是不是你们大当家应该带在身边的玉佩?” 老掌柜走上前来,将玉佩托在手心,低着头瞅了好久,缓缓点头,道:“不错,正是这枚玉佩,假不了的。这三枚玉佩在世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就算是京城里最精巧的玉石工匠,也无法在短时间内雕出一模一样的来。” 云天行将玉佩握在手心,笑道:“大当家,你的玉佩呢?不是在寨里吗?怎么到我手里来了?” 张溪脸上阴晴不定。这玉佩早在云天行他们来镇上以前就丢了,张溪实在想不通,这玉佩怎会落到他手上?难道是他意外捡到了?天底下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既然事已至此,只好来个死不认账。 第二百七十七章 亡者归来 “你这盗贼,竟敢偷我玉佩,快快还来!” 云天行笑道:“这可不是偷来的,这是王近送给我的,当时你也在场,难道你忘了吗?” 张溪道:“王近死时我的确在场,但在场的可不止我一个,有谁看见他给你这玉佩了?” 云天行道:“他说传我做秋刀鱼的秘方,让我去灶台下罐子里找。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有关做鱼的东西,有的只是这个。我想,这应该是王近发现你诡计的一种间接证明吧。” 张溪道:“我玉佩丢了,原来是被他给偷走了,我早就说你跟他是一伙的!” “刚刚还说落在清水寨了,现在又说被偷了,到底哪个是真的?”云天行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大当家,你是我见过最不要脸的人!” 张溪闻言,脸不红心不跳,道:“是被人偷了,只是这玉佩太过珍贵,我不好说出来罢了,所以才说放在寨里。既然被你得到了,还不快还给我!” 云天行简直对张溪厌恶到了极点,他不想再跟这种人纠缠下去,道:“大当家,村子里发生的这些怪事,都跟你有关,对吧?” 张溪提起大蛇刀,护在身前,道:“你胡说,明明是你们三个串通王近,今天我便要为民除害!” 青彤走上前来,道:“哥哥,你就不要再隐瞒了,我都看到了,你跟鬼魂说过话。” 镇里人对鬼魂这两个字格外敏感,一听青彤说出来,都不禁打了个寒噤,再去看张溪时,心头不禁多了一层寒意。 虽然张溪一直不肯承认,但这么多证据摆在面前,就连他妹妹都亲自站出来指证他,众人就算不想相信都难了。何况二当家都承认了,他还死不承认,这不仅不能为他争取到清白,反而更能增加众人对他的厌恶。 青彤的突然出现,是张溪始料未及的,他怔怔地望着青彤,一字一字道:“我是你哥哥啊。” 青彤咬住嘴唇,道:“你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当家。” 张溪胸中怒气冲天,但他仍在咬牙强忍,道:“你是不是看上这小子了,让他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连哥哥都不认了?” 青彤眼角含泪,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和鬼魂说过话。” 张溪的愤怒再也压制不住了,他大吼一声,喝道:“你这贱女人,为了一个臭男人,竟敢当众污蔑你哥哥,今天我就要清理门户!” 张溪挥起大蛇刀,猛向青彤冲了过去,云天行飞身上前,挡在青彤身前,一剑刺出,正好点在刀背上,道:“大当家,你奸计败露,还想伤人吗?” 张溪退后一步,刀尖指着云天行,怒道:“你到底使了什么邪法,竟然让我妹妹神志不清,乱说胡话,快快从实招来!” 云天行笑道:“她说的都是真话,是你自己不肯承认而已。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但镇里人莫名其妙的死亡和失踪,都跟你脱不了干系。王近早就发现了这点,而且你们已经交过手了,他没有证据,而你又奈何不了他,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我没有说错吧?” “简直是胡说八道!你们这对狗男女,做了苟且之事,怕我揭露你们,就当众污蔑我。”张溪将刀尖一转,指向青彤,“你说,你是不是怀了他的孩子!” 青彤躲在云天行背后,连连挥手,眼中含泪,道:“我没有!” 张溪收刀拄地,环视场中众人,道:“我本以为家丑不可外扬,但想不到他们竟然为了掩盖丑行,不惜害我性命,就算她是我妹妹,也不能坏了镇上的规矩。” 众人听说青彤怀了这少年的孩子,都不禁面露鄙夷之色,均想这小子才来几天,你就怀上了他的孩子,怪不得两人在篝火晚上上勾勾搭搭,真是不要脸! 张溪见众人交头接耳,对青彤指指点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当即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大家请听我说一句。” 张溪的声音里又充满了往日的威严,众人不由自主就静了下来,齐刷刷望着他。 张溪满意地笑了笑,道:“按照古井镇的规矩,如果没有请媒人下过聘礼,定下亲事,就私自怀上了人家的孩子,大家说应当如何处置?” 众人沉默了一会,又开始窃窃私语,但始终没人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如今的场面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到底是大当家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这两人为了掩盖丑行,故意抹黑呢?谁都无法确定。 见到这一幕,青彤双手掩面,又开始抽泣。云天行低声道:“青彤姑娘,不必伤心,好戏才刚刚开始呢。我既然答应了要帮你,自然要帮到底,且让他先嚣张一会,有他哭的时候。” 张溪见众人动摇不定,用刀背在刀鞘上敲了敲,金铁声散入众人耳中,又传到了远处。他挺了挺胸膛,又打算用他那威严而又有磁性的声音来劝解众人,但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隆隆马车声。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正有两辆马车向这里快速驶来。两车一前一后,车夫是两个女子。等到了近处,众人这才认出来,这不正是跟在少年身边的那两个女子吗? 阿笙和红漪拉住缰绳,让马车在人群外停下。两人跳下车来,撑开门帘,车内不断有女人和孩童走出来。 他们个个脸色苍白,形销骨立,看起来就像是很久没吃过饭一样。他们下了马车没有到处乱走,都紧紧挤在一起,一双双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有的人还在颤抖。 古井镇的居民突然变得躁动起来,虽然这些人看起来有些古怪,但他们正是那些失踪的人啊! “我的孩子!” 一个妇人从人群中挤出,飞奔一样冲了过去,将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紧紧搂在怀里,声泪俱下。 一个年轻人也冲了出去,因为对面已有一个消瘦的女子向他奔了过来。 第二百七十八章 镇民公敌 那位大婶似乎也找到了她刚刚失踪的女儿。相比其他人,她的女儿看起来还是胖胖的,脸色虽然发白,但仍有血色,这大概是因为她失踪时间较短的缘故吧。 镇子里的人本以为,这些失踪的人都已经死了,谁知道他们又突然回来了,这就像是在狂风暴雨中,突然出现了彩虹一样,令人又惊又喜。 其实,在青彤告诉云天行那个秘密后,云天行就开始格外留意大当家,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总要偷偷到他院子里去待一会。 虽然偷听是一种很不道德的事,但如果目的纯正的话,他还是会厚着脸皮去做的。 天刚黑的时候,大当家房里并没有什么异常,无非是打情骂俏,然后各种靡靡之音。一出现这种情况,云天行就会稍稍退到远处,等房里的女子出来,离开院子,他会再慢慢靠上去。 到了深夜,大当家房里又传出女子声音,刚才那女子明明已经离开了,难道屋里本就有两个女子? 云天行细细听来,好像听到了女子的呼喊和哭声,但听起来模糊不清,他觉得情况不太对劲,但继续听下去,又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到第二日再来,情况还跟昨天一样,先是从屋面走出一个女子,到了后半夜,又有女子的呼喊声和哭声。听这声音,似乎跟昨天半夜那个不是同一人。 云天行悄悄跟人打听,听说大当家只有一个侍妾。那后半夜里那几个女人又是谁呢? 云天行本想找机会潜到房里去探个究竟,但已经没有机会了,因为之后便发生了王近的事,他当时跟大当家撕破了脸,想再回清水寨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将所有的计划都提前。 昨夜,云天行又悄悄潜入清水寨,但这一次却是无功而返,因为那个侍妾在大当家房里待到很晚,而且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女人。云天行无可奈何,回到客栈跟阿笙和红漪商议好对策后,便赶来古槐这里了。 阿笙和红漪的任务是,在大当家离开清水寨后,先悄悄潜进他的房里,查个究竟,然后再赶来这里汇合。 其实,能带这么多人回来,云天行也是很意外的。他本以为张溪房里也有个暗室,像石远那个那么大,藏三四个人就差不多了,没想到竟然藏了这么多人。 阿笙将那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云天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张溪房里有一条暗道,直通清水寨外的养马场,在养马场下方有个废弃的石室,这些人就关在那里面。 张溪的院子就在清水寨边缘,而养马场就在寨外不远处,这条暗道其实并不长。而且养马场都是由张溪亲自派人负责,不用担心被别人识破,何况那个废弃的石室上还堆满了马粪,平时根本不会有人靠近。 仍让云天行想不通的是,张溪为什么要把这些人关在那里,单纯只是为了取乐?很明显不是这样。这些人一个个瘦骨嶙峋,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就像被抽干了血一样。 阿笙问过这些被囚禁的人,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大部分人只说里面很黑很暗,什么都看不清楚,而且整天迷迷糊糊,就算有人想对他们做什么,他们也会不知道。只有几个女子说自己被人侵犯了,显然这是张溪的所作所为。 云天行不认为张溪为了满足自己的色欲,会用各种诡异的手法去杀人,或者绑走这些女人孩童,就算他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实力,不然何必费尽心思来谋害王近? 他最担心的不是张溪,而是躲在张溪背后的人,他们才是整个诡异事件的主要策划者,张溪也只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做出这一系列诡异的事,总需要一个人来收拾残局,而张溪恰恰能做到这一点。 可这些人又是谁呢?他毫无头绪,只能将之归到那两个“鬼魂”身上,毕竟青彤亲眼见到过,他们跟张溪有过接触。 就在他深思之际,人群突然变得躁动起来。有不明物体不断从人群中飞出,向张溪砸去。 “你这个禽兽!竟然玷污了我的女儿!你不得好死!” “作孽啊!” “还我孩子命来!” “先祖会惩罚你的!” “你比恶鬼还可怕,去死吧!” ...... 张溪最后一层遮羞布被揭开,顿时引来了一阵唾骂。 众人虽然怒火交加,但非常忌惮张溪的武功,没人敢上前找他拼命,只能站在远处扔扔东西,做些聊胜于无的事来发泄怒意。 张溪挥舞大蛇刀,一边格挡不断飞来的杂物,一边怒吼:“你们这些贱民!竟敢以下犯上,我要代表先祖惩罚你们!” 云天行走上前来,斜剑指地,冷冷道:“事到如今,还在耍你大当家的威风吗?在你做这件事之前,可否想过会有今天?” “我杀了你!”张溪怒吼一声,骤然纵起,三十二斤重的大蛇刀,在空中划起一道厉弧,猛向云天行砸了下来。 他体型硕大,在跳起时,就已遮住了半边日光,云天行双眼微眯,滑步后撤,横剑护在身前,冷冷道,“告诉我,与你勾结的那些人是谁?” “咚”的一声闷响,地上多了一个浅坑。 大蛇刀刀背上盘踞着一条铁质青蛇,一直蜿蜒到刀柄,样式有些古怪。此刀虽然有锋,但从张溪所用招式看来,此刀的功用不在砍,而在砸,凭得就是这三十二斤的重量,和张溪一身的蛮力。单单被砍上一刀或许还不致命,如果被这大刀砸中,轻者也会筋骨尽断,如果压坏五脏六腑,恐怕会直接毙命。 张溪举刀一纵,大叫着又向云天行砍去。 云天行不敢硬接,生怕这大刀挥下来,将他宝剑砸断,于是纵身跃起,在旁边树干上借力,一个后空翻,人已到了张溪背后,当空一剑刺下。 张溪大喝一声,扭身将大蛇刀斜撩上去,云天行当空落下,离得近了,只觉一股腥臭扑鼻,料想刀上定然涂毒,忙屏住呼吸,出剑在刀面一点,借力后撤。 第二百七十九章 隐藏实力 张溪见云天行一直躲躲闪闪,不敢正面硬拼,心想:“这小子定是怕了我,待我将他宰了,再把他那两个相好抓起来,逼她们承认勾结王近一事,以我的手段,不怕她们不认。这些愚民见风使舵,未必就全信了他一个外人的话,只要他一死,我就是一手遮天!” 张溪一边想,一边挥刀进攻,云天行出招,浅进辄止,并不深入,还是以躲避和格挡为主,这越发坚定了张溪“拨乱反正”的信念。 “是你害了她!” 张溪正做着杀死云天行的千秋大梦,猛听旁边有人叫喊,转头一看,见石远正提剑向他走来。 张溪自然知道他为何而来,眼珠一转,忙道:“二弟,你可不要听信谗言!这些事都是他们串通王近做的,他们故意挑拨离间,毁我古井镇,你可不要做傻事啊!” 这些话对别人或许还有用,但对石远来说,却已无用了。被他杀死的四个人根本不认识他妻子,何况三当家向来与李老三不和,怎会去合伙凌辱杀害他的妻子?他只恨自己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没有想到这些,因而铸成大错。 “二弟,你清醒些,我是你大哥啊!” 石远并不理会,剑法施展开,顿时让张溪苦不堪言。石远的实力并不比他差多少,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如何能杀死这少年? 云天行并未施展全力,只是假装不敌,连连败退。 周围人群早已退到远处,看着场中三人打成一团,嘴里仍不住咒骂张溪。 阿笙和红漪站在不远处,并没上前帮忙的打算。她们很清楚云天行的实力,单凭一个张溪根本伤不到他。 就在这时,又一辆马车从远方驶来,在人群外停下。 马车上走下来六个女子,跟前面那几位差不多,个个形销骨立,满脸病态。其中一位女子下了马车,立刻挤进人群当中,望着前方正在打斗的三人,忽然大喊:“远哥!” 听到这个声音,石远一怔,木然地扭过头,望着站在人群前那道消瘦的身影,整个人忽然颤抖起来。 这个人正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啊,她竟然还活着?! 那女子见心爱的人望向自己,满脸欢喜,可一刻,她脸上的欢喜突然变成了惊恐,跟着一道撕心裂肺的呼喊自她口中发出。 “远哥!” 石远猛然醒悟过来,这才想起,他正在与张溪拼命,急忙回头,只见一道青芒从旁闪过,他的整条右臂被齐肩斩断,长剑握在手中,跌落在地。 张溪狂笑一声,挥刀又往石远头上斩来,石远怔怔站在那里,像一座石像,竟然不逃。 “叮——” 云天行从旁掠来,剑从刀下穿过,硬是将这一刀给挡了下来,他横起一脚,将石远踢飞出去。 这一幕来得又快又急,过了一会,旁人才惊叫出声,断臂喷血的血腥画面还在他们脑海里回荡。 两个刚刚被救回来的孩子,面无血色,又见到这一幕,立刻伏倒在地,呕吐不止,浑身发抖。 云天行见张溪如此狠辣,心头愤怒不已,刚才若不是他极力阻止,第一刀下来,石远的脑袋已经搬家了。 他现在有些同情石远,如果换成是他,他一样会去报仇,与石远不同的是,他会先弄清楚仇人是谁,至少不会被愤怒冲昏头脑。石远正是因为这样,才被张溪给利用了。 “坏我好事,受死吧!”张溪挥刀狂舞,状若癫狂。 “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先让你吃点苦头!”云天行不再藏拙,全力进攻,剑如流水,连绵不绝,顿时将张溪的招数给硬压了下去。 “这怎么可能?” 张溪本以为胜券在握,见少年突然像换了个人,剑法更是提高数个档次。张溪不以为意,觉得这是少年回光返照的前兆,可这才一会,自己小腹竟然中了一剑。 “这小子在隐藏实力!” 张溪意识到了这一点,心中退意油然而生,猛地劈出一刀,再也顾不上少年用什么招数应对,转身逃到群人前,纵身而起,高举大刀,打算吓退人群,趁乱逃走。 红漪见状,快步上前,手中长鞭一抖,顿时卷上张溪脚腕,用力一拉,张溪还在半空,就被连人带刀一同拽了回来,摔在地上。 这一鞭来得突然,张溪并没有防备,以至于落地时,刀刃朝上,割破了他自己的脸。 张溪从地上爬起来,就欲挥刀斩断长鞭,红漪用力一拽,又将张溪掀倒在地。 “他奶奶……” 张溪怒不可遏,双腿举起,来了个鲤鱼打挺,这挺只打到一半,整个人就突然飞到了树上,“咚”的一声,额头撞在树干上,登时血流如注。 “士可杀,不可辱!你这臭……” 这句话还没说完,张溪突然又飞到另一棵树上,虽然这次没磕到头,但更不幸的是,他竟然叉开腿撞到了树上,这个姿势让不少人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呜——” “啊——” “臭娘——” “放开我——” “哦——” 张溪硕大的身躯,在树干、地面、石头上撞来撞去,凄厉的惨叫声在众人耳边回荡。大蛇刀也不知道被甩去了哪里。 古井镇的百姓看着往日威风凛凛的大当家,像玩偶一样被甩来甩去,惊得说不出话来。红漪平时很少言语,大家还以为她是个文静的姑娘,可眼下这一幕,实在让人出乎意料。 云天行暗暗佩服红漪的本事,只是一条普通马鞭,到她手里,竟也有了这般威力,看来他还是低估红漪的实力了。 张溪被撞得头破血流,眼冒金星,不住痛哭求饶,不过红漪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要不是云天行上前制止,怕是要直接摔死了。 张溪仰面躺在地上,满脸血肉模糊,鼻梁凸起部分也被撞平了,那模样要多惨有多惨。 云天行在他腿上踢了一脚,道:“说,跟你勾结的人是谁?” “酒,先让我喝口酒,喝了我就说。” 张溪艰难地抬起手臂,正想向云天行哀求,谁知刚刚那条让他恐惧到极点的细鞭,又卷上了他刚刚抬起的手臂。 第二百八十章 黑袍鬼面 “女侠饶命!” 张溪双眼模糊,早已看不清了,只觉自己又离地了,像是在飞,“咚”,头脑一阵眩晕,也不知又撞到了什么,总之,挺疼。 红漪冷冷道:“还要酒吗?” 张溪不用看都知道,这个声音就是出自刚刚折磨他的人之口。 “不要了,我说,我什么都说,先扶我起来。” 细鞭又卷上他一条腿,可怜的张溪这次变聪明了,连忙抱住头,还没来得急求饶,整个人又飞了出去,又是一通乱撞。 红漪道:“还有其他要求吗?” 张溪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再说错一句,又要挨一顿撞。 云天行似笑非笑地望着红漪,道:“你要摔死他?” 红漪道:“他不该跟我讲条件。” 云天行道:“大当家,你也听到了,我这位朋友不喜欢讲条件,免得你再受苦,老实说吧,跟你勾结的是什么人?” 张溪挣扎着坐起来,张开嘴刚要说什么,忽有一物从人群中飞来,撞在张溪后脑,张溪立刻垂下了头,没了生息。 那是一柄匕首! “待在这里!” 云天行留下一句话,运起轻功,朝匕首飞来的方向追去,穿过人群,见前方正有一个黑影在飞奔。 “站住!” 云天行厉声高呼,那黑影越奔越快,丝毫没有停步的打算。 两人在镇里飞奔,速度都快得出奇。 云天行在修习逍遥游轻功步法后,身法大进,很少能落人脚后,可前方这人,身法并不比他差多少,甚至比他还要快。两人一前一后,一直奔到镇外,竟然还没有拉近距离。 “给我站住!” 云天行见追之不上,猛将手中长剑掷出,剑破长空,带起一道青芒,直向那黑影射去。 那黑影没有回头,竟似已发现飞来的长剑,微微偏头,长剑从他耳畔飞过,扯下了黑袍上的帽兜,钉在树干上。 就在这短暂的片刻,云天行已拉近了距离,还未等他发起新一轮攻击,那道黑影忽然转过身来,云天行双眼大睁,看到一张鬼脸面具。 最惹人注目的还不是鬼脸面具,而是从黑袍下露出的那张黑色小伞。小伞大开,伞面上银芒闪闪,似漫天星辰,而实际却是数千根银针,在日光下闪光。 “不好!” 云天行大惊失色,转身便逃,一个飞扑,落在了一块大石后面,连忙缩在起身子,只听周围“叮叮”、“咚咚”声不绝于耳,无数银芒从大石旁飞射而过,有的闪出一个光点便消失不见,有的射进草地里,有的钉进树干里,有的钉在身后大石上…… 到底有多少银针?云天行不知道,他只觉得这惊魂的一幕持续了好久。 等声响消失,银芒不再飞射,云天行没有立刻起身,先悄悄探出头,确定那人没有在旁偷袭后,才从岩石后跳出来,拔出插在树上的剑,又追了下去。 此时已到了镇外,周围林木旺盛,他不知道那个鬼面人的去向,只能按照若有若无的踪迹,大致找出一个方位。 穿过一片森林,前方出现一条林荫小道,云天行站在道旁,只见前方有两道黑影正策马远去,其中一个正是刚才那个鬼面人。眨眼间,那两个影子就化成了两个黑点,消失在视线尽头。 云天行舒了口气,心道:“看来对古井镇动手的是他们,不过,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黑袍鬼面,看起来有点邪门,还有那个恐怖的暗器,如果不是我闪躲及时,恐怕现在已是千疮百孔了。江湖险恶,真是一点没错,以后可要小心了。” 将剑收入鞘中,云天行又按原路返回。在经过刚才躲避暗器的岩石旁,他蹲下身来,注视着岩背上不断闪烁的光点,不由暗暗心惊。 这些光点不是他物,正是那些密密麻麻的银针,在阳光照耀下闪出的银芒。大部分都被射入地下,钉在岩石上的只有少部分。这些银针细如毫毛,却能射穿大石,如果尽数打在人身上,哪还有生还的可能? 一想及此,云天行自心底透出一股凉意,暗自庆幸刚才躲避及时,别说几百甚至上千银针,就是几十根银针钉进体内,都可能会要人性命,万一这银针上还涂过毒,那后果不敢想象。 云天行从袖口撕下一块布条,垫着布条,从岩石上拔下三根银针,小心包起来收好,心想:“拿回去给笙妹看一看,说不定她会认得。” 张溪死后,古井镇的百姓纷纷围拢上来,对他的尸体连吐口水,咒骂不止。那几位刚刚找回家人的人,对着他的尸体又踢又打,如果不是有人在旁阻拦,张溪哪还能留个全尸。 阿鲁已经清醒过来,那绳子的主人将他从树上解下来,又将张溪绑住,吊了起来,高高挂起在一株大树上。树下围满了人,仍在不住丢石子叫骂。 云天行回到这里,见到此番场景,不禁摇了摇头。张溪虽然罪大恶极,但毕竟已死,纵是再辱再骂,他也听不见,感受不到。镇子里有自己的规矩,他也不好说什么。 石远正倚在一棵柳树下,守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女子。这女子虽然瘦骨嶙峋,面色苍白,但依旧能看得出,她就是那画中女子,也就是石远未过门的妻子。 “远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那女子坐在石远身旁,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一双惨白而又枯瘦的手掌,紧紧握住石远仅剩的那只手。 石远从她手中抽出手来,替她抹去泪水,笑道:“傻姑娘,就算你死了,我也会下去找你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你这辈子也休想再甩开我。” 那女子“呜”的一声,扑进石远怀里,大哭起来。石远断臂正痛,被她紧紧抱住,痛楚越发激烈,他咬牙硬撑,脸色苍白,但仍挂着微笑。 对张溪发泄完怒火的人,又将矛头指向石远。虽说石远是被人利用,但他杀人是事实,而且连杀四人,按照古井镇的规矩,他理应被处死,像张溪一样被吊在树上,以警世人。 第二百八十一章 以命抵命 天清气朗,万里无云。 古井镇的百姓围聚在石远面前,等待着看他受到应有的制裁。 人群中一人喊道:“石远,你杀害了四条无辜的生命,按照古井镇的规矩,应当以性命来换取先祖的宽恕,你可认罪吗?”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无话可说。”石远沉默了,他用满含深情的眼神,注视着身旁的女子,喉头动了动,忽然对众人跪了下来,“能否再让我多活一天,只要一天就好,我们刚刚相见,我不想马上离开她,只要一天……” “你杀人时可有想过这些?” “不可饶恕!” “杀了他!” “祖上定下的规矩绝不容许任何人玷污!” “以命抵命!” …… 镇民激愤的情绪再次被点燃,有人振臂高呼,有人大声咒骂,有人朝石远丢石子,他们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发泄着心中的怒意。 石远身旁的女子也跟着跪了下来,道:“求求你们饶过他,他是为了我,你们要杀,就杀我好了……” 石远用温柔的目光望着她,道:“能再陪你一天,我就心满意足了,你快起来吧。” 那女子搂住石远的脖子,道:“不要,不要,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石远微笑道:“傻姑娘,我现在是一个废人,不再是以前那个石远,你还年轻,不要再为我伤心流泪。” 那女子大哭不止,跪在地上,搂住石远的脖子就是不松手,呜咽道:“我不管!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天可怜见,我们还能再见,我再也不跟你分开了!要死一起死好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但凡还有一点人性的人,看到这一幕,心里都不会太好受。 甚至很多人都开始怀疑,如果他们是石远,在看到那样的字条后,会怎么做? 四下寂静无声,只有女子的哭声在众人耳边回荡,那哭声中充满悲苦与凄凉,不正与他们在遭受这一切后,发出的声音一样吗? 如果因为杀死石远,把这位姑娘也一并害死,他们跟那些“鬼魂”又有什么分别?何况她本身也是受害者之一啊! 众人心里踌躇不定,东望望,西看看,希望有人能站出来说句话,毕竟几位主事的当家已经指望不上了。 老掌柜叹了口气,弓着腰从人群中走出来,转身面向众人,道:“老朽现在站出来,只想请大家饶过这对苦命人。石远虽然杀了人,但他也是被大……张溪给利用了,他没想祸害镇子,他只是为他死去的妻子报仇啊!试问各位,如果你们遭遇了同样的事,你们会忍气吞声,隐忍苟活吗?” 众人沉默不语。 老掌柜摇了摇头,又道:“老朽年事已高,不懂这些情啊爱啊的,但如果能用我这条老命,换回我的孙女,我一百个愿意啊!你们的孩子都回来了,可我孙女呢?你们什么都没有失去,却还要站在这里,夺走别人的性命,这就是先祖的遗训吗?!这个镇子里的冤魂已经够多了,不要再杀人啦!” 人群中一人道:“可是,可是,这是祖上定下的规矩啊!” “规矩?”老掌柜惨然一笑,“就因为我们盲目遵循祖上的规矩,才导致王近被人害死。他可是最先发现张溪阴谋的人啊!我们非但没有帮他,反而去帮张溪,眼睁睁看着他被张溪害死!难道我们一点罪过都没有吗?” 众人再次沉默。 老掌柜说得没错,当时他们受到张溪蛊惑,就算没有直接参与杀害王近,也在一旁鼓劲加油了,这不正是以五十步笑百步吗?如果真按祖上的规矩来办,人人都得受到惩罚,一个都跑不掉! 祖上的规矩虽然传承已久,但那时的规定未必完全适应现在的情形,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规矩就是规矩,哪能说改就改,而且谁敢开这个头? 老掌柜见众人不言不语,不住摇头叹息。 青彤走出人群,道:“我们古井镇传承千余年,突然遭此大难,野荒家散,人心未定,如今正是百废待兴之际,民心凝聚之时,二当家虽然有错在身,但他心系本镇,大家有目共睹,为什么不让他戴罪立功呢?” 石远的情况大家都了解,在三位当家中,就属他最亲民,平时镇子里有矛盾大都由他出面调停,不论待谁,都一律平等,说起来的确是个合格的当家。只是发生了这些事,如果不对他施以极刑,以正祖训,以后谁还把规矩放在眼里? 见众人摇摆不定,青彤又道:“大家总不会希望看到这位姐姐跟着殉情吧?王老伯含冤而死,至今不过几日,大家念在他老人家的份上,就饶了二当家一命吧。” 阿鲁对青彤爱慕已久,对她的决定向来盲目跟从,今日凌晨,在镇子里敲锣打鼓就有他的份。今见青彤为石远求情,也走出人群,道:“青彤妹子说得对,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就算杀了二当家,那几位也活不过来,反而还要连累一条性命,大家说呢?” 只听一人喊道:“阿鲁,现在可不是徇私的时候,石远杀了人,如果不罚,岂不是教唆别人去杀人吗?” 阿鲁道:“他是杀了人,可他杀的都是些什么人?大家谁不知道,李老三下泻药,放火,还意图杀人,这样的人早就该死了,就算没被杀,镇子里的规矩也容不下他。” 曾经被李老三“毒害”过的人,纷纷点头称是,觉得阿鲁说得有道理。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同意饶过石远,有人坚持要他以命抵命,两边谁都不肯让步,最后终于有人想出了一个让双方都妥协的办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以杖刑二百来代替绞刑,鉴于石远帮助缉拿张溪有功,又断了一臂,再减五十刑杖,对此大家都无异议。 就是一个完好的普通人,一百刑杖下去也被打得够呛,如果石远能在一百五十刑杖下活下来,那说明先祖已经宽恕他了。 杖刑由老仵作的儿子来执行,他在衙门里待过,也给人打过板子,分量轻重也有个数,至少得按国家统一标准不是,轻了重了都不好。 一板一板打下来,石远虽然被打昏两次,但总算还留住了一条命。 众人都以为这是天意。 第二百八十二章 离镇告别 云天行走在林间小道上,嘴角叼着一根狗尾草,双手抱在脑后,一副悠然自然的样子。 阿笙和红漪跟在后面。 阿笙道:“天行哥哥,难道我们就这样走去万佛寺啊,青彤说过要为我们准备马车的。” 云天行道:“他们那里已经够乱了,我们就别再给她添麻烦了。既然问题已经解决,我们也该走了。” 阿笙道:“万一那两个鬼面人再回来怎么办?我看他们镇子里没几个人会武功,多半抵挡不住。” 云天行道:“他们既然已经离开,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张溪已死,谁还会跟他们勾结?这两个鬼面人十分诡异,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但应该不是以杀人为主,不然这个镇子里早就没有活人了。那些失踪几个月的人不也都活着吗?” “这倒也是。”阿笙点了点头,见旁边树林里有一棵桃树,进去摘了三个出来,一人吃一个。 云天行啃着桃子,道:“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杀死二当家?” 阿笙用手帕擦着桃子,道:“我看那些人迂腐得很,多半又要按祖上的规矩办事儿,十有八九活不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二当家敢爱敢恨,敢作敢当,如果就这样杀了,确实有些可惜。” 两人边走边说,红漪跟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桃子握在手里,也没吃。 云天行停下脚步,好奇地盯住红漪,道:“不对劲啊,你怎么跟中邪了似的,要不要找个道士来做个法,驱驱邪?” 红漪白了他一眼,道:“你才中邪了呢。” 云天行笑道:“没中邪你一句话也不说?” 红漪道:“懒得理你。” 云天行挠头苦笑。 三人这般走着,突听后方有人叫喊,转身望去,只见一辆马车奔驰而来,驾车的正是青彤。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还是追上来了。” 青彤在三人面前勒马,跳下车来,道:“你们离开也不打声招呼,害我找了好久。” 云天行笑道:“昨天不是说过了吗?” “那也只有我自己知道啊。”青彤笑了笑,“你们拯救了镇子,他们都想好好谢谢你们呢。” “谢谢就算了吧,别把我吊树上就谢天谢地了。”云天行又想起一事,“对了,二当家他?” “还活着呢,挨了一百五十大板,若要换成一般人,多半已经被打死了。”青彤微微一笑,“二当家一直撑了下来,看来是天意呢。” 红漪道:“哪有什么天意。” 青彤笑了笑,没有接话。每个人的信仰不同,她自然不会去计较这些。在这段时间,她每天都要向上天祈祷,希望上天能派下一位神使,来拯救古井镇的百姓于水火之中,这可不就实现了吗,谁又能说这不是天意呢? 阿笙笑道:“看来你们镇子里的人也不是太……太……” “顽固吗?”青彤笑道,“其实,他们只是在按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办事,有先祖的庇佑,古井镇才得以延续千年啊。不过,有些规矩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了,大家正在商议着做些改动呢。” “这样好,这样好。”阿笙眯眼笑着。 看着青彤满脸喜悦的样子,云天行心里也十分舒畅,道:“我们要走了,你快回去吧。” 青彤将马缰递给阿笙,道:“我有几句话想对他说,不知可不可以?”她说的他,自然是指云天行。 阿笙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好拒绝,笑着点点头,牵着马车走到前面去了。 红漪看了云天行一眼,也跟着马车走了。 云天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有些慌张无措,只好将注意力集中在啃桃子上。 青彤注视着他,道:“谢谢你。” 云天行“啊”了一声,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青彤道:“在你看来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在我们眼里,你是古井镇的守护神,也是先祖派来拯救我们的使者。” 云天行挠头笑道:“还守护神……我就是路过……要不是因为那匹老马只吃不走,我怎么会到这里来。” 青彤笑道:“那匹老马是先祖为你安排的坐骑,只有骑上它你才能找到这里,这可不单单是路过,你救了我们古井镇呢。”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他们杀我坐骑的时候可没这么想,可怜的老马。” 青彤扑哧一笑,道:“那时他们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啊。” 云天行不好再争辩什么,将手中桃核抛人林中,道:“青彤姑娘,你会把古井镇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吧。” 青彤重重点了点头,道:“一定会的,我还要把她建得比以前更好。你……还会再回来吗?”她偷偷瞧着他,最后这句话说得很小声。 云天行笑道:“先祖安排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的坐骑也被杀了,只要一离开,应该再也找不到通往这里的路了吧。” “哦。”青彤略微有些失望,“如果没地方可去的话,你就回来吧,我们古井镇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不,还是把门关起来吧。”云天行摇了摇头,“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万一进来更坏的人怎么办?我会去很远的地方,那里先祖都找不到我,到时候,你总不能指望先祖再找第二位使者来拯救你们吧。” 青彤眼中逐渐湿润,笑道:“我知道啦。我们会把大门关得死死的,到时候,就算你这个使者来敲门,我们也不给你开。” 云天行笑了笑,道:“保重。” “你也保重。”青彤咬住嘴唇。 云天行最后望了青彤一眼,转身离开,刚走了两步,突然怔住了,马车没了? “她们走啦,你快去追吧!”青彤笑着说道。 “一定是红漪的主意,阿笙跟她待得太久,都学坏了。”云天行沿路奔去,他没有再回头,只是跑出很远又挥了挥手。 青彤仍站在那里,一直向他挥手,虽然他再也看不见了。 有些人注定只是人生的过客,相遇时美好,但总不会停留太久。 第二百八十三章 真是缘分 这一日,云天行等三人驾车路过濮阳,人疲马乏,随身携带的干粮也已消耗一空,只好在城中歇下了。 自从离开古井镇,换上这匹健马,他们一路边走边游,丝毫不担心会耽误行程。不仅如此,沿途经过格外着名的胜地,还要逗留一日,总要把周围胜景看遍才肯罢休。 三人年纪都不甚大,虽然各怀心绪,但每每经过一处优美胜地,总免不了心旌荡漾,何况身边还有中意之人。 这几日光顾着游玩,都忘记带干粮了,打昨天起,马车上的储备的干粮就已经吃完了,沿途又没有村镇,全靠野果撑到现在。云天行一边赶着车,一边叨念着要去万佛寺出家,红漪则嚷着要来濮阳城。 这不,进城第一件事就是吃,而且要吃肉,越荤越好。 福瑞楼是濮阳城的一家酒楼,招牌上除了“福瑞楼”三个大字外,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万年老老字号”。刚进来时,云天行还没有发现,听邻桌两个客人说起来,他才跑到门外去瞧了一遍,招牌上果然有这句话,而且是用红字写的。 云天行初次看到这个招牌,心里这样想:“听说过百年老字号,今天可遇到招牌祖师爷了,万年老老字号,这招牌一挂,普天之下的百年老字号都成徒子徒孙了。以后我若要开个店,一定也要在招牌上加一句话,而且要比他这个还牛,嗯,就叫‘千万年老老老字号’好了。” 云天行对自己的想法相当满意,微笑着回到座位上。刚一坐下,又跳了起来,看着桌面上挤满了菜盘子,都开始压着盘子往上堆了,而且都是肉菜,大叫道:“浪费啊,你们点这么多吃得了吗?” 阿笙笑道:“都是红姐姐点的,不关我的事。” 红漪瞅了云天行一眼,道:“又不用我付钱,点多少不都一样?” 云天行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道:“大姐,你玩我的吧?我们的盘缠能进这万年老老字号已经透支啦,这……这……拿什么付账啊?!” 红漪一偏头,道:“人家又不找我收账,我哪知道啊。” 云天行心口仿佛被人重击了一拳,望向红漪的目光中似乎已生出火来。那日离开古井镇,他在马车后跑了整整一天,当时明明已经追上了,可红漪就是不让他上车,可怜的云天行只能跟着马车跑,第二天才有幸坐上新马车。 云天行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红漪,心想:“她到底怎么了?最近怎么老跟我作对,是不是哪里得罪她了?这怪女人,天天冷着一张脸,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脑袋里指不定在想什么法子整我呢。” “叮叮叮——” 阿笙用筷子敲打着盘子,道:“天行哥哥,这么多菜你不吃吗?这可是红姐姐好心为你点的呢。” 云天行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牛肉,放到嘴里,恶狠狠地嚼着,眼睛仍瞪着红漪,喃喃道:“越来越过分了,越来越过分了……” 红漪抬头正迎上他那“凶狠”的目光,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云天行叫道:“谁看你啦,我看你后面那位美女。” “你看我呀!”红漪背后那位美女转过身来。 “噗!” 云天行把嘴里的肉全吐了出来,扶着桌沿不住咳嗽起来。 福瑞楼只有方桌,云天行与红漪对坐,阿笙坐中间,那位美女走到云天行身边,优雅地坐下来,将手绢换到另一只手,拍打着云天行的脊背,细声细语道:“小兄弟,你没事吧?我看你有些面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云天行连忙摆手,将头压得更低了,道:“没见过,没见过,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像姐姐这么漂亮的人,今天是第一次见。抱歉,姐姐你太美了,我忍不住就,还请原谅。” 那美女面带笑容,道:“既然你说我好看,为什么要往桌子底下钻呢?” “有吗?我没有啊。”云天行将头压得更低了,就算没钻到桌子底下,也差不多了。 那美女见他不再咳嗽,就不再拍他背脊,但那双白嫩而又纤细的手,仍放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抚摸着。 “小兄弟,你上来,我觉得你有些面熟,我们一定在哪里见过。” 云天行将头藏在桌子下面,死活不上来,道:“我们绝对没见过,我发誓。” 那美女道:“一定见过的。” 云天行道:“不可能,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那美女见云天行一直躲在下面,轻轻掩嘴一笑,站起身来,将凳子挪开,也蹲了下去。 云天行在桌下又看到那张脸,立刻坐直身子,那位美女也站了起来,又优雅地坐下来。 “原来是你啊,我就说我们见过的嘛,我记性好着呢,只要见过一面的人,一辈子都忘不掉。想不到在这里又见面了,这真是缘分啊!” “好巧啊。”云天行苦笑。 这人正是似玉,不是女人,是个男的,最喜欢男扮女装,还把一位当代大家吓得折笔归隐。 自从阿笙和红漪看到似玉的真实面目后,立刻僵住了,一直张着嘴,到现在都没合上。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相互望了一眼,都觉得对方貌赛天仙。 “又出来逃兵役啊?”云天行笑着说道。 似玉一拍大腿,道:“可不是嘛,上次见面后不久,就被人给告发啦!官兵到我家里去抓人,还好我逃得快。我就不懂了,天底下好男儿那么多,他们为什么老跟我过不去?战争打仗动辄成千上万,多了我一个也左右不了战局啊。这官府也真是可恶,还成立了一个什么小队,专门追捕我,真是太没有人性啦!” 似玉说得口干舌燥,见满桌鱼肉荤腥,不住吞咽口水,这种吃法他见所未见,闻都没有闻过,比起自己点的那一小碟花生米,不知强了几万倍。 “不介意吧?”似玉羞涩地指了指那盘红烧肘子。 红漪刚想说介意,云天行一个眼神甩过来,她只好将这两个字咽了回去。 “不介意,不介意,怎么会介意呢,哈哈!” 第二百八十四章 小二结账 福瑞楼外,有几个人躺在地上,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眼看是快不行了。 他们的装扮虽然不同,但现在的状态竟然不约而同地一致。不用猜也知道,他们一定是看到似玉的背影,对他的美貌抱有太大希望,俗话说得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几位就是最好的范例。 似玉抱着肘子,已经不能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了,看他的样子,恨不能将整个肘子整个吞下去。云天行、阿笙、红漪都被惊住了,这是跟肘子有仇吧? 转眼间,一根肘子没了。似玉那饥渴的目光仍在盘子里搜寻者。红漪虽然点了不少肉,但红烧肘子就只有一盘。 云天行笑了笑,道:“要不尝尝这香酥鸡?” 似玉摇了摇头,道:“我还是喜欢肘子。” 云天行招来了小二,随便指了几盘菜,道:“帮我们把这些菜换成红烧肘子。” “客官,这些菜都做好了,而且几位客官都动过筷子了,不能换啦。”对于几位客官的无礼要求,小二很是难为情,但又不想扫了他们的兴致,“客官若是再想吃红烧肘子,我再给您上就是了,只不过也得算在账上。” 红漪心想:“这一桌都没钱付账,再来些怕什么?”一拍桌子,道:“尽管上。” 小二喜滋滋地走了。云天行目不转睛地瞪着红漪,一句话也不说。阿笙在旁捧腹大笑。 肘子来了,似玉笑了,小二也笑着去了。 云天行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红漪啊,红漪,你就想方设法害我吧。我要是被人扣下来刷盘子抵账,你也别想置身事外!” 他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在心里将红漪数落一顿后,心情又变得舒畅了。 似玉是真爱肘子,不一会儿,又消灭了两根肘子。 众杂菜之上,还满满堆叠着七八盘待啃的肘子,不过有些凉了。吃过肘子的都知道,趁热吃最好,凉了太腻,口感欠佳。 云天行看着似玉啃肘子意犹未尽的模样,心中忽然想起一首歪诗,便高声吟唱起来。 肉逢知己千斤少, 盘里投鸡半只多。 巧知似玉唯爱肘, 不如油上走一走。 阿笙听完,又捧腹笑了起来,道:“天行哥哥,你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啊,还油上走一走,笑死我啦……” 似玉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好厉害的样子,捧着肘子,一脸崇拜地望着云天行,道:“小兄弟,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又请我吃肘子,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你了。” 云天行挺胸抬头,道:“人在江湖,靠的就是朋友,一顿肘子而已,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红漪瞥了他一眼,心想:“你还神气,哼,看你等会拿什么来结账。” 似玉面带羞涩地放下骨头,又抓起一根肘子,同时举起手帕,遮在眼前,娇声道:“恩公大德,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 那个“随”字还没说出来,云天行人已消失在原地,他坐过的凳子还在“咚咚”地来回晃着。 似玉愣了愣,又将目光移向阿笙,道:“我还没问恩公姓名呢,妹妹你能告诉我不?” 阿笙笑了笑,道:“他叫欧阳秀。” 似玉挠了挠头,道:“我刚才听你叫他天行哥哥啊?” 阿笙笑道:“他就叫欧阳秀,字天行。” 似玉点了点头,又抓起一根肘子,起身追了出去。 “欧阳恩公,跟着你,有肘子吃!” 似玉离开后不久,云天行从后厨门帘里探出头来,在大厅里环视一圈,见似玉真的走了,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回到原来位置坐下,一手捂脸,道:“造孽啊!” 阿笙笑道:“他刚才问你姓名呢。” 云天行惊道:“你跟他说了?” 阿笙笑道:“我跟他说你叫欧阳秀。” 云天行又舒了口气,道:“笙妹,你跟我待了这么久,看来也学到不少啊。” 红漪道:“跟你能学到什么?油嘴滑舌,一本不正经,还是不学为好。” 云天行撇嘴道:“又没让你学,你就是想学我还不教呢。是吧,笙妹?” 红漪气呼呼地望着云天行,一拍桌子,叫道:“小二,结账!” 小二搓着手,喜滋滋地跑过来了。 云天行用“怨毒”的目光瞪着红漪,心道:“你这一招也太绝了吧!” 红漪心道:“谁让你惹我生气了。” 小二搓着手,笑嘻嘻地看着云天行,道:“客官,您看这……” 云天行抬手指着红漪,道:“是她喊要结账的,你干嘛来找我啊?” 小二笑了笑,道:“客官,您可别拿我来开玩笑了,但凡带姑娘出来的,哪有让姑娘家付账的?” 红漪又趁机吐了吐舌头。 云天行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控制好情绪,以免失控暴走,心平气和地对小二说:“我们还没吃好,你先去忙吧。” 小二怔了怔,心想:“这三位气质不凡,多半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应该不会赖账吧?”听到其他客人在叫自己,小二挠了挠头,走开了。 云天行往前俯低身子,低声道:“怎么办啊?” 阿笙打趣道:“要不,我毒晕他们?” 云天行苦笑道:“一顿饭,不至于吧?” 阿笙道:“我这里还有几两银子,应该不够了。” 云天行望向红漪,道:“你那里还有银子没?” 红漪道:“有也不给你。” 云天行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拉住阿笙的手,道:“快逃!” 红漪一愣,见两人手拉手,已跑了出去。小二喊了一声,却没留住他们,便向红漪这里走来,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姑娘,这账……” 红漪取出一锭银子,重重摔在桌上,道:“不用找了。”起身往外走去,突听小二在后面喊道:“客官,不够。” 红漪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道:“什么?” 小二紧紧攥着那锭银子,道:“不够,还差五两。” 红漪秀眉微蹙,她吃饭就没付过几次账,受云天行影响,才学会了付账,好不容易掏出一锭银子,竟然还不够?可她只有这些了,这可如何是好? 第二百八十五章 算卦 “客官,不够,还差五两。” 小二见红漪愣愣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又催促了一遍。 红漪回到桌旁,盯着满桌肉菜看了一会,伸手随便指了指,道:“这个,这个,这个……有苍蝇,我们没动,退了。” 小二一愣,心里默默记下红漪指过的肉菜,低头挨盘端详了一会,道:“客官,没苍蝇啊。” 红漪哼了一声,道:“一次点了这么多菜,你们还往里面加苍蝇,还做不做生意啦?” “客官,哪有苍蝇啊,我们后厨干净得很,不信我带您瞧瞧去。”小二一脸委屈。 红漪又在桌旁坐下,一拍桌子,道:“你们欺负我这外来人是不是?明明有苍蝇,偏偏说没有,我花钱来吃饭,可不是来吃苍蝇的!” 她声音很大,周围吃饭的人基本都听到了,纷纷用筷子在自己菜盘里翻动,生怕也吃出苍蝇。 那掌柜正坐在柜台前翻账本,听到红漪这番话后,忙起身小跑过来,用一个严厉的神色将小二逼退下去,和蔼笑道:“客官,您别生气,不论远近,都是客人,我们一样对待,没有偏差。不管有没有苍蝇,让客人不高兴,那就是我们的不是,您消消气,这五两银子就免了吧。” 红漪见他满身肥肉还在颤动,不由心生厌恶,但仍用相对平和的语调说道:“以后可不准再往菜里加苍蝇了。” 掌柜只得赔笑称是。 对于他们这种大酒楼,名声比什么都重要,为了几辆银子砸了招牌,只有傻子才肯干,就算她故意刁难,也得安心受着,不就几两银子嘛,偷偷涨点价就赚回来了。 出了福瑞楼,红漪往街道两边望了望,见云天行和阿笙正在东街树荫下等她,便快步走过去。 云天行笑道:“我就知道你藏了一锭银子,还想故意整我,嘿嘿,搬石头砸自己脚了吧。” 红漪转开头,道:“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就叫‘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我心里高兴,哈哈。” 云天行大摇大摆地往闹事走去,阿笙快乐地跟在他身旁,红漪则一脸怨气地瞪了他几眼,随后又快步跟了上去。 这濮阳城虽然没有长安、洛阳那般繁华,却也热闹非凡。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唱台戏的,耍杂耍的,街头卖艺的,都集聚了不少人流,而且这样的地方还不止一处,好不热闹。 距八月十五万佛寺群雄大会还有不少时日,四方豪杰都在往泉城集聚,濮阳城因此也成了诸多歇脚点之一,相比往日,不知热闹了多少倍。 在城中逛了大半日,三人都觉得有些累了,便想找间客栈住一日,明日再动身。哪知一连问了数家,都已住满了。无可奈何,只得再去城边僻静的街道上找。 “小兄弟,请留步,我看你印堂发黑,是有凶兆啊!” 云天行在经过巷口时,突然被巷子里的一个青衣老道给喊住了。 云天行皱起眉头,想了一会,转身走入巷中,在老道身前蹲下,仔细打量着他。 老道士头戴纯阳巾,躯体干瘦,盘膝坐地,腰杆挺得笔直,闭着双目,一手捻着长须,一手掐指测算。在他身旁墙上,倚着一杆黄旗,旗子上绘有一个八卦图,下面横写六个大字:“论阴阳,知天命。” “道长,你说我有凶兆?”云天行似乎是怕惊扰老道测算,因此只是轻声问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他本想等老道睁开眼再问话的,不觉就说出口了。 “嗯,有大凶之兆啊。”老道仍闭着眼,点了点头。 红漪一脚将旗子踢倒,道:“一看就是个老骗子,走吧。” 云天行本就不信,只因觉得好玩,才过来问一问,被红漪一语道破,也没了兴致,叹了口气,起身便走。 “小兄弟,两日之内,你会惹上官司啊!”在三人拐出小巷后,老道又提高嗓音,喊了一句。 云天行从巷口探出头来,对老道士笑道:“道长,你这可算错了,我这人向来本分,一不偷,二不抢,官司什么的,怎么可能会落到我头上,嘿嘿,不准,不准。”说完,便把头收了回头。 老道士睁开眼,仍在捻着长须,道:“天命如此啊。” 云天行又探出头来,笑道:“道长,您就不要拿天命来吓唬我了,命虽然是天定,但还得由人来掌控不是?再说了,我身上又没银子,这个您不会算不到吧?”说完,又把头缩了回去。 老道士微微一笑,道:“你既已知道是天命,为何还不向我请教破解之法?” 云天行这次没有探头,直接从巷外走进来,又在老道身前蹲下,伸指戳了戳被红漪踢倒的算命旗,道:“道长,您出来行走江湖,就带了这个啊?” 老道士捻须笑道:“足矣,足矣。” 云天行提起旗子一角,看了看背面,什么都没有,心里又把老道士的坑骗等级抬高了一个档次,道:“道长,俗话说得好,天机不可泄露,您这么做,就不怕……咔……下雨天那个什么呀?” 老道士身子一歪,扶着墙站起身来,在云天行惊诧的目光下,做了两个深蹲,又盘腿坐下,笑道:“打雷下雨天,我一般不出来。” 云天行张着嘴,半天没缓过神来,在老道清嗓子提醒下,才悠悠说道:“道长,您躲在这巷子里,一天能有几个客人,您到大街上去,那里人多,收入稳定。” 老道士伸指弹飞落在肩头上早已干成一团的白色鸟屎,道:“人多眼杂,不可。算命讲求的是缘分,提钱的都是俗人。” 云天行学着老道的样子,盘腿坐下,笑道:“真不收钱?” “不收。”老道这句话说得很没有底气,果然,他正了正纯阳巾,又略带羞涩地补了一句,“要不,多少收一点?” 云天行起身要走,老道忙伸手阻拦,道:“有缘人,请继续盘腿坐好。此巷中穿堂风既阴且凉,正好破你大凶之兆,如此这般静坐一个时辰,方可保你平安!” 第二百八十六章 测字 云天行停止起身动作,两眼注视着老道,道:“依道长所言,在此静坐一个时辰便能破除凶兆?” 老道微微点头,道:“正是如此。” 云天行又把身子坐正,道:“真有这么邪乎?” 老道一边清理肩头鸟屎残留的白渍,一边说道:“邪不邪,试试不就知道了?” 红漪和阿笙并肩走进巷中。阿笙弯腰拽了拽云天行的肩袖,道:“天行哥哥,他骗你呢,我们走吧。” 红漪又将老道刚扶起来的黄旗踢倒在地。 老道生怕这凶巴巴的女人将他黄旗折断,忙将之抱在怀里,仰头望着红漪,道:“姑娘,我看你……”话说一半,见红漪皱起眉头,忙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云天行示意红漪不要生事,对老道说道:“道长,你会不会测字?” “会,当然会,贫道什么都会。”老道又将黄旗倚在墙上,警惕地瞥了红漪一眼。 云天行拍了拍额头,道:“我倒是忘了,道长没有笔墨纸砚,测不了字的。” 老道俩眼一瞪,道:“谁说没有笔墨纸砚就测不了字的,那都是俗人用的东西!”说着起身走开了。 三人面面相觑,看着老道弓着腰,背着双手,在巷子里走来走去,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阿笙歪着头,道:“他在干什么?” 云天行挠头道:“看不懂。” 红漪倚在墙边,道:“他想溜。” 云天行笑道:“不至于吧,我们有这么凶神恶煞吗?再说,他的招牌还在这里。” 红漪走到黄旗边上,一脚踹倒,然后继续回到对面墙上倚着。 老道笑嘻嘻走回来了,突然看到黄旗又躺在地上,狠狠刮了红漪一眼。回到原位坐下,将黄旗从脖领竖插进去,靠在脊背上,这下人旗一身,谁也踢不倒了。 看到这一幕,阿笙扶墙笑个不停。红漪心道:“连人一起踢倒不就行了?” 老道脸上仍挂着笑容,随手一丢,一块带尖的石块骨碌碌滚到云天行面前,道:“用这个刻在青石板上,不比那些臭墨强多了。” 云天行拿起这块鸡蛋大小的石头,愣愣地盯着老道,良久之后,才道:“道长,您这算卦是不是也太随意了点?就地取材,完全不讲成本的呀!” 老道咧嘴一笑,道:“这个自然,用这个写出的字,有灵性。” 阿笙都快笑弯腰了。 红漪沉着脸,双手抱在胸前,恶狠狠地盯着老道,如果不是云天行在场,她绝对要把这老头连人带旗一块丢到黄河里去。 自打这块顽石出现在面前,云天行在心里已经彻底把这老道归到骗子行列了,心想:“现在天色尚早,又闲来无事,不妨陪这老道玩一玩,看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老道俯下身,用衣袖将面前青石板上的尘土扫开,道:“写在这里就好,接地气,有灵性,最自然,嘿嘿。” 阿笙和红漪心里同时冒出一个词:“老骗子!” 云天行支着下巴,心想:“现在我最想找到‘九殿阎罗’蒙田,不如就写个‘九’字好了。”于是,下“笔”在青石板上,刻下一个“九”字。 老道捻着长须,盯着这个“九”字,怔怔出神,脸上表情不断变幻,看得三人差点信以为真。 “小兄弟,在这芳华之年,你心中积仇积怨,可是大大的不吉啊。” 此话一出,云天行和阿笙都为之一惊,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云天行在寻找仇人这件事,只有他和阿笙两个人知道,就连红漪都不曾知晓,难道这老道真有通天彻地的本事,能窥探人心,知人所不知? 云天行将玩闹之心收起,道:“道长,你是如何看出来的,能否为我解释一下?” 老道叹了口气,又连连摇头,道:“这个……我……唉……两顿饭没吃……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来……”说未说完,眼前银光一闪,一块碎银子滚到脚边,老道目光一亮,一把抄起,塞入袖中,转口继续说道,“既然碰上了有缘人,自当竭心尽力……” “说重点!”阿笙刚抛出银子就后悔了。 老道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道:“小兄弟,你在身旁写了一个‘九’字,一人一九,合起来不正是个‘仇’字吗?” 云天行怔住了,一双眼睛仍有些难以置信地盯在老道身上。这“九”字是他刻意想的,但这“仇”字的出现,却是他始料未及的,难道这老道真能通过一个字,就能将他心中所想给化出来?这未免也太耸人听闻了! 看着云天行愕然不语,老道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也随之绽开一丝笑容。 阿笙看他这副样子,完全是误打误撞后在庆幸,道:“臭道士,你敢不敢给本姑娘也算上一卦?” 老道斜瞅了阿笙一眼,摇摇手,道:“我只给有缘人算卦,姑娘与我无缘,不如不算,算了也不灵的。” 阿笙哼了一声,道:“我看你是不敢吧。万一给我算错,你这招牌可不就砸我手里了。” 老道笑了笑,没有回话,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尘土,大摇大摆去了。 云天行趁他还没走远,忙叫道:“道长,我这官司凶兆破没破?” “坐够一个时辰,自会破去。”老道挥着衣袖,消失在巷中。 阿笙对着老道消失的方向扮了个鬼脸,道:“天行哥哥,你以前不信这些的,可不要被这老道给骗了,他要是会算命,母猪都能上树了。”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可他说得不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红漪道:“你要找谁报仇?” 云天行摇头道:“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红漪道:“为什么?” 云天行站起身来,道:“这是我一个人事,我不想把除我之外的任何人牵连进来。” 红漪看了阿笙一眼,道:“好,我不问了。” 阿笙见云天行站起身来,笑道:“天行哥哥,原来你也不信这老道啊。” 云天行笑道:“这位道长肚子咕咕直响,一定饿了很久。不是有句老话吗,空着肚子说出来的话,一定也是空话。” 第二百八十七章 哭泣 夜半风清,四寂无声。 云天行从客店后门出来,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为何,他又在半夜醒了。既然睡意已散,他也不再强求,只好穿上衣服,披着月光,来寂静无人的街上随意走走。 离万佛寺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越来越紧。自从得知父亲的死因后,他就踏上了复仇这条不归路。虽然知道蒙田会出现在万佛寺,但他实在没有把握,能从万千江湖豪杰中把他给认出来。他甚至还未见过蒙田的容貌,仅仅只记得他的声音而已。 想要从茫茫人海中,听到一个人的声音,这既是希望,也是绝望! 他叹了口气,继续走着。不知不觉,竟来到了一处园区。这园区离客栈不远,处在濮阳城边,白天都很少有人来,更何况晚上。 “白天路过这,没机会进来观赏,今夜正好借着月色,好好游览一番。”原本沉闷的心情突然变得极好,他走入园中,信步游逛起来。 穿过一条花径,隐隐听到有人哭泣,云天行心下微惊,心想:“夜半时分,谁会来这里哭泣?” 他循着哭声走去,来到一座攒尖顶单檐六角亭前。亭下有一女子正坐在曲栏旁,低声哭泣,以袖拭泪。 “红漪?”云天行走上前去,认出了哭泣之人。 云天行突然出现,显然让红漪有些惊慌失措。她微微一怔,连忙背过身去,用衣袖擦去未干的泪水,调整好因伤心而略显凌乱的仪态,站起身来,道:“你怎么来了?” 云天行望着她湿湿的睫毛和红红的眼睛,道:“一个人来这里哭什么?” 红漪转开头,道:“我哪里哭了。” 云天行正色道:“我都听见了,你还不承认?” 红漪幽怨地望着他,道:“就哭了,你待怎样?” “我还能怎样。”云天行让她到曲栏边坐下,“有事你就说嘛,一个人躲在这里哭什么?谁欺负你了吗?” 红漪用如水般的眸子凝望着他,道:“你欺负我了!” “我?”云天行皱眉道,“我几时欺负你了?是你一直在欺负我好不好。” 红漪伏在栏杆上,不再看他,喃喃道:“你这个大傻瓜。” 云天行以为她又要哭,忙说笑道:“原来你也会哭,我还以为你既不会哭,也不会笑呢。” 红漪回过身来,幽怨地望着他,道:“我也是女人,是女人都会哭的,我又怎么能例外?” “哦。”云天行道,“原来你也是女人,我一直把你当男人看。” “你……”红漪睁大了眼睛,恨恨地望着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骗你的啦。”云天行挠头大笑。 红漪哼了一声,转身背对着他,喃喃道:“你这大笨蛋。” 云天行见她背对自己,一直不说话,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哭啊,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一定狠狠教训他一顿,打到你满意为止。” 红漪回过身来,道:“真的?” 云天行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红漪道:“那你打你自己吧。” 云天行笑道:“你不要开玩笑好不好,我是认真的。” “谁开玩笑啦。”红漪噘嘴道,“我也是认真的。” “不是吧?”云天行苦笑,“我哪里招你了?一路上都是你在欺负我好不好!” 红漪垂下头,双手拨弄着裙边丝带,过了好久,才幽幽说道:“你喜欢她,是吗?” 云天行道:“你是说笙妹吗?” 红漪点了点头。 云天行倚在红漆立柱上,仰头望向月空,道:“怎么说呢?如果没有她,大概就像没有月亮的夜空吧。” “我知道了。”红漪抽泣了一声,“所以你可以让她帮你,我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 “不是这样的。”云天行道,“我告诉笙妹那件事是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那时我们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都要死了,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呢?如果可以选择,我一样不会告诉她,我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着我,我不想让她跟我去冒险,你也一样。” 云天行仍在望着月空,继续道:“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我也从不乱杀人,每个人都有亲人、朋友,我不想夺走他们思念的人,也不想让他们夺走我所思念的人。” 红漪凝望着他的侧脸,道:“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想法。” 云天行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红漪忽然握住了他的手,他下意识挣了挣,没能挣开,转眼望去,恰好迎上她深情的目光。 “自从你舍命救我的那天起,我的心就跟你绑在了一起。看不到你,我会想你,会不安,只想快点见到你。看到你,一切不安和烦恼都消失了,我的心就会很平静。” “我曾经试过想要忘掉你,可我做不到,每当动了这样的念头,有关你的记忆就会立刻跳出来,在我面前跑来跑去,让我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时间久了,我似乎已经习惯了有你的感觉,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静静看着你,就会觉得很温暖。” “真希望天永远都不要亮了。” 月色如水,倾洒在六角亭旁的花丛中,淡淡的花香似是被月色惊醒,借着轻轻吹起的夜风,四下逃散。 嗅着花香,听着耳畔的柔声细语,云天行有些迷醉,道:“想不到你会对我说出这种话。” 红漪道:“心里这样想,嘴上就这样说了,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你想笑就笑吧。” 云天行道:“你是真心的?” “当然!”红漪道,“我从来不会开这种玩笑。” 云天行沉默片刻,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没关系,我早有心理准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艰难,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大哭出来。 “对不起。”云天行叹了口气,随即抽回了手。 “我不怪你。”她已泣不成声,“我不奢望能够得到你,我只要这个就够了。” “什么?”云天行的疑问只开了花,还未结果,红漪起身倾靠上来,在这月光流窜的六角亭下,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第二百八十八章 初吻 月色满园,流萤飞舞,竟不敌六角亭下那一隅春光。 “我的初吻!” 云天行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因为他从未想到,红漪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就算他与阿笙,也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动作。 他努力睁大双眼,可什么都看不到,跟他的大脑一样,一片空白。他的思绪早已凝固,更像是被那双温润的红唇融化掉了,鼻尖还萦绕着她的香气。 他的心跳在加快,手掌紧紧抓着栏杆,缓缓收紧。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更不知道该怎样应付这样的场面。 就在这种迷醉的状态中,他忽然觉得下唇传来一阵刺痛,那迷失的游魂受到主人的召唤,立刻飞了回来,眼中模糊的画面渐渐清晰。那是一张冰冷而又令人惊艳的脸庞,近在咫尺。 下唇的疼痛越发强烈,云天行抓住红漪的双臂,本想将她推开,可就在这时,一滴温热的水珠滴落在他脸上,一滴接一滴,越来越急。 下雨了吗? 月是明的,天是晴的,还在六角亭下,这哪里是雨,分明是泪! 她又哭了? 云天行握着红漪的双臂,不忍再去推她,任她咬住自己下唇。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云天行在心里想着,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亭里亭外,流萤环绕,似乎已将这两人当成了某种建筑物,彻底融入到了这片园区当中。 红漪的双唇离开了,但她的身子还伏在云天行的怀里。她还在哭,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云天行没有推开她,只是不住拍打着她的背脊,希望她能好受些,可情况恰恰相反,她哭得更伤心了。 云天行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将手拿开。他咬住自己下唇,唇尖溢出的血丝润在口中,带着淡淡的腥气。 不知持续了多久,红漪的哭声渐渐停了,但她仍伏在云天行的怀里,也还在啜泣。 云天行低头凝望着她,今夜红漪带给她太多不同寻常的感觉。种种感觉一同袭来,让他有些应付不及。 一夜之间,她仿佛变了一个人,从一个不问世事、冷若冰霜的女王,变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闺中少女。 “以前我觉得我姐姐好傻,现在我大概能懂了。”她蜷缩在他的怀里,用低低的话音说着。 云天行道:“你还有个姐姐?” 红漪微微点头,道:“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可她……” 她没有说下去,云天行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道:“你是因为她,才变现在这样的吗?” 红漪点了点头,用极其哀伤的语气说道:“我大概要步她后尘了。” “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遭遇什么不幸。”云天行道,“天下男儿千千万,比我好的人比比皆是,你何苦这样!” 红漪啜泣道:“闯进我心里的人是你,赖着不走的也是你,我能怎么办啊。” 云天行苦笑道:“我有那么无赖吗?” 红漪没有回答,沉默了好久,忽然说道:“我要走了。” “走?”云天行一怔,“去哪儿?” 红漪从他怀里离开,站起身来,道:“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我不会跟她争,也不想让你为难,我想了好久,这样最好。” 云天行站起身来,凝望着她的侧脸,在她长长的睫毛上仍挂着泪珠,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是月光的缘故吗? “一定要走吗?” “嗯。非走不可。” “那条玉坠你先留着吧,那是我娘的遗物,能保平安。我能活到现在,全指望它。你好好替我保存,如果还能再见,记得还我。” “嗯。” “路上小心。” 红漪又扑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胸口,低低啜泣。云天行任她这样抱着,喉头有些哽咽。 过了好久,红漪将他推开,转身走出六角亭。云天行上前一步,道:“今日一别,也许永无再见之日,你还是不肯对我笑吗?” “我永远也不会笑了。”红漪加快脚步,消失在夜色中。 云天行愣愣地站在六角亭下,目光望着红漪消失的地方,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 翌日,濮阳城某条街上。 云天行坐在马车上赶车,阿笙坐在他身旁,道:“红姐姐几时走的?” 云天行道:“昨晚。” 阿笙看他有些浮肿的眼睛,道:“你一宿没睡?”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睡不着。” 阿笙将剥好的熟鸡蛋递过去,道:“用这个揉一揉,可管用了。” 云天行将马鞭交给阿笙,接过鸡蛋,轻轻压在眼部滚动着,用另一只眼望着阿笙,道:“笙妹,你不高兴?” 阿笙垂头低语:“红姐姐离开,是因为我吧?” 云天行没有说话。 阿笙转头望着云天行,道:“天行哥哥,阿笙喜欢你,阿笙看得出来,红姐姐也喜欢你,可阿笙从没想过要赶走红姐姐啊,你一定会怪阿笙吧?” 云天行揉了揉阿笙的小脑袋,直到将她头发弄乱,才把手移开,笑道:“我怎么会怪你呢。她也没有怪过你,你不要多想。” 阿笙点了点头,道:“天行哥哥,你嘴唇怎么了,你干嘛一直咬着啊?” 听到阿笙问起嘴唇,云天行差点从马车上栽下去,忙将鸡蛋丢进嘴里,遮住咬伤,支支吾吾道:“这个嘛,是……咳……咳……” “你真是的,哪有一口吞鸡蛋的,噎到了吧。”阿笙笑着说道。 云天行好不容易将整个鸡蛋吞下去,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只见一个老人迈着轻快小步,向他们奔来,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中,一头撞在马肚上,栽倒在地。 黑鬃马突然被撞了一下,发出一声不满的嘶鸣,刚要扬蹄狂奔,被云天行一把拉住。 “老伯,你没事吧?” 云天行连忙跳下车,想去扶那老人,谁知老人一把将他推开,在地上不住滚动,嘴里高呼:“撞死人啦,都来看啊,撞死人啦……” 云天行和阿笙相互望了一眼,都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老人躺在地上不停呼喊,周围行人纷纷停住脚步,围拢上来。看着老人痛不欲生的模样,众人面露鄙夷之色,对两人指指点点,言语中多有斥责之意。 第二百八十九章 位极人臣 “唉,真可怜。” “王老汉老伴刚死没几天,今天又被人给撞了,他们家真是多灾多难啊。” “现在这些少男少女可真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把人给撞了,还站在那看热闹,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可不是嘛,你看把老王给痛得,都开始吐白沫了,我看准是要升天了。” 看热闹的人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虽说王老汉被撞得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但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生怕王老汉一死,惹麻烦上身,说不清道不明。 阿笙走到云天行身边,一手挡在嘴边,低声道:“天行哥哥,这人是装的。刚才明明是他自己撞上来的,非要赖我们,我们走吧,别理他。” 云天行何尝看不出来,上前扶了几次,都被王老汉巧妙地躲开了,这身手哪像是重伤殆死的人。再说了,这白沫都吐大半天了,还没吐完,这也太假了吧?! “都让开!”两个衙役分开人群,来到王老汉身边,“这是怎么回事?” 王老汉滚到衙役脚下,抱住两个衙役的腿脚,大哭不止:“官老爷,您可得替小人做主啊,这两人驱马撞我,都快把我这身老骨头给撞散啦!” 云天行走上前,道:“官爷,是他自己撞到马上的,我们可没驱马撞人。” 一名衙役瞪眼道:“你还狡辩!看看都把人撞成什么样了!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你说这是假的?你演一个给我看看啊!” 阿笙厉声道:“有你这么办案的吗?亏你还是官差,这么假都看不出来,谁知道你们冤枉了多少好人!” 那衙役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呛”的一声,抽出佩刀,在身前舞了舞,道:“大胆刁民!胆敢辱骂朝廷命官!信不信本官爷一刀砍了你!” 阿笙怒道:“你来试试!” 那衙役刚从赌场里出来,输了银两,本就火气大,这时更没了理智,撸了撸袖子,挥刀朝阿笙砍来。 云天行身形横移,两指夹住刀刃,那衙役咦了一声,用力抽刀却抽不出,怒道:“松手!” 云天行道:“官爷,你这刀太锋利,会死人的,还是收起来吧。” 那衙役正在气头上,哪肯服软,可抽刀又抽不出,一张脸涨得通红,只得道:“要我饶了你们也可以,你们撞了人,跟我回衙门走一趟先!” “好,就按官爷说得办。”云天行松开手,那衙役正在用力拔刀,突然刀上没了拉劲,一个趔趄撞到人群中,心头怒火又冲上来,刚想举刀再砍,被另一个衙役摁住,这才愤愤收起刀,带着两人和王老汉去了衙门。 阿笙被拦在衙门外面,云天行和王老汉直接被带到上了公堂。 “堂下何人?”县令大人一边用筷子夹着蚕豆,一边眯眼俯视堂下二人。 “草民王老汉,见过县老爷。” “草民云天行,见过县老爷。”云天行学着王老汉的腔调,跟着说了一遍。 “嗯,云……嗯,那个云什么,你见到本官,为何不跪?”县令大人一边嘎嘣嘎嘣地嚼着蚕豆,一边问道。 云天行道:“我不跪蚕豆。” “大胆!” 县令大人似乎动怒了,刚想威慑一下这胆大的贱民,却发现惊堂木没在案桌上,只好用筷子敲了敲盛蚕豆的碗碟,重复道:“大胆!” 云天行笑道:“回县老爷,在蚕豆面前,草民不敢大胆。” “你还敢犟嘴!”县令大人双眼瞪得滚圆。 云天行仰头望着县令大人头顶那块牌匾,道:“县老爷,您头上那块匾上是不是有四个大字?” 县令大人天天坐在这牌匾下面,不用看也知道,没好气地说道:“是又怎样?” 云天行道:“这四个字是不是‘蚕豆高悬’?” “大胆!”爱吃蚕豆的县令大人又怒了,用筷子狠狠敲了一下碗碟,“大胆刁民,竟敢在堂上大放厥词,真是岂有此理!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杖打三十!” 两边的衙役立刻上前,拿住云天行的双臂。 云天行佯装害怕,道:“小人不识字,冲撞了大老爷,还望大老爷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饶了小人一命吧!” 爱吃蚕豆的县令大人本想狠狠教训一下这个刁民,在听到“宰相肚里能撑船”这句话后,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心想:“对啊,我是要当宰相的人,岂能跟一个目不识丁的贱民一般见识?” 县令大人小时候遇到过一位算命先生,那算命先生在收下他一吊钱后,给他卜了一卦,说他将来能做个知县。 县令大人原本就是个混混,一听说自己能做知县,大喜过望,于是又给了那算命先生一吊钱,想让算命先生帮他改改命,少说也得改成个三五品吧。 算命先生执意不肯,说枉加改动天数,会折寿的,死活不同意。县令大人还以为一吊钱不够,又回家搬了一小箱耀眼的珠宝,算命先生仍旧没有妥协,只留下一句话就走了。那句话是这样说的:“位极人沉,你好自为之吧。” 直到现在,“位极人臣”四个字,对县令大人影响颇深。那位算命先生帮很多人算过,从未出过错。他相信,自己绝对有位极人臣的那一天,剩下的只有默默等待了。 “宰相肚里能撑船”这句话,正好歪打正着,点到县令大人心坎里去了,又把县令大人日渐黯淡的美梦给惊醒了。 县令大人忽然觉得那一天似乎不远了,心中更是百花齐放,万物皆春,哪里还会怪罪一个贱民,当即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你们下去吧。” 衙役躬身退下。 云天行连忙谢道:“青天大老爷,您太英明了,简直就是包青天转世,狄仁杰重生啊!” 县令大人那软软的心口又是一颤,脸上绽开笑容,拿起筷子,夹了一颗蚕豆,丢进嘴里,道:“我一个小小知县,怎么能跟那两位大人相比呢?比不上的,比不上的。” 云天行道:“是啊,那两位怎么能跟大人您相比呢,大人您才是文曲星转世啊!” 第二百九十章 姑父 知县大人越来越肯定,他“位极人臣”的日子不远了,不然,何以一个目不识丁的贱民这般高看于他?这不正是上天在暗示他吗? 知县大人坐正身子,将盛有蚕豆的碗碟拨到一旁,举手往上一指,道:“云……你可知道,我头上这块匾上写的是什么?” 云天行道:“草民不知,还请大老爷赐教。” 知县大人瞥了蚕豆一眼,道:“这四个大字是‘明镜高悬’,明察秋毫、公正无私之意,也就是说,只要你没撞人,本官绝不会冤枉你,你可知道了?” 云天行道:“草民知道了。不过,草民真的没有撞人,是这位老伯自己撞上来的。” 王老汉跪在地上,哀声道:“大老爷,您可得替小人做主啊,明明是他驱马撞我,我都这把年纪了,哪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啊!” 知县大人手捋长须,一时拿不定主意,瞥了碗碟中的蚕豆一眼,心道:“这贱民撞了我姑父,就凭这点,足以将他打入大牢,折磨致死。话虽如此,可这贱民总是不经意间提起我‘位极人臣’的往事,倒像是我升官发财的指路明灯,我若将他害了,岂不是断送我一生财运?难办啊,难办!” 侍立在旁的师爷见知县大人犹豫不答,躬身说道:“表哥,这贱民目无王法,把你姑父撞掉半条命,说什么都是死罪。不过,你姑父干这一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无非就是想讹点银子花花,何不让这小子赔他一百两银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知县大人微微点头,心想:“我若只罚他银两,既不会断送我的财运,又不会让我姑父吃亏,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当即用筷子敲了敲碗碟,道:“云……那什么,你冲撞了我……的子民,本官判你赔偿王老汉一百两银子作为医药费,你可服从?” 云天行拱手行了一礼,道:“县老爷,您是包公转世,草民没有撞人,望您明察。” “包公转世……”知县大人心底柔弱处又被戳了一下,心想:“这贱民把我看做包公,我若偏袒姑父,岂不让他心寒,万一他真是上天派来考验我的,那我不是自断财路嘛。嗯,还是财路重要,姑父可以再去讹别人嘛,干嘛非得跟他过不去。再说了,等我混到京城,姑父再到京城去讹人,赚得岂不是更多?嗯,不愧是要当宰相的人,我怎么这么有才。” 知县大人从蚕豆那里收回目光,咽了口唾沫,道:“王老汉,本官看你伤势不重,这次就算了吧,这少年看起来敦厚,也不像是有意撞人。好了,好了,就这样结案了,你们都下去吧。” 王老汉大叫道:“大老爷三思啊!” 那师爷又俯身低声道:“表哥,这样不妥啊!你还不知道你姑父的性子吗?你让他吃了亏,他回家可是会寻死的!他女婿是朝廷四品大员,得罪不起啊!” 知县大人一听,又点了点头,心想:“这倒也是,如果让姑父吃了亏,我这芝麻小官怕是难保了,那还谈什么‘位极人臣’,需得重判!”用筷子敲了敲碗碟,道:“云……你撞人在先,无赖在后,你可认罪?” 云天行道:“草民无罪,为何要认?” “大胆!” 知县大人徒手拍桌,这一下用力不小,碗碟中的蚕豆尽数跳起,散落在桌上。其中有一颗正好滚到身前,知县老爷用两指夹起,本想放回碟中,移到半路,心生悔意,又将这颗蚕豆投入嘴里,用力咀嚼起来。 “来人,拖出去杖打三十,打到他认罪为止!” 两个衙役带着嘲弄的表情,快步走上前来,一人抓住云天行一只胳膊,要将他强行拖出去,执行他们的每日必修课——杖刑。 “放手!” 这个看起来有些文弱的少年突然开口了。两个衙役一愣,却没在意,手上刚一用力,猛觉身体突然失去了控制,竟然分别向两边飞了出去。 “哗啦——” 一人撞倒了竖在墙边的武器架,一人直接装在墙上,两个衙役都昏了过去。 知县大人这次彻底震怒了,“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用筷子指着少年,骂道:“大胆刁民!撞我姑父不说,竟敢当堂殴打衙役,你……你该当何罪!” “姑父?”云天行看了王老汉一眼,又看了看知县大人,“他是你姑父?” 知县大人情知自己说漏了嘴,仍理直气壮地说道:“你这贱民,胆敢大闹公堂,来人,给我就地正法!” 其他衙役接到命令,纷纷举起大杖,围拢上来。 王老汉跪地挪动,想从众衙役的包围圈中钻出去,突然背心一紧,竟被人给拎了起来,他心中慌乱,连忙奋力挣扎,手抡脚蹬,哪还有半分受伤之态? 云天行道:“老伯,今年高寿啊?” 王老汉情急之下,也没想是谁问的,张口答道:“今年七十六啦。” 云天行笑道:“老伯,是我撞了您,还是您撞了我,还请您给县老爷说个明白,屈打成招可不是个好办法,您说是不是?” 王老汉被云天行拎离地面,在半空悠悠打转。众衙役深知此人身份,举着大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上前打人,生怕手滑,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那师爷从台上冲下来,用折扇指着云天行,喝道:“你这蛮子,快放了我爹!” “你爹?!”云天行一怔,心想,“原来都是一伙的,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算我倒霉了!” 突听一个衙役喊道:“他就是那个采花小盗!” 众人一听,都是一惊,就连云天行自己都吓了一跳,心道:“洛阳的通缉令不是都撤下来了吗,这里人怎会知道?难不成何太急那淫贼也在这里作案了?” 那师爷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哀求道:“盗爷,您手下留情啊!我们这小地方,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您玩够了,就赶紧走吧。” 知县大人双手端着盛有蚕豆的碗碟,战战兢兢走过来,恭恭敬敬呈到云天行面前,道:“盗爷,看在我家小妾的份上,您就饶了我们吧。这是本县上好的蚕豆,您尝一颗?” 第二百九十一章 飞雪阁副阁主 众衙役都吃过采花小盗的苦头,哪敢再上前冒犯,纷纷将大杖仍在地下,垂头弯腰,不敢言语。 前几日,采花小盗光临知县大人家里,在知县大人的小妾房里呆了一夜。 淫贼上门采花,如此胆大猖狂,知县大人哪能忍?当即命一干衙役用薄纱蒙住眼睛,进到房里去捉采花贼,谁知那采花贼武艺非凡,竟将一干衙役统统给打了出来,并放狠话说:“给老子听好了,我采花小盗云天行临幸你夫人,这是你的荣幸,胆敢扰了老子雅兴,一定取你们狗命!” 云天行见众人唯唯诺诺,虽然不知其中缘由,但猜想一定与何太急有关。既然这些人不再针对他,他也正好脱身,于是将王老汉放下,道:“我可以走了吗?” 知县大人恭敬道:“盗爷不尝一尝本县上好的蚕豆吗?” 云天行挥了挥手,道:“下次吧。” 知县大人一听还有下次,浑身汗毛倒竖,心想:“我乃当地父母官,竟让你一个采花贼给吓住了,这要传出去,如何来领导万民?你且猖狂一会,等你出了府衙大门,看我不将你捉住,活活折磨至死!” 云天行刚出府衙,还没走出多远,忽听后方喊声震天,回头一望,只见数十个衙役从门内涌出来,有人持刀,有人带棍,场面异常躁动。 云天行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看得出来,这些衙役是冲他来的。 “搞什么啊,刚才不还客客气气的吗,怎么转身又变脸了!” 云天行不及细想,跑到阿笙身边,不待阿笙问话,拉住她的手,立刻开逃。 宽广的大街上,两人在前面逃,数十个衙役在后面追。沿街的行人,看到这等场面,纷纷闪到路旁。躲闪不及的人,立刻被衙役大军冲倒在地,如果身形不够灵活,搞不好还得被后来者踩上几脚。 “采花小盗现身啦!” “站住!” “拦住他!” “让开!” …… 街旁有一条内流河,河对岸一栋茶楼上,一个白衣美妇正端着茶盏,隔窗望着此番情景。 她是飞雪阁副阁主,名唤冷雪坪,应万佛寺方丈净空之邀,前来参加八月十五群雄大会。坐在她对面的叫白露,是她最喜爱的一名女弟子。 “师父,他们喊的是采花小盗,不就是那个在城里闹得正凶的采花贼吗?”白露伏在窗边,遥望着河对岸被一群衙役追逐的那对男女。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光天化日之下就敢采花。想不到几年不来中原,都乱成这样了。” 白露见师父仍安坐在桌边饮茶,大叫道“喂,师父,那可是采花贼啊!他还挟持着一位姑娘呢,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去救人啊!” 冷雪坪吹了吹茶,道:“中原多侠士,哪轮得到我们插手,是他们自己没管好,让他们自己去救好了,免得落人口舌,说我们飞雪阁多管闲事。” 白露撅起嘴,没好气地坐回桌边,道:“好啊,那不救了,等哪天我被人掳走了,你也像这样喝着茶说风凉话吧。” 冷雪坪抬头看了白露一眼,道:“别以为我宠你,你就可以没大没小。” 白露学着师父的样子,哼了一声,转开头去,道:“不救就不救嘛,反正落难的又不是我。” 冷雪坪微微一笑。 白露见师父面露笑容,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跑到师父身边,拿起横在桌边的带穗长剑,用双手托着送到师父面前,笑道:“师父,您老人家出马,不管他是采花小盗,还是采花大盗,一定会跪地求饶,哭爹喊娘啦。” 冷雪坪接过长剑,道:“我很老吗?” 白露笑道:“师父你一点都不老,我今年十六岁,师父就比我大那么一点点,还不到十八呢。” 冷雪坪站起身来,伸出纤细玉指,在白露鼻尖上点了点,笑道:“你这丫头,要是武功有你嘴上功夫的一半就好了。” 白露道:“师父,你快去吧,那采花贼都快跑没影啦!” “快去找你师姐们,带她们去跟我汇合。”话音未落,冷雪坪已跳上窗口,借力一翻,消失在茶楼上。 起初,周围茶客听这两名女子在大谈特谈,还以为只是在装腔作势,见冷雪坪直接从三楼窗口跳下,吓得差点没把刚喝下的茶水喷出来。 一众衙役虽然人多,但轻身功夫实在不怎么样,一窝蜂地追在后面,举刀扬棍,大喊大叫,声势不小,可没过多久,就把人给跟丢了。 等衙役们垂头丧气离开后,河中一条破旧的乌篷船上,一个正在撑船的渔夫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笑脸,正是云天行。 “笙妹,你快出来吧,他们走啦!” 阿笙从乌篷下钻出来,摘掉头上斗笠,四下望了一圈,果然不见了衙役们的身影,笑吟吟道:“天行哥哥,你真聪明,躲在他们眼皮底下,他们都没有发现,回去准又要挨骂了。” 云天行哈哈大笑,将竹篙丢在船舷边,坐到船头上,忽然想起一事,道:“笙妹,那老道说我两天之内会遇上官司,这可不就遇上了嘛。这老道还真有点邪乎。” 阿笙褪下鞋子,坐在他身旁,纤细的双脚在碧绿的河水中踢踏着,道:“我看准是假的。说不定还跟那王老汉是一伙的呢,这种骗子团伙,到处都有,以后可要小心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也对。那王老汉竟然是县太爷的姑父,师爷的爹,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对了,何太急又顶着我的名字到处采花了,说不定现在还在城里呢。” 阿笙用力踢了河水一脚,溅起大片水花,道:“这只臭羊,抓到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让他再出去祸害人!” “这何太急太可恶了!”云天行在甲板上狠狠拍了一掌,“现在我见人都不敢说名字了,就怕一说出来,人家以为我就是采花小盗。唉,真拿他没办法,跟李延东一个德行,这大概就是臭气相投吧。” “下面船上的可是云天行?” 第二百九十二章 红梅冷剑 河水碧绿,两岸稀疏地栽着垂柳,柳枝垂在水面上,划起一道道碧纹。 参差不齐的木楼林立在河岸两边,就像两支遥相对峙的猛兽军团,张牙舞爪,大显神威,仿佛下一刻就会一拥而上。 一条丈余宽的石拱桥横跨在碧绿的河水之上,呈白灰色,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古朴而又坚实。 拱桥顶端,一根白玉栏杆上,一位白衣美妇直身而立,一手执剑,一手背在身后。她正那双锐利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河水中,坐在乌篷船头的少年。 少年听到有人喊他名字,站起身来,仰望着石桥上那位陌生的貌美妇人,道:“阁下是谁?” 冷雪坪冷冷道:“你就是云天行?” “是我。”云天行仔细打量了她几眼,见她肤色雪白,容貌姣好,就是脸上的表情不太对劲。云天行觉得来者不善,给阿笙使了个眼色,又对那美妇道:“你找我有事?” 冷雪坪道:“没事,就是想找你聊一聊,下面船窄,上来说话。” 云天行微微皱眉,听她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在商量,分明是命令,就是你不答应,就会得到某种惩罚的那种命令。 “怎么?”冷雪坪眉尖一挑,“我说的还不够清楚?” 阿笙穿好鞋子,俯在云天行耳边,低声说道:“她是飞雪阁的人。” 云天行微微有些吃惊,道:“阁下是飞雪阁的人?” 冷雪坪道:“眼力不差,不过,这并不能救你性命。” 云天行道:“我们从未见过,不知阁下找我有何事?” 冷雪坪道:“受人之托,前来除害。” “除害?”云天行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忙解释道,“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采花小盗,你找错人了。” 冷雪坪道:“那你是不是云天行?” 云天行道:“我是云天行,但我不是采花小盗。有人顶着我的名字到处采花,我也正想找那个人,你想捉采花贼,还是直接去找他吧。” 冷雪坪微微一笑,道:“你这一招太老套了,就不能换点新鲜花样?” 云天行苦笑道:“我真不是采花小盗,你既然是飞雪阁的人,不会连这点小伎俩都分不出来吧?” 话刚说完,云天行就知道自己白说了。飞雪阁远在昆仑山,门下弟子很少来中原,当地人都能把他认错,何况是远道而来的她们呢。 “你上不上来?”冷雪坪缓缓拔剑。 云天行叹了口气,心道:“跟她说不清楚,还是老办法,溜之大吉吧。”当即抓起竹篙,刚将竹篙抵到河底,只觉船身一沉,抬眼一看,那美妇竟已站到了乌篷上,侧身挺立,三尺长剑,在日光下熠熠闪光。 阿笙见对方雪白的衣上绣有朵朵红梅,头上戴着一支梅花钗,就连剑上都刻有梅花纹络,心想:“听说飞雪阁有一位‘红梅冷剑’最爱梅花,应该就是她了。”当即问道,“阁下可是飞雪阁冷阁主?” 冷雪坪见对方认出自己,微感惊讶,道:“你认得我?” 阿笙笑道:“冷阁主虽然远在昆仑,但‘红梅冷剑’的名号在江湖上谁人不知?” 云天行听说对方是“红梅冷剑”冷雪坪,不由吃了一惊。他曾听阿笙说起过,昆仑山飞雪阁共有三位阁主,在称呼上虽然都以阁主相称,但实际上却有一正二副,江湖中人合称这三位为“昆仑三剑”,这“红梅冷剑”便是其中一“剑”,也是飞雪阁两位副阁主之一。 飞雪阁虽然远在昆仑,但在江湖上的地位却从未被人遗忘,那可是足以与万佛寺、云隐门、九幽谷等江湖顶尖势力相抗衡的。 另外,飞雪阁中都是女子,长年累月在风雪的洗礼下,阁中女子大多肤白貌美,而且自带出尘的气质,这让飞雪阁在一众江湖男儿心中的地位格外高。单从这点来看,一帮光头和尚带来的吸引力,自然是远远不及了。 虽然不少江湖豪杰,口口声声说要参加八月十五的群雄大会,但谁喜欢听光头和尚念经啊,多半都是冲着飞雪阁众仙女们来的。 冷雪坪道:“小姑娘,你既然认得我,还不站到我这边来?” 阿笙道:“冷阁主,你误会了,他真的不是采花小盗。” 冷雪坪道:“小姑娘,你干嘛替他说话,这淫贼胁迫你了吗?不要怕,有我在,他不敢对你怎样。” 阿笙连忙摆手,道:“冷阁主,你真的误会了。他也是被人诬陷了,有人顶着他的名字到处作案,他真不是采花小盗啊。”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你不要包庇这淫贼!你看他那双眼睛,盯着我瞧个不停,分明就是个淫贼!” 云天行怒道:“大婶,你讲不讲理!你拿剑对着我,我不看你看谁啊?” “大婶?”冷雪坪脸上立刻布上一层寒霜,“我很老吗?” 阿笙忙道:“不……”另一个“老”还没等说出来,只觉一道寒光从旁闪过,带起一股寒意,就像夏夜里突然吹起夹着雪花的寒风。 云天行还未拔剑,冷雪坪已出剑,他情急之下,忙将竹篙挡在身前,叫道:“笙妹,快走!” 冷雪坪人剑齐飞,迎面扑来,剑光所到之处,竹篙顿时分为两截,切面平整而光滑,可见此剑之快,之锋利! 云天行身在船头,退无可退,忙将手中半截竹篙掷出,本想阻她个一时半刻,好拔剑迎敌,谁知这半截竹篙刚刚脱手,还未建功就已断成数截,“咚,咚,咚……”有的掉在船上,有的落到水中。 “年纪轻轻,不学好,今日便让你这淫贼毙于红梅剑下!” 听她一口一个淫贼,云天行十分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冷雪坪来势甚急,根本不给他闪躲的机会,乌篷船虽长,但实在太窄,他如今已站到船头,再也无处可退。 他刚要拔剑,冷雪坪一剑刺来,吓得他连忙缩手,如此试了七八次,仍未将剑拔出,好在他身法够好,不然就算没被砍手,也被刺成马蜂窝了。 有剑拔不出,这是何等的憋屈啊!云天行现在多少能体会秦始皇被荆轲追着跑时的心情了。 “什么红梅冷剑,连剑都不让人拔吗?” 冷雪坪笑道:“拔不出剑只怪你自己没本事,怎么还怨到我身上来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舟上对拼 河舟上有人打斗,河岸两边都站满了人,有当地的住户,有过往的商客,也有闲散的江湖豪客,都在凝神观望着这一幕。 在江湖上,这种场景每天都在上演,但人们似乎永远都看不腻,只要有人打斗,就有人站在一边看热闹,这大概就是人的天性了。 云天行拔不出剑,又被冷雪坪逼得退无可退,如果不是阿笙几次以身挡剑,他现在早已尸沉河底了。 “小姑娘,你总替他挡剑做什么,你再护着这个淫贼,我连你一起刺了!” “好啊,你连我一起杀了吧。你们飞雪阁是一方霸主,随便杀个人,应该没人会多嘴吧。” 阿笙伸开双臂,挡在云天行身前,就是不肯让开。 云天行知道冷雪坪不肯伤了阿笙,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看冷雪坪正在皱眉思索,猛地从一旁蹿了过去,跳到了乌篷上。 冷雪坪微微一笑,心道:“我正愁没法子对付她,你自己蹿出来,倒替我省了不少工夫。”纵身跃上乌篷,挥剑朝云天行攻去。 云天行此时早已将剑拔出,见冷雪坪又跳上乌篷,叫道:“老太婆,你欺人太甚,吃我一剑!” “老大婆?!”冷雪坪紧咬银牙,眸中寒意大盛,恨不能将这淫贼千刀万剐! 她还不到三十多岁,常年久居昆仑山,肤白肌嫩,本就属于天生不显年纪的那种人,今天碰上这淫贼,一口一个大婶,老太婆,她怎能不怒? “淫贼,受死!” 冷雪坪白衣飘飞,剑随风舞,单脚点在乌篷上,剑光如飞雪般洒出,姿态优雅至极。 飞雪阁向来只收女弟子,绝大多数功法典籍和剑招等都只适合女子修习,所以这剑法使将起来更显得优雅灵动,虽然是在对敌,看起来却像是在舞剑。 飞雪阁创立之初,曾引来不少人质疑,说这种花花招式华而不实,没有多大用。第一任飞雪阁主听后并未强辩,一人背剑下山,在泰山之巅约战当世剑神十三次,未尝一败,被奉为“天下最强”。后来两人因比剑动情,远走天涯,还是当时广为流传的一段佳话。 自那之后,就没人再敢说飞雪阁的招式华而不实这种大话了。当时飞雪阁虽是初创,但在江湖各大势力排行中,硬是被排在了第一位,而且人人信服。当然,这些都是尘封已久的往事了。至于飞雪阁现在实力如何,大家谁也不知,毕竟飞雪阁的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动。 冷雪坪衣袂飘飘,如谪仙降世,看得沿岸群众热情高涨,不住欢呼。不少江湖豪客傲立堤边,连连点头赞叹,更有几位见多识广之人,凭借这套出尘的剑法和显眼的红梅印记,已认出了冷雪坪。 “想不到飞雪阁的人也来了!” “你说她是飞雪阁的人?” “她不仅是飞雪阁的人,还是‘昆仑三剑’中的‘红梅冷剑’!” “啊!你说她就是那个‘红梅冷剑’冷雪坪?” “如假包换!” “竟然连飞雪阁的副阁主都亲自来了,八月十五的万佛寺群雄大会可有看头了!” …… 听到几位江湖名流的谈话,那些本想上前帮扶一把,顺便卖弄一下自己武技以夺得美人青睐的人,顿时打消了这种想法。在“红梅冷剑”面前卖弄武技,这纯粹是自取其辱,至少他们还没有这个资格。 云天行与冷雪坪在乌篷上过了数十招,不由暗暗心惊,心道:“这老太婆的招数看起来花里胡哨,我竟然没有占到一丝先机,竟被她给牵着鼻子走了,再这样下去,非败不可。” 阿笙站在船头,手里暗扣三枚暗器,焦急地看着斗得正紧的两个人。冷雪坪好意来救她,她实在不想对冷雪坪出手,可讲道理又讲不通,她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云天行被杀死,只好先将冷雪坪打伤,再给她赔礼道歉了。 心里这般想着,阿笙见云天行不断向自己使眼色,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先走。现在的处境,她留下这里,反倒会限制他的行动,如果自己走了,云天行想走,冷雪坪未必能留住他。 阿笙抓起半截竹篙,将船撑往桥下。云天行和冷雪坪斗得难解难分,都知道船在动,可谁都分不开身去干预。 阿笙将乌篷船撑到桥下,纵身掠上石桥,喊道:“快走!” 云天行刚想跳上石桥,冷雪坪却先他一步跳起,一剑劈下。 “给我留下!” 云天行只觉头顶仿佛罩下一张密网,如果再往上蹿,绝对是死路一条,忙举剑格挡,双剑一碰,火光四溅,云天行脚下一沉,“咔嚓”一声,整个乌篷顿时被踩塌了。 “这老太婆太难缠,走又走不掉,打又打不过,这可如何是好?” 云天行正在思索脱身对策,忽然发现那半截竹篙还插在水里,忙奔过去,用力一撑,小船登时向桥洞漂去。 这桥洞十分低矮,只比乌篷高一点点,若想从桥洞中穿过,势必要蹲下身来。云天行早已蹲好了,就等冷雪坪蹲下,他再趁机出招,抢占先机。 小船如愿漂进桥洞,冷雪坪却并未蹲下,而是直接纵上了石桥。云天行知她想去另一端堵截自己,忙抓住竹篙,一顿猛撑,小船在他全力撑动下,飞一般地冲出桥洞。 见冷雪坪仍站在桥上,并未追来,云天行舒了口气,一手举起竹篙,一手掐腰,得意地哈哈大笑,道:“老太婆,你倒是追呀!” 这句话刚说完,云天行的笑容就僵住了,只见冷雪坪纵身下桥,竟踩着河面飞掠而来,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连忙将竹篙插进河中,才勉强撑了两杆,冷雪坪便跃了船尾。 “你这淫贼,今日遇上我,还想逃吗?”冷雪坪冷喝一声,又挺剑攻去。 云天行举剑迎击,心里叫苦不迭:“早知这样,刚才就不嘲讽她了,直接划走不就好了嘛。唉,这人呢,就不能太贱!” 第二百九十四章 师父救我 冷雪坪水上漂的功夫,惹得两岸观众热情高涨,与此同时,众人对少年的身份也产生了疑问。 他到底是谁?竟然引得飞雪阁阁主亲自动手,而且能接下她这么多招数,照他这个年纪来说,这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了。 云天行善于用剑,每当遇到用剑的对手,也会有意无意地对对方的剑法做一番品评,对于冷雪坪的剑法,他只作出了两个字的评价——难缠。 刚才两人过了百余招,云天行只要进攻,冷雪坪不是闪避就是后退,根本不与他硬碰硬,换而言之,就是不给他任何能伤到自己的机会。只要他攻招一过,冷雪坪又会立刻黏上来,这让他非常难受,仿佛时刻都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大概就是飞雪阁剑法的精妙之处吧。若再这样下去,就算不被她杀死,也要被她给擒住,这老太婆认定我就是那淫贼,落在她手里,我还能讨到好了?” 云天行越想越气,心中不住痛骂何太急,要不是这头臭羊顶着他的名字到处采花,哪会惹上这煞星? 冷雪坪见他若有所思,心想他一定在琢磨什么诡计,笑道:“小淫贼,你省省吧,今日遇上我,谁都救不了你。” 云天行怒道:“你这老太婆也太不讲理了,口口声声骂我是淫贼,你亲眼见过我采花了?” 冷雪坪冷脸喝道:“大胆淫贼,竟敢在我面前口出秽言,看剑!” “好,这可是你逼我的!”云天行目光渐冷,收剑后退。 冷雪坪以为他要撤走,立刻紧跟上去,她哪里知道,云天行这一招不是退,而是进。就在她跟过第二步后,猛觉前方一道寒光射来,她双目大睁,心中暗叫不好:“这明明是退守招数,怎会突然发出如此凌厉的一剑?”疑问一闪即过,冷雪坪的长剑已刺出,根本来不及格挡,情急之下,身形一侧,“嗤”的一声,袖口被划出一道口子。 云天行借机挥剑猛攻。 冷雪坪被这一记怪招打乱了节奏,一时竟被压得连连倒退,心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剑法怎么如若纯熟?也不知他是哪门哪派,师承何人?刚才那一剑,若不是我闪避及时,恐怕已经被他刺成重伤。这小子有如此天分,不好好用在正途,却要去做淫贼,可悲至极!” 云天行刚才这一招叫“含芒毕露”,其精要便是一个“含”字,先敛其锋芒,佯装后退,以诱敌深入,再伺机发出全力一剑。这一剑的威力远比普通剑法要大得多,后退其实是蓄力的一个过程,蓄力过程越长,这一剑的威力就越大。 含芒毕露是《剑意篇》中记载的一招剑法,段沧海突然将之列出,主要是想用来解释“以退为进”的对敌之道,通俗得讲,这招剑法仅仅只是一个示例,仅此而已。 按照书中所讲,若能使用剑气,这一招的威力将会更加恐怖,但现在的云天行根本达不到那个层次。这一招用出来,也不过是学学样子,打个出其不意罢了,想一招建功,在红梅冷剑面前,似乎还不够。 “小淫贼,你剑法不错,可就是太乱,东一招西一招,中间毫无连贯之意,对付一般人是够了,可你遇上的是我。” “老太婆!你都八九十岁的人了,在我面前显摆什么?要不是我看你一把年纪,手下留情,哪还有你嚣张的份?” 冷雪坪冷冷一笑,道:“你这小淫贼,采花原本不关我的事,就凭你喊我十三声老太婆,我今天就不饶你!” 云天行一怔,笑道:“老太婆,你数错啦,不是十三,是十四。” 冷雪坪半眯眼眸,双指抚剑,一缕寒气倾泻而出,云天行只觉空气似乎变凉了,还未寻到原因,只见冷雪坪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飞虹,一闪而过。 “嗡——” 这一剑来得极快,云天行只能勉强侧身,只听耳边传来一阵阵低沉的剑吟,剑身并未触及他的身体,脸上却被划破了一道小口。 “好厉害的一剑!” 云天行暗自心惊,生怕冷雪坪再来这么一剑,转身望去,见冷雪坪已飞出船外,他心中窃喜,刚想划船逃遁,只见冷雪坪凌空倒立在河面上,一剑插入水中,剑身一曲,竟又弹了起来。 “这样也行?!” 云天行张口结舌,一句也说不出来。 两岸围观人群中发出一片惊呼,其中一个稚嫩的声音格外引人注目。 “师父,师父,这个淫贼好可恶啊,快打断他的腿!” “师父,把这个淫贼丢到河里去喂鱼!” “师父,把他头发割掉,带到万佛寺去当和尚。” …… 小姑娘在岸边手舞足蹈,不住为她的师父提供各种摧残淫贼的办法,引得周围人群投来各种异样目光。 阿笙正站在桥上,见两人打起来无休无止,十分担心云天行的安危。她心里清楚,云天行现在实力虽然不弱,但还不是冷雪坪的对手,再这样下去,准要出人命。 她正在思索计策,忽然看到了一直在岸边呼喊的白露,心中一动,立刻飞奔下桥,悄悄来到白露身后,用匕首抵在她后心,道:“别动,不然我一剑刺死你!” 白露初次来中原,一路有师父和诸位师姐陪伴,何曾经历过如此凶险的场面?被阿笙这么一吓,直接哭了起来,道:“好姐姐,你不要杀我,我不动就是了。” “叫你师父住手,不然我杀了你。”阿笙将匕首稍微往前一送,匕首划破白露的衣衫,在她肌肤上轻轻扎了一下。 白露叫道:“好姐姐,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阿笙道:“快叫你师父住手,不然我现在就杀你。” 白露大叫道:“师父,你快住手,你再不住手,她就要杀我啦。” 冷雪坪突听徒儿叫喊,转眼一看,见徒儿背后站着一个女子,虽然在船上看不见匕首,但见徒儿哭成那副模样,也多少猜到一些。 阿笙见冷雪坪仍不停手,又威胁道:“小姑娘,你师父一点都不喜欢你,我这就送你去见阎王爷爷吧。” 第二百九十五章 淫贼哥哥 白露听完哭声更大了,对冷雪坪叫道:“师父,她要送我去见阎王爷爷,你快来救我呀。” 冷雪坪听到徒儿哭叫不止,狠狠瞪了云天行一眼,纵身跃下船,踏水掠回岸边,抬剑指着阿笙,道:“你这女子好不识抬举,我好心救你,你却拿徒儿来威胁我,真是鬼迷心窍了!” 云天行将竹篙丢入水中,踏着竹篙掠上岸来,笑道:“老太婆,是你太没有眼劲了,像我这么英俊的人,需要当淫贼吗?” 话刚说完,一只鸡蛋从人群中飞出,云天行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顺势在冷雪坪眼前晃了晃,道:“看到没有,出门在外,根本不用带银两,亏你还把我认成是淫贼,老眼昏花,叫你老太婆一点都不过分。” 冷雪坪紧咬银牙,紧紧攥住剑柄,道:“把人放了!” 阿笙道:“冷阁主,今天多有得罪,实出无奈,改日一定登门谢罪。还有啊,他真的不是淫贼,还请你放过他。” 冷雪坪冷哼一声,道:“你不必替这淫贼开脱,他多行不义,就算我不杀他,别人也不会放过他!” 云天行也跟着哼了一声,道:“好男不跟女斗。” “你!”冷雪坪挥剑指向云天行,气得手臂都在打颤。 阿笙拽了拽云天行的衣袖,道:“天行哥哥,你就少说两句吧。” 云天行斜眼看着冷雪坪,道:“看在笙妹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这老太婆一般见识。” 冷雪坪强压心中怒火,道:“还不放人!” 阿笙道:“等我们离开这里,自会放人。在此之前,就劳烦令徒跟我们走一趟了。” 冷雪坪微微拨转剑锋,道:“我的耐心很有限,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 说话间,周围人群分向两边,十来个白衣女子从中走出,快步来到冷雪坪身旁。 这些女子大都容貌清丽脱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不用想也知道,她们一定都是飞雪阁的人了。 为首一人一招手,十多个白衣女子,纷纷拔出佩剑,将云天行和阿笙围在中间。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对我们飞雪阁的人动手,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冷雪坪道:“郦秋,退下。” 那女子看了冷雪坪一眼,又是一招手,十数个女子纷纷还剑入鞘,但仍站在那里,没有走开。 云天行在这些白衣女子身上扫了一眼,心想:“这下麻烦了,单是一个红梅冷剑就难以对付,又来了这么多人,哪里能逃得掉?” 那名叫郦秋的女子走到冷雪坪身边,低声道:“师叔,他们是什么人?” 冷雪坪道:“那小子是个淫贼。” “淫贼?”郦秋一惊,转头瞥了云天行一眼,又低声道,“就是城里闹得正凶的那个‘采花小盗’?” 冷雪坪点了点头。 郦秋将目光移向云天行,抬手一指,道:“淫贼,快放了我师妹,不然我飞雪阁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云天行握紧剑柄,他恨何太急无耻,也气这些人不辨忠奸,人云亦云。他简直比窦娥还冤,无缘无故成了一个淫贼,还要被飞雪阁追杀到天涯海角,这搁谁身上,谁能受得了? 郦秋见云天行瞪着自己,还当他又在想一些肮脏的事,忙伸手抓紧衣领,这一动作可把云天行给气炸了。 他将剑横在白露雪白的脖子上,冷冷道:“我现在带她走,谁要是敢跟来一步,我立刻割破她的喉咙!” “你敢!”郦秋一手抓着衣领,一手用剑指着云天行。 冷雪坪道:“小子,你可以暂时带她走,但我提醒你,你若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冷雪坪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云天行哼了一声,拉着白露便往人群外走去。那几个飞雪阁的女弟子,目光不善,但也不敢阻拦,纷纷站到一旁。 等云天行和阿笙消失在视线内,郦秋道:“师叔,就这么放他走了?师妹落在一个淫贼的手里,这可怎么办?” 冷雪坪道:“这小子是云隐门的人。” “啊?”郦秋吃了一惊,“云隐门惩恶扬善,历来为江湖中人所称颂,怎么可能会容忍弟子去做淫贼?” “我也不清楚。”冷雪坪还剑入鞘,“不过,这小子刚才使的确实是云隐门的轻功步法——逍遥游,我绝不会认错。” 郦秋道:“竟然是‘逍遥游’,这种等级的功法,恐怕云隐门一般弟子都没有资格修习吧。” 冷雪坪点了点头,道:“这小子年纪不大,剑法如此精湛,我早就觉得他的来历不同寻常,虽然他没用云隐门的剑法招数,但如果不是凭借‘逍遥游’步法的精妙,他绝对无法在我手里撑这么久。” 郦秋道:“听说温如玉已经到了泉城,我们去找他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他温如玉倒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才,管教师弟的本事可也太差劲了。等见了面,我可要好好跟他问个清楚,如果他狠不下心,我倒不介意做个恶人,替他们云隐门清理门户!” 郦秋见师叔脸色发青,显是被气得不轻。在她的印象里,冷雪坪不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很少会把喜怒哀乐摆在脸上。这淫贼能把师叔惹到这种程度,可见替云隐门清理门户并不只是一句空话。 冷雪坪生气,云天行更生气。 所以,每走出一段路,云天行都要曲指给白露一个暴栗。 白露一脸委屈,双手抱头,道:“淫贼哥哥,你不要再打我啦,你把我打傻了怎么办?” “我就是要把你打傻了。”云天行又给她一个暴栗,“刚才是不是你在岸边喊话,说要砍掉我的腿,把我丢进河里去喂鱼,还要把我捉去万佛寺当和尚,是不是?小小年纪,跟谁学了这么多坏心思,我打的就是你!” 白露双手护头,云天行无处下手,只好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 白露吃痛,忙将一只手移到额头上,道:“淫贼哥哥,你不要打我啦,我再也不骂你了。” 云天行道:“你跟你那师父都一样,黑白不分,我看到你就来气。还有,不要再叫我淫贼哥哥!” 第二百九十六章 吃货 白露嘟着嘴,道:“不叫淫贼哥哥,难道叫直接叫淫贼吗?师父说直呼其名很没有礼貌哎。” 云天行停住脚步,恶狠狠地瞪着白露,一字一字道:“不要再叫我淫贼哥哥,或者淫贼,总之你说话不许再出现‘淫贼’两个字,你听到没有?” 阿笙扑哧一笑。 白露委屈道:“不叫淫贼哥哥,又不能叫淫贼,那我叫你什么啊?” 云天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道:“你是真傻啊,还是装傻啊?” 白露撇嘴道:“白露才不傻呢,谁说白露傻,谁就是大傻瓜。” “原来你叫白露啊。”云天行将脸凑到她面前,“白露,你今年多大了?” 白露高兴道:“我今年十六岁啦。” 云天行点了点头,摩挲着下巴,心道:“也不小了,怎么感觉傻乎乎的?” 白露道:“淫贼哥哥,我该怎么称呼你呀?” 云天行又听到“淫贼”二字,脸色一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白露一个暴栗,道:“从现在起,你一个字都不许说,说一个字我就割下你的舌头!” 白露委屈得想哭,却又不敢哭,生怕一哭出来,就要被割舌头,没了舌头怎么吃好吃的呢? 阿笙拉着白露的手,笑道:“你们飞雪阁这次带了多少人来?” 白露瞥了云天行一眼,扭过头,又撅起嘴来,一句话也不肯说。 阿笙笑道:“你别怕,有我在,他不敢割你舌头。” 白露听到不用割舌头,顿时松了口气,道:“这是秘密,谁都不能说。” 阿笙笑了笑,也不再追问,又换了一个问题,道:“你们飞雪阁三位阁主,来了几位?” 白露摸着脑袋在想到底该不该说,一转眼,看见街边有一个卖糕点的摊位,眼睛里立刻闪出异样的神采,就像一只发现鲜鱼的馋猫。 云天行笑道:“白露,想不想吃?” 白露重重点了点头,道:“想吃,白露好想吃,淫贼哥哥,你会不会买给白露吃?” 云天行拍了拍白露的小脑袋,笑道:“当然不会了,我是淫贼,又是盗贼。” “啊!”白露一脸委屈,“淫贼哥哥,你不是淫贼,你是盗贼,你快买给白露吃吧。” 云天行都快哭了,道:“你再提淫贼俩字,信不信我立刻割了你的舌头!” 白露转过身子,斜眼瞄着云天行,撇嘴道:“小气鬼,不理你了。” 阿笙笑道:“白露,你告诉姐姐飞雪阁来了几位阁主,姐姐就买给你吃,好不好?” 白露噘嘴道:“你跟他一样,都是坏人,我才不信你们的话呢。” 阿笙笑着看了云天行一眼,走到糕点摊位旁边,买了一大包糕点回来,递给云天行一块桂花糕,道:“天行哥哥,你尝尝这桂花糕,是不是比在洛阳吃的还好吃?” 云天行接过来,塞进嘴里,脸上立刻换上一副陶醉的模样,看得白露直咽口水。 云天行从糕点包里捏出一块不知名的糕点,向阿笙问道:“这是什么?” 阿笙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说道:“这叫芝麻酥糖,又香又脆,小心,不要摔在地上,轻轻一摔就会碎掉的。” 云天行突然手一滑,芝麻酥糖竟然真的要掉了,幸亏白露眼疾手快,在掉到地面前接住了。不过,这芝麻酥糖太脆了,即使这样,还摔碎了一小半。 “谢谢啊。” 云天行满含谢意地从白露手里取过芝麻酥糖,阿笙见白露手里还有不少碎末,忙翻过白露的手,将碎末倒在自己手里,然后一点一点吃掉。 白露看着两人一脸陶醉的神情,又看了看手心里仅剩的一点残渣,心里说不出的心酸。 终于,在两人逼真的演技,以及色香味俱全的各种糕点的诱惑下,白露的心里防线终于崩溃了。 阿笙问了不少问题,白露回答了不少,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稍微有点机密的问题,白露一个都没说,这让他们两个怀疑,这白露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见冷雪坪她们没再追上来,云天行便让白露回去了。两人买了两匹快马,直接出城,奔泉城去了。 这一日,天色昏暗,似是要下雨,两人没有蓑衣遮挡,便寻了一处农家,借宿一晚。 这户农家睡的不是木床,而是火炕,这在北方是很普遍的,冬天可以在炕下生火取暖,十分惬意。 炕上坐着一张小方桌,桌上燃着一盏油灯,云天行和阿笙对坐桌旁,正在谈天。 阿笙长舒了口气,道:“还好飞雪阁只派了红梅冷剑一人来,不然我们两个,可没这么容易逃脱。” 云天行哼声道:“一提这个老太婆我就来气。” 阿笙笑道:“这也不能全怪她啊,她也是好心想救我。” 云天行道:“虽然是这么个理,但她一口一个小淫贼,叫得好让人生气。笙妹,你可别被她的招数给骗了,她那剑耍起来跟跳舞一样,其实招招都想要我命呐,要不是我还有点本事,现在早沉到河底喂鱼了。” 阿笙笑道:“你不也叫她老太婆了嘛,这就算扯平了,以后我们还要去昆仑山,最好不要跟飞雪阁结仇。” 云天行一手支颐,道:“叫几声老太婆怎么了,又不会要人命。” 阿笙道:“天行哥哥,你不知道吗,女人最怕被人叫老了。她年纪又不大,长得还漂亮,你叫她老太婆,比给她一剑还让她难受呢。” 云天行笑道:“真是这样吗?那我岂不是已经刺了她二十多剑了,这样算来,我倒是赚了。” 阿笙惊道:“你叫了她这么多次啊。” 云天行道:“怎么了?我还觉得太少呢,要不是走得急,我还要多叫她几次老太婆。” 阿笙掩嘴笑道:“我就说嘛,她白白的一张脸,一会变青,一会变紫,原来都是给你气的。” 云天行听到阿笙这样说,心里舒服多了,道:“不说她了,我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啊?”阿笙坐到他身旁。 “看了你就知道了。”云天行从衣兜里取出一个布包,在桌面上小心地摊开,露出三根亮银色的细针。 第二百九十七章 八面寒星 灯火恍惚,银针在火光下的照耀下,更显得光亮夺目。 阿笙见这三根银针又细又长,微微有些惊讶,道:“哪儿来的?” 云天行道:“在古井镇时,那鬼面人留下的,好像是一种暗器,我也不认得,当时射出了几百甚至上千跟这样的细针,我就取了这三根,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暗器?” 阿笙道:“发射银针的暗器有很多,那鬼面人是用什么发射的?” 云天行抓了抓头发,回想起那日的情景,道:“好像是一把小伞,大概就是那个模样,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敢细看。” 阿笙望着淡黄色的灯火,沉默不语。 云天行好奇地望着阿笙,道:“想起什么了吗?” 阿笙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种暗器应该是公输家的‘八面寒星’。” “八面寒星?”云天行挠了挠头,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阿笙道:“这八面寒星据说一次最多可以装载几千跟特制银针,只需一键触发,几千根银针便会如密雨般射出。这种特制银针又细又硬,如果隔得近了,恐怕会直接透入体内,不需全中,只要有几根打入内脏,那人就必死无疑了。” 云天行听得冷汗直冒,这种情景他是亲身经历过的,当时漫天银针,如密雨般射来,要不是当时碰巧有块岩石,他哪还能活到现在?就算他能挡掉一些,也绝对无法同时挡掉上千根银针。 这三根银针是他从石头上拔出来的,连岩石都能钉进去,何况肉体? “真是可怕。”云天行嘀咕了一句。 “是啊。”阿笙点了点头,“这种暗器虽然厉害,但制作工艺也是极高的,像你说的那种小伞,差不多也有上千根银针,这种极端的暗器工艺,当世恐怕也只有公输家的人能造得出来。” 云天行道:“公输家?那又是谁?” 阿笙道:“还记得第一把伞是谁造的吗?” 云天行恍然大悟,道:“你说的这个公输家,指的不会就是公输盘的后代吧?” 阿笙点了点头,道:“就是这个公输家。” 云天行将银针包好,放进布兜里,道:“你不是说,这个公输家不是造机关的吗,怎么还造暗器啊?” “可不止这些呢。”阿笙用竹签挑了挑灯芯,继续说道,“‘公输三绝’这个词你有没有听过?” 云天行笑道:“听过。” “一看你就没听过。”阿笙笑了笑,“公输家有三绝,机关、暗器、傀儡,在江湖上有很大名气的。” 云天行道:“机关、暗器这个好理解,傀儡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阿笙道:“当然啦,不然怎么会传出来呢。不过,我是没见过的,其实,公输家的人从来不在江湖上走动,有也跟没有一样了。” “不在江湖上走动?”云天行皱眉道,“那八面寒星是谁射的?” 阿笙道:“这种暗器工艺虽然极难模仿,但江湖上能人异士绝不少,要仿造八面寒星,也不是没有可能,我觉得应该不是公输家的人,他们世代守卫秦始皇陵,根本不会离开骊山。” 云天行道:“我记得公输盘好像是鲁国人吧,他的后代应该在鲁地才对,怎么跑到骊山去守护秦始皇陵了?” 阿笙道:“秦灭六国,一统天下,率土之滨,皆为王土,哪还有他国存在?君主的命令,如果不从,那可是会灭族的。” “这倒是。”云天行微微点头,按始皇帝的性子,如果公输家敢抗令,搞不好真会灭族。“不过,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始皇帝已去了,秦国也灭了,公输家为什么还要守在骊山?” 阿笙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有某种约定吧。” 云天行道:“现在的大墓十室九空,基本都被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们给挖空了,秦始皇陵还完好无损,公输家还真是厉害。” “那当然了。”阿笙道,“据说秦始皇陵中埋有全天下近半的财富,想动歪心思的人多了。不过,那里面机关、暗器遍布,盗墓贼就连外围都闯不过去,更别提地宫内部了。这些年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连墓门在哪都没找到,就成了陪葬品。” “据说修建秦始皇陵时,每年动用的民工就有七十万,放到现在,都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云天行叹了口气,看了看烛火,继续说道,“单是那八面寒星就差点要了我的命,偌大的秦皇地宫里遍布机关暗器,实在无法想象,那会是何种境况。” 阿笙道:“八面寒星只是公输家众多暗器中的一种,打你的这只幸好没有涂毒,地宫里那些暗器应该都是上过剧毒的,擦之即死,就算诱惑再大,也没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秦始皇陵能完好保存到现在,也都依仗于此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没再接话,目光注视着晃动的灯火。 阿笙晃了晃他的手臂,笑眯眯地望着他,道:“想什么呢?” 云天行道:“我在想,如果那鬼面人不是公输家的人,又会是谁呢?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阿笙娇哼一声,道:“我还以为天行哥哥在想阿笙呢,原来是在想鬼面人啊。” “啊?”云天行一愣,“你就在我身边啊。” 阿笙嘟嘴道:“在身边就不用想了啊。天行哥哥在我身边,我可……可……” “可什么?”云天行将脸凑到阿笙面前,见她的脸蛋在火光的照耀下,微微有些发红,美得不可方物。 阿笙见他这样盯着自己,忙背过身去,道:“就不告诉你。” 云天行笑道:“我现在可是采花小盗,笙妹不告诉我,我可要采花啦。” 阿笙回身笑道:“你骗得了他们,可骗不过我,你这采花贼是假的。那个何太急往那一站,看着就像个采花贼,再看看你,哪有这么一身正气的采花贼啊!” 云天行挠头苦笑,道:“我装得有这么差劲吗?” “真差劲。”阿笙做了个鬼脸,吹熄灯焰,在桌对面和衣面睡了。 云天行被冷雪坪又打又辱,早已身心俱疲,躺下没多久也睡着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泉城 泉城,以泉多而闻名,历来有“家家泉水,户户垂杨”的说法,城内泉水百余,其中最着名的当属这“七十二名泉”。被誉为“天下第一泉”的趵突泉便是这“七十二名泉”之首,又与千佛山、大明湖并称“泉城三胜”。 云天行和阿笙来到泉城时,已是八月初九,距万佛寺群雄大会尚有不少时日。两人没有其他安排,便寻了一家客栈住下,静待八月十五日到来。 群雄大会召开之前,各方豪杰都往泉城集聚。云天行在城内见到不少脸熟之人,其中还有云隐门的人,只不过没遇到温如玉和逸清尘,那些人又行路匆匆,便没上前打招呼。 这一日,风清日暖,两人来大明湖边游玩,见湖上鸢飞鱼跃,荷花满塘,湖边杨柳依依,又有各色亭台楼阁相连,好似一幅彩绘花卷。身旁微风拂柳,听着水鸟啾鸣,虽在八月,却似初春,教人望之心动,听之舒心。 走得累了,两人在红瓦小亭下歇息。阿笙遥望大明湖,满脸喜悦,道:“天行哥哥,这就是大明湖啊,我常听人说起,还是第一次来呢。” 云天行笑道:“我也是第一次。” 阿笙回身问道:“你离得这么近,以前没来过吗?” 云天行苦笑道:“奴仆哪有资格游山玩水,能出一次青州城就不错了。” 阿笙挽住他手臂,笑道:“那以后我们就去各地的名山大川游玩好不好?” 云天行笑了笑,还未答话,却见一位青衣公子,面带喜色,手摇折扇,正迈着大步往这边走来。 这座小亭下只有他和阿笙两人,这人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 云天行心想:“管你是哪家公子,敢来招惹笙妹,一定要你好看。” 这几日游玩,总有不少富家公子来找阿笙搭讪,阿笙不搭理他们,都是云天行出面打发走的,当然,有些人不太识趣,免不了要吃些苦头。 那青衣公子来到两人面前,拢起折扇,拱手一揖,笑道:“钟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云天行一惊,心道:“他们认识?自从我与笙妹见面,还未分开过,这人既与她相识,应该是以前的故人吧。” 阿笙听到这个声音,回头一看,脸上顿时涌上一抹厌恶之色,拉住云天行的手,道:“我们走。” 那青衣公子忙挡到前面,道:“钟姑娘,你一声不响地离开九幽谷,我好担心你,江湖险恶,你还好吧?”说罢,瞥了云天行一眼,心想:“往日她与我说话都要隔上三尺,现在竟然主动去拉他的手,他们是什么关系?” 阿笙道:“好狗不挡道!” 那青衣公子微微一笑,轻轻摇起折扇,道:“钟姑娘,许久未见,你还是这么讨厌我吗?” 阿笙哼了一声,道:“你不要自以为是了,你连让本姑娘讨厌的资格都没有!” 云天行向那青衣公子打量了一眼,见他英俊潇洒,气度不凡,虽然是一副贵公子的打扮,但却没有那种嚣张跋扈的姿态,脸上常挂着微笑,语气温和,倒有几分亲切之感。 那青衣公子见云天行在看着自己,微微一笑,道:“在下卓君来,敢问朋友怎么称呼?” 云天行本不想回答,但见对方谦和有礼,并不像嚣张跋扈之徒,便说出了自己姓名。 “原来是云兄,幸会幸会。”卓君来拱手笑道,“今日有幸结识云兄,实在是一件快事,不知云兄能否赏脸,到家中小坐,也好让在下为两位接风洗尘。” “这……”云天行见阿笙对他似乎很有成见,也不好自作主张。 卓君来笑道:“如果不方便,不如到前边酒楼去吧,那里的酒菜应该会让两位满意。” 阿笙道:“卓君来,泉城这么大,你不会自己去玩吗?干嘛非得跟我们一起,难道你长这么大,还不认路吗?” 卓君来道:“钟姑娘,你离开了这么久,你姑……” “你什么你!我们谷主才不担心我呢。”阿笙打断了他的话,“你再敢挡我的路,小心我毒死你,把你丢进大明湖里去喂鱼!” 卓君来笑道:“能被钟姑娘毒死,我也心甘情愿,只不过,将毒尸投入大明湖中,怕是会污了这一方湖水啊。” 阿笙哼了一声,拉着云天行的手,绕过卓君来,继续往前方走去。 卓君来不再阻拦,但仍紧跟在两人身后。他们走,他也走,他们停,他也停,他们回头,他就假装远望湖水,只不过,这演技实在拙劣了点。 阿笙停住脚步,喝道:“卓君来,你老跟着我做什么?有完没完了!” 卓君来拢起折扇,笑道:“近来万佛寺要举办群雄大会,江湖人士齐聚泉城,我怕有些歹心之人,会对钟姑娘不利。常言道江湖险恶,钟姑娘涉世未深,实在令人担忧,如果冒犯了钟姑娘,还请恕罪。” 阿笙冷冷道:“你少在这里假仁假义,我看这方圆百里,就属于你最险恶。” 卓君来笑道:“看来钟姑娘对我误会颇深,都是我不好。” 阿笙冷哼一声,不再理他,拉着云天行往旁边明湖楼上去了。 明湖楼是一家茶楼,建在大明湖边,外面朱漆黑瓦,内部装饰优雅,四面都开有大窗,以方便来客望到楼外景色,深得游人喜爱。 阿笙和云天行直登上四楼,来到窗边坐下,只说了几句话,卓君来便又笑眯眯地跟上来,未得允许,便在桌边坐了下来。 阿笙冷冷盯着他,道:“卓君来,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卓君来也不在意,用折扇敲了敲鼻头,道:“钟姑娘,就算你不肯嫁我,也不必杀我吧?干爹带我去九幽谷提亲两次,一次你闭门不出,一次干脆离开九幽谷,我可从来没有怪过你。”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你这种人!”阿笙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开头去。 云天行心道:“原来笙妹是不想嫁他才离开九幽谷的,怪不得她一直不肯回去。这卓君来知书达理,一表人才,跟一般的纨绔子弟不同,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不知笙妹为何对他如此厌恶?” 第二百九十九章 归真教 卓君来见阿笙转头望着楼外景色,笑道:“听当地人说,这大明湖里有四怪,钟姑娘,你知道是哪四怪吗?” 阿笙面向窗外,轻轻啜着茶水,根本不搭理他。 卓君来微微一笑,又将目光转向云天行,道:“云兄,你知道是哪四怪吗?” 云天行正在咕噜咕噜吹茶,没想到卓君来会突然跟自己说话,随口回道:“不知道。” 卓君来道:“这四怪便是:蛙不鸣,蛇不现,久旱不涸,久雨不涨。你说怪不怪?” 云天行笑道:“怪不得这一路走来,没有听到一声蛙鸣,原来这大明湖里的青蛙都是哑巴。” 卓君来哈哈大笑,道:“云兄此言不错,大明湖的青蛙确实都是哑巴。” 云天行道:“卓兄,你知道大明湖里的青蛙为什么不叫吗?” 卓君来隔窗往大明湖望了一眼,道:“我问过好多当地人,他们也说不清楚。我在湖边坐了整整一天,也没听到一声蛙鸣,至于原因,我也不知道。”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天这么热,人都懒得说话,更何况是青蛙。” 卓君来一怔,随即大笑道:“云兄妙语连珠,难怪钟姑娘会对你另眼相看,在下佩服。” 云天行摆了摆手,道:“佩服不敢当,只是一时胡言乱语,如果冲撞了卓兄,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卓君来笑道,“不瞒云兄,我在泉城新结识了一位权贵,现在正寄居在他家中,云兄不如随我到他家中坐一坐,也好让我介绍给你们认识。” 阿笙听他一直在跟云天行搭话,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拍桌,道:“卓君来,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再不走开,我对你不客气!” 听到阿笙拍桌,远处一人也跟着拍桌,大喊道:“不好好吃茶,老拍桌子干甚,扰了大爷清修,看我不把你扔下楼去。” 阿笙闻言脸色一变。 卓君来起身走到那人桌旁,见这人面带刀疤,一副凶狠相,便道:“这位大哥,桌子是我拍的,如果扰到大哥清修,要扔就扔我好了。” 刀疤男见来人锦衣玉带,又带有三分书生气,心想一定是哪家公子哥,便道:“刚才是你拍桌的?我怎么看着是那姑娘拍的。” 卓君来笑道:“是我让她拍的。” 刀疤男微微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道:“你小子胆挺肥啊,敢当着我的面拍桌子,知不知道大爷我是谁?” 卓君来笑道:“不知道。” 刀疤男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卓君来面前,撅嘴俯视着这个白面书生。 这男子身材高大,比卓君来高出一头不止,浑身肌肉高鼓,仿佛只需轻轻一握,便能将这弱不禁风的书生捏得爆体而亡。 “小子,记好了,我是……”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刀疤男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将茶桌砸得粉碎,那声势让整座茶楼都为之一颤。他同桌的同伴都吓了一跳,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倒了? 刀疤男自己也莫名其妙,他只觉得喉头似乎被什么打了一下,接着就觉得喘不上气来。 卓君来手摇执扇,望着在地上痛苦不已的刀疤男,微微一笑,道:“连我一招都接不住,你的名字,不说也罢。” 刀疤男整张脸憋得通红,抬起颤抖的手,指着卓君来,怒道:“杀了他!” 附近两张桌子上的人,都是刀疤男的人,一声令下,顿时有八人朝卓君来攻来,人人带着兵器。 云天行见他被人团团围在中央,正想过去帮忙,被阿笙一把拉住,道:“别去。” 云天行道:“他为你出头,又被这么多人围住,怎能袖手旁观?” 阿笙道:“这些人打不过他,你不必为他担心。” 云天行转眼看去,果然见两人已被卓君来打翻在地,不由心中好奇,道:“他到底是谁?” 阿笙哼了一声,道:“不是个好东西。”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笙妹,我看你对他很有成见啊,他帮你出头,为人又通情达理,不像是个坏人啊。” 阿笙嘟嘴道:“那你是想让我嫁给他吗?” 云天行苦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懂,我看你似乎很厌恶他,如果单是求亲这件事,似乎没这么惹人厌吧?” 阿笙朝卓君来瞥了一眼,对云天行低声道:“天行哥哥,你有没有听过归真教?” “归真教?”云天行皱起眉头,“没听过。” 阿笙道:“归真教是西域第一大教派,在西域三十六国内都有分教,实力不容小觑,就是与中原这些大势力相比,也差不了太多,可即便如此,也没能得到中原人士的认可。” “为什么?”云天行道。 阿笙又狠狠朝卓君来瞥了一眼,面露厌恶之色,道:“因为归真教是个十足的邪教。” “邪教?”云天行屈指敲打着桌面,“归真,归真,返璞归真,不正是去粉饰,归质朴吗?这跟道家的理念是一样的呀。” 阿笙轻轻叹了口气,道:“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可事实正好相反。归真教主仇涯子无恶不作,凶狠诡诈,又爱记仇,这样的人创立的教派,能是什么好教?” 云天行苦笑道:“那成立归真教还有什么意义?总不会在民众间散播这些不好的教义吧?” 阿笙道:“散播什么教义啊。他成立归真教本就是想来羞辱龙虎山和万佛寺。” 云天行道:“这话怎么说?” 阿笙道:“归真教成立以前,仇涯子在龙虎山呆过一段时间,想学人家那九大秘箓,那可是龙虎山的镇山之宝,哪会随便传给他一个外人,他厚着脸皮赖在龙虎山不走,后来被老天师打下龙虎山,并禁止他再自行登山,这才与龙虎山结下了梁子。” 云天行笑道:“这也太厚颜无耻了吧!镇山之宝,人家不给那是理所当然啊,他怎么还记上仇了?” 阿笙笑道:“更无耻的还在后面呢。后来仇涯子又去了万佛寺,想进万佛洞参观一番,万佛寺的人自然也不肯啊,仇涯子被多次拒绝后,便深夜潜入万佛寺,结果又被人给打了出来。” 云天行笑道:“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三百章 青衣道士 阿笙道:“被龙虎山和万佛寺相继拒绝后,仇涯子一怒之下,远走西域,创立了这归真教,广招门徒。西域地处偏远,礼仪教化自然不比中原,那里的民众一听说有中原大贤前来立教,纷纷踊跃加入。归真教立教目的虽然不纯,倒还有一个优点,就是门槛极低,只要是人,不论男女老幼,一律都要,不然也不会在短短十数年就快速崛起。” 云天行道:“这样的教派还有人加入啊?” 阿笙道:“听说这归真教在西域名声还不错,可一到了中原,就有点无法无天了,这多半跟仇涯子那几段心酸往事有关。” 云天行见卓君来还在与仅剩的两人打斗,便道:“卓兄难道也是归真教的人?” 阿笙道:“他何止是归真教的人,仇涯子就是他干爹啊。” 云天行刚喝下的茶水差点喷出来,道:“仇涯子是他干爹?” 阿笙点了点头,道:“就是啊,要不然我怎么会那么讨厌他。这仇涯子来中原后,无恶不作,他干儿子又能是什么好人?”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事在人为,如果身正心直,就算身在邪教,也不一定就会学坏吧,至少这卓君来,看起来还不错。” 阿笙道:“天行哥哥,你可不要被他的外表给蒙骗了,归真教的人我见多了,没一个好东西,就算他现在替我出头,那也是心怀不轨。我们还是离他远点为好,我怕他会对你不利。” 云天行喝了口茶,道:“我小心就是。” 卓君来已将这几人尽数打倒,有三个直接被他从楼梯丢了下去,剩下的几个都在地上挣扎,不是头破血流,就是鼻青眼肿,总之,都没少受罪。 卓君来打开折扇,笑道:“你们冒犯了钟姑娘,本该处死,念在钟姑娘宅心仁厚,不愿伤人性命,这样吧,你们过去给钟姑娘磕头赔罪,如果钟姑娘肯饶过你们,我就放你们离开,你们说好不好?” 那几人连连称好,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来到阿笙身前跪下磕头。几个大汉跪在地上,磕得地板咚咚响。伙计从楼下跑上来查看情况,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咽了口唾沫,又乖乖退下去了。 阿笙本不想多事,见这几人磕起来没完没了,有人头上带血,磕得地板上一个个血印,心下不忍,便道:“你们都走吧。” 这几人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磕头磕糊涂了,竟然还在咚咚地磕。 卓君来笑道:“钟姑娘让你们走,你们就赶快走,不然可是会出人命的。” 这几人早将卓君来的声音印到了心里,卓君来一发话,他们哪敢不从?纷纷站起身来,给这位小爷请个安,相互扶持着下楼去了。 阿笙道:“卓君来,他们都走了,你还在这里干什么,等我杀你吗?” 卓君来道:“钟姑娘,你躲了我两次,如今又在这大明湖畔相遇,这不正是缘分吗,你为什么总要赶我走呢?” 阿笙道:“我不想跟邪教的人有任何牵连。” 卓君来道:“钟姑娘,我想你误会了,我们归真教是西域第一大教,仇教主广施教法,普渡万民,深得人心,怎么会是邪教呢?” 阿笙笑道:“我看你们别叫归真教了,干脆叫睁着眼睛说瞎话教吧。” 卓君来拢起折扇,道:“钟姑娘,你这话说得可有些太重了,若让教主他老人家听到,怕是不好交代啊。” 阿笙道:“有什么不好交代的,难道他还会来杀了我?” 卓君来道:“教主宅心仁厚,虚怀若谷,怎会胡乱杀人,钟姑娘,可别乱说了。” 阿笙冷冷一笑,道:“那日他在九幽谷外,杀了多少人,你不会不知道吧?那些人都是普通百姓,哪里会招惹到你们归真教?” 卓君来道:“钟姑娘有所不知,那日我与教主去九幽谷提亲,向他们问路,他们死活不说,还骂我们教主,这才……” 阿笙道:“就因为这么点小事,杀了十多条人命,还说你们不是邪教?江湖上时常都有人去九幽谷拜访,怎么他们就不杀人?那些百姓在九幽谷外生活了几百年,从未被人害过性命,你们归真教一次就害了十多条性命,你还想狡辩什么!” 卓君来道:“钟姑娘,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要不是他们对我们教主又骂又打,我们教主怎么会跟一帮乡下野人一般见识。” 阿笙哼了一声,道:“人都死了,你怎么说都成,不过,你劝你最好离我远点,你们杀的人里,有一个是我小时候的玩伴,我一看到你,就想替她报仇!” 卓君来叹了口气,他总算明白她什么这么讨厌自己了,心想:“如果只杀几个普通人,倒还好说,可偏偏杀了她小时候的玩伴,这可如何是好?再这样纠缠下去,恐怕会让她更加厌恶我,还是等见到干爹,再商议对策吧。” 卓君来既然打定主意要走,也不再逗留,对阿笙微微一笑,道:“那我走了,你保重。”又对云天行点了点头,云天行也以点头回应。 卓君来走到楼梯口,只见一个青衣道士正踏着楼梯,咚咚咚往上走。他知道干爹最讨厌和尚和道士,既然碰上了,当着阿笙的面,他不好下杀手,可捉弄一番是免不了的。 那青衣道士一边往上走,一边哼唧道:“喝个茶都得爬这么高,这没良心的店家,把楼梯盖得这么抖,是想把道爷我累死吗?” 刚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前方忽然闪出一个人来,他正想弯下腰休息会,谁知一低头,竟将那人给一头撞倒了。 他连忙跑过去,将卓君来扶起来,一手挠头,憨笑道:“哎呦,对不住,把您给撞倒了,您没事吧?” 卓君来冷脸道:“你看我像没事吗?本少爷身子骨本来就弱,被你这蛮道士一头撞在地上,都给摔出内伤来了。” 青衣道士憨笑道:“这可咋整。” 第三百零一章 邓愚 卓君来道:“你这蛮道士,把人撞倒了,还一直在笑!你很开心吗?!” 青衣道士忙收起笑容,道:“对不住啊,我这人就是爱笑,我看您也没事,要不我请您喝杯茶,消消气?” 云天行强忍笑意,低声道:“笙妹,你这位朋友很会讹人啊,比那王老汉本事还高。” 阿笙道:“别提他,提他我就来气。” 云天行笑了笑,心道:“卓君来故意寻事,这位道爷怕是要倒霉。” 卓君来不停挥着纸扇,一双眼睛狠狠瞪着青衣道士,道:“我还有急事,没工夫跟你喝茶,你给我五十两银子,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不然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说最后这句话,几乎都要贴到青衣道士耳朵上了,生怕被阿笙听见。 那青衣道士听说要五十两银子,急得抓耳挠腮,苦笑道:“实在对不住,我浑身上下就只有三个铜板,就这还是刚在外面捡的呢,你要吗?要我就给你。” 卓君来见这青衣道士一脸寒酸相,能有三个铜板已经很让他意外了。虽说三个铜板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但他的目的本就不是钱,他只想戏耍这个道士一番,大有你有多少,我就要多少的意思。当即将折扇一打,伸到青衣道士面前,道:“三个就三个,今天倒霉,本少爷认了。” 那青衣道士一听对方妥协,如释重负,这三个铜板是他在石墩下面捡到的,本就不属于他,本想上楼来买壶茶喝,被人要去也不心疼,当即从衣兜里取出三枚铜板,放在折扇上。 “下次小心点,不是谁都有本少爷这么好的脾气。” 卓君来将三枚铜板收好,摇着折扇,大摇大摆下楼去了。 青衣道士目送卓君来离去,又舒了口气,走到一张空桌旁坐下,用衣袖在桌上抹了抹,刚要张嘴喊茶博士,立刻想起自己现在没钱喝茶了呀。 青衣道士瞅了一眼一尘不染的桌面,嘟囔道:“罢了,罢了,茶没喝上,倒先替人抹了桌子,今天果然不宜出门啊。”起身又往楼梯口走去。 “道长,慢走。”云天行觉得这个道士有点可怜,想请他喝杯茶。 青衣道士指着自己鼻尖,用略带怀疑的目光望着云天行,道:“叫我呀?” 云天行笑着点了点头,道:“道长,请来这边坐。” 青衣道士甩着长袖走过来,看了阿笙一眼,在云天行身边坐下来。 云天行立刻倒上一杯茶,送到他面前,道:“道长怎么称呼?” “我叫邓愚,愚钝的愚。”青衣道士捧起茶杯,仰脖子一口干了,茶叶都没给剩,看得云天行和阿笙目瞪口呆,这茶可还烫人呢,就这么一口干了?! 虽然茶是烫的,但邓愚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就跟刚喝下杯凉水一样,这让两人大为惊奇。 云天行又给邓愚添满茶,笑道:“邓道长,你会算命吗?” “算命?”邓愚一怔,又摇了摇头,“不会。” 云天行略感失望,自从遇见那老道后,他一见到道士,就想起算命这回事,虽说那老道很可能是个骗子,但那些惊人的巧合又作何解释? 邓愚似乎是真渴了,云天行给他倒一杯,他就喝一杯,连茶叶也一口吞,喝完就坐在那傻笑,目光不时扫上茶壶,明明还想喝,却不好意思自己拿茶壶倒茶,看起来十分拘谨。 云天行深解其意,不停给他倒茶,喝光一壶,再去要一壶,两壶茶下肚,这位道爷才变回常人该有的样子,仪态也端庄不少,看来是真渴坏了。 阿笙道:“道长,你在哪座山修道呀?” 邓愚道:“贫道在龙虎山修道。” 云天行和阿笙对望一眼,均想:“龙虎山的人也来参加群雄大会了?” 近年来江湖太平,龙虎山本就不怎么活跃,这两年更是销声匿迹,大事小事一概不露面,如果不是净空方丈先信后帖,百般说道,恐怕还不会露面。 云天行俯在桌旁,低声道:“道长,你认识铁柱吗?” “铁柱?”邓愚先是一怔,随后咧嘴一笑,“你说的不会是正一观的妙清仙子吧?” “正是。”云天行笑道,“铁……咳,妙清仙子她也来泉城了吗?” 邓愚点点头,道:“来了。” 阿笙笑道:“道长,你怎么没跟龙虎山其他师兄弟一起,自己跑这喝茶来了?” 邓愚抓了抓腮,憨笑道:“实不相瞒,我跟他们走散了,盘缠都在他们身上,我又口渴,这才……” 阿笙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道:“原来是个路痴,泉城就算人再多,也没到可以挤散人的地步,一定是他自己迷了路。” 阿笙这话也不是乱猜的,邓愚一坐过来,目光就不断往楼下张望,分明就是在找人。 正在说话间,只听楼梯上传来咚咚声响,云天行转头望去,见卓君来又摇着折扇回来了,心下不明所以,向阿笙看了一眼。 阿笙也很奇怪,待卓君来走到近前,道:“你又回来干什么?” 卓君来向阿笙拱了拱手,笑道:“钟姑娘,我这次是为这位道长而来,你可不能再赶我走了。” 他这次的确是为邓愚而来。刚才走出茶楼后,卓君来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下面等邓愚下楼,当着阿笙的面他不好对付邓愚,出了茶楼就不一样了。 卓君来并不缺钱,刚才收下邓愚那三枚铜钱,无非是想收走他的买茶钱,让他快点下楼,可谁知他在楼下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邓愚半个影子,无奈之下,只好又上来了。 一上楼,见邓愚就坐在自己刚才坐过的位置,阿笙跟他有说有笑,比起自己来,那态度不知好了多少倍,这妒火一上来,对邓愚的怨念就更深了。 “喂,蛮道士,你把我撞出内伤来了,快赔给我五十两银子,不然拉你去见官!” 阿笙见卓君来无理取闹,又知邓愚是龙虎山的人,她和妙清也算相识一场,有心袒护,便道:“你有完没完!你一个习武之人,又不是三岁小孩,被人撞倒也不至于摔出内伤来吧。” 第三百零二章 刍狗 卓君来急道:“钟姑娘,你有所不知,这蛮道士内力深厚,不然我哪会轻易被人撞倒?现在我心口疼痛不止,也不知被他给撞出什么病症来了。” 听到卓君来这一番说辞,云天行又想起了王老汉,强忍笑意,心想:“卓兄,刚才我还夸你,现在看来,你还不如王老汉啊。人家至少还会口吐白沫,就地翻滚,你好好站在这,捂着肚子说心口痛,这不是把大家当傻子吗?再说,这位道长怎么看也不像有深厚内力的人,你这说辞太浮夸了。” 邓愚站起身来,憨笑道:“对不住啊,我现在身无分文,别说五十两银子,就是五十个铜板,也拿不出来了。” 卓君来冷哼一声,道:“我不管,你撞伤了我,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邓愚凑到卓君来身旁,道:“你哪疼,我给你揉一揉,要是揉不好,咱再商议商议其他赔偿办法,这五十两银子,我是真没有啊。” 一听这蛮道士要给自己揉一揉,卓君来连忙退开一步,用折扇挡住嘴巴,一脸嫌弃地瞪着他。 卓君来回来无非就是想再跟阿笙说几句话,顺便再戏弄这个蛮道士一番,哪有什么病症?就算是有,也不用这个脏兮兮的蛮道士来揉。 阿笙道:“道长,你过来坐下吧,他的皮肉比茅坑里的臭石头还硬,哪有那么容易撞坏。” 邓愚连忙摆手,道:“不成啊,撞伤了人,就应该赔偿的。” 阿笙急道:“道长,他在讹你,他根本就没伤。” 卓君来连忙捂住心口,道:“钟姑娘,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没伤?这位道长内力深厚,要不是我还有点功夫,早被这蛮道士给撞到楼外去了。” 云天行强忍笑意,心想:“能把人撞到楼外去的是疯牛,邓愚道长比绵羊还温顺,你讹人的伎俩太拙劣了。” 鉴于卓君来和阿笙的关系,云天行不好插嘴,只是假装在喝茶望景,偶尔在心里嘟囔几句。 见卓君来蛮不讲理,邓愚又憨头憨脑,阿笙想帮也帮不上忙,气得说不出话来。 邓愚没什么心机,以为世人都跟他一样,在他脑海中根本没有“讹人”这个词,既然这位公子三番两次来找他,那一定是自己真把他给撞伤了。 卓君来打开折扇,伸到邓愚面前,道:“快拿银子来,我急着去看病,晚了一步,我要是死了,就是你害的。” 邓愚吓了一跳,忙从怀里摸出一物,放到折扇上,道:“这是我的护身符,你快拿去吧,可以保你性命无忧。” 卓君来本来转头望着窗外,忽觉扇面上一沉,知道有东西放上了,他收回折扇,定睛一瞧,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躺在扇纸上的不是银两,而是一只用稻草扎成的小狗,就是所谓的刍狗,不过这只刍狗比祭祀用的那些小得多,只有拳头大小,也精致得多。 刍狗就是刍狗,再精致也是用稻草扎成的,哪里抵得上五十两银子? 卓君来一把将邓愚推倒在地,挥扇一甩,正好将刍狗砸在邓愚脸上,骂道:“你这臭道士,把我撞出内伤,非但不赔偿,还拿只刍狗来戏弄我,你骂我是狗是不是?!” 邓愚连忙摆手,道:“不是的,我没有骂你,这只刍狗积攒了我十多年的祝福,是我的护身符,现在我把它转交给你,会保佑你平安的。” 卓君来“呸”了一声,道:“臭道士!穷到拿刍狗来当护身符了吗?信不信我一掌打死你!” 阿笙叫道:“卓君来,你别太过分!” 卓君来收敛凶相,道:“钟姑娘,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好好跟他讲道理,他倒好,也不知从哪里捡来个刍狗,硬说是护身符,你见过这样的护身符吗?” 阿笙道:“那你也不能随便打人啊!” 楼外清风吹来,空气有些凉了。 云天行仍坐在哪里,眼睛注视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道:“卓兄,并不是人人都有你那样优越的条件,以刍狗当护身符的我没见过,但以木头刻成形状作护身符的我见过很多。护身符这种东西,不论材质,而在于心。这位道长将刍狗作为护身符,收众人之所弃,乃大道之本,我不认为他在骂人。” 卓君来一怔,道:“那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云天行放下茶杯,笑了笑,道:“古人有句话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道长撞了你,你再撞回来不就好了?如果你觉得不够解恨,干脆将道长一头撞到楼外去好了,我想道长应该不会反对吧?” 邓愚将刍狗小心收好,憨笑道:“我同意。” 阿笙笑道:“卓君来,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道长就站在这,你来撞他呀。” 卓君来脸色微变,要他弯着腰用头去撞人,就算能把这臭道士撞到楼外,他自己以后也没脸见人了。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丢的可不止他自己的脸,就是他干爹仇涯子,乃至归真教的声誉也会受到影响,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做不得。 卓君来瞥了云天行一眼,心道:“好你个云天行,这件事我卓君来记下了,以后我们还会再见,到时再慢慢跟你算账!不要以为钟姑娘站在你这边,我就不敢动你!” 阿笙笑道:“卓君来,你到底撞不撞啊?一头将道长撞到楼外去,你干爹一定会好好夸奖你的。” 卓君来微微一笑,拱手道:“钟姑娘,我们后会有期,你多多保重。”说罢,摇着折扇,下楼去了。 阿笙吐了吐舌头,道:“谁跟你后会有期,永远不见才好呢。” 邓愚见卓君来离开,长舒一口气,对云天行抱了抱拳,道:“多谢。” 云天行摆了摆手,道:“道长不必谢我,我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刻意偏袒。”他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其实还是向着邓愚的,毕竟他刚被人讹过,而且是团伙作案,远比邓愚的状况要让人绝望得多。 第三百零三章 同门 三人又坐下来喝茶聊天,邓愚虽然没有耽误说话,但却一直在向楼外张望,这让阿笙再无怀疑,他一定是个路痴。 一般门派势力外出都会留下特殊暗号,就算门人们走散了,也能通过这些暗号相互找到。龙虎山又不是小帮小派,说没有暗号那是不可能的,可邓愚为什么不去找暗号,反而跑到这高楼上来找人呢?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很容易迷路,如果他自己跑出去找,很可能人没找到,反而越走越远,还不如直接在迷失的地方等人来找他。 阿笙虽然只是猜测,但情况大致如此。 邓愚本就是个路痴,他跟师弟们路过这里时,想要去解手,谁知从茅房里出来,师弟们人都不见了,他又不敢乱跑,见这里有座茶楼,就赶紧跑上顶层来了。师弟们都知道他这个毛病,一迷路就往高处跑,如果发现他不见了,多半会来这里找他,所以,邓愚也不着急,仍安坐在这里喝茶。 云天行正在与邓愚说笑,忽见楼梯口那又多出一个人,不由吓了一跳,因为其他人上楼,都会踩得楼梯咚咚响,而这个人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就好像是从窗外飞进来的一样。 最让云天行震惊的不是这人的上楼方式,而是这个人本身! 楼梯口正对一个圆形大窗,简易交错的花格填充在大窗中间,窗下长条高几上,整齐摆放着一排正在盛开的鲜花,微风从楼外吹来,将花香吹散在茶楼中。 鹤道人刚踏上楼梯最后一级,便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微风和令人陶醉的花香。 他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微微眯起眼睛,也不知是在享受轻柔的风,还是在嗅这花香。 云天行突然看到鹤道人在这里出现,猛地一怔,手中茶杯没拿住,“当”的一声,跌回到桌上,好在离桌面较近,只溅出些许茶水,并未将茶杯摔破。 鹤道人也被这声异响给惊醒了,转身望来,正好迎上云天行投过来的目光,他那张苍老面颊上的肌肉忽然动了动。云天行离得远,没注意到这一细节,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大概已经猜到了。 阿笙也被落杯声惊到了,见云天行皱起眉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色立刻变了。 鹤道人背着双手,只迈了几步,便已来到桌前,不仅人到了,还带来了一阵风。他先看了云天行一眼,又将目光转向阿笙,道:“你们九幽谷的人也来参加群雄大会了?” 阿笙虽然忌惮他的实力,但一想起他骂过谷主,心里就来气,没好气道:“干你什么事?” 鹤道人微微眯眼,道:“你们谷主在哪里?” 阿笙哼了一声,也不回答,端起茶杯,自顾自喝起茶来了。 鹤道人微微一笑,道:“我再问你一次,你们谷主在哪里?” 阿笙道:“你想找她?她在九幽谷,你去找她好了,就怕你没这个胆量!” 鹤道人不怒发笑,道:“我看她是不敢来参加群雄大会吧。” 阿笙急道:“你胡说,她怕过谁!” 鹤道人笑道:“不怕为什么不来?” 云天行见鹤道人处处言语相逼,心中愤愤不平,道:“鹤前辈,你是江湖前辈,如果与九幽谷主有恩怨,尽管去找她好了,何必难为一个后辈。” 鹤道人冷眼看向云天行,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那日在落梅山庄,云天行当众对他出剑,让他好没面子,这笔账他可一直铭记在心呢。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鹤前辈,请你说话放尊重些。” 鹤道人仰头大笑,笑声在楼内回荡,良久才歇,道:“尊重?只有强者才配拥有尊重,你也配吗?” 云天行道:“道门有你,可耻!” “轰——” 鹤道人身上衣袍无风自动,死死瞪着云天行,道:“道门也是你这小崽子能提的?” 邓愚见双方剑拔弩张,忙倒了一杯,送到鹤道人面前,憨笑道:“息怒,息怒,前辈,有话好好说,动气伤身呐。” 鹤道人一上楼便将目光锁定在云天行和阿笙身上,虽说邓愚就坐在一旁,他也仅仅只是扫了一眼,甚至连他身上穿着道袍都没注意到,眼见他端上茶水来,这才看清他是个道士。 “你也是个道士,怎么分不清是非黑白,跟这两个人坐在一起,还能学到好了?” 邓愚点头哈腰,一副犯错认罚的姿态,虽说两人不在同山修道,但天下道门都是一家,就算被别山的长辈教训了,那也得安心受着,还不能心存怨念。 他见鹤道人不接茶水,又往前递了递,道:“前辈喝杯茶,消消气。” 鹤道人哼了一声,仍不接茶,道:“你跟他们认识多久了?” 邓愚道:“刚刚认识,他们请我喝茶,都是好人,前辈不要为难他们。” “好人?”鹤道人用讥讽的目光盯了邓愚一眼,“请你喝茶的就是好人了?我看你也不小了,怎么跟个孩童一样,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我看你师父也不怎么尽心吧?” 邓愚不敢说师父的不是,只得道:“晚辈知错了,回山后必定潜心修道,不让师父他老人家蒙羞。还请前辈不要为难他们。” 鹤道人听邓愚前边说得诚恳,刚想称赞一番,又听到后边这句替两人求情的话,怒从中心中来,喝道:“闪开!” 邓愚捧着茶水,挡在面前,仍不让开,道:“前辈息怒。” 鹤道人冷哼一声,伸出两指,在邓愚手中茶杯上猛地一戳,茶杯上登时多出两个指孔,茶水顺着两个指孔,不断往外漏出。茶杯还在邓愚手里,露出的茶水,有一半淋在他身上,但他纹丝未动,仍托着茶杯。 当茶水漏尽,茶杯上从指孔处,蔓延开数道细纹,只听“咔”的一声低响,茶杯碎裂,摔在地上,更碎了! 阿笙见鹤道人如此羞辱邓愚,拍桌叫道:“鹤道人,你别欺人太甚!” 鹤道人冷笑道:“我在教训同门晚辈,跟你有什么关系?” 第三百零四章 激将法 云天行站起身来,道:“邓道长,你走吧,这是我们的事,不需要外人来插手。” 邓愚也不答话,蹲下身子,捡地上碎掉的瓷片,喃喃道:“哎呀,是我没拿稳,都摔碎了,还好没人来,扎到人就不好了。” 云天行和阿笙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鹤道人俯视着蹲在地上拾碎瓷片的邓愚,脸上挂着一种轻蔑的神气。 邓愚将碎片拾起,放在一个空花盆中,等待小伙计上来收拾。他本人则仍站在鹤道人身前,低着头,不敢正视这位同门前辈。 鹤道人的耐心都快被磨光了,冷冷道:“你给我让开!” 邓愚道:“前辈息怒,动气伤身。” 鹤道人气极反笑,点了点头,道:“好,好,好。你想帮他们,我给你这个机会,如果你能接住我这一掌不倒下的话,我就饶了他们,此法可行?” 邓愚道:“可行。请前辈发掌。” “呛”的一声,云天行拔出剑来,走上前去,道:“鹤道人,你想打,我陪你打,何必牵连旁人,我跟这位道长并无交情,只不过请他喝了一杯茶水而已。” 鹤道人见他如此着急,心想:“我是长辈,对他们两个晚辈出手,不免教人耻笑。这个道士就不同了,就算我将他打成重伤,那也是我道门之事,旁人也不会说闲话。”当即道:“我在教训同门晚辈,有你什么事?” 鹤道人和邓愚的确是同门,就算当众责打,那也只能表示长辈对晚辈的厚爱,绝对不会理亏。 听到鹤道人这般说,云天行咬牙切齿,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阿笙突然笑了笑,道:“天行哥哥,你有没有吃过鹤肉?” 云天行一怔,立刻明白了阿笙的用意,笑道:“没有。” 阿笙道:“我决定了,从就今天起,我每天都要吃一顿鹤肉,我要新鲜的,不要过夜的,你能不能办到?” 云天行笑道:“不就杀几只鹤吗,这有什么难的?鹤肉你吃,鹤毛留给我,听说鹤毛扇挺值钱,每天做几把,拿到集市上去卖了,倒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鹤道人爱鹤如子,听这两人要杀鹤吃肉,拔毛做扇,心里早已怒火冲天。他虽怒,但理智尚在,这两人说出这种话,无非就是想激他对他们动手,间接饶过邓愚。既然识破了他们的激将法,鹤道人怎会遂他们的愿? 这不但不能拯救邓愚,反而让鹤道人对邓愚动手的执念更深了。 鹤道人心道:“你们越想救他,我偏要将他打个半死,让你们心里歉疚,后悔!” 阿笙拍了拍桌子,道:“天行哥哥,秋刀鱼的做法有很多,不知道鹤肉的做法有多少种啊?” 云天行笑道:“烹、煎、炒、炸、炖、蒸、煮、烤、闷、腌,红烧……哎呀,还有好多呢。笙妹,你不用为难,我每样都给你做一份好了,不就多杀几只鹤吗,对我这个立志要当屠夫的人来说,最简单不过了。” 阿笙拍掌笑道:“要不我们开一家鹤肉饭庄吧,只卖鹤肉,顺便卖点鹤毛扇,补贴家用,你说好不好?” 云天行摇了摇手,道:“一家哪够,为了能让全天下人都吃上上好的鹤肉,我决定要开一万家,做一个百年老字号。店门外的对联我都想好了,‘鹤肉飘香千万里,一阵风来满玉霄’。” 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鹤道人鼻子都给气歪了。最让他恼火的是,这小子竟然把对联都给想出来了,这不禁让他怀疑,这俩人是不是老早就在打鹤的主意了? 鹤道人生怕再听下去,会忍不住对他们出手,忙收敛心神,将内力朝右掌汇聚,倏地一掌朝邓愚心口击去。 此掌一出,云天行立即住口,本想上前阻拦,却见鹤道人已将掌力收住。 鹤道人眯眼盯着邓愚,冷冷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邓愚道:“晚辈不敢还手。” 鹤道人心中不悦。 像他们这种宗门教派中的人,长辈教训晚辈,大都是通过切磋的方式,只不过相较平时,下手重点而已。就算是打狗,狗还反咬两口呢,就算咬不到人,声势到了,也像那么回事。 邓愚这样一动不动,也不运力抵御,这算怎么回事?鹤道人轻轻一掌就能将他推出楼外,他虽然老了,但这老脸还不能丢啊!何况他们也只是名义上的同门,连面都没有见过,更别提师徒名分了。 鹤道人清了清嗓子,道:“我让你还手。” 邓愚道:“晚辈不敢还手。” 鹤道人冷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阿笙伏在窗边,朝楼外大喊道:“都来看呐,鹤道人欺负人孩童啊!” 鹤道人一怔,怒道:“你胡说什么!我哪里欺负孩童了?” 阿笙笑道:“是啊,他不是孩童,可他不还手,连孩童都不如,说你欺负孩童,还是给你往脸上贴金呢。” 鹤道人道:“这是他自己的决定,又不是我逼他的。” 阿笙道:“你是长辈,他是晚辈,你拿身份来压人,还说你没有逼他?” 楼梯上传来一阵咚咚响,楼下跑上来不少看热闹的人,不过都没有现出全身,只露出半截身子,或者一个头颅,躲在楼梯栏杆后面窥探。 阿笙笑道:“不还手就不还手吧,鹤道人,你快些动手吧。那些看客连楼梯都不敢上,一定是惧怕你的威名,更不用担心他们会将此事泄露出去了。” 云天行将半掩的木窗完全推开,笑道:“鹤前辈,用点力,朝这打,窗户我都给你敞开了,你要是不将邓道长一掌打飞,可愧对了道门对你的栽培!” 鹤道人气得浑身发抖,心想这小子也太贱了,竟然把窗户完全敞开,自己若失手将这人打到楼外摔死,这一世英明可就毁了。不仅如此,这种残杀同门的行为势必会招来同门的仇恨,被逐出道门都不是没有可能。 鹤道人思索再三,心想一定要让这人全力出手,这样就算失手将他打到楼下,也不算理亏。 “我以门中长辈的身份命令你,全力接我这一掌。” 第三百零五章 二愣子 邓愚对长辈向来尊敬,听到鹤道人这般说,只好道:“那晚辈得罪了。” 鹤道人点了点头,发掌前,仍狠狠盯了云天行和阿笙一眼,他也算是江湖老人,今天竟被两个小辈牵着鼻子走,这口恶气说什么也得出! “看掌!” 鹤道人周身衣袍鼓动,突然大喝一声,猛地一掌,朝邓愚胸口击去。这一掌看似平白无奇,但在掌底究竟蕴藏了多大的劲力,恐怕只有他知道! 云天行和阿笙不由屏住呼吸,就连楼梯口偷窥的人群都瞪大了双眼,他们可都是听到鹤道人的大名才来观战的。据说这位鹤道人一掌能击碎大石呢,这要打在人身上,骨折尽断,吐血而亡,那是铁板钉钉的事。 鹤道人的肉掌夹风击来,邓愚霍然变幻了站姿,下身如马步般站定,双指一曲,猛地朝那只肉掌迎了上去。 “寅虎!” 云天行认出了这一招。那日在洛阳驿云别馆时,妙清曾经和孟平对过一招,用的正是此招,当时孟平被一招击飞,还是他将孟平给接下来的,怎么可能会忘记? “嘭——” 双招一交,一股劲风自交接处荡漾开来,邻桌摆放的花枝直接被劲风压弯了腰,半数的花瓣从枝头上分离下来,在风旋中胡乱飞舞。 鹤道人脸色大变,收掌倒跃出半丈,双手背在身后,鼓起的衣衫这才平静下来。他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紧盯着邓愚,道:“你到底是谁?” 一招接过,邓愚双足如定在地板上一般,纹丝未动。见鹤道人收掌退后,这才收起架势,站直身子,恭敬道:“晚辈邓愚,冒犯了前辈,还请恕罪。” “邓愚?”鹤道人握了握有些发麻的手掌,“你就是龙虎山张老头的大弟子,邓愚?” 邓愚道:“正是晚辈。” 云天行和阿笙对望一眼,这个其貌不扬的青衣道士竟然是张天师的大弟子,这太难以置信了! 楼梯口那边突然有人叫了出来:“啊!他就是那个邓愚,我以前见过他一面。听说此人深得张天师真传,武艺非凡,只是为人不喜张扬,又不修边幅,我这才没认出来啊!” 这番话鹤道人自然也听到了,虽说他并没有用上全力,但能纹风不动地接下他这一掌,又岂会是等闲之辈?就是很多跟他同辈的老人,都未必能如此轻松。 鹤道人又仔细打量了邓愚几眼,点了点头,道:“嗯,不错,孺子可教,那张老头可真收了个好徒弟啊。” “多谢前辈夸赞。”邓愚恭敬行了一礼,“不知前辈能否饶过这两位朋友?” 鹤道人笑道:“你能安然接下我这一掌,我又怎好再为难他们?” 邓愚笑道:“多谢前辈。” 鹤道人点了点头,有这样的后辈,他很是满意,道:“张老头怎么不来?难道连万佛寺的面子都不给了吗?” 邓愚挠了挠头,憨笑道:“家师云游未归,还不知道这件事,晚辈擅做主张代替家师前来参加大会,恐怕会教万佛寺诸位前辈怪罪,到时还望前辈帮忙说合说合。” “好说,好说。”鹤道人捋着胡须,神情中甚是得意。又用略带戏谑的目光盯了邓愚一眼,道:“我看张老头不是不知道,是故意不来吧?” 邓愚眨了眨眼,道:“家师云游在外,真的不知道。” 鹤道人捋须大笑,道:“那老东西的脾性我还不知道?上次遇到他,你道他在干嘛,跟一群毛孩子斗蛐蛐,还耍赖!一把年纪了,没点正经,真是越老越不成话了!” 邓愚挠头苦笑,心道:“原来师父跟外人也耍赖啊,哈哈!” “邓贤侄,八月十五,万佛寺再见了。”鹤道人大袖一挥,飘然下楼去了。 “是。”邓愚目送鹤道人离开。 送走这位同门长辈,邓愚长出一口气,走到桌边,连喝了两杯茶,这才缓过神来,喃喃道:“今天果然不宜出门啊。” 云天行笑道:“邓道长,你是张天师的大弟子,真不会算卦吗?” 邓愚笑道:“真不会,我没有骗你。” 云天行忙递上一杯茶,笑道:“邓道长,你别谦虚啦,那天我遇上一个老道士,他算得可准了。要不,你再帮我卜一卦?” 邓愚挠头笑道:“我没有谦虚,我是真不会啊。” 楼梯上又传来咚咚声。 云天行转头望去,见来人正是妙清,忙挥了挥手,道:“铁柱,这里。” 一听到“铁柱”二字,邓愚刚喝下去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桌面上顿时罩上一层水雾。邓愚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小师姑来了。他没想到的是,这少年竟敢当着小师姑的面叫铁柱,这可种念头他想都不敢想。 妙清听到喊声,转眼便看到了云天行和阿笙,走上前来,道:“你们也在这,是来参加大会的吗?” 云天行没有回答,只道:“铁柱,你伤好了没?”上次分开时,妙清和温如玉伤势都不轻,他一直放心不下。 妙清道:“不碍事了,亏你小子还有点良心。”目光一转,见邓愚正蹑手蹑脚地往楼梯口走,喝道:“二愣子,你给我站住!” “二愣子?”云天行和阿笙差点没笑出声来。 邓愚刚到楼梯口,妙清的喊音突然在耳边炸响,他打了个激灵,又垂头丧气地走了回去,恭敬道:“见过小师姑。” 妙清点了点头,道:“我又看到几个不顺眼的人,待会你去给我揍他们一顿。” 邓愚道:“小师姑,师父说,待人要和气,你老让我去打人,这……这……” 妙清瞪眼道:“这什么这,你打不打?” “打,打。”邓愚连声答应,心里那叫一个苦啊。 他年纪比妙清都大不少,却天天被她使唤着去打人。他性子平淡随和,最不喜与人争斗,可小师姑吩咐下来,谁敢不从?就是张天师本人,也在她“英明”的领导下,揍了不少她看不顺眼的人,不然张天师何以长年云游不归?每次回山第一句话就是:“你小师姑在不在山上?” 第三百零六章 小贼 云天行见邓愚对妙清唯命是从,笑道:“铁柱,邓道长好歹是张天师的大弟子,又是此次大会的门面,你这样叫他去打人,是不是太那什么了?” 妙清道:“只是教训一下,又不是杀人。再说,但凡是我想揍的人,那都是该揍之人,这就叫‘不言之教’。” 云天行捧腹大笑,道:“我第一次听说,‘不言之教’是这么个意思,不愧是铁柱仙子……”见妙清的拂尘忽然动了一下,云天行连忙收住笑声。 阿笙笑道:“仙姑,你别吓他了,你跟温大哥受伤,他一直记在心里呢。” 妙清笑了笑,对云天行道:“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云天行装傻充愣,道:“谁啊?” 妙清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温如玉。” 云天行道:“我哪里知道啊,我又不是云隐门的人。” 妙清道:“你没跟他们在一起吗?” 云天行摊了摊手,道:“早分开了。你不是跟温大哥在一起吗?怎么反倒来问我了?” 妙清道:“是不是你也想挨揍?” 云天行见邓愚在摩拳擦掌,心中一沉,忙转移话题,道:“铁柱,你会不会算卦?” “不会。”妙清摆了摆手,往楼梯口走去,“我走了,再待下去,那几个恶徒该逃了。” 邓愚乖乖跟在妙清身后,消失在楼梯口。 阿笙道:“想不到龙虎山的人都来了,看来此次大会,比想象中要热闹啊。” “是啊。”云天行倚在窗边,遥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有种难以名状的滋味。 时近八月,天气已没那么炎热,外出游逛的人逐渐多起来。 云天行和阿笙刚出来的时候,明湖楼上的人还不甚多,到了这时,有人走得累了,便都到这茶楼上来了,一来喝杯茶,歇歇脚,二来还可以借高远望整个大明湖,可谓是一举两得。虽然茶钱贵了点,但似乎并不能阻挡看客们的热情。 四楼的客人逐渐多起来,这让原本清静的空中楼阁变得喧闹起来,茶香更浓了,可花香却不见了。 云天行站起身来,道:“我们走吧。” 阿笙点了点头,付好茶钱,跟着下楼去了。 两人边走边聊,可能是为了躲避人潮,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无人街上。 街很宽,也很干净。 说是条街,其实是条巷子,两边没有商铺,也没有摊贩,只有几户人家紧闭着院门。 两人步入巷中,慢慢走着。阿笙见他微微皱着眉头,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天行哥哥,你是不是在想那个蒙田?” 云天行转头望着阿笙,笑道:“我在想向你提亲的那位。” 阿笙脸色微变,道:“你想他做什么?我就是死都不会嫁他的!” 云天行道:“我只是想不通,他跟你看起来也不怎么熟悉,那仇教主为何两次去九幽谷提亲,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什么?” 阿笙道:“这仇老怪野心不小,一定是想借我们九幽谷的势力,让他归真教在中原立足。虽说归真教在西域三十六国内是第一大教,但相比万佛寺、云隐门这些大势力,可还差了些。” 云天行道:“这种事你们谷主应该不会看不出来吧?难道她也同意了?” “我们谷主倒是不同意。”阿笙叹了口气,“她虽是谷主,可谷内有些事,也不是她一人能决定的,不然我又何必偷偷跑出来呢。” 云天行见阿笙神色黯淡,心想:“笙妹与我同生共死,无论如何,我都要帮她。”当即抓住阿笙的手,道:“笙妹,你放心,如果你不想嫁,谁逼你都不成,我会守在你身旁,不让别人伤害你。” 阿笙手掌被他紧紧握着,又听了这些暖心话,心中欢喜,俏脸上也不由浮上一抹红晕。她不敢去看他,眼睛注视着脚下青石板,娇声道:“如果他们非要我嫁给那个小妖怪,你怎么办啊?” 云天行道:“我带你远走高飞,让他们永远找不到。” 阿笙仰面望着他,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赖账。” 云天行笑道:“我怎么会赖账?要嫁让他们自己嫁好了,哪有逼亲的,真过分!” 阿笙心里更甜了,嘴上却说道:“你就说得好听,谁知道你能不能做到啊。你太招女孩子喜欢,指不定哪天遇上个漂亮女孩子,就不要阿笙了呢。” 云天行伸手在阿笙头发上揉了揉,道:“胡说,阿笙待我这么好,谁都比不上。” 阿笙一边整理被打乱的发型,一边戏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漂亮吗?” 云天行苦笑道:“我哪有这样说啊?” 阿笙娇哼一声,嘟嘴道:“你就是这个意思!” 云天行刚想解释,忽见前方墙头上跃下一人。这人肩上背了一个红绸包袱,凹凸不平,看起来里面装的都是些硬物。这人刚一落下墙头,院墙内就有人在喊捉贼。 “好啊,这贼也太猖狂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偷盗,今天被我撞上了,岂能饶你!” 云天行一个箭步冲将上去。那小贼刚落地,就想站直身子飞奔,可令他惊讶的是,这一站竟没站起来,转头一瞧,肩上多了一只手。 “谁?” 那小贼吃了一惊,继续转头,还没看清是谁,眼睛上就挨了一拳,“哎呦”怪叫一声,跌坐在地上,肩上红绸包袱脱手,丁铃当啷,里面的东西都洒了出来。 云天行定睛一看,有银器,有首饰,有玉镯子,还有青花瓷瓶等等值钱物件。这小贼倒也讲究,这青花瓷瓶还用软衣包起来了,不然这般掉在地上,准要摔碎。 那家男主人一手举着菜刀,一手牵着大黄狗追出来了。这狗一叫,巷子里其他家的狗也跟着叫,顿时狗吠满巷。 狗吠似是警钟,这警钟一敲,其他大门也陆续开了,看热闹的人身体都躲在门后,只将一个个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远远望去,好似十来个头颅挂在门上,头发垂落下来,好不惊悚。 第三百零七章 百犬之王 “好啊,你个小贼,偷东西偷到自家来了。”手举菜刀的大叔神情异常激动,松开狗链,抬手一指,大叫道,“小贼贼,我的百犬之王,咬死他!” 大黄狗的名字叫小贼贼? 不仅云天行和阿笙惊住了,就连那偷东西的小贼都惊住了,心道:“这可不就是偷了自家人嘛。” 小贼贼听到主人发号施令,先呲牙示威,然后狂吠三声再壮声势,最后开始挪动脚步,准备发起进攻。 尖锐的利齿在阳光下闪着寒光,颤动的嘴角响应着他的怒火,就连额头上那个用毛笔写成的“王”字,都无时无刻不彰显着它作为“百犬之王”的威仪。 众人不由屏住呼吸,已有几位邻居受不住惊吓,缩回脑袋,关上大门。 “汪——” 一声愤怒的吼叫在巷中响起,群狗纷纷发声响应。 在十数双人类眼睛的注视下,百犬之王躬起它强韧的腰肢,后腿蹬地,猛地飞扑过去,矫健的身姿在空中划出一道厉弧,直接从小贼头顶跨过,潇洒落地,然后四足狂奔,消失在小巷尽头。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十数双眼睛凝神望向小巷尽头。 他们在期待,期待百犬之王再杀一个回马枪,然后用它锐利的牙齿,咬破小贼的喉咙。毕竟,这是一条巷子,无法助跑,根本发挥不出百犬之王应有的威力。 微风吹过小巷,送来了铁链拖地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十数个头颅缓缓转动,重新将目光锁定在举着菜刀的大叔身上。 大叔尴尬地笑了笑,道:“它还会回来的。” 一盏茶时间过去了……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百犬之王矫健的身影一去不返,十数双眼睛仍紧紧盯在大叔身上。 大叔面带微笑,仍高举菜刀,嘴里不停默念道:“它还会回来的……”心里不停默念道:“今晚杀狗……” 街坊邻居们耐不住性子,开始议论了。 “果然还是这样。” “唉,这狗崽子演技越来越高了,我差点就信了!” “输了吧,一两银子拿来!” “天天被猫追着咬,我说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勇猛了,啧啧。” “简直是狗界耻辱!”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狗!” …… 街坊邻居们有人欢喜有人忧,各自关上门回家去了。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大叔,我看它不会回来了,您还是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吧。” “哎。”大叔应了一声,将散落的东西,拾进包袱里,拎起来,迈着大步走了。大叔家的门刚一关上,院子里的鸡鸭就遭殃了。一只公鸡身上挨了一刀,飞跃墙头,追“百犬之王”去了。 阿笙捧腹大笑。 那小贼也跟着笑了。 云天行正捏着小贼的肩膀,稍稍一用力,小贼的笑声立刻转为哀嚎,道:“你快放了我,不然归真教主不会放过你的!” 一听归真教主,云天行和阿笙都上了心。云天行假装不知,道:“你一个小贼,跟归真教主有什么关系,是不是想借归真教主的大名来吓唬我?” 那小贼听他对归真教主颇为尊敬,心中一松,笑道:“兄弟,你快放了我,我给教主他老人家捎个话,让你也有机会加入归真教。” 云天行略作惊讶状,道:“你跟归真教主认识啊?” “不认识。”那小贼咧嘴笑了笑,“不过,教主他正在广纳贤士,以兄弟你的身手,一定会成为教主他老人家得意门徒的,到时候,嘿嘿,可别忘了拉兄弟一把。” 云天行笑了笑,手上劲力散去,将小贼扶起来,道:“我正想加入归真教,可不知在哪里拜见教主大人,不知兄弟能否带我去一趟?若是有朝一日,能得教主重用,兄弟你今日的引荐之恩,我一定重重报答。” 小贼一听,心里乐开了花,似乎已经忘记自己刚刚还被这人打出一个黑眼圈,心道:“以他的本事,一定可以深得教主重用,到时候我……嘿嘿……想不到刚加入归真教第一天,就遇上这等机缘,看来大家说得没错,归真教真是个携教啊!上天庇佑,多谢提携!” 小贼在前面领路,云天行和阿笙紧紧跟在后面。 云天行从小贼口里得知,归真教教徒除了要遵从教主指令外,基本没有其他约束,就连入教人员都没有要求,只要你想入,不管你是农民渔夫,还是盗贼土匪,都可以顺利加入归真教。 归真教在中原名声不大好,就算有人加入,多半也是些盗贼土匪之流,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一般平头百姓,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哪还去加什么教派。 云天行还想再探听一些消息,这小贼支支吾吾,说来说去,也没再说出任何有用的消息。云天行问了半天,才知道他是第一天入教,而且入得糊里糊涂,就连归真教主是谁都不知道,云天行真是哭笑不得。 小贼带两人来到一条大街上,站在远处,向前面那座雄伟的府邸指了指,说这里就是归真教的暂居地。 云天行向那府邸望去,见整座府邸气势恢宏,门外零散分站着十来个人,腰间都悬着兵器,想来是看门的护卫。 “这归真教好大的派头,看门都要用十来个人吗?”云天行将那黑眼圈小贼打发走,和阿笙绕到府邸东墙外,翻墙进入院内。 院内铺陈极为豪奢,两人刚从墙头落下,就踩坏了不少异域名花,而这里只是府邸内一处极为僻静的角落。 阿笙嘀咕道:“也不知是谁家的院子,竟然让仇老怪住进来,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人。” 云天行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前面有一个婢女正端着托盘走过,两人躲在一块大石后面,待那婢女走过,才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前面有两条路可走,刚才那婢女往左边一条青石路去了,右边是条石子小路,也不知通向哪里。 “笙妹,走哪边?” 阿笙向左边那条青石路指去,道:“跟上她。” 第三百零八章 竹林 云天行点了点头,当先向那婢女跟了过去。以他现在的功夫,跟踪一个婢女绰绰有余,根本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青石路旁栽种着各种花木,一路清香醉人,那婢女端着托盘左拐右拐,云天行跟在后面,一直紧紧皱着眉头,这片花园倒像是个迷宫,绕来绕去,他都忘记来时的路了。 云天行正在心里嘀咕,那婢女忽然加快了脚步,消失在一座丈高假山后面,云天行下意识加快脚步。刚拐过假山,那婢女忽然从假山后跳了出来,手里舞着一对短剑,朝云天行疾刺过来。 云天行虽然在跟踪一个婢女,但警惕性从未降低,他倒没担心这个婢女,就怕府邸有其他高手存在。眼见这婢女突然发起偷袭,他虽然有些惊讶,但并没有慌张,立刻展开逍遥游步法,闪到婢女身旁,抓向她肩头。 “咦——” 那侍女惊疑一声,身子一扭,一剑斜撩上去,砍向抓来的那只手,同时一剑刺向敌人小腹,云天行连忙缩手,心道:“一个婢女竟然能看破我的招式,不简单呢。” 云天行并没有拔剑,倒不是他太过自信,而是不想惊动其他人,毕竟这是在归真教的地盘,兵刃碰撞,必有声响,万一将仇老怪给引出来,他和阿笙恐怕连退走的机会都没有。 那婢女仗着双剑在手,步步强攻,云天行一边闪躲,一边寻机会夺她双剑,好在她不喊不叫,不然云天行哪还跟她纠缠不清,早逃了。 嗤的一声,云天行胸前挨了一剑,好在只是划破了衣裳,以此为代价,他成功夺下一柄短剑。 那婢女惊讶于他迅捷的手法,刚想逃走,突然凌空飞来一枚针形暗器,钉在她背上,她只觉头脑一阵眩晕,登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云天行试了试她的鼻息,还有呼吸,知道她只是昏过去了,便向阿笙道:“一个婢女竟有这样的功夫,我们还是赶紧撤出去吧。” 阿笙蹲下身来,将另一柄短剑收起,道:“她哪是婢女啊,是仇老怪的弟子,故意扮成这样的。这是仇老怪惯用的手段,你这不就上当了吗。” “难怪她有如此身手。”云天行恍然大悟,“让女弟子假扮侍女来巡逻守卫,真是好手段。” 云天行见那托盘正放在一边石台上,走过去掀开盖在上面的红绸,见是空的,心想:“果然是这样,这托盘里装的本就只有两柄短剑。” 阿笙取出一个瓷瓶,放到婢女鼻下,过了一会,那婢女悠悠转醒,一睁开眼,便看到云天行的脸,她刚想大叫,只觉脖子上一凉,短剑的剑尖已刺破她娇嫩的肌肤,她毫不怀疑,如果喊出声来,她一定会没命的。 她低声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擅闯王府!” “王府?”云天行并没注意府邸前的牌匾,而且门外有多人守卫,他根本不敢靠近,“这是什么王府?” 那婢女微微皱眉,心想:“你们进都进来了,还不知道这是什么王府?”嘴上说道:“这里是齐王府。” 云天行和阿笙对望一眼,均想:“这仇老怪还跟齐王扯上关系了?” 这座府邸占地极广,不论装饰还是建筑都极尽豪奢,他们早就觉得不凡,想不到这里竟是齐王的府邸。 阿笙将短剑移到婢女面前晃了晃,道:“仇老怪来齐王这里做什么?不说就挖掉你左眼,说错了再挖你右眼。” 那女婢女一听说要挖眼睛,吓得差点晕过去,道:“我不知道啊。” 阿笙握着短剑,在她眼前来回比划着,道:“不知道?唉,既然你不说,留着舌头也没用了,我先割你舌头吧。” 云天行道:“你快说,说出来就不用割舌头,挖眼睛了。” 那婢女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教主只吩咐我们四下守着,其他的事从来不告诉我们。” 阿笙心想:“看样子她没有说谎。这仇老怪阴险狡诈,就算有要事,也不会轻易告诉别人,何况她只是个守卫。”便道:“你们归真教想来中原设立分教是不是?” 那女婢点了点头。 阿笙道:“现在招了多少人了?” 那婢女道:“消息散出去了,还没多少人入教。” 阿笙道:“还没多少是多少?” 那婢女道:“我不知道。” 阿笙轻哼一声,将剑尖对准她心口,道:“你说不说!” 那婢女额上冒出冷汗,道:“我说,你别杀我……才一百多人。” 云天行心想:“这已经比一般小帮派的人数都多了,若长久这样下去,归真教在人数上势必会超过江湖上其他势力。” 阿笙道:“仇老怪现在人在哪?” 那婢女不敢再隐瞒,道:“在……在神仙居里,齐王正在设宴招待教主。” 云天行道:“神仙居在什么地方?” 那婢女道:“就在王府内,一直往里走,会看到一片竹林,神仙居就在竹林里面。” 阿笙晃了晃短剑,道:“你还知道什么,一起说出来吧,我可没耐心陪你玩问答游戏,如果你隐瞒不说,我先割你舌头,再挖你眼睛!” 那婢女颤声道:“我只知道这些。你们不要杀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阿笙见她眼角带着泪水,想来不会骗人,便取出一粒药丸,让她服下。那匕首就指在她颈中,她哪敢反抗,张嘴将药丸吞下,没过多久,就又昏过去了。 阿笙站起身来,道:“这仇老怪向来厌恶权贵,现在竟然住进了齐王府,多半在跟齐王密谋什么坏事,我们去瞧瞧。” 云天行向躺在地上的婢女一指,道:“她怎么办?” 阿笙道:“拖到花丛里去,我给她喂了迷药,不睡上三天三夜醒不过来的。” 云天行道:“就怕她将我们的事透露给仇老怪,到时仇老怪再去九幽谷找麻烦怎么办?” 阿笙笑道:“这点最不需要担心,她失职在先,以仇老怪的性子,第一个取她性命,我看她也不傻,不会做傻事的。” 第三百零九章 装扮 云天行这才放心。将那婢女拖到花丛中,折了些花枝盖在她身上,直到阿笙站在外面说可以了,这才罢休。 两人将打斗痕迹抹去,又沿着小路悄悄向府邸深处走去。这一路走来,沿途遇上好几个端着托盘的婢女,都是守卫装扮的,云天行和阿笙一路躲着走,丝毫没有惊动他们。 果然如那婢女所说,两人在王府深处找到了一片竹林。林中绿草铺地,有数条鹅卵石小路在林中交错穿过。微风穿过竹林,拂动林梢,发出沙沙轻响。 前一刻高台楼阁,仿佛还在闹市中央,下一刻绿竹葱葱,似乎已就到了森林深处,这让云天行和阿笙惊讶不已。 云天行抚摸着光滑的细竹,道:“这位齐王可真会享受,在王府内种上这么大一片竹林,这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 “谁让人家是齐王呢。”阿笙嘟囔了一句,快步走上鹅卵石小路,云天行叹了口气,紧跟在她后面。 两人在林中走了一会,忽见前方有个人影,那人手里提着一把刀,正在来回走动,应该也是在警戒的守卫。 此人的出现,越发让两人觉得,齐王和仇老怪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然何以到处设置守卫?这可是他自己家里啊! 两人躲在一块矮石后面,阿笙道:“怎么办?再往前走会被发现的。” 云天行探头瞧了瞧,照这个距离来看,他没有把握一招制敌,就算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还没到守卫跟前,就会被发现,只要守卫喊一声,他们就会前功尽弃,如果四下的守卫包拢过来,说不定还会有生命危险。这里是齐王府,那可是当今天子的兄弟!擅闯王府,就算罪不至死,也要关进大牢,审讯个一年半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阿笙将云天行拉回来,向一边指了指,道:“你从那边绕过去,我先去吸引他的注意力,你找机会再动手。” “好。”云天行点了点头,弓着身子从旁边往守卫那里绕。 见云天行走出好远,阿笙便从矮石后走出来,倒背着双手,慢慢朝守卫那里走去。 守卫正在四下张望,忽见有一女子迎面走来,不由吃了一惊。 王爷吩咐他们守在这里,谁都不能靠近半步,就算是王爷的夫人、子女都不可以,谁要是放过一个人,那是要砍头的。 阿笙步子散漫,目光望着高处,像是在观赏风景,那护卫还当她是王爷的哪位亲属。这片竹林是王府中的休闲地,平时有很多人来玩,有世子殿下,郡主,还有他们的几位表兄表妹。今天情况有些特殊,府内都通知过了,王府里的人不会来,那守卫自然而然把阿笙当成了外面的亲戚。 守卫将刀藏在身后,朝阿笙走来,刚走出几步,听到草动的声音,猛然转过头,还没看清是什么,眼前一黑,就被打晕过去。 云天行忙将那守卫拖到低坳处,随便拔了些长草盖在他身上,阿笙小跑过来,调笑道:“天行哥哥,挺专业嘛。” 云天行笑道:“你站在那取笑我,还不如过来帮我拔草埋人呢。这里是王府,一丁点都马虎不得。” 两人将守卫用绿草盖好,又顺着鹅卵石小路往前走。 前边还有三个守卫,不过都在边缘位置,云天行和阿笙没有惊动他们,偷偷绕过去了。 又在林中穿行一阵,忽见前方有座小山,又往前走了一段,发现原来那是座假山,高有两丈。这座假山应该还有人特意看管,上面坑洼处栽着不少花草,花花绿绿,似乎已经与大地融为一体了。 假山在竹林外,两者中间有一块小型园区,栽种着一些低矮花木,还有一些石桌石凳,看起来颇为雅致。 两人走出竹林,才发现假山下还有一个守卫! 那守卫正倚在假山上,低着头,手里提着刀柄,刀尖在地上戳来戳去,刀尖下一只黑色小虫正在惊慌逃窜。 云天行不假思索,飞步上前,挥起拳头,猛朝那守卫打去。 那守卫没听见声响,却发现地上突然多一道影子,正向他飞来,他霍然抬起头,正好迎上飞来的拳头,跟着传来鼻梁骨碎裂的声音。 那护卫似乎比想象中要坚强,于是云天行又补了两拳,可怜的守卫才萎靡倒地。 云天行将那守卫拖进假山下的孔洞里,嘀咕道:“你这二愣子,挨一拳赶紧倒下不就好了,还敢瞪我,又多挨了两拳,这下舒服了。” 假山另一边便是所谓的神仙居了,其实就是一座攒尖顶单檐八角楼,一共两层,入口处挂着写有“神仙居”的金字牌匾。 楼前大道上,不断有婢女端着菜肴、酒壶,水果等往楼里去,云天行和阿笙正躲在假山顶后,俯视着过往的婢女。 阿笙道:“天行哥哥,我们到楼里去看一看吧?” 云天行往那八角楼望去,见二楼各个角度都开着窗,里面隐隐有声音传出,可看不到里面的人。八角楼下,每一个竖棱位置,都站着一个守卫。这些守卫手掌都握在刀柄上,目光炯炯,不论是衣着,还是气势,都远非外围那些守卫可比。 “不能进去,太危险了,我们都不知道谁在里面。”云天行虽然也很想知道仇老怪的阴谋,但如果拿阿笙的性命去做赌注,这未免太不值。 阿笙握住云天行的手,道:“天行哥哥,我没说硬闯。你去给我捉个婢女过来,我换上她的衣服,偷偷混进去就好啦,神不知鬼不觉,不会被人发现的。” 云天行皱眉道:“你自己去?” 阿笙笑道:“当然啦,难道你也想扮成婢女啊。” 云天行道:“笙妹,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一个人进去我不放心,如果你执意要进去,我扮一回婢女又算得了什么。” 阿笙听他这样说,心中一暖,笑道:“天行哥哥,你真好,为了阿笙都肯扮女人了。” 云天行笑了笑,道:“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第三百一十章 进楼 风起长林,竹叶沙沙。 云天行跳下假山,捉了一个婢女过来,交给阿笙,又离开了。 阿笙将婢女的外衣剥下,自己换上,又将那婢女倚在昏倒的护卫身上,给两人喂下迷药,笑道:“你们两个就在这山洞里长相厮守吧。” 云天行又捉来一个高个子婢女,阿笙将她衣服剥下,递给云天行,趁云天行换衣服的时间,她又给那婢女喂了药,倚倒在守卫身边,笑道:“两个美人相伴在怀,你这守卫当得可真自在。” 那守卫被云天行打得满脸是血,哪里说得上自在,虽然有两女在怀,恐怕现在都还在做噩梦吧。 云天行换上婢女衣裳,阿笙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天行哥哥,挺好看嘛,以后你就随我穿女孩子衣服吧。” 云天行苦笑道:“笙妹,你就别开玩笑了,快来帮我梳理下发型,可别让人给识破了。” 阿笙一边说笑,一边帮云天行梳理头发。梳好头发,又从怀里取出一瓶泥膏,在他脸上涂涂抹抹。 云天行道:“这是什么?” 阿笙道:“易容用的泥膏,涂抹在脸上可以大致改变容貌,不然你这样进去,还是会被认出来的。” 云天行惊道:“你还会易容?” 阿笙道:“我这只是些粗劣的东西,用心学一下就能做出来,跟那些易容大师相比,我这点本事便不值一提了。在江湖上行走,女儿家太危险,以前我总把自己化得很丑,人人见了都是皱眉,想起来也真好笑。” 云天行笑道:“你把我化成什么样了?” 阿笙吐了吐舌头,道:“把你化成个丑八怪,我最擅长这个了。” 云天行笑道:“这样好,如果人家老盯着我看,我浑身不自在,万一被识破就坏了。” “好了。”阿笙将药膏递给云天行,“你也帮我化一化,那仇老怪认得我,只要稍微给我改一下就行,他应该不会想到是我的。” 云天行抹了一指泥膏,在阿笙脸上抹来抹去,很快便适应了,道:“也没那么难嘛,我也把你化丑了。” 阿笙笑道:“本来就不难啊,只是稍微改变一下明暗效果,让人看起来产生错觉,如果离得近了仔细盯着看,还是会被看出来的,化丑点好,没人看。” 云天行和阿笙化好妆容,仔细检查再无破绽后,便一人端起一个托盘,悄悄溜回大道上。 齐王府建筑布局是典型的对称式,这条主道便是对称线,前通齐王府大门,中间穿过的大型宫殿式建筑有七八座,一直延伸到神仙居。 离开前面的建筑群后,通往神仙居的青石路上还设有五个红漆木门,说是门,其实没有门板,只有红漆立柱竖起的框,上面带有黑色瓦檐。 每个木门前都有石阶九级,也就是说,从前庭走到神仙居,是越走越高的。过了石门就是一路平坦大道,到下一个木门前,又有石阶九级。 每个红漆木门左右各站有一个守卫,有的提刀,有的带剑,从大道上走到神仙居,就需要先经过这些守卫的审查,可见王府戒备之森严。 云天行和阿笙正在最后一个红漆木门到神仙居这段路上,除去两边竹林中,这段路上再无其他守卫。 云天行和阿笙快步跟上前面两位婢女。虽说这条道上再无其他守卫,但前面两位婢女依旧不敢抬头,只是眼望着地下,稳步前行。 云天行既然扮成婢女,就要摆出婢女应有的样子,他不敢抬头恣意远望,目光一边看着脚下的路,一边看着自己手中的托盘。 两串紫皮大粒葡萄安静地躺在托盘中,看起来姿色诱人,闻起来也带着清香,但也就那么回事,最惹人眼目的还是葡萄的睡榻,那可是传说的琉璃盏。 云天行在李府当奴仆时,见过不少奇物画像,由于李延东职业特殊的缘故,府内经常出现各种珍奇宝物,那夜光杯便是其一。李延东还找人绘制了不少奇物的画像,眼前这琉璃盏就在画像中露过脸,至于是真品,还要仿品,他便分不出来了。 他稍稍抬头,盯着阿笙托盘里的碧绿酒壶看了一会,差点失声叫出来,这也是一件奇物,李延东管它叫翠玉壶,是一件酒具。云天行还记得当初看画时,李延东还在这翠玉壶下留了一行字,“翠玉壶中绿蚁酒,夜光杯下美人陪。” 他虽然不懂翠玉壶的价值,但从李延东每每看到翠玉壶画像时流露出的那种希冀神情来看,定然是价值不菲。 走到神仙居楼门下,守在两旁的守卫只是在托盘中简单扫了一眼,便直接放行了。倒不是他们不仔细,而是该检查的都在前面关卡检查过了,他们的主要职责是应变突发状况。 进了神仙居,云天行依旧没敢抬头,光是看脚,他就知道两边站了不少守卫,大约五步一人。 他稍稍抬眼瞄了一下,见人人穿戴整齐,面容肃穆,手按刀柄,一副敢闹事就砍死你的样子。两边队列中间留出一条直道,通向前往二楼的楼梯口。 云天行虽然不怎么惧怕,但也被这架势给镇住了,他就瞧了刚才那一眼,便没敢再抬头,就连一层大厅的布置,他都没机会看上一眼。 楼梯上下各有一名守卫,云天行和阿笙跟在那两名婢女身后,顺利来到神仙居二层。 刚迈上楼梯最后一级,映入眼帘的是两张宽大的玉石屏风,通体晶莹亮白,玲珑剔透,屏风上纹龙雕凤,花木鸟兽,那更是栩栩如生。 在李府,他见过最上等的屏风,也不过是间或嵌上几块巴掌大小的玉饰,而眼前这两张屏风全都是纯玉制成的,且不说这材质,单是这工艺便可称作天下无双了。 他咽了口唾沫,这两张屏风已经完全颠覆了他对奢华的认知,心中大有贫穷限制思想的感觉。 还未绕过白玉屏风,便听一人笑说道:“王爷若真能助我归真教一统江湖,他日王爷披甲上阵,仇某必定为王爷洗蹬牵马,助王爷成就霸业。” “有仇教主这番话,本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哈哈!” 第三百一十一章 筵席 云天行心想:“这人自称仇某,想必就是那归真教主仇涯子。笙妹说得没错,这仇老怪果然有阴谋,一统江湖,口气倒是不小,也不怕吃得太多,撑破了肚皮。他跟齐王说什么披甲上阵,成就霸业,这是要干什么?当今天下太平,边境又相安无事,莫不是想造反吧?” 云天行心里噗通噗通直跳,刚跟着前人绕过屏风,忽觉旁边窗外有一物飞来,他用眼角瞄了一眼,竟是一只白头兀鹫。 那白头兀鹫不鸣不叫,伸展双翅,从窗外滑翔进来,在楼厅上空盘旋半圈,落在一人肩头,伸着脖子不断张望,看起来颇有灵性。 兀鹫落在肩头,那人看都没看一眼,说笑间,拿起筷子从身前菜盘中夹起一只肥硕的鸡腿,送到兀鹫面前。白头兀鹫张嘴叼住鸡腿,双翅一展,竟又从窗口飞了出去。 见到这一幕,云天行啧啧称奇,这让他想起百里藏花的那只白鹰。不过,那白鹰的体型可比这兀鹫大多了。 他抬眼朝兀鹫的主人望去,见他内穿红袍,外罩黑纱,肩膀宽阔,长发披散,黑白混杂,应该是个男人,但云天行在这里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他还想再看,阿笙突然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云天行恍然醒悟,原来在屏风后面站着一排婢女,手里各自端着托盘。阿笙跟着前面两位婢女走到屏风后,排在她们后面,云天行则跟着排在阿笙后面。 桌上的菜肴都已摆满,这些婢女守在这里,以方便随时更换菜肴,吃完或者冷掉的菜肴都要及时撤下,再换上新菜来填补空缺。 云天行端着葡萄,阿笙端着酒壶,一时还用不上,只能干站在这里,看着他们吃喝谈笑。 大厅中央铺着一张绣着奇异花纹的波斯红毯,那摆满菜肴的大圆桌便坐在这红毯上。桌旁坐有六人,最让云天行惊讶的是,其中两人他还认识!这两位“熟人”不是别人,正是阴阳二圣。此刻他们正分坐在兀鹫主人左右两侧。 云天行心想:“他们两个怎么也在这?那日在天机城,让他们给逃了,想不到又在这里见面了,难道救他们的便是这兀鹫的主人?他就是仇老怪?”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海中闪过,以云天行现在所站的位置,完全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兀鹫主人的面庞。 云天行曾听阿笙说起过,仇老怪被仇人砍去一手一脚,还挖掉一只眼睛,而兀鹫主人左眼戴着黑眼罩,左手戴着一只绘有诡异纹络的黑手套,在他身边桌旁还倚着一根拐杖,与阿笙描述的完全一样,他一定是仇老怪无疑。 那根拐杖通体黝黑,辨不出材质,其形状像一对相互缠绕的双生蛇,蛇头在杖头处交错分向两侧,蛇口大张,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云天行第一眼还把这俩蛇头当成了一对羚羊角,再仔细一看,不禁打了个冷颤,心里不禁犯了嘀咕:“这哪是归真教,这明明是归魂教,自古邪不压正,你想一统江湖,那些名门大派岂会坐视不理?” 云天行又往另外三人看去。与仇涯子对坐的人,是个身穿金袍的肥胖中年人,金袍上绣着一条大金龙,这便是齐王了。 云天行心想:“普天之下,能穿龙袍的只有一人,就算你是王爷,也没这个资格。你公然在这里穿着龙袍待客,可不就是想造反吗?” 坐在齐王身边那两人相貌极其相似,就连打扮都一模一样,看来是一对孪生兄弟。 虽说这六人一同坐在圆桌旁,但看起来更像是三对三这样坐着。一边是仇涯子和阴阳二圣,一边是齐王和那对孪生兄弟。 云天行心里盘算着:“众人脸上微微带红,看来这宴席已进行许久了,如果早些来,兴许还能听到点什么,现在就剩些饭后闲谈了。” 菅无生笑道:“仇教主,你这只鸟不错呀,哪抓的?告诉我,我也去抓一只来养养。” 仇涯子笑而不语。 冯必死调笑道:“老黑,你女人玩够了?几时喜欢上鸟了?” 菅无生道:“你懂个屁!这鸟既然能识得仇教主,自然也能识得美女,多养几只,撒出去帮我猎美女,岂不美哉?难道你不想养一只?” 冯必死夹起一块煎得金黄的鲤鱼肉,填进嘴里,道:“鸟有什么用,能换钱吗?如果一只能卖一万两银子,我倒不介意多养几只。” 齐王道:“阴阳二圣一个爱财,一个爱色,正巧这两样本王都有,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两位不如过来帮我,等我坐上龙位,两位可就是开国功臣,到时候还缺钱财和女人吗?哈哈!” 仇涯子微笑道:“王爷,老夫还在呢。” 齐王哈哈大笑,道:“仇教主你手下高手如林,不介意让两位给本王吧?” 仇涯子面带微笑,心想:“阴阳二圣武功不俗,若有他们相助,我归真教的实力定会大增,怎能轻易转让于你!”嘴上却说:“黑白护法,王爷盛情相邀,你们自己决定去留吧,老夫尊重你们的选择。” 那日在天机城,阴阳二圣被温如玉等人围攻,险些被擒,仇涯子初来中原,根基不稳,有意拉拢他们,便暗中出手,将他们救下,又以金钱美女诱惑,才让两人入了归真教,做了左右黑白护法。 阴阳二圣加入归真教后,仇涯子对他们有求必应,金钱美女那自是不必说,还向他们承诺,等归真教成为江湖第一大势力后,让他们俩做副教主,总之,空头支票有多少,仇涯子就给他们开多少,毫不吝啬。如果以后反悔了,再把两人除掉就是了,这种事他可没少干。 阴阳二圣虽然贪财好色,但他们不是傻子,伴君如伴虎,虽然他现在还是齐王,那也是一头长满獠牙的幼虎,一个不当心,还是会被咬伤的。天天提心吊胆,再多金钱女人有什么用?哪有在仇教主这里过得舒坦。 第三百一十二章 各怀鬼胎 冯必死抱了抱拳,道:“谢王爷好意,仇教主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誓死跟随仇教主,绝无二心,还请王爷海涵。”心里却想:“仇教主虽然救过我们,如果真危及到性命,哪还管得了他,现在好吃好喝伺候着,总要说点违心话。” 菅无生抱拳道:“仇教主于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们不能忘恩负义,还请王爷恕罪。”心里却想:“齐王你娇妻美妾众多,万一哪天我看走了眼,拐走你一两个,到时候别说没有女人,就连命都没有了。再说,你齐王送的女人难道比仇教主送的还多两条腿吗?要我天天像那俩赖皮狗一样跟着你,我可受不了。” 听阴阳二圣如此说,仇涯子悬着心终于放下了,如果阴阳二圣真被齐王给收买去,他还真无话可说。 阴阳二圣表面上说得慷慨激昂,重情重义,仇涯子听了也面带笑容,但心里却不会完全相信,没有利益的勾连,又非亲非故,谁肯为你死心塌地卖命?也只有狗了。 仇涯子被仇家废去一手一脚,挖去一只眼睛,能活到现在,并在西域三十六国创下第一大教,凭的可不是信任。 齐王听两人各自拒绝,并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道:“仇教主,本王不如你啊。” 仇涯子笑道:“王爷言重了,我等江湖野人,岂能跟王爷九五至尊相提并论?王爷身受天命,自有天神庇佑,我等万万不及也。” 齐王听后哈哈大笑,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仇教主,你可让本王学到不少啊。” 仇涯子笑了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目光转向那对孪生兄弟,道:“两位怎么称呼?” 这两人从进楼到现在,一句都没说过。他们虽然不说话,但从他们的神情和举止中不难看出,他们对仇涯子等三人不怎么看得起。 仇涯子虽然久在西域,但对中原的高手了解甚多,这两位他看了许久,到底是没认出来。他一直想问,但又怕太过唐突,既然王爷都借着酒劲当面跟他要人了,他不妨也趁机问个明白。 听仇涯子打听他们的身份,那对孪生兄弟都低哼了一声,并不理会。 这两人跟随齐王多年,虽然只是齐王的贴身侍卫,但齐王对他们信任有加,忙不开身时,封地上的大小事务有时也会全权交给他们去处理,当地官员见了他们都得躬身问好。这俩兄弟被人奉承惯了,眼高于顶,眼里哪会看得起他们这些江湖散客? 仇涯子见两人不答,又问了一遍。 那对孪生兄弟仍是不答,一个继续吃菜,一个继续饮酒,心里却都在想:“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问我们兄弟的名号!等王爷夺得天下,第一个就先杀你,再灭你归真教!一群粗鄙小人,还真以为可以与王爷平起平坐了?只有我们呼延兄弟才配坐在王爷身边!” 齐王笑了笑,道:“仇教主是本王的贵客,你们怎么如此不敬?” 左边那人放下筷子,抱拳道:“沧州呼延桀。” 右边那人放下酒壶,抱拳道:“沧州呼延纣。” 两人虽然抱拳自我介绍,但都歪着头,根本没看仇涯子一眼。 仇涯子笑道:“原来是沧州呼延兄弟,久仰,久仰。”心里却想:“原来是两个无名小辈,敢在老夫面前甩脸色,等我归真教在中原站稳脚跟,别说是你们,就是齐王我也留他不得!” 这一桌六人,看起来和谐美好,实则各怀鬼胎,甚至诅咒对方早死的都有,所谓人心隔肚皮,大抵如此。 桌上又有菜盘空了,侍候在齐王背后的侍女,立即向站在屏风后,手端无为熏鸭的婢女招了招手。那婢女会意点头,走到空盘位置,将刚端上来无为熏鸭换上。 由于菜盘比较靠内,婢女换盘时,需要微微躬身。她不仅脸蛋好,身材也好,前凸后翘,尤其是这个姿势,更让人拔不开眼。最主要的是那挺翘处正对着菅无生。 菅无生是谁?淫贼啊!既然是淫贼,哪会放过这么好机会,当即伸手在那挺翘处抓了一把,心里还打算着,等宴席结束,向齐王要了这个婢女。 那婢女突遭偷袭,“啊”的叫了一声,刚换下来的空盘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下,摔得粉粹。 众人都为之一惊,齐刷刷向那婢女看去。 在齐王面前摔碎盘子,可是会被重罚的。以前有个奴仆,因为打碎一只琉璃碗,被抽了八十多鞭,直接丢到河里,活活溺死了。 当然,那是在齐王心情极差的情况下发生的事。这位打碎盘子的侍女可不知齐王现在心情如何,急忙跪了下来,去捡地上的碎片,一边捡,一边颤抖,显是已害怕至极。 那婢女跪在地上,菅无生又在她丰满的胸前狠狠刮了两眼,觉得还不够,又伸手去摸了一把。那婢女咬着嘴唇,想哭却又不敢哭,只得任他凌辱。 宴桌比较高,上面又堆叠着各种菜盘,菅无生的手在下面做什么动作,齐王他们根本看不到。 齐王看不到,可坐在一旁的呼延纣却看到了。他本来就看不起这些江湖人士,见这淫贼在王爷宴席上不守规矩,猛地站起身来,喝道:“大胆,你这淫贼眼里还有王爷吗?” 众人都被他这一声突来的暴喝给惊住了,只有菅无生知道他为何而喊,笑道:“呼延兄,你这是干嘛?人家不就是打碎个盘子吗,何必为难一个婢女,把她交给我,我一定把她调教得服服帖帖的。” 呼延纣冷笑道:“要不是你在背后捣鬼,她会打碎盘子,搅扰了王爷的兴致?” 菅无生揪住那婢女衣领,将那她给提了起来,笑问道:“你自己说,是不是你自己打碎盘子的?” 那婢女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眼泪夺眶而出。 菅无生又把她放下,看向呼延纣,笑道:“呼延兄,你听到了吧?我可是清白的。” 呼延纣忍无可忍,一脚将那婢女踢倒,怒喝道:“滚出去!” 第三百一十三章 切磋 没有王爷的命令,那婢女就算再害怕,也不敢离开半步。呼延纣武功不弱,这一脚踢将下来,这体型娇弱的婢女哪里吃得起?连吐了两口血,挣扎着爬起来,双膝跪地,身子不住发抖。 云天行站在屏风旁,远远看着这一幕,缓缓握起拳头。 阿笙就在他身旁,生怕他会冲动,伸手碰了他一下,云天行知道她的意思,只是微微点头,那拳头仍紧紧握着。 虽然菅无生用威胁的手段为自己除去嫌疑,但齐王还是相信呼延纣的说法,若不是他想利用归真教,这菅无生敢在他面前放肆,绝对只有死路一条! 齐王道:“带她下去。” 齐王身后的侍女微微躬身,忙将这婢女给带了下去。 在两女经过屏风时,云天行向那受伤婢女望了一眼,见她嘴角含血,脸色苍白,忽然又想起梨儿,心中不由涌上一阵酸楚。 齐王见呼延纣仍站在那里,笑道:“呼延纣,你为何不坐?” 呼延纣道:“王爷,属下自小便敬佩阴阳二圣的大名,今日有幸见到,想找两位切磋一下,还望王爷恩准。”他的年纪跟阴阳二圣相仿,他小的时候,阴阳二圣也是孩童,说自小敬佩那纯属是讥讽。 齐王知道呼延纣是在替他争场面,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不论输赢,对他都没有好处,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向仇涯子问道:“仇教主,你意下如何?” 仇涯子笑道:“呼延兄弟威震八方,黑白护法虽然不弱,可还不是他们的对手,这切磋就免了吧。” 齐王道:“本王也是这个意思。呼延纣,你坐下吧。” 呼延纣仍是不坐。 哥哥呼延桀也站起身来,道:“王爷,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该谈的也谈了,不如就让阴阳二圣中出来一位,跟二弟比一场,两人点到为止,不伤和气,一来为大家酒后助兴,二来让双方也有个了解,以后合作起来,才会更融洽。” 齐王虽然知道阴阳二圣名头不小,可实力究竟怎样,他一点也不知道,万一委派重任时,发现这两人都是草包,那岂不是误了大事?造反这种事,不比其他,根本没有第二次机会,一旦失败,会招来灭门之灾。 齐王百般思虑后,点头道:“准了。” 呼延桀微微一笑,又坐了下来。 呼延纣走到空旷处,从身后摸出一对双钩,凭空舞了两下,笑道:“两位,还坐在那里干什么,没听到王爷的话吗?” 云天行向他兵器望去,见这双钩握柄处各有一个月牙护手,尾部带有尖刺,可谓是攻防一体。虽说这种兵器用的人少,但凡敢拿来做主兵器用的,又岂非寻常庸手? 阿笙心想:“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打死一个少一个。” 阴阳二圣见对方已亮出武器,知道无法善了,转头看向仇涯子,仇涯子点了点头,菅无生站起身来,笑道:“呼延兄,让我来领教高招。” 呼延纣道:“你的兵器呢,不会是想空手来应付我这对双钩吧?” 菅无生微微一笑,取出一对判官笔,道:“你我都是双手兵器,打起来谁也不吃亏。不过,我得先提醒你,我从未跟人切磋过,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不能赖到我头上。” 呼延纣笑道:“很好,钩笔无眼,我们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都不能赖到对方头上。” 菅无生笑道:“就是这样。” 呼延纣面上仍挂着微笑,目光下却暗藏着一缕杀意,虽然他在王爷面前说只是切磋,但刀剑无眼,就算他真将菅无生给杀了,王爷也说不了什么。何况王爷根本不会武功,就算他用上杀招,王爷未必能看得出来。 他们兄弟跟随王爷多年,立功无数,就算王爷拿到天下,最大的功臣也只能是他们,哪里会容几个江湖野人染指? 他们兄弟心里早已将仇涯子和阴阳二圣列入必杀名单,至于何时杀,那得看机会,而眼下正有一个不错的机会。 菅无生见对方只笑不动手,抬笔一指,喝道:“还打不打了?” 呼延纣仍是不答,忽然一个瞬步抢上前,双钩夹着劲风,“呼”的一声,向菅无生颈中绞去。 单此一招,菅无生便知他已动了杀意,脚步不动,身体后仰,双钩从他面前掠过,他大笑一声:“好钩!”跟着左手执笔往地板一戳,撑柱身体,另一支笔直戳向敌人心口。 “钩”与“狗”读音相近,菅无生又说得含糊,在旁人听来或许只是一般的夸赞之词,可在呼延纣听来,分明在骂自己是一条好狗,他怎能不怒? 眼见一笔戳来,呼延纣左钩往下一压,将他判官笔压住,右钩横扫出去,取他脖颈。菅无生早料到呼延纣会用此招,他有一支判官笔撑在地上,双足离地,空中一个扭身,双足从双钩下直接踢中了呼延纣小腹。 呼延纣脸色微变,噔噔噔退了三步,他想杀菅无生,菅无生何尝不想杀他?将呼延纣踢退,菅无生双足仍不落地,手掌借着判官笔在地板上用力一按,顿时腾空起来,双笔连点,招招取其要害。 呼延纣舞起双钩,奋力迎敌。他抢先出手,竟没从菅无生身上讨到一丝便宜,心头微感惊讶。 局势变换只在眨眼之间,众人见菅无生一招间将局势扳正,甚至隐隐有压制呼延纣的趋势,不由暗自叹服。 云天行手里端着托盘,目光紧紧盯在菅无生身上。他跟菅无生交过手,知他武艺不凡,就算现在与他一对一,也没有把握胜他。 云天行的招数大都中规中矩,没有太多花花招数,就拿刚才菅无生判官笔撑地,凌空踢人那一招来说,他自己就想不到,如果没有那招,换成是自己,多半已被呼延纣压制住,甚至连反攻的机会都没有。 自从与冷雪坪河舟一战后,他对这些花花招数格外上心,毕竟这类招数不是功法典籍里能学到的,这些都是对敌的经验,是从实战中领悟出来的,他学到越多,在对敌时就有更多选择,胜率自然也会更高。 第三百一十四章 隐情 刚才云天行还在想,这两人都是恶人,打个两败俱伤才好,现在他却没有心思去想这个,现在最重要的是凝神观战,最好能从两人打斗中学到些什么,化为己用。 数十招已过,呼延纣虽然仍能进攻,但已经被菅无生完全压制,这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呼延兄弟出生自官宦世家,自小便听祖辈们谈说战场上百万人厮杀的惨烈场面,对个人英雄主义极为轻视,他们认为只有在那种惨烈的战争中,才能磨练一个人的武艺,江湖上那些人三三两两地打架,那都是小孩子玩的东西,能练出真本事?简直可笑! 他们曾跟江湖上很多人打过,那些人简直不堪一击,这让他们一度以为,江湖中人都是这种水平,根本及不上他们十分之一。其实,这其中另有隐情。 呼延兄弟是齐王的贴身护卫,身不由己,得时刻跟着齐王走。他们若想找江湖中的高手比斗,只能托下人请他们到王府来。那些下人哪会认识什么江湖高手?大都是借着呼延兄弟的名,去当地大牢里找来的死囚犯,不是后天被斩首,就是下月将被斩首的那种,这些人不是强盗就是土匪,顶多也就会点三脚猫的功夫,跟江湖高手扯不上半点关系。 那些下人可不管你是不是高手,往你手里塞上一把剑,你就是当世剑神;给你腰上挂把刀,你就是当代刀神;给你一根狼牙棒,你就是东海玉霸王;不给兵器的,也要给上一个牛气冲天的绰号,例如“脚踢泰山北斗”、“拳打江南四海”、“一掌开天”等等。 这些人被人从大牢里带出来,又是洗漱,又是装扮,又是佩刀,又是佩剑,有的甚至还有女人相伴,这让他们受宠若惊,还当自己在做美梦呢。 美梦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些“江湖高手”被人左拥右簇来到齐王府,以为自己要升官发财,心里满怀期待,谁知一见到呼延兄弟,美梦碎了一地。侥幸没死的,基本都被送回了大牢,继续等待秋日斩首。有几个看起来实在熬不到那天的,也都被顺手解决了。 就这样,呼延兄弟将江湖名人榜上的高手无情地屠杀了个遍,在那帮无耻下人的吹捧下,呼延兄弟还真以为自己已经登上武学巅峰,天下无敌了。 呼延兄弟能对江湖中人产生如此严重偏见,倒也怪不得别人,只怪他们自己太忙。如果有时间多去江湖上走一走,哪里还会有如此可笑的偏见? “砰——” 呼延纣一钩扫过,临窗高架上一个青花瓷被击得粉碎,菅无生轻松躲过一钩,掠上窗台。 呼延纣现在已有些暴躁,舞着双钩,又向菅无生绞杀过去,菅无生随手点了几笔,纵身一跃,竟攀到了房梁上。 神仙居不比别处,虽然只有两层,但房顶格外高,如果没有极好的轻身功夫,想一纵就蹿上房梁,那纯属白日做梦! 阿笙心想:“这淫贼的轻身功夫倒真不错,我若独自遇上他,一定要先手用毒,绝不能让他抢占先机。” 仇涯子手捋长须,眉眼带笑,心想:“看来这阴阳二圣绝非浪得虚名,有他们加入归真教,我在中原行事,定会顺畅许多。等归真教在中原站稳后,需得提防他们夺我教主之位。” 呼延纣见菅无生身法轻灵,来去如风,不由暗自恼怒。 他这一身功夫都是在马背上练的,主要就在一个“稳”字,要他在万军丛中骑马冲杀,不论敌军用什么方式攻来,他有绝对的信心不让自己从马上摔下来,可若让他轻轻一跃,便能攀上房梁,那可真难为他了。 呼延纣心头正躁,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我已将天下高手杀了个遍,阴阳二圣虽有些名头,但与那些人相比,可还差得远,这淫贼一定是怕我,所以才不敢与我正面交锋。” “菅无生,打不过就往房梁上跑吗?如果给你一副龟甲,你是不是还要把头缩起来啊,哈哈!” “我缩你大爷!” 菅无生本想先羞辱他一番,再下杀手,这人明明实力不济,非但不认输,还故意出言辱骂,这不是找死是什么?当即从房梁上扑下,挺起判官笔,朝他喉头戳去。 呼延纣身形一侧,双钩往他脑门上攻去,菅无生倒悬着与他过了几招,突然捕捉到一个破绽,立即执笔戳了过去,呼延纣低骂一声,大腿上已被菅无生戳了个洞,血流如注。 齐王微微皱眉。 仇涯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高声道:“黑护法,既然是光明正大的比试,就不要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招数,呼延老弟武功远高于你,本就有意想让,你可不要不领情啊。” 齐王不懂武功,见呼延纣被刺出血,还当他武功不如,听仇涯子这般说,心里顿时明了:“原来只是投机取巧,我就说嘛,呼延兄弟威震武林,何曾败给过别人?” 菅无生心想:“我这哪是投机取巧,分明是他技不如人,他百般羞辱我等,今日必取他性命!”忽见仇涯子向他眨了眨眼,菅无生一愣,顿时反应过来,心想:“仇教主这是让我故意输给他啊!罢了,罢了,又不是要我送命,输一次又何妨?现在归真教尚需齐王助力,如果真将他杀了,还真不好办。” 呼延纣率先受伤,正在思索破敌之法,忽然发现菅无生脚步慢了许多,还喘着粗气,就连判官笔都失了准头,心想:“这淫贼刚才一定用了什么秘法,强行提升本领,不然何以疲惫至此?”当即挥动双钩,拼命朝菅无生绞杀过去。 菅无生半退半打,又故意卖了几个破绽,身上衣服被双钩划破不少,可就是没伤到皮肉,心想:“这条疯狗没完没了,这样下去不成啊,要输也要输得逼真些。” 呼延纣将菅无生逼到窗边,菅无生灵机一动,又跳上窗去,与他对了二十余招,眼见双钩再次攻来,他无处可闪,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脚下忽然踩空,竟然摔了下去。 第三百一十五章 相助 “救我——” 齐王吃了一惊,“噌”的一下,从金丝楠木雕花大椅上站起身来,心想:“如果杀死阴阳二圣中的一位,另一位势必会与我结下仇怨,与归真教商定好的计划,也会全部泡汤,这可如何是好?” “老黑!” 冯必死大叫一声,面上露出慌张之色,他早已看出菅无生是故意摔下去的,为了配合,直接从椅上跳起来,朝窗边奔去。 仇涯子面上露出担忧之色,心里却大笑不止。他清楚菅无生的本事,这点高度还摔不死他,就是这认输的方式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呼延兄弟见菅无生摔下楼去,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喜色。 盏茶时间后,两位守卫架着菅无生的胳膊,将他送回椅上,向齐王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云天行和阿笙见菅无生人没事,就是腿有点瘸,不禁有些失望。 齐王道:“菅先生,你没事吧?” 菅无生叹了口气,道:“摔伤一条腿,总算是保住了这条命。”向呼延纣抱了抱拳,道,“呼延兄,你本事高我太多,我心服口服,认输啦!” 呼延兄弟本以为菅无生会摔死,哪知只是摔伤了一条腿,心中不禁有些失落,但见菅无生不住唉声叹气,一脸颓废之态,心中又高兴起来:“若就这样摔死他,反而便宜了他,让他后半辈子都在失败的阴影中度过,岂不是更好?” 经此一战,呼延兄弟对仇涯子和阴阳二圣的态度好了不少,毕竟是手下败将,如果再冷脸相待,不免有失风度。 呼延纣笑道:“菅兄何必客气,你那对判官笔可没少让我吃苦头啊。”说着朝自己大腿上指了指。 菅无生心想:“怎么没戳死你!”嘴上却说:“我那是误打误撞,怎能跟呼延兄你相比,若不是你百般留情,我哪里还有命在?” 齐王和仇涯子等人都大笑起来。 云天行心想:“这些人看起来相互敬重,实则各有心思。如今天下太平,齐王想造反,势必会祸及万民,为了一己之私,竟如此不顾后果,就算能当上君王,也不会是个好皇帝。此人看起来也非常人,但与仇老怪相比,可差得太多了,想让归真教为你卖命,多半是要吃亏的。” 站在齐王身后的侍女,向阿笙招了招手,阿笙会意,去为几人斟酒。 菅无生瞥了阿笙一眼,面上微有不快,心想:“这女娃怎的这么丑?与刚才那几个相比,可差得远了。” 齐王道:“仇教主,你初来中原,根基未足,八月十五还有几日,万佛寺群雄大会需要立威,不如就让呼延兄弟陪你走一趟,好教天下群雄知道你归真教的本事。” 仇涯子心想:“我看你不是想让天下群雄知道我归真教的本事,是想让他们知道你齐王的本事吧,不过,既然你都开口了,我又何必拒绝,就算他们两位不是阴阳二圣的对手,在江湖上也是两把好手,有他们加入,自然不是坏事。”嘴上却说:“王爷乃万金之体,呼延兄弟又是当世豪杰,理应时刻守在王爷身边,护王爷周全。” 齐王笑道:“仇教主,你不会真以为我身边只有呼延兄两人吧?” 仇涯子哈哈大笑,道:“王爷身边高手如林,老夫岂会不知?只是我这小小教派,哪敢劳烦两位英雄屈身降临?” 仇涯子这一番昧心之言,让呼延兄弟飘飘欲仙,面上的得意之色毫不掩饰,道:“仇教主,王爷身边的高手都在暗处,我们两位又算得了什么?既然王爷让我们去万佛寺助你,自然有王爷的深意,你就不要推辞了。况且我们早就想会会天下群雄,有这么好的机会,怎能错过?” 菅无生笑道:“仇教主,有呼延兄兄弟助阵,一举挑灭万佛寺都不在话下,你就答应了吧。” 冯必死怂恿道:“是啊,教主,倘若归真教能在万佛寺大会上威震群雄,王爷登上大位的那一天便会提早到来。” 齐王一听此言,心中大喜,道:“仇教主,本王主意已定,你就不要推辞了,八月十五,就让呼延兄弟随你走一趟。” 仇涯子拱手道:“那老夫恭敬不如从命了。” 阴阳二圣心想:“两个不知深浅的东西,竟敢蔑视天下群雄,嘿嘿,明年的八月十五,就是你们的忌日!” 呼延兄弟心想:“这些江湖人士真是不知死活,竟敢在我们兄弟的地盘上召开群雄大会,待到八月十五日,一定要这些杂鱼认识到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齐王放下酒樽,道:“万佛寺根基深厚,佛法高深,颇得皇家看重,就算是本王也不敢随意招惹,你们行事不可过分,点到为止,可不要坏了计划。” 仇涯子心想:“万佛寺自然要除,不过不是现在。”嘴说却说道:“王爷放心,归真教旨在立威,并无杀灭万佛寺的念头。” 呼延兄弟道:“王爷放心便是,万佛寺与我兄弟无仇无怨,此番行动,只帮归真教立威,顺便教那些无眼小人一点做人的道理,绝不会胡乱杀人的。” 齐王点点头,笑道:“有你们这番话,本王就放心了。” 云天行听呼延兄弟口气如此之大,心想:“你们两个太没有自知之明了,连阴阳二圣都打不过,还想教育天下群雄?真是大言不惭!” 众人酒足饭饱,齐王的贴身侍女便吩咐众婢女,将酒菜撤下,换上新鲜蔬果。 云天行和阿笙还想再听一会,可事不由己,一众婢女都被赶出来了,他们怎能继续留在那里? 两人随众婢女下楼,出了神仙居,穿过中间大道,直往后厨去了。 两人将空盘剩菜放到指定地点,还没走出厨房,猛见一人提着一坛酒,从旁走来。云天行背对着他,险些被他撞倒,云天行回过身来,立刻呆住了。 撞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何太急!那个顶着他名字到处采花的男人! 第三百一十六章 冤家路窄 何太急一手提酒坛,一边啃鸡腿,身形摇摇晃晃,走在边缝长有绿苔的青石板上,混不知,背后已多了两个相貌丑陋的“婢女”。 云天行和阿笙不敢离得太近,只是远远跟着,何太急停,他们也停,何太急走,他们也走。 阿笙伸手挡在嘴边,低声说道:“天行哥哥,这臭羊害人不浅,此次不能再让他逃了。” 云天行微微点头,目光紧盯摇摇欲跌的何太急,道:“这淫贼害得我屡屡被人误会,还险些被那冷老太婆杀死,我怎能饶他!” 阿笙道:“他在王府里大摇大摆走动,多半也已加入归真教,这些人臭气相投,不然不会走到一起。若真让归真教在中原立足,那还得了?” 云天行微微点头,望向何太急的目光更冷了。 何太急摇晃着来到一座外饰雅静的房舍外,人还没迈上三层小台阶,便急喊道:“美人,我回来了,你一定等急了吧,哈哈!” 醉意上头的何太急斜身挪上台阶,推门进屋,反手合上门,将酒坛放到桌上,盯着手里的鸡腿骨看了一会,“嗖”的一下,随手抛开,摇晃着走到床边,醉笑道:“美人,我这就来!” 红褥大床上,一个仅披纱衣的美貌女子,用她那双噙着泪水的眼睛狠狠瞪着何太急,她四肢被红绳缚在大床四角,摆出一个诱人的大字型,口中勒着厚重的布带,纵是她喊破喉咙,也发不出一丝声音,只会让站在纱帐外那淫贼的眼睛里多添一丝猩红。 何太急拨开纱帐,那美女像是忽然被针刺了一下,开始剧烈挣钱起来,何太急眼中红光更胜,放肆的目光在她娇躯上扫过一边又一遍,那轻薄的纱衣,如何能遮住她那妙曼的春光? “美人,别挣了,你越挣,我越想要你,今天谁都救不了你……” 何太急钻入纱帐,紧紧握住盖在她娇躯上的纱衣一角,刚想一把扯开,忽听“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何太急虽是色欲上头,但毕竟不是蠢人,立刻从床上跳下来,见两个婢女正从门外进来,而且一个比一个丑,这让他原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更糟了,怒道:“没我的允许,谁让你们进来的!” 一婢女道:“是王爷让我们来的。” 何太急一愣,道:“王爷不是在神仙居宴请仇教主和两位护法吗?” 云天行心想:“他果然加入了归真教。” 阿笙将嗓音压得又细又尖,道:“王爷说了,要我们请你过去,一同商议大事。” 何太急想了一会,又瞥了一眼床上那女子,道:“你们回去告诉王爷,说我有要是分不开身,晚会过去。” 阿笙道:“王爷说让你马上过去,片刻不得耽搁。” 何太急见这俩婢女丑得吓人,心想:“王府的婢女我大多见过,就算不是美女,也不会长成这副模样,这俩人进门时鬼鬼祟祟,又不断四下张望,莫不是想害我吧?” 一想到这点,何太急燃起的情欲顿时被浇灭一般,转身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指了指桌上茶壶,道:“先给我沏壶茶来,我头有些晕,喝一杯茶,立刻随你们去见王爷。” 云天行垂头走上前,右手已悄悄摸上藏在衣下的剑柄,阿笙早已将那对双剑藏于袖中,此刻慢慢从袖中滑到手中。 屋里突然静得可怕,只有床上那女子嘴里发出呜呜闷响,何太急抬头瞧了云天行一眼,道:“你长得真像个男人,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丑的女人。”话音一落,整张圆桌忽然从地上跳起,托着上面的茶具、烛台等物,齐向云天行飞来。 “锵——” 剑已出鞘,圆桌还未飞到云天行近前,便已被剑光竖斩为两段,从身体两边斜飞过去。 刀环碰撞声不绝于耳,何太急人随桌后,举刀飞劈过来,眨眼已劈出十六刀,云天行左右连闪,挺剑穿梭于刀光之中,竟然分毫不落下乘。 何太急见这丑陋婢女的身法竟如此灵活,心头惊诧不已。他本以为,刚才这一连串的攻击,足以将此婢女劈成数段,可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他思索缘由,阿笙已带着双剑加入战团,何太急心凉到底,刚才这一个他都对付不了,再来一个哪里还有命在? 何太急全力抵挡两人连绵不绝的攻势,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仇教主不会对我动手的,可她们不正是仇教主的弟子吗?一定是有外人买通了她们。”想到此处,何太急大叫道:“快住手!别人给了你们多少,我出双倍!” 云天行冷笑道:“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你一定不知道我是谁吧,采花小盗!” 何太急大惊,道:“你……你到底是谁?!” 云天行剑锋一转,将自己外衣划开,又伸袖抹掉涂在脸上的泥膏,解开婢女发髻,阿笙也依法露出本来的面目。 何太急看到两人本来的容貌,瞪着眼睛,惊得说不出话来。 云天行使出镜花水月中的一招,喝道:“盗爷我今天跟你算账来了!” 何太急知道自己非他对手,仇教主和阴阳二圣又不在,何况旁边还有个善用奇毒的人,威胁不比云天行小,求生欲望极强的他立刻哀求道:“两位朋友,我们朝夕相处多日,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动刀动剑,快放下剑来,我好好给你们赔礼道歉。” 云天行道:“你这淫贼!顶着我的名字到处作案,还想让我饶你,嘿嘿,你当我是傻子吗!” 阿笙道:“天行哥哥,不必跟他废话,直接动手杀他就是。” 何太急知道自己做得有多过分,为了嫁祸云天行,他干的勾当可不止采花,盗贼土匪什么等活计,也捎带着干一点,不然怎会闹得人尽皆知。 “啊!” 何太急全力应付云天行,一不留神,被阿笙划了一剑,背上开了一条半尺长的血口,血色立刻侵湿了衣衫。何太急咬牙忍痛,稍微分了点神,又被云天行给刺了一剑。这两处伤尚不致命,但他知道,如果再这样打下去,他必死无疑! 第三百一十七章 胁迫 “怎么办?仇教主跟黑白护法都在神仙居,一定不会赶来救我,这里又属偏院,齐王的守卫也不在,难不成要指望这两人大发慈悲吗?我会被他们杀死吗?我还不想死!可恶,这小子的剑法怎么进步这么快!” 何太急身形连晃,避过云天行三剑,翻身掠到墙边,飞足将盆栽、花瓶、香炉、高足灯架等杂物接连踢出,虽说这些东西并不能对两人造成伤害,但足以为他争取到扑上红褥床的时间。 那女子双手双脚被缚,眼见三人朝她这边杀过来,吓得浑身发抖,不断挣扎,可哪里能挣得断这手指粗细的红绳? 阿笙早已看出何太急的心思,“嗖”的一下,将一柄短剑掷出,何太急连忙侧身,短剑贴脸飞过,将轻纱帐幔撕破两个洞,钉进白墙里,剑尾兀自震颤,抖下少许尘土,落在那女子脸上,让她挣扎变得更剧烈了。 何太急一扑上床,也顾不得缠在头上的纱帐,将刀锋抵在那女子颈中,喝道:“你们再往前一步,我立刻杀了她!” 云天行和阿笙立刻止步,对望一眼,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何太急见两人止步不前,忙用左手解下缠在头上的纱帐,伸刀割断系在女子四肢上的红绳,用左臂扼住她脖子,将她提起来,朝云天行喝道:“小子,能找到这里,算你有本事。本大爷还没活够,你们两个把剑仍在地上,让我们好好谈谈!” 云天行右手缓缓松开,又立刻握紧,咬牙瞪着何太急,也不丢剑,也不上前。 阿笙喝道:“淫贼,你以为用她就能威胁到我们吗?你太天真了,我们又不认识她,说不定她跟你还是一伙的呢!” 何太急嘿嘿一笑,道:“小丫头,你见过将自己人绑成这样的吗?她只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孩子,自己太好心,被一个扮成乞丐的盗匪给骗了,还是我救了她呢。” 云天行抬剑一指,道:“何太急,废话少说,立刻把人放了!” 何太急胁迫着那女子,下了床,慢慢向门边移动,道:“虽然我是个淫贼,但我也有自己的准则……” 阿笙呸了一声。 何太急笑了笑,道:“小丫头,上次我胁迫这小子是为了保命,这次也一样,只要你们让我走,我绝不伤害她。上次你给了我解药,我没有杀他,不是吗?看你的表情,一定没忘吧,交易嘛,要公平才好。” 阿笙没有答话,手心暗扣三枚暗器。 房里乱作一团,那女子一直在哭,何太急离门边越来越近,云天行握剑的手也越来越紧,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什么都做不了。 他有实力杀死何太急,可如果拿这个无辜女子的性命来做筹码的话,这场赌局的代价未免太大。 “吱呀——” 房门开了,阳光照射进来,地上留下何太急和那女子的影子。 两个影子已分不出彼此,但那柄带环的刀,却是架在混合影子的脖子上,看起来就像是在自杀。 “去吧!” 何太急在那女子背上用力一推,转身狂奔,嘴里不停大喊:“有刺客,有刺客……” 那女子又被推进房内,跌撞着往前冲,忽觉肩上传下一股柔和的力道,前倾的趋势立刻消失,她凝目一看,房里那少年已然不见了。 阿笙跳上红褥床,拔下床头上那一柄短剑,立刻奔了出去。 “换上婢女的衣服,离开这里。” 阿笙的声音渐渐远去,那女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轻薄的衣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贝齿咬着朱唇,低泣不止。 何太急逃出房间,拼命狂奔,一路大喊大叫,引得府内不少守卫、归真教徒纷纷赶了过来。何太急将求生欲望发挥到极致,为了提高速度,连九环刀都仍了。 云天行将逍遥游步法施展到极致,全然不理那些带着兵器前来阻拦的人,如游鱼般在他们中间穿插闪掠,直奔何太急而去。 何太急本以为有人阻拦,云天行势必会被人缠住,回头一瞧,却见发现那少年竟已来到了他身后,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得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这怎么可能?!” “何太急!往日之耻,今日便用这一剑与你清算!” 云天行拔步飞起,凌空一剑,直向何太急心口刺去,剑带低吟,气势如虹,骤然即至! 何太急瞪大了双眼,眼中人影越来越大,心想:“死定了!” “上次你们以多欺少,今日也让你尝尝这种滋味!” “这个声音是?”云天行人在半空,眼角忽然瞥见房檐上飞下一道人影,一身宽松素衣白袍迎风激荡,一点金光随人直射下来! “冯必死!” “正是爷爷!” 云天行又惊又怒,他这一剑如果继续刺下去,何太急必死无疑,但自己也会命丧金剑之下,一命换一命,大亏! “呼——” 云天行左脚落地,扭腰一甩,将直刺的剑斜撩上去,“叮”的一声,两剑交在一处,金光伴着火花四下飞射! “小子,不赖嘛,竟然可以正面接下我这一剑,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连还手的勇气的都没有。” “人都是会变的。” “的确。不过,你不会再变了,因为你今天会死在我的剑下。” “想杀我,可不能只凭一张嘴!还有,我叫云天行,你最好记住这个名字,总有一天,你会死在这个人的剑下!” 冯必死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金剑一抖,朵朵金花绽开,眨眼间又已刺出二十余剑,剑锋割裂空气,嗤嗤声不绝于耳。 云天行凝神屏气,将一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仿佛在身前形成一道空气墙,一道道金影撞在墙上,逐渐幻灭。 一边金光,一边银影,已完全交织在一起。 周围赶来的王府守卫,归真教教徒提着兵器,将云天行和冯必死围在中间,相互挤来挤去,谁也不敢往前一步。 何太急侥幸逃得性命,躲在人群最外围,紧张注视着场内的情景,心口噗通噗通直跳。 第三百一十八章 买卖 “列阵!” 云天行与冯必死斗得正紧,分不开眼去看,单从两边传回的整齐脚步声和铁甲摩擦声来看,王府守卫已经出动了。 身披亮银铠甲的王府护卫队长拔剑高呼,数十名王府护卫如鼠蚁般从房边小道涌出,将前后道路封死,各自摆开阵势。 最前面一排守卫手持虎面盾牌,头戴护脸铁盔,之后便是红缨长枪队,长枪从各盾牌间隙中探出,再往后才是带刀佩剑,善于近身打斗的护卫。 提前赶来的那些守卫都加入了战阵,归真教教徒又在最外面围了一层,如此看来,云天行已被里里外外围了四层。 这条走道的两边,一边王府待客的房屋,一边是白色院墙。这堵白墙并不是王府外墙,而只是分隔庭院的围墙,就算翻过墙去,也还在王府内,何况围墙另一边也有护卫在严阵以待。 屋顶和围墙上陆续攀上了弓箭手,各自背着箭袋,手拉弓箭,箭已在弦,目标便是那少年人。 云天行知道自己已被包围,他早已心生退役,奈何冯必死纠缠不休,硬是让这数十名护卫布置好了阵势。 冯必死笑道:“小子,擅闯王府可是死罪,你也看到了,这下有盾矛,上有弓矢,就算给你插上一双翅膀,你也飞不走啦!” 云天行笑道:“莫不是你自己怕打不过我,找来的援兵吧?” 冯必死哈哈一笑,道:“我打不过你?我承认你不同于往昔,但在我眼里,你跟以前没有区别,我要你死,你就活不了!” 云天行还想再激他一句,忽然想起阿笙没有跟上来,而阴阳二圣向来形影不离,如今只出现了一人,菅无生去了哪里? “不好!笙妹有危险!”云天行心下懊悔,只恨自己追得太急,把阿笙给落在后面了。 他快速往四周瞥了一眼,见日光下寒芒闪闪,一道道在弦箭矢,一杆杆红缨长枪,正准确无误地对着自己,不由有些心寒。 自他闯荡江湖以来,何曾遇到过这种场面?更何况旁边还有冯必死这么个难缠的对手,他想从这里面杀出去,难如登天! 王府护卫队队长喊道:“里面的人听着,速速罢手投降,否则将以擅闯王府的死罪来执行!” 冯必死笑道:“听到了没有,擅闯王府真的是死罪唉,啧啧,可惜了,如果你身上有点值钱的东西,我倒不介意再让你多活两天。” 云天行现在一心都在阿笙身上,哪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借着纵身的机会,往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只看到那边正有两个人并排走来,一个是阿笙,另一个却是菅无生! “不好,笙妹被这淫贼捉住了,这可糟糕透顶了!我得去救她啊!” 云天行心急如焚,他现在的处境,真可谓是四面楚歌了。如果硬从护卫丛中冲杀过去,恐怕直接会被长矛刺死,何况外层还有若干执兵守卫和归真教教徒正在舞刀弄剑。 云天行大喊道:“笙妹,你没事吧?” 阿笙见他与冯必死斗得正凶,生怕打扰到他,不敢多说,只回道:“我很好,你放心。” 云天行何尝听不出这是安慰话语,一个女子落在淫贼手中,能有什么好? 冯必死见云天行神色慌乱,玩心大起,于是放缓进攻招数,笑道:“小子,你那相好给我师弟捉住,今晚怕是要送进洞房了,你生不生气?” 云天行冷笑道:“你可知道她是谁?” 冯必死道:“知道,我早就知道了。那日在落梅山庄便是她给我种上了‘含笑九泉’之毒,那可是只有九幽谷的人才会用的毒呢。” 云天行道:“你既然知道,还不让你师弟放人,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九幽谷谷主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冯必死笑了笑,道:“只要你不说,九幽谷谷主怎么会知道呢?你总不能指望这些护卫跑去九幽谷送消息吧?” 云天行道:“冯必死,你是个聪明人,人心长在肚皮里,你知道他们就一定不会说吗?你知道他们现在在想什么吗?现在有近百双眼睛看着呢,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九幽谷谷主一定会追查到底,纸包不住火,等真相败露,就看看是你的毒厉害,还是她的毒厉害了。” 冯必死本来没想到这一茬,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有些犹豫了。以他们现在的用毒水平,在那百毒不侵的九幽谷谷主面前,纯属班门弄斧,自不量力,想用毒来对付她,基本是甭想了。 “老白,哈哈,你行不行?这么久了,还没搞定这小子,哈哈!” 冯必死听到菅无生笑个不停,猛地想起什么,道:“你中‘含笑九泉’啦?” 菅无生啐了一口,道:“这小娘们武艺平平,哈哈,可这用毒的手段真让人防不胜防啊,哈哈,稍一不留神,哈哈,就被她给暗算了,好在中毒不深,哈哈,等会用内力将毒素逼出来就好啦,哈哈。” 听说菅无生中了“含笑九泉”,云天行稍微松开口气,心想:“我跟冯必死打了半天,都没讨到半点便宜,笙妹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菅无生种上‘含笑九泉’之毒,本事不赖嘛。干脆我也加入九幽谷,跟着学毒术算了。” 云天行道:“冯必死,让你师弟放了她,我让她给你师弟解药,公平交易,做不做?” 冯必死笑道:“她就在我们手上,解药自己拿就是,还她需要给吗?” 云天行笑道:“她身上带的毒药有上百种,解药只有一种,你要让你师弟挨个尝一尝吗?” 冯必死笑着点了点头,朝外喊道:“老黑,这小子说让你放了那他相好,然后给你解药,这笔买卖做不做?” 菅无生又啐了一口,道:“做你个大头鬼!这小……哈哈……娘们就在我手上,等我剥光她衣服,哈哈,还愁找不到解药?” 阿笙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我身上全是毒,你要是敢碰我,保证先毒死你。” 菅无生脸一黑,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刚才吃过一次大亏,以至于现在都不敢离她太近,只用判官笔抵住她要害,以妨她再施手段。 第三百一十九章 箭雨 王府众护卫摆好阵势,就等队长一声令下,便将这个擅闯王府的大胆贼人,砍成肉酱。 那护卫队队长身披亮银铠甲,手中提剑,正站在外围,遥望着场中打斗的两人。他作为王府守卫多年,在他当值的这些年,从未有人能擅闯进王府后还能活着出去。 他仍清楚地记得,上一个孤身闯进王府行刺王爷的人,先是被乱箭射成了刺猬,然后长矛加身,最后直接被最外层的刀剑护卫砍成了肉酱。那是一个大雨天的夜晚,雨水冲刷一夜,仍未能洗净满地血渍,后来王爷路过“那片血腥之地”,皱了皱眉,王府管家察言观色,立刻命人将整条道上的青石板都掀掉,重新换了。 “多么愚蠢的决定啊。” 王府护卫队队长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手指有规律地敲打着剑身,悠然地注视着正在顽强抵抗的少年人,像是在看一头殆死的猎物。 冯必死笑道:“怎么办呢,我师弟不想做这笔买卖。” 菅无生喊道:“老白,谁是你师弟了,哈哈,你可别趁机占我便宜!” 冯必死笑了笑,道:“老黑,你可别逞一时英雄,这‘含笑九泉’之毒不是别物,上次我的遭遇你也看到了,还是跟他做了这笔交易吧。” 阿笙道:“淫贼,你最好听你师兄的话,此毒虽然可以强行用内力逼出来,但残留在体内的毒根仍在,如果下一次,你再中一次此种毒药,可不会像眼前这么轻松了。” “他不是我师兄,他是我师弟!哈哈!”菅无生哼了一声,“你这小娘们诡计多端,休想再耍我,哈哈,就算要损耗内力,今夜也要让你尝尝我的厉害,哈哈!” 云天行大叫道:“菅无生!你把人放了,我立刻给你解药!你若敢碰她一个手指头,我就算拼掉这条命,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菅无生仰头大笑,道:“大言不惭!且不说王府守卫,我师弟一人杀你足矣!” “是吗?”云天行嘴角微微掀起,撤剑飞退。 冯必死见他不再出剑,心头微感讶异,心想:“这小子年纪轻轻,对剑道领悟竟已到了这般令人匪夷所思地步,他为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步如此之快?还是那时就隐藏了实力?此人不除,再过个三五年,我哪还是他的对手?” 冯必死长啸一声,周身衣袍无风自动,金剑每一次点出,竟似带着虎啸,他已将金剑用到极致,打算在十招之内,将这小子毙于剑下! 王府护卫队队长武功不弱,见冯必死的招数骤然变得狠辣异常,知他动了杀心,心想:“阴阳二圣实力不弱,若让他一人将这小子解决了,我这守卫队长岂不是大大的失职?就算王爷不责怪,心里也一定会留有芥蒂。王府的刺客,竟然让外人帮忙解决,以王爷的性子,哪里能忍?跟我抢位置的人很多,我可不能让他们有机可乘啊。” “白护法,你还是积攒体力,到八月十五那日再用吧,这小小贼人,交给我们便是!”他这一声呼喊,虽然声音不大,但中气充沛,想来也不是一位弱手。 冯必死既已动了杀心,定会一路贯彻到底,直至杀死对手为止,哪是他一个小小的王府护卫队队长所能牵动的? 那护卫队队长见冯必死非但不撤剑后退,反而又加快了攻势,心里不由微微恼怒,喝道:“弓箭手,准备!” 早已在屋顶、院墙以及其他高处等待多时的弓箭手,一听到号令,纷纷将弓拉满,瞄准下方。 护卫队队长做出最后通牒,大喊道:“白护法,此人擅闯王府,将他绳之以法,是我分内之事,还请你立刻退开,免得累及自身!” 冯必死冷冷一笑,回道:“此人身手不凡,就凭你们这些杂鱼,也想留住他?我看你们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别在这碍眼了吧。” 那护卫队队长听完勃然大怒,但仍强装镇定,喝道:“白护法!仇教主是王爷的贵客,请你看在仇教主的面子上,这就退了吧。” 菅无生身中“含笑九泉”之毒,正在气头上,又听这护卫队队长喋喋不休、没完没了,顿时暴跳如雷,大骂道:“哪来的王八羔子!你黑白爷爷教训人,还用争得你们这些猫猫狗狗的同意吗?” 阴阳二圣在江湖上随心所欲惯了,就算入了归真教,仇涯子也不敢对他们加以限制,要风给风,要雨给雨,你一个小小王府护卫队队长对他们大喊大叫,他们听你的才怪! 王府护卫队队长怒极而笑,高举长剑,猛地往下一斩,大喝道:“给我杀了!” 这些护卫哪管你是阴阳二圣还是仇涯子,在他们眼里只有王爷和护卫队队长,命令一下,前排持虎面盾牌的护卫纷纷向内聚拢,长枪双手握紧枪杆,将锐利的矛头对准中间两人,跟着盾牌护卫前进。 屋顶、院墙以及其他高处的弓箭手,纷纷射下箭矢,现在早已不管你是刺客,还是冯必死,胆敢违抗护卫队队长大人的命令,一律射死! 云天行收剑不攻,是想用“含芒毕露”那一招,眼见漫天羽箭射下,再不突出重围,恐怕会被活活射死。 阿笙在外围心急如焚,大喊道:“天行哥哥,快逃!” 两支十字头羽箭划破长空,夹着嗤嗤破风声,率先射来,云天行左右连晃,将两声厉啸抛之脑后,忽然低喝一声,手中长剑化为一道银芒,带着一道人影,直向冯必死射去。 冯必死一边叫骂,一边挥剑劈打羽箭,骤见云天行挺剑冲来,再也顾不上那些力小劲薄的羽箭,挺身迎了上去。。 “叮——” 两剑相交,云天行不在纠缠,拔步飞走,朝屋檐下掠去。那些屋子房檐很长,躲在那底下,至少屋顶上的弓箭手已经废了。他的身形极快,过道又不很宽阔,两个纵跃便冲到檐下,纵是如此,衣袖上还被羽箭穿破两个大洞。 第三百二十章 围剿 云天行顺利逃到屋檐下,冯必死就没那么幸运了,虽然挡住了云天行的偷袭,但却低估了这一剑的威力,从对方剑上传来的劲力,硬生生将他震退了一步,就在他惊疑之际,一只十字羽箭破空飞来,径直射在他的肩头。 菅无生见那护卫队队长指挥护卫进攻,本就气极,又见冯必死中箭,再也按捺不住,爆喝一声:“你奶奶的狗屁护卫!老子先毙了你!”调转笔头,将阿笙点倒在地,纵身朝那护卫队队长飞扑过去。 菅无生轻功何等了得,纵身一跃,便跳上两个执刀护卫的头顶,用力往下一踩,两个护卫一声没吭,登时软倒在地,铁盔下流出血水。 那些护卫都在凝神对付云天行和冯必死,哪里想到菅无生会突然从后方发难,等反应过来,菅无生早已掠过人群,与那王府护卫队队长斗在了一起。 王府护卫队长武功虽然不弱,但在菅无生这个恶名满江湖的淫贼面前,却显得有点底气不足,手舞长剑,连连败退。 “黑护法,你可是认错了人吗?我是王爷麾下护卫队长护卫,你敢对我动手?!” 菅无生嘿嘿一笑,道:“老子杀得就是你!” 满脸阴郁的护卫队长,实在不是菅无生的对手,刚过了三十余招,小腹便多了一个窟窿,血水从甲片中涌出,染红了大片银甲! 护卫队长虽被判官笔戳了一记,但他身披甲胄,判官笔只不过从甲片间隙里刺入,伤口并不深,但他不敢保证,再被菅无生戳上几下,自己是否还有命在? “众护卫听令,在场非王府之人,一律格杀勿论!” 受伤的护卫队长在众护卫面前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是模范榜样,如今被一个淫贼打得丢盔弃甲,披头散发,成何体统?想求救,却又抹不开脸,只好下了这么一道极为考验智商以及情商的命令。 命令不错,但要想让这些大字不识一个护卫去体会其中深意,那还真是有些强人所难。别看这些护卫别看平时趾高气昂,一副我就是你爷爷的脸孔,可一听到命令,比猫见到耗子还积极,纷纷朝冯必死和云天行围拢过去,没人去帮护卫队长,一个都没有。 可怜而又绝望的护卫队长,孤人一身直面菅无生的怒火。在他身上又多了一个窟窿后,求生的欲望终于战胜了虚荣心,护卫队长嘶声大喊:“快来帮我!” 归真教教徒见黑白护法遭到攻击,纷纷加入战团,与王府护卫斗成一团。 现场乱成一片,卫队长的声音再响,又能响过百余人的齐声高呼?护卫队长的求救信号,刚一出口,就被湮没在了声潮中,没有激起一朵浪花。 绝望的护卫队长心凉透底,忽然,一只十字羽箭破空飞来,“叮”的一声轻响,撞在他心口那片银色护心镜上,又弹了开去。 他猛然一惊,朝羽箭射来方向望去,只见围墙上一个独眼青年人,正拉弓朝这边瞄准,他心中一凛,暗骂道:“小王八蛋,现在是公报私仇的时候吗?!” 这射箭之人与护卫队长说起来还有夺妻之仇。他与护卫队长的妻子是同乡,两人本是青梅竹马,原本想结为夫妻,但这护卫队长仗着齐王的威名,硬是将这女子抢了过来,等生米煮成熟饭之时,那女子也认了命,心安理得做起卫队长夫人来了。 这射箭之人畏他权势,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偷偷去找护卫队长的妻子,希望她回心转意。那女子以前跟他朝不保夕,现在做了卫队长夫人,锦衣玉食不说,光身边的丫鬟就有七八个,怎肯再跟他回去过苦日子?连番拒绝几次后,那这射箭之人仍不肯死心,那女子无可奈何,只好讲这件事告诉了卫队长。 卫队长明面上好说好道,说自己会处理此事,心里却怀疑她与那小子有染,暗中派人观察,真的就发现那小子经常趁他不在家,偷偷溜进他家。卫队长勃然大怒,喊说一定要杀了那小子,在那女子的百般求情之下,卫队长口上说饶他一命,但还是找了个借口,弄瞎他一只眼睛。 这射箭之人眼见如此好时机,新仇旧怨涌上心头,哪里还顾得上后果,拉弓追着卫队长就是一通乱射。 可怜的卫队长本就是菅无生的对手,还得时刻提防从旁射来的冷箭,那处境可想而知。 何太急见场面乱成一团,分毫没有为归真教英勇献身的想法,瞥了云天行一眼,便悄悄溜走了。 冯必死挥剑砍断挑在肩头的箭杆,本想再朝云天行杀过去,奈何周围王府护卫越聚越多,实在让他无法分身。 云天行挥剑斩下两个挂着红缨的矛头,抬头一望,见檐上有两个弓箭手,正在探头探脑,想用弓箭瞄准他,当即纵身而起,在旁边粗大立柱上一借力,挥剑将两只弓箭削断,一个持弓之人收手太慢,连手掌都给削了下来,一声惨呼,从房檐上滚落下来,立刻给周围的人给踩死了。 云天行见眼前人头攒动,王府护卫越聚越多,想从正面冲杀出去,根本不可能,他十分担心阿笙的安危,不敢久战,停剑刺倒两个持矛护卫,踏着虎面盾牌,掠上房檐。 房檐上都是弓箭手,一见有人上来,立刻丢弓,想拔悬在腰间的短剑,云天行哪会给他们这个机会,身形连连闪动,将屋顶上八个弓箭手都给砍倒在地,挨个踢了下去。 这些弓箭手也好,护卫也好,都只是听命行事,云天行不愿伤他们性命,下手时不刺要害,只让他们丧失战斗力。至于跌到下面去,能不能活,那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相邻房顶上也有弓箭手,有人拔剑跳跃过来,还没过上几招,就被云天行砍下房去。长年从事弓箭手这一职业,哪会有什么莽夫?眼见这少年剑客如此勇猛,谁还敢上前送死,纷纷收起短剑,又捡起弓箭,躲在远处放冷箭。 第三百二十一章 躲避 此时场面乱作一团,王府护卫与归真教教徒打得如火如荼,个个杀红了眼,哪里还管你是谁的贵客,你砍我,我不还手,那不是傻吗? 那护卫队长被菅无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仗着这一身坚固的铠甲,才勉强撑到现在,最惹他愤怒的不是菅无生,而是那个一直在墙头上射他的独眼青年。护卫队长现在恨不能过去将他剁成肉酱,就算现在不能,等这件事完了,他也一定会这样做。 想法总是美好的,可菅无生似乎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每逮到护卫队长露出破绽,他总是不厌其烦地戳上一次,哪怕戳在银甲上也好,虽然不能让护卫队长增加一条伤口,但笔尖透出的劲力,渗入体内,也会让护卫队长的伤势加重一分。 “黑护法,你醒醒吧!我们可是一伙的!有必要赶尽杀绝吗!”护卫队长的声音里透着绝望。 菅无生边打边笑,道:“如果我落到你手里,你会饶了我吗?在你命人放箭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求饶的资格。” 护卫队长哀求道:“求求你,饶我一命,你要什么都好,我妻子比王爷的爱妾更美,你放了我,我回去就把她送给你!” 菅无生道:“当真?” 落水的护卫队长似乎捉到一根救命稻草,急道:“当真,当真,她还不到二十岁,黑护法一定会喜欢的。” 菅无生道:“嗯,不错,今晚我会到你家里走一趟。” 护卫队长微微一笑,却发现菅无生的攻势并没有停下,忙道:“黑护法,你快住手!我都答应将爱妻让给你了!” 菅无生道:“那是你的事,我几时答应不杀你了?” 最后一根稻草被他拽到水里,护卫队长失去了求生的希望,心如死灰,刚想放弃抵抗,忽听后方传来一声暴喝:“都给我住手!” 护卫队长转头望去,见仇教主衣袂飘飘,似足不沾地向这里飞掠而来!往日被他鄙视的仇教主,今日看起来竟这般圣洁,仿佛天上那轮明日就是挂在他身后的光轮。 仇涯子来到菅无生面前,道:“黑护法,看在老夫这点薄面上,这件事就算了,等回去,老夫一定给黑护法一些补偿。” 菅无生一怔,“补偿”两个字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心。上一次仇教主谈起“补偿”这两个字后,送给她两个西域绝色女子,那如波浪般的金丝秀丝,那纤细而灵动的腰肢,现在想想,仍是回味无穷。 “全听教主吩咐。”菅无生满口答应,把抵在护卫队长脖子上的判官笔移开,心里却想,“一条狗命换两个西域美女,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仇涯子和菅无生离开后,护卫队长低头看了看被血迹染红的银甲,长长叹了口气,双手握住剑柄,拄在地上,摇晃着站起身来,就在这时,一只羽箭破空飞来,“噗”的一声,羽箭横贯护卫对长的头颅,护卫队长头一歪,摔倒在地,没了声息。 墙头上那独眼青年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跳下墙头,不见了。 阿笙被菅无生点住穴道,无法自己行动,云天行又不会解穴,只好背着她趁乱逃走。 在仇涯子赶来时,云天行早背着阿笙逃开了,冯必死正在被一群王府护卫围攻,无暇上前拦截。有几个不开眼的归真教徒前来阻挠,都被云天行砍翻在地。 阿笙往后瞧了一眼,急道:“还有护卫跟在后面!” 云天行道:“不用管他们,先逃出王府要紧,若被仇老怪和阴阳二圣追上来,再逃就难了。” 阿笙点了点头。本来几个护卫,她完全可以用暗器将他们射杀,奈何被点住穴道,动都动不了,哪还能发射暗器? 云天行背着阿笙奔走一阵,始终没有找到王府外墙,道:“王府太大,我好像迷路了,该往哪边走?” 阿笙四下望了望,这里是一处花园,没有房屋做比照,根本分不出东西南北。石子小路弯弯曲曲,杂乱无章,更让人混淆不清。 “天行哥哥,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等天黑了再找出路。”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好,现在王府守卫都已被惊动,恐怕很难逃出去。”随便选了一条小路,直奔过去,到了一处拐角,见前方有一队护卫快步经过,云天行生怕被他们发现,踩在假山石上,跳进了另一个院子。 “笙妹,你还不能动吗?” 阿笙“嗯”了一声,道:“要等穴道自己解开,还要等好久呢。”四下望了望,见此院幽静开阔,没有高大建筑,只有几间小房子。院墙外有护卫的吆喝声,却没人进来,“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他们一时还找不到这里。” 云天行也正有此意,且不说那吆喝声,只听院墙外那整整齐齐的脚步声,就知道外面人数不少,若只是他自己,尚有逃脱的可能,再背上一人,那恐怕就难了。 他见这座院子清静无人,便将目光锁定在前方那三间小房子上。其实这房子也不小,只是与王府内其他建筑相比,就显得有些寒碜了。 阿笙道:“王府里竟然还有这样的房子,也不知是谁的住处。” 云天行刚要答话,忽然听到正门围墙外传来一阵嬉笑声,似乎正要往这个院子里来。云天行心下一凛,也顾不得这是谁的房子,飞奔到房前,推门进去,再将门合上,四下扫了一眼,见屋内陈设简陋,这哪像是王府的内设?跟普通人家完全没什么两样。 说笑声越来越近,隐约还能听到一两下轻快的脚步声。 云天行心急如焚,却发现根本无处可躲。阿笙道:“快到床上去,把帐子放下来。”云天行来不及思索,背着阿笙直接跳上床榻,将床帐放了下来,心想:“房里透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还有这被褥,也带着一种香气,想来是个女儿家的闺房。” 云天行将阿笙轻轻放在床角落,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只露脑袋在外面,他持剑守在帐幔后面,以防有人来掀帐。 第三百二十二章 郡主 就在云天行和阿笙刚躲上床后不久,“吱呀”一声,房门应声开了。两个女子手拉着手,说笑着走进来。 云天行从帐幔缝隙中望去,见后面那人婢女打扮,前面那人身穿素色布衣,发髻上插着一支荆钗,看起来像是农家女子,但她仪态端庄、气质不俗,又听那婢女喊她郡主,想来是齐王的女儿。 两人进屋后,那婢女合上门,道:“郡主,外面那些护卫说有刺客,要不我让他们过来吧,万一刺客进来这里,没人保护,惊扰到郡主怎么办?” 郡主道:“哪有什么刺客,自归真教那些人来了以后,王府里就没安稳过几天,也不知道王爷怎么想的,招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住进来,比刺客还让人不安。” 婢女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低声道:“郡主,可不能这么说,万一让那什么教主听到,怕是不太好。” 郡主哼了一声,道:“听到又怎样,他还能来杀了我吗?” 婢女拉住郡主的手,道:“郡主,你是齐王的女儿,就算他是什么教主,也不敢来动你分毫。不过,他们毕竟是王爷请来的贵客,闹僵了也不好,那什么教主自然不会难为郡主,可王爷那边……” 郡主抽回手,快步走到桌边坐下,道:“我累了,你回去吧。” 婢女道:“郡主,你先去床上躺一会,我去给你熬碗热汤,压压惊。” 郡主挥了挥手,道:“不用了,我想休息,你出去吧。” 婢女应了一声,欠身行礼,轻轻退了出去。 房内又恢复了寂静。 郡主双手支颊,盯着桌上那用只简易的烛台愣愣出神。 她母亲本是王妃的一名贴身婢女,姿色出众,为人勤快懂事,深得王妃喜爱。 一次齐王心血来潮,便以“这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为由强行占有了她。后来听说她怀了孩子,齐王便想将她处死,毕竟这种丑事是不能传到围墙外面的。如果不是善良的王妃百般求情,这位“有福气”的婢女早就不在人世了。 齐王被王妃烦得紧了,只好将她收为小妾,赏给她这一隅清净之地。 王妃还在世时,她们母女俩的生活还算富足,可王妃一过世,食不果腹的日子就来了。她母亲感念王妃的恩德,整日以泪洗面,说要继续服侍王妃,不久也随王妃去了。 那年她十岁。 她虽是人人口中的郡主,但她却没有其他郡主世子那样锦衣玉食的生活,吃穿住行都得靠自己。 每天靠替人缝补衣裳、洗衣裳、刷盘子、洗碗等活计赚点银钱。 她虽身在王府,但王府里的东西除了这座院子,其余都跟她无关。吃穿都要用自己赚得的那点银钱去王府外面买,王府的厨房除了刷盘子洗碗的时候,其余时间一概不允许她进入。 她今年十六岁。 在王妃过世后的这六年里,她只见过齐王五次。 每次都是在大年夜吃团圆饭后见到的,那时她破例被允许可以到厅堂里去收拾残羹剩饭,这便是她的除夕夜。 每年一次。 有一年没见到,是因为齐王身体不适,早些离开了。她去收拾餐桌时,只有那些对她冷眼相待的哥哥、姐姐们还在。 她记忆犹新,当时她在扫地,那些哥哥姐姐们就不断往地下仍东西,鲜果、剩菜、茶杯,什么都有,永远都扫不完。 好在那些世子、郡主的兴致没有持续太久,毕竟明天还要出门走亲访友。不过,在他们离开前,仍是故意扔了很多东西,以至于整个大厅里一片狼藉。 那个除夕夜,她一直忙到天亮。 郡主的身,丫鬟的命! 刚才那个婢女,就是与她一起从厨房洗碗回来。两人从小便认识,虽然她这个郡主名不副实,但这称呼还是一直保留下来了。 郡主长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想去床上躺一会。在厨房里蹲久了,都快直不起腰了。 她走到床边忽然停住了脚步,心想:“我记得离开时,不是把帐子收起来了吗?”伸手去掀帐子。 帐子才掀开一点,一柄利剑便从缝隙中钻出,直抵在她的脖子上。 “不要喊,到里面来,我不会伤害你。” 郡主似乎是被吓住了,愣愣地站在床前,一动不动。 她看不到里面的人,但她听得出来,里面有个男人。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暗想:“他躲在我的床上干什么?难道他就是那个刺客?是来杀我的吗?” 她站在床前仍是不动。 云天行又把话重复了一遍,郡主这才微微动了动,按照他的指示,掀开帐子,上了床。 云天行将剑从她脖子上移开,但并未收入鞘中,道:“你是郡主?” 郡主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云天行道:“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我们只在这里躲一阵子,等护卫们离开,我们就走。” 郡主下意识“哦”了一声,这才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是个女子,正躲在她的被子里。 阿笙在见郡主向她看过来,也趁机在这位郡主身上打量了几眼,见她肤色稍黑,身形瘦弱,模样却比那位婢女出彩得多。 云天行说完这些,便不再言语,只是守在帐边,低头摩挲自己的剑。 帐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郡主坐在一边,双手抱膝,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在两人身上来回转动。 阿笙见她这样子,不由扑哧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郡主道:“我叫小岚。” 阿笙道:“姓什么?哦,当然是跟齐王同姓了。” 小岚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忧伤,道:“我没有姓。” 云天行忽然抬起头,道:“没有姓?你不是郡主吗?怎么会没有姓?” 小岚道:“我娘让我跟王爷姓,可王爷说我不配拥有他的姓氏,所以我没有姓,我就叫小岚。”她将额头枕在膝上,低低啜泣起来。 云天行和阿笙对望一眼,都觉得这位郡主有些可怜。 他们刚来这个院子时就看得出来,院子里的一切跟周围的富丽堂皇显得格格不入,就好比在一堆晶莹剔透的玉石里扔进了一块黑炭。 第三百二十三章 侠女 小岚只低低啜泣了一会,便收起情绪,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道:“你们是来刺杀王爷的吗?” “不是。”云天行摇了摇头,“我们是为归真教的人而来。” 小岚“哦”一声,喃喃道:“那些坏人。” 阿笙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坏人?” 小岚道:“大家都这么说。我亲眼见过归真教的人在王府里偷东西,还对婢女们动手动脚,十分令人讨厌。” 阿笙笑道:“何止是讨厌,要不是我武功太差,早把他们一个个打成残废,丢回西域去了。” 郡主抿嘴笑了笑,道:“我也想学武功,做个侠女,可没人教我。” 云天行道:“王府里高手那么多,随便找来一个,学上几招,那不是很容易吗?” 小岚摇了摇头,将自己的身世,跟这两位和善的“刺客”大概说了一遍。 阿笙愤然道:“既然齐王不认你,你何必留在王府,让他们冷眼相待?” 小岚叹气道:“我生在王府,离开王府,又能去哪儿?他们说外面有很多坏人,我手无缚鸡之力,在外面活不长久的。在这里苦点累点,总算还能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阿笙道:“你不想做侠女了吗?” “想。”小岚垂下头,将膝盖抱得更紧了,又沉默了一会,“可我什么都不会,连剑都挥不动,怎么做侠女?” “谁都有个开始,哪有人生来就能握剑的?”云天行垂着头,仍在抚摸手里的剑,“我自小练剑,那时也提不起剑,父亲给我削了一柄木剑,我握着木剑,还当自己成了绝世高手,天天追鸡撵狗,连睡觉都不肯放下。等我真正用上铁剑,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但我还是喜欢握剑的那种感觉,就像第一次握住木剑时一样。” 云天行顿了顿,抬头望向小岚,道:“你想做侠女,尽管去做好了,畏手畏脚,永远也成不了侠女。” 小岚娇弱的身躯微微一颤,似乎是被他的话给点醒了,心底竟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重重点了点头,用一种近乎乞求的目光望着云天行和阿笙,道:“我想做侠女,你们能教我吗?” 云天行笑了笑,道:“以我们现在的处境,可没法教你。不过,我可以给你介绍个好去处。” 小岚道:“什么好去处?” 云天行道:“你可以去云隐门拜师,他们在江湖上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应该很乐意再多一个小师妹的。” 小岚面有喜色,道:“我听说过云隐门,好像是可以跟万佛寺相提并论的存在呢,应该很厉害吧?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要我这个连剑都挥不动的人。” 她又有些担忧起来。 云天行见她性格有些怯弱,又联想起她的遭遇,心中略感痛惜。 他知道奴仆生活的困苦,食不饱腹,衣不暖身,终日还要受人冷眼,遭人谩骂,说人不如狗,并不过分。 小岚虽是郡主,但处境并不比一般的婢女好上多少。明明在做着婢女才会做的事,却还要被扣上一顶名叫“郡主”的金冠,岂不是格外伤人吗? 云天行挤出一丝微笑,道:“小岚,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哪有大侠生下来就是大侠的,都是一剑一剑挥出来的,今天挥一剑,明天挥两剑,只要持之以恒,还怕成不了女侠吗?云隐门收弟子看重人品,资质倒是其次,这点你可以放心。” 小岚重重点了点头,道:“谢谢你。” 阿笙道:“我觉得小岚加入飞雪阁更合适,那里都是女弟子,生活上也可以相互照应,而且飞雪阁的剑法大都以轻灵飘逸见长,最适合女孩子了。” 云天行挠了挠头,道:“话是这样没错,可我在飞雪阁里没有认识的人啊,那冷阁主又跟我有过节,给她介绍人,无异于自寻死路,说不定连小岚也得跟着遭殃。” 阿笙笑道:“我们别露面不就好了,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让小岚错过最好的选择吧。” 云天行道:“其实,我也觉得小岚加入飞雪阁更合适,只是碍于那些麻烦,没说出口。” 小岚道:“飞雪阁是不是在昆仑山啊?” 云天行道:“是啊,你知道?” 小岚道:“经常听王府里的人谈论江湖事,所以我才想要当一个女侠。她们说飞雪阁只收女弟子,我还以为是假的呢,原来真有这么一个势力啊。” 云天行道:“当然有了,还不比万佛寺、云隐门差呢,如果你想加入飞雪阁,我们会帮你想办法的。” 小岚道:“谢谢你们。” 云天行沉默片刻,道:“不过,你真要离开王府吗?” 小岚又垂下了头,道:“王爷都不肯正眼看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就算我自己不走,说不定哪天也要被赶出去。” 阿笙嘟囔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亲,还想造反呢,这样的人做了皇帝也是个十足的大昏君。” 小岚道:“什么造反啊?” 云天行笑道:“没什么,她说着玩呢。小岚,如果你决定好了,等我们逃出去后,会回来接你的,飞雪阁的人现在就在泉城,如果她们同意你加入,等万佛寺群雄大会结束,一定会带你回昆仑山。” 小岚面惊喜不已,道:“真的吗?我早就准备好了,你们快带我离开这里吧。” 阿笙笑道:“我们既然答应要帮你,就一定会帮你,你先不要着急,等我们想到好主意,会回来接你的。” 云天行微笑表示赞同。 他觉得齐王想要造反一事,太过重大,还是不要让小岚知道为好,让她尽快离开王府,就当是一种避祸。 要知道,造反失败可是会被灭门的,小岚是郡主,定然逃难一死。 就算齐王有七大神、八大仙保佑,侥幸造反成功,难道他对小岚的态度就会变好?多半也会封她个什么公主,然后找一个境外异族嫁过去,一来拔除多年来扎在心口的这根肉刺,二来还能增进与境外异族的友好同盟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第三百二十四章 冒犯 三人在帐子里谈天说地,有说有笑,倒似忘了这是在避难,更忘记了,这是在一个闺中少女的床上。 阿笙的穴位还未解开,外面的护卫还未散去,就算他们有心离开,也是无能为力。 又待了一会,忽听院中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云天行立刻警觉,低声道:“有护卫到院子里来了。” 小岚道:“不用担心,他们不敢擅自闯进来。” 这时,忽听房外一人高声喊道:“郡主,有两名刺客擅闯王府,欲图谋不轨,请郡主打开房门,让属下护送郡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小岚仍在帐子里,但外面的话却听得一清二楚,遂回道:“我身体不适,正在休息,你们都走开,不要来打扰我!” 房外那人又喊道:“郡主,请你将门打开,这里太危险……”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我亲眼看到那两个刺客进了这个院子,人一定躲在房里,既然你们郡主不肯出来,那便进去捉人吧。” 云天行一惊,道:“这是何太急的声音!” 阿笙道:“这头臭羊!怪不得刚才没看到他,原来一直躲在暗处,真是个狡猾的东西!” 听何太急鼓动他进房去搜,那护卫副队长便犹豫起来。虽说这位郡主不受王爷喜爱,但她毕竟还是郡主。王府那几万字的规章里可没有特别标明,被冷落的郡主的房子就可以擅闯,万一惊扰到郡主,或者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他一个小小护卫副队长,如何吃罪得起? 何太急淫贼出身,一听说郡主正在休息,更加激起了他进房一探的欲望。 在他入住王府以来,府内与王爷有重要关系的女性人物,他早就摸了个门清,包括但不限于王爷的爱妾,各位郡主等人,以免采花时,失了准头,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 这位郡主是王爷的私生女,在王府内地位极低,堪比婢女,这种惊世骇俗的消息,何太急岂会不知?当下拍了拍护卫副队长的肩头,阴笑道:“想不想升官发财?” 护卫副队长羞怯地笑了一下,道:“我们当差的不比你们这些逍遥自在的江湖人,能有升官发财的机会,自然会紧紧握住,不瞒你说,我天天都会梦到自己升官发财,你问我想不想,嘿嘿,岂有不想之理?” 何太急笑了笑,道:“如果你亲手把刺客抓住,交到王爷手里,算不算大功一件?” 护卫队副队长坚决道:“当然算!” 何太急笑道:“眼前就有一个立功的机会,我看你就没有把握住。” 副队长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想把握,她可是郡主啊。就算她现在备受冷落,万一哪天王爷心血来潮,再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就算我有天大的功劳,她要将我赶出王府,那也是一句话的事,这风险可也太大了。” 何太急搂住他的肩膀,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那位大队长刚死,这位置本该非你莫属,你现在回头看看,这些人一个个瞪着眼比牛眼还大,明摆着是要跟你抢饭碗!男子汉大丈夫,要成大事,岂能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等你攀上高位,再好好补偿一下这位郡主,也未尝不可呀。说不定王爷一高兴,还将她嫁给你呢。” 被何太急这么一说,副队长顿觉七窍通了六窍,忙向何太急拱了拱手,道:“先生此言,深得我心,受教了,受教了。” 何太急捋了捋山羊胡,满脸得意之色,心想:“采花多年,你当我只会用强吗?有多少貌美女子是心甘情愿的,你这等粗鄙小人是不会知道的。” 副队长满怀憧憬,走到门边,又朝屋内大喊道:“郡主,你再不出来,属下可就要进去了。” 小岚听他说要进来,忙喝道:“你好大的胆!连我的房间都敢乱闯吗?你若敢踏进我房里半步,我马上去跟王爷说,让他杀你的头!” 副队长打了个哆嗦,心生退意,转念一想:“王爷现在连看都不看你一眼,你跟谁说去?我到你房里去搜刺客,也是为了你好,你怎的不知好歹?” 他主意已定,双手按在门上,喊道:“既然郡主执意不肯开门,那属下只能冒犯了。”用力一推,房门应声开了。 他大步走入房内,在屋内环视一周,将目光停在床帐上,道:“郡主,请你出来,这里太危险,属下会护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小岚从帐隙中探出脑袋,喝道:“你好大的胆!没看到本郡主正在休息吗,还不快出去!你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难道还有其他非分之想?!” 副队长无动于衷,心想:“郡主丝毫没有求救的意思,看样子刺客真没在这里,帐子里也不必搜了。既然她执意要呆在这里,就随她好了。” 何太急见小岚只露出一个脑袋,心想她身上一定没穿衣服,不然何以不下床来? 一想到这些,何太急便将云天行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想开帐观一观那具神秘玉体。 “郡主,你何不打开帐子让大家瞧一瞧,如果刺客正持剑威胁你,把我们赶走,那郡主自己可就危险了。” 小岚道:“本郡主的帐子岂能随便让人观瞻?你们两个立刻给我滚出去,否则本郡主一定禀告王爷,让王爷砍了你们的狗头!” 虽说小岚的帐子是用两块粗布做的,但她郡主的身份却远比帐子更有分量。那位副队长也觉得让郡主开帐有些过分,拍了拍何太急的肩膀,道:“刺客不在这里,出去吧,莫要惊扰到郡主。” 何太急冲他笑了笑,脚步却是不动,道:“郡主,忘记说了,那男刺客有个绰号,叫‘采花小盗’,如果他真在帐子里,等我们离开,会发生什么事,那便难说了,郡主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云天行和阿笙都在心里暗骂何太急卑鄙无耻。 虽然小岚与云天行相处时间不长,但她并不认为云天行是个采花贼。正相反,眼前这个人看起来才像采花贼,相貌猥琐,一双色眯眯的眼睛转来转去,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何太急见小岚不说话,只是狠狠瞪着自己,像是把自己当成了敌人。他微微一笑,道:“既然郡主执意不肯开帐,为了郡主的安全,在下只能冒犯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诀别 何太急走到床前,伸出一手,想去拉开床帐,吓得小岚立刻把头缩了进去。 那护卫副队长走上前,攥住何太急的手腕,摇头道:“这样不妥。” 护卫们对这位郡主向来秉持中立态度,既不巴结,也不招惹。 如果哪天,齐王心血来潮,又宠起这个女儿来,到时候再巴结也不迟。可如果跟她闹僵了,结了仇怨,等她麻雀变成凤凰,再来一笔笔算旧账,那事儿就大了。 何太急将副队长的手拿开,道:“如果刺客真在里面,我帮你抓住刺客,功劳都是你的。如果刺客没在里面,惊扰到公主,出了事儿,有我担着,你不要有负担,我这也全是为了郡主的安全着想。” 副队长仍犹豫不决,心想:“你是归真教的人,出了事儿,王爷看在仇教主的面子上,也不会跟你过不去。我就不同了,擅闯郡主闺房,这是一条大罪,再擅开郡主床帐,这又是一条大罪。这要传到外面,王爷面上无光,倒霉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奴才!” 他心里这样想着,何太急却没给他太多思考时间,猛地探出手,一把将床帐扯开半截,一双眼睛顿时睁得滚圆。 剑光从帐内飞出! “啊——” 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屋宇! 何太急抓帐的那条手臂已被剑光斩为两截! 那半截手臂仍紧紧抓着床帐,垂在那里,切口处血水喷涌,将大半条床帐都染成了刺眼的血色。 不知何时,何太急那张泛红的脸,早已变得惨无人色。他踉跄着向后倒退,却被身后凳子绊倒,跌坐在地。 云天行背着阿笙,手执血剑,跳下床来,一剑朝何太急心口刺去。 “何太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大胆刺客!” 站在一旁的副队长身经百战,什么场面没见过?当下只是微微一惊,便恢复了常态。挺剑在何太急面前一架,硬是将云天行这一剑给截了下来。 就在这时,守在外面的那些护卫,听到房内传出惨叫,也顾不上什么规矩,纷纷涌了进来。云天行见形势不妙,顾得再杀何太急,跳到窗边,纵起一脚,将木窗踢开,跟着跳了出去。 院子里的护卫正往房门处围拢,猛见刺客从窗口跃出,纷纷叫嚷着围拢过来。 云天行虽然背负一人,但身法仍是十分灵活,一面奔走,一面挥剑。三个率先抢过来的护卫,还没来得及出招,就被云天行先一步刺翻倒地。 进到内院来的护卫不过三十来人,而且一大半都还在房门处你推我挤,单凭眼前这十余人想围住他,未免痴人说梦。 云天行粗略看过,这些护卫里也就那个副队长实力还不错,其余那些护卫个个挺着大肚,满面油光,一看就没少欺压百姓,遇到些山贼土匪或许还能对付两下,遇上江湖高手,那也只能靠声势来唬人了。 “刺客在这里!” “快来抓刺客啊!” “哪里走!” “快围住他!” …… 王府里的护卫正在四处搜查,一听到这里的呼喊,纷纷朝这这座院子围拢过来。近处的护卫已经进到院子里来了。 云天行不想恋战,只想赶快逃出王府,奈何护卫越聚越多,一时竟被困得寸步难行,更别说逃了。 阿笙急道:“天行哥哥,你放下我,快逃去吧,仇老怪不敢对我怎样。” 云天行挥剑砍翻一个护卫,道:“笙妹,别说泄气话,我说过会保护你,就一定要保护你,就算今天逃不出去,也不会丢下你一人逃走。” 阿笙不觉流下泪来,心道:“傻哥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臭小子,今天你插翅也别想逃了!” 云天行大惊,这是冯必死的声音! 他寻声望去,见冯必死正从左面走来,手里握着哭丧棒,那金剑却不见了,想是又藏到哭丧棒里去了。 右面传来哈哈笑声,云天行将目光转过去,见菅无生正大步走来,一双判官笔上仍带着血迹。他笑声不止,脸上却挂着怨毒的神情,看起来甚是怪异,显是身中“含笑九泉”之毒还未祛除。 “仇教主!” 院门处,两个护卫向来人抱拳行了一礼,然后向两边退开,让出路来。 云天行不由屏住呼吸。 只见前方一人拄着拐杖慢悠悠向他走来。就算他没听到那两声问候,也可以通过这根双头蛇杖和那只停在肩上的白头兀鹫,来判断出来人的身份。 “仇涯子!” 云天行额角流下一粒汗珠,握剑的手竟隐隐有些颤抖。单是对上阴阳二圣,他便已无胜算,若再加上一个仇涯子,他能逃出王府的机会已趋近于零。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云天行已猜到些什么,但仍是回头瞥了一眼,只见那护卫副队长提剑从房内走出。在他身旁,失掉左臂的何太急面目狰狞,右手紧紧攥着九环刀。 王府护卫见归真教众人出现,便没再往前送死,识趣地向后撤退,但仍有序的维持着包围圈,以防再生变故。 王府护卫越聚越多,眼下已有近百人,整个院子里都站满了人,个个带着兵器,满面凶光地望着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刺客”。 云天行茫然四顾,没看到一丝生机。这些人与他仇怨不小,落在他们手里就算不被杀死,也一定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他用力将剑插在地上,慢慢将阿笙放下,让她在地上坐稳,自己则蹲下身来,道:“笙妹,我答应过要陪你去昆仑山看雪,可一直没能办到,今天我还要再提一次,你不会怪我吧?” 阿笙强忍泪水,道:“我怎么会怪你呢,天行哥哥,你来握住我的手,我不要你离开我。” 云天行握住她的手,道:“笙妹,答应我一件事。” 阿笙颤声道:“你说。” 云天行道:“回九幽谷去,不要为我报仇。” 阿笙泪水夺眶而出,道:“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天行哥哥,你不要离开我……” 云天行笑道:“你一定会做到的,就当是为了我。” 他站直身子,缓缓伸出手,按在阿笙头上,直到将她发丝打乱,才满意地笑了笑。 “笙妹,再见了!” 云天行转身拔剑,手腕一抖,“嗡”的一声,附着在剑上的泥土被尽数震落。云天行大步走到院心,喝道:“云天行在此,谁想来送死,一起上吧!” 第三百二十六章 拉拢 也许是因为这句话太过狂妄,仇涯子和阴阳二圣竟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王府护卫手挺兵刃,面面相觑,均想:“这小子什么来头,一句话就将仇教主和阴阳二圣给喝住了?” 仇涯子等人停住脚步,当然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各怀鬼胎,都想从这小子身上得到点什么,有人想要他的命,有人想知道他的身份。 阴阳二圣自然有着杀之而后快的想法,但一刀了结他,未免不够尽兴,他们迟疑,是想找一个新奇的方法,来让这小子为他的轻狂付出代价。 至于仇涯子,他反而觉得直接杀死这小子太过鲁莽。如今归真教在中原根基未稳,甚至连“根基”二字都谈不上,若再胡乱杀人,未免会招来祸端,影响大计。最让他担心的还是这小子的身份,毕竟他与阿笙在一起,仇涯子自然而然也把他当成了九幽谷的人。 仇涯子正想通过联姻的方式,来取得九幽谷的全力支持,当今江湖上几大势力,能选择的并不多。 万佛寺和龙虎山都与他有旧怨,他想来中原立教,他们第一个不答应,就算不会公开反对,暗地里使个绊子是免不了的。 虽说云隐门与他并无嫌隙,但云隐门向来秉持正道,他自己也清楚,这些年他在中原的所作所为跟正道沾不上半点关系,甚至还有偏入邪道的嫌疑。想让云隐门支持扶助归真教,无异于对聋子鸣琴,领盲人去看世界。 至于飞雪阁,这些人自命清高,无论中原势力如何交替,都入不了她们的仙眼,何况她们久居昆仑山,就算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咚咚……” 仇涯子拄着黝黑而又沉重的双头蛇杖,往前走了两步,站定后道:“你叫云天行?你师父是谁?” 云天行常听阿笙说仇涯子阴险狡诈,怎的还问起师承来了? 他哪有什么师承,一路都是自己摸爬滚打过来的,若真要找个师父,段沧海应该算一个。虽说两人没有面对面交流过,但《剑意篇》却像一盏引路明灯,让他在剑道上越走越远,越走越深。 《剑意篇》固然精妙无比,但这毕竟是段沧海几十年的深刻感悟,如果没有他亲自指点,想要真正融会贯通,那会是何等艰难,这也是唯一一点不尽人意的地方。 仇涯子见他迟疑不答,抚摸着白头兀鹫探过来的脑袋,笑道:“且不说我们几位,单是王府内外这几百号护卫,便足以致你于死命。我非嗜杀之人,而你又年轻有为,何不加入我归真教,与我等共谋大业,将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不比你做个江湖游人强上百倍?” 杀死云天行固然容易,但仇涯子听说了刚才的事,却起了拉拢之意,心想:“此人小小年纪便能跟白护法拼个不相上下,再过个三五年,实力定会大进,若能为我所用,定会是我归真教一大战力,到时披荆斩棘,称霸江湖,又有几人能当?” 云天行冷笑道:“我乃草野村夫,荣华富贵不敢奢望,仇教主若想拉我入教,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仇涯子微微一笑,道:“我很少亲自邀请别人入教,你应当慎重考虑,尤其是在眼下这种处境。” 云天行斜眼一瞥,见周围人头涌动,个个秉刀执剑,目露凶光。且不说院内,单听外面那齐唰唰的脚步声,就知道又有几只护卫队正在赶来,心道:“连我一个无名小卒都要拉拢,看来这仇老怪野心不小。如此说来,他一定十分看重与九幽谷的关系,应该不会伤害笙妹,不过,如果他逼笙妹与卓君来成亲可怎么办呢?” 何太急见仇涯子有意拉拢云天行,当即奔到仇涯子身旁,道:“教主,这小子三番两次辱骂归真教,还说要将归真教连根拔起,他此番潜入王府,不是要行刺王爷,而是冲我们来的,决不能放过他!” 仇涯子何等精明,在何太急那只断臂上瞥了一眼,道:“何老弟,我怎么听说是你把他招来的?你们之间有过节吗?不如说出来,让老夫来给你们调剂调剂,大家和和乐乐,一致对外,岂不美哉?” 何太急见仇涯子拉人之心毫不动摇,不好再劝,只叹了口气,道:“全听教主吩咐。” 他与云天行矛盾极深,绝非三言两语所能化解。如果放他离开,以后他见到自己,绝对会再下杀手。现在他不是云天行的对手,何况还断了一臂,如果真能化解恩怨,对他反而有好处,可就怕对方不会同意。 江湖中人把声誉看得比性命都重要,他顶着对方的名字到处采花,这比直接砍对方几刀来得还要严重十倍,何况这种事根本无法洗刷清白,一旦被人认成淫贼,就得带着这个污名一辈子,哪有那么容易化解?他是淫贼,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一想到又多了两个追杀自己的人,何太急不由叹了口气。 仇涯子道:“小兄弟,看在老夫这点薄面上,你跟何老弟之间的过节就一笔勾销吧!我仇涯子虽无秘典名刃,可还有些常人所不及的本事,一定能为你觅得些许所喜之物,算是一点补偿,你看可好?” 云天行笑了笑,道:“我要镜中花,水中月,听说仇教主神通广大,不知能否帮我弄来?” 仇涯子捋须大笑,道:“这些虚妄的东西怎及得上金玉美人实在,你若只喜欢这些,可真难倒老夫了,不如再换点别的?奇珍异宝,神兵利器,只要是实有的东西,老夫一定尽力弄来,如何?” 冯必死道:“仇教主,这小子留下是个祸患,不如让我杀了他。”见仇涯子无动于衷,继续说道,“就算他肯入教,也只是为了一时保命,哪肯真心为教主办事,万一提兵上阵,他临阵倒戈,岂不麻烦?” 何太急附和道:“白护法说的是,此人留不得,还是及早处死为妙。” 菅无生哈哈笑道:“仇教主,这小子武艺不差,可与我师弟还差得远,你老人家不必拉拢于他,大不了我们多多尽力就是。”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太虚幻境 仇涯子听到几人劝解,心中冷笑:“他不是真心,难道你们就是真心了?老夫可不是三岁小孩,你们怀了什么心思,我会不懂?这小子虽未登堂入室,但这年纪能有如此本事的又有几人?谁敢说他多年后不会成为第二个温如玉?我看重的是他的根骨资质,就算他现在差点,我也等得起,你们这些势力小人如何会懂?”嘴上却说:“三位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张。” 云天行伸手接住一片被风催落的枯叶,放到眼前仔细望着,心中却想:“我若拒绝加入归真教,仇老怪一定不会留我性命,可要我辱身入教,更是万万不能。且不说仇老怪和阴阳二圣,单是这百余护卫,我便难以逃走,谁知外面还有多少?硬闯兵阵,死多生少,这可如何是好?” 仇涯子道:“小兄弟,老夫门下弟子不少,可没几人能入得了老夫这双浊眼,你若肯加入归真教,老夫愿收你为关门弟子,将一生所学悉数传你,你还不肯吗?” 周围百余护卫面面相觑,均觉得有些难为情。他们被传唤来是要抓刺客的,怎么还收起徒弟来了?若仇涯子不是王爷的贵客,怠慢不得,他们哪管你三七几十几,早一拥而上了。 凡敢擅闯王府者,先砍几十刀,再拖回去审问,招了最好,不招直接拖去喂狗,这是他们一贯的行事方式。 阿笙见云天行不应不答,心中焦急万分。仇涯子不敢对付自己,可不代表他不会伤害云天行,如果不答应,以仇涯子的性子,怎么可能放过他? 以前也有不少这样的例子。仇涯子寻了不少青年才俊强要收徒,有些人是志同道合,欣然拜师;有些则是畏惧他的本事,不敢不拜,于是都成了归真教的一员。有些人骨头硬,宁死不从,于是他们就真的死了,连骨头都找不到了。 阿笙喊道:“天行哥哥,仇教主武功盖世,足以做你师父。仇教主说一不二,既然他说要传你武功,就一定会传的,你就答应了吧。” 云天行怎会不知道这是缓兵之计,可要他加入邪教,与这些淫贼盗贼土匪为伍,无异于向邪恶低头,对罪恶躬身,这是他绝对不会做的事。 当初李少阳百般羞辱于他,他没有屈服,现在一样不会! 仇涯子见这少年毫无低头之心,遂将目光投向何太急,道:“何老弟,你对这位小兄弟做了什么?难道这其中真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这……这……”何太急挠着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其实顶名采花一事,也非他故意而为之,这其中另有一段曲折故事。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何太急借着夜色,潜入一个大户人家,临幸了一位美娇娘。说来也奇怪,自他回到住所,便觉困意袭身,疲惫不堪,相较以前的采花经历,这种怪事实属罕见。他还当自己只是太累,也没放在心上,一倒头便睡着了。 这一睡,便做了一个怪梦。 何太急意识模糊,不知怎的,就来到一个地方。只见前方朱栏玉石,绿木清泉,云雾缭绕,净无纤尘。凡间哪有这般景象,这分明是一处仙境。 何太急茫然四顾,也不见周围有什么人迹,仔细斟酌一番,便踏着云雾下的白玉石路往前走去。 刚走出不远,便见前方有一座石建楼牌,上面书有“太虚幻境”四个大字。 “太虚幻境?”何太急默默念了一遍,却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又转身四下望了望,仍看不到半个人影。 他摇了摇头,忽见两边还有一副对联,上面写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何太急盯着这副对联瞧了许久,却看不出有什么名堂,抬腿在白玉立柱上踢了两脚,道:“狗屁!都是狗屁!” 百无聊赖,何太急便倚在立柱旁打了个盹,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只隐隐听到有一首曲子在耳边回荡。 他睁开眼,一个跟头蹦了起来,只见身边正有一女子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这女子仙袂飘飘,靥笑如花,周身芳香馥郁,环佩叮当,望之如沐春风,闻之如饮甘醴,若说她不是天上仙子,那天上就没有仙子了。 “敢问仙女姐姐芳名?”何太急结结巴巴,声音里竟隐隐透着一丝莫名的不安。 那女子笑道:“我乃离恨天外太虚幻境警幻仙子是也。” 何太急并不知道警幻仙子是何许人,更不知道太虚幻境在何处,便道:“我怎么会在这?” 警幻仙子微微一笑,道:“随我来。”说罢,一挥长袖,飘然远去,竟似腾云驾雾一般。 何太急见状吓得连连倒退,心道:“我莫不是遇上鬼了吧?” 他对这里一无所知,四下望去,景美如画,可就是少了一些生气。他心中害怕,踌躇不前,可如果独自留在这里,又怕云雾里会突然跳出什么远古异兽。打了个激灵,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警幻仙子行在前,池鱼见之深入,群鸟见之惊飞,何太急见之忘俗。 不知走了多久,警幻仙子忽然停住脚步,何太急立即在她身后一丈站定,在她背影上看了两眼,却一步也不敢上前。 警幻仙子回过身来,投以微笑,何太急忙避开她的目光,望向前方,却忽然叫出声来:“这是河吗?!” 如果只是一般的河,何太急自然不会惊叫,可这条河实在不一般,它不是流在地上,而是流在墙上。至于后面有没有墙,他不知道,他只看到了一条竖着流的河。 头上脚下云雾缭绕,他不知道这条河有多宽。两边云雾稍薄,可也看不清这条河到底有多长。 河水在眼前奔腾不息,却没有发出半点声息,何太急凝神观望,忽然觉得倒悬的河水似是要冲卷过来,却又被一面无形的屏障给挡了回去,说不出的诡异。 不知不觉间,何太急已吓得双腿发软,忽又发现警幻仙子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心底不由生出一阵寒意,道:“仙女姐姐,你不是要把我丢进河里溺死吧?” 第三百二十八章 洗怨池 警幻仙子道:“你已经死了,我又何必再溺死你一次。” 何太急大惊,道:“我几时死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警幻仙子道:“你若没死,怎会飘荡到这里?这可是三十三层离恨天外,人是无法来到这种地方的。” 何太急无言以对。 警幻仙子道:“你喝过孟婆汤,自然不记得前世之事,我带你来这里,就是想让你看看你的前世。此乃往生河,可观人之前世,你可得看仔细了。” 何太道:“我的前世?真有前世这种东西?我一定是在做梦。” 警幻仙子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梦里梦到的也不一定是假的。” 何太急觉得她的话有点绕,听不懂,摇了摇头,不再去想。心里琢磨着,管他是不是梦,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如果能看一看自己的前世,未尝不是一件趣事,当即说道:“那便劳烦仙女姐姐了。” 警幻仙子大袖一挥,河面上奔腾的水花渐渐淡去,一副画面在河中显现,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画中最先映现的竟然是一片海,虽说也是水,但水色却比这条河要深得多。 此时海面上正有三条大船,在风浪中摇摇欲坠,一人抱着一个啼哭的婴儿,跳上一条小船。那人割断连在大船上的绳索后,小船立刻被海浪推离船队,越推越远。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两人被海浪冲上了一座荒岛,开始了新的生活。 何太急站在水幕前,默默地看着画面里的人,每一天,每一夜,从出生到老去,一直看完了自己的前世。 警幻仙子道:“你飘荡至此,倒也算是一场缘分,我且渡你一渡,让你转世做个好人。” 何太道:“我好好的,为何要渡我?” 警幻仙子道:“你也看到了,你前世是在荒岛上度过的,一辈子没见过女人,你心中怨气极重,若无人渡你,转世后必成一大淫人。” 何太急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警幻仙子转身朝来时方向走去,何太急知她要渡自己,也不再害怕,紧紧跟在她后面,但仍不敢有任何过分的念头。 两人来到一座大殿前,但见眼前珠帘绣幕,画栋雕檐,一座如高塔般的大殿,直插云霄,竟比凡间的建筑还要宏伟百倍。 何太急按压住急剧跳动的心脏,下意识去看殿上匾额,可不知怎的,竟觉得似乎是在梦里,怎么也看不清。他揉了揉眼,还是一样,无奈只好放弃。 大殿门檐上挂着一条条垂帘,上面穿银挂玉,隐隐泛起一层惹眼的亮光,在微风中,不断发出銮铃般的清脆声响,让人不由心往神驰。 跟随警幻仙子走入大殿,何太急这才发现,原来这只是一个穿堂。出了大殿,左拐右拐,竟来到了一个园区,四下里红花绿叶,碧池青天,在云气的掩映下,秀美而又透着一股神秘感。 警幻仙子在一座荷花池畔停下,抬手一指,道:“这是洗怨池,可洗净你一身怨气,你且走入池心盘膝坐下,不要妄动,否则便会前功尽弃。” 何太急见这洗怨池池心有个旋涡,深不见底,池水不断往旋涡里灌,可水面却丝毫没有下降,不由心感甚奇,道:“仙女姐姐,你是让我坐在旋涡上吗?” 警幻仙子道:“正是。” 何太急苦笑道:“仙女姐姐,你一定是在戏弄我吧?这池子虽小,可看起来深不见底,中间那水旋又急,我怎么可能坐在上面呢?” 警幻仙子道:“我说能,你便能,你只管坐上去,其他不要多问。” 何太急身不由去,在这个神秘的地方,他哪敢抗旨?先伸脚在水面上点了点,忽然发觉水面虽然柔软,可踩下去竟然不往水里陷,这倒是一件怪事。 何太急胆子稍大了些,双脚都迈进池中。脚下波纹荡漾,一圈圈散开,周围荷叶晃动,荷叶下的游鱼被水纹惊动,都朝这边围拢过来,聚在何太急脚下,不断用鱼尾在水中激起一圈圈波纹,似是在予以回应。 游鱼颜色各异,何太急没细数,只大略扫了一眼,就有二十多种颜色,花花绿绿的,何太急暗暗称奇。 警幻仙子催促道:“快到池心坐下。” 何太急“哦”了一声,迈步朝池心走去。 每一步踏下,都会在水面上荡起一圈波纹,朝四下散去,隐隐中似乎还能听到一种像是水滴落在空谷中的声响,让人不禁心旌动摇。 何太急来到水旋边,犹豫了一下,抬起左脚,悬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但见水旋中间空洞,没有借力点,心想:“这一脚踩下去,还不得直接掉进去?她莫不是要害我吧?”转念一想:“来都来了,总不能再退回去吧?以她的法力,害我只需打个响指就够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一咬牙,左足踏了下去。 令他惊奇的是,想象中的情形并没有出现,水旋上面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这一脚踩下去,竟如凭空站立一般,竟然非常稳当,这可把何太急乐得不行,于是不由自主手舞足蹈起来。 何太急前世被困在荒岛上,一直活到九十九岁。在无聊之际,他总喜欢独自高歌起舞。在无人的荒岛上,随性而舞,那舞蹈自然好看不到哪去。 警幻仙子微微眯眸,斥道:“还不坐下!” 何太急如遭雷击,顺着舞姿最后一个动作,身子一扭,便盘膝坐了下来,竟然毫无违和感,仿佛这一坐,也是他那奇异舞蹈中的一部分。 警幻仙子道:“我会遣动十方妖邪来惑你心智,她们个个妖艳无比,最擅勾人夺魄,你且凝神坐好,万不可妄动,只要一动,便会前功尽弃,而你,则会被吸入水旋中,投胎成一大淫人,我说的这些,你可记好了?” 何太急点了点头,道:“可是仙女姐姐,我要坐到何时才算过关呢?” 警幻仙子不答,莲步轻移,来到池中,大袖一拂,身前水面晃动,竟从水下缓缓升起一个石灯笼。当石灯笼完全出水,水面不再晃动时,“噗”的一声,灯笼里燃起一朵绿焰。 第三百二十九章 诱惑 这绿焰与一般火焰无异,只是其上散出的绿光却比寻常火焰浓郁得多,在那小小绿焰照耀之下,仿佛周围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绿纱。 警幻仙子道:“你只管凝神坐好,待这座仙盏熄了,方才算是过关,其间你若是动上一动,都会前功尽弃。” 何太急道:“这仙盏几时会熄?劳烦仙女姐姐告知,我好心里有个准备。” 警幻仙子道:“此乃天机,不可泄露。”摇身走到池外,面向那盏仙灯,低头默默念叨。 何太急不知她在念叨什么,但知她一定是在召唤那些妖邪。他不由咽了口口水,心里竟不由有些期待起来,听她说,那些妖邪个个妖艳无比,倒真想见识一下。 心中一冒出这个念头,何太急便连忙收住心神,暗道:“这还没开始,就心生邪祟,这池子和这盏绿灯有古怪,怎么一进到这里,邪心便好像失了控制,净来干扰我。我可要守住了,万不能让这些邪祟迷了心眼!” 想到这里,何太急忽见前方空间扭动,隐隐中出现了一个个模糊的人形。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模糊的人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何太急的眼睛也越发睁大,不知不觉间,鼻孔下一长一短,两道血水直流下来。 由模糊到清晰,再有清晰幻成人形,竟无丝毫突兀感,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流畅。原本那些模糊的人影,如今都幻成了一个个妖艳女子,坦胸露乳,唯独下方隐秘处,笼罩在云雾里,更增添了一种神秘感。 何太急咽了口唾沫,只见这些女子个个妖艳夺目,而又各不相同,有的咬唇娇笑,有的眯眼传神,有的扭动腰肢,有的俯身低吟,每一个都有自己独特的魅力,根本分不出哪一个稍差,哪一个更好。 何太急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两眼狠狠地盯着正前方那个正在扭动的妖娆女子。那女子咬唇轻笑,眨了眨眼,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纤足踏着水面,竟直接向他走来。 何太急心跳缓缓加快,只见那女子步姿轻盈,体态风骚,腰肢扭动间散发出无限风情,让他心痒难搔。 直到现在,何太急方才明白,仙女姐姐口中的妖邪,究竟是为何物。 事已至此,何太急已无退路,为了下一世,他只能凝神屏气,将眼前艳景视若无物。可话虽如此,一个个妖艳透骨的女子在眼前摇晃,他怎能置若罔闻? 那妖艳女子在何太急面前停下,弯下腰来,用她那只白皙而又柔腻的纤手托起他的下巴,朱唇微启,一口香风自双唇间吹出,撞在何太急脸上,随即荡漾开来。 何太急心里噗通一下,仿佛被攻城锤撞到了心门,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他险些失守沦陷。 就在这时,他背后又来了一个女子。这女子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本身便具有诱惑作用。她将柔软的酥峰紧紧压在何太急背后,双手搭在何太急肩上,然后双手缓缓下滑,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轻轻抚摸着。 又一个女子来到他身边,轻轻往他耳朵里吹气。何太急咽了口唾沫,稍稍安定心神,不料那女子竟张口咬住了他的耳垂,用舌尖不断挑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何太急心里在咚咚打鼓,赶忙调遣心中守卫,将心门牢牢堵死。 他额上热汗直冒,生怕自己禁不住诱惑,坏了大事,忙起闭眼睛。 可让他惊讶的是,尽管闭起眼睛却也丝毫没有作用,这些女子仿佛已经深深地印进他的脑海里,或者说,这些女子本身就是他幻想出来的? 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何太急根本分不出来,可眼前这些女子到底是存在的,因为他能感觉到她们的一切,不论是欢声笑语,还是那柔弱无骨的纤手上传来的温度。 攻城锤每撞击一次,何太急的心门便会震颤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守多久,可如果就此放弃,他下辈子将会变成一大淫人,这是他不能接受的。他只能调兵遣将,死守城门,将这些邪祟尽数挡在门外。 警幻仙子默默注视着这一切,面无表情。忽然,她微微眯起眸子,遥见东方天际掠过一道金光,跟着一道人影已来到她面前。 “警幻仙子,近来可好?” 警幻仙子见来人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黄金锁子甲,脚踏藕丝步云履,背后一展猩红披风兀自鼓动,毛脸雷公嘴,不是那齐天大圣孙悟空又会是谁?笑道:“孙大圣,你不是陪唐十三藏去往西天大雷音寺拜佛求经了吗,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悟空蹦到高台花坛上坐下,抓耳挠腮,道:“唉,别提了,当今佛法势弱,又有几人还去听人讲禅说法。那些和尚也不大进取,终日吃斋念佛,自己倒是舒坦,可也不去救世渡人,现在这世道不比以前。昨日俺老孙见一老头跌倒,上前去扶,他倒好,硬说俺老孙挥棒打了他,要俺给他赔银子,那老和尚也不想想,俺有火眼金睛,一路斩妖除魔,几时错打过凡人了?他听了那老头一言,就将俺给撵了。” 警幻仙子笑道:“大圣,你又不是第一次被撵,何必跟他置气。你跑我这里来,他若在路上遇到妖怪,可坏了大事。” 悟空一挥手,笑道:“警幻,你有所不知,俺老孙前面保的那十个,个个都好,就偏偏这个唐十三藏。他见佛法势微,更不进取,只想早死早超生,恢复他原本仙位。西天路上妖怪虽然不少,但早被俺打遍了,何况那些妖怪都精明得很,知道这只是一场劫难,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这样一来,谁还敢打他的主意?那些妖怪一听唐十三藏要路过,纷纷封山堵洞,要么另寻新居,可他倒好,每到一地,便要往妖怪洞里钻,见到兵器就往上撞,见到油锅就往里跳。我保他过了这三十二难,每一次都是他在寻妖怪的麻烦,可没见过有哪个妖怪对他红过脸。这不,路过青泥岭,自己钻人家蒸笼里去了。” 第三百三十章 误打误撞 警幻仙子笑道:“既然西天路上的妖怪都已被大圣制服,就算唐十三藏自己钻到蒸笼里去,那妖怪想必也不敢蒸他吧?” 悟空摆手道:“那妖怪自是不敢,他老人家自己跳出来往火里添柴,将火煽旺,又钻进去了,你说气不气人?” 警幻仙子笑道:“大圣,此乃唐十三藏之难,也是你之难,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再过一会,他可要被蒸熟了。” 悟空叹了口气,道:“那青泥岭也不知是何方妖物的地盘,洞门上刻着一道玄妙铭文,俺老孙打了几棒,只荡起一阵涟漪,竟然打之不破。俺上天庭想找几个帮手,正巧遇见赤脚大仙,他说那妖怪是你太虚幻境中一头异兽所化,俺可不就找来了吗。” 警幻仙子一惊,忙对不远处那侍女喊道:“你快去后殿看看,那八翼碧睛兽可还在?” 那侍女应了一声,便急急往后殿去了。过了不久,便又慌慌张张地回来,说那八翼碧睛兽不见了。 警幻仙子摇头叹息。 悟空道:“这八翼碧睛兽到底有何来历,竟有如此本事?” 警幻仙子道:“大圣有所不知,这蠢物原本是女娲娘娘炼石补天,剩下的一块顽石,原本被遗弃在大荒山青埂峰下,岂料他历经锻造,竟已通了灵性,下世游了几世,尝遍人间悲欢离合,之后便收心屏性,潜心修炼。我见他用心刻苦,便助他化成兽身,让他游历在太虚幻境之外,驱赶邪物。他感念我的恩德,倒也不敢造次,可不知这次为何私自逃下界去了,唉,唉。” 悟空跺脚拍腿笑道:“原来跟俺老孙一样,竟是块石头化的,怪不得有如此本事。” 警幻仙子道:“大圣可也太高看他了,若是正面打斗,一百个他也打不过你齐天大圣一个。大圣你之所以打不破他的大门,多半还是因为女娲娘娘的缘故。” 悟空急得抓耳挠腮,道:“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让那唐十三藏把自己蒸死吧?” 警幻仙子笑道:“大圣莫急,待我随你下界,唤他开门出洞就是了。” 悟空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不过,那蠢物若不肯开门,又当如何?” 警幻仙子道:“我既能将他化成兽身,亦能再让他变回石身,他若敢违逆我的意思,今后也只能作一块石头了。” 悟空拍腿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快随我去救师父吧。”说罢,便拉住警幻的手腕,要下界降妖。 警幻仙子道:“大圣莫急,眼下我尚有要事在身,需过个一时半刻才可下界助你降妖。” 悟空松了手,忽然鼻尖动了动,喝道:“有妖气!”猛一转头,见池心一人盘膝而坐,周身妖气横行。悟空呲牙咧嘴,头一歪,金箍棒已出现在手中,喝道:“大胆妖物,竟敢在俺老孙面前造次,吃俺一棒!”说罢,金箍棒骤然变长,直向何太急撞去。 警幻仙子急道:“大圣不可!” 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何太急被金箍棒一撞即倒,一声没吭,便被水旋吸了下去,周围的妖气顿时散得无影无踪。 警幻仙子叹气道:“大圣,你何必如此着急?待我渡他完了,再去救唐十三藏也不迟啊。” 孙悟空挠了挠腮,道:“警幻,你干嘛渡一个妖怪?” 警幻仙子道:“大圣,你有火眼金睛,不会看不出他只是一个人魂吧?你把他打下去,无非就是想让我尽早随你下界救师吧?” “那老和尚正在妖怪的蒸笼里,俺老孙能不急吗?”悟空将金箍棒收入耳中,跳到警幻仙子身旁,斜眼瞧着她,笑道,“警幻,凡人间的事,顺其自然吧,种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何需我们来干预?若是每一个游魂都要神仙来助,那还取什么真经,颂什么佛法?” 警幻仙子笑道:“大圣说的是,倒是我一时迷惘了。他既已被大圣打下界,说明命中该有此劫,也是天数。罢了,我这就随你下界降妖。” 何太急掉进水旋,如坠入无底深渊,手脚乱舞,却无所抓附,只听上方传来一个声音:“何太急,你怨气极重,下界后万不可滥行淫事,否则如江海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只有潜心向善,抵消怨气,方能证道。” 何太急躺在床上,手脚并舞,忽然大叫一声,直坐起来,口里喘着粗气,伸手一摸,浑身都是汗水。他长长舒了口气,喃喃道:“还好只是个梦。” 又过了一会,梦里的事几乎忘了个一干二净,他只清楚地记得“何太急,万不可滥行淫事”这句话。 何太急左思右想,也不知为什么会突然梦到这句话,以后不论干什么,这句话总会不时从脑海里蹦出来,惹得他十分烦躁。 有一日,何太急路过一个寺庙,破天荒地进去上了一柱香,之后便蹲在花圃旁,拔鸡蛋花的花瓣。 拔了一上午,半个花圃的鸡蛋花都光秃秃的只剩绿枝了。 何太急的九环刀就插在一旁,一群光头和尚围在后面,低声窃语,谁也不敢上前去劝。一个癞头和尚实在看不过去,便谎称自己会算命,要给何太急算上一算。 何太急做了个怪梦,心头郁结,正愁没人开解,一听说这癞头和尚会算命,忙将姓名和生辰八字尽数告知。 赖头和尚佯装高深,摸了摸下巴,庄重道:“施主,何太急此名不吉,万不可再采花了,否则将大祸临头啊。” 何太急大惊,心想:“他怎么知道我是个采花贼?是了,这位大师法力高深,未卜先知,自然是凭本事算到的。”便道:“大师,此名受之于父母,万万改不得,那该如何是好?” 赖头和尚笑道:“不采花,便无事。” 何太急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自那之后,何太急便不敢再用自己的名字采花了,前不久正被云天行和阿笙整治了一番,正想报复,于是灵机一动,便顶着云天行的名字继续采花了。 说来也奇怪,自打顶名采花后,那句话便渐渐淡忘了,而且兴致越来越浓,相较往日,神采更胜,妙不可言。 第三百三十一章 身份 仇涯子见何太急支支吾吾,执意不肯说出事情原委,无奈叹了口气。 何太急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难道要他当着这几百号人诉说自己冒名采花的不耻经历?近日他在泉城没少干这类见不得人的勾当,保不齐这其中就有王府护卫的家眷,到时又会出现何种状况,他不敢想象!而且他刚被云天行斩掉一臂,此时疼痛涌上心头,更无和解的打算。 冯必死见两方人对峙不前,心头有些不耐烦,道:“仇教主,你不要以为这小子有多厉害,刚才我让着他呢。你老人家可看好了,这次我要在他胸口戳一个大窟窿。”说罢,未征得仇涯子同意,便朝云天行攻过去。 仇涯子微微皱眉,心道:“这阴阳二圣野性不改,若如此放任不管,以后定会坏了大事。不过,刚才只听说这小子能与冯必死相斗不败,我没有亲眼见到,这次正好再看一看他到底有没有资格值得我亲自拉拢。” “老白,我来助你!” 菅无生见两人斗在一起,舞着判官笔便要上前相助。冯必死刚才吃了个闷亏,正想争回点颜面,忙喝道:“不用你来,一个人收拾他绰绰有余!” 菅无生知道他的性子,摇了摇头,只好作罢。转头望去,只见阿笙正坐在地上,焦急地望着打斗的两人。菅无生心头微动,暗想:“这小子被老白缠住,我何不趁此机会,跟这小丫头过上两招。”抬眼望去,见后面正有几间木屋。菅无生眯眼一笑,将判官笔收起,朝阿笙走去。 阿笙正集中精神观看打斗,直到菅无生走到她身前才注意到,不由吓了一跳,喝道:“你给我站住!再敢往前走一步,小心我毒死你!” 菅无生嬉笑道:“小丫头,你们九幽谷的人本事是不小,可你现在动都动不了,只有任我采撷的份,你拿什么毒我?” 阿笙冷笑道:“谁说动不了便不能下毒了,你要是敢碰我,保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菅无生搓了搓手,阴笑道:“本人没有别的爱好,就好一个色字。丫头你娇美如花,秀色可餐,既然让我遇上了,岂有不碰之理?有毒又如何,扒干净,丢进水里,洗一洗不就完了?” 阿笙又羞又怒,脸颊涨得通红,恶狠狠道:“你这淫贼!还不快滚!你再敢往前一步,我立刻咬舌自尽!” 菅无生笑意更浓,搓着手,目光不断肆无忌惮地在阿笙身上扫动。 云天行见此一幕,便想前去救援,可被冯必死紧紧缠住,根本脱不开身。刚才两人打斗,云天行能顺利逃脱,多少有些侥幸,现在没有他人干扰,他仅能勉强维持不败,要他一对一杀死冯必死,那是痴人说梦。 纵使他再有天赋,可毕竟还在成长期,得到《剑意篇》也不过才几个月,能有如此进境,已是不同寻常。当然,这还要归功于他的刻苦。他自小喜剑,自小练剑,风吹不倒,雷打不动,一直坚持到现在,若没有前面这些个夜以继日的积累沉淀,便是给他一本绝世秘笈,也断无今日之造化。 云天行无法分身,只好以言语相激,道:“菅无生!你们阴阳二圣也不过如此,你师哥快撑不住啦,你再不来救他,我可要送他去见阎王爷了!” 冯必死道:“放屁!胡说八道!我几时撑不住了,明明是你处在下风!” 云天行对他不理不睬,仍朝菅无生喊道:“黑老鬼,你害怕了吗?也对,小爷我当初打得你们阴阳二鬼抱头鼠窜,现在连与我交战的勇气都没了!可以理解,可以体谅!” 菅无生明知他在故意激怒自己,可他仍被激怒了,喝道:“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你是想引我过去,救你的小情人是不是?我偏不如你的愿!嘿嘿,我要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将她剥个精光,让大家伙都瞧瞧……” 仇涯子忽然说道:“黑护法,你可知道她是谁?” 菅无生笑道:“我管她是谁,只要落在我手里,便是天上的仙女也得乖乖就范!” 仇涯子捋须笑道:“黑护法,这丫头你动不得。” 菅无生眼珠一转,笑道:“仇教主,莫不是你老人家也看上她了?看不出来啊,平日里你威严端庄,不近女色,怎么今天还要跟我争起女人来了?罢了,罢了,既然仇教主喜欢,我便将她让给你了!”最后这句话他故意加重了语气,明显是在提醒仇涯子,女人可以给你,你应该给我一点补偿,这样才公平! 仇涯子道:“黑护法会错意了,这丫头是君来未过门的媳妇,老夫正在与她家长辈商定他们的婚事,此事没有提前告知诸位,黑护法不认得她,也在情理之中啊。” 菅无生一怔,暗想:“这仇涯子爱子如命,我若临幸了他儿媳妇,他还不得跟我拼命?何不就此做个顺水人情,到时再跟他多讨几个异域女子也就是了。”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我鲁莽了。既然如此,那便将她交由仇教主处置,拜堂也好,入洞房也好,可不关我的事了,哈哈!” 仇涯子笑道:“前几日正有几位西域女弟子赶来中原寻我,老夫杂事太多,无暇传她们武艺,黑护法武功高,闲暇多,不知可否代劳啊?” 菅无生哪会听不出这话中含义,他归真教是西域第一大教,那异域虔诚女弟子岂会少了?单是上次送来那两个,都差点让他魂归故里。 面对仇教主的慷慨大方,他菅无生喜之不尽,但必要的客套还是要有的,嘴上说道:“我武艺平平,怕是会误人子弟,仇教主不如亲为啊!” 仇涯子冷声道:“难道黑护法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吗?” 菅无生喜不自禁,道:“既然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护卫不知其中缘故,自然听不出来两人话中含义。 菅无生笑道:“卓少主丰神俊逸,有如天神下凡,又是归真教未来的主人,可不知这丫……姑娘是什么来头?” 仇涯子捋须笑道:“她是现任九幽谷主的亲侄女。”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下场 一听阿笙是九幽谷的亲侄女,菅无生心里咯噔一下。其实,在知道她是仇教主未过门的儿媳妇时,菅无生便已猜出她地位不同寻常,至少以仇涯子的性格,不会同意卓君来娶一个九幽谷的普通弟子。 冯必死也有些意外,当初在落梅山庄,她神不知鬼不觉让自己中了“含笑九泉”之毒,那时他便觉得这女子有些不寻常。九幽谷虽以毒术闻名江湖,但普通弟子恐怕还没资格学习此种奇毒。 相比阴阳二圣,何太急的脸色实在是难看至极,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这女娃竟然是九幽谷主的亲侄女!他现在正在被云隐门追杀,如果再加上一个九幽谷,以后还怎么活?九幽谷的毒药千奇百怪,落在他们手里,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云天行听说阿笙是九幽谷主的亲侄女,同样吃惊不小。他与阿笙在一起这么久,从未听她提起过,即便是对九幽谷主也一直以“谷主”称呼,从未有过任何其他更亲近的称呼,云天行还当她只是九幽谷中的一名普通弟子。 一想及此,过往种种不由涌上心头,精神恍惚间,竟给冯必死趁机砍了一剑,好在伤口不深。 阿笙见云天行受伤,喊道:“天行哥哥,你快走!” 云天行见仇涯子阻拦菅无生对阿笙的侵犯,知道阿笙目前不会有危险,心想:“我若再不走,才真是害了阿笙。等我逃出王府,请温大哥和逸大哥他们来帮我救人,这仇老怪未必想跟云隐门撕破脸面,多半会放人。” 心念及此,云天行不再与冯必死纠缠,撤剑往一旁奔去。 两人周围有王府护卫层层围困,云天行别无选择,只好单人冲进护卫群中,想凭这一人一剑,杀出一条血路。 这些护卫虽不是什么江湖高手,但他们大都是训练有素的兵士,有人甚至是从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单人作战或许都不是云天行的对手,但若团结起来,结局便难说了。 云天行跳进护卫丛中,刚砍倒三人,便感觉腹背受敌,力所不逮。 周围不断有刀剑砍来,那些肩顶虎面大盾的护卫,躲在盾牌后面不断往前挤,长矛也跟着从这些盾牌后面不断捅刺过来。 七刀八刀云天行尚可自如应付,可这几十甚至上百人同时围剿过来,又有手持大盾的护卫抗在前面,实在令人难以突破。 这些护卫从头到脚都躲在盾牌后面,任你剑法如何精妙,很难伤到他们要害。 望着包围圈越来越小,云天行暗暗心急,如此这般下去,还不得被人堵在中间活活捅死? 仇涯子见云天行在人堆里奋力拼杀,高声喊道:“小兄弟,王府乃兵阵重地,还会有兵士护卫不断赶过来,任是你武艺再高,也有力竭之时,你若肯入我归真教,我保你性命无忧!” 云天行挥剑削断两杆长枪,道:“归真教乃西域第一大教,我采花小盗何德何能,怎佩与诸位英雄好汉同教共席?” 仇涯子何尝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只是冷冷哼了一声。那只停在肩头的白头兀鹫似是觉察到了什么,双翅一展,便飞走了。 “我百般相请,你非但不领情,还讥讽于我,老夫今日倒要领教领教云少侠的高招!”仇涯子纵身一跃,跳入护卫群中,喝道:“都给我让开了!” 那些护卫都知仇涯子是王爷的贵客,不敢得罪,只好纷纷向后退开,但仍维持着包围圈。 院子里其他没来得及赶上前的护卫也都趁机围了过来。如此一来,云天行便又被里三层外三层地死死围住了。 仇涯子不待众护卫退开,一跳进圈子,便挥杖朝云天行打去。 云天行不知仇涯子武功如何,心想既然他能在西域创立一大教派,定非泛泛之辈,当下凝神应对,不敢有丝毫大意。 何太急见仇涯子亲自下场,喜忧参半。若真将云天行给杀了,对他而言,绝对是一件好事,可因此也会彻底得罪九幽谷。如果有朝一日他离开归真教,势必会遭到追杀,到时候谁来救他?他现在倒想让仇涯子帮忙化解恩怨,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阿笙心想:“这仇老怪武功极高,而且无所不用其极,天行哥哥一定不是他的对手,再打下去,就算不被仇老怪捉住,也要被王府护卫给杀死了。”当即喊道:“天行哥哥,你打不过他,快走啊!” 云天行何尝不想走,可这仇涯子比冯必死还要强上一筹,一动手便已占据上风,他若敢转身逃走,眨眼便会被这根双头蛇杖打倒在地,何况周围还有近百持兵护卫,个个眼睛铮亮,将他牢牢盯在眼中,哪里走得掉? 云天行剑法虽然不弱,可在这根双头蛇杖面前,竟占不到丝毫便宜。 仇涯子这根双头蛇杖不同寻常,那两个蛇头中吐出的蛇信都是精钢所制,而且有锋有刃,锐利无比,就像两把小剑。而且上面闪着绿油油的光,显然是涂了毒的。 云天行边打边退,身后那些护卫怕会惹怒仇涯子,不敢趁机偷袭,只好拥挤着往后退。 虽说仇涯子稳占上风,可他越打越惊,自己成名多年,对方却完全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若这般跟他纠缠下去,自己一世威名岂不毁于一旦?如果传到江湖上去,说他归真教主跟一个无名少年打得难解难分,谁还肯入他归真教? 仇涯子越想越惊,当即倒转蛇杖,以杖尾向云天行腰间穴道点去。 云天行见他有杖头不用,反用杖尾,心想此招一定是极为精深的打穴功夫,不敢硬挡,纵身跳起,斜削了两剑,落地又朝护卫群中冲去。 那些护卫见他又冲过来,咿呀呀嚷个不停,纷纷举兵迎击,均想:“仇教主,这可不是我们多事,是他自己冲过来的,你可不能赖在我们头上!” 前排那几个持盾护卫见云天行蹦蹦跳跳,还当他要翻出去,下意识抬高盾牌,保护头部,谁知这小子突然滚到地上,横剑一扫,前排那几个持盾护卫谁都没有防备,登时翻倒在地,抱着脚踝放声哀嚎。 盾牌后面是几个长枪手,有盾时他们可以躲在后排,安全输出,为所欲为,执盾护卫一倒,他们顿时傻了眼,纷纷向后挤,想让更后排的刀剑手上前来对敌。 第三百三十三章 被擒 云天行身处险境,可不管你什么阵型,看到执盾护卫倒下,忙抢过一面盾牌,硬扛了仇涯子七八杖。 蛇杖击在虎头盾上,发出咚咚声响,虽然打不破,但这几杖打下来,云天行的左臂已被震得有些发麻,心想:“这仇老怪果然不凡,若是被他的蛇杖打中,不死也得重伤。” 他不想恋战,挑了一处看似薄弱处,将铁盾飞掷出去,跟着纵身跃起。 那铁盾落在护卫头顶上,云天行借力一踏,已翻身一根胳膊粗细的树干。 放眼望去,只见院子里到处都是人,就连墙头上都蹲着不少弓箭手,个个搭弓拉箭瞄向他。院墙外面虽然看不到,但那一根根高高立起的长矛,足以说明一切。 云天行心凉到底,暗道:“这怎么逃?看来今天要亡于此地了。” “给我下来!” 仇涯子一声厉喝,纵起一杖击出,只听“咔”的一声,胳膊粗细的枝干登时被打断,云天行“啊”的一声,从树上跌落下来。 树下有人举刀,有人举剑,有人举矛,有人举盾,无论举什么,都不想让这小子活着落下来。 云天行见下方刀剑林立,并不惊慌,挥剑斩掉数个格外突出的矛头,伸剑在一个护卫的铁盔上一点,剑身弯曲,竟又将他给弹了上去。 下方护卫见他使出此招,纷纷惊呼出声。 仇涯子眯起双眸,暗道:“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可惜不能为我所用,既然与他对上了,万不能留下活口!”当即纵起,在某护卫头上一踩,再次跃起,这一跃,却已腾升了云天行侧上方,喝道:“下去!”说罢,猛地挥杖砸下。 云天行倏地一剑点出,恰好点在蛇头分叉处,借力身形急速下坠,在空中扭身躲过两杆刺来的长矛,双足正好落在一个护卫头顶。 周围那些护卫见他踩在人头上,扬刀举剑,大叫大嚷,却不敢砍过来,生怕误伤同伴,毕竟这名护卫可没戴铁盔。 仇涯子见云天行身法灵敏,心头杀意越发浓郁,哪还管他站在什么上面,跳纵过来,挥杖便打了过去。 云天行连忙跳起,只听“咚”的一声,蛇杖敲在那护卫头顶,顿时血水四溅,那护卫一声没吭,萎靡倒地,没了声息。 云天行快速瞥了一眼,见那护卫半个脑袋都被砸进去了,不由暗暗心惊,忙向外围突去。 仇涯子哪肯放他走,两个跨步,已来到他身后,蛇杖横扫,云天行纵身跃起,顺势递了两剑,却被仇涯子轻松躲掉。 众护卫见仇教主出手狠辣,万不敢再干预了,纷纷往后撤退,生怕再成为下一个冤死鬼。 云天行出招之余,不住向四面窥看,只见众护卫刚才散乱的队形,又重新排列开来,又有不少护卫从院外进来,直到这个院子里再也站不下人。 仇涯子道:“小子,老夫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入不入我归真教?” 云天行冷笑道:“你问多少次,我的回答都一样,我云天行行得正,坐得直,誓不与尔等为伍!” 仇涯子气极反笑,道:“好,好,好,有骨气!”当下再也不留手,全力施展开蛇杖,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少年毙于杖下。 云天行剑出如水,连绵不绝,一道道剑影在仇涯子周身擦过,剑风激得他衣袍飞舞,却伤不得他分毫。云天行暗暗心惊:“这仇老怪明明是个瘸子,怎么身法还这般灵活?再这般打下去,我非败不可!如果用父亲传下那招,或许能伤他,可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将那套剑曝光于天下?” 就在云天行分神之际,仇涯子一张嘴,一条烟柱从他嘴中射出,在云天行面前爆成一团白雾,将他整个上半身都笼罩在烟雾里。 云天行只觉双眼酸痛,心中暗叫不好,当初阿笙提醒他不要与仇涯子对掌,却没说他会吞云吐雾,早知如此,云天行绝不敢再离得这么近了。 “啊!” 眼中的酸涩感越来越强烈,云天行泪流不止,视线越来越模糊,再也看不清仇涯子的面孔,只见一个个人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根本分辨不出是谁! 耳朵里嗡嗡直响,他能听到阿笙在喊,可到底喊了些什么,他却听清。 “叮——” 长剑被打落。 云天行背心受到重击,摔倒在地。 他脸颊贴地,视线里,一个黑点慢慢从他眼前爬过,他看不清,但他想那一定是只蜘蛛。蜘蛛只爬了一会,忽然又有一物从天而降,将蜘蛛压在下面,云天行认出来了,那是一只靴子,是仇涯子的靴子。 仇涯子站在云天行眼前,用蛇杖叉住他后颈,冷冷道:“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你马上就要死了,是不是很绝望?” 云天行头晕脑胀,但这句话他却听得很清楚,笑了笑,道:“谁说我绝望了?人谁无死,我只不过比你早死几天罢了,你这老不死的,难道还能长生不死?” “没人能长生不死。”仇涯子忽然笑了笑,“不过,你将死在我的手里,而我却不会死在你的手里。” 阿笙大喊道:“仇老怪,你敢动他,我一定让我姑姑灭了你归真教!” 仇涯子一怔,道:“乖侄女,你想让我饶他性命,是不是?” 云天行叫道:“笙妹,你别听他的,让他杀我好了,他作恶多端,活不久的!” 仇涯子抬脚将云天行的脸踩进土里。 阿笙急道:“你快放了他!” 仇涯子道:“要我放他也可以,你若肯嫁给君来,我不仅放了他,还将他奉为上宾,让他做我归真教的荣誉长老,如何?” 阿笙想了一会,道:“我需要时间考虑,你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再给你答复。” 仇涯子笑道:“乖侄女,你别想在我面前耍花招,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考虑,你若不答应,我当着你的面将这小子剁了,送去喂狗。你知道我的手段,比这更狠的我都做过!所以,不要想着耍花招,君来会是个好丈夫,你应该认真考虑。” 话音刚落,只听有人在鼓掌,仇涯子不禁眉头,寻声望去,只见一旁树顶上立着一个人! 第三百三十四章 掷矛 风吹树动,那人站在树顶上,却像是从树上长出来的一般,竟在随树梢摇动。 王府众护卫听到掌声,抬头往树上望去,只见一白衣人立在梢头,衣袂飘然,如天上仙人临尘一般。 纤细的枝条在他脚下竟无半点曲折,好似这个人没有一丁点重量。 “是人是鬼?!” 不知是谁,忽然嘀咕了一声,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众护卫仰着头,紧紧攥着兵器,一步一步倒退着从树下离开,一直退到他们自认为安全的距离,方才罢休。 围墙上的弓箭手纷纷转换姿势,重新将箭头对准立在树梢上的那个人,拉紧弓弦,等待命令。 命令迟迟不下,无可奈何,他们只能咬牙维持现状,更不敢松缓弓弦,或者擅自放箭,违反任何一条,都将受到严厉的制裁。 不知不觉间,众人手心里都出了一阵冷汗,场内突如其来的寂静让他们越发感觉心怯。 一个弓箭手捏箭尾的手在发抖,他快撑不住了。昨夜跟其他歇班护卫赌了一夜,一直到现在都没合过眼,更没吃过一点东西,他现在眼冒金星,浑身遍布虚汗,再这样僵持下去,他这箭可真要捏不住了。 他用眼角瞥了队副队长一眼,心立刻沉了下去。副队长也正仰着头盯着立在梢顶的那人,却丝毫没有要下命令的征兆。 仇涯子暗想:“此人好厉害的轻功,他几时来的,我竟然丝毫不知?当今天下,轻功有如此造诣的可没几个。看他这样貌……难道就是那百里藏花?” 何太急心头突突直跳,这人不是百里藏花是谁?那日在万花楼还跟他打过照面,不知这次是福是祸了,心想:“还是找个时机溜走为妙。” “小笙子,你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私自逃离出谷,可让你姑姑担心死了。” 阿笙泪眼模糊,大喊道:“百里藏花,你快救他!” 百里藏花望了一眼被仇涯子踩在脚下的云天行,道:“我自然会救他,不过,等万佛寺的事结束后,你可要跟我回去,不准再偷偷溜走。” 阿笙道:“我答应你就是,你快救人!” 百里藏花手摇折扇,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在仇涯子身上。 那护卫队长被自己手下射死,按常理来说,副队长应该顶替他的职位。不过,齐王一向喜欢论功行赏,功劳大的就算不是副队长,也可以直接破格提拔为队长。由于此条规定的存在,每当王府有刺客出现,众护卫都奋勇争先,抢争头功,丝毫不畏惧死亡,所以,现在副队长压力很大。 他环视四周,见众护卫个个目光炯炯,虽说这些人要听他的命令,他不下令,谁都不敢抢先出手,可只要是他一下令,谁拔得头筹,先一个将刺客拿下,那就不得而知了。 副队长年逾四十,没有溜须拍马的本事,更没有豪商权贵的亲戚,能爬到这个现在这个位置,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踏出来的,实在不容易。眼前有个升职的机会,如果仅仅因为自己决策失误,被一个后生抢去护卫队队长之职,他还不得直接气死?毕竟刺客常有,大队长不常死啊。 副队长不打算给别人机会,挺了挺胸膛,喝道:“来者何人!王府重地,岂容他人擅闯!” 百里藏花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就站在这里,你想拿我,尽管上来便是。” 副队长目测了一下这棵树的大概高度,咽了口唾沫,把手一伸,道:“拿长矛来!” 近处一个长矛护卫将长矛递到副队长手里,嘴里嘀嘀咕咕,显然有些不太情愿,被副队长瞪了一眼,只好垂下头,拔出腰间短刀,悻悻回到队列中去了。 副队长手挺长矛,道:“阁下本事不俗,可这里是王府,王爷的安全重于泰山,万一有个闪失,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都要掉脑袋!我最后劝你一次,不要多事,赶紧离开,不然……” 百里藏花道:“不然怎样?” 副队长道:“不然你会死得很惨。” “哦?有意思,我倒想试试看。”百里藏花合拢折扇,“你是要用长矛掷我吗?” 副队长道:“既然知道我要掷你,还不赶紧离开?纵是你轻功再好,也未必躲得过我这一矛!” 百里藏花笑道:“既然你这么有把握,我倒更留下来了。你快掷矛,不要手下留情,如若将我掷死了,我身上还有一千两银票,你一并取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一千两……” 众护卫都咽了口唾沫,眼中不由闪过一抹贪婪,均觉得这一千两应该属于自己。 他们这些王府底层公人,就是当一辈子的差,也赚不到一千两银子,如今白白送上门来,他们怎能不动心?奈何军令如山,而副队长丝毫没有下令的意思,明显是想独吞。 刚才那位递长矛的护卫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瞥了副队长一眼。 副队长长矛拄地,被这一千两银子勾得有些头昏脑胀。 他家境贫寒,别说一千两,就是一百两,都没有同时出现过。上次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到七十多两,可巧老娘就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卧床不起。请大夫来看病,那大夫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开了张方子,上面净是些人参鹿茸一类的贵重药材,他虽是副队长,可那点俸禄哪里吃得起这些东西? 还好他跟王府管家的侄子有些交情,两边一说,那管家从王府药库里给他弄了点用剩的药沫出来,即便如此,也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还欠了管家二十多两银子,好在老娘的病是好了。 副队长摇了摇头,甩去心中往事,从地下拔起长矛,调转矛头,对准树上那一千两银子,不,对准那人,缓缓将长矛重心后移。 众护卫见副队长人矛合一,颇具威势,心中生出一丝不快,如果这一矛便将那人穿死,这一千两银子岂不全都归他所有?这位副队长是出了名的抠门,如果让他跟大家平分赏银,那基本就是直钩钓鱼,千年等一回。 “去!” 副队长突然暴喝一声,手臂随身往前一送,长矛斜飞上去。 长矛破风直进,竟似撕破了空气,隐隐带着风雷之声,众人仰头凝神望着那杆长矛,直向那白衣人飞去! 第三百三十五章 二十四矛 长矛越来越近。 副队长的拳头越攥越紧。 此时的日光仿佛格外灼眼,众人都不由眯起了眼睛。 在这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那杆长矛越飞越慢,仿佛已升到了最到处,但距离稍顶还有一段距离,那长矛哪管这些?你使用多大力,我便飞多高的距离,多一寸都不行!于是长矛在空中自动调整好方向,又落了下来,“咚”的一声,插在远处某个铺满黑瓦的屋顶上,兀自颤动,弹飞了四五片瓦,跟着又传来数名女子的尖叫声。 场面异常寂静! 副队长的脸色有些难看,掷矛的手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 场中数百双眼睛都在望着他,仿佛都在说:“不是要掷人吗?怎么插到屋顶上去了?” 刚才那位递矛的护卫翻着白眼瞪着副队长,心中的怨气似乎又深了一层,仿佛在说:“我掷的都比你好!” 菅无生本来在用内力压制“含笑九泉”的毒性,这时却忽然忘记了,不由自主地哈哈大笑起来,羞得副队长恨不能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百里藏花手摇折扇,笑而不语。 副队长毕竟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这种时刻,他怎能退缩?大手一伸,道:“再拿长矛来!” 他这一嗓子出去,一杆长矛没送上来,反倒让持矛的护卫们开始往后倒退。一个个紧握着矛杆,都快攥出油来了。 副队长有些尴尬,向那群持矛护卫瞪了一眼,喝道:“拿矛来!” 近处一个体格雄壮的持矛护卫大步走上前来,用粗哑的声音说道:“大人,要不让属下来掷……” 话未说完,长矛已被副队长夺走,跟着送来一个警告式的眼神,那持矛护卫如何不懂这其中深意?摇头叹息,悻悻地回到队列中去了。 副队长清了清嗓子,举矛一指,道:“上面的,刚才我有意饶你性命,你不要不识抬举!现在撤走还来得及,仇教主和阴阳二圣他们可都在这里,你讨不到便宜的!” 听副队长说完,众护卫里传来一阵唏嘘声,人人心里暗说道:“你自己掷不到人,还故意找借口,可把王爷的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副队长假装听不见,仍挺胸收腹,一副气度非凡的模样,可他心里着实有些发虚。在他升任副队长职务之前,他也只是个矛兵,当时随王爷在齐地平叛,凭着一杆长矛阴死了……不对,是戳死了多少逆贼,才赢得了这一晋升的机会。 升为副队长后,自然不用握矛了,生活也变得清闲不少,每天来王府,看看花,喝喝茶,小日子过得不亦乐乎,毕竟天底下没那么多傻子天天来王府里送死。掷矛的手法到底是生疏了,对距离的把握也缺了火候,这才导致一击落空的尴尬场面。 他刚才故意提起仇教主和阴阳二圣,是想借这三位的大名,把这白衣人吓走,以免自己再次失手,丢自己的脸不说,还顺带把王爷的脸给丢了,那就是大大的不敬了。 仇涯子和阴阳二圣得知他就是百里藏花,以前没交过手,不知道他实力如何,不敢贸然动手,这才由得这位副队长演了这出闹剧,而且三人依旧没有接受的打算。 这三人都是精明得很,既然知道这位就是天下第一轻功百里藏花,怎会傻到去给别人试探深浅?都指望王府护卫们先去探个底儿,自己才好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副队长想等仇教主他们给个回应,谁知对方一点动静没有,这可难为他了。这里是王府,归真教的人可以坐视不理,但他不能。队长已死,他这个副队长就是暂时的领头人,王爷怪罪下来,他首当其冲,如果不将这贼人拿下,晋升队长无望不说,性命也难保了。 副队长仔细斟酌一番,又喝道:“我向来不忍夺人性命,你快些走了吧,免得葬身于此,白白浪费了这大好年华!” 百里藏花笑道:“有矛在手,此时不掷,更待何时?” 副队长知道再无回旋的余地,摆开架势,反思上次失败的经验,调整好呼吸,倏地又将长矛掷出。 长矛去势甚猛,眨眼已超过刚才那杆矛的极限高度。 众人张开嘴,不由屏住呼吸,只见那长矛如流星一般,从白衣人身旁掠过,只带得他衣衫微微扯动,却没伤到人身分毫。 众人的视线跟随长矛在空中划了一道大弧,又都投到了副队长身上。 副队长脸不红心不跳,把手一伸,喝道:“拿长矛来!” …… …… 第二十四杆长矛掷空后,副队长再次伸手,喝道:“拿长矛来!” 旁边一护卫好心提醒道:“大人,除去那些被削断的长矛,能掷的都让您给掷了,您看那边屋顶上,那可是七夫人供奉祖先灵位的地方……” 望着那边屋顶东倒西歪地插满了长矛,副队长心凉透底,别说晋升队长了,只怕他这副队长也当到头了。为今之计,只有将这大胆的贼人擒下,方能抵消先前的过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副队长低声对身旁那人道:“王府军械库里还有长矛吗?” 那人用略有深意的目光看了副队长一眼,道:“有是有。不过,大人,您还掷吗?” 副队长忽然被戳到了痛处,心中一阵绞痛,猛地一跺脚,伸手指向那白衣人,咆哮道:“放箭!给老子放箭!” 委身高处的弓箭手怕打扰到副队长掷矛,都自觉把箭矢卸下了,如今忽然听到放箭的命令,纷纷拉弓搭箭,朝树顶上射去。 命令下得仓促,箭矢也射得杂乱无章。 百里藏花立在枝头,身形摇晃,竟将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尽数避过。 那些弓箭手射完一支,又从背后箭囊中取箭,继续放箭。 百里藏花仍立在哪里,只凭借身法躲避箭矢,偶尔也挥动折扇,挡开那些来向刁钻的箭矢。 漫天飞箭齐向稍顶汇去。 树下众护卫看得心惊肉跳,试想如果自己站在那里,早被射成刺猬了。 “射中了!” “射中了!” …… 下面护卫中,突然有人齐声呼叫。 阿笙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第三百三十六章 偷袭 弓箭手还在不断发射箭矢,而百里藏花仍立在梢头,那些喊“射中了”的人也越来越多。 仇涯子双目微眯,暗暗叹道:“此人好厉害的身法!足尖不动,竟然单靠移位便能轻松躲过这些箭矢,不愧为天下第一轻功。这些蠢货,还真当自己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了,被射中的只是些残影罢了,一帮蠢货!” 百里藏花往墙头上望过去,见弓箭手们箭囊里少说还有十余只箭,这要射到什么时候? 正巧有一箭西来,百里藏花探手一抓,竟将那支箭矢给握住了。副队长一惊,道:“前途忧矣!” “啊!” 墙头上一位弓箭手突然惨叫一声,从墙上摔了下来。众人一惊,只见那弓箭手右臂上插着一只羽箭,显然是被百里藏花掷箭给伤了。 百里藏花如法炮制,抓箭掷箭,眨眼已将七八个弓箭手射落墙下。余下的那些弓箭手,虽然还未遭受不幸,心里的惧意却在逐箭增加。 在这种恐惧的支配下,二十余个弓箭手无一例外,竟皆遭到了反噬。他们哪里会想到,自己放暗箭阴人数年,如今竟会被自己放出的箭给射中,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百里藏花掷箭却不伤人性命,只教这些弓箭手暂时失去射箭能力,别来干扰自己也就是了。 见贼人如此猖狂,树下那些短兵护卫也只能干瞪眼,总不能扔刀扔剑扔盾牌吧? 见一众弓箭手都失利了,副队长心里多少平衡了些,丢失的豪气也回来了,遂大叫道:“大胆贼人!王府重地,岂容你放肆!还不快快下来受死!” 百里藏花踏前一步,一袭白衣在风中缓缓飘落,双足落地,才微微笑道:“王府又如何?这天下,没有我百里藏花去不了的地方!” 那副队长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百里藏花来到阿笙面前,拢扇连点三次,将阿笙的穴道解开,道:“哪一个点了你的穴道?” 阿笙撅着嘴,满脸委屈,朝菅无生一指,道:“就是这个淫贼!你去打他两个耳光,替我出气!” 百里藏花道:“好说。”身形一闪,已来到菅无生跟前。 菅无生大惊,忙用判官笔阻敌,连戳了十多笔,百里藏花身如鬼魅,哪里戳得中?忽听“啪”的一声,左颊已挨了一个耳光。 菅无生又羞又怒,双笔舞得更是密不透风,可偏偏就有一条落网之鱼,“啪”的一声,右颊又挨了一个耳光。 冯必死见兄弟受辱,执剑前来相助,却是扑了个空。百里藏花打完两个耳光,身子后倾,倒滑开去,又回到了阿笙身边。 阴阳二圣见他形如鬼魅,纵是心有怒气,也不敢追上前去拼杀。 他们虽然许久未履中原地,但江湖上有哪些名人豪士,他们也知道不少。这位百里藏花的名头他们自然听过,而且极为震耳,毕竟天下第一轻功的名头,在这偌大的江湖,也有这一个而已。 云天行刚听到百里藏花的声音便觉得有些耳熟,现在知道是他,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当初两人见面,他还只是一个奴仆,如今再次相见,竟是这番场景,也不知他是否还记得自己。 “应该已经忘记了吧,谁会记住一个低贱的奴仆呢。”云天行叹了口气,心中有些苦涩。 阿笙记挂着云天行的安危,没心思嘲笑菅无生刚刚挨了两个耳光,朝仇涯子喊道:“仇老怪,你快把人放了!” 菅无生心想:“刚才百里藏花先发制人,打我一个措手不及,不然我何至于受此大辱?如果我和老白联手,未必就怕了他,仇教主若肯帮忙,他就是百里藏花,今天也得栽在这里!”向仇涯子道:“仇教主,这小子辱教在先,伤人在后,饶他不得!还是及时杀了稳妥!” 阿笙叫道:“你这臭淫贼!还嫌两个耳光不够响吗?你们阴阳二鬼就会欺负弱者,一遇上比你们强的,吓得跟老鼠一样,不,比老鼠还胆小,我都替你们脸红!” 菅无生怒道:“臭丫头,你胡说什么!什么狗屁阴阳二鬼,我们是阴阳二圣!” 阿笙做了个恶心状,道:“阴阳二圣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本姑娘挨个毒了一遍!实话告诉你,本姑娘的毒术在九幽谷里是垫底的,若是我姑姑在这里,就算你们是阴阳二圣,也得变成阴阳二鬼!” 阴阳二圣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因为她说的本就是实话,不管是投机取巧还是什么,两人前后都被她毒过,这是事实,谁都赖不掉。 仇涯子忽然笑道:“天下第一轻功,今日一见,果非虚名,老夫有礼了。” 百里藏花拱手道:“久闻仇教主大名,今日得见本尊,荣幸之至。” 阿笙低声道:“别跟他废话,先去救人!” 百里藏花笑道:“仇教主,你德高望重,何必跟两个孩子一般见识,不如把人放了吧,这里是王府,闹大了可不好。” 仇涯子笑道:“现在闹得还不够大?” 百里藏花摇扇笑道:“如果影响到你跟王爷的计划,岂不糟糕?” 仇涯子目光一冷,心想:“他怎么知道我与王爷的计划?这家伙轻功极高,若说是一直在偷听我们谈话,也未可知!如果真是这样,那麻烦就大了!且不说我归真教,他若将王爷要造反的消息透露出去,当今皇上必定会有所行动,削权贬谪倒是小,王爷的性命怕是难保。这齐王府里的人上上下下都见过我,我恐怕也会被累及。” 仇涯子仔细想了一番,心里还是拿捏不定,道:“你偷听我们谈话?” 百里藏花笑而不语。忽然,他收起笑容,原地高高纵起,就在他纵起的刹那,一截削尖的棍棒从后方直戳过来,却是戳了个空。 出手偷袭的当然就是副队长。 刚才他当众掷矛,丢人现眼后,该红的脸红了,该流的汗也流了,不怕再丢一次人,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动了偷袭的念头。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一命换一命 偷袭历来为江湖人所不齿,所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袭,更是难上加难。 当着场内这一百来号人,动偷袭的念头实在不容易,但副队长却没废多大劲儿,一想到偷袭,立马便行动起来了。 他见一个护卫握着一根削尖的木棍,便硬夺了过来,当作建功立业的依仗。 这跟尖木棍虽然不及刀剑长矛锋利,但胜在轻盈灵巧,进击无声,实在是偷袭阴人的不二选择。 副队长满怀信心,蹑手蹑脚走上前,猛地一戳,没想到还是被对方发现了,心里那叫一个懊恼。 百里藏花凌空倒悬,一掌击在副队长头上,掌上劲力一吐,副队长两腿酸软,双膝跪地,“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百里藏花悄然落地,取过削尖的木棍,抵住副队长后心,道:“我不想杀人,不等于我不会杀人。你,很过分!” 众护卫见副队长被人制住,虽说偷袭不光彩,但那毕竟是为了维护王爷的尊荣,于是纷纷挺刀持剑围拢上来。 “快把人放了!” “大胆贼人,敢在王府行凶,你活腻了吗!” “放人!” …… 百里藏花道:“要我放人也可以,一命换一命,仇教主,你看如何?” 仇涯子笑道:“你拿的是王爷的人,要换也是跟王爷换,问我做什么?” 百里藏花笑道:“仇教主,听说你认了一个干儿子,长得跟你亲儿子一模一样,他若是死了,不知你还能不能再找一个?” 仇涯子道:“你在威胁我?” 百里藏花道:“不敢。我想跟仇教主谈笔交易,不知,仇教主肯不肯听?” 仇涯子用那只仅存的眼睛狠狠盯着百里藏花,沉默不语。 他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拜曾经的仇人所赐,还有他的儿子,也是在他的面前被仇人夺走了性命。能偶然遇到一个与自己儿子相像的人,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卓君来若是死了,他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未必能再找一个。 沉默许久,仇涯子才开口说道:“什么交易,你说。” 百里藏花道:“我会在卓君来性命攸关时刻,救他一命,用他的命,换你杖下人的性命,你看如何?” 仇涯子想了一会,道:“如果君来有难,你不在他附近,又当如何?” 百里藏花道:“那自然无法。”说着取出一个竹哨,抛向仇涯子,道:“这个竹哨你收好,交给卓君来,若是遇到生命危险,吹响哨子,如果我在近处,一定全力救他性命。如果他没用上,我一样可以为你救一个人,至于救谁,你说了算。” 仇涯子接住竹哨,道:“这便是你说的一命换一命?” 百里藏花摇扇道:“正是如此。” 仇涯子仔细端详着竹哨,心想:“他是在拿君来的性命威胁我,如果我不答应,他多半会对君来动手。我不能时刻守在君来身边。而此人行若鬼魅,即便我在,也未必就能保证君来性命无忧。何况那孩子也不喜欢被人束缚,看来这笔交易不做也得做啊。” 仇涯子摇了摇头,道:“好一个一命换一命,我笔交易我做了。”说着将蛇杖移开,用杖尾在云天行腿上一碰,道:“小子,你去吧。如果哪天你想加入归真教,老夫随时欢迎。” 云天行暗骂道:“去你奶奶的归真教!” 菅无生见仇涯子放人,哪里肯依?一步上前,用判官笔对准云天行心口,道:“仇教主,你可太鲁莽了,单凭一句话就把人给放了?” 仇涯子道:“百里藏花何等盛名,难不成还会骗我一个老人家?” 他这句话虽是对着菅无生说的,却是说给百里藏花听的,百里藏花岂会听不出来?笑道:“仇教主放心,在下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 仇涯子道:“好,好,我信你!” 其实,仇涯子十分看重百里藏花这个承诺,毕竟卓君来的性命只有一条。他早已将卓君来当成亲儿子来看待。 他爱子如命,却亲眼目睹儿子惨死在他面前。当时种种,他仍记忆犹新。每当深夜,他时常被噩梦惊醒,只有想到卓君来时,才会稍稍安定。这种事他经历过一次,绝不想再经历一次! 所以,每得到一些奇甲神兵,他总会先让卓君来带着。但凡遇到任何可以保命的东西,他都会毫不迟疑地抢过来,送给卓君来。即便是这样,他认为这还不够,他甚至想替卓君来挡去一切伤害,可这不是人力所能为的。 如今送上门来的一层保障,他岂会不动心?虽说这个保障条件有些苛刻,但总比没有强。 在别人看来这个承诺或许有些虚无缥缈,甚至完全就是一句空话,但在仇涯子看来,这比什么都珍贵。如果随便一个什么人的性命,都可以为卓君来增添一层保障,他不介意再多做几笔交易。 菅无生见仇涯子主意已定,也不好再说什么,本想让何太急也劝一劝,转眼望去,却没看到何太急的人影,不由犯了嘀咕:“刚才还在这,这家伙,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人了?” 云天行被仇涯子吐出的烟雾迷了眼,到现在还流泪不止。他摸起躺在身边的白钰剑,循着阿笙的声音走过去。 阿笙上前将他迎过来,在他眼中滴入几滴药水,这才将他眼中的酸涩感给去了。 云天行睁大了眼,望着阿笙那张熟悉的面孔,道:“笙妹,你还好吗?” 阿笙嘟嘴道:“一点都不好!” 云天行笑了笑,又向百里藏花抱了抱拳,道:“多谢救命之恩。” 百里藏花笑道:“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何需如此客气。” 云天行见对方还认得自己,心里没由来的高兴起来。 百里藏花向仇涯子拱了拱手,道:“仇教主,多有得罪,告辞。” “不送。”仇涯子大袖一挥,拄着双头蛇杖向院外走去。 阴阳二圣虽然有些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跟着仇涯子去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副队长的抉择 待归真教众人离去,百里藏花道:“我们也走吧,这里是王府,久待不得。” 阿笙道:“等一下,还要带走一个人。” 云天行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道:“我去把她带过来。”于是他跑进了小岚的房里。 小岚虽被护卫们堵在房里,可外面的事她都看得一清二楚,见云天行跑进来,说要带她离开王府,她高兴地哭了出来。 她在这里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更没有什么财产,只收拾了几件旧衣服,便随云天行出来了。 百里藏花在小岚身上打量了一眼,见她身形瘦弱,肤色略黑,目光躲闪,似乎有些羞怯,也不知是谁。 阿笙挽住小岚的胳膊,道:“我们走吧。” 众护卫还当郡主是被挟持了,又摆开阵势,根本没有放人的意思。 虽说对方只有三人,但对方手里有两个人质,这些护卫就是再想争功,也不敢冒然上前,副队长暂且不说,万一郡主有个三长两短,可不是有没有功劳的问题,连命都有可能会丢掉。 不管王爷喜不喜欢她,她始终都是郡主,只要她还住在王府,他们就有职责保卫她的安全。 百里藏花将副队长提起,道:“劳烦阁下送我们一程。” 副队长知道他的厉害,如果只是他自己,他断然不敢反抗,但现在情况不同,他们挟持了郡主,这要让王爷知道,他这颗脑袋还不得搬家? “几位,你们要出府,我可带你们出去,请你们放了郡主吧。” “郡主?” 百里藏花望向小岚,道:“你是郡主?” 小岚抱着打满补丁的包袱,点了点头。 百里藏花看向阿笙,阿笙只是吐了吐舌头。 他们相识已久,百里藏花知道她的性子,虽然有些顽皮,但做事一向很有分寸,也就不再过问细节,对副队长道:“你只管带路,其他不要多问。” 副队长半步也不敢移,哀求道:“挟持郡主是死罪,就算你们不杀我,王爷也会砍我脑袋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几位行行好,把郡主放了吧!” 小岚怯生生道:“护卫哥哥,是我自己要跟他们走的,他们没有挟持我。” 副队长老泪纵横,道:“郡主,你不要怕,小人本事不行,可还有这条命在,就算是拼死,也会护郡主周全,这是本分。以前人人都说小的没出息,成不了大事,可王爷不这么看,随军打仗,让我从一个放牛娃,升到百夫长,又到看千夫长,这才有了出头之日。小人这条命是王爷给的,今日虽死,也无憾了!” 副队长昂起头颅,高声道:“诸位兄弟,今日郡主遭人挟持,你我已是失职,如果郡主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对得起王爷?就算王爷仁慈不与你们计较,你们良心能安吗?王爷给了我们一切,而我们连他的子女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狗屁护卫!一个个都给我瞪大眼睛,谁敢放走贼人,老子第一个先剁了他!” 这位副队长平日里虽有些不太着调,但今日这一番话说出来,却把一干护卫说得个个面红耳赤,热血沸腾,就好像不战死,对不起祖宗一样。于是护卫们摆盾执兵,都换上了一副坚毅的面容,大有拼死一战的架势。 百里藏花环视四周,不由暗暗担心起来,如果只是他自己,这些人自然留不住他,可如果要同时带走这三个人,未免有些力不从心。 小岚见护卫们气势汹汹,心里十分害怕,但一想起护卫们是想救她,又有些感动。 她不愿两边打起来,只得鼓起勇气,说道:“你们都是王府里的人,应该知道我的过往,我虽是王爷的女儿,可活得却不比下人们好多少,我想离开王府,去寻求新的生活,请各位放我一条生路吧。” 小岚说的这些,众护卫岂会不知?人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是好。起初他们以为郡主是被挟持的,现在郡主都说自己想走了,他们如何能拦? 副队长叹了口气。 他是从底层爬上来的,知道底层人的艰辛。郡主正当碧玉年华,有着郡主的身份,却过着奴才的生活,这份艰辛比常人更甚,如果强行留下她,或许会尽到自己的本分,但这对郡主未免太过残忍。 他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都等着他去养活,如果因一时热血弄丢了性命,他们怎么活?可如果硬把郡主留下,可怜的小姑娘一生都将被禁锢在深宅大院里,遭人白眼,这又是何等的不近人情! 他该如何抉择? 副队长的内心在挣扎,脑海里不断重现一个个人影,有郡主,有王爷,有他的老娘,有他妻子,有他的孩子…… 有一天,副队长为了讨他五岁大的孩子欢心,抓了一只黄莺,关到鸟笼里,送给自己的孩子。他的孩子很喜欢黄莺的叫声,副队长以为他一定会很高兴,可谁知他的孩子一点都不高兴。副队长问他为什么不高兴,孩子说:“黄莺关在笼子里就不会叫了,我喜欢听它的叫声,爹,你把它放了吧……” 副队长回忆起这件往事,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喃喃道:“是啊,黄莺关在笼子里就不会叫了,我连个孩子都不如……”他长长叹息了一声,大手一挥,道:“让路!” 众护卫此时正没了主意,一听副队长下令让路,都不禁一怔,平日里这位副队长死守教条,顽固不化,今天竟然会破例放人,实在难得。 众人让出一条通往院外的路,副队长在前面带路,云天行他们便跟在后面,一路朝院外走去。 众护卫望着副队长那略显单薄的身影,喜忧参半,均想:“这家伙矛插祭祖殿,放任贼人在王府里大闹,还放走了郡主,不论哪一条都是死罪,这下不用担心他会抢队长的职务了。” 一行人来到王府外通天大街上,小岚朝副队长行了一礼,道:“护卫哥哥,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小岚永生难忘。” 副队长苦涩一笑,道:“郡主,职责在身,恕小人不能远送,你好生保重。趁王爷外出未归,快走吧。” 小岚点了点头,随云天行等人离去。 副队长遥望着消失在街角的那道瘦弱身影,轻轻叹口气,转身又大步迈入富丽堂皇的齐王府。 第三百三十九章 托付 云天行等人离开王府后,便在街上闲荡,但街上人来人往,人声嘈杂,于是便寻了一处清净地,坐下来休息。 百里藏花笑道:“云兄弟,许久不见,今日见你与仇教主动手,相比以前,进步很大啊。” 云天行挠头笑道:“这算什么,要不是那仇老怪嘴里喷烟,我准要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百里藏花哈哈一笑,知道他在说笑,转头对阿笙说道:“小笙子,你说过要随我回九幽谷,现在还作不作数?” 阿笙将头一歪,嘟嘴道:“我有说过要跟你回去吗?” 百里藏花用折扇敲了敲阿笙的小脑袋,笑道:“早知道你会这样说,你这丫头,就爱贪玩,就不能让你姑姑省点心?” 阿笙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忙转开话题,道:“百里藏花,你怎么会出现在齐王府?” 百里藏花道:“你以为只是偶然吗?我在洛阳就盯上你了,知道你会来参加大会,我先一步过来了,不过,你来得可真慢。” 阿笙道:“在路上遇到了些麻烦,耽误了几日。不过,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百里藏花道:“你们在明湖楼上喝茶,我便发现了,一路跟踪你们到了王府,你们的所作所为,我可都瞧见了。” 阿笙跳了起来,叫道:“好你个百里藏花!你一直都在,为什么不早点出来?害我担心……”说着,看了云天行一眼。 “你这丫头骄纵惯了,让你吃点苦头也是好事。”百里藏花收起笑容,“王府那种地方,也是你能乱闯的?要不是云兄弟拼死相救,以你那点本事,早被他们给捉住了。” 阿笙忽又想起一事,郑重说道:“啊,知不知道那……个谁……要……造……”她本想说齐王要造反的事,但见小岚正在一旁听着,便没说出口。 百里藏花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这些事用不着我们来操心,江湖上最近也不太平,你们最好小心一点。” 云天行他们说话,小岚一直抱着包袱,静静坐在一旁听着,也不插话。他们停下不说,小岚便将眼睛转开,望向远处景色。 虽说她生在泉城,但很少出来王府,王府外到底有怎样的景色,她不知道。她想总有一天,要出看看,可一直没有勇气去做。 现在不同了,她已经离开了王府,但这一切在她看来是那么的不真实,明明上午她还在后厨刷碗洗菜,怎么突然就离开了呢? 小岚将怀里的布包抱得更紧了,她有些害怕,但更多的还是兴奋。 阿笙拉住郡主的手,道:“小岚,我给你介绍一下,他叫做百里藏花,他会把你引荐给飞雪阁的冷阁主,你放心跟他走吧。” 百里藏花一愣,道:“小笙子,我就说这次你为什么不逃,反倒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原来是有事儿求我啊。” 阿笙笑道:“怎么,这点小事你也不肯帮忙?” 百里藏花看了小岚一眼,道:“你要她加入飞雪阁?” 阿笙道:“什么叫我要啊,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小岚?” 郡主点了点头,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百里藏花,道:“百里大哥,麻烦你了。” 百里藏花用折扇敲了敲额头,看起来颇有些为难,道:“将人送过去倒没什么,就怕她们不收。飞雪阁招收新弟子都要经过严格审查,不论是过往资历,还是根骨资质,亦或是品性人格,不是说收便能收的。” 阿笙道:“你百里藏花推荐的人,她们会不收?” 百里藏花道:“我跟飞雪阁又没来往,她们总不会为我破例吧?” 阿笙道:“那我不管,我将小岚交给你,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一定要让她加入飞雪阁,你要是做不到,哼!那以后就别再到我们九幽谷去了!” 百里藏花苦笑道:“好,好,好,我尽力就是。” 阿笙道:“小岚,你放心吧,只要有他在,加入飞雪阁不是什么难事。以后我们会去飞雪阁看你,你自己保重啊。” 小岚向阿笙道了谢,又把其他人一同谢了。 阿笙安排好一切,便拉着云天行逃开了。百里藏花本想追过去,但眼下有任务在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心想:“这丫头,群雄大会召开在即,可别再惹出什么乱子。” 走到远处后,云天行道:“笙妹,原来九幽谷主是你姑姑,你以前怎么没跟我提过?” 阿笙道:“本想说来着,可仔细一想,说出来你万一不理我了呢?就没说出口,渐渐的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云天行道:“那有什么,我怎么会因为这个就不理你?” 阿笙道:“江湖中人对我们用毒之人大多怀有偏见,我们九幽谷虽然不做恶事,可有些人居心不良,到处说我们的不是,那个鹤老头就是其中之一,不就是毒死他几只鹤嘛,至于记下这么大的仇吗。” 云天行笑道:“鹤道人对鹤一往情深,比亲人还要亲,别说毒死几只,就是拔几根鹤毛都足以让他发狂了。” 阿笙笑道:“这坏老头到处说我们九幽谷的坏话,哪天我一定要偷偷溜上终南山,将他那些畜生弟子全给毒死,看他还敢不敢到处说我们坏话。” 云天行学着鹤道人的模样,给阿笙行了一个大礼,道:“钟女侠,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那些可怜的徒儿吧,老道给您行礼啦。”。 阿笙强忍笑意,道:“看在你这臭道士知错就改的份上,本女侠就饶了你,不过,以后你见到本女侠应当先行礼,再问好,再递茶,你可记住了?” 云天行垂目恭敬道:“晚辈铭记在心。”说完,两人捧腹大笑。 “大胆鼠辈!安敢在门庭闹市羞辱于我!” 一声暴喝传来,云天行和阿笙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见一老道负手立在前方,横眉冷目,不是鹤道人是谁? 两人暗暗叫苦,本想借着话题趁机取笑鹤道人一番,不想被他撞了个正着。天下奇事甚多,其巧莫过于此! “跑!” 云天行拉住阿笙的手,转身朝人群中钻去。鹤道人纵身跃起,凌空一个跟头,便已拦在两人面前,冷笑道:“哪里去!” 第三百四十章 白面人 当时在明湖楼上,鹤道人想对两人动手,却被邓愚从中阻挠,没能得逞。但鹤道人生性高傲,被两个小辈连番戏弄,哪肯轻易罢休?在众人面前他不好动手,可到了没人的地方,谁还能管得了他? 下了明湖楼,鹤道人并没有走远,只是在附近游荡,待云天行和阿笙下了楼,他便远远跟在后面,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再对两人下手。 一路跟随两人进了巷子,鹤道人本以为可以在此动手,却发现不远处有一白衣人在屋顶上飞掠,这人他认得,正是百里藏花。 鹤道人知道,百里藏花与九幽谷主交情不浅,是九幽谷的常客,而这小丫头既然是九幽谷的人,与百里藏花定然相识。百里藏花暗中相随,多半是有保护之意。 鹤道人知道百里藏花的本事,想在他面前对两人动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于是便拉开距离,远远跟在两人后面。 之后两人潜入齐王府,鹤道人不好跟进去,便在王府外远远等着。直到几人从王府里出来,鹤道人才又远远跟上。碍于百里藏花,鹤道人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机会。不过,他也不急,毕竟距大会召开还有不少时日,反正闲来无事,正好拿这两个小辈来解解闷。 见几人在亭下坐了一会,便分开了,鹤道人心中暗喜,远远跟着云天行和阿笙,奈何两人一直在街上闲荡,人多眼杂,他不好出手。 来到一条街上,鹤道人见两人放缓脚步,有说有笑,他有意想听两人谈话内容,便悄悄走进了些,可街上人多声杂,只隐隐听到几个“鹤”字,便知道跟自己有关,于是又走近了些。 这一近不要紧,竟然听到两人要偷上终南山,对他的爱鹤下毒手。最可气的是,这小子竟然还学着他的模样给这女娃行礼讨饶,鹤道人如何能忍?当街便大声呼叱,将两人给拦了下来。 鹤道人忽然现身,两人本就惊慌不已,毕竟这次错在己方,又被对方捉了个正着,自觉理亏,眼见鹤道人拦住去路,面带怒意,两人对望一眼,均觉得想办法逃走才是上策。 云天行道:“道长高寿?” 鹤道人一愣,道:“什么?站住!” 云天行随口抛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便拉着阿笙朝另一边逃去了。 鹤道人知道自己又被这小子给耍了,心中怒气难抑,大喝一声,运起轻功,全力追了过去。 街上人多物杂,云天行边跑边喊着要人让开,嘈杂声中,谁会注意他的叫喊?相比两人边推边逃,鹤道人孤身直入,以轻灵身法穿插人群之中,倒显得从容许多。 阿笙回头瞧了一眼,急道:“怎么办,快追上来了。” 云天行见鹤道人在人群中挪闪腾移,眨眼便要追上来,心中焦急万分,忽见街边有个面摊,也顾不上什么,急冲过去,抱起面袋往空中一抛,刷刷两剑,在面袋上划了几道口子,纵起一脚,将面袋朝鹤道人踢去。 面袋本就没有封口,又被划破几道口子,外加用力一脚,当空便撒下不少,下面遭殃的人顿时乱成一团,哇哇大叫。 “臭道士杀人啦,快逃啊,臭道士杀人啦,快逃啊……”云天行趁乱大喊,拉着阿笙便往人群密集的地方钻。 鹤道人见迎面飞来一个面袋,便知是云天行那小子在捣鬼。他鹤道人是何等人物,岂会被一袋面砸中?正想闪躲,可谁知周围人挤人,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鹤道人顿时懵了,低头一瞧,难不成要遁地走?他可不记得自己学过遁地术,无奈暗骂一声,抬袖往面前一遮。 面袋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头上。白面顺颈撒下,鹤道人里里外外都成了一个“白人”。 鹤道人虽然不修边幅,但他这个人极爱面子,当街被人从头到脚撒了一身面粉,那愤怒可想而知。 两人逃出好远,仍能听到鹤道人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云天行缩了缩脖子,道:“鹤老头发疯了。” 阿笙笑道:“他平时看起来邋遢,实际上十分注重仪态,见人又常以前辈自居,今天当街被你撒了一身面粉,以后还怎么见人?不发疯才怪呢。” 听阿笙这么说,云天行心中颇感歉疚,正想着该找个怎样的方法给鹤道人赔礼道歉,忽然听到后方喧闹声大起,回头一望,只见一个“白面人”正踏着人头飞掠而来。 此时的鹤道人可谓是狼狈至极,身上沾满了白面粉不说,从上方飞掠,还得被底下的人谩骂。他不可能对这些平头百姓出手,只好将怨气憋在肚子里,等见到正主再一并算账。 众人似乎早已忘记罪魁祸首,反而将撒面粉这一极其浪费又极其不道德的行为归咎于鹤道人,毕竟他在人家头顶上飞掠,衣服上面粉抖落下来,又对人群造成了二次伤害,于是伴随着鹤道人的前进,叫骂声更激烈了。 云天行见鹤道人视死如归般朝他冲来,不由打了个激灵,拉着阿笙拐进巷子里,道:“这鹤老头真疯了,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说话间,见前方门前正有一人在开门。 当两人奔到门前时,那人已开门进去了,正要关门。云天行急中生智,往门上一指,阿笙会意,两人硬推开门迈了进去,又将木门关上,再上了闩,方才倚在门后舒气。 一口气舒下来,云天行不由怔住了,只见眼前正有一人伏在地上,撅着屁股,脸面亲吻着大地,这似乎是自己强行推门所致,一股歉疚顿时感油然而生。 阿笙捂嘴轻笑。 那人扭了扭屁股,从地上爬起,转过身来,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盯着这两个突然闯入并把自己撞倒的人。 两股鼻血一快一慢从鼻孔中流下。 那人看过来,云天行和阿笙也盯着他。就这样,三人默默看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那人似乎被这两个外来闯入者给惹怒了,闯进人家院子不开口解释或者道歉也就罢了,竟然还跟自己瞪眼,最可气的是两个瞪他一个,简直岂有此理!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七日丧命散 云天行也知道院子的主人似乎动了怒,但他现在还不能开口解释,鹤道人随时都有可能追过来,如果被他发现,自己多半会成为养鹤的肥料。 那人见这一男一女只瞪眼,不开口,心中更怒了,便张开嘴,想问个所以然,云天行忙伸出一指,竖在自己唇前,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开口。 那人不知是被唬住了还是怎么,竟然真的闭嘴了。他摸了摸头,仔细一想:“凭什么!这是我住的地方,明明是他们擅闯贵地,还要我闭嘴,简直岂有此理!” 那人又要开口,阿笙又冲他嘘了一声,那人见阿笙生得好看,心中一动,竟然又闭嘴了。 两人不知嘘了多少次,直到鹤道人咆哮着从巷外奔过,两人才彻底松了口气。 那人实在按捺不住了,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擅闯此地?刚才那个追你们的又是谁?” 云天行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告辞了。” 那人嘿嘿一笑,摸上腰间兵刃,道:“你们擅闯本庄,不把话说明白,还想离开吗?” 阿笙道:“我们只在这里躲一下,又不进去,你怕什么,难道有见不得人的事儿?” 那人道:“擅闯人家庄子,还这么理直气壮,快说,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 云天行道:“你一定要知道?” 那人道:“一定。” 云天行倚门坐下,道:“且听我慢慢道来。话说,五百年前……” 那人忙抬手打算他的话,道:“等等!我问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你跟我提五百年前做什么?” 云天行道:“你要是想知道我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那就得从五百年前说起,你还要不要听了?不听我们可走了。” 阿笙侧头微笑,心想:“天行哥哥,你又在胡说了。” 那人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道:“你说,你说,我忙得很,你可别耽误我太多时间。” 一个时辰后…… “那小妖听说,疾忙跑入洞里,报道,‘大王!祸事了!’魔王道:‘有甚祸事?’小妖道:‘洞外有个猴头称为花果山水帘洞洞主……’” 那人听了半天,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得到,越听越离谱,忙道:“打住,打住,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问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云天行笑道:“我不正在说吗,你急什么?” 那人提起手里的药包,道:“我能不急吗?师父正在等着我送药,而我却在这里听你胡说八道,你就不能挑重点说?” “不能。”云天行回答得异常坚定,“我这人说话有头有尾,最讨厌别人东拉西扯,你可明白?” 那人叹了口气,道:“你接着说。” 云天行道:“五百年前……” 那人惊道:“怎么又从头开始了?” 云天行道:“谁让你刚才打断我,我都忘记说到哪了,只能从头开始。” “锵”的一声,那人拔出刀来,颤声道:“你再说一个字,我马上剁了你!”将目光转向阿笙,“你来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阿笙刚要开口,那人先一步补充道:“别再跟我提五百年前的事,从现在开始说,从你们进门的那一刻开始说!” 阿笙强忍笑意,正在思索该怎样说,忽见院内走来一个灰衣人,道:“师弟,怎么去了这么久,他们两个是谁?” 那灰衣人来到近前,云天行和阿笙都是一愣,这人是吟虎堂堂主杜无量的弟子,在落梅山庄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两人均想:“难道这里是杜无量的居所?” 那灰衣人也认出了他们,道:“原来是你们两个,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阿笙道:“我们只是进来躲一躲,别无他意,我们这就走。” 那灰衣人哼了一声,道:“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还是随我去见过师父吧。”话音未落,右手一探,朝阿笙肩头抓去。 阿笙一笑,举掌相迎。 两掌一接,那灰衣人怪叫一声,连忙缩手,向后跃开。摊开手掌一看,只见掌心多了一个针孔。血液从孔中溢出,带着一层黑气。 “有毒!” 阿笙笑道:“不错,你已中了我的‘七日丧命散’,如果七天之内拿不到解药,你将全身腐烂而死,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你!” 那灰衣人用力捏住手腕,想防止血液上流,但他知道,这都是徒劳,一旦中了七日丧命散,非解药不能解! 那人一听师兄中了七日丧命散,喝道:“快把解药交出来!” 阿笙笑道:“我要是不呢?” 那人哼了一声,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我赵三不怕死!师兄,你怕不怕死?” 那灰衣人身中剧毒,本来心里发虚,见师弟铁骨铮铮,悍不畏死,心中惧意也消了大半,回道:“不怕!” 赵三挺直钢刀,道:“师兄说得好!师父年过半百,日夜操劳,身体时常抱恙,你我都去了,谁来照顾师父?师兄你挺住,我这就去叫人来救你。”说罢,转身开逃。 灰衣人一惊,道:“师弟……” 赵三道:“师兄勿需多言,我都懂!你的妻子就是我的妻子,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呸!我会替你照顾好他们的!” 云天行翻身而起,一个箭步冲到赵三面前,一掌击出。赵三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更没来得及躲闪,胸口结实挨了一掌,登时跌坐在地,嘴角溢出一道血线。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把临阵脱逃说得这么正义凛然!” 赵三面红耳赤,嘟囔道:“我这不是临阵脱逃,我这叫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报……” 云天行道:“报什么?报仇吗?” 赵三连忙摆手,道:“是报答,两位大侠恩怨分明,一定不会为难小人。小人感念两位大侠的不杀之恩,以后每逢节庆,必定去神庙为两位大侠烧香祈福……” 云天行不想听他唠叨,提起他后领,将他带到一座假山后面。 那灰衣人一心想讨得解药,丝毫不敢违逆两人的意思,也乖乖跟了过来。 第三百四十二章 打探 赵三见两人将他和师兄带到假山后面,心里七上八下,还当对方要杀人灭口。求生的欲望充斥在赵三四肢百骸,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撮起三个小土堆,折了三根花枝插在土堆上,双手合十。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赵三愿与两位结为异性兄弟姐妹,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生死……” 云天行笑道:“谁要跟你结拜了?” 赵三道:“两位是不是嫌我武艺低微,不配与两位做兄弟?” 灰衣人一脸嫌弃,道:“师弟,给师父留点脸吧,你以为耍这些小把戏他们就会放过你?你太天真了,没用的!” 阿笙笑道:“谁说没用了,我偏要放过他!” 灰衣人一怔,噗通一声,也跪了下来,学着赵三的样子,撮起三个小土堆,折了花枝插上,嘴里开始念叨:“皇天在上……” 云天行笑道:“你们师父平时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还有什么求饶招数,尽管使出来,让我也学个一招半式,以后被人擒住,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赵三道:“大侠说笑了,这哪是求饶招数,我们师兄弟是真心想与两位结为兄弟。” 阿笙道:“想结拜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只喜欢有情有义的人,你们师兄弟两个情谊深不深?” “深!” “深!” 两人异口同声。 阿笙笑道:“那你们师兄弟两个是不是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是!” “是!” 两人的语气异常坚定。 “既然这样……”阿笙将目光转向赵三,“你把手伸出来。” 赵三正在暗自佩服自己的机智,听到阿笙要他伸手,想也没想,直接伸出手来,只觉手心一痛,连忙缩手,低头一看,掌心竟多了一个针孔。一个黑色血珠在掌心形成。赵三这才意识到,自己也中了七日丧命散。 阿笙笑道:“他中毒,你也中毒,这才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懂了吗?” 云天行暗自觉得好笑,这赵三贪生怕死,使出浑身解数,想得到活命的机会,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中了七日丧命散,这下可真是欲哭无泪了。 赵三哀求道:“女侠饶命,我上有……” 阿笙收起笑容,道:“玩笑说够了,现在我问一句,你们答一句,谁要是敢说谎话,或者耍什么小心机,那就等着七日后毒发身亡吧!” 两人知道自己身中奇毒,非解药不能解,不敢再耍花招,连连应允,说一定如实相告。 阿笙道:“你们师父是不是吟虎堂堂主杜无量?” “是。” “是。” 阿笙道:“你们这么谨慎小心,是不是正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赵三举手起誓,道:“绝对没有。” 灰衣人也摇头否认。 阿笙见两人说得坚决,倒不像是在说谎,寻思了一会,又道:“你们师父得了什么病?” 赵三道:“师父他没得病。” 云天行插嘴道:“没得病买药做什么?做菜吃啊!” 阿笙道:“就是,没病买药做什么?你俩老实说,不然休想从我这里得到解药。” 赵三一脸委屈,道:“两位大侠,我师父真没病。我又不懂医术,师父只给我一张药方,只说让我去抓点药,可没说给谁用,也许是哪位师兄弟病了呢?” 灰衣人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阿笙伸出一手,道:“把药方拿来。” 赵三寻思:“师父给的药方,怎能随便给别人看?临行前师父还特别交代过,千万不要拿给外人看,但当下事出紧急,也顾上那么多了。再说,看看又何妨,药都买回来了,方子自然无用了。”于是他从怀里取出一张折纸,双手递到阿笙面前。 阿笙接过折纸,小心打开,见纸上写有数行小字,便不由眯起眼睛,盯着小字看了许久。云天行见她神色不对,道:“怎么了?” 阿笙摇了摇头,又看了一会,才将药方还给赵三,道:“八月十五你们师父会去万佛寺吧?” 赵三点头道:“我们吟虎堂收过万佛寺的请帖,师父正是为此而来,八月十五那日定会在场。” 阿笙道:“那便好,等到八月十五那天,万佛寺相见,我再给你们解药,在此之前,你们之中要是有谁把今天的事给说出去,你们两个谁都别想得到解药。” 一听八月十五才能得到解药,赵三吓得不轻,忙道:“女侠,饶命啊!八月十五还有几日,这七日丧命散可不是闹着玩的,茫茫人海,万一那天没见到女侠,我们师兄弟岂不是……岂不是……” 阿笙道:“这个你们勿需担心,只要你们嘴严,就算见不到我,我也会托人将解药送到吟虎堂。”心里却在想:“七日丧命散何等珍贵,我岂会将它用在你们身上,这只不过是一般的麻痹性毒药,不足以致死的。” 灰衣人是赵三的师兄,更是经常跟在杜无量身边的人之一,见识远非赵三可比,此时也没了刚才的骨气,一直苦苦哀求。 不论两人怎样求饶,阿笙执意不给解药。两人受制于人,也不敢再多争辩,忙称了谢,将两位瘟神恭敬地送出门去。 云天行和阿笙离开吟虎堂的借居地,天色已近黄昏,便寻了一家客店休息。 晚饭后,两人在房中闲聊,云天行道:“笙妹,我看你从刚才就一直魂不守舍,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阿笙道:“我发现了一件怪事,但又不太确定,刚才一直在想呢。” 云天行对江湖上的奇闻异事一直抱有极大的兴趣,听阿笙如此说,便又来了兴致,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阿笙道:“天行哥哥,你有没有听说过‘噬血魔功’?” “没有。”云天行摇头,“听起来好像是一门内功心法。” 阿笙道:“的确是一门内功心法,不过此功法也正如其名,实在是一门魔功。修炼此功法者,每月月圆前夜,都要汲取童男童女的血液,而且此功法一旦开始修炼便停不下来,这就意味着,每月至少要有一对男女成为此功法修炼者的牺牲品。” 第三百四十三章 噬血魔功 云天行诧异道:“世上竟然还有这种怪异功法,如果月圆前夜不饮血便会怎样?” 阿笙道:“据说如果被满月月光照到,人会发狂,至于真假,我也不知道,江湖上是这样传的。曾经创出此功法的噬血老祖便是这样,每到月圆之夜便会大肆杀人,被杀人中不乏亲友子辈,再没有人性的人,也不会对自己的亲朋好友动手,人家都说是他没了理智,辨不出人来了。不过后来他又将这种发狂的行为控制住了,有人说他饮了童男童女的血液,才将这种负面效果压制住的。” 云天行啧啧称奇,他从阿笙那里听到过不少江湖传闻,但每一件都能让他耳目一新。 “那后来呢?那位噬血老祖怎样了?” 阿笙摇头叹息,道:“他杀人无数,招惹了不少仇家,早已被人围杀身死,却不知这邪门功法还是传了下来。” 云天行奇道:“传下来了?传给谁了?” 阿笙道:“就是那位吟虎堂堂主杜无量啊。” 云天行笑道:“笙妹,你认错了吧,这噬血魔功既然靠汲血来增进功力,想来不会是一般的武功。而这位杜堂主跟梁海山半斤八两,要是他会什么噬血魔功,梁海山哪会是他的对手?我与梁海山交过手,虽然他剑术很高,但也没那么高不可攀。” 阿笙吐舌道:“所以我就说不确定嘛。” 云天行笑了笑,道:“不过,你是如何知道杜无量会噬血魔功的,不会就因为那张药方吧?”自从阿笙看到那张药方后,神情一直很古怪,他一直看在眼里。 阿笙点了点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张药方上罗列的药材正是辅助汲血的药引配方,连药材的分量都完全对得上。以前我姑姑曾派人打探过噬血老祖的底细,这药方是从他一位亲信那里得到的,应该差不了。” 云天行沉吟片刻,道:“照你这么说,应该不会错了,这位杜堂主多半已经练了噬血魔功。既然这样,月圆前夜他必定会汲血练功,我们得想办法阻止他才是。” 阿笙低头想了一会,又抬头凝望着云天行,道:“天行哥哥,如果他真练成了噬血魔功,只靠我们两个,恐怕难以对付他。八月十五在即,按诸葛神机的说法,‘九殿阎罗’会在万佛寺现身,如果错过,以后再想找到他,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要不,杜无量的事等大会结束后再想办法吧?” 云天行道:“那怎么行?总不能任由他吸血害人吧,那跟妖怪有什么区别。” 阿笙道:“话是这样没错,可是……” 云天行道:“笙妹,你处处为我着想,我真不知道该怎样谢你。不过,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就爱多管闲事,既然碰上了,我就不能不管。月圆前夜,我们一起去捉妖好不好?” 阿笙舒了口气,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还有闲心去管别人。好,就去捉妖好了,我也想见识见识江湖上盛传已久的噬血魔功到底是门什么功夫。” 万佛寺群雄大会召开在即,泉城早已人满为患,但仍是进多出少。各方势力应万佛寺之邀,纷纷前来参会,就算没有门属的孤家寡人,也大都会来瞧个热闹,毕竟谁都不想错过此次盛会。 云天行本想趁这几天空闲去见见云隐门的诸位,但见云隐门暂居的宅院外人流涌动,有不少江湖豪客前去拜会,温如玉和逸清尘等人忙进忙出,从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似乎根本分不开身。云天行只远远看了他们几眼,便没再登门。 这样的情况并不罕见,平时各方势力分居天南海北,难得能见上一面,都想借这个机会,好好认识或结交一下那些名动一方的人物,就算搭上几句话,以后跟外人谈起来,也觉得心里有了底气。其实,不止云隐门一家,万佛寺、飞雪阁、天师府等居所,也同样如此。 泉城各大景点早已被游人堵得水泄不通,云天行本还想带阿笙到处走走,只见遍地人山人海,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所以这几日一直闷在客店里练功。 直到八月十四日黄昏后,两人换上暗色衣服,来到吟虎堂暂居宅院外打转。转了一会,见没有可疑人物出入,两人便悄悄攀到一栋阁楼顶上,院内风光在这里可以一览无余。 听阿笙说,修炼噬血魔功必须在月光下,云天行并不担心杜无量会躲在屋里偷偷练功。而且炼化血液需要相当久的时间,又不能让人打扰,所以必须要找一处僻静之地。 从赵三和他师兄那里来看,杜无量显然没有把自己汲血练功的秘密告诉弟子,自然也不会让弟子来为他保驾护航。 现在两人就等杜无量露面,然后再见机行事。 今夜的月亮不算圆,但至少明亮清澈。 月光洒在乌瓦上,照在两人身上。 云天行仰头望着月亮,心头思绪万千。从小到大,陪伴他最久的除了剑,还有月亮。他喜欢月亮的不争,宁肯躲在暗处,挥洒光芒,不与皓日争辉,不居功夺利。 阿笙见他望着月亮出神,微微一笑,心想:“如果我们以后天天都这样,那该有多好啊。”打趣道:“在想红漪姐姐吧?” 云天行摇了摇头,侧脸望着阿笙,道:“笙妹,在王府我没能保护好你,你怪不怪我?” 阿笙道:“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非要去的,还害你受伤,你不怪我就好啦。” 云天行摇头道:“我还不够强大,江湖中藏龙卧虎,高手如林,远非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那‘九殿阎罗’又是四海盟的人,我现在真有些担心,要不你先回九幽谷去吧,等我把仇报了,再去九幽谷找你。” 阿笙一惊,道:“天行哥哥,你是要赶我走吗?” 云天行望着月亮,低低叹了一声,道:“不是赶你走,是担心你的安危,我已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不想再失去你。” 阿笙靠过去紧握住他的手,道:“不会的,你不会失去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去报仇也好,去昆仑山看神仙也好,我都要跟着你,你不许再说让我离开的话!” “来了。” “什么?” 云天行朝下方一指,阿笙凝目望去,只见庭院中央那栋建筑的房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人,而这人正是杜无量。 第三百四十四章 饮血 杜无量轻轻掩上房门,仰头望着高悬的明月,微微皱起眉头。在房前伫立片刻,他身形一动,掠上一旁墙垣,在内墙屋顶间几个起落,便来到了院外大街上。 夜色已深,但街上仍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不过大都无精打采,像是刚刚进城还未找到歇脚处的来客。 杜无量没有刻意伪装,只是穿了一件颜色稍深的衣服,身子隐在墙边暗影中,一路低头疾走,更没有行人会去留意他。 走过三个街口,杜无量在街角驻足,四下一望无人,便纵身翻进了一家院子。 云天行和阿笙正躲在暗处,见他翻身入户,知道是要去偷孩子来汲血,毕竟噬血魔功只能用活血来练功,被取血之人若是没了气息,哪怕是即刻汲血,也不会有丝毫作用,这也是两人没有立刻出手阻止的原因。 两人在外面等了一会,仍不见杜无量的身形,云天行有些着急,低声道:“怎么还不出来?” 阿笙道:“别着急,再等等。” 又等了好一会,杜无量才翻墙出来,腋下多了一条被子,被子里圆鼓鼓的,像是裹着一个孩童。 杜无量并未发现有人在暗中窥伺,在得到一个男童后,他又潜入另一户人家,带出一个女童。附近的住户他早已打探清楚,即便是这两个孩童,也是附近孩子中看起来比较结实健康的。 噬血魔功不比其他功法,需要直接炼化人血来增进功力,如果“祭品”羸弱多病,势必会影响功力,甚至会染上外来疾病也说不定,对于“祭品”的选择,他不敢马虎。 杜无量将两个昏睡的孩童夹在腋下,快步朝城外郊野奔去,一路上尽捡无人小巷,即使偶尔遇见行人也会巧妙避开,因此一路相安无事。 来到郊外,他寻了一处僻静之地,周围林木环绕,又有土石遮掩,甚是隐蔽。 杜无量将两个孩童放下,手按剑柄,仰头望着凄迷的月亮,喃喃道:“今夜再修炼一次,我的功力势必会突破当前瓶颈,更进一层。明日,明日,便是你梁海山的死期!” 云天行和阿笙躲在一块巨石后面,见杜无量仰头望月,喃喃自语,颇感怪异。 此时夜色已深,周围寂静无声,纵是两人凝神静听,也只能听见模糊不清的低语声,丝毫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再去看时,杜无量已盘膝坐下,似乎是在调息运气。 云天行向杜无量指了指,低声道:“我们得在他练功前将那两个孩子救出来。” 阿笙摇了摇头,道:“急不得,他练功需要多次汲血,而且必须要用活血,在他练功结束以前,他们很安全。如果我们此时闯出,他反倒会担心我们来伤害孩子,故意来阻挠他练功。” 听阿笙这般说,云天行心里安定不少,点了点头,又朝杜无量望去。 杜无量调匀气息,从怀里取出一个铜碗,用匕首分别在男女童手腕上割了一道口子,让鲜血流入铜碗中,之后又将两个孩童的伤口包扎好,以免失血过多而死。 往铜碗里望了一眼,杜无量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又摘下挂在腰间的紫葫芦,将熬制好的药水倒入碗中一些,轻轻摇匀,然后一口饮尽,盘膝坐下,闭目运功。 若在以往,云天行见到此番场景,势必会拔剑冲出,与这饮血妖怪来一番恶斗,虽然现在按兵不动,但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本以为饮血练功本是谬传,今天亲眼所见,仍是有些不敢相信。他看向阿笙,见阿笙也在看着他,两人心意相通,此时感受不言而喻。 这里很是偏僻荒凉,远近都看不到一点灯火,唯一的光源,只有被繁密的林叶筛落下的月光。 两人躲在大石后,没有任何言语。云天行时而望望月亮,时而望望汲血练功的杜无量,这场景到底有多怪异,他自己也说不出。 杜无量每次练功都要耗费半个时辰左右,之后便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到现在为止,杜无量一共饮血六次,每个孩童的手臂上也都多了六道伤口。 云天行见杜无量一直在饮血调息,饮血调息,没完没了,眼见天色将明,心里有些不耐烦,低声道:“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去,这俩孩子的血都快流干了。” 阿笙苦笑,她只知道杜无量在练功结束前不会取这俩孩子的性命,可到底什么时候才算练功结束,她也不知道。 噬血魔功本就是一门独门奇功,江湖中人对此知之甚少,而且噬血老祖是在功力大成后才被江湖中人知悉,之前他到底是怎样练功的,恐怕没有几人知晓,即便是九幽谷,得到的也只是一些零碎的消息,真假尚且有待考证,更不用说其他了。 阿笙向盘膝静坐的杜无量瞧了一眼,低声道:“要不现在就动手吧,万一等他功力增进,只怕我两个制不住他。” 云天行点头表示赞同,刚想起身潜伏过去,忽然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咳嗽声,他愣了愣,忙将身子缩回巨石后,扭身四下张望。 此地异常偏僻,白日都鲜有人走动,夜里更显寂静荒凉。 杜无量在他们前方,而咳嗽声明显是从后方传来的,难道这里还有别人? 他们在这里蹲了大半夜,连声鸟叫虫鸣都没听到过,此时竟然听到了咳嗽声,这怎能不叫人惊疑? 云天行下意识握住剑柄,锐利的目光在后方来回扫荡。 可令他失望的是,他没有发现任何人。 他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可阿笙的一个举动,又让他否定了这个想法。 “看哪里!”阿笙指着斜后方一株粗壮的树干,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附在他耳边说道。 云天行顺着阿笙所指的方向望去,起初什么都没看到,可过了一会,树后忽然露出一团朦胧的微光,很快便又消失不见。 虽然只是片刻,但云天行还是看清了,有人躲在那里,而且是个和尚。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毕竟那人有个光头,这里又是万佛寺的地盘,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和尚。 第三百四十五章 偷袭 一声低低的咳嗽将那人的位置暴露了,但庆幸的是,那人一直在窥探杜无量,根本没往他们这边看一眼,这多少让两人松了一口气。 虽然那人与云天行所处的位置相距不远,但中间隔着许多树木,而且云天行这里石多草高,他和阿笙又一直隐在草里不动,很难被人察觉。 云天行悄声问道:“难道是万佛寺的人?” “难说。”阿笙沉吟片刻,只说出了这两个字。 云天行心想:“天下寺庙多如牛毛,光是来参加大会的和尚就遇到了好几拨,也许是我多想了。不过,这和尚半夜三更的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救那两个孩子?” 云天行正在琢磨那人的来意,忽见那人从树后闪了出来,黑影一晃,又躲到了另一棵树后。 这一动作又轻又快,没有一丝声响,如果不是云天行一直在盯着他,恐怕根本觉察不到此人的存在。 “他是冲着杜无量去的。”阿笙在云天行耳边轻声说道。 云天行点了点头,低声道:“此人身有武功,又是出家人,一定可以救出那两个孩子,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力。” 阿笙道:“杜无量练过噬血魔功,我怕这和尚不是他的对手。”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无妨,还有我呢,等这位大师力所不及,我去助他一臂之力,到时你带那两个孩子先走,我们在客栈汇合。” “可是。”阿笙放心不下,“天行哥哥,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个杜无量。当初噬血老祖遭人围杀时,仅凭一人之力,连毙江湖几大高手。如果杜无量的噬血魔功已经大成,别说是我们两个,就是温大哥他们在这,也绝不敢冒然与他交手。” “我自有分寸,你尽管带那两个孩子先……” 话说一半,云天行突然张大了嘴,只见那和尚忽然从杜无量身后丈余的一棵树后蹿出,举掌朝杜无量脑袋上拍去。 那人虽是从树后蹿出,但双足并未踏地,倒像是一只飞豹,直扑了过去。空中出掌,一气呵成,动作干净利落,丝毫没有杂余。 这一幕来得太过突然,阿笙也不由屏住了呼吸。 杜无量正在盘膝静坐,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此时练功已到了关键时刻,他的警惕性比刚才还要高上不少,岂会发现不了有人偷袭? 当掌力劈来时,他仍处在盘膝状态,右掌往地下一拍,整个身子往左侧掀起,恰恰避过了那一掌。 那和尚轻“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惊讶。“咦”声未断,那人又连发三掌,可都被杜无量摇身避了过去。 那和尚“哼”了一声,身子一矮,一记扫堂腿使出,杜无量双掌齐拍向地面,登时腾空而起,空中一个倒翻,跟着一掌击了下来。 那和尚忙摆出一个马步姿势,右臂收缩,跟着往上推出一掌。 双掌相接,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仿佛两人都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将掌合在一起。 但那人在对掌后却噔噔瞪退了三步,杜无量双足落地,伸手在旁边树上一拍,身子站稳了,那棵树却是发出一阵剧烈抖动,显然,杜无量是将对方的掌力给转到树上去了。 虽说两人过了数招,但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也不过是眨眼的工夫。 杜无量将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在来人头上扫了一眼,微微一笑,道:“大师法号是什么?在哪座灵山仙庙礼佛?” 那和尚嘿嘿一笑,道:“贫僧法号‘真戒’。” “真戒?”杜无量笑容一僵,“莫非你就是万佛寺净空方丈的弟子真戒?那个江湖人称‘火云手’的真戒?” “正是。” 云天行和阿笙见来人是万佛寺的人,相视一笑,心里多少踏实了些。 “久仰,久仰。” 杜无量抱拳说了一番客套话,心里却在想:“怪不得刚才与他对掌,觉得掌心火辣辣的,像被烈火灼烧一样,果然是‘火云手’真戒。不过,他这火云手倒跟我这噬血魔功有几分相像,出掌同样无声无息,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联系,我不妨跟他问个清楚。我这套功法正处在瓶颈期,多借鉴其他武学,于我大有裨益。这和尚深夜来到此地,未尝不是老天借他来助我的。” 听到杜无量的夸赞,真戒只是微微一笑,并未答话。 杜无量虽然想问有关火云手的信息,但又觉得太过突兀,初次见面便想探听别人的成名绝学,实在太过失礼,他清了清嗓子,道:“大师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若论江湖辈分,杜无量恐怕还要高上真戒一辈,尊称他一声“大师”,一是有求于他,二是不想与他闹得太僵,毕竟他是万佛寺的人,又是净空方丈的弟子,明日大会,他们应该还会见面。杜无量之所以绝口不提刚才真戒偷袭之事,也是因此。 真戒道:“贫僧来这里,只为渡人。” “渡人?”杜无量道,“渡何人?” 真戒道:“渡该渡之人。” 杜无量道:“何人该渡?” 真戒笑了笑,并未回答。 他目光下移,看到了两个躺在地上的孩子,不由皱起眉头,道:“杜堂主,这两位是?” 杜无量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道:“这是我新收的两个小徒弟。孩子嘛,顽劣性子可真了不得,非得要我教他们武功,这不,才练了一会就嫌累,不学了,倒头就在这睡了,可怜我这个做师父的,还要为他们驱虫打蚊,唉。” 云天行在心里暗骂杜无量胡说八道,却又不好冲出去揭露他的缪言,只气得攥拳捶自己大腿。 真戒笑道:“杜堂主,贫僧没有头发,可眼睛还在,这俩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你杜堂主的徒弟啊。” 杜无量笑道:“大师觉得哪里不像?” 真戒又歪着脑袋看了一会,道:“哪里都不像。” 杜无量走到两个孩子身旁,为他们盖好被子,尤其盖住了缠满布条的手腕,道:“大师说笑了,一个人是不是我们吟虎堂的弟子,大师单从外表又怎能看得出来。” 真戒道:“杜堂主说得是,从外貌的确看不出来,如果杜堂主肯将他们唤醒,容贫僧问上一问,事情不就明了了吗?” 第三百四十六章 毒手 一听到真戒想将两个孩子叫醒,杜无量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不过,那股冷意很快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仍是微笑。 他倒不担心真戒会发现他刚才的表情变化,因为现在正处深夜,他同样看不清真戒脸上到底是怎样一种表情。 真戒见杜无量站在两个孩子中间,丝毫没有唤醒他们的意思,蹙眉道:“怎么,不肯?” 杜无量笑道:“大师在怀疑什么?” 真戒道:“明日便是大会之期,方丈命我等在泉城内外巡夜,本以为会遇上几个偷鸡摸狗的贼盗,不想竟撞上了杜堂主。江湖中传,吟虎堂杜堂主为人一身正气,嫉恶如仇,这深更半夜的,说是在捉贼捉盗我信,说是在教徒弟练功,呵呵,贫僧不信。” 杜无量听他话中有讥讽之意,暗想:“我与此人曾未有过交集,他为何要讥讽于我?听他这口气,哪像是出自一个僧人之口?刚才还想偷袭于我,恐怕是别有用心。” 真戒见杜无量不答话,笑了笑,又道:“杜堂主,夜深了,还是把孩子们唤醒吧,如果他们真是吟虎堂的弟子,贫僧一定给杜堂主陪不是。” 杜无量道:“我要是不呢?” “那贫僧得罪了!” 这句话还未说出,真戒便已先动了手,他身子往后一翻,伸手在地下一捞,摸起两枚枣子大小的石子,顺势射了出去。 杜无量见他往后翻,倒没太过在意,直见到两枚“暗器”分别射向两个孩子,这才反应过来,不过,为时已晚,他已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两枚石子分别打在两个孩子身上。 两个孩子失血过多,本来正在昏睡,即便是谈话声都不能吵醒他们,可一被石子打中穴道,疼痛钻心,便立刻惊醒过来。 见两个孩子坐在地上茫然四顾,杜无量眼中充满怨毒之色,冷冷看了真戒一眼。 如果在白日,真戒发暗器,他未必不能挡下,可现在是深夜,而且两人离得又近,真戒出其不意,是以能够得偿所愿。 “我这是在哪儿?”那个男童望了望杜无量,又望了望真戒,小心地问道。 真戒俯身道:“别怕,我是万佛寺的真戒,你们一定知道万佛寺吧。” 两个孩子生在泉城,又怎会不知道万佛寺?真戒这么问,无非是想让两个孩子镇静下来。 果然,两个孩子都点了点头。 真戒指着杜无量,问道:“你们认不认得这个人?” 杜无量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仍站在那里,任凭两个孩子投来异样的目光。 两个孩童虽然看不清杜无量的容貌,但从身形来看,这绝对是个陌生人。何况他腰间还挂着一柄剑,他们只是城里的普通百姓,哪有舞刀弄剑的亲戚? 两个孩童一齐摇头。 真戒直身道:“杜堂主,既然他们不是你的弟子,便让贫僧送他们回家吧。他们的家人大概都等急了。” 杜无量沉着脸,没有回答。 他正在思考。目前他有两个选择,一是让真戒将孩子带走。如果这样,今晚的事恐怕会泄露出去,这倒没什么,本来他的名声就不怎么好,这点他心知肚明。他最担心的是,怕有心人会从两个孩子的伤口上推测出一些什么。 第二个选择便是杀人灭口。他现在正站在两个孩子身边,他有绝对的信心可以在真戒出手阻止前先将两个孩子杀了。至于真戒,杜无量有所顾忌,他不清楚真戒的实力怎样,如果让真戒逃走,明天的计划势必会受到影响。相比上一个选择,这一点更让他担心。 思考并没有占用杜无量太多时间,很快他就做出了选择。他同意真戒将人带回去,条件是对今晚的事守口如瓶。 真戒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见两个孩子走到真戒身边,一直躲在暗处的云天行终于松了口气,心想:“孩子的命总算保住了,多亏了这位大师。” 下一刻,云天行突然瞪大了双眼。阿笙双手捂口,险些惊叫出声。就连杜无量都被惊住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真戒双掌齐发,打在两个孩子的头上,竟将他们给打死了! 杜无量率先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真戒,道:“你这是做什么?” 真戒一笑,道:“我这是在帮你啊。” “帮我?我正需要他们来汲血,你杀了他们,还说是在帮我?你这秃驴脑袋是被驴踢了吧!”杜无量在心里暗骂真戒,嘴上却说:“大师何出此言?” 真戒道:“你练完功一样会杀他们,我先替你杀了,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杜无量听到“练功”两字,不由警惕起来,一双眼睛在真戒身上来回游走,心想:“他怎么知道我在练功?” 真戒似是看破了杜无量的心思,笑道:“别人或许看不出,但你瞒不过我,噬血魔功,啧啧,竟然落在了你的手里。” 杜无量的手已摸上了剑柄。他冷冷地盯着真戒,就像一条毒蛇在盯着猎物。 “你知道噬血魔功?” “知道,当然知道。” 真戒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是怕杜无量会突然下杀手。 “江湖人都道,噬血老祖是被人围杀而死的,其实不然,他是个聪明人,当时对方高手众多,早已将他的退路尽数封死,如果继续抵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闭气诈死,瞒过了在场的所有人。” 杜无量道:“看来他没瞒过你。” 真戒道:“因为我当时并不在场。” 杜无量笑了笑,道:“一个不在场的人,却比在场的人更清楚当时的情况,这可就怪了。” 真戒继续说道:“虽说噬血老祖当时只是诈死,但被几大高手围攻,早已伤及五脏六腑。若换成一个普通人,伤得那么重,早已魂归天外了。他却仅凭一口气活了下来,只是因为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耗尽一生心血创立的功法就此失传于世。” 杜无量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噬血老祖当时便被就地埋葬了。” “不错!他又从坟坑里爬了出来,呵呵,一个该死的人!早知如此,当时我真该在他胸口上再补上一刀!”真戒眼中满是怨毒之色,就连声音都在颤抖。 杜无量反而笑了,道:“看来真戒大师与这位大魔头还有一些渊源呢。” 第三百四十七章 往事 真戒忽然咳嗽起来,他不再像刚才那样,刻意压低咳嗽声。 杜无量见他有病在身,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咳嗽声止,真戒继续说道:“那天下着雨,很大。他浑身是血,倒在我的草庐前。那时我还是个书生,正打算启程进京赶考,可又不忍心弃他于不顾。谁成想,大好的前程,却被这个大魔头给毁了!” 杜无量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听着。 真戒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继续说道:“他意识清醒后,求我帮他笔录噬血魔功的心法要诀,我见他气息若有若无,时醒时昏,已无几日可活,便一口答应下来。可恨!当时他骗我说那是一段外域经文,要我用笔记下后送到黄家堡,我信以为真,一边照顾他的伤势,一边记录“经文”,断断续续花了三日,之后他含笑而死。” 杜无量笑道:“这是大师与那大魔头之间的事,为何要讲给我听?” 真戒道:“何不听我说完?” 杜无量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继续的手势。 真戒道:“在他死后,我将他葬在了草庐外不远处。可等我回到草庐时,却发现刚刚记录下的“经文”不见了,我翻遍了整个草庐,都没有找到,那时我便知道是被人给偷走了。”说到这里,他眯眼盯着杜无量,这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杜无量道:“大师是在怀疑我?” 真戒道:“大魔头从未将噬血魔功外传,要想习得此功,只能通过我那时记录下的“经文”,如果不是你,还能有谁?” 杜无量摇头笑道:“大师误会我了。围攻大魔头时我的确在场,还被他打成了重伤,当然,我实力不济,该当此劫。在他死后,我便赶回吟虎堂了,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 真戒冷笑道:“杜堂主,事到如今,你还想为自己开脱吗?快些承认了吧。” 杜无量道:“大师要我承认什么?” 真戒又咳嗽了几声,似乎有些怒了,道:“杜无量!那日偷走噬血魔功心法的是不是你?!” 杜无量道:“不是。” 真戒哼了一声,道:“如果不是你,那你的噬血魔功是从哪里学来的?” 杜无量道:“这是我的事,不劳大师挂心。” 真戒气极反笑,道:“好,你不说也罢,待明日大会上,我可要当着天下群雄的面,好好跟杜堂主问个明白。据我所知,来参加大会的人里,与那个大魔头有死仇的人可不少呢。” 杜无量听他话中威胁之意甚浓,并不惊慌,只笑道:“真戒大师,如果我死了,你也活不长。” 真戒嘿嘿一笑:“杜堂主,你可吓不倒我,就算你修炼了噬血魔功,我一样有法子逃走,我武功或许不如你,可脑袋比你灵光多了。” “哦?”杜无量打趣道,“我倒是忘了,真戒大师以前是个书生,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大魔头,现在恐怕已成状元郎了吧,哈哈。” “状元郎不敢说,中个三甲进士还是有把握的。” 话题及此,真戒不由回忆起寒窗苦读时的那些个日日夜夜,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幸福之色。 他在心里想着,如果当时能够顺利赶赴考场,以他多年来的准备,最差也能考中三甲进士。当今朝廷重文轻武,即便只是个三甲进士,也会前途光明,总不会比现在更落魄。 真戒常常懊悔叹息,当初就不该因为好奇偷看“经文”。虽然记载噬血魔功的原稿已失,但他从小才智过人,仅凭脑海中的记忆,还是记下了至少四成。 当时,他不想让那位老者的遗愿落空,于是将记住的内容又重新写下来,本打算科举考试结束后,再送去黄家堡,不完整总比没有强吧,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可在记录过程中,他总觉得这些“经文”与过去他读过的那些经文大相径庭,甚至根本不搭边。 于是,他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起来了。 他从小便对经书有极大的兴趣,本国的经书读过不少,域外的经书却从未接触过,眼下有如此机会,他不想错过,说不定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识域外经书了。 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开始认真钻研体会这些“经文”。 以前只是死记硬背,他根本不会去想个中含义,自然领略不到其中精髓。现在全身心投入,以他的才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随着学习的深入,他发现这不是一般的“经书”,倒像是一本武功秘笈,这更加勾起了他的兴致。 直到在一个月圆之夜,他失去了理智,开始杀人,而且一连几个圆月都是如此。这时,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为时已晚。他不得不按照秘笈上说的,靠杀人汲血来抵制满月月光。 一个书生修炼了噬血魔功,一边挑灯夜读,一边杀人汲血,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 这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噩梦,甚至比噩梦还要可怕。 噩梦终有结束的一刻,可这永远都不会结束! 借着月光,杜无量发现真戒的身子在轻轻颤抖抖,虽然微弱,但仍被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捕捉到了。他微微一笑,道:“大师重病在身,应当多多休息,深夜到此,恐会加重病情啊。” 真戒道:“杜堂主多虑了,贫僧身体很好。” 杜无量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大师不必瞒我,我以前也得过一场病,就跟大师现在一样,那种滋味很不好受。不过,我现在已经痊愈了,我想大师深夜到此,是想来跟我讨药吧。” 真戒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杜无量又笑道:“这噬血魔功总共有八层,每层有每层的显像,以大师的目前的症状来看,恐怕只练成了三层。” 真戒一惊,暗想:“依我记下的内容,也只能练到第三层,竟然被他说中了,看来完整的秘笈的确在他手里。却不知他练到了第几层?”嘴上说道:“既然你我都是同路人,我也不瞒杜堂主,我的确只练到第三层。不过,我在万佛寺待了许多年,也学到了一些本事,如果杜堂主想杀我灭口,恐怕没那么容易。” 第三百四十八章 谈判 “杀你灭口?” 杜无笑道:“大师多心了。你我即是同路人,有话自当好好说。不过,我有一点还不明白,而大师既然修过魔功,必定经常杀人,万佛寺乃庄严圣地,大师是怎样掩盖住这股戾气,并被净空大师收为弟子的?” 真戒道:“我有我的办法,就跟杜堂主有自己的方式习得魔功一样。不过,如果杜堂主肯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会很乐意说出其中的奥妙。” 杜无量笑道:“既然大师不肯说,我便不问了。”他仰头望了望天,又道:“天快亮了,在下还有些急务需要处理,恕不奉陪了。” 真戒见他要走,急道:“你就不怕我在群雄面前揭发你吗?” 杜无量道:“揭发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们是一路人,你不担心,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说罢,转身便走。 真戒道:“你是一堂之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我只是一个落魄的僧人。换做以前,我比谁都珍惜自己的命。可是现在,呵呵,百病缠身,还要靠吸人血液来维系生命,我倒真想来个鱼死网破,看看我们两个谁输得更惨,也好让那个大魔头功亏一篑。” 杜无量忽然停住脚步,悠悠转过身来,道:“噬血魔功的完整秘笈就在我手上,你想要,我可以给你,不过……” 真戒心中一喜,忙道:“不过什么?” 杜无量道:“你得帮我一个忙。” 真戒道:“什么忙?” 杜无量叹了口气,道:“我有一个仇人,大师应该知道吧。” “仇人?”真戒目光流转,似乎是在思索,过了半晌,才试探性地问道,“飞龙帮的梁帮主?” “不错。”杜无量点头说道,“我与此人势同水火,不是他死,便是我亡,这是人人共知之事。梁海山的武功不在我之下,我与他争斗多年,仍是谁也奈何不了谁。近来我得到一个消息,听说他要远赴边关,他这一走,这段恩怨却不知何时能了。所以,我想在明日在大会上对他动手,想请真戒大师相助,帮我铲除飞龙帮,杀死梁海山。” 真戒皱眉道:“杜堂主修炼过噬血魔功,如果这样都奈何不了梁海山,我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杜无量道:“大师本是读书人,自然要比我们这些草野莽夫聪明得多,所以想请大师想个主意,来帮我除去宿敌。” “明日群雄毕至,想公然出手助你,怕是有些不妥。” 真戒挠了挠头,忽然咧嘴一笑,似是又想到了什么。 “既然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明日我偷偷在招待飞龙帮的茶水里下毒,等毒性发作,杜堂主再趁机上前挑战。江湖中人都知你俩的恩怨,即便当场将他杀死,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要说也只能说他技不如人。” 杜无量大喜,道:“有真戒大师这一计,他梁海山就是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了。” 躲在暗处的云天行和阿笙听到他们要设计暗害梁海山,不由对望一眼。 他们与梁海山虽然也有过一段恩怨,但若用此卑鄙手段来害他性命,未免有些不大光明。 真戒道:“既然杜堂主赞成贫僧这个主意,可否先将秘笈交给贫僧,这样贫僧心里踏实,行起事来也会稳妥许多,此计只有一次机会,万一有个闪失,怕是……” 杜无量何尝听不出他话中威胁之意,笑了笑,道:“大师尽管去做,事成之后,秘笈一定会完完整整地交到大师手上,难道大师还信不过我吗?” 真戒笑道:“不是贫僧信不过杜堂主,只是杜堂主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大……如人意,我怕事成之后,杜堂主不仅不兑现承诺,反来杀我灭口。我一个落魄僧人,孤立无援,到时候找谁说理去?” 杜无量笑道:“大师无需多想,只管放心去做。我杜某人的名声是不好,可也不会做这等过河拆桥的不齿行径。” 真戒道:“人心隔肚皮,杜堂主会不会做,恐怕只有杜堂主自己知道。这个险,贫僧不敢冒。” “既然大师信不过我,这笔交易就此作罢吧。”杜无量挥袖欲走。 真戒道:“在杜堂主看来,下毒或许只是一桩小事,但实际上,千难万难。净空方丈对明日大会极其慎重,茶水糕点皆由指定人员制作和分配,绝不容许他人染指,我若想在飞龙帮一干人茶水里下毒,需冒极大的风险,如果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真戒咳嗽了几声,后又继续说道:“贫僧为杜堂主赴汤蹈火,杜堂主却只给贫僧一句空口白话,是不是也该拿些诚意出来?” 杜无量哼了一声,道:“大师倒真是个精明的人,什么都没做,却想先得到报酬,这未免太不合常理。” 真戒道:“既然这样,你我各退一步,你先将噬血魔功第四层和第五层的心法要诀给我,等事成之后,再将其余部分给我,这样可好?” 见杜无量沉默不语,真戒又道:“杜堂主,你应该知道,此魔功固然厉害,但若只修炼前几层依旧发挥不出此功应有的实力,贫僧先要第四层和第五层,只想知道杜堂主有多少诚意,是否值得贫僧去冒这个险,毕竟在天下群雄面前,毒害一个大帮,这可不是儿戏。” 杜无量仍不回答。 真戒越发着急起来,道:“重要的部分还在你手里,到底成不成,杜堂主给个痛快话吧!” 杜无量叹了口气,道:“就依大师的意思吧。”说罢,他伸手入怀,取出一本古旧的小册子,借着火折子,翻动了一会,从中间撕下几页黄纸,丢给真戒。 真戒接过,也取出火折,引燃了一把干草,借着火光,发现不是当年自己亲笔记录的那些。字迹和纸张都不一样。 他下意识抬头望了杜无量一眼,便又垂下头去,从第四层开始细看,才只看了一会,他便长舒了一口气。 “没错,是真的!” 真戒本来就有第四层的一部分,只因不完整,他没敢练。纸张上记录的跟他脑海中记下的内容完全一样。 真戒生怕杜无量会反悔,忙将这几页黄纸折叠好,收入怀中,方才说道:“看来当年盗走魔功的的确不是杜堂主,贫僧在这里给杜堂主赔不是了。不过,杜堂主,可否告诉贫僧,你这本册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 火云手 听到真戒问道册子的来历,杜无量只是笑了笑,道:“一位故人所赠。” 真戒显然不信这个说法,这其中必定另有隐情,但既然双方已达成合作关系,有些过激的言语就不便再说。于是真戒也不再问了,心想如果能得到噬血魔功的完整心法,当年谁偷的又有什么干系? 杜无量与他纠缠了这么久,才想起初时最关心的问题,便问道:“大师刚才与我对掌,用的可就是火云手?” 见杜无量又提起火云手,真戒脸上不免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微微扬起头,道:“正是。” 杜无量道:“方才我与大师对掌,发现大师掌中有刚亦有柔,有阴亦有阳,一掌中竟带有如此多的变化,实在令人佩服,不知大师可否指点一二?” 真戒脸上得意之色更浓,道:“杜堂主身有魔功,功力远在贫僧之上,我这小小火云手,哪敢在杜堂主面前卖弄。” 这火云手是他结合噬血魔功和万佛寺的诸多掌法创造出来的,是他的得意之作,就连净空方丈都对他称赞不已。 当然,净空绝对不知道这套掌法跟噬血魔功有关系,不然准要气得吐血。 杜无量道:“不瞒大师,我虽身有魔功,但层次尚浅,在大师这火云手面前,讨不到半分便宜,如若大师肯指点一二,我愿提前将噬血魔功第六层心法交给大师。” 真戒一听,不由瞪大了眼,幸福来得太突然。 相比噬血魔功,他这火云手又算得了什么?他能创出火云手,难道就不能再创其他招数吗?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噬血魔功,这些年他都快被这魔功折磨疯了。 心里高兴归高兴,真戒尽量不显露出来,仍摆高了姿态,道:“既然杜堂主对我这火云手青睐有加,贫僧也只有忍痛割爱了。” 于是,杜无量先将噬血魔功第六层心法从册子上撕下来,交给真戒。真戒大概浏览一遍,小心收入怀中,这才将火云手的精旨奥妙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杜无量。 此时天已微亮,云天行和阿笙躲在巨石后,看着两人在比划手势,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刚刚两人还水火不容,要死要活的,现在竟然在传习武功,还有说有笑,这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杜无量将火云手的要旨记下,冲真戒抱了抱拳,笑道:“大师肯将自创武学授予在下,杜某感激不尽,只将噬血魔功第六层心法交给大师,未免显得杜某诚意不足,这样,大师随我回去,杜某另有一些俗物想赠予大师,聊表谢意。” 所谓“俗物”,无非就是些银两财物,真戒岂会不懂他的意思? 真戒虽是出家人,但心里仍不时幻想考中进士后的富贵生活。良田美眷,车马锦缎,这些都是他本该享有的,即便是通过另一种方式得到,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何况,这是他该得的。 当初他拜入万佛寺,本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一个文弱书生,突然像中了邪一样,到处杀人,还要靠吸血来维持生命。他想寻求一种解脱之法,却未能如愿。后来得知万佛洞藏有大量武学典籍,便打起了万佛洞的主意。可时至今日,他仍未有机会踏进万佛洞一步。他曾亲眼见过许多进寺盗经的人的后果,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将矛头转向噬血魔功。 有一次,他在距吟虎堂驻地不远处的树林里,发现了一对男女童的尸体,从尸体的伤口来看,像极了练功取血的样子。这个发现让他开始怀疑杜无量,后来怀疑得到了验证。他还曾偷偷潜入吟虎堂,刺杀杜无量,可惜失了手。 回想起这段唏嘘往事,真戒用略含深意的目光瞥了杜无量一眼,暗想:“但愿他别将那次暗杀联系到我头上。”转念一想,“糟糕!那次暗杀,我就是用火云手打死了他一个徒弟,他向我问火云手,难道是发现了什么?他邀我回他的住处,难不成是想加害于我?” 真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位杜堂主向来是个欺男霸女的主,今天竟然觉得占了自己的便宜,还要给自己财物补偿,这未免太反常了吧? 想到这,真戒已是满头大汗,怎么想怎么觉得杜无量邀他回去,没安好心。 此时,两人正并肩往林外走,杜无量发现真戒不住擦汗,便问道:“大师,你身体不舒服吗?” 刚听到这句话,真戒心里一阵惊慌,刚想否认,忽然灵光一闪,心想:“我何不装病,再趁机取他性命。既然他想对我不利,那我只好先下手为强。”心里打定主意,真戒连连点头,靠在一棵树上,剧烈咳嗽起来。 两人虽并肩行走,但各自的戒心仍在,都在提防着对方会突然对自己出手,所以,在两人的肩膀中间,还隔着一段距离。现在真戒靠在树上剧烈咳嗽,杜无量只是口头询问,并未向他靠近。 真戒心想:“此人戒心很重,如果不拿出点真本事,还真不好骗他过来。”于是他悄悄调动真气,激得体内气血翻涌,跟着用力一咳,竟然喷出一大口血。 此时天色已明,杜无量怎会看不到他在咳血?但仍没有走过去,只是不停询问真戒的身体状况。 真戒也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要他不要担心。 咳嗽越来越剧烈…… 为了让杜无量相信他的身体出了状况,真戒不得不弯下腰,让自己看起来像快要倒下去一样。 真戒想示弱趁机偷袭杜无量,杜无量见真戒病入膏肓,何尝不想杀人灭口? 刚才他之所以不动手,是怕真戒藏有后招。如果让真戒逃了,后果不堪设想。如今真戒咳血不止,这个机会摆在面前,杜无量怎能不动心? “大师你没事吧?” “杜堂主,你先回去吧,大会召开在即,不要误了大事。我恐怕不能随你回去了,请见谅。” 杜无量见真戒面现痛苦之色,不像假装,心中一喜,快步上前,欲假装去扶他,却想趁机抓他穴道。 见杜无量终于上钩,真戒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就在杜无量的双手快要抓上真戒的手腕时,真戒咳嗽声骤止,忽然直身跃起,迎面一掌,朝杜无量面门打去。 第三百五十章 血箭 这一掌来得极快,即使杜无量早有防范之心,仍被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在他算计真戒的时候,真戒也在算计他。 肉掌未到,那袖袍却已带着卷起的罡风向他面上压来,杜无量不及思索,连忙斜身侧移,只听“噗”的一声,那一掌刚好从他耳畔打过,罡风刮耳,竟似腊月里的寒风,让人隐隐生痛。 杜无量骂道:“臭和尚,我好心扶你,你却想暗害于我!” 真戒见他仍在假装无辜,只是冷冷一笑,道:“事已至此,废话少说,看招!” 杜无量是一个剑客,真戒如果单纯想以掌法取胜,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杜无量拔剑。 真戒早已想到这一点,所以,他凭借自身轻灵的身法,一直黏在杜无量周身三尺之内。如果对方想拔剑,只能先将自己打出圈外。 杜无量见真戒有如跗骨之蛆,黏身近打,分明是不想让自己拔剑。若是换在以前,他或许会惊慌失措,暗叹自己深陷困境。但是现在,他身具魔功,即便仅凭一双肉掌,未必会输给真戒。 云天行和阿笙见两人打成了一团,不由暗暗好笑,均想:“这两个人太过奇怪,一会好,一会坏,搞什么鬼?” 阿笙低声道:“他们两个不像在做戏,好像真打起来了。” 云天行微微点头。他也看得出来,这两人招招攻向对方要害,分明是想取对方性命。 阿笙嘀咕道:“这两个卑鄙小人,最好斗个两败俱伤,然后本姑娘出去一人给他们一刀,送他们去见阎王。” 云天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跟着向外一指,阿笙这才发现,两人竟朝这边打过来了。 此时天色已明,如果他们转身逃走,必然会被杜无量和真戒发现,到时候如果杜无量和真戒再度联手,他们两个多半要跟那两个孩子一样了。 两人矮身藏好,不敢再向外张望。只听打斗声越来越近,除了两人的呼喝和凌厉的掌风声,不时还会有树干震动摇晃的声音传来。 庆幸的是,这种让人心惊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杜无量和真戒的打斗方向又发生了偏移。 真戒本以为不让杜无量拔剑,自己凭借火云手,可以取他性命,可事实证明,他太天真了,此时的杜无量已远非他所能抗衡。 杜无量笑道:“大师,你的手在发抖。” 真戒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 刚才他与杜无量对了几掌,本以为自己凭借火云手会占尽优势,谁成想这几掌下来,对方安然无恙,自己双臂竟然变得麻木了。 他仰仗的便是这一双肉掌,手臂麻木不灵,掌力远不如初,他不得不在发掌的同时加上腿法。 相比火云手,他这几套入门级腿法,实在有些拿不出手。但眼下似乎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真戒的连连败退,杜无量都看在眼里,他有机会拔剑,但他却并未拔剑,仍用一双肉掌在与真戒周旋。他的脸上噙着微笑,看起来更像是在戏谑。 “大师,原来你还会腿法,为何不早些用出来?” 听到对方在羞辱自己,真戒怒不可遏,道:“你这卑鄙小人,还在我面前假装柔弱,以你现在的实力,对付梁海山绰绰有余,你要我帮你,纯粹是借口,无非就是想找个机会杀我灭口!” 杜无量笑道:“真戒大师,你两次偷袭于我,如今行迹败露,我可不会傻到让你再有第三次机会。” 真戒哼了一声,道:“原来你都知道。” 杜无量道:“不错,上次你潜入我吟虎堂,杀我数名弟子,我本以为是梁海山在背后捣鬼,哼,今日可算让我抓到正主了。” 说话间,真戒左腿又挨了两掌,只觉腿上麻木感渐生。他又惊又怒,连忙撤了掌,踉跄着往后倒退,嘴里叫道:“原来这就是噬血魔功的真正威力,吸人精血,麻痹人的身体。” 杜无量微笑道:“可不止这些呢。” 真戒退到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下,脊背靠在树干上,手脚不听使唤,不住颤抖。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诡异的状况,眼中已满是恐惧之色。 杜无量见刚才威风凛凛的真戒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心里不禁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满足感。 他走到真戒三丈外停住脚步,右手平伸,掌心向上,五指微曲。 真戒不知他想干什么,他想逃走,可腿脚偏偏又不听使唤。 真戒毕竟在万佛寺苦修多年,心性远非常人能比,他知道自己今天必死无疑,干脆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他努力让自己不安的情绪沉静下来,抬眼向杜无量右手望去。 只见杜无量右袖不停鼓动,可他掌心里什么都没有,但这个手势看得真戒心里发毛。他忍不住好奇心,颤声道:“你想干什么?” 杜无量眼睛盯在右手掌心,看都没看真戒一眼,只说道:“物归原主。” 真戒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又问道:“什么意思?” 杜无量没再回答,只是一心将注意力凝聚在右手掌心。 忽然,一个红色血珠自他掌心出现,血珠缓缓变大,直到红枣那般大时,血珠停止变大,进而开始往左右分裂。 一分为三! 真戒望着眼前这怪异的一幕,一双眼睛几乎快要夺眶而出! 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颤声道:“凝血!凝血!你竟然将噬血魔功练到了第七层!” 杜无量对他的话置之不理,仍在进行着自己的动作。 真戒心如死灰! 他满心恐惧,现在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哪怕逃向地狱也比这里要好。可他身体还是不听使唤,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禁锢在这里。 血珠分为三份后,又逐渐变成了三支箭矢的形状,其上血丝环绕,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 三支箭矢所指的方位,便是被“禁锢”在树干上的真戒。 真戒摇头哀求,道:“不要,不要!” 杜无量嘴角上扬,微笑道:“这可是你的血,怎能不要呢?”甩手一扬,三枚血箭带着浓郁的血腥气,如迅雷般朝真戒飞去。 同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林中响起。 “去吧,血箭!回到你主人身体里去吧!” 第三百五十一章 前后夹击 “啊!” 一道凄厉的惨叫突然在林中响起,直动云霄! “哗——” 一大片林鸟扑扇着翅膀,从林梢蹿过,像是收到了猎户即将到来的消息,开始拼命逃窜。 云天行和阿笙仍躲在暗处。此时两人都已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刚才,他们亲眼看见三枚血箭没入了真戒那具颤抖的躯体,并带起了三朵血花,就像将石子掷入水中激起的水花一样! “这就是噬血魔功真正的威力吗?”云天行目不转睛,眼中已满是惊骇。 杜无量不紧不慢地走向真戒,脸上挂着笑意,似乎对自己刚才的招数很是满意。 真戒的前胸被血箭破开了三个血洞,不过他并没有死,因为杜无量刻意避过了他的要害。显然,杜无量并不想让这位喜欢搞暗杀的出家人死得太过轻松。 “杜堂主,不要杀我!明天我会给飞龙帮的人下毒。还有,噬血魔功的心法你还是收回去吧,我不要了,求你饶我一命!” 被恐惧支配的真戒大师已有些神志不清,体内仅存的那点骨气也已被恐惧吞噬得荡然无存。 杜无量笑道:“你不是不怕死吗?不是要跟我同归于尽吗?怎么,改主意了?” 在死亡面前,真戒早已忘记耻为何物,“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磕了三个响头,道:“我愿誓死追随杜堂主,恳请杜堂主网开一面,饶了我这条贱命吧!” 杜无量笑而不答,将手伸入真戒怀中,摸出那三层心法,仔细翻了翻,道:“还好没沾上血,看来我预估的位置没错嘛。” 真戒闻言,冷汗涔涔直冒,心想:“他不下杀手,竟然只是怕玷污了那三层心法?我命休矣!” 杜无量将心法收好,拔剑拄地,冷眼盯着真戒,道:“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告诉我,除了走正门,还有没有别的通道可以进到万佛洞里?” 真戒暗想:“如果有,我今日怎会被你擒住?我如果说没有,他一定会杀了我。我何不说有,先狠狠骗他一骗,保住这条命再说。”于是说道:“有,有,就在……” 话未说完,一道寒光闪过,真戒喉咙上多了一道血口,鲜血狂喷。 真戒双手捂着喉咙,满脸不可置信,嘴里还在嘟囔道:“我说有,有……” 真戒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就知道你会说有,你这个和尚坏得很,我可不会再信你的话了。” 杜无量收起笑容,退后三步,重新站定,冷冷看着真戒在血泊中做最后的挣扎。 “噗通——” 真戒面孔朝下,倒在血泊中,死去了。 空气中弥散的血腥气似乎更浓了。 杜无量振臂一抖,剑上沾染的血迹便被尽数抖落。他没有急于收剑,而是缓缓转动着手臂,用剑尖隔空划动。 忽然,手臂停了,剑尖恰好指向云天行和阿笙的藏匿之处。 杜无量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你们自己出来,还是我过去把你们揪出来?” “被发现了!” 云天行和阿笙大惊。虽然他们没有向外张望,但从杜无量说话时所对的方向来看,无疑是在向着他们这边。 云天行用手势告诉阿笙,让她继续藏在这里,他自己则走到了明处。 杜无量望着云天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道:“是你。” 云天行道:“是谁又有什么重要,反正都要被你杜堂主灭口。” 杜无量笑了笑,道:“我记得跟你在一起的还有一位姑娘,还在躲的那位就是她吧?” 云天行道:“我是一个人来的,你想杀我灭口,尽管动手便是。不过,我可不会坐以待毙。” 杜无量道:“先让那位姑娘出来,我赶时间,没工夫一个一个陪你们玩。” 阿笙本就没打算一直躲下去,在云天行现身后不久,他悄悄绕到杜无量左侧,趁他不备,接连射出七枚针形暗器。 每根针上都淬了剧毒,但每根针上的毒都不一样,但不论被哪根针打中,结果都一样。 假象总是好的,可事实却往往不尽如人意。 不知是身形暴露,还是怎么,就在飞针即将完成它的使命时,杜无量忽然拔地而起,这一纵便成功躲掉了两枚射向他膝穴的暗器。腾空的升势还未停止,他手中的剑便如密网般挥舞起来。没人知道他到底挥了多少剑,总之,剩下的五枚暗器皆被他尽数打落。 杜无量纵起挥剑防御之时,阿笙趁虚而入,飞步闪到杜无量身侧,伸手往腰间一探,手中便多了一柄清凉如水的匕首。 杜无量见她持了一柄匕首就敢往前冲,不由暗暗好笑。 阿笙并未用匕首向他发起进攻,反而将匕首护在胸前,做了一个防御姿势,与此同时,左手忽然凭空击出一掌,一团毒粉在掌风的催动下,在杜无量面前骤然爆开。 烟尘弥漫开来,一股突然涌现的香气竟在刹那间将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给遮住了。 “不好,有毒!” 杜无量脸色大变,猛然回想起这女子似乎是九幽谷的人,心头暗斥自己大意,忙屏住呼吸,护好身前,抽身飞退。 刚退开两丈,杜无量只觉后方袭来一阵疾风,他侧头一望,却迎上了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而在这双明眼之下,还有一柄锐利的长剑正从鞘中缓缓游出,就如出洞的长蛇。那剑吟便如蛇信,时刻触动着杜无量那条敏锐的神经。 “含芒毕露!” 伴随着一声低喝,一道寒光突然从身后暴起,杜无量的剑正护在胸前,这一来剑自出鞘到攻来,快得令人发指,他根本来不及撤剑格挡,只好侧身硬躲。 “嗤——” 剑锋从杜无量衣袖上擦过,登时在上面开了一道口子,好在杜无量身形灵敏,并未被伤到分毫。 一击未中,云天行哪肯罢休,顿时将剑光如水银泻地般挥洒而出,招招攻向杜无量的要害。 前方阿笙并不像云天行这般近身拼斗,她在进攻的同时,一直与杜无量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只凭借掌力将毒粉推送出去。 第三百五十二章 封喉剑 在云天行和阿笙的前后夹击之下,杜无量又惊又怒。相比愤怒,震惊尤胜。 他原本没将这两人放在眼里,谁知一动上手,这两人所施展出来的手段丝毫不比真戒弱上多少。 这少年的剑法诡谲难测,神出鬼没,总让他连连遇险。但他毕竟是剑术名家,即便是再难测的剑招,他也有应对之法。 这女子使毒的手段层出不穷,反而更让他忌惮。 杜无量虽修成了噬血魔功,但提气运气都需要呼吸来配合,可这女子偏偏以大范围毒粉来攻击,这无疑会打乱他的呼吸节奏,以至于魔功很难随心所欲地发动。这样一来,他的实力必然折损。 “是误打误撞,还是她本就知道噬血魔功的秘密,故意以此种手段来对付我?” 杜无量思量再三,总觉得这女子有些不简单。 如果她是误打误撞,为何一开始便与自己拉开距离,专以毒粉攻击。她明知道自己修炼了噬血魔功,依旧敢只身上前,要么她是个莽夫,要么她有应对自己的把握。 杜无量不是蠢人,自然不会把阿笙当成莽夫。如此一来,他只能将阿笙的先发制人当成是有备而来,再加上这个不明来路的少年从旁协助,即便是身具噬血魔功的杜无量,依旧被逼得连连遇险。 每当杜无量退开一步,在他原来停留位置的上方,就会有一团毒雾爆开,继而逐渐变得稀薄,然后消失。 即便如此,杜无量仍不敢再去刚才逗留过的位置,因为他知道,毒雾虽然看不见了,但那个位置依旧存留有毒气。 江湖中人都知九幽谷的毒术天下无双,但鲜有人知九幽谷中人布毒的手段同样无人能及。 刚才阿笙故意卖了好几个破绽,目的就是引诱杜无量重新踏入看不见的毒雾区。 如果不是杜无量见多识广,对九幽谷的人格外提防,现在早已被毒翻在地,到阎王爷那报道去了。 杜无量只退不进,阿笙反倒担忧起来。现在看来,的确是他们占了上风,但如果再拖下去,等杜无量完全运起噬血魔功,眼前的形势恐怕会立马翻转过来。到时候他们两个能不能走掉,都很难说。 但既然已交上手,如果现在退却,非但不能逃走,反而会让结局翻转来得更快。 两人心里着急,杜无量心里更急。他现在只将噬血魔功练到第七层,远没有当初噬血老祖那般运用自如。 虽说只是一层之隔,但这一隔,却犹如天堑。 不论哪种武学,所修的层次越高,其晋升的难度亦会越高。 噬血魔功这最后一层,并不是仅靠持之以恒的修炼就能突破的,还要靠机缘。当初的噬血老祖便是如此,早已达到瓶颈,却久久不能突破,偶得一次机缘,便直接将噬血魔功修成了大圆满。 噬血魔功虽是由他所创,但第八层心法,却只是他凭借自己的智慧,根据前七层做出的一个推演,至于能不能练成,他当时心里也没底。 后来侥幸突破,他欣喜若狂,急于显耀噬血魔功的威力,当日便给不少江湖名手,下了战贴。 在他得意之时,哪会想到点到为止这类劝诫之词,只是一味将魔功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以至于那些与他比斗的人非死即伤。即便当场被人救下没即刻死的,没过几日也便死了。 此后,噬血老祖的威名逐渐被人所熟知,一时名震江湖,但同样也惹得人神共愤,以至于招来杀身之祸。 阿笙在前主攻,玉掌不休,毒雾不断。 杜无量不敢冒入毒雾区与她较量,后方又有云天行在全力进攻,杜无量只能不断往侧边挪动,一边抵御两人的攻势,一边提气运攻,想以噬血魔功来打破窘局。 正当三人打得热火朝天,忽有一人从旁经过,路过三人身旁时,并没有止步,只是冷冷看了几眼,便大步走了过去。一直走到真戒的尸身旁,才停住脚步,蹲下身来,仔细察看。 此人的突然出现让三人如遭雷击。 虽说他们正打得火热,但警惕性却半点没有放松,可偏偏谁都没有发现来人,直到那人从身旁经过时才注意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得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了手,分别往两边跃开,在提防对方的同时,也在警惕那个突然出现的人。 来人扳过真戒的尸身,看了好一会,才站直身子,重新朝他们走来。 这一次,他走得很慢。 在走动的同时,他的目光也在审视着这三个正在望着他的人。 他是个男子,但他却有一头披散的长发,柔顺,光滑。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不是他的长发,而是他那异常白皙的皮肤,比女子还白,比天上的月光还要白。 他就像一个从未见过阳光的夜行者,突然暴露在阳光之下,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 他在三人中间停住脚步,没被长发遮住的那只眼睛直直凝望着前方。 那里什么都没有,可他还是直直地望着。 或者他只是不习惯见到活在阳光下的人,亦或是他根本没将这三人放在眼里。 “这和尚是谁杀的?” 声音从他那张紧闭的嘴里透出,就像空谷中坠落下的一条冰凌,瞬间将寒意弥散开来。 “他还是这么冷傲。”云天行心想。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封喉剑”于生。 云天行已认出了他,那日在天机城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他是诸葛神机的人。 于生似乎并没有认出云天行,毕竟他那时戴着面具。 云天行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他为何会关心真戒的生死,他只希望于生不要与杜无量联手,哪怕站在一边看着也好。 阿笙原本还在担心来人会是杜无量那边的人,听于生这么一问,心中的担忧便去了一大半,道:“真戒大师是被这位杜堂主杀死的。” 于生微微侧身,斜睨着杜无量,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之色,喃喃道:“杜堂主……是谁?能杀吗?” 于生的剑没有鞘,一直都没有,仿佛是为了时刻杀人而准备着。 他不喜欢鞘,甚至有些讨厌鞘。 他就这么拎着一柄剑来来去去,不论去哪里,他绝不丢剑,也绝不入鞘! 阿笙听他问能不能杀,心中大喜,道:“能。” 第三百五十三章 理由 杜无量见于生突然出现,本以为于生是云天行那边的人,后来才发现不是,他着实松了口气。 正想拉拢对方,好帮忙除去云天行和阿笙,却忽然发现于生根本不认识自己,还问能不能杀,这让杜无量将心里刚放下的石头又捡了起来,比刚才更郁闷了。 吟虎堂虽然不能与万佛寺、飞雪阁等顶尖势力相比,但在江湖上也是能叫得上号的。而且他本人实力不弱,即便是一些大势力的人见到他,也得喊一声“杜堂主”,而眼前这人竟然不认得他! 换做以前,杜无量早怒目相向了。 可眼下情况不同,他对阿笙的底细尚未摸清,就怕她有克制噬血魔功的手段,如果无法施展魔功,单是云天行和阿笙他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不用说再加一个于生了。 杜无量真怕于生会跟他俩站在一边,一同对付自己,忙向于生拱了拱手,道:“在下吟虎堂杜无量,不知阁下是?” 于生冷冷道:“封喉剑,于生。” “久仰,久仰!”杜无量笑脸相迎,嘴上也十分客气,心里却在想:“封喉剑?于生?哪里蹦出来的猴子,我怎么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莫不是装模作样,来耍我的吧?” 杜无量仔细打量了于生几眼,仍看不出个所以然,心头不由焦躁起来。 今日正是八月十五,大会之期,而且天色早已大亮,吟虎堂众人都还在等他一齐赴寺,如果再跟这些人纠缠下去,恐怕会误了大事。 于生将视线投向阿笙,道“你说这和尚是他杀的,你是亲眼看到的?” 云天行接口道:“不错,我们亲眼所见。” 于生斜了云天行一眼,冷冷道:“我问你了吗?” 云天行愕然。 阿笙指着杜无量,道:“真戒大师就是他杀的,我们亲眼所见,不会有假!你要替真戒大师报仇,还请尽快动手,等他的帮手一到,再想杀他就难了。” 于生道:“我又不认识这和尚,为什么要替他报仇?” 阿笙张着嘴,顿时语塞。 杜无量虽然很想将这两个知道他秘密的人灭口,但眼下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再待下去,只抱了抱拳,道:“在下还有要事,恕不奉陪,告辞了。” 刚迈出一步,只听于生冷冷道:“我让你走了吗?” 杜无量心中暗骂:“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老子身有要事,一定将你这双自以为是的狗眼给挖下来!”嘴上却说:“你想怎样?” 于生道:“不想怎样,只想陪你们一起看落日。” 杜无量道:“我不喜欢看落日。” 于生道:“可我喜欢。” 杜无量道“如果我非要走呢?” 于生道:“如果你执意要走,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在此之前,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打动我的理由。如果你的理由不能打动我,很抱歉,你连今天的落日都看不到了。” 他这句话说得又慢又轻,似是一位女子在情人耳边倾诉衷肠。但在他们三人听来,却如坠冰窖,背后不禁生出一阵寒意。 云天行和阿笙对望一眼,不知这人在搞什么鬼。 杜无量狠狠盯了于生几眼,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暂时打消离开的念头。 于生的出现,让眼前的局势变得更为复杂。 没人知道他到底站在哪一边,更没人知道他到底有着怎样的目的,只是单纯看落日吗?恐怕没人会相信,在这背后一定还隐藏着什么! 到底隐藏着什么呢? 四人又僵持了一刻钟。 于生仍执剑立在那里,目视前方。 他一动不动,全身除了长发和衣衫,再也找不出一处能动的地方,活脱脱一座冰雕。 他既不对三人动手,也不让三人离开,似乎只想将他们留在这里,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生命面前,所有的事都是小事。 所以杜无量还算沉得住气。如果他能用上噬血魔功,未必怕了这三人,可这女子万一还有任何限制他的手段,生死就难说了。 他不敢赌,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云天行却有些沉不住气了。如果在这里站到日落,大会早就结束了,他去哪儿找“九殿阎罗”?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绝不能错过! “于先生,如果我给你一个理由,你会让我们走吗?”云天行说道。 于生侧身斜了他一眼,道:“如果理由能够打动我,你们可以走,但也只是你们两个,他还得继续留在这里,直到日落。”于生说的他,指的自然是杜无量。 杜无量听到这话,恨得牙根痒,心想:“我倒要看看,你用什么理由打动他。如果理由不够充分,呵呵,倒替我省去不少工夫。如果你们两个能够侥幸离开,这个于生,我会让他永远消失,再也看不到落日!” 云天行道:“于先生,我们曾经见过。那是在一个漆黑的地方,那里有好多人,有人光着脚,有人爱抠脚,有人喜欢吃麦粒……” “够了!” 于生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发生了一些变化,一闪即逝。 他转身凝视着云天行,目光闪动,暗想:“原来那日来拜见诸葛先生的那两个人中,有一个就是这小子。我就说这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原来是他。当初老麦还为他求过情,如果我杀了他,会很麻烦啊。” 于生叹了口气,转身面向杜无量,冷冷道:“你们两个可以走了。” 杜无量呆住了,心想:“这样都可以?!这算哪门子理由?光着脚的,抠脚的?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云天行抱拳道:“多谢。”拉着阿笙急忙跑开了。 于生冷冷盯着杜无量,道:“就剩你了,是陪我等落日,还是给我一个离开的理由?” 杜无量真正忌惮的人只有阿笙一个,如今她一走,没人能再抑制他的魔功,他便无所畏惧! 他缓缓抬起剑,将剑尖指向于生,微笑道:“如果我都不选呢?” “哦?” 于生神色一动,似是有些惊讶,但只要盯着他的眼睛细看,就会赫然发现,他的眼睛里像是有着火焰在燃烧。 他的剑在轻颤,在低吟! “正合我意!” 这句话说得很冷,却又很有热度。 于生那万年如冷的面颊上终于绽开了一丝笑容。 他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会笑。现在,他笑了。 起风了! 空气中的血腥味更浓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三分寺 云天行和阿笙回到泉城,只见大街小巷,人潮涌动,其中大半是朝万佛寺方向去的。 两人虽然也想随着人潮一并过去,但从昨夜到现在,两人滴水未尽,又与杜无量打了一场,早已身心俱疲,只好先找一家饭馆填饱肚子。 饭间,一个小乞丐手拄竹杖,手里托着一只破碗,进来乞食,被店小二连推带骂给轰了出去。 阿笙灵机一动,笑道:“天行哥哥,不如我们也扮成两个小乞丐吧。” 云天行道:“为什么?” 阿笙道:“你想啊,万佛寺广发请帖,天下群雄只要得空的都会到场。那飞雪阁的冷阁主、归真教仇老怪,还有鹤老头、梁眯眼他们又岂能不去?这些人不论我们碰上哪一个,势必不会善了。我们的目标是‘九殿阎罗’,扮成小乞丐会省去很多麻烦的。” 云天行笑道:“笙妹,你真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来张嘴。”夹了一块鱼肉送到阿笙嘴边。 阿笙满脸通红,啐了一口,低下头吃饭,也不打理他。 在周围食客的白眼中,云天行哈哈一笑,只好将鱼肉送进自己口中,又向众人点头致意,这才将“众怒”给平息下去。 两人吃好,又重新要了一桌酒菜,云天行去街上带了两个乞丐回来,打算用这一桌酒食,换他们的乞丐装。 最近几日,泉城的人越来越多,各大酒楼客店更是人满为患。按理来说,行乞的生意应该越来越好才对,可事实却恰好相反。 酒楼客栈的伙计一个个忙得焦头烂额,一双腿都快跑断了,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这时候看到乞丐来讨食,心中越发不平,均想我们累死累活,才有口饭吃,凭什么你们一天天啥也不做,光倚在墙角晒太阳,张口就有吃的?下雨阴天还要休班,天底下哪有这等美事,于是就拳打脚踢将乞丐们都轰出去了。 这两个乞丐已经有两天都没讨到东西了。一听说这两位要用一桌酒食换他们的破衣裳,两人望向桌上那些丰盛的酒食,四行清泪瞬间流了下来。 “噗通”一声,两人一起跪在地板上,咚咚咚地磕头,倒是把云天行和阿笙给吓了一跳。 云天行和阿笙不想多事,只取了他们的外衣和竹杖,去柜台结了账,便匆忙离开了。 两人扮成乞丐,又用泥灰将脸抹花,直到两人面对面认不出来,这才肯罢休。 装扮完成后,两人在去往万佛寺的路上,寻了一处坟地。在离坟地不远处,挖了一个深坑,将包好的白钰剑放进去,填坑堆土,做了一个新坟。 云天行又寻了一块石板,刻上“何太急”三个字,插在坟头,拜了三拜,心里说道:“白钰,先委屈你了,等大会结束,我就来接你。” 阿笙站在一旁,见云天行对着“何太急的坟”行礼,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万佛寺建在千佛山脚下,占地极广,大半个千佛山几乎都被围在了院墙内。 院内禅房林立,古柏森森,虽无特别宏伟的建筑,但庄严肃静之气,却不在任何庙宇之下。 寺庙一直都是香火胜地,每天都有很多香客来万佛寺上香拜佛,今日尤其多,但更多的还是江湖人士。 虽说寺内守备森严,但每日却大开山门,任凭香客入内上香祈福。 往日那些进寺盗经的人大多混在这些香客里,趁人不注意,便悄悄潜入内院,企图盗经。 可即便如此,仍未有外来人成功盗出过一本经书,甚至连万佛寺和藏经阁的门都没找到,就被逮了个正着。之所以会这样,主要还跟万佛寺整体建筑的布局有关。 万佛寺可大致可以划分为三个区域,这些区域没有明显的院墙隔离,但在寺内僧人眼里,却似有一道无形的墙,将这三个区域分得特别清晰。 其中,用于供奉佛像的大殿基本都坐落在最外层区域,常用于招待外宾和香客的禅院也在这一区域,所以,外来人员能在寺内走动的区域,也仅限于最外层。 再往里便是中层区域,这里是寺内僧人日常起居、参禅打坐、习武切磋的地方,也是寺内众僧商议大事的所在,如果没有方丈的特别允许,任何外来人员均不得入内。 寺内最深处,也是全寺最隐蔽的地方,同样也是放置“贵重”物品的所在。其中万佛洞和藏经阁便在这一区域,寺内精英武僧的禅院也建在这一区域周围。 从上香拜佛的最外层,到这最深处,中间所行道上,处处都有僧人把守,或明或暗,或昼或夜,一刻也不曾停歇。 如今万佛寺最外层区域早已聚满了人,然而大多数却不是来上香拜佛的,基本都是些江湖人士,想借这个机会,来参观一下这座千年古刹。毕竟万佛寺在江湖上名头太大,好不容易来一回,岂有不进寺参观之理? 不可避免,这些人中不乏混杂着一些目的不纯的人,但在看到寺内的警戒状况后,不得不打消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除去寺内这些人,更多的人大都待在寺外那片空旷的广场上。 广场由大理石板铺就而成,间或栽种着一些佛家常见的数种,例如菩提,高榕,贝叶棕等,这样既不会让偌大的广场显得太过突兀,也为诸人提供了歇息纳凉之处。 大会便是在这片广场上举行。这里早已备好桌椅板凳,又有待客僧不断送上素食糕点、茶水。 众人坐在这风清景美之地,倒也舒适自在。 虽说万佛寺坐落在千佛山脚下,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并非完全与地面持平。从山下地平面走到寺门前广场上,还需登上九十九层石阶。 这些石阶宽大低矮,并不像攀山梯那些陡峭险峻。 这九十九层石阶还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是:“九九归一,修成正果”。这对佛家子弟算是一种鞭策与激励,希望他们早已修成佛心,得成正果。 但对这些江湖人士没有丝毫作用,在他们眼里,这些台阶只是一趟登山的踏脚石而已。他们一路走来,有山就翻,有水就渡,哪管你有多少层台阶,又或是隐藏了什么寓意,上就是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九十九层魔障阶 时至仲秋,天气已开始转凉,但在九十九层石阶上的人大都额头渗汗,口舌干燥。 这九十九层石阶一点都不陡,可走起来就觉得格外累,比登攀山梯还要累。 其实,这些石阶并不仅仅作为登山之用,也是寺内僧人日常锻体强身以及磨练心性的一处所在。 这九十九层石阶还有个叫法——九十九层魔障阶。顾名思义,在这九十九道石阶上,会设有各种障碍,意在锻体修心。 有时走得好好的,石阶一转,突然被一方巨石堵住去路。这巨石十分巨大,盘踞在众人上方,有遮天蔽日之效,却又呈前倾状,仿佛随后都有可能倾轧下来。 虽说众人在上山前就接到了提醒,说这些“障碍”绝对安全,但一路走来光明坦荡,突然蹦出这么一个庞然大物,雄踞在头顶,底下的人多少会有些压抑感。 这一路上类似的情况并不少,不同的只是把巨石换成了别的东西,有的是呲牙咧嘴的巨兽,有的是曲爪吐舌的妖怪,有的是举石下掷的巨人等等。 此类障碍最多,其余障碍相比这些庞然大物,却显得不那么令人心惊了。 其中,有一段石阶两边的石壁上密密麻麻的排满了箭头,看起来就像石壁内藏有机关,一旦踏上台阶,两边的弓箭就会被触发,石阶上的人瞬间会被乱箭射死。 明知是假的,可还是吓坏了不少人。 石阶蜿蜒萦绕,而这些障碍大都设在拐角,或起先料想不到的地方,就这么突然出现,才会收到奇效。 一路上,“魔障”多达十余处,虽说没什么危险,但人人走得心惊肉跳,腿脚发软。 即便如此,大部分人还能继续往上走,如果被这些虚像吓退,以后哪还有脸在江湖上走动? 再说,来参加大会的人大都是练家子,不论体质还是心性,都要比普通人强得多,也没那么容易被吓倒。 可凡事总有例外。 眼下就有一批人被吓住了,他们个个面红耳赤,气喘吁吁,或坐或倒在阶旁石头、草地上,口里还抱怨个不停,显然是被这些奇形怪状的石阶折磨得够呛。 “师父,咱下山去吧,他开他的大会,关我们飞龙帮什么事?” “师父,你看看周围,一个佛门圣地,在道上摆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一看就没安好心。” “是啊,师父,下山去吧!” “师父,师弟说得对,我看这万佛寺根本就没安好心,多半是想召集各门各派的首领,来个一举歼灭,好一统江湖啊!” …… 听着这些不争气弟子的哀怨哭诉,梁海山气得脸色铁青,喝道:“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事事不行,偷奸耍滑倒是不肯落后,你看看这漫漫长阶上,谁跟你们一样!男子汉大丈夫,上个台阶都能哭出来,我飞龙帮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 一人道:“师父,我们没哭,我们是担心你的安危啊!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们……” “闭嘴!”梁海山将那弟子喝住,一甩长袖,背过身去,遥望向远处景色。 那人接着说道:“师父,我问过山下那小和尚了,杜堂主还没到。杜堂主何等精明的一个人,凡事总要跟师父你争个先后,这等大事,他怎肯落在后面?他一定是觉察到了危险,故意不来的。师父,为了飞龙帮的将来,我们下山吧!” 梁海山沉思道:“杜无量竟然还没到,这可就怪了,昨天我还见他来寺里上香。今天这个日子,他怎会落到我后面去?该不会是他昨天没下山,借宿在寺里了吧!糟糕,这次要被他取笑了!” 一想及此,梁海山忙回过身来,斥道:“都给我起来,继续登山!” 一弟子道:“师父,走不动啦,再歇会吧!”其余弟子随声附和。 梁海山怒道:“你们看看人家鲁仁帮,就仨人,人家喊累了吗?大会小会,高山险峰,人家哪次拉下了?看在我们师徒这点情分上,给为师留点脸吧!” 一弟子捂着心口道:“师父,我心脏不好,这一路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我怕撑不住,这样,师父你带师兄弟们上去吧,我留在这里接应你们。” “师父,我脚疼……” “师父,我屁股疼……” “师父,我肝疼……” …… “锵”的一声,梁海山拔出剑来,喝道:“孽障!今天我要清理门户!” 大师兄周容忙上前拦住,道:“师父莫气,师弟们只是说笑,胜典难遇,况且就在眼前,谁不想见识一番,哪有半路折返之理?” “是啊,师父,我肝不疼了,这就随师父登山。” “哎,奇怪,我脚竟然不疼了。” “我的屁股也好了,怪哉,怪哉。” …… 梁海山阴沉着脸,还剑入鞘,转身大步朝前走去。 周容连忙跟上,回身朝诸师弟招手。飞龙帮诸人极不情愿地站起来,跟在两人后面,嘟嘟囔囔继续沿石阶往上走。 云天行和阿笙就跟在飞龙帮诸人后面,并没有刻意拉开距离。 他们与梁海山等人是在山下茶摊遇上的,庆幸的是,梁海山一干人根本没认出他俩,还当只是两个又脏又臭的乞丐。 云天行玩心大起,佯装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凑上前去乞讨,不但没讨到一文钱,还被飞龙帮几位好事弟子给泼了一身茶水,又狠狠羞辱了一番。 阿笙看不下去,便偷偷在他们茶水里下了一种药。这种药没有毒性,只不过会让人浑身虚脱,四肢无力,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云天行和阿笙不紧不慢地跟在飞龙帮诸人后面,看着前面一个个,有的拄着拐棍,有的拄着剑,有的勾肩搭背相互扶持,不由暗暗好笑。 飞龙帮在江湖上名气不小,但眼下一个个满头大汗,脸色涨红,腿脚发颤,边走边歇,哪有半分江湖人士该有的风范,活脱脱一群酒鬼病汉,引得从旁经过之人不时投来怪异的目光。 梁海山的脸色很是难看,但也无可奈何,谁让自己收了这么一群败类当徒弟呢。 第三百五十六章 群雄至 云天行和阿笙随飞龙帮诸人登上阶顶,来到万佛寺前的广场上。 一名待客僧快步迎了上来,双手合十,道:“施主可是飞龙帮的梁帮主吗?” 梁海山道:“是。” 那待客僧先躬身行了一礼,才道:“梁帮主光临敝寺,本该由诸位师叔前来迎接,奈何诸位师叔临有急事,只得遣小僧来迎,还望梁帮主莫怪。” 万佛寺广邀天下群雄,理应由“净”字辈的僧人出来迎接,只是寺内突发要事,净空方丈与诸位师弟正在内院议事,只好遣低一辈的弟子出来迎接。 本来也没什么,就怕有些心胸狭窄之人以为万佛寺诸僧目中无人,故意冷落自己,所以每位待客僧都会特意说明此节。 梁海山本来还担心会被问起身后这些弟子怪状之事,一听“净”字辈的高僧一时还来不了,不由松了口气,道:“既有要事,那也没什么。如果有用得着飞龙帮的地方,还请务必捎个信来。” 梁海山如此说,还当寺内又有人盗经,能让诸位“净”字辈的高僧分不开身,一定不是寻常人物,因此才提出帮忙一说。 那待客僧名叫真智,是净空方丈的弟子,一听梁海山如此说,忙又行了一礼,道:“梁帮主好意,小僧先替方丈谢过了。等诸位师叔出来,一定如实转达。” 两人又客套了一番,真智便请飞龙帮诸人入了座,另有待客僧送上素食糕点,茶水等。 飞龙帮诸人一看到茶水,脸都绿了,任是如何口干舌燥,干咽唾沫,也不敢再去碰茶了。 云天行和阿笙并没有急于入座,只在广场上不停转悠,一是想看看来了哪些势力,二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关“九殿阎罗”的任何线索。 此时广场上集聚了近千人。 云隐门、飞雪阁、龙虎山等势力均已到了,实力稍差的势力更是不计其数。 有人只有十几人便自称一帮一派,虽然没有接到万佛寺的正式邀请,但还是来了,而且这样的势力还不在少数。 也有不少江湖散客,既没有帮派势力,也没有亲朋好友,只身前来赴会。 虽说这些人孤身无伴,但却没人敢小觑他们。这些散人中不乏有着能人异士、隐士高手,丝毫不比那些拉帮结派的人弱上多少。 众人见“净”字辈的高僧都不在场,便没了约束,自顾自玩笑起来。 当然,更多的人还是想借这个机会,多结交一些江湖名士,毕竟以后遇上事儿,也好有个依仗。 云天行和阿笙在广场上绕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不由微感失落。 这时,两人正好走到云隐门所在的位置,见温如玉正在与那“八指神弹”管平仲谈笑。 云天行下意识停住脚步,目光一扫,只见逸清尘正坐在一旁与孟平说悄悄话。 他正想上前打声招呼,却被阿笙一把拉住,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扮成了一个小乞丐,就算过去,逸清尘也未必认得。 如果硬要相认,势必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他有要务在身,如果再发生些什么事,难免会把云隐门牵扯进来,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云天行只好忍住,暗道:“等大会结束了,我再跟逸大哥他们相认也不迟。” 正要走,忽见冷雪坪正向这边走来,云天行一惊,低声道:“这老太婆不会发现我们了吧?” 阿笙轻道:“不会的,你逸大哥都认不出你,她怎么会认得?天行哥哥,这位冷阁主年轻又漂亮,你不要再老太婆老太婆地叫她了,万一被她听到,她可真会杀你的。” 云天行撇嘴道:“准她叫我淫贼,不许我叫她老太婆,这是什么道理?” 阿笙道:“都是一场误会,她也是为捉淫贼而来,只是认错了人,你不要再跟她置气了。何况我们以后去昆仑山,少不得要跟飞雪阁打交道,闹翻了可不好。” 云天行叹气道:“那好吧,看在笙妹你的份上,我不跟她一般见识。” 阿笙笑道:“正该这样。” 说话间,冷雪坪已走到温如玉面前站定。 管平仲与飞雪阁的人并无来往,见冷雪坪过来,便知是为温如玉来的,忙自觉找借口走开了。 冷雪坪道:“陌上花开温如玉,公子翩翩世无双,今天终于见到本尊了。” 温如玉一笑,道:“冷阁主远来中原,温某未尝登门拜访,还请冷阁主恕罪。” 冷雪坪道:“彼此,彼此。你我门下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晚上又太不便,怪不得谁。今天见过,也是一样。” 温如玉道:“正是。” 冷雪坪往温如玉身后众云隐门弟子那扫了几眼,道:“温公子,随你来参会的云隐门弟子都到齐了吗?” 温如玉一愣,道:“冷阁主为何这么问?” 冷雪坪见温如玉一脸茫然,知他并不知情,便道:“前些日我路经濮阳,见一淫贼当街作案,还挟持了我的爱徒,那人会使你们云隐门的‘逍遥游’步法。温公子可曾想起些什么?” 云天行一听便知她说的是自己,心里又暗骂了几声“老太婆”,从邻桌拿了一块糕点,倚在桌旁,边吃边听。 阿笙一直在旁偷笑。 温如玉心想:“原来是找我要人来了。”嘴上说道:“冷阁主会不会看错了,‘逍遥游’乃本门秘法,从不外传。况且,本门弟子向来规矩,哪会行这等淫贱之事!” 冷雪坪见温如玉不认,寒眉微蹙,道:“我岂会看错?那淫贼使的确实是你们云隐门的‘逍遥游’步法,我那几个师侄也都看到了,还要我唤她们过来吗?” “不必。”温如玉皱眉道,“冷阁主是代飞雪阁而来,自然不会说谎。只是,我这几位师弟一路都跟我在一起,而且我们下了云门山便径直到万佛寺来,根本没去过濮阳。” 冷雪坪心想:“温如玉并非扯谎之人,可如果那人不是云隐门的人,怎会云隐门的轻功步法?那淫贼年纪虽然不大,可一身本领实在了得,如果不是云隐门的弟子,那他又会是谁?” 第三百五十七章 绝技出 温如玉见冷雪坪还在低眉思索,便又问道:“那淫贼相貌如何?冷阁主不妨说来听听,如若真是我云隐门的人,温某一定会给冷阁主一个交代,绝不徇私。” 一听温如玉要她描述样貌,冷雪坪可犯难了。她堂堂飞雪阁副阁主,哪会去记一个淫贼的长相?如果见了,她或许还能认得,只这样干说,她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 再说,云天行的外貌确实没有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不像陆大通的大嘴一样,让人过目不忘。 云天行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不大不小,只能说很精致,很耐看。但冷雪坪却不想用这些词去描述一个淫贼,只推托说没看清。 云天行在旁听得仔细,见冷雪坪磨蹭了半天,竟说没看清,云天行“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口里嚼的糕饼碎渣,全喷到孟平后颈上去了。 孟平伸手往颈后一摸,摊开掌一看,登时跳了起来,回身看去,见是个又脏又臭的小乞丐,可怜兮兮的,忍住没发作,又气呼呼地坐下了。 逸清尘大笑着拍了拍孟平的肩膀,道:“孟师弟,怎么着,被我说中了吧。跟我睡一屋,不洗脚是会遭天谴的!” 孟平撇嘴道:“哪有什么天谴,我可不信这个。” 逸清尘笑道:“谁说没有?从昨天到现在,你就没好运过,出门踩驴屎,吃鱼卡到刺,刚才爬那九十九层魔障阶,一头栽在那巨石上,头顶那个包现在还没消吧?刚才又给人喷了一口饭渣,你还当只是巧合吗?不是师兄吓唬你,你今晚要是再不洗脚,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怪事,到时候可别指望师兄我会救你。” 孟平道:“逸师兄,我看八成是你在背后搞鬼,你老实说,这俩小乞丐是不是你找来的?” 逸清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拍着孟平的肩膀,笑道:“孟师弟,今晚把脚洗了,师兄给你保证,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如何?” 孟平道:“休想!” …… 云天行本以为这一声笑,会让自己暴露,没想到却被云隐门诸人的说笑声给遮了过去,只好将手中糕点放下,以免再发生类似的事。 只听冷雪坪道:“贵派的‘逍遥游’轻功步法没有遗失过吗?” “没有!”温如玉回答得很坚决,忽又想起一事,暗道:“非我云隐门的人,又会‘逍遥游’步法,除了二师兄,只有天行一人。不过,天行为人正直,颇有侠义心肠,应该不会去做那种勾当。至于二师兄,更不可能。难道……” 冷雪坪见温如玉侧头沉思,似是若有所悟,忙道:“可曾想起什么?” 温如玉摇了摇头,道:“‘逍遥游’步法虽是云隐门所独有,但江湖上奇人异士甚多,未必不能仿造出一种类似的步法,依我看,冷阁主遇到的,应属此类。” 冷雪坪微微点头。 江湖上的确实常有此类事情,不论任何武学典籍都是由人创造出来的,你能想得到,别人未必就想不到,所以,江湖上经常会出现各种大同小异的武功,也有人为此争得头破血流,都认为自己的才是正宗。 一想及此,冷雪坪便知其中有所误会,也不再提有关淫贼的事。本想回到自己那边,却被几个上前攀谈的人给缠住了。她代表飞雪阁而来,又不好失了礼数,只得继续留在这边。 冷雪坪虽不常踏足中原,但“红梅冷剑”的名头可实在不小。 年纪轻轻便当上了飞雪阁的副阁主,那实力自然毋庸置疑,因此也让得不少江湖豪客默默倾心。 更有艺高人胆大者,直接带聘礼上昆仑山,想博得美人青睐,却被这位冷阁主一一拒绝了,由于拒绝的方式过于“凶残”,丝毫没给那些人留下任何念想。 有人说她练了一种功法,近不得男女情事,至于真假,又有谁知? 从飞雪阁诸人一上山,许多人就再也没移开过目光,可要他们直接走过去,他们还没这个胆,怕人笑话。 好不容易等到冷阁主走出来,还去了温如玉那儿,这让很多人从头凉到了脚,说是心如死灰,也不为过了。 冷雪坪过去,虽说只是为淫贼一事,但这些人离得远,哪里知道他们在谈什么? 几个沉不住气的人,便直接凑上去了,先跟温如玉攀谈一会,再跟冷雪坪交谈,这样既不会让人怀疑,还显得自己善于交际,一举两得。 即便得不到美人芳心,以后跟人谈起来,说自己曾是冷阁主的追求者之一,也是别有意味的。 不止冷雪坪被人缠住,飞雪阁弟子那边,也聚集了不少人。 这些人大都衣着光鲜,持剑佩玉,说不出的风流潇洒,而且个个眉飞色舞,口若悬河,一但惹来飞雪阁女弟子们一两声笑,他们便是变本加厉,更加肆无忌惮。 更有甚至,搬开桌椅,在旁边开了个摊,开始表演自己的独门绝技。 虽然只是蒙眼掷飞刀,口里喷火之类的小把戏,但仍惹得近处佳人们尖叫掌声连连不断。 她们常年久居昆仑,哪里见过中原这些新鲜玩意。 而这些“卖艺”之人又都是有备而来,为了博得美人一笑,自然都要绞尽脑汁,日夜苦练,绝不容许出现任何纰漏。 在这些“绝技”里,最吸引人的当属胸口碎大石。 表演者是一个中年胖子,为了显耀自己的“硬气功”,他绝定让别人来抡大锤。 他在飞雪阁诸多女弟子中搜寻许久,终于找到一位最矮小,最瘦弱的女子,不容分说,便将大锤推给她,径直躺到钉板上去了,之后便有人将大石压在他胸口上。 被选中的人是白露。 她正在啃玉米,看起来傻乎乎的,见大锤推到自己面前,也不推让,把玉米收好,悄然运起内功,铁锤举高高,狠狠砸了下去。 “嘭——” 大石碎了,那位胖哥的肋骨也断了,两边嘴角血水咕咕的往外涌。 旁人一见到血,就知不妙,忙拉他起来,这才发现整个钉板都扎到肉里了。 所幸在场人中有几位医者,又是救命药丸,又是止血散,又是正骨帖,几番抢救之下,总算把人给就救下来了。 据说,以后这位胖哥在选抡锤人之前,都会偷偷问上这么一句:“你会不会武功?” 第三百五十八章 教主到 妙清见冷雪坪一直待在温如玉那边,心中不快,本想让邓愚过去捣个乱,可转身一瞧,刚才还老老实实蹲在一旁聆听教诲的邓愚早已不知去向,便向一旁的人问道:“你大师兄哪里去了?” 那小道道:“不知道,不是小师姑派他出去做事了吗?” 妙清急道:“我几时派他出去了?你快带人去找找,这二愣子不认路,万一进到寺里去乱闯,可坏了我佛道两家的情谊。” 那小道一听,脸色大变,忙带上几人,四下散开寻人去了。 梁海山自从坐下,就没停下张望,可望来望去,都没看到杜无量半个影子,就连吟虎堂的人都没见到一个,心里不禁犯了嘀咕:“这杜无量在搞什么鬼?莫不是真让这几个败类给言中了?净字辈的高僧一个都没见着,不会真出事了吧?” 想到此处,梁海山不由站起身来,四下望了望,见人人欢声笑语,没有半分忧愁颜色。再望望云隐门和飞雪阁的人,也没什么异常举动,这才舒了口气,又坐回来。 周容见师父神色不对,忙道:“师父,怎么了?” 梁海山侧头低声道:“你去寺里看看,是不是出事了?小心行事,莫要声张。” 周容点头答应,忙起身去了。 梁海山见周容的身影没在人群中,又回头看了看其他正在胡吃海喝的弟子,不由叹了口气,刚想训斥一番,忽听传来一阵丝竹钟鼓之声,甚是欢快动听。 群雄不见寺内高僧出来主事,便各自玩耍消遣,忽然听到鼓乐丝竹之声,还当是大会要开始了,纷纷闭口回位,举目眼望向万佛寺大门处。 谁知那丝竹管乐声并非从寺内传来,而是从九十九层石阶下传上来的。 群雄只得将目光投在石阶尽头出,却又看不到奏乐者是何人。 只听丝竹鼓乐之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密,忽然,“镗”的一声锣响,鼓乐骤止。 数十女声高呼:“归真教主,虚怀若谷,贤才广纳,鼎立中原。” 女声呼喊停止,立即又有数十男声高呼:“归真教主,英明神武,神通广大,笑傲江湖。” 阿笙道:“是仇老怪到了。” 话音未落,只见石阶尽头,一白一黑两队人迈上阶顶,分在左右两侧站定。 群雄定眼望去,只见右边穿白衣的都是女子,手持白幡,幡上用黑线绣着大字。穿黑衣的都是男子,手持黑幡,幡上用白线绣着大字。 幡上绣的正是“归真教主”、“虚怀若谷”、“贤才广纳”、“鼎立中原”等等字样,每幡四字。 鼓乐声中,仇涯子忽从石阶下高高纵起,双袖一展,宛若鹏鸟一般,向前滑落。只听“咚”的一声,杖尾拄地,声若洪钟。 仇涯子双足刚刚落地,近处一待客僧连忙迎上来,还未张口,却见仇涯子挥袖向他扫来。 那待客僧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根本来不及抵御,结结实实挨了一袖,登时被软袖上传来的那股大力掀出两丈远,翻撞在一株古柏上,才勉强止住去势。口一张,鲜血喷溅而出。 仇涯子看都没看那个受伤的待客僧一眼,昂首望向偌大的万佛寺建筑群,喃喃道:“三十年了,老夫又回来了!” 仇涯子虽然久居西域,但近年来却频频在中原露面。在场大多数人已认出了他。即便有人不认得,但一听到“归真教主”四个字,也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西域虽远在万里之外,但自张骞出使西域之后,两地间的往来日益密切。 漫漫黄道上的商队自不必说。西域诸国还曾遣送过多位王子来我朝学习。随着两地文化交流日久,归真教的大名便逐渐在中原大地上传开了。 群雄见这位仇教主对一位待客僧出手,便知此人来者不善。 万佛寺传承已久,底蕴深厚,不论江湖上哪方势力,对待这座千年古刹,都要存敬畏之心,见到每一位僧人,都要客客气气,这似乎已成了某种惯例。 可这位仇教主委实不走寻常路,刚一露面就将这种根植在人心深处的思想给击得粉粹。 群雄都被镇住了,场内更是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才听一个小和尚带着哭腔喊道:“师兄,师兄,你没事吧?” 小和尚跪在那位受伤的待客僧身旁,用手臂托住他后背,另一只手在他胸前轻抚,帮他顺气。 那待客僧道:“快……快去请师父、师叔他们出来,就说……就说……” “咚——” “咚——” 仇涯子拄着蛇杖,缓步走上前来,道:“就说,我仇涯子来了,让净空那老秃驴出来受死!” 此话一出,群雄皆惊,均想:“这归真教的人是来砸场子的。” 只听一人哈哈笑道:“仇教主,不管你与万佛寺的恩怨有多深,恐怕还得往后拖一拖,可不要因小失大啊。” 仇涯子道:“老夫自有分寸。” 刚才说话的是一对双胞胎,并肩立于仇涯子身后。 群雄不知这两人是谁,云天行和阿笙却早已认出来了。这两人正是齐王的贴身护卫——呼延兄弟。 除去呼延兄弟,仇涯子身后还有五人,阴阳二圣自然位列其中,剩下三个,两男一女,云天行都不认得。 云天行轻轻拉了拉阿笙的衣袖,道:“那三位是什么人?” 阿笙摇了摇头,道:“不认得,从着装来看,不像是中原人,可能是西域归真教的人。” 云天行道:“仇老怪带这么多人来这里干什么,难不成是想与万佛寺开战?” 阿笙道:“归真教的主力都在西域。他这次来中原,也不过带了百余人,单单只这些人对万佛寺可没什么威胁。何况天下群雄到了十之有七,总不会坐看着归真教在中原横行霸道。仇老怪精明得很,不会做这等愚蠢的事,多半只是想在天下群雄面前立威罢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心想:“若是在群雄面前揭穿他与齐王的阴谋,不知会怎样?” 第三百五十九章 奎狼出 仇涯子等人立在小和尚跟前,宛如一座座高山,将阳光都遮住了。 小和尚怀抱受伤的师兄,跪在阴影里,仰头望着这几个凶神恶煞的人,目光闪动,身体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菅无生上前摸了摸小和尚的脑袋,笑道:“小和尚,快去叫你们方丈出来,就说,归真教仇教主驾到,要他带寺内众僧出来迎接。” 小和尚定了定神,道:“诸位师叔师伯正在内院商议要事,等会议结束,他们自会出来。” 菅无生道:“你回身看一看,天下群雄早已等候多时,你们倒好,缩在寺里不肯出来见人,还说有要事商议,这不是笑话嘛!早不商议,晚不商议,偏偏现在商议,你们这算哪门子待客之道?我看万佛寺只是虚名罢了!哈哈!” 小和尚不善言辞,给菅无生说得满脸张红,仍道:“师叔师伯们临时有要事商议,并非有意不出,你们再等等吧。” 菅无生弯下腰,凑到小和尚耳边,道:“小和尚,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寺里是不是藏了女人?不然那几个老和尚何以躲在寺里不肯出来了?” 在别人看来,菅无生好像是在跟小和尚说悄悄话,但他说话的声音一点都不小,反而比刚才都大上不少,明显是故意说给天下群雄听的。 小和尚听了,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瞪着菅无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菅无生公开诋毁万佛寺诸僧,群雄脸面上也不大好看,毕竟大家都属中原势力,被一方域外势力上门羞辱,丢的可不仅仅是万佛寺的脸。 对于这种挑衅行为,大多数人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随即转开目光,佯装听不见,看不到。 有些人能忍,有些人却已忍不了了。 “狗屁归真教,敢不敢跟爷爷过上两招!” 一个粗犷的声音在人群中炸起,跟着一张长凳从人群中射出,直向仇涯子等人砸去。 “尔等渣滓,也敢对教主动手!” 话音未落,仇涯子身后一人身纵身上前,探手一抓,竟将那来势甚急的长凳硬生生给抓停了。 云天行向那人看去,见正是那三个陌生人之一,又见他身着外域奇服,面容刚毅,一头寸长短发根根竖立,两边手腕处各缚有一圈厚重的金属护腕,也不知有何用处。 那人将板凳轻轻放下,道:“教主且坐下,待我去将那人给揪出来。” 仇涯子点了点头,移身坐到板凳上,道:“奎狼,你总说想见识见识中原的诸位英雄好汉,今天这里坐着的,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你想去,老夫不拦你,不过,你要时刻记住,西域不比中原。单是在座的这些人里,就不乏龙虎之辈,连老夫都忌惮三分,切勿莽撞行事!” 奎狼抱拳躬身道:“教主放心,他人敢辱我归真教,奎狼誓要啖其骨,食其肉,饮其血,虽此,不能解恨!” 仇涯子含笑拍了拍奎狼的肩头,道:“好,好,你去吧。” 奎狼转身大步走上前,用十分生涩的汉话喊道:“刚才辱骂我归真教的人在哪里,敢不敢出来与我一较高下?” 一黑脸汉子手持一对宣花大斧,从人群头顶翻出,用一对滚圆的眼睛瞪着奎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跟爷爷叫阵,叫你们教主出来,看爷爷我不把他剁成肉酱!” 奎狼鼻中哼了一声,道:“对付你,何须教主亲自出马。我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爷爷叫李达达!” 话音未落,李达达拔地纵起,双臂高举一对宣花大斧,朝下方奎狼狠狠劈去。 奎狼见这对宣花斧背厚锋锐,又见这黑脸汉子怒眉戟张,浑身肌肉虬结,倒像是一个蛮汉,不敢硬接双斧,只躬身纵向一旁。 只听“嘭”的一声,双斧劈在大理石板上,登时碎屑纷飞,烟尘弥漫,那威势竟让得群雄齐齐侧目凝望。 李达达刚一现身,便被云天行和阿笙给认出来了。两人先是面面相觑了一会,然后偷笑不止。 谁曾想到,那日被张贴在同一张告示板上的两个人,竟然在这里相遇了。 李达达被官府通缉,并非什么秘闻,在场就有不少人知道。不过,这在江湖人士眼里,算不得什么奇事。 江湖与朝堂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官府抓人,江湖上的人不会管;江湖上要杀的人,官府同样不会干预。 在座的人中,谁手上还沾过几条人命,何况李达达杀的只是老虎,多么“温顺”的动物。 只听场内李达达“哇呀呀”的叫个不停,一双宣花大斧都抡出花来了,但仍未伤到奎狼分毫。 奎狼笑道:“你就这点能耐吗?还是趁早回家切豆腐去吧!” 李达达道:“孙子,你的兵器呢?” 奎狼冷笑道:“对付你还需要兵器?” 李达达道:“孙子,你不上兵器,爷爷不忍心下手,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奎狼道:“你只管动手……”话未说完,只听众人哈哈笑个不停。奎狼心想:“他们在笑什么?” 他是西域人,汉话本就不好,李达达一口一个孙子,他哪里知道李达达故意占他便宜。而且他有话必应,倒像认了这个爷爷似的,这才引得众人发笑。 仇涯子见奎狼躲躲闪闪,知他在试探对方的实力。换做往常,他自然不会干预,可现在情况不同,如果再这般闹下去,他归真教都快成“孙子教”了,忙喊道:“奎狼,速战速决!” 奎狼闻言,不敢藏拙,握紧双拳,双臂一震,两只钢爪分别从左右护腕中弹出。 群雄一惊,只见左右每只钢爪上都接有四刃刀锋,刀锋向内,就如嵌了四柄微曲的短刀一样。 银白色的钢爪照耀在阳光下,竟仍泛着森森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李达达见他亮出钢爪,同样吃惊不小,竟然停止了进攻。 奎狼抬起头,用那双兄狼一样的眼睛盯着李达达,道:“你知道死亡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吗?” 第三百六十章 俞伯阳 群雄见奎狼自亮出钢爪后,就似换了个人,不由替李达达担心起来。 李达达笑说道:“爷爷还活着,怎会知道死亡的感觉?倒是你,装上一对钢爪,就以为自己是金刚狼了?” 奎狼用钢爪挠了挠头,道:“这个称呼不错,我喜欢。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会饶恕你的死罪。” 李达达朝地下啐了一口浓痰,道:“你要是金刚狼,我就是剑齿虎他爷爷!看招!”双斧一抡,足尖捻地,不停换动,竟似个陀螺一般急速旋转着向奎狼撞去。 奎狼冷笑一声,并不退缩,双爪一碰,弹起些许火花,“噌”的一声,拔步向“陀螺”冲去。 群雄见两人即将相撞,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在众人眼里,这对宣花大斧或许只是在盲目抡转,实际上这只是一种假象,其中暗藏玄机。 大斧虽转,但并没有任何力道,因为李达达根本就没用力。 不过,他正在积蓄力量,当奎狼靠近的那一刻,双斧上的力量会猛然爆发,任他是金刚狼、剑齿虎,也得被劈成三段。 “叮——” 一声绵长的脆响在场内蔓延开来,两人赫然都止住了身形。 “结束了!” “竟然只凭一只钢爪就挡住李达达的双斧!”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以前没听说过?” “不好,李达达受伤了!” …… 李达达唇角溢出一道血线,垂头望去,只见一只四尺钢爪已没入胸前。 他满脸震惊之色,目光闪动,眼角竟流下了一滴泪珠。他苦修多年的技法竟被此人一招破去,此刻,他万般心念皆如死灰。 他恨不能被这只钢爪穿心破脏,毙命当场,可偏偏有人在钢爪深入之时,在他背后轻轻击了一掌,而就是这一掌,硬生生将钢爪逼停了。 奎狼拔出钢爪,纵身跃开,望向李达达身后那人,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近旁已有人上前将李达达扶了下去,那人冲奎狼抱了抱拳,道:“太行山俞伯阳,前来领教。” 群雄中已有人发出讶然之声。 云天行不知此人来历,却听旁人正在谈起,忙挪步靠过去,侧耳倾听。 “这俞伯阳是谁,我怎么听过?” “此人不喜名利,又生性孤僻,常居深山茂林之中,你不认得也不奇怪。” “嘿嘿,原来是个无名之辈。”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俞伯阳虽然无名,但那一双肉掌可着实了得。” “嘿嘿,任他一双肉掌如何了得,在这对钢爪面前,怕也是有来无回。” “哼,你懂什么!当年在太行山下,悍匪横行,光是那些叫得上号的匪寨就有十数个。这俞伯阳仅凭一双肉掌,就将那十数个匪寨里的土匪打得弃寨而逃。人人都说太行山下无匪无盗,你当是谁的功劳,就是眼前这个俞伯阳!” 云天行还想再听,却见场中那两人已动起手来了。 只见俞伯阳迈着零碎小步,在奎狼周围不断游走,每走几步,便攻上一招。 奎狼见此人空手上场,又想刚才那救命一掌,便知此人有着惊人业艺,不敢托大,小心迎敌。 就当两人焦斗之时,卓君来从魔障阶上走来,停在仇涯子身旁,叫了声“爹”。 仇涯子“嗯”了一声,目光仍注视着场中两人,道:“你又去哪里胡跑了?” 卓君来道:“没去哪里,只是在山下小店里多坐了一会。” 仇涯子笑道:“我看你是在等那姓钟丫头吧。” 卓君来用折扇敲了敲额头,笑道:“什么事儿都瞒不过爹。不过,爹,我在下面等了好久,怎么不见钟姑娘上山呢?” 仇涯子道:“她们九幽谷向来不干预江湖世事,今日自然也不会到,这有什么奇怪。” 卓君来道:“九幽谷主自然不会到,可钟姑娘人在泉城,岂有不到之理?何况她素喜热闹,这种大场面她一定会来的。” 仇涯子笑道:“你这孩子,天天钟姑娘长,钟姑娘短,倒是一片痴情,可人家心里只有那个混小子。君来,天下女人多得是,你何必对她念念不忘。” 卓君来笑了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向场中望去,道:“这人是谁,竟能跟奎狼斗个旗鼓相当。” 仇涯子冷笑道:“旗鼓相当?你也太抬举他了。奎狼跟生人斗,总喜欢摸清人家的底细,再出全力。这俞伯阳手上功夫虽然不错,可身法还差了些火候。若奎狼全力出手,三十招内,足以取他性命。” 卓君来又往场中望去,果见奎狼已占据上风,心想:“这俞伯阳倒也了得,一双手上,掌、拳、指、骨节均可用来攻击,且随心所欲,转换自如,如果不是身法稍差,倒还真不易对付。” 奎狼一对钢爪,能攻善防,而俞伯阳空手无刃,只能投空钻隙,趁机攻上一招,很难占据主动。如果奎狼用钢爪来挡,俞伯阳还得快速收招,不然撞到锋刃上,准会被削断手掌。 奎狼见对方拳来掌去,指来拳走,一双手在俞伯阳手里竟化成了百般兵刃。 奎狼本想多学几招,奈何俞伯阳的手法丝毫无迹可寻,全靠随机应变。来来去去几十招,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当下不再藏拙,全力应对。 俞伯阳救人心切,本没想与对方动手。但既然上了场,断无回退之理,因此才与对方交了手。 初见对方防守严密,便知此人绝非泛泛之辈,哪知他竟还隐藏了实力,当下心中更是凉了半截。 气势一落,俞伯阳的败相便立即显现出来。 群雄见俞伯阳被逼得连连倒退,不由替他捏了一把冷汗。近处已有人悄悄取出暗器,打算择机救人。毕竟奎狼有过先例,群雄可不信他会点到为止。 生命只有一条,若是晚一步出手,俞伯阳恐会命丧当场。 奎狼故露破绽,俞伯阳趁机抢攻,招已发出,却发现自己中计,急忙收招,却还是慢了一步。 奎狼逮到空隙,钢爪一扫,俞伯阳手臂上登时多出四道口子。所幸伤口很浅,并未伤筋动骨。 俞伯阳一惊,脚下踉跄后退,又见一只钢爪向自己心口掏来,却已无力应付,心知自己即将死在这里,不由叹了口气。 “我命休矣!” 第三百六十一章 疯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忽听人群中发出一声暴喝:“比武切磋,休得伤人性命!” 一柄飞刀从人群中飞去,直取奎狼心口。 奎狼大惊,忙撤身后退,双爪在面前一交,只听“当”的一声,那柄飞刀正插在两爪间隙中,兀自震颤。 俞伯阳死里逃生,额上已满是冷汗,如果不是这柄飞刀围魏救赵,现在他恐怕已成一具死尸了。 他不知是谁出手救他,只回身向着人群作了一揖,道:“多谢救命之恩。”叹了口气,大步回到了人群中。 奎狼将飞刀掷在地上,道:“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何不出来一战!” 只听那掷刀之人道:“在下飞刀,只为救人,并不想与阁下分个高下。” 奎狼本想借此机会,为归真教建功立业。谁知,连战了两人,都被人给救了去,心中十分恼火,冷笑道:“我看你是怕了吧!都说中原武林卧虎藏龙,今日一见,这称呼怕是得改改了,不如改成‘卧鼠藏虫’吧,哈哈!” 只听那人朗声道:“在下武功低微,这飞刀的本事更是不值一提,诸位英雄好汉都是高艺之人,何不再出一人,与他打上一场,免得让人笑话我中原无人!” 奎狼闻言,哈哈大笑,道:“果然是个胆小鼠辈!自己不敢露面,还想挑唆别人来与我车轮战。不如这样,你们一起上吧,哈哈!” 妙清见这人意态张狂,十分看不顺眼,心想:“邓愚这家伙又死到哪里去了?不用他的时候总围在一旁瞎转悠,一要用他,到处乱跑,跟他那个无良师父简直一模一样,可恶!” 她本想自己上去,一来还有伤在身,二来邓愚不在,龙虎山诸人还需自己把持大局,根本走不开,眼下也只能暗自生气。 奎狼见仍没有人站出来,笑声越发得意,道:“尔等鼠辈,也配称英雄好汉?还不快快解散门庭帮会,入我归真教,哈哈!” “吧唧——” 一物从远处飞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奎狼左颊上。 奎狼一惊,只觉左颊湿湿的,忙退后三步,往地下一瞧,见竟是一瓣桔子,心里噗通噗通直跳。 “此人好厉害的手法,还好只是一瓣桔子,要是一柄飞刀,我哪里还有性命在?虽说趁我不备突施偷袭,但能准确无误打在我脸颊,想来也不是一般人物。” 奎狼脸上的傲气减了大半,环视人群,道:“谁扔的桔子,可敢出来吗?” 只听一人道:“有何不敢,乖孙儿们,抬头往上看,爷爷我在树上呢。” 此话一出,奎狼寻声望去,果见左侧菩提树上坐有一个人。 这人年过半百,半坐半倚,翘着二郎腿,腰带里别着一根玉如意,手里剥着一个桔子,正是“胡搅蛮缠”胡不通。 奎狼道:“躲在树上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敢不敢下来跟我打一场?” 胡不通道:“我不下去,我要是下去了,下面这些乖孙就不认我这个爷爷了。” 下方群雄都是一愣,这才想起他刚才说过的话,话中之意分明就是谁往树上看,谁就是他的乖孙。 群雄都知此人最爱胡闹,又蛮不讲理,也没人去跟他一般见识。只有几个不服气的,站起来骂了几句,算是找回一点面子。 奎狼不知胡不通的性子,还当他怕了自己,便道:“小老头,你下来吧,我让你一只手就是了。” 胡不通摇手,道:“不成,不成,我年老体弱,你让我两只手我就下去。” 奎狼一愣,道:“我这一身功夫都在这对钢爪上,让你一手已经格外开恩了,要我不用双手,那还打什么?你好歹是个江湖中人,竟然还倚老卖老,也不怕人笑话。” 胡不通剥下一瓣桔子,丢进嘴里,笑道:“你在西域见过孙子笑爷爷的?反正我们中原没这规矩。” 下方群雄嘘声一片,均想:“大家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可别太过分了。” 奎狼道:“小老头,我可不是来跟你拌嘴的,当着天下群雄的面,你给句痛快话,敢不敢下来跟我打一场?” 胡不通一拍树干,坐直身子,道:“大胆胡孙,如何敢以下犯上!我下面这么多乖孙还不够你打的?还想打爷爷?反了你了!” 奎狼心下微怒,大笑道:“中原无人矣。” 胡不通道:“你这双眼睛可是瞎了吗?说中原无人,那你眼前这些都是什么?” 奎狼斜眼冷笑,道:“一群胆小鼠辈,也配称人?” “放屁!”胡不通怒道,“虽然有些人利欲熏心,喜欢争名夺利,但他们两只胳膊两条腿,两只眼睛一张嘴,哪里比你少了?都是人!你再敢说他们不是人,信不信小老儿下去打得你满地找牙!” 奎狼一听他要下来,喜不自胜,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冷冷道:“任你如何狡辩,在我眼里,他们都是鼠辈,都不是人!” 胡不通抚掌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哈哈!” 许多人脸色立即变得阴沉下来,但仍强忍怒意安坐在那里,均想:“你这厮就会逞口舌之快,倒是看你如何应付这位金刚狼!” 奎狼挠了挠头,心想:“这小老头好生奇怪,一会为那些人争辩,一会又拍掌叫好,可不是疯了吧。” 卓君来道:“奎狼,这人是个疯子,你不需理他。” 奎狼张大了嘴,狠狠瞪了胡不通一眼,心想:“原来真是个疯子。我竟然在跟一个疯子说话,怪不得这些中原人都默不作声,原来他们是想看我出丑。可恶!” 呼延兄弟相视一笑,均想:“当世高手早已被我兄弟二人杀了大半,找个疯子来参加大会也没什么奇怪。” 奎狼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走上前,在地下那瓣桔子上踩了一脚,又狠狠捻了几下,朝群雄喊道:“浩浩江湖,就没有一个能打的吗?” 此话一出,忽听“砰”的一声响,鹤道人手中茶杯应声而爆,茶水溅湿了大半截衣袖。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西域狂徒已经成功将他激怒了,他刚想入场,却见一人已抢先站了起来。 “鹤前辈何须动怒,先让晚辈陪他过上几招,如若败了,鹤前辈再出手也不迟!” 第三百六十二章 对峙 鹤道人见此人站起,会心一笑,道:“这外邦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老夫一忍再忍,他却一进再进,还真当我中原无人了?哼!老夫看他是小辈,不屑与他动手。你若想代老夫上场,那也不是不可以,先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那人道:“什么条件?” 鹤道人道:“折断它一双狗爪,打掉他满嘴狗牙,如果做不到,那便老老实实坐下。” 那人笑道:“这有何难?”当他说“这”字时尚在桌边,可说到“难”字时,却已到了场中。 中间桌凳林立,人树相错,毫无缝隙可言,此人却如入无人之境,身形只是晃了几晃,便轻松越过了所有障碍,立于场中。 冷雪坪微微眯起眸子,暗道:“这就是真正的‘逍遥游’吗?为何与那淫贼的轻功一般无二?难道温如玉隐瞒了什么?” 奎狼在来人身上打量了几眼,只见此人白肌玉面,仪表不凡,相比于江湖人士,奎狼倒觉得他更像一位富家公子,可从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来看,却又远非一般的富家公子可比。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温如玉。” 奎狼一惊,道:“你就是陌上花开,温如玉?” 温如玉道:“正是。” 奎狼哈哈大笑,道:“我远在西域,就时常听到‘陌上花开’的大名,早就想见识见识这位传言中的人物是不是浪得虚名,千盼万盼,想不到,竟在这里见到了,哈哈,哈哈!” 温如玉一笑,道:“你说我们中原无人,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十招之内,若不能胜你,温某折剑退隐江湖,永不入世!” 说罢,两指夹鞘,猛地往外一拉,一道青芒夺鞘而出。 奎狼微微侧头,以掌遮目,显是被剑上反射的光芒刺到了眼睛,不由退了一步。 温如玉将鞘往地下一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那鞘却已没入青石板中,松手可立! 妙清道:“他开始认真了,这个自大的家伙要倒霉了!” 孟平一下蹦到桌子上,手里摇着一只臭袜子,大喊道:“温师兄,给他留一口气,我这臭袜子……” 话还没说完呢,逸清尘一把将他拽下来,摁到桌子底下,微笑着对周围捏着鼻子的人赔礼道歉。 云天行和阿笙在孟平脱袜子的那一刻,就识趣地躲到了远处,这才免受毒害。 云天行捏着鼻子,道:“此味儿可制毒否?” 阿笙知他在开玩笑,也不回答,只笑着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奎狼刚刚连败两人,言语又极其张狂,群雄对其本就厌恶至极,只是忌惮归真教的实力,不敢公开与之翻脸。 如今温如玉挺身而出,人心振奋,均想:“有云隐门顶头,谁还怕你归真教?”当即就有不少人起身,为温如玉呐喊助威。 胡不通倒了一杯热茶,扬手往树下一泼,喊道:“淋到谁,谁是我乖孙。” 此处省略十万字污言秽语。 见温如玉拔剑,奎狼道:“温如玉,你说十招之内胜我,可不是在跟我说笑?” 温如玉斜剑指地,道:“是与不是,你试一下便知,何必多问。” 奎狼微微一笑,却没多说什么,右脚往后一撤,拉开架势,准备动手。 群雄见两人即将动手,都自觉闭上了嘴,原本喧闹的广场立刻安静了下来。 忽听琴声骤起,温如玉斜目一望,却见一人从人群中掠出,那琴音也随之而来,正是“八指神弹”,管平仲。 管平仲停在两人中间约三丈外,道:“两位既然要打,总不会草草收场,在下略懂音律,且容在下弹上一曲,就当为两位助兴,如何?” 奎狼向管平仲打量了几眼,道:“打斗还要乐曲助兴,这是你们汉人的习俗吗?” 管平仲道:“非也,此乃管某的个人习俗。管某自幼厌战,每当有人战死,管某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弹一些悲伤的曲子。我看两位势同水火,多半不会善了,终有一方战死方肯罢休。管某想在一人战死前,为他弹几首欢快的曲子,就当是送别。两位意下如何?” 温如玉心想:“送别是假,他是怕我败了,给人当场杀死,是想借弹琴之由,为我护航。我虽有必胜的把握,可若拒绝他,反倒辜负了他一番心意。”当即抱拳道:“那便有劳先生了。” 奎狼可不知其中道理,还当他真是来给人送别的,挥了挥手,道:“随你好了。” “多谢!” 管平仲点头表示谢意,跟着凭虚而坐,将长琴横放膝上,指尖一拨,琴音立现。 奎狼见此人凭虚而坐,吓了一跳,道:“敢问阁下姓名?” “区区小名,不值一提。”管平仲双手不停,琴音不断。 奎狼见此人不说姓名,便不再问,只是暗自生出了提防之心。。 卓君来摇扇道:“他就是那位‘八指神弹’管平仲吗?” 冯必死道:“正是此人。” 呼延桀冷笑道:“八指神弹?我怎么没听过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很厉害吗?” 呼延纣笑道:“我们兄弟都没听过的,能厉害到哪里去?这群雄大会,不过是阿猫阿狗的集会,就当看杂耍,何必认真。”说完,兄弟两人哈哈大笑。 菅无生斜了两人一眼,心道:“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要不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我第一个先收拾了你们!”嘴上却说:“呼延兄弟威振四海,声震八方,这些阿猫阿狗哪里能入两位的法眼,不如两位先行回府歇息,剩下的交给我们就是。” 呼延纣道:“好不容易得空出来走一遭,就这么回去,岂不无趣?何况是王爷要我们帮仇教主立威,我们哪敢违抗王爷的旨意。阿猫阿狗也罢,反正看个热闹,在哪里都一样。” 卓君来听到呼延兄弟的谈话,也是直皱眉头。 他本就非常反感呼延兄弟,如果不是仇涯子百般嘱咐,不可得罪了这两个人,他绝对会用一种非常隐秘的方式让这两个人永远消失。 仇涯子忽然站起身来,拄着双头蛇杖,缓步向场中行去。 第三百六十三章 人中龙凤 奎狼见温如玉纹丝不动立在那里,正想抢个先手,忽见仇涯子来到他身旁,忙躬身叫了声:“教主。” 仇涯子“嗯”了一声,道:“奎狼,你退下。” 奎狼一惊,道:“教主!” 他对仇涯子的命令向来不敢置疑,只是他早就有与温如玉一战的打算。此番跟随仇涯子远来中原,有几个想要挑战的人,温如玉便是其中之一。眼下正有这个机会,而仇涯子却让他退下,他怎能不惊? 仇涯子道:“你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他说十招胜你,并非妄言。你若执意要与他比个高低,只会自取其辱。来日方长,你且回去好好练功,他日定会让你如愿。” “谨尊教主之令。” 奎狼双臂一震,将钢爪缩入护腕中,向仇涯子行了一礼,又向温如玉瞪了几眼,方才退下去。 群雄见奎狼退场,仇涯子拄杖与温如玉相对而立,均以为这位仇教主要亲自动手,不由替温如玉担心起来。 从刚才发生的事来看,他们归真教明显不怀好意,开场便打伤了万佛寺的待客僧人,又对李达达和俞伯阳痛下杀手,如果不是有人及时相救,场中恐怕已多了两具尸体。 仇涯子毕竟是江湖老辈,又是西域第一大教的教主,驰骋江湖已有几十载。温如玉名声虽大,可毕竟年少,不论他如何聪明,群雄也不认为他能将这位老谋深算的归真教主斩于剑下。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了。 几只乌鸦当空掠过,没有发出凄厉的惨叫,可那急速挥动翅膀的声音却久久消失不去。 两人岿然不动,一人凝眸执剑,一人披发拄杖,谁都没有言语,就这般望着对方。 风吹动衣襟,猎猎作响。 冷雪坪白皙的玉指轻轻抚摸着横放在膝头的剑,狭长的眸子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场中两人,嘴角微微扬起。 “归真教主对战云隐门首席弟子,到底是哪一方更胜一筹,还真让人期待呢。” 妙清紧紧攥着银丝拂尘,似乎是太过用力,整只手都在轻轻颤抖。 仇涯子见温如玉直面自己,毫无半分惧色,心中暗暗佩服。 在此之前,他听过有关温如玉的不少传言,并未见过真人,如今见了,方知传言不虚。 且不说在西域,自他到中原以来,都没见过几人能像温如玉一样,在他面前还能如此镇定从容,这不单单是有勇气就能办到的,因为温如玉所展现出来的气势并不弱于他,甚至已经超越了他。 仇涯子深知这一点。 他开始有些欣赏温如玉了。 仇涯子捋须笑道:“陌上花开温如玉,公子翩翩世无双,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温如玉道:“不敢当。归真教威震西域,仇教主雄才大略,晚生在仇教主面前,怎配提龙凤二字。” 雄才大略用在仇涯子身上,未免有失妥帖,温如玉如此说,自是带有讥讽之意。 仇涯子何尝听不出来,只是微微一笑,道:“老夫曾与令师有过数面之缘,如今大好时日,怎么不见他老人家来?” 一听仇涯子还认得师父,温如玉倒是吃了一惊。在他印象里,师父嫉恶如仇,最恨那些奸邪之人,而这位仇教主阴险狡诈,恰恰是师父厌恶的类型,怎么两人还会有过数面之缘? 温如玉不解其中缘故,但即是长辈,他自然要以长辈之礼相待,将长剑置于身后,道:“家师闭关未出,诸位师叔各有门中事务,无暇分身,门外之事皆由小侄代劳。方才如有冲撞仇教主,还请不要怪罪。” 仇涯子笑道:“不怪,不怪。”心里却想:“那老东西倒是收了个好徒弟!如果他是我的弟子,归真教何愁不兴?可惜,可惜!” 剑鞘仍插在地上,温如玉目不斜视,倒转剑柄,往下一插,“锵”的一声,将剑还入鞘中,丝毫不差。 他手掌仍握着剑柄,只是轻轻往上一提,便将剑与鞘一并提了起来。 仇涯子斜睨向刚才插鞘之处,不由吃了一惊,心道:“这个温如玉果然不简单!” 原来温如玉在以剑鞘撞击青石板时,早在剑鞘上注入了内力,剑鞘触及青石板,内力也随之扩散到了青石上,半尺厚的青石板,硬生生被内力震开一个洞。 仇涯子起先并未在意,在温如玉拔鞘时,他才注意到,这个孔洞竟然与剑鞘严丝合缝,没有一丝暇隙! 如此细微的变化,别人离得远或许看不到,但仇涯子却看得一清二楚。 如此惊人的控制力,在一位年轻俊杰身上展现出来,仇涯子毫不怀疑,假以时日,眼前这位青年俊杰必将是站在巅峰的那些人之一。 仇涯子微微眯起那只仅剩的眼睛,眼中满是火热:“奎狼与他相比,无疑是泥陶对美玉。奎狼这样的人多得是,可温如玉只有一个,可惜,可惜。” 温如玉道:“仇教主,你我难道要在这里站到天黑吗?” 仇涯子笑道:“温贤侄如果累了,大可回坐上去休息,老夫虽有年事,可还撑得住。” 温如玉一笑,便不再言语。 他问这话,言外之意,是想劝仇涯子不要再动歪心思,可对方却装傻充愣,答非所问,显然是不想收手。 温如玉知他意思,也就陪他继续站下去。 场内人数越来越多,现在已有近两千人,而且人数还在增加。 万佛寺里也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净字辈的高僧迟迟不肯露面。眼下又有归真教的人在前挑衅,弄得人心惶惶。已有不少人开始萌生退意,甚至已经有人从两边小道开始撤退了。 万佛寺的人不出来主持大局,归真教又紧逼不退,如果温如玉再不挺身而出,这大会不用开便可直接散了。如此一来,大会的唯一获益方只有归真教,整个中原武林都会成为他们的踏脚石。 仇涯子是个精明的人。 他知道,如果要将这几千人尽数打倒,那是不可能的事,只需将几个德高望重之人打败,搓掉对方的锐气,便足以震慑群雄。 计划总是好的,可总有变故,而温如玉就是那个变故。 温如玉虽只有一个人,但他的背后却是整个云隐门! 第三百六十四章 劝退 中原一方人数虽多,但却是一盘散沙,人人只顾及自己的利益,就算万佛寺今日被灭,大多数人也只会置身事外,作壁上观。温如玉早已看透这一点。 虽说他并不喜欢争名夺利,但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归真教在中原兴风作浪。 仇涯子为了今天,也不知准备了多少时日,本打算让教中高手悉数上场,压一压这些中原人士的风头,谁知只打了两场,这温如玉就跳了出来,分明是来搅局的。 仇涯子并不怕温如玉,他怕的是温如玉背后的云隐门。 他此番来中原,主在立教,而立威则是立教的第一步。他哪里想得到,这第一步才刚刚迈出去,就被温如玉给踩住了脚。 如果只是一般的帮派势力,那也就罢了,这云隐门可是当今江湖的顶尖势力。就算仇涯子能杀死温如玉,云隐门会放过他?别说立教,能不能活着离开中原,都是个问题。 仇涯子之所以敢跟万佛寺和龙虎山叫板,主要是因为这两家一家是和尚,一家是道士,都算是出家人。而且一个讲究慈悲之心,一个讲求无欲无求,即便惹恼了,也不会满江湖追杀你。 可云隐门不同。 云隐门当今掌门人已接连失掉了两位爱徒,如果仇涯子再杀死温如玉,灭掉他云隐门希望的火种,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就算率云隐门众弟子远赴西域,与归真教大战一场,也未可知。 当今江湖,没有谁能承受一方顶尖势力的怒火。即便能抵挡下来,代价也是极为惨重的。 在仇涯子和温如玉对峙期间,杜无量竟然带领吟虎堂的一干人来到了现场。 云天行和阿笙对视一眼,均想:“杜无量来了,难道于生已经被他杀了吗?” 云天行想从杜无量身上找到一些痕迹,来证明自己的想法,奈何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找不到。 杜无量换了一套崭新的衣裳,脸上也没有伤痕,还是那么丑,但面色红润,面带笑容,更也不像是受过伤。 这让两人越发好奇了。 梁海山见死对头来了,不但没有惊怒,反倒松了口气。 两人明争暗斗多年,虽然分不出高下,但小胜小败还是常有的,而杜无量却常常是小胜的那一方。 并不是说杜无量武功比他好,只是因为杜无量比他聪明,阴谋诡计比他多。梁海山跟他比,倒像是个本分人,所以,时常中招。 眼下梁海山见杜无量带人到场,说明他那败类弟子的话是假的,如果真有陷阱,杜无量这么狡猾的人,哪肯现身呢。 梁海山抿了口茶,竟然觉得十分香甜。 仇涯子见温如玉一直在与自己对视,笑了笑,道:“温贤侄是想跟老夫站到天黑吗?” 温如玉道:“这还要由仇教主来决定。” 仇涯子道:“此话怎讲?” 温如玉道:“万佛寺此番邀请大家前来,无非是想调解江湖纷争,弘扬佛法。仇教主一来便打伤待客僧人,又让教中人连伤两位来客,这与大会意旨不符。如果仇教主肯放下别见,与诸位同坐,小侄定为仇教主抹凳斟茶,绝不敢怠慢。” 仇涯子冷哼一声,心想:“我此番前来,便是要杀人立威,你让我与他们同坐,岂不是要我归真教永不入中原?好你个温如玉,老夫总觉得看低了你,所以处处往高了看,可还是低估了你。入主中原,我主意已定,你想要我退步,那是妄想!” “咚——” 蛇杖拄地,仇涯子道:“久闻温贤侄大名,今日老夫就厚着脸皮跟你这后生晚辈讨教讨教了。”心想:“他执意拦我,我若不将他制服,恐难以服众。只将他打倒,不伤他性命,也算是给云隐门留足了面子。那老头纵是不满,也无可奈何了。” 温如玉见仇涯子仍不肯罢手,只是叹了口气,道:“既然仇教主要讨教,小侄自当奉陪。” 仇涯子转头对一旁的管平仲说道:“我与温贤侄切磋,点到为止,不会出现令阁下悲伤的画面,阁下还请入座吧。” 温如玉冲管平仲微微点头,管平仲会意,起身冲两人微微颔首,而后大步离开。 仇涯子之所以支开管平仲,自然是怕他会从中作梗。 江湖上以乐器为兵之人并不多见,但凡有一个,都不容小觑。 乐曲看似赏心悦目,无毒无害,实则其中大有玄妙之处。 真正的奏乐高手,会根据人的心境来奏曲,等人心与乐曲完全融合后,便会偷偷变更曲调,从而达到蛊惑心智的目的。 最令人可忌惮的是,被蛊惑之人,竟然毫无察觉,不论做出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都以为是凭心而发,根本想不到自己已被人蛊惑。 仇涯子不知管平仲有着怎样的本事,他可不会傻到让这么一个人在旁观战,且不说被他用琴音控制,就是稍稍打乱他的节奏,那也是非常危险的。何况对手还是温如玉。 群雄见两人衣衫无风自动,想是已悄悄运起内功,越发不敢发出声响,场内一片寂静。 忽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唳鸣。 原来是仇涯子的白头兀鹫在低空盘旋,被胡不通用桔瓣被打中,斜坠下来,撞在了树干上。 仇涯子低头一看,见白头兀鹫在地上扑腾翅膀,显是想再次腾空,但有心无力,遂骂道:“胡不通,别人不跟你一般见识,老夫可不惯你,再敢从旁捣乱,老夫第一个先收拾了你!” 胡不通笑道:“哎呦,仇教主,这你可不能怪我,我好端端坐在这,这畜生跑我头上拉屎,你说我能忍吗?换成是你,你能忍吗?”说着低头往头顶一指,果然有一坨白色鸟屎。 群雄哈哈大笑,均想:“这胡不通向来爱胡闹,不过,这一次的胡闹倒还是蛮有意思的。” 那呼延兄弟也抚掌大笑,道:“这疯子倒是有趣。” 卓君来冷冷斜了他们一眼,也没言语,走入场中,将那白头兀鹫抱了回来。 奎狼道:“少主,要不要属下去将那疯子抓来?” 另外那两人也说道:“是啊,少主,那胡不通三番两次戏弄我归真教,岂能容他放肆!” 卓君来摆手道:“算了,何必跟个疯子一般见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净悟 仇涯子不想节外生枝,瞪了胡不通两眼,也只能作罢。 胡不通嘿嘿一笑,低头往后脑一拍,那坨鸟屎“嗖”的一下,飞到了人群中。 此处省略十五万字污言秽语。 胡不通听人叫骂,也不回骂,只轻轻叹了口气,道:“现在的人啊,连畜生都不如了。打人没人管,打畜生倒有人站出来。唉,什么世道。” 群雄听他话中有话,回想起刚才奎狼叫阵,无人上前的情形,不由闭上了嘴。 仇涯子见他在那里啰里啰嗦个没完,提起蛇杖,重重往地下一顿,“咚”的一声,场内立刻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忽听一道浑厚的声音在场外响起:“仇教主光临敝寺,贫僧未能远迎,失敬,失敬。” 众人一惊,转眼望去,只见一个黄袍老僧缓步向场中走来。 他每踏出一步,散落在青石板上尘土、花叶纷纷往两边散去,就像被风吹开了一样。 “竟然是万佛寺的‘覆履无尘’!” “净悟大师!” “万佛寺的人终于肯出来了!” “哈哈,归真教的好运要到头了!” “净悟大师,驱除邪祟,壮我中原!” …… 云天行见这老僧膀大腰圆,体格健壮,比在落梅山庄见到的净念还高上半头,便向阿笙问道:“这位大师是谁?” 阿笙道:“他便是万佛寺‘空尘悟念’中的‘悟’,法号净悟。” 云天行“哦”了一声,心想:“天下群雄齐聚,归真教又在寺前闹事,为何万佛寺还这么沉得住气,只派净悟一人出来,寺里不会真出事了吧?” 群雄见净悟入场,个个喜形于色,纷纷起身相迎,一时倒忘了,原本他们才是客,那些憋在寺里坚持不肯露面的高僧们才是主。 几位刚从小道溜下去的胆小鼠辈,听到上方人声鼎沸,还以为仇涯子和温如玉打起来了。 归真教主对战云隐门首席弟子,这一仗谁想错过? 于是鼠辈们又屁颠屁颠地跑上来瞧热闹,谁知俩人还愣愣地站在那儿。再仔细一瞧,这才看见净悟大师。 既然万佛寺的高僧都出来了,那还跑啥?于是那几位鼠辈又厚着脸皮入了座,脸不红心不跳地招呼待客僧再添点心。 净念的出现,无疑让群雄吃了一颗定心丸。不仅那些溜走的人回来了,就连那些打算溜,但还没来得及溜的人也打消了继续开溜的念头。 净悟来到温如玉身旁,双手合十,躬身行了一个大礼,道:“温少侠大恩,万佛寺诸僧无以为报,以后若要用得着敝寺的地方,请务必开口。我们出家人虽然无资无财,可还会一些粗浅功夫,如果有人想对温少侠不利,那就是与我万佛寺为敌。” 不论年纪还是辈分,净悟都远在温如玉之上,他对温如玉行此大礼,足以看出他对此事的看重。群雄也不禁为之惊讶。 其实,今日大会,万佛寺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本不该出现这种尴尬的场面。奈何天不遂人冤,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净空方丈立刻召集净字辈僧众商讨此事,以至只有低辈分的僧人接迎来客。 本来这也没什么,偏偏归真教不请自来,而且一来便闹事。如果不是温如玉及时出场阻止,恐怕这场准备已久的大会还没开始便散了,今后万佛寺无疑也会成为江湖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那传承千年的声誉更会毁于一旦。 在别人看来,此礼过重,可在净悟以及万佛寺诸僧看来,反倒是太轻了。 温如玉忙将净悟扶起,道:“大师何需如此,云隐门与万佛寺已有百年友谊,本就该相互扶持,哪有什么恩德可言?晚辈喧宾夺主,还望大师不要责怪才是。” 净悟道:“阿弥陀佛,温少侠过谦了,此番大恩,敝寺诸僧定会铭记于心。下面还请温少侠归坐,好好歇息吧。” 温如玉道:“好”。退到一旁,却并未归坐。 云天行见净悟转身面向仇涯子,心想:“听说‘空尘悟念’四位高僧又被江湖中人称为万佛寺‘四大金刚’,实力非同小可,不知与仇老怪对上,谁会更胜一筹?” 净悟道:“仇教主大驾光临,贫僧未能下山相迎,是敝寺招待不周,仇教主打伤一位小辈,也是情有可原,可仇教主为何还要对诸位来客动手,贫僧可看不懂了。” 仇涯子冷笑道:“净悟,你少在老夫面前装疯卖傻,让净空那秃驴出来,老夫还有笔旧账要跟他清算!” 净悟道:“净空师兄还在与诸位师兄弟商讨要事,过后自会出来拜会诸位,仇教主还请息怒。” 仇涯子哼了一声,道:“既然净空不敢出来,那老夫只好先向阁下讨教讨教万佛寺的‘金刚伏魔功’了!” 话音未落,仇涯子一身黑袍骤然鼓荡而起,蛇杖重重往地下一顿,仿佛从身后招来了一阵狂风,吹得他满头散发狂舞不休,那衣袂更似受到牵引一般,直向净悟飞荡,猎猎作响。 净悟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也如同从身后招来了一阵狂风,霎时将他一袭黄袍吹向了仇涯子。 两人相距丈余,虽然都各自站在原地,但两人的衣袂却已似动上了手。 初时,两边衣物各自飞荡,呼呼作响,没有明显的强弱差别。 仇涯子自然不满于此,冷哼了一声,将内力灌入袍中,他那袭黑袍似是接到了主人的命令,更加兴奋起来,拼了命的想要往前挣,就如一只发现猎物的野兽,无论如何都要把前方的猎物撕成碎片。 果然,黑袍一凶狠起来,那黄袍明显现出了颓势,竟似受到了恐吓,慢慢开始向后退缩。 净悟见此,并不焦躁,嘴里开始默念经文。只几个呼吸间,那黄袍似是又恢复了勇气,开始拼命往前挣,那股气势丝毫不比黑袍弱上多少。 一黑一黄两袍在中间僵持了一会,那黄袍力紧气足,竟在将黑袍缓缓往回压。 黑袍只退了尺余便停止了退缩。又与黄袍僵持了一会,开始发力,又缓缓将黄袍给逼退了回去。 两人就这般催动衣物,暗自较量着,一黑一黄两袍你来我去,谁也不肯退步。 第三百六十六章 内讧 群雄见两人僵持不下,都不由屏气凝神,目不转睛的望着,生怕会错过某个关键性的瞬间。 云天行暗想:“万佛寺与归真教都是江湖上的顶尖势力,如此这般僵闹下去,不知还会生出什么乱子。如今‘九殿阎罗’藏而不现,多半是想浑水摸鱼,趁乱潜入万佛寺盗经,我也得找个时机混到寺里去才是。” 如今在外殿上香拜佛的来客都大都已离开,只有极少数的人仍留在寺内。大殿远近都有僧众紧密把守,如果强行闯入,必定会惊动寺内诸僧,甚至会传到寺外来,造成不可想象的后果。 云天行一直在留神关注寺内的情况,可寺里一直很平静,根本没有任何异常声响。 寺门处,不时有香客们拎包提篮,携手出寺,他们个个面带笑容,像是亲耳听到佛祖会保佑他们一样,心满意足地从一旁小道下山去了。 从这些香客的神情里不难看出,寺内仍跟往常一样,并没有众人所怀疑的事情发生。 云天行见无可乘之机,又目光投向场中。 仇涯子和净悟仍如刚才那般,借着内力,催动衣物与对方比拼。 那黑袍与黄袍来来去去,一时难分胜败。不过,从两袍激荡的幅度来看,远比刚才要激烈了。 呼延纣道:“这净悟和尚倒还真有些本事,竟能与仇教主拼个不相上下。如果四大金刚同时现身,我看仇教主也只能退避三舍了。” 呼延桀笑道:“四大金刚又如何?有我兄弟在,即便仇教主败了,我们难道会看着归真教覆灭不成?” 呼延纣笑道:“这倒是,王爷让我们来助仇教主,自然要竭尽所能,不过,如果仇教主连一个净悟都对付不了,我看王爷应该重新考虑一下合作的事情了。” 卓君来那双清明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杀意,正在抚摸白头兀鹫的那只手忽然一紧,恰好捏住了白头兀鹫的脖子。 那白头兀鹫喘不过气,张大了嘴,连一丝哀鸣声都发不出来,只得奋力扑通翅膀。 卓君来恍然醒悟,忙松了手,见白头兀鹫还好,长长舒了口气,心道:“且让你们兄弟逍遥几日,待归真教立足中原,再好好跟你们玩一玩。” 卓君来能忍,他身后的那三位却忍不了了。 他们已跟随仇涯子多年,对教主向来恭敬有加,如今见教主与净悟的争斗正处在紧要关头,呼延兄弟不但不为教主助威,反倒在一旁说风凉话,心中十分恼怒。 奎狼哼声道:“不过是两条狗!” 飞鹏道:“奎狼,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大两个东西站在这,你硬说成是两条狗,不怕被人笑话吗?” 奎狼道:“他们不是东西。” 飞鹏笑道:“你一会儿说他们是狗,一会儿又说他们不是东西,我看干脆叫不是狗东西好了。” 红雀笑道:“你们两个就不能消停会,见面就吵,见到狗也吵,见到不是东西也吵,也不看看在什么节骨眼上。” 呼延兄弟听这三人在骂自己,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呼延纣道:“狗也有纯杂之分,贵贱之别,不可一概而论。随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位二郎真君的哮天犬也是犬,可比人能耐多了,更不用说那些杂种狗了。” 三人闻言脸色大变,正想顶回去,卓君来回身斥道:“奎狼,红雀,飞鹏,不得无礼,还不给两位赔罪!” 呼延桀冷笑道:“赔罪就不必了,心里不服,嘴上赔罪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些维护利益的虚伪言辞,不说也罢!” 卓君来道:“两位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三个久在西域,于中原风土人情一概不知,如果冒犯了两位,还望两位不要往心里去。等今日事一了,在下一定登门赔罪。” 呼延纣摆手道:“他们自己惹的事,何需卓少主亲自登门赔罪,这不等于在王爷面前打我们兄弟的脸吗?王爷要我们兄弟助仇教主一臂之力,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代表王爷而来。他们不但不领情,反倒出言侮辱。我们兄弟是粗人,受些侮辱也没什么,可王爷金贵之体,岂能容他人随意辱骂?” 卓君来见他拿王爷来说事儿,知是不想善罢甘休,碍于现在的形势,卓君来不得不咽下这口气,道:“那依两位之见,该当如何?” 呼延纣道:“如果他们三个真有诚意,那便跪下来一人磕三个响头,就算他们在心里骂我,我也认了,毕竟这头是磕给王爷的,我们兄弟只是代王爷受过。不知卓少主意下如何?” 卓君来紧皱眉头,心想:“你们还真是过分,只因为两句口角,就让他们三个在天下群雄面前跪下磕头,别说是我,教主都没让他们这么干过。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真当我归真教是好欺负的吗?” 阴阳二圣对呼延兄弟的厌恶之情,不亚于卓君来、奎狼等人,只是碍于王爷和仇教主,才一直克制到现在。 仇涯子与净悟的战斗正处在白热化,如果现在闹起内讧,归真教势必会土分崩瓦解,到时候天下群雄会放过他们这些一上来就打砸杀的人吗? 阴阳二圣心里明白,如果真有那一刻,他们两个绝对会首当其冲。 毕竟自他们重履中原后,就没干过一件好事,随便挑一件出来不是人神共愤,至少也罪大恶极,说是臭名昭着,一点儿都不过分。 冯必死笑说道:“现在大家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有话好好说,如果现在就起内讧,这些人会放过我们吗?船翻了,谁都逃不了!看在王爷和仇教主的份上,大家都退一步,把小事化了了吧。” 菅无生附和道:“老白说的是,大家都为归真教而来,如今仇教主正与净悟和尚拼斗,我们得想法子帮助仇教主才是,干在这里搞内斗,这算怎么回事?” 听阴阳二圣这般说,奎狼等三人也不好再说什么,都闭了嘴,安静注视着场中。 那呼延兄弟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不了了之,如果再纠缠下去,归真教的人恐怕真会翻脸。虽说他们兄弟不怕这些人,但却不敢因为私人恩怨坏了王爷的大事。 第三百六十七章 以气化形 在仇涯子与净悟斗得难解难分之际,偏生归真教诸人又与呼延兄弟起了嫌隙,在阴阳二圣的调解之下,总算将一场大祸化于无形。 温如玉就站在仇涯子和净悟不远处,算是场内距两人最近的人,因此一些细节方面也看得格外清晰。 他将目光锁定在仇涯子往前飞荡的黑袍上,目光微微眯起,心道:“气本无形,却可借物化形,仇教主的内功造诣绝不在净悟之下,看来马上就要分出胜负了。” 群雄中忽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呼,一些明眼之人已经发现,仇涯子的黑袍竟隐隐扭曲成了一条双头蛇的形状,那在衣尾下飘飞的丝带就如两条蛇信,交错吞吐,情形甚是可怖。 此番景象一现,一些江湖老辈人物,纷纷点头赞叹,均想:“仇教主这一手功夫,远要比净悟黄袍胡乱飞荡,高了不止一筹,看来胜败已定。” 那双头蛇形状一成,净悟那袭黄袍弱势立现,一被“蛇信”扫中,便开始往后退缩垂落,现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仇涯子道:“都说万佛寺的金刚伏魔功乃天下第二内功心法,我看也不过如此,哈哈!” 后方那位执掌黑白幡旗的头儿见教主得势,“镗”的一声,敲响了手中金锣,高喊道:“归真教主,英明神武,神通广大,笑傲江湖!” 他身后那几十号人,纷纷高声附和,原本寂静的广场上,瞬息间已是喊声如潮,锣鼓震天。 群雄都在凝神观斗,被突然爆起的鼓乐声给吓了一跳,转眼望去,只见那些归真教徒,纷纷取下随身携带的乐器,开始演奏。有的擂鼓,有的吹唢呐,有的敲铜锣,霎时间十数种乐器齐奏起来,声振寰宇,就连寺内传来的佛音都被压了过去。 群雄见此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那位领喊的头儿站在一块大石上,双手舞着一杆归真教大旗,来回摇晃,口里赞颂教主之声,滔滔不绝。 这位头儿名叫蒜头,别看这名字俗气,其实大有来历。 蒜头家里很穷,他爹娘总以为,要想富就得多生孩子少种树,于是蒜头的兄弟姐妹一个接着一个,连绵不绝。 孩子有了,总得有个名字吧?老两口又不认字,只好让老天来取了。于是两人商议,到孩子出生那一天,看到什么就叫什么,于是辣椒、萝卜、狗尾草、羊屎蛋儿、砚台等物事都成了名字。当然,蒜头也是这么来的。 相比其他兄弟姐妹,这位蒜头可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打小嘴巴就利索。 隔壁王老汉五十六了,好不容讨到一个老婆,亲都订好了,就等择日过门。谁知,这蒜头跑人家女方家里去胡说了一通,硬是把那女的说得嫁给了自己六十三岁的光棍大伯,气得王老汉当晚就悬梁自尽了。 在他十五岁那年,偶然见到了天子西巡的场面,被当时宏大的仪仗给震慑住了,当时心里就想:“大丈夫当如此也!” 于是蒜头三天两头往当地郡守家里跑,连吹带捧,又是揉肩,又是洗脚,比亲儿子还亲,把那年事已高的郡守给抚弄得晕头转向,竟然还真向朝廷举荐了他。 皇上政务繁忙,便让国子监的诸位大儒来考较蒜头,结果狗屁不会,还把一位当世大儒给说得去白马寺当了和尚。 天子龙颜大怒,即刻命人将那郡守革职查办,又将蒜头打了一百五十大板,丢在城郊,罚他永世不得再踏入京城半步。 蒜头积怨成恨,回家养好伤后,竟然还不死心,到处煽动群众造反,结果遭人举报,直接被套上枷锁,投进了大牢,等待秋后问斩。 谁知,蒜头也不知对那狱卒说了些什么话,那狱卒冒着杀头的风险,竟偷偷将他给放了。 蒜头一获自由,忙连夜奔逃,一路向西,直接出了玉门关,逃到西域去了。 在京城待的那几天,蒜头见到过从西域来的使者,眼下身在西域,没人认得自己,蒜头灵机一动,也装成当朝使者来出使西域。 接连出使了西域十多个国家,从一无所有,到金玉满钵,竟然用了不到一年。 后被乌孙国王请到皇宫,待为上宾,还想找招他做驸马。蒜头百般推辞后,奈何乌孙国王诚意甚佳,蒜头还是答应了。 人算不如天算,蒜头手揽美女,嘴衔玉杯的好日子没过几天,就被当朝派来的使者给当面戳穿。 蒜头计谋败露,夺马奔逃,昼夜不歇。好在所抢之马是大宛国赠送的汗血宝马,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一路逃到龟兹国,恰好遇上在当国传教仇涯子,走投无路的蒜头只得入了归真教。后又凭借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从普通教众混到了弘化使,颇得仇涯子喜爱。 归真教这些奏乐者,也是蒜头为了博得教主欢心亲自组织训练的。 至于那些阿谀奉承之词,是他呕心沥血,绞尽脑汁请一位教书先生想出来的,还为此花了十两银子。不过,那银子后来又被蒜头偷偷抢回来了。他觉得就这么几十个字,就要十两银子,大大的不值。 仇涯子本来也不喜欢这些鼓乐什么的,后来发现有了这些,教众越来越多,效果出奇的好,于是便欣然接受了这一切。久而久之,便离不开了。每逢出行,仇涯子必定带上他们。 眼下仇涯子已稳站上风,净悟虽然还没败,却也撑不了多久了。 蒜头见此,拍马之心更增百倍,掐腰高喊道:“归真教主,虚怀若谷,流芳百世,笑傲江湖!” 归真教教众们纷纷跟着大喊,同时鼓乐齐鸣。 忽听有人大喊道:“归真教主,人心不古,千秋万代,遗臭江湖!” 蒜头本就不大认字,况且现在正在兴头上,也没去想这些词的含义,还当群雄里有人仰慕教主威名,便跟着那人一起高喊。 蒜头一喊,后面那些唯命是从的人,哪肯落后?一个比一个喊得响,又有锣鼓伴着,惹得群雄大笑不止。 仇涯子见蒜头等人洋相百出,心中着实恼怒,却又无法脱身,只得干听着自己被属下叫骂。 卓君来向蒜头所在位置使了个眼色,飞鹏纵身而起,半空虚踏两步,一脚将蒜头从大石上踹下,骂道:“狗东西!溜须拍马也要分个时候,干扰到教主,十个你都吃罪不起!” 这一脚的力道着实不轻,蒜头连滚带翻出去两丈多才将将停住,磕掉了两颗门牙,鼻梁都断了。 后面那些摇旗呐喊的人见到此番情景,都吓得不轻,纷纷住了嘴,鼓乐方才停了。 群雄的笑声却更热烈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金刚伏魔功 红雀走到卓君来身旁,低声道:“少主,刚才带头骂教主的就是那个胡不通。” 卓君来用扇面遮住口鼻,道:“你听清楚了?” 红雀道:“十分清楚。” 卓君来道:“好,现在不宜多事,这笔账暂且记下。等大会结束,你派几个人跟住他,等他落了单,再来回我。” 红雀道:“少主放心,属下这就去安排。” 那呼延兄弟见两人说话嘀嘀咕咕,明显是要避着他们兄弟,心中十分不快,重重哼了一声,见没人理,只好作罢。 仇涯子道:“净悟和尚,你快收手认输吧,败给老夫也不丢人。” 净悟心想:“仇涯子故意登门闹事,让我自己认输,无非就是想在群雄面前压我万佛寺一头,我若让了,岂不让他奸计得逞?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可我若不是使出真本事,万佛寺千年声誉怕是要毁在我手里了。” 仇涯子见净悟只顾低头念经,也不搭理,笑道:“净悟和尚,你若只有这点本事,还是尽早认输为妙,老夫虽与你万佛寺有些恩怨,但还没到你死我亡的地步,你若执意不肯认输,老夫可要痛下杀手了!” 净悟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仇教主与敝寺并无恩怨,只是仇教主你一厢情愿,非要说成是恩怨,贫僧无话可说,只有全力应对,以保我寺千年声誉。” 说毕,嘴里开始朗诵经文,那萎靡不振的黄袍顿时如焕发新生,又开始往前飞荡,与那头双头黑蛇相互对峙。 净悟每念完一段经文,周身便似有一圈无形气浪,向外扩散开来。 气浪虽无形,但却被散落在周围的尘土给显映了出来,就如石子落水激起的一圈圈波纹一般,越散越远。 那黄袍已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前襟位置已化为一尊坐佛,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坐佛的成形过程,恐怕很多人都要以为那僧袍下真的藏了一尊坐佛。 那黑色双头蛇见对面出现一尊坐佛,明显变得躁动起来,那两条垂带化成的蛇信吞吐如飞,似乎比刚才更为兴奋。 群雄屏气凝神,远远望着两袍所化之物,仿佛真的看到了一条双头黑蛇和一尊坐佛。 那双头黑蛇身形扭动,张口呲着獠牙,蛇信嘶嘶,正与前方那尊坐佛遥相对峙。 温如玉离得近,将两人的暗斗过程看得十分清楚,见净悟开始全力反击,心想:“这才是万佛寺的金刚伏魔功,据说此功内外兼修,能攻善防,还可修成金身之体,使防御大增,实非寻常武学心法可比。” “当年金甲门的初代掌门人黄金甲便是万佛寺的和尚,后来入世还俗,剑走偏锋,将金刚伏魔功现有的攻防体系弃之不顾,专修金身。硬是凭借自己的卓越才华,将金身练至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地步,后来创立了轰动江湖的金甲门。奈何黄金甲一死,金甲门后继无人,以至于日渐衰落,被江湖中人逐渐淡忘。” 想到此处,温如玉忽然想起在洛阳城外鬼桥上是遇到的那个人,心想:“那邢无伤是金甲门的人,也不知他将金身练到了何种地步,从上次交手时的情景来看,就算不及黄金甲,也差不远了。” “想不到早已被人遗忘的金甲门又出了一位英才俊杰,黄金甲泉下有知,亦可瞑目了。只可惜,可惜……” 温如玉能想到邢无伤,自然也会想到宁戚,那位曾经和蔼可敬的二师兄。他不忍再想下去,只能勉强将自己将注意力回转到仇涯子和净悟身上。 仇涯子见净悟不但不认输,反倒全力运起金刚伏魔功来抵御,心下微怒:“这秃驴的功力倒也不浅,若再这般僵持下去,就算能胜他,也在数十招开外了。眼下没有更多时间,只能尽快将他制服。老秃驴,你自己不认输,可怪不得老夫了!” 想罢,仇涯子张嘴吐出一缕白色烟雾。那烟雾来得又急又快,直向净悟脸上扑去。 云天行惊道:“仇老怪要耍诈!” 净悟听闻仇涯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里早就有准备,只将左掌轻轻往前一推,掌风立现。那缕白烟射到掌前半尺处,被掌风一催,即刻散了。 仇涯子本就没想一击便中,在吐烟的同时,左手一提一送,用杖尾戳向净悟小腹。 净悟不惊不慌,左手捏了个兰花指,右手出食中两指,疾向蛇杖点去。 “咚——” 两指点在杖上,竟然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拈花迦叶指!” 群雄中已有人叫了出来。 仇涯子感受到蛇杖上传来的那股劲力,暗暗心惊:“不愧为天下第二内功心法,单是以拈花迦叶指使将出来,就有这般威力,必须速战速决,万不可再拖延!” 原地一纵,已如雄鹰展翅般朝净悟飞扑过去,左手执杖,攻向他心口,右手出掌,直打净悟面门。 阿笙见仇涯子近身出招,心想:“仇老怪有一门‘百鬼夜行’的功夫,十分了得,若是被他打中,净悟大师必败无疑。”刚想出口提醒,却听人群中已有人代她喊了。 “净悟大师,不可硬接仇教主的掌力,若让他将鬼气传入体内,那就没得打了。” 净悟不知是谁好心提醒,不便回身去瞧,只说道:“多谢施主提醒,贫僧一定小心。”双指连出,眨眼间已点出十三次,不但将仇涯子攻来的双招化去,还由被动变成了主动。 仇涯子一边应付净悟,一边大笑道:“只在场下吆喝算什么本事,不如上来与净悟和尚联手,老夫一个打俩,也丝毫不惧!” 那人笑道:“贫道喜欢单打独斗,净悟大师若肯相让,贫道倒还真想跟仇教主过上几招。如若不然,一个老和尚,一个老道士,联手打一个老妖怪,这要是传到外面去,岂不成了大笑话。” 此话一出,引得群雄哈哈大笑。 仇涯子冷笑道:“鹤老道,你明知净悟和尚不肯想让,却偏偏想要单打独斗,莫不是怕了老夫?” 鹤道人笑道:“怕仇教主的何止我一人,在座的两千余人联手,我看都挡不住仇教主一招。” 群雄中又传来一阵哄笑。 第三百六十九章 百鬼夜行 鹤道人与归真教素无来往,只是刚才奎狼在群雄面前叫嚣,才将他惹怒了。 他本想出手教训奎狼,搓一搓归真教的锐气,奈何被温如玉抢了风头,现在只能在仇涯子身上找点补偿了。 云天行笑道:“这鹤老头倒还有几分正义感。” 阿笙道:“他人倒是不坏,就是心眼小,毒死他几只鹤,他记仇一辈子。” 云天行忽然想起什么,心道:“我记得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和人相处久了,会越来越喜欢狗’,鹤老头大概就是这种人了。” 阿笙道:“天行哥哥,我想看一个老和尚和一个老道士联手打一个老妖怪,你主意多,有没有什么办法,引鹤老头下场?” 云天行摩挲着下巴,寻思了一会,摇头道:“此时非比寻常,况且又在群雄面前,动不了手脚的。” 阿笙道:“如果只净悟大师一个,恐怕不是仇老怪的对手。单是落败倒没什么,就怕净悟大师会被仇老怪的鬼气打中,稍有不慎便会丧命。” 云天行见仇涯子每击出一掌,都会从掌心透出不少黑气,正暗自好奇,听阿笙这般说,好奇心更盛,便问道:“你们说的鬼气到底是什么?” 阿笙道:“那是仇老怪修炼‘百鬼夜行’提炼出来的,其实并不是一种气体,倒像是某种特殊的内力,只是从外面看起来像黑气,所以大家都这么叫。” 云天行道:“以前你也提醒过我,不要与仇老怪对掌,不过,这‘百鬼夜行’到底是什么,为何大家都如此慎重?” 阿笙笑道:“我早就想告诉你的,只是一事接一事,不得空闲,竟给忘了。这‘百鬼夜行’的厉害之处,便在这些黑气上。听我姑姑说,身中鬼气,就如百鬼噬体,万蚁钻心,痛痒难当,重者更可即时毙命,轻者即便一时死不了,如果不将体内鬼气引出,也绝活不过一天。” 云天行讶然道:“真有这么厉害?” 阿笙点了点头,又道:“这鬼气有些邪门,一旦入体,会与体内各种物事发生冲突,内力尽失者有,经脉尽断者有,七窍流血者有,我姑姑说了好些,我都给忘了。至于会出现何种症状,一则要看中招者实力怎样,二则要看施法者所欲为何。不管怎样,这‘百鬼夜行’实在不好对付。” 云天行道:“仇老怪又会用毒,又会用暗器,还会百鬼夜行,照这么说,他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哪有那么夸张。”阿笙笑道,“先不说暗器,仇老怪只能算是会用毒,在用毒大家面前,根本就是雕虫小技。若单论用毒的本事,仇老怪连阴阳二圣都不如。” 云天行笑道:“依我看,阴阳二圣用毒的水平也是稀松平常,在你们九幽谷面前纯属雕虫小技。” 阿笙道:“虽然总体来说,阴阳二圣的确不如我们九幽谷,但在江湖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用毒高手了。苗疆毒虫甚多,有些蛊毒也是相当难解的,你上次中的金蛇蛊毒便算一种。” 云天行道:“那上次我与冯必死过招,他为何就不用毒了?” 云天行道:“他给你种过金蛇蛊毒,没把你毒死,自然以为我能解他的毒,何况他早已知道我是九幽谷的人,所以才没用毒。以后你自己遇上阴阳二圣,可千万要小心提防,这俩人联手同样十分难缠。” 云天行暗暗记下,心想:“当初在齐王府,如果冯必死再用金蛇蛊毒来对付我,没有解药,恐怕我必死无疑了。”想到这,手心里已出了不少冷汗。 忽听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云天行忙向场中望去,只见仇涯子与净悟正在近身缠斗。 此时两人已过了八十余招,仍未分出胜败。 温如玉心道:“仇教主气势正盛,招数稳健,一时难现败相。净悟大师脚步尚稳,拳掌威力亦不曾损减,只是呼吸已稍有急促,如此这般下去,净悟大师必败无疑。” 温如玉能看得出,仇涯子自然也能看得出,一见净悟呼吸不稳,仇涯子便加紧攻势,想一鼓作气将净悟逼出更多破绽,好借机取胜。 净悟实力并不弱,只是他不知这‘百鬼夜行’的底细,不敢冒然与仇涯子对掌碰拳,又得小心提防各种阴险招数,所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高高悬着,生怕有一处失误,会中招落败。 净悟能坚持这么久,已大出仇涯子的意料,净悟算是他近年来遇上的最难缠的一个对手了。 仇涯子加紧攻势,净悟败相便更加明显,现在不止呼吸急促,就连脚步都已有些凌乱。 群雄明知净悟要败,却又不好出手帮忙,只盼望净悟能再多撑个一时半刻,等其他净字辈高僧出来,多半会化解此局。 突听仇涯子长啸一声,道:“贼秃,老夫叫你认输,你非不肯,现在可由不得你啦!”说罢,挥杖将净悟手臂格开,右起一掌,击在净悟肋下,顿时一股黑气紧随肉掌发出的劲力透入净悟体内。 净悟嘴一张,“哇”的喷出一大口血,身形向后跌去。 仇涯子不依不饶,纵身跟上前,举杖朝净悟身上砸去。 群雄皆惊,却已来不及救人! 温如玉离得最近,早有救人的打算,“锵”的一声拔剑出鞘,飞步上前,伸剑往蛇杖底下一挡,道:“休要伤人性命!” 仇涯子早知温如玉守在一旁,却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这一杖竟被他的招数给拦下了,心下又惊又怒,道:“温少侠,老夫让你,是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你若再敢阻拦,休怪老夫无情!” 温如玉道:“仇教主,你好歹是一教之主,怎能当着天下群雄的面,意图谋害万佛寺高僧,何况净悟大师已经败了,何必要赶尽杀绝?” 现在的仇涯子哪还听得人劝,只见温如玉双唇翕动,叽里咕噜说了一大推,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只喝道:“让开!” 温如玉道:“既然仇教主执迷不悟,晚辈只好得罪了!” 这句话仇涯子听清了,连说了三个“好”字,一掌向温如玉拍了过去! 第三百七十章 较量 温如玉见他掌中黑气吞吐,甚是怪异,然而并不惊慌,只侧转身形,以快剑攻向仇涯子左肋,想逼他后退。 仇涯子何尝不知道他的想法,偏偏就不肯退让,挥杖格开剑招,一得空隙,便又向净悟飞扑过去。 此时净悟闭目侧躺在地,刚才已连吐了三大口血,现在浑身上下又痛又痒,整张脸涨得红中带黑,眼看性命不保,哪里还会躲避? 群雄一个个瞪大了眼,心急如焚,却根本来不及救人。 仇涯子的身法极快,温如玉收剑也已来不及,脑中思绪飞转,他灵机一动,双足用力一蹬,身形倒射而出,在追到仇涯子身旁时,左掌猛地朝仇涯子击去。 仇涯子又惊又怒,如果他继续攻击净悟,温如玉这一掌必定会打在他身上,如果现在不杀净悟,以后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思虑一闪即过,仇涯子没得选,他只能放弃净悟,去接温如玉这一掌。 “这可是你自找的!” 仇涯子侧转身形,凌空击出右掌,正与温如玉的左掌对在一起。 两掌一交,两人飞速前进的身形同时落地,又同时在地上滑出七尺方才停下。 这一刻来得极快,犹如电光火石一般,等两人双掌对在一起,群雄这才回过神来。 “温师兄!” 逸清尘和一干云隐门弟子,或奔或跳,纷纷拔剑向这边冲过来。 温如玉挥剑喝止众人,道:“都别过来,先带净悟大师下去疗伤!” 逸清尘等人向来不会置疑温如玉的决定,见他仍然安好,心里也是稍稍松了口气。 众人七手八脚,连扶带抱,将净悟给带了下去,安置在寺门前的一块空地上。 七八个小和尚慌忙跑进寺里去了,显是要向寺内诸位师叔师伯报告此事。 群雄纷纷围拢上来,有的给净悟服了“续命仙丹”、“还阳丹”等宝贵丹药。鹤道人、梁海山、管平仲等人则轮流帮他注气,替他暂时稳住体内那股鬼气,免得它再在净悟体内折腾。 净悟盘膝坐地,浑身战栗,红红的脸上散布着一丝丝黑气,眼睛也紧紧闭着,如果不是因为能从他嘴里听到经文,群雄还真以为他已经失去了理智。 云天行手心里直冒冷汗,心想:“净悟大师内功深厚,只挨了仇老怪一掌,便成了这副模样,我若挨上一掌,岂不是会瞬间毙命?还好笙妹给过我提醒,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净悟的状态暂时稳定了。那些帮不上忙的,便又将目光投入场中,继续关注着仇涯子和温如玉。 “这仇老怪好生阴毒,若不是温少侠及时出手,恐怕净悟大师早已经……” “净悟大师练过金刚伏魔功尚且如此,温少侠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乌鸦嘴!温少侠现在是云隐门的首席弟子,个人实力比他那几位师叔都要强上三分,未必就会输给仇老怪。” “话虽如此,可温少侠才多少年纪?纵是天赋异禀,可实在太过年轻,眼下与仇老怪双掌相接,一旦鬼气入体,同样会步净悟大师的后尘。” “温少侠为了救人,不惜生命与仇老怪对掌,我等贪生怕死之辈,还在这里评头论足,简直禽兽不如!” …… 听着周围人群议论纷纷,云天行心里同样十分担忧,于是从布兜里摸出几枚石子,紧紧攥在手中。 妙清手搭拂尘,缓步走入场中,道:“仇教主,你们归真教也该闹够了吧。” 仇涯子不答,因为他根本没有听到妙清的话,他现在只紧紧盯着温如玉,心中有一团疑问。 双掌之间,一缕缕黑气从掌隙中钻出,在周围萦绕不去。 仇涯子暗道:“为何无法将鬼气逼入他体内,这温如玉才多大年纪,难道比老夫这几十年的功力都要深厚?他一定隐藏了什么!” 菅无生见妙清身形窈窕,虽是身着道袍,那清丽容颜却不比飞雪阁诸位女子弱上多少,心中一动,走上前道:“妙清仙子,好久不见。” 妙清哼了一声,道:“早知有今日,当初就该直接取你性命!” 菅无生嘿嘿一笑,道:“现在后悔可有些晚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妙清仙子被我擒住,我可不忍心痛下杀手。” 妙清见他目光闪动,言语轻浮,不愿与他多谈,对仇涯子道:“仇教主,天下群雄集聚于此,你归真教公然挑衅,是想与天下群雄为敌吗?” 仇涯子仍是不理,心道:“这温如玉倒还真不是浪得虚名,本以为不堪一击,想不到竟能接住老夫‘百鬼夜行’的掌力,可见他这一掌也非同一般。此时我若率先撤掌,他的掌力骤然爆吐,势必会震伤我经脉,即便如此僵持下去,也绝不能让他有任何可趁之机。” 温如玉暗想:“好厉害的‘百鬼夜行’!虽然仇教主尚未将鬼气逼入我体内,但与他相交的掌面上又痛又痒,那些黑气似乎是在蚕食我的掌力。如此这般下去,待我掌力一弱,他便可将黑气逼入我体内;如果此时撤掌,他同样会可以做到。如此一来,倒是我骑虎难下了。” 仇涯子和温如玉谁都不敢率先撤掌,只得这般僵在这里,相互望着对方。 妙清见仇涯子久不回答,心中越发替温如玉担心起来,又不好当着群雄的面公然对仇涯子出手,一时间无计可施,只得愣愣地站在那里。 菅无生又寻了几句话头,奈何妙清如若未闻,根本不搭理他。 听到后方呼延兄弟传来嗤笑声,菅无生这才极不情愿地退了回去。 群雄见两人掌对掌僵持着,都替温如玉捏了一把冷汗。刚才净悟的情况众人都看到了,如果温如玉再变成那副样子,以后归真教雄霸江湖,将不再是一句口号。 江湖中人最看重声誉,行事又讲求公平公正,虽说仇涯子等人挑衅在先,但如果此时突然出手偷袭,势必会遭人鄙视,不然在座群雄两千余,何以被归真教这几十号人物给逼成这样? 第三百七十一章 唐纹龙 仇涯子与温如玉双掌黏在一起,仍无法分开,就在群雄一筹莫展之时,人群中突然跳出一个人来,道:“在下潮州唐纹龙,宁可受人唾骂,也要为中原武林,除去此害!” 原来这唐纹龙的弟弟唐纹虎是一位镖师,在押镖的路上,遭遇阴阳二圣劫镖,弟弟当场被冯必死杀死。唐纹龙此番远来万佛寺,就是为寻找阴阳二圣报仇来了。 唐纹龙自认不是阴阳二圣的对手,所以才一直隐忍不出。如今阴阳二圣加入归真教,有了仇涯子的庇护,他要报仇,更是难上加难。 眼下仇涯子被温如玉缠住,无力分心,正是下手的好时机。仇涯子一死,归真教群龙无首,顷刻间便会分崩离析,到时再借助群雄之手,杀死阴阳二圣,替弟弟报仇。 唐纹龙只抛下一句话,便挥刀朝仇涯子砍杀过去。 飞鹏从卓君来身后纵出,喝道:“大胆狂徒,胆敢打扰教主,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仇涯子道:“飞鹏,你且退下,此人不知死活,让他过来便是。老夫即便只用一只手,也要他有来无回。” 飞鹏见仇涯子开口说话,便放下了紧悬着的心,点了点头,退了回去。 唐纹龙奔到近前,横刀削出,意欲砍掉仇涯子的首级。 仇涯子也不闪躲,直接挥杖朝唐纹龙心口打去。 唐纹龙用的是柳叶刀,长度不及蛇杖,明明先手出招,却落在了下乘,见仇涯子挥杖攻来,忙收刀去挡。 “当”的一声响,杖头不偏不倚正砸在刀背上,唐纹龙双手一麻,踉跄着退开三步,心中又气又恼,“啊”的叫了一声,挥刀又上。 唐纹龙将一柄柳叶刀舞得虎虎生风,但仍被仇涯子用蛇杖格在了外面,丝毫无法近身。 群雄见仇涯子一手牵制温如玉,一手激动唐纹龙,不禁暗暗赞叹,均想:“如果是我,万万做不到这样。” 一杖一刀连连碰撞,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唐纹龙的招式大开大合,如今才过了三十余招,额上便渗出星星点点的汗水。 突听一人喊道:“唐兄,你们唐家刀法胜在轻盈敏捷,怎么到你手里就这般横冲直撞了?” 唐纹龙久攻不下,正暗自焦急,突听有人指点,忙顿悟过来。 他现在报仇心切,只希望能尽快将仇涯子杀死,反倒忘了唐家刀法的精髓所在。 一想及此,唐纹龙惭愧不已,忙收心静气,调整呼吸。 刚才他只在一面攻击仇涯子,被仇涯子压得甚是狼狈,如今受人点拨,使出唐家刀法的精髓,自然不再将自身局限于一个位置,而是在仇涯子周身游走,寻找时间出刀,不再像刚才那般盲目乱劈乱砍。 如今仇涯子与温如玉手掌相连,身形受限,很多位置照顾不到,见唐纹龙总在他背后绕来绕去,也只得忍气小心应付。 在他人看来,仇涯子的关注点大都在唐纹龙身上,其实正相反,若在平时,唐纹龙这种水平的人,仇涯子瞧都不会瞧上一眼,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温如玉。 眼下两人双掌相接,需要不断运力维持,稍有分神,便会被对方抓住可乘之机。 唐纹龙就像一只蚊子,而温如玉才是货真价实的猛兽。有谁会在一头猛兽面前,拿出所有精力来对付一只蚊子?只要别让蚊子近身吸到血,这就够了。这也是唐纹龙久战不败的最根本原因。 卓君来摇扇上前,朗声道:“枉你们一个个自称英雄好汉,以二打一,亏你们想得出来,就不嫌丢人吗?” 人群中一人喊道:“他自己要上,关我们什么事?又不是我们大家让他上的,凭什么怪到我们头上!” 卓君来笑道:“如此说来,我现在对温如玉出手,也是合情合理的了?” 刚才那人哑口无言,久久说不出话来。 群雄窃窃私语,均想:“这么做的确不太光彩,但唐纹龙自己非要上,我们能怎么办?总不上将他打倒,再把他绑起来吧?” 忽听人群里又有一人高喊道:“仇涯子与温少侠切磋,别人插手的确不应该,但你也不应该将罪责怪到别人头上,你要是看不惯,尽管去找姓唐的好了,别把屎盆子往我们大家头上扣。” 奎狼喊道:“你们这些人还真不要脸!以多打少还有理有据,刚才我连败两人,都被你们给救了回去,这不是欺负我归真教无人吗?!” 鹤道人跳出人群,捋须笑道:“你若不服,老道我陪你过上几招,如何?” 奎狼纵入场中,双臂一震,钢爪从护腕中弹出,道:“臭道士,刚才怎么不敢出来,现在又出来逞能,小心我将你打得满地找牙,晚节不保!” 鹤道人道:“刚才你连斗两人,老道我若再出手,岂不是占你便宜?现在歇好了吧,那还等什么?” 仇涯子忽然仰天大笑,道:“都给我退下,且看老夫如何将这杂鱼送往西天极乐世界!” 仇涯子将杖尾夹在左臂间,杖头猛地从下方斜撩上去,那双头蛇嘴里的两柄小剑直指唐纹龙下颌。 唐纹龙急速后撤,笑道:“仇老怪,你这招‘夜龙捣海’都用了几十遍了,没用的!” 仇涯子笑道:“没用?那是老夫要你活,现在老夫要你死,你看有用没用!”话音未落,双头蛇嘴里叼的小剑同时离杖飞了出去。 “当——” 柳叶刀坠地。 唐纹龙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在他颈上已多了两个窟窿,鲜血如决堤的江水,喷涌不息。 “噗——” 唐纹龙仰身倒地,双眼白翻,脸现绿气,已然毙命。 那双头蛇嘴里的小剑上淬了致命毒药,唐纹龙并非死于失血过多,而是被活生生毒死的。 那两柄小剑尾端系有极为柔韧的透明细丝,一经伤敌,便立刻飞回到双头蛇口中,只不过现在那两柄小剑上都沾染着鲜红的血迹。 血滴自两只呲牙咧嘴的黑蛇口中滴落,更显得阴森恐怖,让人望之生畏。 第三百七十二章 道士拜佛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就算有人想救,也根本来不及,而且那淬毒小剑几乎是贴身发出,唐纹龙根本无法躲避。 群雄见唐纹龙身死,都不由叹了口气,虽说他的行为不大明光,可也算是英勇就义。 已有人将他的尸体抬了下去。 孟平道:“逸师兄,如果刚才温师兄用剑攻仇老怪前方,唐纹龙攻他后方,两人一前一后,多半不会出现这种结果,你说是不是?” 逸清尘道:“你懂什么,高手过招,最忌讳分心,稍有闪失,便会将命丢在对方手里。温师兄之所以不动,是为了更好的牵制仇老怪,不然以唐纹龙那身手,能在仇老怪手底下撑那么久?” 孟平挠头道:“这话我可不懂了,为什么不出手反倒能更好的牵制对方?” 逸清尘道:“温师兄不动,仇老怪以为他想以掌力取胜,自然将大部分精力放在温师兄这里,以至于不能全力对付唐纹龙。如果温师兄也用剑,两人都分了心,仇老怪更加没了顾忌,几招之内便可先将唐纹龙毙于杖下,然后再用蛇杖对付温师兄。刚才你也看到了,他那根蛇杖可不简单呢。温师兄以不动制动,那才是上上之策。” 卓君来见唐纹龙已死,摇扇笑道:“此人之死,纯属咎由自取,诸位可不能将他的死归罪到我们头上。” 群雄摇头叹息,已无话可说。 妙清正在场边观战,一个小道突然跑来告诉她,邓愚回来了。 妙清一听,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忙回到龙虎山诸人所在位置,果见邓愚正背身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摇着一枝葵花,正在嗑瓜子。 妙清一脚将板凳踢倒,邓愚“哎呦”一声,蹲坐在地上,心想这些师弟没大没小,应该好好教训一下,回身一瞧,见是妙清,吓了一跳,忙爬起来,将葵花双手奉上,笑道:“小师姑,瓜子,鲜的,尝一尝?” 妙清也不接,只训道:“你这二愣子,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这么重要的关头,你不好好守在这里,竟然还有闲心去偷葵花,是不是又想讨打?” 邓愚忙摇手,道:“小师姑,不是偷的,是人家送的。人家说上香拜了佛,又遇上了道士,那个大吉大利之相,万福临门之兆,于是就顺手送了我一枝葵花。” 妙清道:“我姑且相信你的话。还有,你鼻尖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邓愚摸了摸鼻尖,道:“翻墙被树枝划伤了,不碍事。” 妙清一惊,道:“翻墙?你在哪里翻墙了?” 邓愚伸手往万佛寺一指。 妙清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一个小道凑到妙清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妙清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扬起拂尘,连抽了邓愚三次,道:“好你个邓愚,越来越不规矩了,天下群雄都老老实实坐在这里,你倒闯人家藏经阁去了,显能耐是不是?你让我这个做师姑的怎么罚你才好!”说完,又抽了两下。 邓愚见妙清动了真气,忙解释道:“小师姑,这都是误会,我本想去寺里上柱香,谁知道那寺里树多屋密,上完香出来就找不到大门了……”还未说完,又给妙清抽了一记拂尘。 “胡说!”妙清道,“你一个道士跑佛寺里去上的哪门子香?” 邓愚道:“小师姑莫打,我去拜佛别无他意,只是出于对先贤们的仰慕之情。不管是佛是道,都有其可取之处,我虽身在道门,路遇佛家先圣,进去拜一拜,也不算辱我道门。” “你还敢犟嘴!”妙清本欲再打,见邓愚牢牢抓着拂尘,不肯松手,眼中又闪着泪花,甚是可怜,心中一软,便没下去手。 一旁有人打趣邓愚,道:“邓道长,啥情况啊,跟我们斗蛐蛐的时候比谁都威风,咋一见到长辈就怂成副这模样了,哈哈。” 另一人笑道:“邓道长,你也有今天。天天拿一只残腿蛐蛐来跟我们斗,还总赢,你说你这不是遭报应了嘛,哈哈!” 邓愚听话音熟悉,转头一瞧,竟然是龙虎山附近一个小帮派里的人。这些人武艺不高,就爱凑热闹,没事天天聚在龙虎山下玩闹。斗蛐蛐则是最热门的活动之一。 邓愚空闲时,经常跟他们一起玩,由于经常耍赖,十分“不得人心”。 妙清向那些人瞪了一眼,道:“哪里都有你们,以后少带他胡闹。” 一人道:“妙清仙子,这你可错怪我们了,不是我们找他,是他来找我们的,还有他那无良……咳,咳,贵师兄以前也经常来,只是最近见不到了……” 那人还想再说,见妙清脸色不太对劲,拔腿就跑,眨眼就没了影。其余那几个人互相望了望,也识趣地溜了。 妙清道:“你不是去拜佛吗,怎么闯到人家藏经阁那里去了,知不知道那是万佛寺的重地,别说是外人,就是寺内很多僧人都没资格进去,你……” 邓愚挠头笑道:“小师姑莫生气,我那不是存心的,本想直接出寺来着,谁知刚出大殿就迷了路,走错了方向,而且越走越深入。后来见有僧人追我,我还当出了什么事,于是就拼命跑,他们就在后面使劲追,就这么一路到了藏经阁那里,我保证,那什么都没偷。” 妙清道:“后来呢?” 邓愚憨笑道:“后来被人拦下,给送出来了……” 妙清本来很生气,见邓愚这副模样,不由笑道:“你这二愣子,都闯到藏经阁外了,沿途那么多高僧都没能抓住你,怎么就被人拦下了?何不闯进藏经阁里盗几本真经出来,壮一壮我龙虎山的威风,等回到山上,也好让那几个老东西瞧瞧你的本事。” 邓愚听小师姑在揶揄自己,嘿嘿一笑,凑到近前,低声道:“小师姑,你不知道,藏经阁那里有一位隐士高人,我刚翻上院墙,就被他用一枚棋子给打落了,不然何以被那些僧众给捉到。”说着,从布袋里摸出一枚黑子,放在手心。 第三百七十三章 去火 妙清见那棋子并无奇特之处,道:“只用这枚棋子就将你打下墙了?” 邓愚点了点头,道:“那位高人的本事实在了得,恐不在师父之下。” 妙清一惊,道:“你说的那位高人莫不是净空方丈?” 邓愚摇头,道:“绝对不是,净空方丈没有头发,那人有头发的,满头银发及腰,披散在身后,背对着我坐在院子里下棋,可惜没能看到他的容貌。” 妙清道:“另一个人是谁?” 邓愚道:“什么另一个人?” 妙清道:“你不是说他在下棋吗?他在与谁下棋?” 邓愚道:“我没看到别人,那里只有他一个人,而且装有黑白子的棋笥就放在他身旁左右。我看到他拈了一枚黑子,向我一丢,甚至都没转身,我就从墙上掉下来了。” 妙清暗暗心惊,心想:“邓愚虽不及师兄,可也绝非庸手,一些江湖名手在他手里连几招都撑不过,怎的一枚棋子就给打下墙了,那人是谁?” 妙清正自想着,目光不经意间转入场中,见温如玉和仇涯子的手掌仍粘在一起,这才幡然醒悟,心道:“哎呦,怎么忘了正事。”对邓愚道:“你快去把他们两人的手掌分开,情况紧迫,其他事以后再说。” 邓愚往场中看了一眼,道:“小师姑,师父常常嘱咐我,在外少惹事。他们的事,我们还是别管了吧。” 妙清板脸道:“你去不去?” 邓愚挠头道:“哎呀,小师姑,你可不要再为难小道了,我若出手,那可是代表着整个龙虎山啊,不惹出事还好,万一为龙虎山惹上麻烦,回去几位师叔师伯还不得剥了我的皮啊。” 妙清道:“你不去,我现在就剥了你的皮!” 邓愚一拍大腿,道:“是了,师父还常常教导我,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小师姑,你在这里等我,小道去也!” 妙清叫道:“是这边!你这路痴!” 邓愚知道自己又走反了,忙转身捂脸奔入场中。 仇涯子正与温如玉对峙,见忽然跑来一个青衣道士,一句话也不说,就站在一旁,跟自己瞪眼。 卓君来见是前几日在明湖楼上遇到的那个道士,心下微笑:“你这蛮道士,怎么就这么不长眼睛,哪里不该惹,你偏往哪里撞,好好的安稳日子不过,非要来送死,那可怪不得谁了。” 仇涯子本来就讨厌和尚道士,见此情景,心头大怒,道:“臭道士,你再不滚,老夫一杖打死你!” 邓愚一听,吓了一跳,道:“哎呦,老先生火气这么大,一定是上火了。实不相瞒,小道以前也这样,不过现在调理好了。俗话说得好,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你我既然遇上了,定然是缘分不浅,小道愿意帮你去火。” “要想去火,首先需得查清火之症源,用俗话说就是要查找上火的源头,对症下药,方才有效。别看只是上火,这里头学问大着呢,在下药前,我得先分清楚,这火是肺里的,肝里的,还是胃里的,亦或是心里的;分清这个后,还得看是虚火还是实火,总是很麻烦。不过,老先生,你别急,小道说要帮你,一定会帮你。” “咦?老先生,你脸怎么青一阵白一阵的?哎呦,这火都上蹿了,你这是五脏惧有火,阴阳失调啦!你别急,有小道在,保证让你药到病除。小道给你一个秘方,保证可以消火去热,百试百灵。小道要说了,你可要用心记好了。先取麻黄、干草、金银花、连翘等各二两,哎呦,我倒是忘记问了,老先生,你家里有没有这些草药?如果没有的话我再给你换别的方子……” 仇涯子见邓愚叽里咕噜说起来没玩没了,他本不想动手,奈何愤怒已到了极点,举杖便往邓愚头上砸去。 邓愚一惊,忙往一边跳开,道:“我好心帮你去火,你却要举杖打我,师父常说人心险恶,原来不是骗人的。” 仇涯子见他身法灵敏,这一杖虽没有什么招数可言,但寻常之辈,怎能随意避开? 他又细细打量了邓愚几眼,见他一袭青色道衣,头束道髻,双绣宽长,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便道:“你是哪座山上的道士?” 邓愚道:“小道在龙虎山修道。” 仇涯子一听龙虎山,精神为之一振,当年他上龙虎山求习九大秘箓,被上代老天师从山顶打到山脚,那日的耻辱他一直铭记在心。今日既见到龙虎山的人,怎能轻易放过? 仇涯子抬杖指向邓愚,道:“臭道士,老夫与你天师府结有旧怨,今日你自己送上门来,老夫岂能饶你!”说着,便要挥杖再打。 邓愚双手连摇,道:“老先生且慢动手,你身有火气,如果急火攻心,伤及肺腑,轻则伤身,重则殒命,实在不能再动怒了。” 仇涯子越听越气,心想:“要不是你在一旁喋喋不休,老夫岂会动气?”挥杖朝邓愚打去。 邓愚跳纵躲闪,仇涯子一连挥了十多杖,都没能打中邓愚。而邓愚却一直在蛇杖的攻击范围内,并未被逼退。 温如玉道:“邓道长,小心蛇杖上的毒药和暗器。” 仇涯子冷笑道:“温贤侄,原来这臭道士是你请来的救兵。你把老夫缠在这,再让其他人来对付老夫,用心可真够歹毒的。” 温如玉道:“仇教主多虑了,晚辈从未有过这种想法。仇教主若是不信,何不收掌?” 仇涯子道:“你为何不先收掌,偏偏让老夫先?” 温如玉道:“仇教主的‘百鬼夜行’诡谲难测,晚辈若先收掌,势必会遭鬼气侵蚀,还是请仇教主先收掌,晚辈后收掌比较稳妥。” 仇涯子哼了一声,道:“好狡猾的小子,老夫若先收掌,你趁机以掌力伤我,老夫找谁说理去?” 温如玉道:“晚辈怎敢如此?况且天下群雄都在看着,仇教主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们?”仇涯子冷笑,“你把他们当群雄,在老夫看来,不过是一群伪君子罢了。一个个人面兽心,口里说一套,手上做一套,为了一己私利,杀兄弑父的大有人在。人人都说老夫阴险诡诈,可老夫也干不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现在你叫我相信他们?呵呵,我宁肯相信这世上有鬼。” 第三百七十四章 生死箓 仇涯子一边说,一边分心对付邓愚,竟然没有丝毫气喘,那本事可见一斑。 邓愚道:“老先生,你说这世上有鬼,你真的见过吗?鬼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人们常说的有长长的舌头,披头散发,面色惨白的那种?你见到的是男鬼还是女鬼?走路是飘还是跳?是不是穿着白色衣服?老先生,我师父说‘世间无鬼,鬼在人心’,你是在哪里见到鬼的,你告诉我,小道也去见见。” 仇涯子怒道:“臭道士,老夫打死你后,一定拔了你的舌头去喂狗!” 邓愚嘿嘿一笑,道:“开!”忽然左右双指齐发,分别点在仇涯子和温如玉手腕内关穴上。 仇涯子和温如玉都是一惊,只觉自体内传输而来的内力忽然中断,还未来得及应对,两人黏连在一起的双掌便被邓愚打开了。 两人本以为他又要口若悬河,谁想他会突然出手? 邓愚一招得逞,拔腿后撤,道:“小道去也!” 仇涯子怒道:“臭道士,哪里走!” 没了束缚,仇涯子再无顾忌,纵身跃起,如飞鹰般朝邓愚扑去,右起一掌,击向邓愚背心。 邓愚只觉背后有一阵凌厉的劲风袭来,知是仇涯子来了,又素闻他的‘百鬼夜行’怎样怎样厉害,不敢硬接,只纵身跳向一旁,避开了这一掌。 一小道士对妙清道:“小师姑,要不要去救邓师兄?” 妙清道:“不用,他自有办法脱身。”话刚说完,就见邓愚被仇涯子追得满场乱跑,嘴里还不停喊着:“救命啊,杀人啦!” 妙清伸手捂住脸,心道:“以后没脸再见人啦。” 仇涯子见邓愚在前边儿甩袖狂奔,自己竟然还追不上,怒喝道:“臭道士,你们天师府都是属乌龟的吗?打不过只会逃吗?” 邓愚不理也不答,一边跑,一边呼救,惹得天下群雄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下场救人。 鹤道人凝神望着这一幕,心想:“这邓愚果真不简单,看起来似乎是在狼狈逃窜,但仇涯子攻来数招,都被他轻易躲过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刚才画的箓,正是龙虎山九大秘箓之一的‘乘风箓’,不简单呐。” 温如玉心道:“邓愚竟然连‘乘风箓’都学了。听妙清说,这乘风箓是由第五代天师所创,此箓伴身者,如乘风踏云,疾走如飞,难怪仇教主追不上他。” 卓君来见邓愚被追得狼狈逃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常年待在西域,虽然听说过龙虎山九大秘箓的名头,到底是没有亲眼见过,是以邓愚偷偷使将出来,他也没认出来,还当是邓愚不敌才逃跑。 仇涯子见邓愚奔行如飞,自己根本追不上,不由越发气恼,又回想起当年往事,更是火上心头,于是便开口辱骂龙虎山诸位天师。 邓愚向来尊师敬道,听仇涯子在后辱骂师长,如何能忍?朝后喊道:“不许你骂我师父!” 仇涯子见他如此紧张,便将抛开其他天师不骂,专骂当代天师张道成。 妙清忍无可忍,朝邓愚喊道:“你跑什么,回身打他!” 邓愚刹住脚,回过身来,左手提袖,右指凭空画箓,道:“你怎样骂我都成,可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许你侮辱他老人家!” 仇涯子、鹤道人、温如玉、妙清等人都是一惊,不由同呼:“生死箓!” 邓愚眼望仇涯子,手指在空中不住勾勒,一般人还当他在胡画,可见过世面的人到底都认出来了。 仇涯子早在三十年前就尝过‘生死箓’的苦头,如今见邓愚正在刻画此箓,心神恍惚,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年前,而站在他面前的这位不是邓愚,而是上代老天师。 邓愚画箓完毕,脚一抬,如风随行,落脚时便已站在了仇涯子面前,伸出右手食中两指,点向仇涯子心口要穴。 仇涯子见他食指绕着白气,中指绕着黑气,两指并在一起,黑白之气混沌难分,正如三十年前的情形一模一样,再无战心,转身便逃。 仇涯子一逃,邓愚便在后紧追不舍。 刚才两人便是这般兜圈子,现在还是这样,只是追与被追的人不同罢了。 群雄都不由得看得傻了眼。 卓君来等一干归真教的人也是大张着嘴,呆若木鸡。 这种情形实在大出他们的意料,在他们的印象里,只有仇涯子追别人,哪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刻? 呼延兄弟却是在冷笑,均想:“什么群雄大会,果然是些阿猫阿狗的集会,追来追去,成什么样子,跟巷口那群地痞流氓有什么分别?” 云天行喜道:“邓道长果然厉害,竟然追得仇老怪慌忙逃窜,哈哈,大快人心。” 阿笙笑道:“往日只有他仇涯子追人的份,今日也叫他尝尝被人追的滋味,而且是当着天下群雄的面,看看以后谁还入他归真教。” 两人太过高兴,也没在意声音大小,周围本来寂静一片,两人一笑,便引得附近一些人望了过来。 众人的目光很是复杂,其中多少还有一丝鄙视。虽说仇涯子不怎么得人心,但幸灾乐祸的人不论在哪里都不怎么受待见的。 云天行生怕被人认出来,忙低下头,拉着阿笙离开那个位置,走到场地边缘,也好看得更清晰些。 仇涯子一边逃一边回忆三十年前的事,越想越迷,还真以为是上代老天师在追自己,心中又急又躁,一路飞奔到人群边,不由分说,随手抓起一人,向后抛去。 那人见突然仇涯子冲过来,本就想逃,可想法一过,还没来得及动身,人就已经飞了出去。 他在空中哇哇大叫,手脚乱舞,突觉心口一痛,登时没了知觉,摔在地上不动了。 群雄见邓愚一指点倒一人,不由惊诧不已,均想:“龙虎山向来不参与江湖争斗,想不到竟隐藏着如此通天本事。” 刚刚抛出一人,并未将邓愚的脚步减缓多少,仇涯子斜目瞥见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越发觉得身后那人就是上代老天师,心中惧意更增,又顺手抓了一人,向后抛去。 那人只叫了几声,便又被邓愚当空点倒,摔在地上不动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装死的乞丐 仇涯子只听背后喊声渐短,便知邓愚越来越近,也顾不上什么,冲到人群里,左杖挑,右手抓,连仍带抛,一连丢了十三个人。 而这十三个人里,就有一个是云天行。 他当时正在与阿笙说笑,没注意这边,仇涯子的手一抓上来,他才猛然醒悟,可为时已晚。 眼见前人一个个从半空摔落,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他心中惊惧不已,忙以指代剑,左右各两指,同时使出“镜花水月”剑法,左指点目,又指戳心。 云天行本不会使用如此狠辣的招数,只是不知邓愚这一指下去,是死是活,情急之下,也只能如此了。 邓愚见来人与前面那几个不同,竟然出招攻自己要害,明显是想以“围魏救赵”之法,让自己收手。 邓愚与这些人本无仇怨,刚才被仇涯子用言语刺激,一时气愤,才失了心智,胡戳猛点,将来人尽数点倒。眼见来人向自己出招,便忙收住手,从一旁掠了过去。 云天行见他中途收指,心下长舒了口气,又怕众人猜疑他的身份,所以一落地便开始装死。 邓愚回头瞥了一眼,见那小乞丐摔在地上不动了,心想:“我这一指好像没点出去吧?点过了吗?难道是我忘了?糟糕,现在记性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 阿笙见云天行摔在地上不动了,吓了一跳,刚要冲入场中,忽见云天行冲自己眨了眨眼,扑哧一笑,方知他安然无恙,这才放了心。 眼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十多个,阿笙心想:“难道这些人也都在装死?” 其他人虽然没死,但却不是装的,因为生死箓便是借助符箓之力,将内力灌涌指间,触人生死大穴,造成一种假死现象。 生死箓的创造意旨不在杀戮,正相反,他会让人处于一种假死状态,体验死亡,从而感悟生之美好。 正因为人心难测,以防有人曲用生死箓,烂造杀伐之孽,天师府便将之列为秘箓。 仇涯子又掷了数人,见“上代老天师”身形躲闪,不再逢人便点,但因此速度慢了不少,心想:“生死箓极其耗费心思,定然不会持久,待我再抓些人,将这老家伙拖到收箓为止。” 想法固然是好,可仇涯子这般抓人抛人,又被邓愚点到生死不知,谁还敢被他抓到? 刚才人人往前挤,美其名曰“方便救人”,现在人人往后退,美其名曰“妨碍他人决斗”。 仇涯子见眼前的人都跑光了,便朝其他方向奔去。那些人一见仇涯子过来,便知是要抓人,忙逃到别处去了。 结果仇涯子一到一处,那里的人早逃散光了,跑来跑去,一个人都没抓到,只好半途捡些桌椅板凳来掷,但这些死东西哪有掷人来得有效? 仇涯子灵机一动,见地上还躺着十来个人,心想:“何需到别处去寻,把这十来人扔来扔去,也足够抵挡他一阵子了。”说着,便朝那些人奔了过去。 一连扔了八个,都被邓愚躲掉,仇涯子正捉向第九个,手掌还没到,忽见地上那人一个骨碌爬起来,撒腿就跑。 仇涯子一怔,心道:“装死?” 不仅仇涯子愣了,群雄也都愣住了,均想:“这小乞丐在装死!竟能躲过龙虎山九大秘箓之一的‘生死箓’,难道是丐帮的高手到了?” 云天行本来躺得好好的,哪想仇涯子捉不到人,又返回来了。他亲眼见过“百鬼夜行”的厉害,说什么也不敢再让仇涯子捉第二次了。 在群雄面前,云天行不敢使用“逍遥游”步法,生怕会给云隐门惹上麻烦,因此,没跑多远,便被仇涯子追上了。 云天行心想:“我本就不是仇老怪的对手,这不能用,那也不能用,到底要怎样摆脱他?” 就在这时,一根竹杖破空飞来,云天行知是阿笙仍的,忙伸手接住,回身来了一记回马枪。 仇涯子见这小乞丐突然向自己出手,倒也不惊慌,身形一侧,挥杖朝云天行头上砸去。 云天行就地一滚,躲开蛇杖,使出一招“含芒毕露”,直刺向仇涯子前胸要穴。 这一招来势甚是凌厉,仇涯子一惊,忙收杖格挡,只听“当”的一声,竹杖点在蛇杖腰际。 仇涯子只觉蛇杖一颤,手掌竟也微微有些发麻,不由暗暗心惊:“这小乞丐是什么来路?” 不及细想,眼见“上代老天师”就要追来,仇涯子只得放弃小乞丐,往其他方向逃了。 冷雪坪眯眼望着小乞丐,心道:“这一招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我记起来了,那淫贼也用过这招,不过他用的是剑,这小乞丐用的是竹杖,虽是两种兵器,可那明明是同一种招数。难不成他们两个是同门?等大会散了,寻他来问个清楚。” 云天行舒了口气,提着竹杖赶紧往人群里跑,谁知跑到半路,仇涯子竟又绕回来了。 刚才震住仇涯子靠得是一个“奇”字,如果再用这招,还能奏效吗?其他招数又不敢用,云天行心念一转,便扯着嗓子,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啊,杀人啦!” 听那话音竟是在学邓愚。 群雄见三人在场内跑来跑去,甚是滑稽,均想:“这还是群雄大会吗?” 就在这时,万佛寺内忽然传来一道古朴的钟声,一次钟鸣后,又传来了第二次,一直鸣了九次。 净悟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让诸位施主久等了,方丈师兄就要出来了。” 围在身边的鹤道人、梁海山等人都是一惊,忙转身朝寺门那里望去。 只见两队持棍的黄袍僧人快步从寺门处奔出,分向左右两侧,在广场边缘站定。 这些黄袍僧人一个个体壮肉实,无怒自威,昂首挺胸立在那里,就如一尊尊金刚菩萨一般。 在此之后,又有数位年岁稍大的黄袍僧人从寺内陆续走出。 为首一人慈眉善目,形容消瘦,身披赤色袈裟,手拄九环锡杖,正是当今万佛寺的方丈——净空。 净空身后则是数位净字辈的高僧,个个宝相庄严,气势非凡。 第三百七十六章 净空方丈 群雄见净空方丈等人现身,纷纷上前相迎,自是少不了一番客套。 净空等人一一回礼,又向众人因耽误大会而赔礼。众人虽不其中缘由,但又不便过问,只好含笑应承。 净悟被两个小和尚搀上前来,叫了一声“方丈师兄”。 净空见师弟面色胀红,其上隐隐有着一股黑气,知是中了仇涯子的“百鬼夜行”。 他虽然一直待在寺中,但期间不断有僧众进寺汇报外面的情况,因此,即便他不出寺,于外面的情况同样了如指掌。 净空道:“师弟无恙吧?” 净悟道:“幸得群雄相助,暂无性命之忧。” 净空道:“你且盘膝坐下,先让为兄帮你看一看。不要运力抵抗。” 净悟道:“那便有劳方丈师兄了。”盘膝坐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净空伸出左掌,轻轻按在净悟背心,将一股柔和的内力缓缓灌注进去。 净空和净悟修的都是金刚伏魔功,内力同出本源,净悟又不抵抗,净空的内力便如入无人之境,在净悟体内大行其道,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发现了那股正在大肆破坏的鬼气,忙将内力调遣过去,将那团鬼气团团围住。 那股鬼气似是有着灵性,一被净空的内力裹住,便开始横冲直撞,想突破包围圈,奈何净空内力浑厚,又在源源不断地注入,那鬼气根本挣脱不掉。 净空将鬼气裹住,心道:“虽能暂时将鬼气制住,但要彻底祛除,恐非一日之功,只能等大会结束,再慢慢将之引出体外。”又对净悟道:“师弟,在彻底祛除这股邪气之前,还是不要动用内力为好,以免内力相冲,让它再借机生事。” 净悟点头称是,起身退至一旁。 净空拄杖走入场中,只见有正三人在场内追逐。仇涯子和邓愚他都认得,唯独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小乞丐是头一次见。 还在寺内时,净空便知归真教的人在外面闹事,现在出了寺,竟然还没结束,连仇涯子都亲自下场了,这让净空颇感为难。 现在的仇涯子绝非昔日那个落魄之人,而是西域最大教派归真教的教主,若真把事情闹大,受到波及的恐怕不仅仅只是万佛寺和归真教两方势力。 当今朝廷与西域诸国虽有来往,但也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可即便如此,每年仍有一些西域小国发生叛乱,在匈奴人的怂恿下,公开与朝廷叫嚣。 奈何西域山高路远,沿途又有荒漠风沙,如果大规模派兵镇压,难免劳民伤财,而且兵将一撤,他们又各行其是,并不能解决根源问题。可如果坐视不理,又大损我天朝国威,实在令人头痛。 满朝文武为了西域问题常常争得面红耳赤,可归根到底,也没能想出什么好计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只是一两个小国闹事倒还可以应付,如果西域三十六国集体叛乱,那将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恐怕会危及当朝社稷。以归真教在西域诸国的影响力,这种可能性并不容忽视。这也是齐王有意拉拢仇涯子的最主要原因。所以,一旦归真教与万佛寺公然开战,朝廷绝不会袖手旁观。 不论什么战争,苦的还是百姓,这与佛教普渡众生背道而驰,是万佛寺诸僧最不愿见到的场面。 净空在与诸位师兄弟商议此事时,诸僧的态度大多不谋而合,不管归真教对万佛寺造成多少伤害,他们只能采取柔和的应对方式,这也正应了佛家那句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净空叹息一声,将禅杖往地下重重一顿,“咚”的一声,声若洪钟,竟将场内各种声响都压了下去。 邓愚一见到净空,便不再追赶仇涯子,忙收起“生死箓”,快步奔来。向净空行了一礼,道:“晚辈见过方丈大师。” 净空颔首回礼,道:“多年不见,邓道长的武艺越发精进了。” 净空如此说,是见邓愚追得仇涯子狼狈逃窜,而邓愚却错以为净空是在调侃自己刚才闯寺一事,脸上一红,道:“晚辈一时迷了路,还望大师莫怪。” 净空知他会错意,笑道:“老衲岂会怪罪于你。前些年与你师徒二人在九华山下相遇,你师父邀我在亭下对弈,你自己在亭外转悠,后来迷了路,爬到九华山顶冻了一夜,老衲可记得清清楚楚。那里地平无林,你尚能迷路,寺内禅房林立,古柏森森,都是依山而建,并非正南正北,别说是你,就是寻常人进去走一遭,也辩不出个南北东西。” 邓愚见净空不怪罪自己,忙又行了一礼,道:“龙虎山诸位师叔师伯让晚辈代向方丈大师问好。” 净空道:“有劳挂心了。你师父他还好吗?” 邓愚道:“师父云游在外,已有一年多不见了。” 净空道:“令师一生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已不为俗世牵绊。等他回到龙虎山,请一定派人捎个信来,老衲还要与他对弈几场。上次在九华山,与他对了两天一夜,竟没赢过一盘,老衲实在有些不甘心呢。” 邓愚道:“一定,一定。”心想:“师父他老人家不会又耍赖了吧,哎呦,这可丢人了。” 云天行见邓愚跑去跟净空说话,而仇涯子却仍在后面紧追不舍,心中又急又气,叫道:“方丈大师,快来降服这个老妖怪!” 净空冲邓愚微微点头,拄杖走到广场中央,道:“小施主,你到我身后来。” 云天行奔到净空身旁时,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接奔向人群,拉着阿笙又钻进了人堆里。 仇涯子见有人挡住去路,叫道:“你这老道,也太不通情理了,真当我仇涯子是好欺负的吗!” 净空心想:“我明明是和尚,他为何喊我老道?”来不及细想,仇涯子已挥杖打来。 净空不想与他争斗,只横起禅杖格挡。 双杖一交,那九环锡杖上环声大作,叮叮铃铃响个不停。 那环声清脆入耳,竟似天音一般。仇涯子被唤醒,望着净空,忽然眨了眨眼,惊道:“净空贼秃!” 第三百七十七章 幻觉 净空听他唤出自己法号,还带了“贼秃”二字,便道:“贫僧净空,仇教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仇涯子一脸茫然,四下望了望,道:“那老道呢?” 净空一怔,道:“什么老道?” 仇涯子道:“刚才在后面追我的那个老道,他躲到哪里去了?” 净空向邓愚一指,道:“刚才追你的是这位邓道长。” 仇涯子向邓愚望了一眼,道:“不是他!明明是那个老道!”转身走到卓君来身旁,道:“君来,刚才追我的那个老道呢,你可看到他躲去哪里了?” 卓君来一头雾水,道:“爹,哪有什么老道,刚才追你的是他啊。”说着,伸手指向邓愚。 仇涯子甩了甩头,又仔细打量了邓愚几眼,这才忆起,刚才的确是这个道士打开了他与温如玉的双掌。 原来上代老天师恼怒于仇涯子三番两次上山盗箓,在亲手捉到他一次后,将他从山顶打到山脚,下手自然重了些,以至于仇涯子对上代老天师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何况他那时还年轻,哪会是一位龙虎山天师的对手,一路挨打,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上代老天师虽然恼怒,可并未想取他的性命。当时将他打到山下时,还刻意用上了“生死箓”,希望仇涯子能经历生死,感悟大道,从而走上正途。 可仇涯子并没有领会到老天师的用心,只是眼睁睁看着老天师使出“生死箓”,将自己一指点倒,还当老天师是想杀了自己。在他醒来后,还暗自庆幸自己命大,对龙虎山的仇怨便由此结下了。 “生死箓”虽然厉害,但施展要求极高,需要准确无误地点中人身大穴方可。 一般打斗对决,每个人都会刻意守好自己的人身要穴,而一人身上只有那么几处要穴,要想在移动防御间,准确无误地命中对方要穴,谈何容易? 龙虎山的九大秘箓看似神通广大,但每一种秘箓施放都有各自的条件。 越是厉害的秘箓,画箓越是复杂,触发条件也更为苛刻,并非每每施放,都会有所斩获。 尤其是在面对实力相当的对手的时候,对方根本不会给你画箓的时间,更不会让你有机可乘,所以,若想只借助秘箓的优势将对方打倒,实在不是件容易事。 邓愚之所以会接连点倒十数人,一来是因为那些人实力不济,二来是因为那些人被仇涯子抛在空中,全无反击之力,这才连连中招。 至于仇涯子为何会不战而逃,邓愚其实也搞不懂,见仇涯子跑,他就追,也没想太多。 仇涯子一见邓愚使出“生死箓”,脑中那一直躲在阴暗角落的回忆立刻涌现,这才产生了幻觉,把邓愚当成了上代老天师。不然,以他本事,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到狼狈逃窜的地步。 仇涯子回想起此节,也觉得羞愧不已,狠狠瞪了邓愚几眼,心想:“这笔账以后再跟你们龙虎山慢慢算!”拄杖走到净空面前,道:“净空贼秃,你终于肯出来了。” 净空道:“老衲没能亲迎仇教主大驾,实在罪过。” 仇涯子笑道:“净空贼秃,当年你带人将老夫捉住,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净空道:“仇教主何必再提往事,老衲也不过是行分内之事。万佛洞乃本寺机密所在,别说是外人,就是寻常寺内弟子都没有资格擅入,还望仇教主体谅。” 仇教主冷笑道:“你这老秃驴,倒是把责任全推到我头上了。那好,当年你们以多打少,不算数。今日老夫还是一个人,来领教领教你的金刚伏魔功,看看你这三十年到底有何进境!”说着一掌向净空面门拍去。 掌上黑气萦绕,显是用上了“百鬼夜行”的功夫。 净空不想与他打斗,仰身倒滑出两丈,拄杖站定,道:“仇教主且慢!” 仇涯子一掌击空,定身道:“净空贼秃,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净空道:“如果仇教主执意要将往事化为恩怨,老衲也无话可说。不过,今日群雄齐聚万佛寺,来者都是本寺的贵客,刚才让大家久候,已是大有失敬,万不能再拖延开会时辰。仇教主若仍心怀怨恨,不妨等大会结束后,再来找老衲理论,一来没有其他干扰,二来,也好让仇教主恢复体力。仇教主,你意下如何?” 一听此话,仇涯子倒是一惊。刚才他连战数人,身体已感疲乏,奈何一见到净空,旧怨涌上心头,倒忘了这一茬,心想:“这净空贼秃非常人可比,就算我全力应付,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如今连战数人,体乏力虚,若执意与他较量,恐输多胜少。若胜了倒还好,倘若输了,岂不显得我归真教不如他万佛寺?” 仇涯子再三思量,都觉得净空的提议深得他心,但他气势汹汹而来,如果就这般退让,面子上怎么过得去? 想了又想,方才说道:“净空贼秃,你这是在求老夫吗?” 净空道:“如果仇教主这么以为,那便是了。” 见净空服软,仇涯子哈哈一笑,道:“净空贼秃,如果你当着天下群雄的面,给老夫磕三个响头,老夫不但现在不为难你,还将三十年前的旧账一笔勾销,你看怎样?” 净空沉吟片刻,道:“仇教主一言九鼎,可不会食言吧?” 仇涯子心想:“这老和尚现今是万佛寺的方丈,如果当着群雄的面跪下给我磕头,这要传到江湖上去,定以为他万佛寺拜服于我归真教,那今日立威之事已然大成。”便道:“在场的诸位都可以见证,若你当众给老夫磕三个响头,我归真教以后绝不再跟万佛寺作对。” 净欲脾气暴躁,见仇涯子让方丈师兄当众磕头,怒道:“仇老怪,你伤人在先,辱人在后,我万佛寺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净欲和尚倒要领教阁下高招!”说罢,纵身跃出人群,一拳朝仇涯子打去。 第三百七十八章 活阎王 仇涯子见这净欲和尚浓眉大眼,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道:“管你净什么,来一个老夫打一个,来两个老夫打一双!” 此话一出,呼延桀抚掌大笑,道:“仇教主这话说得好笑,我记得宦官进宫前,也要净点什么,可净了什么呢,我倒是给忘了,哈哈。” 呼延纣随笑道:“想知道净什么,问问眼前这几位大师不就知道了?” 说罢,两人齐声大笑。 万佛寺诸僧听了倒也没在意,群雄却按捺不住了。 从归真教这伙人一现身,这俩人就一直在边上冷嘲热讽,说这个,评那个,完全没将天下群雄放在眼里,现在又骂万佛寺诸僧是太监,这如何能忍? 当即便有数十人站起来对着呼延兄弟叫骂。 呼延兄弟自视甚高,自然不与他们计较,只是冷笑几声罢了。 云天行低声道:“这两人真是可恶,以后若单独遇上他们,倒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阿笙道:“这有何难,等到了晚上,我们再悄悄潜入王府,给他俩下毒就好了,保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云天行笑道:“笙妹,你也教教我用毒吧,我看你这些千奇百怪的毒药,真好玩儿。” 阿笙撇嘴道:“就不给。再说,这也不是为了玩,如果控制不好用量,是会出人命的。我姑姑常说,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下重毒,所以,我用的这些毒大都是稀释过的,有个轻重急缓之分,不像仇老怪那样顷刻间就要人性命,至少要留下缓冲的余地,有足够的时间能帮人解毒。” 云天行道:“怪不得我看你下毒总说几天几日后毒发,原来还有这个道理。不过,你身上就没有瞬间要人性命的毒药吗?” 阿笙道:“当然有了,还不少呢。不过,我跟你一样,不喜欢胡乱杀人,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用的。像仇老怪那种只会下重毒的人,恰恰就是毒术低浅的表现,那没什么值得学习的,把毒药给谁谁都能用。这在我们九幽谷,是最底层弟子才有的本事。” 云天行道:“那你们九幽谷高层弟子学什么?” 阿笙道:“好多的,一时也说不清楚。就拿我姑姑来说,她用毒的本事天底下没一个人能比得上。她若给了下了毒,要人几时死,那人就得几时死,一刻都耽误不得,所以,江湖上很多人都叫她‘活阎王’。” 云天行的嘴角抽了抽,干笑道:“那我岂不是在跟活阎王的侄女说话?” 阿笙笑道:“怎么,怕了啊?” 云天行忙抱拳道:“女侠饶命。” 阿笙扑哧一笑,推了他一把,继续说道:“我姑姑很不喜欢这个绰号,于是放话出去,谁再喊她‘活阎王’,就送他去见真阎王,然后就没人再敢叫这个绰号了。我也是听人说的,我问姑姑,她自己还不承认呢。” 云天行真是哭笑不得,现在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阿笙总不跟自己提她姑姑的事了。 两人说话间,仇涯子与净欲已斗成一团,净空却在一旁摇头叹息。 刚才在寺内议事时,有人通报说归真教的人来闹事,诸僧也临时商议了一下应对之策。 净空等人主张以柔和的方式应对,得过且过,吃点亏,受点屈也就算了。 也有人主张以刚强的方式应对,如果现在不压一压归真教的嚣张气焰,以后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净欲便是主张以刚强应对的人之一。 两方争执不下,归真教的人却越闹越凶,不得已才先让净悟出来支持大局,不想净悟却中了仇涯子的“百鬼夜行”,险些丧命。 消息一传进寺里,诸僧皆惊,这才停止争论,纷纷出寺来了。 净欲招法大开大合,重攻轻守,与刚才净悟主防兼攻的路数完全不同。 仇涯子见这凶和尚跟发了疯一样,一拳一脚都来得甚是凶猛,内力虽不及净悟,但对“百鬼夜行”倒似十分清楚,显然在上阵之前,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仇涯子刚才连战数人,早已身感疲惫,一时倒也难以将净欲打退。 卓君来走上前,摇扇说道:“在下一路西来,常听人说起,万佛寺诸僧行事光明磊落,绝不肯占人一丝一毫的便宜,今日一见,看来只是言过其实。早知如此,本少爷便不来中原了,留在西域尚能远远瞻仰贵寺佛光冲天之象,今日一来,发现竟然是云霞霁虹,实在令人伤心不已。”说罢,连连叹息三声。 人群里忽有一人问道:“他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我怎么就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老大哥,您给翻译翻译。” 另一人道:“翻译个屁,他是在骂万佛寺徒有虚名,以多欺少。” “他奶奶的!”那人拍桌道,“有文化的人就是一样呵,说句话还得拐弯抹角,是不是放屁还得先脱裤子啊。” 净空又叹息一声,道:“净欲师弟,仇教主远来是客,不得无礼!” 净欲道:“方丈师兄,他们欺人太甚,如果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今后我万佛寺哪还有安宁之日?” 净空道:“你且回来,我自有主张。” 净欲不好违逆方丈的意思,只得收住拳脚,往后撤退。 仇涯子见他转身后撤,猛地一掌向他背心拍去。掌上黑气萦绕,显然是用上了“百鬼夜行”的功夫。 “手下留情!”净空大叫,飞身上前阻拦。 净欲早知仇涯子会出手偷袭,也不惊慌,身形一侧,避开“百鬼夜行”的掌力,顺势回身打了一拳。 谁知这一拳竟然打空了。 净欲大惊,他明明是根据掌风来推测仇涯子位置的,按理说,这一拳不会空,而且非常难以躲避。 其实,仇涯子本就没想用“百鬼夜行”的掌力来伤净欲,毕竟对方有了防备,如此直冲上去,很难建功。 所以,这一掌只是虚招,掌风一出,便连忙移形换位,再用蛇杖攻向净欲。 净欲一拳落空,便知不妙,刚想飞步撤走,却被仇涯子一杖打在背上,登时摔了出去,一连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方才止歇下来。 第三百七十九章 磕头 这一杖的力道可着实不轻,如果不是净欲体格硬朗,而且早有防备,这一杖打下来,他哪里还有命在? 仇涯子拄杖大笑,道:“你这蛮和尚,就这么点本事也敢来与老夫大呼小叫,这一杖就当是给你长个记性,下次可没这么好运了!” 净欲本就受伤不轻,口中含血,怕堕了颜面,硬是忍着没吐出来,听仇涯子这般戏说,怒火攻心,“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雾,叫道:“老贼!我与你势不两立!” 净空生怕事情闹大,忙吩咐几个僧人,先将净欲架回寺里休息。 卓君来见净欲被人三抬五架给拽回了寺里,心中大快,举手打了个手势。 那蒜头受了飞鹏一记窝心脚,正暗自忖度是不是该退出归真教另谋出路,今见少主亲自打起手势,心中一喜,顿时将退教的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 捡起地上的铜锣,用力一敲,高喊道:“归真教主,英明神武,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后面那些人纷纷随着大喊,顿时场内锣鼓齐鸣,喊声震天,好一派喜庆风光。 群雄见这些归真教教徒一得势便高呼不止,又是敲锣,又是打鼓,不由暗暗好笑。 仇涯子连败两位高僧,心中越发得意,笑道:“净空贼秃,你不是要向老夫磕头吗,还等什么?” 净空叹息一声,道:“老衲向你磕三个头,那也没什么,只是如果磕过头,仇教主依旧不依不饶,那又该当如何?” 仇涯子见净空真有磕头的打算,心中又惊又喜,说着往旁边一棵成人大腿粗细的松树一指,道:“你磕过头,老夫若再寻你万佛寺的晦气,便有如此树!” 说着,走到树边,抬臂嘭的一掌拍出,那松树受力猛地一阵颤动,随后便又恢复了平静。 群雄见那松树仍安稳立在那里,心想这仇老怪又要拿万佛寺寻乐子了。 谁知一阵风吹来,那松树上半截竟然轰然倒了下去,只留下根部往上五尺左右的树干。 那些刚想出言讥讽的人,不由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云天行道:“这仇老怪还真是了得,连战数人,竟然还能一掌震断大树,我是万万不及了。” 净空道:“既然仇教主以此树立誓,那老衲便放心了。” 仇涯子哼了一声,道:“废话少说,快跪下磕头!” 净空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伸出食中两指,曲成跪状,凭虚叩了三下,只听“咚咚咚”三声闷响,青石板上赫然多了六个指洞。 云天行大惊,心道:“凭空扣指竟能将青石地上戳出六个指洞,这是什么功夫?” 净空道:“老衲屈指代跪,这礼可成了。仇教主,你立下的誓言,不会反悔吧?” 仇涯子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怒道:“净空贼秃,你跟老夫耍诈!” 群雄大笑不止。 净空笑道:“叩手礼本是由臣子谢主隆恩而来,老衲以指代首,自是将仇教主尊为上宾,也不算耍诈。仇教主,你莫不是想反悔吧?” 仇涯子恨得牙痒痒,用那只独眼狠狠瞪着净空。 他一生阴险狡诈,不想今日竟被一个看似憨厚老实的老贼秃给耍了。 如果怨气可以称重的话,此时仇涯子心中的怨气多半已达万斤了。 他向地上那六个指洞瞧了一眼,心想:“这贼秃的内力深不可测,已绝非当年可比,若此时与他动手,实非明智之举。”哼了一声,道:“老夫说过的话自然算数。”说罢,拂袖回到座上。 奎狼近身道:“教主,就这么算了?” 仇涯子道:“老夫当众立下誓言,不算了还能怎样?” 呼延桀笑道:“仇教主连挫数人,已经大出风头,今后江湖上各方势力都要对归真教刮目相看了,实在可喜可贺。” 仇涯子笑道:“若不是两位在后方压阵,老夫哪会连连告捷,若要论功行赏,两位当居首功。等回王府,老夫会亲自回禀王爷,以表达对两位的谢意。” 呼延兄弟一听,喜不自禁,心想:“我兄弟二人啥都没干,还居首功,这仇教主倒是挺会来事儿。既然这样,我兄弟二人也不能光说不做,等有难缠的对手出现,我兄弟亲自下场,替仇教主摆平就是了。” 兄弟二人齐声谢过仇涯子,侧身瞥了奎狼等三人一眼,以示轻蔑。谁知奎狼等三人都没往这边看,兄弟两个反倒自讨没趣,心里大大的不是个味。 云天行四下望去,只见广场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一时倒有些心急起来。 他此番前来参会,只为“九殿阎罗”而来,可诸葛神机只说他会来万佛寺盗经,其他的一概不提,这茫茫人海,如何能找到他? 云天行又往寺门处望去,见有两个执杖僧人守在门边,警惕地望着四周。院墙外也有僧人把守,想正面潜入,似乎根本不可能。 “既然要盗经,自然要先潜入寺中,我若要捉他,总不会在寺外,看来得找个机会先潜进寺里去。” 云天行打定主意,便更加留心守寺僧人的一举一动。 忽听人群里有一人喊道:“净空大师,听说今天要开放万佛洞以供大家观赏,是不是真的?” 群雄听到这话,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万佛寺洞内藏有诸多武学经典,乃是历代万佛寺高僧积累传承下来的,向来为江湖人所觊觎,因此进寺盗经之事频频上演,但却无一人成功过。 寺内诸僧对万佛洞的看守极为严密,规格甚至超过藏经阁,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群雄乍一听说要对外开放万佛洞,怎会不惊? 净空向说话人所在的位置望去,道:“开洞一事的确有,只是并非对所有人开放,也并非开放所有的洞穴。只是,这件事是刚刚才确定下来,施主是如何知道的?” 那人笑道:“我是听你们寺里一个喝醉酒的和尚说的。” 净空道:“几时听说的?” 那人道:“一个月以前。” 净空忽然皱起眉头,心想:“这怎么可能?!一个月前这个提议都还没出来,他怎么会知道?一个喝醉酒的和尚,那又是谁?应该叫他出来问个明白。”便向那人道:“施主可否出来说话?” 第三百八十章 疑团 那人一听净空要他出去,顿时没了言语。过了好久,才慢慢说道:“在下长得丑,见不得人,恕不能答应。” 净空道:“美丑只是虚像,施主何必长挂于心。请施主到前面来,老衲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场内这时非常安静,净空的声音浑厚而又清晰,足以传遍整个广场,但刚才那说话之人却没有再回答。 净空道:“施主还请出来,老衲只想问你几个问题,别无他意。” 那人还是没有回答。 忽听另一个声音说道:“净空大师,这人鬼鬼祟祟想偷溜下山,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话音未落,一白衣人从众人头顶掠过,左手摇扇,右手提着一个人,来到净空面前。 “百里藏花!” 人群中有人叫了出来。 来人正是百里藏花。 群雄望向那个被百里藏花提在手里的人,只见他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满脸浓疮,甚是丑陋。 不少人一看到他那张脸便下意识移开视线,生怕会将刚刚吃下的饭给吐出来。 净空道:“百里施主大驾光临,老衲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百里藏花将那人放在地上,道:“在下不请自来,还望大师莫怪。刚才我从小道上山,见这人鬼鬼祟祟,又听到大师话音,这才将他带了回来,不知是不是大师要找的人?” 净空向那人望了一眼,见他张着嘴,瞪着眼,一动也不动,显是被点住了穴道,道:“还请百里施主,先帮他解开穴道,待老衲问一问便知。” 百里藏花点了点头,拢起折扇,向那人腰上连点两下,将他穴道解开。 那人一抬头望见净空,明显打了个机灵,道:“方丈大师,你好。” 净空道:“你好。刚才与老衲说话的正是施主吧?” 那人连忙摇头,道:“不是我,不是我。” 净空道:“可施主的声音与刚才那个声音一模一样。施主不用紧张,老衲只想问你几个问题,别无他意。” 那人摇手,道:“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声音在发抖,身体也微微有些颤抖。 净空道;“刚才施主说的那个喝醉酒的和尚是谁,可在我们这些人里吗?”说着往身后诸位万佛寺僧人指去。 那人也不抬头,只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真智走上前,凑到净空耳边,低声道:“师父,弟子听他说话的声音好像真悔师弟。” 净空一惊,低声道:“你是说你净悟师叔新收的弟子,真悔?” 真智点了点头。 净空又向地上那人望了一眼,见他披头散发,脸上生疮,实在无法跟真悔联想到一起。 真悔是净悟上个月才新收的弟子,长得眉清目秀,像个书生,净空对他印象格外深刻,于是又向真智道:“你听清楚了,可别弄错了。” 真智道:“不会错的,弟子与他的禅房在同一个院子里,天天见到,怎么会听错呢。” 净空点头思量了一会,忽然向那人面门发出一掌,掌力一到,那头乱发登时向两边飞去,一张人皮面具也被掌风撕裂,原本生满浓疮的脸也变成了一张眉目清秀的面孔。 净空惊道:“真悔,果然是你!” 伪装被除去,真悔吓得面无血色,忙跪在地上向净空磕头,嘴里叫道:“大师伯饶命,大师伯饶命。” 净悟原本在一旁打坐调息,见自己新收的弟子以这种方式出现,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方才斥道:“真悔,你为何会扮成这副模样,还说出那些没头没脑的话,你给为师从实招来!” 真悔性格软弱,见师父斥问,又当着诸位师叔师伯师兄弟,以及天下群雄的面,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哪还能说出一句话来。 群雄见此情景,面面相觑,均想:“归真教的人刚安分下来,你们自己又开始闹了,这到底是演得哪一出?” 群雄刚听说万佛洞要对外开放时就感觉不太对劲,现在又出了这种事,好奇心更胜。一个个凝神望着,连喘息声都压得很低。 净悟走上前,道:“真悔,你给为师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真悔仍低着头,只是啜泣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净欲被仇涯子打到吐血,被搀回寺内修养,听寺外弟子传来消息说,归真教的事已处理妥当,而他刚服下“固体丹”,又歇息了这一会,伤势已无大碍,便又从寺里出来了。 谁知一出寺便遇上了这种事,他本就心直口快,走上前,向净悟道:“师兄,你到底有何居心?表面上反对开放万佛洞,暗地里却指使真悔做这种卑鄙的事,亏方丈师兄还如此信任你!” 净悟转身望着净欲,道:“师弟,你为何要说这种话?我几时指使真悔做这种事了?”说着一把将真悔提起来,道:“真悔,你给为师说清楚,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净悟身材魁梧,平时对待弟子又极为严厉,真悔一被他提起,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净欲忙将真悔从净悟手中抢过来,道:“师兄,这孩子生性怯弱,你可别故意吓他。” 又转向真悔道:“真悔,你跟师叔说实话,到底是不是你师父指使你的。师叔是戒律院首座,只要你肯说实话,师叔一定对你从宽处理,可如果你隐瞒实情,那师叔可帮不了你了。” 真悔抬头望着净欲,又望了望师父净悟,点了点头,道:“是师父让我那么说的。” 净悟怒道:“你胡说,我几时要你说这些话了!”说着便要上来打。 净欲忙拦住,道:“师兄,这孩子胆小,不会说假话,你就从实招了吧,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净悟瞪着净欲,道:“你要我招什么?” 净欲道:“师兄,不是我要你招什么,你指使真悔在天下群雄面前说这种话,你到底有何企图?” “企图?我能有什么企图!”净悟道,“师弟,就算平日里你我不合,也不用当着天下群雄的面来故意抹黑我吧?” 净欲道:“方丈师兄,你看看净悟师兄,明明是他做的事,真悔都承认了,还说我故意抹黑他。我是戒律院首座,遇上这种事我能不管吗?”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三个名额 净空见两位师弟争执不休,生怕再惹出别的乱子,忙插嘴道:“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不要妄下定论,先将真悔带回寺去,严加看守,等今日事毕,再细细盘查。” 顿了顿,又向净悟说道:“师弟,你有伤在身,先回寺内休息,外面的事交给为兄便好。” 净悟身中“百鬼夜行”,又平白无故受了这么大的冤屈,心中委实难受,一听师兄让自己回寺,便长长叹息一声,也不再说什么,瞪了真悔一眼,大步离去。 净欲正要带真悔回寺,猛见前方寒芒点点,不禁失声叫道:“有暗器!” 那暗器来势极快,话刚脱口便已飞至近前! 净欲不及细想,一步上前,挥袖一揽,顺势下引,只听“叮叮”声接连不断,青石地上赫然多了十数枚钉形暗器。 每一枚暗器尖端都泛着绿芒,显然都已啐过毒。 净欲将接暗器的袖袍扯下,摔在地下,大叫道:“谁在暗箭伤人,敢不敢出来与和尚我打一场!” 净空道:“师弟,你来看。” 净欲听师兄叫唤,回身一看,只见真悔跪在地上,后仰着头,额头正中多了一个血洞。 鲜血正从洞中咕咕涌出,顺着真悔脸颊流下,染红了他那身褴褛的衣衫。 群雄见有人突发暗器,也都吃了一惊,奈何离得远,根本无法去救。已有不少眼疾身快之人,朝暗器射来方向追去。 净欲伸指试了试真悔的鼻息,已然断了,怒道:“到底是谁,竟下此毒手!” 净空叹息一声,道:“暗器的目标不是你我,本就是冲着真悔来的,射向你我的暗器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我却疏忽了这一点,白白害得真悔丢了性命。” 净欲急道:“师兄,这件事怪不得你,暗器来得突然,谁会想到这些?我看一定是净悟师兄在搞鬼,待我进去问问他,看他认不认!” 净空忙拉住,道:“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不要枉下定论。你虽与你师兄脾气不合,但也不该拿这种事来乱说。” 净欲道:“师兄教训的是。” 净空道:“依我看,净悟师弟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定然还有其他曲折。你先将真悔的尸身带回去,其他的事,会后再谈。” 净欲道:“是。”忙叫了几个小僧,一起将真悔的尸身抬回寺内。 没过多久,追出去的人也都回来了,都说没追上,那人的身法太快,跳进树林里就找不到了。 净空一一谢过。 其实他本就没抱太大希望,既然有人敢在群雄面前动手杀人,绝对有着不俗的本事,至少这一击致命的暗器手法,就非寻常人能有。 净空不想让这件事影响整个大会的进程,忙道:“近年来,江湖上屡屡发生祸事,落梅山庄戚佑堂戚庄主惨遭灭门,洛阳金刀史家惨遭灭门,天霜派,点星派,赤凤帮,飞马镖局,镜湖水寨等等,大大小小的势力已有几十家。” “常言道,江湖安危,人人有责。敝寺虽人稀力薄,但已传承千年,自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老衲与寺内诸人商议后,愿从在座的人中,选出三位,进入万佛洞一观,也算是为江湖安危略尽一点微薄之力。” 话音刚落,就有人喊道:“净空方丈,在座的人有两千多,你只给三个名额,这未免也小气了吧!” 净空道:“万佛洞内所藏武学经典,均为敝寺诸位前辈一代代传承而来,本不该对外开放,如今只选三人,已是敝寺商议了许久的结果,还请各位谅解。” 忽有一个拄拐的人跳了出来,道:“净空方丈,能不能给我一个名额?” 净空道:“敢问施主贵庚几何?” 那拄拐之人道:“今年五十七了,未婚。” 忽听一人大笑道:“铁拐汪,你是来讨媳妇的吧。” 铁拐汪猛然回头,瞪着树上那人,道:“胡不通!我哪里招你了,你为什么总跟我过不去?讨媳妇很丢人吗?” 胡不通大笑道:“讨媳妇不丢人,可也得分个场合,你跟一个老和尚讨的哪门子媳妇?” 群雄哈哈大笑。 铁拐汪一张脸涨得通红,道:“老子乐意,要你管!” 胡不通笑道:“你们谁还缺女婿,赶紧收了他吧。我本以为我才是全天下最爱凑热闹的人,可这人比我还喜欢凑热闹,每逢哪里嫁女,哪里有聚会,他一定不会缺席,风雨无阻,你们说说,都老大一把年纪了,到处讨媳妇,也不害臊。” 铁拐汪怒道:“胡不通,你下来,我要和你决一死战!” 胡不通道:“决一死战就免了吧,我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铁拐汪一听,差点儿没气晕过去,咬了咬牙,忍住气,不再理他,道:“净空方丈,能不能给我一个名额?” 净空摇头道:“这三个名额,即便是老衲,也没有资格随意指派。这是敝寺诸人一同商议的结果,需要二十岁以下的男子,而且必须通过几项考核,胜出者方才有资格进入一处佛窟。” 那铁拐汪一听,脸已黑了大半,叹息一声,拄着铁拐落寞地离去了。 群雄一听条件如此苛刻,同样失望不已。 在座的这些人中大多已人过中年,三十岁以下的人都很少,更不用说二十岁了。 群雄虽然失望,但也不好说什么。 不管万佛洞里有多少武学典籍,那都是万佛寺历代先辈们一代代传承下来的秘藏,本就不应该对外开放,如今能有三个名额,也足以看出万佛寺的诚意了。 仇涯子冷笑道:“净空贼秃,你莫不是在取笑老夫吧?” 净空道:“仇教主何出此言?” 仇涯子道:“且不说那几项测试,单是你这条二十岁的限制,就将我归真教全员排除在外了,你莫不是看老夫打伤你的人,故意针对我归真教吧?” 净空道:“老衲并没有针对归真教,也没有针对其他人,在座的人都是一样的条件。” 仇涯子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他听净空说要放出三个名额进入万佛洞,心想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替卓君来争取一个名额,又听说要二十岁以下才可以,卓君来已然超龄,这让他十分恼火。 第三百八十二章 狼狈的入场 胡不通道:“净空方丈,不知要怎样才能得到这三个名额,我今年十八岁,说什么也是要参加的。” 铁拐汪在人群中叫道:“他要是十八岁,那我也十八岁,我也要参加。” 群雄见这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如此嬉闹,心头一乐,没有资格争抢名额的郁结倒也疏散不少。 跟着就有人瞎起哄,故意报低自己的年龄,甚至还有人说自己才几个月大,还不到一周岁,惹得群雄哈哈大笑。 净空道:“敝寺如此决定,只是想为江湖上多培养几位年轻的后起之秀,并非有意刁难大家。” 一人喊道:“净空大师,到底要怎样才能获得一个名额?” 净空道:“敝寺准备了几项测试,但凡二十岁以下的年轻男子都可以参加。每一项测试结束后不会立即公布结果,也就是说,所有人都可以参加所有的测试,直到选出三个人为止。” 那人道:“你不公开结果,谁知道自己有没有被淘汰?” 温如玉道:“净空大师不公开结果,自然有其深意。至于有没有被淘汰,我们不需要知道,只要万佛寺的诸位知道就够了。” 净空道:“阿弥陀佛,温少侠所言,正是老衲想要表达的意思。” 那人又道:“如果在第一项测试中就被淘汰,那后面的测试岂不等于白白浪费时间?” 净空道:“正是这样。只要在前面被淘汰,那就等于被淘汰了,不论后面测试的结果如何,都只是白费时间。所以,是否参加,还请诸位自行决定。” 胡不通道:“净空方丈,都说你们万佛洞里有武学典籍,是不是这三人进入可以随意学习?” 净空道:“敝寺认真商议后,已精心挑选出十处佛窟,没处佛窟里各有一门武学典籍。三位胜出者可随机抽取一处,进入即可学习洞内典籍。” 胡不通笑道:“那要是所有人都在第一项测试中被淘汰了呢?” 群雄中已有人笑出声。 净空道:“那便是天意了,老衲也无能为力。” 冷雪坪等一众飞雪阁的人,起身来到净空方丈面前,道:“告辞了。”说着就要走。 净空一怔,道:“冷阁主,你这是何意?” “何意?”冷雪坪冷笑道,“我飞雪阁受万佛寺之邀,千里迢迢而来,如今万佛洞对外开放,竟然只有男子才可进入,净空大师,你这不是在取笑我飞雪阁吗?” 仇涯子闻言仰天大笑,道:“冷阁主,老夫早就说这净空贼秃不是好人,不如与我归真教联合起来,先灭了他万佛寺再说。” 冷雪坪道:“仇教主,你与万佛寺有何恩怨,请别把我们飞雪阁牵扯进去。本阁主就事论事,别无他意。” 仇涯子笑了笑,不再言语。在他心里还是非常乐意看见飞雪阁与万佛寺翻脸的。 净空道:“还望冷阁主见谅,敝寺向来不允女眷进入内寺,并非有意针对,更不敢有半分取笑之意。” 在座的人中,除了飞雪阁的人,仍有不少女性。虽说她们都已超龄,没有参选资格,但毕竟都是女人,在心底早已默默以飞雪阁的为首,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飞雪阁的人离开? 群雄中有不少人都是冲着飞雪阁而来的,如今见冷雪坪要走,他们哪里肯依? 在众人的劝说之下,净空与诸僧商议了一会,决定破例一次,不论男女,只要是二十岁以下的,都可来争抢名额。 冷雪坪见此,方才带领诸人回到原位坐下。 在此期间,菅无生那双色眯眯的眼睛,一直在冷雪坪那玲珑有致的娇躯上来回游动,心想:“这么标志的冷美人,以前怎么就没见过,若是将她弄到手,嘿嘿……” 冯必死用手肘撞了撞菅无生,道:“别看了,这位冷阁主你惹不起。” 菅无生嘿嘿一笑,道:“还有我们阴阳二圣惹不起的人吗?” 冯必死笑道:“要我帮你也可以,不过,等你得手,可要陪我去昨天去的那家当铺里走一遭。” 菅无生喜道:“只要你帮我将她弄到手,别说去当铺,就是进皇宫,偷皇帝老儿的玉玺,我也一定陪你去。” 两人窃窃私语,仇涯子等人自然听不到。即便听到,也不会怎样,因为这两人天天如此,归真教的人都习以为常了。 净空仰头望了望太阳,见时候不早了,便道:“为了公平公正,想要争抢名额且满足条件的人,都站出来吧。” 话音刚落,便有人陆续从人群中走出。 阿笙见云天行仍站在身旁,似乎没有参加的打算,急道:“天行哥哥,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这样的机会百年难遇,你一定要去抢一个名额!” 云天行笑道:“现在我只想尽快逮到那人,帮父亲报仇,然后再带你去赏雪赏花看神仙,周游天下,什么武林秘笈,我才不要。” 阿笙听他这样说,心里高兴,撇嘴撒娇道:“天行哥哥,你就去嘛,就当是为阿笙去的好不好?” 云天行难得见阿笙对自己撒娇,笑着勾了她的鼻尖一下,道:“你现在可是个小乞丐,注意形象。” 阿笙倒是忘了这一茬,脸上一红,推了云天行一把,道:“天行哥哥,你就会取笑人家。” 此时场内已有七十七人,有男有女。 这些人中大都是一些小帮小派里的人,亦或是无门无派的散人,云隐门、归真教、龙虎山等势力均无人参加,飞雪阁只有一个白露。 白露是冷雪坪最喜爱的弟子,刚才那一闹,也只是想为白露争取一个名额。 净空见已无人再出来,道:“现在场内共有七十七人,还有没有人要参加,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现在不出来,等测试一开始,再出来也不能作数了。” 人群中十分安静,人人都在左顾右盼,想看看还有没有人要出去,毕竟这样的机会并不多见。 阿笙见云天行仍是不动,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道:“你要找的那人就在寺里,你此时不进去,更待何时?”双掌运力,按在他后背,猛地往外一推。 云天行猝不及防,被阿笙猛地推了一把,往前冲出一段,脚尖踢在地面凸起的青石上,“哎呦”一声,趴在了地上。 第三百八十三章 测试开始 云天行一摔,手里那根竹棍也“嗖”的一下,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敲在净空那光秃秃的脑门上,只听“梆”的一声,就像敲在木鱼上一样。 净空一愣。 刚才净空正面对其他方向,而且全无防备,被从斜后方飞来的竹棍打中,一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众人大笑,净空这才发现地上有跟竹棍,前面还趴着一个小乞丐。 净空将竹棍捡起,摸了摸脑门,又四下望了望,一脸茫然,惹得群雄又是一阵哄笑。 云天行早已羞红了脸,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跑到净空面前,一把夺过竹棍,就要回到人群中,忽见阿笙腮帮鼓鼓,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云天行领会她的意思,在原地愣了愣,只好转身钻到争夺名额的那群人里。 群雄又是一阵轰笑。 净空招了招手,道:“小施主,比试点到为止,不可使用武器。” 云天行屁颠屁颠地从人群后面跑出来,将竹棍交给阿笙,又钻了回去。 群雄都已笑得前仰后合。 净空也觉得好笑,但由于身份原因,只能忍住。 又向人群中喊了几遍,见没人再进场,便吩咐身边僧人,先将众人的名字写在布片上,再用绣花针将之别在众人胸前,以便供人辨识。 做好这一切,净空朗声道:“既然大家都已准备好,那么这第一项测试,这便开始吧。” 说着向一旁的弟子真智低声说了几句,真智转身奔入寺中。 不一会,寺内有深沉的钟声响起,跟着又有数十位年轻僧人,从寺内列队奔出,来到场内边缘站定。 净空道:“这些都是新入寺的年轻弟子,而这第一项测试,便是要考校各位的武功,与他们对打五十个回合,测试结果分为‘上中下’三等。” 有人问道:“何谓上中下三等?” 净空道:“只要被敝寺年轻弟子打倒的,都算下等。能撑过五十个回合的便算中等。若能在五十个回合之内,将敝寺弟子打倒的,自然就是上等。” 听净空说完,群雄均想:“这第一项测试倒是不难,既然要考校武功,自然要争上等,只要在五十个回合之内,将对手打倒,那便算胜出。” 净空道:“由于场地限制,每二十人为一轮,现在可以入场了。” 净空说完,已有二十个年轻僧人进入场中,各自分开站位,保证前后左右有足够的活动空间。 那些争夺名额的人都站在一旁,一听净空说完,马上有二十个人抢着下场,仿佛早些入场,就一定会被选中一样。 每人挑了一个对手,各自站好。 好在场地足够宽敞,不然坐下了两千余人,哪还有空地给人比试? 见四十人都已准备好,净空向旁边一位执锣僧人点头示意,那僧人“当”的一声,敲响了手中的铜锣,喊道:“开始!” 铜锣一响,那“开始”二字还没喊出口,那些抢名额的人大都已动上了手。 场内四十人,吆喝声此起彼伏,倒也是热闹非凡。 众人还沉浸在测试刚刚开始的氛围中,忽听一声暴喝,跟着有一人摔了出来。 群雄凝目一看,率先被打出场的竟然是个年轻僧人。 众人心头诧异,均想:“万佛寺众僧向来注重根基,即便是刚刚进寺的僧人,在师长的教习之下,那根基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怎的一开场就被人给打出来了?” 又向那位年轻僧人的对手看去,见是一位少年公子,身着锦衣,腰佩玉珏,仰头挺胸,满脸傲气,仿佛在说:“本少爷是第一个抢到上等的人。” “这小子倒是有些本事。” “那是自然,他可是九尺长拳马振辉的二公子,从小就随父亲练拳,能拔得头筹,那也没什么奇怪。” “怪不得,原来是关外九尺长拳马爷的儿子。十几年前我去关外走镖,还跟马爷会过面,那时候这位马公子才那么丁点大,现在长得这么高,都认不出来了。” “别看这位马公子年少,就算你我下场,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马家最擅拳法,现今比试又用不得武器,正是扬长之时,要夺下一个名额,恐不在话下。” 场外议论声接连不断。每当有人打倒对手,或被对手打倒,都有人能及时报出那人的家世信息。 在比试场外围并排起的长桌上,坐有十数位评判僧。他们一边观察场内的状况,一边将观察到的情况记录在案。 五十回合说快也快,说慢也慢。有些人在几个回合之内就将对手打倒,有些人硬是坚持了五十个回合,既没被对手打倒,也没将对手打倒。 这一轮二十人比试完毕,又换了二十人上去,以同样的方式进行。 虽然净空等人并未公布谁胜出谁淘汰,但群雄都在心里默默数着。 刚才那二十个人中,上等的有七人,中等的有四人,下等的有九人。 由此来看,这些年轻僧人虽然是新入门的弟子,但整体实力却要比江湖上其他年轻弟子要强上一些。 虽说比试点到为止,但仍有不少人被打出重伤,甚至吐血昏厥。其中,受伤严重的几乎都是那些年轻僧人。 那些抢夺名额的人,实力不济,却也只是被打倒而已,并未出现类似的重伤现象,显然是年轻僧人们手下留了情。 云天行凝目望着场内,不由暗暗叹息,心想:“这些小和尚好可怜,他们对别人手下留情,别人却对他们下重手,等我上场,只挨过五十个回合就够了,万不能再将他们打伤。” 等到第三轮比试开始,云天行在下场比试的人中发现了白露。 白露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对什么武林秘笈兴致不大,迫于师父的压力,这才入了场。 白露虽然下场比试,但对手攻来,她只闪躲防御,并不主动进攻。 云天行远远看着,见白露步法微妙,身形灵动,挪闪腾移竟如行云流水般自然,不由啧啧称奇,心想:“飞雪阁的功法果然最适合女子,也不知小岚现在是否已经加入飞雪阁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负手不攻 冷雪坪望着白露在场中的表现,微微蹙眉,心道:“这丫头心善,竟不肯主动进攻,这样一来,岂不白白浪费掉我为她争取来的机会?” 白露一袭胜雪白衣,随着身形的变动,就如披雪起舞一般,竟将众人的目光都夺了过去。 群雄早在开始前,就刻意留意过飞雪阁等江湖顶尖势力的人员出场情况。白露不仅是飞雪阁中仅有的一位,更是这几方大势力中唯一的一位,所以更加引人注目。 刚开始赞扬声连绵不绝,但在看到白露只守不攻后,赞扬逐渐转为惋惜。 众人均想:“此女即是飞雪阁的人,那武功绝不会差了,应该是这些人里最有希望夺得名额的人,可她这般自甘堕落,无异于将万佛洞中的武林秘笈拱手让于他人,实在可惜。” 五十招已过,白露只得了个中等,群雄唏嘘不已,冷雪坪却笑道:“这丫头,还是这么任性。罢了,由她去吧。” 比过三轮,七十八人已比过六十人,最后这一轮还剩十七人,云天行便在这十七人中。 铜锣敲响,比试开始。 云天行的对手是个十八九岁的僧人,长了一张哭丧脸,一双大大的眼睛偏偏又生得水汪汪的,即便是没刻意做出任何表情,也总让人觉得他是在哭。 云天行心想:“这位小师父好可怜,一定是被师长强迫来的,又怕被我打成重伤,所以才哭的。”于是安慰道:“小师父,你别怕,我不会打你的,你别哭了。” 那小僧常常因为这张哭丧脸而遭人嘲笑,他还当云天行也是在嘲笑自己,道:“你尽管出手便是,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云天行见他进攻越来越急,眼中的水汽也越来越浓,心想:“他为何哭得更伤心了?是了,一定是我不停摆动双手,吓坏了他。”忙将双手负在身后,只靠身法躲避。 那小僧见云天行突然负起双手,顿时涨红了脸,道:“你欺人太甚!” 云天行心想:“这我可不明白了,我连手都不用,怎么就欺人太甚了?” 如今二十招已过,云天行一边负手躲闪,一边安慰那位“爱哭”的小僧,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容。 这在那位小僧看来,无疑是最大的嘲讽。他心中十分生气,不顾师长教训,便将毕生所学,尽数使了出来。 这些僧人在被选为比试对象前,都被限制了要用的招数,只能使用入寺后新学的招数,不能使用从外面带来的技艺。 毕竟在这种场合,如果使用别的招数,将对手打败,未免有失公平,也不大好看。 如果有人因此而嘲笑万佛寺,万佛寺诸僧也是无从辩驳的。 旁边那几位评判僧,都在密切地关注着场内的一举一动。这位“爱哭”的小僧刚刚用上了俗家的武功,便被诸位评判僧们给瞧见了。 马上便有一位中年僧人离开评判席,来到净空身旁,低声道:“方丈师兄,真笑有违寺令,竟将入寺前的武功都用上了,怕是有辱我寺清誉。” 净空望着场内,道:“与真笑比试的这位小施主似乎很不寻常,从开始到现在,一招都没有出过,即便是师弟你,恐怕也做不到吧。” 那中年僧人也望着场内,道:“真笑入寺前已有七年俗家功夫,虽说不是上乘武学,但远比新学的招数要熟稔,如今全力施展开来,即便是我也不能完全负手应对。” 净空点了点头,道:“这位小施主不简单呢,刚才竟然能在仇教主手下逃走,他若是全力出手,几招内足以将真笑打倒。丐帮早已没落多年,不想今日竟也出了一位少年英才,可喜可贺啊。” 那中年僧人道:“那真笑的事?” 净空道:“由他去吧。” “是。”那中年僧人低低应了一声,忙回到了评判席上。 仇涯子侧头对站在一旁的卓君来说道:“君来,你可看出这小乞丐的来路了吗?” 卓君来摇了摇头,道:“不曾看出。” 仇涯子道:“他的步法中有三分云隐门‘逍遥游’的影子,身法中又有二分飞雪阁“踏雪无痕”的轻灵,只是这‘逍遥游’的部分尚且自然,一换到‘踏雪无痕’便又显得十分生疏,奇怪,奇怪。” 卓君来道:“爹,你的意思是,这小乞丐是这两方势力里的人?” 仇涯子道:“如果是,他又何需藏头露尾?不论是云隐门还是飞雪阁,都不会允许门下弟子去偷学对方的武功,即便偷偷学了,也绝不会在这种公开场合使将出来,招惹对方猜疑。依我看,这小子哪边的人都不是。” 卓君来摇扇道:“那可真是奇了。‘逍遥游’和‘踏雪无痕’在江湖上都是顶尖的身法武学,单是偷看几眼,就能学会的话,这未免也太耸人听闻了。” 仇涯子道:“话虽如此,可江湖之广,天下之大,不乏惊世之才,绝艳之辈,不管他是不是偷学,这般年纪能在老夫手底下溜走,也绝非善类。若再给他个十年二十年,必能在江湖名人榜上霸占一席。” 卓君来道:“爹,你会不会太高看他了?他要是有这能耐,还用得着去做乞丐?” 仇涯子笑道:“君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句话你得牢牢记着。为父不能时刻守在你身边,以后说话做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万不可妄动。” 卓君来道:“孩儿铭记在心。” 仇涯子点了点头,道:“等大会结束,你好生将他请到王府,我倒要亲眼见一见,这小乞丐到底是何许人也!” 卓君来点头答应,目光投在小乞丐那张脏兮兮的脸上,竟然也觉得有三分熟悉,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素来喜爱洁净,对于那些脏脏邋遢之人向来是能避则避,更不会去盯着他们细看。 卓君来只看了几眼,便将目光移开了,心想:“多半是记错了,我怎么会认识这种人呢?” 第三百八十五章 以气凝形 仇涯子能看出小乞丐的武功路数,身为正主的冷雪坪和温如玉自然也可以。 他们两人与仇涯子的想法也大致相同,都认为对方不会窃取己方武学,多半是某位武学奇才,是借鉴两家身法武学,创造出的一门极为相似的新功法。而且这种事在江湖上并不少见。 云天行与冷雪坪交过手,又认真观摩了白露的身法,印象自然更加深刻。所以,比试之时,不知不觉就用上了,他自己并没有刻意模仿的念头。 他本没想使用“逍遥游”步法,奈何这位小僧的武功实在厉害,不得已之下,只好将“逍遥游”步法略加改动,就用上了。 如果原封不动将“逍遥游”使将出来,以温如玉的聪明才智,绝对能在第一时间猜出他的身份。 其实,云天行能负手躲避真笑的招数,依赖的并不只是武功身法,更多的还是刚刚从“剑意篇”中领悟到的两句话。 “听风辩位,以气凝形。” 在此之前,云天行对第一句话已经有所感悟,只是一直悟不透后一句话的意思。 气本无形,又如何凝形? 后来他见仇涯子等人的打斗,忽然之间,就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气的确无形,但气的流动是可以觉察到的。 别人一拳打来,那个位置的气会迅速移动,从而被拳头占据,只要准确感知到周围气的流动,便可将拳头的形状在脑海中描绘出来。 这在一个双目健全的人看来,似乎有些鸡肋,但在天生目盲的段沧海看来,这无疑就成了他的眼睛。 纵是一个视力再好的人,也不可能看到身后的事物,可如果凭借气的流动,那么周身之外,万事万物,都将无所遁形。 段沧海在“剑意篇”中还记下了这么一句话:“你们说我是瞎子,可在我眼里,你们才是真正的瞎子。” 拥有眼睛的人,总会太过依赖眼睛来捕获事物,从而在没有视野的地方,总会变得紧张不安,生怕遭人偷袭暗算,这是段沧海不必担心的,因为他一直都处在黑暗中。 正因为他一直处在黑暗中,所以,他才会比别人懂得“视觉”的可贵,也更加珍惜光明。 上天夺去了他的眼睛,他却又为自己发现了一双独一无二的“眼睛”。而且在这双“眼睛”之下,没有死角! 当云天行感悟到这句话的真谛时,他才了解到一代剑神段沧海的强大,而这,并不是他的全部。 “剑意篇”里有很多这样的话,看起来似乎普普通通,一读就通,可在这些话的背后,往往都隐藏着至深的道理。 云天行在闲暇无事之时,总会抽出书里的几句话来细细咀嚼,每当有所收获,总会欣喜若狂。 自从理解“以气凝形”这句话后,云天行还是第一次将气作为对敌的工具。可即使是第一次,还是收到了异常喜人的效果。 “小师父,都四十九个回合了,你快别哭了,我真没想打你啊。” 真笑咬牙切齿,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狠狠瞪着这个臭乞丐,心里那叫一个气。 有些招数明明是从侧后方打过去的,他怎能如此轻易就躲开了呢? 真笑实在想不通。 五十招已过,真笑自然也空了五十招。 虽说他自己也没被云天行打倒,但看着周围其他人拳拳到肉的场面,自己这边出一拳空一拳,踢一脚空一脚,出什么招空什么招,等会儿回去,还不得让师兄弟们笑死? 想到这里,真笑也不顾在场群雄,以及各式师门长辈,捂着脸就跑回寺里去了。 云天行望着这一幕,挠了挠头,喃喃道:“我真没想打你啊。” 第一项测试结束,净空等人并未公布测试结果,甚至都没说任何过渡的话,直接宣布第二项测试开始。 净空道:“上一项测试考校过各位的武功,这一次却是要考校各位对佛法的领悟力。毕竟那些武学经典都是我万佛寺的秘藏,其中少不了会有一些佛法经意,如果对佛法领悟力不够,那自然也没必要进去了。” 云天行心想:“反正我已经落选,考校什么也都跟我无关了。” 净空命人取来七十八个蒲团,放在场地中央,让这七十八人盘膝坐在蒲团上面。 又有僧人来将他们每人身前放了一杯茶,茶水面上又放上了一片绿叶。 云天行心想:“喝茶就喝茶,放片叶子在上面干什么?” 那位马公子拔得头筹,也想在第二次测试中大出风头,便高声问道:“净空大师,不知这第二项测试,是怎么个考校法?” 净空道:“接下来便由老僧来为各位吟经诵法。老僧将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吟诵一段十分晦涩难懂的经文,如果有人听得懂,便抿一口茶,决不能多饮。听不懂的则不需要喝茶。一炷香后,根据各位茶杯中茶水的剩余量,分出上中下三个等级。” 那位马公子又道:“这上中下三等又是如何来分?” 净空道:“各位请低头看你们的茶杯内壁,是不是有两圈刻线?” 云天行低头一看,果见茶杯内壁有两圈刻线,平均将内壁分为上中下三部分。 又听净空说道:“剩余茶水在第一条刻线以上的,便是下等。在两条刻线中间的便是中等。在第二条刻线以下的便是上等。那片绿叶是用来指示刻线用的,请各位不要丢弃。” 其中一人慌忙叫道:“方丈大师,我已经丢了,怎么办?” 群雄听完哈哈大笑。 净空也是哭笑不得,忙又让人过去给他放了一片新叶。 “各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群雄均想:“这个测试也不难。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谁剩的茶水越少,谁对佛法的悟性就越高。” 白露见茶水摆在面前,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沏好的,忍不住端起茶杯尝了一口。 净空笑道:“小施主,测试还未开始,现在喝茶不作数的。” 白露吐了吐舌头,道:“我知道,可我忍不住就先尝了一口。净空大师,这茶好苦,能不能给我换一种甜茶?” 群体听完又发出一阵哄笑,不少目光都转投向了冷雪坪,毕竟白露是她的徒儿。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一个诡异的梦 被众多含有各种意味的目光盯着,冷雪坪也显得有些难为情,站起身来,喝道:“露儿,不得胡闹!” 又转向净空,道:“净空大师,小徒生性顽劣,请不要见怪。” “无妨。”净空笑了笑,又对白露道,“小施主,敝寺只有苦茶,并无甜茶。甜茶虽甜,长饮生火,久酌伤身;此茶虽苦,却可提神醒目,涤心清肺还是不要换的好。”说着,又命人去为白露添茶。 白露见净空不给她换茶,反而将刚喝去一小口又给补上了,小嘴一撅,道:“不给换算了,我才不喝这苦茶呢。” 净空等万佛寺诸僧都笑了。 群雄均想:“你不喝,准要拿个下等。上次拿了个中等,这次再拿个下等,名额是一定抢不到了的。” 冷雪坪哭笑不得,又站起来斥道:“再胡闹,今晚不准吃饭!” 白露一听不准吃饭,这才变得安分了些。 净空道:“如果诸位没有其他疑问,第二项测试这便开始吧。” 话音落下,寺内跟着传出悠长的钟声。 已有僧人在前方香炉里点上了一炷香。 净空则开始吟诵经文。 场内一片寂静,只有净空的吟诵声在场内飘荡着。 在座的人中大多是江湖草莽,读过书的人只占少数。 很多人只不过会认字、写几个常用字而已,甚至有的人连大字都不识一个,至于这些烦奥的经文,那更是如听天书一般。 净空开始吟诵不久,群雄中就不断传出呵欠声。更有不拘小格之人,早已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云天行以前也偶然读过几页佛经,但那些章句还算浅显,净空吟诵的这些,他是一句都听不懂,甚至连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于是,云天行也加入了打哈欠的行列。 又听了一会,云天行只觉困意来袭,忙甩了甩头,又四处张望,已缓解困意。 只见左右的人时不时抿上一口茶,还不时点头,看那样子是听懂了。这样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而是绝大部分。 云天行心中忽然涌起一种恐慌感,心想:“我已经弱智到如此地步了吗?为什么他们都听得懂,我连一个字都听不清楚?天呐,我的耳朵难道坏掉了?” 云天行忙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又凝神听了一会,还是听不懂。 再坚持一会,终于在第十九个哈欠后,云天行选择了放弃,心想:“完了,完了,我的耳朵真的坏掉了,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算了,坏掉就坏掉吧,反正我已经被淘汰了,对佛法也没什么兴趣,无所谓了。” 心中放宽,云天行也不再计较。 百无聊赖之际,云天行随意看去,忽然,目光落在了白露身上,顿时心中如有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 这白露竟然睡着了! 云天行大张着嘴,怔怔地望着白露,只见她盘膝坐着,低垂着头,娇小的身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可不就是睡着了吗。 “太过分了!” 云天行咬了咬牙,真想过去将她给揪起来,再指着她的鼻子狠狠数落她一顿。 对于白露,云天行是打心眼儿里佩服的,人家敢当着师父的面,当着天下群雄的面,说睡就睡,不服也不行。 一炷香才燃了一小半。 云天行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慢过,见周围的人端茶,抿茶,放茶,一直在重复这个动作,而他只能端坐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他忽然有种被孤立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里,隔着一层薄雾观看周围的人。 眼前的事物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缓缓合上眼,随心而动。 他忽然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林海中,阳光从交叠的叶隙中斜射下来,耳中回响的不再是净空吟诵的经文,而是无数鸟雀欢快的鸣叫声。 暖风从林海上方拂过,扫落下片片绿叶。 他仿佛还听到了水声,就在不远处。 这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 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很模糊。 那人握着一柄耀眼的长剑,背光站着,光线从他后方射来,在绿草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云天行想看清楚那是谁,可怎么也看不清晰。 风势变大了,枝干在簌簌抖动,林中那一道道斜射下来的光线也变得断断续续。 风吹动了那人的衣襟,但他仍站在那里,没有离开,也没有靠近。 “是谁?”云天行在心里问道。 耳边传来风声—— 落叶在风中飞舞—— 那人脚步一动,下一刻已来到了云天行面前。 他缓缓抬起左手,轻轻放在云天行的头顶,抚摸着,很轻,很轻。 云天行忽然发现,自己又变成了一个小孩子,或者说这是在他小时候? 那人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嘴里哼着若有若无的小曲,像是哄小孩子睡觉的曲子。 “是谁?” 云天行想努力看清那人的容貌,可不论他怎样揉眼睛,还是看不清,仿佛在那人脸上罩着一团迷雾,根本无法窥探迷雾后的面孔。 “你是谁?” 那人只在做着自己的事,似是根本听不到云天行的话。 云天行伸出手,想摸一摸那人手中的剑,一寸一寸地靠近,越来越近。 就在快要触到剑身时,忽然狂风大作,花叶乱舞,天空中响起一道惊雷,跟着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逐渐向下吞噬过来。 空间在旋涡的撕扯下逐渐变得扭曲。 云天行猛然惊醒,一切幻像尽数消失,周围依然安静,只有一道钟声的余音在耳边回荡。 他四下望了望,一切照旧,只是前方香炉里那柱香已经燃尽,净空的吟诵声也不知在何时停了。 “是梦吗?我睡着了吗?那人是谁?” 一滴汗珠从云天行额上滑下,掉在茶杯中的绿叶上,碎了。 云天行抬手往额头一抹,手上已沾满了汗水,他心中又惊又奇。 “好诡异的一个梦。” 云天行伸袖擦拭着额上的汗水,旁边已有僧人来记录茶水的剩余情况。 云天行苦笑,心道:“我的茶水不仅没少,反而多了,看来我与佛法真的无缘。” 第三百八十七章 第三项测试 第二场测试结束,净空等人同样没有公布结果,不过,也没有急于宣布开始第三项测试。 净空、净欲等净字辈高僧,此刻正聚在评判席前与诸位评判僧商讨些什么。 七十八位参加争抢名额的人,全都安分地站在那里,凝望着诸僧在争论不休,似乎很快就可以知道,谁会有幸活得那三个名额。 除了云天行、白露等对测试结果毫不在意的人外,其他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都呈现出了紧张之色。 在江湖人眼中,万佛洞一直以来是个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不论是在酒楼赌场,还是客栈茶厅,亦或是街头巷尾,总会有人不经意间提起,却又从未有人真正进去过。 群雄大都已从困乏中清醒过来,虽然不太紧张,但好奇心却十分强盛。因为下一刻,很有可能会出现三个人,进入那个人人求之而不得的地方。 空气似已凝固,场中只剩微风吹动树叶的窸窣声。 白露打了个哈欠,心想:“晚上吃什么好呢?” 云天行的目光在人群中漫步目的地扫荡着,他想从人群里找到那个人,可这似乎不太可能。 “难道他已经潜到寺里了吗?青州一别,我一直在追寻他的脚步,可从未再见过他身影,这次的希望也要落空吗?” 评判僧们的讨论已经结束,净空当众宣布,还要进行第三项测试。 那些争抢名额的人大都松了口一气,仍要进行测试,说明自己还有机会。 群雄也都提起精神,想看看这第三项测试是什么。 云天行轻轻叹了口气,心想:“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净空道:“让各位就久等了,下面将会进行第三项测试。这一项测试需要在寺内进行,但在此之前,请容许老衲先讲明测试规则。” “第一项测试考校了各位的武功,第二项测试考校了各位对佛法的悟性,那么这第三项测试便是要让各位打坐参禅。” “进寺后,每个人都会被带到一间禅房,在蒲团上坐定后,会有随行僧人点上一炷香。” “一炷香的时间后,随行僧人会考校各位的所感所悟,同样分为上中下三等,具体如何划分,由敝寺决定,这个不必细说。” “但凡在这炷香燃尽之前,离开蒲团的人,都将会被直接淘汰,取消夺取名额的资格。各位可还有疑问?” 群雄均想:“前两项测试并不难,这一项测试却很难说难或不难,全凭个人临场发挥,只是无法进寺观看,倒是有些可惜。” 白露一听又要参禅打坐,不禁打了个哈欠,道:“方丈大师,可不可带吃的进去打坐啊。” 众人一愣,而后大笑起来。 冷雪坪猛地站起来,笑斥道:“胡闹!净空大师要你打坐参禅,是要你明心见性,你再敢调皮,为师可不饶你!” 白露一听,撅着嘴,瞪了师父一眼,不敢再做声。 净空笑道:“小施主,食物是用来果腹的,可不是打发时间的工具。你若实在觉得无聊,大可坐在蒲团上再睡一觉。” 群体笑声刚止,听净空这般说,不禁又笑起来。 云天行瞥了白露一眼,心想:“人人都为进洞名额争得头破血流,你却只知道吃,到底是你傻,还是他们太痴?” 净空道:“既然各位都没有疑问,那便入寺吧。” 说完,又有七十八位黄袍僧人,来将这七十八人领入寺中。 每位僧人只带一人,入寺后各走一个方向,去往不同位置的禅房。 万佛寺内屋宇遍布,古柏森森,而且岔道极多,如果生人来此,无人领路,多半会迷失其中。 那些进寺盗经的人,有一大部分便是被这些迷魂阵般的物事给缠住,从而落入躲在暗处警戒的僧人网中。 云天行默默跟在那领路僧人身后,眼睛四下张望,心想:“也不知那‘九殿阎罗’进来了没有?” 越走越深,四下里煞是寂静,就连敲木鱼,诵佛经的声音都没有。 偶尔会有几只鸟雀在古柏间飞来飞去。 这里的建筑大多古朴而沧桑,也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月,只是太过寂静,这云天行觉得会有些奇怪。 那僧人将他领到一间禅房前,道:“到了。” 云天行四下看看,见这里环境优雅,空气清新,就像在深山大林里的一般。 禅房是个没有任何装饰,极为简单的木屋。 门边留有一窗,窗下种着一径菊花。花还未开,但枝叶繁茂,显是有人在精心打理。 禅房前还立着一个木架,架上放着几个圆形簸箕,里面都晒着东西,大概是些中药之类。 云天行暗暗赞叹:“的确是个参禅悟道的好地方。” 那僧人推开房门,退到一旁,道:“施主,请进。” 云天行道了谢,走入禅房,见迎面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禅”字,白底黑字,看起来格外惹人注目。 地上有一个灰旧的蒲团,也不知有多好人曾坐在上面参过禅,又有多少人在上面悟过道。 墙边是一张四方小几,上面有一个精致的古铜香炉。 除了这些,禅房内再也没有其他物事了。 云天行走到蒲团上盘膝坐下,眼望着那个大大的“禅”字。 那僧人又向云天行确认了一遍,方才走到香炉旁,点燃黄香,道:“请施主牢记方丈的话,如果离开蒲团,则会被直接取消争抢名额的资格,贫僧就在房外看着施主。” 云天行道:“有劳大师了。” 那僧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方才退了出去,合上房门,退到一丈开外,从窗外向内望着。 香气逐渐在房内弥散开来。 云天行叹了口气,心道:“想不到我云天行也会像个和尚一样,坐在禅房里参禅打坐,这可真是难为我了,刚才一口茶都没喝,应该是这些人里对佛法悟性最差的了。” “明明已经被淘汰了,现在还这般像模像样的坐着,怎么有点恬不知耻的感觉呢?” “唉,罢了,随遇而安吧。” 云天行又四下望了一圈,发现这禅房里根本没有值得他关注的地方。目光转来转去,最后还是定格在了那个大大的“禅”字上。 第三百八十八章 禅机 云天行盯着“禅”字看了一会,心想:“若真要参禅,一炷香的时间哪会够?何况又无人引导,根本不知从何处参起。依我看,净空大师醉总之意不在酒,难道这里面还有其他心思?” “这间禅房里,最值得一看的就属这个‘禅’字,莫非这里真的另有文章?” 云天行目不转睛地盯着“禅”字,看了一会,发现“禅”字越来越陌生,又过了一会,竟然不认得了! 云天行哭笑不得,心想:“我这是参的什么禅?参禅,参禅,反倒把禅给参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赶紧移开目光,过了一会再看,还是不认得,云天行都快要笑哭了。 他稳住心神,伸出一指,按在木质地板上,本想写个“禅”字出来,谁知脑海里已经没有了“禅”字,根本不知从何起笔。 “完了,完了,我一开始便把禅给参没了,后面还怎么进行?” 云天行在地板上胡画了一通,不禁拍地大笑,心想:“佛祖在菩提树下悟道,我在‘禅’下成魔,哈哈,好笑,好笑。” 那僧人站在禅房外不远处,听着禅房内传来笑声,也跟着笑了。 “第一项测试考校武功,你负手不攻;第二项测试考校悟性,你滴茶不饮,第三项测试叫你坐禅,你却大笑不止。有趣,有趣。” 大笑了一会,感觉腹下小痛,云天行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激动的情绪缓缓平复下来。 窗外忽有微风吹来,云天行缓缓闭上眼睛,心想:“我与禅道无缘,何不借此机会,感悟气的流动。”于是坐直身子,慢慢调匀呼吸,全身心放松。 他本想静下心来感悟气的流动,可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墙上那个“禅”字的剪影,挥之不去。 云天行无可奈何,便由它在脑海中捣乱。 过了一会,他忽然想道:“我既然把它给忘了,何不把他当成一个新字,再重新学回来?” 云天行微微一笑,似有所感悟。于是,便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临摹这个‘禅’字。 时间在流逝。 香气变得更加浓郁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临摹了多少遍,云天行忽然睁开眼睛,再去看那“禅”字时,竟然又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这‘禅’字里大有玄机!” 他每次临摹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论多么认真小心,总有那么几个位置,无法与墙上这个“禅”字完全贴合。 一般来说,大多数比划的起笔处都应该是顿笔,可这个“禅”字却隐隐有一种收笔的趋势;而在该收笔的位置,却又出现了顿笔的影子。 云天行临摹来,临摹去,总感觉这个“禅”字在故弄玄乎,它根本不是个正“禅”,而是个反“禅”。 这个“禅”子的起笔不在左上,而在右下,与一般的“从上到下,从左至右”的写作习惯完全相反。 于是,云天行按照正禅反写的方法再次临摹,只临了几次,便几乎可以完全贴合了。 云天行喜出望外,不由拍地大笑,心道:“佛门圣地,谁在此胡作非为,竟将一个反“禅”挂在这里糊弄众人,哈哈……” 禅房外,那僧人见他静坐许久,本以为他已入定,如今又听他大笑起来,心中倍感莫名,摇头默念:“奇怪,奇怪。” 云天行笑得小腹隐隐生痛,这才止住笑声。 他觉得这反“禅”十分有趣,于是一边望着强上的“禅”字,一边伸指在地板上临写。 反“禅”写得越多,他越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每写一遍,他就隐隐感觉到,这个“禅”字的构型又模糊了一分,因为按照反“禅”的笔画的顺序来写,写出来的东西根本不是个字,只是看起来像个“禅”字而已。 云天行恍然大悟,猛地从蒲团上蹦起来,奔到香炉旁,将里面那柱正在燃烧的黄香拔起,随手一丢,又抱着香炉跑回到蒲团上坐下。 他从香炉里抓起一把香灰,按照反“禅”的写法,一笔一笔地将每个笔画拆开,每个笔画都用炉灰来构型。 当一十八个笔画完全用炉灰“临写”出来,排列在他面前时,云天行不由惊呆了。 “这里面竟然藏了一套武功!” 这个反“禅”写得并非横平竖直,倒有点行草的味道。不论是横还是竖,都有一点弧度或曲折,看起来像是一个个简略的人形,只是这人形的比例大不协调,只突出了几个部位。 因此,有的笔画像一双脚的马步动作,有的笔画像出左掌、收右腿的动作,总之,每个笔画都各不相同。即便都是横化,也根据其弧向、凹凸、顿笔、收笔等等的不同而显得各有所像。 云天行又将每个笔画在脑海中临了几遍,确认无误后,方才长长舒了口气。 转头去看香炉,本想确认一下还剩多少时间,他忽然“咦”了一声,发现香炉竟然不见了,而那黄香正躺在地上断成了数截。 再低头一看,那不翼而飞的香炉不就在自己怀里吗? 云天行又大笑起来。 刚才他突然发现了反“禅”的秘密,一时兴奋,竟忘了自己正在测试之中,就连跑过去取香炉时,都在思索每个笔画的精要,完全没在意手上的事。 忽又想起一事,云天行骤然止住笑声,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香炉,心道:“我刚才是不是离开蒲团了?!” “哎呦!云天行啊云天行,你真是笨呐!辜负了笙妹一片好心!简直无可救药了!” 云天行刚想拿起香炉来拍自己脑袋,可觉得这个应该会很疼,于是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脑袋,以示惩戒,心里还暗暗警示自己:“以后决不能再犯这种低级错误!笙妹要我来争抢名额,那也是为了我好,我怎能如此轻视她的用心,该打,该罚!”说着,又狠狠拍了自己脑门几下。 正当他在禅房内自责,外面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呼叱声。 云天行一惊,忙从蒲团上跳起,跑到窗口向外看去,只见禅房外正有两人在持械打斗。 第三百八十九章 蒙面刀客 正在打斗的两个人,一位是那个领他进禅房的僧人,另一位却是个是蒙面刀客。 那僧人一边用棍棒对敌,一边高声大喝:“何方贼人,竟敢私闯我佛圣地,还不快快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那蒙面刀客冷哼一声,道:“秃驴,该束手就擒的是你,乖乖把棍子放下,缚手带爷爷到万佛洞去,不然可别怪爷爷我刀下无情!” 那僧人冷笑道:“就凭你等鼠辈,也想染指万佛洞的佛光?嘿,今日倒要你尝尝先我这棍子的厉害!” 说着舞开长棍,与那蒙面刀客斗成了一团。 云天行站在窗前,看着两人斗得紧密,心头突突直跳,心道:“这是人谁?竟敢来寺内盗经,难道就是那个‘九殿阎罗’?” 他越想心脏跳得越快,他等这一刻已不知等了多久,可一当他出现,云天行却像被禁锢住了一样,丝毫动弹不得了。 他既兴奋又害怕,生怕这个蒙面人不是“九殿阎罗”,那么好不容易集聚起来的希望将会再次破灭。 如果今日不将“九殿阎罗”捉住,以后天南海北,江湖路远,该到何处去寻? 正当他在犹豫不决,忽听“啊”的一声惨叫,那僧人的棍棒被利刀斩成两段,腹部也挨了一刀,鲜血顿时将那袭黄袍前襟染成了刺眼的红色。 那刀客笑道:“秃驴,你不带我去万佛洞,今日爷爷便要了你的狗命!”说着,举刀朝那僧人劈去。 云天行见此情景,再也按捺不住,大喝道:“休要伤人!”夺窗而出,猛地将手中香炉掷出,砸向那蒙面刀客。 那蒙面刀客的利刃还未落下,忽然听到喝声,又见一物从旁飞来,已然吃了一惊,忙将刀锋调转,向那物上劈去。 只听“当”的一声响,利刀毫无偏差地劈砍在了香炉上。 奈何这黄铜香炉十分坚固,这一刀砍将这来,竟然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刀印。 那黄铜香炉被砍,猛地在空中调了个头,甩了那蒙面刀客一脸香灰。 那蒙面刀客怪叫了一声,连忙退开三步,又是甩头,又是揉眼睛,显然没料到这香炉里竟然还有香灰。 云天行趁势飞奔上前,纵起一脚,朝那蒙面刀客心口踢去。 那蒙面刀客虽然被迷了眼,又怎敢在强敌面前毫无防范?只将利刀往前一砍,算是阻挡敌人攻势,趁机从腰际抽出另一柄短刀,双刀齐舞,比刚才的气势还要凶猛。 云天行见他用了双刀,忙拔身后撤,又捡起地上香炉来当兵器。 那蒙面刀客舞着双刀攻来,云天行一面拿香炉去挡,一面让那僧人退到远处,以免误伤。 双刀和香炉不断交锋,当当声不绝于耳。 那炉里的香灰竟然还未抖尽,一边御刀,一边抖灰,搞得周围烟尘弥漫,香灰飞扬。 那蒙面刀客见这小乞丐竟然只凭一个香炉,便将自己压制了,心中大感郁闷,喝道:“什么人,报上名来!” 云天行喝道:“你爷爷在此!” 那蒙面刀客一愣,道:“我爷爷都死三十年多了,你到底是谁?竟敢冒充我爷爷!看刀!” 云天行道:“我就是你爷爷!” 那蒙面刀客道:“你不是!看刀!” 云天行心想:“这人好耿直,我只是随便这么一说,他竟然还当真了。此人绝不是‘九殿阎罗’,听声音也不像。不过,他很可能是那人的同伙,先将他擒住,再向他逼问那人的下落。” 那蒙面刀客双刀乱舞,竟没砍中一次,反倒让云天行用香炉砸了两次。 他不知一个小乞丐哪来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能将他密如织网的攻击尽数接下,反过来还把自己给打了。 那蒙面刀客越打越憋屈,又一次惊险地避开一记“香炉砸”,再无恋战之心,收刀便逃。 云天行还想再追,却听躺在地上那僧人在呼“救命”。鲜血流了一地,如果不及时将他送医,多半会流血而死。 可如果不追下去,很可能会失掉这次绝佳的机会,到时候要去哪里找“九殿阎罗”? 眼见那蒙面刀客逃远,云天行叹息一声,转身奔到那僧人身旁,道:“大师你撑住,我这就去帮你叫人。” 那僧人按着伤口,咬着牙点了点头,额上已满是汗水。 就这样,云天行找来几个和尚,将那位受伤的僧人抬走了,而他自己也顺道被送出了寺。 此时寺外广场上,已有不少争抢名额的人回来了,有的回到了人群,有的则站在场中等待结果。 云天行来到阿笙身旁,摇头苦笑,道:“笙妹,辜负了你一片心意,你要怎么罚我?” 阿笙笑道:“还没公布结果呢,你就这么没有信心?” 云天行挠了挠头,苦笑道:“其实,在寺里,我离开蒲团了,也就是说,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去争抢名额了。” 阿笙笑道:“那也没什么好罚的。不过,以后可不许再赶我走了,知道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低声道:“有人进寺盗经,被我给撞上了,那人还砍伤了一个僧人,我觉得这蒙面人极有可能是‘九殿阎罗’的同伙。” 阿笙惊道:“你们交手了?” 云天行道:“嗯,不过,让他给逃了。” 阿笙道:“那人身手怎样?” 云天行摩挲着下巴,想了一会,道:“不怎么样。”跟着又把进寺后发生的事大概给阿笙讲了一遍。 阿笙沉吟片刻,道:“这人多半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云天行道:“为什么这么说?” 阿笙道:“你想啊,那‘九殿阎罗’可是四海盟的人,那里面的高手何其多,既然要潜入万佛寺盗经,怎会只派一个武功平常的人来?何况你也说了,他与那和尚大叫大嚷的,有这么偷盗的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可能是我太心急,多想了。” 阿笙道:“天行哥哥,你先别着急,既然寺里还没动静,我想他可能还没动手,万佛寺不比别的地方,没那么容易闯,我们还有机会,再等等吧。” 云天行道:“嗯,再等等,再等等……” 第三百九十章 毒打 见一个个争抢名额的人陆续出寺,群雄都有些坐不住了,因为那些送他们出寺的僧人说,可以直接入座。群雄均想,这岂不就等于说测试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吗? 有几个人一回到人群里,便被一些亲朋围住,问这问那,看起来比那些参加测试的人都着急。 忽听一人问道:“净空大师,既然结果已经出来了,那还等什么,快宣布吧。” 这说话之人身形高大,赤着双臂,臂上肌肉虬结,显然是一位擅长手上功夫的人。 那位马公子此刻正站在此人身旁。 人群里已有人认出了那说话之人,正是那位在关外极有名声的“九尺长拳”马振辉。 净空道:“马施主稍安勿躁,还有一位参与者尚未出寺,等人都出来,再宣布结果比较好。” 那马振辉笑道:“净空大师,那人久久不肯出来,定然是什么都没有悟到,死赖在里面不肯出来了,依我看,还是先宣布结果吧,我这宝贝儿子可都急坏了。” 净空摇了摇头,道:“还是等人出来再说吧,这样公正些。” 马振辉笑道:“净空大师,你给我透个底儿,我这宝贝儿子到底能不能拿到一个名额?” 净空笑道:“不可说,不可说。” 马振辉见净空不是笑,就是摇头,怎么问都不肯说,心里有些不高兴,道:“净空大师,不是我乱夸,我这宝贝儿子项项都夺第一,要是没个名额,姓马的今天可不算完了。” 忽听人群里一人喊道:“马振辉,你快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你儿子第一项测试先将对手打出场外,这个我没话说。可第二项测试,净空大师刚张嘴,还没吐出半个字儿,你儿子就端起茶杯来喝茶,这悟性都快赶上佛祖了,你还好意思出来要名额,也不嫌丢人!” 这话说得群雄大笑不止。 马振辉脸上一红,道:“我儿子一岁认字,二岁成句,三岁就会写诗,八岁就能诵佛家经典《金刚经》,对佛法悟性极高,那有什么奇怪?” 那人道:“快别吹了,你儿子七岁还尿床呢,别以为我不知道!” 马振辉怒道:“姓周的!你我的恩怨,别牵扯到我儿子身上,你要是不服,尽管下场来,今日当着天下群雄的面,马某人倒要跟你过上几招,看看是你腿法厉害,还是我这拳法更胜一筹!” 净空见两人吵得厉害,忙打圆场,道:“两位不必争吵,刚才老衲已经得到消息,最后一人马上就要出来了。” 群雄一听,都不由将心提了起来,均想:“也不知道谁能有幸得到进入万佛寺的名额。” 就在这时,突听一阵嘈杂声起,众人转眼望去,只见寺门处,七八个黄袍僧人抬着一个黑衣人,正往石阶下走。 云天行一惊,道:“他是跟我交手的那个黑衣人,不对,不是,跟我交手那人使的是双刀,这人是用枪的,不对,发色也不对。” 转眼间,那黑衣人便被七八个僧人抬到了净空面前。 阿笙道:“看样子不是四海盟的人,好像还跟净空大师认识。” 云天行点了点头,心道:“这些蒙面黑衣人多半也是测试的一部分,只是,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还会砍伤那些僧人呢?” 那黑衣人拽着净空的衣袖,嘴里还不断有血咕咕涌出,道:“净空大师,你说让我们帮个小忙,这忙可不小啊,要不是几位高僧及时出手,我这条小命怕是要被那女娃给送走了。”说完,又涌出一口血。 净空道:“阿弥陀佛,是老衲失算了。不过,老衲不是让你们砍伤人就逃走吗,你怎么被打成这副样子了?” 那人嘴角又涌出一口血,眼角滑下一行清泪,道:“净空大师,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就是按你的安排行事的,谁知那女娃真把我当成了大恶人,我跑了,可还是被她给追上了,然后按在地下就是一顿毒打,我这小身板哪里受得起她那重拳,要不是几位大师及时赶到,我……性命不保啊!”说着,又是吐血,又是流泪。 白露嘴里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地从寺里出来,一见七八个僧人围着那黑衣人,忙快步跑上前来,大叫道:“好啊,你个盗经贼!打伤了那位大师,还敢在这里作怪,本姑娘今天不把你打成猪头,今晚就不吃饭了!”说着,又要挥拳去打。 那黑衣人吓得一下从七八个和尚手里挣了出来,拔腿就跑。 白露见他又逃,顺手抄起一个板凳,“嗖”的一下,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人腿关节处。 那黑衣人逃得正急,哪想到她会突然扔板凳,一个不留神,被砸倒在地,下巴磕在青石地上,两颗门牙夺嘴飞出。 白露纵身跳到他身上,挥着拳头又是一顿毒打,嘴里喊着:“让你盗经!让你伤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一反应过来,就听到那黑衣人在地上哀嚎。 净空急道:“哎呦,这可怎么办才好,你们快去救人啊!” 那几个僧人也愣住了,被净空这么一喊,才回过神来,忙抢上去,连拉带拽,才好不容易将白露从那人身上拉开。 净空忙跑到那黑衣人身旁,蹲下身,托住他后背,让他坐起来,在将内力缓缓注入。 冷雪坪不知发生了什么,忙走上前来,道:“出什么事了?” 那黑衣人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冷阁主,你可收了个好徒弟啊。” 听到这句话,冷雪坪更是摸不着头脑,转头看向白露,见白露气呼呼的样子,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又向净空道:“净空大师,到底出什么事了?” 净空苦笑道:“千错万错,都是老衲的错,跟令徒无关。冷阁主,你先带令徒入座吧,待会老衲会给大家解释清楚。” 冷雪坪“哦”了一声,又低头看了看那黑衣人,见他满脸是血,肚子一鼓一鼓的,而且每一鼓,都会有一口血水从嘴角涌出,那模样儿,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又见净空和其他几位僧人均皱着眉头,冷雪坪便知发生了不太好的事情,瞪了白露一眼,带她归座了。 群雄见此情景,也是一头雾水,只有云天行大概已猜到了些什么。 第三百九十一章 出乎意料的结果 几乎奄奄一息的黑衣人,在净空内力注入后,已渐渐转好,道:“净空大师,以后再有这种活计,我是真不敢接了。” 净空叹息一声,道:“都是老衲失算,才害你这样,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请务必开口。” 那黑衣人咳了一声,道:“净空大师,这女娃可没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啊,你看我这枪,祖上传下来的,身经百战,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结果被她给夺了去,一把就给我掰断了。我当时就想,让她把我一起掰断也就算了,可她偏不,这给我打得……生不如死啊。” 净空又叹息了一声,道:“此事也是大大出乎老衲的意料,其他两位都安然无事,只有一位被香炉打了两次,受了点小伤,也不碍事,偏偏你这里出了这种状况,唉,老衲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那黑衣人跟着叹息一声,回想起刚才的场景,背后又生出一阵冷汗。 净空见他已无大碍,方才停止输送内力,又命几人抬他下去修养。 马振辉道:“净空大师,现在人都出来了,可以宣布结果了吧?” 净空点了点头,走到评判席前,对居中坐的那位僧人说道:“师弟,你来宣布各项测试的结果吧。” “好。” 那僧人点头应了,站起身来,手里拿着一张纸笺,朗声道:“第一项测试,下等二十九人,中等二十三人,上等二十六人,除去中等这二十三人,其余全部淘汰。” 那马振辉一听,差点晕倒,道:“净空大师,你们弄错了吧?下等淘汰尚可理解,上等为什么全部淘汰了?这第一项测试不是考校武功吗?不应该首选上等吗?” 群雄听到这个结果,也是十分诧异,一般来说,考校武艺,自然是优择最上等,可这里却留下了中等,把上等全淘汰掉,未免太不合常理。 净空道:“考校武功是没错,可老衲只说结果分为上中下三等,并未说要淘汰哪一等,选择哪一等,是这样没错吧?” 马振辉还是难以相信,他儿子第一个将对手打出场,竟然还被淘汰了,这算考校的哪门子武功? “净空大师,你这话未免太过无理取闹,有上等不选,却选中等,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净空道:“这是敝寺商议的结果,也不是老衲一个人说了算的。” 马振辉冷笑道:“我马某人到底是在关外待得太久了,如今远来中原,竟让人这般羞辱!也罢,万佛寺马某惹不起,这就告辞了!” 净空忙拦住,道:“马施主且住,敝寺如此选择,并非无理取闹,何不先听老衲解释?” 马振辉本想拉着儿子离开,听净空如此说,又停下脚步,回身道:“好,马某倒要听听看,贵寺有上等不选,却选中等的理由!” 净空道:“江湖上向来不缺武功高强之人,但宽容仁厚之辈却日益渐少,这第一项测试虽是考校武功,但敝寺更看重的,却还是这宽容仁厚之心。” “各位参与者的对手也都是刚刚入寺的僧人,实力与各位参与者相仿,要将他们打倒并不难。老衲给他们下过命令,只要他们还能站起来,就一定要站起来,所以,但凡被打倒的僧人,无一例外,全都成了重伤。敢问被打出场的各位,你们受伤了吗?” “如果为了一本武功秘笈,不惜将对方打成重伤,恕敝寺不愿将诸位前辈传承下来的心血交给这些人。” “况且中等这二十三人中,有实力取得上等的人大有人在,他们为什么不去争上等呢?” 马振辉听完净空的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忽然半膝跪地,垂头抱拳,道:“净空大师思虑至深,马某人万万不及,刚才如有得罪之处,甘愿受罚!” 净空忙上前扶起,道:“马施主何需如此,令郎年纪轻轻就已得你‘九尺长拳’之精髓,十招之内将我门下弟子打成重伤,又何需再学我万佛寺的法门?” 那马振辉虽然半跪认错,但内心多少还有些不服气,如今听净空在群雄面前夸他的‘九尺长拳’,甚至还高过了万佛洞中的诸多典籍,那种得意之感瞬间充斥四肢百骸,心中的不快也一扫耳光。 “哈哈,净空大师过奖了,马某那点小本事,怎么能跟贵寺的秘藏相比,比不了的,哈哈。” 马振辉本来还想走,如今被净空捧了一把,内心飘飘然,突然有种大展身手的冲动,于是又拉着一脸愕然的儿子入了座,期待再有人来闹事,好显一显他九尺长拳的威风。 “爹,我们不是要走吗?” “大人的世界,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乖乖坐着吧。” 其他上等被淘汰的人的亲友本来也想问个究竟,见马振辉都如此,也不好再问了。 温如玉心想:“这一项测试的结果的确出人意料。不争反得,乃道家思想;宽容仁厚,儒家有,释家也有。一项测试,竟然暗含了儒释道三家思想,出题之人,实在了得。” 云天行张着嘴,呆若木鸡,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通过了第一项测试。 阿笙推了他一把,笑道:“刚才还说愧对我一片好心呢,现在怎么又这样了?” 云天行笑道:“世事无常嘛,哈哈,哈哈……” 净空道:“对于第一项测试,诸位还有疑问吗?” 忽听一人道:“净空大师,第一项测试选择中等,那第二项测试是要选哪一等?” 净空笑了笑,道:“第二项测试,哪一等都不选。”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立刻就有人问到:“净空大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净空道:“老衲说第二项测试是想考校各位对佛法的领悟力,不瞒各位,老衲其实说了一句谎话,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回去自会去佛前忏悔。” 那人喊道:“净空大师,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痛快说了吧,可把我们大家给急死了。” 净空笑道:“莫急,莫急,且听老衲慢慢道来。”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一个信字 “常言道,‘人无信不立’,不论是朝堂,还是江湖,无信必乱,此乃史家常言之理。敝寺荒僻,自然谈不上这些大理大德,只希望能进万佛洞的人是个有‘信’之人。所以,这第二项测试,考校的就只有这一个‘信’字。” 群雄听完,仍是一头雾水,均想:“这诵经喝茶跟‘信’字没有半点关系啊。” 那马振辉起身抱拳,道:“净空大师,恕在下粗浅,敢问这个‘信’字是如何考校的?” 温如玉道:“净空大师,可否让晚辈来猜上一猜?” 净空笑道:“温少侠何必客气,请说!” 温如玉道:“在下才疏学浅,倒也读过一些经书,可刚才净空大师吟诵的那一段,我却从未听过。起初我还以为只是我孤陋寡闻,单单没习过这段经文,可后来仔细一听,就连单个字节都听不清晰,若要以此来考校这些二十岁以下的人,未免太过苛刻。别说是他们,就算是在场的我们,恐怕也没人能够抿上一口茶。所以我想,净空大师的本意就是要让人听不懂。” 净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温如玉继续道:“刚才净空大师说过,这三等都不选,我一听这话,我心里已明了大半。又听净空大师说单考一个‘信’字,我便完全明白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净空大师要选的是没有动过茶杯的人。” 群雄一听,恍然大悟,均想:“可不就是这样吗,明明听不懂,却还要去喝茶,不正是无‘信’吗!” 净空笑道:“阿弥陀佛,温少侠才智过人,老衲实在佩服。既然温少侠替老衲解释了原故,老衲倒想再考校考校温少侠,不知可否?” 温如玉笑道:“大师请说。” 净空道:“温少侠可知道通过这第二项测试的有几人?” 温如玉道:“恕晚辈冒犯,刚才一直在默默观察场内的情况,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茶杯的人只有四个。” 净空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四个。”又道:“温少侠可知道是哪四个吗?” 群雄一听,均觉得净空有些难为人,单是在这七十八人中找出四个,已是相当的不容易,若再记下这四人胸前的名字,可是难如登天了。 温如玉道:“陈有新,白露,田盟,欧阳秀儿。净空大师,晚辈可猜对了吗?” 净空笑道:“对了,对了,一个不差,正是这四个人。” 群雄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 孟平跳上桌子,手里甩着一只臭袜子,叫道:“陌上花开,聪颖过人,运筹帷幄,千古流芳!” 孟平这才喊了一句,就被逸清尘一把拽了下来,硬按到了桌子底下。 周围那些捏着鼻子,手按兵器的人,这才打消了动武的念头。 群雄一听这话是从归真教那里学来的,不由暗暗好笑,均想:“不知仇教主听到这话,心里是什么滋味?” 仇涯子何尝听不出来,心想:“陌上花开温如玉,公子翩翩世无双,果然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可他偏偏不是我归真教的人,可恶,可恶。” 欧阳秀儿是云天行的假名,当初阿笙给他起了个欧阳秀,当初在客栈里,人多眼杂,生怕被人认出来,便在欧阳秀后面添了一个“儿”字,成了欧阳秀儿。 其实,能通过第一项测试,云天行已经很意外了,当听到温如玉最后念出“欧阳秀儿”四个字后,他内心里忽然有种暴雨天遭雷劈的感觉,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 铁拐汪忽然叫道:“净空大师,你这项测试不公平啊!” 净空道:“哪里不公平了?” 铁拐汪道:“那个白露和欧阳秀儿一直在睡觉,这样也算通过吗?不如把一个名额让给我吧。” 阿笙笑着望向云天行,道:“瞧,你那汪老哥想抢你的名额呢,给不给?” 云天行笑道:“给他吧,我现在可没心思去那个万佛洞里,学什么武功秘笈,还是尽快把仇报了,也好带你去昆仑山赏雪、看神仙啊。” 阿笙娇哼一声,道:“你说得好听,谁知道你去昆仑山是看神仙,还是去看漂亮姑娘的。” 云天行凝目望着阿笙,笑道:“我要看漂亮姑娘,还要需要去昆仑山吗?” 阿笙脸上一红,忙转开头,道:“我是个小乞丐,丑得很。” 云天行道:“我也是个小乞丐,我也丑得很。”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净空听铁拐汪如此问,便笑道:“不碰茶杯便算通过,规则便是如此,而且早就定下了,他们睡觉能过,那也是他们的造化。不过,能在这种场合睡着,不也是一种福分吗?” 铁拐汪听完,长长叹息一声,心里更加寂寞了。 温如玉心想:“这第二项测试中,竟又暗含了儒道思想,虽说佛家思想不够明显,但仔细想来,净空大师言谎立信,不正是学了佛祖割肉喂鹰吗?这不就是佛家常说的舍己为人吗?又是一道暗含儒释道三家思想的测题,也不知是何人所想,了不得,了不得。” 忽听一人道:“温少侠,你才智过人,不妨也猜一猜,这第三项测试又有谁通过了。” 温如玉笑道:“在下又没跟入寺内,不知具体测试详情,又怎敢乱猜?” 又有一人笑道:“倘若温少侠真能猜到,那岂不成神仙了?既是神仙,哪还会来参加我们这些凡人的聚会,早去王母娘娘那要蟠桃去啦。” 这话说得众人都笑了。 温如玉也笑道:“在下不是神仙,所以,这第三道测试,还是由净空大师来说比较妥当。” 净空道:“老衲原说这第三项测试要让各位参禅,要考校各位的所感所悟,其实,也是一句谎言。” 胡不通笑道:“净空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才一会儿,你就打了两句诳语,我看你这和尚也是假的吧?” 净空道:“阿弥陀佛,老衲说谎,实非无奈之举,回寺后自会去佛前忏悔。” 他生怕胡不通缠说起来没完没了,忙接着刚才的话说道:“在这第三项测试里,老衲请了四位朋友来帮忙,每个人都是黑衣蒙面,假装成入寺盗经的贼人,再要寺内僧众配合,演上一出戏给正在坐禅的各位看。” 忽有一人走出人群,先向众人抱了抱拳,道:“在下陈有新,有幸通过了第二项测试。” 群雄均想:“他就是那四人之一。” 第三百九十三章 侠心 陈有新对净空抱了抱拳,道:“净空大师,你刚才说到这里,晚辈才恍然醒悟,你让那黑衣人将守在禅房外的僧人打伤,甚至危及其性命,是想看我们是否会出手相救,根本不是要考校那些所感所悟吧?” 净空笑道:“正是这样。这第三项测试,正是想考校各位一个‘侠’字。” 那陈有新道:“晚辈见死不救,实在不配拥有贵寺武功秘笈。那三位宁肯不要秘笈,也要出手救人,实有侠心,在下万万不及,实在惭愧。” 净空笑道:“小施主不必懊丧,你能走到这一步,已是常人所不能及。魔障面前,又能及时悬崖勒马,日后一定大有可为。” 陈有新又向净悟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师点化,晚辈这就去了。” 净空点头笑道:“好,慢走。” 那陈有新竟然不归坐,直接下山去了。 群雄这才明白过来,均想:“原来这第三项测试也是在声东击西,一边跟你说离开蒲团立刻取消争抢名额的资格,一边又让人在外面演戏要你去救,这种紧要关头,能舍弃秘笈前去救人的人,那肯定是有侠心的了。” 其实,见死不救这种事,在江湖上并不鲜见,尤其是这种紧要关头,不趁机捅刀子,已经算是谢天谢地了。 若要在座的诸位选择,要舍弃秘笈去救人,恐怕也只有极少数的人会去做。 当今江湖,欲字当头,不动者,鲜矣! 忽听一人道:“净空大师,那最后的三个名额,岂不就是除去陈有新后的那三个人?” 净空道:“正是。白露,田盟,欧阳秀儿,三人将会获得进入万佛洞的资格。” 云天行听到这话,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一路走来,他觉得自己每项测试都会被淘汰掉,可谁知,实际情况却屡屡出现反转,每一项测试居然都莫名其妙地通过了,而且还拿到了进入万佛洞的资格,这岂不就是人们常说的“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 云天行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再回想起刚才拎着香炉打人的场面,他的脸竟也微微有些红了。 那马公子忽然站起身来,道:“净空大师,我禅房外面没有黑衣人来啊。” 净空挠了挠头,极为难为情地说道:“这个……小施主,在前面两项测试中被淘汰的人,都只是单纯在禅房里等一炷香的时间而已,什么都不会发生。只有他们四个需要进一步测试的人,才会遇到黑衣人。” 马振辉一把将儿子按回座位上,道:“你这死小子,还嫌不够丢人吗?不论哪一项,你都是第一个被淘汰的!回家给我好好反省去!” 众人听了马振辉训斥儿子的话,不由暗暗好笑,均想:“刚才还说你儿子每项都是第一,原来都是第一个被淘汰的。” 白露道:“净空大师,可我明明看到那位大师被黑衣人刺伤了,流了好多血,他还说自己快要死了,我这才将那黑衣人给当成了坏人,所以就打了他一顿。” 净空笑道:“都是假的,那不是人血,是从山下农家里借来的家禽血。再说了,不装得像一点,怎么能引得你们来救呢?” 白露道:“噢,原来是这样。”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素食点心。 冷雪坪总算明白是怎样一回事了。 她心想:“这么说来,也不能全怪露儿,要是净空大师能提早想到这一点,也不会发生这种荒唐事。还有,那位大师也是过分,干嘛说自己快要死了,以露儿的性子,能不急吗?唉,都是你们自己作的,可不能怪我们露儿下手黑。” 群雄也都明白白露暴打黑衣人的缘由了,均觉得这事儿怪不得这小姑娘,毕竟是见义勇为,就算误将这黑衣人杀了,也不过分,打一顿算轻的。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果然是这样,我就觉得那黑衣人有儿点怪,原来都是假的。” 阿笙刚要说话,忽有一人挤了过来,道:“好你个小乞丐,可让我逮到你了,刚才拿香炉打我的就是你吧!” 云天行一惊,看了看来人别在腰间双刀,又看了看他头发上尚未除尽的香灰,已然猜到来人是谁。 还没等云天行开口,那人一把握住他的手,道:“好兄弟,刚才你抡香炉的功夫可真厉害,能不能教我几招?” 云天行一愣,见周围的人都在用怪异的目光望着他们俩,忙缩回手来。 那人见他缩手,笑了笑,又拉住他的手,紧紧攥住,云天行又缩回来,那人才没再继续,只笑道:“好兄弟,不打不相识,走,哥哥请你喝酒去,你要是喝得尽兴,就传我几招香炉功夫,如何?” 云天行干笑道:“这是祖传的招式,不能外传。” 那人笑道:“既是祖传的,那就算了。我看你小小年纪,能将香炉使得这般出神入化,实在了得,而且又能撒灰当暗器,可比我这对双刀强多了。香炉呢,让哥哥瞧瞧,这家伙,砸得我后背现在还疼呢。” 云天行嘴角抽了抽,心想:“合着他把那香炉当成我的贴身兵器了?那是人家万佛寺的香炉,我哪能随便带出来?跟他打完,自然又给人家放回去了。”嘴上却说:“这个,也是祖传的,长得丑,见不得人。” 那人挠了挠头,又抖落下不少香灰,道:“这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哎,小兄弟,不如我们……咦,人呢?刚才还在这里的!我的个亲娘咧,这家伙溜得也忒快了吧!” 净空道:“诸位对此次测试还有什么疑问吗?” 鹤道人笑道:“别人我不知道,不过老道可是心服口服了。这三项测试,考校的何止是他们七十八人,连我们这些看热闹的,不也挨个被考了一遍吗?净空大师,佩服,佩服啊!” 净空笑道:“不敢当,不敢当。鹤道长道法高深,侠者仁心,这些粗浅的测试自是逢考必过的。” 鹤道人摆了摆手,笑道:“言重啦。” 第三百九十四章 再进寺 梁海山笑道:“这三项测试的确非同寻常,就算考校我们这些人,被淘汰者,也大有人在。”说完,目光斜睨着吟虎堂诸人所在的位置。 群雄均知梁海山与杜无量是宿敌,大有水火不容之势,见面总免不了相互嘲讽几句,甚至大打出手,任谁都听得出,他这句话不是在针对别人,而是在针对杜无量。 净空自然知道两人的关系,忙陪笑道:“梁帮主,敝寺这苦茶可还合你胃口?” 梁海山笑道:“此茶虽苦,却越品越香,不像某些劣质茶叶,第一口香醇醉人,第二口便觉得少了些什么,越喝下去,越觉得入口无味,味同嚼蜡,久而久之,只能将之遗弃在角落,任其惹鼠招蝇,遗臭万年。” 净空苦笑,他本想让梁海山不要再惹事,谁知他借茶叶说事,其旨还是在暗讽杜无量,而且越说火药味儿越浓。 杜无量何尝听不出来,笑道:“梁帮主,我看你面色灰白,印堂泛黑,大有气衰之像,不知是否跟纳妾一事有关?” 梁海山道:“胡说八道,我连正室都没有,哪来的妾?” 杜无量道:“这可就怪了,既然没有,我又是如何知道的?人家这么说,自然不是空穴来风吧?” 梁海山哼了一声,道:“我看是你胡编乱造,想在群雄面前污蔑我。都说丑人多作怪,真是一点儿也不差。” 温如玉见净空很是为难,忙打岔道:“净空大师,晚辈有一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净空知他是在打圆场,忙道:“温少侠请说。” 温如玉道:“这三项测试,不论单析,还是总论,或明或暗,都蕴含了多种思想。不论是宗门考核还是朝廷选拔,晚辈自诩见过不少,但像这种独辟蹊径的考校方法,晚辈却从未见过。所以,晚辈想请问,这三项测试是由贵寺哪位高人想出来的?” 净空笑道:“这是集敝寺众人之力想来的,并非出自一人之手。” 温如玉点头道:“难怪,难怪。” 净空见无人再对测试结果提出疑问,便道:“白露,田盟,欧阳秀儿,你们三位可以进寺去了,会有专人带你们进入万佛洞,一切要听令行事,不可擅闯,否则会被直接取消进入万佛洞的资格。” 又对一旁的真智说道:“真智,你带三位施主进寺,将他们送到你净念师叔那里,后面的事,你净念师叔自会安排处理。” “是。”真智应了一声,便带三人进寺去了。 一进入寺门,真智便嘱咐道:“三位施主可不要有其他不好的心思,否则将会被直接驱逐出寺。这次的机会十分难得,希望三位施主要好好珍惜。” 白露道:“真智师父,我饿了,可以先吃了这根香酥鸡腿吗?” 刚进来寺时,云天行就看到白露手里握着一个荷叶卷,虽然看不到里面装的是什么,但跟在白露后面,总能若有若无地闻道一股肉香。 当白露拆开扎在荷叶卷上的丝线时,云天行才看到里面是根金黄黄的鸡腿。 在听到“香酥鸡腿”四个字时,真智就吓了一跳,回身又见了个真形,忙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罪过”之类的话,方才说道:“佛门清净之地,怎能出现如此荤腥之物。施主快快将之送出寺外,不然被几位师叔看到,你这进洞的资格,怕是保不住了。” 白露道:“可我饿了啊,我不带进去,就在这里吃了好不好?” 真智摇手道:“万万不可,还是赶快送出去吧!” 云天行笑道:“你怎么就知道吃啊?” 白露回头答道:“饿了不就应该吃东西吗?” 云天行竟然无言以对。 在真智的百般哀求之下,白露终于将鸡腿送了出去,然后又顺手捎了几块素食糕点,边走边吃。 在这一行的四人中,真智在前,后面依次是白露和田盟,云天行跟在最后。 真智领着他们走的是曲折小道,视野并不开阔,虽然近处只有他们四人,但云天行明显地感觉到,有不少人在暗处随行,只是个个身快足轻,是以极难发现他们的行迹。 云天行侧头一望,左边禅房后面隐着一个人,虽然身形没露出来,但有一角黄袍却被风吹出来了。 右边古柏树上,大石后面,院墙另一面,单是他发觉有动静的地方就有七八处,那些还没被他发现的,谁知道有多少? 随着他们的逐渐深入,隐在暗处随行的僧人却越来越少。云天行并不认为是人少了,而是这些人隐藏行迹的功夫更高了。 又随着真智拐了饶了十几个弯,来到一间禅房前,真智让三人在外面等,自己则快步进了禅房。 过了一会,真智从禅房里带出一位老僧,云天行一眼便认出那是净念,几个月前,在落梅山庄见过的。 真智道:“这位是净念师叔,后面的路由又净念师叔带你们走,小僧先告退了。” 云天行和白露都向净念行礼问好,田盟却只是点头行了一礼。 一路走来,田盟一句话也没有说,真智与他说话,他只是点头摇头,要么就是打手势,似乎不会说话。 云天行仔细打量过田盟,见他衣着不俗,并非一般的贫寒之士,但总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也不主动与人交流。 云天行本来还想与他说上几句,但见他一直这个样子,只好作罢。 净念带着几人又走了一段路,相较前面那些小路,这些路可要开阔得多,不再是那些古柏院墙夹道的小路,而是一片片开阔明朗的广场,一眼便能望到几十丈开外。 广场上有几个僧人在切磋武艺。 在外人看来,这些僧人似乎只是在相互切磋,可谁又知道,他们不是在守护这条通往内寺的路途呢? 在净念带人走上广场后,立刻就有八个执棍僧人跟了上来,目光炯炯,却又暗含警惕。 这八位僧人分在左右两侧,将三人夹在中间,跟着净念继续前行。 第三百九十五章 银发老人 离开这片广场,又走了好多曲折小路,云天行早已分不出东西南北,四下望望,又找不到可以参照的东西。 这些小路总给人一种曲径通幽的感觉,越是深入,周围的空气就越发清幽凉爽。 路旁有执棍僧人把守,又有暗哨隐迹随行,云天行能感觉得到,距离万佛洞越来越近了。 净念带领众人出了曲径,来到一条丈余宽的直道上,云天行能看到前方有一道围墙。 围墙差不多有八九尺高,中间嵌着两扇原色木门,从外面看,像是一个院子。 净念停下脚步,道:“前面便是敝寺万佛洞的所在,各位进去后,不必言语,其他的事,贫僧自会处理。” 云天行等三人都点了点头。 净念走到木门前,轻轻扣了两下,道:“晚辈净念求见。” 云天行一惊,心道:“净念大师在万佛寺已是现今最高辈分的人了,为何要说‘晚辈求见’,难道这院子里还有比他更高辈分的人存在?” 净念抠门后,忽听“吱呀”一声,木门开了,一个年轻人扶着门,探出半个身子,先在云天行、白露、田盟三人身上看了几眼,才对净念道:“就是他们三个吗?” 净念道:“是的,他们三人正是按师叔祖的测试方法选出来的。” “师叔祖?!” 云天行差点叫出来,心道:“这年轻人竟然是净念的师叔祖!那岂不是比当今万佛寺中净字辈的高僧还高了两个辈分?他这才多大年纪,怎么会有这种事?” 那年轻人看样子不过二十多岁,头上用一支木钗束着头发,只在鬓旁垂下两缕。上衣是非常普通的布衣,看起来还有点旧,像是个农家人。 那年轻人从门后走出来,又朝三人打量了几眼,最后将目光停在白露身上,道:“你为何要在这里吃东西?” 净念一惊,回过身来,果见白露正在吃东西。刚才他一直在前面走,倒没怎么注意后面的事。 白露道:“我饿了。” 那年轻人一笑,道:“你饿得可是时候,他老人家不喜欢别人这么随意,你最好赶紧把手里的东西吃下去,要是这样进去,说不定会被直接赶出来。” 白露仍是不紧不慢的吃着,道:“他老人家是谁?” 那年轻人挠了挠头,道:“怎么说呢,算是这个院子的主人吧,要是在这个院子里,做一些他老人家不喜欢的事,你说,他老人会高兴吗?” 白露道:“他老人家不高兴了会怎么样?” 那年轻人笑道:“当然会把惹他不高兴的人赶出院子喽。” 白露“哦”一声,将最后一口食物丢进嘴里,拍掉手上的饭渣,道:“我吃好了,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那年轻人道:“再等一会吧,他老人家正在下棋,还是先不要打扰为好。” 云天行心想:“原来里面那位老人家才是净念的师叔祖。不过,这年轻人又是谁,看起来也不是个和尚,净念又对他十分恭敬,我可实在看不懂了,这万佛寺里还住着俗家人吗?” 那年轻人一拍脑门,道:“净念大师,他老人家还让我问,外面那个归真教的事都平息下来了?” 净念道:“净空师兄已经处理妥当,让师叔祖挂心了。” 那年轻人笑道:“说得这么客气干什么,他老人家本来也是你们万佛寺的人,为寺分忧,也没什么不妥当吧。” 净念忙道:“是,是。” 云天行心想:“本来是万佛寺的人,也就是说,这位老人家现在已经不是万佛寺的人了。既然不是万佛寺的人,为何又要在这里看守万佛洞?是了,这位老人家的武功一定非常厉害,不然万佛寺那么多高僧,何必要请一个外人来看守这寺中宝地。” 忽听院内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清风,你带他们进来吧。” 那位叫清风的年轻人笑道:“他老人家让你们进去,你们都随我来吧。”说着,推开木门,走在了前面。 净念向三人点头示意,带着云天行等人紧跟上去。 那八位执棍僧人没有跟入,不过都站在门外左右警戒。 过了木门,便是一个影壁,绕过影壁,又过了一个月洞,眼前才豁然开朗。 若不进入院内,单从外面来看,这个院子一定是狭**仄的,但实际上,里面的情况却恰恰相反。 这是一个极为开阔的地方,地面是用一块块大方青石铺就的,十分平整,在视线的尽头,一座三层大殿雄踞而卧。 云天行抬头望去,见楼檐下挂着一块灰色牌匾,上面书有“藏经阁”三个大金字,心想:“不是要去万佛洞吗,怎么到藏经阁这里来了?” 一直垂头不语的田盟此刻也抬起了头,不过,他看的不是藏经阁,而是左首不远处那位正在下棋的银发老人。 棋盘刻在一块青石上,青石连着地面,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周围的青石地板也都刻意为这块棋盘石裁了鬓角,规矩地匍匐在它的脚下。 云天行也注意到了这位银发老人,心想:“他应该就是净念的师叔祖了。” 净念上前几步,双手合十,弯腰行礼,道:“晚辈净念,见过师叔祖。” 那银发老人背对众人,两指间夹着一枚黑子,摆了摆手,道:“我早已不是你们万佛寺的人,不必每次见面都行此大礼。” 净念连连点头答应,神态仍是十分恭敬。 云天行心想:“这位老人家好生了得,他背对着我们,怎么知道净念在给他行礼?另外,净念都这么大年纪了,这位老人家既是净念的师叔祖,那年纪应该也不小了吧?” 清风走上前,道:“前辈,那三个人已经选出来了,现在就带他们进去,还是?” 那银发老人指间扔拈着那枚黑子,目光注视着棋盘上那些亮闪闪的棋子,微微点头,道:“好,你带他们进去吧。” 清风点头“嗯”了一声,转身对云天行等人,道:“你们三个跟我走吧。”说着,率先向藏经阁左侧那个月洞门走去。 三人连忙跟上去。 云天行心想:“原来万佛洞就在藏经阁的后面,这位老人家守在这里,倒是一举两得,将万佛寺两大重地都给看住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易容的人 清风带三人向那月洞走去,还没走出多远,忽听那老人说道:“净念,我说只要二十岁以下的人才可参加争抢名额,你们师兄弟饱经世故,怎么连这最基本的一关都把握不好?” 净念一愣,不懂师叔祖为何要这样说,忙道:“净空师兄的确是按照师叔祖的吩咐做的,哪里还有不妥吗?” 清风一听银发老人的话,便知其中含义,忙止住脚步。 白露、云天行、田盟三人见清风停下,也只得停住脚步。 银发目光注视棋盘,沉默了一会,道:“我设下那几项测试,无非是想让你们选些侠义之人,像这种越货杀人、偷鸡摸狗之辈,怎配得到先辈们的传承?” 净念越听越糊涂,道:“净空师兄的确是按照师叔祖的吩咐行事的,半点也不敢马虎,师叔祖这话的意思,是说他们三人都不合格吗?” 那银发老人道:“我没说三人都不合格,净念啊,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开窍,我的意思是,在这三人当中,有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听到这话,净念张着嘴久久说不出话来。 虽说他没有在寺外观看整个测试过程,但有净空在外主持,那应该是绝对不会出错的,可眼前这位师叔祖,却是在置疑,而且他的置疑向来没出过错。 银发老人叹息一声,道:“罢了,此人改变了外形,单从外表来看,和常人无异,你们认不出来,也怪不得你们。” 说罢,偏头望着云天行等人站立之处,道:“你易了容,外形可以随意改变,可有些东西是变不了的,你瞒得过他们,可瞒不过我。”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是你自己站出来,还是由我来动手?” 从刚才银发老人质问净念时,云天行就感到有些不对劲,直到现在,他才彻底明白过来,心想:“糟糕,我扮成一个小乞丐,竟给他认出来了!” 清风与银发老人朝夕相处,最懂他的意思,在停下脚步后,便感觉情况有些不妙,立即挡在了前往月洞门的路上,眯眼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三个外来人。 虽然他不分不出哪一个易了容,但他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阻止这三人再进一步接近万佛洞。 银发老人见那三人仍是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轻轻叹息一声,只说了一个“好”字,便用两指从棋笥里夹起一枚白子,做欲掷之势。 就在这时,那田盟突然拔步飞纵,朝月洞门疾冲而去。 清风早已守在那里,岂会容他通过?大喝一声,道:“何妨小贼,胆敢擅闯万佛寺,给我留下了!” 话音未落,已纵起一掌,向田盟迎面击去。 那田盟也不减速,大袖一甩,登时从袖中飞出数十枚针形暗器,亮银闪闪,直向清风射去。 “小贼,还敢放暗器!” 清风低喝一声,那一掌不但不收,反倒又用上了一分力,转向那些银针打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净念、云天行、白露早已惊在了原地。 只见清风一掌击过,掌风所至,那些银针如撞在钢板上一般,纷纷掉头朝四下飞去,跟着“叮叮”声响个不停,都掉在了地板上。 田盟一击未中,心头暗暗吃惊,伸手往腰上一摸,拉出一柄缠腰软剑,“嗤”的一声,朝清风刺去。 清风见他还有兵器,倒也不惊,又探出一爪,向他那柄软剑抓去。 就在曲爪即将撞到剑锋时,清风身形微侧,那曲爪也一下翻到了剑下,跟着两指一夹,竟将那柄软剑给夹在了两指间。 田盟大惊,他这一剑的威力何等之大,怎会被两指夹住? 右手运力一抖,跟着运力回抽,本想借着软剑的柔度和光滑,将剑收回来,哪知清风那双指一经夹上,就如在上面扎根了一般,田盟一拉,竟连清风也一并拉了回来。 “好小贼,本事倒是不赖,吃我这一掌!” 清风被田盟拉到近前,“呼”的一掌朝他面上打去。 肉掌未到,田盟只觉罡风压面,呼吸不畅,一头长发也被激得狂飞乱舞。 他深知此掌不凡,不敢硬接,纵身闪向一旁,跟着又想抽剑,可谁知,那两指就如一根铁钳,将他的软剑钳住,怎么抽都抽不回来。 田盟一连试了十余次,都没能将软剑从清风两指间抽出来,心下又惊又急:“单凭两指就能夹住我这软剑,这是什么招数?” “别负隅顽抗了,被我盯上的人,还没一个能逃得了呢。” 清风微微一笑,两指运力一铰,只听“咔”的一声,那软剑竟然直接被铰成了两截。 田盟望着手里仅剩的半截软剑,瞪大了双眼,心头更是惊骇不已。 他这软剑已不知在铁锤下锻造了几十万次,那柔度可比一般的软剑还要柔上十倍,别说被两指夹住,就是被一些神兵利器给绞住,也决然不会出现断裂的情况。 可就在刚才,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他这柄向来引以为傲的软剑,竟然硬生生被这个年轻人用两指夹断了,他的惊骇无以复加。 那银发老人道:“清风,事出蹊跷,不要浪费时间,速战速决。” “是。”清风应了一声,敛起笑容,“呼”的一掌,又向田盟面上击去。 田盟失了自己的得意兵刃,不想再与他纠缠,一面用断剑御敌,一面朝月洞门那边靠拢。 净念见此情景,才知这田盟是易过容的,心想:“幸亏有师叔祖在,不然可真要叫他蒙混过关了!”想罢,就要上前帮忙。 那银发老人却道:“不用帮忙,他自己应付得了。” 净念听到师叔祖发话,这才止住脚步,但仍提着一口气,随时准备上前支援。 这边两人斗得激烈,那边银发老人却还在低头下棋,云天行也是暗暗佩服。 起初,他还以为那银发老人说易容指的是自己,没想到竟然是田盟,相比于惊吓,他更多的还是震惊,心想:“我在他身边这么久,都没看出他易过容,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第三百九十七章 沧澜剑诀 田盟本以为有那位出手帮忙,他便可以瞒得过天下群雄,可万万没有想到,会被这位银发老人给认出来,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他行事非常小心,就连一句话都不肯说,一件事都不肯管,他自认为已经万无一失,可百密总有一疏,到底疏在了哪里,他至今想不明白。 清风道:“不管你是谁,你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束手就擒!我不是和尚,不懂佛家那一套慈悲为怀的大道理,你擅闯万佛寺,又坏了前辈定下的规矩,我清风完全有理由,也有实力,将你就地正法!所以,是死是活,你自己选吧!” 田盟有备而来,如今计划败露,早已心生退意。如今又听清风说,生死由自己选,他哪会听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从刚才清风两指夹断他的软剑,他便知这人不可小觑,何况旁边还有净念,和那位神秘莫测的银发老人,他怎敢再纠缠下去? 田盟一经打定主意,便毫不犹豫,立刻收剑朝左侧院墙冲去。 在逃跑前,他又向清风射出近百枚针形暗器,针尖上泛着绿芒,在日光下格外显眼,明显是淬了剧毒。 清风见他又放毒针,不敢大意,凭虚连击三掌,才将这近百枚毒针打落在地。 那银发老人见田盟想逃,微微摇头,道:“既来之,则安之。”说着,甩手一掷。 云天行只见那银发老人手一抖,却没看见棋子飞出,便听到田盟突然“啊”的叫了一声,扑在了地上。 清风从后面追上来,立刻将他周身几处穴道封上,提了他来到银发老人面前。 “前辈,这人好大的胆,竟然还想靠易容术蒙混过关,比那些硬闯的人还要可恶。” 银发老人转头望着田盟,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已经是第四次了吧。” 众人一惊,却听银发老人又说道:“你三番两次来我寺盗经,杀我寺人,今日又撞在我手里,可饶不得你了” 田盟冷笑道:“好厉害的老头,我瞒过了外面那几千号人,竟然瞒不了你,佩服,佩服!” 一听到田盟的声音,云天行忽然张开了嘴。 他做梦都忘不了这个声音,在那个大雨天,他近距离听过一次,虽然过了很久,他依然清晰的记着,从未敢忘,因为那个声音的主人正是他的杀父仇人! “九殿阎罗!” 在听到这四个字后,田盟猛地一怔,斜眼瞪着不远处那个小乞丐,道:“你是谁?” “果然是你!”云天行笑了,眼角竟已有些湿润。 他缓步走来,站在田盟面前,颤声道:“青州城,李家的奴仆,云天行!” 田盟瞪大了双眼,良久说不出话来。 云天行弯下腰,拨开挡在田盟左眼前的垂发,道:“为什么不睁开你的左眼?哦,我倒是忘记了,你的左眼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瞎了吧!如此高明的易容术,连我站在你面前都认不出你,可惜不能为你换上一只完好的眼睛。” 田盟瞪着云天行,说不出话。 云天行直起身子,道:“田盟,田蒙,蒙田,我早该想到的。” 蒙田道:“你果然没死!怪不得上次离开青州城后,李延东从未联系过我,我一猜就知道出了事,李延东是被你给杀了吧!” 云天行道:“不错,李延东是我杀的,可李夫人却是你杀的。” 蒙田摇头,道:“那晚我在见过李延东后,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了青州城,李夫人死不死,我不知道,也跟我无关。” 云天行道:“你胡说,不是你,还有谁?!” 蒙田道:“事已至此,我何必骗你?” 云天行心道:“如果不是他杀了李夫人,那会是谁?难道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会是谁?是敌是友?” 蒙田道:“云天行,你已经学过‘沧澜剑诀’了,对不对?以你当时的实力,如果不用‘沧澜剑诀’,绝不是李延东的对手,而你却将他杀死了,我说的没错吧?” 此话一出,银发老人拈在指尖的旗子,忽然掉在了棋盘上,他转目望着云天行,神情极为复杂。 净念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你原来姓云,你爷爷是不是叫云巅?” 云天行猛然回过身来,道:“净念大师,你认识我爷爷吗?” 净念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沧澜剑神的大名,江湖上谁人不知?别说是老夫,就是外面那几千号人,也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云天行一惊,心想:“爷爷是沧澜剑神吗?怎么我从来没听爹提起过?难道……爹教给我的那套剑法就是他说的‘沧澜剑诀’?多半就是了,怪不得爹说不到生死关头,绝不能用,一定是怕人心生觊觎之心,因而累及我的性命。” 银发老人道:“清风,你先带那位小姑娘去万佛洞,按照预先定下的规则,让她选一个佛窟进去,你在外面替她守关,如果有其他事,再来找我。” 清风道了一声“是”,便带着白露走过月洞门,往后面去了。 净念道:“师叔祖,这位欧阳秀儿,现在应该叫云施主,也得到了进洞的资格。” “我自有安排。”银发老人顿了顿,又道,“净念,你去外面守着,等我叫你时,你再进来。” 净念听师叔祖这般说,也不问缘由,行了一礼,便退到了院外。 蒙田道:“云天行,那日雨夜,你一定是跟踪李延东才发现我的吧?” 云天行道:“不错。” 蒙田道:“那你应该知道,你爹是因何而死。” 云天行握紧拳头,颤声道:“是被你一掌打死的!” 蒙田道:“云弥的确死在我的掌下,但我也只是听命行事,上面下的命令是斩草除根,这就意味着,当时还只是孩子的你,也在被追杀的名单里。” 云天行强忍住心中的愤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叫我原谅你吗?你别指望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蒙田道:“我知道你恨我,我可以理解,毕竟是我杀了你父亲。但有一点,你不能不承认,是我救了你的命。” 第三百九十八章 十年前的约定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你把我交给李延东,无非是想得到我云家的‘沧澜剑诀’,在得知我没学过后,便命李延东杀了我。你救我纯属是为了一己私利,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蒙田道:“可你现在死了吗?” 云天行道:“我不死,是我命大,而不是因为你的假慈悲!” 蒙田道:“你可以恨我,但你不能不承认这一点,如果当初不是我私自违抗命令,根本没有现在的你!就算我当时不杀云弥,也会有其他人来杀他。当时云弥没了武功,只有一柄剑,单是他自己,或许可以逃,可若带上你,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云天行在颤抖。 蒙田继续说道:“你知道当时有多少人在到处打听你们父子的下落吗?我看得出,你不知道,那时你还是个孩子,不懂这意味着什么。‘沧澜剑诀’,世最强剑法,捉到你们两个,就有可能得到剑谱,一步跃到众人之上,傲视江湖。试问,谁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云弥没了武功,带着你东躲西藏,有如丧家之犬。你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不会一点都不记得了吧?或许,你们躲得了一时,可你们能躲过整个四海盟放出的追杀令吗?要不是……” 云天行猛地一掌朝蒙田头上击去,可在他头顶半尺处,又停了下来,颤声道:“不要再说了!” 蒙田道:“你大可一掌打死我,反正今日被你们捉住,我也没打算逃。等你还活着的消息传到了外面,不用你动手,自会有人来取我性命。” 云天行收回掌,道:“是谁下的命令?” 蒙田道:“四海盟盟主沈苍龙!” 云天行道:“我听说那个沈苍龙已经死了,你不会是想将这一切都推到一个死人身上,来洗净你所犯下的罪孽吧?” 蒙田道:“我说这些,只想告诉你事实而已,当时下命令的的确是沈苍龙,而沈苍龙也的确被叶孤鸾杀死了。现在你想报仇,也只能找我,如今我撞在你手里,正是天意,也是我的报应,你动手吧。”说着,闭上了眼。 银发老人忽然插嘴说道:“你们这些四海盟余孽还没有被拔干净吗?为祸江湖多年,造了多少杀孽,我在这一隅之地,都屡屡听到你们的恶行,到底是些大逆不道、胡作非为的败类。” “大逆不道?胡作非为?”蒙田笑道,“老人家,以你的见识,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肤浅的话?” 银发老人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们四海盟的人哪个不是为了贪图小利,不惜欺师灭祖,杀君弑父的人?到处招惹事端,闹得满江湖腥风血雨,多少人家破人亡,丧亲失友,你还能是什么好人了?” 蒙田道:“好人算不上,只是心有不甘,争一口气罢了。” 云天行道:“指使常笑之刺杀淮南王的人是你吧?” 蒙田道:“你连这个都知道了?别了这些时日,看来你也没闲着。没错,淮南王的死的确跟我有关,一条以权仗势的狗而已,杀了便杀了,又怎能样?” 云天行道:“你来万佛寺盗经也是为了报复?” 蒙田道:“既然你知道我与常笑之之间的事,这个问题不必再问。不过,这些事你是从哪里听到的?常笑之告诉你的?不可能,他决不会说,你告诉我,到底是听谁说的?” 云天行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只说道:“所以你就利用了他,让他帮你除掉淮南王,你再帮他加入四海盟,是不是?” 蒙田道:“他与淮南王的仇怨,比我还要久,还要深,根本不需要我来挑唆。他父亲本是当朝正一品官员,清正廉洁,深得民心,如果不是因为淮南王暗中作梗,害他父亲身死,他现在多半也已是朝中重臣,怎会落到如此下场?我与他从小就认识,刺杀一事,不过是两个失去家园的人相互扶助罢了。” 云天行听到这话,不由皱起眉头。他并不知道,常笑之竟然还有这样的背景。 蒙田盯着云天行,道:“常笑之是你杀的?” 云天行道:“也是,也不是。” 蒙田道:“什么叫也是,也不是?” 云天行道:“他受了重伤,败了给我,自刎而死,可如果他不这样,我就会杀了他。” 蒙田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自刎而死”这四个字,忽然仰天大笑。他的笑声中带着一种凄凉,任谁都听得出来。 云天行道:“你笑什么?” 蒙田道:“你知道他爹是怎么死的吗?也是自刎而死。一代忠臣,为表清白,在冤狱里含泪自刎而死!这对父子,都傻到家了!哈哈!” 他大笑着,眼角却不断有泪珠滚下。 云天行看着蒙田满面泪痕,心头微感触动,暗道:“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他的确亲手杀死了爹,可也间接救了我的命,这是不争的事实。我到底该怎样,杀了他?还是饶了他?” 蒙田还在笑,眼角的泪也还在流。 银发老人就坐在一旁,但却又像是在另一个世界,不论这两人在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安坐在那里下棋,似乎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不知何时,蒙田已安静下来,他默默垂泪了一会,忽然说道:“云天行,云弥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觊觎‘沧澜剑诀’,不会轻易杀你。于是,他向我提了一个条件,如果我答应,他就会自愿把命交给我。” 云天行颤声道:“什么条件?” 蒙田道:“他要我在十年之内不能伤你性命。” 云天行一惊,心想:“怪不得我在李府待了这些年,一直都平安无事,就算被李延东打,也只是重伤,没有一次下过死手,看来他这话并假。”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肯不承认,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当时李延东也在场,如果有这种条件,他会不知道?” 蒙田道:“我不想让他知道而已,直到现在,他都以为你爹只是个普通商人。如果他知道你手上有天下最强剑法——‘沧澜剑诀’,以你这些年对他的了解,他还会那么无动于衷吗?” 第三百九十九章 杀父大仇 云天行想了一会,如实说道:“如果李延东知道‘沧澜剑诀’,绝对会对我严刑逼供,昼夜不歇。” 蒙田叹息一声,道:“我其实很不喜欢跟他这种人打交道,我也怕他会毁掉我手中的希望,我是指你手里的‘沧澜剑诀’。因此,我瞒了他所有的事,还用刀法秘笈来牵制他,为的就是不让他伤害你的性命。我说这些,不是要你原谅我,只是敬佩云弥的为人,仅此而已。” 他沉默了一会,又继续说道:“当我看到一个睥睨天下、无所畏惧的人,肯为他儿子献出生命的时候,我心软了。我曾经也有一位很爱我的父亲,我知道,他为了我也肯做任何事,甚至不惜违抗天下人的意志。” 云天行默然。他知道蒙田的过去,他本就是九皇子,老皇上最喜欢的儿子。当初为了他,老皇上不顾群臣反对,硬是要改换太子人选,这在那时的人看来,无异于逆天而行,是会受到上天惩罚的。 云天行大概可以理解他所说的爱到底意味着什么。但转念一想,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些阴谋诡事,眼前这个人可就是当今天子啊! 蒙田道:“那时我还年轻,不懂人心的复杂,本以为一切会如落花流水一般顺其自然,可谁会知道,总有那么一些喜欢到处捣乱的人,我真的好讨厌那些人,可如今,我也成了我当初讨厌的那一类人,要去干预别人的生活,甚至伤害别人的性命,做一些有违初心的事。” 他笑了笑,接着说道:“很庆幸,我遵守了与云弥的决定。其实,我内心很不想杀你父亲,可是,以我当时的能力,也只能那么做。我不杀他,你们谁都活不了。” 云天行冷笑道:“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沧澜剑诀’?” 蒙田苦笑道:“你觉得一个只有几岁的孩子,有可能学会当世最顶尖的剑法吗?你觉得我会将复仇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一个孩子身上吗?” 云天行听他这样说,不由怔住了。他所学的“沧澜剑诀”的确不全,而且还是最浅层次的一部分,这是他一直都知道的事。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李延东看住我?” 蒙田叹息一声,神情中极是落寞,道:“大概是从你身上看到了我过去的影子吧,一个没有家的人,总会想找一些东西,来填补内心的空缺。你跟以前的我,真的很像。” 云天行道:“那你为何又要李延东杀我?” 蒙田道:“为了证明一件事。” 云天行道:“什么事?” 蒙田道:“余沽之是否还活着。” “什么!”云天行失声叫道,“你说我余叔叔还活着?” 蒙田道:“我让李延东杀你,本以为他会出来救你,可看来并没有。你说李夫人死了,既然不是你我下的手,那就一定是他了。” 云天行道:“这怎么可能,我爹明明说他已经死了。” 蒙田道:“我本来也这么以为,只是每当我到李延东那里,总觉得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我,我本没想到是他。可当李延东说他的‘幻海刀诀’被偷,又演示了那些招数给我看,我便开始怀疑是他,所以,才会让李延东杀你。只可惜当时事情紧急,我无法在场亲眼见证,不过现在看来,我的猜测没错,余沽之确实还活着。”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在云天行的心里,余沽之早已离世多年,如今说余沽之还活着,他一时怎么接受得了? “如果真是这样,余叔叔为什么不与我相见?” 蒙田道:“如果你知道有人一直在暗中保护你,还会隐忍奋发,还会有今天的云天行吗?正因为你一无所有,所以才不会习惯依赖,今天才会凭借自己的本事站在这里。” 他嘴角扬出一丝笑意,又道:“云天行,你真的长大了,你没有辜负你父亲当初做出的决定,虽然我们很像,但你比我强。我是一个被命运戏弄的人,而你,却在戏弄命运。” 云天行长长舒了口气,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杀你了吗?” 银发老人刚才一直在下棋,这时才又插嘴说道:“云家小子,你们刚才说的话,我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我想你还没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云天行道:“请前辈教诲。” 银发老人道:“虽然我很不喜欢进寺盗经的人,但他说的这些话,也并非全无道理。他被仇恨迷住了双眼,所以才会有今天,你若是杀了他,难保不会走上他这条路。仇恨是杀不尽的,当你杀灭一个仇恨,就有会另一个仇恨生出来,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云天行道:“杀父大仇,难道就这样算了?” 银发老人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能铭记父仇,这很好,可你不要忘了,如果不是因为他,你哪还会有今天?你只记住仇恨,却不想感恩,这已经偏离主道了呀。” 云天行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晚辈现在心浮气躁,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还请前辈为我指点明路。” 银发老人捋须笑道:“你竟然还知道自己心浮气躁,这很难得。既然如此,你再多考虑几天,等你的心静下来,认真想过后,再去做决定。在此之前,我会将他留在寺内。等你想好了,再来一趟万佛寺,到时候要打要杀,全由你去,如何?” 云天行躬身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成全。晚辈还有一事想问,但又不知该不该问。” 银发老人道:“但问无妨。” 云天行道:“我与前辈是第一次相见,不知前辈为什么要对晚辈这么好?” 银发老人道:“这个问题,等会儿再说。”转头望向蒙田,“你们的事说完了,现在我来问你,你来寺里盗经,是受谁指使的?” 蒙田道:“没人指使,是我自己的主意。” 银发老人又道:“是谁为你提前透露有关测试的事了?” 蒙田嘴角明显抽动了一下,但什么话都没说。 第四百章 剑痕禅机 银发老人道:“为了这几项测试,费了我好些工夫,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像你这种人,应该绝不会通过才是。你就实说了吧,本寺的叛徒到底是哪一个?” 云天行一惊,心道:“叛徒?难道万佛寺里有人与四海盟勾结吗?”转念又想:“我记得净空大师说,这几项测试是全寺人一起想出来的,怎么这位老前辈又说是自己想出来的?是了,净空大师是想隐藏这位老前辈的存在,所以才这么说的。” 银发老人见蒙田闭口不言,又道:“有关万佛洞对外开放的消息,只有净字辈的僧人知道,其他辈分的弟子,也是在今天才知道的,我看你是有备而来,应该准备了很久吧?” 蒙田道:“既然你都猜到了,何必又来问我。” 银发老人道:“你是不肯说了?” 蒙田道:“我不知道。” 银发老人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好”字,忽然伸出一指,凭虚指向蒙田,云天行只觉身旁如狂风过境,衣袖登时紧贴上了手臂,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再转眼看时,蒙田已然倒在了地上。 云天行惊道:“前辈,你!” 银发老人道:“不必紧张,他只是晕过去了。” 云天行暗暗心惊:“这是什么招数?好强大的气压!单是这一指,就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厉害,这位老前辈到底是何方神圣?” 银发老人将净念喊了进来,道:“去告诉你净空师兄,净字辈里有人勾结四海盟,要他马上派人去查,一刻都不得耽误。还有,将这盗经的小贼带下去,找几个信得过的人,严加看管,等今日事毕,让净空亲自审他,在此之前,不要让任何人接近。” “是。” 净念将师叔祖交代的事情牢牢记在心里,提起昏倒的蒙田,快步退了出去。 银发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你很好奇我为什么帮你,这不奇怪。我在这里待了几十年,几乎不与外人来往,如今对外开放万佛洞实非得以,不然也不会让你们这些外来人进到这里。可如今看来,这一切似乎冥冥中早已注定。” 云天行道:“恕晚辈无礼,晚辈不懂前辈这话里的意思。” 银发老人笑了笑,抬手往墙根一指,道:“你看到墙边那块大石了吗,那上面有几道剑痕,你过去看看,可能看出些端倪?” 云天行走到大石旁,仔细向石上看去,果见有横七竖八的数道剑痕,只是这些剑痕乱糟糟的,乍一看,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云天行心想:“既然前辈要我来看,定是有不同寻常之处,我得认真些才行。”于是凝神静气,将全身的注意力,都投到了这些剑痕上。 银发老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云天行身旁。云天行一转头,见身旁多了一人,吓了一跳,心想:“这位老前辈走路怎么没有一点动静,那岂不成鬼神了吗?”斜眼往后一瞧,见地上并躺着两道影子,心里踏实不少。 银发老人道:“你怀疑我是鬼吗?” 云天行连忙赔礼,道:“晚辈不敢,只是老前辈行走无声,又无迹可寻,晚辈觉察不到,这才……实在冒犯至极,还请老前辈原谅。” 银发老人笑了笑,道:“哪有冒犯一说,我本就是该死之人,奈何阎王爷不收,只好厚着脸皮活着。刚才你也听到了,净念喊我师叔祖,我本也是万佛寺的人,后来入世还俗,娶妻生子,倒也在外面待了几十年。时光荏苒,沧海桑田,眼见妻子儿女一个个相继离世,我何尝不想与他们一起去了。唉,天不遂人愿,我无处可去,便又回到了这里。这一待又是几十年,也不知要待到何时方休。” 他开始说时尚带些浅笑戏谑,说到后面,却已是哀声沉气,满透伤悲。 云天行虽然年纪小,但多少也能体会到他的心情,眼前亲人相继离世,自己仍孤孤单单地活着,实在不是一种好受的滋味。而且这位老前辈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孤独悲伤之感,自是更进一层。 “老前辈,你还在万佛寺的时候,净念大师他们也都在吗?” 银发老人点了点头,道:“那时候他们还年轻,只比你大些,如今也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人生一世,何其短,何其长。”说着又是一声叹息。 云天行见他屡屡叹息,不忍再问,于是又将注意力投到了那些剑痕上。 乍看时,这些剑痕确实杂乱无章,但云天行越看越觉得心惊,这分明就是个“禅”字,跟他在禅房里看到的那个如出一辙,只是这些剑痕刻画出的“禅”字,更加松散,远没有成型,但跟禅房里那个“禅”字的起笔、落笔顺序一致,都是个反“禅”。 如果不是云天行提早看过禅房里那个“禅”字,根本不会想到这些杂乱无章的剑痕会是个字。 “老前辈,这‘禅’字是你刻的吗?” 银发老人一惊,道:“你能看出这是个‘禅’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这根禅房里挂的那个反‘禅’的笔法顺序一样,只是这个禅字更加晦涩,不好辨认,但用心去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银发老人忽然大笑起来。 云天行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心想:“这有什么好笑的?” 那银发老人笑了好久方歇,捋须道:“你知道这个‘禅’字是谁写的吗?” 云天行道:“难道不是老前辈写的吗?” 银发老人道:“当然不是。这些剑痕是你爷爷云巅当年留下的。” 云天行伸手触摸这一道道剑痕,喃喃道:“这真是爷爷留下的吗?” 银发老人点了点头,道:“我原本只想让你看看是否认有所起忆,不想你竟然能看出里面的‘禅’字,实在大出我的意料。” 云天行道:“禅房里那个‘禅’字也是我爷爷写的吗?” 银发老人摇头,道:“那是我写的。不过也是受了你爷爷这个反‘禅’的启发。” 第四百零一章 爷爷的往事 银发老人道:“自达摩祖师创立禅宗以来,到五祖弘忍之后又分为南北两宗。北宗神秀禅师主张坐禅渐修,渐进禅法,渐修菩提;而南宗慧能禅师却主张顿悟,不拘泥于坐禅、观定,是谓见性成佛。以前我更倾向于北宗的渐修,也是在那时我才认识了云巅。” “他年少成名,对剑道的悟性极高,又加上年少轻狂,常常在寺外与我叫阵,说要挑战我。我年纪大他许多,自然不想与他这后辈争执,便屡屡以坐禅无暇推脱。谁知一拒绝了他,他越发没完没了,天天赖在外面不走,惹得那些香客都不敢来寺进香。我可奈何,我只能与他打了一场。那时他还年轻,败在我手里,倒也没什么意外。” “后来他潜修了几年,又来跟我叫阵,我不想与他争执,他便又故技重施,赖着不走。我无法儿,只得又跟他打了一场。结果还是一样,他又败了。以后这些年月,他总是这样,每每有所突破,总来跟我叫阵,我避而不见,他便在寺外耍赖,后来见我执意不出,他便提剑闯进寺来找我。当时他在江湖已鲜有敌手,只身入寺,也没人拦得住他。” “他当时就闯进了这个院子,见我在坐禅,便说道:‘银发老儿,为何避而不见?’我说在我在参禅悟道,没工夫与他切磋。他说了一大通,我置若罔闻,也不理他。后来他无法儿,便对我动手。以他当时的本事,我若不还手,那是必死无疑了。既然非打不可,但在开打之前,我与他约法三章,说如果他再败,不得再来找我切磋,他想也没想,一口就答应了。” 云天行听到爷爷的往事,不由入了神,不禁问道“后来呢,谁败了?” 银发老人道:“自然是他又败了。其实,以他当时的年纪,能与我纠缠那么久,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我本以为有了章法约定,他不会再来寻我,谁知他又来了,还说自己悟到了当世最强的剑法,这次一定能打败我。其实这就是刚才你们提到的‘沧澜剑诀’。” 银发老人道:“我见他不循章法,又来寻我,我便想了一个法儿,让人传话说我已经圆寂了。他不信,又闯了进来,将我这居所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我,这才信以为真。于是拔剑在这石上刻下了这些痕迹,还说道:‘银发老儿,你为禅生,为禅亡,今日我云巅便赠你一个反‘禅’,好气气你这不该死的老鬼儿!’他刻完反‘禅’,一剑便将石旁的大树劈成了两半,之后大笑离去。” 银发老人伸手指着大石左侧,道:“那树原本就种在这里,被他劈开后,就被砍掉了。当时我在远处看着,见他的剑法已大不同于往日,如果当初我没有躲避,那胜负之数,倒真难说了。” 云天行对爷爷的印象本就极其模糊,又逢少年落难,大多的时间都在流亡之中度过,生活中唯一的温情就来自于父亲。父亲提起爷爷时,也只说一些家常琐事,什么沧澜剑神之类的事,连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如今听这位银发老前辈说了这么多爷爷在江湖上的事,云天行心中倍感欣慰。 他在意的倒不是爷爷有多么厉害,而是心中某处空缺的地方终于得到了添补,这才是他最在意的。 只听银发老人又道:“在他离寺后不久,江湖上就出了一位‘沧澜剑神’,不用多想,我就知道是他。其实,在他刻字的那一刻,我就有些后悔了,像他这样有趣的对手,天底下再也没有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又道:“当时我为坐禅所困,后来便是看了他这反‘禅’,才弃了这坐禅之法,随性而为了。如今日日下棋写字,听风品茶,那久困不进的功力竟然又有了长进,这算是意外之喜。不过,也因此让我更加后悔,没能再见他一面。” “谁曾想,那一别,竟是永别。” 银发老人说完,不住扼腕叹息。 云天行想起爷爷和爹早已不在人世,心中悲苦涌上心头,也不觉垂下泪来。 银发老人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道:“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人谁无死,只是早一步,晚一步而已。既然活着,就好好去活,这才不辜负了他们对你的期望。” 云天行擦干眼泪,向银发老人躬身行了一礼,道:“多谢老前辈告诉我这些往事,今日大恩,晚辈永不敢忘。” 银发老人将他托起,道:“没能再见云巅一面,一直是我的一大遗憾,今日能见到你,也算是了了我这一愿。看来活得久,也没什么不好啊,哈哈。” 云天行跟着笑道:“恕晚辈冒昧,敢问老前辈今年高寿几何?” 银发老人挥手道:“这种无聊的东西,我早就不记得了。一天天,一年年,都是如此,记它干什么,活到哪里算哪里。”说完两人一起笑了。 云天行道:“老前辈不记得年纪,可总记得名姓吧?晚辈只知老前辈大恩,却不知老前辈姓谁名谁,实在大大的不敬。” 银发老人道:“自我尘缘一断,我的名字也不再是我的了,我现在只是一个无名之人。他们叫我师叔祖,太师叔祖,我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倒是这一头银发,几十年如一日,一直都没变。你爷爷叫我银发老儿,你便叫我银发吧,这‘老儿’二字就别加了。” 云天行道:“那我还是叫你老前辈吧,要我直呼老前辈的名字,未免太过不敬。” 银发道:“随你怎么叫,只要别带‘老儿’二字就成。”说着又笑了笑,“你年纪不大,可比你爷爷谦逊多了,他一口一个‘银发老儿’,也不知叫了多少遍,惹得一些顽皮后辈,只喊我‘银发师叔’、‘银发师叔祖’,可叫我好一个打,这才收敛了些。” 云天行挠了挠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站在那里傻笑。 第四百零二章 反禅玄机 银发走到棋盘旁坐下,道:“你真学过‘沧澜剑诀’吗?” “沧澜剑诀”一直是他的秘密,他从来不在人前使用,更不会在人前提起,就连阿笙都不知道,目前见过他用过这套剑法的就只有逸清尘一人而已。 如果是旁人问起这个问题,云天行会断然否决,但这位老前辈是爷爷的老相识,又常常与爷爷切磋,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亲眼见识到“沧澜剑诀”,如果说没学过,岂不寒了老前辈的心? 当即说道:“晚辈的确学过,但由于当时年纪小,只从家父那里学到了一些皮毛,如果老前辈不介意,晚辈这就演示一遍,请老前辈指教。” 说着走到墙边栽种的绿竹下,折了一截细枝,捋去竹叶,便当是剑,在院中演示起来。 银发静坐在棋盘旁,认真看着云天行的每一招,每一式,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拍案站起,时而又颓然坐下,神态种种不一。 云天行所学有限,并非故意隐藏不肯表露,很快便将学过的剑招演示了一遍,走到棋盘旁,道:“晚辈献丑了,还请老前辈指点。” 银发沉吟片刻,道:“虽然我没见过完整的‘沧澜剑诀’是怎样,但当时云巅在刻字时,我也看到了一些,虽说与你这几招不大相同,但明显同出一源,你刚才演示的这几招,应该就是‘沧澜剑诀’无疑了。” 他顿了顿,又道:“孩子,不是我这老人家打击你,你刚才使的虽是‘沧澜剑诀’,但与你爷爷比起来,当真是天差地远。你这几招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如果对上一般的剑术名家,倒也可以应付,可如果碰上顶尖的剑术高手,你再用这招,那可就危险了。” 云天行叹息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家父传我这套剑法时,我也不过才几岁,能记下这些,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若能再得其精髓,那我可真成妖怪了。” 银发点头道:“这话倒也是,一个几岁的孩子,能记下这么多,也很不容易了。我与你爷爷交手多次,他的剑招我大都认得,这‘沧澜剑诀’虽说是新创,但仍旧离不开他先前的许多招式。单从你使的这几招来看,这里面就有他以前的影子,不过,已经很少了。”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都怪我,如果当初认真学习,就不会让爷爷的剑法失传了。” 银发道:“你也不必自责,既然你爷爷能创出‘沧澜剑诀’,你又得到了他的传承,未必就不能将后面的部分补全。” 云天行摇头,道:“爷爷的聪颖我恐怕连十分之一都不及,要将这么高深的剑法补全,谈何容易。” 银发道:“你以枝当剑,尚能如此熟稔,在这个年纪,也是相当了不得了,我看你也不比你爷爷当年差上多少,只是你为人谦虚,不愿承认罢了。” 云天行道:“老前辈过誉了。” 银发笑了笑,道:“在云巅成为剑神以前,最了解他的人恐怕非我莫属。他把我当成了试炼石,我又何尝不是这样?虽然我们两个年纪差了许多,但他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很合我的胃口,只是我当时为禅所困,倒没注意到这一点。” “自他刻下反‘禅’离开后,我日夜坐在石前苦思冥想,最终有所启发,摆脱了禅困。后来,我也写了几百上千个反‘禅’,让他们张挂在寺内每间禅房内,希望他们也能有所顿悟。唉,多少年过去了,竟无一人能看透个中玄机,反倒让你一个外来人得了先。说你谦虚,哪里算是过誉了?” 云天行苦笑道:“那只是晚辈误打误撞给瞧破了而已,作不得数的。” 银发道:“机缘也是你积德行善换来的,说起来,也算是实力的一种,怎么就不作数了?谦虚是好,可也别过了头,不论什么,都要有个度,你可用心记下了?” 云天行点头,道:“晚辈记下了。” 银发道:“既然你发现那是个反‘禅’,想必也看到我藏在里面的那门武学了吧。” 云天行不敢隐瞒,忙道:“确实看到了些,按反‘禅’的笔画顺序分开,一共一十八式。” 银发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正是这样。只是这门武学可不止这一十八式,就连顺序都不对,如果单照这个练,什么都练不成,搞不好还会走火入魔。我之所以没画全,无非是想让悟到的人来请教我,所以我才说这些年没人能看透其中玄机,也正是由此。” 云天行恍然大悟,脊背上不由生出一阵寒意,道:“原来如此。”心中却想:“我正想回去偷偷练上一练,看看是门什么功夫,幸亏老前辈及时点破,不然准要练个走火入魔,吐血而亡。” 银发道:“既然你看破了其中玄机,我现在便将这门功夫传给你。” 云天行一惊,连忙摆手,道:“万万不可。不瞒老前辈,晚辈正是得到了蒙田会来万佛寺盗经的消息,才来参加测试的,并非为武学而来;看破反‘禅’也纯属偶然,这传授武学之事就算了吧。外面还有朋友等候,晚辈这就告辞了,等过几日,再来叨扰。”说完,就要往外走。 银发道:“你来这里坐下,我还有几件事想要问你。” 云天行一听,又不好再强走,只得去棋盘对面坐下,道:“老前辈,你还有什么事要问?” 银发道:“那个小贼的消息你是听谁说的?” 云天行挠了挠头,犹豫了一会,才道:“是天机城的诸葛神机,他本不让我说的,老前辈既然问了,晚辈不好隐瞒,只是太对不起他的。” 银发点了点头,道:“又是这个小子。” 云天行道:“老前辈认识诸葛神机吗?” 银发道:“没见过,只听人说起过。听说这小子编排了一个什么‘江湖名人榜’,把我排在了第三位,可为我万佛寺招来不少麻烦。” 第四百零三章 凌虚指 云天行张大了嘴,久久说不出话来。他自然知道江湖名人榜第三位意味着什么。 银发挥手笑道:“你不必吃惊,我已经很久没动过手了,现在实力退到了何种地步,我也不清楚,说不定连你都打不过了呢。” 云天行笑道:“老前辈玩笑了,单是刚才那一指,就能将晚辈送到阎王爷那去报道了。再说,以前辈在江湖名人榜上所处的位置,再退能退到哪儿去?” 银发道:“不要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决定一场战斗的变数多着呢,哪有绝对的胜败?他故意把我排在那里,多半没安好心,还是不提了,免得生气。”说罢,将一枚黑子放在棋盘空位上。 云天行吓了一跳,心想:“老前辈在跟我说话,还能思考棋路吗?这可不是一心二用了吗?” 银发又拈起一枚白子,道:“我要传你的这门功夫叫‘凌虚指’,刚才点那小贼的一指是它,清风用两指铰断那小贼的软剑,用的也是它。真要说起来,这门功夫还跟你那‘沧澜剑诀’有些关系,你若想将它补全,这门功夫你不可不学。” 云天行道:“老前辈的功夫跟我爷爷的剑法有什么关系?” 银发道:“这门‘凌虚指’的功夫是我看你爷爷刻反‘禅’时偶然想到的,后来又从他这反‘禅’中得到启发,再根据两人以往交手时的一些心得,这才创出了它。这里面也有你爷爷的一些东西,你若能将它融会贯通,至少在补全‘沧澜剑诀’这方面,会少走很多弯路。” 云天行道:“这是老前辈你的心血,晚辈万万不能接受,这就告辞了。”说罢,起身往院外走去。 银发摇头叹息,道:“难道你就不愿意帮我这个老人家,弥补旧年的遗憾吗?” 闻听此言,云天行骤然停下脚步,脑中回想起这位老人家在望向自己时,流露出的慈爱目光,不由联想到了爷爷,心头微微一酸,眼角又有泪珠垂下。 忽然,他转过身来,一躬到地,道:“老前辈,晚辈要学‘凌虚指’,请老前辈教我!” 银发一步来到云天行面前,将他托起,笑道:“好孩子,快起来。” …… 净念命人将蒙田关起来,亲自来到寺外,将师叔祖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净空。 净空道:“那田盟真是四海盟的人?” 净念道:“他自己都承认了,差不了。” 净空叹了口气,道:“本以为四海盟早已覆灭,方才温少侠与我谈起时,我还心存疑虑,想不到转眼就得到了印证。如果真是这样,那净尘师弟的事,会不会也与四海盟有关?” 净念道:“此事实在蹊跷,不好妄加揣测。净尘师兄年纪虽远小,但武功却还在我之上,一般的江湖贼寇哪是他的对手?就这样突然没了消息,总觉得事出诡异。如今江湖上,敢这般对我万佛寺动手的,除了归真教,恐怕也只有四海盟了。” 净空点了点头,道:“归真教仇教主虽与我寺有些恩怨,但净尘师弟的事,他似乎并不知情,看来的确是四海盟在暗中搞鬼。” 净念道:“净尘师兄落在他们手里,恐会凶多吉少,还是尽早查出关押所在,派人营救才是。” 净空道:“四海盟向来无根无迹,要找他们谈何容易?我已修书一封,派人送去九幽谷,但至今还未收到回信。净尘师弟所走路线,也已派人前去搜寻踪迹,可仍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为今之计,也只盼那田盟知道净尘师弟的下落,不然真如石沉大海、无处可寻了。” 净念双手合十,道:“愿佛祖保佑净空师兄无恙,阿弥陀佛。” 净空也跟着念了一句,道:“看来正如师叔祖所言,寺内有人勾结四海盟,不然净空师弟的行踪不会暴露,只是我现在分不开身,哪还有闲暇去查叛徒?” 原来在云天行等人进寺后不久,就有一对仇家在场上打了起来。 净空百般劝解,都是无用,正在苦苦犯愁,想寻个妥善的解决之法,不想净念又带来了这个消息。 净空苦笑道:“师弟,这可愁煞我了。如今净悟师弟身中‘百鬼夜行’,只能安静修养,完全帮不上忙,你又得在师叔祖跟前侍候,其实师弟各有所司,无事之人却又不堪重用,这可怎么办才好?” 净念道:“倒是难为师兄了,本来一切事务,早已准备妥当,不想一到今日,又偏偏生出了这些乱子,而且一桩接着一桩,实在让人束手无策。” 净空道:“师弟,依你之见,这叛徒之事,该怎样处置才好?” 净念苦笑道:“师兄,你还不知道我吗?在这些师兄弟里,就数我最没主意,你偏偏要来问我,我却要问谁去?” 净空拍了拍额头,苦笑着摇头。他又何尝不知道净念最不擅长管这些繁琐细事,不然也不会选择去服侍师叔祖了。只是他万事缠身,一时没了主意,这才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净念道:“师兄,我倒是忽然想到一个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净空喜道:“什么主意,快快说来。” 净念道:“既然寺内无人能用,便让寺外的人来帮忙好了。我看温少侠年轻有为,又聪慧过人,不妨去请他帮忙想个主意,师兄觉得怎么样?” 净空点了点头,道:“师弟,你这话倒是点醒了我,温少侠为人正直,又擅谋划,的确是最佳人选。不过,云隐门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现在我们要他来帮忙捉叛徒,会不会有些不太妥当?” 净念叹了口气,道:“还是师兄想得周到,我只想到了表面,却忘了里面还有这么一茬,惭愧,惭愧。” 净空想了一会,道:“我们还是去请温少侠来帮忙吧。” 净念道:“师兄,你刚刚不还说不太妥当吗?” 净空道:“眼下事出紧急,实在无人可选。飞雪阁都是女子,不方便进寺,龙虎山的诸位又不大管江湖上的事,其他熟悉的人怕是担不起这件事,不熟悉的人又信不过。温少侠心胸宽阔,应该能够理解我们的苦衷。再说,这件事会影响我寺清誉,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传到外面去。云隐门与我寺交往密切,温少侠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净念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第四百零四章 虎笼 净空来到温如玉跟前,与他说了这件事。 温如玉一听是万佛寺的内部事务,觉得不好干预,便委婉拒绝了。 净空知道他有所顾虑,便再三请求,又替他打消了各种疑虑,温如玉不好再推辞,便答应下来,向逸清尘交代了几件事,便跟随净念来到了寺内。 刚才事出仓促,净空说得太过笼统,温如玉又向净念询问细节,净念照实说了,只是略去了有关师叔祖的部分。 温如玉道:“要捉到这人其实也不难。只要请诸位净字辈的大师,在半个时辰后,到戒律院集合,说是共同审讯贼人便可。如果真有人给那贼人透过消息,必定害怕被贼人当众供他出来,所以,在众人集聚之前,那人必定有所行动,要么杀人灭口,要么出手救人,我们只要在关押贼人的地方守株待兔即可。” 净念听完,细细想了一会,道:“半个时辰大会必定还没有结束,要让所有净字辈的人去戒律院集合,这个计划未免不太现实。” 温如玉笑道:“半个时辰只是一个托辞,如果那人半个时辰内不出现,便再往后推半个时辰,以半个时辰为限,一直推到大会结束,这样他既不会起疑,又知道事情的紧迫性,一定会有所行动。” 净念素知温如玉聪慧过人,既然他如此说,自然不好再问,便立刻吩咐几个小僧去传达消息,一面带着温如玉朝关押盗经贼的地方行去。 两人来到一片小竹林前,温如玉见周围绿竹葱葱,前方有一条小道蜿蜒进去,道旁立着一块路牌,上面写有“小竹苑”三个字。 感受着从绿竹深处送来的凉风,温如玉只觉心旷神怡,不禁问道:“净念大师,想不到贵寺里竟然还有这样幽静的所在,实在令人意外。” 净念道:“这里近靠千佛山,借着山体的庇佑,这片绿竹四季常青,倒是从未枯黄过。敝寺占地虽然不少,但若要找一个真正的清雅幽静之地,恐怕也只有这里了。” 温如玉道:“刚才我看路旁的木牌上写有‘小竹苑’三个字,下面还有‘生人勿进’四个小字,难道这里还有人居住吗?” 净念道:“以前有一位前辈住在这里,喜欢外人打扰,便立了这块路牌。自他离开后,这里便没人再住了。” 温如玉微微点头,伸手在竹身一摸,只觉触手滑润,清凉如水,又是暗自赞叹一番。 走过夹道小路,前方隐隐有一座竹屋若隐若现,温如玉道:“净念大师,那贼人就关在这片竹林里了吗?” 净念道:“敝寺没有牢槛,往常捉到进寺盗经的人,都是教训一顿,再赶下山去。此人既是四海盟的人,自然不能轻易放了。这里看似清静,但在小竹苑外四处都有人守护,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温如玉点了点头,道:“我本以为四海盟余孽早已被扫清,谁知他们竟然又出现了,江湖上惨遭荼毒的人可着实不少,如今既已知道,就该早做防范,以免悲剧再次重演。” 净念道:“正该如此。这些人为祸江湖,搅得人不安,心不宁,实在大大有违江湖侠义之道,万佛寺和云隐门又是江湖翘楚,自该当身先士卒。” 两人正说着,忽见一个黄袍僧人从林中跑来,只远远喊了一声“师叔”,便踉跄着摔在了地上。 两人见此情景,忙抢到那人跟前,净念轻轻托着那人后背,不断以内力注入,道:“出什么事了?” 那僧人嘴里涌出一口血,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立刻死了。 净念和温如玉对望一眼,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净空解开那僧人的僧衣,见他心口处有两道白色指印,一深一浅,周围一片红晕,惊道:“拈花迦叶指!” 温如玉凝目盯着那僧人心口,道:“此人心脏俱已被震碎,如果原地静坐,尚能多活个盏茶时间,这一跑动,加剧心脏碎裂,顷刻间便会毙命。净念大师,事不宜迟,快到关押贼人的地方去。” “好。” 两人起身朝竹林深处飞奔而去,经过那座竹屋,又往前奔了会,方才停住脚步。 净念指着前方不远处那座更大的竹屋,道:“那贼人就关在那间竹屋里,我原本安排了八个人守在屋外,除去刚才那一个,还有七个才是,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温如玉不答,运起轻功,飞奔至竹屋前,环视四周,见竹干上有血迹,地上竹叶凌乱,明显有打斗过的痕迹。 他快步绕着竹屋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一个窗子,于是缓缓抽出剑来,轻脚走到竹门边。 见竹门半掩,从们缝中望进去,黑漆漆的看不真切,忙屏住呼吸,一脚踢开竹门,纵了进去。 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光线,温如玉一进屋,便发现眼前立着一个大铁笼。 铁笼之大,几乎占据了大半个竹屋的空间,那高度竟比他站立时还要高上两尺。 “这是什么?”温如玉显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净念道:“这本是一个虎笼。以前千佛山下闹虎患,也不知从哪里跑来了两只大虎,常常在夜里出来袭人,山下村民中已有不少人命丧虎口。我们常住寺内,即便是山下的事,也不怎么知道。” “山下村民不堪其扰,有一日,一起约合着上山来求人捉虎。正巧住在这里的那位前辈有了兴致,便命人在这里建了这座大笼,下山将那两只大虎捉了回来,放在这铁笼里养着。后来两虎寿终,那位前辈离开后,这笼子便一直留了下来,以防再闹虎患。” 温如玉点了点头,心想:“那位前辈倒是好兴致,竟然在这佛门圣地养了两只大虫。” 净念道:“这可糟了,那贼人就关在这里面的,怎么不见了!早知如此,我就该亲自守在这里。这几位师侄武艺虽然不差,到底经历太少,如今也不知是吉是凶,唉!” 第四百零五章 消失的人 温如玉走到铁笼门边,捡起盘地上的那条捆门锁链,道:“谁有铁笼的钥匙?” 净念道:“钥匙我一直带在身上,而且只有这一把。”说着,取出了锁链的钥匙。 温如玉绕着铁笼走了一圈,认真检查了每根铁栅栏,都完好无损,细细想了一会,道:“铁笼各处完好,那贼人是开锁逃走的,可钥匙却一直在大师身上,这可就怪了。” 说着,又捡起锁链仔细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破坏过的痕迹。 净念道:“这锁是山下李锁匠特制的,绝对没有第二把钥匙。李锁匠的儿子被大虎咬掉了一条臂膀,一家人提虎色变,更不可能在这上面疏忽。” 温如玉点了点头,将锁链放下,道:“先不管这个。大师说小竹苑外四处有人把守,我们先去问一问他们,看看有没有其他人通过。” 于是两人又围着这片绿竹林绕了一个整圈,挨个问了那些在外守卫的僧人,令两人惊讶的是,竟然都说没人通过,一个都没有。 温如玉见紫竹林外视野开阔,而且僧人们数量又多,便知他们所言不虚。即便有一两个徇私作弊,也逃不过其他人的眼睛。 单是那贼人消失倒还可以理解,那七个守在屋外的僧人又哪里去了? 净念见事出诡异,顿时没了主意,道:“青天白日的,竟出了这种怪事,难不成是化成蝴蝶飞走了?” 温如玉道:“大师是佛门中人,怎么也开这种玩笑。刚才那位小师父被人以内力震碎了心脏,说明有人故意加害,只是不知用了什么伎俩。” 净念道:“这片绿竹林并不算大,也没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又没出去过,八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两人一边说,一边又回到了那间放置铁笼的竹屋,仔细检查了一遍,仍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又去了另一间竹屋检查,那间竹屋更小,只有一个竹塌,一桌一椅而已,丝毫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温如玉道:“净念大师,贵寺可还有闲散的僧人,这片绿竹林虽然不甚广阔,但竹高林密,若真要藏人,也大有可藏之处,不如多找些人来,大家先搜一搜再说。” 正巧真智又被净空叫来帮忙,听说要找人,忙出了林子,将闲着无事,在禅房里打坐的僧人叫了些来。 温如玉大概一数,有三十多人,便指挥众人四下散开,往个个方向去寻找。 刚才他与净空去林外询问时,已经嘱咐过哪些僧人,要他们严加看守,不要放任何一个人离开。 净念见温如玉冷静沉着,安排调遣,步步为营,可比在外慌了手脚的师兄强太多了。 温如玉道:“净念大师,那位李锁匠还住在山下吗?” 净念道:“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位锁匠早在几年前已经过世了,不过他儿子倒还一直住在山下。” 温如玉道:“我们暂时离不开身,那就麻烦净念大师派个人下去,请他上来一趟吧。” 净念便将真智叫过来,好生嘱咐一番,要他快去快回。 真智聪明机警,在听温如玉说时,便想自告奋勇下去请李锁匠的儿子,正巧师叔又让自己去,那是再好没有了,向两人告了退,快步跑出了绿竹林。 真智刚奔出寺门,就听见外面广场上,金铁交击声不绝于耳,定睛一看,原来有两人在持兵打斗。 刚才净空吩咐他进来帮忙时,就有人在打,只不过现在又换了两个人,只看两人出招的狠辣方式,便知又是一对仇家。 真智摇了摇头,也没有停留,一径下山往李锁匠家去了。 只听“咚”的一声响,那位手提狼牙棒的汉子,被那剑客一剑斩掉一条手臂,狼牙棒连同手臂,一同掉在地板上。 那汉子断了一臂,竟然咬着牙,一声都没坑。 只听那剑客冷笑道:“你这大棒子打老鼠还行,还敢拿出来打人,嘿嘿,可不就是找死吗。” 那断臂汉子“呸”了一声,骂道:“狗东西,你那狗儿子欺负良家妇女,死有余辜,别说是斩老子一条手臂,就是把老子这颗脑袋斩下来,也别想从老子嘴里听到一句软话!” 那剑客冷声道:“那我就斩下你这颗狗头,看你还嘴不嘴硬!”说罢,纵身一剑,向那断臂汉子脑袋上削去。 净空在两人打斗之前就已经劝过,但丝毫没起作用,眼见那剑客又挺剑而上,他哪会眼睁睁看着那断臂汉子再掉一颗头颅?当即飞身上前,挥袖朝那剑客剑上撞去。 那剑客见净空突然出手,只冷哼了一声,剑锋一转,避开衣袖又从另一个方位斩向断臂汉子。 净空道:“施主何必伤他性命,他路见不平,本该嘉奖,怎的断他一臂,还要斩他头颅?”说着,又鼓动衣袖朝他剑上缠去。 那剑客本就为报仇而来,哪会因为净空的出现就退缩不前?一边出剑,一边说道:“净空大师,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还请你不要插手!” 净空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施主的儿子生恶因在前,结恶果在后,这一来一去,今生的因果算是了结了,施主你若再伤他性命,那可就是故意伤人了。” 那剑客是仇家见面,分外眼红,哪里还听得进去劝?唰唰唰连刺了二十三剑,却都被净空用衣袖给化了去,不禁大怒,骂道:“臭和尚,你没有孩子吗?” 净空道:“阿弥陀佛,老衲年少出家,没有子嗣。” 那剑客又道:“你没有孩子,自然不懂我的报仇之心,快快让开了,不然连你一起杀了!” 净空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那剑客怒发冲冠,早已没了理智,唰的一剑,朝净空刺去。 净空不想与他争斗,只轻轻跃向一旁。 那剑客不依不饶,报仇不成,却将怒气洒到了净空身上。 冷雪坪提剑走下场,道:“拿剑的,还不快给本阁主滚了,自己教不好儿子,却来拿别人撒气,真当天下群雄都是你家后花园的泥人吗?” 第四百零六章 撞树的剑客 冷雪坪这话一出,立刻有人跟着呼应。 本来众人也看不惯这剑客的行事风格,但毕竟是私仇,大家都不好干预,既然有飞雪阁顶头说话,他们岂有不随之理? 那剑客听见众人叫嚷,越发恼怒,一柄玉剑使将起来,更加扑朔迷离,阴险难测,显然是将净空当成了仇人。 冷雪坪冷哼一声,拔剑飞纵上前,一剑朝那剑客后心刺去。 那剑客猛觉后方有人来袭,斜眼一瞧,见是冷雪坪。 他能跟净空纠缠这么久,依仗的不是剑法如何高明,而是净空一直不肯还手。但冷雪坪不一样,直接拿剑攻来了,他这小门小户,哪敢跟飞雪阁较劲?大叫一声:“欺人太甚!”收剑便逃。 冷雪坪道:“早叫你走,你不走,现在想走,本阁主还不依了!”说着,舞开一柄寒剑,向那人追去。 那剑客一边逃,一边斜眼回看,见冷雪坪一袭白衣,莲步频动,足尖点在青石地上,却如踏在莲花一般,竟有种步步生花的错觉,说不出有多么美丽动人。 他眼睛里这么看,脑海里也这么想,一时竟痴了,也没注意前边正有一棵大树,只听“咣当”一声,一头撞在树上,直挺挺晕了过去。 群雄笑得前仰后合,早已没了此时该有的仪态风度。谁会想到,这位冷阁主追人竟把人追得撞了树。 冷雪坪收住脚步,也乐得抿嘴直笑,道:“看来本阁主以后杀人都不用剑了。”说完,含笑入席。 菅无生站在仇涯子身后,早被冷雪坪那一颦一笑给迷了心窍,直当众人笑声收住,他才醒悟过来,指着那撞树剑客,道:“来人呢,把这无耻败类给我扔到山下去,这种人怎配跟冷阁主交手?” 说着,斜眼瞧了冷雪坪一眼,谁知冷雪坪看都没往这边看,可把他心中的各种火都给勾起来了。 菅无生喊完,从后面走来四名归真教徒,还真就把人抬走了。 这四个人倒也十分听话,将人抬到平台边上,慢慢甩起来,喊了个口号,一起撒手,就这么把人给丢下去了。 群雄见此情景,也是哭笑不得。 如今事出万佛寺,净空不好不管,忙找了两个僧人,下山去看那剑客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就好生打发下山;如果死了,也好好将他安葬。又命人将那断臂汉子抬进寺去,好好照看伤势,也算尽一尽地主之谊。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像刚才那样的打斗已有过很多次。 大多有仇怨的人都愿意私下解决,一来不想让丑事暴露于天下,二来寻仇可以不计手段,没有顾忌。 那些不想私下解决的,大都认为各自有理,谁都不服谁,再者就是实力太弱,打不过对方,所以才想借这个机会,让天下群雄给评个理,好讨个公道回去。 对此,净空也是无可奈何,小恩小怨尚可调停缓解,这些深仇大恨,岂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的? 即使有他从中调和,仍有不少人大打出手,甚至命丧当场,这可大大违背了今日大会的旨意。 杜无量提剑走入场中,先向四方群雄行了一礼,方说道:“梁帮主,久闻你剑术高明,今日天下群雄皆在,杜某也来凑个趣儿,与你梁帮主切磋切磋,不知梁帮主可否赏脸?” 梁海山见他已走入场中,断无回退的余地,自己若是拒绝,岂不是怕了他?哼了一声,拔剑跳入场中,道:“想打直说便是,这么拐弯抹角的,不是大丈夫所为!” 杜无量道:“那怎样才是大丈夫所为?” 梁海山道:“冬虫安知夏草之沃腴?你既不知,说了你也不懂,还是不说为妙,免得你日夜惦念,寻思不到,到头来还怨我胡说八道。” 杜无量微微皱眉,心想:“这梁海山向来嘴拙,怎么今日竟这般伶俐了?是了,一定是见我们在武功上难分胜负,想在口头上讨我的便宜。” 便道:“梁帮主,你说来绕去,无非就是不想与我交手。这也难怪,梁帮主新纳爱妾,哪还有心思研习武艺,定是现在体虚力乏,怕输,不敢与我打了。也罢,杜某向来公道,既然如此,那就等梁帮主回去养好身体,我们再来比过。” 梁海山挥剑指向杜无量,怒道:“杜无量,你少在这里乱放狗屁,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纳妾了!” 杜无量笑道:“梁帮主何必动怒,以梁帮主的年纪,就是再收十个八个也没人会说什么,现在怎么一提纳妾的事,你就急成这样,岂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梁海山咬牙切齿,道:“好,你要打,梁某自当奉陪。只是,你我已不知打了几十上百场,也没分出个胜败,今日若再斗个旗鼓相当,可叫天下群雄笑话了。” 杜无量道:“梁帮主这话不还是怕了吗?” 梁海山冷笑道:“我怕你?我只是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而已,且等今日大会散了,我们再到山下打个三天三夜,岂不痛快?” 杜无量道:“梁帮主倒是会说,大会一散,你若私自逃了,又有谁知道?我对人说,人家还以为我污蔑你呢。算了,算了,梁帮主既然不敢,又何必站出来,这就请归座吧。” 梁海山道:“好,那就如你所言,就在这里打,让天下群雄一起做个见证!” 杜无量闻言一笑,道:“常言道刀剑无眼,不如先立个生死状,要是我们有谁将对方打死了,也好有个说法。梁帮主,你说是不是?” 群雄一听杜无量说要立生死状,脸色都是一变,均想:“这生死状可不是别的,如果立下了,你们两个人中要是真有人被打死,那就等于白死了。门人亲朋不得追究对方责任,更不能报仇。” 梁海山也是吃了一惊,往常两人打仗小仗谁知打了多少,虽说没有生死状,但两人谁不想将对方杀死?那都是用了全力的,奈何两人实力相当,打来打去,也打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心想:“我与他实力相当,他为何想在群雄面前立下生死状,难道他有把握胜我?这人诡计多端,或许只是信口胡说,想吓我退场罢了。如果我不答应,岂不是让人以为我怕了他?”当即说道:“立便立,还当我梁某人怕你不成!” 第四百零七章 生死状 周容见梁海山答应立生死状,忙跑入场中,在他耳边低声劝道:“师父,这生死状可立不得!在座的群雄都是见证,这一状立下,可就改不了啦。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岂不是白白死了?杜无量生性狡诈,他要是没有把握,敢说这句话?今日大会,他来得甚迟,多半做了准备,此状事关生死,师父,你可要三思啊!” 杜无量笑道:“周贤侄也来了,那正好,你师父怕我,你快回去取柄剑来,与你师父一起合剑来与我斗一场。” 周容心思缜密,远在梁海山之上,平时那些计谋策略,大都出自他手,尤其是在这种生死关头,他更不敢有丝毫马虎,心想:“万一师父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飞龙帮没了支柱,岂不是要树倒猢狲散,在江湖上除名了?” 想了一会,便道:“杜堂主,江湖上谁人不知你与我师父的恩怨,既然要打,何必立什么生死状。况且今日是万佛寺的东道,我们在这里喧宾夺主,恐怕不太好吧。” 杜无量笑道:“周贤侄,这是我与你师父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你这般站出来替你师父说话,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梁帮主无能吗?” 周容笑道:“杜堂主,你与我们梁帮主九战十平,若我们梁帮主无能,你又能能到哪儿去?” 杜无量眯眼瞧着周容,心道:“且让你猖狂一会儿,待我收拾了梁海山,再来找你算账!”笑道:“敢问贵帮的帮主是姓梁还是姓周?在下要挑战的是飞龙帮帮主,两位还是先商量明白,再出来应战为好。” 周容道:“这没什么好商量的,飞龙帮只有一位梁帮主,你杜堂主想要挑战,还站在那里干什么?难道是怕了我们梁帮主吗?” 梁海山见周容百般维护自己,心头微微感动,心想:“杜无量百般挑衅,今日我若退了,飞龙帮颜面何在?我与他争斗这些年,早晚会有一场宿命之战,既然他要签生死状,那便由他。倘若赢了,那是上天眷顾,若是输了,我梁海山也认了!” 想罢,大步上前,斜剑指地,道:“乖徒儿,你且回去坐好,看为师如何教训这阴险小人!” 周容见师父执意如此,也不好再劝,只轻轻叹了口气,回去坐下。 杜无量笑道:“梁帮主,这生死状还签不签了?” 梁海山道:“签,怎么不签?快拿状子来,签完了好打狗!” 杜无量转向净空,道:“净空大师,贵寺可有笔墨吗,借一套来使使。” 净空知他两人仇深似海,劝也无用,是以没有上前,现见杜无量来借笔墨写生死状,他如何能给?便说道:“杜堂主,梁帮主,今日两位若只是切磋还好,但若要签生死状,只能恕老衲无礼了。” 杜无量笑道:“无妨。”转身对身后弟子喊道:“快去山下买笔墨来!” 梁海山冷哼一声,道:“既然要签生死状,怎么连一点准备都没有,再跑下山去买纸笔,岂不叫天下人笑话?没有纸,便以地为纸;没有墨,便以血为墨,且看我给你写一副状子来!” 说罢,将右手食指按在剑锋上,那剑十分锐利,指肚一按上,便被划了一道口子,指尖涌出鲜血,顺着剑锋直流而下。 梁海山提剑为笔,奋笔疾书,在青石地上刻了一行又一行的字,直刻到第五行,方才提剑收住。又从衣上撕下一条布带,缠在指上,打了两个死结。 群雄见他以剑为笔,以血为墨,在青石地上,洋洋洒洒,留下了七十八个红字,不由暗自佩服。 单是刻字倒没什么特别,但血随剑动,全如寻常笔墨一般,那就很不简单了。 杜无量认真看完血色生死状,又见梁海山在后署了名,笑道:“梁帮主果然气魄,在下佩服。”说着,拔剑仿照梁海山的样子,也在自己脚边刻下了“杜无量”三个血字。 梁海山道:“好,生死状已成,且请在座的各位当个见证。”说罢,一剑朝杜无量刺去。 杜无量也不畏惧,挺剑迎上来,“叮”的一声脆响,两人双剑相交,杜无量隔剑望着梁海山,笑道:“梁海山,你的死期到了!” 梁海山冷笑道:“看来你很有把握。” 杜无量笑道:“不瞒你说,我连你的棺材都预备好了,就在山下那间客栈的后院里,等你一死,我会命人将你妥善入殓,也算为你我争夺多年,尽的最后一点情分。” 梁海山道:“那可多谢你了!” 两人说完,便又各自跳开,运剑攻向对方。 …… 那真智去下山去请李锁匠的儿子回来,一到广场上,便见梁海山在与杜无量在执剑拼斗,又是摇了摇头,带人往小竹苑去了。 温如玉正在竹屋旁和净念盘查那些血迹,见真智带人回来,又见李锁匠的儿子差不多有四十多岁,左袖束在腰带里,迎风后荡,袖里已然没了手臂。 净念道:“李施主,你还认得贫僧吗?” 李锁匠的儿子道:“自然认得,你是净念大师,虽然这么多年不见,大师的容貌却还和以前一样,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温如玉受净空之托,来替万佛寺排危解难,不敢有丝毫马虎,只向李锁匠的儿子问候了几句,便将他带到虎笼前,请他仔细检查捆门的锁链。 李锁匠的儿子蹲在地上,检查了约莫有一盏茶时间,方才起身说道:“锁是完好的,没有被外力破坏过的痕迹。” 温如玉道:“当时制造这把锁时,只留了一把钥匙吗?” 李锁匠的儿子笑着挠了挠头,道:“是的,只有一把。当年家父在造这把锁时,多少存了点私心,因为我这条手臂就是被大虎给咬掉的,家父当时说,只留下一把钥匙,若是弄丢了,便让那大虎永远呆在笼子里,别再出来害人了。” 温如玉又将目光转到那条空荡荡的袖管上,大概可以理解老锁匠的私心。想了一会,便道:“如果不用钥匙,能有其他办法打开这把锁吗?” 第四百零八章 钥匙之谜 听到温如玉这么问,李锁匠的儿子又蹲下身来,拿起锁链来仔细看着。 “如果不破坏整个锁壳的话,基本是不可能的。这种锁跟平时我们用的那些不同,这是家父请城里本家的人来一起做的。这种规格的锁一般都用来锁大型金库,或者某些贵重的东西,十分牢靠,从未听过有人不用钥匙就能将它打开的。” 他摩挲着下巴,想了一会,又道:“这种锁的结构非常复杂,而且极为精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单是钥匙一边的齿印就足足有二十六个,两边合起来的话共有……四十……五十……五十二个,见笑了,我算术不太好。”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两边的齿印都一样吗?” 李锁匠的儿子摇了摇头,道:“只是数量一样,模样可一点儿也不一样,也就是说,只有当这五十二个齿印与锁内枢纽完全相合时,才能打开这把锁。如果用不相匹配的钥匙强行开锁,锁内机关很可能会把钥匙绞断,从而堵塞锁孔。我看这把锁内孔完好,应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温如玉道:“再做一把这样的钥匙需要多久?” 李锁匠的儿子想了一会,道:“如果要再做一把这样的钥匙,只能先将整个锁壳拆开,而且最快也需要两天的时间。” “两天?”温如玉微微点头,将目光转向净空,“净念大师,能否再让我看了一看虎笼的钥匙?” 净念忙将钥匙取出,递给温如玉。 温如玉接过钥匙,只看了一眼,便发现可疑之处,忙将钥匙往锁孔里插,可不论正插反插,都被锁孔里的物件阻住了,根本插不进去。 “净念大师,你这钥匙是假的!” 净念一惊,道:“这怎么可能!我取了钥匙后就一直带在身上,从未离过身,就算有人想掉包,我也不可能丝毫没有觉察。” 温如玉道:“大师上锁的时候可用过这把钥匙?” 李锁匠的儿子插嘴道:“上锁不需要用钥匙,只有开锁时才需要。” 温如玉道:“那么一定是在大师拿到钥匙之前就被调换了,这把钥匙总共只有二十六个齿印,显然不是李大哥说的那一把。” 李锁匠的儿子接过钥匙,摇了摇头,道:“这不是虎笼上那把钥匙。这种钥匙很常见,虽然外形上与五十二齿的很类似,大小也差不多,但仔细察看这些齿印,还是能看出差距的。” 温如玉道:“净念大师,这把钥匙原来放在什么地方?” 净念道:“平时一直放在离小竹苑最近的心禅堂。” 温如玉道:“是净悟大师所住的心禅堂吗?” 净念道:“正是那里。我就是从那里取到钥匙的,之后就一直带在身边,从未离身。” 温如玉在脑海中回想已知信息,竹叶随风飘动,落在他肩上、头发上,竟然也毫不察觉。 这时有好几个僧人回来报告,说什么都没有发现。 温如玉越想越觉得可疑,如果没人离开,那就一定还在小竹苑里,可为什么会找不到?难道这八个人真的化成蝴蝶飞走了?那个被震碎心脏的僧人又想说什么?真钥匙到底去了哪里? 温如玉深深吸了口气,走到一株绿竹下,伸出手来,在清凉如水的竹衣上轻轻抚摸着,一个个疑团在脑中来回飘荡。 净念走上前,道:“温少侠,接下来该怎么办?” 温如玉道:“净悟大师中了仇教主的‘百鬼夜行’,现在还在心禅堂休息吗?” 净念道:“温少侠的意思是在怀疑净悟师兄吗?” 温如玉摇头,道:“并非是怀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情况,如今疑团重重,毫无头绪,只能根据现有的线索,来细细盘查。钥匙是在心禅堂被换掉的,我们先去那里走一趟,看看有没有别的发现。” 净念点了点头。 温如玉道:“净念大师,再离开之前,麻烦你再派人去小竹苑外传个消息,让他们提高警惕,一定不要放任任何人离开,包括本寺的僧人。也要让这些人继续在这里搜寻,树上、草里、坑洼处,但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都要仔细排查一遍,千万不能有任何错漏。还有,送这位李大哥回去吧。” 净念听到温如玉如此说,忙派人去传达命令,又找了一位僧人,将李锁匠的儿子送下山。 温如玉道:“现在烦请大师带我去一趟心禅堂。” 净念仔细叮嘱了真智一番,便带着温如玉离开了小竹苑。 心禅堂就在小竹苑西面不远处,两人快步走了一会,便来到了这里。 净念带着温如玉来到一间大厅内,指着一旁的侧间,道:“钥匙一直放在那间房里,平时这里都有人值守,现在今日一个人都没有了?” 温如玉快步走进侧间,见房内箱箱柜柜,凌乱地摆放着各种物件,十分杂乱,道:“这里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吗?” 净念道:“是的。其实,这只是一个杂物间,为了方便,很多常用的物件都放在这间房里。”说着走到墙边梨木案上,拿起一个四方盒,道:“钥匙一直都放在这里面的。” 温如玉接过四方盒,打量了几眼,也没只是个普通的木盒,并无任何奇特之处,道:“也就是说,谁都可以来换走钥匙,对吗?” 净念道:“如果有心调换钥匙,的确不是什么难事。自打那两只大虎寿终后,钥匙就一直放在这里面,再没有用过,就算要调换,应该也在抓到贼人之后,不然谁会闲着无聊,来换一个空笼的钥匙?” 温如玉点了点头,道:“净悟大师现在人在哪里?” 净念道:“在后院的卧房里。净悟师兄有伤在身,现在应该还在休息。” 两人说着,已出了大厅,向右穿过一个月洞门,走往后院。 刚过拐角,忽见前方地上有一人倒在血泊里,两人都是一惊,快步抢上去,却发现那僧人早已死了。 温如玉知道这里也出了事,再也顾不得什么礼节,拔出剑来,大步向前走去,过了一个月洞门,又发现一个僧人伏倒在墙边,一动不动。 第四百零九章 扑朔迷离 净念跟在温如玉身后,自然也见到那个伏倒在墙边的僧人,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走近前去。 仔细检查了一番,净念摇了摇头,道:“又是被拈花迦叶指震碎了内脏。禅心堂时时都有人看守,昼夜不歇,这两位应该就是负责值守的人,我来取钥匙时,没在前厅见到他们,想不到竟然已经遇害了。” 温如玉催促道:“快去净悟大师的居所!” 净念这才醒悟过来,忙向净悟所住的房间奔去。 两人来到房前,见房门紧闭,净念还当师兄也遭遇了不测,上前一掌将房内击开,跃了进去。 温如玉随后跟了进去。 两人一到房内,顿时傻了眼,只见净悟盘膝坐在床上,正闭目吐息,完全跟他们想象的不一样。 净悟听到有人闯进来,睁眼一看,见是净念师弟和温如玉,目光下移,见温如玉的剑已然出了鞘,微微皱起眉头,道:“你们这是?” 温如玉和净念对望了一眼,净念道:“师兄,你回寺后一直呆在这间房里吗?” 净悟道:“是啊,半步也没有离开过,出什么事了吗?” 温如玉将剑收起,笑道:“没事,有个人贼人潜入寺内,我们担心净悟大师的安危,这才过来看一看。” 听温如玉如此说,净念只得跟着点头。 净悟见两人神情有些古怪,也不好细问,只随口敷衍了几句。 两人从净悟房里离开,净念道:“温少侠,净悟师兄他似乎并不知情。” 温如玉道:“这也没什么奇怪,净悟大师身中‘百鬼夜行’,当时险些命丧当场,就算现在伤势回稳,也无法来回杀人。我总觉得那贼人和救他的人,还在小竹苑内,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藏得如此隐秘,甚至连那七个人也没了踪影,实在可疑。” 净念道:“我也这么以为,那贼人已被封住穴道,一时半刻根本动弹不了,要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救走一个活死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温如玉道:“正是如此。” 净念吩咐人将尸体抬走,又命人在心禅堂周围守护,之后陪同温如玉回到了小竹苑。 两人刚一进竹林,就有一僧人火急火燎地跑来报告,说是发现了一具尸体。 温如玉和净念都是一惊,心想:“刚刚在外面发现了两具尸体,怎么一回来,又有人死了?” 两人对望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忙命那人在前方带路,去看尸体。 当净念看到尸体时,摇了摇头,道:“这是那失踪的七个人之一,想不到也……唉。” 温如玉将尸体上身的僧袍褪下,只见尸体背心处仍有两个指印,周围是一个雪白的圆圈,没有一丝血色,仿佛这一指点下去,所有的污秽都被驱逐干净了。 “净念大师,此指力刚猛霸道,一指便将人至于死命,不知是贵寺的哪门绝技?” 净念叹息一声,道:“一指出,万物生,这是敝寺的‘琉璃指’。阿弥陀佛,这本是顺脉通穴的救命指法,竟有人用它来杀人,罪过,罪过。” 温如玉道:“原来这就是‘琉璃指’,久闻大名,可惜却是在一具尸体身上见到的。” 他摇了摇头,起身对那发现尸体的那人说道:“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那僧人道:“就在旁边这个浅坑里,用草给盖住了,第一次查得粗疏,没注意,这次也是偶然发现的。” 温如玉道:“如果他们能逃,绝对不会浪费时间藏人,人一定还在这片小竹苑里。” 净念点了点头,深感赞同,道:“你们继续搜查,一定要仔细,不要漏掉任何一个角落!” “是。”那僧人应声便要离开。 温如玉道:“且慢。有劳小师父去给各位他们传个话,说此人武功很高,要他们小心,不要单独行动,最少两人一组,如果遇上了,不要蛮上,先高喊几声,这片绿竹林不算大,应该都能听得见。” 那僧人点头答应,随后便去传话了。 温如玉道:“从那一指的劲力不难看出,此人功力不浅,净念大师可有怀疑的人吗?” 净念考虑了半盏茶的时间,叹了口气,道:“敝寺虽然荒僻,但指力能达到此种水准的人,还不算少,恕贫僧无能,实在猜不出来。” 温如玉道:“大师不必自责,在下只是随口问问。”心想:“若能将指法练到这种程度,在江湖上也绝非泛泛之辈了,看来这座千年古刹里,隐藏了不少龙虎之辈啊。” 微风涌进竹林,竹叶沙沙声在耳边轻响不绝。 竹叶飘零,远远望去,竟似下了一场碧雨。 温如玉伸掌接住一片竹叶,暗道:“绿竹虽久,但终有凋零之时;人生一世,也不过白驹过隙;恩怨情仇,自何时起,又于何时终?” 正当他在暗自感叹,忽听竹林中响起一声尖锐的呼啸声,他知道这声呼啸意味着什么,忙运起轻功,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到了近前,已有七八个围在那里,温如玉走到前方,只见地上又躺了一具尸体。 净念道:“阿弥陀佛,又是看守盗经贼的那八人之一,如今发现了三人,还有五人,恐怕也已经遭遇不测了。” 净念虽然很不愿这么想,但这种可能性几乎已无限接近于事实。 如果那五个人还活着,绝不可能不发出一点动静,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都已经死了。 温如玉两指摩挲着一片竹叶,心想:“连杀八人,还不惊动守在小竹苑外的人,可见此人武功极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尸体和盗经贼都隐藏起来,那人一定非常熟悉这片绿竹林。会是谁呢?” 温如玉又问了几个关于绿竹林的问题,从净念的答复来看,仍没任何有用的线索。 净念命人将这两具尸体抬出竹林,又命其他人提高警惕,继续搜寻。 温如玉和净念也加入了搜寻的行列,似乎现在除了在这片极难藏身的地方找人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了。 第四百一十章 赌注 万佛寺外,广场上。 时至中秋,天已转凉,但此时众人却倍感燥热,因为场下正有两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拼杀。 “你们猜谁会胜,谁会败?” “这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梁帮主的胜算更大些。” “梁帮主的剑法虽然凌厉,但太过刚直,相比而言,杜堂主的剑法阴柔诡谲,进退自若,在下倒是觉得,杜堂主的赢面更大。” “阴柔诡谲未必就一定会胜,凌厉刚直也未也就一定会败。这些年,这两位冤家斗了何止上百场,哪有胜败输赢?依我看,这次的比试依然是平局!” “什么平局,杜堂主敢立生死状,那必定是胜券在握,我看梁帮主这次非死不可了。” “胡说八道,生死状是梁帮主用鲜血写成的,单是这份豪气,有几人能有?” “人家是在比武功,又不是比豪气,你说这个干什么?” …… 听着周围人群议论纷纷,阿笙笑说道:“这有什么好争的,要我说,一定是梁帮主胜。” 一人道:“小乞丐,看你说得这么有把握,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也听听。” 阿笙立刻摆手,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那人笑道:“小乞丐,你别装了,看你这副模样,明明知道些什么,快说了吧。” 周围那几人也跟着附和:“快说,快说。” 阿笙叹了口气,道:“本来嘛,我也不想说的,但看各位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英雄好汉,能跟你们站在一起,我这小乞丐也倍感荣幸,不妨就告诉你们吧。我听人说这位梁帮主,学了一门极其厉害的武学,听风辩位,杀人都不用睁眼睛的。” 周围众人一听,不由嘘声连连,道:“小乞丐,你这话未免太假,这两位斗了没有二百也有一百八十个回合了,也没见梁帮主闭过眼睛啊。” 阿笙笑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如果一开始就用上绝招,那还有什么好看的?当然得斗他个三五百回合,先假装不敌,然后再以绝招扭转战局,打败对手,那样才精彩呢。” 周围众人齐齐点头称是。 又有一人问道:“小乞丐,看你这么了解梁帮主,可知道梁帮主这门武学是什么吗?” 阿笙摇了摇手指,道:“如果提前说了,哪还有什么好玩儿,各位大哥不妨先期待一会,等那一招出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周围众人都点头说道:“有道理,有道理。” 阿笙拿出一锭银子,重重放在桌上,道:“今日小弟高兴,就拿这一锭银子做个彩头,开个局,给各位大哥助助兴。” 那人笑道:“小乞丐,看你穿得破破烂烂,竟然还能掏出一锭银子来,可真叫哥儿几个看走眼了。” 阿笙叹了口气,道:“几位大哥有所不知,小弟这也是走了大运,才得了这么一锭银子。昨天晚上,小弟在街上走着,忽然,脚下踩到了一个东西,你们说是什么?” 众人都道:“一锭银子!” 阿笙捏着鼻子道:“错,是狗屎!” 众人都“咦”了一声,面露鄙夷之色,有的捏住鼻子,有的往后倒退,生怕沾上狗屎气。 阿笙笑道:“出门踩狗屎,那是走大运的兆头。当时我就想,好不容易走一回儿大运,总不能就这么擦掉吧?于是就带着狗屎进了一家酒楼乞讨,你们说怎么着?那伙计竟然要赶我出来,这可太气人了。” 众人都笑道:“你带着狗屎进酒楼,臭气熏天的,人家当然要赶你,不然那些客人可都跑光啦。” 阿笙摇头道:“就这样,我被那家酒楼的伙计给赶出来了。我又进了另一家酒楼,结果还是一样。前前后后去过的酒楼、客栈、赌坊、当铺等差不多有几十家,没有一家敢留我。当时我心里就寻思了,明明该走大运才是,怎么到处碰壁呢?” 阿笙偷眼瞧了瞧众人的脸色,又继续说道:“就当我坐在桥栏杆上思考的时候,一个渔夫在下面冲我喊,说我脚底下有一颗珍珠,我还笑他胡说,后来你猜怎么着?他说要用那一竹篓的鱼买我脚下的狗屎,我这才信了。掰过脚一看,狗屎里还真嵌着一颗珍珠。” 众人听得啧啧称奇。 阿笙笑了笑,又道:“我又跑回哪家酒楼,那伙计还要赶我,我抬脚往他脸前一放,他的脸色马上就变了,还把掌柜的给喊出来了。那掌柜可是热情,拉着我到了里间,一口一个‘稀客’、‘贵客’的喊着,给我上了满满的一大桌好酒好菜,还坐在下首,亲自给我斟酒。你们说,这算不算是走大运?” 众人都道:“算的,算的。” 阿笙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等我吃饱喝足,抬起脚放到掌柜面前,那掌柜喜得嘴都合不拢了,死劲的夸我祖宗有福。那些肉麻的话,我是一句都记不得了,不然定要好好跟你们学上几遍。那掌柜亲手将黏在我鞋底的狗屎揭了下来,捧在手心,如获至宝,瞪眼吐舌,那模样儿,活像一条狗。咳咳,临走前,还让那伙计送了我一锭银子。呐,就是这一锭了。” 众人都笑道:“小兄弟好福气,俗话说得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狗屎踩得好,踩得妙。” “那可不是。”阿笙随着众人笑了一会,又不住摇头叹息。 众人都问何故。 阿笙道:“小弟一向贫苦,这一锭银子来得太过容易,小弟却不大敢要了。今日就拿它来摆个局,借这个场子,赌一赌梁帮主和杜堂主谁输谁赢,把这一锭银子故意输给各位。各位拿了银子去山下喝杯热酒,暖暖身子,也算是小弟的一点心意。” 一人道:“小兄弟,你好不容易得来的银子,为什么要故意输给我们,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阿笙笑道:“这位大哥,你多虑了。这天降之财本就不属于我,我现在将它散发给大家,正是顺应天意,好处可多着呢。” 众人一惊,道:“这还有好处?” 第四百一十一章 宿敌之战(一) “那当然!”阿笙道,“小弟散了天降之财,一来免了天降之祸;二来不用整日忧虑钱财会失;三来积了阴德,会得福报;四来旧运不去,新运不来;五来还能跟各位英雄好汉交个朋友,六来……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周围众人见这小乞丐衣衫褴褛,意外得来一锭银子却还要拿来分享,不由暗暗佩服,嘴上都道:“极是,极是。” 阿笙折了一截翠枝,在桌面中间划了一道直线,将桌面平分,一边写一个‘杜’字,一边写一个“梁”字,众人自然明白她这么做的意思。 阿笙将那一锭银子,推到“杜”字边,道:“今日杜堂主必败无疑,小弟决意把这锭银子输给各位,想要银子的就多少拿点出来,一文也好,一两也罢,押得多,分得也多,各位还请自便吧。” 阿笙的话刚一落下,就有一个油脸汉子取出一文钱来,放到写有“梁”字的那边,道:“我押梁帮主胜!” 众人均想:“这人倒是挺机灵,只押一文钱,输了也不心疼,赢了还能赚一锭银子,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亏啊。” 有人押一文,就有人押两文,有人押两文,就有人押十文,本来其他人还不太相信,见有人争抢着下注,还当真有那么回事,纷纷取出钱财来押注,而且越压越多。 稍远一些的人见这里吵吵闹闹,也过来凑热闹,见有人在赌胜负,上了赌瘾,也随着众人押了。 闹了这一会,“杜”字边只有阿笙那一锭银子,“梁”字边却堆得满满的。 有铜钱,有碎银子,有整锭的,还有各种珍奇首饰,竟然还有人连裤子都押上了,好不热闹。 众人争来争去,谁都不肯相让。至于争论的理由,无非就是你比我多一文,他比我一两,谁都想以最少的钱数赢下这一锭银子。 阿笙见此情景,乐得无可不可。 有人见这边在赌输赢,也跟着学起来,这才一会,又有七八张熏香供佛的桌案沦陷为了赌桌。 净空见了也只能连连叹息,虽说这是万佛寺的地方,但在座的都远道而来的客人,他怎么好意思去打扰客人的‘雅兴’?只能等大会结束,将赌桌彻底洗刷一番,再以圣香熏个十天半月,方才能去了这污浊之气。 梁海山与杜无量已在场下斗了四百多招,仍旧分不出高下,众人有不少都押了赌注,这时再看比试,比刚才要紧张多了。 杜无量纵起一剑,被梁海山飘身避开,笑道:“梁帮主,我们这是第几招上了?” 梁海山斜撩一剑,道:“第四百一十一招!” 杜无量道:“梁帮主倒是记得清楚,不过,那也没什么用,今日你必死无疑。” 梁海山冷笑道:“听你说要立生死状,我还以为你学了什么了不起的本事,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杜无量道:“就算有本事,也不能在这里用,会让人起疑的。” 梁海山道:“杜无量,你少跟我装神弄鬼,以你的性子,有后招还会留着不用?罢了,我最近剑法上又有所突破,既然你自寻死路,正好来拿你来试招!” 杜无量笑了笑,刚要开口讥讽,忽见梁海山剑法大变,心头一惊,暗道:“他没有说谎!” 梁海山右击三剑,身形一晃,已闪到了杜无量左侧。 杜无量刚接下他右侧三剑,哪想到他会突然闪到左边发招?这可与平时的路数不大一样啊。 杜无量无暇思索,忙左转应付,谁知刚转过身来,梁海山身子一飘,又回到了右边。 杜无量见他行若鬼魅,全不似往日风格,一时间竟捕捉不到他的身形,心中略慌,忙在身前舞开一屏剑网,拔身后撤。 才刚退后丈余,梁海山迎面一剑刺来,剑尖颤动,嗡声不绝。 杜无量睁大了双眼,那剑尖眨眼已到了他眼前三尺外,剑气激荡,竟让他睁不开眼。 他与梁海山斗了大半辈子,哪想到对方竟然还留有这么厉害的招数?一时不知底细,更不敢盲目应对,忙扭身侧头,想避开这一剑,就在这时,那剑尖忽然下转,又刺向他小腹。 杜无量大惊,心想:“我若再不用‘噬血魔功’,可真要被他杀死了。”一面挥剑抵御,一面悄然运起魔功。 梁海山见他挥剑来挡,嘴角一笑,身形横闪,又换了一个位置出剑。 杜无量忙跟着转动身形,保证让自己正面直对梁海山,不给他从旁侧击的机会。 群雄凝神观战,刚开始见两人不停碰剑,叮叮声响而不息,如今见两人又尽是虚招,未等招老,便收或转,一听碰剑声都没了,越发觉得惊奇。 阿笙身旁那人喜道:“小兄弟,真有你的,竟真让你给说中了,杜堂主被压得不断倒退,多半是要输了,哈哈。” 其余那些押梁海山赢的人也都跟着乐了。 阿笙却是在苦笑,心想:“这梁眯眼在搞什么鬼?几时变得这么厉害了?嗯,是了,杜无量一定还没用上噬血魔功,不然梁眯眼绝不是他的对手。” 杜无量全力应敌,竟然依旧被梁海山逼得连连倒退,心中十分震惊,暗想:“这才多久不见,为什么梁海山的剑法会如此突飞猛进?” 梁海山道:“杜无量,你自己找死,今日我便成全你。山下那口棺材,我会亲自帮你抬上来,趁你还有一口气在,不妨现在就告诉我,你想被埋在哪?如果不是太远,我会亲自将你的尸体护送过去;如果很远,我也会派人将你护送过去,就当是我作为对手的最后一点情谊。” 杜无量冷笑道:“梁海山,我的剑还在手里,你不必早下定论。你的剑法确实不凡,如果是以前的我,多半会死在你的剑下,现在可不比以前。你有了长进,你以为我就没有吗?”说罢,欺身上前,倏地一掌朝梁海山面上击去。 两人正在拼剑,梁海山没想到他会突然近身发掌,忙倒掠退后,杜无量哪肯相饶?又挺剑黏了上去,一边出剑,一边发掌,竟将刚才的颓势给倒转了过来。 这一幕看得群雄啧啧称奇。 第四百一十二章 宿敌之战(二) 梁海山嗅到他掌上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又见他掌心微微泛红,也不知是什么功夫,不敢与他对掌,便运起轻功,在杜无量周身游走,伺机出剑。 虽然杜无量已用上了噬血魔功,但又不敢太过张狂,毕竟噬血老祖的仇家太多,不管被在座的哪一位给认出来,他都会受到牵连。因此,即便他用上噬血魔功,依旧奈何不了梁海山。 梁海山只忌惮他那诡异的掌法,见他只发了几掌,便收掌不发,单以剑来攻击,便不再闪躲,全力攻上。 杜无量不及他剑法精妙,又被压得连连败退,不知不觉,脊背已贴到了树干上,再也无路可退。 梁海山长啸一声,一剑刺来! 剑吟如吼! 一片落叶尚未触到剑身,竟已被剑上缠绕的剑气割裂成了数片,四下弹荡开去! 杜无量左掌在树干一拍,已借力贴着树干滑了上去,梁海山哪会容他逃走?纵身跃起,一剑刺了上去。 群雄见两人上树如履平地,丝毫没有拉开距离,心下暗暗佩服。 冷雪坪美眸微眯,暗道:“梁帮主的剑法比杜无量要高很多,看来胜负已定了。” 杜无量往下一望,见梁海山来势甚快,回身猛地击出一掌! 梁海山左手在横枝上一搭,身子已绕到了树后,长剑伸吐,又是一道寒光从叶隙间斜飞过来。 杜无量纵身跃起,空中避过剑光,直朝梁海山飞扑过去,左起一掌,击向梁海山额头。 有枝叶遮挡,他不怕被人认出魔功,是以用上了全力。 掌力未到,掌风已先将浓烈的血腥气送了过去,梁海山怕他掌中带毒,忙屏住呼吸,纵身上攀,暗道:“这家伙练了什么邪门武功?怎的掌上总有股血腥味?” “梁海山,你总跑什么,不用你新创的剑法来对付我吗?到底还是怕了!” 杜无量一面欺近猛攻,一面以言语相激,想先将梁海山激怒,再趁机发招,取他性命。 梁海山哪会不知他的意图,偏偏与他保持距离,不让他近身。 杜无量虽恼,却也无可奈何,这里枝干杂乱,对他实在不利,但为了掩人耳目,又不得不这样。 这株老树枝粗叶密,两人在枝干上纵来跳去,群雄在外面却看不真切,只偶尔能看到几个残缺的画面,和两柄利剑反射出来的光影,但碰剑声却一刻也没有停歇。 杜无量连连欺近发掌,却总被梁海山躲掉,他不想再拖延下去,心中已有了主意,忽然长啸一声,一掌击在树干上。 大树一颤,漫天红叶飘舞,竟如落雨一般! “要分胜负了吗?!” 人群向中传来一声惊呼,群雄都瞪大了眼睛,奈何仍看不真切,只能干着急。 杜无量借着落叶之势,连出了三十六剑,当最后一剑收回,他忽然调头,朝树下蹿去。左掌微曲成爪,掌心间已悄然凝了二枚血针。 梁海山见他震树在先,下蹿在后,分明是要逃,大喝一声,道:“哪里走,给我留下!”竖身跃下,一剑从上向杜无量刺下。 “出来了!” 人群里又有人叫了一声。 群雄屏住呼吸,只见两人一上一下,一横一竖,正在极速下坠! 梁海山下坠之势极快,剑尖瞬间到了杜无量脑后三尺处! 剑身劲气激荡,竟将沿途落叶尽数铰碎! 群雄个个张大了嘴,场内没有一丝声响,就连喘息声都在这一刹那同时消失了。 眼见就要一剑刺进杜无量后脑,来个穿颅而死,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杜无量忽然空中转身,往上横剑格挡,“叮”的一声脆响,他的剑已被梁海山剑上的气劲给震成了两段! 兵器断裂,梁海山的剑势并未停止,杜无量猛地击出左掌,那些落叶受掌力催动,呼啦一声,全朝梁海山脸上盖去。 “啊!” 群雄只听一声惊呼,只见梁海山忽然从叶帘中冲撞出来,踉跄着往后倒退,又听“叮”的一声,见他将剑插入青石地内,拖出一道长长的剑痕,方才稳住身形。 杜无量受了梁海山那一剑,又加掌力反推,“轰”的一声,坠在了地上,顿时青石碎裂,尘叶飞扬! 杜无量双眼瞪得滚圆,张口往上喷出一口血雾! 场内一片寂静! 红叶如雨,尤在飘落! 风来了,让红叶飘得更急,也更远了! 大树周围落满了红叶,就像在地上铺了一圈红毯,而躺在树下的那个人,一动也不动,任凭红叶落在他腿上,腹上,脸上。 梁海山仍拄剑站在那里,双手摁在剑尾,血一滴一滴地滴在他交叠的手背上,又从手背上滑下,滴在他脚下的红叶上。 叶更加红了! 宿敌之战,结束了吗? 谁也不知道,但谁也想知道! 不知是谁,突然“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这个声音本来不大,但在此时,却清晰地传入场内两千余人的耳朵里。 “结束了吗?” 又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场内响起,听起来像是在喃喃自语。 这两个极其细微的声音,让周容回过了神,他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脸上满是喜色,刚想叫一声“师父”,却忽然发现,被红叶“埋葬”的那个人又动了。 周容呆住了,他不知道这到底怎么一回事,难道杜无量还没死吗? 杜无量拄着半截断剑,半膝跪地,突然“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大口血。 鲜血洒落在红叶上,似已与之融为一体,早已分不清彼此。 杜无量伸袖抹掉嘴角血迹,站起身来,道:“好厉害的一剑,可惜还是没能将我杀死。” 梁海山侧着头,似是在聆听什么,过了好一会,才道:“你还没死?” 杜无量道:“没有。” 梁海山点了点头,从青石地上拔出剑,往前一指,道:“那就再来一剑!” 杜无量微微一笑,脚一抬,人已横移到了两丈开外。 梁海山闭着眼睛,侧头聆听了一会,然后木然地转过身子,对着杜无量所在的位置。 杜无量又一抬脚,身形又换到了另一个位置。 梁海山依旧立在原地,跟着杜无量转身,但他动作有所延迟,就连身子都没有完全对准杜无量。 杜无量挥剑道:“你已经瞎了,我现在随时可以要你的命!” 第四百一十三章 宿敌之战(三) 群雄一惊,凝目望去,果见梁海山紧闭双眼,眼下两道血痕直至下颌。 “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发生了什么?” “梁帮主不是将杜堂主的剑斩断了吗?为什么会突然瞎了?” “不知道,刚才被落叶挡住了,没看清楚。” …… 听着群雄议论纷纷,阿笙心想:“一定是杜无量用噬血魔功偷偷将梁海山刺瞎了,不然刚才那一剑,准能要了他的命。” 周容叫了声“师父”,忙从座中奔出,还未奔到场中,便被一位执剑之人拦下。他转眼一看,见是吟虎堂的人。 “两人签过生死状,比试尚未结束,闲杂人等,不得入场!” 周容如何不知这个道理,但师父双目已瞎,目不视物,再打下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周容见这拦路之人嘴角噙笑,满是幸灾乐祸,心中越发着急。 当杜无量提出要签生死状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太对劲。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杜无量是绝对不会冒险的,这一点他早就料到了,只可惜师父不听劝告,让他的担忧到底还是变成了现实。 周容无可奈何,刚要归坐,忽然灵机一动,转身来到净空身旁,道:“净空大师,他们两位的比试可以结束了,请你宣判结果吧。” 净空点了点头,朗声道:“梁帮主,杜堂主,你们二人的比试已经结束,这就请归座吧。” 杜无量道:“净空大师,比试才刚刚开始,你为何要说已经结束了?” 净空道:“梁帮主双目已瞎,不能再和你争斗下去,这场比试是你赢了,到此为止吧。” 梁海山道:“谁说他赢了?我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他却已被我重伤,要赢也是我赢!” 杜无量笑道:“净空大师,你也听到了,这场比试还没有结束。” 净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今日大会本为弘扬佛法,化解纷争,如今却已死伤多人,已是大大的违旨了。两位看在敝寺这点薄面上,各让一步,就此罢了,如何?” 杜无量道:“好,既然净空大师都如此说,杜某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我与他结怨多年,如今大好机会,要我这般轻易放过,也是万万不能。如果梁海山肯双膝跪下,当众给我磕三个响头,再说三声“我输了”,杜某便饶他一命,如何?” 群雄见他的要求跟仇教主的如出一辙,不由暗暗好笑。 仇涯子听了他的话,又回想起刚才被净空贼秃给耍的场面,心中又有些气恼,将蛇杖重重往地下一顿,那些偷笑的人顿时止住笑声。 梁海山道:“杜无量,我那一剑虽没要了你的命,可也给你留下了不轻的伤势,即便我现在看不见,依然能毫不费力地将你毙于剑下,你要我认输?可笑!” 杜无量摊了摊手,道:“净空大师,你都听到了吧,不是我杜某人不给你万佛寺面子,真真是这场比试还没有结束,不管大师是要讲经诵法,还是要调解纷争,请再稍候片刻吧。” 净空摇头苦笑,道:“周施主,此二人争斗已久,早已深陷魔障之中,老衲也无能为力了。” 周容长长叹息了一声,也不好再说什么。 杜无量道:“梁海山,纵是你剑法再厉害,如今目不视物,也是废人一个,还妄想挡住我的剑吗?” 梁海山隔空挥了两剑,道:“你何不上来试试?” 杜无量嘴角扬起,脚下一动,身形已闪到梁海山身侧七尺外,继而弓腰射出,横剑向梁海山腰际斩去。 梁海山眼睛虽瞎,但耳朵还算灵敏,一觉察到杜无量的来向,忙反向撤退,跟着挥剑狂舞。 杜无量见他出剑全无章法,根本就是在盲打,心中一喜,暗道:“梁海山啊梁海山,刚才若没有及时将你刺瞎,我这条小命可真就交在你手里了,老天保佑,我杜无量命不该绝!” 他见梁海山挥剑狂舞,已将身前罩上了一层剑网,要想正面强攻,实非易事。 杜无量瞧了瞧手中的断剑,暗想道:“我的剑已被他震断,场外之人又不能干涉,要想杀他,只凭这柄断剑可不行,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使用噬血魔功,这可如何是好?” 梁海山一面挥剑,一面侧耳倾听,可除了风声和远处的窃窃低语外,哪有杜无量的半点声息? 对一个双目明朗的人来说,突然被光明遗弃,失落在黑暗之中,心中难免恐慌,梁海山也是如此。 他听不到杜无量的声音,心中越发焦躁起来,一面挥剑乱砍,一面叫道:“杜无量,你这阴险小人,敢不敢正面与我打一场,偷偷摸摸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杜无量笑道:“你这人可真不讲理,你我比试,都是各凭本事,大家有目共睹,怎么就阴险了?难道只准你梁海山赢,就不许我杜无量胜?这算什么道理?” 梁海山听出杜无量的所在,飞步疾刺过来,杜无量早有防备,纵身跃开。 梁海山一剑刺空,只听耳边风声徐徐,又失去了杜无量的踪迹,心中又急又躁,不停转头侧头。 杜无量脸上挂着笑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屈指一弹,“叮”的一声,掉落在梁海山身后。 梁海山耳朵一动,还当杜无量要从身后偷袭,忙转身还击,唰唰唰连刺了二十多剑,可哪里有半个人在? 杜无量见他背对自己,一个箭步冲上来,挥剑朝梁海山背上砍去,梁海山此时方知上当,可哪里来得及躲闪? “啊!” 梁海山惨叫一声,肩头中了一剑,登时血流入注! 杜无量一击得逞,连忙后撤,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 群雄见此情景,不由微微皱眉。虽说两人在公平决斗,但梁海山双目已瞎,已然失去了战斗力,杜无量仍不依不饶,这般戏弄他,哪里还是比试,分明就是在虐杀。 发生这种事发生,谁都不愿意见到,如果梁海山肯低头服软,净空等人大可下场阻止。奈何梁海山是个倔脾气,死活不肯松口,众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宿敌之战(四) 对于梁海山而言,要他当众给杜无量磕头认错,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他死都不肯做这种事。 杜无量手里抛着一块石子,道:“磕不磕头?认不认输?” 梁海山道:“要我给你磕头,那是妄想,你尽管放马过来,我若不将你砍成三段,那也不用再活了!” 杜无量攥住石头,道:“好,有骨气。”说着又将石子抛向梁海山背后,同时人也跟着石子跃了过去。 “叮!” 梁海山耳朵一动,又听到背后有石子落地的声音,还当杜无量又要声东击西,也不顾后方,猛地挥剑向前方攻去。 杜无量已悄然出现在他背后,左起一掌,击在他背上,梁海山如遭雷击,登时前摔出去,吐出一大口血。 一击得逞,杜无量连忙后撤。如今他胜券在握,丝毫不想冒险,万一盲目近身,被梁海山一剑刺死,那可真是冤死了。 “可恶!” 梁海山撑着剑站起身来,紧咬牙关,心道:“身体变得迟缓了,这是怎么回事?是刚才那一掌的缘故吗?” 杜无量知他被噬血魔功的掌力打到,身体渐渐变得麻木起来,不想再浪费时间,又捡起一枚石子,掷了出去。 梁海山正在思索刚才的攻势,猛然听到石子落地的声音,忙向一旁跳纵,空中挥剑乱砍。 谁曾想,杜无量偏偏就从他跳向的地方攻来,梁海山已多少有些适应了黑暗,空中身形扭转,立刻回刺过去,奈何身体发麻,手上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又给杜无量砍了一剑。 杜无量运用声东击西的法子,已连连得手。梁海山身中两剑,又挨了一掌,背上血流不止,身体也已微微有些虚晃。 他的剑法远在杜无量之上,如今被对方刺瞎眼睛,又像小鼠一般戏弄,心中又羞又恼。 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再无反转之机,索性将剑掷在地下,喝道:“杜无量,你要是个男人,就一剑杀了我!我梁海山今日败在你手,只赖我学艺不精,你快快动手吧!” 人群中发出一阵叹息声。又有不少人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杜无量见他放弃反抗,也松了口气,心想:“此人剑法远在我之上,若这般放他离去,必是一大祸患,可如果就这般杀了他,又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他往场外一望,见飞龙帮诸人就站在一旁,灵机一动,道:“飞龙帮的人听着,往日你们在梁海山的挑唆下,处处与我吟虎堂作对,导致我堂弟兄死伤惨重,这笔账我原该跟你们算,但既然梁海山已被我击败,我不愿再多造杀孽,现在就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有谁想加入吟虎堂,现在就站到一边去,如果执意要留在飞龙帮,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群雄均想:“他是想借机吞并飞龙帮。” 周容道:“杜堂主,你别费心思了,师父待我们恩重如山,如今他老人家目不视物,正需要我们这些做弟子的来当他的拐杖,你现在要我们背叛他,可把我们看得猪狗不如了。” 群雄听周容说出这话,不由点头称赞。 阿笙心想:“这个家伙鬼点子不少,我还当他只是个势利小人,想不到竟然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江湖中人对“情义”二字看得很重,不论武功不高,有情有义之人大都为人所敬重。 杜无量心想:“周容是梁海山的智囊,要想彻底毁掉梁海山,要么将此人收入麾下,要么就此除去,绝不能留。” 嘴上却说道:“周贤侄,我堂中职位尚有空缺,你若肯过来帮忙,杜某一定感激不尽。” 周容道:“杜堂主,多谢你的美意。我周容自小没了父母,之后便一直跟着师父,这身本事是师父手把手教的。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周容愚钝,虽然没学到什么本事,可也知道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周容双膝跪地,向梁海山磕了三个响头,道:“师父,您老人家的大恩,只有来世再报了,徒儿先走一步!”说罢,拔剑出鞘,就要向脖子上抹去。 群雄见周容要拔剑自刎,着实吃了一惊,心中着急,却已来不及去救。 净空离得最近,见此情景,忙抢上前,探手一抓,又将剑给夺了下来,随手将它掷入鞘中,道:“阿弥陀佛,周施主万不可如此。” 群雄都不由舒了口气,如果不是净空上前相救,场上又要多添一具尸体了。 梁海山虽然看不见,但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道:“好徒儿,你不需如此,快快离开此地,从今日起,江湖上再也没有飞龙帮啦!” 周容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杜无量见他如此,已知他决心,又将目光转向飞龙帮的其他人,道:“你们呢,是跟他一起死,还是加入我吟虎堂?” 那些人相互看了看,谁也没有说话,忽然有一人走出人群,向杜无量作了一揖,道:“杜堂主,我愿加入吟虎堂。” 杜无量一喜,道:“好,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吟虎堂的人,往日恩怨,一笔勾销,你这就站到吟虎堂那边去吧。” 周容怒道:“师弟,你怎么可以这样?!” 那人笑道:“师兄,你这叫冥顽不化,师父瞎了,你跟着他还有什么好处?杜堂主武艺高强,远在师父之上,不用几年,便可将吟虎堂带到江湖一线势力行列,这是一个瞎子能做到的吗?” 又有一人走出来,笑道:“师兄,识时务者为俊杰,都什么年代了,讲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还是能给你荣华富贵?” 又有一人随说道:“师兄,你也转投吟虎堂吧,杜堂主说了,往日恩怨一笔勾销,如果你继续留在飞龙帮,那可只有死路一条了。” 又有人冷笑道:“不用劝他了,大师兄是有情有义之人,哪会看得起我们这些贪生怕死的小人,你们就成全他的高义吧。” …… 听着诸位朝夕相处的师弟说出这些话,周容目光闪动,惊得说不出话来。 梁海山颓然坐地,面如死灰,眼中也没了往日的神采。 第四百一十五章 耍赖的邓愚 杜无量见飞龙帮已有不少人转投入吟虎堂,但仍有一部分没有动作,便说道:“各位可要考虑仔细了,你们杀了吟虎堂多少人,就算我不与你们计较,吟虎堂的其他人会不与你们计较吗?死去的那些人里有他们的兄弟、朋友、亲人,你们觉得他们会放过你们吗?” 杜无量停了一会,见仍有不少人在犹豫不定,又说道:“如果你们转投吟虎堂,从现在起,大家都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要是敢私自寻仇,就是与我杜无量过不去,都第一个不饶他!” 他的话里既有威胁,又有抚慰,那些犹豫不定的人,一定到这话,哪还有选择的余地?纷纷站到了吟虎堂那边。 转眼之间,偌大的一个飞龙帮,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群雄眼见飞龙帮瓦解,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人喜,有人伤,有人叹,有人怜,万种不一。 杜无量见飞龙帮只剩梁海山和周容两人,心中越发得意,又向周容道:“周贤侄,你的师弟们都做出了选择,如今飞龙帮也已不复存在,你还要一意孤行吗?” 周容抹掉眼泪,抬头望向杜无量,道:“我的选择永远都不会变,我周容生是飞龙帮的人,死是飞龙帮的鬼,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飞龙帮就不会消失!” “好!”梁海山一拳砸在青石地上,大笑道,“不愧是我梁海山的徒弟!” 杜无量挥剑指在梁海山颈下,道:“周贤侄,我敬你的为人,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入不入我吟虎堂!” 周容道:“你若要杀我师父,最好连我一起杀了,不然我会向你复仇,不死不休!” 杜无量冷眼斜睨周容,不言不语。 梁海山道:“杜无量,你我之间的恩怨,不与他人相干,你快些杀了我,将我们之间的恩怨彻底了结吧!” 周容起身走上前,跪在梁海山身旁,道:“师父,徒儿陪你一起死。” 梁海山目不视物,用那双颤抖的手摸了摸周容的脸庞,忽然又将他一把推开,道:“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梁海山的徒弟,飞龙帮已经没了,你走吧,走得越远也好!走啊!”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已接近于吼。 杜无量有心要让梁海山尝到痛楚,打败了他不杀他,为此;要飞龙帮瓦解,也是为此。今见他对周容感情至深,心念一动,猛地挥剑朝周容砍去。 就在这时,一道青影闪入场中,杜无量一惊,只觉自己手腕已被人拿住,跟着腹部中了一脚,登时倒飞出去,“嘭”的一声,撞在后方树干上。 大树颤动,抖下不少黄叶。 那半截断剑飞向高空,也不知在上面转了多少个圈子,方才斜坠下来,“叮”的一声,斜插在青石地上。 剑尾颤动,周身砂尘缭绕。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众人刚回过神来,却发现场中多了一个青衣道士。 卓君来拢起折扇,咬牙道:“臭道士!” 邓愚放下脚,挥袖将梁海山师徒挡在臂后,道:“胜负已定,何必多伤性命。” 杜无量强行压制住体内翻涌的气血,扶树站起身来,向邓愚打量了几眼,道:“你们天师府什么时候也开始管闲事了?” 邓愚道:“我叫邓愚,虽是天师府的人,但我现在做的事,跟天师府无关。临行前,诸位长辈要我不要惹事,我谨遵教诲,可阁下实在不堪。” 杜无量冷笑道:“所以呢,你要杀我?” 邓愚道:“我只想请杜堂主饶他们师徒一命,并不想杀谁。” 杜无量拔出那半截断剑,道:“你知不知道我们签过了生死状?” 邓愚道:“我看到了。” 杜无量道:“那你还进场干预?” 邓愚道:“师父常说,偶尔耍赖一次也无伤大雅。” 妙清伸手捂住脸,叹道:“只是偶尔一次吗?什么师父教什么徒弟,一点儿也不差,唉。” 净空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忽然觉得以前下棋总输给张天师,这里面一定也有猫腻。 杜无量虽然来得晚,但也听说了邓愚追打仇涯子的事,心想:“这臭道士不好对付,如果他全力阻止,我有伤在身,不但杀不死他们两人,反累及自身。不如先卖一个人情给他,等大会结束,再慢慢找他们两个算账不迟。” 杜无量微微一笑,道:“既然有邓道长为他们求情,杜某怎好不从?罢了,就由他们去吧。” 邓愚向杜无量作了一揖,道:“多谢。”一手扶起梁海山,一手扶起周容,道:“小道这就送你们下山。”说罢,带着两人飞奔起来。 才刚奔了一会,就见净空忽然拦在前方,邓愚一惊,道:“净空大师,你这是?” 净空笑道:“邓道长,你要带他们进寺吗?下山的路在那边。”说着,往邓愚身后一指。 邓愚脸上一红,知道自己又迷路了,也不告谢,带人慌忙逃下山去了。 妙清叹了口气,忙命一个小道跟上去,以免邓愚再次走失。 阿笙从腰际摘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口袋,将赢来的财物一件一件往袋里装。周围那些人眼巴巴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笙将财物尽数装好,指着桌上那条花裤子,道:“这是谁的?穿回去吧,我不要这个。” 人群后伸出一条手臂,一把抓住那条裤子的一角,“哧溜”一下,将裤子拽到了回去。 阿笙笑道:“不错嘛,还是上等绸料做的。” 一个圆脸大汉,用一双滚圆的大眼睛瞪着阿笙,拍桌道:“小乞丐,你是不是故意耍我们?明明说梁帮主会胜,怎么偏偏就输了?这不算,把我那五两银子还来!” 周围不少人也都输了钱,毕竟公开公正,输了就是输了,本来也不好意思再要。今见这人想耍赖,也跟着起哄要钱。 阿笙笑道:“各位大哥,愿赌服输,我只知道梁帮主学了一门非常厉害的武学,可哪里知道,杜堂主竟然还有一门比他更厉害的。我是人,不是神,哪能猜到这些?再说了,我的本意就是要输,可偏偏就赢了,这也不能怪我啊。” 第四百一十六章 五雷轰顶 那圆脸大汉道:“你这小乞丐满口谎话,谁信?你连口袋都准备好了,我看你是早有预谋,故意骗大家来了!” 阿笙笑道:“各位大哥,你们这可误会小弟了。我这口袋可不是用来干这个的。你们也知道,我是个乞丐,讨饭得看人脸色,有时候人家高兴了,多赏我一些,吃不下的,我就得用袋子装起来,不然人家不赏饭的时候,就没得吃了。” 周围众人一听,暗暗点头,心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乞丐身上带个布袋,那也没什么奇怪。” 那圆脸汉子仍不肯罢休,道:“你说你本想输的,不如再把这些银钱分给大家吧。” 阿笙撇嘴道:“那怎么成,这可是我赢来的。” 那圆脸汉子急道:“你不是说散财好处多吗?这会子怎么又不肯了?” 阿笙心道:“因为我现在真有财。你们这群傻瓜,刚才那锭银子只是块包了银皮的石头,散了便散了,又有什么可惜?”嘴上却说:“刚才那是意外之财,来得莫名其妙,我当然不敢要。这些是我靠实力赢来的,不会忐忑不安,用起来也心安理得,自然散不得。” 那圆脸大汉“噗通”一声跪下,道:“丐兄,丐大爷,丐爷爷,你就发发善心,把那五两银子还我吧,那是我娶媳妇的本钱啊。” 阿笙退后一步,道:“哼,下注前你怎么不说?这会子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既是娶媳妇的本钱,就不该拿来赌,输了也好,那姑娘反要谢我将她救出火坑了。” 那圆脸大喊道:“丐爷爷,你发发慈悲,把那五两银子还我吧,我再也不赌了,我发誓,我现在就发誓,苍天见证,如果以后再敢赌博,就叫五雷……” 誓还没发完,忽然刮来一阵凉风,几块乌云飘到广场上空。 那圆脸汉子仰头一望,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说不下去了。 周围众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阿笙也笑道:“如果再赌,就叫五雷轰顶,是不是?” 那圆脸汉子既不敢承认,又不敢否认,只斜瞄着头顶那几朵乌云,心想:“云爷爷,我发誓如放屁,当不得真的,您老快走吧。” 果然,又有一阵风吹来,把那乌云吹走了。 那圆脸汉子心中一喜,忙挺直了身子,两指指天,道:“如果再赌,就叫我五雷轰顶!” 阿笙见他对天起誓,便取出一锭五两的银子给了他,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这誓既然天证了,就不能再去赌,你可知道了?” 那圆脸汉子一接过银子,喜得涕泗横流,哪里还记得刚刚立下的誓言? 若干年后的一个雷雨天,那圆脸汉子扛着一根铁棍,去人家地里偷枣子吃,结果一路火花带闪电,引了五百多道雷,从傍晚轰到天明,满境亮如白昼。人自然被轰得连灰都不剩,就连他曾经站立的地方,都被轰出一个大坑。坑里电弧闪动,至今无人敢于越雷池半步。 听邻居说,那圆脸汉子唯利是图,但又好吃懒做,平素最喜欢偷抢,尤爱发誓,一天不发上一誓,就浑身不自在,大概是真惹怒了天上的神灵,所以才降下惩罚。 后来,临近的人将那雷坑命名为“化粪池”,以此来警醒自己,告诫后人。 …… 杜无量见梁海山等人离开,正要归座,忽听一人道:“杜堂主,哪里去?” 杜无量转头一看,见是胡不通,也不搭理,继续往前走。 胡不通从果盘里挑了一个桂圆,向杜无量当头掷来,笑道:“你且慢走,爷爷有几句话要问你。” 杜无量侧头避开,停住脚步,没好气道:“胡不通,本堂主可没工夫跟你瞎闹,你最好老实一点。” 胡不通一下从树上跳了起来,道:“爷爷问话,孙子岂敢不回?看招!”手一甩,将壶中茶水泼出。 树下顿时传来一阵叫骂声,此处略去九万字污言秽语。 杜无量见他又在胡闹,生怕他闹起来没完没了,旁生枝节,便道:“你想问什么,还不快问,在那里磨磨蹭蹭干什么?” 胡不通这才坐下来,道:“爷爷想问问你,你刺瞎梁海山用的是什么功夫?” 杜无量微微皱眉,道:“我用什么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胡不通笑道:“我就问问,你干嘛不肯说,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杜无量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径直朝吟虎堂诸人所在的位置走去。 胡不通一边拍着树干,一边假哭道:“噬血老鬼啊,你泉下有知,可以瞑目啦……” 群雄听他喊“噬血老鬼”,自然而然想到了噬血老祖,不由提起来精神,想听他后面说些什么,可只听见他呜呜咽咽,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一人站起来叫道:“胡不通,你刚才说的是不是噬血老祖?什么叫可以瞑目了?此人滥杀无辜,没有人性,你可得把话说清楚了!” 胡不通止住哭声,道:“你这笨娃子,这有什么难懂的?就是说这位杜堂主,继承了噬血老鬼的衣钵呗。” 一听这话,群雄大惊失色。当年噬血老祖杀人如麻,惹得人神共愤,天怒人怨,故此才遭人合力围攻而死。如果杜无量真的学了“噬血魔功”,那岂不是要变成第二个噬血老祖?到时候又会有多少人命丧他手? 一想到这些,众人看向杜无量的目光,也变得极为复杂。毕竟刚才众人看得清楚,明明是他处在劣势,怎么突然间梁海山就瞎了?如果说这其中没有猫腻,恐怕很难让人相信。 在座的人中,不乏有被噬血老祖夺去亲朋,甚至伤筋动骨过的,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没由来的恼怒,当即就有人站出来质问杜无量。 杜无量哪会承认?只说胡不通是个疯子,在故意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吟虎堂诸人见杜无量遭人质问,哪肯容让?当即跟那些人互骂起来。飞龙帮那些刚转投过来的人,正想借机立功,眼下就是个机会,于是也跟着吟虎堂诸人,一起吆喝。 第四百一十七章 白发老人和奇药 双方一开吵,场面顿时变得混乱起来,有人扔板凳,有人吐口水,看得万佛寺诸僧也无计可施,只能干皱眉头。 冷雪坪站起身来,道:“诸位且住,容我说上一句。” 众人见飞雪阁冷阁主出来说话,便纷纷住口,场面立刻安静下来。 冷雪坪道:“虽然我们飞雪阁远在昆仑山,并未遭其荼害,但噬血老祖的凶名,就连敝阁最年轻的弟子也都知晓。各位只听到这个名字,就如此恼怒,也是情有可原,但各位不觉得奇怪吗?” 她顿了顿,环视人群,又继续说道:“我曾听人说,噬血老祖在死前,并未将‘噬血魔功’传给任何人,他既然已死,又是如何将这门魔功传承下来的?诸位可得细细想明白了。” 那些质问的人一听她这话,顿时清醒过来,心里又是羞愧,又是佩服。这种事他们岂会不知道?只是一时恼火,失去了理智。 于是,立刻就有人向杜无量道歉赔礼,但杜无量只是冷哼了一声,佯装生气,根本不予理睬。 那些人更加羞恼,只好将责任推到胡不通身上,叫道:“胡不通,你这张臭嘴,万不可再胡说了!杜堂主宽厚仁慈,怎么可能会学这种泯灭人性的魔功呢?刚才他容许梁帮主离开,对待宿敌尚且如此宽容,更何况别人?大家说是不是?” 立刻有人跟着附和。 杜无量在心中冷笑道:“老子就是学了,你们这群无知败类,还替我说好话,可笑,可笑。不过,这胡不通是如何知道的?难道是那对狗男女告诉他的?哼,以后再遇到他们两个,还是尽早除掉得好,免得多生是非。” 他点了点头,见吟虎堂及飞龙帮诸人都在帮他造势,心中越发得意,也不出声阻止,默默享受着这一切。 就在众人叫嚷不休时,忽听一人道:“谁说他是胡说了,杜无量就会‘噬血魔功’,我亲眼所见,怎么会假?” 众人向场内看去,见是个小乞丐,手里提着一个布袋,沉甸甸的,也不知装的是什么。 吟虎堂里立刻有人叫道:“小乞丐,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们杜堂主怎么可能会那种邪门的功夫?” 阿笙见是上次在吟虎堂暂居的院子里遇到的那个赵三,便道:“你又不是他,你怎会知道他没学过?” 赵三素日最擅长跟人斗嘴,今日师父有难,正是大显身手的时机,忙道:“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学过?” 阿笙见他学自己说话,微微蹙眉,道:“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吗?” 赵三笑道:“俗话说得好,眼见不一定为实,你怎么能证明你看到的不是假的?” 阿笙见他口齿伶俐,咄咄逼人,再说下去,有理也让他给说成了没理,心中暗暗思忖对策,只一会,便想出一计。 “我听说江湖上有一种奇毒,叫‘七日说谎丧命散’,服下此毒后,七日内只要说一句谎话,便会立刻穿肠烂肚,无药可救。最奇的是,此毒无药可解,但如果七日内不说谎,此毒又会自解。说来也巧,前几日,我偶遇一位白发老人,他赠了我几粒,说什么世人言谎者甚多,还说看谁不顺眼,就给他服下,保证药到命除。现在你我每人服一粒,再来相互问答,如何?”说着,真取出两粒褐色药丸来,摊在手心,给众人看。 群雄只见她取出两粒药丸,放在手心,但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这种“奇毒”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忽听一人冷笑道:“只听过九幽谷有种奇毒叫‘七日丧命散’,非解药不能解,没听谁说过,世上还有‘七日说谎丧命散’这种东西;还有那个白发老人,我看是你胡编出来唬人的吧?小小年纪,满嘴胡话,难怪会当乞丐。” 阿笙笑道:“你没听过的事儿多了,难道都不存在吗?苍穹宇宙,无边无际,人寿多则百年,少则几十年,即便不吃不睡,也看不尽千万分之一。难道只有你眼里的才叫东西吗?你确定这不是管中窥豹,坐井观天吗?” 众人默默点头,均觉得这小乞丐说得有理。 那人被阿笙堵得满脸通红,羞怒之下,叫道:“大家别听他胡说,世上跟们没有那种奇怪的东西,他说这些,无非是想蛊惑大家,来陷害吟虎堂杜堂主!” 这说话之人本想在群雄面前显摆自己知识渊博,哪想到阿笙能言善辩,几句话将他堵得无言以对,他不来台,这才又将吟虎堂诸人拉下了马。 阿笙捏起一粒药丸,道:“既然你不信,不妨吃下这一粒,再当众说个谎,看看会不会穿肠烂肚。” 那人满脸通红,额上已满是汗水,虽说他不信,但凡是就怕个万一。万一是真的呢?说句谎就穿肠烂肚,那他岂不是必死无疑?说什么也不能吃。想到这里,他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一屁股蹲下,干脆认了怂。 百里藏花摇扇走出来,笑道:“世上竟有如此毒药,我倒想尝上一尝,小兄弟,不知能否赏我一粒?” 阿笙见他走出来,心中暗想:“他一定是认出我来了,正好借他来唬一唬别人。”便笑道:“这有何不可。”说着,将一粒药丸递给百里藏花。 百里藏花见是一枚普通的玉香丸,非但不是毒药,还可提神醒脑,滋养血气,笑了笑,丢入口中,心想:“小笙子平素就爱胡闹,今日且随她闹一闹,看她在耍什么把戏。” 众人素知百里藏花与九幽谷往来密切,今见他当众吃下“七日说谎丧命散”,那些本来不信的,现在也信了大半。 阿笙又向赵三道:“现在该你了。” 赵三脸色惨白,心想:“我体内的‘七日丧命散’的毒还没解呢,现在又来了个‘七日说谎丧命散’,我怎么就跟这些东西杠上了?话说,那位女侠几时来给我送解药啊。” 他想到这里,忽然打了个激灵,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瞪着小乞丐,心道:“我的个姑奶奶啊,这就是她啊!怪不得她忽然提起‘七日丧命散’,原来是在故意威吓我啊!” 第四百一十八章 杀手 阿笙见赵三不言不语,笑道:“怎么,不敢吃?不吃也行,你老实说,你师父到底练没练过噬血魔功?” 赵三转身看了杜无量一眼,又瞅了瞅小乞丐,心中犯了难。如果说练了,得罪师父;如果说没练,得不到解药。他现在两头都不敢得罪,想了好久,才低眉顺眼地说了这么一句:“我又不是我师父,我怎么知道。” 此话一出,惹得众人大笑不止。 刚才的赵三意气风发,谈笑自若,那气势堪比当年诸葛孔明舌战群儒;现在的他,垂头乱觑,自惊自吓,倒像是个偷了灯油的胆小贼鼠。 百里藏花道:“小兄弟,你真的亲眼见过杜堂主用过‘噬血魔功’吗?天下群雄在场的十之有七,这种话说出来,可是要负责任的。” 百里藏花这么问,并非有意配合,因为他也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不过后面几句提醒,倒是有意说给阿笙听的,以免她不知分寸,将事情闹大。 阿笙道:“当然是真的,真戒大师就是被他杀死的。” 净空走上前,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你说的可是小徒‘火云手’真戒?” 阿笙道:“正是。我亲眼看见杜无量杀死了真戒大师。” 群雄听到这话,面面相觑,也不知真假,均想:“杜无量是个聪明人,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对万佛寺的人下杀手。” 忽有一人叫道:“净空大师,不要听这小乞丐胡说八道,昨天我还见过真戒师父,怎么可能会死?” 净空叹息一声,道:“不瞒各位,小徒真戒的确已经死了,就在今天早上。外巡之人发现了他的尸体,还看到了两个人影,只是那两人逃得太快,没能看清是谁。” 阿笙心道:“原来他们两个看到万佛寺来人,先一步逃走了,我还以为会打起来呢。” 群体听净空亲口承认,不由暗暗惊叹,对阿笙的话也信了大半。众人均想:“如果不是真的,谁敢当着天下群雄的面,对万佛寺方丈信口胡说?” 杜无量走上前,道:“净空大师,不要听他胡说,我这几日一直待在居所,从未出过大门,吟虎堂任何一人都可为我作证。” 阿笙冷笑道:“让你自己人为你作证,那有什么可信度?再说,你是晚上悄悄溜出来的,他们怎会知道?” 杜无量眯眼打量着阿笙,心想:“他是谁?为何会知道这些?难道是那对狗男女假扮的?” 他一面想,一面细细打量着阿笙,心道:“是了,他就是九幽谷那个女娃,怪不得百里藏花会帮他,原来是串通一气,故意整治我来了。不过,胡不通向来独来独往,什么时候也跟九幽谷的人勾搭上了?” 阿笙道:“杜堂主,怎么不说话了?” 杜无量道:“你含血喷人,我不跟你这小辈一般见识。” 阿笙向净空道:“净空大师,真戒师父的尸体已经运回贵寺了吗?” 净空道:“已经在寺里了。” 阿笙道:“净空大师可有查验过尸体上的几处伤痕吗?” 净空道:“自然是查验过的。” 阿笙道:“可有什么发现?” 净空道:“真戒尸身上共有四处伤口,脖颈下的剑伤是致命伤,很难看出是由何人所为。倒是胸前那三个血洞,虽不致命,但却是争论最多的地方。有人说是被暗器所伤,也有人说是被锐物刺伤,但从外溅血渍和真戒体内的各种状况来看,这些猜测似乎不大合理。有几位师弟说是被噬血魔功所伤,他们亲眼见过噬血老祖与人交手,那些人身上的伤口与真戒的一般无二,只是噬血老祖早已死去多年,这种想法自然就没人再考虑了。老衲与诸位师弟商议许久,也没能得出结论。” 阿笙道:“他们都以为噬血老祖已死,所以才会那么想,如今杜无量练成了噬血魔功,要在真戒师父身上留下三个血洞,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净空垂头思索,也不回答。 杜无量见净空犹豫不定,知道他已开始怀疑自己,再看向阿笙时,目光中已带了杀意。 阿笙怎会看不出来?只因有百里藏花守在一旁,她也不怕杜无量会突施辣手。 净空道:“小施主,你真的亲眼看到杜堂主杀死真戒了吗?” 阿笙道:“那当然。” 杜无量道:“净空大师,一个穷酸乞丐的无稽之谈如何信得?” 净空道:“老衲自有分寸。杜堂主刚刚与梁帮主过了手,不如先回座休息吧。” 杜无量哼了一声,却不肯走。 净空道:“小施主,你知道杜堂主为何要杀真戒吗?” 阿笙心想:“既然真戒已死,我若说出实情,反倒让万佛寺众人难堪,还是将真戒也会噬血魔功的事隐瞒了吧。”便道:“昨天晚上,杜堂主抢了两个孩童,在城外林中汲血练功,被真戒大师撞破,后来两人动起手来,真戒大师为了救那两个孩子,不幸糟了杜无量的毒手,就连那两个孩子也给杜无量杀了。” 杜无量一听,心中火气直冒,暗道:“这妖女竟将真戒的罪孽全搬到我头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猛地拔出剑来,朝阿笙疾刺过去。 净空和百里藏花就在近旁,谁也没有料到杜无量会突然动手,忙出手拦截。 净空双指点出,使的正是万佛寺一百零八绝技之一的“琉璃指”。 百里藏花左手将阿笙推开,右手拢扇点向来剑。 当指尖和扇骨同时触及剑身时,两股相反的力道同时在剑上爆开,只听“咔”的一声脆响,杜无量新换的这柄剑,登时断成了三截。 两人急于救人,谁都没有留手,这只是一柄普通的铁剑,如何能经受得住当世两大高手的夹击? 杜无量一击落空,拔身飞退一丈,站定身形后,仍用那双如毒蛇一般的眼睛盯冷冷地盯着阿笙。 群雄见此情景,神情变得复杂起来,望向杜无量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丝鄙夷之色,均想:“你若问心无愧,又怎会突下杀手?” 第四百一十九章 指认 虽然阿笙早有准备,但见杜无量竟敢公然下杀手,也吓了一跳,她可不想跟梁海山一样,变成瞎子。 净空没有理会杜无量,又向阿笙道:“小施主,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杜堂主当时没有杀你?” 阿笙想了一会,觉得不好照实说,便说隔得太远,他没有发现自己。 杜无量远远听着她的话,心中越发气闷,只可惜身处窘境,无法为自己辩驳,只能任由她胡说了。 净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飞龙帮一人急于立功,大喊道:“小乞丐,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们杜堂主乃仁义之士,怎么可能会去做这种事?反倒是你,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城外树林里去干什么?莫不是要跟小情人私会?” 阿笙羞恼难当,一时忘了掩盖自己原本的声音,喝道:“你这不仁不义的东西,师父瞎了,你便弃师投敌,现在还替杜无量说话,等哪天杜无量落魄了,你是不是又要改投他人,反过来骂杜无量?” 卓君来本就觉得这个小乞丐面熟,声色也跟阿笙有几分像,这时听到她的声音,再也没有怀疑,快步来到阿笙身旁,奉扇行了一礼,喜道:“钟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阿笙转头看了他一眼,扯着嗓子道:“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卓君来见她看向自己的神色跟阿笙简直一模一样,心里乐开了花,又听那人还在辱骂阿笙,心中火气上涌,纵身跃入人群,将那人给揪了出来,摔在地上,道:“大胆狂徒,谁给你的能耐,胆敢辱骂钟……兄弟,我看你是活腻了!” 说罢,一手揪住他头发,用扇骨在他嘴上抽了二十多下,直到那人双唇上肿起一条条大红印,这才住了手。 杜无量见卓君来冲进人群去抓人,又当众打他嘴巴,完全没把自己当回事,冷声道:“打狗还要看主人,阁下这般做法,可还将我这一门之主放在眼里了?” 卓君来摇扇笑道:“杜堂主自身都难保了,还顾得了这些墙头草吗?别说是打他两个嘴巴,就是将他杀了,你又能奈何我?” 那人被卓君来踩在脚下,一听要杀自己,忙伸手求救,道:“杜堂主,救我啊!” 卓君来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脑袋,道:“你的命在我手上,你求他干什么?” 那人哀求道:“卓少主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卓君来道:“要我饶你也可以,你跟我说实话,杜堂主到底练没练过噬血魔功?” 那人本就贪生怕死,又见卓君来偷偷向自己眨眼,嘴角还噙着微笑,心想:“是了,卓少主要我当众指认杜无量,然后再允我加入归真教。” 他亲眼见仇涯子连斗数人,还打伤了万佛寺两位高僧,那本事相当了得。在飞龙帮瓦解的那一刻,他便有了入教的想法,就怕人家不收,不得已才加入了吟虎堂。如今归真教卓少主,亲自许了诺,他岂有不听话之理?忙道:“杜堂主确实练过噬血魔功,我亲眼所见!” 杜无量大怒,道:“胡说八道,你今天才加入吟虎堂,你几时见我用过了?” 那人道:“杜无量,好你个阴险毒辣之辈,以前跟我们梁帮主打的时候就用过了,要不是我们梁帮主剑法高深,早死在你的噬血魔功之下了。” 杜无量沉脸道:“你再敢胡说,我一剑杀了你!” 那人有了归真教这个大靠山,更不惧杜无量的威胁,道:“杜堂主,你就承认了吧,我们飞龙帮的人大都见过,你瞒不过去的。” 这时又跑出两个飞龙帮的人,异口同声地说杜无量早就学过噬血魔功。 杜无量咬牙瞪着那两个人,浑身打战。他的确早就会了,但从未在飞龙帮诸人面前用过,他们这么说,无非就是借机登上归真教这艘大船,反将自己当成了踏脚板。 又有不少飞龙帮的人站出来指认,群雄本来还不信,但眼下有这么多人一起指认杜无量,不信也得信了。 杜无量暗想:“如今大势已去,我若不趁早离去,再迟一刻,怕是就走不掉了。” 那些跟噬血老祖有仇的人,纷纷站了出来,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从各人的眼光里就看得出,今日之事,恐怕不会善了。 事已至此,净空也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退到一边去了。 百里藏花也拉着阿笙退开了。 吟虎堂诸人见杜无量受人指责,纷纷带着兵器涌将出来,站到杜无量身后,与那些人对峙。 胡不通拍了拍掌,道:“树下的猴子猴孙们别急着打,先听猴爷爷讲几句。” 众人本来恼他满嘴胡说八道,又爱占人便宜,今见他第一个道出真相,也不敢再起轻视之心,纷纷住了口,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胡不通道:“我听说噬血老鬼与四海盟有些不清不白的关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人群里立刻有很多人喊道:“不错,我也听说过。” 胡不通点了点头,道:“依爷爷之见,杜无量能练成噬血魔功,多半跟四海盟有关,不知你们作何想法?” 众人本来没想到这里,一听他提醒,顿时警醒,立刻有人喊道:“四海盟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净空插嘴道:“老衲本来也这么以为,虽然现在他们还没有大张旗鼓地出现,但近来江湖上频频出现怪事,单从这几家灭门案就不难看出,这并非是一般的仇杀,而是一次次有预谋的行动,跟当初四海盟的做法如出一辙。种种迹象表明,当初的四海盟并没有消失,而是一直隐藏在暗处,想必也有不少人已经觉察到他们的存在了吧。” 净空这番话就像一根引线,话音一落,便将场内的气氛给彻底引爆了。 那些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人,像是听到了九天响雷,一个个被惊得呆若木鸡。 其实,有些人的确已经觉察到了四海盟的存在,只是不太愿意相信,而且近来江湖上也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们也就全不在意了。如今又听净空谈起,原本沉寂的心再次变得躁动起来。 第四百二十章 拦路 单是噬血老祖一人,尚不能让所有人为之动容,可如果牵扯到四海盟,事情的严重性将会陡然攀升,那将不再是个人恩怨,而是整个江湖的仇怨。 在座的人中,有不少人经历过那段人人自危的年月。江湖消息里,每天都有名侠豪士陨落,大帮小派瓦解。也许有人日出时还活着,日落时便已倒在了血泊里,生与死从未如此亲密。 每当有人提起四海盟,大多数人都能在自己脑海最阴暗的角落里,找到自己在那段年月里的惊惶和怨愤。 “天哪,四海盟又要卷土重来了吗?” “万万不能让悲剧再次重演了!” “净空大师,四海盟余孽现在躲在哪儿?大伙儿一起去灭了他们!” “这次一定要斩草除根!” “诛杀四海盟余孽!” …… 听着群雄连声高呼,仇涯子蛇杖重重往地下一顿,声若洪钟,场内立刻安静下来。 “净空贼秃,你说四海盟还在,老夫倒要问问,他们现在躲在哪里?” 净空叹息一声,道:“老衲也只知道四海盟还在,至于他们藏在哪里,老衲实在不知了。” 仇涯子哼了一声,又环视众人,道:“有谁知道四海盟余孽的藏身之处吗?” 管平仲倚靠在树下,垂头拨弄着琴弦,道:“四海盟一直是个极为神秘的组织,就算到了现在,也没人知道它的确切位置。当初人人都在找寻它的踪迹,可结果呢?毫无所得!据我所知,这个神秘的组织,渗透极广,亦可以说无处不在,我们这些人里,未必就没有他们的人。如果四海盟真要卷土重来,各位可要小心提防了。” 鹤道人道:“怕它干什么?如果大家齐心协力,就算四海盟卷土重来,也未必能再翻起什么风浪!” 突听一人冷笑道:“鹤道长,您老人家天天躲在山上修身养气,与鹤为伴,哪知道我们下面这些人的苦。当年四海盟的所作所为,即便您老人家没亲眼见过,至少也听人说过吧,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马振辉道:“鹤道长这话也没什么不妥,上次大家没有防备,让那些逆贼得了空隙,如今我们有了准备,还怕他们干什么?” 净空点了点头,道:“鹤道长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正所谓魔由心生,如果各位坚定信念,不受它挑唆诱惑,四海盟再怎么凶猛,也不过是只纸老虎,根本无法与整个江湖为敌。” 那人又冷笑道:“大师这话可说差了,人谁无欲?您老人家无欲无求,自然不会受它诱惑,可谁能保证别人不会动心?如果人人都像大师你一样,十年前的那些祸事,根本就不会发生。要我说,不仅要有准备,还要先下手为强。趁着大伙都在,不如好好商议商议,想个万全之策才是。” 管平仲道:“这话虽然不错,可四海盟无踪无迹,要到哪里去寻?十年前找不到,现在就能找到了?” 那人冷笑道:“那依你之见,我们就该坐以待毙,等着他们先一步来对付我们喽?” 鹤道人道:“阁下何不出来说话,缩在人堆里,阴阳怪气的,让人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四海盟的奸细呢。”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从众人头顶掠过,双足刚一落地,便顺势委身坐在了地上,跟着脱下鞋子,自顾自扣起了脚趾缝里的泥灰。 众人见这汉子形容猥琐,又当众抠脚,还把抠下的泥灰搓成泥丸往嘴里丢,丝毫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心底莫名讨厌。 那抠脚大汉又将一粒泥丸丢入口中,笑道:“鹤道长,你要我出来说话,我可不就出来了嘛,怎么样,你看我像不像四海盟的奸细?” 鹤道人哼了一声,没有接话,心里却想:“四海盟最喜欢收你这种没脏没净的东西。” 胡不通道:“你们这些人,动不动就吵嘴动气,一点君子风范都没有,你们看看我……哪个王八蛋朝我扔石榴,小崽子,你别跑,我看到是你了!”说着,又将茶水泼了下去。 此处略去二十万字污言秽语。 胡不通清了清嗓子,道:“就是说嘛,做人要有君子风度,你们看看,这些人骂我,我还口了吗?我堂堂胡君子,怎么能跟他们这些乡野痞夫斗气,对不对?” 鹤道人冷哼一声,道:“胡不通,你少在这里捣乱,大家正在商议正事,你要是不愿听,趁早滚下山去,别一直赖在那里碍眼。” 胡不通拍了拍脑门,笑道:“正事,正事,鹤老头你不说,我倒是给忘了。你们要找四海盟,那还不容易,问一问杜堂主不就知道了。” 刚才众人都在谈论四海盟,倒忘了还有个杜无量,经胡不通这一提,方才醒悟过来,立即有人发声向杜无量质问。 杜无量见众人都望向自己,似乎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或多或少地闪烁着仇恨,心想:“单是因为噬血魔功,就招来了不少仇怨,再牵扯上四海盟,现在不走,更待何时?”忙道:“在下诚意而来,却屡屡遭人猜忌,既然诸位不欢迎,那在下只好告辞了。”说罢,向吟虎堂诸人招了招手,朝场外走去。 刚走出不远,眼前忽然闪过一道人影,挡住了去路,杜无量停步一看,见是归真教教主仇涯子。 杜无量见他衣袍无风自动,显然来者不善,道:“仇教主为何要挡我去路?” 仇涯子道:“老夫与四海盟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杜堂主与四海盟有甚瓜葛,老夫便不能让你离开。” 杜无量冷笑道:“仇教主宁肯相信一个疯子,也不信我?” 仇涯子道:“即便他有九分错,你有九分对,老夫一样不会让你离开。” 杜无量握紧剑鞘,道:“为什么?” 仇涯子道:“老夫历来的主张,四海盟的人,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能放走一个!” 杜无量眯起眼睛,与仇涯子那只独眼正对在一起,就在两人中间,隐隐有着火花在跳动。 第四百二十一章 杀戮 就在杜无量和仇涯子对峙时,后方一人走上前,凑在杜无量耳边,道:“堂主,这老东西又瞎又瘸,能有什么能耐?将他杀了,赶紧……” 他的话尚未说完,忽然瞪大了眼睛,眼球外凸,死死盯着双头蛇杖嘴里那两柄小剑。 刚才他只觉眼前一花,那两柄小剑上就突然多了些许斑驳的血色,同时,自己脖颈上也多了两个窟窿,鲜血咕咕的往外涌。 他满眼惊骇,用力捂住脖子,似乎想压盖住这两处致命的伤口,可鲜血拼命地往外涌,从指缝涌出,顺流到手臂,继而染红了大半个身子,哪里压得住? “噗通”一声,那人倒地身亡,死不瞑目。 从中招到死亡,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几个呼吸间,杜无量冷冷地看了一眼倒在脚边的尸体,道:“非要如此吗?” 仇涯子冷冷道:“吟虎堂的人,一个不留!” 话音一落,阴阳二圣,奎狼、飞鹏、红雀等人拔身纵入吟虎堂人堆里,刀光四起,顿时有人惨叫毙命。 呼延兄弟对望一眼,均想:“我们兄弟本就为归真教立威而来,仇教主待我们不薄,虽说这些人不值得我们兄弟出手,但也不好袖手旁观。”于是也加入了进去。 归真教众教徒更不必说,在仇涯子发出命令后,便随着阴阳二圣等人开杀了。 一时间,刀剑四起,喊杀震天,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些飞龙帮的人本以为加入吟虎堂能免于一死,哪里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眼见同袍遭人屠戮,早已吓没了神,纷纷叫嚷着四下乱逃。 被卓君来踩在脚下的那人见此情景,更是吓得屎尿齐流,颤声道:“卓少主,杀错人啦,我们是要加入归真教的。” 卓君来道:“你们这些人也配加入归真教?” 那人惊道:“卓少主,做人不可言而无信啊,你刚才明明已经答应我了!” 卓君来道:“我几时答应你了?” 那人道:“你冲我眨眼,还对我笑,难道不是容许我加入归真教吗?” 卓君来笑道:“哦,你是说眨眼睛啊,我那是被风沙迷了眼,哪有说过要你入教?另外,我还对着大树笑呢,你总不能说我要大树也加入归真教吧?亏你能联想到这里,也真是难为你了。” 那人面如死灰,哀求道:“卓少主饶命啊,小人愿一辈子为你做牛做马,求你饶了小人这条贱命吧。” “本少主几时说要杀你了?”卓君来将脚从他身上移开,笑道,“你走吧。” “多少卓少主不杀之恩,多谢……”那人喜极而泣,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挪脚开跑,就被奎狼从背后一爪捅了个透,含恨而死。 卓君来摇扇叹道:“又是做牛做马,又是贱命的,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到头来还不是要死,何必呢。” 一些与四海盟有深仇大怨的人,见归真教诸人动了手,也纷纷执兵带刃,加入了战团。 吟虎堂的人虽多,但个体实力并不如何强劲,单是归真教这几位高手,他们就难以应付,如何能再应付这些人? 这些人本就没有死战之心,见飞龙帮的人四下逃窜,于是也跟着开始溃散。 菅无生手执一对判官笔,在人群中穿来插去,每点出一笔,便会带起一道血线,和一声凄厉的惨呼。 冯必死挥剑狂舞,一道道金芒在周身环绕,一具具尸体伏倒在他的脚下。 奎狼等三人分散站开,各施手段,兵刃所到之处,血肉横飞,身旁亦屡屡有吟虎堂的人倒下。 飞龙帮诸人见逃不掉,索性也不逃了,舞开兵刃与追杀自己的人拼斗起来。 不论是吟虎堂,飞龙帮,归真教,亦或是那些对四海盟心怀怨愤的人,都杀红了眼,早已分不出哪些是盟友,哪些是敌人,只要不是自己人,通通归为敌人。 在这些倒地身亡的人中,不乏有死在盟友手里的人,有人更是被自己的同伴给错杀了。 眼下广场上,喊杀与惨叫同响,刀光与血影齐飞,已不是混乱二字所能尽绘的了。 杜无量执剑立于场中,听着身后不绝于耳的惨叫,心道:“以我现在的实力,未必能在仇老怪手里讨到便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想罢,身形一晃,向左侧奔去。 仇涯子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走吗!”两个纵跃已追到杜无量身后,一杖朝他背心打去。 杜无量见他来势又快又急,倒也不慌,随手从旁抓过一人,往后掷去。 仇涯子道:“这一招老夫已经用过了!”一杖将那人拨开,忽见数枚血色细针迎面射来,腥气扑鼻,暗道:“这就是噬血魔功吗?”一面想,一面击出左掌,掌风所至,血色细针寸寸碎裂,瞬息间已爆成一片血雾。 仇涯子掠过血雾,将杖头一甩,蛇嘴中那两只小剑登时脱飞,分从左右射向杜无量。 杜无量早已警觉,回身倒掠,唰唰两剑,将小剑击飞,又连连抓人抛人。 仇涯子见他用自己刚刚用过的招数来对付自己,心中莫名恼怒,道:“逆贼,今日老夫必将你碎尸万段!” 杜无量冷笑道:“仇教主,你且尝尝这个。” 仇涯子刚刚挑飞一人,猛见前方一个大血锥飞来,隔得尚远,便先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仇涯子左起一掌,掌中黑气暴涌而出,瞬间将已血锥震成了一片血雾,冷笑道:“我还当噬血魔功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原来都是些小孩子把戏,不值一提,哈哈。” 杜无量道:“仇教主,你可不要小瞧了这门武功,当年死在它手上的江湖高手何尝少了,只是我还不能将其完全融会贯通,不然哪会惧你?” 仇涯子道:“看来你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 杜无量笑道:“未必。” 仇涯子冷笑,倏地击出一掌,忽然觉得呼吸不太顺畅,这一掌只发到一半便又收了回来。 杜无量见他面上微微泛红,立即停住脚步,挺剑反朝仇涯子攻去。剑光如水,挥洒而出,只见银芒一片,竟已分不清剑身所在何处。 第四百二十二章 偷懒的净欲 杜无量停步反攻,仇涯子并不惊慌,一面挥杖抵御,一面寻思:“是因为吸入血雾的缘故吗?看来那些血色暗器只是障眼法,如果我再多吸入一些血雾,体内血液必定会逐渐凝固,从而神不知鬼不觉地窒息而亡,当真是好手段!” 杜无量道:“不愧是仇教主,连这一招都对付不了你。” 仇涯子哼了一声,道:“老夫岂会被你这些孩儿招数打败?” 杜无量笑了笑,不再言语,全力挥剑攻敌,间或发射几枚血色暗器。 仇涯子早就听闻噬血魔功的厉害,刚才还险些中招,再也不敢轻视,使出全力应对。 两人在交手之前,都已跟别人交过手,实力各有减损,而且两人的招数都极为诡异难测,半打半防,一时之间,倒也分不出个胜败强弱。 温如玉虽在寺内帮忙,但一直没有头绪,又担心寺外状况,于是让真智出寺来探。 真智见场外乱作一团,唬得连忙跑回去报告,将外面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 净念道:“噬血老祖虽死,本以为噬血魔功会就此失传,没想到还是传了下来,不知又要有多少人因此而丧命了。” 温如玉道:“这才刚离开一会儿,飞龙帮和吟虎堂两大势力双双被灭,连噬血魔功都现世了,再加上一个神秘的四海盟,江湖十年平静,看来要止于今日了。” 净念摇头叹息,道:“想不到杜堂主竟然是四海盟的人,这可瞒过了所有人啊。” 温如玉道:“的确如此。杜无量虽是四海盟的人,在表面上也有着吟虎堂堂主这一层身份,如此说来,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四海盟的人。” 净念道:“阿弥陀佛,那事情可麻烦多了。田盟进寺盗经一事,定是多人合谋,如今田盟失手被擒,多半是他们里应外合,将人给救走了,不然何以一直找不到踪迹。” 温如玉望着落叶萧萧的竹林,道:“外面还有没有四海盟的人,我不清楚,不过,我相信田盟和救他的人还在这片竹林里,只是不知他们藏在哪里。” 净念叹息一声,道:“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就连树上都没有遗漏,难不成还能钻到地底下?” 温如玉摇了摇头,道:“一定还有个极为隐秘的藏身之处,不然那五具尸体为何会不翼而飞,总不能将那五具尸体也一起带走了吧?” 净念想不出个所以然,又十分担忧寺外的状况,便让真智再去寺外守着,自己则竹屋外不住摇头叹息。 温如玉背着手,低头在铁笼旁寻找踪迹,忽听外面有人叫喊,忙纵出竹屋,只见净欲正向这里走来。 净念忙迎上去,道:“师弟,你怎么来了?” 净欲道:“听说那盗经贼逃了,方丈师兄要我来帮忙。” 净念叹了口气,道:“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就连负责看守的那五个人都没了踪迹,你说怪不怪。” 净欲道:“是挺怪的,会不会已经逃出去了,要不到别处去找找吧,光在这里绕来绕去,也没个结果,白白浪费时间。” 温如玉走上前来,向净欲行礼问好,净欲也回了一礼,道:“有温少侠在此,那盗经贼一定逃不掉的。” 温如玉微微一笑,忽见净欲僧袍下有一块小小的水渍,正在往下滴水,忙道:“两位大师,这小竹苑里有水源吗,我昨夜睡得晚,有些疲乏,想去洗个脸,清净清净。” 净念道:“让温少侠劳神了,这小竹苑里没有水源,要洗得去离这里最近的心禅堂,你在这里稍等,我这就叫让人带你去。” 温如玉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要麻烦了。”又转向净欲道:“净欲大师,你是从寺外来的吗?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净欲道:“温少侠放心,有方丈师兄在,一切都十分妥当。” 温如玉绕到净欲身后,道:“听说杜堂主在跟人斗气,不知现在气消了没有?” 净欲转过身,向温如玉笑道:“温少侠怎么突然关心起杜堂主来了?” 温如玉叹了口气,道:“不瞒大师,前几日我与杜堂主在城内酒楼相遇,我那时气闷,正向找个人来喝酒解闷,看到杜堂主也在自斟自饮,便请他喝上一杯。谁知喝完了酒,一摸口袋,偏偏就忘了带银子,最后还是杜堂主付的账。我突然想起这回事,想还他银子,又怕他跟人赌气走了,这才问问大师。” 净欲笑道:“温少侠放心,只要梁帮主在,杜堂主哪里肯走,两人争斗多年,这次会面,免不了又要打上一场的。” 净念一怔,心想:“师弟,你这话可说错了,梁帮主被杜堂主刺瞎,早下山去了。”忽见温如玉向自己使眼色,立即会意,一步上前,双指连点,立时将净欲的穴道给封上了。 净欲大惊,道:“师兄,你这是干什么?” 净念道:“师弟,为兄倒要问问你,你为何言谎说是从寺外过来的,梁帮主与杜堂主早就比试过了,如今外面乱成了一锅粥,你却说一切妥当。净空师兄虽然能耐,但这些生死大仇,任谁来也是分析不清的,净空师兄一定十分愁闷,怎能可能处理妥当?” 净欲笑道:“原来是为这回事儿,师兄莫开玩笑,快把我穴道解了吧。我被仇教主打伤,正想借机偷会懒,又怕方丈师兄怪罪,这才往你这边帮忙来了。师兄,看在往日情分上,这件事就替师弟瞒了吧。” 温如玉道:“净欲大师,真是这么回事?” 净欲叹了口气,道:“我是戒律院首座,平日里光管教那些不守清规的小辈就够忙的了,如今得了个机会,想借机偷个懒儿,倒叫温少侠见笑了。” 温如玉笑了笑,道:“净欲大师,外面正打得火热,我们在这里耗费的时间够多了,所以,我们就不要拐弯抹角绕圈子了,把话敞开了说吧。” 净欲道:“温少侠,你这是何意?” 温如玉见他仍在装疯卖傻,叹了口气,道:“净欲大师,你被仇教主打到吐了血,是不是?” 净欲道:“当时温少侠也在场,何必还要问?” 温如玉道:“我记得当时你的领口和左肩上都沾了血迹,怎么这件僧袍上什么都没有?” 第四百二十三章 半颗佛珠 净欲道:“自然是回房换过了,今天这种日子,总不能穿着带血的僧袍招待来客吧?” 温如玉道:“既然这样,我派一人去大师房里,将那件带血的僧袍取来,大师应该不会介意吧?” 净欲脸色一沉,道:“温少侠,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如玉道:“在下只想问大师要那件带血的僧袍来看一看,大师何必如此紧张?” 净欲道:“温少侠,在下敬佩你的为人,可你也不要太过分,我净欲虽然是个出家人,可到底还有些隐私,总不能让人到我房里去乱翻吧。” 温如玉道:“大师不必动怒,净空大师全权委托我调查此事,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贵寺的安危。大师只需说出换下的僧袍在何处,我派人去取了来,绝不翻乱大师的东西。” 净欲哼了一声,不再回答。 净念唤过一个僧人,吩咐道:“到你净欲师叔房里,去找一件领口和左肩带血的僧袍来,速去速回。” 那僧人刚要去,被净欲一声喝住,道:“你给我站住!那是我的房间,你凭什么听他的?我是戒律院首座,你敢私自踏进我房里半步,我立刻把你逐出寺门!” 那僧人愣在原地,看看净欲,再看看净念,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净念道:“你只管去,出了事儿有我和你方丈师伯担着,他不会将你逐出寺门的,放心去就是了。” 听到净念如此说,那僧人才怯怯地跑开了。 净欲是戒律院首座,平时极为严厉,那些触犯戒律的僧人没少受它责打,是以这些僧人一见到他,心中就莫名害怕,哪怕自己一条戒律都没有犯。 净欲见那僧人去了,脸上现出难以掩饰的怒色,道:“师兄,你这也太过分了!我好歹是你师弟,与你朝夕相处,怎么还不如一个外人了?他怀疑我,分明是在挑拨离间,想趁我寺内外大乱,好借机盗经。师兄,你快快解开我的穴道,让我们一起将这伪君子拿下!” 净念道:“阿弥陀佛,你不要信口胡说,温少侠断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净欲急道:“难道我就是了?” 净念道:“如果你不是,为何不配合我们?这是方丈师兄亲自交代下来的事,要我们尽可能辅助温少侠,找出叛徒。” 净欲道:“师兄,你糊涂了,我在万佛寺待了几十年,怎么可能是叛徒?” 净念道:“是不是,还是等去找僧袍的人回来再说吧。” 温如玉道:“不必等人回来,依我现在所掌握的证据,足以证明他就是那个叛徒。” 净欲冷笑道:“温如玉,你可不要太放肆!这里是万佛寺,不是你们云隐门!” 温如玉道:“净欲大师,从你开口的第一句话起,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你说那盗经贼逃了,净空大师要你来帮忙,是不是?” 净欲道:“是又怎么样?” 温如玉道:“其实,净空大师只要我们来找叛徒,并不知道盗经贼已经逃走的事。我还特意嘱咐过这里的人,这里的事暂时不要跟外面的人谈起,哪怕是净空大师本人。不过,你是如何知道盗经贼已经逃了的?” 净欲脸色变了变,道:“我刚才说了,我没在寺外,我一直待在寺里。看到你们在这片林子里大肆寻找,外面还有那么多人把守,我就已经猜到了,不然怎么会过来帮忙。” 温如玉笑道:“看来净欲大师还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刚进竹林,连这里的情况都没问一句,就劝我们去外面找找,这似乎是想把我们支开啊。” 净欲道:“我在外面见你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自然就怀疑那贼人已经逃出去了,这有什么奇怪?反倒是你,带着人只在这片林子里瞎转悠,难不成是在替那贼人争取逃跑的时间?” 净念道:“师弟,温少侠应方丈师兄邀请才来帮忙,你说话客气些,不然我这个做师兄的,可要你这戒律院首座,好好守守规矩了。” 净欲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温如玉道:“净欲大师,你胸前串佛珠可是你自己的吗?” 净欲瞪了温如玉一眼,道:“当然是我自己的,这串佛珠我已戴了二十多年,就连睡觉都带在身上,半点都假不了!” 温如玉摩挲着下巴,道:“这可就怪了,既然连睡觉都戴在身上,怎么有粒佛珠上缺了一半,你都没有发现呢?” 净欲眼球下滚,见胸前佛珠粒粒圆润光滑,哪有残缺?便笑道:“我对这串珠子十分爱惜,怎能容忍残缺?你说有残缺,我怎么就偏偏看不见?莫不是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来套我的话的吧?要是真有,你倒是过来指给我看啊。” 温如玉笑道:“你当然看不见,因为那粒残缺的珠子在你颈后。”说着,走到净欲身前,将佛珠绕颈转了半圈。 净欲眼珠往下一转,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看向温如玉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丝怨毒之色。 净念见有粒佛珠上果然有残缺,剩下的部分也有了裂隙,如果不提前替换下来,这粒珠子没几天自己就掉了。 “师弟,你不是说没有坏的吗,这怎么解释?” 净欲咬牙切齿,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温如玉叹息一声,道:“人人都喜欢向前看,可谁又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不是在后面呢。” 净欲怒道:“温如玉,你少在这里假装高深,就算这粒佛珠有了残缺,也是我不小心碰掉的,那又能说明什么?” 温如玉道:“净念大师,麻烦你再仔细察看这粒珠子,尤其注意残缺处,看看它到底是不小心碰掉的,还是让人用指力掐掉的。” 净念细细观察了一会,道:“阿弥陀佛,温少侠明察秋毫,贫僧佩服至极。这粒珠子的确是被人用指力硬掐去的,残缺处恰好有一指之隙,如果贫僧没有看错的话,这掐珠之人使的正是本门的一种指上功夫,绝对错不了的。” 第四百二十四章 真二的僧袍 净欲道:“温如玉,你少在这里搬弄是非,就算这粒珠子被人用指力掐过,那又能说明什么?” 温如玉道:“这足以说明你与那八位看守盗经贼的僧人交过手,而且将他们都杀了。” 净欲道:“胡说八道!我倒要听一听,你怎么能把这两件不想干的事情扯到一起。” 温如玉道:“如果单凭这些,自然无法做到,不过,再加上这个,这一切就顺理成章了。”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方叠好的丝帕,缓缓揭开,而就在丝帕中心,静静躺着半粒佛珠。 净欲惊道:“这……怎么会在你身上?” 温如玉道:“对啊,这怎么会在我身上,这恐怕要问你自己了。” 净欲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不说话了,只用一种阴毒的目光死死盯着温如玉。 净念捻起丝帕上那半粒佛珠,与净欲身上那粒残珠相合,不论是材质,成色,亦或是断口,都毫无二致,完全吻合! 净念一头雾水,道:“温少侠,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温如玉道:“这半粒佛珠原本攥在我们发现的第二具尸体手里,我怕走漏了风声,故意藏了起来,没有告知净念大师,还请不要怪罪。” 净念道:“温少侠为我寺排忧解难,感激还来不及,何来怪罪一说。照这么说,这半粒佛珠,是净欲师弟在与他们动手时,被身后的人用指力给硬掐下来的。” 温如玉道:“那人的本意并不在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的目标应该是净欲大师的后颈亦或是后脑,意在取其性命,并不在抓佛珠,不料却被净欲大师察觉,反手一指震碎了心脏。那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不得已抓了半颗佛珠,想留下证据。那人中了一指,向后摔出,净欲大师正在对付别人,自然不知道这件事,而且时间紧迫,又要隐藏尸体,更没有时间仔细盘查,这才让我们抓到了把柄。” 净欲笑道:“如果只凭这些,就想污蔑我是叛徒,这未免太过牵强。谁又知道这半粒佛珠不是哪位居心不良的人,趁我不注意,故意掐下来送给你,故意陷害我呢?”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照大师的意思,难道这些证据还不够吗?” 净欲道:“自然不够。” “好。”温如玉又转向净念,“净念大师,麻烦你再去查验第二具尸体的指甲缝里,看看到底有没有佛珠碎屑,如果有,我想净欲大师就无话可说了吧。” 已经发现的那三具尸体都还在放在竹林里,有专人看守,净念速去检查了一番,回来说道:“在左手大拇指和中指的指甲缝隙里果然有碎屑,如果当时他用的只有这两指,这的确是敝寺的一门指法功夫。” 温如玉道:“净欲大师,你还不肯认吗?” 净欲冷笑道:“你要我认什么?杀了这些人吗?谁知道不是那叛徒跟你合谋,故意来陷害于我。你偷偷藏起的那半粒佛珠,多半就是他给你的吧。” 净念道:“师弟,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悔悟吗?温少侠从未跟那人会过面,又怎会有合谋一说?你还是从实招来吧。” 净欲道:“师兄,你为人忠厚老实,可不要被他给骗了,这温如玉聪明绝顶,便是没影的事儿,都能给你说成是真的,你万万不可真信了他的话,到头来你我斗得两败俱伤,让他得了便宜。我们的命没了也就没了,如果万佛洞和藏经阁有什么损失,你我怎么吃罪得起?!” 温如玉道:“净念大师宅心仁厚,并不会受你愚弄。你若心有不甘,我便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若不说假话,我便让净念大师解开你的穴道,再给你磕头认错,如何?” 净欲道:“好,你问。” 温如玉道:“你身上这件僧袍是你自己的吗?” 净欲顿了顿,道:“当然是我自己的。” 温如玉道:“你确定是你自己的?不再改口了?” 净欲道:“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你这个问题未免太过无聊。” 温如玉道:“净念大师,贵寺可有一位叫真二的师父。” 净念道:“有的,正在那五个失踪的人里。” 温如玉道:“我曾听人说过,一些寺庙里僧人众多,但僧袍大都一模一样,因此常有穿错的情况出现,为此很多僧人都在自己的僧袍上做了记号,不知贵寺有没有这种情况?” 净念道:“敝寺僧人众多,这种情况更是常有发生,因此做记号一事,敝寺也是有的。” 温如玉道:“那便麻烦净念大师去他身后,看他后领下是不是写着两个小字。” 净念绕到净欲身后,仔细看了一会,果然在他后领下发现了“真二”两个字。 这两个字只有米粒大小,如果不是温如玉给他指明了位置,他根本不会留意。 温如玉道:“大师可看到了?” 净念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温少侠之锐眼,恐天下再无二人了。在这件僧袍上,的确有‘真二’二字,而那失踪的五人里,也正有真二此人,假不了的。” 那位去净欲房中找僧袍的人回来了,他找遍了任何能找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任何带有血迹的僧衣。 净念早已料到了,既然净欲穿的是真二的衣裳,那件带血的僧衣应该还在这片竹林里,根本不可能在他房里。 净念转向净欲,道:“师弟,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净欲凄然一笑,道:“江湖上人人都道,温如玉聪明绝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心服口服!” 温如玉道:“净欲大师,并非是我聪明,而是你不够聪明。” 净欲道:“这话怎么说?” 温如玉道:“真正聪明的人应该都懂得一个道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或许能瞒得过我,但你瞒不过天,就算我今日没能将你识破,终有一日,你也会被别人识破,或早或晚而已。” 净欲叹息一声,道:“你这话人人都懂,可没到这一刻,谁又会将这些话收到心里。” 温如玉道:“可一到了这一刻,一切都太迟了。” 净欲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第四百二十五章 机关算尽 净念道:“师弟,那盗经贼真是你救走的吗?” 净欲道:“不错,正是我,那八个守卫也是我杀的。在你带那三个外人进入万佛洞时,我就跟进来了,见田盟被捉,我先你一步去换掉钥匙,等你一走,我马上就动手了。” 净念叹息一声,道:“那五个人果然也被你害了。唉,你为何要做这种事,难道大家哪里对不起你了吗?” 净欲道:“当初师父授予我的法号为‘净欲’,就是希望我能克制内心的欲望,可我做不到。尘世中人追名逐利,我比他们少的不过是几缕头发,比他们多的也不过是一袭僧袍而已。净空、净尘、净悟、还有你净念师兄,你们四位在江湖上声名赫赫,而我确只是个无名之辈,心里究竟不大自在。” 净念叹息道:“师弟,你好歹是个出家人,怎能一时脑热,做出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可叫我怎么向诸位师兄弟和诸多晚辈们说去?” 温如玉道:“净欲大师所做的这些事,并非一时脑热。从怨念生出的那一刻起,他没有及时摒除,反而觉得理所当然,任其滋生繁衍,日复一日,怨念越积越深,才会有了今日之举。” 净欲道:“温少侠所言不错,正是如此。” 净念道:“你是万佛寺戒律院首座,掌管寺内万千条例,大家都以你为榜样,你倒好,勾结四海盟,滥杀同门子弟,哪还像个佛家弟子?为了这些虚头蝇利,至于吗?” 净欲道:“看破了万物皆是空,看不破万物皆是欲,空欲本就只在一念之间。众生为欲所迷,我亦为欲所迷,我所做的不过是顺水行舟,借势而行罢了。” 温如玉道:“你与四海盟勾结,能得到什么好处?” 净欲道:“他们会帮我坐上万佛寺方丈的位子。” 温如玉道:“难怪你不顾净空大师劝言,执意要与仇教主交手,原来是想将双方矛盾激化,借仇教主之手,来对付净空大师。” 净念惊道:“师弟,你这是造孽啊!净空师兄待人宽厚,你怎能如此用心歹毒,陷他于险境之中!” 净欲狞笑道:“不除掉你们四个,我这方丈之位,怕是坐不稳啊。” 温如玉道:“听说净尘大师失踪了,也是你的作所作为?” 净欲道:“既然被你们捉到,我也不瞒你们,净尘师兄的消息的确是我放出去的,至于动手的是哪位,我就不得而知了。” 温如玉道:“刚才在场外,真悔故意装扮,指认净悟大师,也是你指使的吧。” 净欲道:“不错!真悔那小子入寺不久,屡屡犯戒,我只不过是借着权势,稍稍吓他一吓,以他那软弱的性格,哪敢不从?不过,有一点你猜错了,我本来只想让他隐藏在人群里,讲出那些话来,并没有让他露面的打算。我知道净空师兄一定会质问他,到时候要他偷偷溜下山,一切就万无一失了,可偏偏碰上了百里藏花,又将他给逮了回来,我只好见机行事,要他当场指认净悟师兄。” 温如玉道:“你以为百里藏花的出现只是碰巧吗?” 净欲道:“难道不是?” 温如玉笑道:“依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早就到了,只是没人发现罢了。” 净欲道:“此人轻功之高,世所罕见,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温如玉道:“在你算计完‘空尘悟’三位大师后,又故意换走钥匙,救走田盟,一来得了四海盟的一份功劳,二来还能给净欲大师扣上一个看守重犯不利的罪名,真可谓是一箭双雕啊!” 净念听到这里,已是气得浑身发抖,只拿两眼瞪着净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听温如玉继续说道:“万佛寺净字辈里,除去‘空尘悟念’四位大师,就属你这戒律院首座最有威望,即便不借四海盟的手,你一样可以顺利当上万佛寺的方丈。” 又听他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净欲道:“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算来算去,也只算去了一个净尘。” 净念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揪住净欲的衣领,道:“你说,净尘师兄到底在哪里?是不是已经遭到你们的毒手了?!” 净欲道:“我只负责传递消息,至于他们怎么对待净尘师兄,我就无从得知了。” 净念松手,退后一步,瞪视净欲,道:“我们待你亲如兄弟,你却在背后暗害我们,这也罢了。事到如今,你还是执迷不悟,枉你在佛前空坐了几十载!” 净欲道:“净念师兄,我害你们不成,一定还会另想办法,你还是一掌打死我干净。” 净念越听越气,呼的一掌击出,打断了一棵手臂粗细的绿竹,“呼啦”一声响,折倒的绿竹砸在了竹屋顶上。 净念长长叹息一声,道:“要我一掌打死你,我做不到。师弟,你可还记得山门外大石上,镌了八百年的那句话吗?” 净欲默然许久,方才喃喃说道:“大林山寺中,青灯古佛前,但求无一物,慈航普度生。” 净念道:“当年一念禅师悟道大成,离世当日,来到山门外,用手指在大石上刻下这段话,八百年雨雪不蚀,日日如新,之后便倚石长逝,乘莲西归。每每有入寺新人,第一件事便要在这大石前跪坐一日,以感念先人之厚德!而今你勾结四海盟,滥杀同门,对得起历代舍身为人的先辈们吗?” 净欲闭目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你!”净念瞋目切齿,浑身发抖,道,“你说,净尘师兄到底在哪里!” 净欲闭着眼,一句话也不说。 温如玉叹息一声,道:“净欲大师,你们佛门中人常说无海无边,回头是岸,你身在苦海,却不肯回头,难道非要等到浪起舟沉才肯觉醒吗?” 净欲道:“净念师兄,你想知道净尘师兄的下落,不妨让温少侠猜上一猜,以他的聪明才智,未必猜不出来。” 温如玉道:“你若肯透露一些信息,我倒是很愿意猜一猜,这样无头无尾,我该从何处猜起?” 第四百二十六章 被遗忘的井 净欲道:“净尘师兄在哪里,我确实不知,就算你猜到了,我也不知真假,不过,你可以猜一猜田盟的所在。哦,我倒是忘了,你带着这么多人,在这里已经找了几十遍,也没找出个所以然,看来有些事情,光靠聪明也是办不到的。” 净念心想:“刚才那么多人找了这半日,什么都没有找到,就差没有掘地三尺,将整片竹林挖掉了。” 就在他灰心丧气之时,忽听温如玉说道:“其实,要找出田盟并不难,既然你还在这片竹林里,他也一定也还在这里,只要围上个两三天,不用找,他自己就出来觅食了。” 净欲哈哈大笑,道:“这我倒是没想到。可如果他死都不肯出来呢?你们这般饿死他,岂不是错过了寻找净尘的最佳机会?” 温如玉心想他说的有理,道:“净念大师,这小竹苑里真的没有水源吗?” 净念摇了摇头,道:“没有的。” 温如玉道:“这么大一片绿竹林,连一口水井都没有吗?” “水井?”净念一惊,“温少侠,你快快跟我来!” 温如玉见净念忽然疾走如飞,知他有所发现,忙快步跟上。 净念只奔出不远,便又忽然停下,温如玉见他低着头,在前面转来转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温如玉走上前,道:“大师,你丢东西了吗?” 净念伸手指着自己脚边,道:“温少侠,你看这里有什么?” 温如玉仔细看了一会,道:“除了杂草好像没有别的。” 净念道:“连温少侠都觉察不到,难怪那些人一直找不到。实不相瞒,在我们脚边有一口井。” “井?”温如玉又惊又喜,“真有井?我怎么看不到?” 净念道:“这口井弃用了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当年山下的人进来这里建虎笼,夜里忙完,从这里经过,不小心掉进了井里,隔了两天才被人救上来,幸好井水几近干涸,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自那位前辈离开小竹苑后,寺里就将这口井封盖起来了,至今没再启用。” 净念一面说,一面伸手在草里摸索着,意图找寻压盖井口的铁板,忽然指尖触到一个硬物,喜道:“找到了!”双指探入铁板下,运力往上一掀,呼啦一下,将一大块草皮给掀了起来。 阳光透过茂密的竹叶,斜射入井中,温如玉欠身往井下一望,见有数人横七竖八倒在下面,道:“难怪到处都找不到,原来都藏在这里!” 净念拍了拍脑袋,道:“都怪贫僧没有及早想到,罪过,罪过!” 温如玉道:“大师不必自责,这口井既已经荒废二十年,一时想不到也在情理之中。” 净念叹了口气,道:“二十年了,铁板上有了泥沙,又生了杂草,如果不知道这里原有口井,任谁来也是无手无策。温少侠能想到井,已是常人所不能及了。” 温如玉道:“大师言重了。我看净欲大师下襟沾有水渍,就猜想这里可能有水源。” 净念道:“难怪温少侠说要洗脸清净清净,原来是这个缘故,贫僧还茫然不觉,真当温少侠疲乏了,唉,贫僧真是……可笑,可笑。” 温少侠道:“大师,还是先把人捞出来吧,迟则生变。” 净念道:“是,是。”纵身跃入井中,将那五具尸体和田盟都抛了上来,温如玉一一接下,排放在一旁。 净念抛完人后,拎着一件僧袍跃了上来,道:“温少侠说得不错,他的僧袍果然在这里。” 温如玉道:“这就是了,领口和左肩上都有血迹,跟我在外面见到时一样。其他位置的血迹,应该是这几位师父身上的,净欲大师怕被人怀疑,便跟人换了。” 净念摇头叹息,道:“造孽啊!” 温如玉挨个检查了那五位僧人,发现均已死亡多时,唯独那田盟依旧昏迷不醒。 净念用万佛寺独有的暗号,将那些四散寻找的僧人都唤了过来,道:“从现在起,这贼人由我亲自看守,你们先将这他们五位抬回去,等今日大会散了,再与方丈师兄商议后事。现今外面大乱,有方丈师兄他们在,也还镇得住场,你们不用出去,今日的功课也免了,你们就在寺里好好警戒,万不可再出乱子。” 众僧连连答应,抬了五具尸体,匆匆离开了。 净念又在田盟身上补了两处穴道,将他夹在肋下,苦笑道:“今日多亏温少侠,不然我们万佛寺可真要翻天了。” 温如玉微笑道:“大师客气了,在下也没帮上什么忙,都是贵寺的人在出力。” 两人边走边说,刚转过一条小径,便远远看到,有两个黑衣人正站在净欲面前。 温如玉忽然睁大了双眼,见这两人皆罩在鸦羽之下,头戴斗笠,一侧用红线悬着一枚环形玉,打扮甚是古怪。 两人将笠沿压得很低,看不到面容,只能看到环玉在笠前微微摆动。 温如玉暗道:“这两个人……跟当初二师兄的打扮一模一样,他们是什么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又是二师兄和那个邢无伤?” “什么人?!” 净念大喝一声,拔步疾冲过去,因不见温如玉在身旁,回眸一望,见他仍在原地发愣,忙唤了一声。 温如玉听到呼唤,这才回过神来,忙跟着奔了过去。 那两个黑衣人也已觉察到来人,转身便逃了。 两人来到净欲身后,见他依旧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稍稍松了口气,可一转到净欲身前,却又吓了一跳,只见净欲七窍流血,再一试鼻息心跳,已然死了。 温如玉道:“净念大师,立刻带田盟离开这里,找其他人来帮忙,我先拖住他们。”说着,已拔剑追了上去。 风吹竹林,竹叶簌簌飘落。 温如玉运起“逍遥游”轻功,在绿竹林间奔行如飞,只追了不久,便又在前方发现了那两个黑衣人。 温如玉见那两人奔行倒不如何快速,心中反倒有些惊疑不定,眼见还有三丈远,忙喝道:“站住!” 第四百二十七章 两个奇怪的人 令温如玉惊讶的是,他一喝,那两个人竟然真就停住了,他也立即停住脚步,横剑挡在身前,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一人回过身来,用食指顶了顶斗笠前沿,可依旧压得很低,温如玉看不到他的面容,只听他用一个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你为什么要说‘你们’?” 温如玉微微皱眉,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你们两个人,难道不应该说‘你们’吗?” 那人看了看身边那个人,点了点头,道:“你们,哦,原来是这样,难怪。” 温如玉听他说话没头没脑,十分奇怪,又回想起净欲死后的惨状,越发警惕起来。 那人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你就是那个‘陌上花开’温如玉?” 温如玉惊疑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道:“江湖上还有人不知道吗?” 温如玉心道:“这不是宁戚的声音,也不是邢无伤的声音,他们到底是谁?外面有人守卫,为何他们能不声不响地出现在这里?他们为何要杀净欲大师?为何又要故意放慢速度,等我追来?” 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可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处问起,只喝道:“把斗笠摘下来!” 那人摇了摇头,道:“不必摘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温如玉一惊,道:“你认识宁戚,对不对?” 那人道:“是见过几面。” 温如玉道:“你们是四海盟的人?” 那人从鸦羽斗篷下伸出一只手,温如玉见他手上戴着一副黑色纱网手套,还以为他要攻击,忙退后一步,摆开防御阵势。 那人笑了笑,道:“你不必害怕,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翠绿的竹林了,情不自禁,就想摸一摸。”说着,那只戴着黑手套的手就摸到了绿竹上,轻轻的上下抚动着。 温如玉见他竟然有闲心去摸竹子,更加猜不出他的来意,道:“你们到底是不是四海盟的人?” 那人又笑了笑,道:“你们很怕四海盟吗?” 温如玉没有回答。 那人收回手,道:“那你们更应该害怕我们。” 温如玉深深吸了口气,对于这种回答,他一点都不意外。 宁戚是云隐门最刻苦的一个,也是年轻一代中实力最强的一个,连温如玉对上他都是输多胜少。邢无伤是金甲门的传人,练就了一身硬功,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就连位列十大名捕之一的“漠北苍狼”,和龙虎山正一观的妙清仙子两人联手,都奈何不了他。跟他们两个搭伙的人,实力能差到哪里去? 温如玉又将目光投向另一个人,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人更加可疑。 他站在那人身旁,一动都不动,简直就像个死人,连一点人类最基本的细微动作都没有,就那么直愣愣地立在那里,毫无生机可言。 温如玉收回目光,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是他最想问的一个问题,他想知道宁戚到底跟些什么样的人混在了一起,又有着怎样的目地。 那人道:“我不知道你跟他有着怎样的仇怨,他似乎很想杀你,每当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你,他都会向那人打听你的下落,甚至不惜动武,也要知道你的动向。他不是一个喜欢讲道理的人,更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可一说到你,他的话就多了,眼中也会现出杀机。” 温如玉的目光有些黯淡,喃喃道:“这样吗?” 那人道:“如果我今天把你杀了,他或许会动怒,可如果把你的人头交给他,他或许就能原谅我,都是死,谁杀不一样呢,你说是吧?” 温如玉剑动剑锋,道:“你似乎很有信心。” 那人道:“我一向如此。” 温如玉眯眼盯着他,忽然笑了笑,道:“我或许不是你的对手,但万佛寺的诸位高僧很快就能找到这里,等你杀了我,你,还能逃吗?” 那人微微一笑,道:“用不了很久的。”说罢,大手往前一挥,身旁那人身体一动,便如箭矢般向温如玉射去,只听“唰唰”两声,手中已多了两柄泛着寒光的利剑。 温如玉一惊,暗道:“他身上没有剑鞘,这两把剑是藏在哪里的?手臂上?” 他根本来不及考虑,那人眨眼已来到他面前,“嗤”的一声,双剑一同刺出。 “叮,叮!” 温如玉稍退半步,左手两指抵在剑脊,横剑一格,登时将那两柄来势汹汹的利剑给截住了。 三剑纵横交错,双锋压在剑脊上,嗤嗤直响,火花飞迸! 温如玉不想与他死斗,只需多纠缠一会,自会有万佛寺的人赶来帮忙,于是足尖一点,身形倒掠开去。 那人似乎不想让温如玉离开,见他一退,立刻挥动双剑,紧追上去,剑光所到之处,一株株绿竹被拦腰截断,哗哗的往两边倒去。 温如玉见这人剑法并不如何高明,似乎只会胡刺乱砍,心中更是犯了疑虑:“按理说,这两人的实力应该与宁戚相当,怎么剑法这般拙劣?” 他起先还以为对方在故意示弱,想引自己上钩,可又细细看了一会,发现似乎并不是假装,这人挥来砍去,也只会那么几招。 温如玉虽然年轻,但聪慧机敏,对剑法有独到的见解,即便是门中那几位师叔,也未必胜得了他。今见这人剑法一般,便不再藏拙,足下一点,人剑齐飞,向那人心口刺去。 那人纵向一旁,双剑直截了当地向温如玉头上砍来,温如玉一笑,凌空一个跟头翻了上去,脚上头下,一剑刺下! 那人一怔,想躲,却已来不及了! 剑尖已刺入斗笠! 忽听“叮”的一声,这一剑竟像刺在了铁板上,温如玉脸色微变,暗道:“怎么回事?是带着金属盔具吗?” 就在这时,数道银芒穿破斗笠,直向温如玉面上射去,温如玉一惊,手腕用力,剑身一曲,借力反弹开去。 “咻,咻,咻——” 这一招好险,那些银芒紧贴着他的脸庞飞过,直没入空中不见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公输 温如玉双足尚未落地,那人又舞着双剑绞杀过来,温如玉凌空挡了几剑,在竹节上一踏,掠向那人身后,一剑刺出,正中那人后心。 忽听“叮”的一声响,温如玉脸色又变了,忙飞身掠开,心道:“这人怎么回事,脸上罩着黑纱,动作僵硬,剑法低劣,身上却满是铁甲,又藏有暗器,要如何才能伤他?” “嗯?” 温如玉一面与这个手执双剑的人交手,一面斜视那个说话之人,见他在后方舞动,手指拨弄不停,其中有几个动作似乎还与这执剑之人有几分相似。 温如玉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胡乱挥了几剑,便转身掠向竹林深处。 那执剑之人见他逃走,立刻紧随上去,那说话之人也在后面跟着。 温如玉一面飞奔,一面侧头察看,只见在这两个黑衣人之间,飘落的竹叶纷纷断裂,有的一分为二,有的却已碎为沙尘,就连沿途的竹干也未能幸免,寸寸截断,就像被一道道透明的利刃斩过一样。 就在这时,那执剑之人已追到温如玉身后,还未来得及挥剑,却被温如玉突然回身一脚,踢到了竹丛中,登时砸倒了一趟绿竹。 温如玉止住身形,凭空挥了两剑,道:“到底是个没有知觉的傀儡,没有人来操纵,跟一块废铁也没有什么区别。” “看来你已经发现了。” 那人止住身形,手一招,那执剑之人立刻飞了过来,稳稳站在一旁。 温如玉凝眸盯住那说话之人,一字一字道:“你是公输家的人!” 那人微微一笑,道:“不错嘛,竟让你给看出底细来了,这虽然是个傀儡,可在我的改装之下,多少也有了一些人的样子,一般人见了,也难辨真假,倒还是瞒不过你。” 温如玉道:“能将傀儡做到这种程度,完全能够以假乱真,可傀儡毕竟是傀儡,还需人来操控,你动,他动,你不动,他不动,一看便知。” 那人笑道:“有趣,有趣,有你这番话,我回去倒要再好好琢磨琢磨,或许还能更进一步。” 温如玉道:“如果这个傀儡是你亲手造的,那你在公输家也绝非寻常人物,能否先报上姓名来?” 那人道:“你还认识公输家的人?” 温如玉道:“只听过几位名声比较响的,说不上认识。” 那人挥了挥手,道:“公输家的那个我,早已死了,不说也罢。怪不得宁戚那么想杀你,整个云隐门里,最有可能超越他的人,也只有你了。” 温如玉道:“公输家世代守护秦始皇陵,从不干预江湖世事,你为何要加入四海盟,为祸江湖?” 那人道:“我已经不再是公输家的人,就像宁戚不再是云隐门的人一样,我们都是一些不该存在的人。” 温如玉道:“可你用的还是公输家的本领。” 那人摊了摊手,道:“已经学会的东西很难忘却,为什么不用呢?” 温如玉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何要加入四海盟?” 那人嗤笑一声,道:“四海盟?我可不是四海盟的人。” 温如玉道:“那你为谁效命?” 那人忽然笑了笑,道:“温如玉啊温如玉,你连连逼问,不容我思考片刻,倒像是我必须要回答你一样,险些被你给糊弄过去。” 温如玉道:“你应该跟你们的族人待在一起,不管你为谁效命,你现在所做的,会为你的族人带来灾难。” 那人似乎怒了,一拳打在竹节上,嘎吱一声,竹干登时断成两截。 “我是个人,不是禽兽,我有自己的想法,凭什么一生下来就注定要为一个死人守墓一生?他们凭什么要求我,必须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做?一个个都是些顽固不化的蠢人,即使繁衍千代万代,也不过是行尸走肉般地活着,这跟我身边这具傀儡有什么区别?!” 温如玉见他忽然发怒,已猜到了他离开公输家的缘由。 那人自顾自说了些疯话,忽然叹了口气,道:“一直听别人谈起你,今日遇上,总想先试试你的深浅,刚才我没认真。我既然把这些告诉了你,就没打算让你活着离开,下面我可要动真格的了。” 话音未落,那人一个箭步飞上前来,大袖一扬,数道绿芒迎面向温如玉打去。 温如玉一惊,见是数十枚淬毒的细针,忙挥舞长剑,在身前展开一道剑网,只听“叮叮”声不绝于耳,那些毒针撞在剑网上,纷纷被弹开,穿过一枚枚竹叶,钉进了竹干里。 那人的暗器好像永远都射不完,随手一抬,便是数十枚暗器,而且大都淬过毒。 温如玉心道:“如此这般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听说对付公输家的人,尤其要小心他的傀儡,内藏各种机关暗器,稍有不甚,便会中招。” 天机城的诸葛神机曾有过断言,天下险地众多,但不论怎样排,或由谁来排,有两个地方绝对不会落榜,一个是九幽谷,一个是秦始皇陵。 九幽谷处在大山毒瘴之地,周围不止弥漫着天然瘴气,更有九幽谷的人故意散出的毒雾,每走几步毒性就会转变,如果没有九幽谷的人来带路,绝对没人能活着闯进谷中。 秦始皇陵更是如此,有精通机关暗器的公输家世代守卫,内部且不说,单是最外围,就满布机关陷阱,曾有多少人想入墓中一探究竟,可闯了这些年,也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 正因为这两方势力的特殊性,一个精通毒药,一个精通机关暗器,江湖上很多人对他们都抱有一种怪异的心理,总觉得只要遇上这两方势力的人,不论实力高低,都不能疏忽大意,而且有为数不少的江湖高手,亲自用性命验证过这些话。 那人见温如玉挥剑抵挡暗器,足下一点,已飞掠到温如玉身后。 温如玉忙拔身跃向一旁,心道:“他与傀儡之间的连线非常锐利,亦可以当做武器伤人,我若站在他们中间,势必会被这些利线绞成碎片。” 第四百二十九章 暴雨森罗 温如玉的伤势并未痊愈,现在独自对付这个人,实在有些勉强,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拖延时间,等万佛寺的人来帮忙才是上上之策。 那人见温如玉想逃,手臂往前一挥,那傀儡立刻舞着双剑,飞扑上去,而他自己则从侧后方偷袭。 那傀儡根本没有知觉,更不知疼痛,被线一拉,立刻向温如玉身上撞去,温如玉本还想逃,可根本逃不掉,一连试了几次,都被那“亡命”傀儡给截了回来。 “这傀儡实在麻烦,身体里满是机关暗器,身体又坚硬如铁,打了也无用。若去杀他,他必拉傀儡来挡,又不敢太过靠近,这可如何是好?” 温如玉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好办法,忽见两人间不断有竹干、竹叶被割断,灵机一动,心想:“若将他们之间的连线切断,这傀儡不就废了吗?” 一想及此,温如玉足尖点地,反身一剑,朝那人刺去,那人侧身躲掉,温如玉剑光连闪,眨眼已刺出三十多剑,那人身形连闪,根本不让温如玉近身,一面发射暗器,一面操纵傀儡从旁干扰。 温如玉有几次想变招去斩线,奈何这人操纵傀儡的本事实在高明,总将操纵线完美地控制在后方,如果温如玉硬要冲进两人的攻击圈,线还没断,他自己就先被这两人给杀死了。 走又走不掉,杀又杀不死,怎么办? 一向冷静的温如玉,现在也有些焦急了,这个人实在难缠,尤其是这个傀儡,完全就是个“亡命徒”,挥着双剑一直往他身上撞,悍不畏死,而且全身各处都能发射暗器,防不胜防。 温如玉连连遇险,额上已有了汗珠,要不是仗着身法灵敏,现在早变成一具尸体了。 “再拖下去,真要被他杀死了。” 温如玉轻轻吐出一口气,剑锋一转,放弃那人,转向傀儡攻去。 那人笑道:“温如玉,你打来打去,就是不肯使用全力,这样杀你太没意思。不如这样,你我都用上全力,速战速决,如何?” 温如玉道:“正有此意。”说罢,身形一晃,已闪到了傀儡身后。 那人一惊,心道:“好快!这不是云隐门的‘逍遥游’吗,怎么比刚才快了那么多?”忙操纵傀儡转身。 那傀儡尚未转过身来,便已将剑光劈了出来,突听温如玉一声低喝,道:“给我断!”跟着疾速探手一抓,竟用三指捏住了傀儡手中的剑,“咔”的一声,掰成了两截。 那人道:“好!这一招我见宁戚也用过。”他这句话尚未说完,又听“咔”的一声,傀儡手中另一柄剑也被温如玉徒手掰断。 温如玉道:“没了爪子,看你如何抓人!”说着晃动身形,又向操控线斩去。 猛觉后方一阵劲风袭来,温如玉连忙收剑回防,见那傀儡手里的断剑已换成了两把柳叶刀。 这一惊非同小可,就在刚才,他明明把对方的双剑折断了,几时又换成了两把刀?转念一想,这傀儡体内一定藏有不少兵器。 温如玉正与傀儡纠缠,见那人绕后洒出一片银芒,忙纵身腾起,在竹节上连连踢踏,已攀到了竹干上。 那人笑道:“你以为在上面就能幸免于难了吗?”大手一挥,那傀儡直接向温如玉飞去,遍体银芒闪动,似乎每个部位都要有暗器射出。 “不好!” 温如玉踏竹一跃,还未触到另一个落脚点,便听身后“嗤嗤”声不绝于耳,回眸一望,见那傀儡全身衣袍鼓动,无数银芒从他身体里透衣射出。 密密麻麻的银芒如蝗灾临世,遮天蔽日,眨眼已经近处的竹干穿成了立筛,就连细长的竹叶都没能幸免。 “暴雨森罗!” 温如玉脸色大变,忙挥动长剑,在身前展开一张剑网,将前方射来的暗器尽数挡在网外,只听叮叮当当声繁密不息,可即便这样,仍有不少银芒穿破了他那飞荡的衣袍。 就在这时,突听侧后方一个声音说道:“好一个温如玉,这么近距离的‘暴雨森罗’都杀不死你,那就再送你一个!” 温如玉猛然回首,只见那人正攀在竹上,又有密密麻麻的银芒,从他那飞荡的鸦羽斗篷下透射出来。 腹背受敌,温如玉一掌击在竹上,同时使出一套千斤坠的功夫,两方力道一合,整个身形登时坠落下去。 那人见温如玉又往下逃,纵身一跃,跟着扑了下来,双手中已多了六枚花枝形暗器,双手连挥,六枚暗器破风飞射,直向温如玉身上六处大穴上打去。 那花枝形暗器底端是尖刺,上方却是个花骨朵,在暗器发出的那一刻,六个花骨朵同时绽放,一片片花瓣从暗器上脱离,旋转着向四面八方飞去。 “六芒天降,花飞乱舞——天女散花!” 温如玉仰面望着漫天花影,早已猜出此暗器的来历。在此之前,他对公输家有过一些了解,尤其各种大范围,而且杀伤性非常大的暗器。 好在他攀爬的距离不高,这一坠眨眼便快触地了,他不顾上方漫天暗器,回身一剑朝地下刺去,剑尖没入杂草,触及地面,剑身大曲又回直,温如玉借力往一旁弹去。 只听“噗,噗,噗……”六声低响,那六枚花枝如流星般坠下,全部没入了杂草中。 那些“花瓣”范围虽广,来路也刁钻,但温如玉双足落地,已然不惧,挥动长剑硬是接了下来。 周围那些绿竹可就没这么幸运了,要么浑身扎满银针,要么被打得枝惨叶落,还有的被“花瓣”割断了腰,趴在那里,尚连着一层皮肉,这些情况,数之不尽。 温如玉刚将那些“花瓣”清理掉,又见两人飞奔过来,忙转身逃跑。 那人忙扯动连线,让傀儡先一步撞上来,挥刀便砍,温如玉一招都不接,只转了个弯,又逃向了另一边。 那人飞步急追,见前方绿竹稀疏,抬手一扬,又射出数枚钉形暗器,钉尖绿油油的,都淬过剧毒。 温如玉侧身躲过,暗器钉在前方竹干上,他只瞥了一眼,便道:“刚才在寺外,发暗器射杀真悔小师父的就是你吧。” 第四百三十章 八臂剑皇 那人道:“你是说那个故意装扮得很丑的癞子吧,不错,是我发暗器射杀的。” 温如玉道:“杀净欲大师也是你?” 那人道:“你又不是没看到,为何还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因为这个!”温如玉忽然停步转身,一剑朝那人脸上刺去。 那人追得正急,没料到温如玉会突然回身反击,忙往后仰身,温如玉一剑刺空,立刻转为上挑,只听“噌”的一声,斗笠前沿已多了一道豁口。 那人笑道:“好厉害的一剑!你故意引我说话,原来是想趁机偷袭我,有意思。我的暗器只打穿了你的衣裳,你的剑只割破了我的斗笠,这也算扯平了。好久没有打得这么尽兴了。” 忽听竹梢上方有只乌鸦在叫,那人仰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没能将你的人头带回去,我还有有事要办,再见吧,温如玉。”说罢,抬手拉过傀儡,转身朝反方向奔去。 温如玉见他突然离开,也没追过去,只在原地愣了愣神,那人已带着傀儡消失在了竹林尽头。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剑收入鞘中,挽起袖管,发现手臂上有两道被细针划破的伤口,喃喃道:“是你赢了,我流血了,但你没有。只可惜这两枚针上无毒,不然你完全可以将我的人头提回去,交给宁戚,他应该不会怪你。”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一片狼藉的绿竹林,又叹了口气,暗道:“二师兄,这个人就是你的新同伴吗?你们到底有着怎样的目的?” 真智被安排到寺外,这时又跑了回来,温如玉忙问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真智道:“飞龙帮和吟虎堂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杜堂主也被仇教主制住了。” 温如玉听完便随真智朝寺外奔去。 刚出小竹苑,又见到四具尸体,几个僧人在旁边收拾,温如玉看了一眼,见尸体上钉有暗器,便知是被那黑衣人所杀。 途中又碰上净念带人来支援,知那黑衣人逃了,方才罢了。 此时寺外广场上,虽有些狼藉,但乱子基本已经平定下来。 群雄有的入了座,有的围在杜无量周围,向他质问四海盟的下落。 杜无量被仇涯子制住,心中本就不服,所以不论别人问什么,他总是歪着头,理也不理。 在广场西面不远处的小丘上,有两个人正凝望着场中众人。 一个肩扛大刀,一个身背八剑,两人皆戴着斗笠,身披鸦羽斗篷,与那闯入寺中的黑衣人一样的打扮。 那扛刀之人道:“小八,你说公输敖这家伙是不是死在里面了,怎么还不回来?” 那背剑之人道:“除了那个老不死的,他想走,谁能留住他?” 那抗刀之人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那银发老头早就死了,蒙田这倒霉鬼,被他擒住也不算冤枉。” 那背剑之人道:“段刀,要不……要不……” 那段刀退后一步,道:“剑八,你是不是又想去打那银发老头的主意?算了吧你,你想送死,可别拽上我,大好河山,我还没看够呢。” 剑八笑道:“你这家伙总是这么滑头,干什么都不肯出力,这老头年纪大了,只要我们两个全力出手,未必杀不死他,反正公输敖还没回来,先进去杀个人,也没耽误不了多少工夫。” 段刀撇嘴道:“要去你去,他一个手指头就能戳死我,我不去。” “你总是这么谦卑。”剑八叹了口气,“你这家伙,我都没有把握胜你,他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能一指戳死你?我怎么就不信呢?” 段刀道:“你爱信不信,反正我不去。” 剑八摆了摆手,道:“算了,跟你这个毫无斗志的家伙一组,总是这么没趣。一路上游山玩水,连个‘一’字都不会写,还学人家文人墨客题诗,你见谁家写七言律只用一笔了?草圣张旭都没你飘逸!” 段刀道:“要你管?还说我,看看你自己吧!见人就炫耀自己的本事,还给自己起了个绰号叫‘八臂剑皇’,逢人便说,你说你跟一个编筐子的老头说这些干嘛,他能听懂吗?” “我乐意。”剑八白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他听不懂?你看他编筐子那手速,一定是个绝世高手。” 段刀摇了摇头,道:“我看你真是疯了。你没看到他旁边竖了个牌子,上面写着‘本人耳聋,要买筐子请打手势’这些字吗?” 剑八道:“没看到。” 段刀仰头望天,道:“苍天呐,我招谁惹谁了,怎么遇上这么个白痴。” 剑八叹了口气,道;“彼此彼此。” 段刀跟着叹了口气,又将目光投入场中,道:“姓杜的情况不太妙啊。” 剑八道:“真搞不懂,为什么上面要我们救他,这种人也配加入我们吗?” 段刀道:“他现在或许还不配,不过,等他将噬血魔功练至大成,就会是第二个噬血老祖,到时候会是一个不小的助力。不过,这公输敖是不是死了啊,怎么还不回来?” 剑八道:“那家伙向来不准时,你想去救,尽管去好了,我在这里等他。” 段刀道:“那好,我先过去,不然有人失手将他杀了,我们也不好交代。” 剑八只说了一个“好”字,身旁吹起一阵疾风,段刀已经不见了。 众人围着杜无量,见他坐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心中越发恼怒。 仇涯子将蛇杖悬在杜无量头顶,道:“老夫最后问你一遍,四海盟余孽到底藏在哪里?!” 杜无量依旧不理。 仇涯子怒不可遏,道:“那你去死吧!”举杖朝杜无量头上砸去。 就在这时,一道劲风突然从旁袭来,仇涯子一惊,忙将蛇杖护在胸前,“嘭”的一声响,整个人倒摔出去,撞进了人群中。 原本喧闹的广场立刻变得安静无声。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众人刚回过神来,便见杜无量身前多了一个人,这人打扮怪异,身披鸦羽斗篷,头戴斗笠,笠沿压得很低,看不清容貌。 相比这人的打扮,他的兵器更让人惊奇。 这是一把刀,非常大的刀,甚至比他的人还要大。 忽听人群中发出一声尖叫:“这是名刀‘大夏龙雀’!” 第四百三十一章 大夏龙雀 何谓‘大夏龙雀’,自古流传下来的一柄名刀也,乃百炼精钢所制,长达五尺七寸,重一百零八斤,刀背雕饰龙雀,环飞至柄,其上刻有铭文:“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 群雄见这人一刀拍飞仇涯子,可着实吃惊不小。 刚才仇涯子连战数位高手,未尝一败,纵是体虚力乏,也不至于被人一刀拍飞,可见这来人实力不弱,何况手里还握着失传已久的名刀——大夏龙雀。 段刀将大刀插在地下,双手按在柄上,道:“老人家,你这个年纪还这么拼命,小心骨折啊。” 仇涯子推开人来扶他的人,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拄杖走出人群,道:“哪来的蛮子,报上名来!” 若要换成别人,仇涯子连问都不会多问一句,早就直接动手了,只是这人来历不明,手里又握着大夏龙雀,而且刚才那一刀的力道着实不小,绝非泛泛之辈,要不是他提早将内力灌入杖中,早就杖断人亡了,哪里还能站起来? 段刀拍了拍刀面,道:“老人家,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伤人,我哪点像蛮子了?我刚才已经手下留情了好吗,不然凭你那把老骨头,也能挨上我一刀?” 群雄闻言,皆是一惊,心想:“这人好大的口气,如果仇教主连他全力一刀都挨不住,这里的人谁还能挨住?” 仇涯子冷笑道:“偷袭算什么本事?老夫可还没怕过谁,既然你要救杜无量,多半也是四海盟的人,老夫还愁找不到人,你自己倒是先送上门来了,也罢,你就陪他一起上路吧!” 段刀见仇涯子要动手,忙挥手道:“原来你要找四海盟的人,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是四海盟的人,你别来找我。” 仇涯子道:“你要不是四海盟的人,干嘛要救他?” 段刀道:“有人要我救,我就来救了,管他是哪里的人。” 仇涯子道:“老夫也不管你是哪里的人,你救了他,老夫就把你留下!” 奎狼纵出人群,道:“教主,这人有些古怪,让属下先来会会他。” 仇涯子刚挨了他一刀,双手仍有些发麻,听奎狼这般说,自然不会拒绝,只说道:“你小心,这人不简单。” 奎狼应了一声,双臂一阵,弹出一对钢爪,段刀一见,喜得捧腹大笑。 奎狼皱眉道:“你笑什么?” 段刀一手捧腹,一手指着奎狼,笑道:“你这是什么兵器,我怎么从来没见人用过?你要给我挠痒痒吗?” 众人只听他在笑,但笠沿压得很低,依旧看不到面容。 奎狼道:“你管它是什么兵器,能杀人就行。” 段刀笑道:“你这挠痒痒的东西也能杀人吗?来来来,你杀我一个试试。” 奎狼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怒焰滔天,大叫一声:“受死!”纵身向段刀飞扑过去。 段刀一笑,也不拔刀,就这般直愣愣地站着,当奎狼到近前时,忽然跃起,凌空一脚,正踢在奎狼脸上。 奎狼见他一直不动,还以为他要闪躲,哪里想到他会暴起踢人?而且他的身法极快,奎狼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中了一脚,登时斜摔出去。 段刀笑道:“哎呀呀,一,二,三,咚,才翻了三个跟头,要不是这株令人讨厌的树,准还要多翻几个,可恶,看我砍了它!”说罢提刀朝大树冲去。 奎狼刚撞了树,头脑一阵眩晕,才回过神来,又见一柄大刀迎面向他抡过来,他坐在地上,背倚树干,根本来不及起身躲避,急中生智,忙一缩脖子。 只听“咔”的一声,奎狼只觉头顶一阵狂扫过,又有枝干坠地的声音,回头一望,原本枝叶繁茂的大树已经不见了,只剩一个平整的树桩,上面坐着一个人,肩上还扛着大夏龙雀。 奎狼慢慢伸直脖子,又咽了口唾沫,那树桩的高度正对着他的眼睛,也就是说,如果刚才他没有缩脖子,这半个脑袋已经没有了。 一念及此,奎狼冷汗涔涔直冒,也顾不得颜面,连滚带爬,逃到了仇涯子身后,揉着肿胀的脸,道:“教主,这人太……属下远不是他的对手。” 仇涯子只“嗯”了一声,也没说别的,只眯眼盯着坐在树桩上的人。 孟平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挑出一只最臭的袜子,将里面装上石子,封好口,悄悄溜出人群,猛地向那人掷去,暗道:“去你奶奶的!”扔完就往回跑。 虽然孟平的动作很轻巧,段刀却早已觉察到了,尤其是那股味道,只站起身来,抡了一刀,那臭袜子又按原路返回,正巧砸在孟平后脑。 孟平吓了一跳,耸了耸鼻子,一看地上的臭袜子,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心里犯了一阵嘀咕,又捡起臭袜子,换了一个地方,又要仍。 段刀突然向孟平行了一礼,道:“大侠,你行行好,这味儿太浓,我经受不起,饶了我吧。” 孟平一怔,大笑道:“识相的把兵器丢了,跪下双手抱头,不准动。” 段刀道:“这可难为我了,就是丢了我,也不能丢了它。” 孟平挠了挠头,道:“那你把它插在地上,不准再动了。” 段刀道:“好。”果然又把大夏龙雀插在了地上。 孟平摸出一枚梅花镖,道:“我要拿暗器射你了,你不准躲。” 群雄不由暗暗好笑,均想:“这玩笑可开大了,傻子都知道躲呢,他会不躲?” 段刀道:“好,我不躲,只要你别扔臭袜子,什么都好说。” 孟平一喜,猛地将梅花镖飞掷出去。 众人张大嘴,满脸的难以置信,可就在梅花镖快要击中目标时,忽见一个黑影闪入场中,一剑将那枚梅花镖打飞了。 群雄一惊,暗道:“又来了一个!” 只见来人同样的装束打扮,唯一不同的只有武器,这人不用刀,而是用剑,不是一柄,而是八柄,都负在背后,左右各四柄。 剑八将剑收入鞘中,道:“你这贪玩鬼,要玩也得分个时候,我要不出手,你可不就死了吗。” 段刀道:“他的袜子好臭,我长这么大,第一次闻到这么臭的东西,比粪坑还臭十倍。” 第四百三十二章 拖延时间 剑八道:“他的袜子确实臭,不用你说我也闻到了,所以你就站着等死?” 段刀道:“那怎么可能,别说是一枚梅花镖,就是一百枚,也杀不死我。” 剑八道:“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段刀摊手道:“可不是嘛。” 剑八叹了口气,道:“怎么遇上你这么个白痴。” 段刀道:“你才是白痴。” 众人见这两人说个不停,丝毫没把天下群雄放在眼里,不由面面相觑,只是忌惮他们的身手,又不明他们的来路,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马振辉走出人群,抱了抱拳,道:“在下马振辉,两位有礼了。今见两位身手不凡,定非常人,只是两位遮挡严实,何不除下斗笠,让大伙儿认识认识?” 段刀向他打量了一眼,道:“你的手臂这么长,是属长臂猿的吗?” 马振辉一笑,道:“在下练的就是手臂上的功夫,江湖人称‘九尺长拳’,不知两位可曾听过?” 段刀和剑八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道:“没听过。” 马振辉干笑了两声,脸上已微微泛红。 马振辉在江湖上的名头也不小,本想借这两人的口,再显一显自己的威风,他哪里想到会被当众打脸?就算是没有听过,一般人也不会直说,至少也得说些“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之类的客套话,谁知这两人竟然十分耿直,只这三个字,就让马振辉面红耳赤,下不来台了。 马振辉红着脸,道:“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剑八道:“倒是忘了介绍了,你们可以叫我‘八臂剑皇’。” 群雄一惊,均想:“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一位‘八臂剑皇’,我怎么没听说过?” 段刀笑道:“你们不要当真,这绰号是他自封的,当不得真的。” 剑八拔出一剑,顺手挽了个剑花,道:“怎么当不得真了?我倒要看看,谁敢质疑我!” 群雄议论纷纷,倒也没人站出来质疑他,主要是江湖上有太多的高人隐士,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有些人的本事比一些成名人物还要高深,谁又能确定这人不是这样一位隐士高人? 马振辉笑道:“阁下是‘八臂剑皇’,那你身边这位是?” 剑八道:“他是‘刀中第二’。” 群雄一听,又吃了一惊,暗道:“江湖上什么时候又出来这么两个人物,一个‘八臂剑皇’,一个‘刀中第二’,这绰号听起来,可比在场的人厉害多了。” 马振辉清了清嗓子,笑道:“既然这位是刀中第二,那不知刀中第一是哪位?” 剑八笑了笑,道:“他要是敢称第二,谁还敢称第一?” 段刀叹了口气,道:“以后你吹嘘能不能别带上我?” 剑八道:“我哪里吹嘘了?” 段刀道:“我只想安安稳稳的,你倒好,不停给我招麻烦,什么‘刀中第二’,前几天不还不叫我“倒数第二”吗,怎么又改口了?” 剑八笑道:“这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我若叫你‘倒数第二’,谁还会怕你?” 段刀道:“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要让人怕我?” 剑八悄悄凑到段刀耳边,低声道:“这样好办事啊,你看,要不是我们有两个牛气哄哄的绰号,他们还会站在这里跟我们说话吗?早动上手了,那样岂是不更麻烦。” 段刀挠了挠脸,道:“好像是这么回事,没想到你这个白痴还挺有心计。” 剑八道:“再拖一会,公输敖还没有回来,他不发话,我们不好先撤。” 段刀咬牙道:“可恶,可恶,我们两个哪里不靠谱了,凭什么让我们听他的。” 剑八道:“还不都是因为你,连个主次都分不清,要你去杀人,你倒好,跑湖边钓鱼去了,害我也受连累。” 段刀道:“这算是个什么事儿,不就是晚了一会嘛。” 群雄见这两人在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大都有些不耐烦,已有人躲在人群里叫嚷了。 段刀环视众人,道:“各位稍安勿躁,我看阳光正好,不如大家就地坐下,畅谈一下人生,如何?” 剑八苦笑道:“你会不会拖延时间?要不是不会,怎么不早说?” 果然,段刀这话一出,立刻惹得群情激奋,叫嚷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呼延兄弟听到众人只在呼喊,却没一个人敢上前,不由暗暗好笑。 两人使了个眼色,均想:“仇教主有难,我们不好袖手旁观,既然他老人家对付不了,只好由我们兄弟出手了。” 呼延纣负手走入场中,停在两人三丈外,笑道:“给你们十息,把斗笠摘下来,否则,死!” 此话一出,不止段刀和剑八怔住了,就连天下群雄都怔住了。 仇涯子却是皱起了眉头,心道:“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要不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管你是死是活。”忙道:“呼延兄,还是请你回来吧,他们两个怎配劳你大驾。” 呼延纣兄弟心道:“仇教主,你这话可真假,明明想要我们兄弟出手,却不肯明说,这也太见外了,既然我们答应了王爷,怎能袖手旁观呢?再说了,你自己对付不了,我们不上,你指望谁去?这些所谓的群雄还不如你老人家呢。” 心里虽然这样想,呼延纣嘴上可不这么说,只笑了笑,道:“仇教主,你且放心,对付这两人,我用一只手就够了。” 仇涯子道:“呼延兄,老夫还撑得住,还是让老夫代你上场吧。” 呼延纣笑道:“仇教主,小瞧人了不是,说句实话,就是对上你老人家,我都有八九成的胜算,这两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群雄听他如此说,都备感震惊,仇涯子的本事他们是亲眼见过的,连斗了数位高手,未尝一败,如果这人对上仇涯子有八九成的胜算,那实力定然非同小可,就算是在江湖名人榜上,也会排得十分靠前。 群雄本来就不知呼延兄弟的底细,只听他俩一直在边上冷嘲热讽,还当是在故意找茬,原来是有真本事的。 第四百三十三章 冲杀 仇涯子见呼延纣不肯回来,连忙又劝。 卓君来笑道:“爹,呼延兄弟威震天下,既然他有信心,何不让他试上一试,一来替我归真教争光,二来也替王爷长脸,何乐而不为呢?” 阴阳二圣和奎狼等人早就看呼延兄不顺眼,这时也顺着卓君来的话说。 仇涯子何尝不懂他们的意思,只是呼延兄是王爷的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合作一事,多半就泡汤了。 归真教在中原没有根基,如果有一位王爷大力扶持,那将会是一个极大的助力。 仇涯子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呼延桀笑道:“仇教主,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兹事体大,我们兄弟也不能白来一趟,这个机会就让给我们吧。” 仇涯子叹了口气,道:“那就这样吧。” “多谢仇教主体谅。” 呼延桀笑了笑,转目望向场中,忽见白光一闪,他紧闭的嘴唇忽然张开了,眼睛也睁到了极限,不知何时,他的脸色已是惨白一片,就连身体都开始颤抖了! 只见呼延纣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着银钩,遥指向那两个黑衣人。 劲风吹动呼延纣的衣裳,猎猎作响,华美的绸服紧贴在他魁梧的躯体上,任谁都看得出,华服下有着怎样一具的健美的躯体,只可惜少了一颗头颅。 好快的一剑! 众人都被这一剑给惊住了,场内一片寂静,甚至连落叶坠地的声音都是那样清晰可闻。 血在滴,不在呼延纣的尸体,而在剑八的剑上,顺着剑刃滑到剑尖,与青石地面连出一条细细血线。 呼延纣已不知杀了多少江湖名人榜上的高手,可他做梦都想不到,竟然连这人的一剑都接不住。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这一剑快到连他都来不及闪躲?他明明单手捏死过剑神啊! 他想不通,死都想不通! 剑八震落剑上血水,还剑入鞘,道:“我还当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原来只是个绣花枕头,亏我还认真起来了,竟然连我一招都接不住,还给我十息,可笑,可笑。” 话刚说完,呼延纣的无头尸体立刻倒了。 呼延桀见兄弟惨死,早已失了理智,就要冲上去跟剑八拼命,被仇涯子狠狠拉住。 他挣脱不了,只得嘶声大叫:“你这卑鄙小人,一定是趁我兄弟不留神,偷袭得手的,不然你们绝不是他的对手!” “偷袭?”剑八笑了,“对付这种货色还用偷袭?” 段刀道:“你这人可不讲道理了,他自己说给我们十息,我们等到了十息,已经算是给足了他面子,怎么你反倒来编排我们的不是。” 呼延桀狞笑道:“好,好,你们两个一起上,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在我的剑下撑多久!”说着,已拔出佩剑,准备要上。 仇涯子见他没了理智,再这般上去,纯属送死,便一掌将他拍晕,交给属下照看。 一些人本有上前的打算,见剑八一剑杀人,自认躲不开那一剑,又退到了后面。 净空走上前来,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既然不是四海盟的人,恕老衲无礼,这就请下山吧。” 段刀道:“抱歉啊,老实说,我们在等人,现在还不能走。” 剑八斜了他一眼,暗道:“这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总算明白上面为什么要让公输敖一起来了。” 冷雪坪执剑上前,道:“难道说,你们还有同伙吗?” “不错,那个同伙就是我!” 人群上方忽然传来另一个声音。 众人一惊,还没来得及仰头去看,只听“嘭”的一声,又有两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其中一人已将脚下青石踏碎,整个脚面都没入到了青石板下面。 众人见来人跟“八臂剑皇”、“刀中第二”的装扮一样,都是鸦羽斗篷,头戴斗笠,笠沿一侧悬着一枚环形玉,模样十分怪异,心中暗暗惊奇:“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段刀将大夏龙雀扛到肩上,道:“你这家伙,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公输敖道:“只是遇上了点小麻烦。” 剑八道:“人杀了?” 公输敖道:“这个自然。” 真智慌慌张张从寺里跑来,凑到净空耳边说了几句,净空听完,脸色立刻就变了。 这时温如玉也来到了广场上,见除了公输敖外,还有两个一样打扮的人,也是备感惊讶。 原来公输敖在与温如玉打完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寺,而是又闯到蒙田关押的所在,将他一并杀了,这才离开万佛寺。 净念将蒙田交托给几位信得过的师弟,让他们好生看守,便急忙叫了些帮手来支援温如玉,可巧在小竹苑外见到了温如玉和真智。 两人只交谈了一会,就传来了蒙田遭人杀害的消息,这时温如玉才意识到,那人为什么要跟自己打一场,无非就是避实就虚,声东击西,表面上好像是要杀自己,其实主要目的,却是想杀蒙田。 温如玉凝目盯着公输敖,道:“真是好手段!” 公输敖道:“能瞒过你,实在不容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后会有期了。” 温如玉冷冷道:“你还想走吗?” 公输敖笑道:“倒想试试看。”回身道:“剑八,段刀,你们带人先走,我来断后!” 剑八拔出两剑,道:“既然你怕麻烦,杀人的事就交给我好了,我在前面开路,你去背着姓杜的,这就走了。” 段刀跳到杜无量身旁,将他抗在肩上,一手舞着大刀朝人群冲去,嘴里叫道:“不想死的都给我让开!” 那些挡路的人虽多,但谁也不想做第一个冤死鬼,见他挥着大夏龙雀猛冲过来,纷纷往两边退散,有几个逃得慢的,立时就变成了刀下亡魂。 剑八见他扛着人冲在前头,摇了摇头,忙掠身追了上去,帮他清理从旁攻来的人。 公输敖跟在最后。 站在外围的这些人,实力本就不怎么强劲,都想让别人去冲,自己保命,大家的想法不谋而合,牵一发而动全身,结果一冲即散。 就算有几个想留下来拼命的,见人都跑了,自己势单力薄,留下来只是白白送死,也跟着跑了。 这些人本就人心涣散,没什么同仇敌忾的心思,何况见识了这些人雷霆般的杀人手段,更不敢上前阻拦。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一剑 段刀等虽然只有三人,一路冲杀,倒也没有受到太大的阻碍,只一会就冲出了人群。 实力低浅的大都在往两边退散,净空、温如玉、冷雪坪、鹤道人等人却一直在紧追不舍,奈何对方不断发射暗器干扰,众人一路跟着追出人群,仍未追上。 眨眼已冲到了广场边缘,段刀、剑八两人沿阶向山下奔去,公输敖在阶前稍微一停,又撒了一波暗器,方才向山下奔去。 净空等人的速度本来也不慢,只是这个公输敖太过难缠,便逃边放暗器,而且都淬过毒,众人虽然追敌心切,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谁知道他这暗器上淬的是什么毒,万一是种见血封喉的毒药,一触即死,那可就大大的不值了。 就这样,四人在前,一群人在后,一路追下了山。 …… 在通往万佛寺的一条林荫小道上,正有四人慢步走来。 在前一人正是叶孤鸾,在他后面远远跟着三人,却是长安三杰,杜陵北、魏桥西、何绣衣三人。 叶孤鸾手里提着一坛酒,走一会,仰头灌一口,杜陵北和魏桥西在后面窃窃私语,何绣衣撅着嘴,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孤鸾的背影。 魏桥西道:“何妹,你再去劝劝叶大侠,这一路上都灌了十多坛了,再这么灌下去,非把自己灌死不可。” 何绣衣哼了一声,道:“要劝你去劝,我又不是没劝过,他听吗?我不管了,他要喝就让他喝去,喝死了正好。” 杜陵北叹了口气,道:“戚大哥待我们亲如兄弟,我们实力不济,什么忙都帮不上,都是叶大侠不计前嫌,仗剑救下了朵儿的命,说什么我们也要替戚大哥还了他这个人情,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喝死?” 魏桥西道:“杜老大,这话你都说一路子了,何妹不劝,难不成我们两个去劝啊。刚才在市镇上,他把我们两个摁进泥坑里,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杜陵北道:“这都是小事,要是能让叶大侠戒了酒,别说被摁进泥坑里,就是被摁进屎坑里,我也心甘情愿。” 魏桥西打了个激灵,道:“何妹,你都听到了,还得去你。看在我们这些年交情的份上,你就可怜可怜我们两个吧。” 何绣衣扑哧一笑,道:“我不去,要去你们去,这已经在千佛山脚下了,这里既没有泥坑,也没有屎坑,你们不用怕的。” 魏桥西苦笑道:“何妹,你是女儿身,叶大侠顶多就是不理你,或者瞪你几眼,我们可不一样,只要上去劝酒,就是没有泥坑,他也得把我们摁到土里去,这一路上什么没吃过,就差没吃屎了。” 杜陵北接口道:“如果只是一天两天也就罢了,这么一天天的灌下去,什么人灌不坏?别说是人,连大象都灌死了。何妹,你就多劳劳神,多费费心,就算抢过坛子来摔了也是好的,可不能再让他这么下去了。” 魏桥西道:“现在江湖上人人都说是叶大侠灭了戚家满门,就连洛阳金刀史家的事,都赖到了叶大侠头上,我们一路跟着他,哪里去过洛阳?这分明就是诬陷!此番前去万佛寺必定是凶多吉少,怎么劝也劝不住,若再灌上这些黄汤,准要出事,不信走着瞧吧。” 何绣衣听他这么说,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忙跑上前,一把夺过酒坛来,摔在地上,道:“你怎么就这么倔,人人都赖你,你还要往万佛寺去,这不是找死是什么?又拿酒死命地灌,你那么想死,何不一剑杀了自己,也不用白害人家担心。” 叶孤鸾也不理她,只继续往前走。 何绣衣走到他前面,倒退着继续说道:“你说话啊,你以为一句话都不说我就会走吗?这次非要说个没完,在你去万佛寺之前就先把你烦死,这不正合了你的意吗……” 叶孤鸾忽然停住脚步,道:“你们一路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还要我说多少遍,谁都不欠我,再纠缠不清,小心我对你们不客气!” 何绣衣道:“不客气好,不客气也比一句话都不说强。还有啊,你这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是为了你好,你看不出来吗?心里有苦就说出来嘛,天天闷在心里折磨自己,害别人为你担心。你要是不放心他们,只跟我说,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谁都不告诉,怎么样?要不我再发个誓,天上的诸位的神仙,我……” 叶孤鸾摇了摇头,用剑鞘推开何绣衣,继续往前走。 何绣衣叫道:“喂,本姑娘还在发誓,你给我站住!我要你站住,你听到了没有!” 杜陵北和魏桥西跟了上来,道:“不错了,这次摔他酒坛,他竟然没有拿眼睛瞪你。” 何绣衣哼了一声,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大烂人!” 四人就这般走着,忽见前方有四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飞奔而来,前方一人身背八剑,居中一人背上负着一人,手里还提着一柄亮闪闪的大刀,后面两人并肩而行。 长安三杰见来人打扮怪异,气势又凶,不想多事,纷纷让到了路旁,唯独叶孤鸾还在小道中间走着。 何绣衣本来还想将他拉到一边,可那几个黑衣人奔行太快,眨眼已到了跟前。 “不知死活的东西!” 剑八见有人挡路,二话没说,加速疾冲过来,肩一抖,鞘里飞出一剑,握在手中,“嗤”的一声,向叶孤鸾迎面刺去。 长安三杰都不由张大了嘴,谁都没有想到,这人会突然出手,剑光已到了眼前,快如闪电! 剑八的目光在叶孤鸾那张满布沧桑的脸上扫了一眼,却忽然迎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睛,四目相对,也就在这一刻,他的剑刺空了! “竟然能躲开我剑,他是谁?!” 剑八等人奔行的速度极快,这一剑刺空,人早已到了五丈开外,剑八还剑入鞘,只回头望了一眼,便已离得远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凤鸣绝杀 叶孤鸾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何绣衣等三人却吓坏了,愣愣地站在路旁,谁都没有动。 剑八等人一过,百里藏花立即追了过来,一见到走在小道中间那人,立刻停住了脚步,道:“叶孤鸾。” 叶孤鸾抬头,道:“是你。” 百里藏花道:“刚才过去的那几个人,跟四海盟有关,你不是要找四海盟报仇吗,怎么放他们过去了?” 叶孤鸾一愣,转身飞奔而去。 百里藏花忙跟了上去。 叶孤鸾道:“沈苍龙已死,四海盟还在?” 百里藏花道:“一直都在,只是躲到了暗处。这些人虽不是四海盟的人,但似乎比四海盟更难缠,他们救走了四海盟的人,多半跟四海盟有些关系。” 两人速度极快,这几句话一过,便看到了前方那四个黑影。 百里藏花道:“先走一步。”取出数枚白色羽毛,夹在指间,越叶孤鸾而出。 公输敖见百里藏花飞步追来,忙又射出数十枚带毒暗器。 百里藏花身姿轻盈,左右闪掠,又连连挥扇轻拨,这数十枚暗器要么擦肩而过,要么被扇子拨落,无一命中。 百里藏花飞步纵起,手腕一扬,数枚白羽破空而去,直指落在最后的公输敖。 这些白羽外形上虽然与寻常羽毛无异,其实只有绒毛部分没有动过,羽管最外端装有一枚带孔细针,羽管内存有麻痹药物,只要一命中目标,羽管内的药物便会顺着针孔流出,从而起到麻痹敌人的效果。 那公输敖一见百里藏花掷来暗器,忙拉动傀儡护在身前,只听“咚咚咚”,一连响了七八声,那傀儡的背上却已钉上了数枚白羽,在乌黑的鸦羽丛中格外显眼。 百里藏花见那人被白羽打中,依旧奔行如飞,不由啧啧称奇。他哪里知道,这其实只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傀儡。 这傀儡不知花了公输敖多少心血,一般人很难刺破他的外壳,如今被白羽钉住,公输敖同样惊奇不已。 眼见百里藏花穷追不舍,十丈开外还跟着一个人,他怕迟来生变,不想再纠缠下去,于是伸手入怀。 可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剑吟,嘹亮如凤鸣,公输敖还未反应过来,只觉一阵寒气冲面而来,再去看时,眼前却多了一双冰冷的眼睛,而他得意的傀儡已被这双眼睛的主人一剑穿透! “凤鸣绝杀!” 公输敖惊讶地望着这个两鬓斑白,满脸沧桑的男人,失声道:“你是‘破天寒剑’叶孤鸾!” 叶孤鸾道:“是我。” 公输敖笑道:“我早就该猜到了,竟能轻松躲掉剑八的剑,又能一剑刺穿我的傀儡,这样的人天底下可没有几个。” 叶孤鸾道:“你是四海盟的人?” 公输敖道:“实话告诉你,我不是四海盟的人,也不屑做四海盟的人。” 叶孤鸾皱眉道:“你是蜃楼的人?” 公输敖微微扬起嘴角,道:“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 叶孤鸾“哦”了一声,道:“那你今天死定了!”说罢,内力灌注,青霜剑上寒气暴涨。 公输敖冷笑道:“那可未必。” 手指一钩,拉动连线,本来这一钩会触动傀儡体内“暴雨森罗”的机关,就算他是叶孤鸾,这么近的距离,也会被密针射成马蜂窝,可谁知,这一钩,傀儡竟然没有丝毫反应。 公输敖一惊,只见青霜剑上精光闪闪,已然结了一层冰霜,暗想:“可恶!一定是他用‘青霜’将傀儡体内的机关冻住了!” 叶孤鸾道:“没想到只是一具傀儡,倒浪费了我这一剑。”说着已从傀儡身上拔出剑来,准备再刺。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在上空出现,叶孤鸾仰头一望,只见一人手举大刀,遮天蔽日,正向他当头劈来;左边寒光闪动,也有一人带剑攻来。 叶孤鸾知这三人非比寻常,不敢小视,往后一纵,就要再使一记“凤鸣绝杀”,忽听公输敖道:“后面正有大批人马追来,不可恋战,快退!”跟着掷出两枚弹丸。 那两枚弹丸一经脱手,立即爆开一团烟雾。那烟雾扩散极快,瞬间已蔓延至路旁林中,将两方人马分隔开来。 叶孤鸾忙屏住呼吸,还想再追,百里藏花忽然拦住了他,道:“算了,这些人也许还有后援,由他们去吧。” 隔着烟雾,叶孤鸾眼睁睁看着那几个黑影渐渐消失,方才还剑入鞘。 百里藏花道:这是九幽谷的密制毒雾,触之即伤,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叶孤鸾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里面有一个公输家的人。” 百里藏花道:“我也看出来了,中了我的白羽,又挨了你穿心一剑,竟然还能奔行,那一定是傀儡无疑了。只是,公输家向来不干预江湖世事,怎么会出来惹事?” 叶孤鸾道:“你有没有听过‘蜃楼’?” 百里藏花道:“没有。” 叶孤鸾道:“那是一个比四海盟更为神秘的组织,据我所知,组织之内,尽是一些从各方势力脱离出来的叛乱之人,没一个省油的灯。沈苍龙本就是这个组织的一员,而四海盟只是‘蜃楼’的冰山一角而已。” 百里藏花长吁了口气,道:“真是一些不安分的家伙。不过,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到的?” 叶孤鸾道:“天机城,诸葛神机。” “这个人简直比四海盟还要神秘。”百里藏花摇了摇头,“十多年不见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到你,你要到哪里去?” 叶孤鸾道:“万佛寺。” “万佛寺?”百里藏花一惊,“那里谁都去得,偏偏就你去不得!” 叶孤鸾道:“怎么就去不得?” 百里藏花道:“现在天下群雄正聚在那里,很多人都怀疑你参与了几件灭门案,正想捉你问罪,你倒好,自己先送上门来了。” 叶孤鸾道:“他们的嘴难道就不是肉长的?说我杀人我就真杀人了?越是这样,我越要去,看他们谁敢动我!” 百里藏花苦笑道:“你这倔脾气,不但没改,反比以前更倔了。好,你要去便去,我也拦不住你,不过你可得小心了,净空大师等人明断是非,也不是鲁莽之人,就怕有些小人暗中使绊子,故意害你。” 叶孤鸾道:“想害我的人多了,我还不是好好活着?”说着又向万佛寺走去。 第四百三十六章 冯一脚 群雄因为公输敖连连发射暗器阻挠,一直追之不上,又怕对方还有后援,所以没有深追,只追到千佛山下不远就放弃了。 百里藏花独自追到这里,遇到了叶孤鸾,劝他不要上山,叶孤鸾性格倔强,哪里肯听?一听说别人要害他,反而加快脚步朝万佛寺去了。 杜陵北等人也是无可奈何,劝了这一路子,哪里有用了?反倒被叶孤鸾整得狼狈不堪,又是吃泥巴,又是喝泔水,幸亏一路上没有粪坑,不然少不得被扔进去。 一行五人来到万佛寺前的广场上,群雄见百里藏花回来,忙问道:“怎么样?” 这些人里就属他轻功最好,当时众人都放弃了,只他一人还穷追不舍,众人关心后续发展,这才出口发问。 百里藏花只摇了摇头,也没有多说。 忽听人群里有人叫道:“叶孤鸾!” 众人心中记挂百里藏花是否追上了那几个人,倒没注意跟在他后面的这几个人。 已有不少人见过叶孤鸾,此刻他一现身,立即就被认了出来。 叶孤鸾见群雄都向自己望来,神色各异,大多带着一种极不和善的神情,他凛然无惧,走上前,道:“净尘呢?” 净空迎上前,道:“阿弥陀佛,叶大侠光临敝寺,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净尘师弟远去九幽谷送请柬,至今未归,老衲也在到处打听他的下落,只是,一直没有消息。” 叶孤鸾道:“几时去的?” 净空道:“早在两个多月前就动身了,大概在一个月以前失去了联系。” 叶孤鸾转向百里藏花道:“你不是跟九幽谷常有来往吗,净尘去没去过九幽谷?” 百里藏花道:“净尘大师是去过九幽谷,不过当时只在谷中留了一日,得到确切回复后,马上就离开了,难道还没有回来吗?” 净空摇了摇头,道:“看来是在离开九幽谷后方才出事的,根据现在掌握的消息来看,极有可能跟四海盟有关。” 很多人还不知净尘失踪的消息,这时听说,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净尘虽然为人低调,但听说个人实力非常之强,即便与净空相比,也是不遑多让,能将这么一位高手制住,而且不走漏一点风声,绝非一般人所能做到。 “我与他已有十多年不见,今日大会之期,想他一定在寺里,特意来找他叙叙旧,可……”叶孤鸾叹息一声,“既然他不在,这便告辞了。” 忽然跳出一人来,道:“叶孤鸾!你杀害洛阳金刀史家百余口,想一走了之吗?” 叶孤鸾理也不理,连头都没有回,径直往场外走去。 “你找死!” 那人纵身跃起,双腿在空中连连踢踏,腾空来到叶孤鸾身后时,一脚向他背心踢出。 叶孤鸾还没有动作,一旁的魏桥西已经先一步动手了,甩手一扬,一枚红丸脱手飞出。 那人一见,连忙收腿,空中一个倒翻,便落在了两丈开外,冷笑道:“长安三杰中的‘探丸借客’,不错,不错。” 魏桥西走上前,道:“既然不错,为什么还要冷笑?” 那人又冷笑道:“我听闻长安三杰与落梅山庄戚庄主关系不浅,叶孤鸾灭了戚庄主满门,你们三个不但不寻他报仇,反倒跟他狼狈为奸,我冯一脚虽然没什么能耐,可也干不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杜陵北上前抱了抱拳,道:“原来阁下就是‘三十六路旋风腿’冯一脚冯师傅,久仰,久仰。” 那冯一脚头一歪,冷哼了一声,也不搭理。 众人均想:“这冯一脚与史继长是亲戚,人人都说叶孤鸾灭了史家满门,今日叫他遇上了,怎肯善罢甘休?” 杜陵北道:“听闻冯师傅原是武当弟子,这三十六路旋风腿也是由武当腿法演化而来。当年冯师傅离开武当,放弃其他武学,专练腿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今才有了这套名震天下的腿法,怕是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冯一脚本来不想理他,听他这般当众夸赞自己,心中说不出的舒爽,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笑容,抱了抱拳,道:“不敢当,不敢当。” 杜陵北道:“洛阳史家的事,在下初次听闻,同样倍感震惊。只是,史家一事是在落梅山庄出事之后,在这段期间,我们三位一直与叶大侠在一起,从未去过洛阳,史家之事定是他人所为,跟叶大侠无关,还请冯师傅明察。” 冯一脚脸色一变,道:“人人都说长安三杰重情重义,今日一见,我看也稀松平常!”说完,便啐了一口浓痰。 杜陵北道:“在下说的都是实话,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冯一脚冷笑道:“戚庄主死得好冤啊,生前待你们亲如兄弟,他死了,你们却和他的仇人结为朋党传,好成了一个人,可叫他在九泉之下永不能瞑目啦。” 魏桥西怒道:“老杂毛,别给你脸不要脸,你哪只眼睛看到叶大侠杀人了?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人家还说你老婆跟隔壁老王有一腿呢,你信不信?!” “你!” 冯一脚一听这话,满脸憋得通红,也不分辨,纵身而起,向魏桥西踢去。 魏桥西见他踢纵过来,倒也不惧,拔出一对短刀,迎了上去。 那冯一脚的腿法在江湖上颇有盛名,别人只看他的打扮或许认不出来,但一看他这腿法,多半也能认个八九不离十。 魏桥西的刀法胜在灵巧敏捷,随机应变,并没有固定的招数,见冯一脚正面踢来,他就挥刀攻向一侧,总不与他正面硬碰。 虽然魏桥西出言辱人在先,但在心里,还真没有必胜的把握,毕竟冯一脚成名已久,自己跟他比起来,还算是个后生。 冯一脚见他舞着双刀左右乱窜,心中暗暗冷笑,他的脚法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脚随心动,不管魏桥西转到哪里,都别想逃过他这双脚。 杜陵北见两人斗起来,忙道:“二弟,还不把兵器收了,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魏桥西道:“杜老大,他老婆都跟人有一腿了,你说还能收回来吗?再说,本就是他诬蔑在先,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请不要拔剑 净尘是叶孤鸾难得的几个朋友之一,两人已有十多年没见过面,叶孤鸾此番入世,正想借着大会之机,来找老朋友叙叙旧。 今日是大会不仅是万佛寺的盛会,也是整个江湖的盛会,叶孤鸾以为他一定会在寺里,可净尘却偏偏失踪了。 叶孤鸾本就没什么朋友,以前有的,现在也基本都不在了,要么遭人所害,要么突然消失得无踪无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叶孤鸾寻友不得,心中大为落寞,向万佛寺内深深望了一眼,转身便向山下走去。 他想安然无事地离开,可有些人偏偏不想遂他的愿,当即就有二十多人跳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叶孤鸾停住脚步,依旧低垂着头,那双孤独而落寞的眼睛,茫然地盯着斑然无类的青石地板,道:“滚!” 这个“滚”字刚一脱口,众人只觉一股寒气迎面冲来,那二十几个挡路的人都不由退了几步,但仍不肯让开。 何绣衣走上前,喝道:“你们干嘛挡路,还不让开了!” 其中一人道:“何女侠,大家敬佩你的为人,你何必自降身份,为一个罪人说情,难道你忘了戚庄主是怎么待你们的吗?” 何绣衣道:“还要我怎么说,戚大哥不是他杀的,要怎样你们才肯信?” 那人道:“那日戚庄主折戟归隐,大伙儿可都在场,他带剑闯进落梅山庄,当众扬言要杀戚庄主,要不是有人拦下,戚庄主哪里还有命在?想不到负有江湖美名的叶孤鸾不过是个阴险小人,明着杀不成,就等晚上大家散了再动手,连一个下人都没有放过,灭了人家满门!何女侠,这种人你还护着他,可叫大家寒心了!” 何绣衣当时没在落梅山庄,自然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具体的事情都是从朵儿口里听到的,朵儿从来不会说谎,更不会故意欺瞒人,不然也不会追着叶孤鸾要学剑了。 她知道叶孤鸾不善言辞,但她相信,他绝不是这样的人。 她见众人咬牙切齿,瞋目扼腕,如果不将事情彻底解释清楚,多半会动起手来,结果不用想也知道,别说是这二十几个人,就是再来二十几个,也绝不是叶孤鸾的对手。 当年叶孤鸾仗剑独闯四海盟,剑杀四海盟盟主沈苍龙,将他钉死在座椅之上,就连两位副盟主也都死在了他的剑下,江湖第一大神秘组织就此土崩瓦解,全仗他一人所为。 自此之后,叶孤鸾的美名传遍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羡! 何绣衣心想,如果这二十几个人硬要动手,多半会被叶孤鸾当场杀死。如果叶孤鸾拔剑杀人,即便没有参与灭门案,也难以说清了,她不愿见到这种情况发生。 “就算他实力再强,也不可能在一瞬间就将整个落梅山庄屠戮殆尽,连一个人都逃不掉,这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事,难道你们想不到吗?” 温如玉道:“不错,在下也这么想过,即便叶大侠实力再强,也不能仅凭一人之力能做到这些事。落梅山庄连仆从算上,也说也得八九十人,如果同时往四面八方逃跑,没有哪个人能同时将这么多人截下。依在下之见,落梅山庄一事,应该是多人合谋,根据现有线索来看,应该是四海盟所为。” 那些拦路之人道:“温少侠,当日你也在场,叶孤鸾当众要杀戚庄主,这是人所共知之事,可见他对戚庄主的仇怨有多深,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何绣衣道:“你们找不到凶手,就将责任推到他身上,未免太不公道。” 拦路人中一人道:“何女侠,你为何这么确定不是叶孤鸾所为,难不成事发当晚你跟他在一起?” 听他这般说,何绣衣脸红了半边,斜了垂头不语的叶孤鸾一眼,咬了咬牙,道:“没错,那晚我跟他在一起,他没有杀人,我可以作证!” 此话一出,群雄大哗。 众人看向何绣衣的目光中也或多或少带了些异色,这话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来,未免太不知羞耻。 叶孤鸾冷声道:“何须多言!” 何绣衣见他正在用拇指推剑,知他要动手,忙走过去,将青霜剑压入剑鞘,低声道:“叶孤鸾,如果你的心还在跳动,今日请不要拔剑,更不要杀人,就算是为了我。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今日我便求你这一次,你要是做到了,从今往后,我……我再也不缠着你了。”说完才从青霜剑上移开手。 叶孤鸾仍垂着头,沉默不语。 何绣衣咬了咬嘴唇,又朗声说道:“那晚我与他在莲心湖上饮酒,从晚至早,没有分开过一刻,落梅山庄的事,与他无关!” 杜陵北叹了口气,心道:“何妹,委屈你了,你以清白之身替叶大侠洗脱冤屈,我等万万不及了。” 魏桥西正在与冯一脚缠斗,忽然听到何绣衣说这话,一个愣神,被冯一脚连踢了两脚,登时摔了出去,连连吐血。 杜陵北忙上前将他扶起。 那些人听何绣衣说出这种话,面面相觑,也不知该不该信。如果不是真的,一个女子哪敢当众说出这种话? 那日,菅无生掳走何绣衣,本以为好事将成,却被叶孤鸾给救走了,心中早有怨恨之心,今又见何绣衣当众替他说情,又拿她自己来为他作证,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当即走出人群,笑道:“何女侠,你们两个在一起只是喝酒吗?孤男寡女,同在一处,伴月饮酒,还有没有发生一些更浪漫的事呢?” 何绣衣红着脸,咬着唇,一句也说不出。自她说出这些话,早知道会承受一些流言蜚语,可她不后悔,如果再让她选一次,她还丝会这样做。 魏桥西骂道:“无耻淫贼!上次你掳走何妹,老子还没跟你算账,今日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好,好,看我不把你阉了,送进宫里去当太监!” 他本想对菅无生动手,可刚刚中冯一脚两记窝心脚,体内气血澎湃,这一动怒,还没站起来,就又吐了一口血。 杜陵北见他如此,忙劝他不要动怒。 第四百三十八章 再次迷路的邓愚 温如玉执剑上前,道:“菅无生,你这无耻败类,怎么还敢在这里出现,上次让你逃了,这次倒要再来领教高招!” 逸清尘走上前,道:“师兄,这种货色用不着你出手,且让我来会会他。” 菅无生笑道:“温如玉,我们的恩怨日后有时间再算,现在我在问何女侠,你干什么出头?难不成你对何女侠抱有爱慕之心?也罢,都说美女爱英雄,要我说,应该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孟平手里摇着臭袜子,喝道:“淫贼!看你还敢胡说八道,看招!”说完便掷出一只填有沙土的臭袜子。 菅无生笑着避开,道:“温如玉,你不妨痛快承认了吧,到底有没有暗恋何女侠?” 温如玉冷眼看着他,鞘里的剑却在轻轻颤抖,仿佛要脱鞘飞出。 妙清见这淫贼总在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心中着实恼怒,转头瞪向邓愚。 邓愚正在嗑瓜子,一看小师姑看来,眼神不善,忙缩着脖子,佯装没看到。 妙清用拂尘敲了敲邓愚的道髻,笑道:“怎么搞的,又歪了。” 邓愚何尝不懂这话的意思,忙道:“小师姑,这些事咱不好插手,师父常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凡事能忍,才是大丈夫所为。” 妙清道:“我又不是大丈夫。” 邓愚道:“可我是啊。” 妙清眯眼斜睨着邓愚,笑道:“你是吗?” 邓愚妥善将葵花放好,又将道袍上的瓜子皮抖在地下,道:“小师姑,师父还说过,道法自然,万事万物本来都和谐而宁静的,就以为一些逆道而行的人,贪名图利,打破了这种平衡。贪欲,色欲、权欲等等欲望,都是大道上的阻碍,我们不能坐视不理,应该勇敢站出来,剔除这些障碍,让一切回归正轨,自然而然。” 妙清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邓愚道:“知道了。” “那你去吧。”妙清说完又补了一句,“不用留手。” 邓愚点了点头,道:“小道这就去了。”说着,又朝万佛寺里奔去。 妙清一惊,道:“是这边!” 邓愚跟见了兔子的鹰一样,几个纵掠便来到了万佛寺院墙外,高高一纵,已翻了进去。 妙清张嘴望着邓愚消失的地方,呆若木鸡。 那些守在院墙外的僧人愣了愣,恍然惊醒,刚才是不是有个道士闯寺啊?忙派人跟了进去。 妙清叹息一声,又派了一个精明干练的老道去寺内说明原委。 净空见温如玉等人在与阴阳二圣在对峙,生怕再引动云隐门与归真教两方大战,又怕这些人和叶孤鸾大闹起来,忙上前说道:“各位请听老衲一言。戚庄主和洛阳史家一案,事发突然,尚存疑虑,大家不妨先冷静下来,把话说清楚,如果不是叶施主所为,我们平白无故冤枉了他,岂不是太不道义了吗?” 温如玉道:“净空大师所言甚是,当初叶大侠剑杀沈苍龙,为江湖除去一害,我们还未感激过他,如今反倒来置疑他,这是君子所为吗?” 那些打算对叶孤鸾动手的人,听净空和温如玉都如此说,也不好再用强,只说道:“如果净空大师和温少侠肯出来主持公道,那自然是极好的,就怕有些人不愿意配合。” 叶孤鸾还未发话,何绣衣就抢着说道:“谁说他不愿意配合了?只要能找出真正的凶手,替他洗刷冤屈,他怎么会不配合?” 菅无生阴笑道:“何女侠,你怎么总帮着叶孤鸾说话,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桥西怒道:“淫贼,你给老子把嘴放干净些,难怪人家都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点都不差!” 何绣衣本不想搭理他,但此时干系重大,不好不说,便回道:“并非是我有意帮他,戚大哥待我亲如兄妹,我也想尽快找到杀害戚大哥的凶手,替他报仇,而不是胡乱拉一个人来顶罪。若是杀错了人,不但良心受到谴责,戚大哥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菅无生嘿嘿一笑,道:“你千方百计帮他说话,可不像是为了你戚大哥,倒像是为了你叶大哥。” 何绣衣急道:“菅无生,你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一箭射死你!” 菅无生见她双面绯红,嗔怒中别有一番滋味,心中荡漾,笑道:“能死在何女侠箭下,是我菅某人的荣幸。” 何绣衣不堪羞辱,拉弓搭了一箭,瞄准菅无生,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菅无生双手抱在胸前,笑道:“大家可都看着呢,你要是把我射死了,就说明你跟他真有不清不白的关系。啧啧,为了情郎,连大哥都不认了,唉,美人相伴,传杯换盏,好生令人欣羡。” 何绣衣听他如此说,有羞又恼,就连拉弓的手都在抖,她恨不能将菅无生的脑袋钉在后面那棵树上。 可如果这一箭射下去,或许能将菅无生杀死,那么他说些的那些事就会被传为事实,叶孤鸾的罪名也更加难以洗清。 何绣衣忍了又忍,只好将箭撤下,道:“上次戚大哥退隐大会,你们阴阳二圣到场捣乱,若真要说嫌疑,也是你们两个最大!” 杜陵北道:“不错,叶大侠为人光明磊落,既然答应不杀戚庄主,就一定不会杀,怎么可能会干这种失言违信之事!倒是你们两个,一路走来,害了多少性命,你怎么证明这件事不是你们阴阳二圣干的?” 魏桥西道:“阴阳二圣一个贪财,一个好色,谁知道你们一路上谁知劫了多少商户,抢了多少民女,今日还敢公然现身挑起事端,大伙儿可不能再让他们两个逃了,不然,下一个被他们祸害的很可能就是你!” 众人何尝不想将这两个败类拿下,只是这两人现在是归真教的人,动了他们,就等于动了归真教,惹了仇教主。 刚才仇教主的手段大家可都看到了,连战数人,均无败绩,最后还将练过噬血魔功的杜无量给制住了,这份实力,在场人中几人能有? 单是阴阳二圣,众人倒还不惧,如果目标换成归真教,那可得仔细掂量掂量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这些大小势力里,净空最不想招惹的就是归真教,主要是这位仇教主不大讲道理,而且睚眦必报,一旦惹上他,记你几十年的仇都是常事。 以前仇涯子擅闯万佛寺,净空带人将他拿下,本来闯寺本就不对,他反倒觉得吃了亏,记恨在心,故才有了今日这事。 今见云隐门和长安三杰都在针对阴阳二圣,生怕再惹得仇教主大闹一场,忙道:“温少侠,你刚才说戚庄主的事是四海盟所为,可有什么佐证吗?” 温如玉道:“不瞒各位,在史家一案发生后,我曾去过洛阳,本想去查探个究竟,碰巧撞上了四海盟的几位护法正在暗中议论此事,奈何没能留住他们,不然可以将他们当带到这里,供大家仔细盘问。” 冯一脚道:“温少侠,既然早已知道四海盟的存在,为什么不早说?” 温如玉苦笑道:“没有证据,只凭口说出来,你会信吗?” 冯一脚摇了摇头,道:“我还当四海盟已经消失了,只凭口说,我是不会信的。” 净空道:“温少侠一言九鼎,这话自然不假。在四海盟没有暴露以前,我们怀疑他人,也尚在情理之中,可如今既已知道四海盟的存在,再要猜疑他人,可要慎重了。” 温如玉道:“叶大侠杀了前任四海盟盟主沈苍龙,以及两位副盟主,四海盟对其怀恨在心,不问可知。谁又知道,这几件案子不是四海盟在故意设计陷害叶大侠?”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我们不明真相,就要向叶大侠寻仇,势必会让四海盟渔翁得利。这种离间计,可是四海盟的惯用手段,各位可要仔细了,莫要让悲剧再次重演!” 众人沉默不语。 任谁都知道,这样的灭门惨案,四海盟做过不少,相比以前,现今只有这几件,倒显得不足为道了。 管平仲走入场中,道:“那日戚庄主折戟归隐,我也在场。曾因为一位朋友,与叶先生发生过一些冲突。以他的本事,足以叫我弦断人亡,可他却只将我琴弦斩断九分,只余一丝尚连,不但没有伤我,还为我留足了颜面,可见其为人。如果你们连这种人都要怀疑,那普天之下,再也没有可信之人了。” 冯一脚哼了一声,道:“人命关天,如果几凭几句空话,就叫我们放弃仇怨,这未免太过无理。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如果他没有参与灭门案,为什么那么多人一致说是他!怎么就没人说我?” 魏桥西嗤笑一声,道:“既然四海盟还在,不妨你现在就去将四海盟盟主和两位副盟主杀了,我敢打赌,下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你!” 冯一脚何尝听不出他这话是在讥讽自己,只斜了魏桥西一眼,便向叶孤鸾道:“叶孤鸾,你当年是如何找到四海盟的?” 叶孤鸾道:“没人能找到四海盟,只能让四海盟来找你。” 冯一脚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孤鸾回过身,用那双带着寒意的眼睛望着冯一脚,道:“你要去杀四海盟盟主?” 冯一脚一触到叶孤鸾的目光,身上好似立即布上了一层寒霜,这种寒意仿佛能够直透骨髓,让他由心底莫名生出一阵寒意。 他退了两步,道:“我没有你那么大的本事。如果连你都找不到四海盟,又是怎样杀死沈苍龙和两位副盟主的?” “如果你想找到四海盟,就要先加入四海盟,如果你的实力得到认可,就会受到盟主、副盟主以及各位职司的召见,四海盟骨干悉数在场,你想杀谁都可以,前提是,你得有足够的实力,懂了吗?” 他每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冯一脚便退后一步,两人一前一进,等这些话说完,叶孤鸾已站到了广场中央,而冯一脚却已退到了边缘,冷汗满额。 群雄听完这话,同样吃惊不小,要想在四海盟所有骨干面前杀掉盟主,谈何容易?这简直就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叶孤鸾不但完成了,而且连两位副盟主一起杀了,还能活着出来,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菅无生对叶孤鸾早有怀恨之心,见众人没了言语,便道:“我们又没亲眼见过,随你怎么编,你要是真有能耐,不妨再去将四海盟盟主杀了,否则就是浪得虚名!” 叶孤鸾道:“你要是能找到四海盟的所在,我倒是很乐意走上一趟。” 何绣衣道:“这淫贼在处处针对你,你不用理会他。” 菅无生笑道:“何女侠,你这还没过门呢,就处处袒护,这要是进了门,那还了得?” 何绣衣红着脸,紧紧攥着大弓,如水一般的眸子死死瞪着菅无生,可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孤鸾道:“如果各位没有其他疑问,叶某这就告辞了。” 虽然叶孤鸾性格孤傲,但有这么多人替他说情,他又怎会不知?如果换成以前,他想走便走,根本不会理会别人的目光,现在突然说出这些客套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 他见众人依旧沉默无声,便转身向场外走去。 那冯一脚被他的气势吓出场外,如今见他要走,哪里肯依?拔步朝叶孤鸾奔去,看那架势,多半已动了真怒。 叶孤鸾忽然停住脚步,右手一动,已握在了剑柄上,那速度之快,竟没多少人能够看清。 何绣衣离他最近,一见他握剑,忙叫道:“不要拔剑!你答应过我的!” 叶孤鸾握剑只是出于习惯,在感知危险的那一刻,他会已极快的速度握住剑柄,甚至是出剑。 在他来说,这是一种本能,根本不用刻意去想。 在听到何绣衣的喊话后,他不由回想起刚才她说过的话,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将手放了下来。 冯一脚欺到近前,飞足踢向叶孤鸾后心,可将在快要踢中时,被叶孤鸾闪身躲掉了。 冯一脚那三十六路旋风腿早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一脚未中,便连连换脚再踢,每一次跃起,都能踢出二十多脚。 众人远远望去,只见腿影如扇,好像一人身上长了七八条腿一样,根本分辨不出哪条真,哪条假。 第四百四十章 围攻 冯一脚的腿法虽然精妙,可他的对手是叶孤鸾。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他已不记得自己踢出了多少脚,可他知道,一脚都没有踢中,就连叶孤鸾的衣服都没有沾到一点。 冯一脚从未受过如此羞辱,往日对敌,只需随便踢上几脚,准叫对方吐血倒地,哪会像今日这般连连踢空,倒像是个在演杂耍的猴儿一样。 他双足落地,喘了口气,心想:“大仇面前,要颜面何用?”于是大声吆喝:“大伙儿一起上啊,他一个人,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儿去?”说完,又向叶孤鸾踢去。 阴阳二圣自是不必说,冯一脚刚喊完,立即双双取出兵器,向叶孤鸾夹攻过去。 又从拦路的人中出来四个,带着兵器,加入了战团。 其余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之所以不让叶孤鸾离开,是怀疑他与灭门惨案有关,如今听了净空、温如玉等人的话,又觉得四海盟似乎更为可疑,但又不能完全排除叶孤鸾杀人的可能性,于是就选择保持中立。 眼下场中围攻叶孤鸾的已有七人。 百里藏花、温如玉、净空等人也都替他担心,虽然他们相信叶孤鸾的为人,但苦于没有证据,不好过分干预,毕竟围攻他的人里,也有侠义之辈,他们这样做也是为了报仇,而且这种事很难说得清谁是谁非。 长安三杰虽然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又不好把朵儿还活着的消息说出来,万一那些人又来斩草除根,岂不白白害了她。 三人感念叶孤鸾的恩德,眼见他遭人围攻,岂肯袖手旁观? 杜陵北率先拔剑攻去。 魏桥西有伤在身,好在不甚严重,又咬着牙加入战团。 冯一脚见众人都有兵器,自己只凭一双肉脚,踢来踢起,还得提防自己人,这样一来,他的腿法就发挥不出原有的威力了。今见杜陵北和魏桥西上又来掺和,忙道:“在下手无寸铁,帮不上忙,便替各位拦住这两人。”说完,便对杜陵北和魏桥西动起了脚。 即便少了冯一脚一个,还有六个人在围攻叶孤鸾,何绣衣见他一直没有拔剑,心中微有所动。即便知道他本事不俗,可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之下,还是担心他的安危。 在剩下的这六个人里,就属阴阳二圣武功最高,何绣衣也十分厌恶阴阳二圣,便拉弓搭了两箭,分别射向此二人。 阴阳二圣虽然在专心对付叶孤鸾,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防备,何绣衣射箭过来,都被他们躲掉了。 叶孤鸾被围在中央,何绣衣不敢多箭连射,怕会误伤,只两箭两箭地射,而且不射别人,只针对阴阳二圣。 冯必死高高纵起,本想从高处袭击叶孤鸾,可谁曾想,他的剑还没刺下来,何绣衣的箭已经到了,正射在他小腿肚上,好在哪里肉多,倒不致命,只是疼痛难当。 冯必死挥剑削断箭杆,怒道:“老黑,这女人你还要不要了,不要我现在就去把她杀了!” 菅无生笑道:“老白,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此女世间少有,怜惜还来不及,你张口便要打要杀,可真是财迷了心窍,不懂人生乐趣之所在。” 说话间,冯必死手臂上又挨了一箭,骂道:“你这杀千刀的待宰货,老子都快被她射死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到底要不要,给个痛快话!” “这还用问吗,自然是要的。”菅无生嘿嘿一笑,已调头向何绣衣奔去。 何绣衣见他奔来,也不慌张,一手执弓,一手执箭,与他一对判官笔斗在了一起。 菅无生见她衣袂飘飘,姿色动人,再近距离嗅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不禁淫心大动,喜笑道:“上次让你逃了,这次看谁来救你。” 铁拐汪本想上前帮忙,奈何实力不够,只能在旁边干叫:“菅无生,就凭你这条啦蛤蟆也想吃天鹅肉吗?” 菅无生在何绣衣丰满的胸前扫了一眼,笑道:“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是好癞蛤蟆。” 何绣衣见他目光言语中皆带有轻薄之色,越打越是羞怒,忙拉开距离,连射三箭。 那三箭虽然离得近,准确度可一点也不低,菅无生只躲过两箭,第三箭算是勉强躲过,不过,肩头上已飙了血,如果没有躲掉,这一箭定会穿颈而过。 菅无生本还心存戏耍之心,如今见何绣衣招招要置他于死地,哪里还敢留手? “我好意手下留情,你反倒想取我性命,那可别怪我辣手催花了。” 何绣衣擅长箭法,不喜近战,尽量拉开距离与他斗,菅无生何尝不知这些,只拼命地往前凑,不给她放箭的机会。 冷雪坪远远看着,见菅无生满脸轻佻薄笑,而何绣衣已然处在了下风。同是女儿身,她知道这会承受多大的屈辱,同时也让她想起在濮阳城遇到的那个淫贼,心中莫名恼怒,当即拔剑纵入场中,斜刺里一剑,朝菅无生后心刺去。 菅无生已知身后来人,忙跃向一旁,侧头一望,见是冷雪坪,大喜过望,道:“若能伏尸在两位美人脚下,此生无憾矣!”转念又想:“我若死了,这般美人岂不落入他人之口?除了我,谁还有资格享用这般美色?”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你这淫贼,胆敢对本阁主说出这种轻薄言语,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 菅无生笑道:“冷阁主何出此言,我夸两位漂亮,哪敢有半分亵渎之心?” 菅无生是个淫贼,也算是阅女无数,当他看到冷雪坪的第一眼,便知她性子极烈,就是被糟蹋后二话不说就要寻死的那种,就算将她绑起来也是无用,这种女人绝不愿苟活,要么自绝经脉,要么咬舌自尽,总会想个法子把自己折腾死。 冷雪坪见他目光乱瞟,便知话不由心,比刚才更加恼怒,喝道:“看剑!” 虽然菅无生口说不停,但对上冷雪坪,他不敢有半分轻视之心,毕竟‘红梅冷剑’的名头可不比他阴阳二圣差,稍不留神,被她一剑杀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四百四十一章 金簪 菅无生正与冷雪坪斗得紧密,冯一脚也在对付杜陵北和魏桥西,除去他们两个,围攻叶孤鸾的仍有五人。 何绣衣刚才不许他拔剑,是怕他胡乱杀人,现在他遭人围攻,又不用剑,实力必然折损,何绣衣心喜他能遵守诺言,却又十分担心他的安危,如果他要有个三长两短,那可都是自己害的。 一念及此,何绣衣便搭了三箭,拉了个满弓,单眼瞄向围攻叶孤鸾的那些人。 其中有几位颇有侠义心肠,只是一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这才对叶孤鸾出手,何绣衣若将他们中任何一位射死,势必会遭人口舌。 何绣衣何尝不懂这些,她拉弓就是为了射冯必死。阴阳二圣名声极差,即便将他们当场射死,也没人会说什么。 冯必死正在专心对付叶孤鸾,猛觉背后有疾风袭来,连忙闪身躲避,可惜还是慢了一步,两箭射空,可仍有一箭射中他后背。 上次在齐王府被护卫射中,伤口还未痊愈,现在又被何绣衣连射了三箭,冯必死早已愤怒到了极致,本想骂菅无生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转头一看,见他被冷雪坪缠住,也就没骂出口,只得小心提防。 仇涯子眯眼望着场中,不言不语,更没有上前帮忙的打算,毕竟这不是为了归真教,而是他两人故意寻事。 虽然他没有见过叶孤鸾,但“破天寒剑”的大名,他可是如雷贯耳,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仇涯子何等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傻到因为阴阳二圣去得罪这种人?如果哪天叶孤鸾不开心了,偷偷潜到他房里,将他一剑钉死在床上,找谁说理去? 归真教诸人见教主端坐不动,便知他的意思,也不好出手帮忙。 何绣衣箭法如神,百步穿杨不在话下,要不是怕误伤别人,早将冯必死射成刺猬了。一次不成,便又拉弓搭箭,再次射出。 即便冯必死心有防备,也禁不起她这个射法,一看她背上的箭囊,少说还有二十多支箭,冯必死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收住剑招,转身朝何绣衣飞奔而去。 何绣衣见他过来,忙拉弓连射,冯必死以剑拨箭,转眼已欺到了何绣衣身前。 叶孤鸾虽在遭人围攻,但也注意到了冯必死的动向,在眼前这几个人里,就属他武功最高,如今他转去对付何绣衣,这反倒让叶孤鸾有些难为情。 他不想欠任何人的情,刚才答应何绣衣不拔剑,也只想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偿还救命之情,从此不再纠缠自己。 如今情况又不同了,如果她伤在冯必死手里,或者被冯必死杀死,岂不等于自己害了她?若现在过去帮他,反而让别人怀疑他们真有些什么,这样对谁都不好。 叶孤鸾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妥善之法,一时分了神,手臂上竟然中了一刀,他只向伤口看了一眼,见有鲜血流出,也没怎么在意。 那执刀之人道:“叶孤鸾,你武功是比我们厉害,可也不用这样羞辱我们吧!” 叶孤鸾道:“我何时羞辱过你们?” 那执刀之人道:“刚才我们五个人围攻你,你都没有受伤,冯必死一走,你就故意让我砍中,这不是羞辱是什么?!” 叶孤鸾皱了皱眉,也不想分辨什么。 那执刀之人见叶孤鸾不说话,更是恼怒,挥着一柄单刀,将平生所学,尽数施展开来。 叶孤鸾虽然在应付这几个人,但心思却还在何绣衣那边,一个不注意,衣上又挨了一刀,只是没伤到皮肉,只划破了衣服。 那执刀之人怒道:“叶孤鸾,你欺人太甚!” 叶孤鸾“哦”了一声,觉得自己这样的确太假,于是纵起一脚,将那执刀之人踢入人群中,撞倒了好些人。 那执刀之人从人群里挣脱出来,一手举着单刀,大叫道:“叶孤鸾,你如此羞辱于我,我跟你拼啦!” 叶孤鸾摇了摇头,忽见何绣衣摔倒在地,一手摁在右肩下,已然受了伤。 冯必死冷笑道:“你射了我三箭,我便在你身上捅上三个窟窿,也叫你尝尝这种疼痛的滋味。”说罢,一剑朝何绣衣刺去。 可就在这时,周身温度骤然下降,冯必死一惊,目光转动,身旁已然多了一个人。那人反手握着一柄寒剑,剑上冰晶闪动,结了一层寒霜,而剑刃正在他颈下。 “再往前一步,死!” 这个声音比这柄剑还要冷! 是叶孤鸾! 冯必死咽了口唾沫,一动也不不敢动,剑上泛出的寒气侵蚀肌肤,透入体内,已冷到了他的心里。 他眼珠往下滚动,见剑上寒气缭绕,不断有冰晶形成,冰晶越聚越多,已然成型。 冯必死惊住了,他从未见到过如此奇妙的景象,即便是在寒冷的冬夜也没有。 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叶孤鸾,心想:“青霜剑虽是天下至寒之剑,可如果单凭一柄寒剑,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他的内力多半也是阴寒属性,两寒相加,才会出现这种奇异景象。” 杜陵北和魏桥西见何绣衣受伤,忙丢下对手,赶了过来,问她伤势如何。 菅无生见冯必死被叶孤鸾制住,抛下冷雪坪便要去救援,奔至近前,双笔疾点。 就在快要接近叶孤鸾时,忽听冷雪坪在背后说道:“将背后留给对手,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这话一落下,菅无生便感觉有一剑刺破了衣衫,正抵在他后心,虽然还没有刺进去,但只要执剑之人想,随时可以要他性命。 生死关头,菅无生哪敢马虎,忙收住判官笔,也不敢动了。 冷雪坪向青霜剑上望了一眼,道:“叶大侠,你与飞雪阁的约定,还没有忘记吧?” 叶孤鸾道:“一直记得。” 冷雪坪道:“那就好。” 叶孤鸾转头望向何绣衣,见她一手压着伤口,指缝间插着一支金簪,簪头上还坠着两颗珍珠。泛着紫黑色的血顺着金簪流出,一滴接一滴地落在她纤细的指背上。 叶孤鸾将目光转向冯必死,道:“这簪子上有毒?” 冯必死笑道:“是有毒。” 第四百四十二章 香消玉殒 叶孤鸾道:“把解药交出来!” 冯必死哈哈大笑,道:“叶孤鸾,我本以为你谁都不在乎,看来你也有在乎的人啊。” 叶孤鸾道:“我只是不想欠人情而已。还有,我没什么耐性,你最好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冯必死笑道:“你不想说第二遍,我偏要你说第二遍,你要是敢动我一根寒毛,就等着她毒发身亡吧,哈哈!” 菅无生也笑道:“配制此毒的解药少说也得两天,如果没有解药,她绝对活不过今天。如果你肯让我带她下山的话,我倒是可以救她一命。” 冷雪坪道:“死到临头,还敢动歪心思,不如我先将你杀了,再从你身上搜解药!” 菅无生笑道:“冷阁主,你这主意可打错了,解药我们没带在身上,就藏在山下某个地方,如果现在带她下山,或许还来得及,可如果再拖下去,她的性命可就难保喽。” 叶孤鸾冷冷道:“你们不要逼我动手!” 菅无生道:“你要是把我们杀了,她也得跟着陪葬,正好黄泉路上有个伴儿。有如此美女相伴,哪怕是共赴黄泉,也是一桩美事。” 叶孤鸾道:“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交出解药?” 冯必死歪头想了一会,道:“先叫三声‘爷爷’来听听。” 叶孤鸾眉头一皱,道:“叫什么?” “爷爷。” 冯必死一怔,怒道:“好你个叶孤鸾,还敢耍我!现在叫‘爷爷’也不成啦!我要你跪下给我磕头,边磕边叫,等我说好,你再起来,不然休想得到解药!” 叶孤鸾道:“我这样做了,你就会给解药?” 何绣衣叫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怎么能跪这种败类?这样取得的解药,我宁肯死了也不服!” 冷雪坪向叶孤鸾道:“阴阳二圣的毒固然厉害,可也并非无人可解。九幽谷精研毒术,普天之下,没有解不掉的毒,虽然今日没有九幽谷的人来此,但百里藏花与九幽谷来往颇为密切,你何不问问他,或许还有其他解毒的法子。” 叶孤鸾一时心急,倒是忘了这一茬,还没等他开口,百里藏花自己先过来了,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乞丐。 百里藏花道:“要解毒,得先知道中的是什么毒,我虽与九幽谷有些来往,可到底不是九幽谷的人,见识有限,还是让九幽谷的人亲自来看吧。”说着转向小乞丐,道:“小笙子,事不宜迟,快帮何女侠看一看中的是什么毒。” 叶孤鸾打量了小乞丐几眼,皱眉道:“他是九幽谷的人?” 百里藏花道:“当然,难道我还会骗你吗?” 冯必死笑道:“百里藏花,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九幽谷的人根本就没来。” 百里藏花笑了笑,也不与他争辩。 阿笙来到何绣衣身旁,微笑道:“何姐姐,我要拔簪子了,你先忍着点。” 何绣衣听她声线细腻,又没有喉结,虽然脸涂花了,但依旧能看到泥灰底下,如珠玉般光结细嫩肌肤,这小乞丐分明是女扮男装! 何绣衣蹙眉打量着小乞丐,不论是声音,还是相貌,她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又细细端详了一会,何绣衣恍然醒悟,道:“你……你……是你救了戚大哥!那日在落梅山庄,还有一个少年,你们一起……” 她忽然想起那日的情形,一时激动,竟有些语无伦次了。 杜陵北和魏桥西也觉得这小乞丐有几分熟悉,听何绣衣这么一说,也回想起当日的情形。两人对望一眼,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阿笙吐了吐舌头,笑道:“我瞒过了所有人,竟没能瞒过何姐姐。”她说话时,已经簪子拔了出来。 何绣衣用力压住伤口,挤出一丝微笑,道:“谢谢你。” 阿笙回以微笑,之后便开始认真观察这支金簪,以及簪上沾带的血迹,又凑到鼻下嗅了嗅。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毒是由一种苗疆红蟾的毒素为主,混合一十八种阳性毒物制成。此毒阳阴极烈,如果附在男子身上,阳阳相冲,只会生几场小病,成不了气候;可如果附着到女子身上,阴阳相合,那便是致命毒药。所以,此毒也有个极为贴切的名字——‘香消玉殒’!” 众人听这小乞丐道出此毒的来历,不由啧啧称奇。 阴阳二圣死死盯着阿笙,道:“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 阿笙笑道:“你们这两个无耻败类,这才几天不见,就把本……少爷给忘了?看来当初给你们两个下的毒还是太轻了。” 阴阳二圣本就是用毒高手,只有他们毒别人的份,除了阿笙,哪里还遭过别人的毒? 冯必死惊道:“是你!” “不错,正是我。”阿笙笑道,“是你自己把解药交出来,还是让我来搜?” 阴阳二圣都在阿笙手里吃过苦头,如今猜出她的身份,一时倒犹豫起来了。 一来她是九幽谷谷主的亲侄女,如果她有个好歹,那个“活阎王”会放过自己?二来她还是仇教主未过门的儿媳,既然现在委身于归真教,那更是得罪不得。相比于这两个不能招惹的人,阴阳二圣最担心的还是阿笙本人。 阴阳二圣本就是用毒的行家,却三番两次被阿笙毒到,幸亏当时毒性不强,如果换成是烈性毒药,他们哪里还有命在?阴阳二圣此时看见阿笙,比看到那位远在一方的“活阎王”还要惊惧三分。 菅无生清了清嗓子,道:“要我们交出解药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阿笙笑眯眯地向他走来,他忙住了嘴,改了口,笑道:“姑……爷爷,有话好好说,想要解药就直接说嘛,看这闹得,多不好。” 阿笙笑道:“你这臭淫贼,还敢跟本少爷讲条件,我看你是活腻了!” 菅无生苦笑道:“不敢了,不敢了。” 阿笙道:“你们两个不但要把解药交出来,以后见到本少爷还要自觉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方能离去,知道了没有?” 第四百四十三章 解药 阴阳二圣正被叶孤鸾和冷雪坪拿剑指着,阿笙要对他们下毒,简直易如反掌。 他们谎说解药没带在身上,是骗他们那些不懂毒的人,怎么能骗得过阿笙?可如果当着天下群雄的面给一个小乞丐磕头,他们阴阳二圣以后还怎么见人?就连采花都没有底气了! 菅无生谄笑道:“姑爷爷,咱们各退一步,我们把解药交出来,这磕头就免了吧。” 卓君来走上前来,笑道:“钟兄弟,你大人有大量,何必跟他们两个一般见识。” 阿笙道:“你又是哪根葱?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卓君来好心来劝,迎面撞上了一堵墙,心里有苦说不出。 阴阳二圣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忙道:“卓少主,你可得好好劝你这位……朋友啊。” 卓君来苦笑道:“钟兄弟,看在仇教主的面子上,磕头就免了吧。他们两位虽然不太规矩,可好歹也是有了年岁的人,当众跪下磕头,实在不妥。等回去了,一定让仇教主重重责罚他们,如何?” 阿笙哼了一声,道:“你说得好听,等回去了还不得好酒好肉伺候着,哪还有责罚一说?要罚就当众罚,让大家都看着,你们归真教的教规是何等森严啊。” 卓君来用折扇挠了挠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平时满腹才学,能言善辩,可一遇到阿笙,就像酒葫芦多了个塞子,一句话都抖不出来了。 阿笙道:“本少爷时间宝贵,没工夫跟你们两个耗,到底磕不磕头?” 阴阳二圣苦笑道:“姑爷爷,这头磕不得啊!” 阿笙道:“叶大侠,冷阁主,你们这就把他们两个杀了吧,等他们一死,我再从他们身上搜解药就是。” 叶孤鸾道:“解药在他们身上?” 阿笙道:“哪有人将毒和药分开放的,一定在他们身上。就算不在,有我在这里,也不会让何姐姐有性命之忧。” 叶孤鸾道:“好。” 冯必死忽觉青霜剑上寒气暴涨,知是叶孤鸾要下杀手,忙叫道:“仇教主,救命啊!” 阴阳二圣名声太坏,仇涯子拉拢他们,只是看重了他们的本事,如果此时出面,反倒让人说归真教内竟是这些不入流之辈,所以才让卓君来上来说情。 如今眼见阴阳二圣命在旦夕,仇涯子也不好再坐视不理,拄杖走入场中,道:“乖侄女,难道非要老夫亲自出来,你才肯松口吗?” 冷雪坪心道:“乖侄女?难道这小乞丐是女扮男装?是了,可不就是个女孩子嘛。咦,怎么有些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阿笙道:“怎敢劳你仇教主大驾。这两个败类处处作恶,如今被擒,怎能轻易放过?” 仇涯子道:“那依你说,该当如何?” 阿笙心想:“这仇老怪来我九幽谷,姑姑都对他十分客气,我若当众扫了他的脸,也不太好。”便道:“看在你仇教主的面子上,今日便留他们两条狗命,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仇涯子道:“什么条件?” 阿笙道:“以后他们遇上我,一定要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然后要听从我的指示,就只这一点,他们要是的答应,乖乖交出解药,今日这事儿就算了了。如果不答应,就别想活着走下千佛山!” 仇涯子微微眯眸,暗道:“这丫头的本事都是跟她姑姑学的,连脾气都一点不差地学来了。人家在这里打了大半天,什么都没捞到,她蹦出来捡了个大便宜,以后君来要是娶了她,还愁会吃亏?” 转头向阴阳二圣道:“黑白护法,钟丫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要怎样选,你们自个儿定吧。” 阴阳二圣均想:“弯腰行礼就弯腰行礼,可比跪下磕头强了百倍。天大地大,以后绕着她走就是,只要不见面,这指示更是一句空口白话,形同虚设。”于是齐声道:“这条件很合理,我们答应了。” 叶孤鸾道:“解药!” 冯必死忙取出解药交给叶孤鸾,又说明了用法。 叶孤鸾收起解药,瞪了冯必死一眼,方才还剑入鞘。来到何绣衣身旁,拔开瓶塞,想为她上药。 何绣衣低声道:“这里人太多,不方便,你先带我下山。” 叶孤鸾一时心急,倒没在意这一点,忙将解药收好,横抱起何绣衣,朝山下奔去。 杜陵北和魏桥西也跟着离去。 叶孤鸾怕台阶颠簸,便取小道下山,一路轻步点地,也不敢奔得太快,一面又不断将内力输入她体内,来遏制毒性蔓延。 何绣衣靠在他怀里,仰头望着他,道:“刚才你说不想欠别人人情,是不是?” 叶孤鸾道:“是。” 何绣衣道:“你方才不肯拔剑,是想让我不再纠缠你,是不是?” 叶孤鸾道:“是。” 何绣衣轻咬着唇,目含幽怨,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叶孤鸾低头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两人来到山脚,见香客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远处道上人影晃动,距离最近的客栈尚有不少路程。 叶孤鸾怕她毒性转重,不敢有丝毫拖延,忙转向东侧林中奔去。 只奔了一会,回身一望,没了人迹,这才选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将她放下,让她的背靠在树上。 杜陵北和魏桥西见两人停下,都极为识趣地站在远处,却没有跟过来。 叶孤鸾将剑放在一旁,取出解药,道:“把手拿开,我帮你把药抹上。” 何绣衣扭头望向远处,道:“这是我的伤,你干什么这么好心?我死了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叶孤鸾怔了怔,道:“你在跟我生气?” 何绣衣道:“哼,你堂堂叶大侠,孤身闯入四海盟,连杀三位盟主,何等威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哪能入你的法眼,更不敢劳烦你叶大侠给我这小小民女上药。” 叶孤鸾将药瓶放在她手边,背过身去,道:“那小乞丐说这毒十分厉害,拖延不得,赶快把药抹在伤口上。” 何绣衣见他指间滴血,又见他手臂上有一道伤口,惊道:“你受伤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仇家 叶孤鸾道:“小伤而已。” 何绣衣道:“你是木头吗?还在滴血啊,你就这么喜欢糟蹋自己吗?天天拿酒灌自己,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过谁有这么个喝法。一到晚上,人家都往客店,有人的地方跑,你倒好,哪里人少往哪里去,还净挑最高的树去睡,是不是想睡着了掉下来摔死一了百了?流了一路子的血,连伤口都不知道包一下,是不是想流血而死?我真不懂,你到底是为谁而活的?” 叶孤鸾道:“这是我的事。” 何绣衣气呼呼地瞪着他,道:“还不快把伤口包起来!” 叶孤鸾仿佛没有听到,仍是不动。 何绣衣哼声道:“那好,你不包扎伤口,我也不给自己解毒,我们两个就这样干耗着,看谁先死!” 叶孤鸾回过身来,本想驳她几句,见她面色苍白,娇躯微颤,知是毒性深入,再这般耗下去,即便有解药也没救了。忙从袖上扯下一块布条,将伤口扎住,道:“该你上药了。” 何绣衣笑了笑,道:“自己的身体不好好爱惜,还得别人劝着,天底下怎么有你这种人。”说着,想要伸手去拿药瓶,可动了动手,连手臂都没有抬起来。 叶孤鸾道:“怎么了?” 何绣衣道:“可能是中毒太深,我没有力气了。” 叶孤鸾见她额上渗出一粒粒汗珠,面上隐有痛苦之色,不像假装,忙凑上前来,道:“得罪了。” 将她伤口处的衣裳撕开一个小口,轻轻抹上药膏,道:“他说只需外敷,盏茶时间便见效果,你休息一会。” 何绣衣微微点头,倚在树上,闭目养神。只过了一会,只觉体内血气涌动,“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叶孤鸾就站在一旁,见她吐血,还当是假药,转身便朝林外走去。 何绣衣急道:“你去哪?” 叶孤鸾道:“问他要真解药。” 何绣衣见他气势汹汹的,分明是要去杀人,忙道:“你站住!这就是真解药,刚才吐的是毒血,我能感觉到体力在恢复,你快回来。” 叶孤鸾听到这话,目中的寒意方才渐渐消退,转身又走回来,见她脸上已开始透出红晕,方才轻轻舒了口气。 何绣衣扑哧一笑,道:“小女子何德何能,竟让叶大侠如此挂心。” 叶孤鸾道:“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而已,现在我们两清了,以后不要再跟着我,告辞。” 何绣衣道:“谁说两清了?” 叶孤鸾道:“刚才在山上说过的话你不记得了?” 何绣衣笑了笑,道:“当然记得。当时我说只要你不拔剑,我以后就不再缠着你,可你拔剑了呀。” 叶孤鸾看着她,良久说不出话来,握剑的手也在抖。 何绣衣看着他的窘态,笑道:“堂堂叶大侠,不会想赖账吧?” 叶孤鸾转过身去,道:“早知就让他杀你好了,救了你,反倒给自己惹上一身麻烦。” 何绣衣道:“我哪里麻烦了?又没吃你的,又没喝你的,倒是你,一路上见酒就拿,一文钱都不给人家,还真当这天下是你家的啊,要不是我们三个在后面替你平事,他们早报官来拿你了。” 叶孤鸾道:“我一直这样,也没见哪个官来捉过我。” 何绣衣笑道:“没见过不等于没有。” 叶孤鸾也不说话,径直朝林外走去。 何绣衣急道:“你站住!我还没让你走呢!” 叶孤鸾也不搭理,继续往外走,忽听“锵”的一声,回身一望,见何绣衣正用一柄匕首抵在自己心口。 “你这是干什么?” 何绣衣道:“承蒙叶大侠关照,反正都是死,小女子不妨先自尽了。” 叶孤鸾不知她为什么突然这样,道:“你先把匕首放下。” 何绣衣眼角含泪,道:“我不放,我就不放!” 叶孤鸾道:“你的毒已经解了,死不了,干什么又拿匕首刺自己?” 何绣衣道:“我仇家太多,如今身负重伤,没一两个月怕是拉不了弓,如果仇家寻上门来,没有抵抗之力,岂不是要任人羞辱,还不如现在死了干净。” 叶孤鸾道:“有他们两个在,谁能伤你?就算仇家多,找个地方躲一阵子便是,何必这样?” 何绣衣道:“你懂什么,我这些仇家耳目遍地,躲在哪里都能被他们找到。他们两位实力是不错,可如果跟我那些仇家比,可差得太远了。” 叶孤鸾见她面带红晕,似笑非笑,道:“你在骗我,是不是?” “我哪有?”何绣衣道,“叶大侠,你我谁也不欠谁,从此再无瓜葛,你是你,我是我,我为什么要骗你?再说了,我骗你有什么用,难道你会保护我吗?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怎么能保护别人呢?还是请你离开吧,小女友这就要自戕了。” 叶孤鸾道:“你因我而伤,不管是自戕,还是被仇家杀害,都是我的罪过,在你养伤这段时间内,我会帮你挡住仇家。” 何绣衣道:“你少哄我,你叶大侠会甘心替我一个弱女子护航?” 叶孤鸾仰头透过林叶望向碧蓝的天空,道:“我欠下的已经太多了,哪怕再多一分,我都承受不起。你安心养伤,要想自戕,至少也要等伤好之后。” 何绣衣嗔道:“你只求自己心安,根本不顾及我的安危,我不要你保护,我还是死了好,免得被仇家迫害。” 叶孤鸾道:“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谈起仇家还面带喜色的。” 何绣衣扑哧一笑,道:“就算没有仇家,你要走,也得等我伤好了以后,本姑娘花容月貌,万一再遇上菅无生那淫贼怎么办?” 叶孤鸾转身朝林外走去,道:“我现在就去把他杀了。” 何绣衣叫道:“你站住!我千方百计把你弄下山来,你还要往山上去,那我这伤不就等于白受了吗!” 叶孤鸾听她这般说,只好又走回来。 何绣衣道:“我也不指望你别的,至少在我伤势完全恢复以前,你要待在我身边保护我,不许不声不响地离开。” 第四百四十五章 半亩雪参 叶孤鸾道:“你们缠着我,无非是想让我教她剑法,我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一招都不会教给她。” 何绣衣道:“你何必跟一个小孩子置气?就算戚大哥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他现在也已经不在人世了,朵儿她还小,你教她个一招半式又怎么了?” 叶孤鸾道:“我说不教便不教,你最好带她离我远点,跟我走得近的人,大都没有好下场。那孩子还小,你们带她去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平平静静过一生岂不好,何必再来趟这些浑水。” 何绣衣道:“只许你报仇,就不许别人报仇吗?那些人杀了她亲人,就算她要隐遁,至少也要先把父仇报了。” 叶孤鸾道:“你根本不知道她要面对的是什么。刚才来路上遇到的那几个黑衣人你也见到了,单是他对我刺出的那一剑,山上那些人中,绝大多数人都接不住,一剑必死!你要一个几岁的孩子去跟这些人寻仇?” 何绣衣道:“就因为这样才要你教她啊,一个几岁的孩子目睹了家人的死亡,你想让她平静地过完一生,可能吗?那些记忆会跟她一辈子,哪能说忘就忘。” 叶孤鸾攥着剑鞘,一言不发。 何绣衣擦去眼角的泪珠,道:“自从出事以来,她每天晚上都会哭醒,早知这样,还不如让那些人连她一起杀了,何必再让她一个孩子经历这些。四海之大,却没有她的一脚之地,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却天天跟着你风餐露宿,她没有抱怨一句,到底要她叫多少次‘大叔’你才肯答应她?” 叶孤鸾转身走开,道:“我的决定不会变,等你伤好我就离开。” 何绣衣抱膝哭泣起来。 叶孤鸾听她哭得伤心,不由停住脚步,站了一会,道:“能走吗?” 何绣衣抽泣道:“能。” 叶孤鸾道:“我们离开这里。” …… 在叶孤鸾等人离开后,冷雪坪也收剑归坐,阴阳二圣如释重负,乖乖站到仇涯子身后,言语行止也不似先前那般张狂。 卓君来见阿笙跟百里藏花站在一起,凑上前来搭讪,遭到一顿冷嘲热讽外加人身攻击后,只好沮丧回来,低着头不住叹气。 仇涯子道:“刚刚跟钟丫头在一起的那个小乞丐,应该就是姓云的那小子吧。” “除了他还有谁,我早就觉得那小乞丐面熟,可总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卓君来叹了口气,“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让钟姑娘对他死心塌地,现在连我也不理了,真不知道钟姑娘喜欢他哪里,反正我可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仇涯子道:“君来,你可给自己挑了个好对手啊。别看这小子不显山不露水,他可聪明着呢。我看人向来很准,不出十年,这小子定能名动江湖。到时候别说是你,就是我,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卓君来低声道:“爹,能不能想个法子,让他悄悄消失。” 仇涯子道:“单是他自己,这倒不是难事,可如果他跟钟丫头在一处,这事儿就难办,何况还有个百里藏花在暗中保护。” 卓君来听到这话,又叹了口气。 仇涯子笑道:“你一个大男人在这里叹什么气,等大会结束,再去一趟九幽谷就是了。” 卓君来喜道:“爹,你这不是在骗我吧?” 仇涯子笑道:“爹怎么会骗你?不过爹可得提醒你,这钟丫头古灵精怪,比她姑姑更甚几分,她若真心嫁你,那是再好不过,可如果她的心思在别人身上,即便你娶了她,也多半不会有好日子过。天底下好女人多得是,何必非她不可。” 卓君来只是摇头叹息。 冯一脚自忖无法拦下叶孤鸾,在他离开后,心中郁愤难当,道:“这叶孤鸾仗着剑法卓绝,胡作非为,视人命如草芥,我还当各位是侠义之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你们一个个为了苟全性命,缄默不言,可叫我冯某人寒心了。” 冷雪坪道:“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你就这么肯定是叶孤鸾做的?可有证据吗?” “证据?”冯一脚冷笑,“找不到证据就一定不是他做的了?冷阁主,你们飞雪阁好歹是个名派大宗,不帮人伸张正义,反倒替一个大魔头说话,可有辱往日贵阁清名啊。” 冷雪坪冷笑道:“我在帮你查找凶手,你却顽固不化,非要作茧自缚,这又怪得了谁?找不到证据就胡乱诬赖,这就是侠义所为了?说来也巧,前几月有人潜入我飞雪阁驻地,偷偷挖走了半亩雪参,到现在都没查到是何人所为,我看就是你干的吧。” 冯一脚见冷雪坪年纪不大,生得又好看,还当她只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口齿竟是这般凌厉,道:“冷阁主,你这不是仗势欺人吗?我冯一脚这辈子就没去过昆仑山,几时挖你半亩雪参了?这种事当着大家的面可不能乱说。” 冷雪坪笑道:“我说是你挖的,就是你挖的,快快把你挖走的半亩雪参交出来,不然休想离开这里!” 铁拐汪单身几十年,见到女人就心动,更不用说冷雪坪这种上上等美人了,当即跳出来道:“我可以作证,这半亩雪参就是他挖的,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众人见他胡乱帮腔,不由暗暗好笑,均想:“你要是亲眼所见,岂不说明你也有嫌疑?他挖雪参,你在一旁看着,如果说不是一伙的,谁信?” 冷雪坪扑哧一笑,雪参一事是她胡诌出来,故意针对冯一脚的,没想到竟然引出一个证人来,这下连她都不知道该怎样收场了。 冯一脚见铁拐汪出来当证人,气得满脸张通红,浑身乱颤,指着铁拐汪骂道:“狗娘养的东西,老子活了这一把年纪,就没到过昆仑山,你几时看到我挖雪参了!” 铁拐汪斜眼瞧着冷雪坪,见她笑得花枝乱颤,越发得意了,道:“我亲眼所见,你不要赖了。那大雪飘飘,天色很暗,也很冷,你穿着貂皮大衣,带着鹿茸遮耳帽,怀里抱着两条麻袋,和一个土铲翻墙进去的,还打晕了两位看园人姑娘,我看的一清二楚,这可是故意诬赖你吗?” 第四百四十六章 司空仙圣(一) 群雄虽然不知道飞雪阁还种有雪参这种名贵药材,但还是比较相信冯一脚的为人。他平时颇有侠义之心,只因与史继长是亲戚,史继长满门遭灭,他痛苦不堪,却又怨愤无门,这才将叶孤鸾当成了发泄对象。 至于偷雪参一事,群雄认为可能是冷雪坪的一个玩笑,今见铁拐汪出来当面指认,还把当时的环境、冯一脚的衣着,甚至携带的工具都说得一清二楚,这还有假了? 飞雪阁的美名流传江湖已久,实力固然是其一,阁中女子的美貌更是不可忽视的一部分。铁拐汪单身几十年,要说他没去过飞雪阁,谁信? 有这位最有可能去飞雪阁的人出来当面指认,冯一脚有理也说不清。群雄自然也信以为真,都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冯一脚。 冯一脚又羞又怒,却又不好发作,伸手指着铁拐汪道:“你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铁拐汪道:“孟老先生有云:‘威武不能屈’,偷了就是偷了,你威胁我也改变不了我刚正不阿的心性!你要是识相,就把偷雪参换来的银钱如数还给冷阁主,再当面认个错,冷阁主宅心仁厚,也不会跟你这种半老徐爷一般计较。” 冯一脚见这无赖越说越来劲儿,就好像自己真偷了飞雪阁半亩雪参一样,辩又辩不清,又有史继长一家惨案在前,羞恼、愤怒、怨悔、无助等等情绪一起涌上心头,百般纠缠之下,“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雾。 铁拐汪见对方喷血,知道事情闹大了,拄着拐悄悄挤入人群中,不见了。 冷雪坪也觉得有些过了,道:“冯师傅,你也知道受人冤屈不好受,为什么还要无赖别人呢?” 冯一脚擦掉嘴角血迹,道:“你们飞雪阁远在昆仑山,于中原之事又能知道几分,怎能断定此事与叶孤鸾无关?” 冷雪坪道:“你可知道叶孤鸾手里握的是什么剑?” 冯一脚道:“自然是青霜剑,这里谁不知道,这还用问吗?” 冷雪坪道:“那你可知道这青霜剑最初是谁的佩剑?” 冯一脚道:“青霜剑乃天下至寒之剑,名传已久,我哪知道它是谁的佩剑。” 冷雪坪道:“青霜剑的第一任主人,正是敝阁首任阁主。” 此话一出,众人都不由吃了一惊,虽说已经过了几百年,但飞雪阁第一任阁主并没有被江湖遗忘,毕竟她是那位被誉为“当世最强”的奇女子,又与那世剑神有着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江湖中人谁不欣羡? 人生了了几十年,能过百岁已是高寿,几百年的物是人非,也只留下了一段浪漫的传说,至于她佩的是什么剑,早已随着时间长河被人遗忘了。 冯一脚道:“既是贵阁第一任阁主的佩剑,为何又到了叶孤鸾的手上?” 冷雪坪道:“这是敝阁的一段丑事,本不该说,但时间既已过了百余年,当事之人均已不在人世,说出来也无妨了。各位可还记得百年前那位九进皇庭的‘盗神’司空仙圣吗?” 群雄纷纷点头,道:“自然记得。” 阿笙转头望向百里藏花,问道:“这位司空仙圣是什么人?” 百里藏花用折扇挠了挠头,道:“他啊,本是一个小毛贼,原来不叫这个名字,好像是叫司空杰。那时候正值战乱,民众大肆流亡,地也没人种,到处闹饥荒。这司空杰是个孤儿,又没有亲人,经常挨饿受冻,于是就和一群没家的孩子到处偷东西。他们约好,不论谁偷到东西,都要与大家分享,因为这样,每人每天才有东西吃,才不会饿肚子。” “那时候他们还小,又没什么特别的本事,每次偷东西被人抓到都要挨上一顿痛打。后来叛军经过当地,那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他们没得吃,就偷到了当地一户豪绅家里,结果被人捉了个现行,拖到街上,打了个半死,动都动不了。除了司空杰,那几个孩子当天都死掉了。” “司空杰眼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一个个死去,却又无能为力。他当街大哭,痛不欲生,可谁理他?连狗都不理。自那时他才意识到实力有多么重要。他一直吊着一口气,在大街上躺了两个多月。也正是这两个多月,他尝尽了世间冷暖,有人朝他吐口水,有人路过踢他几脚,有人朝他泼泔水,他只冷冷看着,既不怨,也不恨,靠着天上的雨水,和一位好心人的接济才活了下来。自那时,他就将名字改成司空仙圣,立志要做盗中仙圣,再也不要被人捉到。” “十多年以后的某个月圆之夜,当时命令打人的那位豪绅家中出现了一桩怪事,一个下人说看到了一只直立行走的白狐狸,那豪绅不信,把那下人打了顿,赶出了府宅。” “自那之后,豪绅家中就屡屡出现怪事。每到晚上月出时,都会有人看到一只白狐狸,然后豪绅收藏的各种珍奇宝物便会不翼而飞,就算有官府中人前来镇守也是无用。这种怪事一直持续了一个月,最后就连人、房子、甚至是衣服都不见了。那位豪绅从富甲一方,到一无所有,只用了一个月,最后光着身子被人吊在城头上,活活饿死了。在他身边城墙上只留了四个大血字‘司空仙圣’。” “在司空仙圣现世之后,但凡有谁炫耀财富,一月之内,家中必有所失,而所失之物,又必定是最为珍奇的物事。当时的豪门贵族,没有被司空仙圣光顾过的,可以说几乎没有。因为当时有一个盗圣,所以司空仙圣就被人奉为‘盗神’。” “司空仙圣名极一时,甚至压过了当时的盗圣。常言道,一山容不得二虎,于是两人定下了一个惊天赌局,进皇庭盗宝,一人盗一件,如此这般比下去,直到有一人落网,这赌局方才算是结束。这种赌法不仅震惊了整座江湖,就连朝廷都惊动了。其实,这场赌局本是一个死局,进宫盗宝的人被捉住,又岂能生还?” “谁都知道,‘盗神’,‘盗圣’,只能留一个,他们赌的是生死,赌注便是他们自己的性命。” 阿笙听得入神,急道:“后来呢,谁赢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司空仙圣(二) 百里藏花道:“在赌局传散开后,京城里里外外都已人满为患,外面大都是看热闹的江湖人士,里面是负责守卫的大内高手。当朝天子连连下诏,不论死活,一定要抓住这两个胆大妄为的人。” “当时不止皇宫内外戒备森严,就连整座皇城都在金吾卫的掌控之中。那些想看热闹的江湖人士,也都被驱逐出了皇城。城中各处贴有紧急谕令,但凡皇城居民,不得在皇宫附近游荡,发现者,一律就地格杀。晚上又有宵禁,任何人不得上街。当时的皇城,完全就是一座封闭的牢笼,一切都已就绪,就等‘盗神’和‘盗圣’现身。” 阿笙急道:“谁问你这些了,你快说结果,到底谁输谁赢?” 百里藏花道:“盗圣从皇宫中盗出五件重宝,在第六次潜入时被人发现,当场身亡。其实,这场赌局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可司空仙圣却像着了魔,完全没有停下来,一直潜入到第九次,天子不堪其扰,命御匠连夜订做了一枚狐脸金牌,正面錾‘盗神,司空仙圣’六字,反面书‘九进皇庭,侠盗第一’八字,将它置于金銮殿顶上,这场赌局才算完整结束。” 阿笙道:“堂堂九五至尊,难道也要向一个江湖盗贼低头吗?” 百里藏花笑了笑,道:“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司空仙圣虽然是个盗贼,但却是一名‘侠盗’。他从小衣不足暖,食不果腹,遭人白眼,受尽欺凌,知道穷苦人的不易。在他成名后,越发觉得应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所以,但凡被他盗走的东西,都无一例外被折换成了现银,分散给了当地的贫苦百姓。此人虽被称为‘盗神’,在江湖上却有着极好的名声。那枚御赐金牌上特书‘侠盗第一’也是因此。” “当时局势复杂,各地名门旺族不是皇亲国戚,就是与皇亲国戚沾亲带故,在一方骄横跋扈,强征土地,欺压百姓,这种事屡屡发生。天子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又不好正面直说,他故意赐给司空仙圣这枚狐脸金牌,本意也在提点这些人,大概意思是说:‘你们不要以为是皇亲国戚就可以为所欲为,老子是当朝天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不是照样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可仗着权势,欺压百姓。你们封爵拜侯,不过是仰仗我一人之力,哪里是百姓的心愿?你们不但不感恩,还仗着我的好意为非作歹,真是连一个盗贼都不如了。老子给他做一枚金牌,为什么不给你们呢?好好想想吧。’这件事后,一些明白人领略到了其中的意思,也都收敛了。那些揣着明白装糊涂,或者真糊涂,继续跋扈的,也被都陆续整治了。这是其一。” “其二,司空仙圣九进皇庭,没有留下一个影子,这样的人要有什么坏想法,谁不害怕?就算天子身边高手如林,昼夜不歇有人守护,可有这么个神出鬼没的人隐在暗处,任是有再多的人保护,也会寝食难安。” “其三,当时正值各方来使来我朝进贡,各种域外珍奇齐聚京城,那可都是各位附属国国主,为皇上和各位贵妃精心挑选的天下奇珍,随便挑出一件都是举世罕有的。那些来使个个自吹自擂,把本国朝贡来的珍品说得跟天上的神物一样,皇上和各位贵妃自是欣喜异常,满心期待,可结果呢,正形还没见到,就被司空仙圣先一步盗走了,这搁在谁身上谁也受不了,更何况是万民朝拜的天子。” 阿笙道:“如此说来,那位天子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只用这一枚令牌,就将所以疑虑都消除了。” 百里藏花笑道:“正是这样。自从狐脸金牌被司空仙圣取走后,皇宫里再也没人去偷东西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自司空仙圣九进皇庭之事传开后,那些所谓的‘盗王’‘盗尊’等人也纷纷在自己的封号前加了一个‘小’字,成为‘小盗王’‘小盗尊’等等,不敢与他齐名。这种怪异现象一直持续到司空仙圣离世,众人才又将那个‘小’字去掉,恢复了本来的封号。” 阿笙道:“你总说狐脸,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百里藏花道:“什么?” 阿笙道:“你房里挂着的那张画像。那人一袭白衣,手拈白羽,脸上就戴着一个狐脸面具。我问你他是谁,你还不告诉我,这下好了,不打自招了吧。” 百里藏花笑道:“什么不打自招,那是我本人,只是戴了张狐脸面具而已。” 阿笙道:“你还狡辩,哪有人在房间里挂自己画像的?你快承认了吧,那人是不是司空仙圣?” 百里藏花摇扇笑道:“那是我闲着无聊,画着玩儿的,你这么认真干什么?” 阿笙撇嘴斜眼看着他,道:“难怪姑姑总说你不学好,叫我离你远点。” 百里藏花摊手道:“她天天说我不学好,又不是因为这幅画才开始说的。” 阿笙吐了吐舌头,不再搭理他。 在阿笙和百里藏花谈论时,其他人也在谈论司空仙圣,一些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的人,也都从别人口中得到了这个人的信息。 冯一脚道:“冷阁主,你这时提起司空仙圣,难道他与叶孤鸾有关系不成?” 冷雪坪道:“他与叶孤鸾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青霜剑的确是司空仙圣从飞雪阁盗走的。” 冯一脚咬牙顿足,道:“我就说这叶孤鸾不是好人!他一定是司空仙圣的后代,不然怎么会有青霜剑?冷阁主,你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帮他说话?” 冷雪坪道:“冯师傅,请暂且息怒。当时司空仙圣将青霜剑,以及其他六柄剑盗走后,高价卖给了别人,后来几经流转,这些剑便一一流失了。叶孤鸾能得到青霜剑那是他的机缘,而且他已答应,等他归老之时,会将青霜剑奉还给飞雪阁。” 第四百四十八章 蜃楼 冯一脚哼了一声,道:“明明就是他先人故意抢走的,此时说还,不过是敷衍之词,等他死了,哪里还肯承认?” 冷雪坪看了他一眼,眼中厌恶之色毫不掩饰,道:“当时司空仙圣一共盗走了七柄剑,如今已经找回四柄。其实,已经找回的这四柄剑,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主要是历代阁主的佩剑,纪念意义远大于实际价值。但这四柄剑的得主,却不这么认为。”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在我们飞雪阁的人找到他们时,他们起初并不承认这些剑原属于飞雪阁,只说是祖传的,或说自己请人打造的,在找到几位有资历的前辈公证后,他们不好不认,也不好不还,但却开出了各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条件,单是换回这四柄剑的代价,就抵得上整个飞雪阁近半年的花费。” 众人暗暗点头,均道:“这四个人也真够黑的。” 冷雪坪继续说道:“当阁主找到叶孤鸾的时候,叶孤鸾什么要求都没有提,便同意将青霜剑归还飞雪阁,这样的人,你觉得会在夜里偷偷摸摸去杀人全家吗?” 净空道:“依老衲所见所闻,叶施主断不是那样的人。净尘师弟很少夸赞别人,但我却经常听到他夸赞叶施主。” 冯一脚道:“净空大师,你不会是在刻意维护他吧?” 净空道:“老衲与叶施主非亲非故,并无刻意维护的道理,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如今四海盟蠢蠢欲动,正想先一步除掉叶施主这样的阻碍,我们若只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清,正如了他们的意,十年前的惨剧一定还会再次上演。请各位平心静气好好想一想,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中了敌人的圈套。现在首要的敌人是四海盟才对啊。” 百里藏花道:“方才我听他说,那几个人黑衣人并不是四海盟的人,而是来自一个叫‘蜃楼’的组织,当初四海盟盟主沈苍龙也是这个组织的一员,而四海盟只是蜃楼的冰山一角,我们更应该提防的不是四海盟,而是这个‘蜃楼’。” 群雄一听又出来个“蜃楼”,脸色都变了。十多年前把江湖祸害得够呛的四海盟,竟然只是“蜃楼”的冰山一角,那会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鹤道人道:“刚才那四怪个就是‘蜃楼’的人?” 温如玉道:“不是四个,是三个。” 鹤道人一怔,道:“三个?” 温如玉道:“有一个是傀儡。” “傀儡?” 众人都惊住了。 鹤道人道:“普天之下,只有公输家的人才有操纵傀儡的本事,你是说那人是公输家的人?” 温如玉道:“千真万确,他的本事我已经领教过了,错不了。” 温如玉本来颇为注重外表,此时看起来确是十分狼狈,衣袍上不仅脏乱,而且还有许多孔洞,众人见他如此,自然不会再怀疑什么。 鹤道人道:“公输家世代守卫秦始皇陵,从不过问江湖事,怎么跟那‘蜃楼’扯上关系了?” 温如玉道:“那人正是因为不想一辈子都替人守灵,所以才离开了公输家,依我看,他入‘蜃楼’的事,公输家的人也未必知道。” 百里藏花道:“‘蜃楼’成员大都是一些从各方势力脱离出来的叛乱之人,公输家的这位应该也是这样。” 净空道:“阿弥陀佛,等今日事一了,老衲会亲自给公输家写一份信函,说明原委。” 温如玉听到百里藏花这句话,不由想起了宁戚,犹豫了好久,道:“实不相瞒,在此之前,我还遇到过两位‘蜃楼’的人。其中一位叫邢无伤,是金甲门的传人。” “金甲门?”鹤道人惊道,“你是说黄金甲创立的那个金甲门?” 温如玉点头道:“正是。此人就算不及当年的黄金甲,也已到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地步,一身硬甲功夫,极难对付。” 妙清道:“当日我与十大名捕之一的‘漠北苍狼’两人联手,都没能奈何得了他,最终也落了个一死一伤。” 闻听此言,人群中爆发出嘈杂的议论声。 虽然他们不熟悉那位“漠北苍狼”,但能跻身十大名捕的人,又岂是寻常人物?在场的这些人里,有资格角逐十大名捕的人都不多。 且不提那‘漠北苍狼’,单是这位正一观的妙清仙子,深得上代老天师真传,那武功岂会弱了?两人联手竟然还是一死一伤,那位邢无伤就算不及当年的黄金甲,也相差无几了。 净空却长长叹息了一声。在这声叹息中,包含了多种情感,有怀念,有哀伤,甚至是惋惜。 黄金甲原本也是万佛寺的人,那时候还与净空等人一同生活过。参禅、打坐、挨罚等,都是一起。 黄金甲性格孤僻,不善言辞,但天赋异禀,在修习“金刚伏魔功”时,另辟蹊径,独修金身,在当时已是小有成就。 此后他将所有时间都用在研修金身上,寺内一切事务概不参与,迫于各方压力,这才还了俗,创立了金甲门。只可惜金甲门只辉煌过一时,黄金甲一死,金甲门立现颓势,没过多久,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净空听到黄金甲还有传人,心中自然欣喜,可这传人却又偏偏加入了蜃楼,这让他仅有的那点欣喜也化作飞灰了。 鹤道人道:“这邢无伤是一个,那另一个人是谁?” 温如玉叹息道:“正是敝门弟子,宁戚。” 鹤道人瞪着俩眼瞅着温如玉,道:“你是说你那位二师兄,宁戚?” 温如玉点了点头。 听到这话,不但鹤道人等人坐不住了,就连逸清尘等一干云隐门弟子也都坐不住了。 在此之前,温如玉并没有将那天在鬼桥上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是以逸清尘等人并不知道。 逸清尘吃惊地看着温如玉,道:“真是二师兄吗?” 温如玉点了点头,道:“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宁戚了,如果当日不是百里兄及时赶到,我与妙清仙子今日都不会站在这里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震天吼 马振辉常年在关外,不太了解中原的情况,道:“温少侠,那宁戚既是你们云隐门的人,和你比起来,谁更厉害些?” 温如玉道:“对上他,我没有胜算。” 马振辉听了这话,张了张嘴,不知该接什么才好。 他虽然远在关外,但温如玉的名号却是常常听到。他一直以为,在云隐门年轻一辈里,温如玉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哪里知道还有一个宁戚。 鹤道人捋须道:“如果‘蜃楼’里净是这些这样的人物,那可真要好好筹划一下了。” 那抠脚大汉道:“鹤道长,你刚刚不还说没什么好怕吗,怎么这才一会,就改变主意了?” 鹤道人瞪了他一眼,道:“刚才说的是‘四海盟’,现在是‘蜃楼’,两者能相提并论吗?” 那抠脚大汉冷笑道:“能不能跟你鹤道人有什么干系?大不了再躲到山上,不下来就是了,难不成他们‘蜃楼’为了一个干瘦老头和几只禽兽,要大举攻山不成?” 鹤道人拍案纵出,道:“你这厮冷言冷语,意欲何在?要是心中不服,不妨直说出来,老道陪你比划比划,如何啊!” 净空生怕这两人再打起来,忙上前劝说,就在这时,一个流着鼻血的小和尚慌慌张张跑到跟前,道:“大师伯,不好啦,有人攻山!” 小和尚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让近处的人都打了个激灵。 鹤道人一把揪住那抠脚大汉的衣领,道:“你一说完攻山,就真来了人攻山,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抠脚大汉道:“你放手!我那只是个玩笑,哪里当得真?再说了,我说攻山,是攻你那终南山,哪里说要攻千佛山了?你快松手!” 鹤道人咬牙瞪着他,就是不肯松手,反而越抓越紧。 那抠脚大汉喘不过气,憋得满脸通红,忙抓住鹤道人的手掌,想将他紧如铁箍的五指掰开。 净空见两人如此,心中越发不安,也没心思管他们两个,拉住那小和尚,急道:“来了多少人?” 那小和尚拽着僧袍擦去鼻血,道:“就来了一个。” “一个?” 鹤道人一听到这话,不自觉就把手松开了。 净空稍稍松了口气,这里有两千多人,来一个能翻起什么浪花?不用别人动手,单是他自己,就应付得了。 又从山下跑上来好几个小和尚,有的说有人在下面闹事,有的说有人要攻山。他们个个灰头土脸,有的还挂了彩,形貌十分狼狈。 这才一会,就有十来个小和尚上来报信,最近一个上来的,说那人在拆魔障阶上的巨石像。 净空听到这话,却不怎么相信,山下那些巨石像个个巨大无比,最小的也有上万斤,岂是一人所能撼动的? 心里这般想着,忽听“轰隆”一声,跟着有几人同时叫嚷起来,净空一惊,听这动静,可不就是在拆石像吗,忙道:“到底是什么人在山下胡闹?” 一小和尚道:“也不知哪里来了这么个人,破衣烂裤,头发少说也有几年没洗了,倒像是个叫花子。” 净空点了点头,想了一会,也没想出个头绪,本想自己下去瞧瞧,可又走不开,便命真智下去探个究竟。 真智答应一声,朝魔障阶奔去,刚奔到台阶前,叫了一声“哎呦妈呀”,又调头往回跑。 刚跑出不远,忽从下面飞上来一块球形大石,那体型比真智的人还大。 阳光斜照在大石上,在地面上投下一个移动的阴影,真智在前面跑,那阴影就在后面追。 场内众人一见到这个场景,立刻闭上了嘴,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师父,救命啊!” 真智逃跑不跌,半个身子已被阴影罩住,球形大石正朝真智砸下来。 净空拔步飞去,掠至真智身前,挥手一拨,将真智推向一旁,跟着双掌猛地向大石上击出,只听“轰”的一声,大石坠地,青石碎裂,尘屑飞扬! 大石虽然落地,但余势尚强,净空双掌黏在石上,被那股前冲的力道压得不住倒退。 净空双足拄地,一前一后,此时倒成了一副肉犁,双足所过之处,石开地裂,眨眼间,已在青石地上耕出了近七丈的土壑,方才将大石上的余势耗尽。 净空收掌,深深吸了一口,定睛一看,这大石不是别物,正是山下魔障阶上那怒目金刚的脑袋。。 净空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真智跌坐在地上,惊魂未定,而那怒目金刚的咆哮大口,此刻正对着自己。原本天天见到的常物,此刻看起来,竟是这般狰狞可怕。 群雄也都被这突如起来的一幕给惊住了,个个凝神瞪目,心头跳动不安。 净空形容枯瘦,此刻站在怒目金刚的脑袋面前,越发显得孱弱细瘦了。 金刚脑袋带起石屑尘土刚刚落下,众人便将目光移向了那条长长的土壑,眼中的惊骇之色更浓了。能将这么大一个金刚头抛上来,还将净空撞出那么远,这还是人力能够做到的吗?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人人都将目光移向了魔障阶的尽头,因为那个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人,会在那里出现。 净空从金刚头后面走出,站到一旁,定睛望向前方。 风吹动了他的衣裳,他毫无察觉,他想看看,能将自己砸出七丈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知何时,仇涯子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微微眯着他那只独眼,紧紧盯着前方,就连呼吸也不由变缓了。 就在无数道目光的集聚处,一道人影出现了,可众人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便听那人仰天长啸起来。 他的啸声穿云破日,如雷如电,又如浩浩天音,又如万钟齐鸣,乱人心神,震人心魄。 一些实力不济之人,只觉心脏狂跳,头痛欲裂,整个身体好像随时都要爆开,就算捂住耳朵也是无用。 温如玉强定心神,眯眼凝望远处那人,一字一字道:“这是震天吼,他是笑我狂!” 第四百五十章 天地无极 万佛寺深处,藏经阁前。 云天行正坐在棋盘旁,伸出一臂,只用食中两指,不断去夹散落在棋盘上的棋子。 每一次迅捷夹去,眼看就要夹到,总被银发先一步拨开,从刚才学到凌虚指,一直到现在,连一枚棋子都没有夹到。 这时,忽听远方传来一声长啸,啸声入耳,云天行只觉头昏脑涨,心脏突突直跳,气血翻涌,难受至极。 他忙用双手捂住耳朵,可哪里有用?这啸声仿佛是从天上来,又仿佛是从地上来,又仿佛无处不在,似乎只要他的人还在这片天地间,就无法摆脱这个声音。 银发起身来到云天行身旁,伸手按在他肩头。 云天行只觉有一股柔和的内力进入体内,从肩头不断散入四肢百骸,奇怪的是,在内力进入的那一刻,啸声带来的负面感觉恍若消失了。 “多谢老前辈。” 银发点了点头,道:“凌虚指我已经传授与你,只是你内力浅薄,发挥不出此指法原有的威力,待你以后有所成长,自能体会其中奥妙。” 云天行又谢了一次,方道:“老前辈,刚才那是什么声音,怎么一传到耳朵里,我就头痛欲裂,就好像脑袋马上要爆开一样。” 银发道:“那是震天吼,你是第一次听,不会抵御,自然会受它影响。” 云天行道:“不知这震天吼是贵寺何人所发,隔得这么远,竟还有这等威力,实在令人叹服。” 银发笑道:“这可不是寺里人发出来的,那人此刻应该还在寺外的广场上。” 云天行震惊不已,他可是从寺外一步一步走到这里来的,这其中隔得有多远,他心里也默默有个计量,那人在寺外一声长啸,竟能影响到这里,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老前辈,不知这震天吼是由何人所发?” “笑我狂。” “这是个名字吗?” “是。” “老前辈知道他为什么要在外面长啸吗?” “除了你爷爷,他对谁都没有兴趣,来这里,自然是为了找你爷爷。” 云天行一惊,道:“我爷爷早就过世了啊。” 银发叹息一声,道:“世人皆知,唯有他一人不知。” 云天行道:“老前辈,晚辈不懂你这句话的意思。” 银发道:“你知道当世最强内功心法是什么吗?” 云天行道:“不就是贵寺的‘金刚伏魔功’吗?” 银发摇了摇头,道:“‘金刚伏魔功’只能排在第二位,第一应该是‘天地无极’。” 云天行“啊”了一声,道:“我也听人议论过,‘天地无极’本来是在第一的,可这门武学十分邪门,练一个死一个,即便再厉害的武学,没人练成,那也形同虚设。现在江湖中人大都把‘金刚伏魔功’排在了第一位。” 银发道:“如果没有笑我狂这个异类,‘金刚伏魔功’的确可以排在第一位。” 云天行惊道:“老前辈,你是说外面那个笑我狂练过‘天地无极’吗?” 银发点了点头。 “这怎么可能?”云天行道,“我听说但凡练过‘天地无极’的人,都会发疯而死,他怎么还活着?” 银发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云天行心道:“看来阿笙的消息也有出错的时候。竟然还有一个练过‘天地无极’不死的人,这可算是天下第一奇闻了。”又道:“老前辈,你突然说起‘天地无极’,难道我爷爷也是练这个离世的?” 银发笑道:“这倒不是。不过,这个笑我狂跟你爷爷也认识。” 云天行道:“他也认识我爷爷?” 银发道:“不但认识,还算是个老相识。在你爷爷成为沧澜剑神之后,曾有不少人向他挑战,这笑我狂就是其中之一。不过那时候笑我狂还没有学过‘天地无极’,根本不是你爷爷的对手,屡战屡败,但又屡败屡战。你爷爷嫌他烦,就学了我那一招,故意躲起来不见他。” 云天行笑道:“这倒真是跟老前辈学的。” 银发笑了笑,继续道:“你爷爷躲得隐蔽,还被他找到过几次。两人打过几场,结果还是一样。笑我狂一心只想打赢你爷爷,但苦于武功一直没有突破,这才动了修习‘天地无极’的念头。” 银发叹了口气,道:“等他练成‘天地无极’,你爷爷早躲到天涯海角去了,他哪里找去?根本找不到。后来你爷爷去世,他不知道,一直到现在,还当你爷爷在躲他呢。” 云天行道:“我爷爷的死讯别人都知道了,他为什么偏偏不知道?” 银发道:“这可能跟‘天地无极’有关。这门武学十分霸道,就算他能侥幸练成,也已经被折磨得半疯半癫,少有清醒时候。就算有人当他的面说你爷爷已经不在人世,他也不会相信。在他的脑海里,你爷爷一直活着,也一直是他唯一想要打败的人。”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这么说起来,这人还有些可怜呢。” 银发叹道:“是有些可怜。”他看着云天行,忽然笑了笑,道:“如果你能补全‘沧澜剑诀’,和他痛痛快快打上一场,他或许能够清醒过来也说不定。” 云天行苦笑道:“前辈快别取笑我了,依我这点本事,被他一吼就站不住了,拿什么跟他打?” 银发道:“你才多大年纪,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未必有你厉害。你只潜心修习几年,好好体悟现有的,要想补全‘沧澜剑诀’,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云天行点了点头。 银发又道:“‘沧澜剑诀’虽然厉害,但也是有线可捋,有迹可循的,并不是凭空蹦出来的,这点你要明白。” 云天行道:“多谢老前辈教诲,晚辈记下了。如果有朝一日,晚辈能够侥幸补全‘沧澜剑诀’,一定前来万佛寺拜山,到时候老前辈可不要躲着我不见啊。” 银发笑道:“只要你不叫我‘银发老儿’,我一定见你。” 说罢,两人齐声大笑。 第四百五十一章 笑我狂 万佛寺外广场上。 在震人心魄的啸声中,已有不少心神不定、本领低微之人受其影响,或大叫乱舞,或张口吐血,或已晕了过去,形状不一。 那位马公子也晕了过去,马振辉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又是探鼻息,又是试脉搏,发现一切正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心想:“这啸声实在聒耳扰心,如果支撑不住,晕过去也是种极好的自救措施。” 在他旁边有几人,双手抱头,面容扭曲,明显痛苦不堪,却还在苦苦支撑,与自己儿子相比,却大大不如了。 苦撑虽然能显出自己的本事,却也因此伤身累神,实非明智之举。 净空站在怒目金刚的断头旁,环视场内诸人,见有人立,有人倒,就算还在站着的,面上的表情也十分不自然,若再这般嚎啸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他缓步走上前,衣袍无风自动,道:“笑施主,请收了神通吧!” 净空虽然瘦弱,但这一声呼喊,却如悬在天门上的古钟一般,杳杳与啸声相合。 笑我狂闻言收住啸声,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忽然又张开嘴,大吼起来。这次不是向天啸,而是向着站在前方不远处的净空。 此吼声似轰天巨响,比刚才的啸声更厉害三分。近处几棵大树如遭狂风,枝叶哗哗甩动,不断向净空所在位置飞荡。 一些还未来得及被秋风赶落的树叶,却先一步被吼声催落,伴着狂风,向净空席卷而去。 净空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双手合十,口中佛音传出,僧袍也随之狂舞起来。 那些落叶如飞蛾扑火,成群结队轰撞向净空,却被净空身外一层无形屏障拦下,要么四散,要么跌落脚边。 一时场内狂风大作,虎啸龙吟,枯叶纷飞,再伴上那些被折磨得涕血齐流的“狂士”,竟成了一副百年难见的奇景。 笑我狂的吼声令人发狂,净空的佛音令人心安,一些就要撑不住的人,一听到净空的佛心,心中立刻清静下来,那昏胀的脑袋也清明了不少。 马振辉道:“谁知道这人是什么来路?” 鹤道人道:“到底是关外之人,连他你也认不出吗?” 马振辉道:“在下虽在关外,可江湖上的高人名士却也知道不少。眼前这人单凭一声吼,便让得场内乱成这样,哪会是无名之辈。恕在下无能,猜了这许久,却也猜不出他的来历。” 鹤道人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卓君来凑到仇涯子耳边,道:“爹,这人到底是谁?” 仇涯子摇了摇头,道:“我自以为熟知中原各方人物,原来只是坐井观天,管中窥豹,这人到底是谁,我也不认得。” 白露嘴里嚼着一块糕点,道:“师父,这个老乞丐是谁啊,他在那里乱叫,扰得我好头痛啊。” 冷雪坪道:“这应该是震天吼。我曾听你大师伯说起过,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此人应该就是那笑我狂。” 一旁的郦秋“啊”了一声,道:“师叔,你说的可是那个在江湖名人榜上排在第二位的笑我狂?” 冷雪坪点了点头。 郦秋道:“听说修习‘天地无极’的人都会发疯而死,他怎么可能还活着,会不会弄错了?” 一旁一个手执铜锤的年轻男子说道:“若不是他,谁还敢对着这些人挑衅?若不是他,谁敢胡闹乱拆万佛寺的建筑?这疯子眼里只有一个云巅,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冷阁主,你不必担心,他要是敢对飞雪阁诸位姐妹动粗,我第一个跟他拼命!” 郦秋等一干飞雪阁女弟子白了他一眼,道:“我们何需你来保护,刚才哭爹喊娘的不是你?就差没跪下磕头求饶了。” 那铜锤男子被这么多女子驳说,脸上竟也不红,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若是他敢对诸位姐姐妹妹无礼,我绝不饶他!” 郦秋笑道:“你不饶他还能怎样?他在江湖名人榜上排第二,你排第几?” 那铜锤男子挠了挠头,伸出手指默默数着,道:“各位姐姐妹妹,先等一等,我数算数算。” 一飞雪阁女弟子笑道:“你不用数了,一定是排在倒数第二位。” 那铜锤男子笑道:“可叫妹妹猜着了,正是倒数第二位。妹妹不仅人长得好看,还冰雪聪明,令人好生佩服。” 那女子啐了一口,道:“你这人好没规矩,张口闭口好姐姐,好妹妹,谁是你好姐姐,谁又是你好妹妹了?油嘴滑舌的,没点正经,跟那贾家小子一副德行。” 那铜锤男子道:“妹妹怎么知道我姓贾?” 郦秋笑道:“梅雨师妹,你别信他的话,你说风,他就随风,你说雨,他就随雨,尽为了讨人欢心,半点真话没有。” 那梅雨掩嘴直笑。 那铜锤男子笑道:“好姐姐,这话可说得不对了。我真姓贾,全名贾铜锤,半点也假不了。” 梅雨笑道:“贾铜锤,真真是个好名字,你老实说,你手里这对铜锤是不是纸糊的?” 那贾铜锤见这几位姑娘个个冰雪清丽,言语活泼,越发兴起了。为了博得姑娘们欢心,就算现在把他辱得猪狗不如,他也心甘情愿了。刚想承认说“是”,忽见冷雪坪拿一双冷眸瞪着自己,唬了一跳,忙陪笑几句,乖乖走开了。 冷雪坪道:“这笑我狂向来没有分寸,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你们都安分点,要闹等回去了再闹,这里可不是说笑的地方。” 梅雨等几个人都点头应了,不敢再跟旁边的人说笑。 管平仲坐倚在树旁,闭目聆听,只觉吼声平稳不动,佛音却渐现颓势,孰强孰弱,已然明了。 他站起身来,抱琴走入场中,撩起衣襟,凭虚坐下,将长琴横放膝头,轻轻吐了口气,缓缓闭上双眼,手指轻轻放下,已有琴音在场内荡开。 温如玉心道:“这吼声虽然聒耳,却也非杂乱无章。管先生最擅音律,定能发现声阶踪迹,按迹而寻,再以反调击之,未必就破不了他这震天吼。若说场内最适合对付此招的人,也非管先生莫属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不敌 管平仲的入场无疑让那些备受啸声折磨的人吃了颗定心丸。 相比于晦涩难懂的经文,柔美的琴音似乎更能触人心弦,就算不能使人沉醉,至少也会缓解震天吼带来的不适。 管平仲并没有去到净空身旁,而是与两人形成三角之势,一人占据一点。 他的加入无疑让笑我狂和净空直线对峙的场面发生了变化,原本直线撞向净空的落叶也发生了变向,经过净空身前,转而撞向管平仲,到了管平仲身前,又是一转,回撞向笑我狂,如此循环。 就这样,那些落叶仿佛一条游龙,被围困在三人中间,想从三人中寻找一个突破口,可总也找不到。不得已,只能在三人围成的区域内来回转动,而且越转圈子越小,到最后直接缩成了一个风旋,又开始往上走了。 阿笙道:“百里藏花,你是不说没人能练成‘天地无极’吗,这看他这双金瞳,还能是假的吗?” 百里藏花道:“虽然诸葛神机将他排在江湖名人榜第二位,但笑我狂已多年没在江湖上出现过,我还以为他也跟那些人一样发疯死了呢。” 阿笙叹了口气,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么这些不该出现的人,都赶在同一天出现了,这江湖怕是又要乱了?” 百里藏花道:“今日大会结束,你跟我回九幽谷,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过去了,再随意出来玩。” 阿笙撇嘴道:“我不。” 百里藏花道:“这可不是玩笑,刚才你也看到了,那些‘蜃楼’的人不比四海盟,没一个省油的灯,你们两个如果遇上他们中任何一个,都难有活命的机会,你不害怕吗?” 阿笙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遇上了自然会有办法,我可不想在谷里呆一辈子。” 百里藏花笑道:“我看你是舍不得云兄弟吧。” 阿笙脸上一红,道:“我哪有,你再胡说,等我回去把你房里那幅画撕了,你信不信?” 百里藏花笑道:“当然信,小笙子的话几时有假了?不过,你可得考虑清楚了。云兄弟与四海盟有瓜葛,就等于与蜃楼结了怨,以前他们没有暴露,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地对你们动手,现在他们暴露了,没了估计,行事会更加肆无忌惮,就算派人来暗杀云兄弟也不是没有可能。” 阿笙一惊,道:“那怎么办?” 百里藏花道:“你将他带到谷中躲一阵子,等外面风平浪静了再出来,你看这主意好不好?” 阿笙道:“你说来说去,还不是想骗我回去!” 百里藏花道:“怎么能说骗呢,我是为了你们好。在谷里你们也能天天见,比外面安全多了。再说,你出来的也够久了,你姑姑她们都很担心你。” 阿笙似笑非笑地看着百里藏花,道:“是不是不把我带回去,你也不能回谷了?” 百里藏花苦笑道:“你姑姑那脾气,你还不了解吗。” 阿笙笑了一会,又道:“天行哥哥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那白露丫头可早就回来了,要不你去寺里问问?” 百里藏花道:“再等等吧,眼下净空大师正在对付笑我狂,我若现在进寺里去,怕会让人起疑。而且净尘大师自从九幽谷离开,至今还没有消息,虽说与我们无关,但别人心里未必不会这么想。” 阿笙点了点头,也不好再说什么。 温如玉原本闭着眼睛,忽听琴声有些紊乱,睁眼一看,见管平仲嘴角流下一道血线,鲜血正一滴一滴地向琴弦上滴落。 “受伤了?” 温如玉有些难以置信,暗想:“管先生虽然精通音律,可毕竟实力还差了些,一旦找准对方音阶,站在正对面与他硬拼,远比我们更加危险。” 他虽然有些担心,却也不好出手帮忙。 笑我狂等三人正处在一个极其微妙的平衡中,如果有外人干预,三人必须同时变动,才能继续维持平衡。如果有人没有及时作出变动,反会被其他人率先排斥出场。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就属管平仲的情况最为不妙。 仇涯子也留意到了这一点,刚才他在对付温如玉时,这个管平仲还想在一旁动手脚,现在可不就是报复的好机会吗。 他手臂一震,两指间已多了一枚细针,甩手一送,那枚细针已悄无声息地向管平仲面门射去。 他在甩针时,故意用衣袖遮住,在别人看来,还当他在用衣袖挥扫落在腿上的枯叶。 温如玉正看着管平仲,只见他前方银芒一闪,便知有暗器,忙叫道:“小心!” 管平仲猛地睁开双眼,挥手一弹,随着一道极为不合时宜的琴音响起,那飞针登时被弹飞了,管平仲也随之喷出一口血雾,跌坐在地。 温如玉见状,忙上前搀扶。 净空见笑我狂吼一会,吸气,接着再吼,没完没了,也不知他想干什么。如今管平仲已受伤,只凭他自己,未必能将这吼音完全抵消,如此下去,不知要祸害多少人,道:“笑施主,老衲得罪了。”说罢,纵身向笑我狂飞扑过去。 笑我狂见他扑来,也收住不吼,哈哈一笑,猛地一拳朝净空打去。 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眨眼间已过了二十余招。 净空只觉他这拳上似乎有着无情无尽的力量,如果不是自己收招够快,说不定还会被他拳上的后劲震伤,心道:“这就是天下第一内功的威力吗,果然不同凡响,我不是他的对手,看来只有请师叔祖出寺了。” 净空很有自知之明,只此一试,便知自己不敌,忙拔身后撤。 倒不是净空贪生怕死,只因他现在身居要职,要是有个好歹,多半会误了寺中大事,所以不敢以身犯险。 笑我狂见他想逃,哪里肯依,纵到怒目金刚头颅旁,猛地一脚踢出,那金刚头遭受重击,登时飞射而出,直向净空撞去。 群雄见他一脚便能将这大石踢飞起来,心头暗暗吃惊。 第四百五十三章 呼延桀 大石来得又快又急,净空避无可避,双掌向前疾推。 双掌一落在石上,掌上劲力吐出,便将那大石接了下来。 还不等净空换气,只听“轰”的一声响,笑我狂一拳打在大石另一侧,登时有数十道裂纹从拳头处扩散开去,只听“咔咔咔”一阵爆响,裂纹蔓延至整个金刚头,突然爆裂开来,碎石四下迸飞! 净空闷哼一声,倒飞出去,空中已喷了一口血。 鹤道人见状忙掠上去,在净空背后一托,便将他给接了下来,道:“大师无碍吧?” 净空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无事,只是一时没换过气来。” 马振辉一直想找机会显示自己的本事,今见净空吐血,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机会了。 他不知笑我狂的来历,忙上前作了一揖,想问对方来历,这腰弯下去了,还没开口呢,就被笑我狂一巴掌给扇飞了。 “尔等杂鱼,也配来跟老子说话,叫云巅出来!” 马振辉一头撞在树上,头顶已磕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眼睛里还不断冒着金星。 在关外,他马振辉好歹也是一号人物,不管是走镖还是经商的,但凡遇上了,哪一个不得客客气气给他送上一份厚礼? 而且他待人向来周到,人家对他有礼,他便还人以礼,所以,一直以来也没受过什么气。 今日倒好,这话还没脱口呢,就被人一巴掌给扇飞了。且不说这伤势,当着这么多人面,脸都丢尽了,以后还怎么见人? 马振辉也不擦血,指着笑我狂骂道:“哪里来的野蛮子!本大爷好好跟你说话,你不理也罢了,还敢公然出手伤人,真当本大爷好欺负不成!你瞪什么瞪,本大爷今天非要教训你不可,谁也别想拦我,你奶奶的……” 他还想继续骂下去,忽然有一人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马老兄,这人叫笑我狂,被诸葛神机排在江湖名人榜第二位,你好自为之吧。” 马振辉一听这话,眼睛都直了,盯着笑我狂那对金瞳,嘴巴还在一张一合,但就是没了声音。 马振辉的冤家这时笑道:“马兄,咱‘九尺长拳’的名号威震关外,今日可不能丢了份啊。” 马振辉咬牙瞪了他一眼,又转成笑脸,向笑我狂道:“不知笑前辈驾到,得罪了,得罪了。”说完,便扛着正在昏睡的儿子,灰溜溜逃下山去了。 笑我狂环视场内,仍不见云巅出来,叫道:“云巅,你为什么总躲着不肯见我?以前我打不过你,现在可不比以前了。你快出来,我们痛痛快快打上一场!” 鹤道人道:“笑我狂,‘沧澜剑神’早已离世多年,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笑我狂道:“放屁!当今天下,谁能杀得了他?莫说是尔等杂鱼,就是老子也不行!你们快快叫他出来,不然砸了你这破庙!” 鹤道人听他一口一个杂鱼叫着,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心道:“我是道士,你砸万佛寺与我何干?”哼了一声,转开头去,不再理他。 净空一听说要砸寺,心里咯噔一下,别人说这话也许只是说说,但这笑我狂说了,是真敢做的。 本来大会的一切都在净空等人的预料之中,如今闹成这样,已是大出他们的意料了,这又蹦出个笑我狂来,可真叫人欲哭无泪。 净空道:“笑施主,‘沧澜剑神’的确已经不在人世了,这里人人皆知,你为何不肯相信。” 笑我狂也不理他,高声叫道:“云巅,你听到了吧,这震天吼已经大不同于往日了,这次不会再败给你,你快快出来,与我斗上一场!” 净空暗道:“怪不得他一直吼叫不停,原来是想引云巅出来。云巅已死,你就是吼破天,他也来不了啦。” 场内寂静无声,笑我狂四下望了望,仍不见云巅,又叫道:“云巅,我知道你在这里,不要再躲了!如果没有你,这还算什么群雄大会,你快些出来吧!” 群雄虽然不说话,但心里已然明了。在诸葛神机将他编入江湖名人榜时,就传出话说,笑我狂神志不清。众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还当他已经死了,现在看来,诸葛神机的话倒也十分可信。 笑我狂不见云巅出来,便一直喊叫不停。 忽听一人道:“你要找云巅是不是?” 这个声音不大,笑我狂没有听到,仇涯子却听得一清二楚,因为这个声音正从他背后传来。他没有回头,便已猜出说话的人是呼延桀。 呼延纣刚被剑八杀死,呼延桀痛苦不堪,本来已被仇涯子打晕,刚才又被笑我狂的震天吼给唤醒了。 他们兄弟亲密无间,呼延桀到现在还不能接受兄弟已死的事实。 事已至此,他已顾不得王爷的命令,只想痛痛快快大杀一场,以解心头之恨。可巧,笑我狂便撞在了他的眼里。 仇涯子见他双目泛红,不用说也知道他想干什么,忙起身拦住,道:“呼延兄,令弟之事事出突然,老夫没来得及出手阻止,已然心中有愧,如果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王爷交代?” 呼延桀木然转头,看着仇涯子,冷冷道:“仇教主,事已至此,你还这么假情假意。说句实在话,要不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你们归真教,我们兄弟还真没看在眼里。” 仇涯子何尝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只是一直装糊涂罢了。如今听呼延桀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心中也着实恼怒,只冷冷道:“你可知道这人是谁?” 呼延桀道:“刚才听旁人说了,他就是江湖名人榜上排在第二位的笑我狂。” 仇涯子道:“你既然知道,还去送死,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呼延桀冷笑道:“仇教主,你技不如人,还当别人都跟你一样无能吗?实话告诉你,江湖名人榜上的高手,我徒手捏死过不少,还就差几个就凑齐整榜了,可巧撞上了笑我狂,正好拿他来祭我兄弟的在天之灵!” 红雀道:“呼延桀,我们教主好心劝你,你却句句出口伤人,可还是人吗?” 奎狼道:“不用理他,他想送死,让他去好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煽风点火 阴阳二圣见呼延桀要去对付笑我狂,差点没把自己笑死。但两人表面上仍假装平静,随着仇涯子假意劝了几句。 呼延桀道:“几位,好意心领了,今日我要大显身手,好好叫大家看一看,我呼延兄弟的厉害!” 仇涯子见呼延桀冥顽不灵,怎么说都不肯听,只是摇头叹息。 飞鹏笑道:“呼延兄弟,天下无敌,什么笑我狂,也不及你一手之力,我们归真教全仰仗你了。” 卓君来也笑道:“是啊,呼延大人威震寰宇,区区一个笑我狂,哪能如入你的法眼?若是呼延大人能让笑我狂毙命于此,我们全教上下,愿意奉呼延大人为新教主。是不是啊,爹?” 仇涯子一愣,见卓君来向自己眨眼,哪会不知道他的意思,咳嗽了两声,道:“这个……如果呼延兄真能将笑我狂杀死,这教主之位让给呼延兄倒也无妨。” 呼延桀一惊。本来他看不起归真教这些人,如今听他们说要让出教主之位,那又是另一番情形了。 “归真教在中原或许并不起眼,但在西域那可是第一大势力。如果我能接掌归真教教主之位,煽动西域三十六国来起兵造反,王爷再来个里应外合,这天下何愁不是我与王爷的?” “到时候王爷坐上龙椅,我就是开国功臣,封王拜侯自是不会少了。到时候再多生几个闺女,嫁给未来太子,等王爷一崩,搞个外戚专政,不用百年,这天下不就成我家的了吗?” 呼延桀是个想象力非常丰富的人,这才一会,他就能联想到自己倚坐在龙椅上,接受下方文武百官朝拜的场景。 他心里虽然这样想,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笑道:“仇教主,这玩笑可开大了。归真教在仇教主手上日渐壮大,我虽然在武力上稍稍胜过仇教主,在理教上可大大不如仇教主了,这教主之位还得由仇教主来坐才合适。” “此言差矣。”仇涯子笑了笑,“呼延兄的武功当世第一,哪里是稍稍胜过,简直强过我仇某人一百倍。如果呼延兄不当赏光当这个教主,那归真教以后就没有教主了。” 呼延桀喜道:“仇教主,你这话可把我夸大了,就算我再有能耐,也不可能超过仇教主一百倍,哈哈。” 仇涯子笑道:“可以的,可以的。” 菅无生见众人都在吹捧呼延桀,也随着笑道:“呼延兄,当今天下,雄才辈出,依我看,能称得上‘英雄’二字的,也只有呼延兄一人而已。” 呼延桀摇头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冯必死道:“呼延兄何必谦虚,江湖名人榜上的高手哪一个不是名动一方的大人物,呼延兄徒手捏死了榜上大半人物,这还是人力所能办到的吗?这明明只有天上的神灵才能做到啊。” 阴阳二圣向来好争,菅无生见冯必死夸得比自己还狠,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好胜心起,又道:“呼延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昨天我碰上一个牛鼻子老道,让他给你们兄弟算上一卦,看看今日运势如何,是否能助我归真教力压群雄。他摇头晃脑半天后,你猜他怎么说。” 呼延桀神智本来就不怎么清醒,被众人这么一夸,哪里还找得到北?一听菅无生问,便忙道:“他怎么说?” 菅无生道:“他说近日紫微星大明不晦,众星皆暗;黎明时分,东方又有紫气若隐若现;日升,则有祥云来伴;日落,又有飞龙去送……” 呼延桀听他说起这些异象来,知道还有后文,忙道:“那又怎么样?” 菅无生道:“那老道还说了一大堆,什么龙什么天,又是什么大人,叽里咕噜,我学识浅薄,也听不懂。” 呼延桀“啊”了一声,道:“那是《周易》乾卦中的爻辞,应该是这样的,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菅无生喜得拍腿大叫,道:“就是这个,他就是这么说的。” 呼延桀笑了笑,心想:“第五爻居上卦之中,不论在哪一卦,都是最吉之象,而且乾卦九五爻,又被称为‘君位’,这可不就是说我要当天子吗。” 这些话一说出来,正钻到呼延桀心坎里去了。他刚才就是这么想的,现在又应了卦象,这不是天意是什么?笑着拍了拍菅无生的肩膀,道:“菅兄,你这可不是在骗我吧?” 菅无生举手发誓,道:“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他又在心里加了“呼延桀”三个字,那誓言就变成了“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呼延桀。” 呼延桀笑着点了点头,道:“好。” 冯必死见菅无生又压了自己一头,哪里肯依?忙又要出口吹捧,却被卓君来抢过了话头。 “归真教在中原没有根基,但在西域,那可是最大教派,就连佛教、道教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其中还有几位国王,还想请我们教主去当国王呢,说归真教教主兼任国王之位,将教化与政权统一,才有利于西域和平。是不是啊,爹?” 仇涯子一愣,道:“这……呃,是有这么一回事。” 呼延桀一惊,心想:“我还愁怎么煽动西域三十六国造反呢,如果能直接当上国王,那一切不就水到渠成了吗?在将当朝政权推翻后,直接调转马头,把王爷一起收拾了,不就成了吗?还搞什么外戚夺权!哈哈,我呼延桀乃天命所归!” 蒜头见这一群人在嘀嘀咕咕说话,凑过头来听,这一听不得了,正是需要自己耍嘴皮子的时候,忙道:“呼延大人,你知道西域有几个国家吗?” 呼延桀见是蒜头,刚才还在照顾自己,心中微微感激,冲他点了点头,道:“三十六个。” “错!”蒜头道,“是三十七个。” 仇涯子等人也是一惊,一个个都拿眼瞪着他。 蒜头不慌不忙,道:“还有一个极为神秘的国家叫‘金砖国’。据说此国富到流油,遍地金砖铺路,金块筑墙,就连茅坑都是用金子垒起来的;饮食用金碗金勺金杯;睡觉有金床金帐金枕;就连城里最穷的乞丐都是捧着金碗要饭的。要是能当了此国国王,整个世界都是大人您的啊!”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一手一招 冯必死一向爱财,听到蒜头说起“金砖国”,伸着舌头,连口水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呼延桀口干舌燥,眼中早已填满了金色,道:“真……真……真的吗?” 打仗最缺的是什么?不是兵,不是将,不是粮草,而是真金白银。 不管什么战争,都是极为劳民伤财的,当然,这句话还有个前提。如果每个兵士发一百两黄金,打仗还会缺人吗?恐怕连襁褓里还没断奶的小娃娃,都会送到兵营里去充数吧。这还是劳民吗?这叫慰民。 兵营外人山人海,何等壮观! 学堂前门可罗雀,何等悲凉! 不仅如此,有了金银财货,还可以招一堆死士来替你卖命,而且个个悍不畏死,奋勇争先。开打前只需抬手一指便可,何等简单便捷。正可谓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呼延桀还沉浸在征服世界的幻想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蒜头胡诌出一个金砖国后,已被冯必死拉到了角落里,私聊去了。 卓君来见呼延桀神不守舍,知道是时候让他上场了,若再由他们胡说下去,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忙道:“呼延大人,您没事吧?” 呼延桀定了定神,道:“没事。” 卓君来亲手捧过一杯热茶,道:“呼延大人,您先喝了这杯热茶,再去对付笑我狂不迟。” 呼延桀伸手一挡,道:“不急,先将他杀了,回来再喝。” 卓君来笑道:“等您回来,茶都凉了,还是先喝了再去吧。” 呼延桀冷哼一声,道:“一个笑我狂而已,我只需一手一招,足矣!” “好!”卓君来笑道,“昔有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今有呼延桀只手灭笑狂!” 阴阳二圣、奎狼等人齐声叫“好”。 在众人坚定目光的注视下,呼延桀大步走入场中,手按剑柄,睨视笑我狂,道:“你就是排在江湖名人榜第二位的笑我狂?” 笑我狂转身看了呼延桀一眼。 呼延桀一挥手,道:“我知道你想问我来历,我不妨先告诉你,你可听好了。我乃沧州呼延桀,自幼习武……” 笑我狂打断了他的话,道:“云巅在哪里?” 冗长的自我介绍刚开了个头,重点还没有说,就被笑我狂打断了,呼延桀心里很不是滋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眯眼瞧着笑我狂,道:“你要找云巅?” 笑我狂道:“叫他出来!” 呼延桀笑了笑,道:“他恐怕出不来了。” 笑我狂道:“你说什么?” 呼延桀道:“‘沧澜剑神’已经被我徒手捏死了,就用了这只手。”说罢,他已伸出了左手。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众人惊的倒不是他的实力,而是他在面对死亡时凛然不惧的气魄。普天之下,他们还没有见过,有谁能在死亡面前如此气定神闲,满眼蔑视,仿佛该死的不是他,而是“死亡”本身。 笑我狂眼中的金色更浓了。 呼延桀拔出剑来,剑尖遥指笑我狂,笑道:“你想找沧澜剑神,我这便送你过去,等你见到他,帮我稍个话,就说我很怀念与他那一战。”说罢,甩腕一震,抖出朵朵剑花,“嗤”的一剑,朝笑我狂心口刺去。 群雄睁大了眼,屏气凝神。 卓君来喝了一口茶,脸上带着笑意。 剑光如虹,眨眼近到咫尺,然而笑我狂却没有动,依旧站在那里,用他那双金瞳,死死盯着呼延桀。 剑更近了! 呼延桀脸上的笑容也更浓了! “叮!” 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呼延桀的脸色忽然变了,他的剑还没刺到笑我狂,剑尖却碰到了一个看不见的屏障,再也无法前进。 他用力往前一刺,剑身弯曲,但仍没有刺到笑我狂的肉体。 温如玉暗道:“你这不是在找死吗,连他的护体罡气都破不了,拿什么跟他打?” 呼延桀望着笑我狂那双金瞳,脸上微微有些发烫,暗道:“我一定是在做梦!” 笑我狂一指弹开长剑,伸手覆在呼延桀前额,在他耳畔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提云巅的名号?”说罢,猛地往下一按! “嘭!” 呼延桀还没来得及吱声,整个脑袋已嵌入了青石地中,口里、鼻里、眼里,鲜血飞迸! 呼延桀的下半身还在空中,没有落下,就像天外飞来的一箭,斜插在地上,头是箭头,脚是箭尾,一般无二。 群雄默然,场中死寂! 明艳的日光照射下来,广泽万物,生机盎然,唯有这片广场上,一片死寂,只有一片片没有生命的衣袍在风中舞动,但这却是最有活力的景象了。 前一刻的嚣张与狂妄,为自己换来了这样一个结局,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飞雪阁等一干女子不忍再看这种惨象,纷纷转开头,望向别处。 净空等万佛寺诸人大都双手合十,已默默念起佛来。 群雄中有人欢喜,有人嗟叹,种种情绪,各有异同。 其实,这种结局他们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笑我狂只用了一手一招。 卓君来是个细心的人,在呼延桀说要挑战笑我狂时,他就悄悄嘱咐了几个人,下山买一口棺材,急用。 这不呼延桀刚死,棺材就到了,再也找不到这么体贴的了。 那几个扛棺材的人还没来得及歇脚,见卓君来往场中一指,立刻明了,掉了个头,顺脚将呼延桀收入棺中,这才退了场。 这一幕看得不少人心里发毛,暗中下了决定,绝不能跟归真教的人来往。 笑我狂喊了半日,仍不见云巅出来,心中焦躁不定,冲净空道:“老和尚,你再不把云巅叫出来,老子非拆了你这千年古刹不可!” 净空叹息道:“笑施主,你入障太深,云巅施主的确已经过世了,你何必纠缠不放。” 笑我狂仰天大笑两声,道:“好,你不出来,我就把万佛寺拆了,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忽听寺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笑我狂,佛门圣地,岂能容你胡闹,还不快快下山去!” 第四百五十六章 闯寺 这个声音古朴而悠远,虽说是从寺内传来,但在众人听来,却像是在近前发出的。 净空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心道:“看来师叔祖已经知道这里的情况了。” 众人本不知银发的存在,但一听到这个声音,心中立即有所顿悟。 早在很多年以前,江湖中就流传出一个消息,说是万佛寺内有一位高寿老人,武功之高,当世罕有敌手。 当时万佛寺并没有否认这位高寿老人的存在。但没过不久,万佛寺就对外宣称,那位高寿老人已经圆寂了。 众人眼中的高寿不过百年,而那位老人早已过了百年,说他圆寂,自然没人不信。 可令人奇怪的是,在高寿老人圆寂后几年,江湖上又有消息传出,说他还活着。当时就有不少人来向万佛寺求证,万佛寺不好不认,只得应承说是练功进入了一种假死状态,这才闹出了圆寂的传闻。 江湖上奇功异学不在少数,练功进入假死状态,不足为奇,所以众人也就信了。但没过不久,万佛寺又称那位老人圆寂了。一百多岁的年纪,每一天都如履薄冰,自然不会有人怀疑。 可奇就其在每当万佛寺传出消息说那老人圆寂,就有另一个消息说他还活着,一来一往,也不知圆寂多少次了。 刚开始大家还兴致勃勃,有人来访求高寿秘诀,有人来切磋武艺,有人来攀拉关系,竟然还有来嫁闺女的,说是为了后代长命百岁,想招那高寿老人回去当女婿,总之来干什么的都有。不过,没人见过那位老人的面。 后来圆寂的次数多了,大家也都不在意了,还当是万佛寺故意虚张声势,借此来壮大自己的门声。 如今听这一声呵斥,内力之浑厚,恐还压过了笑我狂的震天吼,这才又想起此事来。 仇涯子暗想:“我本以为万佛寺当首者应为净空,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存在,幸好我及时收手,若再闹下去,岂不是要自取其辱?” 笑我狂哈哈大笑,道:“老不死的,你还没死吗?” 那个苍老的声音回道:“既然是老不死的,又怎么会死呢。” 笑我狂大笑道:“好!老子这就送你去见阎王!” 净字辈的高僧都是一愣,心想:“你也太狂妄了,师叔祖岂是你想杀便能杀的?那诸葛神机目的不纯,故意将师叔祖排在你后面,你还真当师叔祖怕了你吗?” 净空愣神的功夫,笑我狂已从他身旁掠过,直向寺内冲去。净空怕他会大肆破坏,忙道:“拦住他!” 不待净空喊话,近处已经有几个僧人冲了上来。 先是一个手执长棍的方脸和尚,斜刺里冲到笑我狂身旁,猛地一棍朝笑我狂头上抡去。 笑我狂大笑一声,不但不躲,还歪头往棍上去撞,那方脸和尚一惊,“咔”的一响,手中长棍已然断成两截,人也被笑我狂一拳打飞出去。 其余几个和尚一起围了上来,六七跟长棍呼啦啦一起往笑我狂身上砸下。 笑我狂见诸僧围攻上来,越发兴奋,立刻使出震天吼。那几个和尚就在他身旁,一听这吼声,耳中嗡鸣作响,头脑欲裂,哪还能集中精神?已有两个和尚流出了鼻血。 笑我狂左一拳,右一脚,登时将这几个和尚打翻在地。 他的速度极快,几个纵跃已到了山门前。 那几个看门的和尚见他如一头蛮牛般横冲直撞,更不敢正面与他硬拼,忙躲进寺里去推门,企图将他关在门外。 万佛寺那朱红大门中有纵横门钉,四周铁板加持,何等的厚重,就是拿城门来比,也毫不逊色。 那几个和尚关了门,上了闩,又拿了几根棍棒来顶上,算是万无一失了。一个个背倚门板,双脚蹬地,又为这坚固的大门添上了一层人形保障。 忽听“砰”的一声响,一旁的外墙上破了一个大洞,笑我狂从墙洞里跨进来,看也没看他们一眼,直接朝寺内深处奔去了。 那几个和尚傻傻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又望了望墙上那个破洞,半天没回过神来。 寺内早已敲响了警钟,一些负责守卫的僧人纷纷出来阻拦。实力好些的和尚能支撑几个回合,实力弱的只挨上一拳就站不起来了。 净念喝道:“笑我狂,还不快快退出去,竟敢公然擅闯万佛寺,你也太无法无天了!” 笑我狂大笑道:“别说是万佛寺,就是皇宫,老子也闯过,你们这群杂鱼又能奈我何!”说罢,纵起一脚,将身旁一座七重六角浮屠塔踢倒在地。 这些宝塔下的地宫里,埋葬着万佛寺历代高僧的舍利或尸骨,上面建塔,以显示功德。塔的高低、大小和层数的多少,主要根据僧人生前威望高低、功德大小,以及为佛法造诣的深浅来决定。 这类浮屠塔一般为一至七级,笑我狂踢倒的这座正是七级浮屠塔,这足以说明这位塔主生前的地位。 众僧眼见笑我狂践踏先辈陵寝,心中惊怒无以复加。 这片塔林平时都有专人负责看护打扫,就是不小心碰一下,都要受戒挨罚,何况是踢倒了一整座。 从前有位新入寺的小和尚,犯了戒律,被罚打扫塔林一月。这小和尚见识短浅,并不知这片塔林意味着什么,还当只是一些景观摆设,闲来无事便坐到塔顶上玩耍。后来被人发现,通报到了戒律院,这位小和尚当场被打了一百板子,罚他在每个浮屠塔下跪上一日,诚心忏悔,以求得先辈宽恕。 这片塔林在万佛寺诸僧眼中是神圣之地,万万亵渎不得,笑我狂如此行径,无疑真正惹怒了众僧。 在净字辈诸僧中,净念的性子最是温和,此刻却也忍不住发怒了。一手指着笑我狂,颤声道:“大胆狂徒,给我拿下了!” 这一声断喝,已使出了全力,全寺上下,无人不闻。 这时,寺内深处又传来一个声音,道:“不要阻拦,让他进来。” 净念听是师叔祖的声音,即使心中再怒,也不敢违逆,大手一挥,让诸僧退开。 笑我狂瞪了净念一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下落 当今天下,若说谁敢公然闯进万佛寺内大闹一番,也只有一个笑我狂了。 在奔往藏经阁的路上,但凡有所阻碍,无一例外,都挨了他的拳脚。 有几个不识时务的和尚违抗命令,非要冲上来阻拦,结果被笑我狂三拳两脚,打得吐血不止,这才在心里暗骂自己冲动。 有几棵苍翠的古柏,无意长在了路中央,身形婀娜多姿,不似一般的古柏那般直挺高大,而且又有了年岁,被万佛寺当成了瑰宝。在其周围,有用汉白玉围成一圈护栏来保护,大多僧人经过这里,就算心有邪念,也会自觉将邪念祛了,可见这几棵古柏在万佛寺的地位。 在笑我狂眼里,不管是人还是物,只要挡路,一律拳脚伺候,管你是万佛寺还是皇宫内院。结果可想而知,这几棵备受呵护的古柏都遭到了笑我狂无情的摧残。 万佛寺好歹也是一座千年古刹,就是这些看似普通的院墙,都是有年月积淀的。 院墙上面青苔遍布,沟壑纵横,纹理清晰,就如一方方小田地,大有鬼斧神工之效,非一般的凡尘工匠所能筑造。 然而笑我狂不管这些,人一过去,墙要么倒了,要么破了,要么倒在地上还破了,无一例外。 不止这些,笑我狂这一路过去,但凡挡路的东西,都被他砸了个遍。那些僧人远远看着,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仇涯子虽然敢当众对万佛寺诸僧动手,那是料定了万佛寺的人不会还以重手。 笑我狂不同。他做事毫无顾忌,更不喜迟疑,说拆万佛寺,那就是真要拆万佛寺,如果不是银发及时将他招入进去,现在最外层那座供佛大殿多半已被他砸倒了。 净念跟在笑我狂后面,一路见墙倒屋塌,不住叹息。 云天行正坐在棋台旁,看银发下棋,忽听“咚”的一声大响,转头一看,院墙被砸开了一个大洞,一口黄铜大钟正旋转着向这里撞来。 云天行一下从石凳上蹦了起来,道:“老前辈小心!” 只听银发“嗯”了一声,起身一动,人已晃到了前方。一掌推出,“嗡”的一声,那大钟便停住不前,但仍在银发掌心里打转。转了一会,方才停住,坠落到地。 云天行离得近,见银发只手将大钟接下,风轻云淡,看似毫不费力,不由暗暗佩服。转眼一望,只见一人从墙洞里跨着大步走了进来。 云天行眯眼看去,只见这人衣衫褴褛,灰头土脸,走起来大大咧咧,全无宗师风范,心道:“他就是笑我狂吗?与想象中的差了好多啊。”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你还真是个老不死的!” 银发道:“笑我狂,我要你进来,不是要你毁我寺院。这口龙纹大皇钟悬在明镜台上好好的,你拆它下来做什么?” 笑我狂道:“老子想拆什么便拆什么,想砸什么便砸什么,谁敢管老子,老子连他一起砸了!老不死的,别以为云巅向你挑战过,老子就不敢动你!快叫云巅出来,不然连你一起打了!” 银发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笑我狂道:“你不信?!” 银发不想与他动手,便道:“云巅早已离世多年,世人皆知,独你还佯装不知。” “放屁!”笑我狂道,“当今天下,还有谁能杀他?!一定是你这老东西把他藏起来了。快叫他出来,不然老子拆了你这藏经阁,砸了你这万佛洞!” 银发叹息一声,喃喃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笑我狂扯了扯头发,道:“老不死的,你叽里咕噜在说什么,有没有听到老子的话?” 见银发不答,又将目光转向云天行,道:“小子,云巅在哪里,你叫他出来,我给你好处。” 云天行本不想牵扯进来,今听笑我狂向自己发问,不好不答,想了想,便道:“笑前辈,你要给我什么好处?” 笑我狂扯了扯头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啥好处来,道:“你想要什么好处?只要你能将云巅带出来,就是皇帝老儿的龙椅,老子都能扛来给你。” 云天行道:“我又不做皇帝,要龙椅做什么?” 笑我狂将手伸进衣服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一块皱巴巴的黄羊皮来,道:“这是一部武林秘笈,你若学精了,保你天下第三。” 云天行笑道:“学精了才天下第三,我要他做什么?要学也要学天下第一的。” 笑我狂道:“天下第一当属云巅的‘沧澜剑诀’,这是云巅的本事,老子不会。这样,你先将他带出来,等老子将他打败了,再逼他将剑法传授给你,你看怎样?” 云天行道:“那怎么行,万一我把人带出来,你赖账了怎么办?” 笑我狂道:“老子说过的话就从来没有赖过,不信你问这老不死的。” 银发将笑我狂唤到这里,只是怕他大闹万佛寺,心中并无良策将他驱逐下山。今见云天行与他玩笑,似是见到了当年的云巅,笑了笑,道:“此人虽然疯癫,但却也非信口开河之辈,他不会赖的。” 笑我狂道:“小子,你听到了吧,有这老不死的当证人,你还怕什么。快说吧,云巅他人在哪儿?” 云天行道:“我的确知道云前辈的去向,不过,我不想告诉你。” 笑我狂闻言脸色一变,一双黑瞳中立刻被金芒霸占。 银发见他眸中金光大盛,知他已运起了“天地无极”神功,忙来到云天行身旁,以防不测。 普天之下,让笑我狂忌惮的人没几个,银发算是一个。今见银发护在一旁,自然不好逼这小子就范。何况他问过许多人,人人都说云巅已死,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知道下落的,若是不小心将他弄死了,岂不遗憾终生? 笑我狂强压怒意,道:“你说,为何不告诉我?” 有银发在旁守卫,云天行更加肆无忌惮,笑道:“我也是为了你好。云前辈的‘沧澜剑诀’十分厉害,当世罕有敌手,你又不是没有领教过。以前打不过,现在依旧打不过。如果我将云前辈的下落告诉你,你再败给他,岂不是自寻烦恼?” 第四百五十八章 飞棋 笑我狂道:“以前老子是败给了云巅,但现在非同往日,即便他有沧澜剑气,想胜过老子,也没那么容易。现在老子有把握击败他,你小子快叫他出来吧。” 云天行暗想:“此人在没练成‘天地无极’神功之前,就与爷爷交手多次,现在神功大成,功力自然倍增。我没见爷爷用过‘沧澜剑诀’,更不知这剑法的精妙处何在,如果两人真要动起手来,谁输谁赢,还真难说。他执意要找爷爷比试,看来只用言语还不能让他退缩,这可怎么办才好?” 笑我狂见他垂头不语,道:“小子,你为何不说话了,快叫云巅出来,老子许你一些好处便是。” 云天行沉思良久,方才笑道:“笑前辈,如果你非要我说出云前辈的下落,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先赢过我。” 笑我狂哈哈大笑,道:“你这没天没地的小子,老子对付你,用一根手指头足矣!” 云天行笑道:“晚辈虽然不才,可也没傻到这种地步,如果比试武力,晚辈没有一线胜机。” 回身从棋笥里取出三枚黑子,三枚白子,混在双掌间摇了摇,然后分开,攥起拳头,道:“刚才我一共取了六枚棋子,三黑三白,请笑前辈猜上一猜,左手几黑几白,右手几黑几白?如果猜到了,晚辈自当说出云前辈的下落,决不食言。可如果笑前辈猜不中,那便转身离开万佛寺,如何?” 笑我狂的笑容渐渐消失,虽然他的瞳力远非常人能比,但若要他看穿手掌,这未免太过玄幻。 “小子,你没资格跟老子讲条件,若不是看在这老东西的份上,老子现在就过去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银发道:“笑我狂,何不猜上一猜?你一心想知道云巅的下落,如今真相就在眼前,怎么反而退缩了?” 笑我狂道:“谁说老子退缩了,只是这种比法太不公平。要比就堂堂正正的比,男子汉大丈夫,不比武的,比这些娘娘们玩的东西,可也太折煞老子了。” 云天行道:“若比武的,天底下有谁是你笑前辈的对手?难道这样就公平了?若要传到江湖上去,怕是要说前辈你以大欺小。” 笑我狂道:“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要放什么狗屁,干老子鸟事?听不到便罢,要是让老子听到了,非要撕了他们的嘴!小子,你别跟老子耍小聪明,我们各退一步,只猜个数,不论黑白,如何?” 云天行道:“那怎么成,这也太简单了,我吃亏,不行,不行。” 笑我狂怒道:“你找死!”说罢,踏着大步,朝云天行飞奔而来。 银发一手搭在云天行肩头,轻轻一带,两人翩然而起,飘落在棋盘后方。 银发挥袖在棋盘上一拂,数枚黑白子如听召唤,立即腾空而起,悬浮在半空,颤动不休。 云天行见此情景,又惊又叹,转头看了银发一眼,心道:“老前辈的功夫当真诡奇,我是万万不及了。” 这些棋子仿佛有人托着一般,就这般悬浮着,而且就在原棋位上方,没有分毫偏差。 待笑我狂迫近,银发挥袖一送,那些悬空的黑白棋子,骤然飞射出去。云天行离得近,竟听到了“噗噗”的破风声,心中惊骇之情,已然不能尽述。 这些黑白子皆由上等醉石精心打磨而成,做工十分细腻,而且个个晶莹玉润,半透半浑。飞在空中,被日光一照,宛若数枚闪烁星辰。 笑我狂眸中金光灿灿,大笑一声,猛然轰出一拳,就在咫尺之外,数枚黑白子疾飞之势骤然顿止,整体如波浪般一颤,然后尽数碎裂,化为齑粉,随风而散。 云天行暗暗心惊:“这就是江湖名人榜第二的实力吗?爷爷当初的对手,都是这样的人物吗?我与他们相比,可算是蒹葭比玉树了。” 银发道:“笑我狂,此乃佛门圣地,岂容你这狂徒放肆!” 笑我狂大笑道:“老子就是天!我倒要看看,谁敢逆天而行!” 银发白眉一颤,挥袖拂上棋盘,满盘棋子尽数飘起,“噗噗噗”,一粒粒如横贯之雨,疾射向笑我狂,飞续不止。 笑我狂放声大笑,一拳拳轰出,那些棋子还未近身,便被拳风逼停,碎成了齑粉,连渣都不剩。 银发在棋台上一拍,棋笥中黑白子尽数飘起,骤然向笑我狂射去。 纵是笑我狂拳法再快,可哪有这些棋子密集?笑我狂见棋子越来越多,不敢大意,转身跃至龙纹大皇钟旁,将大钟顶在前面,继续前冲。 银发见他抱钟前行,步履轻浮,显然已将黄铜大钟的重量尽数化去,确非常人能及。心下不敢轻敌,忙催动棋子,连续攻向笑我狂。 一粒粒棋子化作黑白双芒,交错撞在大钟外壁上,轰然碎裂,黑尘白尘混然四散,咚咚钟鸣,响而不绝。 云天行只远远听过钟鸣,只觉悠远深沉,倒有几分动听。现在离得近,大钟轰轰乱鸣,他只觉耳内嗡嗡作响,竟带得头都有些晕了,再也没有半分韵味可寻。 净念等人都候在院外,没有师叔祖的命令,不敢擅自进来。今听到里面轰鸣大作,知道已经动上了手。 净念在院外来回踱步,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虽说他并不怀疑师叔祖的本事,但师叔祖毕竟是有年岁的人,稍稍活动些倒还无妨,若跟排在江湖名人榜第二位的笑我狂大动干戈,便是赢了,也得舍去半条命,这如何使得? 银发其实已经不算是万佛寺的人,但在净念等人心里,他还是那位师叔祖,从未变过。 净念听着钟鸣越来越急,心里越发紧张,犹豫再三,咬了咬牙,一招手,带着诸僧闯了进去。 云天行见月洞门那里,一下子涌出几十个黄袍僧人,个个手持兵刃,面带怒色,心想:“净念大师帮忙来了。” 笑我狂见净念带人赶到,不慌反笑,道:“老不死的,你打不过老子,请这一帮虾兵蟹将来也是无用,且看老子今日如何降妖伏魔!” 第四百五十九章 钟吼 净念道:“笑我狂,你毁我寺院倒罢,竟敢来扰我师叔祖清修,再不离开,休怪我等无礼!” 笑我狂大笑三声,奋起一掌,击在黄铜大钟顶上,只听一声沉重的嗡响,在院内回荡。再去看时,黄铜大钟顶上已破了一个大洞。 笑我狂抱起大钟,将破口凑近嘴边,钟口对准净念等人,道:“受死!” 银发乍见笑我狂抱起大钟,便已猜到他想做什么,忙对净念等人喊道:“快撤出去!”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道震天啸声骤然响起! 那声势有如狂风过境,大树为之侧倾,飞鸟因此坠落,就连铺就了青石板的地面都在震颤,远处房顶上亦有土灰簌簌坠落! 钟口处一圈圈尘波向外荡漾,仿佛有一颗颗风弹接连从钟膛内射出,沿途青石地板尽数碎裂。 “风弹”席卷着碎石尘屑,如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凶兽,吼叫向朝净念等人飞扑而去。 净念等人刚一入场,便被此啸声吼了个猝不及防,几个定力稍差的僧人,登时口鼻流血,昏倒在地,没了知觉。 净念双手合十,闭目静心,默念佛号。虽然净念尚未倒地,但形貌却十分狼狈。一身黄袍紧贴在身上,与眉须一同向后飞荡。鼻中、耳中都有血痕流下,显然也受了伤。 啸声一起,寺外广场上众人也都唬了一跳,均想:“这啸声的威力比刚才还要厉害,远远隔着尚有这等余威,若在近处听到,又有几人能经受得住?” 震天吼的威力原本不至于此,只因多了一口大钟。以前的震天吼是四下扩散,而今有了大钟聚拢声波,往一处发送,处在声波正对面的净念等人,自然加倍承受了震天吼的原威,不然以净念几十年的功力,哪会狼狈至此? 银发见诸僧倒的倒,歪的歪,再这般下去,会将这些人当场震死也说不定。忙掠到笑我狂身侧,伸指向他肩井穴点去。 笑我狂虽然在对付净念等人,但一直留神银发的动静。在这些人里,最让他忌惮的也只有银发一人而已。今见银发一指点来,忙收声纵起,身体腾在半空,一手提着钟沿,低喝一声,向银发头顶砸落。 银发身形飘动,已退至两丈开外,道:“净念,马上带人离开,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净念见师叔祖说得严肃认真,不敢违逆,说了声“师叔祖小心”,便带着诸僧离开了。那几个昏倒在地僧人也被一并抬了出去。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你已是躺在棺材里的人了,还这么上蹿下跳的,当心闪了腰。”说罢便提着大钟,向银发追打过去。 银发一面闪身躲避,一面说道:“你要是真会体怜老人,就该老老实实下山去。千佛山上千佛立,可偏偏就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笑我狂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千佛山上千佛立,老子今天就再给你加上一座!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银发道:“外面那些徒子徒孙或许忌你三分,老人家我可不怕你,你要真想拼个你死我活,我便舍了这条老命,陪你玩上一玩,看看是你的‘天地无极’厉害,还是我的‘金刚伏魔功’更胜一筹!” 笑我狂寻不到云巅,已经很久没有痛快动过手了,听到银发如此说,哪还有不愿意的?当即笑道:“老不死的,你久活不死,已是逆天而行,老子今日便替天行道,送你到阎王爷那去报道!” 银发笑道:“我倒是想去,可阎王爷他不收啊。” 笑我狂哈哈大笑,笑声穿云破日,震得手中黄铜大钟嗡嗡作响,道:“别人送去的他可以不收,老子送去的,他不收也得收!” 银发一笑,飘然掠至竹树旁,折下一截竹枝,道:“好大的口气,老人家我活得够久了,今日倒要领教阁下高招。” 笑我狂已抡着黄铜大钟砸了过来,银发闪向一旁,只听“轰”的一声,大钟带着劲风,狠狠砸在青石地板上。 这口黄铜大钟何等重量,青石地板本就不甚厚重,哪里经得起这般打砸?这一钟砸下来,原本平整的地面,顿时坑洼不平,石土满地。 银发用竹枝掸去衣上溅上的泥尘,笑道:“你这兵器重逾千斤,我这竹枝轻不足两,到底是以柔克刚,还是以刚制柔,还真令人期待。” 笑我狂道:“少废话,吃老子一钟!” 银发摇头微笑,足尖一点,身形已飘到了五丈开外,提起昏倒的云天行,将他放在墙边树下。回身对笑我狂道:“外面的人大多不知道我的存在,要不是你这厮赶来闹事,我老人家还能多清净几年。你想打,我便舍命陪君子,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想请你帮个小忙,不知你肯不肯?”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你到底打不打,啰里啰嗦的,还有完没完了!” 银发道:“你我又不是第一次见面,怎么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了?” 笑我狂道:“好,你且说来听听,只要老子能办到,一定帮你办了;若是办不到,那可怨不得老子了。” “好。”银发想了一会,“我希望打完之后,不论结局如何,你都要对外面的人说我被你打死了,就只这些,怎么样?” 笑我狂一愣,道:“老不死的,你以为老子打不死你?” 银发道:“‘天地无极’固然厉害,可也并非无敌的存在,我或许胜不了你,可你也未必赢得过我。” 笑我狂向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神挡杀神,佛挡灭佛,听到银发这么说,心中战意陡升,眸中金芒大盛,道:“老子答应你了!”一个箭步飞纵上前,举钟便向银发砸来。 银发迎了上去,侧身滑向一旁,竹枝一挺,已向笑我狂后心刺去。 笑我狂忙止住钟势,转为横抡。这一变化巧妙而又自然,毫无滞涩,倒让银发吃了一惊。 此时大钟已到身旁,钟壁也已挨上了银发的衣袍,只听“咚”的一声,银发被黄铜大钟砸飞出去,身形如折翼的飞鸟,斜飞上去,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渐向地面坠落。 第四百六十章 钟牢 笑我狂一击得逞,心中有些惊讶,他深知银发的实力不会浅薄至此,怎么只此一击就被打飞了? 笑我狂惊疑不定,飞步跟上,提钟纵身跃起,人已到了银发上方,往下瞧时,见银发仰浮在半空,衣袂飘飘,嘴角噙笑,倒像是仙人在天河中仰泳,哪有半分受伤之相? “我老人家再不中用,也不会连你一招都接不住,笑我狂,你顾虑太多,若想打死我,就得抱着打死我的心才行啊。”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你看起来老实,想不到还会耍这些小把戏。你且别急,老子这就打死你!”说着抡起大钟,轰然砸下。 黄铜大钟尚未落下,钟影已将银发完全笼罩,看这架势,要是被砸中,别说打死,恐怕会被直接砸成肉饼。 眼见大钟落下,银发倒是不急,伸指一点,一股劲气透指飞出,撞在钟壁上,“咚”的一声,他人已从钟影下横飞出来。 银发的身形飘荡在空中,尚未落地,笑我狂先一步抢到他身旁,抡起一钟,又将他砸飞了。 笑我狂也不管是真是假,便如疯了一般,抢过去就是一记钟锤。 银发被黄铜大钟打得飞来飞去,竟半天没落地。 云天行本已昏了过去,如今又被钟声惊醒。甩了甩头,仍觉得有些头痛。横指在鼻下一抹,见有血迹,暗道:“好厉害的吼声,如果没有昏晕过去,怕是已经被震得心脏崩裂而亡了。” 云天行涉世未深,这些江湖奇功虽然大都有所耳闻,但并未亲眼见过,更不知抵御之法,不然稍加运力抵御,谨守心神,也不至于狼狈至此。 他与阿笙相识也不过几个月,纵是阿笙知晓得多,也无法一时说个清楚,毕竟只有在闲谈时才提及这些。 云天行揉了揉仍有些发昏的脑袋,先抬头朝寺外方向望了一眼,心中略有担心。 他没想会在寺内待这么久,更没想到会横空多出这些枝节,不但碰到了来寺盗经的蒙田,还了解到了爷爷的过往,可算是不虚此行了。 正当他出神之际,忽听一声嘹亮钟吟,猛然转头望向场内,只见笑我狂手提黄铜大钟,正与银发老人激斗。 云天行见此情景,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黄铜大钟少说也有千斤重,被笑我狂提在手中,看起来比银发老人手里那截竹枝都要轻盈不少。 大钟的每一次的抡打,都伴着呼呼风声,声势不小,气势更足,远非一条细弱的竹枝可比。 云天行自打闯荡江湖以来,也见过不少千奇百怪的兵器,却从未见过有人用大钟作武器,若非力撼斗牛,别说作武器,能否搬得起来都是两说。 相比这口黄铜大钟,竹枝的气势就不那么骇人了。每一次抽打疾刺都显得那么软弱无力,仿佛被风一吹,便会催折一般。 银发与笑我狂过了百余招,本以为凭借敏捷的身法和轻灵的剑招能乘隙寻机,打他一个出其不意,谁知每每近身时刻,都被笑我狂巧妙避开,要么被大钟挡掉,无一可乘之机。 笑我狂抡钟看起来毫无章法,但一招每一式都留有余地,以便随时换招,或者撤招回防,可谓是攻防兼备。 银发手擎竹枝,在笑我狂周围游走疾攻,每一“剑”刺出,只见绿意点点,随即荡开,却不见了竹枝本形,实在令人惊叹。 “他这双金瞳并非摆设,似乎可以查踪寻迹,不然我以如此招法密点疾攻,他如何能避得开?难道这‘天地无极’真有洞察对方招数的本领?” 银发边打边思,猛然发现一处破绽,忙揉身疾上,倏地一枝刺出,点点绿意在笑我狂左肋下荡开,只听“嗤”的一声,笑我狂那身破烂衣裳,已被绿芒撕破了一道口子。 云天行隔得远,只见笑我狂肋下突然绿意大盛,他已看不清竹枝本形,但约莫能猜到这片绿意因何变盛。大概是以极快的手法,连出数“剑”,绿绿相叠,固才有此景象。 绿意透衣而入,银发本以为有所成效,可谁知竟似刺在了一张铁板上,全然无法透入体内。 笑我狂哈哈大笑,道:“老不死的,你连老子的护体罡气都破不了,拿什么跟老子打?”突然探手,一把抓住竹枝,另一手已引着大钟,向银发当头砸下。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银发来不及夺枝,只好撒手,连忙拔身飞撤。 其身法也是了得,只是晃了几晃,便幻出六个虚影,个个衣袂飘然,虚虚实实,到底哪个是真,哪一个是假,连云天行都分不清楚。 笑我狂大笑两声,突然抱钟纵起,道:“牛鬼蛇神,在老子眼里,都是虚妄!” “咚!” 大钟从天而降,扣住一个虚影,霎时间,其余五个虚影登时灰飞烟灭,化为无形。 笑我狂双掌按在钟头上,用力往下一压,钟口破土直进,已然有小半个身子没入地下。 钟头上还有一个破口,笑我狂怕银发借此脱身,便搬来棋台压在上面,自己又跃到了棋台上。 如此一来,便万无一失了。 云天行张着嘴,半天没缓过神来。 在他眼里,银发已算是站在巅峰的人物,能与之比肩者不过一手指数,如今竟被笑我狂罩压在钟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云天行望向笑我狂,见他衣衫褴褛,须发脏乱,哪有半分宗师气象?倒像是个刚从泥洞里钻出来的乞丐。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将万佛寺最强战力困压在了黄铜大钟之下。 笑我狂仰天大笑。 “云巅,你看到了吧,你昔日的对手已被老子降服,你快快出来,与老子打上一场。江湖盛传,你的沧澜剑气能破万物,老子倒要看一看,你如何来破我的护体罡气!” 云天行与银发相识不过一日,可这份恩情,远非年月所能评定。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银发被笑我狂困死在钟下,忙站起身来,道:“笑前辈,你要找云巅,我便是他的孙儿,你快把银发老前辈放了。你要打,晚辈陪你便是!” 笑我狂止住笑声,用那双金瞳打量了云天行几眼,道:“你小子莫诓我,云巅的儿子还不如你大,几时又出来你这么个孙子?” 云天行走上前,道:“笑前辈,你的记忆还停留在以前吗?花开花落,已不知过了多少个秋月,我爷爷早已离世,我爹也不在了,你若想见识‘沧澜剑诀’,只能来找我。虽然晚辈不配做前辈的对手,可毕竟是云巅的后人。前辈若跟我爷爷有什么仇怨,尽管来找我便是,何必牵连他人!” 笑我狂盯了云天行看了好久好久,忽然说道:“你是云弥?”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云弥是我爹,我叫云天行。” 第四百六十一章 往事如烟 “云天行,云弥,云弥……” 笑我狂嘴里默默念叨着这两个名字,眼中金芒忽然大盛,忽然又黯淡,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很多年以前,笑我狂遭仇家追杀,身负重伤,坠入深谷,险些丧命。 当时他伤势很重,分毫动弹不得,又遇上连日大雨,体乏力虚,已是濒死状态。可就在他奄奄一息之时,一个少年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少年头戴斗笠,腰里别着一把剑,顶着大雨站在他面前,说道:“你死了吗?” 笑我狂当时半昏半醒,虽能听到他的言语,可嘴里却吐不出一个字。 他将脸面埋在土里,佯装已死。 起初他还以为这少年是仇家中人,心想应该趁少年不备,将他扼死。可后来少年的一系列举动,让他打消了这种想法。 少年并不是他的仇人,也没有想杀他,而是想救他。 少年将他负到山洞中,一心一意的照顾,日夜不歇,寸步不离,一直到他伤势痊愈。 其中有几次,仇家派人来谷中搜索,都是这个少年极力掩藏,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一日,笑我狂被伤痛唤醒,却不见了那个朝夕相伴的少年,他以为少年遇上了麻烦,心中焦急万分,也顾不得伤势,拄着拐杖出洞寻找。 在溪边一块大石上,他找到了那个少年。 少年正坐在石上,双臂抱膝,将脸埋在膝中,低低的啜泣。 笑我狂与他相处了这么久,从未见他哭过,也没见他笑过,每天每日,少年的脸上只有一个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 有时候笑我狂与他搭话,他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如果他不问,少年绝不多说一句。 就在这些闲言碎语中,笑我狂知道了他的名字。 他叫云弥。 笑我狂躲在树后,见云弥坐在石上啜泣。他不想打扰,正要转身离开,忽听云弥道:“我向来不喜欢哭,第一次偷哭,就被你发现了,你不要对别人说起。” 笑我狂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云弥拍了拍大石,示意叫他坐下。 两人朝夕相处,笑我狂并不见外,就在他身边坐下,道:“为什么要哭?” 云弥擦掉眼泪,挤出一丝微笑,道:“我有一个剑神父亲。” 笑我狂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当世剑神只有一个,也姓云。 云弥道:“你一定很意外吧,没错,沧澜剑神就是我爹。” 笑我狂道:“你有一个剑神爹,应该高兴才是。” 云弥苦笑道:“别人都这么说,可我并不想要一个剑神爹,我只想要一个爹,一个能陪我的爹。” 笑我狂默言不语。他从小便没爹没娘,自然知道这是种什么滋味。 两人并肩坐在大石上,望着溪水潺湲,许久没有言语。 过了好久,云弥又道:“你那些仇家是什么人?看了起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好吓人。” 笑我狂道:“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过,都不是些好人。” 云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笑我狂叹息一声,沉默了许久,只摇了摇头,道:“都过去了。” 他不想说,云弥也就没再问,只将脸枕在膝上,望着夕阳,眼角仍挂着泪珠。 笑我狂没有子女,见这孩子日夜照顾自己,不辞辛劳,心中感动不已,早已将他视如己出。如今见他伤心垂泪,心中同样十分难过。 他一边轻抚少年脊背,一边安抚道:“云巅既是剑神,自然百事缠身,常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算他不去找别人的麻烦,别人也会来找他的麻烦,他离开你,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没有哪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你不要多想。” 云弥泪眼望着笑我狂,道:“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把‘剑神’的名号抛下?” 笑我狂笑了笑,轻抚着云弥的头发,道:“有些东西一旦捡起来就抛不下了,一朝是剑神,一世是剑神,躲不掉的。” 云弥眨了眨眼,似乎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笑我狂笑道:“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懂。” 云弥道:“那怎样才能让他放弃‘剑神’的名号呢?” 笑我狂道:“除非有人用剑打败他,取代他成为新一代剑神。” 云弥目光暗淡,叹息道:“我爹向来痴迷剑道,当今世上,能用剑打败他的人,怕是还没有出生。” 笑我狂并不否认。当今江湖上,不论用什么,能打败云巅的人怕是没有一个。 两人在溪边石上一直坐到晚上,从开始的有一句没一句,变成了无言不欢。 两个相差几十岁的人,此刻竟似没有了年龄的界限,无所不谈,倒成了一对忘年之交。 望着天上明月,笑我狂忽然道:“小家伙,我知道还有一个人能打败云巅。” 云弥瞪大了眼睛,道:“谁?” 笑我狂一手指着自己,笑道:“我。” 云弥“嘘”了一声,道:“你别唬我,看你被人追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我,你早死了。” 笑我狂从石上蹦起来,双手掐腰,道:“那是他们人多,几百号人打我一个,累也累死了。看着吧,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爹打趴在我脚下,让他乖乖退隐江湖。” 云弥又“嘘”了一声,道:“快别吹了,一身伤,走路都费劲,还想挑战当世剑神?连我都打不过,怎么能说出这种大话来。” 笑我狂脸上一红,道:“小子,老子不是打不过你,老子是让着你,懂不懂!” 云弥年少,自然不懂这些,噘嘴道:“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有什么好害羞的?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大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可不就是自作自受吗。” 笑我狂道:“你年纪小,哪会懂我们做大人的苦。” 云弥道:“大人跟孩子有什么区别,喜欢就去做,不喜欢就不做,有什么苦不苦的?” 笑我狂道:“你这才是真真的孩子话,等你长大了,一定也会跟我们一样,做一些不喜欢的事。” 云弥道:“才不会呢,我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笑我狂“哼哼”了两声,道:“有能耐你别长大。” 云弥摊手道:“这可由不得我。”跳下石头,道:“天凉了,进去吧,你的伤还没好,吹不得凉风。” 笑我狂眼见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心里暗暗许下了一个承诺。 “天地无极”搅乱了他的记忆和神智,唯独没有改变有关少年的任何记忆,以及那个承诺。 第四百六十二章 金甲圣衣 笑我狂凝望着云天行,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少年的音容笑貌,念叨道:“你绝不是云弥,绝不是,我一眼就能认出他,你不是,不是……” 云天行见笑我狂一直在念叨父亲的名字,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笑我狂念叨了几遍,一袭破衣忽然鼓荡起来,用那双金瞳恶狠狠地瞪着云天行,道:“你竟敢冒充云弥,看老子不捏碎你的头颅!” 云天行一惊,道:“笑前辈,云弥是家父,我叫云天行,我没有冒充啊。” 忽听黄铜大钟下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小子,他现在神志不清,务须多言。你退后,我要出来了。” 云天行由惊转喜,道:“老前辈,你还好吗?” 银发道:“好得很。这口大钟也已老了,日经风雨,夜沐霜寒,已不似先前那般结实,想凭这个困住我老人家,可没这么容易。”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还没闷死你吗?哈哈,你叫云巅出来,老子就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银发道:“笑我狂,你莫狂,等我破钟出来,要你好看!” 笑我狂道:“老子倒要看看,你如何破钟出来!”纵身下地,举起棋台,“轰”的一声,砸在钟头上,大钟嗡的一下,又向地下沉了半尺。 云天行见笑我狂举着几百斤重的棋台砸钟,心头砰砰直跳。 此时大钟近半已没入地下,再砸下去,连蹲坐的空间都没有了,岂不是要将银发活活困死在里面?” “轰!” 笑我狂举起棋台,又将大钟朝地下砸进半尺。 云天行急得满头是汗,正想过去阻拦,忽觉脚下震动,只见黄铜大钟破土飞出,旋转着向笑我狂冲撞过去。 笑我狂一惊,忙闪身后撤,用力将棋台掷出,只见钟头破洞里飞出几道劲气,直没入棋台中。再去看时,棋台上已多了数个手指粗细的孔洞。 云天行暗道:“老前辈的凌虚指法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这么厚的石台竟然也能一指洞穿,当真了得。我内力浅薄,最多只能将劲气射出一尺,而且不能多用,实在有辱老前辈的声名。” 棋台飞近大钟,破洞中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掌,在棋台上轻轻一按,劲力喷吐,登时将棋台震碎,化作万千飞石。 笑我狂见大钟余势不减,丝毫不惧,呼呼两拳,直向大钟打去。 银发虽然身在钟内,但双脚仍落在外面,见拳头打来,身形一晃,连人带钟竟然躲了过去。“嗤嗤”两声,从破洞中射出两道劲气,直取笑我狂而去。 笑我狂亲眼见他用劲气射穿棋台,纵是有护体罡气,也不敢盲目硬受,只飘身闪躲,要么用拳劲抵御。 银发仗着有大钟护体,便硬冲到笑我狂近旁,不断用凌虚指滥射。一道道无形劲气四处乱飞,笑我狂便挥拳狂舞,即便有劲气射来,也被他的拳劲轻松化去。 银发心道:“我这凌虚指无形无迹,又从钟内发出,他看不到我的出招方向,竟能轻松躲避,倒也真是了得。” “看来这‘天地无极’真如传言一般,能够极大程度的强化自身。不论眼力耳力,亦或是内力速度都大有提升,又有罡气护体,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天下第一内功。不过,这种提升似乎已经超越了人体的极限,不然那些修炼者也不会个个发疯而死。笑我狂虽然还活着,却也已是半清醒半疯癫,可见此功之霸道。” 两人一个在钟内,一个在钟外,已过了几百招,仍分不出个胜败输赢。 银发赖在钟里,执意不肯出来,顶着个大钟飘来飘去,倒像是穿了一件臃肿的金甲圣衣,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笑我狂见他这样,难得皱起了眉头。他将大钟一并带来,只不过是图一时新鲜,哪想到会变成银发的护体神衣。 若将大钟放在地上,笑我狂只需一拳,便能将大钟震碎。可如今银发躲在大钟里,笑我狂一拳打来,银发立刻拨动大钟旋转,将他的拳劲散去,要想打破大钟,实在不容易。 笑我狂实在看不下去了,怒道:“老不死的,你这算怎么回事?龟缩在一个大钟里,敢不敢出来与老子面对面打一场?” 银发笑道:“准许你用钟,不许我老人家用钟了?这是什么道理?刚才你用得不亦乐乎,把我老人家当苍蝇拍来拍去,可有想过这时候?你有护体罡气,我有护体铜钟,这样才公平公道。我老人家今天还就不出来了,看你能奈我何!” 笑我狂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么个理,刚才自己拿钟作武器,把这个老家伙打得半天没落地,如今他缩在钟里不肯出来,也算事出有因,情有所原。 “罢了,罢了,这老不死的不肯出来,老子就把他这身龟甲打破,看他还往哪里躲!” 笑我狂一心想要打破大皇钟,自然不需要多费力,毕竟银发躲在钟内,看不到外面的状况,他只需以迅捷的身法,绕到银发预料不到的地方,全力一击,不怕大钟不破。 银发发觉笑我狂招数有所变动,也已料到他要率先破钟。他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宝贝,哪肯让他轻易破去?于是顶钟飞撤,就是不肯让笑我狂近身半步。 这口龙纹大皇钟重逾千斤,笑我狂有“天地无极”加持,抡起来自然毫不费力。银发虽然也可以顶钟活动,但明显不那么自在,只纠缠了一会,便被笑我狂一拳打中,钟体发出一声嗡鸣,寸寸龟裂,轰然破碎。 银发失去庇护所在,两指频点,一道道劲气透指飞出,直向笑我狂面上射去。 笑我狂一拳破钟,豪气正盛,哪管你什么劲气,呼的一拳,也向银发面上打去。 银发的凌虚指虽能穿石破砾,可一飞近笑我狂的身体,便如撞上了一层无形网络,荡起一圈圈涟漪,之后便无息而散。 银发暗暗心惊:“‘天地无极’化出的护体罡气竟强硬到了如此地步,连我的凌虚指都奈何不了它,难怪会被称为天下第一内功。这种强度,恐怕还在‘金刚伏魔功’的护体金身之上。” 第四百六十三章 千手如来 就在这时,笑我狂的拳头到了,银发双掌交叠,硬受了这一拳,一道气劲在拳掌间轰然爆开,周围的铜钟碎片受劲气推送,四下激射。而银发本人,也被这一拳打飞出去。 云天行见有无数铜片飞来,被日光一照,闪烁不定,甚是密集,忙躲到大树后面,只听“咚咚”声乱响了一会。再出来看时,粗大树干的正面,已被铜片钉了个满怀。 云天行暗暗心惊,这跟公输家的暗器雨也没有区别。如果打在人身上,恐怕会当场毙命。 银发借着拳劲飞身后撤,一面挥袖拨挡铜片碎屑,一面伸指频点,一道道劲气穿铜越屑,激射向笑我狂。 这些劲气虽然无形无迹,但穿行在铜片碎屑中,难免会假借别物而显现行迹,而且笑我狂洞察力之细微,远非常人可比,在他那双金瞳中,这些劲气与实质无异。 笑我狂见凌虚指破不开他的护体罡气,便不再用拳法抵御,只运起“天地无极”内功,凭借护体罡气来硬抗凌虚指。 “老不死的,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再不拿出全力,老子可要送你上路了!” 银发道:“笑我狂,你既要闯我山门,就该拿出些像样的本事来,如果只是这样,可还打不散我这把老骨头。” 笑我狂哈哈大笑,道:“既然这样,那老子就不客气了!”抬脚往下一踏,地面微震,近处的青石地板却都碎成了石粒,再踏一脚,无数石粒伴着铜片悬空而起。 笑我狂深吸一口气,张嘴大吼。 那震天的吼音再次响起,受吼音催动,那些悬浮的铜屑石屑如蜂群般,齐向银发涌去。 银发傲然挺立,只见前方乌压压的一片向自己压盖过来,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四字一落下,银发衣袍无风自动,一条条手臂虚影开始在银发后方显现,而且越现越多,眨眼间已密密麻麻的转成了一圈。 笑我狂暗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千手如来’?想不到这老不死的连这门绝学都练成了。” 万佛寺一百零八绝技,根据繁简难易等共分为上中下三等。自下而上,其难度繁杂程度渐次增加。一般来说,很少有人能同时学成两门上等绝学。 每一门上等绝学,都是老一辈有道高僧倾尽毕生之力,外加后辈添补完善而成的,其繁杂程度远非下等绝学可比。 其中,“金刚伏魔功”便是上等绝学中的基础,只有将此功研究透彻,方才有资格续修其他上等绝学。 单这一门“金刚伏魔功”就难住了几乎所有的僧人,入门容易,想要精通,难如登天。因此,现今万佛寺诸多僧人之中,没人能同时学成两门上等绝学。 “千手如来”便是一门上等绝学,银发也因此成了万佛寺唯一一个同时掌握两门上等绝学的人。 中等绝学虽不及上等绝学那般繁杂,却也比下等绝学难得多。学成了固然好,学不成,白白浪费时间精力,得不偿失。因此许多僧人更倾向于钻研下等绝学。 身兼数门下等绝学的僧人倒有不少。像净欲等凡根未灭者,更不肯静下心来钻研中等或者上等绝学,只潜修习几门下等绝学,足以塞责了。 在净欲所学的下等绝学中,尤数琉璃指最为精深,便是净空、净念等人与之相比,都稍逊半筹。 倒不是说净空净念等人实力不及他,只是这门琉璃指本旨在救人,净欲剑走偏锋,却用它来杀人,相较其他下等绝学,所下的苦功也属最多,相比万年也用不上一次的净空等人,自然精深不少。 笑我狂见银发使出“千手如来”,内心十分惊讶,但他并不慌张,因为在他眼里,能与自己相提并论的只有云巅一人而已。 银发双目炯炯,透过纷杂的碎屑,直视笑我狂,道:“你现在下山还来得及,若再执迷不悟,我老人家可要动真格的了。” 笑我狂道:“如此甚好,老子倒想见识见识,你这‘千手如来’有何不凡!” 银发道:“好,那便让你见识见识。不过,我这招式一出,怕是收敛不了,你中途若想求饶,却也不行了。” 笑我狂大笑道:“老不死的,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便是云巅来了,也断没有叫老子求饶的份!” 银发摇了摇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右掌往前平推,半空中隐隐有着其他掌影出现,环绕在这一掌周围,密密麻麻,竟似有成百上千个掌印。如此一来,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手掌,连笑我狂都分不清了。 这些手掌一同往前推进,仿佛一个极大的屏障,那些铜片石屑撞在掌堆里,再难前进一步,反被掌力推着又向笑我狂涌了回去。 笑我狂金眸闪动,见漫天掌影推着铜片石屑,铺天盖地狂涌过来,那声势却比钱塘江大潮又高了一等。 笑我狂不敢轻视,当即深吸了一口气,张口又是一记震天吼。 漫天掌影,被他这么一吼,登时化为乌有,那些铜片石屑被啸声催动,又调头向银发飞了回去。 银发说了一个“好”字,又道了一个“起”字,跟着双袖往上一扬,那些乌影竟然转而向上飞去。 银发双腿一曲,身如箭矢,眨眼已没入这团乌影之中,跟着空中便想起了呢喃佛音。 笑我狂仰头望天,见那团乌影正向自己飘来,他心中踌躇不定,不知这老不死的在搞什么鬼。 忽然,乌影涌动,铜片石屑飞尘齐向中间聚拢,眨眼已在半空形成了一个实质大掌印。 笑我狂如今正站在大掌印下方,只此一眼,便知此掌不凡,正想逃离开去,可就在这时,忽听“轰”的一声,那大掌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神降! 笑我狂还未动身,便已被大掌印覆盖,登时万物寂静,满院飘屑,乌尘弥漫。 银发翩然落地,单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眯着双眼,紧盯着烟尘浓密之处。 第四百六十四章 如来神掌 净念等人虽然离开了院子,但并未走远,一直等在院外听候吩咐。刚才银发那一掌的情形,也被净念等人瞒着墙头看了个一清二楚。 一个长脸和尚目光呆滞,斜望着乌尘尚未散尽的半空,喃喃道:“师叔祖这一招莫不是‘如来神掌’吧?” 净念神情庄重,道:“自然是了。” 那长脸和尚道:“‘如来神掌’虽然只是中等绝学,但只有学过‘千手如来’方能施展,这岂不是说,师叔祖已经学会‘千手如来’了?” 净念道:“师叔祖已有几十年没大动手脚了,武功到底到了何种地步,恐怕无人知晓。若不是笑我狂闯寺寻事,我们对师叔祖的了解,只怕还停留在几十年前。” “如来神掌”也是万佛寺一百零八绝技之一,按照寺内归类,被排在中等绝学之列。虽然如此,但近两百年来,并无一人能够习得,只因习此掌法者,必须先修习“千手如来”。 真要说起来,“如来神掌”只能算是“千手如来”的一项附属掌法,本不该拆开来算。但当时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他先是练过“千手如来”,再学习的“如来神掌”,自然觉得一切顺其自然,没有阻碍,所以在编排一百零八绝技时,将之拆成了两种绝学。 可当后来人再去练“如来神掌”时,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了,怎么练都练不成,后来得知其中奥秘,自然没人再去白费时间,“如来神掌”也逐渐被人遗忘了。 如今净念等人亲见师叔祖施展“如来神掌”绝技,那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 这不单单是目睹了失传绝技的欣喜,更是万佛寺百余年来最值得庆幸的大事。若将此事传扬江湖,万佛寺的威名怕是还要提上一个等级。 云天行又被笑我狂那一吼给吼得头昏脑涨,银发一记“如来神掌”打下,方才清静了下来。 乌尘渐渐淡薄,在笑我狂站立的地方多了一个大手印,然而笑我狂的人却已不见了。 云天行暗道:“刚才明明打中了,人呢?”转头四下看了看,没看到笑我狂的影子,心里更纳闷了。 银发站在原地,紧皱眉头,目光仍落在大掌印处,道:“笑我狂,我知道这一掌杀不死你,不用躲了,出来吧。” 只听稀里哗啦细碎声响起,大掌印的掌心位置沙砾滚落,突有一只手破土伸出,跟着又伸出一只手,然后笑我狂便从地下爬了出来。 云天行暗道:“原来一掌打到地下去了,竟然还活着,到底是江湖名人榜第二的人物。” 笑我狂站直身子,抖落身上泥土,道:“老不死的,这就是你们万佛寺的‘如来神掌’?也不过如此,哈哈。” 银发默不作声,心想:“一记‘如来神掌’竟然破不掉他的护体罡气,‘天地无极’真已强到如此地步了吗?!” 银发双手负在身后,眼睛仍在盯着笑我狂,心里却在盘算着该用什么招数来对付他。 笑我狂拍完身上泥土,又坐在地上,将破鞋里的沙土倒出,再伸指在破鞋上弹了几弹,方才穿上鞋子,笑道:“老不死的,你干嘛不用全力?以你这百余年的功力,要破我这护体罡气应该不难吧?” 银发一笑,道:“我老人家就这点本事,能使的都使了,你这护体罡气比万年龟甲还硬,我无法了。”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你别蒙我,我这还没用全力呢,如果你连这层罡气都打不破,可也太假了。照实说了吧,你用了几成功力?” 银发本想倚老卖老,蒙混过关,让笑我狂得胜归去,谁知竟让他给识破了。笑了笑,道:“本想瞒你,谁知你也是个有心人。实话告诉你吧,我只用了三成功力。你现在下山还来得及,若逼我使出全力,你怕是得横着下山了。” 笑我狂闻言大笑,道:“老不死的,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颠颠倒倒的,七成还差不多。你要真只用了三成功力,全力一指,还不得把千佛山戳穿了?老子还当你是个老实人,不与你计较,你倒好,跟老子耍起贫嘴来了。” 银发只笑着不说话。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你为何要留手,是不是瞧不起老子?” 银发捋须笑道:“你还不是一样?” 笑我狂道:“老子留手,是不想欺你年迈。你留手又是为何?” 银发道:“你不想以小欺大,我不想以大欺小,各自留手,岂不妥当?” 笑我狂道:“妥当个屁!老子来找云巅打架,你带着这混小子来跟老子捣乱,可不是没把老子放在眼里!老的糊涂倒也罢了,这小子竟敢冒充云弥,老不死的,你别拦我,我先去把他的狗头拧下来!” 云天行苦笑道:“谁冒充了,我一直说我叫云天行,云弥是我爹,是你自己听不懂,怎么还赖我我身上来了!” 笑我狂伸手指着云天行,叫道:“你这混小子还敢跟老子犟嘴!云弥还没你大,哪来的儿子?你给老子等着,等老子把这老东西送走,再把你头拧下来!” 云天行打了个冷颤,知道说不清,也不再为自己辩解,只将生的希望都寄托在银发身上了。若笑我狂将银发打败,他这颗脑袋准要掉了。 银发道:“笑我狂,云巅已经死了,别人的话你信不过,难道我老人家还会骗你不成?” 笑我狂拿眼瞟着银发,冷笑道:“你这老东西我更信不过!” 银发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人老了就是万人嫌。想当年我老人家也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 “谁爱听你那点破事。”笑我狂打断了他话,“是你把云巅交出来,还是让老子把你打倒,再拆掉万佛寺搜他出来?” 银发叹息一声,单手合十,道:“看来今天不拿出点儿真本事,还真请不走你这尊大佛。”话毕,一层层气浪携着尘土,自银发脚下向四周扩散出去。 笑我狂见银发摆开阵势,又见他面上已收起那副玩笑神情,知他要动真格的了,忙催动内力,将护体罡气又加固了一层。 第四百六十五章 八卦回风六十四 “嘭!” 一声低响,银发脚下青石爆开,人已到了笑我狂面前,右手两指直向笑我狂眉心点去。 笑我狂见他抢先出手,也是微微一惊,不及思索,忙撤身轰出一拳。 拳指尚未交触,银发身形一晃,便已到了笑我狂侧后方,仍是一指。 云天行凝神观看,见银发的两指并未点到笑我狂的拳头上,为什么要提前撤招?转念一想,或许两人在比拼内力,肉体虽未碰触,但劲气却已对上了。 银发老人衣袍飞动,白发狂舞,身若疾风,不断在笑我狂周身回旋,云天行眼力不够,早已分不出哪一个才是真身,只见一条条手臂不断向笑我狂点出,究竟点了多少指,他更分不清了。 激斗只持续了一会,只听两人同时发出一声低喝,一起向后跃开。 笑我狂低头看了一眼胸前衣上的指洞,又抬眼望着银发,道:“你这是道家的功夫。” 银发道:“好眼力。” 笑我狂道:“这是什么招数?” 银发道:“八卦回风六十四。” 笑我狂道:“你刚才出了可不止六十四指。” 银发道:“此招法初创时只有六十四指,后来越加越多,就懒得换名字了。再说这名也不差,听起来挺威风。” 笑我狂笑了笑,道:“你是佛门中人,却学道家功夫,这是什么道理?不怕佛祖晚上扒你窗户?” 云天行暗笑道:“佛祖他老人家高高在上,几时学会扒人家窗户了?” 银发笑道:“我身在佛门,却早已是方外之外之人,学道家功夫有何不可?” 笑我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子只听过方外之人,怎么又出来个狗屁方外之外之人,你这老东西莫不是老糊涂了吧?” 银发道:“你只需知道我已不是佛门中人便可。” 笑我狂哼了一声,道:“你这老东西可也太不老实了,偷学道家功夫,再自己编上个稀奇古怪的名字,就当是自己的了吗?” 银发道:“怎么叫偷学?我是光明正大学来的。” 笑我狂哈哈笑道:“老不死的,你真把老子当傻瓜吗?他道家要是有这种招数,会光明正大传给外人?何况你还是个和尚。” 银发道:“我以前是个和尚,现在不是了。也不怕告诉你,这套招法中,只有步法走位借助了变易八卦,其余跟道家无关。而且这也不是偷学来的。在很多年以前,我在外游历,遇上一个道士,他猜出我是万佛寺的人,便吵着要跟我赌一场。” 笑我狂道:“赌什么?” 银发道:“自然是俗世里那些玩意。赌注却是我们各自门派里的一门武学。” 笑我狂道:“你赢了?” “自然是我赢了。”银发笑了笑,“我第一眼见他,就知他不是个正经人。他一提赌注,我便猜到他要跟我耍赖,谁会轻易拿自己门派里的武功做赌注,是不是?我在俗世多年,这些东西也曾沾过,虽然算不上高手,可玩点小把戏却是轻而易举。我假装老实,他还真信了,自己出了千,却没料到我也出了千,结果可想而知。” 笑我狂哈哈笑道:“你这老不死的就是看起来老实,花花肠子比谁都多。这倒霉催的道士是谁?” 银发道:“没问姓名,只知道在龙虎山修道,现在算起来……大概已经羽化了吧。” 笑我狂沉默半晌,道:“八卦回风六十四。老子记住了,你是第一个将老子的护体罡气打出裂纹的人,但这并不能说明你比老子厉害。老不死的,今天你要是不把云巅交出来,可别怪老子不留情面了!” 银发道:“笑我狂,当今天下,能将我老人家逼到这个份上的人没几个,你算一个。我虽不是万佛寺的人,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在这里大肆破坏,若你执意不肯下山,便是拼上这条老命,我老人家也要将你逐下山去,可不能叫你毁了这万佛寺千年声誉。我能将你的护体罡气打出裂纹,便能将之彻底击破,你可仔细了!” 笑我狂微微眯眼,瞳中闪动着金芒。 银发迎上他的目光,半步不退。 两人遥遥对峙,气氛逐渐凝固,大战一触即发。 云天行时刻铭记银发恩情,不想让他为自己拼命。何况这一切都因爷爷而起,更没有理由让别人代他去死。 笑我狂在江湖名人榜上排第二位,说起来比银发还要高上一位,若真要生死相斗,即便是赢了,又能讨到什么好处?何况银发的年纪摆在那儿,根本经不起这种大风大浪。 云天行一咬牙,忙奔到两人中间,道:“两位前辈,不要再打了!” 笑我狂一个箭步上前,拳头已夹着狂风向云天行罩压下来。 云天行睁大了双眼,眼中拳头越来越大,却已来不及闪躲。 银发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在他背上一推,便将云天行推了出去。 云天行一摔在地上,连忙爬起来,再去看时,两人已经打了起来。 相较刚才,现在的招数更加迅猛难测,显然,两人都动真格的了。 云天行呆呆的望着,却根本插不上手。他从未有过这种无力感,又回想起爹和爷爷,悲愧交加,不由落下泪来。 眼泪一出,各种伤心事便如泉涌般涌上心头,越发不可收拾。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可就是控制不住。 云天行在边上流泪,银发与笑我狂却依旧打得火热。 云天行深吸了几口气,刚刚控制好情绪,忽听银发喝道:“笑我狂,那是本寺藏经阁,你还不快停下!” 云天行定睛看去,只见笑我狂正向藏经阁奔去,心想:“糟了,糟了,藏经阁是万佛寺重地,连本寺的僧人不得随意进入,更何况是外人?这笑我狂无法无天,若要他闯进去,还不得把这座经楼拆了?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万佛寺,也连累了银发老前辈。” 笑我狂奔到藏经阁门前,并未踢门进去,只在檐下抱住了一根朱漆梁柱。 云天行惊道:“不好!他要拔柱!” 第四百六十六章 御赐梁柱 笑我狂抱着朱漆大柱,分明是想把它拔出来,银发何尝看不出来?已用最快的速度向笑我狂飞掠去了。 刚才银发故意拉开距离,哪里想到笑我狂会突然掉头往藏经阁去了。 只听稀里哗啦一阵乱响,不断有瓦片掉下摔碎,灰土簌簌落下,洒了笑我狂一身,他也毫不在意,只在疯了似的大笑。 一眨眼的功夫,那根朱漆顶梁大柱已被笑我狂从地里拔出了半截。 银发见藏经阁前檐开始塌陷,怒道:“笑我狂,还不快住手!” 笑我狂哪里肯听,忽然长啸一声,双掌间劲力运起,一口气将顶梁大柱拔离了地面! 这朱漆大柱可比黄铜大钟威武多了,笑我狂如获至宝,抱着这根顶梁大柱哈哈大笑。 银发已掠到了近处,笑我狂二话不说,直接抡起大柱,就向银发砸了过去。 银发回到万佛寺,最主要的职责便是守护藏经阁和万佛洞,如今笑我狂当着他的面拔了藏经阁一根顶梁大柱,他颜面何存? 银发年事已高,早已看破红尘,面子这种东西,他早已不看在眼里,但他这些年一直住在藏经阁中,笑我狂拔了藏经阁的顶梁柱,便等于在拆他的家,这如何能忍? 虽说藏经阁遭到了毁损,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不算太严重,毕竟这根顶梁柱顶的只是外檐,最多只是坍塌边缘,暂时不会危及内部。 就银发对藏经阁内部结构的了解,现在破损的位置并没有存放任何经书,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银发虽然恼怒,但理智尚在,现在两人就在藏经阁大门外,如果大打出手,指不定会闹到什么程度。何况笑我狂怀里还抱着一根顶梁大柱,随便活动一下,这座古建筑也吃不消。 万一笑我狂真将藏经阁捣毁,自己不也跟着变成千古罪人了? 一念及此,银发额头直冒冷汗,眼见朱漆大柱当头砸来,他哪敢在这里施展神通?忙调头向空旷处掠去,道:“笑我狂,来这里打,这里空气好。” 银发一说出这话,自己就先后悔了:“什么空气好,我呸,都让这厮给气糊涂了!” 笑我狂得了个宝贝,自然想先试试手,见银发折返,便抱着大柱追了过去。 银发停住脚步,还没开口,笑我狂便抡着这根梁柱砸了过来,口里还嘀咕道:“这棒子重量还凑合,就是太粗,要是再细些,就更趁手了。” 银发倒掠闪开,道:“笑我狂,这里是万佛寺,不是东海龙宫,你手里的只是一根普通木柱,不是定海神针,还不快快放下!” 笑我狂道:“想要老子放下,得看你的本事了。” 笑我狂油盐不进,挥舞大棒追着银发就是一通乱打,银发不敢还手,只是闪躲,脸色却是越发阴沉。 这根顶梁大柱看似普通,实则意义非凡。 从前有位天子极为推崇佛教,日夜精研佛理,在全国各地大肆修建佛寺庙宇,并对现有的寺庙进行修缮,而且各有封赏。这藏经阁连同前面那座供佛大殿便是当时御赐,就连匾额上的“藏经阁”三字都是御笔。 当时修建藏经阁的整个过程,也被当时的人记录了下来。 根据书中记载,这根顶梁大柱并非一个整体,而是由一根根金丝楠木拼合而成,内中榫卯结构十分复杂,便是跟宫廷建筑相比,也毫不逊色。 据说单做出这么一根大柱的雏形便需要半年之久。 银发曾偶然看到过当时留下的记录,其中运用了不少早已失传的木匠工艺,若想再仿制一根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所需的花费和时间也不允许。 若被笑我狂毁掉,拿什么来顶替? 银发虽然恼怒,却不敢还手,笑我狂看在眼里,还当银发畏惧了,出手越发肆无忌惮。 净念等人正在院外焦急踱步,忽听“轰”的一声,墙上破了一个大洞,一根朱漆大柱从里面撞了出来,跟着一个横扫,顿时在院墙上破开了一个长条形大缺口。好在院墙十分牢固,并未倾塌。 净念等人通过破洞,也看到了院内的情景。 一和尚惊道:“净念师兄,笑我狂怀里这根柱子不会是藏经阁的顶梁柱吧?” 净念看着也像,拽着袖口拭了拭额上汗水,却道:“为兄没看真切。” 其实他心里明白,若不是藏经阁的顶梁柱,这院里哪还有这样的大柱?只是一时慌了手脚,不知该作何回答罢了。 “嘭!” 听着院内发出一声巨响,净念心头一跳,见是一棵树倒了下去,方才稍稍松了口气,又道了数声“阿弥陀佛”。 银发见笑我狂丝毫不知收敛,再这般躲避下去,顶梁大柱一样会被笑我狂毁掉,倒不如上去抢夺一下,说不定还能将之保全。 一念及此,银发不再逃跑,见大柱抡来,纵身跃起,飘然落在大柱上面,身形一动,向笑我狂飞掠而去。 笑我狂见银发踏柱奔来,抡着大柱凭空挥舞几下,却没将银发甩下来。心念一动,将柱头往空中一抛,又奔到另一头,重新将大柱抱住。 银发眼看就奔到头了,没想到笑我狂竟来了这么一招,不由笑道:“你这厮倒也不傻,竟然还有这等心机。” 笑我狂哈哈大笑,翻转大柱便往地下砸去,本想将银发砸在下面,谁知银发一翻,又绕到了上面,大柱落地,却砸了个空。 银发趁势跃下来,一手托起大柱一端,背后手臂虚影立即显现,随着一声低喝,一掌击在柱头圆面上。 笑我狂猝不及防,被震退一步,这不但没能打击到他的信心,反更激发了他的斗志,一股内力随之注入进去。 两人各占大柱一端,运力抵抗,僵持不下。 大柱中间位置,朱漆崩落,不断有细碎的咔嚓声响起,似乎内部结构正在逐渐崩碎。 银发暗道:“不好,再这般下去,木柱就要被毁掉了。”连忙撤掌,随即在柱下击了一掌,大柱上掀,竟然倒竖起来。 第四百六十七章 三气同体 朱漆大柱倒竖,银发立即飞掠上去,双足落在柱头顶端,猛然运力往下一踩。笑我狂身在柱底,双手托着大柱,手臂未曲,但双足所踩之处,却往下陷了半尺。 银发高高纵起,猛然坠落,一股大力从上蔓延下去,朱漆大柱连同笑我狂,又往下沉了半尺。 银发暗道:“这厮功力之强,还在我的意料之上,便是将他踩进土里去,也要不了他的性命,不过,倒是可以借此保全这根御赐大柱。” 于是银发一起一落,不停踩踏大柱。每一次落下,都会将大柱连同笑我狂踩下半尺。 刚才笑我狂被银发一记“如来神掌”打入地下,现在又来这么一出,笑我狂心里暗暗郁闷,忙抛开柱子,从土里跳了出来。 银发见他撇开柱子,二话不说,又是几个纵落,将大柱踩进土里稳住,生怕笑我狂再将之拔出来。 笑我狂何尝不明白他的想法,笑道:“老不死的,你能护得了这根柱子,能护得了那些吗?”往藏经阁一指,说完便向藏经阁飞奔过去。 银发正立在大柱顶端,一见笑我狂朝藏经阁奔去,心头一惊,忙从大柱上跃下,急追过去,斥道:“笑我狂,还不停下!” 刚才笑我狂拆了藏经阁一根柱子,云天行便已深感愧疚,今见笑我狂又朝藏经阁奔去,哪里肯依?仗着他离得近,便先一步赶到了笑我狂前面。 云天行手里握着一根净念等人遗落下的细棍,道:“笑前辈,再不止步,晚辈可要得罪了!” 笑我狂根本没把云天行放在眼里,冲到近前,一拳轰出。 云天行早有准备,忙使出“逍遥游”步法,闪向一侧,以棍当剑,疾刺而出。 笑我狂“咦”了一声。他没想到这小子在避开他拳头的同时,还能出招反击,这算是意外之喜。 笑我狂正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冒充云弥的小子,他倒自己先送上门来了,当即回身探手一抓。 这一抓来得突然,云天行想要变招,却已来不及,长棍被笑我狂握住,“咔”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云天行一惊,握着半截棍棒,连忙跳纵,绕到笑我狂后方,“嗤”的一棍刺出,再戳他后心。 笑我狂本就恼他冒充云弥,现在又遭他百般阻挠,哪肯轻易罢了,便跟着回身来拿他。 云天行仗着学过“逍遥游”步法,此时全力施展开来,倒也勉强躲过了两招擒拿手,不过棍棒却被笑我狂夺走扔掉了。 云天行既敢冒死上前,自然不会退缩,见长棍被夺,便以肉掌进攻。 笑我狂道:“这老不死的都不是老子的对手,你这么愣头愣脑的冲上来,可不是找死吗?”说罢,呼的一掌,向云天行打去。 这一掌后发先知,云天行大惊失色,却又无法躲闪,只得硬着头皮去接他一掌。 双掌一交,一股极为霸道的劲力横冲直撞,直向云天行体内涌来,云天行那点掌劲在笑我狂面前,便如暴雨中的灯火一般,只闪了一个灯花,便被彻底湮灭。 云天行只觉呼吸闭塞,心胆剧震,暗道:“好强的内力,我要死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银发已飞步赶了过来,托起云天行另一只手臂,掌对掌,将内力灌注进去。 两股极为强悍的内力在云天行体内相遇,便如龙虎见面,自然免不了一场恶斗。 况且“天地无极”修炼出的内力霸道无匹,凡它所在之处,根本容不下其他内力存在,不论是云天行的本源内力,还是银发后输进来的内力,都成了它的攻击对象。 云天行身在两人之间,分毫动弹不得,只觉体内乱作一团,各种负面状态纷至沓来,神智正在渐渐消失。 “啊——” 痛苦占据了他的身体,他不由仰天大叫起来。 银发见势不好,忙道:“笑我狂,还不撤手,再这样下去,可要把他害死了。” 笑我狂哼了一声,道:“这就是欺骗老子的下场!” 银发道:“若是别人,你说这句话倒也罢了。他可是云巅的亲孙子,云弥的亲儿子,你真想害死他吗?” 笑我狂哈哈大笑,道:“老不死的,你少拿这个来诓老子,云弥才几岁,哪来这么大一个儿子?你这老东西狡猾得很,老子一个字都不会信你!” 银发道:“好,你可以不信我,但你不能不信‘沧澜剑诀’。你亲眼见云巅用过,若这小子使将出来,你总该信了吧?” 笑我狂冷笑不语。 银发急道:“笑我狂,还不撤手!我让他使给你看,若他使不出,你再对他出手也不迟!” 笑我狂看着几乎就要崩溃的云天行,暗道:“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沧澜剑诀’?绝不可能,云弥都还不会,他怎么可能会?难道他也是云巅的孩子?云巅不是只有一个孩子吗?假的,一定是假的!” 笑我狂眸中金芒越来越盛,咬牙道:“老不死的,你想救这小子的性命,老子偏要杀他,看你能耐老子何!” 银发只觉笑我狂的内力猛增数倍,如果他不跟上,以“天地无极”的霸道,瞬息便可将云天行的本源内力吞噬,甚至会毁掉他的丹田,让他永远使不出内力。 银发迫不得已,只得随着笑我狂的步伐,继续输送内力。只有当两方外侵内力在他体内维系平衡,才能护住他的丹田经络,免遭“天地无极”的侵害。 云天行此时早已没了意识,双目翻白,仰天长啸,随时都有爆体而亡的可能。 在三人周围,碎屑尘土不断上浮,随着无形气场的变化而在周围悬浮飘荡。 银发见笑我狂不断摇头晃脑,嘴里嘀嘀咕咕,似是着了魔,哪里还能顾及云天行的生死? 在他的勉力控制之下,三方内力勉强维持了一个平衡,若他先一步撤手,云天行立刻会被笑我狂震死,绝无生还的可能。 眼见笑我狂的内力越催越猛,似乎永远都没有极限,银发年事已高,又得小心维系平衡,早已疲惫袭心,只是此时却骑虎难下了。 “可恶,再这么下去,这小子就要被撑到爆体而亡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物换星移 不知为何,云天行体内的糟乱正在按先前的秩序恢复,失去的神智也正在复苏。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原本强冲进自己体内的两股内力,正在往外转移。 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知道。 银发和笑我狂也感觉到这了这一点,而且两人十分震惊,因为回流进身体的内力,不是自己的,而是对方的。 这会发生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笑我狂惊道:“老不死的,你怎么会云巅的‘物换星移’?” 银发道:“不是我。” 笑我狂道:“不是你还能是谁,难不成是这小子?” 本来云天行早已没了神智,只会翻着白眼,仰天嚎叫,现在这一干邪态已尽数消失,只是面上还略有痛苦之色。 笑我狂道:“小子,真是你!你怎么会使云巅‘物换星移’?” 银发道:“这个稍后再说,先停下来,不然我们两个老家伙可都要被你害死了。” 云天行道:“两位前辈,你们在说什么,晚辈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什么叫‘物换星移’,又怎样才能停下来?” 银发道:“小子,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跟你爹学过一门叫‘物换星移’的功夫?” 云天行摇头道:“没有啊,我爹只传了我几套剑法,哪有教过别的什么武功?“物换星移”又是什么?晚辈真的不知道啊。” 银发道:“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总之我们两个的内力被你兜了个圈子,又给送回来了。” 云天行暗道:“怪不得那种压迫感消失了,两位前辈的内力也在向外流失,原来是这个缘故。” 转头见银发的脸色一会红一会黄,云天行吓了一跳,再去看笑我狂,更是吃了一惊。笑我狂本来就邋遢,披头散发的,现在这脸色又是绿又是青,简直跟个恶鬼一样,说不出的怪异。 云天行试探性地问道:“两位前辈,你们还好吗?” 笑我狂斥道:“好个屁!你把那老东西的内力转到老子体内,是不是想害死老子!” 云天行“啊”一声,更加摸不着头脑。现在这种状况并非他有意控制,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忙向银发道:“老前辈,到底怎样才能让这门功夫停下啊。” 银发道:“如果是你会使‘物换星移’,只要将我们两个的内力倒转过来便成了,你既说没学过,那便无法了。” 云天行自己倒是平安无事,但这两位看起来却不怎么好,他心里一样十分着急,道:“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笑我狂大笑道:“小兔崽子,你果然是云巅的私生子,哈哈,那家伙看起来还算正派,想不到在背地里还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怜的云弥,竟然还有个兄弟,哈哈,笑死老子了。” 云天行见笑我狂竟把自己当成了爷爷的私生子,不由叹了口气,心道:“算了,由他去说吧。” 银发道:“笑我狂,事到如今,你还有心思胡说八道,还不快想想办法。” 笑我狂道:“还有什么法子可想,以前老子跟云巅打架,就防他这一招,如今倒好,云巅找不着,又被他私生子给阴了,要是被云弥知道,还不得笑死,老子还是死了干净!” 云天行道:“老前辈,以你们两位的功力,就不能强行中止这种状况吗?” 银发道:“可以是可以,但我们三人会同时受到重创,如果我们不将对方的内力转出体外,即便分开了,也是个大麻烦。” 云天行道:“我只能感觉到你们两位的内力不断从我体内流出,但我不知道怎样去控制,两位前辈都与我爷爷交过手,如果知道有关这门武功的信息,不妨说出来,或许能找到解决之法。” 笑我狂忽然道:“混小子这么一说,老子倒是想了个法儿,不知成不成用。” 银发道:“事到如今,你还卖什么关子,快说了吧。” 笑我狂大笑道:“都说年纪越大越怕死,你这老不死的比老子还怕死,哈哈,老子偏不说,看谁先死,哈哈!” 银发也笑道:“好,你不说就永远也别说,我老人家活了这些年,早够本了。” 云天行道:“笑前辈,不管你与我爷爷有什么恩怨,我爷爷早已不在人世,你大可以来找我报仇,我一定不会躲,不要再枉害他人了。你有什么法子,还是快说出来吧。” 笑我狂暗想:“这小子既然会用‘物换星移’,定是云巅的儿子没错了。云巅躲了我这些年,多半藏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这小子一定知道云巅的藏身之处,有了他,还愁找不到云巅吗。” 银发道:“笑我狂,你千万别说,我老人家没几天可活了,黄泉路上正缺个伴,我看你这气色,跟我也差不多,不妨就携手上路吧。” “哦,还有,这里正好是万佛寺,就地做法事也方便。我那些后辈虽然武艺平平,可论起念经超度,天底下实在找不出可与他们比肩者。就是现在宫里有人去了,也会传诏来请他们进宫念经超度。你这乡村野夫,能受到这样的待遇,也算是抬举你了。” 笑我狂拿一双金瞳瞪着银发,道:“老不死的,你少唬老子,老子便是死了,也得做阎王,还要那些秃子超度吗?!” 银发笑道:“就算你要做阎王,也得先去阴间不是,这一路上少不得要花点过关钱,我让后辈们多给你烧点,再给你超度超度,不然把守阴间大门的阴司不让你过门,岂不成孤魂野鬼了吗?” 笑我狂怒道:“老不死的,你再胡说八道,老子砸了你的万佛洞!” 云天行急道:“两位前辈,现在可不是吵嘴的时候,还是想想办法,先把这‘物换星移’解了吧。” 银发高声喊道:“净念!” 净念正在寺外急候,听到师叔祖叫喊,忙快步进来,一见三人这般状态,吓了一跳,又见师叔祖满脸怪色,心中砰砰直跳,又不敢细问,只道:“师叔祖有何吩咐?” 第四百六十九章 争执 银发见净念到来,道:“你去准备一口上好的棺材,山下卖的那些太过粗糙,不顶用,你在寺里转转,挑几棵上好的百年古柏砍了,找山下棺匠赶做吧。笑我狂既然位列江湖名人榜第二位,自然不能草草把他葬了,葬礼一定要隆重。一人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千万不要吝啬。” “哦,还有,你再找几位善做法事的师兄弟来,为笑我狂多做几场法事,经费不够,你就去找山下王财主要。清风去年救了他一家的性命,说要答谢清风一千两银子,到现在也没见到一个铜板,你叫清风下山催一催。” “嗯,一千两银子,几场法事也花不掉,你们寺里又不要这钱。这样,你去找个风水先生,让他在千佛山上转转,看看还有没有好地方,给笑我狂建个庙什么的,再修个大大的黄铜像,记住,庙一定要宽敞,最少也得同时容纳三百人,务必要将这一千两银子尽数用掉。” “既然天下群雄都在,就再多挽留他们几天,就说笑我狂在寺中谢世,想要留下悼念的可以进寺暂住。近处还有没到的英雄豪杰们,也送个帖子过去,能来的一定要他们来,千万马虎不得!” …… “净念,你干嘛张着嘴看我,我刚才说的这些,你记住了没有?” 净念一进来就看到这副怪景,半天没缓过神来,又听到银发突然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更加无所适从了,只在一旁呆呆的,也不知该怎样作答。 银发道:“净念,我问你话呢,刚才我说的话,你到底听到了没有?” 净念忙看了一眼还活着的笑我狂,道:“都听到了,师叔祖放心,一定照师叔祖的意思来办。” 银发点了点头,道:“你刚才说龙虎山的人也在外面,是不是?” 银发道:“是。” 银发道:“正好了。清风那还有几百两银子,一会等笑我狂死了,你去跟他说一说,让他拿着现银,去请龙虎山的人进来,为笑我狂摆个罗天大醮,最少也要三百六十五坛。哦,本寺做法事的规模一定不能比罗天大醮小了,不然让人家笑话,知道了没有?” 净念点头,道:“知道了。”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省省你的口水吧,老子不想死了。” 银发笑道:“怎么不想死了?死了多好,我老人家就是倾尽所有,也得为你办场风风光光的葬礼,别人可没这么好的待遇。要不,再想想?” 笑我狂怒道:“老不死的,你给老子等着,等你入了土,老子去你坟头上撒尿,你信不信!” 银发转头看向净念,笑道:“净念,你看这人坏不坏?他要往我坟头上撒尿,你可记住了,等我死了,直接火化,然后找个没人的地,偷偷埋了就是,不用堆坟,不用立碑,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到我坟头上撒尿。” 净念一个老和尚,平时人见人敬,现在只有陪着干笑的份。不过,他也着实松了口气,原来这两人只是在斗气,前边那些话都作不得数。 云天行苦笑,心道:“这两位前辈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怎么倒像是两个孩子。若再吵闹下去,可真要双双陨落了。”忙道:“笑前辈,你有什么破解的法子,快说了吧,我好歹也是云巅的后代,不管你要报仇还是怎样,也得先把这个破了不是?”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你可记住了,老子不想死,并不是怕你,全是看在云巅这个私生子的份上!” “云巅的私生子?不是孙子吗?”净念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望着云天行。 云天行苦笑,摆出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银发说这些,本就是想激笑我狂说出破解之法,如今他自己要说,自然再好不过。 只听笑我狂道:“老不死的,这小子功力浅薄,就算他能用‘物换星移’,也一定挡不住我两人同时逆流而上,只要再将对方的内力推回他体内,让他再倒转过来,说不定就成了。” 银发道:“这倒是个办法,不过,万一倒不过来呢?” 笑我狂道:“那就继续倒,直到倒过来为止!” 云天行弱弱地道:“这样晚辈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笑我狂道:“你小子既然会使‘物换星移’,还有个屁危险。” 云天行道:“可我不知道怎么使啊。” 笑我狂道:“刚才怎么使的,现在还怎么使,使不出来就等死吧。老不死的,我们一起运力,再将对方的内力逼回去。” 银发道了一个“好”字,又对云天行道:“你不用慌张,现在我们两人协力控制,不比刚才,没有多大危险,你且忍一忍,不要乱了神智就好。” 云天行点头答应。 银发向笑我狂点头示意,两人同时运力,又将体内对方的内力往回逼。 净念约莫猜到了三人的状况,更不敢打扰,往后退了几步,为三人护法。 云天行只觉刚刚排散出去的内力,又被硬推了回来,各种不适症状也一并涌将出来,只是比刚才浅弱不少,看来笑我狂也有意留他性命,不然那股狂躁的内力断不会如此安定。 云天行见并无危险,也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只是并不知道如何行运“物换星移”,只好顺其自然,由着两股内力在体内翻腾。 净念看着师叔祖脸色渐渐恢复,心中着实一松,可过了一会,脸上又布上了一怪色,笑我狂自然也是一样。 这样颠倒了三次,两人的脸色才彻底恢复如常。 银发笑道:“笑我狂,想不到你这法子还真成了,看来你的葬礼得往后推一推啦。” 笑我狂往鬼门关逛了一回,这时回转过来,自然欣喜,笑道:“老不死的,我看你这年纪也差不多了,赶紧死了了事,省的给后辈添麻烦。你看这个叫净念的,拿着两个牛眼滴溜溜地瞅着你,恨不能你早死呢。” 净念一听,唬了一跳,忙道了三声“阿弥陀佛”,道:“师叔祖,你老人家别听他胡说,净念怎敢如此!” 第四百七十章 挟持 银发笑道:“笑我狂,你我一同收手吧,这孩子内力尚浅,经不起你我这般折腾,别伤了他才是。” 笑我狂既已确定他是云巅的血脉,自然不会再动杀念,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两人听着净念的口令,一同收掌。 银发刚想数落笑我狂几句,忽见笑我狂一下拿住云天行,已带人退到了五丈开外。银发惊道:“笑我狂,你干什么!” 笑我狂道:“老子寻不到云巅,只好拿他儿子去了,你与他并无干系,难道还要阻拦老子吗?” 银发往前走了几步,见笑我狂抬起手掌,看那架势是要往云天行头上击落,忙止住脚步,不敢再往前,道:“你先把人放了!”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等老子跟云巅的事了了,再来好好会你一会,你这老东西可得好好活着,别让老子来扑个空。” 银发见他挟持云天行,实在不敢上前半步。现在的笑我狂不比从前,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性子偏又喜怒无常,难保不会一时兴起,犯下蠢事,只得道:“笑我狂,你先把人放了,什么话都好说。” 云天行道:“笑前辈与我爷爷之间的恩怨只有我才能了结,他要拿我怎样,我都没有怨言,老前辈不比阻拦了。只是不能报答您老人家的恩德,晚辈心中愧疚不安,还请您原谅。” 银发叹息一声,他本念云天行是云巅唯一的后嗣,说什么也要将他救下,现在听到云天行自己都这么说,也不好再出手营救,只得道:“这有什么好原谅的,真要说起来,也算是我这风烛老人的一点私心罢了。” 又向笑我狂道:“笑我狂,你可以把小子带走,不过,我这个老人家可要警告你,你敢伤他性命,我老人家断不会与你善了!” 笑我狂道:“不善了又能怎样,你这老东西能不能活到明天都还未可知呢,哈哈!” 云天行道:“净念大师,晚辈有一事相求。” 净念忙道:“云施主,你请说。” 云天行道:“我还有一位乞丐朋友在寺外等候,麻烦大师遣个人过去,跟他说一声,让他不要等我,即刻回家吧。” 他被笑我狂捉住,此番跟他走了,生死尚未可知,到底能不能再见阿笙一面,他心里也没底,有一肚子话想说,可现在又不好说出来,想来想去,也只想了这么一句。 净念双手合十,道:“云施主放心,贫僧会亲自去寺外转告。” 笑我狂道:“啰里啰嗦的,有完没完,走了!”说罢,带着云天行朝寺外飞奔而去。 银发负手而立,眯眼望着两人消失在墙头,忽然身子前倾,“哇”的一声,吐了一口血出来。 净念一惊,忙上来扶住,道:“师叔祖,您老人家无恙吧?” 银发摇了摇手,道:“无碍。” 净念见师叔祖只吐了一口血,并无大碍,略放下了心。起初还以为会师叔祖会不承岁重,元气大伤,没想到只是吐了一口积血,真要数算起来,这也算是幸事一件了。 银发道:“外面的事情怎么样了?” 净念道:“刚才收到消息,多数人已经下山了,现在还没离开的,也正准备走了。” 银发点了点头,道:“净念,你去跟你净空师兄说,就说我被笑我狂打死了,不要悄悄说,也要那些还没离开的人听一听,好传散出去。” 净念一听这话,便知师叔祖又要“圆寂”了,这一招早不知使过多少次了,便道:“师叔祖放心,我自会处理妥当。” 银发点了点头,转头望向场中那根“擎天大柱”,道:“这根顶梁柱是御赐佳品,内部稍有损伤,若要寻找替代品,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你再找几个技艺精湛的木匠来修补一下,凑合着用用吧。” 净念向顶梁柱看去,见其直挺挺的矗立场中,底端也不知没入土中多少。刚才他在院外看得真切,是师叔祖一脚一脚踏进去的,若说柱底削尖了倒还说得过去,这底下可是一个盆口大小的平面,便是他自己,都没有这般功夫。 净念稍稍抬眼看了师叔祖一眼,见他呼吸匀称,面色如常,并无任何衰竭之象,不由暗暗心惊。 银发又指向藏经阁,道:“前檐塌了一些,也找几个用心的工匠来补一补,这些事拖延不得,即刻遣人去办。你去吧。” 净念连声应了,正要退出,却忽然停住了脚步,道:“师叔祖,还有一事。” 银发道:“何事?” 净念先叹息了一声,方道:“内贼找到了。” 银发转过身来,皱眉道:“是谁?” 净念道:“是净欲师弟。” 银发“哼”了一声,道:“平日里看着好好的,怎么竟成了个叛徒,还叫他做了戒律院首座,可真是瞎了眼了!你去把他带过来,我倒要好好问问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净念垂着头,叹息了一声,却不动身。 银发道:“怎么了?” 净念道:“净欲师弟他……已经死了。” 银发一惊,道:“死了?怎么死的?” 净念道:“刚才有个打扮怪异的黑衣人潜进寺来,好像是一个叫‘蜃楼’的组织里的人,便是他杀了净欲师弟和那个盗经贼。” 银发道:“那个盗经的小贼也死了?” 净念点了点头,道:“看样子是有备而来,不论是净欲师弟还是那个盗经贼,似乎都与这个‘蜃楼’脱不了干系。” 银发遥望着远方云霞,沉默片刻,道:“知道了,你去吧。” 净念应了一声,忙退了出去。 大会结束,已有许多人跟净空等人告了别,匆匆下山去了。 今日是中秋佳节,八方豪杰齐聚一堂,本该是把酒言欢,其乐融融才是,可就在这一天之内,竟出了如此多的不快之事。 这倒也罢了,竟还引出了一个比四海盟还要可怕的组织来,真是一点兴致也不给人留。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了。 别说大会已经结束,就算没有结束,这些人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分别 偌大的广场上人头攒动,净空望着下山的人群,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样样具备了。 冷雪坪带着一干飞雪阁弟子来跟净空道了别,也随着大队人马下山了。 迷失已久的邓愚终于在万佛寺内一座高塔上被寺中弟子发现了,并被二十多位执棍僧人拥簇着请了出来。 妙清又是好笑,又是生气,当着这二十多位僧人的面,狠狠抽了邓愚两拂尘,道:“你这痴货,分不清东西南北,不会停下问路吗,瞎跑什么!还好是到了万佛寺这里,要是闯到别人庄子里去,看谁还对你这么客气!” 邓愚摸头笑道:“不敢了,不敢了。各位大师见谅,小道是个路痴,不认路,不要见怪,嘿嘿。” 那领头的僧人早就听人说过邓愚是个路痴,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只向妙清点了点头,便带人回去了。 邓愚怕挨小师姑责打,悄悄凑近,低声道:“小师姑,温如玉在偷看你呢。” 妙清正在气头上,本想再打邓愚几下出出气,突听到这话,心上一跳,却不显露行迹,道:“胡说。” 邓愚没少被妙清责打,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脱罪的借口,岂有不用之理?忙道:“真的,我都看到了,他看了小师姑好几次,每次我一看他,他就转过头去跟人说话,不信你看他。” 妙清信以为真,转头去瞧温如玉,见温如玉正在与人谈笑,并没有往这边看,又向邓愚道:“你看真切了?” 邓愚道:“小师姑,我还能骗你吗,当然是真的,他心虚自然不会让你看到,就算你现在过去问他,他也不会承认,不信你去问问。” 妙清本就有这个意思,正愁找不到借口,听到邓愚这么说,顺水推舟道:“正要去跟他们道别,顺道问问,你要是敢跟我撒谎,看我回来不抽死你!”说罢,扭身朝温如玉走去。 邓愚见妙清离开,忙挽住一个小道士,道:“小三子,快带为兄下山!” 那小三子知道邓愚想逃,笑道:“师兄,如今是小师姑领队,她不回来,谁赶走?莫说是你,师父她都敢打,我可不想讨打,你可省点心吧。” 邓愚朝他道髻上弹了一指,道:“你这呆子,你现在不带我下山,我就说是你挑唆的。” 那小三子嬉笑道:“师兄,你可别闹了,我挑唆你什么了?你自己迷了路,两闯万佛寺,小师姑亲眼所见,怎会赖到我身上?” 邓愚抬手隔空指点着他,眯眼坏笑道:“你这小子干了什么坏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在山下踢藤球,一脚将鞋甩飞,砸到小师姑头上的是谁?你小子溜得是快,倒叫我们几个挨了顿好打,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小师姑,嘿嘿,小三子,你说小师姑会抽你几下?” 那小三子一听到这件往事,唬了一跳,额上立刻就有冷汗冒出,陪笑道:“师兄,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翻它出来干嘛,不就是提前下山吗,这有何难?” 邓愚仍旧指着他笑道:“你这小子就是属假聋子的,不拽你耳朵,你就听不到声儿是不是?” 邓愚嘱咐其他道士留下等妙清,与那小三子勾肩搭背先下山去了。 妙清一手搭着拂尘,向温如玉走来。温如玉正与人谈笑,尚未发觉,逸清尘等人却先看到了,给温如玉提了个醒,便各找理由躲开了。 温如玉微笑道:“伤势可大好了?” 妙清道:“好了。” 温如玉见她神色怪异,语气也不似往常,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妙清道:“你又要装傻了是不是?” 温如玉不明其意,道:“什么?” 妙清微微转头,向周围瞥了几眼,见近处没人,便假装看着别处,道:“温如玉,再怎么说,你也不该偷偷看我,若要让别人看到,该怎么说呢?毕竟我现在还身在道门,师兄他不大理事,又爱到处乱跑,就算要拆了这道髻,也得等他回来再说。在这种场合,你也得注意些,免得让人说闲话。” 温如玉笑道:“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我几时偷看你了?” 妙清转眼用那双眸子看着温如玉,道:“就在刚才,你没有吗?” 温如玉道:“只在刚上山的时候看过几眼,那也不算偷看啊。” 妙清脸上微微有些发热,道:“刚才真的没有吗?” 温如玉笑着摇了摇头。 妙清在心里可把邓愚恨死了,编了这么个理由来脱罪,偏偏她还当着温如玉的面问了,这可羞死个人了。 温如玉见她面若桃花,羞态醉人,笑道:“张天师他老人家几时回来?” 妙清瞪了他一眼,红脸嗔道:“你闭嘴!” 温如玉笑了笑,道:“径直回龙虎山吗?” 妙清点了点头,道:“你呢,要回云门山吗?” 温如玉道:“在外面待得太久了,山上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师父他老人家还在闭关,几位师叔又不大管事,少不得要回去应付一番。” 妙清突然低下头,又偷偷瞧了温如玉几眼,支吾道:“等我师兄回来了,你来龙虎山好不好?” 温如玉道:“我已有多年未见张天师,他老人家云游归来,做晚辈的自当上山拜会,要是我师父出关了,说不定也会一同前去,他们两位也有许多年不见了。” 妙清笑道:“那便更好了,到时候……”一低头,又说不下去了。 两人心里有千言万语,此刻却都不好说出来,况且不断有人过来告别,断断续续,也说不了几句话。 又说了几句,妙清便跟温如玉告了别,带着龙虎山诸人下山寻邓愚去了。 逸清尘见妙清离开,走上前来,坏笑道:“师兄,我看小师姑神情不太对啊,是不是吵架了?” 温如玉道:“知道为什么让你跟孟平师弟睡一屋吗?就该熏一熏你这双眼睛才好!”笑了笑,“我们也该回去了。” 于是带着云隐门一干人来跟净空辞行,这时净念慌慌张张飞跑过来,嚷道:“师兄,不好啦,师叔祖被笑我狂打死啦!” 第四百七十二章 回谷 此刻正有不少人在跟净空告别,净念这般大叫大嚷的飞跑过来,无疑会引起众人的主意,何况他还喊着一些令人震惊的话。 净念奔到近处,大声喘息着,道:“师兄,不好啦,师叔祖被笑我狂打死啦!” 净空先是一惊,忙向净念脸上望去,想从他细微的表情里判断此事的真假,因为在此之前,师叔祖“圆寂”过很多次,他想先判断这次到底是真有此事,还是故布疑阵,然后才好作下一步的打算。 可令净空震惊的是,净念嘴角微微搐动,目中还藏着泪花,看样子并不像假的。 净空不敢相信,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真的吗?” 净念点了点头。 净空沉默了。 一些人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毕竟笑我狂是排在江湖名人榜第二位的人,行事疯癫难测,做出什么违背常理的事情都不会令人怀疑;而且那位高寿老人也太高寿了,再不死,可真成老妖怪了。 自然有不少人上前安慰净空等人节哀顺变,再数落笑我狂几句坏话,便心满意足地下山去了。 温如玉还想与净空谈一谈有关蜃楼的事,见到如此情景,也不好再开口,说了几句安慰话,便带着云隐门诸人下山了。 阿笙并不知道云天行已被笑我狂掳走的事情,还在那里干等着。可坐等右等,都不见人出来,想上前去问,又不太方便,毕竟净尘是从九幽谷离开后才失踪的,谁知道万佛寺的人有没有在心里怀疑九幽谷。 阿笙虽然想到了这些,可实在担心云天行的安危,也不顾百里藏花劝阻,直接来到净空面前,道:“净空大师,欧阳秀儿怎么还不出来,与他一同入寺的白露都已经下山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净空一直在寺外主持大会,并不知道云天行被掳走一事,转头向净念道:“师弟,欧阳小施主还没有出来吗?” 净念一拍额头,道:“阿弥陀佛,倒是忘了还有这件事。”向阿笙道:“他要我转告你,叫你回家去,不用等他。” 阿笙道:“他人呢?” 净念看了净空一眼,犹豫了一会,才道:“他被笑我狂带走了。” “什么!”阿笙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净念忙道:“小施主不必挂心,师叔祖他老人家说了,这笑我狂与云巅颇有交情,云施主既然是他的后辈,自然会相安无事。” 阿笙道:“你说他是云巅的后辈是什么意思?” 净念临出来前,受师叔祖叮嘱,不可说出云天行与云巅的关系,但既然是云天行的朋友发问,自然不好隐瞒,便道:“云施主其实是‘沧澜剑神’云巅的孙儿。” 百里藏花看着阿笙茫然的神情,道:“你以前不知道吗?” 阿笙道:“他从未跟我说起过这些事。” 百里藏花道:“他不说也没什么奇怪,‘沧澜剑神’这个名号响彻江湖时,你们两个都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如今多少年过去了,又有谁愿意提起那些封尘往事呢。” 阿笙点了点头,心道:“怪不得天行哥哥对剑道的领悟如此惊人,原来是剑神之后。可他为什么没跟我谈起过这些事呢?唉,我不是也没跟他说起姑姑嘛,这也算扯平了。” 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云天行被笑我狂带走了,忙向百里藏花道:“你快去把他追回来,笑我狂疯疯癫癫的,万一动了坏念头怎么办?你还站着做什么,快去啊!” 百里藏花道:“就算我能追上他们,也无法安然从笑我狂手里把他抢回来,万一激怒了笑我狂,他会做出什么事,可就不是我们所能猜度的了。” 阿笙道:“那总不能看着他被一个疯子掳走啊,你快带我去追他!” 净空道:“小施主不必担心,若说这世界上还有一个笑我狂不会伤害的人,也只有他了。笑我狂与云巅并无仇怨,此番将他带走,或许是一种机缘也说不定。” 阿笙道:“可那是笑我狂啊。” 净空道:“凡事自有命数,即便真是祸,也是他的造化,如何能够躲得过呢。” 见众人这般言语,阿笙叹息一声,又向净念道:“他还说什么了吗?” 净念道:“就只有刚才那一句,没有说别的什么。” 阿笙“哦”了一声,心中略感失落。 百里藏花向净空道:“净尘大师的事,我会通知九幽谷,让他们遣人搜寻,如有消息,一定会托人送信过来。” 净空正在为这事发愁,虽然已派出万佛寺的人沿途搜寻,但毕竟人数有限,且不知道净尘失踪的确切位置,一路胡乱搜索,怕是永远也找不到。 而且九幽谷地处十万大山之中,若净尘真是在那片山林中失踪的,他们这些山外之人,本就不敢盲目进入,又如何能够在里面自如找人呢? 净念听到百里藏花这般说,自然是喜从天降,忙道:“那就有劳了。” 百里藏花微微一笑,向净念等人告辞,带着阿笙下山了。 一路上见阿笙垂头丧气,心不在焉,便笑道:“小笙子,你干嘛这样,又不是永远见不到了,等他从笑我狂手里逃出来,还不会去九幽谷找你吗?” 阿笙一脚踢开脚下的土块,道:“要真是这样便好了,那个笑我狂你也看到了,疯疯癫癫的,出手也没个轻重,天行哥哥虽然聪明,可心太软,如何能从他手里逃出来?指不定会被他欺负成什么样子。”说到这里,心里一酸,竟落下泪来。 百里藏花见她抬袖抹泪,忙快步走到她前面,俯身歪头瞅着她的脸,打趣道:“呦,呦,呦,小笙子竟然也会为男人垂泪了,可是到了嫁人的时候了。” 阿笙听了,脸上一红,抬腿便提了百里藏花一脚,道:“谁落泪了,我是被风沙迷了眼。你再敢胡说八道,当心我撕了你的画儿!” 百里藏花并不理会她的威胁,摇扇笑道:“俗话说得好,女大不中留,你姑姑为你操碎了心,也没见你为她流过一滴眼泪。女孩子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小笙子,我看那个卓君来就不错,要不,考虑考虑?” 阿笙知他有意取笑,羞红了脸,从树上折了根带刺儿的枝,追着便要打,道:“你跑吧,等回到九幽谷,第一件事儿,便先撕了你的画儿,看你还说不说!” 百里藏花笑道:“一幅画儿有什么要紧,你前头撕了,我再画一幅挂上就是了。这次不画狐脸人了,倒要画一个美貌少年,手持玉剑,正被一个邋遢鬼挟持着。送给你,好不好?” 阿笙听到这话,早已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也不顾旁人眼光,追着百里藏花就是一通乱骂。 第四百七十三章 寻仙镇 话说云天行被笑我狂封住穴道带走,一路上又是骑马,又是乘船,一连赶了一天一夜,也不知要被带到哪里去,问了又不说。云天行无法,只得认了,反正落在他手里,也由不得自己。 云天行想得开,索性不去想了,反正有人扛着,又不用自己动脚,累了便睡,醒了便看沿途风景,倒也十分自在。 赶了这一日,云天行只觉空气中的水汽越来越浓密,沿途植被也越来越翠绿,又经常见到马车载着鱼篓从旁经过,空气里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咸腥气,倒像是来到了近海处。 又行了小半日,来到了一个市镇上。云天行见这里的人大都挽着裤管袖管,肤色略黑,又听到他们谈话,真是来到了海边。 云天行又张着耳朵,细细听了一会,才确定此时身在蓬莱境内,可不就是在海边吗。 “原来离了万佛寺一路往东来了,不知他要带我去哪里,难不成是要将我投到海里去溺死?我的天哪,爷爷到底怎么他了,竟让他对我如此恨之入骨。” 云天行一路看山看水,父仇又有了踪迹,相比从前,心中明朗不少,本来是挺乐观的,一看笑我狂闷头直往海边奔的架势,又被吓没了精神头儿。 虽然还看不到海,但明显能感觉到大海就在不远处,云天行已隐约听到了海浪和海鸥的叫声了。 “笑前辈,我爷爷到底跟你有什么仇怨?要不咱们换个文明一点的法子吧,我虽然下过水,但也只会狗刨,要是将我丢到海里去,一个浪头过来,我可就没啦!” 笑我狂扛着他只管走,根本不予回答。 云天行自讨没趣,心里越发郁闷,索性垂下双手,开始装死。 这个镇子叫寻仙镇,古来常有人乘船出海寻找仙人,以求长生不老药,其中便有不少是从这里出发的。 此镇原本叫“石礁镇”,后来有位叫苏北坡的大文豪远来瞻仰仙迹,嫌这个名字太俗,大笔一挥,便改成了“寻仙镇”。自此以后,出海寻仙之人大大增多。 借了那位苏北坡大文豪的名气,寻仙镇名噪一时。 镇上居民争相打造舟船帆桨,本想借此大赚一笔,可谁曾想,最火爆的生意不是舟桨,却是棺材。便是有几家棺材铺同时竞争,也难以消减其火热程度,常常出现“千金难买一棺椁”的局面,可见寻仙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儿。 其中有一位久年不得志气的大诗人李大白,因为帮朋友买到一副假棺,羞愤难耐,即兴写了一首五言歪诗,来嘲讽那位棺材铺的掌柜: 做棺 床前明月棺, 我把烂木穿。 去时都挺欢, 来年生意宽。 据说当时寻仙蔚然成风,但凡家中有点资材的,都会派出几个人去海外寻仙,结果海面上全是人,一浪过来,船船相撞,能安全泊岸且入了棺的,都算是走了大运的。 那些没走运的,要么没了踪迹,要么沉入大海,要么葬身鱼腹,要么被海盗劫杀,各种花样死法。 到底有没有人寻到仙人,讨到神药,却是无人知晓的。 但曾有一刚从海上回来的人,声称自己遇到了仙人,刚吞下了一颗仙丹,可以长生不死。不巧被一窝悍匪听到,刨开肚皮,翻肠倒胃,搜了一天一夜,也没搜出个丹形物事。 海上浪潮大,除非乘坐百人大船出海,方算稳妥。寻常小船,只在外海便能被风浪掀翻,根本无法驶入内海,所以近年来寻仙之风稍减。 但由于长生不老的诱惑在前,自备棺椁来出海的人也有不少,不过极少有人能够安然躺到为自己量身定做的棺材里去,为别人做“嫁衣”的大有人在。 由于棺材需求量大,镇子上的棺材等用品也成了仅次于海鱼仙贝的第二大产业。 此地海树大多都有防潮耐腐的特性,制成的棺材自然承袭了这一优点,冬暖夏凉不说,隔音效果还特别好。 据某位死而复生的棺材铺掌柜说道,躺在他们“星辰大海”店铺制作的棺材里,还隐隐能听到大海的声音,再加上棺板背面镶嵌的海萤石,当真有种星辰大海的感觉,就连秦始皇陵都没有这种待遇。说得一些远来寻仙的外客恨不得立刻抽刀抹了脖子,来体验体验这种星辰大海的感觉。 若要再谈寻仙镇的第三大产业,那就更了不得了。据说曾有数位各朝皇子为此而来,而且挥金如土,你道这第三大产业是什么?没错,就是一块石头。 自然有人怀疑,一块石头也值得皇子们挥金如土?而且是各朝皇子?这几位皇子脑袋里装的莫不是海水吧? 皇子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但这块石头是真的不一般。 根据镇上一位老掉牙,神智不怎么清醒的老人说道,这块石头叫“仙抚石”,传说八仙曾经路过此地,见此大石形状若人立大龟,奉手躬背,面朝大海,仿佛在参拜什么,便觉得这此石有灵,于是每位仙人在龟背上抚了一下,据说一共留下了八道神力。 自那以后,每当海上要来风暴,龟眼中便开始流血,仙石附近还隐隐有怪音传出,甚是奇异。 天下奇事甚多,单是这个自然不值得各位皇子亲临。 那位老掉牙且神志不清的老人还说道,龟背上还曾在一个暴雨夜里出现过谶语,预言了真龙更易之事。 据说只有身具天命之人才会看到谶语,至于真假,却不得而知了。 据那位老掉牙且神志不清的老人说道,当时看到谶语的有三个人,后来一个登基做了皇帝,一个做了丞相,一个官拜大将军。 每当老人在说起这件事时,神情都颇为激动,就好像他曾经是这三人之一。 此事伴着寻仙镇的名头扬传了出去,立刻就有几位皇子驱车千里,前来观瞻,一来睹一睹仙石之真容,二来顺便看一看,自己是否身具天命,也好为未来做个打算。 每一位皇子的到来,都为寻仙镇带来了无限商机。 第四百七十四章 棺材铺里吃白食 若要说起寻仙镇,最出名的除了仙人和棺材,就属这抚仙石了。 现今这仙抚石已被镇上一霸围在了院墙之内,但凡要观石者,必先办理入住手续,然后净身(洗澡)斋戒七日以示虔诚,方才有观石的资格。 观石不收费,但入住期间的其他一切费用却是要细算的。毕竟仙石在他们家里,不稍微破费一点也说不过去。 素斋一顿五十两,斋戒七天,一天三顿,一共一千零五十两。不吃行不行?当然不行,连这点诚意都没有,还观什么仙石?看什么谶语? 仙露净身一次十两。由于来客所住之处乃整座院子采光最好的地方,比较热,所以仙露用得比较多,七天下来,少说也得五六百两。 散神香一枝十两。散神香最能体现诚意,要一枝接一枝的点,一直点够七天方可,方才最最虔诚。中间或有一次断了香火,神仙会生气,所以必须归零,从第一天开始算。由于看香的小厮经常睡着,具体花费多少,得看情况而定。 观舞一次五百两。这些舞女常食仙果,饮仙露,日则栖于仙树之下,夜则沐于月华之中,所学之舞,又是观海外仙影所悟而成,观看一次可增近与仙人之间的感情,从而间接增加看到谶语的几率。 听仙琴曲一次一百两。此琴乃用仙人遗落白发做弦,仙人亲手扶植的仙木做底,各种精细构件均与仙人有关。琴尚且如此,这曲更了不得。据说是仙人远隔海雾亲自教授,听者开仙灵,动仙魄,于仙资大有裨益。若能持续听上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便是凡人也可直接腾空入云,位列仙班。 …… 斋戒事项十分繁杂琐碎,在此不一一细述。斋戒及相关娱乐活动的具体花费,会由家主亲自奉单来告。 总之,自打抚仙石被圈进院子后,这位镇霸凭借一己之力,硬是把一块石头拼成了全镇第三大产业。 如果那几位皇子知道这块龟形抚仙石和狗血的总成本只有不到二两银子的话,恐怕得气个吐血而亡。 至于那些传说,自然是镇霸托人假传出去的。那位老掉牙且神志不清的老人,则是镇霸的亲爹。 在寻仙镇中心街上,时常看到光膀汉子肩扛大鱼经过,笑我狂不扛鱼,扛了个人,无疑成了一大焦点。 就算带回出海寻仙丧命的人,也不能抗在肩上,这不是把人当咸鱼了吗?镇上的人认识这是对人的不尊重,所以寻仙镇里的人十分忌讳肩上扛人。 笑我狂天不怕,地不怕,还会在乎你这里是什么风俗? 他扛着云天行大喇喇走在道路中央,也不知闪躲,一连撞翻了好几个迎面走来的路人。那些人看他样子凶,也不敢理论,爬起来瞪上一眼,再暗暗骂上几句,就当是报仇了。 云天行曾听路人谈起过,镇外不远处就是大海,笑我狂正扛着他朝那里去,他心里越发没底,生怕笑我狂会把他丢进海里,所以恹恹的没有精神。 笑我狂正大喇喇走着,忽有一人从旁跳出,挡住了去路。 笑我狂一怔,还从来没有谁敢挡他的路,正要动手,只见那人抱拳笑说道:“要棺材不?” 笑我狂见这人一身华贵绸衣,头戴圆顶小帽,一看就是个掌柜打扮,转头一看,见旁边门店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星辰大海”四个大字。 店里不怎么宽敞,显眼位置摆着几口棺材,个个光鲜亮丽,夺人眼目。 笑我狂本来想直接给这人一拳,但被他这么一喊,肚子忽然有些饿了,道:“你有吃的没有?” 那棺材铺的掌柜笑道:“有,有,里边儿请。”笑着将笑我狂迎进了店里。 云天行心想:“棺材铺里也卖吃的吗?” 像笑我狂和云天行这种穷打扮的人,那掌柜本来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但见笑我狂一路走来,气势汹汹,无人敢当,就知是一位好手。 这掌柜有个表弟在海上做盗贼生意,专劫过海商客,一来丰富私财,二来还可为他的棺材铺涨涨生意,两人相互照应,生活倒也十分自在。 去年官方大肆缉捕海盗,掌柜的那位表弟也算是外海一霸,奈何官方海战军里来一个十分厉害的头儿,不仅训练了大批海战军,还造了一种带刺儿的龟甲船,战无不胜,公无不克。近海几乎所有的海盗团都被一扫而光,便是外海,也有不少大型海盗团受到了重创。 听说那位十分厉害的头儿被奸臣害死了,他们这海盗生意也有了活路,于是便托掌柜帮他寻觅些好手,继续发展海盗事业。 掌柜将笑我狂带到后院一间干净的房间里,立刻让人摆上酒菜,亲自为笑我狂倒了一碗酒,送到他面前,笑了笑,道:“好汉,我有一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笑我狂一摆手,道:“吃完再说。”将云天行穴道解开,道,“吃饭。” 那掌柜见云天行从地上爬起来就趴在桌上开吃,吓了一跳,还当他是个死人,毕竟在这里死人太常见了。 棺材铺掌柜搓手笑了笑,道:“那个……” 笑我狂猛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掌,道:“吃完再说!” 那掌柜也是有武功之人,见笑我狂这一掌震下去,只有响声,盘碗一动都没动,可见是个好手中的好手。 他叫笑我狂进来,意在拉拢,所以不敢冒犯,只得乖乖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吃完。 云天行饭量小,胡乱吃了点鱼肉,随便一歪,又闭上眼开始装死。 笑我狂吃完,也不封云天行的穴道,将他扛在肩上便要往外走。 那掌柜一惊,道:“好汉慢走,我还话要说。” 笑我狂道:“不必说了,老子看见你这塌鼻子就讨厌,再来烦老子,一拳打死你!” 掌柜愣住了。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好说好道,酒饭都管饱了,竟然碰了一鼻灰,搁谁身上谁不气? 那掌柜怒道:“我好意给你介绍一个赚钱的门路,你倒好,不领情便罢,还敢来老子店里吃白食!老子开的不是慈善堂,是棺材铺,你可看仔细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棺材铺里的麻烦 听到棺材铺掌柜动了怒,云天行睁开一只眼,看了看掌柜,又没精打采的闭上了,道:“算了吧,你少说两句,一顿饭而已,要是把他惹恼了,你这棺材铺都得歇业。” 那掌柜一听这话,更是气炸了,击掌三下,高声道:“两位虽是要到海上去谋财路的,我好歹也算是个中介人,不妨先出来帮我把这两具不听话的尸体,装进棺材里去吧。” 话音一落,只见墙壁上闪过几道亮光,跟着墙板便塌了下来,两个人从墙洞里走进来,挡住了去路。 云天行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两人着装怪异,脚踏木屐,手里各握着一柄长刀,看那打扮,倒像是两个东瀛人。 云天行还在李府时,曾见李少阳装扮过东瀛人,那时还戴着一个呲牙咧嘴的凶恶面具,所以印象格外深刻,那时的佩刀就跟这两人的一样细长。 只听一人用蹩脚的汉话说道:“我还真当是两具尸体活了,你们汉人说话真有意思,明明是人,为什么要说成是尸体呢?” 另一个也说道:“掌柜,你不会是想招他们两个做我们的同伴吧?” 掌柜笑道:“这两个人不守道义,又没有规矩,我出两口棺材,就麻烦两位送他们上路吧。” 云天行道:“一顿饭而已,至于吗?等会儿我去海边给你捉几条大鱼,总可以把饭钱抵清了吧。再说了,你这几个盘子里除了鱼还是鱼,在海边最不值钱的就是鱼,满打满算也值不了几个钱,何必牵扯上性命。” 掌柜含笑道:“小事见大事,你们吃了东西不付账,坏了规矩,就该死。” 云天行道:“我给你捉几条大鱼抵一抵,你看成不成?” 掌柜道:“不成。” 云天行道:“这么说,我们两个死定了?” 掌柜道:“死定了。” 云天行叹息一声,垂下头,又开始装死。 一个东瀛人从背后摸出一个橘子,往空中一抛,刀光闪过,橘子已被整齐切成了八瓣,掉落在地上,而他的刀正在缓缓往鞘里收,快到好像从未出过鞘一样。 那人削完橘子,将刀完全收入鞘中,神情中十分得意,道:“在下山下健武大郎,你们,死定了!” 笑我狂一步闪到那人身旁,一掌拍在他后脑,猛地往前一压,那人下意识“哦”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脸已磕进了地板之中。 虽然地板是木质的,但底下可是货真价实的石子,这人一趴下,动也不动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笑我狂道:“老子最讨厌名字长的人!”又将目光转向两一个东瀛人,道:“你叫什么?” 那人见同伴被一掌拍翻,生死不明,心中懊悔不已,又听到笑我狂发问,打了个冷颤,更不敢回答了,因为他的名字比地上那人还长。 “老子更讨厌没有名字的人!” 笑我狂又是一掌拍出,那人也没反应过来,便跟他同伴一样,趴在了地上,脸已嵌入地板当中。 那掌柜张大了嘴,大到能塞下一个拳头,显然惊愕到了极点。 这两位东瀛人的实力他是见过的,每一个都比自己厉害,如今被这乞丐模样的人一巴掌一个拍在了地上,可见此人实力之强。 那掌柜自己也犯了嘀咕,下一个被拍的会不会是自己? 云天行叹道:“早就警告过你了,何必搭上这两个人的性命。” 那掌柜好歹也经历受过一些风浪,定了定神,“啪”的一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道:“两位好汉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错认了两位爷爷,看在刚才那顿饭的份上,饶了小人这条狗命吧。” 笑我狂没有言语,扛着云天行向店外走去。 那掌柜目光一寒,抬起手臂,“嗖”的一声低响,一枚短箭从袖下飞出,直取笑我狂后心。 掌柜嘴角上扬,因为他已猜到了结局。 他用这一招阴死的人,比他卖过的棺材都多,百发百中,从未失手。 可现在,他居然失手了! 那枚短箭飞到笑我狂后心出,似乎被什么挡住了,反弹开去,钉在了墙上。 掌柜还没回转过来,眼前却已多了一双金瞳,像是一双翻腾着火焰的眼睛。 笑我狂一手掐住掌柜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那掌柜喘不过气,双脚乱蹬,一面在掰笑我狂那如铁钳般的手,一面用袖箭猛射笑我狂。 两人近在咫尺,一根根短箭从袖下飞出,几乎是贴脸射的,却是怎么也射不进去。 那掌柜真的慌了,眼中满是惊骇之色。他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颤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云天行道:“笑前辈,算了吧,他还请咱们吃过饭呢。” 那掌柜忙道:“对啊,对啊,我还请你们……”话未说完,已被笑我狂扭断了脖子,扔进了一旁的棺材里。 云天行忙从笑我狂肩上跳下来,跑到棺边去探他鼻息,不由摇头叹息,道:“阿弥陀佛,掌柜的,你是个卖棺材的,最后能躺在自己做的棺材里,也算是有所归属了。还有啊,来世可不要再这样了,人人都有难处,我们没饭吃,你赏我们一口,那是你的功德,又不算亏……” 还要再说,却已被笑我狂扛了起来,云天行挣扎道:“我还没说完呢,你先放我下来,让我帮他把棺盖合上。” 笑我狂不理。 云天行挣扎着跳了下来,帮掌柜合上棺盖,又念叨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方才跟了上去。 两人在街上并肩走着,云天行道:“笑前辈,老实说,你是不是要把我丢进海里去?看在我这么听话的份上,你就给我痛快一点吧。海水深不见底,听说还有食人鱼呢,想想就可怕,我可不想死在海里。” 笑我狂道:“老子几时说要杀你了?” 云天行脸上难得绽开了笑容,道:“笑前辈,你不杀我?” 笑我狂哼了一声,没说别的。 云天行心里欢喜,道:“笑前辈,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笑我狂只顾走路,也不回答。 云天行自讨没趣,也不说话了,只乖乖跟在他身旁走着。 第四百七十六章 出海 两人出了镇子,又走了一段路,果然来到了海边。 云天行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海,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只是碍于笑我狂在旁,不好表现出来。 云天行吹着清爽海风,远远望去,只见蓝天白云,碧海金波,在视线尽头接成一线,心中暗叹:“真乃奇观也!” 两人踩着细沙,来到浅滩上。此时正有一个渔船要往海里去,笑我狂说了声“上船”,便先跳上船去了。 云天行无法,只得跟着上了船。 那渔夫一愣,见两个陌生人未经允许,直接到船上来了,便要跟笑我狂理论,只说了一句,便被笑我狂一手拎了起来。 云天行生怕再闹出人命,忙将两人分开,打岔道:“笑前辈,你带我到海上去做什么?该不会是要去寻找仙人,求仙丹吧?” 那渔夫一听说要出海寻仙,忙插嘴道:“你们要找仙人,沿着海边往南再走个七八里,那里有个‘八仙渡’,但凡出海寻仙的船只都在那里聚集,你们要租大船也容易,我这条小船走不远,也经不起大风大浪。” 笑我狂道:“你只管划船便是,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再跟老子啰里啰嗦,一拳打死你!” 云天行苦笑,不容分说,便将那渔夫请下了船,将船推到深水处,方跳上船尾去摇橹。 那渔夫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渔船驶向大海,却又无力阻拦,不住跌足叹息。 云天行到现在还不明白,笑我狂为什么要将他带到海上,又要去向哪里,莫非真要去寻找仙人? 笑我狂只盘膝坐在船头,闭目养神,除了偶尔纠正一下行船方向,其他时候,一概不言不语。 云天行摇了半日橹,手臂酸麻,便坐在船板上发愣,任凭小船在大海中飘荡。 笑我狂忽然睁开眼,道:“怎么停了?” 云天行道:“我累了,歇会再摇。”又摸了摸肚皮,道:“早知道要去寻仙,就该多备点干粮,这么匆忙上来,就算不被风浪吞没,也得活活饿死。” 笑我狂伸手从挂在船边的鱼篓摸出一条活鱼,扔到云天行面前,道:“海里全是鱼,还能饿死人?” 云天行看着在甲板上挣扎的活鱼,愣了愣,道:“生吃?” 笑我狂道:“你也不看看是在什么地方,有鱼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我看把你饿上个三天,你才知道什么叫做美味。” 云天行苦笑道:“饿上三天就不必了,我吃还不行吗。” 他捧起鱼来,那鱼还在他手里活蹦乱跳的,怎能下得去嘴?无法,只得取出匕首,将鱼抛开,掏出内脏等脏物扔掉,又剔除鱼骨,去了鱼头,把剩下的鱼肉分成两半,放在舷下晾晒。 做完这些,云天行轻轻舒了口气,心想:“再晒上一会应该就可以吃了。” 转头一看,见笑我狂正在吃鱼,活鱼。 那鱼被笑我狂咬掉半个脊梁,身子还在动,嘴一张一合,这得有多痛苦? 云天行皱着眉头,只看了一会儿,便看不下去了。胡乱吃了一片鱼肉,便起身去船尾摇橹。 笑我狂嘴里嚼着鱼肉,道:“你跟云弥还真像,我在他面前这么吃鱼,他也用这种眼光看我,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云天行道:“你还见过我爹?” “你爹?”笑我狂道,“当然,我跟他打了不知有多少次,自从我学过‘天地无极’,他便躲起来不肯见我,到底是怕了。他的沧澜剑气固然厉害,可也未必能胜得过我。” 云天行看着他粗鲁的进食方式,暗想:“我在问我爹,他却说我爷爷,我跟爹是兄弟,这算怎么回事?算了,先这么以为吧。”便道:“笑前辈,你认识云弥吗?” 笑我狂停止咀嚼,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嘴里开始不停念叨“云弥”的名字。 一个人嘟囔了好些时候,才抬头看着云天行,道:“他要是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兄弟,不知道会露出怎样一副表情。” 云天行心道:“他要是知道我冒充他兄弟,准要揍我。” 接下来笑我狂便开始自语自语,说的都是他与云弥之间的往事。从被云弥救起开始说,中间又是养伤,又是一起躲避仇家,又是一起切磋武功,又是一起出海等等事情,说得十分细致。 虽然他说的话颠来倒去,又有些语无伦次,甚至是重复,但云天行大概听明白了,心想:“原来他一直找爷爷比试,其实是为了我爹,反倒是我小人之心,还疑他与爷爷原有旧怨。” 云天行松了口气,道:“笑前辈,你说过还与我……兄弟云弥一起出过海是吗?” 笑我狂道:“有人追杀我,我们一起逃到了海外,龟灵岛,追杀,龟灵岛,云弥……” 云天行见他突然双手抓住头发,嘴里的话越发疯癫,便知他又入了魔。这一路上已经发作好几次了。 云天行忙抛下橹桨,过来握着他的手,低语安慰。 在知道笑我狂是因为云弥才变成这样以后,他一见笑我狂疯病复发,心中越发酸楚。 笑我狂的怪异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可当他抬眼看云天行时,脸上却满是茫然之色,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船上?” 云天行一惊,道:“我是云天行啊。” 笑我狂垂头念叨了几遍,又抬头看着他,道:“云天行是谁?你怎么会在我的船上?” 云天行道:“笑前辈,你不认得我了吗?是你将我从万佛寺带到海上来的啊!” 笑我狂双眉一挑,道:“胡说八道!我怎么不记得了?” 云天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现在两人身处茫茫大海之中,笑我狂突然不认识自己了,这会有什么后果?他简直不敢想。 云天行见他回转过来,也不敢在他身旁久待,刚想去摇橹,还没直起身子,已被笑我狂一把揪了起来,道:“你是不是来寻仇的?” 云天行一听这话,脸都绿了。 他现在恨不能找个老鼠洞钻进去保命,老鼠洞没找着,却又平白无故被扣上了一顶仇家大帽,这可真是百口莫辩,听天由命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海盗船长宾克 “笑前辈,你好好想一想,是你带我来这里的,我叫云天行,我爹是云……云巅,你都忘了吗?” 笑我狂盯着云天行的脸,眼中金芒闪动,道:“云巅只有一个儿子,叫云弥,你长得是跟他有几分相像,可你不是云弥,别想蒙骗我!”说着便将云天行掷了出去。 云天行的后背撞在双橹上,“咔”的一声,已将双橹折断。 被橹杆这么一挡,云天行得隙忙使出“凌虚指”功夫,双指猛地往船板上一戳,登时将余势止住。 如今他全身已落在海水中,只余两指尚勾在船尾。 虽说笑我狂只是随手一抛,那去劲亦是相当了得,云天行双指勾住船尾,余力却仍将船头掀离了水面,由此可见一斑。 笑我狂正立在船头,见船头掀起,猛地往下一踏,船身剧震,登时又落了下来。 云天行生怕笑我狂再对他动手,不敢上船,便双手抓着船尾,道:“笑前辈,你既与我爹是旧相识,若是害了我的性命,我爹可不会原谅你!” 笑我狂道:“你爹是谁?” 云天行见他把“私生子”一事忘了,便不再去提,只照实说是云弥的儿子。 笑我狂盯着云天行看了一会,道:“难怪你跟云弥长得那么像,不是他的儿子是谁。” 云天行心想:“这到底是什么病,怎么一会清醒,一会疯癫。前些时日,说起是爹的儿子,他死活不信,现在怎么又信了?真是一桩怪事。等以后一定要带他去找个名医看一看,这样疯下去还了得?现在清醒了,等明天说不定又把我给忘了。” 笑我狂笑道:“你既是云弥的儿子,那就是我笑我狂的朋友,哈哈,小子,你上来吧。” 云天行见他笑容不像伪装,便大着胆子爬上了船。 笑我狂道:“你为什么不早说是云弥的儿子,不然我也不会对你动手了。” 云天行苦笑道:“突然见到笑前辈,太高兴,就给忘了。”心里却想:“我早说了,可你不信我能怎么办?唉,现在终于可以好好做人了。” 笑我狂道:“这茫茫大海,你是怎么到我船上来的?” 云天行回头望了望,咽了口唾沫,道:“我游过来的。” 笑我狂哈哈大笑,道:“我跟你爹在龟灵岛的时候,也经常比赛游水,那小子看起来弱不禁风,那水性可真不差,连我都及不上他。” 云天行挠头陪笑道:“是吗。”心里却苦笑道:“只会狗刨的我是不是又给爹丢人了?”又道:“笑前辈,我们此行是要去龟灵岛吗?” 笑我狂点了点头,忽然觉得脚腕上痒痒的,低头一看,不由皱起了眉头。 云天行也低头去看,差点吓没了魂魄。 原来刚才笑我狂一脚踏在船头,竟将小船底板给踏裂了,如今船里进了水,已经漫到脚腕了。 刚才在笑我狂脚腕上乱蹭的便是几条从板缝里挤进来的小海鱼。 云天行一见船底漏水,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如今橹桨已断,根据行程推算,如今就算没到深海,却也早已脱离海岸许久了。 船若沉了,难道要他狗刨回岸? 别说他做到不到,便是水性再好的人也难以做到。 笑我狂也怔住了,虽然他水性不错,在海上飘个十天半月还不成问题,可如果再带上一人,未免就有些力不从心,毕竟这里是大海。 “小子,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往外舀水!” 云天行早已蒙了,道:“拿什么舀?” 笑我狂道:“用手啊!” 于是两人弯着腰开始舀水。 两人舀了一会,发现只能勉强维持小船不沉。 船底出现了裂缝,虽然缝隙不宽,但足有半个船身这么长,便是想找东西堵也是堵不住的。 云天行只舀了一会,额上便有了汗珠。倒不是累的,主要是着急,这么下去可不是个办法,现在小船只能随波逐流,到底要舀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就在两人低头拼命舀水时,远处出现了一艘大船,正向这里缓缓驶来。 这艘大船与寻常船只不太一样,通体乌黑,在其高耸的桅杆上,挑着一面黑色大旗,旗上绘着一个白色骷髅头,其下则是一对交错的双刀。 显然,这是一艘海盗船。 这艘海盗船十分巨大,光是高竖的桅杆便是四根,其上张挂的黑帆或大或小共有十多个。 船头高翘,向外探出的长木上挂着一个铁笼灯笼,底下还坠着一个骷髅头,看起来十分怪异。 就在这艘海盗船的船头,此刻正并肩站着两个人。 一个头戴三角宽边黑帽,留着八字小胡,左右腰间各别着一把剑,此刻正一手抓着拴帆的缆绳,眯眼遥望远方,这就是这艘海盗船的船长——宾克。 站在宾克身旁的是一个长发女子,身材婀娜,锦衣玉饰,十分华贵,只是身形略显消瘦。 女子道:“宾克,你常说大海中的某处埋藏着丰富的宝藏,可我上‘迷失的珍珠号’也有些年月多了,怎么就没见你找到呢?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宾克伸手入怀,摸索了半天,摸出一个黄铜罗盘来,用力一甩,指针快速摆动,而后渐渐停下,道:“我宾克从来不会骗人,宝藏就在前方,不信你看。”将罗盘递到女子面前。 那女子低头看了一眼,道:“你拿倒了。” 宾克满不在乎,合上盖子,将罗盘收好,道:“这宝藏只有我宾克才能找到,便是拿倒了,早晚也是我的,何必急于一时?你说是不是,美人?”说着,便将一只大手拍在了女子那挺翘的臀上了。 那女子转头向宾克微微一笑,神色中毫无厌恶之色。 她本是一名官宦人家的女子,原应锦衣玉食,声名齐当,奈何丈夫依势仗权,欺压百姓,又因强征土地一事,惹上了数条人命官司,遭到当地百姓联名控诉。听说朝廷已派人来捉拿,吓得拖家带口,逃亡海上,想去异国他乡苟且性命。 可就在出海的第三天,他们遇上了海盗。 她的丈夫连同那些家人都被海盗残忍杀害,而她因为还有几分落雁之姿,沉鱼之色,便被那些海盗当成了奴隶。 后来几经周转,她又被卖到了那位号称“外海七王之首”的黑胡子的船上。 第四百七十八章 迷失的珍珠号 有一次,那位黑胡子船长与宾克在一个小岛上谈一笔交易,她见宾克彬彬有礼,全不似这些野蛮海盗,便有意在他面前卖弄姿色。 像她这样的女人,很少有男人能在她主动献好的情形下保持镇定。果不出所料,宾克便在交易目录的最后,又加上了她的名字——西海红玫瑰。 这个名字是黑胡子起的,她既已沦为了奴隶,又没有亲人倚靠,名字叫什么,早已由不得她自己。 自此以后,红玫瑰便跟了宾克,成为“迷失的珍珠号”上的一员。 她本以为宾克会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可自当她登上“迷失的珍珠号”后,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她认为宾克跟那些海盗不同,因为宾克是个“有志向”的海盗。 宾克经常说,劫掠商船只是下等海盗才会做的事,像他这种聪明的海盗,只会寻找遗失在大海中的那份宝藏。只有找到那份宝藏,才能成为真正的海洋霸主,才会受到万人的敬仰。 由于宾克的“伟大志向”,“迷失的珍珠号”上的水手们个个面黄肌瘦,营养不良。 她本来身姿丰腴,多脂多肉,可上船两个月后,体重剧减,如今也达到了盈盈细腰不堪一握的水准了。 不论她身上穿的上等绸纱,还是颈上腕上戴的金链玉镯,都是被交易时一起带过来的。 “迷失的珍珠号”上没有女人,更没有女人的衣物,而宾克也没有替她寻找一套女士衣服的打算,所以她要么穿自己唯一的一套女士衣服,要么跟着其他船员穿那些又脏又臭的衣服。 她现在心里十分懊悔,如果能再见到那位伟大的“黑胡子”船长,她情愿再去他的船上做一名女奴。因为在“海洋复仇号”上,便是一名女奴,都可以拥有华丽的衣服。 而在这艘“迷失的珍珠号”上,即便她付出得再多,也同样毫无所得。唯一能够得到的,只有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在宾克将手放在红玫瑰的翘臀上时,一旁的舵手孙恩却看不下去了。 他本来也是外海七王之一,完全可以和七王之首的黑胡子,七王之末的宾克相提并论。奈何在与海军作战时连连失利,船舰沉入大海,手下死伤惨重,便是没死的,也都投到其他几个王手下去了。 他被中途经过的宾克救起,但他毫无感恩之心,反而觉得宾克没有领导才能,只有自己才有资格做“迷失的珍珠号”上的船长。所以,他处心积虑想要取代宾克,继而接掌“迷失的珍珠号”,而不是做这个该死的舵手。 他跟红玫瑰的想法不谋而合,两人都觉得跟随宾克毫无前途,因此两人时常寻机暗害宾克,只是一直没能得手。 红玫瑰早就知道孙恩的本来身份,为了让他加快成为“迷失的珍珠号”的主人,不免要牺牲一点色相。但她很会把握分寸,既让孙恩感觉到她的心思,却又刻意与他保持距离,这让孙恩十分苦恼。 眼下宾克将手放在红玫瑰的翘臀上,孙恩心中的嫉妒之火自然是腾腾不息,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暗暗忍耐。 宾克那只极为冒犯的手并没有拿开,反而用力握了握,道:“美人,以后这片大海就是我宾克的后院,其他海盗见了‘迷失的珍珠号’都得停航礼让,到时候那黑胡子也得乖乖把他七王之首的桂冠摘下来,双手奉到我的面前。” 红玫瑰道:“宾克,我真看不透你,你是怎么成为外海七王之一的?在其他六个王……” 宾克打断了他的话,道:“现在应该说是其他五个王。”说着向正在掌舵的孙恩指了指。 红玫瑰笑了笑,道,“在其他五个王的战舰上都装有火炮,唯独你的‘迷失的珍珠号’上没有,连一门都没有,那不是只有挨打的份吗?” 宾克道:“海洋霸主不能依赖只这些东西,在我宾克看来,那都是下等海盗才会用的玩意。那些玩意是挺好用,我也曾考虑过,但这无疑会拖慢“迷失的珍珠号”的速度,它可是整个海洋上的最快的船,我可不想让我的宝贝带上这么多累赘。” 红玫瑰斜眼看着宾克,嘴角难得翘起一丝嘲讽之意,道:“是买不起吧?” 宾克哈哈大笑,道:“我宾克是这片海洋的主人,会买不起你个铁筒?美人,你一定是糊涂了,你不知道我跟黑胡子交易的那些东西值多少,能换上一千个铁筒都还绰绰有余呢。” 红玫瑰脸上又露出了笑容,道:“是吗,那你这些船员怎么一个个瘦得跟猴儿似的?宾克,你不要再骗我了,你将我换过来,就该让我过上好日子,至少也不应该这样,连一件体面的衣服都没有。要是将这件穿破了,岂不是要光着身子了?我可不穿那么又脏又臭的烂衣服。” 宾克砸着嘴上下打量着红玫瑰,道:“像你这种美人就不该穿衣服,这些俗物只会玷污你那纯洁的玉体,就像他们船上装的那些生硬的铁筒一样。美人,你不需要那些东西。” 这时,一个船员喝多了酒,不小心撞断了一根横栏,宾克听到了“迷失的珍珠号”残缺的声音,飞跑过来,叫道:“该死的,你从昨天就开始喝,一直喝到现在,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上甲板,更不要靠近横栏!真该死!竟敢拿你生疮的脑壳来撞我的宝贝!该死的朗姆酒!” 红玫瑰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 那人听到宾克的训斥,想从地上爬起来,可试了几次,都没能有成功。他喝太多酒了。只得趴在地上说道:“我最伟大的宾克船长,干杯,朗姆酒会让我们找到宝藏的方向。” 那酒鬼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疯话,说得宾克直皱眉头。 宾克毕竟是“迷失的珍珠号”上的船长,他这么趴在甲板上跟船长说话,未免有失妥当,于是便挣扎着要站起来,不小心按在了生有裂缝的那根横木上,“咔”的一声,又将横木摁断了。 宾克大怒,一把将他揪起,道:“来人,把这个没脑子的家伙给我绑起来,让他好好醒醒酒!还有,你们都给我听着,谁再敢对我的宝贝动手动脚,我宾克就把他丢进大海里去喂鲨鱼!” 忽听一人大喊,道:“宾克船长,前方有条小船进水了,船上那两个人正在向我们求救。” 第四百七十九章 飞上海盗船 宾克正在咒骂那个酒鬼,听到有人叫喊,忙跑到船头上去看,果见前方有两个人,他们的小船几乎快要沉没了。 这时已经有三十多个船员围了上来,争着要看热闹。 宾克大手一挥,道:“收帆,停船!” 那些各司其职的船员,听到船长的命令,立刻行动起来。张挂的十来张大帆,转眼已被尽数收起。 “迷失的珍珠号”正向落水的两人缓缓滑去。 红玫瑰见这两个人衣着破烂,完全就是两个乞丐,眼中满是嫌弃之色,道:“宾克,你只能抢这种穷鬼吗?怪不得你这么穷。如果他们两个出现在‘海洋复仇号’前面,黑胡子船长一定会加速撞上去。” 宾克道:“哦,说真的,我也想撞死他们,可我怕撞坏了我的宝贝。刚才那个死鬼拆掉我两根横栏,以后他休想再沾一滴朗姆酒!” 孙恩一直想除掉宾克,只是缺少机会,一见到这两个落难的人,便有了一个主意。 如果将他们带上船,杀死宾克后,再嫁祸给他们,自己便可以光明正大地接掌“迷失的珍珠号”。 他曾是齐王之一,绝对没人比他更有资格接替宾克的位置。 孙恩越想越激动,便道:“伟大的宾克船长,有两个可怜人落水了,您不会见死不救吧。” 宾克叫道:“孙恩,你这是什么话!我可是海洋霸主宾克,我是海盗!不是慈善家!去给我倒一杯朗姆酒来。慢着,再帮我搬一把椅子,我要坐在这里,看着他们沉入大海!” 孙恩虽然是齐王之一,但如今已没了战舰,没有手下,更没了与身居七王之末的宾克谈判的资格,只得老老实实去给宾克搬了一把椅子,倒了一杯朗姆酒。同时,心中对宾克的怨恨又深了一层。 从未有人敢这么使唤他,便是黑胡子见了他,也会多少留点脸面,这可个宾克竟然完全忽视他的过往,这让他十分懊恼。 “迷失的珍珠号”已停住前行,宾克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一大杯朗姆酒,大笑道:“我勇敢的伙计们,看看这两个可怜的家伙,船沉都快沉了,还在往外舀水,舀了又进,进了又舀,哈哈,本船长倒要看看,他们能撑到几时。”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船员也在拍栏大笑。 孙恩见宾克的酒杯空了,忙接过来,又倒了满满的一杯递上去,道:“伟大的宾克船长,发发您的慈悲吧。前几天船上有三个倒霉鬼得了病,昨天晚上刚死了两个,剩下那个也没多少活头了。他们的位置还空着呢,不如就将这两个人捞上来,让他们先顶一顶?” 宾克拍了拍孙恩的肩膀,笑道:“老兄,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一位卖棺材的表哥,若救他们上来,你表哥那里怎么交代?岂不少卖两副棺材吗?” 孙恩笑道:“这两个穷鬼哪里买得起棺材。我这么说,也是为了‘迷失的珍珠号’着想。”说罢,朝红玫瑰使眼色。 红玫瑰会意,笑道:“宾克,你何不学学黑胡子,把船全速开过去,直接撞死他们。” 宾克一笑,道:“美人,你有没有听到过一个传说?” 红玫瑰道:“什么传说?” 宾克遥望远方,微眯双眸,道:“传说大海上的迷雾都是由海中的亡灵幻化出来的,死在海上的人越多,迷雾就越重,我要找到隐藏在迷雾中的宝藏就越困难。罗盘会为我指引方向,但海雾会让我迷失。我是聪明的宾克,怎么会自找麻烦呢?” 红玫瑰道:“就算你不撞死他们,他们也会沉入海底,变成亡灵,幻成迷雾,除非你能救他们上船。” 宾克道:“他们是自己溺死的,与我无关,幻成的迷雾也不会来缠我。再者,我也不想再胡乱收些粗鲁的家伙上船,看看那个酒鬼,该死的!当初我就不该让他上船,要么直接将他丢进海里,要么给他找个荒岛,让他自生自灭。竟然拍断了两根横栏,该死的酒鬼!” 红玫瑰向孙恩投去一个已尽力的眼神,孙恩倍感失望。 —————— 两人的小船如今已有大半灌满了水,缝隙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彻底沉下去了。 笑我狂和云天行正忙着往外排水,根本没注意到有艘大船正向这里驶来。直到“迷失的珍珠号”停在近处,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云天行叫道:“笑前辈,你看,那里来了一艘大船,我们有救了!”说着,便挥动手臂,向大船上的人求救。 笑我狂抬头一看,不由皱起眉头,道:“是艘海盗船。” 云天行一惊,抬头往桅杆顶上一望,见黑旗招展,一个大骷髅头十分显眼,再看看大船周围的装饰,无不透露着阴森可怖的气息,可不就是一艘海盗船吗! 云天行心中刚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因为挤在船头的那些海盗似乎都在看热闹,并没有救人的意思。 最让他无语的是最前方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手里端着一个大木杯,也不知盛的是些什么。他一边喝,一边大笑,可见是个没有同情心的人。 云天行正自犹豫该不该继续求救,忽觉后领一紧,跟着双脚离水,已向“迷失的珍珠号”飞了过去。 那些看热闹的船员一见有人飞了过来,慌乱地往后面跑,宾克被挤在最前面,又坐在椅子上,没有跑迭,被云天行一屁股蹲在了下面,椅子都压垮了。 云天行被抛了个措手不及,空中又转了几次身,是背身上船的,并没有看到屁股底下还有个宾克。 众海盗将云天行围城一圈,谁都没有说话,都用一副怪异的表情看着他。 云天行忙站起身来,见众人有的张嘴,有的瞪眼,却都不说话,忙道:“打扰了,我们的船沉了,想请各位载一程。” 众海盗还是那副表情,就像没有听到一样。 云天行摸不着头脑,见有不少人眼珠下滚,在看他脚下,他也低下头看了一眼,却被吓了一跳。 脚下竟然还踩着一个人! 第四百八十章 客人 云天行刚落到甲板上时,就觉得底下很柔软,倒没怎么在意。今见脚底下还踩着个人,着实吓了一跳,忙闪身到一旁。 宾克还躺在甲板上,正脸上有个红红的鞋印,手里也还紧攥着杯子把手,但杯中的朗姆酒都从杯子里淌了出来。 “船长!” 数个打扮怪异的船员抢上前,将宾克从甲板上架起。 由于刚才踩到了鼻子,宾克一被扶起来,一行鼻血立刻就流了下来。 红玫瑰忙取出一条绣花帕子,来帮他擦鼻血。 孙恩看见,醋意大生,心中嫉恨宾克,却满脸堆笑,道:“伟大的宾克船长,黑胡子也不及您的十分之一,是您的仁慈将他召唤了过来,您脸上的红印就是您仁慈的象征,愿其永存。” 宾克本来一肚子气,正在盘算怎么折磨这个冒失的家伙,突然听到孙恩这番夸赞,竟觉得十分受用。 “本船长可是要征服大海的男人,哈哈,哈哈……” 孙恩说出这番话,本想嘲笑宾克脸上的鞋印,谁知宾克根本看不到自己脸上的鞋印,还真当成是夸赞了。 孙恩干笑了两声,也不好再说什么,心道:“这家伙是怎么当上外海七王之一的?天天驾驶者一艘风烛残年的破船在海上飘荡,还一发火炮都不装。这些船员又个个面黄肌瘦,看着也没什么战斗力。别说是黑胡子,便是调遣过我先前的舰队过来,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将这艘老船轰沉海底。” 宾克还沉浸在孙恩的夸赞之中,忽听一人凑在他耳边低声道:“船长,你的船又被这小子撞破了。” 宾克止住笑声,看了看被云天行撞坏的横栏,心头大怒,抬手一指,道:“给老子绑了!” 云天行还没缓过神来,便被几个海盗抢上来三手五脚给捆成了粽子,忙叫道:“你们为什么绑我?” 宾克流着鼻血走上前,伸指顶了顶帽沿,道:“因为我们是海盗。” 云天行看着他脸上的鞋印,道:“我不是故意的,你给你道歉,你先给我松绑。” 宾克道:“小子,你大概还没弄明白本船长为什么要绑你。我宾克不是这么心胸狭窄的人。你踩了我,也坐了我,我可以不计较,但你不该撞坏老子的船!” 话音刚落,只听一人大喝道:“哪个狗杂种敢在老子面前自称老子!” 众海盗一惊,只见一道人影从船下飞纵上来,“嘭”的一声,双脚已重重落在了甲板上,整个大船都为之一颤。 宾克见来人眼中是一双金瞳,像是有火焰在燃烧,忙退后两步,伸手一指,道:“绑了!” 刚才绑人的那几个海盗,见笑我狂气势汹汹,似乎不太好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上前。 宾克向握绳的那几个人看了一眼,道:“难道要本船长亲自动手吗?” 那几个海盗手里有绳子,无法推脱,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将笑我狂给绑了。令人惊喜的是,在绑人过程中,那金瞳人竟然并没有反抗。 宾克见人已绑住,又走上前,看着笑我狂道:“你刚才说什么?” 笑我狂眸中金芒大盛,运力一挣,几条大粗绳登时被挣断。 宾克吓了一跳,心道:“这家伙是怪物吗?这么粗的绳子都能挣断?”忙退了回去,向笑我狂一指,道:“拿下!” 近处一个执刀海盗率先冲上来,一刀砍在笑我狂右肩上,却发现刀刃并没有砍进身体里。那海盗打了个激灵,抬头迎上笑我狂那双金瞳,顿时吓软了腿。 笑我狂从他手里夺过刀,丢入海中,接着把人也丢了下去。 宾克张着嘴,显然被这怪异的一幕给惊住了。 缠绕了几圈的粗绳都被他轻松挣断,现在连刀都对他无效,可不是遇上怪物了吗? 海里的那人还在叫嚷着求救。 大敌当前,众海盗无暇救人,都将目光聚向船长宾克,想请他下个命令,大家好一拥而上。 谁知宾克笑了笑,道:“两位光临敝船,我等招待不周,还请恕罪。”说罢,抬手向云天行一指,道:“还不快快松绑!” 众海盗手握兵器,怔怔地看着宾克,半天没动作。 红玫瑰心想:“宾克啊宾克,你就这点儿胆量吗?刚才笑得最痛快的也是你,这就被吓住了?若是被黑胡子船长遇上,一定要把这两个人剁成肉泥才肯罢休呢。” 孙恩巴不得这两个人能够自由行动,这样他才有机会嫁祸,忙上前来帮云天行松绑。 笑我狂瞪着宾克,道:“立刻调头去龟灵岛,不然砸了你的船!” 宾克笑道:“嗨,原来两位是要去龟灵岛,这有什么难的。两位既然登了船,就是我宾克的客人,作为主人,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向孙恩招了招手,道:“调头去龟灵岛。” 孙恩忙去掌舵,心中却在盘算着怎么对宾克下手。 宾克遣散众人,笑道:“两位一定是累了,我看了那么一会,都替你们觉得累……咳,咳,请里面休息,我立刻派人为你们收拾一个舱室。” 笑我狂目力过人,如果有人对他露出杀意,哪怕是一丁点,都逃不过他那双眼睛。 他盯着宾克看了一会,却没有感觉到任何杀意,心下暗暗称奇。这人与他遇到的那些凶残暴戾的海盗似乎不大一样。 宾克派人将两人领到舱室内休息。 这间舱室并不十分宽敞,隔板旁边还堆着几个方形木箱和一些杂物。中间有张床板,上面铺着干草,说不上干净,但至少还看得过眼。 笑我狂和云天行说了些闲话,便独自到床板上打坐调息。 云天行怕打扰他,便悄悄退出舱室,自来到甲板上。 那些海盗见云天行出来,个个停住手中活计,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云天行见这些人一个个装扮怪异,眼神也怪异,并不理会,径直走到船边,双臂靠在栏杆上,望着沉浸在暮色中的大海。 他本以为等万佛寺的事情结束,就与阿笙一起去昆仑山看雪,谁想却被笑我狂给掳到了海上,这实在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他完全可以偷偷逃走,毕竟笑我狂并没有对他实施任何监禁措施。但在得知了那些事后,他反倒想留下来,至少要到龟灵岛上看看,毕竟那里还有他爹生活过的痕迹。 他轻轻叹了口气,心想:“也不知道阿笙现在在做什么,大概已经在回九幽谷的路上了,都没来得及跟她道别,她会不会怪我?” 第四百八十一章 东海蛟龙 “迷失的珍珠号”上,不远处两个喝醉酒的水手正在对骂,随后扭打了起来。 周围的人不但没有上前劝架,反倒在一旁看热闹,更有甚者还在一旁呐喊助威。 那两人被酒气冲昏了头,扭打不爽,又相继拔出了刀剑,一边咒骂,一边挥刀舞剑。 清脆的刀剑碰撞声在暮色中格外响亮。 云天行收回思绪,转过身来,背靠在栏杆上,看着他们在打闹。 一个海盗失了准头,一刀砍在了桅杆上,立刻惹来了宾克的一顿咒骂。 “该死的酒鬼!竟敢对我的宝贝动刀,快把他给我吊起来,送到海里去喂鲨鱼!” 那执刀的海盗一听到这话,不但没有害怕,反而笑嘻嘻的晃着身子向宾克走来,拍了拍宾克的肩膀,道:“胆小的宾克船长,我砍了你的船,你最多把我捆上三天三夜,我不信你会把我丢进海里去喂鲨鱼。” 宾克道:“你这该死的酒鬼离我远点!还有,闭上你那张臭嘴,我讨厌从你嘴里喷出来的臭气!我是宾克船长,不管你是谁,你都应该对我保持尊敬,哪怕只是嘴上的虚伪。你这该死的酒鬼,到底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那海盗点了点头,“哇”的一声,吐了宾克一身秽物。 宾克大怒,一脚将他揣倒,道:“立刻把这个该死的酒鬼倒掉起来,我要他尝尝对船长不敬的代价!” 立刻有几个海盗抢上来,将那醉酒海盗的两只脚腕捆住,通过船舷外探的转轮,下放到了海里。 那酒鬼身子倒悬着被放了下去,被海风一吹,被浪花一拍,登时清醒了,忙大声求饶。 宾克哪里肯听,亲自拉着吊绳,将他一点点往下放。 在这条船上,不管是谁,只要对“迷失的珍珠号”造成损伤,就一定会受到惩罚。 那海盗还在不住求饶,当海水漫过他那只肥大的脑袋时,求饶声方才住了。他的酒早已醒了,如今脑袋浸在水里,说不出话,只能死命挥动双臂来讨饶。 宾克怒在心头,哪肯轻易放过他。直到他拍水的动静变小了,方才将他提离水面。然后又是一顿臭骂。 但凡被宾克处罚过的船员,孙恩都有意拉拢,忙上前笑道:“伟大的宾克船长,这种小事怎能劳烦您来动手,交给我吧。” 宾克置若罔闻,见那海盗缓过来了,又将绳子下放,继续让他的脑袋浸在海水中。 孙恩本想赚个人情,谁知人情没赚着,反倒碰了一鼻子灰,心里那叫一个郁闷。 “鲨鱼!” 有人忽然大叫了一声。 云天行定睛一看,果见不远处一个黑影正向这里游来,只露着背鳍在水面上,可不就是一条鲨鱼。 围在边上看热闹的人都慌了,这种打闹时常有,单是因为这个,就将他喂了鲨鱼,这未免太过了。 于是众人便都开始劝解宾克。 宾克又骂骂咧咧说了几句,才将那人提离水面。 那海盗头在水里,并没有发现鲨鱼,刚被提出水面,才看到下面有个大黑影游过,早已吓得浑身酸软,小便失禁。 宾克命人将他拉上船,捆在桅杆上,又狠狠数落了一番。 云天行见闹剧已完,又转身去看远处的景色。才看了一会,忽见海雾中现出几点绿色火光,零零星星,甚是诡异。 现在海上虽然平静,没有大浪,但海风还是有的,这四个绿色光点似乎并不受海风影响,也不知道是什么。 云天行觉得奇怪,便将大家唤了过来。 宾克取过一个双筒望远镜,拉开后凑在眼前望了望,道:“是东海蛟龙。” 红玫瑰一把夺过望远镜,朝绿色光点望去,脸色立刻变了。 云天行道:“东海蛟龙是什么?” 宾克道:“一个人。” “人?”云天行似乎明白了,这应该是一个绰号,又问道,“是什么人?” 宾克道:“他是‘海洋复仇号’附属舰队中‘东海蛟龙号’上的船长,算起来也是黑胡子手下的一员得力干将。” 这是云天行第一次出海,对于海盗,他只知道一个恶名,其余细节一概不知。听宾克谈起黑胡子,自是不知所云。 红玫瑰道:“宾克,为什么黑胡子会派李素来这里,你是不是又耍什么阴谋诡计了?该死!宾克,你就不能收起你那些小聪明吗,我们迟早都要被你害死!” 云天行心道:“李素?我记得江湖名人榜上也有一个叫李素的,排在第三十六位,不知是不是同一个人。” 宾克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美人,我好歹也是外海七王之一,你就不能稍稍对我表示一下尊重吗?总在我面前黑胡子白胡子的叫,我听着很不顺耳。还有啊,李素还没开口,你怎么就知道他是来找麻烦的?万一是仰慕我宾克的大名,前来投奔呢?” 红玫瑰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嫌弃之色,道:“宾克,你总摆出一副谁都不了解你的样子。上次你把“迷失的珍珠号”开到内海,被联合海军舰队追了一天一夜。要不是那场突起的海雾,‘迷失的珍珠号’早被轰成碎渣了。” 宾克大笑道:“没人能在海上追上‘迷失的珍珠号’,也没人能在海上消灭我宾克。” 说话间,那几朵绿色光点更近了。 海雾涌动,中间飘出一个四方舟,不甚宽大,不过一人长短。再方舟的四个角上各有一个烛台,上面燃绿焰。 云天行心下诧异,暗道:“这是什么火焰,为什么不受海风影响?” 红玫瑰道:“怎么只飘来了一只船,他人呢?” 宾克见海面上十分平静,又扶着横栏,将身子探出船外,向船舷下望了望,也没看到人,脸上逐渐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个倒霉的李素,准是被还浪吞掉了,哈哈,我早就警告过他,海怒无常,他这条小船经不起大风大浪,哈哈,这下可真让我说中了。” 红玫瑰斜了他一眼,道:“要真是这样,他船上的灯焰为什么还没熄灭?这种火焰不怕风,但同样怕水。” 宾克摩挲着下巴,道:“也是,大概是他这小破船没拴牢,自己飘过来了。” 红玫瑰道:“这更不可能。‘东海蛟龙号’上有专人看守他这条私船,便是偶尔没拴牢,也立刻会被人发现,怎么会无故飘来这里?” 宾克道:“准是那看守之人喝醉了,哈哈。” 红玫瑰笑了笑,心道:“你以为谁都跟你船上这些人一样?宾克,你这么没头没脑的,迟早要把大家害死。” 一个独眼海盗忽然从舱室里飞跑出来,神色慌张,道:“船长,不好啦,船底破了三个洞,海水灌进来啦!” 第四百八十二章 海上悬赏令 云天行一听船底破了三个洞,惊出一身冷汗。 刚才他亲身经历过船底进水的情况,现在想起来,仍有些后怕。这个阴影还没过去,现在又来了一次,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宾克一把揪起那个独眼海盗,道:“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在破坏我的船?!” 那独眼海盗道:“不知道啊,我们先是发现船底进了水,后来才发现了那三个洞,好像……好像是触到了暗礁。” 宾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道:“暗你个头,这里是深海,哪来的暗礁!这片大海里的暗礁我闭着眼都能躲过,怎么会让我的宝贝触礁!快带人去堵住破口,快去,蠢货!” 那独眼海盗连滚带爬逃进了舱室。 “宾克,好久不见。” 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在海风中响起。 众人转头去看,只见一个身着素衣的人,湿淋淋的站在甲板上。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剑,又像是一条鱼骨,生着倒刺,看起来十分奇怪。 红玫瑰道:“李素,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李素一笑,道:“红玫瑰,你瘦了。看来你在宾克这里,过得并不愉快。我过去的提议,现在同样有效,你大可考虑考虑?” 红玫瑰哼了一声,道:“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她还在“海洋的复仇号”时,李素曾多次对她示好,那目的自然可想而知。 李素相貌英俊,身材标致,如果只看外表,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但据说跟了他的女人,没有一个能活过两个月,从来没有例外。 红玫瑰虽喜慕金银财宝,但更爱惜自己的性命,不然也不会在家人被杀时,选择做海盗的女奴来。 宾克上前一步,道:“李素,老子船底那三个洞是你捅的?” 李素轻抚着那把怪剑,笑道:“不错,是我。” 宾克道:“你应该知道我的规矩。” 李素道:“知道,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而且还很清楚,怎么办呢,我就是捅了,你能奈我何?” 宾克道:“天哪,你们看看,他捅了我的船,还在这跟我耍威风,这可不是强盗进了家门,反客为主了吗!”说着,拔出剑来,指着李素,道:“本船长要代表海洋制裁你!” 李素笑而不语。 云天行一愣,发现宾克的剑没有刃,只有一个剑柄,这不是开玩笑吗? 一个海盗悄悄凑到宾克耳边,低声道:“船长,你的剑刃呢?” 宾克道:“什么剑刃?” 那海盗脊背发毛,颤声道:“剑里的刃啊,没有刃怎么杀人?” 宾克将剑柄拿到眼前,来回瞅了瞅,道:“本来就没有刃,我拿到手就是这样的。” 那海盗缩着脖子退了回去,回想起这位船长在别人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不由又出了一阵冷汗。 李素哈哈大笑,道:“可怜的宾克,你是想用这把没有刃的剑来杀我吗?外海最胆小的海盗,果然名不虚传,哈哈!”说着转向红玫瑰,道:“你现在还有选择的权利,等‘海洋复仇号’追上来的时候,你就没得选了。” 红玫瑰一惊,道:“黑胡子船长也要来?” 李素从怀里取出一张湿漉漉的羊皮纸,丢到红玫瑰面前,道:“皇家海军已经对宾克下了海上悬赏令,悬赏一千万两白银外加一个铜板。宾克是除伟大的黑胡子船长外,第二位悬赏突破千万的海盗,当然,这也是有史以来海上悬赏最高的悬赏令。” 红玫瑰的双手在颤抖,将羊皮纸悬赏令狠狠摔在宾克怀里,叫道:“宾克,都是你上次擅闯海港惹下的祸端,我们都要被你害死了!” 宾克揭开悬赏令看了一眼,挠了挠脸颊,道:“竟然比黑胡子多一个铜板,这可不大妙啊。” 李素道:“宾克,你拥有海上最快的船,也是唯一一个不会在海雾中迷失的人,理应得到别人的尊重。不过,你犯了一个大忌。你不该比伟大的黑胡子船长的悬赏还要高,一个铜板!” 宾克摊手道:“这又不是我的意思,黑胡子不满意,大可去找皇家海军的晦气。哦,还有,我自首的话会不会得到这一千万两白银外加一个铜板?” 李素笑了笑,道:“宾克,你还笑得出来?” 宾克随手扔掉悬赏令,道:“黑胡子手底下的谋士多如狗,哦,无意冒犯,我没说你。这么明显的离间计都看不出来?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正是想通过这个法子来让我们自相残杀。” 李素伸出一指,摇了摇,道:“不是自相残杀,是排除异己。我们是海盗,见人就杀,有钱就抢,可你宾克是个例外。你违反了海上的规定,理应受到其他几位王的联手讨伐。” “什么?!”红玫瑰一惊,“其他几位王也要来?” 李素道:“在我离开时,已有二十多艘大舰向这个方向赶来,再过不久,‘海洋复仇号’应该就到了。” 宾克哈哈大笑,道:“没有哪条船能在海上快过‘迷失的珍珠号’,更没有人能在大海上抓住我宾克!” 李素笑道:“所以我在你船底捅了三个洞。” “该死!该死!这么重要的事我竟然给忘了!”宾克转头喊道,“你们这些蠢货,还不快下去修船!” 红玫瑰道:“宾克,我早就劝过你,皇家海港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你偏不听,这下好了,不仅惹恼了皇家海军,连其他五位王都要来攻打你,现在你满意了?可恶的宾克!” 宾克道:“美人,这可怨不得我。有人偷走了我的罗盘,我得去抢回来。” 红玫瑰冷笑道:“为了一个该死的罗盘,就带着我们整船人去送死,这种疯狂的事,也只有你宾克干得出来!” 李素笑道:“红玫瑰,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宾克将皇家海军引入了死亡海域,撞沉了他们三艘大舰,不然皇家海军为什么要对他下这等高额悬赏令。” 红玫瑰道:“这不可能,当时我也在船上,哪有进过什么死亡海域。” 李素道:“你才来海上几年?那片海域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遍地暗礁旋涡,是名副其实的死亡海域,如果不从那里逃走,没有哪条船能躲过十八艘皇家战舰的围攻。” 红玫瑰红唇微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宾克。 第四百八十三章 船长间的对决 那独眼海盗飞跑上甲板,道:“报告船长,破洞堵住了!” 宾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干得不错,有赏!” 那独眼海盗喜形于色,道:“谢船长!” 孙恩虽然嫉恨宾克,但他更忌惮黑胡子。 黑胡子是外海七王之首,早有吞并各王的打算,如今他舰队尽毁,寄人篱下,算是除了七王之一的称号,如果黑胡子发现他还活着,定会除之而后快,绝不会容许他重振旗鼓。 孙恩拔出剑来,走到宾克身旁,道:“伟大的宾克船长,这种人还不佩您出手,让我来教会他做人的道理。” 宾克却挥手示意他退下,道:“他捅坏了我的船,而我才是‘迷失的珍珠号’的船长,所以应该由我出手。孙恩,你以前是个船长,也是七王里唯一个不会掌舵的船长,这就是你的主舰追毁的原因,也是你率先被踢出七王的原因。作为船长,你首先应该学会如何掌舵,这样才不会将你的性命寄托在一个酒鬼舵手里。快去吧,起风了,我可不想让那些铁筒吐出的脏痰落在我的船上。” 孙恩望着宾克的侧脸,怔了怔,还剑入鞘,道:“是,伟大的宾克船长!”说罢,向船舵走去。 李素道:“我以为孙恩已经死了,没想到他还活着。” 宾克道:“他的确已经死了,他已不再是曾经的七王之一,他只是‘迷失的珍珠号’上的一名入门级舵手。” 李素道:“看来我得先杀死他,提着他的脑袋去见黑胡子,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宾克甩了甩无刃剑,笑道:“你休想!我是‘迷失的珍珠号’的船长,我得为我得船员负责,你想提他的头去见黑胡子,就得先把我头割下来。” 李素提剑走向宾克,道:“宾克,孙恩活着对你也是一个威胁,你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吧?” 宾克道:“老朋友,你捅了我的船,还要挑唆我杀掉自己的船员,可真令人讨厌啊。” 李素挥剑攻来,道:“你应该感谢我只捅了三个洞。” 宾克出剑,笑道:“是吗?把你的尸体吊起来,挂在帆上晾成干尸,再送给你那位敬爱的母亲大人,这份礼物怎么样?” 李素笑道:“好极了。” 云天行见两人已经打起来,忙退到后面。他不想参与到这些海盗的争斗里面。转头往海面一望,见远处火光闪烁,粗略一数,差不多有三十多艘大船。 云天行虽然很想置身事外,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是不能了,朝宾克喊道:“船长,后面有船追来了!” 宾克道:“来了多少?” 云天行道:“三十多艘!” 宾克跳到栏杆上,一手抓着缆绳,一手举起无刃剑,大喊道:“‘迷失的珍珠号’,全速前进!” 宾克的声音在夜风里格外响亮。 号令一下,船上立刻想起密集的铜铃声,各位船员纷纷行动起来,有的放帆,有的转舵。放眼望去,整个甲板上,就只有云天行一个闲人。 李素挥剑向宾克攻去,道:“宾克,束手就擒吧!” 宾克还击,道:“没人能在海上追上我的船,看着吧,老朋友!” 云天行本想进舱去给笑我狂禀报外面的情况,一来怕他乱闹,二来也走不开身,如果被这些大船追上,那可比沉入大海还要可怕。 虽然他以前没有来过海上,但海盗的凶名却早已根植入他的脑海,他可不想被肢解,抛进大海里喂鱼。 他要守在这里,至少也要保证“迷失的珍珠号”能够安全抵达龟灵岛。 两个海盗抬着兵器箱经过,云天行抽了一把剑握在手里,那两个海盗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云天行握住剑柄,心里有种莫名的冲动:“这种感觉,久违了啊!” 在“迷失的珍珠号”西面的迷雾中,突然听到一声大喝,跟着便有数百个火把陆续亮起,将海面也照亮了。 云天行一惊,发现那是一艘楼船,竟然比“迷失的珍珠号”还要大上一倍! 在火光的照耀之下,那艘楼船上欢声雷动。 在这些人的中间,有一个十分平静的人,正含笑望向这里。 云天行大喊道:“西面出现了一艘大船!” 宾克往西面看去,暗道:“是‘海洋复仇号’,黑胡子到了!” 李素道:“宾克,五位王联手来捉你,你还能逃向哪里?束手就擒吧,我会在伟大的黑胡子面前为你求情的。” 宾克道:“李素,你高兴得太早了,尽管海洋复仇号上装有七十八门火炮,可现在还在射程范围之外。另外,我记得悬赏令上明确标记了‘活捉’两个字,如果把我轰入大海,谁给你们一千万两白银?哦,还好像还漏掉了一个铜板。” 李素道:“如果由你亲自掌舵,的确没人能够靠近迷失的珍珠号,可那个孙恩,呵,实在不敢恭维。” 宾克哈哈大笑,道:“你很看不起他?” 李素笑而不语。 宾克道:“作为一个船长,我要给你一句忠告,不要看不起任何一个人,哪怕他只是一个乞丐。” 李素道:“你是说一直在边上看风景的那个小乞丐吗?” 宾克笑了笑,道:“不,我说的是站在你身后的那个老乞丐。” 李素一惊,猛然后头,却发现背后没有任何人,知道自己被宾克耍了,不怒反笑,道:“宾克,作为朋友,我想给你提个醒,早在我出动以前,我的‘东海蛟龙号’已经绕到前面去了。如果不出意外,他会从侧面出现,将迷失的珍珠号撞沉深海。” 宾克道:“‘海洋复仇号’也是从侧面出现的,现在不也被甩开了吗?难道你那艘破船还能比黑胡子的‘海洋复仇号’更快?” 李素笑道:“看着吧。” “轰——” 一颗炮弹在“迷失的珍珠号”近旁炸开,云天行正靠在围栏边,被炮弹炸起水花溅了个满怀。 “海洋复仇号”追不上“迷失的珍珠号”,便开始放炮攻击,顿时海面上炮声如雷,响而不绝。 不时有炮弹在“迷失的珍珠号”附近炸开,被爆炸掀起的海水,反倒将“迷失的珍珠号”越推越远。 第四百八十四章 交战 李素见“迷失的珍珠号”又将其他舰船甩开,忙抛下宾克,向桅杆上攀去。只要将桅杆风帆砍倒,后面的舰船必然能再追上来。 宾克爱船如命,哪肯让他得逞,提着一柄无刃剑便追了上去。 后面的舰船虽然远了,但炮声仍不时在“迷失的珍珠号”不远处炸响。 不知什么时候,海面上起了大风,一道道电弧在堆积的云层后面闪烁,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声闷雷。 海上的天气向来无常。 宾克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空,道:“都是你们这群蠢货,为了一枚铜板,惹怒了大海!” 李素道:“可怜的宾克,死到临头,还想用这些无稽之谈来妖言惑众,什么大海深处埋藏着丰富的宝藏,没人会信你那一套鬼神传说。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抛下你那柄可笑的无刃剑,跪下求饶,伟大的黑胡子船长,说不定会对你格外开恩,毕竟你交易给他的那些宝贝,有一大半都是假货。” 宾克道:“别拿这种话来揶揄我,从我宾克手里交易出去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宝贝。假货?不可能!” 李素道:“半年前你交易给黑胡子船长的那颗‘避水神珠’可还记得?” 宾克道:“当然记得,只要将‘避水神珠’含在嘴里,就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我亲自给你们演示过,你休想诋毁我的宝贝!” 李素冷笑道:“是啊,你含着所谓的‘避水神珠’在水下呆了半天,鬼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为什么我们派人含珠下水就不行?下水十次,淹死了十个人。宾克,你用一颗普通珍珠骗走了黑胡子船长一箱珠宝和二十多桶朗姆酒!” 宾克笑道:“你不该把我说得那么低贱,我可是大海上最胆小的人,哪敢欺骗伟大的黑胡子。” 李素道:“够了,宾克!收起你那副嬉笑的嘴脸,快下去换一把剑,我要和你决一死战!” 宾克道:“为什么要换,我就喜欢用这把剑,所谓‘无形之刃,最为致命’,你不会不知道吧?” 李素挥剑狂攻,道:“我可不喜欢用嘴来跟人打架。” 宾克笑道:“你本不是我们海上的人,就算被朝廷追杀,要逃到海上,也不该投到黑胡子麾下。他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总有一天会带你们走向灭亡,如果你跟着我,保你活到九十九。” 李素笑道:“宾克,你的幽默并不能从我的剑下挽救你的性命。” 宾克笑道:“但可以让人心情愉快,不是吗?” 此时两人已打到了桅杆的横栏上,宾克擎着一柄无刃剑,被李素逼得连连倒退,忽见左侧一艘大船正向“迷失的珍珠号”驶来,正是李素的“东海蛟龙号”。 宾克大叫道:“孙恩,该死的,看看你的左侧!” 孙恩虽在掌舵,却也在仰头望着桅杆上两人的战斗,并没有注意到左侧。被宾克一提醒,转头去看,吓了一跳,咒骂道:“该死的,这是想跟我们同归于尽吗!”连忙转舵。 “东海蛟龙号”船头竖着一个身披战甲的武士雕像,手里握着一杆长矛,直刺前方。 这杆长矛可比普通长矛粗大得多,如果就这样直接撞过来,准要在“迷失的珍珠号”上捅上一个大窟窿。 宾克叫道:“该死的,孙恩,快转舵!” 孙恩急得满头大汗,他何尝没有在转舵,只是“东海蛟龙号”突然从海雾中悄无声息地飞驰而来,哪有这么容易避开? 李素一手抓住缆绳,一手挥剑狂攻,道:“宾克,你现在最该担心你自己!” “东海蛟龙号”驶到近处,船上的人方才点燃火把,又高声呐喊,以壮声势。 “迷失的珍珠号”上的船员见一艘大船从侧面撞来,都吓慌了神。 除了几个老练大胆的水手仍守在岗位外,其他的人都四散着逃开了那个危险的位置。 笑我狂本在舱室中打坐修养,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又有炮火声,忙到甲板上来查看情况。 刚到甲板上,便看到一艘大船从侧面撞来,眼看那敢“长矛”就要戳中船身,忙奔到船舷边,纵身跃起,踩着“长矛”掠到了持矛武士的雕像上,猛地往下一踏,“咔嚓”一声,那杆“长矛”登时被齐根踩断,落入海中。 “迷失的珍珠号”上的人见避过了一难,都举手欢呼起来。 李素沉脸道:“你什么时候收拢了这样的人物在船上?” 宾克笑道:“投降我就告诉你。” 此时“东海蛟龙号”上没了“长矛”,如果继续直撞过去,怕是会撞空,之后便会被“迷失的珍珠号”彻底甩开,于是便跟着“迷失的珍珠号”一同转舵掉头,变成了两艘大船并行的局面。 “东海蛟龙号”是黑胡子派出的一支奇兵,目的在于在拦截“迷失的珍珠号”,而且船上大都是些悍不畏死的凶恶海盗。 如今两船并行,中间相距不过两丈,“东海蛟龙号”上的海盗便忙碌了起来。 先是用大型机弩射过数条带钩的绳索,将“迷失的珍珠号”牢牢禁锢在身侧,然后在两船间搭建木板桥,企图攻船。 有的海盗嘴里咬着刀,直接从绳索上攀爬;有的从木板桥上喊杀过来;也有直接从桅杆上拽着缆绳荡过来的。 两船并行驶出里许,两方船员已经大肆厮杀起来。 云天行见这些海盗个个凶残无比,不仅把人杀死,还要割下头颅提在手里耀武扬威,他自然也不会留情。 李素道:“宾克,看看吧,‘迷失的珍珠号’已被锁住,伟大的黑胡子船长正向这里赶来,你的死期到了!” 宾克道:“李素,你真的惹恼我了!” 李素笑道:“惹恼你便怎样,你想用你的玩具杀死我吗?” 宾克嘴角上扬,笑道:“伟大的宾克船长无所不能!”说着一剑向李素颈下刺去。 李素见他剑上无刃,根本不予理会,也挥剑朝宾克胸前刺去,可就当剑尖离宾克胸口只有寸许时,他的剑被迫停了。 因为他的喉咙上已多了一个血洞。 李素颈中鲜血狂喷,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死死盯着宾克,道:“你……你的剑,有刃!” 宾克嘘了一声,道:“我知道。” 李素从桅杆上仰面跌下,重重摔在甲板上,即刻死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惨烈 “迷失的珍珠号”上已经乱成了一团,喊杀声不绝于耳。 不断有人被杀,坠入大海之中。 宾克看着自己的爱船正在逐渐遭到破坏,心中焦急万分。 他一手抓握缆绳,一手举着无刃剑,大喊道:“勇士们,赶走这些野蛮的强盗!‘迷失的珍珠号’不容亵渎!” 说罢,宾克抓起一根缆绳,跳下桅杆,迎面正好也有一个海盗拽着缆绳荡过来,被宾克照脸一脚,踹进了海里。 宾克落到甲板上,将缆绳缠在李素的脖子上,又将他的尸体高高吊起来,道:“‘东海蛟龙号’上的人听着,李素已死,还不快快滚回你们的船上去!” 那些海盗虽是李素的手下,但临行前黑胡子下过死命令,但凡截不住“迷失的珍珠号”无功而返者,一律捆在石头上,丢到大海里去喂鱼。 即便现在李素已死,那些海盗的攻势丝毫没有减弱,反而比之刚才更加疯狂。如果立下大功,说不定可以代替李素,来担任“东海蛟龙号”的船长。 一个海盗拽着缆绳刚从对面荡了过来,被云天行纵起一剑,直接劈了下来。 云天行有剑在手,更是如虎添翼,一人执剑守在一条板桥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不管是从上中下哪个方向过来的海盗,都没有一个能够安然通过他的防守线。 宾克隐隐看见后方的船队又跟了上来,而最前方的那艘大船正是黑胡子的“海洋复仇号”,大叫道:“先斩绳索!” “东海蛟龙号”一共发射了八条大型钩索,便是这些钩索拖住了“迷失的珍珠号”,才让后方的船队又赶了上来。 这些钩索的末端是一个个精钢勾爪,爪齿异常尖锐,只要是射到了船上,便是如甲板这般平滑,也能牢牢抓住。 现在的“东海蛟龙号”尽数收起大帆,没有了动力,全靠“迷失的珍珠号”拖载前行。 “迷失的珍珠号”固然是海上最快的船,但一下子拖上了这么大一个累赘,能被后方的船舰追上,也是情理之中。 众船员听到宾克的号令,个个热血沸腾,飞跑到船舷那里去砍绳索。 人人心里清楚,如果被黑胡子和其他四王的联合舰队追上,那是必死无疑的。 一个海盗正在绳索上攀爬,见云天行挥剑来斩绳索,吓了一跳,忙往后退,谁知一剑斩下来,竟然没有斩断。 那个海盗惊喜非常,忙停止倒退,继续往前攀爬。 “这是什么绳索?竟然坚韧到如此程度,可比人体结实多了。” 云天行嘀咕了一番,接着又全力挥出一剑,“嗤”的一声,绳索应声而断。 那个海盗只来得及喊出一个“不”字,就坠到了海里。 上面打得惨烈,海里却还要惨烈十倍。 浓浓的血腥气在海水中弥漫开来,也不知引来了多少鲨鱼,黑乎乎的在两条大船周围游荡。 但凡有人落入水中,瞬间会被鲨鱼群争相撕裂,那凄惨程度,可想而知。 总的来说,掉进海里的人大多是“东海蛟龙号”上的人,毕竟他们要攻船,自然免不了要过海。 相比他们,“迷失的珍珠号”上的船员却要安逸很多,至少不会有落海的风险。 这些海盗的目的在于阻拦“迷失的珍珠号”继续前行,舵手孙恩自然成了首要攻击目标。 孙恩一手掌舵,一手挥剑,脚边已躺了十来具尸体,有自己船上的人,也有敌船上的人。 那些海盗见孙恩只手挥剑,砍翻了自己几个同伴,心中委实胆怯。 毕竟孙恩也是曾经的外海七王之一,那实力自然不差,不然也不会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之下,尚能应付自如。 红玫瑰可就狼狈多了。 她本是一个生活无忧的富家女子,每日不过是浇浇花,喝喝茶,做做女红,心情好时,也会写上几首小诗,来打发一下枯燥无聊的生活,哪里想到,有朝一日会沦落到海上,成为众海盗中的一员。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锻炼,她学会了挥剑刺杀,可在面对这么多海盗的围攻下,她所学的那点技艺,显得多么微不足道。 她被逼到了一个角落里,双手握剑,胡乱挥砍。 那几个海盗不知她的身份,见她生得好看,便动了歪心思,故意将她围堵在这里,企图有所动作。 一个瘸腿海贼阴笑道:“嘿,宾克船上竟然还有这等标致的美人,杀了可惜,不如先犒劳犒劳我们兄弟吧。” 红玫瑰挥剑斥道:“滚开,你们这些群令人作呕的混蛋,我曾经也是黑胡子船长的人,你们敢动我一根汗毛,黑胡子船长一定会剥了你们的皮!” 那瘸腿海盗见红玫瑰双手挥剑,香汗淋漓,那副弱不禁风的姿态,更添几分妩媚,心中邪念更胜,阴笑道:“我们可不管这个,黑胡子船长人不在这里,怎会知道我们的所作所为?便是知道了,也一定会将顺水推舟,将你送给我们,作为此次行动的奖赏,哈哈。” 忽听背后一人道:“你太不了解黑胡子了,没有他的命令,你敢碰他船上的女人,他会让你活着尝遍一百种死法,相信我,你会跪着求他杀掉你的。” 那瘸腿海盗听到背后有人说话,连忙回头,还没看清是谁,便被那人一脚踹下了海。 红玫瑰喜道:“宾克,快救救我!” 宾克挥剑砍倒其余四个海盗,道:“美人,你最好待在我身边,这些野蛮的家伙可没我会怜香惜玉。” 红玫瑰点了点,却将目光投到了宾克的剑上,道:“剑刃呢?刚刚我还看见了,怎么突然没了?” 宾克笑道:“这不还在吗?”甩手一抖,“噗”的一声低响,剑刃从剑柄里弹了出来。 孙恩正在遭人围攻,却看到宾克正在与红玫瑰说笑,内心十分郁闷,叫道:“伟大的宾克船长,我快撑不住了,您能不能来搭把手?” 宾克笑道:“得了吧,孙恩,这几个蠢家伙哪会是你的对手。作为一个舵手,就应该有独自面对一切的能力。”说完便揽住红玫瑰的腰,微笑着离开了。 孙恩心里那叫一个恨啊。 第四百八十六章 黑胡子的算计 那些海盗可不管别人,围住孙恩就是一顿乱砍,孙恩本事再高,也架不住人多。 孙恩虽然嫉恨宾克,但眼下可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忙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来,轻轻晃了晃,心中暗道:“这是彩斑石鱼的毒腺,只要沾上一滴,便会要人性命。宾克啊,宾克,这本是为你特意准备的,现在不得已要用,等我再捉到一条彩斑石鱼,一定亲自灌到你的喉咙里去。”想罢,便拔开瓶塞,将瓷瓶中的毒液向众人脸上泼去。 那些海盗没料到孙恩会突然放毒,猝不及防被毒液淋到,立刻便感觉到了不适,忙向后退缩,还没等毒液发作,便被孙恩抢上来,一连砍倒了数人。 此时两船间的板桥已被尽数拆毁,那八条钩索如今也只剩了一条。 云天行便守在这条钩索前,不让人砍断,因为笑我狂还在对面船上。 云天行远远看着,只见对面船上的桅杆一根接一根的断裂,不断有人从船上飞出,掉落在海里,不用想,也知道是笑我狂的所作所为。 宾克喊道:“快把最后一根绳索斩断,后面的船队就要追上来了!” 云天行见事不好,忙向对面船上大喊,让笑我狂快快回来。 笑我狂耳力过人,自然听到了云天行的叫喊,一脚踢飞了跟前的海盗,方才跳上绳索,飞掠回船。 云天行抡起大剑,正要斩断最后一根绳索,忽听宾克大叫:“先不要斩,我们的船已到了他们火炮的射程了,正需要一个掩体。”说罢,飞奔向船舵,一把将孙恩推开,道:“快去清理掉那些野蛮的海盗,本船长要亲自掌舵!” 一个船员叫喊道:“‘海洋复仇号’要朝我们开炮啦!” 宾克斥道:“闭上你的臭嘴!本船长可不会让那些肮脏的东西打到我的船上。” “轰——” 一颗炮弹在“迷失的珍珠号”附近炸响,在还浪的推动下,船体发生了倾斜,宾克顺势转舵,让大船转向,躲到了“东海蛟龙号”的后面。 如今“海洋复仇号”已进到射程之内,黑胡子一声令下,几十门火炮同时发射。 轰鸣声中,漫天火光几乎照亮了整个海面。 “东海蛟龙号”此刻正挡在“迷失的珍珠号”的前面,如此密集的炮弹射来,自然首当其冲。 “东海蛟龙号”上的船员虽然个个悍不畏死,可被自己人当靶子轰,到底不是滋味。想转舵避开,可船舵早被笑我狂砸毁了,怎么转? 十数枚炮弹一齐在“东海蛟龙号”上炸响,登时将这艘友船变成了一艘火船。 有几个不幸的人直接被炮弹打中,当场身亡;就算在近处的,也被炸了个肢残体破,继而被侵蚀过来的火焰吞没。 更多的人选择跳船逃生,可海里尽是些来回游动的鲨鱼,这一跳下去,结果可想而知。 一时间,海面上火光大盛,惨叫迭起。 黑胡子望着被烈火包裹的大船,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这火炮自然借着除掉宾克的由头放的,但能顺手除掉李素,也在他的计划之内。 就算宾克不拉“东海蛟龙号”来做挡箭牌,他也会直接命人将“东海蛟龙号”击沉,这是个机会,而他善于抓住这样的机会。 李素心机很重,而且心有傲气,不会久居人下。黑胡子早已看穿这一点,如果他不尽早除掉李素,要么李素暗杀掉他,要么李素自立门户,不管哪一条,黑胡子都不想面对。 所以他假装信任李素,还赠他一条大船,要他做船长,并且要用他的绰号来为船命名。 欲抑先扬,这种手法可是黑胡子的拿手好戏,只可惜李素没有料到这一点。所以,在李素临死前,还一直以为黑胡子是信任他的。 至于海上悬赏令,黑胡子并不在乎那点银子,他现在只想要宾克的命。 以前不动手是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毕竟宾克也是七王之一,如果没个正当的理由就公然对他动手,其他几王怎么想? 要想称霸整片海域,不仅需要过硬的实力,更需要的是脑子。 孙恩为何会败?这其中就有他黑胡子的一份功劳,而且不费一兵一卒,便轻松掉了一王。 皇家海军里有他买通的人,只需先散一个消息出去,说孙恩要偷袭皇家海港,再将孙恩的具体位置告诉他们,这一切就水到渠成了。可怜的孙恩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迷失的珍珠号”虽然无法全速前进,但好在后方拖着个挡箭牌,倒也不怕那些火炮。 红玫瑰眼见后方三十多艘大舰紧追不舍,而且火炮轰击不绝,早已不似先前那般镇定,紧倨在宾克身旁,劝道:“宾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再不斩断绳索,黑胡子就要追上来了!” 宾克反倒不急,在他那张俊美的脸蛋上看了一眼,笑道:“美人,你不是很怀念在黑胡子船上的时光吗,现在他来了,你怎么反倒怕了?” 红玫瑰咬牙瞪眼道:“宾克!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但凡进到射程范围的大舰,都在向我们发射火炮,如果再不走,谁都活不了!” 宾克不以为然,道:“要我走也可以,不过,你总得付出点什么才行,不然我这个做船长的也太没有威信了,被一个女奴呼来喝去,像什么样子,你说是不是?” 红玫瑰红着脸,觑了宾克一眼,嗔道:“难道那样还不够吗?” 宾克笑道:“远远不够。” 红玫瑰背过身去,犹豫了半晌,娇声道:“都听你的。” 宾克乐脸上的笑容更浓了,说着便一手拍了红玫瑰那挺翘的肉臀上,跟着便握了握。 红玫瑰被他这一无礼的动作吓了一跳,忙转过身来,退开三步,用那双动人的眸子略带嗔怨地望着他。 在这种关头,宾克竟然还有这种心思,实在大出她的意料。虽然她知道宾克是个乐观的人,但生死大局前,转眼就有可能灰飞烟灭,还能这般镇定嬉笑,也实在太过镇定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火烧战船 要知道黑胡子可是个聪明人,既然会说动其他几位王来联手追杀宾克,自然不会只派出一艘舰船,“东海蛟龙号”恐怕只是个银子,在两边浓雾中,谁知道还隐藏着多少舰船? 红玫瑰都能看破的局势,宾克会看不破?他不走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如果现在就将绳索斩断,没了挡箭牌,两边舰船同时发射火炮,那该如何是好?任是“迷失的珍珠号”再快,也难在两面火炮的夹击下,安然无事。 宾克深知这一点。 孙恩突然飞跑过来,道:“船长,东面还有舰船!” 跟着又有一个船员来报:“船长,西面有几点灯火闪了几闪,疑似隐藏着敌军战舰!” 宾克一笑,道:“终于肯现身了,也该让他们看一看我宾克船长的本事。”说罢,急转舵轮,大船即刻转向,全速朝东面那条舰船冲去。 红玫瑰一惊,道:“宾克,你在干什么?想同归于尽?” 孙恩笑道:“伟大的宾克船长怎么会干这种蠢事?在大海上,没人比他更会掌舵,现在该担心的不是我们,而是东面那艘‘飞翔的诺比人号’。” 红玫瑰道:“那是塞恩的船。” 宾克道:“不错,那正是塞恩的船。这条船可是卡特琳娜船长附属舰船中最快的一艘了,如果我把它毁了,不知卡特琳娜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红玫瑰略有深意地看了宾克一眼,道:“听说‘红发’卡特琳娜还曾想与你共度春宵,却被你拒绝了,为什么?像她那种拥有无穷魅力的女人,别说是共度春宵,就是做她的奴隶,都有大批的人争先恐后。不得不说,宾克,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宾克用鼻孔哼了一声,道:“一个女人竟然不在家相夫教子,竟然出海当海盗,而且还是被排在外海七王第二的大海盗,连黑胡子都对她忌惮三分,嚯,这简直令人无法忍受!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太强势的女人不合我的胃口。” 红玫瑰笑道:“早知这样,你就该接受她的要求,不然她也不会加入到围剿你的联合舰队里来。” 宾克冷笑道:“得了吧,红玫瑰,要我落到她的手里,我宁肯跳海去喂鲨鱼。” 孙恩见两人有说有笑,醋坛子又翻了,但又不好说什么,干脆找了个借口走开,免得一时冲动,坏了大事。 “飞翔的诺比人号”的船长塞恩,此刻正站在船舷边,双手扶拦,隔雾观察敌情,忽见“迷失的珍珠号”冲破迷雾,拖着一条火船,全速驶来。 塞恩大惊失色,吼叫道:“快转舵!你们这些蠢货!” 宾克的“迷失的珍珠号”本来直行,突然转头向他直奔而来,两船相距并不算远,哪里避得开? 眼看就要撞上,宾克连忙转舵,“迷失的珍珠号”在海面上画了一个大弧,总算避免了两船相撞的情景。 “斩断绳索,就是现在!”宾克忽然大喊。 与“东海蛟龙号”相连的绳索只剩一条,如今正有包括云天行在内的十余人围拢在这里,听到宾克一声令下,众人一齐挥刀抡剑,顿时将最后一条绳索斩断。 “迷失的珍珠号”掉头成功,可“东海蛟龙号”却还在沿着原来的势头前进,如今绳索被斩断,没了牵引,便带着漫天火焰,直奔“飞翔的诺比人号”而去。 “飞翔的诺比人号”转向稍晚了一步,登时被大火船撞了个正着。 一时间,木屑四散,火焰纷飞,又被海风这么一吹,滔天火焰立时席卷到了“飞翔的诺比人号”上。 被海风吹得异常干燥的风帆见火即着,火焰随风舞动,又蔓延到了桅杆上。 甲板上摆放的酒桶被撞翻了一地,酒水在甲板上扩散,也成了引来火焰的罪魁祸首。 甲板上的船员慌乱奔逃,但又能逃向哪里?不仅甲板上成了火海,就连上面也是火红一片,还不时有火球坠落,真正变成人间炼狱了。 两艘大船早已融为一体,根本分不开彼此,便是想转舵甩开,也是不能了,只能任其焚烧,直到化为灰烬。 其他隐蔽在一旁的舰船没有想到宾克会来这么一招,围剿不成,反被他烧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都愣住了。 眼下“迷失的珍珠号”早已远离火海,他们再想追,可有些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宾克突围而去。 东方天际已露出了鱼肚白,光线虽然微弱,但足矣将不甚厚重的迷雾撕裂了。 宾克将舵轮交给孙恩,独自站到船头,遥望东方晨曦,怔怔出神。 经过一夜的混战,“迷失的珍珠号”早已不似先前那般整洁,也不似往常那般完整,单是危及整个船体的大损伤就有二十余处,肉眼可见的小损伤更是不计其数。 “迷失的珍珠号”本就是一艘老船,经过一夜大战,如今更是遍体鳞伤。单是将这些损伤处修补,也得花上几个月的工夫,这才是最令宾克头痛的事。 甲板上横七竖八地倒伏着一具具尸体,有己方船员,也有敌方船员,不管哪方的人,这些尸体都要处理。这显然是个苦力活。云天行只是一名过客,身子上也疲惫了,不想去帮忙,便独自回舱室睡觉去了。 笑我狂更不会去理会这些杂事,战事一结束,他就回到舱室打坐调息去了。 云天行这一觉睡得很沉,等他醒来,已是下午时分了。 他走出船舱,见甲板上的尸体已经全部处理掉了,但仍有几个轮班的船员在整理杂物,或者擦拭甲板上的血迹。 他缓步走到船边,靠在横栏上,望着远方的蓝天白云,怔怔出神。 忽听一人在旁说道:“这么美的景色,谁又能想到昨晚地狱般的画面呢。” 云天行转头去看,见是红玫瑰,心头微惊。这个一只对他冷眼相待的女人为何会来搭话?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往旁边挪了两步,与她保持距离,继续望着海景。 红玫瑰抿嘴一笑,道:“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第四百八十八章 登岛 红玫瑰轻倚在拦边,转过头,用那双眸子注视着不远处的云天行,见他不答话,又笑道:“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我又不是母老虎,不会吃人。” 美人在旁,云天行不为所动,只凝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道:“你不吃我,不代表别人也不会吃我。”他指的自然是宾克,昨天宾克将手放在她翘臀上的那一幕,也被云天行看到了。 红玫瑰回想及此,脸上微微泛出红晕,看了云天行一眼,道:“我看你身手不错,应该是个有身份的人,怎么穿得这样寒酸?” 云天行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乞丐装,面无表情,道:“寒酸有什么不好,总比锦衣玉饰被你们劫持好吧。” 红玫瑰叹道:“锦衣玉饰,要是碰上别的海盗,自然是没跑的,可要是碰上我们,跟衣衫褴褛也没什么区别。” 云天行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红玫瑰见他脸颊白净,身材又好,除去这身破衣,倒是个极为标志的人儿,便笑着说道:“哥儿有家室了不曾?” 云天行看了她一眼,见她眯眼浅笑,好一副娇羞之态,若在闹市中突然看到这样一副笑脸,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她是一个海盗。 云天行转过头,继续望着远处,对她的问话也不理睬。 红玫瑰并不恼怒,反笑盈盈道:“哥儿这么好的身手,只凭一人一剑,便斩了那么多海盗,本该高兴才是,为何闷闷不乐?” 云天行淡淡道:“我并不觉得杀人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红玫瑰一怔,忽然掩嘴笑了一会,然后走近,伸出青葱玉手,轻轻压在云天行的手背上,笑道:“在我还未出阁时,也曾见过一个哥儿,像你一样,看起来闷闷不乐,很讨厌杀人,但他杀起人来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挥出的每一剑,都带着敌人的血,好凄美的一个人儿。可惜,无缘再见了。” 云天行似是没有听到,只冷冷说道:“你最好把手拿开,离我远一点。” 红玫瑰见他目光冷冽,似乎暗藏杀意,忙缩回手,退了几步,但仍痴痴地凝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真像,真像。” 云天行听到她在背后嘀嘀咕咕,心中不乐,转身朝船尾走去。 红玫瑰见他这副神情,更与当年见到的那人有几分神似,忙追了过去,道:“你等一下。” 云天行止步,手按剑柄,道:“何事?” 红玫瑰咬着嘴唇,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轻轻舒了口气,道:“无事。” 云天行大步离去。 红玫瑰仍望着他消失的地方,怔怔出神。 本来“迷失的珍珠号”是径直驶向龟灵岛的,谁知却遭到了黑胡子等人的突然袭击,不得已偏离了航线。 宾克知道笑我狂不好惹,便一心想着尽快将这颗不定时炸弹送下船,于是一路不停航,绕了个大圈子又向龟灵岛驶去。 又在海上行了一天,方才远远看到龟灵岛的影子。 笑我狂不想让这些海盗靠岸,要了条小舟,便与云天行划着小船向岛上去了。 宾克站在船头,遥望着两人逐渐模糊的身影,长长舒了口气,心道:“这个野蛮的家伙又来海上做什么,上次见他一人砸沉了两艘大船,可真是个人形怪物,还好没有认出我,万幸,万幸。” 孙恩、红玫瑰等人也都站在船头,望着远去的两人,各有所思。 —————— 云天行划着小舟飘到浅滩,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待笑我狂跳到沙滩上,他便将小舟拖上岸,反扣在地上,这才跟了笑我狂向岛内走去。 笑我狂也不说话,迈着大步,向龟灵岛深处走去。 云天行紧紧跟在后面,四下望去,见岛中有座小山,山上葱葱郁郁,又生满了是各种绿植,想来会是个幽静之地。 两人走到山脚下,绕了小半个圈子,来到一处较为平整的地方。 笑我狂走到山壁前,将垂落的藤蔓撕扯掉,又将底下一块大石移开,方才露出一个洞穴来。回身对云天行说道:“我要在洞里独自待上几天,你自己到处走走,千万不要进洞里来。” 云天行见他脸上肌肉颤抖,似乎疯病又要发作,忙点了点头,道:“好。” 笑我狂拍了拍云天行的脑袋,便钻到洞里去了。 云天行挠了挠头,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喃喃道:“笑前辈这病症还真奇怪,平时发病只要一会工夫,怎么这次却要躲我几天,难不成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云天行坐了一会,没听到什么动静,又蹲在洞口往里瞧了瞧,黑魆魆的,什么都看不清。 正要起身,忽听“咚”的一声闷响,洞口上滚落下不少碎石,像是拳头打在洞壁上的声音。云天行忙退到了三丈开外,喃喃道:“笑前辈在里面干什么?” 过了一会,又听到一声闷响,紧随其后的便是如密鼓般的闷响声。 这座山体算不上大,可也不小,每一次响声传出,山体上的树木都轻微的颤了一下,一些不甚稳固的石块都发生了偏移,甚至滚落下来。 云天行退到一株百年老槐树下,一手扶着树干,他能明显的感觉到,随着山洞中闷响声起,树干在轻颤;仰头一望,就连绿叶也在随声颤抖。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尖啸骤然响起,云天行大惊失色,忙掩住耳朵,向岛外飞跑。 这啸声分明就是笑我狂的“震天吼”,云天行不止一次受其迫害,如今乍然听到,第一个想法便是逃。 他掩着耳朵,紧守心神,一路飞奔不止,直到了海边方才停下。 啸声是从山洞里发出的,有厚重的山体隔挡,到了这里,早已听不到了。 云天行长长舒了口气,在沙滩上颓然坐下,又陷入了沉思。 如果不被笑我狂掳到这里,他现在多半已经跟阿笙踏上去往昆仑上的路了。可现在经历的都是些什么,棺材铺里吃白食,小舟进水上了海盗船,又偏偏遇上了海盗们互相厮杀。自从离开万佛寺后,每一天都像活在梦里。 云天行正坐在沙滩上唉声叹气,忽然听到一声叫喊,忙跳起来,剑来四顾,心头暗惊:“这岛上还有其他人?” 第四百八十九章 寻仙的书生 话说云天行突然听到叫喊声,四下望了望,却没有发现任何人,但仍不时有叫喊声被海风吹来。他看了看树枝,分辨出海风吹来的方向,忙向声音传来处飞跑过去。 他在海边沙滩上奔跑,只转过山脚,便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正站在浅水里喊叫。 那喊叫之人面对大海,海面上还有一人,正划着小船远去。 云天行一惊,道:“那不是我放船的地方吗?糟了,那就是我们的船!他把船偷走了,我们岂不是要被困死在岛上?” 一念及此,云天行忙向海中那偷船之人飞跑过去,边跑边喊,要他回来,可那人早已驶离了海岛,远远去了,哪里肯回来? 云天行又气又恼,提剑向站在浅水中那人走去,喝道:“你们是一伙的?” 那人头戴方巾,身穿长衫,一副儒生打扮。见云天行提剑大喝,吓得默不作声,浑身发抖。 云天行见他身形瘦弱,神态拘谨,活脱脱一个读书人,便把语气放缓了些,道:“刚才那个偷船的是什么人?” 那书生颤颤巍巍道:“他是我的同伴,本来是一起搭船出海寻访仙人的,不料遇上了风浪,船被掀翻,我们两个就被海浪冲到岛上来了。” 云天行道:“你们来岛上多久了?” 那书生见云天行将剑放下,便知他不是别人口中那些凶恶的海盗,稍稍松了口气,道:“有三个月了。” 云天行道:“你们为什么要偷我们的船?” 那书生连忙摆手,道:“我没有啊,是他自己要偷的,我没有。” 云天行道:“你说实话,为什么要偷我们的船?要是敢有半句假话,我可不饶你!” 那书生吓得退了一步,道:“我没想偷,是他自己的主意。我们沦落海岛,便在海边搭了棚屋,每日期盼着有船只经过,捎我们回去。可左思右盼,三个月了,也没见到一条大船。直到今天,才看到了一艘大船。” 云天行道心道:“我们明明是乘小船来的,他怎么说是大船?哦,是了,他看到的是‘迷失的珍珠号’。一定是宾克送我们下船时,被他们看到了。”便道:“你以为我们是海盗?” 那书生怯生生的看了云天行一眼,点了点头,以极其细小的声音说道:“你们两位从一艘海盗船上下来,又是这副打扮,不是海盗,还能是什么?” 云天行道:“所以就动了偷船逃跑的主意?” 那书生道:“其实刚开始他也没想偷船。我们见你们下船登岛,便在山脚下一个石隙内躲了起来,想等你们走后再出来。也不知怎么了,突然从山上滚下了不少碎石,把我们两个都吓得不轻,于是我们又换了一个山洞躲藏。” “那个山洞外都是杂草乱石,十分隐蔽,本以为能够安然待到你们离去。谁知刚躲进洞不久,就听到了一阵阵怪声。那声音乱人心志,刺人耳膜,只听了一会,便承受不住了。” 云天行暗道:“看来他们也听到笑前辈的‘震天吼’了,连我都抵抗不住,何况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说到这里,那书生脸上露出了一副惊恐神色,过了好一会,才定下神来,才继续道:“我们怕被那怪声引得着了魔,便不敢再藏,又回到了海边。自打你们上岛,岛上便开始出现这些怪事,我们很害怕,还以为你们带来了妖怪。” 他稍稍抬头觑了云天行一眼,见云天行脸上并无怒色,便继续说道:“他最信这些,便不肯在岛上久待,于是就跟我说要偷船逃走。我说海上风浪大,这条小船根本承受不住风浪。何况我们也不懂航海知识,就算不被风浪掀翻,在海上迷失了,也难以活命。何况还有那些暴戾的海盗,我是不敢犯险的。” “他见我不肯走,便偷偷趁我不注意,去偷了你们的船,独自出海了。我本想拦住他,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云天行见他说得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凝涩,想来不会是假话,便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书生拱手道:“小生程让。” 云天行道:“什么承让,我问你名字。” 那书生笑道:“小生的名字就叫程让,启程的程,礼让的让,程让。” 云天行笑了笑,道:“在下初来乍到,也正想搭个住处,却又不知从何处着手,不知程兄能否先带我到你的棚屋里看一眼,也好借鉴借鉴?” 程让是个书生,虽然不会武艺,但脑子可不笨,听云天行这么说,自然是想确认自己那些话是否属实。这人手里有剑,他哪敢说一个“不”字,忙道:“请,请。”说着,便走在前面引路。 云天行将剑别回腰里,与他在沙滩上并肩前行。又见他步伐轻浮,丝毫没有学武之人的沉稳,心想:“他的话多半是真的,但也不可大意,先问明白了再说。”便道:“程兄为何要来海上,真是为了寻找仙人吗?” 程让见他颇有礼节,又一口一个“程兄”叫着,心中惧意也去了大半,道:“小生胸无大志,又没有加官进爵的念想,所喜之物,不过是些经史典籍、奇闻异录罢了。常听人说,东海有仙迹,小生心向往之,便与几个朋友结伴而行,特来海上瞻仰仙迹。唉,仙迹没见着,反倒饶了几条性命进去,早知这样,就不起这个兴子了。” 云天行背着双手,侧脸问道:“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程让弯腰捡起一只横行霸道的螃蟹,放在面前瞧了瞧,道:“朋友的话只有我们五个,但与我们一起出海的差不多还有五十多人。我们目的相同,便一起在‘八仙渡’租了一条楼船。出海时个个意气风发,可谁曾想到,会出现今天这种局面。”说罢,又长长叹息了一声。 “楼船?”云天行道,“能同时承载五十多人的楼船一定不小,怎么会连一般的海浪都经受不住?我看这其中多半另有缘故,是不是?” 第四百九十章 程让的回忆 听到云天行提出置疑,程让不好再隐瞒,直说道:“小生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一时不能确定阁下的身份,所以才说是被海浪掀翻了船。” 云天行笑道:“你还以为我是海盗?” 程让笑了笑,道:“看阁下这身打扮,又提着一柄满是豁口的大剑,小生也只能往那方面去想,还请见谅。” 云天行摆了摆手,也不在意,道:“难不成你们的楼船被海盗击沉了?” 程让又捡了一直螃蟹,放进布兜里,道:“那倒不是。海盗是遇上了,但只有一小股人,约莫二十来个,我们大多数人虽然都是文弱书生,但到底人多;那船家也是久在海上飘的,一见有海盗船靠近,便命水手分了一些兵器给我们,要我们举着虚张声势。” “那些海盗只看到楼船上张灯挂彩,还当是一条大肥鱼,便喊我要我们交出财货,不然就把我们都杀了。我们都是些穷酸书生,哪有财货可劫?一听说海盗来了,大家都很害怕,但一拿到武器,心里就踏实多了。当时甲板上只有不到十个人,那些海盗见人少,就愈发猖狂,还抛上了钩索,要强行登船。我们五十多号人一起涌上甲板,个个挥舞着兵器,那些海盗吓了一跳,忙斩断绳索,慌忙逃了。” 云天行道:“还好你们遇上的是一小股海盗,若是随便遇上了个什么王,只用几门火炮,便能把你们都楼船炸沉。” 程让叹了口气,道:“在出海以前,我只听说过海上有仙迹,可实在不知道还有这些凶恶的东西。海浪虽然也不好惹,但到底没有生命,不会蓄意加害,最可怕的还是人呐。”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后来呢,船是怎么沉的?” 程让道:“那二十来个海盗被吓走后,便有人萌生了退意,说这些都是小海盗,没什么本事,如果遇上大海盗团伙,我们就没这么幸运了。于是就有人讲了很多关于海盗的故事,当时就吓住了不少人。” “我跟朋友们都生长在内陆,出海只为寻个乐趣,哪里知道会这么凶险?如果为了一点乐趣把性命都弄丢,这未免太不值了。于是,我跟朋友们也都同意返航。当时同意返航的人只有少数,连一半都不到,那船家自然是不愿意的,毕竟走得越远,他赚得就越多,只行了半日就要返航,他自然是不依的。” “想返航的人里有个急脾气,跟船家吵了几句,便上前打了那船家一耳光。如果不是众人拉着,他们两个准要打起来。后来又争执了几次,仍没有结果,我们想返航的人无法,只好妥协了。谁知到了晚上,那个与船家吵嘴的人竟被人偷偷杀死了。” “本来只是意见不和,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可这么一来,事情就严重多了,毕竟人命关天呐。与被杀之人一起出海的有十来个人,都指说船家故意杀人,那船家死活不承认,一口咬定是别人陷害。” 云天行道:“到底是谁杀的?” 程让摇头,道:“不知道,人是在夜里死的,早上才被发现。谁都有可能,但船家的嫌疑最大。当然也不能排除别人故意杀人,陷害船家。” 云天行道:“后来呢?” 程让道:“后来双方发生了冲突。那时武器还在个人手里,没有收回去。船家那边人少,只有七个,自然不是那十来个人的对手。当时场面十分混乱,双方各有死伤。其他人怕闹坏了船,便将他们分开。船家受伤不轻,当晚就死了。” “由于闹出的人命太多,便是想继续寻仙的也没兴致了,大家都同意返航。不管怎样,我跟朋友们还算相安无事,本打算回到岸上大醉一场,也不知是哪个丧尽天良的东西,竟把船上弄了几个大窟窿,海水咕咚咕咚往船舱里灌,眼看着就要沉了。” “事出突然,大家慌忙逃散,我跟朋友也走散了。船上本有三条小舟,早被人抢走了,我当时只抱了一块门板跳了海。在海上漂了两天,不知怎么就到这岛上来了。我那位偷你小舟的朋友也是当天漂来的。” 云天行道:“后来就没人再漂到这里来吗?” 程让道:“还有五个,不过都已经死了。” 云天行沉默良久,忽然道:“你相信海上有仙人吗?” 程让想了一会,道:“不信。” 云天行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出海寻仙?” 程让道:“寻仙只是个由头,我只想来看看大海。” 云天行莫名想笑,道:“大海看到了,满意吗?” 程让停住脚步,转身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道:“大海是好的,只是海上的人不怎么友好。我本以为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海上的人理应有着博大的胸襟,哪知竟是贪利性恶之徒,实在教人伤心。” 云天行笑了笑,道:“土地厚德载物,也不见得上面站的都是坏人,凡事不可以偏概全。你是个读书人,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程让转脸看向云天行,道:“难道海盗还有好的不成?” 云天行迎上他的目光,道:“沿海的渔民都是靠海而生,说是海上的人也不为过,他们算不算坏人?” 程让笑道:“我想说的是海盗,你却跟我说渔民,这可说偏了。” 云天行笑道:“海盗也是人,我就不信天底下所有的海盗里就没有一个好人。” 程让道:“既是海盗,怎么可能还是好人?若是好人,怎么可能变成海盗?” 云天行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有理,我认输。” 程让得意地挺了挺胸,抱拳笑道:“承让,承让。” 云天行回礼,道:“惭愧,惭愧。” 程让道:“我叫程让,跟你说承让,你跟我说惭愧,难道你的名字叫惭愧?” 云天行灵机一动,笑道:“咦,这可奇了,你怎么知道我叫惭愧?” 程让惊讶道:“你真叫惭愧?这个惭愧是怎么写的?” 第四百九十一章 郝惭愧 云天行想了一会,便蹲了下来,在沙地上写下了“惭愧”二字,用手指着念道:“惭愧的惭,惭愧的愧,惭愧,我叫惭愧。” 程让道:“你在跟我说笑吧,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 云天行起身笑道:“你能叫承让,我为什么不能叫惭愧?” 程让道:“我真叫程让。” 云天行道:“我真叫惭愧。” 程让道:“我叫程让,我姓程,你叫惭愧,你也姓惭吗?” 云天道:“那倒不,我姓郝,叫郝惭愧。” 程让捧腹大笑。 云天行笑道:“你难道不知道嘲笑别人的名字是很不礼貌的吗?” 程让笑得肚子疼,干脆一屁股蹲在地上,拍着沙地大笑不止。 云天行也想笑,可一笑就露馅了,还得忍住。 程让笑了一会,站起身来,抹去眼角的眼泪,道:“惭愧,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天底下再也没有谁比你更适合做我的朋友了,一个承让,一个惭愧,哈哈!” 云天行也随着笑了。见程让笑得真诚,云天行在心里想是否要告诉他真名字。转念一想,他不会一辈子都待在岛上,到底是要回去的,到时候还是会分开,天南海北,能不能再见到都难说了。 云天行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先不告诉他。如果有缘再见,再告诉也不迟。 两人并肩走着,程让一直弯腰拾螃蟹,从刚才到现在,拾了十多个,那小布兜里都被塞满了。 云天行见沙滩上有些贝壳很好看,便弯腰拾了几个,拿在手里把玩。 又走了一会,云天行指着前方不远处一座简易木屋,道:“那就是你搭的屋子?” “是的。”程让道,“让你见笑了,要我提笔写字尚可,搭建木屋可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云天行见这个所谓的木屋实在不像样子,想取笑他一番,又不太忍心,一个书生能把屋子造成这样也算不错了。 在木屋旁有个火坑,坑上架着一个不太规则的砂锅,云天行笑道:“你自己做的?” 程让点了点头,道:“以前跟一位师傅学过一些,只是这里没有器具,勉强凑合着用。”说着将布兜里的螃蟹都抖进砂锅里,又拿过一旁的木制锅盖盖上,道:“今晚请你们吃螃蟹,要不要来?” 云天行想了一会,道:“他还要练功,不得闲,我是一定会来的。” 程让又将云天行领到木屋里,道:“不下雨还好,一下雨我们就得去山洞里住,木屋建在这里,主要是为了留意过往船只,总不能在这座孤岛上过一辈子吧。” 云天行点头道:“是这个理儿。”又去看他屋内摆设,见有笔砚等物,还有一叠皱巴巴的纸张,边缘弯弯曲曲,显是曾经泡过水的。 云天行拿起纸张,见上面有的写了字,有的画了画。从字体来看,笔势随和,远行近草;从图画来看,不是花鸟,便是山水,活泼灵动。 云天行翻看着他的字画,心想:“如果他是个凶恶之人,字画绝不会这般生动活泼,富有朝气;也只有心台明镜的人才能写出这些字,画出这些画。看来他说的不是假话,倒是我多疑了。” 云天行放下纸张,见各处还摆放着不少小玩意,都是泥捏的,有小人,小动物,小船等常见物事。 程让倚在门框上,道:“我在岛上等了三个月,也没等到一条大船,我看一时半会也回不去了。你要是不嫌弃,我帮你做个砂锅什么的,就当是朋友的见面礼了,怎么样?” 云天行随口答道:“那再好不过了。”说着拿起一个泥塑女像,细细端详。 其他泥玩大都粗糙简劣,唯独这个女像十分精巧细致,拖裙披氅,顾盼浅笑,竟似能传情一般。 这女像真是下过工夫的,不仅衣饰飘逸自然,就连纤细玉指都根根有别,甚至连小小的指甲都雕画出来了,真可谓是栩栩如生。若是再施以颜色,怕是真会复活过来。 云天行将女像送到程让面前,笑道:“这是谁?心上人?” 程让注视着女像出了一会神,长长叹了口气,道:“此乃郡上一位有名的才女,自幼好学,尤喜诗词歌赋,如今待字闺中,但其才名却早已远播在外。小生得缘,曾偶然见过几面,至今不能忘怀。今沦落荒岛,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踏归程,故才做此泥塑,以作消遣。” 云天行仔细端详着泥像,道:“只见过几面,便能捏出如此惟妙惟肖的人物来,可有些说不过去啊。便是世上最聪颖的巧匠,也无法只看人几眼,就能将整个人形分毫不差地塑造出来。多半是边塑造,边观摩,两相比较,才可成品。你这泥塑可也太传神了一点,要真如你所说,你还是一位泥塑大师了?” 程让摇了摇头,道:“只见过几面,记忆自然是有限的,我只将她所留音容笑貌留在了上面,余者皆以洛神形象来做添补。真要说起来,这泥像更像洛神多一点。” 云天行道:“我倒是觉得两者可以相通相融,我也偶然见过几幅洛神画像,都在纸上,少了几分灵动情貌,反观看你这泥塑,正好填补了画中所缺,可以立形,可以传情,足有大师水准了。程让,你老实说,是不是喜欢人家姑娘?” 不出意料,程让脸上竟然泛起了些许的红晕,他不敢正视云天行,只将目光投在地上,道:“如此才女,谁人不喜?奈何小生才疏学浅,一无家财,二无官爵,便是喜欢,也是无法儿的。” 云天行将女像放下,走出木屋,背对程让说道:“你是个读书人,怎么越读越糊涂了。家财官爵都是身外之物,生带不来,死带不去。你见过有哪个大家贵族繁荣千年了?生前所积资材,或许只因后人一事做错,便被尽数收缴,如此归元复始。回望历史,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我本以为你们这些求道圣贤的人,应该视名利如粪土,现在看来,倒不如我这一贫如洗的乞丐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谢家有女初长成 程让沉默半晌,忽然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可这世道,没财没名,谁愿意搭理你?那谢家本就是郡中望族,据说还是皇亲国戚,其他不说,就说其父谢灵风,官居太子太傅,那可是当朝太子的老师啊。其所结交之人,自然是非富即贵。每日其家门前,车如流水马如龙,从未有过罗雀之日,你当是什么,多半是上门求亲的!此等才女,岂会弃那些富家名流于不顾,单单青眼我这等穷酸书生?” 云天行道:“你说的那女子可是谢平春?” 程让一惊,道:“你知道?” 云天行笑了笑,并不否认。 民间有几位博学之士,对女性文学尤为推崇,时常对当代女才人做出恰当评点,还依人才情学识列了一个榜,将名闻天下的才女尽数收入榜中,取其名曰——桃花榜。而这谢平春力排众议,被排在了第一位。 但凡读过书的人,大概都读过她那部《红楼续梦》,单看名字,便知是曹公《红楼梦》之续。她曾在序言中写过这么一段话:“吾字平春,乃仲春之意,彼时奇花斗艳,百鸟争飞,正是人间最美时,正如吾之性情,不喜悲戚。吾最爱之《红楼梦》,大悲大戚,每每捧读,涕泪湿襟。先贤佳本,理不可强续,吾怜其中悲子甚矣,今依薄才,冒天下之大不韪,强续之。” 所以,谢平春不顾家人反对,提笔又为《红楼梦》续了一百二十回,扳倒结局,转悲为喜,不但没人指责,反被当朝各位大学士赞称“龙头凤尾,”由此可见其才情一斑。位列桃花榜首也算是实至名归。 谢灵风原本极为反对平春对《红楼梦》作续,百般劝说,奈何平春油盐不进,执意不听。谢灵风无可奈何,便从朝中请了几位白发弯腰的老学士,个个才气冲天,学富五车,轮番对平春进行说教,说什么女儿家无才便是德,多学针黹纺织才是本分,这类杂书看多了会影响性情,对女儿家最是不好,等等之类的话。 平春初时对这几位老学士抱以尊敬,不便说什么,但听他们越说越离谱,实在忍不下去,便搬出班昭,卓文君等才女狠狠驳了回去,气得几位老学士吹胡子瞪眼,拉着谢灵风的手又是抹泪,又是摇头叹息,说平春陷得太深,需慢慢疏导之类的委婉话语。一出了谢家,便又换了一套说辞,有的说平春入了魔,有的说平春无可救药,反正没什么好话。 结果《红楼续梦》一出,这几位老学士爱不释手,日夜捧读,以前天天喊腰酸背痛,不敢久坐;现在倒好,彻夜捧书阅读,竟都不知疲倦。 据说还有一位年高的老学士不堪重负,直接抱书而终,挺尸在书案旁,入殓时双目圆睁,怎么合都合不上。后来请了几位道士来做法,说是死者“尚有眷顾,不忍离去”。于是家人轮番在棺前说道了一番,依旧无用,还是那个伴读的书童把老学士尚未读完的《红楼续梦》放在了棺材里,这才把眼合上。 此书不仅在士族阶层备受推崇,在坊间流传亦是十分广泛。云天行还在李府时,经常去李延东书房拿书来读,这《红楼续梦》便是在那时读的。李府的书房很大,李延东也很爱书,所以书房里几乎收集了世面上所能找到的任何书籍,但他从来不读,只有与重要客人谈生意时,领进书房来谈,显得自己很有品味。这倒便宜了当时负责打扫书房的云天行了,想读什么便读什么,根本不会有人发觉。 云天行听说程让有心仪的人,便想鼓动他去勇敢追求,可一听说是桃花榜首的谢平春,便觉得自己刚才那些劝谏的话有些多余。 程让摇了摇头,道:“既然连你都知道她,可见我这份奢望是多么遥不可及。” 云天行拍了拍程让的肩膀,一脸真诚地说道:“程兄,想开点,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天底下可不止她一个才女。” 程让白了云天行一眼,道:“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云天行笑道:“我哪知道你说的人是位居桃花榜首的谢平春啊,你这也太那什么了。想想就算了,还当真了?以她的才情,被选为太子妃都有可能。啧啧,程兄你真厉害,我连想想的勇气都没有,你连泥人都捏出来了,佩服,佩服。” 程让苦笑一番,冲入木屋,又握着泥人从木屋里冲出来,飞跑向大海。 云天行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殉情,忙抢过去将他拦腰抱住,道:“程兄,不至于吧,天底下女子多得是,何必偏偏生出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自寻苦恼。你好好活着,还怕找不到举案齐眉的另一半吗?” 程让仍要往前挣,道:“你放手!” 云天行抱得更紧了,道:“我不放!” 程让道:“你放手,我没想投海自尽,只想单把这泥人扔到海里。” 云天行一听,忙放了手,但仍挡住了他的去路,道:“泥人好端端的,干嘛扔了?” 程让道:“既然没戏,还不如趁早扔了它,绝了念想,免得遭人耻笑,以为我这只癞蛤蟆非要吃天鹅肉不可。” 云天行道:“我可没这个意思。” 程让道:“不瞒你说,我自己都是这么以为的,我那几位朋友表面上对我十分支持,可背地里都在笑我,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呢。我程让倒是不怕别人取笑,只是不想玷污了谢姑娘的名声。” 云天行道:“你先别扔,我倒是想起一个主意来。” 程让道:“什么主意?” 云天行道:“你何不把这泥人送给那位谢姑娘,万一她喜欢呢,这事儿可就好办多了。” 程让摇头道:“不成的,谢家是名门望族,什么没有,金玉美石都未必入得了她的眼,难道会喜欢这脏兮兮的泥巴?” 云天行道:“她或许不是那种贪恋锦衣玉食之人,再说,你又没送过,怎么知道她一定不会喜欢?万一她就喜欢这个呢?” 第四百九十三章 给门槛磕头 程让看了看手中的泥人,摇了摇头,道:“不会的,她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云天行笑道:“我看不是她不会,而是你不敢送吧。” 程让脸上一红,道:“谢家门前华盖如云,随便拽一个车夫出来都是绸衣丝带的,那送进门去的礼物都是成车成担的,我捧着个这么个东西进去,还不得被人活活笑死!” 云天行道:“我又没让你去她家拜访,你只等她出来,偷偷交给她就是了。她不会一直呆在家里,不肯出门吧?” 程让道:“那倒不会,她时常出来,有时去寺庙烧香,有时去河边散步,有时坐在花丛中发呆,不过,她身边总有人跟着,我怕是不能接近她。” 云天行似笑非笑地盯着程让,看得他越发不好意思了,忙道:“你盯着我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儿吗?” 云天行笑道:“你到底跟踪人家多久了?连去哪里做什么都这么清楚,还说只见过几面。我现在倒是越发好奇了,你从实招来,她到底知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 程让知道瞒不过,便讪讪说道:“知道的,我们在一个庙会见过。那时我时气不好,经常半夜惊醒,大家都说我招了邪祟,需到寺庙里去烧香清静清静,我拗不过,只得去了。我刚进庙,脚下一不留神,被门槛绊了一下,磕破了鼻子,直流鼻血。那时候她正和丫鬟出来,正好看到了,还跟丫鬟笑着说我走路仰着头不看路,然后让丫鬟递了一块帕子给我,之后就走了。天地良心,我都好几天没睡好觉了,一路晕晕乎乎的,都快走着睡着了,哪还有闲心去看路。仗着路熟,挪移到就是了,这一路上也不知被绊了多少次,可偏偏在这最后一次,被她给看到了。” “过了半个月,又在寺庙里遇上,我把帕子洗干净了,要还她,她说不要了,还笑我说:‘是来给门槛磕头的吗?’当时就把我羞得无地自容,狼狈逃开了。后来又见过几次,她总跟丫鬟笑我,我又不敢上前跟她搭话。再后来,我见她身边多了几个护卫,更不敢上前了。听是说她爹要为她配婚,也不知怎样了。我心里不爽,就跟朋友约着出海。” 云天行道:“原来是两情相悦,我还当你们素未谋面,这事儿又要另当别论了。” 程让道:“哪有什么两情相悦,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她只是笑我,又没有说别的。再说了,也是我糗大了,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好笑。” 云天行道:“要我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人家姑娘对你笑,就说明对你没有恶感,你自己不争取,还赌气出海,这怨的了谁呢?难不成要人家姑娘来主动找你诉说情意?我看这位谢姑娘也并非追名逐利之人,你要是真喜欢她,等回去了,不妨大胆去跟她说个明白,成便罢,不成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这样天天挂念着,又不敢说,要熬到什么时候?等她嫁了人,说什么都晚了。” 程让沉思良久,忽然道:“惭愧,你说得对,如果能回去,我一定去寻她问个明白。” 云天行释然一笑,道:“不跟你说了,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看看那位前辈,过会儿再来吃螃蟹。” 程让道:“那位前辈在干什么?” 云天行道:“在练功呢。你最好别让他看到,他练功入了魔,见生人就杀,要是被他逮到,连我都救不了你。” 程让缩了缩脖子,“哦”了一声。 云天行挥了挥手,向岛内跑去。沿途碰上果树,便随手摘了些果子,以备后食。 来到洞口,侧耳听了一会,没什么动静,云天行心里犯了疑:“怎么没动静了?不会真走火入魔了吧?” 云天行十分担心,也顾不上笑我狂的叮嘱,用衣服兜了刚摘的果子,慢慢朝洞中走去。 洞里黑魆魆的,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点光线,云天行目不视物,只能用一手扶着洞壁慢慢走。 “笑前辈,你还好吗?一天没吃东西了,我摘了几个果子,给你送过来,你好歹吃一点吧。” 云天行停住脚步,静静听了一会,仍是没有动静,心里越发担心起来,忙加快脚步,继续朝里面走。 “笑前辈,你还在吗?我是云天行,来给你送果子来了。” 话音刚落,云天行忽觉一股劲风迎面冲来,虽然目不视物,但他已感知到了劲风的来向,忙交错双臂,挡在身前。 “嘭”的一声闷响,云天行如遭雷击,立即倒飞出去,身子还在空中,便喷出一口血雾。 这么强劲的力道,出手的必是笑我狂无疑了。 云天行也不及细想,身体一落地,连滚带爬逃出了山洞,回身一望,见笑我狂没有跟出来,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云天行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又咳了几口血,心道:“笑前辈在进洞前特意嘱咐过我,要我不要进洞,看来他早已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倒是我,没有听从他的忠告,险些把自己害了。要不是领会了《剑意篇》中的‘听风辩位,以气凝形’,这一拳打在脑袋上,哪里还有命在?” 一想到这里,云天行不禁打了个冷颤。虽然看似轻轻巧巧的一拳,但对云天行而言,无异于在鬼门关兜了一圈。 云天行咬牙坐下,静心调理了一会,方才觉得好受些。 此时天已黑了,云天行又摘了些果子堆放在洞口,这才去山那边寻程让去了。 程让见云天行走来,忙招了招手,让他在火堆旁坐下,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我一直用小火烧着等你呢,你再不来,这螃蟹可就煮臭了。” 云天行坐下来,笑道:“螃蟹还能煮臭?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程让道:“有句话叫过犹不及,不论什么好东西,煮得久了,都会变臭的。” 云天行道:“你这说法实在唬人,最多失了美味罢了,倒是没听过还有煮臭的说法。” 程让笑道:“把水熬干,螃蟹不就焦了,焦了不就臭了吗?” 云天行笑道:“你从哪儿学这么多歪理来?有这闲心,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把谢平春娶到手才是正理。” 第四百九十四章 吃蟹 一听到谢平春的名字,程让的脸立刻红了,将烧火棍放下,双手托住腮帮,望着火光怔怔出神,支吾道:“惭愧,你说她一个千金小姐,会喜欢我这个穷酸书生吗?我觉着希望不大,你看啊,我跟她只见过几面,还在她面前出了大糗,现在回想起来,我还觉得丢人呢,怎么好意思面对她呢。” 云天行拿细棍拨弄着火苗,答道:“依我看,这事儿八九不离十。历来那些王公贵族家的小姐,大都是格外钟情于书生的。就拿那个卓文君来说吧,算个大才女吧,可还不是被穷得叮当响的司马相如迷得神魂颠倒,她爹万贯家财,可是蜀地巨富,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跟司马相如私奔了。” 程让叹了口气,道:“人家司马相如是当时的辞赋大家,是有真才实学的,我有什么?没爹没钱没权,枉读了几年圣贤书,连个功名都没有,就是给司马相如提鞋都不配。谢姑娘被评为桃花榜榜首,跟卓文君比起来也不差,怎么就愿意插在我这坨牛粪上?惭愧,你不用安慰我,我自个儿什么水平,我心里有数,就是闷得慌,一时想不开。” 云天行笑了笑,道:“司马相如会弹《凤求凰》,你会捏泥人,这叫各有所长,等谢姑娘独自出来,你就悄悄将那泥人送给她,她要是肯收下,这事儿多半就成了。” 程让抬头道:“她要是不收呢?” 云天行道:“她若不收,你就将泥人随手丢了,然后走开,等她走后,你再去看看那泥人还在不在,如果不在,一定是让她给捡走了。” 程让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道:“如果她没捡呢?” 云天行往火里添了块木头,道:“她若不捡,那就说明对你没想法儿,你就该干嘛干嘛去。” 程让道:“好兄弟,你主意多,帮我想个法儿,要是能将这事儿撮成了,我程让天天为你上香求佛,祈福佑安。” 云天行道:“这都是两厢情愿的事儿,我能有什么法子?她心里有你,什么法子都能成;她心里没你,就是给她捏一幅清明上河图都没戏。” 程让嘿嘿一笑,拿起锅盖来看了看,见螃蟹早熟了,忙将砂锅端下来,放在沙坑里,挑了个最大的螃蟹,送到云天行面前,笑道:“惭愧,刚出锅的第一只螃蟹给你,你可得替兄弟我想个稳妥的法子,要是成了,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程让记你一辈子的情。” 云天行接过螃蟹,似笑非笑地瞅着程让,道:“有没有下毒?” 程让笑嘻嘻道:“看你说的,我这终生幸福都指望你了,哪敢下毒?” 云天行笑了笑,撕下一条蟹钳先尝了尝,道:“熟倒了熟了,就是少了点滋味,不过能在荒岛吃上螃蟹,也算是有口福了。” 程让也拿了个螃蟹吃着,笑道:“真要说起来,这海蟹味道还是差了点,你要真喜欢吃螃蟹,等咱们回到陆上,我带你去吃正宗的大闸蟹。在我们那里,有位老伯专做这个,是祖传的手艺,少说也传了七八代了。那味道没有一个不说好的,就连郡里那些乡绅都天天派人来买,还不一定能买到呢。” 云天行道:“有这么神?” 程让道:“那可不,我就吃过一回,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个味儿。” 云天行道:“要真有这本事,早被拉进宫里做御膳了,还会窝在你们那里卖螃蟹?” 程让道:“这可真让你说着了,还真有人来请过。给皇帝做御膳,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儿,那老伯当时还真就进宫了。不过,只待了几天就回来了,说是太麻烦,这个来后厨得磕头,那个来后厨也得磕头,一天到晚光磕头,连螃蟹都没工夫做了,可不就回来了吗。” 云天行笑道:“宫里规矩太多,也真难为他老人家了。不管怎样,也算是给皇帝做过饭的人,难怪都抢着要吃。” 程让道:“那老伯的铺子外面,天天围满了人,你当是什么,全是结亲的。老伯有个儿子,那是正宗的手艺接班人,恰巧又到了婚配的年纪,谁不想来巴结?不单单是内郡,就是外郡都有不少闻风而来的。据说还有几位富商想要投资,扩大买卖规模,奈何老伯本分,死活不同意,天天守着个小铺面,就是每天卖的螃蟹还定量,不然也不会引得那些人天天围在那里。” 云天行道:“照你这么一说,还真得去尝一尝。” 程让见云天行放下蟹壳,忙又递了一个上去,笑道:“去,必须去,我跟那老伯的儿子熟,只要我带你去,保证不会让你无功而返。” 云天行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程让嘿嘿一笑,道:“哪有什么坏主意,就是想让兄弟你出个主意,我是个书呆子,你帮我合计合计,看看有什么法子能赢得平春姑娘的芳心。” 云天行道:“以前我那里有位公子哥,天天跟一群狐朋狗友研究这个,我这也是跟人家学来的,都是别人用剩下的,要我自己去想,那可真没有了。你不妨先送个泥人试试,说不定就成了呢。” 程让道:“我觉着希望不大。” 云天行道:“程让,我跟你说句实话吧。你要是真喜欢人家姑娘,就大胆去说,别跟那些纨绔子弟似的耍那些小把戏,就跟哄小孩子一样,哄回家就算你的本事了?你要不是诚心想娶人家,干脆就别去费那个心了,对谁都不好。我是把你当朋友才跟你这么说的,你可别生气。” 程让道:“惭愧,这你可误会我了。我当然是真心的,只是我这个人腼腆,本来想了一些话,可一见到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还脸红,这可真折磨人。不然也不会求你给支招啊。” 云天行道:“送你四个字‘心诚则灵’,自己悟去吧。” 程让抹了抹嘴,忽然道:“惭愧,我肚子疼。” 云天行住了嘴,道:“你不说我还没在意,你一说我也觉得肚子里不太舒服。” 程让“哎呦”了一声,道:“我憋不住啦,你先自个儿吃着吧。”还没说完,便捂着肚子飞一般的跑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 临郡逸事 见程让飞也似的跑了,云天行心中惊疑不定,忙取出一枚细针,在砂锅里蘸了蘸,见没反应,又捞起螃蟹挨个扎了一遍,也没反应,这才放了心。 这枚细针并非普通银针,而是九幽谷特制的试毒针,可比一般的银针灵敏多了,但凡坊间常见的毒药,用此针一扎,便能辨得出来。 阿笙在送他这枚细针时,还特意嘱咐过他,可以根据细针变化的颜色来分辨是哪种毒,云天行只记了几种常见的,久久不用,又都给忘了,只知道一变色就是有毒,也不管是哪种毒药。 云天行捏着细针,又想起了阿笙,不由愣了会神。见程让捂着肚子回来,忙把细针收了,打趣道:“让你下毒,把自己给毒了吧。” 程让一脸委屈,道:“谁下毒了,要是真下了毒,怎么你没事,就毒了我自己,就是傻子都不会这么干,哎呦,不行了,还得去。”说着又跑了。 云天行哈哈大笑,忽然肚子“咕噜”了一声,云天行脸上的笑容一僵,忙叫道:“等等我。” 月光下,两人蹲在草丛里,中间隔了好些大石。虽然有了遮挡,但臭味和那不堪的声音是挡不住的。 听着两人此消彼长的不雅声音,云天行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便打岔说道:“程让,刚才我翻看你那些诗文,看着也有几分大家风范,怎么就不去考个功名?以你的本事,中个进士也不难吧?” 程让在石头那边吆喝道:“考功名做什么,做官啊,算了吧,没那本事,又不想占着茅坑不拉屎,谁爱做谁做去。” 云天行笑道:“人家都争着做,你倒好,明明有那本事,连个秀才都不考,可惜了。” 程让道:“这有什么好可惜,人各有志。再说了,我还想多活两年。以前我们临郡有个大官,那官可真不算小了。为民请命不成,反被罢了官,这倒也罢了,还被几个小人暗中给害了。上边也来人查过,没查出个所以然来,现在坟头草少说也得有三尺了。哎!” 云天行道:“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过去奸党是不少,现在不都肃清了吗?” 程让道:“肃清了也不做,太累。你看看那些当官的,一个个面目沧桑,身形瘦弱,连走路都要三五个人扶着,你当是什么,都是日夜操劳累得,不容易啊。就拿我们临郡那位来说,日夜在外奔波,连家都没工夫回,他家里那位跟守活寡一样,门外还天天围着一群讨债的,你说这日子还咋过?” 云天行苦笑道:“有那么夸张吗?” 程让道:“这还夸张?这都是还是好的。你想啊,做官一年俸禄有多少,到顶不过两千石,像下边这些小官,也就勉强能维持日常生活。要是同僚上司家有红白事你不得去?不说这个,就是纳妾也得正儿八经的下帖请,帖子送到家门口,你不接?好歹是官场里混的,不去这官就没得做。再说了,遇上这些事儿空手能上门吗?不得多少带点礼物?” “我们临郡那位就是吃了这上面的亏,一生为官清廉,又不肯贪污受贿,遇上这种事,只得跟亲戚朋友借钱付人情,这一来二去,债务一多,人家不但不借,还开始翻脸讨债了。本想着你当大官,大家托你的福,能多少捞点好处,你倒好,自命清高,不肯徇私,我们可苦了,一点好处没捞到,反往里贴了这许多。大家一看这势头,再不讨账,怕是就成死账了。于是那些人就天天蹲在他们家门外叫唤,还有哭的,还有烧纸的,知道的是讨债,不知道的会怎么想你?一个朝廷命官,门外天天围着一群人讨债,谁当你是好人?这不,被小人一挑唆,扣了几顶大黑帽,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现在连人都没了。” 云天行道:“这可奇了,他外送人情,难道人家就不给他回人情?能被逼成这样?” 程让道:“就算人家想回他人情,也得有个眉目不是,无缘无故给你送一百两银子过来,你敢收吗?指不定还怀疑人家安了坏心呢。” 云天行道:“你说的这位牟世清牟大人做官也有几十年了,难道就真没遇上个红白喜事?” 程让道:“还真没有。” 云天行道:“不能吧?” 程让笑道:“怎么不能?他爹曾是禁军教头,一身武艺,身体倍儿棒,如今都九十多岁的人了,还能操刀上马挥砍,我看再活个十年八年都没问题,上哪找白事儿去?” “前几年我们两郡边上盗匪猖獗,当时驻扎两郡的兵马都被调去了边疆,一出了这事儿,两位郡守便想联名上书,求上面派兵过来剿匪,结果被他老人家先知道了。你猜怎么着,自个儿召了郡上百余个壮士,把那些凶悍的盗匪杀得落荒而逃。他老人家手执长刀,在匪群中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据说那次一共剿杀了两百多个悍匪,单他一人,就砍死了好几十个,你说这身板,他哪来的白事?” 云天行笑道:“这老爷子也够威武的。” 程让道:“那可不,老人家可是正经做过将军的,领兵打仗如家常便饭一样,便是在塞外,也是待过不少年岁的。” 云天行道:“那牟大人的家慈呢?” 程让道:“他娘比他爹小几岁,也是武将家嫁过来的,自小就喜欢舞刀弄剑,以前跟牟老爹外出打过仗,也算是一名响当当的女将。如今年岁高了,很少抛头露面,但据说在家中也时常开弓练剑,现在身体一样很好。他们家几乎没有佣人,家务活都是自己做,那身体能不好吗。” 云天行道:“两位老人家都是这般康健之人,牟大人若不被人害,想来也是位高寿之人。” 程让道:“那是自然。” 云天行道:“牟大人难道就没有子女吗?” 程让道:“倒是有个儿子,只是一直没有娶亲。若是早些娶亲,那送出去的人情差不多也就回来了,可偏偏就没有,不然哪还有那么多追债的。” 第四百九十六章 出洞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可怜牟大人一生清白,到头来竟换来这么一个结局。难道这些年就没有一点人情事吗?” 程让道:“小事自然是有不少,但都不值得各位同僚登门道喜。像娶妻纳妾,子女成亲这类大喜,确是没有的。可怜的牟大人是遍地撒了网,还没来得及收,人就没了,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云天行道:“六十大寿也没摆宴?” 程让在石头那边笑了一声,喊道:“可别提六十大寿了。怎么会不摆?帖子都发出去了,可就在过生日的前几天,一道圣旨下来,派到边疆巡察去了。本打算回来再补个宴,可边境吃紧,一拖就拖了半年多,自然不会再补了。一辈子就这一次,没赶上。本想等七十岁生日再张罗张罗,没想到啊没想到。” 云天行听着也是连连叹息。 月已偏西,两人仍蹲在那里谈天说地,不是不想起来,实在是起不来。 两人闹肚子闹了一宿,直到天将明时方才各自勉强睡下。 当云天行醒来时,太阳已照到树梢上了。他从树上跳下来,先到笑我狂所在的洞外坐了一会,一边吃果子,一边听里面的动静,可什么都听不到。 这岛上除了程让没有别人,云天行并不担心有人会暗害笑我狂,就怕他旧病复发,反落了个自伤性命。 洞里无声无息,云天行也不敢进去,只在洞外瞧了一会,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练了会剑,实在无聊,便又去找程让了。 来到程让在海边搭的木屋里找了一圈,却没找到人,废了好些工夫,才在一个犄角旮旯里发现了程让。 云天行见他蹲在地上抹泥巴,一问才知是要为自己做锅碗什么的,他不好再袖手旁观,挽起袖管,也帮着挖粘土。 笑我狂躲在山洞里的这几日,云天行每天都与程让混在一起,要么做陶具,要么下海捉鱼,要么一起躺在海边沙滩上看星星。日子虽然平静,但两人乐在其中,倒也十分惬意。 在这期间,偷船的那位朋友又回来了,不是自己回来的,是被海浪送回来。 他死了,船却不见了。 这位朋友偷了云天行的船,以云天行的性子,虽然不会让他暴尸荒野,却也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奈何程让哭得伤心,云天行于心不忍,便帮着好好料理了后事。 在入土前,云天行曾大致检查过他的身体,并没有发现明显的外伤,鉴于在海上,多半是遇上了风浪,翻了船淹死的。如果遇上了海盗,身上不多几处伤口,太说不过去了。 程让倒也重重情重义,在他朋友坟前傻坐了三天,嘀嘀咕咕的,云天行没有靠近,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笑我狂仍没有出洞,程让又要陪朋友,云天行自个儿无聊,没事便练剑,要么就去砍树做木筏。 要想离开海岛,单指望商船是不行的。程让在岛上待了那么久,也没见过一条商船,海盗船倒是见过几次。 这一日,云天行正在洞外磨剑,忽听洞内有脚步声传来,忙迎了上去,果见笑我狂从洞里走了出来。 云天行喜出望外,道:“笑前辈,你没事吧?” 笑我狂神色木然,看了云天行一眼,道:“你是谁?” 云天行张口结舌,看着笑我狂几日不见瘦了一圈的脸,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心里刚生出的那丝兴奋,也已化为乌有。 早在笑我狂还没有出洞前,云天行就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毕竟他这个症候太难把控了。一路上走来也是颠颠倒倒,糊里糊涂,一会认识,一会不认识,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云天行往后退了一步,拿眼睛紧盯着笑我狂的脸孔,道:“笑前辈,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 笑我狂看了看,忽然仰头大笑起来,云天行一见他笑,还当他要用“震天吼”,忙运起轻功,眨眼已蹿到了十丈开外。 只听笑我狂在后面笑道:“小子,你回来。老子虽然时常疯癫,可也有清醒的时候,现在很清醒,你过来。” 云天行听到叫声,忙停住脚步,但不敢往回走,只远远叫道:“笑前辈,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笑我狂道:“自然记得,你是云弥的儿子,云天行。老子……我没说错吧!” 见他喊出自己名字,云天行方才舒了口气,来到笑我狂跟前,道:“笑前辈,几日不见,你瘦了好多啊。” 笑我狂道:“几天不吃东西,不瘦不成妖怪了?” 云天行道:“笑前辈,在你刚洞的时候,我还进去给你送过果子,你还记不记得?” 笑我狂道:“当时神志不清,只隐约知道有人来了,身体不由自主就要出手,没伤着你吧?” 云天行道:“还好,只是一时不太受用,过会儿就好了。笑前辈,你这到底是个什么病症,怎么时而清醒,又时而糊涂,我长这么大,还真没听说过这种病症。” 笑我狂拉他到树旁坐下,道:“也不是什么病症,就是修炼‘天地无极’的一些负面状态。这门武功实在太过霸道,恐非人类所能驾驭,要不是当时有位老朋友帮我封住了几处生死大穴,怕是早就疯魔而死了。在这人世间,练成‘天地无极’还没有死的人,怕是也只有我了。” 云天行道:“笑前辈,你与我爹和我爷爷之间的事,我也断断续续听你说了一些,你冒死修习‘天地无极’,无非是想打败我爷爷,可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我爹。我这个做后辈的,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报答笑前辈的大恩。” 笑我狂道:“你这是什么话,又没人逼我学,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当时没见过云巅的面,总觉得他不配做父亲,可与他见得多了,才发现他也是身不由己。当一个人站在巅峰时,会受到众人的敬仰和欣羡,同时也会找来嫉妒和愤恨。他离开云弥,也是出于无奈,不然那些阴险之辈,多半会拿云弥来要挟他,这样反倒不好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找死 云天行道:“这病症虽说是练功带出来的,可也是由体而发,难道就不能医好吗?” 笑我狂道:“此病非彼病,吃药针灸是医不好的,我何曾没看过医生,天下名医也看遍了,没用的。便是皇帝老子的御医,也没少看,一个个都只会摇头,跟吃了闷药似的,全然无用。我自己也知道,这种负面效果只能慢慢磨合,等身体完全适应‘天地无极’,这些负面状态也会随之自消。有看医生的这些功夫,还不如多多参悟功法来得有效。”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那要磨合到什么时候?” 笑我狂道:“这个哪有准数,说不定再过个十年八年就成了,说不定一辈子都磨合不透。这门功法实在霸道,洗骨炼髓,重塑人体,就是现在,每日都能感觉到有所增益,也不知有没有穷尽,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云天行道:“怪不得人人都说‘天地无极’内功第一,便是可以塑造金身的‘金刚伏魔功’都差了一筹,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只是这疯疯癫癫的状态不大好,如果连自己的亲人朋友都忘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改口道:“笑前辈,晚辈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一时说顺了嘴,你不要怪我。” 笑我狂哈哈大笑,道:“这算什么,以前你爹总在我面前自称老子,我这老子也是跟他学来的,时间一久,想改也改不掉了,张口闭口就是老子。你爹跟你爷爷一样,都不太懂得敬重长辈,倒是你,一口一个前辈,可没他爷俩当年那风范。” 云天行道:“我爹从小就教我要尊老爱幼,凡事要忍耐,不要总想着靠武力解决,那是莽夫才会做的事。” 笑我狂大笑道:“他一口一个老子,却要教他儿子尊老爱幼,这果然是云弥的作风,哈哈。” 云天行突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笑我狂道:“一路上疯疯傻傻的,也没来得及问你,你爹呢?” 云天行早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如果如实相告,多半又会生出许多事端,以笑我狂的性子,指不定会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来。况且父仇已有了着落,也不必再牵扯更多的人进来,于是只说是得病离世了。 笑我狂不免长吁短叹了一番,云天行看着,心里也很不好受,又不好哭出来,只得强忍着。 笑我狂又说了一些有关云弥的事,方才对云天行说道:“你爷爷没了,你爹也没了,倒是苦了你了。” 云天行一惊,道:“笑前辈,你知道我爷爷已经离世了?” 笑我狂道:“我怎会不知道?一直都知道的,只是有时候疯癫起来,记忆混乱,颠颠倒倒,或轻或重,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那次去皇宫里看太医,突然发了狂,差点没把皇帝老儿掐死。哎,有时候疯起来,连我自己都怕。” 云天行道:“那为什么笑前辈现在看起来这么平静,完全没有以前那种疯态?” 笑我狂道:“这‘天地无极’也并非没有规律可循,过了这些年,我对发疯的时候也大概有所掌握。其实发疯也并非全是坏处,那是功法在淬炼身体,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次劫变,只要硬撑过去,就会获益匪浅。” 云天行道:“前辈进洞这几天,莫非就是为了应付这劫变?” 笑我狂点头道:“不错,正是这样。此次劫变比预算中来得快了,大概是在万佛寺跟老不死的交手的缘故。这老不死的可真是活成仙了,一把年纪了,还有如此能耐,难道云巅总找他练手,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云天行道:“银发老前辈到底有多大年纪了,净空方丈那年纪也不小,还得管他叫师叔祖,难道真成仙了吗?” 笑我狂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人,这老不死的心性好,终日无忧无愁,跟乌龟一样,有事把脖子一缩,只要不拆了它的龟甲,它是绝不肯露面的。至于年纪,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很早就从百岁开始数了吧,真真是个老乌龟了。” 云天行笑道:“这便是人间的仙人了,只是这比喻不大好,要他老人家听到,又要找你麻烦了。” 笑我狂道:“此地距万佛寺少说也有千里,就是神仙也听不到,他如何能听到?便是听到了又怎样,老子又不怕他,大不了再打一场就是。” 藏经阁前古树下,倚在树下小憩的银发突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喃喃道:“哪个王八蛋在骂我?” 笑我狂道:“老不死的说你会‘沧澜剑诀’,是真的吗?” 云天行道:“我爹只教过我一些皮毛,当时年纪也小,勉强学了一点。” 笑我狂道:“你使给我看看,我与云巅交手,亲眼见他用过,说不定还能指点你一二。” 云天行大喜过望,他见笑我狂疯疯癫癫,原本只求在他面前保命,哪想到还会有如此惊喜,忙拾起剑来,到旁边空旷处演练起来。 笑我狂聚精会神的看着,一会点点头,一会又摇摇头。突然,一阵窸窣的草动声传入耳中,笑我狂耳朵动了动,噌的一下跳了起来,飞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发出声音的自然是程让,他见云天行久久不来找他,还当出了什么事,便过来这边瞧一瞧。谁知刚拐过一座小丘,猛然见到一个壮硕的身影出现在面前,他还没看清容貌,便被扼住脖子,提了起来。 程让已认出是跟惭愧一起登岛的那位,忙道:“前辈饶命,我是来找惭愧的。” 笑我狂冷笑一声,道:“我看你是来找死的!” 程让一见他双目中金芒涌动,心头突突直跳,想喊却又喊不出来,只挥着双手打笑我狂的手臂。可一个瘦弱书生能有多大力道,在笑我狂看来,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云天行正在练剑,突见笑我狂奔走,不觉停下来,一见到他扼住程让,忙飞跑过去,喊道:“笑前辈,不要伤害他!” 笑我狂道:“他偷听我们谈话,绝不能留!” 第四百九十八章 我来找惭愧 程让被笑我狂掐得喘不过气,只挣扎着说道:“我没有偷听,我刚到这里就被你捉到了,本是要找惭愧去捉鱼的。” 笑我狂并不知道云天行临时编造的假名,程让只说找惭愧,他哪里知道惭愧是谁,便转向云天行道:“你认识他?”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他的船出了事故,早在我们登岛之前就在这里了。这几天我一直跟他在一处,洞外那些锅碗也是他给我们做的。笑前辈,你千万不要伤害他,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对我们没有威胁。” 笑我狂本就非嗜杀之人,听到云天行这么说,便将程让放下,趁机将一缕真气注入他内体,寻探他的本源内力,可搜寻了一会,却毫无所得。 “天地无极”异常神妙,其所修出的“无极真气”更是无所不入,若程让身有内力,绝对避不过“无极真气”的探查。 笑我狂这一试探,悄无声息,谁都没有发觉,随后便松开了程让,同手也收起了那副凶狠姿态,道:“你一个书生跑海上来做什么,难不成也跟那些俗人一样,是出来找神仙的?” 程让紫胀着脸,大喘了几口气,方才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我只是一时闷得慌,到海上来散散心,顺便切身了解一下‘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别致情趣,早知道海上这样危险,我就不来了。” 笑我狂听他说话文绉绉的,顿时没了兴致,更不想理他,扭身便走了。 云天行道:“没事吧?” 程让拍了拍胸脯,苦笑道:“难怪你不让我过来,原来有这么一个凶神把关,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这条小命可就得交代在这异国他乡了。” 云天行笑道:“哪有那么严重,笑前辈只是不知道你在岛上,还以为你刚刚登岛,有所企图,所以才对你出手。不过,你以后也得小心,笑前辈性情不定,又经常失忆,有时候连我都不认识,那时候遇上可就危险了,总之躲着他就好。” 程让道:“可是呢,我这是见你不来找我,怕出了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这倒好,你没事,我差点被人掐死,哎,下辈子可不做书生了。” 云天行怕笑我狂久等,不敢再与程让多说,只让他先自己去玩,等会再去找他。 程让被笑我狂吓得不轻,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听到云天行这么说,一溜烟就跑了。 云天行来到笑我狂面前,道:“笑前辈,刚才被打断了,我再使一遍给你看。” 笑我狂道:“不必了,我已经看明白了,你这剑法不全,只学了前面一部分而已,说是皮毛,一点不假,精髓都在后面,你一定是没有学到的,不然使出的剑法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云天行道:“求前辈指点。” 笑我狂道:“现在的你,怕是连你爷爷当年的一剑都接不住。他这套剑法刚猛霸道,又变幻无穷,每一剑都出人意料。像你刚才使的这些,完全是在按照一定的顺序出剑,套路化太重,对上一般人尚可应付,若对到江湖上那些剑术名家,无疑是在自卖破绽。” 云天行坐下来,道:“这也是无法的事,当年我还小,爹只能这样教,后来出了一些事,就没再教过。” 笑我狂道:“这就是了。云弥教给你的这些只怕连入门都还不到,我本以为你最少也学了七八成,没想到只有这些。也罢,那么小的年纪,能学会这些,已经很了不得了。” 笑我狂愣愣的出了一会神,又道:“孩子,你学的这部分是不需要指点的,我虽与你爷爷交过手,但一来我不用剑,对剑法也没有什么独到的见解;二来你没学过后面的部分,我是无从指点的。希望你能理解。” 云天行道:“我理解的。” 笑我狂点了点头,凝目看着云天行,过了好一会,才悠悠说道:“我教你‘天地无极’,你学不学?” 云天行一惊,道:“笑前辈,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笑我狂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云天行苦笑道:“笑前辈,你饶了我吧。连你都抵御不住‘天地无极’的负面影响,我要是学了,准要像前人一样,疯癫而死。我还没活够呢,况且,我也还没有成亲,更没有子女,我要是死了,我们云家这一脉可就断了,万万使不得。” 笑我狂凑到近处,低声道:“他们疯癫而死是因为他们没有窥探到‘天地无极’的奥秘。我日思夜想,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有所感悟。我既能说出这句话,自然不是空口白话,我能让你学会‘天地无极’,还不让你发疯,你信不信?” 云天行摇头道:“不信。” 笑我狂难得的笑了笑,道:“这也不怪你。江湖上原有很多人都修习过‘天地无极’,怎奈他们一个个都疯癫而死,以至于江湖上的人都定律般的认为,修炼‘天地无极’就等于自寻死路,所以,几乎很少有人再敢修习这门武学,同时也越发印证了这一点。你别信他们的话,他们都是在危言耸听,不想让你超越他们。我敢说,说这种话的人,一定是没有学过‘天地无极’的。” 云天行道:“这倒是,除了前辈这一特例,学过‘天地无极’的人都死了。” 笑我狂得意的笑了笑,道:“孩子,你是我故人之后,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害你?你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不会死人的。” 云天行摇手道:“便是不死,我也不学的,功夫差点没什么,可要是让我变得疯疯癫癫的,那可比杀了我还难受。” 笑我狂道:“傻孩子,要是能疯,别说你不学,就是想学,我还不教呢。放心吧,也不会让你变疯。” 云天行不信,笑道:“笑前辈,你不要拿我寻开心了,要是能不疯,你为什么还……嘿嘿,是不是这个理儿?” 第四百九十九章 虚幻二脉 笑我狂笑道:“你小子倒是不傻,不错,很和老子的胃口。不过,你可得明白一点,我之所疯癫,是因为我自开始便种下了疯癫的种子,现在最好靠自己慢慢消磨,才可消化殆尽,进而恢复本性。你不一样,你是初学者,如果自开始便打通了‘虚’‘幻’二脉,那便不会死,也不会疯了。” 云天行笑道:“笑前辈,你又在说笑了,我只知道人有奇经八脉,怎么又出来个‘虚’,‘幻’二脉?这可不是在说笑吗?” 笑我狂道:“你既然知道奇经八脉,但你知道这八脉的作用吗?” 云天行挠了挠头,道:“我只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存在,却不知它有何用效,不过,这根‘天地无极’有什么关系?” 笑我狂道:“人体有十二正经和八条奇脉,当然这只是一个非常笼统的说法,还有不少细小的脉络没有归结在内,总之这些大大小小经络相互连通,构成人体的运输网络。举例来说,这些经络就像九州大地上的河流,有了这些交错纵横的河流,才有了便利的运输条件,像漕运之类的。漕运你应该知道吧?” 云天行道:“这个我知道,就是利用水道来运输粮食。” 笑我狂点了点头,道:“总之经络就是这么个东西,你想啊,河流越多,交通越便利。人体也是一样。哪条经络堵了,人体便会生发出相应的病症,这都是息息相关的。” “刚才提到的‘虚幻’二脉,原本并不存在,本是为了适应‘天地无极’才强行打通的。就好比持续暴雨,洪水泛滥,如果不拓宽河道,或者重新挖开新道来疏通,必定会祸及下游百姓。人体不比河道,是无法拓宽的,因此只能考虑重新打通虚脉来应付。” 云天行道:“这么说我就懂了。不过,前辈你已经打通这两条虚脉了吗?” 笑我狂点了点头,道:“自然是打通了,不然现在我的哪会这样清醒?这‘天地无极’真乃当世最奇功法,若非如此,必定是练一个死一个,难有生还之机。” 云天行道:“依前辈你的意思,既然重开了两条虚脉,理应恢复了正常,为什么有时候还是这样疯癫?难道是故意装出来的?” 笑我狂道:“若是我就此止步,再调整个几年,或许可以恢复如初。我刚才也说了,‘天地无极’乃当时最奇功法,深渊如海,似乎永无穷境。可我偏偏是个好奇心重的人,越是这样,我越想看看这‘天地无极’到底有没有尽头。” 云天行道:“这么说来,倒是前辈自己愿意这样的?” 笑我狂笑了笑,道:“这么说也不错,人生在世,总不能白来一趟,天天吃喝玩乐,有什么好的,到底应该有个追求。” 云天行笑道:“笑前辈这是看破红尘了吗,宁肯让自己疯癫,也不愿被俗世牵绊,倒跟那些和尚道士一样,只是你求的是武功,而他们求的是佛与道,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 笑我狂道:“老子最讨厌那些和尚道士,一个个假装出尘脱俗,说什么明心见性,大道至简,在老子看来,不过是些厌世的懦夫罢了,要是真有佛心道性,在哪里可以都成佛见道。什么吃斋念经,辟谷静坐,全是妄谈!” 云天行见他说得如此肯定,不好反驳,只笑了笑,扯开话题道:“笑前辈,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岛上来?” 笑我狂站起身,道:“跟我来,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说着已向洞内走去。 云天行见他又要回洞,不知想干什么,但心里十分好奇,忙跟了上去。 两人擎了两支火把,向洞穴深处走去。 虽然来岛上已经有好些时日了,但云天行从未看过这洞里有什么,只摸黑来过一次,还被笑我狂一拳打了出去,现在又跟他进来,反而有种怪异的感觉。 洞不很深,只走了一会,便到了一个宽敞的洞室。 借着火光,云天行看到墙壁上有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孔洞,拿火把一招,吓了一跳,这分明就是用拳头砸出来的洞,指印还很明显。 这座山虽然不算高大,但质地却十分坚实,能用拳头打出这么多洞,绝非一般人所能做到。 云天行暗想:“看来笑前辈这几日一定很痛苦,不然怎么会用拳头去打大山。难怪山上往下滚石头,这就是缘故了。” 云天行回过神来,见笑我狂正在推石床。这石床十分厚大,少说也有千斤重,但在笑我狂手里,却显得十分轻巧。 云天行不解,问道:“笑前辈,这石床底下有什么?” 笑我狂不答,弯腰刨土,云天行越发觉得奇怪,心想难不成土里埋着什么宝物? 只一会功夫,笑我狂从土里刨出了一块石头来,云天行心想:“石床底下就藏了这么块石头?要是这么大一块玉石倒也值钱,只是这分明就是一块普通石头,藏这个还用这么费劲?难不成笑前辈旧病又犯了?” 笑我狂见他呆愣愣的,笑道:“你一定以为我疯了吧。” 云天行下意识“哦”了一声,知道失礼,忙解释道:“这个……晚辈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好奇,这石头有什么特别吗?为什么要藏在石床底下,就是扔在外面,也没人会看一眼吧。” 笑我狂道:“你道这只是块石头?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这石头里藏着一个宝贝。” 云天行半信半疑,道:“什么宝贝?这分明就是一块石头,难不成里面藏了只猴子?” 笑我狂嘿嘿一笑,道:“猴子倒是没有,但却有一柄剑。” “剑?”云天行不信,“这分明就是一块石头,哪有什么剑,我怎么看不到?” 笑我狂道:“剑在石头里面,你怎么能看得到?”说罢,将石头翻过来,轻轻一拍,一块小石从大石上掉了下来,圆溜溜的,倒像是个石塞子。 第五百章 吾有一剑,名曰太阿 云天行拿火把一照,见大石上赫然多了一个洞,里面似乎还藏着东西,只是看不太清楚。 笑我狂伸手进去,取出一个虎皮布包来,摊开送到云天行面前,道:“你看,这不是剑吗?” 云天行凝目一看,见这的确是一柄剑,只是这剑鞘过分粗糙简劣,毫无美观可言,由此观彼,剑鞘如此,里面藏得还能是什么好剑?可若不是好剑,笑我狂何必废这么大的劲,将它藏得如此严实? 云天行本就是爱剑之人,见有一柄疑似是好剑的剑摆在面前,怎能把持得住?忙将火把插到墙眼里,接过剑来,一手握鞘,一手握柄,缓缓拉开。 “的确是好剑!” 剑只拉开了一小半,便有一股寒气迎面扑来,原本不甚明亮的洞室,也因此多了一色光彩。若是寻常刀剑,哪有这般天生自带的气质? 笑我狂道:“这便是名剑太阿。据传此剑乃欧冶子与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但两位大师并不认为是自己铸造了太阿剑。他们认为太阿在此之前早已存在于天地之间,只是无形无迹,只待时机凝聚起来,天时地利人和三道归一,此剑方成。” 云天行手抚清凉如水的太阿剑,凝目看着剑身上镌刻的‘太阿’二字,心中满是难以置信,自语道:“这真是名剑太阿吗?” 笑我狂道:“必然是真的,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才换掉了剑鞘,包装了剑柄,单从外面来看,此剑并不出奇。但此剑之威却非寻常之剑可比。当时着名的相剑大师风胡子对此剑评价极高,说太阿乃是一柄威道之剑,只有内心强大之人,方能发挥出此剑的威力。” 云天行入迷般的抚摸着太阿剑,久久才回过神来,道:“如此名剑,为何会被藏在这里?是前辈藏的吗?” 笑我狂摇头道:“是你爹藏在这里的。” 云天行惊愕道:“我爹藏的?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笑我狂道:“这柄剑的来由还要从你爷爷开始说起。在云巅走到剑道巅峰,被众人推为‘剑神’时,曾有不少人向他发起挑战。这里面有一个很特别的人,他自称是碎叶城城主李剑仙,当时便是身背此剑,向云巅挑战说:‘吾有一剑,名曰太阿,试问天下剑神,可敢与我一战?’当时你爷爷剑道第一,无人可敌,心内骄矜自不必说,听此人口气之大,便有出手教训之意。况且他久仰太阿大名,如今偶然见到,更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便同意与他比试。” “当时两人定了一个赌局,若是你爷爷输了,便要封剑归隐,永生不得踏入江湖半步;若是你爷爷赢了,那李剑仙便要将太阿剑双手奉上。当时你爷爷一心想要试试太阿的锋芒,也没管什么赌注,便与他动上了手。” 云天行插嘴道:“是我爷爷赢了是吗?” 笑我狂盯着太阿剑,沉默半晌,方才缓缓道:“这场比试有些奇怪,你爷爷说那人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便是动起手来,也是飘飘然然,竟真像个神仙。结果那人输了半招,双手把剑奉上,你爷爷执意不收,说他故意送招求输,那人只笑说:“龙驹赠神将,宝剑配名家。”随后飘然而去,你爷爷紧追过去,却已没了踪影。后来你爷爷就说那人不是来比剑的,分明是来送剑的。他觉得这人神出鬼没,十分邪门,也不敢用太阿剑,之后便对外宣称有病在身,不再与任何人比试。” 云天行道:“这太阿可是天下名剑,想要得到他的人不计其数,若是丢在江湖上,怕是还会引起一场大纷争。这李剑仙为何故意输招送剑,这我可想不通了。以前我是不信神鬼一说的,但听笑前辈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怀疑了。” 笑我狂道:“天地之大,我们所能窥探的不过是一隅之地,谁知那些未知的领域里到底隐藏着什么。就算李剑仙不是神仙,也一定是个隐士高人,或许真如他所说,‘龙驹赠神将,宝剑配名家。’” 云天行沉默半晌,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笑我狂道:“云巅得到太阿后,却不敢用,只请了一位朋友,为太阿做了一把丑鞘,又包饰了剑柄,给你爹云弥用。云弥本不知道那是太阿剑,在知道后,觉得会招来灾祸,也不肯用了,几经辗转,后来便将太阿藏在了这里。” 云天行一面听着,一面抚摸剑上镌刻的太阿二字,总觉得这柄剑非同一般,并非单纯是一个死物。 笑我狂道:“既然是你云弥的儿子,这太阿剑现在就归你了。” 云天行忙还剑入鞘,递还到笑我狂面前,道:“此剑既是名剑,怎能被我这双浊手糟蹋,还是前辈收了吧。” 笑我狂笑道:“你不要怎么办呢?我又不用剑,你给我也没用。难道要它继续埋在这里,等若干年后,变成一堆没用的废铁?名剑也是剑,只是名气大点而已,有什么不敢用的?老子还去龙椅上坐过呢,这有什么,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只要你别对他人提起,别人就算看了,也认不出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太阿剑。” 云天行听他说得有理,心想:“这是爷爷传下来的,自己若不要,还能给谁呢?总不能让如此名剑长年埋藏在污泥中吧?哎,可惜笑前辈不用剑,不然给他是最合适的。” 想来想去,云天行便不再推辞,收起太阿,道:“那我就用着吧,不然让如此名剑腐朽成一堆烂铁,那可算是暴殄天物,更加对不起铸剑的两位师傅了。” 笑我狂满意地笑了笑,道:“太阿你收了,‘天地无极’你收不收?” 云天行苦笑道:“我收走太阿是怕它长久下去会在地下腐蚀,辜负了铸剑师傅的一片心血。这‘天地无极’我是不会学的,笑前辈还是不要逼迫我了,没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只要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若像我爷爷一样,引得天下群雄轮番挑战,我是应付不过来的,到时只有一死了。” 第五百零一章 自愿 笑我狂听他说得坚决,便不好再说,细想了一会,又道:“我传你‘天地无极’全是为了你好,你现在手执太阿,若没有足够的实力守住,万一被人夺了去,势必会引起一场江湖浩劫,难道你想这样吗?” 云天行苦笑道:“前辈,你又在跟我开玩笑了,你刚刚不还说没人能认出太阿来吗?怎么会引得众人争抢?” 笑我狂道:“我是说一般人认不出,万一再出来个跟风胡子一个水平的相剑大师,难免会认出来,只要走漏一点风声,你可就危险了啊。” 云天行忙将太阿解下来,道:“既然这样,还是将太阿继续藏在这里妥当。” 笑我狂一脚将藏剑的石头踢回坑里,又踩了两脚,待石头被踩碎,这才填上土,又将石床推了回去,笑道:“剑都取出来了,你还想放回去吗?你可怜铸剑人,难道就不可怜我这守剑人吗?” 云天行听他这么说,心中很过意不去,忙道:“晚辈无能,怕是会辜负了名剑太阿。” 笑我狂道:“辜负不辜负这都是后话,现在我就问你,你到底学不学‘天地无极’?” 云天行决然道:“不学。” 笑我狂急道:“你这小子,谦虚知足是好事,可你也太谦虚知足了。当年我捉了一只兔子,挂在火上烤,去撒泡尿的功夫,让云弥那家伙给偷吃了,还不是一次。你一口一个前辈,却还不如他一口一个老子听着舒服。” 云天行心道:“我对你自称老子,那成什么体统?也太目无尊长了。”嘴上却说道:“我爹就是这么教我的,我有什么法儿?笑前辈,求你不要再逼迫我了,我是不会学的。” 笑我狂直愣愣的看着云天行,忽然笑道:“我怎么会逼你呢,这都是自愿的事儿,这功夫不比其他,硬逼是学不成的,得自愿才好。走,趁着我清醒,咱们去海边走走。”于是揽着云天行的肩膀,便往洞外走去。 云天行见他突然转变态度,还揽着自己肩膀,反倒有些不太受用,又不好推开,只得忍着,道:“笑前辈,你说趁现在清醒是什么意思,难道只是暂时的?” 笑我狂道:“劫变后的这几日是最清醒的,之后会慢慢恢复疯癫状态,性子也会变得格外暴躁,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抓紧时间跟你说这些,就怕疯劲一上来,这些话就没法说了。” 云天行怯弱弱的问道:“笑前辈,到时候你还会记得我是谁吗?” 笑我狂道:“看情况,我也说不准,如果严重了,完全忘掉你也不是没有可能。那时你可得躲着我,万一失手将你打死了,等到了阴间,怎么跟你爹和你爷爷交代?” 云天行打了个寒颤,道:“笑前辈,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笑我狂道,“为什么要回去,这里不好吗?海宴风晴,鸥鸟欢鸣,又没些乱七八糟的人来捣乱,最适合练功静养了。” 云天行道:“是这样不错,但我们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里不回去了吧。” 笑我狂道:“你要想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学会‘天地无极’,我立刻送你回去。” 云天行怔了怔,道:“那我要是不学呢?” 笑我狂笑了笑,道:“那你这辈子就只能陪我待在岛上练功喽。” 云天行心道:“要我一辈子待在岛上,还要提防你发疯追杀我,这岂不是死路一条?我能逃到哪里去?程让手无缚鸡之力,岂不是死得更快?阿笙一定还在九幽谷等我的消息,再拖个十年八年,那还了得!还有那个卓君来,说不定还会去九幽谷提亲,到时候阿笙会不会答应他?” 云天行越想越出神,竟自愣在那里不走了。 笑我狂见他发愣,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可别打鬼主意逃走,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把你捉回来。这岛上虽然荒凉了些,可到底清静,最适合养老了。” 云天行一听“养老”二字,心肝一颤,央告道:“笑前辈,看在我爹和我爷爷的份上,您就饶了我吧。我是一脉单传,要是在这座荒岛上孤独终老,那我们云家可就没后了。再说这门功夫太霸道,连那么多江湖前辈都学没了,我一个孱弱后辈,保不齐会走他们的后路。而且我是用剑的,要是笑前辈有什么剑谱,我倒是可以学一学,这‘天地无极’对我没甚作用,我看就算了吧。” 笑我狂道:“谁说没用,要是你的剑断了呢?谁会时时刻刻将兵器带在身上?人难免有松懈的时候,万一这时候人家来对付你,还会等你去拿剑吗?你别以为学‘天地无极’一定得疯,有我从旁教你,保证相安无事。” 云天行摇了摇头。 笑我狂叹了口气,道:“我不会清醒太久,再过个几天便会恢复之前的样子。我兴许不会忘记你,但那个书生我可就不敢保证了。你也知道,我不是在吓唬你。好好想想吧。”说完,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独自回山洞去了。 云天行呆在原地,想了一会,伸开双臂,仰倒在沙滩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和刚刚飞过的白鸟,叹息道:“庄周化蝶,这白鸟又是谁化的呢?我何时能在见到阿笙呢?” 程让远远看着,见云天行闷闷不乐,也没过来搭话,直到晚上才邀他过去吃鱼。 两人围坐在火堆旁,烧爆的柴火劈啪作响,鱼肉香气萦绕在两人中间。 云天行只吃了一条烤鱼,便不再吃了,望着炽烈的火焰发呆。 程让坐过来,用肩膀撞了撞他,笑道:“想女人了?” 云天行转头笑道:“是啊,在想那位平春姑娘呢。” 程让一下跳了起来,叫道:“惭愧,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朋友妻,不可欺,平春姑娘是我的,不准你想她。” 云天行笑道:“你不要我想,我偏要想,怎样,来打我?” 程让道:“我打不过你,就算能打过你,我也不会跟你打,我当你是朋友,朋友之间是不能打架的。” 第五百零二章 决定 听程让说起“朋友”二字,云天行微微一怔,心想:“他当我是朋友,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笑前辈打死?一定要学‘天地无极’吗?万一变得疯疯癫癫,生不如死怎么办?” 并非他顾虑多,因为自从出现“天地无极”这门武学后,但凡修习过的人全都是疯癫而死,也仅仅出现了笑我狂这一个特例,便是这个特例,也是时常疯癫,正常时候少,云天行怎敢去冒险? 若真如笑我狂所说,可以不死不疯,他反倒有些不信,如果没有任何负面影响,那还能淬炼筋骨吗?那还是天下第一内功“天地无极”吗? 笑我狂虽然没提是否还有负面影响,但云天行相信,一定有,或许不那么严重。他是个没有野心的人,像这种损害身体来获得绝世武学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可话又说回来,他如果不学,等笑我狂又疯癫起来,程让还能活?连他自己都未必活得了。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海岛上,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程让见他心不在焉,便说各种笑话来逗他笑,可说来说去,云天行一直都没精打采的,偶尔敷衍的笑上几笑,也没有言语。 程让以为他犯了痴病,自觉无趣,便独自回去睡觉了。 云天行仍坐在火堆旁,双臂抱膝,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呆呆的望着火光出神。 夜已深,沉寂的大海上又恢复了平静,白鸟也歇了,唯独这座孤岛上,还有一处火光在跳动,照耀着一个陷入沉思的少年。 月光如水,挥洒在细软的沙滩上,似是布了一层银霜,又似遮了一张白练,而火堆和少年便是这银霜白练上的一个墨点。 若天上真有神仙在,此时一定会问:“何人在此愁闷,玷染了夜色之美?!” 噼里啪啦,木柴爆着火星,在寂静的夜里是那样清脆可闻。 云天行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喃喃道:“总要快点离开这里才是,要跟他耗下去,能耗到什么时候呢?罢了,学吧,他与我爹我爷爷都有交情,总不会故意害我吧。他要真有这个心思,我现在哪里还有命在?” 云天行下了决定,便就地躺倒在火堆旁,从旁拉了个草垫子盖上,合眼睡觉。 第二次清晨,程让还在酣睡,云天行便早早醒来,来到笑我狂躲在的洞穴前,向里喊道:“笑前辈,我要学‘天地无极’,你来教我吧。” 笑我狂正在石床上盘膝调养,忽听到这声叫喊,心头一喜,飞步冲了出来,道:“小子,你是真心要学?” 云天行道:“前辈不放我走,我若不学,岂不是要老死在这岛子上了。” 笑我狂道:“看来你还是有些不太情愿。我知道你的顾虑,不过你放心,等我帮你打通‘虚幻’二脉,再学这‘天地无极’,便不会出现这种疯癫状况。” 云天行道:“若说没有一点负面影响,我是不信的。前辈不妨跟我直说了吧,若是我学会了,还有哪些潜在的危险性,我也好提前防备。” 笑我狂想了一会,道:“其他倒没什么,只是这‘虚幻’二脉,本身并不存在,是为了适应‘天地无极’,强行开辟出来的,每过一段时间,这两条虚脉便会自动闭合,如果那时你还无法承担‘天地无极’所带来的力量,便会受其影响。不过你放心,我会一并交给你开脉的法子,只在虚脉快要闭合时,再将之打通便可。” 云天行道:“若是两脉闭合,我没有及时打通会发生什么?” 笑我狂直言不讳,道:“你会死。” 云天行沉吟半日,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也不知他想说什么。 笑我狂道:“如果两脉同时闭合,内力狂躁乱行,或许会在短时间内让你获得极大的提升,但作为代价,你会暂时失去理智。如果长时间没有打通‘虚幻’二脉,你会一直发疯到死,就跟以前那些人一样。” 云天行道:“难道我这一辈子都要束缚在这两条虚脉上了吗?” 笑我狂道:“也不尽然。凡事都有一个适应阶段,开脉只是为了让你现在的身体适应‘天地无极’,不会对你造成伤害,说起来只是一个权宜之计。等你的身体与‘天地无极’完全契合,可以自如控制时,这两条虚脉可开可闭,再也不会对你造成影响。”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那劫变什么的还会有吗?” 笑我狂道:“都不会发疯了,哪来的劫变。真要说起来,我教给你的已经不是纯正的‘天地无极’了,里面改动之处有很多,但效果差不了多少。我之所选择继续疯癫,是想从原始的‘天地无极’里挖掘更多东西。你小子就不要多心了,我是不会害你的。” 云天行听了这些话,倒放心不少,又道:“要多久才能学成?” 笑我狂道:“有我手把手教你,几天就够了。不过,这门武学学起来容易,更重要的还是今后的修行。你当那些人为什么会疯,一个个都以为学成就可以天下无敌,所以不思进取,到处惹是生非,到头来适应不了‘天地无极’,落了个疯癫而亡的下场。” “你看你小子不像那些没脑子的人。即便你只用剑,这内家功夫也耽误不得,勤加修炼自不必说,还要多思多想,方才有所突破。现在大多数人都是被那些所谓的武林秘笈禁锢住了,他们想当然的以为,那些武林秘笈修炼到顶就无法再进一步了,可我偏偏不信这个邪,都是由人创造出来的,怎么就不能再进一步?那些疯死的人都是吃了这个亏,你可不要学他们。” 云天行点头道:“我也觉得是这样,就拿读书来说,有些人总想当然的以为圣贤的思想一定是正确无误的,可要做圣贤,首先得是个人,只要是人,就会犯错,这在所难免。所以,读书要有自己的想法,要敢于批判,学武学剑应该也是这样的,如果被先人的路数禁锢住,就难再进一步了。” 第五百零三章 修行与准备 听云天行讲出这些话来,笑我狂满心欢喜,大笑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觉悟还挺高啊,哈哈,很好,很好,很合老子的意。” 云天行笑道:“多谢前辈夸奖,这也是学的先人的话。” 笑我狂看着云天行,越看越满意,心道:“云巅云弥,你们有这样的孙儿,可以含笑九泉了。我将毕生所学传授与他,等老子下了九泉,你们爷儿俩,可得请老子好好喝一盅,要不是阴间最美的酒,老子可不依!”敛起笑容,道:“我清醒的时间不多,算起来不过十余日,不管怎样,你一定要在十日之内学会,不然会出什么变故,我可说不准了。” 云天行道:“晚辈自当尽力。” 笑我狂点了点头,道:“我先将开脉的法子交给你,然后再传你‘天地无极’。在这期间,你就不要去找那个书生浪费时间了,让他抓紧做筏子,准备出海所用之物,等你一学成,两人便一同出海吧。从这里往南半日路程,有一条海上商路,那里天天都有商船经过,你们搭他们的船,就可以回岸了。” 云天行默默记下,又去将这些话告诉了程让,说这些天不会过来,要他准备出海所需之物等等之语,之后便随笑我狂修行去了。 程让一听说可以离开,喜得手舞足蹈。他待在岛上已经有三个多月了,每天面对的尽是些碧蓝的海水,要么就是偶然经过的海盗船,整日提心吊胆,不敢安寝。 出行日久,他更怕亲友担心,毕竟海上风浪大,这么久没回去,被怀疑出了事故也说不定,不免徒增伤悲。 最让程让惦念的还是位居桃花榜魁首的谢平春,不知现在是否尚在闺中? 以前他没有勇气,可自打出海经历了生死,他觉得以前的自己简直怯弱到了极致,连跟她说句话都脸红,还怎么谈后续之事? 现在非同往昔,他已经想通了,还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等回去,一定要再见她一面,至少也要将自己的心思原原本本的告诉她,才不会留有遗憾。 所以在岛上的日子虽然平静,但程让的心却一直难以安定。如今又听到可以回去的消息,不免心跳加速,忘乎所以。 早在笑我狂出洞以前,两人就开始做木筏,到现在为止,木筏的大框架基本完成,只剩一些小地方尚需完缮,不过,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不做木筏的时候,程让便开始着手准备一切出海之需。 食物倒不需怎样准备,鱼干天天有晒,单是现在有的这些,吃上半个月也不成问题,临行前再摘点鲜果就够了。 唯一让程让担心的就是水,虽说大海里都是水,但却不可以直接喝,这不是天大的讽刺吗? 这座岛上倒有几个水湾,那里面都是雨水,可以喝的。而且他也做了不少大瓦罐来接雨水,但总不能把这些都搬到木筏上去。那木筏虽然不小,但坐上三人后,也没剩多少空间,更放不下这些大瓦罐。 之后程让便开始烧制小号瓦罐,里面盛放的水,至少也要保证三人够喝七八天。 其实从这里回到海边,最多只需三四天的工夫,他准备了两倍饮食,也算是十分周全了。 将一切收拾妥当后,程让本想好好休息一番,尽量让身体保持在最佳状态,可事与愿违,越是到临行前,越是寝食难安。 一到晚上便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脑袋里瞎想,不是谢平春嫁入豪门,就是中途遇上海盗,几人落难身死,总没点好的想法。 他睡不着,便起来在沙滩上来回踱步,有时候一走就是一夜,这反成了一种常态。现在程让是几时困了几时睡,也不管白天黑夜。 这一日,程让在海边散步,远远望见一艘大船正向这里驶来,他本以为是条商船,喜得合不拢嘴。可当大船驶近,却发现是艘海盗船,吓得程让连滚带爬跑离了沙滩,躲到了石头后面窥探。 庆幸那艘海盗船并未登岛,只是沿途经过。这样的情况不止出现过一次,在云天行还未登岛时,就发生过很多次。程让跟朋友也没少见海盗船,每日都是悬着心过日子的,他们两个书生,手无寸铁不说,又没有抵抗的本事,如果被海盗捉到,那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受了一次惊吓,程让又想起了他那位朋友,于是便背着手,踱步到了他的坟前,自然免不了一番长吁短叹。 云天行跟着笑我狂修习,夜以继日,不分黑白,自然不消细说。 海岛上就这样平静了十余日。 这日,云天行正在树上睡觉,猛听得远处有人大叫大嚷,陡然惊醒,侧耳细听,却是程让的声音。云天行还当他遇到了危险,忙从树上跳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过去。 跑到半路,正见程让慌慌张张地飞跑过来,两人还隔着老远,便听程让喊道:“惭愧,不好了,出事啦!” 奔到近处,云天行见他神色慌忙,不似常态,忙道:“出什么事了?” 程让道:“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前辈自己跳到海盗船上去了。” 云天行半天没回过神来,回头瞥了一眼笑我狂所在的洞口,道:“我记得他好像还在洞里睡觉,你没看错吧?” 程让道:“岛上就我们三个人,怎么会看错,还是那身打扮,错不了的。我亲眼见他跳到了海盗船上,然后船就开走了,怎么办,要不要乘上筏子去追?” 云天行刚睡醒,还有点懵,挠了挠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先进洞里去看一看。”跑到洞里一瞧,果然没看到笑我狂,这才猛然醒悟过来。 其实早在两天前,修行已经完成了。笑我狂已将开脉的方法和“天地无极”内功心法尽数传给了他。云天行悟性极高,又有笑我狂从旁点拨,修炼起来自然事半功倍,远比想象中要快一些。 便是在昨天,云天行就发现笑我狂又有了发疯的迹象,只是笑我狂行事向来怪异,也就没往心里去。 第五百零四章 折笔先生 程让见云天行在愣神,忙道:“惭愧,他是跟你一起来的,现在他自己跳到了海盗船上,那不是自寻死路吗?我看你剑法也不错,还是快追过去吧,再迟可就来不及了。” 云天行心想:“笑前辈行事虽然怪异,言语又时常疯癫,可还不是傻子,这种自寻死路的事他是不会做的,多半是他自己想要离开,所以才搭船走了。” 程让见云天行无动于衷,急道:“惭愧,你傻了吗?我跟你说话呢,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云天行笑道:“我当然在听。程让,笑前辈做事向来不走常理,就算他自己跳到海盗船上,该担心的也是那些海盗,而不是我们。你可别忘了,我们就是坐着海盗船来的。” 程让怔了怔,道:“这我倒是忘了,怎么,你们跟海盗有亲戚?” 云天行道:“你才跟海盗有亲戚呢。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不管他了,木筏做好了没,我们也要出海了。” 程让道:“你要是跟海盗有亲戚,不妨坐海盗船走吧,这筏子虽然不小,可海上太危险,万一再来场大风大浪,谁知会出现什么状况。” 云天行道:“你有完没完了?我要是跟海盗有亲戚,第一个抓去你到船长做奴隶!笑前辈有绝对的武力可以震慑住那些海盗,我们没这本事,就乖乖的坐木筏走吧。还得一路祈祷,千万别遇上海盗才行。还有啊,你去写几张符箓,贴在风帆上,这一路就不会被海上的妖邪蛊惑了。” 程让道:“要我写诗作文还成,符箓什么的,我可不会。难道你没听过那句话吗,‘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这东西是不能乱画的,有的要掐诀存想神灵随笔而来,有的要步罡踏斗,念叨咒语,繁琐着呢。就是铺纸研磨,运笔等方面亦是十分考究,便是一般的道士,都未必会写,何况我这一个山外之人。” 云天行白了他一眼,笑道:“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就跟我叽里咕噜说了这一大堆,全无当日沉静状态,你老实说,是不是在想平春姑娘?” 一听到这话,程让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道:“惭愧,你真厉害,这都能看出来。我程让原本最服我那位教书先生,现在我只服你。” 云天行打趣道:“你那位教书先生会什么神通,能让你程让信服?” 程让竖起大拇指,道:“他可是宫廷画师出身,以前休职在家,闲着无事,便用脚趾夹笔,描了一幅《清明上河图》。湘王爱画,听说此事,便命人借来一观。这一观,便拔不出眼来了,只将画作收起,反赠了老画工千金万帛,算是买下了。有一日,王爷灵机一动,便三顾茅庐,将老画工请出了山,专为他绘春日宫图,我的求学生涯也自此结束了。” 云天行笑道:“我就说你的手艺怎么这般灵巧,原来是名师出高徒。” 程让摆了摆手,道:“算了吧,你知道就成,可别跟外面人说。那老家伙学识倒是不浅,就是为人不太正经,不然也不会为了金帛,去给人画什么春日宫图。我看他们纯属一丘之貉,便是没有那三顾之请,也是一拍即合的事儿,只是当着那么多弟子的面,老脸上过不去,总要推脱一番。” 云天行道:“毕竟教了你一场,这些话也是能对外说的?你让他老人家的脸面往哪搁?” 程让道:“湘王最是心软,天下谁人不知?便是不答应,也不会怎样整治你,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他为老不尊,可要我们怎么说呢,总不能撒谎吧?再说了,这只是实话实说,又没有故意贬低谁,而且我还是挺佩服他那些真本事的,敬仰得很呢。” 云天行道:“用脚趾描了一幅《清明上河图》,啧啧,这本事可不小啊。那位老先生叫什么名字?” 程让道:“姓顾,名远诚,字羲之,他很喜欢王羲之的《兰亭序》,也不知用脚写了多少遍了。每写一遍,都有人来高价收购,单卖字画,就供应了好多穷学生读书呢。” 云天行觉得这个名字熟悉,想了好久,才想起是那位给似玉描像的老先生,顿时哑然失笑。 程让见他笑得不能自理,更加摸不着头脑,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捧腹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曾偶然遇到过你那位老师,是在鸢都,哈哈,笑死我了。”于是将当时的状况讲给程让听了。 程让也大笑了一会,道:“这就是了,在我还没出海前,就听说他要随王爷北上一段时间,听你这么描述,可不就是他。这折笔一定又是假的,你不知道,在他住的房子前面有个池塘,里面全是被他折断了的笔,估摸着再过两年,这池塘都快被断笔填满了。遇上一点儿不顺心的事儿就折笔许誓,结果第二天该干嘛还干嘛,没事人一样,人送外号‘折笔先生’。” 云天行听完笑得更是前仰后合,索性直接倒在了地上,放声大笑。 程让见他笑得欢,也控制不住,跟着笑起来。 云天行笑了一会,坐起来,道:“程让,我看这位折笔先生是有手的,怎么就偏爱用脚作画?这其中就没个什么道理?” 程让道:“他这人脾气怪得很,但凡有看不顺眼的人请他作画,他都是用脚的,这其中蕴意,可想而知。可那些人却偏偏认为用脚画的比用手画的更珍贵,你说好笑不好笑?” 云天行道:“物以稀为贵嘛,至少我没见过,也没听过有用脚作画的人,突然出来一个,还不得被捧成神仙一流的人物?再说顾先生原本就是宫廷画师,那画技自然是相当了得,能受众人青睐,也是理所当然的。” 程让站起身来,拍打着沾在衣上的细沙,道:“不说他了,我们也快出海吧,现在正好有风,能为我们省不少力呢。” 于是两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日常所需之物都搬上木筏,再将木筏推入水中,张开简制风帆,一径向南去了。 第五百零五章 马贼与人肉包子 海上风和日丽,百鸟和鸣,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海上商队大多都选在这种日子出航。 云天行和程让轮番划船,真如笑我狂所说,划了大半日,便遇上了一条商队。那商队是本国人,正从国外贸易归来,大有收获,心下高兴,便同意捎带两人一程。 两人坐着商队的船,一路平安到达海港。中途遇上了两拨海盗,但人数太少,不足以掀起风浪,还不等靠近,就被商船上的护卫们用弓箭给射跑了,总算是有惊无险。 等到了海港,两人谢过商队主人,便一同西行去了。往前走了差不多十多里,程让要回南,而云天行还要回万佛寺,无可奈何,只得分开。 两人虽然相识日短,但毕竟在岛上一同生活了这些时日,感情亦是十分深厚。分别时,自免不了一番伤感,各自说了一些知心话,就此分别了。 云天行又将从海盗船上带下来的那柄剑交给了程让,让他防身用。在海岛上无事时,他曾教过程让一些简单的招数,对付一般的小毛贼足够用。 送走程让后,云天行一路向西。他要回万佛寺,为父仇做个了结。虽然“九殿阎罗”蒙田已死,但他被笑我狂劫走时,并不知晓,只当他还活着。 第二日,云天行徒步走到一处平原地,忽见远远的一彪人马从南面林中奔来,还未到近前,便听一人大喊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话音落下,那十数个人已来到近处,将云天行团团围住。 云天行被众人围在中间,并不惊慌,心想:“我这是遇上马贼了吗?此去万佛寺路远,正好缺马代步,倒是你们自己送上来了。”便笑道:“几位大哥,这是干什么?” 一个满脸褶皱的大胡子笑道:“小兄弟,哥哥几个手头上紧,想从你这里借点银子花花。” 云天行笑道:“你看我穿成这样,像是有银子的人吗?” 那大胡子哈哈一笑,道:“越是穿成这样的人,越是有财之人。前几日,我们劫了一个比你穿得还破的,那家伙,布包里竟然装着金子。哥儿几个当了几年马贼,劫过银子,劫过女人,就没尝过劫金子是个什么味道,那穷酸人倒是让我们哥儿几个开了眼了。我看你这身行头,多半跟他是一伙的,你乖乖听话,把包袱丢过来,哥儿几个就饶你性命。” 云天行笑道:“几位大哥,我这包里装的都是路上吃的干粮,哪有什么金银珠宝。小弟要赶路,正想向几位大哥借匹马来用用,不知几位大哥意下如何?” 那些马贼一听这话,都哈哈大笑起来。一人道:“大哥,他竟然要向我们借马。哈哈,我们哥儿几个劫了这么多人,还头一遭听到有人敢向我们借东西。” 那大胡子手提长刀,抬起一指,道:“我看你小子生得白净,还当你是个灵头人,怎么糊涂到这种地步,哥儿几个是马贼,马贼你知不知道?” 云天行装傻充愣,挠了挠头,憨笑道:“马贼是什么?偷马的贼吗?” 众人哈哈大笑。那大胡子笑道:“我们不止偷马,还偷人呢。” 云天行“哦”了一声,道:“我时间紧,你们到底借不借我马,到底交个底,不借我可开抢了。”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仰天大笑。 一猴子模样的人嗤笑道:“大哥,这小子竟然说要开抢,我看他准是哪家的傻子跑出来了,要不行行好,给他留个全尸?” 云天行佯装惊讶,道:“你们要杀我?” 大胡子骑在马上,威风凛凛,挺起刀尖在云天行胸口点了两下,笑道:“我们不仅要杀你,还要把你的尸体剁碎,做人肉包子呢。” 云天行退了一步,道:“我听过猪肉包子,狗肉包子,驴肉包子,就没听说过还有人肉包子,你们不是在开玩笑吧?” 那大胡子笑道:“开玩笑?嘿嘿,看到那片树林了没有?林子那边有一条官道,官道边上有一个铺子,里面的包子都是人肉馅的,美味可口,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嘿嘿,小子,你也会变成肉包子,被过路人吃下去的。” 云天行本来只想抢匹马,听到他们抢劫杀人,还要拿尸体来做人肉包子,顿时动了杀意,但面上却仍是十分平静,笑道:“几位大哥,你们骗人的吧,这世上哪有人肯干这勾当?” 一人笑道:“正因为别人不肯干,我们才有生意,如果人人都来干,我们杀谁去?” 云天行强忍怒意,道:“你们杀过多少人了啊?” 那大胡子笑道:“但凡从这里经过的人,没一个能走脱的,嘿嘿,有官道你不走,偏偏要抄近路,可正合了我们的意了。” 云天行苦笑道:“我怀里有十根金条,哪位大哥来取去,我害怕,动不了了,你们取了金子,就饶了我的性命吧。” 众人哈哈大笑。 一人翻身下马,将手刀还入鞘中,一手拉开云天行的衣襟,一手进去摸索。摸了一会,什么都没有,哪有什么金子?一抬头,却迎上一双金瞳,瞳中金芒闪动,如有滔天火焰在燃烧。 那人吓了一大跳,登时跌在地上,蹬着腿退了回去,指着云天行,叫道:“他的眼睛是金色的,有鬼,有鬼啊!” 云天行笑道:“大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有金子你不取,反诬赖说我是鬼,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几位大哥看看,我的眼睛明明是黑色的,怎么可能是金色的?分明是你看到了金子,却偏偏说我是鬼,是不是想独吞?” 那大胡子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就变了,提僵策马绕到那人跟前,拿刀抵着他的脖子,道:“老六,上次兄弟们劫了那个小娘子,说好是给老八做媳妇的,你偏偏先占了去,还给玩死了,什么意思?不把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那老八被抢了媳妇,正愁无处报仇,此时正是个好机会,岂有不落井下石之理?忙道:“大哥,上次劫了那富商,老六偷偷往怀里塞了十多串珍珠,我亲眼所见,怕大哥不信,没敢说。” 第五百零六章 反间妙计 那大胡子一瞪眼,道:“好啊,老六,让你去拿珍珠箱子,你就缴上来二十多串,合着你自己先藏了十多串,这可太目中无人了!” 那老六一惊,知道无法辩解,便想转开话题,忙道:“大哥,这些话回去再说,这小子有古怪,我们一起动手,先把他剁了要紧。” 那大胡子冷笑道:“老六,他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古怪,我们兄弟里,随便挑出一个来,就比他肥壮一圈,他还能把我们都吃了不成?” 那老八心怀就恨,好不容易抓到机会,怎肯善了?拉弓搭箭,“噌”的一箭,竟将老六当场射死。立刻下马,单膝跪地,向大胡子抱拳道:“此人目无纪律,无视兄谊,老大仁善,不忍治罪,小弟擅作主张,将他杀了,望大哥责罚!” 那大胡子见人已死,也没话可说。本来他们这些人就没什么情谊可言,不过是搭伙抢劫,仅此而已。于是摆了摆手,道:“算了,老八,你去这小子怀里取出金子来,大家先分了再说。” 老八领命,又去云天行怀里摸索,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所以然了,刚想收手,却发现似乎黏在他胸膛上了,根本拔不出手。 那大胡子见老八神情举止古怪,便道:“老八,你在干什么?还不把金子取出来?” 云天行笑道:“大概是摸到金子,不愿意拿出来与大家分享了。” 那老八脸色涨红,拿眼瞪着云天行道:“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术,竟将我的手给黏住了,还不快把妖术解了!” 那大胡子皱眉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术?老八,他双手都在外面,可没抓着你,你干嘛不把手拿出来,到底什么意思?” 这些马贼大都是贪财轻义之辈,一见如此情景,自免不了要落井下石,弄死一个,就多分一份财富,于是立刻就有人揭老底,说老八的各种不好,又有反叛之心,还说他跟官府暗中勾结,想将他们哥几个一网打尽之类的话。 那大胡子天生就是个没主意的人,人家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怒从心起,一刀就将老八斩了。 “这老八果然心怀不轨,故意不肯取出金条来与我等分享,真是个狡诈之徒。等会将他的尸体拉回去,做成人肉包子,看他下辈子还敢不敢跟兄弟们使诈!还妖术,这么大个人了,找借口也不找个像样点的,真是好笑。” 云天行也暗自好笑,这哪是什么妖术?分明是他调用“天地无极”,用内力将老八的手臂吸住罢了。老八一死,他立刻卸力,这手自然就松开了。 马贼老二本是盗贼出身,奈何偷盗高人太多,难以出头,于是便本着你做鸡头不做凤尾的心思,当起了马贼,也仗着他手法敏捷,可以欺人耳目,曾在不知不觉中多敛了不少财货,而其他马贼兄弟仍被蒙在鼓里。 一听说这小子怀里有金条,正想大展身手,先上藏几条,再将余下的跟大家分了。今见老六、老八已死,便是自己下手之时,翻身下马,道:“老大,这两位老弟不太规矩,还是让我来吧,待我取出金条,大家同分就是了。” 大胡子笑道:“二弟素来公正,由你去取,最是妥当。” 老二一笑,大步走到云天行面前,放下袖管,便伸手入了怀,只摸索了一会,云天行便一把将他推开,叫道:“好你个臭贼,你大哥待你不薄,你竟想串通我暗害于他。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最讨厌你这种背信弃义之人!” 那你老二还擎着手,一脸呆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那大胡子道:“小子,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二弟最是忠义,怎么可能害我?”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你这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看他心术不正,才故意提醒你,你若不信,看看这是什么!”说着将一个小玉佛掷在了地上。 那大胡子一看到玉佛,猛地一怔,道:“二弟,这是你的贴身玉佛,怎么到他手上了?” 那老二还是一脸呆滞,他最擅长手上功夫,往常只有偷别人的份,今日竟遇上了贼祖宗,自己什么没捞到,反被人偷了宝贝。面对老大的责问,他如何作答?真真是百口莫辩。再看看地上那两位兄弟的下场,他也不解释,跳上马就要逃。 那大胡子一见他逃,便信以为真,提刀追了上去。两马一并,大刀一挥,老二人头落地。 云天行身具“天地无极”神功,不仅耳目过人,手法更是快得出奇,岂是他们这些小贼能看清的?刚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了他这玉佛,故意来诬赖他,没想到这么顺利,心头着实有些惊讶。 这几个马贼不过一剑之合,本想拔剑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但见一个反间计用了几次,竟然还百试百灵,这可真是大出意料。 云天行玩兴大增,反倒不想动剑了,到底想看一看,一个反间计能不能把这帮马贼一并玩死。 刚搞死了三个人,那大胡子又派老九来云天行怀里摸索,只摸了一半,云天行“噗”的一声,喷了他一脸血,萎靡倒地,指着他大骂道:“你这恶贼,骗我说出藏宝之地,竟想取我性命,你这不是想独吞是什么?反正都要死了,索性告诉了大家,让大家一起去挖宝,也不能把宝物单单留给你!” 那大胡子一听这话,疑病又犯了,见云天行吐血倒地,脸色苍白,分明是中了老九的“催心掌”。心头大怒,提刀大喝:“尔等欺人太甚!”话音一落,刀光过处,老九身首分离。人头滚在地上,满目呆滞,死不瞑目。 云天行啧啧称奇,心道:“这些贼众的疑心到底有多重,只此一句话就能引得他挥刀杀人,可见他们并非如表面上这般和气,不然怎会让我有了可乘之机。” 那大胡子挥刀指向云天行,道:“小子,你刚才跟老九说有宝藏,到底是什么宝藏?又藏在哪里?” 第五百零七章 自相残杀 云天行听他问起宝藏,佯装害怕,道:“刚才我已经告诉他了,可惜你杀了他,我是不会再说的了。” 那大胡子道:“你不说,老子现在就把你头砍下来!” 云天行道:“反正都要死,还不如不说呢。” 一人道:“老大,这小子的命值几个钱,先让他说了,再放他走就是了。”说着冲大胡子眨眼。 大胡子会意,道:“好,你说出宝藏的位置,我们兄弟饶你一命,再送你一匹马,你看怎样?” 云天行道:“好是好,不过,这藏宝之地极为隐秘,只有我亲自带路,才能找到。而且宝藏只有三个,你们这些人去了,怎么分?抢到的固然好,抢不到的还不是要拿我开刀?算了,算了,都是死,还是把宝藏留给有缘人吧。” 这些马贼个个贪财,一听宝藏,就知所藏之丰,远他们这小本买卖可比,立刻就有一人道:“口说无凭,你先带我们去看了,要是真有宝藏,我们怎么分是我们事,你只管走,我们不会拦你。” 众人都附和说是。 云天行道:“你嘴上这样说,到时候又是另一番说辞,我可不信。实话告诉你们,那三个宝藏是西域进贡的三件玉器,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别说是几根金条,就是一车金条,都未必换的来呢。” 云天行见众贼听得入神,越发胡扯起来:“那些西域使者大摇大摆向京城进发,谁知半途竟遭遇了恶匪,许多宝物都被抢走了,这三件宝物还是我爷爷在土里挖出来的。当时人多,我爷爷不敢带在身上,就藏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我此番前去,正是要去将这三件玉器取出来,拿到当铺里去换点银钱,好置办点家业。” 众马贼目光相接,都知道近期有各方使者进京朝贡,他们有拦截的心,奈何实力不够,不巧正遇上了这么一宗买卖,再者云天行装得像,他们自然不会怀疑。 大胡子挺刀道:“你现在就带我们去,等找到宝藏,我们一定让你安全离开。”转头对一人说道:“把老六马牵给他。” 马牵来了,云天行瞧都不瞧一眼,坐在地上嚷道:“你们是马贼,我不信你们的话,要么你们选三个跟我去,要么你们就一刀将我杀了,谁也别想得到宝藏。” 众马贼软硬兼施,奈何云天行不吃这一套,执意只带三个人去。众马贼无法,又不能对他怎样,只气得一个个吹胡子瞪眼。 大胡子偷眼觑着身边那两位弟兄,心想:“进贡的玉器定是价值连城的,我们这马贼勾当,干一辈子也未必买得起一件,这里有三件,怎能放过!玉器自是完整才值钱,总不能打破分玉片吧?这里人多,谁分不到都不会乐意,到时候势必会生出乱子。这小子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倒不如现在先杀掉几个,免得到时候遭人暗算。” 一念及此,大胡子骤然挥刀将左右两人砍翻在地,余人一看,便知他的心思。 这些马贼个个都是开了钱眼的,谁不想独吞宝藏?只是不敢出头,怕被众人联手杀掉。既然老大先动了手,他们还有什么顾忌?于是挥刀的挥刀,提枪的提枪,大肆拼杀起来。 云天行盘腿坐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芽,冷漠的注视着这一切。 片刻时间,马背上只剩了三个人,那大胡子赫然也在其中。他朝云天行大喊道:“小子,现在只剩三人了,你可以带路了吧。” 云天行站起来,笑道:“你为了一个朝贡玉器就杀了这多么多人,何不再多杀两个,多得两件玉器?我看你刀法不错,他们两个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那两人见老大率先出手,便知他有独吞的想法,又听云天行这么一挑唆,哪里还肯听命与他? 两人目光一触,心意相通,同时叫喝,挥着兵器,朝大胡子挥砍过去。 那大胡子刀法虽然不差,可这两位也不是等闲之人,不然这么多马贼,为何只他们三个活着? 三人厮杀了一会,那两人最终还是被大胡子杀掉了,不过大胡子也因此受了伤。几处轻伤倒无大碍,只是腹部那一剑,刺得深入,血流不止。 大胡子撕下布条,绑住伤口,提刀指向云天行,喝道:“上马,带我去找宝藏!” 云天行道:“敢问阁下贵庚?” 大胡子虽然恼怒,但尚未得到宝藏,不敢发作,只说道:“四十有六。你尽管带路便是,问这个做什么?” 云天行笑道:“都快半百的人了,还信这种鬼话,真是可笑。” “什么?!”大胡子脸色变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没有宝藏吗?” 云天行道:“当然没有宝藏了。这都是哄小孩子的话,我就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你们不但信以为真,还反目成仇,自相残杀,啧啧,口口声声称兄道弟,背过脸去就是一刀,这情谊可真深厚似海啊。” 大胡子脸色铁青,策马扬刀朝云天行疾冲过来,叫道:“老子剁了你!” 一刀劈来,天行纵向一旁,轻松躲掉,笑道:“你干嘛生气,人都是你杀的,要杀也得杀你自己,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大胡子拨转马头,提刀叫道:“要不是你从中挑唆,我们兄弟会落到这种地步?不怪你怪谁?” 云天行笑道:“你们之间本有嫌隙,便是我不挑唆,日积月累,也总有爆发之日,到时候还不是一样的结局?如果你们互相信任,任我如何挑唆,怕是也无济于事。” 大胡子怒道:“事到如此,何须多言,吃我一刀!” 云天行笑道:“你有一刀,我恰好有一剑。你这一刀杀不了我,但我这一剑却会杀死你。” 大胡子见云天行伸手去拉背上那柄破剑,不禁破口大笑,道:“如此丑物,也能杀人?” 云天行一笑,道:“这不就杀了人了吗。”语罢,人剑骤然飞起,化作一道飞虹,从大胡子身旁一闪而过,“锵”的一声,太阿入鞘。 大胡子低头看去,胸前已多了一个血洞,嘴唇动了动,没发出任何声音,便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睁眼死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叹道:“你们真的吓到我了,人类怎么可能会做人肉包子呢,你们一定是鬼吧。”将这十来具尸体放到马背上,又将驮尸马匹赶入林中,这才乘了一骑,向西飞驰而去。 第五百零八章 归佛寺 当云天行再次来到万佛寺,已是两天之后的事情了。 他并没有急着进寺,先是去了当初与阿笙藏剑的坟地,找到了自造的何太急墓碑,开坟挖剑。 挖到一半,忽然见到一个木盒,当初挖坑的时候可没个东西,云天行一惊,心道:“不会被盗了吧?”连忙打开木盒,见盒子里有一张折叠好的花笺,忙打开细看,见上面写道: “天行哥哥,阿笙知你被笑我狂掳走,却又无能为力,倍感伤心,奈何家中催促甚急,不得已先入归途。待你脱身,务必来谷一见,有要事相商。珍重。” 下面另有一行小字写道:“此地盗墓贼多,白钰剑我一并带走了,勿忧。” 云天行见是阿笙的字迹,悲喜交加,托着花笺出了好一会神,方将花笺收起,又往下挖了半尺,果然没挖到白钰剑,这才将土坑填平,向万佛寺去了。 进到万佛寺里,他说要见净念大师,那待客僧人便将他带到一处僻静的禅房中,沏了茶,要他略等。 净念听说云天行来了,忙抛下手中事物,急匆匆赶了过来。 两人见面自然免不了一番客套。净念知他深受师叔祖器重,不敢懈怠,也不以长辈自居,反把他当做平辈看待。 云天行本想先去拜见银发,但在来的路上听到了一些江湖传闻,说是万佛寺有位高寿老人圆寂了。万佛寺里能称得上高寿的,似乎也只有银发一人。只是净念一直不提银发的事,云天行也不好过问,只是心存悲戚。 两人闲谈了一会,云天行又说起蒙田的事,净念便将那日寺中发生的事,大致跟云天行讲了一遍。 云天行愣愣地听着,半天没有言语。他本就是冲着蒙田来的,可哪里想到蒙田在那日已经死了,而自己却还一直当他活着。 对于蒙田,云天行想了这么久,还真没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处置他。若真是一剑将他杀了,反倒成了忘恩负义之徒;若不杀,父亲那里又该怎样交代?想来想去,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净念知道他父仇的事,不免要劝诫一番,说些“既然元凶已死,施主也该放下,不要被仇恨蒙蔽心智”之类的话。 经净念这一番开导,云天行心霾散尽,也渐渐放下了。又说了些闲话,方从万佛寺告辞出来。 云天行牵着缰绳,向万佛寺回望了一眼,随即飞身上马,直向南方大道上奔驰而去。 不论对谁而言,报仇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云天行从青州出来,为的就是报仇,如今辗转多地,总算将一段旧怨了结,肩上压得担子,总算可以卸下来了。 云天行心中畅快,策马疾奔,一路南下,正要去九幽谷寻找阿笙。他还记得答应过阿笙的事,要带她去昆仑山看赏雪看神仙,耽搁了这么久,也该兑现诺言了。 没有了仇恨的压迫,云天行自在不少,一路游山玩水,倒也十分惬意。 这一日,天色阴沉,似乎要有大雨,云天行策马疾奔,想找一处避雨之地,可人生地不熟,不知该去哪里躲避。 正奔行着,忽见路旁有一茶摊,忙下马来问路。 那伙计倒是心善,不仅指了路,还请云天行喝茶,大概是看他这打扮,必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心生怜悯之意吧。 云天行道了谢,坐下喝茶。 不一会,有两个官差打扮的公人也来歇马喝茶,只听一人骂咧咧地道:“他娘的!这些江湖人士,也太不懂规矩了,竟敢在官道上大打出手,这也罢了,还要我们绕路走,还有没有王法了!要不是公务紧急,老子一刀一个把他们给劈成两半!” 另一个冷笑道:“得了吧你,我还不知道你?你那切菜刀法对付两个小毛贼还能用,这些人是你敢惹的?你没听见那黑衣怪人喊那半瞎仇教主吗,你好好想想,当今江湖上有几个仇教主!” 前一人哼了一声,道:“仇教主便怎样,他归真教再厉害,那也是西域的势力,敢在我们中原耍威风,别说我不饶他,就是中原江湖上的各位英雄好汉也不饶他!” 那人摇了摇头,笑道:“你这么厉害,刚才干嘛低眉顺眼的,比我还怂,就差没钻到马肚子里去了。” 前一人脸上一红,道:“我那是肚子痛,我会怕他们几个人模鬼样的东西?” 那人冷笑道:“现在还在打呢,你要是不怕,现在就过去骂他们一顿,等回了衙门,我请你喝十天的酒,不限量,怎样?” 前一人红着脸,只喝闷茶,一句说也不说了。 云天行一面喝茶,一面侧耳细听,心想:“照他们说来,多半是仇涯子跟阴阳二圣,不知他们在跟谁打呢。”想听他俩继续说,可这人被同伴一阵抢白,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云天行无法儿,只得上前搭话,先劈头盖脸把两人夸了一顿,夸得两人眉开眼笑,乐不可支,方才笑着说道:“两位大哥,不知归真教的人在跟什么人打斗?小弟我最爱这些江湖趣闻,能否告知一二?” 一人道:“是一个白衣女子,听说好像是飞雪阁的,叫什么冷,什么阁主的,也没大听清楚。” 云天行一听冷阁主,便知是冷雪坪,心想:“她不是回昆仑山了吗?怎么会跟归真教的人打起来?糟了!小岚应该还跟她在一起,该不会是遇上麻烦了吧!” 一想到这里,云天行也顾不得什么,飞身上马,向刚才两人所指的方向去了。 快马奔出几里,果见路边有打斗的痕迹,云天行翻身下马,也来不及拴马,便沿着打斗的迹象,追索了下去。 追了差不多有一炷香的时间,忽见前方空旷处有几道人影,云天行忙蹲下身来,悄悄挪移着向前靠近。 又前进了一会,忽听一人沉声道:“既然与飞雪阁撕破了脸,就留她不得。黑护法,老夫给你的女人还少吗,何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你让开,老夫先送她归西,以免除后患。”说话的自然是仇涯子。 第五百零九章 奶奶 早在万佛寺时,菅无生对冷雪坪已有亵玩之意,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冷雪坪被生擒,仇教主却想杀了她,菅无生嗜色如命,哪里肯依?只笑道:“仇教主,这等美人少有,杀了可惜,不如将她赠送于我,做个妻妾什么的也好。” 仇涯子道:“黑护法,此女厉害得很,你自己未必制得住她,还是让老夫把她杀了,等回去再给你挑几个美女就是了。” 菅无生笑道:“仇教主,你若要执意要杀她,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先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劝劝她,若能将她拉入归真教,对仇教主而言,也是一大助力。” 仇涯子冷笑道:“黑护法,难道老夫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也罢,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老夫要亲手杀了她,你可不能再阻拦。” 菅无生笑道:“一炷香,够了,够了。老白,快带仇教主到前面的亭子里歇一歇,我……嘿嘿,稍候就来。” 仇涯子与冯必死并肩走了。 云天行躲在暗处,看得明白,坐倚在树下,口里塞着布团的正是冷雪坪无疑。只是他不明白,仇涯子等人为什么要对冷雪坪动手。 这里似乎只有他们几个人,并没有看到其他归真教或者飞雪阁的人。 云天行更担心小岚是否也像冷雪坪一样被人擒住,毕竟是自己引她出来的,如果小岚受到什么伤害,自己哪能安心? 菅无生见仇涯子和冯必死离开,立刻变成一副垂涎欲滴的嘴脸,笑道:“冷阁主,久闻芳名,未能亲身拜会,失敬失敬。今日有缘得见,又无旁人打扰,真是人生一大美事,只可惜不是在金厅玉卧之中,飞鸾红帐之内。不过,能跟冷阁主亲热亲热,便是在哪里都一样。冷阁主,你说是不是啊?”说着,用判官笔托起冷雪坪的下巴。 冷雪坪被人封住穴道,根本动不了,嘴里又塞着布团,更无法说话,眼见这淫贼说出这些轻薄无礼的话,却无法发作,只急得双眸泛水,泪如雨下。 菅无生见她流泪,越发兴奋了,在冷雪坪那纤腰上看了一眼,又在丰满的胸前瞧了一把,笑道:“美人,不要怪我无情,我若解开你的穴道,怕你会自绝经脉;若拿开布团,又怕你咬舌自尽,真要说起来,像我这么善解人意的男人,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冷雪坪动不了,又说不出话,只拿两眼狠狠瞪着菅无生,嘴里叽叽咕咕的,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菅无生知她有话要说,便先嘱咐道:“要我拿开布团也可以,不过你可不能咬舌自尽,你要是答应,就眨一眨眼。” 冷雪坪眨了眨眼。 菅无生一笑,便将冷雪坪嘴里的布团拿开了。 冷雪坪大骂道:“无耻淫贼!要不是仗着人多,你哪里是本阁主的对手!你要是再敢对本阁主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本阁主一定把你大卸八块!” 菅无生笑道:“怎么叫不三不四呢?我觉得就挺好,谁让冷阁主你生得好看呢,我看一眼,就拔不出眼来了。今日冷阁主落在我手里,也许就是一种缘分。冷阁主,你是个聪明人,刚才也听到了,要不是我,你现在已经变成仇教主手下的一条鬼魂了。你要是依了我,我保你平安无事,如何?” 冷雪坪“呸”了一声,道:“本阁主平生最恨你们这些淫贼,一个个都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才好!” 菅无生听她叫骂,也不理会,取出一枚药丸,道:“这叫‘春闺玉露丸’,我不说,你也知道这是什么,你尽管嘴硬,等药效一发作,我看你能撑到几时。冷阁主,你现在叫我一声好夫君,我就好好待你;你要是不识时务,可别怪我粗鲁了。” 冷雪坪哪里肯叫,倒是把菅无生骂了个狗血喷头。 菅无生还以为自己不会生她的气,哪知她骂起来人,竟也是这般厉害,心中一气,便曲指将药丸弹入她口中,阴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冷阁主,让我先尝尝你这小嘴唇……” 云天行突然从树后跑出来,叫道:“奶奶!” 菅无生正在酝酿情绪,被云天行吓了一跳,心想,怎么不声不响跑出个人来,还喊奶奶,谁是他奶奶? 云天行仍是一身破衣,脸上又抹了泥巴,蓬头够面的,菅无生哪里认得出来?只拿判官笔指着他,叫道:“哪里来的野猴子,瞎叫什么,还不滚开!” 云天行道:“我来找我奶奶。” 菅无生嚷道:“丑东西,你奶奶哪会在这里,再不滚,老子戳死你!” 云天行向冷雪坪一指,道:“她就是我奶奶,可不就在这里吗,你想对我奶奶做什么?” 菅无生一愣,看了看冷雪坪,又看了看云天行,道:“她是你奶奶?你没认错?” 云天行道:“她是我奶奶,我怎么会认错?你这采花贼口也太没品味了,我奶奶都这么一把年纪的人了,你还对她下手,这要传出去,大家都没脸,还不快把我奶奶放了,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 菅无生一脸茫然,又看了冷雪坪几眼,转头大骂云天行,道:“臭小子,她连男人都没有,哪来的孙子?再不滚,老子一笔戳死你!” 冷雪坪见突然冒出这么个人来,又称自己是他奶奶,也不知是什么来路,还当也是归真教的人,故意串通着来戏耍自己,于是也不言语,只垂目流泪。 云天行见她流泪不止,倒有些不忍心了,道:“臭淫贼,你敢欺负我奶奶,我可不饶你!”说着,一记“凌虚指”已向菅无生点去。 菅无生见他是个疯疯癫癫的毛头小子,倒也没太在意,谁知一指点来,竟将自己打了一个跟头。 菅无生倒在地上,这才恍然惊醒过来,一个毛头小子竟然能隔空将他点倒,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 他哪里知道云天行身具“凌虚指”和“天地无极”两大绝学,猝不及防这一下过来,都没来得及躲,硬受了这一指。 第五百一十章 险林夺路 菅无生知道遇上了高手,也不等起来,便大声叫嚷,想叫在不远处的仇涯子和冯必死来帮忙。 云天行听他叫喊,忙飞跑过去,照菅无生脸上狠狠打了几拳,道:“臭淫贼,今日事急,先饶你一命,以后再见,必取你性命!”说罢,横抱起冷雪坪,飞跑而去。 仇涯子和冯必死并未走远,听到菅无生叫喊,早已飞身赶来,见云天行抱人飞走,忙运起轻功紧追过来。 仇涯子和冯必死的轻功都不差,眨眼已到了云天行背后,冯必死金剑已率先攻来,云天行扭身一指,“嗤”的一声,劲气透指飞出,竟将金剑给弹开了。 冯必死一惊,脚下慢了半步,再去追时,已然落后了一大截,心头暗惊:“此人好深的内力,到底是何方高人?” 冷雪坪靠在云天行怀里,也见识到了这一指的威力,只是认不出这是什么招式,只觉得救自己的这人内力浑厚,指法惊奇,绝非泛泛之辈。只是现在不便说话,又不好请教尊号,只有等脱离险境,再谢他救命之恩不迟。 冯必死一剑不成,已落在后面,仇涯子仍紧追不舍,眼见就要追上,先抡了一杖,打向云天行后背。 云天行不需回身,便已感知蛇杖来向,只随便一晃,便躲了过去。 仇涯子心中暗惊:“他生了后眼不成,怎么连看都不看,竟能轻松躲过我这一杖?”时间紧迫,仇涯子也无法细想,只连连出招,总不能让人将冷雪坪救走,不然可真就麻烦了。 只拖延了这一会,冯必死又跟了上来,不断出剑攻袭,云天行束手无策,只能靠身法躲闪。就算要用凌虚指,也得腾出一只手,刚才只用了那一次,就险些将冷雪坪跌下去。这样将人抛来腾去,未免不太尊重。 云天行正在应付身后的仇涯子和冯必死,忽听冷雪坪道:“小心,你右面也来人了。” 云天行侧目一瞧,见菅无生已从右侧赶了过来,忙掉头向左前方奔去。 菅无生见此人横抱冷雪坪,大有横刀夺爱的意思,心中怒焰滔天,猛地将手中判官笔掷出,想要封住云天行的前行之路。 冯必死也已从左侧挺剑攻到,云天行无法,只得一臂揽着冷雪坪,一手应付冯必死。 前面的判官笔已将云天行的去路封住,他只能暂时停一步,可就在这一步之差,仇涯子已从背后近身一掌打来,云天行早已感知到,只是左支右绌,无法应付,只得调动“天地无极”,来硬抗这一掌。 “嘭!” 一掌打在背心,云天行借力一跃,几个跳纵间,已将三人甩在了后面。 菅无生咬牙道:“这人什么来路,在我三人夹攻之下竟然还能逃走。仇教主,你可看出什么了吗?” 冯必死道:“仇教主说要杀她,你非不肯,这下好了,被人救走,这可算是跟飞雪阁结下死仇了!” 菅无生委屈道:“我哪知道会横空跳出这么一个人来,现在说这些都晚了,还是先找到他们两个要紧。仇教主,那人中了你的‘百鬼夜行’,怎么还能逃得那么快,你该不会是留手了吧?” “留手?”仇涯子冷笑,“老夫因为你一时**而彻底得罪了飞雪阁,你觉得老夫会留手,故意放他们离开?” 菅无生好事没成,反倒添了这么一堆埋怨,真是又羞又愧,又恼又愤,只在心里发誓,以后捉到那人,一定将他碎尸万段,方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冯必死道:“仇教主,你看出这人的来路了没有?” 仇涯子摇头,道:“看不出。此人内力之深厚,怕是不在老夫之下。若是寻常人物,这一掌下去,非死即伤,能像他这般依旧奔跑如飞的,倒还是头一次见。” 冯必死纳罕,道:“江湖上几时又蹦出这么一个人来?就是那净悟和尚,吃了仇教主你一掌,也是半死不活的,难道这人比净悟和尚的本事还要高?” 仇涯子道:“未必,也许只是修炼过某种奇特的法门。可即便如此,鬼气已渗入他体内,就算他勉强能吃撑一时,也一定走不远,我们继续追下去,不怕捉不到他们。” 云天行虽然逃走了,但硬受了仇涯子一记“百鬼夜行”,着实不好受,口里含着血,又怕吐到冷雪坪身上,只能忍住。 冷雪坪靠在他怀里,虽然看不到后面发生的事,但刚才仇涯子一掌打来,她明显能感觉到云天行的身子一颤,自然也猜到了几分,只用一双水眸盯着他,柔声道:“你没事吧?” 云天行一来口里含血,二来怕她认出自己,也不说话,只摇了摇头。 冷雪坪向来与男子保持距离,像今日这般亲密的行为倒还是头一次,虽说是迫于无奈,但毕竟已有肌肤之实,可自己偏偏又动不了,真是又羞又急,就连心跳声都快听出来了。 “敢问恩公尊姓大名?”她犹豫了好久,终于问出了这一句话。 云天行也不说话,只抱着她全力飞跑,心里却说:“呵,恩人,前些日子还骂我淫贼来着,还要拿剑杀我,现在跟我客气,我倒有些不习惯了。” 想到这里,只觉体内气血翻涌,云天行再也忍不住,忙将冷雪坪放在树下,转头“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冷雪坪一惊,道:“你没事吧?” 云天行不答,忙用脚赶过土来,将血迹盖住,又背起冷雪坪,朝另一个方向逃了。 虽说仇涯子这一掌没立刻要了他的命,可也将他体内搅翻了天。本来“天地无极”他就控制不好,又添了一道鬼气进去,真可谓是乱上添乱,如果不立刻找个僻静之处,将这道鬼气炼化,怕是会引动自身的“无极真气”来反噬自身,这可是要出人命的。 云天行人生地不熟,又见天色阴沉,怕是马上要下大雨,只得向冷雪坪问道:“这附近有没有可以藏身避雨的地方?” 冷雪坪道:“往南边走,那里有个破庙,离这里不远,可以暂时避一避。” 第五百一十一章 冤家 一听说南面有座破庙,云天行不往南行,反往北面去了。冷雪坪还当他迷了路,忙道:“这是北,破庙在后面。” 云天行道:“我知道。”寻了一棵大树,忙飞攀了上去,将冷雪坪抱在怀里,又将周围树枝都拉拢过来,遮在周身。 冷雪坪被他这样抱着,脸颊上早已飞满了红霞,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忍羞受着。 刚上树不久,便见仇涯子和阴阳二圣三人从树下经过,直往北面追去了。 等他们走远,云天行方才从树上跳下来,背起冷雪坪向南去了。 还没到破庙,天上便下起了大雨,冷雪坪趴在他背上,一身衣服尽被雨水打湿,心下更是羞怯,可又能如何呢? 隔着朦朦雨帘,眼见破庙就在前方,云天行体内翻江倒海,再也支撑不住,又吐了一口血,脚下一软,登时摔在了地上。 冷雪坪趴在他背上,见他不动,还当他死了,急得眼泪都出来了,道:“恩公,你醒醒,先将我穴道解开,我可以将你体内那道鬼气引出来,恩公……” 云天行昏睡了一会,听到耳边有人叫喊,方才渐渐苏醒过来,听是冷雪坪在背后哭泣,不由一笑,道:“我死了,你该高兴才是,怎么还哭上了。” 冷雪坪听他说话,心中一喜,道:“你舍命救我,我再怎么无情也不会盼着你死。就算恩公有个什么不测,我也一定杀了那三个奸贼,给恩公报仇。不过,你没事吧?” 云天行从地上爬起来,道:“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冷雪坪道:“那就好,那就好。恩公,你先将我穴道解开,我可以帮你将体内那道鬼气引出来。仇涯子的‘百鬼夜行’十分厉害,再耽误片刻,可就不好对付了。” 云天行体内有霸道的“无极真气”,还会怕他这道鬼气?只是一时控制不好,让它趁虚而入,搅了个乱子罢了。只要几天时间,不需别人帮忙,他自己就能将这道鬼气彻底炼化。 他将冷雪坪倚在树下,道:“他点了你哪几处穴道?” 冷雪坪正要回答,一看到云天行的脸,猛地怔住了,惊道:“是你!” 云天行伸手在脸颊上摸了摸,苦笑道:“糟糕,泥巴被雨水冲掉了。” 冷雪坪立刻换上了一张冷脸,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云天行忍痛道:“这个以后再说,我撑不了多久,他点了你哪几处穴道?” 冷雪坪道:“我不要你帮我解穴,你这臭淫贼,还不快滚,小心我一剑杀了你!” 云天行道:“我冒死将你从淫贼手底下救出来,你一个谢字都没有,还要杀我,很好,很好!”怒上心头,不由又吐了一出血。 冷雪坪见他如此,于心不忍,道:“你没事吧?” 云天行冷笑道:“我是淫贼,还是死了干净,免得遭人愤恨。”盘膝坐在一旁,又道,“你不要我帮你解穴,那也罢了,看在小岚的份上,我守你到穴道自动解开,到时你要杀要刮,都随你好了。”说着,闭眼运功,不再说话。 冷雪坪并非无情无义之人,之前一直以为云天行是淫贼,这时突然见到,难免勾起旧怨,所以嘴上尖利了些。 这时见他浑身打颤,显然伤得不轻,若在冷雨中再淋上几个时辰,会因此丧命,也说不定。 她心里暗想:“莫非我真的冤枉他了?我现在动不了,他要真是淫贼的话,也不会无动于衷吧?不管怎样,他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我,若让他就这么死了,我岂不成忘恩负义之辈了?” 她犹豫了好一会,方才喊说道:“你过来帮我解开穴道。” 云天行睁开眼,道:“改变主意了?不怕我这淫贼行为不轨,故意占你便宜?” 冷雪坪道:“本阁主恩怨分明,你救了我,我自然承你的情,以前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你以后若再去行那淫贼行当,我一样会杀你。” 云天行冷笑道:“何必以后,你现在动不了,倒不如现在就行一行那淫贼行当,免得白被人骂了一辈子淫贼,却没有淫贼之实,岂不冤枉?” 冷雪坪见他靠过来,心中又慌乱起来,叫道:“你给我站住!再敢靠近一步,本阁主可不饶你!” 云天行道:“你动不了,怎样不饶我?” 冷雪坪又羞又怒,道:“你敢碰我,我立刻咬舌自尽!” 云天行笑道:“刚才把你抱在怀里,也没见你要死要活的,还一个口一个恩公叫着,那脸都快红过天边的云霞了,这时候又要咬舌自尽?你倒是咬啊,我长这么大,还就没见过咬舌自尽的,今天倒要开一开眼。飞雪阁冷阁主咬舌自尽,啧啧,那可是天下第一大趣闻,你咬吧,我看着呢。” 冷雪坪被他一番抢白,气得脸越发红了,道:“云天行,你不要太过分!我脸红是因为那药的缘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当时云天行隔得远,并没有看到菅无生弹药的画面,便问道:“什么药?” 冷雪坪难以启齿,道:“这你不用管,先帮我把穴道解开,是中院和天枢两处穴道。”话刚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已被雨水打湿,要解穴岂不是要看到她的身子?忙道:“你自己去庙里避雨吧,不用你解穴了。” 云天行道:“老太婆,你是在耍我吗?一会要解,一会又不用解,我可是撑着病体呢,你怎么就没有一点同情心。” 冷雪坪瞪眼道:“你叫我什么?” 云天行满不在意,道:“老太婆啊,怎么了?你还叫我淫贼呢,这样才公平不是?” 冷雪坪咬牙切齿,道:“我有那么老吗?” 云天行道:“我有那么像淫贼吗?” 冷雪坪气呼呼的瞪着他,道:“解穴!” 在龟灵岛笑我狂教他开脉时,也传过一些解穴功夫,云天行又会凌虚指,根本不需碰触到身体,只需拿手指对准穴道,虚点两下,劲气透出,登时将冷雪坪的穴道解了。 冷雪坪见他隔空解穴,倒是吃了一惊,暗想:“他到底学了什么功夫,怎么才不见几日,武功精进了这么多?” 那日在万佛寺前,她亲眼看见,净悟中了仇涯子一掌,立刻丧失了行动能力,还险些丢命。而他受了一掌,却还能奔行如飞,而且还抱着一个人,实在令人惊叹。 第五百一十二章 经脉乱行 穴道一解,冷雪坪立刻拔剑出来,抵在云天行颈下,道:“淫贼,你再叫一声老太婆,本阁主一剑杀了你!” “老太婆。” 冷雪坪怒道:“淫贼,你是救过我,可你也不要太嚣张,本阁主承你这份情,等你伤好,再敢胡言乱语,我一剑杀了你!” “老太婆。” 冷雪坪气得浑身颤抖,却又下不去手,“锵”的一声,还剑入鞘,大步朝庙里走去。 云天行舒了口气,盘膝坐下,开始运功调理身体。 虽说这道鬼气不如无极真气刚强霸道,但实在阴险难缠,一到体内,就横冲直闯,大肆破坏,搅得他体内本就不太安定的无极真气更加躁乱了。 若是他能自如运用“天地无极”,倒也不怕他这“百鬼夜行”,可现在刚刚学会,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才让鬼气得了空隙。 冷雪坪来到破庙,前后逛了逛,没有发现其他人,便在前殿草堆上坐下,调息运功。 她吃了菅无生的“春闺玉露丸”,哪里定得下神?只觉浑身燥热,双颊发烫,就连神智都有些恍惚了。 刚才被追得紧,又在冷雨中,这种感觉还不甚强烈,现在没了危机感,又独处在这里,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了。 冷雪坪静坐不定,站起身来,来回走动着,可不论怎样,都消不去这种感觉,反而越来越浓烈。 她走到门边,见云天行仍盘膝坐在雨中,心下不忍,便走了出去,将剑鞘伸到他面前,道:“抓着这个,我扶你进去。” 云天行也不想淋雨,只是现在体内乱糟糟的,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走动,见冷雪坪伸过剑鞘来,也不推辞,握住剑鞘一端,便跟她进了庙里。 这是一座土地庙,土地公公的神像还在,只是这庙里却已尽现荒凉,不仅没有贡品,连供桌香炉一类贡具也都不见了,前前后后,也不过这几间可以遮风避雨的屋框。 云天行道:“我不好动,你去后面看看,是否还有其他人在这里。” 冷雪坪道:“刚才已经看过了,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别人。”说到这里,脸上不禁又是一阵火热。 她吃了那种药,现在又与他单独处在这里,刚才只是顾及他的性命安危,倒没想到这些,现在想起来,倒有些后悔了,嘴上嘀咕道:“早知这样,让他待在外面好了。” 云天行听她嘀咕,却没听清说的是什么,便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冷雪坪转开话题,“你伤势怎么样?” 云天行道:“不碍事。” 冷雪坪不信,道:“中了仇涯子的‘百鬼夜行’,还说没事?你不用强撑,若是需要本阁主帮忙,尽管开口,本阁主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会见死不救。” 云天行笑道:“你还真是个捉摸不定的人,刚刚还要杀我,现在又想救我,再过个一时三刻,是不是又要杀我?” 冷雪坪道:“本阁主好心帮你,你不领情便罢,何必说这些挤兑人的话,要不是看在你舍命相救的份上,本阁主懒得搭理你。” 云天行笑了笑,道:“其他飞雪阁弟子呢?” 冷雪坪道:“这关你什么事?” 云天行道:“我可是出于好心才问的,若是被归真教的人捉走了,我可以帮你搭救,你不领情便罢,何必冷言冷语,要不是看在小岚的份上,我懒得搭理你。” 冷雪坪道:“你干嘛学我说话!” 云天行道:“什么叫学你说话,这话又不是你创造的,你能说,我为什么不能说?” 冷雪坪气得浑身发颤,看他一副气弱体虚的样子,又不好动手,只好暂忍下这口气,道:“你怎么会知道小岚?” 云天行道:“这关你什么事?” 冷雪坪忍气道:“好,这不关我的事,等回到昆仑山,我立刻把她撵下山。” 云天行一惊,道:“你跟我之间的恩怨,何必牵连到其他人身上,她是个苦命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到归宿,你若再把她逐下山门,可要她去哪里?” 冷雪坪道:“她是你什么人?” 云天行道:“一个朋友。” 冷雪坪道:“只是朋友?” 云天行道:“难道这还不够?” 冷雪坪走到云天行面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道:“你救我只是因为她,是不是?” 云天行道:“不是。” 冷雪坪道:“不是?” 云天行道:“不论是谁,落在那淫贼的手里,我都不会袖手旁观。” 冷雪坪一笑,道:“这么说来,你还是一位有侠义心肠的淫贼了?” 云天行听她又喊自己淫贼,心里莫名恼火,向她湿漉漉的身体上打量了一回,道:“那菅无生真没眼光,就算要采花,至少也该挑个像样的,看来真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了。作为同行,我由衷的鄙视他。” 一听这话,冷雪坪顿时火冒三丈,噌的一下,拔出剑来,指在云天行心口,道:“你真以为本阁主不敢杀你吗?” 云天行不惧反笑道:“你尽管动手,我现在生不如死,就等你一剑帮我了结。” 冷雪坪咬牙切齿,剑尖颤动,却迟迟没有刺下。 云天行一笑,合上双眼,仰倒在地。 冷雪坪一惊,看他不像假装,忙抛下剑,将他扶起,助他运功。她心中虽然有气,可也还分得出轻重急缓,如果他因此而死,自己这辈子怎能安心? 一将内力注入,冷雪坪脸色大变,现在云天行体内经脉乱行,毫无章法,让她完全无法着手。 她从未遇到过类似的情形,一时之间,也变得惊惶无措,忙将云天行平放在地上,喃喃道:“怎么会变成?如果只是中了‘百鬼夜行’,按理也不该出现这种乱象。难道他还学了什么奇怪的武功不成?一定是这样,不然他的武功怎会在短时间内进步如此迅速。完全帮不上忙,这可怎么办呢?” 冷雪坪为云天行着急,更为自己着急。那“春闺玉露丸”的药效越来越重,若不是她苦苦支撑,现在早已意乱情迷,不省人事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避雨 云天行昏迷了一会,听到喊声,又逐渐苏醒过来。 冷雪坪见他回转,忙道:“你感觉怎么样?” 云天行也不答话,盘膝坐起,运功调息。虽说现在体内经脉尽乱,那也只是受鬼气引动,出现的一种短时假象,只要将经脉行路恢复,再将鬼气镇住,种种异症自会恢复。 冷雪坪并不知道他修习过“天地无极”,见他运功,忙坐到他背后,双掌按在他背心,助他运功。又道:“你到底学了什么武功?经脉乱成这样,还能扭转过来?” 云天行道:“你很希望我死是不是?” 冷雪坪道:“我没这个意思。你救过我,总不会让你白白就这么死了。就算要死,也要死在别处,不要让我看见。”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你说话就说话,干什么喘得这么厉害,是不是中邪了?” 冷雪坪道:“我这是中毒之象。” 云天行道:“中毒?什么毒?我身上还有几颗解毒丸,你拿去吃了,保你无事。” 冷雪坪道:“这毒不是解毒丸能解的。” 云天行道:“我这可是九幽谷特制的解毒丸,就算解不了你的毒,也能延缓毒性发作的时间。” 冷雪坪摇头道:“来不及了。” 云天行听她话音发颤,忙收功站起。见她坐在地上,浑身颤抖,脸色通红,双眸半眯,竟似是一副醉态,惊道:“你这到底是什么毒?” 冷雪坪道:“淫贼还能下什么毒,你想想也知道。” 云天行呆了半晌,道:“那怎么办?” 冷雪坪道:“忍一忍就好了。” 那菅无生所种之情毒自是十分强烈的,奈何冷雪坪素来不通男女之事,修的又是《忘情诀》,最忌男女情事,是以才忍得住,不然任你如何贞烈,怕是也难抵此毒之效。 云天行见她双颊晕红,轻咬朱唇,本就是一副醉人美态,可偏偏衣服又被雨水打湿,云天行再怎么正直,可到底还是个男人,看到这一幕,不禁脸红心跳。 冷雪坪见他直愣愣的盯着自己,忙拔剑握在手,道:“你出去!要是敢对本阁主有什么非分之想,我立刻杀你!” 云天行见她这样,也不好待在屋里,快步走出去,又随手关上大门,自己坐在屋檐下发呆。 冷雪坪盘膝坐好,默默运起《忘情诀》,可这情毒是由体内发出,便是运动抵御,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又过了一会,云天行忽然推门进来,冷雪坪一惊,横剑挡在胸前,道:“你要干什么?” 云天行忙摆手,道:“你不要误会,仇老怪和阴阳二圣追来了,快找个地方藏起来。” 冷雪坪一惊,忙站起身来,挺剑说道:“这淫贼竟敢对本阁主用这种滥毒,他人在哪里?我这就去杀了他!” 云天行苦笑道:“姑奶奶,你发作也要看个时候,我现在勉强压制住了那道鬼气,你又这个样子,怎么会是他们三人的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躲起来,等伤养好了,再慢慢报仇不吃。” 冷雪坪点了点头,道:“也对。”四下看了看,往屋角一指,道:“下面没地方藏,就躲在那里吧。” 云天行仰头一看,见屋顶横梁上搭着几条宽木板,上面放着几个竹筐之类的杂物,光线又暗,倒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 他当先上去,将蛛网打掉,又挪动杂物,腾空两人空隙,这才让冷雪坪上来。 两人躲在屋顶角落里,又拉了几个竹筐挡在前面,这里视线本来就暗,倒成了个极为隐秘的所在,只是空间比较狭窄,两人紧紧挨着,未免有些不太自在。 还没见人进来,便听冯必死在外笑道:“老黑,你就别抱怨了,这就叫天公不作美,你跟那位冷阁主是没有缘份的。” 菅无生当先推门进来,道:“放屁!你又不是月老,怎么知道我跟她没有缘分?也许分开只是暂时的,以后还会再见的,不信走着瞧吧。” 云天行和冷雪坪对望一眼,忙各自移开目光。 这时仇涯子和冯必死也先后走了进来。 冯必死跳到土地公公神像旁的石台上坐下,道:“老黑,凡事要有个自知之明,人家冷阁主可是江湖上人人称羡的大美人,便是倾心,也会向温如玉那类俊杰之才倾心,你就省省吧。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你自己不珍惜,可怨不得我们了。” 菅无生顿足道:“可恶,眼看好事就要成了,不知道哪里蹿出个野猴子来,一指将老子给戳倒了,到现在心口还疼呢,也不知使的是什么邪门招数。” 冷雪坪转头笑看着云天行,不出声音,只用口型说了“野猴子”三个字,可把云天行给气炸了,又不好发作,只干瞪了她几眼了事。 冯必死笑道:“我们出山这些年,只见你抢过别人的女人,可还就没见过别人来抢你的女人,今天这倒是头一遭,有趣,有趣。” 菅无生道:“有趣个屁!可气死我了!我下好了药,自己一点腥还没尝到,反被他给抱走了,现在指不定在哪里快活呢!要是让我逮到他,一定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云天行越听越气,在心里早把菅无生骂了千百遍。 冷雪坪又羞又怒,外加情毒发作,娇躯乱颤。两人紧紧挨着,云天行自然也感受到了,只是无处躲避,只装什么都不知道。 只听仇涯子道:“冷雪坪颇受飞雪阁器重,年纪轻轻便任副阁主之位,将来必是要继承阁主之任的,若是让她顺利逃回飞雪阁,将此事宣扬出去,怕是不会与我们善了,到底该想个妥善之法才是。” 菅无生道:“现在雨大,他们一定也在某处避雨,等雨停了,再去追就是了。我就不信,活生生的两个人,还能消失了不成?” 仇涯子道:“那人武功不弱,恐不在冷雪坪之下,便是追上了,以我们三人之力,也未必能将他们二人拿下。” 菅无生笑道:“仇教主放心,冷雪坪服了我的‘春闺玉露丸’,任她是贞洁烈女,现在也一定浑身酥软,意乱情迷,怕是连剑都提不动了。以我们三人之力,难道还对付不了一只野猴子?” 第五百一十四章 情毒发作 冯必死道:“冷雪坪无法出手,那倒容易办了。那人中了仇教主的‘百鬼夜行’,一样难以使出全力,我三人同时围攻他,任他武功再高,也难逃一死。” 仇涯子道:“老夫纵横江湖这些年,还从未见过有人能硬抗我的‘百鬼夜行’,这人来头不小,需得多加防范。” 阴阳二圣皆点头称是。 云天行在上面听得清楚,暗自留神。忽觉阵阵幽香钻入鼻中,转头一看,险些惊叫出声。 原来冷雪坪受情毒催动,神智半失,难以自控,竟不自觉向云天行身上靠去,恣意索取。 云天行心惊肉跳,又怕她闹出动静,只得紧紧抓住她的两只手,可两人挨得紧,又怎能完全分隔? 云天行在心里暗骂自己禽兽,可偏偏又无处躲闪,只能尽力控住她的身体,要她维持镇定,可冷雪坪却似着了魔,一直往他身上靠,哪里制得住? 云天下见她双目迷离,知是中毒不浅,一时三刻怕是难以清醒,无法只得将她拉过来,搂在怀里,连双臂一同禁锢了,不怕她再有动作。 两人紧紧拥在一起,肌肤相亲,云天行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心跳。她又何尝不是? 冷雪坪虽然难以自控,可到底还有意识。一直以来,她都刻意与男子保持距离,今日却屡屡与他亲密相拥,这已经大大跨越了她为自己划定的底线。 云天行感觉她的娇躯十分滑腻柔软,而又富有弹性,又听着她在自己耳边急促的喘息声,顿时生出不少杂念,忙暗暗骂了自己几句。 冷雪坪紧靠在他肩头,情不自己,泪如雨下。 破庙虽然简陋,可屋顶尚能避雨,肩头被打湿,云天行已猜到她在流泪,却又无可奈何,只轻声而她耳边说道:“老太婆,你流泪可以,但一定不要出声,那淫贼可在下面呢,要被他们发现,我们谁都活不了。” 冷雪坪也不答话,只顾流泪。 外面雨一直下。 仇涯子三人见雨势太大,也没有离开,随便在干草上歇了。直到天亮雨停,三人方才起身离开。 云天行就这样抱了她一夜,连眼都没敢合一下。仇涯子等人刚走,冷雪坪就从他怀里挣开,打了他一耳光,随即从后门走了。 云天行呆了半日才从上面下来,又狠狠打了个自己两个耳光,骂了两句禽兽,方才追了出去。 冷雪坪离开破庙,来到一条小河边,洗了把脸,望着河中自己的倒影怔怔出神。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对一个男子做到那种地步,而他竟然还是个淫贼。 冷雪坪越想越喘不过气,心中烦闷,邪念滋生,掣出剑来,就要往脖子上抹去。 云天行见她离开时面如死灰,怕她想不开,所以跟了出来。追到这里,见她正要寻短见,忙使出一记凌虚指,将她的剑打掉,道:“你干什么!” 冷雪坪哭道:“我干什么你看不到吗,还有什么好问的?” 云天行道:“冷雪坪,你好歹是飞雪阁副阁主,为了这么点事儿,就要自寻短见,未免也太过了吧。” 冷雪坪道:“我辜负了师父师姐对我的一片厚望,没脸再回飞雪阁,不死还能怎样!” 云天行道:“你那是迫不得已,况且我们也没有发生什么,只是……只是……” “你不要再说了!”冷雪坪啜泣了一会,“便是那些也是不成的,我修炼的功法叫《忘情诀》,是不能对男人动情的。” 云天行道:“你对我动情了?” 冷雪坪止住哭腔,道:“那倒没有。” 云天行道:“这不就是了。我要是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你杀了我都成。如果只是那样就导致你自杀的话,那我不成千古罪人了?你好好想一想,我也是迫于无奈,而且出于好心,你自己一死了事,难道要我也跟着自杀赎罪不成?” 冷雪坪擦干眼泪,道:“我死我的,你跟着做什么?” 云天行道:“说到底,都是因为我,所以你才会轻生的,不是吗?” 冷雪坪道:“我又没有怪你,只怪我自己不……不该对一个男人做出那种事。” 云天行道:“归根结底,都是阴阳二圣的错,要不是他们围攻你,给你吃下那种东西,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冷雪坪静静想了一会,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又道:“我只打了个你一个耳光,怎么你脸上有两个掌印?” 云天行摸了摸肿胀的脸,道:“我自己打的。” 冷雪坪道:“本阁主玷污了你,是这个意思吗?” 云天行见她神色缓和,也放了心,笑道:“玷污倒不至于,况且我也没吃什么亏。” 冷雪坪脸上一红,挺剑向他刺来,道:“淫贼,昨天和今天的事,你立刻忘掉,敢再提一个字,本阁主先割了你的舌头!” 云天行飞身避开,道:“你当我是什么,健忘老人啊,说忘就忘,可能吗?” 冷雪坪收剑入鞘,道:“就算忘不掉,以后也不准再提,更不准对别人说起,你听到了没有?” 云天行道:“这个不用你吩咐,抱着一个老太婆一晚上,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我可没那么傻。” “你找死!”冷雪坪咬牙切齿,拔剑又要砍,云天行见机不妙,拔腿就跑。 冷雪坪对男子向来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哪怕只是一次不经意间的擦碰,她都会介意很久,更不必说昨日那些亲昵之事。 虽说是迫于无奈,可到底还是发生了,她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才生出轻生之念。 被云天行救下之后,她才渐渐醒悟,或许事情远远没到自杀的地步,也免不了对刚才自己冒失的举动自责一番。 “跑啊,你不是很能跑吗?”冷雪坪拿剑指着云天行的后心,气呼呼道。 云天行转过身来,笑道:“你别总拿剑吓唬我,我可不是吓大的,而且我知道,你是不会刺下去的。” 冷雪坪道:“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会?” 云天行道:“以前我还以为大名鼎鼎的冷阁主,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可经过昨天那些事后,我才恍然警醒,你也是个人,开心了会笑,委屈了会哭,想不开还会拔剑自戕,至少我没听说过还有轻生的仙女。” 冷雪坪道:“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云天行道:“我只不过说出了心中所想,无所谓夸骂,不过我要奉劝你一句,在我们那有句老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事情已经发生了,死了就能一笔勾销吗?这世上有多少人为了多活一天,倾尽万贯家财,甚至不惜夺取别人的生命,不就是为了活着吗。” 冷雪坪收剑,道:“本阁主不需要你来教训。” 云天行道:“好,好,好,红梅冷剑,了不起,在下甘拜下风。” 第五百一十五章 劫财还是劫色 两人在河边树荫下歇息。 云天行拔了根草叶叼在嘴里,道:“老太婆,我问你,跟你一起下山的那些弟子呢?是不是被归真教的人抓去了?” 冷雪坪道:“你是在关心你那位朋友吧?” 云天行道:“也不尽然,既然是武林同道,怎能见死不救,是不是?”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起身便走。 云天行忙追上去,道:“喂,你等等我,她现在到底在哪里?要是真被仇老怪和阴阳二圣捉了去,那可就糟了,得想个法子,救她们出来才是啊。” 冷雪坪大步快走,道:“她又不是我的弟子,我干嘛救她,要救你自己去救好了。” 云天行紧追不舍,道:“喂,老太婆,你也太无情了吧,就算她不是你的弟子,也是飞雪阁的一员,你这个副阁主也不能弃她于不顾啊。” 冷雪坪道:“我只答应会带她回昆仑山,可没说一定会留下她,如果她经受不住考验,一样会被赶下山。” 云天行道:“人都带走了,你们把她赶下山,要她孤零零一人去哪里?这不等于间接害她性命吗?” 冷雪坪停住脚步,道:“她到底是你什么人?” 云天行道:“一个朋友。” 冷雪坪道:“我不信。” 云天行道:“只是朋友,不然是什么?” 冷雪坪道:“看你着急的样子,真的只是朋友?” 云天行道:“是我把她拐出来的,不,是骗出来的,好像也不对,哎,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菅无生大淫贼捉了去。” 冷雪坪道:“谁跟你说她被菅无生捉去了?” 云天行道:“连你都被捉了,难道她们还能弃你于不顾,独自逃走不成?” 冷雪坪道:“我让她们先回山了,我还有件要事要去办,带着她们会很麻烦。怎么样,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云天行松了口气,道:“你怎么不早说,害我白担心了一阵子。” 冷雪坪道:“这是我们飞雪阁的机密,干嘛要告诉你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云天行道:“什么叫来路不明?我可是……可是……” 冷雪坪笑道:“可是什么?” 他本想说自己是剑神之后,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说为好,便道:“就算我来路不明,我对你们飞雪阁也没有恶意,况且我问我朋友的行踪,又不是故意打听你们的底细。” 冷雪坪道:“人心长在肚子里,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万一你就是想对飞雪阁图谋不轨呢,我要是告诉了你,岂不成飞雪阁的罪人了?” 云天行道:“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好歹是我救了你,怎么说飞雪阁都得重谢我一番才是,不谢也就罢了,怎么反倒怀疑起我来了。” 冷雪坪道:“你是淫贼,本阁主不杀你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还想要本阁主谢你吗?” 一听她喊自己淫贼,云天行气就不打一处来,道:“老太婆,你脑袋里装的都是蟹黄吗?我哪点像淫贼?都这么大个人了,连这点是非黑白都分不清楚。先别说我,看看你昨天晚上,要不是本大爷我秉性纯良,早被你这**贼给糟蹋了。” 冷雪坪听他又提昨晚之事,脸上早飞满了红晕,也不搭话,转身便走。 快步走出一里多地,回头一望,见云天行仍在后面跟着,叫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云天行道:“谁跟着你了,我本来就要往南走。” 冷雪坪咬牙道:“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云天行嘴角叼着草叶,走到她身旁,笑道:“老太婆,你多心了,我跟菅无生不一样,他可以饥不择食,我却是很挑剔的。”说着向冷雪坪身上打量了一圈,连连摇头。 这一番言语动作,可把冷雪坪羞恼得不知如何是好,切齿白眼瞪着他,连握剑的手都在颤抖,可偏偏又下不去手,只喊道:“你先走!” 云天行好不容易抓到出气的机会,怎肯轻易放过?也不挪脚,只斜倚在一旁树上,打了两个哈欠,假装要睡觉。 冷雪坪见他一闭眼,忙轻步走了。走了一段,回头一瞧,发现他还在后面跟着,索性也不管这些,只走自己的。 来到一个山岗下,突然蹿出几个毛贼来,挡住了去路。 冷雪坪刚要拔剑,突听云天行在后面喊道:“这是什么世道啊,怎么到处都有贼,先别急着动手,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他们。” 冷雪坪不知他要搞什么鬼,便握剑不拔,且听他要问什么。 云天行走到前面,向为首的那毛贼抱了抱拳,道:“小弟有礼了,敢问大哥是劫财还是劫色的?” 那毛贼本为劫财而来,但见冷雪坪生得好看,似是不染尘色的仙女,又临时改变了主意,露出一口大黄牙,嘿嘿笑道:“劫色,劫色。”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不劫财了?” 那毛贼首领宁愿他早点滚蛋,不要坏了自己的好事,便极为客气的笑道:“不劫财,只劫色,兄弟慢走,大哥我有要事在身,恕不远送了。” 云天行摩挲着下巴,道:“不是劫色吗,怎么赶我走呢?” 那毛贼首领一愣,道:“兄弟,你什么意思啊?” 云天行笑道:“你不是要劫色吗,不劫我,难道要劫她这个老太婆吗?” 那毛贼首领愣了半天,揉了揉眼睛,又看了冷雪坪几眼,对云天行道:“兄弟,你眼睛有问题吧?她长这样,要真是个老太婆,我也认了。” 云天行怒道:“你眼睛才有问题!滚蛋!”一拳将他打飞出去。 冷雪坪扑哧一笑,道:“臭淫贼,还想取笑本阁主,连毛贼都比你有眼光。” 云天行不忿,又走到另一个毛贼面前,道:“你是劫财还是劫色的?” 那毛贼见他一拳将老大打飞,早已吓软了腿,支吾道:“我是劫财的,只劫财,不劫色。” 云天行笑道:“劫财多不好,要不考虑考虑劫色?” 那毛贼摆手道:“本人向来恪尽职守、严于律己,自始至终都是劫财,从不劫色。” 云天行道:“那你想劫哪一个,还是两个一起劫了?” 那毛贼害怕云天行,见冷雪坪是个女人,再怎么也不会比身边这人可怕,便向冷雪坪一指,道:“我劫她。” 第五百一十六章 结伴南下 听他说要劫冷雪坪,云天行很是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祝你马到功成,去吧。” 那毛贼忐忑不安,挪动着沉重的双腿,向冷雪坪走去,还没到跟前,便被冷雪坪一剑拍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倍感失望。又走向另一个毛贼,道:“你是劫财还是劫色的?” 那毛贼咽了口去唾沫,心知劫财劫色都没好果子吃,干脆说道:“我什么也不劫,我是附近的乡农,碰巧路过。” 云天行打量他几眼,笑道:“呦,看不出来啊,大哥你还是庄稼人。” 那毛贼的神色立刻本分了很多,憨笑道:“是的,是的。” 云天行从他手里夺过砍刀,送到他面前,道:“大哥,你这刀刃都卷了,一定是砍萝卜砍多了吧?” 那毛贼嘿嘿一笑,道:“我家种的萝卜有点硬。” 云天行哭笑不得,直接照脸一拳,将之打倒在地。跟着向另一个毛贼问了同样的问题。 那毛贼是个结巴,支吾了半天只有一个“俺”字,表情倒是十分丰富,挤眉弄眼,嘴角还乱抽抽,差点没把冷雪坪笑趴下,云天行还当他在勾引自己,更是忍无可忍,直接一拳打倒。 这些毛贼没有大本事,做的都是小本生意,哪里想到,这破地方竟然还有武林高手经过,这可真是下海打鱼,网到龙王了。 在云天行轮番问讯之下,这些毛贼个个理屈词穷,无言以对,不是被打,就是挨揍,没一个能善了的。 冷雪坪轻倚树下,笑看着他应付毛贼,道:“我看你出手的样子,不像是有伤,这可奇了,中了仇涯子的‘百鬼夜行’,竟然还能活动自若,就连混乱的经脉,都能在几个时辰之内恢复如初,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云天行收拾掉最后一个毛贼,拍打着袖上尘土,笑道:“何方神圣不敢当,只是恰好学过一些法门,能抵挡他的功夫罢了。” 冷雪坪道:“这么说,仇涯子那一掌,对你全然无效咯?” 云天行道:“也不能这么说,那缕鬼气还存留在我的体内,不过基本已经控制住了,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来炼化。你呢,药效都过了吗?” 冷雪坪一拳打在他胸口,又丢下了一个白眼,气呼呼走开了。 那“春闺玉露丸”药效虽烈,但持续时间并不绵长,早在入夜前,药效已逐渐散去了。只是冷雪坪心体惧乏,浑身无力,不得不在他怀中躺了一夜。 听到云天行问得这么直白,早已飞红了脸,恨不能时光倒流,将昨日耻事尽数洗去。 云天行又赶上来,道:“你说有要事要办,是什么要事,我正无聊呢,说给我听听?” 冷雪坪道:“你又不是飞雪阁的人,跟你说什么?” 云天行道:“看来是飞雪阁的机密,算了,就当我没问,免得惹祸上身。” 冷雪坪道:“其实,也不是什么机密,我没跟她们一起回昆仑山,是为了寻找遗失的‘别离’剑。” 一听找剑,云天行来了兴致,道:“我听说你们飞雪阁有个什么藏剑楼,里面收藏着不少好剑。这‘别离’剑难道也是一把名剑?” 冷雪坪摇头道:“藏剑楼中所储之剑,几乎都是历代阁主曾经的佩剑,‘别离’也不例外。它算不上名剑,可也并非寻常刀剑可比,主要还是因为它是曾经某位阁主留下的东西,所以一定要追回来。” 云天行道:“你知道它的下落?” 冷雪坪点头道:“据我得到的消息,‘别离’现在应该在谭千秋手中。” 云天行仰头思索,自语道:“谭千秋?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冷雪坪笑道:“你不会连江南谭家的‘白面温风’都不知道吧?” 云天行一拍手,道:“是了,就是江南谭家,谭老先生我还见过呢。不过,你们飞雪阁的剑,怎么会落在他的手里?” 于是冷雪坪又将司空仙圣盗剑一事说了,又道:“既然都散落在外了,落到谁的手里,都不算奇怪。” 云天行道:“这么说来,你此番就是要下江南咯?” 冷雪坪微微点头,道:“你呢,去南边做什么?” 云天行满脸兴奋之色,道:“我要去九幽谷找阿笙。” 冷雪坪“哦”了一声,转头注视着云天行,道:“是那日跟你在船上的那位姑娘吧?” 云天行笑道:“看来你还不算笨,竟然连这个都猜到了。” 冷雪坪一笑:“本阁主是什么人,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猜度的?实话告诉你,本阁主知道的,可不止这些。那日你扮成乞丐,还混到寺里去了,是不是?” 云天行“咦”了一声,打趣道:“老太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连几位朋友都瞒过去了,竟被你给识破了,这可真是天大的怪事。” 冷雪坪道:“既然要装扮,就该隐藏得深一点,你还敢出面参加测试,这倒也罢了,竟然还偷学我的招数,我当时就怀疑是你。后来跟你一起的那个小乞丐出来帮人解毒,我一看到她,就十分确定了。” 云天行道:“老太婆,我看你也不是个笨人,为什么总叫我淫贼?我都解释过了,我是受人陷害,那家伙顶着我都名字去作案。你要是看过悬赏令,就一目了然了,名字是我的,可画像却是他本人。” 冷雪坪道:“你不要狡辩了,我还是头一遭听说有人顶着别人名字去采花。” 云天行道:“难道在你眼里,我就一直是个淫贼形象?” 冷雪坪笑着点了点头。 云天行叹了口气,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道:“听说谭家在江南也算一方大势力,你登门要剑,他会还你?” 冷雪坪道:“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听说谭千秋是个爱剑之人,既然肯花大价钱买走‘别离’,自然不肯轻易交出。不管怎样,都要先去谭家走一趟,便是他要黄金万两,飞雪阁也会筹来给他,总不能让前辈留下的东西遗落在外面。” 第五百一十七章 桃花迷阵 云天行道:“我看那谭老先生是个颇通情理的人,想来不会跟你们飞雪阁为难,要剑一事,应该不会太难。” 冷雪坪道:“此事尚难定论,飞雪阁与谭家没有来往,他未必肯为了一点虚情薄面交出‘别离’。以前那几位执剑者,可趁机压榨了我们不少呢,难说他不会这样。” 云天行道:“‘别离’本就是你们飞雪阁的,就算要开价,也不该太过分。他若是蛮不讲理,直接抢过来就是,何必花金费银的去赎?” 冷雪坪道:“要真如你所说,我们飞雪阁成什么了?跟刚才那帮山贼有什么区别?” 云天行道:“难道前面那几位的教训还不够?” 冷雪坪道:“如果动手硬抢,那问题就严重了。单为了一把剑,惹得飞雪阁跟谭家刀兵相见,视若仇敌,便是将‘别离’收回,也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倒不如暂且存放在他那里,等以后再寻机会慢慢索回。” 云天行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冷雪坪道:“你叹什么气?” 云天行道:“我叹你们飞雪阁又要吃大亏喽。” 冷雪坪道:“吃亏便吃亏吧,钱财乃身外之物,慢慢筹给他就是,也不急于一时。” 云天行摇头不再说话,走了一会,忽见前面草丛中闪出一丝银芒,走过去一看,竟是一锭银子,忙弯腰捡起来,笑道:“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冷雪坪笑道:“一起走的,我怎么就没看到?可见你眼里尽是这些金啊银啊的,一有金银靠近,眼睛比鹰眼还尖锐。” 自从修炼过“天地无极”,云天行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感官比之前灵敏了许多。 这锭银子藏在草里,只透过草叶反出一线光芒,若在以前,他是万万注意不到的。 两人顺路南下,又怕归真教的人半路生事,便约法三章,结伴同行。 行了两日,到了江淮等地,见沿途绿树葱郁,水路渐多,行人大都还是薄衣轻裤,相比日渐转冷的北方,却还是一派暖日风光。 这一日,两人走在一座石桥上,忽见有个小女孩手里攥着一枝桃花。冷雪坪素来爱梅,自下了昆仑山,还从未见过梅花。但见这枝桃花生得娇艳动人,不比梅花差了多少,心中喜欢,便上前问道:“小妹妹,你这枝桃花是从哪里折的?” 那小女孩怕生,抱着妈妈的腿,也不说话,只拿两个大眼睛骨碌碌的盯着冷雪坪看。 那孩子的妈妈笑道:“过了桥再往东走三四里,那里有个桃花庵,庵外有片桃林,这枝桃花便是庵里的人送的。” 冷雪坪喜欢,非要去看花儿,云天行无奈,只得随她去了。 两人往东走了三里多,还没看到桃花庵,便先见到了一片桃林,只见枝上桃花朵朵绽开,红白相映,正是花团锦簇之时。花瓣落在地上,竟似铺了一层粉毡,让人不忍践踏。 冷雪坪急奔过去,拉过一条红花细枝,凑到鼻下,笑道:“我本以为世间花儿独属梅花最美,可想不到,这桃花也是这样好看。等我回去了,也要在昆仑山下种上一片桃林,在上披雪观梅,在下沐雨赏桃,可算是人生一大美事了。” 冷雪坪本就姿色绝佳,如今衔花在口,微微一笑,更是动人心魄,云天行看着,竟不觉痴了。 冷雪坪见他呆望着自己,脸上一红,从地上抓起一把花瓣,朝他脸上仍去,骂道:“臭淫贼!”之后便钻入桃林不见了。 云天行回过神来,暗骂自己禽兽,又想:“我总叫她老太婆,可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看的老太婆,真真是‘含花一笑百媚生,十里桃花尽失色’。” 云天行叹了口气,踱步向桃林走去。走了还一会,却没看到冷雪坪的影子,地上有几条足径,却被落花遮盖,早已分辨不清。 云天行又找了一会,仍没有见到她人,心中不禁惊疑起来,叫了几声“老太婆”。 冷雪坪听到喊声,寻声走来,道:“你叫什么?” 云天行见她安然无事,遂放了心,道:“这桃林也不知有多大,还是小心些,万一迷失在里面,又遇上什么麻烦,我可来不及救你。”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本阁主还用你救?”说完又钻入桃林不见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他虽然觉得这些花儿也很好看,可却没有像冷雪坪那样的兴致,只看了一会,便觉得有些腻了,只好四处走动走动,想看看这片桃林到底有多大。 于是沿着进来的方向往回走,走了好一会,却发现已经迷了路,不但没有回到出口,反而越误越深,不禁着急起来,心想:“难不成这片桃林还是个迷阵?”正自惊疑,忽见旁边桃树下有个空酒坛,枝上还挂着一幅字。 云天行见字挂枝头,随风飘动,甚是奇异,走近一看,见上面写了一首诗,默念道: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云天行见笔法飘逸,诗风清奇,不由大加赞赏。他虽无才,可到底还认得几个字,遇上好诗,自然有所分辨,心想:“不知此诗由何人所作,既然挂在这片桃林里,想来应该是附近的人,不知有没有机缘见上一面。” 云天行又将诗作读了一遍,越发觉得出尘脱俗,正暗自记诵,忽听一阵呼叱声起,纵上桃梢一看,见不远处桃树晃动,花瓣飞舞,似是有人在林中打斗。 “不好,是老太婆!” 云天行听出是冷雪坪的声音,忙踩着桃枝飞掠过去,刚到近处,便见漫天花瓣向他袭来,云天行见花瓣来势汹汹,不敢小视,双掌齐发,掌风所到之处,花瓣尽被催散。 只听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又来一贼。” 云天行立在枝头,见冷雪坪执剑正与一人打斗。 这人一身粗布衣裳,头发半披半挽,外表倒没什么出奇,只是手里拿的却是一枝桃花。 那人一枝荡开冷雪坪的剑招,向云天行道:“你也是来偷我桃花儿的?” 第五百一十八章 桃花庵主 云天行从枝上跃下,道:“阁下是谁?这片桃林是阁下种的吗?” 那人道:“我乃桃花庵主,此地桃树,皆为我种,你们没我允许,摘我桃花,折我桃枝,可算是大贼了。” 冷雪坪道:“我只折你一枝桃花,你便对我出手,你这桃花庵主也太无礼了。” 那桃花庵主道:“你们是贼,还要我怎样?” 云天行道:“阁下有话好好说,若是有什么损失,我们赔你就是,何必动手。” “赔?”那桃花庵主笑了笑,“我折你一臂,再赔你一臂,你肯不肯?” 云天行皱眉,道:“桃树是桃树,人是人,怎么能拿桃树来跟人比?” 桃花庵主道:“人有生命,可以生儿育女;桃树也有生命,亦可以开花结果,都是命,怎么就不能比?难道只凭这点微不足道的灵智,就可以将她们归为死物一类吗?” 云天行听了他的话,竟不知如何作答。又回想起刚才看到的诗,多半是此人所作,心想:“想不到此人才华横溢,就连武功也是这般惊艳,能与老太婆打个不相上下,也不是何方高人。”便道:“花枝已折,难道阁下一定要杀人抵命吗?” 那桃花庵主道:“我本非嗜杀之人,可她折我桃枝在先,不得不罚。你们要是真心悔改,就留在此地三个月,每日为我这片桃林浇水施肥,除草理枝,怎样?” 这话说得云天行脸色大变,只折了一条桃枝,便要为他做三个月个苦工,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别说云天行不同意,折枝的冷雪坪也是不依的,道:“你这人太疯癫无礼,折你一枝,给你赔礼道歉就是,想留我们做苦工,未免欺人太甚!” 那桃花庵主一笑,道:“那本庵主只好将你们擒住,缚在桃花树下,忏悔三月,方才算了了此事。”说罢,花枝一抖,疾向冷雪坪刺去。 冷雪坪道:“既然你不通情理,就别怪本姑娘剑下无情!”当即全力施展剑法,与他密斗起来。 云天行站在一旁观战,见此人虽执桃枝,却似手握利剑,一枝刺出,花朵颤动,枝头所指之处,逢瓣必碎,其威力可见一斑。 那桃花庵主接下冷雪坪一记险招,道:“看你这剑法,倒像是飞雪阁的人。我常听人谈起,飞雪阁延世几百年,素有美名。你今日这般所为,可与我耳中听到的很不相符啊。” 冷雪坪道:“听你这般说,折了你一枝桃花,简直比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还要严重。” 那桃花庵主笑道:“你千里迢迢远来此地,难道不是为了偷我这一枝桃花?” 冷雪坪冷笑:“别说是一枝,便是这一林,也不值得本姑娘下山。我看你不仅疯癫,还有痴心妄想的毛病,你当这是西王母的蟠桃园吗?还是说你种的桃子可以延年益寿,长生不死?” 桃花庵主笑道:“这倒不能。” 冷雪坪恼他无礼,不愿与他多说,只催动玉剑,全力进攻。 云天行见两人斗了这许久,也没分出个胜败,生怕久则生变,便道:“阁下再不住手,可就不要怨我们以多欺少了。” 桃花庵主一笑,道:“两个一起上吧,本庵主又有何惧?” “得罪了!”云天行飞步入场,并不拔剑,只抬手一指,向那人前胸膻中穴点去。 那桃花庵主见他空手上前,虚点一指,本没在意,忽见中道花瓣连碎几朵,方知他这一指并非摆设,忙闪身避开。 一指未中,云天行又点一指,眨眼间已出了十数指。每一指点出,都会将枝头桃花打得四下飘散,可就是打不中他的人。 桃花庵主笑道:“好指法!” 云天行见凌虚指点不到他,便欺身上前,探手去夺他桃枝。桃花庵主半退半攻,又将他一招招抓势尽数躲掉。 冷雪坪一直在旁辅攻,见他露出一个破绽,忙挺剑疾刺过去,那桃花庵主一笑,挥枝去截,岂料冷雪坪剑招突变,由刺转削,登时将他手中桃枝削去半截。 桃花庵主哈哈一笑,道:“好剑法!”滑步倒掠入桃林中。 两人忙追进去,却早已不见了人影。 云天行郑重道:“此人武功不弱,不知为何会藏匿在这片桃林之中,我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妙,免得多生事端。” 冷雪坪点头,道:“正有此意。” 两人决意要走,可在桃林中绕了好一会,都没能找到出路。 冷雪坪纵到枝头上去望,不论哪个方向,入眼处尽是桃花,其上又隐隐萦绕着一层薄雾,根本望不到尽头。跃下枝来,道:“这片桃林有古怪,进来容易,想出去可就难了。” 云天行刚才已经试过,绕来绕去,到处都是桃树,根本找不到出路。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被他困死在这里,我们只往一个方向走,不论遇上什么,只能翻越,绝不绕道,我就不信出不去。” 冷雪坪点头。 于是两人只往同一个方向走,逢树便跃,坚决不绕道,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发现身边的桃树越来越稀疏。再往前走一程,竟然出现了大片空地。 冷雪坪喜道:“你这淫贼还不笨嘛,竟然真让你找到出路了。” 云天行苦笑道:“你高兴得太早了。”说着往前一指,“我们不但没走出去,反走到他家里来了。” 冷雪坪向前望去,见有一座院落,门上黑匾金字,写着“桃花庵”三个字。 冷雪坪脸上的喜色立刻退去,道:“可不就是桃花庵吗,这可怎么办好呢?” 云天行笑道:“你好歹是飞雪阁副阁主,遇上事儿,怎么反来问我?” 冷雪坪道:“本阁主问你是看得起你,你别不识好歹。” 云天行摇了摇头,心道:“不跟你一般见识。” 冷雪坪向庵外一棵老榆下一指,道:“那里有个老道士在打盹,我们过去问问他。” 那老道坐在石墩上,背靠榆树,似乎是睡着了。面前石台上刻着纵横十九道棋盘,其上已落有不少黑白子,显然是一局没有完结的棋。 两人走进棋台旁,云天行向那老道脸上看去,只看了一眼,就险些惊叫出来。 冷雪坪见他神情古怪,便悄声问道:“怎么了?” 云天行低声回道:“我位道长我见过,他还给我算过一卦,可准了,没想到又在这里见面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装傻的老道 冷雪坪道:“既然认识,那你去问问他,让他给指一条出路。” 云天行点头,走到正在酣睡的老道面前,弯下腰来,轻声道:“道长,别来无恙啊。” 那老道睁开半只眼,还没来得及看呢,就又把眼皮合上了,然后鼾声又起了。 冷雪坪掩嘴笑道:“还说你认得他,人家都不认识你。” 云天行干笑两声,觉得这老道在装傻,故意让他难堪,便从地上拔了根草叶,往老道脸上挠了几下,老道初时只耸耸鼻子,云天行挠得急了,便伸手抓一抓,就是不睁眼。 冷雪坪站在后面看着,笑个不停。 云天行见这老道实在过分,于是又拔了一根草叶,左右两手同时开工,一起挠起来。 老道受不住,张嘴就是一个喷嚏,云天行只顾挠痒,没来得及躲,被他这一喷嚏打了个正着。 冷雪坪捧腹笑道:“果然是老朋友见面,这问候方式也别出心裁。” 云天行将草叶一扔,拉着袖子去擦脸上的鼻涕,没好气的说道:“你还笑,要不是你非要来看桃花,我们也不会被人困在这里。” 冷雪坪道:“我又没让你来,是你自己跟来的,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云天行道:“我没有怪你,只是不想被你看笑话。” 冷雪坪笑道:“我偏要笑,你待怎样?” 两人正在吵嘴,忽听那老道闭着眼嘟囔道:“老道在此安歇,何人吵闹?” 云天行听他说话,忙上前道:“道长,我们误入桃林,迷了路,想请道长给指条明路。” 那老道睁开眼,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圈,道:“会不会下棋?” 两人一愣,对望一眼,不知这话是何意。云天行道:“略会一些。” 老道坐直身子,向对面石墩一指,道:“坐下,接着这一局下,赢了我,老道我给你们指路。” 云天行觉得这里处处透着怪异,不敢入座,道:“要是输了呢?” 老道打了个哈欠,道:“人上了年纪,不是腰酸就是背痛,也没别的指望,你要是输了,帮我捶捶肩就行了。” 云天行不太相信,道:“只是这样?” 老道抬起眼皮瞅了云天行一眼,道:“就是这样。” 云天行问明这些,方敢坐下来,夹起一枚白子,想了一会,落子。 他棋艺算不上高明,但好在年少聪明,又肯钻研,一时倒也应付得来。况且在万佛寺时,又从银发那里学过一些。此局刚开不久,尚且难不住他。 “道长,我们见过的,你不记得了吗?” 那老道两指夹着黑子,不甚晶亮的目光在棋盘上来回移动,嘴里嘟囔道:“一定是你记错了,老道我虽然上了年纪,可脑瓜子里明白着呢,凡是见过一面的人,第二次见面,绝对认得出来。你看起来面生得很,一定是第一次见,嗯,一定是这样。” 云天行不信,这分明就是以前给他算命的那个老道,就连说话的声音和语气都一样,那还能有假了?又道:“道长,你会不会算命?” 那老道落下手中黑子,道:“不会。” 云天行挠了挠头,心想:“这可真是奇了,明明就是同一个人,连说话的声音都一样,怎么就不是了?莫非天底下真有两个相貌声音完全一样的人?” 云天行一面下棋,一面打量着老道,怎么看怎么觉得面熟,可他就是死活不承认,云天行也无可奈何。 “本来还想再让他卜上一卦,算算吉凶,现在看来,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为好,免得又被老太婆笑话。” 他们两人对弈,冷雪坪便打横坐在一旁观看。她还在飞雪阁时,常跟飞雪阁主对弈,有时兴起,一对就是一夜。真要说起来,她的棋艺也是不浅的。 下到中局,冷雪坪见云天行举棋不定,便随手夹住一枚被风吹来的桃瓣,送前一送,恰好飘落在一空白处,道:“他要来一石三鸟,你便在这里落子,拆他的局,破他的势。” 那老道眼皮一睁,有些意外的转头看了冷雪坪一眼,道:“我们两个下棋,你为何要帮他?” 冷雪坪道:“我们同陷困局,一处落难,自然要相互扶持,不帮他,难道要我帮你吗?” 那老道笑了笑,向云天行道:“小子,你这媳妇的棋艺可比你高明多了。” 冷雪坪脸上一红,拍桌道:“谁是他媳妇了,你这臭道士不要胡说八道!” 老道捻须笑道:“既不是他媳妇,你脸红什么?” 冷雪坪无言以对,咬牙跺脚,恨恨的走开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笑道:“道长好手段呐,好不容易得了个帮手,还让你三句话给激走了,你这不是要置我于死地吗?” 老道嘿嘿一笑,从旁边竹筐里拿了个半熟不熟的桃子,咬了一口,道:“这话可就不对了,输了不过是捶捶肩而已,哪有置于死地这么严重?” 云天行闹了这半日,早已口渴了,见他吃桃,自己也馋了,也不客气,顺手拿了一个,边吃边说道:“道长不给我们指路,我们就会被困死在这里,这不是死地是什么?” 老道拈起一子,道:“赢过老道不就可以出去了?” 云天行笑了笑,道:“以道长这手段,便是当世棋王来了,怕是都赢不了呢。” 老道抬头看了云天行一眼,道:“你话里有话。” 云天行落下一字,但手指仍摁在棋子上,道:“道长,棋就是棋,得有规矩,要是任你妄为,那这纵横十九道还有何意义?俗话说得好,棋道似人道,棋行如人行,棋盘上没了规矩,人道上便没了束缚。容晚辈说句冒犯的话,道长这是离经叛道呢,还是洒脱不羁?” 老道眸中一亮,抬眼看了云天行一眼,点了点头,道:“有理,有理。”在棋台上一拍,登时有八枚黑子腾空而起,老道伸手一一接住,放回手边竹盘里,道:“难得你能看穿我的手法,年纪轻轻,不简单呐。” 云天行笑道:“多落的子收了,调换的子是不是也该换回来?” 老道那惺忪睡眼难得睁到了极致,闪烁不定的目光在云天行那张笑脸上来回移动,道:“连这都看出来了?” 云天行满不在乎,啃了口桃子,道:“都是出自一手,怎会看不出来?” 老道点了点头,道:“有理,有理。”遂将偷偷调换过的黑白子,又恢复了原位。 第五百二十章 唐不仕 老道将棋盘拨乱反正,归本复出,向云天行笑道;“你小子棋艺不精,眼力倒是不弱。老道我游遍天下,与什么样的人没有弈过?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看穿我的底细。你到底是谁?” 云天行笑道:“眼下我在局中,道长在局外,我的生死,全在道长一人手里,我倒想问问,道长,你到底是谁?” 老道隔着几近褪色的道袍挠了挠痒,嘿嘿笑道:“小子,你可把老道看重了,老道跟你一样,也是局中之人,几时又到局外了?” 云天行“哦”了一声,道:“莫非道长也被困在这片桃林中了?” 老道点了点头,道:“这片桃林看似普通,可其中暗藏的玄机,连我也参悟不透,一时误入,要想出去,可就没这么容易咯。” 云天行道:“那道长为何要说赢过你,就给我们指路,这不是说谎吗?” 老道笑道:“怎么说谎了?你赢了吗?” 云天行道:“现在没赢,不代表以后赢不了,等我赢了,你又无法为我们指路,不就是说谎吗?” 老道笑道:“等你赢了,老道我一把火把这片桃林烧个精光,还愁没路可走?”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那我现在就去放一把火,何必等赢了再放?” 老道笑道:“你要放火烧他桃林,他得跟你拼命,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你且陪我下棋,等他回来,我让他放你们离开就是了。” 云天行向桃花庵一指,道:“道长说的可是这位桃花庵主?” 老道点了点头,道:“正是他。刚才还在这跟我下棋呢,说是馋酒了,就把老道我撂在这里,去挖他的桃花酿去了。”说着伸手示意云天行落子。 云天行夹着棋子看了半天,也不知该落在哪里。棋下到这里,对他而言,已经到寸步难行的地步了,向冷雪坪喊道:“别站那么远,过来帮我赢他。” 冷雪坪还在介意老道刚才的话,只远远站着,执意不肯过来。 云天行见她腮帮鼓鼓,似有怒气,也不好再强求,只向老道笑说:“道长,这一盘是我输了,我们再重开一盘吧。” 老道笑道:“还没结束,怎么就知道必输无疑?你要是这样半途而废,这辈子都别想赢过老道。” 冷雪坪见老道神情得意,越发生气了,又走回棋盘旁,道:“重开什么,本姑娘助你,赢死他!” 老道捋须大笑,道:“老道下棋,从未输过,便是不使诈,你们两个也赢不了。” 冷雪坪道:“臭道士,你莫猖狂,本姑娘要是赢了你呢?” 老道道:“赢了便赢了,老道给你们指路就是。” 冷雪坪道:“你自己都迷路了,拿什么给我们指路?要是赢了,你便拜他为师,怎样?” 老道觉得这赌注不划算,也不说话,只捋须嘿嘿傻笑。 云天行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自相征伐,该同心结力,一起寻找出路才是。” 冷雪坪见老道不敢应承,心里的气才稍稍平了些,坐下身来,道:“臭道士,你刚才说的桃花庵主,他到底是什么人?” 老道又拿了个桃子,啃了两口,道:“老道我只知道他是这桃花庵的主人,叫唐溢,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唐溢?” 冷雪坪和云天行都是一惊,相互看了一眼,均有些难以置信。 唐溢,字不仕,被诸葛神机排在江湖名人榜第十八位。少年时便以才华名动九州,远近乡邻皆赞他为状元之才。 唐溢八岁参加科举,不负众望,府试、乡试皆是第一,可在入京参加会试时,遭人陷害作弊弄假。状元之才传出此等劣闻,谁人不惊?据说当今圣上手捧试卷,落泪三更,忍痛批下六个字,“永生不得入仕”。 消息一经传开,众乡邻颜色立变,唐溢之父受不住众人白眼,日日郁郁,不久而终。唐溢自此心灰意冷,沦落江湖,终日以诗酒为伴,不问外事,还为自己改了字,叫“不仕”,可算是刻骨铭心的自嘲了。 云天行心道:“原来他就是唐不仕,怪不得能把桃花诗写得那样超凡脱俗,也是,若不是他,还能是谁呢?”想到这里,不由叹息一声。 冷雪坪道:“你又叹什么气?” 老道抢说道:“一定是叹他自己棋艺不如,深陷迷局,出不去了。” 云天行笑道:“道长棋艺高超,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出不去?” 老道拈着棋子,露出一副极为享受的神情,道:“如果你尝过他的桃花酿,你也一定不想出去。” “桃花酿?”云天行道,“难道他还会酿酒?” 冷雪坪道:“诸葛神机在将他列入榜单时,曾在后面多添了八个字,‘爱花如子,嗜酒如命’,难怪我折他一枝花,他就要跟我拼命,看来这桃花庵主的确是唐溢无疑了。” 云天行道:“此人位列江湖名人榜第十八位,不但武功古怪,连脾气也是十分古怪,还好只折了一枝桃花,要是放火烧掉这片桃林,后果不堪设想。道长,你险些又把我推到火坑里。” 老道哈哈大笑,道:“你媳妇这么喜欢桃花,你忍心放火?” 冷雪坪怒道:“臭道士!你有完没完了!谁是他媳妇!”又转向云天行,“你告诉他,我是不是你媳妇?” 云天行挠了挠头,苦笑道:“这种事怎么说啊?” 冷雪坪道:“什么怎么说,你照实说就是了。” 云天行“哦”了一声,道:“那我从昨天开始说好了。” 冷雪坪拿桃枝在他头上打了一下,道:“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就行了。” 云天行“哦”了一声,道:“不是。” 冷雪坪道:“臭道士,你听到了没……”话还没说完呢,见老道士歪着头已经睡着了,鼻子上还挂着一个鼻涕泡,随着喘息声,忽而变大,忽而变小。 冷雪坪见他突然摆出这副姿态,心里那叫一个气,本想拿花枝狠狠抽他两下,见他有了年纪,又不忍下手,只气呼呼的对云天行说道:“臭淫贼,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自己走了。” 云天行道:“我也想走啊,可没有指引,我们出不去的,刚才已经试过了。” 冷雪坪道:“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 突听一人道:“折了我的花枝,还想一走了之吗?” 第五百二十一章 桃花酿 桃林中忽然传出了唐溢的声音,这声音恍恍惚惚,分不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云天行四下望了望,也没有看到什么人,心中不禁惊疑起来。 冷雪坪将桃枝别在腰上,一手握住剑柄,四顾无人,喊道:“装神弄鬼,出来!” 唐溢道:“我已经在这里了,只是你们被桃花遮了眼,看不见我而已。” 云天行从石墩上站起,笑道:“阁下这话等于没说,你在这里不假,可还是躲在桃花后面,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我们折了你的花枝,正想向你讨个折中的法子,来平息此事,你能躲一时,还能躲我们一辈子不成?还是请出来说话吧。” 唐溢哈哈大笑,跟着“吱呀”一声,庵门开了,唐溢手里提着一坛酒,从里面走了出来。 云天行和冷雪坪都是一惊,忙转过身来,看着唐溢,心想:“从声音判断,人本应该在桃林里才对,怎么从庵里出来了?” 老道睁开眼皮,登时闪出一道精光,忙从地上抄起一个竹筒,笑道:“小唐,这梅花酿先让老道我尝一口,放久了会坏的,坏了就会害人,我年纪大,吃死也就死了,可不要糟蹋了你们这些年轻人。” 唐溢笑道:“道长何必心急,待我打发了这两个贼人,再开封吃酒不迟。” 老道捋须道:“小唐,不是老道我说你,凡事看开点,一枝桃花而已,折都折了,你总不让他给你接回去吧?” 唐溢道:“能接回去固然是好,可毕竟断过,伤了筋,动了骨,便是这样,我也得罚他们一个月。” 冷雪坪冷哼一声,道:“要罚可以,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唐溢一笑,道:“是只你一个,还是两个一起上?” 冷雪坪拔剑一振,道:“本姑娘一人足矣。” 云天行伸手拦住,道:“不急动手。”向唐溢抱了抱拳,道:“在下自北而来,向南而去,道途听闻此地有个桃花庵,庵里住着一位桃花仙,特意来拜访仙人,不想误入了桃花林,一直迷困至此。真要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慕名而来,难道唐兄真要为了一枝桃花,与我们刀兵相见吗?” 唐溢还没说话,老道就先抢话说道:“小唐,你听听,编得多真诚,这事儿就算了吧。要是真动起手来,打得血肉横飞,缺胳膊少腿的也不好。人呐,哪一个不是十月怀胎,一天天长大的,不容易啊。不管把哪一个打死了,老道我看着也不舒服。快叫他们走了吧,我可馋你那桃花酿了,咱们一边下棋,一边品酒,岂不快哉?” 唐溢将酒坛抛入老道怀中,道:“道长,桃花酿你喝多少,我管多少,这两个人擅自折我桃枝,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冷雪坪道:“你自己手里不也拿着桃枝吗,难道我折的是命,你折的就不是命了?要打,也该先打你自己!” 唐溢哈哈大笑,道:“桃树是我种的,就算是命,也是我养的命,我怎样处置,都不为过,可你就是不行。” 冷雪坪道:“你养的命就可以随意处置了?是不是父亲杀了自己的孩子就不犯法了?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唐溢道:“我只折枝,不砍桃树,不撅桃根,何来‘杀’字一说?” 冷雪坪道:“就算不杀,难道做父亲的就可以随意砍掉自己孩子的臂膀?” 唐溢目光渐冷,道:“拿我的话,来驳我的话,果然还是桃树好相处。” 见唐溢所执枝条上的花朵正在渐渐合拢,云天行一惊,忙伸手握住太阿剑柄,暗想:“此人本事不浅,若让他得了先手,怕是要吃亏。若率先出手,未免又太无礼。”想了想,握着剑柄向后退了三步,脚步刚停,忽然嗅到一股幽香,桃枝已到面前。 唐溢已出手! 云天行手已在剑柄上,花枝一到近前,立刻掣剑。冷雪坪虽然没握住剑柄,但反应极快,在唐溢飞步而来的刹那,她已握上了剑柄,开始拔剑。 前一刻还被桃花酿熏陶得惺眼朦胧的老道,突然拔地而起,身形在半空一顿,骤然射向三人,其身形之快,迅如疾风。 三人正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对方身上,谁也没注意这个不起眼的老道,可就在这一刹那,云天行和冷雪坪的剑只掣到一半,却又被硬生生按了回去,而唐溢手中的桃枝,也被老道顺手夺走了。 三人目露惊骇之色,再去看时,那老道已坐回到石墩上,正扭着身子,用刚刚夺来的桃枝挠痒呢。 “嘿嘿,用桃枝挠痒痒还真管用,一挠就不痒了。小唐,老道也要折你一截桃枝,做个痒痒挠,你不介意吧?” 唐溢最先回过神来,笑道:“道长,我还当你只是棋术惊人,想不到这身功夫,远比棋术还要惊人,倒是姓唐的看走了眼,还真把你当成了一个只会骗吃骗喝的乞丐道士。” 老道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牙签来,一边剔牙,一边说道:“小唐啊,你待老道我不差,别人赶我骂我,你却将我奉为上宾,还拿上好的桃花酿来给我吃,这份情老道可记着呢。这俩人不简单,连老道我都看不透,你若跟他们动手,难保不会阴沟里翻船,为了一截桃枝,不值当,让他们去吧。” 唐溢点了点头,道:“既然道长都发话了,唐溢再不放人,岂不是太不识趣了吗?”向两人看了一眼,道:“远近乡邻,都知我桃花庵的规矩,你们是外地人,且又是初次冒犯,我就不再追究了,你们这就去吧。” 云天行抱拳道:“烦劳阁下为我们指路,这桃花阵法实在高深,我们走不出去。” 唐溢用手指敲了敲额头,道:“我倒是忘了,阿奴出去买肉了,那你们再等一会吧,等阿奴回来,我要他送你们出去。这片林子不好走,我也很久没有出去了,不知还认不认得路。” 云天行心想:“难道你自己布的桃花阵,连你自己都走不出去?这阿奴要是不回来,我们这些人岂不是都要死在这里?” 第五百二十二章 阿奴 自老道出手之后,冷雪坪的目光就一直落在老道身上,虽然只是一瞬,她却已看出了老道的底细,向老道抱拳,道:“晚辈冷雪坪,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张前辈见谅。” 老道挥了挥手,道:“认错人啦,我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老道士,什么前辈晚辈的,老道我最烦这一套。” 冷雪坪心道:“他刚才所使明明是龙虎山九大秘箓之一的‘乘风箓’,他要不是龙虎山的人,还能是谁?便是龙虎山上,有资格修习九大秘箓的人也是屈指可数,算来算去,也只有那么几个。可这些人里,似乎只有当代天师张道成常年在外闲晃,多半是此人了。” 唐溢道:“冷雪坪,呵,原来是昆仑三剑之一的‘红梅冷剑’,难怪连我都不是对手。也不知今日我这桃花庵里吹的是什么风,竟送了这些大人物过来。” 冷雪坪本来十分恼怒唐溢,但听他不再追究折枝一事,又过分夸赞自己的本事,自然不好再与他生气,只向唐溢道:“阁下过谦了,江湖名人榜第十八的位子,可不是谁都能坐的。” 唐溢冷笑道:“诸葛田鸡不怀好意,一个江湖名人榜,引动了多少杀戮。冷阁主如此聪明的人,也会信他这榜?我敢说,真正的高手,都是在榜下的人,例如这位张……” 话还没说完,一个桃子砸在头上,跟着就听到了老道的骂声:“张你个头啊,这酒封到底还开不开了?老道我就馋你这桃花酿,可不爱听你们在这里唠哩唠叨个没完没了。” 唐溢摸了摸头,捡起滚在地上的桃子,咬了一口,道:“道长,不是我舍不得这几坛酒,你给我交个底,到底要在我这桃花庵里赖到什么时候?本来肉就少,你还老跟我抢,你看看我这脸色,一点肉色都没有了。” 老道拆开酒封,一面舔着封皮上沾带的酒液,一面说道:“一坛桃花酿换个百八十两银子不难吧,你就是个死脑筋,要是将埋在地下的桃花酿,挖个三坛五坛出来,还愁没肉吃?” 唐溢道:“桃花酿不卖,只跟朋友喝。” 老道道:“有肉吃为什么不卖?” 唐溢道:“不卖就是不卖,没有为什么。” “真是个死脑筋。”老道叹了口气,“那就别怪老道我跟你抢肉吃。” 正说到这里,桃林中走出一个人,云天行转目看去,只见这人身形矮小,肤色略黑,背上背着一个大竹篓,里面装着半篓青桃,心想:“这应该就是唐溢说的那个阿奴了。” 那阿奴见又多了两个人,愣了愣,也没说话。 唐溢道:“阿奴,去了这么久,怎么才回来?肉买到了吗?” 阿奴道:“主人,他们说我们的桃树不按时节开花结果,结出的桃子必是有毒的,都不肯买。桃子卖不掉,自然就没余钱没肉了。” 唐溢叹了口气,道:“阿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上集市的时候一定要把鼻涕擦掉,你这样吊着两趟鼻涕,吸溜吸溜的来回进出,谁还肯买我们的桃子?” 阿奴“哦”了一声,神情木然。 唐溢摇了摇头,道:“把这些桃子分给附近庄上的孩子们吃吧。哦,还有,这两位误入桃林,你送他们出去。” 阿奴“哦”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张帖子,道:“主人,刚才外面有个人,给了我一张帖子,说是谭家谭老先生要摆八十寿宴,请你过去吃寿酒。”说着将帖子递上。 冷雪坪一听谭家谭老先生,自然知道是谭千秋,她此番南下,也正是要往谭家去。 唐溢开打开帖子,看了一会,神情复杂,过了好一会,才向阿奴问道:“送帖子的人呢?” 阿奴道:“说是还要到别处去送,没说两句话就走了。” 唐溢点了点头,又发了一会呆,转向冷雪坪,道:“冷阁主,刚才多有得罪,恕唐溢无礼。眼下我有一要事相求,不知冷阁主肯不肯帮个忙?” 冷雪坪去谭家,只欲求剑,如果恰逢谭千秋八十大寿,她这么空手上门,未免有失妥当。唐溢说有事相求,多半跟谭家有关,她自然乐得应承,道:“阁下请说。” 唐溢道:“是这样,谭老先生请我去赴宴,那日到场的必定是江南各地的英雄豪杰,可我已有许多年不与尘世来往,此番若去,未免唐突,又怕一时失性,惹出乱子,反倒不美了。这样说来,我是不便去了,而那送信之人偏偏又走了,两位既要南下,不如就顺脚帮我捎个回帖给谭家,如何?” 冷雪坪正愁不知怎样上门,若是借着代送回帖的由头,便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入谭家。便道:“举手之劳,一定送达。” 唐溢拍手笑道:“好,那唐溢就先谢过两位的美意了。唐溢别无他物,就这桃花酿还拿得出手,两位若不嫌弃,唐溢就请两位吃几杯酒杯,权当是赔罪和达谢了。” 冷雪坪道:“恭敬不如从命。” 唐溢道:“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两位舟车劳顿,不妨就在我这小庵中歇息一日,等明日唐溢写好回帖,再送两位启程南下,如何?” 冷雪坪拿不定主意,又看向云天行,云天行见天色已晚,就算出了桃林,也得立刻寻找其他住处,能不能找到还未可知,倒不如就在他这庵上住一宿,明日再行,于是就向冷雪坪点了点头。 冷雪坪向唐溢道:“那就打扰一宿了。” 唐溢哈哈大笑,道:“阿奴,快去打扫两间干净的客房,再去收拾一桌好菜,不可怠慢了两位贵客。” 阿奴应声去了。 唐溢又转向冷雪坪,:“冷阁主,恕在下斗胆一问,这位可是尊夫吗?” 冷雪坪一听这话,脸唰的一下就红了,道:“不是。他叫云天行,是……一个朋友。” 唐溢拍着额头笑道:“抱歉,抱歉,是我唐某人多嘴,该打,该打,莫怪,哈哈。” 老道从桃花酿里抽出嘴来,笑道:“老道刚才也这么以为来着,哈哈。” 两人这么说,可把冷雪坪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拿那双美眸斜瞪着云天行,似有嗔怨之意。 云天行转头,恰好迎上她的目光,道:“你瞪我干什么?” 冷雪坪拿桃枝丢在他脸上,转身跑到桃林中去了。 老道和唐溢哈哈大笑。 第五百二十三章 月下花海(一) 暮色降临,桃花庵上炊烟直上,带着一股肉香气。 锅里炖的是一只大肥鸡,虽然还未熟,但香气却已熟了,惹得在棋台旁对弈的老道和唐溢不断侧目望烟,吞咽口水,连落子都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大肥鸡是阿奴拿自种的蔬菜,从一个友好的相邻家换来的,此外他还向屠夫家换了二斤五花肉,这对于生活清贫的唐溢来说,一顿饭中同时出现两种肉,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 便是每年过年,他跟阿奴也只杀一只鸡炖白菜吃,从除夕吃到来年二月。那算是一年当中最值得回味的日子了。 五花肉虽然常常见,但阿奴在做菜时,只放几条肉丝,也只是刚够菜汤里飘起油花而已,根本不够吃。何况现在又来了个混道士,总爱抢肉吃。自打老道来了桃花庵,唐溢已经忘记肉是个什么滋味了。 阿奴比他强,至少在做菜时还能先提着肉丝,舔上一舔,虽然肉没少,但附在肉表面的油脂却先被阿奴舔掉了。 老道无心下棋,望着桃花庵上的炊烟,咽着口水,道:“小唐,这是鸡肉味,五花肉下锅了没?” 唐溢也在吞咽口水,道:“快了,快了,等鸡肉一熟,立马就下锅。道长,跟你商量个事呗?” 老道盯着炊烟,目不转睛,道:“啥事?” 唐溢道:“有客人在,咱不抢肉了成吗?” 老道嘿嘿一笑,道:“没事,这次肉多,都有的吃。”转过脸,看着唐溢,道:“小唐,不是我说你,以你的本事,顿顿大鱼大肉都不是问题,何必受这清苦罪。且不说这桃花酿,就是你那些字画,拿到市面上去也绝对是抢手货,为什么宁肯被雨淋坏,也不拿去换肉吃?要气节不要紧,那也得等吃饱喝足了,慢慢要。这里又没别人,要什么清高?再说了,要卖也是阿奴去卖,又不用你露脸,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唐溢摇头,道:“道长,唐溢失去了很多,也只剩这些还能握在手里,若将它们都抛出去,我唐溢就不再是唐不仕了。” 老道摇了摇手,道:“多少年的事了,你还是放不下。” 唐溢默然不语。 老道亦不再言语,只手拈棋,目望炊烟。 饭桌上,五人围坐,其中有三人目露精光,如昏暗夜室里的六盏灯笼,照得盘中肉丝越发闪亮了。 直到席散,那六道精光方才敛去。 夜色深了,阿奴劳累一天,早已沉沉睡去。 老道跟唐溢还在房里点烛下棋,窗格上还映着他们两人对弈时的坐影。 云天行站在斑驳树影的庭院里,对着窗格上的两个影子出了一会神,轻轻叹了口气,移步向庵外走去。 饭菜算不上丰盛,但却他是记忆中最有趣的一顿饭。他吃了很多,也喝了很多桃花酿,已有些醉了。 他很少喝酒,即便是喝,也不会让自己醉,可朋友太热情,他实在不好拒人美意。 月色很清,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桃花香味。 云天行步入桃林,沿着一条人为开辟出的小径,一直走到一块大石前。 这块大石很高也很大,像一座小山伫立在桃花从中,已不知年月。上面有唐溢的题字,“桃花石”。 唐溢说坐在桃花石上看月亮,是天地间最美的事。 云天行睡不着,想起了唐溢方才在席上说的话,特意过来验证一下。 他纵上桃花石,坐了下来,顿时被眼前的景色惊住了。唐溢的话不错,坐在桃花石上看月亮,的确是天地间最美的事。 清月高悬,他坐在桃花石上,就似坐在了在整片花海中,茫茫渺渺,没有尽头。 没有了枯藤老树,没有了杂蔓衰草,入眼处尽是一色披月桃花,如身处云巅,又似九天仙境。 云天行笑了笑,自语道:“我这是到天上来了吗?人间哪有这样的地方?我踩的不是桃花石,应该是登天梯才对。攀上来就到了仙境,走下去就回了人间,奇哉,壮哉,美哉,快哉。” 忽听下面有脚步声,转身向下一望,见是冷雪坪,道:“没睡?” 冷雪坪背手走来,道:“你还不是一样。” 云天行道:“我是睡不着,你也睡不着?” 冷雪坪一笑,道:“难道只许你睡不着,就不许我睡不着?” 云天行笑着摇了摇头,道:“良辰美景,在下面说话可惜了,上来吧,看看这人间仙境。” 冷雪坪纵上桃花石,与他隔开一段距离坐下,转目望了望,叹道:“我还当他是在自夸,想不到还真是这样。花海,好美。” 云天行叹道:“是啊,好美。” 冷雪坪转目看着他的侧脸,道:“刚刚你喝了很多,现在酒醒了没有?” 云天行笑道:“既然喝了很多,怎么会这么容易醒?” 冷雪坪道:“那你还出来乱晃,万一迷失在这片桃林里怎么办?” 云天行转头笑道:“你在担心我?” 冷雪坪转开目光,道:“我是看你机灵,鬼主意又多,想让你陪我去谭家讨剑。谭千秋八十大寿,江南道各方豪杰必然悉数到场,若只我一人,怕是难以应付。你帮我这一次,若是成了,我一定好好谢你。” 云天行心想:“以后还要跟阿笙一起去昆仑山,若是拒绝帮忙,她必定心生怨气,到时候拿剑堵在山下,不许我们上山,这可如何是好?”想了想,便道:“要我帮忙也可以,不过有一件事我想先问明白,你想怎样谢我?” 冷雪坪想了一会,也没想出该怎样答谢,道:“你想我怎样谢你?你说来听听,要是我能给的,一定给你。” 云天行凑到冷雪坪面前,笑道:“我要你……”话还没说完,便被冷雪坪打了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打得清脆响亮,在宁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云天行被打懵了,摸着火热的脸颊,道:“冷雪坪!好端端的,你为什么打我?!” 冷雪坪咬牙道:“你无耻!下流!打你都是轻的,当时就该一剑杀了你!” 云天行道:“我哪里无耻,哪里下流了?话还没说完,你耳光就来了,到底听我说完好不好?” 第五百二十四章 月下花海(二) 冷雪坪按剑道:“你这臭淫贼,嘴里有几句好话?本阁主警告你,再敢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我先割了你舌头!” 云天行喝了酒,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由捶地大笑起来。 冷雪坪挤眉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笑道,道:“冷雪坪,你堂堂飞雪阁副阁主,脑袋里想的都是些什么?我要你向飞雪阁主求个情,让她亲收小岚为入室弟子,这要求很无耻,很下流吗?” 一听这话,冷雪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红着脸道:“臭淫贼,你诡计多端,一定是被打后才改口这么说的!” 云天行揉着脸,道:“是你自己思想龌龊,还怪到我头上来了,这分明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冷雪坪咬牙道:“你就是个臭淫贼,又是什么君子了?” 云天行急道:“我要是淫贼,你还现在还能是清白之身吗?” 冷雪坪羞怒至极,挥手又要打,却被云天行一把抓住,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真该死,怎么能对女孩子家说这种话呢。”说完先打了个自己一个嘴巴。 冷雪坪见他这一下比自己打得都狠,忙缩回手,道:“算了,你这是酒话,本阁主就当没听到。” 云天行道:“话是人说的,跟酒有什么关系?好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坏事都往酒身上推,这样的人也配喝酒?错了就是错了,没有借口!” 冷雪坪背对着他,道:“难得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像样的话。” 云天行一笑,道:“我帮你取剑就是,不用条件,要是取不到,你可不能怪我。” 冷雪坪转过身来,道:“不管能不能取到剑,我都会回禀阁主,要她收小岚为入室弟子,不会让你白忙一场。” 云天行笑道:“这样最好。” 冷雪坪又坐下来,道:“脸上还疼吗?” 云天行揉着脸,道:“不疼,就是火辣辣的。” 冷雪坪道:“谁让你那么用力,自己打的怪谁,灌了几口黄汤,手上也没了轻重,活该!” 云天行轻轻揉着,道:“是活该,该打。” 冷雪坪见他如此,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刚才是自己误会,先打了个他一个耳光,才引出了这些事,便道:“你别揉,越揉越肿。” 云天行道:“肿了好,肿了长记性,要是一直肿着,以后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冷雪坪扑哧一笑,心中怨气烟消云散,撅着嘴角,笑问道:“喝酒喝傻啦?” 云天行下意识点了点头,手指弹弄着探到桃花石上来的桃花枝,道:“老太婆,你说那老道到底是什么来头,前一刻明明还坐在石墩上,下一刻却到了我的面前,还将我的剑给按了回去,这身法动作可有点匪夷所思啊。” 冷雪坪双手抱膝,仰头望着残月,道:“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根据我的推测,他很可能是天师府现任天师张道成,刚才使的应该是龙虎山九大秘箓之一的‘乘风箓’,不过我没看到他画箓,这才是我最不解的地方。” “现任天师?”云天行一惊,“那岂不就是铁柱的师兄了?” 冷雪坪侧头看着他,道:“什么铁柱?” 云天行拍了拍脑瓜,道:“我是说他是妙清仙子的师兄。” 冷雪坪点了点头,道:“唐溢似乎也看出了他的身份,只是故意没有点破,看来我的猜测不错,他的确是张道成。” 云天行摇头道:“罢了,罢了,知道他对我们没有恶意,这就够了,管他是谁,还跟我抢肉,这像一个天师会干的事吗?” 想起晚餐时的场景,冷雪坪抱着膝盖,又垂头偷笑起来。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又添了一层朦胧静美之色。云天行转过脸来,正看到了这一幕,不由看得痴了。 冷雪坪偷觑了他一眼,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看什么看,再看本阁主挖了你的眼睛。” 云天行道:“我在看月亮呢。” 冷雪坪憋笑道:“月亮在上面,你往哪看呢?从我上来,一直到现在,看着你就不太对劲,全不似白天那么有精神。是不是真喝傻了?” 云天行“哦”了一声,道:“你比月亮好看。” 冷雪坪一怔,忙转过脸去,“哼”了一声,道:“又是酒话,本阁主就当没听到。” 云天行本就喝了不少酒,坐在这里又被冷风一吹,酒意上头,早已是迷迷糊糊的状态,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枕在冷雪坪肩上就睡了。 冷雪坪见他突然靠在自己肩上,吓了一跳,道:“臭淫贼,你是不是装睡,快起开,别逼本阁主动手。”叫了两声,见云天行没有反应,凑过脸去一瞧,见他竟然真的睡着了。 冷雪坪无奈,又不好把他推到地上,也不好把他弄回房里,只得一动不动地坐着,任他靠睡。 夜深了,万物寂静,就连浮动的萤火也沉入了花海之中,唯独她还是那么清醒,没有一丝睡意。 云天行在睡梦中轻轻唤着“阿笙”。 冷雪坪初时还没有在意,可云天行一直叫个不停,她忍无可忍,道:“死淫贼!她那么好,你去枕着她睡啊!”一把提起云天行的后领,纵身跳下桃花石,在地上拖着,就这么把他拖回了桃花庵。 一脚踢开他的房门,把人往里一丢,连门都不闭,直接回自己房间去睡了。 第二日,清晨。 云天行悠悠转醒,从地上爬起来,嘟囔道:“我怎么睡在地上啊?” 坐在门槛上的老道和唐溢正磕着瓜子笑呢。 云天行吓了一跳,转过身来,道:“你们两个怎么在我房里?” 唐溢笑道:“我们的脚在房间外面,说起来也不算在你房里。” 老道呲牙笑道:“就是,就是。” 云天行拍了拍身上的灰土,道:“你们几时来的,我是不是一整夜都睡在地上啊?” 唐溢笑道:“这我哪知道啊,问你媳妇去。” 老道呲牙笑道:“就是,就是。” 第五百二十五章 谭家七子 “我媳妇?”云天行拍打着仍有些昏沉的脑袋,嘟囔道,“是了,我记得昨天晚上好像在桃花石上看月亮来着,怎么回来的?” 唐溢和老道就是通过那道“残忍”的拖痕才寻到他房里来的,这时听他自语,不由大笑起来。 云天行一头雾水,道:“你们笑什么?喂,你们两个,打从见到你们就觉得怪怪的,是不是趁我喝醉,又耍把戏作弄我了?” 老道学着唐溢的口气,呲牙笑道:“这我哪知道,问你媳妇去。” 唐溢又学着老道的模样,附和道:“就是,就是。” 恰巧,这两句话被刚进院子的冷雪坪听到了。冷雪坪故意咳嗽了一声,唐溢脸色一变,想拉老道溜走,却发现刚才还在身边的老道不知什么时候溜没了影,唐溢顿时有种被人出卖的感觉。 见冷雪坪走过来,唐溢从门槛上站起来,撑起笑脸,道:“冷阁主,早啊。” 冷雪坪点头还礼,道:“回帖写完了吗?” 唐溢道:“写完了。冷阁主稍等,我这就去取。”说完便走开了。 云天行从屋里走出来,半边脸上全是泥,冷雪坪本来还在生气,一见他这副样子,不由笑了出来,道:“昨晚睡得可好?” 云天行撇嘴道:“一点儿都不好,浑身酸痛,脑袋还有点痛。”觉得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硌得慌,伸手进去一摸,摸出一个土疙瘩来,惊奇道:“我衣服里怎么有这种东西?” 冷雪坪笑道:“这我哪知道,问你自己啊。” 云天行挠头道:“我不记得了。” 冷雪坪道:“昨天晚上说的话也不记得了?” 云天行很认真的想了一会,摇了摇头,道:“我说什么了吗?” 冷雪坪一笑,见唐溢又从屋里走过来,便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唐溢将回帖递给冷雪坪,道:“回帖一事,麻烦冷阁主了。以后两位再来桃花庵,多住些时日,也好让我多准备些酒肉,昨日时间紧迫,招待单薄了些,还请两位不要怪罪。” 云天行在水井边洗了把脸,见木盆里沉下不少泥沙,道:“唐兄,你老实说,昨天晚上是不是跟老道整我了,怎么我身上都是泥啊?” 唐溢哈哈大笑,道:“这可不干我们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问我。”心想:“还好让阿奴把拖痕扫掉了,不然被他发现,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乱子。” 冷雪坪忍住笑意,向唐溢道:“帖子我收好了,只是还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唐溢道:“冷阁主请说。” 冷雪坪道:“谭老先生八十大寿,你只写一个回帖送去,不带寿礼,会不会太……” 唐溢笑道:“这个冷阁主不必担心,寿礼我已经准备好了,等你们将帖子送到,自会见晓。” 冷雪坪见他如此说,也好再问,又说了些闲话,便要告辞。 两人跟着阿奴走出桃花阵外,一径往南去了。 一路上,云天行总觉得身上怪怪的,不断从衣服里掏出土块、花瓣、落叶等杂物,于是向冷雪坪道:“老太婆,这桃花庵有点怪啊,怎么睡了这一晚上,身上多出这些东西来,是不是唐溢跟老道整我了?” 冷雪坪道:“难道昨天晚上的事,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云天行挠了挠头,道:“隐约记得一些,我好像坐在桃花石上看月亮来着,不知怎么就回去了,还在地上睡了一夜,你说怪不怪?” 冷雪坪笑道:“一定是你喝多了,自己回去的,不然还能怎样?” 云天行努力想了一会,道:“我记得昨天晚上跟我在一起的,好像是你吧?” “是我没错。”冷雪坪道,“不过,你好像把我认成那位阿笙姑娘了,还叫着她的名字,说她比月亮还好看,你还记不记得?” 云天行道:“我真的说过这些话?” 冷雪坪点了点头,道:“我都替你记着呢。” 云天行道:“我还说什么了?” 冷雪坪想了一会,道:“你还说你特别蠢,特别笨,简直就像一头没有开窍的猪。” 云天行苦笑:“看来我得戒酒了。” 冷雪坪道:“为什么?” 云天行道:“总得为自己留点隐私才好,万一借着酒意,把底细都透露出去,那可怎么办呢。” 冷雪坪默然无语。 …… 谭家大宅正坐落在洞庭湖南岸,依水而建,白墙黑瓦,是典型的江南建筑风格。此地环境幽静,水汽充沛,十分养人。那谭千秋年近八十,依旧面色白皙,不干不燥,人送绰号“白面温风”,便是得益于此。 这几日,谭家大宅里里外外张灯结彩,上上下下衣着光鲜,便是几个蹲在门外乞讨的花子,也被下人们,硬按着换上了一套缎子衣裳。要不是谭家答应这几日供他们饮食,他们是死活不依的,穿成这样乞讨,谁肯施舍? 这几位花子虽然衣着亮丽,但神情举止却依如往常。每当有行人从前走过,他们都会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行人,识趣者还会宜时地端起破碗,念叨几声“大爷行行好”之类的乞讨行话。 近处的来客自然知道实情,远客们却不由自主都在想:“连谭家门外的乞丐都穿成这样了,那谭家得有多富有?” 谭千秋共有九子,老大早亡,老四又被戚佑堂所杀,如今只剩七子,江湖中人往往合称他们为“谭家七子”。 谭家七子在江湖上名头或许不够响亮,但在江南,可算是鼎鼎大名了。 其中,谭九年纪最小,也是这谭家九子中唯一一位没有成亲的,但每日都有媒婆上门,要为谭九说亲。奈何谭千秋择媳标准太高,即便不是皇亲国戚,也得是名门望族,便是一般富商家的小姐,都未必能入他谭家的大门。 便是说亲不成,媒婆也是大有收获,因为谭家从来不会让媒婆空手而回,总要赠送一些银两,以表谢意。 说不成有礼,说成了礼物更加厚重。谭家产业遍及江南,富甲一方,答谢之礼向来不会轻薄。 曾有一位媒婆,为谭家长孙谭伦说媒成功,谭千秋高兴,直接将家下一座酒楼赠送给她,又时常给予帮助。那媒婆一家自此飞黄腾达,人人欣羡。所以来谭家说媒的人大都不遗余力,只盼有朝一日,能够像那位媒婆一样,攀龙附凤,耀祖光宗。 第五百二十六章 唐溢往事 云天行和冷雪坪跟着一帮本地帮会的人来到谭家,将唐溢的回帖交给接待人。 那接待人将他们引到一间小厅坐着,命人送上茶水点心等物,之后便拿着帖子出去了。 两人在小厅里说了会闲话,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转眼望去,只见那接待人竟引着谭千秋亲自来了。 谭千秋一进小厅,便向冷雪坪抱拳道:“飞雪阁冷阁主远来敝庄,谭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两人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见他如此热情,都起身回礼问候。 此时谭家来客可不止他们两位,只不过大都由谭家七子及长孙谭伦等人主持接待,万事不需谭千秋费心。他只在内厅陪着几位知心朋友,只有当江湖上的知名人物来时,他才会出厅接迎。 冷雪坪刚刚还在筹算,怎样找个机会接近谭千秋,好向他讨剑,没想到帖子一送过去,他本人就来了,这可实在大出她的意料。 一番客套之后,冷雪坪问道:“在下并未告知姓名,不知谭老先生是怎样认出我来的?” 谭千秋笑道:“两位虽然没说身份,但唐溢的回帖里却已经写明白了,叫我好好招待两位贵客,不可怠慢了。”转向云天行,道:“这位就是云兄弟吧。” 云天行忙又起身应承。心想:“以前见谭老先生威仪八面,还当是个不好近身的人,想不到这样热情随和。只是有一点很奇怪,我们折了唐溢的桃枝,前一刻他还要跟我们动手,为什么看了谭家送去的帖子,就彻底改变了态度,还请我们吃饭喝酒,口口声声说我们是贵客,就连给谭老先生的回帖里都这样写,未免也太夸张了些。所谓‘无利不起早’,需防他别有用心。” 于是向谭千秋笑道:“看来谭老先生与唐溢交情不浅,连我们两位信差都能受到如此忧待,若是唐溢本人来了,不知会怎样呢。” 谭千秋怎会听不出这话中的意思,笑了笑,道:“我谭家与他唐家本是世交,关系匪浅。后来唐家没落,人丁稀疏,到唐溢他爹这一代,更是不忍促谈。但我们之间还时常有书信来往。唐溢他爹很喜欢来洞庭湖上泛舟,我还特意为他为湖边盖了一处院落,到现在还留着呢。那时唐溢还时常来我谭家久住,说起来,也算是一家人。” “自他爹去后,唐溢性情大变,只身避世,不问俗事。我时常遣人送信过去,想接他来谭家住住,他执意不肯。就算我去桃花庵,他也不肯现身相见,只打发一个下人来回传话。哎,再过几日,便是谭某八十贱辰,本以为他会赏脸来一趟,可……看来是谭某辜负了祖辈,没有好好教管他,所以才造成了今日这样的局面。” 云天行道:“唐溢不来,是有紧要事缠身,并非有意推拒,希望谭老先生不要多想。” 谭千秋叹息道:“话虽如此,可他这么多年都可不肯再见我一面,心里一定还是怨我的。” 云天行道:“不知这‘怨’字从何而来?” “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谭千秋示意两人坐下,继续说道,“唐溢他爹一直有恢复当年祖辈荣耀的愿景,于是倾尽所有,供唐溢读书。唐溢才华横溢,不负众望,夺下乡试第一,可偏偏在进京会试时,被卷入科举作弊一案,落了个终生不得入仕的下场。他爹不堪其辱,郁郁待终。期间请过很多大夫,都说是心病,用药是没用的。” “在他爹临终前,唐溢曾来求过我,要我托人帮他洗脱罪名,他说是被冤枉的。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是被冤枉的,以他的才华,还需要作弊吗?当时我的长子刚刚离世,我痛不欲生,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唐溢在大门外求了一天一夜,没人给他开门,那天还下着大雨。哎,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我从痛苦中清醒过来,听看门人说起了这件事,忙赶去见唐溢父子,可已为时已晚。他爹已死,唐溢也不知去向。我派人四处打听唐溢的下落,仍旧杳无音讯。后来仇家生事,截杀三子,被唐溢所救。那时我才知道他隐居在桃花庵。我去庵外见他,他躲我不见。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没能再见过他一面,彼此之间,也仅仅只靠书信来往。” “唐家本就萧疏,也没有其他可以借靠之人。而且他们父子向来倔固,从不接受他人救济,更不会求人。唐溢此番来求我,已经是走投无路了。可我却将他据之门外,被冬雨淋了一夜,当时那种孤独与绝望,连我这把年纪的人都不敢去想。哎,是我们谭家对不起他。”说完,眼中已有了泪水。 冷雪坪道:“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之痛,莫过于此。谭老先生丧子闭门,实出无奈,并非是故意不帮忙。真要说起来,这件事,也怪不得谭老先生。” 谭千秋摇头,道:“话虽如此,可那看门的人毕竟是在履行我的命令,那时我若帮他一把,或许事情会有转机也说不定,至少也不会让唐溢像现在这样无依无靠。” 云天行道:“唐溢看破尘俗,避世隐居,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据我所见,他并不是一个颓然自弃的人,相反,他很懂生活。有时会在桃花树下饮酒作诗,有时会在桃花石上抱膝望月,有时会在棋台旁对弈取乐,有时会扛着锄头撅地种菜,虽然清苦,可乐得自在逍遥。他也跟我们说起过谭老先生,我听得出来,他对您更多是敬重,没有您所谓的怨恨。” 谭千秋笑了笑,道:“我看云兄弟年纪不大,想不到洞察世事如此明晰,倒是谭某看走眼了。” 云天行道:“谭老先生过奖了,污眼浊见而已。” 冷雪坪暗想:“我还以为他只会油嘴滑舌,想不到还能讲出这些大道理。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跟九幽谷搭上关系?看来还得多灌醉他几次,让他多泄露些底细才好。”想到这里,不由想起那晚之事,脸上微微发热,忙将念头打消。 第五百二十七章 粘茶叶的怪症 谭千秋道:“我真是老糊涂了,两位远道而来,必定力虚体乏,应该先去休息才是,我净在这里说这些陈年旧事,烦扰两位,真是失礼,还望两位莫要见怪。”便招呼下人去打扫客房,又道:“两位权且歇息半日,等晚上客宴之后,谭某还有要事要与两位商量。” 两人知他还要接待其他来客,不好多言,只说了些祝福的话,便随下人到了客房。 谭家宅院占地广阔,两人所居客房,在谭宅北院,紧邻洞庭湖畔。 院中有几道清渠,便是从洞庭湖里引进来的,再从旁点缀一些假山花木,赫然便成了一处水上园林。 北院的客房一般只用来招待贵宾,这里环境清幽,不像前面那样吵闹,又有院门直通洞庭湖,便是与谭家诸人住的院落相比,也不逞多让。 两人坐在院中石桌旁闲聊,桌上托盘里放着一壶刚刚沏好的洞庭春茶,茶香四溢。 冷雪坪双手捧着一个雕琢细腻的青瓷茶盏,道:“这茶盏倒也好看,只是太过精贵,用起来反而有些束手束脚,就怕一时大意了,脱手将之打碎。” 云天行将精致茶盏举到嘴边,呷了一口,笑道:“打碎了有什么要紧,你是飞雪阁冷阁主,那是上宾,打碎一只,他会再给你送十只过来。你看看这院子里,山山水水,花花木木,哪样也不比这青瓷盏低贱。” 冷雪坪道:“谭家向来重武崇商,不仅武道兴盛,连商道也不曾落下,这些对他们而言,都是些牛毛之物罢了。” 云天行道:“老太婆,我看这谭老爷子也是个爽快人,讨剑一事,想来不会太难。” 冷雪坪呷了口茶,道:“但愿如此。刚才谭老先生说晚上有要事相商,你猜会是什么事?” 云天行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又看了看冷雪坪,不由笑了起来。 冷雪坪见他一面笑,一面打量自己,神情颇为奇怪,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道:“刚才听路上人说,谭九尚未娶亲,谭老爷子多半是讨你回去做儿媳呢。”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道:“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本阁主拿烫茶泼你!” 云天行笑道:“这可是你让我猜的,再说,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谭老爷子要求极高,一般人家的小姐还未必能入得了他的眼,你可就不一样了。你们飞雪阁在江湖上什么地位,那是可以与云隐门等大势力相提并论的,他谭家只有仰望的份。谭九要是娶到飞雪阁副阁主,就等于为谭家拉了一个极大的靠山,你敢说没有这种可能?” 冷雪坪细细一想,觉得这话似乎有些道理,不然谭千秋为何要亲自过来接待,还说晚上有要事相商? 一想到这里,冷雪坪有些手足无措,道:“那怎么办?万一真是这样,我怎么好再去讨剑?” 云天行笑道:“你要是嫁给谭九,还愁讨不到剑?” 冷雪坪拿热茶往云天行脸上一泼,没好气道:“要嫁你去嫁,别来打本阁主的主意。” 茶水上脸,云天行忙闭紧双眼,攥起拳头,不停捶打桌面,叫道:“冷雪坪,你来真的!要是烫伤了脸,你养我啊!” 冷雪坪笑道:“你少装蒜,这茶都快凉了。” 云天行睁开眼,摸了摸脸颊,长舒了口气,叹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拿烫茶泼我。” 冷雪坪道:“再口无遮拦,真拿烫茶泼你!” 云天行方住口不敢说了。 这时,月洞门那里走来一个年轻公子,锦衣玉饰,相貌出众,见两人坐在石桌旁,忙快步上前,道:“冷阁主,云兄,在下谭伦,听爷爷说两位远驾到来,特意过来拜会。” 这个名字云天行在路上经常听人谈到。谭伦是谭二的儿子,也是谭家长孙。谭千秋对他十分疼爱。谭伦为人十分好学上进,颇受谭家诸人器重,因此年纪轻轻,便为他成了家室。 两人见谭伦过来,都起身应承,自然免不了一番客套。 谭伦道:“云兄,你脸上怎么了?” 云天行不好说被冷雪坪拿茶水泼了,只道:“我看渠水清澈,洗了把脸,还没来得及擦,谭兄就来了。” 谭伦道:“我是指粘在云兄脸上的那几片茶叶。” 冷雪坪忍笑,道:“他得了一种怪症,大夫说只有将茶叶粘在脸上,一直持续月余,方才治得好。” “哦?”谭伦道,“世上还有这种怪症吗?” 冷雪坪道:“自然是有的,得了这种怪症还会时常犯糊涂,无酒自醉,满口胡言,虽不致命,可一直放任不管,也不是个办法,不管有没有用,总要试一试才好。” 谭伦道:“不知云兄得的是什么病症,在下还认得几位名医,要不要我去将他们请过来,帮云兄看一看?” 冷雪坪道:“这倒不用,那大夫说用茶叶粘一个月包好,若是中途再用其他药物,不但起不到作用,反会加重病情。” 云天行听得哭笑不得,一把将茶叶抹掉,道:“算起来也有一个多月了,这病准是好了,以后不用再粘了。”看了冷雪坪一眼,向谭伦道:“谭兄,在来的路上,听好多人说这里闹**贼,有不少英俊男子被她强占了身子,像你这么英俊风流的,更得小心了。” “是吗?”谭伦笑了笑,“我倒没遇见过**贼。”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没遇上最好,遇上就麻烦了。那**贼本领高得很,一手点穴功夫更是出神入化,只要被她点住,完全是任其采撷的场面,需得提防啊。” 谭伦点了点头,道:“是得提防。”又笑了笑,道:“我怎么听着,好像云兄亲身经历过一样?” 冷雪坪听他在拐弯说自己,羞愤难当,但有谭伦在场,又不好发作,只笑道:“这茶凉了,你们先聊,我再去烧壶热水。” 谭伦道:“这种小事何需冷阁主亲自动手,让下人去做就好了。” 冷雪坪笑道:“没关系,自己烧的水泼……哦,不,是泡起茶来格外香。” 第五百二十八章 夜谈 谭伦笑道:“有这样的道理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知冷阁主是怎样烧水的,能否教习教习?” 冷雪坪道:“这没什么好教的,就是多加柴,把水烧到爆开就行了。” 云天行心想:“老太婆这是要去烧烫水泼我啊,这还了得!亏我还来帮她取剑,不但不感恩,还想恩将仇报,简直就是蛇蝎心肠。”向谭伦道,“谭兄,我来的时候看南面有一片茶园,那里面种的就是这洞庭春茶吗?” “是。”谭伦道,“爷爷最爱喝洞庭春茶,就在前面种了些,两位若不嫌疲累,我可以带你们去茶园逛一逛。” 云天行连声说好,拉着谭伦就要往外走。 冷雪坪道:“我也去。” 云天行道:“你还是留在这里烧水吧,不然怎么泼……泼……泡茶啊。” 冷雪坪道:“我非要去,你管得着吗?” 云天行笑道:“冷阁主要去,谁能管得着啊。”向谭伦道,“谭兄,麻烦你先打发个人过去说一声,让相貌出众的男子都避一避,我怕他们看到冷阁主的美貌,会有所图谋。” 冷雪坪何尝听不出这是反话,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上去打他一顿,但云天行紧挨着谭伦,她又怕投鼠忌器,误伤到谭伦,只好忍气吞声。 谭伦笑道:“云兄请放心,茶庄里都是老妇人,没有一个男丁。” “是吗。”云天行干笑了两声,“冷阁主貌比天仙,我怕老妇人看了也会心生旖旎,不如让老妇人也避一避吧。” 谭伦知道这是玩笑话,也不理会。 冷阁主忍无可忍,叫道:“云天行,你不要太过分!” 云天行故意吐舌气她。 谭伦道:“恕在下斗胆相问,冷阁主跟云兄弟是?” 冷雪坪没好气道:“仇家。” 谭伦笑了笑,不好再说什么,前边带路,领着两人到茶园里去了。 三人在茶园待到傍晚,谭家有下人来庄上传饭,吃过晚饭,各自回房歇息。 刚刚入夜,谭千秋便打发人来请冷雪坪和云天行去书房。 各自归坐,下人们上了茶点,便都被谭千秋打发出去了。此时书房内只有他们三人。 冷雪坪见谭千秋如此严肃庄重,似乎真有要事要谈,看了云天行一眼,心想:“该不会真让他猜中了吧?” 谭千秋道:“谭某此时请两位过来,是有一件事想请两位帮个忙。” 冷雪坪心想:“既是帮忙,自然不会是说亲的事了。”便道:“谭老先生有话请说,能帮得上忙,自然不遗余力。” 谭千秋道:“十多年前四海盟为祸江湖,闹得人人不得安宁。叶孤鸾只身仗剑,闯入四海盟,剑杀沈苍龙,四海盟一夜覆灭。我本以为这些余孽已被尽数铲除,哪里想到还会有死灰复燃的今日。前些日子,听几位从万佛寺回来的朋友说,四海盟的上面似乎还有一个叫‘蜃楼’的组织,其威胁性可想而知。冷阁主也是从万佛寺而来,这些事想来已经知道了吧?” 冷雪坪点了点头。 谭千秋道:“不管是四海盟,还是蜃楼,对于整个江湖而言,都是一个威胁。我们江南七道上势力众多,可与飞雪阁、万佛寺、云隐门这些一等一的大势力相比,却是上不了台面的。” “况且各方势力都只求明哲保身,越是这样,越容易被四海盟利用。他们有了可乘之机,也许不用一兵一卒,便可让各方势力发生嫌隙,甚至大打出手。十多年前,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所以,我想联合江南七道上的各位朋友,组建一个盟会,大家同心同力,一致对外。冷阁主觉得谭某的提议如何?” 冷雪坪道:“谭老先生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实乃江湖之幸,只是组建江南七道盟一事,怕是困难重重,不好实现。” 谭千秋叹息一声,道:“何尝不是如此。我曾跟江南霹雳堂,映月山庄,追风寨,指玄门的几位朋友提起过此事,大家都曾受过四海盟的牵连,当然没人反对,只是,这盟主之位一时难以定夺。”说到这里,谭千秋住口不说,只装口渴,端起茶杯来呷茶。 冷雪坪已经明白了,心想:“原来他是让我借飞雪阁的名头,推他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难怪唐溢要非要让我来送回帖,还说寿礼已经准备好了,真是送的一手好人情。这个唐溢,下次经过桃花庵,非要砍他几棵桃树不可!” 云天行心道:“唐溢啊唐溢,我就觉得你没安好心,原来局在这呢。一只鸡,二斤五花肉就把我们给卖了?真是个无情无义的家伙!再说,肉都让老道抢了,我也没吃到多少。这笔账可不划算。” 谭千秋放下茶杯,道:“天色已晚,谭某怕打扰两位休息,就不拐弯抹角了。这次请两位过来,就是想请两位帮谭某一把,坐上这江南七道盟的盟主之位。” 事关飞雪阁,云天行不好妄加评论,只好端起茶杯来喝茶。 冷雪坪心想:“若只是要我个人帮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若牵连上整个飞雪阁,那可就难办了。江南势力众多,各为己谋,而且鱼龙混杂,如果硬搓在一起,未必能够同心同力。若是有人图谋不轨,借力生事,也是一大祸患。谁又能确定谭千秋本人只为一心对敌?若真有个别的什么心思,怕是会将飞雪阁置于不仁不义之地。此事万不能答应。” 谭千秋见冷雪坪不言语,又道:“江南七道,人才济济,谭某武艺算不上出众,可自认还有些经营谋划的本事。盟主之位,干系重大,绝不能让那些只会呼喝动武的莽夫来坐,所以谭某要争上一争,一来为了江南,二来也是为了整个江湖。不知冷阁主肯否帮忙?” 冷雪坪道:“江南之事,本阁主不甚了解,谭老先生想坐盟主之位,怕是得另请他人了。”说完站起身来,“我们本为唐溢顺道送帖而来,既然帖子已经送到,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谭千秋见两人要走,忙道:“两位慢走,在下还有一物,想请冷阁主看上一眼。” 第五百二十九章 以剑为饵 冷雪坪止步,道:“谭老先生府上宝物甚多,刚才已经见过不少。这一物必定也是富贵之物吧?” 谭千秋笑了笑,从桌上捧起一个长匣,送到冷雪坪面前,道:“冷阁主不妨打开看一看,这里面所放之物,兴许会让冷阁主改变主意也说不定。” 冷雪坪见长匣是用极为罕见的南海沉香木制成,表面光滑澄亮,又各种精雕图案,十分华贵。谭千秋只是这样托着,她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木香,可见匣子里放的一定不是寻常之物。 冷雪坪道:“不知此匣中放的是什么?” 谭千秋笑道:“冷阁主打开一看便知。” 云天行怕匣中藏有机关暗器,悄悄运起“天地无极”神功,走到谭千秋面前,道:“我要帮冷阁主打开此匣,谭老先生不会介意吧?” 谭千秋心想:“好一个机灵鬼,还怕我用机关害你们不成?就算里面有机关,你来就能挡得了?”面上却笑道:“自然不会介意,谁开都一样。” 云天行笑了笑,将长匣打开,见里面放的是一柄剑。 此剑非别剑,正是飞雪阁遗失的“别离剑”。这是谭千秋花重金从别人手里买来的,为的就是今天。 谭千秋早有组建江南七道盟的打算,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自四海盟覆灭以后,江南道上一直很平静。人人居安,谁还会同意组建这么一个有名无实的盟会?还要受人支使,没人乐意的。 眼下四海盟卷土重来,又有蜃楼在暗虎视眈眈,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有十年前的一例例惨案在旁映照,不怕没人呼应。谭千秋现在担心的,只是这盟主之位花落谁家而已。 谭千秋听闻飞雪阁已派人来参加万佛寺群雄大会,便花重金买下了“别离”,又将“别离”在他手上的消息散播出去。 飞雪阁一直在追寻失剑,只是苦于没有踪迹。他相信,如果飞雪阁的人得到“别离”的消息,一定会登门求剑。这是有过几次先例的,不然谭千秋也不会贸然花重金去买一把剑。他谭家也算是江南大家,不会连一把像样的剑都没有。 冷雪坪拿起匣中之剑,拉剑出鞘,反复看了几遍,心想:“的确是‘别离’无疑,看来他早已知道我会上门讨剑,刚刚说的便是取剑的条件了。要是让这样的人当上江南七道盟的盟主,是福是祸,还是两说。” 冷雪坪将剑放回匣中,道:“谭老先生,你此时拿出‘别离’,想必已经知道它的来历了吧。” 谭千秋笑道:“自然是知道的。谭某知道飞雪阁一直在寻找此剑,一次偶然碰到,就花了些银钱,将之买了下来。本想直接托人送回飞雪阁,又怕路上贼盗太多,不安全,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再去哪里寻找?” “谭某本想亲自护送,可年老体衰,长途跋涉,实在承受不住。几个犬子要么分不开身,要么力薄不能承担此任,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现在。既然冷阁主到了,这就将剑带回去吧,还省了谭某一趟腿,真是再好没有了。” 云天行见冷雪坪拿剑翻看时,就已猜出这是“别离”剑,又听到谭千秋这么说,心想道:“这位谭老先生心机不浅呐,要是有送还的心思,怎样送不回去?还故意托辞,说什么年老体衰,你要真是体衰,还抢这盟主之位干什么?多半没安好心。”想罢,向冷雪坪递了个眼色。 冷雪坪何尝不知这其中意味,若是什么都不做,怎么好意思直接拿剑走人?何况谭千秋此番让剑,并非出于真心实意,而只是想以此来牵制她而已。 云天行无门无派无名,可没这些忌讳,笑道:“谭老先生是真心送剑吗?” 谭千秋笑道:“谭某能为飞雪阁尽一份力,那是谭某的福分,哪有不真心之理?” 云天行向冷雪坪,道:“冷阁主,你听到了没有,谭老先生一番好意,你们飞雪阁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冷雪坪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云天行摇了摇头,又看向谭千秋,道:“谭老先生,她不要,能不能把剑送给我啊。” 谭千秋一愣,心想:“唐溢只说了他的名字,没有提及他的来历。飞雪阁向来不收男子,他一定不是飞雪阁的人。我若将剑送了他,那二百多两黄金岂不白花了?”笑道,“云兄弟,你也是飞雪阁的人吗?” 云天行佯装变脸,道:“谭老先生,原来你只想结交飞雪阁啊,我不是飞雪阁的人,这就告辞了。” 谭千秋忙陪笑道:“谭某没这个意思。只是这剑原属于飞雪阁,理应物归原主,若是将剑交给兄弟你,怕是不太合适。这样,明日我请几位工匠朋友,为云兄弟打造一把好剑,如何?” 云天行摆了摆手,道:“无功不受禄,我没本事让谭老先生坐上盟主之位,怎么好收你的剑呢,算了,算了。” 谭千秋见他把话点破,不好再含糊下去,道:“冷阁主,谭某没有非分之想。只想请冷阁主在几日后的寿宴上喝一杯寿酒,也不需要冷阁主做什么。” 冷雪坪心想:“到那一日,江南七道上的各方豪杰必定悉数到场,我若出现在场内,足以说明立场了,便是不做什么,别人也以为飞雪阁是向着谭家的。这个要求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若只是为了一把剑,为飞雪阁招来无妄之灾,未免有些不太值得。” 冷雪坪想了想,便道:“此事我不能替飞雪阁做主,需得跟阁主商议后方可决定,望谭老先生谅解。” 谭千秋道:“若是在平时,这自然没什么问题,可还有几日便是寿宴之期,便是八百里加急快马,怕是也来不及将消息送到飞雪阁。冷阁主不需说是受飞雪阁之命,只说来江南游玩散心,受我之邀,不好拒绝,所以来讨杯寿酒喝便成。” 冷雪坪心想:“这么说还可以勉强搪塞过去。只是飞雪阁向来很少步履中原,就算我是受邀而来,别人未必不会多想。”一时拿不定主意,便道:“请容我考虑几日,在寿宴前夕,必定给谭老先生一个准确的答复。” 谭千秋见她动摇,自然欣喜,道:“这个自然。不论冷阁主同意与否,都可以将剑带走。谭某向来敬重飞雪阁,能为飞雪阁找回失剑,心里也高兴,希望冷阁主不要多想。” 冷雪坪点了点头,告辞出来。 第五百三十章 奸情 从谭千秋书房出来,夜已深了。 书房在谭家内院,与临湖客房隔了好些院子,谭千秋怕两人夜里迷路,让一个书童挑着灯笼引两人回去。 走到半路,那书童说肚子疼,给两人指明方向,便捂着肚子跑了。 云天行和冷雪坪沿着他指的方向走,在一个拐角处,忽见前面一条人影翻过了院墙。 两人同时停步,四目相对。 云天行道:“我没看错吧?” 冷雪坪道:“我也看到了。” 云天行道:“好像是谭伦。” 冷雪坪道:“我看着也像,不过,他在自己家里为什么还要翻墙?” 云天行冷笑道:“盗贼行径,多半有诈,跟上去瞧瞧。” 冷雪坪忙拉住他,道:“这里是谭家,他是主,我们是客。他翻便翻了,我们当没看到就是,跟着翻什么?” 云天行道:“主客固然重要,可遇上这样蹊跷的事,我总不愿意放过。也许跟我无关,这样最好,我只是失了客礼。可如果跟我有关呢?万一他要害我呢?我能活到现在,靠的可不是礼节。大概你们飞雪阁是从来不用失礼的。你跟不跟?不跟的话就先回去,我不强求。” 冷雪坪见他执意要去,也点了点头。若他暴露了,自己跟他一起来的,还不是一样会受到牵连,倒不如一起跟上去,也好提点他一些,别让他太过分。 两人轻身翻过越墙,来到一处独院。 今夜月光不甚清亮,院里花树杂错,更显昏暗。两人隔着枝叶间隙,只隐约看到前面房里透出灯光。 云天行伸手往旁边一指,冷雪坪转眼看去,只见晾衣竿上还搭着几件女人的花花衣裳,轻声道:“大概是谭伦妻子的衣裳,这里应该是他的住处,我们快走吧,别被人发现了。” 云天行轻声道:“老太婆,你也太天真了,你见过进自己家还偷偷摸摸翻墙的?要我说,这谭伦准是偷女人来了。” 冷雪坪掐了他一把,道:“你脑袋里装的净是些什么?你没听来时路上那两个人说的吗,谭伦去年才成亲,他的妻子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还用出来偷吗?况且他看起来为人谦和有礼,就算没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好,也不至于会做这种苟且之事吧?” 云天行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看起来完美无缺的人,背地里干的事越耸人听闻。不信我们就去瞧一瞧,如果这里真是谭伦的家,以后我保证不再叫你一声老太婆,怎样?” 冷雪坪欣喜道:“此话当真?” 云天行举手立誓,道:“若有半句,叫我……”还没说完,冷雪坪便伸手掩住他的嘴,轻声道,“不要发誓,我信你就是。” 云天行道:“若真如我所说,你怎样?” 冷雪坪想了一会,道:“要真如你所说,我再也不叫你淫贼了。” 云天行喜道:“老太婆,这次你可输惨啦。” 冷雪坪轻笑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事情到底是怎样还两说呢。” 云天行向前一指,冷雪坪点了点头,两人轻身掠到墙边,蹲身靠在窗格下,屏息静听。 只听一女子说道:“到底是娶了新媳妇的人,一天到晚不见人,还当是忘了我这黄脸婆子了。” 又听谭伦笑道:“四婶子这是哪里的话,咱谭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四婶子貌美,便是家里新娶的那位,怕是也及不上四婶子一根手指头。” 那女子咯咯娇笑了两声,道:“这话要是让她听到,还不得扒了你的皮!” 谭伦笑道:“扒皮事小,就怕扒了皮不能来陪四婶子聊闲解闷了。” 那女子笑骂了一句,又道:“白日给你开着门,你不来;晚上闩了门,你又来翻墙,属耗子的不成?当我这是什么地方?怡红院?” 谭伦笑道:“四婶子又不是不知道,这几日忙着准备老爷子的寿诞,哪里能得闲?几位叔叔各有世务,来人又多,哪里接待得来。我若不帮着照应照应,可也太不像话了。这不,一有空闲,就先来跟四婶子问安来了。” 那女子笑道:“你这没脸的东西,其他几个侄儿都是白日结伴来,你倒好,就爱晚上翻墙,要做什么,我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可怜你四叔去得早,让我一个妇人家孤零零的怎么活。”说到后面,已带了哭腔。 谭伦道:“四婶子哭什么,有侄儿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没有儿女,侄儿也给四婶子养老送终,也不枉四婶子白疼了我一场。” 那女子道:“你就是嘴上功夫厉害,现在我还年轻,有些美貌,能拴得住你,等我人老珠黄,你又是个不经脑的人,哪里还会顾得了我?你家那口子样貌本不差,就是性子暴了点,等再过个三五年,性子平了,也得拴得你走不动道。听老爷子的意思,还有给你纳妾的念头,怎么算都不会算到我这里。哎,我注定是要孤苦终生的了。” 谭伦道:“四婶子放心,谭伦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四婶子疼我,我都记着呢。等家族产业交到我手上,一定再给四婶子找个好归宿,就算四婶子不出谭家,也有这些侄子侄女孝敬,晚年无忧矣。” 那女子突然叫了一声,笑骂道:“臭小子,没说两句话就动手动脚,那几个丫头刚睡下,别吵醒了他们。” 谭伦嘿嘿一笑,道:“能不能吵醒他们,就看四婶子了。” 听着房内传出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冷雪坪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当先向外走去。 两人翻墙出来,云天行嬉笑道:“老太婆,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道:“算你赢了。他做出这种事,你很高兴吗?” 云天行笑道:“我高兴的是终于摆脱了淫贼的称呼。老太婆,我看你很不服气呀。” 冷雪坪道:“本阁主有那么小气吗?只是没想到谭伦看起来人模人样,竟然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亏他还是谭家长孙。这事要是传到外面去,他们谭家的声名定会毁于一旦。” 云天行道:“其实我早看出他这人不正经来了,他还偷眼瞟你呢,你看不到,我可看得清楚,怕你不信,也没说破。” 冷雪坪道:“别再提这个禽兽!”说完当先走了。 云天行笑嘻嘻的跟了上去。 两人各自回房歇息,一夜无话。 第五百三十一章 泛舟游湖 第二日,吃过早饭,谭伦又来两人所在的院子,说要带两人到岳阳楼上逛逛。 自昨晚那事败露后,冷雪坪打心底里厌恶谭伦,一句话都不想与他说。 谭伦看出异状,道:“冷阁主哪里不舒服吗?要不我请个大夫来看一看?” 云天行道:“她认生,换个地方就睡不踏实,没关系的,过会儿就好了。我看谭兄今日气色比昨日还好,昨晚一定睡得很踏实吧。” 谭伦笑了笑,道:“这几日为老爷子的事忙前忙后,有时候连饭都来不及吃,自然憔悴了些。今日气色好,是托两位的福,昨日没累着。” 冷雪坪一眼都不想看他,向云天行道:“这里太闷,你陪我出去走走。”说着已当先走了。 云天行见她走得急,向谭伦笑了笑,忙跟了上去。 谭伦又跟上来,道:“我随两位同去。” 云天行道:“谭老先生大寿在即,谭府来客络绎不绝,怎敢劳烦谭兄亲自相陪,我们随意逛逛,不走远处,谭兄去忙就是。” 谭伦道:“两位人生地不熟,若没个本地人带路,怕是会迷路。这样,我让阿福远远跟着你们,你们迷了路找他就是。”说着招手唤了一个下人过来。 云天行见来人粗手粗脚,倒像是个长期干农活的庄稼人,也不好拒绝,于是便辞了谭伦,带着阿福出门了。 两人沿着洞庭湖边走,阿福就在后面远远跟着。 云天行道:“老太婆,你刚才表现得太明显了,要是让他看出端倪,我们怎么好再待下去。” 冷雪坪道:“像他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本阁主不杀了他,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还要怎样?对他有说有笑?这种事我可做不了。倒是你,跟个没事人一样,怎么看怎么觉得你跟他是一类人。” 云天行道:“老太婆,你这话可说过分了。我是为了帮你取剑,才跟他强颜欢笑的。你以为我乐意跟他说笑啊。再说了,要是我们两个人都不理他,谭千秋会怎么想?” 冷雪坪道:“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好好好,我们男人都没好东西,就你们女人好,行了吧,高兴了吧,满意了吧?” 冷雪坪转头看着他,道:“你还不服气吗?” 云天行道:“我当然不服,因为一个人犯错,就把全天下的男人全部打死,这未免也太不通情理了吧。” 冷雪坪道:“怎么不通情理了?” 云天行笑了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向前一指,道:“那里有船,我们划船去岳阳楼,这样走,还要绕很远一段路。” 两人上了船,云天行换船。阿福坐另一条船,在后面远远跟着。 冷雪坪端坐船头,遥望着平滑如镜的八百里洞庭湖水,心中感慨万千。她是在昆仑山上长大的,很少有机会踏履中原,便是来了,也为公务,像这种游山玩水的事情,对她而言,几乎就是一种奢望。 师父师姐对她寄予厚望,都希望她能将《忘情诀》修至大成,再次带领飞雪阁达到初代阁主时候的巅峰,对她而言,这是多么沉重的期盼啊。这是她自小就被灌输入脑的思想,这种思想,就好像老树盘根,稳固如山,甚至已经成了一种定式,决定她一生走向的定式。 她背负了整个飞雪阁的希望,同时也为此舍弃很多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包括自由、快乐、爱情等等。她的生活就像落雪后的飞雪阁,白茫茫一片,别无他色,宫殿被雪覆盖了,山路被雪覆盖了,几乎所有的一切都被雪覆盖了,唯独红梅在雪中傲然绽放,这是她眼中唯一的色彩,也是她生命中唯一的色彩,所以她喜欢红梅。 她是飞雪阁的副阁主,也是历代副阁主中年纪最小的一位。在别人看来,这是值得称颂的一件事。但她却不觉得这个头衔有多么光辉,相反,她都快被这个头衔压得喘不过气了。 她这一生几乎没有多少可以自主选择的权利,所有的一切都要由他人来指定,她一直觉得自己像个傀儡,与他在一起的这几日,这种感觉尤为强烈。他让她觉得自己还像个人,可以哭,可以笑,都是真实由心的,不用强颜欢笑来敷衍谁。 她眼望洞庭湖水,想着自己的过去,想着自己的未来,不觉落下了眼泪。 云天行见她突然落泪,忙丢下桨,凑过来道:“老太婆,你怎么哭了?我哪里又得罪你了吗?” 冷雪坪转开头,擦掉眼泪,道:“不关你的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云天行道:“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 冷雪坪破涕为笑,道:“你真没良心,拿人家的伤心事来取乐。” 云天行笑道:“就是随便这么一说,又不是要真听。好端端的干嘛偷偷落泪,让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冷雪坪嗔道:“你就是欺负我了。” 云天行一脸无辜,道:“这话从何说起?这一路上,我净受你欺负,又是打耳光又是泼茶水的,还反过来说我欺负你,老太婆,你怎么这样不讲理啊。” 冷雪坪道:“为什么打你你不知道吗?” 云天行苦笑道:“我那也是迫于无奈,又不是我想那样的。”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假正经!”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这年头,做好人真难啊,以后再遇上那种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冷雪坪听他话里有话,早把脸飞红了,道:“你这臭……臭……再胡说八道,我一剑杀了你!”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臭什么,臭什么,老太婆,愿赌服输,可别忘了昨天你说过的话,那两个字你说不得。还有啊,别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这样的女人,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的。” 冷雪坪道:“要你管。” 云天行道:“我只是好心建议,你要不听,就当我没说好了。”说完便要找桨去划船,可找了一会,却没有找到,道:“咦,我桨呢?” 冷雪坪笑着向远处一指,道:“你看,那是什么?” 云天行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船桨早已飘远了,不由拍腿大叫,道:“糟糕,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冷雪坪笑道:“亏你还划船呢,桨漂走了都不知道,还指望别人告诉你?” 云天行羞得无地自容,只得招呼阿福抛根绳索过来,拴在船头,让他的船拉着继续前行。 第五百三十二章 岳阳楼 岳阳楼下瞰洞庭,前望君山,自古有“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的美誉,与黄鹤楼、滕王阁,并称“江南三大名楼”。 早在下江南以前,云天行就听过“江南三大名楼”的说法,今日既然到了洞庭湖畔,离岳阳楼不过小半日路程,岂有不上楼一观之理? 两人泊船靠岸,沿着盘旋石梯上楼。走到楼梯口处,还未登楼,便听闻上面声色喧嚣,有人语,有器吟,兴味盎然。 登上顶楼,扶拦遥望,八百里洞庭水,尽入眼帘,说不出的开阔与豪壮。 冷雪坪靠在栏上,将吹到眼前的发丝拨到耳边,转过脸看着云天行,道:“你说我该不该答应谭老先生的请求?” 云天行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先拿了剑再说。” 冷雪坪道:“我当然也想尽快将‘别离’带回去,可我要是出现在他的寿宴上,别人下意识就会以为我们飞雪阁在暗中帮助谭家。谭千秋千方百计想坐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难道一点别的心思也没有?就怕他心生歹念,到时候牵连飞雪阁。单是为了一把剑,将飞雪阁陷入危境,未免太不值当了。” 云天行道:“你以为谭千秋真能坐上江南七道盟的盟主?他谭家名头是不小,像江南霹雳堂,指玄门这些势力,未必比他们谭家差了,便是有你飞雪阁支持,他也未必就能力排众议,夺下盟主之位。” “江南势力杂多,要想让人人臣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要组建江南七道盟,也该选个好日子,广邀江南群雄一同商议,难道只靠一个寿宴,就想将江南七道上的事都决定了?未免也太小觑江南群雄了。” 冷雪坪点了点头,道:“这话有理,他要我参加寿宴,只想让大家以为我们飞雪阁会在暗中支持他。看来他也没多少把握,不然不会如此设计,来打我们飞雪阁的主意。”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这谭老头多半是疯了,连你们飞雪阁都敢算计,看来是被盟主梦冲昏了头。” 冷雪坪道:“也怪不得他会这样。若能将江南众多势力统一起来,这个盟会将会比现有江湖上的任何一个势力都要浩大,到时候左右的可不止是江南,甚至连整个江湖都会受其影响。” 云天行道:“人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当上了江南七道盟的盟主,还想当整个江湖的盟主,呵呵,这个位子可不是谁都能坐的,别人我不敢说,这谭老头怕是还没这个资格。” 冷雪坪道:“照你这么说,我是该答应了?” 云天行道:“先拿了剑再说,总不能白来一趟。他要是敢耍花招,我替你挡了就是,我无门无派,没那么多顾忌。” 冷雪坪侧脸含笑看着他,道:“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跟我说说你的故事,我想听。” 云天行望向远处,道:“一只蝼蚁罢了,堂堂飞雪阁冷阁主也会对我这种小人物感兴趣吗?” 冷雪坪道:“在我眼里没有大小之分,飞雪阁副阁主又怎样,我没看在眼里。说实话,我很羡慕你,羡慕唐溢,至少你们能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有勇气这么做,我却没有太多的选择,也没有去违抗一切的勇气。” 云天行收回目光,看着冷雪坪,两人沉默了好久,才道:“其实我们都一样,没得选。” 冷雪坪默然不语。 忽听楼下传来一片哄闹声,又听一人喊道:“今日我们贾少爷要登楼观水,不想死的都滚下楼去!” 哄闹声持续了盏茶时间,一个面色凶恶的人跑上楼来,一手掐腰,一手指着众人喝骂,气焰十分嚣张。 “都聋了吗,贾少爷还有一盏茶的时间就要到了,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不快滚下楼去,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顶楼本来十分吵闹,但此人声音尖锐如哨,一嗓子喊出来,立即将所有声音尽数压了下去。 有人最怕麻烦,总会千方百计去躲麻烦,如今麻烦送上门来,自然先躲为上。于是很多人默不作声地乖乖下楼去了。 冷雪坪依旧靠在栏上,原本温和的脸上已多了一种厌恶之色。 她讨厌这个恶奴,讨厌他出现的如此不合时宜。她本就没有多少自由时间,如今好不容易登上岳阳楼,还未尽兴,便被他这鸭嗓般的叫骂声给吵没了兴致。 “这恶奴也太嚣张了,人家好端端的在这里看风景,他凭什么把人都赶走,难道他家少爷是人,我们就都不是人了?” 云天行道:“他喊他的,你看你的,当没听到就是。” 冷雪坪道:“兴致都没了。” 云天行笑道:“我去教训他一顿,给你出出气?” 冷雪坪摇头道:“算了吧,少惹事。他刚才喊的贾公子应该是江南豪商贾隐的儿子。这个贾隐虽不是江湖中人,但却笼络了一大批江湖人士,为他做事,便是江南道上这些大大小小的江湖势力,也不敢轻易得罪他。如果单论财富,怕是连谭家都比不上他。这位贾公子多半就是我们路上听到的那个贾奢,拿银锭掷人的那位,还记得吗?” 云天行笑了笑,道:“是他又怎样,还不是一条胳膊两条腿,一个鼻子两个眼,能上天咋地?” 那恶奴骂走其他人,见他两个仍靠在栏上说笑,指着又是一顿狠骂。 云天行是个粗人,被人打骂惯了,倒也不怎么在意。 冷雪坪历来受人尊重,哪里被人这般辱骂过?只这一会听到的污言秽语,怕是比她以前听到的加起来都多。 冷雪坪忍无可忍,回身骂道:“狗奴才,给你脸不要脸,嘴里再不干不净,再喊一句,本姑娘立刻把你从这里丢下去!” 那恶奴狗仗人势,在大街上走一般都是要踢脚甩手的,还怕你威胁?要不是看冷雪坪姿色绝佳,早就拳脚相加了。 俗话说得好,相由心生,这句话应在这恶奴身上,简直就绝了。 他这一张脸上,除了五官占了点地方外,其他位置都让疙瘩血泡瘤子等合伙占了,想找块清静地儿都找不到。别看这样,这些凸起分布均匀,与五官交相映衬,竟然毫无违和感,这才是最令人叹服的地方。 第五百三十三章 掌嘴 那恶奴听冷雪坪骂他,不但不怒,心里反倒乐滋滋的,又见他们两个站在一处,有说有笑的,还当是一对爱侣,嘿嘿一笑,道:“好漂亮的小娘,小子,你媳妇啊?” 两人对“媳妇”这词相当敏感,一听恶奴说出来,两人都是一愣。 云天行没有搭理恶奴,却对冷雪坪笑道:“老太婆,怎么人人都说你是我媳妇?你是不是经常用那种含情脉脉的眼神偷看我?” 冷雪坪斥道:“你少臭美了。这恶奴嘴里不干不净,你去掌他的嘴。” 云天行向那恶奴脸上看了一眼,心想:“我这一巴掌下去,准能把他脸上的血泡打破,要是沾上脓水,染上病怎么办?”用一副十分难为情的表情看着冷雪坪,“能不能换个法子,要掌嘴,可他这脸上,也没地方下手啊。” 冷雪坪扑哧一笑,道:“我不管,就要你掌他的嘴。” 云天行无奈,向那恶奴道:“你听到了吧,我媳妇非要我掌你嘴,我又下不去手,这样,你自己打两个耳光,然后调头走人,刚才骂人一事,我们就不追究了。” 冷雪坪听他公然叫自己媳妇,先是一愣,跟着就红了脸,踢了他一脚,转身去看景色了。 那恶奴骄横惯了,听云天行这么说,心里有点接受不了,指着云天行的鼻子嚷道:“你这没生眼珠的东西,知不知我们少爷是谁?” 云天行笑道:“不知道。” 那恶奴笑道:“怪不得不怕,原来是一个初生的牛犊子。别说是你这愣头小子,就是江南道上那些有名有姓的朋友,见了我家少爷也得客客气气的。你连我们少爷都不知道,看来是个外地人。哥哥我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这样,把你这媳妇借我耍两天,我们少爷那我替你说句好话,免你死罪,你看成不成?” 云天行笑了笑,道:“不借。” 那恶奴脸色一变,道:“小子,你别不识好歹,我家少爷就在楼下,等他一上来,你死的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为了一个女人,把命弄丢了,不值得。” 云天行冷笑道:“你这么大方,怎么不把你媳妇借我耍耍?” 那恶奴一听这话,当场就气炸了,从腰里摸出一把银柄匕首,二话没说,直接向云天行小腹捅去。 云天行虽然没料到他会突然行凶,但仗着反应速度极快,闪身避开这一刺,顺手拿住他手腕,将匕首夺了过来,笑道:“这匕首不错,我收了。” 那恶奴被他扭住手腕,一动也不敢动,哀求道:“好汉饶命,适才小人冒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云天行笑道:“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种没骨气的人,要是一下捅死我,还会是这副乞怜摇尾的模样?被我制住,就下脸哀求,等脱了身,准要报复我。况且你骂我媳妇在先,我也不能轻易放过你……” 冷雪坪在旁听得真切,道:“谁是你媳妇,再胡说八道掌你嘴!” 云天行笑道:“我跟他开玩笑呢,又不是真的。” 冷雪坪道:“开玩笑也不行。” 云天行道:“好,我不说了。” 冷雪坪道:“你把他放了吧,就算他要报复,我们接着就是。本阁主不惹事,可也不怕事。” 云天行向那恶奴道:“你听到了吧,下去告诉你家少爷,以后待人和善点,别动不动就赶人骂人,成什么样子。还有你,狗仗人势,这次落在我们手里,不跟你一般见识,要是碰上个杀人不眨眼的,你这脑袋‘噌’的一下就没了,知道了没?” 那恶奴连连点头答应,云天行一松手,他立刻飞奔下了楼。 云天行笑道:“多半是去找人来收拾我们了。” 冷雪坪望着湖水,平静道:“能同时收拾掉我们两个的人,怕是不多。” 云天行笑而不语。 果然,那恶奴下去不久,就带了一帮人上来。这些人个个凶神恶煞,穿着打扮都一样,显然都是贾家的恶仆。 这些人一上楼,没有做出过分的动作,而是恭敬地分列在楼梯口两旁,只拿眼睛斜瞪着两人,一句话也不说。 那个被云天行教训的恶奴面带冷笑,垂着头,白翻着眼斜瞪着两人,就像在看两具尸体。 的确,敢在这里惹贾奢的人不多,即便是有,也都成了尸体,没有例外。 在恶奴们列道后不久,就有三道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在木质楼梯上“咚咚”响起。 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 虽然还没有看到人,云天行却已听了个大概。这三人中,有一个是普通人,另外两个却有着不俗的功力,不过两人都在刻意掩饰自己的内力,但这都没能逃过云天行的耳朵。 三人登上顶楼。 当先一个是相貌丑陋到无可挑剔,衣着鲜亮到耀人眼目的青年公子,手摇玉扇,嘴角噙笑,颇有睥睨天下的风范,只可惜太丑了。 他就是贾奢。 跟在贾奢后面的是一对老态龙钟的夫妇。 老妇人手里拄着一根藜杖,那腰弯得就像是在给人弯腰行礼。她是不用给人行礼的,因为她时时刻刻都在给人行礼。 老妇人脸面朝下,云天行看不到她的容貌,只能看到她那已花白的头发,和高高隆起的驼背。 那老汉腰杆挺得笔直,比贾奢挺得还直,但他却没有贾奢那样华贵的衣裳,穿的都是粗布衣,挽着袖管,肩上扛着锄头,就像一个刚刚从田里归来的乡农。 三人一上楼,云天行和冷雪坪就将目光落在了这对夫妇身上,连看都没看贾奢一眼。 两人的漠视,让贾奢十分生气,他以为这两人嫌他丑,不忍直视,所以宁肯去看一对老夫妇。 被云天行教训的那恶奴日日攀附在贾奢身边,最擅长察言观色,对主子每一个表情的蕴意都了如指掌。 贾奢口渴,只需舔一下嘴唇,他会立刻捧上茶水;贾奢想坐,只需提起前襟,他会马上将座位摆在贾奢屁股后面;贾奢鞋里进了石子,只需踮一下脚,他会立刻扑到地上,为主子排忧解难,可算是一个极其细心周到的人。 第五百三十四章 贾奢 那恶奴见贾奢这副表情,准是要生气了,忙上前添油加醋道:“少爷,这对狗男女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在这里行那苟且之事,小的上来看见了,他们就要打小的,我说是少爷派来的,他们说就是你家少爷来了也一样打,还骂我不是个东西。我好歹是少爷家的人,他这样骂我,可也太不把少爷放在眼里了。” 贾奢被这些恶奴挑唆惯了,也不去分辨真假,说什么就信什么,拢扇向云天行一指,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公然行那见不得人的事,可见是两个没脸的人,不过,本少爷喜欢,你们继续,就当我们不在这,若能让本少爷尽兴,就饶你们一命。” 冷雪坪一听这话,羞怒至极,恨不得一剑劈了他,可她并非鲁莽之人,况且贾奢身后这对老夫妇看似无精打采,实则真气内敛,显而不露,是两个不好对付的人。 云天行笑道:“人家都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本来我还不信,今日一见到你们,我觉得这句话说得太贴切了。” 贾奢眉头一皱,道:“你敢骂我?” 云天行道:“我有骂人吗?” 贾奢摇着玉扇,点头笑道:“有点意思。” 他有一个习惯,每次出门都会命随从带一口箱子,把里面装满银锭。这些银子不是用来买卖,而是用来“施舍”的,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当石块来掷人用的。 像他们这种大家贵族,拿真石块打人,未免有失身份。自恃金银多到无处安放的贾大公子灵机一动,便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一来行了善,二来解了气,多好。 贾奢每日出门最少带两个护卫,外加八个随从。护卫负责他的安全,这个必然不必多说。那八个护卫里,其中四个便负责抬那口盛满银锭的箱子,剩下四个前后左右随着,看眼色行事。 被贾奢用银锭砸过的人,有的当成毙命,骨头硬点没当场死掉的基本都成了富翁。因为贾奢抛出去的银锭从来不捡回来,扔了就是扔了,打死你正好,打不死算你命大,这些银锭就当是医药费了。 所以,每当贾奢出行,总有不少穷鬼慕名而来,为的就是能被贾大公子拿银锭狠狠打一顿。 贾奢虽然有些骄横,可也并非完全不通情理,无缘无故他是不会打人的。所以,那些想被银锭打的人免不了得先惹点小麻烦,激怒贾大公子,然后才能得到银锭的垂青。 要将贾大公子惹到什么程度,才能开箱抛银锭,且不惊动恶奴护卫们,那可是个技术活。曾有不少贪财无脑之辈,下手没轻没重,一下子把贾奢惹得火冒三丈,跳脚骂娘,就算不被银锭打死,也得被恶奴们变着花样玩死。 正应了那句话,财富与风险并存,为了几锭银子,不小心把命丢掉的人不在少数。 贾奢被云天行顶撞,照以往的情形来看,现在正是开箱拿银锭打人的时候,可偏偏今日出门没带箱子。并不是他不想带,而是昨日过桥时,一个随从崴了脚,一不小心连人带箱摔到桥下去了。 那随从沉入水中,又被箱子压住,活活淹死了。箱子一角磕在石上,也破了个洞,现在正在匠人那修补,得过几天才能带出来。 这箱子可不是一般的木箱,据说是贾家老祖传下来的,说是受过一位得道高僧的祈福,但凡通过此箱散出去的财物,将来都会百倍收回来,贾家能有今日,这口箱子功不可没,当然,这只是他们的自己的内部说法。 虽说他爹贾隐事务繁忙,等一有空闲,也会让人抬着箱子出来散财,他散的不是银子,而是货真价实的金子。 贾奢不敢跟老子一个级别,老子散金,他就散银,得低一个档次,这才显得恭敬。 贾奢见云天行在他面前毫无胆怯之色,心底略感惊讶。 在江南七道上,不管是哪个大家的公子少爷,见了他都得带上四分恭敬,便是一些有身份地位的老人,遇上了也不会无视走过,至少也得打声招呼,说笑一番。像云天这样,毫无惧色,甚至拐弯骂他的年轻人,他倒是头一次见。 看完云天行,贾奢又将目光投在冷雪坪身上,像他这种腰穿万贯,把金玉当石块丢的公子哥,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可细细打量过后,他才发现这女子的与众不同。 在他见过的女人里,有她这样美貌的没她这么清冷而又想让人接近,有她这么清冷的却又没她那种出尘脱俗的气质,便是那些清冷而又有气质的,却偏偏又没有她那种眸中含雪,翘唇微嗔的美态,实在是个无可挑剔的人儿。 好似上天就造了她这么一个人完美的人儿,把她身上的一种特质挑出来,再随便加上几种,便又造成了另外一个人,所以,跟她比起来,其他女人好像总有几处比不过她。 冷雪坪被贾奢看得很不自在,挪脚躲到了云天行身后。 贾奢笑道:“姑娘何必躲闪,我只看你两眼,又没想把你怎么样。说实话,姑娘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像我这种阅女无数的人,看多了都有些魂不守舍。不过姑娘放心,我只看看,绝不对你妄动手脚,当然,你自己要是愿意献身的话,本公子也不会拒绝。” 云天行扑哧一笑,道:“自愿献身?你凭什么?” 贾奢摇扇道:“就凭我是贾家独子,够不够?” 云天行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贾奢笑了笑,“看来你不了解江南贾家。” 云天行笑道:“我应该了解吗?” 贾奢道:“只要来到了江南,不管你愿意或者不愿意,你都应该去了解贾家。或许等你了解之后,你对我的态度会有所改观。” “哦?”云天行笑了笑,“会怎样改观?” 贾奢道:“至少你这副无畏无惧的笑容该收进肚子里去。” 云天行道:“我要是不呢?” “不?”贾奢又笑了,他笑得很真诚,似乎真的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人,或者即将发生一件有趣的事,这个人竟然对他说了一个“不”字。 多么不可思议啊! 贾奢微微偏头,向那老妇道:“阿婆,几招能擒下这小子?” 第三百三十五章 鬼公鬼婆 那老妇听到贾奢问话,只是稍稍偏了偏头,似乎想看一看这个顶撞贾奢的人的面容,可她的腰似乎已经僵住了,根本不听使唤,所以她看不到云天行脸,只能继续看到的脚,从刚才一直看到现在。 老妇叹息一声,似乎在抱怨自己那不听使唤的老腰,默默嘟囔了一会,才缓缓道:“对付一般的毛头小子,一招足矣。可这一位,老婆子不敢乱说,听他说话中气充沛,似带回音,倒是个有着极其深厚内力的人,不像是个后生晚辈,只可惜看不到脸。老头子,你看得清楚,你说几招能把这小子擒下?” 云天行暗惊:“只听声音,就能判断我内力深浅,这两个到底是什么人?” 那乡农打扮的老头盯着云天行看了好一会,才说了一句惊掉众人下巴的话。 “去哪里掘坟?” 贾奢一怔,张着嘴,半天没言语。 那几个恶奴也被这话给惊住了。 老妇道:“不是要你掘坟,是问你几招能把这小子擒下。” 老头眨了眨眼,歪头道:“掘几个坟?” 贾奢等人又是一愣。 云天行暗想:“原来他是个聋子。” 老妇叹了口气,又提高嗓门,喊道:“不是要你掘坟,是问你几招能把这小子擒下,这次听懂了吧。” 老头咧嘴憨笑,点了点头,道:“听懂了,听懂了,不掘坟,不掘坟。” 老妇又道:“几招?” 老头笑呵呵道:“找什么?” 贾奢原本丑陋的脸扭曲地更加丑陋了。 原本跟在贾奢身旁当护卫的是一个刀客和一个剑客。刀客说刀比剑厉害,剑客说剑比刀厉害,两人争得脸红脖子粗,甚至还动上了手,结果刀客身中三剑而亡,剑客身中三刀而亡,算是同归于尽了。所以,到现在贾奢都还没弄明白,到底是刀厉害,还是剑厉害? 刀客和剑客死后,贾隐又给儿子请了这对夫妇过来,说是比那刀客和剑客还要厉害,江湖上的人都叫他们“鬼公鬼婆”。 由于出行路上相对安定,也没遇上什么刺客,这对夫妇也就没有显过身手。倒是有些贱民来讨打,单是这几个恶奴足以应付了,所以,贾奢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对夫妇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毕竟是父亲大人推荐的人,贾奢不敢不用,但他心里实在没底,要是这对又老又丑的夫妇只是摆设,万一来刺客了怎么办?几个恶奴对付普通人尚且凑合,要他们对付一些神出鬼没的江湖高手,怕是再加一百个都不够。 贾奢稍稍侧身,回头瞟了一眼,见这老妇一直弯着腰,头都快触到地上去了,连人脸都看不到,怎么跟人打? 这个老头子看着倒是直挺挺的,比年轻人挺得还直,完全不像是个老头子,可他却是个聋子,而且只知道掘坟。 前几日,一个随从在阴沟旁撒尿,恰巧发现了两句尸体。这老头一听到这话,耳朵也清明了,二话不说,飞奔到阴沟旁,抡锄开挖。 贾奢以及恶奴们看得目瞪口呆,这老头舞起锄头来,哪里还像个老头,简直比年轻人还年轻,眼睛里还闪着精光,也不知有何意味。 贾奢悄悄问那老妇,那两具尸体是他什么人,老妇摇头说不认识,说他就爱掘坟。 后来贾奢又去问他父亲,贾隐说这队夫妇的孩子暴尸荒野二十多年,都没人替他收尸。这对夫妇发现自己孩子的尸体后,相拥痛哭,晕死在尸体旁。自那以后,老妇的腰就弯了,头发也白了。老头变傻了,也变聋了,天天扛着锄头出去找尸体,碰到尸体就掘坟挖坑,就地埋了。这些年从未落下过一具尸体。 老头经常说一句话:“人死了就该埋在土里,晾在外面算怎么回事,让他家人看到多心疼。” 贾奢知道缘故后,颇受感动,对二老特别敬重,一个称阿公,一个称阿婆。 出于尊敬,他从未要求二老在他面前展示武功,所以直到现在,贾奢仍不知道这对夫妇到底会不会武功。 就在老妇冲老头喊话时,一人从楼檐上倒挂下来,道:“老东西,是不是活得不麻烦了,大爷在上面看风景,你嚷嚷个屁!” 那老妇一歪身子,想看看是谁在说话,但他连地上的人脸都看不到,哪里能看到倒挂在楼檐上的人呢? 老头笑呵呵的向那人一指,道:“这里有个猴子。” 那人骂道:“老东西,你才是猴子,你全家都是猴子,睁开你的狗眼看一看,大爷我是人!” 老头呵呵傻笑道:“我还当是个猴子,原来是个死人。” 那人怒骂道:“你才是死人,你全家都是死人!”抬手一扬,八个铁蒺藜从袖底飞出,直取贾奢和老夫妇。 贾奢见这人倒挂在楼檐上,定是个高手,又见他突然出手,着实吓了一跳,不禁失声大叫:“有刺客!” 老头呵呵一笑:“公子莫怕,一具死尸而已,待老头子去把他埋了。”跳上前舞起锄头,只听“叮叮”八声脆响,跟着一声惨叫,倒挂在楼檐上那人双手捂脸,摔下了楼,过了一会,才听到落地的声音。 老头呵呵傻笑:“老婆子,你保护公子,我去掘坟了。”说完扛着锄头屁颠屁颠下楼去了。 贾奢害怕,用衣袖遮住了脸,当移开衣袖时,一切已经结束了,倒挂在楼檐上那人也不见了。 忽然听到下面有人惊叫,贾奢奔到围栏旁,伏栏向下一望,才发现那人已经掉到楼下摔死了,血迹流淌开来,俨然像一朵惨红的玫瑰。 贾奢道:“阿婆,这人是怎么掉下去的?” 老妇咳嗽了两声,道:“像他这种爱爬高的人,最终的结局往往都是摔死,就算今日没摔死,明日也会摔死,就算明日没摔死,总有一天一定会摔死。不想死的话,就不要爬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贾奢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贾奢看不明白,云天行却看得一清二楚,那人发了八个铁蒺藜,却被老头用锄头全给打了回去,个个钉在脸上,其中有一枚扎在死穴上,也就是说,这人不是摔死的,而是被自己的铁蒺藜扎死的。 第五百三十六章 未尝一败 云天行虽然不知道这对夫妇的来历,但从老头刚才出手的情形来看,绝非寻常人物。要知道,那人发出的铁蒺藜是四散而来的,要想用锄头将这八个铁蒺藜尽数打回去,而且全打到脸上,这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了。 最重要的是,最后一个铁蒺藜正中死穴,可见这老头对自己的本事多有信心。像他这样人,若说没有惊人的业艺,谁都不会相信。 就在老头扛着锄头跑下楼后不久,顶楼突然多了一个人,没人看到他是从哪里上来的,也没人知道他是何时上来,就这么凭空多了一个人。 那人扭着身子,一手握着刀柄,一指按在鞘口,用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逼视着场内诸人,阴恻恻道:“哪一位杀了我的朋友?现在站出来,我留你一个全尸。”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会一招出手即杀人的功夫,即拔刀、杀人、入鞘,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而这个姿势明显就是此类招式最常用的一个姿势。 老妇又扭了扭身子,还是看不到那人的样貌,但却已看到了他握刀的手法,笑了笑,道:“原来是‘风刀手’裴秀芝。” 那裴秀芝依旧保持着那个握刀姿势,转身面向老妇,道:“老太婆,你认得我?” 老妇咳了两声,道:“认得,怎么会忘呢。八年前,你屠了飞马镖局满门,我们可找你找得好苦啊。” 裴秀芝听她提起往事,不由警惕起来,道:“你是谁?怎么会知道那件事?” 老妇弓着腰又咳了一会,才道:“我就是当年那个进马镖头家乞讨,被你赶出门的老乞婆,你大概已经忘记了吧。” 裴秀芝盯着老妇看了好半天,才道:“原来是你,我就觉得这个声音有几分熟悉,我记起来了,当时你的腰还没有弯得这么厉害。” 老妇叹息道:“还好你承认了当年的事,不然老婆子我还得费一番功夫审讯你,这样好,这样最好。” 裴秀芝警惕地望着老妇,道:“审讯我?就凭你?” 老妇没有说话,拄着藜杖咳个不停。 裴秀芝见她瘦得只剩一副枯骨,又咳成这样,不愿跟她一般见识,道:“老太婆,我看你也没几天可活了,还这么多嘴,是不是活不下去,想让我送你一程?姓裴的虽然喜欢杀人,可也讲个缘由,那马镖头多管闲事,纠集镖师害我徒弟,我灭他满门,是为我徒弟报仇,名正言顺。我跟你没仇,而且你都一把年纪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闭上嘴吧。” 老妇道:“马镖头为人耿正,嫉恶如仇,他杀你徒弟,是因为你徒弟奸杀民女,此等恶人,杀了便杀了,你倒还找上门,灭了人家满门,可逞了威风了。是不是只准你徒弟作恶,不准别人除恶?” 裴秀芝何尝不知道这件事的始末,但如果他不显显威风,谁还敢拜他为师?那马镖头纠结一帮镖师,把他徒弟砍成了肉泥,他这个做师父的能坐视不理?要真是一刀杀了,这事倒也罢了,把人活活砍成肉泥,未免太过分了。 裴秀芝道:“老太婆,就算我屠了马镖头满门,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一个上门讨饭的乞丐。” 老妇叹息道:“我们老两口没本事,儿子死得又早,晚年沦落江湖,连口热饭都吃不上。马镖头可怜我们,让我们每日去他家里吃。马夫人亲自为我们舀汤递菜,可算是个极热心的人。想不到啊,想不到,好好的一家人,竟遭了你这畜生的毒手。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这热饭之情,你说该不该还?!” 她情绪异常激动,说到这里又剧烈咳嗽起来。 当年裴秀芝看到徒弟被砍得血肉模糊,一时冲动才做出了那件丧心病狂的事,事后他也非常后悔,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又有什么用? 裴秀芝不愿在这件事上纠缠,向众人:“刚才杀我朋友的是哪位?” 他这话虽是对众人说的,但他的正脸却对着云天行,因为在这些人里,也就云天行看起来还有些能耐。 贾奢和那一帮恶奴神色中都带着一丝惊惶,裴秀芝只看一眼,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唯独这个背剑的年轻人,一脸镇定,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可见是个有本事的人。 裴秀芝这个名字虽然秀气,可他这个人却实在谈不上秀气。其他不说,单是他那副魁梧的身材,在场的人中就没一个比得过,就是跟云天行比起来,还高出大半个头,其身形高壮,可见一斑。 云天行见他瞪着自己,不好再保持沉默,道:“是你朋友先动手的,而且他是死在自己的铁蒺藜之下,怨不得谁。” 裴秀芝目中闪过一丝杀意,道:“这么说,人是你杀的?” 云天行听到他跟老妇交谈,因他屠杀马镖头满门一事,对他十分鄙夷,反观这老妇恩怨分明,知恩图报,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有意相护,便道:“是我杀的。” 冷雪坪一惊,却没多说什么。 “好,很好,那就偿命吧!” 裴秀芝眸中杀意陡然绽放,只听“锵”的一声,一柄柳叶细刀夺鞘而出,化作一道银芒,斜向云天行面门飞去。 好快的一刀! 裴秀芝嘴角带着冷笑,他仿佛已看到少年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因为没人能躲过他这一刀,但凡逼他动手的人,无疑都死在他这一招之下,而且仅此一刀,从无例外。 他出道至今,未尝一败,这不是空话,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当——” 长刀脱手飞出,砍在一旁的朱漆大柱上,刀身兀自颤动不止。 裴秀芝愣住了,他竟然失手了,而且连刀都被打飞了! 是谁? 是谁打落了他的刀? 裴秀芝低下头,只见身前多了一个老妇。他看不到老妇的面孔,却只能看到她那驼起的后背和略显稀疏的银发。 裴秀芝内心震颤不已,心道:“难道是这个老太婆打飞了我的刀?这怎么可能?我这一刀出手,快若疾风,怎么可能被人截下?她到底是谁?” 第五百三十七章 风刀手的打算 老妇一杖将裴秀芝的柳叶细刀打飞,面上并无多少欣喜之色,侧转身子,歪头看着云天行,道:“小子,人明明是我们杀的,你为什么要撒谎?他的绰号叫‘风刀手’,出刀像风一样快,一刀出手,瞬间毙命,你不怕死吗?” 云天行笑道:“怕,当然怕,可有些东西不能丢,总不能因为一个‘怕’字就缩而不前。人终有一死,有些东西带不走,可有些东西却可以带走,我总不想空手而来,空手而去,至少要留些东西带走才是。” 老妇皱巴巴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笑意,只说了一个“好”字,又向裴秀芝道:“姓裴的,人是我杀的,你想报仇,尽管对老婆子动手便是,何必去牵连别人。” 裴秀芝脑海里对她的认识,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时见她近在身前,竟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觉得还是太近,干脆转身跑到红漆大柱旁,将佩刀拔下来,握在手里,方才略略安心。 “老太婆,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妇咳了两声,道:“我能是什么人?一个知恩图报的花子罢了。” 裴秀芝又认真上下打量她几眼,浑身上下,实在找不到一处值得目光留恋的地方,怎么看怎么像一个马上就会倒地死去的垂暮老人。 可偏偏就是这个垂暮老人,一杖将他的刀打飞了。他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竟然有人能截住他的刀,这对他而言,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他自己也知道,可就是难以接受。 “咚咚咚……” 老头扛着锄头,喜滋滋的回来了。 老妇转头看向老头,道:“人埋好了?” 老头呵呵一笑,道:“这次不会有人盗墓了,我把上面压了块大石头,嘿嘿。” 裴秀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要带朋友的尸体回家乡安葬,谁让你们自作主张,将他埋在这里的?” 老头盯着裴秀芝,呵呵笑道:“你说什么,你要跟朋友一起下葬?早说呀,我都埋好了。” 老妇道:“老头子,你先好好瞧瞧他是谁。” 老头扛着锄头走上前,盯着裴秀芝看了一会,道:“这不是杀马镖头一家的那个裴秀芝吗?他怎么在这里?” 老妇道:“是啊,我们找了他那么多年,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了,这大概就是天意。老头子,咱俩沦落江湖,没吃过几顿热饭,马镖头一家对咱们关怀备至,这个情咱不能不还。” 老头呵呵一笑,道:“不能不还。” 老妇转向贾奢,道:“公子,令尊让我们来看着你,我们不敢擅自离开,可这人是我们寻找多年的仇人,今日遇上了,总不能再放过,请公子在楼上歇息一会,我们夫妇下去把他埋了,再上来保护公子。” 贾奢虽然不会武功,但刚才老妇出手,他可是看在眼里的,本来他就十分敬重两位老人,现在知道他们武艺不凡后,自然更加敬重了,欠身笑道:“阿公阿婆,你们自便就是,不用跟我说的。” 老妇点了点头,算是回礼,道:“多谢公子厚恩。” 那裴秀芝一听要埋了自己,这还了得,魂都快吓没了,央告道:“两位,马镖头的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两位何必纠缠不放,况且你们刚杀了我一位朋友,这两件事就此一笔勾销,如何?” 老妇道:“杀马镖头一家的是你,又不是你朋友,这笔账应该找你算,不关你朋友的事。我们杀他是另有缘故,这是两码事,我年纪虽老,可还分得清。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是你自己跟我们下去,还是让老婆子把你丢下去?” 裴秀芝往下瞧了一眼,脊背生寒,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奉劝你们不要把事做得太绝。” 贾奢摇扇笑道:“你把人全家杀得一干二净,这个可够绝了吧?他们两位只找你报仇,不去杀你全家,这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不跪下领死,难道还想负隅顽抗吗?” 裴秀芝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掺和本大爷的事?本大爷行走江湖几十年,还没见过像你这样丑到无可挑剔的人。有时间在这里闲晃,倒不如赶紧自刎,下辈子好投个美胎!” 贾奢很有自知之明,也不恼怒,只笑了笑,向老夫妇两人说道:“阿公阿婆,此人性格扭曲,道德败坏,万万留不得,这就动手吧。” 裴秀芝按刀,死瞪着那对老夫妇,一字一字道:“如果你们把我逼急了,我或许杀不死你们两个老家伙,可这几个小的,怕是都得跟着陪葬!” 老头傻笑道:“死人怎么杀人?死人就该被埋在土里,呵呵。” 裴秀芝目光转动,环视场内,见离他最近的是那几个随从,便是将他们都杀了,这对老夫妇也根本不在乎,只有将眼前这位公子哥制住,才会有一线生机。 裴秀芝打定主意,骤然射出,一把抓向贾奢,就在他动手的刹那,鬼公身形一动,已到了他左侧,锄头已升到半空;鬼婆倒提藜杖,也从右侧攻来。 裴秀芝一惊,若再抓下去,人没抓到,自己就先被这两个老家伙解决掉了,忙撤手飞退,拔刀出鞘,斜刺里一刀飘出,目标正是云天行。 冷雪坪本不想多事,所以一直在旁冷眼旁观,见这姓裴的三番两次来挑事,心下恼怒,立刻纵身上前,拔剑与他斗了起来。 那裴秀芝见她一直躲在男人后面,还当是个不会武功的娇娃娃,哪里想到竟然也是个高手。 与冷雪坪过了十余招,裴秀芝又惊又惧,且不说那对风烛残年的老人,单是眼前这个娇娃娃他都敌不过。 打不过还要打,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裴秀芝一刀挡开冷雪坪的剑,倒身往栏边飞纵,想跳楼脱身。 冷雪坪本不想置他于死地,见他拔身撤走,也不去追,还剑入鞘,退了回来。 裴秀芝刚退到曲栏边,鬼公已从后面抡着锄头向他脑袋上劈来,裴秀芝大惊,连忙蹲身,“咚”的一声,锄头抚发而过,砍进朱漆大柱里。 第五百三十八章 人生第一败 裴秀芝见老头的锄头被卡住,心念急转:“这老头本事不俗,全凭这锄头,如今锄头卡住,我反身一刀,他如何躲得?!” 一念及此,裴秀芝反身挥刀,向鬼公拦腰斩去,可就在细刀快要靠近鬼公腰际时,鬼婆一杖打来,正中裴秀芝持刀的手背,柳叶细刀立即脱手而出,坠在地上。 佩刀再次脱手,裴秀芝见大势已去,也不管楼层多高,纵身而起,向楼下跳去,可就在腾空的刹那,鬼婆一杖刺出,登时将裴秀芝胸前穿了个洞,藜杖尾端也从他胸前穿了出来。 裴秀芝还没来得及喊叫,立时毙命,身体仍挂在杖上,四肢垂落。 云天行和冷雪坪对视一眼,心中各有所思。 刚才耀武扬威的“风刀手”,眨眼间却已变成了一具死尸,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 他一生未尝一败,而这就是他的第一败,也是最后一败。 鬼婆用藜杖挑着裴秀芝的尸体,嘴里默默念叨着。众人虽听不清,猜想也是对马镖头一家说的大仇已报之类的话。 一个壮硕的汉子被一个枯瘦弯腰的老太婆用一根藜杖挑着,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个画面十分诡异。 血水顺着藜杖,流淌到鬼婆手上,浸湿了她的袖管,她依旧毫不在意,还在那默默念叨着。 贾奢倒还好,那几个随从却都被吓傻了。 自打鬼公鬼婆变成贾奢的护卫,这几个随从完全没把他俩当护卫看,这两个又老又丑的家伙,一阵风吹来都得晃三晃,自己都护不好,还来护别人?先不说会不会武功,单是这气势,就比以前那刀客和剑客差了不止一百倍。 一路带着偏见的随从们,对这两个老人也不怎么友好,时常指桑骂槐,外加各种嘲讽,便是路上吃饭,也是伸着筷子去夹他们面前的肉,完全没把二老放在眼里。 老头一路呵呵傻笑,自然不会在意。老妇听得清楚,却也当没听到。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早已看透世俗。这种事跟他们经历的那些比,连屁事都算不上,为这些碎口角动怒,他们根本就不屑。 恶奴们怕归怕,可也不能落荒而逃,毕竟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以后对他们二老好点就是了。 鬼婆念叨完毕,藜杖一抖,将裴秀芝的尸体送入楼下,跟着下面又传来一阵尖叫声。 老头呵呵傻笑:“我去给他掘个坟。”说着,扛着锄头屁颠屁颠下楼去了。 贾奢见鬼婆一条手臂已被鲜血染红,忙掏出贴身丝帕为她擦拭,又向众随从喊道:“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阿婆的藜杖擦干净!” 那几个恶奴见鬼婆鬼婆有如此手段,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正是献殷勤的时候,便是贾奢不说,他们也早有了这个意思,只是未卜吉凶,不敢冒动。 既然贾奢发了话,那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献殷勤了,立刻就有几个随从脱下衣服,准备用自己的衣服替鬼婆擦拭藜杖上的血迹。 鬼婆挥杖将几个恶奴赶走,向贾奢道:“公子,老爷为人和善,体贴下世,所以才有了贾家今日的繁荣。公子继承老爷衣钵,自该守身持正,虔心向善,这样才不会辜负了老爷的一片期望。” 贾奢听她突然说出这些没头没尾的话,心中打了几个转,也没想到话中有何深意,只得点头应承着。 鬼婆又道:“公子秉承老爷善志,提箱散财是好事,可这些恶奴却拿着银锭去打人,分明就是仗势欺人,这可跟老爷的初衷大大相悖啊。老婆子我看不高,可这些事我都看在了眼里。老爷对我们老两口有恩,我们也不愿看着贾家败落,希望公子以后能够远离这阿媚小人,多多行善,免得惹祸上身。” 鬼婆咳了一会,继续说道:“这‘风刀手’裴秀芝本事虽然不俗,可在江湖上也只能算是个二流角色,我们老两口还勉强应付得来,若是碰上真正的高手,怕是连我们也挡不了。远的不说,就眼前这两位,老婆子我就没把握打赢他们。” 鬼婆提杖指着刚才上楼赶人的那个恶奴,说道:“刚才这恶奴搬弄是非,百般辱损他们,险些将我等置于死地。我们老两口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死不足惜,可公子大好年华,若被这些小人拖累而死,可是大大的不该了。” 贾奢闻言大怒,指着那个恶奴,道:“把他给我丢下楼,让阿公挖个坑埋了!” 那恶奴一听这话,三魂七魄都给吓没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鬼婆贾奢磕头求饶。 贾奢历来宠信他,似乎已成了一种习惯,根本不去想什么事对,什么事错,全凭他一人之语。今日被鬼婆一语点醒,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火炭之中,稍有不慎便会被焚成灰烬。 幸好他及时醒悟,如果真得罪了连鬼公鬼婆都抵挡不了的人,怕是连命都得丢掉。 那恶奴痛哭流涕,头都磕破了,贾奢见他可怜,反倒有些不忍心。 鬼婆道:“公子,此人作恶多端,败坏贾家名声,若不杀他,一来不足以警训他人,二来还会给他可乘之机,再次乘风掀浪,万一惹上什么大事,怕是连老爷甚至整个贾家都会受到牵连。” 贾奢听了这话,心意已决,斥道:“将他丢下去,谁再求饶,与他同罪!” 众恶奴本就有兔死狐辈物伤其类之感,若真将他丢下去,自己的死期也不远了。但主人下令,他们怎敢不从,一个个拥上前,将那恶奴拖着往横栏那拽。 那恶奴哭喊着求饶,奈何被这些人拽着,挣脱不掉。 云天行本不愿多管闲事,可看那恶奴哭得惨痛,心下不忍,道:“你们要是嫌他败坏门风,将他赶出家门就是了,何必将他抛到楼下,行这残忍之事。” 鬼婆道:“大丈夫行事,当雷厉风行,不拘小节,此时若不狠心,等大事一发,谁能承担得起?倒时便是将他千刀万剐,也是无济于事。” 第五百三十九章 寿宴 云天行道:“杀他一人,贾家就能延续千年?若当主子的一身正直,便是围着一**佞小人,又有何患?” 鬼婆道:“你想不想知道他刚才是怎么数落你们的?” 云天行道:“过去的事,何必再提。若要问罪,也该提审从公,就因为几句污言,就将他抛下楼去,未免太过残忍。何况人无完人,圣人也会犯错,何况是他们,总要给他们留一个改过的机会才是。” 鬼婆上前一步,一杖将那恶奴捅死,道:“天道若清,哪还有这些含污败类,你若同情他人,他人未必肯同情你。你还年轻,好自为之吧。” 云天行见那人已死,便不再说什么,向冷雪坪道:“我们走吧。” “嗯。”冷雪坪点了点头。 两人下了岳阳楼,同阿福一同回谭家去了。 寿宴前的这几日,谭伦时常过来说话,冷雪坪本来十分厌恶他,可细细想来,这世上的禽兽还少吗,总不能一个个都不搭理吧,那些名门大派里也不见得都是些正直的人,还不是一样得恭敬对待。 对于冷雪坪的冷淡态度,谭伦也不以为意。在他的印象里,冷雪坪一直是个清冷的人,若是太过热情,反倒不太正常。 倒是云天行,跟没事人一样,跟谭伦有说有笑,看得冷雪坪直翻白眼,恨不能跳上去,拔剑把这两个狼狈为奸的人砍成肉泥。 云天行何尝不知道她的想法,看她越生气,反倒越跟谭伦热络起来,气得冷雪坪说要去烧开水泡茶,这才吓得云天行有所收敛。 谭千秋本人也亲自来过几次,每次待的时候都不长,只说些闲话,问候一下日常起居,只字不提那晚商议之事。他不说,冷雪坪更能体会出他的急切。 如今诞辰在即,谭家上下人等都忙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为何肯亲自到这里来看两个小辈? 冷雪坪虽是飞雪阁的副阁主,可真要论资排辈,不论年纪还是资历,都得算是谭千秋的晚辈。 云天行更不用说,连飞雪阁的人都不是。直到现在为止,谭千秋都没能摸清他的底细。 飞雪阁历来不收男弟子,这是几百年前定下的规矩,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若是飞雪阁改掉了这条沿袭几百年的规矩,必定是江湖第一大传闻,他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若说他不是飞雪阁的人,可从谭伦那里听说,两人有说有笑,还时常斗嘴吵架,似乎只有朝夕相处的人才能有这种微妙的关系。 若说是情侣,可看从阿福哪里听说,两人相持有节,跟在府内一样,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也不太像。而且冷雪坪主修初代阁主留下的《忘情诀》,最忌男女情事,这是江湖中尽人皆知的事,也算不上是秘密,他谭千秋自然也知道,更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若说是亲戚,可根据线报上的消息,冷雪坪自小在昆仑山上长大,似乎没有亲人,更不可能。 谭千秋想来想去,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云天行到底有着怎样的身份,能让冷雪坪对他青睐有加。 谭千秋猜不透,也不再多想,不管云天行有着怎样的身份,他都不敢得罪,只将他与冷雪坪同等对待。 以谭千秋的身份,对两个小辈过分客气,连云天行这个局外人都能看出他的意图。 在这期间,除了谭伦和谭千秋外,也有好些人过来拜访。有谭千秋的几个儿子,也有一些江湖上的朋友。 近来谭家来客越聚越多,两人不喜热闹,便打着外出游玩的幌子,白天待在外面,直到晚上,方回谭家歇息。 那些想上门拜访的人见天色太晚,不好登门,只好等白日再来。可天一亮,两人就又出去了,让好些人来屡屡扑空。 谭千秋对此也是哭笑不得,本想借冷阁主的名头使使,可她天天去外面躲着,根本不给自己借用的机会,无可奈何,只好不再提冷雪坪在谭家的事。 直到寿宴前夕,两人又找到谭千秋,说愿意参加明日寿宴。 谭千秋自然欣喜,当即将“别离剑”捧给了冷雪坪,还说了一大堆为飞雪阁找回失剑是他的荣幸之类的话。 冷雪坪既然答应明日要参加寿宴,自然不会再推拒,接过“别离剑”收好,又说了些闲话,方才回房歇息。 翌日,谭家上上下下四更便开始准备寿事,摆寿烛,挂寿嶂,铺排陈设,到五更天亮时,谭府已焕然一新。 谭千秋梳洗完毕,换上一身大红新衣,坐在寿堂主位,谭家子子孙孙以及旁系亲支,罗列堂外,依次进堂按辈分行礼。 内院种种环节,只有谭家人参与,自然不消细说。 直到近午时分,方才大摆寿宴,邀请各位来客入座。谭千秋坐在主位,谭家诸子诸孙在各桌相陪。 冷雪坪和云天行被谭千秋请到了邻桌,算是一个比较显眼的位置。两人也在意料之中,心中虽然不大乐意,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当众拒绝。 此处院落十分宽绰,但只摆了五十余桌,坐的也都是江南七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外面各院里还有百余桌,大都是一些陪同而来的人,自有谭家旁系的人在桌上陪着。 云天行环视场内,发现只有寥寥几个熟脸,大都是些生面孔,向冷雪坪问了些,冷雪坪只能勉强认出几个名头比较响的。 令两人惊讶的是,那日在岳阳楼上见到的那个贾奢也来了,鬼公鬼婆分别坐在他左右,谭伦在下首陪着。 贾奢看到云天行和冷雪坪坐在谭千秋邻桌,同样吃惊不小。 这样的场面他参加过不知有多少次,他自然分得出坐在那里意味着什么。可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值得谭千秋这样对待,他却不知道了。 鬼婆见贾奢愣愣出神,道:“公子,你是在好奇那两个人的身份吗?” 贾奢笑道:“什么都瞒不过阿婆。” 鬼婆道:“那女子头上戴着红梅簪子,剑鞘上又嵌着红梅装饰,早在那日我就已猜出她的身份了,所以劝你不要对他们两个动手。她就是那个‘红梅冷剑’,也是当今飞雪阁的副阁主。” 第五百四十章 吴英雄 贾奢一惊,道:“你说她是冷雪坪?” 鬼婆道:“千真万确。不然谭老头会让她一个年轻人坐在那个位置?多半是想借飞雪阁的名头来提升他的威望,好夺下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 贾奢摇扇笑道:“有好戏看了。” 贾隐虽然不会武功,但对江湖中的事却十分感兴趣。 前些日子收到谭家来帖,贾隐本想随便派个人过来。贾奢听说此事,知道有热闹可看,便争着要来,贾隐不好扫他兴致,便同意他来,不过也派了几位心腹跟着。 贾家与谭家虽都是江南大家,但两家之间,却并没有多少来往,只在一些小生意上有所交涉,而且都不用家中关键人物出面。真要数算起来,也没什么交情。 贾家向来不干涉江湖中事,只能算是一个商贾之家。谭家虽然也经商,但主心却在江湖之中,不然以谭千秋八十年纪,也不会来抢这盟主之位了。 贾奢道:“幸亏那日阿婆当着冷阁主的面及时处决了那个恶奴,要是听他的,万一惹恼了飞雪阁,怕是真会连累到贾家。” 鬼婆道:“就算她不是飞雪阁的人,你也不该依势欺人,更不要心存侥幸。老爷让我们老俩口看着你,可不光为了你护你周全,也要压压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免得以后惹出大祸,让老爷难堪。” 贾奢笑了笑,道:“那坐在冷阁主身边的小子是什么来历,该不会也是飞雪阁的人吧,我记得飞雪阁好像没有男人。” 鬼婆道:“老婆子虽然不知道此人的来历,但从那日的情形来看,他绝不是一般人物。风刀手裴秀芝的刀够快,我敢说这一桌上的人,除了我们老两口外,没一个人能接住他一刀。那日他背着双手,自始至终都带着微笑,可不像那个年纪该有的从容镇定,或许他根本没把裴秀芝放在眼里也说不定。” 贾奢回想起那日在岳阳楼上的情景,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贾隐时常告诫他,外出不要惹是生非,可他总觉得贾家在江南有权有势,谁也不怕,贾隐在他左耳边说了,立刻就从右耳中出来,根本不往心里去。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以前的自己多么可笑,而自己的父亲又是多么伟大。 寿宴进行时,不断有人站起来向谭千秋敬酒,谭千秋不好不喝,但每次只呷一小口。在场有这么多人,每次喝一杯,他这老身板哪里受得住?众人心知肚明,也不多灌他,只让他随意。 敬酒完毕,各人大吃大喝,谭千秋又到每桌旁转了一圈,方才归坐饮食。 酒至半酣,一个满脸毛茸、肤色黝黑的汉子站起来道:“谭老爷子,恕在下眼拙,不知坐在邻桌主位上这位姑娘是什么来历,我看着眼生,能否介绍介绍?” 一人大笑道:“吴狗熊,这里坐着这么多姑娘,你怎么单问那一位,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那满脸毛茸的汉子本叫吴英雄,因为毛发旺盛,长得体格又大,十分像一只大熊,所以时常被人戏称为“吴狗熊”,而他创立的英雄门也时常被人戏称为“狗熊门”。 吴英雄回头瞪了那说话人一眼,道:“这里的姑娘老子都认识,就偏偏那一位不认识,问一问怎么了,你有意见啊!” 那人笑道:“没意见,没意见,狗熊门里都是狗熊好汉,你当众这么问人家姑娘,怕是有辱人家姑娘的声名。” 吴英雄道:“老子乐意,干你屁事!” 谭千秋怕两人吵起来,忙道:“这位是飞雪阁冷阁主,极少踏履中原,吴门主不认得也没什么奇怪。” 吴英雄拿一双大黑眼瞪着冷雪坪好半晌,突然大笑道:“她就是‘红梅冷剑’?我不信。” 谭千秋笑道:“她的确是‘红梅冷剑’无疑。今日江南七道上的朋友来了十之五六,难道谭某会弄虚作假,故意欺骗大家不成?” 吴英雄道:“谭老爷子自然不是欺奸耍诈之人,但这位冷阁主看起来也太年轻了些。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假扮,欺骗谭老爷子跟大家来了。” 谭千秋心想:“此人好歹是一门之主,不会连冷阁主都不认得,他此番出来装傻充愣,无非就是想借这个由头来寻事,打压我谭家的风头。哼,可不能叫他得逞。”向谭二使了个眼色。 谭二会意,站起来笑道:“飞雪阁乃江湖大势力,非一般小帮小派可比,有谁活得不耐烦了,敢在诸位英雄面前冒充飞雪阁的副阁主?吴门主,你多虑了。” 吴英雄看了谭二一眼,没有理会,又向谭千秋道:“谭老爷子,防人之心不可无,眼下四海盟虎视在旁,指不定又在背地里耍什么手段。当今江湖上,易容高手并不鲜见,难道他们四海盟里就没有一个会易容的?要是他们故意假扮冷阁主,来搅乱我江南局势,也并非没有可能。” 谭千秋冷脸道:“那依吴门主之见,该当如何辨别真假?” 吴英雄道:“我听说冷阁主是飞雪阁中唯一一位修炼《忘情诀》的人,那是飞雪阁初代阁主传下来的功法,自然威力无匹。在下斗胆,想跟这位姑娘讨教几招。若她能胜过在下一招半式,那一定是真的;若被在下侥幸胜了,那她一定就是假的。” 谭千秋双目微敛,心下暗忖:“我若执意不让冷阁主下场,那岂不是等于承认这冷阁主是假的?吴英雄,好算计啊!” 谭千秋要冷雪坪过来,本想只叫她露露脸,不敢有过分的要求。就算有人寻事,也是向他谭家寻事,谁敢惹飞雪阁?可这吴英雄一上来,便置疑冷雪坪的身份,这一点倒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当然也希望冷雪坪能够大显身手,威震群雄,为他谭家争光,可单是请她坐在这里,就已经触及到了她的底线,再要她出手,谭千秋是不敢奢望的。 事发突然,便是一向老练的谭千秋一时也没了主意。 云天行低声道:“要不要我下去收拾他?” “不急。”冷雪坪微微摇头,“先看看再说。” 第五百四十一章 四海盟奸细 鬼婆凑在贾奢耳旁轻声说道:“那日你在岳阳楼上得罪过冷阁主,现在正是卖好讨情的机会,何不为她说上两句,一来弥补那日罪过,二来还可结交飞雪阁,一举两得,于贾家有百利而无一害。” 贾奢虽是个纨绔公子,但他并不是笨蛋,狗熊门跟飞雪阁如何抉择,他用脚指头也能掂量得出来。当即拍掌笑道:“吴门主,在下与冷阁主有过一面之缘,这位的确是冷阁主,半分也假不了,你为何偏偏说是假的?” 吴英雄笑了笑,道:“贾大公子又非我江湖中人,如何见过冷阁主?” 贾奢摇扇笑道:“我自有我的机缘,难道本公子见过谁,还要向你吴门主一一报告不成?” 吴英雄道:“贾家也是江南名家,如今四海盟派奸细来祸乱江南,贾大公子应该秉持正道才是,怎么还反过来助纣为虐?” 贾奢笑道:“吴门主此言差矣,在座的正是飞雪阁冷阁主,何来奸细一说?在下虽不闻江湖中事,可也还分得清是非曲直,飞雪阁是怎样的理念,我想各位比我更清楚。如今冷阁主坐在这里,遭人无端诟骂,我怕引祸江南,所以才仗义出言,谁曾想竟反倒被说成是助纣为虐,到底是谁在为祸江南,我想各位心底里都明白得很。”说完拿眼盯着吴英雄直笑。 那吴英雄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哪里说得过他这个自小便被一堆教书先生摁在案桌上的富家公子?被贾奢这么一说,他简直比四海盟的人还要可恶了。 吴英雄又羞又恼,一肚子的话,可嘴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张黑脸都快憋红了。 追风寨寨主柳追风也有当江南七道盟盟主的心思,今见吴英雄出来给谭家添乱,正求之不得。可眼下吴英雄却被贾奢三言两语给堵得说不上话了,如此让贾奢这么闹下去,岂不白白失了一次打压谭家的好机会? 于是笑说道:“贾贤侄,我们江湖中的事,当由我们江湖中人来解决,你是来喝寿酒的,就坐下喝你的寿酒,还是不要枉加干涉我们的事比较好。” 贾奢道:“在下虽不是江湖中人,可也是江南七道上的人,有人企图祸乱江南,我贾家怎能坐视不理?” 柳追风冷笑道:“莫非贾贤侄要跟吴门主过上几招不成?” 此话一出,柳追风身后之人哈哈大笑,谁不知道贾奢不会武功,他跟吴英雄过招,怕是连一招都撑不住。 冷雪坪在云天行耳边轻声道:“刚才说话的这位是追风寨的大当家柳追风,他们追风寨共有八位当家,其中有几位还去参加过万佛寺大会,不过这些人都喜欢躲在后面渔翁得利,一直没有露面。”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看样子是也是冲着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来的。” 冷雪坪道:“他们追风寨在江湖上名气不小,不亚于谭家,在江南七道上是可以排得上号的,想夺盟主之位,也没什么稀奇。” 贾奢遭人嘲笑,并未动怒,只是摇扇微笑。 站在他背后那人却看不下去了,道:“柳大当家,我们公子不会武功,江南道上的朋友谁不知道?你说这话,未免有些过分。在下不才,倒要领教柳大当家的高招。” 听这说话之人中气充沛,声若洪钟,一定是有着不俗的内力。 云天行心中暗想:“看来这贾家还真不是一般的家族,竟然笼络了这么多高手。这对老夫妇自不必说,他身后站的这几位,似乎也不是寻常人物。以后在江南行走,可要更加小心才是。” 柳追风听那人要向自己讨教,只冷冷一笑,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一条吃人嚼食的狗而已,也配跟本寨主动手?” 那人大怒,道:“柳追风,别人怕你的追风弧剑,我萧离不怕。今日谭老爷子八十大寿,不敢喧宾夺主,等寿宴散了,可敢跟我寻个僻静处,斗上三百回合?” 柳追风身旁一人道:“萧离,你还不配跟我们柳寨主动手,你想打,我孙不换陪你便是。” 柳追风笑道:“你们想打,得先等一会儿,现在贾大公子要跟吴门主较量,还是先等他二人打完了,你们再来比过不迟。” 柳追风身后诸人又传出一阵哄笑。 忽听一女子道:“柳大当家,何必对一个晚辈口出戏言?萧离没资格跟你动手,本庄主可有资格吗?” 云天行见说话的是个美妇,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的年纪,眉心朱笔绘着一抹弯月,心想:“这位必是老太婆说的映月山庄庄主颜映月了。” 颜映月与贾隐之妻交厚,见贾奢遭人戏说,不好坐视不理,所以才出口相帮。 贾奢在原地向颜映月微微欠身行礼,颜映月点头微笑,算是回礼了。 柳追风冷声道:“颜庄主也要来趟这浑水吗?” 颜映月道:“你柳追风趟得,我颜映月就趟不得?这是什么道理?人家两个在说话,你插什么嘴?要你出来打,你又不肯出来,一个大男人,天天躲在后面叽叽喳喳,成什么样子,怪不得到现在了还没一个女人愿意跟你。” 柳追风被她戳中痛点,心下恼怒,却又不好发作,只噙着冷笑,垂头喝酒。 柳追风自来便摆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心态,见吴英雄借冷雪坪打压谭家,自然要添上一把火,可若将他推到最前面,给别人当枪使,他就恕难从命了。 划不来的买卖,他柳追风向来不做。 这几位都是江南七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谭二怕他们吵闹起来,坏了老爷子的兴致,便笑道:“几位消消气,在下还准备了几出戏曲,想给各位凑凑趣,要不我这就叫他们上来?” 吴英雄心想:“他这戏曲一开,定是要到席散才终了的,今日若不压压谭家的威风,到时候争盟主之位,他谭家可就要狠狠压我们了。”当即道:“奸细不除,哪有余心听曲子?” 谭二道:“哪来的奸细?” 吴英雄向冷雪坪一指,道:“她就是四海盟的奸细!” 第五百四十二章 杀狗的屠夫 见吴英雄指着冷雪坪,说她是四海盟的奸细,谭千秋心下大怒,道:“吴门主,你醉了。” 吴英雄冷笑道:“谭老爷子,这里没别人,都是江南七道上的朋友,咱打开天窗说亮话,争夺盟主之位,各凭本事,你拉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冒充飞雪阁冷阁主,可也太不把大家放在眼里了!” 谭千秋举手指天,道:“我谭千秋在此立誓,她若不是飞雪阁的冷阁主,叫我乱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谭家诸人见谭千秋指天立誓,对吴英雄十分恼怒,但当着诸位来客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暂时忍下这口气。 谭千秋放下手,道:“吴门主,谭某当众对天发誓,可能消除你的疑虑了吗?” 吴英雄心想:“这谭千秋可真够狠的,竟敢在八十寿辰时对天发下毒誓,看来他对盟主之位,势在必得,我偏不叫他得逞。”向冷雪坪道,“冷阁主,你可敢跟我比一场吗?” 谭七性子暴躁,见吴英雄屡屡挑衅,早已忍无可忍,怒道:“吴英雄,冷阁主是谭家的贵客,岂能容你轻慢,你想打,我来陪你!”说着从旁拿了柄剑握在手里,拿一双眼死死瞪着吴英雄。 吴英雄只当没看到,又向冷雪坪冷笑道:“原来真是个奸细,你要是真的冷阁主,就不会怕我吴英雄。” 冷雪坪站起身,美眸直视吴英雄,道:“你想怎么打?” 谭千秋起身道:“冷阁主,此事我还是让谭某来处理吧,不敢劳你动手。” 冷雪坪摆手道:“人家都欺负到门上了,本阁主再坐着不动,未免太叫人看不起,他想打,我陪他打就是。”向吴英雄道:“要打可以,有件事可得先说明白,你要是输了,怎么着?” 吴英雄心里一喜,道:“我要是输了,当众给你磕三个响头,叫你三声‘奶奶’。” 冷雪坪笑道:“我可不要你这狗熊孙子。” 众人哈哈大笑。 吴英雄道:“那你说怎么着?” 冷雪坪道:“你若是输了,跪在地上,向天大喊三声‘我叫吴狗熊’。你要是答应了,本阁主就跟你打,你若是不答应,那就免谈。” 吴英雄好容易将她引出来,哪有再放回去的道理,也不细想,便一口答应下来,道:“要是我赢了呢?” 冷雪坪抚剑笑道:“你赢不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吴英雄被人笑得怪不好意思,道:“要是我赢了呢?” 冷雪坪道:“要是你赢了,我冷雪坪退出飞雪阁,加入你英雄门,如何?” 吴英雄喜出望外,道:“此话当真?” 冷雪坪道:“本阁主从不说假话。” 吴英雄走入场中,道:“那就请冷阁主下场吧。” 冷雪坪刚要下场,却被云天行拉住,又听他说道:“小心有诈,还是让我去试试他。” 冷雪坪犹豫了一会,道:“你行吗?” 云天行笑道:“仇老怪跟阴阳二圣联手都留不下我,一条狗熊能奈我何?” 冷雪坪笑着点了点头,道:“那你小心。” 云天行跳入场中,围着吴英雄转了一圈,道:“听他们叫你狗熊,你是不是姓狗?” 吴英雄见他跟冷雪坪挨着坐,不敢小视,客气道:“在下姓吴。” 云天行“哦”了一声,道:“那就是乌狗熊喽?” 众人哈哈大笑。 吴英雄本就不大认字,“吴”跟“乌”听起来也差不多,他不知道别人在笑什么,道:“我跟冷阁主比试,你下来干什么?” 云天行道:“冷阁主什么身份,怎会自轻身份,跟你这人不人、狗不狗、熊不熊的东西比试。你要跟冷阁主比试,得先过了我这关,如果连我都打不过,那就哪凉快哪待着去,别站在这里碍眼。” 吴英雄见这小子一下场便跟自己作对,十分恼怒,心想:“你自己来找死,可别怪我以大欺小。等我打赢了你,再去跟冷雪坪比试不迟。”道,“好,我吴英雄不打无名之人,你先报上名来?” 云天行本想说个假名,可谭家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名,不好再用假名,只好报出真名。 吴英雄道:“来历呢?” 这个问题不仅吴英雄一人想知道,在座的人都想知道,能跟飞雪阁副阁主坐在一处的人,就算不是飞雪阁的人,也一定有着不俗的背景,不然以他的年纪,绝对没有资格坐在那里。 其实,谭家诸人对这个问题也十分好奇,自打两人来到谭家,直到现在为止,他们都不知道云天行的底细,心里好奇,但又不好直问,只能将疑问搁置下了。 云天行想了一会,道:“我乃昆仑山下一屠夫也,专门从事杀狗营生,自小练就了一双认狗眼,别管你化成白毛象,还是大狗熊,只要是狗,我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吴英雄道:“你瞪我干什么?” 云天行道:“我看你是不是狗。” 众人看他直勾勾瞪着吴英雄,分明就是在骂他是狗,吴英雄有些迟钝,竟然还没反应过来。 冷雪坪也在下面抿嘴直笑。 吴英雄见众人笑得有些离谱,也觉得不是什么好事,躲开他的视线,道:“你真是一个屠夫?” 云天行仍睁大眼瞪着他,道:“这光天化日的,我还能骗你吗?” 吴英雄转向谭千秋,道:“谭老爷子,你请一个杀狗的屠夫坐在那里,是把我们大家当宾客,还是当狗啊?” 谭千秋对这个答案很是意外,眼下也有点难为情,咳了两声,没有言语。 谭九道:“吴门主何必这么在意出身来历,像那洪老前辈是乞丐出身,不也名震天下吗?屠夫又怎么了,高祖皇帝身边的樊哙不也是个屠夫吗?而且也是个杀狗的。吴门主,你比樊哙如何?” 吴英雄本想借机嘲讽谭千秋,谁曾想不但没有达到预期目标,还反过来被谭九呛了一顿,心下那叫一个郁闷:“你奶奶的,一个个的欺负我没文化是不是?我先打残这杀狗的,看你们还有甚话说!” 吴英雄挽起袖管,摆开架势,向云天行一指,道:“小子,我吴英雄不以大欺小,先让你三招,三招过后,我再出手,你先请吧。” 第五百四十三章 认了个孙子 冷雪坪听吴英雄要让三招,心下暗想:“臭淫贼的本事不差,吴英雄若让他三招,准要吃亏。” 云天行笑道:“要打可以,咱也得立个规矩,好判定输赢,不然打起来没完没了,可浪费大家时间了。你说是不是?” 吴英雄心下冷笑:“死到临头,还跟我立规矩,等我将你打残,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道:“规矩任你定,我都依你。” “好。”云天行一手指着地下铺就的红毡方毯,“以脚下红毯为界,谁要是先踩到红毯外面,就算输了,怎样?” 吴英雄摆开架势,道:“好,就依你。动手吧。” 云天行一伸手,道:“且慢,规矩定了,没有彩头怎么成?” 吴英雄怒道:“你还比不比了?叽叽歪歪的,什么狗屁彩头,我要是我输了,给你当孙子成不成?” 云天行笑道:“你可不会反悔吗?” 吴英雄道:“我吴英雄要是反悔,下辈子投胎做乌龟!小子,你要是输了,就得拜我为师,唯我马首是瞻,怎么样?” 云天行击掌道:“好,在座的诸位英雄好汉都是见证,谁反悔谁是乌龟!” 吴英雄再次摆开架势,道:“小子,我让你三招,你先出手吧!” 云天行原地打了一套普通人都会的健身拳,然后开始围着吴英雄打转。 云天行一转,吴英雄也得跟着他转,他又没长后眼,万一云天行从背后偷袭怎么办? 转眼两人已转了三十多圈…… 吴英雄头都有些晕了,见云天行一直不出手,心下焦躁不定,道:“臭小子,你还打不打了?老转什么转,老子的头都快被你转晕了!” 云天行背着手,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是杀狗的,每次杀狗以前,我都要围着狗转上九千九百九十九圈,等把狗转晕了再动刀,这样杀出来的狗肉又鲜又美,举世无双。你别急,这才几圈,早着呢。” 吴英雄道:“我又不是狗,你围着我转什么?” 云天行笑道:“是啊,你又不是狗,你跟着我转什么?” 吴英雄道:“你老往我后边转,我不跟着,被你偷袭了怎么办?” 云天行笑道:“我又没有逼你,是你自己非要跟着转的,怎么能怨我呢?吴门主,你们英雄门威震天下,不会是想赖吧?” 吴英雄道:“我吴英雄说过的话,从来就没有赖过的。臭小子,你尽管转吧,我陪你就是。” 一个时辰以后…… 吴英雄满头大汗,脸色紫红相映,心道:“这小子迈的是什么步法,怎么这般诡异?只跟他转了这些圈,竟有些支撑不住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圈,就是转到天黑都转不完。可要是等他先出手,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可恶,中了他的计了,偏偏我还答应让他三招,若是率先出手,那就等于犯规,直接就输了。可恶,可恶!” 云天行虽是在转圈,可内中却隐藏着一套玄妙的步法。当初银发在教他凌虚指时,也曾传过他一套从“九宫八卦步”中衍化出来的“回风步”。在与笑我狂交手时,银发曾用“八卦回风六十四”,将笑我狂的护体罡气打出裂纹,那时脚下迈的便是这“回风步”。 回风步本是一套快行步,凭借高速移动和玄妙的步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出最多的招数,可云天行却反其道而行,将快步变成了慢步。 他一会左转,一会右转,一会踏步靠近,一会撤步远离,一会突然加快,一会又突然收慢,吴英雄不敢怠慢,一直随着他的步子走。 当吴英雄习惯了左转,云天行忽然变为右转,吴英雄心里有种猝不及防的感觉,还当他马上要出手,立刻预备闪躲,可云天行没有。 当吴英雄习惯了右转,云天行又忽然左转;当吴英雄习惯了左转,云天行猛地近身一步,吴英雄一个激灵,全力调起内力,以备不测,可云天行还是没有出手。 虽说两人是在走步,实际却在内心里较量,吴英雄身处被动,一直受云天行牵制,时时刻刻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因为他不知道云天行会在什么时候出手,不然以他这些年的武功底子,断然不会只转一个多时辰就大汗淋漓。 冷雪坪在下面看得真切,心想:“他这套步法看似简单,内中却隐藏玄妙,再这样下去,根本不需出手,吴英雄就会把自己累个半死。这臭淫贼也不知从哪里学了这些稀奇古怪的功夫,害我白担心了一场。” 云天行见吴英雄满头大汗,笑道:“吴门主,我看你汗流湿襟,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咱们先歇会?” 那吴英雄被他转得头晕目眩,汗流不止,被他这句话一激,一屁股蹲在地上,叫道:“不比了,不比了,老子认输啦!你这小子邪门得很,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赢啦!” 众人身前有佳肴美酒,自然不会去看他俩在这无聊转圈,突听吴英雄认输,都是一惊。 一人叫道:“吴英雄,你也太没用了吧,跟他转下去就是,在自己家门口认输,你也不嫌丢人!” 吴英雄怒道:“你这只会说风凉话的狗崽子,你能耐,你上来试试?” 那人不言语了。 云天行笑道:“吴门主,既然你已经认输,比试前定下的彩头,还算不算数啦?” 吴英雄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么不算数?我吴英雄虽不是好汉,可还知道一诺值千金。我没有千金,只好给你当孙子啦。”说着朝云天行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喊道,“爷爷在上,孙子吴英雄给您磕头啦。” 云天行笑道:“好孙子,快起来了吧。” 众人脸上神色怪异,堂堂英雄门门主,竟然跪在地上,向一个少年叫爷爷。 往日里这吴英雄可是谁都敢骂,谁都敢惹的,不然江南七道上这么多人,也没谁敢当众指着冷雪坪说是奸细。 磕完了头,云天行笑问道:“好孙儿,你说这冷阁主是真的还是假的?” 第五百四十四章 小行者 吴英雄虽然没读过书,可能混到英雄门门主的位置,还是有些心思的。今见爷爷替冷阁主出头,关系定然十分密切,吴英雄不会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道:“爷爷身边坐着的一定是奶奶,自然是真的无疑了,前番我没认清,错怪了奶奶,还请奶奶责罚。”说着向冷雪坪一揖到地。 冷雪坪听他当众叫自己奶奶,又羞又恼,斥道:“谁是你奶奶,再胡说八道,我一剑砍了你!” 众人哈哈大笑。 吴英雄笑嘻嘻回到原位,向英雄门的诸位喊道:“今日我吴英雄认了个爷爷,以后你们见了我爷爷,不可怠慢了,谁要是敢对我爷爷无礼,那就是打我吴英雄的脸,你们都听到了吗?” 英雄门的诸位听到第一句,还当是要他们也认了这个爷爷,都吓了一跳,又听只是不可怠慢了,这才松了口气,齐声答应着。 云天行笑眯眯入座,冷雪坪拿眼瞪着他,道:“恭喜你收了个好孙儿啊,满嘴胡话八道,没一点正形,跟你真像。” 云天行笑道:“连媳妇都没有的人,竟然先有了孙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冷雪坪听他提起“媳妇”二字,脸上一热,转过脸去不再理他。 吴英雄上场寻事,谭家正愁没法打发他,眼见云天行不费一招一式,将此事平息下来,还做了吴英雄的爷爷,不由暗暗好笑。 柳随风本想看谭家的热闹,哪想到会闹成这么个局面,向身旁那人低语了几句,那人会意,抄起倚在桌旁的镔铁大棒走入场中,向冷雪坪抱了抱拳,道:“久闻冷阁主大名,在下想向冷阁主讨教几招。” 云天行见这人双臂粗大,显是有着不俗的力量,又见他头上套着一个铁箍,模样有些怪异,向冷雪坪,道:“这人是谁?” 冷雪坪目不斜视,道:“他叫孙不换,是追风寨的二当家,江湖上的人都叫他‘小行者’,算是半个出家人。他手里那根镔铁棒有八十八斤重,寻常刀剑若被他一棒打中,很难保全。” 云天行点了点头,心里思索应对之策。 谭二见孙不换提棒上场,分明是想搅局,走上前说道:“孙不换,今日家父寿辰,不宜动武,且冷阁主是我谭家的贵客,如今已是怠慢了,你们接二连三上来,可还把我谭家放在眼里了吗?” 孙不换道:“在下只想跟冷阁主切磋个一招半式,并无搅局的念头。” 谭七冷笑道:“这还不算搅局?我们大摆寿宴请你来,可不是要你来胡闹的。” 孙不换不理谭七,向冷雪坪道:“冷阁主,你莫不是怕了吧?刚才吴英雄出来,你也是百般推拒,最后勉强答应了,还是请别人上场的。你要是怕打不过,只说一声便好,我孙不换绝不难为你,可你这样不言不语,实在令江湖上的弟兄寒心呐。” 谭七掣剑纵出,道:“孙不换,你这么爱打,我来陪你耍耍如何?” 孙不换道:“七兄,在下并非有意寻事,只是久仰冷阁主大名,今日有幸见了,自然想讨教几招,别无他意。” 吴英雄刚才跟着云天行转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投降认输,绝大多数原因是因为喝多了酒,憋了尿,实在忍不住了。这不,刚撒尿回来,见孙不换又要向冷雪坪挑战,大骂道:“孙二狗,你敢挑衅我奶奶,我吴英雄第一个不答应,有能耐来跟我打!” 谭千秋心中暗笑,向谭七使了个眼色,叫他回来。 谭七会意,收剑退到一旁。 冷雪坪刚喝了一口茶,一听“奶奶”二字,险些喷出来,转头瞪着云天行,道:“都是你干的好事!” 云天行苦笑道:“这关我什么事啊?” 冷雪坪道:“怎么不关你的事,你干嘛收这种人当孙子?” 云天行道:“这条件他自己说的,也不能怨我啊。再说了,有人白给我当孙子,我干嘛不要。” 冷雪坪气得双手发颤,道:“我不管你什么爷爷孙子的,你去跟他说,不要再让他喊我奶奶。我要是再听到一次,我斩他一条手臂,听到两次,我斩他一双手。” 云天行缩着脖子抱着一个寿桃在啃,假装没听到。 冷雪坪气得咬牙切齿,一脚踢在云天行坐的椅子上,“咔”的一声,椅腿应声断裂,云天行“哎呦”一声,连人带椅摔在地上,那啃了一半的寿桃也飞了出去,砸在一人头上。 近处的人都投来一种异样的目光。 云天行忙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嘿嘿一笑,道:“这椅子不结实。”又见冷雪坪气呼呼的瞪着自己,藏在桌下的玉手正按在剑上。 云天行打了个激灵,忙奔入场中,在吴英雄身旁低声道:“好孙儿,可别再喊奶奶了,你喊一声,她要斩你一条手臂,喊两声就要断你一双手,以我的经验判断,她敢说就敢做,你好自为之吧。” 吴英雄咽了口唾沫,向冷雪坪瞟了一眼,正迎上冷雪坪那双冷峻的眸子,不由缩了缩脖子,朝云天行嘿嘿一笑,道:“爷爷,您受苦了。” 云天行摆了摆手,转身往回走。 孙不换忙上前拦住,道:“阁下与冷阁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云天行还没回答,吴英雄已抢说道:“孙二狗,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爷爷的事,也需要向你报告吗?” 孙不换道:“我问你他,又没问你,你瞎掺和什么?” 吴英雄道:“他是我爷爷,他的事,就是我吴英雄的事,怎么叫瞎掺和?” 孙不换看了吴英雄一眼,心想:“此人看起来粗蛮无脑,可在座的这些人里,就属他得利最大,明明是谭家坐上宾,眨眼却成了他爷爷奶奶,呵呵,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谭千秋老谋深算,一定也没料到吴英雄会出这么一招。” “不管这两人是谭家的贵宾,还是吴英雄的爷爷奶奶,总不能让他们顶着飞雪阁的大名安然坐到寿宴结束,只有将他们打败,才不会让这两方人的计策得逞。” 第五百四十五章 一掌出局 江南势力杂多,要想力排众议,坐在江南七道盟盟主的宝座上,靠的可不单单是武力,更多的还是这些小势力的支持。 这些小势力大都没有主见,喜欢随风摇摆,谁的江湖名望高,他们就会依附谁,毕竟这是关系到整个江南武林的大事,必定要选个德高望重者来主持大局。 如果今日之事传扬出去,说飞雪阁副阁主亲自来为谭千秋祝寿,那结果可想而知。谭家在江南的名望本就不弱,再加上飞雪阁的扶持,谭家的威望定会逐日攀升,到时候即便谭家不是江南七道上实力最强的,也是最有可能摘下盟主桂冠的。 柳追风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下面绝大多数人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出现。虽说他们是为祝寿而来,但谭千秋却先把飞雪阁拉了出来,可见其目的也不纯正,他们再视若无睹,未免有些自甘堕落。 孙不换是追风寨二当家,自然极力拥护柳追风,若柳追风能坐上盟主之位,他们追风寨必定随龙腾空,而他在追风寨的地位仅次于柳追风,未来大有可期。 孙不换此番出来,说是为了柳追风,但其实也是为了他自己。 柳追风虽是将追风寨的大当家,但却是个不大管事的人,寨中一应大小事务,基本都由他这个二当家把持。若柳追风当上江南七道盟的盟主,盟内大一应小事务多半还是由他掌控。 他没有本事去争夺盟主之位,但却可以凭借这个方式,来操控江南各方大小势力。对他而言,这是最好的方式。 孙不换目视云天行,道:“在下孙不换,追风寨二当家,适才见阁下不用一招一式,便将吴英雄治成了孙子,想来是有惊人业艺的。在下不才,想向阁下讨教几招,不知阁下肯不肯应?” 吴英雄听他话中有贬低自己的意思,心下不乐,道:“孙二狗,你也配跟我爷爷动手吗?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敢来跟我爷爷叫板,是不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了?这么大个人了,也不嫌丢人!要是全天下的人都来跟我爷爷比试,那我爷爷什么都不能干,就得陪着你们打一辈子是不是?” 柳追风道:“吴英雄,你们英雄门与我追风寨井水不犯河水,孙二当家想跟这位小兄弟切磋,你最好别多管闲事,免得引火烧身!” 吴英雄冷笑道:“柳追风,你少跟我耍威风,你挑唆孙二狗跟我爷爷比试,就是跟我英雄门过不去!你能耐你下来,都说你的‘追风弧剑’厉害,我吴英雄今日倒要领教领教!” 柳追风冷笑道:“吴英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吴英雄道:“老子今日就爱吃罚酒,柳大犬,你能奈我何!” “呯”的一声,柳追风将手中玉杯捏成齑粉,也不说话,只拿两眼仇敌般瞪着吴英雄。 云天行见两方争得厉害,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孙二……哥,我跟你打就是了。” 吴英雄道:“爷爷,他追风寨欺人太甚,你回去就是,甭理他们,这儿有我呢。” 云天行道:“好孙儿,你的好意爷爷心领了,你这脾气太暴,我劝你还是收敛点,退场吧。” 吴英雄再三劝阻,云天行只让他下场,吴英雄无法,只拿两眼瞪着孙不换,道:“孙二狗,你给老子听好了,敢打伤我爷爷,我英雄门灭你全家!” 孙不换对他的威胁置若罔闻,向云天行道:“这根铁棒就是在下的兵器,阁下用什么?” 谭二道:“两位如果执意要切磋,我等不好硬拦,可这里毕竟是谭家,且又是老爷子的寿辰,这么挥刀弄棒的,怕是有损和气。不如这样,两位就比比拳脚,若谁先踏到红毯外,就算输了,怎样?” 孙不换斜目去看柳追风,见柳追风微微点头,方才说道:“就依谭二爷的意思。” 吴英雄在下面喊道:“孙二狗,你以大欺小,若是输了怎样?” 柳追风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便输了,还能怎样?难不成要他跟你一样,认这小子做爷爷?” 追风寨诸人发出一阵冷笑。 吴英雄拍桌而起,指着柳追风骂道:“柳大犬,你找死!” 谭二见两方人马剑拔弩张,怕惊扰到其他来客,忙道:“两位都少说两句吧,再这么闹下去,我谭家可真要请二位移驾了。” 听到这话,两方人方收住了气势。 孙不换将铁棒交给追风寨的人,走入场中,向云天行抱拳道:“在下功夫粗浅,不好让招,阁下这就请出手吧。” 事已至此,云天行也不好说什么,负手站在原地,道:“孙二哥先请。” 孙不换心道:“这小子看起来全无惧意,难道真有什么依仗不成?多半是在强装镇定,故意唬我,刚才吴英雄就中了他的诡计,需得提防。”向云天行道,“阁下不先出手,那在下可要得罪了!”话音未落,一掌向云天行面门打去。 云天行突然“啊”了一声,骤然倒飞出场外,摔在地上。 在场诸人都是一惊,心道:“刚才谭二说得明白,谁先踏到红毯外,就算输了。他现在整个人都在红毯外面,已然是输了。” 冷雪坪见云天行突然摔到红毯外,猛地从座上站起,心想:“以他的本事,能够硬抗仇涯子的‘百鬼夜行’,怎么会连孙不换一掌都接不住?难道孙不换隐藏了实力?还是他故意假摔?这臭淫贼坏主意不少,我且看看再说,要是他真敌不过孙不换,我再下场不迟。”于是又坐了下来。 谭千秋心想:“追风寨里武功最高的当属柳追风,孙不换出手的机会不多,可眼下看来,他只凭掌气就能将人打出场外,这本事绝不比柳追风差。孙不换啊孙不换,你隐藏得可有点深呐。” 场内一片寂静,谁都没有想到比试会结束得这么快,简直快得有点匪夷所思。 贾奢悄声道:“阿婆,孙不换几时变得这么厉害了?那小子连他一掌都接不住?” 鬼婆道:“先别急着下定论,从表面来看,的确是孙不换一掌将他打飞了,可我看这小子不是庸碌之辈,难保不是他故意耍诈。” 第五百四十六章 挑拨离间 孙不换见云天行骤然飞出,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向云天行道:“你干什么?” 云天行从地上站起来,道:“什么干什么?” 孙不换道:“你跑到红毯外面去做什么?” 云天行笑道:“孙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一掌把我打出来,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孙不换道:“你胡说,我根本没有碰到你。” 云天行笑了笑,道:“我也觉得奇怪,你明明没有碰到我,我怎么就飞出来了呢?孙二哥,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孙不换不知他在耍什么把戏,道:“你问。” 云天行道:“孙二哥,你刚才使的是什么掌法,为何这一掌中会蕴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我被你这掌气一推,就直接飞出来了,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依我看,孙二哥一定是学过某种绝世武功吧。” 孙不换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这一掌只是很普通的起手掌法,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威力,明明是你自己跑出去的!” 云天行脸色一变,道:“孙二哥,我敬重你的为人,可你为什么要如此羞辱于我!一掌将我打出场外不说,反说我自己跑出来的,你……你……欺人太甚!” 孙不换见他如此情状,不像假装,心下了也犯了疑:“难道真是我将他打出去的?这掌法寨里很多兄弟都会,几时有这么大的威力了?是了,昨日那婆娘与我切磋,还说我的功夫一日比一日精进了,定是我那‘苦禅功’又有了新突破,我却没有察觉,反诬赖了他。” 一想到这里,孙不换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道:“小兄弟,你不要伤心,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输了不要紧,以后再努力就行了,你还年轻,大有可为,何况我们又没有赌注,你说是不是?” “孙二哥说得是。”云天行点了点头,“小弟还有一事不明,想向孙二哥请教。” 孙不换还以为自己苦禅功大进,正暗自开心,听他说要请教,自然不好拒绝,道:“你说吧。” 云天行道:“不知孙二哥在江湖名人榜上排第几?” 孙不换一愣,强笑道:“不瞒兄弟,在下还没资格登榜。” 云天行道:“孙二哥刚才这一掌,天底下能接得住的人寥寥可数,怎么可能没在榜上?孙二哥,你莫要谦虚了,老实告诉兄弟吧,以后兄弟跟人说起来脸上也有光。” 孙不换羞涩一笑,道:“不是谦虚,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哪入得了诸葛神机的眼?兄弟莫要再取笑我了。”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如果连孙二哥都没上榜的话,我看这江湖名人榜也不必要了。本来我还以为诸葛神机是个了不起的人,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 孙不换忙掩住他的嘴,轻声道:“兄弟,你的心意我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再提了,诸葛神机耳目众多,场内之人怕是也有他的眼线,被他听去了不好。” 云天行点了点头,将孙不换拉到一旁,悄声道:“孙二哥,你有吕布之勇,卧龙之智,陈琳之才,贾诩之谋,何必屈居人下,甘做一个二当家?我看那柳追风心高气傲,目中无人,把孙二哥这样的大才当下人使唤,根本不是做盟主的料。要是孙二哥取而代之,兄弟我是一百个支持的。” 这话正中孙不换的心坎,孙不换叹息道:“贤弟有所不知,并非是我愿意屈身他人之下,只是我功力浅薄,尚不能独当一面,贸然行事,反会得不偿失,所以我一直不露马脚,静观其变,只是在等待时机啊。” 云天行欣喜道:“原来孙二哥早有远谋,害兄弟我白担心一场。”向后瞧了瞧,又道,“孙二哥,以你的学识,不会不知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吧?” 孙不换自然是听过的,他听云天行话里有话,只点了点头,道:“愿闻其详。” 云天行道:“古语常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孙二哥之才,远胜柳追风百倍,便是放眼整个追风寨中,能与孙二哥相比的,也挑不出一个。这柳追风面上看起来自高自大,盛气凌人,心里的算计可深着呢,等他一坐上盟主之位,必然不肯再下来,而孙二哥方方面面都远胜于他,柳追风这盟主的位子能坐安稳?必然日日夜夜猜忌孙二哥,防你夺他的盟主之位。不是兄弟说大话,要是柳追风当上盟主,第一件事必是要除掉孙二哥你,一劳永逸。” 孙不换听到这话,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心想:“可不就是这个道理,怪不得他这几日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劲。上月他跟一人在寨门口说悄悄话,我一过去,他就把那人遣走了,莫不是要合谋害我?我只想通过他来操控江南七道盟,并没想取他性命,而他竟然早有害我之心,若不是云兄弟帮我指点迷津,我早晚有一日,必会遭他毒手!” 云天行见孙不换额上生出汗珠,忙道:“孙二哥,这柳追风武功不弱,为了妥善起见,还得慢慢筹画,不能早早露出马脚,让他觉察,最好纠结寨中其他弟兄一起行动。有句古话说得好,‘得民心者得天下’,便是那些开疆拓土的四方诸侯,动兵前也得求个名正言顺,兴的正是之师才会有人响应。” “孙二哥只需将柳追风的罪状在寨中悄悄散布开,等时机成熟,振臂一挥,必然举寨响应,到时候柳追风武功再高,也无力回天。就算治不死柳追风,将他赶出赶出追风寨是绰绰有余了。柳追风一走,大当家的位子自然是要选人填补的,孙二哥试想,追风寨中还有谁的威望能及得上孙二哥?这大当家的位子不就非孙二哥莫属了吗?” 云天行见孙不换神色恍惚,又补了一句:“孙二哥若行此计,大事可成矣!” 孙不换大喜,道:“云兄弟,等今日宴会散了,我们结为异性兄弟,共谋大事,如何?” 第五百四十七章 堪破玄机 一听孙不换要跟他结拜,云天行哪里肯依,忙道:“孙二哥,以你的才德,便是没有我,也是必成大事的,况且我不会在江南久待,天下之大,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若是结成兄弟,我与孙二哥天水相隔,必定日夜思念,忧心难眠,长久下去,多病少寿,势必会早逝人间,反倒对不起孙二哥一番美意了。” 孙不换点头道:“贤弟所言甚是,倒是某少虑了。” 两人正在那里说得热切,忽听柳追风道:“孙二当家,既然比试已经结束,就不要站在那里了,谭老爷子又为我们送上了美酒,快来尝一杯吧。” 云天行努嘴道:“孙二哥快去吧,若待得太久,他会怀疑的。” 孙不换目中满是不舍之意,道:“兄弟保重。”叹了口气,归坐去了。 云天行笑嘻嘻回到坐上,冷雪坪见他笑个不停,也笑问道:“你们两个在那里叽叽咕咕说什么呢?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云天行摇手,道:“老太婆,你觉得这柳追风可恶不可恶?” 冷雪坪想了一会,道:“是很可恶,总搓弄别人来挑事。” 云天行笑道:“这就是了,我刚才帮你出了一口恶气,不过现在还看不到结果,等以后你会知道的。” 冷雪坪道:“你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 云天行佯装高深,道:“天机不可泄露。” 冷雪坪咬牙道:“你这臭……一定不是什么好话,本阁主才懒得听呢。” 云天行嘿嘿一笑,也不言语。 就在这时,一个宽衣青袍人走入场中,向云天行道:“在下指玄门李洞玄,想向小兄弟讨教几招。” 云天行见他长了一双鹰勾眼,视人如欲夺人心魄,不敢多看,又看他一双手掌宽厚,十指更是根根粗大,心想:“听说指玄门的指法功夫十分了得,一指穿颅,两指断刀,绝非妄谈。此人十指暴粗,老茧夹挤,少说也有几十年的功力,不可小觑了。” 于是起身笑道:“在座的都是英雄好汉,不论年纪还是辈分,都远胜于我,阁下不找他们讨教,来跟我一个后辈较量,可是想当众羞辱于我吗?” 李洞玄微微一笑,道:“羞辱二字从何而来?适才小兄弟步走奇阵,将吴英雄绕得七荤八素,就差没尿裤子了,这份功夫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在下不才,可还颇懂些阵法机制,刚才小兄弟脚下迈的是‘九宫八卦步’里衍化出来的一套步法,或许瞒得了别人,可还瞒不过我。” “据我所知,这‘九宫八卦步’乃是一套体系极为完整的步法,若不是惊才绝世之辈,断无可能再将其推理衍化。小兄弟刚才使的步法,若是自己推衍出来的,我李洞玄敢说,二十年后,小兄弟必定会在江湖名人榜前十的位子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若不是小兄弟自己推衍的,那么小兄弟背后也一定站着一位,已经在江湖名人榜前十的位子上留下名字的人。” 众人闻听此言,都是一惊。莫说是江湖名人榜前十,便是能在榜上占有一个位置,那已经是无上的荣耀了。 谭千秋派人去请唐溢,看重的可不单单是他们两家那点似有若无的交情,更多的还是唐溢在江湖名人榜第十八位的名头。 若得唐溢助阵,他谭千秋想坐江南七道盟盟主的位子,便会更加容易。 谭千秋暗想:“怪不得冷阁主对他这般友好,原来背后有一位大人物,幸好没有得罪他。” 吴英雄本想骂李洞玄来着,听他说自己爷爷背后竟然还有一位高人,更是喜得手舞足蹈,将骂人一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自此以后,对这位小爷爷更加崇敬,也更加虔诚了。 贾奢汗如雨下,从怀里掏出江南刺绣名家亲手为他织绣的丝帕,用颤抖的手去擦拭额上汗珠,心里却在想:“怪不得当初阿婆非要我杀死那个恶奴,若真得罪了这两个人,怕是连整个贾家都得跟着遭殃。” “一个飞雪阁还不够,再加一位江湖名人榜前十位的高手,老天啊,你这是想玩死我贾奢吗?我掷银子打人都是那帮恶奴挑唆的,我再也不敢了,阿弥陀佛,以后我贾奢每月吃素十天,剩下二十天间歇性吃肉,保证不再仗势欺人。老天啊,千万不要让他们两个记我的仇啊。”说完,夹了一个肉丸丢进嘴里。 场内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云天行身上,云天行被人看得很不自在,向李洞玄微微一笑:“阁下怕是看错了吧,我能胜过吴英雄,是因为他急着上茅房,故意认输的,我可不会什么步法。”又转向吴英雄道,“好孙儿,你说是不是?” 吴英雄从椅子上跳起来,道:“千真万确。谭老爷子这酒实在好喝,我吴英雄没忍住,多喝了两口,又被他这么一转,这尿就憋不住了。他要是真有什么步法,我吴英雄必是第一个知道的。李洞玄,你不回家看孩子,跑这里来凑什么热闹?” 李洞玄笑道:“谭老爷子做寿,请我来喝寿酒,不行吗?” 吴英雄道:“你喝寿酒就好好坐在那儿喝寿酒,跑上来干什么?搅局啊?还把不把谭家的各位放在眼里了?” 李洞玄笑道:“吴英雄,这话别人说得,偏偏就你说不得,你可别忘了,这头是你起的。” 吴英雄道:“我起的便怎样,我这不是下来了吗?你再上去,那又是另一码事了。”又转向谭二道,“谭二爷,这李洞玄是来找茬的,你们谭家七子快结那个什么阵,把这厮打出去。” 李洞玄笑着摇了摇头,向云天行道:“小兄弟,你这孙子可也太不讲理了,我李洞玄没别的意思,就想跟你切磋切磋,你倒是给句痛快话,肯还是不肯?” 云天行笑道:“阁下为何要跟我一个小辈过不去,我这点微末道行,在您面前就如蚍蜉撼大树,不值一提。您一指碎大鼎的传闻我可是听过的,我这骨头没鼎硬,不敢跟您比试,这就认输了,成不成?” “不成,一定要比。” 第五百四十八章 可怜的杯子 李洞玄道:“你小子跟别人装傻充楞行,跟我李洞玄可装不了。刚才你跟孙不换较量,故意假摔认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在别人看来你是失败者,可在我李洞玄看来,你才是最得意的那一个,不动一招一式,就将两场比试消解,还将英雄门门主认成了孙子,真是好本事呐。” 孙不换心想:“原来他是假摔,唉,亏我还以为是‘苦禅功’大进。想不到天地间竟有这样好心的人,故意输给我,不但壮了我的威风,还来帮我指点迷津,拯救我于水火之中。我孙不换今生若不报此恩情,来世必为禽兽!” 云天行被李洞玄一番话说得哑然无语,心想:“这人也太耿直了,看出来就看出来呗,你说出来干啥,好不容易筹划了一番,都让你给搅黄了,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一顿,真对不起在座的各位英雄豪杰。” 云天行缓步走入场中,看着李洞玄笑了笑,道:“阁下一定要跟我比?” 李洞玄道:“一定要比!” 云天行道:“好,那我就跟你比。不过,今日谭老爷子寿辰,咱不好大动干戈,就比个文的怎么样?” 李洞玄眉头一皱,道:“文的怎么个比法?” 云天行道:“诗词接龙,你有没有听过?” 李洞玄变脸道:“你我都是江湖中人,不比拳脚,比这些娘娘们玩的东西干什么?” 吴英雄大笑道:“爷爷,这李洞玄就比我能多认俩字而已,你跟他比这个,还不如直接叫他去跳海呢,哈哈。” 李洞玄心想:“这小子诡计多端,我若跟着他的话头走,必定会落得跟吴英雄和孙不换一样的下场。”沉思片刻,忽然绝地而起,一指向云天行点去! “看招!” 云天行见他突然出手,忙闪身避开,道:“阁下也太不规矩了,竟敢公然在谭老爷子的寿宴上对来宾动手!” 谭千秋有意想试探云天行的底细,只假装没有听到,不去理会。 谭家诸人见谭千秋不动,猜到了他的心思,也好不出面干预。 吴英雄见李洞玄对爷爷动手,哪里肯依,随手抢过一柄钢刀,跳入场中,一面大骂,一面挥刀直取李洞玄。 孙不换正愁无处报恩,见吴英雄跳入场中,也抄起镔铁大棒,加入了战团,道:“李洞玄,孙不换也来领教你的高招!” 见吴英雄和孙不换相继下场,手舞兵器左右夹攻李洞玄,众人神情十分怪异,刚刚两人明明还把这小子视若仇敌,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就肯为他下场卖命了,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冷雪坪也在想:“这臭淫贼到底给这两人施了什么邪术,他们两个好歹也是江南道上的有名人物,竟肯为了他,跟李洞玄当众翻脸,这可真是奇了。” 云天行见两人下场,心中暗喜,只闪身躲避,并不还手。 云天行身兼“逍遥游”和“回风步”两大身法绝技,虽说还没有融会贯通,用若流水,但相比被吴英雄和孙不换夹着打的李洞玄来说,可自如多了。 李洞玄被两人左右夹攻,一直追不上云天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道:“你们两个傻了不成,这小子来江南捣乱,你们不帮我对付他,反过来打我做什么?” 吴英雄道:“李洞玄,你对我爷爷出手,难道要我吴英雄坐视不理吗?你再不住手,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孙不换也不说话,舞着一根大棒只往李洞玄要害处打,看得场下的柳追风都直皱眉头。 李洞玄见两人一个舞刀,一个挥棒,追得紧密,显是动了真格的了,于是只好放弃云天行,反过来应付他们两人。 众人想打压谭家,谭家何尝不想打压他们,看着这三人在场上打得火热,都在心里暗暗偷笑。 柳追风看着打斗的三人,右手擎杯,左手食指在桌上规律敲打,暗想:“吴英雄是那小子的孙子,他上场倒情有可原,可孙二当家为何要替这小子出头?莫不是刚才两人在那里嘀咕的时候,那小子许了他一些好处?什么好处能让孙二当家奋不顾身,替他拦敌呢?” 柳追风想不通,喝了半杯酒,重重把酒杯放回桌上,向站在身后那人悄声说道:“去查查这小子的来历,我要他全部的信息,给你三天时间,迟一日,取你狗命。” 那人打了个激灵,应声去了。 柳追风靠在椅背上,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紧紧攥住酒杯,心道:“敢坏我好事,真当我的追风弧剑是摆设吗?” 身后一人探身笑道:“大当家,您已经捏碎人家两个酒杯了,这毕竟不是在咱们追风寨,还是稍稍收敛些吧。” “收敛?”柳追风冷笑,“莫说是两个,就是二百个,我柳追风也赔得起,去,再给我要二十个来。” 那人笑了笑,道:“大当家,这样不太好吧。” 柳追风道:“有什么不好?他谭家有的是钱,会将这几个酒杯看在眼里?前几日我还听说谭老爷子从一位西域货商那里换了一个玉鼎九龙杯,听说用了整整一箱黄金,外加八十匹江南锦缎,呵呵,这手笔可不小呢。” 那人悄声道:“大当家,你小点儿声,谭五爷还在桌上呢,要是让他听到,怕是不大合适。这二十个酒杯,就算了吧。” 柳追风扭身瞪了那人一眼,道:“我告诉你,今日我柳追风若不捏碎他谭家二十个酒杯,我就不回追风寨了!”说着,一把攥住身旁那人的酒杯,“咔”的一声,又给捏了个粉粹。 坐在柳追风身旁那人也是江南一方势力的头目,正专心致志看场中人打斗,没注意到柳追风的小动作,当他伸手去握酒杯时,却握了个空,下意识又握了几次,还没握着,低头一看,自己的酒杯竟变成了一堆粉屑。 那人先是一愣,又见柳追风面前也有一堆一模一样的粉屑,登时明了,刚要问明缘故,却见柳追风正乜斜着眼向他冷笑。 那人知他追风弧剑厉害,不敢招惹,只笑了笑,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看场中人打斗,心里叹息了一声:“可怜的杯子。” 第五百四十九章 欠债不还李洞玄 吴英雄和孙不换的武功虽然不差,可李洞玄也不是省油的灯,同时应付两人,竟然丝毫不乱,甚至还隐隐占据了上风。 孙不换的棍法讲究力道与巧劲并重,在外人看来或许只有那么简单的几招,但内中刚柔并济,阴阳同生,可谓是玄妙非常,若是遇上不会卸力的刀客或剑客,几个回合,孙不换便能将他们手中的兵器打碎。这不是空话,以前与他交手且被他打碎兵器的大有人在。 没有哪把刀剑不是千锤百炼锻出来的,那硬度自不必说。刀剑尚能打碎,若是打在人体肉身上,结果可想而知。 可令孙不换惊讶的是,李洞玄竟敢用手指硬扛他的铁棍,这可就有点骇人了。 孙不换从未跟李洞玄交过手,只听说他的指法相当了得,可以单指碎大鼎,可听闻毕竟是听闻,心底里还是有些不服气。今日见他拿手指硬抗自己的铁棍,这是他以前没有想到,也不敢去想的。 难道他的手指比刀剑还硬? 孙不换惊讶,吴英雄同样十分惊讶,因为就在刚才,他的刀上已经多了三个字:“砍不中”。 能在钢刀上戳出洞这也罢了,毕竟指玄门十年如一日,练的就是指力,可这李洞玄竟然还戳出字来了,这一手露得,不但吴英雄被唬了一跳,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惊到了。 谭千秋目光微敛,暗想:“这李洞玄果然在隐藏实力,上次见他跟几个山贼打架,还被人砍了一刀,自说是武功退步,后来才知道是想借养伤的由头躲债。此人性格内敛,不喜外露,今日为何要出头跟人比试,莫不是也要争这盟主之位?若真是这样,需得早想应对之策了。” 柳追风见李洞玄大显身手,心中不乐,从身旁一摞酒杯顶上拿了一个,“砰”的一声,捏为齑粉。 谭五坐在最下首,看着柳追风拿酒杯出气,心中暗暗冷笑。 他们谭家不缺酒杯,更不缺钱,若是柳追风同意退出争夺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他谭家很乐意为他准备各式各样的杯子,可以让他坐在这里捏一辈子,而且不带重样的。 这不是戏言,他谭家有这样的实力。 三人斗得正酣,忽听院外一人朗声道:“谭老爷子,姓雷的来得还不算迟吧?” 李洞玄等三人听到这个声音,已猜到来人是谁,都立即停手,各自退开。 云天行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赤膊汉子大笑着走了进来。 此人方颐大口,碧眼紫髯,形貌甚伟,云天行心下暗暗惊奇:“莫非此人就是江南霹雳堂的雷霸天?听说江南霹雳堂精研各种火器,是个极不好惹的主,便是在江南各方势力中,也是拔尖的存在,相比谭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谭千秋起身迎上去,笑道:“雷老大,谭某还当你不肯赏脸呢,究竟还是来了,哈哈。” 雷霸天在雷家排行老大,江湖上的朋友都喜欢叫他雷老大。谭千秋虽然年纪比他大,但却不以年纪居长,长久以来,一直跟着别人叫他雷老大,毕竟江湖上的人不太看重年纪。 雷霸天朗声笑道:“让老谭老爷子久等了,家里来了几位客人,一时走不开,本想打发几个小辈来,又怕对不住谭老爷子的恩情,只好等客人走了,这才过来,哈哈,不要见怪,不要见怪。” 谭千秋笑道:“雷老大能来,谭某已是面上贴金了,哪还有见怪之理?快请入座吧,谭某可还给你留着好酒呢。” 雷霸天笑了笑,见李洞玄等三人站在这里,吴英雄和孙不换还握着兵器,已猜到几分,道:“几位朋友这是干什么,舞刀弄棒的,要给谭老爷子表演庆寿吗?” 李洞玄笑道:“是啊,谭二爷说要请几出戏曲,我们江湖中人哪里欣赏得来那个,就自作主张,上来献丑了。” 雷霸天笑了笑,心里已十分明了,转眼看向吴英雄手里的刀,笑道:“吴老弟,你这刀挺别致啊,砍不中,啧啧,这铁匠可真是个奇才,你给我说说,这刀是哪个铁匠打的,我也找他打两把去。” 吴英雄向李洞玄一指,道:“这李铁匠手艺好,没渣,速成,雷老大可把他绑回去,关在地窖里,让他给你戳就行了。” 雷霸天哈哈大笑,道:“他还欠我雷家不少银钱,死赖不还,寿宴结束,正好把他拖回去,为我雷家打铁。” 李洞玄笑道:“雷老大,那些银子今年年底一定还上,打铁就算了吧,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需要照顾呢。” 雷霸天笑道:“你有老婆孩子,我们就没有老婆孩子了?不是老哥缺那点银钱,你说你一个凡人,去跟老天较什么劲,事情都过去了,难不成你还真想把通天塔建到九万多层,去找天上的神仙报仇?老哥告诉你,你就是去了,也斗不过那帮神仙,省省吧。” 李洞玄笑嘻嘻道:“既然老哥不缺银钱,那就再宽限几年?” 雷霸天笑道:“今年赖明年,明年赖后年,你这欠债不还的李洞玄,今年年底不把欠我雷家的银钱如数还了,我就去你指玄门,把已经建了九十九层的通天塔一并拆了!” 谭千秋心想:“怪不得这李洞玄突然大显身手,多半是敲诈想当盟主的人来了。谁要是想做盟主,要么跟他打,要么给他钱,呵呵,我说呢,此人一向淡薄名利,今日怎么学着抢起风头来了。若只想要钱,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我谭家不缺钱,若是他可以帮我夺下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我还可以资助他继续建造通天塔。等宴会散了,需得好好跟他谈谈了。” 这李洞玄从小便是个孤儿,自记事起,就被一个老农收养了,每日靠砍柴种地供他生活。日子虽然清贫,可也算安乐。 这老农也不知造了什么孽,一个下雨天竟被雷给活活劈死了。李洞玄失了爱父,痛骂上天,许誓要耗尽永世轮回,造出九万九千九百九层通天塔,去找天上的神仙报仇。 人人都说他是傻子,可他只笑着对别人说一句话:“老爹对我很好。” 第五百五十章 指玄门 李洞玄为了建造通天塔,可谓是负债累累,诺大个一个指玄门,如今已是空空荡荡,只剩下几个天真到以为真可以登天的小徒,和那尚未封顶的九十九层通天塔。 在别人看来,李洞玄是个傻子,是个疯子,因为每到下雨天,他就会登上九十九层通天塔顶,站在一块最高的方石上,指天大骂。 几个小徒怕遭雷劈,不敢登顶,只敢趴在九十八层通天塔窗前向外瞻望,外面雷雨交加,风驰电掣,上面骂声不绝,撕心裂肺。 每当雷雨天,远近的乡民们,都会撑开窗户,隔着烟幕雨帘,遥指高耸入云的通天塔,对依偎在身边的孩子告诫道:“听到没,他爹就是被雷劈死的,你听听,多惨。你还小,要是冒雨出去玩,不幸被雷劈死了,谁给你造塔骂天?况且咱们家也没那个钱,被雷劈了就等于白死,知道了没?” 大多数孩子还是被吓住了,但仍有几个顽皮的孩子不怕,于是父母一到下雨天,又推开窗,遥指九十九层通天塔,语重心长地告诫自己的孩子道:“看着吧,他早晚有一天,也得被雷劈死,等到了那一天,我带你去看他的尸体,保你看一眼,就再也不敢冒雨天出去玩了。”于是又就着雷声,讲述李洞玄他爹被雷劈后的惨状,说他爹会变成厉鬼,专吃在雷雨天不归家的孩子。 便是胆子再大的孩子,听到这些,也都胆怯了。 于是指玄门附近的孩子们特别听话,一到下雨天都争着往家跑,从来没有哪个孩子敢在野外逗留。 所以,远近乡邻对李洞玄格外友好,每当孩子不听话了,总会请李洞玄来家里做客,还时常送一些吃不完的蔬菜给他,李洞玄深感乡邻热情,每每含泪拜谢。 小徒们对师父很是敬重,因为李洞玄是个很随和的人,从来不会对人大吼大叫,只有到了雷雨天,才会变成另一副样子。小徒们只闻其声,不见其面,说不上怕,但心里还是没底。万一老天发怒,降下一道天雷,把整座通天塔都给劈了呢? 虽然小徒们也想登天,但却不想在这种鬼天气登天,是师娘逼他们上来的,说是好好跟你师父学学,等哪一天你师父被雷劈死了,这造塔骂天的担子还得你们来担。 师娘握着指玄门的财政大权,管着做衣服,还管做饭,谁不听话就不给饭吃,不给衣穿,可比师父严厉多了。 几个小徒无家可归,从不敢违逆师娘的意思。 师父师娘有一个女儿,叫豆芽,年纪跟这几个小徒差不多大,但豆芽的胆子可比他们几个大多了。 每当李洞玄登塔顶骂天,豆芽都要吵着跟上去,师娘说她年纪还小,现在还不能骂天,等再过个几年,身子骨长硬了才能抵得住天威。几个小徒深感赞同,如果豆芽登上通天塔顶,他们几个也一定会被师娘撵上去的。 掌握着整个指玄门财政大权的师娘也不容易,因为指玄门几乎时时刻刻处在入不敷出的境况。 平时没事干了,师娘还会带着豆芽和几个小徒下山给人哭丧挣钱,顺带着练练嗓,不然怎么敌得过滚滚天雷呢。 要说哭丧,师娘绝对是一把好手,只要指令一下,师娘立刻就能流出眼泪来,可谓是泪先行,声后至,绝不含糊。 等大家都哭完了,师娘还得再补上一嗓子,感动得丧家泪流满襟,所以常常在结账时还能多得一些贡品。 这都是师娘的功劳。 由于师娘哭得最好,回头客特别多,每当家里有人去了,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亲朋好友,而是师娘。 万一两家同时有人去了,为了请师娘,两家也会商议着办丧事,因为人人都以为丧礼上哭得最伤心的人家最孝顺,谁都不想落个不孝的骂名不是? 师娘年纪虽然不大,但却哭走了不少祖孙三代,请过的都说好,就没一个对师娘摆过冷脸的。 回去的路上小徒们常常问师娘,为什么每次都哭得这么好?师娘说:“你师父这个行当有风险,指不定哪天就去了,我要是不好好练练,怕真到了那一天,会哭不出来,会让人家笑话的。” 除了在丧事上,小徒们从未见师娘哭过,师娘似乎就只会在丧事上哭,而且每次都哭得特别真。 师娘对师父很好,师父对师娘也很敬重,两人在吃饭时都会让对方先吃第一口,所以每次在开饭前,都要上演一副你推我拒,四目含笑的画面,不管有多饿,多累,这些都免不了,日日如此。 小徒们常常议论说,以后长大了娶媳妇一定要娶像师娘这样的,会理解人,会照顾人,还会持家。 这话被师娘听到了,挨个打了他们一顿,说:“陈芸只有一个,李洞玄也只有一个,要想娶到跟陈芸一样的,就得先变得跟李洞玄一样才行!你们连哭都哭不好,还差得远呢!” 这话说得有点绕,小徒们不太懂,不过挨了那一顿毒打,以后再也不敢在嘴上讨论娶媳妇的事了。 不打雷不下雨的时候,师父也会上塔顶,带着师娘一起上去,两人坐在塔顶数星星,看月亮,像两个孩子。 豆芽是随师娘的,所以小徒们特别喜欢豆芽,为了她什么都肯做,就盼望着长大了能娶豆芽当媳妇。 可豆芽只有一个,要嫁给谁呢? 豆芽虽小,可伶俐得很,说:“以后长大了,谁比我爹强,我就嫁给谁,我要比我娘还要幸福。” 这是小孩子的话,小徒们却都听到心里去了,都抢着向师父学习,所以每次李洞玄上茅房的时候,小徒们都围在茅房外面观摩,讨论,模仿,等等,吓得李洞玄白天都不敢上茅房了,专挑夜黑风高,小徒们都睡下的时候,才敢将憋了一天的屎尿倾泻出去。 李洞玄建塔骂天的事,在江南这边几乎人尽皆知。但凡见李洞玄带着笑脸上门,无非就为两件事,一是借钱,二是拖延还债日期。 从没有哪个债主从李洞玄口里听到过“还钱”二字。 从来没有。 第五百五十一章 旧事重演 李洞玄从江南霹雳堂那边借的银钱,差不多也有十多年了。雷家富庶,倒不在乎那点小钱,所以也没紧逼,这才让李洞玄硬拖到了现在。 江南霹雳堂与谭家的关系还算不错,至少表面上没有红过脸。 李洞玄见雷霸天到来,又拿债务说事,今日是甭想在谭家面前耍威风了,于是找了个借口回家了。 雷霸天见余人各自归坐,道:“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姓雷的就把话挑明了说吧,就算各位要争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那也得等到大会举行的那日再争,总不能让一个盟主的位子,搅坏了整个江南。若人人勾心斗角,你欺我诈,那还不如干脆不要选这个盟主了。创立江南七道盟,就是想要大家团结一心,共同对付外敌。盟会还未成立,大家就开始相互猜忌,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今日谭老爷子八十大寿,不好对各位说这些话,我姓雷的喧宾夺主,替谭老爷子说了。今日谁要是再出来挑事,就是跟我雷霸天作对,就是与我江南霹雳堂为敌!十多年前四海盟祸乱江湖,要不是叶大侠剑杀沈苍龙,倾覆四海盟,我们哪还有闲心聚在这里喝酒?难道昔日的遭遇还不足以警醒各位吗?” 柳追风靠在椅背上,心中冷笑:“无利不起早,我看你雷霸天也不是单纯为谭家说话,分明是想借这个机会,显你江南霹雳堂的威风来了。什么有客人耽误了,鬼才信你的话。我柳追风最讨厌像你这样的伪君子,表面上一派正义,背地里比谁都狠毒,就你,也配坐江南七道盟盟主的位子?我柳追风第一个不服!” “嘭”的一声,柳追风手中酒杯又碎成了齑粉,站在他身后那人一脸苦笑。 云天行啃着寿桃,嘟囔道:“这雷霸天体貌雄壮,我还当他是个粗糙的人,想不到竟也十分精明。” 冷雪坪低声道:“此人也有心争夺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的心思,只是与谭家关系不错,不好大显威风,更不愿让人家在他面前大显威风,所以才肯说这些大义的话。” 云天行心想:“这些人各有各的心思,即便组成了江南七道盟,也成不了气候,必定是各相猜疑,争权夺利,别说是抵御四海盟,就算四海盟不插手,他们也会把自己玩得伤痕累累。” 雷霸天归坐后,场面又呈现出了一副把酒言欢的和美局面。 谭千秋自然是高兴的,不管雷霸天存着什么样的心思,至少他的目的达到了。 谭千秋心中畅快,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刚放下酒杯,就见谭九拉着一位年轻姑娘,跪在了他的面前。 谭千秋一怔,道:“老九,你这是干什么?” 谭九道:“爹,我与秦姑娘两心相悦,欲结为夫妻,希望爹能够成全。” “秦姑娘?”谭千秋向那女子脸上看去,登时火冒三丈。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家下一个佣人的女儿,自小长在谭家,长大了也注定要成为谭家的下人。 谭千秋最讲究门当户对,从谭二到谭八,甚至是长孙谭伦,哪一个的家室不是名门望族?谭九竟想娶一个下人的女儿做妻子,他怎么可能会同意? “你给我起来!” 谭九垂着头,一手拉着那女子的手,道:“爹不答应,孩儿就不起来。” “混账!”谭千秋怒不可遏,抄起桌上酒杯,向谭九砸去。 酒杯砸在谭九胸前,酒水撒了他一身,他依旧跪在那里,头也不抬。 那女子身子轻微颤抖,本想站起来,被谭九一拉,便起不来了。 谭二上前道:“九弟,你这是干什么,大家都看着呢,有话等宴会结束再说也不迟啊。” 谭九道:“二哥,要是等宴会结束了,爹一定不会答应,还会将秦家的人都赶出谭府,到时候又会重演大哥当年那一幕,难道二哥也想看着我死吗?” 听谭九提起谭大,谭千秋又痛又怒,抬手打了谭九一个耳光,颤声道:“你这不孝子!还不给我起来!怪不得给你说亲你不同意,原来早就跟这个下人情投意合了,你可没辜负我对你的一片期望啊。” 谭九抬头直视谭千秋,道:“秦姑娘是下人也好,佣人也罢,我谭九今生非她不娶!” “你!”谭千秋指着谭九,白皙的面上已现出了怒红,“是不是气死我你才肯罢休?!” 谭八与谭九年纪相差不大,两人关系最好,上前帮说道:“爹,你就答应了他吧,秦姑娘虽然没有高贵的身份,可毕竟也是在我们谭家长大的,跟九弟算是青梅竹马。秦姑娘的品性我们也都知道,是个本分人,而且在我们谭家的私塾里也读过几年书,为人知书达理,跟了九弟,也不算委屈了他。” 谭千秋拿眼瞪着谭八,道:“你知道什么?我谭家哪一门亲不是名门世家,难道出了一个败类还不够,还要再来一个?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想在这一天合伙气死我?!” 谭八垂头道:“孩儿没这个意思。” 谭千秋道:“没这个意思还不他给我拉下去,这么多人看着,成什么样子?” 谭九道:“爹,今日您要不是不同意我跟秦姑娘的事,孩儿就一直跪在这里,直到您答应为止。” 谭千秋气得浑身发颤,向那女子冷笑道:“秦瑟啊秦瑟,你好大的能耐啊,平日里看你端庄淑娴,还当你是个正经的人,竟敢在背地里勾引我儿子,呵呵,我待你秦家人不薄,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那女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更不敢说话,眼中满含泪水,却也不敢流下。 谭八道:“爹,秦姑娘不是那样的人,就算您不答应,也不该对她一个姑娘家说这些话啊。说实话吧,他们俩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就怕爹你会硬生生拆散他们,我才没敢跟您说。” 谭千秋指着谭八骂道:“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这么大的事你还瞒着不说,我先打死你!”说着就要起来打谭八,被谭二等人好不容易拉住,按回了座上。 谭二道:“九弟,都是自家人,有话好好说,何必当着大家的面闹成这样。你先起来,等宴会结束了,我们再帮你好好劝劝爹就是了。” 谭九道:“二哥,你还不了解爹吗,只要今日宴会一散,就算我以死相逼,爹都不会松口。大哥的遭遇,难道二哥都忘记了吗?” 第五百五十二章 戴面具的人 谭九向谭千秋道:“爹,我喜欢秦姑娘,秦姑娘也喜欢我,为什么你非要讲求什么门当户对,硬生生拆散我们,难道在你眼里,你儿子的幸福还比不上那些虚名吗?” 谭千秋怒不可遏,抬手又是一记耳光,将谭九打翻在地,道:“我谭千秋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一个老大还不够,又出来一个你,我看你们是嫌我活得太久了!” 谭九从地上爬起来,端正跪好,嘴角含血,道:“爹,孩儿一辈子都听您的话,您要我怎样,我就怎样,从没说过一个“不”字,可唯独这件事,恕孩儿不能顺从您的意思。秦姑娘我谭九娶定了,就算活着娶不了,死了也一定要娶;就算今生娶不了,来生也一定要娶!” 谭千秋点了点头,一字一字道:“好,好,好,儿大不由爹,翅膀硬了,管不了了。”转向那女子,“秦瑟,你直说了吧,到底怎样才肯离开他,就算你要黄金万两,我谭千秋也点给你,绝不少你一分一毫!” 谭八道:“我跟秦姑娘也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她不是那种贪慕荣利的人。爹,你就答应了他们吧,大家都在看着呢,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跪到寿宴结束吧?” 谭千秋不理谭八,又向秦瑟道:“秦瑟,你可得想清楚了,我谭家的大门,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那女子紧咬嘴唇,忽然挣脱了谭九的手,站起身来,含泪目视谭九,道:“九爷,你保重。”说着便要往外奔。 谭九一把拉住她,道:“秦姑娘,你要往哪里去,我们都说好的,不管前面的路有多艰险,我们都要一起面对,不是吗?” 秦瑟忍泪道:“小女配不上九爷,更不配留在谭家,这就去了,请九爷放手,就当,就当我们从未见过。” 谭九心如刀绞,哪里肯放手,反拉得更紧了。他知道秦瑟的性子,被自己的爹当众羞辱,多半是要去寻死。 这一放手,准时要阴阳两隔了。 秦瑟哽咽道:“九爷,放手吧。” 谭九流泪道:“我不放,要死一起死。他不让我娶你,我们就离开谭家,远走高飞,我谭九今生今世,只爱你秦瑟一个,你不要走。” 谭千秋冷哼一声,起身上前,手指连点,封住谭九的穴道。 秦瑟目视谭九,久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只说了“保重”二字,便挣脱出手,向外跑去了。 谭九望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泪如雨下。 谭千秋道:“将他抬下去,捆起来,派人日夜看着,不可马虎了。” 谭九道:“不必捆我,你要是还在意我这个儿子,就帮我解开穴道,让我去找她。我跟她的命是连在一处的,她要是死了,我活着也是死了。” 谭千秋道:“忘了她吧,就当是为了这个家。” “家?”谭九冷笑,“何为家?把一对从未谋面的人硬推到一处,就成家了吗?” 谭千秋道:“那些你不喜欢,可以慢慢再找,说亲的人那么多,总会遇到一个喜欢的,何必非她不可?” 谭九闭上眼,不再说什么。 谭千秋叹息一声,挥手道:“抬下去。” 忽听一女子道:“谭千秋啊谭千秋,你逼死一个儿子还不够,还要再逼死一个,你才肯罢休吗?虎毒还不食子呢,你简直连禽兽也不如啊!” 谭千秋一惊,见酒席中间主道上走来一个执剑女子,戴着面具,看不到面容,道:“你是谁?” 那女子道:“我是谁不重要,今日我来有两件事。第一,我想先提醒你一句,莫要忘了你的长子是怎么死的。” 谭千秋脸色阴沉,死盯着那个戴面具的女子,道:“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只冷冷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云天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戴面具的女子,心中暗想:“这个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可偏偏记不起来了。会不会是记错了?我从未来过江南,怎么会认得这里的人呢?一定是记错了。” 谭二执剑上前,道:“阁下是谁?为何要戴着面具?若是来为老爷子庆寿的,请先把面具摘下来。” 那女子道:“谭二,你大哥一死,谭家的产业都落到你的手里,你一定很高兴吧。” 谭二脸色一变,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来这里胡说八道,若不肯摘下面具,就请立刻转身离开谭府,不要坏了大家的兴致。” 那女子不理谭二,向谭九道:“谭九,我刚刚在一个古井边,救下了一个想要轻生的女子,她叫秦瑟,你应该认得吧?” 谭九一听“秦瑟”二字,立即睁开了眼,道:“她还好吗?” 那女子道:“她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能救她一时,却救不了她一世,我不可能时刻守在她身边,也不敢保证她几时会再去寻死。” 谭九道:“她人呢?” 那女子道:“就在谭府西面古槐树下,你现在赶去,兴许还能见到她,若再迟一刻,只能下井去捞尸体了。” 谭九垂泪道:“爹,求您解开孩儿的穴道,如果秦瑟死了,我也不活了。” 谭千秋转开头,全然不理。 那女子冷笑道:“谭九,你求他还不如去求一条狗,他的眼里只有荣华富贵,哪有半点人情味,不然也不会狠心将他的儿子和儿媳逼死。我现在问你一句话,你选她,还是选谭家?” 谭千秋怒道:“妖女,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把她给我轰出去!” 谭二还没来得及拔剑,谭七已从后方一剑刺了过来。 好快的一剑! 那女子冷冷一笑,却仍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就在剑尖离她的面具仅有一尺时,忽然从后方掠来一条人影,抢到了那女子身前,跟着“咔”的一声脆响,谭七的剑已折为两断,谭七的人也被来人一脚踢飞出去。 谭二大惊,拔剑后撤,上下打量着来人,见他面上也戴着一副面具,身上是一袭暗红衣袍,袖口宽绰,双手都罩在衣袖中。 刚才谭七一剑刺去,他只是挥袖一挡,便将谭七的剑折断了,谭二离得最近,却也没看清,他到底用什么折断了谭七的剑。 谭二看不出来人的底细,横剑挡在胸前,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第五百五十三章 夕闻道朝死可矣 那人一脚踢飞谭七,并未追击,又退到了那戴面具的女子身旁负手站着。 云天行低声道:“此人好快的身手,想来不是无名之辈,你可看出他的来历了吗?” 冷雪坪微微摇头,道:“看不出。此人既然戴着面具,就是不想让人认出来。谭七的武功不弱,竟然连他一招都接不住,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在江湖名人榜上占有一席之地。” 云天行道:“这女子说话没有半分客气,对谭老爷子也是直呼其名,多半是谭家的仇家。” 冷雪坪苦笑道:“我就觉得这剑不好拿,若真是仇家,我怎好袖手旁观?” 云天行道:“我这也只是猜测,若不是来寻事的,怎会下此重手,折剑不说,还将谭七打到吐血,这可不像是来拜寿的。” 冷雪坪点头,道:“先看看再说,若是谭家挡不住,我再出手帮他一把,既然从他手里拿了剑,总不好让他们谭家吃亏。” 云天行道:“好,不过要小心,这个戴面具的男子不好惹,我没把握胜他。” 那女子不理谭二,又向谭九道:“谭九,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要你在秦瑟和谭家中选一个,你会怎样选?是背弃曾经的誓言,在这兽栏里苟且性命,还是陪她恩爱此生,白头到老?” 谭千秋道:“我谭家向来不结外仇,即便是曾经的仇怨,也都已化解。你上门寻事,必是事出有因,你直说了吧,我谭家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那女子道:“外面的仇你化不化解我不关心,可内部的仇,你化不掉,也抹不去。谭千秋,在我眼里,你连禽兽都不如!” 她说完这些话,不顾谭千秋如何激愤,又转向谭九,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你要是舍不得谭家,我这便让人再将秦瑟投入井中,你安心留在谭家,取个名门世族的小姐,为你们谭家延续香火,繁盛千年,岂不美哉?” 谭九神色黯然,向谭千秋道:“爹,这些年我为谭家做了许多,从未要求过什么,今天孩儿就求您这一次,成全我们两个吧。” 在场的诸位来客大都有与谭千秋争夺江南七道盟盟主的心思,但见谭九如此深情,也不禁为之动容。 柳追风当先笑道:“谭老爷子,江南豪门贵族家的小姐,都让你谭家给娶走了,就不能可怜可怜我们这些讨不到老婆的人吗?况且谭九爷对秦姑娘一往情深,若是用强毁掉这段姻缘,可不大合适啊。” 雷霸天道:“柳追风,这是谭家的家事,你插什么嘴?” 柳追风靠在椅背上,微笑道:“雷老大,你这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这些人里,就属你老婆最多,多到晚上跟哪一个睡都成了一项难题,哪里知道我们这些孤独人的苦处?像谭九爷这样深情专一的好男人不多,至少你雷霸天不是这样的人。” 雷霸天冷笑道:“柳追风,怪不得你讨不到老婆,这样尖酸刻薄,谁愿意跟你?” 柳追风笑了笑,不以为意,向谭千秋道:“谭老爷子,我柳追风虽然不服你坐盟主之位,但作为这么多年的朋友,柳某还想再劝你一劝,为了一门姻亲,牺牲掉一个儿子一生的幸福,是否值得?” 谭千秋默然不语。 谭二心下冷笑,暗想道:“柳追风,你几时这么好心了?你以为我谭家少了这一门姻亲就会衰落吗?可也太小觑我谭家了。便是九弟娶了秦姑娘,我谭家的实力依旧在你追风寨之上。你想夺盟主之位,最好光明正大地凭实力来夺,搞这些歪门邪道,可还治不倒我谭家。” 映月山庄庄主颜映月笑道:“柳追风,认识你这些年,头一次听到你说了句人话,了不得了,太阳打西面出来了。” 柳追风笑道:“颜庄主过奖,我柳追风人话不少,但大都在晚上说,颜庄主若是不介意,大可挑个月色清朗的夜晚,来我追风寨里坐一坐。江南美景甚多,可与我追风寨的莲花潭相比,却少有能及者。你若来,我在潭上设一宴,我们一边赏月,一边讲人话,岂不美哉!” 颜映月冷脸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刚夸你一句,就现出本色了?你那破地方,本庄主连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柳追风笑道:“月,在哪里都可以赏;话,在哪里都可以说,我柳追风没那么多讲究,可以登门说给颜庄主听,不过,只能是晚上哦。” 颜映月白瞪了他一眼,转过脸去,不再言语。 柳追风哈哈大笑,心中畅快至极。 柳追风身后那人探身轻声道:“大当家,手里这个酒杯都转半天了,也该捏碎了吧?” 柳追风没好气道:“滚一边去。” 吴英雄道:“谭老爷子,我吴英雄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大是大非的道理,我就觉得谭九爷是条汉子,你要是硬生生拆散他们,我吴英雄以后就不和你谭家来往了。” 柳追风笑道:“吴狗熊,认识你这些年,头一次听到你说了句人话,了不得了,太阳打西面出来了。” 颜映月道:“柳追风,你为何学我说话?” 柳追风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柳追风想学点人话,自然得向高高在上的颜庄主学习,若是能得颜庄主亲口教导,我柳追风死而无憾了。” 吴英雄笑道:“颜庄主,这柳大犬分明是想打你的主意,你可得躲着他点,这人不正经,小心着了他的道。” 颜映月瞪了柳追风一眼,道:“他敢!” 柳追风笑了笑,道:“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柳追风今日也要曰一曰:‘夕闻道,朝死可矣’。” 颜映月脸色一变,屈指一弹,桌上酒杯激射而去,直取柳追风面门。 那酒杯是横着飞的,杯口正对柳追风,分明是想洒他一身酒水。 柳追风微微一笑,右手疾出,两指捏住杯底,顺势往嘴里一送,酒水灌喉而入,竟然一滴都没有洒出。 第五百五十四章 成全 柳追风饮下颜映月送来的杯酒,捏杯笑道:“酒香,颜庄主的唇印更香,今日总算叫我尝到了,哈哈。” 颜映月又羞又怒,道:“柳追风,你再胡言乱语,我烧了你的追风寨!” 柳追风全不在意,道:“颜庄主若烧了我的追风寨,那我满寨的兄弟可都要抱着铺盖卷,往你映月山庄借宿去了。” “你!” 颜映月咬牙切齿,拿一双美眸狠狠瞪着柳追风,恨不能在他身上戳上一百个窟窿,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发作。 柳追风见颜映月瞪着自己,不由哈哈大笑,甩手一送,酒杯旋转飞出,到颜映月面前时恰好力尽,稳稳落在桌边。 两人中间隔了六张大桌,少说也有几十号人,人头摆动,两人推送酒杯竟能来去自如,其功夫之高明,可见一斑。 颜映月拿起柳追风刚刚送还的酒杯,往地下摔了个粉碎。 雷霸天道:“两位的事还是私下里解决比较好,可不要打扰到谭老爷子办正事。” 颜映月又瞪了柳追风一眼,便没再说什么。 柳追风见雷霸天插嘴,心下不乐,又将手中酒杯捏了个粉粹。 吴英雄道:“谭老爷子,虽说这是你谭家的家事,我们外人不好多嘴,可我吴英雄还是想多说一句,坏姻缘的事,咱不能做呀。” 谭千秋紧锁眉头,仍旧不语。 云天行向冷雪坪笑道:“老太婆,你看我这孙子怎么样,仗义直言,可比那些只会勾心斗角,落井下石的人强多了。” 冷雪坪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落井下石?” 云天行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难道我孙子也在给人落井下石?” 冷雪坪笑道:“看你这副样子,我就是随便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 云天行松了口气,道:“老太婆,你是谭老爷子的贵客,你也帮着说说,兴许谭老爷子就同意了,这也算是你的一件功德。” 冷雪坪低声道:“我何尝不想成全他们,可这是人家的家事,我怎么好插手?况且谭千秋门当户对的念头深入骨髓,若是能说动,谭大也就不会死了。” 云天行低声问道:“谭大到底是怎么死的?” 冷雪坪道:“谭大外出游历江湖,多年以后回谭家,还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当时孩子都有几岁了。谭千秋派人去打听那女子的身世,后来知道是一个农家人的女儿,便执意要把他们分开,当时把谭大痛打一顿,关起来后,还把那女子和孩子一并赶出了谭府。谭大知道这个消息后,伤心欲绝,没过多久就去世了。那女子听说谭大已死,没多久也病逝了。”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真是一对苦命人。既然连孩子都几岁了,还把人家扫出家门,未免也太绝情了。这谭老头造孽不浅,亏我还当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呸,让这对仇家闹吧,反正我是不会帮他的。” 冷雪坪道:“你不帮可以,我不帮却不行,到时候你可不要怪我。” 云天行道:“你拿了他的剑,帮他这一次,也算是还了他这份人情,我当然不会怪你。” 冷雪坪笑了笑,用那双美眸凝望着他,道:“要是连我也打不过那两个戴面具的人,你会不会帮我?” 云天行道:“自然是要帮的,你是小岚的师叔,我还想托你多多照顾她呢。不过,先说好,我是帮你,不是帮他谭家。” 冷雪坪道:“你帮我只是因为她吗?” 云天行嘿嘿一笑,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只是还没到时候,不好先说。” 冷雪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神神秘秘的,你说说看,要是本阁主能帮忙,一定帮你。” 云天行想了想,道:“我打算跟阿笙去你们昆仑山看雪,到时候你可别不让们上山啊。” 冷雪坪一怔,道:“要去让她自己上去,我们飞雪阁不让男子进门,谁也不行!” 云天行道:“冷阁主,你给通融通融呗,以咱们这交情,你不会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吧?” 冷雪坪道:“不行就是不行,你哪来那么多废话!你要是敢擅闯飞雪阁,我一剑杀了你!” 云天行苦笑道:“不至于吧,我就是想去看个雪啊。” 冷雪坪道:“哪里看不了雪?非得跑到昆仑山上去看?我们昆仑山上的雪难道比月亮还漂亮?臭淫贼!当初就该一剑杀了你!” “你叫我什么?” “臭淫贼!” “你答应过不再这么叫我的。” “我反悔了!” “这还能反悔?” “怎么不能?我就反悔了,你待怎样?” “……” “臭淫贼,臭淫贼!” “……” 在柳追风、吴英雄之后,又有不少人劝说谭千秋,毕竟谭九为人友善,从不会跟谁翻脸,大家见他身处生死别离之境,自然会尽一份力,至于有没有用,那可就不好说了。 江南谁不知道谭千秋看重门户,不说是儿媳妇孙媳妇,就是旁支里那些侄子,娶得也是大门大户里的姑娘,若家里没点房产地产,想进他们谭家的大门,怕是白日做梦。 当年谭大娶了一个乡农的女儿,险些被谭千秋打死,若不是众人拦住,当场打死也说不准。如今谭九又来这么一出,这吉凶祸福,不卜可知。 可谁也没有料到,谭千秋竟然解开了谭九的穴道,道:“我原有九个儿子,死了两个,一个是我亲手打死的,一个是因为我疏于管教被人杀死的,白发人送黑人,呵呵,够了,够了,你走吧。” 谭九跪了下来,道:“爹,孩儿不孝。” 谭千秋叹息一声,道:“老九,在你们九个兄弟里,就属你最听话,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会在我八十寿辰这一日,为我这老人家送上这么一份大礼。” 谭九跪在地上,只流泪,不说话。 谭千秋道:“南边的产业一直是外面的人帮着打理,收入一年比一年少,准是他们藏私了。你带秦瑟去那里过吧,顺便照看下生意。她要是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我就认了她这个儿媳妇;要是不能,可别怪我这老顽固不留情面!” 第五百五十五章 送钟 见谭千秋不但成全自己,还给了个自己一个暂居之所,谭九喜出望外,跪在地上咚咚磕头。 在别人看起来,这或许不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但在他谭家,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谭八忙将谭九扶起来,笑道:“九弟,恭喜啊。” 谭千秋哼了一声,道:“老八,等宴会结束,自己带着戒尺到我书房里来。” 谭八苦脸道:“爹,今日双喜临门,不宜动武。” 谭千秋点了点头,道:“有道理,那就留着明日再打。” “呃。”谭八嘴角抽了抽。 众人都上前道喜,有的恭喜谭九如愿以偿,有的恭喜谭千秋新纳儿媳。 谭千秋虽然不满意秦瑟的出身,但相比再失去一个儿子,这个结果似乎更能令他接受。 到了他这个年纪,说是两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里也不为过,他知道自己没多少年可活,便想趁着还能动,多为这几个孩子做些什么。 他谭家现在多一门亲不多,少一门亲不少,若因为一门姻亲再失去一个儿子,未免得不偿失。 况且谭九久不成家,也是他心里的一道坎。不管怎样,谭九现在有了妻室,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愿。 谭九谢过众人,走到那名戴面具的那女子面前,道:“多谢阁下救下秦姑娘,今日之情,谭九永生难忘,不知能否告知姓名,也好让在下图报恩情。” 那女子道:“我小时候也与秦瑟见过,我救她并不全是为了你。九叔,恭喜你。” 听她叫自己“九叔”,谭九愣了愣,道:“你……你是谁?” 那女子娶出一支蝴蝶簪,摊在手心,道:“在我和我娘被一个坏人赶出家门后,有一个好朋友偷偷送给我好些银两,还有这支簪子,说是留着给我当嫁妆,银两都花完了,可这支簪子我却一直留着。九叔,你知道送我簪子的人是谁吗?” 谭家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颤声道:“你是阿水?!” 那女子点了点头,道:“九叔,当初要不是你,我跟我娘早就饿死了。在谭家这些人里,我只有你这一个叔叔,你能跟秦瑟结为伴侣,阿水真心的替你们高兴。” 谭九激动万分,一把握住阿水的手,道:“阿水,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也……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当初爹将你们赶出家门,你不要怪他,他很爱大哥,我们这几个兄弟里,他最疼的就是大哥。大哥离世的那晚,他哭得比谁都惨痛……” 站在阿水身旁那人突然从袖中伸出一物,在谭九手背上敲了一下,谭九一愣,随即会意,忙松开手,向阿水道:“这位是?” 阿水犹豫了一会,道:“他是我的一位好朋友。” 谭九怎会看不出来,笑道:“阿水,我虽是你叔叔,可只比你大几岁而已,我们小时候还在一处玩过。你有了人家,也不捎个信过来,可也太见外了。” 阿水支吾道:“还没有……还是……朋友。” 谭九道:“阿水,你消失了这些年,我一直派人四处打听你的下落,可一直没有消息,你在哪里生活的?” 阿水沉默半晌,道:“九叔,你快去秦瑟那里吧,她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万一又要轻生,那可怎么办?” 谭九一惊,忙转身飞跑出去。 谭二见谭九与这女子嘀咕了好一会,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还拉了手,更加猜不出她的身份,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那女子道:“我只是一个乡下人,特意给谭千秋祝寿来了,怎么,不欢迎?” 谭二听他直呼老爷子大名,心下不快,道:“你若真是为老爷子祝寿来的,麻烦先把面具摘下来。” 那女子笑了笑,道:“你这是什么道理,祝寿就一定要摘面具吗?难道戴面具的人都不配给谭千秋祝寿?我看在座的人里也有几个戴着面具的,你何不让他们先把面具摘了,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谭二道:“那几位脸上有伤,不便摘下面具,况且都是与我谭家常来往的朋友,不用摘面具我们也认得。阁下是头一次来,理应先摘下面具,让我们大家认一认,也好安排后面的事。” 那女子道:“我是一个乡农的女儿,没钱没势的那种,你们要赶我出去是不是?” 谭二见她执意不肯摘下面具,又忌惮她身边那人,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谭千秋道:“既是来给谭某祝寿的,这就请入座吧,酒食单薄了些,还请两位多多担待。” “不急。”那女子道,“在入席之前,我还想给你送份大礼,不知你肯不肯收?” 谭千秋道:“两位能来敝庄,谭某已是荣幸非常,哪敢再收什么大礼。两位不必客气,这就请入席吧。” 那女子冷笑道:“这份大礼,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说罢,举起纤细双臂,击掌三下。 掌声刚落,便见一人大步走来,这人同样戴着面具,而且手掌上倒托着一口大黄钟。 众人见此人托钟入场,面色都是一变,均想:“这人难道要给谭老爷子送钟?” 云天行心道:“果然让我猜中了,谭千秋八十大寿,你来给他送钟,这不是咒他死吗?不是仇家还能是什么?只是一个个戴着面具,不知是些什么人。” 那人托钟走上前,将大黄钟往空中一抛,跟着纵起一脚,“咚”的一声,大钟旋转着撞向谭千秋。 谭千秋面色如常,负手站立,纹丝未动。 谭二纵身跃出,挡到谭千秋身前,眼见大钟飞近,倏的一剑刺出,只听“叮”的一声,剑尖已刺在了大钟肩部。 大钟来势甚急,而且质地坚硬,这一剑虽然刺中,但根本刺不进去。 谭二背后是谭千秋,他不可能倒退,忙将内力灌入剑中,顺势收臂一引,将大钟余势化去,不过他的剑也被压弯了。 大钟在谭二的剑尖上飞速旋转,一连串刺耳的嗡鸣声在场内响起。 “落!” 谭二见忽然低喝一声,拿剑往下一引,“咚”的一声,大钟罩落在地。 第五百五十六章 不孝子 那送钟之人见谭二一剑将大钟截下,拍掌笑道:“好剑法,只是跟我比起来,可还差了些。” 谭二眉头微皱,却没说什么。 云天行见这送钟之人腰上挂着一柄剑,显然也是个用剑的人,心想:“此人虽是个剑客,但能单手倒托大钟,稳步前行,必定不是寻常人物,看来谭家此次真的遇到麻烦了。” 刚才谭千秋连番遭人挑衅,又给谭九闹了这么一出,心情实在算不上好,可相比眼前的场景,前面那些实在算不上什么。 谭千秋八十大寿,人家给他送上一口大钟,那心情可想而知。不管他内里如何翻江倒海,可面上却一点儿也没有显露出来,只冷冷说了四个字:“报上名来。” 先一个身披暗红衣袍的男子道:“就凭你也配知道我们的名字?” 谭七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有能耐再跟我打一场,躲在后面偷袭算什么本事?你们三个不敢以真面目见人,多半是鸡鸣狗盗之辈,来我谭家捣乱不说,可将在座的诸位英雄放在眼里了吗?” 在座的没一个傻子,任是不会武功的贾奢都听得出来,谭七分明是想拉众人下水。 这些人来这里为谭千秋祝寿,都是各怀心思的,想趁机打压谭家的也不在少数。 眼下有人上门来谭家闹事,正是一个打压谭家的好机会,他们不煽风点火就不错了,还想让他们下场帮忙?这未免也太不现实了。 虽说大多数人都摆着看热闹的心思,但也有一些是与谭家关系非常密切的,眼见谭家遭难,不好坐视不理。 一人当先喊道:“今日谭老爷子八十寿辰,三位若想趁机寻事,可也太缺德了。若不速速离去,可别怪我们不讲礼数,以多欺少!” 又有一人道:“你们三个鼠辈,连正脸都不敢露,还敢出来大呼小叫,爷爷我一人就能把你们三个打得满地找牙,哭爹喊娘!” 话音刚落,那红袍男子大袖一挥,一只铁爪从袖中飞出,如一条蜿蜒长蛇般,直向那人抓去。 那人见机不妙,转身便逃,可身子刚转过来,那铁爪已抓到了他的后背,跟着锁链收紧,他的人也被锁链拉了回去。 那红袍男子将锁链收回,一手扼住那说话之人的脖子,将他高高提起,道:“一个打我们三个,谁给你的勇气?他谭家在江南排得上号,在江湖上算个屁!老子一人就能把谭家禽兽灭个精光!” 那人背后被铁爪抓出几道深痕,虽然没有触及要害,可血流如注,若不及时救治,不用盏茶时间便会毙命。 这人跟谭家没什么交情,只想随着众人替谭家说句好话,攀上谭家这棵大树,谁知把话说重了,这才糟了这一劫。 谭二虽然不认得此人,可他毕竟是为谭家说话才变成这样的,不好见死不救,忙道:“快把人放了!” 那红袍男子笑了笑,将那人如死尸般抛到一旁,道:“不用你说我也会放了他,我可不想让他的污血,弄脏我的新衣裳。” 谭二一招手,立刻有人抢上来,将那人抬下去救治。 云天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红袍男子,脸上满是惊诧之色。 那女子的声音他依稀记得,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可这男子的声音他却记得十分清楚。这是赫连子都的声音,就是那位燕云铁骑军统领。 那只铁爪也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那日云天行与他在万花楼上见过,还险些被他杀死,要不是百里藏花出手相救,他现在哪还会坐在这里。 云天行认出了赫连子都,自然也猜到了这个女子的身份。她就是万花楼的那位花魁——阿水。 云天行曾经偶然看到过阿水的手掌,她的手掌细腻,但却有茧,而那个位置的茧正是长期握剑才会留下的。云天行是用剑之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她是个剑客,而且阿水当初并没有反驳。 云天行注意到了这一点,只是两人只见过一面,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所以没过多久,便将此事忘记了。 阿水为何要来到谭家?为何要在谭千秋八十大寿这一日给他送钟?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仇怨? 云天行心里有太多的疑惑。如果不弄清这些问题,他很难决定该帮哪一边。 虽说他与阿水没什么交情,但毕竟算是老相识,而且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与谭家相比,他宁肯帮阿水。 冷雪坪是一定会帮谭家的,他若去帮阿水,便是与冷雪坪为敌;他若出手帮冷雪坪,就等于跟阿水作对。对他而言,不论帮哪一边,似乎都讨不到好。只有将事情的因果弄明白,才好进一步做决定。 至于刚才托钟的那位,便是赫连子都的部下,名叫陆无涯。 他是一个剑客,而且剑术不凡。 他有一个爱好,喜欢养老鼠,所以很多人打趣说他应该改跟老鼠姓,叫鼠无涯。云天行初次听到的也是这个奇怪的名字,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陆无涯的腰上常常挂着一个鼠笼,里面装的他养的老鼠。云天行在百花谷见过一次。这次他却没有带出来,想必是怕人认出他的身份。 这两人在燕云都有着不小的名声,这些消息还是云天行从一位燕人那里打听来的。 谭千秋见赫连子都出手狠辣,毫无顾惜之情,不想当众与他逞凶斗狠,道:“今日谭府宾客满座,谭某不想料理私怨,搅扰大家兴致,不论三位与我谭家有甚仇怨,希望你们能再等一日,等今日寿宴结束,谭某一定给三位一个交代,如何?” 阿水笑了笑,道:“再等一日?呵呵,谭千秋,你要我给你们留脸,你当年可给我们留过脸?你那时候的威风可比我现在强盛百倍呢。” “当年?”谭千秋道,“阁下到底是谁?” 阿水道:“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十分敬佩谭大侠的威名,听说你打死谭大侠,又逼死了他的妻子,特意找你报仇来了。” 谭千秋道:“阁下还认识我那不孝子?” 第五百五十七章 揭发 “不孝子?” 阿水从面具下发出几声冷笑,“谭千秋,看来你是真该死,直到现在,他在你眼里都还是一个不孝子。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就不孝了?难道一切都得听你安排,为你做牛做马做狗,为你联络豪门权贵,为你称霸江湖,这才算是孝吗?” 谭千秋道:“他是我的儿子,我是他爹,难道做爹的管教孩子,还需要向外人征求意见吗?” “管教?”阿水冷笑道,“你所谓的管教,是指赶走他的妻女,再将他打个半死,囚困起来吗?他到底是你的儿子,还是你的奴隶?” 谭千秋冷脸道:“这是我们谭家的事!” 阿水道:“谭家的事便又如何?你丧尽天良,毁人家庭,今日是你的诞辰,也是你的亡日!” “放肆!”谭二大怒,“我们谭家百般让步,不与你们计较,你们咄咄逼人,满口恶言,在下倒要领教三位高招!”说着大步上前,斜剑指地,朗声道,“你们一起上吧!” 陆无涯走上前,笑道:“若是阁下出手,我一人就应付得了,何劳他们两位动手。”说着拔出剑来,与谭二对峙。 谭家几位兄弟见谭二拔剑,纷纷离坐上前,握剑立在谭二左右。 阿水见谭家六子悉数到场,笑了笑,转向众人道:“在座的都是江南七道上的英雄豪杰,今日却肯屈身到不知廉耻的谭家来,可真叫人寒心呐。” 雷霸天道:“阁下这话可说差了,谭老爷子端正严明,教子有方,谭家子子孙孙哪一个不是江南七道上的楷模,何来不知廉耻一说?” 阿水道:“雷堂主不是谭家的人,自然不知道他们背地里干的那些污秽淫乱之事。” 雷霸天笑道:“我不是谭家的人,莫非阁下是谭家的人?” 阿水冷笑:“如此禽兽之窝,安能容我?” 谭七怒道:“哪里来的疯狗,张口乱咬,我谭家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今日索性当着大家的面,说个明白!” 那女子道:“好,这可是你让我说的。”说着向谭伦一指,“此人可是谭家长孙谭伦?” 谭伦起身道:“在下正是谭伦。” 那女子道:“你半夜偷偷翻墙,摸进你四婶娘房里做什么去了?你自己说吧!” 谭伦一惊,神色略显慌乱,道:“我没有,你不要血口喷人!” “没有?”赫连子都大笑,“我可听得一清二楚,要不要我把你那些不堪入耳的话给大家复述一遍?” 谭伦来到谭千秋面前,道:“爷爷,你不要相信他们的话,孙儿绝对没有做那种事。他们擅闯谭府,又给爷爷送……送了这个东西,分明是来寻事的。前番九叔已被他们骗走,眼下应该齐心合力,将这三个恶贼赶出谭府,万不可动离间之心,自乱阵脚啊。” 谭千秋点头,道:“我这孙儿虽然不才,可为人向来端正,怎会去做那种伤风败俗的事!今日谭某有来客在场,不与三位计较,请你们立即离开谭府。” 赫连子都笑了笑,向阿水道:“我早就说过,这招行不通的,他们都是一类人,自然相互袒护,便是揭开了,他们也不会认。如此浪费口舌,还不如让我去把谭千秋的狗头砍下来来得痛快。” 阿水道:“谭千秋的狗头自然要砍,不过在此之前,我要他身败名裂!” “身败名裂”四个字,她说得格外重,众人也听得格外清。谭千秋脸色已是彻底阴沉下来。 场内诸人窃窃私语,不知这戴面具的三人与谭家有何仇怨,但杀人前先让其身败名裂,显然不是一般的小仇小怨。 谭七怒道:“你们欺人太甚,我爹脾气好,不跟你们计较,我谭七绝不饶你们!” 赫连子都道:“看来刚才那一脚,踢得还是太轻。谭七,你若不服,随时可以上来,我就站在这里等你来;你要是没这个胆,趁早闭上你的嘴,免得自取其辱!” 谭七咬牙切齿,内心里却十分忌惮他的本事,不敢擅动。 谭七的性子虽然暴躁,但并非无脑之人,刚才只那一招,他对这红袍人的武功已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非他一人所能抵挡。 谭伦怕被当众揭穿与四婶娘乱伦的丑事,早有杀人灭口的心思,凑到谭千秋耳边,低声道:“爷爷,这三人骗走了九叔,又当众辱我谭家,绝不能留活口。江南七道盟会召开在即,若是我谭家名声大损,那么以前所有的筹画都将付水东流。盟主之位花落旁家不说,我谭家在江南的名声,怕是难以保全。” “大伯去得早,四叔又被戚佑堂害死,如今九叔也走了,我谭家早已不复当年兴盛,若再任由他们诋毁造谣,要是传了出去,便是假的也成真的了。如今他们三个送上门来,正好拿他们开刀,一来在群雄面前显显我们谭家的本事,二来也叫他们为诋毁谭家付出代价,顺便警示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谭千秋看了谭伦一眼,心中踌躇不定。 谭伦是他看着长大的,若说他与婶娘有不洁之事,谭千秋是绝对不信的。 谭伦已有妻室,而且妻子是远近少有的美人,便是与他那位四婶娘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何必要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舍弃妙龄娇妻,去与一个寡妇苟且? 况且谭伦自幼熟读儒家经典,对孝悌伦理之事奉若神明,从不敢有半分亵渎僭越。便是逢年过节大摆节筵宴时,他在几位婶娘面前也只垂头不敢正视,往常更甚如此。 不论谭府中人,还是外面的人,对谭伦的评价大致都是品性端正,知书达理,从未有过任何不好的评价和传闻。 这样的人怎会与他婶娘乱伦? 别说谭千秋不信,就是谭家的其他人和绝大多数在座的人也都不信。 要不是云天行和冷雪坪亲眼见过,也是不信的,因为谭伦在他们面前如一个谦谦公子,一切都安排处理得十分妥当,没有半分失礼之处。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打扮的人走入场中,高声道:“我可以作证,谭伦与他四婶娘有奸情!” 我五百五十八章 牛大(一) 众人寻声望去,见是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手拄拐杖的人,听他说可以为谭伦与四婶娘有奸情一事作证,也不知真假。 谭家诸人的脸色自然不大好看,但大多数来客脸上却十分精彩,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幸灾乐祸的偷笑了。 谭二道:“牛大,你不是被赶出谭家了吗,又进来做什么?” 那牛大拄着拐,走到桌旁,从近旁桌上拿了根鸡腿,一边啃,一边说道:“我虽然被你们赶出去了,但今日是谭老爷子的八十大寿,我特意给老爷子祝寿来了。” 谭伦斥道:“牛大,你一个下人,也配来这种地方?还不快滚出去!” 牛大嘿嘿一笑,道:“谭大公子,你干嘛急着撵我出去,我可是带着一肚子的话来的,今天不把这些话吐不来,我憋得难受。” 谭伦向站在一旁的仆人道:“还不快把给我轰出去,这个疯子什么脏事都干得出来,不要让他坏了各位来客的兴致!” 那几个仆人跑过来拿牛大,牛大抡着拐杖乱打一通,嘴里叫嚷道:“谭伦,你这没脸的畜生,连自己的婶娘都敢下手,这还是露了底的,没暴露出来的谁知道还有多少!” 谭伦怒道:“你们怕他干什么,还不快把他轰出去!” 那几个仆人见牛大抡着拐杖乱打,不敢靠近,见谭伦发怒,只好硬着头皮去拽牛大,牛大躺在地上乱滚,嘴里骂声不断。 那几个仆人也是认识牛大的,低声对他说道:“牛大,你发什么疯,没看到有人在这里吗,有事等人散了再说吧,惹急了,怕是得丢命!” 牛大撒泼道:“丢命就丢命,你们谭家仗势欺人,断我生路,还把我打成这样,如今衣不裹体,食不果腹,我怕什么,索性豁出去了,把你们谭家的丑事都给揭发出来,看谁更没脸!” 那几个仆人拽着牛大往外拖,牛大抱着一个客人的腿,死活不松手。 谭伦目光一寒,拔剑飞纵过来,一剑向牛大刺了过去。 就在剑尖快要刺到牛大的咽喉时,赫连子都飞步上前,一把捏住了谭伦的手腕,冷笑道:“想杀人灭口?我倒要听听,你们谭家还有什么丑事。”话罢,抬腿一脚,将谭伦踢翻出去。 那几个仆人见赫连子都过来,十分自觉地散开了。 赫连子都取了一锭金子,悄悄塞到牛大手里,道:“谭家的丑事,你知道多少?” 那牛大握着金子,目光呆滞,半天没有言语。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金子,别说是金子,就是银锭见过完整的都不多。他好赌好酒,每月月例下来,基本第二天就光,从来不懂什么叫积蓄。 如今手里竟然握着一锭金子,牛大眨了眨眼,照自己脸上狠狠拧了两把,道:“不疼啊,我一定是在做梦。” 赫连子都笑道:“不管是不是梦,金锭就在你手中,你把知道的谭家丑事都说出来,我要是满意了,再给你一锭,如何?” “再给一锭?” 牛大咽了口唾沫,呆呆的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赫连子都道:“怎么,嫌少?那就再给你十锭。不过我身上没带那么多,等会宴会结束,你跟我走,我如数给你,如何?” 牛大疯狂地点头,生怕这个红袍面具人会赖账,道:“大爷,你就是我牛大的再生父母,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就算要我吃狗屎,我也愿意。” 赫连子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不要你吃狗屎,你只需将谭家的丑事尽数抖露出来就好。” 牛大满脸喜色,道:“这个容易,我在谭家日子可长了,他们谭家那些见不得人事,我都知道,嘿嘿。” 自谭四死后,他的妻子戴氏嫌谭府人多,不够清静,便想搬出去住几日,谭千秋自然不好拒绝,便命人打扫洞庭湖边的‘兰香小筑’,派了几个下人和丫鬟婆子们一并过去了。 这牛大在谭家当下人少说也有二十年了,虽然好赌好酒,但做事还算稳重,当时也被派了过去。 那戴氏天性柔弱,年纪轻轻守了寡,又不想看人家的脸色,只好搬出谭府,去兰香小筑住着。 这正合了谭伦的意。 有一次,两人在后院竹塌上行那苟且之事,牛大正在临院给花木浇水,听到呻吟声,便隔着墙洞瞧了瞧,正看到了这一幕。 牛大虽已成家,但妻室早亡,见戴氏玉体丰满,浪语淫声叫个不停,早把沉寂多年的欲望勾起来了。 自此以后,每当牛大见到戴氏,心底就会莫名躁动,脑海里竟有种强烈的征服欲,这是他以前不敢想的。而且这种欲望时刻回荡在牛大的脑海里,永无休止。 有一次夜里,轮到牛大看守大门,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却是谭伦。牛大知他要来做什么,放他进来,自己又回到门房里坐着,心里确在想两人见面后的场景,越想越躁动,躺下睡不着,坐下也不安,索性假托肚子疼,让人替他看门,自己却偷偷溜到戴氏的屋子后面偷窥去了。 自从有了这第一次,牛大越发不可收拾,每当晚上有人来,他都会来这里窥看,每次都是尽兴而回。 在戴氏做生日那一天,摆了两桌酒席犒劳他们这些下人。牛大喜欢喝酒,他喝醉了,而这一晚,谭伦又来了。 牛大如往常一般,又悄悄溜到了屋子后面,只看了一会,受不住酒意,竟然倚在墙上睡着了。 等他醒来,谭伦早走了,牛大又向屋里窥看,原本燃着的三根红烛如今只剩一支,就摆在纱帐外的高凳上,纱帐里横陈着一条玉体,一丝不挂。 牛大咽了口唾沫,心里不由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如今他的酒意还没有完全退去,理智也还醉着,全凭身体自由支配行动。 他从屋后绕出来,推开戴氏的门,竟然直接进去了。 戴氏正在小睡,并未发觉,当牛大进帐碰到她的身体时,才猛然惊醒。 她想叫,却被牛大按住了嘴,跟着又说了一大堆威胁的话。 戴氏想推开牛大,可她那点气力,哪里撼动得了干了几十年粗活的牛大,半推半就,事儿就成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牛大(二) 那牛大在戴氏的帐子里折腾了大半夜,直到天将明时,酒意退了些,方才恍然警醒,立刻抓着衣服,蹿出帐子逃了。 他没有逃出兰香小筑,而是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倒头便睡下了。白天忙了一天,晚上又折腾了一宿,实在跑不动了。 等他起床时,已经过了晌了。他本以为会有人来抓捕他,可并没有。 他提心吊胆地向其他下人打听,有没有发生什么事,那几个下人都摇头说没有。 牛大心里还是没底,又抱着一捆稻草,假意从戴氏院门外经过。 院门开着,牛大望进去,却见戴氏正与一个丫鬟坐在石桌旁下棋,还有说有笑,全无伤痛之色。 牛大本还想逃,见到这副情景,顿时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由于发生了那样的事,牛大虽说不逃了,但心里总还有一丝怯意。 有一次,牛大在后院给兰花松土,恰巧戴氏走了进来,牛大吓了一跳,想转身逃走,却又不敢,只得战战兢兢地握着小铲掘土。 戴氏在他身后的石凳上坐着,也不知在看什么,牛大心不在焉,一连铲坏了三株兰花。 只觉一阵香风吹来,牛大打了个激灵,听戴氏在旁说道:“没用的奴才,这花儿是贵种,总共就二十多株,你一次铲坏了这些,本该让人用杖打死你,看你还算能干,暂且留下你的小命,以后注意些。” 戴氏说完这些就走了。 牛大没敢回头,觉得香风彻底消失才敢侧头去瞧,见戴氏真的走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衣裳都被冷汗打湿了。 牛大当时就想:“我强占了她,就算她不报官,也该借着别的由头,痛打我一顿才是,怎么跟没事人一样,莫非是我的威胁起作用了?” 牛大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在戴氏再次来到后花园时,又当着她的面,踩坏了几株西域贵种名花。 戴氏看到了,不但没骂,反笑道:“狗奴才,欺负你主子软弱是不是?也算我命苦,早早就没了男人,净受你们这些臭男人的欺负。他们都是有权势的人,倒也罢了,你一个下贱的人,竟敢也往主子床上爬,小心我告诉老爷子,打折你的腿!” 牛大听她话里没带怒,越发大胆起来,嬉笑道:“四奶奶若是告诉了老爷子,老爷子定会打死我,小的贱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可四奶奶是金贵的人,以后要怎么见人?何况跟四奶奶那什么的,又不止我一个,若是都抖露出来,谁都没脸。” 戴氏似笑非笑地瞅着牛大,道:“你还敢威胁我?” 牛大嬉笑道:“小的哪敢威胁四奶奶,不敢的,不敢的。” 戴氏拿手指点着牛大,道:“以后本分些,再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可不饶你。” 牛大道:“四奶奶花容月貌,任那些大贤大儒见了都要心生邪念,何况我这没修养的下人,嘿嘿。” 戴氏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一个下人竟敢对主子说这种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来打折你的腿?” 牛大面上全无惧色,道:“四奶奶,小的在谭家少说也有二十多年了,四爷年轻时,小的还服侍过四爷,四爷的性子小的最是清楚,打小就是那种不着家的人。便是后来娶了四奶奶,不也是十天半月的不见人,四奶奶不知道四爷的去向,小的可是明白得很。说句大不敬的话,四爷能有今天,谁都赖不着,就怪他自己不本分,有四奶奶这样标致的人儿,还出去胡作非为,落得这么个下场,都是咎由自取!” 戴氏冷脸道:“大胆,你竟敢当着我的面数落你四爷!” 牛大道:“四奶奶,小的说的可都是真心话,要是小的有福能娶到四奶奶这样的,别说出去,我连房门都不愿出了。” 戴氏叹了口气,道:“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喜新厌旧,到底也是热乎了些时日,新鲜劲儿一过,又恢复如常了。我本以为会守活寡到老,想不到竟真成守寡了。”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牛大笑道:“四奶奶别哭,不是还有小的吗。” 戴氏收泪瞥了他一眼,道:“你这没脸的东西,我是你主子,你敢以下犯上,我就叫人打死你。” 牛大嘿嘿一笑,道:“四奶奶要是有这个心,小的早死一百回了。小的并不是木头人,就算四奶奶有那几位爷,也跟以前差不了多少。那几位爷也都是有家室的,又不能天天陪着四奶奶,就算要来,也是偷偷的来,完事后匆匆的去,有哪个真正是想陪四奶奶的,还不是为了寻刺激找乐子?” “说得难听些,在他们眼里,或许就把四奶奶当成了青楼里的姑娘,想来便来,想走便在,还不用掏银子,他们不来才怪。现在四奶奶还年轻,美貌尚在,要是再过个十年二十年,四奶奶人老珠黄了,那几位爷还肯来吗?” 戴氏听他说得有理,悲上心头,不由又落下了泪水。 牛大心中暗喜,又道:“小的虽然身份低微,但对谭家却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如今被老爷子派来帮着照看兰香小筑,可见老爷子对小的是信任的。小的现在既然是四奶奶的人,自然要帮四奶奶排忧解难。就算四奶奶人老珠黄了,小的的心思也是不变的,天地可鉴。” 戴氏道:“你倒是会说话,占了我的便宜,我还得反过来谢你不成?” 牛大笑了笑,道:“四奶奶,你表面上冷言冷语,小的能感觉得出来,四奶奶恨不得小的夜夜过去,是不是?” 戴氏啐了一口,转身便走了。 当晚,牛大喝了半斤酒,壮足了胆,又溜进戴氏房里去了。戴氏推他不过,又叫他得逞了。 自那以后,这样的事已成了日常。 直到有一天,谭伦的妻子回了娘家,谭伦到这里来过夜。 当时两人正在房里行那事,牛大正在兴头上,突听外面人报谭伦来了,牛大差点被吓死,抓着衣裳就躲到了床底下。 这一藏就藏了整整两天,滴水未进,全靠戴氏半夜偷偷往里扔了半个两人吃剩下的苹果,这才挨过了这两天。 第五百六十章 结怨 自打那日被困床底后,牛大便开始对谭伦心怀怨恨,凭什么你可以光明正大,我就要躲躲藏藏,我牛大偏不信这个理儿。 但碍于谭伦的身份,即使牛大心怀怨恨,却也不敢对谭伦做什么。 直到有一次,牛大赌博输了银子,被赌场的人打了几棍,心里憋怒,抱着干草去马房里喂马,正撞见了谭伦与戴氏在那马厩里行那不耻勾当。 牛大看见了他们,他们也看到了牛大,牛大当时就想夺路而逃,可转念一想,是他们在行那不耻之事,我跑什么? 三人愣愣地看着,后来还是戴氏耐不住羞,捂着脸先跑了。 谭伦正在兴头上,被牛大撞破,又羞又怒,照脸就打了牛大两个耳光。 牛大本就怨恨谭伦,心里又积了怒,如今被谭伦一打,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张口骂道:“你这没脸的东西,连自己的婶娘都敢偷,我怎么你了,你就打我。罢了,我告诉老爷子去,让老爷子评评理!” 谭伦一听说要去告诉爷爷,魂都吓没了,忙拉住牛大哀求,又许给他五百两银子,说在一个月内给足。 牛大本来只是恼怒,并没有真想去告诉谭千秋。如果真把谭伦的事揭破了,戴氏也得跟着遭殃,他自己还能落着好了?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他牛大是不做的。况且,他跟谭伦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论是谁露了底,双方都没好处。 牛大知道,谭大公子出手向来阔绰,既然他开了口,这五百两银子没跑了。 牛大越想越开心,挨了一顿打,竟然还白捡了五百两银子,这顿打可没白挨。 有了这个盼头,牛大做梦都会笑醒,可坐等右等,却不见谭伦送银子过来。 自那日挨打过了半个多月,谭伦终于来了,但却不是来送银子的,而是打他的。 当时谭伦带了几个恶仆,将他揪到院子里,当众说他调戏戴氏,又偷谭家的东西,结果狠狠打了牛大一顿,直接赶出了谭家。 那几个恶仆早就听说戴氏颇有美姿,争着想往兰香小筑来,但谭家人员调动,可由不得他们。 牛大在谭家诸多下人中并不起眼,十分平庸,可偏偏就让他近水楼台先得了月。那些人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所以下起手来格外狠,恨不得直接打死牛大,来接替他的位置。 牛大当时被打得很惨,又加羞怒塞胸,之后就大病了一场。 病好以后,牛大处心积虑想要报复谭伦,可一直没有机会。本想翻墙再去戴氏,却发现兰香小筑外有谭伦的心腹日夜巡防,他根本进不去。 原本牛大在戴氏那里恣意妄为,高高在上的女主人,也已被他征服,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转眼,他又变得一无所有了,曾经的一切都离他远去,匆忙到都没时间告别,他哪里接受得了?于是对谭伦的怨恨又加深了一层。 今日听到谭老爷子大寿,想来揭发谭家诸人的丑行,可见来客都是些带刀带剑的江湖中人,而且大多是常与谭家来往的旧相识,他孤身一人,深入虎穴,能翻起多大风浪? 牛大在谭府外徘徊不前,忽见一人托着大钟进了谭府,还打伤了看门的护卫,牛大一喜,跟着也溜了进来。 谭伦见他出现在这里,第一个念头便是杀人灭口,可却被赫连子都拦下了,谭伦肠子都悔青了,为什么当初没有狠下心除掉他,以至今日之患。 牛大见谭伦脸上阴沉不定,堵塞的心胸越发舒畅了,嘿嘿一笑,道:“谭大公子,当初你诬赖我,带人痛打了我一顿,还将我赶出了谭家,可有想到今日?” 谭伦剑指牛大,道:“你这下贱的狗奴才,偷我们谭家的东西,还不许我们教训你?真是反了天了!” 牛大道:“谭大公子,你少跟我说这个。打你还光着屁股在街上跑的时候,我就在谭家做事,我对谭家可谓是忠心耿耿,绝无半点私心。你赖我偷你们谭家的东西,天地良心,兰香小筑里有什么可偷的?那里除了景色好看,可能换成银两的东西,怕是连谭府的一个墙角都比不上。我在谭府不偷,偏偏跑到兰香小筑去偷,这可不是傻子吗?” 谭伦道:“你休要狡辩,我谭家待你不薄,你不但违心背主,频偷滥盗,还敢公然调戏四婶娘,要不是有人通信给我,四婶娘不知还要蒙受怎样的冤屈。你这贱奴不知报恩,还反咬一口,今日若不将你毙了,以正家法,我谭论誓不为人!” 牛大道:“谭大公子,你嘴巴厉害,连四奶奶都夸你,好啊,我说不过你,那咱们就敞开肚皮说实话吧!那日你跟四奶奶在马厩里行那苟且之事,被我撞破,我说要告诉老爷子,你向我告饶,还许给我五百两银子。我顾及四奶奶和谭家的名声,这才答应不说破。你倒好,银子不给也罢了,反倒过来咬我一口,支使一帮恶奴把我打成这副样子,你敢说你没做这些事?!” 众人见牛大瘸着一条腿,两条手臂外加半个脑袋都缠了白布,露在外面的地方也有几道显眼的伤痕,看样子不是假装,心里不由惊疑起来。 谭伦道:“真是无法无天了,你滥酒贪赌,欠了赌场的债务,被人打成了这副样子,反倒赖起我来了,可是前番不同意帮你还赌债,怀恨在心了?牛大,你吃了我谭家二十多年的饭,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牛大向道:“我吃谭家的饭不错,可这是我自己挣出来的。我吃酒赌博不错,花的也是我自己的钱。我从没多拿过你谭家一文钱。你这不知羞耻的东西,与四奶奶乱伦,可对得起老爷子对你的栽培吗?可对得起死去的四爷吗?” 谭伦怒不可遏,挺剑又上,还未靠近,便被陆无涯抢先夺了剑,反一脚踢了回去。 赫连子都笑道:“看来他说的都是真的,不然你怎会两次三番想要杀他灭口,呵呵,我倒要听听,他肚子里还藏着多少你们谭家的丑事!” 第五百六十一章 揭丑 谭千秋见谭伦两次上前受阻,心下暗想:“若这两人真有杀他的心思,他现在哪还能站起来?不过,这孩子遇事向来镇定,今日怎么这般鲁莽?莫非真如牛大所说?不可能,这孩子一向孝顺,又颇懂礼节,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一定是牛大故意诬蔑。” 谭千秋向牛大道:“牛大,我谭某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诬蔑我孙子?” 牛大道:“老爷子,我牛大敬佩你的为人,这才只揭谭伦的短,你黑白不分,反倒赖起我来了,呵呵,亏我牛大还当你是个深明大义的人。” 谭千秋道:“牛大,念你在谭家待了二十多年,无过有功,今日之事,谭某不与计较,你这就去了吧。” 牛大愤怒至极,道:“好,好,好。我牛大对你们谭家忠心耿耿,你们卸磨杀驴,还胡乱给我栽赃,今日可别怪我牛大不念旧情!”说完又指着谭伦大骂,说他与戴氏私通的那些事。 谭伦气得面色惨白,却又无可奈何。 谭二骂道:“你这不要脸的下贱奴才,老爷子百般让你,你倒是蹬鼻子上脸了,我谭二今日定要杀你,以正家法!” 牛大笑道:“谭二爷,你少跟我装清高,跟四奶奶的鬼混的可不止谭伦一个,还有你!”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连谭伦都瞪大了眼睛,死盯着谭二。 云天行嘟囔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活该!” 冷雪坪叹了口气,道:“早知这样,就不来趟这浑水了。” 云天行道:“后悔了?” 冷雪坪点了点头。 云天行笑道:“来都来了,后悔有什么用。你要是不想待,我们离开就是,何必愁眉苦脸的。” 冷雪坪道:“那怎么行,大家都好端端的坐在这,独我们两个走了,成什么样子?何况我还收了谭家的剑,欠了他们一份情,如今大敌当前,我就这么走了,还不得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云天行笑了笑,道:“真难为你冷阁主了。”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道:“臭淫贼,自打碰上你,本阁主就没遇上过几件正经事,不是遇淫贼就是遇山贼,要么就是恶少恶仆,还有这样那样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就没一点儿顺心事。” 云天行苦笑道:“这怎么能赖我啊。”想了一会,又道,“老太婆,这话应该是我说才对。要不是碰上了你,这些事哪能跟我扯上半点关系?又是阴阳二圣,又是谭家……要不是你,我现在早到九幽谷了。” 冷雪坪冷脸道:“剑已经拿到了,你的忙也帮完了,去九幽谷找她吧,本阁主用不着你这么好心。” 云天行道:“老太婆,我不是这个意思。” 冷雪坪道:“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嫌我耽误了你们团聚吗,你去啊,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云天行无言以对,只有苦笑。 冷雪坪转过脸去,不再理他。 谭二被牛大当众揭丑,心下恼怒,斥道:“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我谭家待你不薄,你不知图报不说,还含血喷人,污蔑我们父子,可还是人吗!” 牛大冷笑道:“谭二爷,你不用装了。你瞒得了别人,可瞒不过我牛大。你跟四奶奶那点事,我可是亲眼所见,半点也假不了。谭伦每次进四奶奶房里,大半个时辰就能出来,你可比你儿子争气多了,每次进去都得将近两个时辰,我看着都累,不愧是有功夫底子的人,佩服,佩服。” 这话把谭二说得羞愤难当,挺剑就要动手,却被两边的兄弟拉住,道:“二哥,你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怕他污蔑吗?这些子虚乌有的事,听起来就不真,千万不要鲁莽。” 听兄弟这么说,谭二心里稍安,道:“牛大,我谭二不怕你污蔑,你当众言语玷辱四妹,我也决不能放过你,识相的过来跪下讨饶,我念在往日情分上,留你一命;若再执迷不悟,可别怪我剑下不留情!” 牛大哈哈笑道:“谭二爷,我牛大孤零零一个人,不怕你威胁,反正早晚都得死,早死一天又怕什么。你们父子做的那些丑事,你当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外面早就传开了,你们坐车骑马去兰香小筑,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你们去做什么。只是人人畏惧你们谭家,不敢明言罢了!” 谭千秋听得火冒三丈,向牛大道:“牛大,我只问这一遍,你说的话是真话,还是假话?!” 谭二忙道:“爹,他的话怎么能信?这贱奴忘恩负义,不是个东西……” “你别插嘴!”谭千秋瞪了谭二一眼,又向牛大道,“你说实话,倒底是真还是假!” 牛大道:“老爷子,是真是假,你叫四奶奶出来当面问一下不就知道了。我便说是真,难道你就信了吗?” 谭千秋道:“好,我这就叫她出来跟你当面对质,你要是敢有一句假话,我扒了你的皮!”转头向谭八道,“去叫你四嫂子出来,就说我有话要问她。” 谭八见老爷子动了真怒,不敢马虎,忙飞跑着去了。过了一会,果然引了一个素衣美妇过来。 这戴氏虽已入谭家多年,但也不过才三十多的年纪,正属百花争艳的时候。 她穿了一袭素色长裙,面上略施脂粉,一头乌发用一枝翠绿凤簪挽着,走起路来袅袅婷婷,轻柔若云。 她慢慢跟在谭八后面,双手交叠在腰前,一直垂头瞧着地面,不敢乱看,又面带娇羞之色,倒像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在座的人中有不少都听过戴氏的美名,今日一见,双目仍为之一亮,心中又有欣羡,又有惋惜。 那牛大又见到戴氏,眼都直了,脑海里不由回想起以前与她云雨之事,恍若梦中,轻轻叹了口气,心想:“都说人应该知足,以前我也这样认为,所以勤勤恳恳在谭家待了二十多年。自从我第一次闯进她的纱帐,总还想着还有下一次,下一次有了,又去想下下次,可她毕竟不是我的,梦终究会断,若是我及早收场,也不会落到此番境地,唉!” 第五百六十二章 对质 戴氏随着谭八来到场中,先向谭千秋欠身行了一礼,又向在座的各位来客行了礼,方垂头站到一旁,听候问话。 云天行嘟囔道:“原来她就是那晚跟谭伦在一起的人啊。” 冷雪坪听到了,转过脸来冷笑道:“怎么,你也想过去认识认识?” 云天行苦笑道:“老太婆,你总跟我作对干什么,我还能不能说话了?说一句你顶一句,跟个小孩子一样。” 冷雪坪道:“你敢说你没这个想法?” 云天行道:“她还没你好看,我要是有想法,也得对你有想法,哪里轮得到她。”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跟你在一起,我就该变哑巴。”说完拿了个体型略小的桃子叼在嘴里,也不咬,就这样叼着,就当堵住嘴了。 冷雪坪看他这样,扑哧一声笑了。 谭千秋向戴氏道:“四媳妇,你在兰香小筑那段日子,过得可好?” 戴氏不敢抬头,只说道:“托老爷子的福,很好。” 谭千秋道:“可我还听说了一些不太雅观的事,你可知道吗?” 戴氏刚才偷眼瞧见了牛大,知道事情败露,但又不好直接承认,佯装不知,问道:“不知道老爷子说的是哪件事?” 谭千秋道:“我听说谭二跟谭伦经常去兰香小筑,有这种事吗?” 戴氏还当是跟牛大的事被揭发了,没想到是他们两个。若是不承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不定老爷子还会怎样逼供,到时候反倒不好了,于是微微点了点头。 谭千秋怒火中烧,忍怒道:“我还听说你跟他们有那不洁之事,这难道也是真的?” 戴氏并非傻子,如今谭千秋当众问她,必是有了证据,瞒不住的,但她还是犹豫了好一会,方才点了点头。 谭千秋的脸本来就很白,一见戴氏点头,唰的一下,脸更白了,连最后一丝血色都不见了。 谭二跟谭伦父子两人早已吓得魂不守舍,但碍于老爷子和在场的众人,不好开口反驳。 谭千秋拿手来回指着谭二和谭伦,过了好久,才颤声道:“你们这两个畜生!我平日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亏我还把你们当成儿孙的榜样,在其他人面前夸赞你们,你们可给我长脸了啊。畜生!连自己的弟媳婶娘都敢动坏心思,我……我……” 谭千秋越说越喘,越说越急,说到后面羞愤难当,“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雾,身子往后倒去。 谭家诸人一惊,忙抢过去扶住。 在座诸客见谭千秋昏倒,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谭二见老爷子昏倒,忙向戴氏斥道:“四妹,我与四弟的交情最是深厚,自打四弟去了,我对你只是出于亲情上的帮助,几时有那些事了?你为何要勾结外人,污我清白,玷辱谭家的名声,如今老爷子都被你气倒了,你可知罪吗?” 戴氏听谭二说出这些话,愣愣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在她的印象里,谭二是个既温柔又懂得体贴的人。自打谭四去了,谭二时常来问候她,不仅替她打理一切杂务琐事,还派人给她送这送那,完全是一个热心大哥的模样。这对当时无依无靠的戴氏来说,无疑有着致命的诱惑。 谭四是个浪荡子,宿花眠柳不归家,那都是日常。只有新婚后的那段时日,贪恋戴氏美色,整日不出门,可新鲜劲一过,又恢复了本性。 他们的院子与谭千秋住的院子隔着很远,他回不回来,谭千秋哪里知道。何况戴氏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去跟公婆说这些事,于是便由着谭四放纵。 戴氏嫁到谭家,也就刚成婚的那几日还像个女人,自谭四不归家以后,她每日独守空房,寂寞异常,到后来,连妆都懒得梳了,反正在这深宅大院里又不会有人看。 她每日醒来,第一件事不是梳洗,而是先挽起头发,点上熏香,静坐在案几旁,翻看几页《列女传》《女戒》等书籍。这是谭四每次出门前的要求,亦可以说是命令,她不得不遵守。 谭四说这些书籍可以培养女子的懿美品质,到底是真是假,她也不知道,因为谭四每日从她那里索取的,不过是片刻的欢愉罢了,与书里描写的那些美好品质根本不搭边。 她起初以为留不住谭四,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所以她很乐意为他变得更好。 可后来她发现,不论她怎样做,都无济于事。即便是谭四回来,也不过是在随口敷衍她,甚至毫不顾惜她带病的身子,硬要行那云雨之事。 她的生活枯燥而又无趣,每日无事时,便独自坐在廊檐下,双手托腮,盯着成双成对的蝴蝶在花丛中嬉戏。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我变成一只蝴蝶,会不会有人陪我一起飞舞? 自打谭四去后,她的生活跌入了更深一层的黑暗,以前守活寡,好歹还能偶尔见到人,现在倒好,连人都见不到了,每日面对的无非是这些冷冰冰而又空旷旷的华美建筑,毫无生机可言。 她每日以泪洗面,抱怨上天不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上天似乎很忙,根本没工夫听她一个寡妇哭诉,而且同时在向上天哭诉的人也不止她一个。 上天很忙的。 就在她跌落到谷底,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谭二头顶佛祖金冠,身披七彩霞光出现了。 他的身躯是那样伟岸,他的笑容是那样祥和,他知道一个女人在最无助的时候最需要帮助,他知道一个女人在最寂寞的时候需要安抚。 他都知道。 她有时候会想,同样是兄弟,为什么谭四比他差这么多?要是谭四有他一半的好,哪怕是十分之一,她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处境。 在她心里,谭二似乎已成了好男人的标榜、楷模,但她没有福气嫁给这样的男人。 有时候她会羡慕谭二的妻子,为什么长成那样还可以拥有这样完美的男人,而自己比她好看一百倍,一千倍却落得了这么一个下场。 为什么? 难道真是红颜薄命吗? 第五百六十三章 绝情的父子 她有时候会抱怨上天,为什么对她的命运如此轻率,只随手一拨,便将她打入了万丈深渊。 她有时候会埋怨月老,为什么对她的姻缘如此敷衍,只闭眼一抛,便将她的一生与孤寡相连。 谭二在她心中是神圣而伟大的,他的光芒盖过了佛祖,因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向她伸出援手的不是佛祖,而是谭二。 她为拥有这样一个兄长而自豪。 但谭二却不这么想,在殷勤的付出过后,他终于要开始索取回报了。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谭二闯入了她的房间,强行占有了她。 谭二对她好,她知道,她也只把谭二当兄长对待,可事情的发展方向却远远偏离了她的想象。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她开始是慌乱而不安的,她没想到谭二会对她做这种事,她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当谭二尽兴离开后,久读女子圣贤书的她羞愧难当,立即找了条白绫,搭到横梁上,想要自尽。 可当她踩着圆凳,双手拉过白绫,要将脑袋穿过结扣的时候,谭二居然又回来了。 谭二将她抱了下来,自是免不了一番温言安慰,说是怎样打算着再为她寻个好归宿之类的话。 她见谭二说得真诚,信以为真,便打消了轻生的念头,于是谭二又要了一次。 虽说她已做好了孤独终生的打算,但如果能再找到一个好归宿的话,她还是十分神往的,毕竟谭四从未给过她一丝幸福的感觉。 她渴望有一个真心爱她的人。 自那以后,她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时间一长,她敏锐地发现,谭二对她的关心问候似乎变少了,就连为她找归宿的事也只字不提。每当她问起来,谭二才敷衍几句,说找了几个,都不合适,怕她嫁过去会受委屈等等。 她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不能辨别真假,可她能感觉得出来,相比她的归宿,谭二更在意她的身体。 如今谭二当众否认他做过的一切事,还反说她勾结外人,污蔑他,玷辱谭家的名声,她听到这些,心都碎了。 眼前这个人还是当初那个对她关怀备至的谭二吗? 看起来是一个人,可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她面如死灰,呆呆地站在那里,双手抓来攥去,也不知该如何安放。 对她一个寡妇而言,公然出现在诸位来客面前已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眼下又遭到了她最为信任的人的当众斥责,她该如何面对? 她不知。 谭二步步紧逼,道:“四妹,便是四弟去了,我谭家待你也不薄,你为何要听从外人挑拨,坏我谭家的名声?你说,我们谭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便是那兰香小筑,也是老爷子打算用来颐养天年的,派人给你打扫出来,让你住下,你不知感恩便罢,怎么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 戴氏看着谭二,紧咬着嘴唇,泪已如断线的珠子般不断向下滚落,她心里有很多话,可嘴上一句也说不出来。 要怎么说呢? 他如何能辨得过一个男人? 谭伦见戴氏流泪不止,也上前说道:“四婶娘,你是我的婶娘,我对你向来只有子侄之情,没有半分越礼之处,不知你为何要当众污蔑我。若是拿了别人的好处,你大可不必这样,我们谭家虽然比不得那些大家贵族,可还有些资材,总不至于让婶娘孤苦无依。何必去做这些事,自伤家人的感情不说,还让外人看了笑话,便是对婶娘你,也是没有好处的。” 听到这些话,戴氏的眼泪更急了,拿眼来回瞪着他们父子两个,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在谭四死后,对她献殷勤的不止谭二,还有谭伦。 不知是不是他们父子商量好了,竟然用了一样的手段,一样的借口,都打着帮她寻找归宿的借口,占有了她。 在感觉出谭二对她的归宿问题并不如何上心时,她只好将希望寄托到了谭伦身上。 谭伦比他父亲强,每次在行事之前,总会说上一些让她高兴的话。有时是打听到了一个好人家,但还需要时间;有时是对方想先来看看人,又怕老爷子先知道,不大合适,再商量商量,总之,各种各样的话都有,在她听来,每一件都值得高兴,至于真假,她同样不得而知。 谭伦比他父亲来得频繁,也许是好消息太多了的缘故,她这样安慰自己。 谭二站出来斥责她,是她没有想到的,现在谭伦也来指责她,她便是有一百张嘴,也是无法辩解的。 他们父子时常代谭千秋接应宾客,能说会道,便是黑的他们都能给说成白的,她一个深居内院的妇道人家,如何说得过他们两个? 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为自己辩解什么。 牛大叫道:“你们父子好不要脸,强占了人家的身子不说,还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我牛大虽不是什么好人,可也干不出这种无情无义的事来。谭老爷子一生刚正,竟养了你们这两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谭伦骂道:“贱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一定是你挑唆四婶娘污蔑我们父子的是不是?好你个贱奴,老爷子派你去兰香小筑帮着看院,你倒好,竟跟自己的主人勾结起来了。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还跟四婶娘行那见不得人的事了?!” 还不等牛大回嘴,谭二已抢先说道:“好你个贱奴!怪不得有下人通报我说,你总偷偷往四妹房里去,我怕会出事,就教训了你一次,你怀恨在心,反诬赖我们父子两个,可真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狗奴才!” 牛大刚要说,谭伦又接过去了,道:“无耻贱奴!四婶娘素有守节之心,一定是你百般戏辱,强行占有她的是不是?亏老爷子还信任你,把你安排过去,这不是养虎为患了吗?反咬起我们来了,我谭伦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两人你来我往,把牛大骂得浑身颤抖,根本接不上口。 第五百六十四章 原来你是这样一个人 戴氏听着谭二父子辱骂牛大,百般作践自己,原本生出的那点希望再次破灭。 她再次跌入了低谷,这次是赤裸裸地跌了进去,比上次还要凄惨,还要无助。 她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来到世上,受这种罪。 她只不过想找一个能真心疼她的人,仅此而已。 可现在,她的希望彻底破灭,再也没有重生的希望了。 她泪眼望着正在辱骂牛大的谭二,咬了咬牙,飞跑着向他的剑上撞去。 她去得突然,谭二刚反应过来,剑已刺入了她的身子,又从她背后穿了出来。 谭二的剑很美,也很利,正如她的人一样,很美,也很薄,薄如纸,柔若棉,经不起那样锐利的剑,也承担不起那样沉重的欺骗。 血,鲜红。 一滴接一滴地从剑锋滚落到地上。 越来越急。 已连成了血线。 谭二面无表情地望着她那张凄美的脸颊,默然不语。 她却对他笑了笑,正如以前一样。 “原来你是这样一个人,想要我,直说啊,我给你,骗我干什么呢,真想找个悬崖,把你推下去。” 她又笑了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推了谭二一把,而她自己也从冰冷的剑上脱离出来,倒在了血泊中。 素白的衣裙上沾了血,那样鲜红。 场内一片死寂,连风也停了。 原本嘈杂的辱骂声,都已消失不见,她的耳边很安静,她很满意这种安静。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这大概就是她留在世间的最后一个微笑了。 冷雪坪起身走入场中,取出飞雪阁特制的止血药膏帮她敷上,又替她按住伤口。 冷雪坪知道,以现在的状况来看,人是救不回来的,可她还是要救,万一救活了呢? 若冷雪坪不知内情,她一定不会多事,可她偏偏知道,她知道谭伦对她做的那事,面对谭伦父子的指责,她一句都没有反驳。 冷雪坪从心底鄙视谭伦父子,也从心底同情她的遭遇,所以她要救她。 她的手还在动,似乎想抓住什么,可她什么都抓不住。 云天行就站在一旁看着,他本想用无极真气帮她续命,可见她目中光彩失散,已是个死人了。 云天行转眼看向谭伦,冷冷地看着。 谭伦见他看来,不明意味,忙转开视线,向牛大道:“牛大!你强占了四婶娘,如今她已畏罪自杀,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让我来帮你?” 牛大看着戴氏的尸体发愣,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话。 谭千秋昏倒后,早有下人送来了药茶,灌了药茶,只一会,谭千秋就醒了,只是手脚还不能大动,但谭二谭伦辱骂牛大,以及戴氏撞剑而亡,他都看在了眼里。 谭家繁盛如今日,仗的便是如铁律一般的家规,不管是谭家下人还是谭家族人,但凡触犯家规,一律按家法处置,绝无例外。 谭千秋公正严明,以身作则,对任何触犯家规的人,绝无姑息之意,包括他自己。 如今谭二谭伦所犯之事,按家法是要诛杀的,毕竟乱伦一事影响太过恶劣,况且还是当着江南道上的诸位英雄豪杰,这要是传到外面去,他们谭家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声誉,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 谭千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道:“老二,你跟我说说,你们父子干的好事,按家法该当如何处置?” 谭二道:“爹,这些事都是牛大胡诌出来,故意诬陷我们的,跟四妹有不正当关系的也是他,不是我们。” 谭千秋忍怒道:“刚才我已经悄悄派人出去打听了,你们两个半夜三更不在家里呆着,老往兰香小筑跑什么?还跟我赖?老四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天天不着家,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现在他人已死,你们不但不引以为戒,还去走他的老路?” “四媳妇心里有委屈,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好来说?倒是你们,一个个的都知道,就算你们怕我责罚他,不告诉我,也该帮劝着老四,要他走回正道。老四能有今天,我这个做爹的第一个不对,你们这些做兄弟的,也脱不了干系!” “老四不是个东西,四媳妇嫁给他,可也没抱怨什么,说起来,是我们谭家亏欠了她。老四去了,我本打算将她收了当女儿养,再替她谋个好亲事,像女儿一样嫁出去。我不好跟她说这些话,托你们两个叫内眷去说给她听,问问她的意思。你们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就是这么传达的?” “刚刚我也派人去问了,二媳妇和孙媳妇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可见你们父子两个早有不轨之心了。四媳妇的死,都是拜你们两个禽兽所赐!今日我若不将你们毙了,难以正我谭家家法!” 谭二和谭伦听老爷子动了真怒,一齐跪了下来,道:“这都是牛大那厮胡说,根本没有这种事!” 谭千秋拍桌而起,指着两人大喝道:“孽障!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若任由你们胡闹下去,必祸及我谭家其余子孙,毁我谭家百年基业。看在我们父子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们一个痛快!”转身向侍立一旁的人说道,“去取我剑来。” 那人应声去了。 谭二谭伦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磕头,只求一条活路。 谭家其余几个兄弟也都上前帮着说情,却被谭千秋反过来大骂了一顿,骂得人人垂头耷耳,不敢出声。 看着谭家闹成这样,诸位来客也都默不作声,有的在心里窃喜,有的冷眼旁观不愿多事,有的则在暗自叹息。 有几位与谭家交好的人上前劝阻,奈何谭千秋主意已定,怎么都说不动,最后只好叹气归坐,静观其变。 云天行和冷雪坪对谭伦父子没什么好感,若谭千秋真拿剑斩了他们,两人自会欣然接受。 剑来了。 谭千秋一手握柄,一手握鞘,却迟迟没有拉开,忽然目光转动,定格在倒在血泊里的戴氏身上。 她的嘴角还带着微笑,那样凄美。 谭千秋轻叹了一声,剑已出鞘。 “把他们两个绑过来!” 第五百六十五章 生与死的抉择 谭千秋的命令没人敢违抗,但要谭家兄弟把自己的二哥跟侄子绑起来杀,这未免有些令人难以接受,所以谭家几兄弟都站在那里没动。 谭千秋道:“这两个禽兽做出了这种猪狗不如的事,你们还帮着他,好,你们不绑,那我自己动手!” 谭千秋刚从昏迷中清醒来,腿脚不太灵便,手刚从桌面上离开,就险些跌倒,谭家兄弟向来怕他这个严父,从未见过他如此盛怒过,一时也不敢上前帮扶。 谭二见谭千秋提剑一步一步走来,早吓没了魂魄,哀求道:“爹,念在我们父子一场,你就饶我爷俩吧,我们保证,以后痛改前非,绝不再犯了。” 谭千秋冷笑道:“现在你认了?” 谭二颤声道:“我认,我什么都认,是我强占了四妹,还拿爹你要给她找归宿的借口骗她,都是我不好,爹,你饶了我吧。” 谭千秋立在谭二面前,手中长剑震颤,冷冷道:“你哪来的脸求饶?她可是你的弟妹啊!” 谭二道:“爹,孩儿知错了,求你留孩儿一命,孩儿一定补偿以前犯下的罪过。” 谭千秋冷笑道:“自你对四媳妇动歪心思的那一刻,你就不再是我谭家的人,你也不配跟我求饶!你下去给四媳妇捎个话,就说我谭千秋对不住她!”说罢,挥剑向谭二斩去。 谭二见谭千秋抡剑斩来,分明是动了真格的,忙用双臂在地上一撑,身子后掠出去,躲开了这一剑。 谭千秋一剑挥空,怒道:“你还敢躲?!” 谭二道:“爹,你竟然真要杀我,虎毒还不食子,你比虎还毒啊!” 谭千秋冷冷道:“我已说过,你们父子不再是我谭家的人,你们害死了四媳妇,坏了我谭家的规矩,就得付出代价!” 谭二冷笑道:“好,从今日起,我不再是你谭家的人,也不必认你这个父亲了,从此天各一方,后会无期!”说罢,拉起谭伦向外走去。 谭千秋气得浑身打颤,朗声道:“谭某无能,制不住这两个孽畜,哪位朋友肯帮忙,替我擒下他们?” 众人看得分明,要不是谭二躲闪,刚才那一剑已将谭二杀死了,可见谭千秋真有杀人之心,并非只说空话。 立刻有几人跳了出来,挡住了谭二的去路,道:“二爷,老爷子的话你也敢违背吗,还是回去吧,别逼大家动手。” 谭二一笑:“就凭你们几个,也能拦得住我?”猛地一剑刺出,说话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当场刺死。 那几个拦路人与谭家来往密切,跟谭二也有多年的交情,没想到他会突然下杀手,眼见自己的同伴倒在脚边,个个恨得咬牙切齿,登时拔剑抽刀,与谭二父子斗了起来。 谭千秋回身看着谭家几位兄弟,斥道:“那两个孽障胡作非为,你们不去擒住他们,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谭家几位兄弟与谭二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哪里下得去手?不管谭千秋如何斥责,都只垂头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谭千秋无法,回过身来,眼见那几个帮忙的朋友,被谭二父子接连砍倒,怒火攻心,“哇”的一声,又吐了一大口血,向雷霸天道:“雷老大,看在谭某与你多年交情的份上,帮我拿下这两个畜生吧。” 雷霸天放下手中酒杯,道:“这是谭家的家事,雷某本不好插手,可既然谭老爷子开了金口,姓雷的自当照办,只是还有个问题想先问明白,是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谭千秋见出来帮忙的那几个朋友已被谭二尽数杀死,内心痛不欲生,冷冷道:“死活不论!” 雷霸天壮硕的身子骤然拔地而起,抬手一扬,四枚黑丸脱手飞出,两枚射向谭二,两枚射向谭伦。 “霹雳子!” 冷雪坪目光微敛,心道:“这是江南霹雳堂的独门暗器——霹雳子,据说内部填充火药,触物即爆,破坏性极大,若能正中人体,断无生还可能。” 谭家与江南霹雳堂来往密切,谭二怎会不知雷霸天的手段?听他问话时,就已想好了应对手段。 今见雷霸天掷出霹雳子,忙还剑入鞘,运力到掌,猛地向前推出,将那两枚射到身前的霹雳子逼停。 这两个黑乎乎的弹丸,看似毫不起眼,但内中却蕴含的极大的能量,谭二虽已将两枚弹丸制住,但却闻到一股极为浓烈的火药味,他心知霹雳子就要爆裂,忽然大喝一声,掌力催动,又将两枚弹丸击了出去。 “轰——” 两枚霹雳子同时炸响! 一枚在酒桌上炸开,桌旁的人登时被气浪掀倒在地。有两个人离得太近,当场死亡。 另一枚则飞向了正望着戴氏尸体出神的牛大,他并未察觉到任何危险,似乎还沉浸在与她交融的欢乐里。 霹雳子在他身后不远处爆开,炸掉了他半个脑袋,立时殒命。 赫连子都离他最近,当时事发突然,发现霹雳子呲着火花过来,根本来不及救了。 谭二的本事不俗,能将两枚霹雳子逼回来,谭伦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只躲开了一枚,另一枚在他身边炸开,立时死了。 谭伦被炸得只剩了半个身子,即便是剩下的部分也是焦黑一片,谭二见儿子的死状如此凄惨,目眦尽裂,怒道:“雷霸天,我谭二不报此时,誓不为人!” “怕是你没这个机会了。” 赫连子都纵身掠来,双袖平伸,两条带链铁爪如长蛇般向谭二咬去。 谭二大惊,忙掣剑应对。 谭二的武功本不错,可赫连子都的本事却远在他之上,两人只过了几十招,谭二便被赫连子都飞出的暗器削掉了右臂。 失了剑的谭二,又撑了几个回合,最终还是被赫连子都用锁链捆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谭二动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剩了一张嘴,破口大骂。 阿水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来,道:“二叔,当初你赶走我娘的时候,可想过会有今天?” 谭二一怔,道:“你是谁?” 阿水将面具取下,见谭二脸上现出惊恐之色,她又将面具戴了回去,道:“看来你已认出我了。” 谭二脸色煞白,道:“不可能,你不可能还活着!你明明已经死了!” 第五百六十六 明月二十四魂 阿水道:“是啊,我本该死的。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派人去追杀我们母子,到底是多么没有人性的人,才会做出这种事啊。” 谭二道:“不可能,你只是长得像而已,你一定不是当年那个阿水,她明明已经死了!” 阿水道:“二叔,你没有认错,我就是你大哥的女儿,也是那个当年被你派人追杀的小阿水。” 谭二失声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阿水道:“二叔,你应该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我没死,我一直活着。” 谭二道:“他明明说你已经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阿水道:“是我师父救了我,他杀死了你派去的所有人,只留了一个活口,也就是那个负责与你接头的人。他的命在我师父手里,他不得不对你说谎,不管你许给他多少酬劳,都不会比他的命更值钱。” 谭二面如死灰,道:“不可能,‘明月二十四魂’是江南第三大杀手团体,从未失手,不可能会被一人杀死,你告诉我,你师父是谁?” 阿水答非所问,道:“二叔,那时我还是个孩子,我母亲又不会武功,你竟肯花重金请‘明月二十四魂’来取我们的命,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想明白,我们母女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是因为我爹是谭家长子吗?你怕他会继承谭家的产业,是不是?” 谭二不答,只说道:“你师父是谁?告诉我。” 阿水道:“我师父是谁,你一定不知道,不过,我有一位师兄,他与你谭家颇有渊源,你一定知道。” 谭二道:“你师兄是谁?” 赫连子都道:“阿水,何必跟他废话,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一剑杀了了事。”说着捡起谭二的剑,对准他心口,一剑刺了进去。 阿水俯下身,在谭二身边悄悄说了一句话,谭二骤然睁大了双眼,立时死去。 谭千秋见谭二谭伦已死,一种从未有过的倦意袭上心头,手中长剑跌落,向后仰倒而去。 谭八就站在他身后不远,见老爷子向后仰倒,忙飞步上前扶住。 众人见谭千秋连倒两次,不由暗暗叹息。 不管怎样,如今他已是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不见子孙为谭家增光添荣,反闹出了一件件丑闻,弄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任谁经历了这些,都不会好受的。 阿水上前道:“谭千秋,是你自我了断,还是要我来动手!” 谭七道:“我谭家到底怎么得罪你了,如今闹成这样,你还不满意吗?是不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你才痛快?” 阿水道:“我只要谭千秋的命,跟你们无关,你们不想死的,最好别多管闲事。” 谭千秋道:“我这条老命也快到头了,你想要,尽管拿去,别伤害我这几个孩子。我谭千秋共有九子,如今已去其三,又走了一个,身边就剩下这五个不成器的东西,你杀他们无益,来拿我的命去好了。” 阿水道:“谭千秋,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你大儿子就是被你打死的,你会在乎他们的死活?你在意的,只不过是谭家的繁荣兴衰,你的儿子,不过是你手底下的工具罢了!” 赫连子都道:“谭千秋,念在今日是你八十寿辰,我们不想让你死得太难看,你还是自我了断吧。” 谭千秋道:“我谭千秋死不足惜,可在我死前,三位能否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们,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阿水道:“你打死了谭大,赶走了他的妻女,这就是理由。” 谭千秋道:“你跟我那大儿子是什么关系?我听得出来,你对他,绝不只是一般的崇敬仰慕,你实话告诉我,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阿水道:“这跟你无关。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一炷香后,你若还活着,就由我亲自动手,取你狗命!” 谭九找到秦瑟后,听说阿水的同伴倒托着一口大钟,要送给老爷子作寿礼,谭九怎会不知这其中的意味? 安置好秦瑟,谭九便又匆匆赶了回来。 一到院中便见到了谭二和谭伦的尸体,谭九愣了愣,心中悲痛不已。又见大钟果然已经送来了,忙走到阿水面前,道:“阿水,二哥是你杀的?” 阿水道:“不错,是我杀的。” 谭九惊声道:“为什么?就因为他将你们母女赶出家门吗?那也不用杀掉他们父子啊。” 赫连子都道:“谭九,你大概还不知道内情,你这位道貌岸然的二哥,强占了你的四嫂,逼得她自杀而亡,尸体还在那呢,你自己看吧。” 谭九顺着赫连子都所指的方向看去,果见戴氏倒在血泊中,已不知死去多久了。 谭九怔了好半晌,颤声道:“二哥……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赫连子都道:“不止你二哥,你那侄子也跟你二哥干了一样的勾当,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死得这么痛快,倒是便宜他们了。” 谭九愣愣的没有言语。 谭千秋道:“老九,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不是要你走吗?” 谭九道:“爹,你知不知道站在我身边的这人是谁?” 谭千秋道:“她是谁?” 谭九道:“她就是大哥的女儿,你的长孙女。” 谭千秋猛地一怔,道:“你……你说她是阿水?” 谭九道:“是啊,她就是阿水。” 谭千秋失声道:“这怎么可能,老二不是说她被人害了吗?” 谭九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她的确就是阿水。” 赫连子都道:“谭千秋,谭二派杀手去追杀她们母女的事,你难道一点儿也不知情?” 谭家兄弟都是一惊,齐声道:“二哥还派过杀手?” 谭千秋颤声道:“你说什么?那畜生还派杀手去追杀她们娘儿俩?有这样的事?” 赫连子都冷笑道:“你莫要装傻,当初是你下令赶他们母女出门的,她们若是都被杀死,不正合了你的意?你们谭家倒也阔绰,为了两个妇孺,竟然请出了‘明月二十四魂’,呵呵。” 一听到“明月二十四魂”,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如果有人不知道“明月二十四魂”,那他一定不是江南道上的人。 第五百六十七章 铁山城王铁山 明月二十四魂,江南第三大杀手团体,共有十二个人组成,每人都使双手剑。 十二个人,二十四柄剑,一模一样的剑。 杀人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但对明月二十四魂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快乐的事,不但快乐,而且美妙,因为他们很享受杀人,而且只在月光下杀人。 二十四柄一模一样的剑,映着一模一样的月光,被十二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握在手里,就如同二十四道催命魂,在月光下飞舞,收割鲜活的生命,用血红玷染纯白的月光。 但凡被明月二十四魂盯上的人,没有一个能活命,没有一个! 有人说,他们用二十四柄一模一样剑,可以编织出别人的命运,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因为他们只会编知死亡! 明月二十四魂,一个谜一样的杀手团体。 没人知道他们的据点在哪里,也没人知道他们会在何时何地出现,更没人知道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谁都不想成为他们的目标。 谁都不想! 只有当他们的目标死掉,他们才会派人上门收酬金,雇主必须要把事先说好的酬金如数备好,一丁点都不能少,哪怕少了一分一毫,收钱的人也会立即离开,而雇主则会像他想杀的人一样那样,神秘地消失在人世间。 除了死人,没人见过明月二十四魂的真面目,有人说他们是十二兄弟,有人说他们只是长得像,有人说他们都是渔夫,有人说他们都是乞丐,甚至有人说他们都是女人,谁都没有见过,所以说什么的都有。 人人都很好奇他们的身份,可人人都不想亲自见上一见,谁都不想,也不敢。 但凡事总有例外,有一个人想亲自见一见明月二十四魂,所以他花重金,要买自己的命。 这世上怪事并不少,但花钱让杀手取自己性命的怪事却只有一件。 有人说他是傻子,他却笑着说:“没有人能摘下我王铁山的脑袋,明月二十魂也不行!” 王铁山不是在说笑,他也不是傻子,他有底气说这句话,整个江南,也只有他敢说这句话。 他有一座城,叫铁山城,建在一座山顶上,四面都是光滑的峭壁,便是飞鸟都无法驻足。 不论是上山还是下山,全靠山顶上收放的大竹篮。若是有人想上山,只要在山下发出信号,上面的人就用粗绳将大竹篮放下来,人只要站到竹篮里,就会有人拉你上去。 平时竹篮都是收起来的,若没有山上的人帮忙,绝对没有人能够徒手攀上铁山城。 山下四周都是尖峭的岩石,若一个不慎,摔了下去,能不能摔死且不说,定是要被乱石穿死的。 王铁山有不少仇家,其中就有不少想趁着月黑风高,攀爬到山顶上去,可从未有人成功过。等到了白日,那些人的尸体都在山下找到了,而且大多是被尖石穿死的。 铁山城依地形建造,整个墙面几乎建在了山崖边上,余下的间隙根本容不下一人横身行走。 城墙高十丈,光滑如冰,全无踏足借力之处,而且整个铁山城只有一道门,便是这道门,也足足有三尺七寸厚,完全是实心的铁甲门,别说寻常铁器,便是用火药,都炸不开。 铁山城内部有菜圃果园,单是城内自产的蔬果,便足以维持满城人的日常需要。而且城内有十数个大蓄水池,每一次蓄水足已维持数月,何况江南是多雨之地,自蓄水池建成,还从未见过底。 便是不需要任何守卫,铁山城也是一个金汤之地,想要刺杀王铁山,可谓是难如登天。 王铁山依仗的可不单单是这些,他本人也是一个武林高手,一身铁甲神功刀剑不伤,还曾与金甲门的黄金甲叫板,说是要跟他比比谁的功夫更硬,奈何黄金甲早逝,这一比试终未达成,说起来也是江湖上的一大憾事。 王铁山为人孤傲,像明月二十魂这种杀手团体,他还没看在眼里,所以他与明月二十魂约定,一个月之内,若是能取走他的项上人头,便可得到黄金万两,外加这座铁山城;若是不能,把剑折了,退出江湖便是。 在得到明月二十魂的肯定答复后,王铁山在各个关口安排人员把守。 首先是山下丛林中,有一百零八人环山守卫;其次在放置竹篮的地方安排了十个亲信。这一月之内,不得放任何人上山,也不得放任何人下山。 在铁山城的城墙上,还有人轮流值守,而且个个不是挎弓便是执弩,每二十步一人,保证相邻的三个人能够相互看到。 而这只是铁山城明处的布置,暗处还有不少,不好细说。 铁山城内部更是人人警惕,王铁山所居的院落外已不知被围了多少层,个个都是他的心腹,而且都身负武功。 不管是明哨还是暗哨,都是日夜轮值,绝无中断。 王铁山虽然时常轻视别人,但却从不轻视自己的性命,而且当时明月二十魂的名头并不小,他既然要对方输,就要他们得心服口服。 王铁山拿自己的命跟明月二十四魂豪赌,并不单单是为了展示他的狂傲。 如果他能将明月二十魂从未失手的传闻击破,再逼得他们个个折剑退隐,他自己的名声势必会扶摇直上,这才是他最看重的。 名声,还是为了名声,如今他什么都有了,只是名声还没有达到顶峰。 要怎样才算到达顶峰? 他不知道,也没人知道。 所以很多人都踏上了这条不归路,但却很少有人能满载而归。 王铁山是为了名声,明月二十魂又何尝不是? 王铁山是江南公认最难杀的一个人,若能将他杀死在铁山城内,这无疑会为他们带来不可估量的名声。 这是一场生与死较量,也是名声与生命的抉择! 到底是身披铁甲,稳坐铁城的王铁山笑到最后,还是从未失手的明月二十魂技高一筹,一时间成了江湖上最热门的话题。 就在众人殷切的期盼中,这场豪赌于某月十六日夜,正式开始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 月下无头尸 在王铁山之前,从未有过谁公然向杀手团体挑衅过,尤其是像明月二十四魂这样神秘,而又“战功”赫赫的杀手团体。 在“赌局”开始以后,江南大小赌坊人满为患,有人押王铁山,有人押明月二十四魂,相比较而言,押王铁山的人似乎更多一些。 似乎人人都觉得铁山城坚不可摧,王铁山稳坐城中,有备无患。明月二十魂想要刺杀王铁山,首先得潜入铁山城,如今一没有登山之梯,二又没有上升的竹篮,连山都上不去,还谈什么刺杀? 便是侥幸登上了山顶,也难以逃过城头上日夜巡逻的守卫的眼睛,光那万千弓弩,也足以让这十二人由真人变成真魂。 除了外面这些显眼的障碍,里面到底还隐藏着多少机关陷阱,恐怕只有王铁山自己知道。 王铁山既然敢出价买自己的命,就有绝对的把握保全自己,谁都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王铁山也是一样。 众人不是傻子,他们要是不押王铁山,准要赔死。于是个个倾家荡产,全押在了王铁山身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铁山城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来。 那些在王铁山身上押了重注的赌徒一天比一天高兴,似乎自己押下的金银每日都会翻番,等一月之期一过,他们立刻会富甲一方一样。 眼见期限将近,那些押在明月二十四魂身上的赌徒着了慌,到处打探明月二十魂的下落,可什么消息都没有,似乎这十二个人凭空消失了一样。于是江湖上就有消息流传,说明月二十四魂杀不死王铁山,已经认输了。 传闻毕竟是传闻,有人传,有人信,可总成不了真,毕竟两方人谁都没有公开露面,到底情况如何,外面这些人谁都不知道。 “赌局”的期限是十五日子夜,那时也是一月当中月光最明澈最圆满的时候。 而此时已到了那个时刻。 期限已至! 被王铁山寄予厚望的护卫官官长,仰面望着明净且已偏西的银盘,脸上不由绽开了一丝笑容。 他转身推开王铁山所在院落的大门,高喊着冲了进去,他要告诉王铁山,明月二十魂输了! 三十个不眠夜积攒下的疲倦似乎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他喜形于色,通身舒爽,他要做第一个将这个消息报告给王铁山的人,以王铁山的性子,他会得到重赏,除了早已说好的金银外,王铁山还许诺要送他两个绝色美女,而那两个绝色美女如今就在这座铁城里,似乎正在向他招手,等待着他的宠幸。 他笑了! 他奔得更快,也奔得更急,他恨不能再多生八条腿,恨不能一个跟头翻到王铁山面前,将这个好消息大声告诉他。 他满怀憧憬与期待。 可当他推开最后一重院门,来到王铁山居住的内院时,他哭了! 王铁山就在院子里,就在他常坐的石桌旁,他正在倒酒,右手执壶,左手握杯,酒倒得很慢,很慢,慢到酒滴几乎都快要连不成线了。 护卫官本该笑的,若是王铁山还有心思喝酒,他的心情一定不会太坏,如果他的心情不会太坏,他的奖赏一定会比许下的还要多,还要贵。 可他现在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不但笑不出来,他都快要哭了,其实样已经哭了。 王铁山的确还坐在这里,的确还在月光下,也的确还在倒酒,可他的项上人头却不见了! 没有了头的人还能倒酒吗? 能! 王铁山正在倒酒,就在护卫官官长进来后不久,酒线方才断了,酒杯也刚好满了。 他与王铁山相识多年,即便王铁山现在没了头颅,他也能看得出来,王铁山在掉脑袋的前一刻,一定是笑着的,因为只有在他笑的时候,他的酒才会倒得这么慢,这么优雅。 可不论他倒得再优雅,笑得再欢乐,他都已是个死人了。 死人是不能喝酒的,所以他终究还是没能喝下最后一杯自斟酒。 他输了! 他输给了明月二十四魂! 他也输给了他自己! 护卫官官长一脸沮丧,他在意的不是王铁山的死,而是王铁山对他许下的承诺。 如果王铁山输了,他将一无所有,就连继续留在铁山城的资格都没有了,因为现在铁山城的主人已经变成了明月二十四魂。 刚刚消散的沉重与疲惫又回到了护卫官官长的身体。他轻轻叹了口气,走到王铁山面前,道:“你不该跟他们赌的,他们从未失手过,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说罢,接过王铁山斟满的酒杯,仰头干了。 这时,两个容貌极为相似的女子从房里笑着走了出来,她们身上仅披着一层薄纱,便是在月光下,都能清晰地看到那本该遮住的部分。 一个女子娇声笑道:“是啊,他不该赌的。可有些人就是贱,明知道不可能,却偏要去搏那一丝可能,他要是不死,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天理了。” 护卫官听到娇笑声,神经忽然紧绷起来,因为在他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个院子里还有别人。忙掣剑在手,四顾之下,正看到了从阴影下走出来的那两个女子。 他阴郁的脸上再次绽开了笑容,因为这两个女子正是王铁山许给他的那两个绝色美女。 她们长得很像,王铁山说她们是一对双胞胎。 这两个女子现在并不属于他,可王铁山已死,这里又没有别人,她们的归属,自然由他来定。 他的目光忽然灼热了,任谁在一月的紧张与疲倦后,突然见到这么两个尤物,都是难以自持的。 他是个男人,而且他并不以此为耻。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两女身上游走,道:“你们两个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一女子笑道:“可我们已经出现了,你能奈我们何?” 他笑了笑,道:“我们见过,不知两位姑娘可还记得我?” 另一女子道:“记得,怎么会忘呢,你是王铁山身前的大红人,虽然来得时间短,可地位比谁升得都快,如果王铁山不死,不出三年,你就是这座铁山城的二城主了。” 他叹息一声,道:“可王铁山已经死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你亦如是 那女子笑道:“王铁山若不死,你顶多只能算是个二城主,他若死了,这铁山城不就是你的了吗?” 护卫官官长又叹息了一声,道:“在王铁山死的那一刻,铁山城已经归属于明月二十四魂了。你们是王铁山买来的,按理说也该属于明月二十四魂,不过……”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目中闪出异样的光彩。 那女子道:“不过什么?” 他道:“不过,我可以救两位姑娘脱身。” 两女突然娇笑起来,她们身上披着薄纱,随着笑声迭起,身子也在轻轻颤动,这让疲倦已久的护卫官官长心底深处,燃起了一团兴奋的火焰。 他按住心中欲火,强装镇定,道:“两位姑娘为何发笑?” 一女子止住笑声,道:“我们既然已是明月二十四魂的人,你怎么救我们脱身?难道你就不怕明月二十四魂找你的麻烦?” 护卫官道:“怕,当然怕,可为了两位姑娘,我愿意冒些风险。” 那女子道:“明月二十四魂从未失手过,便是王铁山也死在了他们的剑下,你武功虽然不错,与王铁山比起来,可还差了些,如何能够挡得住明月二十四魂?” 护卫官道:“既然挡不住,那就不要挡,我带两位姑娘远遁山林,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找到。” 那女子道:“可我还听说,便是你藏到天涯海角,明月二十四魂都能把你给找出来,躲是不中用的。” 护卫官道:“能被他们搜到,说明那些人不会躲,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与世隔绝,任是天山的神仙到了,也未必找得到,两位姑娘若有意离开,在下这就带你们躲到这里去,一辈子都不出来了。” 说完,他走到两女中间,揽住了她们纤细的腰肢,笑道:“下山的路太危险,两位可得靠得紧一些了。” 那女子感觉他的手在自己腰后乱摸,娇羞道:“你不要这样,让人家看到不好。” 护卫官笑道:“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别人,只有一个无头鬼,他没有眼睛,不妨事的。” 另一女子笑说道:“妹妹,别跟他走,谁知道他要骗我们下山做什么。” 护卫官笑道:“在下纯属好心,想救两位姑娘脱离苦海。两位姑娘天生丽质,若是落到明月二十四魂的手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不想也知道。况且他们有十二个人,你们只有两个,谁得不到都会不高兴的,万一他们为了争夺两位姑娘的归属打斗起来,误伤到两位姑娘,那就不好了。” 那女子笑道:“你说得也对,可我们还有好几位姐妹,你只带我们两个走,她们怎么办?” 护卫官笑道:“两位姑娘不必着急,你将她们唤出来,我一并带走就是。” 另一女子娇羞道:“你好贪心,得到我们两个还不够,还想要我们的姐妹,小心遭报应!” 护卫官笑道:“若能得到姐姐妹妹们的垂青,便是遭报应,我也认了。时间不多了,快唤你们姐妹出来吧,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那女子也不喊话,只举起手臂,击掌三下,立刻又有几个女子从暗影中走了出来。 护卫官见刚出来的这几个裹得十分严实,心下微感诧异:“她们怎么穿成这副样子?原来她们一直躲在暗影里,怎么竟然没有发觉,真是高兴过头了。” 那女子笑道:“她们都来了,你这就带我们离开这里吧。” “好。” 护卫官笑了笑,大略数了一下,加上怀中这两个,一共有十一个女子,心下暗自好笑:“明月二十四魂恰好有十二个人,而她们姐妹却有十一个,只差了一个,呵呵,好巧。” 那几个女子已完全脱离了暗影,曝露在了月光之下。 护卫官看着她们的脸,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也已僵住了,他想去拔剑,可就在这时,一道剑光从身后飞来,登时将他的脑袋削落在地。 身后那女子寒剑一抖,将血水震落,还剑入鞘,冷冷道:“只知道往前看的人,注定是活不久的,王铁山如是,你亦如是。” …… 江南,谭家。 谭千秋听说谭二请出明月二十四魂追杀谭大妻女,又惊又怒,破口大骂谭二孽畜。 当年谭大领着妻女回谭家,在谭千秋知道真相以前,对她们妻女很好。虽说后来查清了她的身份,却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只将她们赶出了谭家。 谭大的死也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当时他在气头上,且谭大随他也是个牛脾气,死活不肯松口,就狠狠打了一顿,那时下手确实重了些,但谭大有功夫底子,虽说感伤妻女离别,但猝然而亡,这其中缘故确实耐人寻味。 当时谭大出走前,曾与谭二吵过一架,至于吵架的内容,谁也不知道,现在两人均已亡故,更是石沉大海。 谭二表面上是个和气的人,但谭千秋知道,不论在商道还是江湖,他这个二儿子野心不小。 谭家的产业几乎都在江南,江北也有一些,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生意,算是一些产业旁支,与南边各种产业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看着谭家日渐兴盛,谭二便有了进军江北的打算,当时谭家的确也有这个资格,可谭千秋觉得江南江北虽只一江之隔,但两地风俗文化却大有不同,若是大张旗鼓地进军江北,若是成了那还好,若是不成,谭家可是要伤筋动骨的。 当时南商北上是有前例的,而且均以失败告终。 就拿当时商业规模最大的郑家来说。当年的郑家何等的威风,比现在的谭家还要富足,而且产业涉猎极广,在江南很难有其他家族能够撼动郑家的地位,因此郑家才敢有跨江北移的打算。 自打郑家向北拓展遭受重创后,不但比不了现在的谭家,就连江南那些二线家族都比不上了。 曾经遍布江南各地的商道网络,如今已收缩到了一郡大小,若不是有浑厚的底子撑着,现在的郑家怕是早已没落得廖无人知了。 第五百七十章 退隐江湖 江北商道虽然繁荣,但仍有许多空余之处,诱惑极大,谭千秋何尝不想在江北占据一席之位,只是前后掂量过来,风险太大,一个不成,便会将谭家带入万劫不复之地,绝无翻身的可能。 当年郑家重心北移,不仅遭到了江北几大家族的联合排挤打压,就连江南的根基产业也遭到了江南各族的蚕食,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当年郑家欠下的外债,谁知道有多少,金银珠宝都是成车往外拉。曾经的江南第一号商家,便硬生生被这些外债给拖垮了。 谭千秋亲眼目睹过当时的情景,实在不敢打北进的主意。 不管谭二如何劝说,谭千秋始终不同意,谭二无可奈何,只得罢了。 后来谭二又提出创立江南七道盟的打算,想将江南七道上的各方势力统到一处。 谭千秋当时也不同意,只说江南各方势力鱼龙混杂,便是统到了一处,也未必肯齐心,到时候争权夺利,相互猜忌,反倒失去了联合的意义。 后来谭二百般劝说,谭千秋觉得谭家在江南还有些分量,又深感四海盟带来的危害,便同意了这一大胆的想法。 经过这两件事,谭千秋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儿子野心之大,不仅敢想,还敢做,根本不考虑后果。 外人都夸谭二有远见,可谭千秋知道,能成那才叫有远见;若是成不了,那顶多就是个笑话。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但谭千秋却一直看不懂谭二,不论大事小事,他都有这种感觉,根本不知道谭二在心里打什么主意。 单是强占四媳妇这一条,就让谭千秋恍若置身梦中,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他怎么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这是谭千秋做梦都想不到的。 又听说谭二派杀手去追杀谭大妻女,谭千秋同样如遭雷击,这些出格的事,竟然都是谭二做的,他简直难以相信,这还是他那个熟悉的儿子吗? 这两件骇人听闻的事被暴露出来了,没暴露出来的事谁知道还有多少?谭千秋隐隐觉得,谭大的死或许也跟谭二有关,但他却不敢再往下想了。 谭千秋面上已满是无奈和沧桑,如今他已八十岁,人到暮年,不但没有享受到子孙绕膝的快乐,却还在经受这种痛不欲生的煎熬,他真的累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向众人道:“承蒙各位看得起,奔劳至此来为谭某庆寿,谭某如今已有八十岁的年纪,也没几年的活头了,我这几个孩子又个个不成器,所以谭某想在此向各位宣布,以后我谭家不再过问江湖世事,就此退隐,不知各位可还同意吗?”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 云天行暗想:“前一刻还要争夺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现在却又要退隐,可算是急流中泊岸,沼泽中翻身,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谭千秋倒也是个明白人,还懂急流勇退的道理。” 雷霸天道:“谭老爷子戎马一生,也该享享清福了,这些繁琐细事,就让我们这些后辈来做吧。以后谁要是敢再打扰谭老爷子清修,我雷霸天第一个不答应!” 柳追风笑道:“是啊,谭老爷子若是力争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那必是得多失少,如今谭老爷子退隐,这盟主之位自然非雷堂主莫属了。” 雷霸天道:“柳追风,你别阴阳怪气的,我与谭老爷子是多年的好朋友,如今谭家遭此变故,谭老爷子也已是垂暮之年,他想退隐江湖,安神养歇,我这个做朋友的难道不应该支持?” 柳追风笑道:“人心隔肚皮呦。” 雷霸天冷笑道:“常听人说柳大当家的追风弧剑厉害,姓雷的还从未领教过,怎么着,比一比?” 吴英雄道:“雷老大,柳大犬,你们两个要是互相看不顺眼,等争夺盟主那日,再打不迟,现在谭老爷子有家事在前,我们就别在这瞎掺和了,吃饱了赶紧走吧。” 说完向云天行这里走来,弯腰恭敬道:“爷爷,我那英雄门离这里只有一日路程,要不要过去住几日,也好叫我这个做孙子的好好孝敬孝敬您老人家。” 云天行笑道:“好孙儿,你有这份孝心就够了,爷爷我还有要事在身,等以后空闲了,一定去你那里逛逛。” 吴英雄嘿嘿一笑,又转向冷雪坪,道:“爷爷不去,奶奶去呗?” 冷雪坪美眸一瞪,“噌”的一声,拔剑拔了出来,说着就要往吴英雄脑门上劈去,吓得吴英雄“哀嚎”一声,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众人见吴英雄柳追风等人离去,也都与谭千秋告了别,陆续离去。 冷雪坪本也想走,但见这三个戴面具的人仍站着不动,而谭家于她又有赠剑之情,她有意要偿还这份人情,便没有随众人离开。向云天行道:“臭淫贼,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不是要去九幽谷吗,不走等什么?” 云天行笑道:“好戏还没散场,我等着看热闹呢。” 冷雪坪道:“人家家里出了这种事,你不帮忙便罢,反要留在这里看热闹,你存的什么心?” 云天行笑道:“你还不是一样。” 冷雪坪道:“我跟你可不一样。我留下是想偿还谭老先生的赠剑之情,我们飞雪阁向来不会白收人家的东西。不像你,看热闹不嫌事大,没安好心。” 云天行道:“一样也好,不一样也罢,好歹是一起来的,总要一起走才是,不然会被谭家人笑话的。毕竟这几日我们寸步不离,这时候各自散场,像什么样子。” 冷雪坪斜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 谭千秋看着阿水,道:“你既是阿水,要找我报仇,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你究竟是我的孙女,在杀我之前,能不能让我看一眼,你长大的模样?” 阿水冷冷道:“你不配!” 谭千秋苦笑,心中感慨万千,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道:“当年我把你爹娘分开,打死了你爹,又赶走了你娘,让你孤身一人流落在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怎么恨我,我都不会怨你,而今我已是个将死之人,就不能再让我看你一眼吗?” 第五百七十一章 攻守道 阿水拔剑指向谭千秋,道:“从你赶我跟我娘出谭家大门的时候,我就不再是你谭家的人,你不是我爷爷,你也不配做我爷爷!” 谭九道:“阿水,当年的事,爹做得的确不对。大哥死后不久,就传来了你娘离世的消息,他伤心欲绝,命人四处打探你的消息,便是听二哥说你已经死了,他也没有放弃寻找你,说只要没见到尸体,就一定还活着。阿水,我不求你原谅他,只求你不要拿剑指着他,好吗?” “爹已经八十岁了,为了谭家,他从未有过一天闲静的日子,我们这些做儿子的不争气,不能替他分忧,反给他招了这么多烦恼。你是他的孙女,还这样拿剑指着他,他老人家如何受得住?” 阿水道:“九叔,这是我跟他的事,与你无关,你让开!” 谭九道:“阿水,如果大哥看到你拿剑对着你爷爷,他心里会高兴吗?” 阿水含泪道:“九叔,如果我来时告诉你秦瑟已经死了,你还会拦我吗?” 谭九道:“秦瑟若死了,我随她去就是了,他毕竟是我爹,再怎样,我也不会对他动刀动剑。” 阿水道:“是啊,你们是他的儿子,自然不会拿剑对着他,可我不是谭家的人。在我眼里,他就是害死我爹娘的罪魁祸首!是他害得我没了爹,没了娘,是他害得我遭人追杀,我无能为力,我害怕,我只能缩在我娘怀里,眼睁睁看着她为了救我,被人一剑一剑刺死,我怕得一动都不能动,谁能懂我那时的绝望?” “我哭喊着叫娘,可她已经不能答应了,她死死的抱着我,为了不让那些冰冷的剑锋伤到我,至死都没有松过手……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高高地站在那里,还说想要看我长大的模样。九叔,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很残忍吗?”说到这里,泪水已从面具下滑了下来。 谭九默然不语。 谭千秋道:“老九,你让开,是我罪有应得,让阿水杀了我,替他爹娘报仇。反正我都一把年纪了,也没几天可活,能在临死前,让阿水心里宽松些,我也满足了。” 阿水道:“谭千秋,你不要假仁假义,今日你必死无疑!” 谭八道:“阿水,爹是对不起你,你心里有恨,我们大家都能理解。但他毕竟是你的爷爷,你若杀了他,岂不是叫大哥也落了个不孝的骂名吗?” 赫连子都道:“何需阿水动手,我来杀他就是。” 谭九忙道:“你是阿水未来的夫君,你动手也是一样。” 陆无涯挺剑上前,道:“得,这事儿还得我来,我跟他们俩没什么关系,况且钟也是我送的,理应由我动手。” 谭八道:“阁下是谁,为何要插手我们的家事?” “家事?”陆无涯挠了挠头,向赫连子都道,“老大,杀个人这么麻烦吗?又是不孝,又是家事,搞得我头都大了,唉,还是老鼠好相处。” 阿水道:“不用你们动手,帮我拦住他们几个,谭千秋由我亲自来杀。”说着身子一晃,已掠过谭九,一剑向谭千秋刺去。 见阿水动手,赫连子都和陆无涯也同时出手。 谭家兄弟执剑守在谭千秋身旁,见三人攻来,忙摆开阵势迎敌。 谭千秋斥道:“阿水要杀我,谁都不要阻拦,你们都给我退下!” 谭八道:“爹,这可由不得你了。做儿子的,怎能眼睁睁看着您老人家被杀?这可是大大的不孝!” 谭家六兄弟结开剑阵,护在谭千秋身前,阿水见他们攻守配合十分密切,一时难以突破,便飘身掠走,想绕着圈子去攻击谭千秋。 谭三早已察觉出阿水的意图,忙脱身出阵,跟着阿水去了,又向其他几兄弟嘱咐道:“专心维持阵法,我来挡住阿水。” 若是单打独斗,谭家五兄弟未必是赫连子都和陆无涯的对手,但五人配合密切,而且又有剑阵加持,一时也将两人缠住了。 冷雪坪见双方动了手,也不由悬起了心,又见谭千秋负手立在那里,分毫没有还手的打算,若真让阿水突破过来,只需一剑,便能将他杀死。 她现在若去帮忙,又怕谭家兄弟怪罪,就好像他们自己应付不了似的;若不去帮忙,又怕谭千秋真会被杀死,到时候必定又得落个见死不救的骂名。 不管出不出手,似乎总讨不到好处。 云天行见她紧握剑柄,目光不停在几人身上来回转动,已是高度警惕的状态,不由笑道:“你这么担心,还愣在这里干什么,依我看,谭家五兄弟未必拦得住他们两个,若有一个被打出场,其他四个必定也会陆续被打倒,到时候三人一齐出手,谭千秋必死无疑。” 冷雪坪道:“你是要我去帮他们五个?” 云天行道:“阿水的武功虽然不弱,可这谭三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人斗得虽紧,一时也难分胜败,而他们五个自开始便处在了下风,而且越打颓势越明显,到时候五个一起倒了,犹如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便是谭三能胜,也无济于事了。” 冷雪坪点了点头,刚要入场,忽见赫连子都一爪飞出,抓到了谭三的剑上,锁链收紧,登时将他手中的长剑折成了两截。 谭三大惊,他正在专心应付阿水,不想被赫连子都偷了一招,幸好赫连子都没有杀人的打算,不然他这条命哪里还在? 阿水见谭三愣了一下,也不理他,又挺剑向谭千秋刺了过去。 冷雪坪见机不妙,飞身掠出,半道又将阿水的剑给截了下来。 谭千秋叹了口气,道:“这是谭某的家事,何需冷阁主动手。” 冷雪坪道:“谭老先生赠剑之情,在下没齿难忘,无以回报,只好靠手中这柄剑,助谭老先生渡过此次危局。” 谭千秋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冷阁主还是请归坐吧。” 冷雪坪只当没有听到,舞着剑,将阿水逼得寸步不能前进。 阿水见冷雪坪的剑招连绵不绝,招招相接,竟没有分毫可趁之机,心下暗暗佩服:“早就听闻‘红梅冷剑’的名号,今日一试,果然不凡,看来单靠我一人,是无法突破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九仙阵 在赫连子都和陆无涯的联手猛攻之下,谭家五兄弟组成的剑阵岌岌可危,其中谭八还被赫连子都打了一掌,虽然还未出局,也只是在强撑罢了。 谭三见五人支撑不住,忙换了柄新剑来帮忙,又向冷雪坪道:“冷阁主,阿水就麻烦你了。” 冷雪坪道:“谭三侠放心就是,我一人足矣。” 阿水道:“冷阁主,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拦我?” 冷雪坪道:“我与你无怨,可谭家于我有恩,我怎好看着你对谭老先生下杀手?况且你是她的孙女,再怎样,也不该伤他性命。” 阿水见她执意阻拦,也不再说什么,紧持玉剑,猛攻冷雪坪。 赫连子都见阿水被拦下,心中不乐,向陆无涯道:“无涯,你的剑法几时变得这么低劣了,这里又没别人,装什么装,快使出全力与我一同破了他们的剑阵,去助阿水。” 陆无涯道:“老大,我这剑法一开就收不住,怕是得死人。” 赫连子都无奈叹了口气,向谭家兄弟,道:“你们几个再不让开,我可真下杀手了!” 谭九道:“我们都是你叔叔,你敢下杀手,就是大大的不孝。” 赫连子都微微一愣,竟不知如何反驳。 陆无涯在旁笑道:“老大,你去帮忙就是,他们六个交给我。” 谭七冷笑道:“我承认,你的剑法的确了得,可仅凭你一人,就想牵制住我们六个,未免太过自大!” 陆无涯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赫连子都道:“他们六个的剑法虽然不如你,可如今有剑阵加持,他们彼此相应相守,浑如一体,只你一人,未必能讨到好处。我替你把关,你来寻找破绽,先破了他这剑阵再说。” 谭七道:“你既然能看出我们是一个整体,自然也能看出这‘九仙阵’没有破绽,你们走,我们或许拦不住,但你们若想攻破我们六人结成的阵法,纯属痴心妄想!” 谭千秋负手在后,看着六人结成的九仙阵,又是一阵恍惚。 这九仙阵的图谱是他年少时偶然所得,几位看过图谱的大家都说,此阵法可化散为整,汇九成一,威力虽然强大,可施展条件太过苛刻,需要九个同心人齐力施展,方能显出威力。 自此后,谭千秋日夜钻研阵法,随着年龄和见识的增长,对阵发的领悟日渐深厚,也越发着迷,这才有了生九子的打算。 他想让九个儿子一起研习九仙阵,同心同力,一致对外,光大谭家。 想法毕竟是好的,可他这九个儿子年纪相差悬殊,谭九还是小孩子时,谭大就去世了,这个愿望始终没能实现。 时光匆匆,回想起初得九仙阵图谱时的兴奋情形,犹在昨日,而如今他的九子已成了六子,他本人也已是个八十岁的老人了。 想到这里,谭千秋唏嘘不已。 “咔”的一声脆响。 谭七手中长剑断为两截,只听赫连子都笑道:“没了剑,我看你们拿什么组剑阵!” 话音刚落,谭五手中的剑也被陆无涯打落,六人组成的九仙阵本就不甚牢固,如今两人失剑,威力再减一层。 赫连子都避过来剑,连出两掌,登时将谭七和谭五打出了场。 谭八一惊,手中长剑又被陆无涯趁机打落,赫连子都眼疾手快,跟着补上一掌,又将谭八打出了场。 眼见三人出场,赫连子都顾不得余下三人,跳离谭九等余下三人的攻击范围,向冷雪坪奔去。 冷雪坪见谭家兄弟阵破,心下暗惊:“谭家兄弟在江湖上颇有名声,六人联手组成的‘九仙阵’竟还拦不住他们两个,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赫连子都还未赶到近前,便从红袖中飞出两只铁爪,正如两只张嘴吐信的蛇头! 就在铁爪快要近身时,冷雪坪骤然拔地而起,空中一个倒翻,已躲过了这两个来路刁钻的铁爪,还顺势化解了阿水从下面攻来的剑招。 赫连子都道:“好功夫,不愧是‘红梅冷剑’!”说罢,双袖舞动,又引着一双飞爪向冷雪坪攻去。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从旁掠来,赫连子都见人影来势极快,心下微惊,忙拔身后撤,只见一线白芒从天而降,将到眼前时,赫连子都已翻到了三丈开外,可当他双脚落地的那一刹,只听“啵”的一声低响,脸上面具突然分成了两半,随即掉在了地上。 在他前方三丈外,站着一个少年人,手执一柄光剑,正含笑看着他。 “还是慢了吗?” 赫连子都向脚下被劈成两半的面具看了一眼,又抬头看着少年,笑道,“好快的一剑!” 少年也笑道:“好久不见。” 赫连子都道:“是啊,好久不见。上次见面,你在我面前还只有认命的份,现在竟能一剑劈掉我的面具,虽说有偷袭的嫌疑,不过,能做到这样,已经很让我意外了。” 云天行道:“我记得你是个老实人,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老实呢?” 赫连子都哈哈大笑。 冷雪坪向赫连子都看了一眼,道:“白眉如霜,铁爪无情,你是燕云的赫连子都!” 赫连子都笑道:“能被飞雪阁冷阁主认出来,倒是在下的荣幸。” 冷雪坪道:“你不在燕云待着,跑到江南来做什么?” 赫连子都道:“人这一辈子,不能总在一个地方待着,会闷死的。我到江南来散散心,不行吗?”又向云天行道,“小子,冷阁主是你媳妇吗?” 冷雪坪皱眉心道:“为什么人人都说我是他媳妇?谁要嫁给这个臭淫贼,本阁主才不嫁他,死都不嫁!” 云天行道:“你猜错了,她不是我媳妇。” 赫连子都笑道:“她不是你媳妇,你为何要护着她?” 云天行道:“我护着她有我的理由,正如你下江南有你的理由一样。” 赫连子都笑了笑,道:“小子,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不想与你为难,你叫冷阁主也退开,等阿水杀了谭千秋,我请你们喝酒。” 我五百七十三章 阿水的眼泪 云天行向阿水道:“阿水姐姐,你与谭家的事我也听了个大概,事已至此,你便是将谭老先生杀了,也无济于事,何况他还是你的爷爷,你且停手,我有话想对你说。” 阿水见他一剑劈掉了赫连子都的面具,知他武功不弱,况又有个冷雪坪挡着,根本无法突破,于是便收剑退了回来。 陆无涯见阿水和赫连子都停了手,也忙收住剑,退了两丈。 谭家兄弟也都退后,执剑环护在谭千秋身畔。 阿水道:“小兄弟,当日我看你穿着奴仆的衣裳,还当你真是李家的奴仆,倒是我看走眼了。” 云天行道:“你并没有看走眼,我那时的确是李家的奴仆。当时我就觉得阿水姐姐是个用剑高手,只是我不明白,以你的本事,别说一个李少阳,就是李延东,都未必是你对手,你大可将他杀了,何必忍气吞声?” 阿水道:“像他那样的人是杀不尽的,杀他一个,还会有第二个出来,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会为自己招来麻烦,何必呢,我总不想把杀人当成生活的一部分,凡是能忍的事,忍忍就过去了。况且我也习惯了。” 云天行道:“即是这样,你为何还要对谭老先生下杀手?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难道你心中的恨意一点都没有消减吗?” 阿水道:“这不一样。谭千秋害得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比那些人还要可恶千百倍,他的所作所为,我忍不了。今日我非杀他不可。” 云天行道:“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阿水摇头,道:“非杀不可!”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我也有曾有过跟你类似的遭遇,很能体会你的心情。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这个我也知道。若你要找别人报仇,我绝不拦你,可不管怎么说,他是你的爷爷,你与他血脉相连。你杀他或许很容易,但你却要背着杀掉自己爷爷的阴影过一辈子。这个阴影或许比仇恨更令人痛苦,望你三思。” 阿水泣声道:“那你要我怎么办?我爹娘就这么白死了吗?” 谭九道:“阿水,在你动手前,我想有些事必须要让你知道。派杀手追杀你跟大嫂的事,爹并不知情,我们几兄弟也都被蒙在鼓里,完全是二哥一人的安排,不然爹也不会让人一直在外打听你的下落。直到现在,仍有人在外面寻找你,你故意躲起来,想必也是知道这些事的。” 阿水道:“是啊,我知道,谁知道他们存了什么心思,万一又是杀手来杀我呢?在没有足够的实力杀死谭千秋之前,我只能躲。” 谭九道:“爹当年的确打过大哥,我们兄弟都在一旁看着,打得也的确很重,但远远没到致命的地步。大哥是我们兄弟几个里武功最好的,底子也最扎实,怎么可能连这点打都受不住?我们兄弟几个从小到大,都没少挨打,一个个皮糙肉厚,可比寻常人厚实多了。况且,大哥死得突然,死得蹊跷,这其中或许有其他因素也说不定。” 阿水道:“九叔,你对我说这些,无非是想袒护谭千秋,如今知情人都已死了,又有谁能证明这些?” 谭九道:“你我即是叔侄,又是从小的玩伴,我说的这些话,绝无半句假话,也并非有意偏袒谁,这都是事实,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不要因为一时愤恨,铸成大错。” 谭三道:“当年大哥死得突然,外人说是忧思成疾,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当年大哥被锁在屋内,我们几兄弟轮流给他送饭,他跟我们询问你跟大嫂的状况,我们都瞒着他,说你们很好,也并没把你们被赶出谭家的事告诉他,真要数算起来,他当时应该不知道你们被赶出去了才对啊。” 谭九道:“也许有人告诉了他也说不定。” 谭千秋叹气道:“你们别说了,都是我造的孽!阿水,你快杀了我吧,我对不起老大和大媳妇,也对不起你,你若不杀我,等我死了,也没脸去见他们两个。” 谭九道:“爹,你为什么不解释?当年你赶走大嫂和阿水后明明后悔了,还跟娘商量,说这么做是不是太冲动了,要不要把她们娘俩接回来之类的话,娘都偷偷告诉我了。后来大哥出了事,你叫二哥去接她们母女回来,结果二哥却带来了她们的死讯。阿水明明还活着,二哥为什么说她已经死了?我看大哥的死,多半也跟二哥有关。” 谭千秋颤声道:“孽障啊孽障!都是我教的好儿子啊!”说罢,夺过谭九的剑就要往脖子上抹去。 谭千秋出手迅速,谭九吓了一跳,当他反应过来,剑已经被夺走了。 阿水忽然叫道:“住手!” 谭千秋一愣,横在脖子上的剑终究没有抹下去,谭九等人忙抢上去,将剑夺了下来。 谭千秋老泪纵横,望着阿水,道:“好孙女,能再见到你,就是死,我也心满意足了。” 阿水道:“这么死,太便宜你了!” 谭千秋道:“那要怎样才能让你消去心中的怨恨?我总不想让你恨我一辈子,哪怕能让恨意减轻一些,我死也值了。” 阿水沉默良久,方才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本以为杀你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当你真要拿剑自杀时,我却突然害怕了,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好冷,好怕,就像我娘死在我面前时一样怕,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 谭九道:“他是你爷爷,也是你现在最亲近的人,你有这种感觉并不奇怪。” 阿水愣愣地站了一会,突然抛下剑,扯下面具,扑到赫连子都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赫连子都一愣,他认识阿水这么久,他从未见她哭得像今天这样伤心。 她的热泪湿透了他的衣襟,沾湿了他的胸膛。 阿水伏在他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哭得那样惹人心疼。 他轻抚着阿水的秀发,无声的安慰她,可这并不能缓解她的伤痛,她哭得更伤心了。 谭家诸人听到阿水的哭声,各个哽咽含泪,心中伤感万分。 云天行和冷雪坪对望一眼,相继收起了剑。 天色忽然变得阴沉起来,再过一会,竟然下起雨来了。 江南的雨总是来得那么令人意外。 第五百七十四章 雨散仇消 雨还在下。 阿水还在哭。 早有下人抱着油纸伞过来了。谭九抽了一把,送到赫连子都面前,赫连子都看了他一眼,却不肯接。 谭九道:“小心让她着了凉。” 赫连子看了看怀里哭得正伤心的阿水,方接过油纸伞,撑开,遮在阿水头上。 他的大半个身子已被雨水打湿,但他并不在意。 伞是红色的,他的衣裳也是红色,在白朦朦的雨雾中,是那样的鲜艳。 雨越下越大,谭家诸人都不肯撑伞,就这么淋在雨中,任由雨水灌体而入。 云天行本该撑伞的,但他没有。 阿水的哭声感染了他,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过往,也想放声大哭,是啊,他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放声大哭一场。 可他不能,他怎么能哭呢? 他不能!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能像个姑娘一样,伏在别人怀里哭呢? 他微微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冷雪坪撑着伞走过来,遮在他头上,道:“你是小孩子吗,跟着他们凑什么热闹,也不怕着凉。” 云天行将伞推回去,道:“我身子骨硬,不怕雨,你自己撑着就好,免得再说我占你便宜。” 冷雪坪脸上微微一红,白了他一眼,抱着伞柄站到了一旁,嘟囔道:“臭淫贼,本阁主好心给你撑伞,你倒还数落起我来了,淋死你活该!老天爷,雨再大一点,淋死这些没良心的。” 云天行见她站在一旁,抱着伞柄,斜着眼觑自己,嘴里还在嘀嘀咕咕,样子颇为好笑。 冷雪坪见他看过来,没好气道:“你看什么看,再乱看本阁主拿伞抽你!” 云天行笑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你还敢跟本阁主犟嘴?”冷雪坪蹙眉道。 云天行笑道:“我又不是你们飞雪阁的人,你阁主的威风可吓不到我。” 冷雪坪晃了晃手中油纸伞,道:“臭淫贼,你真的不要伞吗?现在求我,我就分给你一半。” 云天行道:“一人一半,都是要湿的,反正我已经湿了,再淋下去,也不会比现在更湿。” 他抬头看向伞顶,见上面绘着红梅的图案,不由笑道:“看你拽着送伞的姐姐好半天,原来就是为了挑一把带红梅的,可怜人家抱了一捆伞,还被淋成了落汤鸡。” 冷雪坪没好气道:“怎么,心疼了?” 云天行道:“这话从何说来?我又不认得她,只是看你像个小孩子一样拽着她挑伞,觉得很有趣。” 冷雪坪道:“我看你才像小孩子,本阁主可比你大多了。你看看你,傻傻的淋在雨里,你再看那个送钟的家伙,一个人撑了六把伞,连脚底下地面都是干的,比你可聪明多了。” 云天行转眼看去,果见陆无涯一个人撑了六把伞,只是撑伞的样子颇为好笑。 雨停了。 阿水的哭声也停了。 仿佛这场雨正是因她而来,又因她而去,让人无法辩驳。 阴云散开,天又晴了。 阿水从赫连子都怀里离开,赫连子都拾起阿水的剑,替她归入鞘中,又替她整理凌乱的头发,笑道:“我们家阿水都快哭成小花猫了,你站在这等我一会,待我去把谭千秋捉过来,给你出气。” 阿水紧攥着他的衣袖不放,道:“算了,他终究是我爷爷,我下不去手。我们走吧。” 赫连子都道:“为了这一天,你等了这么多年,就这么走了?” 阿水道:“以前我不知道内情,还当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指使,所以我恨他,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可现在我不能不承认,这一切都是谭二的错,而他已经死了,我的仇怨也到此为止。走吧,我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 赫连子都道:“好,我们走。”转身去叫陆无涯,忽然“咦”了一声,“你脚下怎么是干的?” 早已将油纸伞抛到花丛后的陆无涯笑道:“大概是老天不忍心了淋湿我吧。” 赫连子都皱了皱眉,道:“下次扔伞的时候记得仍远点。”说着,与阿水携手向外走去。 陆无涯转身一瞧,见花丛里倒竖着三个伞柄,不由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谭千秋见三人要走,忙叫道:“阿水,你且慢走,我有话想对你说。” 三人站住脚步,阿水回身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我不杀你,并不等于我原谅你当年的所作所为!” 谭千秋道:“我并不要你原谅我,也不敢奢望你会留在谭家,只是我这里还有几样东西,请你务收下。” 阿水道:“谁要你的东西!” 谭千秋道:“这都是你爹当年准备的,还没来得及给你娘俩,就……就……唉,请你一定要收下。” 阿水又走了回来,道:“我爹的东西我自然会要,东西呢,拿来。” 谭千秋立刻吩咐侍从去取,过了一会,便取了一个锦盒过来。 谭千秋拿着锦盒,走到阿水面前,在她脸上看了一会,道:“曾经的小阿水果真长大了,很有你娘当年的模样,如果老大能看到现在的你,一定会很欣慰的。” 阿水听他提起爹娘,眼中又有了泪,道:“我不要听你提起我爹娘。东西呢?” 谭千秋打开锦盒,递到阿水面前道:“自你爹去了,我便替他收着这些,想等你回来,亲手交给你,我如今已有八十岁的年纪,就怕等不到这一天。我日盼夜盼,还是把你给盼来了,我就是现在死了,也是无憾了。” 阿水道:“谁要听你这些话,当初赶我们的时候那么绝情,现在又说这些……”她见谭千秋面目虽白,可已有了不少皱纹,头发也是花白一片,便没有再说下去。 她翻看着锦盒内的小玩意,有的是自己问父亲要的,有的是父亲承诺要送给母亲的,翻来看去,都是记忆里的东西,一样也不少。 而今物虽齐全,可人却又去了哪里? 阿水本就十分怀念爹娘,如今触物伤情,不免又抽泣起来。 谭千秋见阿水哭泣,也不由跟着伤心流泪。 阿水合上锦盒,收泪道:“以后待你儿子宽容些,别总想着那些虚无的东西,若连你的影子都背弃了你,谁还敢靠近你?” 谭千秋以袖拭泪,再抬头看时,阿水等人早已不知去向。 第五百七十五章 紫鼠 在阿水等人离去后,云天行和冷雪坪也打算离开谭家。 谭家诸人感念他们出手帮忙,执意挽留,又要赠送各种金帛财物,两人不肯收,奈何谭家诸人执意要送,两人拗不过,便一人拿了一锭银子,这才脱身出来。 两人从谭家出来,走了不到半里,便见阿水等三人站在一个尖顶凉亭下,似乎在等他们。 两人走到近处,赫连子都上前笑道:“一起去喝一杯?” 云天行自然不好拒绝,看向冷雪坪,征求她的意见。 冷雪坪是第一次见到这三人,但见云天行与他们是旧识,不好扫了他的兴致,便点了点头。 论景,江南有三大名楼;论食,江南同样也有三大名楼。此楼非彼楼,楼虽有三,指的只是招牌。每一个招牌下,却有成百上千个店面,用的都是同一个招牌,所以店面开得越多,名气也就越响。 眼下五人来到的“福满楼”便是江南三大名楼之一,归属于贾家,其背后的主人正是贾隐。 据说整个江南挂着“福满楼”招牌的酒楼共有三百六十五个,正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相应,而酒楼产业却只是贾家众多产业中的一支,由此可见,贾家在江南的实力有多大。 五人来到顶楼,选在靠窗位置坐下。云天行和冷雪坪挨着坐,对面是赫连子都和阿水,陆无涯在中打横。 此时楼上还有十来桌客人,虽然有些吵闹,但好在这里宽敞,景致又好,各桌客人各自吃食说笑,互不相干。 待伙计上了菜,五人一边吃,一边说话。 赫连子都向云天行道:“小子,你怎么跑到江南来了,能在这里见到你,比看到流星还让我意外。” 云天行道:“我还不是一样,你们出现在谭家才更让我意外,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阿水姐姐竟然是谭老先生的孙女,以前任我想破脑袋,也不能把阿水姐姐跟谭家想到一处去。” 阿水笑道:“李延东父子在同一天夜里被人杀了,听说是家里人干的,杀完人就逃了,是不是你?” “是啊。”云天行笑说道,“我这不是畏罪逃到江南来了吗。” 阿水道:“你杀他们是为民除害,还用得着逃吗,青州百姓受李延东欺压多年,人人敢怒不敢言,便是那县老爷都怕他三分。如今李延东一死,人人欢庆,谁会去治你的罪,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云天行笑道:“听到阿水姐姐这么说,我心里舒服多了。不过,李延东的武功并不太高,怎么连县老爷都怕他,偌大一个青州城,难道没人治得了他?” 阿水道:“李延东本是当地有名的盗匪,身边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命案累累,寻常百姓谁敢招惹他们?此人极好攀附权贵,各处打点得井井有条,便是有什么风声,也能在第一时间知道,而且他明面上又有正经生意,若不是当地熟人,还真摸不透他的底细。如今李延东一死,树倒猢狲散,那些狐朋狗友有的逃了,有的被官府抓了,你这也算是为民除了一大害。” 赫连子都夹了两片糖藕,放到阿水面前小碟里,道:“别光顾着说,多吃点。” 云天行故意咳了两声,道:“果然是老实人。” 阿水羞红了脸,侧脸瞧着赫连子都,道:“我自己夹就是了,何劳你动手。” 陆无涯叹了口气,从竹笼里取出他那只老鼠放到桌上,夹了一朵用胡萝卜雕成的花,放到老鼠面前。 老鼠拱着鼻子嗅了嗅,向后退了几步,陆无涯又拿筷子将胡萝卜花往前推了推,道:“来来来,别光顾着闻,多吃点。好歹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而今娶了媳妇,忘了朋友,唉,还是老鼠好相处。” 赫连子都与他关系极好,知他性格就是如此,也不生气,哈哈大笑起来。 云天行和冷雪坪也都想笑,又怕太失礼,都忍着。 阿水却早已羞得面红耳赤,只垂头吃饭,假装没有听到。 云天行见这只老鼠皮毛泛紫,眼睛也比寻常家鼠大了一倍,而且还能像人一样坐在盘子沿上,四下观望,甚是奇异,道:“陆兄,你这只老鼠莫不是成精了吧,怎么看着跟个小人一样。” 陆无涯笑道:“这算什么,你且看这个。”说着俯身向老鼠喊道,“有刺客!” 那老鼠一双小耳朵动了动,噌的一下从盘子沿上跳了下来,倒在桌上不动了,连眼睛都闭上了。 冷雪坪惊异道:“它这是在装死吗?” 陆无涯笑着点了点头,又喊道:“刺客走啦!” 那老鼠睁开一只眼睛,眼珠上下转了转,又闭上了,过了一会,又睁开眼看了看,这才从桌上爬起来,又大模大样的坐到了盘子沿上,像个小人一样摆着头,四下观望。 冷雪坪笑道:“真好玩,你这老鼠是从哪里弄来的?” 赫连子都道:“他这可不是一般的老鼠,这种紫鼠极为罕见,是难得一见的异种,而且颇有灵智,极擅追踪,比狗鼻子都要灵敏,普天之下,怕是也仅有他这一只而已。” 冷雪坪见这紫鼠十分可爱,本想着也弄只来养着玩,听到普天之下仅有这么一只,心下倍感失望。 云天行忽想起一事,道:“陆兄,上次见你在追何太急,不知他犯了什么事,能引得你们两位不远千里来捉他?” 陆无涯道:“这淫贼好大的胆,连燕王的女儿都敢动,当初若不是被人截下,后果不堪设想。” 云天行道:“他还劫过郡主?” 赫连子都道:“这淫贼的胆子可真不小,整个燕地,只有燕王府的人敢乘九步辇。每当燕王府的人乘辇出行,寻常百姓见了,不管里面坐的是什么人,都要退避到道旁,垂手侍立,不能直视。便是燕地那些大家贵族的人,遇上九步辇出行,也都要下马出轿让行。可以说,在燕地,绝对没有人敢动燕王府的人。” “那日郡主乘辇去醉云亭游赏,刚下了九步辇,还没来得及登亭呢,便被这淫贼给掳走了,幸亏当时有护卫跟着,将郡主给平安救了下来,要是郡主真有个三长两短,燕王他老人家可又要出兵讨贼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燕王 燕王长年镇守北地,手握重兵三十万,更是当朝天子的皇叔,也是当今朝上唯一一位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王爷,能得此待遇,可见其地位之重。 燕王年轻时也曾是一员虎将,不论大战小战,必定是第一个策马冲在前头,身披银甲,手提长枪,势若天神。据说曾在一次战役中,一次大喝,便吓得对方主将肝胆俱裂,落马而亡。 在燕王镇守北地的这些年,外族不但没有侵犯,反而在原有的基础上主动又往外迁移了三十多里,说是这位王爷喜怒无常,指不定什么时候心血来潮,提枪上马就要搞一次突袭,还是拉开点距离比较稳妥。 据某位战败俘虏回忆道:“当俺们正围着篝火唱着歌,烤着羊腿大口喝的时候,他(指燕王)就提着长枪当先冲过来了,俺滴个神呐,那天俺们大祭师刚用他的人头做了保证,说今夜有寒潮,对方一定不会动兵,叫俺们好好放松一晚,这话说了还不到三个时辰,俺们就都被活捉了。” 然而那日燕王出兵的缘由却只是烤火太多,想出去凉快凉快,便随手点了二千骑兵,趁夜搞突袭去了。 这种情况并不是特例,而是常例,所以燕王还在带兵打仗的时候,敌人便送了他一个外号,叫“无常将军”。 燕王这一身功勋几乎都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当年跟着先王南征北战,不知负了多少伤,这才有了如今的太平天下。 以燕王当年的威望,足可以继先王之后登上帝位,成为一国之君,但燕王没有,只求为国镇守一方,永保天下太平。 当今天子何尝不知燕王的忠诚,所以对他百般尊敬,更是免去了入朝觐见的种种繁文缛节。 大鸿胪王佐之曾与燕王有旧怨,趁燕王长年在外不归京,便进谗言说燕王手持重兵,目无君上,是造反的前兆,应当渐削兵权,革职查办。 对于王佐之的话,其他文武大臣不敢苟同,当朝天子也只一笑置之,并不理会。他知道,燕王若是有造反的心思,如今坐在龙椅上的就不是他了。这位皇叔脾气虽然古怪了些,但对国家却是十分忠诚的,不然先王离世前也不会留下“忠国者,唯燕王尔!”这样的话了。 不知怎的,这王佐之的谗言传到了燕王耳朵里,他老人家乘马奔驰了一天一夜,到京城时正赶上文武百官上早朝。 燕王步入朝堂,不顾文武群臣惊愕的目光,大步走到王佐之面前,脱下靴子,对着王佐之的脸就是一顿抽打,打得王佐之大气不敢抽一声,要不是文武百官极力劝住,指不定会闹到什么局面。任是这样,王佐之称病在家养了一个多月,等上朝时双颊的肿还没消尽,可见燕王他老人家下手有多狠。 燕王打完了王佐之,便跪在地上请死,皇上并未责罚,仍叫他回燕地镇守,反罚了王佐之半年俸禄。 燕王在朝廷无人敢惹,在燕地更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燕王儿子不少,女儿却只有两个,一个已经出嫁,一个待字闺中。 燕王对守在身旁的小女儿宠爱有加,小时候时常被她骑在肩上当牛做马,大了更宠没了性,几个哥哥谁要是敢欺负他,燕王必定叫过来痛打一顿,根本不问缘由。 当听到最疼爱的小女儿被淫贼劫走以后,燕王勃然大怒,立刻调兵遣将,要捉拿淫贼,被幕僚们百般安慰劝抚,说是贸然挥兵南下会被圣上猜疑,这才罢了动兵的念头,不过,也已向各级郡县发布了悬赏令,重金悬赏何太急。 燕王知道陆无涯极擅追踪,便将此事托付给他,要他南下来寻这淫贼,务必活捉。 这些年北地一直相安无事,除了燕王几次心血来潮,主动搞突袭外,基本没发生过什么战争。赫连子都身为铁骑军统领,无事可做,便借着这个由头,随着陆无涯南下来了。 陆无涯道:“这淫贼十分狡猾,我捉到过他几次,都被他逃了,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上月我追到了泉城,这淫贼也不知被谁砍去了一臂,见我就逃,最后还是被我给捉住了,现在估摸着也快押到燕王那里了。” 云天行心想:“怪不得没见他跟归真教的人在一处,原来是被捉住了。这淫贼害人不浅,如今终于落网了,真是大快人心。”向陆无涯笑道,“实不相瞒,他那条手臂是我砍的。这淫贼顶着我的名字去采花,害我反被人当成了淫贼,要不是当时事出紧急,非打他个半死出气不可。” 陆无涯道:“怪不得我见悬赏他的画像下署了‘云天行’的名字,我还当是别人呢,原来是你,哈哈。” 冷雪坪心想:“难道真如他所说,有人故意顶着他的名字去行那不耻勾当?看来真是我冤枉他,错把他当成淫贼了。这一路上,他的行为还算端正,没有乘人之危,还一直在帮我。可如果不叫他臭淫贼,那该叫什么?还是臭淫贼叫起来顺耳。” 赫连子都道:“冷阁主,在下听闻你们飞雪阁的人是要去万佛寺的,你怎么独自到江南来了?” 于是冷雪坪便将向谭家讨剑一事说了个大概。 赫连子都微微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冷雪坪,道:“冷阁主为什么会跟这小子在一处,莫非真是……” 冷雪坪忙摇头道:“不是的,我们是偶然碰到的,我要来谭家讨剑,怕势单力薄,所以请他来帮忙。” 陆无涯附和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 冷雪坪道:“以前只见过一面而已。” 赫连子都道:“我看着可不像只见过一面。” 陆无涯跟着点头,道:“我看着也不像。刚才下雨的时候,冷阁主还要为云兄弟撑伞,这可不像只见过一面的人会做的事。我常听人说飞雪阁冷阁主清冷少言,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可眼前这位,跟我听到的不大相符啊。老大,你说她会不会是假的啊?” 第五百七十七章 桃花簪 赫连子都道:“人可能易容,但剑法却无法易容,我与她交过手,可以肯定,她的确是冷阁主无疑。” 陆无涯摩挲着下巴,直直地盯着冷雪坪看,道:“这可怪了,怎么跟传闻里听到的大不一样呢?” 赫连子都笑道:“人都是会变的,遇上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态度,也许……嘿嘿。” “哦。”陆无涯嘿嘿一笑,“我懂了。” 冷雪坪遭两人连番戏问,不知如何应付,斜眼一瞧,见云天行正在逗那紫耗子玩,全然事不关己,于是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想叫他帮着辩解。 云天行的心思都在紫鼠身上,根本没在意几人的言语,突然被踩了一脚,木然地转过脸来看着冷雪坪,道:“你踩我干什么?” 赫连子都和陆无涯哈哈大笑。 冷雪坪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狠狠瞪了云天行一眼,垂头不说话了。 阿水向冷雪坪笑道:“冷阁主,你不要往心里去,他们两个就这个臭毛病,不论遇上谁,总爱打趣一番,我都习惯了。” 冷雪坪笑着点头。 云天行道:“阿水姐姐,你有什么打算?要跟这老实人回燕云吗?” “嗯。”阿水略微有些失神,“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了。” 云天行道:“谭家呢?他们好歹是你的亲人。” 阿水道:“破镜是不能重圆的,即便可以勉强拼凑起来,但缝隙终究无法弥补。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即便以后做得再好,也不能拿来相抵。或许这只是我现在的想法,以后会有所改变也说不定。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说完凄然一笑。 云天行默然不语。 临近黄昏,福满楼的客人远来越多,原本清静的顶楼也变得嘈杂拥挤起来,五人结账下楼,在楼下便分开了。 夕阳西下,漫天红霞。 云天行和冷雪坪并肩走在狭窄的小道上,两边是没脚的浅草,背后是两条拖得长长的影子。 两人走得很慢,冷雪坪垂头看着脚下,云天行仰头看着天空,谁都没有言语。 两人离得并不远,但却似隔了一道天堑。 也不知走了多久,冷雪坪忽然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云天行随口回道:“你还不是一样。” 冷雪坪又道:“我要回昆仑山了。” 云天行沉默了一会,道:“我知道。” 冷雪坪见他忽然变得不爱说话了,她自己本也是不爱说话的,两个不爱说话的人走在一起,必定是没有话的。 又沉默无言地走了一段,冷雪坪又道:“你不是应该往南走吗?” 云天行道:“我知道。” 冷雪坪转头看着他,道:“你只会说这三个字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在想一件事。” 冷雪坪道:“什么事?” 云天行轻轻舒了口气,道:“在我还小的时候,我爹经常带我到山头上看日出,看日落,看星星,看月亮,如今已有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我看到这些,总会想起他,想起我的过往。” 冷雪坪道:“你一直不说话,就是在想这些?” 云天行道:“不止这些。我还在想,同样是郡主,为什么差别这么大。要是小岚有像燕王那样的父亲疼她,大概就不会被我拐出来了。老太婆,如果小岚不能通过你们飞雪阁的入门考核,希望你不要将她赶下山,她没地方可去的。” 冷雪坪沉默半晌,毅然道:“好,我答应你。” 云天行停住脚步,取出一支桃花簪,道:“这个给你,算是请你帮忙的一点谢礼。” 冷雪坪拿一双美眸瞅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刚才溜走了那么久,就是去买这个了?” 云天行见她不接,道:“怎么,不喜欢吗?我又不懂这个,只看上面有桃花,还以为你会喜欢,早知道就买那个带红梅的了。” 冷雪坪接过簪子,摸索着插到发髻上,笑问道:“好不好看?” 云天行笑道:“好看,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冷雪坪笑道:“你这臭淫贼,看起来没头没脑的,还有这心思。我可告诉你,我帮小岚,可不全是为了你,你不要以为只凭一支簪子就收买了我。” 云天行笑道:“这个自然。冷阁主嫉恶如仇,体怜弱小,那是英雄本色,便是我不说,你也不会狠心把小岚赶下山的。”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道:“你这臭淫贼,一路上老跟我作对,现在满嘴好话,还送我簪子,必定没安好心,说吧,还有什么要求?” 云天行嘿嘿一笑,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哪还有什么要求。” 冷雪坪道:“你不说,我可走了。” 云天行见她真要走,忙拉住,道:“慢走,我确实还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冷雪坪道:“小小的忙?有多小?” 云天行又取出一支蝴蝶簪,道:“刚才我一共买了两支簪子,一支是给你的,一支是给小岚的,希望在她成为飞雪阁弟子的那一天,你能将这个簪子交给她,就当是贺礼。老太婆,你帮我这个忙好不好?” 冷雪坪道:“我说呢,你这么好心,原来这才是本意。臭淫贼,你老实说,是不是在打她的主意?” 云天行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看她一直戴着荆钗,总不想让人看轻了她。说实话,我现在真有些后悔叫她出来了,在王府里多好,还有护卫保护,虽然别人待她不好,苦一些,累一些,可至少还能保证安全。如今流落江湖,能不能加入飞雪阁还是两说,她一个瘦弱的女孩子,不知还会遭受怎样的苦难。我知道那种孤苦伶仃的滋味,总不愿让她像我一样,再去经受这些。” 他叹了口气,一把将蝴蝶簪掰成两段,道:“算了,还是不送了。” 冷雪坪惊道:“你干什么掰断它?我又没说不帮你。” 云天行道:“我也觉得不太合适,我们又不是认识多年的朋友,突然送她这个东西,未免有些奇怪,还是算了吧。” 冷雪坪将发髻上的桃花簪摘下,道:“要不把这个送她好了。” 云天行道:“刚才我在看泥玩的时候,你在首饰摊前,拿的不就是这个吗?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才买下来送你的,你收着就是。” 冷雪坪又将簪子插了回去,道:“那等她加入飞雪阁的那一天,我送她一支簪子好了。” 云天行笑道:“这样最好了。若是能得你这位师叔的赠礼,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冷雪坪笑了笑,道:“时候不早了,我要西行,你要南下,就在这里分开吧,再迟就要睡在野外了。” 云天行笑道:“睡在野外我也不介意,只是不能委屈了你冷阁主。” “说的是什么话?臭淫贼!”冷雪坪白了他一眼,转身向夕阳走去。 云天行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这才转向南行。 第五百七十八章 智斗野猪 九幽谷地处十万大山之中,极难寻觅,自打云天行进入这片连绵不绝的山脉,便迷了路,转来转去,总寻不到九幽谷的所在,想出也已出不去了。自从与冷雪坪分别,到现在已过了一个多月了。 “苍天呐,你已经困了我一个多月了,可怜可怜我,给我指一条明路吧!” 云天行盘膝坐在火堆旁,嘴里嚼着叫不出名字的鸟肉,不停向上苍祈祷,但上苍真的很忙,根本没空搭理他。 被困在大山中的他,简直狼狈至极,一身衣裳破烂不说,身上也受了各种大大小小的伤,若不是他身怀绝技,哪还能坐在火堆旁吃烤肉? 就拿上月的某一天来说,他坐在山脚下生火烤野鸡,一只不长眼的野猪也不知是没看到,还是蓄意谋害,突然从后面狂奔过来,一头将他撞进了火堆里。 他当时正在发呆,没注意到有野猪从背后偷袭,人被撞进了火堆里,这才反应过来,又是打滚又是脱衣,庆幸不远处有个水潭,这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以他现在的本事,便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都未必擒得住他,而今竟被一头野猪给阴了,幸好没死,要真是死了,那还不得把阴间的小鬼们笑掉大牙? 当云天行从水潭里回来的时候,这头野猪还在火堆旁吃他烤的野栗,云天行大喝一声,那野猪瞅了他一眼,并没跑,直到云天行拔剑大叫着冲过来的时候,这才叼着已烤熟的野鸡溜了。 云天行愣愣地站在火堆旁,看着被自己压得尚在苟延残喘的小火苗,以及旁边吃剩的野栗壳,脑海里顿时涌现出万马奔腾的画面。 “什么?这野猪吃栗子还会吐壳?这不成精了吗?我的天呐,这畜生莫不是人变的吧?栗子吃了倒也罢了,临走前还我把我烤的鸡叼走了,这是明显是谋食害命啊!” 云天行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窝囊气,越想越不是滋味,于是在心里暗暗发誓,若不把这头谋食害命的野猪烤了,就活该被困在大山里一辈子! 这头野猪皮毛黝黑,额上有一块月牙白斑,并不难认。 白日云天行提剑到处寻找那头白额野猪的踪迹,每次都是无功而返。有几次的确见到了猪影,可它一见到云天行,拔腿就溜。这大山之中,毒虫瘴雾太多,云天行不敢深追,每次都叫它逃了。 云天行见它一直在附近活动,并不远去,便有意想设陷阱捉它。 起初他本想在地上掘个大坑,底下插上几根削尖的竹棍,做个捕兽陷阱,苦于没有掘土的工具,只得罢了。而且那只野猪体型肥大,坑太小了,根本盛不下。 想了好些主意,总没一个能用的,云天行深恨野猪无耻久矣,日夜苦思冥想,终于让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他用木棍捆了一个人形骨架,又用干草填充,再将自己的外衣给草人套上,做了一个假人。 这草人虽然简单粗陋,应付人是不成的,但对付野猪却是绰绰有余了。 当晚云天行便生了个大火堆,将草人摆在火堆旁,保持坐姿,又将早已捉来的野兔野鸡杀了烤上,自己则攀到树上,拔剑等着野猪出现。 这个方法不可谓不灵,香气散出去后,那野猪果然又来了。 云天行握着剑,蹲在树干上往下瞧,见那野猪在远处来回走动,就不靠近,不知是在寻找机会,还是在寻思什么,心下更是惊异。 “你一头野猪还能识破我这草人不成?若是你不冲过来,明天我就按原路返回去,总不能叫你们这些妖孽害死在大山里。” 正想到这里,见那头野猪前蹄已开始刨地,看样子是要蓄势冲锋。 云天行苦笑,心想:“前番我就是被你这畜生这样给撞进火里去的,你撞我倒罢了,吃我栗子,抢我野鸡,不把你烤了吃,难以泄我心头之恨!” 那野猪蓄势已尽,骤然射出,如一缕黑风般,向那草人撞去。 云天行将剑握得更紧了,只见那野猪奔至草人近前,猛地往上一拱,登时将那草人给顶飞出去。 草人掠火飞过,并未落到火堆里人。 那野猪微微一愣,似是在想,这人怎么变轻了? “妖孽,吃我一剑!” 云天行大叫一声,立即从树上跃下,一剑向野猪背上刺去,那野猪听到喝声,已吃了一惊,掉头想逃,却已被云天行一剑刺到了猪尾骨上。 那太阿剑何等锋利,一剑下来,登时没了进去,那野猪吃痛,惨嚎了几声,四足蹈地,还要奔逃。 云天行翻身骑到猪背上,又刺了几剑,方将它刺死在地。 当晚,这头谋食害命的野猪就被云天行挂到火上烤了,吃了好些天才吃完。 说来也奇怪,自打云天行吃完野猪肉,总觉得脸上发烫,像是火烧一样,可仔细检查体内,也没发现什么异状,都快一个月了,这种异状还没有消去。 云天行起初很不适应,还当自己误吸了瘴气,中了瘴毒,可他一路走来,十分小心,早已规避出这些风险,不像吸入瘴气中毒。 一天天这样,也没有其他症状,云天行也就不在意了。 在进山后这些日子里,云天行总会刻意规避风险,可有些风险却是他始料未及的,更谈不上规避。 鉴于被野猪偷袭过后,云天行不敢在地上睡觉,都要攀到高枝上去睡。 他本以为高处会平安无事,可有一次,他就被蛇给咬醒了,是一条红色的蛇,阿笙留给他的解毒丹早已用光,他本以为自己会被毒死,可之后并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症状,这才放了心。 他还遇上过大虎,而且不止一次,前几次逃到树上,没有危险。 有一次是他渴极了,奔到潭边喝水,伏在潭边喝饱了,才发现对岸有一只吊睛白额大虎正在盯着他瞧。 当时隔着水潭,云天行并不怕它,还向它喊话:“你瞅什么瞅,没见过像我这么英俊的人吗!” 一句话把吊睛白额大虎给惹急了,追着云天行就是一顿狂赶。 一人一虎绕着水潭跑了小半日,谭边尽是些乱石,吊睛白额大虎追不上他,一声呼啸又招来了两个伙伴,对云天行展开了围捕行动。 第五百七十九章 阴瘴 单是吊睛白额大虎自己是跑不过云天行的,但它又招来了两个伙伴,那情况就不同了。 在三只大虎的围追堵截下,云天行无路可逃,纵身一跃,跳进了水潭里。 那三只大虎想下水捉他,可这潭水实在不浅,没走几步就没到了脖颈,三虎只好退回到了岸边,环绕着水潭不断来回走动。 云天行见树木离得远,即便是出潭飞奔,也未必能跑得过三只猛虎,索性就不出去了。 那三只大虎在水潭边一直守到天黑,见这人死活就不出水,估计是饿了,一个个陆续走了,云天行才得以脱身。 日夜捧卷十数载,直到今日,云天行才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如果当初不向吊睛白额虎说那句大实话,它还会来追自己吗?所以云天行时常叮嘱自己,以后少说实话,尤其不要对畜生说实话。 自打云天行进入大山,几乎每隔两三天都会遇到危险,每次都是凭着他的机智和勇敢才得以脱离险境,当然,主要仰仗的还是他那一身武艺。 若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孤身入山,任他再是机智,再是勇敢,也难以生存太久,毕竟很多危险还是吃本事的。 其实,在进山前,就曾有人嘱咐过他,千万不要孤身入山,就算要进,也要跟着结伴出猎的猎人一起,至少他们认路,不会迷失在大山里。 就算经常进山打猎的熟路人,也不敢说是安全无忧的,毕竟山林里危险重重,毒虫猛兽能用肉眼看到,尚且可以躲避,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瘴气最是让人头痛。 当发觉身体有异状时,说明瘴毒已太深,再想逃离出去,却已为时太晚,便是一些老猎手,也难以把握这种无形无迹的瘴气,只能凭借经验阅历尽量避开这些危险区域。 除了这些,最令人忌惮的还有沼泽地。 大山之中雨水丰盛,偶然碰见个水潭水湾,并不是一件奇事,所以沼泽地也极为常见。 这些沼泽地并不明显,有的甚至十分隐蔽,就跟陆地一样,上面生着杂草,便是仔细看,都未必能分辨出来。可一陷到里面,就很难有生还的可能,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到,所以进山打猎的猎人们会专门派一个人拿着长竿在前面探路,以防误入沼泽地。 云天行也曾误入过沼泽地,庆幸身旁有不少垂落的粗藤,拽着又爬出来了。 迷失在大山里的这段日子,凶险倒不是他最担心的,他最怕自己会永远迷失在这里面。 在进山前,他就听到过不少失踪传闻,有的甚至已有十年二十年,他们虽然还没有被人遗忘,但能被找回来的希望却十分渺茫。他们的家人何尝不知,只是心中存着一线希望,不愿放弃罢了。 云天行填饱了肚子,倚在树下休息,抬头望着密集如盖的遮天枝叶,不由长叹一声,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正要眯眼小睡,忽然听到有人在呼喊,云天行已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人影了,突然听到人声,喜不自禁,忙提了剑,朝呼喊声所在的方位奔去。 那喊声离得并不远,云天行奔了不到半里,便见一个身穿虎皮衣的持弓汉子,跪在地上呕吐。 云天行来到他面前,道:“刚才是你在喊叫吗?” 那人听到声音,仰起头来,面色惨白,把云天行吓了一跳。 那人忙站起来,退了两步,摇手道:“小兄弟莫怕,我是中了瘴毒才会这样的。” 云天行见他是猎人打扮,背上还背着几卷兽皮,想必是新猎来的,心中惧意稍减,又道:“刚才喊叫的是你吗?” 那人点了点头,向前面树林中指着说道:“小兄弟,求你救救我那几位朋友,他们中了瘴毒,走不动了,再不救他们出来,怕是性命不保。我们结伴出来,他们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回去怎么跟他们的家人交代?小兄弟,你帮我救他们出来好不好?” 云天行转眼看去,见前面林中绿意弥漫,心下暗惊:“自我入山一来,还从未见过如此浓郁的瘴雾,这如何能进去?”突听瘴雾中有人咳嗽,定睛一瞧,隐约看见地上有几个人在匍匐爬行,离这里并不远。 云天行不假思索,屏息飞奔进去,左右手各提一人,又蹿了出来,来回三次,方将中了瘴毒的六个人都给提了出来。 其中有两个已昏迷不醒,其余四人个个面色惨白,呕咳不住,跟那人一样的症状。 那人爬出瘴气最早,毒症最轻,缓过神来,便来向云天行告谢,又将背上那一捆兽皮解了下来,作为救命的谢礼。 云天行执意不收,道:“我看几位大哥都是猎人打扮,想必是山外村子里的人吧。” 那人将兽皮捆好,又负在背上,道:“不瞒小兄弟,我们祖祖辈辈都是生活在大山里的,前些日子一起结伴出来打猎,不想竟遇上了阴瘴,要不是小兄弟及时出现,我们这些人可就没命啦。” 云天行道:“阴瘴是什么?” 那人笑了笑,道:“难怪小兄弟不知道,这是我们那里的叫法。一般的瘴气是不动的,眼前这片瘴雾却一直在动。我们那的老人说,这些移动的瘴雾是死在大山里的游魂化成的,他们的怨气散不出去,就成群结队地在山林里晃荡,所以叫阴瘴。如果活人被阴瘴撞到,若不及时脱离出来,会被他们一并带走的。” 云天行听他说得邪乎,皱了皱眉,道:“这么明显的瘴雾,你们都没有注意到吗?” 那人叹息道:“说来惭愧,当时我们正在追捕一只白毛虎,眼见就要追上,他调头往阴瘴里一钻,只眨眼工夫就不见了,我们这才意识到阴瘴已经漫过来了,赶着跑,这还没跑迭呢。小兄弟一定是初次进山,不知道这阴瘴的厉害。我们几个只在边缘,就险些丧命;若置身其中,根本跑不出来,定是要死的。我们那里已有不少人在阴瘴里丢了命,这可比一般的瘴气厉害多了。” 第五百八十章 谷外猎人 听他说阴瘴如此厉害,云天行不以为然,道:“刚才我也进去过几次,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那人见云天行脸色发红,不像他们个个惨白,心下惊疑不定,道:“这可怪了,我们只在阴瘴里呆了一会就头昏脑涨,呕吐不止,怎么小兄弟你一点事都没有?难道你服了抵制阴瘴的解药?” “没有。” 云天行心下也十分好奇,看他们几个面色惨白,呕吐不止,连肠子都快吐出来了,为什么自己一点事都没有? 他本来是有几枚解毒丹的,不过早就用完了,而且那种解毒丹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时辰,药效不可能一直维持到现在。 忽听一人喊道:“快看,阴瘴飘走了。” 云天行转眼看去,果见那绿色瘴雾向东方飘去了,心中暗想:“这瘴雾竟然真会动,真是怪事,莫非真如他们所说,是死人的怨气化成的?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我看这山林里有古怪,还是及早离开为妙。”向那猎人问道:“大哥可知道九幽谷在哪里吗?” 那猎人笑道:“小兄弟,你这问题可算问对人了,我们就生活在九幽谷外面,如今进山已有十多日了,正商量着要回去呢。” 云天行喜道:“那真是太好了,就麻烦几位大哥带我出山吧。” 那猎人道:“我们几个虽然没小兄弟这一身本事,可要说到寻路,小兄弟可不如我们了。别看我们一个个笨手笨脚的,可打小就是在这片山林里蹿大的,便是到了晚上,都不会迷失。” 云天行已被困在山里一个多月了,如今听到能出去,又能再见到阿笙,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猎人道:“我看小兄弟是急着要出去的,但我这几位伙伴刚从阴瘴下死里逃生,怕是还走不了,得休息个两三日方能启程。” 云天行道:“不妨事,等大家歇息好了再走就是。” 又闲说了一番,云天行才知道这人叫赵二,是这几人的领队。 在他们那里有个规矩,不论是谁,不论多大年纪,都不许独自进山,每次必须结伴同行,而且队伍里必须要有一位经验丰富的带路人。 这赵二五十多岁的年纪,是这一帮人中年纪最大的,其余的不过二三十岁,比起赵二来,可小得多了。 赵二将他们几个安顿好,便要去为他们寻找解毒草,云天行见这几个年轻人吐得面无人色,隐隐有些胆怯,便跟着赵二一起去了。 云天行向赵二要了几株解毒草,也照着样子帮忙寻找。 赵二道:“小兄弟,你到九幽谷去做什么?” 云天行道:“去找一位朋友。” 赵二惊奇道:“小兄弟在九幽谷里还有朋友?” 云天行点了点头,不想泄露太多,便转开话题说道:“赵二哥,看你找了这么多奇形怪状的解毒草,你一定是个医师吧。” 赵二笑着摇了摇头,道:“九幽谷的毒术闻名天下,我们这些常年居在谷外的人,自然也是懂一些解毒常识的。不过,我们懂的都是些皮毛,拿不上台面。要说解毒,还是那位钟谷主最厉害。我们那里离山林近,蛇虫鼠蚁都是带毒的,时常有人中毒。若是一般的毒,我们自己就能解。毒性烈了,就得请九幽谷的人来帮忙。” “有一次,我们那里有个孩子淘气,也不知吃了什么毒物,昏迷了十多天,我们自己治不了,便请九幽谷的人来帮忙,来个几个,都说中毒太深,救不活了。那孩子气息一天比一天弱,眼看着就不行了,他爹娘连棺材都准备好了。可就在下葬的前一日,钟谷主来谷外散步,那家人听说了,忙过去求救。钟谷主来看了看,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把人给救活了,这可比菩萨还厉害了吧。” 云天行笑道:“我听人说这位钟谷主有个外号叫‘活阎王’,看来真是不假,连‘死阎王’也不敢收她要救的人。” 赵二一听“活阎王”三字,脸色立刻变了,忙摆手道:“不可说,不可说。小兄弟,你千万不要再提这三个字,会大祸临头的。” 云天行也知道九幽谷主不喜欢这个绰号,但见赵二脸色大变,似乎另有别情,便佯装不知,道:“赵二哥为什么这么说?” 赵二道:“以前有一伙人来九幽谷寻事,他们一个个持刀带剑,样子十分凶恶,好像是来寻仇的,说钟谷主杀了他们什么人。我们都知道,钟谷主她很少出谷,即便出来,也只在附近走走,从来不会到远处去,怎么可能出去杀人呢?但那些人一口咬定就是‘活阎王’干的。” 说到这里,赵二忙朝自己嘴巴上打了一下,又道:“那些人来寻事,钟谷主只派人出来说没有的事,是他们认错人了。那些人不肯罢休,便在谷外大骂钟谷主。九幽谷的人听他们骂人,便跟他们打了起来,我们看打得凶,都不敢靠近。” “后来钟谷主亲自出来,只向那些人挥了几下衣袖,便将他们一个个都毒倒了,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后来那些人就都走了。之后便经常有人来,也说钟谷主毒杀了他们的人,要讨个公道。钟谷主不出来,他们便在谷外喊着那三个字骂。钟谷主忍无可忍,便出来将他们给毒死了,还遣人将尸体送了回去,之后就没人再来闹事了,那三个字也就没人敢再提起。” 云天行道:“我看这其中多半有什么误会,据我所知,钟谷主并非滥杀无辜之人,而且常年待在谷中,几乎很少外出,怎么可能到处杀人呢,定是有人冒充,故意陷害。” 赵二道:“是啊,我们也都这么以为。其实不止钟谷主,九幽谷的其他人也很少去外面走动。这好像是谷里的规定,具体怎样,我们这些外人也不知道。” 云天行以前也听阿笙提过一些有关九幽谷的事,又听赵二说了一些,基本吻合。 起初他还不太确定赵二等人说的是否是实话,又是否真居住在九幽谷外,如今看来,的确是真的无疑了。 第五百八十一章 柯灵芝 两人采了解毒草回去,赵二熬了一锅解毒汤,喂那几个同伴喝下,当天晚上那几人的病态就有所恢复。 又在原地休息了三天,待众人毒症彻底消散,体力恢复,这才上路回返。 原来这里离九幽谷并不远,一行人走了不到两天,就来到了赵二他们居住的地方。 他们的村落是建在一座高山脚下的,洋洋洒洒铺盖出去,约有几百户人家。 听赵二说,九幽谷外还有好些像他们这样的村落,各个村落离得并不远,相互之间也有来往。 当他们回到村落时,天已黑了,云天行便在赵二家里睡了一晚。 翌日,清晨。 云天行睡醒走出屋子,见赵二在院里劈柴,赵二媳妇坐在木凳上择选草药。 与赵二等人在一起的这几日,他听到不少有关九幽谷的事,也有一些村里的事。 虽说金银等物在外面是流通货币,但这里的人却几乎不用金银,不论什么,都是以物易物,不论与邻村,还是与九幽谷,都是这样。 这里的人民风淳朴,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缺斤少两的心思,即便交换的东西不等价,大家也不怎么介意。 今日少了些,明日就会多一些,总体来算,其实都差不多。 像赵二媳妇挖的这些草药,在诸多草药里只能算是最低级的,但却是最常用的草药之一。九幽谷里虽然也有栽种,但他们需要的却只是那些根粗叶茂,没有残缺,没有被虫蚁咬噬过的,谷里的人没那个时间去拣选,所以这拣选的精细活大都是由村里人来做。 他们可以用这些拣选好的低级草药,在九幽谷换到更高级更名贵的药材,或者换一些别的什么。 像一些野兽的腺体,牙齿,内脏,甚至是自种的蔬菜,自养的家禽,都可以拿到九幽谷去易物。 那赵二见云天行出来,便迎上来笑道:“小兄弟,你醒得可真是时候,刚才还听说灵芝姑娘来村里了,我们正商量着要不要叫醒你,可巧你就出来了。” 云天行道:“谁是灵芝姑娘?” 赵二道:“她就是九幽谷的人,你要是想进九幽谷,非得让里面的人带路不可,不然是绝对进不去的。” 云天行一喜,道:“她在哪儿?麻烦赵二哥带我去见她。” 赵二带云天行出了院子,边走边嘱咐道:“这位灵芝姑娘姓柯,应该比你大,叫她一声姐姐便好。” 走了一会,赵二又道:“我们村里人要换东西都是跟她交涉的,说起来也算熟人,可小兄弟是第一次跟她见面,她未必肯让你进谷,九幽谷里的事,老哥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看你自己的了。” 云天行点头应承着。 那柯灵芝正坐在石上跟一个村妇说话,见赵二领着一个陌生的背剑少年过来,忙住了嘴,站起身来盯着少年看。 赵二笑道:“灵芝姑娘,这位是云兄弟。前几日我们进山遇上了阴瘴,险些丧命,是他救了我们。我听说他要来九幽谷找一位朋友,便带着他来见灵芝姑娘了。” 柯灵芝蹙眉道:“赵二哥,你说你们遇上了阴瘴?” 赵二道:“是啊,当时我们正在追一只白毛虎,没注意到阴瘴过来,险些把命丢在里面。” 柯灵芝道:“上次听人提到阴瘴,已是几年前的事了,想不到又给你们遇上了。大家都无事吧?” 赵二道:“幸亏云兄弟及时出现,冲进去将我们救了出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柯灵芝点头,道:“没事就好,赵二哥,五婶,你们去忙吧。” 赵二和那妇人一同去了。 柯灵芝见两人走远,才向云天行道:“你进过阴瘴?” 云天行点头道:“是。” 柯灵芝道:“你身上有没有感到不舒服的地方?” 云天行道:“除了脸上有些热,其他没什么感觉。” 柯灵芝道:“进到阴瘴里的人会浑身酸软,脸色发白,几日消退不去,赵二哥的脸色也还略显苍白,你这大红脸是怎么回事?” 云天行摸了摸热乎乎的脸颊,道:“我也不知道,已经有一个月了,一直是这个样子,并非阴瘴的缘故。” “一个月?”柯灵芝面带惊诧之色,“不会无缘无故这样,一定是你吃了什么,你好好想一想。” 云天行想了一会,道:“自从吃了一头野猪后,就变成这样了。灵芝姐姐,我是不是中毒了?” 柯灵芝道:“你这小子不说实话,野猪哪有毒?而且你这也不是中毒之象,你一定还吃了别的什么,你不说,我可没法帮你。” 云天行又想了一会,道:“大概有野鸡、野兔、鱼、栗子、果子等等,总之有什么就吃什么,而且都是烤熟了吃的,也没敢乱吃别的东西。” 柯灵芝还当他故意不肯说出实情,便不再问,只道:“听赵二哥说你要去九幽谷找人,你要找谁?” 云天行道:“我来找阿笙,不知她回来了没有?” “阿笙?”柯灵芝心下微惊,“你还认识钟师妹?” “是啊。”云天行道,“她回来了没有?” 柯灵芝道:“她的确在谷里,不过她现在还不能见你。” 云天行道:“为什么?” 柯灵芝想了一会,道:“这是九幽谷的秘密,我不能说。” 云天行央告道:“好姐姐,你告诉我吧,我是阿笙很要好的朋友,是她要我来这里的。你带我进去见阿笙好不好?” 柯灵芝道:“谁是你好姐姐,我是头一次见到你。虽说你救过赵二哥他们,谁知道你是不是别有用心,想通过他们混进九幽谷。我可不能把来历不明的人随便带进去,万一谷主怪罪下来,我可承担不起。” 云天行道:“灵芝姐姐,你不带我进去,那帮我送个信进去总成吧,你说我姓云,阿笙自然知道是谁。” 柯灵芝道:“那也不成,钟师妹现在正被谷主亲点的人看得紧密,谁都不能接近,我也不行。” 云天行道:“灵芝姐姐,你为什么这么说,阿笙她犯了什么错吗?” 第五百八十二章 跟踪 柯灵芝道:“钟师妹她未经允许,私自逃离出谷,如今已被谷主派人看起来了,没有谷主的允许,谁也见不到她,便是传话,也是传不进去的。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无能为力。” 云天行道:“你们谷主是阿笙的亲姑姑,为什么还要派人把她看起来?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不近人情?”柯灵芝冷笑,“你这小子说话也太无礼了些,这话要是让我们谷主听到,非把你毒哑了不可!” 云天行辩解道:“我哪里无礼了,这都是实话。她既是阿笙的姑姑,为什么还要派人把阿笙看起来?这不成笼中之鸟了吗?这难道不是不近人情吗?” 柯灵芝冷声道:“好你个小子,竟敢当着我的面说我们谷主的坏话,我今天非要教训教训你不可!”说罢,一掌向云天行打去。 云天行见她突然出手,忙跃开两丈,道:“灵芝姐姐,我并非有意说你们谷主坏话,你不要动手。” 柯灵芝见他轻轻一跃,便到了两丈开外,吃了一惊,暗想:“这小子年纪不大,轻功倒是不弱,我且试他一试,看他有什么能耐,能得到钟师妹的垂青。”于是欺身上前,又一掌向云天行打去。 云天行有求于她,不敢还手,只用轻功躲避。 柯灵芝连发了几掌,都落了空,心下越发惊讶。 她哪里知道,云天行身负“逍遥游”和“回风步”两大身法绝学,便是归真教仇教主和阴阳二圣三人联手,都没能留住他,何况她一个柯灵芝。 云天行见她紧追不舍,心想:“这样下去成什么样子,她若不肯帮忙,我再想别的法子就是。” 待柯灵芝追近,云天行突然回身一抓,正捏在她手腕脉门处,道:“灵芝姐姐,请恕我冒犯无礼。我只想请灵芝姐姐帮我一个忙,捎个话进去给阿笙,没有别的要求。” 柯灵芝突然被他制住,又惊又羞,斥道:“你放手!” 云天行道:“我若放了,姐姐还要打我,若姐姐肯帮我这一次,我一定牢记姐姐的恩情,将来有人欺负姐姐,我一定打他一顿,替姐姐出气,好不好?” 柯灵芝换上一副笑颜,道:“你现在就在欺负我,快打你自己一顿,打得我满意了,就帮你传话。” 云天行见她笑了,忙松了手,又退后几步,道:“若姐姐帮我传话给阿笙,我立刻打自己一顿,要打哪里,要使几分力,都依姐姐。” 柯灵芝笑道:“你这小子倒也有趣。我刚才说了,并非是我不帮你,我也是无能为力。上两次仇教主来,钟师妹一次闭门不见,一次擅自逃离出谷,而且当着大家的面一口一个‘仇老怪’,让谷主十分难堪。这次仇教主来,谷主就先派人把钟师妹给看起来了,免得她再次逃离出谷。” 一听这话,云天行吃惊了好半晌,才道:“归真教仇教主也到九幽谷来了?” 柯灵芝道:“看你这样子,难道也认识仇教主?” 云天行道:“卓君来也来了是不是?” 柯灵芝惊诧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天行急道:“他们必定又是来提亲的,灵芝姐姐,你带我进去好不好?” 柯灵芝更加惊讶了,道:“你怎么知道是来提亲的?这件事并未外传,你是听谁说的?快快从实招来!” 云天行道:“这都是阿笙自己说的,她不喜欢卓君来,这才逃离出谷,你们这样把她看起来,难不成是要逼着她嫁给卓君来吗?” 柯灵芝道:“谷主的意思我们不敢妄加揣测,但仇教主的确有结亲的想法,不过,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也喜欢我们钟师妹?” 云天行无言以对。 柯灵芝笑道:“被我说中了吧。小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动这个念头为好,那卓少主英俊潇洒,武艺不凡,对钟师妹一往情深,任谁都看得出来,你怎么比得过他?而且卓少主将来必定是要接掌教主之位的,便是我们谷主对他都十分客气,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云天行愣愣出神,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柯灵芝道:“我说得虽然不太好听,可也是为了你好,你听也好,不听也罢,可不要怪我多嘴。”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灵芝姐姐为了我好,我怎么会怪你呢。既是这样,那我走了。”说罢,挥了挥手,便转身朝山林走去。 柯灵芝看着他的身影没入树林中,轻轻叹口气,自语道:“又是一个痴情的小子,可惜了。” 柯灵芝去村里转了一圈,又回到这里,在石上独坐了一会,方才回身往九幽谷走。 村落在两片山林中间,柯灵芝去的方向,也有一片树林,只有穿过最后这片树林,才能到达九幽谷的入口。 柯灵芝走入树林后不久,忽然停住了脚步,她听到后面有轻微的声响,可当她回身看时,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当然看不到,因为发出声响的那个人,早已蹿到树上去了。 这个人当然就是云天行,他千里迢迢来找阿笙,怎么可能因为一两句话就折返回去,何况他更不能眼睁睁看着阿笙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 柯灵芝不带他进去,他便自己潜入进去,至少也要见阿笙一面。 他的轻功本不弱,也不该发生声响,只因不小心踩断了一截枯枝,一声“嘎吱”脆响,这才引起了柯灵芝的注意。 柯灵芝在近处转了几圈,没有发现其他人,便又继续往前走。 并非是她不谨慎,而是这里根本不可能出现九幽谷以外的人,自始至终都是如此,便是外面那些村民要易物,也是不走这里的。 进入九幽谷的路不止一条,但这一条却是最偏僻也最危险的,而且只供九幽谷内部之人行走,任何外人进入这里,都会被视为擅闯九幽谷。 外面居住的村民只知道这里有条路,可以通往九幽谷,却从未有人敢擅自闯入,别说是人,便是谁家的家禽不小心闯进去,也都变成了一具尸体,没有例外。 第五百八十三章 毒阵 这片树林里没有瘴气,但却有九幽谷精心布置的毒阵,空气里不仅有毒,而且每个区域里的毒性都不同,只有走过正确的路线,两毒相克,才可免遭毒害。若走错两个区域,则会毒上加毒,危及性命。此时虽然中毒,但尚来得及救治,若再走入第三个错的区域,三毒相加,顷刻间就会毙命。 所以,柯灵芝并不担心有人乱闯,这里的毒阵是谷主亲自布下的,便是谷里一些没有资历的年轻人,也没有资格学习走出毒阵的方法,更何况外面的人。 曾有不少江湖中人来九幽谷寻事,一些自负身怀奇门毒术的人,一来想要在众人面前出风头,二来想要灭一灭九幽谷万毒至尊的名头,三来也想借九幽谷来拔高自己的名望,可结果却让人不忍直视。 但凡进入毒阵的人,都后悔了。 他们被毒倒在地,任是带了千百种解毒丹药,依旧解不掉阵中之毒。 他们不想死,便向站在外面的人求救,有的跪下求饶,有的许给外面的人黄金万两,有的禽兽甚至把自己的妻女都搬出来了,只为求人救他们一命。 明明离得不远,可外面那些人依旧无动于衷,谁也不敢往里踏进一步,因为谁都不想死。 这些身怀奇门毒术的人都变得这样凄惨,跪地求饶,他们这些对毒一窍不通的人,哪敢贸然进去救人? 在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曾有人苦练抛绳技,为的就是能在危难关头救人一命,顺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在临危时许下的厚重谢礼。 这些人的抛绳技法不可谓不精深,不论毒阵里的人以什么样的姿势被毒倒了,只要他们的绳索飞出去,必然不会落空,准能将人牢牢捆住,然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拉出毒阵。 这样的人理应变得富甲一方,尽享天伦之乐,可现实却是残酷的,因为被他们拉出来的人都死了,没一个活的,绝无例外,而那些厚重的承诺自然也都成了泡影。 抛绳人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在里面还好好的,为什么一拉就死,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毒阵里的毒都是九幽谷主从千万种奇毒里,精心挑选出来的,便是同一种毒,重复中了,也算两种毒,也就是说,在往外拉的过程中,又让中毒人经受了第三种毒,所以才会立即毙命。 那些满目利欲的抛绳人自然不懂这些,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打着救人的旗号害死了多少人。 后来有一些大胆的明白人,知道了这个秘密,又来闯阵,中了两种毒后,知道自己破不了毒阵,便在原地等待九幽谷的人来救援,可一直没人来,最后还是因为毒性加重死掉了。 自那以后,诸葛神机便将九幽谷与秦始皇陵列为同等危险的存在,便没有人再敢擅闯九幽谷了。 柯灵芝继续在毒阵里走,云天行便在她后面偷偷地跟。 他早已听阿笙讲过许多有关毒阵的事,他听不懂,但他可以跟着柯灵芝走,以他现在的轻功,足以不让柯灵芝发现,一路跟到九幽谷里去。 他是这样想的,并为自己的聪明而窃喜,然而这个念头并没有持续多久,他的窃喜就已杳然无踪,甚至都快哭出来了。 因为出了树林便有一绝涧,宽足有二三十余丈,其间水汽蒸腾,弥漫上涌,一眼望不到底,究竟深浅若何,谷底是何形貌,一概不知。 蒸腾水汽之中浮有一座铁索飞桥,上面铺着木板,铁索粗大,看起来倒十分稳固,只是飞桥两端各有两名持剑男子把守,这如何能跟得过去? 柯灵芝走到桥头,便停下来与守桥的两个男子说话。 云天行躲在树后,隐约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不过是些日常琐事,便没心思听下去,只寻思着该怎样瞒天过海,在不惊动守桥人的前提下,到达铁索飞桥的另一端。 他四处看了看,见右首崖边生了棵老榆树,虽然高大繁茂,但树身却歪斜不正,上半身甚至已探到崖外去了。 虽然老榆树距铁索飞桥有一段距离,算不上近,可对他而言,完全不在话下,他有足够的把握能够从树顶,轻松跃到铁索飞桥上去。 这两个守桥人正与柯灵芝说得热络,全没往飞桥上看,云天行只怕柯灵芝会突然离开,到时候这两个守桥人没人说话,自会恢复戒备状态。 所以云天行没有时间迟疑,他立刻翻身上树,几个跳纵间便来到了崖边那棵老榆树上。 云天行的行动十分隐蔽,且十分小心翼翼,不敢有过大的动作。他轻手轻脚攀到老榆树顶上,挑了一根还算粗壮的枝干,蹲下身子,双手扶着树干,只露半个脑袋在繁茂枝叶外窥探。 他逐渐加力,将树干压弯,直到弯出一个大弧,且发出吱嘎嘎的似欲断裂的声音,方才停止发力。 他努力将树干维持在弯曲状态,想寻机跃过去,但柯灵芝正面对着飞桥,他若此时跳跃下去,必定会被柯灵芝发现。 可若现在不跳,他怕树干支撑不了太久,于是便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石子,飞掷出去,正打在柯灵芝身后不远处的树上,发出“邦”的一声低响。 柯灵芝听到响声,下意识回头去看。 “就是现在!” 云天行忽然卸力,弯曲的树干立即回直,云天行借力飞纵出去,空中只翻了一个跟头,便平伸开双臂,借着山涧清风,向铁索桥上滑落。 他这一翻外加御风滑翔了这一段,足足出去了七丈远。 他之所在张开双臂,并不仅仅是想御风滑翔,最主要的还是想减轻落桥时的声响,若猛然坠落,飞桥震动,锁链相碰,必定会发出声响,惊动两端守桥人。 所以他极力控制自己,尽可能避免一切声响。 虽然他做得很好,可就当脚尖触及桥板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音。 云天行大惊失色,猛见铁索横栏下悬着一个个小铃铛,这是他起初没有看见,也是不曾想到的。 他来不及等双足完全落地,便再次腾空而起,空中一个倒翻身,人已到了横栏外面。 第五百八十四章 铁索飞桥 铃声清脆,不仅惊动了柯灵芝,还惊动了那两个正沉浸在与她说笑中的守桥男子。 一身材高挑的男子按剑走上铁索飞桥,四下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依旧只是那白茫茫的水雾,弥漫在飞桥下面。 他皱了皱眉,转身向柯灵芝问道:“师妹,刚才你有没有听到铃音?” 柯灵芝的确有听到铃音,她同样也在纳罕,听到师兄问话,便如实点了点头,答道:“是有铃音。” 另一个矮个男子也说道:“我也听到了,大概是风吹得吧,我们一直守在这里,可没放任何人过桥。” 那高个男子皱眉想了一会,向柯灵芝问道:“师妹,你刚从外面过来,可有人跟你进来吗?” “没有。” 柯灵芝回答得很干脆,但她心里却有一丝的疑惑。在她进来的时候,的确听到了几声异响,但她不认为那是人为发出的。 她对谷主崇拜有加,对谷主亲手布下的毒阵更是没有半分怀疑,她从不相信外面的人可以安然无事地走过毒阵,而且也的确从来没有过。 不是人,更不是野兽,因为这片树林里没有野兽,甚至连一只鸟也没有。 若不是人和动物,那异响又是谁发出来的? 柯灵芝想不出。 那高个男子见柯灵芝面有异色,便又追问道:“师妹,你今日出去可遇上什么人了没有?” 柯灵芝如实说道:“的确遇上了一个,是赵二哥带过来的,说是钟师妹的朋友,想要我带他进谷。我说钟师妹现在正被谷主的人看住了,谁都无法接近,然后他就走了。” 那高个男子又问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柯灵芝想了想,道:“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还不到二十岁,长得还有几分俊俏,背上斜背着一柄很古怪的剑,其他的倒没什么。师兄,你在怀疑什么?” 那高个男子低头沉思了一会,又问道:“他跟赵二哥是什么关系?” 柯灵芝道:“也没什么关系,赵二哥说他们在山林里遇到了阴瘴,险些丧命,被他给救了出来,就只有这些而已。” “阴瘴?”那高个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好些年没有听人提起了,现在又出来了吗?” 柯灵芝点了点头,道:“赵二哥面上的苍白还未完全褪尽,想来不会是假的。哦,我忽然想起来了,那小子的脸上还红红的,也不知是怎么了。” 旁边那矮个男子打趣道:“师姐天生丽质,依我看,他准是看上师姐了,因为害羞,这才脸红的。” 柯灵芝啐了一口,道:“你就爱胡说,他说他脸红已有一个月了,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那矮个男子又笑道:“师姐,男人的话有几分是真?哪有人能脸红一个月?依我看,他的意思分明是喜欢师姐有一月了,不敢对师姐明说,所以才这么说的。” 柯灵芝白了那矮个师弟一眼,斥道:“再胡说八道,我可真打你了。” 那矮个男子笑了笑,不敢再打趣师姐,向师兄道:“师兄,你是怀疑那小子会潜入进来吗?” 那高个男子沉吟不语。 柯灵芝道:“怎么可能有人能够悄然无声地穿过谷主亲自布下的毒阵?那小子往高了说也不过才二十岁,他要是有这个本事,那还了得?” 那高个男子道:“他若是跟在师妹你后面走呢?” 柯灵芝道:“这更不可能了,他那么一个毛头小子跟在我后面,我会不知道?而且走毒阵的要求极高,浅毒处要慢走,深毒处要快走,有哪个走快了一分,或者哪个走慢了一分,无法冲克毒性,都会引毒上身。我们这些日日走毒阵的人也不敢掉以轻心,何况他一个外来人。” 那矮个男子道:“师姐说得不错,谷主布下的毒阵非寻常阵法可比,便是让外人看上一百年,也未必能领会其中奥妙,要想踏步走毒阵,只能通过传授,看是看不会的。若要我相信他会走毒阵,我宁肯相信他有百毒不侵之体。” 柯灵芝笑道:“你越说越离谱,当今天下也只有谷主一人百毒不侵,他若有百毒不侵之体,我……我就给他做丫鬟,供他使唤一辈子!” 那高个男子笑了笑,道:“师妹,我看你一直往崖下瞧,还当你要说‘他若有百毒不侵之体,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柯灵芝笑吟吟道:“我的确想这么说来着,可我怕高,不敢往下跳,万一他真有百毒不侵之体呢。” 那高个男子又笑道:“万一是真的,你就甘心给他做一辈子丫鬟?” 柯灵芝想了一会,道:“不成,不成,我也太吃亏了,他怎样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就当我没说好了。”说着又合掌嘀咕道,“苍天在上,我柯灵芝刚才说的话只是玩笑,您老人家可千万别当真,阿弥陀佛。” 那矮个男子见师兄还皱着眉头,便道:“师兄,你就别犯疑病了,刚才一定是被风吹的,你听,又响了,哪里有人,可不就是被风吹的吗。” 那高个男子回身看了看,的确没看到人,对面那两个守桥人依旧对坐着说话,由于离得远,他们甚至都没有听到过铃音。 那高个男子摇了摇头,叹道:“可能是我多心了。” 他的确没有多心,刚才那道铃音也不是风声所致,而是云天行在铁索桥下攀援时,用力过甚造成的。 云天行翻身到横栏外,立即藏到了桥板下,好在下面的铁索并未绷紧,仍有抓握的空隙。 他双手抓着铁锁,身体悬在飞桥下,周围水汽缭绕,目不视物,越发让人惊惶不安。 若没有这些水汽,一眼望穿谷底,哪怕再深一些,他心里也有个底,像这样白蒙蒙的一片,他反倒更加害怕,就好比身处云端,一松手就会掉落人间一样,那高度可不是万丈深渊能比的,他现在就有这种感觉,而且十分强烈。 他的心如身子一般悬着,就连喘息都小心翼翼的,生恐惊动天上仙人。 第五百八十五章 潜入九幽谷 铁索横牵两崖边, 白云直上九重天, 不问神仙寻妙药, 只愿平安渡飞桥。 云天行身悬飞桥下,不敢往下看,也不敢胡乱想,只安慰自己过了桥就能见到阿笙,于是他开始像猿猴般挪移着前进,每次行进不过单臂距离。 横栏下的铃铛十分灵敏,云天行完全不敢快行,动作太大或太急,都有可能触动铃铛,发出铃音,惊动守桥人,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他缓慢地在铁索飞桥下挪移着,在距桥头还有三丈时,头顶上的铃铛忽然发出“叮”的一声响,只这一声,云天行就不敢再动了。 这座铁索飞桥整体是中间低,两头高,越靠近桥头,铁索绷得越紧,稍微有点动作就会触动铃铛,而且那两个守桥人就坐在桥头边的石头上说话,离得并不远,只是云天行身在飞桥下,有木板和水汽遮掩,他们看不到罢了。 云天行在心里嘀咕着:“这位柯大姐也太能说了吧,都跟那俩人说了半个多时辰了,到底要我在这里挂到什么时候?你再不来,我可要掉下去了,真要把我摔死了,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如今快到桥头,铁索绷得很紧,云天行悬在飞桥下,一动都不敢动,只盼望柯灵芝能快点过来,好就着铃音攀到对面石壁上去。 他在这里看得清楚,对面石壁凹凸不平,完全可以容人,只要攀上石壁,再横着往两边攀一段,就可以翻身上崖。 好在这里水汽重,即便他在崖下攀爬,对面的人也是看不到的。 只是柯灵芝迟迟不来,让云天行很是为难,他可不想变成一具挂在飞桥下的枯骨,多年以后被人发现,冠上一个无名氏的头衔。 吊在飞桥下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云天行以前没经历过,只这一回,他就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虽然内心的恐惧稍有消减,但手臂酸麻的感觉却在逐时增加,别说十天半月,要他一动不动地在这底下挂一天,他都未必撑得住。 “柯大姐啊,你们到底在谈什么啊,这么投机,也该回家吃饭了吧。”云天行的内心在咆哮,然而并没有用。 原来那位高个师兄怀疑他的身份,让柯灵芝带着找赵二问话去了,问了一些有关他和阴瘴的事。临近中午,赵二又极为热情地挽留两人吃了饭,这才回来。 云天行一听铃音大作,铁索震动,便知有人上了桥,等那人走到近处,云天行从板缝中瞧上去,才发现是柯灵芝。 柯灵芝哼着小曲,迈着轻快的小步,脑子里还在品评着赵二媳妇的厨艺,全不知悬在桥下的那个人已等了她半日。 云天行来不及诉苦,见柯灵芝走过来,忙就着铃声继续攀援,当柯灵芝走上桥头的时候,他也已到了崖壁上。 崖壁上凹凸不平,完全可以立足,云天行不敢停留,忙向一旁横攀过去,等离开桥头一段距离,方才转而往上攀。 等他上了涯顶,再次躲藏起来后,却发现柯灵芝正坐在石头旁跟那两个守桥人说笑呢。 云天行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说柯大姐,难道你一天到晚就没一点正事?那边说半天,这边再说半天,日子过得挺充实啊。我这还想跟你进谷呢,你倒好,说起来没完了,难不成上辈子是个哑巴?罢了,罢了,刚才害我在飞桥下挂了半日,可不能指望你了。” 云天行叹了口气,转眼去观察周围的环境,只见前方有一条弯曲小道,两边是山石,也不知通向哪里。 路上同样有人把守,但他躲在这里,只能看到四个人,两两一组,站得比较远。 路旁有树,枝叶繁茂,云天行估摸着可以从树上飞纵过去,毕竟这几个值守的人都不怎么警觉,大概是想不到会有人潜入吧。 云天行仔细盘算了好一会,又向桥头望了一眼,见柯灵芝依旧坐在那里,不由苦笑一阵,心想:“怎么就碰上这么一个人,走一段停半天,等找到阿笙,头发都花白了。” 他不打算再指望柯灵芝,翻身上树,在枝干见轻轻跳纵,经过那几个守卫旁边时,稍稍停了停,等风来树摇的时候再行动。好在他轻功不错,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顺着这条小道一直走到底,见前面有个山洞,外面无人把守,也不知这通向哪里。 云天行从树上跃下来,躲到大石后面,四下看了看,见无人经过,便飞步蹿入洞中。 洞中有些昏暗,勉强能看到路,云天行摸索着往前走了一段,忽听前面有人来了,心下一惊,四下看了看,见洞顶不甚平整,忙跳纵上去,手脚撑住。 只一会儿,便有一对执剑男子并肩走来,从下面经过,并未发现撑在上面的云天行,径直往洞外去了。 这山洞并非笔直,待那两人拐弯后,云天行忙跳下来,继续往前走,发现越走地势越低,也不知拐了多少个弯道,走了多远的路,忽见前面有光,正是出口。 云天行加快脚步,来到洞口前,身子贴着山洞内壁,先探头向外望一望,只见遍地鲜花绿草,高树如伞,彩蝶嬉戏,百鸟争鸣,就连空气中都透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我记得阿笙说过,九幽谷是个很美的地方,此处之美完全超乎想象,必是九幽谷无疑。” 云天行正暗自窃喜,忽听山洞内有脚步声传来,云天行不假思索,一个箭步蹿出洞外,躲到了洞外大树后,过了一会,见柯灵芝从山洞里走出来。 云天行暗想:“呵,你怎么舍得回来,我还当你要跟他们说笑到天黑呢,害我在桥底挂了半日,可不能轻饶了你!” 见旁边花枝上有一只毛毛虫,云天行会心一笑,轻轻将毛毛虫捏起来,曲指一弹,正落在柯灵芝后颈上。 柯灵芝正走着,忽觉后颈痒痒的,似是有东西在爬,伸手一摸,指尖触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也不知什么,拿到眼前一看,“哇”的一声大叫,登时跌坐在地上,眼泪都出来了。 第五百八十六章 再见阿笙 柯灵芝最怕这些小虫,看一眼都觉得瘆得慌,哪怕只是想一想,都能起一身鸡皮疙瘩,所以她身上日夜佩戴着驱虫香囊,一般蚊虫根本不会近身,如今这小虫居然爬到她身上来了,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柯灵芝惊慌失措,只顾抖动衣服,全然没想这只小虫为何会突然上身。 云天行见她害怕,又挑了一只更大的毛毛虫,曲指弹出去。 云天行本想弹到她头上去,只是这毛毛虫又轻又软,把握不好力度,竟落在了她的前胸上。 柯灵芝正低着头,忽见胸前还有一只毛毛虫在爬,不由打了个激灵,挥手一阵打乱,也不知有没有打掉,就哭叫着跑了。 云天行嘿嘿一笑,忙偷偷跟了上去。 柯灵芝来到一个篱笆上爬满牵牛花的院子前,直接推门进去了,云天行眼见她进了屋子,关上房门,方才悄悄溜进院子,趴在窗外向里一张,险些叫出声来,这柯灵芝竟然在屋里脱衣服! 云天行暗骂自己无耻下流,又想:“我早该想到的,她以为虫子爬到衣服里去了,所以才要脱衣检查,我这么趴在窗外偷看,未免也太不正经!这要让人发现,便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都怪我太心急,只顾找阿笙,没有考虑到这些。” 云天行从院子里溜出来,捡了一条偏僻小路继续走。 走了一会,忽见两个年轻女子正迎面走来,云天行忙闪身躲到树后。 那两个女子走到近处,一人笑说道:“这位卓少主真是一表人才,为人谦和有礼,便是见了我们,也会行礼问好,比江湖上那些大家族的子弟不知强了多少倍。” 另一女子笑回道:“是啊,可惜钟师妹不喜欢他,任他好说歹说,钟师妹连门都不让他进。来谷里这几日,他哪一日不是在院外徘徊,看得倒也让人心疼。这么好的哥儿,要是这么缠着我,我是一百个答应的。” 先前那女子笑道:“你这没羞没臊的东西,当心让谷主听到,撕了你的嘴!” 那女子笑道:“我就是说说,你干嘛当真,我便是真有这心,人家卓少主还看不上我呢。” 两女说笑着走过去了。 云天行心想:“她们说的卓少主,定是卓君来,我若能找到他,多半就能找到阿笙。” 他探头四处望了望,见路上无人,便继续往前走。 到了一个拐角处,又见到几人走过来,云天行忙躲起来,又听她们提到卓君来,云天行暗自思忖:“卓君来一定就在附近,不然她们不会同时提起他来。” 云天行顺着那几人的来路继续走,刚绕过一座石山,果然见到卓君来在一个院子外面徘徊不定。 云天行大喜,心想:“这一定就是阿笙的院子,我记得她说过,她的院墙上爬满了红花,可不就是这个吗!” 云天行找个隐蔽的位置躲起来,偷眼看过去,见院外除了卓君来,还有两个执剑女子,似是柯灵芝提到的谷主派来看护阿笙的人。 云天行绕着院子转了一圈,见其他方位也都有人看护,白日不好潜入,便纵身躲到了一棵枝叶繁密的高树上,等待黑夜降临。 夜幕之下,各处亮起灯火,又有披着月光的鲜花绿草映衬着,甚至美丽。 云天行坐在树干上,望着九幽谷的夜景,心下赞叹不已,暗想:“九幽谷的确是个很美的地方,若能在这里平静终了一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夜色更深了。 云天行见路上行人绝迹,便打算寻机潜入。 从他上树到现在,外面那几个守卫已换了三次班,每次换班会有一个呼吸间的空荡,虽然时间非常短,但云天行有足够的把握翻入院中,且不被人察觉。 云天行从树上跃下来,悄悄向院墙靠近,又等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远处接替的人走过来,那个守卫看见,便转身迎上去,就在这时,云天行骤然从暗影中射出,纵身一翻,人已到了院子里面。 屋内灯火通明,云天行悄悄靠近,贴耳在外一听,屋里有两个女子在说话,其中一个正是阿笙。 时隔这么久,再次听到阿笙的声音,云天行百感交集。他很想现在就进去,可他是偷偷潜进来的,不想被人发现,于是便退到了暗影里,等里面那女子出来,云天行方推窗翻了进去。 阿笙正坐在桌旁托腮看书,忽然听到动静,起身过来一看,登时呆住了,道:“天行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云天行笑道:“我来找你啊。” 阿笙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辰过来,喜极而泣,忙奔过来拦腰抱住,哽咽道:“天行哥哥,阿笙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来,阿笙好想你,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云天行见她哭得伤心,心里有些酸楚,轻抚着她的秀发,道:“路上发生了一些事,过会儿我再告诉你。你先找点吃的过来,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阿笙从他怀里离开,嗔道:“人家等了你这么久,你也不问问人家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就想着吃。”说着引他到桌旁坐下,将几盘点心推到他面前,笑问道,“天行哥哥,是谁带你进来的?” 云天行狼吞虎咽地吃了些点心,又喝了两杯阿笙沏来的九幽谷特产绿茶,方回道:“没人带我,我是自己溜进来的。” 阿笙不信,道:“天行哥哥,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云天行吃着点心,道:“这不是玩笑,我真是自己溜进来的。那柯大姐到村里去,我叫她带我进谷,她说你被谷主看住了,没有谷主的命令,谁都不能接近,我要她帮我捎信给你,她也不肯,我便偷偷跟在她后面,溜进来了。” “这怎么可能?”阿笙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天行哥哥,你真的没有骗我?” 云天行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道:“笙妹,我几时骗过你,我的确是自己溜进来的。” 第五百八十七章 苓儿 阿笙道:“灵芝姐姐常走的那条路应该有我姑姑亲手布下的毒阵,外人根本进不来,你是怎么避过毒阵的?” “毒阵?”云天行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茶,“我可没看到什么毒阵,柯大姐在前面走,我就这么偷偷跟进来了。” 阿笙道:“这不可能啊,那毒阵厉害得很,她走的步子是容不得外人跟踪的,不止是她,谷里每个会走毒阵的人,都是压着步子走的,便是两人隔开七尺,跟踪的人都会受到毒阵影响。你若跟在灵芝姐姐后面,绝不能超过七尺,而那片林子里树与树的间隙都在七尺开外,你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七尺?”云天行笑了笑,“我跟她离了少说有三丈,就这样还险些被她发现呢。” “三丈?”阿笙失声道,“那你那怎么没有中毒啊?” “我也不知道。”云天行摇了摇头,“她走我就走,她停我就停,我还以为只要跟着她走就不会中毒,也没想太多。” 阿笙愣愣的说不出话来,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说过有谁能偷偷溜进九幽谷,便是一些精研毒术的名家连最外层的毒阵都破不掉,更不用谈后续路上,设在暗处的各种无形无迹的毒气了。 为何他一个不懂毒的人,能够硬闯毒阵,且不中毒?阿笙实在想不通,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阿笙凝视着云天行看了好久,忽然道:“天行哥哥,你掐我一下试试,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云天行笑着在阿笙脸颊上捏了一下,道:“疼不疼?” 阿笙摇头道:“不疼。完了,完了,我一定是在做梦,天行哥哥,你是不是已经……”还没说完,已扑到云天行怀里哭了起来。 云天行笑道:“我又没有用力捏,你怎么会疼,你不用疑心,这不是梦,我也没死,你快把泪收了。” 阿笙抽泣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没有中毒?这不可能是真的啊。天行哥哥,你一定是在我梦里,对不对?” 云天行哭笑不得,拿起桌上的书递到阿笙面前,道:“我常听人说,在梦里是看不清字的,你读一读,看看还认不认得。” 阿笙刚才看的是《黄帝内经》,接过来读了几句,居然读得很清楚,阿笙惊喜万分,道:“是真的,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天行哥哥,真的是你!” 云天行笑道:“真的是我,你不是在做梦。” 阿笙道:“天行哥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云天行摸了摸仍在发热的脸颊,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吃了一头野猪就变这样了,阿笙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中毒了?” 阿笙伸手摸着他的脸颊,过了一会,才道:“这不是中毒之象,况且野猪哪里有毒,我还吃过呢,也没跟你似得,你是不是还吃了别的什么?” 云天行又列举了一大堆吃食,阿笙听得直皱眉头,也不是怎么回事。 两人久别重逢,自有许多话要说,就这般在烛火旁,说了大半夜,直到四更天,阿笙方进内屋睡下,云天行则在外间竹塌上睡了。 翌日,阿笙院里的丫头苓儿端着水盆来为阿笙梳洗,刚推门进屋,就看到一男子躺在竹塌上,惊得将手中水盆跌落,刚要喊叫,阿笙忙从里间出来,道:“苓儿莫怕,他不是外人。” 苓儿又向竹塌上那人看了一眼,心里有些害怕,怯生生地看着阿笙,道:“小姐,他是谁?” 阿笙道:“他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那位天行哥哥,昨日夜里你走后,他就来了,我便留他在这外间睡了一夜,你可不要跟外面的人说。” 那苓儿年纪还小,是九幽谷外村里的孩子,没了爹娘,被阿笙带到谷里来了,一向很受阿笙的照顾。 在外人面前她虽是个丫头,可阿笙却待她情同姐妹,根本没把她当下人看。 那苓儿又向竹塌上瞧了一眼,见这人的睡相实在不怎么雅致,又怯生生问道:“他真是小姐说的那个天行哥哥?” 阿笙笑着点头,道:“苓儿,他来这里的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你跟谁都不要说,知道了吗?” 苓儿点了点头,道:“小姐要苓儿不说,苓儿就不说,便是谷主问了,苓儿也说不知道。” 阿笙笑道:“苓儿这么听话,不知哪家的小子以后有福气,能娶苓儿回家呢。” 苓儿脸上一红,羞羞道:“我再去打盆水。”说罢慌忙逃了。 云天行正睡得迷糊,听到有人说话,悠悠转醒,道:“笙妹,你在跟谁说话?” 阿笙说是苓儿,又说了一些有关苓儿的事,之后苓儿又端着水盆进来,两人打过招呼,这才算是认识了。 吃过早饭,三人坐在院里石凳上说闲话,忽听院外一人喊道:“钟姑娘,在下已来谷中多日,还未见过姑娘容颜,能否出来一见?” 阿笙听是卓君来的声音,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了。 苓儿咬牙切齿,道:“这个大坏蛋又来了,小姐,要不要我出去骂他一顿?” 云天行笑道:“苓儿,你为什么叫他大坏蛋,他怎么惹你了?” 苓儿冷哼一声,道:“他们归真教的人胡乱杀人,我们村子里人人对他们恨之入骨,像他这种没有人性的家伙,哪一点能配得上我们家小姐?哼,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可真美。”说完又吐舌做了个鬼脸。 云天行听卓君来一直在院外喊,向阿笙道:“笙妹,要不你出去见他一次吧,他这样一直在院外喊,谷主面上也不好看。” 阿笙道:“我才不见他,让他喊就是了,等过会喊累了,自己就停了。” 苓儿道:“天行哥哥,你不知道,这个人讨厌得很,天天堵在外面,小姐都闷在这里好些天了,想出去走走也是不能的。你能偷偷潜入进来,武功定是极好的,要不要我把他骗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你狠狠打他一顿,替小姐出出气?” 第五百八十八章 隔墙有水 云天行道:“苓儿,你年纪这么小,怎么这么多坏心眼,谁教你的?” 苓儿噘嘴道:“我这还坏呢,对付像他这种大坏蛋,我这已经够仁慈的了。他们归真教杀了我们的人,我只打他一顿,又没要他性命,天底下再也找不到像我们这样善良的人。也正是因为我们善良,所以才会被人欺负。” 苓儿说着说着竟已开始抹泪。 云天行不知她为什么会这样,转眼看向阿笙。 阿笙起身道:“天行哥哥,我这里还也有你们北地的花儿,你来看看认不认得。” 云天行会意,随阿笙走到花丛旁。阿笙拨弄着花枝,轻声道:“天行哥哥,苓儿的爹娘就是被归真教的人杀死的,她对归真教的人没什么好印象,不管她说归真教什么坏话,你都不要怪她。她还小,又不太会控制情绪,想到什么说什么,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她爹娘真是卓君来杀的?” 阿笙道:“卓君来没有动手,但他当时在场,同样也脱不了干系。他是归真教的少主,他的话跟仇老怪是一样的分量,但凡他有一丝怜悯之心,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教中人,对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下杀手。姑姑虽然也不怎么喜欢他,但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好声好色地对他,不能怠慢了。” 云天行道:“既然谷主也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把你嫁给他?” 阿笙道:“姑姑虽是谷主,可这些家事,还得由我二叔来做主。我爹娘去得早,是二叔和姑姑教养我长大的。他说我年纪小,经历少,像这种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得由他做主,给我挑个好人家。” “仇老怪是个会来事的人,卓君来也极会卖好,至少在我二叔面前,这两个人是没有污点的。即便谷外村里杀的那些人,这对父子也都把责任推到了下人身上,还当着二叔的面,打死了三个人,说是行凶之人,到底是不是,我二叔双脚不便,已有好些年没有出谷了,他哪里知道真假。” 云天行道:“派人守在外面莫非也是你二叔的意思?” 阿笙点了点头,道:“是他叫姑姑派人看住我的,说若不看住,准又要逃出去。他到底是懂我的,若没这些人守在外面,我早出谷去找你了,还用天天听卓君来在外面鬼哭狼嚎,烦都烦死了。” 云天行道:“你二叔也是为了你好,谁不想自己的子女找个好归宿,逃是不中用的,你若不喜欢卓君来,跟你二叔挑明就是了,也免得他费心。” “不成的。”阿笙摇了摇头,“若是有用,我也就不用躲着了。他何尝不知道我不喜欢卓君来,只是他个性武断,不太能听进别人的话,便是我姑姑也劝了他好些次,没什么效果,到底还要凭他自己的判断来行事。” 这时卓君来正在院外极其富有感情地朗诵着《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 阿笙忍无可忍,喝道:“别嚎啦!” 院外传来卓君来欢喜的声音:“钟姑娘,你终于肯与我说话了,我来谷中就是为了见你,你一直躲我不见,可叫我彻夜难眠,寝食不安呐。钟姑娘,你快快开门出来,让我见一面吧。” 阿笙冷笑道:“我有什么好,能让你这么惦记,我那些师姐师妹们,哪一个比我差了?你何不寻她们去,死赖在我这里做什么?” 卓君来在院外喊道:“可我只喜欢钟姑娘你啊。” 阿笙道:“可我不喜欢你啊。” 卓君来喊道:“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不喜欢,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钟姑娘,你快把门打开,先让我见一面吧。” 苓儿端了一盆水走到院墙边,听声找准卓君来的位置,猛地瞒着墙头泼了出去。 外面卓君来正侧耳听回话呢,冷不丁的一盆凉水从墙头上浇下来,淋了个满怀。 门外站在两边守卫的持剑女子都在掩嘴偷笑。 卓君来讪讪一笑,道:“让两位姐姐见笑了。” 左边那女子笑回道:“卓少主,你来了这些时日,钟师妹一直不理你,今日居然开了口,也算是有所进展,不如你先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再来吧。” 卓君来何尝听不出这话中的戏谑之意,他要是再来,准还要被再淋一次,见这两女都在憋笑,卓君来也不好再待下去,立刻拖着湿漉漉的衣服走了。 苓儿攀上倚在墙边的花架,双手按在被花蔓覆盖的灰瓦上,向院外一望,回头笑说道:“小姐,那大坏蛋走啦。” 云天行心想:“你们女子都喜欢拿水泼人不成,前番老太婆用茶泼我,她是大人,倒也罢了,你这么小的年纪,竟然也学会了这个,长大了这还得了。” 阿笙将苓儿扶下花梯,笑道:“苓儿,以后他要是敢再来,你还这样拿水泼他,泼中一次,我教你一套掌法。” 苓儿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出精光,道:“小姐,你放心,他要是还敢来,我烧开水,你再在水里加点毒,我一盆水泼死他。” 云天行打心底里同情卓君来,笑说道:“用凉水就行了,开水伴毒会出人命的。仇教主视他为掌上明珠,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仇教主不会善罢甘休不说,谷主那里也没法交代。” 苓儿道:“天行哥哥说得是,那就用冷水好了。对了,小姐,你那种沾上就浑身红肿不消的毒还有没有,给我一点呗,我留着,等他来了,我掺进水里,就算泼不死他,也叫他吃些苦头,知道我们这些善良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阿笙笑道:“这种毒只会让人红肿发胀,不会有什么痛苦,我再给你一些别的,你搀着用,像浑身麻痒,嘴唇肿大,口舌失觉……这些最是折磨人。我这里可能不太多了,等会我写个方单,你拿出去问人要些材料过来,我再给你调配一些。” 苓儿乐得两眼放光。 听着两人商议着如何算计卓君来,云天行只有摇头苦笑。 第五百八十九章 暴露(一) 自打苓儿一盆冷水将卓君来泼走以后,院子里总算清静了。 可清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听院外守门的那两个女子齐声叫道:“谷主。”跟着便有一个女声应了一声。 阿笙惊道:“不好,我姑姑来了,快去屋里躲起来。” 还不等阿笙说完,云天行早已飞一般的蹿进屋里去了。他是偷偷溜进来了,若是让九幽谷主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样处置。 这时已传来敲门声,阿笙仍坐在石桌旁,示意苓儿去看门。 苓儿开了门,见谷主就站在门外,忙问了好。 九幽谷主“嗯”了一声,道:“苓儿,我有几句话要跟阿笙说,你去外面玩一会,等会儿再回来。” 苓儿不敢违逆谷主的意思,回身向阿笙看了一眼,方转身出门去了。 九幽谷主走入院中,那两个守卫立即将院门合上。 九幽谷主来到阿笙对面坐下,道:“那卓君来是衣服你是弄湿的?” 阿笙道:“当然是我,不是我还能是谁,他一直在外面唧唧喳喳个没完没了,我用冷水算便宜他了。他要是再敢来,我就烧热水泼他,看他还敢不敢来烦我。” 九幽谷主微笑道:“你这性子怎么就不知道改一改,他虽然有些不是,可对你却是真心的,就算你不喜欢他,也不能拿水泼他呀,要是让仇教主知道了,我该怎样解释?” 阿笙道:“那仇老怪指使手下胡乱杀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姑姑,我们九幽谷跟他归真教井水不犯河水,用得着对他这么客气吗?依我看,就应该设一场鸿门宴,把他们两个永远留在这里,省得他们出去再害人。” 九幽谷主道:“事情要真有你说得这么简单就好了。我们九幽谷是与他归真教没有来往,可这位仇教主有个小毛病,爱记仇,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论是谁来我们九幽谷,我都热情招待,何况他是西域第一大教的教主。就算成不了亲家,也不能把关系闹僵。” “你还小,不知江湖险恶,总以为有些事如想象中一般容易,可真要做起来,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有句老话说得好,仇家宜结不宜解,人家化解仇怨还来不及,你倒好,我行我素,全不知其中利害,到时候吃亏的是谁,不还是你自己吗?” 阿笙道:“这些话打小你就说,一直说到现在,我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我就是不喜欢他,要怎样呢,非逼我嫁给他吗?” 九幽谷主语重心长道:“阿笙,就算你不喜欢他,看在我跟你二叔的面子上,好歹跟他见一面。他们父子来谷中这些时日,你躲着不见不说,瞒墙一盆冷水出去,你叫我跟你二叔怎样面对仇教主?” 阿笙道:“姑姑,是二叔叫你来说教的吗?” 九幽谷主道:“这倒不是。我今日来找你,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阿笙打起精神,问道:“很重要的事?什么事能让姑姑你认定为很重要的事?” 九幽谷主含笑看着阿笙,道:“有人偷偷潜入了九幽谷,你说这件事重不重要?” 阿笙一惊,面上强装镇定,笑道:“姑姑,天还亮着呢,你又在说笑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过有人能偷偷潜入九幽谷,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九幽谷主道:“以前是没有,不过现在却出现了一个,我要见他,阿笙,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阿笙道:“我怎么知道,我都被你派人看起来了,连这个院子都出不去,外面的事我怎会知道?你不去问他们,反倒来问我,真是奇怪。” 九幽谷主道:“你真的不知道?” 阿笙坚决道:“不知道。” 九幽谷笑了笑,道:“你这点小聪明可还瞒不过我,依我看,那个闯谷之人,多半就在这个院子里。” 阿笙站起身来,佯怒道:“姑姑,你怎么这样,我不喜欢卓君来,你们就编出这些借口来逼迫我!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有人闯进谷里来了,还是有人亲眼看到了?你亲自布下的毒阵普天之下就没一个人破得了,又有谁能潜入进来?你要编理由,好歹也编个像样的,拿这个来说事,可也太欺负我了。” 九幽谷笑道:“我就是问一问,你急什么。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思,二哥想你嫁给卓君来,我自始至终都没个意思,你倒先跟我耍起赖来了。你叫他出来吧,我不对他怎样,我只想知道他是怎样偷进来的,若是有什么漏洞,我也好及时修补,总不能一直放着不管,你不用起疑心。” 阿笙又坐下来,道:“姑姑,我骗你做什么,我根本不知道有人潜入进来了。” 九幽谷主凝视着阿笙,道:“到底是长大了,有了心上人连我们都瞒着不说了,是不是?” 阿笙脸上微微一热,道:“姑姑,你怎么越说越离谱,一会说有人潜入进来,一会又说什么心上人,就好像是我故意招人进来的一样,我被你们看得步履难行,又如何招人了?” 九幽谷主笑道:“你还跟我装傻,昨日你灵芝师姐跟我说,有个姓云的小子来谷外找你,不就是沧澜剑神的孙儿,那个叫云天行的小子吗,百里藏花什么都跟我说了,你快叫他出来吧,我正想见一见他是怎样一个人。” 阿笙攥拳道:“百里藏花跟你说了多少?” 九幽谷主笑道:“但凡他知道的事,都跟我说了,一件都没有落下,你不必再瞒我。” 阿笙咬牙切齿,起身道:“这个没信用的人啊,他答应我一个字都不说的,骗我回来,什么都招了,天底下怎么会这这么不守信用的人啊!姑姑,你坐着,我先去把他的破画撕了去!” 九幽谷主忙起身拉住,笑道;“他也是迫不得已,你跟他较什么劲。不管怎么说,他也算半个九幽谷的人,便是有人潜入,他也不能袖手旁观。你快说,姓云的小子是不是藏在这里?” 第五百九十章 暴露(二) 阿笙道:“姑姑,哪有什么人潜入。灵芝姐姐亲眼看到他进来了吗?还是有谁看到了?” 九幽谷主道:“正因为没看到人,这才过来问你。” 阿笙道:“既然没看到人,那你怎么知道有人潜入,这不是相互矛盾了吗?” 九幽谷主道:“阿笙,我为何不让人在那条洞穴里多点火把,只留几个隐约能辨识方向,你应该知道原因吧。” 阿笙自然知道,她现在也已明白,云天行因何而被发现。 在那条黑乎乎的洞穴里,有些地方是不能踩的,九幽谷内部的人会习惯性躲避出来,但外面的人在昏暗中根本躲避不开,必定会在几个特定的位置留下脚印,而且山洞中每天都有人不定时来回巡察,若发现脚印,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往上汇报。 当云天行以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完美潜入的时候,他进入九幽谷的事,早已被九幽谷主察觉了。 九幽谷主见阿笙发愣,笑道:“瞒不住了吧,就你这点小聪明,还想跟我斗,快叫他出来吧,我只问他几个问题,并不难为他。” 阿笙知道瞒不过姑姑,狠狠踢了石凳两脚,气呼呼进了屋子。 九幽谷主笑着跟了进去。 阿笙走入房中便叫道:“天行哥哥,你出来吧,我姑姑你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了。” 听阿笙喊话,云天行不好再藏,从屏风后走出来,见阿笙身旁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美貌女子,相貌与阿笙有三分相像。 他听到的有关九幽谷主的传闻,与那些江湖老前辈相比毫不逊色,所以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可今日一见,这位九幽谷主竟是如此年轻,也不知是保养得好,还是年纪本就不大。 云天行自然不好去问这些,上前行了一个后生礼,道:“晚辈云天行,见过钟谷主。” 九幽谷主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就是沧澜剑神云巅的孙儿?” 云天行道:“正是晚辈。” 九幽谷主道:“果然有云弥当年的几分模样,我还以为沧澜剑神的子嗣都已不在了,你倒是隐藏得很深呐。” 云天行道:“钟谷主也认得家父吗?” 九幽谷主道:“只是偶尔见过几次,听说他已不在人世了,不知是真是假?” 云天行神色黯然,道:“是真的,家父在我儿时就已离世了。” 九幽谷主叹息一声,道:“云大侠乃仁义之士,又承袭了沧澜剑神一身本事,在江湖上已鲜有敌手,只可惜锋芒太盛,招人嫉恨,假若不逝,必定又是新一代剑神了。” 云天行思念父亲,喉头梗塞,说不出话来。 阿笙见状忙扯开话题,道:“姑姑,你不是要问天行哥哥是如何潜入进来的吗,他就在这里,你快问吧。” 九幽谷主道:“不必问了。” 阿笙一怔,道:“姑姑,你这是什么意思,刚才还缠着我不放,非要让我叫他出来,我叫他出来,你又不问了。姑姑,你可不是在戏弄我吗?” “不论是谁,擅闯九幽谷者,死!” 九幽谷主的目光骤然冷冽,一爪向云天行抓去,云天行大惊失色,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刚才还在惋惜父亲离世的九幽谷主竟然要杀他。生死面前,他哪能束手待毙?忙冲天跃起,手脚在房梁上借力,已从上空蹿到了屋外。 九幽谷主追出来,屈指一弹,一枚香丸激射而出,在云天行面前爆出一团粉雾。 九幽谷主的毒术天下第一,云天行早有耳闻,忙屏住呼吸,纵身往院墙上跳去,刚刚腾空,九幽谷主不知何时已到了他身旁,道:“回去!”伸手在他肩头一按,硬硬生又将他按回了地面。 云天行双足触地,转身又往反方向逃,然而还未走远,又被九幽谷主追上,给封住了穴道。 云天行动弹不得,只得道:“钟谷主,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九幽谷主并不答话,只走到石桌旁坐下,凝视着他,纤细玉指规律地敲打着桌面。 云天行见她不答话,只看着自己,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心下暗暗叫苦。 阿笙根本没有料到姑姑会突然出手,而且两人行动甚速,当她反应过来,两人已蹿到院里去了。 阿笙忙追出来,见云天行已被制住,而姑姑就坐在石桌旁看着。 阿笙急道:“姑姑,你答应过我,说不为难他,现在又要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九幽谷主含笑看着阿笙,道:“他是你心上人是不是?” 阿笙嚷道:“是又怎么样?!” 九幽谷主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承认呢。” 阿笙叫道:“姑姑,你快放了他,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省得要嫁给那个那个大坏蛋。”说着已呜呜哭了起来。 九幽谷主忙走过来,替阿笙抹泪,道:“怎么还哭上了,又不是小孩子,刚才还跟我嘴硬,现在露馅了吧,你喜欢他是不是?” 阿笙见姑姑连番追问,羞得不知如何作答,扑到姑姑怀里,哭道:“姑姑,你最疼我,你一定不忍心看着我去死,你饶他这一次,好不好?” 九幽谷主笑道:“我若想杀他,他早死一百回了,还会好端端站在这里?” 阿笙喜道:“那姑姑为何要对他出手?” 九幽谷主道:“我只想试试这位沧澜剑神的后人有什么本事,能把我这小侄女给迷得神魂颠倒,六亲不认。” “姑姑!” 阿笙破涕为笑,颊上已浮上了一片红晕。 九幽谷主解开云天行的穴道,道:“我刚才只想试试你的功夫,你可不要怪我。” 云天行知道九幽谷主的本事,她若想杀自己,自己的确已死千百回了,忙行了一礼,道:“晚辈擅闯九幽谷,履错在先,钟谷主不怪晚辈,已是大幸,哪敢再生罪责之心。” 九幽谷主含笑点头,道:“我听说你最擅长的是剑法,而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对我拔剑,可见是个颇通情理的人,云大侠有你这样的儿子,必定会欣慰的。” 云天行道:“钟谷主谬赞了。” 第五百九十一章 百毒不侵 九幽谷主道:“我看你轻功不错,竟险些让你逃走,不知你师从何人?” 云天行犹豫了半天,没有说话。 九幽谷主笑道:“不说就不说吧,我只是随口问问。昨日我问过那四个守桥人,都说没看到人,只偶尔听到了几声铃音,你能瞒天过海,悄无声息地潜入九幽谷,不惊动任何人,这本事可真不小啊。” 这话听着实在不像夸奖,云天行只讪讪一笑,也不好说什么。 九幽谷主又道:“你可知道刚才那枚香丸里藏的是什么毒吗?” 云天行道:“晚辈不知,望钟谷主赐教。” 九幽谷主淡然道:“此毒名为‘见血封喉’,可在顷刻间让人心脏麻痹,血管封闭,窒息而亡。” 云天行脸色大变,道:“晚辈擅闯九幽谷,只为寻阿笙而来,并无其他意图,希望钟谷主能赐予解药。” 阿笙一听“见血封喉”四字,脸色立刻变了,她何尝不知道这本就是一种剧毒,况且又由姑姑使出,她若要人死,顷刻间便会毙命,哪还有喘息的机会? 阿笙见云天行安然无事,便知姑姑故意吓唬他,笑道:“姑姑,你又在说笑了,我看天天哥哥全然无事,没有半分中毒之像,你根本就没有下毒,只是拿‘见血封喉’来吓唬他,是不是?” 九幽谷主笑道:“我刚才使的的确是‘见血封喉’,半点不差。” 阿笙又笑道:“那姑姑必定是将‘见血封喉’稀释到没有毒性了。” 九幽谷主道:“不但没有稀释,反而加重了毒性,这比一般的‘见血封喉’还要厉害十倍。” 阿笙脸色变了变,道:“姑姑,‘见血封喉’毒性太烈,这个玩笑可开不得,你快帮他把解毒了吧。” 九幽谷主含笑道:“他根本就没有中毒,你要我给他解什么毒?” “没有中毒?”阿笙愣了愣,“姑姑,你今天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你刚才明明说给他下了‘见血封喉’,现在又说他没中毒,这可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九幽谷主摇了摇头,向云天行道:“小子,你是不是吃过一头额上带着月牙白斑的野猪?” 云天行一怔,暗想:“她是怎么知道的?我只跟人说过吃了一头野猪,可没说那野猪额上有月牙白斑啊!”忙道:“我的确在大山里吃过一头额上带着月牙白斑的野猪,钟谷主,你是如何知道的,莫非是有千里眼的神通不成?” 九幽谷主道:“我又不是神仙,哪来一视千里的本事?”转向阿笙道,“阿笙,你还记得苦婆婆豢养的那只异种野猪吗?” 阿笙恍然大悟,失声道:“姑姑,你的意思是……天行哥哥吃的是那一只?” 九幽谷主点头道:“如今看来,的确是当年苦婆婆丢失的那一只。” 云天行听得一头雾水,道:“苦婆婆是谁,我吃的那只野猪是她养的吗?” 阿笙解释道:“苦婆婆是我姑姑的师叔。她曾经豢养过一只异种野猪,喂的不是灵芝仙草便是奇毒怪药,日日都是如此,一直养了几十年。本来看重的是那异种野猪的耐毒性,想不到它吃了这些灵芝仙草,竟吃出灵智来了。若将他放到大山之中,只跟着它走,便能找到为数不少的仙草。” “有一次苦婆婆牵着它去大山中寻找灵草,不料遭遇了一些歹人想要夺草,无暇顾及它,竟叫它给挣断绳索逃了,苦婆婆也曾派人找过,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云天行暗想:“果然是有了灵智,怪不得还懂得如何害人,竟将我往火堆里撞,也不知在我之前,有多少人被它害了。” 九幽谷主道:“这头异种野猪本就十分耐毒,又日日食毒,润养了几十年,早已是百毒不侵,如今你吃了他的肉,多半也已成了百毒不侵之体,若不是这样,单是那阴瘴足以要了你的命,哪还给你救人的机会?就连我在九幽谷入口处设下的毒阵都奈何不了你,足以证明这一点。” 云天行道:“怪不得我被毒蛇咬了,一点事都没有,原来多亏了那头野猪。” 九幽谷主笑道:“那毒蛇的毒只有单纯一种,只能算是小毒。若没有这百毒不侵之体,你从谷外走来这里,已不知死过多少次了。你以为我这九幽谷这么好闯?便是那铁索桥上,弯曲小道上,甚至山洞里也都是有暗毒的,他们走得若无其事,是因为事先已服了解药。虽然你能避过人,可有些东西你是避不过的。” 听九幽谷主如此说,云天行惊出一身冷汗,心想:“亏我还当自己成功潜入了九幽谷,原来都托赖那头野猪才侥幸留了一命。野猪兄,是我对不起你,你一路救我,我却把你烤了,实在……唉。” 阿笙喜道:“天行哥哥,我说你脸怎么这么红,原来真是吃野猪的缘故。它是食灵芝仙草长大的,一身肉骨都蕴藏着极为丰富的能量,你一时消化不了,所以才这样的。” 云天行苦笑道:“怪不得,这都一个多月了,脸上还是发烫。” 九幽谷主叹道:“苦婆婆养了几十年,一朝被你吃了,不知她知道了,会作何感受。” 云天行在心里嘀咕道:“也不是一朝,吃了好几天呢。” 阿笙笑道:“姑姑,还是你厉害,只看一眼,就知道了缘故。” 九幽谷主笑道:“听说他吃过野猪,脸上发红了一个月,我就已经猜到了几分。刚才一看到他,就更加确信无疑了。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对他使用‘见血封喉’。” 阿笙扑到九幽谷主怀里,道:“姑姑,你想试他就直说嘛,又说什么擅闯九幽谷者死,见你对他动手,可吓死我了。” 九幽谷主笑道:“这才几年,我们调皮捣蛋的小笙子也长大了,都有喜欢的人了。刚学下毒那会,谷里的人哪个没遭你的罪?天天跑到百里藏花房里去拿他试毒,毒得他天天来我这哭求解药,要不是他本事高,早被你折腾死了。还有二哥也是,那次被你毒得半月没下床,险些把命丢了,你可还记得吗?” 第五百九十二章 功法妙用 阿笙嗔道:“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现在还提那些干什么?还有啊,不要跟我提这个不守信用的人,在回来的路上,答应我一个字都不提,刚回谷就找不到人了,多半是告密去了。” 九幽谷主道:“当时他是去苦婆婆那里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们的事,况且还是我逼他说的,也怪不得他。” 阿笙哼声道:“你就会护着他。” 九幽谷主笑了笑,道:“我们被你折腾得死去活来,我只毒这小子一次,还没毒成,你就跟我哭闹。人家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这还没嫁呢,就先学会护人了?” 阿笙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从九幽谷主怀里挣开,跺了跺脚,逃到屋里去了。 九幽谷主看着阿笙跑开,笑了笑,又向云天行道:“你吃的那头野猪并非寻常野猪,是鬼殁沼地的异种,本身便十分耐毒,又喂了几十年的毒药,能百毒不侵,并不奇怪。你单是吃了他的肉,便有了百毒不侵之体,未免太过离奇。你说实话,是不是还学过会某种蚕食他物的内功心法?” 云天在挠了挠头,傻笑道:“敢问钟谷主,什么叫吞食他物的内功心法?” 九幽谷主瞪了云天行一眼,道:“你少跟我装傻,单是吃了它的肉,或许能够具备一定的抗毒性,但还远远没到百毒不侵的地步,或许可以免疫绝大多数低级毒,例如你刚才提到的蛇毒,但我谷外布下的毒阵,一样能将你毒死。” “你知道我这百毒不侵之体费了多少工夫,吃了多少苦头吗?岂是吃一顿肉就能成的?准是你学过某种内功心法,将那野猪肉中的精华都给吸走了,这才有了像那头野猪一样的抗毒性,可以百毒不侵。” 云天行愕然,心想:“莫不是那‘天地无极’的缘故?笑前辈说过,此功不仅能增进功力,还可强身锻体,多半是这样,怪不得每次练功时总感觉身体有些异样,亏我还当‘天地无极’本身就是这样的,原来是野猪肉的缘故。” “野猪兄,我吃了你的肉,继承了你的百毒不侵之体,你可不能怪我啊,是你先把我往火堆里撞的,我不死,是我命大。你阴我一次,我阴你一次,这样才公平不是。再说了,我长这么大,被人欺负倒也就罢了,你一头野猪也来欺负了,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嘛。” 九幽谷见云天行在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反正就是不回答她的问题,便笑道:“你这小子倒会藏拙,问你什么你都不说,罢了,我也不探你的底了。不过,我可提醒你,这头野猪是用灵芝仙草培育大的,一身皮肉里不知蕴藏了多少能量,就算要吃,也应该定时定量,像你这样囫囵吞枣,没把你撑个爆体而亡已经算是万幸了。既然你学过某种奇特的内功心法,便试着运功将这些能量消化掉,转为己用,总比白白浪费掉要好,也不算白费了苦婆婆几十年的心血。” 云天行道:“多谢钟谷主指点。” “唉。”九幽谷主摇头,“简直是暴殄天物。” 云天行苦笑。 其实他每天都会运功修炼,“天地无极”不像其他武学非要盘膝端坐,只要静下心来,不论躺着趴着或者摆出怎样的姿势,都可以修炼。 自打吃了那头异种野猪的肉,他已修炼了一个多月,相较以前,内力又大有增进,即便如此,还未将那头异种野猪的能量完全消化掉,可见其“营养”之丰富。 云天行道:“钟谷主,你刚才提到的鬼殁沼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听人说异变的物种极为罕见,那里为什么会有异变的野猪?” 九幽谷主倚在石桌旁,慵懒地说道:“那是九幽谷的禁地,不是你这个外人可以打听的。不过,我可以坦白告诉你,那里的物种绝大多数是发生过异变的,十分危险,便是我们谷里的人,也不能随便出入。你若有潜入进去的打算,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免得我还得派人进去替你收尸。” 云天行笑道:“钟谷主这是哪里的话,我偷偷进入九幽谷,只为找阿笙。我又不是什么奸细,干什么哪里都要潜入。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那里的物种都发生了变异?” 九幽谷主道:“长久以来一直如此,我想大概是那里的环境出了问题,到底是何原因,鬼才知道。” 这时天上传来一声嘹亮的唳鸣,云天行仰头望去,见一只白鹰在上空盘旋,欣喜道:“这不是百里藏花那只白鹰吗?” 九幽谷主笑道:“不,这是我的。”说着吹了个口哨,那白鹰似是听到了命令,双翅一敛,竟从上空俯冲下来。 巨大的阴影将两人遮住,云天行张嘴惊叹不已。 白鹰俯冲到院落上方时,双翅一展,登时慢了下来,待鹰爪着地,方才将硕大的羽翼收起,凑到九幽谷主身旁,歪着头在她胸前乱蹭。 云天行见这白鹰收了翼,比人还大,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九幽谷主轻抚着白鹰头颈的羽毛,道:“外面那些鹰是长不到这么大的。这一只和百里藏花那一只,都属异种,打小就从鬼殁沼地带了出来。一般来说,那里面的物种已经无法适应外面的环境,很难存活。当时带出了不少物种,本想着驯化一些,最后都死掉了,就剩这两只白鹰还活着。” 云天行心想:“怪不得看着这么像,原来是有两只。”又问道,“钟谷主,我吃的那只异种野猪不也是从鬼殁沼地带出来的吗,为什么它可以在外面存活?” 九幽谷主道:“当时前辈们从鬼殁沼地带出来的可不止它一头野猪,但最后却只有它活下来了而已,跟这两只白鹰一样,也算是一个特例。真要数算起来,那头野猪的年纪,比我都大。” 云天行愕然不语,心想:“原来是头猪精!” 第五百九十三章 变异白鹰 阿笙看到白鹰依偎在姑姑身旁,又从屋里奔了出来,凑到身边去抚摸它顺滑的羽毛,向云天行道:“天行哥哥,你也来试一试。” 云天行看向九幽谷主道:“我可以吗?” 九幽谷主笑道:“摸一下又不会死,有什么不可以?” 云天行见这白鹰目光犀利,似乎一直在瞪着自己,他心底还有几分怯意,但又不好扫了阿笙的兴致,便伸出一手,朝白鹰头上摸去。 那白鹰见云天行伸手过来,双眼微眯,似乎动了怒,脑袋一闪,张嘴就咬住了云天行的手臂。 “哎呦!”云天行吃痛,大嚷大叫,用另一只手去掰鹰喙,却又掰不开,被白鹰叼着乱拽。 九幽谷主扑哧一笑。 阿笙急道:“天行哥哥,我倒是忘了,你身上的野猪气味还未散尽,它定是把你当成一头野猪了。” 云天行哭笑不得,道:“哪有野猪是双脚战立的啊,先别说这个,先让它放手……不,是放嘴!” 九幽谷主笑道:“阿笙说的是,你在它眼里跟一只野猪没什么区别,而且它在外面也没少猎食野猪,今日竟猎到了一头直立行走的免毒野猪,好笑,好笑。” 阿笙白了九幽谷主一眼,道:“姑姑,你还在一旁说风凉话,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明明知道,还同意他伸手过来。” 九幽谷主笑道:“这可怪不到我身上,是他自己想摸,我怎么好拒绝?云小子,你说是不是?” 云天行苦笑道:“是的自己要摸的,钟谷主,你快叫它饶了我吧,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可经不住它这庞然大物来折腾。” 九幽谷主笑着拍了拍白鹰的脑袋,道:“饶了他吧。” 那白鹰似是能听懂人言,立刻张嘴,云天行忙抽出手臂,惊兔似的蹿到了两丈开外。 九幽谷主一声口哨,那白鹰走到空旷处,双翅一展,登时掀起一阵狂风,白鹰乘风而起,扶摇直上。 狂风消散,院中的花木方才回直了腰。 九幽谷主凝视着云天行,道:“你这小子隐藏得不浅呢,被它咬着拽了这么一会,竟然一点伤都没有,这可比野猪的皮肉还要结实啊。” 云天行笑道:“我打小就皮糙肉厚,没少被狗咬,被牛顶,经得起折腾,再说它嘴里没牙,比不得那些四脚奔走的野兽,上来一口,就得掉一块肉。” 九幽谷主笑了笑,向阿笙道:“你打算一直把他藏在这里?还没出嫁的姑娘,把一个男子藏在屋里,成什么样子,是要学人家金屋藏娇吗?” 阿笙红着脸道:“姑姑要是同意让他住到客馆里去,我不就不用藏了吗。再说,他吃了苦婆婆辛苦养大的野猪,也不算是外人了。” 九幽谷主道:“罢了,罢了,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从今天起,守在院子外面的人我撤走了,你可以在谷里随意走动,但不要再擅自逃离出谷。” “外面的人回报说,多地发现四海盟余孽的行迹,沉寂了十余年,他们必定是要有所行动,江湖定会再起波澜,这时候出去,便是无心涉事,也会有无妄之灾,还是留在谷里安全。何况,云小子还是沧澜剑神的后人,以四海盟的本事,未必查探不出来。当年云大侠便是为四海盟所害,若四海盟的人知道云小子还活着,势必会有所行动。你们留在谷里,谁都伤不到你们,若是走出去,生死可就难说了。” 云天行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如今他活着的消息已经泄露出去,难保四海盟不会再起坏心。九幽谷地势险要,无人敢闯,正是藏身避世的绝佳场所,九幽谷主有意挽留,他自然欢喜,忙道:“多谢钟谷主收留。” 九幽谷主道:“你不必谢我,只要你留在谷里,阿笙自然也不会再逃离出去。我会在各个进出口加派人手,但凡让我发现你们有擅自逃离的迹象,我会将你们两个永远分开,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事先警告你们。” 阿笙抱住九幽谷的手臂,道:“姑姑,你放心就是,我都听你的,不逃了。” 九幽谷主伸指在阿笙额头上摁了一下,道:“不逃最好,若是敢再逃,我可不饶你。好了,你带他去客馆住下吧。” 阿笙欣喜道:“谢谢姑姑,还是姑姑最疼我。” 九幽谷主笑道:“小祖宗,我还想请你帮个忙,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阿笙道:“什么忙啊?” 九幽谷主道:“仇教主父子好歹是我们的客人,就算你不喜欢卓君来,也不要再下毒泼水了好不好?多少给我这个谷主留点颜面,要是传出去,说九幽谷主待人无礼,向客人下毒泼水,你说我该怎么解释?” 阿笙道:“好,我不给他下毒,不给向泼水就是了。” 九幽谷主点了点头,便带着守在院子外面的人一同离开了。 阿笙带着云天行往客馆走,正巧看见苓儿在花丛中扑蝴蝶。苓儿也看见了他们,便跟着一起去了客馆。 卓君来被苓儿泼了一盆冷水,回来换了身衣裳,在馆外来回踱步,正思索着该怎样接近阿笙,这时,忽见三人说笑着走过来,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阿笙,忙迎了上去。 “钟姑娘,你终于肯来见我了。是不是谷主她责备你了?其实你不用在意的,那点冷水还奈何不了我,何苦亲自跑来看我。” 阿笙冷笑道:“你快别臭美了,谁是来看你的?无耻小人,竟敢到我姑姑那里去告状,要不是姑姑百般劝拦,我非把你毒死不可!” 卓君来道:“不是我去告状,是回来的时候,正巧被谷主看到了,她问起来,我总不能骗她吧。” 苓儿掐腰道:“卓君来,我告诉你,你少打我们小姐的主意。你这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就该被活活毒死,再将尸体风干,缠上白布条,放到天上去做风筝。” 听着苓儿口出恶言,卓君来想在阿笙极力保持平静,但仍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随即又舒散开来,看了苓儿一眼。 他知道这个丫头叫苓儿,又是阿笙身旁唯一的丫鬟,只因那次归真教的人在外杀了几个人,一直遭她恼恨。 第五百九十四章 毒计 卓君来是归真教的少主,将来必是要继承教主之位,坐那西域第一大教的头一把交椅,今日竟被一个女婢当着阿笙的面骂了,心里怎会好受?但又不好当着阿笙的面发作,只摇扇笑了笑。 “苓儿姑娘,今年几岁了,可有人家了没有?若是没有,在下倒可以在西域帮你寻一个好人家。你向来跟在钟姑娘身旁,必然知道我的身份,若是苓儿姑娘肯远嫁西域,以我归真教的名声,完全可以让你成为王公贵族的正室。西域国多,便是做个太子妃,也没什么稀奇,将来……” 苓儿一双大眼充满了怨毒之色,用一个“呸”字打断了卓君来的话,接着说道:“谁稀罕做什么太子妃,我只要陪在小姐身旁,总不能叫你这种恶人来打小姐的主意。小姐长得好看,性子也和善,就算要嫁,也要嫁给像天行哥哥这样的人,怎能嫁给你这种毫无人性的人!” “天行哥哥?” 卓君来愣了愣,这才发现云天行就站在一旁,忙笑道:“云兄弟是几时来谷里的?” 云天行不想让人知道昨日在阿笙房里睡了一晚,便笑回道:“我刚来。” 阿笙讨厌见卓君来,便拉着云天行往馆舍里走,卓君来想跟,苓儿忙伸开双臂拦在他面前,道:“卓君来,你的馆舍在那边,你不回去,往这里走什么?我们小姐不喜欢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卓君来笑道:“我跟云兄弟是朋友,他初来九幽谷,我这个做朋友的,自然要好好招待他一番,不然也太失礼了。” 苓儿哼声道:“谁知道你安了什么心思,鬼才信你的话。”回头一瞧,见两人进馆去了,方转身小跑跟了进去,连馆门都合上了。 卓君来盯着馆舍大门,心下暗想:“这小子此番来谷,必是为钟姑娘而来,只要有他在,钟姑娘一心都扑在他身上,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总得想个法子除掉他才是。” 晚饭过后,卓君来将被泼冷水和云天行来九幽谷的事都告诉了仇涯子。 仇涯子道:“君来,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不像金玉美石,价高者得,不必花费心思。钟丫头心里有人,你再怎么纠缠她,她对那小子的心思都不会变,缠得紧了,反而适得其反,让她越来越反感你。依我看,还是另寻他人吧,何必非她不可。” 卓君来道:“爹,你也知道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别的姑娘或许并不比钟姑娘差,可孩儿就是喜欢钟姑娘,哪怕她打我骂我,泼我冷水,给我下毒,我也喜欢。爹,你主意多,给我想个法儿,有没有可能悄无声息地将这姓云的除去,还不怀疑到我们头上。” 仇涯子道:“我们身处九幽谷,行事必须万分谨慎才行,不管怎么说,那小子也是经过钟谷主同意才住进馆舍的,能悄无声息地除去自然最好,倘或暴露,甚至是被怀疑,那可就不划算了。” “钟谷主是个怎样的人,你也知道,你敬她一尺,她还你一丈,可若得罪了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一句话,‘一怒而江湖震,安居则天下息’,以此来形容钟谷主,最是贴切不过。” “别看他们九幽谷的人极少在江湖上露面,若真得罪了他们,哪一方势力都得惊惧三分。如今我们身在谷中,她若有意害我们,简直易如反掌。” 仇涯子挑了挑灯芯,呷了口热茶,道:“君来,还记得我们经过当阳城外,遇到的那座鬼庄吗?” 卓君来执壶为仇涯子添茶,道:“自然记得,听当地人说,那庄子方圆十里之内,寸草不生,连鸟兽都不敢靠近,当时我们还是绕路走的,也没来得及问个缘由。” 仇涯子道:“据打听来的消息说,那座庄子的主人不知怎么得罪了钟谷主,被钟谷主一个‘黄泉碧落’,给弄成了那副模样,据说已有十年了,毒气还未散尽。” 一听这话,卓君来摇头笑了笑,却不怎么相信,道:“爹,会不会是那些人不想让我们靠近庄子,才故意编出了这么个故事来骗我们的,这未免也太夸张了。” “夸张?”仇涯子笑了笑,“以钟谷主的毒术造诣,当今天下,她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便是九幽谷上一辈的人,也未必能有她这本事。这位钟谷主年纪虽然不大,可天赋异禀,对毒术精研之深,远非常人所能想象。” “起初我带你来九幽谷,本只想与他们结好关系,谁知你偏偏看上了钟丫头。若是两厢情愿,倒也是一桩美事。那钟丫头是她亲侄女,她必定会倾囊相授,断无藏私的道理,若真能将钟丫头娶到手,于我归真教也是一大助力。唉,只可惜钟丫头的心思不在你这里。” 卓君来道:“所以孩儿才让爹想个法子来除掉姓云的啊。姓云的一死,钟姑娘自然也就死心了,况且钟叔叔并不反对我娶钟姑娘,等姓云的死了,我留在谷中日日陪伴她,到时候还不得嫁给孩儿吗?” 仇涯子点头道:“我看钟无疾对你印象不错,若那小子真死了,你在谷中多留些时日,等时机成熟,我再将聘礼送过来,正式向钟丫头求亲,我看他未必会拒绝。就算钟丫头不同意,她一人必然不能违逆长辈的意思。只是……” 初听仇涯子这么说,卓君来心里乐开了花,又听仇涯子在后面加了个“只是”,又似在一盆冷水浇在头上,道:“只是什么?” 仇涯子道:“只是不太容易下手。那小子现在是九幽谷的客人,若我们将他杀了,被九幽谷的人察觉,不但得不到九幽谷的援助,反结了仇怨,怎么算,都不太值得。” 卓君来道:“他居住的馆舍就在附近,如今行动起来也方便,若现在不动手,等他出了谷,我们到哪里寻他去?等他一死,我们归真教与九幽谷结成亲家,归真教进驻中原,便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这点风险还是值得冒的。何况我们在暗,他在明,并不用非得动刀动枪,偷偷给他下毒,一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他的命!” 仇涯子望着跳动的烛火,若有所思。 第五百九十五章 西域乌头草 见仇涯子犹豫不决,卓君来忙添火加柴,道:“九幽谷中最不缺的就是毒物,随便找几种,便能置他于死地,若现在不动手,以后未必会有这样的机会,望爹三思。” 仇涯子沉吟片刻,道:“你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这小子成长太快,现在若不杀他,以后必定是个祸患。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现在就将他除掉。” 卓君来喜道:“那我明日去谷里寻些毒药,悄悄给他下到酒食里,保证让他有死无生。” 仇涯子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随便找些毒物,便是毒死了他,九幽谷的人怀疑起来,我们也难逃干系。既然要用毒,就用那种不易察觉,且不容易解掉的毒,让他看起来不像中毒而亡,这样才最稳妥。” 卓君来道:“那依爹之见,该当如何?” 仇涯子微微一笑,道:“我记得西域有一种乌头草,毒性甚微,不过累积服食,会让人体器官逐渐衰竭,一样可以致人死命,最重要的是此毒无色无味,完全没有中毒之象,自然不会引人怀疑。等他发觉身体衰弱时,多半已是毒入膏肓,没得救了。” 卓君来拍掌笑道:“我也知道西域乌头草有这效用,可一到这时候,却怎么也想不到它,姜还是老的辣啊,哈哈。” 仇涯子笑了笑,道:“你且不要高兴得太早,这西域乌头草我可没带在身上,若真要用,还得到西域去寻,这一来一回,往快了说也得将近一个月,你要真有这心思,就去谷外跟飞鹏说一声,要他快马加鞭,回一趟西域,多弄些乌头草过来。” 卓君来道:“明日一早我就去说,只要能将姓云的除去,多花些时间也值得,就怕那小子不会一直待在谷中。他要是突然离开,我们的计划岂不是要泡汤?” 仇涯子手指摩挲着砂质茶杯,笑道:“这个你不必担心,刚才我与钟无疾下棋,他说外面不太平,不许钟丫头再出谷,只要钟丫头一直留在谷里,这小子一时半刻也不会走。刚才钟谷主还对九幽谷各个出入口加派了人手,他们便是想溜出去,也没这个可能。” 卓君来喜形于色,道:“若孩儿能娶得钟姑娘,归真教鼎力中原,指日可待,到时候不论是万佛寺还是云隐门,都得唯我归真教马首是瞻。爹,到时候您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武林盟主了。” 仇涯子呷了口茶,笑着摇了摇头,道:“君来,你这想法倒是不错,不过,有些事想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又是另一码事了,总不能混为一谈,何况还有一个变数伺机在旁,没那么容易的。” “当年我潜入龙虎山,想偷学他们那九大秘箓,千算万算,怎么算都是万无一失,到最后还是暴露了。那一夜正值阴天,天色昏暗,不说伸手不见五指,却也差不了多少。我悄悄从无人小路溜上了山,一路上畅通无阻,可偏偏到了玉皇殿后面,正遇见上代老天师在殿后老树下撒尿。” 卓君来暗想:“那龙虎山乃道教祖庭,山上每一寸土地都是神圣而不可玷辱的,亏这老东西还是天师,竟敢偷偷在玉皇殿后撒尿,这要让龙虎山其他人知道,还不得阉了他。” 仇涯子凝视着跳动的烛火,微微出神,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阴天的夜晚,他嘴角带着一丝冷笑,自语道:“当时玉皇殿后老树林立,白日都鲜有人走动,更何况是晚上,我千算万算,可偏偏就没有把他这个变数计算在内。这老东西教导后辈时还是一派神仙风貌,谁又能想到他会在玉皇殿后撒尿?唉,我计划了那么久,竟让他这一泡尿给搅坏了。” 卓君来道:“后来呢?” 仇涯子道:“还有什么后来,这老东西发现了我,追过来就是一顿打。那时我哪是他的对手,跑又跑不过,从山上撵到山下,白挨了他一顿揍。当时候急着逃命,没想太多,后来闻到身上有股骚味,才知这老东西尿了一手,全抹我身上了,害我在河里泡了三天三夜,才将味道去了。” …… 夜已深,云天行仰躺在屋瓦上,枕着双臂,沐浴着白月光。他很喜欢望着月亮发呆,可此时他却闭着眼睛。 难得有如此清美的月光,难得有如此悠闲的时光,他本该睁开眼,欣赏月光下的美好,可他害怕被月光牵走神魂,从而漏掉屋瓦下父子的对话。 没错,他正在偷听,就在仇涯子和卓君来上方的屋瓦上。 自打那日仇涯子和阴阳二圣围攻冷雪坪,云天行对这位仇教主便又多了一层提防之心,如今两个馆舍离得很近,云天行虽然没有害人的心思,但却不得不防别人有害他的心思。 起初他还以为自己多疑,如今听来,倒真如他所想,这对父子果然有害他之心。 西域乌头草,对云天行而言,只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到底有没有他们所说的那么神奇,云天行不知道。如今他有百毒不侵之体,那西域乌头草再厉害,难道比九幽谷主亲自调配的毒药厉害? 云天行不以为然。 听着屋里父子对话彻底偃息,云天行方才起身,蜻蜓点水般飘掠回馆,和衣睡下。 翌日清晨,云天行在馆外花篱旁坐着,见卓君来出了馆门,忙笑问道:“卓兄,一大早的,这是要哪里去?” 卓君来正在思索着如何给云天行下毒,冷不丁被他这一喊,吓了一跳,忙陪笑道:“我正要去谷外一趟,不知云兄一大早坐在这里干什么?” 云天行从花篱上拉过一条花藤,将一朵粉色牵牛花凑到鼻下闻了闻,道:“我常听人说,清晨沾露的花儿不香,我不信,正要来闻一闻。” 卓君来笑道:“那云兄闻着到底是香还是不香?” 云天行叹息道:“这些花儿刚从黑夜中醒来,又经雨露濯身,抛乌弃浊,本该清香无比,但此时闻嗅起来,却没有一丝香气,也不知是何缘故。卓兄乃天地钟灵所化,见识广远,不知可否为在下答疑解惑?” 第五百九十六章 绝症 卓君来走到花篱旁,弯腰在一枝探到篱外的雪青色菊花上嗅了嗅,道:“这花儿明明是香的,云兄为何说它不香?” 云天行讶然道:“从我推门出馆,一直到现在,嗅了不下百余朵,朵朵杳然无味,为何卓兄只嗅一枝,便有如此香气,莫非这花儿散香也认人不成?” 卓君来放开花枝,摇扇笑道:“这些花草均属无情之物,何来认人一说?” “不然。”云天行摇了摇头,“花草若无情,又怎会知道春暖秋寒,又怎能顺天而生,应时而败?要我说,这花草必定是有情的,而且情比金石,不可雕镂,所以春花秋谢才会井然有序,不违天时,无关人事。” 卓君来摇扇暗想:“这花草有没有情,干我甚事?你一大早叫住我,就是要跟我讨论这种无聊的问题?” 卓君来猜不到云天行的用意,只笑道:“云兄嗅的都是小花,那些花儿香气本就不甚浓烈,又被水露沾湿,散不出香气也在情理之中,云兄若嗅一嗅这些菊花,木槿,芙蓉之类的大花,都是带着香气的。” 云天行摇着头,长长叹了口气。 卓君来见他摇头叹息,不知其意,道:“云兄何故叹息?” 云天行拉过一朵小花,面露悲伤之色,道:“都说世间花儿一般香,可如今大花却香过了小花,以后花花争做大花,再也没有小花可赏,再也没有百花争艳了。” 卓君来笑道:“云兄这不是在杞人忧天吗,苍茫大地千万载,也没见小花都变成大花呀,可见这些花草都是无情之物,它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可以散发出香气。” 云天行又摇着头,长长叹息了一声。 卓君来不由皱起眉头,他实在想不透,这个人到底犯了什么病,一大早叫住自己,不是长吁就是短叹,还说了一大堆没头没脑话,实在令人费解,但他又不好发作,只问道:“云兄为何又要叹息?” 云天行道:“百花争奇斗艳,香气直冲天府,而这些花儿竟不知自己可以散发香气,卓兄,你说这不是莫大的悲哀吗?” 卓君来听得有些不耐烦,负在身后那只手随手扯下离得最近的一朵菊花,狠狠捻成了一个花团,再摁成画饼,再搓成花团,再压成画饼,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遍,最后曲指一弹,将团不像团饼不像饼的菊花弹入了花丛中。 “云兄,你一大早便在这里长吁短叹,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不妨说出来,在下或许能帮忙一二也说不定。” 云天行又叹息了一声,道:“不瞒卓兄,我将不久于人世,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无济于事了。” 一听到这话,卓君来喜从心生,但面上却摆出一副悲悯模样,道:“我看云兄身体健硕,光彩焕发,没有半分临祸之象,何来不久人世一说?” 云天行叹道:“卓兄有所不知,我得了一种怪症,大夫说我余寿不过月余,我寻思着,我感觉身体还好,他怎么能这么咒我呢?于是我又找了位算命先生,请他给我卜了一卦,结果跟那大夫的说法竟然不谋而合。” 卓君来讶然道:“天下还有这般奇事?” 云天行看了卓君来一眼,道:“那时我跟卓兄的表情如出一辙,我也不信。我明明好端端的,还能舞刀弄剑,翻墙上树,怎么突然就快死了呢?于是我又找到那位大夫,说我怎样怎样没有半分病弱之态,岂料那大夫竟说我这是回光返照的假象,面色越是红润,身体越是有力,就说明离死越近。当时我就恼了,照着那大夫的脸就打了一记耳光,骂他胡说八道,还砸了他的医馆。” 卓君来击掌道:“打得好!云兄脸色红润是不差,可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待亡之象。这大夫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收了银钱,不干人事,满嘴胡说八道,还不为了多讹点银子?摆明了是个‘奸医’!何止是他,天底下的‘奸医’还少吗?明面上一个个还打着‘救死扶伤,扶危济困’的旗号,不给银子,他管你死活!要我说,打一顿都是轻的,就应该烧了他的铺子,将他绑到大街上去示众,再当众将他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云天行一把握住卓君来的手,满脸感激之色,道:“卓兄,想不到你我只见过一面,你竟因我而如此激愤,这份情谊怕是只能来世再偿了。” 卓君来见他目中泪光闪闪,不像假装,心想:“莫非他真得了绝症不成?也不知是什么病症,会不会传染?” 卓君来心里有些发虚,一面掰着云天行攥得紧如铁箍的手指头,一面劝慰道:“云兄,你放宽心就是,那等‘奸医’的话哪里信得?他就是想让你多花点银子,再把你治好,一来赚了银两,二来赚了名声,云兄怎么还当真了?什么回光返照之象,我就不相信。”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愿相信,可这大夫与这算命先生相隔千里,总不会串通一气吧,为何两人给出的结论都一样,难道天底下真有如此凑巧的事?” 卓君来终于把云天行的手掰开了,故意借着赏花的由头,退开了两步,道:“云兄是个明白人,怎会去相信这些江湖骗子。他给你卜算过后,是不是还要多收银子,再给你一个破解之法?” 云天行道:“若真是这样,我便是倾家荡产,也要他帮我化灾去祸,可他算过之后,却要我提早准备后事,还说他帮人卜卦几十载,从未错过。起初我也不信,要他再为我算一次,他执意不肯,我再三相求,他只摇了摇头,收摊走了。我看那算命先生并非贪财之辈,倒像个世外高人,而他的卦正应了大夫的话,不像假的。” 卓君来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乐开了花,暗想:“我正想法子除掉他,他自己却先得了绝症。我长这么大,还未从遇到过如此顺心之事,莫不是苍天在背后为我推波助澜?哈哈。” 第五百九十七章 信以为真 卓君来虽然欣喜,但面上却带着沉痛之色,劝慰道:“云兄,人生在世,总不能看着别人的脸色去活,他说你活不过明天,你就死给他看,你这是为他而活,不是为你自己。不管是那奸医还是那算命先生,都是凡胎肉体,也都逃不过生死轮回。天道浩浩,又岂是我们凡人所能窥探的?要我说,这天底下,除了生死,都是小事。云兄只管好好去活,不要在意这些闲言碎语,没什么意义。” 云天行摇了摇头,又长长叹息一声,过了好久,方才说道:“话虽如此,可卓兄知道吗,在那大夫和算命先生之后,我又找个六个大夫,八个算命先生,你猜怎么着,他们给出的结果竟然一模一样,难道这还不算是天意吗?” 卓君来愣了愣,道:“云兄,你这话莫不是在说笑吧?” 云天行摇头道:“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这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我放不下阿笙,总想着要在临死前再见她一面,这才到九幽谷来了。如今已见到阿笙,我死也无憾了。” 卓君来见他说得悲切,心里大喜,道:“云兄,生死有命,只要是人,谁都是要死的,或早或晚而已。事到如今,云兄也不要太过纠结于此,就跟往常一样,安心度日便是。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临舍找我,某一定倾力相帮。” 云天行感动不已,握着卓君来的手又是一番长吁短叹。 卓君来自然免不了一番劝慰。 云天行悲伤了好一会,又道:“在下还真一事,想求卓兄帮忙,不知卓兄肯否帮忙?” 卓君来道:“云兄请说,但凡力所能及之事,定不含糊。”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我患病一事,目前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我希望卓兄不要再告诉其他人,连阿笙都不要说。我只想来看看她,再陪她一段日子,不想她因我而日日寡欢。等将死那日,我会跳入谷外深渊,终结性命,希望卓兄千万要帮我这个忙,替我保守秘密。” 卓君来佯作急态,道:“万万不可,那谷底深有千丈,这般徒身纵下,断无生还可能,甚至连尸骨都寻不到。” 云天行意气慷慨道:“我便是想要如此,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被疾病折磨至死?便是死,也应死在沙场上!如今天下太平,四方均无战事,虽不能战死沙场,可我也不愿被疾病摧残至死,只愿纵身一跃,了却性命。” 卓君来心想:“你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阿笙还当你健在人世,哪肯死心?”便道,“云兄不必如此,落叶归根,人死归乡,若真有那一天,我便派人做好棺椁,将云兄的遗体送回家乡安葬,相识一场,总不能叫云兄弟的尸骨碎烂崖底。” 云天行神情激动,道:“这样是好,只是太麻烦卓兄了。” 卓君来笑道:“云兄说这话就见外了,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云兄不必放在心上。” 云天行笑道:“那就多谢了。” 这时阿笙正好走过来,面色怪异地看着这一幕,道:“你们在做什么?” 卓君来忙夺出手来,迎到阿笙面前,道:“钟姑娘,你来啦。” 云天行也走过来,向卓君来道:“卓兄,你不是有急事要出谷吗,现在都快晌午了,耽误了你这么久,真不好意思,趁天色还早,你快去吧。” 卓君来道:“反正也没什么急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改日去也一样。” 云天行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卓君来又跟阿笙说了些话,阿笙并不怎么搭理,只是随口回上一两句,也是驴唇不对马嘴。 卓君来心想:“只要姓云的还活着,钟姑娘一定不会理我,我这般缠着,反会增加她对我的厌恶,倒不如先忍一阵子,等姓云的一死,我再与她接触,日子久了,不怕她不理我。” 卓君来打定主意,便向两人告了别,径自回馆去了。 仇涯子正坐在廊檐下晒太阳,见卓君来回来,忙起身问道:“飞鹏回西域去了?” 卓君来笑道:“爹,不必用那乌头草了,今天早上我出门,正撞见姓云在花篱前长吁短叹,我问他缘故,他跟我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我追问下去,才知道他已身患重症,将不久于人世,大夫说他最多还有一月可活,这可不是老天在助我吗?” 仇涯子喜道:“此话当真?” 卓君来道:“自姓云的昨日过来,爹可见过他吗?” 仇涯子道:“只远远见过一面。” 卓君来道:“这小子双颊泛红,自昨日便是如此,今日还是这样,必是有缘故的,要我说,那大夫的话不错,多半是回光返照之象。” 仇涯子道:“怪不得我见他双颊晕红,还当只是偶然,若今日还是这般,必定内有根源,要说是回光返照之象,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要防那小子使诈。” 卓君来笑道:“他此番来九幽谷,便是想见钟姑娘最后一面,我看他情真意切,不像耍诈。” 仇涯子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便是下毒也要担一些风险,他若能自己病死,最是稳妥不过。” 卓君来道:“钟谷主不仅毒术高超,医术也不差,爹还要勤去她那里缠着,最好不要让她知道这件事,万一她再将这小子救治过来,可就麻烦了。” 仇涯子点头,道:“此话有理,我这就过去。” 云天行和阿笙在花篱旁说话,见仇涯子拄杖匆匆向谷内深处走去,心下暗笑:“我能骗过卓君来,就怕骗不过你,看你这般急匆匆的,多半也是信了,哈哈。” 阿笙见他突然发笑,问他缘故,云天行便将昨晚偷听到的话和刚才与卓君来的谈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阿笙听完笑道:“天行哥哥,亏你留了个心思,不然准要被他们给害了。仇老怪杀人不眨眼,如今没有公然向你出手,无非是忌惮我姑姑,这才想用下毒的手段来害你。如今他们下毒不成,反中了你的计,真是活该!” 第五百九十八章 病愈 仇涯子用什么手段害人并不重要,云天行在意的是他害人的心思,坏心思一起,就一发不可收拾,这次不成,还有下次,总要把人害死才肯罢休。 这次云天行可以假托病入膏肓来蒙骗他们,但总不能瞒太久,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脸上的热度比以前消减了不少,他估摸着,最多一个月就可将异种野猪的能量完全消化殆尽,到时候脸上红晕退去,终是要暴露的。 除去他消化的那部分,异种野猪的能量也在时刻挥散着,他现在最重要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能量,以免过度浪费。至于一个月后该如何自保,只有等那时再见机行事了。 阿笙知道云天行需要时间练功,所以这段时间来得也少了,只隔几天过来看看,便是来了也不会耽搁太多时间。 正相反,卓君来却比以往都热情,每天都要过来一趟,无非就是查问身体状况,云天行何尝不知,只摆出一副死期将至的模样,拽着卓君来鼻涕眼泪齐流,弄得卓君来每次回去,都得先换一套衣裳。 便是如此,卓君来也乐此不疲,日日都来问长问短,有时还捎来一些东西,要么是美酒,要么是珍宝奇玩,云天行见他热情,便一一收下。 云天行很少出馆,便是出去也只在馆外附近走走,并不远去。 有一次他在花篱旁散步,顺便琢磨《剑意篇》中一些不懂的地方,正巧碰见仇涯子回馆。令云天行惊讶的是,仇涯子竟然主动走过来说话,像他这种无名小卒,竟能让西域第一大教的教主移驾过来,这让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两人说话都十分谨慎。仇涯子表面上是想拉拢他加入归真教,实际上是想借此来试探他是否真有病。对上这只老狐狸,云天行说话格外慢,半天回一句,一来是怕说错话,露出破绽,需要反复斟酌;二来是不想表现得太过正常,毕竟是一个病入膏肓,生命垂危的人,总要表现得半死不活才像样。 仇涯子虽然精明,但遇上这么一个从小便会察言观色的人,一时也试探不出他到底是真有病,还是故意装病,只好悻悻回去,等待他病发暴殂的那一天。 在这段颇为宁静的日子里,云天行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练功上。 首要任务便是运作“天地无极”来消化异种野猪的能量,修炼累了,便坐在廊檐下琢磨《剑意篇》,要么练会剑,日日如此。 有时候弄得满身大汗,正巧卓君来过来探望,见云天行仍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心想他出了这么多汗,定是身体虚弱至极,不想被我看破,所以才强装镇定,于是便回去告诉了仇涯子。 仇涯子见卓君来说得真切,信以为真,于是爷俩日日把酒言欢,把害人的心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时光荏苒,眨眼间已过了半个多月,异种野猪的能量已被云天行完全吸收,脸上的红晕果然也已褪去。 这日卓君来又来探望,见云天行面色恢复如常,不再像以前那样双颊晕红,心下倍感惊奇,于是向云天行讨问原因。 云天行只给他回了三个字:“病愈了。” 卓君来初听到这三个字,如遭五雷轰顶,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他日日盼着云天行病重而亡,每日来访不说,又是送这又是送那,简直比某些不孝子还要“孝顺”,就连棺椁都提前准备好了,如今云天行竟然病愈了? 卓君来满心失望,回到馆舍将此事告诉了仇涯子。仇涯子跌足长叹,道:“中了这小子的计了!” 卓君来也是满心灰丧,道:“事已至此,抱怨也无用,我现在就去告诉飞鹏,要他飞马回西域准备乌头草,这次非要将他毒死不可!”说完便要转身出馆。 “且慢。”仇涯子忙拦住他,“那晚我们刚刚商议过要用乌头草对付他,第二天他就假装病重,可见是早有预谋的,说不定那晚我们的谈话,都被他给听去了。就算再用乌头草,也断然无效了。” 卓君来惊道:“这怎么可能?那小子的武功根本不及爹你十合之数,有什么能耐能偷听我们谈话?” 仇涯子道:“这小子来路不明,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本事,背后必有高人依仗,也许真有偷听的本事也说不定。既然我们的意图已经暴露,再想害他,可没这么容易了。” 卓君来心有不甘,在听说云天行身患绝症之后,他日日数算着日子,只盼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越是这样,时间过得越慢。一个月不算长,可对他而言,说是度日如年也不为过。 在听到云天行病愈的那一刻,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边,即便到了现在,他仍如置身梦中,觉得一切好不真实,明明他就要死了,为何一下子又变得安然无事了? 卓君来也是个聪明人,但他对云天行却没有太多防备,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料到云天行会突然使出这么一招,而这一招使得不可谓不精明,正与他心中愿景契合,所以卓君来只顾欣喜,没有考虑太多,就无条件地选择了相信。 卓君来从未受过如此屈辱,被诓骗了不说,竟然还傻傻的送了云天行那么多好东西,就好比被人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一样。 卓君来咽不下这口气,左思右想,怎么想都得报仇雪恨,于是向仇涯子道:“爹,这小子蒙骗了我们一个月,总不能这么算了,你再想想办法,这次非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仇涯子摇头道:“我们的意图已经暴露,很难再对他下手了,况且如今身在九幽谷,行动多有不便,就算要出手,也要等他出谷之后。这笔账暂且记下,以后慢慢算就是,何必急于一时。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君来,你这性子还得好好磨砺磨砺才行啊,这么一点小怨都承受不住,将来如何能成大事?” 仇涯子能忍,卓君来可忍不了,想了一会,忽然笑了笑,道:“爹,我有一计,定要这小子死得好看!” 第五百九十九章 捉人 仇涯子见卓君来面带笑容,似乎很有把握,便笑问道:“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要真能悄无声息地将这小子除掉,我这个做爹的,也真服你了。” 卓君来没有直说,先卖了个关子,笑道:“爹,你说这姓云的来谷里干什么来了?” 仇涯子道:“不就是为了找钟丫头吗?” 卓君来不怀好意地笑道:“如果钟谷主发现姓云的跟谷中其他女子鬼混,不知会作何感受?” 仇涯子已听出话中含义,哈哈大笑,道:“此计甚妙!若真如此,钟谷主就算不杀他,也会立刻将他撵出谷去,不许他跟钟丫头来往。你这一计若能成,也可以算是一箭双雕了。想不到我儿君来还能想出如此妙计,将来接掌教主之位,我可以安心了。” 卓君来笑了笑,道:“我打算找个一个女人,放到那小子的床上去,而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钟姑娘身旁的苓儿。姓云的与钟姑娘往来密切,对苓儿必定也十分熟悉,况且苓儿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而姓云的这小子长得也好算英俊,就算他们之间有了什么,别人也不会起疑。钟谷主什么态度,我们暂且不说,若是钟姑娘发现姓云的跟她的丫鬟不清不白,她心里会怎么想?” 仇涯子道:“这主意好是好,可这个苓儿是钟丫头的贴身丫鬟,日日守在钟丫头身旁,寸步不离,不太好下手。虽说现在守在院外的护卫已经撤去,可钟丫头院子周围,却多了不少人走动,难保她们不是钟谷主刻意安排的。” “依我看,随便从谷里找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就成。钟丫头这年纪,正是猜忌心最重的时候,她若发现这小子跟别的女人有染,立刻就发作了,哪还管对方是谁。若跟那苓儿有了什么,还可以说是日久生情;若随便跟一个没有来往的漂亮姑娘有了什么,更让人难以接受。” 卓君来笑道:“还是爹考虑得周全,我若莽撞去捉苓儿,能不能捉到还是两说,在动手之前,很可能就被钟谷主派去的暗哨给察觉了。” 仇涯子道:“前番算计这小子不成,反被他给阴了一招,此次机会,必定要万无一失才好,总不能让他有机可乘。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你给我说说,若是捉到了人,如何送到他床上去?这小子天天闷在客馆里不出来,只有白天出来走一趟,总不能叫我们光天化日之下去捉人吧?” 卓君来笑道:“此事孩儿早就想好了。”于是凑到仇涯子耳边嘀咕了一会,说完两人都笑了。 是日,两人待天色入晚,便出馆捉人。 其实早在白日,卓君来已经寻好了目标,被卓君来盯上的正是柯灵芝。 柯灵芝日常负责与谷外村子里的人交涉,居住的地方比较偏僻,而且那里很少有人走动,比较容易下手。 柯灵芝从谷外回来,刚洗了个热水澡,外面穿着一件单衣,坐在桌旁,双手托腮,盯着烛火发呆。 她轻轻叹了口气,脑海里还在回想着今日发生的蹊跷事。 今天早上,她刚走出谷外那片布有毒阵的树林,便见村里的几个人等在外面,一个个来回走着,面露惊慌之色,已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 她问发生了什么事,那些村民一个个不是哭便是泣,嘴里叽里咕噜的,也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她跟那些人进村后,才知道原来村里突然死掉了七个人。 这七个人都是要去山林里打猎的,可似乎刚进山林不久便遇害了,是被在山林外围玩耍的孩子们发现的。 她检查过那七具尸体,都是中毒而亡,不是瘴毒,而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毒,至少她没有见过这种毒。后来从谷里来的那几位师兄师姐,也都没有认出这种毒。 这七个中毒之人个个面色惨绿,而且带着微笑,倒几分像九幽谷的“含笑九泉”,只是这脸色绿得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含笑九泉”虽然可以让人发笑气竭而亡,可根本不会让人脸色发绿,根据个人具体状况,脸色或白或红或黄,不管怎样,绝不可能出现绿色,这才是最蹊跷的地方。 九幽谷的毒千奇百怪,“含笑九泉”便是十分奇特的一种,不可与其他毒混用,否则会改变此毒的成分,从而失去此毒本有的效果,也就是说若要让发笑,就不会让人脸色发绿;若要让人脸色发绿,就不会让人发笑,但这两种症状却同时出现在了这七个人的身上。 而他们七个人都保持着同样的笑容,似乎看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柯灵芝并不认为山林里有什么好笑的事,能让这七个人保持一致的笑容死去,定是有人暗中毒害,而这个人多半不会是谷里的人。 九幽谷与谷外村落里的人如此依存已有数百年之久,谷里有不少弟子都是谷外村里人的子女,他们对谷外的人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偏私还怕不够,怎会蓄意加害? 而且一次毒杀了七条人命,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了。 到底真相如何,得等谷主的结论下来才能知道。 柯灵芝正在为这件事费神,忽听“吱呀”一声,似是窗扇打开的声音,她记得洗澡前明明将窗户都拴上了,怎么可能打开?还没来得及回头察看,脑后便挨了一下重击,登时晕了过去。 出手的自然是卓君来。他见柯灵芝伏在桌上,曲线曼妙,微微笑道:“倒也是个标致的人儿,便宜那小子了。” 卓君来将折扇别在腰间,把柯灵芝抗到肩上,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气,又触着她柔软的身子,心底竟生出一丝涟漪,嘟囔道:“那小子就该跌到崖底摔个粉身碎骨,这种人儿也配他来享用?要不是爹在外面等着,本公子倒先要尝个鲜。” 将这么一个标致的人儿,送入“虎口”,卓君来十分不乐意,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个道理他懂得很,于是便扛着柯灵芝,与仇涯子一径往馆舍方向去了。 第六百章 卓君来的阴谋 今晚月色不甚明朗,星光也少得可怜。 云天行蹲在茅房里,回想着卓君来听到他病愈时露出的表情,那已经不能用夸张来形容了,简直就像一个死人站在他面前,跟他说笑一样。 在见到卓君来露出如此惊讶的神情后,云天行悲喜交加。喜的是这对父子想毒害他,反被他给阴了一道。悲的是卓君来竟然这么盼望让自己死,听到自己病愈后,竟然露出了如此神情,不得不令人深思。 他不想与人结怨,可麻烦总会自己上门,而且直接破门而入,丝毫不给他躲避的时间。 他轻轻叹了口气,自语道:“想当初还在青州城的时候,虽然日子清苦些,又经常受人欺负,可毕竟没有性命之虞。他们到李少阳面前告我黑状,添油加醋,搬弄是非,李少阳恼了,顶多不过打我一顿,重伤归重伤,至少不会丢命。” “如今无家可归,流落江湖,却又平添了这些仇怨,个个是冲着我的命来的,这还是在谷里,要到了外面,必定还要凶险百倍。若每日都要提防别人害我,光累也累死了。” “我总不能一辈子都留在九幽谷,可我能去哪儿呢?一株无根浮萍罢了!” 云天行轻轻叹口气,只觉前路一片渺茫,不知所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过神来,暗暗想道:“这么晚了,谁在敲门?” 他想出去开门,可肚子实在不争气,一直在咕咕叫,一时还起不来,原因只在于吃了苓儿做的点心。 今天下午阿笙做了好些点心送过来,大部分是她亲手做的,还有一小部分是苓儿跟着做的。 苓儿没有亲人,阿笙待她情同姐妹,她便将阿笙当成了亲人,而阿笙喜欢的人,也算是她的亲人。所以阿笙做点心的时候,苓儿也跟着做了一些,算是一点见面礼。 云天行仍记得苓儿送点心过来时的可爱表情,她笑着说:“常听小姐提到天行哥哥,苓儿早就想见一见了。那日天行哥哥来得仓促,一起待了才一天不到。后来到了馆舍,小姐说天行哥哥要练功,不能过来打扰,苓儿便没有跟过来。今天见小姐为天行哥哥做点心,苓儿也跟着做了一些,不知道合不合口味。不过,苓儿可要先提醒天行哥哥,苓儿平时不会做点心,这是第一次,要是不好吃,可不要怪我。” 云天行当时笑着回道:“苓儿这么可爱,做的点心又这么好看,怎么会不好吃呢,一定很好吃的。” 结果他只吃了一块,就到茅房里来了,而且这已经是第八次了。 下午他只吃了阿笙做的点心,还没来得及吃苓儿做的。到了晚上,肚子饿了,这才想尝一尝苓儿的手艺。当初听苓儿说,这些点心都是以紫粳米为主材,外加二十八种副材,又见苓儿掰着手指头,准确地说出了二十八种副材的名称,他就觉得这点心不一般。 苓儿做的点心卖相的确很好,可内质实在不敢恭维,竟能把他这百毒不侵之体给弄得闹肚子,这要是加入了九幽谷,再好好栽培几年,说不定能超越九幽谷主,成为天下毒术第一人。 听着馆外急促的敲门声,云天行一脸无奈,嘀咕道:“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偏偏在我闹肚子的时候过来,怎么给你开门呐?” 本来这座馆舍里是有一个看门人的,阿笙怕他练功会被打扰,便将那人给安排走了。便是那几个女佣人也只有白天过来,天黑就走,从不在这里过夜。如今这座馆舍里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到底是谁啊,偏偏在这种时候!”敲门声越来越急,云天行不得不提早收场,去给那个开门。 走到半路,忽听西院里有动静,云天行一惊,也顾不得敲门声,忙飞蹿了过去。 那里是他的卧房所在,这座馆舍里只有他一人,哪来的动静?必定是有外人潜入! 云天行轻功极好,不走月洞门,飘身翻过院墙,轻轻落在一株枝繁叶茂的石榴树后,正见一人鬼鬼祟祟地贴着墙边走,肩上还扛着一人。 今夜月色不甚明朗,云天行看不清那人面容,只看衣着跟身形,倒有点像卓君来。肩上那人穿了件桃红衣裳,像是个女子。 云天行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从卓君来今天上午露出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多半又是他耍的诡计。 云天行窥探到卓君来,并不点破,只躲在暗处跟着,看他要耍什么把戏。 卓君来扛着那人,穿过中堂院,溜进了云天行的卧房。 云天行不敢跟进去,只躲在窗下窥探,见卓君来将那女子平放在床上,又将她衣服剥了下来,扔在地上,之后便拉过被子替她盖上。 卓君来做得如此明显,云天行怎会看不明白? 他心下暗想:“这分明是想将我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啊!我来九幽谷是为了阿笙,钟谷主也只知道的,若钟谷主发现我跟别的女人不清不白,还不得活剐了我?! 想到这里,云天行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暗骂卓君来用计歹毒。 等卓君来溜出房,翻墙走了,云天行才敢回到房里。点了烛火,拿到床前一照,登时惊住了,躺在床上的正是柯灵芝。 云天行横一指在她鼻孔下面,试了试还有呼吸,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如今外面还有敲门声,云天行知道是卓君来的诡计,便不去搭理。 他见柯灵芝的衣裳在地上,稍稍掀开被子一角,见柯灵芝坦露双肩,上半身只穿了一件贴身内衣,云天行脸上一热,忙将被角放下。 “这卓君来也太阴毒了!竟然想出如此阴损的招数。不说被人发现,单是她自己清醒过来,我也是没法解释的,这可如何是好?” 云天行本不笨,可遇上这种事,他却一时没了主意。 馆外那人还在敲门,这越发让他不安。 他现在已经十分确定,外面那人一定不是阿笙,因为他对阿笙说过,如果敲门无人应,可以直接翻墙进来,而外面这人持续敲门,分明是有所企图,必是卓君来的阴谋无疑。 第六百零一章 误会 美女在床,灯火昏黄。 换成是别人,发现一个只穿了件贴身内衣的女子躺在自己被窝里,哪还会多想,早已装傻充愣,先睹为快了。 可云天行现在却没有半点邪心,他不但没有邪心,简直怕得要死,额上早已急出了一阵冷汗。 这是个阴谋,他明明知道,可他却不知道如何去应付。似乎不管他如何应付,都难以洗脱嫌疑。 他想偷偷将柯灵芝送出馆舍,可如今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也不知。万一外面有卓君来安排好的人,他此番带人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若将柯灵芝藏在馆舍,被人搜出来,更加无法辩驳。 馆舍外敲门声还在持续,而且越来越急,也越来越响。 云天行想努力保持平静,想出个妥善之法,可被这催命似的敲门声给引得越发慌乱,根本无法思考。 他把心一横,自语道:“不管了,索性将柯大姐叫醒,她要怎样,任由她好了,总比落在卓君来手里要好。” 主意打定,他便将柯灵芝唤醒了。 柯灵芝朦胧醒来,模糊看见一人站在身旁,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坐了起来,往后退缩。云天行将烛台放在桌上,又往后退了三步,道:“柯大姐,可还认得我吗?” 烛光晃晃,照在他脸上,柯灵芝失声道:“是你!我听说谷主已经给你安排住处了,你……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云天行苦笑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我刚刚去了趟茅房,回来就看见你衣衫不整地躺在我的床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柯灵芝四下看了看,发现这不是自己的房间,低头一看,见自己只穿了一件极小的贴身内衣,脸上登时涌上一片潮红,忙拉过被子盖在身上,道:“臭小子,我不放你进谷是为了你好,你不但不感激,还想……轻薄于我,你你禽兽不如!”说着已落了眼泪。 “我就知道会这样!”云天行摇头叹息,“卓君来啊卓君来,你这一计可真将我逼上绝路了啊。” 柯灵芝拽着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只露一个脑袋在外面,拿一双大眼睛警惕地瞪着云天行,道:“你在嘀咕什么?” 云天行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该怎样妥善处理这件事。” 柯灵芝退缩到床角,将被子裹得更紧了,道:“臭小子,你是不是想要非礼本姑娘?” 云天行哭笑不得:“你一个女孩子,说话这么直来直去的,就算人家没这个心思,经你这一提醒,会生出这种想法也说不定。” 柯灵芝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道:“你敢!” 云天行摆了摆手,道:“柯大姐,你放心,我不是在想你,我只是在想该怎样脱离危局。其实,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不妨实话告诉你,刚才我好端端在茅房里蹲着,不知个哪个缺德的东西一直在外面敲门,你听,现在还在敲呢。我想去开门,却发现卓君来扛着你潜入了进来,把你放在我的床上,分明是要设计害我。我不知怎么办,只好将你叫醒。我还当你是个明白人,会看穿这一切,谁知你刚醒,就说我要非礼你,唉,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柯灵芝眨了眨眼,道:“你刚才说的可是归真教的那个卓君来?” 云天行道:“不是他还有谁,这家伙就看我不顺眼,想法设法要除掉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柯灵芝咬牙道:“这个卓君来,表面上看起来谦恭有礼,是个正派人,想不到还能做出如此卑鄙无耻的事,亏我还帮他们传话给谷主,早知这样,就不放他们进来了!” 听柯灵芝如此说,云天行略感惊讶,他还以为柯灵芝怎么也不信自己的话,并且一口咬定是自己在捣鬼,听她的口气,似乎并没有怪责自己,忙道:“柯大姐,你相信我?” 柯灵芝道:“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我的鼻子。刚才我在房里坐着,突然有人从背后袭击了我,之后我就晕过去了。在那人近身之前,我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味,那味道卓君来身上也有。这应该是西域某种特殊的香料,至少我没在其他人身上闻到过。” 云天行喜道:“柯大姐,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我的命可都交在你的手里了,你可得帮我这一次啊。” 柯灵芝撇嘴道:“臭小子,谁是你大姐,我有那么老吗?” 云天行挠头笑了笑,心想:“这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是了,老太婆也说过,女人都不喜欢自己被人叫老了。”于是笑说道:“柯姐姐,你一点都不老。你快想想办法,怎么化解这个危局才好,我怕事迟有变。” 柯灵芝答非所问,道:“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有人在敲门,是谁这么无聊?” 云天行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看卓君来扛着柯姐姐进来,就跟进来了,还没来得及去开门。” 柯灵芝道:“都敲了这么久了,一定有急事,你不出去看看?” 云天行道:“能有什么急事,要真有急事,早翻墙过来了。这是卓君来的阴谋,他想出了这么一记损招,分明是想陷我于绝境。我若去开门,万一他带人拥挤进来,发现柯姐姐在我床上,还穿得这么……咳,我这无名小子受人侮辱也就罢了,总不能带累了柯姐姐的名声。” 柯灵芝嫣然一笑,道:“臭小子,这么说你还是好心了?钟师妹若发现我在你床上,不知会露出怎样一副神情,真想看看呐。” 云天行苦笑道:“柯姐姐,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阿笙她并非糊涂人,一定会看出这是一场阴谋的。” 柯灵芝眯眼笑看着云天行,道:“怪不得卓君来要害你,他喜欢钟师妹,而钟师妹却喜欢你,只有把你害死,他才有可能获得钟师妹的芳心,这么说来,他倒也的确是个重情之人。” 云天行不以为然,道:“若重情是建立在谋害他人性命的基础上,这份情再重也是轻的。” 柯灵芝笑道:“这话说得好。” 第六百零二章 藏身 见云天行一直来回踱步,坐立不安,柯灵芝反不着急,笑道:“臭小子,你好大的本事,虽然服了谷主的解药,不畏毒阵,但能跟在我后面,不被发现,又悄然无声地穿过铁索飞桥,偷偷溜到谷里来,可见不是个庸人。在你这年纪,能有如此本事,便是放眼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来,姐姐我倒是有些倾心了呢。” 云天行摇头苦笑,心想:“她为何要说我服了谷主的解药才能过毒阵?是了,一定是谷主不想让人知道我有百毒不侵之体,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柯灵芝笑道:“臭小子,你摇头做什么,我这是玩笑,你千万不要当真。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见到谁都爱开玩笑,谷里的师兄弟师兄妹们都知道。我与钟师妹交情很好,便是真喜欢你,也不会跟钟师妹横刀夺爱,你尽管放心好了。” 听着柯灵芝在这说闲话,云天行半点也没有听进去,他着急,只想早早摆脱绝境,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馆舍外那人还在敲门,云天行恨不能冲出去,将门板卸下来,照脸抽他二百个耳光。 可他不能,一来他不是野蛮人;二来还没有想好该怎样安置柯灵芝,万一让人发现,阿笙或许不会误会,可其他人就未必有阿笙懂他了,到时候会有怎样的麻烦,不想可知。 柯灵芝见他走来走去,脸上神情甚是惶急,不好再开玩笑,道:“你把我衣服拿过来,我先穿上衣服。” 云天行道:“我手上不干净,怕会玷污了柯姐姐的衣物,只好冒犯了。”说着拿剑鞘勾住地上的衣物,轻轻一挑,便落在了柯灵芝面前。 在烛火的照映下,柯灵芝脸上仍有些泛红,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紧紧攥住衣裳,羞羞地看了云天行一眼,道:“你先转过去,不,你先出去,等我穿好了,你再进来。还有啊,不许偷看!” 云天行只说了个“好”字,便跨步出门,顺手将门带上,走到院子中心站定。 柯灵芝穿好衣裳,开门出来,见他站在院心背对着自己,微微一笑,暗想:“这小子倒还正经,没有趁机偷看本姑娘穿衣裳。” 她哪里知道,云天行早就偷偷看过了,虽说是无心,但也抹不掉这个事实。 云天行听她出来,便转过身来,见他一袭桃红薄衣,隐约仍能看到内里的贴身衣物,忙转开目光,道:“柯姐姐,我屋里还有几件干净衣裳,要不先借你蔽一蔽体?” 柯灵芝红脸道:“臭小子,你故意打趣我是不是?如今黑灯瞎火的,便是站得近了,也看不清楚,有什么好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说完便要走。 云天行忙上前拦住,道:“柯姐姐,你这么大喇喇走出去,万一让人看到,我可是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啦。谁知道卓君来有没有派人在外面守着,你这么一出去,简直就是自投罗网,而且一网就网了我们两个。到时候就是我们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也是说不清的。” “柯姐姐,你想啊,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会怎样?我一个外来人,顶多被毒打一顿,撵出谷去也就是了,姐姐你以后怎么在谷里生活?怎么面对阿笙?便是谷主那里也是无法交代的。” 柯灵芝听他如此说,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本以为这只是一场闹剧,无意中把自己卷进来了而已,并没什么大影响,可如今来看,远非她想得那么简单。 她一时惊慌,也没了主意,道:“那怎么办,总不能让我在你这里躲一夜吧?” 云天行道:“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出去探探路,如果外面没人,我再叫你出来;若是一直不见我回来,你就藏好了,先别急着出来。此事不是儿戏,万一有个闪失,对谁都没好处。” 柯灵芝点了点头,道:“可藏哪呢?” 云天行灵机一动,道:“跟我来。” 柯灵芝指着茅房旁一口盛水大缸,拿一双大眼睛瞪着云天行,一字一字道:“你要我躲到这里面?” 云天行道:“这座馆舍虽大,真要搜索起来,躲哪里都能被搜出来,唯独这里是安全的。姐姐放心就是,我把缸离的水倒出来就是。”说完便掀倒水缸,将水都倒进了茅坑里。 云天行做了个请在姿势,笑道:“委屈柯姐姐了。” 柯灵芝恨恨地瞪着云天行,咬牙道:“臭小子,等这事儿过去了,我可不饶你!”说着便扶着缸沿,蹲到了大缸里。 云天行拿过一旁的木质缸盖,便要往上盖,柯灵芝过来只见有个水缸,根本没想到还有个缸盖,忙伸手止住,道:“臭小子,你故意耍我是不是?再盖上这个,那还不如直接让我进茅坑里藏着。” 云天行笑道:“柯姐姐要是想进茅坑里躲,我也不好违逆柯姐姐的意思,不过,柯姐姐花容月貌,我可不建议柯姐姐往那里面躲。再说这水缸里并不脏,只因挨着茅房久了而以,沾了点味道而以,毕竟近朱者赤嘛,希望柯姐姐能暂时忍一忍。” 柯灵芝有气不能发,拿眼瞪着云天行,恶狠狠道:“臭小子!今日这笔账我给你记下了,等这事过去了,看我如何收拾你!” 云天行笑道:“把柯姐姐藏到这里面,并非我的本意,事出无奈而以,柯姐姐若是心中不忿,以后再找我算账就是,不过,现在可得忍了一忍了。”说完便将缸盖盖上了。 听着水缸里传来的咚咚敲击声,云天行暗自好笑。这馆舍不小,怎么可能没地方藏身?他让柯灵芝躲在这里,无非就是想报那日被她晾在飞桥下半日的“仇”罢了。 云天行隔缸说道:“柯姐姐,你别敲啦,我现在就去开门,小心被人听到。” 柯灵芝听他如此说,方才停了手,但蜷缩在水缸里,咬牙切齿,正思索着日后该怎样报这“受辱”之仇。 云天行听水缸里没了动静,这才心满意足地去开门。 第六百零三章 捉贼 不知何时,敲门声已经停了,云天行走到门边,静静听了一会,外面没有动静,这才下了闩,开了门。 刚打开门,便见到一条人影端端正正地立在大门外,把云天行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然是仇涯子。 仇涯子身披黑袍,手拄蛇杖,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前来开门的云天行。 云天行心想:“深更半夜,这爷俩一个送女人到我床上,一个来馆外敲门,必是憋着坏的,哼,想设计害我,可没那么容易!” 虽然两人都知道对方的心思,但毕竟最后一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云天行面上假装无事,客气道:“仇教主,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仇涯子淡声道:“我找君来。” 云天行心想:“卓君来将柯姐姐打昏,送到了我的床上,你敢说不知道这件事?现在反倒问我要起人来了,这可不就是想害我吗。” 他笑了笑,道:“仇教主,卓兄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的吗,怎么跑到我这里要人来了,而且是深更半夜的,我都睡下了,他不我在这里,你请回吧。” 仇涯子道:“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不在你这里又在哪里?他天天来你这里的不是吗?” 云天行打了个哈欠,道:“仇教主,你请回吧,他真不在我这里,我要回去睡觉了,失陪。”说着便要关门。 仇涯子一步上前,一掌拍在门上,云天行用力关门,却怎么也关不上,那门被仇涯子一手压住,便如压上了千斤大石一样,根本挪移不动。 云天行暗暗吃惊:“仇老怪好深的内力,我若不用‘天地无极’定然不是他的对手。若使出‘天地无极’,两力一压,板门即时便会爆碎。” 他不想暴露“天地无极”,便松开了手,好言说道:“仇教主,你这是什么意思?令郎真不在我这里,你要怎样才肯相信?” 就在这时,黑暗中亮起一点灯火,云天行下意识向那点灯火看去,走到近处,才发现是个灯笼,挑灯笼的正是卓君来,而在他身旁,还跟着一个人,这人手里握着一柄剑。 云天行认出了跟卓君来一起来的那个人,正是那日守桥的那位高个子师兄。 卓君来走上前来,先向云天行笑了笑,问了声好,云天行笑着还礼,暗骂他虚伪。 卓君来向仇涯子,道:“爹,深更半夜,你不去睡觉,在云兄这里做什么?” 仇涯子道:“我看你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怕你出事,出馆来找你,却见一条人影肩上扛着一个人,溜到这座客馆里去了,我还当你被人捉了,特意过来问问,你没事就好。” 云天行听得毛骨悚然,心想:“这对父子果然是要设计害我,先将柯姐姐放到我床上,再剥去她的外衣,然后带着九幽谷的人来查看,若是让九幽谷的人发现柯姐姐在我床上,便是不死,也难辞其咎了。” “何况这人对柯姐姐有情意,他或许表露的不够明显,但他偷看柯姐姐时的眼神不会骗人。若让他发现柯姐姐在我床上只穿着一件贴身内衣,他会怎么想?便是他没有害人之心,有仇老怪和卓君来从旁怂恿,难免不会干出一些不经大脑的事。” 这一计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暗藏杀机,杀的不只是身,还有名,身败名也裂,不可谓不狠!而且罪责完全归不到他们两人身上,活脱脱是一计借刀杀人! 云天行心下惊骇,但内心面上仍强装镇定,他假意到了个哈欠,来掩饰自己的惊骇。而且现在是深夜,即便有什么表情变化,也不容易被人察觉。 那执剑男子走上前,半眯着眼打量了云天行一会,道:“你就是那日在谷外让柯师妹传话的那个云天行?” “是我。”云天行如实答道。 卓君来忙凑上前,为云天行介绍道:“这位是陆商陆师兄,一身武艺非同小可,在江湖上颇有盛名,你叫他陆师兄便好。” 云天行便叫了一声陆师兄。 那陆商只点了点头,面上的表情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又向仇涯子问道:“仇教主,你刚才说有人扛着一个人进馆去了,是不是?” 仇涯子笑道:“陆贤侄一定是听错了,老夫可没这么说过。” 卓君来忙附和道:“陆师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云兄是你们谷主的贵客,又是钟姑娘的朋友,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我们还是到别处去找找吧。” 仇涯子道:“君来,你跟陆贤侄在找什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卓君来道:“也没什么,就是看到一个贼人蹿到柯师姐的院子里去了,我怕唐突了柯师姐,在院外叫门,但没人回应,正好陆师兄经过,我们便一同进去拿贼,谁知那贼人竟然不见了,柯师姐也不再屋里,桌上还燃着灯火,我想柯师姐可能被那贼人给掳走了,所以才跟陆师兄到处去找。” 仇涯子佯装惊讶,道:“竟然有贼人能潜入九幽谷,这还了得,我这就去跟钟谷主说明原委,要她早做打算。” 卓君来忙拉住,道:“爹,此时尚未查明,不好惊动钟谷主,况且现在已是深夜,钟谷主多半已歇息了。我根陆师兄再找一夜,若是还找不到柯师姐,明早再告知钟谷主不迟。” 仇涯子叹息一声,道:“还是尽早告知钟谷主比较妥当,柯侄女天生丽质,这三更半夜的,若真被贼人掳走,怕是……唉。” 卓君来道:“爹,你且回去休息吧,柯师姐虽然不在房里,并不能说明她一定被贼人掳去了,而且我们也并未亲眼看见,也许她只是离开了一会,过会儿我们再过去看看,说不定她自己就回来了。” 仇涯子叹道:“但愿如此。” 云天行看着这对父子在陆商面前你唱我应,心里那叫一个气,恨不能将他们两个塞到茅坑里,饿上十天半个月,不然不足以解恨。 陆商听完,握剑的手更紧了一分,一双眸子直盯着云天行不放。 第六百零四章 搜馆 卓君来选中陆商并非出于偶然,而是有意而为之。 他也是看出了陆商对柯灵芝的情意,才故意扮贼把他引到柯灵芝院子外面,然后再假装成目击者模样,说看到一个黑影蹿进了柯灵芝的院子,陆商为追贼而来,一听到这话,自然不会怀疑,立刻与卓君来进院查看,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陆商找不到柯灵芝,自然着急,又听仇涯子说她天生丽质,若让贼人掳走,后果不堪设想,这些话在他听来,无疑让他本就不多的理智又少了一分。 陆商道:“仇教主,我知道你们与云兄弟是朋友,有意袒护,可此事事关重大,不仅仅关系柯师妹的个人安危,更是我九幽谷的荣辱大事。谷里的人竟被人给掳走了,这种话要是传到外面去,我们九幽谷的人还怎么在江湖上行走?便是谷主亲自来了,也是要盘问到底的,到时候坏了大家情谊,反倒不美了,还请仇教主如实相告。” 卓君来道:“陆师兄,云兄的为人我最清楚,他是不可能做这种事。” 陆商道:“我并没有怀疑云兄弟,也许只是贼人藏到了这个馆舍里,云兄弟并不知情。”又向仇涯子道,“仇教主,你可看真切了吗?” 仇涯子拿不定主意,看向卓君来,询问他的意思。 卓君来叹了口气,道:“爹,你就如实说了吧,柯师姐生死未卜,还是先找人要紧,顾不上那么多了。” 仇涯子道:“不瞒陆贤侄,我的确看到一条人影肩上扛着一人进馆去了,老夫虽然有了年纪,可眼睛还没花。”又向云天行道,“云兄弟,老夫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还望你不要见怪。” 云天行笑道:“怎么会见怪呢,仇教主和卓兄屈己待我,诚挚之心堪比群星皓月,我若再有见怪之心,岂不是禽兽不如了吗?” 他说的是反话,仇涯子何尝听不出来,只是微微带笑,并不回话。 陆商道:“云兄弟,事出紧急,我想进馆查看一番,不知可否?” 云天行退到大门一旁,道:“这本就九幽谷的地方,我只是暂居在此,你们要捉贼,直接进来便是,何必再问我。” 卓君来道:“陆师兄,这样恐怕不妥吧,这座客馆里只有云兄一人,若有贼人,他必定能看到,既然他没有看到,自然是没有的,何需再找?” 云天行凝视着卓君来,心下暗想:“你还不如直接说我就是那贼人,你们有何心计,我心知肚明,何必再披着狼皮说羊话。我对你们敬而远之,你们两次三番想来害我,真当我是泥巴,只会任人捏弄吗?” 陆商道:“这座馆舍很大,便是云兄弟住在里面,也未必能顾及全馆,况且云兄弟在明,那贼人在暗,他能带人逃到这里,武功自然是不差的,想要刻意避开云兄弟,也不是一件难事。” 云天行道:“陆师兄所言甚是,这贼人不仅心大,胆子更大,竟敢在九幽谷内行凶掳人,合该烈火焚身,天雷轰杀。柯姐姐多么好的一个人,在我初到九幽谷时,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便如我亲姐姐一般,不,比我的亲姐姐还要好!” “咳,虽然我没有亲姐姐,但在我的印象里,柯姐姐完全符合亲姐姐在我心目中的标准,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煞的恶贼,竟敢劫掠我的姐姐,便是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赎其罪,灰飞烟灭也不足以解吾恨!我诅咒他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便是到了阴间,也要叫百鬼噬其身,万魂啖其魂!” “陆师兄,原谅我这一番不堪之辞,柯姐姐待我太好,情不自禁便这样了。” 陆商本来还在怀疑云天行,但转念又想:“若真是他干的,他会咒自己这么狠吗?世间酷刑不说,就连死了都不得安息,若没有深仇大恨,断不能说出这番话来。必定不是他干的,想来是那贼人偷偷溜了进来,他并不知情,倒是我,险些冤枉了好人。” 陆商将疑心去了,笑道:“云兄弟,我知道你也着急,不妨就带我们进去搜一搜,也好早日逮到恶贼,救柯师妹于水火之中,免得贼人再次逃窜,危及他人。” 云天行道:“陆师兄,这就请入馆搜寻吧,务必要擒住那贼人,为柯姐姐出一口恶气。” 陆商一笑,跨步进门,回头向卓君来道:“卓兄不一起进来吗?” 卓君来愣愣的站在那里,没有回答,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听到陆商的问话。 他刚被云天行一通指桑骂槐,骂得七窍生烟,偏偏又不能还嘴,心塞胸闷,险些昏厥过去,良久没有缓过神来,还是一旁的仇涯子推了他一把,方醒过神来,跟了进去。 云天行在前面带路,陆商仇涯子卓君来三人跟在后面,径直朝馆内走去。 云天行带着三人走遍了馆内几乎所有的客舍,唯独没去他的卧房。 卓君来道:“这边的馆舍与我们那边的结构是一样的,找了这么多地方,都没有发现,必定是到主宾卧房去了。” 仇涯子忙道:“君来,不许胡说,那是云兄弟住的地方,贼人怎会去那里?” 云天行笑道:“这有什么不可能,那贼人擅闯九幽谷,又掳走善良的柯姐姐,定是有娘生没爹教的无耻之辈,一心只想着害人,全无半点同情怜悯之心,怎会顾及哪里去得,哪里去不得,只要能藏身,茅坑里都可能会钻,卓兄,你说是不是?” 卓君来听他如此痛骂,心里那叫一个气,但又不好发作,只忍气点头笑道:“云兄说得是。” 云天行心满意足,领着三人到自己卧房去了。几人到处翻遍了,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仇涯子看向卓君来,眼中有询问之意。 卓君来也是一头雾水,他明明将柯灵芝放在床上的,怎么不见了? 他看向云天行,见他若无其事地跟在陆商后面,有时帮着开橱门,有时帮着拉垂帘,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才知又让云天行给摆了一道,心下懊恼至极。 六百零五章 千古乘缸第一人 原本卓君来与仇涯子商量着,一个在外敲门先把云天行引出卧室,另一个则趁机将柯灵芝放到他卧床上去,计划是这样的,可卓君来并不知道,云天行在茅房里闹肚子,并没有去开门。 他在院墙外等了一会,估摸着云天行去开门了,这才翻墙进了院子,哪想会被云天行碰了个正着。 卓君来剥去柯灵芝的外衣,将她放在云天行的床上,便翻出院墙,按计划火急火燎地向陆商那里飞奔去了,他到哪里想到,仇涯子在门外敲了那么久却没人给他开门。 卓君来没看到柯灵芝在床上,便知是云天行从中作梗,导致计划失败,但他不知道云天行哪来的时间布置这一切,他明明去开门,被仇涯子拖住了才对。 人算不如天算,也许老天吹一口气,弄出一个小小的变数,便能将人精打细算的计划打得支离破碎,所以还是那句老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显然,卓君来并不懂这个道理,他将失败归咎于计划不够缜密,完全忽视了俯瞰众生的那双天眼。 折腾了大半夜,无功而返,卓君来和仇涯子的懊丧自不必说。 仇涯子倒还好,卓君来可就惨多了。他一直在陆商面前扮演一个热心人的角色,陆商信以为真,便拉着他到别处搜寻去了,总之今晚是甭想睡了。 云天行偷笑道:“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人散后,云天行来到水缸旁,拿开缸盖,见柯灵芝依旧蹲坐在水缸中,双臂环膝,竟然靠在缸壁上睡着了。 月光不知几时从云后绕了出来,铺洒下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将她原本就姣好的面容映得更加出尘脱俗。 云天行本想叫醒她,但听她鼾声轻轻,似乎睡得正沉,嘴角还带着微笑,似是在做一个好梦。 他不想搅扰了她的好梦,但又不敢把她留在馆里,寻思了一会,双手抓住缸沿,运力往上一送,登时将大缸举了起来,微笑道:“自古人们乘车乘辇乘驴马,甚至乘猪的都有,可没听过有谁乘过缸,今日你就做这千古乘缸第一人吧。” 说罢,手举大缸,纵身上墙,向柯灵芝的院落飞奔而去。 云天行自小便干苦力,身骨强健,如今又修成“天地无极”神功,而且又吃了一头用灵芝仙草培育几十年的异种野猪,力气大增,别说是一缸,便是一鼎,举在头上,一样健步如飞。 九幽谷晚上虽然有人巡逻,但人数有限,以云天行现在的功夫,足以轻松避过这些巡逻之人。 云天行举缸飞奔,速度虽然不慢,但有双臂缓冲,倚在缸壁上的人竟没有半分察觉,依旧轻鼾沉睡,置身梦中。 越过篱墙,云天行直接将大缸搬到了屋里,他本想将柯灵芝放到床上去,可转念一想,男女授受不亲,若将她从缸里弄出来,免不了要肢体接触,这样不大方便;若肢体不接触,将她从缸里抖落出来,未免对人太不尊重。而且不管怎样,都会把她吵醒。 云天行见她睡得正熟,不想吵醒她,于是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上,就这么关上门走了。 将近天晓时,柯灵芝听到有人唤她,悠悠转醒,见自己还在水缸中,摇了摇头,自嘲道:“我竟然在这里面睡着了,一宿没回去,也不知外面怎样了。” 她刚要起身,忽见身上还盖着一条毛毯,她笑了笑,自语道:“这臭小子,倒还蛮体贴的,怕我冻着,给我盖了一条毛毯。不过,这毛毯怎么看着像我那一条呢?不可能,这一定是钟师妹送给他的,是我多想了。” 她从水缸里出来,四下看了看,微微一愣,这可就是自己的房间吗,又低头看了看这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底部还生着绿苔的灰陶大水缸,瞬间呆住了。 屋外传来脚步声,柯灵芝回过神来,忙找了件大衣披上,听到外面是陆商的声音,忙开门出去,又合上房门,道:“陆师兄,你怎么来了?” 陆商与卓君来在谷里找了一整晚,也没找到半个贼影,本着侥幸的心理来柯灵芝这里走一趟,希望她已经回来了。令陆商欣喜的是,柯灵芝竟然真的回来了。当他看到柯灵芝的那一刻,疲乏惧消,喜形于色,道:“师妹,你没事吧?” 柯灵芝心想:“他大概已经知道我被人掳走了,可仇教主是谷主的贵客,我若将此事说出去,未必能有什么结果,反倒给谷主添了烦恼,况且我也好好的,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于是佯装刚睡醒,打了个哈欠,道:“陆师兄,你这么早把我喊起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吗?” 陆商见柯灵芝安然无事,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道:“师妹,那贼人哪里去了?” 柯灵芝装傻道:“什么贼人?” 陆商道:“昨晚把你劫走的那个贼人啊。” 柯灵芝蹙眉道:“师兄,你糊涂了吧,谷里哪来的贼人?天还没亮呢,你跑这里来大叫大嚷的,把人家的好梦都给吵没了。要没有别的事,我可要回去继续睡觉啦。” 陆商笑了笑,道:“不知师妹做了什么好梦,能否告知一二?” 柯灵芝撇嘴道:“不告诉你。” 陆商怯生生地问道:“师妹的梦里有没有我?” 柯灵芝裹紧大衣,笑道:“有,我梦到你被一只大狗追,追啊追,追啊追,然后你就叫啊叫,叫啊叫,然后我就醒了。” 陆商笑道:“能出现在师妹的梦里,被狗追也是一种幸福。” 柯灵芝含笑道:“师兄又在说胡话了。天快亮了,昨日好累,我还要去小睡一会,师兄请回吧。” “好。”陆商走到一半,又回过神来问道,“前不久我来过一次,师妹没在房里,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柯灵芝“哦”了一声,道:“我到钟师妹那里去了,昨日发生的那些事也不知怎样了,本想去问谷主,又怕打扰谷主休息,便去了钟师妹那里,结果她也不知道。” 陆商见柯灵芝呵欠连连,不像假话,便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 第六百零六章 散步偶遇乘缸人 柯灵芝回到房里,关上房门,上了闩,倚在门板上,一指伸到嘴里,轻轻咬着,眼睛却盯在那口大缸上。 “臭小子,送都送回来了,还让我在缸里睡了一宿,这跟在茅房旁边有什么区别?就算不好拉我出来,好歹叫醒我呀,这算什么?竟然连缸一并送过来了,简直岂有此理!” 柯灵芝走到大缸旁,用力一脚将大缸踢了洞,嘟囔道:“臭小子,还跟我假正经,你以为这样我就会饶过你?你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你心虚,谁知道你趁我睡着有没有占我便宜。你们这些臭男人,还不都是一副德行,狼群里难道还能蹿出绵羊来?” 柯灵芝越想越不是滋味,一脚还不解气,莲脚频起,踢一脚,骂一个臭小子,眨眼已将大缸踢碎了大半,胸中闷气稍减,方才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日,云天行与阿笙在谷内散步,并将昨日发生之事,如实告诉了阿笙。 阿笙听得气愤,道:“仇老怪父子欺人太甚,竟敢设下如此毒计害人,我一定告诉姑姑,叫姑姑将他们两个赶出谷去!” 云天行道:“这一计虽然歹毒,可毕竟也没让他们得逞,还是不要惊动钟谷主比较好。钟谷主将归真教的人奉为上宾自然有她的道理,想来也不会为了这些小事与仇老怪翻脸,还是别去了。” 阿笙道:“那怎么行,他们两次三番想要害你,这两次是没成,可万一成了怎么办?总不能叫他们在谷里放肆,便是不揭破这些事,也要给他们些苦头吃,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云天行道:“我已知道他们存有害我之心,以后防着就是,不会有危险的。况且有了这两次失败,他们多半就消停了。” 阿笙撇嘴道:“天行哥哥,你就是好心,以你现在的本事,便是将他们两个都杀了,也费不了多少力气,何必留他们两个在世上祸害人。依我看,那仇老怪多半已跟你记下仇了,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云天行笑道:“随他好了,他们想折腾,我便陪着他们折腾。卓君来想害我,可结果如何,折腾了一晚上,没睡觉不说,还白白受了一肚子气。今天我在馆外站了好一会,也没见他们父子出门,多半是在补觉。” “活该。”阿笙笑了笑,转过脸来,眨着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望着他,“天行哥哥,你真把柯姐姐装在水缸里送回去了呀。” 云天行叹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本想找笙妹你过来的,可想你跟苓儿做糕点,忙了一整天,想让你好好休息,便没有去找你。” 阿笙道:“柯姐姐早上醒来,如果发现自己睡在缸里,一定会发疯的。” 云天行满不在乎,笑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什么好疯的。” 阿笙道:“天行哥哥,你不知道,柯姐姐她很爱干净,便是衣裙上爬上了一条小虫子,她都要换下来洗上个七八遍。你竟然让她藏在茅房旁的水缸里,她不发疯才怪。” 云天行道:“当初我吊在飞桥下,脚下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若是稍有不慎,定是要粉身碎骨的,哪还能再见到笙妹你?而且足足吊了半日,这可比虫子吓人多了。” 阿笙道:“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万一有个闪失,叫我怎么办呢?” 云天行微笑着点了点头。忽见迎面一人走来,身材高挑,步履轻盈,正是昨晚被他装在缸里送回去的柯灵芝。 柯灵芝也看到了他们,先是狠狠瞪了云天行一眼,便不再去看他,走到近处,拉着阿笙的手说笑。 阿笙见她笑语嫣然,全无预想中的发疯情状,稍稍松了口气,笑道:“柯姐姐,今天怎么没到谷外去,昨天的事还没有查清楚吗?” 柯灵芝摇头道:“那七个人死得离奇,我与几位师兄师姐都商议过了,也没商议出个子丑寅卯,正要去请教谷主呢。” 阿笙道:“大家商议的结果如何,可有怀疑的对象?” 柯灵芝摇头道:“没有。” 阿笙悄声道:“会不会是归真教的人所为?他们暂居在谷外,个个不是安分的主,背地里害几条人命,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柯灵芝又摇了摇头,道:“可能性不大,虽然我们看不出那七人中的是何种毒药,但那凶手的毒术是何等高明,岂是归真教那些人所能做到的?归真教的人虽然也会用毒,但只偶尔用来辅助,当是偏门,相比我们九幽谷,可就差远了。至少那人的毒术比诸位师兄师姐还要高明。” 阿笙惊讶道:“当今天下,若单论毒术,我们九幽谷当居第一,若连师哥师姐们都看不出其中端倪,便是江湖上那些用毒大家,也未必有如此本事。会不会是谷里人干的?” 柯灵芝四下看了看,见左右没有外人,方才轻声说道:“我们也都这么以为,只是不敢胡乱猜疑,这才说没有结果。师妹,这件事在未查明之前,可不要对其他人谈起,万一泄露出去,怕是会引得谷里人相互猜疑。” 阿笙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柯灵芝又道:“此人下毒的手段极其高明,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七个人,虽说他们没有武功,但世辈居住在谷外,上到耄耋老人,下到垂髫幼童,几乎每个人对毒术都有一定的了解。在中毒之后,他们会比常人先一步觉察到,从而采取相应的解毒措施,便是江湖上一些自诩精通解毒的方外高人,也未必及得上他们。” “况且他们世辈居住在这里,目中所见之物,大多带毒,口中所食之物,亦是如此。他们的身体,早有一定的抗毒能力,远非山外那些普通人可比。在这十万大山之中,能对他们造成致命威胁的,除了猛兽,也只有那来去不定的阴瘴。眼下七人皆是中毒而亡,而且死相如出一辙,不得不令人深思。” 第六百零七章 我缸呢 阿笙道:“若说是谷里的人,有不少是与村子里的人有血脉关系的,怎会下此毒手?” 柯灵芝叹道:“这也是大家疑惑不解的地方,若说是谷外之人所为,可谁有这样的本事?但凡江湖上的用毒高手,就没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我毒术不精,能被欺瞒过去倒也罢了,可那几位师兄师姐,都是对毒术精研至深之辈,便是谷主对他们也是夸赞有加,要想瞒过他们,谈何容易?” 阿笙点了点头,道:“真不是谷外那些归真教的人所为吗?这些人远在西域,我们搜集不到他们的信息,也在情理之中,而且西域奇毒不少,那些人里未必没有善毒之人。” 柯灵芝道:“在他们来这里的第一天,谷主已悄悄派人过去了,在暗处监视,日夜不休。听那边传来的消失说,这些人很安分,便是与村里的人相处也很和气,至少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发生过任何不快。” 阿笙虽然很看不惯归真教的人,但听柯灵芝这么说,也不好再怀疑他们。 阿笙与柯灵芝在谈谷内之事,云天行便在一旁听着,没有插话,听着两人将话题转到了日常小事上,云天行便按捺不住了,插话道:“柯姐姐,我缸呢?” 柯灵芝一听这个“缸”字,与阿笙谈笑时露出的笑容立刻消失了,转过脸来瞪着云天行,厉声道:“我看钟师妹在这里,才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倒先问我要起缸来了,你这臭小子,是不是太过分了!” 云天行一脸无辜,道:“柯姐姐,那缸是馆舍里的,你要是用不到,就还我吧,我再给人放回去,这叫善始善终。若不给人还回去,等我离开了,人家发现缸没了,一定是说我偷走了。本来嘛,这缸是常见之物,不算贵重物品,丢了也就丢了,可细细想来,总不是那么回事,没了水缸,拿什么冲茅坑啊。还有啊,这里又没有市镇,我便是想买一口回来,也没处买去。柯姐姐若是用不到,就还我吧。” 柯灵芝听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斥道:“臭小子,你故意嘲弄我是不是?” 云天行笑道:“柯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可没有半点嘲弄的意思。柯姐姐若是喜欢,就送你好了。” 柯灵芝羞怒至极,道:“谁会喜欢一口破缸,早叫我砸了,你要找,去谷外山崖下找去吧。” 云天行佯装惊讶,道:“柯姐姐,你何必跟一口水缸过不去,再怎么说那也是谷里的东西,要是让谷主知道了,准要说你故意破坏公家财物。” 阿笙笑着掐了他一把,道:“天行哥哥,你还说,姑姑怎会去管这些小事,一口缸而已,没了便没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柯灵芝向阿笙道:“师妹,我去谷主那里了。”狠狠瞪了云天行一眼,转身走开了。 阿笙含笑道:“天行哥哥,你就爱胡闹,一口缸也值得要回来?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谷外村子里有好几家烧制的,明天再遣人买一口过来就是了。” 云天行笑道:“我这叫醉翁之意不在缸,我刚来九幽谷的时候,想叫她带我进来,她不肯,叫她帮着传个话,她也不肯,害我冒着生命危险潜入,这才好不容易见他笙妹你。现在回想起挂在飞桥下的时候,脊背上还遍生寒意呢。” 阿笙道:“并非柯姐姐故意不帮忙,她也是无能为力。当时姑姑派人将我看住,谁都不能靠近,便是传话也是不行的。就算我知道你在谷外,没有姑姑的命令,我连院墙都出不去,只会白白着急而已。” 云天行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可没这么小心眼,仇老怪卓君来那么算计我,我都没有生气,怎会记她的仇,就是跟她开个玩笑而已。” 阿笙微微一笑,两人继续并肩散步。 …… 卓君来诳说有贼,被陆商拉着找了一个晚上,连个影子都没有找到,最后实在撑不住,便假说肚子疼,先一步回了馆。 卓君来夜不归宿,仇涯子并不担心他的安危,但被云天行一番戏耍,心里着实不好受,于是在竹塌上将就了一晚,也没敢沉睡,一有动静就睁开眼,看是不是卓君来回来了,结果左等右等,直到天快亮了才见着人。 父子两个熬了一夜,都没大有精神,说了些闲话便各自补觉去了,这一补就补到了太阳落山。 父子两个吃了晚饭,摆上点心,沏好茶,凑在一处说话。 卓君来先为仇涯子了倒了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捧在手里,说道:“爹,那姓云的实在可恶,我们算计了他两次,都叫他躲过去了,看他这样子,必是知道了我们的意图,这该如何是好?” 仇涯子摩挲着茶杯,道:“这小子机警得很,既已暴露,想再对付他,怕是难如登天。君来,我知道你不想让他活着,可如今他躲在谷中,我们束手束脚,想置他于死地,实在不容易。依我看,还是再等些时日吧,等他一出谷,我便让飞鹏奎狼悄悄跟上他,再寻个僻静的地方,将他杀了就是,也不用担心被人发觉,这样最省心。” 卓君来喝了口茶,叹息了一声,道:“我何尝不知道这样最好,只是我咽不下这口气。当初要是直接用西域乌头草,他现在多半已经挺尸了,也不知这家伙是如何知道我们的计划的,用计不成,反被受了他的蒙骗,现在想想,我心里还闷得慌。” 仇涯子道:“还能是怎样知道的,这座馆舍里又没有别人,必定是那晚我们谈话让他给偷听去了。这小子年纪不大,算计可不比我这老家伙差上多少,竟能未卜先知,知道我们要害他,反先一步来偷听,实在让人摸不透,到底哪里钻出来这么个机灵鬼来。” 卓君来重重将茶杯顿在桌上,没好气道:“管他哪儿钻出来的,弄死他!” 第六百零八章 父子夜谈 仇涯子笑道:“你以为爹不想弄死他?这小崽子鬼精鬼精的,比我这老东西还精,怎么弄?这俩条计策搁谁身上不是个死局,放他身上,一点作用都没有,反被他给耍了两次。先一次说他要死了,你送了那些好东西给他,哪一样不是珍品奇货,这不全打水漂了吗?第二次又给他送了一个女人,也不知被他给藏到哪里去了,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快活呢。” 卓君来脑补了一下俩人快活的画面,登时怒火冲天,一把将茶杯扫在地下,摔了个粉碎,起身说道:“我们忙活了一晚上,倒让他捡了个现成,爹,我咽不下这口气!” 仇涯子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道:“别说是你,我又何尝咽得下,事已至此,气恼无益,先坐下。这小子既能偷听我们说谈话不被发现,说明他的武功又有所长进,若只有那日在齐王府时的水准,断不能瞒过我这双耳朵。” “君来,并非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小子已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了。那日在万佛寺,他跟钟丫头扮成乞丐,还成功混到万佛洞里去了。江湖中人哪一个不想进洞一观,软的硬的什么手段没使,可却无一人能够如愿,却偏偏叫他给混进去了,若说他什么都没有学到,我是不信的。” “我记得以前他见到我,眼中神情甚是复杂,有警惕,有惊惧,有无助,总之不会像现在这样古井无波。以我这些年的看人经验,我几乎可以肯定,他的平静不是装出来的,而是有恃无恐。” 卓君来不以为然,道:“爹,你对他的评价未免过高了。以他这年纪,便是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还能跟爹你相提并论?我是不信的。” 仇涯子道:“君来,你要知道,江湖之中卧虎藏龙,什么样的人都有,偶尔蹦出个惊才绝艳之辈,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就拿云隐门的温如玉来说,他的年纪何曾大了,如今便已是枝头上的凤凰,再过个十年八年,定要稳压我们这些老辈人物一头。” 卓君来冷笑一声,道:“陌上花开温如玉,公子翩翩世无双,依我看,不过是个绣花枕头。江湖中人看重的是他要继承的掌门之位,若没有他师父,净空贼秃会将他视若同辈中人?” 仇涯子笑了笑,道:“君来,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个温如玉,此人远非你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温如玉能有今天,依托了云隐门是不假,可假以时日,云隐门就得依托他了,不然江湖中人为何都说他是云隐门的大兴之兆?” 卓君来抿了口茶,笑道:“在年轻一辈中温如玉的确不差,可还担不起爹给出的枝头凤凰的评价。再说,江湖传闻有几分是真,诸人追捧温如玉,一者是想结交云隐门,温如玉的师父整日闭关不出,便是想巴结也无处下手,只好转而巴结他这位未来的掌门人;一者则是存了捧杀的心思,谁想眼睁睁看着别家势力培养出一位惊世之才,便是没有惊世之才,哪怕只有一点即将成材的苗头,都是要采取扼杀措施的。” 仇涯子道:“君来,你这话可说差了。温如玉聪明绝顶,处事有度,如此年纪便显出超凡的辨机谋划之才,实属罕见。我们都是江湖中人,且不说这些虚的,便说说武功。我这‘百鬼夜行’不差吧,那净悟和尚受了我一掌,险些丢了性命,而我却伤不了温如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可不记得云隐门里有哪种武功能够抵挡‘百鬼夜行’。” 卓君来想了想,道:“也许是用了某种取巧的法子吧。” 仇涯子道:“我可不会给他任何取巧的机会,若没有真才实学,断不能硬抗我的‘百鬼夜行’。” 卓君来摇了摇头,道:“爹,我们不谈温如玉,就说说眼前这小子吧,该如何处置,总不能任他继续逍遥快活吧?” 仇涯子望向窗外,见夕阳已落,余晖殆尽,轻轻叹息一声,道:“君来,要杀他并不难,如果你一定要娶钟丫头的话,就绝不能在九幽谷中取他性命。我们初来时,因为杀了谷外村里的人,九幽谷的人一直耿耿于怀,钟丫头对你怀怨在心,便是因此。” “若那小子死在谷中,别人且不说,钟丫头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们,到时候她便是嫁给了你,也不会安什么好心。往坏了说,万一她要为那小子报仇呢?你们日夜朝夕相处,如何防得住?何况她们九幽谷以毒术闻名天下,杀人如举手投足一般简单,连我都不敢轻视这丫头,何况是你。” 卓君来细细想了一会,点头说道:“的确如此,现在钟姑娘对他一往情深,他若死了,钟姑娘一定会为他报仇,到时候娶妻不成,反遭其害,那不成冤死鬼了吗。” 仇涯子笑道:“你能想通就好,就怕你仇怨上头,什么都顾不上了。” 卓君来道:“若那小子一辈子都不出谷,我们岂不是要等一辈子?” 仇涯子道:“九幽谷又不是他家,他凭什么在谷里待一辈子?明日我便去找钟无疾谈娶亲之事,他对你印象不错,多半不会拒绝。只要他点了头,任钟丫头如何不乐意,也束手无策。就算一时娶不过来,也要先给你们定下亲事,如此之后,那小子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谷里?” 卓君来听说明日要为自己求亲,欣喜若狂,笑道:“爹,孩儿若能娶到钟姑娘,再有个一儿半女,归真教入主中原,指日可待!” 仇涯子笑道:“若钟丫头能真心待你,我就满足了,归真教进不进中原,倒还在其次。君来啊,你也得用功了,天下时局如过眼云烟,一时一景,极难预料其变化。四海盟卷土重来不说,如今又多了一个更加神秘的蜃楼,若没有足够的本事,别说进一步扩张,便是想在原地站住脚都不容易。” 第六百零九章 没空 仇涯子收起笑容,叹息一声,道:“君来,你也知道,我那妻儿都是被四海盟的人害了,虽说仇人已被我杀了,但只要四海盟还在,我的心就一直会痛。净空贼秃若能聚合天下群雄,共诛逆贼,我们归真教不能袖手旁观,必是要出一份力的。如今大敌当前,只能将私怨放在后面了。” 卓君来道:“爹,那日在万佛寺出现的那四个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从天下群雄手下逃脱。” 仇涯子道:“那个刀客手里握的是‘大夏龙雀’,这可是一柄罕世名刀啊。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能将此神兵收入囊中,必定不是寻常人物。奎狼本事不差,可在他面前,却如狼遇猛虎,顿失其威,此人不简单呐。” “还有那个剑客,一剑削掉了呼延纣的项上人头。呼延纣是齐王的贴身护卫,本事并不算弱,可在此人剑下,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那一剑,便是我见了都有些胆寒。可见此人自称八臂剑皇,并非妄自尊大。” “后面来的那两位应该是公输家的人。暗器、机关、傀儡,并称公输三绝,天下闻名。若我没有猜错,那两人中有一个不是人,而是已有近百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的傀儡。” 卓君来失声道:“傀儡?怎么可能!” 仇涯子神色凝重,道:“不错,应该是傀儡。” 卓君来道:“傀儡毕竟不是人,可那个人却像人一样活动自如,怎么可能是傀儡?” 仇涯子道:“这就是公输家操控傀儡的高明之处,高明到让你觉察不出那是一个傀儡。江湖中人最忌惮的两方势力,便是九幽谷和公输家,一个精通毒术,无孔不入;一个深熟机关暗器,无所防范。值得庆幸的是,这两方势力都极少参与江湖争斗,不然现在的江湖,可没这么平静。” 卓君来一心只想着与阿笙结亲的事,对其他事都没了兴致,仇涯子看他心不在焉,笑说道:“你这孩子,让钟丫头给迷了心窍了,一说要给你说亲,便一直在那傻笑,人家又不喜欢你,你真是……唉。” 卓君来笑道:“爹,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嘛,孩儿会伤心的。” 仇涯子笑了笑,眼中满是慈爱之色。 翌日,仇涯子吃过早饭,便带着卓君来去见钟无疾。 两人出了馆舍,沿着曲径小道蜿蜒深入,不知绕过了多少花木山石,又走过一座小石桥,方来到一座花厅前。 花厅三面开敞,周围有曲栏环抱,栏外环流一条小溪,也不知从何处而来,要到何处而终。溪水潺潺,岸边花草如茵,香气芬芳。 花厅顶上爬满了花蔓,花叶繁茂,已将人为搭造的建筑完全遮住,似已将花厅融入了自然之中。 花厅三壁空荡,花蔓从厅顶垂落,便如一条条花帘,随风摆动,甚是奇异美妙。 卓君来见过钟无疾几次,不过都是在古朴森严的大厅里,毫无生机可言,他下意识以为钟无疾也是个不懂生活趣味的人,但一见这花厅,又听到厅中传出的袅袅琴音,便立刻转变了对钟无疾的看法。 他来九幽谷这么久,竟不知谷中还有这样幽静之地,一时心眼开阔,精神倍爽。 两人并肩走向花厅,侍立在花厅台阶下的两个女婢见他们走近,忙欠身行礼。 仇涯子目不斜视,大步踏上阶梯,走入花厅。 卓君来却在阶前停了一停,微微点头一笑,算是还礼。他相貌俊俏,又颇有绅士风度,这一颔首微笑,竟引得那两个婢女面红耳赤,忙垂头侍立,不敢多看。 见二女如此情状,卓君来心下满足,微笑着步入花厅,见前面撒花红毯上盘膝坐着一人,身前横放一案,案上陈一方紫黑色雅致古琴,琴头立有一尊古铜色镂空小香炉,炉烟袅袅,透孔壁而出,溢满花厅。 那人闭着双目,轻咬下唇,双手拨动琴弦,似乎并未发现有人到来。 琴音随着香气,在花厅散开,绕到梁上,又飘到了花厅外,不知要去往何方。 仇涯子并没有出声打断琴音,拉着卓君来轻步走到一旁竹椅边坐下,早有婢女沏了茶,送了糕点上来。 卓君来颇通音律,听着舒缓的琴音,不由闭上双目,手指随着音律在竹椅扶手上敲打,甚是陶醉。 琴音持续了盏茶时间,方才住下,那人缓缓睁开双目,正看见一旁在竹椅上坐的仇涯子和卓君来,脸上绽开一丝笑意,道:“仇教主今日来得可早,昨日不见你过来,还当你嫌我棋艺不精,不屑与我对弈了。” 仇涯子起身笑道:“钟兄这是哪里的话,与你对弈的这些时日,我输多胜少,多多聆听教诲尚且不够,怎会厌弃?” 钟无疾微微摇头,笑而不语。 卓君来忙上前作揖行礼,道:“小侄见过钟叔叔。” 钟无疾挥了挥手,笑道:“君来不必多礼,坐吧。” 在琴音停住的那一刻,侍立一旁的婢女快步上前,将古琴撤了下去,又换上了一张石板棋盘,外加两个竹条编成的棋篓,各装黑白子数枚。 仇涯子自主脱履走上红毯,盘膝坐在棋盘对面,婢女端了水盆过来,两个先后洗过手,方才各执棋子开始对弈。 卓君来走到一旁,微微探身观看,不敢坐下。 仇涯子落下一子,笑问道:“钟兄,刚才我们经过小桥时,见不远处竹林下青石上坐着一位青衫剑客,眉宇间英气逼人,不知是何人?” 钟无疾目视棋盘,手提提袖,悠然落子,道:“那是义子素凌风,昨日刚从外面回来,仇教主不认得他,也是在情理之中。”说着侧身向侍立一旁的侍女道,“去叫凌风过来,就说我要为他介绍两位贵客。” 那婢女应声去了。 过了不久,那婢女独自回来,立在一旁,没有言语。 钟无疾目不斜视,但却听到了一人的脚步声,便知素凌风没来,问道:“他人呢?” 那婢女看了看仇教主父子,犹豫了好半晌,才怯生生道:“他……他说没空。” 第六百一十章 青衫剑客素凌风 “没空?”钟无疾脸色微变,“胡闹!仇教主千里迢迢来我九幽谷,如此尚嫌招待不周,要他来见一见,倒还委屈他了。他在那边做什么?” 那婢女垂头回道:“好像是在削竹子。” 钟无疾叹息一声,道:“仇教主,小辈无礼,还请你不要见怪。这孩子打小便是放着养的,也没怎么管束,这才有今天这个性子,万事随心所欲,若是他不喜欢的事,便是八十头牛都拉他不动;若是他喜欢的,便是刀山火海,一样照闯不误,可没少给我惹祸。” 仇涯子拈子笑道:“万事由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方今天下,太多人被利欲迷了眼,都要去争个上游。素贤侄能静坐竹旁,推脱交际,以削竹为乐,已是极为难得。我履历江湖几十载,自诩这只独眼看人还算精准,此子气度,在江湖上能与之相比的年轻一辈,怕是只有云隐门温如玉,飞雪阁冷雪坪等寥寥数人而已。” 钟无疾笑道:“仇教主目光如炬是不差,这次可算是看走眼了,他这孩子不论做什么,都由着性子胡来,哪有温少侠、冷阁主等人独当一面的本事?唉,我行动不便,便是想管教他,也是不能的。他这性子都是让三妹给惯出来的,阿笙那丫头也是一样,对他们两个,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仇涯子听他谈到阿笙,正应了心意,忙引过话头,委婉地将结亲一事说了。 钟无疾身下并无儿女,只有素凌风这么一个义子。阿笙父母早亡,他便将阿笙如亲女儿一般养育。如今阿笙已过及笄之年,钟无疾早有为她计划婚事的打算,只是一直没有合适人选。 九幽谷据地偏僻,深藏群山险涧之中,远离中原,若将阿笙嫁到中原去,相距太远,不甚放心;若在近处为她寻一门亲事,却又没有太多选择,所以一直放着。 直到仇涯子和卓君来进谷,钟无疾见卓君来相貌出众,且又知书达礼,很合心意。只是听说他们在谷外杀了村里的人,便又犹豫了。 谷外那些人从无争利害人之心,待人最是和善,绝对不会无故和外面的人发生冲突,便是这样还被杀了,可见归真教的人是何如品性。虽然不好以偏概全,但钟无疾却不想拿阿笙的终身幸福去赌。 仇涯子在初次来时,便隐约透露出有与九幽谷结亲的意思,钟无疾心有芥蒂,犹豫不定,却也不在明面上拒绝,只将话头岔开,去谈别的事。 仇涯子何等精明,怎会看不出钟无疾的意思,便将杀人罪责全推到了属下身上,并当着钟无疾的面,当场处置了那几个杀人的人。 钟无疾见他治教甚严,便将心墙推倒了一角。至于余下的心墙何时坍塌,还需要时间来见证,至少钟无疾并不想仓促办理此事,总想再观察一段时间。 听仇涯子此时提出结亲的要求,钟无疾拈棋子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了仇涯子一眼,又低下头,将棋子缓缓放下,道:“仇教主,君来文武双全,才貌俱佳,吾深爱之,只是那丫头现在年纪还小,不太规矩,这时出阁,未免让人笑话,还是教养两年再提吧。” 仇涯子拈棋笑道:“长大了的姑娘便如盛在盆中的水,迟早是要泼出去的,钟兄不舍,也在情理之中,但总不能将钟丫头一辈子都留在身边吧。” 钟无疾微微一笑,并不答言,只拈着棋子下棋。 钟无疾之所以没有立刻答应,还有另外一个缘故,那便是云天行。在云天行来到九幽谷后不久,阿笙便带他来见过了钟无疾。 在见面之前,钟无疾已从九幽谷主那里听到了有关云天行的事,知道他是沧澜剑神的后人,知道他吃了苦婆婆饲养了几十年的异种野猪,而且已有了百毒不侵之体,最重要的是,阿笙还喜欢他。 以上种种足以让云天行具备了与卓君来相争的资本,这让钟无疾很难从中抉择。 一个是归真教少主,将来必是要荣登西域第一大教教主之位的,而另一位又是剑神之后,身具奇功不说,还拥有了绝世罕见的百毒不侵之体,就算现在无所成就,将来必定是名动一方的人物。 别说是钟无疾,不论谁遇上了这么两位,都是极难抉择的。 钟无疾仔细想过,若将阿笙许给云天行,又怕他终生无所成就,况且云天行并无太大野心,这一点钟无疾也看出了十之七八。 若真将阿笙嫁了他,必定是要过清苦日子的,这样说来,还不如嫁给谷外村里的人,离家近不说,还可以随时照应着,何必让阿笙跟着他做那无根浮萍,四海漂流。 若将阿笙许给卓君来,一来是要远走他乡,若要阿笙回归中土,必定得协助归真教在中原立教,到时候会付出多少代价,可就由不得自己了;二来是怕阿笙独自在异国他乡,会受委屈,到时候便是想找一个哭诉的人都没有,他如何放心? 不论许给哪一个,似乎都有好处,又似乎都有不好处,早在仇涯子提出结亲之前,钟无疾就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了,只是一直没有结果。 卓君来见钟无疾沉默不语,暗道:“钟叔叔不说话,必定是有些话不适合让我听到,我且出去玩一会,让爹与他说吧。”于是假说要去解手,遂走出了花厅。 卓君来摇扇漫步,观赏周围景色。此地绿水青山,花香鸟语,甚是幽静,卓君来心旷神怡,心中闷塞也疏解了不少。 他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片绿竹林前,见前方一个青衫人坐在青石上,背对着他,肩头不时松动,不知在干什么。 卓君来心想:“此人应该就是钟叔叔的义子素凌风,不知他在干什么,我且过去看一看。” 此时两人相距尚远,卓君来恼他无礼,便有意想吓他一吓,所以故意放轻了脚步,悄悄地向他挪移过去。 在距他还有三丈时,忽听一声剑吟,那素凌风骤然从青石上倒翻下来,双足落地之时,卓君来颈下已多了一柄寒剑。 第六百一十一章 断水 “何方小贼,好大的狗胆,竟敢擅闯我九幽谷,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那素凌风一双清澈眸子直盯着卓君来看,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倒像是一个荷锄乡农,偶然遇见野兔撞树一样。 剑在颈下,直贴皮肉,寒凉入体,卓君来打了个激灵,本想吓人,反被人给吓了一跳,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忙笑道:“素兄,你不认得我吗?” 素凌风笑道:“我应该认得你吗?何方小贼,快快从实招来,若有半句假话,我削掉你两个耳朵!” 卓君来见他拿剑的手在抖,他的手一抖,剑锋就会触到他的肌肤,虽然没有割破,但实在太吓人,谁知道他是故意还是无意,若稍有不慎,他的命可就交在这人手里了。 “我是归真教的卓君来,来九幽谷有一段时日了,听钟叔叔说你刚从外面回来,不认得我也不奇怪。素兄,你先把剑收了,这么晃着,好危险的。” 素凌风道:“我耳朵不好使,你再大声说一遍,你为偷什么而来?” 卓君来笑道:“不是为偷什么而来,我说我叫卓君来,是归真教的人,特来拜访钟谷主。” 素凌风点了点头,道:“听明白了,是为偷谷主的君子兰来了。小贼,你今日出门没卜一卦吗?我建议你下辈子记着点,出门前,一定先卜个吉凶,若卜出了大凶,最好待在家里,别出门;若非出门不可,一定要规正自守,千万不要行那滥杀滥盗之事,连君子兰你都盗,可不就把命给丢了吗。” 素凌风一手摩挲着下巴,歪头打量着卓君来,嘟囔道:“先割左耳好呢,还是先割右耳好,你自己说吧,先割哪一个?” 卓君来本想过来问个好,现在竟然闹成了割耳朵,心里又急又慌,哀求道:“素兄,你听错了。我不是来偷君子兰的,我是归真的卓君来,来拜访钟谷主。” 素凌风“哦”了一声,道:“你不偷君子兰。” 卓君来见他回转过来,嘿嘿一笑,道:“我不偷君子兰。” 素凌风笑道:“你这小贼不老实,捉龟就捉龟,直说不就成了,还跟我拐弯抹角,说成是偷君子兰,都是偷盗,有什么区别?我实话告诉你,我们九幽谷的确养着龟,而且为数不少,不过都不在这里,你找来这里,可算找错地方了。” 素凌风收起笑容,肃声道:“小贼,你记住,杀你的虽是我手中剑,可要你死的,却是我头上那片天。”说罢,寒剑一挥。 卓君来只觉耳畔扫过一阵寒风,伸手一摸,耳朵还在,撩在耳边那缕头发却不见了,低头一看,正在下面飘呢。 素凌风拍了拍脑袋,嘟囔道:“人家都说喝酒坏事,真是一点儿也不差,我只喝了一坛,连个小贼都杀不掉了。别人劝我戒酒,我偏偏不戒,人生若没了酒,跟枯骨草木有什么分别。我素凌风不做枯骨,也不做草木,就想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拿剑挑起卓君来的下巴,继续说道:“你们这些苟且之辈,浑浑噩噩地活着,睁开眼不是偷便是盗,可曾想过那些被你们偷盗过的人吗?人家辛苦劳作积攒来的积蓄,都让你们这些好逸恶劳的吸血虫给抢走了,他们吃什么?喝什么?你可曾想过?罢了,罢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卓君来见他说得认真,不像开玩笑,心底不由生出一阵寒意,忙道:“素兄,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盗贼,既不偷君子兰,也不捉龟,我是归真教的人,特意来拜见钟谷主,你快把剑拿开!” 素凌风用剑拍了拍卓君来的下巴,道:“捉龟小贼,被我捉了个现行,还想狡辩。你说,刚才你是不是提到‘捉龟’这两个字了!” 卓君来道:“我的确提到了‘卓归’两个字,不过那是卓君来和归真教,并非素兄假象的捉龟啊。” 素凌风笑道:“看吧,看吧,又说捉龟了吧。好你个捉龟小贼,今日若不将你就地正法,以后人人都到我九幽谷来捉龟采花,那还了得!看剑!”说罢,又挥了一剑。 卓君来真怕他失手削掉自己耳朵,忙举扇格挡,“嗤”的一声,剑光闪过,手中折扇已被削去了半截。 卓君来大惊,眼中已满是惊惧之色。 他手里这柄扇子,乃是西域某位国主的御用之物,扇骨为百炼精钢所制,扇面亦非寻常纸帛,乃是西域特种金蚕丝编织而成,其柔软韧性绝对经得起刀砍剑削,在送到国主手中之前,工匠们已不知试验了多少遍,此扇在寻常刀剑之下毫发无伤,便是连一道痕迹都不曾留下。 仇涯子在西域传教,那位国主有招贤之意,便特意将此扇赠予仇涯子,以作防身之用。仇涯子用不到,便将扇子转给了卓君来。 如此宝扇已不知替他挡去了多少危难,眼下竟被素凌风一剑给削去了半截,这是什么剑,竟如此锋利? 卓君来强行压抑住心底的惊惧,展眼向抵在自己颌下的修长玉剑上瞧去,见剑身澄澈如水,微微泛着一层绿意,被日光一照,竟似在剑上泛起了波澜,倒像是一柄水剑。 卓君来不善用剑,但却时常听到仇涯子数点天下英雄,其手中兵刃亦在数点之列。刀剑乃江湖中最常见的兵刃,所以谈及的次数极多,便是卓君来这种不用刀不用剑的人,也旁听过不少有关刀剑的传闻。 而眼前颌下这柄剑,他的确从仇涯子那里听说过,而且不止一次。 卓君来缓缓抬起眼睛,凝视着素凌风那双清澈的眸子,肃声道:“此剑可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 素凌风灵眸微眯,神色中多出几分惊讶,道:“此剑的确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 卓君来微微一笑,摇头叹道:“难怪,难怪,此剑水亦可断,何况一扇!此扇能折在断水剑下,亦是它的荣幸。” 素凌风道:“捉龟小贼,你眼力不差,但运气却十分差劲,今日叫你死在这断水剑下,也不算辱没了你。” 第六百一十二章 打屁股 素凌风要杀自己,卓君来怎会不怕,只是事已至此,怕也无用,他强装镇定,“啪”的一声,打开只剩半截的宝扇,轻轻扇了几下,道:“据我所知,掌此八剑者,乃江南第一大杀手团体,而且越王八剑形不离影,影不离形,一出齐出,一敛齐敛,断水怎会在你手上?” 他顿了顿,眼中精光大盛,忽然失声道:“莫非越王八剑都在九幽谷中?” 素凌风笑了笑,道:“你想多了,我看这剑好玩,便抢来玩几天,不行吗?” 卓君来愕然。 越王八剑虽是八剑总名,但却也是江南第一大杀手团体的名字,他们杀人于无形,亦不留姓名,所以江湖中人便以“越王八剑”来称呼他们,而执剑的每一个人也都以剑为名。 素凌风手中断水剑,应该归属于断水,至于为什么会落到素凌风手中,卓君来一无所知。 突然之间,卓君来萌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素凌风会不会就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 这个念头的确可怕,卓君来只是想一想,心底就莫名生出一阵寒意。 素凌风见他发呆,拿剑拍了拍他的脸颊,道:“捉龟小贼,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再沉默不言,我可要动手了。” 卓君来打了个激灵,道:“素兄,且慢动手!我爹是归真教教主,跟钟叔叔是好朋友,你一定认得吧?” 素凌风上下打量了卓君来一会,皱眉道:“你就是那个想娶我妹子的卓君来?” 卓君来见他认出了自己,十分欣喜,道:“是我,是我,我就是那个卓君来。” 素凌风眉头一拧,拿剑在他脸上抽了一下,登时现出一条寸宽的红印。 卓君来捂脸叫道:“素兄,你为何要打我?” 素凌风冷笑道:“捉龟小贼!你竟敢冒充卓君来,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那位卓公子乃西域第一大教归真教的少主,将来那是要当教主的,岂是你这癞蛤蟆能冒充的?还想吃天鹅肉,看我不打死你!”说罢,抡着剑又在卓君来双颊上抽了几下,抽得卓君来双颊红肿,捂着脸不敢动弹。 素凌风见他用双掌盖住脸,抽不到脸上,便绕到后面去抽他屁股,狠抽了几下,卓君来痛得眼角已闪出了泪花,大叫一声,拔腿就跑。 素凌风拔步追过去,一脚将卓君来踢翻在地,拿剑指着他,道:“捉龟小贼,看你这衰样,也敢冒充卓少主?虽然我没见过卓少主,但是卓少主的大名便如天上皓月,地上沧海一般耀眼,岂是你这癞蛤蟆能冒充的?你说,是不是想冒充卓少主,娶我妹子?!” 卓君来被他摁在地上,有苦难言,道:“素兄,我就是卓君来啊,我不是冒充的!” “还说你不是冒充的!我先打死你!” 素凌风挥剑又在卓君来屁股上抽了两下,一股火辣辣的疼痛席卷全身,卓君来吃痛想喊,却又不敢,只得用双手遮住屁股。 素凌风见他又拿手挡,不好再下手,道:“捉龟小贼,你到底是谁,到我九幽谷有何目的,快快从实招来,再有半句假话,我要你屁股开花!” 卓君来惊恐万分,哀嚎道:“素兄,我真是卓君来啊!” 素凌风蹲下来,见卓君来满脸哭丧,颊上还沾了不少砂砾,好好一张脸都弄花了,样子颇为狼狈。 素凌风笑道:“你说你就是卓君来,可有什么凭证?我听说卓少主屁股上有颗大黑痣,你不妨脱了裤子,让我验证验证,你要真是卓君来,我给你赔礼道歉;你要不是,嘿嘿,那可不能怪我手黑了。” 卓君来一愣,暗想:“谁说我屁股上有痣了,我怎么不知道?他一定是错把别人认成是我,所以见了本尊才认不出来,硬说我是假的。” 素凌风见卓君来不说话,一对眼珠骨碌碌地转,不知在寻思什么,笑道:“捉龟小贼,你倒是说话呀,你要是不肯自己脱,我可自己动手了啊。”说着,便要拿剑去挑卓君来系在腰上的锦带。 卓君来吓得脸都白了,忙伸手遮住,哀求道:“素兄,素大哥,你饶了我吧,你要是怀疑我的身份,大可去花厅上问一问,我爹正在和钟叔叔下棋,便是叫守在阶下的那两位姐姐过来,她们也一定认得我,这里离花厅不远,你带我过去就了然了。” 素凌风脸色一变,道:“捉龟小贼,你要我带你去见义父,是不是想行刺我义父啊?” “啥?”卓君来哭笑不得,“我说素大哥,你能不能别这么玩我啊,我真没这个想法啊!” 素凌风笑道:“我看你就不像个好人,还说你没有?一会来盗君子兰,一会来捉龟,一会又假扮卓少主来娶我妹子,一会又想去行刺我义父,你这大胆的捉龟贼,谁知道还藏着多少阴谋,今日叫我碰上了,断不能叫你死得太便宜!” 素凌风从旁边柳树上折了条柳枝,撸去柳叶,对着卓君来的屁股便是一顿抽打。 卓君来自从跟了仇涯子,哪里受过这种罪,一时间疼得哇哇乱叫,也不知该捂哪里才好。 这柳条又细又软,抽打起来却比剑还疼,卓君来求饶,素凌风只当听不到,不但不留情,反而越抽越狠。 钟无疾与仇涯子对弈,见卓君来久久不归,怕他迷了路,误入险境,便遣侍立一旁名叫芷儿的婢女出来找人。 卓君来刚出花厅时,芷儿正好注意到了他的去向,于是快步走出花厅,向卓君来去的方向一路找过去。 走了一会,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叫嚷,芷儿听出是卓君来的声音,而且声音里带着哭腔,芷儿还当他遇到了危险,忙提起衣裙,加快脚步,一路飞奔,到了近处一看,登时愣住了。 只见卓君来趴在地上,素凌风抬脚踩在他后背,一手拿剑指着他后颈,一手拿柳条抽他屁股,抽得卓君来哇哇大叫。 婢女芷儿愣愣地站在原地,双手捧着嘴,一双大眼睛睁到了极致。 第六百一十三章 戏弄 刚才还谈笑自若的卓少主竟然在被打屁股?这是怎样一幅画面,至少婢女芷儿从未见过,更不曾料想到的。 她有些难以置信,还当自己出现了幻觉,于是木然地抬起手来,在自己胖嘟嘟的脸颊上捏了一把,来确信这是不是真的。 很痛,这的确是真的,不是幻觉。 为何会发生这种骇人事?她不知道,但眼下看来,的确已经发生了。 就在芷儿愣神的时候,卓君来已看到了她,并且认出她是站在钟无疾身后那个婢女,他双目精光大放,仿佛看到了黎明的曙光,看到了希望,忙扑腾着双臂大喊:“好姐姐,快来救我!” 芷儿回过神来,也不顾提起衣裙,飞跑上来夺柳条。 “素大哥,不要再打啦!” 素凌风身手敏捷,绕过芷儿,又抽了十来下,才被芷儿把柳条抢走。 芷儿回头看了一眼卓君来,轻轻叹息了一声,心想:“听说那位仇教主爱子如命,如今卓少主被打成这副样子,不知要怎样闹呢。” 素凌风见芷儿挡在卓君来身前,知是打不成了,便退了几步,伸手摸去额上的汗珠,笑道:“芷儿妹子,你不知道,这小贼擅闯九幽谷不说,还想盗谷主的君子兰,又要捉龟,还自称是归真教的卓少主,你说可笑不可笑?” 芷儿道:“素大哥,你可闯大祸了,他就是归真教的卓少主,你把他打成这样,看钟叔叔如何罚你!” 素凌风看了看躺在地上挣扎的卓君来,一本正经,道:“芷儿妹子,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芷儿道:“素大哥,我骗你干什么,刚才钟叔叔叫我来找你,说给你介绍两位贵客认识,那两位贵客正是仇教主和卓少主,你说没空,现在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先把卓少主打了一顿,看你如何跟钟叔叔和仇教主交代!” 素凌风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芷儿见他没半分怯意,撇嘴道:“素大哥,我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可这也太过分了,不管怎样,卓少主都是九幽谷的贵客,你……”回头又看了一眼卓君来的惨状,继续说道,“你下手也太重了!” 素凌风笑道:“芷儿妹子,你不要受他蒙骗,你看他这幅样子,哪有半点西域第一大教少主的派头?被我打得哭爹喊娘,就差没叫爷爷了,多半是个假的!就算是他真是卓君来,我也不能把小笙子嫁给这种窝囊废!” 素凌风走到卓君来身旁,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后脑,嘿嘿笑道:“捉龟小贼,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蒙骗过这么多人?实话告诉你,我这一双眼睛,能看破世间一切虚妄,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老实交代,到我九幽谷干什么来了,要是敢有半句假话,我要你屁股开花……呃,已经开花了……我剥了你的皮!” 卓君来见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既然说了要剥自己的皮,那多半不会是假的,心想:“我若再说我是卓君来,他必定不信,说不定真会悔剥了我的皮;若说我不是卓君来,可我又是谁呢,还不是一样会受刑?还是什么都不说比较好。”忙转头向芷儿道:“好姐姐,你快去叫我爹和钟叔叔来救我。” 芷儿点了点头,还未走,便已被素凌风一把拉住,又听他笑说道:“芷儿妹子,义父行动不便,凡事都要你来操劳,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休息一会再回去不迟。” 芷儿被他拉住,脸上早红了一片,挣了几次,都没能挣开,忙转过头,看着别处,红脸嗔道:“素大哥,你放手。” 素凌风笑道:“芷儿妹子不走,我才放。” 芷儿恼他过分,白了他一眼,道:“快放手,让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素凌风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屁股开花的卓君来,笑道:“这里除了我们两个,还有别人吗?” 芷儿脸上越发红了,道:“素大哥,你放手,我不走就是了。” 素凌风微微一笑,这才放了手,又蹲到那儿去戏弄卓君来。 芷儿摇了摇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卓君来见芷儿被素凌风叫住,心底刚燃起的希望火苗登时熄了,他本来只想吓一吓这个不懂礼节的素凌风,哪想到这家伙会是个瘟神,一逮到自己便没完没了,又是割耳朵,又是打屁股,还要扒皮,简直比瘟神还要可怕。 素凌风并不在乎卓君来对自己的看法,拔了根草叶,在卓君来脸颊上挠痒痒,边挠边笑道:“捉龟小贼,你自己说,你一哪点能配得上我妹妹?” 卓君来被他制住,不敢触怒于他,挤出一丝微笑,道:“我一哪点都配不上钟姑娘。” 素凌风拿草叶抽打着卓君来,笑道:“那你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卓君来笑道:“不吃了,不吃了。” 素凌风笑嘻嘻地将卓君来制得服服帖帖,芷儿却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一双青葱玉手紧紧攥着衣裙,也不知是在替谁担忧。 她知道,这位归真教少主虽然待人谦和有礼,但他看人的目光底下却隐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高傲,从这一点足以看出,他很看重自己归真教少主的称谓。似乎世间每个人见了他,都应该对他礼让三分。 他的谦和有礼,是建立在归真教少主的基础上,那是一种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谦和,这样似乎更能显得他礼贤下士,相比世俗人的谦和,少了一份发自内心的真诚。 同为义子,素凌风却没这么多规矩,更没有一点主人该有的架子。不论跟谁,他都能玩笑起来,便是对这些自小便被卖进谷里做下人的婢女,也一直以姐姐妹妹称呼。虽然他有些放荡不羁,但待人却很好,从不会欺负谁,更不会看低谁,所以谷里的下人们,都很喜欢他。 芷儿不想看他受钟无疾责罚,便上前劝说道:“素大哥,钟叔叔叫你过去,你别再闹了,快带卓少主去花厅吧。” 第六百一十四章 编织 素凌风抬头看着芷儿,道:“芷儿妹子,花厅里真有贵客?” 芷儿狠狠点头,道:“有的。” 素凌风道:“能被称得上是贵客的,来头定然不小。芷儿妹子,你给我说说,花厅里那位贵客有什么来历?” 芷儿听他这样问,心下甚至奇异,心想:“刚才我来的时候,明明给他说过了,是仇教主和卓少主,他应该知道呀,为何还要问?唉,不知他又在搞什么鬼,但愿他清醒些,别再胡闹了。”想虽是这样想,但嘴上还得照实了说,“厅上那位正是西域第一大教的仇教主,这算是贵客了吧。” 素凌风点头道:“仇教主嫉恶如仇,仁者侠心,的确算是贵客,我素凌风平时最敬仰三个人,一个是仇涯子,一个是仇教主,一个是仇老怪,呃,虽然最后一个是小笙子的蔑称,但足见我对仇教主的崇敬之心。相比世人只看其精华,我的崇敬更为单纯全面,精华与糟粕并收,真善与虚伪共存。” 芷儿蹙眉心想:“你这是在夸仇教主,还是在骂仇教主啊。” 素凌风拍了拍卓君来的后脑,道:“捉龟小贼,今日仇教主大驾,不宜见血,我且饶你一命,你感激不感激?” 卓君来还能说什么,只勉强笑道:“感激,感激,小弟永世感念素兄不杀大德。” 素凌风又狠狠拍了卓君来一下,向芷儿笑道:“芷儿妹子,若你说那位贵客是天王老子,我素凌风也是不见的,若说是仇教主,那我必定是要去见的。” 芷儿笑道:“对,一定要见的。” 素凌风摩挲着下巴,嘟囔道:“既然要见,就一定不能空手,该送什么作为见面礼比较合适呢?” 芷儿忙道:“不必送礼,只要素大哥人过去就行了。” 素凌风郑重道:“仇教主千里迢迢,远驾而来,实我九幽谷之荣光,况且我又是晚辈,刚才不知仙尊驾临,已是大大的失敬,如今再空手过去,更是大大的失礼,不成,不成,一定要送礼的。” 素凌风顿了顿,又道:“我才薄学浅,已积攒了不少疑虑,正想借此机会,向仇教主请教,若不送礼,怎好开口?况且坊间世族,人人深谙此道,不是有句话吗,不怕事不成,就怕礼不厚。别说是普通人,便是孔圣人教学,也是要收腊肉的。我比不过子路颜回,没有腊肉可以孝敬仇教主,但总得送点什么,一来我心安理得,仇教主也会倾囊相授,二来顺天应势,这样才不会显得特立独行,让人说我是异类,甚至逼着我去跳江什么的。” 芷儿见素凌风侃侃而谈,若有其事,心下甚是不安:“他平时最烦这些繁缛礼节,虚伪客套,今日竟然要送礼,这不是太阳打南面出来了吗?五月铺霜,六月飞雪,事出反常必有妖,完了,完了。” 素凌风道:“芷儿,你说我送什么给仇教主比较好呢?” 芷儿摇头道:“素大哥,仇教主不是外人,不必送礼的。” 素凌风低头想了一会,忽然笑道:“有了。”于是向卓君来道,“捉龟小贼,你想不想赎罪?” “赎罪?我有什么罪?”卓君来心里冤屈,哪敢说出来,只点头说想。 素凌风拉他走到青石旁,指着青石上用细竹条编织好的两个物件,道:“你照着这两个东西的样子,再编两个出来,我要送给仇教主作礼物。” 卓君来向青石上摆放的两个物件瞧去。第一个物件好似是两个动物,下面像个蟾蜍,上面是一只展翅的大鸟,中间用一根竹枝挑着。这根竹枝十分纤细,已被大鸟压弯,也不过是将将能撑起展翅大鸟的重量,被风一吹,大鸟便来回晃动,倒也十分形象生动。 卓君来看到这,已经明白了,这分明是骂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心有怨气,却也不敢声张出来,在心里数落了素凌风一顿,便又去看第二个物件。 相比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第二个物件却不那么明显了,卓君来看了一会,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心里琢磨着:“这个又是什么,倒像是个低矮的竹塔,只是棱角不那么明显,但一层一层的,不是竹塔却又是什么?” 素凌风见卓君来在发呆,推了他一把,道:“看什么看,要你照着这两个东西编,快点动手,耽误了我送礼,我扒了你皮!” 卓君来一脸苦笑,道:“素大哥,你心灵手巧,能将竹条化形为物,有巧夺天工之能,鬼斧神工之妙,小弟我可没这个本事,你饶了我吧。” 素凌风在卓君来脑门上拍了一下,道:“捉龟小贼,你能偷君子兰不会编竹玩?你耍我是不是?你们干这一行的不就是凭手上的功夫吗,没有这点看家本事,也敢潜入我九幽谷盗龟?便是不会,照着样子现学也来得及,快编,再迟一分,我先割你一个耳朵下来泡酒!” 卓君来打了个激灵,心中有苦难言,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坐到青石上去,拿起一旁早已削好的细竹条,照着样子开始编织。 芷儿看不过去,走到素凌风身旁,低声道:“素大哥,你太过分了。你明知道他就是卓少主,还这么捉弄他,等他回去,必是要告诉仇教主的,就算仇教主碍着面子,不好发作,钟叔叔岂会饶了你?到时候可怎么办呢?” 素凌风目视卓君来,嘴角带着一丝坏笑,道:“彼时之事,彼时再说。” 芷儿见他满不在乎,轻轻叹口气,不再多言。 卓君来虽是归真教少主,很多事不需他动手,但编织起来,却十分迅速,这才一会,半个蟾蜍形状就出来了,虽然没有旁边那个精细,但对他这个新手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当然,这还要归功于素凌风手里那根柳条。 每当卓君来编错或者停下,甚至是慢了一拍,背上必定要挨上一记鞭打,素凌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卓君来一丁点小动作都不敢有,全神贯注在编织上,只盼着尽快将这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和这个四不像竹塔编织出来,免得多受鞭刑。 第六百一十五章 擒小贼入花厅 在素凌风的“催促”下,卓君来头脑清明,双手敏捷,竟没用多少时间,便将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给编织出来了,那速度看得素凌风都有些惊讶。 “捉龟小贼,你不是说不会吗,我看你下手挺麻利的,原来是行家啊,哈哈。” 趁素凌风转头看向别处的时候,卓君来忙腾出手来,摸了摸火辣辣的后背,笑回道:“名师出高徒,这都是素大哥教得好。” 素凌风挠了挠头,道:“我没教你呀。” 卓君来笑道:“素大哥行的是不言之教,不必用言语,我便能领会到了。” 素凌风笑道:“捉龟小贼,想不到你还有这种逆天的本事,那我再考你一考。”说着摊开手掌,摇了摇,问道,“这是什么?” 卓君来道:“这当然是手掌啊。” 素凌风笑了笑,一巴掌抡在卓君来脑门上,“啪”的一声响,把一旁的芷儿吓了一跳,只听素凌风说道:“偷我君子兰,盗我小乌龟,我是想打你啊,笨蛋!还不言之教,教你个头啊!小小年纪,便学人家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怪不得要做贼,盗窃人家劳动成果,实在可恨!今日若不打死你,不知会有多少人会因你而遭殃!”说完便走到不远处,捡了条竹棍,气势汹汹地向卓君来走来,看样子又要动刑。 芷儿一见这架势,忙抢过去,将竹棍夺下来,好言劝道:“素大哥,算了吧,你把他打死了,谁给你编礼物?时候不早了,让他在那编就是了,我怕回去晚了,钟叔叔会着急。” 素凌风道:“是啊,今日有贵客上门,我在这小贼身上浪费时间太多了,可不能再让仇教主等了。”向卓君来喊道:“捉龟小贼,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还没有编好,我让你和那条狗换一换皮!”说着向趴在不远处树荫下的一条大黄狗指去。 那大黄狗似是能听懂人言,本来趴在地上小憩,一听素凌风这话,耳朵动了动,立刻惊醒过来,翻滚起身,四爪拄地,呲牙咧嘴吠了一声,然后拔腿溜了。 芷儿见这一幕,掩嘴笑了。 素凌风砸着嘴摇头说道:“你这小贼啊,连我家大黄都不屑与你换皮,你真真是连一条狗都不如啊!” 卓君来忍气吞声,只当没有听到,双手如飞,编织着最后一个四不像竹塔。好在这个物件简单一些,并无羽翼四肢那样复杂的结构,只一会功夫就编织好了。 素凌风接过卓君来编织好的两件礼物,端详了一会,笑道:“捉龟小贼,手艺不错嘛。你偷偷潜入九幽谷,又要盗君子兰,又要捉龟,又要骗娶我妹子,又要行刺,本该是死罪中的死罪,一来今日有贵客登门,不宜杀生;二来念你尚可调教,留你一命,跟我去见义父,看他会不会饶你。” 卓君来一听要去见钟无疾,着实松了口气,他是一刻也不想跟这个“魔鬼”待在一处了。 素凌风将两件礼物交给芷儿,自己则拽着卓君来往花厅走去。 在经过一个花园时,见一枝刚开的白色昙花探出了篱外,素凌风停住脚步,盯着白昙看了一会,自语道:“此花开落,彼花开;你方唱罢,我登场。虽说昙花一现,可这满园的昙花几时同败过?” 卓君来见他倚在篱边,盯着那枝昙花愣愣出神,看样子是要等这枝刚开的昙花枯败才走,便大着胆子加了一言:“时候不早了。” 素凌风抬头瞅了他一眼,卓君来打了个机灵,还当他又要对自己施暴,忙缩起脖子,可素凌风并没有对他动手,只将探出篱外的昙花枝折了下来,插到了那个四不像竹塔上,继续拽着他往前走。 芷儿扑哧一笑,忙快步跟了上去,暗想道:“左手这个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右手这个多半是‘鲜花插在牛粪上’。素大哥真是胡闹,若是让仇教主看到这两样东西,非发疯不可!” 此时花厅上除去侍从,还有三人,九幽谷主、钟无疾和仇涯子,三人正坐在椅上品茶谈话,其乐融融。 素凌风拽着卓君来的后领,步入花厅,向仇涯子瞥了一眼,假装没有看到,一把将卓君来推到钟无疾脚边,道:“义父,这小贼偷偷潜入九幽谷,要盗谷主的君子兰,还要偷乌龟,简直是贼胆包天,我本想一剑杀了他,可义父常教我行事要三思,所以我将他捉了来,请义父发落!” 九幽谷主、钟无疾和仇涯子三人,见伏在地上的正是卓君来,而且衣衫破烂,形貌狼狈,臀后位置竟然还有条条血痕,都吃了一大惊。 钟无疾脸色微变,忙弯腰将卓君来扶起,叫一旁的婢女将卓君来扶到仇涯子身旁坐下,方向素凌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素凌风道:“这小贼偷东西,被我捉了个现行,狠狠教训了一顿,而今特意捉来,请义父发落。” “胡闹!”钟无疾拍案大叫,“你可知道他是谁吗?” 素凌风肃声道:“管他是谁,偷东西就不对!要是人人都像他一样,这人间不成地狱了吗?义父常常教导我,不论干什么职业,首先要学会做人,要走得正,行得直,这是根本!难道我见了贼盗行窃,要闭目不视,充耳不闻吗?” 他这一番话说得正义凛然,把钟无疾给堵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九幽谷主道:“凌风,你也太胡闹了,卓少主是我们九幽谷的贵客,岂会去偷什么君子兰,乌龟,我看这其中有所误会吧。” “卓少主?”素凌风一怔,指向卓君来,讶然道,“谷主,你称他为卓少主,莫非他就是归真教那位鼎鼎大名的卓君来卓少主?” 九幽谷主心想:“你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刚回来不就跟你说过他们两个在谷中吗,今日叫你过来,就是想要你跟他们见一面,你现在倒跟我装起傻子来了。”说道:“他正是归真教卓少主,在他身旁这位是仇教主,你快来拜见。” 第六百一十六章 玉蟾拜鹤 素凌风慌忙走到仇涯子面前,行了一个大礼,道:“晚辈素凌风,拜见仇教主。适才误把卓少主认成盗贼,还妄自施了鞭刑,实在是罪大恶极,请仇教主开恩,取我狗命,以赎罪过!” 这话说得九幽谷主和钟无疾直皱眉头,相互看了一眼,均不知素凌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婢女芷儿知道内情,双手托着要送仇涯子的礼物,在一旁抿嘴偷笑。 卓君来斜瞅看素凌风,目光中满是怨忿之色,却不敢说什么。 仇涯子初见卓君来那副狼狈样,着实吓了一跳,后来见卓君来安然无事,只受了一点皮肉小伤,并不妨碍性命,方才放下了悬着的心,道:“素贤侄不必多礼,既是一场误会,便没什么可怪罪的。” 素凌风笑道:“我常听人说仇教主宽宏大量,胸纳百川,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晚辈素来仰慕仇教主威名,日思夜想,总想着有朝一日,能见上一见,当面聆听仇教主的教诲,若能遂愿,死而无憾。” “在此之前,我本想远走西域,只求天公降幸,让我瞻仰到仇教主的圣面,奈何义父行动不便,说父母在,不远游,何况我是个残疾,我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本以为今生无缘再见仇教主仙颜,注定要含恨而终,岂不想仇教主竟移驾到了九幽谷,真是老天开眼!” 钟无疾暗想:“我几时说过这种话,我怎么不记得了?” 素凌风道:“不管怎样,总算见到了仇教主一面,我的心愿算是达成了!请仇教主立刻取我狗命,一来以赎冒犯卓少主之罪过,二来愿我魂魄永伴仇教主左右,日夜聆听,早得大道。”说罢,摘下腰间佩剑,双手捧到仇涯子面前。 仇涯子笑着将剑推了回去,道:“素贤侄不必如此,若君来真有偷盗之心,只打一顿,都是轻的。素贤侄长君来几岁,算是他的大哥,大哥教训小弟,劝他改邪归正,不算越规;若真是误会,那就更不需再提了。” 素凌风再三推剑,想请仇涯子取他狗命,仇涯子执意不肯,两人推拒了一会,方才罢了。 素凌风将剑挂回腰间,握住卓君来的手,道:“卓少主,刚才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实在对不起,希望你不要怪我。” 卓君来挤出一丝微笑,道:“既是误会,自然不怪。” 素凌风笑道:“卓少主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如此气度,我竟然没有认出来,真是瞎了我这双狗眼!” 素凌风摇头叹息了一会,又向仇涯子道:“仇教主远驾而来,舟车劳碌,晚辈理应厚礼相接,怎奈昨日刚刚回谷,没有准备,只好临时编织了两件手工制品,想送给仇教主作为礼物,希望仇教主一定不要推辞。” 一提手工制品,卓君来的脸色变了三变。 仇涯子是客,本该带礼才对,哪有收礼一说,但听说只是两件手工制品,又见素凌风一脸敬诚,不好拒绝,便笑道:“素贤侄如此费心,老夫只好厚着脸皮收下了。” 素凌风一笑,向芷儿招了招手,芷儿快步走上前,素凌风拿过芷儿左手中那个竹制品,先指着下方那个“蛤蟆”,向仇涯子介绍道:“此物名为玉蟾,乃月之精华所化,镇守广寒宫,伴月而行。月出则出,月落则息。人间年年岁岁朝朝暮暮时时刻刻都在变化,而玉蟾却永生不变,所以此处之玉蟾,便取其‘永寿不老’之意。” 仇涯子见这“玉蟾”四肢伏地,仰头张嘴,甚是形象,不由捋须微笑,道了一个“好字。” 素凌风笑了笑,又指着“玉蟾”上方展翅大鸟,说道:“此物为鹤。鹤者,仙禽也。此处一取其长寿之意,与玉蟾双寿相叠,更是寿上加寿;其二,鹤之谐音为祝贺之贺,再加前面双寿,则是祝贺仇教主寿与天齐。” 听到这里,仇涯子满心欢喜,从素凌风手里接过贺礼,仔细端详了一会,越发爱不释手,道:“此物可有名字?” “有名字,当然有名字。”素凌风笑了笑,“此物名为‘玉蟾拜鹤’。” “玉蟾拜鹤,玉蟾拜鹤,玉蟾拜鹤……” 仇涯子念叨了几遍,每念一遍,脸上的笑容就增加一分,念了七八遍,已是喜形于色,不可自抑了。 连道了三个“好”字之后,仇涯子将“玉蟾拜鹤”小心地转递给卓君来观赏。 卓君来双手接过,面上神情古怪,内心已是狂风骤雨,心说:“还观赏上个屁,这玩意就是我编的!这哪是“玉蟾拜鹤”,谁家玉蟾张嘴拜贺啊,这分明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编的那个蛤蟆嘴还长,我故意缩短了些,还这么明显,可恶,可恶至极!” 卓君来虽然恼怒,但当着这些人的面,不好揭破,只能佯装喜欢,违心地陪着仇涯子笑了几次。 婢女芷儿早已是笑得花枝乱颤,她一直躲在素凌风后面,任她如何颤动,只要不发出声音,仇涯子和卓君来都不会留意到她。 九幽谷主见芷儿偷笑,知道其中必有缘故,以她的了解,除了谷里的人,素凌风还没对谁这么客气过。自打他进了花厅,对仇涯子百般恭维不说,甚至连他平时最讨厌的那些情状都做出来了,这里面若没有猫腻,谁会相信? 九幽谷主又向仇涯子父子手中的“玉蟾拜鹤”瞧了几眼,见那玉蟾伏在地上,仰头望天,张着嘴儿,嘴里飞出一条细枝,连在仙鹤脚上,正像它伸出的舌头,舔住了猎物。下面的确是蟾蜍无疑,但上面只是一个大鸟展翅形状,到底是不是鹤,还有待商榷。 九幽谷主细细看了一会,忽然扑哧一笑,因怕人看见忙端起茶杯喝茶以作掩饰,心想:“这哪是鹤,这分明是一只大肥鹅,凌风这在是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好在她出声小,而仇涯子又沉浸在喜悦当中,并未发觉。 第六百一十七章 昙花永现 九幽谷主已觉察到了素凌风送礼的目的,而钟无疾心思略粗,反没想这么多。 素凌风把卓君来当成盗贼,打了一顿,钟无疾原本还在担心仇教主会不高兴,不曾想素凌风一反常态,又是恭维,又是送礼,把仇涯子逗得眉开眼笑,实在大出他的意料。 钟无疾以为素凌风此番外出历练,有所长进,打心里替他高兴,也跟着笑了起来。 仇涯子依依不舍地将“玉蟾拜鹤”放在一旁,又极为留恋地瞧了几眼,方才向素凌风笑道:“素贤侄这份心意深得我心,虽是用料简单的竹制品,可在我眼里,却比那些金石绿玉还要厚重百倍。” 一旁卓君来干笑了两声,端起茶杯来喝茶。 素凌风笑道:“仇教主喜欢便好,晚辈就怕如此单薄之物,会唐突了仇教主,刚才奉上此物时,还在心底担忧,听仇教主如此说,晚辈便放心了。” 仇涯子哈哈大笑,胸中甚是畅快,向钟无疾道:“钟兄,素贤侄正气浩然,谦卑有礼,可与你说的不大相符啊,哈哈。” 钟无疾笑道:“这小子向日就爱胡闹,也许外出游历这段时间,又有了长进,昨日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考校他,也不知是真还是假。仇教主休要夸他,他若高兴了,准要现回原形。” 九幽谷主在一旁忍笑,给素凌风递了个眼色,要他适可而止,素凌风还以微笑,却不打算收手。 从芷儿手里接过另一件礼物,向仇涯子道:“仇教主可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仇涯子向那朵白花上看了看,道:“我若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昙花吧。” 素凌风道:“这的确是昙花,而且是刚刚开放的昙花,此时便是其最灿烂的时刻。世人皆道,昙花一现,刹那永恒,所以晚辈常想,若将能这最灿烂的时刻锁住,岂不是世间一大美事。” 素凌风叹了口气,又道:“可惜,可惜,大道轮回,岂是我这凡夫俗子所能干预的。所以晚辈便投机取巧,编织了这座玲珑宝塔,意欲锁住昙花最美的时刻,来献给仇教主,愿归真教如昙花绽放时那样永远灿烂不朽。” 素凌风先祝仇涯子寿与天齐,再祝归真教永存不朽,仇涯子听了,自是欣喜非常,哪还管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忙笑着接过来,道:“素贤侄有心了,如此厚礼,真不知要如何回报才好。” 素凌风笑道:“仇教主肯收下如此薄物已是晚辈的荣幸,哪敢再索取回报。” 钟无疾见仇涯子喜形于色,自己也非常高兴,笑问道:“凌风,刚才那个是‘玉蟾拜鹤’,这个可有名字吗?” 素凌风道:“有名字的,这个叫‘昙花永现’。” 仇涯子一听“昙花永现”四个字,更是喜上眉梢,忙将“昙花永现”拿给卓君来观赏,卓君来嘴角抽动,实在笑不出来,但如此场面,怎好败大家的兴致,机智的他竖起一个大拇指,仇涯子看了,越发欢喜了。 笑得芷儿一手捂嘴,一手捧腹,实在忍不住了,也没向主人请示,径直逃出了花厅。 九幽谷主天资聪颖,既然能猜出第一个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然不难猜出第二个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她心里明白,却不好说出来,只拿眸子狠狠瞪了素凌风几次,大有秋后算账的意味。 若论起对素凌风和阿笙的了解,钟无疾是不如九幽谷主的,如今九幽谷主已看破了素凌风的小算计,钟无疾却还被蒙在鼓里。 钟无疾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那插花的底座也不像个玲珑宝塔,虽说有几分塔影,但往多了数也只有三层,而且边角棱条不甚明显。当然,这坐“宝塔”毕竟是竹条编织出来的,硬要说它是座塔,也不是不行,但钟无疾觉得,这座塔好像是被人踩过,因为太扁了。 不得不说,钟无疾的眼力还是不错的,因为卓君来编织时的参照物,的确是被素凌风踩过后又拉起来的,不然哪一点像一坨牛粪? 卓君来在编织时,并不知道素凌风的本意,他还以为是个矮挫的宝塔,所以就照着塔形来编,而且又失去了最后成品时那精髓的一脚,所以仇涯子手里这个,已然多了几分矮挫宝塔样,少了几分牛粪形。 其实,被踩踏后留下的痕迹,多少还是保留了一些的,不然怎会被钟无疾看出来?当然,这是卓君来的无心之举,他要是知道自己编的是牛粪,早跟素凌风拼命了,哪还会若无其事地受他摆布,替他编织牛粪来羞辱自己。 仇涯子的笑容逐渐冷却,因为他忽然发现,这个所谓的玲珑宝塔有点不像样,样子扁不说,还只有三层,在他的印象里,玲珑宝塔少说也得八九层,那样才显得庄重宏伟,这么矮挫扁圆的,哪能锁住昙花的美好瞬间? 素凌风见仇涯子皱起眉头,笑说道:“仇教主是不是觉得这个玲珑宝塔的样子有些奇怪?” 仇涯子笑了笑,却不好说什么。 素凌风道:“也怪不得仇教主会这样想。晚辈本想将此宝塔编织到九层,取其长长久久之意,若用九层玲珑宝塔锁住昙花,那才是真正的昙花永现,长长久久。只可惜晚辈在编织时,不小心伤到了手指,无法继续编织下去。晚辈对仇教主的敬仰之心,如苍天皓月,万物可鉴。本想负伤继续编织,一来怕浊血玷污了向仇教主所赠之物,二来怕编织水准下降,反不如初,所以才保留了这个半成品的样子,希望仇教主见谅。” 仇涯子一听这话,“噌”的一下,从竹椅上站了起来,把身旁的卓君来吓了一跳。 只听仇涯子道:“素贤侄如此坦诚相待,仇某受之有愧,以后素贤侄若有用得着仇某的地方,请务必开口,仇某必当报答今日赠礼之恩。” 钟无疾笑道:“如此微薄之物,何劳仇教主挂心,切勿再谈报答之事。” 仇涯子道:“礼轻情意重,此恩情必当报还。” 第六百一十八章 教主探明礼真相 九幽谷主端起茶杯,稍稍抿了口茶,心想:“凌风啊凌风,你真是胡闹,仇教主现在或许还没有发现你真正的意图,但等他回转过来,定会恼羞成怒的。你打卓君来便罢了,至少还找了个说得过去的借口,送了这么两件东西过去,任是披着再华丽的外衣,终究还是要暴露本质。到时候二哥震怒,准要把你关到绿水湖底面壁思过,我可帮不了你。” 九幽谷主想到这里,不禁摇头苦笑,又想:“你做这些,无非就是不想让阿笙嫁给卓君来,虽说是为了阿笙好,可做法未免太过极端。仇教主最爱记仇,若发现你拿这么两件东西羞辱卓君来,他怎会饶你?在谷里或许不会对你怎样,以后你出了谷,那可就不好说了。” 九幽谷主替他担心,但素凌风却跟没事人一样,喜滋滋地陪着仇涯子说笑,全无悔过之心。 仇涯子本人也还沉浸在赠礼的喜悦当中。卓君来见两人有说有笑,实在看不下去,偷偷给仇涯子递了个眼色,示意回去。 仇涯子会意,又说笑了一回,方才告辞出了花厅。 回到馆舍,卓君来闩上大门,又关上屋门,一把将“玉蟾拜鹤”和“昙花永现”摔在地上,又狠狠踩了几脚。 仇涯子见状大惊,忙从卓君来脚下将两件“重礼”抢救出来,但遭遇了愤怒的踩踏,这两个物件已全然不成样子了。 仇涯子心下不乐,道:“君来,你这是干什么?” 卓君来冷笑道:“爹,你可知道你手里这两个玩意是出自谁手吗?” 仇涯子低头看了看手中已被踩得不成形的“重礼”,道:“这是素贤侄送的,自然是出自素贤侄之手。” 他见卓君来神色不对,又补了一句:“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卓君来愤然道,“这两个玩意是我亲手编织的,他拿柳条在一旁胁迫我,为了这个两个玩意,我不知挨了他多少鞭打!” 仇涯子见卓君来眼角含泪,变色道:“真是他逼你编的?” 卓君来点了点头,将出花厅后,遇上素凌风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又着重为“玉蟾拜鹤”“昙花永现”分别正名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鲜花插在牛粪上”。 仇涯子大怒,一掌将身旁紫檀雕花桌拍了个粉碎,喝道:“素凌风,你欺人太甚!” 卓君来见仇涯子暴怒,忙扶他到椅上坐下,又取出只剩半截的宝扇来,递到仇涯子面前,道:“爹你看。” 仇涯子正在气头上,可一看到只剩半截的宝扇,登时愣住了,看了看卓君来,道:“这是我给你的那把扇子?” 卓君来打开折扇,将正反两面展示给仇涯子,道:“正是爹赠予我的宝扇,被那素凌风一剑给削成这样了。爹,这个素凌风不简单,在没有绝对的把握置他于死地之前,绝不能与他翻脸。” 仇涯子接过宝扇,合拢起来,端详着切口,道:“他真的只用了一剑?” 卓君来点头道:“只用了一剑,很快的一剑,我也只勉强能挡一下而已。” 仇涯子盯着宝扇切口出神了好一会,又问道:“他用的是什么剑?” “断水。”卓君来如实答道。 “断水?!”仇涯子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卓君来,“你说的可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 卓君来神色郑重,道:“正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 仇涯子道:“你没有看错?” 卓君来道:“爹,孩儿怎会看错?他使得若只是寻到铁剑,断无可能一剑便将如此宝扇削成两截,必是断水无疑!” 仇涯子又缓缓坐回椅上,自语道:“越王八剑,江南第一大杀手团体,一出齐出,一敛齐敛,断水怎会在他手上?莫非他就是那传说中的八人之一?” 卓君来道:“他说看这剑好玩,是抢过来的。” “抢过来的?”仇涯子愕然,过了好久,才又说道,“竟然还有人能从越王八剑手里夺剑,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那八个人都是以剑为名,他们的剑便是他们的命,想从他们手里夺剑,只能先夺了他们的命,如若不然,断无夺剑的可能。” 卓君来道:“爹的意思是那素凌风杀了断水?” 仇涯子摇头,道:“话虽这样说,但事实到底如何,却还是两说。第一种可能,他就是断水本人;第二种可能,他杀了断水,夺了断水剑;第三种可能,他只夺了剑,没有杀人。” 卓君来道:“在爹看来,哪种可能性最高?” 仇涯子道:“在绝对的事实面前,可能就是一个笑话。这三种可能或许有一个是真的,或许都不是真的,而真相却只有一个,这恐怕只有素凌风本人才会知道了。” 卓君来道:“那依爹的意思,此事该当如何处置?这素凌风目中无人,欺人太甚,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仇涯子想了想,道:“若他真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我们若处心积虑杀死素凌风,或许不难,但素凌风死后,九幽谷多半会与我们反目成仇。单是一个九幽谷,我们便难以应付,若再加上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杀手团体越王八剑,我们归真教的结果只有一个,覆灭!若这两方势力联手,别说是我们归真教,便是现今江湖上的任何一方势力,都有彻底倾覆的可能。” “君来,你要知道,一个势力的强弱,不单单是靠人数来堆积的,更重要的是站在顶尖的那些人。当年的四海盟何等猖狂,人数之光,遍布江湖,可谁又能想到,让四海盟一夜间瓦解的却只是一个叶孤鸾。此人孤身仗剑潜入四海盟内部,剑杀四海盟盟主沈苍龙,以及两位副盟主,偌大的四海盟群龙无首,倾覆只在旦夕之间。” “若越王八剑想要对付我们,只需将我们归真教的首领级人物一个个暗杀掉,其余教众,无人统领,自会溃散。而暗杀正是他们的强项,所以没人喜欢招惹杀手,尤其是这些名满天下的杀手团体。” 第六百一十九章 花厅棋局现真章 卓君来道:“我忌惮他,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就怕他真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所以才会百般忍让,让他羞辱至此。” 仇涯子道:“君来,你能识大体,爹很欣慰。他今日羞辱了你,爹一定会为你讨回来,只是不能是现在。” 卓君来想了想,道:“若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素凌风除去,自然最好;若除不了,也不必多费心思。他再怎样羞辱我,也是钟姑娘的哥哥,我若想娶钟姑娘,便不能对他怎样,就当是一场玩笑罢了。” 仇涯子微微一笑,拍了拍卓君来的肩膀,道:“你能这样想,爹很高兴。不过,君来,你也不用太伤心,若他不是断水,手里拿的又是断水剑,即便我们不动手,越王八剑也不会放过他,要么他在九幽谷里躲一辈子;要么走出谷去,被越王八剑杀死。不管怎样,于我们都没有害处。” 卓君来点了点头,道:“那钟姑娘的事怎么办?我看钟叔叔似乎并不乐意将钟姑娘嫁给我。” 仇涯子道:“并不是他不乐意,他只是不想这么早完成此事。钟丫头虽已到了及笄之年,可年纪还不算大,且又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一时让她嫁人,规矩下来,怕是不太容易。钟无疾的意思是再等个两三年,等钟丫头成熟些,再考虑她的亲事。” “两三年?”卓君来满心不乐意,气呼呼走到椅子上坐下,“钟姑娘日日跟姓云的那小子黏在一处,再过个两三年,怕是连孩子都有了,哪还有我什么事?就算除不去姓云的,也不能叫他们日日待在一起。爹,您可得替孩儿想个法子啊。” 仇涯子见卓君来形貌狼狈,心下甚至疼惜,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等过几日我再跟钟无疾说说,就算暂时不娶钟丫头过门,也得先把这门亲事先定下,总不能白叫你受了这顿羞辱。” 卓君来欣喜道:“爹,孩儿的终身幸福,可就全靠您啦。” 仇涯子笑了笑,神情中满是怜爱之情。 此后,仇涯子每日都去找钟无疾下棋。先几日,他并不提订亲之事,只说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这一日,两人在花厅下棋,素凌风正好过来,见仇涯子在这,忙凑上去说了一大堆违心的恭维话,尤其着重点出,还要再为他准备一份厚礼。 仇涯子一听“厚礼”二字,心里咯噔一下,有了前车之鉴,他哪敢再收素凌风的礼?于是百般推拒,素凌风执意要送,仇涯子死活不收,最后还是钟无疾嫌他打扰两人下棋,将他给轰了出去。 仇涯子擦去额上汗珠,笑道:“钟兄,素贤侄真是热情呀,老夫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有谁像他这样热情奔放,年轻人嘛,就该像他这样才好。我看素贤侄不错,将来必定是要成就一番大事业的。我若是我有个闺女,定要向钟兄讨了素贤侄去做女婿的。” 钟无疾到现在还不知道素凌风送礼的真正意图,听仇涯子这么说,朗声大笑,道:“仇教主过谦啦,劣子少教,哪里担得起仇教主如此盛赞?倒是这几日,这劣子见到了仇教主尊颜,这才收敛了些,希望仇教主能在谷中多留些时日,一来让钟某尽一尽地主之谊,二来也劳烦仇教主抽些空闲,多多教诲一下这个劣子,钟某就在此先谢过了。” 仇涯子客气了一番,心想:“这素凌风三番两次欺我,可不能叫他胡混过去,必要让他尝些苦头,方解我心头之恨!”于是长长叹了口气,手中棋子也掉在了地上。 钟无疾见状一愣,忙弯腰将掉在地上的棋子捡起,放在仇涯子身前,道:“仇教主为何叹息?” 仇涯子神情落寞,道:“在九幽谷的这段时日,我看谷中弟子个个气度非凡,品貌惊人,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再回看我归真教,唉,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仇某惭愧,无颜再与钟兄对弈,这就告辞了!”说罢便要起身。 钟无疾忙直身拉住,又让仇涯子坐了回来,道:“仇教主这是哪里的话,归真教乃西域第一大教,教中人杰多如牛毛,岂是我这偏僻狭地所能比拟的?” 仇涯子叹息了一声,道:“钟兄有所不知,我归真教表面上或许还有几分门面,可也仅限于表面而已。教中之人,大都是些有眼无珠的残虾烂鱼,混吃等死之辈,根本拿不上台面,更无法与名满江湖的九幽谷相提并论。” 说到这里,仇涯子摇了摇头,又说道:“刚才仇某触彼观己,心生颓败之感,故才失意跌落棋子,还望钟兄勿要怪责。” 钟无疾摆手道:“仇教主太客气了,你我已非初见,何必如此见外?”一面示意侍立在旁的婢女为仇涯子添了茶,一面说道,“上次见仇教主带来的那几位,个个面带神采,目露神光,都非等闲之辈,不知仇教主为何要贬低他们?” 仇涯子叹息道:“并非有意贬低,他们几位或许在武学上有所成就,但其他方面,却不敢恭维。就拿前几日的事情来说,素贤侄送了我两件礼物,我视若珍宝,叫君来送到谷外去,让他们寻两个锦盒,好好收管起来,以后好带回西域去。你当他们胡说些什么,唉,君来回来告诉我,差点没把我气死!” 钟无疾道:“他们说什么了?” 仇涯子摆了摆手,道:“都是些胡话,怕是有辱清听,还是不说了。钟兄,我们继续下棋。” 钟无疾被他吊起胃口,哪肯罢休,必是要问个明白的,于是连番追问。 仇涯子无可奈何,便说道:“他们说那‘玉蟾拜鹤’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那‘昙花永现’,像‘鲜花插在牛粪上’。钟兄,你说气不气人,这些人不懂素贤侄一番苦心,反在那里满口胡说,这哪像是西域第一大教里的人该说的话?” 钟无疾愣了愣,想一想起素凌风以往的作风,再想一想那两件礼物的形状,登时明了。 两人各有心事,这盘棋一下完,仇涯子便假托教中有事,离开了花厅。钟无疾心中有愧,也没有挽留。 第六百二十章 父子话谈辨真伪 仇涯子走后,钟无疾越想越不是滋味,忙命台阶下侍立的两个婢女,分别去叫九幽谷主和素凌风。 那两个婢女去后,钟无疾又转头看向侍立一旁的芷儿,道:“芷儿,前几日凌风给仇教主送礼时,我看你在后面偷笑,你是不是早已知道内情了?” 芷儿不敢隐瞒,老实说道:“那只是我的个人猜测,并非素大哥的本意。那日素大哥说得明白,一个是‘玉蟾拜鹤’,祝仇教主寿与天齐;一个是‘昙花永现’,祝归真教长长久久。而仇教主刚才说的这些,只不过是外面人的胡乱猜测而已,当不得真的。” “当不得真?”钟无疾哼了一声,“连你都能看出端倪,何况他们那些人精!我当时就纳闷了,那家伙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往日里最讨厌那些阿谀奉承之词,那日竟对仇教主说起来没完,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连我听了都觉得肉麻,原来是存了个这么个心思。” 芷儿在一旁想笑,却又不敢,只得附和着替素凌风说上几句好话。 钟无疾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刚才还说要为仇教主准备一份大礼,我说仇教主死活不肯收,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个家伙怎么还不来?可气死我了!” 芷儿笑道:“钟叔叔,素大哥就是这个性子,何必跟他生气。再说了,素大哥送礼时说的都是好话,后来人家怎样说,那是人家的事,毕竟嘴长在人家身上,我们管不着,他们非要曲解素大哥的意思,也不能怨咱们呀。” 钟无疾瞪了芷儿一眼,道:“你不用替他说好话,看他来了,我不打断他的腿!他送那么两个玩意出去,不就是为了曲解着骂人的吗?人家曲解,不正合了他的心意?哎呦,可气死我了,怎么教出这么个东西来!” 九幽谷主走入花厅,道:“二哥,你找我?” 钟无疾道:“三妹,那日凌风送给仇教主的两件竹编礼物,你还记得吗?” 九幽谷主见钟无疾面带怒容,已猜到几分,含笑问道:“记得,怎么了?” 钟无疾摇了摇头,道:“气死我了!芷儿,你来说吧。” 芷儿“嗯”了一声,向九幽谷主道:“刚才仇教主与钟叔叔下棋,说起素大哥送的那两件礼物来,他们教中人说那‘玉蟾拜鹤’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那‘昙花永现’则像‘鲜花插在牛粪上’,钟叔叔听了仇教主的话,这才叫谷主和素大哥过来。” 九幽谷主走到椅上坐下,笑道:“那丫头火急火燎地找我过来,我还当有什么大事,原来就为了这件事。” 钟无疾道:“三妹,这还不叫大事?凌风那家伙当着仇教主的面羞辱君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鲜花插在牛粪上,这是一个长兄该做的事?还有,在此之前,他还把君来打了一顿,我还当是一场误会,现在看来,分明是他故意的!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人呢,怎么还不来?!” 九幽谷主道:“二哥,你要教训他,只叫他来便是,叫我来做什么,我可忙着呢。” 钟无疾道:“你还忙着呢,都是叫你给惯出来的!以前谷里来个客人,阿笙偷偷往人家茶水里下毒,毒得一个个不是翻白眼,就是吐白沫,现在长了年纪,她还算收敛了。这个素凌风小时候老实,越长大越没了形,你看看他干的这叫什么事?!” 去叫素凌风的婢女回来了,钟无疾见她独自回来,忙问道:“他人呢?” 那婢女怯生生道:“他说正在为仇教主准备一份大礼,赶时间,晚会过来。” 嘭! 钟无疾一掌将身前棋盘连同几案拍成了三截,喝道:“再去叫,他若不来,就叫他永远别来!” 那婢女见钟无疾动了真怒,不敢怠慢,又飞跑去叫。 素凌风听婢女转达了钟无疾的怒言,忙抛下手上活计,飞跑来见。 刚进花厅,忽见一物迎面飞来,素凌风下意识躲向一旁,“咚”的一声响,再回身去看,见一个木质茶匙正钉在花厅前的方柱上,匙柄兀自颤动。 “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叫你过来吗?”钟无疾威严的声音在花厅内响起。 素凌风将钉在方柱上的茶匙小心拔下,双手捧着送到钟无疾面前,笑嘻嘻道:“义父,你找我做什么呀?” “你还跟我笑!” 钟无疾猛地探手一抓,素凌风一惊,却没能避开,手腕已被钟无疾扣住,只听钟无疾说道:“好啊,长本事了,怪不得没将我放过在眼里。我闭你脉门,你竟然还能调运内力,可见你的武功又长进了不少,只是其他方面,迟迟不进,是何道理?”说罢,运力一震,素凌风噔噔噔退了三步。 素凌风笑道:“原来义父只想试我武功,我还当有什么事呢。” 钟无疾冷脸道:“你少跟我嬉皮笑脸的!前几日你送仇教主的那两件东西,到底是何用意,你给我从实招来,要是敢有半句假话,我定不饶你!” 素凌风笑道:“当时义父也在场,不是都听到了吗,还有什么好说的。” 钟无疾道:“我还不知道你?你几时学会奉承了?又几时学会送礼了?初次见你做出这些‘惊世骇俗’的事,还当你有所转变,你倒好,底下藏着陷阱,把我都给陷进去了。” 钟无疾叹息一声,又道:“凌风,仇教主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知道,你若一辈子都待在谷中,那自然没什么问题。就算你出了谷,仇教主明面上一样待你客客气气,可万一有落井下石的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你平白为自己竖上这么一个大敌,值得吗?” 素凌风一笑,道:“他仇涯子要是有杀我的本事,尽管放马过来,我素凌风可不怕他。” 钟无疾抚掌大笑,道:“不愧是我钟无疾的儿子,凌风,我真为你感到自豪啊!” 素凌风嘿嘿一笑,道:“多谢义父夸奖,孩儿做得还不够好,以后会更加努力的。” “好,好,好!”钟无疾收起笑容,“来人,把他给我关到绿水湖底,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放他出来!” 九幽谷主扑哧一笑,道:“活该!” 第六百二十一章 谷中惊现中毒尸(一) 素凌风哭丧着脸,道:“义父,你又要关我去绿水湖底面壁思过。” 钟无疾笑道:“是啊,我的乖孩儿,像你这么听话的孩子少有了,我怕人家抢你回家不还我,所以还是关起来比较稳妥。” 素凌风哀求道:“义父,我还要给仇教主准备大礼呢,等我把这份礼物送出去,你再关我好不好?” 钟无疾笑道:“好孩子,你放心去面壁,送礼的事为父代劳了。” 素凌风道:“义父,你又不知道我要送什么,如何代劳,还是我亲自送过去比较合适。” 钟无疾道:“那你说说,你要送仇教主什么,我找人弄来,代你送过去就是。” 素凌风道:“这是秘密,不能随便说出来。” 钟无疾笑道:“没关系,你去绿水湖底以后,就不给你送饭了,后院那只黑眼儿猫熊一天吃多少竹子,就给你送多少竹子,你吃也好,做东西送仇教主也好,都由着你,不够你就说话,多给你送点,咱父子好说话。” 素凌风垂头丧气道:“义父,我错了。” 钟无疾道:“错哪了?” 素凌风道:“错在……错在……”嘀咕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错在哪,抬起头来看着钟无疾,道:“义父,你以前都不问我错在哪儿的。” 钟无疾笑道:“好孩子,你这么听话,怎么会错呢,既然没错,为父为什么要问呢?你放心去吃竹子,花厅东边这一片都是你的,西边那一片是那猫熊的,你俩慢慢吃,不用抢,不够我再叫人去外面给你们砍。” “哦,还有,仇教主那你也不用费心,在你出来之前,我会好好留住他们,到时候你想送他什么都成,就是把你自己送给他,我也不拦着,我再把那头黑眼儿猫熊一块送了,给你做个伴,成不成?” 这一番话把厅里几个婢女笑得花枝乱颤,不能自已。 素凌风叹了口气,向九幽谷主道:“谷主,义父又要关我,你快帮我说句好话吧。” 九幽谷主含笑道:“我早就警告过你,谁让你不听的。二哥关你,也是为了你好,省得到处惹麻烦。不过,凌风,你放心,我让人把那头黑眼儿猫熊一块抱过去,给你做个伴。” 素凌风看了看钟无疾,又看了看九幽谷主,一脸无奈之色,垂头叹气地离开了花厅。 钟无疾见素凌风离开,又屏退了厅上其他人,向九幽谷主道:“三妹,我看你神色不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九幽谷主道:“昨晚谷中有一人中毒而亡。” “中毒?”钟无疾皱起眉头,“我们九幽谷虽然遍地毒物,可谷中弟子对这些早就习以为常,怎会突然中毒而亡?以前可没发生过这种事,是昨晚的事吗?” 九幽谷主点头道:“就是在昨晚,刚发现时人还没死,但他所中之毒,实在高明,一般弟子根本解不掉,刚送到我这里人,人就死了。” 钟无疾道:“怪不得今天一直不见你,原来是出了这种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九幽谷主一笑,道:“本来是要说的,只是一时忙昏了头,没来得及过来。” 钟无疾玩转着手中茶匙,心中若有所思,过了好久,方展颜一笑,道:“三妹,当今天下,能被你称得上毒术高明的人,可不多啊。你有头绪了吗?” 九幽谷主摇了摇头,道:“毫无头绪。” 钟无疾沉吟片刻,微微侧目,道:“谷里人做的?” 九幽谷主道:“还不能肯定,但那人用毒的手段,的确有我九幽谷几分影子,便是如今谷内,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人恐怕不会超过一手指数,而谷内这些顶尖的用毒高手,都是可以推心置腹的,绝不能做出这种事,所以我觉得很可能是外面的人。” 钟无疾闻言脸色微变,能在九幽谷中排进一手之数的人,便是拿到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用毒高手,而这样的人绝不会无名之辈,遍观江湖上的顶尖毒术大家,似乎都对九幽谷敬畏三分,大多还存了结交之意,谁敢向万毒至尊下手? 钟无疾摇了摇头,道:“三妹,会不会弄错了,据我们现在知道的消息,江湖上的用毒高手,似乎没一个对我们九幽谷有敌意,而且大多存了结交之意,断无加害的道理。再说,想用毒害人,首先得进入九幽谷,而今各个出入口都有人日夜把守,况且还有那些肉眼看不到的毒阵,谁能潜入进来?” 九幽谷主含笑道:“上个月不是潜入进来一个?” 钟无疾笑道:“你是说沧澜剑神的孙儿?你怀疑是他?” 九幽谷主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是他,他能进来,凭的是运气,若没有百毒不侵之体,他一样会死在毒阵里。这小子连最基本的用毒知识都不懂,不可能是下毒之人。若真是他,以他这个年纪,兼修剑法和内功武学,能到如此境地,已算是后辈中的翘楚了,若再将毒术修到如此境地,那不成妖孽了吗?” 钟无疾笑了笑,道:“的确如此。毒术比不得其他,本事都是一日一夜积攒下来的。你识字起便开始接触毒术经典,便是到了如今,也是日日研修,不曾倦怠,这才有了今日这般成就。他这小子便是再聪明,也没这份能耐,况且他爹和他爷爷都是以剑为主,这小子自然也会将大部分时间用在剑道上,哪还有闲暇来琢磨这些。” 九幽谷主微微一笑,道:“二哥,你也见过他,可能看出他学的是何种功法?” 钟无疾摇头笑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道他学过什么。不过能吸收外在能量转为己用,单是这项本事,已不是寻常功法所能具备。不管怎样,这孩子将来的成就,怕是不会低于云弥,甚至可以与他爷爷云巅比肩。” 九幽谷主笑道:“二哥对他的评价可真不低,既然这样,为何不把阿笙许给他,我看两人情投意合,早有连理之心了。” 第六百二十二章 谷中惊现中毒尸(二) 钟无疾道:“我何尝不想把阿笙许给一个有能耐的人,可有些时候,能耐太大,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那小子将来或许大有成就,往高了说,超过他爷爷云巅,夺下新一代剑神之位,也是有可能的。但你可别忘了,云巅是怎么死的,云弥又是怎么死的,若阿笙跟了他,多半会受其牵连。相比这样,我宁肯为阿笙寻一个安稳的人家,至少性命无虞。” 九幽谷主道:“所以你更看好卓君来?” 钟无疾道:“君来的资质或许比不上云小子,但他却是归真教唯一的少主。仇教主丧妻丧子,偶然遇到这个与他儿子极为相像的人,谁都看得出来,仇教主是将他当亲儿子来养的,他为了君来,甚至可以牺牲掉自己的性命。” “仇教主是个聪明人,有他在一天,君来无忧,阿笙若跟了君来,自然也无甚忧虑。便是有一天仇教主过世了,君来多半也已有了统管归真教的本事。即便归真教不能进驻中原,但至少在西域,可以稳如泰山,教中也不会有多大的波动。相比云小子,君来的确更适合阿笙。但阿笙却偏偏喜欢云小子,我也不好硬拆散他们,所以一直犹豫不决。” 九幽谷主道:“不论是当年的云巅,还是云弥,都已是名满江湖,所以才会遭人嫉恨,受此灾难。我看这小子很会藏拙,而且并无争名夺利之心,未必会去夺什么剑神之位,只要他懂得时时收敛,不外露锋芒,未必就有危险。” 钟无疾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可是沧澜剑神的后代啊,当年云弥不就是因为这个才遭此一劫的吗?就算他不会‘沧澜剑诀’,可谁会相信?如今四海盟卷土重来,且又多了一个更加神秘的蜃楼,我们能知道的消息,他们会不知道?不说以后,这小子现在要是离开九幽谷一步,说不定立刻就会被当场格杀!” 九幽谷主想了想,道:“二哥的疑虑并非没有道理,只可惜阿笙年纪还小,考虑不到这些。便是考虑到了,多半也不会在意,感情这种东西,岂是那么容易能控制的。” 钟无疾叹息一声,道:“岁月不饶人呐,那时候小笙子才多大个头,整日举着瓶瓶罐罐,到处给人下毒,谷中之人哪一个没受她毒害。这一幕幕恍如在昨日,如今一转眼,已到了婚嫁之年,唉,岁月不饶人呐。” 九幽谷主笑道:“二哥几时学会感时伤岁了?” 钟无疾道:“这个还用学吗,人到了这个年纪,自然就懂了,根本不用学,也不用别人教。三妹,你也老大不小了,相比阿笙,我更担心你。怎么着,难不成要横行到老?” 九幽谷主笑道:“二哥,我跟你谈阿笙,你怎么反谈起我来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还用你操心吗。” 钟无疾道:“做姑姑的都没成亲,侄女若先成了亲,成什么样子?你也不怕人家笑话。” 九幽谷主笑道:“二哥,我可没招你,你再说我可走了啊。” 钟无疾笑了笑,道:“好,不说你,你是大人,自己的事应该自己上心,用不着我来多嘴。不过,三妹啊,这些天怎么不见百里老弟啊,他常来找我下棋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你见了他,代我问一问,要事没事,你叫他常来,仇教主每次过来,都不会待太久,我一个人也太无聊了。” 九幽谷主白了钟无疾一眼,道:“二哥,我还有要事处理,先走了。” 钟无疾忙陪笑道:“三妹,我不说了,你回来吧,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九幽谷主不肯坐下,站在廊檐下笑道:“二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我在这能听到,你直说便是。” 钟无疾笑道:“是谷里的事,你来坐下。” 九幽谷主见钟无疾换上了一副庄重的神色,方回到椅子上坐好。 钟无疾道:“你刚才说的事,我想了想,觉得外面的人可能性不大。你觉得会不会是仇教主?”在说到“仇教主”三个字时,声音已是微不可闻。 九幽谷主摇了摇头,道:“不太可能。前些日子,谷外村里突然有七个猎人中毒而亡,虽然与谷中之人所中之毒不同,但极有可能是一人所为,而且此人毒术造诣极高,便是谷中一些优秀的后进之辈,在面对垂危的中毒者时,都束手无策,如此可见一斑。” “我们九幽谷专攻毒术,放眼天下,能与我与我们相提并论的怕是还没有。仇教主虽然也会用毒,但他那点用毒手段,实在低浅,怕是只有谷中一般弟子的水平。那人所种之毒,谷中能解者不多,可不是他能够驾驭的。而且仇教主自进了谷,就没有出去过,外面那七具尸体自然与他无关,而昨日下毒的,更不可能是他。” 钟无疾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仇教主是个精明的人,便是有害我九幽谷之心,也不会亲自来犯险,定是要用借刀杀人的手段,何况他还带着君来,更加不可能。但此时谷中只有他们三个外人,若不是他们中的人,难道是谷中之人所为?” 九幽谷主道:“此事十分蹊跷。若说是谷中之人,可有这样本事的人,都是心腹,根本不会做这种事;若说有个别弟子怀有异心,可偏偏又没有这样高明的本事;若说是谷外之人,可谁又能无视各种毒阵陷阱,悄无声息地潜入九幽谷?我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头绪,实在令人费解。” 钟无疾道:“我们九幽谷的人几乎不会参与江湖争斗,更没什么深仇大恨,谁会不远千里来对我们动手?实在令人着疑。三妹,此人连番出手,必定不会到此为止,而且此人多半还在谷中,须命人严加排查,绝不能再让他再出手害人!” 九幽谷主冷笑道:“敢到我九幽谷里来施毒杀人,真当我是好惹的吗?” 第六百二十三章 绿水湖底斗猫熊 从昨日被关到绿水湖底,到今天,素凌风一口饭都没有吃上,瞅着堆在眼前的翠绿竹枝,实在提不起半点胃口。 钟无疾并没有吓唬他,将他关到这里后,果然没有命人给他送饭,连水都不给送,只送来了一捆新砍下来的竹枝,可他是人,哪能跟他旁边这位吃得津津有味的猫熊相比? 与素凌风背靠背倚着的正是九幽谷主承诺送来给他作伴的黑眼儿猫熊,人家嘎吱嘎吱地在后面吃竹子,他只能跟着干咽口水,后来连口水都没得咽了。 虽说头顶有一座绿水湖,但中间隔着透明石层,能隐约看到湖中事物,但却是可望而不可即。 据说此处透明石层中混杂着为数不少的绿柱石,其通体透明不说,还泛着绿芒,日光隔着湖水,照在这些晶莹透剔的宝石上,将整湖的水都映绿了,所以才会叫绿水湖。 那日光照到湖底,又经石层过滤,仍余下不少光线,便是没有灯火照明,依旧可以辨别事物。 素凌风与黑眼儿猫熊背靠背倚着,凝望着头顶游鱼的影子,不时吞咽口水充饥。 “大宝,你说义父这次要关我多久?上次关了一个月,可到底还有的吃,有的喝,现在倒好,一天过去了,也没见人来给送吃的,连一口水都没有,光让我啃竹子,我又不是你,哪吃得下这玩意。” 那黑眼儿猫熊只顾着吃,哪里搭理他。 素凌风叹了口气,又道:“卓君来这小子心眼不好,我总不能叫小笙字嫁了他,若义父执意要将小笙子嫁给他,我就去半路劫花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小笙子落入虎口。” 那黑眼儿猫熊打了个饱嗝,依旧继续抱着绿竹枝啃。 这一个饱嗝把素凌风的馋虫给引出来了,绕到黑眼儿猫熊对面,盘膝看着他,笑道:“大宝,好吃不?” 黑眼儿猫熊瞅了他一眼,继续自顾自地吃着。 素凌风嘿嘿一笑,道:“看你吃得这么香,味道应该不错,我总拿竹子编东西,还真没吃过竹子,要不就借这个机会尝一尝?不过,我可说明白,不是我素凌风饥不择食,我只是想换一换口味,仅此而已。”说完,便搓了搓手,伸手去拿黑眼儿猫熊面前的竹枝。 那黑眼儿猫熊见一只白净的人手伸到脸前,挥起大肉掌便打了素凌风一个耳光,素凌风吃痛,捂脸叫道:“大宝,你还护食啊!这明明是送我们两个人的口粮,凭什么你一个人都占起来?不对,你不是人啊,哎,不管你是不是人,也不能吃独食啊,这种习惯可不好。大宝,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你让我吃一口,我保证不多吃,就拿你一枝,尝个鲜。” 素凌风见他那黑眼儿猫熊吃得认真,便悄悄伸手过去,还没摸到竹枝,那大肉掌又抡起来了,吓得素凌风连忙缩手,叫道:“大宝,你欺人太甚啊!在外面我可没有亏待你,你欺负大黄,我找你麻烦了吗?没有吧,现在我落难了,吃你一根竹枝都不成,你也太自私,太抠门了!怪不得大黄不跟你玩,你该啊!” 素凌风摸了摸擂鼓不停的肚子,心想:“明的不成,咱跟它来暗的,一个大活人,总不能活活饿死。”想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一根竹枝,飞纵到角落里,张开嘴便要啃。 还没啃下去,那黑眼儿猫熊已扑了上来,劈头盖脸打了素凌风两个巴掌,素凌风气得一把将竹枝摔在地上,踩了两脚,怒道:“好你个没良心的,你不让我吃,我也不让你吃,看谁先饿死!”说着已将黑眼儿猫熊扑倒在地。 那黑眼儿猫熊体格肥壮,走起路来肥肉乱颤,被素凌风扑到,只用俩后腿一蹬,便将素凌风给蹬出去了,然后翻起肉嘟嘟的身子,长嚎一声,又向素凌风扑了过去。 阿笙得知素凌风又被关进了绿水湖底,听说还不给送饭送水,便准备了些干粮和水,亲自送过来。 阿笙从入口处下到绿水湖底,走了一会,便听到有吵闹声,忙加快脚步,到了素凌风那里一看,登时愣住了,只见一人一猫熊在地上抱着打滚,素凌风在骂,黑眼儿猫熊在嚎,谁都不肯让谁。 “哥,你跟大宝在干什么啊?” 素凌风被黑眼儿猫熊压住了脸,没看到站在那里的阿笙,但他听到了声音,便知有的吃了,欣喜道:“小笙子,你可来了,快把这没良心的弄走,我不跟它一般见识,它倒是蹬鼻子上脸了!” 素凌风整张脸都被黑眼儿猫熊压住了,嘴里叽里咕噜的,阿笙哪里听得清他说了什么。 阿笙见两人斗得紧,忙放下盛放食物的竹篮,拿了截竹枝,走到黑眼儿猫熊身旁,抚摸着它的后背,道:“大宝,你看这是什么,我给你带竹子来了,你要不要?” 那黑眼儿猫熊转头见是阿笙,神色立即柔和了不少,又朝素凌风头上补了一肉掌,方才从他身上下来,抱着阿笙递来的竹子到一旁啃去了。 素凌风坐起来,一边整理头发衣裳,一边斜眼瞅着黑眼儿猫熊,嘟囔道:“这个没良心的,我就拿了一根竹子,它就跟我急了,好像天底下的竹子都是它的,要不是饿急了,谁吃那没滋没味的东西!小笙子,你来早了,要是再晚来一步,准能看到它跪地求饶,请我吃竹子的场面。” 阿笙笑道:“哥,看你灰头土脸的,可比大宝狼狈多了,我便是晚来一步,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你是九幽谷中人类里最不安分的一个,若不算鬼殁沼地的话,大宝是兽类中最不安分的一个,你们两个凑在一处,要是能安分,那才是怪事。” 阿笙将竹篮里食物拿出来,递给素凌风,道:“二叔也是,明知道大宝护食,还给来这里,这不是存心要整治你吗?等回去了,我去跟二叔说说,叫他派人将大宝送出去,在这里你们两个还不得天天打呀。” 第六百二十四章 兄妹情深谈家话 素凌风饿了一天一夜,又跟黑眼儿猫熊斗了半日,早已是眼冒金星,疲软乏力,一见到人类吃的干粮,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面说道:“将大宝送来这里,可不是义父的主意,是谷主说送来给我做个伴,我还当她是好心呢,合着是跟义父合伙整治我来了。” 阿笙笑道:“谁让你一回来就胡闹的,还学会了给人送礼,要是再不治治你,还不知道要捅出什么娄子来。虽然我也不喜欢仇老怪,但明面上那点客气还是有的。你倒好,送礼羞辱了他们一番还不够,听说还在准备一份厚礼,别说二叔,就是我也得把你关起来。” 素凌风笑道:“好妹子,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吗,你不喜欢卓君来,我也不喜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若义父非要把你嫁给他,我就去劫花轿,绝不会让你孤零零一个人到西域去。” 阿笙在他身旁坐下,微微侧身,将小脑袋枕在他肩上,柔声道:“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你下手也太重了,刚打了他那会,我见他走路都是踮着脚的,我还以为他是怎么了,原来是给你打的。” 素凌风道:“卓君来那小子表面上看起来人模狗样,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可多着呢,就算他现在是真喜欢你,我也不放心把你交给他,万一他以后再遇到个喜欢的,指不定就想害了你,再娶别人。那小子,我看他一眼就知道他能做出这种事,跟仇老怪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然谷外那几个老实巴交的村民,也不会白白在他们手里丢了性命。” 阿笙道:“虽是这样,可仇老怪爱子如命,表面上或许不会表露出来,可心里一定是记恨你的。你这个人啊,又总是不肯待在谷里,万一仇老怪在外面算计你,那可怎么好?” 素凌风嬉笑道:“好妹子,你放心就是,他仇老怪本事再大,你哥我也不怕他,大不了同归于尽,总不能叫他来谷中欺负了我妹子。” 阿笙喉头哽咽,道:“哥,你总是这样让人不放心。那仇老怪的本事可大着呢,你本事是不差,单打独斗或许不会输给他,可仇老怪不是那种只会动粗的人,他不会轻易出手,但凡一出手,必定有所斩获。而且他们归真教的人往往结伴而行,你孤身一人,怎会是他们的对手?” 素凌风笑道:“小笙子,我记得你小时候比我还能闹腾,几时学会关心人了?记得那次我在刚从外面回来,你熬了一碗叫什么七零八落什么什么汤,好长的名字,当时我就没记住。你说给我补补身子,我还当我们家小笙子长大了,知道体贴人了,谁知喝下补汤的当晚,就被人抬到谷主那里去了,险些要了我的命,那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绵言细语的。唉,到底是有喜欢的人了,我们家小笙子长大喽。” 阿笙脸上微微一热,从他肩上离开,嗔道:“哥,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你还拿出来说我。我小时候是调皮,可长大懂事了,就没再那么干过。倒是你,明明是个大人,还天天跟个小孩子似的胡闹,总不让人省心。” 素凌风笑了笑,道:“小笙子,你告诉我,姓云的那小子待你好不好,有没有欺负你?他要是敢欺负你,我去打断他的腿!” 阿笙道:“哥,你又在胡说了,天行哥哥待我可好了,他才不会欺负我呢。” 素凌风摩挲着双臂,叫道:“还天行哥哥,叫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哎呦,受不了了,哎呦,了不得了,原来我们家小笙子这么温柔,亏我这个做哥哥的还一直蒙在鼓里,还当你是那个只会调皮捣蛋的小祖宗呢。” 阿笙笑着推了他一把,道:“哥,你少笑我。你老跟我说,要出去给我带个嫂子回来,这次出去,可有收获没有?” 素凌风嘿嘿一笑,回身看了一眼在一旁专心吃竹子的黑眼儿猫熊,生怕它会偷听似的,凑近阿笙小声说道:“小笙子,你还别说,这次还真让我盯上了一个,长得可好看了,嘿嘿。” 阿笙笑道:“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素凌风笑道:“哥几时跟你开过这种玩笑?小笙子,咱先把话说在前头,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除此之外,谁都不知道,你可不能给二叔和谷主说。” 阿笙道:“为什么不能说,这是好事啊。我那调皮捣蛋的哥哥能有归宿,二叔和姑姑也算去了一桩大心事,他们一定会替你高兴的。” 素凌风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光我有情,人家还不一定有意呢。成了是好,要是没成,还不得被义父和谷主笑死。他们两位总拿我取笑,说我调皮讨不到媳妇,我非要娶一个回来给他们瞧瞧。不过在此之前,你可得替我保密,知道吗?” 阿笙点了点头,道:“我一定不跟别人说。不过,哥,她是谁家的姑娘,姓什么,叫什么?你先给我透个底,以后见了,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素凌风道:“这有什么好准备的,以后我带她来,你直接喊嫂子就是。” 阿笙道:“这也太仓促了吧,就算要改口叫嫂子,那也得等你们成亲之后。还没成亲,我就喊人家嫂子,我便是喊得出口,人家也不好答应,还是先叫姐姐比较合适。哥,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素凌风道:“你不用管她叫什么,以后我带她来,你直接喊嫂子就是,她答不答应是她的事,你这样喊就是。” 阿笙撇了撇嘴,似笑非笑地看着素凌风,道:“哥,你不会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吧?” 素凌风面上一红,提高嗓门道:“小笙子,你可也太小看你哥了,像你哥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人,一走到大街上,那必定是全街的焦点,不管是抱着孩子的妇人,还是待字闺中的少女,哪一个不得含情脉脉地偷看我两眼,我……” 阿笙取出一块绢丝手帕,递给素凌风,道:“哥,先擦一擦口水,不急,慢慢说。” 第六百二十五章 痴情女乞兄应一诺 素凌风接受过手帕,擦了擦嘴角留下的饭渣和水渍,道:“这不是口水,是刚刚喝水弄的。” 阿笙眯眼微笑,道:“哥,你知道吗,你说假话的时候,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一定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素凌风理直气壮道:“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要紧,你哥看上的人,还能叫她溜了不成?等义父放我出去,我马上去把她捉回来,叫她亲口告诉你名字,那样岂不是更好?” 阿笙笑道:“哥,我们又不是山贼强盗,哪有强捉人的道理,人家要是不喜欢你,你便是将人家捉来了,也是无用。” 素凌风道:“谁说她不喜欢我了,必定是喜欢的,只是她那个人含蓄,不会明说罢了。罢了,罢了,说太多都没用,等我将她带回来,看你们还笑不笑我。” 素凌风挥了挥手,忽然手指碰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素凌风下意识转头,见黑眼儿猫熊安静地坐在一旁,正咧着嘴听他们说话呢。 素凌风愣了愣,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一巴掌拍在黑眼儿猫熊脑袋上,指着叫道:“好你个没良心的,刚才我拿了你一根竹子,你跟我没完没了,现在把独食吃完了,又来偷听,你说,是不是想去义父那里告状?” 那黑眼儿猫熊哪听得懂人话,只是见两个熟人坐在这边说话,吃饱了撑的过来瞎凑热闹,只听了一会,便睡着了。 它这双眼睛埋在黑眼圈里,谁知道它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素凌风只见它坐在一旁,咧着嘴,还当他一直醒着呢。这一巴掌下去,登时将睡梦中的黑眼儿猫熊给打醒了。 那黑眼儿猫熊猛地受了一惊,睁开眼,见素凌风正指着它骂,心里也着了怒,嚎了一声,便将素凌风扑倒了。 阿笙见一人一猫熊又在地上滚成了一团,想去拉架,却拉不开,忙飞跑出去就近砍了几根竹子,才将黑眼儿猫熊从素凌风身上弄开。 灰头土脸的素凌风,指着一旁背对着他继续啃竹子的黑眼儿猫熊骂了一会,方才消了怒。 阿笙笑道:“哥,你老跟大宝过不去干啥,它便是偷听去了,还能去告诉二叔吗?” 素凌风斜了一眼黑眼儿猫熊,道:“这个没良心的,我看到它就来气!明明是我们两个的口粮,全叫它给霸去了,一点情分不讲。吃饱了倒过来卖好,我可不吃它这一套,再敢走近我周身一步,非打得它满地找牙不可!” 阿笙抿嘴笑道:“还不知道谁打谁呢,刚才是谁嚷嚷来着,人家大宝只动手,不动口,就你一直在那嚷嚷个不停,怎么看怎么像吃亏的一方。” 素凌风狠狠瞅了一眼黑眼儿猫熊憨厚的背影,撇了撇嘴,道:“不说它了,丧气。小笙子,姓云的那小子真是沧澜剑神的孙子吗?” 阿笙点了点头,道:“是的。” 素凌风道:“那他必定会用‘沧澜剑诀’,等我出去了,倒要找他切磋切磋,看看当年威震江湖的沧澜剑神,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阿笙道:“哥,你又胡闹了,说是切磋,我还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本来我还想代你向二叔求情呢,你要是再这样,就让你在这里多关几天,也不给送饭送水,看你还胡闹不胡闹。” 素凌风笑道:“好妹子,我没别的心思,就想试试他的剑法是否得了沧澜剑神的真传,若只是稀松平常,嘿嘿,那可配不上我素凌风的妹子。” 阿笙推了他一把,又将素凌风手中点心夺下,放回竹筐里,道:“是啊,你妹子高高在上,谁都配不上她,就该孤独终老。哥,你好好反思,我先走了。”说完便挎着竹篮往外走。 素凌风忙起身拉住,陪笑道:“好妹子,哥跟你说笑呢,你可别当真啊。那小子能悄默声地偷到谷里来,武功定是不差的。哥,不试了,嘿嘿。” 阿笙撅着嘴问道:“真不试了?” 素凌风笑道:“真不试了。能被我素凌风的妹子看上的人,那定是人中龙凤,马中赤兔,便是试了,我也不一定能赢,何必自取其辱呢,嘿嘿。” 阿笙道:“哥,你说过不试的,到时候要是敢反悔,以后再被二叔关了,可别指望我给你送饭送水,你就从大宝那里抢竹子吃吧。” 素凌风嘿嘿一笑,道:“只有你会来看我,你要是不来了,我准要饿死。竹子这东西,看看还行,真让我吃,还不如直接饿死呢。再不就把这没良心的吃了,多少还能撑一段日子。” 阿笙扑哧一笑,道:“还不知道谁吃谁呢。” 素凌风道:“小笙子,其实我偷偷看过姓云的那小子几眼,长得不比卓君来差,看着也顺眼,只要他对你好,我是不反对的。可他要是敢欺负你,便是拼着你不来给我送饭送水,我也绝不饶他!” 阿笙坐下来,拿了根玉米棒递给素凌风,道:“哥,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素凌风接过玉米棒,没有急着吃,看着阿笙问道:“什么事?” 阿笙道:“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能伤他性命,你答不答应?” 素凌风道:“他要是欺负你呢?” 阿笙道:“他不会欺负我的。” 素凌风道:“要是他欺负了呢?” 阿笙想了想,道:“你可以酌情教训他,但绝不能伤他性命。” 素凌风见阿笙一脸认真,想了好一会,方才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素凌风低垂着头,啃食着阿笙送来的玉米棒,过了好久,又说道:“小笙子,他值得你这样吗?” 阿笙道:“正因为值得我才要你答应我,你行事诡谲难测,万一误会了什么,准要找他麻烦,万一失手将他给杀了,叫我怎么办呢?” 素凌风道:“他既是沧澜剑神的后人,自然有应付我都手段,我未必杀得了他。” 阿笙道:“他若知道你是我哥,根本不会对你拔剑,便是沧澜剑神的后人又能怎样?” 素凌风微微一笑,道:“小笙子,我不是傻子,还是能分清是非黑白的,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第六百二十六章 凌风点破逃生计 阿笙道:“在别的事上,你的确能分清,可在我的事上,你总是分不清。我记得小时候姑姑带我们去山里玩,我被一只大虎给吓到了,你不听姑姑劝告,在山林里追了那只大虎十多天,害我们担心了那么久。最后你抱着它的虎皮回来了,手臂上还被它咬掉了一块肉,你还记得吧。” 素凌风低头啃着玉米棒,摇了摇头,道:“我记性不好,忘了。” 阿笙道:“还有一次,我们两个在山崖边上玩,不小心把姑姑给我做的香囊丢到山崖下面去了。我在边上哭,你就攀下去给我捡,你帮我捡回来了。可后来我才知道,你摔了下去,要不是百里藏花恰好在下面采药,你哪里还有命在?”说到这里,阿笙已有些哽咽。 素凌风道:“小笙子,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不要我杀他,我就不杀,我都听你的。” 阿笙一笑,又枕在他肩上,道:“哥,其他人我都不担心,就担心你一个。你总是这么莽莽撞撞,也不知道好好顾惜自己。阿笙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哥哥,就算是为了阿笙,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素凌风笑道:“天行哥哥不算哥哥吗?” 阿笙红脸道:“那不一样的。” 素凌风笑道:“是啊,听起来是一样,可到底是不一样的,一个是真哥哥,一个是假哥哥。” 阿笙坐直身子,瞪了他一眼,道:“你再取笑我,就不给你送吃的了。” 素凌风笑着摇了摇头,道:“小笙子,我问过芷儿她们几个,仇老怪最近经常向义父提起结亲的事,依我看,他们这次是认真的。听谷主说,他们来谷里都好久了,一直不肯走,定是因为你。我出不去,没法帮你,你可得早做打算,万一义父点了头,到时候你就是不同意,也无用了。” 阿笙道:“我还要怎样打算呢,仇老怪跟卓君来三番两次想设计想谋害天行哥哥,我倒想带他离开这里,可谷中各个出入口,都有人严加看守,别说外面的人进不来,便是谷里的人想出去,没有姑姑的同意,也是不能的。” 素凌风道:“仇老怪还设计害过他?” 阿笙道:“还不止一次呢。在谷中他们不敢光明正大地动手,只在暗地里耍一些小手段,想借我们的手,除去天行哥哥。仇老怪是个精明的人,再借他三个胆儿,他也不敢在谷里害人,定是那卓君来在背后怂恿,仇老怪爱子心切,自然不好违逆他的意思。哼,要不是看在二叔和姑姑的份上,我定要他好看!” 素凌风摇了摇头,道:“早知这样,我当初将该直接阉了卓君来,一了百了。” 阿笙道:“哥,你可别胡来。仇老怪将卓君来视如己出,他要是有个好歹,仇老怪还不得发疯?他本就不怎么正常,你再把他惹疯了,他或许进不来九幽谷,但谷外那些村民怎么办,多半会遭其屠戮,我们总不能把他们都接到谷里来住吧?” 素凌风点头道:“说的也是。” 阿笙道:“哥,你又不是小孩子,行事还这么任意妄为,我这个做妹妹的都放不下心,何况二叔和姑姑。他们把你关在这里,是要你认真反思。你到底也该想想,别总这么胡闹。” 素凌风宠溺地揉了揉阿笙的脑袋,笑道:“小笙子,你刚刚说想带姓云的那小子逃出谷去,是不是?” 阿笙道:“是啊,可姑姑已派人在谷口日夜守着,根本出不去。” 素凌风道:“我倒知道一条可以出去的路,那里应该也有人把守,不过,相对其他位置,要薄弱许多,或许可以悄无声息地溜出去,也说不定。” 阿笙欣喜道:“哥,你快告诉我,是哪里?” 素凌风犹豫了一会,道:“鬼殁沼地。” 阿笙一听这四个字,顿时泄了气,道:“哥,你又在说笑了,要想从那个出口离开,必须得穿过鬼殁沼地,实在太危险了,便是我这个谷里人都不敢太过深入,何况他一个外人。” 素凌风道:“如今谷中各个出入口都被谷主封住,你若想出去,也只有那一条路可走,便是那条路,应该很快也会被封住,至少现在还没有,你现在若不走,以后便是想走,也无路可走了。” 素凌风想了想,又道:“苦婆婆终年在鬼殁沼地居住,你大可请她带你们离开,有她在,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阿笙道:“苦婆婆虽然早已不理谷内事务,但若没有姑姑的命令,她未必肯放我们出谷。若是不见她还好,要是见了,她定要将我们捉住,转送回来,到时候惊动了姑姑,再想逃可就难了。” 素凌风道:“苦婆婆那么疼你,怎会忍心看着你嫁给卓君来?你只需说义父逼你嫁他,你自己不乐意,苦婆婆必然不会为难你。” 阿笙道:“苦婆婆哪里认得卓君来,她顶多知道有个仇教主,就是归真教滥杀谷外人的事,她也未必知道。她要是听说二叔将我许人,指不定还会添一把火呢。” 素凌风苦笑道:“的确有这个可能。” 阿笙道:“其实,姑姑跟我说了一些,她说二叔觉得天行哥哥是沧澜剑神的后人,我若嫁了他,极有可能会受其牵连,这才是二叔最担心的。” 素凌风道:“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当年云巅和云弥的死,便跟四海盟有关,甚至是隐藏在四海盟背后的蜃楼。据说当年四海盟盟主沈苍龙,也不过是蜃楼中的一员而已。如今江湖上传出来的蜃楼成员,似乎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甚至有些人已具备开宗立派的本事,若是这样一些人要处心积虑对付他,他便是天王老子,也注定难逃一死。” 听素凌风这样说,阿笙忐忑不安,道:“哥,那怎么办?” 素凌风看着阿笙,郑重说道:“小笙子,若真是这样,你还是趁早离开他比较好。” 第六百二十七章 阿笙哭定逃离计 阿笙急道:“哥,你怎么能叫我离开他,越是这样,我越应该跟他在一起啊。” 素凌风道:“好妹子,哥这是为了你好。你去过万佛寺,应该亲眼见识过那几个蜃楼的人。三个人便能从天下群雄手里逃脱,谁知道他们还有多少有这样本事人?你跟他在一起能做什么?徒增一具尸体而已!” 阿笙道:“哥,你主意多,你帮我想想办法,总不能叫我看着他被人杀死啊!” 素凌风摇了摇头,道:“蜃楼的人要对付他,我有什么办法,我能做的事,就是让你待在谷中,即便不嫁给卓君来,也不能叫你跟他在一起。” 阿笙猛地站了起来,道:“哥,刚才你还说不反对,现在又不让我跟他在一起,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素凌风道:“小笙子,你要知道,我正是因为站在你这边,才这么说的,起初是我考虑不周,现在看来,义父的顾虑的确有几分道理。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你就忘了他吧,等以后哥带你出去,再给你寻个好的,成不成?” 阿笙含泪道:“哥,你跟二叔他们合伙欺负我是不是?我小时候胡闹,二叔就说等我长大了,有了喜欢人,这性子自然会有所收敛,现在我长大了,也有喜欢的人了,你们却要我跟他分开?” 素凌风无言以对。 他与阿笙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兄妹之情深似海。他之前没有考虑到那些事,自然极力赞成阿笙的选择。如今他知道云天行极有可能会成为蜃楼的目标,怎好看着阿笙受他牵连,失去性命? 素凌风道:“小笙子,我不是你亲哥哥,可却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若他只是普通人,没有这类潜在的危险,你喜欢他,我一定不会反对,就算别人反对,我也一定站在你这一边。可他不是一个普通人,二叔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云巅云弥因何而亡,你不会不知道吧?” 阿笙哭泣道:“为什么那些人那样坏,害死了他爷爷和他爹还不够,现在还要来害他!为什么像他们那样的大坏蛋可以平平安安,而像他这样的好心人却要受这种罪?他已经没有亲人了,为什么他们还不肯放过他,为什么会这样?!” 素凌风叹道:“世上的事,本就没什么公平可言。” 阿笙道:“仇老怪卓君来三番两次想害他,他都不忍杀害他们,像他这样的人,不该再承受这些!你们要我离开他,我怎么能这样?我一定要跟他在一起,便是死了,我也心甘情愿!”说完,转身奔了出去。 素凌风长长叹息了一声,自语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阿笙回来后不久,正巧云天行过来找她,见她趴在桌上呜咽,也不知是怎么了,便向一旁的苓儿询问。 苓儿道:“小姐回来就一直在哭,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问她也不说。定是那卓君来欺负她了,不然小姐怎会无故哭泣?” 云天行坐下来,轻抚着阿笙的后背,道:“笙妹,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去打他给你出气。” 阿笙起身,揉了揉红肿的眼睛,道:“我二叔欺负我了,你去打他吧。” 云天行愣了愣,苦笑道:“这个恐怕不妥吧。” 阿笙道:“有什么不妥,他想拆散我们,逼我嫁给卓君来,你打不打他?” 云天行默然无语。再怎么说,他也不可能去打这里的主人,何况还是阿笙的二叔。 阿笙拉住他的手,道:“天行哥哥,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云天行笑道:“笙妹,我何尝不想带你离开这里,我一直想带你去昆仑山赏雪看神仙,可一直没能去成,如今身上已没了其他束缚,倒是可以去了,只是谷主不让我们出谷,我也没有办法。” 阿笙低声道:“我们逃出去。” “逃出去?”云天行道,“笙妹,你不是在说笑吧?我听说谷主已将各个出入口封死了,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只留下一个主道,还有那多么人守着,便是插上翅膀,也是飞不出去的。” 阿笙道:“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溜出谷去,或许现在还没有封死,不过很快也会被封住,若现在不走,以后便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云天行郑重道:“笙妹,你是认真的吗?” 阿笙道:“当然是认真的。天行哥哥,如果现在不逃,难道你想看着我嫁给卓君来吗?” 云天行想了想,道:“好,我们现在就逃出去。” 阿笙仰头看了看日暮红霞,道:“现在还不行,要等到明天早上才可以。一到晚上,鬼殁沼地入口处就会加派人手,没有我姑姑的命令,谁都不可以在夜间进入鬼殁沼地。而且在夜里穿行鬼殁沼地,无异于送死,便是再急,也只能等白天动身。” 云天行惊道:“笙妹,你刚才说的可是谷主提到的鬼殁沼地吗?” 阿笙点头道:“不错,就是那里。” 云天行道:“那可是你们九幽谷的禁地啊。” 阿笙道:“禁地便又怎样,如今已没有别路可走,只有鬼殁沼地的尽头还留有一个出口。那里同样有人把守,只是人数不多,应该不难闯。” 云天行道:“笙妹,虽然我很想带你出去,可没有谷主的同意,我们硬闯出去真的好吗?我不是你们九幽谷的人,擅自逃出去倒也罢了,你若逃了,谷主那里如何交代?上次你擅自逃离出谷,回来就被谷主派人看住了,这次再擅自逃出去,谷主知道了一定非常生气。” 阿笙道:“她生气又能怎样,还能派人把我捉回来不成?等她知道,我们早已走远了,她便是想派人来追,也未必能找到我们。其实,我最担心的倒不是姑姑,她有时虽然严厉了些,可她向来尊重我的意见,我不喜欢卓君来,她也没有逼迫过我。只可惜在这件事上,姑姑一个人无法做主,还得由二叔来拿主意。” 第六百二十八章 月下逢猫诗意兴 云天行想了想,道:“钟叔叔他很讨厌我吗?” 阿笙道:“天行哥哥,你千万不要这样想。我二叔并没有讨厌你,正相反,他其实很看重你,把你看得比卓君来还要重,正因为这样,他才不想让我们在一起。” 云天行挠了挠头,道:“笙妹,我不懂,为什么看重我却偏偏不让我们在一起?钟叔叔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阿笙道:“他也没有这个意思,哎,总之不好解释。天行哥哥,二叔绝对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你千万不要怪他。他这么做,也是……哎,总之他这个人很怪,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反正现在不能留在谷里,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离开。” 云天行道:“好,那我先回去准备。” 苓儿沏了茶过来,见云天行已经离开,便向阿笙问道:“小姐,你们真要逃出去啊?” 阿笙点了点头,道:“若此时不逃,以后再想逃也逃不掉了。若二叔真将我许给卓君来,我便是不答应,又能怎样?二叔到底是什么心思,我猜不着,可我决不能坐以待毙,至少现在,我还能做些什么,如果现在不做,等那一天真的到来,我一定会后悔的。” 苓儿放下茶盘,攥住阿笙的手,道:“小姐,那鬼殁沼地太危险了,便是苦婆婆那么厉害的人,也只住在外围,不会常往深处去,你们想穿过鬼殁沼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稍有不慎,便会丢掉性命。小姐,你若执意要去,那我可要去告诉谷主了。” 阿笙沉声道:“苓儿,难道连你也要这样吗?” 苓儿急道:“小姐,苓儿是担心你。那鬼殁沼地不是人待的地方,若非要逃,再想别的办法就是,这个法子实在太冒险了。” 阿笙道:“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法子。要是真有法子,我还用逃吗,连我哥都赞同二叔的意思,我还能怎样?苓儿,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嫁给卓君来吗?” 苓儿嘟嘴道:“卓君来是个大坏蛋,苓儿才不要小姐嫁给他呢。” 阿笙笑了笑,轻轻捏了捏苓儿的鼻尖,道:“好苓儿,你不要告诉姑姑好不好?” 苓儿道:“可是,可是,小姐,那里真的太危险了。你们还是别逃了好不好,何况钟叔叔他现在并没有明说要将你许给那个大坏蛋。” 阿笙道:“现在是没有,可二叔也没有直接拒绝啊,这说明他是有这个心思的。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便是想走,也走不掉了。哼,要我嫁给卓君来,我宁肯先毒死他,然后再服毒自杀。” 苓儿打了个激灵,眼中含泪道:“小姐,你服毒自杀,苓儿怎么办呢?那苓儿也跟着小姐服毒自杀好了。” 阿笙笑道:“苓儿这么可爱,怎么能服毒自杀呢。苓儿又不是没见过,中毒而亡的人有多么可怕。只要苓儿不告诉姑姑,我就不用服毒了,苓儿也不用服毒了,是不是?” 苓儿重重点了点头,道:“那苓儿不去告诉谷主了。可是小姐,素大哥平时不是最疼你的吗,怎么这次也不同意你跟天行哥哥在一起了?” 阿笙道:“此事说来话长,苓儿年纪还小,说了也不会懂。他们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好,我不怪他们。还有一件事,苓儿,从明天开始,你帮我去给哥送饭吧,他又被二叔关到绿水湖底了,二叔不让人给他送饭,你若不去,他准要跟大宝抢竹子吃了。但有一点,千万不要跟他说我逃出谷去了,只说我生他的气,故意不去送饭。” 苓儿长大了嘴,道:“小姐,大宝跟素大哥关在一起了?” 阿笙笑着点头。 苓儿道:“天呐,他们两个在一处,还能安分了吗?别把绿水湖底给打穿了才好,不然费心费力腾出来的地方,都要化为乌有了。” 阿笙道:“过会儿我去跟姑姑说,叫她派人把大宝弄出来,刚才我去的时候,两个还在地上打呢,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 两人说了些闲话,阿笙便去九幽谷主那里了。九幽谷主有事要忙,阿笙没有久待,又去钟无疾那里走了一趟,回来便准备明日逃离之事。 天已黑了,云天行吃过晚饭,钻研了一会《剑意篇》,便上床睡觉去了。可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月光透过窗纸,射到床前,云天行更没了睡意,穿好衣裳,走出屋子。站在庭院里看了会月亮,忽然纵身一跃,在上翘的飞檐上一搭,人已蹿到了房顶上。 他负手站在馆舍最高处的屋脊上,四处看视,见仇涯子所在的馆舍灯火煌煌,心下暗想:“明日离谷,仇老怪定会有所察觉,他与卓君来恨我入骨,多半会有所行动。我且去听一听,看他们在谈些什么。” 云天行跃下房顶,几个蜻蜓点水掠上了仇涯子所在馆舍的院墙,又悄悄摸上房顶,仰面躺了下来。 屋瓦下,烛火旁,仇涯子与卓君来正在喝茶说闲话。 两人说的确是闲话,甚至连谷中的事都没有提到一件,不过是一些日常小事,要么就是归真教内部的事物,云天行听了一会,也没听出个子丑寅卯来,于是便想回去睡觉。 可就在这时,突听背后“喵”的一声,云天行一惊,扭头去看,见一只肥成球的大白猫正蹲在屋脊上,直勾勾地瞪着自己。 云天行见是只大白猫,顿时松了口气。 大白猫背后是一轮明月,白蒙蒙的月光披在它身上,倒惹出了云天行几分诗意。 云天行想了想,于是在心中说道:“猫侠好身手,胖成这样,还能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背后,而且不被我察觉,必定是江湖名猫榜上的高手。在下即兴赋诗一首,请君为我倾耳听。呃,其实不用这么庄重,不用洗脸的……呃……也不用舔……” 那大白猫哪能听懂他的心里话,这一块区域是它的地盘,今日到这边来巡视,发现外来入侵者,正打算“净身沐浴”,抓他脸呢。 要是换成别的猫,也不用这么多程序,直接抓脸,但此猫爱干净,所以在动手前,往往有除秽的习惯,不论对上人还是动物,它都是这样。万一一会打起来,污秽碍眼,扰乱了心神怎么办? 第六百二十九章 进入鬼殁沼地 胖成球的大白猫“沐浴”完毕,先大喵三声以壮声势,毕竟眼前这个入侵者个头有点大,光抓脸还不一定能抓死,要是能吓走,倒省去了一番功夫。 云天行听它喵喵大叫三声,心中大喜,暗道:“猫兄,你能听懂我的心里话吗?” 大白猫见云天行露出一排牙齿,在月光下更是晶莹透白,还当是要吃自己呢,“哇”的一声大叫,弓起肥胖如球的身子,就欲往云天行脸上扑。 可就在这时,“嘭”的一声炸响,一条双头蛇撞破屋瓦,从白猫身下蹿出,瞬时将白猫撞到了空中。 这一刻,仿佛时间变慢了,云天行先见白猫在空中张牙舞爪,又看到屋瓦里钻出的双头蛇,吓了一跳,这分明是仇涯子的蛇杖! 云天行不假思索,飞身掠下屋顶,也没敢往自己馆舍里奔,就近蹿到了一棵树上,拉过枝叶挡在身前。 那张牙舞爪的大白猫从上面掉了来,脊背硌在屋脊上,又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就在这时,两条人影掠上屋顶,正是仇涯子和卓君来。 两人四下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人,只看到窟窿旁仰面躺着一只大白猫,不时蹬一下腿后腿。两人面面相觑。 他们在下面谈话时,听着屋顶上猫叫不停,还当是有人偷听,便假意继续说话,趁机发难。 卓君来将硌到腰的白猫提起来,送到脸前,笑道:“我还当有人偷听呢,原来是你在搞鬼。你不是住在客馆南面那位师姐养的吗,怎么跑到我们这里来了,是不是想偷听我们谈话?” 那胖成球的大白猫在谷内猫族中未尝一败,那一双锐爪更是抓脸无数,其中有猫脸狗脸,甚至连人脸它都抓过,可算是猫中一霸。 如今没有抓伤入侵者的脸不说,还莫名其妙被顶了一杖,更气猫的是把腰也硌了,当惯了当霸主的肥胖大猫哪里受过这等窝囊气?见卓君来的脸凑得近,反手就是一爪,登时在卓君来脸上留下了三道齐整的血痕。 卓君来哪想到它会突然袭人,他本就看重外在形象,如今被猫抓伤了脸,以后还怎么见人? 卓君来心下大怒,抬掌便往肥胖大猫的脑门上拍去。 “不可!” 仇涯子忙伸手挡住,道:“你已被它抓伤,若杀了它,谁都知道是你干的。它没死便好,这就放它去吧。” 卓君来怒道:“爹,这畜生抓伤了我的脸,岂能饶它?” 仇涯子道:“听说谷外谷中都有人中毒身亡,我们是外人,本就容易遭人猜疑,若再杀了人家养的猫,让人知道了,只会平添嫌隙。” 卓君来皱眉道:“就这么放了它?” 仇涯子道:“放了吧。” 仇涯子的话卓君来不好违背,但他心里的怨气却难以平消,从房顶纵到院墙外,将白猫放低,一脚踢了出去。 那肥胖大猫虽然受了不少重击,好在身子骨柔软,并没有伤及内脏,被卓君来一脚踢起,摊平四肢,潇洒滑翔落地,回头瞅了一眼,扭着屁股走了。 卓君来见它故意卖弄神气,更加恼怒,从旁边摸了几块石头,连掷出去,那胖如球的大白猫早已蹿入花丛里去了。 云天行躲藏的地方离馆舍并不远,见白猫抓伤了卓君来的脸,乐得险些从树上摔下来。他本想来探听消息,不想竟看到了这一幕,算是意外之喜。 自此回去后,云天行睡得格外香,第二日阿笙到馆外叫门了,他才起床。胡乱吃了些早点,便随阿笙往鬼殁沼地去了。 苓儿也跟着来了,因为鬼殁沼地入口处有人把守,需要有人将他们引开,方才可以偷偷溜进去。 鬼殁沼地的入口也是一个山洞,听阿笙说,山洞的那边是另一片新天地,云天行半信半疑,难道只用几座山就能搁出另一片天地吗? 远远看着山洞外有两人把守,阿笙向苓儿,道:“苓儿,看你的了。” 苓儿笑道:“小姐,你放心吧,我一定把他们两个引开。” 苓儿向那两个守卫走去,阿笙和云天行也换了位置。他们躲在山洞旁不远处一块大石后面,就等苓儿将那两个守卫引离洞口,再悄悄溜进去。 鬼殁沼地是九幽谷的禁地,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那两位守卫见苓儿走过来,相互看了一眼,不知她要干什么。 苓儿走到近处,脚下一个趔趄,登时趴在了地上,手里竹篮也飞了出去,几个大鹅蛋从竹篮里滚了出来,都碎掉了。 苓儿爬起来,坐在地上大哭。 那两个守卫都认得她是阿笙的丫鬟,其中一个便上前劝慰,道:“苓儿妹子,你没事吧?” 苓儿哭道:“我没事,我没事,可小姐让我给苦婆婆送的鹅蛋都摔碎了,怎么办呢,我回去一定会被小姐骂的。” 那守卫笑道:“钟师妹待人和善,怎会因为几个鹅蛋就责骂你?不过,苓儿妹子,平时都是钟师妹亲自过来送的,怎么今日是你代她来了?钟师妹没在谷里吗?” 苓儿哭道:“素大哥被钟叔叔关到了绿水湖底,小姐给他送饭去了,所以就差我来,本想请两位大哥将鹅蛋转交给苦婆婆,没想到,没想到都让我摔破了。”说完,哭声更大了。 那守卫见苓儿哭得伤心,百般劝解,可不论他怎样劝,都无济于事,苓儿依旧坐地大哭不止。另一个守卫看不下去,也过来劝。 苓儿偷眼看着两人溜进了洞,又等了一会,估摸着两人已经进去了,方才止住哭声,挎着竹篮蹦蹦跳跳离开了,两个守卫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云天行刚走出洞口,便感觉到空气明显变得湿热了许多,其中还充斥着一种奇怪的味道,无法用言语来表述。 入眼处皆是遮天巨树,只能从枝叶间隙里看到支离破碎的天空,树上垂落的藤条与外面的小树一般粗细,有的垂在半空,又的触着地面,甚为壮观,再听着远处此起彼伏的鸟鸣和兽吼,仿佛置身于没有人迹的原始森林之中。 第六百三十章 螳螂刀与太阿剑 云天行在十万大山里待过一段日子,本以为那里的树木已经粗壮到了极致,可与眼前这些相比,简直就像芦苇杆一样,或许也只有这样,才配得上“遮天巨树”这四个字。 在进入鬼殁沼地之前,云天行就听九幽谷主说过,这里面的物种大多都发生了异变,云天行初听时便觉得不可思议,可进到这里一看,才知道什么叫不可思议。 外面的成年老鼠也不过两个拳头大小,可刚才从旁经过的一只老鼠,竟比一头成年猪还大,完全可以当坐骑了。 这老鼠不仅个头大,攻击性也强,一发现他们两个便呲牙咧嘴,甩着尾巴想进攻,被阿笙也不知拿什么粉末一吹,立马落荒而逃了。 见那老鼠逃走,云天行长长舒了一口气,拍着胸脯说道:“笙妹,要不咱回去吧,一只老鼠都长成这样了,再来个阿猫阿狗,那还不得吃人啊?谷主告诫过我,我还当她故意吓我,想在想想,她当时说得够含蓄了,要是明说老鼠比猪还大,我是死活不信的。” 阿笙道:“天行哥哥,进都进来了,哪还有回去的道理?像这样大的老鼠只是极少数,这里的老鼠大多数也不过比寻常猫大一点而已,不用怕的。” 云天行咽了口唾沫,苦笑道:“笙妹,到底是你见多识广,老鼠比猫大竟然还要加个而已,可见我是有多么孤陋寡闻。笙妹,是不是这里所有的物种,都比外面要大?” 阿笙道:“也不是这样,这里的物种大都发生过异变,有的比原来大,有的比原来小,也不仅仅只在大小上有所区别,有的物种甚至在外形上也发生了改变,变成了一种新物种。而且这里大多数物种,攻击性都比较强,我们只能躲着走,最好不要与它们发生正面冲突,一来它们悍不畏死,二来怕会招来其他危险。” 云天行点了点头,向前面挡在路中间正在“磨刀”的生物一指,道:“这应该是个螳螂吧?” 阿笙一笑。 “跑!” 两人拔足飞奔,那人立一般高度的螳螂,举着“双刀”在后紧追不舍。 云天行回头瞧了一眼,见它越追越近,心下甚是惊惶。 在这种环境下,处处透着危险,他们若用轻功,或许可以摆脱掉这个异变螳螂,但谁知道前面有什么,若放开步子无所顾忌,万一掉进沼泽地里怎么办? 森林中遍地落叶,便是有沼泽地,也早已被落叶盖住了,用肉眼几乎很难分辨出来,尤其是在惶急逃命的时候,更无暇去顾及这些。 那变异螳螂常年生活在这里,即便是在深处杂树乱石中奔行起来,也是如履平地,何况是在相对平整的外围?只一会功夫,便追到了云天行背后,猛地挥了一刀,云天行早已察觉,忙闪身躲过,叫道:“笙妹,快想想办法!” 阿笙跑在前面,四下看了看,见前方有一株弯屈的树,忙叫道:“快上树!” 云天行加快脚步,揽住阿笙的后腰,拔地纵起,拽着垂落的粗藤一荡,便稳稳落在了枝干上。 云天行见那变异螳螂在树下“磨刀”,无计可施,指着螳螂大笑道:“有能耐你上来啊!” 那螳螂自是听不懂人话的,但本能告诉它,这种高度还不算什么,于是双翅一展,缓缓上浮到了云天行面前。 它与云天行四目相对,并没有立刻拔刀相向,而是悬浮着磨刀,似是在震慑眼前这个敌人。 云天行皮笑肉不笑,道:“螳螂兄,刚才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过……” 那变异螳螂歪了歪脑袋,应该是没有听懂,一刀抡了过来,云天行忙带着阿笙跃到了另一条枝上。 阿笙急道:“天行哥哥,你有剑,为什么不用?它是个死脑筋,要不给它点苦头尝尝,它是不会走的。” 云天行忙掣出太阿剑,护在身前,道:“笙妹,这螳螂能不能杀?” 阿笙道:“有什么不能的,你不杀它,它便要杀我们,只是动作利落别,别弄出太大的动静。” 云天行微微点头,待那变异螳螂再飞过来,云天行飞奔迎上,一剑扫出,剑光到处,汁水飞溅。 这一剑看似平淡无奇,但不论出手的速度,还是对力道的控制,亦或是对角度的拿捏,都恰到好处。 那螳螂虽然体型大了些,但到底没有灵智,哪里避得开?只这一剑,便在它腹上划了道口子。那变异螳螂吃痛,凭空舞了两刀,便展翅飞走了。 云天行震落剑上沾带的汁水,还剑入鞘,揽着阿笙从树上飘然落下。 阿笙喜道:“天行哥哥,这才多久不见,你的剑法又精进了。这只螳螂虽然笨拙了些,可能躲过它的攻击,一剑划破它腹部,却不伤它性命,单是这份巧妙的控制力,也不是谁能有的。” 云天行道:“现在可不是夸人的时候,这才刚刚进来,便遇上了这么些怪物,再走下去,谁知道还会碰到什么。笙妹,这里的确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阿笙委屈道:“天行哥哥,我不喜欢阿笙了吗?” 云天行拉住她的手,道:“笙妹,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我只是不想让你因我而受伤。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与外面不同,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树木,似乎攀上去就能直达天庭;还有这些老鼠螳螂之类的,也都变得异常陌生而又可怕,真像是在做梦。” 阿笙拦腰抱住他,道:“天行哥哥,阿笙不要回去,也不要嫁给卓君来。阿笙喜欢你,要一直跟你在一起。现在若不走,以后想走也走不掉了。若二叔执意要将我嫁给卓君来,我宁死不从,天行哥哥一定不想看着我死吧。” 云天行还要说什么,阿笙突然踮起脚尖,在他面脸颊上亲了一下,之后便将整张脸都埋到了他的怀里,更不敢去正视他的目光。 两人相识已久,一直以礼自持,从未有过任何越礼的举动,阿笙如此动作,便似一枚石子,落在了他平滑如镜的心湖上,登时将镜面打破,激起了一圈圈波纹。 云天行心神荡漾,将阿笙从他怀里拉开,看着她红红的脸颊,垂目咬唇的娇羞之态,心中一动,便缓缓低下头,向她香唇上凑了过去。 第六百三十一章 复仇的野猪 阿笙突然亲了他一下,已是娇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如今见他又缓缓低头凑过来,定是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一双面颊如火烫一般,心脏也是噗通噗通狂跳,她甚至已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不知该如何应对,眼见他越凑越近,忙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这时,忽觉地动天摇,两人惊醒过来,转眼看去,只见一只大如小山般的野猪,生有四颗獠牙,正红着眼睛向这里狂奔过来,而眨眼已到了近前。 云天行来不及多想,一把将阿笙推开,那头大如小山般的野猪冲到眼前,一头将云天行顶出了四五丈,直撞到一棵大树上,方才停止下来。 阿笙坐在地上,见云天行伏在树下不动了,忙站起身来,失声大叫:“天行哥哥!你没事吧?!” 那头野猪听到喊声,转过头来,用一只拳头大小的眼睛瞪着阿笙,阿笙往后退了几步,见这头野猪四足站立,竟比自己还高出一个脑袋,心下惊惧不已,暗想:“最外围的大型野兽不是都被驱逐到里面去了吗,这家伙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先前设下的驱兽阵被破坏掉了?” 那头野猪只瞪了阿笙几眼,便没有再去搭理,前蹄刨地,又要对云天行展开第二轮攻击。 云天行坐了起来,倚在树干上,嘴角含血,见野猪正在刨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暗道:“好厉害的畜生,刚刚要不是紧急凝出护体罡气,早已被你活活撞死了!你们野猪都这么爱惹事吗?我招你惹你了,一个把我往火里顶,一个把我往死里撞,难道我上辈子真是个杀猪的屠夫?” 云天行站起身来,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拔出太阿,剑指野猪,大叫道:“坏我好事,今日必杀汝!” 阿笙闻言脸上一热,含羞问道“天行哥哥,你没事吧?” 云天行微微摇头,道:“笙妹,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看我如何杀它!” 阿笙道:“我不用躲,它不会攻击我。我时常进来这里,身上早有这里面的味道了。你是第一次来,而且身上的野猪气味还未彻底散尽,它定是嗅到这个,找你报仇来了。” 云天行呼出一口气,道:“还不得它下手这么狠,原来是复仇来了。笙妹,你先到高处去躲一躲,免得这畜生发疯,误伤到你。我先杀了它,不然它是不会罢休的。” “好。”阿笙应了一声,便就近攀到了树上。 云天行甩了甩手中太阿剑,向野猪喊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用剑对敌了,今日便拿你试试手!” 那头野猪见他挥剑乱嚷,越发愤怒,鼻孔中喷出两道热气,低嚎了一声,又发足狂奔过来。 云天行站定不动,嘴角带笑,就在野猪奔到眼前时,骤然拔地而起,凌空倒竖,一剑刺在了野猪的背脊上! 可令他惊讶的是,预想中皮开肉绽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而仅仅只是将剑尖没了进去。 太阿剑何等锋利,这一剑下去,竟然只留下了一道小伤口,这可是以前没有发生过的。 野猪毛皮本就十分坚韧耐磨,这头大野猪又经常在地上打滚,毛皮上粘了很厚的一层细砂,又被汗液黏成一体,时间一长,便似披了一层铠甲,若不是云天行手执太阿,这一剑下去,怕是连皮肉都碰不到。 那野猪吃痛,越发疯狂起来,猪嘴里不断发出愤怒的低吼。 云天行见它扭着头,不断用獠牙往上顶,不敢落它背上,便忙拔了剑,翻到它后面,想去砍它后肢。 那野猪倒也机灵,在云天行落地的刹那,陡然跃起,双蹄后蹬,登时将云天行给踢飞出去。 云天行可没想到它还有这一招,在地上狼狈滚出两丈,一剑插地,方才稳住身形,而那头发狂的野猪,又低嚎着飞奔而来。 这头野猪本就不小,这一飞奔,气势更足,便似一座小山横撞过来,云天行不敢硬撼其锋芒,拔足狂奔,而那头野猪便在后紧追不舍。 云天行不用回头,只感觉地震越来越明显,便知野猪越追越近,忙纵身一跳,翻到了前面一棵小树上,还没抓稳,那野猪便一头撞在了树上,将小树连根撞起,眼看便要倒了。 云天行本就没有抓稳,小树一倒,立时凌空了,他挺剑在小树上一点,借势落到了野猪背上,双手反握太阿剑,胡乱往野猪背上插。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唳鸣,云天行突然被阴影笼罩,忙抬头去看,只见一深灰大鸟敛翼俯冲下来,势若箭矢,锐不可当,这时听到阿笙也在远处喊叫:“小心上面!” 云天行视若不见,继续用剑乱刺野猪,当那深灰大鸟俯冲到低空时,云天行计算好距离,骤然从野猪背上跃起,一剑向深灰大鸟迎头劈去! 那深灰大鸟本想下来捡个便宜,哪想到人类如此耍诈,一见他挥剑劈来,便下意识展开双翼,想飞遁而走,可云天行并不想给他逃跑的机会,剑光扫过,登时将深灰大鸟的一条羽翼给斩了下来。 那大鸟失掉一翼,连发哀鸣,一头栽在地上,不断噗通着仅剩的一条翅膀。 那头野猪被云天行刺了几剑,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却痛得哇哇乱叫,那大鸟坠在一旁,哀鸣不断,被发狂的野猪一顿乱踏,登时毙命。 那野猪虽然没有人类这般聪明,可到底还能分辨出危险,连中数剑,早已心生退意,云天行见它发足狂逃,分明是要逃走,便从猪背上跃下,由它去了。 阿笙下了树,过来问道:“天行哥哥,你的伤势严重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不碍事,只是胸口还有些痛,过一会儿就好了。” 阿笙微微一笑,拽着花边袖口帮他擦去嘴角血迹,道:“刚才你趴着不动,可吓死我了。那头野猪蓄力狂奔过来,一般人可承受不住呢。你被他撞飞出去,我还当你已经……还好你没事。” 云天行笑道:“我可不是一般人。”说罢,揽过阿笙的细腰,低头亲了上去。 第六百三十二章 失足陷入沼泽地 阿笙没有准备,被他“偷袭”正着,下意识将他推开,背过身去,道:“天行哥哥,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后续来。 云天行扳正阿笙的身子,见她俏脸儿上早已是绯红一片,笑道:“这叫礼尚往来,笙妹行礼在前,我还礼在后,一来一去,谁也不吃亏。” “天行哥哥!”阿笙红着脸,佯嗔着叫了一声。 云天行哈哈大笑。 两人又走了一段,云天行见旁边草动,还当又有野兽躲在暗处偷袭,便提剑跳了进去,见是一只体型正常的野兔,方才松了口气,道:“笙妹,鬼殁沼地深处也有像刚才那么大的野猪吗?” 阿笙道:“那深处可不止有大野猪,还有不少更加危险的物种,所以才会成为九幽谷的禁地。便是九幽谷的人进来,也需要十分小心谨慎,毕竟这些动物可不会讲什么仁义道德。” “其实大多数攻击性强的野兽都被驱逐到深处去了,外围区域连一只都没有了。在外围区域还设有驱兽阵,组阵的鼎炉里会散发出一种刺激性气味,野兽们很反感这种味道,只要嗅到了便会远远退开。那驱兽阵将外围和深处划了一条界限,不知这头大野猪是怎么闯到外面来的,以前可没有在外围见过它。” 云天行道:“大概是个意外吧。” 阿笙坚决道:“不可能是个意外。那些驱兽鼎排列有序,绝没有留下任何可乘之隙,其他野兽或许有强行穿过的可能,但野猪类绝对不行。它们对驱兽鼎散发出的味道最是敏感,便是隔了很远,只要有一丁点味道,它们也不会再前进一步,更不谈不上顶着气味强冲过来。” 云天行道:“笙妹,你的意思是?” 阿笙道:“要么是驱兽鼎里的药剂用光了,没来得及更换,但这种可能性极小,因为有人专门负责此事,至少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要么就是有人破坏了驱兽阵,故意将聚集在深处的变异猛兽放了出来。” 云天行道:“这里是九幽谷的禁地,谁会故意进来破坏谷里的阵法?” 阿笙道:“以前或许不会,但现在却有了这种可能。前些日子,村外突然死了七个人,都是中毒而亡,这你是知道的。就在那七个人死后不久,谷中又死了两个人,也都是中毒而亡。这两个人毒术造诣本就不低,若不是有人故意加害,断无中毒身亡的可能。若有人连谷里的人都敢毒害,混进这里来破坏驱兽阵,也不是没有可能。” 云天行道:“此事干系不小,应该及早报知谷主才是。万一其他人进来,没有防备,岂不是很危险?” 阿笙点了点头,道:“的确应该告诉姑姑,可如果回去,我们的行迹不是暴露了吗?若让姑姑发现我们要擅自逃离出谷,她一定会生气的。这样好了,苦婆婆就在鬼殁沼地,我们去告诉她,让她派人转告给姑姑。” 云天行道了个“好”字,又道:“笙妹,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这里不是很危险吗,这们说的那位苦婆婆为什么会住在这里面?” 阿笙叹了口气,道:“赌气呗,还能是为什么。” “赌气?”云天行一头雾水,“跟谁赌气?” 阿笙笑道:“还能有谁,当然是跟百里藏花的师父。” 云天行笑道:“笙妹,你这么说我更不懂了,难道百里大哥的师父也是你们九幽谷的人?” “不。”阿笙摆手道,“他师父不是我们九幽谷的人,但他师父娶了我们九幽谷的人,也就是这位苦婆婆。百里藏花跟着师父师娘在九幽谷生活,也算是半个九幽谷的人。” “这两位前辈的脾气特别冲,为了一点小事都能吵起来,而且谁都不让谁,越吵越凶,时间久了,便吵得翻了。苦婆婆赌气便般到鬼殁沼地里来住,百里藏花的师父出了谷,也不知去了哪里,已有十多年没现身了,反正我对他师父没什么印象。” 云天行道:“这么说两位老人家已有十多年没见面了?” 阿笙点了点头,道:“好像是这样吧,但有没有私下里见过,我就不知道了。” 云天行道:“人家都说,前世的千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两人既结为伴侣,定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怎么就不能互相迁就呢,闹成这样,苦的还不是自己吗。” 阿笙道:“话虽是这样说,可骨子里带出来的性格,又哪是那么容易能改的。他们何尝想这样,只是谁都不肯松口,只想让对方先开口服软,可两人都是一个脾气,等来等去,谁都不肯先服软,结果就成这样了。” 云天行刚要说什么,忽觉脚下柔软,低头一看,只见枯叶下陷,黑泥上涌,这时听阿笙叫道:“不好,是沼泽地!” 两人只顾说话,谁都没有在意脚下。便是在意了,也未必能发现。这片沼泽地上铺满了落叶,跟周围路面完全一样,若不踩进去,谁又能认得出来?可一踩进去,还能出来吗? 当两人发觉时,黑泥已没至膝了。 云天行下意识提气后跃,谁知那泥沼甚是黏人,这一跃竟没跃出去,反又往下沉了不少。 “天行哥哥不要动,这些黑泥黏性极大,是跳不出去的!” 阿笙一面喊话,一面伸直手臂去够头顶上垂下的藤蔓,可离那藤蔓少说还有一尺距离,又哪里够得着?随着身体往下陷落,反离头顶藤蔓越来越远了。 两人沉势极快,这才一会功夫,又下沉了将近半尺。黑泥从树叶下涌出,臭气熏天,可两人生死关头,哪还会顾及这些? 云天行四下探望,见后方树上搭着几条长藤,若伸直了,多半能够到这里。 他来不及细想,一把抓住阿笙肩头,猛地运力,将她从泥沼中提了起来,抛向树下,道:“笙妹,你身后树上有几条长藤,你抛来一条,我抓住便能出来。” 第六百三十三章 苦婆婆 阿笙脱离泥沼,顾不得清理双腿上沾带的黑泥,翻身上树,抓了两条长藤下来,向云天行抛了过去。 那些长藤盘曲着看起来很长,可一伸直,反比预想中要短得多。阿笙抛出的这两条,长度都不够,最长的一条距离云天行还差三尺左右,何况云天行还在一直下陷,如今已没到腰际了。 阿笙急得满头是汗,哭喊道:“天行哥哥,这两条是最长的了,还不够,怎么办啊?” 云天行虽然身陷泥中,但却十分清醒,笑说道:“笙妹,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一条长度不够,你将另一条割断,接到一处不就行了。” 阿笙经他一点,这才破涕为笑,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看你陷在泥中,我都快急死了。”说话间已将两条长藤接到了一处,抛向云天行。 此时,黑泥已没到了云天行的胸口,长藤抛来,他一把抓住,双手拽着慢慢地向外爬。 阿笙趁着这会功夫,又接了一条长藤抛过来,云天行攥住两条长藤,方敢全力拉拽。 等云天行从沼泽地出来后,一身衣裳几乎全部沾满了黑泥,只剩一个脑袋还算干净些。 两人找了个水潭,洗了好一会,方才将身上黑泥洗尽,没等衣服晾干,便又继续上路了。 一路上又遇到不少猛兽,只是两人发觉得早,没有发生正面冲突。 又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来到一方水塘前,水塘上架了一座木桥,木桥的另一端有几间木屋,阿笙说这便是苦婆婆的住处。 两人走上木桥,云天行听到桥下水花翻动,伏在木栏上往下一瞧,见一条鳄鱼正从桥下游出,再往远处一看,水塘上竟然还浮着好几条鳄鱼,云天行暗暗心惊,不知这位苦婆婆与鳄鱼做邻居,有着怎样的目的。 阿笙道:“天行哥哥,你别怕,这座桥很结实,掉不下去的。” 云天行勉强笑了笑,道:“就算桥结实,乍看到这些东西,也是害怕的。” 阿笙笑了笑,拉着他往木屋走,刚要伸手去拉门,忽听“噗”的一声,一柄飞刀穿破门板,直向后方的云天行射去。 云天行大惊,往后翻了个一个跟头,双指一夹,登时将那柄飞刀夹在了两指间,可就在这时,又一柄飞刀射来,云天行又往后翻了一个跟头,再次将之夹在指间,还不等他站稳,又有一柄飞刀射来! 此三刀虽是接连发出,但相隔时间甚短,云天行三个后空翻,却将三柄飞刀尽数接了下来。 这三柄飞刀都是雕刻刀,而且木柄润滑,已不是用了多少年。云天行将三柄飞刀摊在掌心,神色甚是惊异。 等阿笙反应过来,三刀已过,而云天行的人也已被逼退到了木桥中央,阿笙见云天行无恙,方舒了口气,忙叫道:“苦婆婆,不要动手,是我!” 木屋里传出一个声音,道:“我知道是你,所以没有对你动手。你来便来,带个外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阿笙道:“他不是外人,真要说起来,他跟苦婆婆也有些缘分呢。” “缘分?”木屋里那人发出一声冷笑,道:“别跟我提缘分二字,我最讨厌这些所谓的缘分。臭丫头,我早知道他是谁,所以想试试他,既然没死,你就带他进来吧。” “好。”阿笙应了一声,回身笑着向云天行招了招手,率先开门进去了。 云天行走到门边,忽然停住了脚,他惊讶地看到门板上有一个指肚大小的孔洞,正是刚才雕刻刀穿门时留下的。 雕刻刀有三柄,但孔洞却只有一个,也就是说,后面的两刀都是从这个孔洞里射出来的。对一般的暗器高手来说,这或许并不是一件难事,但能将三枚雕刻刀的力度控制得分毫不差,这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云天行看了看手中的三柄雕刻刀,微微叹了口气,推门走入木屋。 木屋有三间,内部相连,很简陋,简陋到几乎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是家具的物件,没有桌,没有椅,甚至连张床榻都没有。 云天行站在门边,见前面草垫子上坐着一个老妇,手里拿着一柄雕刻刀,正在雕一个木人。 她的动作很慢,慢到几乎看不到她在动,但她的确在动,因为木人底下不断有木屑纷落。 阿笙正在为这位苦婆婆捏肩,她的动作跟苦婆婆雕木人一样,很慢,很轻,很柔,似乎稍一大力,就会将整个木人戳穿一样。 阿笙向云天行扬了扬雪白的下巴,示意他在一旁草垫子上坐下,云天行本想询问这位主人的意思,却又不好出声,怕惊扰到她雕刻木人,于是便自主地走到草垫子旁,轻轻地盘膝坐下。 受两人的影响,云天行的呼吸也慢了,轻了。他不想这样,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他听阿笙说,苦婆婆已有了年纪,可在她脸上却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只是眼角处有几条细细皱纹。她的头发半灰半白,用一枝木钗随意挽住,但其神态举止却又不失其端庄。 云天行毫不怀疑,如果时光再倒退三四十年,哪怕是二十年,她一定会是个惊世美人。 云天行又向她手里的木人看去。木人很精细,精细到每一缕头发都是那样清晰可辨。他看不到木人的正脸,单看木人的背面,便知她是个女子,而且是个绝妙的女子,不然不会让她这样入神,这样小心翼翼。 这个木人会是谁呢? 云天行忽然很想问这个问题,可他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要向一个刚刚还朝自己连射三柄飞刀的人问这样一个私人的问题,未免有些奇怪。 是的,的确有些奇怪。 但他真的很好奇,因为从进来到现在,这个专心雕刻木人的人始终没有看他一眼。云天行甚至怀疑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的目光甚至是她整个人,似乎都已融入到了木人里,完全与世隔绝。 云天行有些呆住了,他似乎已变成了她手中那个木人,她的刀锋在自己的皮肤上缓慢移动着,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由她决定哪一部分该留,哪一部分该去,多么可怕的幻想啊。 云天行甩了甩头,见阿笙在苦婆婆背后偷偷地向自己吐舌做了个鬼脸。 他还以微笑。 第六百三十四章 雕刻 在阿笙朝自己做鬼脸后不久,这位一心扑到木人里的苦婆婆终于开口说话了。她说:“臭丫头,捏肩就好好捏肩,乱动什么。” 阿笙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也不敢玩笑了。 苦婆婆抬眼看了云天行一眼,又缓缓低下头,继续刻她的木人,过了好一会,才道:“你就是沧澜剑神的孙儿?” 云天行忙起身行礼,道:“晚辈云天行,见过苦前辈。” 苦婆婆手中刻刀不停,道:“坐下吧。不必叫我前辈,我也不是什么前辈,只是一个没人愿意搭理的老顽固罢了。” 云天行无言以对,看了看阿笙,阿笙又吐了吐舌头,云天行愣了愣,不知该接什么,只好坐回到草垫子上。 木屋里的气氛有些怪异,云天行总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木人,任她的刀锋在自己身体上滑过,却什么都做不了。 云天行不由自主又被那木人吸引了,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苦婆婆忽然说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手里这个木人是谁?” 云天行以前也见人雕刻过木人,但他从未如此好奇过,从未如此想探寻一个木人的底细,所以苦婆婆一问,他立刻回答了一个“是”字。 苦婆婆轻轻舒了口气,道:“是我自己。” 云天行愣住了。这个答案很令他意外,他想了很多,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是在雕自己。 什么样的人会拿自己作为原型来雕刻呢?云天行对她更加好奇了。 苦婆婆笑了笑,道:“你一定觉得我是很奇怪的人吧。” 云天行道:“晚辈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不懂,也有些好奇,前辈为什么要为自己雕像?” 苦婆婆道:“其实这是几十年前的我,那时候我也只比钟丫头大几岁而已。我还记得,那是在一片金黄的油菜花田里,我在扑蝴蝶,有一个人穿过花田,走到我身前,送了一个木人给我,也就是我手里这个木人的原型。” 说到这里,她的话忽然停住了,手里的刻刀也停住了。 云天行听得出来,她的声音里有了波动,不似先前那般古井无波。 她直直地盯着手中木人,似乎已回到了几十年前,那片金黄的油菜花田里。 “他说这个木人是照着我的样子雕出来的,可我不认得他,也不知他几时照着我的样子雕出了一个木人。我不收,他说要是不好,就重新再雕一个给我。我收下了。那个木人雕得很好,很细致,也很像我,所有人都这么说,可我没见过他,不知他是怎样雕出这个木人来的。我问他,他不说,只跟我笑。” “后来在我的不断追问下,他终于对我说了。他说已经偷偷跟了我三年,直到第三年他才动手去雕这个木人,一雕就雕了一年,正好三万六千五百刀。他每天只雕一百刀。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说想把每天最美好的时刻留给这个木人,不敢多雕,所以每天只雕一百刀。” 说到这里,她又停住了,云天行见她眼中晶莹闪烁,想是已经含了泪。云天行大概已经猜到了送她木人的那个人是谁。 过了好久,她眼中的晶莹消退,她又开始雕刻,很慢,很轻,很柔。 “他走后,我也学会了雕木人,而且只会雕木人,只会雕我自己。每个木人三万六千五百刀,一刀不多,一刀不少。我学着他的样子,每天只雕一百刀,我已不知雕了多少刀,可雕出来的自己,总不比上他送我的那一个。所以我每天都要雕,总要雕出一个比他送我的那一个更好的才肯罢休。” 她一面说,一面雕,手还是那么慢,话里还是有波动,似乎手和嘴是长在两个身体上的,互不干涉。 云天行没想打断她的话,只想静静地听着她陈述往事,可她却闭口不说了。 简陋的木屋里又陷入了沉寂,只有刻刀在木人上擦出轻微的沙沙声。 云天行仿佛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会呼吸的木人,随着她的刀锋,轻柔地呼吸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将刻刀放在脚边,又将木人轻轻放到了身旁的竹筐里,云天行觑眼一瞧,见竹筐里横七竖八地堆压着好些木人,不知有多少。 一个木人雕一年,需要多少年才能雕满整个竹筐? 人这一生又有几个多少年? 云天行沉默了,他本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可此时他却一个问题都问不出了。 或许,那一筐木人就是答案,能回答他几乎所有想要问的问题。 苦婆婆将脚边的刻刀一一拾起,云天行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这三柄刻刀,犹豫了片刻,便起身送了过去。 苦婆婆将刻刀收好,道:“小子,刚才你拿的那三柄刻刀上都沾有剧毒,你坐在那儿的时间,足以让你毒发身亡。可你没有,看来你的确拥有了百毒不侵之体。” 云天行愕然。 有飞刀射向他,他下意识接住,倒是忘了最关键的一点,这里是九幽谷,谷中之人最擅长的便是毒术,不管用什么,都会沾带一些毒性,可他却完全忽略了这一点。若不是凭借着百毒不侵之体,他在谷外毒阵里,甚至是山林阴瘴里,早已死了,哪还能潜入到九幽谷,甚至是鬼殁沼地? 他忽然有些害怕,他怕这位苦婆婆会将他开膛破肚,为她那只精心饲养了几十年的异种野猪报仇。 那些刻刀很锋利,足以划破他的肚皮,割裂他的肠胃。 “她向我连掷三刀,未必只想试探我是否真的拥有了百毒不侵之体,她也不能确定我是否能躲开她的飞刀。万一我躲不开呢?岂不是要死在她手上?难道她真想杀我,为那只异种野猪报仇?” 云天行越想越不安,如坐针毡。他看了阿笙一眼,阿笙只向他笑,并没有别的什么表情。 他又看向苦婆婆,见苦婆婆也在笑,这个表情在她脸上可不常见,云天行感到不妙,他想逃,但又有些迟疑,万一只是自己多想了呢? 第六百三十五章 阿笙诉苦得靠山 从他进到木屋里来,苦婆婆便一直在低头雕木人,十分认真,只有在谈起木人背后的故事时,才不自觉地笑了几次。 她这次却是对着自己笑的,虽然她笑得很好看,但云天行却有种脊背生寒的感觉。 他觉得苦婆婆很可能是要吃了他,没错,就是吃了他。 他吃了苦婆婆辛苦饲养了几十年的异种野猪,苦婆婆吃了他,也算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 可云天行向来觉得不管是吃人,还是被人吃,都是一件极为恶心的事,他甚至想一想,都快吐出来了,可眼下他却有了这种想法,而且非常强烈。 他觉得自己很可能要被人当成野猪吃掉。 苦婆婆猜中了他的心思,笑了笑,道:“你不必害怕,你吃了我养的野猪,拥有了百毒不侵之体,那是你的机缘。我若吃了你,那就是破坏机缘,上天会惩罚我的。我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可不想再招惹上天。” 阿笙笑道:“天行哥哥,你想什么呢,苦婆婆一直都是吃素的,几乎不碰腥荤,你还怕她吃了你啊。” 云天行松了口气,紧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萌生出这么可怕的念头,现在想想,仍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也十分惭愧。 他垂下头,不知不觉,脸红了。 苦婆婆享受着肩头传来的舒适捶打,道:“臭丫头,他就是你的心上人?” 阿笙哼了一声,红着脸说道:“才不是呢。” 苦婆婆微微转头,道:“既然不是,我现在就杀了他,将他的尸体丢到湖里去喂鳄鱼,也算给我养的那头畜生报仇了。” 阿笙急道:“苦婆婆,你还打趣我!可恶,可恶,谁这么多嘴啊!一定又是那个百里藏花!” 苦婆婆道:“臭丫头,你是知道的,你姑姑不许外面的人到鬼殁沼地里来,你带他来这里,应该不单单是想来看我这老婆子吧?” 阿笙笑道:“天行哥哥吃了苦婆婆的野猪,也不算是外人,我带他来这里,是给苦婆婆赔罪来啦。”说罢向云天行挤了挤眼睛。 云天行会意,忙起身道:“晚辈擅食前辈饲养的仙禽,特意给前辈赔罪来了。” 苦婆婆笑道:“那头野猪是自己逃走的,能被你撞上,那是你的机缘,又不是你从我这里抢走的,有什么好赔罪的?就算你不吃它,被别人捉到了,也一样会被吃。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先当臭丫头的嫁妆,送你吃了。” 阿笙红脸笑道:“苦婆婆!你还说!哪有嫁妆送野猪的呀!” 苦婆婆道:“我就送野猪了,不行吗?” 阿笙看了云天行一眼,红着脸低下头不说话了。 苦婆婆道:“臭丫头,我听说归真教仇教主想讨你做儿媳妇,是不是真的?” 阿笙委屈道:“是真的。苦婆婆,我不喜欢那个卓君来,可二叔却想把我嫁给他。人家都说强扭的瓜不甜,连瓜都不甜了,何况是人。苦婆婆,也只有您能劝动二叔,您帮我劝劝他好不好?” 苦婆婆哼了一声,道:“钟无疾也是个顽固,劝有什么用,你叫他过来,我打他一顿就好了。” 阿笙笑道:“我二叔又不是小孩子,您打他一顿,让别人看到了,他那点威严哪里还保得住?您只跟他说理就是了,别人的话他听不进去,您的话他不敢不听。总之,别让我嫁到西域去就是了。” 苦婆婆道:“谷外村子里的人最是随和,几时跟人红过脸?归真教的人莫名其妙就动手杀人,可见不是些好东西,钟无疾若真要将你嫁到西域去,我第一个不答应!” 阿笙欢喜地搂住苦婆婆的脖颈,笑道:“还是苦婆婆疼我,哼,二叔就会拿身份压我,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苦婆婆,你见到二叔,可得好好说说他,不能叫他再欺负阿笙了。” 苦婆婆拍了拍阿笙的手臂,道:“臭丫头,你是不是想勒死我?” 阿笙高兴,倒没发觉加了力,被苦婆婆一拍,忙松开手,歉意一笑,又继续给苦婆婆捏肩。 苦婆婆喃喃道:“我一个人呆在这里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无聊得很,就你来得最勤快。你二叔腿脚不灵便,不好到这里面来。你姑姑又日日繁忙,抽不开身。若把你嫁到西域去了,谁来陪我这老婆子呢?” 阿笙笑道:“所以才要苦婆婆劝我二叔呀,阿笙可不要嫁到西域去,阿笙要一直陪在苦婆婆身边。” 苦婆婆笑道:“好啊,我现在就把你的心上人杀了,这样你就可以一直陪着我这老婆子了。” 阿笙委屈道:“苦婆婆,您又拿我说笑!” 苦婆婆道:“我可不是在说笑,你若嫁给这小子,还怎么一直陪着我?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到时候便是你想来,也是身不由己了,还是杀了好,到时候你无牵无挂,便能一直留在谷里了。” 云天行忙道:“晚辈一定经常带笙妹回来看您。” 苦婆婆道:“你们年轻人的话有几分是真?那顽固比你还会说,可现在如何,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孤独终老,他却不知道跑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连个人影都没有。什么山盟海誓,根本经不起考验!” 苦婆婆叹息一声,道:“老糊涂了,跟你们说这些做什么。臭丫头,你老实告诉我,你带他到鬼殁沼地干什么来了?” 阿笙想了想,还是将从鬼殁沼地逃出谷的实情告诉了苦婆婆。 苦婆婆道:“你这孩子做事跟你哥一样,没个分寸,这是什么地方,你带他来这里,不是送死吗?这里是有条路可以出去,但仅凭你们两个就想穿出去,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 阿笙道:“如今姑姑已派人将谷中各个出入口给封死了,我们现在若不逃出去,以后再想逃可就难了。到时候二叔非逼我嫁给卓君来,那可怎么办才好?” 苦婆婆哼声道:“还反了他了!你们不用走,留在谷里便是,有我在,谁也不能逼你!” 阿笙正自欢喜,忽听外面有人叫了声“师娘”,便知是百里藏花来了,忙拉着云天行躲到里屋。 第六百三十六章 婆婆苦心点爱徒 百里藏花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道:“师娘,我又叫厨上做了些龟苓膏,上次您说苦味略重,这次我多加了些蜂蜜,应该不苦了,您先尝一尝,合不合胃口。” 苦婆婆接过食盒,放在一旁,道:“我现在还不想吃,你别忙活了,坐下吧,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百里藏花盘膝坐在草垫子上,道:“师娘,你有何事想问?” 苦婆婆道:“归真教的人走了没有?” 百里藏花道:“还在谷里。钟二哥有意挽留他们,一时半会还走不了。” 苦婆婆道:“你经常去跟钟无疾下棋,你说他到底有没有把丫头嫁到西域去的打算?” 百里藏花道:“这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苦婆婆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百里藏花道:“别说是我,就连南风都摸不透钟二哥的心思。若说他不想将小笙子嫁到西域去,可他又没有在明面上拒绝仇教主;若说他真有这个念头,却也没见他表露过这方面的迹象。到底是怎样,我也不清楚。” 苦婆婆道:“你就不会多劝劝他,归真教是些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能让丫头跟他们扯上关系。” 百里藏花摇了摇头,道:“师娘,钟二哥是什么性子,您还不清楚吗,要是听劝,太阳能打西面出来。我又何尝劝得少了,到底是都劝到无底洞里去了,只有进声,没有回声。我是无法了。” 苦婆婆叹息一声,道:“你们一个个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么让人操心。你还笑,我就说你呢。你跟我说说,外面有什么好的,你天天往外蹿,亏你还知道回来!你要是有这些空闲时间,早把南风娶到手了,还用我天天跟在你后面喋喋不休?” “你师父这没良心的,跑了这些年,我也不指望他能回来,就盼望着你能给我争口气。你倒好,那么好的姑娘放在那,你不去争取,天天往外跑,脑壳里进水了不成?我都这把年纪了,满打满算还能活几年,你就不能替我这老婆子想一想?” 百里藏花展颜一笑,道:“师娘,您这才多大年纪,人家万佛寺那位才叫有了年纪,您跟他一比,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呢。” 苦婆婆拿眼瞪着他,道:“你少跟我拉东扯西,我实话告诉你,南风打小我就相中了,你可给我争点气,要是像丫头一样被外面的人拐跑了,我唯你是问!” 两人在里间听了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百里藏花并不知道里间藏着人,只笑了笑,道:“师娘,您还要我怎样争气,我有这个心,可南风她一直不表态,我有什么法子。” 苦婆婆语重心长道:“南风那孩子我知道,她不答应,那说明你还有些地方做得不够好,不够上心。你要是有你师父一半的本事,南风她会不答应?”说着,提过那一筐木人重重顿在百里藏花面前,“要不要我教你雕木人啊?” 百里藏花摇头笑道:“师娘,您这是在借题骂我师父吧。” 苦婆婆面色微变,道:“我骂他便怎样,这个贼孙,他要是敢出现在这里,我一定把九幽谷里的毒药都给他喂一遍,看他还能不能跑!” 百里藏花笑道:“师娘,我师父是个牛脾气,您还不是一样,你们两个但凡有谁能让一让,也不至于会闹成今天这样。” 苦婆婆道:“他一个大男人难道不应该让着我吗,为什么非要我让着他?我偏不让!他不回来才好,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哼,这个贼孙,指不定又在哪里给别的女人刻木人呢,我一想起他就来气!” 百里藏花道:“师娘,我师父不是那样的人,他这个人就是脾气倔了点,对师娘你却是一片深情。我可以作证。师父常常对我说,娶媳妇就该娶你师娘那样的,人长得漂亮,也贤惠,就是……就是……” 苦婆婆皱眉道:“就是什么?” “没什么。”百里藏花摇扇望着窗外,心想,“糟糕,糟糕,说顺嘴啦!” 苦婆婆冷笑道:“好你个臭小子,还敢瞒我,你给我从实招来,你师父说我什么坏话了?” 百里藏花原本打定主意不说后面的话,但见师娘伸手向背后摸索,他顺着师娘摸索的方向看去,见有一节用来撑窗的竹棍竖在墙边,心想不说便要挨打,忙改了主意,道:“师娘,其实也没什么,就说师娘脾气太倔,跟他一样,除了这点,什么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好。” 苦婆婆缩回手,道:“他真是这样说的?” 百里藏花重重点头,道:“不敢欺瞒师娘,师父当年的确是这么对我说的。师父还说了,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娶了师娘。师娘,您冤枉我师父好不好?” 苦婆婆哼了一声,道:“他少替他说好话,他要真是这样想的,还会一走了之吗?这都多少年了,一点音信没有,谁知是死是活?要我说,准是被某个狐狸精给迷住,找不到家门了。” 百里藏花笑道:“师娘,您这可说错了。您驻颜有术,如今都能看出年纪来,我师父还长您几岁,又不修边幅,现在准是个又老又丑又脏又臭的糟老头子。女人们都是爱美的,一见到我师父,躲还躲不及,哪还有心思去迷他。师娘,您说是不是?” 苦婆婆翻白眼瞅着百里藏花,道:“有这么说师父的吗?” 百里藏花哈哈大笑,道:“师娘,难道您看不出我是故意这么说的吗?” 苦婆婆瞅了他一眼,目光中大有责备之意。 百里藏花笑道:“师娘,您心里明明放不下我师父,就是嘴上不肯承认,跟我师父一样,都爱争强好胜,谁都不肯服软。你们年轻时计较些倒也罢了,如今都已是垂暮之年,还这么闹,成什么样子。难怪南风一直不肯答应,要我说,都是让你们给吓的。” “胡说。”苦婆婆道,“南风不答应你,是你做得还不够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第六百三十七章 请师叔出来帮我 “怎么没关系?” 百里藏花收拢折扇,一本正经道,“我是跟着师父和师娘一起生活的,你们闹成这样,难保我不会学一些,就算我不想学,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受其影响,不是有句话吗,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南风之所以不表态,多半是怕哪一天我也跑了。嗯,一定是这样的。” 苦婆婆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丫头也是知道这些事的,她怎么就不怕?” 百里藏花道:“小笙子只是道听途说,又没有切身经历过,她怎么会懂?南风是亲眼见过的,那能一样吗?” 苦婆婆拿手指点着百里藏花,道:“你这耍贫嘴的功夫简直跟你师父一模一样!好你不学,就学这些东西!到底是你自己讨媳妇,还是给我讨媳妇?反倒教训起我来了,没大没小!” 百里藏花笑道:“师娘,我说这些,还不是为了您跟师父吗,您要是原谅了师父,指不定他就回来了,你们和好了,南风见了欢喜,到时候我的事自然就成了,也省去了您一桩心事,这叫两全其美,您说是不是?”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师叔”。 苦婆婆笑道:“正说她呢,可不就来了嘛。” 阿笙听到喊声,心下甚是惊异,暗想:“姑姑怎么来了?莫非是来捉我们的?她怎么知道我们进来这里的,难道是苓儿跟她说的?” 阿笙满腹狐疑,云天行同样如此,只是身已在此,只能硬着头皮藏下去,但愿不要被发现。 九幽谷主走入木屋,百里藏花起身相迎,道:“南风,你怎么来了?” 九幽谷主看着他,道:“我不能来吗?” 百里藏花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最近谷里出了事,你应该很忙才是,怎么有闲暇来这里?” 九幽谷主道:“我正是为谷里的事而来。” 苦婆婆见她面上神情严肃,全无平时慵懒形状,道:“出什么事了吗?” 九幽谷主道:“师叔,有人在谷内下毒害人,我想请您出去帮我。” 苦婆婆笑了笑,道:“南风,如果连你都解不掉的毒,我这老婆子出去又能做什么?” 九幽谷主道:“不是解不掉,而是根本没有机会解。那人的毒术造诣极高,将毒发身亡的时间控制得恰到好处,每每将人送到我那里,正好人就死了,根本不给我动手解毒的机会。” 苦婆婆站起身来,笑道:“南风,依我看,这人可不单单是想害人,这明摆着是在向你这位谷主挑衅啊!” “挑衅?”九幽谷主笑道,“正面挑衅我倒是不怕,可他一直躲在暗处作弄手脚,我倒真有些束手无策了。” 苦婆婆笑道:“老婆子我活到这把年纪,还第一次听到有人敢用毒术向九幽谷挑衅,有趣,有趣。” 百里藏花道:“南风,刚才我来的时候,碰上了一头六眼碧睛狮,这种凶禽理应都待在深处,如今竟到外围来了,我觉得驱兽阵很可能被人破坏掉了。那人既然能偷偷潜到谷里来,再溜到鬼殁沼地里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九幽谷主道:“此事我已知道了,我来这里其一是为了请师叔,其二便是要去察看驱兽阵。”又向苦婆婆道,“师叔,若是平常小事,南风不敢来打扰您清修,如今此人公然挑衅九幽谷,每一个九幽谷的人都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目标,我作为一谷之主,理应对他们的生死负责,所以想请师叔助我一臂之力。” 苦婆婆玩笑着说道:“我也是九幽谷的人,谷主的吩咐,我这老婆子哪敢不从呐?” 九幽谷主面上现出柔和笑意,道:“师叔,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这谷主的身份压得了别人,哪里压得住您?” 苦婆婆摇头微笑,道:“一个人呆在这荒山野岭,也怪闷得慌,就陪你们这些小辈出去走走,顺脚去瞧瞧,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我九幽谷闹事,捉到他先别急着弄死,让我好好端详端详,看他长了几个脑袋,几颗牙,是不是个人模样。”说罢,抬袖一挥,一股劲气脱袖而出,登时将内室的内给推开了。 “丫头,你们两个也别躲了,有我这老婆子在,钟无疾不敢逼迫你们,这就随我走一趟吧。” 阿笙和云天行就躲在门旁偷听,门扇忽然被推开,两人躲闪不及,早已暴露了身形,忙出来行礼问好。 九幽谷主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阿笙忙迎上去,挽住九幽谷主一条手臂,笑说道:“我带天行哥哥来向苦婆婆道谢来了。姑姑常教我,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受了如此恩惠,哪有不谢之理?” 苦婆婆笑道:“你这丫头,刚才还说是赔罪来的,到你姑姑这里又变成道谢了?我们这些长辈都被你这机灵鬼给耍得团团转,依我看呐,你这丫头心里就只有一个天行哥哥。” “苦婆婆!”阿笙羞得满脸通红。 云天行听了也觉得站立不定,不知该说什么好。 九幽谷主惦记着谷里的事,无暇去深究,便道:“这鬼殁沼地不同往常,你们两个别乱跑,跟着我们一起走。”说罢,已当先出了木屋。 云天行跟在一行人最后,出了木屋,见木桥另一端分站四人,三男一女,个个英姿飒爽,顾盼神飞,单是这份气势,便不是寻常人所能具备,想来应该是谷中青年俊杰。 云天行只向那三个男子扫了一眼,便将目光停在了那女子身上。她的相貌算不上特别惊艳,但身段却是极好的,该粗的粗,该细的细,该挺的挺,该翘的翘,完全符合绝大多数男人的审美观,而且颇有雍容华贵之风,这点倒是跟九幽谷主很像。 云天行在意的并不是她的形貌,而是躺在她怀里那只胖成球的大白猫。 这只猫正是那日他在仇涯子馆舍屋顶上遇到的那只,当时还抓破了卓君来的脸,能在这里见到它,云天行实在有些意外,但心底多少还有些担忧,他怕大白猫认出自己,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事不太好解释。 第六百三十八章 猫女弹指灭凶兽 一行人离开苦婆婆的居所,转而向鬼殁沼地深处走去。 阿笙挽着九幽谷主,说笑着走在最前方,百里藏花和苦婆婆并肩随后,云天行跟在最后面。 那四位青年俊杰分散在四角,将一行人护在中间,担起了护卫之职。 那位抱白猫的女子就在云天行左侧,她一面走,一面扭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云天行。 她本是个拘谨的人,从来不会这么直直地盯着一个陌生人看,她这么做的缘由,还是因为她怀里那只白猫。 那白猫本来慵懒地躺在在女主怀里,享受着女主人温柔的抚摸,时不时用它那毛茸茸的脑袋,蹭一蹭压在它脑门上的丰满,甚是享受。 可当他看到云天行的那一刹,立刻认出了这个入侵者。那一夜,就是因为这个入侵者,害它咯了腰,还莫名其实被人踢了一脚,这口恶气怎能不出? 她想从女主人怀里挣脱出来,扑到这个入侵者怀里,用它那双引以为傲的利爪,抓破入侵者的脸,然后再在抓痕处撒上一泡尿,以此来庆贺它的胜利。 它是这么想的,也的确想这么做,但却被女主人拦住了。 那女子紧紧抱住想要挣脱而出的白猫,不让它从怀里跳开,因为这里太危险了,稍有不慎,遇上一头猛兽,便会成为其口中之食,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她将白猫抱得越紧,白猫挣扎越强烈,后来,她也注意到了,白猫的目标似乎是走在自己身旁的这位陌生人。 她对云天行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他是谷主的客人,喜欢钟师妹,只有这些而已。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只白猫她已养了许多年,如今白猫的异常举动,皆是因为这个人而起。 昨夜白猫回来时,身上带了伤,后脊骨错位,不算致命,可若放置不管,便会渐次影响行动,甚至危及性命。她忙活了半个晚上才帮它接正。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会不会就是她身旁这个人呢? 她很想问,但她又不好开后口。 这个人是谷主的客人,还是钟师妹喜欢的人,她怎么好当着这些人的面,去跟他说话,甚至去问这种连她自己都能不确定的问题。她觉得会有些唐突。 她犹豫不决,所以一直在看着云天行,内心还在做着斗争,到底要不要问? 云天行知道她在看自己,他也有些心虚,所以只假装没有看到。 随着一行人的不断深入,空气变得更加湿热了,鸟鸣和兽吼也更加频繁,其中有几声兽吼就在附近,似乎正在向这里靠近。 没错,就是在向这里靠近! 云天行耳目聪敏,早已非比寻常,他忽然发觉左侧有异动,忙转头去瞧。 那抱白猫的女子正在看着他,云天行看过来,两人视线相接,四目相对,那抱白猫的女子微微一怔,忙转开头,望向另一边。 一只长牙剑齿虎,从大树后绕出,直向人群飞奔而来。 九幽谷主的声音随着它的蹄声,在队伍前方响起。 “此一时,彼一时,不必顾惜它们的性命,但凡有接近者,杀无赦!” 守在一行人四角的那四位年轻人齐声应喏。 那抱白猫的女子腾出一手,向狂奔而来的剑齿虎屈指一弹,云天行并未看到她弹出了什么,但立刻有一团黑雾在剑齿虎面前爆开。 那剑齿虎发出一声低吼,冲破黑雾,势头不减,眼看着就要飞扑上来,而众人却如往常一般行走,说笑,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那抱白猫的女子弹指过后,没有再去理会那只长牙剑齿虎,也没有再去看云天行,只低下了头,去抚摸她那只仍想着挣脱的大白猫。 剑齿虎越来越近,云天行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而众人依旧若无其事,云天行却按捺不住了。他抬手握住了斜在背后的太阿剑,刚要拉剑出鞘,忽听那剑齿虎发出一声哀鸣,前蹄跪倒,一头栽在了地上。 由于它奔势太急,虽是栽倒了,但仍在地上滑出了两丈,直滑到那抱白猫女子身外一步处,方才止住硕大的身形。 云天行惊恐未散,仍握着剑柄不撒手,可他定睛一看,只见那剑齿虎半张着嘴,匍匐在地,口出黑沫,已然毙命。 云天行愣了愣,目中的惊恐仍未散去,不但未散,反倒更浓了几分。他惊恐的不再是剑齿虎,而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抱白猫的女子。 只这么屈指一弹,便将这么大一头变异剑齿虎给毒死了,这是云天行想都不敢去想的,便是阿笙都没有这样的本事,也没有她这么淡定从容。 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凝视着身旁这个女子,良久没有移开。 他在想,若她用这种手段对付我,我能避开吗?还是会像这头变异剑齿虎一样,匍匐在她脚下口吐黑沫死去? 那抱白猫的女子似乎并不觉得这件事值得称耀,她只是若无其事地跟在众人后面走着,抚摸着她的白猫,轻轻的。 云天行在看她,她似已感觉到了,缓缓转过头,迎上云天行的目光。两人无言对视片刻,那女子先开了口。 “昨天晚上我的猫受了伤,是不是跟你有关?” 云天行一怔,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要怎么说呢,说明实情吗?显然不能,不管对方是谁,偷听别人谈话都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如何开得了口? 他想了想,决定装傻,道:“我第一次见到这只猫,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那抱白猫的女子眉梢动了动,一双眸子凝视着云天行,过了好一会,才道:“你在撒谎。” “不。”云天行辩解道,“我没有撒谎,也没有必要撒谎,我的确是第一次见到这只猫。” 他最后又补充了一句:“真是一只漂亮的猫。” 怀抱白猫的女子微微一笑,收回目光,爱怜地抚摸着怀中肉团,道:“漂亮的背后往往暗藏杀机,你觉得它漂亮,若我现在放脱它,你脸上一定会多出几道血痕,到那时,你就不会觉得它漂亮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 各显神通 怀抱白猫的女子只对云天行说了这几句话,便不再与他说话了。 云天行很庆幸避过了一劫,但能瞒过猫主人,却瞒不过这只大肥猫。 它在女主人怀里极不安分,一面用脑袋蹭着女主人,一面用两只毛茸茸的肉爪,摁着女主人洁白的手腕,极力想挣脱出来,扑到入侵者脸上,留下几道爪痕,以报昨晚硌腰之仇。 云天行何尝不知白猫的企图,他斜眼瞅着白猫,心说:“猫兄,我又没有伤你,你何必跟我过不去?要报仇,找卓君来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叹了口气,嘴里嘟囔道:“你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还当只有人会这样,没想到猫也是这样的。” 他的声音不算大,可也不算小,那抱白猫的女子就走在他身旁不远处,听他嘀咕,便问道:“你在说什么?” 云天行摇了摇头,不想回答,可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说道:“你这猫会抓人脸?” 那抱白猫的女子不知他为何这么问,只微微点了点头。 云天行微微侧身,低声道:“今天早上我见卓少主脸上有三道抓痕,倒像是给猫抓的,不知是不是出自它手?” 那怀抱白猫的女子陷入了沉默。 她就住在客馆南面,离客馆不过一箭之地,它这只白猫的确经常到客馆那边去,那片区域是它的领地,没有别的猫敢踏入它的领地一步,若卓少主脸上真有猫爪痕迹,必是她的猫留下的。 那抱猫女子想了一会,又确认道:“卓少主脸上真有抓痕?” 云天行狠狠点头,道:“有的,昨天还没有,今天早上就有了,我看着像是给猫抓的,但不敢确定。你若不信,可以去卓少主那里看一看,他经常在馆外散布,你从那里经过应该就能看到。” 那抱猫女子用一种略带怀疑的目光看着云天行,也没说什么,又低下头去抚摸她的白猫。 就在这时,忽听蹄声骤起,云天行转目望去,见三只赤狼瞪着火红的眼睛,从右侧飞奔而来,其毛发升腾如火,若不细看,倒真像三团化形的火焰奔驰而来。 苦婆婆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说道:“南风,看来驱兽阵的确是被人破坏掉了,往日里这些怪物可没在外围出现过,如今一只接一只,倒似真来到了鬼殁沼地的深处。” 九幽谷主舒了口气,道:“这可不单单是向我这个谷主挑衅,这分明就是在向整个九幽谷示威啊。” 苦婆婆笑道:“不管他向九幽谷还是向你这位谷主挑衅,我们都该好生招待,不要失了礼数才是。” 两人谈笑间,三匹赤狼已到了近处。 九幽谷主一笑,道:“那便好好招待它们,可不要失了礼数哦。” 话音落下,行在右侧的那两名青年男子,骤然拔地而起,空中一翻,分别便落在了两头赤狼的背上,两人同时掣剑,在赤狼颈下一抹,一声哀嚎,血光飞溅,两只硕大如火的赤狼轰然跪倒,伏地滑行。 居中那条赤狼无人拦截,忽然纵身跃起,张开腥臭大口,便向离它最近的苦婆婆咬去。 云天行刚想上前拦截,忽见百里藏花抬手一扬,两枚白羽脱手飞出,不偏不倚,正钉在赤狼额心。 那赤狼大张着嘴,口中接连喷吐着臭气,却连一声哀嚎都没有发出,瞬间毙命! 赤那狼虽已死了,但在半空中的巨大身躯,仍向苦婆婆飞撞过来。 百里藏花身形一晃,人已到了赤狼头顶,用力一踏,那赤狼的脑袋轰然坠地,又撅着后身往前滑出一丈,方才止住身形,而此时距离苦婆婆,也不过只有两步的距离。 云天行再次将握在剑柄上的手拿开,眼中只剩惊骇之色。 这些变异猛兽无论哪一条,放到外面,都足以成为一方大害,而在这些人手里,却如待宰的羔羊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那抱白猫的女子又弹指解决掉了一只变异花斑豹,向云天行道:“你几番想要拔剑,却始终没能拔出来,下一只猛兽就由你来解决,好不好?” 云天行是个外人,怎好当着众人的面大显本事?他本想拒绝,但那抱猫的女子说完便转过脸去了,似乎不是在跟他商量,而是在给他下命令。 云天行见她如此,也不好说什么,心想:“等下一只猛兽来了,我不动,难道你还能眼睁睁看着它冲过来害人?” 随着一行人的逐渐深入,猛兽突袭接连不断,那三个男子几乎没有停过手,一直在其所管辖的范围之内清理障碍,唯独抱猫女子这边没有动静。 云天行正自庆幸,忽见树后转出一只白额大虎,正蹑着脚悄悄向众人靠近。 相比其他只会傻冲的猛兽,这是白额大虎倒机灵了不少,至少还知道隐藏踪迹,伺机而动。 那白额大虎越走越近,云天行执意不动,那抱猫女子也不动,只在那逗猫玩,也不知是故意不动,还是没有发现。 云天行见她始终没有出手的意思,无奈叹息一声,转身向那白额大虎飞奔而去。 那抱猫女子见云天行行动了,方才抬起视线,跟着他的背影望了过去。 云天行在动手前,便已想出了一招华丽的招式,不仅华丽,而且能一招击毙大虎,绝不拖泥带水,于是他嘴角带笑,伸手去拉太阿剑,意欲在诸人面前大展身手,可就在这时,脚下忽然一绊,云天行猝不及防,整个人摔飞了出去,正跌在大虎眼前,而他的脑袋却已伸到了虎口里。 那大虎见他到了近处,本想张嘴咬他,谁知这人竟然先一步把头送进了它的嘴里,这是什么情况?任是见多识广的“山中之王”一时也愣住了,没下得去嘴。 那抱猫女子见云天行一跤跌进虎口里,噗嗤一声笑了,道:“谷主,救不救?” 阿笙看见,吓得脸色都变了,刚要上去救,却被九幽谷一把拉住。 “这小子没这么容易死,且看看他在搞什么鬼。” 第六百四十章 驱兽阵 云天行并非有意如此,他的确没有留意脚下,跌了一跤,那大虎张嘴来迎,这才出现了如此荒诞的一幕。 众人虽不上前去救,但都已做了救援的准备。 苦婆婆手中多了一柄雕刻刀,百里藏花指间多了几枚白羽,便是那抱白猫的女子手里,也捏了一物,只是笼在袖下,不知是什么。 那大虎好歹也算是一隅之霸,寻常野兽见了它只有逃命的份,它们逃,它就追,它很享受追猎的感觉,尤其是猎物拼命逃走,最后还是被它追上,咬破喉咙的那一刻,那才是一个“王”该有的姿态。 这人主动把脑袋伸到它嘴里,这算怎么回事?不劳而获? 它是个“王”,最鄙夷的便是不劳而获。它自小便受虎爸虎妈教育,坚持独自捕食猎物,培养一个“王”该有的本事。它从未吃过别人嚼剩的烂肉,那不仅失了鲜味,也失去了一个“王”应有的尊严。 它绝不能咬下去,这一咬将会葬送它一生南征北战积攒下的荣光,于是它用舌头将云天行的脑袋推了出来。 多么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啊! 云天行喜极而泣,忙从地上爬起来,抹去脸上沾带的腥臭唾液,抱拳笑道:“虎兄,感谢不杀之恩,我……” 那大虎不等他说完,低吼一声,纵身飞扑,将云天行按倒在地,长大虎口,便向他脸上咬去! 嗖,嗖,嗖—— 数枚暗器破风而来,分别钉在大虎几个要害处,瞬间将大虎射死了。 云天行在地上躺了一会,方才推掉压在身上的大虎,屁颠屁颠地跑回队伍里,冲众人赧颜一笑,又回到了队伍最后方。 那抱猫女子唇角一掀,斜眼瞅着他,道:“故意的吧?” 云天行嘿嘿一笑,道:“真不是。” 那抱猫女子轻柔着怀中白猫的脑袋,似有所指,道:“有你这么送人头吗?” 云天行只笑了笑,没说什么。 那抱白猫的女子似乎还想说什么,见阿笙过来,便没说出口,继续垂下头逗猫玩。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会,云天行见前方白气缭绕,混杂在林木之间,倒像是一般的雾气,但这绝不是一般的雾气,因为这种雾气带有一种非常奇怪的味道,至少他以前从未闻到过。 云天行下意识抬袖掩住口鼻。那抱白猫的女子瞅了他一眼,也不知是何意味。阿笙笑道:“天行哥哥,这种雾气只是味道怪了些,不仅对兽类没有毒性,对人类也没有毒性,不必遮掩。” 云天行道:“只用这种雾气就能阻隔这些变异生物吗?” 阿笙点了点头,道:“这可不是一般的雾气,虽然不能阻隔绝大多数物种,但危害性比较大的物种,一般都会被隔在另一边,而且这些年过去,从未有过野兽强行闯过雾气。它们没有人类的心智,只要远远嗅到这种味道,便会退走,根本没有硬闯的念头。” 一行人沿着雾气外沿继续前行,刚走出不远,便见前方雾气发生了断层。九幽谷主抬手示意众人停下,然后独自走入无雾的缺口。过了一会,她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生满绿苔的小型鼎炉。 她将鼎炉拿到苦婆婆面前,掰转机关,将鼎炉外壳打开,道:“师叔,的确是有人故意破坏了驱兽鼎,外面看起来完好无损,可内部结构已被尽数捣毁,若没个十天半月,恐怕难以修缮如初。” 苦婆婆接过来看了看,变色道:“谁会做这种事?” 九幽谷主道:“一定是九幽谷内部的人,不然绝无可能知晓驱兽鼎的关键所在。此人不动驱兽鼎外壳,单单只将内部结构毁掉,足以证明这一点。若是一个外来人,多半会将鼎炉一同砸毁,而且外面的人也未必能完好拆开这种特制鼎炉。” 苦婆婆道:“单此一处,不会放出如此多的异兽,定然还有他处。我们再去找一找,记录下位置,等出去了再派人过来修补便是。” 九幽谷点了点头,当先在前面开路。 众人贴近白雾行走,其他野兽嗅到雾气散发出的味道,便不敢靠近。一路走来,几乎没有受到野兽袭击,独有一条大腿粗细的蟒蛇很不识趣,绕着大树盘下来,想从众人头顶发起攻击,被先知先觉的苦婆婆一刀给钉死在树上,没了后文。 云天行身具“天地无极”神功,耳目皆超出常人许多,但当他注意到头顶有动静时,苦婆婆忽然抬了抬手,当他抬头往上看时,便见蟒蛇七寸位置,多了一柄雕刻刀。 一击毙命! 如此雷霆手段,云天行自叹不如。当然,他不知道,苦婆婆是常年生活在鬼殁沼地的,周围的一切,不管是猛兽也好,蟒蛇也好,对她而言,不过是日常所见之物,相比偶尔进来或者第一次进来的人,她能更好地应对眼前或即将到来的危险。 没有猛兽袭击,众人行进速度加快不少,只花了一个多时辰,便沿着驱兽阵走了一遭,共发现了二十六个坏掉的驱兽鼎。每一个驱兽鼎坏掉的方式完全一样,只毁内,不伤外,便是云天行这个外人都能看出是一人所为。 一行人出了鬼殁沼地,那两个站在入口守卫的人,见阿笙和云天行跟着谷主等人出来,对望了一眼,均想:“他们两个是何时进去的?” 古朴而庄严的大厅里,众人按次落座,云天行也有幸参与其中。他本想先回馆舍,但谷主说还想请他帮一个忙,便将他一同带来了大厅议事。 之后钟无疾等人也陆续来了,如今大厅内已有几十人,据说每一位都是九幽谷的骨干,但云天行认识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 据阿笙说,大厅是在一座山体的内部,四面都是厚实的岩石,十分隐蔽且安全。唯一的缺点便是大厅里的光线十分黯淡,尤其是在关上那两扇厚重的大门以后,简直像黑夜骤然降临。为此不得不引燃上方的吊灯和整齐排列在墙边的蜡烛,以驱散黑暗,送还光明。 第六百四十一章 诱饵(一) 略显幽暗的大厅里十分寂静,只有中间火盆里烈火烧灼干柴不断发出噼啪爆裂声。原本厅里的灯火足够了,不需要再添置这么一个火盆,可大厅处在山体之中,相比外面,要寒凉不少,于是谷主命人添了这么一个火盆。 云天行并不觉得一个火盆,便能温暖整座大厅,这无异于杯水车薪,更多的还是心理作用。 众人端坐在略显潮湿的木椅上,脸上映着火光,神色各有不同。他们的目光大多投进升腾的火焰里,似乎想从中索取答案。其实,很多人被招来这里,并不知道原因,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九幽谷主起身,环视场内诸人,道:“昨天晚上,谷内又多了一具尸体,跟前面那两人一样,也是中毒而亡。” 她的声音不算大,可在这寂静而又空旷的大厅里,却比天雷还要震耳。 “什么?”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用一种沙哑的声音问道,“又死了一个?这怎么可能?” “这没什么不可能。”九幽谷主的声音提高了不少,也多了几分威严,“这三天以来,每天都有人中毒身亡,不是黄昏便是入夜,分明是有人在向我九幽谷挑衅!” 场内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自他们加入九幽谷以来,还从未有人敢向九幽谷挑衅过,这简直比天上出现了九个太阳还令人难以相信。 九幽谷主走到火盆上,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升腾的火焰上拂过,道:“我们九幽谷向来不干预江湖世事,也不会去无故招惹仇怨,可如今有人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如果继续放任不理,不知还会有多少人遭其毒害。” 她从火焰上收回手,背在身后,用那双美丽而又动人的眼睛环视众人,道:“若各位没有其他要说的,我这便开始安排下一步行动。” 虽然在座的大多是九幽谷的骨干,有决策谷内大事的权利,但在这位年轻谷主面前,却如同虚设。因为他们知道,不论支持还是反对,最后的结果都得按照谷主的计划来执行,何必再出来自寻烦恼呢? 所以这些人被请来这里,完全是在走过场,他们自己也知道,但他们并不介意,也乐得清闲,有命令下来,照办就是了,倒省去了他们自己不少烦心。 九幽谷主环视场内,见无一人起来反驳,微微一笑,道:“那人既然在向九幽谷挑衅,必然还会再次出手,由前几天的情况判断,那人一天只杀一人,而且专挑两人组动手,毒倒一个,放走一个来传信,所以,我想送两个诱饵给他,诱他现身。各位以为如何?” 一中年美妇起身说道:“谷主的想法不错,只是执行起来却不太容易。” 九幽谷主道:“哪里不容易?” 那中年美妇道:“那人用毒的本事极高,便是谷中之人能与之相比的,也只有几人而已,若随便派两个,多半还会受其毒害;若派两个与之相当的人,怕是会被其识破。此人连鬼殁沼地中的驱兽阵都能知晓,想来对我九幽谷了解颇深,不会连谷中有哪些值得提防的人都不知道。” 九幽谷主道:“我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并不打算找两个与之相当的人来做诱饵,而且我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合适的人选。” 那美妇道:“不知谷主想选谁做诱饵?” 九幽谷主道:“素凌风虽是我九幽谷的人,但在谷中待的时日甚少,若为他稍加改装,扮成一个谷内巡逻弟子,想来不会被人察觉。” 那美妇点了点头,道:“凌风剑法造诣极高,又颇通毒术,那人要对他下毒,的确不太容易。那另一位呢?” 九幽谷主向云天行一指,道:“各位看他成不成?” 在进厅前,众人便注意到了坐在末尾的云天行,他们只知道云天行是谷主的客人,和阿笙走得很近,其余的事一概不知,就连他为什么会被允许坐在议事大厅里都不知道。 如今见谷主要他做诱饵,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在场的这些人里,知道云天行有百毒不侵之体的只有苦婆婆、钟无疾和阿笙三人而已,其他人一概不知。 九幽谷主道:“各位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觉得这个选择不合适吗?” 那中年美妇笑道:“谷主,你不是在跟大家开玩笑吧?” 九幽谷主也笑了笑,道:“我可没在这种场合跟大家开过玩笑,我是认真的。” 那中年美妇道:“既然是谷主的决定,我等遵从便是。只是我听说这位朋友与阿笙关系很好,谷主这么做,岂不是要将他置于险地?” 九幽谷主道:“简长老,我之所以这么选,是经过慎重考虑的。这孩子年纪虽然不大,但我敢说,在座的这些人里,绝大多数都不是他的对手。”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一位年过七旬的弯腰老者起身笑道:“谷主,不知你说的这些人里包不包括我老徐呀。” 九幽谷主笑道:“徐长老,您老的本事连我都怕,何况他一个小辈,自然是不包括您的。” 那老者捋须笑了笑,满意地坐下了。 苦婆婆笑道:“徐老头,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南风跟你谦虚,你还当真啦?” 那徐长老捋须笑了笑,道:“谷主的本事自然人人叹服,可要说我老徐连这位小朋友都打不过,那我是不信的。” 苦婆婆笑道:“你若不信,找他打一场不就知道了,不过我可警告你,打输了别抹眼泪,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怪丢人的!” 那徐长老哈哈大笑,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也好,也好,既然要选他做诱饵,总得有些真本事才行,不然去了,白白送掉性命,那可就不好了。” 徐长老来到云天行面前,笑了笑,道:“小朋友,来来来,我们两个过过手。” 云天行忙起身道:“不必比了,晚辈认输。” 徐长老仰头大笑,道:“小朋友,等那贼人来向你下毒了,你是不是也要跟他说‘不要下毒,晚辈认输’?” 云天行挠了挠头,憨笑道:“晚辈是想这么说来着。” 众人大笑。 第六百四十二章 诱饵(二) 苦婆婆笑道:“小子,这徐老东西很不要脸,仗着年纪大,辈分高,没人跟他一般见识,你是外人,不用顾忌这些,狠狠教训他就是,只要别打死就行。” 徐长老收住笑声,道:“老太婆,你这话可说差了,谁教训谁还不一定了呢。我老徐再怎么不济,也不会被他一个小辈给打倒吧。” 又向云天行道,“小朋友,我也不欺负你,你若能在我手上撑过二十招,我老徐就赞同你去做这个诱饵;如果不行,那就老老实实呆着,免得丢了性命,让这丫头白白伤心落泪。” 阿笙脸上一红,当着诸位长辈的面,却不好说什么。 云天行看向九幽谷主,九幽谷主向他点了点头,云天行方才说道:“晚辈武艺低微,实在拿不上台面,还请徐长老手下留情,不要跟晚辈一般见识。” 徐长老笑道:“小朋友,做诱饵可不是儿戏,若没有真本事,真会丢命的,我若给你放水,那才是真的害了你。不过,你放心,我手下有数,绝不伤你性命。” 云天行道:“那晚辈就先谢过徐长老了。” 徐长老点了点头,一掌向云天行心口击去,云天行侧身一滑,人已到了两丈开外。 徐长老一击落空,“咦”了一声,心下略感惊异。虽说他没用全力,可这一掌出得并不慢,竟被这小子如此轻易就躲掉了,若说这小子没有一点真本事,断不可能躲过他这一掌。 徐长老飞步欺近,双掌齐出,向云天行面门打去,云天行并不想与他过手,只想躲过二十招了事,于是便运起轻功在大厅内飞蹿,徐长老在后紧追不舍,可云天行全力飞奔,他哪里追得上? 两人一前一后绕着墙面和梁柱飞奔,中间隔了一段距离,看着不远,可不论徐长老如何提速,两人间的距离总是不变;就算他减速,云天行也会随着他减速,总将两人的距离维持在一定范围之内,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水平。 不论是“逍遥游”还是“回风步”,在轻功阶级里都可归为一线行列,一般人能修到其中一种,便可算是祖坟上冒青烟了。云天行兼修两种,而且正在学着融会贯通,即便他现在还不能将两种轻功彻底揉合为一,但对轻功的了解,已是大有长进,又岂是一个不善轻功的徐长老可以相比的? 九幽谷主暗想:“我本想让徐长老试试他的功夫,可这小子太会藏拙,只用轻功应付。他能悄无声息地潜入九幽谷,足见他轻功不凡,而徐长老的轻功偏偏不是强项,如此下去,便是追到天黑也是追不上的。” 徐长老没料到云天行轻功这么好,绕着大厅追了两圈,方才深切地意识到这一点。可大话都说出口了,若就这么认输,岂不是太丢人? 他本想用毒,可转念一想,一个老辈对他一个小朋友用毒,便是胜了,也是没脸见人的。于是悄悄取了八根蝎尾针,待云天行过转角时,骤然射出。 云天行早已发觉,随手抄起一个烛台来挡,只听“叮叮”声连响了几次,已将那八根蝎尾针尽数接下。 云天行甩手一掷,那烛台旋转着又落回了园处,竟然连上面燃着的蜡烛都没有熄灭。 徐长老见他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心下甚是惊讶,正想用毒,忽听苦婆婆笑道:“徐老头,几招啦?” 徐长老干瘦的脸上泛起一抹红霞,内心十分羞愧,忙收住步子,走回椅子上颓然坐下,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老徐追不上他,这就认输啦。” 云天行走过来,行了一礼,道:“多谢徐长老留下留情。” 徐长老挥了挥衣袖,道:“你小子就别来笑话我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自取其辱罢了。” 云天行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回去坐下。 九幽谷主笑道:“徐长老,您又何必丧气,他这是投机取巧的法子,以己之强,击彼之弱,若凭真本事,他未必是您老人家的对手。” 徐长老笑道:“谷主,你也不用安慰我,我老徐可没这么小心眼,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说的。再说,这小子年纪轻轻便懂以强击弱的道理,不比我这睁眼瞎强多了?” 一个中年汉子起身说道:“此事干系重大,而且机会只有一次,选人必须慎重。若只是脚上功夫厉害,怕是还不够。” 九幽谷主道:“那依厉长老来看,要怎样才够?” 那厉长老神色庄重,道:“不逃,不躲,能与我过手二十招,不露败相,方才可以。” 徐长老笑道:“厉长老,依我看,就不必再试了吧。这小子的轻功你也看到了,别说我这老家伙,便是你们这些年轻人里,能追过他的怕是也不多。而且能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稳稳接下我八根蝎尾针,一根不落,也是极不容易的,去做个诱饵应该够了。” 厉长老道:“那人下毒可没用暗器,都是近身施毒的,若没有一点与他抗衡的本事,怕是不等我们赶到,他的人就先被毒倒了。既然决定要放诱饵,自然要选两个高手,至少也要拖住那人一时半刻。凌风的本事不差,可仅凭他一人,未必能将那人留下。” 钟无疾道:“厉长老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三妹,依我看,就让厉长老试试天行吧,这也是为了他好,毕竟人命关天,不是儿戏。再说,遇害的那三人武功何尝弱了,而且个个精通毒术,如此都遭了毒手,若天行没有过硬的本事,还是不要让他去冒险了。” 九幽谷主点头道:“既然如此,天行,你就与厉长老过上二十招,此事事关九幽谷的安危,马虎不得,你就不要再藏拙了。” “好。” 云天行感激九幽谷主指点之恩,以及苦婆婆的赠“猪”之情,不好拒绝,便一口答应下来。 他走到厉长老身前,先行了一个晚辈礼,道:“晚辈多有得罪,请望厉长老勿要怪责。” 第六百四十三章 诱饵(三) 厉长老借着火光近距离打量了云天行几眼,暗想:“此人年纪不大,为何一走进,便有一种大山压境的感觉,莫非此子真有不俗的本事?亦或是学过某种武学的缘故?便是他身具奇功,如此年纪,能有多少功力?” 徐长老在一旁捋须笑道:“厉长老,你快些动手吧,如今时候不早了,再拖延下去,怕是又有人要遭殃了。” 厉长老收回神思,展开架势,向云天行道:“你先出手吧。” 云天行身居后辈,不好再让,“呼”的一拳向厉长老打去。这一拳看似平平,没有任何花哨技巧,但在“天地无极”的加持下,便是普通拳脚,也能展现出不俗的威力。 厉长老见他一拳打来,本想用掌来接,忽觉拳风中夹杂着一股极为凌厉霸道的气息,他微微一惊,忙将手掌缩回,绕过拳头,从旁一掌打向云天行肩头。 云天行早已察觉,假意撤退,却在袖中暗出食中两指,蓄了半分力,待厉长老手掌靠近,双指骤然点向他掌心,厉长老一惊,却已来不及收手,只得全力催注内力,去迎他这一指。 云天行使的正是凌虚指,由于贴肉施展,别人还当是只是普通的指法,也没太在意。 双指一经点在掌心,立即从指间射出一道劲气,冲进了厉长老掌内,厉长老只觉有一道劲气打入掌中,沿着手臂直往体内冲蹿,而且一路摧枯拉朽,势不可当,但凡那道劲气所过之处,手臂立刻酸麻难忍。 厉长老大惊失色,忙将另一掌击在自己酸麻的手臂上,内力催动,硬生生将那道劲气给逼停,又将之顺着手臂,硬逼了回去。 云天行看了厉长老一眼,心想:“此人倒有些本事,竟能截住我的‘无极真气’。我若用上全力,一鼓作气,直冲心府,你又如何来得及拦截?” 云天行使的虽然是凌虚指,但与银发的凌虚指又有所不同,毕竟他学过天地无极,指内所走的并非寻常内力,而是由天地无极凝练出的无极真气,相比银发的凌虚指,却又高上了一层。只是云天行年纪尚幼,虽然身具各种奇门武学,但都只是在浅层次,其威力自然远远比不上银发、笑我狂等人。 厉长老吃了这一暗亏,不敢再小视云天行,笑道:“小兄弟,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本事,我若不用全力,定然不是你的对手,你可小心了。” 云天行一笑,暗想:“你不用全力,我又何尝用全力了?” 厉长老见云天行发笑,不知是何意味,左出一掌,击向云天行面门。 掌劲未到,云天行却先嗅到了一股怪味,暗想:“他在用毒!”忙翻身后撤。 厉长老哪会让他逃走,踊身一跃,落在云天行面前,双掌齐出,一团粉末借着掌力,向云天行脸上吹去。 云天行不想暴露自己拥有百毒不侵之体,忙再撤一步,亦出双掌,掌风到处,那团粉末向上一卷,又被逼了回来,厉长老一惊,大袖一揽,那团粉登时消失不见。 云天行暗自惊奇,也不知他用了何种手段,竟还能将粉末收回去,这种手法倒是第一次见。 厉长老是主攻方,自然竭尽全力向云天行出手,云天行倒不急着进攻,来一招,他化一招,如此这般,硬是撑过了二十招。 二十招已过,厉长老收手站定,凝视着云天行,暗想:“刚才施的都是些辅助性毒物,就算没能近身,嗅多了,也会受其影响,为何这小子一点事也没有?” 厉长老没能奈何得了云天行,徐长老心下十分满意,捋须笑道:“厉长老,老徐我说什么来着,叫你不必试的,你偏不听,这下好了,丢脸了吧。” 厉长老笑道:“徐长老这是哪里的话,您这长辈都奈何不了这位小兄弟,我们这些后辈,哪里是他的对手。此番上来,只是为了逗徐长老乐一乐,不想让徐长老太难过而已。” 那徐长老一听这话,拍腿大笑,道:“人家都说我老徐不要脸,你这话说得可比我老徐不要脸多了,输了便是输了,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做什么。依我看,这小子自始至终都还没使过全力,便是我们两个一起上,未必是他的对手。” 那中年美妇简长老笑道:“徐老这话说得会不会有些过了?云小兄弟的武功是不弱,但此番只是寻常比试,并不会危急性命,你们两位都是当世的用毒高手,若一同出手,百毒齐放,只他一人,怕是还挡不住吧。” 徐长老摇头微笑,不再言语。 厉长老亦回到座上,不发一言。 钟无疾暗想:“他现在拥有百毒不侵之体,连三妹的毒都奈何不了他,别说是他们两位,便是你们这些人一起上,一样毒不死他!不过,这云小子到底练了什么邪门功夫,这般年纪,单论武功能在简长老手下走过二十招,不落下风,已是极为难得,而他最擅长的却不是拳脚,而是剑法,这……” 钟无疾凝视着云天行,神色十分复杂,又想:“看来还是我低估他了。假若再给他个十年八年,这江湖上能与之相比的,怕是屈指可数。唉,今时不比往日,不论你如何敛藏武功,都是无用的,蜃楼在意的只是你的身份,只要你不死,蜃楼绝不会罢手,任你如何惊才绝艳,在他们面前,也只有一个结果,那便是死。我怎能看着阿笙受你牵连呢?”说完,他又轻轻叹了口气。 九幽谷主道:“既然各位都没有意见,诱饵的事这便定下了。以防万一,这段时日我会搬到九幽谷中央的寒水舍中居住,也劳烦各位坐镇八方,若再有人中毒,便就近治疗,这样节省时间,或许还能留下一命。” 徐长老道:“谷主此言甚是,大家几乎都住在谷内深处,若再有人中毒,便是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我们那里,恐怕也无力回天了。这样大家分散开来住,倒可以节省不少时间,也容易安排调遣。” 众人皆是点头道好。 第六百四十四章 龟行丸 九幽谷主又道:“我会将其他巡逻队伍加派人手,只留他们一个二人队,若那人再出来害人,暗处的人先发信号,再出手帮忙。诸位可还有疑问吗?” 徐长老捋须笑道:“谷主心思缜密,如此安排,若那人不是背生双翼,断无逃脱的可能。” 九幽谷主微微一笑,于是将毒术造诣最高的那几人,分别安排到了谷中各个方位,再加几个毒术相对稍弱的人从旁辅助。安排好一切,又着重强调了几处细节,便遣散众人,各自准备。 九幽谷主亲自去绿水湖底,将素凌风放了出来,并将这个计划告诉了他。素凌风一听要放自己出去,喜得手舞足蹈。 其实,在九幽谷主到来之时,他还被那黑眼儿猫熊压在身下欺负。他是人,不跟这畜生一般见识,可那黑眼儿猫熊不管这些,压住素凌风就是一顿打,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九幽谷主挥袖将黑眼儿猫熊迷倒,素凌风这才“获救”。 素凌风被黑眼儿猫熊欺负了这些天,心里很不是滋味,哪肯就此罢休,骑到黑眼儿猫熊身上,便要薅它的毛。九幽谷主好劝歹劝,这才把他劝下来。 临走前,素凌风还拾起地上的竹子,在黑眼儿猫熊屁股上狠狠抽了两下,方才得意洋洋地跟着九幽谷主走了。 素凌风进去时英气勃发,衣着光鲜,出来时灰头土脸,破衣烂衫,九幽谷主只看他这副模样,便知他这几天过的是什么日子,不由暗暗好笑。 素凌风撇嘴道:“义父不给我送饭,那还有小笙子,倒也饿不着。谷主,我还当你要帮我呢,你倒好,弄了那么个没良心的进去,可让我遭了不少罪。” 九幽谷主笑道:“谁让你胡闹了。我三番两次警告你,你要是能听进去一句,也不至于这样。今番放你出来是有事要你帮忙,你可别再动送礼的念头,要是再敢去招惹仇教主,我也不用你做诱饵了,再把你送回绿水湖底,叫你多受两天罪,免得以后闯出大祸来,让二哥难堪。” 素凌风委屈道:“我这次是真心想送礼,没动别的心思,仇教主一见到我这份大礼,定会欣喜若狂,手舞足蹈。谷主,你就准我这一次,好不好?” 九幽谷主道:“要我准你也可以,你先跟我说说,你又要送仇教主什么?” 素凌风笑道:“既是送礼,自然要保持神秘才好,若跟人说出去,失了神秘感,那效果可是要大打折扣的。” 九幽谷主瞪了他一眼,道:“我还不知道你?不管你想送什么,都赶紧打消这个的念头。仇教主远来是客,我们就九幽谷就得以客礼相待,你两次三番变着法子戏弄他们父子,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何况他这位西域第一大教的教主。前番你羞辱他,他假装无事,你当他真不会放在心上?” 素凌风道:“他放不放在心上那是他的事,送不送礼,那是我的事。我一片好心,他全当成驴肝肺,那是他的损失,可不能全推到我头上来。要这样说,那些送金送银的岂不是更低俗?坊间有句话说得极好,叫‘视金银如粪土’,给人送金送银,那不是拐着弯骂人粪土吗,还不如直接送粪土呢。” 九幽谷主笑道:“你从哪儿学来这些强词夺理的话?人家说‘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我不用刮目也知道你有了长进,可惜全长在邪门歪道上了。你老实跟我说,近些年老往外面跑,是不是跟什么不好的人混在一处了?” 素凌风连忙摇手,道:“绝对没有。” 九幽谷主道:“没有便好,若是有了,便是我不教训你,二哥也不会放过你,你可仔细了。” 素凌风点了点头。 九幽谷主又道:“凌风,如今谷中也不甚太平,仇教主那里你还是别去招惹了。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会去跟二哥说明白,不叫阿笙嫁到西域去就是了。” 素凌风道:“卓君来自然是不能嫁的。可我觉得二叔的疑虑似乎也有几分道理,若蜃楼知道了云小子还活着,定然不会无动于衷。以他们的本事,要得到这个消息并不难。若小笙子跟他在一起,我怕……” 九幽谷主笑道:“阿笙喜欢他,总不能硬生生拆散他们吧?蜃楼固然不好对付,但到底也是些肉体凡胎的凡人,既是凡人,便没有可能闯到九幽谷里来,只要他们两个一直留在谷中,便是蜃楼也奈何他不得。” 素凌风打趣道:“谷主说没人可以闯入九幽谷,那我们现在要捉的这个人是如何进来的?” 九幽谷主道:“我已派人到处检查过了,谷外毒阵完好无损,这就说明,那人是通过其他手段进来的,而非是走出入口。” 素凌风道:“难道除了明面上这些出入口,谷中还有其他的路可以通到外面?” 九幽谷主抬头看了看日渐西沉的红日,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去换衣服,然后跟云小子按我指给你们的路巡逻。切记,不论能不能留下那人,都要先顾及好自己的性命。” 素凌风笑道:“谷主,你放心就是,那人敢对我素凌风下手,我定要他有来无回!” 九幽谷主道:“此事非同儿戏,不可有分毫的大意。云小子那里我已经嘱咐了,他为人谨慎,又有百毒不侵之体,我倒不怎么担心他。你毛手毛脚的,最是让人放心不下。”说着递了一个小锦盒过来,“这锦盒面有一颗‘龟行丸’,开始巡逻后,你将它含在嘴里,可保你性命无虞。” 素凌风接过锦盒,打开瞧了一眼,笑道:“谷主送的东西,定是不差的,是不是吃了就可以百毒不侵?” 九幽谷主笑道:“你当百毒不侵之体是什么?吃一颗药丸就能有了?这只是一种延缓毒性蔓延的药,我是怕他用剧毒杀人,才特意给你这个。你含着它,即便是中了剧毒,也不会让你立刻死掉,至少能够争取到我来救你。” 第六百四十五章 素凌风的教诲 素凌风将锦盒收好,笑嘻嘻道:“谷主,这龟行丸是个好东西,还有没有了,再给我一些呗?我常年在外面走,什么样的人都能遇上,要是多准备一些这个,那就相当于多了几条命呀。” “没有了。”九幽谷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当这‘龟行丸’是糖豆吗?这还是我赶着炼出来的,废了好些神呢。你若想要,等以后再多给你炼一些就是,现在就只有这一颗。” 素凌风笑道:“那我就先代‘以后’谢过谷主大人了。” 九幽谷主笑着瞪了他一眼,便带他来与云天行汇合。 两人都换了衣服,吃了饭,便各自带剑去九幽谷主指定的路线上巡逻。 两人并肩走着,云天行总觉得素凌风在一旁光明正大地看自己,若是一个女子这样盯着自己看,尚可以找到理由解释,素凌风一个大男人,一路上这样盯着自己瞧个没完,实在令人奇怪,于是便开口问道:“素兄,你总盯着我看什么?” 素凌风摩挲着下巴,喃喃道:“长得还算可以,当然,跟我这么英俊潇洒的人是没法比的。这个子吗,嗯,跟我相仿。我这是标准身材,不论他高一点,亦或是矮一点,都落了下乘。嗯,还有这双眼睛,不错,不错,只是少些锐气,多了几分儒钝。嘴唇好,厚薄适中,只是没我的唇型有型……” 听着素凌风在一旁评点自己的身材样貌,云天行打了个激灵,往旁边挪了一步,警惕性地盯着素凌风,道:“素兄,你……你在干什么?” 也不知素凌风是没有听到,还是听到了故意不理,只顾说自己的,那双眼睛仍在云天行身上来回打转。 云天行知他是阿笙的哥哥,不敢太过无礼,只是他这么一直盯着自己看,让自己很不自在,于是鼓起勇气,道:“素兄,你再这么盯着我看,我可不走了。” 素凌风道:“怎么,你还怕人看吗?看一下又不会少肉,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成什么样子。咦,你还挡,你越挡,我越看!” 云天行忍无可忍,叫道:“我喜欢你妹妹!” 素凌风道:“我知道呀。” 云天行道:“知道你还看!” 素凌风道:“我就是因为知道才看的,怎么,有问题吗?” 云天行愣了愣,仔细琢磨着他的话,心想:“是了,他是在看我能不能配得上笙妹。此前他也试过卓君来,还把卓君来打了一顿,听说还送了两件‘礼物’。”想到这里,云天行打了个冷颤,“天呐,他不会是也想打我吧?” 生出这个念头,云天行怎么也不肯靠近素凌风了,两人虽是同行,但中间总隔着一段距离。 素凌风道:“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怕你打我。”云天行如实奉告。 素凌风一笑,道:“我有那么不近人情吗?” 云天行支吾道:“前番你不是打过卓君来吗,听说下手还挺重,我见卓君来走路都是踮着脚的。” 素凌风笑道:“我若想打你,你躲到天涯海角去,我也一样能打到你。我打卓君来是因为别的缘故,你不知内情,定把我当成了个蛮不讲理的人,我也不怪你。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不欺负小笙子,我是不会打你的;如果你敢欺负她,嘿嘿,我可不只会打人哦。” 云天行缩了缩脖子,离他更远了。 素凌风仰头望着西方昏黄的赤霞,道:“我这个妹子是宠大的,自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她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希望你能心平气和地为她指正,尤其不要动手打她。” 他看了云天行一眼,继续说道:“她喜欢你,就算你打了她,她也一定不会跟任何人说,但作为一个哥哥,我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不要以为我这是在威胁你,这只不过是一个做哥哥的诚挚恳求。没有哪个哥哥愿意看着自己的妹妹受人欺负,我想你应该会理解。” 云天行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 素凌风继续说道:“我常在坊间走,打女人的事我见多了,有人拿靴子打,有人拿擀面杖打,还有拿菜刀的,拿什么的都有。我还没有成家,所以我不懂,他们动手的理由是什么。我曾拉住那些人问过,呵呵,你当他们怎么说?” 他看向云天行,期待他的答案,谁知云天行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没有成家。” 素凌风笑了笑。这个答案并不是他想要的,但他不能否认,这的确是一个好到无可挑剔的答案。 “我问过他们,有人说他女人太笨,什么都不会做;有人说他女人太丑,没有临家的好看;有人说他女人脾气坏;有人说他女人偷汉子,就跟他们手里拿的‘凶器’一样,五花八门,什么样的理由都有,但我觉得,这都不是打女人的理由。” “她笨,什么都不会做,你就会吗?你若会,为什么就不能教教她?她丑,那你为什么当初还要娶她呢?她脾气坏,你拿菜刀砍她,岂不是比她更坏?她偷汉子,你大可送她一纸休书,叫她去偷个够,拿刀砍死她,是要偿命的,值得吗?” “有些人总喜欢为自己找这样那样的借口,虽然我很看不惯孔老头,但孔老头有句话我很赞赏,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我问过的那些人里,不乏一些德高望重的教书先生。他们在学堂里要求学生们三规四戒五从六德,而自己回到家却拿着擀面杖,满大街追着自己的女人打,满口污言秽语,你说好笑不好笑?” 云天行点头道:“是挺好笑。” 素凌风叹道:“人呐,总是对自己各种迁就放纵,却一味地拿圣人的标准来要求别人,真是可笑。” 云天行觑了素凌风一眼,怯生生道:“素兄,你还是打我一顿吧。” 素凌风哈哈大笑,道:“我今天的话有点多,跟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都是当哥的一点牢骚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哈哈。” 云天行撇嘴道:“怎么敢呢。” 第六百四十六章 美丽背后的杀机 被素凌风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云天行心里十分憋闷,却又不敢说什么。 素凌风见西山头上已被余晖染红,心想:“谷主说那人会在黄昏时分开始寻找目标,我们两个又在极为显眼的地方,也差不多该来了。”于是从锦盒里取出那枚龟行丸抛到嘴里。 云天行见他吃东西,凑过来问道:“素兄,你刚刚吃的是什么啊?” 素凌风瞥了他一眼,道:“糖豆。” “糖豆?”云天行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过了好久,他笑了笑,“还有吗,给我一颗尝尝,我上一次吃糖豆,还是十多年前呢。” 素凌风歪头瞅了他一眼,道:“想吃啊,先叫一声哥来听听。” “哥!”云天行叫得很甜,甜到他自己都觉得快要吐了。 素凌风将龟行丸吐在掌心,送到云天行面前,道:“给你吃一会,可别吞下去了。” 云天行看着他掌心那被口水融得黏糊糊的黑丸发愣。 素凌风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道:“看什么看,你吃不吃啊?” 云天行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抱着剑横跨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素凌风哈哈大笑,又将龟行丸抛回嘴里,哼着小曲继续巡逻。 两人保持距离走了一会,云天行忽然又靠过来,低声道:“素兄,我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 素凌风嘴角一扬,笑说道:“早知道了,你不必惊慌,只当还不知道,继续走就是了。让他自己靠近,然后……嘿嘿。” 云天行见素凌风毫无惧色,心下暗暗佩服。在开始巡逻之前,九幽谷主曾三番两次叮嘱他,此次任务的危险性,要他不论如何,都要以保命为先决条件。 云天行虽然不懂毒术,但光听别人说,就知道那人毒术造诣极高,即便是在精研毒术的九幽谷里,能与之相匹敌的也是寥寥无几。 若没有百毒不侵之体,面对这样的对手,云天行很难有胜算。 两人发现有人跟踪后,刻意拉近了距离,有说有笑,故意以此来麻痹敌人。 就在他们两人身后那棵大樟树上立着一个人,身披鸦羽斗篷,头戴斗笠,斗笠前沿一侧悬有一枚环形玉,随风而动。 那人站立的树枝并不算粗,可以说很细,但他立在上面,树枝竟然没有弯曲,连一丝都没有,仿佛树上根本没有这个人,但他的确就站在那里,随着风,随着树,在轻微地晃动着,似乎已与大树融为了一体。 云天行和素凌风说笑着转过拐角。那人轻轻一纵,如足踏流云一般,又飘到了相邻的那棵树上,足尖在枝干上一点,再次纵起,一连三次跳跃,又落在了离两人不远的一棵大树上,直直地站着。 这人的双臂始终抱在胸前,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下方正在移动的两个人。 微风拂来,枝摇叶动。 云天行和素凌风渐渐走远了,这一次,那人却没有跟上去,依旧直直地立在那里,看着两人远去。 忽然,斗笠下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这声音就像好比一只乌鸦被人扼住了咽喉,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发出的哀鸣。 从刚才到现在,他的视线一直盯着下面那两个人,而此时,他却偏移了视线,望向了前方,而前方什么都没有。 “在九幽谷中能悄无声息地接近我的人,只有一个,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一定是百里藏花!” 在那人的背后不远处,的确站了一个人,也的确是百里藏花。 他一手摇扇,一手负在身后。身后那只手里夹着三枚白羽,手上青筋凸起,显然已是蓄势待发的状态。 百里藏花道:“阁下是蜃楼的人。” 那人并未回身,依旧望着前方,道:“我的确是蜃楼的人。” 百里藏花又问:“谷外村里那七个人,还有谷中那三个人,都是被你毒死的。” 那人道:“他们的确都是被我毒死的。” “你为何要这么做?”百里藏花摇扇的手微微一顿,“不,应该说蜃楼为何要这么做?” 斗笠下又传出一阵古怪的笑声:“不,你应该问我为何要这么做,我虽是蜃楼的人,但却不是为蜃楼而来。” 百里藏花道:“那你为何而来?” 那人沉默了。 风愈急。 百里藏花拢起折扇,道:“你不想说,我再换一个问题来问你,你来九幽谷有何目的?” 那人一笑,道:“这的确是两个问题,但最终的答案似乎只有一个。” 百里藏花道:“你最好老实回答,既然我能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你已经无路可走,九幽谷可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 那人笑了,忽然脚下树枝颤动,他的人已蹿到了梢顶上。 百里藏花脚下一动,也跟着来到了树顶上。 这棵树很大,两人站在树顶梢头,没了遮掩,视线开阔了很多。相比下面,上面摇晃得更为剧烈,但两人却如踩在平地上一般,丝毫没有摇摇欲坠的倾向。 那人望着谷内风景,忽然叹息了一声,道:“真是个美丽的地方。” 百里藏花忽然笑了笑,道:“你闯进九幽谷,就只是为了这一句赞叹吗?” 那人摇了摇头,道:“这么美丽的地方却处处遍布杀机,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扫兴的事吗。” 百里藏花道:“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那人又道:“既然我的行踪已经暴露,那位钟谷主不会只派你一个人来,而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却只有你一个人,果然是她一贯的行事风格,往往喜欢将杀机隐藏在美丽背后。” 百里藏花道:“而你却偏偏是一个喜欢探寻美丽背后杀机的人。” 那人一笑,道:“不愧是百里藏花。” 百里藏花道:“既然你已知道他们两个是诱饵,为何还要出现在这里?你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为何还要往里面跳?” 那人道:“正如你所说的一样,我是个喜欢探寻美丽背后杀机的人,你们为我设下陷阱,我倒想看看这美丽的陷阱下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百里藏花道:“你不怕死?” “死?”那人又笑了,“死有什么可怕,我不怕死,我只怕活着的时候却被人当成是一个死人。” 百里藏花捏白羽的手忽然又紧了一分。 “你到底是谁?!” 第六百四十七 局中局,计中计 黄昏。 两人立在梢头,披着余晖编织的锦衣,却没有一句言语,仿佛世间所有的声音都随着落日,沉到了山谷的那一面。 微风拂过,吹动鬓发,在耳边留下一声声风的气息。 那黑衣人看了看悬在一旁随风而动的玉环,喃喃道:“九幽谷里还是只吹南风啊。” 百里藏花听他提到“南风”二字,眉头微微皱起,道:“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你的身份来历吗?” 那人沉默了半晌,才悠悠说道:“我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又如何能告诉你。你们设计捉我,而我就站在这里,你为何还不动手?” 百里藏花道:“捉你并不难,但在此之前,我想先问明白你来九幽谷的目的。” 那人道:“你若是捉到了我,我会考虑告诉你一二。不过在此之前,我却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问。”百里藏花捻了捻手中白羽。 那人望着空中余晖,缓缓说道:“你们兴师动众选了两个诱饵出来,无非就是想引我上钩,但现在看来,这两个诱饵似乎只是局外之物,而她又是个细心人,不会做如此无故的决定,说吧,你们找他们两个出来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百里藏花笑道:“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那人也笑了笑,道:“我的确很清楚,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从嘴里说出来。” 百里藏花道:“看来你并不确定,我们的真实目的是否已经达成。” 那人又笑了笑,道:“既然你都站在这里了,你们目的必然已经达成了。” 百里藏花笑道:“你是个聪明人,却一直在做傻事。” 那人道:“聪明只是一个相对词,跟生活在谷外的那些愚鲁的村民相比,我的确是个聪明人,可跟你们那位谷主相比,我却是个笨到天理难容的人。” 百里藏花微微一笑,道:“虽然有简长老从中帮忙,但我还是不明白,你是如何混到谷里来的?简长老的确出过谷,但她并没有带任何人进来过,谷中出入人员都有记录在案,根本不可能凭空多出一个人来。” 那人道:“既然你们已经查出简长老就是内应,为何不直接去问她?” 百里藏花道:“我说过,你是个聪明人。在我们会议结束后,简长老便偷偷将诱饵的事告诉了你,而你不但不感激,反倒偷偷给她下了毒,当我们找到她时,她已是奄奄一息了,我想,她现在大概已经死了吧。” 那人喉咙下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过了好久,才道:“像她这种没有脑子的女人,活着就是一个笑话。诱饵,呵,这么低级的把戏,一看便知是局中局,计中计。你们那位钟谷主想出这条计策,算计的不是我,而是她这个内应,而她本人却毫不知情,呵呵,亏她还若有其事地跑来跟我报信,反将我的行迹也暴露了。你说,难道我不该杀她吗?” 百里藏花道:“简长老并不傻,也许她已猜到了谷主的本意,可兵法有云,实中有虚,虚中有实,谷主两计同施,她并不能确定哪一计才是真,哪一计才是假,所以才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为你传递消息,而你反将她给毒杀了,这么看来,你还真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那人压了压斗笠,缓缓道:“在这个世界上,‘情’只会让人变得懦弱,就像枯藤缠缚脚腕,你们甩不掉,甚至不想甩掉,所以才会处处受其限制,行事瞻前顾后,最终被其拖累而死,而我却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百里藏花不以为然,道:“那像你这种无情无义的人,又能得到什么样的好处?” 那人笑了笑,却不说什么。 百里藏花见他傲立枝头,负手而立,全无逃走的意向,心下甚是惊奇,道:“你不打算逃吗?” “逃?”那人微微一笑,“不必急于一时,夕阳下的九幽谷很美,我想多看一眼。” 百里藏花道:“景色固然很美,可太过留恋,却不是什么好事。就像你刚才说过的,美丽的背后往往暗藏杀机。”说罢,内功运起,树梢晃动,身旁绿叶离枝上浮。 夕阳的余光挥洒下来,照亮了立在梢头上的两个人。 那人三指捏住斗笠边沿,道:“你也说过,我是一个喜欢探寻美丽背后杀机的人,越是美丽的地方,杀机越重,而我,却越想要一探究竟!” 百里藏花一笑,周身悬空绿叶骤然激荡,只见他抬手一扬,“嗖嗖嗖”,三枚白羽穿过绿叶林,披着霞光,直向那人背心射去。 那人依旧没有回头,就在白羽即将近身的刹那,他突然伸出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三枚白羽一一接了下来,顺势又将三枚白羽掷了回去。 “还你!” 三枚白羽飞回,百里藏花却不敢再接,只晃动身形躲了过去。 此人是个用毒高手,这些白羽虽是由百里藏花制造,但一经此人之手,必是已沾上了毒药,若再用手去接,瞬间便会被其毒倒。百里藏花几乎是在九幽谷里长大的,这些惯用的下毒手段,他比谁都清楚。 那人微微侧身,从斗笠下看了百里藏花一眼,道:“罢了,好好的兴致都被你败光了。我要开始逃了,你来追吧。”说罢,纵身跃下树梢,向树下俯冲而去。 百里藏花跟着纵了下去,大袖一挥,十六枚白羽一字排开,直向下方那人射去! 那人虽然背对百里藏花,却似长了一双后眼,就在白羽到来的刹那,他拉过身上披着的鸦羽斗篷,兜转起来,将一十六枚白羽尽数卷进斗篷里,又提着斗篷的领子一甩,将兜揽住的白羽尽数甩落,再将斗篷披回。 百里藏花见他同时接下自己一十六枚白羽,心下暗暗佩服,正想再拿白羽射他,忽见他曲指连弹,几枚黑丸逆风射来,百里藏花何尝不知这是一种施毒的手段,“唰”的一声,甩开手中折扇,拿扇面来回拨打。 那些黑丸被百里藏花拨到远处,才一个个爆裂开来,形成一团团黑雾。 一只长嘴画眉鸟受两人惊动,从树枝上飞下,不小心撞进了黑雾里,登时毙命,立时栽到了地上。 “好厉害的毒!” 第六百四十八章 躲在黑雾中的人 那人双足落地,一个箭步又射了出去,百里藏花紧随其后,手中白羽连飞,直袭那人要害! 那人一面躲闪白羽,一面说道:“百里藏花,单凭你一人,怕是还拦不下我,不如叫躲在暗处的那几位都出来吧。” 百里藏花道:“看来你有足够的信心能够从九幽谷中逃脱。” 那人道:“相比这个,我更想试一试,现在的九幽谷到底有没有资格被称为万毒至尊!” 百里藏花道:“你这是在向九幽谷挑衅!” “挑衅又如何?”那人笑了笑,“我本以为那位钟谷主会亲自来对付我,没想到竟只派来了个谷外之人,怎么,你已经加入九幽谷了吗?还是,哦,我明白了……” 百里藏花道:“不论是江湖上哪一位用毒高手,在九幽谷里都有他的相关记录,而且很详细,像你这种水平的人,整座江湖里也找不出几个,你绝不会是无名之辈,说,你到底是谁?!” 那人道:“我是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如果说出名字,你就会放我离开吗?呵,名字只不过是一个称呼,说出来又能改变什么。我来九幽谷中杀人,你们尽管对付我便是,何必问这么多。” 百里藏花哼了一声,道:“你不说,我若失手将你杀了,你的名字就永远没人知道了。” “哦?”那人一笑,“我倒要看看,你一个人如何杀得了我!” “谁说他是一个人了!我素凌风不是人吗?!看剑!” 那人一惊,转过头来,只见一人一剑已欺到了近前。 能悄无声息地接近他,定然不是等闲之辈,他不敢马虎,忙闪身躲避,可就在这时,百里藏花又从背后攻来,一扇点向他背部灵台穴。 素凌风的剑越来越近,直指他的咽喉,毫无疑问,如果这一剑刺下去,定然会要了他的命! 百里藏花所指的灵台穴,归属督脉,这一扇点下去,或许不会立刻让他死掉,但足以让他丧失战斗力,倒地待诛! 就在这一扇一剑即将触及那人的鸦羽斗篷时,忽听“咯吱”一声低响,两人同时感觉不妙,忙收招后撤,就在两人跳开的刹那,一团黑雾陡然从那人身上爆开,瞬间将那人吞没,而且不断向周围蔓延。 百里藏花后撤之余,飞掷白羽,直往黑雾中心打,素凌风亦是连发暗器,但两人所发暗器皆如石沉大海,射进去便没了声息,连一点响声都没有发出。 那黑雾虽然不甚浓厚,但随着雾气范围的逐渐扩大,那人躲在雾中,竟如凭空消失了一样,用肉眼根本看不到。 两人均收住暗器不发,素凌风剑指黑雾,道:“我还当蜃楼有什么了不起,原来都是些缩头乌龟,不敢以明面现人,只会缩在背地里偷使手段,就算你能在里面躲藏一时,还能藏上一辈子吗?” 话音未落便有数枚黑丸从黑雾中射出,直打素凌风,素凌风挥剑格挡,将黑丸尽数拍飞,等那些黑丸落到了远处,方才一个个爆开,化成了一团团黑雾。 其中有一颗黑瓦被打到了不远处的花丛里,几株开放正盛的牡丹正在黑雾的边缘,登时枯萎衰败,只一会工夫便花头顿地了。 素凌风暗暗吃惊,心想:“此人毒术造诣之高,恐怕只有谷主等寥寥几人才可与之相比,即便我嘴里含有龟行丸,中了这种东西,也会大受其罪,丧失战斗力,到时候他从黑雾中冲出,定然可以毫不费力地取走我的性命!” 他想了想,又后撤了几步,以防不测。 忽听黑雾中那人说道:“想不到九幽谷中还有你这样的人物,实在大出我的意料。怪不得黑丸一个个都延缓爆开,原来是你手中断水剑的缘故,啧啧,越王八剑,今日倒叫我开眼了。” 素凌风拿剑指骂道:“龟儿子,你敢不敢出来与老子决一死战?!” “龟儿子?!”那人哈哈大笑,“你这没教养的小子,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便是当年钟无疾拼掉双腿换来的那个孩子,若要真掰论起辈分,你得喊我一声爷爷!” “我呸!”素凌风朝黑雾里啐了一口唾沫,“你这不要脸的,敢不敢出来说话?” 黑雾又陷入了寂静。 百里藏花喊道:“凌风,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云兄弟呢?” 素凌风道:“我叫他去喊谷主了,过一会应该就来了。” 云天行扛着剑,哼着小曲,从大道上走来,素凌风见只有他一人,皱眉道:“谷主呢?” 云天行道:“她说有要紧事,得等会儿才能过来,让我们小心应付,不要着了他的道。咦,这里怎么有一团黑雾?那人呢?” 素凌风拿剑往黑雾里一指,道:“就躲在这里面,你进去把他赶出来。” 云天行看了看雾气边缘处枯萎的花草,苦笑道:“这黑雾是不是有毒啊?” “废话!”素凌风瞪了他一眼,“没毒我们两个站在外面干什么!” “我怕。”云天行委屈地瞧了素凌风一眼。 素凌风再次吐出口中已融化一半的龟行丸,道:“你把这个含在嘴里,保你无恙。” 云天行嘴角抽了抽,挤出一丝微笑,道:“不就是一团黑雾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这就进去赶他出来。”说罢,掣剑出鞘,一步纵入黑雾中。 那人本想在黑雾中等到夜色降临,再寻机摆脱众人,可就在这时,忽见一人提剑走了进来。 看着提剑的人影逐渐走近,那人却愣住了。在他的印象里,能够在这黑雾中自由穿梭的人,除了他自己,有且仅有一个人,那就是九幽谷主。可从来人的身形来看,绝不是九幽谷主,这应该是个男人,可他为何一点事都没有? 他想不通,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单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剑出现在九幽谷里,已经让他十分意外了,如今又来了一个不怕“黑雾”的人,这个“惊喜”比前一个更让人难以接受。 第六百四十九章 认错人了 “你就是蜃楼的人?” 黑雾中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 那人从惊骇中回过神来,但他并没有回答,如果他一开口,自己的位置就会暴露。 这是属于他的领地,在他的黑雾中,他就是主宰,而他又穿了一身黑衣,他很确定,那个年轻人并没有发现他。那个年轻人之所以开口,无非就是想引诱他自己出来,而他早已看破了这一点。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暗想:“年轻人,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来抵御黑雾的毒性,但在这里面,我才是主宰!我会将你捉住,打碎你的下巴,再将我手中剧毒尽数灌进你的喉咙里,让你深刻体会到,亵渎我的黑雾是怎样一种罪过!” 他正要动手,忽见前方现出一点星芒,这不是星芒,而是剑芒! 他骤然睁大了双眼,心中惊叹:“他竟然发现了我!这怎么可能?!” 好快的一剑! 剑光撕裂黑雾,眨眼已到了那人面前,他并没有防备,只能在剑光近身前,本能地侧了侧身子。 “嗤——” 剑光飞过,就从他的眼前飞过,他能够清晰地看到,悬在斗笠前沿的环形玉被剑光一分为二! 他呆住了! 若他没有躲避,这一剑切开的不再是玉,而是他的脑袋! 一个年轻人竟有如此本事,这是他始终都没有料到的,即便到了现在,他都觉得仿佛如在梦中。 这不是梦,而是他引以为傲的黑雾!越是这样,越令他难以置信。他甚至还没有弄清楚,这个年轻人是如何透过重重黑雾,发现他的踪迹的? 他还是不信,可现实如此,由不得他不信! 若他能看到年轻人那双金瞳,或许就能解开所有的疑惑,可黑雾是不认人的,能迷住别的眼睛,一样可以迷住他的眼睛。他长久待在黑雾中,这才练就了一双锐眼,可也仅仅只能辨清人影而已,又如何能看清五官细节? 他此番前来是向九幽谷寻事的,所以他一天只杀一个人。他不要中毒者立刻死去,当有人将他们送到九幽谷主面前时,他才会让他们毒发身亡。他将毒发的时间控制得刚刚好。 他本想一直玩下去,让九幽谷主知道他的存在,却又奈何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谷中之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他很享受这种奇异的快感。 不算谷外那七个普通人,他才杀了三个人,不,是四个,还有那位简长老。他才杀了四个人,甚至都还没提起兴致,而他的行迹已经暴露了。 他本想甩掉百里藏花,再次找个地方躲起来,继续提高他的兴致,可素凌风和这个年轻人的出现,让他的兴致彻底消失无踪,他甚至已有了逃离出谷的念头。 是的,他要逃出去,如若不然,他很可能会被永远留在谷中,以死人的身份。 剑光扫过,两人交错而过,那人无暇追问云天行的来历,拔足向黑雾外冲去。 黄昏将近,最后一抹余晖从山头上照下来,将黑雾也带起了些微的赤红。 素凌风和百里藏花守在黑雾外面,忽见一人冲破黑雾,见是那蜃楼的人,忙追了上去。云天行冲破黑雾,也跟了上去。 百里藏花和素凌风的轻功都不弱,可追了一会,反倒让云天行领先了,无他,就因为他百毒不侵。 那人一面逃,一面施放毒雾干扰后面的人,百里藏花和素凌风被不时出现的毒雾拖慢了速度,可云天行却丝毫没有受其影响。 那人不时回头探看,见百里藏花和素凌风都已落后,唯独这个年轻人还在提剑猛追,心下暗暗吃惊:“竟然连毒雾都不躲,难道他有百毒不侵之体?这么年轻,怎么可能?若说他事先服了解药,可我这毒已换了二十多种,他样样不躲,这岂不是很奇怪?等等,难道……是她?!” “看剑!” 云天行追到近处,飞身一剑,向那人后心刺去,那人骤然转身,双指一夹,竟将太阿剑给夹住了。 云天行大惊,见他双指上戴有指套,两片“指甲”修长而锋利,在昏黄的余晖光芒闪烁,竟十分灼眼。 云天行悄然运起“天地无极”,握剑的手也更紧了几分,道:“好快的手法!” 那人一笑,道:“你的剑也很快。” 云天行笑道:“可惜,还是被你接住了,只要是能被人接住的剑,都算不上是快剑。” 斗笠下传出一阵古怪的笑声,云天行的心越发紧了。他想努力看清隐藏在斗笠下那张脸孔,可不论他怎样看,从什么角度都,都只能看到阴影。他甚至有些怀疑,斗笠下根本就没有脸孔,只有阴影! 那人似乎猜到了云天行的意图,又刻意压低了头,将脸孔埋藏得更深了。 “南风,你想对付我,大可不必化成这个样子。当今天下,若说还有一人能在我的毒雾中自由穿梭,也只能是你。可今天你的表现,实在令我很失望。我本想与你计较毒术,你放着毒术不用,却拿剑来对付我,可是在笑我不配与你比试吗?” 云天行暗想:“他是把我当成钟谷主了吗?也是,我有百毒不侵之体的事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就连钟谷主都在刻意替我隐瞒。他见我百毒不犯,会认错人也在情理之中。既然这样,何不来个将计就计,借着钟谷主的威名反过来算计他一番。” 他想了想,微微一笑,道:“既然被你认出来了,我也不必再瞒你,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你也不必再遮掩了,我知道你是谁。” “不,你不知道。”那人的声音很平静,“我看得出来,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但你想知道,很想。” 云天行学着九幽谷主说话时的神态,从容道:“你认也好,不认也罢,既然我来了,你,就永远留下来吧!” 那人一笑,道:“这样豪气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最是合适不过。不过,有一点我必须要告诉你,相比你的毒术,你的剑法实在不怎么样!” 第六百五十章 三人合力狂攻 云天行听他说自己剑法不怎么样,心中不乐,向他悬在斗笠前只剩半截的玉环瞧了一眼,笑道:“是啊,我的剑法的确不怎么样,不然也不会只削掉半截玉环。” 那人平静道:“你能削掉半截玉环,只因我一时受惊,没有防备罢了。你想对付我,最好用你最擅长的毒术,只靠新练来的剑,怕是还不够。” “哦?”云天行一笑,“那我今日就叫你看一看,我新练来的剑法到底够,还是不够!” 那人正要反驳,忽觉指间的剑在剧烈震颤,好似要从中挣脱一般,他微微一笑,道:“你不必费心了,我说过,你的剑法……”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自觉住口了,因为他的两指间突然迸出了一阵火星,他的手指依旧夹着剑,可剑尖却离他面门越来越近! 他想用力夹紧,可这柄剑却像一条滑溜的泥鳅,不论他如何用力,都难以遏止其前进的征程。 他不得不放手,若再这般僵持下去,后面那两个人很快就会追上来。 云天行正催剑前进,忽觉剑上阻力尽数消失,他知那人要逃,便顺势刺出一剑,那人闪身避过,反手用套在指肚上的“利刃”来割云天行的咽喉,云天行见他来势极快,不敢大意,忙收剑格挡。 两人过了十余招,那人见一时不能得逞,便继续转身飞奔。 刚奔出不远,两条人影分从左右袭出,一个飞羽,一个执剑,来势甚急,正是百里藏花和素凌风。 那人避无可避,与两人交上了手,边打边退。 百里藏花和素凌风的武功并不弱,只是忌惮他层出不穷的用毒手段,不敢贴得太紧,正因为如此,那人才没有立刻败下阵来。 三人正在追打,云天行又从后方赶上来,以三打一。 云天行不怕毒,便在前方负责主攻,百里藏花和素凌风则转到一旁辅攻,一时间剑光四射,黑雾迭起,甚是激烈。 那人武功并不差,可在三人的猛烈夹攻之下,他左支右绌,已然处在了下风。 那人虽然处在下风,可身法敏捷,迟迟没有落败,云天行见他双足挪动,不急不缓,颇有节律,于是便抖转剑锋,攻他下盘。 那人迟迟不败,凭借的便是脚下轻灵的走位,云天行转攻下盘,无疑是在打蛇七寸,扼其咽喉。 噌—— 低头躲过素凌风横空一剑,那人纵身后跃,可就在他腾起的刹那,百里藏花却先一步到了上空,只听他低喝一声:“下去!”一记扫腿,正中那人胸口。 那人被百里藏花一腿扫中,登时摔飞出去,在临地时伸手在地面一撑,顺势翻了个身,便又站稳了。 可就在这时,云天行攻下,素凌风攻上,双剑齐至,颇有风雷之势! 百里藏花又凌空甩出三枚白羽,直射他面门。 三方攻势眨眼即至,那人并没有多少思索的时间,只挥起鸦羽斗篷,挡在身前,随后便有一股黑雾,从斗篷下急速涌出,瞬间将他包裹其中。 云天行不惧黑雾,挺剑直刺进去,只听“叮”的一声,剑身又往里进了两寸,便再也刺不进去了,但剑上传来的感觉,并不像刺入皮肉中,倒像是刺在了一张韧性极好的铁网上。云天行暗想:“莫非此人还穿了内甲?” 素凌风见他又放黑雾,忙收招翻到一旁,挑黑雾最薄的地方,横削了一剑,当他收剑退开时,见剑锋上竟然沾上了血迹。 素凌风微微一怔,抬剑指向黑雾,道:“如今已到了山谷边缘,你在这里放出黑雾,难道还想钻破大山,逃出去不成?现在出来讨饶,爷爷高兴了,兴许还能给你留个全尸;若再缩在“龟甲”里不肯出来,等爷爷捉到你,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雾内并没有回应。 百里藏花慎重道:“此人不像是会作茧自缚的人,云兄弟,麻烦你再进去走一趟。不过,要小心。” 云天行点了点头,提剑护在身前,迈步走入黑雾中。 这团黑雾比刚才那的更加浓郁,云天行虽用金瞳视物,仍旧看不很远。 脚下是没膝的长草,不过如今已被黑雾熏得垂头枯萎,没了生机。 云天行继续往前走,见前方黑压压的一片,应该是山体了,他转过头,又在黑雾里绕,可绕来绕去,并没有找到那个人,甚至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云天行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暗想:“这团黑雾虽然浓郁,可比刚才那团范围要小,我绕了这一会,竟然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难道是化成黑雾飘走了?” 他走出黑雾,道:“我找遍了,他没在里面。” 百里藏花和素凌风同时出声:“没在里面?” 云天行郑重点头,道:“的确没在里面,我不会看错的。” 三人同时沉默了。 就在你这时,九幽谷主也赶来了。素凌风忙道:“谷主,你怎么才来,若再早些来,准能活捉了他。” “又发生了一些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九幽谷主向那团黑雾看了一眼,“他人呢?” 百里藏花拿扇向黑雾一指,道:“就躲在这里面,可云兄弟刚才进去找了一遍,没有找到他的人。” 九幽谷主屈指一弹,云天行没看清她弹出了什么,只见黑雾中央蹿出一道白气,随后中央的黑雾便淡薄了,再一会,中间的黑雾彻底消失不见,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白气逐渐向四周扩散,但凡白气所过之处,黑雾逐渐淡薄,然后消失,仿佛被白气吞噬了一样。 等最后一缕黑雾消失,山隅又恢复了本来的面目,不过地上被黑雾沾到的花草已全部枯死,没有一株例外。 云天行见九幽谷主弹指将令众人忌惮的黑雾化为乌有,心下暗暗叹服。 对这位九幽谷主,他一直存有敬畏之心,而这种敬畏是在见到她的人后由心底发出的,并非见她展现出这些手段才有的。事实上,九幽谷主出手的机会并不多。 第六百五十一章 黑鹰 黑雾散尽,山隅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宁。 素凌风看向刚才黑雾笼罩的地方,却没有一人,不禁失声道:“这怎么可能?他刚刚还在这里放黑雾的,怎么突然不见了?难不成是个鬼魂?” 百里藏花和云天行同样感到惊奇,活生生一个人,竟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可不就是一个鬼魂吗?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魂。” 九幽谷主白了他一眼,走到山体旁边,仔细看了一会,见山体旁一块石上沾有血迹,用手指一蘸,凑到鼻下嗅了嗅,回头问道:“你们有谁伤过他是不是?” 素凌风道:“我伤了他一剑,但他隐在黑雾里,我只见到了血,不知他伤在了哪里。” 九幽谷主向沾血的石头一指,道:“把这块石头打碎。” 百里藏花身形一晃,已到了石头面前,一掌击在石头上,只听咯吱声频起,一道道裂纹在石头上蔓延。掌中劲力再吐,登时将布满裂纹的石头震碎,而后一条半人高的山洞恨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 素凌风看着山洞,惊奇道:“还真让他钻破山体逃走了,这人是属穿山甲的吗?” 九幽谷主道:“即便他属穿山甲,也断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钻破山体。这里本就有一条通道,只是在二十多年前就已封死不用了……”说到这里,她忽听怔住了。 百里藏花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追过去,兴许还能追上他。”他见九幽谷主在发愣,又道,“南风,你怎么了?” 九幽谷主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当先弓身钻进了山洞。 众人依旧跟着钻了进去。 山洞并不长,也不黑,只走了一会,便到了尽头。 出了山洞是一条两人宽的山路,两旁山石夹道,高耸入云,抬头一望,只能看到一线天空。 云天行不由回想起谷外那条满布水汽,深不见底的深渊,不由打了个冷颤。 四人顺着山道继续往前走,又在山壁上陆续见到了数个血掌印,九幽谷主道:“他似乎伤得不轻。” 素凌风道:“我只是乘机偷了一剑,没想到竟然伤到了他,连我都有些意外。” 百里藏花道:“他的鸦羽斗篷里必定附了一层防护甲,不然绝不可能挡住云兄弟那一剑。你突然绕到一旁出剑,他回顾不过来,这才会受了伤。” 素凌风微笑道:“果然负了一个‘龟甲’,看来我叫他龟儿子真没叫错。” 说话间,四人已走到了山道尽头,只见眼前又是一条宽几十丈的峡谷,茫茫看不到边际。其中白气涌动,深不见底,仿佛在下隐居着一头巨大的凶兽。 落日的余晖铺洒在白汽上,将整个峡谷都染成了赤红色。远远看去,一轮红日高挂半空,又像是东方刚刚从海雾中升起的朝阳。 云天行往下瞧了一眼,又回忆起挂在飞桥下的场景,脑中一阵眩晕,双腿也有些发软,他忙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背脊靠在山体上,退无可退,方才长长舒了口气。 素凌风忽然往远处一指,叫道:“看那里!” 云天行转目望去,只见白汽之上,一只黑鹰正展翅飞翔,而在黑鹰的背上,正蹲坐着一个人,正是那个头戴斗笠,身披鸦羽斗篷的人。 云天行暗暗惊叹:“此人到底是何妨神圣,竟然也有一只黑色大鹰,难不成是从鬼殁沼地里偷出来的?谷主不是说鬼殁沼地里的动物很难在外面存活吗,即便是能够存活,还需要经过长达数年的驯化,到最后能不能够驯化成功,都是一个未知数,毕竟鬼殁沼地里的野兽,都带着一股野性,比外面的野兽还要难以驯服。” 正当云天行惊叹之余,忽见九幽谷主纵身一跃,跳入了山谷之中。 云天行失声大叫:“钟谷主!” 百里藏花道:“不必忧虑。”说罢,也跟着跳了下去。 两人眨眼已没入白汽之中。 云天行怔住了,这峡谷深不见底,看一眼都能腿软,这般跳下去,还不得摔成一摊肉泥? 他怕素凌风也想不开,忙抓住他的手臂往面拽,道:“素兄,凡事想开些,就算捉不到他的人,也不用这样啊。你想想钟叔叔,再想想阿笙,总不能就这样抛下他们不管啊。” 素凌风见他突然拉拉扯扯,不明所以,道:“你干什么,放手!” “我不放!”云天行拽得更紧了。他不仅拽,还直接从后面抱住了素凌风的腰。 素凌风挣了一会,竟然没有挣开。 就在这时,忽听上空传来一声嘹亮的唳鸣,云天行一惊,仰头望去,只见两只白鹰从上空俯冲而下,直撞入白汽之中。 那白汽受到两只大鹰的冲击,登时翻涌起来,倒似隐藏在下面的庞然大物要出世一般。 又过了一会,只见白汽涌动,那两只大白鹰又浮了上来,鹰背上各多了一人,左边是九幽谷主,呈半蹲姿势,右边是百里藏花,直身站立在鹰背上。 两鹰背负两人,交错翩飞,向前方那只黑鹰追去。 云天行见两只白鹰远去,干笑了两声,方才松开了素凌风。 素凌风转过身来,拿一双眸子盯着云天行,皱着眉头,也不知是何意味,道:“小子,故意占我便宜是不是?” 云天行忙摆手笑道:“我没有,我是怕……怕……” “怕什么?”素凌风步步逼近。 云天行只能强笑,却又不好说出实情。 素凌风继续逼近,脸上也现出一丝笑容,道:“你笑什么,我问你话呢,你怕什么?” 云天行退到山壁旁,没了退路,忙将双掌摊平,挡在脸前,道:“我怕你跳崖自尽!” “放心,我这条命来得不容易,死,也不会太容易。”素凌风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走吧,我们没生翅膀,干等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说罢,还剑入鞘,向来路走去。 云天行拍了拍胸口,向远处一望,见白鹰早已不知去向,便与素凌风一同回去了。 第六百五十二章 洱海泛舟旧事提 鹰峡涧,上空。 百里藏花立在鹰背上,拿扇向前方那只黑鹰一指,道:“南风,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看他脚下这只黑鹰,似乎是从鬼殁沼地里带出来的,难不成他真是九幽谷内部的人?” 九幽谷主道:“他到底是不是九幽谷的人,一时还很难说,不过他脚下这只黑鹰绝对是鬼殁沼地里的东西。那里面的物种极难在外面存活,他能将之带出来养到这般大,想来废了不少工夫。看来这人在很久以前就偷潜入进来了,可恶,我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百里藏花道:“这也不能怪你,九幽谷防备甚严,从未有人偷闯进来过。此人熟悉谷内路径,身手又好,况且还有人从中策应,想避过众人耳目,也不是什么难事。” 九幽谷沉默了一会,转头看向百里藏花,道:“你跟来做什么?” 百里藏花回以微笑,道:“我来帮你啊。” 九幽谷主冷笑道:“你还用你帮?” 百里藏花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道:“南风,我知道你厉害,可他是蜃楼的人,非寻常人可比,不可大意了。刚才他一人挡住了我们三人的轮番攻势,单是这一点,足以证明他有江湖一流高手的水准。你自己追上来,太危险了。” 九幽谷主不以为然,道:“你们怕他用毒,所以才束手束脚,无法使出全力,不能及时将他擒下,这才产生了错觉,以为他可以以一敌三,其实,他的本事,远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强。” 百里藏花拿折扇敲了敲额头,笑道:“是啊,这大概就是人家常说的一物降一物,他在我们面前逞凶,在你这百毒不侵之体面前,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九幽谷主微微一笑,抬手将吹到眼前的发丝拨到耳边,道:“你也不用恭维我,我只是对自己的毒术很有信心而已。但凡有人在我面前卖弄毒术,我忍不住就想教训他一顿,至少也该叫他知道,我钟南风可不是好惹的。” 百里藏花见她笑语嫣然,便是随手拨头发的动作都这么美,一时竟看得痴了。 九幽谷主见他在痴痴地看着自己,伸手往口袋里一摸,正摸出一个山楂,随手一抛,打了他额头上。 百里藏花正看得入神,被她这一打,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谁知一脚踩空,竟摔了下去。 九幽谷主一惊,正打算让白鹰俯冲下去救人,忽见百里藏花一手抓着鹰腿,在下面荡悠,并没有摔下去。 九幽谷主见他没事,方舒了一口气,喊道:“胡闹也要有个分寸,这鹰峡涧下面乱石林立,若真失足跌下去,必是要摔死的。你还在下面荡悠什么,还不快上来!” 百里藏花又翻上鹰背,盘膝坐了下来,笑道:“南风,你是在担心我吗?” “担心你?”九幽谷主笑了笑,“我什么要担心你?师叔是有了年纪的人,还需要你来养老。你那无良师父这些年都没露过面,也不知是死是活,看来是指望不上了。你要是再有个好歹,师叔那里我该如何交代?就算你掉到崖底摔成一摊烂泥,也跟我没关系,但好歹是一起出来的,凌风和云小子可都看着呢,若不把你活生生带回去,我自个儿也没法解释。知道的是你自己跌下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故意推你下去的,谁知道他们会说我什么。” 百里藏花笑道:“南风,你说这么多,不就是在担心我吗?” 九幽谷主道:“你是猪吗,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 百里藏花道:“南风,你看咱俩的事能不能……抓紧点,我师娘总催我,就算你不看我面,看在你师叔的面子上,总成吧?” 九幽谷主又摸出一个山楂,甩手向百里藏花打过去,百里藏花张嘴一咬,正将山楂咬在了嘴里,边吃边说道:“南风,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前几日去跟钟二哥下棋,他还跟我说起这事儿,他跟师娘是一个意思,都非常赞同,就是你一直不答应,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是哪里做得还不够好。” 九幽谷主似笑非笑,道:“你有什么不好,人长得好看,武功又好,天底下的姑娘们对你这种最是钟情,即便你不动,她们都要拥簇着往前挤,你再给她们来个回眸一笑什么的,我看多半都得以身相许。” 百里藏花笑道:“夸张了,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至少我这一招对你无用。” “夸张吗?”九幽谷主冷脸道,“就拿上次去大理的事来说。我们到洱海去泛舟,遇到一姑娘落水,你将人救上来,还脱衣服给她披上,这都没什么,只要是个男人,都会这么做。可她恃弱凌强,依偎在你怀里,一会儿个好哥哥,一会儿好相公,完全把我晾在一旁,这算什么?当我是船夫吗?好歹我也帮扶着拉她上了船,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好,这我忍了,毕竟人家落难,理应受到关怀和同情,恰逢又遇到你这位英俊潇洒的风流人儿搭救,哪里还顾得上我这粗俗之人。她要是有个以身相许的念头,也没什么奇怪,我也可以成全你们,这都不算什么。” “不过,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吧?每天都去各大名湖边上蹲点,但凡看到有年轻貌美的男子泛舟而来,立刻上演操舟不熟,翻船落水的凄凉剧目,已不知骗过了多少人。起初你不知道也罢了,后来知道了,还让她一路跟了九幽谷,你脑壳里是不是进水了?” 百里藏花苦笑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翻出来说什么。” “多少年前的事就不是你的事了?”九幽谷主冷笑,“是,她生得柔弱无骨,弱不禁风,天生一副可怜相,又会声泪俱下的把戏,把自己说得那叫一个惨,简直就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好歹还有个师父,她什么都没有,喝露水长大的,呵呵,当时我就在一旁笑,把自己说得跟一只折翼的蝴蝶似得,要我说,顶多是个蚂蚱!亏你还信了!” 百里藏花羞愧难当,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第六百五十三章 鹰峡涧 九幽谷主遥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黑影,继续说道:“她把自己说得那么惨,一个人孤零零的无处可去,本着都是人的份上,同意她进九幽谷暂居也没什么。我是好心把她当客人,可她倒好,真没把自己当外人,每天使唤丫头们为她梳妆打扮,跟个妖精似的,对着谷里的年轻后辈抛眉弄眼,简直不像话。” 百里藏花笑道:“你当时不也教训她了吗,这口恶气还没咽下去?” 九幽谷主道:“是啊,我当时的确教训她了,把她丢进湖里,还放了八条空腹鳄鱼进去,可我没有想到,八条空腹鳄鱼都追不上她,真是好水性,竟然还有人能在水里把鳄鱼耍得团团转,八条鳄鱼啊,围追堵截,还让她逃上了岸,呵呵,人呐,不被逼到绝路上,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潜能有多大。” 百里藏花道:“我那时也是被她骗了,又不是故意想带她回来。” 九幽谷主哼了一声,道:“谁知道你存了什么心思。当初我就该一个人回九幽谷,让你跟她逍遥去,你们去跳湖也好,攀山跳崖也好,都跟我没关系。” 百里藏花还是苦笑。 九幽谷主又斜了他一眼,道:“跟你那无良师父一样,看起来端端正正,背地里鬼心思多着呢。我要是嫁给你,指不定还得跟师叔一样守活寡。” 百里藏花叹了口气,道:“南风,我师父是我师父,我是我,不能混为一谈。” 九幽谷主道:“怎么就不能混为一谈?你不是他教出来的?他一个人在外面快活,可叫我师叔怎么办呢?还有没有一点人情味了?别说他不回来,他要是敢回来,我一定把他毒死!替我师叔出了这口恶气!” 百里藏花苦笑道:“南风,那好歹是我师父,你把他毒死倒是不难,到时候我师娘可真要守寡了。” 九幽谷主道:“都是守寡,有什么区别?早死早省心!对了,还有他那位长辈,也别叫他在棺材里躺着了,干脆刨个坑埋了算了。这家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百里藏花连忙摆手,道:“这万万使不得,司空前辈可还没死呢。你要是把他活埋了,等我师父回来,我如何跟他交代?” 九幽谷主冷笑道:“你不用跟他交代,等他回来,我先把他毒死,再把他埋在他那位长辈旁边就是了。” 百里藏花苦笑一阵,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能说出来,就一定能做出来。他可不想让这样的事发生,忙道:“南风,你千万别这样做,不看我面,好歹看在我师娘的份上,就别对司空前辈动手脚了。他老人家虽然躺得久了点,可还不算是个死人啊。” 九幽谷主道:“这还不算久?都快一百年了吧,你见过谁一躺躺一百年不腐不烂的?就算能醒过来,世道变迁,早已不是他那个年代了。他的后辈如今已是垂暮之年,而他本人却还是中年模样,这样不伦不类的,还不如直接死了干净。” 百里藏花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就怕她越说越来劲,等回去真将那位前辈的肉身掘个坑埋了,那时说什么都晚了,忙转开话题,道:“南风,过去的事咱不说了,就说说眼前咱俩的事……” 九幽谷主打断了他的话,道:“等你师父什么时候回来了,什么时候再跟我提这事儿。” 百里藏花委屈道:“那我师父要是一直都不回来呢?” 九幽谷主冲他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她笑得很美,足以惊艳世人,可百里藏花心底却有种不好的预感:“向来都是晚辈的坑长辈,我这算是被长辈坑了吧?师父啊,您老人家走得潇洒,可顾及师娘和我了吗?唉,看来是时候跟师娘学习雕木人了。” 九幽谷主忽然向前一指,道:“他沉下去了。” 百里藏花收起笑容,慎重道:“南风,蜃楼的人不会单独行动,最少也是两人成队,他不往对岸逃,反往鹰峡涧下面走,岂不是自寻死路?依我看,下面多半会有蜃楼的人接应,我们这么冒然追下去,怕是不太妥当。况且现在天色向晚,若中其埋伏,恐怕不好脱身。” 九幽谷主神色肃然,道:“你要是怕了,大可以回去,我又没叫你跟着。”说罢,使唤白鹰向下面追去。 百里藏花无奈,也只好催促白鹰跟下去,又道:“我是担心你才来的,哪有独自回去的道理,既然你执意要追,我自然陪你一起追下去。” 九幽谷主遥望前方黑鹰,目光中渐渐浮上一阵冷意,喃喃道:“不管你是谁,有着怎样的目的,敢来我九幽谷杀人,定要你有来无回!” 那黑鹰斜刺向下,飞得极快,乘坐在上面那人,呈半蹲姿态,一手按在鹰背上,一手摁着斗笠,身后鸦羽斗篷被风吹得狂飘乱舞。他一直没有回头看,只一味地催促黑鹰向下俯冲。 鹰峡涧是九幽谷外一条断崖,双壁陡直,表面相对平整,即便偶尔有几个或凹或凸的地方可以容人落脚,可是相距甚远,根本无法攀爬。只有几处地方,稍微平缓些,可以下人,但这种平缓,也是相对而言。即便从这些平缓处下去,也是极其危险的。 据某些下过崖底的人说,鹰峡涧底下有不少尸骨,大多是失足跌下去的人。若没有翅膀,掉下去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别说是人,即便是羽翼未丰的雏鹰都不敢在这条断崖上飞,也正是因此,才有了鹰峡涧这个名字。 鹰峡涧中有一条大瀑布,是从远处高山上铺下来的,站在瀑布下面往上看,根本望不到尽头,只能看到滔天水势冲破云雾,直倾而下,即便是轰撞在下方水池中,也能溅起十来丈高的浪花,足见其威势。 此时黑衣人驾驭黑鹰,直向那条通天彻地的大瀑布冲去,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相视一眼,猜不透他要干什么,只能催促白鹰紧跟上去。 第六百五十四章 看不见的杀人线 黑衣人驾驭黑鹰直向大瀑布冲去,看那架势,仿佛要一头撞进去。 九幽谷主皱眉道:“他要干什么?” 百里藏花摇了摇头,他同样觉得这人的举动有些怪异。这条大瀑布水流极壮,就这么冲进去,不论是鹰还是人,都然会被水势活活压死,即便是瀑布底下那些顽石也禁不住水势冲压,何况是肉体凡胎的人类。 难道他的身体比石头还硬? 两人相视而望,眼中都有着莫名其妙的意味。 百里藏花忽然笑了笑,道:“他不会是想不开,想投瀑自杀吧?” 九幽谷主斜了他一眼,道:“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百里藏花道:“我这可不是开玩笑,你看他这样子,不就是要往瀑布里撞吗?这瀑布后面都是实质壁石,根本没有一个洞穴,若不是要寻死,为什么要这样?多半是怕落在你手里,生死不能,所以才想投瀑自尽。” 九幽谷主道:“他若想死,直接往两边崖壁上撞去不更省事,撞进瀑布里万一死不了,不还得落地我手里?他要是真想死,也不用撞墙,撞地就成,直接跳下鹰背,包死无生,费这么大劲逃到这里,图什么?” 百里藏花摩挲着下巴,点了点头,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他费力逃到这里,定然有所算计。此时天色已暗,要小心了。” 九幽谷主点了点头,道:“要撞上了。” 两人不由悬紧了心,可就在这时,前方黑鹰突然发出一声嘹亮唳鸣,骤然调转方向,直顺着瀑布,向下方冲去。 “不好!”九幽谷主脸色一变,“他要往瀑布边上树林里逃,那片树林里藏身之处极多,若天黑下来,定然再难寻他。” 百里藏花猛然醒悟,忙催促白鹰追近,顺手甩出数枚白羽,可还未飞到那人身旁,便被巨大的水汽给冲开了,根本打不到他身上。心想:“此人好心机啊,若是直接飞过鹰峡涧,逃向对岸,必定会被我们追上,他往这里逃,的确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那黑鹰俯冲到近地,黑衣人从鹰背上纵下,直接奔入了一旁的山林中。黑鹰发出一声唳鸣,又冲天而起。 两人顾不得黑鹰,只将白鹰降到低处,纵下鹰背,向山林中追去。 林中大树林立,枝叶繁密,此时天色本已垂暮,又被山体枝叶遮去了大部分日光,林中越发显得昏暗不明。 追出一段时间,百里藏花忽然停住脚步,伸手往前一指,神色中多了一分惊疑。 九幽谷主向前看去,见一旁树下有一条手臂,只有一条手臂,而且早已腐烂透顶,隔了这么一段距离,仍能闻到一股极其浓重的腐臭味。 此地山林中常就有瘴气,气味本就不怎么好闻,再加上这条腐烂程度极深的手臂,那味道简直令人作呕。 百里藏花以袖掩鼻,往前走了几步,向那条手臂看了看,道:“看样子有些时日了,不知是谁的。”他蹲下身来,捡了根细枝,将手臂掉了个弯,见切口相对平整,倒像是被利刃削断的,只是有一点很奇怪。 切口虽然平整,但中间部分却有明显的阶梯状,若是用利刃,整个平面应该一样平整才对,为何会出现一个阶层? 就在百里藏花思索之时,忽听九幽谷主叫道:“断臂的主人在那里。” 百里藏花一惊,忙起身向她所指的方位看去,果见前方不远处草地上趴着一个人,在其背上有只花雕,正侧着头,拿一只大眼睛警惕地盯着两人看。 百里藏花从地上拈起一枚石子,甩手掷出,正打在花雕的翅膀上,将之从那人背上打落下来,力道不轻不重,那花雕在地上扑腾了一会,转眼便飞走了。 九幽谷主屈指弹出一物,突然在前方爆出一团雾气,只见雾气中隐约现出一条条丝线。丝线绷得既紧又直,两端缠在树干上,交错纵横,从这里看过去,就像一张大网。 百里藏花惊讶道:“难道这条手臂就是被这些细线割断的?一定是这样,这样就说得通了。” 九幽谷主道:“不只是手臂,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前面这个人也已被这些细线割碎了。” 百里藏花脊背生出一阵寒意,道:“这里很少有人来,谁会在这里设下这些东西?看样子已不止一两天了,总不能是为那人未卜先知,特意为我们准备的吧?” 九幽谷主道:“不管是谁,总之没安好心。你把这些细线扯断,先看看这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百里藏花走上前,把折扇一甩,登时从扇骨里弹出一柄细刃,用锋刃压住细线,慢慢向下按,可令他惊讶的是,这些细线竟然十分坚韧,往下压出一尺,竟然还没有断。 随着细线不断收紧,两边树干上不断发出“吱呀呀”的声音。 九幽谷主见细线已勒进了树干中,惊讶道:“这是什么线,竟如此坚韧,这样都割不断吗?” 百里藏花手上加劲,只听“嘣”的一声轻响,细线不堪压力,终于绷断。 百里藏花道:“我足足用了百余斤的力道,这还是用锋刃压着,这可不是一般的细线啊。若是勒在人身上,只需用一点力,便可将人皮肉割破,比一般的利刃还要可怕。” 九幽谷主道:“毕竟这些东西太不起眼,不容易被人察觉。若不知道它们的存在,硬撞进来,一定会被细线割裂。” 百里藏花又将其余细线割断,两人来到那具尸体面前,只觉腐臭刺鼻,即便是闻惯了各种味道的九幽谷主都不由掩住了口鼻。 那人的尸体的确被细线割碎了,只是各个部位离得很近,倒像有人故意用碎肉块拼凑成的一个人,看着十分诡异。 两人相视一眼,谁都没有言语,只从对方眼中,便能读出各自想说的话。 九幽谷主转头四望,忽然,脸色变了变,抬臂向不远处一指,道:“看那里!” 百里藏花抬眼望去,脸色也变了。 第六百五十五章 夜林遇险 余晖将尽,树林里越发昏暗。 树林深处依稀传来几声兽吼,辨不清是什么动物。 一只乌鸦在树顶嘶叫,聒噪不绝,让人心生不安。 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就站在尸体旁,而在他们站立位置的不远处,还有一具尸体,这么说或许不太准确,也许那并不是一具尸体,也许那个人并没有死,他头戴斗笠,身披鸦羽斗篷,似乎正是他们追的那个人。 那人就趴在那里,跟他们身旁这具碎裂的尸体摆出了一样的姿势,由于光线太暗,那人又披着鸦羽斗篷,到底有没有被细线割碎,他们根本看不清楚。 两人相视一眼,内心十分复杂,有欣喜,有焦急,还有一丝难以言表的不安。 他们从九幽谷一直追到这里,见要找的人就躺在不远处,也许只要三个跳纵就能够靠近,然后将他的尸体带回九幽谷,展示给谷中诸人;亦或是将尸体吊在谷外大树上,给那些想要冒犯九幽谷的人做个警示,哪怕对方是令整个江湖都感到畏惧的蜃楼。 人就在那里,可两个人却迟迟没有动。 百里藏花忽然道:“南风,我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诡异,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现在天快黑了,若在暗处隐藏着某些危险,怕是不容易躲避。” 九幽谷主向不远处那人一指,道:“此番前来便是为了他,而他就躺在那里,几步之遥,怎能就这样回去?” 百里藏花道:“这周围必定还有细线,若稍不留神,怕是得跟地上这位一样,他既然已死,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也不必再将他带回谷中。” 九幽谷主注视着不远处那人,喃喃道:“若他还没死呢?” 百里藏花默然。其实他也不能确定那人死了没有,若只是趴在地上装死,故意骗他们离开呢? 百里藏花想了想,取出三枚白羽,甩手一掷,分别钉在那人后背上,成一字排开。 那人还是没有动。 “看来已经死了。”百里藏花摇了摇头。 九幽谷主屈指一弹,在黑衣人周围爆开一团绿色毒雾。这是一种毒性十分猛烈的雾气,活人只要吸入几口,便会浑身麻痹而死。 两人站在原地,见那人躺在毒雾中,仍是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毒雾散尽,那人还是没有动。 百里藏花皱眉道:“凌风只伤了他一剑,到底伤在何处,尚且不知,想来不会是要害。若说他流血过多而死,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可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以他的本事,绝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我看这其中多半有阴谋,我们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九幽谷主道:“你留在这里,我过去确人一下,此人擅闯九幽谷,毒害了数条性命,我一定要亲眼看他死了,方能安心。”说完,便要向那人走去。 百里藏花忙拉住她,道:“南风,你留在这里,我去,就算有危险,我也能在第一时间避开。” 九幽谷主知他轻功好,便点了点头,道:“那你小心。” 百里藏花借着雾气,将拦在中间的细线割断,打开折扇护在胸前,缓缓向那人走去。 那人依旧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百里藏花想先看他的面容,便从旁捡了条树枝,去翻他身子。 当身子翻过来时,百里藏花脸色骤然大变,这个人没有脸!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人! 忽然,“人”腹中传来齿轮倾轧的声音,很轻微的声音,但仍没逃过百里藏花的耳朵,在他过来时,早已做了高度戒备,一发觉不对劲,忙翻身而走。 就在他腾起的刹那,那个“人”忽然跳了起来,身前银芒闪烁,登时暴射出数以千计的银针,密密麻麻,直向百里藏花铺盖过来。 百里藏花的轻功不可谓不高明,两个蜻蜓点水便回到了九幽谷主身旁,拉着她一同飞纵。 两人躲到了一株大树后,只听身旁破风声不绝于耳,不断有细针钉在树干上,震得整棵树都在颤动,头上不断有树叶落下。 虽然这棵树很大,但容不下两人并排,所以现在两人面对面,九幽谷主靠在树干上,百里藏花就站在她面前,还揽着她的腰。 九幽谷主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把手拿开!” “哦。”百里藏花忙把手抽回来。 两人四目相视,九幽谷主被他这样看着,有些难为情,但情势所迫,却又不好推开他,便岔开话题道:“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百里藏花道:“傀儡。” “傀儡?”九幽谷主有些惊讶,“怪不得,这些细线便是用来操纵傀儡的工具,我早该想到的。” 百里藏花道:“那日在万佛寺,温如玉还特意跟我提到过,我也早该想到的,可偏偏没往那方面去想。” 九幽谷主道:“既然是傀儡,那么一定有公输家的人在这里操控,想不到果然如你所言,他们有两个人。” 百里藏花挤出一丝微笑,嗅着她身上的香味,有些迷醉,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九幽谷主发现他有些不对劲,已猜到了原因,忙取出一枚药丸,道:“快服下。” 百里藏花双手撑着树,道:“头好晕。”却不去拿药丸。 九幽谷主见他摇头晃脑,似是真要晕倒,忙捏着药丸放到他唇边,道:“张嘴!” 百里藏花张开嘴,九幽谷主将药丸放到他嘴里,忙缩回手来,说道:“这药丸见效很快,你感觉怎么样?” 百里藏花笑道:“南风,你天天待在谷中,警惕性还这么强,便是出去了,也没人敢靠近你,何必用这些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不过,这香气的威力可真不小,我只嗅了这一会都快晕倒了。” 九幽谷主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非得等快要晕了才问我要解药?” 百里藏花一笑,道:“我若是早要了,定是要自己吃的,现在是你喂我,能一样吗?” 九幽谷主登时明了,狠狠在他鞋子上踩了一脚,道:“暗器停了,起开!” “哦。”百里藏花忙退后几步,忽见不远处树下倚着一个人,双臂抱在胸前,正在看着他们。 第六百五十六章 剑上抹泻药 百里藏花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吓到了,忙将折扇一打,“噌噌噌”一串连响,每根扇骨里都钻出了一柄利刃,眨眼间,他手中那把折扇已大了一圈,而且外围全是利刃。 那人见百里藏花手中的扇子变了一副模样,笑了笑,道:“呦,扇子还可以这么玩,有趣,有趣。” “不知阁下是蜃楼中的哪位?”百里藏花将折扇护在身前,出声问道。 那人倚在树下,抬起一指,在斗笠沿上顶了顶,道:“我们见过的,你不认得我了吗?” 此时天色已十分昏暗,他身披鸦羽斗篷,又戴着斗笠,百里藏花哪里看得清他的面容?只听声音倒是有几分熟悉,一时也想不起是谁。 那人笑了笑,道:“我叫公输敖,我们在万佛寺见过,现在总该想起来了吧。” “是你!”百里藏花恍然大悟。 公输敖道:“是我。” 九幽谷主凝眉道:“你就是公输家的那个叛徒?” “叛徒?”公输敖笑了笑,“被钟谷主叫成是叛徒,可实在令人伤心。严格来说,我已经不是公输家的人了,在公输家的人眼里,我本就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 九幽谷主道:“可你还姓公输,既然你还没有舍弃这个名字,你就还是公输家的人。” “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好计较的。”公输敖笑了笑,又看向百里藏花,“百里兄,我觉得你应该跟我道谢,而不是对我拔扇相向。” “道谢?”百里藏花冷笑道,“你拿傀儡诱骗我,若不是我逃得快,早已被你活活射死了,你还要跟我跟你道谢?我觉得是该好好跟你算一算这笔账,不过,不是以道谢的方式!” 公输敖见百里藏花作势要动手,忙摆了摆手,道:“且住,我这么说是有道理的,并非空穴来风。你喜欢钟谷主,这件事我是知道的,要不是我对你施放‘暴雨森罗’,你哪有机会揽美人入怀?还让她喂你吃药,啧啧,实在令人羡慕。” 百里藏花笑道:“这么说来,我的确应该跟你道声谢。不过,要在我将你捉住之后。”说罢,抬手一甩,三枚白羽成“丁”字形,分别射向公输敖三个要害部位。 公输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手指一拉,一道黑影从旁蹿来,挡在他身前,赫然便是那个傀儡。 叮叮叮! 三枚白羽全钉在了傀儡身上。 公输敖摊了摊手,道:“虽然我用傀儡引诱过你,但你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我没射中你,你也没打中我,我们扯平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抬起头来,注视着百里藏花,道:“你是第二个能在近距离‘暴雨森罗’下存活的人。” 百里藏花道:“谁是第一个?” “温如玉!”公输敖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你用‘暴雨森罗’杀过多少人?”百里藏花问道。 公输敖想了想,道:“我不记得了,不是谁都有资格让我用‘暴雨森罗’的。你知道这家伙刚才一次性射出了多少钢针吗?你不用猜,你一定猜不到的,是三千九百根,真是个败家玩意!说句实在话,要不是你们两位站在我面前,我真想把射出去的钢针再一根一根地捡回来,这样虽然有失身份,但相比一根一根地重新打造,这样的确省力很多。当然,即便是打造,也不用我来动手,但我们应该体怜那些工匠不是吗?他们手下千锤百炼的心血,被我一朝放光,你说他们心里会怎样想?他们一定都在骂我,对,一定都在骂我。当他们拿铁锤打铁的时候,一定是喊着我的名字,不然绝不可能坚持那么久……” “你废话真多!”百里藏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公输敖道:“我本不是个话多的人,但今天是个例外。” 他又转向九幽谷主,道:“听江湖中传,九幽谷主是个极不好惹的人,我还当是个凶唳的老太婆,原来却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百里兄有潘安之容,宋玉之貌,外加与生俱来的超凡脱俗气质,当世能与之相比的似乎并不多。当时我就在想,这样一个人为何会对一个老太婆着迷,今日见到钟谷主仙颜,才知我的见识是如何浅陋不堪。” “你废话真多!”九幽谷主也不耐烦了。 公输敖笑道:“我也是迫不得已,请两位稍加忍耐一些。” 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相视一眼,都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个公输敖有恃无恐地倚在树下,还有说有笑,必定是设下了陷阱,若他们冒然上前,多半会掉进他的圈套里。 百里藏花见天色已晚,不想再纠缠下去,问道:“你那位同伴在哪里?叫他出来吧。” 公输敖道:“他现在可来不了,我估摸着,现在肠子都快拉出来了。” 百里藏花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问我,倒不如去问你身旁这位美丽的钟谷主。”公输敖冷笑道,“堂堂九幽谷,毒种万千,被江湖中人奉为‘万毒至尊’。谷中之人个个毒术精妙,而这位钟谷主又是青出于蓝,将谷内一些老前辈都远远甩在了后面。可就是这么一个用毒大宗,不以毒攻毒,偏偏要用泻药,也不怕人家笑话!” 九幽谷主看了百里藏花一眼,向公输敖道:“你是说你那位同伴被人下了泻药?这未免也太荒唐了!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追上他,哪有机会给他下药?更何况是泻药。我们九幽谷的人不屑用这种东西!” 公输敖道:“你们两位自然是不屑的,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听他说是叫一个拿剑的小子伤了,剑上抹了泻药,而且用量很大。至于名字嘛我也没听清,好像叫什么‘风’来着,大概是带个‘风’字的,你们应该知道是谁吧?” “素凌风!” 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同时喊出了这个名字。 “素凌风。”公输敖点了点头,“好名字,好剑法,好泻药!” 第六百五十七章 生而为人 在剑上抹泻药,而且成功让对手中招,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可素凌风不是一般人。这不仅需要超凡的剑法,来保证泻药有无武之地;其次,还需要莫大的勇气,来抵御让对手中招后的流言蜚语。 江湖中人最看重名声,从古到今,在剑上淬毒的不少,还没听说过有谁在剑上抹过泻药,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污的可不仅仅是个人的名声,与之相关的亲朋好友都会被人戳脊梁骨,就连宗门的名声也会受到牵连,毕竟这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其实,九幽谷主在找到素凌风时,曾悄悄对他说过,要他在剑锋上涂抹一种麻痹性毒物,如若中招,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争取活捉那人,而且九幽谷主的确给了他一个小瓷瓶,里面也的确装了一种麻痹性毒物,到底为何会变成泻药,她一点都不知情。 身为九幽谷主,听到谷中之人在兵器上抹泻药,脸上实在挂不住,任是心态极好的九幽谷主,此时脸上也是微微泛红,羞愧难当。 “这件事就此止消还好,若要传到江湖上去,不知人家要怎样说。这个素凌风,不管在外在内,都不让人省心,竟然在剑上抹泻药,真是!在谷里这样,谁知道他在外面还做了多少有损九幽谷名声的事。唉,谁让我是他姑姑呢,既然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将他们两个永远留在这片森林里,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九幽谷主想了想,再去看公输敖时,眼中已多了一分冷意。 公输敖见两人沉默不语,笑了笑,道:“其实,你们两位不必放在心上,他虽是我的同伴,但一向喜欢拿长辈的身份来压我,我最讨厌这些阶级辈分,所以,在剑上抹泻药,呵呵,说真的,我还挺开心的。” 忽听一个声音在树林暗处响起:“公输敖,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话少的人,想不到说起废话来,也是这么缠人。还有,我几时拿长辈的身份压你了?我受人毒害,你不帮我报仇倒也罢了,还若无其事地在那里说风凉话,真令人寒心呐。” 公输敖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黑暗处,道:“开个玩笑而已,你那么认真干什么。我若不说废话,可没把握同时缠住他们两个,到时候人家冲过去,你怕是连擦屁股的机会都没有。” “这种事别往外面说,丢不起这个人。活了这些年,什么奇毒怪毒没见过,今日竟让人拿泻药给治倒了,真他娘的晦气!” 一条人影从暗处走来,直走到公输敖身旁才停下,与公输敖同样的装扮,一样戴着斗笠,身披鸦羽斗篷。 他看了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一眼,向九幽谷主道:“南风,此番我潜入九幽谷,本想跟你计较毒术,不想你竟然派了三个谷外的人来对付我,其中一个还在剑上抹了泻药,真令我倍感失望啊!如今的九幽谷,已经堕落至此了吗?” 九幽谷听他这般称呼自己,忽然想到了什么,心头一沉,道:“你是九幽谷的人?!” 那人斗笠下传出一阵笑声:“那是以前,现在我已经不再是九幽谷的人了。这个问题何必再问,当今天下,若单论毒术,还有哪里能与九幽谷相比?我手上所使的手段,绝大多数都是源自于九幽谷。我走遍天下,本想寻找一个超越九幽谷的存在,可结果并不令人意外,我没有找到,或许根本就没有。九幽谷才是名副其实的万毒至尊,这一点,连我都无法否认。” 九幽谷主冷冷道:“这就是你杀人的理由?” 那人笑了笑,道:“看来我们对‘人’的定义有所分歧。谷外村里那些人毫无理想和作为,每日除了吃就是睡,跟他们猎捕和豢养的动物有什么区别?还不是在一天天地消磨日子,等待死亡的降临?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呵呵,在我眼里,他们跟那些动物根本没有区别!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少去这么几个糠秕之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九幽谷主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你不能以你的标准来要求别人。他们或许没有理想,或许没有作为,但他们生而为人,乐而为人,相亲相睦,相厮相守,单此一项,已胜过了世间绝大多数人。那些只会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到头来一无所有,遍体鳞伤的人,比他们如何?” “容我说一句。”公输敖打岔道,“说实话,我很羡慕那些人,生活无忧无虑,不用打,不用杀,每天采采药,喂喂猪,累了歇一会,困了就去睡觉;不工作,没人催促你;缩在被窝里一整天,也不会有人对你棍棒相加,这简直就是神仙般的生活。” “就拿我来说,从我生下来的那一刻,或者说,还在娘胎里的时候,这辈子的事基本已经被安排好了。你们都知道,我们公输家的人从不干预江湖世事,世代为那人守卫陵墓,一辈传一辈,也不知要守到何年何月。” “我不知道祖上跟那人有着怎样的约定,但他凭什么只靠一个空口承诺,或者一纸文书,就能左右我们整个公输家族的命运?凭什么?就凭他比别人先出生吗?我甚至都不知他的名字!其他人怎样想的我不知道,但我天生就是个叛逆的人,不愿一辈子只做一个守墓人,然后再躺进冰冷的墓穴里,结束自己无趣一生。” “生而为人,总要给自己留一些选择,不是吗?” 公输敖说完,见无人接话,只好自己补了一句:“我废话真多!” 公输敖身旁那人冷脸道:“你到底是哪边的?” 公输敖笑说道:“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这还用问吗?” 那人道:“我怎么看着不像呢?” 公输敖道:“虽然我们都是蜃楼的人,但在这些观念问题上却是各执己道,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意念不合,这也没什么奇怪,但并不影响我们一同执行任务。况且我就是随口说一说,又没有要怎样。” 第六百五十八章 毒蜂群袭 天已黑,月上梢头,透过枝叶间隙,在林中洒下一片片斑驳细碎的月华。 萤火虫飞绕林间。 公输敖和那黑衣人在树下窃窃私语,九幽谷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当他们又在商议诡计,来坑害自己。 她抬头望一眼月光,对百里藏花道:“时候不早了,这便与我一同出手,将这两人永远留在这片山林里。” 百里藏花点了点头,背在身后那只手里,已然多了三枚黑羽。 他有一个习惯,白天用白羽,黑天用黑羽,毕竟白羽在夜里太引人注目,对付一般人尚可,若遇上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对手,极难建功。 公输敖见两人摆开架势,似要动手,忙拉过傀儡,挡在身前。那傀儡双臂一震,手中赫然多了两柄明晃晃的利刃。 公输敖向身旁那人说道:“百里藏花交给我,九幽谷主你来对付,你们都是用毒的,想来会更容易一些。” 那人迟疑道:“要跟他们打?” 公输敖道:“这两位在江湖上名头不小,单是我一人,多半不是他们的对手,可有你从旁协助,结局就未可知了。不过,你来九幽谷不就是想找九幽谷主的麻烦吗,现在她人就站在这里,你怎么反倒退缩了?” 那人压低了声音,道:“我肚子现在还疼,难以定心,恐怕使不出全力,而她又有百毒不侵之体,最是克我,现在跟她打,输多胜少,很难讨到便宜。” 公输敖皱眉道:“难道连你都不是她的对手?” 那人咬牙道:“那个素凌风实在可恶,下药这么重,要不是我吃了冲解药性的药物,怕是连站都站不稳了,哪还有力气跟她打?你也不要大意了,这位钟谷主虽然年轻,可实力不容小觑,稍有不慎便会中毒身亡,开不得玩笑。即便是全盛时期的我,都没有绝对的把握胜她,何况是现在。” 公输敖点了点头,道:“那就算了。”说罢,拔腿先带着傀儡跑了。 那人愣了愣,在心里骂了公输敖一句,方才转身开逃。追上公输敖,叫道:“你这小子太不讲义气,好歹是一起来的,也要一起回去才是,一说不打,你掉头就跑,也不等等我,万一我被那两人捉住,看你回去如何交代!” 公输敖年轻力壮,带着傀儡拼命飞奔,丝毫没有顾惜身后老人的意思,道:“你这老东西就别卖可怜了,别的我不敢说,单论毒术,当世能与你相比的,怕是不过一手之数,就算九幽谷主有百毒不侵之体,你也一定有法子应付,不然你这等精明的人,不会傻到去九幽谷里面找麻烦,万一被人困住,那就是一个死局。嘿嘿,说实话,我倒想看看你存了什么手段,来对付一个百毒不侵之体。” 那人呵呵一笑,道:“公输敖,我本以为你是个话少的人,可今日我才发现,你废话起来,还真不比那两个白痴差多少。说来也怪,你带着这么一个沉重的玩意,跑得竟然比我还快,你到底是属什么的?” 公输敖道:“它是我的影子,从小便一直跟在我身边,对我而言,它没有重量可言。我这一辈子,放弃了很多东西,但有些东西我却一直没有放弃,它便是其中之一。” “哦。”那人笑了笑,“我很好奇,其他东西是什么。” 公输敖一笑,道:“他们追上来了,等打退他们,我会告诉你。”他回头一笑,又补充说道,“如果你还能活着的话。” 话音刚落,百里藏花忽然出现在他身旁,挥动折扇,向他斜削过来,公输敖弹射而起,手臂挥动,将那傀儡召到身旁抵御,顺势发出十数枚暗器,但全被百里藏花用折扇挡开。 百里藏花几番想突破傀儡,攻击后方的共输敖,奈何这傀儡受共输敖控制,一直横在两人中间,根本无法突破。 百里藏花忌惮傀儡身体里的机关暗器,不敢离得太近,况且现在是黑夜,暗器难躲,不敢冒然前进。 公输敖被百里藏花缠住,速度慢了不少,那用毒老头反倒跑到了前头,不但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反幸灾乐祸地笑道:“公输小子,你也有今天,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 公输敖正想开骂,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嗡嗡声,他转眼望去,只见一大团黑云正在向这里靠近,但凡黑云所过之处,萤火之光渐次熄灭,他虽然看不真切是什么,但听声音,好像是蜂群。 就在这时,忽听用毒老头在前面喊道:“快走,别恋战!这是九幽谷主的毒蜂,只要被蜇上几次,多半就得位列仙班。” “这么神奇?我早就想做神仙了,如今有这个机会,倒不可错过了。”公输敖眼中闪过一抹兴奋之色。 用毒老头骂道:“臭小子,这只是一种委婉的说法,你连这个都听不出来吗?这些毒蜂都属异种,遍身带毒。那蜂刺扎到身上,是会死人的,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公输敖大惊,道:“臭老头,这种关头你还跟我委婉,有话不能直说吗?还位列仙班,最讨厌你们这些拐弯抹角的人!你不是也会用毒吗,还不快放毒气把这些毒蜂毒死!” 用毒老头道:“你也太小看这些毒蜂了,他们不仅有毒,而且耐毒,我或许能毒死一些,但这么大一片,如何毒得过来?还是跑吧!” 公输敖道:“你这老东西也太没用了吧,口口声声说要大显身手,结果只会跑,早知这样就不跟你来了!” 用毒老头无奈道:“我肠胃本就不好,且又上了年纪,被那家伙下了一剂猛药,还能动弹已实属不易,总得留点力气逃走。你小子别藏拙了,不然等蜂群靠近,想走都难了。哎呦,肚子疼,我先走一步,你保重。” 公输敖见用毒老头在前头拔足飞奔,心里那叫一个气,忙连放暗器,硬生生逼退了百里藏花,挥臂一扯,那傀儡受力牵引,直向蜂群中撞去。 “暴雨森罗!” 第六百五十八章 毒蜂群袭 天已黑,月上梢头,透过枝叶间隙,在林中洒下一片片斑驳细碎的月华。 萤火虫飞绕林间。 公输敖和那黑衣人在树下窃窃私语,九幽谷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当他们又在商议诡计,来坑害自己。 她抬头望一眼月光,对百里藏花道:“时候不早了,这便与我一同出手,将这两人永远留在这片山林里。” 百里藏花点了点头,背在身后那只手里,已然多了三枚黑羽。 他有一个习惯,白天用白羽,黑天用黑羽,毕竟白羽在夜里太引人注目,对付一般人尚可,若遇上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对手,极难建功。 公输敖见两人摆开架势,似要动手,忙拉过傀儡,挡在身前。那傀儡双臂一震,手中赫然多了两柄明晃晃的利刃。 公输敖向身旁那人说道:“百里藏花交给我,九幽谷主你来对付,你们都是用毒的,想来会更容易一些。” 那人迟疑道:“要跟他们打?” 公输敖道:“这两位在江湖上名头不小,单是我一人,多半不是他们的对手,可有你从旁协助,结局就未可知了。不过,你来九幽谷不就是想找九幽谷主的麻烦吗,现在她人就站在这里,你怎么反倒退缩了?” 那人压低了声音,道:“我肚子现在还疼,难以定心,恐怕使不出全力,而她又有百毒不侵之体,最是克我,现在跟她打,输多胜少,很难讨到便宜。” 公输敖皱眉道:“难道连你都不是她的对手?” 那人咬牙道:“那个素凌风实在可恶,下药这么重,要不是我吃了冲解药性的药物,怕是连站都站不稳了,哪还有力气跟她打?你也不要大意了,这位钟谷主虽然年轻,可实力不容小觑,稍有不慎便会中毒身亡,开不得玩笑。即便是全盛时期的我,都没有绝对的把握胜她,何况是现在。” 公输敖点了点头,道:“那就算了。”说罢,拔腿先带着傀儡跑了。 那人愣了愣,在心里骂了公输敖一句,方才转身开逃。追上公输敖,叫道:“你这小子太不讲义气,好歹是一起来的,也要一起回去才是,一说不打,你掉头就跑,也不等等我,万一我被那两人捉住,看你回去如何交代!” 公输敖年轻力壮,带着傀儡拼命飞奔,丝毫没有顾惜身后老人的意思,道:“你这老东西就别卖可怜了,别的我不敢说,单论毒术,当世能与你相比的,怕是不过一手之数,就算九幽谷主有百毒不侵之体,你也一定有法子应付,不然你这等精明的人,不会傻到去九幽谷里面找麻烦,万一被人困住,那就是一个死局。嘿嘿,说实话,我倒想看看你存了什么手段,来对付一个百毒不侵之体。” 那人呵呵一笑,道:“公输敖,我本以为你是个话少的人,可今日我才发现,你废话起来,还真不比那两个白痴差多少。说来也怪,你带着这么一个沉重的玩意,跑得竟然比我还快,你到底是属什么的?” 公输敖道:“它是我的影子,从小便一直跟在我身边,对我而言,它没有重量可言。我这一辈子,放弃了很多东西,但有些东西我却一直没有放弃,它便是其中之一。” “哦。”那人笑了笑,“我很好奇,其他东西是什么。” 公输敖一笑,道:“他们追上来了,等打退他们,我会告诉你。”他回头一笑,又补充说道,“如果你还能活着的话。” 话音刚落,百里藏花忽然出现在他身旁,挥动折扇,向他斜削过来,公输敖弹射而起,手臂挥动,将那傀儡召到身旁抵御,顺势发出十数枚暗器,但全被百里藏花用折扇挡开。 百里藏花几番想突破傀儡,攻击后方的共输敖,奈何这傀儡受共输敖控制,一直横在两人中间,根本无法突破。 百里藏花忌惮傀儡身体里的机关暗器,不敢离得太近,况且现在是黑夜,暗器难躲,不敢冒然前进。 公输敖被百里藏花缠住,速度慢了不少,那用毒老头反倒跑到了前头,不但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反幸灾乐祸地笑道:“公输小子,你也有今天,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 公输敖正想开骂,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嗡嗡声,他转眼望去,只见一大团黑云正在向这里靠近,但凡黑云所过之处,萤火之光渐次熄灭,他虽然看不真切是什么,但听声音,好像是蜂群。 就在这时,忽听用毒老头在前面喊道:“快走,别恋战!这是九幽谷主的毒蜂,只要被蜇上几次,多半就得位列仙班。” “这么神奇?我早就想做神仙了,如今有这个机会,倒不可错过了。”公输敖眼中闪过一抹兴奋之色。 用毒老头骂道:“臭小子,这只是一种委婉的说法,你连这个都听不出来吗?这些毒蜂都属异种,遍身带毒。那蜂刺扎到身上,是会死人的,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公输敖大惊,道:“臭老头,这种关头你还跟我委婉,有话不能直说吗?还位列仙班,最讨厌你们这些拐弯抹角的人!你不是也会用毒吗,还不快放毒气把这些毒蜂毒死!” 用毒老头道:“你也太小看这些毒蜂了,他们不仅有毒,而且耐毒,我或许能毒死一些,但这么大一片,如何毒得过来?还是跑吧!” 公输敖道:“你这老东西也太没用了吧,口口声声说要大显身手,结果只会跑,早知这样就不跟你来了!” 用毒老头无奈道:“我肠胃本就不好,且又上了年纪,被那家伙下了一剂猛药,还能动弹已实属不易,总得留点力气逃走。你小子别藏拙了,不然等蜂群靠近,想走都难了。哎呦,肚子疼,我先走一步,你保重。” 公输敖见用毒老头在前头拔足飞奔,心里那叫一个气,忙连放暗器,硬生生逼退了百里藏花,挥臂一扯,那傀儡受力牵引,直向蜂群中撞去。 “暴雨森罗!” 第六百五十九章 金莲金针 那傀儡一冲进蜂群,立刻释放大范围飞针,向四面八方散射,密麻如雨,响声不绝! 一个个毒蜂被飞针穿透,往下坠落,倒似下起了一场“蜂”雨。 百里藏花望着如此景象,暗暗心惊:“都说公输暗器天下无双,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南风这些毒蜂,一般人根本无法应付,唯独像他这种大范围杀伤性暗器才能见效,不过,毒蜂如此之多,只靠这个,怕是还不够!” 用毒老头正在前头跑,忽见一旁树后人影闪过,便知是九幽谷主追上来了,他忙换了个方向继续跑,一面喊道:“公输小子,这些毒蜂是杀不尽的,别浪费时间在那上面,赶紧走!” 公输敖早已发现了这一点,虽然用暴雨森罗射杀了不少毒蜂,那片“黑云”也明显黯淡了不少,但毒蜂数量之多,远非飞针所能射尽。他不敢再作停留,忙飞步追上用毒老头,道:“老东西,我的飞针快射光了,你再不出手,我可不管你了。” 用毒老头嘿嘿一笑,道:“你小子别唬我,上次把那人活脱脱射成了个血刺猬,光他体内取出的飞针就有几万根,你这才用了多少,就说没了,逗我玩呢?” 公输敖不平道:“来的时候你可没说要我动手拒敌,我还当是个美差,现在看来,你这老东西不诚实啊!一路上光我动手,你一直跑,这算怎么回事?合着你这老狐狸是骗我当打手来了?!” 用毒老头笑了笑,道:“公输小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是看你潜力无穷,想让你历练历练,你不能体会我的良苦用心,反倒来说我的不是,这可不对了啊。” 公输敖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你这老东西总不肯吃亏,谁让我跟你出来了呢。”说罢,回身连连挥手,每一次挥手,都有一个花骨朵飞出,一路上连抛了十数个,分别钉在了两边的树干上,布成了一个简易的暗器阵。 用毒老头根据花骨朵所在的位置放出黑雾,逼人步入暗器阵中。 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虽然与两人相距不远,但此时夜色昏暗,谁都没有注意到公输敖布下的暗器阵。 当百里藏花躲避黑雾,走入阵中时,忽听吱呀呀的声音在周围响起,他猛然警觉,叫道:“快退!” 就在这时,花骨朵绽成朵朵金莲,旋转着四下散射金针,势如骤雨! 九幽谷主本就落后,一听喊声,忙翻身后撤,只两个跳纵便出了暗器阵。 百里藏花追得紧,此时正处在暗器阵中,发现道旁设有暗器,忙翻身上树,可就在他双足刚落在树干上时,面前一朵金莲旋转绽开,发出一阵吱呀声响,密密麻麻的金芒正从花心伸探出来。 “不好!” 百里藏花大惊,足下一点,噌的一下,人已到了三丈开外,那机关金莲正对着他暴射,他一面挥扇格挡,一面夺路而走,可每走到一处,似乎都有一个机关金莲在等着他,好在他轻功极好,在枝干间跳纵,树干也帮他挡去了大部分金针,即便漏掉的,也被他用折扇拨掉。 百里藏花跳出暗器阵,九幽谷主忙上前问道:“没事吧?” 百里藏花从身上拔下几根金针,送到九幽谷主面前,道:“这个应该没毒吧?” 九幽谷主接过来嗅了嗅,摇头说道:“没毒。” 百里藏花舒了口气,向前方还在下着“金雨”的树林看了一眼,仍有些后怕,要不是他轻功卓绝,如今早已被射成刺猬了。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捉他们两个回来!” 九幽谷主扔掉金针,还要去追,百里藏花伸手拦住,道:“不要追了,谁知是不是诱敌之计,刚才要不是我发现得早,现在已是个死人了。此二人非等闲之辈,即便能够追上,也免不了一番苦战。我们没有援手,他们未必没有。” 九幽谷主有些不情愿,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再说什么。 那人偷偷潜入九幽谷不说,还恣意用毒杀人,这无疑是在虎口拔牙,触龙逆鳞。她虽然不喜欢惹事,但只要惹恼了她,她定要让对方付出代价才肯罢休,但眼下局势的确不适合深追,她也知道这一点,想来想去,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百里藏花忽然拉住了九幽谷主的手,九幽谷主一怔,想夺出来,可百里藏花攥得紧,没能夺出来,斥道:“你干什么,放手!” 百里藏花不肯松手,道:“若他这金针上淬有剧毒,我现在已经死了,不知道下辈子还能不能再遇到你。我想,人不能总指望下辈子,想做的事,这辈子就要去做。南风,以后我也跟师娘学着雕木人,一天只雕一百刀,一个木人三万六千五百刀,雕完一个,就跟你求一次婚。” 九幽谷主怔了怔,道:“我要是一直不答应呢?” 百里藏花道:“那我就一直雕下去,直到你答应为止。” 九幽谷主含笑道:“师叔教你的法子?” 百里藏花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九幽谷主哼了一声,道:“我有什么好,让你这么费心,以你的本事,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说罢,夺出手来。 百里藏花道:“南风,我师父虽然走了,但他心里只有我师娘一个,两人都是牛脾气,谁也不让谁,所以才会闹成这样。我们两个都没他们二老的脾气,不会走他们的老路的。” 九幽谷主道:“以后的事谁会知道?你那无良师父比你还会说,现在看看,人影都不见一个,就只会说。师叔受他蒙骗,一个人孤孤单单过了这些年,好不可怜。我们这些小辈对她再好,也替代不了那个混蛋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唉,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百里藏花刚要说什么,忽听树林里没了动静,心想是暗器放光了,忙走过去,从树干上拔了一朵金莲下来,捻着花下金枝,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 “帝王之怒!” 第六百五十九章 金莲金针 那傀儡一冲进蜂群,立刻释放大范围飞针,向四面八方散射,密麻如雨,响声不绝! 一个个毒蜂被飞针穿透,往下坠落,倒似下起了一场“蜂”雨。 百里藏花望着如此景象,暗暗心惊:“都说公输暗器天下无双,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南风这些毒蜂,一般人根本无法应付,唯独像他这种大范围杀伤性暗器才能见效,不过,毒蜂如此之多,只靠这个,怕是还不够!” 用毒老头正在前头跑,忽见一旁树后人影闪过,便知是九幽谷主追上来了,他忙换了个方向继续跑,一面喊道:“公输小子,这些毒蜂是杀不尽的,别浪费时间在那上面,赶紧走!” 公输敖早已发现了这一点,虽然用暴雨森罗射杀了不少毒蜂,那片“黑云”也明显黯淡了不少,但毒蜂数量之多,远非飞针所能射尽。他不敢再作停留,忙飞步追上用毒老头,道:“老东西,我的飞针快射光了,你再不出手,我可不管你了。” 用毒老头嘿嘿一笑,道:“你小子别唬我,上次把那人活脱脱射成了个血刺猬,光他体内取出的飞针就有几万根,你这才用了多少,就说没了,逗我玩呢?” 公输敖不平道:“来的时候你可没说要我动手拒敌,我还当是个美差,现在看来,你这老东西不诚实啊!一路上光我动手,你一直跑,这算怎么回事?合着你这老狐狸是骗我当打手来了?!” 用毒老头笑了笑,道:“公输小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是看你潜力无穷,想让你历练历练,你不能体会我的良苦用心,反倒来说我的不是,这可不对了啊。” 公输敖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你这老东西总不肯吃亏,谁让我跟你出来了呢。”说罢,回身连连挥手,每一次挥手,都有一个花骨朵飞出,一路上连抛了十数个,分别钉在了两边的树干上,布成了一个简易的暗器阵。 用毒老头根据花骨朵所在的位置放出黑雾,逼人步入暗器阵中。 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虽然与两人相距不远,但此时夜色昏暗,谁都没有注意到公输敖布下的暗器阵。 当百里藏花躲避黑雾,走入阵中时,忽听吱呀呀的声音在周围响起,他猛然警觉,叫道:“快退!” 就在这时,花骨朵绽成朵朵金莲,旋转着四下散射金针,势如骤雨! 九幽谷主本就落后,一听喊声,忙翻身后撤,只两个跳纵便出了暗器阵。 百里藏花追得紧,此时正处在暗器阵中,发现道旁设有暗器,忙翻身上树,可就在他双足刚落在树干上时,面前一朵金莲旋转绽开,发出一阵吱呀声响,密密麻麻的金芒正从花心伸探出来。 “不好!” 百里藏花大惊,足下一点,噌的一下,人已到了三丈开外,那机关金莲正对着他暴射,他一面挥扇格挡,一面夺路而走,可每走到一处,似乎都有一个机关金莲在等着他,好在他轻功极好,在枝干间跳纵,树干也帮他挡去了大部分金针,即便漏掉的,也被他用折扇拨掉。 百里藏花跳出暗器阵,九幽谷主忙上前问道:“没事吧?” 百里藏花从身上拔下几根金针,送到九幽谷主面前,道:“这个应该没毒吧?” 九幽谷主接过来嗅了嗅,摇头说道:“没毒。” 百里藏花舒了口气,向前方还在下着“金雨”的树林看了一眼,仍有些后怕,要不是他轻功卓绝,如今早已被射成刺猬了。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捉他们两个回来!” 九幽谷主扔掉金针,还要去追,百里藏花伸手拦住,道:“不要追了,谁知是不是诱敌之计,刚才要不是我发现得早,现在已是个死人了。此二人非等闲之辈,即便能够追上,也免不了一番苦战。我们没有援手,他们未必没有。” 九幽谷主有些不情愿,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再说什么。 那人偷偷潜入九幽谷不说,还恣意用毒杀人,这无疑是在虎口拔牙,触龙逆鳞。她虽然不喜欢惹事,但只要惹恼了她,她定要让对方付出代价才肯罢休,但眼下局势的确不适合深追,她也知道这一点,想来想去,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百里藏花忽然拉住了九幽谷主的手,九幽谷主一怔,想夺出来,可百里藏花攥得紧,没能夺出来,斥道:“你干什么,放手!” 百里藏花不肯松手,道:“若他这金针上淬有剧毒,我现在已经死了,不知道下辈子还能不能再遇到你。我想,人不能总指望下辈子,想做的事,这辈子就要去做。南风,以后我也跟师娘学着雕木人,一天只雕一百刀,一个木人三万六千五百刀,雕完一个,就跟你求一次婚。” 九幽谷主怔了怔,道:“我要是一直不答应呢?” 百里藏花道:“那我就一直雕下去,直到你答应为止。” 九幽谷主含笑道:“师叔教你的法子?” 百里藏花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九幽谷主哼了一声,道:“我有什么好,让你这么费心,以你的本事,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说罢,夺出手来。 百里藏花道:“南风,我师父虽然走了,但他心里只有我师娘一个,两人都是牛脾气,谁也不让谁,所以才会闹成这样。我们两个都没他们二老的脾气,不会走他们的老路的。” 九幽谷主道:“以后的事谁会知道?你那无良师父比你还会说,现在看看,人影都不见一个,就只会说。师叔受他蒙骗,一个人孤孤单单过了这些年,好不可怜。我们这些小辈对她再好,也替代不了那个混蛋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唉,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百里藏花刚要说什么,忽听树林里没了动静,心想是暗器放光了,忙走过去,从树干上拔了一朵金莲下来,捻着花下金枝,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 “帝王之怒!” 第六百六十章 帝王之怒 九幽谷主走上前,向百里藏花手中金色莲花看了一眼,道:“你说这是公输家的‘帝王之怒’?” 百里藏花点了点头,道:“公输家的暗器种类极多,主要还是因为发射器命名不同,但发射出来的暗器却有不少可以通用。举例来说,‘暴雨森罗’和‘八面寒星’都属针形暗器,但这两种暗器上安装的细针完全可以通用。这‘帝王之怒’虽然也属针形暗器,但发射的金针却都是特制的,与公输家的任何一种暗器都不通用,杀伤力也比一般的飞针要大。” 九幽谷主从百里藏花手里接过金莲,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人谈起过‘帝王之怒’,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倒叫我见到了。原来就是个这么个东西,倒是挺精致的,这个颜色也好,拿到集市上去,应该能换不少银两吧。” 她一手握着花下金枝,一指转动着花瓣,竟玩起来了。 百里藏花哭笑不得,道:“你好歹是一谷之主,说这些孩子话,也不怕人家笑话。” 九幽谷主白了他一眼,道:“一谷之主怎么了,一谷之主也是人,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要你管。你笑什么,去把其他的金莲都给我取过来,我要带回去。” 百里藏花无奈摇了摇头,去将树上插的金莲都摘了下来,并拢成花骨朵,交到九幽谷主手里,笑道:“一十三个,都在这里了,几时拿到集市上去卖,喊我一声,我在摊位旁给你吆喝。” 九幽谷主道:“我只是随口说说,这种东西哪能拿到集市上去。不过,我有些不明白,这个共输敖跟一个用毒高手结伴而行,为何不把‘帝王之怒’淬上剧毒?这东西连你都能射中,若换成是别人,怕是必死无疑。” 百里藏花道:“刚才我也这么想,如果这是‘帝王之怒’的话,就一定不会淬毒,这或许跟‘帝王之怒’背后的那个故事有关。” “‘帝王之怒’背后还有故事?”九幽谷主道,“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说来我听听,是个怎样的故事?” 百里藏花看了看林中渐渐繁密的萤火,道:“相传嬴政在即位后,极其迷恋长生不老之术,曾派出了很多人到处搜寻长生不老药。当时有一个叫卢生的方士,他告诉始嬴政说,海上有一座蓬莱仙山,山上住着神仙,只要能在大海中找到蓬莱仙山,就能见到神仙,讨到长生不老药。于是嬴政便命人准备了金石美玉,琼浆玉液,让卢生带人出海换仙药。” “卢生出海归来,并没有找到长生不老药,反带回了一本谶书,上面预测说‘亡秦者,胡也。’嬴政当时已经统一六国,唯独北方胡人未定,而且常有犯界之事发生。嬴政以为胡人是个威胁,便命蒙恬带领三十万大军,北击胡人,还依据地形,铸造了万里长城……” 百里藏花笑了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药,那卢生早就知道没有,骗过嬴政后,便想远遁,但在走之前,他又耍了一个把戏,到处扬言说不是他找不到仙药,而是嬴政暴虐,不配拥有仙药,总之说了嬴政很多坏话,之后便远遁了。” “寻常人被人戏弄一番,都会恼羞成怒,何况是一统天下的始皇帝。当时他正在玉池边观赏帝王莲,听到告密人说出卢生的那些话,勃然大怒,一把将手旁莲花拽下,誓说要捉到卢生,用这朵帝王莲在他身上穿一百个洞。莲花毕竟是莲花,软绵绵的,如何能穿透人体?” “正巧一旁站着一位公输家人,连夜仿照这朵莲花的形状,打造出了一种暗器,呈送到嬴政面前,嬴政大喜,并为之取名为‘帝王之怒’。时代变迁,‘帝王之怒’虽然更新过很多次,但外貌却一直保留了当初的模样。虽然不知道公输家与嬴政有着怎样的约定,单从其世代为嬴政守卫陵墓这一点,足以看出,他们对这位始皇帝的敬重,自然也不可能在‘帝王之怒’上淬毒。” 九幽谷主听得入神,哪还管什么‘帝王之怒’,追问道:“后来呢,那个卢生抓到了没有?” 百里藏花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十分期待后文,笑了笑,道:“天下这么大,谁又能找到一个真正想藏的人呢?” 九幽谷主道:“那就是没抓到?” 百里藏花点了点头,道:“若是能够抓到卢生,嬴政又怎会拿那四百六十多名儒生来撒气,留下坑儒的千古骂名。” 九幽谷主听完,重重点了点头,道:“‘帝王之怒’,果然非同凡响。” 百里藏花道:“南风,你的关注点似乎并不在‘帝王之怒’上面。” 九幽谷主狠狠瞪了他一眼,当先朝林外走了。 百里藏花笑了笑,忙跟了上去。 两人回到谷中,九幽谷主即刻命人将洞口封死,又加派人手在谷中巡察,随后便急请苦婆婆和钟无疾来内厅议事。 九幽谷主先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从发现洞口,纵入鹰峡涧,再到与蜃楼之人交手等等事情。 苦婆婆和钟无疾越听完神情很是严肃,半晌没有言语。过了好久,钟无疾方才说道:“我本以为九幽谷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如今这蜃楼竟然能渗透到谷里来,还找了一位内应,这份手段,可真令人不安呐。” 九幽谷主道:“即便是蜃楼的人,也不必大惊小怪,毕竟他不是从毒阵中硬闯过来的,只要毒阵还在,便没人能闯进九幽谷。最让人担忧的倒不是外面那些人,我只怕谷内还有其他内应。” 苦婆婆叹息一声,道:“简长老在九幽谷已有三十多年,如今又深居长老要职,再怎么说,也不该背弃九幽谷,与外人勾结。我本以为她不是那种贪名图利的人,可今日她做的事,实在大出我的意料。如果他连她都这样,那谷里还有多少可信之人?南风的顾虑的确值得重视。” 第六百六十一章 霍乱 九幽谷主、苦婆婆、钟无疾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百里藏花坐在一旁,一手托腮,盯着散乱在桌上的“帝王之怒”暗器发呆。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直身说道:“在回来的路上,我本想问一个问题,可却忘了要问什么,想了这好半天,终于想起来了。南风,当初你为什么那么晚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九幽谷主面色沉重,道:“简长老死后不久,房室内便发生了疫病。除我在外,房内所有的人都染上了病,即便是与染病人接触的人,无一例外,也都得了同一种病。好在我们已经控制住了疫情,不过那些染病的人都被我关了起来,还需要再隔离一段时间,等确认无事后,方可放他们出来。忙前忙后,耽误了不少时间,不然也不会叫他逃了。” 百里藏花惊讶道:“这该不会是瘟疫吧?” “自然是瘟疫了。”苦婆婆叹息道,“这人好大的本事,竟然可以让一具尸体成为疫病的源头,连我这个老婆子,都没这等本事,唉,这次南风可算是遇到对手了。” 她沉默了一会,又道:“散播瘟疫是一件极不人道的事,若无人控制,等瘟疫扩散出去,将会有成千上万的因此而丧命。不管是江湖上,还是九幽谷,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绝不允许任何人散播瘟疫,只要发现,一律格杀,绝不容情,不论对方是谁。” 钟无疾道:“既然他自称是九幽谷的人,那这散播瘟疫的手段,多半也是从九幽谷中学来的。若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我九幽谷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唯一的解决方法,便是找到那个人,将之杀死,以绝后患。” 百里藏花道:“难道九幽谷还有制造瘟疫的方法?” 钟无疾道:“谷中的确藏有不少相关瘟疫的典籍,不过那都是用来应付瘟疫的,绝不许任何人学来制造瘟疫。这是一条死律,没得商量,只要谁散播过瘟疫,哪怕是无心的,都要处死,没有例外。” 百里藏花点了点头,道:“我在谷里生活了这些年,倒不知道谷中还藏有这些东西。” 苦婆婆瞅了他一眼,道:“别说是你,即便是谷里一些老人,知道的也是屈指可数。能够有资格翻阅的只有谷主一人而已。这可不是儿戏,万一传露出去,别说整个九幽谷,便是整个天下,都得遭殃。” “在我年轻那会,谷里还有人提议将这些相关书籍都焚烧掉,以免后患,不过没能得到准许,最后还是留了下来。如果真的烧掉,或许能避免大祸,可如果外面瘟疫爆发,我们拿什么应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一个个染疫死去吧?这种东西或许能够害人,但一样可以救人,就算担一些风险,也值得留存下来。” 百里藏花道:“要找那人并不太容易,毕竟现在有关蜃楼的信息不多。即便找到了,想将他杀死,也不太容易。根据现在蜃楼出现人来看,似乎都是一些叛逆之人,而且个个都有着不俗的本事,远非当年的四海盟可比。谁知道他们还有多少这样的人。为今之计,静守为妙,不宜大动,且看外面人如何应付,若有需要,我们再出手帮忙便是。” 钟无疾点了点头,道:“百里老弟说得是,倒是我少虑了。”又转向苦婆婆,“师叔,那人既说是我们九幽谷的人,以您的年岁,多半是见过的,可有什么头绪吗?” 苦婆婆摇了摇头,道:“刚才我就一直在想,可实在想不出个头绪。至少我在九幽谷的这段时间,还没听说过有谁叛逃出去。即便是我刚加入九幽谷那会,也没听说以前有过这样的人。会不会是那人故意这样说,想引我们内斗?” 钟无疾想了想,道:“我也不记得九幽谷出现过叛徒,可若不是九幽谷的人,为何会用九幽谷的种种手段?若说他只是一个无名之辈,这便很难猜了,毕竟这些年离开九幽谷的人也不少。” 苦婆婆道:“若只是一个无名之辈,又如何能够接触到有关瘟疫的相关典籍?” 九幽谷主沉默良久,忽然插嘴说道:“你们忘了一个人!” “谁?”三人齐声问道。 “霍乱!”九幽谷主神色凝重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钟无疾怔了怔,忽然紧紧皱起眉头,道:“他不是早就坠崖死掉了吗?” 苦婆婆叹了口气,道:“若说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些事,也的确只有他才可以。若论起用毒的本事,这位师弟可不比我差上多少。而今我技业荒废,以他的天赋资质,多半已经超过我了。若江湖上还能找出一个在毒术造诣上值得南风称赞的人,似乎也只有他了。最重要的一点,那个山洞当年就是他带人封上的。唉,我早就该想到的。” 钟无疾看了看九幽谷主,又看了看苦婆婆,笑道:“你们是认真的?” 九幽谷主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 百里藏花也陷入了沉思。 钟无疾收起笑容,道:“三妹,当年霍乱坠落崖底,尸体你是见过的,都摔烂了,即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不可能将他复原,你们怎么把这些事都推到一个死人身上去了?” 苦婆婆道:“钟无疾,你真是个木头,脑筋就不会转个弯吗?当年霍乱的确是坠下涯去了,可谁亲眼看到他摔成肉泥了?当我们下去找到尸体的时候,已经过去大半天了。当时也只是通过衣服和饰物才确认是他,又加是在他跌落位置的下面,这才没觉得可疑。当时整个人都摔烂了,谁知道那摊烂泥是不是他?谁又知道不是他提前找了个身材相仿的人,故意放在那迷惑众人?” 钟无疾闻言,陷入了沉思。在他的印象里,的确只有那个人才能够做到这一切,但他情愿不是他,因为那是个极为危险的人物。那个人还在九幽谷的时候,江湖中人便送了他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号,至今未灭。 死神! 第六百六十二章 死神 在提起霍乱这个名字后,大厅里的气氛明显紧张了起来,每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桌上灯火晃动,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钟无疾从桌上拿起一个金色花骨朵,在花枝上轻轻一扭,金莲绽放,在烛火的照映下,泛起金芒。 “这么说,和公输敖在一起的那个人,真是‘死神’霍乱?” 百里藏花道:“在我初次与他接触时,便觉得他是个对九幽谷了解极深的人,有些话初次听了或许有些莫名其妙,但仔细一想,若从他嘴里说出来,便不再那么奇怪了。” 九幽谷主道:“我也有这种感觉,总觉得他像一个很熟悉人,虽然话音变了,可隐藏在话音后面的那种语气,跟他真的很像。虽然我很不希望那个人是他,可事实上,这种希望十分渺茫。” 苦婆婆神情凝重,道:“大家你应该还记得,他以前在谷外村里放毒的事情吧?” “自然记得。”百里藏花道,“当时他拿谷外村民试毒,一次毒倒了两百多人,幸亏发现得早,不过,还是有几十人没能活过来。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才会被关起来,听候发落。可第二天,他就从地牢里逃了出来,我们追出去,亲眼见他失足掉落崖底,只是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一个阴谋。” 钟无疾道:“若单凭他一人,断无可能从地牢中逃出来,定是有人故意放他出来的。简长老是他举荐的,当时与他走得很近,放他出牢的,多半也是简长老。” 苦婆婆点了点头,道:“的确,放霍乱出来的很可能是简长老。但依我的观察,简长老似乎从未做过对不起九幽谷的事,正相反,她为九幽谷做了不少好事。我这位师弟可是个极不安分的人,简长老或许对他有情,但他未必对简长老有意,或许只是贪恋她的美色,或许只是想利用她。如今简长老已经死了,到底实情如何,我们很难再下定论。” 九幽谷主忽然说道:“师叔提起那次的事件,应该别有所指吧?” 苦婆婆笑道:“南风,还是你聪明,你们这些后辈里,我就中意你,怎么着,要不改口叫声师娘来听听?” 钟无疾会意,笑道:“是啊,整天师叔师叔地喊,我都听腻了,要是三妹能改口叫一声师娘,我这个做哥哥的也高兴。” 九幽谷主含羞道:“师叔,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苦婆婆笑道:“那你说,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九幽谷主说不出话来,看了百里藏花一眼,百里藏花会意,笑道:“师娘,你就不要为难南风了,她……” 还不等百里藏花说完,苦婆婆便夺过他的扇子,在他额头上连连敲打,斥道:“你这臭小子,我这是给你讨媳妇!你自己不抓紧倒也罢了,现在我这老不死的厚着脸皮来逼婚,你倒好,还来给我浇冷水,看我不打死你……” 钟无疾忙劝住,道:“师叔,现在是多事之秋,他们的事,一时也急不来,还是以后慢慢来吧。” 九幽谷主忙道:“师叔,我觉得那次霍乱试毒,很可能就是想制造瘟疫,当时我们没往那方面想,还当只是普通的中毒,现在想想,还真有些后怕。” 苦婆婆瞪了百里藏花一眼,将折扇撇到他面前,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当时我去村里检查过,的确不像一般的中毒,也许那时他就已经在研究瘟疫了,而且小有所成,不然也不可能不动声息地就让二百多个人同时中毒。” 九幽谷主纤指捏起一个金色花骨朵,轻轻一捻,金莲绽开,她盯着莲心针孔,喃喃道:“若只是一般的瘟疫,倒也不怕,从传染到致死,多少还有个时间过程,只要知道医治的法子,也成不了气候,就怕他将九幽谷的毒术和瘟疫结合在一起,到时候将瘟疫病种加重,不给人救治的机会,那才真是麻烦。” 钟无疾叹了口气,苦笑道:“若真是这样,我们应该提早准备应付对策,并派人出谷打探他的下落,一经发现,必须立刻派人将之格杀,绝不能留下活口,否则祸及的将不止是九幽谷。” 九幽谷主抬眼看了钟无疾一眼,道:“也许代价会很大。” 钟无疾放下金莲,道:“就算代价大一些,也顾不得了。他既是我们九幽谷的人,自然也应该由我们来清理门户,总不能坐着不理,让外人代劳。” 苦婆婆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我这位师弟还在谷里的时候便是个极不安分的人,那时候大师兄还在,还能够镇住他。如今他在外面逍遥了这些年,必定更加桀骜不逊。而且他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外面的人对他不够了解,未必奈何得了他;即便能够杀死他,也必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到时候死去的人,一样会算到我们九幽谷的头上,倒不如我们自己动手。” 九幽谷主点了点头,道:“既然大家一致赞同,我明日便派人出去打听他的下落,若发现他的位置,我会亲自出手,将他解决掉,以绝后患。” 百里藏花道:“就算发现了他的位置,也不可轻举妄动,他现在是蜃楼的人,不会单独行动,虽说是两人成组,但不排除多人一同出现的可能,若没有足够的把握,还是不要贸然出手为好。” “嗯。”九幽谷主重重点头,“到时候你第一个上,三百个回合没有其他人出现,我们再出来帮你。” 钟无疾笑道:“三妹,百里老弟也是好意,你为什么总跟他过不去?” 苦婆婆站起身来,捶了捶腰,笑道:“唉,上了年纪的人就不能熬夜,这才三更,就受不住了,你们聊吧,我走啦。” 钟无疾笑了笑,道:“我也得回去泡脚了,后面的事,你们商议好了,给我传个信便好。”说罢,转着木质轮椅走了。 百里藏花向九幽谷主笑了笑,他何尝不知道两人故意走开,是为了给自己制造机会。 九幽谷主回以微笑,道:“我也走了。” 百里藏花愣了愣,自语道:“我还是雕木人吧。” 第六百六十三章 钟无疾评点四棋圣 第二天,云天行在馆舍外花篱旁静坐,忽见芷儿来找他,说是钟无疾要见他,云天行当时就想,他与钟无疾只见过两面,一次是刚来九幽谷的时候,一次是昨天秘厅议会的时候,今日他要见自己会有什么事? 云天行问芷儿,芷儿只摇头说不知道。既然是客人,主人要见,哪有不去的道理?云天行跟着芷儿去了。只是他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不自觉就往昨日那件事上想,亦或是与蜃楼有关。 人呢,总是这样,一遇到捉摸不定的事,总喜欢往不好的方面想,这大概是一种本能的自卫心里,预先知道了危险,才能做出有效的防范措施。 来到花厅,见钟无疾正盘膝坐在红毯上,一个人在那下棋,棋桌一角放着一个小铜炉,镂空花纹,不断有袅袅细烟从孔洞中升起,云天行还没进入花厅,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熏香气。 钟无疾见芷儿带人过来,忙招呼云天行来跟前坐,又吩咐人沏茶。 云天行脱了鞋子,走到棋盘对面坐下,先向棋盘上看了一眼,见已到了中局,钟无疾左手白子,右手黑子,正一个人在下两个人的棋。 “听芷儿姐姐说钟叔叔找我,不知可有什么事吗?” 钟无疾反问道:“会不会下棋?”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看人家下过,只会一点,下得不好。” 钟无疾笑道:“别人说只会一点,我就信他只会一点,你说只会一点,我却不信。今日正有空闲,不防就着这一盘,继续落子,让我看看你的棋艺,是否也和你的剑艺一样精深。”他当先落下一枚白字,又向云天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云天行从棋篓里拈起一枚黑子,目视棋盘良久,也不知该落在哪,摇了摇头,又将黑子放回棋篓,笑道:“钟叔叔,晚辈甘拜下风,这局,我一子都落不下。” 钟无疾哈哈大笑,笑声绕梁,许久才歇,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局?” “不知。”云天行摇头。 钟无疾看视棋盘,目若灿星,道:“这便是当年名动天下的‘当湖十局’之其一。你所执黑子,乃属‘棋圣’施襄夏所有,我所执白子,乃属‘棋仙’范西屏所有,两人皆是当世国棋大家。当年两人平湖对弈十余局,锐气冲天,杀意漾湖,可谓是子落惊风雨,局成动鬼神。当时湖边围观之人,何止千万,即便是这千万人中,哪一个不是当世名手?可在这两位面前,却如垂髫小二一般乖巧,不敢泄露半分锐气。” “我钟无疾没别的爱好,就喜欢下棋。当世两大国手过招,自然不能错过。可当我闻询赶到时,人家已经收场了,没能亲眼目睹当时对弈场面,说起来也算是人生一大遗憾。” 钟无疾叹了口气,又道:“当我回来后,日夜研习当湖十局棋谱,希望有所感悟,可事情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即便能够领悟这些妙局的精髓,可临奕起来,却还如往常一样,很难将之运用其中,更谈不上推陈出新。” 钟无疾边说边伸出两指,到云天行面前,云天行微微眯了眯眸子,不知他要干什么,忽觉身前棋篓晃动,其中黑子更是颤动不安,云天行暗暗吃惊,这时一枚黑子脱笼飞出,正撞进钟无疾两指之间,钟无疾并指夹住,缓缓将之按在棋格之中。 “天行,你可知道,当今天下站在棋道巅峰的四个人是谁吗?” “不知。”云天行摇了摇头。他想了一会,抬头问道,“刚才钟叔叔提到的‘棋仙’范西屏和‘棋圣’施襄夏,应该算是其二吧。” “不错,此二人的确是四中之二。”钟无疾又拈起一枚白字,凑在唇边,手臂不动,屈指一弹,白子稳稳落在棋格一处。 “范西屏对弈如临渊听鱼跃,隔窗闻雨声,讲求一个潇然洒脱,奇妙高远,如神龙变化,首尾难测,所以他的棋大局观很重,不太计较个子得失。有一次他在与人对弈,开局便处危势,越往下危势越明显,棋到中后局,旁观者都以为他必输无疑,范西屏却不以为然。过了一会,他打了一劫,果然柳暗花明,七十二路棋死而复生,旁观者无不惊叹。” 钟无疾又替云天行落了一枚黑子,继续道:“相比范西屏,施襄夏的棋邃密精严,却如老骥驰骋,步步为营,讲求一个稳扎稳打。两人当湖十局,范西屏清淡若水,施襄夏如临大敌,一个落子后便去睡觉,一个眉头紧锁,半天落不了一子,虽说两人棋艺相当,但在这份心性上,范西屏似乎更胜一筹。毕竟棋艺一道,本就是陶情冶性,若将自己置若险地,弄得焦头烂额,反失了下棋的本意。” 云天行点了点头,却根本听不懂。他一心都在剑道上,哪有闲心去琢磨这玩意,随便从坊间拉出一个爱棋的老头来,棋艺都比他高出不少,跟他谈论棋局奥妙,简直跟对牛弹琴一样。 钟无疾拈住白子,目视棋局,却迟迟没有落下,嘴里说道:“还有一位是‘棋王’过百龄,此人对棋局中虚实、先后、攻防极有心得,便如一位常胜将军,几时攻,几时守,哪里有埋伏,哪里该设埋伏,都了如指掌,正如兵法常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用此话来形容他,最是贴切不过。” 钟无疾落下白子,笑道:“这最后一位便是黄龙士。此人奕棋,专攻诡道,旨在灵活诡变,出奇制胜。表面上看似古井无波,在棋局后面,却往往暗藏杀机,与之对弈者若不能洞若观火,必是要败的,所以人家都叫他‘棋鬼’。虽然听起来不太舒服,但这个称呼的确最适合他不过。” 钟无疾又代云天行落了一枚黑子,道:“此四人虽然各有棋号,但却是当今天下棋力最强的四个人,因此又被世人合称为‘国棋四圣’。” 第六百六十四章 棋外之意 听着钟无疾评点“国棋四圣”,云天行脑海中却突然涌现出了一幅奇异的画面,一头大黄牛在草原上悠闲地吃草,而一旁有个人却在歇斯底里地吼叫,抡着长琴往牛角上砸,这幅画面比对牛弹琴更能描述云天行此时的心境。 他见钟无疾说得认真,不好再保持沉默,便道:“晚辈曾遇到过一位老道,棋艺不浅,听他说当今天下能胜过他的人不多,不知这‘国棋四圣’遇上他,会是个什么情景。” 钟无疾笑了笑,道:“你说的这位道长可是龙虎山的张道成张老天师?” “咦!”云天行倍感惊讶,“难道钟叔叔也见过这位老天师?” 钟无疾继续落子,笑道:“何止见过,我还跟他对过几局。只是这位老天师不太讲规矩,趁我不注意,乱动棋子,起初我还没有发现,后来总输,我便觉得有些奇怪,后来侥幸识破了他的伎俩,便要他不要这样,他还不承认,只说我输不起,两人吵了几句,他便不跟我玩了。现在想想,倒是有些好笑。” 听说钟无疾也被老道赖过,云天行打心底里感到平衡,像他这么一个棋界门外汉,其实赖不赖结果都一样,若有钟无疾这水平,倒的确值得一赖。 钟无疾端起茶杯,呷了口茶,又道:“老天师虽然不太讲规矩,但棋艺水平实在不浅,即便他不在棋盘上动手脚,我也未必赢得了他。‘国棋四圣’是何水平自然不需置疑,但他们毕竟是因为经常抛头露面,才受到众人瞩目,那些隐藏民间,不慕名利的人,未必就比他们差了,只是没人知道,所以很难评定高低。若要论超凡脱俗的心性,老天师还在他们四人之上,真要与他们四个比起来,结局怎样,还真不好说。” 云天行暗暗点头,那老道虽然看着有些放荡不羁,但下棋时却十分专注,一扫先前疲惫之态,想来会是个弈棋高手,唯独好耍赖这点,不敢让人苟同。 钟无疾看了云天行一眼,道:“下棋一道,其实跟剑道一样,都很讲求天赋和心性。就拿你们云家来说,不论是云巅前辈,还是云弥,还是你,对剑道都有着与生俱来的领悟力,这是常人所不能比的,所以你们修习剑道,往往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像我这种资质平平的人,即便练剑一辈子,都未必能有你这十年二十年的功夫深。说起来,还真是羡慕你们这些人。” 云天行眼望棋盘,却没说什么。 钟无疾道:“天行啊,其实,你不需要对我抱有防范之心,我们九幽谷与云巅前辈没有恩怨,我个人对云巅前辈十分敬仰。他老人家虽已站在剑道巅峰,但并没有骄矜自恃,反愈加秉持正义,锄强扶弱,可算是江湖豪侠的典范。你爹云弥也是江湖上人人称颂的大侠,虽然我与他无缘见面,但内心的钦佩之情,却并不少有。” 听钟无疾突然说起这些,云天行心里更加没底了。自他来九幽谷后,谷中之人对他都不错,当然,这都是因为阿笙的缘故,他也知道,但钟无疾突然把自己叫到这里来,总不会是要跟自己下棋吧?况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下棋,一定还有别的事。 云天行想了想,道:“钟叔叔叫我来这里,不会只是想跟我下棋吧?” 钟无疾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找你来,是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云天行一听商量这个词,便感觉到有些不妙,他隐约猜到了些什么,脸上没表露出来,他看了钟无疾一眼,道:“不知钟叔叔要找我商量何事?” 钟无疾道:“你可知道昨日潜入九幽谷的是些什么人吗?” “应该是蜃楼的人吧。”云天行如实答道。 钟无疾点了点头,道:“的确是蜃楼的人,一个是我九幽谷的旧人,一个是公输家的人,不论哪一个,都是极其危险的人物。” 云天行好奇道:“昨日不是只来了一个人吗,难道还有第二个?” 钟无疾见云天行不知,便将昨日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追击霍乱,以及遭遇公输敖的事大致说了一下,道:“我本以为九幽谷是个极其安全的地方,想不到以蜃楼的手段,还是渗透进来了,并且还招揽了内应。虽然那个内应现在已经死了,但谁知还有没有其他内应,总之,现在九幽谷内已经不安全了。” 云天行沉默半晌,忽听抬起头,注视着钟无疾,道:“钟叔叔是想要我离开九幽谷吧。” 钟无疾道:“天行,你的事,我听阿笙说了不少,你以为云弥的死是因为四海盟,但以我九幽谷手中所掌握的情报来看,远非如此。四海盟隶属于蜃楼,就算云弥是为四海盟的人所杀,但下命令的绝对是蜃楼里面的人。你是云弥的儿子,又是沧澜剑神的孙子,你还活着的消息,外面已经传开了,以蜃楼的情报能力,绝对已经知道了,也许你已经被他们列为目标了也未可知。” 云天行默然不语。 钟无疾又道:“天行,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要赶你走,只是想让你换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我有一朋友,居住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知道那里的人极少,只要你躲到那里,不在外面抛头露面,蜃楼的人就一定找不到你,这样可以保你性命无忧。” 云天行想好了好久,才开口问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钟无疾道:“或许没有九幽谷里这么好的环境,但却是一个世外桃源,远离江湖纷争。我去过那里几次,那里的人都很朴实,也很热情,我那位朋友在那里还能说得上话,你若去了,绝对安全,日子不比谷内差上多少。” 云天行道:“要躲到什么时候?” 钟无疾摇了摇头,道:“蜃楼有一天在,你就有一天的危险,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我也说不准。” 云天行又陷入了沉默。 第六百六十五章 决定要离开 旁边香炉里的熏香燃尽了,芷儿又换了一个香炉过来,云天行不知钟无疾为何喜欢在这里摆个香炉,这味道初闻一次还好,可闻久了,实在有些腻烦。 钟无疾见云天行低头思索,也没有打扰他,只拈着棋子自顾自地下棋。 云天行想了好久,又问道:“阿笙呢,她会不会跟我去?” 钟无疾拈棋的手一停,随即落子,道:“我会让她留在谷里,留在我身边,她不是蜃楼的目标,不用躲避。” 云天行将头垂得更低了。他似乎已懂了钟无疾的意思,要他躲避蜃楼是假,要他离开阿笙才是真。 他真的能离开阿笙吗?他自己也不知道,只要一天见不到她,心里就会想她一天,自万佛寺分开的那些时日,他无一日不在想念阿笙,可现在她叔叔竟然想要他离开她。 钟无疾见他满脸沮丧,叹息了一声,道:“天行,阿笙的父母去得早,打小是跟着我长大的,我早已将她视如己出。这样对你或许很残忍,但至少阿笙没有性命之虞,你也一定不希望她有事吧?她虽然已过了及笄之年,可还是个孩子心性,喜欢上一个人便会无所顾忌,若真有蜃楼的人来对付你,她一定会挡在你前面,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对得起她爹娘临终前的重托?” 云天行忽然抬起头,道:“钟叔叔,我爹的事真是蜃楼所为吗?” 钟无疾道:“根据九幽谷的情报来看,的确是的,不仅是你爹,就连你爷爷的死,或许也跟蜃楼有关,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毕竟当时云巅前辈还没到垂暮之年,而且正处在剑道巅峰,这样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若没有点什么意外情况,很难令人接受。” 云天行道:“钟叔叔,关于我爹还有我爷爷,你还知道些什么,你都告诉我好不好?” 钟无疾道:“其实,我知道的你都已经知道了,而且在江湖上也不是什么秘密,一些太过隐秘的事,我也不清楚,毕竟九幽谷的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虽然有不少人在外面探听消息,一来人数有限,二来四海盟,或者说蜃楼,行事太过诡秘,向来不给人留下追踪的线索。别说是我们,便是整个江湖,对他们的了解一样很少。” 云天行又垂下头不说话了。 钟无疾道:“天行,并不是我不想让你们在一起,只是你的身份有些特殊,毕竟……唉,这倒也罢了,如果没有蜃楼这个大威胁存在,你现在向阿笙提亲,我都不会拒绝,只是现在时局不同,我这个做叔叔的总得为阿笙考虑,就算你们把我当成大坏蛋,我也不会怨你们……” 云天行打断了他的话,道:“钟叔叔,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也可以理解,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钟无疾微微一笑,道:“天行,你能理解就好,我就怕你会误会,怪我这个顽固不通人情。” “钟叔叔,你是为阿笙着想,我怎会怪你,我喜欢阿笙,当然希望她平平安安。”云天行站起身来,“明天我就离开九幽谷。” 钟无疾招了招手,道:“天行,你先别急着走,先让我修书一封,你带着书信去找我那位朋友,他看到书信,一定会帮你隐藏身份。”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钟叔叔,不用麻烦了,我知道一个好去处,只要我想藏,没人能找得到我,离开九幽谷后,我会去那里,你放心就是了。” 钟无疾道:“天行,你可不要低估了蜃楼,他们的情报网络,比江湖上任何一个势力都要强大,若那个地方不够稳妥,被他们找到,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这些年一直生活在那里,不也相安无事吗?我再回去那里就是,一定没问题的。”云天行穿上鞋子,向钟无疾行了一个晚辈礼,离开了花厅。 他离开花厅后,一路上神情恍惚,回到了馆舍,坐在廊檐下,盯着一块景观石愣愣发呆。 他本就没想在九幽谷久待,终是要走的,可此时他却万分不舍,因为阿笙还在这里,如果她能跟自己一起走,那该多好? 钟无疾说得不错,跟他在一起的确会有危险,云天行并不否认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同意离开,虽然他很不情愿与阿笙分开,但他没得选,只能这样做。 “天行哥哥,你在里面吗?”这时,外面传来阿笙的声音。 云天行正坐在廊檐下发呆,并未听到阿笙的喊声,直到阿笙走进来,他才看到,忙站起来道:“笙妹,你怎么进来的?” 阿笙手里捧着一束野花,笑说道:“当然是从大门进来的,有门不走,难道要翻墙啊。我在门外叫了一会,没人回应,还当你不在,不过,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做什么?” 云天行不想把即将离开的事告诉她,如果说了,她一定不会让自己走。或许她会跟着一起走,但这样会将她置于险地,钟无疾不想这样,他一样不想。 云天行道:“笙妹,我今日不想练功了,你陪我出去走一走,好不好?” 虽然变异野猪的能量已经完全消化掉了,但云天行每天都会腾出一些时间来练功或练剑,阿笙也知道,也乐得他这样,所以每天只过来坐一会就走,就算云天行要她留下来,她也不肯,只说等把功夫练好了,好带她去昆仑山赏雪。 听到云天行说出去走走,阿笙惊异道:“不练功了吗?” 云天行摇头,神色有些落寞,道:“今天不想练了。” 阿笙见他神色不太对,便点头答应了。两人并肩走出馆舍,向谷内幽静处走去。 发生了昨日的事,谷中巡察之人明显多了不少,不论是大路还是遮草小径,都有人员布足。云天行见谷中如此阵仗,越发觉得钟无疾的担忧很有必要,他很喜欢阿笙,可越是喜欢,越发不想将阿笙置于险地。 如果蜃楼要对付他,生也好,死也罢,那是他的事,如果阿笙受到牵连,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或许只有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六百六十六章 巨像 两人沿着一条河往上游走,越走河道越宽,后来便出现了一个大湖,湖水清澈透底,波光粼粼。 云天行道:“这就是你提到的那个绿水湖吗?” 阿笙摇头,道:“这不是绿水湖,不过,这个湖与绿水湖有着相同的源头,我正想带你去那里,你一定会喜欢的。” 两人沿着水流继续往上游走,又走了小半个时辰,云天行隐隐听到有水流激荡的声音,转头看着阿笙,道:“谷里还有瀑布?” 阿笙笑着点头,道:“前面就是了。” 两人绕过一个山体,以及道旁林立的树木长藤,眼前豁然开朗,果然有一个瀑布。然而令云天行震惊的不是瀑布,而是靠在瀑布两边的两个巨大人像。 这两个人像竟然比瀑布还要高,其高大巍峨,根本无法用言语来描述。云天行站在瀑布前,抬头往上看,依然看不到石像的脑袋。石像胸际有水汽环绕,遮住了上层世界,仿佛这两尊石像已穿破了云端。 云天行压抑住内心的震惊,往左边一个人像上看去,见是一个剑士,一柄又宽有长的大剑插在地上,双手压覆在剑柄尾端,颇有王者风范。右边一人一手垂立,一手竖在胸前,打了一个手印,云天行看不懂那个手印意味着什么。 这虽然只是两个石像,但其气势,却丝毫没有因为材质而减弱多少,正相反,如此睥睨天下的姿态,即便他在真人身上,都极为罕见。 “这两人是谁?”云天行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向站在一旁的阿笙问道。 阿笙抬手指向右边打手印的那位,道:“这位就是我们九幽谷的初代谷主,在他们那个年代,可算是一位传奇人物呢。”阿笙将手臂左移,“这位拿剑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听说是初代谷主的敌人,两人曾爆发过一场大战,后来又和好了。其实九幽谷的创立,也有他一份功劳。这都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我问过姑姑,她总推说我还小,不肯告诉我。” 云天行仰观两尊巨像,心中的震撼久久未能平定。他绕过瀑布下面的水池,顶着滔天水汽,来到人像下面。人像鞋子的厚度已差不多顶了云天行半个身子,他伸手在巨像鞋面上轻轻抚摸着,上面生满了绿苔,被水汽一沾,十分润滑。 云天行在巨像下出神了好一会,在这一刻,仿佛世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即便是耳畔巨大的轰鸣声。 “曾经的传奇人物,如今也已成了石像,我们这些默默无闻的人,又将去向何方?也许会像瀑布里的水滴一样,从高处飞流直下,观便沿途风景后,便被撞得粉身碎骨,也许有的水滴能在最后一刻焕发出七色彩虹,光耀一时,但终究不能长久;而更多人则会在临地的刹那,瞬间灰飞烟灭,永远消失在天地之间。” 阿笙站在水池边,没有过去打扰他,只静静地看着他。 云天行仰头去看,视线被人像衣袂挡住了,根本看不到上面。他走回水池边,找了块大石坐下,阿笙也过来坐在他身旁。 阿笙转头看着他,柔声道:“天行哥哥,你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跟平时不太一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云天行笑了笑,“每天这样无忧无虑,还能见到笙妹你,我是太开心了。” 阿笙皱眉道:“是不是仇老怪和卓君来又算计你了?” 云天行摇头,道:“他们两个最近很安分,没有做什么针对我的事。笙妹,我真的没事,你不要替我担心了。” 阿笙还想说什么,云天行忽然将她抱住,道:“让我抱你一会,就一会。” 阿笙愣了愣,道:“好。” 就在两人拥抱后不久,忽听不远处传来几声咳嗽,两人一惊,忙分开,转眼看去,见一抱白猫的女子正从另一边走过来。她赤着脚,走在水池边,垂着头,边走边用脚踢起水花,并没有往这里看。 阿笙忙从石上跳下去,迎上那抱白猫的女子,笑道:“师姐,你又来给猫猫洗澡啊。” 那抱白猫的女子温婉一笑,道:“是啊,它前两天受了伤,不好沾水,都脏得没样子了,今日无事,便带它过来这里洗一洗。师妹,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笙红着脸说不出话,刚才的咳嗽声,足以说明她看到了些什么,还这么问自己,不是故意难为人吗? 那抱白女的女子看了一眼坐在石头上的云天行,又见阿笙垂头把弄衣襟,双颊泛红,微微一笑,道:“不打算介绍一下吗?” 阿笙忙拉着她走到云天行面前,为两人作了一番简单的介绍。 那抱白猫的女子冲云天行一笑,道:“你好。” 云天行也回了个“你好”,然后那只胖成球的大白猫还是挣扎着要抓云天行的脸,那女子便紧紧抱住,不让它挣脱,场面异常尴尬。 那抱白猫的女子转身向阿笙笑道:“师妹,我还有事,先走了。”然后便走到不远处一块石头下,弯腰拿起她的鞋子,匆匆走了。 原来这抱白猫的女子叫谷空青,是九幽谷主的得意门生,虽然年纪不大,但对毒术却有着超凡的领悟力,深得谷主喜爱。在九幽谷众多弟子中,能得谷主真传的人并不多,她算一个。她也的确没让谷主失望,年纪轻轻,便在众多弟子中脱颖而出,即便是谷中一些上辈人物,也不敢小视了她。 看着谷空青消失在山石后,云天行着实松了口气,他可不想让这个肥球,在自己脸上留下几道鲜艳的彩饰。想想也是好笑,他竟然让一只猫给记上仇了,说出去谁会信? 两人脱了鞋子,坐在池边石上踢水玩,云天行忽然道:“笙妹,白钰剑还在你那里吧?” “在我房里收着。”阿笙道,“怎么,你现在就要吗?” “不,我只是问一问。”云天行拍了拍身后太阿剑,“我有这个,白钰剑送你了。” 第六百六十七章 对不起 阿笙抱住他的手臂,将小脑袋枕在他肩头,道:“天行哥哥,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到你变成了一朵云,我怎么追都追不上你,我好担心你,怕你会离开我。” 云天行出神了一会,笑道:“笙妹,你几时迷信这个了?我本就姓云,即使化成云也还是我,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阿笙点了点头,道:“天行哥哥,阿笙喜欢你,你喜不喜欢阿笙?” 云天行弯起手指刮了她的鼻子一下,笑道:“傻丫头,我也喜欢你啊。” 在他说出这句话时,眼中的泪都快掉出来了,他明天就会离开九幽谷,离开阿笙,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见到。对方可是蜃楼啊,连爷爷父亲那么厉害的人,都未能逃过他们的魔爪,他有什么本事能阻止厄运再次降临? 或许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聚。 阿笙感觉到有水珠滴落,忙从他怀里离开,惊讶地看着他:“天行哥哥,你哭了吗?” 云天行笑道:“好端端的我哭什么,是瀑布溅过来的水。” 阿笙半信半疑,伸手将挂在他眼角的水滴擦掉,又扑到了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道:“天行哥哥,我二叔是疼我的,就算他现在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以后也一定会同意的,不管他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要离开阿笙好不好?” 云天行的心在绞痛,这要他如何回答? 他不能回答,也无法回答,只能含糊地说一些安慰的话,将话题转移到别的上面。 他一整天都与阿笙在一起,很快乐,这大概是他这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天了。 与阿笙分开后,他一宿没睡着。天色还没亮,他便收拾好一切,悄悄地离开了九幽谷,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像他来时一样。 当阿笙知道他离开时,已是第二天中午了。她来找他,早已人去楼空,原本凌乱的东西都整齐地摆回了原来的位置,桌上留有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阿笙紧紧握着这张字条,坐在门槛上,泣不成声。 檐角的风铃在响,叮铃铃,还如当初那般清脆悦耳,可当初坐在檐角下赏月的两个人,如今只剩了一个。 今夜又是月圆时,他人在哪里? 花厅。 九幽谷主、钟无疾、苦婆婆三人正在商议谷中事情。 阿笙哭着跑进花厅,冷冷地看了钟无疾一眼,便扑到九幽谷主怀里,大哭起来。 九幽谷主不知发生了什么,问她也不说,只知道哭。 她最疼这个侄女,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里也很不好受,不停温言劝解,可根本无用,越劝哭得越厉害。 钟无疾叹了口气,道:“他走了?” 阿笙这才勉强止住哭声,泪眼模糊地看着钟无疾,冷冷道:“是你赶他走的?” 钟无疾道:“我没想赶他走,我只想给他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如今九幽谷已不再安全,他继续呆在这里,很可能会遭到蜃楼的毒手。” 阿笙道:“他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钟无疾摇头,“我本想让他去‘天涯海角’,那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可他拒绝了,他说会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他说以前一直躲在那里,很安全,我想他应该去了那里。” 阿笙泪眼道:“二叔,你知道吗,他说这个地方根本一点都不安全,他是从那里逃出来的,怎么可能还会回去?何况那里也不是他的家,他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根本没地方可去,你将他赶出九幽谷,就是在让他去死啊!” 钟无疾怔住了。 “钟无疾!”苦婆婆拍案而起,“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蜃楼再厉害,还能大举进攻九幽谷不成?丫头喜不喜欢他,这个先不说,单他是沧澜剑神的后代这一点,我们九幽谷也有责任护他周全!不论他爷爷云巅,还是他爹云弥,都是正道典范。临难关头,我们怎能将他驱逐谷外?你这糊涂虫,要不是看你上了年纪,我非打你一顿不可!” 钟无疾垂头丧气,没敢回嘴。 九幽谷主道:“师叔,你也别怪二哥,他也是好心。如今九幽谷的确不安全,究竟还有没有其他内应,或者说还有多少内应,我们都不知道。若真有人对他存心不良,怕是很难防备。相比而言,‘天涯海角’的确是个避世藏身的好去处,只可惜……” 阿笙抹泪道:“我去把他找回来。” 九幽谷主忙拉住,道:“你这点本事,若是遇上危险,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他反过来要照顾你,本来能逃,你一去,他也逃不掉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谷里吧。” “那怎么办?我不能放着他不管啊!”阿笙又急哭了。 这时谷空青抱着白猫走入花厅,向众人一一行礼,随后向九幽谷主道:“谷主,我要出发了,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苦婆婆上前,道:“南风,找霍乱不用那么多人,就让青儿去把那小子带回来吧。有她在,即便遇上蜃楼的人,两人联手,也有一战之力。” 九幽谷主点了点头,向谷空青道:“青儿,苦婆婆的话你都听到了吧,霍乱的事交给其他人去办,你现在就出谷,去把姓云的那小子带回来。” 谷空青看了阿笙一眼,询问道:“他不是在谷里吗?” 九幽谷主道:“今天一早离开了,你现在就动身,务必将他带回来。” “哦。”谷空青应了一声,“他要是不回来呢?” 苦婆婆道:“绑也要将他绑回来,就算现在九幽谷不安全,也总比外面要强。” 阿笙道:“我和师姐一起去。” 苦婆婆道:“丫头,你就别去添乱了,青儿的本事不差,有她在,那小子一定安然无事。” 听苦婆婆如此说,阿笙不好再说什么。 谷空青道:“若没有别的事,我这就去了。” 九幽谷主道:“青儿,如今外面非同往昔,你独自行动,也要注意安全,若遇上麻烦,传信回来,我会派人去支援你。” 谷空青点头应承,又向众人行了礼,方抱着白猫走出了花厅。 第六百六十八章 奎狼飞鹏进谷 在云天行离开九幽谷的第二日,飞鹏和奎狼一起进入了九幽谷,来见仇涯子,那是个早上。 卓君来被大白猫抓破了脸,一直缩在馆里不好出来,只有在早上没人的时候,才会出来散散步,这时,正遇上飞鹏和奎狼两人过来。 两人上前行了礼,卓君来道:“你们两个怎么进来了?” 奎狼四下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便悄声说道:“姓云的那小子逃了。” 卓君来一惊,向云天行所在的馆舍瞧了一眼,道:“怪不得昨日一整天没见到他,连灯都有没掌,我就觉得有些奇怪。” 他说到这里,忽见奎狼一条手臂上缠着白布,白布上还浸出了一片血渍,飞鹏的呼吸也很急促,似乎也受了伤,忙问道:“你们与他交过手了?” 两人同时点头。 在来九幽谷时,仇涯子命其他归真教的人都留在谷外,若没有紧急事件,绝不要擅自进谷,如今两人一早过来,身上还带了伤,卓君来便是有要事禀报,忙将两人带入馆舍,闩上了门。 仇涯子见两人进来,也吃了一惊,道:“发生什么事了?” 奎狼道:“那姓云的小子逃了。” “几时的事?”仇涯子又问。 “昨天早上。”飞鹏说道。 仇涯子也觉察出了两人的不对劲,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一一说来。” 奎狼道:“前些时日,少主要我们盯紧九幽谷各个出口,一等姓云那小子离谷,便跟上去,找个无人的地方,将他解决掉。昨日凌晨,人报发现了他的踪迹,我们便追了上去,可是……” “没有找到?”仇涯子皱起了眉头。 飞鹏接口道:“不是没有找到,而是根本留不住他,那小子的武功比我们预想的要高出不少,他的剑法更是了得,就连我们两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怎么可能?!”卓君来失声道,“那姓云的在爹手上,根本撑不过十合,你们两位联手难道还不是他的对手?” 奎狼苦笑道:“何止是我们两位,当时还带了十六个人,开始没有提防,被他先手杀了两个,后来我们一起上,还被他杀得七零八落。他若真跟我们硬拼,我们两个未必能回来。” 卓君来张大了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在他的印象里,姓云的顶多跟自己半斤八两,甚至还不如自己,可照眼前的情况来看,这姓云的似乎远在自己之上。至少他自己没有把握,单凭一人之力,杀退飞鹏和奎狼,以及一十六位归真教高手。 “死了几个?”仇涯子的声音里明显有了情绪波动。 “十二个……”奎狼低垂着头,不敢正视仇涯子的目光。这两个字他说得很艰难,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十二个……十二个……”仇涯子一遍一遍念叨着这个数字,仅有的那只独眼里泛起异样的光芒。过了好久,他又喃喃说道,“我早就觉得这小子不简单,可他这本事,似乎比我预想的还要高啊……” 飞鹏道:“这小子的剑法实在厉害,被他杀掉的那些人,基本都只用了一剑,又快有准,极难躲避,就连奎狼的钢爪也抵挡不住……” 奎狼左臂一震,钢爪弹出,果然有两个爪刃被削去了半截。 仇涯子和卓君来望着钢爪上平整的切口,都愣住了神,奎狼与人交战已不知有多少次,什么样的兵器没见过,可还真没有哪样兵器能将他的钢爪削断,别说削断,甚至连个印痕都不曾留下过。 单从钢爪切口就可以看出,奎狼一定采取了躲闪措施,不然左手的爪刃一个都不会留下。 众人看过,奎狼忙将钢爪收回,这是他平生一大耻辱,就好比一头猛虎的利牙被人敲掉了,没有了利牙的老虎还配做百兽之王吗?虽然钢爪可以重铸,但却永远抹不掉被人削断的事实。 屋子里陷入了沉寂。 过了好久,仇涯子开口问道:“他用的是什么兵器?” “一柄剑。”奎狼又加了一句,“一柄很丑的剑。” 飞鹏补充道:“的确很丑,我从未见过那么丑的剑,不过,这剑很锋利,我也从未见过那么锋利的剑。” 仇涯子看了飞鹏一眼,道:“飞鹏,我看你气虚不定,莫非是受了内伤?” 飞鹏点头,道:“这小子有些邪门,我跟他交手时,被他隔空点了一指,当时没有防备,受了些内伤,不过,并无大碍,调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隔空点了一指?”一旁的卓君来有些难以置信。 飞鹏又点了点头,道:“我想那应该是某种指法才对,能将劲气透出指外,在江湖上实属罕见,至少以前我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还有,在那死去的十二个人中,就有一个是被他一指戳中心口,当场毙命。” 仇涯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叫道:“原来是他!” 卓君来见仇涯子神色大变,忙过去扶住,道:“爹,怎么了?” 仇涯子道:“在来九幽谷的路上,我与阴阳二圣主制住了冷雪坪,后来被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子给救走了,原来那个人就是他!” 奎狼和飞鹏听了,对望了一眼,神色中各有意味。 “这怎么可能?”卓君来失声道,“爹,你一定认错人了。那人能在你们三人的夹攻之下逃走,何况怀里还抱着一人,姓云的怎么可能有这本事?何况那人还挨了爹一记‘百鬼夜行’,怎么姓云的一点事都没有?” 仇涯子拄着蛇杖走到墙边,盯着墙上一副水墨画,喃喃道:“那日菅无生也被那人用一种奇怪的指法伤了,痛了好些天,这种指法可不是寻常武学,难道江湖上同时出现了两个会这种指法的人,而我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小子跟那人身形极为相似,年纪看着也差不多,绝对是他,一定错不了!” 听仇涯子说得这么肯定,卓君来也不好再反驳,事实都摆在这,由不得他不信,只是他心里有些不平衡,凭什么那小子年纪比他还小,能够拥入如此高深的武功? 第六百六十九章 大敌与小怨 卓君来很少嫉妒别人,但此时他满心都是嫉妒,不仅嫉妒阿笙对这小子的青赖,也嫉妒他身负超凡武学,这都是他想拥有的,可他都没有,只有一个归真教少主的虚衔。 仇涯子还在一天,他做一天的归真教少主,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哪天仇涯子不在了,他这个少主真能接掌归真教吗?不论是年纪,资历,武功,他都没有这个资格,只是仇涯子还在,别人不得不对他显得恭敬而已,他深知这一点。 飞鹏忽然道:“还有一件事,红雀传来消息,说沧澜剑神的孙子还活在世上,好像也叫云天行。” 此话一出,卓君来真要疯了,嫉妒心爆发,嚷道:“不可能,这一定是假的!” 飞鹏本想说这的确是真的,但他没说出口。 仇涯子沉默良久,道:“我早就觉得这小子不太寻常,没想到竟然是沧澜剑神的后人,这么一来就都说得通了。云巅乃当年剑道第一人,他的后人自然也平凡不到哪里去。当年乱神谷一战,云弥一战成名,可没少让四海盟损兵折将,只可惜英年早逝,不然当今江湖上必定到处传颂他的美名。” 飞鹏道:“教主,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再召集人手,去追剿他?现在昼夜追赶,兴许还能追上,再迟一些,怕是要鱼沉大海了。” 仇涯子盯着墙上的水墨画看了良久,忽然说道:“这小子与四海盟有世仇,既然四海盟归属于蜃楼,那他的对手便是蜃楼,与我们有着同样的敌人。而且他现在已经成长起来,是一个不错的帮手,若我们再花心思对付他,兴许能够杀死他,但无疑是在自损臂膀。相比这小子,我更担心蜃楼,曾经的痛楚,我可不想再承受第二遍!” 卓君来急道:“爹,如今我们与他已结了仇怨,现在若不动手除掉他,以后怕是再难有机会了。” 仇涯子道:“君来,爹明白你的心情,可事情有个轻重急缓,蜃楼虎视在旁,我们自相残杀,岂不正中他们的下怀?况且这小子远不似当初那么柔弱,奎狼和飞鹏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还有那死掉的一十二个人,哪一个是庸手?即便我对上他,都没必胜的把握,现在围杀他,代价恐怕不小。” 卓君来沉默不语。 仇涯子又道:“我们这次来中原,没带多少人,就算要对付蜃楼,也得再从西域拨调些人手过来,若让蜃楼发现我们在内斗,指不定又要在背地里动什么手脚,到时候会危及到整个归真教也说不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我们如何做得?” 卓君来想了想,道:“爹说得对,既然四海盟还在,蜃楼还在,那么娘和大哥的仇也就还在,若不将这些余孽尽数铲除,又怎么对得起娘和大哥!爹,就依你的意思,那小子的事先放下吧。” 仇涯子笑了笑,道:“吾儿能有此觉悟,我这个做爹的打心眼里高兴。我们在九幽谷待的时日不少了,也该与钟谷主道别了。君来,你要继续留在谷里吗?” “不。”卓君来摇了摇头,“我跟爹一起走。” 仇涯子道:“如今姓云的走了,钟丫头却还在谷里,你不打算留下来陪她?” 卓君来叹息一声,道:“昨日我见钟姑娘眼带泪痕,必是因为姓云的缘故,我现在去缠着她,只会让她更烦我,倒不如先离开一段时间。” “这样也好。” 仇涯子点了点头,神情中多有无奈之色。对这个孩子,仇涯子视如己出,如今见他为情所困,可偏偏人家又不喜欢他,任仇涯子是归真教教主,也无计可施,只能跟着干着急。 仇涯子带卓君来等人去与九幽谷主和钟无疾告了别,当日便收拾好行囊带人出了谷。九幽谷主亲自送到谷外。 十万大山中某处水潭旁,云天行蹲在水边,擦洗手臂上沾染的血迹。这不是他的血,但附着在他的手臂上,与他的血有何异? 他讨厌这个刺目的颜色,讨厌这个熏鼻的气味,可不论他怎样擦,怎样洗,都洗不掉这鲜红的颜色,那股刺鼻的血腥味也还在他鼻尖环绕。 他不想杀人,更不想让人来杀他,可有些事,不是他能决定的。那些人围堵上来,若他不还手,流血的将会是他,在水潭旁洗血的却要换成别人。 血还是洗不掉。 他抓了一把粗砂,按在手臂上用力搓,直到整条手臂都搓红了,这才将别人的血从他身上去掉。 血去掉了,他松了口气,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冲干净带砂的手臂,仰躺在沙滩上,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愣愣出神。 他在想,他该去哪里?哪里才是他的家? 他想不出,因为他根本没有家。 去龟灵岛?那的确是他父亲生活过的地方,难道要他在那个荒岛上躲一辈子吗?他刚从奴仆的命运里挣脱出来,如今再把他当成囚徒,丢弃到一个荒岛上,他会去吗? 他自己也不知道。又有谁愿意去荒岛上去度过余生呢? 就在这时,树后绕出一只斑斓大虎,正蹑着脚向这个失意的少年悄悄靠近,涎水从它嘴角直坠下来,看来它真的饿了。 “连你也要来欺负我吗?”失意少年依旧躺在那里,可他已然觉察到了危险正在靠近,“我劝你最好就此止步,再往前走三步,我会立刻取走你的性命!” 斑斓大虎稍稍加快了脚步。 “一步。” “两步。” “三步。” 少年一个翻身,人已到了斑斓虎上空,“锵”,太阿剑夺鞘而出,光芒闪耀,当空斩下! 结局已在预料之中,斑斓大虎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嘴角的涎水混到了血水里,它大概已经忘记了,饥饿是一种什么用的滋味,毕竟,尸体哪有资格饥饿呢? 少年震落剑上血迹,刚想归鞘,却忽然转过身,瞳孔骤缩,盯着倚在树旁那个人,冷冷道:“你也是来杀我的?” 第六百七十章 潭边惊现神秘人 那人倚在树旁,冲少年微微一笑,道:“太阿,不错,不错。” 云天行一惊。这柄剑从头至尾都改装过,若他不说,谁能知道这是太阿剑?而且知道这柄剑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他,另一个则是笑我狂。难道是笑我狂泄露了消息?这更不可能,笑我狂若有觊觎太阿剑的心思,最容易不过,何必绕这么多弯子,先给自己,再让一个外人来夺回去? 云天行不知这人是谁,有着怎样的目的,但他能够感觉到,这人不简单,很不简单。 “你是谁?”他抬剑指向那人,紧握剑柄,手上青筋凸起。 那人摇了摇手,道:“你不必拿剑指着我,我对你没有恶意。” 云天行一笑,却不放剑,道:“前番来杀我的那些人也是这么说的,可结果如何,我一转身,他们就对我拔刀相向,恶态百出。你若想杀我,大可不必说这些虚伪言辞,尽管动手,若有本事,将我杀了,一了百了;若没有真本事,我劝你最好调头离开,我给这只斑斓虎留了三步的机会,同样也会给你留一次机会。” 那人依旧若无其事地倚在树下,微笑道:“你看起来很有自信。” “走吧!”云天行加重了语气,“别逼我杀你!” 那人摇了摇头,道:“太阿剑沉寂了这些年,再一次被你唤醒,对我来说,的确算是一件好事,但对你而言,却算不上是件好事,甚至很糟糕。我能感受得到,你内心里充满了怨怒、不平、仇恨、悲伤等等负面情绪,当然,这只是你一时的心境,也许过几天,这些负面情绪会消减,甚至消失,谁知道呢,有的人一旦被这些情绪左右,就很难从中挣脱出来。孩子,我真替你担忧啊。” “你到底是谁?”云天行没有从他的话语中感觉到杀意,便放下剑来,声音也柔和了许多。 那人道:“我是谁,你以后或许会知道,不过现在,我要给你一个忠告。太阿是一柄威道之剑,你的心才是它的剑锋,不要让你心中的污秽玷染了它的锋芒,那样它会吃不消的。” 云天行注视着手中太阿剑,良久没有言语。 那人走上前,伸出一手,道:“可否借我一观?” 云天行摇了摇头,将太阿攥得更紧了。 “很好,就这样,好好攥住他,不要松手。”那人笑了笑,身形一晃,人已到了云天行眼前,当他再次退回来时,太阿剑已到了他手中。 云天行大惊失色,这人竟然能从他手里夺走太阿,而自己竟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到底是谁?! 那人横剑身前,轻轻抚摸着太阿剑,眼神中充满了爱怜之色,他的嘴唇在动,可却没有声音发出。 他抬起头,看着少年,神情中又有了一丝责备之色,道:“这么美的一柄剑,你却把它装饰得这么丑,真是失礼。”说罢,在剑柄上来回捏动,将剑柄上,吞口处,以及剑身其他位置的丑陋装饰尽数捏碎。 太阿又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这的确是一把很美丽的剑。 云天行眨了眨眼睛,他有些难以置信,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丑剑,原来是这个样子,它一点都不丑,不但不丑,还很美,美得让人窒息。 那人将太阿剑抛还给云天行,道:“就算你想掩饰,也不该用这么丑陋的装饰,至少把它装饰得像样一点,那样才不会让玷辱了太阿。” 云天行双掌托剑,仔细观察了一番,这的确是一柄好剑。难以相信,以后他怎舍得拿这样一柄美丽的剑来杀人? 他盯着太阿剑端详了好一会,方才恋恋不舍地将之收入鞘中,一抬头,刚才站在身前的那人早已不知去向,云天行怔了怔,竟然还有人能在他面前来去无声,这未免也太骇人了。 他奔入树林中,在附近找了个遍,再也没有找到那个人,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简直不可思议! “难道我遇上鬼了?”云天行心底莫明生出一阵寒意,“还是早点离开这个地方,总觉得这个大山里有些怪异。” 一个多月以后,云天行走出了大山,又过了半个多月,他出现在了一条不知通往何方的大道上,路很宽,但却只有他一个人,他走在路中间,没人跟他抢路。 他垂着头,看着眼前脚下的路,一步一步地走着,有时路上会出现坑洼,他不小心踩进去,会跌一跤,有时候不小心踢到石头,也会绊个踉跄,虽然他睁着眼,看着地面,可他的心思却已不知飘向了何方。 走在路上的,完全像个没有灵魂的人。 离开九幽谷后,他一直这样失魂落魄,像个孤魂一样,在世间飘荡,没有白昼黑夜,没有方向,也没有终点。 他的衣物已破碎,鞋子已踏破,人也是蓬头垢面的,在经过市镇时,曾吓坏了好几个小孩子,有的父母看到了他,就用手指着他,对倚在自己身旁的孩子说,看到没,不好好读书,长大了就跟他一样。 这些话云天行都听到了耳中,但一耳进,一耳出,并没有在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就在他走的这条没有人烟的大道上,忽然出现了人声,不仅有人声,还有马嘶,正有一队人策马而来。 云天行大概已经习惯了走在荒无人烟的道路上,如今路上突然出现了人,他反倒有些不适应,木然地回过身来,看着人马带着扬尘正向这里奔驰过来。 他没有让路,依旧站在路中间,只是木然地看着正在靠近的人马,脑海里的意识仍旧神游未归。 人马奔到近处,见有人挡在路中间,忙勒马止住,当先一人执鞭向云天行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挡住我们的去路,活得不耐烦了吗?” 云天行看了他一眼,转过身,继续走,仍挡在路中间。 马上那几个人对望了一眼,对这个乞丐的举动有些不太明白,拦下了路,什么事都不做,又继续走,这不是存心生事吗? 当先一人骤马疾出,扬起马鞭,朝云天行后背鞭去,云天行举手一抓,正将马鞭抓住,用力一拽,那人坐下黄骠马一声嘶吼,人立起来,将那人掀倒在地。 第六百七十一章 吴耻小分队 那人被掀下地来,仍不肯撒手,拽着马鞭,向云天行叫道:“何方小贼,竟然对我们英雄门的人动手,大伙一起动手,把这个臭乞丐砍成八段!” 一声令下,其余马上诸人,纷纷跃下马背,有的抽刀,有的拔剑,各自亮出兵器,将云天行围在中心。 云天行抬头环视一圈,众人与他目光一一相触,都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一股寒意袭上心头,众人相互看了看,却没一个人敢动手。 那人被云天行的目光一盯,也不由打了个冷颤,忙放脱马鞭,拔出腰间佩刀,紧握手中,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拦住我们的路,到底有何企图?” 云天行将马鞭仍在地上,道:“你们是英雄门的人?”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也难怪,他已有好久没有说话了。 那人一听他说出英雄门,顿时多了几分底气,挺了挺胸脯,道:“不错,我们正是英雄门的人,你是哪里来的臭乞丐,竟敢找我们英雄门的晦气,也不打听打听,在这江南道上,我们英雄门怕过谁?!你要想拦路劫财,嘿嘿,怕是找错人了!” 云天行无视他的繁杂话语,道:“吴英雄他人在哪里?” 那人听他直呼门主姓名,不由留了神,又见他背着一柄剑,外加刚才拽马鞭的力道,便知他不是寻常乞丐,道:“你是谁,找我们门主做什么?” “我是他爷爷。”云天行平静地说道。 众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那头儿笑得连刀都握不住了,指着云天行道:“你这臭乞丐,真是活腻歪了,你要是门主的爷爷,我就是他姥爷,哈哈!” 云天行皱起了眉头,道:“我真是他爷爷。” 众人笑声更热烈了,那头儿学着他的样子,戏谑道:“我真是他姥爷,哈哈!” 那头儿名叫吴耻,是吴英雄身边的大红人,他本不姓吴,因为马屁拍得好,外加对英雄门确实有那么点可数可算的功劳,于是被吴英雄赐了个吴姓,成了吴耻。 这吴耻虽然没有实职,但权力可真不低,即便是英雄门一些掌权人物,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不敢有过分顶撞,虽然很多人看不起他,至少在他面前,都得好言相向。 此人很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办事也利索,所以吴英雄每次外出,都喜欢带他。这人武功一般,长得又一副欠揍的模样,所以常常遭受无妄之灾,为此吴英雄还特意为他选了二十四个护卫,起名为“吴耻小分队”,作为他的贴身扈从。 云天行不想跟这些纠缠,道:“带我去见吴英雄。” 吴耻一手执刀,一手掐腰,气焰十分嚣张,道:“臭乞丐,就凭你也配见我们吴门主?刚才你冲撞了你吴爷,你吴爷不跟你计较,这样,我刚刚踩了一坨狗屎,没有抹干净,你就帮个忙,帮我擦干净,如何?”说罢,抬起脚来对着云天行。 “你长得真欠揍!”云天行冷冷说道。 吴耻大笑道:“我就是长得欠揍,你来揍我呀,哈哈!”说罢,退到了人群后面,撅起屁股,一边拍打着,一边说话嘲讽,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云天行脚步一动,已穿出了包围圈,来到吴耻后面,一脚踹了出去。他的身形极快,那几个护卫刚反应过来,吴耻已被云天行踹出去,一头撞在树上,晕了过去。 众人见他身手了得,头儿又晕了过去,一时没了主意。 云天行环视众人,道:“带我去见吴英雄。”说罢,纵身跳到了吴耻乘坐的黄骠马背上。 那几个护卫见这人武功不俗,量他们这些人也不是他的对手,既然他要见门主,正好让门主来对付他,于是众人欣然应承,一人将晕过去的吴耻抱上马,带着云天行策马远去。 云天行随着诸人行人小半日路程,来到一座山城里,只见城中青石板铺路,中间一条大江,两边尽是木质吊脚楼,其中小石巷纵横交错,不胜枚数。从街道上男女服饰来看,有不少外族人,云天行向随行人一问,才知这里是凤凰古城。 进城后不久,吴耻便醒了,头上也鼓起了一个大包。他见云天行骑着他的黄骠马跟在队伍里,十分不乐意,但又打不过他,却也不敢再去招惹,只想快点赶到门主那里,让门主来替他出这口恶气。 原来吴英雄等人正打算启程去参加江南七道盟会,途经这里,便暂住几日,顺带游览一下。 吴耻等人带云天行来到吴英雄居住的地方,早有人先一步进去报了吴英雄,吴英雄听说有人拦路寻事,打伤了人不说,还找上门来了,登时火起,立即召集所有跟出来的人,一同来到前院。 吴耻一见吴英雄带人出来,噗通跪下,膝行到吴英雄面前,死死抱住吴英雄的大腿,声泪俱下:“门主,你可得替我出了这口恶气啊!这个臭乞丐拦路打人,还说是门主的爷爷,我气不过,跟他动手,被他打晕过去,现在头上的大包还没消去,你摸摸。”一面说,一面拿着吴英雄去摸他头上鼓起的大包。 云天行蓬头垢面,跟乞丐的确没什么两样,吴英雄一时没认出是他,又见吴耻这般凄惨模样,抬手指向云天行,道:“哪里来的花子,竟敢惹我英雄门的人,真当我吴英雄是个摆设吗?” 云天行一笑,道:“好孙儿,在谭家的时候,你一口一个爷爷叫得可亲呢,现在看我落魄了,不打算认我了吗?” 吴英雄一怔,走上前去盯着云天行的脸看了一会,道:“爷爷,真是你吗?” “是我。”云天行不动声色。 吴英雄再看看他这身材,这声音,不是昔日在谭家认的那个爷爷是谁?忙一把拉住,笑说道:“爷爷,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跟个乞丐似的,我都没认出来。我奶奶呢?她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奶奶?”云天行愣了愣,“哦,你是说冷阁主,她回飞雪阁了。” 第六百七十二章 爷孙相见 吴英雄拉着云天行到内厅坐下,命下人上了茶点,道:“爷爷,我们分别也才几个月,你可比以前瘦了不少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哦,我懂了,一定跟奶奶有关,是不是?” “奶奶……”云天行喃喃自语了一会,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人家是飞雪阁副阁主,你这么喊,会玷污了人家的名声,以后不要再这么喊。” 吴英雄点头应承着,支走厅内其他人,悄声道:“爷爷,您真是云巅老前辈的孙儿啊?” 云天行一惊,道:“你听谁说的?” 吴英雄道:“江湖上都传开了,说沧澜剑神的孙儿还活着,爷爷的名字跟他一样,可不就是一个人嘛。” 云天行冷脸道:“名字一样的人多了,你认错人了。” 吴英雄道:“爷爷,你不必瞒我。我对云老前辈可是景仰得很呐,当年他老人家还偶然指点过我几招,虽然只有几招,对我可是获益匪浅呐,不然也不会有现在的英雄门。我能在谭家遇到爷爷你,那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总算可以报答云老前辈的指点之恩了。” 云天行惊奇道:“你还认识我爷爷吗?” 吴英雄道:“我与云老前辈有过一面之缘。当年我路过梅岭,正巧遇上了往日的仇敌,他们以多打少,我抵敌不过,逃了十多里地,正巧遇上了云老前辈,他只拿了一截梅枝,便打得那些人抱头鼠窜。我见云老前辈身负奇技,便厚着脸皮要拜师,嘿嘿,云老前辈嫌我资质差,不肯收,我软磨硬泡,云老前辈才指点了我几招,随后飘然而去。” 云天行道:“我爷爷当时拿的真是梅枝?” 吴英雄道:“那还有假,当时梅岭遍地梅树开花,随手可摘。便是一截梅枝,在他老人家手里,也比那些人的刀剑厉害百倍。” 云天行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吴英雄一直在说,云天行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甚至答非所问,驴唇不对马嘴,吴英雄见他闷闷不乐,觉得一定发生了一些事,而且极有可能跟女人有关。 吴英雄是过来人,不会连这点事看不出来,笑道:“爷爷,你先去洗一洗,然后我带你去城中走走,这凤凰城里好玩的东西多着呢,保你心情舒畅,忘却所有烦恼。” 于是吴英雄便命人将云天行带去沐浴,早有下人提早烧好了热水。那下人将云天行引到房门外,便离去了。 云天行推开房门,只觉热气盈脸,香气扑面,他走了进去,只见屋里放着一个大浴筒,里面盛着热水,水面上飘着红色花瓣。 云天行关上门,将剑放在桌上,刚要解衣,忽从屏风后绕出一个女子来,云天行一惊,忙握住太阿剑,怒目而视。 “你是谁?” 那女子见云天行邋遢至极,手中剑一半出鞘,剑身光洁澄澈,甚是锐利,心下害怕,忙施了一礼,道:“公子勿惊,小女是这里的佣人,刚才吴门主派人来吩咐,叫小女服侍公子沐浴。小女适才在收拾房间,不曾听到有人进来,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不要怪罪。” 云天行见她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粗布衣裳,挽着袖管,的确是个佣人打扮,便放下剑,道:“你出去。” 那女子虽然害怕,可仍站在原地垂头不动。她当然很想出去,可她不能,她好不容易才在这里找到一份工作,家里还有生病的老父亲急需银钱看病,若让这里的主人知道她没有服侍好客人,一定会将她赶出去,到时候可怎么办呢? 云天行见她不动,又道:“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那女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公子,请您不要赶我离开,就让小女服侍您沐浴吧。” 云天行见她跪下,吃了一惊,道:“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人服侍,你起来。” 那女子仍跪着不肯起来,眼角含泪道:“公子,您就当可怜可怜小女,若小女没有伺候好您,您大可以打我骂我,千万不要赶我出去,若叫外面监工的婆婆们看见了,一定会赶我走的,我爹还等着银钱买药,求求您了。” 云天行看着她的模样,忽然想起了梨儿,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他也做过奴仆,深知做下人的心酸,若有殷实的家底,谁愿意将自己的子女卖出来受人喝令呢? 云天行叹息一声,拎了把红木雕花椅,放到离水桶最远的地方,道:“我不习惯有人服侍,你来这里面壁坐着,我不叫你转身,你就老老实实坐着,若是转了,我立刻叫他们把你赶出去,听明白了?” 那女子擦干眼泪,道:“多谢公子开恩。”忙过去椅子上面壁坐着。 云天行走回水桶边,还觉得还不是那么回事,弄个女人在自己房里,他还真有些不习惯,于是又找了条丝绢,抛给那女子,叫她蒙上眼睛。 那女子不敢违逆他的意思,便用丝绢蒙住眼睛,端端正正面壁坐着。 云天行见她很安分,这才除去衣裳,进到水桶里去。 洗过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云天行方叫那女子过来收拾残局。 那女子见云天行身姿挺拔,相貌英俊,眉宇间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锐气,心下微微一荡,心想,这还是刚才那个邋里邋遢的人吗? 云天行拿起桌上太阿剑,走到那女子身旁,停了停,他本想帮她一把,可世间像她这样的人何止千万,他又如何能帮得过来?现在帮了她,也许再次困窘时,她多半还会指望别人来帮她,不肯再屈膝忍辱了。 有些时候,人总得靠自己,不是吗? 院落里,吴英雄正坐在石桌旁等着,一见云天行开门出来,忙笑着迎上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竖起大拇指,道:“爷爷,就您这气质,天上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便是那温如玉跟您比,都差了不止一筹啊。” 云天行斜了他一眼,道:“少拍马屁,温如玉气宇非凡,岂实我这等俗人能比的?” 第六百七十三章 巫神婆 吴英雄嘿嘿一笑,拉过恭敬侍立一旁的吴耻,道:“爷爷,这家伙狗眼不识人,冒犯了爷爷,要如何处置,全听爷爷一句话吩咐。”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弄口鼎,炸了他。” 吴英雄朗声道:“备鼎!” 候在一旁的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动,这地方上哪儿给你找口鼎去? 吴英雄斥道:“还站着干什么,没听到我爷爷要炸人吗,还不快去找鼎!” 一人怯怯说道:“门主,鼎不好找,找口大锅成不成?” 吴英雄又问云天行,道:“爷爷,这地方鼎确实不好找,要不找口大锅替一替?” 云天行一笑,道:“我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你当我是什么,食人魔吗?”向跪在地上讨饶,一声也不敢吱的吴耻道,“别跪着了,我挡了你的路,打了你的人,也真难为你了,要不是你,我也找不到这里来,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休要再提。” 吴耻刚才听说要炸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又听只是个玩笑,如蒙大赦,忙抱住云天行的大腿,哭爹喊娘认爷爷,感动得侍立在旁的其他人不断抬袖拭泪。 吴英雄带云天行出了居所,到古城中游赏。 那吴耻刚刚死里逃生,正想寻机会大展他的谄媚功夫,于是死皮赖脸地跟了出来。他那“无耻小分队”远远跟在后面,就算起不到护卫作用,多少还有一点震慑作用,再不济跑了腿什么的也行。 云天行见城中人人欢声笑语,旁边不少建筑上又张灯结彩,似是有什么喜事,便向吴英雄询问缘由。 吴英雄道:“近日城中来了位巫神婆,听说可与仙人对语,而且能掐会算,但凡从她口里说出的谶言,无一不中,十分神奇。不瞒爷爷,此番我入凤凰城,就为此人而来。” 云天行讶然道:“世间还有如此奇人?莫不是个骗子吧?” 吴英雄微微摇头,道:“这位巫神婆可不是一般只会装神弄鬼的婆子可比,在她来凤凰城之前,就早有名声在外了。听说她还养了一只火羽孔雀,通体红艳似火,开屏时如烈焰焚身,不似凡间之物。据说此火羽孔雀可以随意变化身形大小,大者成千上万丈,大翅一展,可扶摇直上九万里;小者渺如砂砾,细若微风,无孔不入。只是此乃仙物,若不拥是有仙根神骨之人,断然无法用肉眼窥见。” 云天行笑道:“刚才你说这巫神婆有不凡神通,我倒还真信了几分,你一提这火羽孔雀,我反倒又觉得她是个骗子。既然肉眼窥探不见,那火羽孔雀又是如何传出来的?” 吴英雄道:“寻常人看不见,拥有仙根神骨的人能看见也说不定。” 云天行不以为然,道:“若真拥有仙根神骨,那还是凡人吗?那不成神仙了?以前我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人,每一个都能说会道,最喜欢拿这些邪魔鬼怪来蛊惑人心,不论大事小事,一到了他们口中,总要给你带上一点神秘色彩。” “以前我们那边有位公子哥,天生孱弱,六岁才能走路,八岁才会言语,而且时常生病,城里城外的大夫看遍了,都说体质使然,只能慢慢调理,别无他法。家里人觉得这样不是个法子,便请了位半仙来,你当他说什么,他说那位公子哥前世是个妖狐,被法力高深之人伤了魂魄,投胎后虽然成了人体,可前世带来的伤势还未痊愈。” “那半仙是向主家讨了几百两银子,然后沐浴斋戒,设坛做法。每次做法完毕,都有将焚烧符箓残余的灰烬盛在一个碗里,掺上少许‘圣水’,便叫那公子哥吃。说是吃上三日,保证旧症痊愈,而且绝不复返。最要命的是,三天之内,只能吃这个,不能碰其他食物,连水都不能喝。” “后来呢?”吴英雄道,“那妖狐的伤势痊愈了没有?” “痊愈?”云天行笑了笑,“人都没了,还谈什么痊愈。三天之内水食不沾,只吃纸灰,什么人吃不死?别说他体弱多病,就是让一个魁梧大汉这么吃,也得升仙。后来那家人报了官,官府里一查,原来那半仙正是官府里通缉的人,已用这法子害了十多条人命,每做一桩法事,便换一个地方,结果还是难逃法网。” “斩首示众?”吴英雄侧头问道。 “斩首示众倒便宜他了。”云天行道,“官老爷给他定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罪名。把他押到大街上,当着大家的面,拿烧纸的灰烬往他嘴里倒,足足倒了两个火盆的纸灰才了事,说起来也算是咎由自取。” 吴英雄道:“这些人只为图财,本就没什么道行可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可惜那家人爱子心切,忽视了这一点,破了财不说,把孩子的命也送了,实在不该。” 那吴耻在一旁听两人说闲话,也来插嘴,没说几句,便被吴英雄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只好缩着脖子又退了回去,不敢再靠近。 两人说着闲话,沿街继续走,来到了江边广场上,见前方人头攒动,拥挤不堪,喧声四起。 吴耻见机忙带着一小队人去前方开路,推动人群,硬是挤出了一条两人并行的走道。 吴英雄和云天行穿过走道,来到一座茶楼上,窗外便是广场,视线十分开阔。 茶楼的生意很好,但茶楼的茶却十分难喝,简直难以入口。云天行只尝了一口,便不想再尝第二口,就连刚才喝下的那一口茶,他也没咽下去,直接吐在了一旁的瓦罐了。 这座茶楼里每张桌子旁边,都配有一个瓦罐,黑乎乎的,与装饰颇为素雅的茶楼极不相称。 把瓦罐放在这里,似乎就是为了要让客人吐茶,云天行只能这样理解,毕竟不止他一人这么做,这才一会,已有七八个人把刚刚喝下的茶吐了出来。看来不止他一人觉得茶水难喝。 云天行不由纳闷了,这样的茶楼也有生意?说来也怪,这茶楼不仅有生意,生意还非常红火,客盈满座,竟然还有人在站在墙边喝茶。 这些人来这里真是为了喝茶吗? 云天行感到怀疑。 第六百七十四章 朝天宫 吴英雄看破了云天行的心思,道:“爷爷,你是在嫌这茶难喝吗?” 云天行反问道:“这东西也配叫茶?” 忽听背后一人笑道:“是不是茶,得看它放在哪里,放在别的茶楼,这的确算不上茶,甚至连泔水的不如,可放在我这座茶楼里,这不仅是茶,而且是上等的好茶。只要上了这座茶楼,这茶就一定得喝,你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喜不喜欢。” 云天行回过身,见一个人正对着他笑,这人满脸麻子,长相猥琐,他一笑,整张脸上的麻子都挤到了一处,连眼睛都找不到了,简直一言难尽。 “我要是不喝呢?” 云天行对这张麻子脸实在没什么好感,对他刚才说的话更加没有好感,于是他的回话,也就没有丝毫好感可言。 麻子脸收起笑容,眼睛也从麻子中挤了出来。“你要是不喝,我就打碎你的下巴灌进去,你管你是谁,不管你喜不喜欢,只要上了楼,最少要喝一杯,咽下去或者吐掉,你自己选,但一定要过嘴,这是我这个茶楼掌柜最真诚的忠告,我觉得你应该认真考虑一下。” “你的茶连猪都不会喝!”云天行有些恼怒。 “不瞒客官,这茶的确连猪都不会喝,可我就是要拿来给人喝。”麻子脸又笑了,眼睛又消失了。 云天行真想一拳打在他这张惹人厌的麻子脸上,可他又不想多事,攥起的拳头又松开了,道:“你开的是黑店吗?” 麻子脸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何来黑店一说?他们都知道这里的茶连猪都不会喝,可都抢着来喝,我有逼他们吗?” 云天行忍怒道:“钱我照付,但茶我不会再喝。” 麻子脸又笑了,道:“钱当然要付,在你的脚踏上楼梯第一阶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算钱了,如今已有一盏茶的时间,一共十两银子,把账结了,然后把剩下的茶水喝光,你就可以走了。” “十两?!”云天行忍无可忍,“一盏连猪都不会喝的茶你竟然要收我十两银子?” 麻子脸道:“一盏茶只要一两,但你在我这里坐了一盏茶的时间,要收九两,总共十两,有问题吗?” “坐在这里也要收钱?”云天行又把拳头攥起来了。 麻子脸笑道:“当然要收,不然一个人点一盏茶,坐在这里一整天,我岂不是很亏?” 云天行看着他满脸麻子,忽然笑了:“刚才我还想给你一盏茶钱,现在我一文钱都不想给,你会怎么办呢?” “没人敢在这里只喝茶,不掏钱。” 麻子脸的声音忽然冷了许多,原本喧闹的茶楼霎时变得寂静无声,仿佛声音已被冻结。声音都是外面的,这里一丝也没有! 茶楼里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无声地看着。 云天行微微俯身,凑近麻子脸耳边,一字一字道:“我不是一般人,别人不敢做的事,我敢!不管你是茶楼的伙计,还是掌柜,现在最好缩到柜台后面去,打你的瞌睡,再迟一步,我可能会打掉你的下巴,把瓦罐里的茶全都倒进你嘴里去!” 麻子脸又笑了,他又把眼睛藏了起来,似乎已料到眼前这位少年人要打他的麻子脸。 吴英雄笑道:“王麻子,给我一个面子,别再惹我爷爷了,好吗?” 王麻子道:“吴门主,你是这里的常客,知道这里的规矩,不管他是你爷爷,还是你的什么人,都不能坏了规矩。” 吴英雄道:“这我当然知道,我一定会让他喝光这杯茶,不会让你难做的。” 王麻子笑了笑,转身走开了。 云天行气呼呼坐下,道:“吴英雄,你别劝我,这茶我一滴都不会再喝,没有商量的余地!” 吴英雄俯身向前,低声道:“爷爷,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你多担待些。这王麻子虽然只是个茶楼掌柜,但本人也是一个好手,不是寻常人物。这座茶楼里几乎都是他的人,若不按他的规矩办事,怕是不会善了。以爷爷的本事,或许可以逃走,但我们这些人,多半都得死在这里。爷爷,你好歹替我们想一想,别跟他一般见识。” 云天行道:“你既然知道这是个黑店,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受他宰割?” 吴英雄道:“这个地段就他这茶楼的视野最好,别说一盏茶只要十两银子,就是要一百两,都有人抢着要来。爷爷,你真当这些人只是来喝茶的?” 云天行叹了口气,举杯饮尽茶水,又吐进了瓦罐里,站起身来,扶在窗边,向外探看,只见广场上人潮涌动,似乎都在往前方挤,他抬起视线,见众人所望之处,乃是一座宫殿,殿外石阶上旗幡林立,殿顶隐隐有青气缭绕,景象甚是奇异。 他抬手指向宫殿,道:“那是什么地方?” 吴英雄放下茶杯,向外瞧了一眼,道:“那是朝天宫,巫神婆就暂住在那里面。只是这些日子一直关着大门,谁都不让进去,听说是在与神仙低语,若寻常人擅入打扰,恐会惊怒神灵,降下灾祸,所以有人拦在阶下,不让任何人接近朝天宫。” 云天行觉得这个说法有些怪诞,但又不知如何反驳,毕竟世间之事,有些事可以用常理来解释,但有些事用常理解释不了。 云天行又向朝天宫看去,见左边是青山,右边是绿水,山水环绕,宫殿笼罩在青气之中,总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虽然他孤陋寡闻,但也见过不少大型宫殿建筑,但也只是建筑而已,没有任何生气,但眼前这座朝天宫给人的感觉不一样,至少他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仙鬼怪? 云天行望着青气缭绕的朝天宫,陷入了沉思。 离开茶楼时,讨人厌的麻子脸又来了,“吴门主,你刚刚说他是你的爷爷,你这位爷爷可真够年轻的,怎么以前没听你提到过?” 吴英雄笑道:“你不是也没问过。” 王麻子笑道:“这倒也是。”向云天行道,“小兄弟,方才我以茶楼掌柜的身份与你认识过了,现在我还想以王麻子的身份,重新再与你认识一番,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第六百七十五章 孙儿的一点孝心 刚刚还在咄咄逼人的王麻子竟然想认识自己,云天行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跌倒了谷底,道:“我听说了,茶楼掌柜就是王麻子,王麻子就是茶楼掌柜,你说这些,还不如直接对我说那六个字来得痛快。” “哪六个字?”王麻子问道。 云天行道:“欢迎下次再来。” 王麻子哈哈大笑,道:“你一定还会再来的。” “不!我一定不会再来!”云天行毫不客气地说道,“这是我去过的所有茶楼里最差劲的一座,我宁肯跳到楼下的大江里,也不愿再来这种鬼地方!” 王麻子笑道:“相信我,你一定还会再来的。” 云天行不想再看到他那张麻子脸,转身下楼去了,吴英雄与王麻子说了几句话,便跟了上来。 两人离开朝天宫广场,走在长街上,云天行道:“刚才那个王麻子到底是什么来路,这样的买卖还这样红火,我不信他只是一个茶楼掌柜。” 吴英雄道:“江湖就像一碗茶,而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势力就像碗里的茶叶,有的茶叶浮在水面上,有的茶叶隐在水面下,而王麻子便是隐在水面下的一片茶叶。没人知道他在凤凰城里生活了多久,也没人知道他手底下有多少人,但凤凰城里谁都知道,惹他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善终。凤凰城这碗茶汤已不知换过多少次,而他这片茶叶却始终据在杯底,你应该能够想象,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云天行侧目问道:“比你们英雄门如何?” 吴英雄一笑,却没有回答,抬臂指向前方一座三层小花楼,道:“爷爷,我看你一直闷闷不乐,要不,进去逛逛?” 云天行停住脚步,抬头一望,只见高高的楼檐下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大书三个金字,“春宵楼”,招牌旁红绸环绕,绿叶悬垂,好不气派。 “你就是这么招待爷爷的?”云天行转头看着吴英雄,言语中颇带斥责之意。 吴英雄嘿嘿一笑,道:“爷爷一直闷闷不乐,做孙儿的看着心疼,就算奶奶不要爷爷了,以爷爷这相貌,这本事,还愁找不到更好的?眼下一时找不着,来这里消解一下烦恼也好。另外,这里的姑娘很体贴人,也算是孙儿对您老人家的一点孝心。” 云天行道:“你怎么知道她们体贴,你来过?” 吴英雄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是听人说的。” “吴门主,昨日走得那么急,可没让妹妹们尽兴呢。”一个身条妖娆的女子摇着青罗小扇,笑眯眯地向两人走过来。 “还说你没有来过!”云天行眼中尽是鄙视之色。 吴英雄苦笑。 那女子摇扇扭到近前,先看了云天行一眼,眉角含笑道:“呦,吴门主,这位公子是谁?生得眉清目秀,好讨人喜欢。” 吴英雄道:“这是我爷爷,你们要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了。” “爷爷?”那女子拿小扇挡在唇边,轻笑道,“吴门主,你爷爷保养得可真好啊,这年纪,都能做你后辈了,还真看不出年纪。也罢,既然是吴门主带来的人,我们自然不会亏待了,只是,不知这位爷爷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吴英雄道:“这个问题还用问?自然要找这里最漂亮的姑娘,要不你把姑娘们都找来,叫我爷爷自己挑,若是有中意的,我另有重赏。” 那女子笑道:“我们春宵楼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远近谁不知道,要找漂亮姑娘,来这里可来对了。” 她走到吴英雄身旁,附耳低声道,“吴门主,你都这年纪了,你爷爷虽然看着年轻,到底也是有年岁的人了,哪里经得起姑娘们的折腾?万一有个好歹,砸了我们的招牌不说,与你吴门主结了怨,我们可就没饭吃了。” 吴英雄笑道:“这个你放心,我爷爷身体好着呢,最近跟奶奶闹别扭,心情不畅,你叫姑娘们好好开导开导,若能把我爷爷逗开心了,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云天行耳目聪颖,将他们的耳语一句不落地听到了耳朵里,道:“你这么坑害你爷爷,你奶奶知道了,还不得扒了你皮!” 吴英雄笑道:“爷爷,我不说,你不说,我奶奶哪里会知道?”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好好的心情让你败坏了,走了。”说罢,转身走了。 吴英雄向那女子笑了笑,忙跟了上去,道:“爷爷,你别生我气啊,我看你心情不好,想给你找点乐子,没有离间你跟奶奶的意思。” 云天行转头看着他,道:“这凤凰城里有没有铁匠铺?” “铁匠铺?”吴英雄道,“爷爷,你找铁匠铺做什么?” 云天行道:“我想重新打造一个剑鞘,另外要在剑上加一些装饰。” 吴英雄道:“爷爷这剑已经很灼眼了,还要加什么装饰?倒是这个剑鞘,实在有些看不过去,的确应该重新打造一个。” 云天行道:“带我去铁匠铺。” 吴英雄道:“爷爷这剑不似凡品,一般的铁匠铺恐怕不成,正好,这凤凰城里有个‘神兵阁’,专门打造兵器。据说这神兵阁的祖辈,还曾打造过几把名剑,传到现在,少说也有三十多代了。不管是打鞘,还是加装饰,去哪里最是合适不过。” 云天行道:“现在就带我去。” 吴英雄道:“刚才我们从朝天宫那里回来时,从神兵阁门前走过,我看店门紧闭,应该是没有开业。那位神兵阁的主人,有了年纪,身体也不太好,时常歇业。今日不开门,多半是又病了。等我回去了,派人来盯着,若开门了,再带爷爷过去。” 云天行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在街上逛,路旁都是商铺,街边摆摊的也有,行人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两个戴着恶鬼面具的孩童在街上追逐,一个在前面边跑边回头看,一不留神,撞到了云天行身上,登时被弹了回去,摔在地上,恶鬼面具也掉在了地上。 第六百七十六章 云纹面具 云天行捡起恶鬼面具,见面具十分凶恶,他愣愣地盯着看了一会,蹲下身来,将恶鬼面具递还给孩童,道:“为什么要戴这么凶恶的面具?” 那孩童接过面具,戴回脸上,笑道:“好玩啊。”起身忙跑了。 另一个带着恶鬼面具的孩子,也从后面赶了上来,叫嚷着向先一个孩童追去。 云天行转身看着他们两个远去,喃喃道:“只是为了好玩吗?” 沿着长街继续走,云天行在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前驻足,支架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就连材质都各不相同,其中几个大鬼脸面具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云天行拿了一个鬼脸面具,盯着出神。 卖面具的是个中年人,留着八字胡,一看便知是个精明的商人。他见云天行拿着鬼脸面具发呆,便开口夸赞此面具如何盛行,如何讨人喜欢,见云天行根本不理他,便又向站在一旁的吴英雄夸赞鬼脸面具的好处。 吴英雄身宽体胖,是个富商打扮,那摊主把他当成了这位少年人的爹,只要说动他爹,还愁卖不出面具?于是连夸带捧,说得吴英雄笑脸盈盈。 云天行放下鬼脸面具,又从支架角落拿起了一个云纹面具,看了一会,直接戴在了脸上,转向吴英雄,道:“我要这个。” 吴英雄笑了笑,付了账,两人并肩走了。 那摊主见两人走远,掂了掂手中的十文钱,嘴角露出一丝鄙夷之色。 在他这摊位里,就属鬼脸面具卖价最高,费工夫最多,其逼真程度,在夜里很难分辨真假,虽然面具上沾染的血迹是染料,但其相识程度,与真血并无区别。 他还当吴英雄是个富商,出手定然阔绰,一定会给孩子买最贵的鬼脸面具,谁知竟挑了个只值十文钱的云纹面具,简直抠门到了极致! 一个鬼脸面具能抵二十个普通面具,他浪费了这么多口舌,对方竟然只买了个一个最低等的面具,去掉成本,根本没什么利润可言,他能不怨吗? 云天行带着云纹面具,对一旁的吴英雄道:“以后在外面,不要再喊我爷爷,单叫一个‘云’字便好,就当我是你的手下。” 吴英雄自然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点了点头,道:“以后爷爷就是我的手下。” “叫‘云’。”云天行加快了脚步。 “云。”吴英雄试着叫了一声,有些不适应。 夜。 月色如空气般凄冷。 云天行仰面躺在屋瓦上,双臂枕在脑后,望着空中冷月,怔怔出神。 在他左边躺着一柄剑,太阿剑;在他右边放着一个面具,云纹面具。 他就这么一直躺在这里,对着月亮发呆,从一更到二更再到三更,是啊,已经三更天了,外面的灯火渐次熄灭,大家都已归入了梦乡,可他的梦乡在哪里? 风起,又吹落了庭院树上为数不多的树叶,孤叶从他眼前飘过,遮住了整片天空,转瞬即过。 “出来吧。”他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脆。 一条人影忽然出现在了檐角,缓缓向他走过来。 云天行仍旧望着冷月,他不用看,便已知道来人是谁。 “跟了我这么久,是想寻隙杀我吗?” 那人在离他三步外的地方停住,道:“我与你无冤无仇,没有杀你的理由。” 云天行一笑,道:“你没有理,不代表别人没有,你是为别人而来,不是吗?” 那人道:“我的确是为别人而来,但却不是来杀你的。” 云天行冷笑道:“你不杀我,为何一直跟住我不放?难道你喜欢我?” 那人忽听沉默了,过了良久,开口说道:“我没有杀你的理由,同样没有喜欢你的理由。” 来人正是谷空青,她奉九幽谷主之命,带云天行回九幽谷,但她并没有急于现身,没想到的是,云天行竟然先一步察觉了她的存在。 谷空青轻抚着正在打呼的白猫,在屋脊上委身坐下,轻声道:“谷主要我带你回去。”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回不去了。” 谷空青抬头,看着他,道:“为什么?” 云天行望着月亮,没有回答。 谷空青道:“钟二叔并没有想要赶你走,他本想让你去‘天涯海角’,那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至少可以保你性命无虞,而你却骗了他。” 云天行道:“我不想再躲了。” “可你必须躲。”谷空青加重了语气。 云天行呼出一口冷气,道:“她还好吗?” 谷空青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云天行道:“自然是真话。” “不好。”谷空青道,“她一点都不好,自你走后,她一直在哭,在我离开九幽谷时,她还在哭,你不该让一个女人为你流泪。” 云天行闭上眼睛,道:“我没得选。” 谷空青沉默片刻,道:“跟我回去。” 云天行摇头,道:“我刚才说过了,我已经回不去了。我是一个不幸的人,跟我在一起的人,大都没有好结果,我不想让她因我而受伤,更不想牵连九幽谷。” 白猫醒了,它抬起头四下看了看,却没有发现躺在下面的云天行,于是又趴在女主人怀里睡了。 谷空青轻轻抚摸着它的背脊,道:“也许九幽谷没你想得那么柔弱,即便对方是蜃楼,想进入九幽谷也不会太容易。以后我不敢说,至少当世还没人能破得了谷主的毒阵。除去毒阵,还有其他设在暗处的陷阱,自我加入九幽谷以来,还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够潜入进去。” 云天行拿过云纹面具,戴在脸上,道:“你走吧,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谷空青道:“谷主的命令是要我一定要将你带回去,不论用什么方式。” 云天行道:“不论你用什么方式,我都不会跟你回去。” 谷空青冷声道:“你真是一个固执的人!” 云天行道:“你不也一样吗?我说不回去,你大可以回九幽谷,将我的意思转达给钟谷主,何必纠缠不放。” “你不仅固执,还不知好歹!”谷空青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云天行嘴角微微上翘,道:“那有什么办法,我就是这样一个固执而又不知好歹的人。” 第六百七十七章 另一个奶奶 谷空青道:“就算不为你自己想,至少也要为钟师妹想一想,她一直在谷里等你回去,你不肯回去,是想弃她于不顾吗?亏我还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云天行起身,来到她身前,将脸凑到她眼前,道:“你知道身边的人一个个离你而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吗?我看得出来,你不知道。你可以说我无情无义,但请你不要诋毁我对阿笙的感情!你应该知道我是谁,背负着怎样的命运,我不想再让任何人因我而陷入险境,你明不明白?” 他戴着云纹面具,但那双眼睛却没有被面具遮住。谷空青看到他眼睛里隐现出了一丝金芒,一闪而逝。人的眼睛里怎么可能会有金芒?她以为是错觉。 被他这么近距离盯着,谷空青有些不自在,转开头,道:“你不必独自肩负这些,况且蜃楼的对手也不只你一个,谷主他们让我来找你,你不应该辜负大家的苦心。” 白猫被吵醒了,它有些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忽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哇”的一声大叫,挥爪便在云天行的云纹面具上,留下了三道抓痕。 谷空青一惊,忙将白猫紧紧抱住,道:“没抓伤你吧?” 云天行起开,伸手摸了摸面具上残留的抓痕,道:“连猫都容不下我,我如何回得去?”跳下屋顶,回房睡觉去了。 谷空青坐在屋脊上,听着他关门的声音,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第二日,吴英雄来找他,说是神兵阁那里开门了,想打兵器要趁早,因为神兵阁的主人真得了病,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关门。 云天行忙跟着吴英雄去了,吴耻也跟着一起,当然,还有他的吴耻小分队。 在去往神兵阁的路上,谷空青便一直在后面尾随,既然云天行发现了她,她自然没必要再躲,索性就光明正大地跟在后面。 吴耻不认得谷空青,他发现这抱猫女子一路跟着,还当她有不良企图,凑到吴英雄身旁,向后指了指,道:“门主,后面有个抱猫的女人一直跟着我们。” 吴英雄点头,道:“我早就发现了,从我们出门后就跟上了,一路跟到了这里。”向云天行道,“爷……云,后面那个抱猫的女人你认不认识?” 云天行没有说什么,只摇了摇头。 吴英雄向吴耻使了个眼色,吴耻会意,向其他人一招手,立即将谷空青围了起来。如今正在大街上,众人不好拔刀相向,但各自按住了兵器,随时可以出鞘。 谷空青见这些人围上来,还当是云天行故意指使,心头有些恼怒,喊道:“云天行,你给我站住!” 云天行停住了脚步。 吴英雄惊奇道:“云,他竟然知道你的名字,你真不认得她?” 云天行转身走到谷空青面前,道:“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谷空青道:“谷主要我带你回去,只要你不跟我走,我就一直跟着你,直到你改变主意为止。” 吴英雄正色道:“你们谷主是谁?” 谷空青看了他一眼,道:“九幽谷主的大名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吴耻等人一听她是九幽谷的人,脸色大变,下意识便要往后退,被吴英雄拿眼一瞪,方才各自站定,不敢再退。 江湖中人谁不知道九幽谷最擅毒术,那千奇百怪的毒药和层出不穷的施毒的手段,令人闻之胆寒。如今离得这么近,她若是放毒,谁能躲得开?吴耻心里最没底,毕竟这些人里,就他武功最差,要死也是他先死,这如何使得? 吴英雄道:“你真是九幽谷的人?” 谷空青道:“半点不假。” 吴英雄道:“你们九幽谷找他做什么?” 谷空青道:“我只奉命带他回谷,其他的一概不知,你问我,倒不如问他自己。” 云天行见她死缠烂打,实在无计可施,便道:“你要跟只管跟着好了,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你便是跟上一百年,我也不会改变主意。”说罢,当先走了。 既然说破了,谷空青也不再尾随,干脆走到了云天行身旁,吴英雄见两人并肩一起走,反倒不好跟上去了,看了看吴耻等人,发现大家同样一脸呆滞。 吴英雄抬手照吴耻脑门上打了一下,道:“你看这俩人是什么关系?” 吴耻摸了摸生疼的脑门,道:“门主,你没听那女人说吗,只要你不跟我走,我就一直跟着你,直到你改变主意为止,这话都说出来了,还能是什么关系!准是另一个奶奶!” 吴英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吩咐道:“以后都管她叫奶奶,听到了没有?” 众人纷纷点头应承。 吴英雄又吩咐了一些细节,方才带人追了上去。 被冠以“神”字的物事向来都不简单,例如,剑神,刀神,枪神,哪一个听起来不是威风凛凛,霸气无双?不仅是人,即便是动物,也不例外,例如,神兽。即便是一块顽石,加上一个神字,也会显得与众不同,总感觉里面可能蹦出个孙猴子来。 当吴英雄提起“神兵阁”这三个字时,云天行把所有能想到的光辉,都加到了这个名字上面。首先,牌匾上要有大大金字,闪耀着金光才好;其次,还要有一座大型宫殿,最少也得跟那座朝天宫一样气派;再者,神兵阁上空必定是祥云笼罩,只有这样,才配得上神兵阁这个名字。 可眼前这个神兵阁,跟想象中的差距有些大。招牌不会闪耀金光,因为根本就没有招牌,只有墙上用毛笔草草写的“神兵阁”三个大字,还快褪色了。 跟朝天宫那样的宫殿就不指望了,就说这神兵阁的大门吧,又瘦又矮,仅容一人通过也就罢了,门楣还特别低,简直以一般人家的偏门还要小,这算什么神兵阁? 至于祥云,只能呵呵了,云天行仰头没找到一片云,倒是看到了院墙里探出来的一株枯黄老树,上面零星的挂着几片黄叶,一阵冷风卷来,黄叶恋恋不舍,最后但还是脱离了老树,随风去了,说不出得萧瑟与悲凉。 云天行木然地转过头,看着吴英雄,一字一字道:“神兵阁?” 第六百七十八章 白髯老匠 吴英雄嘿嘿一笑,道:“云,你不要看他简陋,整个凤凰城,就这家店铺手艺最好最精。那些店铺门面是大,活计也多,但都是快进快出,不肯在物件上用心。这神兵阁的招牌都传了几百年了,但凡识货的人,都会选这里的。” 云天行拿丑陋剑鞘敲打着墙上用毛笔写成的“神兵阁”三个字,质问道:“这也叫招牌?” 一旁的谷空青抿嘴笑道:“这就是你不识货了,我也来过凤凰城几次,要说打造兵器,神兵阁的确是首选。虽然我没在这里打造过兵器,但‘神兵阁’的名号我却听到过很多次,但凡在这里打造过兵器的人,就没一个说不好的。不过,你是来打造兵器的,对吧?” 吴英雄嘿嘿一笑,道:“看吧,奶奶也知道神兵阁。” “你叫我什么?”谷空青瞪了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吴英雄。 云天行也愣住了,心想:“这吴英雄是不是有病啊,怎么见到个女人就喊奶奶啊?!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吴英雄一招手,道:“来都来了,别愣在外面了,进去吧。”当先弯腰进了小门。 一声“奶奶”把谷空青喊懵了,抱着大白猫愣愣地站在原地发呆,等所有人都进了神兵阁,她才回过神来,也跟了进去。 寻着打铁声,来到了打造兵器的地方,只见一个枯瘦如柴的白髯老头,正抡着大锤,在打一块烧红的顽铁,每轮几捶,都得停下来喘口气,顺带着用系在腰带上的手巾擦汗,看这样子,实在无法跟神兵阁这么响亮的名字联系到一起。 老头看来了一帮人,便停了手,双手拄着长杆锤,喘着粗气说道:“几位要打兵器,还是去别家吧,老朽近来身体不适,怕是不能动工了。” 吴英雄道:“不是打兵器,只打一个剑鞘,外加几样配饰,不劳您老人家亲自出手,只教几个后辈去做就行了,他们的手艺都是从您这里学来的,外面的人比不得。” 老头摇了摇手,拄着长杆铁锤到一旁木桩上坐下,拿葫芦灌了一口,道:“打什么样的鞘?把剑拿来我看看。” 云天行走上前,将太阿剑双手奉上,老头亦双手接过,一手握柄,一手握鞘,嗤的一声,将剑拉出半截,光华耀目。 “好剑!” 老头还剑入鞘,仰头看着云纹面具后面那双眼睛,道:“我这神兵阁世代与兵器为伴,老朽不才,也从先人那里学了些伎俩,此剑灵气氤氲,光华耀目,只看一眼,便知不是凡品,不知可有什么名堂?” 云天行道:“没有名堂。” 老头一笑,全然不信,向吴英雄等人一指,道:“你背后这些人可还信得过?” 云天行点头。 吴英雄向吴耻等人道:“我们出去等着,今日神兵阁不做买卖,可不要叫闲杂人等打扰了老匠师休息。”说罢带着无耻等人离开了。 谷空青问道:“我也要走吗?” 见云天行不理她,谷空青撇了撇嘴,自顾自走到一旁板凳上坐下了,将白猫放在大腿上,垂头替它整理毛发。 老头将太阿剑抛还给云天行,向谷空青问道:“闺女,你这猫是公的还是母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谷空青神色有些不悦。 老头道:“我家里也养了只猫,叫大黑,是只母猫,你这只要是公的,要不就结个亲家?” 谷空青瞅了无礼老头一眼,没好气道:“我这只也是母的。” 老头抚髯笑道:“我就知道闺女会这么说,其实我家那只是公的,哈哈。” 谷空青忙将白猫紧紧抱在怀里,瞅着白髯老头,那怨毒神色,恨不能一把将他按到火炉里融了。 白髯老头见谷空青这副模样,笑得更灿烂了。 云天行道:“几时可以开工?我急用。” 老头又拿起葫芦灌了一口,抬袖朝嘴上一抹,道:“小兄弟,这抱猫的闺女是你什么人?” 云天行道:“不认识。” “不认识?”白髯老头怎么可能会信?他笑了笑,悄悄向云天行凑近,“小兄弟,你别蒙我,我可不是傻子,虽然你不理她,可怎么看着也不像生人,你老实说,她是不是你的……那什么?” 云天行道:“老伯,我来打剑鞘,你问这些做什么?” 白髯老头笑道:“小兄弟,你别着急嘛,别说打剑鞘,就是再给你仿制一柄这样的剑出来,我也能够做到,一个剑鞘而已,急什么。你老实回答我,她是不是你的那什么?” “不是。”云天行如实答道。 白髯老头点头笑了笑,抬头吼了一嗓子,云天行也没听清他吼的是什么,只见一个身材硬朗的年轻人走了过来,道:“爹,你叫我?” 云天行见这个年轻人跟老头有几分相像,猜应该是他儿子。 白髯老头拉着年轻人来到谷空青面前,道:“闺女,这是我三儿,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可到底也跟我学了不少东西,将来这神兵阁还得由他们兄弟来接掌,要不,你们认识认识?” 谷空青这才明白白髯老头的真实用意,虽然心中不大乐意,但还是礼貌性地向年轻人问了一声“你好”。 那年轻人自小便随父学艺,极少出门,为人比较腼腆,即便被家里人安排出去相亲,也不敢与女方说话,只寻机会瞅对方两眼,相中了就傻笑,相不中就干脆低着头,一直到结束。 女方人家都嫌他有点傻,外加这个神兵阁半死不活,没什么进项,勉强能有口饭吃,跟了他多半得吃苦受累,所以这年轻人一直没成家。 此时见谷空青优雅地坐在这里,怀里抱着一只毛色纯白的大猫,更添了几分华贵姿态,在谷空青向他问了一声“你好”后,他立刻红了脸,蚊子语般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你好”,然后就一直在那傻笑。 谷空青见他傻傻地盯着自己,轻轻一笑,便垂下头,去抚弄她的白猫。 老头从背后拧了年轻人一把,使了一个眼神,潜台词是说:“说话啊,傻笑什么?” 第六百七十九章 姑娘贵庚 对于谷空青,年轻人打心底里中意,可越是中意,越腼腆羞涩,憋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姑娘贵庚啊?” 谷空青礼貌性抬头一笑,道:“八十。” 年轻人怔了怔,木然地转过脸,看着老爹,一脸狐疑。 白髯老头瞪了儿子一眼,道:“哪有一上来就问人家年纪的?”向谷空青陪笑道:“闺女,我这孩子老实,少经人事,你别往心里去啊。” 谷空青微微一笑。 白髯老头又补充道:“这孩子就是嘴上功夫笨,不太会跟女孩子说话,但做起家务来,一个顶仨,街坊邻居都夸。这小子没他两个哥哥那么伶俐,但抡起铁锤来,他两个哥哥都不如他一个,一口气抡上一千捶,都不带歇息的,比我年轻时候都厉害。” “还有呢?”谷空青笑问道。 白髯老头笑道:“这小子的厨艺特别好,烧的菜特别好吃。就拿他娘来说,以前八九十斤,自从吃了他烧的菜,长成了一百八九十斤,你说神奇不神奇?”说罢,又吼了一嗓子,一个上下一样粗细的妇人,扭着水桶腰,来这个院里溜了一圈,又回去了。 年轻人摸头傻笑道:“这就是俺娘。” 谷空青抿嘴一笑,又看了看枯瘦如柴一阵风来晃三晃的白髯老头,道:“你不吃令郎烧的菜吗?” 白髯老头一怔,忙解释道:“不怎么吃,我嫌他烧菜加佐料太多,我就不爱那个味。” 云天行见几人说起来没完没了,有些不耐烦,走过来说道:“老伯,这剑鞘还打不打了,不打我去别家。” 白髯老头道:“打,当然要打,有钱赚为什么不打?”向年轻人嘱咐了几句,便带着云天行去了另一个院子,明显是想为他家三小子制造机会。 这个院子比外面那个更大,也更热闹,眼下便有二十多个匠人正在忙碌,有的在烧矿,有的在抡锤锻打,有的在制形,有的在成品兵器上篆刻铭文,各有所专。 云天行看到这些,方才信服吴英雄的话,这神兵阁的确不似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粗简。 两人走到墙边石桌旁坐下,白髯老头道:“这都是我们宗族里的人,神兵阁延续几百年维持不倒,全靠他们了,老头子我体弱多病,帮不上什么忙,怕是没几年活头了。”说罢,叹了口气,又拿葫芦仰头灌了一口。 云天行离得近,闻得出来,他喝得不是酒,而是药,味道很怪。 老头招呼了两个人过来,将云天行的要求一一记录下来,并拿太阿剑去做了一个模子,说是这样才能让剑鞘和装饰完美贴合,云天行不好拒绝,只好将剑交出去,毕竟做模工序也在这个院子里,他可以在一旁看着,不怕别人动手脚。 做好剑模后,老头说当天做不出来,只能过几天再来取,云天行只好答应,然后要走,老头忙将他拉住,开始细讲神兵阁的历史。从神兵阁创立之初,一直讲了两百多年的历史。云天行实在听不下去了,又要走,老头还是不让,说后面还要询问一些有关剑鞘和配饰的细节,云天行只好又坐回来,继续听他将历史。 这一讲便讲到了日落,云天行滴水未进。 两人从神兵阁里出来,吴英雄早已不知去向,只有吴耻跟几个人在树荫下玩闹。 夕阳斜照,云天行和谷空青并肩走在铺满余晖的街道上,吴耻等几人远远跟在后面,不敢上前打扰。 谷空青手里拿着几串去了皮的糖炒栗子,自顾自地吃着,大白猫就在她脚边自己跟着走,走几步便喵上几声,似乎在与那几串糖炒栗子争风吃醋。 云天行侧目而视,见她吃得正香,不由皱起了眉头,他现在才明白老头缠着他不放的原因。 走到暂居府邸所在的那条街,云天行并没有转身进去,而是继续沿着大街往前走,谷空青偏头问道:“你不回去吗?” 云天行没有理她。 吴耻大着胆子凑上前,笑问道:“云爷,时候不早了,您这是要哪里去?” 云天行目不斜视,道:“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你不必跟着了,也不必叫吴英雄出来找我,我晚会儿自会回来。” 吴耻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好生嘱咐了一番,便带着余人折回了。 谷空青站在街口愣了愣,看着吴耻等人回了巷子,她还是向云天行追过去,那只大肥猫自然也跟了上来。 云天行戴着面具,手握太阿,大步走在长街上,两边人流来往,他旁若无人地往前走,就连有人不小心撞了他,他也不理,只顾往前走。 拐出长街,来到了江边,夕阳洒在江水上,让原本的碧绿的水面披上了一层金纱。 云天行放缓了脚步,沿江慢行。 谷空青走在他身旁,偏头望着他,道:“你是不打算理我了,对吧?苦婆婆说了,就算要绑,也要将你绑回去。我不是野蛮人,我觉得你也不是,有些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但有一点你要清楚,他们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我觉得你应该考虑一下。” 云天行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道:“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余晖打在他的云纹面具上,被猫抓过的痕迹格外明显。 谷空青看着他,道:“难道你永远都不回九幽谷了?她怎么办?难道你永远都不再见她了?” 云天行转开目光,看着平静的江面,道:“我不知道。” 谷空青认真道:“她很担心你。我看得出来,我来九幽谷这么久,还从未见她哭得这样伤心过,也许以前也有过,但至少我没有见过。蜃楼非寻常势力可比,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若是有个好歹,她怎么办?你跟我回去吧,就当是为了她,好吗?” 云天行道:“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你问多少遍,我的回答都是一样。” 谷空青咬牙跺脚,道:“你真是头牛啊,非要撞到南墙才肯回头是不是?若真让蜃楼的人盯上,你想后悔都晚了!” 云天行仍旧摇头。 第六百八十章 猫贩子 谷空青见他摇头,又道:“你以为单凭英雄门那些人就能护你周全?说句大话,我弹指间,便能将那个无耻小分队给团灭了,何况是蜃楼的人。” 云天行道:“我跟他们在一起,不是想寻求保护。” 谷空青厉声道:“不管你想干什么,这都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听说你与霍乱交过手,但我告诉你,他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就连谷主都不敢小视了他,只要他想,他可以轻松让整个凤凰城的人染疫而死,你应该可以想象,与他在一起的,都是些什么人。” 云天行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越是这样,我越不能跟你回去,我不想再让人因我而死,我也不值得别人为我牺牲。” 谷空青道:“那英雄门的人呢,你跟他们在一起,就不怕蜃楼对他们动手?” 云天行沉默半晌,道:“我会尽快离开他们。” 谷空青摇了摇头,道:“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刚刚还在脚边环绕的大白猫忽然不见了,谷空青四下观望,依旧没有找到,急道:“你看到我的猫了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看到了。” “在哪?”谷空青急问道。 云天行风轻云淡地说道:“被一个男人抱走了,看他那样子,应该是个猫贩子。第二天你到城里的猫肉馆去一趟,也许就能吃到你那只大猫了。” 谷空青慌张道:“你看到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云天行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它一直想抓我的脸,我巴不得它变成别人口下的盘中餐。” 谷空青拽住云天行的手臂,急道:“往哪边去了?你快带我去找,快啊!” 云天行见她都快急哭了,只好带着她去追。 果然,在一个小巷里追上了个那个猫贩子,她的大白猫果然被猫贩子捉住了。 猫贩子的小推车上有个大竹笼,竹笼里有三只猫,她的大白猫就坐在中间,高昂头颅,神态倨傲,俨然一副君临天下的姿态。其他两只猫身形略小,匍匐在大白猫两边,看样子是俯首称臣了。 云天行忍不住笑道:“看来它并不知道自己处在何种境地。” 谷空青忙去拆竹笼,那猫贩子上来阻拦,被谷空青抬腿一脚,给踢到墙上去了。 谷空青将大白猫从竹笼里救出来,贴脸爱抚了一般,又变脸训斥道:“以后你再乱跑,我可不管你了,就让他们捉你去吃了好了。” 那大白猫喵了一声,两只“忠臣”沾了“大王”的光,慌忙蹿出竹笼,各往巷口一端逃命去了。 猫贩子刚从墙边站起来,只觉一物飞入口中,登时满脸涨红,头痛欲裂,仿佛马上就要死掉。 云天行见猫贩子在地上抱头打滚,痛苦不堪,心下不忍,道:“教训一下便是,何必伤他性命。” 谷空青抱着白猫,道:“这样的败类留着何用?今日放了他,他明日还要去偷,今日我的猫追回来了,明日别人家的猫未必追得回来。” 那人滚在地上哀求道:“不敢了,女侠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可怜可怜我那两岁大的孩子吧!” 谷空青冷笑道:“亏你还有脸提孩子,要是你的孩子知道你做贼害命,不知会作何感想?一个大男人,有胳膊有腿,不去谋个正职,却来做这种勾当,还想要我饶了你?” 猫贩子痛苦不堪,不断滚在地上求饶,谷空青见他如此,终究还是心软了,将解药抛给云天行,道:“解药给你了,救不救,你自己看着办。”说罢,抱着白猫向巷外走去。 云天行喂猫贩子服下解药,见他贴身衣物上打了好些补丁,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两人并肩走在江边,谷空青紧紧抱着大猫,生怕再被猫贩子趁机抱走,云天行暗暗好笑,道:“巷口树上插的那串糖炒栗子是你的?” 谷空青斜了他一眼,道:“明知无问。” 云天行道:“人家好不容易为你炒的,你怎么舍得丢?” 谷空青道:“既然是我的,我想吃便吃,想丢便丢,要你多嘴。” 云天行笑了笑。 谷空青蹙眉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摇头道:“没什么。” 谷空青道:“明明就有什么,何必瞒我,直说就是。” 云天行转眼看着她,道:“你是认真的?” 谷空青摇了摇头。 云天行道:“他人不错。” 谷空青轻抚白猫后背,道:“他想找个人安稳过日子,而我偏偏是个居无定所的人,我们不合适。” 云天行道:“没有哪对人天生就合适,总要有个相互磨合的过程。” 谷空青看了他一眼,道:“你这是在教训我吗?” 云天行道:“只是一点善意的提醒。”说罢,加快了步子。 来到一家鱼馆,云天行点了两个菜,一个红烧凤凰鲤,一个清蒸鲈鱼。据小二介绍,这凤凰鲤是本地鱼,味鲜肉肥少腥,是店里的招牌菜之一。这清蒸鲈鱼是云天行从邻桌看来的,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鱼,只是看着不错,便要了一份来尝尝。 云天行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对面一人一猫可馋坏了,尤其是那只猫,哇哇的叫个不停。 云天行并没有摘下面具,只将面具推到了额头上,只露出嘴来吃,对面哇哇的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他根本看不见,不过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故意的吧?”谷空青瞅着云天行,神色中带着几分怨气。 “什么故意的?” 云天行夹起一块又白又嫩的鱼肉,吹了几下,热气合着肉香在空中打了个卷,直飘入一人一猫面前。 谷空青嗅着鱼香,脸上的幽怨又重了几分,道:“这条街上卖什么的都有,你为什么非要来吃鱼,故意馋我的猫猫是不是?” 云天行将大块鱼肉,塞进嘴里,一脸享受地嚼着,道:“这你可冤枉我了,任你美食千千万万,我只喜欢吃鱼,不行吗?你干嘛瞪我,我饿了一天,想吃顿鱼还不行啊?嗯,好吃,真香。” “……” 第六百八十一章 白衣僧人斩妖龙 见云天行吃鱼吃得欢,谷空青神色幽怨,道:“我也没吃饭。” 云天行推了推面具,露出俩眼瞅着谷空青,道:“吃了那么多凤凰板栗还没饱?” 谷空青撇嘴道:“板栗是板栗,鱼是鱼,那不一样。” 云天行道:“是不一样,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是想吃鱼,叫你的铁匠哥哥做给你吃不就好了。我听他爹说,他手艺可好了,川鲁粤苏各大菜系,信手拈来。颠起勺来,更如翻江倒海,一家在都在一旁鼓掌,百看不厌。就你刚才吃的凤凰板栗,我闻着都香,比眼前这两条烂鱼强了不止百倍。” 谷空青侧目道:“你在嫉妒?” “大错特错。”云天行拿筷子在空中划了叉号,“你大概不了解一个人饿着肚子,还要听人喋喋不休地陈述无聊历史时的感受。在你感觉终于要解脱的时候,忽然有个人攥着一把香喷喷的板栗串在你身旁出现,你一路上打着肚皮鼓,闻着板栗香,那会是种怎样的感觉?” 谷空青委屈道:“又不是我故意要馋你,我给你,你自己不吃怪谁?” 云天行道:“人家好心为你做的,我怎好夺食?我可记着呢,铁匠哥哥临行前还特意嘱咐过:‘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想吃了就过来,我做给你吃。’” 谷空青道:“不给吃就算了,说这些做什么。” 云天行夹了块鱼肉送到大白猫面前,笑道:“猫兄,我们无仇无怨,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想抓我的脸,这快鱼肉是孝敬您老人家的,以后可别再抓我脸了。” “云天行,你好过分!”谷空青气呼呼道,“猫猫,不许你吃他的鱼!” 那大白猫闻了这么久鱼腥,一块又大又肥的鱼肉送到跟前,哪有不吃的道理?一口将鱼肉叼进嘴里,也不知嚼了没嚼,直接吞下肚了。 云天行将整个鲈鱼的鱼头掰下来,夹到白猫面前,道:“猫兄,这鱼的味道不赖吧?别吃得那么急,还有呢,来,这凤凰鲤的头也是你的,要是不够,我再给你要一条,总不能叫你饿着肚子回去。” 谷空青不管怎么劝,那白猫只顾吃,根本不理,气得谷空青咬牙跺脚,道:“你这只臭猫,早知你这样,就让猫贩子把你抓走好了。”瞪了云天行一眼,气呼呼离开了。 吃完鱼,云天行抱着大白猫出了鱼馆,说来也奇怪,这白猫竟然真不抓脸了,还趴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谷空青坐在江边石凳上发呆,云天行抱猫走过来,道:“把猫还你。” 谷空青瞅了一眼正缩在别人怀里打呼的白猫,没好气道:“不要了。” 云天行一笑,道:“那好,不要我就扔江里去了。”作势便要扔,谷空青忙抢过来,瞅了他一眼,嘀咕道:“钟师妹怎会喜欢他这样的人,简直莫名其妙!” 回到暂居府邸,谷空青还不走,一直跟到了房门前,云天行惊奇道:“你还不走?” 谷空青道:“你叫他们在这个院子里给我打扫个住处,我也要住在这里。” “你想得美!”云天行不理她,径直回房去了,刚要摘面具,谷空青忽然闯了进来,未经他同意,直接抱着大猫,跳到了他的床上,道:“你不叫他们给我安排住处,我就睡在这里。” 云天行愣了愣,道:“算你狠!”转身摔门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吴英雄带人来找云天行,在房外吆喝了好一会,没人回应,刚要走,谷空青抱着大猫,优雅地从房里走了出来。 吴英雄吴耻等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谷空青昨日只吃了些板栗,晚上又饿了肚子,没怎么睡安稳,被打扰了好梦,有些不耐烦,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吴英雄挤出一丝微笑,道:“我爷爷还没醒吗?” “你爷爷?”谷空青眨了眨眼,突然醒悟,“你说他啊,他不在这。” 吴英雄道:“那他在哪?” 云天行抱剑倚在月洞门旁,打了个哈欠,道:“鸠占鹊巢,昨晚睡在柴房里了。找我有什么事?” 吴英雄道:“听说今天朝天宫要开门,爷爷不去见一见巫神婆吗?” “不去。”云天行摇头。 吴英雄道:“爷爷,这个机会千载难逢,现在不去,以后再想去也没这个机会了。” “不去。”云天行摇头。 吴英雄道:“爷爷,巫神婆绝不是骗子,能掐会算,是世间罕有的异人,叫她给占一卦,趋吉避凶,岂不美哉?” “不去。”云天行还是摇头。 吴英雄看了谷空青一眼,向云天行挤了挤眼,笑道:“我懂了,既然爷爷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了。”说罢,招呼吴耻等人往外走。 云天行知他误会了,忙跟上去,道:“在这里无事可做,去看看也无妨。” 谷空青也跟着去了。 朝天宫外人山人海,正如吴英雄所说的那样热闹,人人都争着往前挤,但宫殿阶前有人拦着,根本无法前进一步,挤来挤去,还是在原地踏步。 云天行本就没想来看什么巫神婆,一见这样拥挤,便没了兴致,跟吴英雄说了一声,离开了朝天宫广场。 朝天宫旁这条大江名叫沱江,贯穿了整个凤凰城,两边多是吊脚楼,或两层或三层,大多不高,颇见异族风情。 云天行与谷空青乘舟顺流而下,遍眼望去,江上江下,风景如画,远处低山映衬,更添几分朦胧美感。 小舟随波流转,忽见身旁闪过一座高塔,七层六角,檐角飞翘,各悬铜铃,被风一吹,铃音清脆悦耳,好似仙音。 舟尾渔夫见两人盯着高塔看,便笑着解说道:“这是万名塔,里面还铭刻着当年白衣僧人留下的镇妖铭文呢。” 云天行问道:“什么白衣僧人?” 谷空青解释道:“凤凰城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据说这大江下盘卧着一条妖龙,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每逢阴雨连绵日,便出江作祟,扰得城中百姓不得安宁。后来有位白衣僧人路经此地,正逢妖龙作乱,便祭出三柄宝剑,与妖龙大斗了一场,最终斩下了妖龙的头颅。” 第六百八十二章 放河灯许心愿 谷空青道:“那妖龙被斩掉头颅,并没有死去,只用了半日,又将头颅接了回去。那白衣僧人见妖龙杀不死,便命人造了这座万名塔,内中遍刻神文,将妖龙镇压在了江底,自此之后,那妖龙再也没有出现过。” 渔夫笑道:“这铜铃也不是凡物,每到阴雨天,还隐约能听到江底有龙吟,可这铜铃一响,龙吟便消失了。每有僧人来这里,必是要到万名塔前参拜的,听说还有一位圣僧在塔前静坐一月,不吃不喝,竟然没有饿死,真是一件奇事。” 云天行听两人说得玄乎,却不怎么相信。 小舟行进不远,忽见前方迎面一座跨江小楼,共两层,额匾上大书“风雨楼”三字。楼下有三个拱洞,各有一物悬垂,远看着像三柄剑。 等小舟到了风雨楼下,云天行起身观看,见果然是三柄剑,剑色深沉,纹络奇异,竟然没有一丝腐锈的痕迹,而拴挂宝剑的铁索却已是锈迹斑斑,不忍直视。 渔夫笑道:“这便是当日白衣僧人斗妖龙时留下的三柄仙剑,此风雨楼正压在龙颈上,凭的便是这三柄仙剑的神威。” 小舟穿出拱洞,云天行回望三剑,啧啧称奇,问道:“如此利刃这般悬挂在这里,不怕被别人偷走吗?” “偷?谁敢偷?”渔夫笑了笑,“这是凤凰城里的神物,谁若是偷了,便是整个凤凰城的敌人,不论城中势力有无仇怨,都会结连起来,一同追索失剑。很久以前的确有人成功偷走过,听说还是位江湖名人,不过三日后,失剑又回来了,而那人的尸体却被人挂在了城头上,自那之后,再也没人敢打仙剑的主意了。” 云天行本来不信白衣僧人斩妖龙的故事,但见到那三柄“仙剑”,却又有些动摇了。回首再去望时,已看不到风雨楼了。 渔夫笑道:“小兄弟,你为何一直戴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莫不是想打‘仙剑’的主意吧?” 云天行道:“我可没这个意思。” 渔夫笑道:“没有最好,若真有这个念头,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得好,免得惹祸上身,白白丢了性命。” 云天行忽然道:“不知老伯竹竿里藏的这柄细剑,已杀了多少盗剑之人?” 渔夫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小兄弟看走眼啦,我只是一个渔夫,世代以打渔为生,不会耍这些危险的东西。” 云天行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前方有个渡口,两人下了船,谷空青问道:“他哪里藏剑了,我怎么没看到。” 云天行道:“在我提起偷剑时,他下意识握住了竹竿顶端,竹节处有一圈细缝,里面隐隐透着一线光芒。你当时没看他,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至于里面到底是不是剑,我也不确定,只是随口一猜,从他的表情来看,我似乎猜中了。” 谷空青道:“我以前来过凤凰城几次,但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神秘,完全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而且每一次来都有这种感觉。” 云天行一笑,道:“也许这个地方真的与众不同。” 两人沿江走着,见前方江边凹进处,有人放河灯。江边一字摆着好些摊位,都是卖河灯的,各式各样的都有。 谷空青喜欢,便将大肥猫递到云天行面前,道:“帮我抱一下,我要放河灯。” 云天行不接,道:“这么重,抱着多累,扔地上就是。” 谷空青道:“这里这么多人,万一再被人抱走了怎么办?” 云天行道:“如今天下太平得很,哪那么多猫贩子,扔地下吧,我给你看着。” 谷空青不依,硬把肥猫往云天行怀里塞,云天行连连退步,就是不接。 一旁卖河灯的大娘笑呵呵:“小兄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帮人家姑娘抱一下又怎么了。我卖了这些年河灯,心里有数,姑娘们来这里放河灯,大都是为你们这些男人祈福,要你抱一下猫你都不肯,这样哪还敢托付终生给你呀。” 这一番话把谷空青说得面红耳赤,狠狠瞪了云天行一眼,把大猫放在脚边,抚着它的后背,让它坐下,又拍着猫脑袋告诫了几句,方接过摊主递来的蘸好彩墨的笔,正要写祝福语,忽见一片阴影飘到了纸上,转头一看,见云天行在一旁斜着身子偷看。 谷空青道:“你起开,让你抱猫都不肯,还想偷看吗?” “不看就不看,你以为我想看啊。”云天行踢了肥猫一脚,扭头走了。 肥胖大猫正在打瞌睡,突然被人踢了一脚,也不管是谁踢的,先张嘴哇了一声,把正要落笔的谷空青吓了一跳。 卖河灯的大娘笑了笑,道:“姑娘,我看你这位小兄弟对你……不怎么上心啊,你要是对他动情,怕是要吃亏。” 谷空青笑道:“他是故意想赶我走才这样的,他人不坏的。” “这还不坏呢?”卖河灯的大娘一脸鄙夷之色,“姑娘,别怪大娘多嘴,他都要赶你走了,你还这样为他说好话?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何必为他这种人白费心思,到头来竹篮打水不说,还伤了自己,值得吗?” 谷空青摇头不语,挥笔书写祝福语。 卖河灯的大娘抄手歪头看着她写完,却只认得比划最少的两个字,一个“云”字,一个“九”字,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谷空青卷起字条,用红绳捆住,伸手去拿河灯,大娘先一步抢过,道:“姑娘,我看你跟我家闺女一般大,再多劝你一句,你要是想给刚才那小子祈福,这灯我就不卖你了。” 谷空青笑道:“不给为他写的。” 卖灯大娘一脸狐疑,还是将河灯还给了她。 谷空青将字条放进河灯里,捧着去了水边,将河灯送到水里,轻轻一推,河灯顺流飘走。谷空青忙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白猫倚在谷空青腿边乱蹭。 云天行坐在江边青石上,正看着谷空青在闭目祈祷,忽然头上挨了一闷棒,登时不省人事,倒在了青石上。 第六百八十三章 绝世好剑(一) 云天行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人捆在了一棵树上,一动也动不了。 他环视四周,发现是在一片树林里,此时天色已晚,余晖擦过梢头,照入林中,有些昏暗。 他记得他在看谷空青放河灯,忽然有人从背后打了他一棍,他当时没有防备,一棍下来,便不省人事了。 “这小子醒了。” 一个粗糙的声音在树后响起,紧接着,一个中年人刀客从树后绕了出来。 云天行打量了他一眼,见并不认识,问道:“是你打了我?” 中年刀客摇头。 “是我。”又有一人从树后绕过来,手里握着一柄剑。 云天行见他一身粗布衣裳,挽着裤腿和袖管,看起来像个农夫打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那中年刀客走到石上坐下,道:“有人要我们来杀你。” “谁要你们杀我?”云天行挣了挣,却没能挣开,于是悄然运起天地无极神功。 刀客轻抚刀鞘,道:“这个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今天就会死,这样就足够了。” 云天行道:“就算要死,至少也要让我做个明白鬼,即便是大牢里罪大恶极的人,也有最后一顿饭美餐可吃,不是吗?” 那农夫打扮的人笑了笑,道:“可惜这里不是大牢,更没有美餐给你吃,如果不是有问题要问你,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云天行冷笑道:“我问你们,你们不肯说,你们问我,难道我就会说吗?” 那两人相视一笑,农夫抽出剑来,抵住云天行的咽喉,道:“看来还是个硬骨头,不过没关系,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硬骨头打交道,相信我,你一定说的。” 这人虽然是个农夫打扮,云天行却不把他当个农夫看,他看得出来,这人是个用剑行家,单从他手上的茧子就能看出来,没个三十四年的功夫,绝对磨不出这样的茧子。 他又看向那个中年刀客,见他体态匀称,目光冷冽,也不像寻常人物,的确像个杀手。 农夫翻转长剑,依旧用剑尖抵住云天行的咽喉,道:“第一个问题,吴英雄叫你爷爷,以你的年纪,做他儿子还差不多,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云天行道:“我说了你们会不会放过我?” “不。”农夫一笑,“你还是一样会死。” 云天行道:“那我为什么还要说?” “你非说不可。”农夫笑得更加灿烂,“我遇到过很多人,像你这样的硬骨头不下一百个,比你硬的也有,他们最开始也跟你一样,死活不松口,可到最后,我问什么,他们答什么,比邻家的小弟弟还要乖巧。但我还是想奉劝你一句,别给我们添堵,也别为你自己找麻烦,痛快说了吧,免得受苦。” 云天行道:“让我说也可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是谁派你们来的?” “我不喜欢讲条件!”农夫的声音变冷了。 云天行笑道:“你不是不喜欢讲条件,而是眼前的筹码还入不了你的眼。” “哦?”农夫忽然笑了笑,“有意思,我倒是很好奇,你有什么筹码能够打动我?” 云天行道:“我有一柄剑,绝世好剑,你们若把我放了,我可以送给你们。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如何?” 那中年刀客走到树后,拿了云天行的太阿剑过来,笑道:“你说的可是这柄丑剑?” 云天行笑了笑,道:“看来你是一个肤浅的人,单凭剑鞘来判断一柄剑的好坏,实在不够聪明。” 那中年刀客面色不悦,拉剑出鞘,只见剑体澄净,光华耀目,不由赞叹道:“果然是好剑!” 那农夫是用剑之人,一见到如此好剑便生了占有之心,笑道:“如果这就是你的筹码,你还是一样会死。” 云天行笑道:“我死了这柄剑归谁?” 那农夫道:“自然是归我。” 那中年刀客脸色微变,道:“这么好的剑你说要就要了?好歹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吧。” 农夫道:“你一个刀客,要剑做什么?给你也不过是压箱底,反倒辜负了这柄好剑,那有什么意思?” 那中年刀客冷笑道:“我是不会用剑,但我可以拿这柄剑来换一柄好刀,就算拿到当铺里当了,也能换一笔可观的银两,你说要便要了,这未免不太公平。” 那农夫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白拿这柄剑,等回去了,我给你二百两银子,你大可拿这些银子去打一柄好刀。” 那中年刀客哈哈大笑,道:“我虽然不会用剑,可到底不是个瞎子,这样的好剑,你拿二百两银子就想打发我?” 那农夫翘着嘴角,道:“那你说多少?只要我能给得起,一定如数给你,好歹相识一场,你也不要太不讲情面了。” 那中年刀客在剑身弹了一指,发出一声低吟,道:“这样的好剑世上本就不多,即便有些人肯花重金,也未必能够买到,所谓有价无市,便是指此物。” 那农夫想了想,道:“他这时候抛出这柄剑,无非就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你可不要中了他的圈套。” 那中年刀客笑了笑,道:“这么肤浅的伎俩,我自然看得出来,不过,他现在被捆在树上,连动都动不了,我们要他死,简直易如反掌。不过,等他死后,这柄剑的去向终归还要有一个结果,不是吗?” 那农夫道:“那是后面的事,在那之前,我们应该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 那中年刀客想了想,道:“好,那你继续问。”于是握着太阿剑,回到石上坐下。 农夫挺了挺剑,向云天行道:“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云天行道:“你们若不告诉我是谁派你们来的,我是不会说的。” 农夫笑了笑,将剑尖下移,从胸口下到肚脐,再到裆部,方才停住,道:“你最好别跟我耍花招,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会再问第二遍!” 云天行脸色大变,咬牙道:“你好卑鄙!” 农夫笑道:“我卑鄙不卑鄙还要取决于你,你若是痛快说了,我留你一个全尸,如若不然,呵呵……” 第六百八十四章 绝世好剑(二) 云天行突然仰头大笑。 农夫问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收住笑声,道:“我笑你们两个没有福气。” 两人相视一眼,农夫又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天行道:“你们两个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会连一柄剑的好坏都分不出来?这柄剑虽然不错,可离绝世好剑这个称谓,还差远了。再说这柄剑已经落在你们手里了,根本算不上是筹码。我刚才说的绝世好剑,另有其物,而且世间罕有,便是这一柄都比之不上!” 农夫冷笑道:“臭小子,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东西没在这里,任你信口开河,我们哪里知道真假。你说这些,无非就是想活命罢了。” 云天行正色道:“不错,我就是想活命,我从小就怕死,长大了还没有改掉怕死的毛病,只要你们不杀我,我双手将绝世好剑奉上,决不食言!” 农夫抬剑,拿剑尖指向云天行的心口,道:“我怎样才能确定你说的不是假话?” “你不能确定。”云天行道,“要么一剑杀了我,要么让我带你们去寻剑,你们只有这两个选择。” 农夫斜了刀客一眼,见他紧紧攥着丑剑,丝毫没有拱手相让的意思,若将这小子杀了,这柄剑多半会被刀客据为己有。若再有一柄好剑,他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占有,想到这里,便犹豫起来。 云天行见他沉默不语,心下暗喜,道:“我也不瞒你,那柄绝世好剑是我在一个山洞里找到的,当时还找到了一本剑谱,好像是叫沧澜剑言,封页被火烧了一角,最后那个字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个‘言’字,反正是一本剑谱没错。你若饶我一命,我愿意将绝世好剑,和那本剑谱一并交给你。” “你说得可是沧澜剑诀?”农夫的心跳明显加快了。 “沧澜剑诀?”云天行摇了摇头,“我也不能确定最后一个字到底是什么,只能看到一个‘言’字。” 农夫的手在抖,作为一个剑客,谁不想成为万众瞩目的“剑神”?这小子极有可能发现了沧澜剑神的遗物,毕竟绝世好剑,也只有站在剑道巅峰的那个人才配拥有,何况还有沧澜剑诀,若不是云巅的遗物,还能是什么? 农夫咽了口唾沫,仿佛已看到自己手执绝世好剑,睥睨天下的英姿。 云天行道:“你若想要绝世好剑和剑谱,最好早点下决定,万一被别人捷足先登,反害了我的性命,到时候吃亏的可不止是我。” 农夫想了想,道:“我现在就帮你解开绳索,你要是敢耍花招,我就一剑杀了你,绝不给你任何求饶的机会!” 云天行大喜,道:“你放心就是,我也只想活命,若连命都没了,还要绝世好剑和剑谱有什么用。” 那中年刀客见农夫要解绳索,忙上前拦住,道:“我们有任务在身,若是有个差池,回去如何交代?” 农夫冷笑道:“你手上拿了好剑,自然快意,我忙活了一阵子,狗屁都没有一点,还在乎这个?!” 刀客暗想:“沧澜剑神的遗物定然非同一般,而且机会难得,自然不能错过。”便道:“如果找到了绝世好剑和剑谱,那该怎么分?” 农夫道:“我只要那本剑谱,绝世好剑和你手里这柄剑都归你,成不成?” 刀客大喜,而后又忽然变了脸色,扯着嘴角笑道:“你是一个剑客,却将两柄好剑都送给我,莫不是想找到宝藏后,杀我灭口吧?” 农夫道:“你懂什么,宝剑再好,也需要人来把握,我若能学成沧澜剑诀,便是凭手里这口铁剑,也能跻身江湖顶尖高手行列。毕竟你世代练刀,给你剑谱你也不会去练,倒不如给你这两柄好剑,这样我们谁也不吃亏。” 刀客犹豫不定。 云天行道:“你们两位若怕对方不怀好意,我倒有一个法子,可以避免不好的事情发生。” “什么法子?”刀客抢先问道。 云天行道:“你们可以结为异性兄弟,对天起誓,永生不得背叛。这样不管你们得了剑谱还是绝世好剑,都是自家人的,自然没什么好争抢的;而且以后你们两位要是有谁发达了,另一位自然也会跟着沾光,一举两得,怎么样?” 两人听完,都觉得有理,于是撮土为香,结成了异性兄弟。两人结拜完毕,携手大笑。云天行也跟着在笑。 刀客拔出佩刀,架在云天行的脖子上,道:“我们把你从树上解下来,还会再次将你绑缚起来,直到找到剑谱和绝世好剑。你要是敢耍花招,我们立刻将你杀了,回去交任务,你可听明白了?” “明白。”云天行重重点头。 刀客向农夫点了点头,农夫便去帮云天行解绳索。 当绳索从云天行身上脱离的那一刹,农夫骤然飞了出去,撞在后面树上,登时喷出了一大口血。 刀客大惊,想立即砍掉少年的头颅,但刀却已被少年用两指死死夹住,根本动不了。 “咔——” 钢刀断为两截! 云天行抢过太阿剑,一脚将刀客踢飞出去! 刀客在地上滚了七八圈,满身沾满了草叶。他一个跟头翻起来,还没站稳身子,便有一条人影带着剑光从旁闪过,继而背后传来了少年的声音:“你们这样的人也配用绝世好剑?” 刀客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倒地而死。 云天行提剑走向农夫,拿剑一指,道:“贴身受了我一记凌虚指,竟然还没有死,看来你的确是个高手。说,是谁派你来的?!” 农夫倚在树下,瞪着眼睛,嘴里不断有血沫吐出,他想说话,可却说不出来,喉咙里只发出咯咯的声音,过了一会便死了。 “看来是我高估你了。”云天行震落剑上血迹,还剑入鞘。 这农夫替他解绳索时,是有心理防备的,只是他没有料到,这少年的身手竟然如此之快,快到他都没有反应不过来,便被一指震碎了心脏。他现在一定很想知道,开始那一闷棍是如何得逞的? 云天行在二人身上翻找了一番,只找到些许银两,没什么可疑的东西。 此时天已黑了,云天行不敢久留,找回面具戴上,向林外奔去。 第六百八十五章 发疯 云天行回到府邸,有两个人在府外石狮旁站着,手执兵器,严阵以待,云天行见如此架势,心知定然有事情发生,因为往常并没人在外面守门。 云天行忙跑进去,来到吴英雄的住处,刚要去推门,忽然从旁边蹿出一人,一掌向云天行劈去,云天行一惊,忙纵身回掠。 那人手指云天行喝道:“大胆刺客,竟敢到英雄门里来逞凶,今日叫你有来无回!”喊罢,又向云天行出手。 听他是英雄门的人,云天行没有拔剑,只以手掌对付,只是他有些不明白,英雄门的人为什么会对自己出手?难道是吴英雄下的命令?刚才那两个想杀自己的人,难道也是吴英雄派去的? 云天行惊疑不定,手上也没用上全力,谁知这人掌法了得,竟把他从内院硬逼了出来。云天行暗暗吃惊:“想不到英雄门里还有这样身手的人。” 那人一掌打来,云天行不再躲避,推掌迎了上去,双掌一交,那人噔噔瞪退了三步,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云天行同样吃惊,虽说他这一掌只用了七八成的内力,但一掌打出去,竟然只将这人震退了三步,可见对方实力不凡。 那人摆开架势,又要进攻,云天行忙伸手止住,道:“且慢动手,我不是刺客!” 那人冷笑道:“不是刺客,你大晚上带着面具,偷偷溜到我们门主这里来做什么?” 云天行见他不认得自己,一时也不好解释,便道:“你既是英雄门的人,你叫吴英雄出来,我跟他说。” 那人冷哼了一声,道:“门主现在可没法见人,我不信你不知道。你来这里,无非就是想借这个机会,除掉我们门主。今日既然叫我撞上了,定要你束手伏诛,看招!”说罢,又挥掌向云天行打去。 云天行不得已,只得出招应付。 吴耻正走来这里,一见两人在动手,忙上前叫道:“侯焱,还不快住手,他就是我跟你说的云爷,是自己人!” 那侯焱一听这话,忙撤了手,看了云天行几眼,抱拳道:“云爷好身手,在下自愧不如。刚才多有冒犯,还请不要怪罪。” 吴耻道:“他是刚从英雄门那边过来的,不认得云爷,云爷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云天行皱眉道:“你叫厚颜?” 侯焱道:“是。” 云天行又看了看吴耻,心想:“一个厚颜,一个无耻,这名字起得也太随意了,怪不得人家叫你们狗熊门。”问道:“看你们这阵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吴耻叹了口气,道:“云爷不知道,今天下午门主突然发疯,手上拿了把刀,见人就砍,一连砍伤了五个兄弟,大家发现门主不对劲,一拥而上,把他给制住了,现在正在房里捆着呢。” 云天行忙进房去看,果见吴英雄正躺在床上,身上缠着铁索。 吴耻道:“我们叫人请了大夫过来,门主闹得厉害,大夫都不敢靠近,我们只好给他灌了迷魂汤,现在睡着了,大概明天早上才能醒。” 云天行伸指试了吴英雄的鼻息,即便睡着了,呼吸仍有些急促,道:“怎么会这样?” 吴耻摇头道:“不知道,前一刻还好好的,突然就发了疯。请了好几个大夫,都看不出个名堂,还找了个半仙来,说门主是邪祟上身,需要花点银钱,做几场法事就好了。我去给他拿银子,出来的时候,那半仙已被侯焱给打跑了。”说完,瞅了侯焱一眼。 侯焱道:“什么半仙,分明就是个骗子,每有一个佣女从旁边过去,他就盯着人家的屁股看,我怎么能把门主的命交到这种人手里!” 云天行又问了些细节,便向自己房里走来,推门进去,点了灯,见谷空青正趴在桌上睡着了,那白猫也蜷缩在桌上酣睡。 云天行伸指敲了敲桌面,道:“喂,还真把这里当成自己房间了,它的主人回来了,你可以走了。” 谷空青惊醒,揉了揉眼睛,道:“你这人啊,还知道回来,我放了个河灯,回头就找不到人了。我还当你自己回来了,结果回来一问,都说没见到你。你说,这么大半夜的跑到哪里逍遥去了?” “要你管!” 云天行嘟囔了一句,摘掉面具,自己倒了杯凉茶喝了。 谷空青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把,云天行忙打掉她的手,道:“你干什么!” 谷空青吃惊道:“你头上流血了!” 云天行自己摸了一把,还真是血,忙到水盆里洗了,谷空青又取了药给他抹上,道:“是不是根人打架了?” 云天行直言道:“有人想杀我。” “谁?”谷空青脸色变了变,“蜃楼的人?” “不像。”云天行摇头,“只是两个不太称职的杀手,他们问我跟吴英雄的关系,我觉得他们想对付的不是我,而是吴英雄。我每天跟吴英雄走在一处,所以才会被人盯上,今日吴英雄突然发疯,多半也跟那些人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对方是谁。” 谷空青双手托着下巴,道:“怪不得我听着前面乱糟糟的,原来是你孙儿发疯了,好端端的发什么疯,被狗咬了不成?” 云天行道:“有没有被狗咬我不知道,不过情况比被狗咬严重多了,听说我那好孙儿突然拿刀砍伤了五个人,若不是众人及时将他制住,说不定会闹出人命来。”说完,打了个哈欠。 两人忽然四目相视,争着往床上跑去,云天行先一步跳上了床,立刻躺下摆出一个“大”字,占满了整张床,笑道:“就凭你也想跟我抢,哈哈,老老实实回你的九幽谷去吧。” 谷空青咬牙跺脚,道:“亏你还是个男人,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云天行笑了笑,“弹一弹指,便能把一头变异凶兽给活活毒死,还不知道谁怜谁呢。至少在你身上,我还真没发现有值得怜惜的地方。” 第六百八十六章 中蛊 谷空青道:“亏我还在担心你的安危,坐在这里等你回来,你不领情便罢,还跟我抢床位,一点风度都没有。” 云天行道:“废话少说,赶紧出去,别打扰本大爷睡觉。” “你——”谷空青气得说不出话。 云天行翘起二郎腿,道:“你什么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非等我脱衣裳才肯走是不是?” 谷空青道:“这么深更半夜的,你要赶我去哪里?你再去柴房将就一晚,明天再叫他们打扫一间房就是了。” “好,不走是吧。”云天行坐起身来,去解自己上衣。 谷空青又羞又恼,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不通情理的人,一时冲动,便咬着银牙坐到床沿上去脱鞋子,道:“我不管,我今天晚上就要睡在这里,你要是不走,那就一起睡好了。” 云天行见她真把鞋子脱了,吓了一跳,手上解扣子的动作也停了。 谷空青脱了鞋子,往床上一趟,瞪了云天行一眼,道:“你要是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回去就告诉师妹,看你如何应付!”说罢,便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这明明是我的房间啊!上天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不讲理的女人!” 云天行跳下床,含泪把解开的扣子一一扣上,咬牙切齿道:“算你狠!”说罢,摔门去了。 谷空青忙下床闩了门,含笑入眠。 第二天,吴耻来找云天行,在门外喊了半天,谷空青开门出来,道:“他不在这。” 吴耻道:“奶奶,急事,门主又在闹,就等云爷过去拿主意呢,您快叫他出来吧。” 谷空青道:“你去柴房看看,他应该在哪儿。”说罢,关门进去了。 吴耻火急火燎赶来柴房,果见云天行躺在干草上睡觉,忙喊起来,连拉带拽来了吴英雄这里。 此时吴英雄虽然被铁索捆住了身子,仍不安静,被三四个人摁着,才勉强躺在床上,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一些奇怪的话。 云天行上前道:“好孙儿,你可还认得我吗?” 吴耻道:“云爷,我们都问过了,门主现在神志不清,谁都不认得,自从醒来就一直这样闹,也不知是什么了,看这样子,怕是不大妙啊。” 云天行道:“这凤凰城里难道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吗?再去请几个来,这样下去还了得!” 吴耻道:“能请的都请了,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算开方子的,也只开一些定神醒脑的药,根本无用,所以才要请云爷过来讨个主意啊。” “连大夫都无法,我能有什么主意。”云天行忽然咦了一声,“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你们先按住他,不要让他乱动,我去去就来。”说罢,又跑来了自己房间。 谷空青正在梳头,云天行开门进来,道:“青姑娘,你们九幽谷的人不是也懂一些医术吗,我那孙儿疯得厉害,你快随我去看一看。” 谷空青看了他一眼,道:“吴英雄发疯,你们应该去找大夫,找我做什么,我只会用毒杀人,不会救人。” 云天行道:“但凡能看的大夫都看过了,都看不出个所以然。如果不是一般的病症,自然也不能让一般的大夫来看,如今只有你能救他了。” 谷空青放下木梳,转过身来看着他,道:“他是你的孙儿,又不是我的孙儿,我为什么要救他?” 云天行道:“他叫过你奶奶,你难道忘记了?” 谷空青道:“那是他信口胡叫的,我这样年轻,他喊我奶奶,我不找他麻烦就算好的了,还想要我去救他吗?” 云天行急道:“就算他不是你孙儿,他好歹也是个人,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谷空青起身道:“要我去救他也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云天行已猜到了她的条件,道:“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能跟你回九幽谷,你换一个条件,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我都答应你。” 谷空青走到他面前,笑说道:“你说话算不算话?” 云天行道:“只要你能救活我孙儿,我说话自然算话。” 谷空青道:“好,我救活吴英雄,你就护送我回九幽谷,这个条件不违背江湖道义吧?” 云天行皱眉道:“这根刚才那个条件有什么区别?” 谷空青笑道:“当然有区别,前面那个是谷主要我带你回去,现在这个,是你要护送我回去,毕竟现在世道不太平,我一个女人家在江湖上走,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麻烦,有你护送我回去,我就安心多了。”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想带我回去,你若不肯帮忙,大可直说,何必拿这样的借口来搪塞。” 谷空青道:“云天行,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若对吴英雄下手的是蜃楼,说明你现在的处境也很危险,单凭我们这些人,绝对不是蜃楼的对手,难道你想看着他们,一个个都死在你面前才肯甘心吗?” 云天行攥拳道:“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会将他们给揪出来!蜃楼又怎样,我正有一笔账要找他们算,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倒省去了我不少工夫!”说罢,转身离开。 谷空青忙追出去,道:“你这臭脾气,真拿你没办法,好吧,我帮你这一次。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能力有限,能不能帮得上忙,还未可知,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免得到时候又要失望。” 云天行道:“如果连你都救不了他,就该他遭此一劫。这份情我会记下。” 谷空青挥了挥手,道:“算了,我也不用你还什么情,至少认真思考一下我说的话,不要辜负了大家一片好心。” 云天行默然不语。 两人走入吴英雄房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草药味,很苦,很刺鼻,云天行看着地上的两个破碗,和洒了一地的汤药,皱起了眉头,却没说什么。 谷空青走到床前,叫人摁住吴英雄,仔细检查了一番,什么也没说,便同云天行走出来房间。 云天行见她脸色有些凝重,知道情况不妙,道:“你一定看出了些什么,是不是?” 谷空青点了点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可能中蛊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 疯蛊 “中蛊?”云天行惊讶道,“难道是蛊毒?我以前也中过阴阳二圣的金蛇蛊毒,还险些丢了性命,不过,也没像他这样发疯啊。” 谷空青道:“金蛇蛊毒只是提炼蛊虫体内的毒素炼成的,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一种毒,不能算是蛊。九幽谷内有不少有关蛊的记录,蛊种很多,按吴英雄现在的症状来看,应该是一种疯蛊。如果两日内不把体内蛊虫取出,一定会发疯而死。” “那要怎样才能将蛊虫取出来?”云天行急问道。 谷空青道:“蛊虫不似别物,大都是下蛊之人精心培育的,若想取出来,只能找到下蛊之人,或者找一个擅长蛊术的人方可。” 云天行道:“那人既然对他下蛊,哪有再来取出的道理,何况我们根本不知道是何人下的蛊,更谈不上找下蛊之人。会蛊术的人本就极为罕见,若要在两天之内找到一个擅长蛊术的人,谈何容易?难道以你的本事,也取不出这蛊虫吗?” 谷空青笑道:“你当我是神仙吗?他若只是中毒,我倒有把握保他性命,可这巫蛊之事,我只是有一些了解而已,哪会取什么蛊虫。” 云天行叹气道:“这么说来,我这孙儿岂不是必死无疑?” 谷空青想了想,忽然道:“我倒有一个极为冒险的法子,只是之前从未用过,能不能生效,还很难说,要不要试一试?” 云天行忙道:“什么法子?” 谷空青道:“我可以尝试着把蛊虫毒死,只要蛊虫一死,取不取出都无所谓了。” 云天行喜道:“这个法子好,只要蛊虫一死,我孙儿的疯病自然就好了。你快去给蛊虫下毒吧。” 谷空青瞅了他一眼,道:“你先别急着高兴,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一来我不知道他体内是何种蛊虫,到底用什么毒,多少用量可以将之毒死,一时还很难确定;二来我也不清楚你这孙儿是否能经得住我的毒药,若蛊虫没毒死,先把人给毒死了,那可成下毒害人了吗?” 云天行收起笑容,道:“毒一只虫子这么麻烦吗?找几种毒性稍差的毒药灌进去不就好了?” 谷空青扑哧一笑,道:“亏你还跟九幽谷的人有来往,怎么一点用毒的常识都没有,你当这是燕窝粥啊,掰开嘴就往里灌,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是药三分毒,何况直接灌毒药,即便毒不死人,对体内器官破坏性也很大。这样就算救活了,以后也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会减寿的。” 云天行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谷空青道:“需要先找出蛊虫所在的大致位置,然后用毒针将毒液输送进去,这样局部下毒,多次少量,可以在保证你孙儿内脏不受破坏的情况下将蛊虫毒死,只是时间会久一点。” 云天行道:“要多久?” 谷空青想了想,道:“最慢大概需要十日。” 云天行道:“你刚才说两日便会发疯,如今已过去一日了,我这孙儿还只有一日可活,十日哪里来得及?” 谷空青道:“你放心,我可以用麻痹性药物让蛊虫暂时失去作用,只要蛊虫不作乱,别说十日,便是一百日也不会发作。” 云天行大喜,道:“青姑娘,你要是这能将我这孙儿救活,那就是他的再生父母,我叫他给你当干儿子成不成?” “呸!”谷空青红脸斥道,“谁要他做干儿子。咦,不对呀,你是他爷爷,我是他干娘,这么论起来还比你低了一辈啊。” 云天行哈哈大笑。 谷空青推了他一把,笑道:“你这臭小子,故意占我便宜是不是?你和师妹……论起来还要叫我一声师姐,就算要做,也该做他大奶奶……呸,怎么论都不对。” 云天行正色道:“我这孙儿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不知什么人想害他性命,我总要查个水落石出,不然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再次发生。” 谷空青道:“你这样没头没绪的,要从哪里着手?” 云天行道:“听吴耻他们说,吴英雄从朝天宫回来后,还去了其他几个地方,我想先去那些地方看一看,或许能发现一些奇怪的人也说不定。” “不可。”谷空青坚决道,“如果连吴英雄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被人下了蛊,那这下蛊之人定非寻常人物,你一个人去,未免太过冒险。何况你现在也是他们的目标,这么送上门去,岂不是自投死路?” 云天行笑道:“我自小便受人算计,也颇懂一些自保的法门,不然也不会安然无事地站在这里。” 谷空青道:“话虽如此,可你这样做,实在让人无法安心,若吴英雄还没救活,你再变成这样,我该怎么应付?谷主他们叫我带你回去,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回去又如何交代?你要是执意要查,也要等到吴英雄醒来之后,你与他联手去查,或许会更容易一些。” 云天行道:“如今的局势,日日都在变化,十日太长了,我若按兵不动,指不定对方又会使出什么手段,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谷空青道:“你若执意如此,我也不拦你,不过,你需要在府内待一段时间,方可行动,最少三日。” “为什么?”云天行问道。 谷空青道:“下蛊之人想置吴英雄于死地,不会只抛下一只蛊虫了事,定会再来府中确认吴英雄的生死。如今吴英雄身边这些人,也就那个侯焱看着还有几分本事,若对方是高手,一个侯焱未必能够挡得住。你若不在,吴英雄即便没有被蛊虫治死,也会被来人杀死。你可别指望我会日日守在他身边,我来这里,全都是因为你,你应该知道。” 云天行道:“那我便在谷中待上三日,若没人来,我再出去查探。” 谷空青点了点头,道:“你记着,借用食物下蛊的都属下乘,真正的用蛊高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蛊虫驱入对方体内,并没有特定的方式,也许只是一次简单的触碰,也许只是嘘一口气,总之不要掉以轻心。” 第六百八十八章 女王大人 云天行道:“这些下蛊之人,会不会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谷空青道:“有这种可能,但一般情况下,精通蛊术的人武功都不会太差,毕竟普通人下蛊的手段很有限。而且,我可不认为,一个普通人会对英雄门的门主下杀手。” 这时吴耻从房内奔出来,急道:“云爷,你们快过去看看吧,门主怕是要不行了!” 两人慌忙进屋,只见吴英雄口吐白沫,双眼白翻,在床上不断抽搐,云天行见谷空青脸上多了几分喜色,甚是不解,但又不好发问。 谷空青低声道:“有这些症状就对了,这说明我猜得不错,他中的确实是疯蛊,这样我能治好他的把握就更大了。” 云天行听了高兴,忙吩咐诸人去准备治蛊用具,然后遣散众人,让谷空青为吴英雄治蛊,自己在旁帮忙。 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才成功完成了第一次“下毒”。谷空青的方法的确有效,吴英雄的种种异状都消失了,只是他本人还一直处在昏迷状态。谷空青说于性命无碍,云天行这才放了心。 第二日上午,云天行正在院子里练剑,忽然佣人跑来跟他说,外面有个人想要见他,云天行满身都是汗,还没来得及洗把脸,便连忙奔了出去,甚至连轻功都用上了。他实在好奇,谁会想见他? 当他蹿出府邸大门的时候,他忽然愣住了,然后便笑了,那个来找他的人见他笑了,也跟着笑了,正是神兵阁那位年轻的铁匠。 他手里提着一个长匣,很精致的长匣,云天行一看到这个匣子,便知道装在里面的东西一定会更加精致,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将年轻铁匠请到堂上,请他代劳为太阿剑加装剑饰,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太阿剑便变了一副模样。 云天行手握太阿,凭空舞了两剑,心下十分满意,道:“当初我只给了一个十分模糊的构思,想不到你们竟真能做出成品来,还如此精美细致,不愧是神兵阁,我很满意。” “满意就好。” 年轻铁匠显得有些拘谨,端坐在椅子上,腰板挺得笔直,就连放在一旁的茶水都没有碰上一碰。 云天行归剑入鞘,与他说了些闲话。年轻铁匠还如当初那样,话很少,简直少得可怜,几乎一直是云天行在说,他就在一旁微笑,偶尔插上几句,声音也如蚊蝇一般,细不可闻。 云天行见他这样,笑了笑,道:“那位抱猫的姑娘就住在后院,要不要我带你过去见一见?” 年轻铁匠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行了一礼,道:“那就麻烦你了。” 云天行微微一笑,引着他往后花园去了。 谷空青正坐在石桌旁逗白猫玩,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道:“不是说要练剑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云天行道:“刚才我上街玩,碰上个猫贩子,他说一只猫能换一两银子,我寻思着你这只猫又大又肥,能多换一两也说不定,这不,我带猫贩子捉猫来了。” 谷空青一惊,忙将白猫搂在怀里,起身回头去看。她并没有看到云天行,只看到了那位年轻的铁匠。 谷空青有些惊讶,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年轻的铁匠露出憨厚的笑容,鼓起勇气说道:“我来看你。” 谷空青微微一笑,请他坐下。 年轻的铁匠走到石桌旁坐下,就在她对面,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可能是他觉得这样不太自在,又把手放到了桌面下,一会又拿了上来,来来回回不知倒换了多少次。 他实在太紧张了,在来的路上,他已不知叮嘱了自己多少次,见到她后,一定要表现得自然一点,可一见到她,以前的嘱咐都化成灰烬飘走了。 他又变得紧张不安了。 云天行就趴在月洞门后面,露出半个脑袋往花园里窥探,见两人对坐桌旁,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心想:“她不会是认真的吧?”摇了摇头,想不通,到吴英雄那里去了。 吴英雄仍旧昏迷不醒,但呼吸已趋向平稳,跟睡着了没什么区别。云天行知道是因为麻痹药剂的缘故,也不怎么担心。 云天行拿了张椅子,坐到床边,向一直守在床边的侯焱道:“我听说吴英雄曾救过你的性命,能说一说吗?” 侯焱摇了摇头,道:“不想说。” 云天行一笑,也不勉强,道:“有人想杀他,过去你一直跟在他身边,对他的事了如指掌,可有什么眉目?” 侯焱又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云天行道:“我看得出来,你信不过我。” 侯焱抬头,向他的云纹面具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昏迷不醒的吴英雄,道:“没人愿意相信一个把自己隐藏在面具后面的人。” 云天行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有一点你要清楚,我对吴英雄没有恶意。过几天,我会到外面去,揪出那个下蛊害他的人,里面的事便交给你了。还有,除了青姑娘,你最好不要让其他人靠近他,尤其不要随便喂他吃东西,即便要喂,也要由青姑娘检查过才行,事关性命,切记。” 侯焱道:“难道门里的其他人也不行?” 云天行道:“非常时期采取非常手段,我不了解其他人,不敢拿我孙儿的性命做赌注。” 侯焱道:“你也不了解我,为什么要相信我?” 云天行道:“凭直觉。” 侯焱沉默半晌,转头看着云天行,道:“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不行。”云天行起身离开了。 他又回到了后花园,谷空青仍坐在那里和白猫玩,年轻的铁匠不知何时离开的。 云天行走到桌旁坐下,道:“几时走的?” 谷空青道:“关你什么事?” 云天行道:“问一下不行吗?” 谷空青道:“不行。” 云天行道:“几时能吃到喜酒?” 谷空青瞅了他一眼,道:“你明知道我们不可能,还说这些话,故意取笑我是不是?” 云天行笑了笑,道:“你真该答应他,跟了他,说不定可以胖成一百八九十斤,再抱着你的大猫,往大街上一站,我觉得满大街的人都得匍匐到你的脚下,叫一声女王大人。” 谷空青递来一个异常“凶恶”的眼神。 云天行大笑而去。 第六百八十九章 夜战逞凶者 夜。 云天行立在飞檐上,手执太阿剑,衣袂随风而动,背后是一轮明月。 他站在这里,可以遍观整个府邸,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谷空青认为有人会来行刺吴英雄,云天行便来这里守夜,而这已经是他守的第二个夜了。他昨晚在这里站了一夜,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别说是人,就连一只猫都没有。 谷空青来到楼顶上,环视一周,道:“还没有动静吗?” 云天行摇头。 谷空青道:“看来是我猜错了。这里冷,还是下去吧。就算有人来,他们也会通知你,不必一直站守在这里。” 云天行没有动,也没有说什么。 谷空青在屋脊上坐下,双臂环膝,道:“我记得小时候时常爬到高处去看星星,我娘曾跟我说过,天上的每一颗星,在地上都能找到与之相对应的人。每当天上有新星出现,就说明地上有婴儿诞生;每当天上有旧星坠落,就说明地上有人死去。可当我娘离世的那一天,我看了一夜的星星,也没见有哪颗星坠落。后来我才知道,她这么说,只是为了哄我开心。” “一颗星对应一个人……”云天行仰头望着天上星空,“也许你娘说得对,只是有些星离我们太远,即使坠落了我们也看不见。” 谷空青沉默良久,道:“我想,我能理解你的苦处。” 云天行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我情愿你不能理解。” 谷空青道:“我本可以将你制住,雇一辆大车硬把你带回去,将你交给谷主,他们要怎样处置你,都与我无关。我继续做我的事,再也不会跟你有任何瓜葛。我的确这样想过,可却下不去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下不去手。” 云天行道:“你是在可怜我吗?” 谷空青苦笑道:“我大概是在可怜我自己。如果换成是我,我也许会跟你做出同样的选择。如果那天我早一刻启程,也许就不会被委派这样的任务,也许来找你的就不再是我,只要不是我,这个任务一定会顺利完成,你一定会再次回到九幽谷。可……偏偏是我。” 云天行望着远处稀疏的灯火,默然不语。 谷空青忽然抬起头,道:“你跟师妹是怎样认识的?”她那双黑色眼眸里闪烁着光点,就像天上的星星。 云天行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谷空青道:“没有为什么,就是随便问问,你不说也可以,我不会逼你说。” 云天行道:“是在一个酒楼上,那时我身无分文,她请我吃饭,后来发生了一些事……” 谷空青听他说了一会,打岔道:“你真的不跟我回去吗?她就在谷里等着你,只要回去,你们就可以……我想谷主应该不会反对吧。” “留在这里不要动!”话音落下,云天行的人已从飞檐上消失了。 谷空青一惊,忙起身去看,只见有十数个黑衣人,正悄悄向吴英雄的住所靠近,云天行从一旁横冲出来,与那些人动起了手。 谷空青忙下楼帮忙。 双方一动手,立刻惊动了英雄门的其他守夜人。在入夜前,云天行便命吴耻安排好了人,轮流守夜。府中八个方位上都有人看守,还派了四个巡逻小队,在府中来回巡视,交替换班,一直到天明。 此时值班的人听到喊打声,纷纷朝这里奔涌过来。 那十来个黑衣人武功虽然不弱,但在这么多人的围剿之下,完全没有抵抗之力,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已死伤殆尽。 云天行喊话要留活口,可当他喊完,黑衣人几乎都死光了,唯独还有一个能动的,也中了谷空青的剧毒,在地上抽搐,等他赶过去时,那人正好断气。 谷空青吐了吐舌头,云天行暗自苦笑,光她一人就毒倒了过半人数,而且没费多少力气,相比自己挥剑乱砍,不知轻松了多少倍。 以前英雄门的人对谷空青示以尊敬,还是看在了云天行的面子上,可刚才这一战,谷空青彻底击破了她在诸人心中柔弱的形象,至少旁边这些人,再望向她时,眼中不仅有尊敬,还多了一丝恐惧。 九幽谷在江湖上的名头历来不小,可九幽谷的人却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以至于实力跟名头是否相称,他们没有亲眼见过,不敢确定,如今见谷空青大显身手,才知九幽谷绝名副其实。 谷空青道:“我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有人来行刺,看来这里不能再待了,若这些人没有回去,他们一定还会再派人来。” 云天行点头道:“有道理。” 于是吴耻便连夜派人找了几家农舍,大家收拾好东西,趁夜搬走了。 农舍就在凤凰城边,离山林较近,相对比较偏僻,即使白天都没有什么人走动。 吴英雄身旁有侯焱守着,而且房舍相对集中,周围遍布英雄门的弟子,倒也不用担心吴英雄的安全。 第二天,云天行要出来查探,谷空青执意要跟出来,腿长在她身上,云天行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由她跟着。 两人先到了春宵楼,这是吴英雄回府邸前,最后来的一个地方。 谷空青怀抱白猫,看了春宵楼前那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一眼,没好气道:“你孙子还来过这种地方?你这个做爷爷的也不管管他。哦,我明白了,要不是臭气相投,你们怎么能凑到一起。” 云天行道:“他年纪比我还大,他去哪里,我怎么管得着。何况我们这爷孙只是戏称,又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你要是不想进去,大可以回去,我又没有叫你跟来。” 谷空青斜眼瞅着云天行,道:“我看你是自己想进去,故意来这里的吧?哼,男人,还不都是一副德行。” 云天行冷笑道:“是啊,我就是想来这里喝花酒,怎么着,回去告状啊!” 谷空青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云天行独自进入春宵楼,谷空青犹豫了一会,还是跟了进去。 第六百九十章 春兰与夏香 两人走入春宵楼,一个花衣女子笑着迎了上来,可当她看到谷空青时,笑容忽然僵硬了。她向谷空青打量了几眼,见这抱猫女子的玲珑身姿简直无可挑剔,至少在她们这春宵楼,还没有一位能与之分庭抗礼,即便在她平生见过的女人当中,也没见过像她这样出挑的人儿。 她们这里面的人最看重身材体态,容貌倒是其次。这女子虽然算不上春宵楼的头牌,可至少也能在本楼花榜里排进前十。为了这副身材,她几乎都没碰过油腻荤腥,就连最爱吃的食物都要定量控制,可即便这样,仍有不少缺陷,难以达到理想状态。但眼前这抱猫女子,正符合她的理想状态,甚至还要超过她所能想到的美好身姿。 “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人儿?”她不禁在想。 那女子从谷空青身上收回目光,心中嫉妒不已,摇扇向云天行笑道:“这位公子,到我们这里来,还需要自己带姑娘吗?我们这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姑娘,高矮胖瘦都有,可不比您身旁这位差了。” 云天行道:“我只想来问几个问题。” 那女子一听这话,笑容立刻减退不少,冷笑道:“这里可不是问问题的地方,公子若不找姑娘,这就请出去吧,不要挡了其他客人。”说完,斜瞄了谷空青一眼。 云天行取了一锭银子出来,在手里抛了抛,道:“难道进来这里就一定要找姑娘吗?” “哎呦,公子,看您说的,您想问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好了,这春宵楼里的事,还没有我不知道的。”那女子见钱眼开,伸手去抓,云天行一把攥住银锭,问道:“你可认得英雄门的吴门主吗?” 那女子见他攥住银锭,忙缩回手,拉了拉披肩,摇扇道:“吴门主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几乎天天过来,只是奇怪了,这两天没见他过来,也不知是不是离开了凤凰城。” 谷空青向云天行投去一个鄙夷的神色。 云天行咳了一声,道:“吴门主最后一次来这里找的是哪一位姑娘,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她。” 那女子想了一会,道:“好像是春兰和夏香,对,就是她们两个。我记起来了,当时吴门主说要夏香姑娘,春兰不乐意,便在吴门主面前使性子,结果吴门主便同时要了她们两位。” “两位……”云天行尴尬地扭头瞧了谷空青一眼,果然不出所料,她正用一种鄙夷到不能再鄙夷的神色盯着自己。 “上梁不正下梁歪!”谷空青咕哝了一句。 云天行只当没有听到,将银锭抛给那女子,道:“我要见春兰姑娘和夏香姑娘,你帮我安排一下。” 春兰人如其名,正像春日里刚刚盛开的兰花。夏香也的确香,在她出现后,满屋里都沾上了香气,十分浓烈,但并不惹人烦腻。 两女一进屋便拥到了云天行的怀里,一左一右,一个递酒,一个喂点心,好不热情,硬生生把一旁的谷空青给挤走了,似乎是受了某人的指使。 谷空青轻轻哼了一声,却没说什么,只坐到远处逗猫玩。 云天行经受不住这暴风雨般的热情,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街上来往人群,道:“我听说吴门主那日来的时候,曾见过两位姑娘,不知见面后,有没有发生一些奇怪的事?” 春兰凭几而坐,两指捏着一块糕点在吃,道:“奇怪的事,公子指的是什么事?” 云天行回过身来,倚在窗边,道:“就是跟平时不太一样的地方,我听楼下那位姐姐说,吴门主来这里,经常见两位姐姐,我想两位姐姐应该能够觉察出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来才是。” 夏香笑道:“我知道了。以前吴门主来这里,最少要待个一个时辰才走,那次来,却只待了半个时辰,这算不算是一件奇怪的事?”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当然算。” 春兰道:“以前他找一个是一个时辰,现在他一次找了我们两个,自然是半个时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云天行竟无言以对。 夏香又道:“还有一件奇怪的事。那日吴门主还说,要为我们每人订做一条珍珠项链,可这都多少天了,珍珠项链没见到不说,连吴门主的人也不见了。他向来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消失,这件事可真是奇怪呢。” 春香点头道:“是啊,是啊,我可是日日都在等珍珠项链呢,也不知吴门主去了哪里,人家想他想得都快凋谢了。” 云天行摇头苦笑。 夏香忽然拍了一个巴掌,叫道:“我记起来了,还有一件非常非常奇怪的事,自我出生到现在,还从未听过如此奇怪的事,现在说出来,公子一定也会觉得很奇怪。” 云天行提起了兴致,道:“何事?” 谷空青也抬头来听。 夏香道:“我听吴门主说,他有一位爷爷,年纪比他还小二十岁,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怪事。公子,你觉得奇怪不奇怪?” 云天行呵呵笑道:“是挺奇怪。” 谷空青摇了摇头,起身走到云天行身边,低声道:“我觉得这两位可能连蛊是什么都没听过,要不去另一个地方?” 云天行道:“来都来了,总要查清楚再走,既然这样不行,那就再换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谷空青凝眉问道。 云天行笑而不答,走到长几旁坐下,向坐在对面的春兰和夏香说道:“我曾跟一位高人学过一门奇术,可以通过一个人的脉象预测吉凶祸福,两位姐姐可有兴趣试一试吗?” 春兰和夏香一听这话,兴致大起,纷纷挽起衣袖,将雪白的手臂伸到云天行面前,争着要他把脉测吉凶。 云天行笑道:“谁先来?” 两女争执不休,都想抢个头彩。 一盏茶的时间在争吵中逝去…… 云天行咳了一声,道:“两位姐姐不必相争,就按四时的次序来吧。” 春兰向夏香昂了昂头,得意地将手臂伸到云天行面前,云天行覆手压在她腕上,悄悄将一缕无极真气输入她体内。 第六百九十一章 山羊滋补汤 那缕真气在春兰体内搜寻了一会,根本没有寻到一丝内力。云天行将无极真气收回,再替夏香“把脉”。 春兰放下衣袖,翘着嘴角,柔声道:“公子,脉也试了,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呢?是不是测出了一些不好的事?” 云天行一心只想试探两人是否拥有内力,倒忘了卜算吉凶这一茬,春兰一问,他才恍然大悟,笑道:“春兰姐姐不必担忧,我本想把过脉后,一并将结果告诉两位姐姐,既然春兰姐姐想提早知道,我便先说好了。单从脉象来看,春兰姐姐近期并无凶咎,但却小有悔吝,日常行事应该小心谨慎一些,尤其要提防小人。” 春兰半懂不懂,只点了点头。 帮夏香把过脉,也没有发现内力,云天行胡诌道:“夏香姐姐脉象略显急躁,可有什么担心的事吗?” 夏香惊奇道:“公子真是神算子啊!上个月我做了一个噩梦,结果第二天出门就摔了一跤,鼻子都磕破了。昨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噩梦,心想着今天应该也会发生一些不好事,但一直没有发生,心里总是惦记着,不想竟被公子看出来了。” 云天行笑道:“夏香姐姐的脉象虽然急躁,但并无凶咎悔吝,只需端正心态,就不会发生不好的事。” 夏香一听这话,心中忧门立刻去了,绕过长几,扑在云天行怀里,柔声道:“有公子这番话,我便放心了。只是,公子为何一直戴着面具,能否把面具摘下来,让我们姐妹瞻仰一下仙颜?” 云天行将她推开,道:“面具下面有一张极丑的脸,见不得人,怕吓着两位姐姐,所以才特意戴上了面具。今日多谢两位姐姐,这就告辞了。”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两女忙起身拉住,硬要云天行留他下来过夜,三人拉拉扯扯,谷空青实在看不下去,挥袖将两女迷倒,将云天行拽出了春宵楼。 出了春宵楼,云天行笑道:“真是好本事,挥一挥衣袖,便迷倒了两个人,以后跟你走在一起,还得十分小心才行。” 谷空青走在前头,听到他的话,停步回身道:“怎么,心疼了?要不我再进去把她们救醒,你留下来过夜?” 云天行道:“这是哪里的话,我可没这个意思。” 谷空青冷笑道:“你没这个意思才怪,刚才抓着人家的手半天没有松开,还说什么把脉测吉凶,亏她们还信了,一个个投怀送抱,还想留你过夜,呵呵,你这本事才真是不小呢。” 云天行走上前,笑道:“要不要帮你也测测吉凶?” 谷空青哼声道:“我可没那么好哄,这种小儿把戏糊弄她们还成,想糊弄我,你还差得远呢!你看着吧,等回去了,我一定会如实告诉师妹,看你还敢不敢进这种地方!” 云天行道:“又不是我自己要来的,吴英雄被人下了蛊,危在旦夕,我这个做爷爷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害死吧?况且那些人也对我派过杀手,这也算是我自己的事。我总不愿一直处在被动,如今有本事抢占先机,为何要坐以待毙?” 谷空青翘着嘴角冷笑道:“怪不得能认成爷孙,原来都是一路货色,真可惜师妹了,对你那么用心。” 云天行一把抓住谷空青的手腕,谷空青一惊,道:“你干什么?” 云天行道:“帮你测个吉凶。”说着将一缕无极真气送入她体内。 谷空青觉察出来体内异动,心下惊讶不已。 云天行道:“你当我真想抓着她们不放吗?我只是想测探一下她们是否拥有内力罢了,你没弄清真相,便来冤枉我,真令人伤心啊。” 谷空青道:“我哪里知道你有这样怪异的武功,你要是早点说出来,我就不会冤枉你了,你自己不说,也怪不得我会冤枉你。” 云天行笑道:“怎么说都是你的理,我好男不跟女斗。” 谷空青甩了甩手,道:“还不放手?” 云天行有模有样地胡诌道:“刚才那位夏香姐姐脉象急躁,是有担忧的事,你的脉象比她还要急躁,难道你也有担忧的事?” 谷空青夺出手来,翻着白眼道:“你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话,依我看,你根本不会把脉测吉凶,纯属胡说八道。”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知我者,青姑娘也!” 老王羊肉馆是一家铺面不大的羊肉小店,主营羊肉汤,但羊肉汤的味道却很一般,与其他店铺的羊肉汤相比,没什么突出的地方,甚至还比不上其他店铺,所以老王羊肉馆的生意并不好。 两人走进店内,店里冷冷清清,一个客人都没有,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小老头,正在托着下巴打盹。 两人坐下来,云天行喊了两声,那小老头才慌忙跑过来,先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哈喇子,然后笑问道:“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云天行见这老头虽然有了年纪,但皮肤红润带光,不由暗暗称奇,道:“你是这里的掌柜吗?” 小老头呵呵一笑,道:“我正是这里的掌柜,叫我老王便是。” 云天行道:“掌柜可曾听过吴英雄这个名字吗?” 小老头笑道:“客官说得可是英雄门的那位吴门主吗?” 云天行道:“正是。” 小老头道:“何止是听过,吴门主可是这里的常客,只要他来凤凰城,就一定会到我的店里吃上几碗山羊滋补汤,然后……嘿嘿。”他看了谷空青一眼,便没有往下说。 云天行喃喃念叨着“山羊滋补汤”这几个字。 小老头见风使舵,道:“客官要不要来一碗尝一尝?”这我山羊滋补汤可是独门秘方,整个凤凰城里,只有我这一家能做。其他家做的都是跟我这里学来的,不正宗,吃了没效果。你看我,今年都有七十岁了,这脸面,都是我这山羊滋补汤养的。” 谷空青抬头向他脸上看了一眼,同样暗暗称奇,若眼前这小老头真有七十岁,还能有这红润的脸面,实属难得。 第六百九十二章 寿衣店 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不爱美,谷空青是女人,同样爱美,她一直想向苦婆婆学习驻颜之术,可她这年纪,似乎还过早了一点,如今见到小老头这脸面,虽然比不上苦婆婆的驻颜神术,但在市坊之间,已是极为罕见的了。 谷空青对山羊滋补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道:“要不就来两碗尝一尝吧。” 云天行本没想吃东西,见谷空青开了口,也不好拒绝,便要了两碗山羊滋补汤。 汤来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谷空青拿筷子在碗里翻了翻,见碗里的肉片不像一般常吃的羊肉,不由问道:“这碗里盛的是什么肉?” “不瞒姑娘,这是羊鞭。”老王嘿嘿一笑,“我这山羊滋补汤里两大主材就是山药和羊鞭,虽然别人也可以拿山药和羊鞭熬汤,但我实话告诉你们,这我汤水里加的可是独门秘方,只有用了我的秘方,才能将补效增到最大。其他店里的山羊滋补汤都是从我这里学来的,徒有其名,没有效果,常吃的都能吃出来。” 老王见谷空青放下了筷子,笑了笑:“这东西还是男人吃了最有效,姑娘要是不吃,也别浪费了,让你男人吃了,保证不亏。要不我再给姑娘做一碗羊杂来吃?” 谷空青摇了摇头,道:“我不饿。”将山羊滋补汤推到云天行面前,“人家好不容易做的,别浪费了。” 云天行守着两碗山羊滋补汤,迟迟不下筷子,他还没有摘下面具,谁都不知道面具后面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老王笑道:“小兄弟,不用顾忌什么,吃吧,我这山羊滋补汤都传了一百多年了,效果倍好,当天就能体会出来。嘿嘿,不瞒你们,那日吴门主来这里,我听他说还要去春宵楼那边,我一次给他做了两碗,他一点没剩……” “我去外面等你。”谷空青抱猫离开。 过了好一会,云天行才从店里出来,谷空青见他嘴边有油花,皱眉道:“两碗都吃了?” 云天行忙将油花擦去,道:“没有,我只是口渴,喝了一口汤。” 谷空青道:“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云天行没解释,直接走了。 谷空青忙追上去,道:“怎么样,这个人有没有可能下蛊?” 云天行微微摇头,道:“他没有内力,从言谈举止不难看出,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羊肉店掌柜,听起来对吴英雄好感还不小,捧得跟财神爷一样,怎么可能下蛊害他。” 谷空青自语道:“你孙子真不是个东西。” 云天行停住脚步,道:“你骂我?” 谷空青道:“我没骂你,你听错了。” 云天行道:“你说我不是个东西,我耳朵可尖着呢,没冤枉你吧?” 谷空青道:“我说的是那吴英雄,他好歹是个一门之主,正经事不干,吃什么山羊滋补汤,逛什么春宵楼。你还是别跟他混在一起了,时间久了,难保不会变成他那样。” 云天行道:“眼下我没地方可去,等我找到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自然会走。” 两人来到了一家寿衣店前,店外摆着各种纸人纸马,长竿上挑着几张白幡,里里外外透着一股阴森气息。 云天行惊奇道:“吴英雄怎么会来这种地方,难道他知道有人要死,或者有人已经死了?” 谷空青生气一个可怕的念头:“会不会他已知道自己会被下蛊,所以才来这种地方提前准备后事?” 云天行心跳忽然快了很多,道:“进去看看。”当先走进店去。 掌柜是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肤色惨白,双颊凹陷,眼睛又大又圆,看着有几分诡异。在他身旁立着一个纸人,面带笑容,有些瘆人。 谷空青又向店里张挂的各种寿衣看去,更觉得这里阴森可怖,看了云天行一眼,想要他离开。 云天行会意,刚要说什么,那掌柜忽然走上前来,一把拉住云天行的手,低声道:“阁下可是云爷吗?” 云天行和谷空青都是一惊,云天行夺出手来,道:“你……认错了人,我不认识你。” 那掌柜笑了笑,道:“云爷不用隐瞒了,我虽然没见过云爷,但云爷的身材样貌,还有这张云纹面具,我都曾听门里的人说起过,还有这位抱猫的奶奶,一定错不了的。” 云天行道:“你说门里的人,是什么意思?” 那掌柜道:“云爷有所不知,我其实是英雄门的人,门主见我天生异象,便想出了这么个主意,要我来这里开个寿衣店,顺便当个眼线。凤凰城离英雄门不远,在这里留个眼线,行起事来也方便许多。不瞒云爷,其实英雄门在凤凰城里的眼线,可不止我这一处。” 云天行道:“老王羊肉馆那位掌柜,莫非也是你们英雄门的人?” 那掌柜竖起大拇指,笑道:“云爷好眼力,虽然老王不是英雄门的人,但的确是英雄门的眼线,他儿子就在我们英雄门里做事,是个十分可靠的人。” 云天行苦笑道:“难道春宵楼也是你们英雄门开的?” 那掌柜道:“这倒不是,不过,春宵楼里的确有英雄门的眼线。” 谷空青抚着白猫,道:“忙活了大半天,原来一直在白费功夫。那吴耻还跟你说了几个地方,你一并说出来问问他,要是还有英雄门的接头点,就直接省过吧。” 云天行道:“也没有别的地方了,剩下就只有王麻子茶楼和朝天宫这两个地方。” 谷空青问道:“王麻子茶楼是不是你们英雄门的人开的?” 那掌柜摇头道:“不是,王麻子是土生土长的凤凰人,与门主有过不少来往,门主经常往他那里去,不过并没有太深厚的交情。门主说这个王麻子太重利,不可深交。” 云天行道:“既然知道不可深交,那他为什么还往他那里去?” 那掌柜道:“都是道上认识的人,既然到了他的地头上,总不能显得太生分,多少要去走一躺。门主到他那里也不多待,每次只喝一碗茶便走,算是在走过场。” 第六百九十三章 再见王麻子 云天行道:“这个王麻子到底是什么人?有没有害吴英雄的可能?” 那掌柜想了想,道:“的确有这个可能,王麻子是个生意人,而且十分贪财好利,如果有人能开出令他满意的价格,别说害门主,就是害他亲爹都可以。” 谷空青一脸嫌弃:“这还是人吗?连自己的亲爹都敢害,连畜生都不会做这种事。” 掌柜笑了笑,道:“王麻子的爹早已死去多年,我就是打个比方,奶奶不要往心里去。” 谷空青没好气道:“谁是你奶奶,再乱喊毒死你!” 掌柜苦笑道:“是,是,不敢了,不敢了。” 两人出了寿衣店,云天行道:“看来有必要去再会一会这个王麻子。” 谷空青仰头看了看天,道:“天色不早了,明天我陪你去,现在必须要回去,还得为吴英雄毒蛊虫呢。” 云天行道:“蛊虫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自去会王麻子便是。你记得吩咐吴耻他们,加强戒备,不要让人钻了空隙。” 谷空青道:“你想一个人去?不行,太危险了,你没听那人刚才说的吗,王麻子连自己的亲爹都敢害,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要真是他下的蛊,你独自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云天行笑道:“难道带你过去就不是自投罗网了?” 谷空青道:“两个人一起去,好歹有个照应,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云天行道:“不必为我担心,我自有应对之策,况且这是我自己的事,不想让你跟来涉险,你要是有个好歹,我也没法向谷主和阿笙交代。” 谷空青道:“可是……” 云天行道:“没有可是,你回去,替我守好吴英雄,我尽量在天黑前赶回去。” 谷空青拗他不过,只好吩咐了几句,放他去了。 云天行来到朝天宫广场上,依旧是人山人海,他穿过人群,来到了王麻子茶楼。 望着眼前这座古朴的小楼,云天行连连叹息,上一次在他离开时,曾暗暗许誓,今生绝不再踏进这座茶楼一步,否则利刃穿身,而如今他又来了,心里难免有些忐忑,就怕誓言会应验。 走上茶楼,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他仍选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就在他刚坐下的刹那,身旁忽然多了一个人,正是王麻子。 “我说过的,你一定还会再来。” 云天行微微有些惊讶,他戴着面具,王麻子竟然能认出自己,他虽然很想知道原因,但他并没有问,只说道:“我不是来喝茶的。” 王麻子道:“可你必须要喝,这,是规矩。” 小二又端上热茶,还是那种连猪都不会喝的茶,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最讨厌规矩。”端起茶杯,推起面具,一饮而尽,转身便吐在了一旁的瓦罐里。 王麻子又笑了,眼睛又消失了:“这么好的茶,你全吐了,而且就当着我这个掌柜面,真令人伤心呐。” 云天行道:“你说伤心,可我看你一点也不伤心。你不但不伤心,你还很高兴。如果换成是别的茶楼掌柜,看到客人吐出他的茶水,一会不会高兴,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真是一个怪人。” 王麻子道:“来这里的人每天都有人吐茶,在我跟你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又有五个人吐了茶,这样的事我每天都会见,如果每见一个人吐茶我都要生气,那我岂不是要把自己活活气死?” 云天行笑了,他忽然觉得这个王麻子很有趣。 这个世上有趣的人本就不多,他竟然碰上了个一个,一个既奇怪又有趣的人。 云天行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还会再来?” 王麻子道:“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云天行有些惊讶。 王麻子道:“如果巫神婆有一天还在凤凰城,吴英雄就一定会来朝天宫,一天都不会落下,只要他来朝天宫,就一定会到我的茶楼里喝茶。如今巫神婆就住在对面的朝天宫里,而吴英雄却一直没有现身,原因只有一个,他来不了。” 云天行骤然眯起眸子,手也抓住了放在长椅上的太阿剑。 王麻子背过身去,道:“拿好你的剑,跟我来。”说完向内间走去。 云天行拿剑跟着王麻子,跟得很近,如果王麻子敢耍花招,他会毫不犹豫,将这个走在身前的人一剑斩杀。 虽然他不喜欢杀人,可如果有人威胁到他的性命,他绝不会容情。 王麻子没有回头,但他却知道,背后这个少年随时都可以拔剑杀死自己,而他也相信,少年的确有这个能力。 王麻子阅人无数,到他这个茶楼里喝过茶的人,不乏武林高手,江湖名士,甚至是官宦贵族,只要他看一眼,便能将人看个八九不离十。但也有例外,至少眼前这个少年他看不透,越是看不透,越让人觉得可疑。在他遇到过的那些人里,这样的人并不多,但每一个都不简单。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雨夜,有一个人来到了他的茶楼,只了一杯茶,喝了,吐了,然后杀了十个人,大笑而去,而他对那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起来这是王麻子的一件丑事,他谁都没有告诉,就连现在茶楼里的人也都不知道。而当年那个人便如这个少年一样,不可窥测。 内间是厨房,连猪都不会喝的茶,便是在这间屋子里造出来的,但云天行却没有功夫探究造茶工艺,随着王麻子登上木梯,来到了茶楼顶上。 上面视野很开阔,能看到从旁流过的大江,也能看到朝天宫前的广场。广场上的人还是那么多,熙熙攘攘,都在争着往前挤。 楼顶很简洁,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似乎是刚刚准备好的。 王麻子坐了下来,又招呼人上了茶。 云天行一看到茶水,脸都绿了,道:“这么大一座茶楼就只会造这一种茶?” 王麻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没错,我这茶楼就只有这一种茶,不论招呼哪位朋友,都用这种茶,这样才不会让人说我偏袒。” 云天行道:“怪不得你没有朋友。” 王麻子笑了笑,道:“我有朋友,而且还不少,我把这只茶杯随手往人群里一扔,就能砸中我的一个朋友,你信不信?” 云天行哈哈大笑,良久方歇:“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像你这样的人的确不缺朋友。” 第六百九十四章 竹筏赌命 两人正坐在楼顶谈话,忽听下面有喊打声,云天行忙起身去看,只见大江上飘下一条竹筏,上面两个人正在持剑打斗,一个儒生打扮,另一个是白衫女子。 两人各占竹筏一头,挥剑狂攻,各不相让。 王麻子背着手走过来,道:“你觉得谁会赢?” 云天行道:“我可不想拿别人的性命来开玩笑。” 王麻子笑道:“凤凰城里一座赌楼,什么都可以赌,什么都可以押,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两个人应该是在赌命。” 云天行转过脸去,看着王麻子:“难道连命都可以拿到赌桌上去赌吗?” 王麻子道:“如果这两个人本就有生死大仇呢?即便不赌,也是要分生死的,参与赌局,或许还能获得不少银两。赌命的开盘价是二百两银子,也就是说,参与押注的人只要能押够二百两银子,赌局就可以开始。竹筏从凤凰城头出发,漂到凤凰城尾结束。如果中途有人死去,赌局会立刻结束,没死的那个便可以获得一半赌银。” 云天行道:“赌上性命只能得到一半赌银?” 王麻子道:“总要给押注的人一些好处,不然谁还去押注?” 云天行道:“如果一直分不出胜负会怎样?” 王麻子道:“如果一直分不出胜负,赌银会全部归赌楼所有。” 云天行道:“这一点都不公平。” 王麻子笑道:“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公平的事,你想要公平,要么将站在你对面的人杀死,要么就去做制定规矩的人,如果没这个本事,你最好接受这种不公平。” 那白衫女子被儒生逼得连连倒退,一脚踩空,身子后仰,小腹上中了一剑,登时晕红了半边素衣。 那儒生见女子受伤,催动玉剑狂攻不止,分明是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此时竹筏正从茶楼下飘过,云天行从木柱上拔下一根铁钉,正要甩掷出去,王麻子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赌局是他们自己定的,生死有命,谁都不能插手,这是规矩。” 云天行看了他一眼,只好将手缓缓放下,王麻子这才松了手。 云天行回到桌边坐下,道:“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王麻子道:“虽然你只字不提吴英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隐约能猜到一些,是不好的事,不然,你不会来这里。虽然我与吴英雄没有过命的交情,但也算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他若遇上麻烦,我自当尽力帮忙。” 云天行盯着茶水,沉默不语。 王麻子走到楼顶另一边,遥望着笼罩在青气中的朝天宫,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我却是这里唯一能够帮助你的人。” 云天行道:“你为什么会以为我需要帮助?” 王麻子回身道:“你来这里,难道不是想让我帮你进朝天宫?” 云天行忽然愣了愣,他听吴耻等人说过,进入朝天宫面见巫神婆的条件极为苛刻,需要先将自己所求之事,写在纸上,然后托人送进去。巫神婆会通过这些字条,决定与谁见面,不论地位尊卑,而且每日所见之人有限。这么说来,广场上这些人,只有寥寥几个能够进入朝天宫,见到巫神婆。 云天行曾问过吴耻等人,回来的路上,有没有人接近过吴英雄,吴耻说没有,那日跟在吴英雄身边的人很多,没人能够公然接近他。这么说来,吴英雄被下蛊时,一定没有跟吴耻等人在一起。 吴英雄中蛊前单独去过的地方只有五个,一个是春宵楼,一个是老王羊肉馆,一个是寿衣店,一个是王麻子茶楼,一个是朝天宫。前面三个地方云天行都已去过,里面不是英雄门的人,便是与英雄门有关联的人,害吴英雄的可能性极小。值得怀疑的地方只有王麻子茶楼和朝天宫。 会不会真是王麻子? 云天行不知道,但根据王麻子的一言一行,不难看出,他对吴英雄没有敌意,正相反,他把吴英雄视为朋友。出卖朋友的人,向来为江湖人所不齿。王麻子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做这种事。何况他与吴英雄并没有任何仇怨,如果只是因为一点财利,就对英雄门的门主动手,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云天行想了想,道:“你可以帮我进朝天宫?” 王麻子道:“巫神婆每次来凤凰城,都会暗中与城中几位主事见面,而且每人赠送一个名额,当然,名额不是白给的,与此同时,那几位主事会联合安排人员,来确保巫神婆的安全,以及朝天宫周围的秩序。只要有了这个名额,无论是谁,都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朝天宫。” 云天行道:“而你恰好是凤凰城的几位主事人之一,也恰好拥有这样一个名额。” 王麻子笑了笑,道:“以前是这样,但现在却不是。” 云天行道:“什么意思?” 王麻子负手站立,遥望朝天宫,微微眯起眸子:“这次巫神婆来到凤凰城后,并没有与我们几位主事见面,即便是朝天宫外那些维持秩序的人,也都是她自己带来的,这……不合规矩。” 云天行道:“我听说朝天宫是凤凰城的建筑,如果没有你们的人同意,她是如何住进去的?” 王麻子摇了摇头,道:“我也很想问这个问题,可却不知该找谁去问。其他几位主事或许不在意这些细节,但我却一直难以放下。我就住在朝天宫对面,每天第一眼看到的是它,最后一眼看到的也是它,如今竟然有人住了进去,而我却不知道里面住的是谁。” 云天行道:“难道里面住的不是巫神婆?” 王麻子道:“如果真是巫神婆,她一定会与我们几位主事见面,这规矩是她自己订下的,就算要打破规矩,至少也会给我们送个信。这样不言不语,实在不像她的行事风格。” 云天行道:“你见过她?” 王麻子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即便见过,也等同于没见过,她一直躲在纱帐后面,不让人看清她的身形容貌,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是装出来的。凤凰城里与他打过交道的人不少,可真正见过她庐山真面目的,却没有一个。” 第六百九十五章 剑指王麻子 云天行道:“既然你没有名额,又如何能帮我进入朝天宫?” 王麻子笑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不过,首先我得确认,你是否想要进入朝天宫。” 云天行思索良久,忽然站起身来,道:“在给你答案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件事,你为什么这么想让我进入朝天宫,你的目的是什么?” 王麻子道:“我只想知道住在朝天宫里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巫神婆,如果你进去了,帮我留意一下,对你而言,这并不困难。” 云天行道:“既然你有进入的方法,为什么不自己进去?” 王麻子道:“我可以进去,但我不能。巫神婆不喜欢别人打扰她,如果朝天宫里那位真是巫神婆的话,我的出现很可能会为我带来灾难。我在凤凰城里已待了几十年,不想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将自己的前程毁于一旦。其他主事默不作声,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云天行道:“如果她真是巫神婆的话,我一个外人偷偷溜进去,会有什么样后果?” 王麻子看着云天行的云纹面具,过了好久,方徐徐说道:“你可能会死。” 云天行笑了:“既然我会死,那我为什么还要进去?” 王麻子笑了,眼睛又消失了:“难道你不想找出下蛊之人了?” 云天行目光骤然冷冽,一字一字道:“你一直都知道!” “不错。”王麻子道,“我一直都知道。凤凰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可能瞒得过我。” “蛊,是你下的?”云天行握着剑柄,向王麻子走去。 “好强的杀意!” 王麻子感受着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不由打了个寒颤,但他依旧负手站在那里,不逃也不退,只拿眼睛直直地看着云天行。 锵—— 剑已指在王麻子颈下! 云天行冷冷道:“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会再问第二遍!” 日光照在澄澈的剑身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王麻子微微眯起眸子,道:“在我的地盘上杀人,可不是一个聪明人该做的事。” 云天行拨转剑锋,道:“我不是一个聪明的人,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王麻子道:“把剑放下,我给你一个答案。” “先给我一个答案!”云天行立刻说道。 王麻子忽然笑了笑,道:“初次听到吴英雄喊你爷爷,我觉得他真是一个蠢人,简直蠢到无药可救。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竟然会向你这种年纪的人喊爷爷。今日看来,他不但不蠢,还很聪明,绝顶聪明!” 太阿剑忽然前进了半寸,剑尖已扎破了王麻子的喉咙,一道血线顺着王麻子的脖颈流下,进到了衣服里。 “回答我的问题!”云天行的声音更冷了。 王麻子早已收起了笑容,不论是谁,被人了扎破喉咙,都会不会太过从容,即便他想继续保持风度,可在这柄利刃下,风度简直成了世间最可笑的一个名词。 “吴英雄中蛊的事,是我打听来的。他这些天一直没有出现,我猜到他已出了事,于是便派人出去打听,回来的人告诉我说,他被人下了蛊,昏迷不醒。” 云天行道:“英雄门里也有你的耳目?” 王麻子道:“即便英雄门里没有我的耳目,我也一样能够做到。打听一个消息而已,对我来说,算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云天行撤剑,但没有归鞘,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只知道这些。”王麻子顿了顿,“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会用蛊,我手下也没有一个人会,如果你想查出吴英雄为何会中蛊,就一定要进朝天宫,自己去寻找答案。” 云天行道:“你极力撺掇我进入朝天宫,难道只是为了确认里面那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巫神婆?” 王麻子道:“也许在你看来,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对我真的很重要。” 云天行归剑入鞘,道:“几时动身?” 王麻子道:“天黑以后。” 云天行道:“为什么非要等到天黑以后?” 王麻子抬手向朝天宫广场上一指,道:“外面这么多人,里面也已进去了不少,即便你现在进去,也一定见不到巫神婆。万一被人发现,连我都要受到牵连,不得不慎重。天黑以后,广场上一个人都不会有,那时候最安全。” 云天行见日已偏西,便没再说什么。 王麻子道:“你先坐着,我还有事要忙,等天黑了,我再来找你。”说罢,独自下楼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天已黑了,果然如王麻子所说,广场上的人都散去了,云天行不知道原由,但的确都散去了。 偌大的广场上,一个人都没有了,寂静地有些诡异。 脚步声响起,王麻子又上了楼顶。 “跟我走。” 他只说了一句话,便又下楼去了,云天行忙跟了上去。 两人出了茶楼,沿江走入了朝天宫东面那片树林里。随行的还有四个人,每个人都带着兵器,也都举着一个火把。两个在前,两个在后,王麻子和云天行走在他们中间。 越走越深,树木也越来越密,云天行忽然停住脚步,手指摩挲着剑柄,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王麻子道:“自然是要进朝天宫。” 云天行道:“朝天宫可不在这个方向,你放着大路不走,净往这些偏僻的地方钻,难道是别有所图?”说罢,拿眼角瞄了周围那四个人一眼。 王麻子会意,从身旁那人手里接过一个火把,道:“你们都站远点,没有我的命令,谁不许靠近。” 四人各自退开,但并没有远去,因为四个方向上仍有火光闪动。 王麻子见他们走远,方才说道:“你不必怀疑我,我要是想对付你,大可在茶楼里动手,何必带你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入口就在前面,马上就到,走吧。”举着火把当先开路。 云天行又跟了上去,道:“难道这片树林里还有进入朝天宫的入口?” 王麻子道:“的确有一个,而且已经存在了很多年,知道的人也并不多。” 第六百九十六章 王麻子的过去 云天行道:“要进朝天宫,为什么不直接从广场上进去,何必费这么大的工夫绕远路。” 王麻子道:“广场上虽然没有一个人,但当你靠近朝天宫的大门时,我敢保证,立刻会跳出很多人,将你砍成肉泥。我只想知道里面那位到底是不是真的巫神婆,并不是要与她对立。” 云天行没再说什么。 两人来到一口水井旁,云天行探身向下一望,吃了一惊,井水上面竟然浮着一个死人! 王麻子道:“不必大惊小怪,这个地方很偏僻,有些人总喜欢来这种地方处理尸体,水井里偶尔碰上一两具尸体,也没什么奇怪。不单单是水井里,也许你脚下站立的地方,也埋着尸体。” 云天行退开两步,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王麻子,而王麻子却只是微微一笑。 云天行道:“难道进入朝天宫的入口,就在这口水井里?” 王麻子道:“不错,就在这里面,跟好了。”说罢,拽着井绳,滑了下去,滑到一半,用手臂挽住绳索,伸手在井壁上摸索。 云天行不知他想干什么,忽觉脚下土地颤动,云天行还当有陷阱,忙拔身跃开,拔剑四顾,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可当他再往井里看时,王麻子已不在了。 这时,忽然有一个火把从井壁上伸了出来,云天行借着火光,发现井壁竟然多了一个大洞。 他忙拽着井绳,滑了下去,王麻子果然就在这个洞穴里。 云天行伸手在洞壁上一摸,又滑又湿,道:“从这里能进到朝天宫里面?” “当然。”王麻子举着火把走在前面,“这条暗道的年纪比我那混蛋老爹都要大,在那老混蛋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个暗道。他顺着暗道一直走,结果进到了朝天宫里。他一直想进到朝天宫里去,可一直没有机会,偶然一次机缘,竟真让他进去了,说起来也是好笑。” 云天行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在谈起自己的爹时,在前面加上‘混蛋’二字。” 王麻子道:“他可不就是一个混蛋吗。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吗?就是这老混蛋在一次醉酒后,强占了一个商人的女儿,这才有了我。他虽然是我爹,可却没有尽到做爹的责任,一点都没有。” 云天行道:“也许他有苦衷。” 王麻子笑了笑,道:“他的确有苦衷,毕竟吃喝玩乐也需要时间,照顾孩子多累,多费时间。他宁肯在青楼里抱着一个比我重十倍的婊子,也不愿意抱我一抱。这混蛋竟然把我娘卖到了青楼里,我简直难以相信,怎么会有男人把自己的女人往青楼里卖,我到现在还不能够理解,那个混蛋当时是怎么想的。我娘逃了回来,可当天就被他失手打死了,当时我就在一旁,八岁。” 云天行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 王麻子道:“他有很多仇家,最小的一个只有八岁,也就是我。我娘死后,我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杀掉他。我有很多次机会,可我不敢动手,因为一旦失败,他一定会将我摁在地上,踩断我的脖子。我知道,他做得出来,因为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就是这么被他踩死的,就当着我的面。一个五岁的孩子,就因为不小心把汤水洒在了一个与他过夜的婊子身上,因此而失去了性命。”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没有人性。” “有一天,有一个人找到了我,问那混蛋的下落,我认得那个人,他的女人也被那混蛋强占过。他是来报仇的,我能感觉到他眼窝中的愤怒,可惜,他的运气并不好,连那个混蛋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那个混蛋的手下给杀死了。当我经过他的尸体时,他拿眼睛瞪着我,没有畏惧,只有愤怒。那一刻,我大概明白了,他比我强,至少我没胆量对那个混蛋动手。” 说到这里,王麻子忽然停住脚步,回过身来看了云天行一眼:“原来你还在,我听不到动静,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云天行道:“在听人家讲述悲惨经历的时候,弄出动静,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 王麻子笑了笑,擎着火把继续往前走,道:“死去的那个人给了我勇气。我挑了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进到了他的房间里。他最讨厌雷雨天,每到这种日子,他都会醉得不省人事。没有人发现我溜了进去,直到我将匕首从他心口拔出来的时候,睡在他旁边的那个婊子才被血水溅醒。” 云天行道:“我猜她也被你杀了。” 王麻子点了点头,道:“她怕死,她不敢叫,她为了活命,使出了浑身解数来讨好我,就像她对那个混蛋做的一样。在我眼里,她就像一条垂死的母狗,不,她连狗的都不如!我杀了她。我不能原谅她怂恿一个混蛋,去对踩死一个不小心打翻汤水的孩子。” 云天行沉默半晌,忽然道:“我忽然觉得你的茶水里有了几分味道,也许下一次再去你那座茶楼的时候,我会用心品尝那连猪都不会喝的茶。” 王麻子忽然停住脚步,在原地站了一会,自语道:“但愿你还有这样的机会。”说完,迈开步子继续走。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云天行并没有听到他说什么,见他停就跟着停,见他走就跟着走。 两人又走了一段,王麻子又停住了,他拿火把在墙上照了照,伸手摸索了一会,似是触碰到了机关,轰隆一声,前方居然又出现了一个大洞。 月光从上面照下来,看样子还是在一个井里。 王麻子回身道:“从这个井里出去,只是朝天宫的外院,巫神婆所居的大殿在北面,还要过两座廊殿。廊殿内外都有人把守,能不能过去,就看你的本事了。我不会跟你进去,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不管有没有查到下蛊的人,我都不建议你在里面待太久。这座宫殿流传已久,即便是我们这些本地人,也不可以随便出入……” 话未说完,云天行已蹿了出去,王麻子愣了愣,摇头笑道:“真是个急性子。” 第六百九十七章 夜探朝天宫 云天行出了井口,先躲到了一株古松后面,借着月光,四下观望。南面有一个长形影壁,上面绘着一些奇怪的图案,隐约看着有云彩,还有几个驾御奇怪珍兽的人,好似天上的神仙。从影壁后接出两条抄手游廊,在北面廊殿外汇合。 有两个人执兵守在殿外。 廊殿外面有人,里面多半也有,在不清楚对方实力的情况下,云天行不敢冒然硬闯,只能另寻他路。 他仰头望了望,见这眼前这座廊殿只有上下两层,不算太高,而且每个楼檐很长,不难翻上去。 主意打定,云天行不敢犹豫,寻了个借力点,翻上楼檐,蹲下身来,静静听了一会,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方才继续往上翻。 那两个守卫就站在廊殿下面,离得远,而且有廊柱挡着,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已翻上了楼顶。 另一座廊殿也是一样,云天行轻身翻了过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下了廊殿,往前走一段,便是一趟石阶,石阶的尽头有一座大殿,殿眉处横挂一块长条匾额,上面大书“朝天宫”三个金字。 这座大殿十分雄伟,只有一层,却比两层的廊殿还要高,还要大,可令人疑惑的是,这座大殿外面,竟然没有一个守卫。 云天行本就十分谨慎,遇到这种情况,愈发不敢掉以轻心,轻轻拉出太阿剑,紧紧握在手中,蹑脚向石阶上走去。 忽然,院中阴风骤起,近处一株海棠晃了三晃,云天行忙止住脚步,忽听背后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声。 此时他正处在高度戒备状态,阴笑一起,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骤然转过身,可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阴森的笑声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云天行喉头滚动,四下望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这时,他才发现手心里已全是冷汗。 在他第一次见到朝天宫时,便觉得这座建筑有些怪异。刚才翻越廊殿时,耳边隐约也有一种似哭似笑的声音,只是弱不可闻,他还当是风声,也没在意,现在看来,并没有这么简单。 事已至此,怕也无益,云天行壮了壮胆,继续往石阶上走,一直走到石阶尽头,都没有再发生奇怪的事,这才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朝天宫的大门紧紧闭着,但内里却隐约有灯光闪动,云天行不敢去推大门,从旁找了个偏门,悄悄钻了进去。 云天行环视四周,发现只是个偏殿,墙边立着一排烛台,蜡烛都燃着,可云天行越发觉得阴冷昏暗,因为这些烛火都是诡异的绿色,照得偏殿主位上那座神像也越发狰狞可怖。 偏殿另一头还有一道门,门扇开着,云天行蹑脚走过去,扶在门边,向内张望,只见大殿横梁上悬垂纱幛,直坠到地,而且交错纵横,什么都看不到。 云天行四看无人,便大着胆子钻进了纱幛里。在里面穿行了一会,忽见左首纱幛上映出了一个影子,和一把长柄镰刀。阴风吹来,纱幛晃动,那影子竟似活了一般,仿佛要抡着镰刀砍过来。 云天行二话不说,抡剑便向纱幛上的影子砍去,嗤的一声,纱幛已被他的利刃划破,附在纱幛上的影子早已消失不见。 云天行大惊失色,环顾四周,忽见右首纱幛上又映出现了一道影子,和刚才那道影子不同,这个影子只有半人高,手里拄着一根长长的拐杖。 云天行不打二话,又挺剑向鬼影奔去,眼看就要刺上,忽然,阴风大动,吹起纱幛,再去看时,那影子又不见了。 云天行横剑护在身前,暗暗心惊:“难道我真遇上鬼了?若真是鬼,何必藏头露尾,故意吓我,定是人假扮的!” 他壮了壮胆,朗声喝道:“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再不现身,就把你这座大殿焚为灰烬!” 忽听一个声音在大殿内幽幽响起:“何方小人,竟敢擅闯朝天宫,惊扰天神,还不快快伏地领死!” 云天行冷笑道:“要我伏地领死,你怕是还没这个资格!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人,也敢妄称天神?你当我是吓大的吗?” 话音未落,便有一把黑镰划破纱幛,直向云天行脑袋上割来,云天行早已觉察到背后有人偷袭,忙蹲身躲避,黑镰滑发而过,当云天行想要反击时,那黑镰早已不知去向,就仿佛忽然从空间里钻出来,又忽然回到了空间里。 云天行不敢大意,忙挥剑将周身纱幛削掉,留下足够的视线范围,挺剑喝道:“不管你是人还是鬼,想取我性命,最好拿出些真本事来,光吓是吓不死我的。” 前方纱幛上又映出了一个影子,只有半人高。云天行握紧太阿剑,并没有急着往上冲,问道:“你就是巫神婆?” 那影子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何还要擅闯朝天宫,自寻死路?” 云天行道:“我有一位朋友从你这里离开后,便得了一场疯病,我想来找你来问个明白!” 那影子道:“你说的这位朋友,可是英雄门门主吴英雄?” 云天行抬剑一指,道:“果然是你下的蛊!” 大殿里响起一阵幽幽的笑声:“这天底下,没有我巫神婆不知道的事。吴英雄来见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看出他会遭此一劫。这是命,谁都改不了。如果你以为是我害了他,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周游天下,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受到热情的接待,还从来没有哪个人说我害过人。我相信,你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 云天行翻转剑锋,道:“难道不是你?” 那影子道:“自然不是我。每一个来见我的人,都怀有虔诚和敬畏,他们是我的忠诚信徒,我不会对信仰我的人下手,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云天行缓缓放下太阿剑,道:“我应该相信你吗?” 那影子道:“信不信,取决于你。不过,我想提醒你一点,这是他的命,谁都改变不了,即便杀死我,或者把朝天宫焚为灰烬,也不能让他活过来。” 云天行忽然眯起眸子,再次将剑提了起来,指着在纱幛上飘动的那个影子,朗声道:“你不是巫神婆!” 第六百九十八章 为了各自的恩情 那影子又发出一阵幽幽的笑声:“我就是巫神婆。” “你不是!”云天行加重了语气。 那影子没有再说什么。 云天行道:“前一刻你还说你什么都知道,可有一件事,你并不知道,吴英雄没有死,他现在还活着。” 那道影子忽然陷入了沉寂,过了良久,方才说道:“中了疯蛊的人,只有两日可活,除非有人能将蛊虫取出。但据我所知,那只蛊虫很特殊,是用下蛊之人的精血养大的,除了下蛊之人,谁都无法将蛊虫取出,即便是当世最顶尖的蛊术高手也不行。” 她沉默了一会,又补充了一句:“他不可能还活着。” 云天行道:“如果我将他体内的蛊虫毒死呢?” 大殿再次陷入了沉寂。 那道影子也忽然消失了。 云天行环顾四周,朗声道:“既然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吴英雄下蛊,想来不是寻常之辈,如何不懂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 那个影子又出现在了另一张垂幕上,道:“你是九幽谷的人?” 云天行死死盯着晃动不定的影子,道:“我不是,但我认识九幽谷的人,而她恰好就在凤凰城里。吴英雄遭遇此劫,也许是命中注定,但他命不该绝。” “也许他现在还活着,再过几日,他一样会死。”那影子沉默了半晌,又补充了一句“没人能够逃过命运的审判!” 云天行道:“只要人还活着,谁都无法揣测命运,只有在盖棺的那一刻,命运方成定局。所以,我更喜欢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交给你们这些妄度神意的人!” “你的命,在我手中!”那道影子似乎有些恼怒。 云天行笑了笑,道:“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你!” “你这是在亵渎神灵!”影子晃动地更加剧烈,仿佛随时都可能会消失。 “不。”云天行抬剑一指,“是你在亵渎神灵!” 那影子果然又消失了。 云天行斜剑指地,道:“别装神弄鬼了,是你自己出来,还是让我把你揪出来?” 那影子又在另一张垂幕上出现了:“我本不想杀你,可你实在令人讨厌,我不得不杀你。” 云天行一笑,道:“你不必假装仁慈,刚才那一镰,如果不是我躲得快,站在你面前的,将会是一具无头尸体。” 那影子又是幽幽一笑:“那只是为了试探你的底细,如果你连那一镰都躲不过,便没有资格同我交谈。” 云天行道:“真正的巫神婆在哪里?” 那影子道:“她在哪里并不重要,我只需知道她近期不会来凤凰城就足够了。” 云天行道:“所以你假扮巫神婆,乘机下蛊,企图谋害吴英雄。我听说杀人的人,大都需要一个理由,而你的理由是什么?仇?怨?财?利?” “都不对。”那影子似乎是在摇头,“是恩情。” 云天行道:“我还从未听说过,有因为恩情杀人的,他于你有什么恩情,能让你不惜如此代价来对付他?” 那影子道:“你会错意了,吴英雄对我没有恩情,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我有恩情的是另一位,他要吴英雄死,我就得按他的意思来办。” 云天行忽然笑了笑,道:“我还当你是个聪明人,想不到你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真正对你有恩的人,是不会拿恩情的名义,去让你杀人的。” 那影子沉默了良久,忽然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不管他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可恩情始终是恩情,一点都假不了。受人之恩,自当图报,即便是拼上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在你对我动手的那一刻,我已起了杀你之心,可现在,我却要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影子又开始剧烈晃动,仿佛随时都可能会消失。 云天行道:“因为我忽然发现,你也是个可怜的人。你受人之恩,忠心图报,可人家却只把你当成一个杀人的工具,要比那些没饭吃,每衣穿的穷苦人,还要可怜百倍。至少他们只挨饿受冻,不会受到这种遭人践踏恩情的苦楚。” 影子果然又消失了。 云天行还剑入鞘,转过身去,道:“吴英雄的事就此作罢。今日发生的事,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告辞。”说罢,向外走去。 “站住!” 影子忽然又在他后方纱幛上出现。 云天行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道:“还有什么事?” 那影子道:“你不能走。” 云天行道:“我为什么不能走?” 那影子道:“如果放你回去,你一定会打乱我们的计划。所以,你不能走。” 云天行道:“你还要对吴英雄下杀手?” 那影子一字一字道:“至死方休!” 云天行冷冷道:“他是我的朋友,你们想伤害他,就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那影子道:“刚才我很讨厌你,现在我忽然有些喜欢你了。你不想杀我,我同样不想杀你。可命令就是命令,吴英雄非死不可,没有商量的余地!” 云天行摇头:“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那影子也摇了摇头,道:“只要你离开吴英雄,自然不会受到牵连。何必为了他,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我的目标只是他,除他之外,我不会再伤害其他人。这座宫殿里有很多住处,你大可在这里暂住一段时日,等吴英雄死了,你再出去,只要你发誓不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我绝不为难你。” 云天行苦笑良久,道:“在我最孤苦无助的时候,是他收留了我,待以上宾。说起来也算是一份恩情。你为了恩情不惜性命,难道我就该苟全性命吗?在这个世界上,我已没有了亲人。死,对我而言,并不可怕。如果你们执意要杀他,就得先杀了我,当然,我不会坐以待毙。” 他重新拔剑出鞘,遥遥一指,朗声道:“为了各自的恩情,就让我们在这座大殿里,决一死战吧!” 第六百九十九章 岳阳楼上的故人 那影子忽然剧烈晃动了一阵,又消失了,可那幽幽的声音却仍在大殿里回响。 “在这个世界上,肯为恩情而死的人本就不多,不想今日竟遇上了一个。我听得出来,你的年纪并不大,能有这样的觉悟,本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可于我看来,没有庆幸,只有悲哀。你的路还很长,不该逞一时血气之勇,白白送掉性命。” 云天行道:“多说无益,动手吧。” “我觉得你应该再慎重考虑一下,生命只有一次!” 云天行忽然笑了笑,道:“有人曾说我是个固执的人,我起初还不信,可现在看来,我的确很固执,一旦决定好的事,就会贯彻到底,谁都改变不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的剑不会因为你的好意而容情,也希望你不要对我留手,我们各自为了恩情而战,就算是死,也死得光荣!” 忽听另一个声音在大殿内响起:“这小子很不错,刨个坑埋了,有点可惜。”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既然他决定了,我们就遵照他的意思吧。” 云天行环顾四周,一个影子都没有再看到,心下暗暗思量:“他们至少有两个人,而且身手不凡,如果两人同时出手,我未必能讨到好处。此处帐幔交错,太过碍眼,若到外面去打,又会惊动其他人,不管怎么说,我都处在劣势,需得想个万全之策。” 就在这时,大殿内阴风骤起,纱幛飘动,拿镰刀的影子忽然出现在了云天行背后,黑色的镰刀如一只勾爪,抓裂纱幛,径向云天行后心扎去! 云天行先知先觉,忙回身格挡,“叮”的一声,将黑镰给架住了。 两方兵器相持不下,中间火星迸射。 云天行几番想要窥探黑镰主人的容貌,可那个人躲在纱幛后面,只能模糊看到他那笔直而又高大的身形,根本看不清面容。 那人似乎不想与云天行纠缠,相持一段,调转镰头,又向云天行腰际割去,云天行闪身躲过,挥剑狂攻。 两人间隔了一层纱幛,视线无法穿越,但两人手中的兵器却已无视了纱幛的存在,不断交碰在一起。那薄薄的纱幛,在两方利器的绞杀下,寸寸碎裂,漫天飞舞。 云天行与那黑镰斗得正紧,忽觉背后有人偷袭,忙拔身纵起,撤剑回攻,可当他看到来人时,却不禁叫了出来。 “是你!” 后面偷袭云天行的人,使的是一根黑杖,弯弯曲曲,上面还带有很多突起,就像树瘤一样。但这根黑杖绝不是木质的,而是一种金属,与打造黑镰所用的材质一般无二。 那人挥杖攻来,展眼已出了二十三手,云天行不慌不忙,一一接下,翻身跃到三丈开外,斜剑指地,道:“且慢动手,我有话要说!” 那人拄杖站定,道:“你想说什么,难道反悔了?” 云天行道:“我没有反悔,我只是有些意外,假扮巫神婆的人竟然是你!” “你认得我?”那人明显吃了一惊。 云天行道:“我们在岳阳楼上见过。” 那人道:“岳阳楼我去过很多次,也见过很多人,却从来没有你这么一个戴着面具的人。” 云天行道:“你不记得我,你可还记得风刀手裴秀芝吗?你杀他的时候,我就在场。” 那人骤然瞪大了眸子,死死盯住云天行,良久之后,忽然摇了摇头:“原来是你!” 这拿黑杖之人正是那日在岳阳楼上,跟在贾家公子贾奢后面的鬼婆。 鬼婆道:“那日你与飞雪阁冷阁主在一起,我本以为你们两人中,最该忌惮的那一个是冷阁主,可从你刚才施展的手段来看,你已不在冷阁主之下。” 云天行道:“冷阁主的武功远在我之上,我与她交过手,至今都没有把握胜过她。飞雪阁的底蕴,可不是我等外人可以妄加揣测的。” 鬼婆沉默良久,又深深叹息了一声:“真不希望站在对面的那个人是你。” 云天行道:“我也很意外,可造化弄人,偏偏又让我们遇在了一起,而且是站在对立的两边。刚才拿黑镰的那位,应该就是那日扛锄头的老伯吧。” 鬼婆黑杖顿地,连响三声,道:“老头子,别躲了,出来吧,好歹是一位故人,就算要打,也先出来打声招呼再打。” 纱幛翻动,一个高大笔直的身影出现在了场中,正是那日跟在贾奢背后的鬼公,只是此时他肩上扛的不再是锄头,而是一把黑色的镰刀。 镰刀漆黑如墨,柄上带着奇异的纹络,如树根盘结,十分奇异。镰锋细薄,可轻易划开纱幛,而不惊动整个幛幕,其锋利程度可见一斑。 云天行在形状古怪且锋利异常的黑镰上瞧了一眼,道:“老伯不用锄头了吗?” 鬼公嘿嘿一笑,道:“这次只杀人,不掘坟……” 云天行又将目光移到鬼婆那里,道:“你们为贾家办事,支使你们的自然是贾隐无疑了。只是我不懂,贾隐与吴英雄没有仇怨,为何要费心费力找人来对付吴英雄,难道是因为江南七道盟会的缘故?” 鬼婆沉默不语。 “看来真是这样。”云天行叹息一声,“据我所知,贾隐收聚了不少江湖好手为自己办事,但他本人并不会武功,为何会打江南七道盟会的主意,难道他也想坐那江南七道盟的盟主之位?” 鬼婆握杖的手忽然紧了几分,叹息道:“我真不想杀你,可若不杀你,贾家的秘密就会泄露,这无疑会为贾家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我们深受贾老先生大恩,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护贾家周全。前番我们没有相认,你尚有活命的机会,现在,你非死不可了!” 云天行并不畏惧,只说道:“婆婆刚才说的是贾老先生,可我听说贾隐的年纪并不大,难道对你们有恩情的不是贾隐?” 鬼婆道:“自然不是贾隐,而是他的父亲。 云天行道:“愿闻其详。” 第七百章 利刃穿身 鬼婆道:“当年我们老两口流落江湖,行侠仗义,本以为可以积些阴德,安度晚年,可谁曾想,也因此而得罪不少人,遭到了仇家们的联合追杀。那日我们负了伤,逃到贾家名下一家药房讨药,正值贾老先生在药房内查点账目。他见我们负伤,便将我们藏了起来。” 说到这里,鬼婆已是满脸悲怆之色:“那些人找不到我们,便将怒火撒在贾家身上。贾老先生为一家之主,自然首当其冲。那些人找到贾家,逼着贾老先生交人,贾老先生执意不肯承认见过我们。那些人不肯罢休,便派人将贾家围住,出来一个杀一个,一连杀了贾家一十六口。后来贾老先生独自出门,不知他与那些人谈了些什么,回来时他的双臂都不见了。自那以后,那些人再也没有追杀过我们,可贾老先生也在一年以后辞世了。” 鬼婆摇了摇头,道:“我们老两口都是乡间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可知恩图报的道理我们还是知道一些的。贾老先生因我们而死,我们自然要拼尽全力护贾家周全,不管现在贾家谁是掌事,都是我们的恩人。这件事一直是贾家的痛,没人愿意提起,所以贾老先生与我们的事,很少有人知道。就连贾家一些后辈,也都以为我们只是贾隐拉拢来的人,就连贾奢公子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云天行道:“如此恩情,虽然值得你们舍命相报,可他要你们胡乱杀人,难道你们也要遵命去做吗?” 鬼婆道:“他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从不深究缘由。”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除掉吴英雄,对贾隐有什么好处?就算他想坐江南七道盟盟主的位子,也不该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江南势力杂多,难道贾家要挨个对付不成?你们既然要守护贾家,就不该放任他做这种自取灭亡的事。” 鬼婆道:“他到底有什么打算,我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们只知道他想要我们这么做,我们只能顺从他的意思。” 云天行道:“换成是我,也许也会跟你们做出一样的选择。既然这样,就让我们来分个胜负吧。你们两位要是能杀了我,吴英雄的命你们随时可以取走,但希望你们不要伤害其他人。” 鬼婆没有犹豫,道:“我答应你。” “好。”云天行一笑,“我相信你们会信守承诺。”说罢,随手挽了个剑花,“两位是长辈,先动手吧。” 鬼婆叹息道:“你的剑法虽然不错,可你太年轻了,我们两人联手,你很难从这里活着出去。” 忽听一人笑道:“他一个不行,再加上我呢?” 大殿里忽然响起另一个人声音,三人都吃了一惊,视线望去,只见一人挺剑从纱幛下走出,停在了云天行身旁,正是王麻子。 云天行皱眉道:“你进来做什么?” 王麻子道:“我等了你那么久,一直不见你回来,还当你遇上了危险,所以就大着胆子进来了。” 云天行道:“你可不像是会担心别人的人。” 王麻子笑道:“我说过,我与吴英雄是朋友,你既然是吴英雄的朋友,那就是我王麻子的朋友。朋友遇难,我王麻子怎能坐视不理?”说罢,抬剑向鬼公鬼婆指去,“哪一个是巫神婆?” “都不是。”云天行摇头。 王麻子笑容更甚:“我猜的果然不错,如果巫神婆真来到了凤凰城里,怎么可能会不见我们这些主事人呢?哼,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巫神婆,亵渎朝天宫,今日被我王麻子逮了个正着,可不能轻易饶了你们!” 鬼婆冷声道:“王麻子,我听说你是个精明的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你根本不清楚你在跟谁作对!” 王麻子抬剑指向鬼婆,道:“老太婆,我不管你是谁,你此番作为,破坏了凤凰城的规矩,我会代表整个凤凰城,给予你最公平的审判!” 鬼公舞动黑镰,摆出即将进攻的姿势,嘿嘿笑道:“我讨厌麻子脸。” 王麻子笑了笑,向云天行道:“小子,他们两个,我们也两个,一人对付一个,没问题吧?” “没问题。”云天行点了点头,刚要拔剑,王麻子忽然提起剑来,一剑向云天行刺了过去。 这一剑自云天行右肩下刺入,从背后穿出,剑上已沾满了他的血迹,血水正顺着剑锋缓缓淌下,滴落在地板上。 云天行双目大睁,死死瞪着王麻子,一字一字道:“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麻子笑道:“没想到吧?” 云天行咳出一口血,左手紧紧攥住王麻子的利刃,防止他进一步动作,咬牙道:“为什么?” “为什么?”王麻子道,“有些人啊,总喜欢问为什么,明明都要死了,知道了又能怎样?” 云天行死死盯着这张麻子脸,他从未想过,在他刚刚想要相信他的时候,他却一剑刺穿了自己的身体,也许吴英雄说得不错,王麻子的确是个不值得深交的人。 他忽然有些后悔了,要是早早把吴英雄的告诫铭记在心,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或许他本就不该来朝天宫,甚至不该来凤凰城,可他还是来了,这一切都无可避免。 王麻子道:“这一剑如果刺入你的心脏,你一定会死,真可惜,竟然刺偏了。” 云天行强笑道:“你不是王麻子。” 王麻子笑道:“我若不是王麻子,那又会是谁呢?” 云天行道:“不管你是谁,你一定不是王麻子。在来之前,我曾在他脖颈下留了一道剑痕,而你却没有这道伤痕,所以你不是王麻子。” 王麻子笑容更盛:“你很聪明,我的确不是王麻子。” 云天行一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两个杀手也是你派去的吧?” “不错,正是我。”王麻子摇了摇头,“可惜他们还是被你杀了。我本以为他们会提着你的头颅来见我,可我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他们出现。后来……我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第七百零一章 梦魇(一) 王麻子道:“一个被利刃割破了喉咙,伤口平整,应该只用了一剑,从他死后的表情来看,这一剑很快,快到他还没来得及感受痛苦,便死掉了。” 云天行道:“我不喜欢痛苦,也不希望别人痛苦,如果非杀不可,我会干净利落,尽可能不让他觉察到痛苦。” 王麻子看着他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具,微微一笑,道:“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另一位心脏碎裂,我看得出来,他没有立刻死去,至少他应该感受到了极大的痛苦。我杀过很多人,但像他那样整张脸都扭成麻花的却不多,但凡有谁像他这样,必定承受了极大的痛苦。的确,心脏碎裂的滋味并不好受,我连想都不敢想,他却亲身体验过,其痛苦,可想而知。” 云天行虽然没有尝过心脏碎裂的痛楚,但他却亲身体会到了利刃穿身的滋味,就在此时此刻,剑还在身体里,那样冰冷。 王麻子想挥剑在他身上划出一个大阙口,可云天行死死攥住了他的剑,他根本无法挥剑,只好放弃,道:“不要怪我出此阴招,他们两个本不弱,可在你面前却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我不得不慎重,希望你能谅解。” 云天行呼吸加重,道:“你应该厚葬他们,不管他们有没有得手,至少他们都在为你卖命。” 王麻子道:“这不是一个杀死他们的人该说的话。” 云天行道:“可我还是说了。” 王麻子笑道:“很好,你的主意不错,我应该厚葬他们。等我杀了你,再回去将他们的尸体掘出来,重新厚葬一次。” 云天行又咳出一口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流逝,如果不出意外,他很可能会死在这里。这个人之所以没有采取其他动作,无非就是想让自己流血而死,那样的确会为他省去不少力气。 “锵——” 太阿剑骤然出鞘,一道剑芒直向王麻子面上飞去,王麻子早已警觉,忙拔剑后撤,飘然落到了三丈外。 他斜剑指地,剑上沾染的血水顺着剑锋,与地板连成了一道血线。 利刃离身,云天行晃了晃,险些摔倒,忙封住伤口附近的穴位,撕下衣袖来包扎伤口。 鬼公鬼婆就站在一旁,但两人并没有乘虚而入。对这位少年,他们一直存有不错的好感,只是所站立场不同,不得已才会拔刀相向。 对于王麻子,鬼公鬼婆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之色,毕竟这种伤人手段,实在令人不齿。先骗取别人的信任,再背后捅刀子,任谁看了,都会鄙视。可不管怎样,他们跟王麻子有着相同的目的。因此,两人一直静观其变,任由事态发展,不加干涉。 云天行包好伤口,道:“既然你不是王麻子,能否让我看一眼你的真面目?” “既然你都要死了,让你看一眼又有何妨?” 王麻子抬袖在脸上一遮,当移开衣袖时,已换了成了另一张脸孔。是个陌生人,至少云天行从未见过。 可当鬼公鬼婆看到这张脸时,两人的表情同时发生了大变化。云天行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微微一笑:“原来你们是一伙的,看来,我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鬼婆看着那个人,声音中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 那人看了鬼婆一眼,冷笑道:“你问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我倒要先问问你,一个吴英雄有那么难杀吗?” 鬼婆诧异道:“难道吴英雄真的还活着?” 那人道:“你对自己的蛊虫太过自信了,要杀吴英雄,可不能单靠一只虫子。据说所知,吴英雄身边恰好有一位九幽谷的能人,不消几日,你的蛊盅便会被她慢慢毒死。他要你们来杀人,你们却一直躲在这座冰冷的宫殿里,不闻不问,可辜负了他对你们的一片期望啊。” 鬼婆道:“他说会派人协助我们,那个人就是你?” 那人道:“不错,就是我。” 鬼婆道:“杀一个吴英雄,也值得你们‘梦魇’的人全体出动?” 那人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却没说什么。 ‘梦魇’,江南第二大杀手团体,仅次于排在首位的‘越王八剑’。虽然排名比不上越王八剑,但梦魇的名头却不在‘越王八剑’之下。梦魇的成员有七个,每一个都擅长隐匿暗杀。据说七人联合,从未失手过。 江南势力杂多,争斗频繁,从而催生出了这种极为特殊的杀手团体。这种团体往往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群人,大都是由个数,多则十数个人组成,一出齐出,一敛齐敛,十分棘手。 多年以前,江南发生叛乱,朝廷派镇南将军王霸率十万大军南下平乱。这王霸生于书香世家,王老爹本想让他考个功名,将来进入朝廷,再封个公候什么的,也能光宗耀祖。有此想法后,王老爹在王霸身上可谓是大费心思,每日无事,便手把手拉着王霸去街上长见识,每见一物,便详加介绍,从历史由来到制作工艺,无一不是细述备至。 四岁那年,在经过一家铁匠铺时,王老爹指着铁匠手中大铁锤又是一番细述,王霸老老实实听着。王老爹讲完时,王霸问铁匠要过大铁锤,当街开抡。 一个四岁的孩子竟然能抡动大铁锤,大家新奇,都聚过来看热闹。王老爹见儿子如此神勇,也不禁自扬自得起来,于是便没有上前劝阻。王霸力道虽然不小,可毕竟才四岁,抡了几十圈便力竭了,又加转圈头晕,手一松,大铁锤便飞出去了,正打在一位看客的脑门上,那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当场毙命。 按照当朝法律,杀人是要抵命的,可王霸年纪小,而且又属失手杀人,所以也没治死罪,赔了死者家属不少银两,便草草了事。死者家属见对方给的钱多,而且王家又是名门,也不敢再深究下去。 自那以后,王老爹便不许王霸再碰这类危险的东西,每**着他读书练字,可王霸天生不是舞文弄墨的料,要他拿笔他不会,要他舞刀弄枪,他无师自通。王老爹无可奈何,便不再强制,可内心里光宗耀祖的念头一日不减。 第七百零二章 梦魇(二) 在王霸十八岁那年,北地外族侵略,朝廷广招年轻兵卒投身军旅。王老爹听到这个消息,便想叫王霸投笔从戎,跟着出去历练历练。王霸自然高兴,当天便收拾行囊离家去了。 在一次突袭作战中,王霸单骑冲入敌军阵中,将敌方主将一枪刺死在马背上,自此声名大振。领军的那位将军上表告捷,特意在表文最后赞扬了王霸一番,说他勇不可当,可堪大用。天子大喜,便直接破格提升王霸为偏将军。 王霸手下有了兵卒,更是威不可当,曾带领百余骑将一个万人军队冲杀得四散溃逃。但凡王霸出现在战场上,敌方主将都会不约而同地选择坚守不出,无人敢硬挫其锋芒。便是那位无常将军对这位后辈,也是赞叹不已。 王霸带十万大军南下平乱,结果不想可知,但凡有叛乱的地方,王霸领军一到,纷纷纳城投降,结果被人视为帝国威胁的叛乱,两月光景便被王霸消平了。 平定叛乱后,王霸并没有急于班师,而是驻扎在了江南,美其名曰防止再次叛乱。王霸虽然勇猛,但为人跋扈好色,经常遣派士卒到处搜集江南美女,供自己娱乐。 王霸的匪徒行径,引起了江南各方势力的不满,当地的郡守也是连连上书,控诉王霸纵容军士,胡作非为,有损天威。天子看过奏章,只是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王霸雄踞江南日久,怨气日益加重,于是便有人想派杀手刺杀王霸。可王霸一直住在中军帐中,被十万大兵围在中央,日夜巡防,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杀手如何能够近身? 杀手来了好几拨,但却无一人能够靠近中军帐半步。据说,当时有一位名头极响的杀手,十分被人看好,最终也将性命定格在了中军帐二百步开外。 有人说这种级别的刺杀,只有请江南杀手团体榜第一位的“越王八剑”,或者第二位的“明月二十四魂”出手才有可能完成。这两个杀手团体,名气不小,但已有多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更没人知道他们藏身于何处,所以才选择了当时排在第四位的梦魇。 在梦魇接受刺杀任务的第九天,王霸便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中军帐中,没有伤口,没有中毒,就连五脏六腑都完好无损,就像是在梦里被人杀死了一样。 那夜在帐外值守的人被审问时均一口咬定,入夜后没有一个人进过中军帐。所以,至今为止,王霸的死因仍是一个谜。 自那以后,梦魇的名头便盖过了一直没有动静的明月二十四魂,被排到了江南杀手团体榜上的第二位。 云天行自然也听说过‘梦魇’这个名字,他还知道,梦魇中一共有七个人,每人以北斗七星命名,是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星魂入梦,杀人无形,刚问阁下是梦魇中的哪一位?” “天权。” 云天行冷笑道:“贾隐还真是大方,为了一个吴英雄,竟然请动了江南第二大杀手团体——梦魇,看来吴英雄的命你们是收定了。” 天权道:“吴英雄的命我们的确收定了,但有两点,你说错了。” 云天行道:“哪两点?” 天权道:“第一,一个吴英雄还不配惊动整个梦魇,就算这两位没能杀死他,我自己出手,一样可以结果他的性命。” 云天行道:“第二呢?” 天权道:“第二,梦魇本就是贾家培植出来的,根本用不着请。” 云天行笑了笑,道:“连这隐秘你都说得出来,看来我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 天权重复道:“你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 云天行道:“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你千方百计骗我进入朝天宫,无非就是为了杀我,可为什么非要在这里?我只见过王麻子一面,对他了解甚少,你假扮王麻子,我根本分不出真假,你应该有很多次动手的机会,为何非要骗我来这里?” 天权道:“你以为我不想在外面对你动手?你年纪虽然不大,可警惕心却比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还要强上十倍,而且时刻握剑,动则拔剑,就算我要偷袭,也未必能一击必杀,只要不能一击必杀,我就不能冒然出手。” 云天行道:“现在你同样没有一击必杀,可你还是出手了。” 天权道:“因为这里没有外人,就算这一剑杀不死你,你也逃不出去。如果我在外面动手,万一杀不死你,让你逃了,我们的事就会泄露出去,那样会很麻烦。”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所以你把我骗来这里,是想联合这两位一起除掉我。你们三人联手,对付一个只剩半条命的人,任谁看来,都可以稳操胜券,何况外面还有你们的人,即便给我插上一双翅膀,也定是逃不出去的。” 天权微笑。 云天行道:“你们对吴英雄下蛊,也是想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悄悄将他除掉。就算吴英雄真的发疯而死,也没人会怀疑到你们的头上。可你们百般算计,却没有算到吴英雄认了我这么一个爷爷,而我身边恰好有一位九幽谷的朋友,能够救他一命。” 其实,鬼公鬼婆早就知道云天行与吴英雄的事,只是他们与梦魇没有来往。在见到天权以前,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贾隐派了谁来协助他们,更谈不上互通消息,所以天权并不知道云天行与吴英雄的真实关系。 梦魇虽是贾家培养出来的杀手,但却贾家的最高机密,整个贾家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即便是与贾家关系密切的鬼公鬼婆,也只知道这几个人的存在,对于其他的事,同样一概不知。 如果双方事先通过消息,也许天权派去的那两个杀手,早已将云天行杀死了,今日的事自然也不会再发生。 云天行又道:“下蛊不成,你又派黑衣人夜间行刺,可偏偏又被我撞了个正着。两番失败,你一定恨我入骨,所以才会想法子先将我除去,再去对付吴英雄,我猜的没有错吧?” 天权笑道:“你很聪明。” 云天行也笑了:“能被你的陷阱套住,这就说明,我还不够聪明。” 第七百零三章 殿内追杀 天权道:“我本以为对付吴英雄,会如捏死一只土狗一般简单,想不到竟遇到了你这样的棘手人物,若不先把你除掉,怕是很难接近吴英雄,所以,请你先把性命缴上来吧。”说罢,提剑向云天行走来。 天权还未走近,云天行便先一步蹿了出去,他想破门而出,可当他穿过重重纱幛,来到朝天宫的大门前时,他忽然绝望了。 大门紧闭,而且上上下下一同上了八道门闩,天权鬼公鬼婆就在后面,眨眼即到,他根本没有时间开闩。 他想破门而出,这更不可能,因为大门全都是用铁板做成的,厚度少说也有八九寸,简直比城门还要厚。他不懂,为什么一个宫殿的主门,要装得这么牢靠,为了防谁? 云天行发愣了片刻,天权已追了上来,明明还在三丈外,可瞬间却已到了眼前,一剑刺出,快若流星! 天权的剑快,云天行的剑更快,他挡住天权这一剑,立即还了一十一剑,每一剑都攻向要害,可都被天权挡下了。 两人交手片刻,鬼公鬼婆已分从左右攻到,云天行不敢恋战,与鬼公过了几招,躲过他的镰刀,又向他来时的偏门奔去。可当他冲到偏门旁时,他又愣住了,来时的偏门已被人关上了,又是钢板做的门,又是八九寸厚。 天权从后面赶来,见云天行对着铁门发愣,大笑道:“小子,这座大殿共有三个出口,一个大门和两个偏门,但都已被我上了锁,如今你已是笼中之鸟,牢中之兽,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云天行大怒,挺剑与天权斗在了一处。他右肩下有伤,就算动一动都会疼痛难忍,更何况是执剑对敌,只与天权斗了一会,金疮迸裂,又开始流血,云天行情知不妙,只得撤剑飞逃。 整座大殿的出口已被天权事先封死,他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可他只能逃,如果再打下去,他怕整条手臂都会废掉,如今单是握剑,手已颤抖不止,又如何能与人对砍? “难道我真要死在这里吗?”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两边纱幛上分别映出了两个影子,看身形是鬼公鬼婆。云天行暗叫不好,骤然拔地跃起,就在他腾起的刹那,黑杖穿破纱幛,点在了他刚才所在的位置。 鬼公似是早已知道他会往上走,先一步跳起,在云天行跃起的刹那,他已举着黑镰,当空劈了下来。鬼婆一击未中,黑杖顺势上挑,两方攻势同时到来。 相比鬼公,云天行更忌惮鬼婆,当日裴秀芝的死状,他依旧记忆犹新,而那时鬼婆用的只是一根普通的藜杖,此时换成这等兵器,威力定然成倍提高,若被他一杖点中,怕是很难有活命的机会。 云天行挥剑去挡黑杖,等鬼公挥镰攻到时,他左起凌虚指,点向鬼公心口。 鬼公见他抬臂出指,便知是一门指法,微微侧了侧身,仍要挥镰刀砍下去,这时指间劲气透出,鬼公没料到他竟能将劲气打出指外,猝不及防被打了个跟头。 云天行见机,忙撇下鬼婆,一剑向跌在地上的鬼公刺去,可就在这时,天权赶来,将他的剑挡住,鬼公惊出一身冷汗,挥着镰刀去削云天行的腿。 机会转瞬即逝,云天行不敢与三人同时交手,一见天权和鬼婆缠上来,便立即拔腿飞逃。 云天行的轻功不弱,即便没有出路,在这片纱幛里蹿来蹿去,那三人一时也追不上他。 奔走间,忽见前方有一根两人环抱粗细的梁柱,云天行不假思索,绕到背面,游到了上面,拿剑插住,便不动了。 鬼公鬼婆忽从梁柱左右冲了过去,却没有发现他,等到天权从下面经过时,云天行一记凌虚指,向他脑门上点去。 天权虽然没有看到他的人,却先嗅到了浓浓的血腥气,这是作为杀手,最近基本的要求。天权晃了一晃,躲过凌虚指,左手攥住纱幛,用力一拉,人已升了起来,挥剑攻向躲在柱子后面的云天行。 云天行勉强回了几剑,得了个空隙,便继续往梁柱上方游走。 朝天宫顶上横梁甚多,交错纵横,宛如一张高低不等的木网。云天行逃上横梁,天权紧追不舍,云天行逃不过,便与他在横梁上斗了起来。 云天行自小习剑,根基扎实,又得段沧海间接指点,剑法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若不是被天权先手刺了个洞穿,他还真不惧怕天权。 两人在横梁上过了六十余招,云天行手抖得厉害,不小心又被天权刺了一剑,好在只是浅伤,未及要害。 这时鬼公鬼婆已分从左右夹攻过来,鬼公舞着一杆长镰,直往云天行头颈上削。他身法极快,黑镰舞起来又寻不到踪迹,只见一个黑轮压覆过来,云天行连忙躲开,身后那根横梁登时被切成了好几截,一截截木柱开始跌落。 鬼婆的杖法更是了得,每一次点出,都对准了要害,仗着这里梁柱多杂,云天行身法又好,左躲又绕,始终没有被黑杖点中。但凡被鬼婆点中的木柱,几乎都被洞穿了,只有那几根较粗的木柱没被穿透,但末端那密如蛛网的裂纹,仍叫人胆寒。 在三人的夹攻之下,云天行不敢再停步,只一味地逃跑,可这座大殿如今已变成了一座牢笼,他又能逃向哪里? 云天行只在思索逃生计策,鬼公忽然从一旁偷来,黑镰舞动,登时将一根立柱给斜削断了,立柱上面有横梁和瓦片,十分沉重,这一斜削,没了支撑点,立刻开侧滑垮塌,殿顶上瓦片纷落,只一会功夫出现了一个破洞。 透过破口,能看到夜空中闪烁的星辰。云天行看到了生机,忙向破洞冲去。天权大叫:“不要让他逃了!” 鬼婆鬼公挥舞兵器抢上来拦,云天行咬牙忍痛,舞开长剑,硬是杀退了鬼公鬼婆,抢到了破口下,不过背上又被黑镰划了一道血口。 第七百零四章 意外的帮手 夜寂静,月清明,风徐徐。 云天行跃上殿顶,没走几步,忽然右肩下一阵剧痛袭向全身,他头一晕,半跪在地,以剑撑住,方才没有跌落下去。 此时,天权鬼公鬼婆三人也相继撞破殿顶,站在了瓦片上,呈围拢之势。 朝天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殿前廊殿里那些人,一个个提刀带剑陆续赶来,将大殿重重包围。身手好的纷纷上纵,有的立在院墙上,有的站在树顶,有的立在檐角…… 云天行环视四周,见众人稀稀落落地将他围住,各自挺着兵器,在月光下泛起一点点寒芒。 他的手更抖了。 温热的血液从肩下涌出,贴着手臂,流到剑上,再顺着剑锋滚下,滴在瓦片上,一滴接一滴,越滴越急。 忽然,一朵黑云飘来,遮住了当空明月,殿顶上的光线立刻暗了不少。 天权抬头看了一眼,道:“如果我不先伤你一剑,一定叫你逃了,既然我伤了你,这就说明是天意。今晚,你会死在这,你的名字会从世间消失,虽然直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鬼婆知道他的名字,也知道他的确切身份,但她却不想说,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说出来又能改变什么? 云天行站起身来,咬牙道:“我也许会死在这,不过,在死之前,我一定会先将你送走,相信我,我从不拿这种事开玩笑。” 天权笑道:“你的本事虽然不弱,可早已是强弩之末。今晚月色正好,我本不愿杀人,但又不得不杀,所以我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只好委屈你挥剑自刎了。我保证,你死后我会好生安葬你,就跟你杀死的那两个人一样!” 云天行仰头大笑,声若惊雷。 天权皱眉道:“死到临头,还有什么好笑?” 云天行凭空舞了两剑,道:“挥剑自刎?那是懦夫才会做的事,我做不来。你若想杀我,最好叫他们一起上,我发起威来,连我自己都怕,你单枪匹马冲上来,会死得很惨。相信我,我只跟朋友开玩笑,而你,恰恰不是我的朋友。” 天权抬剑一指,道:“竖子小儿,安敢出此狂言!” 云天行摆开架势,曲指在太阿剑上弹了一指,剑身嗡鸣,震落了上面沾染的血迹,笑道:“如果我能侥幸活下来,也打算去做一个杀手,有了这个头衔,不论用上怎样卑劣的手段,都会被人认为是理所当然,毕竟杀手做的就是见不得人的事,什么以大欺小,以多欺少,都不用顾忌,实在令人羡慕。” 天权冷笑道:“你想让我与你单挑可以直说,何必拐着弯冷嘲热讽。恰好今天我心情不错,索性就陪你玩上一场。” 就在这时,殿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众人望下去,只见一条人影在下面穿梭跳纵,每到一人身旁,便有一人倒地不起,这才一会功夫,下面已倒了十几个人。 天权看向云天行,冷冷道:“你还带了帮手?” 云天行展颜一笑,道:“说实话,我也很意外,不过,她的确是个不错的帮手。” 来人正是谷空青。 “下来!”谷空青毒倒一人,朝殿顶喊话。 云天行纵身一跃,双臂展开,已掠到了一棵大树上。树上那人挥刀攻来,被云天行两剑刺死。云天行拽着树枝荡了下来,向谷空青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守在吴英雄身边吗?” 谷空青道:“他很安全,我们先离开这里。前方廊殿里还有人员把守,若从那里走,免不了会惊动更多人。听王麻子说,院墙外面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到朝天宫外的广场上,那里没人把守,我们走那里。” 云天行点头,于是两人奋力朝院墙方向杀去,云天行在前,谷空青断后。 下面这些人明显没有鬼公鬼婆等人的本事,云天行全力出剑,无人能挡,有几个不长眼的硬拿身体拦路,云天行毫不手软,手起剑落,送他归西。 当天权鬼公鬼婆等人从大殿上下来时,两人已冲到了院墙边,继而翻身出了墙,三人忙招呼众人来追。 朝天宫外的果然有一条小路,不仅偏僻,而且冷清,果然没有一个守卫。 云天行边奔边说道:“你刚才可提到了王麻子?” 谷空青微微点头,道:“我去茶楼找你,王麻子说你进了朝天宫,我便叫他送我进来了。” 云天行道:“亏我还当你是个聪明人,王麻子的话你也相信,我身上这个窟窿,就是拜他所赐。” 刚才谷空青只顾杀人,没太注意观察云天行,此时再去看时,见他半天身子都被血迹染红,失声道:“你受伤了?很严重吗?还能不能撑得住?” 云天行摇头道:“没有伤到要害,只是流了不少血,有些头晕,一会半会还死不了。” 谷空青稍稍安心,道:“王麻子跟他们是一伙的?” 云天行道:“就算不是一伙的,也不能相信他。你知不知道你此番闯进来有多么危险?万一王麻子存心不良,你……唉,说你什么好。” 谷空青撇嘴道:“还说我,你还不是一样,叫你等我,你偏不听,现在被人伤成这样,舒服了吧。” 云天行道:“不管怎样,这都是我的事,我不想你为我以身犯险。你要是有个好歹,我怎么跟九幽谷的人交代?” 谷空青道:“最不好交代的人是我,我奉命带你回去,结果只带回去一具尸体,你说我该怎么解释?如果有人拿这件事来做文章,说我故意害你,我又如何解释得了?那真是百口莫辩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你记住,以后不要再为我做这种事,我欠下的已经够多了,还不起。” 谷空青有些恼怒:“谁要你还了,我好心来帮你,你还拿我的不是,怎么这样不识好歹!” 云天行神色黯然,道:“我……只是不想让人因我而置身险境,没有想说谁的不是。” “你就是不识好歹!”谷空青哼了一声,斜了一眼他被血迹染红的衣袍,心下一软,柔声道,“你真的没事?” 云天行摇头:“目前还撑得住,如果不想办法甩掉后面这些人,马上就有事了。” 第七百零五章 我就是固执 谷空青故意放慢速度,等那些人追到近处,屈指一弹,登时在人群中爆开一团黑雾,前面几个人躲避不及,立刻被毒翻倒地,一命呜呼。 这些人中也有明眼人物,见这女子连连施方毒雾毒阵,已猜到了些什么,喊道:“大家仔细了,这女娃子是九幽谷的人,不要集中在一处,散开来追,不要让他们逃了!” 那喊话之人刚刚喊完,忽然头顶上一片阴云罩下,他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一人一剑从树上落下,他还没来得及喊话,便已被躲在树上的云天行杀了。 云天行杀死那人,又一连砍翻了好几个没有防备的人,方向谷空青追去。 小路已到尽头,广场就在前方,这时,忽然一剑从旁飞来,云天行大惊,知是天权已绕道追了上来,忙弯腰后仰,那一剑正从他鼻尖上削过,险到了极处。 云天行以手撑地,倒身在天权胸前踢了两脚,都被天权拿剑挡住,谷空青趁机扬起玉手,射出数枚淬毒丧门钉,直打天权要害。 天权知她是九幽谷的人,不敢大意,一面撤身后退,一面挥剑打落丧门钉。 三人动手时,鬼公鬼婆又从另一侧攻来,他们两人的目标不是云天行,而是谷空青。 鬼公鬼婆都是江湖上的老人,如何不知道九幽谷毒术的厉害?若不先将这女娃子除去,稍有不慎,反会落个中毒身亡的结局。云天行虽然受了伤,但拼起命来,仍十分难缠,就算鬼公鬼婆集火攻他,一时半会也攻不下,只能先向谷空青下手。 云天行看出了两人的意图,向谷空青喊话:“你快走,我来断后。” 谷空青为救他而来,哪里肯走?何况他现在身受重伤,根本架不住三人的联手进攻,她自己若先走了,他一定会死在这里。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姓云的,本姑娘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你再赶我走,我可真生气了。” 鬼婆一面挥杖猛攻,一面问道:“小姑娘,我那只蛊虫是你毒死的?” 谷空青看了身型佝偻的鬼婆一眼,道:“原来是你下的蛊。不错,蛊虫是我毒死的。你要为你那只虫子报仇吗,来吧,本姑娘可不怕你。” 鬼公嘿嘿笑道:“好俊俏的闺女,不活埋可惜了。” 云天行见鬼公鬼婆不理自己,只攻谷空青,忙抛下天权来帮忙,混打了一会,只觉右肩下疼痛难忍,便拉着谷空青飞步开逃,道:“你是猪脑筋吗,你不走我怎么能走,你先走了,我才能逃啊。” 谷空青哼了一声,道:“你才是猪脑筋,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一个人跑来这里送死。就算你不惜命,好歹也替师妹想一想,你要是有个好歹,师妹会多么伤心。” 云天行失血太多,脑袋晕晕乎乎,眼前的视线已渐渐开始模糊,根本没听到她的话。谷空青觉察出不对劲,道:“你……怎么样?” 云天行微微摇头,道:“我跑不动了,你快走,叫英雄门的人立刻离开凤凰城。” “你呢?”谷空青变色道。 云天行喘着粗气,道:“我会尽可能拦住他们,不过,也拦不了多久。你现在就走,去通知他们,一刻都耽误不得。” 谷空青急道:“我说过的,你再赶我走,我可真生气了。” 云天行道:“现在可不是闹脾气的时候,等你们安全了,想怎样生气都行,但现在你必须忍一忍,快去通知他们,离开这里,不要回来找我。” 谷空青紧咬银牙,道:“云天行,你真的好过分,总叫人家为你操心,要去你自己去,我不是他奶奶,叫不动他!”说罢,转身向天权鬼公鬼婆冲去。 云天行大惊,失声道:“回来!” 天权离得并不远,眼见谷空青折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向鬼公鬼婆道:“这小子流了那么多血,离死已经不远了,先让他逃一会,先联手解决掉这个女人!” 鬼婆道:“她是九幽谷的人,如果事情传出去,怕是会为贾家招来灾祸。” 天权道:“这里只有我们的人,只要将他们两个都杀了,谁会知道?不要留手,速速杀她,若让他们逃了,那才会为贾家招来灾祸。” 鬼公鬼婆觉得有理,加速冲去,先与谷空青过上了手,天权随后便到,与鬼公鬼婆成三角之势,将谷空青困在中心,奋力狂攻。 谷空青虽是九幽谷主的得意门生,可毕竟年轻,被三人围住一番猛攻,即便她身负精绝毒术,一时也难以建功。不论是鬼公鬼婆,还是天权,都绝非泛泛之辈,其见闻自然也不是那些庸手可比。他们行走江湖这些年,岂会不懂一些施毒以及避毒的手段? 此时,后面那些人也已追了上来,在众人的狂攻之下,谷空青败相已现,她现在完全有把握逃走,可她不能,如果她逃了,他们一定会去追云天行,他身负重伤,如何逃得过这些人的追杀? 她想为他争取更多的逃生机会。 天权忽然道:“这小子又回来了,你们先去缠住他!” 谷空青一惊,转头去看,果见云天行又提剑杀了回来,她很想让他走,可如今见他又负伤冲杀回来,心底竟然莫名有一丝高兴。 那些人不等吩咐早围拢了过去,云天行冲入阵中,大杀一阵,竟然无一人能够硬撼其锋芒。 谷空青向云天行靠拢过去,佯怒道:“你这个固执的人啊,还回来干什么?是不是想气死我!” 云天行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受伤,方舒了口气,道:“我怎么可能丢下你独自逃命,别瞪我,我就是固执,死就死吧,也不能叫你抢了先。” 谷空青鼻尖一酸,喃喃道:“我总算明白师妹为何会喜欢他了。” 她说这句话时,稍稍有些出神,一个人挺剑向她后心刺来,她竟然没有发现,幸亏云天行看到了,先一步抢过去,双指夹住了那人的剑,用力一铰,剑分两段,他反手一掷,将半截断剑甩了出去,正钉在那人的脑门上。 那人手里握着断剑,脑门上插着另一半,嚎了一声,后仰倒地而死。 第七百零六章 杀招再现 云天行道:“打起精神来,我可不想英年早逝,你开路,我断后,杀出去!” “好。”谷空青施毒手段层出不穷,这些人身手稍差,不敢离她太近,一见她冲过来,纷纷向后退散。 鬼公鬼婆见谷空青要走,忙上前拦住,云天行怕谷空青挡不住,便挺剑向鬼婆攻去,道:“两位老人家,如果再不让开,我可要下杀手了!” 鬼婆道:“若你能将我们老两口杀死,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能去九泉之下与我那孩儿团聚了。你尽管动手便是,我们受人之恩,不好留情,你若想活着闯出去,须得杀了我们两个才行。” 这时,谷空青一个不留神,被天权削了一剑,伤在左臂,血水浸透衣袂,晕出一片红晕。 云天行心下着急,不敢再拖延下去,道:“既然如此,两位老人家可要小心了。”说罢,放弃鬼婆,转向鬼公攻去。 谷空青见他剑法大变,压得鬼公连连倒退,知他用上了全力,忙屈指一弹,在鬼公身后爆出一团黑雾。 鬼公一味倒退,不觉踏入黑雾中,登时变了脸色,云天行不畏毒雾,奋剑狂攻,鬼公连连倒退,更加深入黑雾,毒性发作,镰刀停顿片刻,云天行抓住机会,一剑将鬼公刺死在黑雾中。 那黑雾虽然不甚浓烈,但在黑夜里,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鬼婆见云天行冲出黑雾,又向她攻来,便知鬼公已遭遇不测,忙使出浑身解数,与云天行斗在了一处。 天权见鬼公在黑雾中没有出来,也猜到了几分,更不敢小觑谷空青。刚才三人对付她一个,都没有立刻拿下,如今只有他一人,如何能奈何得了她? 天权不敢大意,忙喊众人来围攻谷空青。那些人虽然胆怯,却不敢违抗命令,只好硬着头皮上来,心底只希望这位女子,不要特意青睐自己。 云天行想赶去支援,鬼婆舞开黑杖,缠住他不放。此时云天行双眼模糊,早已看不清人脸,只硬凭着一口气在战斗。太阿剑是与他的手掌绑在了一起的,不然与人交锋时,早脱手飞出去了。 “快撑不住了,只能用那一招了!” 云天行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打起精神,剑法又变,使出了沧澜剑诀。 鬼婆一见此剑招,脸色大变,想说什么,却根本没有机会开口,只能凝神应付这套霸道而诡异的剑招。 云天行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沧澜剑诀了,今番使将出来,威力不同于往日,鬼婆本事不弱,可在沧澜剑诀之下,俨然已失去了还手的机会,只能被动守御。 云天行忽然长啸一声,剑速再提一层,鬼婆抵挡不住,被云天行一剑刺死。 谷空青正在被天权等人围攻,忽听云天行发出一声长啸,心提到了嗓子眼,转眼看去,见两人都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谷空青想冲突过去,众人死死拦住,天权趁机掠出人群,想过去给云天行补上两剑,可当他靠进时,云天行骤然翻身起来,一剑刺向他面门。 “好诡诈的小子!” 天权早有防备,拿剑一挡,轻松将这一招化去。 云天行虽然还没死,但早已是强弩之末。太阿剑虽然还绑在手心,他却已无力握紧。天权见此他如此萎靡情状,知他离死不远,便奋剑狂攻。 谷空青见云天行连连败退,知他支撑不了多久,忙将手头上的带毒的东西纷纷发送出去。围攻她的人虽然多,但黑灯瞎火的,一会毒针,一会毒粉,一会毒雾,谁能避得开? 谷空青一阵狂丢乱掷,硬是在人群里打开了一道缺口。她冲出缺口,飞步向天权奔去。将到近处,曲指射出一粒黑丸,在天权身旁爆开一团黑雾。天权腾身躲避,云天行左手两指隔空一点,劲气透指而出,正打在天权的剑上。 天权身在空中,一个踉跄,忽然,黑雾中飞出几道银芒,天权大惊,想要躲避,已来不及,忙舞剑格挡。 云天行转开太阿剑,双手齐点,连连发出劲气,谷空青一面制造毒雾,一面借着毒雾飞射暗器,天权左支右绌,照应不过来,一不留神,被谷空青的毒针射中,登时摔了在地上。 天权仰躺在地上,眼望星空,眉眼中竟然出现了一丝笑意。 他从小便被当成一名杀手来培养,他开始杀人的时候,那些同龄的孩子还在街上玩泥巴。当他握着滴血的剑从他们身旁经过时,那些满脸泥巴的孩子竟然都在笑,说他剑上抹的染料,他只微微一笑,却没有解释。 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自然也没人跟他一起玩泥巴。 每当夜幕降临,他喜欢独自一个人,靠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里,抱着冰冷的长剑发呆,当然,有时候也会想一些有关目标的事。 在他杀掉的那些人里,有人求饶,有人哭泣,有人大骂……每个人在死亡面前,都会摆出每个人特有的情态。 小时候他会因为杀掉一个不该杀的人而难过很久,可随着年纪长大,他的怜悯和同情早已弃他远去,他不再怜悯谁,也不再同情谁,他只知道主人想要那个人死,他就让那个人死,没有商量的余地。 长大后,他握着滴血的剑走过那条满是泥泞的街道,那些曾经玩泥巴的孩子都变成了大人,可还是会笑他,笑他傻,这么大个人了,还玩小时候的东西,幼稚!这次,他没有笑,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对一个杀手而言,发自内心的笑容是一件奢侈品,本来他曾拥有过这件奢侈品,后来失去了,可等他想要赎回来的时候,他发现根本付不起赎金。他赚得越多,赎金就越贵,不管他怎样努力,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永远都不可能再赎回来。 他一直都知道,死亡离他并不远,也许在今天,也许在明天,但他并不怕,因为他知道,也许只有在这一天,他才能赎回他曾经失去的东西。 他笑着合上了眼。 云天行见天权已死,立刻泄了气,无力遍袭全身,即刻摔倒了。 第七百零七章 爱占便宜的王麻子 谷空青见云天行摔倒,忙抢上来将他抱起,这时那些人又聚拢了上来,还未动手,便听一人朗声道:“不管你们是谁,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这是我王麻子给你们最后的警告,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众人一惊,转身望去,只见一人负手从暗影中走出,眨眼已来到了近前。 人群里站出一人,道:“王麻子,你收了我们的钱,就该替我们办事,难道你想违背当初的约定?” 王麻子道:“约定只要我将这小子骗入朝天宫,在他进入朝天宫的那一刻,约定已经达成。后面发生什么事,都与我无关。但你们在这里大吵大闹,吵到我休息了,我自然要管。” 那人有些恼怒,道:“就算交易已经完成,我们的事,也轮不到你来干预,识相的现在离去,不然……” “不然怎样?”王麻子笑问。 那人抬剑指向王麻子,一字一字道:“不然取你狗命!” “你最好不要威胁这里的主人,不然……”王麻子的声音冷了几分。 “不然怎样?”那人笑问。 王麻子淡然道:“不然,你会死。” 那人笑了笑,一脸蔑视地瞅着王麻子,调笑道:“就凭你?” 王麻子也笑了笑,竖起一根手指,道:“只要我将这根手指弯下来,你立刻就会死去。现在,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离开这里,否则,死!” 那人点了点头,忽然抡剑向王麻子头上劈去,王麻子不惊不讶,只缓缓将那根手指弯了下来,这时,一支弩箭流星般破空而来,“夺”的一声,正钉在那人眉心,一串血线飙射而起,溅在了王麻子脸上。 麻子都被染红了。 那人仍举着刀,但已死掉了,王麻子在他胸前推了一把,那人后仰倒地,眉心上那支弩箭的尾巴仍在兀自颤动。 众人大惊失色。 王麻子从怀里摸出一块斑点手绢,擦抹脸上的血迹,道:“还有想要取我狗命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作声。刚才那只弩箭来得又快又准,是擦着王麻子的头顶射过来的,其准头可见一斑。 众人皆仰头四望,但谁也没有找到发射弩箭的人。 王麻子道:“不必找了,你们找不到的。” 人群里又走出一人,道:“王麻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作对?” 王麻子道:“我王麻子做生意不看交情,只认真金白银。你们想要我离开,最好拿真金白银来打动我,如果没有,那就没话可说了。” 那人有些恼怒,道:“王麻子,你不要太过分!” 王麻子又竖起一根手指,笑道:“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很多,但都没有我活得长。给你们提个醒,这里是凤凰城,不是你们家后院,好歹给我留一点面子,不要自取其辱!” 那人怒视王麻子,道:“你等着!” 王麻子笑道:“我等着。” 那人一招手,带着天权鬼公鬼婆等人的尸体离开了广场。 云天行听出是王麻子的声音,但视线模糊,根本看不清他脸上是否有麻子,只问道:“为何要帮我们?” 王麻子道:“如果吴英雄知道我帮了你们,一定会重重酬谢我的,他知道我喜欢什么,而且他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其实,我帮你们,也是有利可图的。” 谷空青看着王麻子,冷冷道:“原来是你串通那些人将他骗进去的,早知这样,我就该先把你毒死!” 王麻子笑道:“我的好姑娘,你这么说也无可厚非,毕竟我的确这么做过,不过,你可别忘了,如果我没有出面赶走这些人,你或许可以只身逃走,但你怀里这位可就不好说了。我看你这么关心他,一定不希望他死掉吧?” 谷空青哼了一声,道:“要不是你,他会变成这样?你以为半路跳出来说上几句好话,我们就会领你的情?” 王麻子道:“我可没指望你们领情,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仅此而已。在你们打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派人去通知英雄门的人了,再等一会,应该会有人过来。” 王麻子说完便走了,走了一会,忽然又折返回来,将一个瓷瓶放到谷空青云天行身边,向谷空青道:“这是凤凰城里最好的金疮药,在英雄门的人赶来这里之前,你最好先帮他抹上,若是再这样任他流血不管,怕是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撑不过去。” 云天行摘下面具,挤出一丝微笑,道:“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不用谢我,金疮药的费用我会一并算在吴英雄头上。”王麻子挥了挥手,笑着离去。 谷空青呸了一声,道:“什么人呐!” 云天行道:“这也怨不得他,他本就是这样一个人,今番能出来为我们解围,已算是极为优待了。” 谷空青见他气若游丝,不敢耽误,先喂他服了一颗续气丹,再为他涂抹金疮药。上药期间,云天行昏过去一次,谷空青怕他一觉不醒,连唤带摇,又将他给弄醒了。 云天行睁开眼,视线模糊,他看不清谷空青的脸,只觉得自己躺在她怀里,枕在一个很柔软的地方。 “好软……” 谷空青见他嘴唇翕动,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俯耳问道:“你说什么?” 续气丹让云天行恢复了一丝气力,道:“好软……” 谷空青一听这两个字,脸唰的一下红了,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话。” 云天行道:“我的手脚都不听使唤了,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谷空青摇头:“你只是失血过多,不会死的,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云天行道:“我好累啊,我要睡……”还没说完便又合上了眼。 谷空青见状,忙又将他唤醒过来,道:“你不能睡啊,一睡就醒不过来了。你跟我说话,说什么都好,就是不能睡觉,等体内伤势稳住,才可以睡,你明白吗?” 云天行慢慢摇头,道:“青姑娘,我能感觉得到,我快不行了。你别说,先听我说。我死后,不要将我的尸体运回九幽谷,也不要让阿笙知道我已经死了,她会接受不了的。你只说我不喜欢她了,叫她忘掉……”说到这里,他再一次合上了双眼。 第七百零八章 剑灵 谷空青见云天行又昏死过去,忙又将他给摇醒,急道:“要说你自己去说,这种事你要我怎么说啊?你不可以死啊,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云天行只听耳边有人喋喋不休,却已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他朦朦胧胧看见有个人站在他面前,他眯了眯眼,竟然能看清那人的容貌,竟是那日在大山里遇到的那个怪人。这人还夺过他的太阿剑。 云天行忽然笑了,道:“原来你真是鬼啊,看来我已经死了。” 那人道:“我不是鬼,你也还没有死。” 云天行道:“我若没有死,为何能够看到你?” 那人道:“你能看到我,也没什么奇怪,因为我就在你手上。” 云天行笑道:“你明明就站在那里,为什么说是在我手上?你老实说,是不是阎王爷派你来收我的?” 谷空青听他开始说胡话,忽然悲上心头,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落,正落在云天行的脸上。 云天行喃喃道:“地府里也会下雨吗?” 谷空青见他还有知觉,又转悲为喜,泪眼却落得更急了:“云天行,你给我好好活着,你听到了没有!你要是能活下来,我再也不逼你回谷了……” 云天行挤出一丝微笑,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谷空青咬着嘴唇,重重点头,道:“都是真的,只要你活过来,你想怎样便怎样,我再也不逼你回去了。” 云天行想抬手,却没有抬起来,轻声道:“青姑娘,你哭了吗?” 谷空青强收住泪,摇头道:“我……没有,要哭也该师妹为你哭,我哭什么,是刚刚落了一阵雨。” 云天行道:“青姑娘,这里站着一个人,你看到了没有?” 谷空青含泪摇头。 那人道:“你不必问她,她看不到我的。” 云天行道:“为什么会这样,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那人道:“我既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太阿剑的剑灵。说起来,你应该算是我的主人,可以你现在的本事,还不配成为的主人。” 云天行道:“那要怎样才配成为你的主人?” 那人道:“如果有一天,你能感应到我的存在,才配让我称你一声主人,那时你才能真正执掌太阿剑。可是你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似乎等不到那一天了。” 云天行笑了笑,道:“看来我真的要死了,连这种荒唐事都出来了。” 那人道:“太阿剑曾有过很多任主人,但真正配得上这柄剑的人却寥寥无几,若没有资格执掌太阿剑,自然也难以发挥出其本身的威力,所以在世人眼中,太阿之名,胜在锋利,这对太阿来说,极不公平。我希望有朝一日,有人能再一次握住太阿剑,成为他真正的主人。我很期待那一刻。” “现在的你,或许还没有这种资格,但我却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一个几百年前的人,也许是几千年前的人,我忘记了,同时也忘记了他是太阿剑的第几任主人,但他的确是那寥寥无几中的一个,也值得我称他一声主人。你们人类的寿命简直短得可怜,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称心的人,也终究难逃命运的轮回。我不断地寻找,不断地沉眠,真希望能再遇上一个真正的主人。” 云天行道:“我都要死了,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那人道:“在你们人类的世界里,有一个字叫‘赌’,我曾经很不理解这个字。后来有几代主人带我切身体验了一番,这觉得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字,所以,我也想在你身上赌一把。我会消耗自身灵力,助你度过此次难关,希望在我下次醒来的时候,你不会让我失望。” 云天行眨了眨眼,那个人已经消失了,好像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也许只是一场幻觉。但令他惊讶的是,冰凉的太阿剑似乎升起了一丝温度,这种暖暖的感觉顺着手臂,一直蔓延到了身体各个部位。 疲惫的感觉在减轻,眼睛里散去的神采又逐渐聚拢回来,模糊的视线也渐渐清晰。他看到了一张脸,是谷空青的脸。 谷空青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那神色全不像一个殆死的人,欣喜道:“你到底是怎么了,一会说胡说,一会又这样清醒,该不会人家常说的回光返照吧?” 云天行摇了摇头,只说道:“你脸上有泪痕,是哭过吗?” 谷空青忙转过头,拭掉泪痕,笑道:“哪有,刚才落了一阵急雨,你忘了吗?” “是吗?我刚才神志不清,不记得了。”云天行感觉到那个热度从体内消失,他知道,自己的命大概是保住了,只是仍旧神气虚浮,四肢不能动弹。 谷空青道:“刚才我好害怕,还真以为你要……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云天行道:“我记得你答应过我,说不逼我回九幽谷了,你还记不记得?” 谷空青重重点头:“记得,当然记得,你不想回去便不回去吧,只要活着就好。换成是我,被人赶出来,大概也不会再回去了。”后面这句话,她并没有说话来。 云天行一笑,道:“有一件事我骗了你。” “什么事?”谷空青问道。 云天行道:“那两碗山羊滋补汤,我都喝了,一口都没剩。” 谷空青扑哧一笑,红着脸道:“我早猜到了。” 云天行道:“要不是那两碗大补汤,我哪还有力气撑到现在,说起来真该好好感谢那位王掌柜。” 谷空青道:“是不是等你好了还要光临他的小店?” 云天行笑了笑,道:“这个……还真不好说。” 谷空青笑说道:“你要是敢再踏进他的小店一步,我回去就告诉师妹,叫她狠狠打你一顿。” 云天行委屈道:“难道吃碗羊肉都不行了吗?” 谷空青道:“你是去吃羊肉的吗?” 云天行道:“他那里只卖羊肉,不吃羊肉,还能吃什么?” 谷空青道:“卖羊肉的多了,光前面这条大街上就是十几家,哪一家的铺面不比他大,难道只有他那里才卖羊肉?” 云天行往前扬了扬下巴,道:“有人来了。” 谷空青转眼看去,果见远处闪出几点灯光,似是有人提着灯笼正向这里走来。“会是谁呢?”她想。 第七百零九章 木乃伊脚踹抓脸猫 月色清明,灯光在靠近,来到近处,谷空青才发现是英雄门的人,不由长出了口气。 云天行笑道:“依我看来,传话的费用王麻子也会照收不误。” 谷空青嘴角带着一丝不屑,道:“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营利小人。这一番折腾下来,他一点损失没有,还讨了两边不少便宜,如果连这些小恩小惠都要收好处,那他这个人一定没有朋友。” 云天行道:“他不但有朋友,而且还很多。以前我不信这句话,现在我反倒有些相信了。其实,他完全可以帮那些人,将我们两个杀死在这里,我相信他一定会得到一笔非常丰厚的酬劳,可他没有这么做。” 谷空青道:“可他还是会向吴英雄收取酬劳。” 云天行笑道:“而吴英雄恰恰是他的朋友。” 谷空青摇头不语。 回到住处,云天行将朝天宫里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又喝了半碗谷空青亲自熬制的补汤,方才睡下。这一睡便睡了三天,要不是谷空青看他还有气,早把他摇醒了。 他实在太累了,可算是身心俱疲。从小到大,他还从未有过这种虚弱的感觉。在那一刻,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掉了。死,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他的确也这么想过。 他正处在风华正茂的时候,本不该背负这些沉重的仇怨,可他又如何放得下?即便他能放下,别人未必同意他放下。只要有一天他还是云巅的孙子,云弥的儿子,这些仇怨,他就放不下,除非蜃楼彻底消失。 一个让整座江湖都为之忌惮的存在,会彻底消失吗? 云天行忽然睁开眸子,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第一次觉得,原来睡觉还可以这么累。 他身上缠满了布带,他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自己像个木乃伊,幸好脸上没伤,不然真成木乃伊了。 房间并不宽绰,但简单整洁,没有多余的杂饰。桌旁谷空青正托着腮帮瞌睡,那只白猫将肥胖的身子缩成了一个肉团,就靠在谷空青胳膊肘边,呼声阵阵。 云天行想要坐起来,用手一撑,伤口牵动,不由疼得叫出了声,把那只正在打呼的肥猫给吵醒了。 肥猫虽然经常接受云天行的鱼肉贿赂,但心底里对这人没什么好感,几番想抓他脸,就怕以后没鱼吃,这才没下得去手。 就说这几天吧,主人日日夜夜陪在他身边,又是换药,又是包扎,又是擦脸,又是捏手臂活络经脉,跟个居家小媳妇似的,都多久没好好抱过自己了,就为了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这次没得商量,一定要借这个机会抓破他的脸。 肥猫扭着屁股走到桌边,弓身一跳,跳上了床沿,若无其事地向木乃伊靠近,当它估摸着到了一跃之地后,忽然变了脸,哇的一声,向云天行脸上扑了过去。两个肉嘟嘟的猫爪里挤出了几弯银钩,这要抓在脸上,只要不是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准要被抓破。 云天行躺了这么久,一睁眼便见肥猫举着俩爪子飞扑上来,看样子是来抓脸的,忙抬腿一脚,将肥猫踹下了床。 这一幕正好被谷空青看到,谷空青忙抱起摔在地上的肥猫,爱怜了一番,走到床边,细声细语道:“醒啦?” 云天行看了一眼在主人怀中龇牙咧嘴的肥猫,有些不乐,道:“你这猫又抽什么风了,我刚醒过来,也没干什么得罪它的事,上来就要抓我的脸,要不是我的脚还能动,我这张英俊的脸庞还不得挂彩啊。” 谷空青轻抚白猫,笑说道:“怎么睡了一觉,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可没见你这么自恋。” 云天行笑道:“刚从阎王爷那回来,明白了不少,再说,这也不叫自恋,这都是实话。” 谷空青笑了笑,不与他计较,道:“躺了三天,命是保住了,身子骨还很虚弱,你别乱动,我先去给你做点吃的。” 云天行道:“不忙,先扶我起来坐坐。” 谷空青将白猫放到屋外,回来床边,轻手轻脚地扶他坐起来,见他紧咬牙关,右臂颤抖,道:“很疼吗?” 云天行坐起来,稍稍松了口气,道:“刚中剑那会也没觉得怎样,怎么这会疼得这么厉害,这条手臂莫不是要废掉了吧?” 谷空青倒了一碗热水过来,道:“你那时身处险境,哪里还顾得及疼痛,后来不顾伤势,又使了半日的剑,还能感觉到疼痛已算万幸了,要真一点痛觉没有,那才可怕呢。” 云天行摇了摇头,左手接住水碗。那碗在他手里不断晃动,还没凑到嘴边,便荡出了不少水来,谷空青见状忙接过碗来,道:“别逞强了,你左臂上也有伤,我来喂你喝。” 云天行喝了两口,问道:“我那孙儿体内的蛊虫可毒死了吗?” 谷空青收了碗,点头道:“毒死了,吴英雄昨天就醒了,今天早上还来过,说要去外面打听消息,回来多半会来看你。你坐着,我先去给你做点吃的。一直不吃东西,怎么能好呢。” 谷空青出去后不久,那白猫又偷偷摸摸溜到屋里来了,还贴着墙边走,看样子是想搞偷袭,云天行虽然伤得不轻,但耳目还是那么灵敏,早发现它了,等白猫飞身扑过来时,再一脚将它踹飞,笑呵呵道:“虎落平阳被猫欺,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真当我是只病虎吗?呵呵,这回可长记性了吧。” 那白猫受了这一脚,撞在墙上,震落了挂在墙上的一捆干蒜,又挨了一记蒜锤,登时发了疯,也顾不得什么,哇哇大叫着扑将上来,要跟云天行拼命。 云天行何等身手,即便只用一只脚,对付一只猫,还是绰绰有余的。 白猫三番五次挥爪扑来,都被气定神闲的云天行踢了回去。一人一猫如此不知折腾了多少个来回,估摸着百八十个是有的,总之,等谷空青端着鸡汤进来的时候,白猫已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第七百一十章 同脱险爷孙再见面 谷空青一进屋便看见她心爱的猫猫躺在地上蹬腿,吓得不轻,忙将鸡汤放到桌上,抱起白猫贴脸爱怜了一番,向云天行质问道:“你又踢它了?” 云天行笑道:“它非要抓我脸,我总不能直挺挺地不动,叫它抓个痛快吧。再说,我下脚也不重,它看你来了,故意躺在那装可怜,你可不要被它这副可怜相给骗了。” 谷空青见白猫精神头还不错,便没怎么计较,将它放在檐下晒太阳,回来喂云天行吃鸡汤。 云天行吃了两口,笑嘻嘻道:“你熬的?” 谷空青点头,道:“味道怎么样?” 云天行又吃了块鸡肉,细细品了一会,笑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手艺,了不起,了不起,谁要是能娶到你,那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别的不说,光这吃食上,就高了别人不止一等,要是长不到一百八九十斤,那真是愧对祖宗了。” 谷空青笑斥道:“油嘴滑舌。” 吴英雄从外面回来,先过来云天行这里,一进屋,便见奶奶在喂爷爷喝汤,两人有说有笑,十分融洽。吴英雄喜笑道:“爷爷,你终于醒啦,可担心死我了。” 云天行闻到他身上有浓烈的脂粉香气,皱眉道:“这么香,你去哪儿了?” 吴英雄嘿嘿一笑,道:“也没去哪,就是去外面打听消息了,顺便去喝了碗羊肉汤,补补身子,躺了这些天,身子虚亏,总得补一补才好。” 谷空青精研毒术,对味道极为敏感,斜了吴英雄一眼,道:“依我看,准是去春宵楼找那位夏香姑娘了。” 云天行翻起白眼,道:“你喝的羊肉汤是不是叫‘山羊滋补汤’啊?” 吴英雄脸上竟然难得红了一红,凑到云天行耳边,低声道:“爷爷,你这几天也没进食,身子也该补补了。这山羊滋补汤是老王家的独门秘方,传了百余年了,效果奇好。就爷爷这伤,我敢说,吃上个十碗二十碗,保证恢复如初,健壮如牛。要不要去尝一尝?” 谷空青哼了一声,道:“他可没闲钱去吃这些东西。” 吴英雄拍着胸脯,道:“这一点奶奶不用担心,我吴英雄在这江南一方还有不少生意,也算是小有资财。爷爷想吃什么,我吴英雄就是倾家荡产也会为爷爷找来,别说几碗山羊……咳咳……别说几碗羊肉汤了,值不了几个钱的。” 他见谷空青拧紧了眉头,又补充道:“奶奶不知道,那老王和我们英雄门关系不浅,他儿子在我们英雄门里做事,没少受我们照顾。我们英雄门的人只要一来到凤凰城,准会去他那里照顾生意,价钱比其他客人要低上不少,便宜得很呢。” 谷空青忍无可忍,喝道:“你再说下去,我就把这碗鸡汤泼你脸上!” 吴英雄愣了愣,见云天行在一旁偷笑,登时明了。吴英雄一大早就出去打听消息,去到老王羊肉馆,老王说有个戴面具的年轻人来打听他,可只字没提还跟着一个抱猫的女子。吴英雄还当谷空青不知道山羊滋补汤的秘密,这才想邀爷爷去尝个鲜,谁知竟闹了个没脸。吴英雄坐立不定,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云天行解围道:“你这番出去,可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吴英雄用饱含感激的眼神看着爷爷,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消息,就是朝天宫里的人在一夜间都消失了。” 云天行笑道:“既然真相已被揭破,自然没必要再伪装下去。” 谷空青问道:“你跟贾隐有仇吗?” 吴英雄道:“我与贾家向来没有来往,更没什么仇怨,连我也想不通,贾隐为何要对我出手。江湖上谁人不知,贾家向来不干预江湖世事,而贾隐本人更不会武功,若说他想争夺江南七道盟的盟主之位,可能性不大,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人心难测啊。”云天行叹了口气,“在此之前,我也没有想到,江南第二大杀手团体——梦魇,竟然是贾家一手培植起来的,若说贾隐没有野心,为何要费心费力培植一个杀手团体?难道商道上还用得着这样的大杀器吗?依我看,这个贾隐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如果真是因为私仇,大可名正言顺地对你动手,何必偷偷摸摸,搞出这么些奇谋鬼略。多半是你挡了他的路,所以才想在暗中除掉你,这么说起来,似乎跟即将举行的江南七道盟会有关。” 谷空青道:“到底是什么状况,等江南七道盟会举行的那日,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吴英雄道:“奶奶说得有理。不过,我们如今还在凤凰城里,等赶到那里,盟会差不多已经结束了,怕是来不及了。” 云天行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收拾东西动身吧,如此盛会,可不能错过了。” 吴英雄道:“爷爷的身体不要紧吗?再养两日吧,这样上路,就算乘车也颠簸得够呛,不划算。何况我本就没想做什么盟主,只是看那些人争得急,想凑个热闹罢了。” 云天行道:“既然贾隐对你出手了,总要查探个清楚,不然以后再来一次,那可怎么好?我的伤势不要紧,我们立刻动身去参加江南七道盟会,如果贾隐也在场,多半没安好心,我们见机行事。” 吴英雄道:“好,我立刻叫人去备马。” 他刚要起身离开,云天行忙叫住他,道:“且慢,如果贾隐发现你还活着,说不定还会派杀手来对付你。既然你不想做盟主,索性就不要以英雄门门主的身份去,也不要带那么多人,只带几个信得过的人,装成一个小帮派的人就行了。” 吴英雄道:“还是爷爷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准备。”说罢,匆匆去了。 云天行看向谷空青,道:“你不回九幽谷吗?” 谷空青道:“你伤成这样,叫我怎么放心回去?就算要回去,也得等你伤势痊愈了,我才好回去复命。再说,江南七道盟会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盛世,总不能错过了,我也想借这个机会,去长长见识。” 云天行笑道:“好,我倒要看一看,这江南第一大盟的盟主宝冠会花落谁家!” 第七百一十一章 看一位老朋友 离开凤凰城约莫已有半月,云天行有伤在身,车马不敢快行,照这个速度龟行过去,到达江南七道盟会的举行地——鹰潭,少说还得半个多月,等到了那地,估摸着黄花菜都凉了。 江南势力杂多,要将这些牛毛细雨般的帮会势力搓成一股绳,同心同力,简直比登天还难。为了这一天,江南几位有实力角逐盟主桂冠的候选者没少费心,潜心修习武艺这个自不必说,要坐江南七道盟会的盟主宝座,没两把刷子,谁服你? 朝堂有朝堂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想夺盟主宝冠,没别的条件,把其他角逐者打趴下就成,不论你用拳头,使刀还是耍剑,哪怕是放个屁把对手崩死,那也是你的本事。 当然,江湖绵延千万载,还真没听过说有哪位高人,放屁崩人的。如果真能崩出个盟主来,别说江南,整个天下人都得捏着鼻子对你竖起大拇指。 其实,江南各方势力结盟早有苗头,只是大家心照不宣,都在等一个机会。如今四海盟卷土重来,又多了个更加神秘的蜃楼,江湖又将被阴云笼罩,而这恰恰就是个机会。于是江南为首的几方大势力商议过后,决定要举行江南七道盟会,而且早在半年前,已向江南各方势力下了帖子,约定了盟会日期。 日期一旦约定,便不会再轻易更改,不说刮风下雨,就是下冰雹下刀子,也得如期举行。也是趁着这股热乎劲,等这股劲过去了,日子趋向平稳,谁还乐意结什么盟会,听人命令,受人摆布?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道理,大家都懂。 所以,那几位自信能够拔得头筹的候选人,便借着四海盟这个引子,暗中煽风点火,这才博得了江南大多数势力的一致赞同,同意举行江南七道盟会。 云天行乘坐的马车不大不小,仅容四人对坐,不过此时只有他跟谷空青坐在车厢里。 车厢外面看起来粗糙简陋,但内里却装饰得十分细腻用心,别的不说,单是脚下踩的都十分讲究。 最底下是两张毡毯,中间还塞着半尺厚的棉絮,最上面是一张狐皮续接成的方毯,十分柔软,一脚踩下去,那感觉不比踩在谷空青怀里那只肥猫身上差多少。当然,云天行没踩过肥猫,他也不敢去踩,要是踩出个好歹,谷空青还不得跟他拼命? 有这么柔软的底座,即便路上有个坑坑洼洼,云天行也没什么感觉。坐在前边驾车的是吴英雄。云天行几番催促他加鞭快行,吴英雄总是笑嘻嘻地答应着,云天行坐在车里,隔着门帘,总听着外边马鞭打得啪啪响,可车子还是那般速度,一点没快。 云天行就寻思了,这一路上光喊话也喊了八九十回了,可这马车的速度出凤凰城时多快,到现在还是多块,一点没变。 莫非车上人太多,那头健马拉不动了?不能啊,这车上一共仨人一猫,要重能重到哪里去?旁边那干瘦骡子一鞭子上去,还能再加点脚程,超个车,难道这头八十两银子换来的灰鬃健马,连一头干瘦骡子都比不过? 犯了嘀咕的云天行又喊了一句,稍稍掀开门帘一角往外瞧去,只见吴英雄甩起马鞭,鞭梢在空中一卷,啪的一声响,云天行懵了,合着这一路上根本没往马身上打啊? 骑马跟在车旁的侯焱,见往日威风凛凛的吴英雄对着车帘呵呵傻笑,微微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自他认识吴英雄以来,还从未见吴英雄对谁这么客气过,并不是吴英雄心高气傲,而是以前根本没人值得他这样做。即便在面对江南势力中排在前列的追风寨诸人,也一口一个柳大犬,孙二狗叫着,没留过半分情面。 吴英雄没有绝佳的根骨资质,更没有厚实的家族背景,跟江南霹雳堂、谭家这些承袭式的家族势力没得比,他的英雄门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其中背负了多少艰辛,又有几人能够体会? 都说命由天定,可吴英雄打小就明白,命运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光坐在家里翘着二郎腿可等不来富贵命运。 他生在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农人家庭,父母临走前,只给了留他下了几壁土墙,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那时候为了生存,去给一个大户人家放牛。当个放牛娃也不错,虽然说出去不大体面,可到底还有口饭吃。 当时与他一起放牛的还有一个姓冯的瘸子。这冯瘸子的瘸是天生的,打娘胎里出来就这样,而且长得特别丑,所以在出生没多久,就被家人狠心抛弃了。 冯瘸子当时被一个光棍老汉捡到了,乐得几天没睡着觉,拿卖鸭蛋积攒来的银钱跟羊倌换了只羊,专门给冯瘸子喂奶。光棍老汉离世后,冯瘸子无依无靠,便给大户人家放牛讨口饭吃,这才遇上了同为放牛娃的吴英雄。 吴英雄和冯瘸子难兄难弟,吃喝拉撒都在一起,别说有多亲密。如今两人已有多年未见,到了他的地界上,怎能不过去看一眼? 吴英雄拿手指扣了扣厢壁,道:“爷爷,我有一位老朋友就住在这附近,我想去看他一眼,你跟奶奶去不去?” 也不知听没听到,谷空青一直抚摸着蜷缩在怀里酣睡的肥猫,没有吱声,云天行轻轻碰了她一下,道:“去不去,问你话呢?” 谷空青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不去。” 云天行道:“你不去我可去了,这些天一直闷在车里,都快闷出内伤来了。”出了车厢,坐在吴英雄一旁,见车马离开大道,驶入狭窄小道,路旁野草稠密,远处隐隐有几座青山,景致倒好,只是有些荒僻。 云天行倚在车厢上,侧头看着吴英雄,道:“你朋友住在这种地方?看着荒无人烟,该不会是个隐士高人吧?” 吴英雄摇头,道:“不是什么隐士高人,只是一个瘸子,以前在一块放牛的,有好些年不见了,正巧路过这,顺脚过来看他一眼,也不知死了没有。” 云天行见他面带愁容,全不似以前嘻哈模样,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不好再问。 第七百一十二章 冯瘸子 车马行到一座山脚下,荒草遍地,早已没了路径。 吴英雄翻身下马,绕到车厢后面,从竹箧拎出那坛提前准备的无名酒,走到车窗下,扣了扣厢壁,道:“奶奶,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会,我跟爷爷去一趟就回来。”然后吩咐其他随行人看好车马,便带着云天行侯焱吴耻三人往山里去了。 走到半途,谷空青又抱着白猫追了上来,云天行笑道:“你不是不来吗?” 谷空青揉着毛茸茸的猫脑袋,道:“我可不愿跟那些人待在一起。” 云天行笑了笑,道:“不愿意跟他们在一起,难不成是想跟我在一起?” 谷空青白了他一眼,道:“你少臭美了,谁乐意跟你在一起。我是怕猫猫闷,特意带它出来散散心。” 云天行呵呵一笑,道:“你怀里这位猫爷可一点都不闷,这呼噜声比打雷还响,哪里闷了?我说青姑娘,你走到哪里都抱着它,不嫌累吗?要我说,干脆把他放回车厢里去,让它自个睡多好,这样抱着舒展不开,睡不舒服。” 谷空青道:“你又不是它,你怎么知道它舒服不舒服?” 云天行笑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它舒服不舒服?” 谷空青无言以对,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别跟我说话。” 云天行哈哈大笑。 山脚下,水湖边,冯瘸子倚在一棵老树下,看着湖水群鸭子戏水,不知不觉睡着了,可没过多久,他又忽然惊醒过来,额上已满是汗水。 他做了一个梦,噩梦。 他时常会做噩梦,而且是同一个噩梦。其实,那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在他十岁那年,天降大雨,老人在湖边赶鸭,不甚滑入湖中淹死了,而他正好目睹了这一幕。当他拼了命跑到湖边时,老人早已浮在水面上不动了。 老人正是抚养了他十年的光棍老汉,夺走老人性命的大湖也正在他眼前。 冯瘸子抹去额上汗水,跪在老树下,朝湖水拜了两拜,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时,一个十来岁扎着马尾的小姑娘,臂弯里挽着一个竹篮,从远处飞跑过来,喊道:“爹,刚才我去山里采蘑菇,看见有一队车马进了山,还有几个人向这里来了。” 冯瘸子顾不得腿脚麻木,慌忙从地上爬起来,道:“看仔细了吗?是不是前几日来抢你的那几个强人?” 扎马尾的小姑娘摇了摇头:“我没敢往前去,远远看着有一个人戴着面具,还拿了一柄明晃晃的剑在乱挥,我害怕,就跑回来了。” 冯瘸子不管来人是谁,拉着小姑娘便往另一头山里跑,跑到山头方才停脚说道:“准是那伙强人又来抢你了,丫头,你快去山里躲几天,等他们走了,我再去山里寻你,不要怕,好好躲起来。” 小姑娘拽着冯瘸子不放,眼泪都快出来了,哀求道:“爹,你跟我一起走,他们找不到我,又会打你的。” 冯瘸子推开小姑娘,厉声道:“丫头,快走!被他们捉了去可不是闹玩笑,是会出人命的!你快走,不要担心我,我自有法子应付。” 扎马尾的小姑娘含泪跑了一段,回望了一眼,见冯瘸子一颠一簸地跑开了,方挎着小篮子往大山里去了。 冯瘸子回到草庐,从鸭圈粪堆里刨了一个油纸包出来,里面是一把剔骨刀。这是他在集市上,用半筐鸭蛋跟一个屠夫换来的。由于此刀锋利异常,他一直不敢拿出来用,索性就藏在鸭粪下面了,以备不时之需。 冯瘸子将剔骨刀束在后腰,拿上衣盖住,方才坐到小板凳上剥花生去了。 远处山脚下出现了几条人影,冯瘸子眯眼瞧了瞧,也没看清模样,只隐约看到有五个人。他眼神不好,天生就这样,就像他的瘸一样。那些人走到草庐近处,冯瘸子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冯瘸子,多少年不见了,可还认得我的这个老朋友吗?” 打算一直装傻充楞的冯瘸子一听到这个声音,猛然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富商打扮的人,良久之后,展颜笑道:“我还当是强人来抢我闺女呢,原来是吴大侠啊,这些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在两人放牛那会,曾遇上过一个身手了得的小毛贼。这小毛贼不仅胆肥,身子更肥,简直跟个皮球似的,就当着两个流着鼻涕的放牛娃的面,轻松跨过了财主家的院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小毛贼又从墙里跨了出来,肩上多了一个大包袱,叮铃当啷地从两个看直了眼的放牛娃面前溜了。 年轻的冯瘸子望着小毛贼远去的影子,一脸崇拜:“一步就跨过墙去了,他的胯可真高啊!” 年轻的吴英雄道:“你懂个屁,那叫武功!这都是小手段,真正的高手可以徒步翻山,光脚渡海。实话告诉你,等我长大了,也要去学武功,当个大侠,受万人敬仰。” 年轻的冯瘸子觉得他不是这块料,便指着财主家的院墙戏谑道:“吴大侠,要不咱先跨个墙试试?” 这时财主拿着擀面杖从门里追出来,见两人站在门外有说有笑,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通乱打。 冯瘸子自带残疾,财主怕打死人,没敢下狠手,只将他打得鼻青脸肿便罢了。吴英雄胳膊腿完好,财主没有顾忌,一顿擀面杖下来,打得吴英雄躺了半个多月。 自此以后,吴大侠便成了吴英雄的绰号。冯瘸子对这个绰号尤为钟爱,每当吴英雄落难时,总免不了要拿出来戏谑他一番。 吴英雄将酒坛放在一旁小木桌上,道:“你几时有闺女了,上次来怎么没听你说起?” 冯瘸子摆了摆手,道:“不是亲闺女,路旁捡的,今年都十一岁了。” 吴英雄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们都这么多年没见了吗?” “是啊,岁月不饶人呢。”冯瘸子本就显老,再一苦脸皱眉,好似又老了一旬。他拍了拍吴英雄的肩头,“你不是外人,自便吧。我得先进山去把我闺女找回来,她一个人害怕。” 吴英雄站在草庐前,看着一颠一簸的熟悉身影远去,喉头梗塞,拔腿追了上去。 第七百一十三章 放牛娃的往事 两位老友并肩向山里走去。 吴英雄个高身胖,面相富贵,即便没有这身绸子衣裳装扮,看着也像个富贵人。而在他身旁这位,身材细瘦,微向前倾,已隐隐有着驼背的迹象,那满头的灰发更不必说,表面上虽然看不出白,用手指拨开,底下基本全白了。 可就是这么两个人,同在一起放过牛,一同挨过打,不管想起年少时的心酸还是快乐,都会有对方的影子出现。 两人默默无言地走过一个光秃秃的山坡,冯瘸子耐不住寂寞,瞥了一眼吴英雄,道:“咋地,以前你可挺能说的,看到我这寒酸模样,说不出话了?我可告诉你,不准再提接济我的事,我现在过得很好,又有了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啥也不图了,就盼着她能找个好人家,再生个大胖小子让我抱一抱,这辈子就值啦。” 吴英雄踢着一块圆溜溜的石块,道:“以前放牛哪会,你总说老杨头的闺女好看,还拉着我去偷看她洗澡,结果被老杨头拿着菜刀撵出二十多里地。我记得你当时说过,这辈子就一个愿望,就是把老杨头的闺女娶到手,再生上七八个胖娃娃。以前我没敢问,现在你给我说说,咋没成啊?” 冯瘸子摇了摇头,苦笑道:“人家老杨头的闺女生得根一枝花似的,会看上我一个丑瘸子?她家的狗见了我都撵着咬,何况是人。老杨头一见我,二话不说,先去厨下把他那把祖传菜刀握在手心,就拿俩眼瞪我,我连门都不敢上……” 吴英雄道:“那你夜里偷偷给她送的干柴不都打水漂了?” “可不。”冯瘸子拽小一片草叶叼在嘴角,回忆起当年的情景,仍有些愤愤不平,“他闺女出嫁那天,老杨头啥事不干,就拿着他那把祖传菜刀蹲在我家门口,隔墙喊话说,只要我踏出大门一步,就拿刀剁了我,然后到官府自首。” 吴英雄偏头看了他一眼,道:“以你的胆气,难道还怕他一个老杨头?” 冯瘸子吐掉口中草叶,道:“你可别小看了这老杨头,这老小子来我这之前,把棺材都订好了,我要是敢给她闺女捣乱,他非跟我拼命不可。后来我仔细想了想,也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嫁到那家去是享福的,要是跟了我,一天福都享不成,这样最好。” 吴英雄摇了摇头,道:“你脸上的伤是谁打的?” 冯瘸子正色道:“谁敢打我?你可别忘了,当初人家欺负你的时候,还是我帮你打架的,别看你现在穿得人模狗样,我照样能打得你满地找牙,你信不信?” 吴英雄嘿嘿一笑,像以前那样搂住冯瘸子的脖子,道:“瘸子,跟我说实话,谁打你了,我给你报仇去。” 冯瘸子啐了一口浓痰,正吐在路边开放正艳的花朵上,道:“你快别吹牛皮了,你那点本事我还不知道?你还给我报仇,呵呵,哪一次打架不是被人家打得跟一条丧家犬似的,要不是我,你这两条狗腿都得被人打折了。” 吴英雄笑道:“那是小时候,现在不同了,我会武功……” 冯瘸子捧腹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以前那个打起架来只会抱头鼠窜的吴大侠会武功?打死他都不信! 吴英雄见他不信,也不勉强,跟着笑了一阵,道:“瘸子,我开了几间绸缎庄子,正缺个打手,周围都找遍了,没找到个像样的,要不,你去给我顶一顶?” 冯瘸子摇了摇头,道:“臭小子,你当我傻吗?说来说去,还不是想变着法子拉我一把。我就是这么个拿不上台面的人,你又何必这样。你要是真想帮我,就提前帮我物色个好女婿,等丫头成人了,好生嫁出去,也算是了我的一桩心愿。” 吴英雄拍了拍胸脯,道:“没问题,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过,瘸子,你闺女叫啥名啊?” 冯瘸子嘿嘿笑道:“咱大字不识一个,哪会起那些花花名字,打小叫丫头叫惯了,人家问起来,你说叫冯丫头就是了。” 吴英雄点了点头,道:“丫头躲哪里去了,还没到地方吗?” 冯瘸子喊了几嗓子,没听到回声,心头有些着急,道:“她以前就爱躲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人了?” 两人又走出不远,找到了丫头曾经挎的竹篮,蘑菇撒了一地。 冯瘸子捡起竹篮,拍腿叫道:“坏了,坏了,丫头一定是遇上麻烦了,这是她的篮子。” 冯瘸子又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也顾不得吴英雄,独自往深山里跑去了。 吴英雄忙奔到一个土坡上,取出特制鸣镝,掷上半空,只一会功夫,侯焱等一干英雄门的人都赶了过来。 吴英雄吩咐道:“四下散开去找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她叫冯丫头,不论她遇到了什么,一定要先保她性命!” 众人领命去了。 吴英雄向冯瘸子所去的方向追去,奔过两个山坡,见冯瘸子趴在地上,双手抓地,正在往前爬,石子路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以前的冯瘸子只是瘸,现在谈不上瘸不瘸,腿直接断了! 吴英雄沿着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走到老友身旁,欲言又止,嘴唇颤抖,轻声道:“瘸子!” 冯瘸子听到声音,知道是吴英雄来了,他仰头看了一眼,颤声道:“大侠啊,你快来扶我一把,不能叫他们把丫头抢走啊。丫头命不好,跟了我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已经受了不少罪啦,如果落到他们手里,我怕……”说完,已是老泪纵横。 吴英雄将冯瘸子掺起,见他左腿拖地,已然是断了,哽咽道:“你的腿……你留在这里,我自己去救丫头。” 冯瘸子泪眼道:“不成啊,丫头认生,我不在,她会害怕的。你连我都打不过,如何斗得过那个悍匪?我腿断了,可还有手,我们两个打他一个,总不会吃亏。” 吴英雄只好将冯瘸子负在背上,施展开轻功,向前飞奔而去。 第七百一十四章 祖传秘术(一) 吴英雄背着冯瘸子跑出不远,正见一人光头汉子拽着一个扎马尾辫的小姑娘在前面走。 吴英雄大喝一声,声若惊雷。 那光头汉子唬了一跳,忙拿匕首抵在丫头颈下,恶狠狠道:“你再往前一步,我立刻杀了她!” 吴英雄怕他伤害丫头,忙停住脚步,喝道:“你好大的狗胆,还不把人放了!” 那光头汉子一声呼哨,立刻有十数人从周围隐蔽处涌将出来,将吴英雄围在中心。 吴英雄环顾四周,不由皱起了眉头,刚才追得急,倒没留意周围情况,不想对方竟然有这么多人。 丫头被那光头大汉拿匕首抵着,吓得一声都不敢出,眼泪直流个不停。 冯瘸子从吴英雄背上下来,跪在地上,忍痛膝行了一段,哀求道:“不要伤害孩子,你要杀就杀我吧。” 那光头汉子道:“你这死瘸子早该死了,前几日我们问你要人,你推说她去了远方亲戚家,现在她回来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冯瘸子苦苦哀求道:“丫头年纪还小,就算要嫁给你们大哥做夫人,也得再等个几年,现在还不是时候啊!” 那光头汉子大笑半晌,道:“是不是时候可不是你说了算,我们大哥就喜欢年纪小的,你闺女正合我们大哥的胃口。死瘸子,你当初要是痛快答应了,也不会白吃这些苦头。我大哥出手大方,要是玩高兴了,指不定还赏你几个银子花花,何必受这些罪来。死瘸子,你还不滚,是想让我打断你另一条腿吗?” 冯瘸子膝行到丫头面前,抬手拉住她的手,颤声道:“丫头不怕,有爹在这,不怕……” 丫头泪如雨下,紧咬住下唇,微微点头。 光头汉子一脚将冯瘸子踢了个跟头,拉着丫头退了几步,骂道:“去你妈的,再不滚,老子一刀宰了你!” 吴英雄怒不可遏,奈何对方有人质,不敢擅动,忍怒道:“叫你大哥出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光头汉子盯着吴英雄打量了半晌,道:“看你肥头大耳的,倒像是一头肥羊,想见我们的大哥也不是不可以,先拿五十两银子出来给我瞧瞧,拿不出,我大哥的屁你都甭想见着!” 吴英雄放声大笑。 光头汉子皱眉道:“你笑什么笑?” 吴英雄道:“好大的口气,一开口就要五十两,实话告诉你,五十两我没有,我给你五千两,你把人放了,成不成?” 那光头汉子一听五千两,眼都直了。他劫过最多的一次才四十三两多一点,一次喊出五十两已是他的上限了,即便喊出这个数,也是鼓了很大的勇气的。 吴英雄一开口五千里,他哪里肯信,讥笑道:“吹牛谁不会,五千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你的要是带在身上,我会看不出来?” 吴英雄一笑,伸手入怀,摸出五片金叶子,搓成一个扇形,道:“我这一片金叶子能换一千两银子,五片金叶子五千两,把人放了,这些都是你的。” 金叶子被日光一照,金光闪闪,甚至耀目夺睛。 那光头汉子盯着金叶子直咽口水,道:“你要是一个大财主,怎会屈身背一个穷瘸子,你这金叶子一定是假的!” 吴英雄笑道:“是真是假,你自己看一看不就知道了。”说罢,甩手一扬,五片金叶子飘散在地上。 旁边那十几人先抢上来,将金叶子夺了去,连真假也顾不得分辨,直接塞进了自己怀里,然后若无其事地站回原位。 吴英雄上前一步,厉声道:“赎金都收了,还不放人?!” 那光头汉子连一点金沫沫都没捞到,哪里肯放人,冷冷道:“这女娃子我们大哥点名要的,别说五片金叶子,就是五十片,五百片,都放不得!” 吴英雄攥紧拳头,指间关节嘎吱直响,冷声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时,一对男女揽腰款步走入场中。那女子浓妆艳抹,体态丰腴,再配上华丽衣饰,不减杨妃当年风采。这男子儒生打扮,蓄着长须,手摇羽扇,头顶纶巾,颇有隐士高人气质。 男子名叫容源,祖上曾在皇宫文渊阁里担任要职。那文渊阁是皇宫藏书之所,但凡天底下能叫得上名字的书籍,在文渊阁里都能找到,不仅如此,同一部书的删改增添版本也都十分齐全。文渊阁里很多书籍都是天下独份,甚至从未在市面上流传过,说起来也算是一个天下所有读书人向往的地方。 文渊阁顶楼有了一个秘阁,皇上还为此秘阁特设了一个职称,叫文渊阁秘阁密使。那位祖上担任的便是这个职务。寻常士子大夫借阅书籍,可以进入文渊阁,但却没有资格进入秘阁。 秘阁内到底藏着什么,在当时是一大谜团,所以很多人猜测,极为可能是当世绝顶武功秘籍,毕竟皇上本人也喜欢练武,在当时,这个说法还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 还有人说是秘阁里藏的是一卷天书,书上记载了天下兴亡大事,阅览者可以预知天机,扭转乾坤。当时说什么的都有,可说归说,谁都进不去,只有皇上本人和那位密使才有资格进入。 曾有一位大胆的朝臣,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上朝前先订了一口棺材,又灌了半坛酒壮胆,才敢在朝堂上公然向天子询问真相。 天子不肯说,那位大胆的朝臣偏要问个明白,结果不想可知,大胆朝臣如愿躺到了自己量身定做的棺材里。据说这位大胆朝臣在被押到街市行刑前,曾当街大喊三声“家祭无忘告乃翁,自此了局。 大胆朝臣的死,不但没有冷却大臣们对秘阁的好奇欲,反倒让得人人都想进入秘阁一窥究竟。后来大臣们聚众商议了一番,在同一日,联名上书请求公开秘阁,气得天子三天没上朝。 其实,那秘阁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一些有关房中术的私密典籍。皇上后宫三千佳丽,若不学点御人的本事,如何应付得过来? 第七百一十五章 祖传秘术(二) 托皇上洪福,容源那位祖上也秘阁从中学了不少,其精研至深,堪称恐怖,一直活到了一百二十多岁才驾鹤西去。一个人熬崩了七位天子,在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后来家道中落,到容源这一代,已跟寻常市井百姓无异了,但这房中术却一直传了下来。 容源精研房中术,可家境吃紧,根本无女可御,于是便纠集了一些人,落草为寇,以抢女子为主,抢财物为辅,很让远近百姓很是头痛。 由于容源等人居无定所,且又常年躲在山中,官府拿他们也没办法。每每接到报案,有人被抢了闺女,有人被抢了女人,公差们赶到现场,早已人去楼空,根本无迹可寻。 容源一心只修房中术,对钱财并无多大兴致,每每抢到钱财,大部分都拿来分散给诸人,所以这些人才会死心塌地跟着他。 容源走到丫头面前,一指抬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了一番,点头道:“不错,不错。虽然年纪小了些,还未达到采阴的最佳年纪,但若经过我的一番调治,必定是个不错的鼎炉。” 容源向光头汉子笑了笑,道:“你干得不错,等回去了,去我房里一趟,昨日抢来的那支碧玉簪送你玩了。” 光头汉子大喜,连连称谢。 丫头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咕咕往外涌,一声都不敢吭。 吴英雄看向容源,道:“你就是他们的大哥?” 容源回过身来,打量了吴英雄几眼,道:“不错,我就是他们的大哥。我叫容源,道上的朋友送了我一个外号,叫‘房中先生’,你可以称我一声先生。” 吴英雄见他油头粉面,说话细声细气,十分欠揍,但他手上有人质,不得不屈己忍怒,道:“容先生,刚才我已送出了五片金叶子,你的手下们都已收去了,何时放了这孩子?” 容源反问道:“你有没有听过我的名号?” 吴英雄皱了皱眉头,这种山野小号他哪里听过?但嘴上不敢说没听过,只违心说道:“容先生的大名我自然是听过的。” 容源咧嘴笑了笑,道:“你撒谎,你要是听过我的名号,就知道我视金银如粪土。你听过我的名头,还拿金叶子出来,这不是在存在羞辱我吗?” 吴英雄语气加重了几分,道:“那你要怎样才肯放了这孩子?” 容源摇头不语。 与容源一起来的那女子笑着走上来,道:“相公,这小娃娃还没熟透呢,要她做什么,还是放她回去吧,他给了五片金叶子,换多少女人换不来。” 容源哼了一声,冷眼瞧着那女人,道:“你是不是怕她跟你争宠啊?” 那女子连忙摇头,道:“奴家没有这个意思。” “你没有?”容源嗤笑一声,“前番我抢来的那些女人,一个个莫名死去,不都是你在背后搞鬼吗?” 那女子委屈道:“相公,你好好端端的又冤枉人家,奴家连杀只鸡不敢,哪里敢害人?不知是哪个狐狸精在相公背后说奴家坏话,白叫奴家受这些委屈。”说着便拿手帕抹泪。 容源一见她哭,愈发恼怒,道:“昨日我见莫大夫从我房里慌慌张张跑出来,我问他缘由,他说你病了,我回去问你,你却说没病。今早我派人去找莫大夫,邻人说他趁夜走了,不知去向。我亲自到他房里搜了一番,你猜搜到了什么?” 那女子啜泣道:“奴家哪里知道。” 容源冷笑道:“你还跟我装傻!好,今日我就跟你说个明白!”说罢,从口袋里掏出几块手帕,摔在地上,“我送你的手帕为什么会在他的房里?你不是说丢了吗?” 那女子向地上的手帕瞧了一眼,懦声道:“一定是他来看病时,顺手偷去了,奴家并不知情。” “贱人!你跟他私通,还不承认!”容源怒极,又取出一封信来,张在她面前,“这封书信是你亲笔写给他的,要不要我念给你听听?你这贱人,我只出去了几日,你就给我扣了顶绿帽子,亏我还将祖传房中术教给了你!” 那女子见事情揭破,立刻变了张脸,冷笑道:“容源,你还有脸说我,这远近几十里,谁不知道你是个色鬼,借着房中术的由头,也不知祸害了多少女人,亏你还有脸拿到台面上来说!” 容源一巴掌掴在那女子脸上,怒道:“我教她们修习房中秘术,不但可以永保童颜,还可以延年益寿,比你这个暗下毒手害人的妖精强了百倍!” 那女子哭道:“好你个没良心的,要我的时候甜言蜜语一大堆,厌弃了就拿这些话来伤我,好啊,老娘今天跟你拼了!”大叫一声,向容源扑了过去。 容源虽是这些人里的头目,但向来秉承以德服人的理念,半点武功不会,外加经常修习房中术,体质薄弱,与这个体态丰腴的女人肉搏起来,分毫占不到便宜。 诸位小弟见两人厮打起来,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帮谁好。 云天行和谷空青本在湖边散步,看到吴英雄发出的信号,便飞速赶了过来。一到此地,便看到一男一女扯着头发在地上扭打。两人不明所以,看向吴英雄,吴英雄同样一头雾水,只是摇头。他也不知道这俩人是来真的,还是在演戏。 容源被那女子压在身下殴打,偶然瞥见旁边多了个身量极好的抱猫女子,立即来了精神,一脚将压在身上的丰腴女子蹬开,起身指着骂道:“贱人,回去再跟你算账!”整了整凌乱的衣裳,转身对谷空青抱了抱拳,道:“姑娘怎么称呼?” 谷空青还没认清局势,也不知该不该自报姓名,想了想,又把问题推了回去,道:“你这么称呼?” 容源擦掉鼻血,道:“我叫容源,祖上传下了一门秘术,若男女同修,不仅可以美容养颜,还可延年益寿。此种秘法当世罕有,若姑娘有心学习,我们可以共同研习,如何?” 第七百一十六章 最后的警告 容源抓过的女人不少,但像谷空青这样标致的却没有一个,若能与她一同修习房中术,效果增倍不说,或许还能突破传说中的那道门槛,达成永生也说不定。 只是这房中术讲求个两情相悦,若强上硬来,收效微乎其微,白白空费精力,得不偿失。所以容源抓来人后,并不急于修习秘术,先要事先调教一番,至少也要将那股子怨气消去,方才可以行事。 若能捉到姿色体态性情俱佳的女子,容源更不敢擅动,若像那些禽兽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事成了,那无异于玉铲掘粪,糟蹋宝贝。所以,容源对待心仪女子,向来是先礼后兵,如果对方一口答应,那最好不过;若不答应,只好强掳了来,慢慢调教了。 谷空青听他说得这么直白,自然也明白了一些,冷冷道:“你是不是想死啊?” 容源一怔,摩挲着下巴,暗暗想道:“这女子身材样貌俱是上佳,是修习房中术的不二人选,只是这性子……嗯,怕是不大好调教啊。” 那女子被容源蹬倒在地,见容源又向这抱猫女子发出了同修房中术的邀请,而谷空青也的确是个修习房中术的好苗子。至少在她自己眼里,还没有哪一点能与抱猫女子相比,即便自己穿得再华贵,也比不过那她那种自带的华贵气质。这让她怒火中烧,难以自制。 她站起身来,指着容源大叫道:“没良心,我实话告诉你,给你送帽子的可不止莫大夫,你这些兄弟,都送过,还不止一次,不信你问他们!” 容源回过身来,惊恐地看着这个疯狂的女人,道:“你说谎!我待他们不薄,他们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那女子发疯似的笑道:“你是待他们不薄,可你别忘了,他们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整天跟你混在山野间,就没一点其他想法?只要我略施手段,他们一个个都得跪在我的石榴裙下诵蒹葭!” 容源红着眼环视众人,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一人站出来,以手指天,道:“大哥,我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发誓!” “好!”容源点了点头,脸上微微出现了一丝笑容,可当他再将视线转向其他人时,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站在周围的人一个个都垂着头,分明是招认了这一切。 那女子笑道:“看吧,我没骗你吧。这一个打小就没种,不受我摆布,也在情理之中。” 容源羞怒交加,血气上涌,喷出一口血雾,指着那女子道:“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说罢,向那女子扑了上去,谁知刚到近前,那女子先拿一柄尖刀扎入了他心口,容源嘴唇动了动,立时死了。 吴英雄见这位房中先生倒地死去,才知道这不是在演戏。 那女子刺死容源,举起手中带血匕首,道:“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们的大姐,谁若不服,便如我脚下的死人一样!” 那些人平时没少从她那里得到好处,一听她要当头,高兴还来不及,忙举手欢呼,表示赞同。 那女子见众人信服,便将匕首指向刚才发誓的那个人,道:“这太监不服管教,你们说该当如何处置?” 众人都道杀了。那女子一手托住匕首,环视众人,道:“谁帮我杀了他,我另有重赏。” 一人抢出来,二话不说,便将刚才发誓那人捅死了,笑道:“大姐不会食言吧?” “自然不会。”那女子眨了眨眼,“今晚出更到我房里来。” 众人一阵羡慕。 那女子看着谷空青,道:“这姑娘生得不错,若容源还在,一定舍不得让给你们,既然你们愿意跟我,我便将她交给你们,要怎么处置,由你们定。” 众人见谷空青如此样貌,早有觊觎之心,如今大姐当众发话,一个个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要采摘成果。 云天行笑道:“看了这么久,才看明白,起初我还当你也是个受害者,想不到最毒的人是你。” 那女子娇媚一笑,道:“你的声音很好听,不妨把面具摘下来,若真是个俊秀的哥儿,就留在姐姐身边,让姐姐好好疼惜你,如何?” 云天行指着死去的容源,道:“像他一样吗?” 那女子笑了笑,指着谷空青,向云天行道:“她是你的女人?” 谷空青冷声道:“不是。” 那女子笑得更媚了,道:“不是最好,免得一会你身受屈辱,他还要怨我不懂怜香惜玉。” 谷空青眸子骤然冷冽,一步上前,正要出手,云天行伸手拦住,笑道:“大姐,商量一下呗,你们把人放了,咱们各走各路,成不成?” 那女子笑道:“成啊,怎么不成,你先来陪我一晚,把我哄高兴了,我就放了她,好不好?” 吴英雄哼了一声,冷笑道:“就你这烂货也配碰我们云爷?我家里正好有几头瘟猪,要不要给你牵来?” 那女子闻言大怒,向挟持丫头的光头汉子喊道:“把这丫头的脑袋割下来!” 丫头吓得大哭不止,冯瘸子挣扎上前,刚站起身子,被那光头汉子一脚踢中小腹,踉跄倒退回来,仰在地上。 云天行按剑上前,厉声道:“把人放了,这是最后的警告!” 那光头汉子拿匕首在丫头颈下比划了两下,笑道:“这可是大姐的命令,我不敢不遵从啊!” 云天行微微眯起眸子,五指渐次握紧太阿剑柄,一线寒芒自吞口处闪出。 光头汉子见云天行站得远,并不害怕,看向那名娇媚女子,笑嘻嘻道:“大姐,我把这丫头的脑袋割了,有没有赏赐啊?” 那女子笑问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光头汉子上下打量着大姐丰腴身姿,眼中贪婪之色毫不掩饰。 那女子笑了笑,道:“你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了,我绝不会亏待了你!” 光头汉子大喜,刚要动刀,忽觉一阵风来,眼前已多了一个人影。这人影一晃又消失了。再去看时,挟持的丫头已不见了,他握匕首的那条手臂也不见了,而他竟然没有感觉到一丝痛觉! 第七百一十七章 身份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在树林中响起! 光头汉子抱着断臂,哀嚎不止。 大姐以及其他强人都张开了嘴巴,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云天行将丫头的眼睛捂上,冷冷注视着那个正蜷缩在地上承受痛苦的人,道:“我只跟朋友开玩笑,而你恰恰不是我的朋友!” 谷空青抚猫的手忽然停了,凝神望着云天行,心道:“好快的一剑,不愧是沧澜剑神的后人,那日他若没有先行中剑,单是那三个人,未必能够拦下他。看来,我还是低估他了。” 吴英雄道:“云爷,麻烦你带丫头和瘸子先离开这里,他的腿伤得不轻,需要及时延医治疗。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冯瘸子扶着丫头站起身来,向吴英雄,道:“小子,他们人多,别逞能,跟我们一起走吧。” 吴英雄一笑,道:“瘸子,当初你替我挨了那些打,我可都记着呢,这些人欺负你,怎么说我也得揍他们一顿才行。” 冯瘸子拉住吴英雄,摇头道:“算了,丫头好好的,没事了。” 吴英雄向冯瘸子腿上看了一眼,道:“可你的腿……” 冯瘸子笑道:“本来就是个瘸子,就算再折一条腿,也还是个瘸子,不碍事的。” 吴英雄蹲下身来,向丫头道:“好孩子,你爹说你熬的蘑菇汤很好喝,叔叔想尝一碗,你做给叔叔好不好?” 丫头擦掉泪水,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吴英雄,道:“我常听我爹说,他有一个兄弟,有个大侠梦,却天天让人家欺负,可没出息了,就是你吗?” 吴英雄笑着点头,道:“就是我。” 丫头拉住吴英雄的手,道:“叔叔,我们一起走吧,这些人很厉害的,爹都打不过他们,叔叔就更打不过了,还是跟我们走吧,我给叔叔做蘑菇汤喝。” 吴英雄笑道:“好孩子,不用为叔叔担心,叔叔长本事了,现在一个打十个都没问题,你带你爹先回去,做好蘑菇汤等叔叔,好不好?” 冯瘸子见吴英雄非要留下,只好偷偷将藏在后腰那把剔骨刀交到他手里,叮嘱道:“你拿着这个防身,还是那句老话,打不过就跑,知道吗?丫头做好蘑菇汤等你,你要是回不来,就烂在山里吧,可别指望我这废人来给你收尸。” 吴英雄攥紧剔骨刀,笑道:“知道了。” 云天行看了吴英雄一眼,也没什么,便带着冯瘸子谷空青等人离开。 等人走远了,吴英雄收起笑容,冷冷道:“刚才金叶子谁捡去了,先给我交出来,沾上血就不好了。” 众人最忌惮那个戴面具的人,如今他走了,只留吴英雄一人在这里,他们自然不再害怕。 那大姐上前一步,笑道:“怎么,想逞英雄啊,你一个人打我们这么多,应付得过来吗?” 吴英雄笑道:“还用逞吗,我就是英雄。另外,谁说我一个人了?”打了一个响指,侯焱吴耻等数人从隐蔽处跳了出来。 那大姐见忽然出来这么多人,心下微惊,拿眼角一瞥,还不如她们人多,顿时失笑了:“怪不得敢一个人留下来,原来还有帮手,不过,这么点人手好像不太够啊。” 吴英雄沉声道:“够不够可不是你说了算,别说多出他们几个,就是我自己,对付你们这些杂鱼也费不了几分力气。” 那大姐一笑,并不以为然,走到吴英雄面前,佯装害怕,懦声道:“人家最害怕打打杀杀了,那丫头是容源叫人绑的,跟人家没有半点关系,大英雄,你发发慈悲,饶了人家好不好?” 吴英雄道:“想让本大爷饶你,得拿出点诚意来才行,想凭三言两语就让我做一回菩萨,当我傻呢?” 那女子笑问道:“怎样才算有诚意呢?” 吴英雄冷冷看着她,并不言语。 那女子笑道:“你让我拿出诚意来,我问你怎样才算有诚意,你却什么都不说,这可让我为难了。我这个人偏偏又不够聪明,不会猜度人家的心思,总要人家把话说到明面上,我才会懂。大英雄,你告诉我,怎样才算有诚意呢?” 吴英雄目光更冷,仍是一言不发。 那女子见吴英雄不说话,向众人笑道:“你们看看,刚才还跟我使威风呢,现在一问三不语,变哑巴了。” 众人笑了一阵,一黄脸汉子道:“大英雄,怎么哑巴了?我们大姐问你话呢,刚刚听你夸下海口,还以为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原来只是个脓包,哈哈。” 吴耻冷哼了一声,道:“敢说我们爷是脓包,我看你是活腻了!” 吴英雄向吴耻招了招手,吴耻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一路小跑了过来,道:“爷,有何吩咐?” 吴英雄道:“你这点功夫大都是我教的,你给他们使两招,让他们长长眼,看看我到底是不是脓包。” 吴耻谄笑道:“爷,你看他们一个个贼眉鼠眼的,能有什么眼力劲?就是一条龙卧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只会认成是条虫,不是我故意夸赞咱们英雄门,就是把看大门的老马叫过来,对付他们这一帮人,也不在话下,何况是门主你。” 那女子皱起眉头,道:“你说他是英雄门的门主吴英雄?” 那黄脸汉子冷笑道:“大姐,他们这是故意编谎话来骗你的,你看他这们这怂样,哪会是英雄门的人,还门主,呵呵,他要真是门主,我把这坨牛屎吃下去!”说着向地下一指。 吴耻哈哈大笑,道:“你放心,这坨牛屎你吃定了!”又向那女子说道:“亏你还自称大姐,你眼前这位正是大名鼎鼎的英雄门吴门主,别说是你们这些小鱼小虾,就是江南道上诸位有头有脸的人物,见了我们门主,都得客客气气的,你算个什么东西?告诉你,你惹错人啦!” 听了吴耻的话,那女子已然愣在了当场。英雄门的大名她自然是听过的,那是可以在江南诸多势力中上排得上号的,至少在他们活动的范围内,还没有一个势力能与英雄门相提并论,即便是本地的这些大势力,对他们而言,也是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更何况是凌驾于他们之上的英雄门。 第七百一十八章 处置 她本来有些担忧,可心思一转,不由又欣喜起来,若能依附于英雄门,她的地位无疑会扶摇直上,可比在山林里,做一群饿狼的头目有前途多了。 她打定主意想讨好吴英雄,便百般献好,吴英雄表面上装得热情,心头却一直在冷笑,其实,在她命人对丫头动手时,吴英雄已给他定了死罪。 吴英雄一步步走到今天,早已尝遍了世间冷暖,见遍了人生百态,岂会看不出她这点小伎俩。她献好,吴英雄照单全收,指着仍在地上哀嚎的断臂汉子,道:“这厮搬石头砸断了我兄弟一条腿,你看该如何处置?” 那女子佯怒道:“这狗奴才竟敢做这种伤天害理事,吴门主,虽然他是我的人,我今日也不会护着他,要如何处置,全凭吴门主一句话。” 吴英雄笑眯眯看着她,道:“我想让你来帮我拿个主意,你觉得该当如何处置?” 她想依靠吴英雄这棵大树,自然不把这些人的性命看在眼里,笑道:“既然他搬石头砸断了别人一条腿,吴门主大可也砸断他一条腿,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光头汉子一听这话,登时怒上心头,指着女子大骂道:“贱人!你不让我活,你也别想活,索性撕破脸,一起死了吧!吴门主,你千万不要相信这贱人的鬼话,她是蛇蝎心肠,以前被大哥掳走的女人,绝大多数都被她暗中害死了,手段之残忍,连我一个男人都不忍直视。我大哥常常夸赞的那一个,更是直接被她削去了四肢,做成了人彘,硬生生拿粪水灌死了!” 吴英雄闻言脸变了,托起她的下巴,冷声道:“你刚才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是不是也该把你犯下的罪状数列出来,挨个在你身上试一试?” 那女子见吴英雄突然变色,惊惧不已,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奴家得罪了吴门主,本该是死罪,但奴家对吴门主崇敬已久,只盼着有一天能遇到吴门主,就算为奴为婢,奴家也心甘情愿。苍天有眼,今日竟真叫奴家遇上了吴门主,不是奴家舍不得这条性命,实在不忍与吴门主阴阳两隔,万望吴门主不嫌奴家薄命贱身,收在丈下,奴家定倾心侍奉,绝无二心。” 吴英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死去多时的容源,冷笑道:“实话告诉你吧,在你下令要害我侄女的时候,你在我眼里已是个死人了,不管说再巧言令色,都改变不了我的心意。” 那女子咬牙嗔道:“你真是个狠心的男人!” 吴英雄冷哼了一声,一耳光将她打倒在地,走向断臂男子,道:“我兄弟是瘸子,人长得也丑,可他能拿放牛换来的那点银钱,去给流浪儿做衣服,买糕点,他自己却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他就是这么一个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嫁给别人,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躲在角落里哭泣。他已经够苦了,你却要夺走他唯一的希望,还搬石头砸断了他一条腿,这是人做的事吗?” 断臂男子沉默不语。 吴英雄叫过吴耻来,道:“去找一块石头,砸断他一条腿,然后送他上路。” 吴耻道:“门主,这也太便宜他了,能做出这种事来,就该一刀一刀刮死他,叫他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吴英雄皱眉道:“会不会太残忍了?” 吴耻道:“门主,如果不是云爷及时出手,你那侄女的脑袋可就被他削掉了。对一个孩子如此残忍,早已失去了做人的资格,像他这种内心腐坏透顶的畜生,用刀刮了,都不足以解恨。” 吴英雄环视其他匪人,道:“那些人呢?” 吴耻道:“门主,这些人虽然还没有做出恶事来,但我个人以为,这都是迟早的事。若放任他们离去,指不定还会有多少人受害。其实,抢一个铜板,跟抢一万两黄金的区别并不大,都是极其恶劣的行径。要我说,只要动了坏心思,不管做没做成,都不能轻易饶过了。” “有理。”吴英雄点了点头,又看向那女子,“她该如何处置?” 吴耻在女子身上打量了几眼,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呗。” 吴英雄笑道:“你一肚子坏水,我还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这几日有云爷和奶奶在,你安分了不少,他俩一走,你的狐狸尾巴又露出来了。” 吴耻笑道:“我肚子里的坏水都是用来对付坏人的,一来对他们的犯下的罪孽稍加惩戒,二来给他们提个醒,下辈子做个好人。只要别做坏事,我肚子里坏事就威胁不到他们。” 吴英雄起身道:“这些人就交给你了,你就看着办吧,可别叫我兄弟那条腿白白断了。” 吴耻又连吹带捧地谄媚了一番,方走到那女子面前,想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那女子听到了他们两人的谈话,知道吴英雄决心要杀自己,也不再指望投靠英雄门,索性拼了性命,兴许还能赚得一线生机。 于是趁吴耻拉她时,一刀扎向了吴耻的心口。可令她惊讶的是,这一刀竟然没有刺进去。 吴耻一把扭住她的手腕,抖落小刀,道:“老子有内甲护身,就你这把小刀也想伤我?哼,本来我想让你舒舒服服地上路,看来是时候变更一下计划了。” 那女子被吴耻拿住,分毫动弹不得,只嚷着叫大家拼命。众人也都知道吴英雄想杀人灭口,这时听她一声喊,纷纷舞着兵器冲向了吴英雄,大有擒贼先擒王的意思。 吴英雄负手而立,全然没有动手的意思。 一个壮硕汉子抡着一根狼牙棒,从后面率先袭来,在距离吴英雄五步开外,纵身高高跃起,双手握着狼牙棒,直向吴英雄脑门上砸去。 “吃爷爷一棒!” 侯焱就站在吴英雄身旁,见这人跳起,微微曲起双腿,骤然拔地而起,空中一记旋风腿,正扫在那人脸上,立时飞出三颗牙齿,托着两条长长的鼻血,撞进灌木丛里去了。 第七百一十九章 瓜皮小姐 一只锦尾羽箭从吴英雄侧后方射来,侯焱先知先觉,飞步一抓,竟将锦尾羽箭给抓住了。 射箭的是个肤色黝黑的瘦子,是这伙人里的人神射手,虽然没有百布穿杨的本事,但百步外射中一座大山还是没问题的。发出这支羽箭后,他就站在那傻笑。他以为自己这一箭会正中吴英雄的脑袋,可他哪里想到,羽箭竟然被人抓住了。 神箭手感觉到自己受到了侮辱,从箭袋里又抽了一支箭,想教训一下这个侥幸抓到箭人,可侯焱并不想给他射第二箭的机会,在抓到羽箭后,立即又将羽箭掷了回来,正钉在神箭手心口,分毫不差。 而此时身手敏捷的神箭手已搭上第二箭,但只开了半弓,人就死了。羽箭还是飞了出来,但却没什么力道,在空中划了个弧,斜插在了地上。 这时一人手握朴刀滚地而来,抡起朴刀,想要斩吴英雄的腿,侯焱跳脚一踩,正将朴刀踩在地上,那人一惊,抬头看来,被侯焱一脚踢了出去。 侯焱捡起朴刀,发力掷出,将那人钉死在地上。 还有一个使长矛的,远远刺了两矛,都被侯焱用手掌拨开了,那人又往前了一步,一矛刺出,侯焱扭身躲过,将长矛挟在腋下,用力一拉,那拿长矛的人不肯撒手,身子踉跄着被拽了过来,侯焱抬手一掌,劈在他颈下,登时毙命。 一个青眼汉子拿剑的冲了过来,见侯焱电光火石之间连毙熟人,不敢再站,掉头想跑,侯焱哪会让他逃掉,举起长矛,用力掷出,将那青眼汉子穿了个洞,钉在了树上。 除了这几个来攻击吴英雄的,剩下的也被吴耻等人解决掉了,唯独留下了那个光头汉子和那位大姐。 吴耻命人去找来了几条长藤,将那光头汉子扒去衣裳,捆在树上,开始指挥旁人下刀。 那光头汉子见同伴一个个死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刚被割了两刀,就屎尿齐流,吴耻正站在他前面指挥旁人下刀,被尿了个正着,指着凶器大怒道:“割了!” 那下刀之人还没来得及动手,那光头汉子口吐绿汁,已然死了。 吴耻脱下沾尿的衣袍,摔在地上,怒道:“这畜生死得也太便宜了,临死前还尿了我一身,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说着便开始挽袖管,要亲自动手。 吴英雄摆了摆手,道:“算了吧,死者为大。” 吴耻闻着身上的尿骚味,虽然很不解恨,但也不敢违逆门主的意思,只得罢了。 吴英雄拍了拍脑门,道:“差点忘了,我那五片金叶子也不知在谁身上,你们快搜一搜,别让他们的污血玷辱了我的金叶子。” 众人在尸体身上搜了一番,找到了那五片金叶子。吴耻笑嘻嘻地捧着一本封皮发黄的书过来,低声道:“门主,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吴英雄接过一瞧,见封皮上写着《御女心经》四个字,登时明了,笑问道:“哪来的?” 吴耻向容源一指,道:“我本想搜搜他身上有没有银两,不想竟搜出了这玩意,依我看,这里面记的应该就是修习那种秘术的法门,门主要不要学习一二?” 吴英雄大致翻了几页,入眼处便是几张描画细致入微的图画,忙将书册合上。环视一圈,见众人都盯着自己看,一把将书摔在吴耻怀里,骂道:“你当本门主是什么人?竟敢这种歪门邪道的功夫来蛊惑本门主,是不是讨打?还不快拿去烧了!” 吴耻笑道“门主有所不知,这种秘笈世间罕有,如果这是当世孤本,叫我们烧了,岂不折损福寿?烧不得的。要我说,门主权且收了,等办完了事,回了英雄门,问问门中其他弟兄,有用得着的,再转给他们便是,也算是功德一件。” 吴英雄点了点头,又看了众人一眼,却不好去拿书。 吴耻向众人喝道:“你们都傻愣着干什么?去掘个坑把这些尸体埋了,总不能叫他们暴尸荒野吧?万一再有个采蘑菇的小姑娘从这里经过,看到这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准能下个半死。” 众人唯唯诺诺去了。 吴英雄见众人散去,方接过书册收起。来到那女子面前,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目睹了刚才的情景,吓得腿脚发软,早已站不起来了,仰望着吴英雄,颤声道:“我叫广娜。” “广纳?”吴英雄皱起眉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死去多时的房中先生,心道,“你死得不冤。” 广娜的父亲本是个商人,给女儿取名时本想借财源广纳的寓意,给女儿取名为广纳,但又觉得姑娘家叫一个纳字不太好,便改了个谐音的“娜”字,成了广娜。 广娜还要一个外号叫“瓜皮小姐”。这个外号是“房中先生”容源给她取的。有一次两人一同赏月吃西瓜,广娜将半块西瓜的瓜瓤挖掉,将西瓜皮当帽子扣在了容源头上,戏称他为“瓜皮先生”,容源笑道:“我要是瓜皮先生,你就是瓜皮小姐。”当然,这是两个人的戏称,知道的并不多。 吴英雄捡起广娜使用过的小刀,端详了一会,道:“你刚才是不是也想拿这个捅我?” 广娜含泪摇头:“奴家没这么想过。” 吴英雄抛着小刀问,道:“他们说你害了不少女人,你自己说说,害了多少个?” 广娜犹豫了一会,支吾道:“三个。” 吴英雄冷哼了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敢瞒我?到底几个!” 广娜看了吴英雄一眼,改口道:“十三个。” 吴英雄见她犹豫了一会,知道仍是假数,握住刀柄,挥手一掷,尖刀插在广娜身前石头上,刀身一半已没入石头中,刀柄仍在兀自颤动,只听一阵细碎的石裂声起,石头崩成了碎片。 吴英雄怒道:“我最后问你一遍,到底杀了几个!” 广娜急道:“是二十三个!这次是真的,不敢欺瞒吴门主!” 吴英雄直起身,道:“你不配让我动手,刀在你面前,你自我了断吧。” 广娜缓缓伸出颤抖的手,在就要触到刀柄的时候,骤然缩回手,颤声道:“我不敢。” 吴英雄冷笑道:“害人的时候敢,害自己就不敢了?亏你还有脸说不敢!” 吴耻道:“门主,这人罪恶滔天,让她自我了断,太便宜她了,要我说,还得一刀一刀刮。这次由我亲自主刀,一定不会让她早死的。” 吴英雄沉默半晌,道:“爷爷说得对,如果我们与她做一样的事,跟她有什么区别?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她要是不敢,你就给她一个痛快吧。”说罢,转身走了。 侯焱等人也跟了上去。 第七百二十章 奶奶生气了 吴英雄回到草庐时,冯丫头早已煮好了蘑菇汤,不仅有蘑菇汤,还炖了一只鸡,烤了一只鸭,几个咸鸭蛋,一碟花生,还有几样素菜。在旁人看来,这些菜肴或许不够丰盛,但这却是冯瘸子几年来摆得最丰盛的一顿。 虽然冯瘸子养了几十只鸡鸭,但都是养来下蛋的,拿到集市上卖点鸡鸭蛋,能换来不少银钱,这也是他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 鸡鸭平时是舍不得杀的,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杀一两只,爷俩都不舍吃,你推我让,一对鸡鸭能让出正月去。 此时冯瘸子、冯丫头、云天行、谷空青正坐在桌旁说闲话,冯丫头一见吴英雄回来,忙迎了上去,拉着他的手引到桌边。 吴英雄坐下,见冯瘸子面带笑容,方松了口气,道:“瘸子,你的腿怎么样?要不要我请个大夫过来?” 冯瘸子笑道:“不碍事,青姑娘已经帮我看过了,也不知用了什么仙药,竟然一点都不痛了,说是养上几个月就可以摆脱拐杖啦。” 谷空青道:“虽然用了药,但这段期间,不能走动太多,适合静养。方子我已经写下来了,一些常见的药材这座山里都有,山里没有的,药铺里也有,都不是贵重药材,不用担心价钱。另外,就算能抛开拐杖独立行走,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冯瘸子道:“起初我还以为这条腿保不住了,青姑娘硬是用仙药留住了它,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已经很满足了。不说这些了,青姑娘,多吃点,乡野小菜,不合胃口,还请不要见怪。” 谷空青笑道:“哪里,丫头的手艺很好,我正想向她讨教讨教呢。” 冯瘸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向吴英雄道:“大侠啊,云兄弟和青姑娘于我冯瘸子有恩,等他们俩成亲的时候,你可得给我捎个信过来,我冯瘸子拿不出重礼,好歹也得送上一份薄礼,不然我这个心里啊,不踏实。” 谷空青一听这话,登时红了脸,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端起碗来喝蘑菇汤。 吴英雄端起青碗来喝了一口酒,大笑道:“这个不难,等爷爷奶奶成亲那日,我派车马来接你,贺礼也不用你费心,我一并备好送过去,只要你人到就好了。” 云天行此时已摘下了面具,瞅了吴英雄一眼,又干咳了两声,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吴英雄说得兴起,哪里顾及这些,吃了一口菜,又道:“瘸子,你不知道,我去凤凰城里瞧那巫神婆,不想竟被人下了蛊,险些丢了性命,幸亏爷爷奶奶拼死相救,才能让我再见到你,这份厚恩,今生算是报不完了。如果爷爷奶奶能结为夫妻,我吴英雄是一万个支持。要是能再给我养几个小叔叔小姑姑,那我吴英雄这辈子可就没有遗憾啦。” 谷空青瞒过青碗瞪了吴英雄一眼,也不知吴英雄是没看到,还是在故意装傻,仍是自顾自地说。 谷空青恼怒,便连声咳嗽起来。丫头看见了,天真地问道:“青姐姐,是我做的蘑菇汤太咸了吗?” 谷空青摇了摇手,仍是咳嗽不止。 吴英雄见奶奶咳得厉害,转头看向云天行,笑问道:“爷爷,我奶奶不是有喜了吧?” 云天行惊住。谷空青的咳嗽也停了。两人的脸都红了。 谷空青坐不下去,抱起脚下白猫,道:“我去湖边走走。”说罢,向湖边去了。 云天行放下筷子,道:“好孙儿,这种事可不能乱说,小心污了人家青姑娘的清白。我们只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不可再胡说了。” 吴英雄急道:“爷爷,你快过去帮我说说,我看奶奶好像生气了。” 云天行拿着面具追到湖边,谷空青正抱着白猫在前面慢走,走几步便要踢上几脚湖边碎石,云天行快步走过去,问道:“生气了?” 谷空青委屈道:“能不生气吗?这吴英雄也太口无遮拦了,什么话都说,我们……我们只是朋友,哪来的什么喜。” 云天行笑道:“何必跟他一般见识,相处了这么久,他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吗?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会瞻前顾后地想,这句话到底该不该说,或者怎样说。其实,我很羡慕他这种直来直去的人,至少不必在言语上花费太多心思。像我这样就太累了,就怕说错一句话,或者做错一件事,招来一顿责骂,甚至是痛打。” 谷空青转头看着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云天行停住脚步,指着前方这座大湖道:“听丫头说,前方这座湖叫雁落湖,北雁南飞,经过这里时,常有力竭鸿雁掉落湖中,我想,我大概是没这种福缘见识了。”刚说完,隐约听到噗通一声,好似有东西落水。 云天行笑道:“难道是我的诚意感动了上天,非要掉只雁给我开开眼?不能吧,水里没有雁,天上也没有雁,那刚才是什么落水了?” 谷空青忽然叫了一声,道:“那里有个人落水了!”忙抱着白猫向落水者那里飞跑过去。 云天行转眼看去,果见不远处有个人在水里挣扎,忙跟着谷空青跑去,刚到近处,忽听谷空青尖叫一声,背对湖水,站着不动了。 云天行惊奇,也停住了脚步,往湖里一看,正见一个赤体男子握着一杆银枪从水中走出,云天行还没看清那人的容貌,便见那杆银枪划破长空,挟着呼呼风声,直向自己飞来。 云天行一惊,忙拉着谷空青跃开,只听“咚”的一声,银枪钉在了树上,竟将树干洞穿了。 云天行脸色大变,暗想:“此人在十丈开外,轻轻一掷,便能将树干洞穿,而且准确无误地钉在了我刚才站立的地方,这可不是寻常人物能够做到的,此人是谁?” 再去看时,只见那人正向他们走来,身披一袭素白长袍,边走边系腰间玉带,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脑后。 第七百二十一章 浪雪银枪 那人走到两人面前,看了云天行一眼,向垂头看着地面的谷空青问道:“看到了?” “没有,什么都没有看到。”谷空青慌忙摇头。 那人点了点头,道:“既然都看到了,你就得对我负责,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谷空青一惊,猛地抬起头来,辩解道:“我说过了,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人微微眯起眸子,上下打量着谷空青,似乎不太相信:“既然你什么都没有看到,却又为何尖叫?” 谷空青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云天行惊异于他掷枪的手段,客气道:“阁下是什么人?” 那人一笑,走到银枪旁,抚摸着枪杆,道:“你不认得我,可识得我这杆银枪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如实答道:“不认得。” 那人笑容僵住,握紧枪杆,运力一震,只听“咔”的一声,大树从穿洞处蔓延出上下两道裂纹,下面的裂纹直蔓延到地,上面一条直上树顶。 那人冷哼了一声,将银枪抽出,大树一分为二,轰然分倒两边,砸起大片尘土。 云天行惊骇失色。 谷空青抱猫向前一步,神色凝重,道:“阁下这杆枪可叫‘霜雪霸王’?” 那人将银枪在手中转了几圈,插在地上,手抚枪杆,道:“不错,正是霜雪霸王。” 谷空青神色更加凝重,道:“那阁下一定是‘浪雪银枪’高胜寒,高先生了。” “哦?想不到在这荒僻之地,竟然还有人能叫出我名字的人。不错,我的确是高胜寒。”那人微微一笑,“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说过你是我的女人,你就一定是我的女人。就算你一时还适应不了现在的身份,也该有意识地提醒自己的归属,尤其不要跟其他男人站得太近,比如,现在!” 谷空青怒极反笑:“你这个人好不通情理,难道你眼里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吗?呵,等天子出巡时,你看他一眼,是不是就可以取而代之?亏我还尊称你一声高先生,简直不可理喻!” 高胜寒神情严肃,道:“你是第一个看到我身子的女人。” 谷空青将手中白猫往前一送,道:“它才是第一个!” 高胜寒垂目看着一脸无辜的白猫,道:“虽然我不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但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也不介意尝试着去喜欢。” 谷空青冷笑一声,简直想一脚将他踹进雁落湖里去。刚才吴英雄说错了一句话,她气恼了好一会,现在又遇上了这么一个不可理喻的人,今天算是她最倒霉的一天了。 高胜寒伸出手来摸白猫的脑袋,谷空青连忙缩手,不想高胜寒竟趁机将他的白猫抢走了。谷空青一惊,上前去夺,高胜寒早已握着银枪飘到了三丈开外。 谷空青怒道:“把猫还我!” 高胜寒提枪一指,道:“不要过来!我本就不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你若执意来抢,我便捏死它。” 谷空青忙退了回去,急道:“我不过去,你不要伤害它!” 云天行按剑道:“不管你是谁,把猫放下,然后离开这里,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高胜寒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一个外人乱插什么嘴?还有,离我媳妇远点,更不要存什么不良的心思,小心我在你身上刺个窟窿!” 一番话把云天行说得哑口无言,竟不知该如何回复了。 高胜寒一手揽猫,一手提枪,注视着谷空青,缓缓道:“我是个爱干净的人,尤其不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刚才遇上了一头蠢虎,身上沾了不少虎毛,所以才来湖里洗一洗,不想竟遇上了你,这大概就是天意吧。” 谷空青恼怒道:“什么天意,你少在这里妄度天意,快把猫还我!” 高胜寒笑了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你说给我,我兴许会把猫还你。我刚才也说了,我本不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 谷空青咬牙切齿,他犹豫了好半天,才没好气地说道:“我叫谷空青。” 她本不想对这个不通情理的人说出自己的名字,但若不说,它的猫就会被这个可恶的人捏死,就当着她的面,她不愿看到这一幕发生。 谷空青曾几番想暗发毒针对付他,可她想来想去,却不敢冒然出手,因为这个男人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小,如果失手了,她的猫必死无疑。 她不敢拿自己心爱的猫去赌。 枪乃百兵之王,江湖上用枪的人不少,但用好的却不多。诸葛神机曾广集天下用枪名士,列了一个枪榜,而高胜寒却没有在榜单上,这让他十分恼怒。于是他便从枪榜第十开始挑战,一路杀到了第三的位置,未尝一败,但凡与他交过手的人,无疑都折枪退出了江湖,至今枪榜第四位到第十的位置依旧空着。 并非没人想争这几个空闲位置,而是有人争了上来,很快就会被高胜寒找上门,然后比试,然后折枪退出江湖,于是便没人再敢打枪榜前十的主意了。 云天行自然也听过浪雪银枪的大名,上前抱了抱拳,道:“原来阁下便是排在枪榜第三的浪雪银枪,刚才多有冒犯,失敬,失敬。” 高胜寒冷哼一声,道:“那诸葛匹夫的榜单你也相信?他不让我上榜,我便将枪榜上的人挨个杀出去,看谁还敢上榜!” 谷空青冷笑道:“枪榜第二赵广陵,一杆紫竹枪横行江湖多年,你要是真有本事,为何不向他挑战?” 高胜寒道:“青儿,不是我不想挑战他,这老东西一直躲着不肯见我,我找了他许多年都没有找到,也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谷空青听他叫自己青儿,越发恼怒,道:“找不到第二,难道也找不到第一?” 高胜寒叹了口气,道:“这第一藏得比第二还隐秘,那赵广陵我好歹还见过几面,只不过他见了我就跑,根本不给我比试的机会。这第一我是一次都没有见过,就连他是胖是瘦是老是幼我都不知道,更谈不上比试。” 第七百二十二章 比试 谷空青伸出手来,道:“废话少说,把猫还来!” 高胜寒摇头,道:“青儿,你是我的女人,我愿意为你改掉旧日的习惯,以前我不喜欢猫,从现在起,我要学着养猫,学着喜欢猫。” “名字我也说了,你不把猫还我,你就是个大骗子!”谷空青的情绪有些激动。 高胜寒笑道:“我只说兴许会还你,又没说一定会还你。再说了,它既然是你的,也就等于是我的,放在我这里也是一样,我是不会亏待它的。” 谷空青忍无可忍,怒道:“高胜寒,我不管你是什么榜上的第几,你要是再不把猫还我,我可对你不客气!” 高胜寒不紧不慢地说道:“青儿,你若真要杀我,我自然不会还手,可你若杀了我,你可就是个寡妇了。你想做寡妇吗?” 谷空青气得脸色煞白,冷冷道:“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看过你的身体就是你的人了?我还看过他的身体呢,难道我就是他的人吗?” “什么?”高胜寒一惊,拿眼瞪着云天行,“青儿还看过你的身体?” 云天行挠了挠头,道:“哪有这回事,我怎么不记得了?”见谷空青在向自己眨眼,云天行恍然大悟,忙改口道:“我记起来了,她是看过我的身体,都看过啦。” 高胜寒冷笑道:“她只能看我一个人的身体,既然她还看过你,那我就把你杀了。”说罢,左手抱紧白猫,右手银枪一抖,绽开多多枪花,他脚步一动,枪尖已到了云天行面前。 好快的一枪! 寒芒骤至,云天行脸色大变,身子后仰,足尖频频点地,倒掠出去。 可不论他的速度多么快,那点寒芒始终在他眼前三寸外,寒气扑面! 云天行脊背贴上了一棵大树,手已握住了太阿剑柄。 他想拔剑,可已来不及! 这杆枪太快,一定会在太阿出鞘的刹那,将他钉死在这棵树上! 他不敢停顿,身子已贴着树干滑了上去。 高胜寒目若星光,冲天而起,手臂旋转银枪,再往前搠,离眉心只差两寸! 云天行眸中金光闪动,一声长啸,剑已出鞘,光芒四射! 就在太阿出鞘的刹那,高胜寒嘴角翘起,枪上寒意暴涨,一枪刺出! 空气寂静了,只有漫天绿叶在飞舞! 谷空青张着嘴,屏住了呼吸,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一片片落叶从她眼前飘落,她没有眨眼,也不敢眨眼,她生怕再次睁开眼时,那个人就会从她眼前消失。 树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同时跃下树来,各自站直了身子。高胜寒白衣飘飘,银枪横指,平静道:“好快的一剑!” 云天行注视着高胜寒,斜剑指地,道:“好辣的一枪!” 谷空青飞跑过来,拉住云天行的手,急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你先躲开,这个人不好对付。” 高胜寒醋意大起,冷冷道:“青儿,你是我的女人,难道你不应该问我有没有受伤吗?” 谷空青情绪激动,道:“我又不认识你,你受不受伤关我什么事?我听到有人落水,好心去救,不想竟惹上了你这么个疯子,白瞎了我一片好心!把猫还我,我不想再见到你!” 高胜寒脸色愈冷,道:“青儿,你是不是喜欢他?” 谷空青眼泪都快出来了,吼道:“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你一口一个青儿,这个称呼也是你能叫的?幸好他无事,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拼了这条命,也要你给他偿命!” 高胜寒摇了摇头,看向云天行,道:“是个男人就跟我一对一打一场,如果你输了,就离开她,如何?” 云天行平静道:“如果你输了呢?” 高胜寒将白猫凑到脸庞爱怜了一番,笑道“我怎么可能输呢,尤其是在我喜欢的人面前。” 云天行忍不住笑道:“你喜欢她?你认识她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因为她看了你的身子,你就喜欢她?你脑袋里莫不是进水了吧?” 高胜寒摇头道:“有些事你不懂,喜欢一个人何必计较时间长短,当我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她是我要找的那个人,这就够了。” 云天行道:“我觉得你是疯了。” 高胜寒垂下头,道:“我也觉得我疯了,从我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变了。以前我绝不会让小动物走近周围一丈之内,现在我怀里正抱着一只,呵呵,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又看向谷空青,柔声道,“青儿,这一天我等了好久,你终于还是出现了。” 谷空青强忍怒意,道:“高胜寒,你好歹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看起来却像个……疯子。” 高胜寒一笑,道:“疯也好,不疯也罢,由他们说去,我不在乎,我只要你跟我走。” 云天行道:“鉴于你现在的精神状态,我不会让她跟你走。” 高胜寒目露寒光,冷冷道:“就凭你,还拦不住我!” 云天行嘴角微翘:“不试试怎么知道?” 高胜寒看向谷空青,道:“青儿,你站远点,别误伤到你。” 谷空青丢给他一个白眼,拉着云天行便要走,高胜寒脚步一动,已挡在了前面,道:“不要猫了吗?” 谷空青伸手道:“拿来!” 高胜寒不给,向云天行道:“跟我打一场,如果赢了,猫交给你,如果输了,离开青儿。” 云天行平静道:“你说话算不算话?” 高胜寒一字一字道:“一言九鼎!” “好。”云天行道,“我跟你打!” 谷空青急道:“不行,你不能跟他打,这人虽然有些疯癫,但使起枪来可一点不疯。别说枪榜第三,便是能上枪榜的人,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好手,他一人连战枪榜上数位高手,未尝一败,你如何打得过他?” 云天行道:“就算打不过他,保命我还是有几分把握,你不必担心。” 高胜寒提醒道:“输了你要离开她!” 谷空青苦涩一笑,心想:“离开我对他有什么损失?他喜欢的人又不是我。”说道:“既然这样,那就打吧,把我的猫赢回来,我带它回谷去。”说完便远远走开了。 第七百二十三章 凤南星 雁落湖畔,云天行与高胜寒已斗在了一处,一个挥利剑,一个使银枪,各有攻守。 谷空青看似在注视着两人打斗,实际上心思却已不知飘向了何方。她本以为,他是师妹喜欢的人,绝不可以对他动情,可感情这种东西,又岂是那么容易控制的? 她时刻提醒自己,不可以这样,可越是提醒,这种感情就越发强烈,似乎一旦萌生了这种念头,就很难再去遏止,只能一路高歌猛进,将自己带入无底深渊。 谷空青呢喃道:“为什么我没能早点遇到他?这大概就是天意吧。谷空青,你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赶快将他从你心里驱逐出去,不能对不起师妹,不能对不起师妹,不能对不起……” “谁是你师妹?”一个轻柔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谷空青一惊,转脸望去,只见是一个陌生男子站在一旁。他身穿一件碧绿宽袖长衫,腰系缀玉锦带,手里握着一根翠玉长笛,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尤其是他那双丹凤眸子,似乎有着某种特殊的魔力,只看一眼,便如喝了十坛陈酿,让人如痴如醉。 那男子未经谷空青同意,便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在下凤南星,敢问姑娘芳名?” 谷空青面红如霞,呢喃道:“我叫谷空青。” 那男子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道:“此地荒僻险恶,常有猛兽出没,姑娘一人在此,实在危险,在下正有一个好去处,不知姑娘是否愿意与在下同去?” 谷空青依偎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云天行正与高胜寒斗得紧密,忽见那人将谷空青揽到了怀里,着实吃了一惊,大叫道:“何方贼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女子!” 还不等云天行说完,高胜寒已挺着银枪向那人飞奔过去,眨眼间,枪尖已对准了凤南星的左太阳穴。 高胜寒冷冷道:“把人放了!” 凤南星微微一愣,旋即笑道:“你脑子进水了吧,我们不是一伙的吗?你拿枪指着我做什么?刚才与你动手的又是哪位?” 高胜寒一个问题都不想回答,只冷冷说道:“我叫你把人放了!还有,收起你的邪术,她可不是你能染指的!” 凤南星看了一眼依偎在怀中的玉人,向高胜寒笑道:“你不是不近女色吗?怎么跟我抢起女人来了?咦,怪了,怪了,你不是最讨厌那些阿猫阿狗的吗,怎么还抱了一只猫,哪来的?” 高胜寒目中寒意涌动,将枪尖抵在凤南星的左太阳穴上,压得皮肉微微下陷,道:“凤南星,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把人放了!” 凤南星被他拿银枪贴肉指着,并不畏惧,笑道:“往常我寻觅猎物,你都视而不见,今日竟一反常态要虎口夺食,实在不像你。要我放了她也可以,不过,你得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 云天行从凤南星后面绕过来,正准备偷袭,高胜寒忽然喝道:“你最好站在那里别动,此人虽然喜欢女人,但辣手摧花的事一样肯做,你若能一剑杀了他是好,若杀不死,恐会累及别人。” 高胜寒一番喊话,已让凤南星觉察到了背后的异动,但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身去瞧。 云天行行迹暴露,不敢再往前,眼下谷空青还依偎在那人怀里,若真要对那人动手,怕真会累及到她。 高胜寒撤枪,但眸中依旧带着寒意,冷声道:“他是我的女人,我不许你碰她!” 凤南星愣了愣,忽然笑道:“我一直以为你比柳下惠还柳下惠,即便让一个不穿衣服的女人坐在你怀里,你也不会看她一眼,现在竟然有了女人,这不是太阳打西面出来了吗?别把枪放下,来来来,你戳我一枪试试,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高胜寒将银枪插在地上,硬把谷空青从凤南星怀里拽了出来,轻轻摇唤了一阵,才将她唤醒。 谷空青以手扶额,自语道:“头好晕,发生什么事了?” 高胜寒道:“刚刚你中了他的邪术,被他控制了,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谷空青缓过神来,见高胜寒站在自己面前,登时沉下脸来,想去夺猫,高胜寒眼疾身快,抱猫抄枪跳开了。 谷空青气呼呼道:“把猫还给我!” 高胜寒道:“青儿,猫我先帮你养一阵子,等我办完了手头上的事,再亲手交还给你。” “青儿?”凤南星笑道,“叫得这么亲切,连我都觉得肉麻了。高胜寒,难道她就是你那位真命天女?嚯,我还当那婆子故意整你,说你一生只等一人,现在看来,倒真叫她说中了。得得得,等我再遇上那婆子,也叫她帮我窥一窥天意,看看那我的真命天女何时出现。” 高胜寒失笑道:“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我还是忍不住要打击你一下,你这样的人也配拥有真命天女?” 谷空青渐渐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只瞥了凤南星一眼,便不敢再看,退到云天行身旁,轻声道:“这个人有点邪门,尤其是他那双眼睛,好像可以勾人魂魄,不自觉就被他控制了。” 云天行侧头低声道:“我看你在他怀里那么安稳,还当你……原来是中了邪术。” 谷空青摇头不语,只拿一双秋水眸子来回瞪视高胜寒和凤南星。一个高胜寒就够让她生气的了,又出来这么一个人,竟直接将她揽入怀中,要不是忌惮这两人的本事,她一定会把这个冒犯她的人毒得连他爹娘都认不出。 凤南星走近高胜寒,拿玉笛逗白猫玩了一会,笑道:“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高胜寒横移一步,脸上颇有嫌弃神色,道:“自然是认真的,你见我几时拿这种事开过玩笑?” 凤南星揶揄道:“就算你是认真的,你这位真命天女看起来可不怎么认真啊。” 高胜寒道:“事出突然,她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才会这样。我不介意再多等她几年,我相信她会明白的。” 第七百二十四章 多喝热水 凤南星笑道:“说起女人,我比你更有话语权。依我看来,旁边那位才是她的心之所在,你想得到她的心,就得先得到她的身子,想得到她的身子,就得先杀了她旁边那个人,只要他一死,你们随时可以洞房花烛。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忙?” 高胜寒冷笑道:“就算要洞房花烛,也要她心甘情愿才行,像你这种手段,我是不屑用的。” 凤南星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一旦燃起的火焰,是很难熄灭的,相信我,如果你什么都不做,你一辈子也得不到她。她现在就站在你面前,是个机会,能不能把握得住,就看你的了。” 高胜寒拔出银枪,震落枪尖泥土,道:“我的事,不用你插手。”向谷空青走去几步,道:“青儿,你是我的女人,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不能跟别的男人单独相处,不是我不信你,实在是像他这样的坏男人太多了。”说最后一句话时,他正用银枪指着凤南星。 凤南星眯起丹凤眸子,笑道:“亏我还当你是朋友,你竟然一直把我当成是个坏男人。” 高胜寒道:“朋友归朋友,单从对女人的态度这一方面来说,你的确是个坏男人。” 凤南星摊手笑道:“罢了,罢了,坏男人就坏男人吧,要我做个大旱几十年雨露不沾的好男人,我可做不来。不过,有一点你要知道,并不是每次都是我在主动,她们垂涎我的美貌,自己送上门来,我怎忍心将她们拒之门外?真要说起来,我这个坏男人也是让她们给喂出来的,打心底里,我还是想做个好男人的……” 高胜寒挥了挥手,道:“对你身边那棵树解释吧,我才懒得听。”又向谷空青道,“青儿,我刚才说的话你可记住了吗?” 谷空青八面来怒,斥道:“你是我什么人,就对我指手画脚,要我做这,不要我做那。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哼,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人!”瞪了高胜寒一会,最后又补了一句,“把猫还我!” 凤南星看热闹不怕事大,笑道:“说得好!当赏!” 高胜寒道:“青儿,你放心就是,我只想养一段时间试试,等我们下次见面,我会将它毫发无损地还给你。” 凤南星拆台道:“不褪毛的猫,我还从未见过,毫发无损地还回去,这不是明摆着不想还了吗?” 话音刚落,一点寒芒已向他飞来,凤南星只是微笑,并不退避,枪尖正指着他的右眼。 高胜寒冷冷道:“闭上你的嘴,再乱说一句,小心你那双眼睛!” 凤南星忙举起双手,道:“投降了,不说了,我认错,饶了我,你继续,我闭嘴,枪拿开,好不好?” 高胜寒收枪,向谷空青道:“青儿,我不在你身边的这段日子,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谁欺负你了,你找张纸记下来,我会挨个去找他们算账……还有好多话要说,一时也说不完,总之,你多保重。哦,还有,多喝热水。” 谷空青怒不可遏,甩手掷出数枚毒阵。 “你去死!” 高胜寒舞动长枪,将毒阵一一打落,道:“青儿,你不要生气,我是在关心你。” 凤南星在后面笑道:“嘘寒问暖不如送笔巨款,让你多喝热水!该!” 高胜寒大怒,不打二话,回身一枪刺去。 凤南星斜身避过,足尖一点,身子骤然拔地而起,凌空踢踏,已飞到了树上,手按玉笛,作待吹之势,唱道:“萧萧易水别君王,款款温汤诉肠心,不见去客言施蠡,但见来者比二高。”唱罢,笛声悠扬而起。 高胜寒怒不可遏,一手抱猫,一手握枪,飞身上去,要去追凤南星。 凤南星足尖一点,枝干摇动,人已斜飞了出去,在婉转笛音中,又落到了远处一截树枝上,等高胜寒追过去,他又换了一截树枝。如此这番,两人已远去了。 谷空青白猫被人抢走,虽然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独自叹息。 云天行归剑入鞘,挠了挠头,道:“我觉得这俩人的脑壳里都进水了。” 谷空青没好气道:“要是进水还好了,依我说,准是进泥了。” “……” 两人回到草庐,吴英雄正与冯瘸子冯丫头告别,两人上前说了几句,见吴英雄与冯瘸子在谈论以前的事,便先回马车那里了。 吴英雄随后赶来,见众人都在收拾马匹,谷空青独自坐在树下,择着草叶玩。云天行则倚着车厢发呆。 吴英雄凑过去,笑道:“爷爷,干什么呢?” 云天行道:“照我们这个速度赶去鹰潭,江南七道盟会早已结束了,不如我们弃了马车,乘快马先去吧。” 吴英雄道:“这样不是不行,只是您有伤在身,经不起颠簸,若为了一次观会,把身体弄坏,那可就不大值当了。” 云天行摇头道:“伤势已经无碍了,既然决心要去,总不能错过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贾隐如此费尽心机对付你,多半有什么阴谋,如果不彻底查探清楚,实在令人寝食难安。若再有梦魇的人来,我们没有防备,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吴英雄想了想,道:“那就依爷爷的意思,我们先乘快马过去,留下几个人沿途打探消息,与我们在鹰潭会合。” 两人商议完毕,吴英雄忽然拉住云天行的袖口,四下瞧了瞧,低声道:“爷爷,我有一个宝贝想孝敬您,您可不要推辞啊。” 云天行见他神神秘秘的,笑道:“什么宝贝,这么神秘,拿来我瞧瞧。” 吴英雄看了谷空青一眼,低声道:“这里人多,不太方便,咱们到树那边去。” 云天行见他如此谨慎,越发好奇了,便跟着他到了树那边,只见吴英雄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递了过来。 云天行接过来,见封皮上写着“御女心经”四个字,不由皱眉道:“这是什么?看样子好像是一本武学秘籍。” “武学秘籍?”吴英雄喜得眉开眼笑,“爷爷真是个本分人,连这个都不知道,不过没关系,翻一翻您就知道了。” 第七百二十五章 鹰潭 云天行手捧《御女心经》,随便翻了几页,看到了几张人体图画,登时红了脸,转头看着吴英雄,道:“怪不得青姑娘要我远离你,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差。” 吴英雄道:“爷爷不要误会,这是从那个房中先生身上搜出来的,虽说对武学一道没有助益,但在延年养身方面,可算是一门绝学。爷爷不妨参习参习,即便是习得一招两式,也是极好的。” 云天行苦笑道:“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我要是抛开武学剑道来练这个,指不定哪天就得跟那个房中先生一样,被人一刀捅死。” “怎么会呢,你武功这么高,谁能一刀捅死你?”谷空青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 云天行和吴英雄吓了一跳,回过身来,脸色都变了。 谷空青伸出纤细玉手,眯眼瞧着两人,道:“鬼鬼祟祟,定没好事,拿来我瞧瞧,你们在看什么?” 云天行哪里肯给,往后退了一步,笑道:“没什么,只是在说闲话。” 吴英雄见事情败露,忙抛下一句“我去备马”,然后溜了。 云天行暗骂吴英雄太贼,抛了一个雷给自己,点上引线就跑了。马早备好了,还备什么马?即便要备,吴耻等一干英雄门的人都在那里杵着,也用不着他一个门主去备马。 谷空青先见吴英雄溜走,又见云天行连连倒退,愈发心疑,步步紧逼,道:“你最好老老实实把后面的东西交出来,别逼我动手。” 云天行退到一棵树上,没了退路,想往一旁挪移,谷空青忙伸手臂拦住,扔把脸往上凑,道:“你给不给?” 云天行见她这架势,心脏突突直跳,转开头,道:“给你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谷空青才不管他什么条件,总要先看他藏了什么,再决定是否给机会解释,但嘴上却满口答应。 云天行只好将《御女心经》双手奉上。 谷空青接过来,看了一眼古旧的封皮,又着重体悟了那四个字,还当只是一门用来哄女孩子开心的书籍,笑眼看着云天行,道:“看你端端正正的,想不到还看这些东西,跟着你这个孙儿长进了不少啊。” 云天行哪里知道谷空青的心思,听到这番夸赞话语,都快哭出来了。 谷空青本着好奇心,随机掀开了书页,正看到一副描绘得十分细致的双人画作,当即变了脸色,将书册摔在云天行身上,转身离去。 此后,谷空青三日不理云天行。 吴英雄见势头不对,便壮着胆子坦白了一切,并着重表示,他自己也不知道《御女心经》到底是什么,所以想请“见多识广”的爷爷来给个定论,不想竟闹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惭愧。 谷空青知道这只是个借口,但好歹是一个台阶,她还是借着台阶下了。毕竟现在还在一处,总不理他也不是个事,于是借着这个由头,又把云天行教训了一顿。 云天行倍感冤枉,却又没法解释,只得恭恭敬敬地领了教诲,再三卖好,方了却了此事。 从冯瘸子那里离开后,吴英雄选了五骑快马,与云天行、谷空青、侯焱、吴耻四人先一步赶去鹰潭,余人则按原速前行,顺道打探江湖消息。 江南七道盟会的召开地定在了鹰潭,这是江南多方势力一同商议决定的,至于为何要选在鹰潭,说法很多,最主要的一点是,闻名于天下的道教祖庭龙虎山就在鹰潭。 虽说天师府从不搞什么拉帮结派,但毕竟算是江南的势力,就算没有争夺盟主的心思,做个见证者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不然江南各方势力争来斗去,谁肯服谁? 天师府传承已有千余年,不仅在江湖上声名显赫,便是历朝历代的帝王对此次也是十分推崇和优待,每逢灾年,必定降诏邀请龙虎山诸位仙师赴京,做那罗天大醮,以祈福禳灾。 找龙虎山几位德高望重的仙师来江南七道盟会压阵,不仅可以让江南诸方势力信服,还可拔高江南七道盟在整座江湖上的地位,可谓是大有裨益。 在信江南岸龙头山下有一深潭,其潭水碧青,日光透入,幽深不见其底,微风拂来,涟漪盘旋其中;唳鸣突起,雄鹰飞舞其上。鹰潭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几百年前,曾有一位诗书名家路经此地,借着酒意,挥笔在潭边青石上题了一行诗:“鹰眼寒潭碧,龟纹石彀青”,深得当地人和过往游客赞赏。 鹰潭多雨水,当地人怕雨水冲散墨迹,于是便请了几位名头响、手艺精的石匠,将这句诗凿刻在了青石上,又以朱漆描字十余遍,方才留住了那位名家的痕迹。如今青石上生满了绿苔,以绿映红,越发称得其上诗句鲜明不群了。 关于此深潭,坊间还流传着一个深入人心的传说。据说这潭水深有千万丈,下接幽冥地府,如果能游穿潭水,触到潭底机关,便可打开幽冥大门,进入地府,所以此深潭又被冠上了一个诨号——幽冥潭。 这种说法虽然虚妄无据,但却没有证据来驳倒它,倒也一直流传了下来。 曾有不少人艺高人胆大,想入幽冥潭底一探究竟,一来显显自己闭气功之精深,二来驳倒这类虚妄传言,顺手打了一打那些对此类荒诞说法深信不疑的人的脸,所以选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在潭边摆上一案,供上鲜果,燃上信香,拜了三拜,纵身一跃,入潭去了。 几年过去了,甚至是几十年,几百年,人还没有游回来,潭水之深,可见一斑。 云天行等人到达鹰潭,正赶在江南七道盟会召开的前一日,而且已是近昏时分。可见他当时的决定多么明智,如果乘坐柔软舒适的马车荡荡悠悠地来,准没有观会的机会了。 一行人到了鹰潭,车马劳顿,也没有心思闲逛,天晚便歇了。 翌日天明,吃过早饭,五人结伴径往荡剑台去了。 第七百二十六章 荡剑台 荡剑台位于龙虎山西侧,据说原本是一座可与龙虎山比肩的奇峰,其高穿云破日,其险笔直陡峭,后来两位天神在此交锋,一剑由山根斩去,竟将整座山峰给削平了。 至今荡剑台上光滑入镜,雨水不沾,据某位剑道名家说,此地仍留有些许当年残余的剑意波动,到底是不是某位天神的杰作,谁也不敢妄下定论,毕竟此等鬼斧神工的技艺,早已超脱了人类的范畴。 云天行等人出了客店,径往荡剑台而来,沿途山明水秀,景色宜人,让诸人紧绷的心弦放松了不少。 吴英雄本就没有争夺江南七道盟盟主的心思,又加前不久遭遇了行刺,对盟主之位反生出了几分恶感。 以前他一直是个富商打扮,锦衣玉带,十分扎眼,今日特地换上了一身布衣,带了一个破旧的斗笠,肩上扛着一根细直木棍,上面缠着细绳,挂着钓钩,扮成了一个渔翁。 云天行脸上仍旧戴着云纹面具,认识他的人本就不多,自然没有特意装扮的必要。 谷空青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也稍加改扮了一番,换了一身素白衣裳,绾了发髻,稍稍掩盖住了以往的华贵气质,多了几分乡间女子才有的朴素。 侯焱面上本无须,此刻也粘上了厚厚的须髯,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这吴耻可真无耻,竟然扮成了一个女子模样,穿了一袭贴身花衣,还在前面塞了两个特大号馒头,惹得一旁行人总往这边窥探。 虽然吴耻生得算不上俊俏,但也说不上丑,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各居其位,倒也十分和谐。又刻意搽了胭脂,抹了粉,活脱脱变了一张脸,扮上女装,竟然毫无违和感。 侯焱瞅了一眼走在身旁,恣意卖弄风姿的吴耻,心头不大乐意,道:“吴耻,你扮女人就扮女人吧,能不能别往里放东西?要不装俩小的也行,你这一路走来也太惹人注目了,人人都往这边瞧,还怎么隐蔽?” 吴耻厚着脸皮轻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既然要扮,就得扮得出格一点,让人完全认不出我们才行。你看我们奶奶,虽然改扮了一番,但本来的气质还没有完全遮去,任谁看她都不像是个普通农家女子,这就是装扮失败的例子。当然,我对奶奶可是十分崇敬的,半分没有冒渎的意思,只是借题说一说改扮的事。” 吴耻以前也扮过女装,只是没像这一次这么夸张,且不说这两个大馒头,脸上傅的粉没有一寸也得有半寸厚了,走起路来扑簌扑簌地往下落,跟墙皮剥落似的。 吴耻还特意够买女人香熏了衣裳,一路走来,后边跟着一大串闻味的,让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后边排队呢,再说了,这么宽的路,排个甚队? 侯焱见吴耻向一个并行于两丈外的俊俏哥儿抛媚眼,十分不像话,又劝道:“吴耻,此行有要事在身,不是来玩的,你也太张扬了,若是坏了大事,门主怪罪下来,你可担不起。要我说,还是把这俩……去了吧。” 吴耻虽然不大乐意,但觉得侯焱的话并非没有道理,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再不把它们拿出来了,岂不太不通情理了。不过,这它们是我特意嘱咐后厨的人用细面蒸的,费了不少工夫,还花了我三钱银子,要是随手就这么丢了,我岂不是亏大了。” 侯焱道:“你不舍得丢,施舍给路边的乞丐也好,也算是你的一分功德。” “功德?”吴耻撇了撇嘴,“我可不信什么功德,我小时候没少积攒功德,可落魄那会,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别说细面馒头,连剩饭剩菜都没人赏我一口,差点饿死了。” 那俊俏哥儿见吴耻与侯焱说话,不搭理自己,心头不悦,壮了壮胆,竟直接靠了过来,先向吴耻打量了几眼,方才恭敬施礼,道:“在下鹰爪门洪三爷门下弟子荀欢,敢问姑娘此行是要去往哪里?” 吴耻一愣,毕竟是男扮女装,乍被人称为姑娘,有些不太习惯,向那俊俏哥儿打量了几眼,立刻装出一副柔弱模样,细声细气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是想图谋不轨?”说罢,故作警惕姿态。 那荀欢笑道:“姑娘说的哪里话,我没这个意思。今日我随师父去荡剑台,参加江南七道盟会,见姑娘也是往那个方向去的,所以想过来问一问。如果姑娘也要去参加江南七道盟会,大可结个伴,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吴耻岂会看不透他那点小心思?娇羞一笑,道:“刚才我还在跟我哥商议呢,说这里山高石大,林木繁密,万一出来些剪径蟊贼,我一个女儿家又不会武功,我哥双拳难敌四手,顾不上我,万一让坏人把我掳了去,那可如何是好?我本想劝我哥回去,可江南七道盟会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盛会,都到这里了,哪有错过的道理……” 荀欢道:“正是呢,如此盛会,错过了定会遗憾终生的。姑娘不须怕,在下还学过一些拳脚,如果真有剪径蟊贼出来,在下一并打跑就是,绝不让她们接近姑娘。” 侯焱见吴耻故作女儿姿态,都快吐了,不屑与他同行,加快脚步,赶上吴英雄等人。 吴耻见侯焱走开,见荀欢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便想狠狠戏耍他一番,于是掩嘴笑道:“荀公子丰神俊秀,形貌不凡,任谁看了都知道是名门大家的子弟,原来却是威震东南洪三洪老前辈的得意门生,怪不得,怪不得。” 荀欢见这“女子”认得自己师父,越发得意了,道:“不瞒姑娘,我师父此番起来,正是要夺那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姑娘若不嫌弃,便与我一同去见我师父,如何?” 吴耻笑道:“我又不认得他老人家,你带我去见他做什么?我与我哥去那里只想看个热闹,谁要夺盟主之位,我才不在乎呢。” 第七百二十七章 卖馒头 荀欢被男扮女装的吴耻勾得魂不守舍,吴耻看破其心思,故意又用兰花指捏着一块丝帕,半遮半掩,眉目传情,更惹得荀欢心湖荡漾不止。 那鹰爪门掌门人洪三对弟子管束十分严苛,荀欢被束缚惯了,今番好不容得了一天空闲,又遇上了这么一个魅惑众生的人儿,哪里受得住? 他咬着牙犹豫了一会,终于鼓起胆子向吴耻挨近一步,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师父最是体恤后辈,姑娘不会武功,大可拜入我鹰爪门门下,一来可以学习我门的武学精要,二来你我以后是同门师兄妹,只要有我在,姑娘以后都不用再怕剪径蟊贼了。” 吴耻含羞道:“荀公子要人家加入鹰爪门,莫不是有别的什么企图吧?” 荀欢干笑两声,嘴上不肯承认,道:“姑娘多虑了,我见姑娘是个练武的奇才,所以才想邀姑娘拜入山门,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吴耻故意踩进一个浅坑里,身体一个踉跄,荀欢眼疾手快,见状赶忙上前扶住,只觉香气入鼻,沁人心脾,不由有些失神。 吴耻佯装恼怒,一把推开他,用略带斥责的语气说道:“荀公子一直盯着人家看,还说没有别的企图。” 荀欢羞得面红耳赤,半日没有言语。 吴耻更进一步,媚笑道:“荀公子,你看也看了,可想再尝一尝吗?” “啊?” 荀欢听到如此直白的话语,惊得眼睛都直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红着脸道:“我没有……没有这个意思,如果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吴耻收起笑容,道:“适才见荀公子举止谦逊,风度过人,乃是龙中之龙,凤中之凤,将来必定大有所成,所以才一时心血来潮,说出了如此见不得人的话语。现在想来,十分后悔,幸好荀公子是个正派人,没有趁机……”说到这里,吴耻故意停住,咬着下唇,半眯着眸子瞧着荀欢。 荀欢见她如此情态,心中大叫后悔,要是刚才厚着脸皮应下了,岂不是可以得偿所愿? 荀欢又向那吴耻瞧了一眼,心下犹豫不定,要不要抛开脸面,做一回裙下臣? 一边是师门的严规铁训,以及自己甚至是师门的脸面;一边是妩媚动人的人儿,到底该如何选择? 荀欢权衡利弊,仍是踌躇不定,吴耻免不得再为他添一把火。 荀欢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将师门规训请到了九霄云外,笑嘻嘻道:“姑娘体态傲人,世间罕有,刚才我那样说,只是不想伤了姑娘的颜面,如果姑娘有心的话,嘿嘿,在下倒是真想尝一尝。” 吴耻哼了一声,道:“刚才白让你,你要面子,不肯应,现在如何又要改口,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枉费了我一番心意。” 荀欢正在心头上,见吴耻又泼来一盆冷水,哪里肯依,道:“那要怎样才显得有诚意?” 吴耻伸出一手,道:“拿十两银子来。” 荀欢愣了愣,有点舍不得,这个价格都可以去青楼里找个姑娘了,又向吴耻狠狠看了几眼,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掏出了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在吴耻手心,嘿嘿一笑,道:“这诚意可够了吗?” 吴耻掂了掂,分量够了,将银锭收好,道:“你想尝一个,还是两个都尝?” 荀欢又愣了,这还论个收钱咋地?道:“当然是两个。” 吴耻道:“一个十两,两个二十两,看诚意的时候又到了。” 荀欢觉得吃亏,本想要回那十两银子,可偏偏道路不平,惹得他一路心神不宁,难以自抑。他一咬牙,一跺脚,最终还是又取出了十两银子,交给了吴耻,挤出一丝微笑,道:“姑娘,前面有条小道,往左走三里左右,有座庄子,那是我一位朋友的住所,我们可以去那里……” 吴耻收好银子,笑道:“走那么远好累的,就在路旁树林里好了。” 荀欢心头狂跳,喜道:“姑娘说在哪里,就在哪里,全凭姑娘吩咐。” 吴耻一笑,大大方方地拐进了树林。 荀欢心怯,前后左右看顾,见人离得远,才慢慢向路旁靠近,等众人移开视线时,嗖的一下,蹿进了林子里。 吴英雄回头正好看到两人入林的那一幕,向侯焱问道:“吴耻又在搞什么鬼?” 侯焱摇头。 吴英雄向树林里瞧了一眼,见林子顶上飞起一群鸟,之后便再没动静了。 吴耻走入树林,倚在一棵老树上,笑吟吟地瞧着一副猴急模样的荀欢。 荀欢见吴耻倚在那里,迟迟没有其他动作,有些不耐烦,笑道:“姑娘收了银子,也该让我尝个鲜了,如何倚在那里不动?姑娘不自己动手,我可自主了。”说着,便伸手去抓。 吴耻拿住他手腕,笑道:“都饿成这样了?” 荀欢咧嘴直笑,那双急不可耐的眸子毫不避嫌,只在吴耻身上打转,早没了以前的镇定与从容。 吴耻甩开他的手,娇笑道:“收了你的银子,自然要给你吃,我可不是会赖账的人。”说着便要去解扣子。 荀欢屏住呼吸,脸色涨红,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一个有大又白的东西出现在了荀欢面前,荀欢缓缓睁大了眼睛,忽然,那东西掉到了地上,荀欢又张大了嘴吧,抬头看了一脸坏笑的吴耻一眼,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吴耻忍笑,又将另一个大馒头取出来,放在荀欢手里,拍了拍他的脸颊,道:“荀公子,你是不是饿晕啦?快醒来吃馒头啦,一个十两银子,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吴耻从两个馒头上各掰了一小块,硬塞进了他的嘴里,笑道:“馒头沾过嘴了,你可不能再反悔了。” 当吴耻出了树林后,侯焱见他身前瘪了下去,道:“馒头呢?” 吴耻眉飞色舞,笑道:“卖了,一个十两银子。” 侯焱皱眉道:“送兴许有人要,难道真有人买?还十两银子,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傻子?” 吴耻道:“他看起来并不傻,只是鬼迷了心窍,被我趁机钻了空子而已。” 侯焱摇了摇头,道:“以后别说你认识我。” “……” 第七百二十八章 一醉不醒 当云天行等人到达荡剑台时,只见台上台下都围满了人,侯焱在前面开路,硬是在一个边角处,挤到了前面。 云天行大略向内圈人扫了一眼,见大多数都不认得,单是在谭家寿宴上出现的那些人,他能认出几个,有江南霹雳堂的雷霸天,追风寨大当家柳追风,映月山庄庄主颜映月,指玄门李洞玄等等。 云天行向柳追风身后诸人扫了一眼,见同他前往谭家的人大都在场,唯独缺了二当家孙不换。 当初他挑拨孙不换与柳追风反目,柳追风尚在,孙不换却没在场,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一个青衣道士从前走过,云天行转眼看去,竟然是那日在明湖楼上见过的邓愚。 邓愚从他身前走过,到了一个中年道士身旁坐下,附耳说着什么。 云天行向吴英雄低声问道:“这中年道士你可认得?” 吴英雄看了一眼,道:“这位是天师府的无道道人,本来大家想请张天师亲来做个见证,谁知张天师终日云游,渺渺无迹,至今没有消息,于是天师府便派了这位无道道人,和张天师的弟子邓愚,来代表天师府。” 云天行暗暗点头,忽听人群里发出一阵哄闹,渐渐分出一条道来,先有数人带着兵器从人道中走出,分列两侧,随后又有两人搬出一张紫檀雕花大椅,上铺一张白额虎皮,威风凛凛。随后一个蓄着八字胡,富商打扮的人大步走出人群,坐到了那张装饰极为奢华的大椅上。先前带兵器的人又都站到了大椅后面。 吴英雄脸色微变,轻声道:“他就是贾隐。” 云天行喃喃道:“他果然还是来了。” 吴英雄道:“看来云爷猜得不错,他的确是冲着江南七道盟盟主宝座来的,往常那些江湖盛会他从未出席过,今番突然到场,定然不会只是来看热闹。如果他也要夺这盟主宝座,今日可有热闹看了。” 贾隐到场,云天行并不意外,或者说他早已算定他会来,只是打心底里不希望他来。若贾隐真要来夺江南七道盟盟主宝座,却先派下杀手除掉竞争对手,这样的人即使当上盟主,也不是什么好事。 对贾隐出现感到意外的不止云天行等人,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意外。在江南人的印象里,贾隐是个商人,对江湖上的事半点不上心,虽然他手底下招揽了不少江湖人士,但却从未干预过江湖上的事。今番到场,所欲何为? 在座的人大都对盟主宝座有兴趣,每多一个有实力的人出现,对他们而言,就多了一份威胁。江湖上的人争夺倒了罢了,你一个商人也想来分一杯羹,未免也太不把我们江湖中人放在眼里了。 虽说贾隐本人不会武功,但他手下那些人个个不好惹。据说还有几位是帝国的重犯,如今在他的帮助下,已经摆脱了帝国的追辑,到底是以何种手段做到的,却没人知道。 贾隐入场后,陆续有人过来问好,有的是贾家的朋友,有的与贾家有利益来往,有的则是想攀附贾家这棵大树,不论什么样的人来,贾隐都以礼相待,不分厚薄。 忽有一个醉汉摇晃入场,指着贾隐道:“贾家世代为商,你即是贾家的主人,为何不去拨弄算盘,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贾隐笑道:“算盘常有,盛会难求,今日听闻江南七道上诸位英雄在此聚会,特意过来凑个热闹,希望没有打扰到各位。” 那醉汉仰着酒葫芦,灌了一口酒,道:“打扰倒是不打扰,就怕一会大家打闹起来,万一失了准头,伤到贾大掌柜可就不大好看了。” 贾隐微笑不语。 那醉汉打了个饱嗝,道:“你别笑,我可是认真的,兵器暗器不长眼,尤其是江南霹雳堂那伙人,最爱摆弄火器,什么霹雳子,什么铁榴莲,万一不小心丢到这里来,你又不会武功,如何躲得开?到时候炸得皮开肉绽,乌漆嘛黑,呜呜哀哉,哈哈,那可有的瞧喽。” 雷霸天离得不远,听到这话,心下不乐,道:“杜梦,你说你的,扯上我们江南霹雳堂做什么?贾兄忙里偷闲,来看个热闹,碍着你什么事了?” 杜梦摇晃着走到雷霸天面前,一张嘴,呵出一口酒气,雷霸天立刻皱起了眉头,却没再说什么。 杜梦见雷霸天冷脸,越发猖狂,灌了一口酒,仰头咕噜咕噜吹了一会,咽下去,侧身倒在雷霸天脚下,竟打起呼来了。 云天行见这个醉汉到处惹事,心下暗自好笑,向吴英雄道:“这个酒鬼是什么来历?竟敢去触雷霸天的霉头,想来不是无名之辈吧?” 吴英雄道:“此人名为杜梦,据说是酒神杜康的后人,不但爱酿酒,也爱喝酒。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一日不醉,所以江湖中人送了他一个号外,叫‘一醉不醒’。” 云天行道:“此人虽然是个醉汉模样,但说话有条有理,虽然摇摇晃晃,但脚步却十分沉稳,跟别的醉汉大不一样,有点意思。” 吴英雄笑道:“此人逢酒必饮,逢饮必醉,他家就是酿酒的,自小就开始醉,一直醉到了现在,哪还分得清是醉还是醒。” 云天行笑道:“他这个名字起得好,一醉不醒,如在梦中,杜梦。” 雷霸天道:“这个名字是他自己改的,以前不叫这个,改成‘梦’字,固然跟酒有关,还因为他喜欢庄周。他常在别人面前谈起这件事。” 云天行点了点头,笑道:“此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前番去撩拨贾隐,只是虚晃一招,实际想惹的人应该是雷霸天,难道他与雷霸天有过节?” 吴英雄笑道:“云爷慧眼如炬,连这都能看出来。前些年他家一处酒坊被江南霹雳堂的人不小心给炸了,杜梦去雷家讨说法,当时雷霸天正在气头上,找不到撒气的地方,见这杜梦摇摇晃晃,满口酒气上了门,也不问是谁,直接命人将他给乱棍打了出去。” 第七百二十九章 神仙一脚 云天行道:“这就是雷家的不对了,炸了人家的酒坊,本该上门赔礼道歉才是,人家找上门来,还乱棍打出去,这也太霸道了。” 吴英雄道:“当时雷霸天并不知道这件事,那惹事之人怕雷霸天怪罪,早逃得没影了。况且雷霸天也没见过杜梦,还当是哪个醉汉走错门,所以才让人将他乱棍打了出去。后来雷霸天知道了这件事,亲自上门赔罪,还赔了不少银子。” 云天行道:“看来这雷霸天还不算是个浑人。” 吴英雄笑道:“雷霸天的脾气虽然暴了点,但在大是大非上,拿捏得还是十分清楚的。况且这杜梦名气不小,他家酿的酒还时常往皇宫里送,不论是当今天子还是诸位娘娘嫔妃,对他的酒都是赞不绝口。还有一位爱好诗文的贵妃,在一次醉酒后,挥笔写了一首诗,在皇宫里传闹了许久呢。” “还有诗?”云天行来了兴致,“你念来我听听。” 吴英雄扶了扶斗笠,笑道:“云爷,您还不知道我嘛,我这辈子大概是跟诗文无缘的,不过我听人念叨过,只记住了两句,我说给您听听,“连逢美梦三千场,不如举杯醉一回。” 云天行跟着念叨了几句,忽然笑了起来。 谷空青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这时听云天行突然笑起来,不解其意,道:“无缘无故的,你傻笑什么?” 云天行道:“这诗作得好笑,我便笑了,何谓无缘无故?” 谷空青道:“哪里好笑了?我怎么不觉。” 吴英雄道:“是啊,云爷,您给我们说说,哪里好笑了,我可一点都没觉得好笑。” 云天行清了清嗓子,道:“美酒常有,美梦难求,连逢三千场美梦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这位贵妃宁肯醉一回,也不要连逢三千场美梦?要我说,不是不肯要,而是求之而不得,这分明是在借题敲打皇上呢!哈哈,贵妃醉酒,意在龙公啊!” 吴英雄拍掌叫绝,道:“云爷说得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后宫三千佳丽,皇上哪里顾得过来,贵妃娘娘们空虚寂寞,自然是在企盼皇上临幸啊。” 谷空青哼了一声,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云天行笑道:“青姑娘,还生我气呢?” 谷空青又哼了一声。 吴英雄凑到云天行耳边,低声道:“云爷,要不我再把那《御女心经》给你?以您的聪明劲儿,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能领略到精髓了,到时候……”说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人在拽他衣袖,吴英雄转头一看,见是谷空青,忙陪笑道:“奶奶,有事吗?” 谷空青屈指一弹,将一物弹入吴英雄嘴中,吴英雄没有防备,下意识吞了下去,惊道:“奶奶,你给我吃了什么?” 谷空青笑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说九幽谷的‘欲哭无泪’?” 吴英雄脸色大变,忙央告道:“奶奶千岁千岁千千岁,您可别折腾我了,我知道错了,求奶奶赐我解药吧。” 谷空青道:“错哪了?” 吴英雄想了一会,也没想出自己错在哪,笑道:“奶奶,在凤凰城里您费心将我救活,一定不忍心毒死我的,刚才吃的一定只是普通的草药丸。”吴英雄心虚,又补了一句:“是普通的草药丸吧?” 谷空青道:“我跟你又不熟,救你全看他的脸,他总惹我生气,你又经常挑唆他,我把你毒死了,兴许能少生不少气。” 吴英雄千求百告,谷空青就是不理,只好再去求云天行,这时药效已经发作了,哭着求道:“云爷,您一定不忍心看着我哭死吧,您帮我求求奶奶,叫她开开恩,饶我一命吧。我保证,再也不提《御女心经》的事了,呸,刚才又说了,好爷爷……” 云天行见他抱着自己手臂在哭摇,跟个小孩子似的,无奈只得向谷空青,道:“青姑娘,你别折磨他了,他一路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这么大个人了,哭成这样,人家不知道的会怎么想?” 谷空青撇嘴道:“爱怎么想怎么想,与我有什么关系?你放心就是,我不会要他性命,只叫他哭一会,长长记性。” 吴英雄哭道:“谢奶奶不杀之恩。” 却说雷霸天见杜梦躺在自己脚边睡觉,心下大怒,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发作出来,忍怒道:“杜梦,凡事留一线,你莫要欺人太甚!” 不知杜梦是真睡着了没听到,还是装睡故意不理,只在打呼,根本不理雷霸天。 雷霸天忍无可忍,向众人道:“大家可都看到了,不是我雷霸天不讲情面,这醉汉实在欺人太甚,我若不施以颜色,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说罢,拿脚勾住杜梦后腰,猛力踢出。 杜梦受了这一脚,凌空横滚出去,竟然从荡剑台这一头,滚到了那一头,到人群前,居然折了个弯,又滚了回来,依旧停在雷霸天脚下打呼酣睡。 场内哗然一片。 吴耻瞪大眼睛,失声道:“这是什么脚法?竟能让人凌空横滚,身不沾地,踢出去的人,还能再收回来,这雷霸天的脚莫不是成了仙吧!” 云天行笑道:“这可不是雷霸天的本事,他这一脚顶多能将人踢出三丈,可这杜梦横滚了十余丈,还能折回来,分明是他自己在作鬼,而且也不是凌空翻滚。杜梦翻滚之余,不时以手撑地,只是手法迅捷,寻常人很难发现,所以才会出现这种身不沾地的假象。” 吴英雄哭道:“我还以为杜梦只会酿酒,想不到武功也是这般精深,他这一招,估计能瞒过在场大半人数。” 云天行道:“你不是说雷霸天登门赔礼道歉了吗,两人怎么还这么针尖对麦芒?” 吴英雄哭道:“雷霸天是登过门,可杜梦不接受。他家世代酿酒,名闻天下,也不差那几百两银子,上门只是想给被无辜炸死的人讨个说法,不想竟被雷霸天命人乱棍打了一顿。这杜梦偏偏又是个嫉恶如仇的主,见雷霸天如此霸道欺人,旧仇新怨一起算,所以才会与雷霸天处处为难。” 第七百三十章 江城派宗正 云天行道:“这也难怪,人命关天,杜梦上门讨说法,反被人乱棍打出,别说是他,任谁遇上了,也不愿善罢甘休。只是江南霹雳堂根基深厚,雷霸天的武功更是不容小觑,杜梦如此当众扫他颜面,怕是要吃亏。” 吴英雄微微摇头,哭道:“江湖中人最看重脸面,杜梦酒坊被炸,上门讨说法,还被人乱棍打了一顿,颜面尽失,即便是吃些亏,他也是不在乎的。 柳追风与雷霸天向来不对付,今见杜梦寻事,少不了再添一把火,笑道:“雷堂主,你这是什么脚法,把人踢出去竟然还能收回来,我柳追风活了这几十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脚法。罢了,罢了,这江南七道盟盟主的位子,非你雷堂主莫属啦。” 雷霸天一阵冷笑,这哪是他脚法厉害,分明是杜梦自己滚回来,故意戏耍自己,寻常人看不出,难道你柳追风会看不出? 有杜梦在,雷霸天不好回嘴,如果引得柳追风再公然站出来针对自己,那些把自己视为威胁的人,绝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煽风点火,先把自己挤下去。 雷霸天虽然算不上聪明绝顶,但也绝不是傻子,他宁肯忍气吞声,也决不给柳追风留下任何把柄,让他有机会把自己拉拽下马。 江城派掌门宗正见雷霸天受窘,来到杜梦身旁,弯下腰来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杜兄,地上凉,还是到别处去睡吧。” 宗正见杜梦只是打呼,根本不理,又拍了几下,仍是如此,不禁皱起了眉头,心想:“这杜梦日日醉,夜夜醉,今日倒在这里睡下,昨夜定是喝了不少酒,我且拿苦参茶来给他醒醒酒。” 宗正也好酒,只是酒量不大,二两红脸,半斤口不由心,七两站立不定,一斤六亲不认,一斤二两人畜不分。 有一次到朋友家做客,朋友热情,连番劝酒,宗正只饮了几杯,便不再饮了。朋友便将自己刚娶的美妾叫出来劝酒,宗正无法,只得再饮,酒上心头,竟将朋友的美妾拉到身旁坐下了,让她执杯喂酒。那位朋友虽然不乐意,但面上却不好说什么,只得由着他。 又灌了两杯,宗正坐立不定,那美妾喂不进酒,一不小心,将酒水洒了宗正一身。宗正大怒,将美妾推倒在地,掀开衣袍便开始打她屁股,边打边骂,说她如何如何不尽心,如何如何没有礼数。 那位朋友见此情景,脸都绿了,上前劝阻,被宗正一把推翻在地,忙唤了七八个健壮家丁进来,才将宗正按倒。再去看时,那美妾早已疼晕了过去,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不忍直视。 自那以后那位朋友便与宗正绝交了。 宗正也知道自己酒品不好,便时常在身边带个小葫芦,里面装上苦参茶等解酒汤,以备不时之需。 他知道杜梦酒量大,所以将一整葫芦的苦参茶都灌了下去。等了一会,见杜梦依旧打呼,半点没有转醒的意思。 在场的人都在往这边瞧,宗正脸上挂不住,便伸手捏住了杜梦的鼻子,暗想:“杜兄,不是我故意整你,你这样躺在这里,实在难看,也累得雷堂主坐立不安,我且把你叫醒,等今日事毕,一定登门谢罪。” 捏了一会,杜梦喘不过气,骤然睁眼,也不管是谁,一脚踹在宗正小腹,将人给踹飞出去。 宗正人虽然飞了出去,但仗着有武功,倒也没有露出任何狼狈样相,伸手在地上一撑,一个倒翻,便稳稳立住了。 杜梦站起身来,揉了揉眼睛,指着宗正骂道:“直娘贼!我好端端在这里睡觉,你干嘛扰我!” 宗正道:“方才我见杜兄醉酒不醒,怕躺在地上着了凉,所以喂杜兄喝了解酒汤,奈何杜兄依旧不醒,我无计可施,所以才出此下策,还望杜兄看在我赤心诚意的份上,莫要怪罪。” 柳追风笑道:“宗正,往常你见到有人睡在街边,都是要上去踢上两脚的,今日为何这番好心了?哦,我懂了,原来是在帮雷堂主解围,怪不得雷堂主往日那般疼你。” 雷霸天冷笑道:“柳追风,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这醉汉故意生事,你又不是看不到,宗兄上前可不单单是为了我。今日荡剑台上群雄集聚,岂能容他一个醉汉在这里胡闹,若传扬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柳追风看热闹不怕事大,笑道:“听说雷家前几日转出几间铺面给了宗正,也难怪他肯为雷堂主鞍前马后,如果雷堂主肯转给我几间铺面,我柳追风绝不再与雷堂主作对,如何?” 雷霸天冷笑。如果几间铺面就能打发了柳追风,他当然求之不得,只是当着这些人的面,如何开得了口? 一直缺钱的李洞玄屁颠屁颠来到雷霸天面前,笑嘻嘻道:“雷堂主如果转给我几间铺面,我李洞玄对天立誓,绝不与雷堂主争那盟主之位。” 雷霸天冷笑道:“你前几年欠我的账还没清算,我不与你追债,你倒来跟我趁火打劫,真是义士啊!” 李洞玄笑道:“义不义的有什么要紧,有钱花才是正理,我李洞玄就这点出息,还望雷堂主成全。” 宗正受了雷霸天不少好处,今见李洞玄上来趁火打劫,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鄙夷之色,冷笑道:“李洞玄,指玄门除去你们三口,就剩几个垂髫小儿,难不成也要来争这盟主之位?” 李洞玄笑道:“那可不,听说当上盟主好处多,敛货聚财人人歌,岂有不争之理?” 宗正扑哧一笑,道:“你当这盟主之位是什么?大家今日齐聚在此,无非是想集江南之力,共扛四海盟与蜃楼,以保江南清平,百姓安定,你却要上来敛货聚财,这不是在骂江南群雄都是利欲熏心之辈吗?!” 李洞玄道:“我可没这个意思。” “你没这个意思?”宗正冷笑,“人心隔肚皮,你嘴上说没有,心里未必真没有。” 第七百三十一章 推举 见宗正处处刁难,李洞玄心有不乐,道:“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如何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宗正道:“你嘴上如此说,心里便是这样想的,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柳追风打岔道:“宗正,你这祖传随风草的毛病还是没改啊,见谁赢面大,就去巴结谁,要我说,还是别叫宗正了,改添一个‘不’字,叫宗不正得了。” 柳追风身后一人笑道:“老大,宗正是两个字,宗不正是三个字,这改动有点大啊,要不把后面‘不正’二字合起来,改叫宗歪,怎么样?” 柳追风笑道:“改得好,宗歪好,宗歪好。” 又有一人笑道:“不正跟歪是一家人,何必舍此弃彼,要我说,一并收了最好,本名叫宗歪,字不正,这样最好。” 柳追风抚掌大笑,道:“这个好,这个好。” 先一人又笑道:“既然两个都要,那我还有一种改法,活着叫宗歪,死了追赠谥号‘不正公’,岂不妙哉?”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云天行笑道:“拿人家的宗族姓名来羞辱人,这个柳追风真是欠揍啊。” 吴英雄哭笑道:“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嘴欠,只要不跟他对路,逮住谁咬谁,要不我叫他柳大犬。” 云天行笑道:“柳大犬这个名字好,很适合他。” 宗正被柳追风当众数落,心下大怒,但又忌惮他追风寨势大,不敢还嘴,只向李洞玄说道:“李洞玄,识相的还是回家去吧,你们指玄门那十来个人,连江南末流势力都算不上,如何有资格争夺盟主之位?” 柳追风插嘴道:“召开江南七道盟会的目的,便是要从江南大大小小的势力中,选出一位德才兼备之人,来团结诸方势力,一致对外,哪有说过不许小势力参与了?照你这么说,只请几方大势力便是,何必广邀江南诸方群雄?难道他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只能像贾大掌柜一样做个看客?” 此话一出,正说中了江南诸方小势力的心坎,纷纷出言声讨宗正。 宗正无视众人言语,厚着脸皮继续说道:“若是什么人都要上来争上一争,就是争上十年八年,也未必能争出个子丑寅卯来,要我说,就该直接推举出一位德才兼备的人来,担任盟主之职,一来可以服众,二来可已勉励诸方,同心同力,一致对外……” 柳追风又打岔道:“先别往下说,让我猜一猜,接下来是不是该推举雷堂主了?” 宗正铁青着脸,看了柳追风一眼,继续朗声说道:“江南霹雳堂传承已有二百余年,叶大根深,虎踞一方,深入人心。雷堂主刚正不阿,为人仗义,在江湖上享有盛名,若叫雷堂主坐这盟主宝座,我们江城派必会举全派之力,鼎力支持!” 柳追风哈哈大笑,道:“让我说中了吧!宗正,以你的胃口,几间铺面未必能够打动你,你实说了吧,雷堂主许了你多少好处,我柳追风给你双倍,你当着大家的面,推举我一把可好?” 双倍?宗正有些心动,只是当着大家伙的面,怎好见风使舵?咳了两声,颇为客气地说道:“柳寨主,在下推举雷堂主,并非出于私意。雷堂主德高望重,不在谭老爷子之下,如今谭家关门谢客,归退江湖,这盟主之位,自然得由雷堂主来坐。” “不然,不然。”柳追风继续抬杠,“江南霹雳堂存在二百年余年,天师府却已传承了千余年;雷堂主的威望再高,也高不过天师府张天师,要我说,这江南七道盟盟主的宝座,非张天师莫属。” 雷霸天知道柳追风故意拆台,他哪是想将盟主之位让给一个道士,分明是想把自己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挤下去。 宗正也不是傻子,笑道:“张天师威望之高,不只在江南,即便是在整个天下,也鲜有人能及,只是他老人最不喜欢这等俗事,就算白白将盟主之位送过去,他也一定会拒辞不受。何况他老人家常年云游在外,即便是龙虎山上的人,都未必知道其行踪,我们去哪里找他?总不能一直空着这个位置,等他老人家回来吧?” 柳追风笑道:“既然张天师不在场,那就请在场的无道道长来坐盟主宝座可好?” 无道道人正在跟师侄邓愚嗑着瓜子说笑,一听有人提到自己,猛地将瓜子塞到邓愚手里,正了正衣襟,咳了两声,道:“不妥的,不妥的,贫道乃世外之人,哪能受什么盟主之位,况且各位的才德远在贫道之上,怎么论也论不到贫道这里来,诸位还是另选贤能吧。” 柳追风笑道:“这里人人都想争,无道道长居然还要推辞,不愧是世外高人,我等世俗甘拜下风。” 无道道人微微一笑,见众人目光移开,又拽过邓愚的手,想将刚才塞到他手里的瓜子倒回来,谁知邓愚死死攥在手心不肯还。 无道道人笑道:“我说邓愚啊,你这是干啥,师叔向你讨个瓜子吃吃,你都不给?何况你手里这些有一半是我给你的。” 邓愚防贼似的拿眼睛瞪着无道道人,道:“师叔,你明明都已经给我了,现在又想要回去?你往常不是常跟我说嘛,做人要厚道,尤其不能出尔反尔,难道你现在要违背当初的教诲?” “我还说过这种的话?”无道道人在心里默默回忆着,可不论他如何回忆,都不记得自己曾跟邓愚说过如此正儿八经的话。这不是他的风格。 无道道人当初出家做道士并非自愿,而是因为穷,穷到没有饭吃,又不想做苦力,所以就打起了和尚道士的主意。 道士讲求清心寡欲,虽然清苦,但好歹有不少“消极”思想做后盾,自由不少。 和尚就太说不过去了,剃光头吃斋不说,每天还要念经诵佛,又是早课,又是晚课,又是参禅,又是打坐,一口一个阿弥陀佛,他哪里受得了这个?于是就选了道士。 第七百三十二章 无道有道 和尚与道士里,无道道人选了道士,当初他并没有立刻下定决心,只想着能再混上几年,实在走投无路了,才去做道士。 无道道人小时候有不少玩伴,长大后几乎一致地做起了山贼土匪之类的行当,这让无道道人很是惊讶,因为这些做山贼土匪的人,曾经都有过一个伟大而崇高的理想。有人想当镖师,有人想做考功名,有人想做一品大员,居然还有想当天子的。 在这些人里,无道道人算是最没出息的一个,人人都有理想,就他没有,或者说混吃等死就是他的理想。 当初想当天子的那个孩子王踢了他三脚,愣是没踢出个理想来,惹得无道道人被人笑话了好几年。 后来长大了,无道道人没饭吃,便去投奔他们。虽然山贼土匪不是什么正经行业,但收益却是极好的,每次都能满载而归。 无道道人跟了他们,自然不愁吃穿,每日大鱼大肉,吃得肚儿滚圆,十分舒坦。 那些玩伴想拉他一起去做事,无道道人总是推三阻四,不肯去。起初大家念在儿时一场,也不强求,可时间一久,大家都心生怨言了,我们出去拼死拼活,抢口饭吃,你啥也不做,就天天坐那吃,还吃得比谁都多,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于是大家一商议,拿蒙汗药把无道道人迷倒,用草席卷了,丢到了荒山里。 无道道人不是傻子,岂会不明白其中道理?于是走投无路的他,便下定了决心要做道士。 找人一打听,龙虎山乃道教祖庭,时常受天子封赏,伙食向来不错,于是便投龙虎山去了。 无道道人找到上代老天师,想要拜师,那老天师一见他油头满面,肚儿滚圆,看到只活鸡都乱舔舌头,哪里敢收,只说他不是做道士的料,委婉地拒绝了。 无道道人铁了心要混饭,不,铁了心要做道士,谁人能拦?抱住老天师的腿就开始哭惨。 老天师何等样人,这样的人他见多了,哭一会就收场了,也没在意。谁知这无道道人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粘上就撕不下来,死活不肯松手,吃喝拉撒睡,都在老天师腿边解决,全然无视周围环境。 老天师被他的毅力所折服,便将他收入门下,赠号“无道”。 在诸位好友恭贺老天师新收爱徒时,老天师笑容的后面明显隐藏着一丝苦涩。谁又能知道他这三十八天是如何熬过来的,简直就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 上个茅房吧,低头一看,边上还趴着一个人,方便吧,又不大好意思,不方便吧,又憋得慌。老天师只能等他打起呼来,睡踏实了,才敢小心翼翼地解决大小便问题。如果中途无道道人翻个身,还得及时刹住。这是什么感觉,大概没人能够体会。 老天师吃饭喝水的时候,无道伸手就抢,抢到什么吃什么,简直不讲道理,没的吃了便就近择食,有草吃草,有叶吃叶,绝不挑食。 由于伙食不稳定,无道道人经常闹肚子,当然,也是在老天师腿边解决的,甚至可以边移动边解决。 被无道折磨了几天后,老天师有意拖着他走远路,但无道道人仍是不肯撒手。这三十八天以来,老天师走了将近三四百里路,硬是没把这块狗皮膏药扯下来。最后实在没辙,这才同意收他为徒。 看着屎尿一身跪在自己面前磕头拜师的无道道人,老天师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虽然老天师被无道道人折磨得够呛,但自从收入门下以来,对他并无轻贱之心,甚至对这位不喜上进的弟子,还多出不少其他弟子所没有的教诲。 无道道人虽然懒散懈怠,但在老天师的恳切教导之下,倒也改变了不少,所以老天师才会在驾鹤之前,谈到无道道人时评价说:“无道有道,可授法。” 上代老天师驾鹤后,无道道人便没了管束,又恢复了往日混吃等死的懒散状态,外加现任天师张道成也就是他的师兄常年云游在外,更加没了形,天天躺在松树下睡觉,还美其名曰“悟道”。 到底是真悟道还是假悟道,这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吃的是一天比一天多,肚皮一日比一日圆。 天师府的诸位见他这样太不像话,便想借江南七道盟会这个机会,叫他来世俗里走一走,把那“悟道”之心收一收,再这么“无为”下去,可真要羽化登仙了。 无道道人也乐得下山去走一走,当初师兄说要外出云游时,他本就想跟着,苦求了一番,师兄终于答应了,乐得无道道人一宿没睡着觉。 第二天一大早,他来找师兄,结果发现师兄昨夜冒着小雨已经独自溜下山了。当时他就赌气说自己要去远游,结果硬被诸位师兄弟跟摁下了,说是一个个都走了,山门谁来看护? 却说无道道人见邓愚不肯给他瓜子,心念一动,瞅着邓愚身后笑道:“呦,师妹,你怎么来了?这次又看谁不顺眼了?” 邓愚打了个激灵,回头一瞧,没看到妙清,等回过后头来时,手里的瓜子已被无道道人尽数抢去了。 无道道人见邓愚面露埋怨之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邓愚啊,不是师叔想跟你抢瓜子,你也知道,师叔我平时最不爱嗑瓜子,尤其是这种粒小的,磕起来费劲,咳咳,我之所以抢过来,都是为你的道业啊。”说完这句话,十来个瓜子仁已下肚了。 邓愚怨念更深。 无道道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老祖宗有句话说得好,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要想达到无为之境,就得从这些日常小事做起,一点一点地消磨自己的欲念。这些瓜子闻着挺香,吃起来更香,咳咳,其实,这都是你成道路上的障碍。” “师叔资质差,便是修一辈子都修不成大道,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你不一样,天生道骨,又存道心,是个好苗子,可惜你师父不能一直在你身边提点你,我这个做师叔自然要担起一份责任,更不能看着你被这些俗物迷惑,你可要理解师叔的苦心啊。” 第七百三十三章 好狗不挡道 邓愚看了眼地上眨眼堆成的瓜子皮小山,又看了看师叔三子齐磕的迅捷吃法,由衷地替自己布兜里仅剩的那点瓜子担忧,起身道:“师叔,你说得对,这里俗物太多,还是交给你来应付吧,我回山修道去了。” 无道道人见邓愚要走,哪里肯依,忙拉住他的手,道:“坐下,坐下,师叔还有些大道理想跟你说说。” 邓愚不肯坐下,道:“什么大道理,你先说来听听,要是真有道理,我就留下,要是没有,我就回山去了。” 无道道人向邓愚鼓胀的布兜瞥了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样的盛会千载难逢,就算没你什么事,也别急着回去,坐在这里看着,总能学到些什么,比你山林静坐要有用不少,若是错过了,以后定要后悔。” 无道道人恋恋不舍地将最后两粒瓜子抛入嘴中,道:“我听说四海盟那帮不省心的家伙又要出来闹腾,还多了个什么蜃楼,虽说他们以前没对我们龙虎山动手,但不代表他们没这个心思。据我所知,那帮家伙对我们那九大秘箓可眼馋得很呐,只是被叶孤鸾从中搅了局,没来得及动手就破散了。” “如今他们沉寂了十余年,又要卷土重来,必定是做足了准备的,没以前那么好对付,尤其是那个蜃楼,收聚了各种叛乱分子,而且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最是棘手。” 邓愚听师叔谈到蜃楼,便又坐了回来。 无道道人一笑,继续说道:“蜃楼那帮人我虽然没见过,不过我听说宁戚似乎也加入了进去。那小子可不是个善茬啊。我曾与他见过几面,单看他那双平静的眼睛,便知他是个不喜欢显露,而且隐藏极深的人。即便是我,都没有绝对的把握胜他,跟他在一起的人,必定也不会差到哪去。” 邓愚听得认真,忽觉布兜微动,忙伸手去摸,已是空空如也。 无道道人侧转身子,将自己鼓胀的布兜转到后面,笑道:“邓愚啊,此时非彼时,修道固然要紧,武学上也不能落下了,若等那帮人欺上门来,好歹也得有本事把他们打回去才成,总不能丢了老祖宗的脸,你说是不是?” 邓愚将布兜翻过来,竟然连一粒瓜子都没有了,瞅了若无其事的师叔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无道道人掀开自己鼓胀的布兜一瞧,笑容尽现。 却说那杜梦被惊扰了好梦,心下气恼,摇晃到宗正面前,道:“好狗不挡道。” 宗正让到一旁,杜梦掉了个弯,又向他走过去,仍道:“好狗不挡道。” 宗正有些恼火,道:“杜梦,我好心为你,你却恩将仇报,故意来消遣我是不是?” 杜梦道:“此言差矣,我往东走,你往东站;我往西走,你往西挡,我倒要问问你,好端端干嘛挡我路?” 宗正怒道:“你不会绕道走啊!” 杜梦“哦”了一声,果然绕道走了,过了一会,又摇摇晃晃地绕了到宗正后面,道:“好狗不挡道。” 宗正怒极,回身一掌打去,杜梦身子一摇,竟然轻松躲了过去,反手一掌掴在宗正脸上,打得宗正捂着脸踉跄倒退。 那宗正是个极要面子的人,被杜梦当众打了一个耳光,如何肯罢休?也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对峨眉刺,大叫一声,向杜梦打去。 江城派在江南诸多势力中只能排在中等,并不起眼,宗正有胆识站出来面对江南群雄,并对杜梦出手,多半还是仰仗了江南霹雳堂的威势。 看不起宗正的人有很多,但敢当众嘲讽他的却没几个,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在江南地界,江城派可惹,江南霹雳堂却惹不得。 宗正舞着一对峨眉刺欺到杜梦身前,双刺疾出,眨眼已出了三十余招。 杜梦虽然醉酒,但摇晃起来却是十分玄妙,居然将宗正攻来的招数一一化去了,看得在场诸人啧啧称奇。 宗正打不到人,脸色很是难看,既然已经出手,断然没有退缩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攻打。 杜梦见他步法紊乱,招式浮夸,大有可趁之机,于是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宗正正在气头上,哪还管这么多,直接寻破绽处攻去。 杜梦见他中计,嘿嘿一笑,扭身晃到宗正身侧,拿酒葫芦在宗正肋下撞了两次,那宗正只觉身子一麻,便软倒在了地上。 杜梦一股屁坐在他身上,仰着脖子灌了口酒,笑道:“在群雄面前逞凶,我还当你有多大的本事,原来只是个绣花枕头,哈哈,怪不得要依附人家过活,也不怕丢了你们江城派祖宗的脸。” 宗正不服气,怒叫道:“杜梦,你使诈,有能耐再跟我打一场,谁输了谁是龟儿子!” 杜梦笑道:“你当我傻吗?龟儿子,龟的儿子,我若赢了你,我不就成龟了吗?” 宗正怒道:“杜梦,这里是江南七道盟盟会,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一个卖酒的,不回家卖你的酒,竟敢跑到这里来捣乱,你当江南群雄都是木头做的吗?” 柳追风落井下石道:“不要什么都扯上江南群雄,你一根墙头草有什么资格代表江南群雄说话?哦,还有,刚才是谁说小势力不配抢夺盟主之位了?” 宗正被这话一呛,立时哑口无言。 人群里立刻有人开始骂宗正,说他咎由自取,活该之类的话。 雷霸天见杜梦如此戏耍宗正,心下恼怒,道:“杜梦,今日江南七道英雄齐聚在此,是要选拔一位德才兼备者,来坐这盟主之位,你大闹会场,莫不是想坐这江南七道盟盟主的位子?” 杜梦嗤笑一声,道:“连我屁股底下这种货色都可以上来争,难道我就不行?” 雷霸天微笑不止。 杜梦撇嘴道:“你笑什么?” 雷霸天道:“让一个酒鬼做我们的盟主,总领江南七道,我怕大家会有所怨言,万一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可是会带累整个江南的。” 杜梦哈哈大笑,道:“雷堂主放心便是,姓杜的虽然日日醉酒,但酒品还是不错的,至少不会趁醉打朋友妻妾的屁股,也不会拿火药丸子随便往人家店铺里扔,白白害人性命。” 第七百三十四章 血观音 宗正一听这话,羞得满脸通红。他酒量不行,而且时常提醒自己不可多喝,所以醉酒的次数不多,即便遇上大喜事,也只是在家里醉,就算有丑闻也传不出院墙。 唯独那一次醉在了朋友家,闹出了那件不成体统的事,惹人家笑话了这些年。如今杜梦在江南群雄面前重新提起,他脸上如何挂得住?羞愧之余,恼恨杜梦口无遮掩,不给人留有余地。 宗正偷偷摸出一枚毒阵,趁杜梦不注意,在他后腰上扎了一下,杜梦吃痛,正要起身查看,忽觉头晕目眩,踉跄一步,便摔在了地上,翻着白眼,手脚抽搐,口吐白沫,情状十分可怖。 群雄见杜梦突然如此模样,也不知是真是假,一个个面面相觑,都不敢上前。 无道道人飘然入场,来到杜梦身旁蹲身察看片刻,脸色大变,抬头瞅了宗正一眼,伸出两指,凭空虚划,默默念叨了一会,突然指尖萦绕上一团黑白混杂二气。 无道道人轻喝一声,双指点在杜梦心口。杜梦本来抽搐,被此二指一点,立刻昏死了过去。 云天行吃惊道:“这是什么法术?” 谷空青道:“你以前或许没有亲眼见人施展过,但名字你一定是听过的。这便是龙虎山九大秘箓之一的生死箓,可在短时间内将人体周身穴窍闭合,脉络关停,置身入死境。依我看,这杜梦准是被人下了毒,所以无道道人才会对他施展生死箓,借此来保他性命。不然任杜梦发作下去,只一会功夫,便真死了。” “中毒?”云天行有些惊讶,杜梦这症状,怎么看怎么像癫痫发作,“刚才人还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就算是中毒,也得有人下毒才成,难不成是他屁股底下的宗正?” 谷空青微微点头,道:“自然是他了。” 无道道人身形一动,已来到了宗正面前,道:“不论阁下是想做盟主还是什么,都该以正经手段来争取,何故暗下毒手害人,快把解药交出来,若是害了他的性命,你一样洗脱不了嫌疑。” 宗正道:“无道道长,你在说什么?我几时下毒手害人了?我被他坐在屁股底下,连动都动不了,如何害他?他突然变成这副样子,准是癫痫发作了,怎能怨到我头上来!” 无道道人道:“我曾遇到过一个人,也如杜梦这般,当时一样以为是癫痫发作,可后来验尸时,发现他体内留有残毒,而且左右下关穴处各有一个红点,恰巧杜梦下关穴处也有两个红点。实际是,这根本不是癫痫,而是一种叫‘血观音’的剧毒!” 宗正脸色微变,冷笑道:“就算不是癫痫,也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他狗咬吕洞宾,准是被吕洞宾用暗雷劈了,所以才会这样。无道道长,当着江南群雄的面,你应该主持公道才是,为何要捏造出这些谎话,故意诬赖好人呢?!” 无道道人微微眯起眸子,注视了宗正一会,厉声道:“把解药交出来!” 宗正一笑,道:“无道道长,何故欺人太甚?我根本不知道什么血观音,你要我交什么?我们大家请你们天师府的人过来,是想让你们主持公道,做个见证,难道你们天师府就是这样主持公道的吗?” 无道道人冷冷盯着宗正,不言一语。虽然他见过“血观音”,但对毒术却没有多少了解,到底是不是宗正下的毒,他也不敢完全确定,最重要的事,根本没有证据。就算真是宗正下毒,他一口咬定不是自己,无道道人也拿他没辙。 无道道人摇了摇头,回到杜梦身旁,把脉试了片刻,情况不容乐观,起身环视众人道:“在场的各位英雄可有人会解血观音之毒吗?” 映月山庄庄主颜映月道:“这血观音乃是当世用毒奇才司徒南的成名之毒,调配工序极为繁杂。早在十多年前,司徒南被四海盟盟主沈苍龙杀死时,血观音便已失传,无道道长可没有认错吗?” 无道道人摇头道:“不会认错,我曾亲眼见人中过此毒,那人的情状与杜梦一模一样,必是血观音无疑。虽然我不知道血观音为何会再现人世,不过,如果再不帮杜梦解毒,恐怕性命难保。” 颜映月叹道:“此乃独门秘药,若没有解药,想除去血观音之毒,怕是只有司徒南本人到场方可,而司徒南早在十多年前就已死了,这杜梦怕是过不了此劫了。” 柳追风笑道:“颜庄主何必叹气,司徒南是死了,可不还有个九幽谷吗?那位钟谷主乃当世用毒第一人,解毒的本事一样无人能及,依我看,血观音之毒虽然厉害,在她手下却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颜映月笑道:“这话倒是不假,敢问柳大寨主,钟谷主可在现场?能否劳烦你请她出来,帮杜梦解毒?” 柳追风呵呵一笑,道:“要请钟谷主得去九幽谷请。此地到九幽谷有千里之遥,我怕杜梦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 颜映月道:“你这喜欢说废话的毛病还不打算改一改吗?” 柳追风笑道:“改了还是柳追风吗?” 雷霸天见两人又开始斗嘴,不由皱起了眉头。虽然宗正收了他的好处,要助他争夺盟主之位,但眼前的情况似乎超出了他所能掌控的范围。如果杜梦真死了,别人必定会怀疑到他身上,到时候柳追风等一干与他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必定会再添一把火,到时候他争夺盟主的资格怕是会就此丧失掉。 谁又愿意拥立一个对竞争对手暗下黑手的人为盟主呢? 雷霸天看向宗正,神色颇为冷淡,道:“宗正,刚才杜梦戏辱你,你给他一些教训就是,何必下此重手?” 宗正本以为雷霸天会站在自己这一边,谁知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在心里冷笑了一阵,道:“雷堂主,你我相识多年,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我吗?杜梦将我坐在身下,我根本动弹不得,如何给他下毒?何况还是司徒南的血观音,我要真是有这个本事,江城派哪还会如今日这般萎靡不振?望雷堂主三思。” 第七百三十五章 名师出高徒 雷霸天听宗正说得有理,又向众人道:“我看在场有不少位用毒名家,难道你们中就无一人能解掉司徒南的血观音吗?” 在场擅长用毒的人的确不少,毒种也是五花八门,但每个人大都精研一两种毒药,就像司徒南最擅长血观音这样,不像九幽谷,涉猎极广,毒种又多,所以才会被人尊奉为万毒至尊。 不管这些人能不能与司徒南相提并论,都不敢轻易犯险,若能解掉是好,若解不掉,自己这一世英名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雷霸天见无人出来,暗暗冷笑:“他们不出来,无非就是想借杜梦这条命,将我排挤下去,哼,即便杜梦死了,也休想赖到我雷霸天的头上,既是宗正自己惹下的祸事,就让他自己承担好了。亏我还许给他那么多好处,偏偏在这种关头闹出这种事来,莫不是被柳追风收买了,故意来给我制造麻烦?” 杜梦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无道道人估摸着杜梦撑不了多久了,不由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今日汇聚江南群雄,本欲选一位厚德之人担任盟主之位,在内团结四方,在外统御蜃楼,如今大家各怀鬼胎,妄图私利,依我看,这盟不结也罢!” 无道道人这一番话以浑厚的内力支撑,余音缭绕在荡剑台上空,良久方息,说得在场诸人默然不语。 云天行看向谷空青,道:“青姑娘,你能不能解掉这血观音之毒?” 谷空青道:“以前没试过,但有七成的把握。” 云天行道:“既然没人能解,你何不过去试一试,若能救活此人,也是一件善事;若实在救不了,那便是他命中该遭此劫。” 谷空青点了点头,快步走入场中。 云天行执剑跟在她身后,以防不测。 无道道人见两人走入场中,一个素衣女子,一个戴面具的男子,不知来意若何,道:“两位此时出来,莫非有解毒之法?” 谷空青道:“我有三成的把握可以为杜先生祛除血观音之毒,不知道长可否容我一试?” 她不敢直言自己有七成把握,若是大家抱有太大希望,万一救不活,准要被人笑话,而且带累了九幽谷的名声,所以才会只说有三成。这么低的把握,即便救不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无道道人听说只有三成把握,心头却十分欢喜。但凡听说血观音之名后,还敢站出来的,必定有着惊人业艺。三成只是谦虚的说法,他哪里听不出来?笑道:“既然阁下有解毒之法,这就请便吧。” 谷空青走到杜梦身旁,刚蹲下身子,忽听雷霸天道:“不可!” 无道道人皱眉道:“雷堂主,性命攸关,她既有把握替杜梦解毒,如何不叫她试一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杜梦去死吧?” 雷霸天道:“并非我不愿叫她试,只是她这年纪,能有多深的道行,万一弄巧成拙,真把人给治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无道道人道:“即便不叫她试,杜梦也撑不了多久了,眼下又没其他人出来,到时候还不是一样会死?别说三成把握,就是有一成,也得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总比等死要强。” 雷霸天点了点头,道:“道长说的是,既然这样,那便请姑娘动手吧,若能将杜梦救治过来,我雷霸天必有重谢。” 谷空青抬头瞧了他一眼,道:“谁稀罕要你的东西!” 雷霸天干笑两声,不好回嘴。见谷空青忙碌着帮杜梦解毒,又是细针,又是瓶罐,各种小巧工具,看也看不明白。 他本来还在置疑谷空青是否有这个本事,见她操作起来,如行云流水般自然熟稔,分毫不比那些江湖老宿差了多少,心下暗暗叹服。 他又看向云天行,见云天行挺胸直身立在一侧,握着一柄很美丽的剑,颇有气势,道:“阁下怎么称呼?” 云天行转头看向雷霸天,平静道:“江湖小虾,哪敢玷辱雷堂主耳目,不说也罢。” 雷霸天笑道:“阁下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云天行道:“雷堂主大概是记错了,我这是第一次见到雷堂主的尊颜,以雷堂主的身份,更不应该见过我才对。” 雷霸天微微眯起眸子,暗想:“此人听起来年纪不大,但与我正视对言,却无半分怯懦,想来不是寻常人物。这女娃又有把握解掉血观音之毒,其本事足以与当世用毒名家相提并论。他们到底是何来历?实在令人好奇啊。” 在场诸位用毒名家见谷空青帮杜梦解毒,心下颇感后悔。若自己也说只有三成把握,即便救不活,也不会损害名声,相反,还会博得不少人的好感,大大提升自己在江湖上的地位。 但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这种便宜事竟被一个无名无望的女娃抢走了,不能不令人扼腕叹息。 谷空青用衣袖沾了沾额上渗出的汗珠,向无道道人道:“道长,可以将他唤醒了。” 无道道人一愣,道:“这么快,血观音之毒解了?” 谷空青起身道:“应该没问题了。” 无道道人半信半疑,但还是听信谷空青言语,将杜梦唤醒了过来。 杜梦醒后,下意识坐起来,嘴角仍流着涎水,但他自己并没有发觉。环视四周,道:“你们都围着我做什么?” 无道道人大喜,向谷空青道:“阁下好本事啊,这般年纪,竟能轻松解掉司徒南的血观音,不知阁下师承何人?” 谷空青不好隐瞒身份,向无道道人施了一个晚辈礼,道:“晚辈谷空青,见过无道道长,家师正是九幽谷主。” 无道道人愣住了。 雷霸天愣住了。 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愣住了。 柳追风忽然大笑道:“名师出高徒啊!哈哈,颜庄主,刚刚我说什么来着,他司徒南的血观音再厉害,在九幽谷主面前也如儿戏一般。如今不用九幽谷主亲自出马,她的弟子便能轻松解掉血观音,九幽谷主的本事可见一斑。只可惜她本人不来参加江南七道盟会,不然她要坐这盟主之位,谁还能与之争锋?” 第七百三十六章 血观音之谜 颜映月看向柳追风,笑盈盈道:“你这么崇拜九幽谷主,为何不去九幽谷拜会,在这里吹捧给谁听?我听说九幽谷主年纪并不大,而且是个大美人,不正合了你的意吗?” 柳追风笑道:“颜庄主,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酸味啊,不知你闻到了没有?哦,我明白了,颜庄主一定是喝醋了。” 颜映月怒道:“柳追风,你再胡说八道,我打掉你满嘴狗牙!” 柳追风摇了摇手指,道:“我不认为颜庄主会这么做,当初我们那什么的时候,你可没嫌我满嘴狗牙啊。” 颜映月怒不可遏,道:“好啊,你个柳追风,竟敢公然捏造是非来毁我清白,真当我不敢对你出手吗?”说罢,从背后摘下兵器闭月羞花环,甩手掷出,随即足尖一点,向柳追风飘然而去。 颜映月足不着地,手腕连抖,只一会功夫便从闭月羞花环中,甩出了二十多枚飞刃,一同向柳追风削去。 柳追风不敢大意,两指将剑鞘抹掉,纵身一跃,迎了上去。 这边无道道人正与谷空青等人谈话,那边两个人已经打成了一团。 雷霸天见漫天飞刃围着柳追风乱打,心下暗自冷笑:“这位颜庄主虽是女流,但她的闭月羞花环实在不好对付,据说总共可以飞出六十四枚飞刃,而且均可收回,十分棘手。柳追风啊柳追风,连我都不敢小视她,你一得机会便言语撩拨她,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柳追风自然也知道颜映月不好惹,但他就是莫名地喜欢惹她,那有什么办法? 颜映月恼他无礼,催着闭月羞花环急攻柳追风。那三十多枚飞刃环绕在柳追风周围,声势甚是骇人。 柳追风手舞三尺长剑,时而闪避,时而挑拨,在数十枚飞刃间竟如入无人之境。 就在两人酣斗之时,一人走出人群,紫袍紫带,手里还握着一杆紫枪,云天行只向他手里那杆紫枪瞧了一眼,便认出他就是枪榜第二的赵广陵。 赵广陵径直来到宗正面前,挺枪一指,道:“血观音在司徒南死后便已失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宗正道:“什么血观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广陵喝道:“你少在这里跟我装傻!刚才你用血观音险些将杜梦毒死,这里人人都看到了,你还想抵赖?” 宗正冷笑道:“赵广陵,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是受何人指使,到这里诬蔑我来了?” “诬蔑?”赵广陵拨转紫枪,咚的一声,枪尾撞在石地上,登时散开了一圈圈裂纹,“难道你不知道我与司徒南是故交吗?早已失传多年的血观音又在你手里重现,难道我不该来向你问个明白?” 宗正笑道:“你与谁是故交,干我甚事?血观音的事我一概不知,你不要来问我!” 赵广陵走向杜梦,道:“杜兄,刚才宗正对你使的可是司徒南的独门绝技——血观音?” 杜梦如今已恢复了常态,也听无道道人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事,见赵广陵来问,便道:“我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邪术,只觉得后腰上被针扎了一下,后面的事就不清楚了。” 赵广陵点了点头,又向谷空青问道:“姑娘刚才帮杜兄祛毒,可能确定杜兄所中之毒一定是血观音吗?” 谷空青如实答道:“的确是司徒南的血观音,半点不差。” 赵广陵点头,抬枪指向宗正,道:“司徒南的某位弟子曾跟我说起过,司徒南死后,沈苍龙曾带走了调配血观音的唯一卷轴,按理说,血观音只有沈苍龙或者四海盟的人才能拥有,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一提四海盟,场内气氛明显冷了不少。江湖中人对这个名字实在没什么好感,或者说隐隐有着几分恐惧,毕竟十多年前发生的事,仍旧历历在目。 宗正微微眯起眸子,笑道:“赵广陵,难不成你还怀疑我是四海盟的人?” 赵广陵挺枪厉声道:“给我一个解释,不然别怪我手中这杆紫竹枪不讲情面!” 宗正摇了摇头,转向雷霸天,笑道:“雷堂主,我收了你的好处,答应拥你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如今我身陷疑丛,你不打算帮我说句话吗?” 宗正的所作所为,早已超出了雷霸天的预料,他甚至怀疑宗正已经被柳追风,或者某位与他关系不好的人收买了,想与宗正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哪还能帮他说话? “宗正,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与你只是旧相识,哪里给过你什么好处?那只是某些人想对付我,故意编出来的幌子罢了。” 宗正笑道:“我本以为我尽心尽力地帮你,遇上麻烦,你至少也会帮我说句公道话,可没想到,患难见真情啊!雷堂主,你可真让我失望啊!” 雷霸天道:“并非我不愿帮你,只是你做的这些事,实在令人无处下手去帮。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吧,血观音是哪里得来的?” 宗正盯着雷霸天看了许久,忽然叹息道:“雷堂主,这个问题别人需要问,难道你还需要问吗?当初你将血观音丢给我的时候,说让我找个机会毒死柳追风,我没机会下手。正巧这醉汉来惹事,偏偏又坐到了我身上,我气他不过,便拿沾有血观音的毒针扎了他一下,不想竟被无道道长给认出来了,唉,说起来,也算是天意了。” 雷霸天叫道:“宗正,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几时给过你血观音?” 宗正道:“雷堂主,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你当初既敢将血观音交给我,今日如何又不敢承认了?这样言而无信的小人,也配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 雷霸天大怒,斥道:“宗正!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雷霸天哪里亏待你了?你竟然勾结他人,故意陷我于不仁不义,你到底有何居心?!” 宗正笑道:“雷堂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啊,不都是你叫我做的吗?” 赵广陵转头看向雷霸天,肃然道:“雷堂主,请你解释一下,血观音是哪里得来的?” 第七百三十七章 宗正血溅荡剑台 雷霸天的脾气本就暴躁,见宗正颠倒黑白,赵广陵又将矛头指向自己,心下大怒,喝道:“宗正,你竟敢当众诬赖我,你当我雷霸天是好惹的不成?”话音刚落,雷霸天呼的一拳,将宗正面门打去! 宗正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而且面带微笑,毫无惧色。 雷霸天一拳打来,赵广陵眼疾手快,一枪刺去,寒芒骤至! 雷霸天眼角一跳,若不收拳,这一枪准能将自己刺个透心凉,忙收了拳头,退开两步,冷眼注视着赵广陵,一字一字道:“你在玩火!” 赵广陵收枪道:“我只想为死去的朋友,讨一个解释!” “解释?”雷霸天冷笑,“我这里没有解释,只有拳头,你要不要?” 赵广陵不想与江南霹雳堂撕破脸,道:“江南霹雳堂传承已有两百余年,威望不曾消减,我信得过江南霹雳堂,也信得过雷堂主,只求雷堂主说出血观音的来历,我赵广陵必然不会纠缠不放。” 雷霸天嗤笑一声,道:“诸葛神机将阁下排在枪榜第二,如果单论枪法,阁下的确是实至名归,若论起智商来,怕是阁下还配不上这个位置。” 赵广陵道:“赵某材智浅薄,武艺低微,诸葛神机将赵某排在枪榜第二位位,实属误判。今日赵某本不该出面,只是血观音重现江湖,这才出来问个明白,希望雷堂主能帮赵某这个忙,他日赵某一定登门拜谢。” 雷霸天道:“赵广陵,你既然信得过我,何必还来问我,分明是这宗正收人贿赂,故意颠倒黑白,诬陷我于不仁不义。如果你执意要问我血观音的来历,我一个字都答不出来。但凡你还有一点眼力,不会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局,而我才是居中的那个受害者。” 赵广陵思索片刻,又向宗正道:“宗正,你说血观音是雷堂主给你的,你可敢当着江南群雄的面发誓,保证你说的都是实话?” “有何不敢?”宗正当即举起三指,对天立誓道,“我宗正对天起誓,血观音的确是雷霸天给我的,如果有半句假话,叫我血溅当场!” 雷霸天大怒道:“宗正,你欺人太甚!我几时给过你血观音?!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今日若不将你就地正法,我雷霸天也没脸再见江南群雄了!”说罢,又挥拳向宗正打去。 赵广陵挺枪来拦,雷霸天暴喝一声,一把抓住了枪杆,待要将之折断,赵广陵抖震枪身,旋转刺出! 雷霸天侧身闪过,甩手向赵广陵掷出一枚霹雳子! 赵广陵一惊,他如何不知江南霹雳堂火器的厉害?忙收枪飞撤! 雷霸天见赵广陵退开,也不管他,只向宗正打去。 宗正见雷霸天用霹雳子逼退了赵广陵,直向自己攻来,着实慌了,忙拔步飞走。 雷霸天怕他走脱,大袖一挥,三枚霹雳子脱袖飞出,轰的一声,在宗正身后齐声炸响! 宗正被气浪掀飞出去,整个后背都被火浪烤得焦黑,若不是他临危一扑,准要被活活炸死! 宗正见雷霸天真下杀手,心胆俱裂,顾不得疼痛,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向贾隐冲去,叫道:“救我!” 贾隐身后一人纵身而起,翩然挡在了贾隐面前,手按玉剑,静静看着即将到来的宗正。 玉剑一挥,一道血线横飞出去! 宗正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按压着脖颈上突然多出的豁口,指缝里不断有血水涌出,根本按压不住。 宗正喉咙里咕咕地说着含糊不清的话,红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挥剑之人背后露出贾隐的那半张带着微笑脸孔,只一会儿功夫,血流满地,宗正扑地而死。 那杀人之人震落剑上血迹,收剑入鞘,看了一眼伏在地上流血不止的宗正,面上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波动,转身回到了贾隐身后。 云天行微微眯起眸子,暗想:“一剑毙命,干净利落,这是杀人的剑法!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他的剑下,而他脸上竟然没有泛起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莫非他本就是个见惯了生死的杀手?等等,难道说,他是江南第二大杀手团体——梦魇中的某个人?” 云天行向那人看去,见他长发半遮面,相貌普通,并没有特别出众的地方,只是那只如死潭一般没有任何生气的眼睛,实在令人不安。 但凡有感情的人,都不会拥有这样一双眼睛,云天行几乎可以断定,这个人一定是个冷血杀手,而且绝不是一般的杀手。 不知是不是巧合,在云天行看向那人时,那人也正在看着他,不过,只片刻功夫,那人又转开了头,望向了别处。 云天行向谷空青低声问道:“刚才贾隐背后杀人的那位你可认得吗?” “不认得。”谷空青微微摇头,“贾隐手下有很多江湖中人,我想大概是某个不大喜欢露面的人吧。” 云天行暗想:“那日我闯朝天宫时戴着面具,今日亦如此,贾隐的人必定已经认出我了,不过,当着江南群雄的面,量他们也不敢对我动手。” 雷霸天本想捉住宗正,逼他说出真相,不想宗正竟先一步被人杀了,那他有血观音的嫌疑,又当如何洗清? 贾隐见雷霸天冷脸走来,连忙起身笑道:“贾某本不好多事,但见宗正朝这里逃来,若不将他制住,等雷堂主追过来,我们这边的人怕是会受到波及,所以贾某才会擅自做主,命人将他制住,还望雷堂主莫要怪罪。” 雷霸天看了一眼早已死去的宗正,冷笑道:“贾兄管这叫制住?” 贾隐笑道:“贾某并非江湖中人,也不懂你们江湖中人的规矩,刚才见宗正向这里逃来,怕会波及到我们这些看客,所以才会擅自做主,让人将宗正制住,好交给雷堂主发落,也不知是我这个外行人表达不当,还是他会错了意,反将人给杀了,闹成这样的局面,实在抱歉。” 雷霸天微微眯起眸子,凝视贾隐,道:“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宗正刚才可是向贾兄喊了‘救我’二字,敢问贾兄,这是何意?” 第七百三十八章 鲍虎冯河 贾隐笑道:“雷堂主没有听错,宗正的确喊过‘救我’二字,但我不认为他是在向我求救。一来我与江城派和宗正都没有来往,二来我只是个商人,管不得你们江湖上的是是非非,三来宗正是被雷堂主赶过来的,而不是特意要向这边逃的,他发声呼救,也没什么奇怪,但凡有谁身陷绝境,而周围恰巧有人在场,就一定会发声呼救,这是人的本能。雷堂主,我说的可对吗?” 雷霸天沉默半晌,忽然笑道:“贾兄说得是,刚才劳烦贾兄出手,实在过意不去,等今日大会结束了,雷某定当登门拜谢。失陪了。”说罢,便走开了。 贾隐微微一笑,又坐回到了虎皮雕花大椅上。 却说颜映月正与柳追风厮斗,难分上下,几颗霹雳子忽然炸响,两人都是一惊,但仍未罢手,只是各自收住手段,不肯再使全力。 颜映月道:“柳追风,我一直想见识见识你的追风弧剑,可斗了这许久,为何一直不见你使将出来?难道你轻视我是女儿身,不配见识你的看家本领?” 柳追风笑道:“我的看见本领可不是追风弧剑,颜庄主若是真想见识一番,那有何难?挑一个月明风清的夜晚,来我追风寨里走一趟,或者我去你那映月山庄里也成,总不会让你失望的。” 颜映月冷笑道:“你不肯使追风弧剑,就不怕我趁机杀了你?” 柳追风笑道:“颜庄主若是想杀我,也不会只用半数飞刃,任谁看了,都知道颜庄主并未动真怒,既然这样,我们何不各自收兵,且等今日大会散了,再寻一个渺无人烟的场所,好好打上一场,岂不快哉?” 颜映月哼了一声,但仍将外面的飞刃一一收了回来,道:“柳追风,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当心我撕了你的嘴!” 柳追风笑道:“能被颜庄主撕嘴,也是一种荣幸,别人就是想让颜庄主来撕,颜庄主还未必肯呢。” 颜映月白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柳追风哈哈大笑,心中十分畅快。 却说雷霸天一面走,一面思索宗正反叛的缘由,只见前面赵广陵挺枪截住去路。雷霸天也停住了脚,负手站立,一双碧眼冷冷注视着赵广陵,道:“怎么,想跟我打一场?” 赵广陵道:“雷堂主,赵某不愿与江南霹雳堂过不去,只是血观音一事,牵扯甚大,还希望雷堂主给赵某一个解释。” 雷霸天冷笑道:“你想问我要一个解释,我倒想先来问问你,当年木山老人何等义士,你竟狠心将他一枪钉死在了梁柱上,你大概也知道他那两个弟子正想向你寻仇吧。” 话音落下,只见人群里跳出两个人来,一个红脸赤膊,手提一杆井字大戟,粗眉倒竖,怒眼圆睁,死死瞪着赵广陵;另一个素袍白脸,手摇铁扇,面含微笑,目若春风。这两人都是木山老人的爱徒。 手提井字大戟的那位名叫鲍虎,天生神力,据说曾经单手捏死过一只白额大虎。那大虎临死前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竟没能咬破他的皮肉,而他却从未练过任何强身锻体的外功,凭得便是肌肉本身的硬度。 他手里那杆井字大戟足足有一百三十二斤重,比关公的青龙偃月刀还重了五十斤,舞将起来更是虎虎生风,无人可当。 手摇铁扇的那位,名为冯河,天生瘦弱,没有过强的气力,但一身轻身功夫,实在了得,据说可以不靠一舟一桨,赤足飞渡湘江,其轻身功夫,可见一斑。 赵广陵见两人站出来,脸色即刻变了。他这些年东躲西藏,极少在江湖上露面,就为了躲避三个人,一位是浪雪银枪高胜寒,另外两位便是这鲍虎与冯河。 高胜寒与他无冤无仇,追索他,无非就是想打败他,让他先退枪榜,再退江湖,所以追得并不紧。偶尔遇上一两次,也让他先知先觉,趁机溜了,所以相比于高胜寒,他更担心鲍虎与冯河。 一个月前,他故意往西域那边走,还特意留下了不少蛛丝马迹,为的就是想支开他们两个,来参加江南七道盟会。当时,他明明亲眼看到他们两个往西域去了,不知此时为何又会出现在了这里。 赵广陵转眼看向雷霸天,嘴角掀起一丝轻蔑,道:“雷堂主,你既拥有司徒南血观音的调配之法,必然能够猜到我会找上门来,所以特意先将他们两位招来这里对付我,真是好手段呐!” 雷霸天一笑,道:“赵广陵,你太抬举你自己了,对付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单是我自己,便不惧你,何必非要请他们两位动手?” 赵广陵冷笑道:“我与他们有仇,借他们之手除掉我,岂不为你省去不少麻烦?只是我没有想到,江南霹雳堂雷堂主竟然也会耍这种阴谋诡计,亏我还对你礼敬有加。呵呵,罢了,罢了,人心呐,难测!” 赵广陵位居枪榜第二,雷霸天虽然口头上不肯服输,但实际动起手来,却不好说结局谁胜谁负,毕竟赵广陵成名已久,非宗正等寻常之辈可比。 雷霸天只恼他听信宗正混话,胡乱猜疑自己,但内心里实在不愿与他结怨,于是平静说道:“赵广陵,我与你没仇没怨,何必费心费力除掉你?刚才我看到他们两位站在人群里,没有立刻对你动手,心下疑虑,所以才想试着出言试探,不想他们马上就出来了,你要真将他们两位的到来,怪到我头上,那可真是错怪我了。” 赵广陵冷笑道:“雷堂主,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些漂亮话有什么意思,我赵广陵既然敢站着出来,就不怕躺着回去,不如你们三位一起动手,将我就地格杀,如何?” 雷霸天道:“赵广陵,看来你真是误会我了,我已经说过了,我跟你无冤无仇,他们两位不是我招来的,血观音的事我也一点都不知情,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你信便信,若是不信,那便由你吧。”说完,便要走开。 第七百三十九章 鲍虎三戟 赵广陵挺枪大喝:“雷霸天,你站住!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调配血观音之毒的配方已经被前任四海盟盟主沈苍龙拿走了,就算沈苍龙已死,配方应该还在四海盟余孽手中,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莫非你与四海盟的人有什么来往?” 雷霸天心中怒火燃起,回身直视赵广陵,道:“我不管你在替谁说话,再这么纠缠不清,休怪我雷霸天不讲情面!” 赵广陵大笑道:“雷霸天,别人怕你,我赵广陵不怕!不论如何,你今日需得给我这杆紫竹抢一个交代!” 雷霸天眯起眸子,一字一字道:“我要是不呢?” 赵广陵昂首挺胸,目视雷霸天,单手舞枪,绽开朵朵枪花,厉声道:“你要是不,我赵广陵今日便用这杆紫竹枪,替昔日故友,讨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赵广陵忽觉身侧劲风骤起,还未来得及细看,便见一条白影已欺到了身旁,铁扇飞出,正要削他咽喉! 说时迟那时快,赵广陵旋枪一拨,将铁扇拨开,忙拔身后撤,刚退开两丈,忽觉头顶黑云压日,举目一望,只见头上一人高高跃起,手举井字大戟,当空劈下,势若惊雷! 赵广陵再撤一步,井字大戟轰然砸下,石屑纷飞,平滑如镜的荡剑台上登时多了一个大坑,触目惊心! 鲍虎一击未中,面色阴沉,只见他右臂肌肉凸起,大戟握在手中嗡鸣作响,突然,他后撤一步,一声长啸,猛地将手中大戟掷出,如白虹贯日般直射赵广陵! 赵广陵久闻鲍虎力猛,不敢与之硬碰,忙把枪飞撤,就在他移开的刹那,轰的一声,井字大戟斜插在了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戟身兀自颤动! 二戟未中,鲍虎脸色更加阴沉,大步飞奔,直取赵广陵,在他经过大戟旁时,伸手抓住戟柄,再次蹬地跃起,高举大戟,直向赵广陵砸下! 面对如此凶蛮残暴的鲍虎,赵广陵眉头紧皱,仍不想与他硬抗,握紧紫竹枪,飘然后撤! “轰——” 第三戟再次砸在了赵广陵前一刻站立的地方! 赵广陵不敢停留,一撤再撤,一直撤到场地边缘,方才立住身形,斜枪指地,目视前方。 鲍虎立在碎坑前,以戟拄地,虎目瞪视赵广陵,却没有一句言语。 众人惊骇于鲍虎的雷霆气势,场内更是一片寂静。 雷霸天负手而立,遥遥看着荡剑台上,被鲍虎用大戟砸出的深坑,微微眯起了眸子,暗想:“三戟逼退赵广陵,这个鲍虎似乎比想象中更不好对付,幸亏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不然,还真是个麻烦。” 无道道人看着满目狼藉的荡剑台,心如刀绞,虽说荡剑台不属于天师府,但天师府常在这里摆设醮坛,如今被砸得满目疮痍,爹娘不认,以后还如何摆设醮坛? 就算要修补,那也是他们天师府的事,别人都用不着,谁会舍得花金费银来做这些功德好事?无道道人想到这里,又愁眉苦脸了。 天师府外面看起来风光,可内部情形到底如何,也只有山上那些道士能够切身体会。 近些年天下无事,也没什么灾疫,所以这祈福禳灾的买卖就落了冷门,山上又养了那么多人,收入也只事刚刚够日常开销,哪还有余钱来修补这个? 无道道人走上前,轻轻咳了两声,道:“我说……” 才说了两个字,鲍虎回过身来,拿俩眼一瞪,无道道人缩了缩脖子,说不出话了。 冯河手摇铁扇,微笑道:“道长有话但说无妨,不必忌讳。” 无道道人挺了挺胸,道:“几位有私仇,还是等今日大会结束了,私下解决比较好,今日江南群雄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本意是要选一位盟主出来为,为江南谋福消灾,几位若动起手来,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冯河拢扇抱拳道:“道长说的是,是我们鲁莽了。”向鲍虎道,“师兄,今日大会之期,且让他多活一日,等大会散了,再出手不迟。” 鲍虎哼了一声,道:“这厮滑溜得很,躲了我们这些年,好不容易等到今天,等大会散了,他早逃没影了,今日既然撞上了,断无让他再逃的道理!” 冯河道:“话虽如此,可是……” 鲍虎打断了他的话:“没什么可是,今日我若不把这厮砸成肉饼,绝不收手!冯河,师父待你不薄,为何遇上了他老人家的杀身仇人,你却推三阻四,不肯动手,难不成是想反叛师门?” 冯河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鲍虎道:“不是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你若不想帮忙,大可退到一边去,等我将他捉住了,你再陪我去师父坟前走一趟便是,到时候我就说是我们一起捉到他的,绝不独自邀功。” 冯河叹了口气,向赵广陵喊道:“赵广陵,你杀了我师父,畏罪潜逃了这些年,我们本该将你捉住,碎尸万段,以解杀师之恨,但当着江南群雄的面,不好下此重手,所以给你一个自我了断的机会,你……动手吧!” 赵广陵朗声道:“木山老人修炼房中秘术,残害良家女子,我杀他是替天行道,问心无愧,你们却要我自行了断,未免太不讲道理!” “胡说八道!”鲍虎提戟怒指赵广陵,“我师父不近女色,何来修炼房中秘术一说?!” 赵广陵冷笑道:“好一个不近女色,那你瞧瞧这是什么?”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抛向后面人群中。 一人抬手接住书册,见册上无名,便随手翻了几页,登时呆了,回过神来,还想细看,却被一旁的人夺去了。只一会功夫,人群里就哄闹了起来。 云天行、谷空青此时已退回到了吴英雄等人身旁,那本书册就在他们不远处传来传去。 谷空青也已将欲哭无泪的解药给了吴英雄,吴英雄想讨好谷空青,便命侯焱去将那本书册抢了过来。 吴英雄捧了书册,呈送到谷空青面前,笑嘻嘻道:“先请奶奶过目!” 第七百四十章 木山老人 谷空青见吴英雄献殷勤的副模样好笑,便接了过来,见书册上无字,就随手翻了几页,又看到了几幅似曾相识的图画,登时变了脸色,一把将书册摔在吴英雄脸上,拿一双秋水眸子愤愤地瞪着他。 吴英雄呆了半晌,不解其意。他好意献殷勤,为何却惹得奶奶如此愤怒,难道说这册书里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吴英雄提心吊胆地将书册捡起来,随手翻了几页,脸色涨得通红,心想:“我的个乖乖,这不是《御女心经》吗?连页数跟图画都跟我怀里那本一模一样啊!” 云天行见两人看过书册后神情截然不同,谷空青愤怒,吴英雄脸红,云天行心下好奇,也向吴英雄要了过来,还没来得及翻页,便被谷空青一把夺过,抛到了别处。 云天行愣了愣,道:“青姑娘,你这是干什么?我还没看呢!” 谷空青道:“没看最好!” 云天行扑哧一笑,道:“青姑娘,你这气性也太长了吧,我都陪了一路子的不是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啊?你痛快说了吧,到底要我怎样,才肯打心底里原谅我?” 谷空青撇嘴道:“谁生气了,我就是单纯不想让你看那册书而已!” 云天行道:“为什么不让我看?书里有什么?” 谷空青道:“没什么,就是不想让你看。” 云天行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又看向吴英雄,问道:“书里有什么?” 吴英雄还在为自己刚才的冒失自责,既然奶奶不想让爷爷知道,他哪里敢说?见爷爷问过来,只得陪笑回道:“没什么,没什么。” 云天行见他笑得牵强,一点都不信,拍了拍吴英雄的肩头,道:“好孙儿,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本什么书?” 吴英雄读书不多,就算要编,一时也编不出来,忽见男扮女装的吴耻在一旁摸裤裆,惹得一旁的人两眼发直,吴英雄灵机一动,笑道:“爷爷,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本介绍如何掏鸟的书。” 谷空青杀人的心都有了。 云天行笑道:“谁这么无聊,写这样的书,你骗我的吧?” 吴英雄连忙摇头,道:“绝不敢欺骗爷爷,现在的闲人很多,别说掏鸟,就是捣蒜都给你捣出成百上千种花样来。以前我还看过一本专门介绍泡茶的,那花样可多着哩。不瞒爷爷,我泡茶就两部,拈上茶叶,倒上开水,完事。到人家那里,可了不得了,采茶有讲究,选茶有讲究,晒茶也有讲究,选个泡茶的工具都得长篇大论写上了几十万字,简直丧心病狂!若不是闲到头发都疼的人,绝对想不出那些无聊的东西。” 云天行见吴英雄说得恳切,便信以为真了。 却说鲍虎见书册在人群中传来传去,心下同样好奇,大叫道:“拿来我看!” 众人抢得热乎,谁理他? 鲍虎提戟纵身一跃,轰然落到人群面前,大步走向那几个正在抢书的人。 那几个人见鲍虎气势汹汹提戟走来,不敢招惹,忙将书册抛了过去。 鲍虎一手接住书册,回到冯河身边,交到他手里,凑在一旁看着。冯河翻了几页,两人的脸色同时变了。 冯河合上书页,拿火折将书册点着,火焰上蹿,将整本书册吞没,只一会功夫,便烧成了灰烬。 那些看过书册的人大都暗暗叫悔,早知这样,事先撕下几页来也是好的。这样难得一见的奇术,烧了多可惜。 书册烧完,冯河拿扇一扇,灰烬四散。 冯河道:“赵广陵,你杀我先师在前,辱我亡师在后,实在罪无可恕,今日我们师兄弟两个,便与你决个雌雄。你赢了,我们两个甘愿领死;你输了,就把命留下吧!” 赵广陵对冯河烧书一事并不意外。木山老人虽然修习房中秘术,但却瞒过了所有人,就算与他同修过秘术的女子,也无一例外被他害死了,若不是赵广陵偶然撞破,任谁提起木山老人,都会以为他是个憨厚可亲的老人。 其实木山老人修习房中术与房中先生容源有关。许多年以前,容源遭人劫财,险些一并害了命,就在容源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几个强匪手里时,木山老人正好路过,救了他一命。容源感激涕零,便将《御女心经》抄了一份,送给木山老人作为答谢之礼。木山老人本不想收,但翻了翻书页,又听容源亲口讲述房中术的奥妙,便欣然收下了。 鲍虎冯河跟了木山老人许多年,对这位师长敬若父祖,那是榜样般的存在,赵广陵即使将真想告诉他们,他们也不会相信,所以才会留下这本书册作为证据。 其实,赵广陵也知道,这书册并不能为他洗脱“罪名”,所以他才会有意躲避这两个人,以避免正面冲突。 如今冤家聚头,赵广陵仍不想与他们两个动武,道:“鲍虎冯河,你们两位都是江湖上名头响当当的人物,不会连这点是非都分不清楚,我杀木山老人,并非因仇,实因他肆意残杀良家女子,为我撞破,这才愤然动手,将他杀了。你们若要为他报仇,恕我不能答应!” 鲍虎挺戟一指,喝道:“赵广陵,你还敢污蔑我师父!江湖上谁人不知道,我师父是个仁德宽厚之人,断不会无故杀人,你以为弄本破书来,就能哄骗我们,遮掩罪行,未免也太小瞧人了吧?” 赵广陵道:“我与木山老人素无瓜葛,为何要杀他?难道你们两位一点都不好奇?” 鲍虎冷声道:“一个想杀人的人还需要理由吗?” 赵广陵道:“我赵广陵活了五十余年,扪心自问,还从未错杀过一个好人,无愧于天地!我这杆紫竹枪上虽然沾染了不少血迹,但都是奸邪残恶之血,不曾有过一滴冤红!” 冯河道:“赵广陵,你随便仍一本书册出来,便说我师父修习房中术害人,实在没有道理。你若能拿得出真凭实据,证明你说的是真话,我们师兄弟也并非愚顽糊涂之人,定会明断黑白是非,还你一个公道。” 第七百四十一章 银枪战大戟 赵广陵见冯河说得恳切,便问道:“敢问木山老人离世之年寿高几何?” 冯河道:“八十有二!” 赵广陵道:“八十二岁的人满面红光,肤若婴孩,且无半分消瘦之态,难道你们就不觉得奇怪?” 鲍虎厉声道:“我师父常年修习返老还童之术,没有老态,有何不妥?” “返老还童?”赵广陵冷笑,“我看是采阴补阳吧!今日既然躲不过,索性就与你们说个明白。” “昔年我去大庾山为一位远方表亲奔丧,路过一座荒废的寺院,本想进去歇歇脚,不想却听到里面有一女子在呼救,我悄悄翻墙进去,循着呼救声过去,正窥见一白发蒙面人对一女子施暴。” “我本想提枪冲将进去,又怕力所不及,反害了那女子的性命,又怕延误了丧期,所以就跳出院墙,来到院门外,高声呼喊,假装过路远客经过。谁知刚喊了两声,便见那蒙面人独自翻出了院墙,我忙冲进去看那女子,见她已然死了。” “我追出寺院,急赶了七八里才追上了白发蒙面人。我没有打草惊蛇,一直跟他回到了住处。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那是木山老人的住处。我以前时常听人提到木山老人,可都是些好话,一时也犹豫起来。当时在木山老人的居所外蹲了一日一夜,没见他再出来,我怕延误丧期,便急着奔丧去了。” “谁知在回来的路上,偏偏又碰上了他在作案。我恼他害人性命,便将他杀了,又在他身上搜出了那本书册。书里到底有什么内容,大家都看过,自有分晓。我赵广陵在此对天立誓,如有半句假话,叫我乱箭穿心,永世不得超生!” 冯河微微眯起眸子,若有所思:“赵广陵成名已久,在江湖上名声向来不错,如今又在江南群雄面前立此重誓,难道真如他所言,师父是个表里不如一之人?”道:“赵广陵,若真如你所说,你为何见了我们却只是逃?” 赵广陵微笑道:“我若不逃,他这杆大戟定不会安然听我为自己辩解,即便我说的都是真话,他也不会相信,现在不就是这样吗?” 鲍虎性直,一心认定师父是个德行高尚的人,仅凭赵广陵三言两语,就要他改变师父在心目中的地位,他哪里接受得了?大戟平指赵广陵,喝道:“赵广陵,你能骗得了我师弟,可骗不了我!今日我鲍虎非要与你决个高低,你若还是个男人,便与我打上一场,若胆怯了,不妨把枪折了,我留你一个全尸!” 赵广陵大怒,提枪一指,喝道:“鲍虎,我躲你们只是不想将木山老人的罪孽牵连到你们身上,你别以为我赵广陵怕你。你若不服,尽管放马过来便是,我这杆紫竹枪可还没怕过谁!” “好!” 鲍虎大喝一声,手提重戟,踏着大步向赵广陵冲去。 就在这时,一道银芒破天而来,鲍虎一惊,忙提戟后撤,“咚”的一声炸响,一杆银枪斜插在了鲍虎与赵广陵之间,枪尾立着一个白衣人,怀里还抱着一只胖成球的大白猫。 云天行和谷空青都是一惊,对望了一眼,均想:“他怎么也来了?” 赵广陵面色微变,握枪的手又紧了几分,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喃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都在同一天,很好,很好。” 鲍虎执戟站定,眯眼瞧着立在枪尾上的那个白衣人,道:“你是何人?” 高胜寒手抚白猫,俯视鲍虎,平静道:“汝不识我,可识得此银枪否?” 鲍虎默不作声。 一旁凤南星笑道:“我看他是个莽汉,听不懂你这些缠舌头的话,还是给他来点通俗易懂的比较好。” 高胜寒咳了两声,道:“你不认得我,可认得我这杆银枪吗?” 鲍虎向高胜寒脚下银枪打量了一眼,摇头道:“不认得。不过,我看得出来,是杆好枪。” 高胜寒一笑,道:“既然你不认得我,今日我便叫你认识认识,不过,我可会手下留情哦。”说罢,一足踏在枪尾,银枪一颤,骤然破地而出,在空中翻转数圈,高胜寒凌空一脚,正踢在枪尾那端,银枪化作一道银芒,骤然向鲍虎射去! “好快!” 鲍虎大惊,下意识飞步后撤,可那杆银枪来势迅捷,眨眼已到了近前,鲍虎退避不及,忙挥戟去迎! 高胜寒左臂环抱白猫,一个箭步飞出,追上银枪,右手握住,旋臂一抖,瞬间震出数道枪影,齐向鲍虎刺去! 鲍虎心头虽惊,但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见这白衣人出手不凡,不敢有分毫大意,忙前后分开双脚,支住身形,转开重戟,呼呼的在身前展开一道圆形屏障。 就在屏障刚刚成型的刹那,数道枪影轰然撞在屏障上,迸起漫天火星! 鲍虎一声惊呼,连退数步,虎口已满是鲜血,心中惊骇更是无以复加。 他这杆重戟足有一百三十二斤重,高速旋转起来,寻常兵器冲来,瞬间就会被搅成碎片。若执兵之人不肯松手,必定会被一起卷入进来,化为一摊肉泥。 与他交过手的人使何种兵器的都有,刀剑最多,斧钺钩叉也有不少,用枪的也有几个,但却无一人敢硬撼其重戟,更别说隔着重戟转成的屏障震退自己。 曾经有几个没眼力的,舞着兵器硬上,兵器被铰碎不说,还折了一条手臂,若不是鲍虎手下留情,他们失掉的可不单单是一条手臂了。 “此人一枪将我震退,而且只用了单手,其本事必在枪榜前十无疑,而如今枪榜前十只剩了三人。虽然第一那位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但年纪比赵广陵还要大得多,断不能是眼前这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第二是赵广陵,用的是一杆紫竹枪。他就站在那里,就算化成了灰,我也都不会认错。除去这两位,似乎只剩枪榜第三的高胜寒了。” “据说那高胜寒用的也是一杆银枪,名为霜雪霸王。根据传闻描述,高胜寒的样貌与眼前这人基本相符。一定是他,不然世间谁还能使出如此凌厉的一枪?!” 第七百四十二章 三枪断重戟 鲍虎认不出高胜寒,是因为没有亲眼见识过他的枪术,一时难以将眼前的年轻人,与那个血洗枪榜的霸道人物联系到一起,毕竟用银枪的人不少,谁又能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名动江湖的高胜寒? 鲍虎隔着大戟转成的屏障,眯眼盯着高胜寒,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论年纪,高胜寒要小他几岁,可论武学技法,高胜寒似乎还要在他之上。 嫉妒是人类的天性,鲍虎对这种天性存有常人所不能及的热忱,所以每当遇到比他年轻,且比他厉害的人,他心底的嫉妒之情,总会不由主地钻出来,支配着他的思想和行动。 高胜寒环抱白猫,单手操着银枪,压得鲍虎连连败退,笑道:“现在可认得我是谁了?” 鲍虎强忍虎口疼痛,咬牙道:“不认得!” 高胜寒微微一笑,道了一个“好”字,收枪一顿,再次将银枪点出! 叮的一声,枪尖正指在了重戟长杆上,火花飞溅,只见转轮越来越慢,鲍虎手上的鲜血越来越多,只一会功夫,高胜寒便用这杆银枪,硬生生将重戟转轮给逼停了下来。 戟杆中央位置也被枪尖戳出了一个小洞。 高胜寒再问:“现在可认得我了?” 鲍虎额上汗珠涔涔,牙关咬得咯咯直响,可嫉妒之心作祟,偏生不肯承认,叫道:“不认得!” “很好!” 高胜寒收枪一顿,再出一枪,正点在刚才留下的那个小洞上,只听“咔”的一声响,大戟断为两截,鲍虎如遭雷击,握着两截断戟,倒摔出去,空中画出了一道血线! 高胜寒斜枪指地,注视着倒在地上的鲍虎,平静道:“现在呢?” 冯河见鲍虎被这人三枪点倒,心下大惊,飞步向高胜寒冲去,将近之时,手腕一抖,铁扇打开,嗖嗖嗖,自扇骨中飞出数十枚钉形暗器,直打高胜寒周身各处要害。 高胜寒单手舞开银枪,将暗器尽数弹飞。有不少暗器被弹到了人群里,几个不幸的家伙,没来得及躲避,便横死当场。 冯河轻功极好,见高胜寒枪术如此惊人,不敢蛮上,只绕大圈,围着他打转,想找机会下手。 高胜寒早已看破他的伎俩,故意卖了个破绽,冯河欺身来攻,高胜寒佯装应付不跌,故意让冯河用铁扇划破了衣服。 冯河不知道高胜寒故意卖破绽,得逞一次,尝到了甜头,又见高胜寒露出破绽,便没有怀疑,欺近来打。 高胜寒忽然变招,抡起银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在了冯河小腹上,冯河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连滚带翻,已被银枪抽出了六七丈远。 众人见高胜寒以雷霆手段,将两大高手打得溃败吐血,心下惊叹不已。而那只白猫从头至尾一直在他怀里酣睡,似乎根本没有被打斗吵醒。 在场的人中,有不少人猜出了高胜寒的身份,再去想他以雷霆手段击败鲍虎冯河的事,便不觉得有多么骇人了,毕竟高胜寒不是别人。此人一人一枪,就将枪榜前十中的八位,打得折枪退出了江湖,此等人物,岂会没本事制住鲍虎与冯河? 鲍虎站起身来,一双虎目直直盯着高胜寒,一字一字道:“浪雪银枪,今日这三枪,我鲍虎记下了!” 高胜寒收枪道:“看来你已经认出我了。” 鲍虎道:“在你出第一枪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出了你。” 高胜寒道:“那你为何一直说不认得?” 鲍虎道:“我只是想看一看,血洗枪榜的浪雪银枪,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勇不可当。” 高胜寒一笑,道:“刚才你已经见识到了,可还入得了眼?” 鲍虎微微一笑,道:“枪榜第二的赵广陵,可没本事单手三枪搠断我的重戟,你比他强!” 高胜寒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冯河道:“高胜寒,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向我们出手?” 高胜寒道:“我跟你们的确无冤无仇,只是,你们在对我的目标出手,我只好先将你们拦下,毕竟他这个人太滑溜,今日好不容易遇上了,总不能再错过。你们与他有仇那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不过,还请你们等我打败他后,再向他寻仇,算是给我这杆银枪一点面子。” 鲍虎与冯河相视一眼,嘴角各自带着一丝苦笑。以高胜寒的本事,如果要杀他们两个,只需一人再补一枪即可,既然他们两个还活着,就说明高胜寒手下留了情,若他们再不知好歹强杀赵广陵,只能是自取其辱。 何况木山老人是否真如赵广陵所说,修过房中术,害过良家女子,还有待进一步考证,毕竟木山老人也不是一天到晚都跟他们待在一起的,偶尔出去半夜没回来,也是常事。 鲍虎冯河虽然对师父十分崇敬,但听赵广陵说了那一番话,心里那座大山,难免发生了动摇,只是打心底里,不愿意相信罢了。 鲍虎道:“赵广陵,今日暂且放过你。我们会回去查清真相,如果我们师父真如你所说,做过那些违背侠义之事,我们师兄弟一定登门负荆请罪;如果是你信口胡说,哼,那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赵广陵道:“两位尽管去查,如果可以,赵某也可以提供一些线索信息。若是赵某错杀了两位的恩师,不用两位动手,赵某自去老先生坟前了断,以抵赎自身罪孽。” 鲍虎冯河向高胜寒抱了抱拳,一同离开了荡剑台。 高胜寒转身面向赵广陵,笑道:“今日如何不逃了?” 赵广陵道:“高胜寒,你的枪法的确高明,我在你那个年纪的时候,怕是连你一枪的接不住,即便是现在,我能胜你的把握也不大。” 高胜寒道:“所以你选择逃跑?” 赵广陵道:“我逃,不是因为我怕,我只是有些心愿未了,不想因为一时意气用事,给自己留下遗憾。” 高胜寒道:“废话少说,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调息休养,盏茶时间后,与我打一场。你赢了,继续坐你的枪榜第二,我折枪退出江湖;你输了,乖乖把枪折了,退出江湖。”说罢,把银枪插在地上,抱着白猫向谷空青走去。 第七百四十三章 买猫 云天行见高胜寒抱着白猫往这里走,向谷空青玩笑道:“青姑娘,你这猫猫不是挺喜欢抓人脸吗,高胜寒过来了,你趁机叫猫猫抓他脸,如何?我看着家伙生得还挺俊俏,脸上多几道血痕应该更耐看。” 谷空青道:“你以为我不想啊?那日被他抱走时,这个没良心的连头没回一个,白养了它这些年。一个陌生人抢走它,按理说它会自主反抗,像前番那样安稳,倒还是第一次,也不知这人对它使了什么邪法。就算我现在叫它抓脸,它也未必肯听。” 云天行道:“好一个没良心的,既然这样,要不我就把它抢过来烤着吃了吧。” 谷空青瞪眼,道:“你敢!” 云天行道:“他这么没良心,你还护着它?要我说,这样不讲情义的畜生,就该被切成片,晒成猫干,一片一片生嚼着吃了才好。” 谷空青道:“云天行,我郑重跟你说一遍,不管它怎样没良心,你也不能吃它,你听到了没有?” 云天行笑着点头。 却说吴英雄见高胜寒怀里也抱着一只白猫,而且与奶奶那只一般无二,就连体型都差不多,觉得万分凑合。 当初白猫刚被抢走时,吴英雄还特意问过谷空青,谷空青当时觉得白猫太没良心,便气说它掉到湖里淹死了。 吴英雄屡屡犯错,正想寻个机会讨好奶奶一番,眼下不正是个机会?于是上前笑道:“奶奶,我看高胜寒怀里那只白猫,跟奶奶已故的那只差不多,要不要我去跟他买过来?” 云天行笑道:“他若不肯卖,你当如何?” 吴英雄想了一会,吴耻抢说道:“这还不容易,奶奶是九幽谷的人,随便给他下点毒药就把他毒倒了,到时候抢过来便是,何必花金费银地去买。” 吴英雄瞪了吴耻一眼,道:“你净出些馊主意,那高胜寒的枪术了得,若是硬来,我们未必能够讨到好处。依我说,将价格出高点,不怕他不卖,一只猫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谷空青道:“你若是能将他怀里这只猫给我弄过来,不管用什么方式,我都记你一个大人情。” 吴英雄笑道:“奶奶就请好吧,保管给您弄过来!” 这时高胜寒已抱着白猫走了过来,吴英雄忙上前挡住去路,笑道:“哥儿,跟你商量个事呗。” 高胜寒见这人头戴鱼笠,是个渔夫打扮,便笑道:“怎么,你要卖鱼给我吗?” 吴英雄道:“不是卖鱼,是想买你这猫回家做个伴。老汉我孤苦了大半辈子,无依无靠,正想养个活物来解解闷,看你怀里这只白猫不错,十分合我心意,你就可怜可怜我,把它割舍给我,好不好?” 见高胜寒皱起了眉头,吴英雄又道:“价格方面你不用担心,老汉我虽然是个打鱼的,但也攒了不少积蓄,保证不会让你吃亏。” 高胜寒轻抚着白猫柔顺的毛发,道:“不卖。” 吴英雄道:“哥儿,你行行好吧,把它卖给我,也算是你的功德。以你的身份,再找一只更好的,也不是什么难事。老汉我见识短浅,不敢奢望名门贵种,就看上你怀里这只了,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高胜寒道:“不用考虑了。不卖。” 吴英雄道:“哥儿若是嫌我穷,出不起价钱,那你大可不必担心,虽然我只是个打鱼的,但我那些亲戚可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你瞧,这个就是他们给我的。”说着,从怀里摸出一片金叶子,在高胜寒面前晃了晃。 高胜寒一笑,道:“你给我说说,你那了不得的亲戚都有谁,若真是一些大人物,我便认真考虑考虑。” 吴英雄将金叶子收好,胡乱编了一些莫须有的大人物,并着重强调自己不差钱。 高胜寒等他说完,在心里默默数了一下,笑道:“看不出来啊,你一个渔夫竟然有几十个大人物亲戚,这可奇怪了,他们那么富有,为何你看起来却如此寒酸落魄?” 吴英雄笑道:“我这个人天生不喜欢张扬,又怕会招来麻烦,所以就故意扮成了一个穷苦渔夫。哥儿,你放心,只要你肯将这只猫卖给我,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高胜寒道:“你别费心了,这只猫不卖。” 吴英雄一次掏出十片金叶子,咬牙道:“你若是把猫卖给我,这些都是你的。你不用数了,一共十片金叶子,足足能换一万两白花银子,你卖不卖?” 高胜寒笑道:“莫说一万两,就是一千万两我都不卖。这只猫对我意义非凡,不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 吴英雄见他不为金钱所动,一时没了主意。 这时吴耻从后面挤过来,一下扑到了高胜寒怀里,柔声道:“相公,这些粗鲁莽汉总占人家便宜,你快帮人家教训他们一顿,人家一定会好好报答相公的。” 吴英雄掀了掀斗笠,嘴巴张得滚圆,暗道:“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后面云天行和谷空青也都愣住了,均想:“你男扮女装就够出格的了,还扑到一个男人怀里去赚同情,这也太不要脸了!” 侯焱抬手遮住眼睛,羞愧地垂下了头。 高胜寒被突如其来的“温柔”吓了一跳,一把将吴耻推开,斥道:“离我远点!” 吴耻被他一推,直撞到了吴英雄身上。这一推的力道着实不小,吴英雄在后面暗自运功,这才将吴耻后背传来的力道卸去。 吴耻只觉胸前憋闷,缓了好一会,才喘过气。抽出一条手帕来,佯装抹泪,啜泣道:“好个不通人情的哥儿,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人家受人欺负,看你有些本事,想让你帮一把,你倒好,不帮便罢,干什么这么用力推人家。” 高胜寒道:“刚才事出紧急,下手重了些,还望姑娘多多担待。这是一点心意,就当给姑娘赔罪了,希望姑娘不要推辞。”说着取出一锭银子,递到吴耻面前。 吴耻看也不看,一把打掉,道:“谁要你的臭钱!” 第七百四十四章 肉麻 吴耻将高胜寒给的银子打掉后,听着银子掉在地上的动静还不小,便偷偷瞧了一眼,只见地上躺着一个银元宝,光泽闪亮,成色极佳。 吴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忙弯腰将银元宝捡起来,塞进怀里,哼了一声,道:“看你还算识趣,本姑娘原谅你了。” 高胜寒微微一笑。 云天行和谷空青张大了嘴,一脸呆滞。 吴英雄看着男扮女装的吴耻,心想:“吴耻啊吴耻,你也太不要脸了!前一刻还说不要,一看够分量,立刻改了口,你好歹给我们英雄门留点脸吧!再这么闹下去,我这个门主哪还有脸见人啊!” 吴耻轻咬着嘴唇,笑吟吟道:“相公,你这只猫好可爱,送给我好不好?” “不行。”高胜寒摇头,“这只猫是青儿的,我只是替她暂养一段时日,送不得的。” “谁是青儿?”吴耻问道。 高胜寒绕过两人,来到谷空青面前,笑道:“青儿,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谷空青冷脸道:“高胜寒,你还有完没完了?前番你发了疯,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如今当着这些人的面,你还说这些混话,实在太过分了!” 吴英雄和吴耻对望一眼,都呆住了,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高胜寒道:“青儿,自分开的这段时日,我无一日不在想你,无一刻不在念你,只盼着有一天能再见到你。这一天我等得好心急,能再见到你,实在太好了。” 谷空青不想与他纠缠,认真打量了白猫一会,发现自己这只原本就很胖的猫,竟比以前又胖了不少,不禁失声道:“你给他吃什么了,怎么胖成这样了?” 高胜寒想了想,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经常带它到酒楼后厨里去,让人将食材一一摆开,它想吃什么便吃什么;遇不上酒楼饭庄,就喂鱼,喂野鸡野兔什么的。我没觉得它胖啊。” 谷空青道:“你天天看到它,自然感觉不出来。高胜寒,难道你就一直任它吃,没有给它节食过?” 高胜寒一脸茫然,道:“什么是节食?” 谷空青瞅了他一眼,道:“节食都不知道,你这些年都活到枪身上去了吗?这种品类的猫跟寻常家猫野猫不同,根本不知道饱是个什么概念,若不给它节食,不消一个月,准会把自己撑死。难怪它一直睡觉不醒,都是让你给撑的!” 高胜寒嘴角抽了抽,苦笑道:“幸亏今日又见到了你,若真把它撑死了,以后该如何跟你交代呢?” 谷空青伸手道:“这种猫不容易养,还是把它还我吧。” 高胜寒不给,道:“青儿,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都说给我,我再养一段时间试试。” 谷空青忍怒道:“高胜寒,你别太过分了!” 高胜寒含笑道:“青儿,虽然你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但我还是不希望你生气,气坏身子,我可是会担心的。” 云天行在旁摇头,道:“好肉麻。” 高胜寒转脸看向云天行,道:“我记得我警告过你,让你离我的青儿远一点,你好像并没有听到。” 云天行抱剑道:“听到是听到了,只是我不太懂,我的事为何要由你来替我做决定?” 高胜寒平静道:“你没得选,只能服从!” 云天行一笑,道:“路有八方,何谓没得选?” “路虽有八方,但终点却只有一个,难道你想走捷径?”高胜寒的声音冷了三分。 云天行转过脸,与高胜寒四目相视,道:“我的路,我自己选,你没资格替我抉择!” 高胜寒与他对视片刻,忽然笑道:“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也是一个很有趣的对手,说实话,我很愿意与你这样的人做朋友,但照目前的情形来看,朋友是做不出了。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小子,要不要再跟我打一场?仍旧以上次提出的条件,如何?” 云天行放下手臂,笑道:“上次我有伤,没用全力,如果真要打,你会输得很惨。” 高胜寒道:“你没用全力,难道我就用全力了?” 两人四目相对,凝视半晌,忽然,两人同时出手,闪电般过了十余招。云天行一声低喝,掣剑在手,剑光四溢,高胜寒足尖一点,抱猫倒射出人群,足尖三连点,倒掠回银枪旁,抄枪在手,遥遥指向云天行。 众人忽然见到这一幕,都吃了一惊,顺着银枪所指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戴云纹面具的人,手执一柄泛光长剑,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每走出一步,身形便前移一段,原位竟然还留有一个模糊的残影,看起来十分诡异。 只一眨眼工夫,这戴面具之人便停在了高胜寒三丈开外,衣衫无风自动,气势十足。 无道道人微微眯起眸子,心下暗惊:“为何他脚下有我道家步法的影子?咦,怎么又有点像云隐门的独门轻功逍遥游?这……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难道也如那姑娘一样,是九幽谷的人?” 雷霸天早已觉察到云天行的不凡,心想:“此人与九幽谷的人在一处,即便不是九幽谷的人,也一定不是寻常人物。这个高胜寒自视甚高,能让他严阵以待的人,定然非同小可。难道他也是冲着盟主之位来的?既然如此,倒叫他们两个先斗个两败俱伤才好。” 高胜寒见云天行走出来,微微一笑,道:“怕不怕我这杆枪?” 云天行道:“怕我就不敢出来了,既然敢出来,自然是不怕的。” 高胜寒道:“不怕才好,这样打赢你才有趣。若你心里怕得要死,先自堕七分锐气,即便打赢你,也没什么意思。” 云天行道:“我不占你便宜,你把猫放下,两只手一起用,这样才公平。” “我就喜欢不公平。”高胜寒一笑,“虽然你的剑法不错,但我不认为你值得我同出两只手。出手吧,我单手应付你足矣。” 云天行微微眯起眸子,随手挽了个剑花,正待动手,谷空青忽然奔出来,拦在两人中间,道:“你们都给我住手,这里可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 第七百四十五章 退榜 云天行道:“青姑娘,姓高的欺人太甚,若不给他一点教训,他准会蹬鼻子上脸,越发没了分寸。” 谷空青走到云天行身旁,低声道:“我知道你是想替我出气,可你四下里看一看,这么人看着,万一你暴露了身份,将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你知道吗?就算你不跟我回九幽谷,也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随意出手。这些人里不乏明眼之人,比不得往常。希望你不要辜负了谷主他们的一片苦心,也不要白白叫我出来了这一趟。” 云天行沉默不语,握剑的手又紧了一分。 谷空青道:“我不需要你替我出头,我自己的事,由我自己来处理,等我需要帮忙了,自会向你求助。还有,贾隐虽然一直坐在那里当个看客,仍需要格外留心。你若跟高胜寒拼个两败俱伤,万一再有变故,那该如何是好?听我这一回,你先回人群里去,我随后就来。” 云天行斜了远处的贾隐一眼,见对方也正好望过来,云天行犹豫片刻,还是将太阿收入了鞘中,又看了高胜寒一眼,方转身回到了人群里。 高胜寒见云天行走开,略感失望,走向谷空青,道:“青儿,他怎么让他走了?我只想跟他较个高低,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会取他性命,何必这样百般袒护。” 谷空青反问道:“高胜寒,你想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吗?” 高胜寒笑道:“我自始至终都没这个意思。” 谷空青道:“既然你没这个意思,就不要在这里胡闹,干扰人家选拔盟主。还有,把猫还我。” 高胜寒将银枪插在地上,双臂抱着白猫,走到谷空青面前,道:“给你。” 谷空青伸手来接,岂料高胜寒忽然腾出一手,揽住了她的后腰,往自己怀里一拥。两人面对面相距仅剩半尺。 谷空青被他的大胆的举动惊住了,一时竟忘了反抗。 高胜寒轻声道:“青儿,不要怪我鲁莽,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给他们提个醒,你是我的女人,除了我,谁都碰你不得。青儿,我等了你好久,在你改变心意以前,我会一直等你……” “喵——” 两人抱得紧,夹在中间的肥猫可惨了,一肚子肉食,被两人这么一挤,险些爆破肚皮。 高胜寒听到猫叫,才想起这茬,忙松开了手。 谷空青不发一言,抢过白猫,快步奔回人群中。 高胜寒嗅着手边余香,望着日思夜想的那道倩影,心神恍惚。 凤南星见往日不近女色的高胜寒突然摆出这样一副痴情样貌,不禁哑然失笑。有一次,他硬拽着高胜寒去青楼里赏姑娘,本想改一改他这不近女色的毛病,特意给他了挑了两个身形样貌俱是上佳的姑娘,可结果如何? 当第二天凌晨凤南星进入高胜寒房间的时候,见那两个姑娘被倒吊在了房梁上,而高胜寒就坐在桌旁独自饮酒。 后来凤南星偷偷问过那两个姑娘,为什么会这样,那两个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说高胜寒不是男人,不论她们如何挑逗,他都岿然不动,后来两人硬拉他就寝,结果两人就被他用被子卷了,像吊死鬼一样倒吊在了房梁上。每当想起这事,凤南星总免不了要嘲讽他一番。 高胜寒站在荡剑台中央,手执银枪,愣愣地盯着人群里垂头抚猫的谷空青,仿佛没了魂魄,一动都不动了。 群雄见高胜寒如此这般,面面相觑,也不知他在耍什么把戏。 那赵广陵挺枪上前,道:“高胜寒,你寻我无非就是想赶我下枪榜,说实话,我对那个位置并不在意。若我现在就退出枪榜,主动把枪榜第二的位置让给你,你一定不肯,所以,我想请你再给我几年的时间,等我将心愿了了,再来比试。我若输了,如你所眼,折枪退隐;你若输了,也不用怎样,以后别再来寻我麻烦便是,你看怎样?” 高胜寒的心思都在谷空青身上,只听旁边有人说话,是谁在说,说的是什么,他一概不知,只是下意识地说了一个“好”字。 赵广陵见他答得如此痛快,微微有些惊讶,道:“多谢成全。” 高胜寒回过神来,木然地看着赵广陵,道:“你刚才说什么?” 赵广陵道:“我说‘多谢成全’。” 高胜寒道:“我成全你什么了?” 赵广陵皱起眉头,道:“你答应我将比试再往后推迟几年,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高胜寒惊讶道:“我几时答应过你了?” 赵广陵道:“我刚才问你,你明明说了一个‘好’字,大家都听到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难道你要反悔?” 高胜寒道:“胡说八道,我几时说过‘好’字,我怎么不记得了?” 凤南星在一旁笑道:“高大情圣,刚才你神游太虚时,的确说了一个‘好’字,这倒不是他故意赖你。” 高胜寒拍了拍额头,自悔失言,道:“赵广陵,你好奸诈啊!看我心不在焉,故意拿话来诈我。我寻了你多久,你不会不知道,难道只想凭一个‘好’字,就要我放过你吗?” 赵广陵抱拳环视众人,道:“在下赵广陵,想请各位豪杰做个见证。从今日起,我赵广陵永生退出枪榜,也请各位神仙大爷再排榜时,莫要再提我的姓名,在此拜谢。” 高胜寒大怒,道:“赵广陵,枪榜不是你排的,你没有资格自主退榜。要么诸葛神机亲手将你的名姓从榜单上划去,要么我用这杆银枪将你打下来,别无他路可走!” 赵广陵道:“高胜寒,何苦如此相逼?诸葛神机将我排在榜上,并非我的本意,我若能够找到他,自要他在榜上划去我的名姓,可那位诸葛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又如何找得到他?” 高胜寒挺枪一指,厉声道:“赵广陵,你打还是不打?!” 赵广陵缓缓握转紫竹抢,目光中透出一丝寒意,道:“高胜寒,你非要逼我动手吗?” 第七百四十六章 半个发霉的地瓜 高胜寒与赵广陵双枪对峙,荡剑台上一片死寂。 一个是枪榜第二,一个是枪榜第三,到底是稳坐枪榜第二的赵广陵枪技精湛,还是横扫枪榜的高胜寒更胜一筹,人人都很期待,毕竟这两人都是当世用枪的名家,若真要打起来,必定是要轰动江湖的,而在场的人却有幸亲眼目睹这一场比斗。 凤南星忽然走入场中,道:“赵广陵,我知道你不想与他打,我现在就有一个主意,可以叫你避免这场争斗,你想不想听?” 赵广陵知道两人是一伙的,但如果真有办法能否避免与高胜寒交锋,他还是很乐意的,于是道:“不知阁下有何方法,可以让在下避免这场不必要的争斗。” 凤南星看了高胜寒一眼,笑道:“这一位以前不近女色,现在却忽然迷上了一个人,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就是他刚才抱的那一位,如果你去求她,我敢说,只要她发一句话,这位高大情圣必定言听计从,绝不敢有半分违逆。” 高胜寒转眼看向凤南星,道:“我还有一条更好的主意,要不你与赵广陵一起联手对付我,输赢按照旧约,如何?” 凤南星笑道:“我们是朋友,就算要帮,我也会帮你,断无绕过你帮别人的道理。” 高胜寒冷笑道:“这么阴损的主意,也就你能想得出来,亏你还说我们是朋友。” 凤南星笑道:“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赵先生名传江湖久矣,怎么可能不顾惜声名,去向一个女子讨饶……” 赵广陵转身向谷空青走去。 凤南星瞪大了丹凤眸子,看着赵广陵的背影,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他之所以给赵广陵指出这么一条路,无非是想借这个机会,调侃两人一番,不想这赵广陵竟真放得下身份,去向一个女子讨饶,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高胜寒冷眼看着凤南星,道:“你能不能别总给我添乱?” 凤南星举起一手,笑道:“这是个意外,我保证!” 高胜寒哼了一声,道:“以后我们各走各的,你不要跟着我!再敢跟来,我一枪戳死你!” 凤南星道:“喂,你先别急着生气,就算赵广陵去讨饶,你那位真命天女也未必会答应。” 高胜寒只拿眼睛冷冷瞧着凤南星,什么也不说。 凤南星道:“你想啊,虽然你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可她对你却没有多少好感,就跟过街的老鼠差不多……呃,这个比喻虽然不太恰当,但很能说明问题。既然她看你不顺眼,自然很想教训你一顿,只怕打你不过,所以多半会借赵广陵之手来对付你,这么说来,她一定不肯替赵广陵说情。” 高胜寒点了点头,道:“有道理。” 谷空青站在人群边上喊道:“高胜寒,你过来,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高胜寒反手一枪向凤南星搠去,凤南星忙向后跃开,道:“高胜寒,你先听我解释,她叫你过去,必定不是要替赵广陵说情,依我看,准是想为你们的比斗做个裁判。你想啊,她不想见到你,最好的办法无非是让你折枪退出江湖,只要她做了裁判,想判你输,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高胜寒收住枪,道:“我最后信你这一次。”转身走到谷空青面前,先看了赵广陵一眼,才向谷空青说道:“青儿,你叫我?” 谷空青微微点头,紧紧将白猫抱在怀里,拿一双秋水眸子看着他,道:“赵大哥想请你通融通融,将比试日期再推迟几年,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高胜寒道:“如果是赵大哥的意思,我一定不会答应;如果是青儿你的意思,我一定会答应。” 谷空青咬住嘴唇,犹豫良久,才道:“就算是求你的。” 高胜寒笑道:“青儿,我们之间不用这个‘求’字,你不让我跟他打,我就不跟他打。我挑战枪榜上的人,只是看不惯诸葛神机那副自以为是的姿态,跟你相比,这些都不值一提。” 谷空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好垂下头去抚弄白猫。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对他说这些话,似乎说出来,她又有些后悔,明明想摆脱他,可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赵广陵,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高胜寒上前一步,也伸出一手,摸了摸白猫的脑袋,见谷空青似乎有些抗拒,方才收回了手,道:“青儿,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替赵广陵说话?” 谷空青摇头,道:“我没有替谁说话,我只是……只是……不愿看着你在这里胡闹,搅坏了大事。他们要选一位盟主,来统领江南七道,共同对付蜃楼,这不仅关乎江南,即便是对整个江湖而言,都是一等一的大事,岂可因私废公?” 高胜寒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纠结了好一会,才向赵广陵道:“既然你肯找青儿来做说客,我自然要给青儿这个面子,我们的事就此了结,你不再是我的目标。” 赵广陵笑道:“我还以为你那位朋友是在开玩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高胜寒冷声道:“他不是我的朋友!” 赵广陵道:“不管他是不是你的朋友,我都应该谢谢他,麻烦你再帮我一个忙,替我给他说一声谢谢,务必转达。” 高胜寒道:“你放心,我的枪会代你转达这句话。” 赵广陵向谷空青深深一揖,转身便走。 高胜寒喊道:“赵广陵,你宁肯向一个女子讨饶,也不肯跟我打,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广陵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道:“为了半个发霉的地瓜。” “半个发霉的地瓜?”高胜寒皱眉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赵广陵一笑,却没有解释,手提紫竹抢,来到雷霸天面前,道:“雷堂主,今日是大会之期,我不愿浪费大家的时间。三天以后,黄昏时分,我会在江南霹雳堂北面那片松林下等你,希望那时你会给我一个解释。”不等雷霸天言语,赵广陵已转身离开了荡剑台。 第七百四十七章 推举 无道道人见原本平滑如镜的荡剑台,变得坑坑洼洼,满目疮痍,心下甚是痛惜,心想如果再打闹下去,整座荡剑台都要毁掉了,要选盟主,还得选个比较文明的法子才好。 无道道人想了好一会,方才走入场中,朗声道:“承蒙诸位看得起,请我们天师府来做这个见证人。贫道本以为可以相安无事地看着新任盟主诞生,可从刚才到现在,选盟主之事一直没有进展,反倒惹出了不少恩怨,这样下去,即便再选个十天半个月,仍难有结果。” 人群中一人喊道:“那依道长之见,该当如何?” 无道道人道:“贫道鲁钝,实在想不出妥善之法,所以想请大家集思广益,共同来想个法子,最好可以避免刀兵相争,毕竟选盟主的本意是在团结,若伤了和气,反倒有违初心。” 众人欣然赞同。 忽听一人道:“在场的诸位都是江南七道上的首领人物,不如一方势力推举一人,谁被推举的次数最高,便来坐这个盟主,一来可以避免武力争斗,二来可以从中取优,亦可以服众,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向说话之人看去,见是华山派掌门岳鹰扬,虽然华山派逐年式微,但在江湖上名头仍是不小,毕竟华山派里曾出过不少名动江湖的大人物。 岳鹰扬虽然不够出彩,但却能将华山派逐年式微的景象抑止住,并隐隐有着复苏的萌芽,可见其人也是有些手腕的,并非众人口中传的那样徒有虚名。 近年岳鹰扬比往常要活跃不少,所以有不少人猜测,岳鹰扬将有所动作,今日他出现在这里,多半是在打江南七道盟盟主的主意。 鹰爪门与华山派向来不对付。洪三曾有位伶俐乖巧的弟子,深得洪三喜爱。可在一次远游后,被人挑断了手筋,他们鹰爪门专攻手上功夫,若将手筋挑断,无疑会变成废人。 洪三问其缘故,那弟子说华山弟子劫人财货,害人性命,他仗义出手,砍伤数人,还杀死了一个。华山掌门岳鹰扬听知自己弟子被杀,便找到洪三爱徒,将之手筋挑断,以示惩戒。 洪三听知大怒,连夜带领门人找上华山,与岳鹰扬当面对质。那几个被砍伤的华山弟子,异口同声指说洪三弟子强抢民女,他们想救那女子,才与洪三弟子发生了冲突。 双方各执其辞,争来争去,也没争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得罢了。但自此以后,华山派与鹰爪门便一直互相看不顺眼,若有机会落井下石,绝不会袖手旁观。 眼下岳鹰扬出面,洪三自然免不了要挤兑他一番,道:“岳大掌门,听闻你常有光大华山的豪言壮志,不知当今的华山派在江湖中处在何种地位?比云隐门、飞雪阁等势力若何?” 岳鹰扬笑了笑,道:“身为一门之主,一派之长,理应心存光大之志,进取之心,若像土鸡瓦狗一般,只会原地蹲守,不思进取,无疑是在败坏祖宗基业,白白惹人耻笑。岳某虽然才德疏浅,得仙长眷顾,承业于华山衰微之时,尚且知道奋力一搏。鹰爪门常年沉积水下,不见出头之日,洪老前辈仍是气定神闲,端坐如松,真是好水性啊。” 洪三听之大怒,骤然攥起拳头,指节捏得咯咯直响,但又不好发作,咬了咬牙,冷笑道:“岳大掌门心怀抱负,岂是我等土鸡瓦狗之辈可以比拟?今日岳大掌门现身在此,莫不是要争这盟主之位?” 岳鹰扬笑道:“李某武艺低微,才智疏浅,怕是有忝尊位,断不敢此念头。今日来此,只是为江南团结,略尽一份绵薄之力。洪老前辈德高望重,深得人心,若由洪老前辈来坐这盟主之位,我岳鹰扬必定举华山之力,鼎力支持,不知洪老前辈可有为江南谋福的意愿?” 洪三眯眼盯着岳鹰扬,心里那叫一个恨啊。他的确有做盟主的念头,可这种事哪好明说出来?岳鹰扬这么问自己,分明是想让自己否认;若当众否认了,怎好再去争?岳鹰扬摆明了不是在支持他,而是将他推到了两难之地,前进不是,退也不是。 岳鹰扬见洪三闭口不言,再三逼问,洪三只是拿俩眼冷冷瞧着岳鹰扬,不发一言。 无道道人生怕两人再打闹起来,忙上前说道:“贫道认为岳掌门的提议不错,一方势力推举一人,由被推举次数最多的人来坐盟主之位,这样不但避免了武力争斗,还可以服众,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说好。 雷霸天柳追风等人虽然都有夺盟主的心思,但这么多人齐声说好,即便他们势力再大,也不敢公然与整个江南的意愿违抗,只得跟着说好,就算做不成盟主,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江南势力杂多,要想选一个人人赞同的人出来做盟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只能符合绝大多数人的意愿,而这种方式无疑是最好的。 众人计议已定,立刻着人准备笔墨纸砚,各方势力出来一人,将要推举的人的名字写在纸上,投入一旁只留一孔的封口瓦罐里。 各个书案旁,有天师府诸位道长,以及江湖上享受名望的各位前辈来作证,以保证推选过程的公正。 云天行见人群里不断有人走去书案旁,向吴英雄道:“你不打算过去写一写?” 吴英雄道:“我既然不想做盟主,出不出去都无关紧要了。江南势力这么多,不差我们英雄门这一票。” 云天行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胜负成败往往就在一线之间,也许你这一票恰恰就是决定盟主归向的那一票,你若不选,岂不是要扭转乾坤?还有啊,你这么想,别人同样也会这么想,如果人人都不去写,那这盟主选出来还有什么代表意义?” “是啊。”谷空青插嘴道,“你们英雄门既然是江南势力,自然要为江南的未来负责,随随便便就弃了权,也太没有责任心了。” 第七百四十八章 最不可能的可能 吴英雄搔了搔头,道:“爷爷、奶奶,不是我不想去写,只是我也不知到该写谁好。江南豪杰虽然不少,可真让我想一个能够统领江南诸方势力的人,我还真想不出来,就算上去写,也只能写我自己,我又不想做盟主,所以写不写都无所谓了。” 谷空青撇嘴道:“什么人呢,还写自己,天底下还有第二个像你这么厚脸皮的吗?” 吴英雄一把将吴耻拽过来,笑道:“别的不好说,单论脸皮,我是真服他,我们英雄门所有人的脸皮叠起来都没他一个人的脸皮厚。” 吴耻嘿嘿一笑,道:“门主过奖了。” 谷空青一阵无语,心想:“怎么碰上这么些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云天行笑道:“何止是他,我觉得在场人大多数人都会写自己。以前一些不敢打盟主主意的人,现在多半已经改变主意了,毕竟不用动武比试,只凭几张字条便能决定盟主归向,谁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 吴英雄摇了摇头,道:“相比盟主人选,我更担心那个贾隐。他自始至终都安稳坐在那里,对盟主选拔之事不发一言,倒真像个局外之人。只是我想不通,既然他不是为盟主而来,为何还要会来观会,难不成真是来看热闹的?” 云天行道:“无利不起早,此人来的时候排场可不小,若只是来看热闹,何必这样兴师动众?不管他有什么打算,给他留个心思,总是不错的。” 江南势力的确不少,单是一人写一个名字,就花费了两个多时辰。 无道道人等见无人再上前,又等了一会,才道:“若没有人再出来投票,贫道可要与几位长辈一同开罐点数了。” 人群里一人喊道:“无道道长,快些点吧,俺老婆这几日就要生产,还等着俺回去呢,再这么磨磨蹭蹭的,俺可要走啦!” 另一人笑道:“杨老弟,不是做大哥的说你,就是你不走,这盟主的位子也没你的份。” 先一人道:“韩老哥,这话你可说差了。若是比较武功,自然没俺什么事,可若是用这种方式来选盟主,俺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无道道人见下面又要开始乱,忙与几位长辈开罐点票,留一人在案旁记录票数,一人在旁念名字,余人皆在旁监督。 虽说有不少人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但内心里却十分紧张,毕竟这是事关江南的大事,不比往常。 盟主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决定江南七道,甚至是整个江湖的走向。这是前所未有的一次变革,所以即便是如云天行这样的局外之人,在面对即将出现的盟主时,也不由紧张起来。 在焦急的等待中,票数终于点完了。 记录票数的人将一张写有被推举人票数的纸单,交给了无道道人,想让他来公布最终盟主人选。 无道道人大略扫了一眼纸单,目光停在得票最高的那个人的名字上,久久没有言语。 那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见无道道人愣在那里不说话,也凑过来瞧了一眼,结果一个个面面相觑,也不言语了。 场下的人见无道道人等一个个呆若木鸡,有些不耐烦,开始乱哄哄的吵闹起来。 雷霸天的脾气本就暴躁,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折磨,上前几步,道:“道长,你就别卖关子了,快些公布了吧,咱们江南七道盟的盟主到底是谁?” 柳追风道:“无道道长,快些把结果公布了吧。我柳追风虽然很想坐盟主的位子,但若没这份福气,我也不强求,只是你这样吊着大家的胃口,迟迟不肯公布结果,是个什么意思?” 无道道人见场下乱成了一团,咳了两声,众人即刻安静了。无道道人与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交换了眼神,还是决定将这个出人意料的结果公布出来。 “江南七道盟的盟主是……贾隐!”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场内一片死寂! 虽说贾隐一直坐在场中,但江南群雄根本没把他囊括在盟主人选之内,毕竟贾隐不会武功,而且从不干预江湖中事,在江南人的眼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仅此而已。 任谁也没有想到,最终胜出的人竟然会是他,而一件不可能的事却也由此变成了可能。 云天行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吴英雄道:“爷爷神机妙算,我看他一直坐在那里不动,还真当他是来看热闹的,没想到竟然还留了后手,厉害,厉害,不动一兵一卒,竟将盟主的位子给夺了下来,实在是厉害。雷霸天柳追风等人争来斗去,结果却白给人做了嫁衣,呵呵,这些人就算没被气死,我估摸着,也得被气出病来。” 谷空青道:“若叫贾隐坐了盟主的位子,江南危矣!” 云天行叹道:“木已成舟,现在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可惜了,可惜了……” 吴英雄道:“爷爷,这龟孙子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盟主之位给抢了去,这也太邪乎了吧。” 云天行道:“他是一个商人,本就工于计算,他准是算准了江南各方势力水火不相容,所以才会想出投票推举这个法子来,然后再提前买通各方势力,这对富甲一方的贾家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吴英雄道:“这投票推举的法子是华山掌门岳鹰扬提出来的,跟他贾隐也没有关系啊。” 云天行笑道:“谁说没有关系,贾隐只需将岳鹰扬收买了,要说什么还不是由他来定?我的好孙儿,你好歹是一门之主,有空闲了多读读书,学点见识,别总在那什么心经上下功夫,枉费青春岁月。” 吴英雄想了想,道:“的确是这么个理,只是,这岳鹰扬也太不要脸了,华山派虽然逐年式微不假,可也没见哪位掌门做过这等依附权贵,背弃门规的事,到了他这里,竟然连通贾隐篡夺盟主之位,这要让华山派列位掌门知道了,还不得气活过来。” 第七百四十九章 渔夫寻事荡剑台 谷空青道:“以前的华山派在整个江湖上都有着不小的威望,岳鹰扬常有光复华山之心,若只靠他自己,在门派势力林立的江南撑开一片天地已是极不容易,何况是整个江湖。若贾隐坐上盟主的位子,有意提拔他,华山派的确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往日荣光。这么说来,岳鹰扬被贾隐收买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吴英雄道:“若贾隐事先已算准了会用这种手段来抢夺盟主宝座,那又何必派杀手来对付我?” 云天行笑道:“如果你以英雄门门主的身份来参会,岳鹰扬站出来说以投票推举的法子来选门主,你会怎么做?” 吴英雄想也没想,脱口道:“我会先骂他一顿,再打他一顿,然后把他撵回华山去。江湖中的事自然应该以江湖中的规矩来办,要选盟主,就应该通过比武来决定,武功最高的人做盟主,人人信服。单凭几张字条就想把盟主决定了,我吴英雄第一个不答应。” 云天行笑道:“这大概就是贾隐对你出手的原因。你这个人不太喜欢这种文绉绉的方式,动不动就要打要骂,实在是一个极不安定的因素。那日谭老爷子做寿,也是你先出来挑事的,若不先将你解决掉,他的计划会多出许多变故,而他作为一个商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变故。” 吴耻怒道:“这个王八蛋!老子跟他井水不犯河水,他竟然因为这个,就想害老子的性命,我非打爆他的狗头不可!”说着就想冲出去,却被云天行一把给拽了回来。 云天行道:“不要冲动,就算要找他麻烦,也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不管怎样,他现在已是江南七道盟的盟主,你若对他出手,便是与整个江南这些大大小小的势力作对,绝对讨不到好处。” 吴英雄虽然愤怒,听云天行这么说,也不敢造次。英雄门在江南名头不算小,但若与整个江南七道盟抗衡,无疑是以卵击石。 贾隐从虎皮大椅上站起,道:“承蒙各位厚爱,选在下位为江南七道盟的盟主,贾某感激之至。只是在下乃一市贾俗商,并非江湖中人,对江湖中的事所知甚少,如何能担此重任?各位的好意贾某心领了,还请各位重新选一位有德才者来担任盟主之职。” 吴英雄一听贾隐推拒,心头大喜,变着嗓子叫道:“是啊,贾大掌柜只是个商人,如何能领导我们江南七道上的各方势力,依我看,英雄门吴门主才是盟主的最佳人选。” 云天行一怔,道:“你不是不想做盟主吗?” 吴英雄笑嘻嘻道:“我自然没本事统领江南七道,若有爷爷在身旁,那就不一样了。再说,我若不抢,真被这行脚商人给抢了去,那江南岂不危险?” 云天行摇头道:“好孙儿,你要点脸吧,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大家一人一票选出来的,你若横空夺了去,这不是打了在场所有人的脸吗?” 吴英雄笑道:“爷爷放心,我不是真要坐那盟主的位子,我只是挑个头,让那几个有觊觎之心的来争。贾隐意外当选盟主,有人比我更急,绝不会冷眼旁观的。” 华山掌门岳鹰扬道:“贾大掌柜虽然只是个商人,但颇有经营头脑,单看贾家产业遍布江南,可知一二。我们选盟主出来,就是要让他拢聚江南各方势力,共同抵御外敌。若从我们这些人里选,不论谁当选,无疑都会生出偏私之心,亲近之人重而用之,嫌隙之人疏而远之,如何能够当得起盟主大任?正是要选贾大掌柜这样的人,才可做到正公无私,一视同仁。在场的人里,恐怕没人能料到贾大掌柜当选,但事实却是如此,这难道不是天佑我江南吗?!” “放你娘的狗屁!”吴英雄怒道,“岳鹰扬,你这龟儿子收了他多少好处,要处处替他辩护?他本人都拒绝了,你还在这里说个屁!再不滚下去,老子敲掉你满嘴狗牙!” 岳鹰扬朝吴英雄这边望过来,见一个渔夫打扮的人气势汹汹地拿俩眼瞪着他,但岳鹰扬却不认得这人是谁,道:“阁下有话不妨出来说,躲在人群中乱放粗言詈语,是何道理?” 吴英雄道:“老子在哪里说话干你屁事?你这嘴上没毛的乌眼鸡,把盟主之位交给一个行脚商人,到底有何居心?难道你串通四海盟,想要将江南七道上的各方势力,一网打尽?” 此话一出,人群里登时热闹起来。 岳鹰扬见众人议论纷纷,忙道:“大家不要听信此人胡言。十多年前,我华山派同样受过四海盟的迫害,上任掌门便是为四海盟所害,这是华山派的耻辱,我岳鹰扬在此对天指誓,与这帮逆贼势不两立,如何能有勾结叛逆之心?” 岳鹰扬见人群安静下来,又道:“常言道‘爱之深,责之切’,我今番推举贾大掌柜,虽然有失常理,但也是为了江南好。大家试想一下,贾大掌柜能将贾家偌大的产业网治理得井井有条,岂非没有平衡江南各方势力的手段?” 洪三向来有做盟主的心思,贾隐意外被选为盟主,实在令他难以接受。不论才德或是武功,在场的人能与之相比的并不在少数,若叫别人坐了盟主的位子,他怨自己没本事,怪不得别人,可做盟主的偏偏是贾隐。他比不过别人,难道还比不过一个行脚商人? 贾隐当选盟主,洪三憋了一肚子火,正没处撒气,正巧岳鹰扬在这里替贾隐说话,他如何看得下去?道:“岳鹰扬,虽然我不知道你与贾大掌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但你应该知道,我们江湖中人有江湖中人的规矩,既然要选盟主,自当选一位武艺超群,才智过人的人方可服众,如何硬拉一个商人来统领江南七道?别说我们鹰爪门不答应,在场的各位英杰们怕是也不会答应。” 岳鹰扬道:“选贾大掌柜做盟主,并不是我个人的决定,而是大家投票选择的结果,我们应该服从大家的意愿,不是吗?” 第七百五十章 贾隐欲退盟主位 洪三冷笑道:“恕我直言,要一个行脚商人来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我洪三第一个不答应,若你们执意如此,那我们鹰爪门只好退出江南七道盟了。” 见洪三要退盟,岳鹰扬不由皱起了眉头,道:“洪三,你我虽有私人恩怨,但眼下可是关乎江南安危的大事,怎能以私废公?江南势力多杂,若没有一点经世头脑,如何能照管得过来?” 洪三道:“岳鹰扬,不用你来说,公私我还是分得清的,我退盟不是因为你。江南地广人稠,英杰辈出,难道就选不出一个武功又高,才德又盛的人来?偏偏叫他一个不会武功的行脚商人来做盟主,我洪三不服!” 凤南星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笑说道:“你若不服,不妨与他打一场,若是你赢了,大可取而代之,反正他又不想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洪三嗤笑一声,道:“你当这盟主的位子是什么?说让就让?虽然我不服他这盟主,但绝不敢拿江南七道盟盟主的位子作玩笑。” 凤南星耍弄着手中玉笛,笑道:“难道你是怕了?” 洪三眯眼瞧了贾隐一眼,神态甚至倨傲,笑道:“世人皆知他不会武功,我洪三再差,可也有几十年的武功底子,难道还怕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行脚商人?” 凤南星摇了摇头,道:“你这人可真难伺候,不打吧,不服;打吧,又嫌人家不会武功,我实话告诉你吧,这位贾大掌柜可不是个只会买卖的行脚商,他的武功厉害着呢。” 在江南人的记忆里,贾隐就是个纯粹的商人,一点武功都不会。今日凤南星当众说他武功厉害,众人虽然不怎么相信,但心底里对贾隐原有的印象已发生了些微动摇。 若贾隐一点武功都不会,身边又如何能聚拢如此多的好手,难道只靠金银就可以?要知道,他身后这些人里,有几个人视金钱如粪土,若没有真本事,他们怎会甘心俯首? 洪三听知贾隐会武功,心下十分惊奇,道:“贾大掌柜,你真的会武功?” 贾隐笑了笑,道:“虽然贾某只是个普通人,但却时常遭到歹人的恶意袭击,若不是我身后这些人拼死相护,我贾隐哪还能站在这里,瞻仰各位仙颜?他们虽是我的朋友,但也不能一刻不离地守在我身边,所以,为了自保,我也学过一些防身之术,以备不虞。” 洪三皱眉道:“贾大掌柜不是不会武功吗?” 岳鹰扬道:“商场如战场,贾大掌柜学一些防身之法也在情理之中。别说是贾大掌柜,就是一些寻常的小商小贩,会使枪弄棒的也不在少数,这有好什么奇怪的?” 岳鹰扬替贾隐说话,洪三听来格外不顺耳,道:“既然贾大掌柜会武功,我洪三便要与贾大掌柜比一场。若是我侥幸赢了,也不要这盟主的位子,就请贾大掌柜自动退位,大家再重新再选一次,如何?” 贾隐忙摆手,道:“这如何使得?洪老前辈乃江湖名宿,我这点微薄功夫,哪里入得了洪老前辈的眼?洪老前辈只吹一口气,我都要站不稳了,这如何能打?” 众人大笑。 洪三亦笑得合不拢嘴,抬手招弟子荀欢出来,向贾隐道:“贾大掌柜,你本是个商人,我若跟你打,的确是欺负了你,不如这样,让我弟子代我上场,若你赢得了他,我鹰爪门便同意你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如何?” 贾隐道:“在下今日过来,只想观瞻江南各位英雄大展雄姿,本就没有做盟主的心思,这场比试还是就此作罢吧,贾某自愿退出盟主之位,各位再选一次便是。” 众人虽然不满贾隐这个盟主,但却不敢拿盟主的位子作儿戏,毕竟他这个盟主是江南各方势力一票一票选出来,说废就废了,那这江南七道盟的盟主还有什么威信可言?传不出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于是除去几位仍有心思做盟主的人,余人大都在劝贾隐不能退位。 贾隐见众人如此,便不好再提退位之事,走入场中,向洪三拱了拱手,道:“贾某本想让出盟主的位子,奈何各位英雄不肯,贾某只好暂时厚颜忝坐,以待厚德之人来继位。” 云天行冷笑道:“说得倒是客气,只怕你一坐上去,屁股就挪不动啦。” 云天行说者无心,吴英雄听者有意,在一旁咬牙切齿,怒目而视。贾隐本欲害他性命,他侥幸逃得一命,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今见贾隐要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他哪里肯依? 贾隐又一番客气言辞后,吴英雄忍怒不住,大骂道:“直娘贼的龟儿子!你这蹩脚商人也配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还不快滚回娘胎里去,休得在江南豪杰面前丢人现眼!” 贾隐虽然没怎么被人骂过,但经商了这些年,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心性却是极好的,听到那渔夫在人群里叫骂不止,他连一丝不快的表情都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微微的笑着。 贾隐不怒,但跟他一起来的那些人脸色却一个比一个难看。 萧离曾受过贾隐不少恩惠,但却一直没有表现的机会,眼下贾隐遭人谩骂,他想借这个机会,来表现自己,同时也为贾隐排忧解难,算是一举两得。 萧离走入场中,遥指吴英雄所在位置,喝道:“什么人在那里乱吠,有胆的出来,缩头缩脑的不是好汉!” 吴英雄正好气头上,被萧离一点,怒气爆发,一个跟头翻了出去。云天行都没能来得及制止。 萧离见来人渔夫打扮,随便看了两眼,眼底已多了一丝轻蔑之色,道:“阁下对盟主有成见,直说无妨,何故所在人群里谩骂不休,徒惹人笑话。” 吴英雄道:“老子就爱骂人,你待咋地?有能耐把我打回去啊!” 贾隐客气道:“贾某才智浅薄,武功低微,实在担不起如此重任,奈何诸位英雄不许贾某退位,贾某也是没有办法,还请这为老哥息怒。” 吴英雄朝贾隐啐了一口浓痰,骂道:“去你娘的!” 第七百五十一章 吴英雄钩钓萧离 吴英雄改扮彻底,如今早已没了当初的富商样貌,众人都认不出他,何况他又故意皱着脸,扭着嗓,活脱脱变成了一个市井流氓,只是从外表打扮来看,像个渔夫而已。 一旁的萧离忍无可忍,抽剑指着吴英雄说道:“你再骂一句,我把你两片嘴唇都削平了!” 吴英雄故意白眼瞪着萧离,骂道:“去你娘的!” 萧离大怒,一剑朝吴英雄刺了过去,吴英雄侧身避开,往后退走,萧离仗剑紧追不舍。 贾隐叫道:“萧兄快住手,这位老哥骂我情有可原,不要与他动武,待我好言劝慰他几句便是!” 萧离既已出了手,便没有再收手的道理,贾隐在那里喊,他只当没有听到,催着一柄嵌玉寒剑,追着吴英雄乱砍。 谷空青见吴英雄顶着斗笠,扛着一根粗制鱼竿在场里乱窜,向云天行道:“你孙儿被人追着砍,你不去帮忙?” 云天行笑道:“这姓萧的出剑看起来很随便,但内有章法,非寻常之辈可比,应该是个用剑高手。我孙儿虽然有些直,但并不是傻子,他既然敢向这人挑衅,自然有应付他的把握,根本不需要我来担心。” 谷空青微微一笑,道:“看来你对他抱有很大的希望啊。” 云天行笑道:“他可是英雄门的门主,再差能差到哪儿去?若连贾隐的一个手下都打不过,以后也别在江湖上混了。” 谷空青撇了撇嘴,不怎么相信。 云天行稍稍弯腰,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他曾受过我爷爷的指点,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主,他就是以身相许,我爷爷都不会指点他一招一式。” 谷空青一听这话,方才消去了轻视之心,能得沧澜剑神指点个一招半式,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可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受过沧澜剑神指点的人,竟是这么一个爱欢喝山羊滋补汤,收藏扎眼画册的庸俗人物。 再向场内看去,吴英雄仍被那用剑之人追着乱砍,分毫没有扭转局面的迹象,反而比先前更狼狈了。 谷空青问道:“他为什么不还手?” 云天行道:“大概是在等一个机会。” 谷空青不懂这话的意思,见云天行看得入神,不好再问。 吴英雄一边跑,一边抡着鱼竿乱骂,忽见萧离转头去瞧贾隐,心下大喜,猛地抡转鱼竿,那鱼钩拉着鱼线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弧,正勾到了萧离的鼻翼。吴英雄轻轻一拽,丝线绷直,萧离吃痛,这才发觉自己被鱼钩给勾住了。 起初吴英雄只顾逃命,萧离还当他敌不过自己,所以分了神,不想竟被他钻了空子。 萧离本想拿剑去斩断钓线,可他刚一抬手,吴英雄就将掉线拽紧,那鱼钩便要往肉里扎,萧离无法,只得跟着吴英雄乱跑。 在别人看来,是萧离拿剑追着吴英雄乱跑,实际上是吴英雄牵着萧离的鼻子在跑,若是萧离不听话,吴英雄势必要紧一紧鱼线,给他一点教训。 两人在场内打转,竟没个停歇,眨眼已绕了十多圈。 贾隐看着实在不像话,便加重了语气,叫萧离回来。 萧离早就想收手了,奈何鼻翼被鱼钩给勾住,不得已才跟着吴英雄乱跑。如今听着贾隐声音里带着一丝怨责,便顾不得鼻翼是否被扎穿,挥剑斩断钓线,愤愤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萧离忍痛将钓钩从鼻翼上摘下,钓钩上竟然还带下了一块肉来。萧离把自己的肉剔掉,见这一个钓钩上竟然有三根倒刺,这他娘的是要钓什么鱼啊?萧离在心里把这恶毒渔夫的祖祖辈辈挨个问候了一遍。 鱼钩是拽下来了,但萧离的鼻翼上也多了一个孔洞,血流不止,萧离擦血不迭,只得捂着鼻子狼狈退场。 吴英雄不与萧离打斗,却用这种法子来整治他,倒不是因为他怕败给萧离,只是怕人通过武功路数,认出他的身份,毕竟在场的这些人,大都是江南七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看过他出手的人不在少数,如果不小心将身份暴露,怕是有些麻烦。 贾隐见这渔夫在瞅着钓钩上的血迹傻笑,忙上前赔礼道歉,吴英雄打心眼里看不起他,待要再骂,见云天行在招他回去,吴英雄虽然有些不太情愿,但又不敢违逆爷爷的意思,只得回来。 却说那洪三本想让弟子荀欢与贾隐比试,不料被这渔夫给搅了局,这时渔夫已经退场,洪三怕别人再出来打岔,忙说道:“贾大掌柜,不知前番约定的比试可还算数?” 贾隐道:“承蒙各位抬爱,提拔贾某为江南七道盟的盟主,实在荣幸之至。贾某也是江南人,如今身担要职,自当励精图治,以图报效,而江南势力多杂,若要联结各方势力同心同盟,本不该推崇武力,只是,鹰爪门洪老前辈乃贾某历来敬仰之人,实不愿其萌生退盟之志,所以贾某只能应下这场比试,还望各位英雄谅解。” 人群里一人喊道:“盟主,俺是个粗人,可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这洪老头子不服,把他打服就是了,何必向我们询问。” 洪三听人这么喊,心下不乐,向荀欢道:“徒儿,你便代为师去向贾大掌柜讨教几招,记住了,贾大掌柜虽然只是个商人,其武功必定不弱,即便是为师亲自上场,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你不可大意了,知道吗?” 洪三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要荀欢不可保留实力,要全力以赴。实际上,在洪三心里,还真没把贾隐放在眼里,不然也不会让弟子代他出场了。 荀欢深解其意,道:“谨遵师父教诲。”走入场中,向贾隐施了一礼,道:“在下荀欢,向贾大掌柜讨教几招。” 贾隐向荀欢打量了几眼,微微一笑,向洪三道:“人家都说名师出高徒,今日见令徒丰神俊逸,卓尔不群,才知此言非虚,看来这盟主的位子,非洪老前辈来坐不可了。” 洪三笑道:“贾大掌柜休要胡夸,小徒武艺低微,怕是抵不过你十招,还望手下留情则个。”又向荀欢道:“欢儿,你还等什么,贾大掌柜是长辈,难不成你要让他先出手?” “得罪了!” 荀欢又向贾隐施了一礼,刚要动手,忽觉一阵疾风迎面而来,荀欢不由瞪大了眼睛。 第七百五十二章 白三刀 天清,日明。 荡剑台上气氛森寒,无一人不凝神屏息,死死盯着趴在贾隐脚下的荀欢,一招,贾隐只用了一招,便将荀欢点倒在地,而荀欢居然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洪三望着趴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荀欢,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这弟子虽然在诸多弟子中算不上顶尖,可若想一招将他点倒,怕是连他自己都做不到,而这个只学过一点防身术的商人竟然做到了。 洪三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在他的幻想中,狼狈落败的应该是贾隐才对,一个商人只学过一点防身术,如何是一个整日修行的武夫的对手? 贾隐见洪三呆若木鸡,道:“洪老前辈莫怪,令徒只是昏过去了,并无性命之忧。” 洪三命人将荀欢抬回来,向贾隐道:“既然贾大掌柜赢了,我洪三愿赌服输,从今日起,鹰爪门便认你这个盟主了。” 贾隐微笑点头,却没再说什么。 谷空青轻抚着仍在酣睡的白猫,神色略显凝重,轻声道:“这个贾隐隐藏得好深啊,刚才那一招又快又准,别说是洪三的弟子,即便是洪三本人,都未必能够轻易接下。” 云天行怀抱太阿,微微眯起眸子瞧着贾隐,道:“我样才对,若他真只学过一点防身功夫,怕是还担不起盟主大任。江南七道盟的目标是蜃楼,而作为江南七道盟的盟主,必定首当其冲,若他武功太差,蜃楼的人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贾隐是个聪明人,不会考虑不到这一点,他既然敢坐这个位子,自然有着万全的保身之策。他这个人呐,不简单。” 谷空青微微一笑,道:“他不简单,那你呢?” 云天行转过头,道:“我什么?” 谷空青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预料之中,依我看,你比他还要不简单十倍。” 云天行一笑,道:“你大概是忘了我险些被他手下给杀死的事。” 谷空青道:“我没忘,可对付你是天权临时下的决定,跟贾隐并没有关系。” 云天行道:“怎么没有关系,能将这样的人收入帐下,本身就是一种能力,我这点小聪明,跟江南大贾兼江南七道盟盟主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谷空青摇头不语。 荀欢落败以后,又有不少人出来挑战贾隐。这些人虽然平时也相互看不顺眼,但眼下却有共同的意愿,那就是将贾隐赶下盟主宝座。所以,大家想借这个机会来挫一挫贾隐的锐气,顺便再找些借口,将他赶下盟主之位。 贾隐一来不好推拒,二来有意想显一显威风,所以在几番颇显无奈的陈词之后,坦然接受了。 想挑战贾隐的人虽多,但用车轮战术未免有些太欺负人,所以这些人商量了一番,决定推举几个武功相对较高的人代替大家出战,虽然仍有车轮战的嫌疑,但相对来说,还算比较客气了。 被推举出来的人有三个,一男两女。男的身披狐裘,手按细刀,面如白玉,眼露星光,看起来威风凛凛,气度非凡。相比而言,这两个女子在气势上要弱上不少,倒像是个两个弱不禁风的闺阁女子,那纤柔的体态怕是连一阵风都抵不住,如何敢来挑战江南七道盟的盟主? 云天行摇头叹息。 谷空青笑道:“怎么,你看不起女人吗?” “没有,我只是有些意外。”云天行道,“这件事关乎江南安危,他们为何会选两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出来挑战?若是再败,贾隐这盟主的位子可就坐实了。难不成这些人都被贾隐收买了,故意占去挑战名额,再败给贾隐,来让他坐定盟主之位?” 谷空青笑道:“你别看她们两个是女子,真要动起手来,石径侠未必是她们两个的对手。” “石径侠?”云天行将目光转到狐裘男子身上,“这是他的名字吗?” 吴英雄道:“爷爷有所不知,这石径侠是侠客帮的帮主,为人乐善好施,嫉恶如仇,在江湖上有着不小的名声,他这侠客帮亦在江南诸多势力中排在前列,非一般小帮小派可比。” 云天行转头看着吴英雄,道:“比你的英雄门如何?” 吴英雄嘿嘿一笑,道:“总的来说还是我们英雄门更胜一筹,至少在人数上,要比他们侠客帮多上不少,而且我们英雄门下有不少产业,资金方面不需要担忧,这也是他们侠客帮不能比的。别看这石径侠穿金戴玉,实际上是打肿脸充胖子,他们侠客帮连日常开销都很紧张,哪还有余钱花在衣服装饰上。他这身狐裘少说也得穿了一二十年了。从第一眼见到他,他就穿了这一身,现在还是,我就没见他换过。” 云天行笑了笑,道:“我一直有个疑问,只是不知当问不当问?” 吴英雄道:“爷爷,这话可就见外了,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云天行道:“你整天这么闲,而且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做生意的人,为何英雄门下有那么多产业?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也跟他一样,故意打肿了充胖子?” 吴英雄道:“爷爷,天地良心啊,我是不会做生意,可有人会啊,我只要雇他们替我做就好了,何必去操这些闲心。”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 石径侠微微转身,向那两个女子说道:“君子当礼让,可两位的武功均在石某之上,石某若先让两位先行出手,未免不合常理,所以石某抛砖引玉,先行一步。”也不待那两个女子回话,石径侠已向贾隐走去。 贾隐见他手按细刀,缓步走来,刀出半寸,寒光洒泄。 贾隐神色颇为凝重,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阁下应该是侠客帮的帮主石径侠石大侠,江湖人称‘白三刀’。” 石径侠微微摇头,道:“我的名字里虽然有个侠字,但我不是侠,也配不上这个侠字。今番出来,往大了说,是为了江南的黎民百姓;往小了说,是看不起你这个行脚商人,所以,想请你吃上三刀。” 第七百五十三章 黄芊芊 听到石径侠要请自己吃刀,贾隐只是微微一笑,道:“我常听人说石大侠心直口快刀更快,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石径侠嘴角微微勾起,道:“闲言俗语,不说也罢,你的兵器呢?” 贾隐道:“兵器已在手中。” 石径侠向贾隐手中看去,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兵器,不由皱起眉头,道:“你耍我?” 贾隐笑道:“石大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的兵器就是这双手。” 石径侠微微眯起眸子,道:“单凭你这双手可接不下我三刀。” 贾隐道:“接不接得下,只有试过才能知道。” 石径侠手指敲打着刀柄,一双灿如星辰的眸子注视着贾隐,默然良久,才道:“我虽然看不起你,但你我并无仇怨,我若将你这双拨弄算盘的手给削了去,无疑会平添一段仇怨,这样不好。我给你借取兵器的时间,去吧,取你最称手的兵器来,证明给我看,你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 贾隐道:“胸中有兵,手中不空;胸中无兵,有器无功。” “好一个有器无功!”石径侠握紧刀柄,目露寒光,“先吃我一刀!”说罢,一道寒光飞起,直射贾隐! 贾隐不退不让,双袖霍然鼓胀,左手五指并拢,猛地扇出,那刀芒被大掌一扇,骤然消逝! 石径侠一惊,再出第二刀! 第二刀比第一刀更快也更狠,贾隐如法炮制,再扇右掌,第二道刀芒一被掌力触及,立即消逝。 石径侠脸色已变,再出第三刀! 虽只一刀,但却幻出了数道刀影,而且刀刀攻向要害! 寒气扑面,贾隐依旧不退半步,微微眯起眸子,双掌骤然在胸前合什,霎时间,刀影尽数消失,唯独只有一柄又细又长的尖刀被贾隐的双掌给夹住了,而刀尖已刺穿了衣物,触到了贾隐的肌肤。 石径侠呆住。 贾隐抬起头来,面上带着笑意,道:“我听闻石大侠对敌往往只用三刀,今番三刀已过,石大侠还要再出第四刀吗?” 石径侠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盯着贾隐看了好半晌,才道:“竟然是‘万佛朝宗’,想不到你与万佛寺还有一些渊源。” 贾隐道:“在下与万佛寺并无密切来往,这‘万佛朝宗’也是机缘习得,其余万佛寺绝学,在下一概不会。” 石径侠鼻中哼了一声,抽刀转身而去:“我这一关最是容易,她们两位可就不太好说话了。” 吴英雄见石径侠败回,不禁叹息了一声,道:“想不到石径侠三刀都奈何他不得,看来这个贾隐隐藏得很深呐。” 云天行道:“石径侠的刀的确很快,但第一刀过后,输赢就已成定局了。石径侠不是输在刀法,而是被贾隐算计了。” 谷空青道:“为何这么说?” 云天行道:“第一刀贾隐左手起,往右扇;第二刀贾隐右手起,往左扇。在出这两掌时,他故意摆弄身姿,让石径侠以为他只会往左右两边打,时间紧迫,石径侠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所以第三刀才会下意识攻他中路,而中路却是贾隐为他埋下的一个陷阱。若石径侠第三刀仍攻贾隐右身,贾隐来不及回掌,结局却要另说了。” 谷空青道:“这样的人太可怕了,还未动手前,就已将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计算到了。若是生死搏杀,石径侠还只用三刀,多半没有活路。” 云天行笑道:“既是生死搏杀,他若还只用三刀,那他就是个傻子。” 谷空青手抚白猫,笑而不语。 吴英雄心下不乐,若贾隐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商人,吴英雄要找他算账,简直易如反掌;而如今,贾隐摇身一变,竟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武林高手,这笔账怕是要烂掉了。 石径侠走到那两个女子身旁,停住了脚,道:“是我低估他了,你们两位若不拿出全力,盟主的位子可就非他莫属。” 那名年纪略长的女子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那名相对年轻的女子咯咯一笑,道:“石帮主好厚的面皮,大家推举你出来,是想让你将他从盟主宝座上赶下去,你倒好,跟玩儿一样只出了三刀,这也太对不起大家了吧。” 石径侠摊手道:“技不如人,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年轻女子轻轻哼了一声,道:“你这家伙,不论对什么事都是这么不上心,要玩儿好歹也要分个轻重。这种事你不担着,却甩给我们两个女流,真不是个男人!” 石径侠曲指弹去狐裘上沾上的尘土,道:“如果打架不许碰衣服,我大概会认真一点。这是我娘一针一线缝给我的,我可不舍得拿它去做铠甲。你们两个虽是女流,可比我们这些男子汉气概多了。去吧,把这个行脚商人送回姥姥家去,江南七道盟可不需要人来拨算盘。” 那年轻女子见石径侠大摇大摆地走了,心下不忿,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又向那年纪稍长的女子道:“蓝姐姐,是你先上,还是我先?” 蓝姓女子道:“既然你叫我姐姐,自然是我先了。” 那年轻女子撇嘴道:“难道姐姐不应该让着妹妹吗?” 蓝姓女子道:“谁说姐姐一定要让着妹妹了,再说……”她还未说完,那年轻女子已抢了出去。 蓝姓女子笑着摇头,自语道:“你这女娃子还学会戏耍人了,明明想抢先,却还来撩拨我,亏你是黄金甲的女儿,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贾隐见这身穿鹅黄衣裳的女子飞也似奔来,正想问候几句,忽见她从背后摸出一对明晃晃的双钩,欺近便打,根本不给自己开口的机会。 云天行见这双钩女子的招式大开大合,全无柔弱姿态,而且一上场,便已雷霆之势,将贾隐压得连连败退,惊奇道:“她是谁?” 吴英雄道:“此人名叫黄芊芊,是黄金甲的女儿,别看她肤白脂嫩,这一身皮肉可硬着呢。几年前我曾见她跟人动手,也许是那些人本事太差,刀剑砍在她身上,竟然连一道印痕都留不下,其肤体之硬,可见一斑。” 第七百五十四章 沉鱼落雁钩 云天行道:“你说的这个黄金甲,可是当年创立金甲门,且名噪一时的那个黄金甲?” 吴英雄道:“除了他还能是谁,这个名字可不是谁都敢叫的。这个黄芊芊正是黄金甲的亲生女儿。” 云天行道:“我听说金甲门如今已经衰落,想不到黄金甲还有后人在世。” 吴英雄道:“即便有后人在世,金甲门恐怕也难以回到往日巅峰了,毕竟名噪一时的黄金甲已经死去,剩下的人即便学成了黄金甲的硬体功,也未必能达到他当年的高度,至少眼前这个黄芊芊还不行。” 云天行道:“现在不行,以后未必不行,她才多大年纪,便能与贾隐这般人交手,而且不落下风,再过个二三十年,难保她不会成为第二个黄金甲,甚至超越黄金甲。” 谷空青手抚白猫,打趣道:“我看她年纪跟你相仿,长得也好看,既然你这么看重她,不妨过去认识认识,以你的本事,将她骗到手,应该不会太难。” 云天行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贩子?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贾隐虽然隐藏了实力,但不难看出,他应该是一个高手,而黄芊芊能与他打个平分秋色,这已是常人所不能及的了,再过个二三十年,未必达不到黄金甲的高度。” 谷空青低下头去逗猫,嘴上回道:“是是是,你说是就是。” 吴英雄拿手肘撞了撞云天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云天行摇头苦笑道:“得,以后我还是闭嘴吧。” 却说贾隐被黄芊芊逼得连连倒退,又有几次险些命丧钩下,跟贾隐来的那些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想上前帮忙,却又不能,只能在场下干着急。 黄芊芊见贾隐只躲不攻,有些不耐烦,道:“喂,你这个拨算盘的,为何不还手?难道瞧不起我是女儿身?” 贾隐道:“大小姐误会了,贾某知道令尊乃是大名鼎鼎的黄金甲,一身硬甲功夫实在了得,即便我出手,依旧伤不了大小姐分毫,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黄芊芊撇嘴道:“为何你们总拿阿爹的名字来说我,我叫黄芊芊,不叫黄金甲的女儿。” 贾隐一笑,道:“大小姐,你这双钩子实在厉害,这么结实的台面在它面前,却如豆腐一般,这要划在人身上,皮开肉绽不说,怕是连骨头都能削得平整无差。” 黄芊芊笑道:“你们做买卖的就是有眼光,我这双钩子可不是凡物,这是阿爹在一处遗迹中偶然得到的,名唤‘沉鱼落雁钩’,别说是你们这些肉体凡胎,即便是我的硬甲也不敢硬撼其锋芒。” 贾隐笑道:“如此甚好,我正愁没法子对付大小姐,既然有如此兵刃,贾某倒想向大小姐借上一借,等将大小姐打败了,一定双手奉换,不知大小姐肯不肯借?” 黄芊芊面露怒容,道:“你这个蹩脚商人!故意欺负我是不是?借我的兵器来对付我,这是什么道理?我要是肯借给你,我就是个傻子!” 贾隐笑道:“这可由不得大小姐了。”身形一晃,已闪到了黄芊芊侧后方,出手拿她右臂。 黄芊芊惊讶于他的迅捷身法,不敢大意,忙平伸双臂如陀螺一般急速旋转起来,贾隐躲闪不迭,手臂上被钩锋割了一道口子,忙拔身飞撤,那“陀螺”便在后面紧追不舍。 贾隐飞奔之余,回头打量,见黄芊芊周围钩影乱闪,根本不能靠近,一时也没了主意。 两人在场内绕了好一会,黄芊芊始终截不住贾隐,而且又转得头晕,不得不停下来。 贾隐见她以手支额,显是晕得不轻,忙飞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沉鱼落雁钩从黄芊芊手中抢了过来。 黄芊芊一怔,指着贾隐道:“你……你……耍赖!” 贾隐舞着双钩,笑吟吟道:“我哪里耍赖了?” 黄芊芊气呼呼道:“你就是耍赖,我跟你打,你只会跑,等我累了,你再趁机偷袭,这不是耍赖是什么?” 贾隐道:“我这不是耍赖,这叫以逸待劳。大小姐,你还年轻,能有如此本事,已是极为了得,今番输了,也不必太多自责。” 黄芊芊不服气,道:“谁说我输了,兵器被你夺了又怎样,我可以再夺回来,不过,你可要小心了,这一次我可不会再给你偷袭的机会。” 贾隐皱眉道:“大小姐还要打?” 黄芊芊道:“你若肯从盟主的位子上退下去,自然不需再打;你若不退,那就一定要分个胜负。” 贾隐道:“大小姐,你刚才也在场,不是贾某占着位子不肯让,实在是众意难违啊。” 黄芊芊道:“什么众意难违,你若是死活不肯当盟主,他们还能杀了你不成?” 贾隐摇了摇头,不再解释,只将双钩交叉叠压起来,似是要将之折断。黄芊芊见状失声道:“你干什么?” 贾隐道:“大小姐执意要打,贾某没有办法,只能先将这对双钩毁去,免得叫大小姐夺回去,拿它来对付贾某。” “不可!”黄芊芊急道,“你把沉鱼落雁钩还我,我认输就是了。” 贾隐抬起头来,道:“大小姐的话可信吗?” 黄芊芊哼了一声,道:“本小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既然说了会认输,就一定会认输,只要你将沉鱼落雁钩还我,我保证不再跟你为难。” 听黄芊芊如此说,贾隐忙将沉鱼落雁钩双手奉上,道:“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大小姐莫要怪罪。” 黄芊芊接过双钩,爱惜了一番,道:“你倒也是个守信的人,既然这样,我便不跟你为难了,不过,你可小心,那位蓝姐姐,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贾隐恭敬道:“多谢大小姐提醒,贾某自当尽力。” 黄芊芊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去了。 石径侠见黄芊芊认输,摇了摇头,叹道:“这下可好了,贾隐能不能做盟主,全看蓝蛛儿一人了,虽说她从不会让人失望,但这个贾隐隐藏得可不浅呢,说不定还留有后招。忧矣,忧矣。” 第七百五十五章 五毒教教主 黄芊芊走到蓝蛛儿身旁,停住脚,道:“蓝姐姐,这个拨算盘的很厉害,我不是他的对手,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蓝蛛儿转头瞧着她,道:“你与石径侠都怕担责任,所以各自留了手,故意将烂摊子甩给我,是不是?” 黄芊芊道:“蓝姐姐,话可不能这么说,不是我有意留手,我是真打不过他,这个拨算盘的隐藏得很深,你也要小心啊。” 蓝蛛儿道:“你没留手,干嘛好端端的把自己转晕?有你这么打架的吗?” 黄芊芊眯眼笑道:“我那不是被他逼得没办法了嘛,我真的尽力了,蓝姐姐,你要相信我啊。” 蓝蛛儿冷笑道:“我信你个鬼,你这女娃子看着面善,鬼点子比谁都多,说好了都使全力,将他从盟主座位上赶下来,你们倒好,一个个故意放水,可对得起那些信任我们的人吗?” 黄芊芊垂下头,委屈道:“蓝姐姐,我知道错了。” 蓝蛛儿哼了一声,道:“你现在知错有什么用,等他贾隐坐实了江南七道盟的盟主,做好了还成,要是做不好,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你们俩个。” 黄芊芊的脸儿黄了。 蓝蛛儿一笑,大步走入场中。 蓝蛛儿上场后,谷空青转脸看向云天行,笑道:“你不问她是谁了吗?” 云天行没好气道:“爱谁谁。” 谷空青扑哧一笑,道:“她叫蓝蛛儿,是五毒教的教主,你应该听过她的名号吧。” 云天行微感惊讶,道:“她就是那位江湖人称‘千眼蜘蛛’的五毒教教主蓝蛛儿?” 谷空青点头道:“如假包换。” 云天行道:“他们五毒教也擅长用毒,跟你们九幽谷倒有几分相似,只是我没遇到过五毒教的人,不知他们有什么手段,今日倒可以开开眼了。” 谷空青道:“五毒教虽然也用毒,但却只有蛤蟆、蜘蛛、蝎子、毒蛇、蜈蚣等五种毒物,远不及我们九幽谷毒种之广泛。但话又说回来,毒药不论种数,只要能达到目的,哪怕只会一种毒也就够了,而且江湖上单研一两种毒药的人并不在少数。” 云天行道:“若用毒的目的只是为了杀人,自然用不着分那么多门类,只要精通一两种毒药就足够了。你们九幽谷涉猎广泛,所以才能冲解百毒,救人性命,这是他们不能比的,也正因为如此,九幽谷被江湖中人尊奉为‘万毒至尊’,才是实至名归。” 谷空青道:“江湖上的人在表面上对我们九幽谷大都怀有敬畏之色,但内心里却颇多怨言,能在口头上称谓的更是寥寥无几。今日听到你这番话,总不枉我们谷主善待了你一番。” 云天行忽然叹息了一声。 谷空青好奇道:“好端端的,你叹什么气?” 云天行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眼睛只盯着场内看。 谷空青虽然看不到他面部的表情,但从那一声叹息,已听出了些什么。她犹豫了一会,轻声道:“想她了就回去,何必这样折磨自己。” 云天行嘴角勾起一丝苦笑,他何曾不想回去,何曾不想再度拥抱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可他若回去,将会为她带去什么?只有灾难而已! 钟无疾的话并没有错,这对他而言,或许有些残忍,但对阿笙来说,确是最好的选择。分离的痛苦或许难忍,但至少比阴阳两隔要好。 云天行忽觉心口疼痛,他咬牙忍住,转过身去,道:“我出去走一走,马上回来。” 谷空青道:“我跟你一起去。”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云天行不等谷空青再说,便已快步挤出了人群。 谷空青想跟上去,可走了两步,又咬着嘴唇退了回来,心想:“他一定是想师妹了,我跟上去干什么?谷空青,你不能再这样了,他根本不喜欢你,他的心里只有师妹一人。就算……就算他对你有意,你也不能夺人所爱,不能对不起师妹,绝对不能这样!!” 云天行离开荡剑台,信步而行,不知不觉,来到了一片绿竹林里。 他见四下无人,便倚竹坐下,将太阿连鞘插入地下,摘下面具,抱膝垂泪起来。 他本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一想到她,眼泪总是控制不住,对此,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微风从绿竹林上空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日光温和,斜射下来,照在他颤动的身体上。 他在流泪,可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空气里只有竹叶摩擦的沙沙声。 忽然,一个声音在林中响起:“我还当你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原来只是一个爱哭泣的小孩子。” 云天行一惊,一手拿面具遮脸,一手拔出太阿,翻身而起,环视四周,却没有看到一个人。 “什么人?出来!” 一人从绿竹后走出,手里握着一柄剑,剑上寒光闪闪,不似凡物。 “是你!”云天行认出了来人,正是杀死宗正的那个剑客,他是贾隐的人。 “看来你认得我。”那人挤出一丝微笑,但笑得很牵强,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笑完全不是发自内心,单纯只是一种表情,也许他根本已忘记笑为何物。 云天行握紧了太阿剑,道:“你,是来杀我的?” 那人道:“杀这字眼太血腥,我不喜欢,我更喜欢说成是拯救,没错,我是来拯救你的。” “拯救?”云天行冷笑道,“我不需要任何人拯救!” 那人道:“我可不认为一个偷偷躲在这里哭泣的人不需要拯救,让我来拯救你吧,你只需要闭上眼睛,想着最美好的东西,只需要一个呼吸间,你就会离开苦海,去往极乐世界。” 云天行道:“你明明是一个杀手,说话却像个和尚,我真是好奇,你杀人之后,会不会顺道替人念经超度?” 那人笑了笑,道:“如果你有这样的遗言,我的确可以帮你念一段,不过,你也不用高兴得太早,我只会念‘阿弥陀佛’四个字,能不能起到超度作用,我就不知道了。” 云天行笑了:“巧了,我也只会念这四个字,跟你不同的是,即便你没有这样的遗言,我一样会为你念一段,毕竟你是死在我剑下的人,我有理由再送你最后一程。” 第七百五十六章 追梦人 那人目视云天行,嘴角挂着假意的微笑,忽然他右手一动,向右手边一株绿竹上连出了数剑,当他把剑放下时,那株绿竹竟然依旧安然无事地立在那里,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掉下来。 “这就是你的结果。”那人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冷意。 云天行见那株绿竹完好无损,正打算嘲笑他几句,忽见树上绿皮剥落,露出了一个“死”字。 云天行心下微惊,道:“想不到贾隐手下竟然还有你这样的高手,不错,不错,可跟我比起来,你还差得远。实话告诉你,我不但会刻‘死’字,我还能在‘死’字上面再添上你的名字,绝不多出一剑。” 云天行见那人只拿眼睛盯着自己,又道:“这种时候不应该自报姓名吗?” 那人缓缓抬起剑来,道:“你很幽默,但,到此为止了。” 云天行道:“我曾杀过一个跟你很像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也是梦魇里的人。既然我们知根知底,也没必要再像台上那些人一样遮遮掩掩,报上你的名号来!” “摇光。” 云天行道:“你果然是梦魇里的人。” 摇光道:“是便怎样?” 云天行道:“梦魇是一个杀手团体,理应一起出动才是,贾隐却将你们一一拆开,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天权就是因为单独行动,所以才会为我所杀,如今你又独自过来,难道是想步他的后尘?” 摇光道:“天权死时你在场不假,但他的死因却是中毒,所以,杀他的人并不是你,而且,我不是天权,即便你能杀死他,但你未必能杀死我。” 云天行道:“你们这些人太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无人匹敌,但实际上,天下第一只有一个,而那个人恰恰不是你。” 摇光一笑,道:“说我自以为是,你岂不是比我还要自以为是?难道只有天下第一才杀得了你?” 云天行伸出两指,轻抹剑身,平静道:“我还是有一些自知之明的,杀我的确不需要天下第一过来,但若只有你一个,怕是还不够。如果你传个信号,再招几个人过来,我也许就只有狼狈逃窜的份了。” 摇光道:“我实在看不出,你哪里来的自信,敢说出这些大言不惭的话,就不怕我让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云天行正视他那双没有感情波动的眼睛,“会比思念更痛吗?” “思念?”摇光皱起眉头,他大概已经忘了思念是一种什么滋味,他想了想,坚决地说道,“要比思念还要痛上一万倍!” “我不信。”云天行摇头,“就算你将我斩成两截,我都不会流一滴眼泪,可每当我想起她,总会情不自禁地流出眼泪。我想,世间诸事,再也没有比思念更令人伤心的了。” 摇光道:“你们有感情的人总喜欢将这些俗事挂在嘴边,逢人便说,无非是想得到别人的同情、安慰、赞赏,或许欣羡,殊不知,人人只关心自己的事,谁会真正在意你们那些哭诉。” 云天行道:“难道你没有感情?” 摇光道:“感情会让我变弱,我已与感情一刀两断。” 云天行苦笑道:“没有感情的人,还是人吗?” 摇光道:“我是一个杀手,感情对我而言,只是一种累赘,我早已放弃了它。我到底还是不是人,我并不在乎,我只知道,感情只会让人变弱,我需要舍弃它,所以就舍弃它,仅此而已。” “感情只会让人变弱……” 云天行喃喃叨念着这句话,良久后才道:“我不认同你的观点。感情有时候的确会让人畏首畏尾,放不开手脚,但人若没有了感情,便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摇光平静道:“至少比死了好。” 云天行笑了笑,道:“看来在你的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曾经有很多人跟你有过一样的看法,可到最后,死的那个人却不是我。” 他摇了摇头,又道:“我有感情,但它不会让我变弱,反而会让我更强。思念便如寺院的晨钟,它会在我懈怠的时候唤醒我,所以,我一直在逼迫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强。为了能再见到她,我会扫清一切障碍,哪怕对方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我也会一剑一剑将之削为平地,便如荡剑台一样!” 摇光一笑,道:“美梦虽好,但易破碎。” 云天行道:“所以我想做一个追梦人,至少在它破碎前,我要追上它。” 摇光抬剑一指,道:“我很抱歉,你的梦到此为止!” 云天行凭空舞了两剑,斜指地面,冷冷道:“我不想杀人,可你们总来逼我。泥人还有三分火性,何况我这个人。我不管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任何阻挡我的人,都将成为我的剑下亡魂!” 摇光微微眯起眸子,剑身震颤,竟发出一阵嗡鸣声:“你没有资格对我说出这种大话!” 云天行眸中金芒闪动,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我可不认为这是大话。” 起风了,竹林在摇摆,竹叶在飞舞。 摇光紧握剑柄,微微侧身,剑身依旧嗡鸣,周围形成了一个气旋,飘落的竹叶饶剑转动,越聚越多。 云天行向他的剑上看了一眼,道:“你的剑不错。” 摇光平静道:“你的剑也很好。”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箭步飞出,两道剑芒一左一右,如白虹贯日般轰然相遇,一错而过! 风吹竹林,沙沙作响。 两人执剑相背而立,距离三丈。 忽一阵劲风吹来,两旁绿竹拦腰栽倒,切面斜平,而且都在一个平面上。 催落的竹叶如遭一阵乱流,随风飞舞,如疏雨般降下,将两人淋在其中。 太阿剑上流下一道血线,连在铺满竹叶的地面上。 血线渐渐变细,然后转而成滴,一滴接一滴,越滴越慢! 摇光抬起手,望着手中断剑,声音已有些颤抖:“你拿的是什么剑?” “太阿!”云天行如实答道。 摇光手中断剑坠落,道:“原来是太阿剑,怪不得能斩断我的剑,是我大意了。” 第七百五十七章 阿弥陀佛 “大意?”云天行道,“不,这不应该是一个杀手该说的理由。像你们这样的人,一定会遇到各种难以测度的局面,所以你们应该养成一个习惯,在对待任何事的时候,都应该慎重,从这一点来说,你这个杀手不合格!” 摇光嘴角带起一丝苦笑。一个杀手竟然被目标说成不合格,这对他来说,已是莫大的羞辱。 他杀了那么多人,还从未被人这么羞辱过,如果换成以往,他一定会将这个人大卸八块,让他切身体会一下,什么才叫合格。 可他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在两人相错而过的时候,云天行不仅斩断了他的剑,还斩断了他的人,即便是神医华佗在世,也断不能救了。 云天行还剑入鞘,转过身来,看着摇光的背影,道:“后悔吗?” 摇光一笑,什么都没有说,前倾倒地而死。 云天行摇了摇头,走到摇光身边,在他身上细细搜了一番,只找到几张银票和一些无用的杂物,心下略感失望。 他曾说过,在杀死摇光后,会为他念“阿弥陀佛”超度,他真的这样做了,念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方才离开绿竹林。 回到荡剑台,他找到谷空青吴英雄等人,却见柳追风与贾隐站在场中,向吴英雄问道:“蓝蛛儿呢?是胜了还是败了?” “败了。”吴英雄摇头。 云天行讶然道:“贾隐隐藏得这么深?连五毒教教主都不是他的对手?” 吴英雄道:“贾隐隐藏得是不浅,但这不是得胜的关键。” “什么意思?”云天行不懂。 吴英雄道:“蓝蛛儿与石径侠黄芊芊一样,都是故意输掉的。” “什么?”云天行愕然,“故意?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故意输掉?难不成都被贾隐收买了?” 吴英雄道:“别人或许有被收买的可能,但这三位绝对不会,至少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应该做不出这种事,不然那些想挑战贾隐的人也不能推举他们三位出来。” 云天行道:“若没有被收买,那又是什么缘故?一个故意放水就罢了,三个一齐放水,这其中必有缘故!” 吴英雄道:“也许他们这么做,只是不想惹上麻烦而已。” “麻烦?”云天行皱起眉头,“难道贾隐事后还能找他们算账?” 吴英雄道:“他们担忧的并不是一个贾隐,而是整个江南的势力。爷爷你想啊,大家推举他们三个出来,目的便是要将贾隐从江南七道盟盟主的位子上赶下来,这无疑也将整个江南的命运押到了他们身上。他们能否打败贾隐,将决定盟主人选,从而影响到江南几年的吉凶祸福。如此重担,谁敢硬担?自然是要想法设法甩给别人。”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所以石径侠才会隐藏实力,故意败给贾隐,其目的便是要将重担转移到黄芊芊和蓝蛛儿肩上。黄芊芊自然也是这个打算。虽然两人不能完全摆脱担子,但只要将最为至关重要的那一环推给别人,自然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谷空青道:“他们三个故意输掉,让贾隐坐定盟主,那些推举他们的人难道就不会找他们的麻烦?” 吴英雄道:“他们三人既然能被推举出来,自然是得人信服的。那些人即便能看出来他们三个故意输掉,也未必敢兴师问罪,就算找上门,他们三个完全可以说自己技不如人,输掉是没有办法的事,反正没有证据,谁又能奈何得了他们?” 吴英雄向场内看了看,继续道:“若他们三个赢了,下一任盟主若是连贾隐都不如,那他们三个的麻烦可就大了。到时候必定会有一些人站出来埋怨,说他们本不该依仗强势,将贾大盟主推挤下去,如此如此,所以,不论他们三个是输是赢,对他们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不单单是他们三个,恐怕大多数人处在那样的境地,都会跟他们做出一样的决定。盟主之位固然重要,可如果性命都没了,要盟主还有什么用?” 云天行叹道:“想要江南多方势力团结一心,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单看他们三个就能知个七七八八了。” 吴英雄道:“这也怨不得谁,江湖上的势力大都以自身为利益中心,对自己有益的事就做,对自己无益的事就不做,突然出来这么一个盟主,要他们言听计从,改变以往的态度习惯,这的确不容易,而且也需要时间来适应。” 云天行点了点头,抬头望向场中,道:“柳追风又上去干什么,难道也要向贾隐挑战?” “自然是为了盟主。”吴英雄笑道,“石径侠他们三个可比不得柳大犬,这家伙看不惯就咬,咬不爽就打,根本没有顾虑。贾隐这盟主坐得可真够窝囊的,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一堆人来找麻烦。别人倒也罢了,这个柳大犬实在不好惹。” 云天行笑道:“有好戏看了。” 其实,柳追风早已做足了夺取盟主之位的准备,而且在这些竞争者中他的胜算并不小,能与之抗衡的人也不过雷霸天等寥寥数人而已。 雷霸天刚刚被宗正出卖,又扯上了血观音以及四海盟等不分不明的事,只要柳追风稍加利用,便不难将雷霸天排挤出争夺盟主的资格。 可令柳追风意外的事,盟主宝冠最后竟落到了贾隐手中,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若让雷霸天夺了盟主,柳追风虽然同样不会甘心,但好歹还可以说得过去,毕竟江南霹雳堂的威名不亚于追风寨,而雷霸天本人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丝毫不比他柳追风差上多少。 贾隐的意外胜出,让柳追风难以接受,他早就想上场,将贾隐从盟主宝座上赶下来,可又怕雷霸天等竞争者坐收渔翁之利,所以一直没有动手,直到石径侠等三人被推举出来,他才稍稍按下了上场的心思。 可令柳追风恼怒的事,石径侠等三人竟然都在放水,不但没有将贾隐赶下盟主之位,反倒让他坐得更紧了,柳追风忍无可忍,这才提剑走入场中,站到了贾隐面前。 第七百五十八章 贾隐的陷阱 柳追风入场后一直沉默不语,只拿眼睛盯着贾隐看。 贾隐也不说话,只以微笑回应。 柳追风见贾隐心性沉稳,心下略略叹服,道:“贾大掌柜不是来看热闹的吗,怎么看到盟主的位子上来了,会不会有些越位?” 贾隐道:“刚才柳寨主也看到了,贾某本想辞去盟主重任,奈何各位英雄不肯同意,贾某无可奈何,这才接受了盟主的位子。此实非贾某所愿,还望柳寨主见谅。” 柳追风道:“既然贾大掌柜没有做盟主的意愿,那便退位吧,有我柳追风在,绝不会再有人逼迫你。毕竟你只是一个商人,于江湖诸事而言,却还是一个门外汉,如何能够统领江南七道,共抗蜃楼?” 贾隐道:“贾某虽然只是一个门外汉,但也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如果江南有危机将至,贾某怎好袖手旁观?就算贾某武艺低微,可到底做了这些年的商人,为大家出出谋划划策也是可以的,要贾某置身事外,看着江南遭殃,恕贾某做不到。” 柳追风一笑,道:“说到底,你还是想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 岳鹰扬道:“柳寨主,刚才有人想要试探贾盟主的武功,你为何不站出来?等他们比完了,你再出来挑衅,到底是何居心?难道是要违逆大家的意愿,与整个江南为敌吗?” 柳追风转身看着岳鹰扬,道:“你们华山派的事尚且管不好,难道还要来管我追风寨?岳掌门,我倒要问问你,你百般袒护贾隐,到底从他那里得了什么好处?不然,一向志高身洁的你,为何百般呵奉他?” 岳鹰扬道:“我岳鹰扬行事上对得起青天白日,下对得起华山派诸位先烈前辈,岂会做那些有辱门风的事?柳追风,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柳追风笑了笑,道:“岳掌门莫要动怒,我柳追风只是随口说一说,哪里看不起人了?你看那宗正,收了某些人的好处,昧着良心说黑话,反惹得两方不是人,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你瞧,现在还趴在那呢!” 雷霸天因为宗正之事,心里憋了火气,本已压住了,见柳追风当众又提,火气一下子又窜起来了,怒道:“柳追风,分明你是为了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收买了宗正,要他故意在人前诬陷我,好除去我这个竞争对手!看在江南诸位英豪的面上,我不与你计较,你反倒拿话来刺我,真当我雷霸天是泥捏的?” “我收买宗正?”柳追风大笑,“雷堂主,你莫是瞎了眼吧?宗正那样的人,我柳追风看他一眼,都觉得是对我眼睛的侮辱,我岂会收买他?” 雷霸天冷哼一声,向众人道:“今日大家聚在这里,无非是为了争夺盟主之位。人人都想往上走,这没有什么,可有些人自认无法光明正大地夺得盟主之位,便暗中使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来陷害竞争者,已达到自己的目的。若让这样的人做了江南七道盟的盟主,岂不带坏了整个江南?” 场下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柳追风冷笑道:“听闻江南霹雳堂的火器甚是厉害,想不到这颠倒黑白的功夫,却比火器更胜一筹啊。” 雷霸天大步上前,停在柳追风两丈外,冷声道:“柳追风,到底是谁在颠倒黑白?你知道宗正与我江南霹雳堂有来往,便故意收买他,要他当众诬陷我,好为你除去一个大敌,你敢说不是你做的?” 柳追风道:“我柳追风做事向来不喜欢藏着掖着,我想赶你下去,大可光明正大地挤兑你,何必行这些小人之事?倒是你,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迷了孙不换的心窍,他竟勾结梦魇的人来刺杀我,现在反倒诬赖我收买宗正,呵呵,雷堂主,好高明的手段啊。” 云天行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面具,脑海中有一万头野马在奔驰:“我的个乖乖,孙二哥明明是受我挑唆的啊,这件事真跟雷霸天没有关系。” 吴英雄道:“爷爷,柳追风也被梦魇的人行刺了,难道说……”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既然是梦魇的人,那背后捣鬼的人一定是贾隐。” 谷空青手抚白猫,道:“依我看,收买宗正的人不是柳追风,而是贾隐才对。他收买了宗正,要他当众诬陷雷霸天,而雷霸天与柳追风向来不和,自然而然会寻思到柳追风身上。” 云天行接着说道:“雷霸天怀疑柳追风,贾隐再派杀手去对付柳追风,也让柳追风怀疑雷霸天。这两个人本来就不对付,又各自加了这么一重疑虑,能发展到现在的局面,是必然之事。” 吴英雄恨得咬牙切齿,道:“这蹩脚商人也太黑心了吧!为了盟主之位,故意挑拨江南各方势力内斗,这跟四海盟那帮余孽有什么不同?爷爷,奶奶,你们在这等着,看我不出去揭发出他的老底!” 谷空青道:“你还是省省吧,就算你以真面目说出真相,也没人会相信你的话。” 吴英雄道:“奶奶,你放心就是,我吴英雄在江南七道上还算有些名声,只要我当众指认贾隐,就算治不死他,将他从盟主的位子上赶下去,应该不会太困难。” 云天行道:“青姑娘的话没错,就算你说了,也没人会相信你。至少贾隐到现在为止,都是谦恭有礼的,任谁看了,都不会对他产生恶感。再看看你,动不动就要打要骂,活脱脱一个市井流氓,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选择相信贾隐,最重要的是,他的武功很高,而且已经立下了威信,你想扳倒他,怕是不容易。” 吴英雄道:“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这蹩脚商人坐在盟主的位子上胡作非为吧?我既然知道真相,就该将真相公布于众,至少也该让大家心里有个底,到底选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做了盟主。” 云天行沉默半晌,道:“罢了,我去将他赶下来。”说罢,已提剑走入场中。 第七百五十九章 云门 话说云天行要提剑入场,谷空青一把拉住他,道:“你疯了吗?他现在是江南七道盟的盟主,你去跟他打?” 云天行道:“江南七道盟盟的盟主又怎样?以前他算计我孙儿,我忍了,现在他又给雷霸天和柳追风设下了陷阱,这不是那帮四海盟的人才会干的事吗?江南霹雳堂和追风寨都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势力,若是两方势力发生冲突,会发生怎样的后果,想必不难猜测吧?” 谷空青道:“我知道,可是……你现在应该隐藏身份的,如果被蜃楼的人发现,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性命之忧?”云天行一笑,“我命硬,没那么容易死,放心就是。” 谷空青道:“你还说,上一次不就……不能,我不能要你上场。你跟我回去!” 云天行向谷空青身后一看,道:“钟谷主,你怎么来了?” 谷空青一惊,忙回头去看,哪里有人?知道中计,回过头来,云天行早已上了场。 云天行大步登场,停在贾隐三丈开外,朗声道:“在下云逸,想向贾大掌柜讨教几招,还望贾大掌柜不吝赐教!” 场下众人面面相觑,都没听过云逸的名号,但有胆向江南七道盟的盟主讨教,定是一位非凡人物,毕竟刚才他还与浪雪银枪高胜寒较量过,自然没人质疑他的实力。 “云逸……” 贾隐眯眼看着云天行,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陌生,至少以前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这个人他却知道,就是他坏了自己的计划,杀死了鬼公鬼婆,就连天权的死也跟他有关。 云天行见贾隐直盯着自己看,却不回答,于是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贾隐仍是不发一言。 岳鹰扬道:“这位朋友若是不服贾盟主,为何不早点上来?这种车轮战法,未免不太公平。再者,若要挑战盟主,至少也得有名有姓才行,若是什么人都想来挑战,便是打上了个十年二十年都打不完。” 云天行道:“我姓云名逸,何谓无名无姓?” 岳鹰扬道:“你叫云逸不假,可师承何人?又属何派?总得说明白点。” 云天行笑了笑,道:“敢问阁下可姓贾?” 岳鹰扬道:“我姓岳。” 云天行“哦”了一声,道:“我跟贾大掌柜说话,你既不是贾大掌柜,上来凑什么热闹?难道有女儿要嫁我?上一次就有个老头无缘无故上来跟我搭话,一路跟了我七八十里地,总缠着我不放,后来我问他为何跟着我不放,他说相中我了,想讨我回去做个女婿。恕在下冒犯,阁下突然冒出来搭话,我还以为阁下也要讨我回去做个女婿哩。” 众人皆是大笑。 谷空青嘟囔道:“没点正经!” 岳鹰扬笑了笑,道:“岳某并无女儿嫁你,问你师承来历,是想看看你是否有资格挑战盟主,别无他意。” 云天行道:“阁下姓岳,莫非单名一个‘父’字?” 众人又笑。 岳鹰扬脸色微变,道:“在下岳鹰扬,现是华山派的掌门。阁下既然想挑战盟主,理当自报家门,再由盟主决定是否接受你的挑战,你只说一个名字,就想挑战江南七道盟的盟主,未免也太轻视盟主这个称呼了吧。” 云天行听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便道:“在下云门云逸,现是云门之主,不知现在可有资格挑战盟主了?” 场下众人面面相觑,江南势力虽多,可也没听说有个云门,这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武功虽然厉害,可总戴着一张面具,让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岳鹰扬笑道:“我岳鹰扬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个云门,不知各位有谁知道云门,能否出来介绍一番,也好让大家多多了解一下云门。” 吴英雄拽过吴耻来,嘱咐道:“此次来得急,没带别人过来,你上去帮爷爷一把。” 吴耻见在座的都是江南七道上的大人物,有些怯场,懦声道:“我武功差,帮不上忙,还是让侯焱去吧。” 吴英雄道:“又不是要你去打,只借你的嘴一用,上去帮爷爷吹一吹这个云门。侯焱武功是好,可嘴笨,这种事还是你最合适。” 吴耻一百个不乐意,却被吴英雄用一股大力,硬生生推进了场中。 那洪三的弟子荀欢刚刚苏醒过来,一见到扭捏上场的吴耻,头脑充血,又昏了过去,急得洪三等一干鹰爪门弟子满头汗水,还当是贾隐下手太重的缘故。 荀欢被吴耻骗后,觉得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又怕受师父责罚,便没有将事情说出来,独自闷在心里。 却说云天行见吴耻登场,不解其意,向人群里一看,见吴英雄在向他使眼色,方猜到了一些。 吴耻上场后,见人人都看着自己,越发胆怯起来。这种场合比不比往常,在座的都是江南七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绝大多数都是可以与吴英雄平起平坐的。吴耻在英雄门里都不甚起眼,只因能说会道,办事爽利,深得吴英雄之心,这才有了出头之日,哪里经历过这等场面?吴耻终归还是心虚的。 他想回去,又怕门主责罚,便壮着胆子道:“云门……嗯……厉害……嗯……厉害……” 侯焱一巴掌捂住自己的脸,叹道:“还不如我去呢。” 岳鹰扬笑道:“云门的确厉害,大家看,这人都吓得说不出话了,哈哈。” 众人大笑。 吴英雄丢不起这个人,忙将吴耻招了回来,免不了好言安慰一番,毕竟这实在太为难他了。 凤南星拍了拍手掌,见众人都看过来,才道:“大家不知道云门,我却知道。这位云门门主可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若说这场上还有一个人有资格挑战盟主,非他莫属了。” 场内立刻一片死寂。 刚才凤南星说贾隐武功很厉害,很多人不信,如今已经证实了,的确如他所说,贾隐不仅会武功,而且很厉害,至少侠客帮帮主石径侠,黄金甲之女黄芊芊,五毒教教主蓝蛛儿轮番出战,都败在了他的手上。 第七百六十章 岳鹰扬的挑战 如今凤南星又说云逸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众人虽然不愿相信,但心底里还是信的,毕竟这云逸与高胜寒较量过一招半式,的确非同小可,而且他还与九幽谷的人在一起,单从这点来看,也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云天行见凤南星帮自己说话,心下十分疑惑,他与凤南星并无交情,准确来说,还有过一些摩擦,按理说,凤南星该趁机奚落自己才是,这么做可也太反常了。 云天行比较介意的是凤南星说的话,他说自己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如果只是无心之言,那倒没什么;若他是故意这么说,问题就大了。 他为什么会说自己是一位大人物?他到底是谁?他又知道些什么?对于凤南星,云天行持怀疑态度。他的武功绝对不低,但在江湖上却没有他的任何信息,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是淡泊名利的隐士,这就十分奇怪。 最令云天行费解的是,整个江南的人都不知道贾隐会武功,而这个凤南星却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莫非他本就是贾隐的人?若他真是贾隐的人,为何有人出来挑战贾隐,他不但不帮忙推阻,反倒跟着起哄,唯恐两人不打起来。 吴英雄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对江南道的人物,可谓是如数家珍,但对这个凤南星,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云天行不仅问过吴英雄,还问了好些人,那些人也都不知道凤南星的确切身份。 云天行想不通凤南星为何要帮自己,或者有着怎样的目的,云天行现在也管不了太多,只想将贾隐从盟主的位子上拉下来,在他看来,贾隐不配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 岳鹰扬听到凤南星的话,并不以为然,眼前这个云逸听起来年纪并不大,就算资质绝伦,顶多能与上一辈人物过上两招,根本谈不上超越,可刚才凤南星的话,却将这云逸摆在了众人之上,这未免有些耸人听闻。 岳鹰扬看了贾隐一眼,见贾隐只是看着那个云逸,却什么都不说,岳鹰扬自然看得出贾隐不想应战,于是向云天行道:“云逸,盟主连番累战,尚未休息,你此时前来挑战,未免有些不太合适,还是请回吧。” 岳鹰扬一直在旁聒噪,云天行有些不耐烦,道:“我挑战贾大掌柜,又没有挑战你,你一直在那里说什么,难道贾大掌柜已经委任你为江南七道盟的副盟主了?” 岳鹰扬冷哼一声,道:“朋友,说话注意一些,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整个江南着想。贾大掌柜虽然只是一个商人,但身具奇功,又颇有经营头脑,是盟主的最佳人选。你们这些人三番两次出来闹事,到底有何居心?难道是四海盟那帮余孽派你们来搅局的?” 柳追风插嘴道:“岳鹰扬,你说话注意点!大家这么做,只是想试探他贾隐是否有资格坐这盟主之位,你动不动就搬出四海盟余孽来推阻,真不知道贾隐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肯为他鞍前马后,死心效命。” 岳鹰扬道:“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江南,并没有从贾大掌柜那里得过一丁点好处,柳寨主若是不信,我可以当众发毒誓。” 柳追风一笑,道:“得了吧,誓言这种东西都是哄小孩子的,我们都是大人了,还拿这种把戏出来玩笑,你也不嫌丢人。曾经有多少豪言壮语,海誓山盟,到头来又有几人能够遵守?也没见那些背弃誓言的人遭受天谴,正相反,越是那样的人,活得越滋润。依我看,你这毒誓还是别发了,老天爷挺忙的,你就别给他添乱了。” 岳鹰扬忌惮柳追风的本事,不敢与他对呛,向云天行道:“云逸,你若真想挑战盟主,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你肯不肯听?” 云天行道:“什么法子?” 岳鹰扬道:“盟主连经几番恶战,如今体力有所消减,即便你能获胜,也是胜之不武。不如这样,先让盟主休整一段时间,岳某先陪你过上几招,若你能胜过岳某一招半式,岳某自然不会再阻拦你,同时你也可以借此机会证明你有挑战盟主的资格,你看怎样?” 云天行想也不想,便一口答应,道:“好,就依你所言。” 柳追风斜眼看着云天行,好言提醒道:“这姓岳的人虽不怎么样,剑法却十分了得,你要跟他打,需得提防他的‘诡剑术’。这套剑法……” 岳鹰扬打断了他的话,怒道:“柳追风,你不要太过分!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江南的诸位着想,你三番两次与我作对倒了罢了,竟敢当众逼迫盟主退位,你可还将在场的诸位放在眼里了吗?” 吴英雄在下面骂道:“直娘贼的乌眼鸡,有能耐你过来,跟爷爷去挑个干净的地方,看爷爷不打得你满地找牙,爹娘不认!” 岳鹰扬见这渔夫又破口大骂,心下虽然恼怒,但又不好对他怎样,只得咽下这口气。 岳鹰扬不还嘴,吴英雄更加猖狂,各种粗言詈词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听得一旁的谷空青直皱眉头,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才发话让他住了嘴。 李洞玄见场上热闹,屁颠屁颠又跑了上来,嘿嘿一笑,道:“我也要挑战盟主。” 雷霸天冷笑道:“我看你不是要挑战盟主,分明是讹诈盟主来了。” 李洞玄笑道:“雷堂主这是哪里的话,盟主之位非同小可,每一个决策都将决定整个江南的走向,不得不慎重。我李洞玄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如今拥立盟主,自然也要经过我们指玄门的同意才行。” 雷霸天道:“就你们指玄门那俩人,如果真与四海盟拼斗起来,也指望不上,你就别在这里添乱了,快些下去吧。” 李洞玄笑呵呵道:“我们指玄门的人是少了些,可好歹也是江南的一份子。今日不论江南大小势力,悉数有责,自然也不能少了我们。再说,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江南好。”说完,向岳鹰扬看了一眼。 岳鹰扬脸色阴沉。 第七百六十一章 收买人心 贾隐见李洞玄又出来搅局,怕事情会闹大,引出更多人来,便向李洞玄道:“李兄借一步说话。”说罢,已走到了离人远处。 李洞玄忙跟了过去。 贾隐可以压低了声音,道:“在下素问李兄不喜与人争斗,更无名利之心,此番出来,难道真是为了盟主的位子?” 李洞玄只咧着嘴笑,并不说什么。 贾隐忽然一笑,道:“我懂了。” 李洞玄道:“你懂什么了?” 贾隐道:“我曾听人说过,李兄与天上的神仙有过一段恩怨,正急需资金建造一座通天塔,去向天上的神仙讨个公道,不知可有此事?” 李洞玄收起笑容,道:“确有此事。” 贾隐道:“贾某自幼从商,别的没有,钱财倒还有一些,如果李兄需要,大可明言,贾某自当资助李兄建造通天塔,只是有两个小小的条件,不知李兄肯不肯应。” 贾隐是江南道上出了名的大富商,能与之相比肩者,不过一手指数,李洞玄听他说要资助自己,喜得心肝乱颤,别说两个小小的条件,就是二百个大大的条件,他都敢应下来。 喜悦归喜悦,李洞玄脸上仍保持着原有的镇定,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问道:“哪两个条件?” 贾隐道:“第一,若通天塔真能通往天界,贾某也想借这个机会,去天界耍耍,不知可否?” 李洞玄道:“既然贾大掌柜肯资助建造通天塔,自然有资格上塔,这种问题何必再问。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贾隐轻轻叹息一声,道:“我们贾家世代居住江南,也算是江南最古老的家族之一。虽然我们贾家世代以经商为主,但有关江南的事,我们向来都是极为关心的。十多年前四海盟祸乱江湖,江南各方势力,受其挑拨,你争我斗,好不惨烈。贾某见江南百姓受祸乱波及,满心悲戚,只想有朝一日,能够为江南百姓做些什么……” 李洞玄听得不耐烦,道:“贾大掌柜想说什么直说便是,我李洞玄答应就是了。” 贾隐干笑两声,道:“其实,也不敢麻烦李兄什么,就是想请李兄手下留情则个,不要跟贾某为难。贾某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应付得了别人,怕是还扛不住李兄一指。若李兄非要跟贾某争夺盟主的位子,贾某只能退位让贤了。” 李洞玄早已猜到他的意图,笑道:“贾大掌柜放心便是,我此番上来就是要……呃……其实,我觉得盟主的担子太重,不适合我,以我的能力,也就能够照顾十来个小孩子。贾大掌柜是个商人,最擅长处理这些繁琐的事务,这盟主的位子,还得你来坐才合适。” 贾隐笑道:“多谢李兄谦让。” 李洞玄摸头傻笑了一会,道:“那个……贾大盟主,不知……不知……” 贾隐道:“李兄有话但说无妨,不必见外。” 李洞玄有些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启齿,道:“不知贾大盟主想资助我多少?” 贾隐笑道:“只要我还是盟主一天,建造通天塔的工程就进行一天,李兄尽管放心便是,我贾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绝不食言。” 商道上个最重要的一项品质便是诚信,贾隐身为江南大贾,自然不肯为了一点财物,毁掉自己的名声。贾隐既然说得出来,就一定做得出来。李洞玄对此深信不疑。他拍了拍贾隐的肩膀,屁颠屁颠退场了。 柳追风见李洞玄喜滋滋退了场,便知贾隐许了他不少好处,道:“贾大掌柜,收买人心的事都敢拿到台面上来做,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你闲话?” 贾隐笑了笑,道:“不瞒大家,刚才我已经答应了李兄,帮他建造通天塔,所以他才会撤销对我的挑战。” 柳追风冷笑道:“你这是要炫富吗?” “非也,非也。”贾隐摇头,“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在下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给大家讲一个道理。虽然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但有些事并不能只靠武力来解决,不论谁对谁错,动武都是最终的无奈之举,而不应该作为制衡的先决手段。” “昔日四海盟为祸江湖,不知有多少豪杰因此而殒命,想必有不少人在那时失去过亲人、朋友。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应该比我更清楚那种痛楚。可大家想过吗?为什么一个四海盟能搅起那么大的风浪?为什么一个四海盟可以让整个江湖战栗?为什么到了现在,提起四海盟,还有人变色?大家有认真想过吗?” 贾隐沉默片刻,环视众人,又道:“也许大家只记住了疼痛和仇恨,却忘记了仇恨和疼痛的来源。也许有人会说,是四海盟造就了这一切,是四海盟带来了疼痛和仇恨,不错,这一切都是四海盟带来的,可让这疼痛和仇恨发生的又是谁?区区一个四海盟真的能够撼动整个江湖吗?” “江南势力是多,可正因为多,所以才无法齐心。大家各自以自身的利益为主,一旦自身的利益受到损害,便会不择手段地展开报复,从而为四海盟制造了可趁之机。” “他们要做的不是派人攻打你们,只需在你们中间放一把火,便可让你们自相残杀。他们甚至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让两个大势力在一夜间土崩瓦解。不单单是江南,整个江湖都是如此被四海盟玩弄于鼓掌之中。” “如果不是叶大侠仗剑杀入四海盟,将沈苍龙以及两位副盟主尽数杀死,昔日的灾难将会蔓延至何时方休?不知又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家破散分离,更不会有今日的太平江湖!” 贾隐摇了摇头,叹道:“如果当初大家多一些理性,多一些忍耐,认真分析事情的前因后果,其实,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杀戮,至少,有很多不该死的人现在还可以好好的活着。”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已多了一丝忧伤。 第七百六十二章 贾隐的计划 贾隐的父亲曾有过一个私生子,名唤贾萍。因为是私生子,所以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入贾家,只能浪迹于江湖之中。即便路过贾家大门,也不能踏入一步,这就是贾萍与生俱来的命运。 贾萍比贾隐还要大上三岁,算是贾隐的哥哥。起初贾隐并不知道贾萍的存在,是他父亲在一次醉酒后,偶然吐露出来的。 贾隐是贾家的独子,在他儿时时,便十分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人,所以他常常向上天祈祷,希望上天能够赐予他一个兄弟或者姐妹,至少这样,才不会在别人的兄弟姐妹玩闹时,显得太孤单落寞。 当他长大后,他知道这个希望已经不可能再变现了,所以,他只能接受现状,接受自己孤单的事实。可如今,这个希望忽然成了真,这对贾隐的惊骇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在那之后,贾隐瞒着贾家的人,偷偷去见了他的私生子哥哥,但他并没有向这位私生子哥哥坦白自己的身份,只用了一个假名。 虽然两人是第一次见,但一见如故,比相识多年的旧友还要亲近。 贾隐那时候简直不能相信,他会跟一个乞丐同床共枕。那时候的贾萍的确是一个乞丐,又脏又臭,其三步之内必有苍蝇,最少两只。而贾隐却是贾家的大公子,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不论在哪一方面,跟贾萍都是天差地别。 自第一次见面后,两人常常约见,后来越见越熟,贾隐便提出结拜的主意,贾萍也欣然答应,于是两人便结为了生死兄弟。 贾萍不知道贾隐的真实身份,但贾隐知道,在他心里,早已将贾萍归为了最亲近的那一类人。 两人相处的日子久了,贾隐见哥哥日子清苦,漂泊不定,便想将他迎回贾家,在此之前,他需要先对贾萍坦白自己的身份,可即便对他坦白,贾萍也未必会跟他回贾家,毕竟贾家绝不欢迎私生子,这是有过先例的。 贾隐曾委婉地提醒他,要他回贾家去,可贾萍却不愿回去,或者说不能回去。贾萍回到贾家或许会过上好日子,生活富足,不用再为衣食烦忧,可他的出现,无疑会让很多人寝食难安,这是贾萍不愿看到的。 虽然将贾萍迎回贾家困难重重,但贾隐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要这么做。所以,他挑了一个好日子,去寻找贾萍,想将自己的身份原原本本的告诉他,然后带他回贾家。 可当贾隐找到贾萍的时候,贾萍已经死了,是在两方势力交战中不幸丧生的。 贾萍的死对贾隐触动很大,那一段时间,他日不思食,夜不思梦,身形暴瘦,除了贾老爹外,贾家人并不知道贾萍的存在,自然也不会知道贾隐突然萎靡不振的原因。 贾萍的出现填补了贾隐内心里的空缺,贾萍的死无疑又让这个空缺重新出现。 贾隐恢复精神后,便命人去调查贾萍的死因。贾萍是死在两方势力交战期间不假,但罪魁祸首却是四海盟。如果四海盟没有暗中使手段,这两方势力就不会打起来,贾萍也就不会死。自那以后,贾隐对四海盟便恨之入骨。 曾经的梦魇本不是一个杀手团体,在贾萍死后不久,贾隐便将他们几人的身份和名字剥夺,对他们进行惨烈的训练,逼迫他们消磨掉自己的感情,成为真正的杀人机器。 所以,梦魇的出现可以说是因为贾萍,但单靠一个梦魇,根本无法与四海盟抗衡,所以贾隐便想纠结江南各方势力,结成同盟,共抗四海盟。但当时的情形,人人自危,哪还有余力去保护他人? 贾隐早已看清了这一切,结盟根本不可能,他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四海盟继续猖狂。 终于,叶孤鸾的出现,终结了这一惨剧。 四海盟盟主沈苍龙以及两位副盟主一同被杀,偌大的四海盟群龙无首,在一夜之间瓦解,江湖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四海盟瓦解后,贾隐的复仇之心日渐消减,本可以一直消减下去,可万佛寺大会后,又传出了四海盟重出江湖的消息,而且还多了个更加神秘的蜃楼,这让贾隐沉寂多年的复仇之念,重新燃起。 贾隐知道谭家老二素有大志,而且敢作敢为,便偷偷将结盟的消息透露给他,果然不出贾隐所料,谭家果真召集江南几方大势力,讨论结盟一事。 贾隐将这件事扩散出去,再大肆宣扬四海盟罪孽之深重,江南各方势力深受其害,这时提起结盟,自然是水到渠成,不费吹灰之力。 江南七道盟能有今日,贾隐功不可没。 贾隐是个聪明人,他既然纠结各方势力结成同盟,自然想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而且必须是他。为了能坐上盟主的位子,他又暗中使了不少手段,包括暗杀吴英雄、柳追风等人,甚至收买宗正陷害雷霸天等事,不然有这些不安定的因素在,他绝不可能脱颖而出,坐上盟主之位。 贾隐隐忍了十余年,直到今日,方才摘得胜利果实,再回想起以往的辛劳,也都值得了。 贾隐身边虽然有很多人,但大多都是以利益引诱来的,像这种暗杀的事,交给那些人贾隐绝对不能放心,如果稍有闪失,或不定会为贾家带来史无前例的灾难。 所以,他不得不将梦魇分开行事,毕竟像梦魇这种死心塌地为贾家办事的人并不多。 吴英雄那边有鬼公鬼婆,再加梦魇天权,可以说是胜券在握,但却让云天行和谷空青搅了局,这是贾隐不曾料到的。 柳追风那边有孙不换为内应,再加梦魇天玑,就算杀不死柳追风,也能将他重创。在去以前,其实贾隐已料到了结局,天玑不是柳追风的对手,此行前去,无疑是死路一条,天玑自己也知道,但仍一口应下了,而天玑也的确没有再回来。 还有其他人其他事自然不消一一细说。 虽然此次梦魇损失惨重,但贾隐却如愿坐上的了盟主的位子,这无疑是值得的。 第七百六十三章 贾隐之死 贾隐一番慷慨陈词后,凤南星眯起丹凤眸子,走入场中,道:“贾大盟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贾隐见是凤南星,犹豫了一会,还是想他走了过去。 云天行见两人走到了一起,不由皱起了眉头,心里各种猜测频频涌现,不论哪种猜测,对他而言,都不是好事。 柳追风与雷霸天本在数点对方的罪过,此时见凤南星将贾隐叫过去,也停住了嘴,向两人看过去。 凤南星见贾隐走来,微微一笑,道:“贾大盟主,你的愿望已经打成了,接下来是不是该履行承诺了?” 贾隐道:“什么承诺?” 凤南星脸色微变,道:“贾隐,你说过的,只要蜃楼将你扶上江南七道盟盟主的位子,你便会为我们做事,难道以前的约定你都忘了?” “约定?”贾隐一笑,“我可不记得跟你们有什么约定,盟主之位是我自己争取来的,跟你们蜃楼有什么关系?一群见不得人的鼠辈能做什么?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不难为你,你且离开吧,若是再迟一步,等我将你的身份公开,你想走也走不掉了。在场的人里无一个不恨四海盟,而四海盟却只是你们的下属,你出现在这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还有,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已经是我大发慈悲了,你竟然还敢跟我提约定,可是活腻了吗?” 凤南星脸色彻底变了,但仍挤出一丝微笑,道:“原来你一直在利用我们。贾隐,你好大的本事啊!我们蜃楼向来只会利用别人,想不到今日竟然被你利用了一次,到底是谁活腻了,嗯?” 贾隐压低声音:“凤南星,我现在是江南七道盟的盟主,你最好不要威胁我,否则,我让你永远留在这里!” 凤南星笑了一会,又道:“你不觉得你这个盟主做得太简单了些吗?是啊,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背后帮你除掉了多少竞争对手。既然你如愿坐上了盟主之位,理应受我们蜃楼支配,不然……” 贾隐笑道:“不然怎样?” 凤南星道:““你知道怎样。” 贾隐道:“我不知道。” 凤南星一笑,道:“既然我们能将你扶上盟主之位,自然也能将你从盟主的位子上拽下来,你不要以为做了江南七道盟的盟主,就可以无视蜃楼,至少,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贾隐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败类,搜聚各种叛乱分子,到处惹是生非,唯恐天下不乱,理应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初登盟主之位,不想杀生,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现在就滚!再不滚,别怪我不留情面!” 凤南星笑道:“贾大盟主好大的威风啊,是不是坐上盟主以后,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啊?” 贾隐肃然道:“我与蜃楼有不同戴天之仇,只有要将你们彻底翦除,方能休止。先前答应你们,只是想利用你们而已,谁知你们竟是这样没有头脑,还傻傻的帮我做事,呵呵,就当我这个盟主,送给你们蜃楼的第一份大礼吧!” 凤南星笑意更浓,道:“亏我还当贾大盟主是个生意人,最讲诚信,想不到还是个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主,有趣,有趣。” 贾隐冷冷一笑,道:“诚信是对有德行的人讲的,你们这样的余毒败类,也配跟我讲诚信?自己没本事,被人利用了,只能说你们太傻!” 凤南星微微点头,道:“是啊,太傻了,太傻了……” 贾隐道:“凤南星,你还不走等什么,非要逼我动手不成?” 凤南星道:“你刚才也看到了,我是跟朋友一起来的,他刚才离开了,我得等他回来,不然走散了,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遇到。” 贾隐道:“高胜寒也是蜃楼的人?” 凤南星点头道:“是。” 贾隐微微眯起眸子,道:“他去哪里了?” “这个你无需知道。”凤南星转起手中玉笛,眯眸瞧着贾隐,“怎么,难道贾大盟主改变主意了,想将我们两个永远留在这里?” 贾隐道:“我是有这个想法,可事情不能做得太绝,毕竟已经利用了你们一次,若再将你们两个都杀了,也说不过去,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今日暂且放你们一马。” 凤南星道:“看来我们对这个‘绝’字有不同的认识。在我看来,你利用了蜃楼,这已经将你自己逼上了绝路。” 贾隐凑近,嘴角挂着微笑,道:“就算我将自己逼上了绝路,你能奈我何?” 凤南星含笑道:“我会杀了你,就在此时,就在此地。” 贾隐道:“若我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商人,你要杀我简直易如反掌,但你别忘了,我会武功,而且自始至终,都没有显露过真正的实力,我不认为你有在这里杀掉我的本事。” 凤南星道:“我从不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贾隐道:“我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凤南星笑意更浓,道:“贾大盟主,你看我眼睛里有什么?” 贾隐抬头去看凤南星的眼睛,忽觉一阵头晕目眩,他下意识甩了甩头,凤南星拿玉笛压住他肩头,又道:“贾大盟主,看着我的眼睛,那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看着它,用你得眼睛看着它!” 贾隐似乎失去了控制,木然地望着凤南星那双丹凤眸子,呆呆地出神。 凤南星笑道:“虽然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但我从未让你真正了解过我这双眼睛,很抱歉,你留了一手,我也留了一手。你违背了与蜃楼的约定,就算我不杀你,也会有别人来杀你,所以,还是由我来动手。现在,你走回去,拔出藏在你锦带里的软剑,自己抹了脖子吧。” 贾隐木然转身,走回到原来的位置,从锦带里抽出一柄明晃晃的软剑,往颈下一抹! “叮——” 沾血的软剑坠在地上,贾隐随即倒在了血泊中,已然死去。 群雄愕然大惊! 第七百六十四章 愤怒的岳掌门 荡剑台上人人震惊,刚才还连战数人,精神抖擞的贾盟主,竟忽然拔剑抹了脖子,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云天行看着贾隐的尸体,愣愣出神,他本还想揭穿贾隐的底细,不想竟出现了这样的状况,连一向镇定的他,一时都没了主意。 柳追风和雷霸天等人同样震惊,虽然两人对贾隐没什么好感,甚至还盼着他出点小意外,就算不死,最少也得让他从盟主的位子上退下来,想不到这样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两个人相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岳鹰扬愣了半晌,先一步抢到贾隐尸体身旁,将他的尸首翻过来,看着脖颈下那道细长的伤口,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无道道人等一干江湖名宿也都赶了过来,看过贾隐的伤口后,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一时也没了言语。 岳鹰扬起身,拔出佩剑,遥指凤南星,喝道:“大胆逆贼!竟敢公然杀害江南七道盟盟主,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凤南星若无其事地笑道:“岳掌门,这你可错怪我了,贾盟主是自己拔剑自刎的,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你为何要向我问罪,这未免太荒唐了吧?” “荒唐?”岳鹰扬冷笑道,“刚才贾盟主与你待在一起,你还拿那支笛子压在了他的肩上,一定是你给他施了邪术,不然贾盟主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拔剑自刎?!” “不错!”雷霸天道,“贾兄新任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光,怎会突然行此自残之事?定是你对他说了些什么,或者做了些什么,才让他突然想转不开,自伤其身。” 凤南星道:“各位都是明白人,为何非要将这种事赖到我的头上?我可什么都没做,更不会什么邪术。话说,你们一个个的不都想坐这个位子吗,既然贾隐自杀身死,你们大可再选一个,反正在场的都是豪杰,要选一个德才兼备,武功超群的人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凤南星见众人脸色阴沉,笑了笑,又道:“各位都是武林豪杰,虽然都有做盟主的心思,但新盟主刚死,你们自然不好动手再去夺盟主之位,不如我来推荐一个。” 他看向云天行,道:“这位戴面具的哥儿是叫云逸吧,我看他就不错,我想拥立他为江南七道盟新任盟主,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云天行虽然戴着面具,但面具底下那张脸却阴沉得可怕。凤南星这时候推举自己做盟主,分明是想借刀杀人。 刚才他出来挑战贾隐,现今贾隐已经死了,而杀死贾隐的最大嫌疑人,却要推举他来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任谁看来,都会将他与凤南星当成是一伙的。 云天行看破了凤南星的伎俩,自然不想让他得逞,朗声道:“今日江南群雄聚集在此,无非是要选出一位盟主,来统领江南七道,共抗蜃楼。如今盟主人选已经诞生,而现在却莫名其妙的死了,烦劳各位想一想,江南七道盟对谁的威胁最大?没错,就是蜃楼!他是蜃楼的人!” 众人本在怀疑云天行与凤南星勾结,害死贾隐,听云天行这么说,登时惊醒过来,一个个又将矛头指向了凤南星。 凤南星见众人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自己,心中暗笑:“好厉害的一张嘴,三言两语便将我的攻势给压了下来,若真叫他做了江南七道盟的盟主,倒也真是个麻烦。” 其实凤南星到底是什么身份,云天行一点也不知道,但他陷害自己,绝对没安好心,云天行自然也不会留情,所以借这个由头,硬将凤南星指成是蜃楼的人,来转移众怒,而效果却是显着的。 岳鹰扬一听他是蜃楼的人,不打二话,挺剑冲了上去,与凤南星斗在了一处。 岳鹰扬乃华山派掌门,名号虽然算不上多么响亮,但一身功夫却没人敢小视,毕竟多少年前,华山派也曾出过不少名动天下的大人物,门中功法典籍自然不会少了,而且岳鹰扬天资聪颖,极有可能已经继承了前人武学。 所以岳鹰扬与凤南星打斗时,并无一人上场帮忙,一来众人是想看看这位华山掌门到底隐藏了多少本事,二来也没有证据来证明凤南星就是蜃楼的人,如果单听云天行一面之词,就对他拔刀相向,未免有些不太理智。 何况江南群雄都在这里,即便凤南星真是蜃楼的人,他一个人也逃不掉,且让岳鹰扬斗他一斗,看情况再说。 凤南星见岳鹰扬发了疯似的狂攻自己,一面抵御,一面说道:“岳掌门,你莫要受人蛊惑,我这个人胆小得很,连杀只小鸡都不敢,哪敢杀人?你快快住手,有话好好说!” 岳鹰扬怒道:“你这妖人用邪术害死了我们盟主,今日我岳鹰扬便要替天行道,将你就地正法!” 凤南星道:“岳掌门误会了,我可不是什么妖人,我是被冤枉的。那个云逸诬赖我是蜃楼的人,分明是想借刀杀人,岳掌门若是听信了他的话,那可就杀错人了。” “杀错人?”岳鹰扬冷笑,“你这人打一出场,就没安什么好心,分明是蜃楼派来搅局的!是啊,我们江南七道盟就是为了对付你蜃楼而组建的,如今已有了盟主人选,你们自然要想法设法除掉他才是。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不对!一点都不对!”凤南星道,“我可不是蜃楼的人,我跟那个云逸一样,也是江南一方小势力的掌门,名叫凤阁,不知岳掌门听过没有?” 岳鹰扬不愿听他辩解,舞着一柄寒剑,直攻凤南星周身各处要害,看那架势,是动了杀心的。 凤南星无法,只得催着玉笛,与他厮斗。 两人斗到紧要处,高胜寒冲破人群,直向两人飞奔过来。临近之时,飞身纵起,一枪点向岳鹰扬。 凤南星的本事不差,单他自己,便已让岳鹰扬分不开身,此时又有高胜寒从旁援助,岳鹰扬一对二,根本不是对手,只与两人过了十余招,便已现出败相。 第七百六十五章 笛声催人命 映月山庄庄主颜映月与贾隐之妻交厚,虽然贾隐要夺盟主之事,她并不知情,但贾隐当上江南七道盟的盟主,对她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害处,反正她自己又没有做盟主的意思,让贾隐做了,总比让雷霸天等人做要强上不少,至少有些事行起来要方便许多。 眼下贾隐莫名自刎,颜映月又惊又怒,本想去找凤南星问个明白,却被岳鹰扬抢了先,她不愿以多打少,所以一直在忍。高胜寒加入以后,岳鹰扬孤身一人,势单力薄,眼看就要落败,颜映月自然不会再袖手旁观,取出闭月羞花环,立即加入了战团。 颜映月的加入,无疑让岳鹰扬好过不少,毕竟面对凤南星和高胜寒这样等级的高手联合,即便是他也无法坚持多久,若是再无人来帮忙,只怕不用半盏茶的时间,便会狼狈退场。 打斗之余,凤南星向高胜寒道:“去了这么久?” 高胜寒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看来你惹了不小的麻烦啊。” 凤南星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这些人糊涂,故意来找我麻烦罢了。” 颜映月怒道:“你到底使了什么邪术,竟然贾盟主拔剑自刎,快快从实招来,如若不然,别怪我无情!” 凤南星向颜映月打量了几眼,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位应该是映月山庄的颜庄主。哦,一定错不了,天下兵刃中,能分出这么多飞刃的,似乎也只有颜庄主的闭月羞花环,厉害,厉害啊。” 颜映月道:“你到底什么人?为何会知道贾盟主会武功的秘密?据我所知,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寥寥几个而已。” 凤南星道:“如果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我连跟他说话的欲望都没有,更不会帮他……呃,算了,说了你们也不会信。” 颜映月道:“不会帮他怎样?” 凤南星道:“如果颜庄主能劝岳掌门收手,我倒不介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明白,只是,我看岳掌门似乎着了魔,不杀我不罢休,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岳鹰扬道:“颜庄主,不要听他废话,全力出手,先将这两个妖人拿下再说!” 高胜寒冷声道:“你说谁你妖人?!” 岳鹰扬冷笑道:“还能是谁,自然是你们两个!” 高胜寒大怒,舞动银枪,直取岳鹰扬。 凤南星笑道:“岳掌门,他这个人爱干净,不论是外在还是内在,都容不得污秽。你侮辱我也就罢了,你敢侮辱他,怕是要遭殃。” 岳鹰扬用鼻气哼了一声,道:“我就侮辱他了,你们能奈我何?” 高胜寒全力催动银枪,化成数道银芒,枪枪点向岳鹰扬要害! 岳鹰扬凛然不惧,催动长剑,硬是将他的枪招给一一接了下来,正想再骂他几句妖人,忽听一阵脆响,手中长剑骤然崩碎,竟只剩了一个柄。 岳鹰扬大惊,正想退走换剑再来,岂料高胜寒抢上一步,一枪抽在岳鹰扬小腹,登时将他抽飞出去。 此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岳鹰扬已摔在了远处,大口吐血。 柳追风见颜映月以一挡二,颇显吃力,掣剑在手,也加入了进去。 其实有不少人本想上去帮忙,可一见到岳鹰扬如此狼狈退场,一时便犹豫了。他们没有岳鹰扬的本事,连岳鹰扬都不是这两人的对手,他们上去,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颜映月见柳追风加入进来,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柳追风直言不讳,道:“自然是来帮你。” 颜映月道:“我可没让你来帮忙。” 柳追风一笑,道:“不用谢。” 颜映月失声道:“你说什么?” 柳追风道:“我说不用谢。”说罢,全力催剑狂攻高胜寒。 高胜寒见柳追风剑法精熟,还在岳鹰扬之上,道:“早就听闻阁下追风弧剑的大名,今日既然遇上了,自然要好好讨教一番,还请阁下莫要留手。” 柳追风笑道:“阁下浪雪银枪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既然遇上了,自然也好好好讨教一番,也请阁下莫要留手,不要坏了我柳追风的兴致。” 高胜寒微微眯起眼眸,说了一个“好”字,催动银枪,全力狂攻柳追风。 凤南星见旁人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加入进来的可能,道:“高大情圣,莫要恋战,他们人多势众,咱们走为上计。”说罢,横笛在嘴边,吹奏起来。 笛音一起,场内诸人脸色齐变,已有几个内力浅薄之人,发了疯似的向身边的人胡踢乱打,场面混乱不堪。 云天行下意识握紧太阿,无极真气也已悄然在体内运转起来,心想:“他这种招数与八指神弹管平仲的琴音应属一类。这种技法不似寻常招数,可以穿透任何障碍,直达人体内部,若是内力浅薄之人听了,极易受其蛊惑,轻则受伤,重则殒命,最是难缠。” 谷空青吴英雄侯焱等人,一听笛声响起,已经觉察到了不妙,忙运力抵御。 吴耻武功低微,内力低浅,已被笛音折磨得痛苦不堪,吴英雄只得让他退到远处避难。 就在吴耻奔走后不久,吴英雄身旁一个瘦弱男子,承受不住笛音,忽然惨叫一声,七窍流血而死。 吴英雄脸色大变,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也太邪门了吧,单靠一只笛子就把人给吹死了?” 谷空青瞥了他一眼,道:“亏你还是英雄门的门主,难道你以前就没听说过有这种本事的人?” 吴英雄道:“听倒是听过,那个八指神弹管平仲不也是靠弹琴来杀人吗,只是我从未见过他,还当是别人胡说的,想不到还真有这样邪门的功夫。” 只说了这几句话,不远处又有两人倒下,吴英雄心下骇然,转眼望去,只见场内已乱作一团,已有不少人向远处遁逃而去,那些内力稍强的人虽然仍在原地强撑,但脸色却十分难看,向来也承受了不小的痛苦。 第七百六十六章 太阿斗玉笛 荡剑台上笛声缭绕。 凤南星见场内乱作一团,微微一笑,向高胜寒,道:“高大情圣,此时不退,更待何时?” 高胜寒虽然很想与柳追风较个高低,但碍于眼前的形势,不得不暂且退避,道:“好,你先撤,我断后。” 凤南星一面吹奏横笛,一面向人群疏密处奔去,近处两人舞着兵器抢将上来,想将凤南星拦下,凤南星一笑,笛声不断,身形连闪,已从两人间穿了过去,那两人只见凤南星的人忽然模糊了,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软到在地。 颜映月的本事虽然不差,可这凤南星也不是一般人物,单靠她自己,根本拦不下他,她又不想让他逃走,只得向场内诸人求助。 无道道人一干人等见这凤南星催着玉笛,已治倒了不少人,早已有出手相助之心,一听颜映月的呼唤,不打二话,纷纷想凤南星高胜寒飞奔过去。 雷霸天虽然与柳追风不合,但这都是私事,若叫这两人逃了,他江南霹雳堂面上也不好看,于是也随无道道人等人出了手。 云天行见谷空青和吴英雄等人安然无事,便放了心,也提着太阿,向凤南星追去。 高胜寒见无道道人等飞奔过来,任是他武功再高,一时也不敢再作停留,顾不得死缠烂打的柳追风,收枪便走。 柳追风正想追过去,忽觉小腹一痛,忙止住脚步,低头去看,见衣服已被血迹晕红了一片,他用力捂住小腹,咬牙切齿,心有不甘地看着高胜寒提枪远去。 这道伤是梦魇的天玑在他身上留下的,当时孙不换不知是什么原因,忽然抡起镔铁大棒要往他头上砸,当时柳追风正背对孙不换,幸亏通过铜镜看到了,这才侥幸躲过了致命一击,不然一棒敲在头上,准是要脑浆迸裂了。 在他与孙不换厮斗时,梦魇天玑不知躲在了哪里,忽然从一旁偷出来,只一剑便在他小腹上留下了这道伤口。虽然这道伤口并不致命,但却极大的限制了柳追风的行动,不然以他的脾气,早就与雷霸天动手了,也不会跟他讲什么道理,论什么是非对错。 却说凤南星跑在前头,有不少人硬扛着笛音出来截他,但都被他突了过去,无一人能够将之拦下。 这时云天行已从一旁截了过来,见凤南星正背对自己,不打二话,飞步一剑刺出! 凤南星一惊,只觉背后冷风刺骨,也顾不得看背后来的是什么人,翻身而起! 云天行一剑刺空,亦纵身跃起,两人凌空过了十余招,凤南星才看到了一张云纹面具。 “原来是你,好凌厉的剑法!如此年纪,便有了这等身手,难怪高胜寒那么看重你。刚才我与华山掌门岳鹰扬动过手,在我看来,他的剑法还不如你。你为何一直戴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难道你是一个不能见人的人?” 云天行道:“原来你并不知道我是谁。” 凤南星笑道:“我现在不知道,但不代表我以后不知道。等我回去,一定会好好调查你一番,像你这样有趣的人,我是不会错过的。” 云天行道:“很可惜,你回不去了。” 凤南星一笑,道:“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不信你看我的眼睛,一点死气都没有。”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别费力气了,你这种邪术迷惑得了别人,但对我却起不了什么作用。” 凤南星拿玉笛抵住云天行的剑,笑道:“你都不敢正视我的眼睛,怎会知道不起作用?你一定是怕了。” 云天行收起笑容,道:“谁说我怕了,我不看你,是想给你留点自尊心,既然你不想要,那就别怪我狠心了。”说罢,缓缓抬起眼睛,直视凤南星那双丹凤眸子。 两人四目相对,凤南星见云天行安然自若,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心下十分震惊,他不由睁大了眼睛,瞪视云天行,但仍旧没有效果。 “怎么会这样……你到底是谁?为何与我对视,却一点事都没有?” 云天行一笑,道:“我乃正义之化身,尔等邪魔外道,岂能蛊惑得了我?看剑!” 凤南星避开云天行的剑招,抽身飞撤,心下暗想:“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眼瞳中会有金芒闪动,难道是错觉?不可能,我的视力远胜常人,岂会看错?何况他根本不受乱花瞳的影响,一定是学过某种应对之法,不然绝不可能安然无事。” 凤南星想逃,云天行哪里肯依,挺剑直追上来,奋剑狂攻,凤南星摆脱不掉,只得与他对拼。 期间有数人想趁机偷袭凤南星,却被凤南星先一步察觉,但他仍假作不知,等他人近身,才以雷霆手段出击,将那几个偷袭的人,击毙在了脚下。 云天行见凤南星如此手段,不敢再藏拙,全力催动太阿剑,狂攻凤南星。 这时颜映月已赶了过来,与云天行联合主攻,又有数人从旁侧攻,凤南星双拳难敌四手,已然处在了劣势。 却说高胜寒摆脱了柳追风,见凤南星被人围住,想来帮忙,忽觉身旁一阵劲风袭来,忙横枪一格,只听“咚”的一声,一根老茧缠绕的粗大手指,点在了他的银枪上,银枪微曲,隐隐有着崩断的势头。 高胜寒一惊,向来人看去,见是李洞玄,忙道:“我曾听人说指玄门李洞玄单指碎大鼎,今日一见,若然不凡。我这杆银枪可比大鼎硬多了,想不到在阁下手中,竟也被压成了这样。” 李洞玄神色不动,只平静说道:“你的朋友杀了贾隐,而他已经答应帮我建造通天塔,我只希望有生之年能够找到那帮混账,替老爹血耻洗恨,不想竟被你们给搅了局!罢了,罢了,拿命来抵吧!”说罢,指上力道倍增! 高胜寒脸色再变,怕银枪崩断,忙抽枪飞撤,就在这时,无道道人两指萦绕黑白二气,骤然从旁蹿出,以雷霆之势向高胜寒点出! “生死箓!” 第七百六十七章 银枪寒人胆 高胜寒久闻龙虎山九大秘箓之名,不敢硬接生死箓,后仰避过,顺势搠出一枪,却被无道道人一把拿住。 无道道人紧握银枪,连点三指,均被高胜寒躲过,无道道人见他身法敏捷,不易对付,便想先夺了他的银枪,再想法子对付他,岂料这时,手中银枪剧烈震颤起来,无道道人只觉虎口一痛,知道不好,忙撒了手。 高胜寒抽回银枪,不敢恋战,直向凤南星那里奔去,这时雷霸天已追了上来,大袖一挥,甩出数枚霹雳子,齐向高胜寒飞去。 江南霹雳堂的火器闻名天下,高胜寒早就见识过霹雳子的厉害,自然不会让这些危险的东西近身,等霹雳子飞到近处时,忙抡起银枪,将霹雳子一个个抽飞了出去。 却说吴英雄见云天行动了手,也扛着鱼竿奔出来帮忙,跑着跑着,忽然闻到了一股火药味,轰的一声,一个霹雳子在不远处炸响,吴英雄躲避不及,被火气熏得面目乌黑,衣衫破碎,虽然没有伤到内里,但这外在形象算是毁了。 “雷霸天,你他娘的能不能别乱丢糖炒栗子?老子招你惹你了,一个栗子过来,险些要了老子的命!还好没有破相,不然老子非要跟你拼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雷霸天听到有人骂自己,见是个黑脸渔夫,也没放在心上,继续去追高胜寒,霹雳子却不敢再用了,毕竟对手事高胜寒这种等级的人,霹雳子实在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万一误伤到自己人,反倒落了别人口舌。 吴英雄本想去帮忙,见不论是高胜寒,还是凤南星那边,都围了不少人,根本插不进手去,外加刚才受霹雳子波及,满面乌黑,实在没了兴致,又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 谷空青笑道:“你不是去帮忙了吗,怎么这副模样回来了?” 吴英雄摆了摆手,道:“奶奶莫笑,都是那雷霸天那厮乱扔糖炒栗子给闹的,还好只是熏黑了脸,若真在脸上炸开,我哪还能活着回来。不过,奶奶,那高胜寒对奶奶大不敬,奶奶不去向他问罪吗?” 谷空青见高胜寒正在被无道道人李洞玄等人围攻,摇了摇头,道:“不去了,有无道道长他们在,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会给大家添乱。” 吴英雄“哦”了一声,却不见了侯焱,道:“奶奶,你看见侯焱了没有?我走的时候他不是还在这里吗?” 谷空青回身看了看,的确没看到侯焱的影子,道:“他一直站在后面的,我没有注意。” 吴英雄点了点头,心想侯焱为人稳重,应该不会出事,于是又向场内看去。 却说高胜寒舞开银枪,周身两丈范围之内竟无一人敢近身,无道道人和李洞玄的手指再长,那也长不过霜雪霸王,毕竟枪有百兵之王的称誉,一寸长一寸强可不只是拿来玩笑的。 虽然在普通人手里,长枪的威力很难显现出来,但在高胜寒这种用枪高手手中,枪的优势便会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有几个同样使枪的人,见高胜寒将霜雪霸王耍得虎虎生风,便想趁机夺他枪榜第三的位置,于是便叫嚷着让李洞玄等人不要挡路,李洞玄奈何不得高胜寒,只得让出位置,让那几个使枪的人上前。 那几个人有的在枪榜上排在末位,有的甚至都没在榜上,今日见到枪榜第三在这里遭人围攻,自然不会放过一举成名的机会,于是抢到前面,舞起长枪,与高胜寒斗在了一起。 奈何双方实力差距太大,那几个没在榜上的人,刚一上前,还未使出自己的拿手绝活,便被高胜寒一枪一个刺了个透心凉。 那几个排在枪榜末尾的人,见高胜寒如此威猛,已然胆寒,但大话已出,怎好收回?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强上,虽然人多,但高胜寒枪技精湛,结果仍不出所料,这几个人排在枪榜末尾的人,无疑都成了高胜寒的枪下亡魂。 虽说这几个使枪的人没能将高胜寒制服,但并不能说明他们本事差,只能说高胜寒枪法的远在他们之上。 枪榜可不是谁都能上的,偌大的江湖里用枪的人谁知有多少,诸葛神机千挑百选,也不过挑了那些个人写在了榜上,每一个在江湖上都是叫得出名号的,并非无名之辈,可即便是他们,在高胜寒的手下,亦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高胜寒之枪法,可见一斑。 柳追风将腹上伤口裹住,再次提剑追来,见众人围住高胜寒却不敢上前,怒道:“都让开!” 诸人让开一道口子,柳追风提剑冲入,与高胜寒斗在了一处。 高胜寒的枪法虽然精湛,但柳追风的剑法亦不差,两人奋力狂攻,一时之间,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那鹰爪门的洪三本已同意贾隐做江南七道盟的盟主,而如今贾隐已死,盟主之位又空了出来,他若能将枪榜第三的高胜寒擒下,势必会名声大噪,到时候再角逐盟主之位,定然会多出几分把握。 洪三一心想建功,不愿让别人抢了风头,眼见高胜寒被柳追风缠住,便当先从后方冲出,对高胜寒下手。 高胜寒前有柳追风,左有无道道人,右有李洞玄,他明知道背后有人偷袭,但分身乏术,应付不过来,只能勉强躲避。 洪三也非泛泛之辈,见高胜寒左支右绌,根本无暇顾及自己,便使出全力,猛攻高胜寒后方。 谷空青见高胜寒遭人围得紧,连突了几次,都没能突出重围,一想起他为自己养猫的事,心里竟隐隐有些闷塞。 虽然她口头上恨不能将高胜寒千刀万剐,可若要他死在自己面前,她又不忍。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大概真如他所说,一切都已注定了吧。 谷空青拍了拍白猫的脑袋,又捏了捏肥肉中的脊骨,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注视着被围在中央的那个人,良久之后,她抬起脚,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第七百六十八章 黑鹰啸苍穹 却说高胜寒正在被柳追风等人围着打,身上已添了不少伤口,这时,忽见一个抱猫女子,正站在远处痴痴地望着他,她那双眼睛已不似先前那样冷漠。 高胜寒心头一热,向那倩影挤出了一丝微笑。 那道倩影也以微笑回应。 她笑得很好看,只一笑,便让高胜寒精神剧震。 两人四目相对,这一刻,仿佛时间已经停止,空间已经凝固,再也没有外物能够干扰他们。 谷空青什么都没有说,但高胜寒却已体会出了她的意思,她是要自己活着啊!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突然从体内暴涌而出,高胜寒白衣飘舞,握枪的手骤然绷紧,忽然,他暴喝一声,一枪搠出,柳追风腹痛难忍,又被高胜寒喝声一吓,这一枪竟没能躲开,肩上多了一个血洞,登时跌出场外。 高胜寒一枪逼退柳追风,又连出数枪,将无道道人和李洞玄等人逼走,唯独洪三急欲争功,死活不退。 高胜寒气势正盛,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势,洪三与他连战数合,终是不敌,正欲逃走,却被高胜寒赶上,一枪刺死在脚下。 余人见洪三战死,心下大惊,再去看时,只见高胜寒身披血衣,长发飘舞,一杆银枪穿天破月,两只寒眸闪射星斗,谁人敢敌? 余人见高胜寒如此气势,哪还有战心?高胜寒提枪一冲,便突出了重围。 凤南星见高胜寒向这里奔来,忙闪过众人招式,将玉笛横在嘴边,又吹奏起来。仍是同一根玉笛,但笛音却已变了。 刚才的笛音尚可抵挡,而此时的笛音,却似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即便内力深厚之人,一时也难以适应。 就在这时,荡剑台上忽然暗了下来,跟着便卷起了一阵狂风,登时飞沙走石,目不视物。 众人惊疑不定,忙退开几步,以袖遮面,忽听头顶传来一声嘹亮的唳鸣,跟着狂风更甚,视线更暗。 众人想看个究竟,却又被风沙迷得睁不开眼。等风沙散去,再去看时,高胜寒和凤南星早已不知去向。 众人哗然大惊! 岳鹰扬道:“我就说这个妖人会使妖法,不然晴天白日的,为何会突然乌云压顶,狂风骤起?可了不得了,无道道长,烦劳回山与诸位仙长商议一番,摆个罗天大醮,消消邪祟,还我江南太平!” 无道道人干咳了两声,道:“岳掌门,这可不是妖法,刚才我明明看到是一只大黑鹰从天而降,将他们两人带走了。” “大黑鹰?”岳鹰扬愣了愣,“我好像的确听到了一声唳鸣,不过,这天底下哪有可以同时带两人飞走的鹰?这难道不是妖法变出来的?” 柳追风冷笑道:“岳掌门还真是少见多怪,那百里藏花不就是有一只白鹰吗,再出来一只黑的,有什么奇怪?” 岳鹰扬哼了一声,道:“一只白的就够奇怪了,再出来一只黑的,呵呵,我可不信天底下有这等巧事,这分明是那妖人施展的妖法!” 柳追风听了直摇头。 无道道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笑了笑,道:“那我回去跟诸位师兄弟商议一下,摆个罗天大醮,祈福禳灾。只是,只是……” 岳鹰扬道:“只是什么?” 无道道人道:“这荡剑台上坑坑洼洼的,不大像样,要将醮坛摆在这里,未免不太敬重,这个该怎生处置?” 岳鹰扬道:“这有什么,大家凑钱修补一下就是了。” 无道道人笑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李洞玄道:“要凑你们凑,荡剑台坏成这样,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打我走到这台上,连走路都没敢用力,更谈不上踩坏了。” 无道道人挠了挠脸颊,苦笑道:“这个……这个……” 雷霸天道:“各位,现在可不是商议这个的时候。今日大家聚在这里,是要选一位盟主出来,主持大局,如今贾大掌柜已死,我们难道不应该重新选一位盟主出来吗?” 柳追风自然很想再选盟主,奈何他身受重创,而雷霸天却一点伤都没有,如果两人硬争起来,必定是自己吃亏,他才不是傻子,就算要选,也绝不能在今天。 “贾大盟主刚刚谢世,你们便要选立新盟主,这对贾大盟主未免不太尊重,要选你们选,恕我柳追风不奉陪了,告辞。”说完便已带人向荡剑台外走去。 众人闹了这一天,费心费力选了个盟主出来,还莫名其妙自刎了,心里的失落感不言而喻,眼见太阳就要落山,众人身心俱疲,哪还有心思再选盟主,见柳追风离开,也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雷霸天见众人陆续离开,无奈摇了摇头,也辞了无道道人等,离开了荡剑台。 岳鹰扬也要走,无道道人将他喊住,道:“岳掌门,这修补荡剑台的事……” 岳鹰扬挥了挥手,道:“改天再说吧。” 无道道人追问道:“改天是哪天?” 岳鹰扬只装没有听到,快步离开了荡剑台。 无道道人望着满目疮痍的荡剑台,呆立当场。 云天行等人也离开了荡剑台,本想一路离开鹰潭,但天色已晚,便在镇上找了家小店歇息。 夜。 云天行坐在房顶,想着以后的事。他屡次在人前出手,身份多半已经暴露,以蜃楼的本事,想要追查到他,或许并不太难。如果他继续跟吴英雄呆在一起,很可能会害了他,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在这个世上他已没有了亲人,好不容易认了这么个孙子,也算是有了个倚靠,总不能害了他。等以后事情平息,无处可去了,多半还得来投他。 跟吴英雄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云天行受尽了优待,这是他以前不曾感受到的。吴英雄虽然是个粗人,但对云天行的事,却是详细到了极致,这让云天行很是感动。 云天行虽然很不愿意与他分开,但又不得不这样做,毕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就明天吧,明天就与他们分开,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第七百六十九章 人质 今夜的月色格外清冷。 云天行坐在房顶,不知不觉已到了三更,他正想下去,忽听瓦片响动,转头去看,见谷空青抱着白猫上来了。 “没睡?”云天行问道。 谷空青微微摇头,轻脚走到云天行身边坐下,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很喜欢往屋顶上跑啊,我都遇上好几次了。” 云天行一笑,道:“这上面多好,视野开阔,空气清新,还有月亮可赏,房里哪有这景致,还怪闷得慌。” 谷空青也笑了笑,道:“我看你好像有心事。” 云天行转过头看着她,道:“这么明显吗?” 谷空青道:“表面上不明显,但我感觉是这样。” 云天行舒了口气,道:“我想是时候离开了,虽然我极力想掩盖身份,但我很可能已经暴露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救走凤南星和高胜寒的那只黑鹰,应该就是我在九幽谷外见到的那只。它的主人叫霍乱,应该没错吧?” 谷空青点了点头,道:“那样的异种极为罕见,即便是在鬼殁沼地都属稀有品种,一定是霍乱从鬼殁沼地偷出来的那只,不会错的。” 云天行微微摇头,道:“想不到那两个人也是蜃楼的人,真不知道这个蜃楼到底收罗了多少像他们那样的人。我本以为蜃楼也会如四海盟那样不堪一击,可到现在为止,蜃楼里出现过的人,似乎每一个都不简单。”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也许……我真该找个地方躲起来。” 谷空青道:“你还是跟我回去吧。九幽谷内外防守严密,即便是蜃楼的人想进去,也是极不容易的。你在九幽谷里很安全,就算你与师妹……成亲,在谷里生活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云天行摇头,道:“越是这样,我越不能跟你回去。钟谷主待我不薄,何况阿笙还在那里,我不能将危险带去九幽谷。” 谷空青道:“你不跟我回去,你又能去哪里?蜃楼的眼线遍布整个江湖,若是你独来独往,万一遇上他们,又该当如何?” 云天行笑道:“就算逃不掉,那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我尽力就好了,剩下就由天定吧。” 谷空青垂下头,轻轻抚摸着已入梦乡的猫猫,道:“你真是个大傻子,人家好心帮你,你还怕连累人家。你为别人想得多,为自己想得少,我看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的人了。” 云天行不想再这个话题上纠缠,道:“你要回九幽谷吗?” 谷空青点了点头,道:“谷主命我出来寻你,既然你不肯跟我回去,我自然要回去复命了。” 云天行仰头望着天上明月,道:“我曾答应过阿笙,要带她去昆仑山赏雪,可没想到竟然遇上了这么多的麻烦,这个承诺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够兑现。” 谷空青沉默不语。 两人一个仰头,一个垂头,静坐了好久,也没再说一句话。 夜已深,云天行站起身来,正要下房,忽见一个黑衣人从客店内蹿出,手里还提着一个人,屈身一纵,跃出了院墙。 在那黑衣人过墙后不久,吴英雄和侯焱分别从房里追出来,也跟着翻过了院墙。 云天行和谷空青都是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一起纵下房顶,跟了上去。 两人追出客栈,见吴英雄和侯焱在前,更前方还有个黑影在晃动。云天行加快速度,追上吴英雄,道:“出什么事了?” 侯焱道:“刚才有个人闯进了吴耻的房间,将他给掳走了。” 云天行讶然道:“谁会对吴耻下手?可看清那人的模样了?” 侯焱摇头道:“那人蒙着面,黑灯瞎火的看不清。” 吴英雄骂道:“他奶奶的,一定是贾隐手下那帮人,不然谁会对吴耻下手?” 云天行来不及多想,甩下吴英雄等人,飞步向前面那道黑影追去。 那道黑影轻功固然不差,可手里还提着一个人,只一会功夫,便被云天行追上了。 云天行掣出剑来,正想给他一剑,忽见那人停住了脚,转过身来,拿剑架在了吴耻的脖子上。 “不要再往前一步,否则,我立刻杀了他!” 云天行忙停住脚,道:“我不过去,你不要伤害他!” 这时吴英雄等人也追了上来,四下散开,将那黑衣人团在中心。 吴英雄指着黑衣人骂道:“哪里来的撮鸟,白日里不敢抛头露面,净在半夜里行这不耻勾当,还不快把人放了!” 那黑衣人不理吴英雄,向没戴面具的云天行打量了几眼,道:“原来你就是沧澜剑神的后人,只可惜当初在大通镖局里没能早点认出你,不然哪还会有后面这些事。” 大通镖局? 云天行回想起有关大通镖局的事,忽然变了脸色,失声道:“难道你是四海盟的人?!” 谷空青吴英雄等人一听这话,立即戒备起来,如果说眼前这人真是四海盟的人,那么他们的目标绝不是一个武功低微的吴耻,必定另有所图。 那人扯下面罩,道:“在下邓闲,曾与你有过一面之缘,你不会已经忘记了吧?” 云天行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人的脸,道:“果然是你!” 邓闲道:“看来你还记得我。当初我们设计对付温如玉,不想竟被他反客为主,险些全军覆没。今日能在这里再见到你,正好为那日耻辱先收一笔账回来!” 云天行冷哼一声,道:“温大哥侠者仁心,扶危济困,乃江湖英侠,你们竟然要设计害他,怪不得四海盟如此不招人待见,果然是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无耻败类!上次叫你逃了,今日你遇上我,叫你死在我这柄剑下,也不枉温大哥教导我一番!” 邓闲笑道:“你小子口气倒是不小,我承认,现在的你的确比以前强了不少,可你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人质,只要你的手敢抬起来,我就先割了他喉咙!你若不信,大可试一试,看看谁的剑更快!” 第七百七十章 我很忙 云天行攥紧太阿剑,拿眼睛冷冷看着邓闲,却不敢冒然出手,毕竟邓闲的剑几乎贴在了吴耻的脖子上,就算他出剑再快,也很难快过邓闲。 虽说吴耻有时候的确很无耻,但为人还算不错。尤其是在这一段日子,英雄门的其他人没有跟来,一切杂事都是由吴耻负责操办。 他一个人忙前忙后,也没喊过一声累,就连众人爱吃什么,都记得滚瓜烂熟。每到临宿时,他总要先行一步,等众人到客店时,吴耻早已将各人爱吃的菜品都准备好了,不可谓不用心。 若现在真拿他去跟邓闲换命,就算云天行答应,谷空青也不答应,毕竟这些人里,也就谷空青对饭食挑剔些,有吴耻帮她点菜,至少她自己不用再为吃什么而费心了。 邓闲环视四周,见自己被四人包围,笑道:“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对付我一个,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了?” 吴英雄道:“你既然知道,还不把人放了?” 邓闲道:“我若放了他,你们定会一拥而上,将我杀死在这里。我可不是傻子。” 云天行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人?” 邓闲道:“要我放了他也不难,你先把剑扔到远处去,至少要扔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吴耻道:“云爷,不要不要听他的,这人不是个东西,进屋先摸了我一通,又将我掳来这里,定是要行那不轨之事。我吴耻虽然无耻,可好歹也是条汉子,宁死不辱!你们快杀了他,我就算死了,也心安了。” 邓闲呸了一声,骂道:“你这嘴上没毛的东西!乌漆嘛黑的我不摸怎么知道人在哪儿?再胡说八道,我先割了你的舌头!” 吴耻害怕,赶忙闭紧了嘴。 谷空青见邓闲分神,屈指弹出一粒毒丸,在邓闲身旁爆开一团雾气,邓闲没料到谷空青会突然出手,没有防备,连吸了几口毒气,立刻感觉头晕目眩,这时云天行和吴英雄同时抢上前来。 邓闲意识到不妙,想先将吴耻杀死,再寻出路,不料云天行的剑已指在了他的心口,而吴英雄也早已将吴耻,连同他的剑一并抢了过去。 谷空青忙抛给吴英雄一粒解药,道:“快喂他吃了。” 吴英雄见吴耻已闭上了眼睛,忙捏住他双颊,将解药丢进他的喉咙里,又在他脸颊上拍了两下,吴耻仍是不醒,吴英雄急道:“奶奶,他是不是死了?” 谷空青道:“只要服了解药就没事了,他武功底子差,经受不住这种毒,晕过去也在情理之中,你先扶他去一旁休息,不用半个时辰就醒了。” 吴英雄和侯焱忙将吴耻扶去一旁。 邓闲被云天行拿剑指着,并无惧色,反笑道:“你的剑法的确不错,可到底还是输给了这位抱猫的姑娘,如果没有她,你现在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呢。”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说,沈苍龙死后,是谁继任了四海盟盟主?他人又在哪里?” 邓闲道:“说了你就会放我走?” 云天行道:“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会考虑饶你一命。” “考虑?”邓闲摇头笑道,“别跟我玩文字游戏,你分明是在敷衍,你还是想杀我,对不对?” “不错!”云天行道,“我就是想杀你,别说是我,任何人捉到你,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邓闲道:“我听说你很讨厌杀人,现在看来,似乎跟我听到的不太一样啊。” 云天行道:“我是很讨厌杀人,可对你们四海盟,我却提不起半点慈悲之心。落梅山庄戚庄主一家满门被诛,洛阳金刀史家一个不留,不都是你们四海盟的杰作吗?还有十多年前的那些事,难道你们一点都意识不到自己所犯下的罪孽?我今日若饶了你,不知还有多少人家要遭受荼毒,倒不如一剑杀了你干净!” 邓闲笑道:“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云天行道:“我要知道所有有关四海盟的事,你老实说了,我给你一个痛快,不然,万毒伺候!” 谷空青道:“不用万毒,单是我刚才给他种下的那一种毒就够他受的了。” 邓闲笑了笑,叫道:“几位大人,你们再不现身,我可要被他们两个给活活玩死了。” 旁边树上枝叶一阵晃动,树下已多了四个人,云天行和谷空青看到来人,登时吃了一惊。 “凤南星!” “霍乱!” 另外两个皆披着鸦羽斗篷,一个中等身量,束着头发,身背双剑,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另一个身形高大,身缠白布,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看起来有些阴森可怖。这两人自然是宁戚和邢无伤。 云天行和谷空青虽然不认得这两人是谁,但能与凤南星和霍乱站在一起,自然也是蜃楼的人无疑了。 凤南星上前几步,笑道:“云逸,这才一天不到,我们又见面了,你一定想不到吧?哦,我好像认错人了,云逸应该是戴着面具的那一个,你叫云天行才对。” 云天行抓住邓闲退了几步,道:“你既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为何一直等到现在才揭穿?” 凤南星道:“说实话,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其实,你的事不归我管,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参加江南七道盟会。听他们说要来捉沧澜剑神的后人,我这个人又爱凑热闹,所以跟着来瞧瞧,不想到云天行竟然是你,这下可好玩了。” 云天行道:“如果你以前不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要当着江南群雄的面那么说,分明是想借他们的手除掉我。” 凤南星拿玉笛敲了敲额头,道:“这个嘛,说起来有点私心。高胜寒你是知道的,他这个人以前不近女色,自打那日见了你身边这位,整日魂不守舍,跟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我劝他杀了你,他怕你身边这位会动怒,不肯动手,我是他的朋友,自然要帮他一把,所以才想借众人之手除掉你。” 宁戚听得不耐烦,道:“我很忙,可以动手了吗?” 凤南星干笑两声,道:“可以了。” 宁戚从背后抽出一剑,向云天行走去。 第七百七十一章 背叛 云天行见宁戚提剑大步走来,忙叫道:“站住!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先杀了他!” 宁戚道:“那就要看看谁的剑更快了!”说罢,已将手中长剑掷出。 云天行一惊,他这一剑若是刺下去,邓闲必死无疑,可自己也会被宁戚的飞剑杀死,这种一命抵一命的事,他自然不会做,于是收剑跳开。 宁戚欺上前来,与云天行斗在了一处。 谷空青见对方有四人,而且个个都是顶尖高手,忙喊道:“快走,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云天行倒是想走,可宁戚根本不给他逃生的机会,两柄玉剑齐齐出鞘,如狂风骤雨般攻向云天行,竟将他压得连连败退。 云天行神色古怪,早已分不出是震惊还是别的什么,在与他交过手的人中,用剑的人不少,但却没有一个能与眼前这个人相比。在他看来,此人的剑法,绝不在自己之下。 “你是谁?”云天行忍不住问道。 宁戚面色冷淡,只催着双剑狂攻,对于云天行的问话,置若罔闻。 凤南星道:“他叫宁戚,是云隐门诸多弟子中最杰出的一位,温如玉还得管他叫一声二师兄,你不会不知道他吧?” 云天行自然知道,温如玉在云隐门诸多弟子中仅排行第三,第一已死,第二叛出了云隐门,而他的名字正叫宁戚。 云天行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对手,道:“你是宁戚,我听说云隐门已派人将你杀了。” 宁戚道:“那只是他们散布的遮羞流言而已,我一直都还活着,就像现在一样。” 云天行道:“你为何要背叛师门,杀害自己的师兄弟?” “那是我的事。”宁戚的声音变冷了几分,“如果你能告诉我温如玉的下落,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云天行一笑,道:“温大哥待我不薄,我岂会出卖他?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绝不会告诉你!” “很好!”宁戚的进攻招数愈加猛烈。 谷空青见云天行连连遇险,想过去帮忙,霍乱忽然从旁掠来,挡住了去路,看着谷空青笑道:“我听说这云天行的身旁还跟了一个九幽谷的人,就是你吗?” 谷空青一见霍乱截住去路,脸色登时变了,忙跳开几步,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怒道:“你这个叛徒!” 霍乱道:“都说女大十八变,真是一点也不差,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不过,你怀里那只猫却让我想起了从前,曾经谷里的确有一个很喜欢养猫的女孩子,叫谷空青,是个很有天赋的女孩子,应该就是你吧?” 谷空青紧紧抱住白猫,道:“是我又怎样?” 霍乱道:“南风的眼光一向很挑剔,可我听说她很看重你,还传了你不少本事,只是不知道,跟你那位叫黄襄的师兄比,谁更厉害些?” 谷空青失声道:“你怎么会认得黄师兄?” 霍乱道:“这小子跟踪我,被我发现了,与他打了一场,我见他本事还不错,想叫他跟我,他说黄襄宁死不与叛贼为伍,然后我才知道他叫黄襄。” 黄襄正是九幽谷主派出去寻找霍乱的那些人中的一个,霍乱现在提起他,谷空青自然知道意味着什么,但内心仍存有一丝侥幸,道:“你把他怎么样了?” 霍乱微笑道:“他辱骂我,还想杀我,你觉得我会把它怎么样?” 谷空青忍怒道:“你杀了黄师兄,谷主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霍乱道:“如果南风亲口对我说出这句话,我也许会有所动容,但她人不在这里,而你,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你不想死得太难看,最好老老实实不要动,等我解决完了眼前的事情,我会为你安排一个更好的归宿,毕竟,像你这样的人,杀了的确太可惜了。” 谷空青将白猫放下,催它走了,向霍乱道:“我也许不是你的对手,但如果你想说服我,背叛九幽谷,那你还是省点口舌吧。谷主待我恩重如山,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能报答万一。我谷空青虽然不是厚德大义之人,却也不屑与你这个叛徒为伍!” “你……”霍乱微微眯起眸子,“在自寻死路!” 谷空青淡然道:“死有何惧?就怕死后没脸再见九幽谷的列位先辈!” 霍乱冷笑一声,骤然向谷空青动手,谷空青虽然忌惮霍乱,但并不肯束手就擒,于是两人各施手段,厮斗起来。 凤南星道:“霍乱,这位姑娘是高胜寒的真命天女,她若是有个好歹,高胜寒定会与你拼命,只要他不死,死的就一定是你。你可仔细了!” 霍乱笑道:“怪不得你千方百计不让他跟来,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罢了,罢了,我也不伤她性命,只将她擒住,做个顺水人情,送给姓高的,成了这桩美事,岂不快哉?” 凤南星笑道:“这样最好。” 却说吴英雄将吴耻送到远处,隐约听到云天行那边似乎打了起来,便对侯焱,道:“你带吴耻先走,我去帮忙。” 侯焱道:“门主,那邓闲已中了毒,若没有解药,哪是云爷的对手?他一定还有强力的后援,不可冒然行动,而且你是英雄门的门主,若是有个好歹,我怎么跟大家交代?这样,你把剑给我,我去帮忙,你伏在暗处,见机行事,如何?” 吴英雄听他说得有理,便将邓闲的灵蛇剑交给了侯焱,道:“你小心。” 侯焱接过灵蛇剑,反将剑尖抵住了吴英雄的心口,吴英雄一怔,惊道:“侯焱,你干什么?!” 侯焱目不改色,淡声道:“其实,我也是四海盟的人。我加入英雄门,只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顺便探听英雄门的消息,以便从中取事。骗了你这些年,我很抱歉。” 吴英雄张着嘴,愣了好半晌,才道:“侯焱,我没有亏待过你吧?” 侯焱道:“你待我不薄,只是,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的,我一朝是四海盟的人,一世是四海盟的人。那日我遭人围杀,你救了我,其实只是一场戏,若不这样,断不能瞒得过你。” 吴英雄默然良久,眼角滚下两滴清泪,忽然仰天长啸:“苍天欺我!” 第七百七十二章 谈判 夜色如水亦如墨,渺渺茫茫两不清。 若问苍天与明月,只教夜人归入眠。 黄风夜起催林树,宿鸟无言颤枝头, 英侠年少怜他命,岂料阴晴如苍狗。 却说云天行忽然听到吴英雄仰天长啸,心知不妙,忙撤剑飞奔过去,只见侯焱正拿剑指在他的心口。 吴英雄见云天行赶过来,露出一丝苦笑,道:“爷爷,孙儿没本事,帮不上你,你快些去了吧,不要被这帮奸人害了!” 云天行虽然不知侯焱与吴英雄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已然猜到了一些,道:“侯焱,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侯焱平静道:“云天行,你很聪明,我跟他们的确是一伙的,你的身份也是我泄露出去的,你现在一定很想杀了我吧?” 云天行怒不可遏,挥剑向侯焱砍去,宁戚从旁闪出,将之截下,道:“你的对手是我!” 宁戚的剑法不在云天行之下,云天行此时若要逃走,尚有一线之机;若想打败宁戚,怕是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眼下吴英雄被侯焱挟制,谷空青又被霍乱纠缠,已然处在了下风,落败只是时间问题,而对方仍有两个人没有出手。 云天行的心已沉到了谷底,连最后一丝生的希望都湮灭了。他已料到蜃楼会找上自己,但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宁戚平静道:“你不逃吗?” “逃?”云天行苦笑,“我又能逃去哪里?这一天迟早会来,逃过了今天,还有明天,逃过了明天,还有后天,就在这里解决吧,所有的恩怨就在这里清算吧!” 宁戚道:“如果不是因为有活捉的命令,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云天行道:“既然你们的目标是我,放他们走,我跟你们回去。” 宁戚道:“你现在似乎没有资格跟我谈判。” 云天行一笑,挡了宁戚三剑,纵身跃开,横剑架在自己脖子上,道:“我的确没有资格跟你们谈判,不过,既然你们的命令是活捉,一定不希望我死在这里吧?” 宁戚停住了脚,两条眉毛已紧紧皱在了一起。 谷空青见云天行横剑在颈,还当他要自刎,忙叫道:“不要!”分神之际,霍乱趁虚而入,已将谷空青制住。 这时吴耻正好醒来,还不待站起,邢无伤已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吴耻挣了半晌,硬是没能挣开,偷偷摸出匕首,朝邢无伤小腹连捅几刀,可令吴耻惊讶的是,刀子仿佛捅在了铁板上,不仅扎不进去,还震得手掌发麻。 吴耻用这把小刀已不知阴了不少人,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又见邢无伤打扮怪异,心下有几分害怕,颤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邢无伤连看他都没看他一眼,更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凤南星上前,道:“云天行,你不要以为拿自己的性命就可以威胁到我们,虽然我们受命要将你活着带回去,可你若执意不从,我们只好将你杀了,毕竟刀剑无眼,我想上面应该能够理解的。” 宁戚道:“既然上面要活的,自然要把活的带回去,这几个人杀不杀于事无碍。” 凤南星道:“宁戚,你不会真相信他的鬼话吧?这小子聪明得很,岂会自愿束手就擒?我们若把这几个人放了,他没了牵绊,一定会想法子逃走,不可能跟我们走的。” 宁戚还剑入鞘,道:“如果他不遵守诺言,我会将这几个人通通杀掉,就算他们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一样有法子找到他们。”说着,又看向云天行,“如果你肯跟我们走,我绝不为难他们几个,如何?” 邢无伤道:“宁戚,这几个人知道的太多,绝不能留活口!” 霍乱道:“老夫也同意他们两个的意思,如果今日之事宣扬出去,怕是会惹来不小的麻烦。” 宁戚道:“既然我们意见不合,那就交由你们来处理好了,是生是死,我不干预,不过,若让姓云的逃了,也别指望我会帮你们去追,当然,上面问起来,也会由你们来解释。” 凤南星苦笑道:“宁戚,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来看热闹的,捉人的事可跟没有半点关系。” 宁戚道:“既然跟你没有关系,你乱插什么嘴?” 凤南星被堵得哑口无言。 霍乱笑道:“无伤啊,真是难为你了,宁小子这性格,我跟他待一天都要发疯了,亏你还天天跟他黏在一起。” 邢无伤道:“这是上面的安排,我有什么法子?他不想多事,且由他好了,反正目标已经到手,这几人放了就放了,也没什么。”说罢,向云天行道,“小子,只要你肯跟我们走,我们答应你,绝不跟他们几个为难。” 谷空青叫道:“别管我们,快走!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就算你跟他们走了,他们也绝不会放过我们的!” 宁戚道:“我说不杀他们,就一定不会杀,我向你保证。” 云天行道:“你的保证一文不值!你连自己的师兄弟都会杀,还会在乎他们几个陌生人?要我跟你们走,好,先把人放了!等他们安全了,我再跟你们走,否则免谈!” 邢无伤哼了一声,道:“云天行,你别不识好歹!宁戚给你这样的机会,你应该珍惜。若由我来做主,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云天行冷笑道:“哪里来的干尸,在一旁聒噪,滚回你的坟墓里去吧!” 邢无伤怒道:“你找死?!” 宁戚挥了挥手,制止住了即将暴走的邢无伤,向云天行道:“既然我们互不信任,这样,我们各退一步,你先把剑丢了,我们立刻放人,如何?” 谷空青执意让云天行走,霍乱怕云天行改变主意,忙击出一掌,将谷空青打晕,见云天行怒目而视,笑道:“不要紧张,我只是将她打晕了,只要你肯把剑丢了,乖乖跟我们走,我绝不伤她一根寒毛。” 吴英雄道:“爷爷,我吴英雄虽然没读过几天书,可也知道一些粗浅的道理。你于我有恩,我尚不及报答,反误信奸人,又将你陷于水火之中,实在没脸再活着了。爷爷,今世之恩,只能来世再报了,吴英雄先走一步!”说罢,挺身向侯焱剑上撞去! 第七百七十三章 兑现承诺 侯焱与吴英雄相处日久,对吴英雄的性格了如指掌,他是那种有恩必报的人,从不吝惜自己的性命,今番云天行受人挟制,他自然不会让自己成为限制云天行的筹码。所以,吴英雄寻死,并没有出乎侯焱的预料。 在吴英雄撞过来的那一刻,侯焱已先一步将剑收了回来,吴英雄寻死不成,双掌齐发,向侯焱打去。 侯焱武功虽然不差,但毕竟落了后手,被吴英雄一通连环掌,打翻在地。 吴英雄怒道:“你这忘恩负义的奸贼!老子好生待你,你却勾结四海盟,害我爷爷!今日就算死,老子也先把你毙了!”说罢,一掌向侯焱脑门上拍去。 凤南星几个纵跃抢到了吴英雄身后,玉笛连点,已经吴英雄的穴道封住,道:“吴英雄,要你死并不难,可如果你死了,我们这边会平添不少麻烦,还请你暂且忍一忍。” 吴英雄骂道:“你这只会偷袭的撮鸟,我忍你姥姥!有胆的把老子穴道解开,看老子不打掉你满嘴狗牙!” 凤南星摇了摇头,道:“张口闭口污言秽语,能解决问题吗?” 吴英雄俩眼睁得滚圆,直勾勾地瞪着凤南星,什么也不说了。 凤南星笑道:“咋地,想瞪死我啊?这你可是班门弄斧了。你要是能瞪死我,或者骂死我,都算是你的本事。人家真正会骂人的人,也得讲究个起承转合,抑扬顿挫,像你这样胡骂一气,跟个街妇一样,是骂不死人的。” 宁戚摇了摇头,看向云天行,道:“怎样,考虑好了吗?” 云天行还剑入鞘,将剑带鞘插在了地上,道:“我还有几句话要跟吴英雄说,让他过来。” 宁戚看向凤南星,道:“放了他。” 凤南星见宁戚的目光有些冷,不愿招惹她,只得将吴英雄的穴道解开。 吴英雄瞪了凤南星一眼,走到云天行身旁,含泪道:“爷爷,是我连累了你,我……” 云天行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这就是我的命,怎么能怪你呢。你收留我的这段日子,应该算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候了。我会好好怀念的。” 吴英雄垂头洒泪。 云天行凑到他耳边,又说了几句。 吴英雄一惊,道:“爷爷,你说的可是真的吗?” 云天行笑着点头,道:“这种事说不出口,所以没告诉你们。我没有别的要求,就希望你能看在咱们这点交情上,帮我最后一次。我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吴英雄颤声道:“爷爷放心就是,我一定做到。” “好。”云天行捏了捏他的肩膀,“带青姑娘离开这里,不要来找我。” 吴英雄点了点头,走到霍乱面前,将谷空青负在背上,叫了吴耻,飞也似的走了。 宁戚见吴英雄等人消失了好一会,才道:“你该履行承诺了。” 云天行道:“是该履行承诺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说罢,抄剑在手,一个箭步纵出,剑如流行,快若闪电,瞬息间已刺穿了侯焱的胸膛! 侯焱面色平静,还未反应过来,已然死去。 宁戚的剑却已指在了云天行的后心,冷冷道:“你很喜欢胡来吗?” 云天行归剑入鞘,道:“我只答应跟你们走,却没答应过在此之前,不能杀人。” 宁戚道:“你的剑很快。” 云天行一笑,道:“你的剑也不慢,只可惜,没用在正道上。” 宁戚目光一寒,一掌将云天行打晕了过去。 却说吴英雄等人连夜逃了几十里,身心俱乏,见无人跟来,便就近捡了一座荒废的土地庙歇脚。 谷空青仍昏睡不醒,吴英雄将她放在土地像下干草铺上歇息,自己则和吴耻去庙外把守。 谷空青醒来后,见身边并无一人,回想起昨夜之事,十分担心云天行的安危,连忙奔出庙去,正见吴英雄和吴耻坐在树荫里说话。 谷空青上前急问:“他人呢?” 两人见谷空青过来,忙站起来,吴英雄笑道:“奶奶,你醒啦?有没有伤着?” 谷空青道:“我没事,他人呢?跟那些人走了?” 吴英雄长长叹息了一声,却没说什么。 谷空青也不说话,转身便走。吴英雄忙上前拦住,道:“奶奶,哪里去?” 谷空青道:“我去找他。” 吴英雄道:“不能去啊!爷爷交代过的,说不能去找他。奶奶,你就听我一句劝吧!” 谷空青心底升起一股怒火,道:“你这人好没情义,他为了你,几番赴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你倒好,他落难了,你不但不去救,还敢挡我的路,白瞎了他的一番真情。” 吴英雄垂着头不说话。 谷空青不想理他,转身又要走,吴英雄仍是挡住去路,不肯放她离去。 谷空青忍不可忍,怒道:“吴英雄!你到底想干什么?” 吴英雄道:“奶奶,我答应过爷爷的,不能去找他,更不能让你去。你就先委屈一阵子,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们一起去找他,好不好?” “以后?”谷空青冷笑,“蜃楼的人会给他活到以后的机会吗?你若不去便算了,何必拦我?看在我帮你祛过蛊虫的份上,放我去了吧,别逼我对你动手!” 吴英雄只是摇头。 谷空青见吴英雄挡着路不肯放行,还当他怀有坏心,正要动手,这时,吴耻飞跑过来,挡在吴英雄身前。 “奶奶,不要动手!门主不让您去,也是为了您好啊,如今您怀有身孕,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云爷此去生死未卜,只留下了这一点血脉,若您再遇上蜃楼的人,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门主就是万死,也难以跟云爷谢罪了!” 听了吴耻的话,谷空青惊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吴英雄道:“不瞒奶奶,昨夜爷爷已吩咐过我,说你已有了身孕,托我一定要照顾好你,绝不能让你去寻他。还望奶奶以身体为重,云爷的事,我自会派人去打听,一旦有消息了,一定先告诉奶奶知道。” 谷空青苦笑道:“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哪来的身孕?他是怕你不走,故意这么说的。” 吴英雄呆立当场。 第七百七十四章 侏儒 云天行苏醒以后,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锁链紧紧缚在了冰冷的墙壁上,连半步都移动不了。 他环视四周,却什么都不到,他还当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可实际上,这本就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这里不仅黑暗,而且阴冷潮湿,空气中充斥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臭味,让人闻之作呕。 云天行目不视物,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听着脚下有多少老鼠在吱吱乱叫。 每当他动弹的时候,锁链就会叮当乱响,脚下的老鼠就会一起凑聚过来,在他脚面上来回奔走,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这里的老鼠竟然不怕人。”云天行心想。 他动了动脚,将脚面上的老鼠踢走,可没过一会,它们又凑了过来,吱吱的叫个不停。 他回想起昏晕前的事,已不顾得脚下的老鼠,使出浑身力气,想挣脱束缚,可这铁索异常结实,根本挣不断。 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响动,跟着便有火光在远处出现,云天行忙停止所有的动作,注视着那道火光向这里慢慢移动。 这是一个火把,举着火把的是个个子很矮的人,看起来像个侏儒,不,他就是个侏儒。 这侏儒蓄着大胡子,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从右眼下,跨过鼻峰,一直消失在左耳下,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云天行借着火光,看到了隔在两人中间的铁栅栏,这分明是一座牢房,其余各面皆是石壁,也不知有多厚。 “客人,你醒了?” 侏儒尽力举高了火把,似乎想看清云天行的脸,可云天行被绑在牢房深处,他的小火把根本照不到里面,更无法看清这位新“客人”的脸。 云天行对“客人”这个称呼颇感意外,毕竟以他的处境来看,实在不像是个客人,倒像个犯了弥天大罪的死囚。 他不知道这个侏儒为何会这样称呼自己,他很好奇,但却不想开口发问。 侏儒踩着两块叠起的石头,将火把插进墙洞里,然后两手抓着竖栏,将瘦小的而苍白的脸挤在两根竖栏之间,道:“客人,刚才是你在晃动锁链吗?” 云天行垂着头,仍不回答。 那侏儒见云天行身子前倾,将锁链拽得绷直,却一动也不动,像是死了。侏儒忙解下挂在腰上的钥匙环,借着火光找到了这个囚牢的钥匙,开门进来察看。 当他走到近处时,云天行忽然睁开眼,一把向他抓了过去,可锁链限制了他的行动,那只手伸出去,距离侏儒仍有一段距离,何况侏儒又矮,即便拿脚踢,也是够不到的。 “啊!” 云天行怒吼一声,用力去挣锁链,可这些锁链是那样的粗重,根本挣不断。不论他怎样挣扎,总是抓不到这个侏儒。 那侏儒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一幕,背着手笑道:“客人,你知道吗,曾经有不少人跟你有过同样的想法,想骗我进来,将我捉住,然后从我身上拿走钥匙,逃出去;或者先将我杀死,再逃出去。虽然杀死一个侏儒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但在这种地方,我相信不少人有过这种想法。但请容我遗憾地告诉你,他们都没能得逞,因为不论是谁,都不可能挣断这些锁链……” 云天行的怒吼压盖住了他的声音,那侏儒似乎见惯这这样的场面,脸上仍挂着微笑。 云天行在挣扎,在吼叫,那侏儒便站在一边看着,等云天行力乏了,他才继续说道:“客人,我没有骗你吧,这些锁链都是用天楼石冶炼出来的特种金属,比一般的铁索要坚硬数倍,别说是你一个人,就是找十匹健马过来,都未必挣得断呢。” 云天行喘着粗气,拿眼睛瞪着侏儒,一句话也不说。 侏儒借着火光,上下打量着云天行,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大,怎么会被关到这个区域里来?这里可是整座牢狱最为严密的地方啊,一般的囚犯可没这种待遇。” 云天行吼道:“放我出去!” 那侏儒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这里的狱卒,没有私自收人放人的权限,你若是真想出去,大可去求捉你进来的人。当然,我不认为那样会有用,因为被关到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云天行道:“宁戚在哪里?我要见他,你让他过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侏儒捻着略显脏乱的胡须,思索了一会,也没思出个头绪来,问道:“宁戚是谁?” 云天行心想:“他只是个普通狱卒,未必知道宁戚凤南星等人,我且问他些别的问题。”又道:“是谁把我关在这里的?这里是什么地方?” 侏儒一面伸出小指挖着鼻孔,一面说道:“我只有一张嘴,你一次却问了两个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好?” 云天行真想在他脸上打上一拳,见他还算好说话,只得忍下怒气,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侏儒想了想,道:“一个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地方。” 云天行皱眉道:“这算是什么答案?” 侏儒道:“你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云天行道:“很不满意!” 侏儒摊手道:“那就没有办法了,我只知道这一个答案。” 云天行心底的怨念又深了一层,又问:“是谁把我关进这里的?” 侏儒想了想,道:“这里归狱首大人管,你能出现在这里,自然是经过我们伟大的狱首大人点头的,而且,关在这片区域的人,一定是我们伟大的狱首大人亲自送进来的,寻常囚犯,可没资格惊动我们伟大的狱首大人。” 云天行道:“你们这位伟大的狱首大人叫什么名字?” 侏儒嘘了一声,道:“小声些,你不要命啦?在这座牢狱里,狱首大人的名字是个忌讳,别说你们不能喊,即便是我们听到的人,也是要割耳朵的。” 云天行惊奇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侏儒道:“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这个是一个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地方。” 云天行不想跟他废话,直言道:“去把你们那位狱首大人的找来,我要见他!” 第七百七十五章 狱首大人 侏儒道:“小子,你糊涂了吧?我们伟大的狱首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这里谁最大?自然是我们伟大的狱首大人!不管你在外面是什么身份,是龙也好,虎也罢,或盘或卧,你自己选,千万别拿出这种二大爷的姿态来,不然可是要挨鞭子的!” 云天行被这个短小精悍的马屁精教训了一顿,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毕竟此事非比寻常,在这里多待一刻,危险便增加一分,搞不好还会出人命,谁知道蜃楼的人会怎样对付自己。 “我要见你们那位伟大的狱首大人,麻烦你帮我通报一下。” 侏儒道:“我们狱首大人忙得很,岂会随便见你一个囚犯?你若真有意要见我们狱首大人,等在这里便是,等我们狱首大人过来了,你有话再跟他说就是。” 云天行讥笑道:“我看你也见不到你们那位伟大的狱首大人吧。” 侏儒似乎被戳到了痛处,笑容一滞,随即恢复,道:“虽然我只是一个狱卒,但遇上紧急的事,是可以直接向狱首大人汇报的,怎么可能见不到?” 云天行用非常不屑的语气说道:“果然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狱卒,算我找错人了,你走吧。” 侏儒急道:“你少拿激将法激我,狱卒就是狱卒,还分什么大小。其他狱卒能见到的人,我一样能见到;其他狱卒见不到的,我自然也见不到。你第一次进来这里,什么都不懂,还敢乱说,小心我拿鞭子抽你!” 云天行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要抽便抽,我既然进来了这里,早就将性命抛开了,还怕你的鞭子不成?” 那侏儒被云天行说急了,掉头转了出去,果真找了一条皮鞭来,指着云天行,道:“你给我说说,怎么就是实话了,要是说得不对,我先抽你二十鞭,给你长长记性!” 云天行本想拿话激他去找狱首,不想竟真激出一条皮鞭来,心里暗叫懊悔,但事已至此,服软是不行的,只能硬着头皮胡诌了。 “不瞒你说,我在外面的时候曾在牢狱里当过差,对里面的事可谓是了如指掌。虽说狱卒这职务都差不多,但要是肯用点心,跟牢头搭好关系,比一般的狱卒要吃得开。例如上面有新消息传下来,会比其他的狱卒先知道,还能见到其他狱卒见不到人,最主要的是,有了坏消息,可以事先预备对策,一般的狱卒哪有这样的待遇,你说是不是?” 侏儒道:“我们这里可比不得其他地方,狱首大人更不是寻常牢头可比。我们狱首大人从不拿人家好处,更不会收受贿赂,但凡有人送他东西想行便利,狱首大人会立刻将他打入大牢,与那些囚犯一并对待。” 云天行道:“这是玩笑?” 侏儒摇头,道:“在外面或许是玩笑,在这里却是铁一般是的事实。前不久这里有个老卒病死了,又来了个年轻人接班。这年轻人到底没有眼力劲,来的第二天就给我们狱首大人送了一捆菠菜,说是自家种的,吃起来放心,结果就被我们狱首大人给关起来了,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云天行道:“在哪里关着,带我去瞧瞧?” 侏儒指点着云天行,眯眼笑道:“你这小子真是精到骨子里去了,你哪是想看他,分明是想拿这个借口让我放了你,好趁机逃走,是不是?” 云天行忙摇头,道:“我是打心底里想见见这位给上司送菠菜的人,真没逃走的意思。” 侏儒道:“没有才怪,进来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想逃走?你不想逃,难不成还要在这里面颐养天年?别以为我看不透你那点小心思!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所在这个区域,一般的囚犯根本没有资格进来。送菠菜的那位关在外面,等你哪天真的出去了,兴许能与他见上一面。” 远处人语声起,那侏儒一惊,忙蹿出牢房,将牢门锁起来,恭敬地站到一旁,垂头侍立。 脚步声渐行渐近,转眼,已有三人停在了牢门前。 那侏儒向为首那人一揖,恭敬道:“狱首大人。” 云天行向那位狱首大人看去,只见他身着黑衣,腰缚黑带,面上戴着一张狰狞丑恶的鬼面具,完全看不到面容。 这张鬼面具云天行并不陌生,那日他与阿笙离开洛阳,曾经过一个叫古井镇的地方。那个镇子上发生过不少怪事,后来经过查证,原来是清水寨大当家张溪在做鬼。再后来,张溪被杀,云天行追赶行凶之人,发现杀张溪之人戴的也是这种鬼面具。 虽说鬼面具很常见,一般热闹的街市上都有卖,但这一种却很特殊,云天行也说不出哪里特殊,但只看一眼,便觉得跟寻常街市上看到的不一样,也许更威严,更狰狞,更恐怖,不是那些哄小孩的玩具可以比拟的。 云天行不知道张溪与戴鬼面人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但有一件事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人杀死张溪,一定是怕他说出真相,所以才会杀人灭口。这么串联起来,岂不是说,那位清水寨大当家在与蜃楼勾结? 云天行回想起在古井镇时的那段光景,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那时他武功差,如果被蜃楼的人盯上,将会是怎样一种局面,不想可知。 那狱首倒背着手,向侏儒问道:“你是不是跟他说过话?” 那侏儒不敢隐瞒,道:“是说过几句,不过,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看他一动不动,还当他死了,所以过来看一看,还好他没事,不然误了狱首大人的事,小人就算赔上了这条性命,也恕罪不起。” 那狱首伸出一手,按在侏儒肩头,轻轻揉捏着,道:“这个人的身份有些特殊,没事的时候,你最好离他远点,更不要跟他说什么闲话。你对这里的规矩应该很清楚,不需要我再重申了吧?” 狱首大人捏肩的力道恰到好处,简直舒服得要命,但此时那侏儒却怕得要死,生怕狱首大人会突然扭断他的脖子。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打湿,双腿也一直战栗不止。 “狱首……大人,小人绝不敢违抗命令。实是刚才巡逻至此,见他垂头耷耳,一副死相,怕误了狱首大人的事,所以才唤了他几句,并不敢说闲话。” 那狱首点了点头,拿开手,道:“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要过来。” 那侏儒弓着身退了下去。 狱首又背起手,微微向后转头,道:“你们两个也下去。” 站在狱首身后的那两个鬼面人相视一眼,不敢违抗命令,快步离开了。 第七百七十六章 尸骨 火把在牢房墙壁上安静的燃烧着,火光映在狱首那张鬼面上,将靠近火源的那半张脸映得格外狰狞可怖。 狱首走到牢门前,借着火光向云天行打量了几眼,见他垂头耷耳,的确像个已死之人。 他伸出手,在竖栏上弹了两指,发出两道清脆而又悠远的响声,道:“你不必装死,虽然在外面的人看来,你的确已经是个死人了。” 云天行抬起头,直视他的目光,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狱首道:“这是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地方,而这里关着的人,也是本不该存在的人。” 云天行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喝问道:“你到底是谁?” 狱首一笑,道:“你身在这里,却不知道我是谁,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谅你是初犯,我原谅你这次无礼。不过,你可要记好了,我是这里狱首,你可以称我一声狱首大人,当然,‘大人’二字,不是强制的,但如果你不说,我很乐意在你身上抽上一百鞭,以示惩戒。” 云天行冷笑道:“这还不是强制?” 狱首道:“这当然不是强制,在我这座牢狱里,聪明人往往会比那些愚直的笨蛋活得更久一点。” 云天行道:“只是更久一点吗?” “当然只是更久一点。”狱首笑道,“难道进来了这里,你还想着要出去吗?” 云天行反问道:“难道进来了这里,就不能再出去了?” 狱首摇了摇头,将墙上火把拿下,伸进竖栏里,道:“在我接任狱首之职以来,这两具尸骨就已经在这里了,没人知道他们在这里经历了多少岁月,也没人知道他们姓甚名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关在这个地方的人,绝不是普通角色,想必这两位生前也是名动一方的大人物吧。” 云天行向火光照耀的地方看去,只见左边隔墙下躺着两具白骨,有几只老鼠在白骨身上来回游走,有的被火光一照,从眼窟中钻出,四下探看,并没有任何畏惧,反倒有些期待。 它们在期待什么? 回想起刚才这些老鼠也在自己身上游走过,云天行胃液上涌,险些呕吐出来。 狱首将火把收回,又插回到墙洞里,道:“你的结局也会跟他们两个一样,许多年以后,一定还有其他人再被关进这里,也许又会有另一位狱首,指着你们三人的尸骨,向被关在这里的人诉说些什么。” 云天行默然不语。他可不想死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可谁又想呢?那两位只剩一堆白骨的人一定也不想,可又能怎样呢? 狱首似乎看破了云天行的想法,道:“我听说了你的事,你似乎是个聪明人,而我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你的身份很特殊,虽然你活着我不能放你离开这里,但你死后,我可以让你体面一些,至少不会像这两位一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供鼠蚁蚕食,任后人‘瞻仰’。” 云天行盯着面目狰狞的狱首看了一会,道:“条件呢?” 狱首一笑,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云天行道:“我与你非亲非故,你许了我这些好处,自然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就算不是聪明人,一样可以想到这里。” 狱首走近竖栏,声音压低了不少,道:“你是沧澜剑神的后人,想必一定会沧澜剑诀吧?” 云天行失笑道:“看来我的确是个聪明人,连你要说什么,我都猜到了。” 狱首笑了笑,道:“当年沧澜剑神叱咤江湖,好不威风,普天之下,能与之争锋者,不过寥寥数人。虽然沧澜剑神的时代已经过去,但其威名却未曾消减多少,至少到现在为止,仍无一人敢以剑神自居。这些事,想必你都已经知道了。” 云天行往前挣了挣,道:“如果你要打沧澜剑诀的主意,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我根本不会;即便是会,我也绝不会将爷爷的毕生绝学,传给你这样的人!” 狱首一把攥住竖栏,恶狠狠道:“我是这里的狱首,你不该用这种态度来对我!” 云天行冷笑道:“别说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狱首,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怕你!捉我进来的是宁戚那帮人,而你,只是一条负责看守的狗罢了!还真把自己当成要员了?呵呵,人不知耻,莫过于此!” 狱首目生寒意,冷笑了一阵,道:“我的确只是一个小小的狱首,但你别忘了,这里我说了算!即便是宁戚大人过来,也无法干涉这里的事。你想过得舒服一点,最好拿出毕生的本事来讨好我,如若不然,我会让死得很难看!” 云天行一笑,道:“你吓不到我的,有人要我活着,你一个负责监守的小官,还能违抗上令,取我性命不成?” 狱首收起那副凶恶姿态,道:“病虎大人的确要你活着,不过,我可以让你度日如年,亦或是生不如死,哪怕只给你留下一口气,就不算是违抗上令。” 云天行道:“如果我自绝经脉而死,不知病虎大人,会不会怀疑你已经得了沧澜剑诀,故意害我性命呢?” 狱首微微眯起眸子,道:“你的确是个很难缠的人,但你似乎估算错了。病虎大人不杀你,那是因为你还有用,如果你在病虎大人面前跟现在一样嘴硬,我保证他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人死回乡,落叶归根,难道你死后,还想烂在这种地方,与鼠蚁为伴?” 云天行转头看向那两堆成为鼠蚁乐园的白骨,面露凄凉之色,道:“死人是没有尊严的,烂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狱首道:“死人的确没有尊严,但你现在还活着,只要你肯将沧澜剑诀交给我,我会尽力为你争取一线生机。” 云天行道:“我很不看好尽力这个词,如果你真有诚意,现在就把我放了,否则免谈!” 狱首道:“你是上面点名要拿的人,我若公然放了你,必然大祸临头,到时候就算得到了沧澜剑诀,怕是也没机会学。这里面的人各个都看到你被我关到了这里,就算要放,也要从长计议,至少要有一个详密而周全的计划。虽然我想得到沧澜剑诀,但相比而言,我更珍惜自己的性命。” 第七百七十七章 鞭打 那狱首要打沧澜剑诀的主意,云天行本想与他周旋,先让他把自己放出去再说,可见他如此谨小慎微,既想得到沧澜剑诀,却又没有绝对的把握放脱自己,那还有什么好谈的? 沧澜剑诀是他活命的唯一筹码,如果轻易就交出去了,那等于把自己的性命送了,于是道:“既然你没有绝对的把握送我离开,那么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麻烦去请那位病虎大人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狱首道:“病虎大人不在此地,而且事务缠身,要赶来这里,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所以,我建议你,把握现在的机会,因为你的时间并不多。如果病虎大人到了,就算是我想放你,也没这个权限了。” 云天行道:“我倒是希望他快点到来,至少跟他谈判,总比跟一个不能主事的下人谈,要好上百倍。” 狱首笑道:“如果你见到他,就不会这么想了。那位大人可不怎么会谈判,他想要什么,会直接取走,如果得不到,那么谁也别想得到。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云天行死死盯着狱首,想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些什么,可他什么都读不到,更无从判断此话真假。 他想了想,道:“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连你的长相都没见过一眼,如何能够相信你?你若真心想与我交易,不妨先将我的锁链撤掉,聊表诚意,如何?” 狱首笑了笑,道:“我若将锁链撤掉,让你逃了怎么办?各位大人点名要用天楼石锁你,自然有他们的道理。若你只是寻常人,诸位大人又怎会如此慎重?虽然我没见过你动手,但只是想一想,都觉得你不简单,毕竟你是那位沧澜剑神的后人啊。” 云天行听完,冷笑道:“你想得沧澜剑诀,却又不肯付出,难道还指望天上会掉馅饼不成?我现在被锁得寸步不动,只想躺下来歇一会,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狱首道:“在别处或许没什么,但在这里,这个要求的确很过分。但凡用天楼石锁住的人,都是极端危险的人物,若将锁链撤去,单靠这些栅栏,未必能够困住你,所以,我现在不能放脱你。不过,你可以放心,只要你肯先将沧澜剑诀交给我,我保证会让你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绝不惊动任何人。” 生死关头,一部秘籍再重要,却也比不过性命,若真到了迫不得已的境地,云天行多半会同意他的交易请求,可他学过的沧澜剑诀并不全,而且只是皮毛,连门槛都没有踏入,如何能够交易? 就算他想胡编一套剑法出来,那也是不成的,一来他没有这个本事,二来万一让这人识破,反会误了自己的性命,不管怎样说,这笔交易始终是做不成的。 狱首见云天行垂头不语,道:“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明日这个时候,我还会再来,希望到时候的你,不会让我失望。” 云天行缓缓抬起头,道:“不必等一天,如果你不先放人,我是不会把沧澜剑诀交给你的,这就是我的条件,没有商量的余地!” 狱首背在身后的手掌忽然紧紧握起,在这座牢狱里,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讲条件,还没有商量的余地,这不是在挑衅他狱首的威严吗? 他冷哼了一声,向阴冷而黑暗的牢室里说道:“看来你一点都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云天行道:“我很清楚现在的处境,所以我才要你先放人。如果我先把沧澜剑诀交出去,这条命是否能活,全在你一人之手,就算我是傻子,也不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狱首道:“我若放了你,你不肯交出沧澜剑诀,我的性命也会在旦夕之间飘摇。你是否杀我我不知道,但我若放了你,病虎大人一定不会放过我。” 云天行默然。 狱首又道:“这是一个赌局,而赌注便是我们两个的性命,虽然代价很沉重,但收益却极为丰厚。你若不肯下注,这局就不会开,那么你的结局,就会跟旁边那两位一样,永远腐败在这里,与鼠蚁为伴。” 云天行一笑,道:“既然是局,谁下注都会开局,为何你非要让我先?你给我一天的时间考虑,我也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如果你想继续交易,一天后的这个时辰,来这里放了我,你会如愿得到沧澜剑诀,如何?” 狰狞的鬼面后面透出一丝寒芒,那是狱首阴冷的目光:“你以为你明白自己处境,其实你什么都不明白!在这里,你没有资格与我讲条件,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却不知道珍惜,还反过来跟我讲条件,我还从未遇到过像你这样胆大妄为的人。” 云天行笑道:“凡事总有个第一次,你会习惯的。” 狱首坚决道:“可我不想习惯,更不愿别人无视我的尊位。这个职位或许不大,但在这里确是至高无上而且不容侵犯的,任何冒犯哪怕想要冒犯我的人,都将受到严厉的制裁!”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你说的任何人,是否也包括我?” 狱首一字一字道:“我说过了,是任何人!” 云天行收起笑容,道:“我很好奇,你将会怎样制裁一个冒犯你的人?” 狱首转过身去,道:“你会知道的。”说罢,大步离开了。 在狱首离开后不久,另一个戴着鬼面的人拿来了一条皮鞭,将云天行狠狠抽了一百鞭,虽说他有运功抵御,但这一百鞭下来,仍将他打得他皮肉渗血,疼痛不堪。 那行刑之人离开后,也带走了唯一一根火把,牢室里再次陷入黑暗,云天行就是想看一眼自己的伤口都是不能的。 自从他被捉到这里,没进过一粒米一滴水,早已是饥肠辘辘,体乏无力,又挨了这一百鞭,身体有些吃不消,只坚持了一会,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有一丝光亮透入他的眼帘,他睁眼一看,见那侏儒正站在外面,歪着头盯着他看,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第七百七十八章 一个不说话的人 “客人,听说你被伟大的狱首大人打了一百鞭。我还以为你会哀声乞怜,想不到你连一声都没有吭,实在了不起!”侏儒笑着说。 云天行听他在自己面前称颂狱首,心底莫明恼火,道:“你最好把伟大这两个字去掉,否则我会挣断锁链,重新给你定义一下什么才叫伟大!” 侏儒手拍竖栏笑道:“客人,你不要开玩笑了,进来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从天楼石锁链中挣脱出去,我不信你有这个本事。”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记得你那位狱首大人特意嘱咐过你,没事的时候,最好离我远点,更不要跟我说闲话,你似乎没记到心里去。” 侏儒嘿嘿一笑,道:“今日狱首大人不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不说,谁会知道?” “难道我不是人?”云天行笑了笑,“如果我跟你们那位狱首大人告状,你说他不会不会制裁你?” 侏儒道:“你的话狱首大人未必肯信,就算你向他告状,他也会当你是在耍诡计,断不会信的,不信你就试试。” 云天行道:“就算他不信,心里也会留有芥蒂,毕竟他能做这里的狱首,你的上司,自然有过人之处的,如果下属阳奉阴违,我相信他一定会有所察觉,并采取适当的行动的。” 那侏儒站直了身子,冷脸说道:“你说这些还不是想让我放了你?原本我还可以考虑考虑,现在嘛,哼,门都没有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说完,那侏儒举着火把向地牢深处去了。 过了一会,那侏儒又走回来了,云天行忙叫住他,道:“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那侏儒停住脚,面上仍留有三分怒意,道:“这关你什么事?我们狱首大人说了,不让我跟你说话,你也不要跟我说话,免得两边挨罚,各自吃苦。” 云天行忙陪笑道:“老哥,刚才是我的不是,你别往心里去。我这人天生好奇心强,就爱探个究竟,你就行行好,告诉我吧,免得以后睡不着觉,胡乱折腾,到时候怕是要吵到老哥你,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这个你不必在意,我睡觉的地方离这里远,你就是喊破天,我也不一定能够听到。”那侏儒晃了晃手中火把,“我可提醒你,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如果被我们狱首大人知道了,我是要掉脑袋的。你就是跪在地上喊我一百声爷爷,我也绝不透露半个字给你。” 云天行还想再说,那侏儒已举着火把走了,然后便有关铁门上锁链的声音。 牢狱里又陷入了黑暗与沉寂。 既然这座牢狱在地图上找不到,那么必定是个绝对隐秘的地方,而他所在的这个区域又是整个牢狱最为严密的地方,那关在这里的人,必定不是寻常人,这些事侏儒和狱首都有提及。 刚才那侏儒走到那边去时,分明是在说话,虽然云天行耳力不弱,但那侏儒刻意压低了声音,他根本听不清说话的内容,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关在这里的人必定是蜃楼的敌人,既然是蜃楼的敌人,那就是自己的朋友。 云天行一心只想如何逃出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不管对方是谁,他都要争取,至少多一个人,多一份希望,总比他一个人胡打胡闹要强上不少。 他主动向那边喊话,喊了好一会,都没有得到回音,云天行心里犯了嘀咕,难道那里面根本就没人,是那侏儒故弄玄虚来骗他的? 既然没人回应,云天行也不再费力喊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正在睡梦中,忽听有人敲击铁栏,睁开眼一看,见是那个侏儒。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看样子是来送饭的。 侏儒将一个瓦盆从竖栏缝里递进来,又抓了两个半圆不方的面团没好气地丢进了瓦盆里,道:“我们狱首大人说了,你这小子不懂事,本该饿死你,但上面有令,要你活着,所以你以后只能吃这个了。” 云天行饿得头晕眼花,便是这两个不成样子的面团,在他眼里也比那些玉盘珍馐强了百倍。 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团,吞咽口水,可他的人却被锁链缚在了墙上,即便是将锁链绷直,也是够不到的。 那侏儒道:“你别挣了,我会将锁链放长,不过,我可提醒你,别动什么歪身心,否则以后都没得吃。这可不是玩笑,这里面有不少人都是饿死的,就因为他们不守规矩,没人喜欢不守规矩的人,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懂我的意思。” 云天行点了点头。 那侏儒走开了一会,云天行忽然觉得背后墙后面有机关运作的声音,再去试探,锁链果然变长了,至少可以够到那两个面团,但离牢门仍有一段距离,云天行颇感失望。 他拿起那两个味道古怪的面团大吃起来,对他而言,味道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吃下去可以活命。 那侏儒就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狼吞虎咽的少年,这样的画面他已不知看了多少,每一个人挨饿的人,在食物面前都是这么如饥似渴,一点异样都没有。 “不用吃得这么快,你有一炷香的时间,时间过后,我会将锁链收回去。哦,那个瓦罐里还有水,别忘了喝。” 侏儒说完,便举着火把,拎着饭盒向那边去了。 侏儒一走,云天行立刻停止了咀嚼,伸着脖子向外探看,虽然看不到侏儒的人,但却能看到火光,离他这座牢房并不远,而且还有锁链牵动的声音,那边分明有人! 云天行又惊又喜,至少他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他忙将面团吞下去,喝足了水,便靠在墙边偷听,可令他失望的是,这次侏儒一句话都没有说,而那个人似乎是个哑巴,自打云天行进来这里,就没听过那人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若不是侏儒三番两次往那边走,他都不知道那边还关着一个人。 被关在那里的到底是什么人? 第七百七十九章 后悔 侏儒离开后,云天行又向那边喊话,然而还是没有得到回讯,那边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根本没有人存在。 云天行有些失望,本来这个人的出现给他带来了一丝生的希望,可现在,他又绝望了。“不管你是谁,为什么会被关进这里,如今我们同处困境,理应相互扶持,尽早离开这里才是,像你这样不言不语,难道是想在这里孤独养老吗?” 云天行静静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回讯,心下有些生气,道:“喂,你一定听到我的话了,故意不肯回答,是不是?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有个逃生的法子,你要是肯帮我,我就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你若是再沉默不言,那就留在这里孤独终老吧!” 还是没有回音。 云天行见对方仍是不应,不再说什么。又去挣锁链,还是挣不断,不禁叹息道:“难道我云天行真的要死在这种鬼地方吗?” 第二日,那狱首又来了,仍是昨日那番话,意图从云天行手中取得沧澜剑诀,云天行哪里肯给他,执意要他先放人,狱首百般劝说,云天行执意不改初心,结果把狱首给惹怒了,又挨了一百鞭。 自此以后,那狱首每隔两日过来一趟,每次过来也还是那些话,云天行仍不肯给他沧澜剑诀,执意要他先放人,结果狱首每次都是无果而终,有时候被惹怒了还会派一个鬼面人来实施鞭刑,而且下手特别重,每次打完鞭子,那施刑人总会讥讽挖苦一般,让云天行很是恼怒。 每次鞭刑后,那侏儒都会过来查看云天行的生死状况,毕竟上面有命,要他活着。狱首虽然下令实施鞭刑,但实不敢真将他打死了,不然等病虎大人来了,他多半得赔上一条性命。 每次挨了鞭子,云天行的餐碗里总会多上一些什么,有时候是两只鸡腿,有时候是半只兔子,要么是一根猪蹄,算是重罚后的一点小安慰。云天行对此却没有半点感激之情,反对这种行为深感鄙视。 云天行内功深厚,又有罡气护体,虽说糟了鞭刑,但仍并未伤及筋骨,只是在来人的时候才表现出一副垂死模样,希望可以迷惑到对方。显然,他失算了,不管他装得怎样像,那侏儒都不会靠近他半步,更不会给他半点可趁之机。 这一日,云天行又遭了鞭刑,虽然疲乏困顿,却又睡不着,旁边几只老鼠吱吱的叫着,让他格外烦心。 他忽然想起了阿笙,不觉泪流满面,叹息道:“如我这般,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只是不能再看你一眼,终是死不瞑目。” 这时,一直沉寂的那边忽然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他们说是你沧澜剑神的后人,可据我所知,沧澜剑神的后人都已经死了。” 在黑暗中突然听到这个声音,云天行着实吃了一惊,前番他百般喊话,那人始终不理,这次竟然主动跟自己说话,实在令人受宠若惊。 “阁下是谁,为何会被关进这里?”云天行摇了摇锁链,问道。 过了一会,那人才道:“我倒想先问问你,整个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沧澜剑神的后人都已死了,而你却声称是他的后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云天行的身份已不是秘密,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于是道:“阁下在这里关了多久了?” 那人道:“这不关你的事。” 云天行道:“以前我藏得隐秘,他们找不到我,还当我已经死了。我还活着的消息,也是最近才泄露出去的,如果阁下被关得时间足够长,一定不知道这个消息。” 那人沉默了一会,又道:“你叫云天行?” 云天行道:“是。” 那人道:“你父亲叫什么?” 云天行道:“云弥。” 那人又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久,才又开口:“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一定不是云弥的孩子,他明明已经死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千真万确?”云天行失笑道,“难道阁下亲眼见到他死了吗?” 那人道:“我没有亲眼见过,但有人见过他的尸体,而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现在你冒充云弥的孩子,到底有何居心?” 云天行道:“阁下认识我父亲吗?” 那人道:“我的确认识云弥,但你却不是他的孩子。” 云天行一听这话,语气立刻软了,道:“你真的认识我父亲吗?” 那人道:“虽然我不那么聪明,却也不是傻子,你跟他们串通一气,使苦肉计,无非是想从我这里骗取想要的信息,不过,你们会失望的,我什么都不会说,你们囚住我,只是在白费工夫。” 云天行道:“阁下是我父亲的朋友,那就是我的长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那人冷哼了一声,什么话也不说了。 云天行又喋喋不休地说了半晌,那人只是不理,云天行无可奈何,便垂头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狱首又如往常般来到了牢门前,继续说着那些既有威胁又有恐吓的话,云天行早已听腻了,只拿眼睛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狱首见他如此,道:“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但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病虎大人会在几日内赶到这里,到时候就算你再想交易,怕是也不能了。还有,你若对病虎大人摆出这种态度,我敢说,你受到的绝不只是鞭刑这么简单。看看你身边这两具白骨吧,如果你不想变成他们的样子,最好再考虑考虑。有时候死人的话比活人更真诚,但愿你能领悟这个道理。” 云天行笑着摇了摇头,仍是不发一言。 狱首皱起眉头,道:“你还笑得出来?” 云天行默然半晌,忽然道:“我后悔了。” 狱首微微一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果刚开始你就将沧澜剑诀交给我,也不会白受这些苦。” “不是这个。”云天行摇头,“我是后悔没有跟她回去,再见她最后一面,哪怕只是偷偷看一眼也好,这样上路总不会太过寂寞。” 第七百八十章 净尘 狱首道:“不管你说的她是谁,只要你现在将沧澜剑诀交给我,我可以让你再见到她。病虎大人不日便会到达这里,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云天行的目光中透出了一丝凄凉,道:“你不必再用这些谎言诓骗我,如果你不先放人,你永远也别想得到沧澜剑诀。我年纪虽然不大,可也不是傻子,如果现在就将沧澜剑诀交给你,你一定会杀我灭口,毕竟这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如果被蜃楼的其他人发觉,你必死无疑。狱首大人,我说得不错吧?” 狱首负手驻立在牢门外,一双灰暗的眼睛紧紧盯着云天行,过了好久,摇头说道:“可惜,可惜。” 云天行问:“可惜什么?” 狱首道:“可惜你聪明反被聪明误。” 云天行道:“什么意思?” 狱首微微摇头,道:“如果你痛痛快快地将沧澜剑诀交给我,我也许不会真的放过你,但至少在你死后,我可以让你体面一些,不会像他们两个一样,在这里化成一堆白骨,任人指辱。我是这里的狱首,你知道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些。可是现在,你却放弃了这样的机会。” 狱首向牢门走近一步,道:“我也早就看出来了,你并不想将沧澜剑诀交出来,而我只是在白费力气。虽然上面要你活着,至少现在要你活着,但你别忘了,我有很多手段可以让你活着痛不欲生,你若是想尝一尝那种滋味,大可继续嘴硬下去。现在,我还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三天后的这个时候,我还会过来这里,听你最后一次答复,希望在这三天的时间里,你会认真考虑一番,是否要与他们两个为伴。” 云天行借着火光又向那两堆白骨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狱首目不转睛地看着云天行,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好自为之吧。”说罢,转身走了。 牢房又重现陷入了黑暗与沉寂。 云天行身心俱疲,顾不得狱首那些威胁的话语,合上眼睛便睡着了。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当他醒来时,却听到那边的锁链一直在当啷乱响。 云天行也摇了摇手上的锁链,道:“阁下一向喜欢安静,这时为何要弄出这些响声来?” 那人道:“他饿了你两天,我听你那边一直没动静,还以为你已经饿死了,看来是我多想了。” 云天行苦笑道:“我若饿死了,阁下应该高兴才是,至少不用再担心我与他们勾结,来骗取阁下的信任了。” 那人道:“我记得你说过,你还想再见她一面,你说的这个她是指谁?” 云天行道:“阁下为何要问这个?” 那人略作沉默,道:“只是好奇。” 云天行想了想,道:“她叫阿笙,是我喜欢的一个女孩子,当初不辞而别,想不到竟成了永别,所以才会心生悔意,说了那些没头脑的话,让阁下见笑了。” 那人叹息了一声,道:“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人。” 云天行道:“阁下为何要加一个又字?” 那人沉默良久,才说道:“在我遁入空门之前,也曾暗恋过一个女子,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过的最美的女人。那时候的我也跟现在的你一样,恨不能日日陪在她身边。也许我能够体会你现在的心情。” “遁入空门?”云天行皱起眉头,“听阁下言语,好似是佛门中人,敢问大师法号是什么?” 那人平静道:“净尘。” 云天行一惊,失声道:“阁下真是净尘大师?!” 那人道:“你认得我?” 云天行道:“万佛寺空尘悟念四大金刚,江湖上谁人不知?前番我去万佛寺参会,听说净尘大师失踪了,后来听人说,可能与四海盟有关,如今看来,倒是一点也不假。” 净尘道:“你的说可是八月十五那次集会?” 云天行道:“正是。” 净尘道:“那日可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净尘如此问,云天行便将那日发生的事说了一个大概,净尘听完,良久不语。 云天行悄声问道:“净尘大师,你还好吧?” 净尘“嗯”了一声,道:“师叔祖真的已经圆寂了吗?你是亲眼所见?” 云天行道:“我也是听江湖上的人说的,我被笑我狂带走时,银发老前辈还好好的,不知怎么就突然传出了圆寂的消息。后来我还去过万佛寺,可又不好问这些事,至于真假,我也说不准。”净尘“嗯”了几声,又道:“你说你是云弥的儿子,可有什么能够证明吗?” 云天行苦笑道:“若不被这些锁链捆住,净尘大师倒可以看一看我的容貌,毕竟是父子,总会有几分像的。” 净尘的声音忽然变得警惕起来:“难道证明父子关系只能靠长相吗?你听起来像是在推搪。” 云天行道:“难道大师还在怀疑我的身份?” 净尘道:“我没有理由相信你,除非你能给我一个。” 云天行叹息道:“净尘大师,并非是我故意推搪,如今我命在旦夕,内心躁乱,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证明我的身份。大师既然与我父亲是旧识,大可问我几个问题,若我答得上来,自然就是真的了。” 净尘点了点头,道:“此话有理。不过,云弥的事已不是秘密,就算你不是他的儿子,多半也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这样,我问你几个有关你娘的事,你若能答得上来,我就相信你。” 云天行愣了愣,道:“净尘大师还认得我娘吗?” 净尘道:“我既然认得你爹,自然也认得你娘,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你不必多问。我要发问了,第一个问题,你娘最喜欢吃的水果是什么?” 云天行笑道:“这个我知道,是荔枝。” 净尘听他答得果决,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道:“第二个问题,你娘的生日是哪一天?” 云天行道:“这个也难不倒我,是八月十二日。” 净尘点了点头,又问:“你娘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是什么?”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气死我了。” 净尘听完发出一声长叹,然后便陷入了沉寂。 第七百八十一章 好奇的侏儒 云天行听那边没了动静,问道:“净尘大师,我答错了吗?” 净尘沉声道:“没错,你答得没错,全都对了。” 云天行道:“既然都对了,净尘大师为何一直叹息?” 净尘叹道:“我本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了,如今见你还活着,我很高兴,可眼下的处境……” 云天行说得兴起,倒忘了自己身在囹圄,被净尘一提醒,这才醒悟过来,跟了净尘叹了几声,又不想让净尘伤心,安慰道:“也许我命该绝于此,大师不必为我伤心。” 净尘道:“你也不必太过悲观,再拖延个两三日,等我恢复些内力,弄断锁链,救你出去,也不枉我与你爹娘相识一场。” 云天行道:“听他们说,这些锁链不同寻常,好像叫什么天楼石,是弄不断的,我已经试过很多次了,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净尘道:“你身上加了几条锁链?” 云天行道:“四肢各有一条,项上一条,腹中一条,总共六条。” 净尘点了点头,道:“他们待你倒也不算严苛,我这里总共有九条,应该算是这座地牢里最严密的牢房之一了。天楼石本就罕有,他们竟然拿来做成镣铐,真是暴殄天物。” 一听净尘那里有九条天楼石锁链,云天行顿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自己六条都挣不断,净尘竟然可以挣断九条,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 净尘虽然位列万佛寺四大金刚第二,但却是四人中最为神秘的一位。单论武功而言,有不少人认为,净尘不在净空之下,当然,这只是别人的猜测,实际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毕竟净尘从未出过全力,即便是与诸位师兄弟切磋比较,也只是点到为止,而且从未败过一招一式。 银发对净尘也是相当看重,在其他万佛寺弟子面前谈起净尘时,说的最多的一个词便是未来可期。众人都知道师叔祖修为高深,曾未妄发虚言,既然他说净尘未来可期,那定是可期的。 净尘性子恬静,不喜烦扰,所以不论寺内大事小事,基本都与他无关,有不少僧人对此颇有微词,可一来有师叔祖关照,二来净尘待人和气,诸僧虽然心有怨气,但也从未拿到面上来提过,只是在心里发几句牢骚。 净空怕人说闲话,也会时常给净尘安排一些事务,叫他出来理事,净尘知道师兄的心意,自然不好拒绝。 这次去九幽谷下帖,也是净空提出来的,只是两人都没有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云天行与净尘说了一会,听他中气虚浮,似有内伤,问道:“净尘大师,为何听你说话中气不足,且稍有虚喘,是受伤了吗?” 净尘道:“倒是没有受伤,只是服了他们的药剂,身子有些虚弱,一身内力也都使不出了,需要静待两日,等药效过去,内力稍稍恢复,方可行动。” 云天行握了握拳头,感觉自身内力并未有分毫减损,自嘲道:“净尘大师到底是万佛寺的高僧,待遇就是不一样,不仅比我多了几条锁链,还要下药压制内力,实在令人唏嘘啊。” 净尘咦了一声,道:“你的内力还在?” 云天行道:“一直都在啊。” 净尘思量片刻,道:“这可怪了,那药是下在水食中的,你若没吃,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下在水食里的?”云天行愣了半晌,忽然想起他有百毒不侵之体,这种药剂多半对他无效,所以他的内力一直都在。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响动,云天行压低声音:“有人来了。” 净尘也听了到,“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那侏儒举着火把走到云天行牢房前,向里照了照,道:“刚才是不是你在说话?” 云天行抬起头,道:“你们饿了我两天,我快撑不住了,能不能给我一口饭吃?” 侏儒笑道:“现在知道饿了?前几天不是还嘴硬吗?哼,得罪了我们狱首大人,还想要饭吃,亏你还说得出口。” 云天行道:“老哥,我都两天没吃饭了,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再不进食,怕是要饿死了,你行行好,赏我一口吃的吧?” 侏儒向来路看了看,道:“你小子也别跟我装可怜,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要是痛痛快快答应我们狱首大人的要求,哪里还用受这些罪?亏你小子身子骨硬,换成是别人,一次一百鞭,几次就打死了,哪里还能张口要饭吃。” 云天行一脸愁苦,唉声叹气地说:“老哥,不是我不答应他,只是他的那些要求实在过分,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做那遭人唾沫的事,就算是死,我也绝不能屈服!” 侏儒听他如此说,又回想起当初狱首赶走其他人时的神秘情景,不由心生好奇,向前凑了凑,低声问道:“小子,我们狱首大人到底要你做什么?” 云天行转开头,道:“我不能说。” 侏儒嘿嘿一笑,从布兜里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雪花梨来,道:“你们的饭食都是别人安排准备的,不归我管,我只管送,现在他们都睡下了,就算我想给你弄点吃的,也是不能了。这个梨子是我个人的,你要是肯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把它送你吃了,如何?” 云天行饿得眼冒金星,一见有吃的,眼中立刻有了神采,道:“你先给我吃了我就说。” 侏儒道:“我若先给你吃了,你再来个一问三不知,我岂不是白折了一个梨子?” 云天行道:“老哥,我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要死要活,全凭你们一句话,我百般讨好还来不及,哪里敢欺骗老哥你。” 侏儒想了想,道:“咱们可先说好,我把梨子给你吃了,你得告诉我,我们狱首大人到底要你做什么?你若是敢骗我,哼哼,我可要你好看!” 云天行道:“老哥,你放心就是,我现在只想填饱肚子,秘密再重要,哪有性命重要,是不是?” 第七百八十二章 假狱首 侏儒咧嘴一笑,将梨子抛给了云天行,见后者狼吞虎咽地吃了,方问道:“你说说看,我们狱首大人神神秘秘的想要你做什么?” 云天行刻意压低声音,问道:“老哥,你们狱首大人是不是个女人啊?” 侏儒一愣,变脸道:“胡说八道!我们伟大的狱首大人怎么可能是女人?千真万确是男的!” “不可能!”云天行态度坚决,“他一定是女扮男装。” 侏儒道:“臭小子,你耍我是不是?梨子都给你吃了,你就跟我说这些荒唐事?好啊,好啊,你等着,看我如何收拾你!” 云天行见侏儒要走,忙喊住,道:“老哥且住,我还有话要说!” 侏儒走了几步,又转回来,道:“臭小子,你还有什么话说?再敢污蔑我们伟大的狱首大人,小心我去狱首大人那里告你一状,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云天行委屈道:“老哥,我说的都是实话,半点不假。你也知道,每次狱首大人过来,都会遣散其他人,你可知道他为何会这样吗?” “为何呀?”侏儒探着脖子,满怀期待地问道。 云天行低声道:“怕人知道呗。” 侏儒立刻拉长了脸:“你这不是废话吗?要是不怕人知道,还用赶我们离开?” 云天行笑了笑,道:“老哥,你们狱首大人真是个男的?” 侏儒道:“半点也假不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这可就怪了,既然是个男的,为何会喜欢男人?” 侏儒听到了云天行的话,皱着眉头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什么男人女人的?” 云天行道:“老哥,其实……你们狱首大人看上我了,想占有我,他怕你们笑话,所以事先才会赶你们走。” 侏儒脸上现出一副古怪的神情,斜眼瞅着云天行,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云天行狠狠点头,道:“半点也不假。他跟我说,只要我跟了他,就会想法子弄我出去,保证不会让人知道。老哥,你们这里是不是经常有男人莫名失踪啊?” 听到这话,侏儒的脸色即刻变了,看了云天行一眼,便低下了头,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 云天行见他半信半疑,忙又说道:“老哥,你知道跟在狱首后面戴鬼面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侏儒道,“他们一直跟在狱首大人身旁,寸步不离,也跟狱首大人一样,时时刻刻都戴着鬼面,从未见他们摘下过。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云天行故意露出惶恐之色,道:“老哥,你即将大祸临头,怎么还不知觉啊!” 侏儒一听这话,惊得火把掉在了地上,忙弯腰拾起,道:“你……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好端端的,怎么就大祸临头了?”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也难怪老哥没有察觉,只怪他们隐藏得太深。老哥,你赶快逃离这里吧,再迟一步,性命不保啊!” 侏儒见云天行说得煞有其事,心下惊疑不定,道:“你说明白些,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好端端的,怎么就大祸临头了?” 云天行伸着脖子向别处瞧了几眼,低声道:“老哥,你还不知道吧,其实,你们的狱首大人早已经死了。” 侏儒惊退三步,拿一双眼死死瞪着云天行,道:“你胡说什么!” 云天行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道:“老哥,你别激动,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的狱首大人早已经死了,那几个戴着鬼面的人,其实就是那些失踪的人。你们狱首大人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整日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无处消遣,自然要打这些囚犯的主意……” 侏儒叫道:“你胡说!” 云天行又嘘了一声,道:“老哥,你先听我说完,如果是我说得不对,你大可再抽我一百鞭;可如果我说的都是实话,老哥你的性命只在旦夕之间,稍有差池,便会命丧黄泉,你真的不要听吗?” 侏儒本想破口大骂,可听他说得要紧,又关乎自己的性命,一时竟犹豫了。过了好半晌,才道:“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就命在旦夕了,若是敢有半句假话,我不管狱首大人有什么命令,我先扒了你皮,抽了你的筋,再做后计!”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老哥,你又何必这样,我是看在你那一个梨子的份上,才冒着生命危险告诉你这些话,你怀疑我倒没什么,可说这些狠心话出来,未免也太伤人了。” 侏儒道:“我怎么狠心了?你吃了我的梨子,还在这里胡说八道,说我们伟大的狱首大人有龙阳之好,还说他已经死了,这些话让我听到也就罢了,若是传到狱首大人耳朵里,连我也得跟着遭殃!” 云天行道:“老哥,是真是假,你也得先听我说完啊。” 侏儒厉声道:“你说!” 云天行道:“你们狱首大人为了满足自己私欲,暗使手段,将看中的那几个囚犯放脱,据为己有。然而囚犯毕竟是囚犯,他们肯答应狱首,只是权宜之计,等取得了狱首的信任,自然要杀之而后快,顺便取而代之,毕竟你们狱首大人一直戴着鬼面,而且这里视线昏暗,极难辨查。老哥,难道你就没有察觉到,这个狱首的异样吗?” 侏儒听了这话,再仔细一想,眉头锁得更紧了,道:“就算这个狱首是假的,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怎么就大祸临头了?” 云天行道:“那假狱首在劝我归顺时,曾隐约透露过一些事,说如果我跟了他,不但可以带我离开这里,还可以让我在这里恣意报复,毕竟这里面的差役都不太友好,当然,老哥你是好的,我心里都记着呢。假狱首说了很多,在我看来,他们应该有一场大举动,我觉得他们很可能是要劫狱。” “劫狱?”侏儒的脸色变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劫狱。老哥你想啊,如果他们劫狱,首当其冲的是谁?自然是你们这些狱卒了。往日里他们受尽了酷刑虐待,今番风水轮流转,转到了他们家,他们岂会放过你们这些施刑者?” 第七百八十三章 脱困 那侏儒被云天行连唬带吓,已信了大半,还真当那假狱首要带人劫狱,转身便要走。 云天行忙喊住,道:“老哥,你哪里去?” 侏儒停住脚,道:“自然是要去联合其他狱卒兄弟,将这个假狱首给揪出来,如若不然,必遭其害!” 云天行道:“老哥,你且慢走,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侏儒急问道:“你还要说什么?” 云天行道:“老哥,去不得呀!那假狱首既然能够稳坐主位,且不被人发现,自然是有大本事的,你独自一人,如何是他的对手?” 侏儒道:“谁说我独自一人了,这里的狱卒我大都认得,都是老交情了,这种时候大家商议着行事,总比我独身行事要稳妥些。” 云天行道:“你当你那些狱卒兄弟就是真的吗?你以为他们一点都不知情吗?要我说,他们一定早就知道了,只是收了那假狱首的好处,不说罢了。而且我早就说过了,那些善于与上司搞关系的人,总能得到不少好处。老哥你是本分人,不擅长这些,这时候去联合其他狱卒,不等于自投罗网吗?” 侏儒急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云天行想了想,道:“不瞒老哥,兄弟我曾学过一些武功,如果老哥信得过兄弟,帮兄弟把锁链去了,兄弟护送老哥逃出去,如何?” 侏儒道:“兄弟,你好意告诉我这些事,我心里感激,但锁链一事,老哥我实在无能为力。这座地牢共有九层,而这里便是第九层,也是整座牢狱里最严密的地方,此处关押的通常都是些极为重要的囚犯,我们狱卒是没有权限放人的。若要放你,需得先去狱首那里讨到钥匙才行,但依目前的情况来看,钥匙是讨不到了。兄弟,你多保重吧。” 云天行叫道:“老哥,你若不肯放我,兄弟我可真要死在这里了!” 侏儒道:“兄弟,那假狱首既然有收你之意,你大可应了他,虽然委屈了些,但总比丢了性命要好,你说是不是?” 云天行还要再说,那侏儒摆了摆手,举着火把飞也似的跑了。 云天行见最后一缕火光消失在拐角处,叹息道:“白忙活了!” 净尘笑道:“你爹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看来你更像你娘。”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其实我的话也不多,只是有些时候却不得不多说。” 净空道:“你骗得了他一时,却骗不过他一世,等他回转过来,麻烦就接踵而至了。” “麻烦?”云天行一笑,“自打我从这里醒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麻烦的心里准备,说到底,不就是一个死吗,借你们佛门中的一句话,叫脱离苦海。” 净尘沉默良久,道:“我们佛门中人常云苦海,其本意是教人积善结缘,修成正果,并无消极待世之意。你现在的处境虽然危急,但尚有脱生的希望。我现在内力稍有恢复,但尚不能挣脱锁链。我先教你一套缩骨的功法,你用心学习,虽奈何不得你项上腹中的锁环,但四肢上的锁环,应该不难去掉。剩下的两条锁链你试试能不能挣断,若不能,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云天行闻之大喜,他之所以挣不断锁链,正因为手脚被束缚住,空有一身内力却使不出来,若真能将手脚解放出来,凭他这一身浑厚的内力,将剩下的两条锁链扯断,并不是什么难事。 “净尘大师,眼下情况危急,不知这套缩骨的功夫要多久才能学成?” 净尘道:“若只是缩手缩脚,用不了多少时间,当然,如果你资质够差,会花上几个月甚至几年也说不定。不过,云弥天赋极高,你娘又是极聪明的,你应该也不会太差吧?” 云天行苦笑道:“这个可说不准了,以前我爹传我剑法时,总嫌我笨,还说我要是有我娘一半聪明就好了。” 净尘自语道:“她的孩子应该不会太差吧。” 云天行没听清净尘说了什么,问道:“净尘大师,你刚才在说什么?” 净尘摇了摇头,道:“我先将口诀传给你,你默默记住,然后再依口诀修炼,如果你真是云弥的孩子,不用一日,必定小有所成。”不等云天行回话,净尘便开始传述口诀。 云天行集中精力,默默记忆,净尘只念了三遍,他便能记个大概了,到第五遍便可口述了。 记住口诀,云天行便按照口诀开始修炼,不懂得地方,有净尘在旁指点,自然不需要他自己多费脑筋。 时间匆匆而过,不用半日功夫,云天行的手脚竟真从锁环从脱出来了。 听着牢房那边里传来的欢喜声,净尘欣慰一笑,心想:“师叔祖时常赞我天赋高,悟性佳,可在他面前,却不值一提了。当初我学这套缩骨功时,却也用去了两日的时光,到底是云弥和蔷薇的孩子,只用了不到半日便学成了,后生可畏啊。” 云天行去掉了双手双脚上的锁链,全力运起天地无极神功,双手拉住项上锁链,用力向两边一拉,“崩”的一声,竟真将锁环给拉断了。 云天行大喜,忙又将腰环拉断,大笑道:“净尘大师,我出来了!” 净尘微微一愣,这可是天楼石特制的锁环锁链,自己能挣断,凭的是几十年的浑厚内力,可细细数算起来,云弥这儿子也还不到二十岁,怎能轻易挣断天楼石锁链? 当然,他并不知道云天行已学会了威猛霸道还在金刚伏魔功之上的天地无极神功,若是连一条锁链都挣不断,那天地无极也不会被江湖中人奉为天下第一内功了。 牢房竖栏并非天楼石材质,而只是普通的铁质竖栏,云天行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竖栏掰出了一个洞,从里面钻了出来。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响动,似乎是有人来了,云天行怕人发觉,忙又将竖栏掰直,使出天地无极神功,将四肢吸在了墙壁上,如壁虎般游到了走廊顶上。 第七百八十四章 环形牢 一个头戴鬼面的人举着火把走了过来,经过云天行所在的牢房时,下意识拿火把往里照了照,然后继续走。又走了一会,那鬼面人忽然停住了脚,愣了一会,忙又倒了回来,将火把伸进牢房里照了照,登时吃了一惊,里面的人竟然不见了! 那鬼面人还当自己眼花了,摘下鬼面,揉了揉眼睛,再去看,仍没看到人,只有那两具白骨仍安静地躺在那里,供鼠蚁游戏。 这里是整座牢房最严密的区域,就连锁链锁环都是天楼石特制的,以前还从未有人逃离过,那鬼面人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在自己脸颊上捏了两把,吃痛后再去看,仍没看到人。 云天行在廊顶上悄声游到鬼面人正方,卸去吸力,悄然落下,拍了拍鬼面人的肩膀,道:“不用找了,我在这里。” 那鬼面人打了个激灵,还未回头,便已被云天行制住了。 “你最好不要叫,我连天楼石锁链都能掰断,何况你这个人。你只要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不伤你性命,你可听到了吗?” 那鬼面人受制于人,哪敢不从,只连连点头答应。 云天行将他带到净尘牢门外,拿火把往里一招,已然愣住了。牢中关着的人与想象中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本以为净尘是个老僧,至少也该与净空净念等人年纪相仿才对,可眼下这个白衣僧人却只是中年模样,而且在这个又脏又臭的地方,他那袭僧衣竟是那样洁白无瑕,不染一丝纤尘。 他真的是一个囚犯吗? 云天行愣在了牢门外。 净尘注视着站在牢门外发呆的年轻人,嘴角微微掀起,心道:“果然是她的孩子,跟她长得可真像啊。” 云天行回过神来,道:“阁下真是净尘大师吗?” 净尘微微点头,道:“你既已脱离束缚,这就快逃走吧,我内力尚未恢复,怕是帮不上你了。” 云天行乃重情重义之人,净尘救了他,他岂会一走了之?何况净尘还是他父母的旧识,更无见死不救之理。于是将那鬼面人拽过来,喝道:“把牢门打开!” 那鬼面人从未经受过这种场面,吓得浑身颤栗,哪敢不从?忙取出钥匙环,将牢门打开。 云天行拽着鬼面人进了牢房,先将竖栏掰大,将鬼面人的脑袋摁进去,再将竖栏掰回原形,将他的脑袋卡在竖栏里,然后说道:“你若敢喊叫,我就将这支火把塞到你嘴里去,你听清楚了?” 那鬼面人狠狠点头,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云天行将火把交给鬼面人,走到净尘身旁,将他身上的锁环尽数捏碎,看得那鬼面人冷汗直流。 他在这里当差了这些年,还从未见过哪个人能将天楼石捏得跟爆豆一样,如今亲眼见了,却又像是在做梦,一点都不真切。 净尘也被云天行的手段给惊到了,直到身上的锁环尽数去了,才说道:“你这身本事怕不是出自云弥之手吧?”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逃出去了,我再与大师细说。”说着,将净尘负起,冲出牢房,沿走廊奔去。 那鬼面人身在牢房,头颅在外,见云天行和净尘逃走,生怕祸及自己,忙嘶声大叫,这时,一物从黑暗中飞来,正插进了他的头颅里,喊声立时断了。 飞来的正是天楼石锁环的碎片,云天行捏碎锁环时,觉得有几块碎片尖硬锋利,可以当暗器用,便悄悄收了,这时听那人大喊,便寻声发了一枚,听喊声断了,方继续飞跑。 刚穿过一个未上锁的过道门,忽从走廊右边一座小门中走出两个人来,腰上各自挂着兵器,那两人见云天行背着净尘出现在了门口,明显愣了愣,刚要去摸兵器,却被云天行先用凌虚指点倒了。 净尘讶然道:“这是师叔祖的凌虚指?” 云天行只“嗯”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 净尘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自然不会多问。 云天行躬身钻进小门,屋里十分宽阔,中间一张长方桌上点着一盏油灯,七八个菜碟凌乱地摆在油灯周围,两个空酒坛倒在桌下。两边是四张木床,其中一张床上正有一个人在打呼酣睡。 云天行上前一把将那酣睡之人揪起来,喝道:“出口在哪里?快带我们出去!” 那人显是喝了不少酒,被云天行揪住领口提起来,才朦朦胧胧回了点神,眼珠在眼皮里动了动,却没能睁开眼,嘟囔道:“吵什么吵,老子正做美梦呢,要喝你们喝,不用管我……呼……呼……” 云天行见他又睡过去了,心里着急,一把将他拽下床,摔倒了地上,那人嘴巴动了动,竟然抱着床腿又睡了,云天行忍无可忍,揪住他后领,将他的额头狠狠磕在了桌面上,那人吃痛,方才惊醒过来。 “你们……” 云天行叫道:“带我们离开这里,否则杀了你!” 那人从桌底下摸出一把短刀,一刀向云天行心口刺去,云天行伸指一夹,便将短刀给夹住了,冷冷道:“不要逼我杀人,快带我们出去!” 短刀被云天行拿住,那人忙松了手,转身去拔挂在床头上的长刀,云天行叹息一声,将短刀掷出,正钉在了那人的后背上,那人哀嚎一声,倒地死去。 净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云天行却没心思顾及这些,眼下若不下重手,必是死路一条,他可不认为蜃楼的人会对他容情。 云天行背着净尘出了小门,沿着走廊一路飞奔,也不知奔了多少时候,忽见前方墙上挂着一个人头,云天行心下一紧,大着胆子走了过去,登时呆住了,这分明是那个被他卡住头颅的鬼面人! 他沿着走廊奔了这么久,竟然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难道这座牢狱没有出口吗? 净尘道:“他们来为我送饭时,有时从左边来,有时从右边来,去的时候也一样,有时去往左边,有时去往右边,所以我就在想,这会不会是一座环形牢笼,如今看来,我猜的倒是一点也没错,出口一定就在走廊旁边的某个牢房里!” 第七百八十五章 看不见的出口 云天行喘着粗气道:“这里的牢房少说也有近百个,若是挨个寻找,怕是来不及了。” 净尘道:“你转过身去,模仿着那个侏儒的步履,走一百三十六步,然后停下。” 云天行虽然不知道净尘为何要他这样,但还是照他的话去做了,转过身去,小步走了一百三十六,然后停下了。 净尘往右手边的牢房一指,道:“进去看看。那侏儒从这里离开时,我曾听到有牢门响动声,这边没有过道门,他应该是动了牢门才对,但这边又没有犯人,他还要去开牢门,也许这座牢房里藏有暗道也说不定。” 云天行见牢门上缠有锁链,顾不上许多,连出两脚将牢门踢倒,进到了牢房里,拿火把照了照,见里面与其他牢房里一样,也是有六条锁链从墙孔伸出来,只是这些锁链只是普通的铁链,却不是天楼石。 云天行每条锁链都拉了一遍,均未拉动,道:“应该不是这里。” 净尘摇头,道:“我不会听错的,自从我进到了这里,那侏儒一共往这里走了八次,每次都只走一百三十六步就停下,然后开牢门,动锁链,之后便没有了任何动静。还有,他应该是同时牵动了两条锁链,你再重新试一遍。” 云天行又依净尘所说,同时牵动两条锁链,果然,只试了几次,手里那两条锁链便被拉出了尺余,然后墙上打开了一道石门,出现了一条通往上方的石阶。 云天行惊喜交加,道:“若不是大师,我就是找上一辈子,也是找不到出口的。” 净尘道:“不要高兴得太早,这里仗着锁链牢固,出口隐蔽,所以只有寥寥几个人看守,后面的路更难走,你带上我,一定走不掉,还是将我放下吧。” 云天行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背着净尘,径直踏上了石阶。 净尘又道:“我的内力虽然并未完全恢复,但独自行走还是可以的,你放我下来吧,这样遇上麻烦,也容易对付些。” 云天行想了想,也是这样,便将净尘放了下来。 两人并肩往石阶上走。 云天行道:“大师,你能跟我说说我娘的事吗?” 净尘想了想,道:“你娘很喜欢蔷薇花,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也是在蔷薇花下,所以,直到现在,我都还以蔷薇称呼她。她是一个很开朗的人,话很多,有时候说得起劲,能说上一整天。我本以为她也会喜欢一个很能说人,可谁又能想到,她偏偏喜欢上了一个话很少的人。云弥沉默寡言,有时候一整天都说不上一句话,起初我还挺好奇的,后来我才知道,也只有云弥才配得上她。” 云天行道:“大师认识我娘,是在我爹之前吗?” “是的。”净尘微微点头,“我跟你娘本就是同乡人,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了。你爹便是她引荐给我的,还有你爹的那位结拜兄弟。” “结拜兄弟?”云天行忽然停住了脚,“我爹还有结拜兄弟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哦,我想起来了,一定是余叔叔。” 净尘摇头道:“不是余沽之,云弥救过他的命,他无处可去,所以才会一直跟在云弥身边。我说的结拜兄弟是指叶孤鸾。” “什么?”云天行险些叫出来,“你说叶大侠是我爹的结拜兄弟?” 净尘道:“你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他们的结拜本就没有对外公开,知道的也只有寥寥几个心腹而已。如今死的死,亡的亡,知道这件事的,怕是也没有几个人了。云弥不对你说,也是为了你好,毕竟你年纪还小,知道的太多,反不是什么好事。” 云天行失笑道:“怪不得那日在落梅山庄,叶大侠说我跟他一位朋友很像,现在想来,倒真有几分好笑。” 净尘道:“你已离世的消息便是他告诉我的,如果他知道你还活着,就面前有刀山火海,他也一定会赶来救你,就像十多年前,他听到云弥与你遇害的消息,孤身杀入四海盟时一样。” 云天行道:“叶叔叔杀掉沈苍龙以及两位副盟主都是因为我爹吗?” 净尘叹道:“在这个世上,也只有你们才会让他这样奋不顾身啊。” 云天行默然良久,方抬起步子,继续往前走。 石阶并不长,尽头却是一堵墙,云天行左右环顾,发现左边墙上有个拉环,他没有多想,便将拉环拉了出来。 “轰——” 前面那堵墙升了上去,竟是一堵机关墙。 机关墙的另一边就是地牢的第八层,有两个带刀的鬼面人守在甬道左右,待机关墙完全升上去后,那两个鬼面人下意识握住刀柄,挡在了石阶的尽头。 虽说这道门时常会被打开,但他们知道,这里面关着的人十分重要,如果有任何闪失,他们的性命必定保不住,不得不慎重。所以每当石门打开时,他们会严阵以待,不敢有分毫马虎。 虽然这两个鬼面人有所准备,但乍见到暗影中并肩走出了一个年轻人和一个白衣僧人,仍是吃了一惊。 就在两个鬼面人愣神之际,云天行和净尘同时抢上前,一人一招,将两个鬼面人制倒在地。 见净尘出手的速度不在自己之下,云天行又惊又喜,虽说刚才这一击,他是用了八成功力,然而净尘的内力并未完全恢复,却能跟上自己的速度,若净尘的内力完全恢复,将会是何等存在? 两个鬼面人一倒,不远处几个值守的人便发现了云天行和净尘,一面抽刀,一面高声大喊,转眼便有十数个鬼面人,舞着佩刀,分从左右向这里砍杀过来。 两人见左侧人数相对较少,便一起向左侧冲去。 云天行全力运起天地无极,狂奔起来,如一尊战神,势不可当,迎面两个鬼面人率先挥刀砍来,被云天行突然一声暴喝,震得头晕目眩,还未回过神来,便被云天行一人一拳轰到了墙上。 其余诸人叫嚷着挥刀乱砍,云天行左右闪避,挥臂连点,劲气透指飞出,又有数人哀嚎倒地。 净尘步履轻盈,紧紧跟在云天行身后,不曾落下半步,有人想从侧面攻击净尘,要么被云天行抢先截下,要么被净尘拿衣袖扇飞,这么多人齐上竟不能将这两人挡下片刻。 等后面那群鬼面人追上来,云天行与净尘早已远去了。 第七百八十六章 红漪大人 封闭的暗室内,灯火昏黄,狱首大人端坐在案桌前,手捧着一卷记录最近一月地牢人员变动的名册在看,忽然桌上灯光一晃,一个鬼面人出现在了案桌前。 “狱首大人,外面有一红衣女子求见,说是病虎大人派来的。” “红衣女子?”狱首大人从卷册上方瞧了那鬼面人一眼,“真是病虎大人派来的?” 那鬼面人道:“那女子只说是病虎大人让她来的,其他并未多说,属下也不敢问,还请狱首大人定夺。” 狱首大人微微眯起眸子,盯着卷册看了一会,才道:“带她进来。” “是。”鬼面人行了一礼,转身快步走出。 不一会,那鬼面人果然带了一个红衣女子进来,狱首一见来人,忙从座位上站起,恭敬道:“见过红漪大人。” 红漪只是冷冷“嗯”了一声,问道:“听说沧澜剑神的后人被关到了这里,他可还活着?” 狱首恭敬道:“病虎大人要他活着,属下自当尽力看待,绝不敢让他有半点闪失。” 红漪点了点头,道:“你带他过来见我,我有几句话要当面问他。” 狱首大人犹豫了半晌,道:“红漪大人,这里的规矩您是知道的,若您要见其他犯人,属下倒是可以通融通融,这个云天行不同寻常,病虎大人曾特意嘱咐过,在他到来之前,绝不能将之从地牢里放出半步。” 红漪冷冷道:“我来这里,便是受了病虎的命令,难道你想违令?” 狱首忙垂下头,道:“属下不敢。红漪大人既是受了病虎大人的命令,烦请将病虎大人的亲笔文书示出,容属下一观。” 红漪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我要你带他过来,你却推三阻四,执意不肯动作,难道那云天行已被你放了?!” 狱首急道:“没有病虎大人的命令,属下怎敢擅自放人?那云天行现在正被天楼石锁住,半步也动不了。红漪大人若有话要问他,属下可以带红漪大人去见他,但放人一事,没有病虎大人的亲笔文书,恕属下不能答应。” 红漪冷眼看着狱首,过了好一会,才道:“我听说他有一柄好剑,你拿来给我瞧瞧。” 狱首道:“他的剑现在已归剑八大人了,属下做不得主,还请红漪大人见谅。” “剑八?”红漪微微眯起眸子,“你少在这里敷衍我,剑八现在根本没在这里。” 狱首道:“剑八大人的确没在这里,但上次病虎大人来信时特意提到过,若剑八大人到了此地,可直接将云天行的剑交给他,不需再次禀报。” 红漪伸手道:“把病虎的信拿来我看!” 狱首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将病虎送来的信件,翻出来递给我红漪。前番几次违逆红漪,已让狱首忐忑不安,若再拒绝她,指不定她会做出什么荒唐事,到时候回去告上一状,他这个狱首的位子,怕是难保了,搞不好还会有性命之忧。 红漪看完信件,眉头皱得更紧了,将信件递还给狱首,道:“你只管把他的剑给我,剑八那里我自会去解释。” 狱首苦笑道:“红漪大人,您就不要为难属下了。这是病虎大人亲自吩咐下的事,属下不能不照做。若红漪大人真喜欢那把剑,等剑八大人到了,您再跟他要就是了,何苦跟属下过不去。” 红漪道:“你先拿出来给我瞧瞧,若是入不了我的眼,我不要了就是。” 狱首无计可施,又怕得罪红漪,只得转动墙角里的机关,将藏在石墙暗格里的太阿剑取来,双手呈给红漪。 红漪接过剑,拉出鞘看了一会,道:“是把好剑,我收了。” 狱首脸色变了变,正想要说什么,忽有一个鬼面人闯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大人,不好了!那云天行从第九层逃出来了!” 狱首一惊,失声道:“这怎么可能?!他已被天楼石锁链困住,如何能够脱困?” 那进来报信的鬼面人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红漪,忙把头垂得更低了,道:“跟他一起被关在第九层的白衣和尚也在,现在两个人已闯到了第六层,还有不少囚犯也被他们放了出来,还请大人速速派人支援,若再耽搁下去,怕是真要闯出去了!” 狱首急道:“快吩咐下去,将地牢各层出入口尽数封死,无论是谁,皆不可放过!” 那鬼面人领了命,正要转身离开,红漪忽然摘下腰间红鞭,挥鞭一卷,鞭尾已缠上了鬼面人的脖颈,用力一拽,那鬼面人颈上出血,倒地立时死了。 原来红漪这条鞭上一侧装有倒刺,若用有刺的一面缠住人,只需轻轻一拉,细密的倒刺便会如刀刃般将人皮肉割破。这鬼面人颈上流血,已然被这些倒刺割破了喉咙。 狱首见红漪突然出手,将自己属下杀死,着实吃了一惊,道:“红漪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红漪冷眼看着地上那具尸体,道:“这些废物,要他们看个人都看不住,还有脸来报告?!若人人如他这般懈怠失职,要他们有何用?” 狱首本就理亏,今见红漪突然发威,心下更是惶恐不安,若云天行与净尘真的逃了,他的性命怕是也难以保住,于是向站在门边的鬼面人吩咐道:“快去请几位大人来帮忙,此事要紧,切不可疏慢了!” 那鬼面人应了一声,转身才走出几步,又被红漪一鞭卷住,然后倒地死了。 狱首见红漪连杀两人,心下更是莫名其妙,下意识退了几步,警惕地盯着红漪,道:“红漪大人,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红漪平静道:“我当然知道。” 狱首道:“你刚才也听到了,那云天行与净尘已闯到了第六层,若不及时将出入口封死,叫他们逃了出去,病虎大人那里可没法交代!” 红漪道:“人是你放的,病虎要怪,也怪不到我的头上,用我交代什么?倒是你,是该好好想想,该当如何面对病虎的愤怒。” 第七百八十七章 背叛 听知云天行与净尘等人已从地牢九层逃了出来,并放脱了不少要犯,狱首心急如焚,想出去安排布置,可红漪偏偏挡在了门口正中,分明是在故意阻挠。 狱首自认不是红漪的对手,若是硬闯,断不能闯过去,只得说道:“红漪大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若真叫那云天行逃了出去,对谁都没好处。” 红漪道:“对你的确没有好处,所以我打算帮帮你,你接不接受?” “帮我?”狱首更加糊涂了,若她真想帮自己,何必杀掉那两个自己人?“红漪大人要如何帮我?” 红漪平静道:“我打算杀了你,这算不算是一种帮助?” 狱首脸色剧变,一个纵跃已落在了盛放卷宗的木架旁,顺手将挂在上面的佩剑摘下,正色道:“红漪大人,你要背叛蜃楼?” 红漪抖开长鞭,微微摇了摇头,道:“我来这里,只想救一个人。” “你想救的那个人是不是叫云天行?”狱首已将手中利剑拔出了鞘。 红漪微微有些失神,自语道:“他不该死。” 狱首道:“人的命运往往掌握在别人手中,红漪大人,你是个明白人,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是啊。”红漪道,“人呢,有几个是寿寝正终的,都是因他人而死,可我不愿他死,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想让他活着。” 狱首道:“红漪大人,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一件事,不论你对他的感情有多深,你们之间都是不可能的,因为你们自开始便站在了不同的两边,这就意味着你们将会成为死敌,绝无缓和的余地!” 红漪道:“那又如何?” 狱首道:“红漪大人,十多年前的那些事你或许没有参与,但你不会连听都没有听过吧?那云天行与蜃楼有不共戴天之仇,而你……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你也比我更清楚你们之间的立场。现在你救了他,在他知道你的身份后,一样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你,到时候你会为今日的举动后悔的。” 红漪有些失神,自语道:“他会杀我吗?” 狱首听到了红漪的低语,道:“他一定会的!” “不!”红漪摇了摇头,肯定地说,“他不会,他绝不会杀我!” 狱首微微一笑,道:“红漪大人,我虽是你下属,但年纪却远在你之上,人生经历也比你丰富,说起人心来,我比你看得更准。那云天行早在十多年前就该死了,他苟延残喘地活到现在,心里必定积满了怨气,如果遇上蜃楼的人,我不认为他会手下留情,当然,他也许会对你格外开恩,但你别忘了,你是跟他的仇敌站在同一边的人,就算他不杀你,也绝不会对你动情,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红漪默然不语。 狱首见红漪垂头不语,还当她动摇了,忙道:“红漪大人,眼下形势危急,容不得多想,还请助属下一臂之力,清除祸乱,病虎大人那里,也好有一个交代。” 这时,又有一个鬼面人飞也似的跑进来,道:“大人,不好了!那云天行与白衣和尚已带人闯到第五层了!” 狱首只回了句“知道了”,然后便将目光转向红漪,等待她的答复。 那鬼面人缓了口气,才发现地上有两句尸体,不由打了个激灵,心想谁敢在狱首大人的房间里杀人?他缓缓抬起头,正迎上了红漪那双冰冷的眼睛,后者随即一鞭甩出,以同样的方式,缠住了鬼面人的脖颈,但这一次,她却没有立刻取他性命。 那鬼面人被勒得喘不过气,伸手向狱首,道:“大人,救我!” 狱首眯眼看着这一幕,并未采取任何行动,只冷冷说道:“红漪大人,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红鞭突然收紧,那鬼面人呜呼一声,倒地死了。 狱首摇了摇头,抬剑指向红漪,道:“属下年纪虽长,但资质愚钝,武功比不得红漪大人,但红漪大人执意不肯给属下留一条活路,那属下唯有以命相搏了。” 红漪对他的话并不理睬,只说道:“把通向外面的大门打开!” 狱首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红漪道:“你不用跟我装傻,通向外面那道门的机关就在这个房间里,你若不说,等我杀了你,自会找到,不过,你会吃不少苦头。你若肯先将大门打开,我给你一个痛快。” 狱首冷笑道:“既然都是要死,痛不痛快,又有什么分别。”说罢,纵身一剑,向红漪刺去。 红漪抖动长鞭,向狱首卷去,那狱首知道红漪擅长用鞭,不敢硬抗,纵身游到墙上,企图乘机逃出去。 红漪有意要取他性命,岂会放他离开?抖转长鞭,向狱首颈上卷来,那狱首见逃不过,挥剑狂砍,红漪的鞭子虽然厉害,但一来这里空间狭隘,施展不开,二来狱首武功不弱,即便是他全力舞鞭进攻,一时也奈何不了他。 狱首连闯了三次,均未能冲突出去,红漪虽然一时奈何不了他,但却谨守门户,不给他逃走的机会。 狱首眼见无路逃走,又退回到了里面,只拿剑抵御长鞭,不再进攻,只希望外面的人能够及早发现这里的异状,尽快来人支援。 红漪见他身形轻捷,剑法独特,不似寻常人物,便故意露出破绽,引他来攻。 那狱首起先并不相信,后来见红漪接连遇险,而一直又无人前来支援,生怕云天行和净尘逃出去,于是便有了上前一搏的念头。 红漪等他冲到近前,骤然发力,将一条红鞭舞得如长蛇嘶声一般,狱首见此情状,知道红漪故意藏拙,忙纵身后跃,足尖刚一踏上案桌,长鞭紧随而至,将案桌劈成了两半。 狱首借力跃起,在周围墙上飞也似的游走,红鞭紧追不舍,打得石墙上坑坑洼洼,土飞尘扬。 狱首见红鞭紧追不舍,转眼便要缠上身,一咬牙,纵身跃起,一剑向红漪刺去。这是以命换命的手法,若不到了生死关头,他是绝不会用的。眼下红漪不依不饶,他若不搏命,死的一定是自己。 “一起死吧!” 第七百八十八章 逃生机关 狱首拼命刺来一剑,红漪不闪不躲,依旧只催着红鞭追敌,等他的剑到了眼前,方侧身避过,跳起一脚,正踢在狱首小腹。狱首吃痛,倒摔出去,空中又被扫了两鞭,撞在石墙上,衣上已然渗出了两道清晰的血痕。 红漪握鞭指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通向外面的大门打开!” 那狱首戴着鬼面,虽然看不到面容,但面具后面却已流出了一道血痕,显然已经受了伤。 “你知道背叛蜃楼的后果,为何还要自取灭亡?!”狱首扶墙站起。 红漪平静道:“我只是不想让他死,至于后果,我已经顾不得了。” 狱首冷哼一声,道:“就算你把我杀了,我也绝不会把机关打开,只要那道门一直关闭,你们谁都别想出去,大不了一起死在这里!” 红漪不打二话,扬鞭向狱首颈上卷去,那狱首早有防备,侧身一躲,红着眼又向红漪扑来,空中挥剑狂舞,眨眼已出了三十余剑。 红漪舞鞭将他的剑招一一化去,乘隙驱动长鞭,从侧后方偷袭,卷住了狱首的右腿。 狱首一惊,抬手连砍了几剑,却没能将长鞭砍断,情急之下,从怀里摸出两柄飞刀,直向红漪面上射去。 红漪闪身躲掉,冷冷道:“就你有暗器吗?”说罢,抬手射出数枚银针。 狱首右腿被缚,已然无法躲避,见红漪发射暗器,忙舞剑抵御,可红漪在发射暗器时,同时也在操纵红鞭,狱首虽然勉强挡掉了几枚暗器,但终归还是被银针射中了。 银针上并未涂毒,但银针细长,扎入体内,已然限制住了他的动作,狱首情知自己必死无疑,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大叫一声,挣扎着向红漪冲来。 红漪抖动长鞭,将他狠狠摔在墙上,墙面立刻龟裂破碎,就连上面挂一盏油灯都给震落下来。 这一下摔得虽狠,但狱首却一声都没哼,又弹跳起来,将手中长剑掷出,直取红漪。 他这一招是在赌命,一个剑客如果没了剑,与待宰的羔羊有什么区别?可若这一剑能将红漪杀死,他才会有活命的机会,眼下这种时刻,他没得选。 红漪虽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做,但好在身手敏捷,只拿鞭子一卷,便将狱首的剑给卷住了,顺势扭身甩出,长剑飞回,不偏不倚,正钉在了狱首心口。 红漪见狱首心口出血,又垂下了头,已然死了,忙在房里搜寻机关所在。 在她来这里之前,早已将这里的情况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如果不先与外面连通的大门打开,即便能够闯到第一层,也是绝对逃不出去的。 红漪在房里搜了个遍,终于在墙角里找到了一个暗格,里面便有一个机关枢纽,她曾见过机关图样,一眼便认了出来,忙将机关打开,然后将机关枢纽捣毁,这样那道门就不会被关上了。 做完这一切,恰好又有一个鬼面人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刚叫了一声“大人”,猛地看见地上有几具尸体,而他那位狱首大人也作倚在墙边,心口插着一柄剑,已然死了。 那鬼面人一惊,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手执长鞭的红衣女子,他不认得红漪,忙掣出剑来,叫道:“什么人?竟敢谋杀狱首大人!” 红漪不打二话,挥鞭向他卷来,那鬼面人见狱首大人都被这女子杀死了,料定自己必不是她的对手,忙转身飞跑。 红漪哪里肯让他走,纵身跃起,长鞭卷出,那鬼面人只觉背后劲风骤至,忙转身挥剑抵御,只挡了几剑,便被红漪的长鞭卷住,扔到了墙上,脑袋正磕在墙角,瞬间毙命。 红漪沿途又抓了两个人,问明了云天行的所在,便向那里赶了过去。 却说在第八层时,云天行见对方人数越聚越多,而他与净尘都使不出全力,于是急中生智,便将旁边的牢笼打碎,将里面的“囚犯”放了出来。 这些人已不知被关了多少年月,心中早已没了逃生的希望,眼见有人将牢笼打碎,积攒了这些年的怨怒一涌而出,毅然加入了逃生的队伍。 这些人原本都是江湖上的好手,只因与四海盟亦或是蜃楼作对,便被抓来关在了这里。他们活着,只因还有利用的价值,等他们失去了应有的价值,性命在旦夕间便会失去,如今有人来救,哪有不逃之理? 有些没被放出来的人眼见有活命的机会,也在牢里大喊大叫,眼下人人都清楚,人越多,逃生的机会就越大,于是便有人专门负责放人,到了现在,这支逃生队伍已壮大到了几十人。 当初只有云天行和净尘两个,便无人能挡,现在又加了这几十号人,而且个个都是好手,如何挡得住? 这些人虽然也都吃了压制内力的饭食汤水,但到底不是庸碌之辈,即便使不出内力,也有法子保身制敌,所以,这一路上根本无人能够硬撼这支队伍的锋芒,只有通过关闭大门,设置障碍等等粗简手段,来阻止他们进一步外逃。 云天行身负奇功,而且内力无损,毅然冲在了第一位,但凡有任何设施阻住了去路,无疑都被他打碎了,连天楼石锁链都拦不住他,这些铁栏土墙,如何奈何得了他? 一个面布须髯的黑脸汉子冲上前来,与云天行并肩而行,笑道:“小兄弟,俺叫尤猛,你叫啥?” 云天行抬手一掌将从旁袭来的鬼面人打翻在地,看了这位名叫尤猛的黑脸汉子一眼,道:“我叫云天行,不过,现在可不是说闲话的时候。” 那尤猛咧嘴笑道:“怕啥?俺既然出来了,他们就别想再把俺关回去,有小兄弟做先锋,再加上俺们这些人,就算是天罗地网,也休想罩住咱们。” 云天行摇了摇头,只管在前面开路。他带领众人在第五层冲了一会,发现第五层的构造与第九层很像,又是一个环形牢狱,这样一来,出口又不知藏在哪里了。 净尘也已发觉他们在绕圈子,提醒道:“这一层的出口必然隐藏在暗处,先抓一个人来问问。” 第七百八十九章 尤猛施刑鬼面人 那尤猛听说要抓人,还不待云天行动手,便抢着抓了一个鬼面人回来,喝问道:“你说,这一层的出口在哪里?敢有半句假话,俺要你好看!” 那鬼面人见尤猛生得乌漆嘛黑,一脸大胡子又脏又乱,像个黑夜叉,心里有点害怕,但又不敢泄露这里的机密,鼓着胆子说道:“我不知道!” 尤猛嘿嘿一笑,道:“不知道是吧,好,我就喜欢跟你这种嘴硬的人打交道。”说着握住鬼面人的一根手指,嘎嘣一声,硬生生给掰了下来,拿到他眼前晃了晃,笑道:“现在知道了没有?” 那鬼面人见到自己的断指,越发硬气了,转开头去,道:“不知道!” 尤猛二话不说,又掰断他一根手指,道:“现在呢?” 鬼面人咬着牙,仍是一言不发。 尤猛点了点头,再掰断他一根手指,然后看他一眼,见那鬼面人仍是转着头不说话,尤猛继续掰手指,不一会,十根手指已经全部掰完了。 云天行见尤猛将这人的十根手指全部掰去,不由皱起了眉头,虽说他对这些人没有好感,动起手来也不会留情,但像尤猛这样一根根去掰手指,他反而觉得有些残忍,但眼下若不这样做,怕是很难找到出路。 如今已闯到了这里,若是再被关回去,他们必定会严加防范,想要再逃,怕是不能了,于是云天行并未出声制止尤猛施刑,只盼这鬼面人早早屈服,说出出口所在,免得白白受苦。 那鬼面人十指尽断,痛入骨髓,但相比而言,这种折算肢体的羞辱更让他痛不欲生。常言道身体肤发授之于夫母,理应悉心爱护,如今受制于人,大不了交出性命便是,可这黑脸夜叉却将他的手指像胡萝卜一样一根根掰断,这种耻辱他如何受得了? 尤猛见这鬼面人仍不肯招,又揪住他一只耳朵,笑道:“还不肯说吗?” 那鬼面人见尤猛一直在笑,再配上那张黑脸,真像个夜叉,生怕他将自己的身体弄得支离破碎,他也毫不怀疑这黑脸夜叉能做出这种事,忙道:“我说,我说,出口就在上面,不要撕耳朵!” 众人仰头去看,果见上面悬着一个大竹篓,竹篓四角系着粗绳,想来是上下乘坐用的。 云天行向上一指,道:“怎样把竹篓放下来?” 那鬼面人本不想说,被尤猛瞪了一眼,忙道:“控制升降的机关枢纽都在上面,如果上面的人不把竹篓放下来,我们也没有办法。” 云天行又问:“那怎样才能让上面的人把竹篓放下来?” 那鬼面人闭嘴不肯说,被尤猛拧住耳朵吓唬了一番,才道:“看到竹篓上悬下来的那条绳子了没,那上面栓了个铃铛,只要过去摇一摇,上面的人就会把竹篓放下来。不过,现在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把竹篓放下来了。” 净尘道:“这里还有没有其他出路?” 鬼面人听这白衣和尚语声温和,全不似那黑脸夜叉那么凶恶,心生好感,道:“没有了,这第五层就只有这一条出路。这里是一个分界层,下面关的都是要犯,所以才会采取这种防范措施。如果有人能够挣脱束缚,逃到这里,上面的人就会将竹篓收起来,然后再将隔板放下,即便犯人长了一双翅膀,也是绝对飞不出去的。” 云天行仰头望去,见竹篓的上面果然还有一款隔板,虽然看不到厚薄,但既能阻隔两层牢室,想来是有绝对厚度的,就算他能顺着绳索攀上竹篓,也无法将隔板打破,况且如今他们的行迹已经暴露,上面必定聚满了人,冒然上去,说不定反会遭人算计。 云天行见没有出路,心下倍感失望,低头不再言语。 众人拼命努力,一起闯到这里,眼见无路可走,同样失望不已。本来他们已经放弃了,刚刚看到希望,转眼又破灭,那种滋味,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尤猛在那鬼面人脑门上敲了一下,喷着口水叫道:“俺不管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今天你要是不帮俺们找一条出路,俺就把你撕成碎片,生嚼着吃了!” 鬼面人颤声道:“黑爷爷,你就是生吞了我,我也找不出第二条出路来啊!你们想走,只能从这里走,别无他路。” “好!”尤猛道,“你不说是吧,俺先把你这条舌头拔下来!”说着就要去拉他的舌头。 那鬼面人吓得不轻,忙道:“黑爷爷且慢,我还有话说!” 尤猛哼了一声,道:“你还要说什么?” 那鬼面人道:“黑爷爷有所不知,这座地牢里的水食都是从上面送下来的,如果你们被困在这里出不去,没了水食供应,我们一样也得跟着饿死。说实话,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各位能够打破隔板逃出去,我们也能捡回一条命,哪有隐瞒之理?” 尤猛怒道:“你这厮就是不肯说实话,俺先拔了你的舌头,再找别人来问!” 净尘道:“我看他说的不像假话,且饶他去吧,他们剩下的这些人,对我们没有威胁。为今之计,还是先想办法逃出去要紧。” 尤猛将那鬼面人丢出去,指着远处几个不敢靠近的鬼面人大喝道:“你们几个都给俺躲远点,再敢过来寻晦气,当心你们的性命!” 这里的看守本来不少人,如今死的死,伤的伤,还能站起来的不过十来个,哪里是这些“暴徒”的对手?一个个站在远处,你挤我,我挤你,谁都不敢上前,被尤猛这一声大喝,早已吓得丢盔弃甲,抱头鼠窜了。 众人见守卫们缩到了边角,不敢再来寻事,都松了口气,虽说他们不惧这些守卫,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于往日,毕竟他们都服食了压制内力的水食,根本使不出内力,一身武艺连半成都使不出来,如今一路闯到这里,已耗费了不少力气,对这些长久被锁在囚笼里的人来说,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第七百九十章 酷吏李俊臣 众人虽然体乏力虚,但求生心切,如今已到了第五层,只盼能一鼓作气,闯出这座暗无天日的牢笼。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云天行的身上,毕竟是他救众人出来的,也是他一路上冲在最前面,替大家开路,虽说他年纪不大,但在众人眼里,云天行俨然已经成为了众人的领袖。 一个身穿破烂长衫的文士见云天行垂头不语,道:“小兄弟,你带领大家一路闯到了这里,眼看就要重获新生,为何垂头不语,默不作声?难道是想就此放弃?” 云天行仰头看了一眼,苦笑道:“如今生路已尽,就算我不想放弃,又能如何?” 中年文士笑道:“以小兄弟的身手,未必打不破这隔板,事到如今,小兄弟不妨再试上一试,顺着绳索攀上去,向隔板上打上几掌,若将隔板打破了,那自然是好;若真打不破,那就是老天爷要亡我们大家,没有办法,我们各自寻个干净的牢房,吃饱喝足了,等待牛头马面勾魂来就是了。” 云天行道:“先生提醒的是,我这就上去一试。”说着走到绳索下,稍微用力拽了拽,觉得担得起他,便抓着绳索向上攀了上去。 众人在地下仰头望着,心里的那份紧张感,不比在上攀援的云天行差上多少,毕竟是否能逃出生天,就在此一举了。 云天行顺着绳索一直攀到竹篓里,又顺着竹篓上的粗绳爬到了隔板下,伸手抵住隔板,运力往上推了一把,竟然纹丝未动。 “好牢固的铁板,看来上面是闩住了,我且打上几掌试试,若真打不开,那也没有办法了。” 云天行运起天地无极神功,将无极真气汇聚到掌心,猛地一掌击出,只听一声闷响,铁板只是颤了一下,根本没有破碎或者打开的迹象。 云天行不由皱起眉头,心想:“这上面应该被东西压住了,不然不会这样沉重,我如今身在半空,只凭一条绳索借力,掌力有限,便是打上一百掌,也断无可能将此隔板打开。” 他怕下面的人怪他不尽力,于是又运力向铁板打了几掌,仍是一样的结果,方才顺着绳索滑了下来。 众人眼见无法打破隔板,都垂目摇头,各自哀叹不已,唯独净尘端坐一旁,闭目养神,全没慌乱心焦之象。 却说红漪杀掉狱首,捣毁大门机关后,直向第五层这里奔来,沿途见一干牢狱守卫火急火燎地往这里赶,便知云天行他们外逃的消息已经泄露,这里已经开始做防御准备了。 她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看过整座牢狱的图纸,第五层的出口在上面,只能由第四层打开,如果她不来帮忙,他们绝无可能逃上来,到时候被困在下面,没水没粮,最终还是一个死。 回想起以前与他在一起的那些事,红漪不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咬了咬牙,又加快了脚步。 等她赶到这里时,此处已聚集了不下百人,呈围拢之势,个个提刀贯甲,严阵以待。 在众人的中央,高高站着一个腰系鬼面具,相貌却颇为俊秀的男子,此人名为李俊臣,是这里的二把手,虽然这里没有副狱首这一职称,但此人办事利索,深得狱首大人喜爱,所以这里的很多事,狱首都是直接放权交给他来办的。 这李俊臣在进到这里之前,就曾在京都大牢里当过差,而且是出了名的酷吏,最擅长屈打成招。此人贪财好色,常做一些收人钱财,替人免灾的勾当,因此很多无辜之人便被他硬生生审成了重犯,而他却为此获益不菲。 后来李俊臣遭人告发,被官府通缉,不得已才逃到这里来避祸,结果却被狱首大人发掘提拔,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便有了一人之下的地位,和之前不比起来,不知是福还是祸,毕竟以前他只是一个狱卒,只能受人呼喝,现在是他呼喝别人,不可同日而语。 此刻李俊臣脚下踩的便是压在隔板上加起来足有千斤重的大石,他怕重犯脱逃,所以特意命人搬了这两块巨石过来,就算不能将作乱分子通通拿下,至少可以将他们困死在下面。 红漪挤身上前,见李俊臣脚踩大石高谈阔论,心下大怒,猛地扬鞭向李俊臣脸上打去。 李俊臣是初次见到红漪,本来问明来由,忽见她扬鞭打来,忙跳下大石躲避。 红漪一鞭打空,喝道:“是谁把石头压在这上面的,还不快快搬开!” 李俊臣上前道:“姑娘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红漪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不认得我?” 李俊臣向红漪打量了几眼,微微一笑,道:“恕在下眼拙,认不出姑娘。不过,这里不是姑娘你该来的地方,如果姑娘只是迷路了,在下倒是可以送姑娘出去,免得被这些粗鲁的人欺负了,毕竟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关过像姑娘这样标志的人物儿了。” 红漪冷着脸没有说话。 一个鬼面人从人群中走出,到李俊臣耳边附耳说了几句,李俊臣的脸色立刻变了。 那鬼面人在红漪来时见过她,自然知道她是病虎大人派人的,李俊臣并不知道这件事,这时听这人说起,再一联想,自然猜得到眼前这位红衣女子的身份,忙上前躬身行了一礼,道:“原来是红漪大人驾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红漪不想在这些琐事上纠缠,握鞭向大石一指,道:“快把石头搬开!” 李俊臣一愣,道:“大人,搬不得呀,下面那些人闹得厉害,如果把这些大石去了,光凭这道隔板,怕是还拦不住他们。” 红漪斥道:“我让你搬你便搬,哪那么多废话!” 李俊臣一时犯了难,搬石头并不难,可如果搬开石头,下面那些囚犯逃脱出来,那该如何是好?他们人数虽众,但底下关的可没一个善茬,如果下面的人尽数冲上来,他们未必拦得住。到时候上面如果怪罪下来,狱首大人必定会把罪责推到他的头上,虽然狱首大人对他礼遇有恩,但在生死关头,谁还顾得了这些,总要先保自己。 第七百九十一章 天上掉馅饼 红漪见这李俊臣推推阻阻,分明是不想搬开大石,她怕有人将狱首已死的消息传到这里来,忙道:“这一切都是因那云天行而起,你把石头搬开,我引他上来,先将他控制住,这场乱子自然就平息了,不用你费什么力。” 李俊臣自然知道罪魁祸首是云天行,可如果真搬开石头,上来的可就未必只有云天行一个了。他虽然很不情愿,但却不敢违逆红漪的意思,怯问道:“大人,若真搬开石头,打开出口,他们一拥而上,该当如何是好?我们这里人数虽然不少,但下面这些人可都不是善茬,虽说他们武功受限,但这么一大帮人发起疯来,我们未必拦得住。” 红漪一心只想救云天行,哪里管得了这些,道:“你先让人把石头搬开,我把云天行唤上来,然后你们再把石头压上就是,保证不会走漏一人。” 李俊臣心里仍是没底,道:“听说这云天行是沧澜剑神云巅的后人,剑术相当了得。下面看守里有不少好手,可在他手底下,却无一人能撑过十招,大人可有把握制下他?” 红漪道:“我与他曾见过几面,他见到是我,定然放松警惕,我趁机出手,攻他不备,他必为我所擒。” 李俊臣想了想,道:“既然大人有把握,那小的就遵照大人的意思办,只是在此之前,小的还有一件事还想请大人帮个忙,不知大人肯否?” 红漪皱眉道:“何事?” 李俊臣笑了笑,道:“大人应该也知道,我们狱首大人今年年底就要卸任,那空出来的位子……嘿嘿,小的虽然无能,但打小就在牢狱里讨生活,一直到现在……” “你叫什么名字?”红漪打断了他的话。 李俊臣道:“小的叫李俊臣,嘿嘿。” 红漪点了点头,道:“李俊臣,好,我记下了,来年狱首的位子就是你的了,快命人把石头搬开吧。” 那李俊臣虽然想坐那狱首的位子,但他年纪资历尚浅,不论怎么数算,都轮不到他头上,他只是随便这么一问,没想到红漪答应得这么痛快,这不是天上掉馅饼了吗?可把李俊臣给乐坏了,忙向人群挥手叫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大人吩咐吗,快把石头搬开,误了大人的好事,看我不收拾你们!” 话音刚落,便有十来个人从人群里抢出来,争着去搬石头。这些人有的是跟李俊臣常混在一起的,有的是想在红漪面前表现,盼望着被这位年轻貌美的大人青眼看待,这样兴许能多捞不少好处。 大石头搬开后,李俊臣亲自将隔板掀开,见正下方聚集了几十号人,有的盘膝而坐,有的倚墙而立,有的来回踱步,还有直接躺在地上的,那姿态可谓是千奇百怪。 在他掀开隔板的那一刹,众人齐齐仰头望上来,李俊臣见这些人个个目露凶光,恨不能生吞活剥了自己,手心里已捏了一把冷汗,想起红漪就在后面,不敢露出半分怯意,鼓起勇气喊道:“云天行在不在,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你独自乘坐竹篓上来吧。” 尤猛道:“云兄弟,这狗崽子不是个东西,你可不要真信了他。他是看你带领大家冲锋陷阵,无人能挡,这才想把我们分开,然后逐个击破,千万不能上去啊。依俺看,上面一定是布置好了陷阱,等着你往里跳呢。” 那中年文士也道:“是啊,这小人奸猾得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要你独自上去,绝对没安好心。两个月前,我对面那位老哥就是被他给糊弄了,先是假意卖好骗取信任,再假装救人,等骗取到想要的信息后,立刻就将人给杀了,好不狠毒。” 听好些人都出来说李俊臣的坏话,云天行拿不到主意,向净尘道:“大师,你觉得我该不该上去?” 净尘摇了摇头,道:“还是别去的好,虽说那是唯一的出路,但这人阴险狡诈,不可相信。这里无水无粮,还可勉强撑上几日,若上去被他们捉住了,生死可就由不得你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向上喊道:“你有话在这里说便是,何必要我上去?” 李俊臣喊道:“云天行,你莫要听他们胡说,我要你上来,绝无加害之心,你大可放心。” 尤猛向上喊道:“直娘贼,爷爷脚底板踩屎了,你给爷爷舔干净好不好?” 李俊臣冷笑一声,道:“黑夜叉,你莫逞能,若是在外面,我还真惧你三分,在这里,嘿嘿,你就是一只只会打鸣的短尾巴乌鸡!我掐你的水,断你的粮,不出五日,你必死无疑,到时候我把你的尸体抬出来,放到油锅里炸一炸,再丢到大街上去喂狗,看流浪狗们吃不吃油炸乌鸡,哈哈。” 尤猛怒道:“你他娘的敢不敢下来跟你爷爷打一场?谁输谁死,你敢吗?” 李俊臣笑道:“我为什么要下去?你要是不服,大可飞上来,乌鸡也是翅膀,不是吗?” 尤猛怒极,破口大骂。 那中年文士向上喊道:“李俊臣,老天给了你一副好皮囊,你却用来装蛇虫鼠蚁,脏水臭粪,就不怕遭天谴吗?” 李俊臣笑道:“书呆子,我肚子里装什么,是我的事,要你来管?倒是你,你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都快进棺材了,连个功名都考不中,亏你还有脸教训别人,要换做是我,早一头撞死了。” 那中年文士被他揭了伤疤,只拿俩眼瞪着嬉皮笑脸的李俊臣,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在这座牢狱里,绝大多数“犯人”都跟李俊臣有仇,因为施行虐待的事,大多是他带人来做,而且他说话尖酸刻薄,最喜揭人短处,别人打他不着,他愈发放肆,惹得人人对他恨之入骨。 红漪站在李俊臣身后,见他撅着屁股趴在破口那里,跟下面的人胡骂,催促道:“别胡骂,先把人带上来!” 李俊臣回过头来,道:“大人,不是我不带他上来,是他自己不想上来,我也没有法子。” 第七百九十二章 恩情 红漪走到上前,站在出口边缘,向下一看,正看到了站在白衣和尚身旁的云天行,此时的他虽然有些狼狈,但样貌跟分别时并无二致。 红漪见他无事,先松了口气,喊道:“云天行,你上来。” 云天行突然见到红漪出现,着实吃了一惊,自那晚分别后,就再也没有了红漪的消息,不想竟然在这里又见到了。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云天行心里有疑问,但现在却不好去问。 两人一上一下,相视良久。云天行只是呆呆的望着红漪,仍没有动身。红漪怕迟则生变,又喊道:“云天行,你上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那中年文士是个细心人,见红漪看向云天行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有些异样,便悄悄向云天行问道:“云兄弟,你认得她?” 云天行点了点头,低声回道:“她是我的朋友。” 中年文士又问:“可信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她救过我,而且不止一次。” 中年文士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云天行向净尘道:“大师,我先上去探个究竟,过会再回来救你。” 净尘将他拉到一旁,道:“天行,如果有机会逃走的话,你就不要回来了。机会转瞬即逝,如果你再回来,也许就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不要因为我,毁掉自己的一生,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死后也没脸再见云弥和蔷薇了。等你出去后,只需派人去万佛寺送个信即可,剩下的事净空师兄会处理,就不需你干预了。” 云天行笑道:“大师,如果我不回来,就没脸去见爹和娘了。你跟大家先在这里休息一会,我一定会回来的。” 净尘摇了摇头,叹道:“傻孩子,你这倔脾气跟云弥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我还是要你答应我,如果有机会逃出去,一定要先逃,知道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大师,你的话我记住了,我会见机行事的,你放心就是。” 净尘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又走到一旁打坐调息去了。 李俊臣放下竹篓,云天行跳了进去,尤猛也跟了进去,道:“云兄弟,你自己上去俺不放心,俺陪你,就算有陷阱,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李俊臣见尤猛也跟着跳进了竹篓,忙喊道:“短尾巴乌鸡,我只让云天行一个人上来,你快些下去吧。” 尤猛怒道:“直娘贼,你爷爷就不下去,你能奈我何?” 李俊臣拔出腰刀,在绳索边比量着喊道:“好,你不下去,我就把绳索割断,谁都别想上来!” 红漪斥道:“你敢!” 李俊臣一笑,轻声道:“大人,我不是真要割断绳索,我只是吓吓他,若真带上别人来,怕是有些麻烦。” 红漪听他如此说,也不好再说什么,由着他去了。 那尤猛见李俊臣拔刀要割绳索,心下怒极,可偏偏又拿他没辙,只得跳出竹篓,道:“云兄弟,这样奸贼定没安好心,你独自上去,可要当心了。” 云天行谢过尤猛,向上一招手,竹篓开始缓缓上升。 红漪道:“李俊臣,等他上来,你不可再以大人称呼我,免得他心生疑虑,坏了原本的计划。” 李俊臣道:“大……大……放心就是,小的记住了。” 竹篓升降全由机关控制,不需人力拉拽,只一会功夫,便将云天行拉了上来。 云天行跳出竹篓,先快速扫了一眼,见四周围了不下百余人,个个持兵贯甲,严阵以待,若想这些人中冲出去,怕是不太容易。 云天行出来后,李俊臣立刻放下隔板,又命人将大石头搬过来,压了上去。 云天行见状,正想抢上去制住李俊臣,好要挟他人,这时红漪忽然走过来,握住他手腕,道:“你跟我来。” 李俊臣见红漪拉着云天行往人群外面走,忙问道:“你要带他去哪里?” 红漪停住脚,回身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你要拦我吗?” 李俊臣道:“不……不……我只是好奇,毕竟他的身份有些特殊,马虎不得……大……大……” 红漪道:“什么大啊小啊的,我就在这附近,不走远了,你不必跟来。” 李俊臣一心在想做狱首的事,自然不敢违逆红漪的意思,抬手一招,人群立刻分出一条路来。 红漪拉着云天行快步走出了人群。 两人走了一段,云天行忽然甩脱了她的手,道:“红漪,你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跟他们在一起?” 红漪道:“我们先离开这里,等出去了,我再慢慢给你解释。” 云天行决然道:“先说清楚。” 红漪想了想,道:“我听说你被捉到这里来了,特意来救你,刚才那个李俊臣,曾受过我的恩惠,所以想借他便利,带你逃出去。” 云天行半信半疑,道:“我看他对你颇为恭敬,真是这个缘故?” 红漪拉住他的手,道:“我几时骗过你?你也知道,我最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就说什么,难道你不信我?” 云天行神色缓和下来,道:“你自然信你,只是,我不能跟你走,净尘大师他们还在下面等我,我不能一走了之,我要回去救他们。” “不可。”红漪急道,“我杀了这里的狱首,李俊臣他们还被蒙在鼓里,如果现在不走,等他们知道了真相,再想走,可就难了。何况还有不少人正在往这里赶,等他们到了,便是插上翅膀,也难逃了。” 云天行道:“红漪,你屡次救我,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但我现在必须回去。你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如果有缘再见,我会尽力偿还你的恩情,再见了。”说罢,转身便要回去。 红漪愣愣地站在原地,见他已走远,忙飞跑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道:“我不要你偿还,也不要你报恩,我只要你好好的活着,听我这一次,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第七百九十三章 变故 云天行被红漪从后面抱住,愣了半晌,随后拉开她的手,转过身望着她那双含泪的眼睛,轻声道:“红漪,如果我被关在下面,你会弃我而去吗?” 红漪摇了摇头。 云天行道:“净尘大师是我爹娘的旧友,是他救我出来的,我总不能把他留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吧?红漪,你出去等我,如果我没有出去,你立刻离开,不要再回来了。” 红漪见他执意如此,只得道:“好,既然你不肯走,那就一起回去好了。刚才我骗那李俊臣,说让你出来是要把你制住,现在我们回去,你假装已被我制服,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了。” “好。”云天行找了半截麻绳,递给红漪,“我背着手,你先把我捆起来,免得被他识破。” 红漪接过绳子,在云天行手腕了系了个活扣,将绳索一端放到他手里,道:“你攥住这个,只需轻轻一拉,绳索自动就开了。” 云天行道:“好,我们快回去吧,迟则生变。” 红漪“押”着云天行回到了那里,李俊臣见云天行倒背着手,手腕上还系着绳索,自然而然便以为云天行是被红漪制住了,忙迎上来,对着红漪便是一顿吹捧。 红漪只冷冷说道:“你命人将石头搬开,我要将他抛下去。” 刚才李俊臣还在担心云天行会外逃,听红漪这般说,一切担忧顿时化为乌有,忙向众人招呼搬石头。 石头搬了去,李俊臣又亲自将隔板掀开,正想嘲讽下面的这群人一番,这时,一个鬼面人慌慌张张跑过来,喊道:“李大人,不好了,狱首大人他……他被人杀了!” 李俊臣一惊,道:“谁杀的?” 那鬼面人道:“不知道,不过,曾有一个红衣女子去过狱首大人那里……”说到这里,那鬼面人忽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红漪,立即停住了嘴。 红漪低声道:“动手!” 云天行拉动绳索,放脱双手,脚步一动,已抢先闪到了李俊臣身后,抬腿便是一脚,那李俊臣还没弄明白红漪为何要杀狱首,便被云天行一脚给踹了下去。 下面尤猛等人见隔板又被打开,正想问问云天行是否安好,忽见一人掉了下来,忙往后退散,等那人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才又重新围拢过来。 那李俊臣是有武功底子的人,身子骨还算强健,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并没有即刻摔死,但却摔断了几根肋骨,一时半会还动不了。 他缓缓仰起头来,正见尤猛等人将他围在中心,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狞笑。 李俊臣咽了口唾沫,似乎已能够想象得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忍痛挣扎起来,却被尤猛一脚踩住后背,又压回了地面。 “短尾巴乌鸡,呵呵,俺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叫俺,你是第一个。” “书呆子,呵呵,我谢岚是考不中功名,可我吃你家大米了吗?用得着这样费尽心机地挖苦讥讽我?” “狗崽子,打我那一千八百六十三鞭我可都给你记着呢,今天你落到了我的手里,我一鞭不少地给你还回去! “龟儿子,你也有今天?” “打死他!” …… “大家伙别跟他废话,这奸贼无恶不作,今日落在我们大家手里,正是天意!大家别脏了手,一人一脚踩死他!” 尤猛大笑道:“正合俺意!” 净尘正坐在不远处干草上调息,听到哗闹声,缓缓睁开眼,见众人都咬牙切齿地争着往里挤,却不知是什么缘故,起身过去看了一眼,然后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又摇着头回来了。 却说云天行将李俊臣踹下去后,红漪便跳到机关旁,扳动了下落机关,那竹篓已缓缓降了下去,只是人人都在拿李俊臣发泄怨气,竟无一人去乘竹篓。 红漪无法,只得向云天行道:“你快叫他们上来。” 云天行向下瞧了一眼,哭笑不得,连喊了几声,尤猛等人才陆陆续续跳上竹篓。 这竹篓不算小,一次可以最多可以乘坐六人,红漪见人数盛满,便立刻扳动机关将竹篓往上拉。 周围那些人见李俊臣被踹了下去,自是挥着兵器向两人发动了进攻,红漪一面控制升降机关,一面舞着长鞭阻敌,好在她的鞭子打击范围够大,舞将起来,竟无一人能够近身。 云天行身法敏捷,游走在升降机关周围,但凡有人想来破坏机关,都被他给打了回去,只是他现在手无寸铁,游走在刀光剑影之间,难免有些束手束脚,甚至躲避不及,受些轻伤。 红漪一心都在云天行身上,见他赤手空拳,连连遇险,心下大为着急,过了好一会,才恍然醒悟过来,忙将背上包袱解下,向云天行抛了过去,道:“你的剑!” 云天行接过包袱,取出太阿剑来,手抚剑身,道:“久违了啊,太阿!” “锵——” 太阿出鞘,一道剑光飞过,三名从旁偷袭的鬼面人,连人带剑,登时被拦腰斩断! 云天行虽然身具奇功,但他最熟悉的还是剑,这是他从小就接触的东西,就像是一种陪伴,只要有剑在手,他就不会觉得慌张和无措。 鬼面人见云天行手添利刃,如虎添翼,虽然令人胆寒,但却容不得他们后退,只能硬着头皮拼命。 这些鬼面人的武功虽然不弱,但相比于云天行和红漪,却上差上不少,而且他们人多,胡乱挤在一处,一些招式根本施展不开,自身实力也就有所损减,在两人的全力阻挡之下,竟没人能够近前半步。 云天行乘机向红漪看了几眼,见她一手控制机关,一手舞鞭,仍能将鬼面人阻在一鞭之外,心下叹服不已。他早知红漪身手不凡,今日一见,才算是开了眼界。 那竹篓还未升到顶,尤猛便抓着两柄柳叶刀当先跳了上来,大叫道:“黑夜叉来也,鬼子鬼孙们,还不速来受死!”跳入人群,双刀狂舞,立即有数人毙命刀下。 第七百九十四章 逃出生天 那位叫谢岚的中年文士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握着一柄纤细长剑,见尤猛跳入人群砍杀,也不甘示弱,轻身纵出竹篓,抚剑道:“在下虽然考不中功名,但在剑道一途却颇有心得,诸君若是不信,不妨以身相试!”说罢,身形一晃,自数个鬼面人间穿梭而过,随即直身站住,嘴角微笑,身后那几个鬼面人却个个萎靡倒地,已然中剑身亡。 除去尤猛和谢岚,其他四个先行上来的人,也都加入了战团,云天行和红漪有了援手,压力自然减轻了不少。 红漪知道云天行回来是想救净尘,她向下一望,却见净尘依旧不急不躁地盘膝坐在那里,任凭他人争上竹篓,心里又气又急,回身找了块小石头,直向净尘丢了下去,喊道:“臭和尚,你还不快上来,等什么呢?!” 净尘被红漪拿石头砸了一下,微微睁开双目,看了红漪一眼,随即又缓缓合上,仍旧坐在那里打坐调息。 红漪气极,向云天行喊道:“这臭和尚一定是喜欢上这里了,我们走吧?” 云天行逼退眼前鬼面人,向下面望去,见净尘正在那里盘膝打坐,知他是想先让别人上来,只得向红漪道:“大师慈悲,不肯与他人争抢,还是先把其他人拉上来吧。” 红漪心里着急,却也无法,只得控制机关一遍遍地拉人,果然,等下面其他“囚犯”都被拉上来后,净尘才起身进到竹篓里。当净尘不紧不慢地从竹篓里跨出来时,红漪狠狠瞪了他一眼,嘟囔道:“臭和尚,他要是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净尘不知这女娃子为何老跟自己过不去,摇了摇头,权当没有听到。 鬼面人人数虽多,但个人实力却比云天行这边差上不少,被这群人一顿冲杀,已然溃不成军。 红漪只想带云天行离开这里,见净尘一出来,便拉着云天行往外冲,其他人则紧紧跟在后面。 一行人一路冲杀,势不可挡。 红漪翻看过整座地牢的图纸,而她又天资聪颖,只看过一遍,便将这里各个出入口、机关、密室等确切位置记于心里,有她在前面开路,少走了不少冤路,也省去了不少时间。 从地牢的第四层一直到第一层,几乎没有受到过太大的阻碍,只有几支十数人的小队出来阻挡,结果可想而知,不用后面那些人动手,只云天行和红漪两人,再加尤猛和谢岚从旁协助,便将阻碍扫清了。 尤猛道:“云兄弟,俺听说这座地牢与外面有一道机关大门阻隔,重逾万斤,若不找出机关所在,就算咱们身在第一层,也是绝对逃不出去的。” 谢岚道:“那日我听一个醉酒的狱吏说,大门的机关在他们狱首大人的房间里,要不我去抓个人来问问?” 不待云天行回答,红漪抢说道:“不必浪费时间了,我闯进来的时候听他们说机关大门坏掉了,正想找人来修理,如果我们早点赶到那里,说不定可以直接出去。” 尤猛大笑道:“苍天助俺!” 红漪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解释。 果然,在红漪的带领下,一行人寻到了出口,见石门大开,外面日光耀目,一个个欢天喜地,直接飞奔了出来。 众人逃离魔窟,不敢停留,一口气又奔了七八里地,见无人跟来,方住脚歇息。 谢岚本以为自己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如今被日光一照,整个人都失控了,紧紧握住云天行的手,神情颇为激动,道:“云兄弟,若不是你,谢某这辈子就注定与日光无缘了,搭救之恩,必定牢记在心,以后要是有用得着的地方,谢某必定全力以赴,绝不含糊!” 尤猛笑道:“俺也一样!” 众人见两人如此,也都来跟云天行道谢,虽说搭救这些人不是本意,但若不是他们,单靠云天行和净尘两人,未必能够逃出来,所以云天行不敢居功,只说是大家的功劳。 众人只歇息了一会,便有负责探哨的人回报说,正有大批人正向这里追过来。 众人一听这话,心头又慌乱起来,一个个似没头的苍蝇,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本来就没有多少力气,冲杀了这么久,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有人追过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便是想求救也是不能的。 众人没了主意,便都看向云天行,希望他能为大家做主,毕竟是他带大家出来的,众人也都愿意听他的。 云天行独来独往惯了,一时间做了众人的头领,反倒没了往日的机灵,看了净尘一眼,看了尤猛一眼,又看了谢岚一眼,见他们一个个都望着自己,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红漪道:“我们一起走目标太大,很容易被人盯上,不如大家分开走,几人一路,相互间有个照应,也好藏身,大家以为如何?” 她本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让云天行及早脱离危险。据她所知,蜃楼那几位并未离开这里,一但收到消息,必会火速赶来支援,到时候即便有这些人在,也未必能够讨到便宜,毕竟这些人连平时一半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而且又经历了一番苦战,真正还有战斗力的怕是也没几个了。 谢岚听红漪这么说,附和道:“虽然这个办法有些危险,但不失为是一个好办法。如果我们再抱团前行,若是被他们围上来,多半会被一网打尽,到时候我们之前的努力可就白费了。分开走是危险了些,也一定有人会被再次捉住,但只要有人能够逃出去,再召集江湖同道来援,任他是四海盟还是蜃楼,都不足为惧了。” 众人都觉得有理,于是各自寻朋觅友,组成三到五人的数个小队,四散逃命去了。 云天行尤猛谢岚等人临行前自有一番不舍,只是天下无不散宴席,而且又处在这种紧要关头,分不开也是要分的。 尤猛和谢岚走后,云天行红漪和净尘三人也捡了一条偏僻小路,逃生去了。 第七百九十五章 强敌 此地不知是在何处,云天行等三人一路狂奔了两个时辰,沿途见到的尽是些陡峭挺拔的山峰,高大密集的树木,竟没有见到一户人家,就连一缕炊烟都没有看到,攀到高出一望,只是漫无边际的烟霭。 三人又饿又累,寻不到人家,便摘了些野果,坐在一条小溪旁歇脚。 净尘吃了两个果子,便坐在溪边石上盘膝打坐,他似乎是不想打扰两人,所以坐得稍远了些。 云天行趴在溪边喝了几口溪水,抬袖抹了抹嘴巴,道:“红漪,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自那日分开,就再也没有你的消息了,好生让人担忧。” 红漪目光流转,柔声道:“你真的有担心我吗?” 云天行摸了摸头,笑道:“那当然,我爹留下的遗物还在你身上,你要是……嘿嘿,你懂我的意思吧?” 红漪微微有些失落,道:“看来,在你心里,我连一个坠子都不如了。” 云天行连忙摇手,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别误会。你救了我那么多次,这一次也是,要不是你,我……怕是真要死在那里面了。” 红漪不想再提地牢里的事,转开话题,道:“她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云天行神情没落,道:“她在九幽谷,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她一面。”说完,长长叹息了一声。 红漪道:“你怎么不去九幽谷找她?” 云天行摇了摇头,走到石上坐下,道:“去了,又出来了。我是一个不详的人,走到哪里,厄运就会跟到哪里,我不想带累九幽谷,更不想让她受伤,所以,我暂时还是不要见她为好。” 红漪走到他身边坐下,头一歪,已靠在了他的肩上,道:“云天行,我喜欢你。如果要我嫁人,那个人只能是你;如果没有你,我谁都不嫁。” 云天行缓缓握起拳头,道:“红漪,我……” 红漪道:“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她,我不会跟她抢,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有一个人一直在喜欢你。” 云天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红漪闭上眼睛,道:“以前我很不理解我姐姐,总觉得她太傻。那个男人离她而去,她却一直惦念着他,从未有一天忘记,就连病重时喊的也是那个人的名字,我现在大概能够体会我姐姐当时的心情了。” 云天行低着头默不作声。 红漪继续说道:“我姐姐离世后,我就不再相信任何人,尤其讨厌男人。如果没有遇到你,兴许我还是那样,是你改变了我。我是救过你几次,但与你为我做的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云天行转过头看着她,道:“红漪,我希望你能够明白,那日在长安城外的事,并非是因为你,换成是别人,我也一样会那么做。” 红漪起身,迎上他的目光,道:“我知道,你就是这样一个人,可你当时确实是为我做的,而我也是因你而改变的,就算要说恩情,也是我来偿还你,所以,你以后可不要再说什么欠我恩情,这样我会很不舒服。” 云天行道:“可这是事实啊,明明就是你救了我……” 这时,净尘忽然起身走了过来,神情凝重,道:“有人来了,快走!” 两人一惊,刚从石上跳下来,还未挪脚,便见一个身背双剑的人正沿着小溪向他们走来,眨眼间已来到了近前。 “宁戚!” 云天行一见是宁戚,忙掣出剑来,将红漪挡在身后,道:“我来挡住他,你带大师先走!” 净尘向宁戚打量了几眼,道:“你就是宁戚?” 宁戚看了净尘和云天行一眼,便将目光停在了红漪身上,眯着眸子看了一会,才将视线转向净尘,道:“不错,我就是云隐门的那个叛徒,宁戚!” 净尘道:“云隐门与万佛寺向来交好,两派尊长常有联络,贫僧时常听方丈师兄说起阁下的事,只可惜阁下天资卓绝,不为正道谋福,却与妖邪为伍,难道就不怕为贵派蒙羞?” 宁戚道:“我早已不是云隐门的人,云隐门如何,干我甚事?” 净尘道:“你虽不认自己是云隐门人,可你这身本事都是出自云隐门,你若没将之废去,便仍是云隐门的一份子,你的所作所为,都会带上云隐门的烙印,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师父,为栽培你长大成材的师门想一想。” 宁戚有些不耐烦,拔剑指向净尘,道:“净尘,我知道你的内力还没有恢复,你现在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乖乖跟我回去,我保证让你毫发无伤;若是反抗,我可不会顾念你所谓的两派情谊。” 净尘摇了摇头,道:“阁下深入魔障,却仍执迷不悟,看在两门多年情谊的份上,贫僧只好斗胆替贵派做主,翦除一害了。” 宁戚一笑,道:“净尘,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 净尘单手合十,默声念叨了几句,呼的一声,一身衣袍骤然鼓胀,竟无风自动起来。 云天行忙挺剑上前,道:“大师,你内力尚未恢复,这里交给我便是!” 宁戚凭空挥了两剑,道:“那就都留下吧!” 红漪知道,如果净尘不走,云天行就一定不会走,如果再拖下去,等其他人追上来,谁都走不了,忙解下腰间红鞭,挡到了最前面,道:“这里交给我,臭和尚,你带他离开这里!快走!” 云天行道:“红漪,此人剑法不在我之下,你未必是他的对手,还是我来吧。你带大师先走,我会尽快追上去。” 红漪哪里肯让他留下,道:“你放心就是,我不会有事的,就算我不是他的对手,我也有自保的手段,他杀不了我的。” 云天行决然道:“不行,我不能把你独自留在这里,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不会再逃了!” 净尘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道:“走吧,这位姑娘的本事可不比你小。” 云天行还要再说,净尘却硬拉着他走了。 第七百九十六章 内斗(一) 云天行对净尘的举动有些不太理解,刚才还在地牢的时候,他不争先,任别人先走,现在出来了,反倒忍心将一个女子留下阻敌,这是云天行没有想到的。 云天行不知净尘为何会这样,心里有些恼怒,也放心不下红漪,道:“大师,要走你自己走,她三番两次救我性命,我怎能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净尘回头看了一眼逐渐模糊的两个人,微微眯起了眸子,道:“相信我,她不会有事的。” 云天行见净尘说得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心底却更加疑惑了。 他不知道净尘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更不知道净尘为何会认定红漪不会有事,他都不知道,可他知道一点,净尘是自己父母的朋友,绝不会害自己,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也许只是不方便说而已。 其实,净尘已隐约猜到了红漪的身份,只是还不能确定,而且红漪对云天行并没有恶意,所以他才没有说出来。 刚才在地牢的时候,红漪带领众人从第四层一直闯到第一层,期间没有走过一条弯路,就连岔道都没有走错,还有沿途的机关、隐藏出口等等,都没能逃过红漪的眼睛。在一个阴森的地牢里,能做到这些,若说她跟那些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净尘是不信的。 在遇上红漪之前,他们的逃生路不可谓不艰难,绕着走廊转圈子那是常有的事,还有到第七层的时候,为了寻找出口,连狱卒们盖茅坑的石板都给掀了起来,就剩没有把墙推倒了,要不是仗着人多,他们也不会轻易闯到第五层。 也许别人没有注意到红漪的行动举止,但净尘却都看在了眼里。他就是这样一个云淡风轻的人,不论发生了多么大的事,他总是这样平淡应对,该诵经诵经,该打坐打坐,全不受外在环境影响,所以他比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他见云天行不住回头看,知他是放心不下,道:“其实,你不用替她担心,相比而言,你更应该担心你自己。那些人非寻常之辈,单是一个宁戚就不好对付,若再来几个,我们能不能逃走,还是两说。” 云天行摇了摇头,全没心思应答。 净尘见他如此,也不再说什么,只拉着他飞速前进,只盼能在日落前不要被其他人追上。 却说宁戚见净尘拉着云天行离开,并没有去追,只冷眼看着红漪,过了好久,才悠悠说道:“你想背叛蜃楼?” 红漪道:“我只想让他活着。” 宁戚道:“谁?” 红漪道:“云天行。” 宁戚道:“你喜欢他?” 红漪道:“是又怎么样?” 宁戚沉默片刻,道:“我想你应该知道,云天行与蜃楼就像冰与火,绝不可能共存,如果他知道你是蜃楼的人,你猜他会怎么样?” 红漪道:“所以我一直在隐瞒这件事。” 宁戚道:“你能瞒多久,一辈子?” 红漪微微有些失神,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宁戚道:“说实话,我很不看好你们这段感情,毕竟对立的两方,终究是要分出个胜败,于你们而言,不论哪方获胜,哪方落败,都是一样的结局。” 红漪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我就是喜欢他,没有道理可言。” 宁戚摇了摇头,道:“非要逼我动手吗?” 红漪展开红鞭,道:“你要捉他,就得先过了我这一关,只要我还站着,就绝不会让你伤他一根寒毛!” 宁戚点了点头,一剑向红漪疾刺过去,红漪抖转长鞭,向宁戚身上卷去,宁戚微曲双膝,霍然拔身而起,足尖虚点三次,身子极速前冲,已然穿过了红鞭缠绕,出现在了红漪近前,跟着便是一剑递出! 红漪见宁戚身法极快,心下微惊,忙纵身后跃,躲到一个安全距离,再舞动长鞭,直打宁戚面门,宁戚迎鞭飞步闪躲,长鞭所到之处,土崩石裂,枝断叶飞,声势骇人。 之前宁戚虽然没与红漪交过手,但对她还算颇有了解,而且他闲时总喜欢琢磨武功招数,不单单是剑法,刀法棍法枪法鞭法等等常见兵器都有所涉猎,所以应对起来,并不会太过生分。 红漪擅长使鞭,在她交过手的人中,还从未有一个像宁戚这般自如穿梭在她的鞭影里,要知道她这条鞭上嵌有倒刺,稍有不慎,哪怕只是被剐蹭一下,也得皮开肉绽,宁戚这般动作,分明是有绝对的把握不被长鞭触及,否则绝不敢进到她的鞭打范围之内。 宁戚只在鞭影中闪来躲去,并不主动进攻,见红漪打他不到,笑道:“你就这点本事?” 红漪早在之前就听姬无情说过,宁戚非等闲人物可比,今日一见,方知此言不虚,可她心里却很是不服,道:“你不是也没刺中我吗,有能耐别耍嘴皮子,来刺我一剑,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宁戚道:“刺你一剑有何难?就怕今天刺了你,明天姬无情就来找我麻烦,而我这个人最怕麻烦。” “大言不惭!” 红漪有些恼怒,向前虚击一掌,袖底飞出数枚银针,直向宁戚前身要穴射去。 宁戚一笑,舞开长剑,将银针尽数打落,这时长鞭已从身后卷来,宁戚身侧躲避,岂料这一击只是虚招,长鞭只卷到一半便主动收了回去,而宁戚却已先一步闪开了,等他闪开之后,才发现自己中了计。 红漪并不指望银针能够打中宁戚,其目的只是为了分散其注意力,在宁戚挥剑抵挡银针的时候,她已悄悄调动长鞭,为宁戚设下了一个陷阱,再从身后发动一次虚击,诱他进入陷阱,这才是红漪的真正目的。 当宁戚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被长鞭团团围住,那些附在鞭身上的倒刺正向他绞杀过来,宁戚脸上却没有半分慌张之色,只平静说道:“这才是你应有的实力。”说罢,一声低喝,背上和光剑飞出鞘中,宁戚伸手接住,双剑挥舞起来,竟将长鞭逼得进不了身。 第七百九十七章 内斗(二) 红漪使鞭的本事不可谓不高,可长鞭终究是由人来控制,那就难免会有疏漏,只一会功夫,便被宁戚找到了一个漏洞,跟着纵身一跃,已从漏洞中钻了出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 红漪抖动长鞭,向宁戚追卷过去,宁戚一面倒掠,一面挥舞双剑,抵挡红鞭。 两人正自斗得激烈,忽然旁边树上枝叶一阵晃动,落下不少树叶,两人都已发觉树上藏了人,各自收手跳开,齐向树上望去。 树上那人见两人停手,哈哈一笑,从树上跳了下来,手里握着一根翠绿玉笛,正是凤南星。 红漪见凤南星也来了,不由皱起了眉头,单是一个宁戚她都没有把握,若再加上一个凤南星,赢面已经微乎其微了。 宁戚转眼看向凤南星,道:“你是专程来看热闹的?” 凤南星笑道:“这你可错怪我了。我收到消息说,姓云的小子逃掉了,我是专程来帮忙的,不想正遇到你们两个在这里内斗,以前没见过这样的景致,特意驻足赏一赏,你们应该不会嫌我碍事吧?嗯,没人说话,那就是默认了。你们继续打吧,不用管我,我只看看,保证谁也不帮。” 宁戚冷冷说道:“我不需要观众!” 凤南星摊了摊手,道:“既然不欢迎,那就算了。”说完就要走。 红漪忙道:“他不要观众,我要,你站在那里替我加油打气,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凤南星听红漪这么说,又停住了脚,笑道:“宁戚,你听到了吧,这可不是我多事,是她要我留下吧,朋友一场,总不能拒绝她的好意吧。” “好意?”宁戚冷笑,“她留你,只是在为云天行争取逃走的时间,你被她耍了,笨蛋!” 凤南星拿眼睛瞪着宁戚,质问道:“你叫我什么?” 宁戚重复道:“笨蛋!” 凤南星缓缓握紧了拳头,心想:“这宁戚向来看我不顺眼,今日倒不如借这个机会,与红漪联手,在这里解决掉他。只是此人剑法诡谲难测,若是杀之不成,多半会为其所害,对付像他这样的人,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想到这里,凤南星将脸上阴云化去,道:“宁戚,你说红漪在帮助云天行逃走,你倒是说说看,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宁戚道:“她就在这里,你问我,倒不如直接问她。” 凤南星转向红漪,道:“宁戚说的可都是真的?” 红漪反问道:“你信我还是信他?” 凤南星拿玉笛敲了敲额头,道:“这可真是难为我了,你们两位都是我的朋友,要我只选一个相信,我还真选不出,况且不论我选了谁,另一个一定会生气,搞不好还会跟我动手,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我还是不要选了。” 他收到的消息上面只说云天行从地牢里逃了出来,要他速来支援,关于红漪参与其中的事,只字未提,所以直到现在为止,凤南星并不知道红漪做的那些事,至于红漪为什么会和宁戚打起来,他也一样毫无头绪。 宁戚听他唠叨个没完,有些不耐烦,道:“你不是要去追云天行吗,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凤南星此刻也觉得留下来看热闹是个错误,摇了摇头,纵身跃到了树枝上,正想离开,忽然,红漪抡起长鞭,直向他背心打去,凤南星虽然没有防备,但好在身法不错,在长鞭打到之前,他早已跳开了,原本他脚下那截胳膊粗细的树枝却被红鞭打折,只剩树皮相连,悬挂在树上荡悠。 凤南星稳住身形,道:“看来宁戚说的果然不错,红漪,你是想背叛蜃楼吗?” 红漪道:“我只是做了我认为应该做的事,仅此而已。” “你应该做的事?”凤南星摇了摇头,“若是别人来做这些事,我尚可理解,唯独是你,恕我不能理解。以前的你可是十分讨厌男人的,对我们这些朝夕相处的人也没几个好脸色,现在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背叛蜃楼,你们一个个的都怎么了?前些日子,不近女色的高胜寒突然迷上了一个人,说是什么真命天女,呵,天天发呆傻笑,三叫两不应,跟中了邪似的,现在你又这样,唉,等回去后,我可真要让那妖道设个法坛,帮我驱驱邪祟了。” 这时,一个身披宽大道袍,头束道髻的黄脸道人从树后转出,道:“谁骂我妖道?” 凤南星一愣,忙从树上跳下来,迎上去陪笑道:“原来是大罗真人到了,为何一直躲着不肯相见,难道也想等热闹来瞧?” 那大罗真人六十多岁的年纪,身材矮小,面容枯黄,倒是生了一副美须。他手拄一张七彩琉璃幡,捋须笑道:“刚才贫道躲在树后,把你们的话都听去了,就是你这凤眼小子骂我妖道来着,是不是?” 凤南星笑道:“真人一定是听错了,我对真人可是景仰得很,夸赞还来不及,哪敢当面玷辱?” 大罗真人道:“你当面是不敢,可刚才我也没现身呢,不就是你在背后骂我妖道吗?我可都听到了,你休想抵赖!” 凤南星直摇手,道:“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大罗真人见他死不赖账,也不纠缠,向红漪笑了笑,道:“姑娘,你做的那些事贫道可都听说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蜃楼栽培了你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为了一个毛头小子,竟把整座牢狱都给毁掉了,何况那小子还是云巅的后人,这祸可闯得不小啊。” 红漪道:“闯祸便闯祸,那又怎样,大不了你们三人联手,将我捉回去,从重发落;或者就地杀了,一了百了。” 大罗真人啧啧道:“姓云那小子真有这么大魅力,竟把咱这姑娘给迷成这样了,贫道倒想见一见他的真颜,看他是否对得起姑娘为他做的这些。” 红漪舞开长鞭,道:“闲话少说,你们想捉他,就得先过了我这一关!”说罢,一鞭打向大罗真人。 第七百九十八章 内斗(三) 大罗真人见红漪挥鞭打来,嘿嘿一笑,闪身躲向一侧,道:“姑娘,看来你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座地牢本身并没有什么,但它的暴露,无疑会将我们蜃楼置入险地。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个个对我们恨之入骨,若真让他们找到些什么,顺藤摸瓜,也许真能追索到我们的踪迹,到时候别说是你,大家伙都得跟着遭殃。” 红漪何尝不知这些,只是木已成舟,说这些又有何用?何况她本就不后悔这么做,于是又挥鞭向大罗真人打去。 大罗真人连连闪躲,红漪不依不饶,只追着他一个人打,大罗真人不好还手,心里暗自叫苦,见宁戚和凤南星站在一旁,分毫没有出手帮忙的打算,叫道:“你们两个好啊,这种关头还有闲心看热闹,小心贫道回去告你们一状。” 宁戚听他这么说,立即还剑入鞘,找了颗大树倚着,道:“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本来我是想出手的,现在,哼,我又后悔了。” 凤南星笑道:“真人,你自称是天上神仙下凡,难道还怕一个凡人女子吗?” 大罗真人本想躲在暗处瞧热闹,不想被这两人看了热闹,心里那叫一个郁闷,见红漪追得紧,道:“姑娘,你真当贫道怕你吗?再不住手,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红漪哪里怕他威胁,见他一手抓着七彩琉璃幡,一手提着道袍,跑起来一颠一簸,形象猥琐,十分欠揍,于是追打得更狠。 大罗真人忍无可忍,飞奔蹿到远处,双手摇转七彩琉璃幡,嘴里念念有词,红漪追到近处,正要扬鞭打去,忽然阴风骤起,飞沙走石,竟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红漪知道这妖道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不想让他继续做法,勉强睁开眼睛,锁定了前方那道影子,一鞭打去,只听“啪”的一声,那道影子应声而倒。 红漪大喜,还当是打中了,忙奔过去看视,却见地上倒着一截木桩,根本不是大罗真人,而且木桩上还有被鞭子打中的痕迹。 红漪转身四望,根本不见了那道人的影子,正想大骂,忽见左首边又出现了一个影子,红漪不打二话,扬鞭打去,那影子依旧应声倒了,红漪过去看时,仍是一截木桩。 这时大罗真人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姑娘,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红漪仰头向空中望去,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如今已是阴云密布,只听到大罗真人一句句如回声般的质问在空中响起,却看不见他隐在何处。 红漪寻不到人,心下有些恼怒,道:“你这妖人,就会使这些障眼法,敢不敢出来与我打一场!” 大罗真人道:“姑娘,与你打何必一定要现身,贫道若想伤你,不费吹灰之力,你信不信?” 红漪循声走去,可当他走到发声那里,却听声音又在后方响起,此番折腾了几回,根本找不到他的藏身所在,只得道:“我不信你有这等本事,你若真有大神通,倒是使给我瞧瞧,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是不会相信的。” 大罗真人哈哈大笑,道:“姑娘,我若使出真本事,就怕你没命辨别真假了。” 红漪冷哼一声,道:“说来说去,还是个只会招摇撞骗的臭道士,没一点真本事,要我说,还是趁早找个山头养老去吧!” 大罗真人道:“既然如此,你小心了!”说罢,快速摇起七彩琉璃幡,嘴里念念有词,跟着举幡向天一指,大喝道:“天雷何在?!” 这一喝声,声若洪钟,直冲天际,原本昏暗的乌云后面忽然闪起一道电光,似乎真有天雷降世一般。 在旁瞧热闹的宁戚和凤南星看到了这一幕,都不由眯起了眼睛,虽说这道人也是蜃楼一员,但露面的机会并不多,出手的机会更是罕见,即便是宁戚凤南星等人,也没有见他出手过,只听说他有着怎样怎样的本事,毕竟是道听途说,而且说得玄乎,很难令人信服,今番亲眼见到,仍有些难以相信。 红漪见这道人把一个大晴天弄得昏暗不明,又有天雷出没,心下隐隐有些不安。 大罗真人道:“姑娘,贫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你的鞭子抛在地上,贫道就将这天雷隐去,如果不然,嘿嘿,可就要香消玉殒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后颈,跟着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要是敢伤她一根寒毛,我把你脑袋割下来喂狗!” 大罗真人一怔,随即笑道:“姬无情,都是自己人,你把剑放下,我跟姑娘玩笑呢,哪会真拿天雷劈她。” 姬无情撤剑,但并没有收入鞘中,盯着大罗真人的后背,冷冷道:“把你这些鬼把戏都收了吧,这么近的距离,你绝对躲不开我的剑。” 大罗真人嘿嘿一笑,又摇起七彩琉璃幡,嘴里念叨了一番,果然只一会功夫,乌云消散,大风止息,又恢复了晴朗天空。 凤南星见姬无情也来了,还拿剑指着大罗真人,变脸道:“姬无情,难道连你也叛变了?” 姬无情还剑入鞘,跃下树来,走向红漪,嘴里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人伤害她,如果你把这定义为叛变,大可来杀我,当然,前提是你有这个本事。” 凤南星眯起了眸子,并未再说什么。 姬无情走到红漪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没事吧?” 红漪摇了摇头。 姬无情微微点头,忽然出手,将红漪的穴道给封上了,红漪大惊,失声道:“姬无情,你干什么?” 姬无情道:“红漪,我本以为你对他只是一时兴起,等时间久了,这种错觉就会消失,哪知你一陷再陷,一错再错,现在你竟然为他做出了这种事,你知不知道这会危及你的性命?” 红漪咬牙,道:“我当然知道。” 姬无情皱眉道:“知道你还做?” 红漪道:“不论知不知道,我都会这么做。姬无情,快把我穴道解开!” 第七百九十九章 内斗(四) 姬无情道:“我不会让你越陷越深,你闯的祸已经够大了,适可而止吧。” 红漪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快把我穴道解开!” 姬无情摇了摇头,道:“红漪,你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就到此为止吧。早在我们之前,就已经有人追过去了,他逃不掉的,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被人追上,或者说,已经被人捉住了。” 红漪一字一字道:“姬无情,不要让我恨你!” 姬无情背过身去,向凤南星等人道:“这里有我就行了,你们现在赶过去,兴许还能帮得上忙,若再迟一步,功劳就是别人的了。” 凤南星冷哼一声,纵身上树,几个起落,已消失不见。 大罗真人大喇喇走过来,笑道:“姬无情,适才贫道专心控幡,倒让你捡了个便宜,刚才那一剑,贫道记下了,以后有机会,定要找你切磋切磋,免得让人家说贫道胆小怕事,被人拿剑一吓就怂了。” 姬无情道:“你若想切磋,现在就可以,何必非要等到以后?” 大罗真人手捋长须,含笑打量着姬无情,道:“现在还有现在的事,毕竟跟你斗起来,怕是会耗费不少时间,到时候姓云那小子逃掉了,算谁的?” 姬无情冷笑道:“你要是怕了,大可明说,有他们那些人,姓云的逃不掉,就是再加一个净尘,也是一样的结果,像你这种只会躲在暗处耍把戏的人,去不去对大局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 大罗真人笑道:“姬无情,没想到你的嘴巴也是这样尖利,不过,你也不用激我,等回去了,我会找个僻静的地方,约你好好斗上一场,若你能赢得了贫道,怎么着都成,可若是输了,嘿嘿,贫道也不为难你,当着大家的面给贫道磕三个响头,喊一声师父就成。” 姬无情道:“要我拜你为师,那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大罗真人轻轻抚摸着七彩琉璃幡,道:“姬无情,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姬无情道:“一张破幡而已。” “破幡?”大罗真人呵呵一笑,“这可不是破幡,这是个宝贝,贫道这一身本事,都可仰仗它呢,你若肯拜贫道为师,等贫道上了年纪,便将控幡的本事传给你,如何啊?” 姬无情道:“我若输了,拔剑自刎。动手吧。”说着便要去拔剑。 大罗真人失声笑道:“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动不动就要拔剑,算了算了,约战的事以后再说,贫道可没工夫跟你磨嘴皮了,闹出这样的动静,定会有不少武林人士前来干预,贫道且去阻截一二。”说着,已快步离去了。 姬无情还剑入鞘,见宁戚依旧倚在树下,完全没有动身的打算,好奇道:“你不去帮忙?” 宁戚道:“有他们就够了,我不想抢功。” 姬无情道:“宁戚,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你什么都不想要,为什么还要加入蜃楼,难道真的只是无处可去?” 宁戚抬起眼睛,直视姬无情,道:“你加入蜃楼又是为了什么?” 姬无情道:“这是我的事。” 宁戚一笑,道:“她放走了云天行,还将一座地牢曝光于天下,现在又阻拦我们去追人,按照刑律,已是死罪,就算你千方百计要护她,也是无用的。” 姬无情道:“你一直想杀温如玉,自加入蜃楼到现在,你已有过很多次机会,可在有关他的事情上却屡屡失败,这是什么缘故?以你的本事,要杀一个温如玉,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吧?” 宁戚道:“你见过哪只猫捉到老鼠立刻咬死的?若是一剑将他杀了,岂不是很无趣?” 姬无情笑了笑,道:“这些话别人或许会信,但我不信,要我说,你根本就没想杀他。” 宁戚摇了摇头,道:“随你怎么说。” 姬无情道:“宁戚,论天下使剑之人,能让我侧目的人并不多,你算一个,虽然我们平日里没有交流,但在我看来,你跟那些人不一样。” 宁戚道:“哪里不一样?” 姬无情摇头,道:“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 宁戚站直了身子,道:“的确,你我今天说过的话,比以往几年加起来都多,我想我还是离开吧,免得又要听你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哦,还有,红漪拦我的事,我不会对外宣扬,至于那两位,你最好找他们谈一下,毕竟少加一项罪名,兴许能活下来也说不定。” 姬无情见宁戚走远,自语道:“果然还是不应该跟这种人交流。” 红漪道:“姬无情,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快把我穴道解开!” 姬无情道:“红漪,以前你任性妄为,我可以不管,但现在,我不会再冷眼旁观,更不会看着你自取灭亡。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会去找凤南星和那妖道谈一谈,把你阻拦他们的事压下去。至于放走云天行一事,如果他们及时将他捉回来,兴许能挽回一些。唯一让我担心的是暴露地牢一事,此事干系重大,怕是不好糊弄过去。” 红漪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要是再不把我穴道解开,我一句话都不会再跟你说了!” 姬无情道:“就算你不理我,我也不会帮你解开穴道。那云天行与蜃楼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他知道你是蜃楼的人,定会杀你。你现在深陷其中,兴许还意识不到这一点,可如果等你意识到,一切都晚了。” 红漪一联想到他会杀自己,登时流下两行清泪,道:“我就是喜欢他,我能怎么办?难道你要我看着他死吗?他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姬无情叹了口气,道:“早知这样,我当时就该一剑杀了他,就算你恨我,我也认了。” 红漪道:“姬无情,你答应过我的,不论我做什么,你都会站在我这一边,你难道忘记了吗?” 姬无情道:“答应过你的事,怎么会忘,只是这件事关系到你的安危,我若顺着你,反是害了你。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就算你恨我,我也绝不会放你去找他。” 红漪见姬无情死活不肯松口,只得妥协道:“既然你不肯放我,那带我去看一看总可以吧?我现在不能动,什么都做不了,你也不用怕我会捣乱,好不好?” 姬无情犹豫不决,红漪连声恳求,他推拒不得,只好答应下来,带她向云天行那里追过去了。 第八百章 会合 却说自那日云天行被蜃楼的人捉住以后,吴英雄便命英雄门的人到处搜寻云天行的下落,但几日下来,一点音讯也没有。 谷空青怕会出事,便将云天行被捉的消息送到了九幽谷,九幽谷主闻之大惊,又怕阿笙知道,便嘱咐知情人隐瞒此事,只对阿笙说这段日子要出谷办一些事,之后便带了百里藏花厉长老等人连夜出谷,来与谷空青汇合。 这几日九幽谷的人在外到处搜寻,仍旧没有云天行的下落。吴英雄那边也不时传来消息,结果也是一样,没有任何发现。 这一日,九幽谷主等人正在借宿的庄院大厅内议事,忽有一人飞跑进来,道:“谷主,百里藏花传来消息,说此地往东三十余里,有座黑风岭,那里有大批江湖人士出没,只不过个个破衣烂衫,身形狼狈,似乎是在逃命。” “逃命?”九幽谷主起身道,“发生了什么事,备细说来!” 那人回道:“信上没有细说,只说让谷主尽快带人赶过去,还有,信上还说遇上了几个鬼面人,似乎与那些逃命的人有关。这是信件,谷主请看。”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书信,递了上去。 九幽谷主拿到信件,只看了一眼,神情却先变得凝重起来。百里藏花是个喜欢工整的人,而这封书信却写得十分潦草,笔笔相连,似乎是一口气写下来的,若不是万分紧迫的事,他绝不会写这样潦草的字迹。 九幽谷读完信件,眉头已紧紧皱了起来。 厉长老见九幽谷主神色凝重,道:“谷主,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九幽谷主微微点头,道:“厉长老,麻烦你去调动人手,盏茶时间后即刻动身。” 厉长老虽然不明内情,但他对九幽谷的命令向来是言听计从,听谷主说得这般紧急,丝毫不敢怠慢,应了一声,忙下去准备了。 九幽谷主又向谷空青道:“青儿,此地离追风寨不远,你去联络追风寨大当家柳追风,约他在黑风岭汇合,就说有蜃楼的人出没,想请他助一臂之力。” 谷空青一听说蜃楼,立刻联想到了云天行,但又不好直问,只说道:“真是蜃楼的人吗?” 九幽谷主将信件收起,道:“现在还不能确定,若不这样说,柳追风未必肯来。他是当地人,有他帮忙,总比我们蒙头乱闯要好得多。你马上行动,不得耽误了。” 谷空青领命,出厅挑了匹快马,向追风寨扬尘而去。 九幽谷主想了想,又向陆商道:“万佛寺净明大师应该还在慧心禅院歇脚,你去那里走一趟,将信上说的内容转述给他,他外出搜寻净尘大师已有数月,没有半点音耗,若是听到这个消息,定会带人急速赶往黑风岭查探。你且速去,不得有误!” “是!”陆商应下,快步出厅去了。 九幽谷主又派人去联络了当地几方大势力,都约在黑风岭汇合,安排完这些,方与厉长老等人快马赶往黑风岭。 黑风岭每逢秋冬两季,常有大风,因当地土质灰黑,所以风色显黑,便被当地人称为黑风岭。 因为风中带砂的缘故,这里不适合人类居住,所以方圆几十里内,几乎没有住户,就连猎户都不愿意往这里来打猎,因为寻常小兽在这里没法过活,只有几种不惧黑风的凶兽把这里当成了乐土。 九幽谷主等人沿路赶来,在快要到黑风岭的时候,遇上了几个身形狼狈的人,只是那几个人见人就逃,根本不给他们搭讪的机会。 九幽谷主见他们行止怪异,越发有些担心起来,催马快行,等进了黑风岭,行进不远,便听上空一声唳鸣,一只白鹰俯冲下来,跟着百里藏花便从鹰背上跳了下来。 “南风,厉长老,你们来了。” 九幽谷主四下望了望,见周围十分寂静,没有一个人影,皱眉道:“你不是说有大批江湖人士在这里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不会是骗我的吧?” 百里藏花道:“南风,这你可是错怪我了。刚才我来的时候,人都还在这里,只这一会工夫,都跑没影了。” “你……”九幽谷主拿眼睛瞪着百里藏花,好半天才说道,“我还当发生了什么大事,紧急联络了当地各方势力,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连个鬼影都没看到,你……说你什么好!” 厉长老咳了一声,道:“谷主,刚才来路上遇到的那几个人行止怪异,不像是一般的乞丐,也许这里真的发生了什么也说不定,不如派人四处找一找,不然也不好对柳追风等人交代。” 九幽谷主点了点头,命人散开去找。 忽然有几骑马从远处奔驰而来,到了近处,才看清是谷空青、柳追风和颜映月三人。 谷空青一骑先出,来到九幽谷主面前下马,道:“谷主,柳大当家和颜庄主请到了。” 九幽谷主道:“好。”忙上前去迎。她以前与柳追风有曾过几面之缘,只是两方势力并无来往,所以交情并不深厚,若不是眼下急需人手,九幽谷主也不会请他来帮忙。 双马驰至近前,柳追风飞身下马,抱拳道:“久闻钟谷主大名,今日有幸受邀,实乃柳某之荣幸。” 一旁的颜映月冷哼了一声,下了马,却转头看向了别处。 九幽谷主与柳追风客套了一番,见颜映月始终不看她一眼,心里纳罕:“我们九幽谷与她们映月山庄并无仇怨,为何她却视我不见?难道是九幽谷的其他人哪里得罪了她?” 她之前并未与颜映月会过面,是以不认得,刚才听了谷空青的介绍,又看到了她的闭月羞花环,才知道她就是颜映月。只是有一点,九幽谷主不太明白,她并没有邀请颜映月,而她却和柳追风一道来了。 九幽谷主不好失了礼数,向颜映月道,“这位想必就是映月山庄颜庄主吧,久仰大名了。” 颜映月冷声道:“哪敢劳烦钟谷主惦记,不敢当,不敢当。” 第八百零一章 解毒 九幽谷主对颜映月知之甚少,不知她是天性冷淡,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既然人家不搭理自己,她也不去热脸贴冷屁股,只向柳追风道:“柳大当家,适才你们赶路时,可曾遇到过一些形容狼狈的人?” 柳追风点了点头,道:“的确遇到过,其中有一位还是我的朋友,只是他已消失了很多年,我还当他已不在人世,想不到竟在这里见到了。我问他这些年躲去了哪里,他只说被人囚禁在了一个昏暗的地方,后来被人给救了,我问了他好多问题,他只摇头,我看他神情恍惚,便命人将他送了回去,也没来得及多问。” 谷空青道:“谷主,救他的人是一个姓云的,听他的描述,很可能就是云天行。” “云天行?”柳追风一怔,“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颜映月冷笑道:“那沧澜剑神的后人不就叫云天行吗,在江湖上早就传开了,依我看,整座江湖上也就你柳追风还不知道,哦,也对,这些事关系不到你的头上,你自然不会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柳追风笑道:“颜庄主,看来昨晚的切磋还没令你心服啊,怎么着,再捡个僻静的地方练练?” 颜映月道:“练就练,怕你啊!你那追风弧剑是有些门道,但我的闭月羞花环也不差,而且我已经找到了对付你的方法,这一次,定要你好看!” 九幽谷主见两人拌起了嘴,向谷空青,道:“青儿,那人除了提到一个姓云的,还说什么了没有?” 谷空青想了想,道:“那人精神恍惚,说起话来不利索,我隐约听着好像还有一个白衣和尚,也不知是不是听错了。” “白衣和尚?!” 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都是一惊,相视一眼,九幽谷主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白衣和尚很可能就是万佛寺的净尘大师。” 百里藏花道:“不错,我听闻净尘大师最喜洁净,便是僧衣,也与其他僧众不同,而且净尘大师也是万佛寺唯一一个穿白衣的僧人。而且此地是万佛寺到九幽谷的必经之路,净尘大师在这里失踪,也不是没有可能。” 柳追风也听那位朋友提到了白衣和尚,只是当时并没有多想,此时听两人这么说,忙道:“依两位的意思,一直失踪不见的净尘大师难道也在这里?” 九幽谷主道:“很有可能。” 柳追风点了点头,道:“江湖上的人都一致认为,净尘大师的事很可能与四海盟有关,既然四海盟是蜃楼的下属机构,那么这笔账自然要追索到蜃楼的头上。适才钟谷主说此地有蜃楼的人出没,在下一路赶来,却一个也没遇上,他们人呢?” 九幽谷主干笑两声,转头看向百里藏花,问道:“他们人呢?” 百里藏花苦笑半晌,正愁无计可施,忽见厉长老飞马赶来,忙问道:“厉长老,如此惶急,可有所发现?” 厉长老滚鞍下马,道:“此地向南七八里,发现了一个入口,我进去探查了一番,好像是一座地下牢狱,而且不止一层,我本想再往下面去,奈何里面有人放火,火势太大,无法深入。回来的路上还遇上了几个鬼面人,本想活捉来质问,奈何他们以死相拼,最终还是没能留下活口。” 九幽谷主等人一听这话,忙飞身上马,让厉长老带路,直向地牢那里去了。 众人快马加鞭赶路,还未到达地牢,便先见到一股黑烟直冲云霄,等到了地牢那里,那火势早已从里面烧了出来,连洞口都给火焰遮蔽了。 众人下了马,望着熊熊大火,愣愣出神。 这时,一个鬼面人在不远处一株大树上探头探脑,显然是在观察他们几人的动静。 百里藏花嘴角微微扬起,叫道:“什么人?!”突然纵身跃起,凌空虚踏两步,已落在了那人跟前,不容那人反应,一手抓出,将他给抛下树来。 那人见百里藏花武功之高,是平生仅见,情知自己落在这几个人手里,断然没了活路,忙摘下鬼面,向口里抛了一粒毒丸,哈哈笑道:“就算你们能捉到我,也休想从我嘴里问出一句话!” 九幽谷主见这人嘴角涌出白沫,知道他是想服毒自尽,忙伸指在他颈下点了两指,捏住他双颊,曲指弹了两粒药丸进去,笑道:“在我面前,服毒自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那人服的是快效毒药,只要沾了唾沫,几个呼吸间便会毒发身亡,可过了这一会了,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事都没有,不但没事,还神清气爽,浑身有劲,就连一直以来胸闷的病症都消失不见了。 这人不是傻子,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知道,他的毒定是给这女人给解掉了,不然连健牛都能毒死的药丸,岂会毒不死他? 那人盯着九幽谷主,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震惊,普天之下,能有如此手段的,似乎只有一个人,他定了定神,道:“你是九幽谷的钟谷主?” 九幽谷主道:“你认得我?” 那人道:“举手投足间便能将此种剧毒化解掉的人,天底下除了钟谷主,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柳追风踢了他一脚,道:“想不到你一个小喽啰,见识倒是不浅,不错,她就是大名鼎鼎的九幽谷主,识相的把有关这里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不然,哼,要你好看!” 颜映月听柳追风夸赞九幽谷主,心里有点酸酸的,嘟囔道:“有什么了不起。” 九幽谷主听到了颜映月的低语,并没有往心里去,只向那人道:“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号,想必也听说过,九幽谷的毒药有千万种,如果你不把这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我,我可以把这千万种毒药一样一样地喂给你,至少在让你尝遍九幽谷的所有毒药之前,我是不会让你死的。相信我,我说得出来,就一定能做得到!” 那人听了这话,脸色惨白一片。 九幽谷主有个外号叫活阎王,他是早有耳闻的,今日遇到了,他才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其实,他还有两粒毒丸,可他却不打算服了,因为在这个活阎王面前,这些东西根本无用。 第八百零二章 断肠崖 那人将嘴角白沫抹掉,苦笑道:“既然遇上了钟谷主,小人求死不成,那定是天意了。小人可以将这里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九幽谷主道:“你说。” 那人道:“小人上有八十岁……” “够了!”柳追风喝道,“你不用说我都能猜到你是想讨饶,实话告诉你,你们这些余孽就该千刀万剐,烈火焚身,就算钟谷主肯饶你,我柳追风也一定要杀你,活命的话你还是留在肚子里喂蛔虫吧!” 那人苦笑一阵,道:“既是这样,小人也不求生了,但求各位念在小人直言相告的份上,给小人一个痛快。” 柳追风道:“别废话,快说!” 那人被柳追风连番威吓,只得将这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从云天行和净尘从第九层逃离,到闯牢时释放“囚犯”,到红漪杀了狱首,再到众人合力出逃,还有接到焚毁地牢的命令,甚至连云天行与净尘的大致去向都说了。 柳追风再三追问,直到那人说不出其他信息,方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谷空青担忧云天行的安危,道:“谷主,刚才在来的路上,我听柳大当家说,此地往东有一条断崖,按照这人的说法,云天行和净尘大师大致是往那边去了,而且还有他口里的那几位“大人”紧追其后,如此以来,怕是凶多吉少。” 九幽谷主思量片刻,道:“柳大当家,不知你说的那条断崖有多深,又有多宽,能否渡人?” 柳追风还未发话,却听颜映月在旁嗤笑了一声。 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没有正眼瞧过九幽谷主,九幽谷主起先还当她性子如此,也没往心里去,现在听她突然在旁发笑,登时觉得她哪里是性子冷淡,分明是在和自己过不去。 九幽谷主本就在为云天行担忧,刚刚又被颜映月连番无视,像她这种平日里一直享受别人崇敬目光的人,如何承受得起如此轻薄的礼数?道:“颜庄主,你笑什么?可是在下哪里出丑了?” 颜映月笑着摇头,道:“钟谷主威名远播江湖,历来为江湖中人称颂,怎会有半点出丑的举动?我笑只是因为好笑,别无他意。” 九幽谷主道:“颜庄主有话不妨直说,何必这样藏着掖着。” 颜映月故意想与她为难,只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柳追风道:“钟谷主有所不知,那断肠崖是一处极为险峻之地,在诸葛神机排列的天下十大险地之中,断肠崖赫然在列。别说是人,即便是神仙,想要飞渡过去,怕是也不太容易。” 百里藏花道:“不知柳大当家可曾听过鹰峡涧?” 柳追风道:“你说的可是九幽谷外那条深涧?” 百里藏花道:“正是。不知这鹰峡涧与那断肠崖相比,谁更宽一些,更深一些?” 柳追风道:“我曾有幸到过鹰峡涧,其险峻的确世所罕见,但与那断肠崖相比,却还是差了一筹,毕竟鹰峡涧还有个底,那断肠崖却是没底的。在我们当地有一个传闻,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曾有一颗星辰坠入了崖底,将整个崖壁都映照成了火红色,而且不断有哭诉声从崖底传出,闻之者无不动容落泪,痛彻心扉,这也是断肠崖名字的由来。这种种异象一直持续了半个多月,后来有几个在绝壁采药的人说,崖底常有七彩光芒闪烁,所以很多人觉得断肠崖下可能会有天上掉落的神物,于是很多勇敢的人便试图攀下断肠崖寻找神物,可却无一人能够攀到崖底,即便是天上的飞鸟也不行,不知是什么缘故。” 百里藏花神色凝重,道:“若是不能攀渡,被蜃楼的人追上,怕是……”说着便不住摇头,谷空青看了更是心急如焚。 九幽谷主道:“柳大当家,净尘大师是因为去九幽谷送请帖才遭此横祸,说起来,我们九幽谷也有一份责任,今日既然得到了他的消息,自然要全力救援。还有,那云天行是沧澜剑神唯一的后人,我们九幽谷也不能不管,还烦请你与颜庄主坐镇此地,待其他人赶来,也好联合他们拯救其他人。毕竟其他被囚禁之人,也都是江湖好汉,既然他们有难,我们理应伸出援手。” 柳追风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与颜庄主守在此地,若钟谷主救下了净尘大师,还烦请帮我们问个好。” 九幽谷主道:“这个自然。” 颜映月见柳追风对九幽谷主的安排不加反驳,心下不快,暗想:“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要我留在这里,我偏不。若真的遇上了净尘大师他们,功劳岂不都成你们九幽谷的了?”见九幽谷主等人要走,忙喊道:“等一下!” 九幽谷主回过身来,道:“颜庄主有何吩咐?” 颜映月道:“既然要去救人,自然要一起去才好,那些蜃楼的人个个都是狠角色,若只你们几人赶去,怕是有些危险,何况贾盟主便是被这些人给害了,抛开大义不说,我与贾盟主之妻情同姐妹,本就想为她讨一个公道,还请钟谷主成全。” 柳追风道:“颜庄主说的是,蜃楼是整个江湖的敌人,大家理应同仇敌忾,共同对抗蜃楼,况且他们在我的地盘上逞凶,我柳追风可不能失了礼数啊。” 九幽谷主见两人执意要跟去,便向厉长老道:“这里烟气冲天,其他人看到了,必会赶来这里查探,厉长老,你且留在此地,若是道上其他朋友到了,可将这里发生的事告诉他们。净尘大师和云天行交给我们几人便好,你与后来人好好计议,务必将其他人救出魔掌,万不能再让蜃楼的人将他们捉回去。” 厉长老道:“谨遵谷主之命。” 九幽谷主又向谷空青道:“青儿,你也留在这里,帮助厉长老联络众人,我们救得净尘大师他们,会尽快赶来与你们会合。” 谷空青担忧云天行的安危,执意要跟了去,九幽谷主见她一反常态的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 山路难走,一行人弃了马,运起轻功向云天行净尘所去的方位追了下去。 第八百零三章 穷途末路 却说净尘拉着云天行逃了一段路程,眼见后方无人跟来,方松了手,道:“此地山多林密,他们要追上来,怕也没那么容易,先休息一会吧。”说罢,捡了块干净石头,盘膝而坐,闭目调息。 云天行见净尘即刻入定,心下暗暗佩服。他一路都在替红漪担心,连饥渴都感觉不到了,哪还能感觉到累?他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坐卧不安。 净尘调息了一会,睁开眼看见云天行在那里来回踱步,叹息了一声,正要出言劝慰,忽然,他睁大了眸子,一下从石头上跳了起来,叫道:“快走,他们追来了!” 云天行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净尘一把拉住,飞也似的走了。 就在他们刚离开后不久,一个身材魁梧,身缠白布条的人出现在了他们曾经驻足的地方,微微一停,四下看了看,然后继续向前追了下去。 云天行与净尘奔行了一段,忽听右面树林中传来了一阵笛音,云天行一惊,道:“是凤南星到了!” 净尘问道:“他是什么人?”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此人来路不明,那日去参加江南七道盟会,贾隐被选为江南七道盟的盟主,之后便被这人不知用了什么妖法给害了。他那双眼睛里透着古怪,与之对视的人似乎会受其蛊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妖法,但若与他对上,务必小心。” 净尘点了点头,忽听笛音变得急促嘹亮起来,其中夹杂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似乎会带动人的情绪,净尘发觉了笛音中的微妙,忙运功抵御,道:“这个人的确有古怪,天行,守住本心,不要被他的笛音蛊惑了。” 云天行身负奇功,而且见惯了这种音波攻击手段,早有了应对之策,此时凤南星用笛音来蛊惑他,很难有所建树。 两人奔行了一段,笛音仍在耳边萦绕,只是看不到凤南星人在哪里,两人暗自思索计策,忽然,左侧树林中惊起一片林鸟,一剑自林中飞出,直取两人头颅,若这一剑刺中,定是一箭双雕的场面! 两人早已觉察到左侧异动,只是这把飞剑来得又快又急,竟让人无法躲避。 云天行低喝一声,已在身外凝聚了一层护体罡气,虽说以他现在的实力,达不到笑我狂那种程度,但至少可以阻挡飞剑片刻,也许只有片刻,但对他来说,却已足够了。 净尘并不知道云天行已做好了抵御飞剑的准备,一把将他拉开,同时两指点出,正中飞剑,指力荡开,飞剑“嗡”的一阵乱响,如水面般荡起了几圈涟漪,然后斜飞了出去,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又飞回到树林里去了。 净尘见到这一幕,眉头却已紧紧皱起,虽说他人才到中年,但这御剑术的本事,他却从未见过,即便是听,也只是在传闻里听到过,难道真有人能操纵飞剑,千里之外取人头颅? 不管是不是真的,如今亲眼见到了,净尘不得不慎重,向右侧一指,与云天行转到向右侧逃去了。 又行了不到半里,左边树林里又射出了两柄飞剑,直取两人头颅,这一次净尘没敢再用指力去挡,拉着云天行硬生生躲了过去,然后换了个方向,继续狂奔。 只奔了一会,忽见前方林木稀少,视野逐渐开阔,云天行凝目望去,脸色骤然大变。 两人奔到近处,发现前面竟是一个悬崖,下面云气缭绕,一眼望不到底,若是失足跌了下去,定是个尸骨无存的结果。 两人回过身来,想从原路回去,忽见一人从林中缓步走出,身背八剑,正是那日大闹万佛寺的剑八。 净尘向剑八打量了几眼,见他年纪也不甚大,但向他背上一望,已然看到了刚才飞来的那几柄剑,净尘变了脸色,心道:“难道这人真有御剑的本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净尘惊疑于剑八的来历,不敢冒然与他动手,拉了云天行便往一旁走,刚走了几步,树后又转出一个人来。此人身形高大,周身缠满了白布条,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说不出的诡异。这人自然就是邢无伤。 净尘眼见去路又被挡住,便拉着云天行又往另一个方向走,没走几步,前方一人从树下飘落下来,手握玉笛,笑眯眯的盯着两人,正是凤南星。 他们背后是悬崖,前面三个方向又各自有人阻挡,如今可算是穷途末路了。 凤南星道:“事到如今,你们两个还打算继续逃吗?” 云天行怒道:“你们欺人太甚!今日纵是死在这里,也要拖你们一起陪葬!”说着,“锵”的一声,已将太阿剑拔出了鞘。 “陪葬?”邢无伤冷哼了一声,“就怕你没资格说这句话!” 云天行抬剑一指,道:“有没有这个资格,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嚯,居然连半死不活的干尸也开了口,这天底下果然是无奇不有,实话说了吧,你们蜃楼到底还收罗了多少像它这样不伦不类到东西?” 邢无伤眯着眼睛,冷冷盯着云天行,拳头却已攥得咯吱直响。 凤南星笑道:“云天行,我劝你最好别激怒他,这个家伙发起怒来,一般人可拦不住。” 云天行道:“的确,疯狗发起疯来,连同类都咬,何况是人。” 净尘虽然不知道云天行与邢无伤有什么过节,但照眼下的情况来看,若是真打起来,他么两人未必能讨到好处,何况对方实力不明,是否有后援也未可知,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的内力并未完全恢复,这才是最致命的一点。 净尘思量片刻,上前一步,道:“诸位若想捉我回去,我可以跟你们走,不过,还请你们放过这个孩子。” 剑八道:“净尘,论起优先级,你口中的这个孩子还在你之上,如果逃出来的这些人里,只能捉一个回去,那一定是他。何况你现在也是笼中之鸟,困中之兽,根本没有资格跟我们讲条件。” 净尘摇了摇头,又退了回来,低声道:“天行,等会打起来,我会尽可能牵制住他们,你找个机会逃走,知道吗?” “逃走?”剑八一笑,“今天你们谁都走不了!”说罢,双剑夺鞘而出,直向崖边两人飞去! 凤南星和邢无伤随后出手! 第八百零四章 黑熊精 却说九幽谷主等人赶去救云天行,行到半路,忽见前方密林上空阴云密布,隐隐有电弧闪动,而林外却是一个大晴天,如此异状,看得众人心下不安。 百里藏花道:“早在之前,我就听人说起过,黑风岭天气易变,且常有黑风贯林之象,可眼下阴云密布,又没有半点风声,我可有些看不懂了。” 柳追风苦笑道:“连我这个当地人也未曾见过此等异象,莫非这座密林中藏有妖怪?” 众人白了他一眼,颜映月道:“若这片林中藏有妖怪,你柳追风提剑进去将它斩了便是,何必这样愁眉不展?” 柳追风道:“要我斩人可以,要我斩妖怪,我可没那本事。你可别当我是在说笑,我小时候听我太爷爷说过,这黑风岭有一只黑熊精,隐在山洞里潜修了不知多少个年月,早有了一定的道行,人们常说的那些黑风,都是从它口里吐出来的。” 柳追风还要再说,颜映月打断了他的话:“我偏不信什么黑熊精,你们要是害怕,大可在这里等着,等我进去把这什么精给打死了,你们再进来就是。”说着已摘下腰间闭月羞花环,大步踏入了密林中。 九幽谷主等人担忧云天行的安危,也不信什么黑熊精的鬼话,与颜映月一并入林去了。 柳追风见众人走远,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真没骗你们,我太爷爷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哎,你们等等我。”追入林中。 一行人在林中走了一会,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柳追风拍了拍胸脯,轻轻舒了口气。 颜映月走在他一旁,见他如此动作,笑道:“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追风寨大当家柳追风,居然害怕黑熊精,这要传到外面去,不知要笑死多少人。” 柳追风哼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原来柳追风小时候十分调皮,他太爷爷就总拿黑熊精来吓唬他,柳追风倒也大胆,怎么说都不怕。他太爷爷想了一个法儿,偷偷去猎户那里收了一张相对完整的黑熊皮,一到柳追风不听话的时候,便偷偷披上黑熊皮来吓他。 柳追风胆子是大,可那时候还小,不经吓,只吓了几次,便信以为真了。自他太爷爷去世后,没人再跟他提黑熊精的事,柳追风也就逐渐淡忘了。刚才在林外见到上空异象,不由得便想起了小时候的事,这才生了惧意。 林中昏晦不明,众人不敢快行,只压着步子慢走,走了一会,柳追风不经意间往左边一瞧,忽见一个影子隐在树后,他“啊”的叫了一声,一下抱住了身旁的颜映月,指着那个黑影叫道:“黑……黑熊精!” 众人本就处在高度戒备状态,柳追风突然高叫一声,把众人吓了一跳,都顺着柳追风所指的方位看去,只是离得远,看不真切,但隐约能看到有一个影子隐在树后,露出了大半个身子,只是不像熊,倒像是个人。 百里藏花夹了两枚白羽在指间,喊道:“谁在那里,出来!” 那道影子听到喊声,往树后一藏,消失了。百里藏花知道是人,也不害怕,道:“等在这里。”话音未落,人已蹿了出去,两个起落已停在了刚才那个影子藏身的地方,只是那个影子却不见了。 百里藏花在附近找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又掠了回来,道:“小心些,可能有人在跟踪我们。” 柳追风颤声道:“我没骗你们吧,真是黑熊精。” 颜映月被他紧紧抱着,脸早羞红了一片,推又推不开,狠狠踩了他一脚,斥道:“你起开!” 柳追风吃痛,方松了手。 颜映月背过身去整理衣裳,一面说道:“柳追风,你故意的吧?这么大个人了,被这么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吓成这样?依我看,定是你故意假装,存心想占本庄主的便宜,是不是?” 柳追风擦去额上冷汗,道:“颜庄主,你可真是误会我了,我小时候就见过这只黑熊精,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它还没有老死,这可不就成妖怪了吗?” 颜映月道:“哪有什么黑熊精,都是你自己吓唬自己,我怎么没看到。” 柳追风道:“刚才躲在树后面的就是黑熊精,你怎么没看到?” 颜映月回过身来,没好气道:“那明明是个人影,你干嘛非要把他说成是黑熊精?” 柳追风辩解道:“明明就是黑熊精,哪里是人了?” 这两人一路上都在拌嘴,九幽谷主等人都习惯了,见那影子没再出现,便继续前行。 行不到半里,忽见前方树桩上坐着一个青衣老道,他见众人走过来,并没有起身,只抬头瞧了一眼,又继续低下头去扣指甲。 柳追风向那道人一指,叫道:“我说什么来着,你们非不信,看吧,这道人就是那黑熊精变得!” 众人向那青衣道人看去,只见他身子短小,面容枯黄,没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感觉,反倒有几分邪气。在那道人身旁树桩上倚着一竿七彩幡,其上光华流转,不似凡物,看得众人惊疑不定。 若说这道人是黑熊精,除了柳追风外,恐怕没人相信;但若说他不是黑熊精,那这片密林中的种种异象又作何解释? 颜映月向来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见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柳追风吓得瑟瑟发抖,心里着实气恼,向那道人喊道:“道长,这胆小鬼说你是黑熊精变得,你自己说说,你到底是也不是?” 那黄脸道人抬起头来,呵呵一笑,道:“我就是黑熊精。” 柳追风颤声道:“看吧,看吧,他就是黑熊精!” 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相视一眼,都不知道这道人在耍什么把戏。 颜映月听这道人承认自己就是黑熊精,有些意外,道:“道长,你明明是个人,怎么说自己是黑熊精?这世上哪有什么黑熊精,你骗得了他,可骗不过我们。” 那黄脸道人手抚七彩琉璃幡,笑道:“谁说这世上没有黑熊精,我就是黑熊精。既然你们知道黑熊精,应该也知道它饿久了就要吃人吧?先吃谁好呢?嗯,就先吃最害怕的那个好了。”说着,已站起了身。 柳追风一听这话,叫了一声“妈呀”,掉头就跑。 第八百零五章 碧环斗妖幡(一) 却说柳追风被这黄脸道人一吓,掉头便跑。百里藏花情知这道人故意作假吓人,忙纵到柳追风身前,将他拦下,道:“柳大当家,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黑熊精,这道人是故意吓你的,你可不要上了他的当。” 柳追风打小就亲眼见过“黑熊精”,还听他太爷爷说,那黑熊精有不少本事,可吞云吐雾,可化雨招雷,密林上空的种种异象不就是出自他手吗?按照太爷爷的说法,能幻成人形的黑熊精,少说也有上千年的道行,眼前这只不但幻成人形,还能口吐人言,其修为必定在千年以上了。 柳追风一想起儿时有关黑熊精的记忆,心底就会莫名升起一股惧意,这倒是不他故意假装。 九幽谷主见柳追风是真的害怕,便向颜映月道:“颜庄主,麻烦你带大家继续前行。” 颜映月道:“你呢?” 九幽谷主道:“我倒要看看,这黑熊精有什么本事,能把追风弧剑给吓成这副模样。” 颜映月道:“这里处处透着怪异,不可久留,大家一起走便是,何必单独留下来?” 九幽谷主道:“这道人装神弄鬼,刚刚还在跟踪我们,现在又挡住了去路,分明是想阻拦我们去救人,若我们一同离开,他未必肯善罢甘休。且由我来缠住他,颜庄主你带大家去救人,如此是万全之策。” 颜映月犹豫不决。 九幽谷主道:“颜庄主,时间紧迫,容不得多想,这里交给我,你带大家快走!” 颜映月道:“若真如钟谷主所言,那这道人必定也是蜃楼的人,我正要找他们算笔账,今日既然遇上了,自然不能错过。钟谷主,这个道人交给我了,你带大家去救人吧。” 九幽谷主情知时间紧迫,容不得再争辨,向谷空青道:“青儿,你留下来辅助颜庄主,若有变故,与颜庄主先行遁走便是,不需恋战。” 颜映月道:“钟谷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不需要帮手。”说罢,纵身跃起,大叫一个“出”字,三十二枚飞刃自闭月羞花环中飞出,齐向那道人削去。 那道人叫了一个“好”字,跟着便是两个倒翻,躲过了先行的一十三枚飞刃,跟着纵身上树,在枝干间左右跳跃,只听身后唰唰声响而不绝,回头一瞧,见枝断叶飞,数枚飞刃眼看就要追上。 九幽谷主见颜映月一出手便占据了上风,不再替她担忧,忙招呼百里藏花带上柳追风,绕过黄脸老道,继续向前方赶去。 颜映月见那黄脸道人在树干间来回跳纵,凭借树干将她的飞刃挡去了大半,心下着恼,冷笑道:“亏你还说自己是黑熊精,连正面接战的胆量都没有,真不知道柳追风到底在怕什么。” 那黄脸道人笑道:“不知者不畏,你不怕,是因为你不了解贫道,若是深入了解一番,也许你比他还怕呢。” 颜映月道:“呸,你这臭道士就会耍贫嘴吗?敢不敢下来跟本庄主面对面打一场?” 黄脸道人摇幡挡掉数枚飞刃,跃下树来,道:“姑娘,贫道的本事还没使呢,若是真使将出来,你绝不是贫道的对手,贫道奉劝你一句,还是调头回去吧,免得白白丢了性命。” 颜映月收手站定,道:“臭道士,你要是真有本事,就不会只是逃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给我如实招来,若是敢有半句假话,我先折了你的幡子,再打断你一条腿,叫你吃些苦头” 那黄脸道人捋须笑道:“你问,你问,只要贫道知道的,一定如实奉告。” 颜映月道:“你是不是蜃楼的人?” 黄脸道人点了点头,道:“贫道的确是蜃楼的人。” 颜映月道:“好,我正要找你们蜃楼算一笔账,你既是蜃楼的人,那便好了。”说着就要动手。 黄脸道人忙摇手,道:“姑娘且住,你说要找蜃楼的人算账,不知要算什么账,若是我们欠了你的银子,你大可明说,我跟他们说一声,叫他们还上便是,何必大动干戈?!” “还上?”颜映月冷笑一声,“你们害了贾盟主性命,拿什么还?今日遇上你,正是贾盟主在天有灵,要我提了你的头颅,去他坟前祭拜!” 黄脸道人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事儿,罢了,罢了。姑娘,我说句实话,这个也怨不得我们。贾隐想做盟主,求我们帮忙,我们帮了他,他不但没说一个谢字,还过河拆桥,想将我们置于死地,这样背信弃义的人若是不死,那谁该死?你说是不是?” 颜映月喝道:“你胡说!贾盟主的兄弟便是受你们牵连而死,他恨你们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跟你们勾结?你休要污人清白!” 黄脸道人道:“姑娘,这可不是我故意污人清白,这都是事实。贾隐恨我们不假,但借了我们的手,夺下了盟主之位也是铁打的事实。你以为他多清白?呵呵,他的手段你没见过,我们可没少见。就拿刚才那个被贫道吓得差点尿裤子的柳追风来说,若不是他还有些本事,早被贾隐派去的人暗杀掉了。你与贾隐之妻情同姐妹,可这贾隐却在暗地里害你情郎,你一定想不到吧?” 颜映月提环一指,叫道:“臭道士,你再胡说一句,信不信老娘把你削成肉泥!” 黄脸道人笑道:“姑娘,我说的句句属实,你若不信,大可自己去查,虽然贾隐已死,但为他做事的那些人还活着。常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做的那些事,终究是盖不住的。我们除掉他,对你们江南七道上的诸方势力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颜映月死死盯着黄脸道人,一言不发。 黄脸道人道:“姑娘,你别瞪我,我说的这些话句句肺腑,绝无半句虚言。那贾隐虽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他的本意只是为兄长报仇,这是私心。你想啊,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最是精于算计,岂肯舍身为江南诸方势力卖命,做这赔本的买卖?这样的人若是做了盟主,必定会假公济私,为自己攫取暴利,若真遇上难处,他会管你们死活?” 第八百零六章 碧环斗妖幡(二) 颜映月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就算贾隐真是个自私自利的人,那又怎样?你们蜃楼唯恐天下不乱,做下的祸事还少吗?就算不提贾隐的事,你们依旧该死!” 黄脸道人道:“姑娘,做人要厚道啊,我们蜃楼帮你们除去一害,你们不感谢我们便了,怎么能说这些没良心的话呢?” 颜映月冷笑道:“我没良心?合着你们为祸江湖,荼毒百姓还有理了?” 黄脸道人笑道:“看来姑娘对我们误解很深呐,不如让我们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如何啊?” 颜映月摆开架势,道:“你想谈,好啊,等我把你狗头割下来再谈也不迟!”说着,自闭月羞花环中甩出数枚飞刃,直取黄脸老道周身要害。 黄脸老道连挡带闪,将飞刃尽数化了去,笑道:“姑娘家家,动不动就要割人头颅,怪不得没人敢娶。” 颜映月一听这话,登时满腔怒火,舞着闭月羞花环,直向那黄脸老道杀了过去。 这黄脸老道原本是玉虚山登峰观的一名扫地道童,名叫张仙,因脾性顽劣,深得同袍厌恶。有一年,一个双目失明的跛脚道人来到了登峰观,说要寻一位有缘人承袭衣钵,众道童见他目不视物,口角流涎,浑身乱颤,全靠一根黄梨拐杖支撑身体,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将死之人,于是众道童便一致推举张仙去做那有缘人。 张仙见跛脚道人这副模样,似乎转眼就会死掉,哪里愿意?爬到登峰观后院那棵活了几百年的老榆树上就不肯下来了,结果被众道童拿绳索硬是给套了下来,绑了双手双脚,连同那瞎子道人,一同抬着送下了山。 大约又过了七八年,张仙又回到了登峰观,自号大罗真人,结果遭到昔日同袍的一致耻笑。要知道,真人这个称呼可不是谁都敢叫的,即便是他们登峰观的观主也绝不敢以真人自称,何况他一个扫地道童? 张仙见众人笑他,便道:“尔等凡夫俗子,岂敢笑我大罗真仙?还不快快伏拜?” 众道童笑声更甚。 张仙见众道发笑不止,便赌气提了七彩琉璃幡,攀到了玉虚山顶,挥舞彩幡,嘴里念念有词,只一会功夫,乌云密布,狂风骤雨,一道天雷降下,正将登峰观后院那株百年老榆硬生生给劈成了两半,青烟直上云霄。 众道童吓得面无人色,个个跪伏在地,不敢作声。 那登峰观的观主见众道童向张仙伏拜,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做了这些年观主,还从未享受过这等待遇,他张仙一个扫地道童,岂能凌驾于自己之上? 观主不服张仙,便将张仙唤下来,说他召唤天雷,纯属巧合,张仙便说这是自己的本事,观主便要他再唤一道天雷,若是唤不来,便要他做一世扫地道童,永生不得下山。 张仙答应了。 观主怕张仙不认账,便拉着他去祖师爷神像前烧了香,许了誓,这才让他重新登山唤雷。 张仙重新登上山玉虚山顶,手舞七彩琉璃幡,嘴里念念有词。那观主见天雷迟迟不来,正自窃喜,忽然一道亮光从天而降,正落在观主头上,跟着一声轰鸣,观主被强光笼罩,登时化为飞灰,连他所站的位置都被轰出了一个大坑。 众道童目睹了这一幕,个个胆战心惊,魂飞天外,背着良心一致推举张仙做那登峰观的新观主。 那张仙做了登峰观的观主,顽劣的性子更是一日盛似一日,但凡到登峰观来的香客,没一个没有受过他戏弄,有的被他剪了胡子,有的被他剃了头发,还有误饮粪汁,误食干粪的。自打张仙做了观主,登峰观人烟渐稀,香火渐冷,后来十天半月不见一个香客。 众道眼见偌大一个道观被张仙祸害成了这样,敢怒不敢言,一个个趁夜下山,都投别处去了。 张仙见众道走得一个不剩,自然也没心思继续留在观里,收拾好行囊,下山游历去了。 张仙即便是下山,顽劣的性子依旧不减,不但不减,反有增象。但凡他路过的地方在下雨,他就舞幡弄词,再添一阵雨水,原本只是久旱逢甘霖的及时雨,硬是让他给弄成了水患。 还有一次,一个农户家里着了火,眼见是扑不灭了,便求他降一场雨来灭火,结果可好,雨没唤来,倒引来了一阵大风,火借风势,风助火势,一连烧了几百户人家,方圆三十里内焦黑一片。 张仙所到之处,百姓苦不堪言。 后来便有人联名去官府首告,说张仙会妖术,愚弄百姓,祸乱人间,官府当即押下文书,画影图形,悬赏捉拿。 这张仙倒也滑溜,被悬赏了好些年,竟无一人能够寻到他踪迹。那些莫名其妙的火灾水患仍时有发生。 后来京城东南望角楼一带发生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当朝天子寝食不安。传言都说是张仙在搞鬼,天子听到这个消息,连夜急召十大名捕入京,限期一月,捉拿张仙。 结果只用了半个多月,张仙便被十大名捕中的三位给寻到了,当场活捉。天子听到这个消息,立即给十八名捕之首下了一封密书,上面只有四个字“立斩不赦”。 在行刑的当天,刑场上空忽然乌云密布,狂风骤起,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睛。突然,一道天雷从天而降,正劈在了刑台上,等风云散去,众人看时,只剩了一具焦黑的尸首。众人都道是张仙作孽太多,遭了天谴,殊不知,这正是他的一招脱身之法,却瞒过了在场的所有人。 张仙在与几位名捕打斗时受了重伤,这才给他们捉住,逃出刑场之后,便隐形匿迹,专心养伤,直到现在,才又重新在江湖上走动。 张仙见颜映月操纵三十二枚飞刃攻来,毫无惧意,笑道:“姑娘,你再这样欺负贫道,贫道可要动真格的了。” 颜映月怒道:“臭道士,要打便打,说什么废话。柳追风怕你,老娘可不怕,看招!” 张仙哈哈一笑,纵身上树,摇起七彩琉璃幡,默默念叨了一番,忽然将七彩幡举至头顶,叫道:“风来!” 大风骤起! 第八百零七章 碧环斗妖幡(三) 却说张仙摇幡唤来了大风,风中夹杂黑砂,迷得人睁不开眼睛。颜映月本就不信这些神鬼之事,何况黑风岭本就常有大风,也许他只是懂得观察天象,故意在风来之前装神弄鬼而已。 话虽如此,可颜映月四下望去,黑压压的一片,视线所及,不过两丈,那道人更不知藏到了何处。 忽听那道人在不远处叫道:“姑娘,贫道可要动真格的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走不走?” 颜映月寻声走去,却不见道人踪影,四下找了找,也没有找到,喊道:“妖道,你这些小把戏还吓不到本庄主,待本庄主寻到你的藏身之所,定要将你的头颅割下来,拿到贾盟主坟前去祭拜!” 张仙手摇七彩琉璃幡,大笑道:“尔等凡夫俗子,岂有能耐割我头颅?我乃天上仙人下凡,特来人间除邪扶正,汝等目无仙长,以下犯上,实当死罪,看我不召来九天紫雷,劈你个灰飞烟灭!” 颜映月听那道人如此说,呸了一声,叫道:“你这妖道,害人不浅,竟还有脸妄称天上仙人,就不怕遭天谴吗?” 张仙道:“他们夺我张家江山,实是逆天而行,我张仙扫除奸邪,匡扶正义,还世道清平,何来害人一说?” 颜映月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自号大罗真人的张仙,我早听说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想不到竟然是你。早在多年以前,你被十大名捕捉住,本该当街问斩,可在刑台上,你却先一步遭了天谴,想不到你居然还活着。” 张仙捋须笑道:“贫道已经说过了,吾乃天上仙人下凡,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奈何不了贫道半分,识相的速速离去,贫道不与你计较,若再执迷不悟,休怪贫道不留情面!” 颜映月冷哼一声,道:“你这妖道,所到之处,不是水患就是火灾,分明是灾星降世,亏你还有脸说什么扫除奸邪,我看最应该被扫除的是你!” 张仙哈哈大笑,良久才歇,朗声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我张氏,万载千秋!” 颜映月寻声奔去,临到近处,一声低喝,甩出四十八枚飞刃,齐向声音发出的位置席卷过去! “妖道,就算你能从众人眼皮底下溜走,也休想从我这闭月羞花环下脱生!” 四十八枚飞刃席卷而至,将一棵盘根老树削得致残叶落,只剩了几根粗大的枝干,颜映月跳上树干,却不见了那道人的踪影。 “奇怪,刚才明明听到他在这里,怎么一过来,人就不见了,难道这妖道真有飞天遁地的本事?” 颜映月正自惊疑,忽见头顶乌云后面有一团亮光在凝聚,她心下一惊,暗道:“这妖道难道真如传闻所言,可以召唤天雷?”忙飞身纵下了树,就在她双足落地的刹那,一道天雷当空降下,轰的一声,将那棵盘根老树劈成了数瓣,其上星火点点,被黑风一吹,登时燃起火来。 颜映月见此情景,惊得半晌没回过神来,她本不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可今日却亲眼见到了这妖人能招风引雷,这还是人类能做到的事吗? 就在颜映月愣神的时候,张仙摇幡念词过后,当天一指,叫道:“力士安在?” 话音刚落,颜映月身后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个头戴黄巾,身形魁梧的大力士,冲到颜映月身后,一把将她给抱住了。 颜映月只觉周身一紧,跟着便如被枷锁禁锢了一般,竟无法动弹。她低头看去,却只能看到两条如树干一般粗壮的手臂,紧紧环住了自己。那手臂上肌肉凸起,虬结交错,仿佛有着万斤力气。她一个纤弱女子,如何挣脱得掉? 颜映月心下着慌,但并没有失去理智,暗想:“这是什么妖法?怎么还唤出个人来?”想到这里,忽见一片落叶被风卷来,竟从那条粗大的手臂里穿了过去,颜映月一惊,发现这两条手臂虚虚幻幻,不似实体,但自己动不了却是真的。 张仙见颜映月动弹不得,从树后绕出来,捋须道:“姑娘,我早就警告过你,贫道乃天上仙人下凡,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是奈何不了我的。如今你想后悔,却已晚了。刚才让你逃过一劫,这一次,看你如何逃脱!”说罢,举幡望空,叫道:“九天紫雷,助我伏妖!” 一道道龙蛇般的紫芒自四面八方驰来,眨眼间已在颜映月上空乌云后面汇成了一团,闪烁不定,倒真像是有紫雷降世一般! 颜映月一惊,奋力挣扎,可这双虚幻的手臂却似有万斤力气,将她禁锢在这里,分毫动弹不得。 张仙眼见颜映月挣扎不停,眼角带起一丝笑意,道:“姑娘,贫道只要一声令下,这九天紫雷便会将你劈得连灰都不剩,但贫道不是滥杀之人,尤其是像你这样标致的人儿,若是给劈成了飞灰,岂不令人惋惜?” 颜映月咬牙道:“你想怎样?” 张仙笑道:“贫道近来正在研习丹术,正缺两个炼丹小童,若姑娘肯为贫道守炉炼丹,贫道便饶姑娘一条性命,如何?” 颜映月冷笑道:“你看我这年纪哪里像个小童?你要杀便杀,何必说这些没头脑的话来折辱我!” 张仙摇了摇头,道:“贫道并没有折辱姑娘的意思,虽说丹家常言丹童的年纪越小越好,但在贫道看来,年纪倒是次要,为主的当是心性,其次是悟性。在贫道遇到的那些人里,适合做丹童并不多,贫道也询问过很多人,但大都不乐意去做这些事。今日遇上姑娘,见姑娘是个做丹童的极好人选,所以才跟姑娘说了很多话,姑娘不妨考虑一下。” 颜映月道:“以你的本事,多少丹童掳不来,现在跟我和颜悦色,分明没安好心,本庄主可不上你这当,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张仙叹息一声,道:“姑娘有所不知,守炉炼丹最重要的是诚心,如果强掳了去,虽说也能守炉炼丹,但炼成的丹药未免就失了灵气,没了效用,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贫道,毕竟那些炼丹的材料也不是好找的,浪费不得。” 第八百零八章 碧环斗妖幡(四) 张仙见颜映月低头沉思,道:“姑娘是要好好考虑一番,毕竟炼丹一事非同寻常,定要考虑仔细了才好,如果存有不良心思,想借丹童一事,毁我丹炉,坏我丹药,那就不美了。不过,姑娘也不用觉得不值,等贫道练好了丹药,捡一些对姑娘有益的,赠予姑娘,保证姑娘再过个二三十年,依旧如现在这般年轻貌美,活力充沛。” 颜映月道:“你说还缺两个丹童,如果我答应了,那另一个你选谁?” 张仙见颜映月话语中少了几分硬气,心中大喜,道:“丹童需一男一女阳阳调和才好,既然选了姑娘做女丹童,那应该再选一个男丹童才是。其实,我已经有了一个合适人选,只是那人生得丑陋,若与姑娘朝夕相处,怕会吓着姑娘。这样,姑娘先忍耐几日,等以后我遇到年轻貌美且适合做丹童的男子,再选他来与姑娘一同守炉,如何?” 颜映月沉默半晌,突然问道:“道长,你看那柳追风做丹童合不合适?” 张仙失笑道:“姑娘,贫道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你们两个之间的那些事,可那柳追风实在不是个做丹童的料,以他那性子,就算暂时屈服了,等过几日,忘了伤疤,又得给我捣乱,到时候毁了丹药不说,就怕他连我那宝贝鼎炉都给砸了,我总不能一直拿黑熊精来吓他吧?” 张仙叹息一声,又道:“姑娘,贫道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就做三五年丹童好了,等时间一到,姑娘要走,贫道必定厚礼相赠,绝不阻拦。姑娘若是不信,贫道可以对天立誓。” 颜映月想了想,展颜笑道:“即是这样,那道长还绑着人家做什么?难道是要把人家投到丹炉里去不成?” 张仙喜道:“这么说,姑娘是答应了?” 颜映月委屈道:“人家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你把人家束缚在这里,一动都动不了,别说守炉了,连个扇子都拿不起来,怎么给你煽火炼丹?” 张仙大喜,忙摇幡念词,将那黄巾力士并天上紫雷,一并收了去。 颜映月脱离束缚,活动了活动筋骨,笑道:“道长,你都是用什么来炼丹的?” 张仙道:“这个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而且不一样的丹药,用的材料也不一样,讲究多着呢。你也不用着急,等以后我会慢慢教你的。” 颜映月捡起掉在地上的闭月羞花环,道:“道长,如果用狗肉来炼丹,会练出什么来呀?” “狗肉?”张仙一愣,随即失笑道,“姑娘倒是个有趣的人,贫道活了这把年月,还从未听说过有谁拿狗肉炼过丹药,呵呵。” 颜映月扑哧一笑,道:“道长的鼎炉在哪里?我今日就想用狗肉炼一炉丹药,到时候请道长尝一尝,好不好?” 张仙见颜映月盯着自己发笑,猛然醒悟过来,道:“你在骂我?” 颜映月笑道:“道长,你错怪我了,我只说用狗肉炼一炉丹药,哪里骂道长你了?道长,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呐,人家想请你尝一尝从未有人炼过的狗肉丹药,你不领情便罢,还反过来说人家骂人,也太没良心了。” 张仙道:“姑娘,你别掩饰了,贫道可不是傻子,你根本就不想做丹童,对不对?” 颜映月见他识破,便收起了笑脸,厉声道:“本庄主怎会屈身去做什么守炉丹童,你当你是谁,太上老君吗?呵,你要真是太上老君,本庄主也就认了,你一个不知从哪里学了几门妖法的邪道士,还想来收编本庄主,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吧?实话告诉你,本庄主就是在骂你,等把你杀了,本庄主还要将你整个人投进丹炉里,炼他个七七四十九日,看看你块狗肉,到底能不能成丹!” 张仙提幡一指,喝道:“贫道给你留了一条活路,你别不识好歹!” 颜映月冷哼一声,道:“妖道!刚才本庄主心不在焉,中了你的邪术,倒叫你戏辱了一番,此时没了束缚,我们再来比过,看看是你的妖法厉害,还是本庄主的碧月羞花环更胜一筹!”说罢,一个箭步向张仙射了过去。 张仙本还以为好事已成,想不到竟是一场算计,心下羞恼至极,道:“好你个不识趣的东西,贫道倒要叫你见识见识,惹怒仙人是个什么下场!” “妖道!休要多言,速来受死!” 颜映月操纵闭月羞花环,连出六十四枚飞刃,每一刃都锋利无比,透射寒光,迎着呼呼黑风,直取持幡道人! 她这闭月羞花环的极致便是六十四枚飞刃齐出,只是有些难以控制,容易伤及无辜,所以她很少将六十四枚飞刃一起放出,而如今这里没有别人,倒不用顾忌这些。 那张仙见颜映月一下放出了六十四枚飞刃,也着实吃了一惊。这铺天盖地的飞刃如蝗虫般席卷过来,若没点真本事,怕是顷刻间就会被削成一摊碎肉。张仙不及多想,忙闭上了眼睛,口里默默念叨起来。 颜映月见他不但不逃,反而闭上了眼睛,更是摸不着头脑。她现在心里也没了底,自她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这样多的怪事,不管这张仙是真会法术还是故意装神弄鬼,对她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毕竟这些东西太过玄乎,她一个普通人,如何应付得来? 颜映月眼见六十四枚飞刃即将撞在张仙身上,才稍稍放松口气,叫道:“妖道!你的退路已被本庄主尽数封死,看你往哪里逃!”话音落下,六十四枚飞刃齐声撞下,登时烟尘四起,血水飞溅! 黑风仍在林中呼啸,颜映月将遮在面前的衣袖移开,向飞刃攻击的地方望去,只见一片片飞刃斜插在地上,周围散布着斑斑血迹,却不见了那道人的踪影。 “这怎么可能?!” 颜映月忽然瞪大了眼睛,刚才她明明看到,当飞刃临身时,那道人仍站在那里闭着眼睛,为何突然不见了?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上空响起:“好厉害的手段,竟能伤到贫道,不过,贫道已经说过了,吾乃大罗真仙,可飞天,可遁地,你们凡人的这点小手段,可还杀不死我。哼!接下来,便让你尝一尝仙人的怒火!” 第八百零九章 暗器如雨 却说九幽谷主等人留下颜映月对付那黄脸道人,余人继续前行。行了几里,忽见前方黑雾弥漫,阻住了去路,九幽谷主忙止住众人,道:“且住,这雾气有毒!” 柳追风打了个激灵,道:“有……有黑熊精!” 九幽谷主皱了皱眉头,按捺住想打人的冲动,道:“柳大当家,这里没有黑熊精,前面这些只是普通的毒雾,不用黑熊精,我也可以制造出来。” 柳追风拍了拍胸脯,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九幽谷主暗自叹息了一声,心道:“我常听人说,这柳追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想不到竟被黑熊精给吓成了这样,看来他小时候的确有过一些不好的遭遇。唉,本想拉来他做个帮手,想不到竟会是这样一番情景。” 自打从那片被乌云笼罩的密林里过来,柳追风就不太正常,一路上疑神疑鬼,黑熊精黑熊精念叨个不停,九幽谷主等人还得轮番为他做心理疏通,倒像是在照顾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百里藏花道:“我看毒雾范围不大,不如我们绕路过去吧。”说着,已走到了前面去带路,柳追风和谷空青在中间并行,由九幽谷主断后。 百里藏花走着走着,忽然停住了脚,伸手示意大家停下,叫道:“都退后,退远点!” 九幽谷主道:“怎么了?” 百里藏花道:“我好像踩到机关了。” “机关?” 九幽谷主蹑足上前,探着身子往百里藏花脚下看去,果见他脚下踩了一个四方盒子,其表面被涂成了草绿色,若不留神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盒子并不大,但结构极其复杂,而且大面积留有孔洞,里面寒芒闪闪,像是藏了不少银针。 九幽谷主神色凝重,道:“难道是公输家人?” 百里藏花点了点头,道:“若不是他们,这天底下还有谁能造出这样精巧的机关盒子?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当我抬脚的刹那,盒子里的银针便会同时射出,就算我能躲过这个盒子,也未必能够躲过其他藏在暗处的机关。” 九幽谷主脸色一变,道:“你的意思是,这里还藏有别的暗器机关?” 百里藏花道:“公输敖我们已经见过面了,上一次在鹰峡涧下面,他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布置了一个连用帝王之怒的陷阱,如果给他足够多的时间,你觉得他会只弄这么一个小盒子出来吗?” 九幽谷主转头四望,却没看到哪里藏有机关暗器。 百里藏花道:“不必找了,若是能被我们轻易找到,他就不是公输敖了。南风,你看看这个小盒子下面,是否连有一条透明细线,就是上一次我们在鹰峡涧下面看到的那种线。” 九幽谷主蹲下身来,果然找到了一条透明细线。这细线连在盒子底下,两端又各自延伸出去,直没在路两边的灌木丛中。 百里藏花道:“看来公输敖已经料到我们会绕过毒雾走这里,并在这里提早布置好了陷阱,就等我们上钩,真是个狡猾的家伙啊!” 九幽谷主一脸愁闷,道:“细线两端都没在灌木丛中,想必是连着别的什么机关,如果将细线割断,很可能会触发机关,这该如何是好?” 百里藏花叹道:“这公输敖要是落在我手里,我定要将他吊起来,狠狠抽上一百鞭,先打他一个皮开肉绽,再拿辣酱一点一点给他抹在伤口上,叫他也尝尝我百里藏花的手段。” 九幽谷主白了他一眼,道:“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还是想想怎么脱身吧。” 百里藏花道:“我已想好了脱身之策,你们退远些,尽可能地远一些,谁知道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布置了多少机关暗器。” “那你呢?”九幽谷主道,“我们退走了,你怎么办?” 百里藏花摇扇笑道:“我山人自有妙计,南风,你不用替我担心,若是这样就想把我困死在这,他公输敖未免也太小瞧人了。” 九幽谷主道:“谁替你担心,我是怕师叔那里没法交代。”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柳追风和谷空青也跟着九幽谷主去了。 百里藏花等众人走远,一声呼哨,那白鹰听到主人呼唤,在上空盘旋了一圈,俯身冲了下来,百里藏花待白鹰冲到低空,纵身跃到了鹰背上,而就在他抬脚的刹那,吱呀呀一阵机关响声,数十枚银针自方盒孔洞中射出,同时细线绷断,周围灌木丛中,枝干间,树叶后,石头缝里,同时响起了一阵吱呀呀的声响! 百里藏花挥扇将机关盒里射出来的银针尽数拨掉,叫道:“快上去!” 那白鹰双翅急扇,迎头疾上,下面五花八门的暗器激射过来,被白鹰双翅卷起的狂风一吹,登时没了力道,在空中划了一条条弧线,便落了下去。一些力道强劲的暗器,就算没被狂风吹落,也被百里藏花拿扇子尽数挡掉了。 一人一鹰在上空盘旋,而下面却是唰唰的暗器激射声,这些暗器大都是横向发射,所以百里藏花自鹰背上望下来,倒似看到了一张纵横交织的密网,到底用多少暗器才能交织成这样的密网,他不知道,但他只知道,若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人,绝对做不出这样的机关陷阱。 九幽谷主等人本已躲到了远处,听着前方一阵响动,忙又奔了回来,只见密密麻麻的暗器如密雨般横向激射,不由看得呆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张暗器织成的密网才渐渐落到了地上,公输敖拍着手从一块大石后面走了出来,笑道:“不愧是天下第一轻功,百里藏花,我们又见面了。” 白鹰俯冲而下,到了近地处,百里藏花翻身从鹰背上跳下,缓缓飘落地面,拢扇一指,道:“你这丧心病狂的家伙,上一次让你逃了,今日你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公输敖一笑,道:“我是个不幸的人,运气这种东西,我向来不怎么相信。各位,今日此路不通,请回吧!” 第八百一十章 大贼 却说公输敖布下了机关暗器,截住了去路,百里藏花怕他还有后手,一时不敢冒然出手。 柳追风见此地耀日当空,没了刚才那种邪异气象,惧意大减,又见公输敖设下机关暗器,截住了去路,挺剑道:“你既是公输家的人,不在骊山待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公输敖向柳追风打量了几眼,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追风弧剑,怎么,不在你那破水寨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破水寨?!”柳追风提剑一指,“哪里破了?!” 公输敖摇了摇头,笑道:“破水寨就是破水寨,哪里都破,还需要问哪里吗?呵呵,就算要问,也应该问哪里不破才是,哈哈。” 柳追风怒道:“我不管你是谁,再不让开,我柳追风倒要让你见识见识我这追风弧剑的厉害!” 公输敖拍了拍心口,道:“人家好怕哦,柳大当家要对人家动手啦,谁来救救我这可怜的人儿啊。” 百里藏花低声道:“他在拖延时间,南风,这里交给我,你带大家绕路过去,沿途小心,当心陷阱。” 九幽谷主低声道:“你小心,若是应付不过来,先走就是,不用非要斗个你死我活,眼下救人为要,对付他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百里藏花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柳追风本想留下来,跟这个说自己水寨破的家伙好好斗上一番,奈何百里藏花抢了个先,他也不好去争,只瞪了公输敖一眼,便跟着九幽谷主绕路去了。 一行三人绕了远路,刻意避开了公输敖所在的范围,挑了一条偏僻小路快行,大概行了七八里,忽见前方树木倒了大片,都是被拦腰斩断的,三人怕有埋伏,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柳追风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一个人,道:“谁这么可恶,好端端把这些树都砍了,若是叫我捉到,定要砍他几剑,叫他也尝尝这种分身挫骨的滋味!” 只听一人道:“树是我砍的,我就在这里,你来捉我啊。” 三人一惊,仰头望去,只见前方大树杈上坐着一人,怀里抱着一只白毛兔,正拿脸颊向那白兔身上磨蹭。 九幽谷向那人打量了几眼,忽然,目光一转,看到了倚在一旁的大刀,脸色登时变了。 “大夏龙雀!” 柳追风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一看见那柄大刀,便知来历不凡,听九幽谷主这么一说,也吃了一惊,道:“这难道真是传说中的名刀——大夏龙雀?” 九幽谷主道:“我也从未见过,只是此刀的样式与传说中的那把名刀一模一样,而且早在数月以前,曾有人手持此刀,与公输敖在万佛寺大闹过一场,当时有不少名家在场,都说那刀是货真价实的名刀,如今看来,眼前这个正是那日在万佛寺闹事的人,而他身旁这把刀,也应该就是大夏龙雀无疑。” 树上这人正是那日与公输敖剑八大闹万佛寺的段刀。他一手揽住白毛兔,一手握住刀柄,轰的一声,从树上跳了下来,把大刀扛在肩上,笑看三人,道:“抱歉啊各位,此路不通!” 谷空青自打云天行被捉那日,便一直牵肠挂肚,寝食难安,终于探听到了他的消息,赶来救援,谁知路上竟遇上了这些阻碍,心下又气又急,向九幽谷主道:“谷主,这个人我来对付,你们快去救人吧,时间紧迫,容不得逗留了。” 九幽谷主道:“青儿,你年纪还小,未必是他的对手,不要冲动。我们一路走来,不断有人出来阻挠,这就说明他们早已料到会有人赶来救援,所以才会在这里守株待兔。眼下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设下陷阱,等我们羊入虎口,而且颜庄主和百里藏花都已被人缠住了,我们更应该小心才是。” 柳追风道:“钟谷主所言甚是,若是人没救成,反把自己折进去了,那未免也丢脸了。” 谷空青何尝不知这些,只是心内焦急,无法安定罢了。 段刀把白毛兔放在地上,拍了拍它的后背,那白毛兔耳朵动了动,蹦跳着走了。段刀将大刀插在地上,上下打量着谷空青,道:“我听凤南星说,高胜寒最近对一个叫青儿的姑娘很是着迷,她好像就是九幽谷的人,难道就是你?” 谷空青哼了一声,道:“你认错人了,我可不认得你们这些十恶不赦的大贼!” “大贼?”段刀笑了笑,“这个称呼我倒是第一次听到,不过,我们又没偷东西,你为何要喊我们是贼?” 谷空青道:“谁说你们没偷东西,你们偷了多少人的性命,不是贼,又是什么?” “原来是这样,也罢,也罢,大贼就大贼吧。”段刀点了点头,“青儿姑娘,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要老实回答我,你到底喜不喜欢高胜寒?” 谷空青怒道:“他要是敢在出现在我面前,我立刻杀了他!还有,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 以前她不知道高胜寒是蜃楼的人,即便讨厌他,也还没到杀人夺命的地步,如今她知道了高胜寒的底细,对他仅存的那点好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毫不怀疑,如果高胜寒敢再出现在她面前,一口一个青儿地叫,她一定会把他杀了。 段刀道:“青儿姑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那家伙日日都在念着你,简直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你的态度却是这样冷淡,若叫他听了去,岂不伤心?青儿姑娘,还有一件事,我有必要告诉你,那家伙以前是不近女色的,说在等他的真命天女,他一定是将你当成是他要等的那个人了,不然,也不会因为你变成了这副模样……” 听着段刀啰啰嗦嗦地说个没完,九幽谷主不由皱起了眉头,心想:“他在拖延时间,如此看来,他应该没有后援,嗯,还是我来牵制住他,让柳大当家和青儿去救人吧。”随后便将这些话说给了柳追风。 柳追风凭空舞了两剑,道:“钟谷主,还是你去救人吧,我柳追风倒要看一看,他有什么资格执掌大夏龙雀!” 第八百一十一章 同门不同心 九幽谷主见柳追风执意要留下,不好与他争,道:“柳大当家,万事小心,如果有变,立刻遁走,莫要恋战。” 柳追风一笑,道:“钟谷主,莫要小看了我这追风弧剑。”说着,已提剑向段刀大步走去。 柳追风成名已久,九幽谷主倒也不怎么替他担心,拉着谷空青,向一旁飞奔而去。 段刀见两人想走,飞步追了过去,道:“钟谷主,久闻大名,今日我段刀倒要领教高招!” 柳追风横剑挡在三人之间,笑道:“你的对手是我,你想与钟谷主过招,得先打败我才行啊。” 段刀目光一寒,不打二话,抡起大夏龙雀,便向柳追风头上砸去! 那大刀撕裂空气,发出呼呼声响,声势甚是骇人! 柳追风见大夏龙雀重量十足,不敢硬抗,闪身到了一侧,一剑自下往上,斜刺段刀后腰。 段刀“咦”了一声,道:“你这剑法倒是有些刁钻,竟能瞒着我刺到那里去,不错,不错,值得夸赞!” 柳追风一笑,并未言语,剑法突变,自后腰处一转,已刺向了段刀的后心,段刀一惊,扭身甩开大刀,砸向柳追风头颅,企图以围魏救赵之法,逼退柳追风。 柳追风这一剑若是继续刺下去,段刀必死无疑,但他这一刀也势必会砸在柳追风的脑门上,这种以命搏命的打发,柳追风自然认得出,只是他并不想拿自己的命来去换,忙收剑向后跳开。 段刀提刀指向柳追风,道:“果然不愧是追风弧剑,只一剑便将我逼到了鬼门关,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刚才我只想试试你,现在才算是开始!” 柳追风抚剑一笑,道:“你这刀不错,我喜欢,如果你没本事的话,我会把你的命带走,顺手也要了你这把刀,你不介意吧?”不等段刀回应,柳追风已飞身一剑,向段刀刺了过去。 …… 却说九幽谷主带谷空青绕过了段刀所在的区域,行了约有六七里,忽见前方树林中黑雾弥漫,阻住了去路。 两人停下脚步,谷空青道:“谷主,刚才来路上便有几团雾气,明显是带了毒了,如今这里又出现了大片毒雾,挡住了去路,我怀疑这里很可能也有人埋伏。” 九幽谷主道:“你觉得会是谁?” “霍乱!”谷空青犹豫半晌,还是说出了一个名字。 九幽谷主点了点头,道:“和我想的一样。制造毒雾的手段只有我九幽谷才有,就算有惊才绝艳之辈能窥到其中奥秘,勉强可以制造出来,也不可能一次性制造出如此大范围的毒雾,而且也不会这般持久。你看这雾气,混混荡荡,全无飘散的痕迹,若没有人为干预,少说可以持续半日以上,即便是现在谷中的用毒高手,想在短时间内制造出这么大一片毒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谷空青道:“若真是霍乱,那该如何是好?他那阴毒的手段非寻常人可比,这些雾气或许拦不住我们,但贸然深入其中,万一误入其他陷阱,怕是有死无生。” 九幽谷一笑,道:“刚才说要去救人的时候,你比谁都急,现在怎么又退却了?” 谷空青道:“霍乱虽出自于我们九幽谷,但相比外面的人,他对我们九幽谷敌意更深,尤其是对谷主你。我常听长老们说起,霍乱还在谷里的时候,就很嫉妒谷主你。谷主天赋异禀,又比谁都刻苦,他追之不上,便生了嫉妒之心,还做了不少无法无天的事,遇上他这样的人,就算谷主有百毒不侵之体,也得提防他的歹毒用心。” 九幽谷主笑道:“青儿,你不必为我担心,这个叛徒无视谷中规定,擅自拿谷外村民试验瘟疫,我正想清理门户,只可惜寻不到他,他若真在这里,倒替我省去了不少工夫。” 只听一人笑道:“南风,你要找我,就该自己出马才是,派出那些个不中用的东西,白白送命而已。” 两人一惊,只见雾气中出现了一个黑影,正缓缓向这里走来,只一会功夫,那黑影已走出了雾气。 “霍乱!” 九幽谷主眯起了眸子,死死盯着那个站在黑雾边缘的人。 谷空青摆开架势,道:“谷主,我来拖住他,你快去救人吧!” 霍乱看了谷空青一眼,又向九幽谷主笑道:“南风,看她的本事,分明都是出自你手,而她却一直喊你谷主,连声师父都不肯叫,这是为什么?” 九幽谷主一笑,道:“在我眼里,被喊师父的那类人,不是老头子便是老太婆,我的年纪并不大,也不想被人叫老了,所以,谷主这个称谓很合适。” 霍乱笑了笑,道:“你还是这么任性。” 九幽谷主道:“霍乱,你的问题问完了,也让我来问你一个问题。当初你拿谷外村子里的人试验瘟疫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 霍乱摆了摆手,道:“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 九幽谷主道:“难道你不知道你那次的胡作非为,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吗?” 霍乱道:“那些人虽然也被称为是人,但在我眼里,他们跟猪狗没有区别。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吃饱了继续睡,睡醒了继续吃,到了年纪再养几个崽,继续重复吃睡,代代如此,真不知道他们活着有什么意义。” 九幽谷主道:“在你眼里,什么样的人生才算是有意义?” 霍乱笑了笑,道:“南风,我们已有多少年没有好好说话了,今日在这里相逢,就不要这么针锋相对了吧。” 九幽谷主冷声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向谷空青道,“青儿,这里有我,你继续前行,记住,量力而行,不要勉强!” 谷空青点了点头,道:“青儿知道。谷主,你保重。”说罢,转身飞奔而去。 霍乱见谷空青离开,并没有去追,笑道:“南风,她的本事不差,若再过个十年八年,连我都不敢说一定能胜她,可是现在,她终究还是太年轻,你让她独自前行,无疑是在让她去送死啊!” 第八百一十二章 红斑蛇 九幽谷主道:“青儿年纪虽小,但你若小瞧了她,一定会吃亏的。” 霍乱点了点头,道:“也对,我们九幽谷的人最擅长以毒制人,即便是谷中寻常弟子,到了江湖上,也会格外引人注意,何况是这位深得你真传的青儿姑娘。不过,南风,你大概还不知道在前面等着她的是什么吧?” 九幽谷主眯起眸子,紧紧盯着霍乱,手中已暗自扣了三枚毒针。 霍乱道:“南风,你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以你的性子,若是有把握杀掉我,绝不会跟我废话,看来,你对我还是很忌惮啊。” 九幽谷主冷声道:“以前的旧账,我会跟你慢慢算,不过,眼下你最好不要挡我的路,我虽然忌惮你,但并不代表我没有把握杀掉你!” 霍乱笑道:“的确,整个九幽谷,谁也没有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唯独你可以。我看得出来,你是在担心那位青儿姑娘的安危,作为你的师叔,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在前面,她至少会遇到三位像我这种级别的人物,你觉得她还能活多久?” 九幽谷主目光一寒,纵身而起,“嗖嗖嗖”三枚毒针脱手飞出,直打霍乱命门! 霍乱一笑,身形不动,手臂连挥,用指套将三枚毒针尽数打掉,笑道:“南风,我们两个交手,还是直接出全力吧,这种小东西,对我可没什么用。” 九幽谷主笑道:“是吗?” 霍乱脸色一变,忙取了两粒解毒丸抛入口中,纵身倒掠,已闪入了黑雾之中,心下暗惊:“刚才明明已经挡掉了,为什么还会中毒?到底在什么时候下的毒?” 只听九幽谷主在毒雾外面喊道:“霍乱,要不是你事先服了龟行丸,你这条命便交在这里了。识相的自己滚出来,跟我回九幽谷认罚,如若不然,定取你性命!” 霍乱深吸两口气,感觉刚才所中之毒解掉了,笑道:“南风,真是好手段呢,直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你是如何让我中毒的,但我觉得,关键应该不是那三枚毒针身上吧?” 九幽谷主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霍乱重新走出毒雾,在毒雾边缘站定,道:“你当然不会告诉我,但你若不告诉我的话,你的爱徒就会命丧他人之手。” 九幽谷主道:“难道我说了,你会让路?” 霍乱笑道:“我若肯放你过去,又何必事先布下这片毒雾来拦你?” 九幽谷主知道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本来她就十分担忧云天行的安危,现在谷空青又去了,她更是放心不下,又取了三枚毒针扣在手心,道:“霍乱,你最好不要惹怒我!” 霍乱笑了笑,道:“南风,你是九幽谷唯一一个让我感到不安的人,只要有你在的一天,我睡觉就不会踏实,所以,我今天一定要把你永远留在这里!” 九幽谷主冷笑道:“就怕你没这个本事!” 霍乱倒退两步,进入毒雾中,道:“南风,你别忘了,你的不少本事,还是我教的,就算你天赋异禀,日夜刻苦,可你的年纪摆在那里,有些东西,你或许连见都没有见过,今日,我便让你开开眼!”说罢,继续倒退,然后隐入毒雾中不见了。 九幽谷主正要去追,刚到毒雾边缘,忽见数条红斑蛇从毒雾中游出,向她脚边围拢过来,九幽谷主下意识退了几步,见毒雾中不断有红斑蛇出来,只一会功夫,竟足足出现了上百条。 九幽谷主虽然不惧蛇毒,但突然见如此多的红斑蛇一齐向她围拢过来,仍不禁头皮发麻,心想:“他定在毒雾中设置了陷阱,我若冒然进去,必为其所擒,若绕路过去,怕是要浪费不少时间,而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她犹豫不决,忽听霍乱在毒雾中喊道:“南风,你有百毒不侵之体,可敢让我的毒蛇咬一次吗?” 红斑蛇步步紧逼,九幽谷主连连退步,心想:“这种红斑蛇毒性虽烈,但对我而言,却没有任何效用,即便是一百条,甚至一千条,也是如此。可他为什么还要用红斑蛇来对付我?难道这些蛇还有别的什么用处?” 九幽谷主情知霍乱狡诈,猜不出他驱红斑蛇出来,到底有何目的,所以不敢冒然出手。 忽听背后有草动声,九幽谷回头一看,见入眼处尽是红色斑点,原来她后面也有红斑蛇,只是这些蛇类游走起来,没有声响,是以她没有觉察到。 九幽谷主被数百条红斑蛇围在中心,退无可退,正在思索应对之策,忽见毒雾中飞出一点火光,正落在一条红斑蛇身上,跟着“腾”的一下,整条红斑蛇登时燃了起来! 那条红斑蛇身上起火,不停扭动身子,顷刻间便将周围的红斑蛇都引燃了,一传十,十传百,只一会功夫,数百条红斑蛇身上都沾上了火焰! 此处枯草甚多,见火即着,数百条红斑蛇不停扭动,周围的枯草也被引燃了! 九幽谷主此时才知道霍乱的目的,可为时已晚,眼下除了她站立的地方,四周已是一片火海,即便她轻功再好,没有借力之处,也断不能瞒着火焰飞渡过去! 霍乱重新走出毒雾,望着被困在火海中的九幽谷,微微一笑,道:“南风,你有百毒不侵之体,我即便再傻,也不会拿毒来对付你。既然毒药对你无效,那我只好用火攻了,你抗得了毒,能抗得了火吗?” 九幽谷主透过火焰望向霍乱,一字一字道:“你好阴毒!” 霍乱笑道:“阴毒就阴毒吧,只要能除掉你,这都不算什么。南风,你知道吗,为了你,我可是煞费苦心。当知道你带人赶过来的时候,我废了好大的劲才布置好了这些,就连选地,都是挑了好久的,毕竟像这样干燥易燃的地方,可不多见呢。” 火焰逐渐向九幽谷主逼近! 霍乱倒背双手,见九幽谷主进退无路,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看来九幽谷就要换一位主人了呢。” 第八百一十三章 三鹰斗 却说九幽谷主被火焰困在了中心,进退无路,正自焦急,忽见火焰上飞来几截枯枝,跟着一人脚踩枯枝,瞒着火焰,飞掠而来。 “百里藏花!” 霍乱望着那个在火焰上飞掠的白衣人,笑容已僵在了脸上。他为了这一天已不知等了多久,眼看九幽谷主就要被大火烧死,偏偏又有人来捣乱。 霍乱正想出手,忽然一想,百里藏花飞渡火海,是靠树枝借力,纵是能进去,他又如何出来? 想到这里,霍乱不由失笑道:“百里藏花,枉你一世聪明,竟也做这等飞蛾扑火的蠢事,我本来只想烧死南风一人,想不到竟又多烧了一个你,我这罪孽可又多加了一等啊,哈哈!” 九幽谷主见百里藏花落在身旁,又喜又气,轻轻推了他一把,道:“你傻啊,进来找死啊!” 百里藏花笑道:“南风,我不放心你,特意过来看看,真是巧了,若再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到底还是让我赶上了。”说着又去拉她的手。 九幽谷主夺回手来,道:“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些话,快想个法子出去啊。” 百里藏花含笑道:“南风,看来你真是急坏了,怎么连我们的南南和花花都忘了。”说罢,一声唿哨,不远处立刻回了一声唳鸣。 九幽谷主摇头失笑道:“是呢,我怎么把它俩给忘了啊!” 原来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的白鹰都是有名字的,起初两人为了给白鹰起名字,还争执了好长时间,后来决定从每个人的名字里挑一个字出来,作为白鹰的名字,所以九幽谷主那只鹰就叫南南,百里藏花那只就叫花花。 那白鹰花花听到主人召唤,立刻从上空俯冲下来,到了低空,双翅一展,将下方火焰扇了开去,百里藏花和九幽谷主当即纵起,各自握住一条鹰爪,百里藏花叫道:“花花,上去!” 那白鹰收到命令,拍打着翅膀向斜上方飞,霍乱眼见两人即将脱离火海,愤怒不已,一声唿哨,将自己那只黑鹰唤了来,向火焰上空的白鹰一指,道:“把他们撞到火里去!” 那黑鹰收到主人的命令,双翅一振,向白鹰花花疾冲而去! 那白鹰拉着两个人,本就有些吃力,何况正处在上升期,根本无法躲闪,被撞了个正着,顿时带着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向火海里斜坠下去。 此时白鹰离下方火焰已有了一定的高度,即便被撞歪了,也没有立即掉进火海里,扑扇了两下翅膀,稳住身形,擦着火焰滑了出去。 两人见飞出了火海,忙松了手,落到地上,白鹰双翅一振,腾空直上! 那黑鹰紧盯着白鹰不放,见它冲上高空,也跟着飞了上去,两只鹰一黑一白,在空中缠斗了起来。 黑羽白羽如落雪般不断从空中飘落! 九幽谷主仰头望着空中二鹰搏斗,道:“它们本是同类,霍乱却要他们自相残杀,实在可恨!既然事已至此,就依着他,我倒要先将他这一助力给拔了去,看他以后如何猖狂!”跟着摸出一个小笛,放在嘴边吹了一会,把她那只白鹰也唤来了。 霍乱见自己的黑鹰遭到了两只白鹰的围攻,忙传了个信号,将黑鹰给驱走了,南南追着黑鹰去了,花花却留在高空盘旋。 百里藏花拢扇指向霍乱,道:“你好歹是九幽谷的人,竟对南风下此毒手,还有一点良心吗?” 霍乱冷笑一声,道:“百里藏花,你莫要说我,打你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你就对南风死缠烂打,如今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可把她追到手了?呵呵,真是个无能的人啊!” 九幽谷主对霍乱的厌恶简直无以复加,她绝会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霍乱的机会,喊道:“谁说他无能了,我回去就跟他成亲!” 百里藏花一愣,转头看着九幽谷主,道:“当真?” 九幽谷主向他眨了眨眼睛。 百里藏花会意,心中却不大乐意,向霍乱道:“你听到了,南风回去就跟我成亲,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霍乱点了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就让你们做一对鬼命鸳鸯!” “就怕你没这个能耐!” 百里藏花甩出数枚白羽,直打霍乱周身各处要害! 霍乱还在九幽谷的时候,与百里藏花经常来往,对他的招数,如数家珍,见他掷出白羽,只是微微一笑,闪身躲了几枚,又拿指套打掉了剩下的白羽,这是百里藏花已欺到了近前,凌空一脚,踢向霍乱太阳穴! 霍乱拿手臂一挡,借力已跳到了三丈开外,道:“百里藏花,别的我不敢说,你这轻功倒也的确厉害,我很是佩服呢。” “这还用你说!”百里藏花把扇一抖,噌噌噌自扇骨里弹出了数枚尖刃,“霍乱,念在昔日情分上,你若肯跟我们回去,我们可以留你一条活命,不过,你得为你曾经犯下的罪孽做一些补偿,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可答应吗?” 霍乱道:“我做的那些事都是谷里的禁忌,就算你们肯饶我,其他几位长老未必肯答应,毕竟他们早就想除掉我了,只是没那个本事,我若跟你们回去,岂不是自投死路?” 百里藏花道:“你若担心其他几位长老会找麻烦,你大可放心,南风说要饶你,谷里的人谁也不敢动你。你若是诚心悔罪,至少也要做一些有利大家的事出来,让大家认可你,以你的本事,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霍乱一笑,倒身掠入毒雾中,道:“把你们的好心收起来吧,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今日天公作美,让我们在这里重逢,看来老天也想让我们为昔日的恩怨做个了结啊。那么,好吧,今日不是我死,便是你们亡!” 百里藏花道:“霍乱,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九幽谷主道:“不用跟他多说,他若有悔意,也不会对我下死手了。这个叛徒,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能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 第八百一十四章 混战 百里藏花见霍乱躲入毒雾中,道:“南风,给我一颗解毒丸,我进去把他揪出来。” 九幽谷主道:“莫要进入他的领地,谁知道他在这片毒雾中设置了什么陷阱,单是解毒丸恐怕起不到太大作用,毕竟这里面视线模糊,于我们不利,不如先将花花唤下来,让它把这片毒雾吹走,再行计议。” 百里藏花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一声唿哨将空中白鹰唤了下来,向毒雾一指,“花花,扇动翅膀,把毒雾吹走!” 这白鹰是个变异物种,自小受训不说,还食了不少灵芝仙草,颇有灵性,百里藏花只向毒雾一指,它便能领会其中意思,忙降到低空,向着毒雾扇动翅膀。 这只白鹰体型巨大,双翅连扇,便起了一阵大风,将毒雾给吹动了! 霍乱隐在毒雾中,见白鹰想将毒雾扇走,心下恼怒不已,甩手射出数枚丧门钉,直打白鹰的眼睛! 百里藏花倏地跃身而起,拿扇去挡,将毒雾中射来的丧门钉尽数截下,笑道:“霍乱,你了解我,我也一样了解你,你这点小聪明,可还瞒不过我!” 说话间,白鹰已将毒雾扇走大半,双翅一振,又飞上了高空。 霍乱好不容易布下的毒雾陷阱,被一只畜生给破坏力,心下愤怒不已,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道:“百里藏花,我记得前面好像有人拦路才是,你出现在这里,难道拦路的那位被你解决掉了?” 百里藏花舒了口气,道:“那是一个棘手的家伙,虽然他奈何不了我,但我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杀掉他,即便是再跟他耗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所以我就过来了,没想到竟然遇上了你,倒是有些惊喜。” 忽然从一旁树后转出一个人来,双臂环胸,倚着树干,笑道:“霍老头,这两位可都是你夕日的老朋友,怎么,老朋友见老朋友,两眼泪汪汪,下不去手了?” 霍乱道:“公输敖,要你去前面拦路,你这拦的是什么路?怎么百里藏花来了这一会了,你才出现?” 公输敖挠了挠头,道:“这也不能怪我呀,这家伙轻功太好,我跟不上啊。” 霍乱道:“我看你这副表情,就知道你没出力,哼,不就是心疼你那点破暗器吗,好吧,你走,他们两个交给我就好了。” 公输敖道:“别呀,你自己如何是他们两个的对手,单是钟谷主一个就够你受的了,再加一个百里藏花,呵呵,霍老头,虽然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但是这两位,可都不好惹呀。” 霍乱道:“你的傀儡呢?” 公输敖拿手指一勾,那傀儡便从树后走了出来,霍乱见傀儡脸上插了不少白色羽毛,尚未拔去,不由失笑道:“看来你也经历了一番苦战啊,倒是我错怪你了。” “可不是嘛。” 公输敖摊了摊手,跟着从傀儡脸上拔下一根白羽,拿到鼻尖下嗅了嗅,然后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说道,“霍老头,你这位朋友可不怎么怜香惜玉啊,一根接一根的羽毛净往人脸上插,要不是它替我挡住了,我这脸可就破了相了。” 霍乱道:“废话少说,一人一个,怎么样?” 公输敖不紧不慢地将傀儡脸上的白羽拔下,扔在地上,道:“一人一个多不好玩,要四个人一起玩才好,你说是不是?” 霍乱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们两人都擅长大范围攻击,如果只用来对付一人,未免有些浪费,若是二对二混战,或许才可以将他们的优势发挥出来,而九幽谷主这边,百里藏花个人实力很强,但没有太多大范围攻击手段,若跟他一对一,很难占到便宜,若这般二对二混打,他一个人即使能力再强,也难以挡住他们二人的联手进攻。 公输敖将傀儡扯到身前,偏头向霍乱,道:“二对二,多久解决掉他们两个?” 霍乱道:“一炷香?” 公输敖一笑,道:“太长了!”说罢,手臂一挥,傀儡已向两人飞了过去。 “暴雨森罗!” …… 却说谷空青自离开九幽谷主后,一路小心潜行,并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她并不是第一次在外面闯荡,对于一些藏匿追踪的手段可谓是了如指掌,眼下形势危急,她更不敢大意疏忽。 沿着偏僻小路行进了不知多久,忽见前方林木渐隙,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谷空青暗想:“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我虽然绕了路,但大致方位没错啊。这里距离断肠崖已经不远了,难道他们中途又换了别的路?” 谷空青心下迟疑,但仍继续前行,忽听右手边传来打斗声,她心下一惊,忙循声赶去,远远便看见前方崖边有人在打斗,她看不真切,便放缓了步子,紧挨着树木,向前挪移,等到了近处,她才发现,打斗的那些人里果然有云天行和一个白衣和尚。 与他们两个动手的有三个人,一个是凤南星,一个是邢无伤,这两人谷空青见过,另一个使剑的她却没见过,但看到他背上那八个剑鞘,已然猜到了这人的身份,毕竟那日剑八在万佛寺闹得厉害,只要不是消息十分闭塞的人,大概都已有所耳闻。 谷空青见五人斗得紧密,一时还分不出胜负,便没有急着出去。她想等一个机会,一击必杀的机会,若是能乘隙解决掉一个,她救人的把握,便会更大一些。 净尘虽然使不出全力,但其功底深厚,且一路忙着恢复,如今已恢复了七八成功力,又有云天行从旁相助,即便是在剑八等三人的联手攻势下,依旧没有露出败相。 三对二仍是一个持平的局面,倒不是因为云天行和净尘的武功多么厉害,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们想活捉云天行,而云天行早已发现了这一点,但凡净尘遇险,他总抢过去救,剑八等三人见他拿要害来挡,要么换招,要么收手,如此一来,不免束手束脚,一身本事很难再发挥出来。 他们想先杀净尘,有云天行阻拦,杀不掉;想先制服云天行,云天行的剑法又快又狠,也没那么容易,何况还有净尘从旁协助,所以五个人从刚才打到现在,仍没打出个所以然来。 谷空青天资聪颖,早就看出了他们是想活捉云天行,所以并不着急去救。 第八百一十五章 搅局 断肠崖边,五人打得难解难分,一人手提一杆银枪,缓步走入场中,道:“喂,你们几个也太没用了吧,打了这么久,竟然还没个头绪,要不要我帮忙啊?” 云天行转头看去,见是高胜寒,脸色立刻变了,单是这三个,他们就应付不来,若再加上一个浪雪银枪,那还如何能逃? 凤南星道:“喂,高大情圣,你也太过分了吧,既然早就来了,为何不早点出来,看着我们在这里束手束脚,你很高兴吗?” 高胜寒道:“我若是出来帮忙,岂不显得你们很无用?啊,当然了,我若不帮忙,你们一样显得很无用。” 剑八冷冷道:“高胜寒,你若不肯帮忙,大可走远一点,我这剑可不长眼,万一飞偏了,把你伤个好歹,你可不要赖我。” 高胜寒一笑,道:“无心之剑如何能伤得了我?别说是飞偏了,就算你八剑齐出,我也不惧你!” 剑八冷哼一声,不再说什么。 原来他在八只剑的尾端各加了一个小小的金属环,环上各系了一条透明的线,远远看来,的确像是御剑术。毕竟那些透明的线太过纤细,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最重要的是这些细线异常锋利,就连一般的细枝都能割断,净尘与他斗了这一会,才发现了这个秘密,不过,这并没有让净尘舒心多少,就算剑八不会真正的御剑术,但能同时操纵八柄剑,也的确是个难缠的对手。 凤南星嚷道:“喂,高大情圣,你还站着干什么,帮忙啊!” 高胜寒撇嘴道:“你们不要脸了,我还要呢,若是传了出去,四个人围攻两个,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凤南星道:“亏你还在一旁观战,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们想活捉这小子,他偏偏拿身体来挡招,若不是我们受了限制,岂会制不住他们两个受伤的人?” 高胜寒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就帮你们这一次吧。”说着,提枪走入场中,这时,谷空青一个箭步从树后纵出,抬手便是数枚毒针,直打高胜寒后心! 高胜寒眉目一动,回身舞起银枪,将毒针尽数打落,谷空青欺到近前,呼的一记毒掌,向高胜寒迎面打去,高胜寒见是谷空青,忙纵身跳开,道:“青儿,你怎么在这里?” 谷空青咬牙切齿,道:“青儿也是你叫的?亏我还当你是个好人,想不到,你……你竟然是蜃楼的人!” 高胜寒望着谷空青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心头微微一颤,道:“青儿,我……” 谷空青又扣住数枚毒针,道:“没什么好说的了,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看招!” 谷空青又发招攻来,高胜寒并不还招,只闪身躲避,口里还一口一个“青儿”叫着。 凤南星见谷空青突然杀出来,追着高胜寒一阵乱打,心里莫名高兴,哈哈大笑,道:“高大情圣,让你不帮忙,遭报应了吧!哈哈!青儿姑娘,不要留手,往死里打,打死这个见色忘义的东西!” 云天行见谷空青也来了,着实吃了一惊,奈何眼下分不开身,只喊道:“青姑娘,你怎么来了?” 谷空青乘隙向他看了一眼,道:“我来救你啊。” 云天行见她孤身一人,心里反倒有些担心,道:“我不用你救,你快点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谷空青见他身形狼狈,相比之前,消瘦了不少,喉头一酸,道:“事到如今,你还是要赶我走吗?” 云天行挡掉剑八攻来的两剑,道:“青姑娘,算我求你了好吗?” 谷空青咬牙道:“今日我就是死在这里,也绝不离开你半步,你休想再赶我离开!” 凤南星看热闹不怕事大,笑道:“高大情圣,你看呀,你的真命天女在跟别的男人谈情说爱呢。” 谷空青望向云天行的目光含情脉脉,高胜寒见了,本就恼火,如今又被凤南星嘲讽了一阵,心里更不是滋味,怒道:“你给我闭嘴!” 凤南星有意要惹怒他,道:“你对我凶什么,我又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我当你是朋友,才对你说这些话,你要是不乐意听,我不说了便是。不过,我最后还要提醒你一句,你现在若不动手,等他们开了花,结了果,就算你悔青了肠子,也于事无补了!” 高胜寒大叫一声,闪身避开谷空青的杀招,一枪向云天行搠了过去。 云天行闪身避开,叫道:“青姑娘,快走!” 谷空青哪里肯走,见高胜寒放脱自己,去对付云天行,忙奔过来替他挡招,高胜寒连刺了三枪,都因为谷空青的缘故,硬生生把枪收了回来,道:“青儿,你让开!” 谷空青也不和他说话,只全力去对付对付凤南星等人。 凤南星本想激高胜寒来帮忙,想不到谷空青也掺和了进来,本来一个云天行就够让他憋屈的了,现在又来了一个谷空青,他这十招下去,有八招都得收回来,还得分出心思来提防谷空青的剧毒,心底十分郁闷! 不止凤南星这样,邢无伤和剑八也是一样的感觉,他们都知道高胜寒不近女色,只为等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正在为别的男人挡招,虽然他们有足够的本事可以在短时间内将谷空青杀死,但杀死谷空青后,无疑还会面对一个发了疯的高胜寒,就算他们联手能将高胜寒一并杀了,那时候云天行和净尘早逃没影了,不管怎么算,这笔账都是亏的。 凤南星收招之余,被云天行乘机刺了一剑,心下大怒,叫道:“高胜寒,我们不用你帮忙,你把你的真命天女带离这里,我们就谢天谢地了!还有,等我们将他们两个捉住,算你头功,怎么样?” 剑八和邢无伤深感赞同。 虽说刚才三人奈何不了云天行和净尘,但若僵持下去,他们三人还是占优势的,现在谷空青又掺和进来捣乱,杀又不能杀,还得提防她的毒,本来还能攻上几招,现在却只能被动防御,心里那叫一个憋屈。 第八百一十六章 一直很过分 高胜寒一枪点向云天行肋下穴位,谷空青看见立刻拿身来挡,高胜寒怕伤了她,忙将银枪撤回,道:“青儿,我带你离开这里!”说着,一手向她抓了过去。 谷空青扭身躲开,反手一掌向他打去,高胜寒知她掌中有毒,不敢去接,闪开一段距离,道:“青儿,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是跟我走吧!” 谷空青冷声道:“你要我跟你走,好,我有一个条件,你要是肯答应,我二话不说,立刻跟你走,你要是不答应,就不要再说这种话!” 高胜寒道:“青儿,你要我做什么,只要你说了,我一定尽力去做。” 凤南星插嘴道:“高胜寒,你这个笨蛋,她是想让你放走云天行啊!” 谷空青道:“不错,我就是想让你放过他,你要丝肯答应,我立刻就跟你走,你要是不肯,那就先把我杀了吧!” 高胜寒苦笑道:“青儿,别的事都好说,唯独这件事,恕我不能答应,要不,你再换一件事?” 谷空青道:“换别的事你就肯答应了?” 高胜寒道:“只要不是放走云天行这一类的事,我都会尽力去做。” 谷空青想了想,道:“好,你把他们三个都杀了,我就跟你走。” 凤南星摇头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向高胜寒道,“高大情圣,莫要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她要你杀我们,摆明了是想救云天行,你不会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吧?” 高胜寒道:“我自然看得出来,还用你多嘴!”向谷空青道,“青儿,你要我杀他们,与放走云天行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件事,我也不能答应。” 谷空青冷哼一声,道:“这不答应,那不答应,那还有什么好说?你想对付他,尽管动手便是,大不了我和他一起死了,免得受你欺凌!” 云天行见谷空青舍命相救,心下很是感动,但又觉得这样太对不起她,心想:“高胜寒虽是蜃楼的人,但他对青姑娘却是一片真心,如果青姑娘跟他走了,一定不会有事,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多半要跟我一起殒命。她帮了我这么多,我总不能再害她性命。” 想到这里,云天行忽然双指疾出,正点在谷空青后腰穴位上,跟着在她背上轻轻一推,道:“高胜寒,你要是敢做对不起她的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谷空青没想到云天行会突然对她出手,当她回过神来,早已落到了高胜寒的怀里。 高胜寒揽住谷空青,向她微微一笑,又向云天行道:“云天行,今日之情,我高胜寒记下了,但这份情,只能来世再报了!” 云天行道:“我将她交给你,只是想让你把她安全地送回九幽谷,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 高胜寒道:“我知道。” 谷空青含泪道:“云天行,你太多分了!” 云天行向她挤出一丝微笑,道:“我一直都很过分,不是吗?” 谷空青闭上了眼睛,泪水已止不住流了下来。 高胜寒带着谷空青转身离开了。行出数里,忽见前方迎面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正是素凌风和阿笙。 原来阿笙听说姑姑带百里藏花和厉长老等人连夜出谷,已猜到了有事发生,因为姑姑很少离开九幽谷,就算是离开,也不会带这许多人出去,而且是趁夜走的,可见事情之急。 阿笙心下好奇,便去找钟无疾询问缘由,钟无疾开始不肯说,后来阿笙死缠烂打,非要问个明白,钟无疾自觉对云天行有所歉疚,又不忍欺瞒阿笙,便将云天行被蜃楼捉住的消息说了。 阿笙听到这个消息,登时如五雷轰顶,哭闹着要出谷,钟无疾哪里肯依,便命人将阿笙给看了起来。 阿笙一哭二闹三上吊,钟无疾无计可施,便命素凌风日夜守着她。素凌风与阿笙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两人打小便在一处,那情分不比亲兄妹差上多少。在阿笙的连番哭求下,对妹妹疼爱有加的素凌风哪里抵御得住,便借着月色,偷偷将阿笙带出了谷。 两人一路追着九幽谷主等人的踪迹走,但一直隐在暗处,并没有露面现身,所以九幽谷主到现在都不知道,阿笙和素凌风一直在暗处远远跟着她们。 高胜寒带着谷空青与两人擦肩而过,忽觉背后剑气嘶风,寒意逼人,高胜寒一惊,忙转身飞纵,跟着一记回马枪向后搠去! “叮——” 一枪一剑,轻轻交触,素凌风顺势从高胜寒头顶翻了过去,横剑截住了去路,冷冷道:“把人放下!” 谷空青闭着眼睛流泪,并没有看到素凌风和阿笙,但一听到这个声音,忙睁开了眼睛,失声道:“素大哥!” 素凌风一笑,道:“青妹子,你没事吧?” 谷空青神情激动,道:“我没事,我没事。” 她又看到了阿笙,心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他本该是师妹喜欢的人,可她却偏偏喜欢上了他。虽然她知道,这样很对不起师妹,她也有意去驱除这种感觉,但感情这种事,谁又能为自己做主呢?她越是抵触,对云天行的感情越是难以割舍,甚至越陷越深。 她注视着阿笙,眼中泪水更如泄洪一般,难以收止。 阿笙见谷空青泪流不止,指着高胜寒叫道:“师姐,这个坏蛋是谁,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谷空青道:“他没有欺负我。师妹,云天行就在前面,你快带素大哥去救他,再迟一步就来不及了!” 阿笙心头一颤,道:“那师姐你呢?” 谷空青强忍住泪水,道:“你们不用管我,他不会伤害我的。师妹,你快去救他,蜃楼的人将他和净尘大师围住了,背后是断肠崖,已经没有退路了!快去吧,若是迟了,怕是……怕是……”说着,又开始流泪。 素凌风提剑一步步向高胜寒走去,道:“把人放下,否则,死!” 高胜寒向素凌风的剑上望了一眼,忽然睁大了眼睛,随即嘴角微微勾起,笑道:“越王八剑,断水,有趣,有趣!” 第八百一十七章 绝路重逢 素凌风提剑一指,冷冷道:“我叫你把人放下!” 高胜寒一手揽住谷空青,一手拈枪,一双寒眸死死盯着素凌风,道:“我要是不呢?” “不?”素凌风拨转剑锋,“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我劝你还是乖乖按照我说的去做,我这个人可没什么耐性,还有,你最好不要惹我,尤其不要惹怒我!” 高胜寒一笑,道:“越王八剑成名已久,以你的年纪来看,你似乎不是真正的断水,不过,越王八剑视剑如命,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你这把断水剑是从哪里得来的?” 素凌风道:“这,不关你的事!” 高胜寒道:“这的确不关我的事,但我却一定要知道!” 谷空青见两人剑拔弩张,似乎下一刻就会拼个你死我活,而眼下云天行正遭人围捕,若不赶去支援,性命多半难保。她与素凌风阿笙从小相识,若让他们舍自己离去,他们一定不肯,她只好向高胜寒道:“带我离开这里。” 高胜寒见谷空青向自己开口,忙将银枪收住,道:“好。” 阿笙摆开架势,挡住了高胜寒的去路,道:“师姐,你别怕,我和哥不会让他带你走的!”向高胜寒一指,“喂,你这大坏蛋,快把我师姐放下来,她要是有个好歹,你也不用活了!” 谷空青心下愧疚不已,咬牙道:“师妹,我是自愿跟他走的,你们别管我,快去救他吧,再迟一步,怕是连面都见不上了。”说完,又向高胜寒道,“你不走还愣着做什么?” 高胜寒“哦”了一声,转身便走,阿笙取出数枚毒阵,抬手一扬,嗖嗖嗖,直打高胜寒后心。 高胜寒回身舞起银枪,将毒针尽数打落,足尖连点,已飘然远去。 阿笙还要追,素凌风一把将她拉住,道:“算了,别追了,青妹子不会有危险。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浪雪银枪高胜寒。我常听人说,这家伙不近女色,而且没什么劣迹,他带走青妹子,多半还有别的什么缘故,我们还是先去救云小子吧。” 自从那日云天行悄悄离开九幽谷,阿笙无一日不想念他,如今他就在前面,阿笙恨不能插上一双翅膀,立刻飞到他身旁。 两人一路飞奔,只一会工夫,便见到崖边有五人在混斗,阿笙目光一扫,便锁定了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喜道:“是天行哥哥!” 素凌风见对方有三人,忙掣剑飞奔过去,将到近处,纵身一剑向剑八后心刺去! 剑八没料到背后有人偷袭,将到了近处才觉察到,反手一剑刺出,素凌风闪身避过,跟着剑锋一转,在剑八袖口上开了一条缝,剑八一惊,心知此人剑术了得,忙纵身后撤! 凤南星和邢无伤见对方有人来帮忙,也都各自收手,暂时退后。 素凌风横剑挡在双方之间,冷冷盯着剑八等三人,剑上白气蒸腾,气势十足! 云天行见素凌风来援,心下大喜,道:“素大哥,你来了!” 素凌风微微转头,先是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以为我乐意来啊,还不都是我那妹子闹的,自打你离开了九幽谷,她天天吵着要找她的天行哥哥,到底是长大了,连我这个亲哥都入不了她的眼了。” 云天行笑了笑,道:“阿笙她还好吗?” “别问我。”素凌风向远处一指,“她在那,自己问去。” 云天行转头看去,只见阿笙已飞跑了过来,扑进了他的怀里,哭道:“天行哥哥,阿笙好想你!” 云天行紧紧抱住她,道:“傻丫头,我也想你啊!” 净尘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向一旁挪了几步,开始默默调息。 邢无伤等人突然见到如此温情的一幕,有些不太适应,相互看了一眼,均在想:“我们为何非要停下来欣赏这一幕?” 凤南星道:“云天行,你到底有几个女人,怎么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你老实说,后面到底还有没有了?” 阿笙从云天行怀里离开,嘟着嘴道:“天行哥哥,你要是敢有别的女人,阿笙可不饶你!” 云天行看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苦笑道:“我哪有啊,都是他胡说的。” 不远处一棵枝叶繁密的树上,姬无情和红漪并肩站在粗大的树干上,静静地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幕幕。 姬无情见下面两人拥在一起,皱眉道:“难道现在的女人都喜欢他这种类型?” 一旁的红漪没有言语。 姬无情转过头,看着红漪,道:“也许他是一个好男人,但你们之间有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这是上天注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而且他已心有所属,我希望你能看清这一点,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红漪道:“把我穴道解开!” 姬无情道:“恕我不能答应。” 红漪道:“算我求你的。” 姬无情道:“就算你求我,我一样不会这么做。红漪,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们两个人走得越近,彼此承受的伤害就会越深,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他想一想。” 红漪默然。 姬无情道:“就算你现在可以隐瞒身份,但你能瞒他一辈子吗?等哪一天他知道你也是蜃楼的人,他会怎么做?杀掉你?就算他不杀你,他也一定会杀了他自己。相信我,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背叛!” 红漪含泪道:“可我并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啊!” 姬无情道:“你没有,但蜃楼做了,而你却是蜃楼的人,这偏偏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 红漪抬眼望向云天行,又看了看他身边那个人,心里一阵酸楚。 姬无情摇了摇头,叹道:“红漪,事到如今,我也不怕把实话告诉你。在我看来,他不像是会束手就擒的人,而我们这边的人也不会轻易放他离开,这样说来,双方必定会有所死伤,那么,你觉得谁会死呢?” 红漪想要喊叫,姬无情却抢先说道:“我不会点你哑穴,你可以喊,但如果你暴露了自己,他一定会赶来救你,这样一来,他反而会葬送掉原本可能会活命的机会,你一定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红漪咬住嘴唇,泪流不止! 第八百一十八章 分派对手 却说剑八被素凌风一剑削断了袖口,目中多了一丝警惕之意,虽说他当时没有留心后面,但就算能在他不备之时,偷袭得手,也算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 当剑八的目光转到素凌风的剑上时,忽然睁大了眼睛,当他再看向素凌风时,目中的警惕之意又浓了几分。 凤南星也注意到了素凌风的剑,道:“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手里拿的应该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吧?” 素凌风道:“我很是不懂,你们一个个为什么总盯着我的剑不放,就算它是断水又如何?再好的剑也得由人来把握,难道不是吗?” 邢无伤上前一步,道:“其他七个人在哪里?” 素凌风道:“你想知道?” 邢无伤道:“很想。” 素凌风一笑,道:“你回头看看不就知道了。” 邢无伤猛地一回头,一个人都没看到,转过头来瞪着素凌风,一字一字道:“你敢耍我?” 素凌风笑道:“被我耍过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邢无伤恼怒,正要动手,剑八伸手拦住,眯眼盯着素凌风,道:“阁下恐怕不是断水本人吧?” 素凌风叹息一声,道:“你们这些人啊,一会谈论我的剑,一会又谈论我的人,真是一群不解风情的人呐。一般像这样初次见面,最好不要当着人家的面谈论人家,这是很不礼貌的,还有,更不要拿眼珠子在人身上滚来滚去,这样最惹人反感,尤其是你!” 一面伸手指着邢无伤,一面说道,“你以为包扎成这样我就认不出你来了?二狗子,是你吧?前两天去河边偷看姑娘洗澡,被人家村里的人撵着打了二十多里地,我去看你的时候,你瞪着俩大眼珠子,要我扶着你去河边,还贼心不死咧。几日不见,你倒跑到这里来了,叫我一个好找。” 剑八和凤南星都把目光投向了邢无伤。 邢无伤叫道:“你们看我干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他!” 素凌风指点着邢无伤,啧啧道:“看吧,看吧,这个没良心的,被人打得动不了,是谁去给你送吃的了,现在能动就不认识我了,你还要不要脸了?二狗子,你别光瞪眼,说话啊!” 邢无伤被素凌风无辜安插上这么一桩丑事,肺都快气炸了,口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凤南星哈哈大笑了一阵,道:“无伤,我还当你是怎么了,一直缠着这些白布条,原来是这么回事,哈哈。” 邢无伤怒极,一拳向素凌风打去,剑八怀疑素凌风的身份,怕邢无伤一时冲动,坏了大事,想拦却没拦住。 素凌风见他捏着拳头打过来,心下冷笑:“你这不是找死吗,难道你这拳头比我的剑还硬?”说着,撩起一剑向邢无伤手臂上砍去! “叮”的一声,断水剑砍在了邢无伤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两人都是一惊,各自后撤。 素凌风抚摸着断水剑剑锋,心下骇然,这断水剑削铁如泥,砍在人的手臂上,竟然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素凌风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事,口里叫道:“二狗子,你这是练了哪门子邪门功夫?哦,我想起来了,一定是你在山洞里捡到的那本武林秘笈吧,我记得要练此功,必先自宫啊!二狗子,难道你……你已经……” 邢无伤同样十分震惊,自他踏入江湖以来,很少有兵器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素凌风随手一剑,便在他身上留下了一条白印,断水剑之锋利,可见一斑。 云天行垂目看了一眼太阿剑,心想:“这人一定是练了某种硬功,不然,素大哥那一剑,不会只留下一道白印,不知我这太阿剑,能不能伤得了他。” 自开始到现在,邢无伤的目标主要是净尘,云天行被剑八和凤南星缠住,根本没有闲暇再与邢无伤过手,即便有时候刺过去几剑,邢无伤也不会拿身体硬抗,都是先躲闪,所以自始至终,云天行并不知道邢无伤有刀枪不入的本事。 净尘已猜出了邢无伤的来历,但他不是话多的人,何况刚才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分神,自然也无暇去告诉云天行这些事。 素凌风表面上虽然嘻嘻哈哈全无正形,但内心里却十分警惕,毕竟眼前这个人刀剑不伤,对他这种剑客而言,不正是克星吗? 他转头向净尘道:“和尚,你就是万佛寺的净尘大师吧?” 净尘道:“贫僧法号净尘,敢问施主尊姓大名?” 素凌风摆了摆手,道:“这个以后再说。和尚,我问你,你见多识广,可能看出这二狗子学了什么邪门功夫吗?” 净尘道:“施主可曾听过金甲门吗?” 素凌风点了点头,道:“我还当金甲门没人了,原来还留下了几个像样的,这样就说得通了。和尚,他们金甲门的功夫,是从你们万佛寺的金刚伏魔功里衍化出来的,你有没有法子破他的功?” 净尘道:“事实虽然如此,可在黄金甲的改动下,他们金甲门的金刚不坏之身早已变成了另一门武学,要我破他的功怕是不太容易,但要我缠住他一段时间,贫僧还是可以做到的。” 素凌风道:“好,这个二狗子克我,短时间内我拿他没有办法,就麻烦大师你缠住他一段时间,等我们解决掉这两个,再来帮你。”又向云天行道,“云小子,这个拿剑交给我,那个妖人就留给你了,没问题吧?” 云天行还没来得及回答,凤南星却抢先叫道:“你骂谁人妖?” 素凌风失笑道:“我说的是明明是妖人好不好,怎么到你这就成人妖了?” 凤南星怒极,将玉笛凑到嘴里,悠悠地吹了起来,素凌风眉头一皱,道:“果然是个人妖,不,果然是个妖人!” 剑八已抢到了素凌风的近前,道:“你最好拿出全力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资格执掌断水剑,若只是个绣花枕头,呵,这断水剑我收定了!” 素凌风道:“就怕你没这个本事!” 两人已舞剑斗在了一处,剑光四散开来! 第八百一十九章 大力金刚指 素凌风与剑八斗在了一起,云天行便提剑向凤南星砍去,净尘也与邢无伤交上了手。 眼下众人各自有了对手,唯独阿笙空闲,她自认本领低微,不好上前插手,便伺机在旁,寻找合适的机会下手。像她们这种擅长用毒的人站在一旁,就算不用出手,对敌人也会产生一种无形的压力。 姬无情和红漪依旧站在树上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幕幕。 姬无情的目光落在了素凌风身上,或者说是他那把剑上,喃喃道:“竟然是断水剑,难道九幽谷跟越王八剑还有牵连?若此人真是越王八剑中的断水,那么其他七个人必定也在附近,如此一来,我们这边岂不是很危险?” 红漪怕姬无情会下场帮忙,便道:“越王八剑早在很多年前就已名动江湖了,这个人还很年轻,必定不是断水本人。” 姬无情道:“话虽如此,可他手里的剑却是货真价实的断水啊。” 红漪道:“也许这其中还有别的什么曲折。” 姬无情转头看着红漪,道:“你说这些话无非就是想让我留在这里,不下去帮忙,但有一件事你应该知道,如果云天行走掉,这一切的罪责都会加到你的身上,要不是你杀掉那里的狱首,打开了机关大门,就算他们能闯到第一层,也绝不可能逃出地牢。还有,要不是有人及时烧毁了地牢,等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赶到那里,不知能挖掘出多少有关蜃楼的秘密,而这些也都是因为你。” 红漪道:“事已至此,还说这些做什么,就算重来一遍,我还是会这么做。” 姬无情摇了摇头,道:“红漪,你知道吗,我真的快要被你给气死了。” 红漪道:“你脸上整年不见一个表情,我可看不出来你在生气。” “看不出来不等于没有。”姬无情沉默一会,又道,“你又不是个小孩子,这种事的后果不用想也知道,你还去做,就算你喜欢他,可如果你死了,这一切都会化为乌有,真的值得吗?” 红漪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道:“现在呢,你觉得现在哪一边会赢?” 姬无情道:“你问我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 “为什么?”红漪问。 姬无情道:“只要我还站在这里,云天行那边就没有机会。” 红漪道:“姬无情,我要你答应我,今日之事,你不许插手!” 姬无情抱剑在身前,眸子微微眯起,道:“恕我不能答应,我不会让形势继续恶化下去,如果剑八三人落败,我会立刻出手,就算不能将你留下的残局收拾干净,至少不会让你因为放走云天行一事失去性命。” 红漪还要再说什么,忽听下方邢无伤痛叫了一声,身子倒摔出去,将后方树干撞得凹陷了进去,嘴角也流下了一道血线。 姬无情死死盯着白色僧袍猎猎作响的净尘,,喃喃道:“想不到净尘的实力竟已到了这种地步,按理来说,他们这些人的内力最高也只能恢复到五成左右,而这个净尘恐怕已恢复到了八成,不然绝无可能一指震退无伤。” 邢无伤扶树站起,抹去嘴角血迹,道:“净尘,你隐藏得好深呐,就算是万佛寺的净空方丈,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吧?” 净尘双手合十,道:“阁下过誉了,贫僧如何比得了方丈师兄?刚才这一记大力金刚指出其不意,这才建了奇功,若阁下有了防备,未必能有如此成效。” 邢无伤道:“不是我过誉了,而是你过谦了。就算是净空拿大力金刚指戳我,也未必能有如此效果。还有,刚才你硬抗了我三拳,竟然一点伤势都没有,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你的金刚伏魔功早已修炼到了极致,要不是凭借金刚圣体,断不能硬抗我的攻击。” 净尘道:“贵派的金刚不坏之身本就脱胎于敝寺的金刚伏魔功,虽说黄掌门早已将贵派功法与金刚伏魔功分离开来,但到底还是师出同源,贫僧能伤到阁下,也是这个缘故。” 邢无伤冷笑一声,道:“净尘,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就算你能伤到我,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刚才是我大意了,我们再来比过!”说着,又挥拳向净尘打去。 剑八避开素凌风一剑,向邢无伤喊道:“无伤,不可大意了,你们金甲门与万佛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万佛寺功法甚多,未必没有破你之法,你且小心应对,待我除掉此人,再去帮你!” 素凌风道:“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吃我一剑!” 剑八飘身避开,暗想:“此人年纪不大,剑法却是如此精湛,也不知是师承何人。若他真是断水,那么其他七个人必定也在附近,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等等,如果他真是断水,又何必这般苦战,直接将其他人叫来,把我们围死,岂不省事?这么说来,他一定不是断水本人!不过,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免得再出变故!”叫道:“大家全力出手,速战速决!” 听剑八如此说,凤南星心里那叫一个苦。他一身本事,在云天行面前全没效果,只能凭借手中玉笛,与他实打实的过招。虽说他的武功也不差,但毕竟不是强项,勉强与云天行纠缠一会,还没什么问题,但要他独自制住云天行,怕是不太容易,毕竟云天行身具数门奇功,早已今非昔比,不是他一人所能对付得了的。 邢无伤虽然有金刚不坏之身,但净尘的金刚圣体也差不上多少,两人打来打去,一时间难分胜败。 反倒是剑八和素凌风这里斗得最是激烈,九把剑叮叮当当地碰个不停,两人各自遇险,身上也都带了伤,只是没有伤到要害,所以一时间也难以分出胜败。 阿笙在旁看得着急,却哪里也帮不上忙,只能暗自祈祷,盼着己方有人拔得头筹。 正当六人斗得焦急,忽听不远处一人喊道:“都这么久了,这里还没结束吗?” 第八百二十章 绿雾 原来说话的人正是霍乱,他本与公输敖联手对付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却忽然收到消息说,正有大批江湖人士正在往这里汇聚,他见前去阻拦云天行的人迟迟没有现身,便猜知这里多半也受到了阻碍,所以与公输敖联手布下了陷阱,暂时困住了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然后火速赶来支援。 云天行见霍乱出现在这里,心下一凛,眼下好不容易将局势扳回来,对面偏偏又来了一人,以霍乱的本事,足以使还算平衡的天平发生倾斜。 虽然云天行这边还有阿笙,但她年纪尚幼,与连九幽谷主都不敢轻视的霍乱相比,显然不是一个层级的人。 霍乱眼见六人斗得紧密,不打二话,直向云天行这里攻来,素凌风忙叫道:“龟儿子,你爷爷在这里!”说完,撇下剑八,横飞一剑,直取霍乱! 剑八连飞六剑,将素凌风去路尽数封死,道:“你的对手是我,可不要分心哦!” 素凌风担忧云天行,左冲右突,却被剑八硬生生截了回来,根本突不出去。 净尘也想抢过去支援,奈何邢无伤缠得紧,而他偏偏又无法在短时间内将邢无伤打倒,所以也很难分身去救。 凤南星被云天行打得好生憋闷,见霍乱赶来帮忙,着实松了口气,道:“霍老头,你来得也太慢了吧?” 霍乱叹息一声,道:“这也怪不得我,那九幽谷主与百里藏花联手,实在难缠,我与公输敖与他们斗了这半天,连一丝上风都没占到,到底是我老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 凤南星笑道:“霍老头,你也不用谦虚,以你的本事,单打独斗未必怕了那九幽谷主。公输敖本事也不差,你们两个联手,就算制不住他们两个,他们两个也奈何不得你们,算是平分秋色,难道不是吗?” 霍乱道:“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九幽谷主,她虽是我的后辈,但动起手来,却像是我的前辈,连我这个对她了解甚深的人都对她敬佩不已,不可小视啊。况且她的厉害之处,可不单单在用毒上,在她们赶来这里之前,早已事先召集了大批人马,现在正陆续向这里赶过来。那边公输敖正在埋设陷阱,不过,他一个人也撑不了多少时间,大家若再藏拙下去,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云天行听说九幽谷主带人来了,心知有救,忙全力出手,硬生生挡住了凤南星和霍乱的联手攻击。 霍乱出身于九幽谷,最擅用毒,可对云天行连下了几种毒药,竟然没有一丝效果,他看了凤南星一眼,讶然道:“怪咧,这小子怎么回事,我的毒药竟然对他无用?!” 凤南星苦笑道:“别说是你的毒药,连我这双眼睛在他面前也没了效用,我也奇怪啊。” 霍乱转念一想:“上一次我去九幽谷,这小子进到我的毒雾里,同样没有毒发,难不成他也有了百毒不侵之体?不可能啊,南风那百毒不侵之体,也是费了好些力气,这小子又不是九幽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百毒不侵之体?绝不可能!难道他事先服了解药?这也不可能啊,我刚才连试了十余种毒药,怎么都没有效果?难道他恰好把这十余种毒药的解药都服了?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 霍乱实在想不明白,见云天行短时间内拿不下,转眼又瞧见了素凌风,回想起那日在九幽谷的一剑之仇,抛下云天行,转向素凌风攻去,叫道:“臭小子,没大没小,今日便叫你葬身此地!” 霍乱一加入,素凌风明显吃力不少,他没有百毒不侵之体,更没服龟行丸,若被霍乱的剧毒沾上一点,定然会瞬间暴毙,所以他每一招每一式都格外小心,这样一来,不免左支右绌,只一会功夫,便已露出了败相。 阿笙见素凌风被两人逼得连连倒退,抢上前去,叫道:“哥,我来帮你!” 霍乱刚来时便看到了阿笙,只是看她站在一旁,便没把她放在眼里,听她叫素凌风叫哥,浑身打了个激灵,随即大笑道:“南风,我制不住你,难道还制不住你的宝贝侄女吗?” 素凌风一惊,忙叫道:“小笙子,快逃!” 霍乱撇下素凌风,转向阿笙飞奔而去,笑道:“原来是阿笙啊,都长得这么大了,我都没认出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还记不记得?” 阿笙见霍乱飞奔过来,其势甚急,忙止住脚步,先抛了一粒药丸进嘴里,又自腰间药兜里取出姑姑赠予的护身之物,紧紧握在手心。 “笙妹!” 云天行见霍乱转向阿笙出手,再也顾不上凤南星,急往这边赶来,可终究还是迟了! 霍乱抢先一步掠至阿笙近前,见阿笙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还当她怕了,笑道:“阿笙别怕,爷爷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不等阿笙回应,便一手向她抓去! 阿笙微微一笑,道:“谁要跟你走,我只要我的天行哥哥!”说罢,将手中之物捏碎,登时爆出一团墨绿毒雾,以阿笙为圆心,迅速向周围蔓延出去! 霍乱首当其冲,瞬间被绿雾淹没,阿笙趁势将手中匕首掷出,正钉在霍乱右肩胛骨下,霍乱大惊,顾不得拔刀,先胡乱丢了几粒药丸进嘴里,忙拔身飞撤! 那绿雾蔓延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刚才众人打斗的地方,已尽数被绿雾覆盖,但凡被绿雾笼罩的活物,瞬间失去了生命,就连树上的鸟儿还未来得及起飞,便一只接一只地坠到了地上,霍乱带来的那几条绿腹大蛇也被绿雾波及,一条条翻身死了。 藏在树上的姬无情和红漪同样险些被突如其来的绿雾殃及,好在姬无情反应快,带了红漪几个起落,已跳到了远处的树干上,见绿雾蔓延速度减缓,这才重新站定。 姬无情眯着眼睛,望着前方已是一片墨绿,仍心有余悸,喃喃道:“这就是九幽谷主的手段吗?” 第八百二十一章 引开 除了霍乱被绿雾笼罩外,云天行净尘和邢无伤三人也被绿雾波及到了。 云天行有百毒不侵之体,自然不怕绿雾,所以相安无事。净尘和邢无伤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两人见绿雾蔓延过来,都想将对方留在雾中,哪知绿雾蔓延速度极快,争来斗去,谁也没有跑了。 两人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中毒之后,忙各自运功抵御,是以没有立刻毒发身亡,但此毒毒性甚烈,两人即便不死,也被毒了个够呛。当两人冲出绿雾笼罩的范围后,立刻伏在地上吐血,半晌没站起身来。 邢无伤见霍乱从绿雾里冲了出来,忙喊道:“霍老头,解药!” 霍乱道:“这是九幽谷主的混合性毒雾,没有现成的解药,我先给你几粒解毒丸,你运功压着毒性,等回去了,我再慢慢为你解毒!”说着,取出几粒药丸,掷向邢无伤。 邢无伤伸手去接解药,哪知净尘飞步赶来,举掌一吸,竟将药丸吸到了自己掌中,顺势抛入了口中。 邢无伤看到这一幕,顿时一口血喷了出来,大骂道:“臭和尚,你找死!”顾不得伤势,挥拳向净尘打去。 霍乱见药丸被净尘抢走,道:“无伤,莫要动怒,小心毒入心肺,到时候别说是我,就是天上的神仙,也救你不得。”说着,又取了几粒药丸掷给了邢无伤。 邢无伤服下解药,感觉略微好受了些,方盘膝坐下来运功压制毒性,但看向净尘的目光仍是阴森森的。 净尘见邢无伤坐下,也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坐下,运功压制毒性! 云天行见霍乱左肩中了一刀,嘴角还残余一条血痕,便知他这一趟,反被阿笙给算计了,叫道:“笙妹,你没事吧?” 阿笙道:“天行哥哥,我很好,你不必替我担心。” 云天行松了口气,暗想:“钟谷主最是疼爱笙妹,定是教了她一些保命的手段,如此倒是我杞人忧天了。”于是便去专心去对付凤南星。 霍乱与九幽谷主斗了那么长的时间,反倒没留下什么伤势,毕竟高手过招,浅尝辄止,只要不是实力差距太大,很少出现那种血满衣衫的情景。最让霍乱气不过的是,他刚才险些栽在一个九幽谷后辈的手里,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他一直把九幽谷主当成同级对手,除此之外,九幽谷里的人还没一个入得了他的眼,可他偏偏叫一个入不了眼的人伤了,这叫他如何接受得了? 霍乱凝目望向墨绿浓雾,眼中闪过一抹阴冷,他又往嘴里塞了几粒药丸,脚步一动,重新又掠入了浓雾之中。 阿笙站在雾里,见一条模糊人影在前方出现,不用想也知道是霍乱报仇来了,道:“你这叛徒!打不过我姑姑,便来欺负我,等我姑姑来了,定要你好看!” 霍乱嘴角上翘,道:“也许你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阿笙道:“谁说我等不到,你中了姑姑的剧毒,还能坚持多久?” 霍乱道:“南风的毒固然厉害,如果换成是别人,吸入如此多的毒气,必然死路一条,但你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我对你姑姑了解甚深,她常用的每一种毒我都想出了破解之法,就连她可能会用的,我都提前配制好了解药,虽然这种混合性毒雾我没有现成的解药,但给我足够的时间,我一样可以把解药制造出来。你大可放心,这种毒虽然麻烦,可还要不了我的命!” 阿笙暗扣数枚毒阵,闪到一旁树后,又蹲身捡了几枚石子,握在另一只手里。 霍乱来到刚才的位置,没看到阿笙,笑了笑,道:“出来吧,你躲不掉的。” 阿笙抬手掷出一枚石子,打在不远处一棵树上,咚的一声,霍乱抬手便是数枚丧门钉,正钉在了刚才阿笙拿石子打到的地方。 阿笙见霍乱的手法如此精准,暗自心惊,心想:“姑姑他们就要赶来了,我再拖他一拖,等姑姑他们来了,看这个叛徒还敢不敢欺负我!” 霍乱何尝不知道阿笙的想法,他也知道九幽谷主等人不时便会赶来,所以不想浪费时间,笑道:“阿笙,你很喜欢玩捉迷藏吗,好吧,那我们就来玩一玩吧。”说罢,以自身为中心,又放出了一团黑色的毒雾。 阿笙一惊,暗道:“不好,若再不离开,等他的毒气蔓延过来,我未必解得掉。”忙将手中数枚石子,分不同的方向射出,跟着脚步一动,已向外逃去。 霍乱一笑,道:“找到你了!”向阿笙追了过去! 素凌风担忧阿笙的安危,奈何他身上没有解药,不敢冒然闯入毒雾,而且又有剑八纠缠,他也只能干着急。 凤南星和云天行的位置相对偏僻,而且绿雾又浓,根本看不到里面,所以霍乱追赶阿笙的事,他并不知情。 阿笙飞身逃窜,眼见前方绿雾渐稀,便知到了毒雾的边界,暗想:“天行哥哥他们并未露出败相,都是这个叛徒过来搅局,才闹出了这些事,不如我将他引开,或者直接将他引到姑姑那里去,天行哥哥他们也会轻松不少!” 阿笙打定主意,冲破绿雾,沿着断肠崖,直向九幽谷主所在方向奔去。 霍乱哪里肯让她走,呼哨一声,竟将他那只黑鹰唤了下来,向阿笙一指,那黑鹰双翅一振,便向阿笙追了过去! 将到近处,阿笙只觉背后一阵狂风袭来,便知是那黑鹰到了,下意识往旁边草里一扑,那黑鹰抓了空,又升到了空中,转了个弯回来,枉图再进行下一轮抓捕。 这时,九幽谷主那只白鹰南南忽从上空俯冲下来,双爪正抓到了黑鹰的一条翅膀,两只大鹰在上空厮斗起来,黑羽白羽如落雪般飘落! 阿笙看到南南,知道姑姑就在附近,爬起身来,正要赶过去,忽听背后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说道:“阿笙,你还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啊,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还是一点也没变啊,呵呵,我要抓到你了哦!” 第八百二十二章 死人丹 却说阿笙听到背后有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霍乱,反手向后甩出数枚毒针,霍乱侧身避过,一手抓向阿笙后领,阿笙眼见逃不掉了,便扭身向后打了一掌,却又被霍乱给趁机拿住了手腕。 阿笙被霍乱制住,叫道:“你这叛徒!我们九幽谷哪里亏待过你,你三番五次给九幽谷惹祸,长老们念在你在谷里生活了这些年,不对你用刑,你倒好,不但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偷学制造瘟疫的手段,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真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霍乱道:“阿笙,我的事你不了解,所以不要枉加评论我。我离开九幽谷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娃,所有关于我的这些事,你都是从别人口里听来的,你觉得他们会说我的好话吗?” 阿笙“呸”的一声,道:“你要是净做好事,他们就算想说你坏话,也无从去说,你这叛徒,坏事做绝,还想让人说你好话,真不要脸!” 霍乱大怒,但却没有发作出来,盯着阿笙冷笑了一会,道:“阿笙,你不怕死吗?” 阿笙道:“我当然怕死,可就算再怕,也绝不会向你这个叛徒低头!” 霍乱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就让你去死!” 这时,九幽谷主已抢先赶到了这里,见阿笙被霍乱制住,叫道:“霍乱,你我之间的恩怨,跟他人无关,把阿笙放了!” 霍乱笑道:“南风,你太天真了,我向来不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既然抓到了你的软肋,你觉得我还会放开吗?” 九幽谷主道:“就算看在九幽谷栽培了你这些年的份上,把阿笙放了,她跟当年的那些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霍乱冷哼一声,道:“九幽谷栽培了我不假,可最后要夺走我性命的也是你们九幽谷,这笔账,我要跟你们细细地算!” 九幽谷主忍怒道:“霍乱,难道你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制裁你吗?” 霍乱道:“就为了那几个只会吃睡的东西?” 九幽谷主怒道:“那是几十条人命!” 霍乱摇头笑道:“看来我们之间已没什么好说的了。”说着,取出一粒药丸放到阿笙面前,向九幽谷主道,“南风,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叫死人丹,只要活人服下去,就立刻就会变成一个死人……” 九幽谷主怒极,喝道:“霍乱,你敢!” 百里藏花也已赶了过来,叫道:“霍乱,你敢动她一根寒毛,我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霍乱笑道:“这天底下还有我霍乱不敢做的事吗?”说着已将死人丹塞入了阿笙口中。 阿笙只觉意识逐渐模糊,叫了声“姑姑”后,便合上了眼睛。 九幽谷主见阿笙四肢垂落,登时如遭五雷轰顶,头一晕,坐倒在地。 霍乱见九幽谷主坐倒,嘴角微微翘起,心道:“活人服下死人丹,气息闭敛,脉搏全无,但不会真正死去,但在外表看来,的确与死人无异。南风,我要你亲手埋葬掉你最疼爱的人后,再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到时候就算我不杀你,你也一定会自责而死。” 霍乱正想到这里,见百里藏花面带怒意,飞步赶来,霍乱不打算与他纠缠,忙将阿笙抛了出去,随后便撤到了远处。 百里藏花接到阿笙,忙去探她鼻息,又试她脉搏,可此时的阿笙脉搏停止,气息全无,已完全没了生人的气象。 百里藏花紧急救治了一番,仍没有半点回转的迹象,心已凉了半截。横抱阿笙,走到了九幽谷主面前。九幽谷主本来还心存一线希望,见百里藏花摇头,呜的一声,哭了起来。 九幽谷主尚未成亲,更没有儿女,而阿笙是在她身旁一天天长大的,两人虽是姑侄关系,但其情却盛似母女。九幽谷主眼见阿笙死在自己面前,而她却没能保护她,其伤痛可想而知。 百里藏花将阿笙放到九幽谷主怀中,道:“你看着阿笙,我去杀了霍乱。” 九幽谷主红着眼睛,一把拉住了百里藏花,道:“把他留给我,我会让他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素凌风本就一直在关注着阿笙,刚才阿笙冲破绿雾,被霍乱追赶,一直到阿笙被霍乱拿住,素凌风都想来救,奈何剑八故意缠着他不放,只能边打边向这里挪移。然后他看到百里藏花横抱阿笙,而阿笙四肢垂落,九幽谷主又坐在地上哭泣,他已猜到了些什么,心口传来阵阵剧痛,道:“是哥没有保护好你!” 剑八见素凌风分了神,奋起一剑刺入他左眼,素凌风一声未吭,仰面倒地。 剑八与素凌风斗了这一会,情知他剑法不弱,若是假以时日,必是一大祸患,见素凌风躺在地上不动,便想再补上几剑,可就在这时,一个灰袍人如一条游蛇般贴地游来,双手连出,每一次出手,便有数枚飞刀脱手! 剑八一惊,忙收剑格挡,叮叮叮响声不绝,剑八硬是被这人的飞刀给逼到了三丈开外! 那灰袍人游到素凌风身旁,将他驼起,飞奔而去! 剑八见这人要抢走素凌风,哪里肯依,忙挺剑追了上去。 百里藏花虽因阿笙之事痛心,但他一直在关注着场中的一举一动,见素凌风被剑八一剑刺倒,忙赶过去救援,谁知半路又杀出来一个灰袍人,将素凌风给抢走了。 前面阿笙刚刚遇害,现在素凌风又遭遇了变故,生死不知,百里藏花痛心疾首,已顾不得什么,全力运起轻功,向那灰袍人赶去! 刚到近处,那灰袍人微一侧身,已甩出了数枚飞刀,百里藏花身形左右跳动,将飞刀尽数躲过,同时掷出数枚白羽,叫道:“把人留下!” 那灰袍人见百里藏花身法极快,忙调头向一侧的剑八那里赶去,剑八见灰袍人向他这里过来,心中大喜,正要飞剑,忽听那灰袍人叫道:“自己人,莫要动手!” 剑八一愣,那灰袍了嗖的一下,已从他身旁过去了,剑八回转过来,心想:“若真是自己人,何必遮挡得这样严实?糟糕,中了他的计了!”想再去追,那灰袍人早已远去了。 百里藏花见剑八挡住了去路,又恼他刺了素凌风一剑,不打二话,已与他动上了手。 第八百二十三章 怒气爆发 云天行与凤南星所处的位置相对比较偏,虽然看不到阿笙那边的事,但却可以隐约看到素凌风与剑八,眼见素凌风被剑八一剑刺倒,云天行顾不得凤南星,忙赶过去救。 谁知就在这时,一个灰袍人却先一步将素凌风给抢走了,云天行正想追过去,却见百里藏花抢先去了,他自认没有百里藏花的本事,便没有跟上去。 此时的绿雾已变得稀薄了不少,云天行担忧阿笙的安危,喊了几声,却没有回应。 他心里不禁着急起来,忙冲进绿雾里去找,不论他怎样喊怎样叫,都没有回音。正当他焦急之际,忽听不远处有人在哭泣,忙循着哭声过去,出了绿雾,才发现那哭泣之人是九幽谷主。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人,正是阿笙。 云天行见阿笙躺在九幽谷主怀里,手臂垂落,面色惨白,他心里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惧意,他怕,他怕阿笙会离开他。 他握着剑,一步步向九幽谷主走了过去,停了她面前,愣愣地看着那个躺在她怀里的人。 “笙妹!” 他轻轻的叫了一声,却没有回应。 他将太阿剑插在地上,蹲下身来,伸出一双颤抖的手,紧紧握住了阿笙的手。 “笙妹,为什么你的手这样冰冷?” 云天行咬着嘴唇,出了血,眼泪却已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伸手摸向阿笙冰冷的脸颊,颤声道:“不是说好了一起去昆仑山看雪吗?你答应过我的,难道你忘了吗?笙妹,你起来啊!” 九幽谷主忍痛道:“她已经死了。” 云天行发了疯似的叫道:“钟谷主,你救救她啊,你是活阎王,你不让她死,她怎么可能会死啊?” 九幽谷主叫道:“云天行,你给我清醒一点!阿笙已经死了!” 云天行拉着阿笙的手不肯放开,哭道:“钟谷主,你救救她啊,她答应过我的,她不会死啊!” 九幽谷主摇了摇头,道:“趁他们没有追来,你走吧,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云天行擦掉眼泪,拔起太阿剑,走了几步,又驻足道:“钟谷主,是我对不起阿笙,是我对不起九幽谷,今生之情,无以为报,只能来世再还了!” 九幽谷主一惊,道:“你要干什么?” 云天行道:“我要去跟他们做个了结,我不想再有人因我而死了。” 九幽谷主叫道:“云天行,我让你离开这里,你干什么去?!你给我回来!” 云天行没再说什么,拖着剑,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他突然回想起了笑我狂在龟灵岛上对他说的那些话,如果他将虚幻二脉闭上,会怎么样?笑我狂说他会死,云天行当时觉得很可笑,他再傻也不会去自寻死路,可是现在,他却想要这么做。 “阿笙都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他满脸泪痕,拖着剑,一步一步地来到了霍乱凤南星等人面前,抬头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道:“蜃楼也好,四海盟也罢,今日,就来做个了结吧!” 凤南星刚才被云天行砍了几剑,正想报仇,见他冲进绿雾里,没敢追进去,这时,又见云天行摇摇晃晃的过来胡言乱语,不打二话,飞身抢到他面前,左手两指,向他心口点去! 就在凤南星的双指距离云天行的心口只有半寸距离时,云天行忽然出手,将凤南星的两指给紧紧攥住了。 凤南星一惊,抬头去看,却迎上了一双金色的眸子! “这……金瞳?!” “虚,幻,闭!” 一股狂躁的气息自云天行周身蔓延开来,一袭破烂衣衫如遭狂风,呼呼作响,争着向外挣脱,似乎这个身体里,正在发生一些很可怕的事! 在云天行身外迅速形成了一股旋风,将地上的干草落叶碎石尽数卷起,围绕着云天行和凤南星急速旋转起来! 凤南星觉得有些不妙,想往后撤,但双指却被云天行死死攥住了,根本挣脱不掉! 凤南星见云天行眼中金芒越来越盛,心底竟莫名生出了一股惧意,忙拿玉笛向云天行胸前膻中穴点去,这一次云天行并没有出手阻拦,但凤南星一笛点上,竟没有丝毫效果! 凤南星惊疑不定,又向云天行巨阙穴点去,仍没有效果,凤南星变急躁起来,忙又点了云天行的中院和水分穴,仍没有半点作用。 “这怎么可能?这些穴位都是人身大穴,怎么在他身上,一点作用都没有了?难道他周身的穴位全乱了?” 凤南星又快速地点了云天行上下十多个穴位,仍是半点作用没有,而云天行周身的狂暴之气却越来越盛! “我的乱花瞳对他无效,霍乱的毒药对他无效,现在就连穴位都失效了,这个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云天行受无极真气冲击,体内早已乱作一团,穴位失效,经脉乱性,就连意识都在逐渐消失!或许,他已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他却一直在心底叨念着,眼前的人都该死! 凤南星被那双金色的眸子死死盯着,如置身于万丈冰窟,那种寒意早已透入四肢百骸。 自他踏入江湖以来,还从未体验过濒死的感觉,但是现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离死亡,或许只有一步之遥! 净尘见到云天行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从地上站了起来,微微眯起了眸子,暗道:“看来,他早已与笑我狂接触过了,这是天下第一内功心法——天地无极,难怪他能徒手捏碎天楼石,我早就该想到的,唉,是我大意了!” 云天行身上的狂暴之气还在增加,而他的身体却已开始战栗,显然,此时爆发出来的无极真气,已不是他的肉体所能承受的了! 净尘眼中闪过了一丝担忧,暗想:“再这样下去,就算不会爆体而亡,也一定会发疯而死。这笑我狂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连这种危险的东西都敢教给他,这不是白白害了他的性命吗?” 第八百二十四章 剑气纵横 却说百里藏花正与剑八斗得正紧,忽听断肠崖那边传来了一声惨呼,两人都是一惊,忙撇下对手,向断肠崖那里赶了过去。 到了近处一看,两人都呆住了,只见云天行一手执剑,一手扼住了凤南星的咽喉,将他双脚提离了地面,在云天行周身砂石草叶环绕,眼中则金芒外溢,就连头发都根根倒竖了起来,哪还像个人类,倒像是一尊战神! 刚才那声惨呼便是凤南星发出的,因为他的双指已被云天行连骨带肉一并捏成了碎末。那种痛入骨髓的滋味,怕是再也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此时此刻的凤南星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在这个半人不人,半鬼不鬼的“怪物”面前,他已完全丧失了命运的掌控权。是生,是死,全凭眼前这“怪物”来决定。 “他还是人类吗?” 凤南星此时已对云天行的属类发生了质疑,毕竟在他身上已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直到现在他还弄不明白其中缘由。 百里藏花回到九幽谷主身旁,道:“南风,云兄弟使的是天地无极没错吧?” 九幽谷主点了点头,道:“当初我就奇怪,他吃了一头百毒不侵的野猪就有了百毒不侵之体,原来都是天地无极内功心法的缘故。这门武学乃当世第一奇功,如今只有笑我狂一人练成了,难道云小子的天地无极是他教的?” 百里藏花道:“上一次在万佛寺,云兄弟曾被笑我狂带走过,多半是在那个时候。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以往那些练习天地无极的人都是在练功的时候发疯而死,像云兄弟这种练成后突然发疯的情况,我还从未听说过。” 九幽谷主沉默片刻,道:“可能是因为阿笙的缘故。” 百里藏花叹息了一声,道:“他既然已经练成了绝世神功,不用几年的时间,便可名动四方,如今却把自己送上了黄泉路,倒的确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九幽谷主又想起阿笙和素凌风,不禁开始落泪。 百里藏花向云天行的剑上看去,忽然瞪大了眼睛,失声道:“南风,快看云兄弟的剑!” 九幽谷主向太阿剑上看去,只见但凡经过剑身周围的草叶石子,无一不被分割成了数瓣,倒像是在剑身周围织出了一张看不见的利网,但凡物体经过,都会被这张利网割碎! “这……难道是剑气?”九幽谷主有些难以置信。 百里藏花点了点头,道:“不愧是剑神之后,这般年纪竟能放出剑气,假以时日,剑神之位,非他莫属!唉,可惜了,可惜了!” 一般来说,剑气是由剑客将自身内力逼入剑身,再在剑刃外面化成的一层层气状锋刃,可增强剑本身的杀伤力,但能在剑身外化出剑气的剑客寥寥无几,即便是有人能化出剑气,也未必肯用,毕竟这种东西太过耗费内力,而且剑气的长短收缩不定,极难把握。 在生死对战中,一个没有完全掌握剑气的剑客,是绝对不会使用剑气的,一来白白耗费内力,减损自身实力;二来剑气控制不稳,反会给对方制造可趁之机,毕竟高手过招,哪怕只是一个微小的错误,也可能会决定一场比试的胜败,所以没人愿意用这种不稳定的东西来与人搏命。 但如果一个剑客真正掌握了剑气,无疑会将自身实力提高到另一个层次。沧澜剑神云巅便是一个极好的例子。据说其沧澜剑气的锋利程度已远远超过了剑的本身,所以云巅虽然被称为沧澜剑神,但大多数时候,却很少拿剑,他所依仗的便是沧澜剑气! 眼下云天行虽然也逼出了剑气,但这并不是他在有意识地控制,而是他体内无极真气早已达到了充盈状态,再无存放之地,只好向外倾泻,而太阿剑便成了极好载体,这么说来,云天行逼出的剑气倒有些阴差阳错的感觉。 远处树上,红漪眼睁睁看着云天行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心疼不已,道:“姬无情,我最后求你一次,把我穴道解开!” 姬无情道:“红漪,就算你现在过去,一样改变不了什么。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应该修炼过天地无极功,而至今为止,修练过这门内功心法的人,也只活了一个笑我狂,即便是活着,也是半疯半癫,全没了人样。如今云天行真气外泄,多半已没了意识,就算你现在过去,他也绝不会认得你,反而会将你当成攻击目标,你一定不想被他亲手杀死吧?” 红漪流泪道:“姬无情,我恨你!” 姬无情道:“我知道,但我还是不能放你过去。” 红漪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姬无情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们走吧,云天行这个人,已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他这样下去,就算没人杀他,他自己也会疯癫而死,结局已经注定了,谁也无法逆转。” 红漪心头一颤,猛地睁开眼睛,道:“不,我不走!就算他死在这里,我也要亲眼看着。姬无情,念在你我这些年交情的份上,不要带我离开,再允许我任性这一次,好吗?” 姬无情盯着红漪看了良久,忽然转开视线,叹息了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是放不下他,好,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他死在你面前!” 却说凤南星被云天行紧紧扼住了咽喉,一张俊美的脸蛋憋得又红又紫,他不知道云天行为什么还不动手杀他,但他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 他不想死,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其他蜃楼的人喊道:“救我!” 霍乱剑八等人相视一眼,却没人出手去救,虽说他们都是蜃楼的人,但各自有各自的算盘,并不是那种可以为了伙伴不顾惜自身性命的人,所谓的援手,都是建立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做出的举动。 云天行体内真气外泄,就连剑气都逼了出来,任谁都看得出来,现在的他,与刚才相比,提升了可不是一点半点。刚才云天行以一敌二不漏败相,如果他们现在冲上去救人,会有怎样的结果,谁也无法预料。 他们本可以安安静静地看着云天行自生自灭,若为了救人,反把自己陷入进去,未免不大值当,何况还有九幽谷主等人在一旁虎视眈眈。 第八百二十五章 名剑对名刀 却说凤南星被云天行扼住了咽喉,向其他蜃楼的人求救,却没人出手去救,这时段刀扛着大夏龙雀赶到了这里,恰巧看到了这一幕,道:“你们怎么不去救人?” 霍乱看了段刀一眼,道:“现在的云天行多半已没了意识,活脱脱变成了一个杀人机器,如果现在冲上去救人,能不能救得了还是两说,若让九幽谷主他们趁机抓到机会,搞不好会把我们一网打尽,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段刀道:“好歹相识一场,不去救他,难道眼睁睁看着他被云天行捏死?” 霍乱道:“生死有命,这也许就是他的劫数。” “狗屁劫数!” 段刀不理霍乱,纵身跳起,轰的一声,落在了云天行身侧,抡起大夏龙雀,向他拦腰斩去! 云天行反握剑柄,叮的一声响,将大夏龙雀截在了半途! 刀剑之间火花飞迸! “竟然挡住了!” 段刀有些惊讶,虽说他这一刀并没用上什么花哨招式,但其上蕴含的力道却十分强劲,他行走江湖这些年,还没谁敢拿剑跟他的大夏龙雀硬碰硬,这云天行竟然拿剑硬生生将大夏龙雀给截下了,而且还只用了单手,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百里藏花看到了这一幕,眉头反倒皱了起来,心想:“看来云兄弟变成这样,身体各方面的机能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不然,绝不可能轻易挡住这一刀。不过,这个过程应该不会持续太长,之后他便会……”想到这里,已不住叹息起来。 这时柳追风也赶了过来,他见场中三人僵持住了,道:“什么情况?” 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各有心事,谁也没心思去理会他。 段刀双手紧握刀柄,运力向云天行腰上压去,可云天行反握太阿,便如一道大山,任段刀怎样用力,都无法再前进半寸,但刀剑之间却不断有火花迸射出来,可见两人之间的较量何等激烈! 段刀只与他僵持了一会,额上已渗出了汗珠,忙抽回大刀,跳到了另一个位置,对着云天行一顿狂砍乱劈! 云天行单手挥动太阿剑,与大夏龙雀对拼了起来,一时间场中叮叮声响而不绝! 众人见到这一幕,无不震惊! 一个大刀,一柄细剑,一个双手紧握,一个单手执掌,一个满头汗水,一个轻松自若,孰上孰下,一观可知。 柳追风看到云天行单手将段刀的招数尽数接下,已然呆立当场。他与段刀交过手,对方的大刀虽然沉重,但挥动起来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而且力道十分强劲,是他有史以来碰到过的为数不多的强敌之一。 柳追风曾与他的大夏龙雀对砍过几次,若不是他中途几次巧妙卸力,他的剑早被大夏龙雀劈断了,而此时的云天行却是在拿剑与他硬拼,丝毫没用任何卸力的手段。 “他拿的是什么剑?竟能与名刀大夏龙雀硬碰硬,而且还占了上风,这……”柳追风有些难以相信,紧盯着太阿剑看了一会,脸色忽然一变,失声道,“这……难道是剑气?” 柳追风握剑的手忽然紧了一分,眼中已满是惊骇之色。虽然他也能放出剑气,但他对剑气的掌握还没到收缩自然的地步,所以在与人对拼中,几乎没有用过。但眼下云天行放出的剑气看起来十分稳固,周围飘起的石子树叶等被剑气一扫,便会立刻分成两截,不留半点牵连,如此干净利索,就算是现在的他,都未必能够做到。 剑八见云天行单手挡住了段刀的攻势,眼中的惊骇同样难以掩饰。他与段刀接触的时间远比其他人要长,他给段刀起了一个外号叫“刀中第二”,这并不只是一个戏称,因为在他们遇到过的刀客当中,还没有一个是段刀的对手。 大夏龙雀虽然笨重,但在段刀手里,就跟别人用柳叶细刀一样,没有丝毫沉重的负担,借段刀本人的话来说就是:“我早已感觉不到大夏龙雀的重量了。” 其实,段刀的实力并不差,前番与柳追风恶斗了一场,已消耗了不少体力,如今还能再云天行的剑下支撑这么久,已实属不易。 云天行看起来似乎没怎么用力,但凤南星却能够感觉到,扼住自己的这只手正在逐渐加力,而此时云天行已没了意识,所以这并不是他有意而为之,这很可能是因为他握剑的另一只手也在逐渐加力,从而引出的牵动效果,可见云天行并非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毕竟他的对手使的可是大夏龙雀,若不握紧剑柄,就算不剑不会断,也有被劈飞的可能。 凤南星见两人越斗越急,他却越来越喘不过气,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提起玉笛,向云天行眼窝戳去! 云天行的感知能力本就极为敏锐,如今又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虽然他没用眼睛看到凤南星偷袭,却先一步感知到了,左手运力一推,将凤南星推飞了出去,跟着抓住了凤南星的玉笛,随手掷出! 凤南星被云天行重力推出,轰然撞到了一棵树上,还未来得及下落,便被随之而来的玉笛钉在了树上! 玉笛不偏不倚,正从他的心口穿过,凤南星一声未吭,即刻殒命! 凤南星一死,蜃楼诸人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剑八见段刀被云天行压得连连倒退,道:“霍老头,你真的不打算帮忙吗?” 霍乱道:“只要九幽谷主不动手,我就不能出手,她是个极细心的人,如果让她逮到机会,说不定会有灭顶之灾。这云天行实力虽然暴涨,但这种状态绝不会持续太久,只要再等一会,他自己便会夭亡,何必再下去沾一脚泥水。” 剑八道:“话虽如此,可我们没能活捉云天行回去,已是违逆了上面的意思,如今凤南星又死,更不好解释,若再折上一个,恐怕……” 霍乱一笑,道:“段刀这家伙可没那么容易死掉,让他来牵制云天行,倒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剑八道:“段刀与追风弧剑交过手,已耗费了不少体力,我怕他会支撑不住。你若不去帮忙,那便留在这里,盯着九幽谷主等人,我去帮他一帮。” 第八百二十六章 移祸江东 霍乱见剑八要拔剑下场,忙拉了他一下,道:“且慢,无伤中了毒,如今不好出手。公输敖去埋设机关陷阱,一时半会还赶不到这里。我一个人可看不住他们四个,你若再下去,让他们偷袭得了手,我们几个怕是都得跟着殒命。” 剑八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看段刀被云天行压得连连败退,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若是稍微露出一点破绽,被云天行逮到,他便是想救,也来不及了。 霍乱也怕段刀忽然支撑不住,殒命在此,忙向他喊道:“段刀,你跟一个疯子较什么劲,把他引到他们那边去啊!” 段刀喊道:“霍老头,这么好的主意,你怎么不早说!” 霍乱叫道:“你是猪吗,这么简答的道理还得着人说吗?” 段刀嘿嘿一笑,忙收了大夏龙雀,向九幽谷主等人飞奔而去。 九幽谷主道:“不好,他们想移祸江东,快撤!” 百里藏花叹了口气,道:“云兄弟,不是我们不救你,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九幽谷主抱着阿笙转身先走,柳追风和百里藏花紧随其后。 段刀引着云天行追了一会,见三人跑得贼快,根本追不上,转眼又瞧了净尘,忙调了个头,又向净尘奔了过去。 将到近处,段刀高高纵起,一刀向净尘劈了下去,道:“和尚,这个烂摊子交给你了!” 净尘闪身避过,段刀一刀劈空,就势一滚,从净尘身旁蹿了出去。 云天行此时没了意识,见净尘站在那里,便一剑向他刺了过去。 净尘连连躲闪,见云天行剑剑致命,已然不认得自己了,忙转身飞逃,云天行便在后面紧追不舍。 却说百里藏花飞跑了一会,回头一瞧,忽听停住了脚,道:“净尘大师好像没有跟过来。” 三人只得再转身回去,等回到那里,果见云天行在追着净尘乱砍,百里藏花道:“你们再这里等我,我去把净尘大师带过来。” 刚要过去,忽见净尘把云天行引到了邢无伤那里,邢无伤正盘膝坐在地上调息,眼见净尘将这个烫手山芋抛了过来,想起身跑开,却哪里快得过净尘?怒道:“臭和尚,亏你还是个出家人,竟如此卑鄙无耻!” 净尘从邢无伤身旁一闪而过,单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话音落下,人已跑远了。 邢无伤眼见云天行挥剑砍来,顾不得伤势,拔足飞奔,一面跑一面叫:“你们三个还傻站着干什么,快想办法啊!” 剑八段刀霍乱三人面面相觑,本想把这烫手山芋抛到对面去,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结果。 段刀伸指挠了挠脸颊,干笑道:“这不能怪我吧?” 霍乱道:“段刀,刚才你与云天行交手,可曾发现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剑?” 段刀摇头,道:“虽然我对剑没什么兴趣,不过,我能感觉得到,他手里那把剑绝对是一把好剑,不然绝不可能压住我的大夏龙雀。” 霍乱道:“这么一来,无伤可危险了。他受伤在先,中毒在后,怕是很难维持金刚不坏之身,若是被云天行的剑伤到,恐怕……” 这时,公输敖带着他的傀儡赶来了,见邢无伤被云天行追着打,皱眉道:“怎么回事?” 段刀道:“姓云的小子疯了,见人就杀,这不,盯上无伤了。” “疯了?”公输敖一头雾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疯了?” 霍乱道:“你看他那双眼睛。” 公输敖向云天行看了一眼,失声道:“这……难道是天地无极?” 霍乱道:“正如你所言。” 公输敖道:“不是说修炼天地无极的人都会发疯而死吗?” 段刀道:“这不就是疯了吗?” “不,这不一样。”公输敖道,“要发疯的话在练功的时候就会疯,他被笑我狂带走,是在万佛寺的时候,间隔了这么久才疯,难道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霍乱一笑,“这小子身上奇怪的地方多了去了,连我的剧毒都对他无效,他突然发疯,这有什么奇怪?不管怎么说,他都死定了。” 公输敖忽然看到了被玉笛钉死在树上的凤南星,惊愕道:“这……是谁干的?” 剑法反问道:“你觉得会是谁?” 公输敖向场中一望,道:“云天行?” 剑八点了点头。 邢无伤被云天行追着砍,虽说他有金刚不坏之身,但现在已是重伤之躯,很难再抵御太阿剑的锋芒,所以每一剑上身,都会在他身上留下一道血痕。虽然伤痕较浅,但若再这样继续下去,丢命只是时间问题。 邢无伤见剑八等四人聚在一处说话,却不来救人,心下大怒,暗道:“要死,一起死好了!”引着云天行向四人飞奔了过去。 霍乱见邢无伤带着云天行冲了过来,叫了声不好,当先跳开了。 剑八段刀公输敖见霍乱突然跳开,还当有人来袭,也各自纵身跳开了。 邢无伤奔到这里时,四人早已躲开了,邢无伤怒极,正要大骂,忽觉背后一阵疾风袭来,却是云天行的太阿剑,邢无伤哪里躲得开?被云天行一剑插在背上,脚根一软,向前摔了出去! 云天行纵身跳到邢无伤背上,双手压住太阿剑柄,用力按了下去! 邢无伤大叫惨叫,双手扒着地面,却是怎么也挣扎不开! 就在这时,公输敖的傀儡突然出现在了云天行的背后,吱嘎一阵响动,嘴巴张开,一根短驽箭自口中飞出,直射向云天行后心。 云天行虽然感知到了弩箭,但由于距离太近,根本躲闪不开,只侧了侧身子,避过了要害,但弩箭还是贯穿了他的左肩。 云天行扭过身来,一拳打在了傀儡脸上,将那傀儡给打飞了出去。 这时,段刀也已抢了过来,抡起大夏龙雀,不偏不倚地砸正在了云天行身上,登时将他砸飞了出去,中途撞断了一棵树,方才止住了身形。 云天行的手一直紧握太阿剑,当他被砸飞的时候,剑也从邢无伤身上拔了出来。 霍乱剑八也在这时赶了过来,看着邢无伤背上交错纵横的剑痕,已然呆立当场。 第八百二十七章 混战 邢无伤自拥有了金刚不坏之身后,很少受伤,所以才有了个“百战无伤”的绰号,而此时背后剑伤纵横,血痕遍布,看得众人触目惊心。 邢无伤背后剑伤虽多,但却没有一处伤及要害,不过,这一番折腾,却将他体内毒素给引动了,刚坐起来,便开始剧烈咳血。 霍乱忙找了几粒解毒丸出来,让他服下,道:“也算你命大,刚才这一剑若是插在要害位置,你哪里还有命在。” 邢无伤怒道:“你这老贼最是奸诈,我被他追了这么久,也不见你出手帮忙,这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 霍乱笑道:“无伤,这你可错怪我了。我不出手,是有原因的。你看,你受了云天行这么多剑,却安然无事,九幽谷主的毒你只中了一次,却险些丧命,我之所以不出手,正是在提防九幽谷主啊,要是让她偷袭得逞,可不是闹着玩的。” 邢无伤听他说得还有几分道理,便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云天行被段刀砸飞后,又爬起来,提了剑,一步步向他们走了过来。 段刀道:“这家伙竟然还能站起来,我这一刀可是结结实实砸在他身上了啊。” 霍乱道:“你可不要小瞧了天地无极,笑我狂能在江湖名人榜上排到第二位,可都是天地无极的功劳。据说此功法可在体外凝聚一层护体罡气,其坚韧程度便是寻常刀剑都难以破掉。这云天行虽然还达不到笑我狂那种程度,可他身上谜题太多,绝不可小视了。” 剑八道:“他现在已是必死之人,我们不必与他硬拼,只拖过这一段时间,等他一死,我们再离开就是。” 公输敖道:“我们现在缺的就是时间,刚才我来的时候,已有不少人江湖人士正在向这里汇聚,再不走恐怕就要被他们给包围了。” 段刀道:“那妖道不是也来了吗,怎么不见人?” 公输敖道:“他在我那机关阵中坐镇,能挡一会,但对方人多,怕是也拖不了太长时间。” 霍乱道:“这云天行已成气候,若不亲眼看着他死,我难以安心,既然时间不够,那我们便一同出手,将他下断肠崖,叫他摔个粉身碎骨,大家以为如何?” 邢无伤遭此重创,是他有史以来,未曾经受过的,相比伤势,他更觉得是一种耻辱。眼下听霍乱提议说要将云天行打下断肠崖,他一下站了起来,道:“正合我意!” 公输敖道:“无伤,你伤成这样,还是留在这里吧,对付一个云天行,我们四人足够了。” 邢无伤咬牙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若不亲手将他打下断肠崖,难解我心头之恨!” 霍乱道:“事态紧急,大家全力出手,莫再藏拙!”说罢,当先向云天行冲了过去。 剑八也随后跟了过去。 公输敖扯出傀儡,先一步赶到了云天行面前,云天行现在已分不出傀儡与人,挥剑向傀儡砍去,那傀儡一闪,躲开云天行的剑,直向断肠崖边奔去,云天行在后面紧追不舍。 九幽谷主见此情景,皱眉道:“他们想做什么?” 百里藏花变色道:“不好,他们想将云兄弟引下断肠崖!”说着,已飞步蹿了出去! 净尘也赶了过去。 柳追风虽然与云天行没有交情,但见百里藏花和净尘都出了手,他不好站着不动,也提了剑,跟了上去。 九幽谷主向怀里的阿笙看了一眼,道:“阿笙,你眼光不错,云小子为了你,连性命都可以不要,姑姑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打下断肠崖摔个粉身碎骨呢?你且在这里等姑姑一等,姑姑去把他抢过来,好歹把你们葬在一处。”说着把阿笙放在草地上,向断肠崖那里赶了过去。 公输敖操控着傀儡,将云天行引到了断肠崖边,跟着扯动丝线,让那傀儡直接跳下了断肠崖。 云天行追到崖边,不见了傀儡,转过身来,又盯上了离得最近的公输敖。 公输敖一惊,心想:“他怎么不跟着跳下去?难道还有意识?”只想了这两个问题,云天行已迎面一剑刺来! “当心!” 剑八一声叫喊,飞出一剑,正撞在了太阿剑脊上,云天行拿剑的手一偏,已然刺空了。 公输敖得隙逃脱,又将傀儡自崖下扯上来,操纵傀儡绕到了云天行背后。他与傀儡之间连着数条透明细线,极其锋利,他本想用这些线将云天行割裂,可当细线碰上云天行的外衣时,却受到了阻碍,再也无法前进寸毫。 “果然有护体罡气!” 公输敖正想将傀儡调回,云天行却忽然转过身来,一剑挥出,嘣嘣嘣数条细线被剑气扫中,立时绷断。傀儡的一条手臂也在同时失去了控制。 霍乱最擅长用毒,但毒药对云天行没有任何作用,这无疑让他失去了最大的依仗,所以他只能在一旁辅助攻击。 剑八在正面牵制云天行,可令他苦恼的是,周围全是自己人,他飞剑的招数施展不开,只能像一般的剑客那样,握着一柄剑与对手进招。 剑八的剑虽然也不是寻常铁剑,但与太阿相比,却还是差了不少。两人对拼了四十余招,剑八的剑便被云天行硬生生给劈断了,剑八无可奈何,又掣出一剑,继续与他对拼。 这把剑硬撑到了六十多招,也还是断了。虽说这些剑算不上多么珍贵,但跟了剑八已有不少年岁,如今连断两把,剑八心疼不已,叫道:“谁能告诉我,这家伙拿的到底是什么剑?” 段刀道:“管他什么剑,你们都让开!” 众人配合默契,见段刀从云天行背后抢上来,便各自跳开,段刀抡起大夏龙雀,一刀砸在了云天行的背上,云天行一声闷哼,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摔进了灌木丛里! 霍乱叫道:“你这笨蛋,往崖下打啊!好不容易引他过来,又叫你给打了回去!” 剑八道:“这家伙的剑太过锋利,稍有不慎便会命丧剑下,先想个法子,把他的剑拔掉!” 邢无伤在云天行被砸飞的时候就已跟了过去,见云天行坠地,他高高跃起,跳到了云天行身上,挥起拳头便向他脸上砸去,一口气砸了八拳,到第九拳时,他稍稍喘了口气,道:“我就不信,你的护体罡气比我的拳头还要硬!”说着,已将第九拳狠狠砸下! 第八百二十八章 心魔引 此时云天行已没了神智,被邢无伤照脸砸了八拳,没有感到一丝疼痛,但其面上却已渗出了血丝,眼见邢无伤的拳头又砸下来,他本能的举掌去迎。 一拳一掌碰在一起,僵持不下,邢无伤眼见云天行满脸血污,眼中却是金芒灿烂,咬牙切齿道:“你这家伙,这样了还不死吗?” 剑八从后面赶来,叫道:“无伤,退开!” 邢无伤情知这样僵持下去,也不知办法,忙卸了力,向一旁跳开,剑八六剑齐出,噌噌噌向云天行飞了过去! 云天行躺在地上,眼见六剑破空飞来,立刻横滚了出去,六把飞剑在云天行滚过的地方陆续插成了一条直线,但全都空了! 剑八眼见六剑全空,心中骇然:“这家伙的反应速度简直快得惊人,还好已是必死之人。”口里一声大喝:“起!”六把飞剑同时破土飞起,又向云天行追了过去! 云天行左闪右跳,不断有飞剑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却是怎么也刺不中。 这时共输敖的傀儡已从云天行背后偷来,云天行见它离得尚远,并未躲闪,谁知那傀儡的手突然离体飞出,正抓在了云天行的右腕上,跟着便听共输敖叫道:“段刀,打落他的剑!” 段刀一个箭步冲上来,抡起大夏龙雀便向太阿剑上砸去,云天行正要躲闪,那知那傀儡的手死死抓着他不放,云天行这一挣没能挣开! 大夏龙雀转瞬即至! “叮——” 太阿脱手,直向断肠崖下飞去! 剑八连断两剑,正想拿云天行的剑补充,谁知却被段刀给打到断肠崖下去了,叫道:“你这笨蛋,往哪边打不好,非得打到崖下去。” 霍乱嘀咕道:“这家伙不会那边的奸细吧?” 段刀苦笑道:“他比猴子还敏捷,好不容易逮到这一次机会,我可没得选,能将他的剑打落,已是实属不易了,等以后有时间了,再陪你寻几柄好剑就是。” 公输敖见云天行的剑被打落,忙将傀儡的手收了回来,道:“他的利刃已经脱手,如今是鸮隼剪翅,猛虎除牙,各位,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速战速决!” 这时,百里藏花等人已赶了过来,众人自免不了混战一番。 蜃楼的人想将云天行打落断肠崖,百里藏花等人则想带他走,可云天行毕竟还没死,哪肯乖乖就范?谁来惹他,他便追着谁打。百里藏花想来带他走,反挨了他两拳,只得作罢。 众人本已各自经历了一番苦战,如今都是疲倦之身,打来打去,也打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净明和尚带了十来个万佛寺僧人赶到了这里,一见到净尘,自是十分欢喜,忙抢上来帮忙。 蜃楼的人见万佛寺来了帮手,面色十分难看,但仍不肯退走。 净尘一见到净明,忙从混战中脱身出来,道:“师弟,你来得正是时候!” 净明喜道:“师兄,数月不见,你到哪里去了,师兄弟们好生担心你,你无事吧?” 净尘道:“师弟,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要你们替我做一件事。” 净明道:“师兄有事但说无妨,何必这样客气。” 净尘道:“麻烦师弟你带领大家结出伏魔阵,帮我困住云天行,只需半柱香的时间即可。” 净明曾在万佛寺见过云天行,只在混战人群里看了一眼,便认出了他,道:“师兄,云小施主怎么在这里?咦……金色的眸子,难道云小施主已练成了天地无极?这怎么可能?” 净尘道:“这没什么不可能,笑我狂修炼天地无极已有多年,也许真的领悟到了一些东西,如果由他亲自传授,或许可以打破那个魔咒。” 净明道:“师兄,我看云小施主的样子似乎不太对劲啊,怎么连钟谷主他们都要打?难道也是因为修炼天地无极发了疯?” 净尘摇了摇头,道:“他不是疯,他是入了魔。刚才他眼见自己喜欢的人死去,应该承受了极大的痛苦,所以才会失足误入魔障,不然绝不会显露出如此强烈的杀意!” “什么?入了魔?”净明焦急道,“那该如何是好?” 净尘道:“师弟,难道你忘了,我们万佛寺中有一门叫心魔引的武学吗?” “心魔引?!”净明吃惊地看着净尘,“师兄,那可是我们万佛寺的禁忌啊,难道……难道你偷学了本门禁术心魔引?” 净尘叹了口气,道:“那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本想偷学心魔引来救一个人,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净明师弟,偷学心魔引一事,我自会去戒律院请罚,不过眼下,还请你帮我这一次。” 净明道:“师兄,偷学本门禁术的罪名可不轻啊,就算师叔祖看重你,搞不好也会……会……” 净尘道:“我知道,会废去全身武功,逐出寺门。” 净明叹息一声,道:“师兄啊,你既然知道,还去做这种事,若叫师叔祖他老人家知道,岂不伤心?” 净尘又是一声叹息,道:“师弟,这件事我不后悔,也甘愿认罚,不过,这要在我们回寺之后。眼下形势危急,还希望师弟你看在往日情分上,能帮我这一次。” 净明道:“师兄,虽然你偷学来本门禁忌,但却从未做过任何有损于本门声誉的事,我相信你是为了救人,所以我自会助你一臂之力。不过,师兄,云小施主入魔已深,心魔引对他有用吗?” 净尘道:“心魔引可引人入魔,亦可引人出魔,但到底能不能成,还得看他自己愿不愿意从魔障中出来,就算希望不大,我也一定要试一试。” 净明点了点头,忙招呼众僧向云天行围拢了过去。 蜃楼的人本来还在担忧这帮和尚会联合九幽谷主等人来对付自己,哪知他们一个个向云天行围了过去,还动上手,看得他们一头雾水,还当他们在耍什么诡计。 九幽谷主等人也觉得奇怪,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看着他们围攻云天行。 这帮和尚人数虽多,但个人武艺相对而言要差了不少,尤其对手是入了魔的云天行,他们哪里抵挡得住?只一会功夫,云天行就打倒了三个和尚,一个一个蜷缩在地上捧腹哀嚎,显是受伤不轻。 第八百二十九章 妙法生莲(一) 净尘本想借这个时间调息一下,好以最佳的状态施展心魔引,却见一个个和尚被云天行打出场外,倒地不起,再这样下去,便没法子去结伏魔阵了,忙跳入场中帮忙。 净明挨了云天行两掌,体内气血翻涌,险些跌出场外,眼见净尘来帮忙,苦着脸说道:“师兄,云小施主的武功怎么进步得如此神速,我们这些人根本制不住他呀!” 净尘道:“大家小心,他现在出手无情,招招要人性命,莫要被他打中要害。”说着已抢到了云天行后方,伸手去拿他后领。 云天行早已觉察到后方有人来袭,反身便是一掌,净尘却不闪躲,硬是受了云天行一拳,却也抓住了他的衣领,猛地加力,将他抛飞了出去。 云天行斜飞了出去,还未落地,净尘又抢到了云天行背后,在他背后运力一推,云天行再次飞起,如此三番两次,云天行脚不沾地,却已远离了混战的众人。 段刀躲掉柳追风一剑,道:“这和尚想干什么?” 霍乱冷笑道:“我活了这些年,还没听说过有谁能把修炼天地无极而发疯的人救治过来,若真有这样的神人,那天底下会用天地无极的,也不会只有笑我狂一个了。” 蜃楼这个几个人里,霍乱年纪最大,阅历相对较广,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放心不少,便没谁去阻截净尘。 邢无伤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暗想:“他明明跟我一起中了毒,为何还有这般气力,这和尚隐藏得可够深的!” 净尘将云天行带到了远处,净明等人也忙跟了过来,见净尘已从背后擒住了云天行的双手,忙围聚上去,结出伏魔阵,将云天行给困住。 净尘见诸僧结好阵法,忙跳到云天行身前,与他四目相对,然后突然睁大了眼睛,低喝道:“心魔引!” 云天行眼中金瞳颤动,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净尘的神色却是越来越凝重! 净尘本是一个古井无波的人,即便发生了天大的事,也很难在他脸上找到一丝痕迹,如今突然变得这样凝重,可见对云天行施展心魔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净明心道:“云小施主的内力竟已深厚至此,我等结成的伏魔阵,也不过刚刚制他一个不动,若有谁稍稍分了神,叫他得了空隙,伏魔阵片刻间便就会瓦解,但愿净尘师兄的心魔引对他有用。” 时间正在流逝,净尘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净明看得着急,却又不敢出声打扰,只得全力催动内力,稳固伏魔阵。 “净尘大师……” 云天行的嘴唇忽然动了动,眼中金芒逐渐稍退。 净尘见云天行认出了自己,知道心魔引起了作用,道:“天行,快把你的天地无极控制好,若再这样任其泛滥下去,即便恢复了神智,一样难以活命。” 云天行恢复神智后,净尘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是在想着阿笙,越想越痛,越想越怒,不知不觉,刚刚恢复的那一缕神智又消失了,眼中黯淡下去的金芒再次变得强盛起来! 一个短须和尚见云天行回了神,便放松了警惕,忽觉有一股真气透入手臂,他忙运力阻止,哪知这真气竟是这般强横,一路横冲直撞,搅得他气血翻涌,哇的吐了口血,摔倒在地。 净明见状,忙道:“师兄,还不行吗?伏魔阵快撑不住了!” 净尘额上汗珠滚下脸颊,道:“他不肯从魔障中出来,若再次施展心魔引,却要花上更多的时间,可眼下他体内脏腑已开始损伤,不消一盏茶的时间,便会心脉碎裂而死。” 净明急道:“那该如何处置?” 净尘思量片刻,道:“师弟,你们再撑一会,我会以妙法生莲强行保下他这条命,之后你们立刻带他离开这里,不得有误!” 净明脸色一变,道:“师兄,不可!我曾听师叔祖说过,妙法生莲有起死回生之效不假,但却是逆天而行,需要耗费寿元来维持,而且一生只能用一次,用完之后,你的这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功力顷刻间便会散尽,眼下云小施主入魔已深,连心魔引都救他不得,万一这妙法生莲仍是无效,师兄你岂不是白白落得个油尽灯枯的下场?” 净尘道:“师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连我们都要犹豫的话,那这世间未免也太凄凉了吧。” 净明惭愧道:“师兄教训的是,我佛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净明受教了。” 净尘道:“佛路漫漫,无止无休,要得证果,需你无心。” 净明品味片刻,喜道:“多谢师兄指点!请师兄即刻施法救人!” 净尘点了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随即猛地睁开,眸中光芒大盛,跟着两指点在云天行眉心,默念道:“无垢清静光,慧日破诸暗,能伏灾风火,普明照世间!” 净明看着净尘额上汗珠如雨,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天。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师叔祖找他和净尘去下棋。他下完了一局,坐在一旁看师叔祖和净尘对弈。 师叔祖手拈一子,道:“净尘啊,我听你净空师兄说,前些日子你下山,遇上了一个神神叨叨的婆子,她说你是天上白衣仙人降世,还要历三千六百多劫方能得道,不知可有此事?” 净尘默默下了一子,道:“确有此事,不过,那位老婆婆神志不清,她的话是当不得真的。” 师叔祖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怎就知道她的话当不得知?” 净尘盯着棋盘,半晌没有言语。 师叔祖笑道:“我已不是佛门中人,也不和你讲一些大道理,不过,净尘,你们师兄弟几个就属你最聪明,等我一死,这个院子可就得由你来守了,到时候你可不能推三阻四啊。” 净尘拈子不动,道:“师叔祖,此院连通万佛寺最紧要之处,净尘便是再修上一百年,也及不上师叔祖半分,哪有能耐担此大任?还烦请师叔祖多多劳心,再替万佛寺再守上一百年。” 第八百三十章 妙法生莲(二) 师叔祖大笑半晌,道:“我若再活上一百年,岂不成妖怪了?净尘,以你的资质,超过我只是时间问题。我这身本事都是用时间堆积起来的,算不得什么。我在你这年纪的时候,恐怕十个都未必打得过你一个,等你将金刚伏魔功修至大成,差不多就可以来接替我了。” “啪——” 棋子脱手,掉在了棋盘上,净尘双手抱腹,汗珠涔涔。 净明在一旁观战,突见净尘面露痛苦之色,忙过来扶住,道:“师兄,你怎么了?” 净尘摇头,道:“不碍事,休息一会就好了。” 净明忙唤人进来,将净尘扶下去休息。 等净尘离开后,净明问道:“师叔祖,师兄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我看他的样子,好像很痛苦啊。” 师叔祖盯着棋盘沉默了好久,方才落下棋子,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净尘已经在修炼妙法生莲了。” “妙法生莲?”净明惊讶道,“师叔祖,这妙法生莲可是我寺一百零八绝技中的上等绝学啊,那岂不是说,净尘师兄的金刚伏魔功已修至大成了?” 师叔祖道:“净尘的年纪虽比你们都小,但其资质却远在你们几位师兄弟之上,所以我那师侄才会破格将他提升为你们的师兄,其目的便是要让你们好好向他讨教,莫要以为他年纪小就没有可以借鉴的地方。” 净明道:“师叔祖,这妙法生莲到底是一门怎样的武学,比师叔祖的千手如来如何?” 师叔祖道:“我这千手如来着重攻守,而这妙法生莲却是没有半点攻守之道。唉,我要是早知道净尘已将金刚伏魔功修至大成,好歹也要他选一门攻击性绝学。虽说我们是出家人,但江湖纷争如何允许我们置身事外?若没点真本事捏在手里,这偌大的千年古刹如何能再延续千年?” 师叔祖叹息了一声,又道:“妙法生莲虽在一百零八绝学中排在上等前列,但古往今来却几乎无人修习,想不到净尘竟肯花时间在这样的武学上,实在令人费解。” 净明道:“师叔祖,这妙法生莲既无攻守之道,又如何能排在一百零八绝技的上等前列?” 师叔祖道:“妙法生莲虽无攻受之道,但却有起死回生之效,实乃一门逆天法门,其中奥妙,怕是只有修炼过的人才能体会。” 净明道:“师叔祖,您这样说净明更不懂了。我们佛门中人日日修行不就是为了渡世救人吗,既然妙法生莲有如此神效,那不是很好吗?” 师叔祖摇头道:“净明,你有所不知。这日出日落,暑去寒来,生老病死,都是天地法则,岂是人力所能改变的?妙法生莲有起死回生之效不假,但却是逆天而行,施法之人需要拿自己的寿元来维持整个过程,若是被救之人伤势太深,而施法之人寿限又太短,这样不但救不了人,反而白白浪费生命。最重要的是,妙法生莲一生只能使用一次,使用过后,全身功力会在顷刻间散尽。净明,你现在还觉得净尘的选择很明智吗?” 净明听得满头是汗,道:“师叔祖,这……这……都是真的?” 师叔祖苦笑道:“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吗?” 净明擦去额上汗水,道:“阿弥陀佛,净尘师兄舍己为人,实乃大德之举,净明无地自容。” 师叔祖道:“净明啊,你净尘师兄修习妙法生莲,以及金刚伏魔功大成的事,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就连你净空师兄都不要说。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就算在净尘面前,你也要假装不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净明道:“净明明白。” 师叔祖点了点头,道:“好了,今日就下到这里吧,你到净尘那里去看看,他要是好些了,你叫他再过来一趟,我有话要跟他说。” 净明道:“是,师叔祖。”说完,便退出了院子。 回想起那日之事,再看看此时净尘以妙法生莲救治云天行,净明心中可谓是感慨万千。 他以前一直觉得净尘师兄的选择很不明智,以他的资质,若是跟师叔祖一样去修习千手如来这类攻守兼备的武学,或许今日的万佛寺会有很大的不同,可眼见净尘不顾性命去救一个人,他才彻底顿悟过来,以前自己的看法是有多么浅陋。 却说混战中霍乱九幽谷主等人都在好奇,净尘为何要带走云天行,所以打斗之中,不知不觉便向这边靠拢过来。 等到了近处,众人只见诸僧结出了伏魔阵,困住了云天行,而净尘却两指点在云天行眉心,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分明这是在救人。 霍乱脸色大变,道:“不好,难道这净尘和尚真有救他的法子?快去破坏阵法!” 九幽谷主冷声道:“你当本阁主只是摆设吗?”率先出手,在他们与众僧之间放出了一团毒雾,截住了去路。 霍乱道:“南风,你这毒雾能截住他们,可能截住我吗?”说罢,已率先冲入毒雾之中! 九幽谷主忙向霍乱追去,两人在毒雾中边打边走,霍乱被九幽谷主死死缠住,一时分不开身,叫道:“绕过去,别叫净尘和尚坏了大事!” 邢无伤恨云天行入骨,不等霍乱提醒,早绕路去了。 百里藏花和柳追风毕竟只有两人,被剑八段刀公输敖三人缠住,根本没有闲暇去阻截邢无伤。 净明见邢无伤直向他们飞奔而来,却也只能干着急,毕竟伏魔阵需要他们维系,如果他们动了,云天行必定会跳脱出来,那时净尘师兄的寿命可就真的白白浪费掉了。 净尘早已知道后面有人来袭,但并没有闪躲,因为现在正在紧要关头,若是中途暂停,可就前功尽弃了,毕竟妙法生莲只有一次机会。 邢无伤奔至净尘身后,不打二话,猛地一拳向净尘背心打去。 虽说邢无伤身受重伤,这一拳发挥不出原本的刚强力道,但净尘现在根本无暇调动金刚圣体来抵御,只能拿肉体硬抗。这一拳打下来,净尘的嘴角已开始流血,但仍是岿然不动。 邢无伤见净尘只能被动挨打,狞笑道:“臭和尚,你害我中毒,又害我中剑,如今也叫你尝尝这种滋味!”说着,又向净尘打了两拳。 净尘张嘴吐了一口血,嘴角却是微微上翘,道:“你来迟了,莲华已生!”说罢,人已横倒在了地上。 净尘的视线逐渐模糊,这时,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女子,正坐在他身旁对着他笑,鬓角上还插着一朵蔷薇花。 净尘微微一笑,道:“蔷薇,我不负你,却负了如来啊。”说罢,缓缓合上了眼睛。 第八百三十一章 援手 却说净明见净尘倒地,哪里还顾得了云天行,忙抢上去扶起,又是喊又是叫,净尘没有半点回应,往鼻下一试,才知净尘早已去了。 邢无伤见净尘已死,又挥起拳头,向云天行脸上砸去,可就当拳头就要落在云天行的脸上时,云天行突然出手,将他的拳头紧紧抓住了。 “好快!” 邢无伤一惊,还没来得及回应,便被云天行一脚踢打飞了出去,后背贴着地面,倒滑出了六七丈远,一头撞在树上,这才停下来。 邢无伤头昏脑涨,哇的吐了一口血,忍着全身疼痛,正要起身,云天行从天而降,正落在了他的肚皮上,照脸便是一拳,然后一拳接一拳,打得邢无伤的脑袋不断往泥土里陷! 嘭,嘭,嘭—— 段刀远看着邢无伤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道:“我去帮忙。”已收刀飞奔了过去。 百里藏花和柳追风想拦,可被公输敖和剑八死死缠住,仍是脱不开身。 段刀赶到云天行背后,抡起大夏龙雀便向他脊背上砸去,谁知就在大刀即将近身时,云天行突然跳开,足尖在地面一点,又弹了回来,挥着拳头便向段刀打来! 段刀不躲不闪,抡起大夏龙雀便迎了上去,喝道:“霸王卸甲!” “咚——” 云天行一拳轰在刀背上,却反被刀背上传来的力道给甩了出去,段刀也踉跄地退了数步,心下暗惊:“这个家伙的力量怎么又增加了,连速度都快了不少,难道是因为净尘和尚的缘故?” 段刀来不及多想,先去察看邢无伤的伤势,只见他上半身已完全陷进了土里,下半身直挺挺的翘着,脸上满是血污。 自认识邢无伤以来,段刀还从未见他受过伤,更不用说流血了,眼下却是被云天行打成了这副模样,段刀看得有些发愣。 “看什么看,还不快拉我起来!” 段刀失笑道:“我还当你已经死了,不愧是拥有金刚不坏之身的人,都被打入地下了,还没死啊。” 邢无伤道:“你很希望我死吗?” 段刀笑了笑,抓住邢无伤的脚腕,把他给倒提了起来。 邢无伤道:“有你这么对待伤者的吗?” 段刀道:“哦,是我失礼了。”说着,将邢无伤丢在了地上。 邢无伤也不恼怒,只瞪了他一眼,心道:“回去再跟你算账!”嘴上却说道:“这个家伙不知疲倦,也没有痛觉,我们跟他打下去,只会白白受伤而已,不过,我也发现了他的短板,哼,这次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段刀道:“有话快说,他又要过来了!” 邢无伤道:“他现在就像一只没有灵智的野兽,只会本能地闪避或者攻击,你把他引到断肠崖边,再找个机会把他打落悬崖便是。” 段刀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邢无伤怒道:“你这笨蛋!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是这么想的,就因为你拍反了方向,才引出了后面这些事!要是当初直接一刀把他拍到悬崖下面去,还用得着多费这些气力?我这顿毒也就不用挨了吧?” 段刀挠了挠头,笑道:“那也不能全怪我呀,当时情况危急,我要是不出手,说不定他就伤人了。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受伤吧?”一转头,邢无伤早跑了。 段刀撇了撇嘴,却见云天行已到了近处,忙引着他向断肠崖边飞奔而去! 红漪见段刀把云天行往崖边引,已猜到了他想做什么,但也只能干着急。其实,红漪正在强行冲击穴道,只是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姬无情见红漪不再跟他言语,还当她已认命了,万没想到她正在拼着身受重创的危险去强行冲击穴道。 段刀已将云天行引到了断肠崖边,可令他苦恼的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毕竟他只有一个人。若有人帮他吸引云天行的注意力,他从背后偷袭,事情就容易多了。 可现在公输敖和剑八被百里藏花和柳追风缠住了,霍乱也正在跟九幽谷主交手,邢无伤打死了净尘,正在被净明等万佛寺的僧人围攻,谁都没有闲暇来帮他。 段刀一阵苦恼,这时正见一个青衣老道举着一竿七彩幡,向这里跑来。段刀大喜,叫道:“道长,快来助我一臂之力,要紧,要紧!” 那老道正是张仙。却才他与颜映月斗得正急,却见厉长老引了数百江湖人士来援。张仙虽然自负,却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忙发了撤退信号,举着七彩幡仓皇逃窜。众人追了他一路,却没有追上。 后来张仙遇到了正在埋设机关陷阱的公输敖,便留了下来,帮助阻截颜映月厉长老等人。 公输敖埋设的机关陷阱虽然厉害,也的确伤了不少人,但毕竟数量有限,而厉长老这边足足有百余人,而且都是九幽谷主亲自邀请的江湖好手。众人谁不想结交九幽谷主这样的大势力,自然是精挑细选本门高手赶来帮忙。张仙一人,如何敌得过这些人?胡乱打了一阵,又举着七彩幡逃了。 这一逃,便逃到了这里。听段刀吆喝,他也回道:“大家快撤,他们的帮手来了,就在后面!”一面喊一面向段刀那里奔去。 段刀叫道:“道长,你不是会召唤力士吗,快唤他们出来,帮我禁锢住这个小子!” 张仙见云天行眸中闪着金光,已猜出他修炼过天地无极,不敢怠慢,忙摇起七彩琉璃幡,默默念叨起来。 段刀见远处烟尘四起,知道对方来人不少,急道:“道长,力士安在?” 张仙跳到树上,高举七彩琉璃幡,仰天叫道:“急急如律令,黄巾力士,听我调遣!” 忽然,崖边吹起一阵急风,一个头戴黄巾的大力士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从背后一把将云天行紧紧抱住,说时迟那时快,段刀抢上前来,大叫一声:“霸王卸甲!”抡起大夏龙雀已狠狠砸在了云天行身上! 第八百三十二章 堕崖 却说红漪见段刀将张仙喊来帮忙,她知道张仙会使妖法,忙全力冲击穴道。自姬无情将他穴道封上的那一刻,她就在尝试冲穴,到现在已差不多快完成了。 “开了!” 姬无情正在抱着剑观看下面云天行与段刀打斗,眼角忽然瞥见红漪动了一下,猜知红漪是强行冲开了穴道,正想对她动手,却叫红漪抢了先,身上一连被点了三处穴道,连哑穴都封上了。 姬无情拿眼睛瞪着红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红漪道:“姬无情,多谢你这些年对我的照顾,再见了。”说罢,纵下树向云天行那里飞奔过去。 当红漪就快要奔到崖边时,张仙召唤出了黄巾力士将云天行困住,段刀的大夏龙雀也在这时砸到了云天行身上。 云天行一声闷哼,人已向断肠崖下飞去! “不!” 红漪狂奔至崖边,想也没想,纵身跳了下去! 段刀见红漪也跟着跳了崖,伸手一抓,却没抓到,再去看时,两人已坠了下去! 两人极速下坠,红漪见云天行离得不远,忙拿红鞭往下一卷,正缠上了云天行的腰,用力一拉,已趁机拉住了云天行的一只手。 她见云天行衣衫破烂,满身血污,心疼不已,泪水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说来也奇怪,当她的泪珠滴落在云天行的眼睛里时,他眼中的金芒立刻开始消退,只片刻时间,又恢复成了原本的黑瞳白底。 红漪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连叫了他几声。云天行听到有人呼喊,意识渐渐恢复,只觉身体在不断往下坠,周围的景色却在一直往上飞,呢喃道:“我这是要死了吗?” 云天行红漪咬着下唇,却不知说什么好,眼泪仍是扑簌簌的滴个不停,有不少都滴在了云天行脸上。 云天行仰头往上望去,道:“红漪?” 红漪忍泪强笑道:“是我。” 云天行道:“原来你会笑啊。” 红漪再也忍耐不住,大哭道:“你这大笨蛋!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知不知道人家都担心死了?!你这大笨蛋!大笨蛋!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大笨蛋!” 云天行一笑,道:“我本来就是个大笨蛋啊。” 两人手拉手向崖底坠落! …… 却说张仙和段刀将云天行打落断肠崖,见厉长老等人已从那边追了过来,忙向另一边飞奔而走,叫道:“大家快撤,他们的帮手来了!” 蜃楼诸人眼见大批江湖人士围拢过来,各自收招退走。 九幽谷主连失阿笙素凌风,如今又见云天行摔下了断肠崖,痛心不已,哪还有心思去追,奔到阿笙那里,抱着她就呜呜的哭了起来。百里藏花自然免不得安抚一番,虽然他心里也很不好受。 厉长老本想来跟谷主报告那边的情况,见谷主抱着阿笙呜呜的哭,没敢上前打扰,只呆呆的在一旁看着。 柳追风见颜映月也来了,忙迎上去,道:“颜庄主,那黑熊精有没有伤到你?” 颜映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黑熊精已被本庄主切成一百零八断,就地点了一把火,烧成了飞灰,以后再也没有黑熊精了。” 柳追风大喜,一把拉住颜映月的手,笑道:“颜庄主,你可是我柳追风的救星啊,这黑熊精亡我之心不死,打小便跟着我,意图谋害,一直到了现在,仍不肯死心,被你颜庄主给杀掉了,以后我柳追风睡懒觉就不怕黑熊精掀被子了!哈哈!” 颜映月嘴角抽了抽,挣出手来,道:“黑熊精还掀过你被子?” 柳追风道:“那当然,这黑熊精可厉害着呢,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我家院深墙厚,四周还有恶犬看护,而且睡觉前我太爷爷都会把房门从里面锁死,那黑熊精依然能进到我屋里去掀我被子,这不就说明黑熊精有穿墙的神通吗?还有啊,每次我偷拿我太爷爷的私房钱,第二天黑熊精总会找上门,就连我花哪里了,它都知道,你说厉不厉害?” 颜映月点了点头,道:“你太爷爷真厉害,哦,不,黑熊精真厉害!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把它杀死的,你看,我这这这都受伤了,要不歇个十年八载,怕是养不好这伤了。” 柳追风道:“颜庄主,你帮我杀了黑熊精,我柳追风欠你一份大情,这样,我追风寨别的不敢说,景色绝不比你那映月山庄差了,你搬到我那里去,保证不用半年,你这些伤都能养得好好的。” 颜映月哼了一声,道:“无缘无故的叫我搬你那里去干什么,不惹人非议吗?” 柳追风叫道:“谁敢非议,我柳追风一剑劈了他!” 颜映月摇头,道:“不成,不成。” 柳追风道:“颜庄主,你帮我杀掉了黑熊精,我柳追风给你提供一个休养生息的地方,这也不算无缘无故啊。你要是怕人看见多嘴,我就把那地方圈起来,不让别人踏入一步,这样总行了吧?” 颜映月翻白眼道:“你养猪呢?” 柳追风哈哈大笑。 九幽谷主请来帮忙的那些人见九幽谷主坐在地上,一个个识趣地站得远远的,等九幽谷主起身,方才渐渐围上来说话。 九幽谷主将阿笙交给百里藏花,向众人道:“感谢诸位不辞劳苦前来帮忙,今日之情,我们九幽谷记下了,以后各位有用得着我们九幽谷的事,莫要见外了。” 柳追风道:“钟谷主这是哪里的话,蜃楼祸乱江湖,是我们大家共同的敌人。他们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我们更不能坐视不理,真要说起来,我们还得感谢钟谷主传信之情才是。” 众人都点头称是。 颜映月本来还在吃醋,见柳追风对九幽谷主并无爱慕之情,只是单纯的敬佩,便打消了疑虑,道:“钟谷主言重了,我们大家也没帮得上什么忙,哪有什么恩情可言,钟谷主切莫再提。” 九幽谷主冲颜映月笑了笑,又道:“蜃楼里收罗的尽是一些叛逆之辈,而且个个武艺超群,的确不是当初的四海盟可比,如今他们既然敢现身,多半还会有所行动,所以,大家更要多多联系,相互支援,万不能再让十年前的悲剧重演了。” 众人个个欢喜,能得九幽谷支援,以后在江湖上行走,可壮了不少胆气。 众人又谈说了一会,方各自散去。 九幽谷主一直不见谷空青,心里担忧,便命厉长老派人去找,顺便打听素凌风的下落,自己则与百里藏花先回了住所。 净明等人也带净尘的尸体径直回万佛寺了。 第八百三十三章 重聚 却说高胜寒将谷空青带走后,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四下里不见人烟,只有鸟叫和兽吼。 以前他曾在这里暂居过一段时间,这里环境优雅,空气清新,很适合养伤,那时候他也的确是在这里养伤。 他将谷空青放到他亲手搭建的草庐里,自己则在草庐前面那株桂花树下静坐。 这株桂树也不知活了多少个年月,他当初就是看中了满树的桂花,所以才在一旁搭建了这个草庐。 如今正逢桂花凋谢,遍地金黄,他就盘膝坐在这遍地的桂花上,静静等着,等着谷空青从草庐里出来。 他本可以进去,主动将谷空青的穴道解开,但他却没有这样做,一来他怕谷空青还会回去,这样不但救不得云天行,反而白白葬送掉性命;二来他也不知道该怎样跟她解释,毕竟他是蜃楼的人。 “如果她知道,他现在已经死了,一定会很伤心吧。” 高胜寒缓缓握紧了手中字条,心头愁闷再添一曾。 “嗒——” 草庐的门开了。 高胜寒背对草庐,他听到了响声,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起身,仍盘膝坐在那里,静静的等着,等着谷空青对他的发落。 从草庐里出来的自然是谷空青,时间到了,她的穴道已自动解开了。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出了草庐,谷空青先是看到了一株偌大的桂花树,树上黄花稀疏,但地面上却满是金黄,那里还坐着一个人。 “是他!” 谷空青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她快步走到桂花树下,拿过倚在树旁的银枪,指在高胜寒的后心,叫道:“他在哪里?” 高胜寒缓缓睁开了眼睛,道:“断肠崖底。” 谷空青头一晕,险些跌倒,道:“他死了?” 高胜寒道:“我不认为一个从断肠崖摔下去的人还能活着,也许连骨头都找不到了。” 谷空青将枪尖压入高胜寒衣衫,扎破了他的皮肤,一点鲜红自枪尖出扩散开来。 “我要杀了你,替他报仇!” 高胜寒道:“这杆枪跟了我二十多年,它的身上已不知沾过了多少人的血迹,能以我的血来为它收尾,倒是很不错。” 谷空青咬牙道:“你为什么不躲?!” 高胜寒道:“我为什么要躲?” 谷空青道:“你不怕死吗?” 高胜寒道:“怕,怕再也见不到你,怕来生没有你……” “你住口!”谷空青又将枪尖往里刺了半指。 高胜寒果然住了口。 谷空青的手在抖,她尽力控制住自己,问道:“他,真的死了?” 高胜寒道:“青儿,我几时骗过你?早在几个时辰以前,他就已经死了。” 谷空青叫道:“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 高胜寒摇了摇头,道:“你们谷主也在场,你不妨回去问问她,看我有没有骗你。” 谷空青道:“你一定是在骗我!只要我们谷主在场,他就一定不会死!” 高胜寒道:“你们谷主虽然叫活阎王,但她毕竟不是真的阎王,无法左右别人的生死。其实,死的不止他一个,你们谷主的亲侄女也死了。” “什么?钟师妹也死了?!” 长枪跌在了地上,谷空青无力地坐倒在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高胜寒起身去扶谷空青,道:“我扶你进去休息。” 谷空青一把推开了他,哭道:“走开啊!我不用你扶!你走,走得越远越好!我不想再见到你,以后都不想,你走啊!” 高胜寒站在她身旁,一步也不动,见她伏在地上大哭,心如刀绞。 夕阳西下,余晖照在铺满桂花的地上,金黄更浓了。 一阵风吹来,树枝摇晃,树上那为数不多的黄花,又飘下了几朵,正落在谷空青头上。 高胜寒伸手将黄花拿掉,拿了一朵又一朵,当最后一朵黄花拿掉,他又伸出了手,想抚摸她的头发,让她好受一些,可犹豫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把手缩了回去。 谷空青收住泪,起身便走。 高胜寒也没说什么,只拾了银枪,远远跟在后面。这里虽然没有人烟,但却有兽语,而且大多是凶兽,他不放心谷空青这样离开。 谷空青走了一会,发现前面是一座大山,没有出路,不得不掉头回来,又走了几步,才看到了高胜寒,目光瞬间冷了下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下不去手,但你记住,如果再让我见到你,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说完,绕过高胜寒走了。 高胜寒一语不发,仍是远远的跟着。 这里离断肠崖并不远,谷空青又回到了她曾经离开的地方,这里有明显的打斗痕迹,空气中也还残留着毒气的味道,只是十分稀薄,不能再伤人性命了。 谷空青走到断肠崖边,向下一望,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她沿着断肠崖走了一会,也不知是在找什么,走过去,又走回来,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次。 高胜寒就在远处树后静静地看着,没有上前打扰。 天已渐渐黑了,谷空青身心俱疲,忽然坐倒在崖边,又哭了起来。 高胜寒从树后跑了出来,想过去安慰,忽然脚步一停,愣愣地站了一会,又退了回来。 谷空青又在崖边转了一会,见天已完全黑了,方去与九幽谷主会合去了。 阿笙正躺在一张铺有柔软金丝被的雕花床上,九幽谷主坐在一旁,紧紧抓着她冰凉的手,愣愣出神。眼睛红红的,显是哭过了。 百里藏花负手立在九幽谷主身后,身上还残留着血迹,像他这样一个爱干净的人,现在也没心思去理会身上的血污了。 谷空青走入房间,见阿笙躺在床上,又抓着她的手呜呜的哭了一场,九幽谷主忙将她拉起来,道:“青儿,我刚好,你又招我,快把泪收了吧。我叫厉长老找你去了,到现在也没个音信,害我白担心了一场,还好你没事。” 谷空青啜泣道:“谷主,都是我不好,我要是不把消息送回去的话,师妹她就不会出来了,都是我不好。谷主,你责罚我吧。” 第八百三十四章 眼泪 九幽谷主爱怜道:“青儿,这怎么能怪你呢,你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事,就算要怪,也要怪我才是,是我给你下令,叫你出来找云小子的,而你又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自然不会违抗我的命令。我当时着急,也没问你肯不肯去,就直接下了命令,说起来,倒是我对你不起。” 谷空青急道:“不是的,谷主,是我不好,是我害了钟师妹的。” 九幽谷主笑了笑,道:“青儿,你这傻孩子,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做得很好,你没有对不起谁,知道了吗?” 谷空青心下感动,扑到九幽谷主怀里又哭了一场,惹得九幽谷主也频频落泪。 百里藏花免不得又上来劝解一番,待两人情绪稳定了,又道:“南风,青儿,你们两个都去歇息吧,这里有我一人守着就够了。” 谷空青总感觉对不起阿笙,抢着要留下来陪她,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好再劝,而且两人也的确累坏了,又坐了一会,方才各自回去休息。 谷空青坐在阿笙身旁,握着她的手,只觉冰冰凉凉,没有一丝生气,回想起以前在谷里的事,心头一酸,不禁落下泪来,道:“师妹,是我对不起你,明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你,也知道我不该对他动情,可我也不知是怎么了,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了他。我好恨我自己,明明不可能有结果,可就是……”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我就不该传信回九幽谷,这样的话,你和素大哥也不会死,都是我不好。” “师妹,我听说他被打下了断肠崖,我希望这不是真的。” …… 谷空青握着阿笙的手说了好些话,有两人小时候的事,有在外面遇到的新鲜事,也有一些关于云天行的事,说得兴起,不知不觉已到了深夜,她正想起身去关窗,忽见阿笙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 谷空青一惊,连唤了几声,阿笙都没有回应,谷空青忙飞跑了去,把九幽谷主和百里藏花找来。两人惊疑不定,过来一看,果见阿笙眼角还留有泪痕。 九幽谷主喜道:“如果还能流泪的话,人一定是活着的,阿笙她一定还活着!” 百里藏花忙试了阿笙的鼻息,又把了脉,仍跟先前一样,没有呼吸,没有脉搏,身体也一样还是冰冷的,不由皱眉道:“青儿,你会不会是看错了?” 谷空青摇头道:“不可能的,我绝不可能看错!钟师妹她就是流泪了,就在刚才。” 百里藏花在房里来回踱步,想了一会,忽然说道:“南风,霍乱喂阿笙吃的东西是不是叫死人丹?” 九幽谷主道:“好像是这么个名字。” 百里藏花道:“也许霍乱是故意在误导我们!” 九幽谷主道:“什么意思?” 百里藏花定了定神,道:“南风,你想啊,霍乱一心想置你于死地,可又没这个本事,所以才会放火烧你,这次也是一样,他明招对付不了你,就一定会使暗招,喂阿笙服下死人丹也是他设下的一个局。” 九幽谷主道:“你说明白些,我现在脑袋里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百里藏花道:“死人丹这种东西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也许只是他为了误导我们,故意编造出来的一个名字,让我们误以为阿笙服下死人丹,变成了一个死人,而实际上阿笙只是陷入了一种假死状态。” “假死?”谷空青问道,“这样说来,师妹她真的还活着?” 百里藏花点了点头。 九幽谷主道:“霍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知道我疼爱阿笙,理应不会放过阿笙才对啊。” 百里藏花道:“正以为他知道你疼爱阿笙,所以他才会这么做,这就是霍乱的阴毒之处。如果他当初直接杀掉阿笙,或许会让你伤痛一段时日,但并不足以要你的命;但如果让阿笙处在假死状态,再由你亲手来埋葬的话,那么杀害阿笙的人就不再是霍乱,而是你!南风,如果到时候霍乱再把真相告诉你,你知道自己亲手将阿笙活埋以后,会怎样呢?” 九幽谷主和谷空青听得毛骨悚然,良久没有说出话来。 百里藏花叹了口气,道:“这个奸猾的家伙,果然是一点都没有变。他知道你会因为阿笙的死备受打击,很难再冷静下来去思考背后是否藏有陷阱,如果不是青儿及早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九幽谷主喜极而泣,拉住谷空青的手,道:“青儿,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要不是你,我真的要做傻事了。” 谷空青知道阿笙还活着,心里也高兴,两人又抱着哭了一场。 百里藏花笑道:“你们两个一见面就哭,这个时候应该笑才对啊。” 九幽谷主破涕为笑,道:“百里藏花,看你平时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想不到在关键时候还挺可靠的。” 九幽谷主很少夸人,百里藏花一听这话,登时飘到了九霄云外,笑道:“嗨,这算什么,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不过,南风啊,咱们俩的事也该……”一回头,九幽谷主和谷空青一人拉着阿笙一只手,坐在床边低语,根本没听他说话。 百里藏花干咳两声,道:“那个,南风……南风……” 九幽谷主回头白了他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事,等阿笙醒过来再说不迟。” 谷空青打小就知道他们俩之间的事,见百里藏花一脸无奈,不禁捂嘴偷笑。 百里藏花收起玩笑心思,道:“到底要想个法子,把阿笙救过来才是,可别再像司空前辈那样,一躺躺个几十上百年。” 九幽谷主道:“我也知道是这样,可现在心里乱,什么法子也想不出来,你倒是替我想一想啊。” 百里藏花道:“要不我先传个信回谷,叫钟二哥给玄壶公送个急信,请他来谷里走一趟,他老人家的医术天下无双,有他在,阿笙一定没事。” 九幽谷主一拍手,道:“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你现在马上去传信!还有,告诉厉长老,叫人立刻收拾行装,连夜启程回谷!” 百里藏花应了一声,快步离开。 第八百三十五章 救治之法 九幽谷主等人回到九幽谷,已是数日之后了。早在他们回谷之前,便已将外面发生的事传信告诉了钟无疾。 钟无疾没有子女,早已经阿笙和素凌风视为己出,得知阿笙吃了死人丹,一直没有醒来,素凌风又被人带走,下落不明,甚至连生死都不知道,免不得日日伤心落泪,暗自懊悔。 等九幽谷主等人带阿笙回来,钟无疾见阿笙面色苍白,身体冰冷,全没一点生人气象,明明走得时候还活蹦乱跳,回来竟成了这样,一叫三不应,钟无疾越看越痛心,只陪了阿笙半日,便病倒了。 九幽谷主亲自帮钟无疾看了,还好只是伤心过度,并无大碍,调养几日便好,众人也才放了心。 就在众人回谷的第三日,玄壶公也来到了九幽谷,见到阿笙之后,认出是那日在百花谷见过姑娘,便将那日在百花谷发生的事与众人说了,众人免不得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玄壶公道:“钟谷主,令侄女的情况我已经看过了,确如百里相公所言,钟姑娘并没有死,只是处在了一种假死状态。” 九幽谷主听玄壶公也这么说,心下大喜,道:“老先生的医术当世无双,不知可有法子将阿笙从这种假死状态中救醒过来?” 玄壶公捋须道:“这件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若要钟姑娘醒来,只需将她全身经络重新打通便是,到时候气血畅行,人自然也就醒了。” 九幽谷主喜道:“只是这样就行了?” 玄壶公摇了摇头,道:“钟谷主,你莫要高兴得太早,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件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若只是打通经络,不加以时限,以百里相公的本事,并不是一件难事,但钟姑娘所处之势实在危急,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若是稍有偏差,便会顷刻殒命,这就要求,打通全身经络的时间要尽可能缩短,至少也要控制到半盏茶的时间之内,这样才能保障钟姑娘没有性命之忧。” “半盏茶?”百里藏花皱眉道,“这个要求未免也太苛刻了。” 玄壶公道:“这还只是老朽的保守估计,如果能将时间压缩得更短,那么钟姑娘醒过来的把握就会更大一分。如果百里相公不能将时间控制到半盏茶以内,还是不要尝试为好,毕竟每一次出手都可能会危急钟姑娘的性命。” 九幽谷主看向百里藏花,道:“怎么,你办不到吗?” 百里藏花摇了摇头,道:“以我现在的手法,要贯通全身经络,尚不能将时间控制到半盏茶以内。” 九幽谷主道:“你那《神脉经》不就是专注于经络与穴位吗,如果连你都做不到,那谁还能做到?” 百里藏花沉默片刻,道:“也许我师父可以。” 九幽谷主冷声道:“就算那个没良心的来了,我也不让他碰阿笙!哼,害我师叔一个人在鬼殁沼地待在那么多年,我倒是没处找他算账去,他要是敢回来,我非叫他尝遍九幽谷所有的毒药不可!” 百里藏花道:“南风,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眼下阿笙命悬一线,须要尽快将她救治过来,免得再出意外。” 玄壶公道:“百里相公所言不错,眼下钟姑娘虽无性命之忧,但就怕突发变故,毕竟这个状态实在令人不安。如果司空先生真能将时间控制到半盏茶的时间以内,或许真的可以让他试一试。” 九幽谷主哼了一声,道:“他要是真有这本事,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那位父亲大人半死不活的在寒玉棺里躺上几十年。” 百里藏花道:“司空前辈身怀绝技,要是他能醒过来,救活阿笙自然不是问题,毕竟我师父那一身本事,也都是他老人家亲自传授的。” 九幽谷主瞪了百里藏花一眼,道:“你就会说这些空话,他都躺了几十年了,要是能醒,早就醒了,何必等到现在?要我说,还是把他从寒玉棺里抬出来,刨个坑埋了算了。” 百里藏花忙摆手,道:“南风,这可使不得,就算我师父不在,我师娘也还在啊,她也不会同意的。” 九幽谷主道:“过会儿我就去问问师叔,看她同意不同意。” 百里藏花苦笑一阵,道:“先生,要救阿笙醒来,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玄壶公摇了摇头,道:“别无他法,唯有此途可行。”转向九幽谷主道,“钟谷主,既然寒玉棺还在谷里,不妨先把钟姑娘移到那里面去吧,这样至少可以保证在她醒来之前,身体不会发生变化。还有,刚才听他们说钟老弟病了,老朽倒要先去瞧他一瞧,免得到时候又被他数落。” 九幽谷主忙命人将玄壶公送去钟无疾那里,自己亲自抱了阿笙,与百里藏花一道往盛放寒玉棺的地下密室去了。 这间密室建在一湾寒泉之下,因为放有寒玉棺的缘故,密室中温度极低,屋顶墙壁上常年附有冰晶,被火光一照,晶莹闪烁,煞是好看,只是太过冷寂。 百里藏花将密室里的油灯点亮,九幽谷主抱着阿笙径直来到寒玉棺前,望着晶莹剔透的寒玉棺,不由皱起了眉头,道:“我说司空大侠,您老人家都在这里面躺了几十年了,到底要躺到什么时候才算了?您一直占着地方,可叫我们阿笙可怎么办呢?” 百里藏花过来,轻轻推开棺盖,见里面的人仍旧完好地躺着,又将棺盖轻轻合上,道:“南风,要不把阿笙放在棺盖上面吧,里面寒气太重,阿笙身子骨弱,怕是禁不住寒气侵蚀。” 九幽谷主撇嘴道:“怎么就禁不住寒气侵蚀了,刚才玄壶公说得清楚,放在寒玉棺里最好,你不就是怕我动你那位老祖宗吗,我不动他就是,你把他抬上来,叫他睡棺盖,我把阿笙放在里面。” 百里藏花苦笑道:“司空前辈他好歹是我们的长辈,怎么能把他老人家放在外面呢?这要让师娘看到了,也不大妥当啊。” 第八百三十六章 讨剑(一) 百里藏花一直护着寒玉棺里那位,九幽谷主心里不大乐意,嘟囔道:“九进皇庭,侠盗第一,百年前他再惊才绝艳,现在又怎么样了呢?就连一口棺材都要跟我们阿笙抢,一百多岁的人了,也不怕羞。” “还有啊,你教育的好儿子,撇下你儿媳妇一个人跑了,这都多少年了不见个人影,连一点音讯都没有,也不知道是跟谁学来的。” …… 听着九幽谷主在那里唠叨个不停,百里藏花唯有苦笑。接过阿笙来,把她平放在棺盖上,道:“司空前辈,这位是你的晚辈阿笙,她被奸人所害,生命垂危,只有将她全身经络重新贯通才能活命,如果您能在半盏茶的时间内做到,还烦请您救她一救,晚辈百里藏花,先在这里先谢过了。” 九幽谷主道:“他听不到的,你别白费口舌了。” 百里藏花道:“南风,司空前辈虽然一直沉睡不醒,但并未真正死去,师父临行前曾跟我说过,让我好生看着,什么都不需要做,我想师父应该有他的道理。” 九幽谷主冷笑道:“你倒是肯听你师父的话,他要是也叫你出去找个狗窝藏起来,你去不去?” 百里藏花笑道:“我师父虽然邋遢,可也不会藏到狗窝里去,再说了,我师父不回来那是跟我师娘吵架的缘故,我们又没有吵架,我干什么跑出去不回来?” 九幽谷主道:“难道以后吵架了,你就要跑出去不回来?” 百里藏花道:“南风,我发誓,就算我们吵架了,我也绝不跑出去不回来。这样行了吗?” 两人正在话头上,苦婆婆走了进来,道:“老远就听着你们两个在这里拌嘴,要我说,也别以后了,赶快挑个好日子,把事儿办了吧,也叫我这老婆子少操点心。” 九幽谷主见苦婆婆来了,忙迎上去,道:“师叔,你又取笑我。” 苦婆婆道:“南风啊,师叔说的可都是真心话,你要是怕这小子以后学他师父,你大可以放心,这小子比他那无良师父强了不止百倍,定然做不出那种事来。你们先把事儿办了,也好叫我跟你二哥放个心,以后要是发现他有逃跑的苗头,你跟我说,我先把他这两条腿打断,你看成不成?” 九幽谷主笑而不答。 百里藏花道:“师娘,前几天在外面南风还答应过我,说回来就跟我成亲,回来我问她,她又不认了,您可得给我做个主啊。” 苦婆婆看向九幽谷主,道:“南风,真有这事儿?” 九幽谷主道:“那时候霍乱取笑他,我是故意说给说霍乱听的,还跟他眨眼了,回来他硬跟我耍赖说没看到,师叔,你说气人不气人?” 苦婆婆听提到了霍乱,不由叹了口气,道:“我这师弟刚入门的时候,师父就说他不好管束,叫我们好生看觑着他点,谁知道竟看觑成了这样。钟丫头这么好的孩子,反遭了他的毒手,也是我这个做师姐的没本事,压不住他,不然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九幽谷主道:“师叔,这不怪你。霍乱天性如此,我们大家又没做对不起他的事,反倒是他,一天天的净给谷里惹麻烦,还去偷学谷中禁忌,别说是在九幽谷,任他在别的什么地方,也都是管不住的。” 苦婆婆摆了摆手,道:“不提他了。刚才玄壶公去你二哥那里,听他说你把阿笙移到这里来了,我来看看她。”拉着阿笙的手,只说了几句话,就开始落泪。九幽谷主也跟着垂泪。 虽说阿笙还活着,但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有半点活人的样子。两人都是看着阿笙从小长大的,感情深厚,见阿笙躺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心里自然不好受。 百里藏花怕两人伤心过度,寒气入体,又要病倒,忙引着两人出了密室,径到钟无疾那里去了。 到了钟无疾房里,见他披着棕熊袍子在与玄壶公下棋,百里藏花问道:“钟二哥好些了吗?” 钟无疾见百里藏花等人来了,忙叫芷儿泡茶招呼众人,道:“已经不碍事了,刚才又蒙咱这位神医先生开了御方子,我这点小病要是再不好,也没脸出去见人了,哈哈。” 玄壶公笑道:“钟老弟可别折煞我了,你们九幽谷把我奉为座上宾,谷里草药任我采摘,我还没处报答呢,倒叫你先抢了个话头。”说得众人都笑了。 玄壶公落了一子,道:“钟老弟,今日来还有一件事,只是有些难以启齿。” 钟无疾道:“老哥有话但说无妨,咱们这里没有外人。” 玄壶公犹豫了好半天,才道:“适才我进谷的时候,断水找到我……” 钟无疾一拍大腿,叫道:“老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是不是断水先生叫你讨剑来了?” 玄壶公笑了笑,道:“什么都瞒不过钟老弟,我想说的,正是此事。” 钟无疾回身向芷儿道:“芷儿,快去书房,把断水剑取来,小心妥当,莫要磕碰了。”芷儿应声去了。 钟无疾又向玄壶公,道:“我这逆子缺了管束,简直无法无天,连断水先生的剑都敢骗,我本想夺了来给断水先生送还回去,可又寻不到他们的人,时间一久,这事儿就搁下了,总想着,等老哥你再来谷里的时候,叫你领着他去给断水先生赔罪,不想这逆子逃出谷去,竟……唉!都是我钟无疾管教无方啊!” 玄壶公道:“钟老弟,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令郎,我听断水说是他一时无聊,才答应跟令郎打赌的,结果就把断水剑给输了。前几日他们得到有关令郎的消息,断水这才托我向钟老弟问一问,他还说,只要钟老弟肯把断水剑还他,他们越王八剑便欠了九幽谷一份人情,可以替九幽谷杀一个人。” 钟无疾道:“要不是我那逆子诱惑断水先生在前,断水先生平白无故的怎会跟他打赌,还把自己的贴身佩剑给输了,说到底,都是我这逆子的错。唉,这个素凌风,我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八百三十七章 讨剑(二) 芷儿取了断水剑来,钟无疾双手奉还给玄壶公,道:“老哥,我这腿脚不便,不能亲自去给断水先生赔罪,就劳你帮着说道说道,钟无疾在此先谢过了。” 玄壶公双手接过断水剑,放在一旁,道:“钟老弟,你又何必这样客气,虽说打赌一事是令郎起的头,但断水也是深思熟虑后才答应的,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咱们局外人就不掺和了。如今令郎不知去向,倒要先他把寻回来才是。” 钟无疾摇头叹息了一阵,道:“那小子命苦,打小是跟我这个瘸子长大的,如今又遭了这样的祸事,但愿他来世能投个好人家,再也不要受这些苦难了,唉。” 玄壶公道:“钟老弟,你也不要太过悲伤,令郎是被人用剑伤了左眼,只要不是太过深入的话,还是有可能活下来的,不过,那只眼睛应该很难保住了。” 钟无疾叹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两人默默下了一会棋,玄壶公又道:“钟老弟可有想要杀的人吗,如果有的话,不妨尽早说出来,我回去告诉他们,也好给他们一些准备的时间。” 钟无疾道:“这件事都是我那逆子惹出来的祸,断水先生不与他计较,已是不幸中的万幸,钟某哪还有脸接受这份大情,老哥休要再提。” 玄壶公笑道:“钟老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他们这份情,别人都抢着要,给你你却不要,这不是傻吗?再说了,你不接他这份情,他哪好把剑要回去,毕竟已经输给令郎了呀。” 钟无疾想了想,道:“倒也的确是这么回事,越王八剑言出必行,而且从不会白白占人家便宜,我若不接受,倒像是故意占着断水剑不还一样,罢了,罢了,这份情我钟无疾接下了。” 玄壶公笑道:“这样才是。不过,钟老弟,可想好要杀的人了吗?” 钟无疾手指敲打着棋盘,想了好一会,忽然笑道:“我都多少年没有出谷了,哪有什么仇家。”转头看向九幽谷主:“三妹,你有没有想要杀的人?” 九幽谷主道:“的确有一个,不过,我打算亲自动手,就不必劳烦越王八剑了。” 钟无疾皱眉道:“霍乱?” 九幽谷主点了点头。 钟无疾脸上难得现出了一丝怒意,道:“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九幽谷培养了他几十年,他不但不领情,反倒还跟九幽谷记上了仇,要不是我这腿脚不便,我倒要亲自会会他,看他有什么脸面见我!” 玄壶公道:“你们说的这个霍乱,可是被江湖中人称为‘死神’的那一位?” 九幽谷主道:“正是他。难道先生见过他?” 玄壶公叹息了一声,道:“也是机缘巧合,曾与他会过一面。几年前,南海边的一个渔村突然爆发了一场瘟疫,我本想乘船去海外岛上采药,正好经过了这个村子。当时已有不少人死去,我连夜救治,才保住了余下村民的性命。唉,如果当时我没有经过那里,或者晚一天经过,那个村子里的人恐怕……唉!” 钟无疾怒极,一掌拍在棋盘上,满盘棋子尽数飘起,悬浮片刻,才纷纷落下,各居原位,竟无分毫差错。 “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简直无法无法!竟敢拿这种危险的东西去害人,幸亏老哥及时救止,若是蔓延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玄壶公道:“那日我把余人救了,当晚霍乱就找到了我,说我坏了他的好事。当时他们八个离得近,霍乱没敢下手,便给我下了一味慢性毒药,想让我晚些时日再死,他好脱离干系,可毒药终究还是让我解掉了。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九幽谷主道:“我已派人出谷寻他去了,一有消息,我会立刻动身,只是,这个家伙太过狡猾,我派出去那些人里,已有三个失去了联系,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这三个人多半已遭了霍乱的毒手。” 苦婆婆道:“我这师弟天分本就不差,奈何心术不正,不走正途。若单论毒术,当今天下,除了南风,恐怕无人能出其右,如今他又掌握了制造瘟疫的法子,再加上他那卑劣的手段,便是南风去了,我也不大放心。” 九幽谷主道:“师叔不必替我担心,我自有法子对付他,只是现在,他一直躲躲藏藏,很难觅到他的踪迹,就怕时间一长,受害的人会越来越多,就怕人家寻不到他,反把这些罪孽推倒我们九幽谷的头上,那可就麻烦了。” 玄壶公拈起一枚棋子,道:“依老朽来看,他制造的瘟疫尚存缺陷,不然也不会在那个偏院的渔村里试验了。最近几年,还没听说过哪里爆发过大规模的瘟疫,所以我猜,他制造的瘟疫现在应该仍存有缺陷,如果要找他,可以去一些偏僻的村落,兴许能够遇到他也说不定。” 九幽谷主道:“话虽如此,可天下之大,偏僻之所何止千万,总不能每一处都安插上人手吧?” 百里藏花道:“既然他现在是蜃楼的人,只需找出蜃楼诸人的集会之地,联合江湖各方势力,将他们一并翦除便是,何必费心费力地去找他一人,况且即便找上了,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反而白白丢了性命。” 九幽谷主道:“你说得倒是轻松,那帮家伙神出鬼没,谁知道他们躲在哪里。昨天柳追风还传信来说,他询问了几个被囚禁的人,结果什么都没问出来,就连那座地牢也都给大火烧毁了,这些人做事干净利索,想要捕捉到他们的踪迹,谈何容易。” 玄壶公听众人将话题转到了蜃楼上,而他却很少掺和江湖上的事,便要起身离开,钟无疾免不得百般挽留,玄壶公推脱还有要事,九幽谷主只好送他出谷,又命人采了不少九幽谷特有的灵药仙草作为赠礼。 其实,玄壶公本就有意要来九幽谷采点药草,只是觉得刚帮人看完病,还拿了断水剑,若再去采药,未免太占人便宜,便没好意思开口,谁知九幽谷主倒是把他想采的药都给送来了,正合了他的心意,推拒了一番,最终还是收下了。 第八百三十八章 云天行客栈 此时距离断肠崖一战,已过去了一个多月,云天行修炼天地无极,独战蜃楼几大高手,还杀死一人的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 街头巷尾,酒馆茶楼,甚至是青楼赌坊,谈及最多的一个人,无疑正是云天行。似乎人人都在欣羡这位年纪不足二十岁却身具奇功,在江湖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英侠少年,但却鲜有人提及他摔下断肠崖前痛不欲生的悲凉,也许,人们需要的只是英雄。 吴英雄听说云天行跌落断肠崖,伤心不已,大病了一场后,便将英雄门改成了云门,将云天行立为云门之主,自己甘愿做副门主。 江湖上的人一听说出来了个云门,而且门主正是传闻中的云天行,所以很多没帮没派的人纷纷加入云门,一时间云门声势大起,成为了江湖上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原本英雄门在江南诸多势力中就排在前列,如今又有大批人加入,其风头已然盖过了追风寨和江南霹雳堂等在江南盘踞已久的势力,隐隐有着冠绝江南的苗头。 却说断肠崖西十多里外新开了一家客栈,招牌上的名字便叫“云天行客栈”,而客栈的掌柜也的确叫云天行,不过,并不是江湖上传颂的那个云天行,而只是一个恰巧重名的人。 很多人都知道这里新开了一家客栈,也知道这家客栈的名字叫云天行客栈,但却很少有人知道客栈的掌柜只是一个重名的人,所以很多慕名而来的人,大都是想瞻仰一下传闻中那位少年英侠的风采,可一到店里见到了云天行掌柜,大都有种遭雷劈的感觉,而且还附加呆滞效果,主要是这位云天行掌柜的相貌奇特,与传闻中那位相差太过悬殊。 传闻中的那位眉清目秀,是一位不到二十岁的英俊少年,而这位云天行掌柜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油腻汉子,生了一张大圆脸,五官十分紧凑,恨不能凑成一官,这对那些慕名而来的人无疑是一种致命的打击。 云天行掌柜把客栈开在这里,就想借着这个势头大赚一把,而他也的确赚到了不少,不过,每当夜幕降临,总有几个蒙面歹徒闯进他的卧房,对着他就是一顿毒打,几乎夜夜如此。 云天行掌柜这样做必定会招来不少埋怨,他自己也知道,不过客栈利润丰厚,要他拆了招牌,他却有些舍不得,所以他的脸几乎每天都是肿的,还好他五官紧凑,只拿手掌一挡,遮住五官,任他们打去。 这一日,天将大雨,客栈里坐了不少人,都在嘁嘁喳喳的说闲话。 忽然,一人推门进来,大喊道:“云爷,云爷,你在哪里?我是吴耻啊。” 众人见这人一进门便大叫大喊,还说自己无耻,不禁都笑了。 原来吴英雄听说这里新开了一家云天行客栈,客栈的掌柜也叫云天行,便叫吴耻连夜赶来察看。 吴耻一路冒雨赶到这里,向客栈的招牌一望,见上面写的确是云天行客栈,他还当云天行没死,便火急火燎的闯进来了。 一客拍桌笑喊道:“云天行掌柜,快些出来吧,又有人找你来啦。” 那云天行掌柜正在后厨帮忙,一听有人喊他,赶忙出来了,道:“谁找我?” 吴耻见来人长了一张大圆脸,五官十分紧凑,皱眉道:“这里的掌柜可是叫云天行吗?” 云天行掌柜笑道:“我就是这里的掌柜云天行,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吴耻张着嘴,盯着他那张脸,半晌没有言语。 云天行掌柜上前凑了凑,道:“客官,您是要吃饭还是要住店?” 吴耻攥紧拳头,一字一字道:“我要打你!” 云天行掌柜一愣,忙退到后面,陪笑道:“客官您息怒,这个名字是家父给的,到现在为止,已跟了我五十多年,一直没有换过。您一定是错把我认成那位云小英雄了吧?” 吴耻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喝道:“明天太阳升起后,我还会过来,如果你还挂着这块招牌,我一把火把你的店烧成飞灰!” 云天行掌柜脸色大变,道:“这位客官,您这不是要砸小人的招牌吗,小人全家老小可都指望着这家客栈呀,您要是给我烧成了飞灰,小人一家可都要饿死了呀。” 吴耻冷笑道:“你好大的狗胆!知不知道云天行是我们云门之主?你竟敢用这个名字来做招牌,我烧了你的店算是轻的,以后你若再敢用,我把你的人一并烧了!”说罢,丢下云天行掌柜,策马冒雨而去。 云天行掌柜见那人直接走了,根本不给自己分辨的机会,向众人道:“大家给我评评理呀,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吗?我以我的名字开店,招谁惹谁了呀。” 一人手摇酒碗,笑着说道:“掌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以前怎么不见你用这个招牌开店?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位置,说白了,你不就是想借那个人的名字捞一笔吗?如今人家云门的人找上门来了,只叫你摘了招牌,已经算是仁慈的了,要是碰上不讲道理的,你这条命哪里还在?” 又一人道:“掌柜,我劝你还是乖乖的把招牌摘了吧,如今云门声势浩大,你惹不起!” “掌柜,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用这样的法子捞金,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就是,明明占了便宜,还在这里卖乖。我们几个来这里,都是想瞻仰一下云少侠的风采,哪知却见了你这张大饼脸,好生没趣!” “现在的人呀,都被财迷了心窍,一心只想赚钱,哪还顾得了仁义道德。呸,呸,呸,不吃了,不吃了,万一酒食里有毒,我这一身财物不都成他了吗?” …… 云天行掌柜本想博取大家的同情,反被众人奚落一顿,灰溜溜地逃到后厨去了。 众人见掌柜溜走,笑了一阵,又说起闲话来。 忽然,客栈的门猛地被人推开了,一人顶着斗笠当先进来,大步走到柜台前,提了两坛酒,找了一个角落坐下,自顾自地举坛喝了起来。 随后又来了一个女子,手里撑着一把花伞,一身衣服却被淋了个湿透,走到那个喝酒的人对面坐下,叫道:“小二,上菜!” 第八百三十九章 白面书生王落第 原本喧闹的客栈大厅因为这两个不速之客霎时安静了下来,众人都向那两个人看去,那个男子并没有摘下斗笠,反将斗笠前沿压得更低了,雨水自斗笠前沿落下,湿了大半个桌面。 那女子将花伞收起,竖在桌边,又拿了个木梳在梳理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众人见她衣服湿透,隐约能看到内里的贴身衣物,一双双眼睛顿时变得火热起来。 小二弓着腰小跑过来,笑道:“两位客官,您要点什么?” 那男子道:“再拿两坛酒来!” 那女子道:“不要酒,切二斤牛肉,再做两个素菜。” 小二看了看那男子,又看了看那女子,道:“两位客官是一起的吗?” 那女子道:“是一起的,怎么了?” 小二道:“这位客官说要酒,姑娘又说不要酒,那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要!” “不要!” 小二见两人一个说要,一个说不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道:“小的先去切牛肉,这酒嘛,还是等两位客官商量好了再叫我吧。” 那男子见小二要走,一把拉住,道:“先去拿两坛酒过来!” 小二向桌上一望,见刚开封的那坛酒已去了一半,心道:“这人好大的酒量,这才一会,已去了半坛,喝水也没这么喝的吧?你要酒我拿给你便是,反正又不是白喝的,前两天掌柜还说买酒的少,这不来了个活酒缸嘛。”嘴上笑说道,“客官您稍等,小的这就给您拿酒去。” 那男子听小二这么说,这才松了手,小二摇了摇头,正要走,却又被那女子给抓住了。 “小二哥,不要酒,先去切牛肉来。” 小二回头看了看那戴斗笠的男子,苦笑道:“两位客官莫不是在拿小人寻开心吧?一个说要酒,一个说不要酒,这可要小的怎么办呢?” 那女子道:“不要酒,你只管去切牛肉。”说着松了手。 小二怕那男子再拉他,忙跑到后厨去了。 那男子见小二不去拿酒,直接去了后厨,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那女子知道他又要去拿酒,一把拉住他,道:“这两坛还不够你喝的吗?” 那男子甩脱了女子的手,走到柜台前,一口气提了八坛酒回来,将整个桌面都摆满了。 那女子见他如此,气不打一处来,叫道:“好啊,你喝,喝死你算了!” 这时,一个白面书生叫道:“小二,再拿一坛酒来。” 那小二听人叫唤,忙从后厨里跑出来拿酒,到柜台前一看,原本还剩下的八坛酒都不见了,向那对男女桌上一望,登时明了,于是向那白面书生陪笑道:“客官,不好意思,今日大雨,送酒的哥儿还没来,刚才还有八坛的,都叫这位客官买去了。要不,您再等等?” 那白面书生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来,啪的一声,拍在桌上,道:“你们这家店也真是不会做生意,他一个人占了十坛,喝得了吗,你不会过去拿一坛过来啊!” 小二有些难为情,喝不喝得了那是人家的事,人家既然拿去了,自然有钱来付,他再去问人要回来,哪有这样的道理?嘴上也说道:“客官,这样不大妥当吧?” 那白面书生见小二不去,冷哼了一声,起身走到堆满酒坛的桌子旁,提了一坛便要走,那戴斗笠的男子突然将那白面书生一把抓住,冷冷道:“把酒放下!” 那白面书生一身衣裳不染纤尘,却被这只湿淋淋的大手给抓出了一个污手印,皱眉道:“把你的脏手拿开!” 戴斗笠的男子仰头灌了口酒,仍不肯放手。 白面书生大怒,锵的一声,拔出佩剑来,道:“你要是还想要这只手的话,最好把你的脏手拿开,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戴斗笠的男子将酒坛重重顿在桌子,道:“如果你还想要这条命的话,最好把酒放下,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那白面书生听他学自己说话,怒道:“你找死!”倏地一剑向那人手臂上削去! 那人身子往后一仰,手臂一斜,竟将这一剑躲了过去,白面书生见他身负武功,不敢轻敌,一连出了一十八剑,剑剑是杀招,然而全被那人躲了过去,更令他惊讶的是,那人的手一直抓着他的衣角,从未放开。 这白面书生名叫王落第,江湖人称落第秀才,然而他并不是真正的秀才,只是喜欢这一身打扮而已。 王落第虽然算不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他自幼学剑,至今为止,已有三十多年。当地的人没一个不知道他落第秀才的名号,就连与他交过手的人里,也有不少对他称赞有加,而如今一十九剑出去,全部落空,而对方的屁股竟然都没有离开过板凳。 在王落第交过手的人里,还从来没有一个,能如此轻易就躲掉他的一十九剑。王落第心下骇然,紧紧攥住剑柄,死死盯着眼前这个酒鬼,颤声道:“你到底是谁?” 在场诸人也都看到了刚才那一幕,个个惊奇万分,虽说这王落第的本事尚未达到江湖一流高手的水准,但如此近距离连出一十九剑,却被对方轻松躲过,恐怕连江湖上的一流高手,都未必能如他这般轻松自若。 这人到底是谁?众人心底都生出了同一个疑问。 小二怕出事,忙蹿到后厨,将云天行掌柜叫了出来。云天行掌柜见两人这架势,也不敢离得太近,免得刀剑无眼,反把他自己给伤了。 “两位客官息怒,有话坐下好好来说,何必动刀动剑,伤了和气。” 王落第自认不是此人的对手,正好掌柜给了个台阶,他忙收了剑,将酒坛放下,陪笑道:“阁下好身手,这酒还是留着阁下自己喝吧。在下王落第,江湖人称落第秀才的便是,敢问阁下尊姓大名,能否告知一二?” 那戴斗笠的人见王落第将酒坛放回,便松了手,仰头灌了一口酒,却什么也没说。 王落第尴尬一笑,施了一礼,转身归坐。 这时,一个满脸疤痕的刀客站了出来,指着那名戴斗笠的男子叫道:“他是蜃楼的人!” 第八百四十章 身份 却说有一个满脸疤痕的刀客站出来,指着那名戴斗笠的男子说他是蜃楼的人,众人都吃了一惊,虽然没人从座位上跳起来,但一个个却已按住了兵器。 蜃楼这个组织如今已不再那么神秘,至少江湖上大半的人都已知道,毕竟蜃楼的人一连破坏了江湖上的两大盛会,就连万佛寺戒律院的净欲大师,江南七道盟第一任盟主贾隐,也都是在会上被蜃楼的人杀死的。这样一个组织,足以令整个江湖震动。 也正因为如此,断肠崖一役,才会格外受人瞩目,毕竟,云天行以一人之力,为整个江湖争回了一点颜面,而且他身具天下第一奇功,又是沧澜剑神之后,种种事迹都汇聚到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身上,如此传奇人物,谁又能忍住不为之称颂呢? 那名戴斗笠的男子被人指认成蜃楼的人,他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在自顾自的喝酒。与他一起的那名女子却有些坐不住了,道:“他不是蜃楼的人。” 那满脸疤痕的刀客道:“他若不是蜃楼的人,为何一直戴着斗笠,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那女子道:“下雨天戴斗笠怎么了,犯法吗?” 那刀客冷笑一声,道:“这家店里好像不漏雨吧,在屋里还用得着戴斗笠遮雨吗?” 那女子道:“难道在屋里戴斗笠的就一定都是蜃楼的人?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那刀客哈哈一笑,向众人道,“各位想必都听说过吧,蜃楼的人大都喜欢戴着一顶斗笠,笠沿前沿还拴着一块环形玉,各位瞧瞧,这一位的斗笠上恰巧也有一块环形玉,他若不是蜃楼的人又是什么人?” 众人窃窃私语,却不敢大声说出来。 那女子似是有些怒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身道:“你休要在这里污人清白,他若真是蜃楼的人,早把你一剑杀了,还会听你在这里胡说八道吗?” 那满脸疤痕的刀客冷冷一笑,道:“他是不是蜃楼的人,你叫他摘下斗笠来,让大家瞧个明白,若是我错怪了他,自会给他赔不是,还有,你们这一桌子酒,就当是我请了。如何?” 那女子道:“我自己带了银子,用不着你请!”向那一直在喝酒的男子叫道,“喂,你听到了没有,人家又在冤枉你了,快把你的斗笠摘下来,让他们瞧个明白,免得再惹麻烦。” 那男子似是没有听到,那女子一连叫了他几次,他都只顾喝酒,根本不理。 那女子气得咬牙切齿,拿眼睛瞪了他一会,道:“好啊,你不理,我也不理了,看谁麻烦!”坐了下来,拍着桌子叫道:“小二,你这菜还上不上了?一盘牛肉切了半日,怎么还没切好?还有那两个素菜,快点!” 牛肉早切好了,素菜也烧好了,只是那小二见这边气氛诡异,不敢过来,听这女子大声嚷嚷,这才战战兢兢的端着菜盘过来,道:“客……客官,放哪呀?” 那女子将酒坛都拎到了地上,小二忙把菜盘摆上,飞也似的跑了。 那女子将牛肉往男子面前推了推,又在他面前放了一双筷子,道:“喝了这么多酒,好歹吃点菜,这么折腾自己,人也活不过来。” 那男子又举起酒坛灌了好大一口酒,却不去拿筷子吃菜,那女子见他如此,不住摇头叹息。 那满脸疤痕的刀客,走到桌边,一手按住刀柄,一手敲了敲桌面,向那男子道:“阁下为何一直戴着斗笠,何不摘下来让大家瞧个明白?” 那女子道:“你最好不要惹他,他这个人脾气很臭,惹急了,怕是要丢命。” 那刀客只是笑了笑,并未退缩,看了那女子几眼,道:“姑娘,你是他什么人?” 那女子皱眉道:“这关你什么事?” 那刀客道:“我看姑娘待他这般好,倒像是个他的妻子,在下没有猜错吧?” 那女子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叫道:“待他好就一定是他的妻子吗?你这个人还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呐!快滚吧!再不滚,本姑娘一箭射死你!” 那刀客见女子手中已多了一把弯弓,忙退了一步,道:“姑娘,不是便不是,何必动怒?在下看他一直戴着斗笠,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这才怀疑他是蜃楼的人。姑娘不妨叫他把斗笠摘下来,让大家瞧一瞧,免得发生误会。” 那女子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他这个人脾气臭得很,你要他做什么,他偏不做,你不要他做的,他偏要去做,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斗笠我是摘不下来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那刀客手指在刀柄上摩挲,眼睛却一直瞧着那喝酒的男子,口里说道:“蜃楼为祸江湖久矣,人人恨之入骨,只是不得其踪迹。在下怀疑阁下,也只是出于好意,希望阁下不要见怪。阁下头上戴的斗笠,与蜃楼那群逆贼的一模一样,而且又偏偏是在这个地方,实在令人难以安心,阁下可否解释一下?” 那男子忽将酒坛放下,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牛肉丢入口中,道:“这斗笠是我抢来的。”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人人皆知,蜃楼里的人个个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能从他们手里抢到东西,其本事必定不在他们之下。 那满脸疤痕的刀客似乎并不相信这句话,笑了笑,道:“若真如阁下所言,能从蜃楼的人那里抢到东西,阁下必定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大人物,在下斗胆再问一句,阁下姓甚名谁,师承何人?” 那喝酒的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道:“走开,不要打扰我吃酒!” 那刀客见他如此无礼,脸色唰的一下变了,紧紧攥住刀柄,冷声道:“在下与蜃楼逆贼有不共戴天之仇,若阁下不肯摘下斗笠自辨清白,那只好恕在下无礼了!” 那女子惊道:“你要干什么?” 呛啷一声,那刀客已将佩刀抽了出来,这时,一个面皮干黄的青衣道人自阴暗角落里走了出来,捋须笑道:“他的确不是蜃楼的人,蜃楼里没他这一号人物。” 第八百四十一章 青霜沐雨斩妖邪(一) 外面大雨不止,客栈内也一副剑拔弩张的态势,那满脸疤痕的刀客正想动手,忽见一个青衣道人自角落里走出来,手里拄着一杆七彩幡,面皮干黄,倒是生了一副好须,不知是何许人也。 “道长,刚才你说他不是蜃楼的人,你何道理?难道你认得他?” 那黄脸道人笑了笑,道:“贫道不认得他,不过,贫道认识蜃楼的人。”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如果这道人认识蜃楼那些人,那岂不就等于说他自己就是蜃楼的人? 忽有一人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指着黄脸道人叫道:“我认得他,他就是个那个自号大罗真人的张仙!” 那满脸疤痕的刀客向黄脸道人打量了几眼,道:“我听说那张仙在皇城纵火,已被十大名捕捉住,在行刑台上先一步遭了天谴,怎么可能还活着?” 先一人道:“可不就是他吗,上一次九幽谷主托人给我们帮主送信,说黑风岭一带有蜃楼的人出没,邀我们联手抗敌。帮主带我们赶到那里,与九幽谷的厉长老他们汇合后,一路追着九幽谷主他们留下的记号赶去,谁知半道上正撞见映月山庄颜庄主在与这道人打斗,后来听颜庄主说,张仙并没有死,而且已经加入了蜃楼,就是眼前这个道人,半点也不假!” 那满脸疤痕的刀客一听这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眯起眸子瞧着张仙,道:“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那黄脸道人的确就是张仙。他听说这里新开了一家云天行客栈,而客栈的掌柜也叫云天行,他还当那日云天行堕崖没死,特意赶来探个究竟,哪知竟是一个被金钱冲昏了头的商人借势捞金,觉得有趣,便在这里歇下了,想看看那些慕名而来的人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张仙听这刀客发问,便如实答道:“他说的都是真的,我的确就是张仙,不过,有一点需要改正。” 那满脸疤痕的刀客横刀护在身前,满脸警惕之色,道:“什么?” 张仙道:“大罗真人是在我道法初成时的一个称呼,现在,我更喜欢称呼自己为大罗真仙。” 那满脸疤痕的刀客挺刀一指,叫道:“你这妖道所到之处不是水患便是火灾,害得多少人流离失所,没了家宅,如今竟还敢在这里现身,可是活腻了吗?” 张仙笑道:“贫道乃天上仙人降世,尔等凡夫俗子,岂能伤我?” 那刀客目光骤然冷冽,大叫一声,飞步蹿出,刀光一闪,已向张仙迎头斩去! 张仙面露微笑,没有半分惧意,只往身旁侧了侧身子,已将这一刀轻松躲过,顺势拿七彩琉璃幡往那刀客腹上一撞,那刀客闷哼一声,人已倒飞了出去,一连撞塌了两张桌子。 张仙见他在菜汤里挣扎,笑道:“尔等凡夫俗子,是伤不了贫道的。” 那刀客羞恼至极,从菜汤里挣扎起来,怒道:“妖道!今日老子就算拼上这条性命,也要拖着你一起去见阎王!”说罢,又挥刀向张仙砍来! 张仙呵呵一笑,待他到了近处,舞动七彩琉璃幡,又将那刀客给打飞了出去。 那刀客见他不杀自己,只是连番戏辱,早已红了眼,从地上爬起来,又冲了上去,只过了不到十招,又被张仙给打了回来。 虽然众人都在口头上说憎恨蜃楼逆贼,恨不得生啖其骨,生食其肉,但眼见蜃楼的人在此大显身手,却没了胆气,只眼睁睁看着那刀客冲上去,又被打回来,如此往复。 那女子虽然恼恨这刀客冤枉自己的同伴,但其初衷却是好的,如今见他被张仙连番折辱,心中侠气横生,拍桌叫道:“你这妖道,未免也太猖狂了,你当在座的都是木头吗?” 张仙笑道:“难道他们不是木头吗?” 那女子见众人个个垂头耷耳,没了当初的那份活气,明显是怕殃及自身,她冷哼一声,张弓搭箭,瞄准张仙,道:“你既然敢承认自己是蜃楼的人,想必已经做好必死的觉悟了吧?” 张仙伸手道:“姑娘,且慢动手!贫道正缺一个丹童,我看姑娘倒是个不错的人选,要不要考虑考虑?” 那女子道:“你们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逆贼,本姑娘正愁找你们不到,今日你自己送上门来,倒替本姑娘省去了不少工夫。你自己说吧,这一箭该射你哪?” 张仙摇手道:“姑娘先把箭收了,有话好好说。” 那女子冷声道:“本姑娘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自己不肯挑地方,本姑娘便自己选一个。”说着,已将弯弓拉成了满月。 张仙见这女子不好说话,请她做丹童的事多半没戏,便道:“姑娘,刚才贫道想请你做丹童,这才好言好语,你若真敢拿箭射贫道,可不要怪贫道不留情面!” “嗖——” 那女子一松手,羽箭已如流星般飞了出去,张仙一惊,忙闪身躲避,可如此近的距离,他哪里躲得掉?羽箭从他耳边擦过,顿时将他的耳垂擦出了一个破口。 张仙伸手一摸,见出了血,大怒道:“你这女子好生野蛮!贫道好意邀你做丹童,你不领情便罢,却还要拿弓箭射杀贫道,真当贫道是好惹的吗?”纵身跳到那女子身前,一把向她抓了过去! 那女子见张仙身手矫健,倒是吃了一惊,忙向后跳开,手拈一箭,嗖的一声,又射了出去。 这一箭虽然没有射中张仙,却也是紧擦着他的肩头过去的。张仙见这女子箭法入神,不敢小视,舞起七彩琉璃幡,向她腰际穴位打去! 那女子惯用弓箭,若被人近了身,一身本事便要大打折扣,何况这张仙成名已久,非寻常之辈可比,两人只过了三十余招,那女子便被逼到了墙边,退无可退。 张仙舞幡将那女子退路尽数封死,道:“贫道对女子向来不忍下重手,可姑娘却箭箭要人性命,贫道若再留手下去,指不定几时便被姑娘一箭射穿,那可大大不值了,所以,只好委屈姑娘你,先去死吧!”说罢,已举幡向那女子迎头打了下去! 第八百四十二章 青霜沐雨斩妖邪(二) 那女子已被张仙逼到墙边,没了退路,眼见那七彩幡便要砸下来,可就在这时,头戴斗笠的男子忽然起身,脚步一动,已挡在了那女子身前,这一幡打来,不但没打到人,反被那男子先一把给抓住了。 张仙见他身法好快,心下骇然,嘴上却笑道:“前几日贫道有一位朋友说他的斗笠被人抢了,贫道还以为只是一个玩笑,今日见到你戴着他的斗笠,贫道方知是真。不过,你是来还斗笠的吗?” 那男子缓缓抬起了头,斗笠下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张仙只向那双眼睛望了一眼,便浑身打了个战栗,失声道:“你是谁?!” 那男子缓缓摘下斗笠,抛在一旁,道:“你看我是谁!” 斗笠下是一张满布沧桑的脸,鬓角已然斑白,脸上还留着些许醉意。 张仙一看到这张脸,脸色唰的一下沉了下来,叫道:“你是叶孤鸾?!” 叶孤鸾的手已按上青霜剑,冷冷道:“看来你还认得我,十年前的那笔账,是不是该结一下了?” 张仙猛地将七彩琉璃幡从叶孤鸾手中抽回,破窗而走! 叶孤鸾目光骤然冷冽,霎时间,满屋寒气逼人,就连杯盘上都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青霜出鞘!一声凤鸣响起,叶孤鸾的人已消失在了屋内! 原本客栈的窗户是关上的,如今被张仙打破,外面的风和雨一起涌了进来,屋中寒意再上一层! 客栈里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风雨声! 谁又能想到,这个浑身湿漉漉的酒鬼竟是大名鼎鼎的破天寒剑! 昔日叶孤鸾孤身闯入四海盟,连杀四海盟正副三位盟主,四海盟群龙无首,一夜之间瓦解溃散,此等壮举,谁人能比? 那落第秀才回想起刚才夺酒那一幕,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拳头紧紧攥起,就连指甲都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倒不是他与叶孤鸾有仇,他只是觉得羞惭至极,同时又有一些后怕。如果早知这人是叶孤鸾,就是借他八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拿他的酒。还好对方没下杀手,不然,他哪里还有命在? 与叶孤鸾在一起的那名女子自然便是长安三杰中的芙蓉神箭何绣衣。 叶孤鸾本以为云天行早在十多年前就已死了,突然听到他还活着的消息,又惊又喜,四下打探他的下落,却一无所获。 就在他欣喜之时,江湖上突然又传开了云天行力战蜃楼几大高手,而后跌落断肠崖身死的消息,叶孤鸾悲上心头,借酒浇愁,连日醉倒不醒。 长安三杰感念叶孤鸾救朵儿之恩,见他日日醉酒,心下不忍,便叫何绣衣陪他来断肠崖边看一看,虽然可能会勾起一些伤心事,但总比一日一日醉倒要好。 何绣衣怕他路上喝酒,专挑远路和偏僻的地方走,叶孤鸾一路无酒可饮,这才清醒了几日。 两人在路上听说这里新开了一家客栈,而客栈的掌柜恰好就叫云天行。叶孤鸾非要来这里看个究竟,何绣衣不好劝阻,便偷偷去打听了一番,原来客栈的掌柜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与云天行恰巧同名而已。 她把这件事说给叶孤鸾听,叶孤鸾不信,便找了几个当地人来问,连问了十多个人,与何绣衣说的一点不差,这才信了。 两人本想转路直奔断肠崖,奈何天降大雨,离客栈也近了,便顺道进来躲雨,不想竟发生了这些事。 那满脸疤痕的刀客见叶孤鸾追张仙去了,挺刀叫道:“那妖道会使邪术,十分厉害。当年十大名捕中的三位联手,这才将他给擒住,如今叶大侠孤身一人追去,怕是要吃亏。不怕死的带上家伙,同去助叶大侠一臂之力!” 虽说众人畏惧张仙,但叶孤鸾的出现,无疑让他们吃了一枚定心丸。他们何尝不想与叶孤鸾并肩作战,共抗蜃楼,奈何他们的武艺比不得叶孤鸾,若是现在冲上去帮忙,怕是徒惹人笑话。那满脸疤痕的刀客一喊,正合了众人的心意,一时间,客栈里呼声四起,人人都要争着出去帮忙。 何绣衣哪会看不出他们的心思,刚才那刀客被张仙打得站不起身,也没见谁站出来帮忙,现在叶孤鸾出手了,他们又要抢着去帮忙,分明是想借势出头,这根这家客栈的掌柜有什么分别? 何绣衣摇了摇头,道:“你们还是留在这里吧,如果连他都对付不了的人,你们去了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听何绣衣这么说,众人一阵羞惭,又乖乖地坐了回去。 王落第冷哼一声,道:“既然帮不上忙,那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倒不如回家逗猫玩去。”说罢,起身便走。 他刚走到门前,便见一人大步踏了进来,正是叶孤鸾。 王落第脸色微变,随即笑了笑,阴阳怪气地说道:“叶大侠不是去追那大罗真人张仙了吗?怎么,没追上?也是,那张仙毕竟是天上的神仙,我等凡夫俗子又能奈……” 说到这里,王落第突然张大了嘴,到口边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了,因为他发现,叶孤鸾手里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正是那张仙的头! 众人也都看到了这一幕,个个呆若木鸡。 “叶大侠手里提的可是那张仙头?!” “张仙被叶大侠杀死了?!” “这么快?! “这也太快了吧!” “不愧是叶大侠!” “哈哈,那妖道终于死了!” “哪位朋友知道蜃楼的所在,不妨告诉了叶大侠,等明儿一早,这蜃楼多半也就没了,哈哈!” …… 客栈里响起了一片欢呼声,人人脸上挂着笑容,唯独王落第的脸色阴沉可怕。刚才他还以为叶孤鸾没追上张仙,这才想借这个机会,嘲讽他几句,哪成想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叶孤鸾并没有理会王落第,从他身旁走过,来到何绣衣面前,将人头丢在桌上,提了两坛酒,便想要走。 张仙的脑袋歪在桌上,眼睛也未闭上,何绣衣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恶心,起身叫道:“结账。” 第八百四十三章 抵账 云天行掌柜听到外面有人打斗,便和小二缩在后厨不敢出来,一听有人要结账,便要推小二出去。 那小二胆子小,知道外面有人打斗,本不敢出来,却又怕掌柜借着由头克扣工钱,只得壮着胆子出来了。 来到何绣衣面前,小二还没开口,便先看到了张仙的脑袋,叫了一声妈,连滚带爬又跑了回去。 云天行掌柜见小二慌忙跑回来,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也不知是怎么了,一叫三不应,跟丢了魂似的,眼看是指望不上了,只好自己出来算账。 云天行掌柜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也看到了张仙的脑袋,但并未像小二那样再跑回去。其实,他也想跑回去,找个墙角缩起来,奈何他的双腿却不听使唤了,软得跟泥水一样,根本挪不动步。 他两手扶着桌子,整个桌子都在晃,桌面上杯盘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张仙的脑袋也在桌上滚来滚去,那场面更是恐怖。 掌柜越怕,抖得越是厉害,那头颅也滚得越快。 何绣衣向口袋里摸索了一会,没摸出一文钱,皱眉一想,这才想起来,刚才在来的路上,碰上了每家的孩子,给他们买了好些东西,就连剩下的银钱也一并给了他们。 云天行掌柜虽然害怕,但在银钱上却是极为讲究的,见何绣衣拿不出钱来,颤声道:“忘带了?” 何绣衣笑着点了点头。 云天行掌柜向桌上头颅瞄了一眼,浑身汗毛倒竖,颤声道:“这可怎么好,这菜钱加上十坛酒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呀。” 何绣衣道:“掌柜,你先给我记账上行不行,等过几日,我再给你送过来,保证一文钱都不少你的。” “咚——” 张仙的头颅终于被掌柜晃到了地上。 云天行掌柜稍稍松了口气,道:“这可不行,我这买卖本就赚不到几个钱,你要是赖账不还了,我上哪里找你去?到时候我全家老小可都得喝西北风啦。” 何绣衣抚摸着跟了自己多年的弯弓,道:“要不我先把我这把弓押在这,等我把银子送了来,你再还我。不过,我可事先说好,这可是我的宝贝,你可不准给我卖了。” 云天行掌柜道:“我又不会射箭,你给我这个做什么?再说了,这一把弓有什么值钱的,如何低得上这桌酒钱?” 何绣衣道:“掌柜的,亏你还是个买卖人,你可知道这把弓是什么做的吗?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就我手里这把弓,别说抵一顿酒菜,就是抵你的客栈都绰绰有余呢。” 云天行掌柜不信,道:“你说得好听,我又不认得,到时候再叫你骗了,我找谁说理去?弓不行,你要是想抵押,可以把你腕上这翠玉镯子押在这,等你捎了银子来,我再还给你。” 何绣衣摸了摸腕上的镯子,这是娘亲留给她的,她如何舍得?可眼下身上别没值钱之物,就这镯子还能值些银两,咬了咬牙,褪了下来,道:“掌柜的,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把它押在这,你可千万别给我弄丢了,过几日,我拿了银子来赎。” 云天行掌柜咧嘴一笑,道:“姑娘放心便是,我一定留着等你来赎。”伸手去接玉镯子,却叫叶孤鸾抢先夺了去。 何绣衣道:“你干什么?” 叶孤鸾道:“酒是我拿的,菜我也吃了,用不着你来请。”说着,又将张仙的头拿到了桌上,向那掌柜道:“这颗脑袋能换十家你这样的客栈,你且拿了去,改日去官府里问他们要信赏钱去。” 云天行掌柜一见到张仙的头,腿又软了,又开始发抖起来,颤声道:“这位道长难道是官府通缉的要犯?” 那满脸疤痕的刀客走过来说道:“掌柜,亏你还是个生意人,怎么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你口中的这位道长叫张仙,可是个大大有名的人。他曾在皇城纵火,险些把皇宫给烧了,当时天子急下诏令,限期一月,命十大名捕捉拿张仙。现在你提了他的头颅去面见圣上,别说一顿酒菜,就是真金白银玉翡翠,也是任着你要。要是那位爷开心了,再赏你个官做做,这不顺带着就光宗耀祖了嘛。” 云天行掌柜一听这话,心肝俱颤,问道:“这位道长的头颅真有这么值钱?” 那满脸疤痕的刀客笑道:“你不信啊,那好,人头归我,他们的账,我替他们结了,怎么样?” 云天行掌柜心中惧意全消,一把将张仙的头颅抱在了怀里,道:“既是这样,这顿酒菜就拿这颗人头抵了吧,欢迎两位再次光临小店。”说罢,已转身飞跑进了后厨,生怕有人要抢这颗头颅似的。 叶孤鸾将翠玉镯子还给了何绣衣,提了两坛酒,转身离开了。 何绣衣瞅着叶孤鸾的背影,自顾自地嘟囔了一会,见他身影消失,忙拿了雨伞去追。 雨仍在下。 叶孤鸾提着两坛酒,大步走在前面,何绣衣撑着花伞,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两人又行了一程,雨越下越大,忽来一阵急风,把何绣衣那把花伞的顶盖吹掀了,连伞柄都折了,冰冷的雨水淋在身上,好一个不自在。 何绣衣跟上叶孤鸾,道:“你看我这伞,都成这样了,早知如此,我也买个斗笠戴着。”说完,便拿眼睛瞅着叶孤鸾,想让他显一显男子气概,把斗笠让给自己,谁知叶孤鸾却说道:“我有让你跟来吗?” 听了这话,何绣衣一阵气闷,翻着白眼道:“你这人好不会怜香惜玉,人家的伞被风吹坏了,你好歹把斗笠让出来……”说到这里,一想叶孤鸾往日那性子,要他让斗笠怕是不太可能,于是又转口说道,“就算你不把斗笠让给我,下这么大的雨,也得找个地方躲雨吧,再这么淋下去,就算你不会生病,我也快撑不住了。” 叶孤鸾不理。 “喂!”何绣衣叫道,“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人家被冰冷的雨水淋出病来呀?人家的身子骨从小就弱,最怕这冷风冷雨,要是在风雨中待得久了,准要病倒。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等我病倒了,谁来照顾你啊?” 第八百四十四章 孤魂 雨势渐大,冷风愈急。 叶孤鸾转头看见何绣衣紧紧抱着双臂,嘴里嘟囔个不停,于是便把斗笠摘下来,扯掉上面的玉坠,把斗笠扣到她头上。 何绣衣正在数落他如何如何没有人情味,突然头上就多了一顶斗笠,她瞪大了眼睛,略显吃惊地看着叶孤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叶孤鸾道:“你不用这样看我,我只是不想欠人情,仅此而已。” 何绣衣又嘟囔道:“明明就很在意人家,还说什么不想欠人情,鬼才信你的话。” 叶孤鸾听到了她的呢喃自语,转头瞪了她一眼,然后便加快了脚步。 何绣衣见他突然加速,不得不运起轻功去追,道:“你慢点走呀,顶着大雨还走得这样快,人家可没你这样强健的体魄,等过一会,准要病倒了。我要是病倒了,都是你害的,你得照顾我到病愈为止。” 叶孤鸾一听这话,速度再提一层。 “喂!”何绣衣叫道,“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我叫你慢点,哎呦,我是说慢点,你怎么又快了,你等等我呀!” “叶孤鸾你给我站住!” 何绣衣全力运起轻功,仍是追不上叶孤鸾,只一会功夫,叶孤鸾便不见了。 何绣衣眼看着追不上,便放缓了脚步,四下看了看,不见一个人影,天还阴沉沉的,有些害怕,嘟囔道:“好狠心的人呐,把人家一个人丢在荒郊野外,万一来个狼啊狗啊的,这可怎么好呢?” 又独自往前走了一段,林木逐渐消失,前方视线开阔,竟已到了断肠崖边。 何绣衣沿着断肠崖走了一会,发现叶孤鸾负手立在崖边。 她怕叶孤鸾失足摔下去,忙过去拉住他的衣服,道:“地上滑,你往后站一点。” 叶孤鸾一动不动地站着,何绣衣拉他不动,却也不肯松手,嘴里嘀咕道:“早知这样,就多绕点远路,好歹挑个大晴天过来。这样的鬼天气,也不知道他要站到什么时候。这么大个人了,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总让人家担心……” 叶孤鸾转身离开崖边,挑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地方,将青霜剑带鞘插在地上,半跪下来开始用双手挖土。 何绣衣知道他要为云天行堆一个空坟,便蹲下身来帮忙,叶孤鸾的手忽然一停,却没有抬头,只说道:“这件事我想一个人做。” 何绣衣道:“雨下得这么大,好不容易堆起来一点,又被冲掉了,你一个人哪里堆得起来?” 叶孤鸾道:“你走开。” 何绣衣哪里肯走,指着那个小土堆,叫道:“你看,你看,刚堆起来一点,又被雨水冲掉了,我们找个地方去避一避雨,等雨停了,再过来好不好?” 叶孤鸾不听,仍不断往小土堆上加土。 何绣衣见他如此,便叫道:“你这是堆坟还是糊坟啊?这土一堆上去,都黏在一起了,这哪还是坟啊!我知道你很痛苦,但好歹尊重一下逝者嘛。” 叶孤鸾一怔,望着刚堆起来的小土堆,愣愣地看了一会,方站起身来,找了棵大树去避雨。 何绣衣笑嘻嘻的跟了上去,跟他挤在一棵树下避雨。 叶孤鸾见她紧挨上来,便换到了另一棵树下,何绣衣又跟了上去,道:“天冷了,我淋了这一会的雨,身上都湿透了,挨得近点暖和,免得又要生病。” 叶孤鸾也不理她,见她过来,又换了另一棵树。 何绣衣叫道:“喂,叶孤鸾!你躲什么躲,本姑娘一个女儿家都还没说什么,你一个大男人倒先嫌弃起来了,难道本姑娘还能吃了你吗?”越说越气,赌气非要跟他在一棵树下避雨。 何绣衣一去,叶孤鸾便走,结果换来换去,何绣衣仍挨在他身旁。 叶孤鸾无法,只得由着她去了。 何绣衣偷偷瞧了他一眼,见他望着别处,拿手肘撞了他一下,道:“你真跟云少侠的父亲是结拜兄弟啊,以前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叶孤鸾本不想说,但见何绣衣双臂抱在胸前,牙齿冷得直打颤,心一软,便道:“知道这件事的人本就不多,而且都是熟识之人,没人会往外面说。” 何绣衣点了点头,道:“现在我也知道了,但我可以发誓,绝不跟任何人提起。” 叶孤鸾道:“故人已逝,便是传说出去,也不会怎样,你不必起誓。” 何绣衣道:“叶孤鸾,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要老实回答我,不准再找这样那样的借口回避了。” 叶孤鸾道:“那要看你要问什么样的问题了。” 何绣衣想了想,道:“四海盟瓦解后,你也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这十年的时间里,你是在哪里安身的?” 叶孤鸾转过头,注视着何绣衣,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要在江湖上消失十年。” 何绣衣忙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在江湖上消失十年呢?” 叶孤鸾道:“这是两个问题。” 何绣衣笑道:“你就不能把这两个问题都告诉我吗?” “不能。”叶孤鸾沉默片刻,又补充道,“选一个。” 何绣衣眨了眨眼,道:“那就选我问的那个问题好了,这十年的时间里你是在哪里安身的?” 叶孤鸾道:“我还以为你会选第二个问题,难道我在哪里安身真的比我消失的原因还让你好奇?能告诉我你选这个问题的理由吗?” 何绣衣道:“我就是突然想知道,没有别的什么理由,你千万不要多想。” 叶孤鸾转头望向远处雨幕,道:“蜀南有一片竹海,在我消失的这十年里,我大多都是在那里过活的。” 何绣衣道:“对你来说,那里应该是个很重要的地方吧,不然谁愿意抛却世间繁华,去跟竹子过上十年呢。” 叶孤鸾道:“竹子没有心,正如我一样。” 何绣衣微微一愣,转头望着他的侧颜,道:“你若无心,又怎能站在这里与我说话?” 叶孤鸾道:“早在十多年前我就该死了,只是那一战,没能要了我的命,如今,站在你身旁的,只是一个心愿未了的孤魂罢了。” 第八百四十五章 避雨 何绣衣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叶孤鸾,道:“你可不要吓我,好端端的一个人,干嘛把自己说成是孤魂?” “人?”叶孤鸾嘴角动了动,“我哪里还像个人?” 何绣衣伸手去他额头上摸了一下,道:“不热呀,怎么说起胡话来了。还有啊,你说谁没能要了你的命,难道这世上还有人能杀得了你?” 叶孤鸾沉默半晌,道:“是有一个。” “谁?”何绣衣问道。 叶孤鸾摇了摇头,道:“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何绣衣咬牙切齿盯着他,道:“你这个人呐,把人家胃口吊起来,又不说了,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让你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了,哼。” 叶孤鸾道:“如果你还想让那孩子跟我学剑,我劝你最好还是放弃吧,我是不会教她的。” 何绣衣道:“我们三个把你像大爷一样伺候着,就是想让你教朵儿个一招半式,好为戚大哥报仇,你倒好,把人救下来,又不肯教她剑法,难道就这样让她眼睁睁看着杀父仇人逍遥法外?” 叶孤鸾道:“别说是一招半式,就是把我的剑法全学了去,也未必报得了仇,只会白白搭上性命而已。” 何绣衣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难道你想让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这样苟且一辈子吗?她可是眼睁睁看着戚大哥死在她面前的,她怎么可能忘得了?” 叶孤鸾道:“她还是个孩子,难道你就忍心让她背负着仇恨过一辈子?” 何绣衣转开头,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一定会跟他一样。你呢?孤身杀入四海盟又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侠义之心泛滥,想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吧?我看你可不像是那样的人。” 叶孤鸾握剑的手忽然紧了一分。 何绣衣苦笑道:“到底是我们三个没本事,不能替戚大哥报仇,本想盼着朵儿能拜个好师傅,学一身武艺,也给我们长长脸,可人家却不肯教她。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就没了娘亲,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爹爹死在眼前,满庄人又被屠了个干净,如今也变成一个小孤魂了。” 叶孤鸾道:“她还有你们三个,算不上是孤魂。” 何绣衣道:“我们三个算什么,跟她非亲非故,只因我们跟戚大哥走得近,她才肯叫我一声姑姑,到底不是她的亲人。” 叶孤鸾呼了口气,道:“落梅山庄的事的确是四海盟所为,但内里却有一个蜃楼的人在场,虽然他没有直接参与杀戮,只在场内冷眼旁观,但当我救朵儿时,他却对我出手了,也许他的存在只是为了确保那一次屠戮能够顺利完成,这么说来,有两点可以肯定:一,四海盟的确隶属于蜃楼,当年的四海盟盟主沈苍龙也是蜃楼的一员;二,戚佑堂的死跟蜃楼有关。” 何绣衣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叶孤鸾道:“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朵儿的复仇对象其实是蜃楼。你让一个连剑都挥不动的孩子,跟这样一个神秘而又强大的组织对立,你觉得她有几成胜算?” 何绣衣道:“如今整个江湖的人都视蜃楼为仇敌,只要大家联手,别说是一个蜃楼,就是十个,也断不是我们对手。朵儿既然要报仇,总要学一身好本事,至少能在与蜃楼的对抗过程中,贡献一份力量,同时还能保全自己的性命,这样也就够了。” 叶孤鸾道:“若真如你所言,十年前的那些惨事就不会发生了。当今天下,大小势力多如繁星,若真能集聚起来,别说是蜃楼,便是整个天下,都可在朝夕间更易,可谁又能统领天下群雄,共抗蜃楼呢?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哪方势力敢站出来公然与蜃楼作对。” 何绣衣叫道:“谁说没有?前不久刚刚举行的江南七道盟会你忘了?那不就是集结江南各方势力向蜃楼宣战了吗?” 叶孤鸾道:“可结果如何?” 何绣衣无言以对。 叶孤鸾道:“以我对蜃楼的了解,他们一定不会让江南七道盟会如期举行,就算大会如期召开,也一定不会有好的结果,正如我所预料,江南七道盟第一任盟主贾隐,只在盟主的位子上坐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溘然长逝,依我看,这盟主的位子,以后怕是没人再敢抢了。” 何绣衣转头看着他,道:“人人都叫你叶大侠,可你却一直在抬高蜃楼,这还是那个孤身杀入四海盟,连斩三位盟主的破天寒剑吗?” 叶孤鸾道:“并非是我有意抬高蜃楼,我说的这些都是事实。蜃楼存在已久,四海盟只不过是他们摆在前面的一个挡箭牌。沈苍龙死了,他们可以再换一个人来做四海盟的新盟主,只要蜃楼还在,四海盟就会一直存在。要对付这样是一股势力,可实在不容易。” 何绣衣道:“如果蜃楼这般难以对付,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叫他们继续为祸江湖吧?” 叶孤鸾沉默半晌,抬头望了望天空,道:“雨停了。” 何绣衣放眼望去,只见断肠崖上空挂着一道七彩虹,她飞跑了出去,拉弓搭箭,瞄准彩虹,一箭射了出去。 那支羽箭在断肠崖上空画了个弧线,掉到崖下去了。 叶孤鸾见她拿箭射彩虹,不解其意,道:“你在干什么?” 何绣衣收了弓,背着手笑眯眯地走了回来,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爹曾跟我说过,只要我日日刻苦练习射箭,长大了就能一箭将彩虹射下来,看来我还没长大呀。” 叶孤鸾摇了摇头,道:“你的确还没长大。”转身堆坟去了。 何绣衣叫道:“叶孤鸾,你什么意思?我知道彩虹是射不中的,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觉得好玩,射上一箭而已,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当我是傻子吗?喂,你给我说清楚先!” 叶孤鸾自顾自在那里堆坟,任何绣衣怎样叫嚷,他都不理。 何绣衣觉得无趣,便找了块石头坐下,开始数落叶孤鸾的不好,一处不好,便摘一根草叶握着,只一会工夫,手里已握满了一大把草叶。 叶孤鸾堆好坟,削了块木牌插在坟前,上书“爱侄天行墓”五个字,然后走到断肠崖边,将那两坛酒抛了下去。 叶孤鸾眼见酒坛坠落不见,泪眼纵横,大喊道:“天行,叔叔来迟了!” 第八百四十六章 邋遢老头 断肠崖底,一处简陋的茅屋里,红漪独坐桌旁,双手托腮,呆呆地望着下雨的窗外。 在她身后有一张木床,床上躺着一个人,正是云天行。自那日他们从断肠崖上摔下来,云天行便一直没醒,到现在为止,已有一个多月了。 红漪不知道他几时会醒,或者还能不能醒,但她知道,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她就一定会守着他,哪怕青丝变银发,沧海变桑田,她也会一直守着他,直到永远。 就在红漪出神的时候,一只羽箭突然从天而降,“夺”的一声,钉在了窗框上,红漪一惊,还当有人来袭,忙抓了红鞭,冒雨冲了出去,可左看又看,不见一个人影。 红漪奇怪,回到屋檐下,将那只羽箭拔了下来,仔细观察了一番,没发现任何奇特之处,这只是一支很普通的箭。 她戴了斗笠,批了蓑衣,踩着沙滩向西去了。走了一会,一个四面无壁的草棚出现在了眼前,草棚底下坐着一个邋遢老头正在抠脚。 红漪握着羽箭来到草棚里,道:“前辈,这支羽箭是不是你射的?” 邋遢老头接过羽箭,瞧了一眼,随手撇在地上,叫道:“臭丫头,老头子我救了你们的命,还把我的豪华别墅让给你们住,你倒好,不但没说一声感谢的话,还总拿这种事来冤枉我老人家,未免也太不厚道了吧?” 红漪道:“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我们两个在屋里,不是你还能是谁?前辈,我知道你喜欢作弄人,可这玩笑未免也太危险了,这一箭若是再偏个半余,可就要射到我身上了。” 邋遢老头一下跳了起来,叫道:“臭丫头,我说不是我,那就不是我,你还要我说几遍!下这么大的雨,我躲还来不及,哪有闲工夫去做这些无聊的事。” 红漪见邋遢老头死不承认,撇嘴道:“不是便不是,用得着发这么大的火嘛,我就是过来问问,又没有说别的。” 邋遢老头又坐了下来,继续抠脚,道:“前几日砸在你们屋前的那个流星锤也不是我丢的,你虽然没有问过我,但我从你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你一定是在怀疑我。” 红漪道:“前辈,真的不是你吗?” 邋遢老头抬头瞪了红漪一眼,想骂她几句,见她眼眶红红的,又不忍心,只说道:“臭丫头,你来得时间短,不知道这里的情况,这里是断肠崖底,上面要是有什么掉下来,都会落在这里。你没来的时候,这里还下过刀子呢,要不是我老人家腿脚灵便,早被上面那些缺德玩意给害死了。” 红漪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个理,便道:“原来是这样,倒是我错怪前辈了。” 邋遢老头道:“那小子还没醒吗?” 红漪摇了摇头,道:“前辈,你救救他好不好,他都昏迷了快两个月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他……”说到伤心处又开始流泪。 邋遢老头苦笑道:“哎呦喂,我说大小姐,快把神通收了吧,老头子我最看不惯女人流泪了。你说我一个铸剑师,拿什么救他,总不能叫我把他丢到熔炉里烧个透心红,再拉出来锻一锻,重新打个样吧?” 红漪收住眼泪,道:“你说有办法治好他的腿,怎么就没办法救醒他,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邋遢老头摆了摆手,道:“你饶了我吧,这小子浑身上下都是伤,又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没断气已经是个奇迹了,别说昏迷两个月,就是昏迷两年,甚至二十年都有可能。要我说,别抱太大希望,再过了这个月,他要是还不醒,干脆刨个坑埋了吧。” “前辈!”红漪的眼泪又出来了。 邋遢老头笑道:“丫头,这小子是你什么人呐,看你天天替他擦这擦那,又是洗脚,又是捏腿,好不细致。我老人家年轻那会,要是遇上你这么个温柔细腻的,也不至于被困在这个鬼地方这些年。” 红漪绕到邋遢老头背后,一边帮他垂肩,一边说道:“前辈,你救救他嘛,要是把他救醒了,我天天给你老人家捏肩捶背,好不好?” 邋遢老头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救他,我是真没法子,我就是一个铸剑的,又不是开方看病的大夫,拿什么救他?我倒是希望他快点醒过来,帮我上山挖矿,两个人总比你一个人快,是不是这个理?” 红漪“嗯”了一声。 邋遢老头又道:“你们没来的时候,我一个人都快闷死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倒是经常有人掉下来,噢啊的叫一阵,等我跑过去,人早摔成一摊烂泥了。你们两个也是命大,被崖壁上的树挡了几挡,又掉在了我的草垛上,这才侥幸捡了两条命。” 说到这里,邋遢老头忽然皱起了眉头,叫道:“臭丫头,你是不是想捏死我,好继承我那豪华别墅呀?” 红漪知道自己下手重了,忙又减了几分力道。她还从来没替谁捏过肩,所以下起手来不是轻便是重,很难将手上的力道控制到恰到好处。 刚才捏第一下的时候,红漪使的是大擒拿手的把式,邋遢老头这瘦弱身板,哪里受得了这劲,俩眼一瞪,还当她要谋害自己,正想大骂,忽然觉得力道变轻了,一重一轻这样往复交替,倒也十分舒服,这才没发作。 刚才红漪在想摔下断肠崖时候的事,力道一下比一下重,邋遢老头受不住,这才叫了出来,倒把红漪给羞了个大红脸。 邋遢老头觉得捏肩的力道逐渐趋于舒适,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小子临落地时推了你一把,自己摔断了一条腿。我看他还算是个男子汉,这才把我那豪华别墅让给他住,不过,你可别忘了,我当时只说给他住两个月,他要是还不醒,就算你不埋他,也得把他从我那豪华别墅里搬出来。当初说好的事,你可不能跟我老人家赖账。” 第八百四十七章 地震了吗 红漪道:“前辈,他现在这样,见不得风雨,若要他搬出那间茅屋,又该去哪里?” 邋遢老头道:“看在你没把我捏死的份上,这间草棚就留给你们好了。你要是怕风怕雨,去山上砍点枝叶来挡一挡便是,总不能叫我老人家替你们去做这些事吧?” 红漪道:“那等晴天了,我去砍几棵小树先把四壁围上,等两个月期限到了,我再把他背过来就是。” 邋遢老头道:“丫头,我也不瞒你,你看我老人家天天抡锤锻铁,其实吧,我这身子骨可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强壮。他小子怕风怕雨,我老人家也怕,再在这四壁透风的地方住下去,我老人家倒要先他一步去了。” 红漪道:“前辈,你日日锻铁造剑,到底是为了什么,就算你能锻造出一把绝世好剑,也爬不到崖上去呀。” 邋遢老头正要说话,忽听远处“啪,啪”的两声炸响,两人都是一惊,慌忙出了草棚,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飞奔而去。 到了近处,只见山崖边乱石堆里尽是酒坛碎片,邋遢老头捡起一块相对较大的碎片,放到嘴边舔了舔,笑道:“有酒味,哈哈!老头子我被困在崖底这些年,终于尝到酒的滋味啦,哈哈!”一面说,一面挑大的碎片到嘴边舔。 红漪见地上还有两个酒封子,皱眉说道:“前辈,快停下,谁会无缘无故的抛两坛酒下来,莫不是酒里下了毒吧?” 邋遢老头一听这话,脸都绿了,这才一会功夫,他已舔了十多块碎片,若酒里真的下了毒,他岂不是要被活活毒死? “天煞的!谁这么缺德!老头子我被困在崖底这些年,早忘了酒是什么滋味了,你倒好,偏偏拿毒酒来害我,就不怕伤天理吗?!啊,我要死了!” 邋遢老头向断肠崖上喊完话,立即仰面倒了。 红漪吓了一跳,还当酒里真有毒,忙去扶他。那邋遢老头被红漪扶起来,坐在地上,咂了咂嘴,道:“丫头,我没死吧?” 红漪道:“没死,没死,前辈你还好好的。” 邋遢老头道:“这酒里没毒呀,不然我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红漪笑道:“好像是没毒……” 邋遢老头叫道:“没毒你干嘛说有毒,吓死我了!哎呦,酒味都被雨水冲散啦,这可怎么好!”忙抢着碎片继续舔。 红漪见他趴在地上舔碎片,便仰头替他看着,若是再有个酒坛掉下来,砸在头上,那可不是玩的。 邋遢老头尝着碎片上的酒味散尽了,这才意兴索然地回到草棚去了。 红漪回到茅屋,取下斗笠蓑衣,坐到床边,握着云天行的手,道:“傻瓜,一定要醒过来呀。” …… 翌日,天晴雨散,红漪背着矿篓来到草棚里,见邋遢老头正躺在草席上打盹,道:“前辈,今天不去铸剑吗?” 邋遢老头睁眼瞧了红漪一下,道:“昨日淋了雨,身子不大舒服,今天偷个懒,不干了。” 红漪道:“那正好,我先不去采矿了。早上我去西山上转了一圈,挑了几棵像样的小树,正好去砍了来,给草棚加上墙壁。” 邋遢老头坐起来,道:“为了这小子你什么苦都肯吃,也不知这小子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全人类,竟能找到你这样贴心的人儿。哎呦,说着说着就想起我家那口子了,唉,估计这辈子是见不着她了。”说完,仰面倒下,呼呼大睡起来。 红漪见他开始打呼,便悄俏退了出去,把矿篓放下,提了一把大砍刀,径向西山去了。 西山多矿脉,平时采矿也都是在西山上。今日邋遢老头偷懒,她想趁着这个空档,先把草棚的四壁围上,免得两月期限到了,赶着做来不及。 红漪没有做过苦工,不论是采矿还是砍树,对她而言,都不轻松。 从坠崖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她整个人就晒黑了不少,就连手掌上也多了一层层的老茧,可即便如此,她也从不抱怨,只要帮助邋遢老头早日铸造出绝世好剑,他就肯帮云天行治腿,这才是她最关心的。 她在西山上砍树,一砍便是一上午,中午回来的时候,顺便在路上摘了些果子,送了一些给邋遢老头,然后便回茅屋了。 云天行依旧未醒。 红漪胡乱吃了些果子,坐在他身旁,陪他说了会话,便又去西山将砍好的小树扛了下来。 邋遢老头还在睡,红漪见他睡得正熟,不好叫醒他,只好先将小树倚在草棚边上,想着等他醒了再动工。 这草棚久经风吹日晒,早已不甚牢固,如今红漪又把一根根树干倚在上面,只一会功夫,草棚便吱呀呀的开始倾斜。 红漪正在回茅屋的路上,忽听后面轰的一声,回头一看,那草棚竟然塌了! “前辈!” 红漪捂着嘴巴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会,才叫嚷着向草棚飞奔过去,到了近处,见邋遢老头从茅草堆里探出一个头来,道:“地震了吗?” 红漪忙抢上去,将他从茅草棍棒堆里扒了出来,道:“前辈,你有没有受伤?” 邋遢老头睡眼惺忪,道:“我没事。丫头,你快去那小子那里,看看我那豪华别墅是否安在?” 红漪见邋遢老头没事,舒了口气,笑道:“不用看了,都健在。” 邋遢老头眯眼向远处一望,果见他的“豪华别墅”安然地矗立在那里,他点了点头,道:“还好,还好。咦,不对呀,我的豪华别墅没倒,那几个高架也没倒,为什么单单就我这草棚子倒了?” 邋遢老头这才发现茅草上压着几根树干,登时明白了,转眼瞪着红漪,道:“臭丫头,是你故意把草棚子推倒的吧?” 红漪忍笑道:“前辈,是我不小心,你责罚我吧!” 邋遢老头绾起袖管,双手掐腰叫道:“好你个臭丫头!我带你们两个不薄吧,把你们救回来不说,还把我那豪华别墅让给你们住,你倒好,三番五次想害我,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你实话说了吧,是不是想把我害了,再霸占我的豪华别墅!” 第八百四十八章 苏醒 红漪听邋遢老头总管那茅屋叫豪华别墅,嘟囔道:“哪有什么豪华别墅,分明只是一栋茅草屋子。” 邋遢老头咆哮道:“我说是豪华别墅那就是豪华别墅,你要是嫌它不好,立刻把你男人从我那豪华别墅里搬出来。” 红漪道:“前辈,我知错了,你别让他搬出来。” 邋遢老头叫道:“好,你不搬是吧,我去!” 红漪见邋遢老头似是动了真怒,忙上去拉住,道:“前辈,你息怒,我没有想要害你,我以前没做过这些事,这才失了手,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邋遢老头叫道:“原来是失了手啊,这要是没失手,我现在岂不是已经被你害了吗?” 红漪苦笑道:“前辈,我从来都没有害你的意思啊!” 邋遢老头叫道:“还说你没有,你们刚摔下来那几天就给我送来了毒果子,要不是老头子我还懂一点解毒之法,早被你活活毒死了。” 红漪道:“我也不知道那果子有毒啊,要是知道,也不会拿给前辈你吃了。” 邋遢老头道:“嘿,你这臭丫头倒是会说,先让我吃第一口,亏我还当你是好心,分明是拿我试毒来了。” 红漪见他越说越离谱,也不辩解了,只紧紧抓住他,不让他去动云天行。 那邋遢老头见红漪抓着不放,硬要往茅屋那里挣,两人你拉我,我拽你,在沙滩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就在他们快到茅屋的时候,忽见一人从茅屋里踉跄着冲了出来,一跤摔在了地上。 “呦,这小子醒得倒是时候。” “天行!” 红漪顾不得邋遢老头,忙向云天行飞跑过去,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含泪道:“你终于醒了,太好了,终于醒了……” 云天行道:“我快喘不过气了。” 红漪知道是自己抱得太紧了,忙松开他,笑道:“是我太高兴了,你醒了就好,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云天行伸手摸向左腿,捏了捏,道:“我的左腿没有知觉了。” 红漪渐渐收起了笑容,道:“可能是你躺得太久了,多歇几日就会好的。”她这句话说得很没底气,因为她知道,云天行的左腿是摔断了的,能不能好还是个未知数。 云天行道:“我躺了多久?” 红漪道:“将近两个月。” “这么久吗?” 云天行握了握拳头,感觉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堵绝壁直插云端,他眯眼仰望,回想起自己跌入了断肠崖,又回想起了在断肠崖上发生的一幕幕。 “笙妹她死了……”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攥起拳头,不停念叨着这个名字,泪珠已一滴接一滴地掉在了沙滩上。 他刚刚苏醒,本就没有多少力气,再一用力,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红漪怕他支撑不住又昏晕过去,轻轻抱住他,想安慰他几句,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邋遢老头见两人相拥垂泪,挠了挠脸颊,心道:“我好像是来要回豪华别墅的,怎么看着这个场景,张不开嘴了呢?唉,罢了,罢了,就再便宜他们一阵子好了,等这小子好些了,叫他多多替我挖矿就是了。” 云天行忽见地上有一个影子,猛地从红漪怀里挣出来,警惕地瞪着邋遢老头,叫道:“你是谁?来杀我的?” 邋遢老头一皱眉,道:“杀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你?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红漪道:“是这位前辈救了我们,他没有恶意的。” 邋遢老头哼了一声,道:“我是没有恶意,我倒是怀疑你是否有恶意。我好好端端的在那里睡午觉,你过去把我草棚子推倒,倒是报得一手好恩呐。” 红漪红着脸道:“前辈,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那草棚子那样不结实,我只拿几根树干靠一靠就倒了,早知是这样,我就直接放在地上了。” 邋遢老头摆了摆手,转过身去,道:“这小子摔断了腿,挖不了矿,总抡得起铁锤,再让他养两天,等体力恢复了,就叫他帮我打铁吧。”说完,踢着沙子慢慢走开了。 云天行揉捏着左腿,道:“我的腿摔断了?” 红漪见瞒不过去,只得点了点头,道:“你也不用太在意,那位前辈说了,他有法子治好你的腿。” 云天行远远看着邋遢老头的背影,道:“他是谁?” 红漪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问他名字他也不肯说,只说他是一个铸剑师。” “铸剑师?”云天行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红漪向不远处的沙滩上指去,道:“你看那里,沙滩上插的那些剑都是前辈一把一把锻造出来的,他说这些剑不够好,便都弃用了。他想要锻造一把绝世好剑,如果我帮他的忙,他就肯帮你治腿。” “帮忙?”云天行皱起眉头,“他要你帮什么忙?” 红漪向西山一指,道:“他要我帮他在那座山上挖矿。” “挖矿?” 云天行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前一刻似乎还在与蜃楼那伙人激战,眨了眨眼,却又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会是铸剑师,一会是挖矿,在他预想的人生路途中,大概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从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收回目光,云天行注视着红漪,良久之后才说道:“你瘦了啊。” 红漪含泪道:“你也是。” 云天行嘴角动了动,想笑却没笑出来,忽然一把将红漪抱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笙妹死了!为什么我还活着!” 红漪听他哭得这样伤心,心里也不好受,哽咽道:“你要是想她,你就使劲哭吧,想哭多久我都不会拦你,等你哭够了,就得接受这个事实,知道吗?” 云天行什么都不说,只是呜呜的哭。 红漪自认识他以来,还没见过他哭成这样,本以为他是那种再痛都不会在人前落泪的人,想不到也有这样柔弱的一面。 邋遢老头听着云天行的哭声,回想起了以前的事,叹了口气,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小子,不管你失去了什么人,珍惜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莫要步了老头子我的后尘呐。” 第八百四十九章 欺负 黄昏。 太阳已爬到了西山上,火红的余晖斜射在沙滩上,照在湖水里,照在云天行的身上。 他就坐在湖边大石上,盯着水面愣愣出神。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明明应该死掉的,他清晰地记得自己闭合了虚幻二脉,以他当时的身体状况,绝对承受不住无极真气肆虐。 他本该死的。 可他的确还活着,他缓缓握起拳头,手上已有了些许力道。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但没有任何疲惫感,反倒觉得体内充满了力量,好像只需一拳就可以将湖水对面那座冲天绝壁打上一个窟窿。 “难道是净尘大师?” 他努力回想两个月前发生的事,在他闭合虚幻二脉后,他隐约记得净尘大师就站在他面前,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在那一刻,他的心是平静的,前所未有的平静,似乎世间的一切都静止了,没有一丝波澜,就像他眼前的水面样样平静。 那一刻,他记得不仅有净尘大师,身旁还围了不少光头和尚,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围着自己,但他知道,他当时根本动不了,像是被这些和尚制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运转起天地无极功,一股陌生而又强大的力量在他体内悄然崛起。 他骤然睁开眼睛,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功力怎么提升了这么多?难道是有人把功力传给了我?” 他还以为是一种错觉,忙又闭上眼睛,集中精神视察体内,发现这根本不是错觉,的确有人将功力硬逼入了他的体内。 这股力量温和而又强大,绝非一般人所能练就,谁会舍弃如此深厚的功力来成就他人? 他毫无头绪,毕竟这件事是在他没有意识的时候完成的,他只能等红漪回来,向她询问,也许她会知道一些。 红漪提着砍刀去了西山,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她说把那位前辈的草棚子压塌了,要尽快替他修补好,不然那位前辈就会收回他的豪华别墅。 云天行扭转身子,向身后的茅屋看了一眼,自语道:“这就是他口中的豪华别墅?倒是个有趣的人。” 他抓起红漪事先为他做好的拐杖,一瘸一拐地向西去了。 走到已经塌落的草棚前,他停住了脚,看了一会,忽然听到有打铁的声音传过来,他回想起铸剑师这个称呼,觉得很有趣,便循着打铁声找了过去。 撑着拐杖在沙滩上走了好一会,远远就看见一个大熔炉,旁边邋遢老头正在抡锤锻铁。 云天行走过去,找了块石头坐下,也不出声,就这样看着邋遢老头一锤一锤的打。 邋遢老头并没有回头,但似乎已觉察到了背后有人,他拄锤立住,一面擦汗,一面说道:“小子,你刚从上面摔下的时候里里外外都是伤,我还以为你活不了了,想不到你只睡了两个月就醒了,倒是个极顽强的人。” 云天行道:“两个月的时间不短了吧。” 邋遢老头放倒大锤,转身走了过来,道:“两个月的确不短了,不过,以你那种状况就是躺上个十年二十年我都不觉得奇怪,你竟然只躺了两个月,看来你是属蟑螂的啊。” “蟑螂?”云天行觉得这个比喻似乎很不恰当,“听红漪说,是前辈救了我们。” 邋遢老头道:“原来那丫头叫红漪,呵呵,倒是个不错的名字。小子,在你昏迷的这些时日,你媳妇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连我这个老头子看了都欣羡不已,你给我透个底,你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全人类?” 云天行垂下头,道:“她不是我媳妇。” “不是?”邋遢老头笑了笑,“你小子从上面掉下来是不是头先着地的?” 云天行道:“前辈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你傻呗。”邋遢老头笑着走过来,“这么好的人,就算现在不是你媳妇,你也要争取让她变成你媳妇才对啊。我老头子看得出来,那丫头喜欢你,只要你点点头,这事还怕成不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邋遢老头抬手便在云天行脑门上打了一个暴栗,叫道:“你小子可别不识好歹,你在我那豪华别墅里挺了两个月,那丫头替你做了多少苦力,每天回去还得替你捏腿、洗脸、擦身体,天底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肯这样细心照顾你的人啦。” 云天行捂着头,道:“前辈,有话好好说,你干嘛打人,我身上还有伤呢。” 邋遢老头呵呵一笑,道:“有伤怎么了,没伤的我打不过,就喜欢欺负有伤的。”说着从旁边找了一截小木棍,抬手又在云天行头上敲了一下。 云天行抓起拐杖来想逃,邋遢老头见他要逃,越发兴起,拿小木棍追着云天行就是一顿打。 红漪从西山上回来,远远看着这一幕,还当发生了什么事,忙飞跑过来挡在云天行身前,叫道:“前辈,你干嘛打他?” 邋遢老头笑道:“这小子从上面掉下来摔坏了脑袋,不开窍,我给他敲打敲打。” 红漪道:“前辈,你又胡闹,你再打他,我不给你做饭吃了。” 邋遢老头道:“不做就不做,我一个人在下面待了这些年也没饿死。这小子就是欠揍,等你上山不在的时候,我还欺负他。” 红漪急得跺脚道:“前辈,你再这样,我也不给你挖矿了!” 邋遢老头扔掉小木棍,双臂抱在身前,笑道:“不挖便不挖,你们没来的时候都是我自己挖的,也没见谁来帮过我,不过,你不帮我挖矿,我便不帮这小子治腿,就让他后半辈子当个瘸子好了。” 红漪急道:“前辈,好端端的你又这样,他又没有招你,你干嘛跟他过不去?” 邋遢老头道:“我就是看这小子不顺眼,怎么着,你们合伙欺负我一个孤寡老人呀?” 红漪见这邋遢老头根本不讲道理,也不和他说了,扶着云天行转身走了。 邋遢老头见两人走远,嘀咕道:“我那口子要是有这丫头对那小子的一半的好,老头子我也不用在这鬼地方受罪了。” 第八百五十章 生娃(一) 两人回到茅屋里,红漪把云天行扶到床上坐下,问道:“他为什么打你呀?” 云天行说不出口,便转开话题,道:“一觉醒来,我的功力增加了好多,红漪,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红漪惊奇道:“你的功力增加了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突然伸出两指,一道劲气自指尖透出,登时将撑窗的木棍打飞了,“啪”的一声,木窗闭上了。 “不止是增加了,还增加了好多,甚至比我原来的都要多。” 红漪微微皱眉,道:“你在跟我开玩笑?” “玩笑?不,我是很认真的。”云天行揉捏着左腿说道,“在我失去意识或者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谁靠近过我,或者传过功力给我?” 红漪想了想,道:“传未传功我不知道,不过在断肠崖上的确有人靠近过你,而且还不止一个。” “谁?”云天行问道。 红漪道:“跟我们一起逃跑的那个净尘和尚,还有他的几个师弟师侄,听姬……他们好像是结出了伏魔阵把你困住了,然后净尘和尚不知道在对你做什么,嘴里念念有词,当时我离得远,听不清楚。” 云天行道:“净尘大师呢,他逃走了吗?” 红漪脸色微变,道:“他……他死了。” “什么?!”云天行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叫道,“怎么会这样?” 红漪忙过去扶住,道:“你刚醒,别乱动,好好坐着。那日净尘和尚不知道在对你做什么,邢无伤从背后打了他三拳,然后净尘和尚就倒地死了,那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 云天行颓然坐下,道:“以净尘大师的本事,绝不可能连邢无伤的三拳都受不住,起初我们五人混战,净尘大师受了邢无伤何止三拳,却是一点事也没有,定是他将一身功力都传给了我,这才……” 红漪见他眼中含泪,忙劝道:“事已至此,你伤心也无用,还是好好把身体养好,这才是对净尘和尚最好的回报。” 云天行流泪道:“那日在崖上,我本该死的,可我现在还活着,定是净尘大师舍命救了我。红漪,我现在真的好讨厌我自己,凭什么你们要舍掉自己的性命来救我,我算是个什么东西,哪里值得你们这样做!” 红漪见他浑身发抖,生怕再牵动伤势,忙紧紧抱住他,道:“天行,正以为你肯不顾性命去救别人,别人才肯为你舍命啊。那日我要带你走,你却执意要回去,要不是你,净尘和尚他们一个都逃不掉,说不定会烂死在地牢里。” 这时,邋遢老头忽然出现在了门口,见两人抱在一起,忙捂住眼睛,叫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两人吓了一跳,忙分开了。 红漪红着脸道:“前辈,你怎么一声不响就过来了。” 邋遢老头透过手指缝见两人分开了,便将手掌拿开,笑道:“是我坏了你们的好事,你们继续,我走了。”说着便要走。 红漪忙过去将他拉了回来,若是这样由着他去了,指不定他会怎么想呢。 邋遢老头笑嘻嘻道:“大白天的关着窗户,倒是我老头子我没眼力劲,呵呵,下次记着点,把门也关上,免得再叫我老头子撞个难堪。” 红漪无法解释,一张脸涨得通红,道:“前辈,你过来就是为了取笑我吗?” 邋遢老头道:“当然不是,刚才我捉了两条鲤鱼,想叫你给这小子熬个鱼汤,当然,如果他吃不了,也分我一点,嘿嘿。” 红漪笑道:“前辈,刚才你还打他,现在又给他送鱼来,到底还是疼他的,是不是?” 邋遢老头撇嘴道:“我跟他又不熟,疼他作甚,我是想让他快点好起来,好帮我抡锤!” 红漪接过拴鱼的草绳来,笑道:“这么大两条鲤鱼,他一个人哪里吃得完,等煮好了,我去叫前辈一起来吃就是。” 邋遢老头连连说好,看看红漪,又看看云天行,犹豫了一会,道:“其实,老头子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红漪道:“前辈,你救了我们,我们回报你还来不及,你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直说就是了。” 邋遢老头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开了口:“丫头,这小子还没醒的时候,你还能陪我说会话,解解闷;现在这小子醒了,你一心扑在他身上,倒是忘了还有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年轻人嘛,天天黏在一起,也没什么,倒是苦了我这孤寡老人啦,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不如这样,你们努努力,生个胖小子出来,叫他陪我老人家玩,怎么样?” “前辈!你又在胡说了!”红漪瞪了邋遢老头一眼,红着脸跑出去了。 云天行道:“前辈,您这小小的要求恕晚辈不能答应。我累了,要睡觉了,您自便吧。”说完便躺下了。 邋遢老头忙过去将云天行拽起来,道:“小子,我是很认真的在跟你说这件事。你看,咱们被困在这断肠崖底,这辈子肯定是出不去了,就算你外面还有中意的,那也是见不到了。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就是这么个理。” 云天行打断了他的话,道:“前辈,我要休息了。” 邋遢老头拉着云天行不肯放手,道:“你小子都睡了两个月了,还睡个什么?能睡出花来啊?你先听我说完好不好?” 云天行见这邋遢老头死缠烂打,且又住着他的“豪华别墅”,也不好硬赶他出去,便道:“前辈,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你刚才说的那件事,我是不会答应的。” 邋遢老头又给了云天行一个暴栗,叫道:“你小子是不是真撞坏脑袋了?放着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不要,不是傻了吗?那丫头对你有意,只要你同意了,这事儿不就成了吗?” 云天行捂着头叫道:“前辈,感情这种事如何勉强得来?红漪的心思我知道,可我……” 邋遢老头叫道:“你什么你,你这傻蛋!你要是肯娶红漪丫头,我立刻给你治腿,怎么样?” 云天行见邋遢老头步步紧逼,无可奈何,只得说道:“前辈,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第八百五十一章 生娃(二) 邋遢老头抬手又给了云天行一个暴栗,叫道:“老头子我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就算你心里有人,你这辈子也是绝对出不去的。你可以不成亲等她,难道外面那位也会等你?傻小子,红漪丫头哪里差了?你昏迷的这段日子,她把你照顾得比皇帝老儿都要好上十倍,为了你也没少流汗流泪,你娶了她,那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别不识好歹!” 云天行道:“前辈,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红漪救过我的命,而且还不止一次,我就是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她的恩情,只是我心有所属,即便娶了红漪,也不能全心全意,这样对她岂不是很不公平?” 邋遢老头还要再打,云天行已抱着头缩到了墙角里,邋遢老头够他不着,叹了口气,道:“你这傻小子说得也在理,不过,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我也不瞒你,我曾向崖上爬过不止一次,有时候爬了三天,有时候爬了五天,有时候爬了七天,连崖顶都没有看到,难道你以为你这辈子还能出去不成?” 云天行道:“就算不能出去,我也不能害了红漪。她本可以找个更好的人,若是跟了我,只会白白受苦,还会受到牵连,我真的不想再有人为我去死了。” 邋遢老头道:“你小子怎么这么不开窍,她被困在这里,这辈子都别想再出去,不找你还能找谁?红漪丫头不嫌弃你就不错了,你倒是先委屈了,你说你这不是撞坏了脑袋是什么?你要是我那徒弟,我二话不说,先打你个四脚朝天,看你还敢不敢跟我老头子犟!” 云天行苦笑道:“前辈,您总得给我一些时间吧,等我把伤养好了再试试,若真出不去,我再考虑您这个提议,好不好?” 邋遢老头叫道:“你还试什么?老头子我爬不上去,你小子断了一条腿,难道还能生一对翅膀,飞上去不成?” 云天行道:“前辈,你就让我试试嘛,要是真的出不去,我再考虑你的提议,成不成?” 邋遢老头孤身在崖底呆了这些年,都快疯掉了,天天盼着掉下来的人能稍微运起好点,可一个个的不争气,掉下来就成了一摊肉泥。这两个运气倒是好到没边,被树挡了不算,还掉在了他堆的草垛上,可不就是上天送他俩下来给他解闷的吗。 云天行没醒的时候,红漪倒是天天跟他闲聊,云天行一醒,红漪一心扑在他身上,邋遢老头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种无聊透顶的日子,这才萌生了让俩人成亲生娃的念头。 他一生没有子女,倒是极其稀罕小孩子。他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草草结束了,谁知老天开眼,竟掉下这一对男女来,可不就是上天要帮他圆了这个梦吗? 眼下见云天行百般推拒,不肯娶红漪,邋遢老头一阵火大,叫道:“老头子我也不跟你多说废话,你就给个痛快话吧,到底娶还是不娶!” 云天行缩在墙角,叫道:“前辈,哪有这样逼人家的,我……” 还没说完,邋遢老头已一把抓了过来,云天行忙闪身躲开,抢过拐杖,用力一撑,人已掠出了茅屋。 邋遢老头“咦”了一声,叫道:“你小子的功夫倒是不赖呀,好,好,这可有得玩了。”抓起鸡毛掸子,追了出去。 红漪正在烧火熬鱼汤,见两人蹿出茅屋,一个在前边跑,一个在后边追,“哎呦”一声,忙飞跑过去拦住。 “前辈,刚才还好好的,你怎么又打他啊!” 云天行躲在红漪后面叫道:“这老头不讲理!动不动就打人!” 邋遢老头一面挽袖管,一面叫道:“臭小子,老头子我怎么不讲理了?丫头,你别护着他,这小子不开窍,老头子我今天非要打他一顿不可!” 红漪伸开双臂,将云天行挡在后面,道:“前辈,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他伤势还没好,要是再打出新伤来,这可怎么好?” 邋遢老头叫道:“老头子我虽然上了年纪,好歹也学过一些轻身之法,这臭小子瘸了一条腿,跑得比我还快,你看他这样,哪像是有伤的样子!丫头,你别挡着,我今天非打他个四脚朝天不可!” 云天行叫道:“臭老头!你好不讲理,我招你惹你了,刚醒过来,就逼着我给你生娃,天底下还能找到第二个像你这样胡闹的人吗?红漪,你给评评理,到底谁对谁错!” 一听说要生娃,红漪脸都红了,道:“鱼快好了,你们打完记得来吃。”说完,便跑开了。 邋遢老头见红漪跑了,向云天行笑了笑,道:“臭小子,这下看谁来救你!” 云天行吐了吐舌头,转身就跑,邋遢老头大叫一声,举着鸡毛掸子追了上去。 “臭小子,你还跑!” “臭老头,来追我呀,追上就给你打!” “臭老头是你叫的?” “臭老头,臭老头,我就叫臭老头了,你能奈我何!”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我就不站住,你来追我呀!追上就给你打!臭老头,臭老头!” …… 红漪坐在火堆旁,双手托着腮颊,看着两人在沙滩上追来打去,不住摇头叹息。 云天行的轻功虽然不错,但到底还是断了一条腿,拐杖也没用熟,被邋遢老头追得急了,没留心地上,拐杖被绊了一下,登时跌落个狗吃屎。 邋遢老头见云天行跌倒,哈哈大笑,道:“臭小子,欺负我老人家,连老天都不帮你!”跳到云天行背上,先拿鸡毛掸子抽了几下,觉得不解恨,又脱下臭烘烘的草鞋,对着云天行道就是一通乱打。 云天行双手抱头求饶,邋遢老头不理,双手抡开草鞋,啪啪啪的直往云天行脑袋上打,听那响声,估计是没留手。 红漪见邋遢老头打起来没完,生怕再把人打坏了,忙飞跑过来将他拉开,叫道:“前辈,你再这样打他,我可不理你啦!” 邋遢老头又在云天行屁股上踢了一脚,方才站开了一点,抹去额上汗珠,笑道:“丫头,你们住一屋,他不肯,你就主动点,这小子嘴上不肯,可到底还是个男人,只要你肯了,这事儿准成!” 第八百五十二章 老不正井 三人围坐在火堆旁喝鱼汤,气氛那叫一个诡异。 云天行满头鸡毛,脸上还挂着几个鞋印,虽然端着碗在喝汤,但眼睛却一直在瞄着邋遢老头,生怕这疯老头突然暴起,对自己下毒手。 相比云天行,邋遢老头倒是光明正大了许多,喝上几口鱼汤,便拿筷子指点云天行一番,再训上几句话,主旨意思还是生娃。 红漪坐在两人中间,听着邋遢老头张口闭口生娃,一张脸涨得通红,什么也不说,只得拿碗挡着脸,更不敢大口喝汤,生怕喝得太快,没碗遮羞了。 邋遢老头喝完鱼汤,拍了拍肚皮,笑道:“丫头别的不说,这鱼汤做得是真好。老头子我待在崖底这些年,熬鱼汤没一千次也有八九百次了,就做不出这个味来。丫头别的手艺生,这熬鱼汤的本事倒是熟透了,想必是受过高人指点吧。” 红漪道:“我姐姐烧菜才好吃呢,以前她教过我不少,可惜我就学会了做鱼汤,前辈要是觉得好,我天天做给前辈吃。不过,前辈,你能不能先把他的腿治好啊?” 邋遢老头转开头,道:“不能。” 红漪道:“前辈,你要是把他的腿治好了,我叫他天天给你捉鱼吃,好不好?” 邋遢老头道:“他在水里用什么腿?青蛙吗?” 云天行听了这话,心中有气,嘟囔道:“老不正经!” 邋遢老头拍腿跳起,叫道:“臭小子,你说什么?” 云天行道:“前辈,你干嘛发火,刚才我看见后面有口井是歪的,前辈在这里待了这些年,为什么不把井挖正呢?我刚才就是说前辈老不正井啊,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邋遢老头何尝听不出来他是在拐着弯骂自己老不正经,火上心头,叫道:“臭小子,虽说老头子我这么做也存了一点私心,但往大了说,也是为了你们好,等我一死,你们孤男寡女的难道要眼瞪眼孤独终老吗?是啊,现在你还感觉不出什么,等你再在这个鬼地方待上个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你就能体会到孤独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了!到时候你再想起我老头子的话,可就晚啦!” 云天行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如果他跟红漪真的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或许有一天真会成亲也说不定,但现在阿笙刚死,他总觉得愧对阿笙,又怎好再去娶别的女人?就算现在娶了红漪,他心里想的也还是阿笙,这样对红漪未免太不公平。 红漪喜欢他,他知道,可越是这样,他越不想让红漪困死在他身上,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如何保护得了别人?如果他足够强大,阿笙也就不会死了。 他从小到大,一直在失去。 他害怕失去,可又无可奈何。 一次次的失去让他渐渐筑起了心墙,他害怕别人靠近,害怕别人因他而受到牵连,害怕再一次失去。 他撑着拐杖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向西山走去。 红漪忙跟了上去,道:“天快黑了,你要去哪?” 云天行向西山一望,道:“我想去山上看一看。” 红漪掺住他,道:“上山的路不好走,我陪你去。” 云天行挣开她的手,道:“你忙了一整天,回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红漪听他的话音异常平静,心里反倒有些不安,缓缓收回了手,紧紧攥起,道:“你刚醒过来,伤势还没有痊愈,不要勉强,知道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拄着拐杖渐渐走远。 红漪望着他消瘦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在原地站了一会,还是不放心,又快步追了上去,等再看到他的背影,这才放缓脚步,远远跟着。 上山的路的确不好走,平路少,乱石多,尤其是对一个瘸子来说,格外艰难。可他还是一点一点的攀了上去。有几次跌在地上,红漪想上去扶,又怕他不高兴,强忍着没有上去。 云天行攀得累了,找了块平整的大石,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仰望着天上星辰,怔怔出神。 红漪躲在暗处看着他,见他半天不动,还当他睡着了,怕他着凉,忙去拿了个草席过来,想悄悄的走过去,给他盖上。 云天行忽然坐了起来,红漪吓了一跳,道:“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跳上大石,将草席铺开,道:“你坐到这上面来,石头上太凉,你的伤还没好,受不得凉。” 云天行挪到草席上坐下,红漪坐到他身旁,头一歪,已靠到了他的肩上,道:“还在为前辈说的话生气吗?其实,你不用往心里去,前辈他一个人被困在这里那么多年,脾气难免有些古怪,但他没有坏心思的,你没醒的时候,他还时常帮你试脉,察看伤情,要不是他帮忙,我一个人可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云天行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在想……” 红漪道:“是在想阿笙姑娘吧。” 云天行点了点头。 红漪道:“我看得出来,你心里只有她一个,我也不指望你能娶我,如果我们真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的话,我们就这样过吧,你一个人,我一个人。” 云天行看了她一眼,道:“红漪,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红漪微微一笑,道:“因为是你呀。” 云天行笑着摇了摇头,道:“早知道是这样,那日我就不多事了,反正阴阳二圣也奈何不了你。” 红漪侧头望着他,道:“你后悔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好后悔把你牵连进来,让你一次次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便是活着,也永世无法安心了。” 红漪沉默半晌,道:“天行,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是一点?” 云天行想了想,道:“是有一点。” 红漪直起身子,叫道:“只是一点吗?” 云天行笑道:“你不就是问我有没有一点吗?” 红漪哼了一声,又枕在了他的肩上,道:“就会拿人家寻开心,依我看,你根本一点都不喜欢我,说有一点,也是可怜我的吧。” 云天行仰头望着星空,忽然发现苍穹角落里有一颗孤星在闪烁,他抬手指向那颗孤星,道:“红漪,那颗星星掉下来,我就娶你。” 第八百五十三章 失手(一) 天上的星星会掉下来吗?也许会,但却需要一个相当漫长的时间。红漪听他这么说,心里虽然有些难过,但同时也有一丝窃喜。虽然希望渺茫,但毕竟也算是有了盼头。如果明天那颗星星突然掉下来了,他岂不是明天就要娶自己? 红漪遥望着那颗孤星,会心一笑,双手合十,闭上眼晴,默默祈祷起来。 就算希望渺茫,她也会等,也会盼,盼着那一天早日到来。 云天行道:“你在做什么?” 红漪祈祷完了,才说道:“我在祈祷呀,祈祷那颗星星快点掉下来,至少也要赶在我死去之前。” 云天行听了这话,半晌没说出话来。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声,准确来说是踩到干树叶的声音,云天行不知道谁会在黑夜里蹑手蹑脚的向他们靠近,但以他现在的观察力,足以确定声音响起的地方距离他们不过七步之遥。 这个距离很近,如果对方是一个顶尖杀手,也许只需一个弹跳便可轻松来到他的面前,甚至挥动兵器,取走他的性命。 在经历了断肠崖一役后,他变得格外敏感,即便知道这种地方不可能出现蜃楼的人,可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他已悄然运起天地无极,在体外凝聚出了一层护体罡气,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石子,准备先发制人,这时,红漪突然将他摁倒了,还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云天行不知道红漪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相信红漪,忙收敛气息,一动也不动了。 不速之客仍在逐渐靠近! 六步! 五步! 在距离他们四步开外的地方不速之客似乎停住了。云天行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他听得出来,弄出声响的绝不是虎狼之类的四脚动物,而是靠双脚走动的,极有可能是人,但在断肠崖底又有什么人?难道是那个邋遢老头? 云天行满心疑惑,想问,但又不敢出声。 他才刚醒过来,对那个邋遢老头了解不多,只偶尔听红漪谈起几次,大多也都是好话,如果不是那个老不正经,谁又会在半夜里偷偷摸摸的向他们靠近? 忽然,声响又在树后响起,不过,那个不速之客似乎并没有继续靠近,而是正在远去。 等最后一丝声响消失在耳畔,云天行才长舒了一口气,轻轻转过头来看着红漪,悄声道:“刚才来的是谁?” 红漪小声道:“可能是一只人猿。” “人猿?”云天行奇道,“断肠崖底还有这种东西?” 红漪微微点头,道:“何止有,还很多呢。白天他们很少出来,可一到了晚上,便成群结队的在山里出现,也不知是在哪里藏着的。前辈说这些人猿的攻击性很强,晚上最好不要上山,万一被它们发现,定会招来大批同伙攻击你。” 云天行笑道:“原来是只猴儿,倒是吓了我一跳,我还当是个人。” 红漪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猴儿,前辈说这些人猿似乎颇有灵智,还会使用石头和木棒等器物攻击人,又擅攀爬跳跃,若是被它们成群围上,搞不好会丢命。前辈刚来这里的时候,不知道这些,还被这群猴儿给打了个头破血流呢。” 云天行笑道:“有灵智的人猿,有趣,有趣,等我养好了伤,倒要会它们一会。那臭老头没本事,竟被猴儿打了个头破血流,等我再遇着他,定要揭他的短,看他还敢不敢打我,哈哈!” 云天行正自顾自地说,忽然觉得空气像是凝固了,他定了定神,见红漪正呆呆地望着他。此时两人都躺在大石上,脸对脸,离得极近。 云天行被她这么盯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忙坐起身来,道:“明天你还要上山砍树,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吧。”说着,已抓着拐杖,从大石上跳了下去。 红漪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红着脸跳下了大石,还好现在是黑夜,不然被他看到自己脸红,又要难堪了。 原本“豪华别墅”里只有一张大床,红漪又砍了几棵树,搭了个简易小床。虽说两人每天都睡在同一间房里,但却一直是和衣分睡的。 第二日,红漪一大早便提着砍刀上山去了。云天行醒来后,随意吃了些饭食,便到湖水边石头上坐着。 湖水清澈见底,就连水下的游鱼都看得一清二楚,云天行从口袋里摸出几枚石子,等一条红鲤鱼游近时,他骤然将手中石子射出。 “噗——” 石子射入水中,还未打到红鲤鱼便没了力道,那条红鲤鱼受了惊吓,摇起尾巴,游入深处不见了。 “功力果然增加了不少,以前都打不到这么深的,如果再适应一段时间,一定还会有所提升。” “也不知道青姑娘怎么样了,那日我把她交给高胜寒,她一定很生气吧。” “笙妹,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去昆仑山赏雪吗,你怎么就舍我先去了呢?你叫我怎么办呢?我每天都在想你,想见到你,可却再也见不到你了。” …… 云天行坐在池水边自说自话,邋遢老头远远看见了,特意将前几日丢掉的那个烂果子又捡了回来,悄悄向云天行走了过去。 云天行想得出神,并没有注意到邋遢老头正在向他靠近,当他发现时,那烂果子已向他丢了过来,云天行一转脸,“啪”的一声,烂果子正好打在脸上,一股酸臭味在他脸上蔓延开来。 邋遢老头见打了个正着,捧腹大笑:“臭小子,这鲜果的味道不错吧,哈哈!” 云天行只觉脸上黏黏糊糊的,又酸又臭,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险些呕吐出来,也顾不得理会邋遢老头,跳下大石,到池边洗了把脸,把脸上那股酸臭味洗净了,才转过脸来叫道:“臭老头,你招你惹你了,你为什么总跟我过不去!你喜欢娃儿,自己生去好了,干嘛非要扯上我们两个,莫名其妙!” 邋遢老头叫道:“臭小子,老头子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恩人说话的?” 第八百五十四章 失手(二) 云天行见邋遢老头总拿救命恩人的身份来压人,心下越发着恼,更不肯让步,叫道:“我恩人多了去了,也没一个像你这样的,天天拿我寻开心不说,还逼着我给你生娃,早知这样,还不如一下摔死了干净!” 邋遢老头一听这话,登时怒了,叫道:“好你个没良心的!那日你从上面摔下来,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且不说这些外伤,你体内经脉乱行,穴道失位,要不是老头子帮你理脉正穴,你就是躺上个二十年也醒不过来!现在人醒了,没有一点感激之情倒也罢了,求你那么一点小事,你都推三阻四,倒是白瞎了老头子我一片好心!” 云天行听他这么说,越发恼了,叫道:“人生千万事,再大不过生死!生娃这事还小吗?你要我们两个生娃,好歹也要经过我们两人的同意吧,你要我们生,我们便要生,你当我们是什么,猪吗?” 邋遢老头怒道:“臭小子!红漪丫头哪里差了,配你这没良心的我还觉得亏了呢,要不是困在这种鬼地方,我就是打死她,也绝不会让她嫁给你这种人!” 两人越说越急,眼看就要打起来,云天行感念他救命之恩,不想与他动手,忍气拄着拐走了。 邋遢老头不依不饶,追上云天行,一掌向他背心打去,云天行侧身一躲,将这一掌避了过去,回身道:“臭老头,你再缠着我不放,我可真对你不客气了!” 邋遢老头瞪眼叫道:“好啊,你这没良心的,打死我好了!你本事高,我这老头子哪里奈何得了你!打死我这个碍眼的,我那豪华别墅就是你的了。”说着,已向云天行靠了上去。 云天行憋了一肚子,见他又靠上来,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邋遢老头抢到云天行前面,挡住去路,叫道:“你不是要打死我吗?来呀,动手呀,老头子我困在崖底这些年,早就活腻了,能死在你这没良心的手里,也总比死畜生手里强!” 云天行握了握拳头,但仍下不去手,绕过邋遢老头,想去西山找红漪,邋遢老头又挡住了去路,云天行再绕,邋遢老头又来挡路,如此五次三番,云天行忍无可忍,叫道:“让开!” 邋遢老头不但不让,反挺着肚皮,向云天行撞了上去。 云天行眼见要撞上,伸手一推,那邋遢老头“哎呦”叫了一声,仰面摔在地上不动了。 云天行见他不动,道:“臭老头,你别跟我装死,我根本就没用力。”说完,便绕过邋遢老头走了。 走出好远,云天行听身后无人跟来,回头一瞧,见邋遢老头还在那里躺着,心下生了疑虑,他刚才那一推,根本没用多少力气,断无可能将人一下推死,何况这邋遢老头是有武功的,怎么可能连他这一推都扛不住? 云天行在原地站了一会,见邋遢老头一直躺着不动,心底疑虑更重,又拄着拐走了回去,叫道:“臭老头,你快起来吧,我刚才都没用力,你耍这么低级的把戏,可骗不过我!” 邋遢老头依旧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半分不动。 云天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飞跑了过去,推了他一下,喊道:“前辈,前辈,你别吓我啊!”把手放到邋遢老头鼻下一试,已然没气了,连脉搏都停了。 “死了……真的死了!怎么会这样?!” 云天行坐倒在地,盯着没了气的邋遢老头,愣愣出神。 他根本没有杀人的念头,刚才只是见他就要撞上来,只想推开他而已,没想到这一推,竟把他的命给推没了。 云天行有些难以相信,又推了几推,邋遢老头仍是直挺挺的躺着,一点不动。 云天行哭道:“前辈,我没想要害你啊,你起来啊!前辈,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顶嘴,更不该推你,你起来打我吧,我不躲了。前辈,你醒醒啊……” 云天行趴在邋遢老头身上哭了一会,抓起拐杖向西山飞奔而去。 红漪正在山上砍树,见云天行拄着拐飞跑过来,满头是汗,眼眶也是红红的,道:“出什么事了?” 云天行喘了口气,道:“前辈,前辈,他死了!” “什么?”砍刀掉在了地上,红漪惊愕道,“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死了?” 云天行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两人忙下了山,向沙滩这里飞跑过来。 邋遢老头依旧躺在刚才那个位置,红漪认真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半点生人气象。 红漪感念他一直以来的照顾,眼见他人已死,回想起往日种种,不由伏在他身上哭了起来。 云天行更是悔恨交加,抬手甩了自己一个耳光,道:“都是我不好,前辈救了我,我反把他给害了!我就是一个扫把星,谁对我好,谁就会遭殃!我还是死了好!”一面说,一面打自己耳光。 红漪忙拉住他,道:“天行,你别这样,我知道你不是存心的。前辈突然这样,多半还有别的什么缘故,我们先观察几日,看看再说,万一前辈他又醒过来了呢。” 云天行擦去眼泪道:“是啊,前辈独自在这里生活了这些年,怎么可能只一推就死了,我们再观察几日,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三日后,西山北面那片空地上,多了一座新坟,石碑上刻着三个字:“恩人墓”。 两人日夜不离,守了邋遢老头三日三夜,见他仍是这般没有生息,只好选了这块干净的地方,将他给葬了。 两人自免不了在墓前大哭一场,毕竟是邋遢老头堆起的那个厚重的草垛救下了他们两个。 邋遢老头去后,红漪也不用再挖矿了,但她每日还要到山上去砍树,至少也要把那个草棚子修缮好,以作备用。毕竟要在这里过一辈子,万一“豪华别墅”被风吹倒了,总要有地方住才行。 云天行断了一腿,帮不上红漪的忙,便每日在沙滩上练剑,修炼天地无极功。伤势也一天一天的好了起来。 第八百五十五章 乱坟岗 时光荏苒,距离邋遢老头过世,已过去了一个多月,云天行的伤势也已大好,唯独那条腿仍不能动。不过,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能留下一条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云天行看得开,倒没在这条腿上抱怨什么,只是时常会想起阿笙来,心情难免会有些低落。 本来邋遢老头有把握治好他的腿,他还存了一丝攀爬崖壁的念头,如今邋遢老头已死,他也随之将这个念头打消了。 这座崖壁又高又陡,就算他双腿健在,也不敢轻易尝试攀登,何况现在只剩一条腿。若不识时务硬要攀爬,多半会失足跌下来,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他可不认为自己能接连幸运两次。 两人一同生活了一个多月,关系较以前又亲近了不少。 虽说云天行只字不提成亲的事,红漪也并未因此而伤神,反正这里只有他们两个,有没有名分,又有什么重要?她只是觉得,能天天跟他在一起,一同迎日出,送日落,一起赏明月,望星辰,这样也就够了。 两人还在沙滩上搭了一座凉亭,下雨的时候坐在亭下赏雨,听着雨水滴在沙滩上,敲在水面上,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这一日,天色阴沉,乌云密布,临近傍晚,又起了大风,只是天色一直昏昏沉沉的,雨却一直没落下来。 两人吃了晚饭,坐在屋里说闲话。入了夜,忽然起了雷声,红漪起身道:“看样子是要下雨,我先出去一趟。” 云天行知道她要去茅房,便没跟出去,可红漪刚出去了一会,外面便传来了一声尖叫! 云天行一惊,抓起拐杖,飞一般的冲了出去,见红漪愣愣地站在那里,忙赶到她身旁,道:“怎么了?” 红漪向前一指,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刚才我好像看到那里有个人影,一眨眼的工夫就又不见了。” “人影?” 云天行向红漪所指的方向望去,见那里灰蒙蒙的,哪有什么人影?再说,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哪来的人影?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云天行问道。 红漪摇了摇头,道:“刚才一定是有个东西在那里的,我绝不会看错。” 云天行笑道:“红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惊小怪了,要我说,准是那帮人猿又趁夜出来捣乱了,那一次我们在西山上,不是还遇上了一只吗?” 红漪道:“那些人猿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而且弯着腰,垂着手臂,一眼就能认出来,刚才我看到的一定不是人猿,倒像是个直挺挺的人,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睛,再去看时,那东西就不见了。天行,这里该不会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听红漪这么说,云天行心底也生出一丝不安,只是并没有在表面上显露出来。 虽说他们来这里已有一段时日了,但一直在这片区域里活动,从未到各处勘察过。云天行觉得有必要到处去转一转了,毕竟要在这里过一辈,如果连周围有什么都不知道,未免也太敷衍了。 云天行定了定神,道:“一定是你太累了,别多想,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咱们到处转一转,不管哪里藏着猴儿还是狗儿,都先摸个底,免得以后再受它们惊吓。” 红漪点了点头,道:“你陪我去趟茅房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云天行把红漪送到茅房那里,四下里去转了转,也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两人回到房里,找了几跟木棒把门顶了,把窗户也拴住,这才安稳睡下。 翌日,两人吃过早饭,红漪带上她的鞭子,云天行则挑了两柄趁手的铁剑带上,一并往后山去了。 听邋遢老头说,后山有一片坟地,埋葬的都是从悬崖上摔下来,且个体相对完好的人。那些摔得无法辨认的,大都是就地掩埋了,很少会特意移到后山埋葬。 两人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听说后山有片坟地,都没怎么往那边去,但经过昨夜一事后,两人觉得很有必要去察看一番。 两人沿着邋遢老头开辟出的小径一直走,不一会,便见到了一片乱坟岗。 一个个土坟杂乱无章地排布在地面上,云天行大略扫了一眼,莫约有不下百余个,有不少坟前还竖着一块相对比较方正的石头,上面刻了字,算是墓碑了。 两人都觉得有些奇怪,如果要立碑,首先要知道这些人的来历,至少也要知道一个名字才行,如果什么都不知道,那还立什么碑? 两人走到近处一个墓碑前,向那碑上看去,只见上面刻道:“无头先生墓”,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飞身直下三千尺,不料一头撞树上,颅碎,卒。” 两人相视一眼,又去看临墓石碑,只见上面刻着:“最悲催的幸运者”几个大字。 两人都是一头雾水,前面的无头先生倒是比较直观,可这个最悲催的幸运者又是什么意思?两人又去看后面那一排小字,只见上面刻着:“跌落草垛,幸存;大呼‘天不亡我’,随后天降一石,砸碎头颅,卒。” 两人均觉得有些好笑,但又不好笑出来。又去看下一块石碑,只见上面刻着:“来自天外的你”几个大字。两人又是一愣,这个来自天外的你又是个什么意思? 又去看后面一排小字,只见上面刻着:“我自天上来,脚踏七彩云,不料狂风起,扑倒意中人,悲哉,悲哉,头下脚上,坠入沙滩,卒。” 红漪看完,扑哧一声笑了。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看来前辈的确是被困在这里太久了,竟开起死人的玩笑来了。” 红漪道:“也不都是玩笑,我们才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不也经常往下掉东西吗。前辈他一定是看见了那些人摔下来时的样子,这才刻碑记了下来,只是这笔风有些不太合适。” 云天行叹道:“这哪是不太合适,应该是太不合适才对,毕竟摔下断肠崖,本就是一件十分不幸的事,再被人以这种方式立碑记录,未免也太悲惨了些。如果我们两个运气够坏的话,这里还得添上两座碑,到底会以怎样的文字记叙,也许只有前辈自己知道了。” 第八百五十六章 白骨地 红漪向身前那块圆形碑一指,道:“你过来看这块碑。” 云天行走过去,向碑上看去,只见上面刻着几个大字:“继承者之墓。” 云天行不解其意,又向下面小字看去,红漪却拿红鞭一挡,道:“你别看,你先猜一猜前辈刻了什么?” 云天行苦笑道:“这我哪里猜得着?” 红漪道:“你猜一下嘛。” 云天行摩挲着下巴,道:“既然是继承者的话,应该有很多财物才对,难道这个人掉下来还抱着一箱财宝不成?” 红漪笑道:“起初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这也太不符合前辈的风格了,你自己看吧。”说着已经红鞭拿开。 云天行向那排小字看去,只见上面刻道:“时值仲秋,吾在赏月,忽闻头顶有人大喊‘我爹是侯爷’,三声过后,落水,头插淤泥中,卒。” 云天行看完,刚要说什么,忽觉左边一物飞来,云天行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却是一根人骨,他打了个寒颤,忙丢在地上,拔出剑来,目视人骨飞来的方向,叫道:“是谁?出来!” 树上枝叶一晃,云天行不假思索,摸出一枚石子,飞掷出去,只听“吱”的一声怪叫,一只黄毛猴子从树上跌下来,冲两人呲牙咧嘴怪叫了一阵,转身逃了。 云天行舒了口气,道:“原来是只猴子。” 红漪道:“这里的猴类对人类的敌意好像格外重,即便遇上大虎豺狼之类的凶兽,也没有像它们这样的。” 云天行把剑收好,道:“也许,我们人类曾做过惹它们憎恶的事,不然它们不会这样的。走吧,我们再到里面去看看。”说着已当先走到了前面,红漪忙紧紧跟上。 又走出不远,见地上零星散落着一些白骨,越往里走,散落的白骨越多,两人越走越心惊,手心里都不由浸出了冷汗,心也悬了起来。 自从他们跌落断肠崖,一直都在崖边生活,那里景色宜人,就像一个世外桃源,想不到隔出不远,竟有这么一片白骨之地,这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红漪停住脚步,道:“这些难道也是从崖上摔下来的人?” 云天行拿拐杖拨动着脚边一个白骨头颅,道:“不都是,至少我脚边这个不是人,而是一只人猿的头骨。” 红漪眼望遍地白骨,打了个冷颤,道:“真是个令人不安的地方,我们还是回去吧。” 云天行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道:“好。”一转身,正见一柄小剑迎面飞来,云天行下意识伸手去夹,正将那柄小剑稳稳的夹在了两指之间。 扔剑的正是刚才那只逃走的黄毛猴子,云天行见了它,笑道:“小猴儿,你好阴险呢,刚才向我扔骨头,现在又向我扔剑,是不是想害我性命?我们初来驾到,可没招惹你吧?” 那黄毛猴子冲着两人呲牙咧嘴,吱吱呀呀的叫个不停,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云天行觉得猴儿送来的小剑还不错,别在腰里,笑道:“小猴儿,你这剑不错,我收了,多谢你的赠礼。” 那黄毛猴子似是怒了,从地上扒出一块石头,又向云天行扔过来,云天行歪头躲过,笑道:“小猴儿,你若想打我,最好唤你的同伴一起来,只你一个,便是扔上一百次,一千次,也打不到我一次。” 红漪笑道:“你跟它说什么,它又听不懂你的话,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云天行点了点头,正要走,忽觉地面一阵颤动,只见那黄毛猴子身后走出两只人猿来。 这两只人猿体格巨大,直立起来竟比云天行还高出大半个身子,而且它们不是空手而来,一个手里提着一根狼牙棒,一个手里握把一柄卷刃的大砍刀,脸上各有疤痕,看起来有些凶猛。 红漪皱了皱眉,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人猿,看来有些麻烦啊。” 云天行拍了拍腰上挂的剑,道:“不怕,他们个头虽大,但未必有我们灵活,只这两只,还拦不住我们。” 话音刚落,四下树林里传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声向,两人一惊,转眼看去,只见又有人猿从树林里涌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人猿个头不算大,但数量着实不少,而且手里也都带着“兵器”,有的是石头,有的是棍棒,有的是骨头,还有拿果子的,各种各样的物事。 红漪白了云天行一眼,道:“你还是别说话了吧。” 云天行哈哈一笑,握住剑柄,道:“我总算明白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白骨了,原来之前有人在这里跟它们起过冲突,而且命丧于此,不过,他们似乎也杀了很多人猿啊。” 红漪环视四周,见人猿的数量极为庞大,绝非他们两人能够应付,向云天行靠过去,低声道:“怎么办?” 云天行苦笑道:“还能怎么办,跑!” 红漪道:“四面都围上了,往哪边跑?” 云天行四下看了看,见人猿围得紧密,根本没有出路,道:“还是见机行事吧。”上前几步,道:“小猴儿,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真叫帮手了呀,都是误会,你跟它们说说,叫他们回去吧,我把小剑还给你,你看成不成?” 黄毛猴子没有吱声,身后那只人猿却是嚎叫了一嗓子,举着大砍刀便向云天行奔了过来。 地面咚咚乱颤! 红漪道:“一起出手!” 云天行道:“我一个人能对付得了,你先退开。” 人猿奔到近处,一刀挥出,云天行闪身避过,道:“这位朋友,在下只是路过,何必非要刀兵相见?” 那人猿哪里听得懂他的话?这片区域是它们的领土,只要不是猴类来到这里,定要驱逐出去才肯罢休。 云天行虽然断了一条腿,但身法仍十分敏捷,那人猿挥刀连砍,却是一刀也砍不中。 云天行叹了口气,将无极真气灌注指间,骤然出手,竟将那大砍刀用两指给夹住了,道:“我说……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吧,我们只是路过呀,难道非要砍死我们才肯罢休吗?” 第八百五十七章 血碑 大砍刀被云天行夹住,人猿用力抽了抽,竟没能抽出来,似是有些怒了,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冲云天行吼叫起来。 一股臭气从它嘴里喷出,直喷到了云天行的脸上。 “好臭!” 云天行屏住呼吸,微微转过头,待人猿的吼叫停住,才一脸嫌弃地说道:“还好我有百毒不侵之体,不然准被你的口里的臭气熏死了。” 那人猿哪里听得懂他的话,突然抡起左拳,狠狠砸在了云天行的肋骨上,登时将他给砸飞出去。 红漪大惊,忙抢上去救,云天行止住身形,单手撑地,道:“不要过来,我没事。” 那人猿挥拳将云天行砸飞,又舞着大砍刀追了过来,云天行站起身来,道:“喂,你再这样,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那人猿奔到近处,纵身跳起,一刀劈下,云天行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却不闪躲,待那大刀到了头顶,这才抓向剑柄,瞬间出剑,只一剑,便将那大砍刀给削去了一截! 那人猿当空一刀劈下,云天行却完好无损,人猿也觉得有些奇怪,一看手里的大刀,已然只剩了一个柄。 云天行借机一步上前,手掌摁在人猿小腹,掌心突然暴涌出一股强劲的力道,那人猿闷哼一声,不住倒退,脚下一绊,仰面跌在了地上。 众人猿见自己的首领被一个小小的人类打倒,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原本热闹的场面,霎时安静了下来。 红漪暗惊:“原地一掌竟能将这么大一只人猿震退,看来天行的功力果然增加了不少。” 跌倒的人猿从地上爬起来,将刀柄狠狠摔在地上,转身向着那个手握狼牙棒的人猿大吼大叫。 云天行虽然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但隐约已猜到了一些,果然,那手握狼牙棒的人猿大吼了一声,甩起狼牙棒,向云天行冲了过来。 到了近处,猛地一棒砸下,云天行纵身跳开,“轰”的一声,狼牙棒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坑,底下的白骨也都被砸成了骨粉。 云天行刚立住身形,见那狼牙棒又抡了过来,忙指向一旁大叫:“看,那里有只母猴!” 那抡狼牙棒的人猿见这人类指着一旁大喊大叫,下意识便转头去看,可什么都没有,等他回过头时,眼前那个矮小的人类早已不见了。 那抡刀的人猿见两个人类逃跑,捶地大叫,众人猿似是收到了命令,疯子一般的叫嚷着向两人围拢过来。一些离得远的猴子已将手中的石头抛了出来。 两人躲了一阵乱石,见人猿数量众多,想从他们中间闯过去,根本不可能,便跳到了近处树上,借着枝干在林间跳跃。 猴子本就擅长攀援,见两人上树,纷纷上树来追。 红漪逃在前面,见有几个个头较小的猴子已从旁边追了过来,不断仍石头,红漪忙舞开鞭子,一阵打乱,将那几个追得紧的猴子尽数打到了地上。 云天行虽然腿脚不便,但胜在功力深厚,即便拄着拐杖,也不比红漪慢上多少。 两人全力逃了一阵,已将树下的人猿甩开了,只剩几十只猴子仍在树上紧追不舍。 红漪挥鞭又打掉了几只猴子,叫道:“前面有条大河,我们踏水过去,它们一定追不上。” 云天行忙拔出剑来,唰唰唰砍了几截粗枝,飞掷出去,正好落在河面上,两人先后踏着树枝飞掠过河,那群猴子见两人过了河,追不上,便隔着大河向他们呲牙咧嘴。 云天行在河对岸石头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猴子扔来的果子,咬了一口,叹道:“要是被这群家伙追上,多半是要出人命的,真不知道前辈他一个人,是怎么在这种地方生存下来的。” 红漪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道:“这群猴子的敌意简直大得过分,我们都过河了,它们还不肯散去,还在对面跟我们逞凶呢。” 云天行笑道:“反正它们也过不了河,不散的话,就叫它们在那里看着好了。” 猴儿们见那个啃果子的人也在呲牙咧嘴,明显是在向它们挑衅,便抓起石子,向两人抛了过去。 红漪“哎呦”一声,身上已挨了一下,忙跳下石头,喊道:“你快下来吧,别被它们打到了。” 云天行玩兴大起,跳下大石来,抓着石子跟河对岸的猴儿们对掷。 猴子的力道本就不重,何况云天行还特意催动天地无极,在体外凝聚了一层护体罡气,那些石子砸了他身上,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 红漪见他跟猴子们玩得兴起,笑道:“你跟它们认真什么。”嘴上虽然这样说,可还是将红鞭收起,过来帮他扔石子打猴。 自两人从断肠崖上跌下来,云天行思念阿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发呆,很少有这样欢乐的时候。红漪看他笑得开心,自己心里也高兴。不过,她可没有护体罡气,被猴儿打了几下,便退到后面观战去了。 云天行觉得这些猴子好玩,不忍下杀手,可一块块石子接连不断地飞过去,也打得那些猴儿们够呛。还有两个被打破了头,疼得在那里吱吱乱叫。 云天行玩闹了一阵,这才想起红漪来,走到她身旁,道:“刚才叫猴儿们打疼了吧?” 红漪站起身来,笑着摇了摇头。 云天行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红漪脸上一红,道:“真的?” 云天行笑道:“当然是真的,难道我还拿这个来骗你不成?走吧,我们好像迷路了,要赶在天黑前赶回去,免得在夜里再遇上那帮不讲道理的家伙。” 两人沿着大河往下游走,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居然发现了一座横跨大河的木桥。两人过了桥又走了一段,忽见前方立着一个大石碑,碑后是一个大大的土坟,比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些都要大。 石碑上沾了不少血迹,虽然血迹已干,但石碑上的血色仍十分惹眼。碑顶上停着一只乌鸦,它见两人出现,并没有立刻飞走,反歪着头盯着两人在瞧,气氛有些诡异。 云天行缓缓摸上剑柄,道:“有古怪,小心!” 第八百五十八章 冥府 却说云天行和红漪发现了一座血色石碑,碑顶上站着一只乌鸦,见两人来了也不飞走,只在那歪着头向两人瞧。 这只乌鸦与普通乌鸦不同,它的眼睛上有一道剑痕,整个眼睛也都是血红色的,看起来有些恐怖。 红漪警惕地盯着那只红眼乌鸦,道:“这个坟墓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埋葬的也是从悬崖上摔下来的人?” 云天行道:“我们被猴儿们追出了那么远,按理说,这里离崖底应该很远才是,前辈应该不会刻意把尸体扛到这里来埋葬吧?而且这个坟墓就修在道路中间,未免也太奇怪了。” 红漪道:“你看这只红眼乌鸦,它的眼睛上有一道剑痕,一般来说,中了这样的一剑,应该无法继续活下去才对。” 云天行也觉得这只乌鸦很奇怪,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石子,嗖的射了出去,那只乌鸦被石子打中,从石碑上跌了下来,躺在地上不动了。 云天行笑道:“看来跟普通乌鸦也没什么区别嘛。”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不这样想,刚才他发射石子并没有用力,只想吓走这只乌鸦,谁知它躲也不躲,竟被打了个正着,还从石碑上掉了下来,未免有些奇怪。 云天行按剑走到石碑前,弯腰去捡那只乌鸦,忽然,红眼乌鸦从地上扑腾起来,张嘴一吐,也不知是从嘴里飞出了什么东西,正打到了云天行的腮颊上,云天行只觉满脸火辣辣的疼,甩着袖子赶跑了乌鸦,踉跄着退开几步。 红漪见状,忙抢上来看,皱眉道:“你脸上怎么红了一块?” 云天行咬牙道:“可恶的家伙!竟敢拿唾液吐我,若被我捉到,定要拔光它的羽毛,把它烤成一只焦鸟!” 红漪惊奇道:“难道这只乌鸦的唾液有毒?” 云天行仍觉脸上火辣辣的痛,却不敢去碰,道:“定是有毒的,而且毒性很烈,要不是我有百毒不侵之体,现在早已变成坟前的一具死尸了。” 红漪脸色微变,仰头去看那只乌鸦,见它并没有飞远,仍在头顶盘旋,呱呱的乱叫。 云天行盯着石碑,自语道:“冥府。” 红漪道:“什么?” 云天行向石碑一指,你看碑上刻的字。红漪向石碑上看去,只见碑上刻了两个模糊不清的字,但的确是冥府的字样没错。 红漪皱起眉头道:“为什么要在碑上刻上冥府两个字?” 云天行神色凝重,道:“也许这里就是通往阴间的路。” 红漪向他靠了靠,道:“你别吓我啊。” 云天行回头远望那座木桥,道:“这样说来,那座桥就是奈何桥,底下那条河便是忘川河了,想不到我们两个大活人,竟已来到了阴间。” 红漪听他越说越离谱,心里有些害怕,道:“你别胡说了,活人怎么可能到阴间?”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也许我们两个真的已经死了。” 红漪拉了拉他的衣角,道:“你别说了,我好害怕。” 云天行道:“我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诡异,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可能还活着?还有那个什么铸剑师,竟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刚醒他就要我们生娃,还有,他明明会武功,却被我轻轻一下就推死掉了,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听他这么一说,红漪再去想以前的那些事,也觉得件件离奇,事事诡异。 云天行紧紧盯着石碑上的冥府二字,继续说道:“还有那天晚上,我们两个在西山上的时候,曾有个东西向我们靠近,也许那根本不是人猿,以人猿那样的体格,就算能够直立行走,也不会坚持太长时间,而且它们不会像人类那样蹑着脚走,怎么可能发出那样轻微的声音?” 红漪想起那晚的事,脊背上生出了一阵寒意。 云天行沉默片刻,又道:“还有那片乱坟岗,白骨地,都是那样的奇怪。还有那些人猿猴子,它们为什么像发了疯一样地攻击我们?也许我们两个真的已经死了。” 红漪掐住云天行手臂上的肉,用力一拧,道:“疼不疼?” 云天行叫道:“疼,疼,快放手!” 红漪哼了一声,道:“就知道你在故意吓我,还说得有模有样的,要不是看见你偷笑,我还真被你骗过去了!”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被你发现了吗?” 红漪撇嘴道:“你这家伙,明明知道人家害怕,还故意吓人家,真是的!” 云天行笑道:“现在还怕不怕了?” 红漪白了他一眼,道:“不怕啦。”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不怕好,不怕好。”说完,猛地抽出剑来,纵身跳起,一剑拍了出去,正拍在想飞下来吐唾沫的红眼乌鸦身上,那乌鸦呱的叫了一声,已被抽飞了出去。 云天行落下地来,收好剑,道:“聒噪!” 红漪笑道:“我也一直在留意它,本想等它再低一点,用鞭子卷住它,让你拔了毛,把它烤成一只焦鸟,竟叫你抢了个先。” 云天行笑道:“我也只是说说,并不想真烤了它。这只乌鸦口吐毒液,多半也是异种,本就不易得,若是杀了,未免有些可惜。且叫它去了吧,别打扰我们就是。” 红漪道:“你这个人呀,对这些畜生也这样好心,前一刻它还想害你呢。” 云天行叹道:“正因为它们是畜生,我才不跟它们一般见识。但愿它们能用那点微薄的灵智,感受到我的心意,再见到人的时候,别朝人脸上吐唾沫了,怪脏的。” 红漪扑哧一笑,道:“你不说,我还忘了,过来,我给你擦了去。” 云天行摆了摆手,笑道:“还是我自己来吧,这唾液有毒,你还是别碰为好,免得被伤到,我还得去找这烂鸟报仇。这家伙被我抽了一剑,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说着去一旁摘了几片树叶,将脸上湿湿黏黏的东西擦了去。一转眼,忽见石碑后面还有几行小字,忙道:“红漪,快来看,这后面还有字。” 第八百五十九章 碑文 红漪一听说石碑后面还有字,忙绕了过去,向那碑背上看去,只见上面刻着四行字: 阴风日,鬼魂出; 六人行,九人惧; 莫对视,勿追逐; 闭门户,同床眠。 红漪看完刻字,回想起昨晚看到的人影,心下一凛,道:“难道昨天晚上我看到的就是从这里面跑出来的东西?”说完这句话,她的脸色明显变了。 云天行不答,又绕到前面去看‘冥府’那二个字,揉捏着下巴,道:“红漪,你有没有发现,这前面和后面的字好像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红漪又绕到前面去看了看,道:“好像真是这样,可同一块碑上,为什么会有两个人的字迹?” 云天行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红漪又绕了碑后去看了一会,道:“阴风日,鬼魂出,这个好理解,可这六人行,九人惧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鬼魂遇到六个人就畅行,遇到九个人就害怕?这说不通呀,鬼魂还分得清六个人九个人吗?” 云天行想了想,道:“六人行,九人惧,难道说遇到人少了就大胆畅行,遇到人多了就还害怕不出?” 红漪道:“好像真是这样,以前你没醒的时候,我们有三个人,也有过不少阴风日,可也没见过什么奇怪的东西,现在前辈去了,少了一个人,那些东西可不就出来了嘛。” 红漪说出这些话,倒把自己给吓得不轻,四下看了看,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他们。 云天行走到红漪身旁,又去看碑背上那几行字,念叨了一会,道:“不对呀,若只是为了形容人多人少,为什么非要用六九这两个数字?”想了一会,想不通,又向红漪道:“在我没醒的那两个月里,没有奇怪的东西出现吗?” 红漪道:“没有的,一次都没有,前辈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起过。”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前辈对你很好,每次跟我谈话的时候,也总说你的好,如果真有这些奇怪的东西出现,他应该不会刻意隐瞒不说吧。” 红漪道:“应该不会。” 云天行自语道:“这样说来,前辈一个人的时候应该也没有看到那些东西,我们三个人的时候也没有看到,偏偏在两个人的时候看到了,难道……” 红漪见云天行的脸色忽然变了,忙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云天行神色凝重,道:“六和九这两个数字很特殊,在周易里一个代表阴,一个代表阳,六人行,九人惧,按照这个来说的来,那就是阴日行,阳日惧。” 红漪道:“一定是这样的。传说中鬼魂往往都是在夜里出现,白日蔽藏起来,不正与碑文暗合吗!” 云天行皱眉道:“还有一点。” 红漪道:“什么?” 云天行道:“一和三是奇数,在周易里是阳数,所以,前辈一个人和我们三个人的时候,都没有看到那些东西;而二是偶数,在周易里却是阴数,所以我们两个人的时候看到了那些东西,这样来说的话,好像也很符合碑文上的意思。” 红漪讶然道:“人数是双就能看到鬼魂,人数是单就看不到,天底下真有这样诡异的事情吗?” 云天行苦笑道:“这样诡异的事情可不就在我们眼前发生了吗。” 红漪紧抱住云天行的手臂,道:“那怎么办啊,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以后岂不是都要看到那些可怕的东西了?” 云天行向石碑一指,道:“别怕,碑文上不是已经给出应对办法了吗。莫对视,勿追逐,闭门户,同……同……”一说到同床眠,云天行便说不下去了,只在这里同同同的说个不停。 红漪依在他身旁,垂着头,脸也红了。 两人虽然同住一屋,但向来是分两床和衣睡的,没有过任何失礼的举动,如今碑文上却要他们同床眠,这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 两人都已是成年人,对那些情事虽然不甚熟悉,但也是有所了解的,如果长此以往同床睡下去,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敢保证。 红漪低着头,脸颊红红的,双手抓着红鞭在那拨弄,似是有些无措。红漪生得本就好看,如今红着脸做出这般小女儿情态,倒把云天行给看醉了。 红漪抬头偷偷瞧了他一眼,见他在看着自己,脸上一热,推了他一把,道:“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云天行干咳了两声,道:“其实,也不用非得同……同床,我们把门顶上,把窗拴住,像以前那样就行啦。隔着门墙,他们怎会知道我们有没有同床睡,你说是不是?” 红漪点了点头,道:“那可不方便啦,我还想趁夜去前面湖水里洗澡呢,要是有那些可怕的东西存在,我晚上再也不敢一个人出去啦。” 云天行挠了挠头,道:“你还是白天洗吧,我保证不偷看就是。你要是信不过我,我就去西山上躲一躲,等你洗好了我再下来。” 红漪的脸更红了,轻轻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云天行绕着大坟转了两圈,道:“这个坟墓可真够大的,难道底下真是通往冥府的路?要不要我掘开看一看?” 红漪忙道:“还是不要了吧,这就够我怕的了,要是再掘出什么可怕的东西,那可怎么办呢?” 云天行又来盯着石碑后面那几行字看了一会,道:“我总觉得这几行字刻在这块碑上有些不合时宜,毕竟是有关冥府的东西,怎么能说闭门户同床眠这些话呢?难道闭上门户,同床眠了就一定没事了吗?这算是什么歪理?简直不可理喻!” 红漪道:“且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我们总要小心才是,毕竟前辈已经不再了,我们对这个地方知之甚少,总要提防着一些才好。”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红漪,你说前辈他会不会诈死啊?” “怎么可能!”红漪叫道,“我们轮番守了他三天三夜,哪有半点生人气象?身子也冷了,而且人都埋了,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就算他当时诈死,现在也真的死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可能是我多疑了吧。” 两人绕过被猴群统治的区域,回到了沙滩那里,此时,天已大黑了。 第八百六十章 同床眠 两人回到茅屋,天已大黑了,胡乱吃了些饭,便睡下了。 到了中夜,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只是这个声音忽远又忽近,有时清晰有时模糊,让人听起来似幻似真。 红漪睡得并不沉,耳边一传入这个声音,她立刻醒了,忙屏住呼吸,紧紧握住了放在床头边的鞭子。 她没有起身,依旧躺在床上,静静听着屋外那个奇怪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起初她还以为是风声,可细细听了一会,发现这个声音似乎会移动,一会在这,一会在那,怎么听都不像是风声。 红漪有些害怕,向云天行那里瞧了一眼,虽然黑漆漆的看不见,但听着他匀称的呼吸声,想是已经睡着了。 红漪不想打扰他,缓缓坐起来,赤着脚走到窗边,想推开窗子向外瞧一瞧,可就在这时,似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碰到了门板,发出了一声轻响,红漪吓了一跳,忙从窗边退开,惊恐地盯着门板,生恐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破门而入。 门板是由几片长条木板拼凑起来的,上面难免留有缝隙,外面的月光从缝隙里照进来,苍白而又无力。 那个呜咽声本在远处,但似乎正在向这里靠近,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红漪有个可怕的念头,她觉得那个声音就茅屋前面,就在这扇门板的另一面。 红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本不想唤醒云天行,可现在她却不得不这样做。 她实在太害怕了。 人总是这样,越是害怕,越要去想一些更可怕的事,来让自己更害怕。 红漪没有发生声响,只是轻轻的推了推云天行,生怕他会发生声音,忙按住了他的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是我。” 云天行醒了,借着从板壁缝隙里透进来的月光,看清了红漪。 “怎么了?”云天行拿开红漪的手,坐起来,轻声问道。 红漪坐到他身边,向外指了指,轻声道:“你听,外面好像有个人在哭泣。” 云天行本来还半睡半醒的有些迷糊,一听这话,整个人都精神了,凝神听了一会,果然听到外面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只是这个声音飘飘忽忽,让人很难确定到底是什么,但的确像是有个人在哭泣。 红漪紧挨在他身旁,搂住他的胳膊。此时她早已顾不得男女之嫌,只觉得在他身旁心里才会少一些害怕。 云天行轻轻拍打着红漪背,小声道:“那碑文上不是说了吗,闭门户,同床眠,我们现在就是按照碑文上做的,不用害怕了。” 红漪点了点头,道:“天行,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那些可怕的东西?” 云天行笑道:“你这个问题可把我问倒了,我只知道世间有些事很难用常理去解释,但到底有没有那些可怕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也不用害怕,只要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以前你一直守着我,以后就让我来守护你吧。” 红漪仰头看着他,道:“真的吗?” 云天行道:“当然是真的。” 红漪点了点头,歪头靠在他身上,手臂也抱得更紧了。 其实,云天行心里也没底,也在害怕,可如果表露出来,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他只能强装镇定,毕竟白天两人刚见到了一些可怕东西,晚上就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而且还不是在阴风日。 云天行细细想来,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整个身子都是凉的,唯独红漪抱着的那条手臂是热的。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差不多有半个时辰,那个奇怪的声音才渐渐消失。 红漪舒了口气,道:“天行,我睡在你这里好不好?我一个人睡好害怕。” 云天行听她声音仍有些颤抖,显是十分害怕,不好拒绝她,便道:“好,你睡里面,有我在,什么都不用害怕。” 红漪侧身躺在,闭上了眼睛,但她的手还一直握着云天行的手没有松开。 云天行想抽回手,可红漪紧紧抓着他,只是不肯松手,云天行无可奈何,只得靠着床沿躺下,可这张床本就是邋遢老头一个人睡的,如今容下两个人,已是极为不易,就算他再往床沿靠,也仍与红漪挨得很近。 相比刚才,现在的处境更让云天行局促不安,他还没跟哪个女子在同一张床上挨得这样近过,就连阿笙都没有,所以这一夜,他几乎没怎么睡着,一直在做心里斗争。 第二天早上,红漪去水边洗脸回来后,见云天行也起了,正坐在床沿上打哈欠,两个眼圈都是黑的。 红漪扑哧一笑,道:“昨晚睡得好吗?” 云天行违心笑道:“好,可好了。” 红漪笑道:“真的吗?” 云天行从床上跳下来,挥了挥拳,叫道:“当然是真的,我现在感觉浑身都是力气,一拳都能打死一头牛了。” 红漪失笑道:“那就好,我还怕你睡不好,生出黑眼圈,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说完,笑着转身出去了。 云天行见红漪一走,立刻泄了气,先打了个两个大哈欠,又叹气道:“云天行啊云天行,这样一个大美人睡在你身旁,你竟然一宿没睡着,你就这点出息吗?这要是让二生子那帮家伙知道了,还不得笑死?” 吃过早饭,红漪说要去割些藤条,编个筐子,云天行无事可做,便躺在沙滩上晒太阳,不一会便睡着了。 昨日那只红眼乌鸦又飞来了,在上空盘旋了一会,见云天行一直躺着不动,直飞下来,张嘴一吐,一物脱口飞出,正砸在云天行脸上,却是一枚石子。 云天行睡得正香,被石子一下打醒,睁开眼便看见了那只红眼乌鸦,起身叫道:“烂鸟,昨日那一剑没抽死你啊!我好端端的在这睡觉,你又来惹我,小心我把你捉住,拔了毛烤着吃了!” 那乌鸦落到附近一棵树上,叫道:“烂鸟,烂鸟……” 云天行笑道:“烂鸟,你还会学舌吗?好啊,我说一个你再要是还能学了,我就请你吃鱼。”想了想,冲那乌鸦喊道:“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 那乌鸦也跟着叫道:“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 云天行笑趴在地。 第八百六十一章 烂鸟 听着那乌鸦一直在叫“爷爷,孙子给爷爷请安来啦”,云天行笑得趴在地上,站不起来。等那乌鸦住了嘴,云天行才起身笑道:“好,你学得很好,我请你吃鱼,你跟我来吧!” 他拄着拐杖向水边走去,那乌鸦也跟着飞了过去,嘴里一直在叫“烂鸟”,要么就是“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 云天行走到水边,将拐杖倚在石边,脱去上衣,纵身跳入水中,只一会功夫便抓了一条小鲫鱼上来,向空中一抛,叫道:“烂鸟,接着!” 那乌鸦双翅一振,正将小鲫鱼叼在了嘴里,一扬脖子,已生吞了下去,跟着叫道:“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好,就凭你这句话,爷爷今日就不能亏待了你!”连番潜入水下捉鱼,一直把红眼乌鸦喂饱了,这才上岸穿衣。 红漪抱着一捆藤条过来,见那只红眼乌鸦在云天行头顶上飞,还当是想害他,忙抛下滕条,抓着鞭子飞跑过来,到了近处,手腕一扬,一鞭打出,鞭尾正抽在那红眼乌鸦身上。 那红眼乌鸦“呱”的叫了一声,已摔在了沙滩上。 云天行见那红眼乌鸦摔在地上不动了,忙叫道:“红漪,且慢动手,这烂鸟是跟我讨鱼来了,没有恶意。”抢到红眼乌鸦身旁,将它双手托起,想查看它是否受伤,岂知那红眼乌鸦猛地睁开眼睛,张嘴向云天行脸上吐了一口唾沫,振翅飞走了。 云天行捂着脸痛叫道:“好痛,红漪,快来看看我毁容了没有。” 红漪忙过来看,道:“没事,跟昨日一样,只是有些发红,应该过一会就好了。” 云天行舒了口气,道:“这烂鸟难不成是成了精,竟然还会装死,我都被它骗两次了。” 红漪道:“它不是在墓碑那里的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云天行道:“我也不知道,刚才我在这里睡觉,他叼着石子过来打我,还学我说话,真是个机灵鬼。” 红漪奇道:“它还会学舌吗?” 云天行笑道:“不仅会,而且还学得很像,等再见到它,我叫它学给你听。” 红漪点了点头,道:“这只乌鸦的确跟普通的乌鸦不太一样,眼睛上中了一剑居然还活着。昨日被你拍了一剑,今日又被我抽了一鞭,居然也还能飞起来,真是个怪胎。” 云天行笑道:“还真是这样,昨日我那一剑都把它抽飞了,今日看到它,竟然一点事都没有。还有你刚才那一鞭,别说是一只乌鸦,就是那些大鹰被你这么抽上一鞭,一时半会也动弹不得,这个家伙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装死飞走,的确有些奇怪。” 红漪道:“不说它了。你有空没有,帮我编筐子呀。” 云天行笑道:“我可没你那手艺,编得难看了,你可别怪我。” 红漪笑道:“你还真当我会让你负责主编呀,我就是想让你帮我递着点藤条,顺便再陪我说说话,你可不要多想了。” 云天行道:“依我看,后者才是你的本意吧。” 红漪脸上一红,叫道:“怎么,你不愿意啊!” 云天行笑道:“愿意,愿意,这是我的荣幸,怎么会不愿意呢。” …… 时光飞逝,眨眼又过去了一个多月。 在这一个多月里,两人的日子还如往常那般平静。只有两件事值得一说,其一便是有关那只红眼乌鸦。 自那日云天行喂它吃鱼后,那只红眼乌鸦经常会飞来,见到云天行不是叫“烂鸟,就是喊“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倒是把云天行给乐得够呛,所以红眼乌鸦每次来,云天行都会丢吃的给他,这一来二去,一人一鸟倒变得熟络了起来。 有时候云天行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红眼乌鸦便飞下来,落在他身上歇息,画面倒也十分和谐。 红漪不在身边的时候,云天行觉得无聊,就会去想以前发生的事。由于邋遢老头是被他推死的,他总觉得有些愧疚,所以除了阿笙以外,邋遢老头是在他回忆里出现最多的一个人。 每当他想起那老头来,生娃的事自然而然就会被提及,他一个人也不怕被人听到,就一面想一面就说了出来,也许是说的次数多了,“生娃”这两个字,倒叫一直跟在身旁的红眼乌鸦给学去了。 有一日,那奇怪的哭泣声又出现了,两人一夜没睡好,第二日起得晚了,那红眼乌鸦便落在茅屋顶上,一直生娃生娃的叫,倒把红漪羞了个大红脸。她还当是云天行教的,又不好直接去问,便装作没听到。 云天行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想起了邋遢老头,便嘟囔了出来,没想到竟被这烂鸟给学了去,现在就算给红漪解释,她也未必肯信,只好装睡,等红漪出去了,才赶忙起来,把红眼乌鸦给打跑了。 总的来说,这一人一鸟相处还算和谐,但有些时候,这烂鸟很没有眼力劲,云天行和红漪正说得兴起,它就突然飞过来,生娃生娃的乱叫,气得云天行举着拐杖撵着它满沙滩跑,还有几次扔拐杖把它给砸下来了,结果一点事都没有,扑腾起来继续逃。 云天行实在不知道这只烂鸟到底变异成了什么,明明有几次受了重击,却是一点事都没有,也许真如红漪所说,它是个怪胎。 第二件值得说的事便是夜里那诡异的哭声。 自那日两人发现了刻有冥府二字的血碑后,奇怪的哭声似乎就一直缠着他们不放,几乎每隔两三天的晚上就会听到一次,而且有时候还有诡异的敲门声,就连一直强装镇定的云天行也不再那么镇定了。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谁会在外面敲门?他们不知道。但有一件事他们可以肯定,敲门的一定不是人猿或者猴子,因为每天早上起床,云天行都会围绕着茅屋检查一圈,看看是否留下了什么痕迹,但令他惊奇的事,什么都没有,连一个脚印都没有。如果是猴子或者人猿的话,必定会留下脚印,可门外根本就没有脚印。 如果不是人猿和猴子,那敲门的究竟是什么? 第八百六十二章 捉鬼(一) 两人被这件诡异的事闹得很是烦恼,但又害怕不敢出去看,只得遵照碑文上记载的法子同床睡眠。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法子起了神效,只要他们睡在一张床上,敲门声就不会响起,但只要分开睡,一段飘飘忽忽的哭泣之后,定会有敲门声响起,这么一来,两人这段时间几乎都是睡在一起的。 有云天行在身旁,红漪睡得也还算踏实,倒是苦了云天行了,一躺下就不敢动,连翻个身都要犹豫很久,有时候甚至一个动作僵到天亮。那种滋味可实在不好受。 不管怎么说,云天行到底也还是个男人,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睡在一旁,他不可能一点也不动心,只是觉得太对不起阿笙,也对不起红漪,所以他一直在忍。 忍耐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再这么下去,他就快要撑不住了,毕竟这黑眼圈已在他脸上挂了一个多月,时间一久,都快变成他容貌的一部分了。 这一天早上,红漪起床,见云天行还在睡,便悄悄地下了床,正要出门去,云天行忽然起身,一把抓住她。 红漪一愣,道:“你醒了呀。” 云天行听到这句话,险些崩溃,他哪是醒了,他根本是一宿没睡着,但他不想让红漪为他担心,只点了点头,说道:“红漪,我们捉鬼吧。” “捉龟?”红漪道,“不用你,我去捉了来,做给你吃。你这几天一直睡不好,再躺下睡会吧,做好了我来叫你。” 云天行一手拍在额头上,失笑道:“红漪,我说的不是龟,是鬼。” “啊,你说的是鬼呀,我还当是四脚爬的鬼呢。”红漪笑了笑,忽然叫了起来,“什么,你要捉鬼?!” 云天行点头说道:“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若是天天这样闹下去,我们就算不被它吓死,也得心力交瘁而亡。我想了好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等它再来的时候,我要出去跟他拼个死活。如果能侥幸杀了它最好,就算不能,等我死了,你只剩一个人,那些东西也就不会再出来了。” 红漪一惊,忙过去拉住他的手,道:“一大早的又在这说里胡话,若真是鬼,你如何是他的对手?你要是有个好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也不瞒你,虽然外面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但依偎在你的身旁,我觉得很好,可……就是苦了你了。” 她到云天行身旁坐下,垂下头说道:“你知道的,我喜欢你,这辈子也只喜欢你一个,你其实不用那么……拘束,我又不会怨你什么。”说到后面,声音几乎微不可闻,那张俏脸也红了。 云天行道:“红漪,你的心意我知道,可你对我越好,我越觉得对不起你。我现在心里想的还是阿笙,就算我娶了你,也不能全心全意对你,那样对你太不公平。我想……等我真正能放下那段感情的时候,也许会考虑跟你在一起,但我不知道这个期限有多长,我不想让你浪费时间来等我,你懂我的意思吗?” 红漪点了点头,道:“我懂,我都懂,你这样做,都是为了我好,我都知道。如果她还活着的话,我会选择离开,可如今,她已经……我知道你对她的心意,我也绝不会要求你从记忆中抹杀掉她的存在,也不会逼着你娶我,占去她本该拥有的位置,我只希望每天能陪在你身边,像现在这样就好。” 她歪头靠在云天行的肩上,道:“你知道吗,我真希望我们一辈子都逃不出去,远离那些是是非非。每天一起在沙滩上晒太阳,编织,捉鱼,烤火,看月亮,我很喜欢这样,可我总觉得这就像是一场梦,来得太突然,也太美好,所以我总是害怕,害怕这场梦会碎。天行,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云天行道:“什么事?” 红漪道:“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不理我好吗?” 云天行道:“我为什么要不理你?” 红漪摇了摇头,道:“我怕你会这样,所以才要你答应我。” 云天行一笑,道:“好,我答应你,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不理你,这样总行了吧?” 红漪笑道:“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以后每天睡觉前要默念三遍,醒来后也要默念三遍,免得你会忘掉。” 云天行苦笑道:“红漪,我实话告诉你吧,自打跟你睡在一张床上,我就没怎么合过眼。你看我这样黑眼圈,到水边一照,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还当是有个鬼站在我身后。” 红漪掩嘴笑了一会,道:“我有那么吓人吗?怎么跟我睡在一张床上就不敢合眼了,怕我会吃了你吗?” 云天行挠头笑道:“我睡觉不老实,要是睡实了,难免会翻身伸手蹬腿什么的,万一冒犯了你,那可是死罪啊。” 红漪哼了一声,坐正身子,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道:“既然这样,本宫就先免了你的死罪,你尽管翻身伸手蹬腿什么的,只要别是故意的就好了。”说到这里,脸颊上又浮上了一抹红霞,心想:“故意与无意又有什么区别?” 云天行道:“这样总不是个长久之计,要我说,还得把那半夜不睡觉出来吓人的东西捉住,要是任它这样闹下去,指不定以后还会玩什么花样,倒不如趁早跟它做个了断,也少受些惊吓之苦。” 红漪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也对,日子还长着呢,总不能这样任它闹下去。你有什么办法吗?” 这时候屋顶上一个声音叫道:“生娃,生娃,生娃……” 红漪知道是那红眼乌鸦又给爷爷请安来了,忍着笑去看云天行。 云天行又羞又恼,抓起鞋来向声音发出的位置砸去,叫道:“你给我去死!” 那红眼乌鸦换了个地方,又叫道:“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 红漪笑得合不拢嘴,云天行却已是气得七窍生烟,抓着拐杖冲了出去! 第八百六十三章 捉鬼(二) 红眼乌鸦正站在房檐上高声叫着“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一只草鞋突然从下面飞上来,把它从房檐上打了下来,正要振翅起飞,突然,一个庞然大物扑了上来,将它按在了地上。 “你这小畜生,我们正在谈正事,你瞎喊什么!” 红眼乌鸦被这位新朋友按在沙滩上,一动也动不了,张嘴呱呱乱叫,这时,红漪也走了过来,红眼乌鸦忙改口叫道:“生娃,生娃……” 红漪扑哧一笑,道:“你这小不正经的,是跟谁学的这些没羞没臊的话。”说着拿眼瞧着云天行。 红眼乌鸦叫道:“生娃,生娃……” 云天行一手按住红眼乌鸦,一手在沙滩上刨了个坑,将红眼乌鸦放到坑里,叫道:“你这烂鸟,再敢乱喊,当心我活埋了你!” 红眼乌鸦叫道:“烂鸟,烂鸟,生娃,生娃……” 云天行听它还在喊生娃二字,登时火起,立刻将沙子推回到坑里,只留一个鸟头在外面,道:“先罚你到日中,再敢乱喊,生把火你烤来吃了!” 红漪道:“你把它埋成这样,憋死了怎么办?” 云天行道:“这家伙被我打了那么多次,一点事都没有,哪有那么容易死。哼,烂鸟,这就是口不择言的后果,你好好在这里反省,再乱喊,我真烤了你!” 红漪白了他一眼,道:“还不都是你教的。”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我太难了。” 红漪笑了笑,道:“刚才你说要捉鬼,可要怎么捉呢,如果那哭声真是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发出来的,我们人类又怎能奈何得了他们?” 云天行道:“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前辈过世后的那一个月里,也没见他们出来闹过,按理说,三人变成两人,他们应该立刻出来才对,为什么非要等到一个月之后?你不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吗?” 红漪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云天行又道:“还有那块刻有冥府的墓碑,更是可疑,前后的字迹出自两人之手不说,就连刻字的时间都隔了很远,难道在这个荒僻地方还有人补碑不成?” 红漪道:“是呀,我也注意到了,冥府那两个字看起来明显要比后面那几行字久远许多。不过,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云天行沉默半晌,沉声道:“我觉得在这个地方,除了我们两个,应该还有一个人,只是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不肯出来,却要装神弄鬼来吓我们,难道是怕我们会伤害他,想故意装神弄鬼把我们吓走吗?” 红漪讶然道:“你是说那哭声是人故意装出来的?”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但我觉得可能性很大。” 红漪道:“不能呀,前辈在这里呆了这些年,如果这里还有别人,他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他也没必要瞒我们呀。” 云天行道:“我们认识他也不过才几个月,远不到无话不谈的地步,而且到现在为止,我们连他的名字和来历都不知道,他只说自己是一名铸剑师,他也的确会铸剑,可我总觉得这不是他唯一的身份。我跟他交过手,他会武功,而且还不弱,应该不是一个无名之辈。” 红漪道:“前辈的确会武功,我早就发现了,只是……” 云天行道:“只是什么?” 红漪道:“前辈他好像并不愿意提起往事,我曾问过他很多次,他什么也不说,就连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也没有提过一字半语,或许真如你若说,他对我们有所隐瞒。” 云天行想了一会,道:“就算他有所隐瞒,他现在已经死了,我们也不能去问他,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揪出这个装神弄鬼的人来,不然,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红漪道:“真的是人吗?” 到底是不是人,云天行也不敢确定,毕竟这些都只是猜测,他怕红漪害怕,便点了点头,道:“一定是。” 夜幕降临,雾气自水面升起,逐渐吞没了整个沙滩。 茅屋里灯影晃动,人语嘁嘁。 红漪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到窗边,拿掉撑杆,放下木窗,道:“起雾了,不知今夜来不来?” 云天行坐在桌边,抚剑道:“一定来。” 红漪道:“一定?” 云天行点头,道:“我们等了他三天,今夜有雾,正是装神弄鬼的好时机,他怎会不来?” 红漪回到桌边坐下,挑了挑灯芯,道:“再等他半个时辰,若再不来,我可要睡觉去了。” 云天行道:“你去睡吧,等他来了,我再叫你便是。” “不要。”红漪摇头,“我要跟你一起等。” 云天行笑了笑,道:“好,一起等。” 夜更深,雾更浓。 “呜呜……” 呜咽声自远方传来。 不知何时,茅屋的灯光早已熄了。 云天行正坐在桌边闭目养神,听到外面呜咽声起,猛地睁开了眼睛,嘴角已勾起了一丝笑意,心道:“果然还是来了,正如我想的一样,看来你这只鬼也很会挑时候嘛。” 红漪早已趴在桌上睡着了,云天行本不想叫醒她,可又怕发生意外,还是把她叫醒了。 红漪一醒,便听到了呜咽声,轻声道:“来了?” 她的声音已有些颤抖。 虽然云天行一直在强调是人在装神弄鬼,但她一听到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还是很害怕。 云天行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在这里等我,我去把那只鬼捉来,叫他给你赔罪。” 红漪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我们一起去,纵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云天行犹豫片刻,道:“好,那就一起去。” 两人起身走到门板后面,就等呜咽声靠近,两人便一起冲出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呜呜……呜呜……” 呜咽声一直在远处徘徊,并没有向这里飘来。 红漪皱眉道:“奇怪,怎么今日不往这边来了?” 云天行道:“再等等看。” 两人又等了一会,果然,那呜咽声又如往常那般向这里飘来了。 呜咽声已来到了屋前,云天行唰唰两剑,将门板劈开,拄拐蹿了出去,红漪紧随其后。 第八百六十四章 捉鬼(三) 夜色已深,雾气正浓。 两人冲出茅屋,正见前方一条黑影在迷雾中飘荡,即便两人已有了心里准备,还是被这条黑影吓了一跳,但事已至此,已容不得退缩,两人鼓足了勇气,并肩向那条黑影冲了过去。 他们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可当他们冲到黑影所在的位置后,那条黑影却已不见了。 “呜呜……” “在西面!” 两人循着呜咽声,又向西面追去。 今夜月光不甚明亮,雾气又浓,两人追了一会,再也没看到那个影子,就连呜咽声都消失了。 两人在附近转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正想回去,这时,后山那里又传来了一阵惨淡淡的呜咽声。 后山有乱坟岗,白骨地,还有那个可疑的大墓,除了这些,好像没有其他显眼的东西。 两人听到呜咽声从后山传来,脊背上都生出了一阵凉意,心里都在想,难道真是鬼魂在哭泣? 这段日子云天行被这诡异的哭声折磨得痛苦不堪,今日是铁了心要跟他做个了断,向红漪道:“你回去等我,我再去会会它!我还就不信了,我一个大活人,还怕他一个死鬼不成!” 红漪道:“要去一起去,大不了一起死了,有什么好怕。” 云天行知道红漪绝不肯让自己孤身犯险,便道:“你既要跟着,那得先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身边,知道吗?” 红漪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 两人一起向后山飞奔而去。过了一条小路,便来到了乱坟岗那里,只模糊看见一个影子正弯着腰抱着一块墓碑在哭泣。 两人一见到这一幕,都吓得立住了脚,不敢再上前一步。 红漪拽了拽云天行的衣角,意思是让他快走。 云天行是赌上性命过来的,哪里肯走,越是害怕,他越要迎头直上,除非把他活活吓死,不然就是让八十头牛来拉他,他也绝不会走。 他捏了捏红漪的手,意思是让她留在这里等他,他自己则拄了拐,提了剑,一步一步向那黑影走去。 将到近处,呜咽声忽然停了,那黑影缓缓转过身来,道:“你们也死了吗?” 月色凄惨,云天行借着这点微薄的光看到了一张脸,一张没有面孔的脸!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夜风已不知在何时吹起,没有声响,却带起了阵阵凉意。 红漪远远站在后面,看着云天行和那道影子面对面站着,她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并不是她不去帮忙,而是她的腿早已不听使唤了。 她不知道云天行为什么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她想喊,却是怎么也喊不出来。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知怎么的,眼睛居然开始流泪了。 忽然,那道影子发出一阵瘆人的笑声,身形渐渐模糊了起来,随后便消失不见了。 这时,云天行的剑忽然掉在了地上,随后拐杖也倒了,他身子开始慢慢向后倾倒,“嘭”的一声,已摔在了地上。 “不!” 红漪不知从哪里获得了力量,摆脱了禁锢,驱逐了恐惧,大叫着向云天行跑了过去。 她将云天行紧紧搂在怀里,大哭不止。 这时,在她身后的浓雾里缓缓映出了一个影子,影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显然,这个影子正在向红漪靠近。 红漪哭得伤心,根本无暇顾及身后。 那道影子在她身后停住了,缓缓向她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很慢,很慢,但却越来越近,可就在这时,一只黄毛猴子突然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不远处吱吱乱叫。 那道影子忽然缩回了手,然后开始倒退,只眨眼工夫,便消失在了浓雾里。 那黄毛猴子捡了块石子,向红漪扔了过去,正打在她的手臂上。 红漪缓过神来,惊喜地发现云天行竟然没有死,只是不论她怎样喊,云天行却没有任何回应。 红漪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眼见周围不断有人猿猴子出现,她不敢在这里逗留,忙背着云天行回到了茅屋。 天已亮了。 红眼乌鸦又飞到屋顶上生娃生娃的乱叫,红漪却是愁眉不展,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一夜没有合眼,一直坐在床边守着他。可不论她怎样呼喊,他就是醒不过来。从昨晚呼唤到现在,她的嗓子都快喊哑了,他却半点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红漪握着他的手,道:“自从我喜欢上你,胆子也变小了,就怕有一天会失去你。那日我们从悬崖上摔下来,我还以为我们都要死了,想不到上天眷顾,让我们活了下来。” “在你昏睡的那两个月里,我每天都在祈祷,希望你早点醒过来。虽然你让我等两个月,但你能醒过来,我还是很高兴。” “天行,我不知道你这是怎么了,还要躺多久,但你答应过我的,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不理我,你再这么躺下去,可就是不理我,就是违背诺言了。你听到了吗?” 云天行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道:“红漪,我听到了,我不会不理你的。” 红漪一惊,愣了半晌,方才扑到他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道:“你这个大坏蛋!你知道不知道人家有多担心你!大坏蛋,大坏蛋!” 云天行拍着她后背,笑道:“红漪,你先起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就不起来!”红漪哭道,“我也有话要对你说,我先说,你给我好好听着。” “呃。”云天行苦笑道,“那你先说吧。” 红漪道:“以后不准你丢下我一个人,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我虽然不是你的妻子,但在我心里,我早就是你的人了。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嫁。你可以不娶我,但不能不理我。我说的这些,你都听到了没有?” 云天行道:“你说的我都听到了,现在我能说了吗?” 红漪道:“我还没有说完呢。” 云天行笑道:“好吧,你继续说,我听着就是。” 红漪从他怀里离开,垂着头,羞嗒嗒的说道:“天行,要不,我们就生个娃吧。” “什么?”云天行叫了起来,“生娃?” 这时,那红眼乌鸦也在屋顶上叫道:“生娃,生娃,生娃……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 第八百六十五章 无面人墓 红漪主动提出要生娃,云天行惊了半晌,才道:“红漪,生娃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有话要对你说,你先听我说。” 红漪不敢抬头,双手把玩着衣襟,道:“你总说以后,等过了这一天,你又要找借口推三阻四了。天行,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嫌弃我?”她的话音里颇有幽怨之意。 云天行握住她的手,道:“红漪,我不是这个意思,能娶到你是我的福分,只是现在……现在……” 红漪攥紧衣襟,眼中已是水花泛滥,道:“我知道,你还是放不下她,我不怪你。我这么说,只是不想再让你去犯险。那血碑上说得明白,六人行,九人惧,如果我们再生一个,也许就不用面对那些可怕的东西了。这是最稳妥的办法,难道不是吗?” 云天行道:“红漪,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不好。”红漪一噘嘴,又扑到了他的怀里,“昨天晚上我真的好害怕,害怕你会离开我,天幸你没事。我们不要再去招惹那些东西了,我们就待在沙滩上,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好不好?” “这样当然好。”云天行把她从怀里拉开,“红漪,你先听我说,这件事很重要。昨天晚上我跌倒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是被人点了穴道。那人手法极快,趁我愣神的工夫,便将我的穴道都给点住了。你在我身旁哭泣,和我说话,喊我名字,我都听得到,只是不能回应。红漪,那个影子的确是人,绝不是什么鬼魂!” 红漪愣了愣,道:“真的是个人?” 云天行笑道:“千真万确!” 红漪失笑道:“昨晚可真叫你吓死了,好端端的站着,突然就倒了,明明有呼吸,有脉搏,可怎么唤都不醒,原来是被人点了穴道。你也真是,这种事怎么不早点说,害人家连生……生娃的事都说出来了,以后可怎么见你呐。”说着忙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云天行笑道:“我刚解开穴道就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你非不让我说,我又不好跟你争,只好让你先说了。” 红漪嘟囔道:“大坏蛋!” 云天行扳正她的身子,见她一张俏脸上已满布红晕,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敢正视自己,偶尔偷偷瞧一眼,一旦与自己目光触及,便立刻收回去,又是一番别样的女儿情态。 自两人相识以来,红漪虽然芳心暗许,但却一直没有笑过,自始至终都冷着一张脸,直到两人一起跌下断肠崖,才绽放出了第一次笑容,此后笑脸俨然成了她脸上的常驻表情。 云天行见她难得羞成这样,想趁机打趣她一番,笑道:“红漪,你怎么了,刚才还哭得跟个泪人一样,怎么这才一会,脸就红成这样了?是不是病了?” 红漪嗔道:“你还说!”却不敢去看他。 云天行装傻充愣,伸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道:“不热呀,真是怪了,好端端的突然就这样了,要不要我找个大夫来给你看一看?” 红漪扑哧一声笑了,道:“这里是断肠崖底,你到哪里给我找个大夫去?就怕你大夫找不来,反找来一个大坏蛋。” 云天行知道她在说自己,笑道:“大坏蛋怎么了,越是坏了,越有人给生娃,子孙满堂,家运昌盛,多好。” 红漪推了他一把,佯怒道:“你再笑我,我就不理你啦!” “好,好,好,我不笑了,咱们说正事。”云天行收起嬉笑神态,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个一直在跟我们装神弄鬼的人是个高手,不过,他好像并没有恶意。昨晚我被他点住穴道,他本有机会杀我,可他却没有,我总觉得他并不单单只是想吓我们,而是有所企图。” “企图?”红漪皱眉道,“难道他是想把我们赶走?可这里是断肠崖底呀,再赶能把我们赶到哪里去,总不会是想把我们赶出沙滩,他过来住吧?” 云天行道:“不管他想干什么,我们都得在他下一步行动之前找到他,免得他再改变主意,对我们动手,毕竟有这样一个高手虎伺在旁,实在令人不安呐。” 红漪道:“就算他武功再厉害,我们两人联手,也未必怕了他。他没有坏心思最好,要是存了坏心,哼,定要他葬身在这荒僻之地。” 两人随便吃了些饭食,带了兵器,径往后山乱坟岗去了。 那红眼乌鸦见两人都不理他,便在两人头顶呱呱乱叫,一路跟到了乱坟岗这里。 乱风岗被树林包围,本就鲜见阳光,如今红日高升,这里的雾气还未散尽,白蒙蒙的有些湿冷。 云天行来到了昨夜摔倒的那块石碑前,停住了脚,盯着那块石碑在看。 红漪走到他身旁,向那块碑上望去,只见碑上刻着四个大字:“无面人墓”,下面还有一排小字:“正值秋日九月八,我执菊花杀百花,百花杀尽现无面,吓我一个泪哗哗。” 红漪看完墓碑上的字,不由皱起了眉头,道:“这碑是前辈刻的。” 云天行道:“既然这碑是前辈刻的,那就说明埋在下面的人必定已经死了,那昨晚伏在这个碑上哭泣的人又会是谁?” 红漪道:“会不会是那个无面人当时没有死,被前辈误埋以后,又从坟墓里爬了出来?” 云天行绕到后面去看坟墓,见坟墓上生了不少杂草,就算那无面人当时没死,又从坟墓里爬了出来,也是无从分辨的,毕竟他们不知道埋葬无面人的确切时间,只见墓碑上刻了一个九月八,到底真不真,还有待考证。而且到底是哪一年的九月八,也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红漪绕着坟墓转了两圈,忽见草叶下有个核桃,弯腰捡了起来,道:“这里还有核桃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咦,这核桃上还刻了东西!” 云天行一惊,忙接过来看,笑道:“一定是那人昨日在这里抱碑的时遗落的,想不到这个爱装神弄鬼的家伙竟还是一位雕刻大师,能在一个小核桃上雕出一幅如此精细的图案来,可见其雕工不一般呐。” 第八百六十六章 核桃林 却说两人在无面人墓前捡了一个核桃,上面还雕有图案,云天行拿着看了一会,又递给了红漪,道:“你先收着,等我们找到他,再还给他,这上面下了不少工夫,别给他弄丢了。” 红漪道:“这人的确有些本事,能在这么小的东西上雕出如此逼真的图案来,倒也的确配得上大师这个称呼。不过,这副图画尚未雕完,只雕了一个小狐狸跟在一个人的后面,这个人也还只有一个轮廓,也看不出来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天行道:“既然他肯费下工夫去雕人,一定是他十分在意的人才对。这样说来,这枚核桃就更珍贵了。” 这时,红眼乌鸦落到了云天行的肩上,叫道:“核桃,核桃……” 云天行道:“烂鸟,你还知道核桃吗?” 红眼乌鸦仍在核桃核桃的叫。 云天行灵机一动,道:“烂鸟,你一定知道哪里有核桃对不对,你带我们去好不好,等找到了,我回去再给你捉鱼吃。” 红眼乌鸦振翅飞起,嘴里叫着核桃向东北方向飞去。 云天行大喜,向红漪道:“咱们快跟上去,烂鸟颇有灵智,一定是听懂了我的话,要带我们去找核桃。” 两人运起轻功去追红眼乌鸦,行了一段,又遇上了那条大河,红眼乌鸦飞过了河,两人也掠过了河面,继续跟进。 又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红眼乌鸦落在了前面一块大石头上,嘴里一直叫着核桃。 云天行围着大石头转了一圈,没找到一个核桃,不禁有些失望,拍了拍红眼乌鸦的小脑袋,道:“烂鸟,我要你带我们去找核桃,不是找石头,你到底知不知道核桃在哪里呀?” 红眼乌鸦仍是在核桃核桃的叫。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看在你带路的份上,等回去了,一样给你捉鱼吃。” 红漪四下转了转,远远看着东面绿压压的一片,走近一瞧,竟是一片核桃林,忙飞跑回来,笑道:“天行,东面真有一片核桃林!” 云天行大喜,忙跟着红漪去看,果然找到了一片核桃林。二话不说,先砸一个大核桃喂了红眼乌鸦。 红眼乌鸦平日里为了吃个核桃,不知道要费多少劲。碰上皮薄的还行,在石头上摔几下就破了;可要碰上个皮厚的,就是摔一天,都未必能摔破一个。今日有人砸了核桃送到它嘴边,倒省去了它不少力气。 红眼乌鸦吃完了一个,仍在核桃核桃的叫。云天行念它有功,便又砸了一个核桃喂它。谁知这红眼乌鸦一尝到甜头就没完没了了,吃完一个,还想要,结果两人正事不干,先轮番砸起核桃来了。 云天行抚摸着红眼乌鸦笑道:“大爷,饱了没,不够咱再砸,这里有的是核桃,不怕喂不饱你。” 红漪笑道:“差不多行了,它这小肚子能吃几个,别撑坏了,飞不起来了。” 红眼乌鸦叫道:“生娃,生娃……” 红漪脸上一红,叫道:“再瞎喊把你炖来吃了!” 红眼乌鸦叫道:“炖了,炖了……” 两人眼泪都给笑出来了。 把这位大爷伺候饱了以后,两人这才起身向核桃林里去了。红眼乌鸦站在云天行的肩上,眼睛一张一合,显是准备入眠了。 两人在核桃林走了一会,却不见一个人影,忽听北面隐隐有打呼的声音,两人一惊,同时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悄悄向北面行去。 走不一会,忽前方树杈上躺着一个人,破衣烂衫,脸上压着一顶破败的草帽,正在睡觉。 云天行一看那衣裳,便认出是昨晚那个装神弄鬼点他穴道的人,忙向红漪打了个手势,正准备动手,这时,他肩上那位红眼大爷突然叫道:“生娃,生娃……” 云天行和红漪知道这人是个高手,全部的心思都凝聚在他身上,红眼乌鸦突然大叫,倒把他们两个先吓了一跳。 两个人缓过神来,再去看时,树上那人已不见了。 “追!” 云天行见前方树枝摇动,忙纵身上树,踏着枝叶追了上去。 他虽然断了一条腿,但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已适应了拐杖,而且功力大增,轻功又有了一定的提升。这般全速飞奔行起来,只一会工夫便发现了前方那人的身影。 云天行叫道:“阁下且住,在下并没有恶意,只是偶然捡到了阁下遗落的核桃,特来送还。” 那人将草帽摁在额上遮脸,踏着枝叶,飞奔不止,同时挥动手中木棍,每一棍打出,都会击中数个核桃。那些核桃便如暗器一般,嗖嗖嗖的向云天行迎面飞射来。 云天行见他奔走之余,尚能制造如此多的麻烦,心下暗暗佩服,掣出剑来,在面前舞开了一道剑网,那些核桃撞在剑网上,砰砰砰都被弹了开去。 那人回头瞧了一眼,自语道:“不赖。” 这时,红漪突然从一旁冲了出来,手腕一抖,红鞭已向那人腰上卷去! 那人早已觉察到了一旁有人,此刻见红鞭卷来,并不慌张,足尖在枝叶上一踩,身子霍然弹起,凌空一个倒翻,人已到了四丈开外。 云天行这时已赶了上来,正见到了这一幕,叫道:“阁下好轻功,只是不知手上的功夫如何,可否与在下过上几招?” 那人再次跳起,空中一个转身,足尖踏在一条高枝上,身子立时停住了。 云天行见他停住不跑,也忙收住了脚,立在树枝上站定。 红漪也在枝上停了。 三人脚踩树枝,被风一吹,荡荡悠悠,却似从枝上生出来的一般,随枝而动,竟无半分违和之感。 云天行见那人仍将破败草帽压在额前,遮住了整张脸,道:“阁下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难道还怕吓到我们吗?” 那人手执长棍,一袭破烂衣衫,随风而动,话语却十分平静:“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 红漪握鞭一指,道:“喂,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呀!我们又没招你,你干嘛扮鬼吓我们?” 第八百六十七章 不通情理 那人道:“我哪有扮鬼,我本来就是这样一副打扮,你们自己心里有鬼,把我认成是鬼,现在反倒来怪我,真是不讲道理。” 红漪冷笑一声,道:“人家好端端的在那里睡觉,你跑到人家屋外去鬼哭狼嚎,还有理了?你自己说,到底是谁不讲道理?” 那人道:“我哭我的,干着你们什么事了?哦,对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自是有事情要做的,罢了,罢了,是我考虑不周,坏了你们的好事,我给你们认个错,以后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扰。哦,还有,你们谁拿了我的核桃,还给我吧。” 红漪担惊受怕了那么久,岂会因为他这几句话就冰释前嫌?叫道:“核桃早叫我吃了,你想要回去,门都没有!” 那人道:“那核桃我刻了一个多月,你说吃就吃了?这里这么大一片核桃林,你吃哪个不行,非吃我刻的那一个?” 红漪笑道:“你那个核桃好啊,隔着厚厚的核桃皮就能闻到一股香味,我忍不住就给吃了,你待怎样?” 那人叹了口气,道:“姑娘,你以前没撒过谎吗?这么低劣的演技就想骗过我,也太小瞧了我了吧?说吧,核桃在谁身上,快快交出来,别逼我动手。” 云天行知道这人武功不弱,不想与他动手,便道:“我们与阁下素昧平生,更没什么仇怨,不知阁下为何要故意作弄我们?若真是我们哪里冒犯了阁下,阁下不妨直说,我们定会尽力改过,毕竟大家都是落难之人,以后免不得要相互照顾。” 那人叫道:“我不需要人来照顾,快把核桃还我!” 红漪道:“都说核桃叫我吃了,你还要什么要?” 这时,红眼乌鸦飞来,落在云天行的肩上,口里叫道:“核桃,核桃,炖了,炖了。” 那人提棍指向红眼乌鸦,道:“我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原来是这只畜生引来的,早知这样,当初就该直接炖了它。” 云天行道:“阁下认得这只乌鸦?” 那人道:“这畜生生了一对红眼,任谁看了,也难以忘记。不过,小子,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畜生的唾液有毒,你可得当心点,万一哪天它抽了疯,朝你吐上几口,你这条小命多半就得交出去。” 自红眼乌鸦缠上云天行以来,吐了他不下百余次,可云天行有百毒不侵之体,它的唾液根本没用,也正因为这样,一人一鸟打打闹闹久了,这才变得熟络起来。如果不是云天行,谁敢留这么一个危险的家伙在身边? 云天行听这人话音里对红眼乌鸦有不少恶感,便问道:“恕在下斗胆再问一句,红眼乌鸦眼上那道伤,莫非是出自阁下之手?” 那人道:“这你可错怪我了,我第一眼见到它的时候那道伤就已经存在了,虽然我不知道它是被什么伤了,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伤它的绝对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剑。别看这个家伙个头小,它羽毛比寻常兵甲还要坚韧,我曾拿铁剑砍过它,却不能伤它分毫,若非不是一把极端锋利的剑,断不能在它身上留下那样的伤痕。” 云天行也觉得奇怪,明明只是一只乌鸦,其抗打程度却已远远超过了寻常乌鸦。起先这只红眼乌鸦刚来的时候,他和红漪没少“虐待”它,可不论怎么打,都伤它不得,所以两人称它为怪胎。这时听这人也这么说,怪胎之名算是坐实了。 那人挥了挥棍棒,嚷道:“喂,你们谁拿了我的核桃,快给我交出来,万一起手来,大家都讨不到好,扰了我晒太阳不说,坏了你们孤男寡女的好事,那可就不美了。” 云天行道:“阁下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何要扮鬼捉弄我们?只是为了好玩,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那人有些不耐烦,叫道:“我刚才已经说了,我没有刻意扮鬼,我本来就是这副打扮,是你们自己心里有鬼,反赖到我的头上,真是不讲道理!” 红漪本就恼他故意装神弄鬼,现在他不但不认,还硬说他们不讲道理,若不是云天行在场,红漪哪会跟他多说,早动上手了。 “天行,这个人不通情理,咱们联手,先把他制下再说!” 那人呵呵一笑,道:“你这女娃子倒是有趣,在你的情郎面前柔情似水,在别人面前却冷若冰霜,这还没说几句,便叫他联手打我,可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红漪握鞭一指,叫道:“你这人不通情理,打你怎么了?再说我打你也是为了你好,免得以后被更不通情理的人碰上,惹来杀身之祸。” 那人笑道:“这么说来,你打我一顿,我还得感谢你喽?” 红漪微笑道:“不客气。” 那人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转向云天行道,“小子,你福缘不浅呐,能跟这样一位如花似玉、温柔活泼的人儿困在这儿,要是我,就算能出去我也不出去啦,先生他几个大胖娃娃再说。” 红眼乌鸦跟着叫道:“生娃,生娃。” 云天行肩膀一震,将那红眼乌鸦赶走了,拨转剑锋,冷声道:“阁下当我们两个是傻子吗?” 那人听云天行语气转冷,只笑了笑,道:“呦,生气了?” 云天行握紧剑柄,道:“阁下三番五次装神弄鬼,到我们屋外晃荡,却说是无心,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来,这明显是蓄意而为。若阁下执意不肯承认,那只好恕在下冒犯了!”向红漪道:“动手”,已当先一剑向那人刺去。 那人一笑,纵身倒掠开去,云天行一剑刺空,踏步飞起,再出一剑! 两人在核桃林梢,一个倒掠,一个正刺,剑尖距离那人的身体只有三寸之遥,可却似是隔了万水千山,怎么也无法赶上那最后一步。 云天行道:“阁下的轻功好生厉害,在我见过的人里,能与阁下相比的,恐怕不过一手指数。” 那人失笑道:“小子,我倒想夸你,你怎么反倒夸起我来了?我一个四肢健全的人,竟被你一个瘸子逼到了这种地步,若你双腿健在,我这条命可就在落你手里啦!” 第八百六十八章 死得好 青天如洗,远山如画。 核桃林上空,两道身形如飞一般踏枝而行,前面一个破衣烂衫,脸遮草帽,正是那个故意装神弄鬼的人,而后面一个一手拄拐,一手执剑,正是云天行。 那脸遮草帽的人被云天行追得紧,正在思索脱身之法,忽见一条红鞭从枝叶中蹿出,直向自己卷来,其势甚急! 他不及多想,纵身高跳,将红鞭躲了过去,这时,云天行已飞步赶上来,挥剑横削! “阁下再不还手,我这一剑可就要将阁下拦腰斩断了!” “好剑!” 那人大叫一声,抡起棍棒,“嘣”的一声,正敲在了剑脊上,云天行手臂一震,只觉剑上仿佛压了千斤巨石,竟无法再次抬起。 “给我下去!” 那人又是一声喝,棍棒上加力,云天行怕铁剑支撑不住会断裂,只得顺着他的意,主动跳到了树下,方才卸去了那股沉重的力道。 红漪见那人一棒将云天行打下树,知道是个劲敌,不敢大意,全力舞开红鞭,向那人打去。 那人不再退缩,挥起棍棒与红漪斗了一处,两人眨眼间已过了三十余招,竟是个旗鼓相当的局面。 虽说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但红漪却似如临大敌,因为对方使的只是一截普通的木棍,若给他换上一把神兵利刃,自己断然不是他的对手,何况对方一手摁着草帽来遮脸,分明没用上全力。 云天行见两人在树顶斗得急,连在树下射了几枚核桃,都被那人躲掉了,云天行打他不中,只得再跳上树来,与红漪联手斗他。 那人舞着棍棒,边打边退,叫道:“你们两个打我一个,不公平!是好汉的就一个一个的来!” 红漪道:“我本来就不是好汉,干什么要跟你一对一?”说着,将红鞭舞得更急了。 云天行挥剑狂攻,丝毫没有撤手的打算,口里说道:“阁下三番两次装神弄鬼作弄我们,害得我们夜不能寝,食不甘味,日日提心胆,好不痛苦!我们只想问阁下讨一个说法,阁下反说我们不讲道理,已失公平在先,如何又说我们不公平?” 那人躲开云天行一杖,飘身攻向红漪,口里叫道:“你们两个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是这么的不讲道理!” 红漪道:“对付你这种人,还讲什么道理,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先打服了再说!”说罢,嗖嗖嗖甩出数枚飞蝗银针! 那人一惊,忙闪身去躲。 云天行道:“阁下有闲心说话,倒不如先给我们解释清楚,免得一会打得急了收不住,白害阁下受伤。” 那人叫道:“臭小子,昨天晚上我饶你一命,你不感恩便罢,反带了你的小情人来对付我,这是什么道理?这叫忘恩负义,你懂不懂!” 云天行道:“阁下倒是很会颠倒黑白,每到刮风下雨天就跑我们屋外鬼哭狼嚎,扰得我们心神不宁,寝食难安,怎么到了你这,反倒有理了?是不是我们两个还得给你赔罪,感谢你的惊吓之恩?” 那人道:“赔罪倒是不用,把我的核桃还回来就好。自此以后,你们就在前面那片沙滩上生活,我就在这片核桃林里过,以那条大河为界,咱们各不侵犯,如何?” 话刚说完,那人只觉脚腕一紧,低头看去,只见红漪的鞭子已缠住了他的脚腕。他刚才忙着跟云天行说话,反倒疏忽了最应该警惕的人,不想这一会工夫,竟被她逮到了破绽。 红漪笑道:“看你还往哪里逃!” 那人想要挣脱,这鞭子却越缠越紧,根本挣脱不掉,眼见云天行挥杖打来,他忙往一旁跳去,可他的人刚跳出去,又被红漪硬生生给扯了回来,随之而来的那一杖,结结实实打在了他的身上。 那人“哎呦”叫了一声,从树上跌下,扑在地上。 云天行忙跳下树来,拿剑指着他后心,道:“现在阁下可以回答我们的问题了吧?” 那人趴在地上,脸上仍遮着草帽,道:“可以了,你先把剑拿开!” 云天行道:“我若先拿开剑,你一定还会再逃,你放心就是,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们绝不为难你。” 那人道了一个“好”子,突然转过身来,曲指弹出了一枚核桃,云天行猝不及防,被核桃打了个正着,闷哼一声,跌坐在地。 那人顾不得理会云天行,双足一蹬,又蹿到了树上,正想逃走,忽听红漪笑道:“刚才与你交手时我就看出来了,你这个人狡猾得很,定不肯乖乖就范,所以,在你说清楚缘由之前,我是不会放你走的。”说着,用力一扯,又将那人拽了回来,狠狠摔在地上。 云天行忙抢过去,夺下他的棍棒和草帽,又拿剑指着他后心,道:“刚才叫你骗了一次,这次我留心了,你千万莫要再动,否则剑尖刺入进去,可是会出人命的。” 那人趴在地上,双手捂着脸,道:“把草帽还我,我的脸被切掉了,你们要是看到,定会受惊吓到的。” 云天行道:“你还是把手拿开吧,我们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次。” 那人摇头道:“不成,不成,你们要是看到了我的脸,一辈子都别想再忘掉。我虽然经常吓唬你们,但绝无害人之心,只是一个人无聊,想找点乐趣罢了。” 云天行道:“真的只是这样?” 那人道:“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云天行和红漪相互看了一眼,却不怎么相信。 云天行道:“在这崖底,除了你,还有没有别人?” 那人道:“还有一个邋遢老头子,是个铸剑师,一天天的不是挖矿便是打铁,好生没趣。我一个人闲着无聊,想找他说会话,他说我吵到他了,还说我的脸太吓人,便将我赶到这里来了。说来也奇怪,最近我经常去沙滩那里,怎么不见那个老头子了?你们也在那里生活,我倒想问问你们,那个老头子到哪里去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前辈他死了。” “什么?”那人失声道,“怎么死的?” 云天行道:“是我失手打死的。” 那人愣了愣,突然放声大笑,道:“死得好,死得好!” 第八百六十九章 没脸的人 邋遢老头对两人有救命之恩,他的死纯属意外,两人对此也深感歉疚,眼下这人听到了邋遢老头的死讯,却在大声叫好,两人自是恼怒不已。 红漪上来踢了他一脚,道:“前辈他哪里得罪你了,他死了,你就这么高兴?” 那人趴在地上,双手捂脸,道:“你们哪里知道我的苦衷,那日我从崖下摔下来,侥幸捡了一命,他倒好,刨了个坑把我给埋了,这不是故意害我性命吗?要不是我命大,又从地底下爬出来,现在早在地下烂成一摊臭泥啦。” 红漪道:“你的脸都被人削掉了,而且又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前辈一定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才会帮你收尸,况且他也是好心,又不是故意要害你,你又何必这样。” 那人道:“这件事暂且不说。你们与他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应该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你们一定很讨厌他吧?” 红漪道:“前辈待我们很好,还把他的豪华别墅让给我们住,我们为什么要讨厌他?” 那人道:“难道你们就没觉得那个臭老头很不讲道理吗?” 红漪回想起邋遢老头要他们生娃的事,道:“前辈他有些时候是不怎么讲道理,可他从来没对我们动过坏心思,不像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们屋外鬼哭狼嚎,简直丧心病狂!” 那人叹了口气,道:“其实,那老头子死了,对我们都是一件好事。” 云天行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那人道:“想必你们已经见过那块血碑了吧?” 云天行道:“见过了,怎么,有问题?” 那人道:“血碑背面的字你们也都看过了?” 云天行道:“那些字不是你刻上去故意吓我们的?” “我刻的?”那人笑了笑,“要真是我刻的,那还好了。可事实上,我从崖上摔下来的时候,那些字就已经存在了。你们还没来的时候,这里只有我跟邋遢老头两个人,经常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我就说嘛,最近那些东西都不见了,原来是邋遢老头死了。” 云天行和红漪对视一眼,脊背上不禁生出一股凉意。他们本以为那块血碑上的字,是这个人刻来故意吓他们的,谁知居然不是出自他手,难道这里真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云天行定了定神,道:“为何前辈一死,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就不见了?难道前辈还跟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有关联不成?” 那人道:“血碑上刻得明白,六人行,九人惧,难道你们没看过这六个字?” 云天行道:“看过了,在石碑的背面,只是看不懂,你给我们解释解释。” 那人叹息一声,道:“这些东西复杂得很,你们既然没看懂,我若详细说了,你们也未必听得懂,我就简单跟你们说了吧,这六和九只是一种虚指。六代表的是双数,也就是周易里的阴;九代表的是单数,也就是周易里的阳。碑上的意思大概是,这里的人是双数的时候,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就会出来;人数是单数的时候,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就不敢出来,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们明白了吗?” 云天行佯装不懂,道:“我不信世上还有这么邪门的东西!一定是你刻上去,故意吓我们的!” 那人道:“我都被你们摁在地上了,还有什么好吓的?以前我们四个人的时候,我还见过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现在邋遢老头子死了,只剩我们三个人,那些东西也就不见了,这不正印证了血碑上的那句话吗?” 云天行道:“你在撒谎!前辈还没死的时候,我们是四个人没错,可我也没见过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个问题你如何解释?” 那人笑道:“怎么,你以为只有遇上不好的天气那些东西才会出现?那只是我为了吓你们,故意挑在那些时候,其实,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出现的时候很没有规律性,有时候在这里,有时候在那里,你们看不到,也没什么奇怪。” 云天行道:“我们还没来这里的时候,这里只有你跟前辈两个人,按理说,应该有不干净的东西存在才是,为什么我们从来没听前辈提起过?” 那人道:“他没说不代表没有。他一定也没跟你们提过我吧?” 云天行和红漪对视一眼,竟无言以对,邋遢老头的确没跟他们提过这里还有一个没脸的人。 那人从指缝里见两人站在那发愣,笑了笑,继续道:“他不跟你们说,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想啊,那时候你们刚从上面摔下来,他立刻告诉你们这里有一个没脸的人,还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你们会怎样想?是不是后悔没摔死?” 云天行沉默半晌,突然厉声道:“我不信你说的话!” 那人道:“事实如此,信不与不信,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能不能先把剑拿开,你这样拿剑指着我,我一动也不敢动,好生憋闷。” 云天行没有移开铁剑,又说道:“以你的身手来看,在江湖上必定不是无名之辈,就算被削了脸,名字总不能一并削了去吧?你倒是说说看,你叫什么名字,师承何人吗,家住何方?” 那人想了一会,道:“我不想说。” 云天行拨转剑锋,道:“你非说不可!” 那人问道:“我不说你会杀我吗?” 云天行道:“或许会,或许不会,看心情。” “看心情?”那人呵呵一笑,“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你若是把我杀了,就等于释放出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以后在你们屋外晃荡的就不是我,而是真的鬼魂了!” 红漪回想起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忙上前来握住云天行的手,道:“算了吧,就叫他在这里生活,反正他现在已经暴露,我们也不用再怕他了。” 云天行用拐杖将那人穴道封上,抛下铁剑,一把揪住那人的后领,将他给提了起来,道:“我倒要看看,他这张脸到底有还是没有!” 第八百七十章 真相 却说云天行将那人穴道封住,又把他给提了起来,红漪一看到那张脸,不由得张大了嘴巴,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云天行见红漪满脸惊疑之色,忙将那人的身子转了过来,一看他的脸,立刻笑了,道:“我就知道是你这臭老头在搞鬼!” 原来这个戴草帽装神弄鬼的人,正是被云天行一把推死的邋遢老头。 红漪叫道:“前辈,你明明还活着,为什么要诈死,还装神弄鬼的来骗我们,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说着,已蹲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邋遢老头笑道:“丫头,我知道你们不容易,可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好,我要是继续跟你们掺和在一起,你们两个觉得有个多余的人在旁,定不肯亲近。我一死,你们孤男寡女的困在这个地方,又没旁人绊脚,这事儿不早晚得成吗,要是能生个胖娃娃出来,老头子我可就有伴啦。” 云天行苦笑道:“前辈,合着你诈死和扮鬼都是想逼我们生娃啊。” 邋遢老头道:“臭小子,你会不会说话,怎么能说是逼你们呢,我这么做只是顺手推舟罢了。你还不把我穴道解开吗?” 云天行忙将邋遢老头的穴道解了,道:“前辈,你当时明明已经没了呼吸,就连脉搏都停了,我们守了你三天三夜,这才把你葬了,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个以后再说。”邋遢老头嘿嘿一笑,上前搂住云天行的肩膀,低声说道,“臭小子,你跟我说实话,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们有没有……有没有把生米煮成熟饭?” 云天行瞧了他一眼,道:“前辈,这里是断肠崖底,哪来的米啊?” 邋遢老头笑道:“呦呦呦,还跟我装傻了,以你小子的聪明劲,会不懂我指的是什么?你也不用跟我装,我看得出来,你一直都在疑心我没死,还想去掘我的坟,要不是红漪那丫头拦着你,还真让你给捉到了。” 云天行道:“前辈,你是有武功的人,而且天天抡锤锻铁,虽然上了年纪,但体格可绝不比我们这些年轻人差上多少,怎么可能被我轻轻一推就死掉?我觉得有些蹊跷,守了你三天三夜,你又一直不醒,即便是假的也成真的了,只是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 邋遢老头叹息一声,道:“当初我故意激怒你,是想让你打我,我好装死,谁知你这臭小子死活不肯对我老人家动手,我也是没法子了,这才故意往上凑,借你这一推之力诈死,想不到竟让你起了疑心。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臭小子还真是聪明呢,竟给你给看出来了。” 云天行道:“并不是我聪明,只是当时我根本就没有用力,就算是一个年逾古稀体格孱弱的老年人,也断不可能一下推死,更何况是前辈你。” 邋遢老头点了点头,道:“你一定也在怀疑,血碑上的字是不是出自我手,不然也不会想去掘我的坟了。” 云天行道:“那上面的字难道不是前辈刻上去的?” “血碑后面那几行字,的确是我刻上去的。”邋遢老头道,“我现在十分好奇,你当初为什么一看到那几行字,就会联想到我?” 云天行道:“前辈虽然刻意更换了字样,但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意思,却很让人值得深思。初看一眼,下意识就会被字面上的意思吸引进去;可仔细推敲一番,就会发现文字的背后漏洞百出。这也是我怀疑前辈的一个重要原因。” “哦?”邋遢老头奇道,“你倒是说说看,怎么就漏洞百出了?” 云天行道:“阴风日,鬼魂出,六人行,九人惧,前辈之所以这么刻,无非就是想要我们相信,这里有鬼魂出没,而且人数为双鬼魂方出,人数为单鬼魂敛藏。我当时就在怀疑,难道鬼魂出没与否还要先看看我们这里有几个人吗?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说过有如此荒谬的事。” 邋遢老头干笑两声,道:“你继续说。” 云天行道:“假使鬼魂能分得清单双,前辈在的时候,我们有三个人,鬼魂不出;前辈诈死后,我们变成了两个人,鬼魂就会出现。可要怎样做才能让鬼魂消失呢?无非就是让两个人再变成三个,指望崖上掉人是行不通的,所以,只能自己生,这不正合了前辈的意愿吗?而且后面还有一个同床眠,两相呼应,让我更加确信是前辈在背后搞鬼。” 邋遢老头点了点头,道:“还有吗?” 云天行道:“莫对视,勿追逐,这两句话表面看起来像是在劝人远离鬼魂以保身,实际上只是前辈你耍的一个小手段,你一定是怕我们离得近了,发现鬼魂是你假扮的吧?” 邋遢老头道:“不错,我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了你迷惑你们,让你们不要靠近我,免得被你们拆穿老头子我的良苦用心。” 云天行笑了笑,道:“不论前辈是诈死,还是扮鬼,说到底,都是为了后面那六个字,闭门户,同床眠,只要我们睡在一张床上,结亲生娃的事自然水到渠成,当然,这只是前辈你自己的打算,可前辈你有想过吗,你算计的是人,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变数,不可能完全按照你的计划去做。” 邋遢老头越听越恼火,抬手给了云天行一个暴栗,攥着拳头叫道:“臭小子!老头子我费尽心机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倒好,明明看破了我的计策,不但不顺水推舟,反而逆流而上,你是不是傻呀?” 云天行道:“前辈,我知道你是好心,可如果我们真的生了娃,等我们一个个都老去了,他怎么办?难道要他独自在这荒凉不见人烟的地方孤独终老吗?我们被困在这里,已是很不幸了,何必再要一个孩子来体会这种孤独的滋味?” 听到这话,邋遢老头怒气消了大半,叹气道:“你说得也对,是老头子我少虑了,我只盼着你们能生个娃娃出来陪我玩,倒没去想以后的事。如果我们都老去了,那孩子岂不很孤单?唉,罢了,罢了,以后生不生娃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老头子我不管啦。” 第八百七十一章 哪来的米 听邋遢老头说不再硬逼自己生娃,云天行着实松了口气,道:“前辈,你刚才说血碑后面那几行字是你刻的,难道血碑前面冥府那两个大字不是出自你手?” 邋遢老头盘膝坐地,徒手捏碎了一个核桃,边吃边说道:“当然不是我。我掉下来的时候那个大墓就已经存在了。我还好奇呢,什么人死了,需要堆起那么大一个墓,难道是个巨人?” 云天行不怎么相信,弯腰看着邋遢老头,道:“前辈,真的不是你故意堆起来的?” 邋遢老头道:“我闲着没事干了,平白无故堆个大墓干什么?咦,你小子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老头子我还留有后招,还要整你们啊?” 云天行摆手笑道:“前辈你别生气,我就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里又没有别人,如果不是前辈你,那还能是谁呢?” 邋遢老头将核桃仁丢入口中,翻着白眼说道:“你小子这么聪明,你倒是猜猜看,那大墓里埋的是什么人?” 云天行道:“这如何能猜得到?” 邋遢老头突然跳了起来,拍了拍屁股,道:“其实,我早就想掘开那个大墓看一看了,只是这里只有我一个人,那碑上又刻着冥府二字,我心里也没底,如今有你们二人作伴,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把那大墓掘了吧?” 云天行忙摆手,道:“前辈,万万使不得!不管那下面埋的是谁,如今都已经死了,常言道死者为大,掘墓的事我们还是别做为好。” 邋遢老头道:“小子,我可告诉你,那下面一定是埋着个好东西,你要是不掘,等以后被别人发现了,有你后悔的。” 云天行笑道:“前辈,你又没有挖开过,你怎么知道里面一定有好东西?这分明是前辈的诡计,我才不上当呢。” 邋遢老头神秘兮兮的说道:“小子,我知道你不信,等到了雷雨天,你带你到大墓那里去看看,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骗你了。” 云天行觉得这邋遢老头分明是想蛊惑他去掘墓,不想理他,走到红漪身旁,拉着她走了。 邋遢老头从地上捡了几个核桃,忙跟了上去,道:“丫头,你为什么一直不理我,是不是生气了?” 红漪瞧了他一眼,道:“前辈,你好过分!亏我还那么相信你,你倒好,诈死不说,还扮鬼来吓我们,害我们伤心歉疚、担惊受怕了那么久,我再也不想理你啦。” 邋遢老头笑道:“丫头,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呀,你们虽然睡在一个屋里,但却有两张床,各睡各的,如今两人睡一张床,嘿嘿,你不该感谢我吗?” 红漪转开头,道:“不想理你!” 云天行道:“前辈,你这好心未免也太好了,要不是我们两个胆子大,早被你活活吓死了,又是白骨堆,又是乱坟岗,还有那个血碑大墓,每到阴雨天还能听到鬼哭狼嚎,更气人的是你哭便哭,还来敲我们的门,实在太过分了!现在回想起来,仍有些后怕,要不是前辈你救过我,我也不想理你了!” 邋遢老头嘿嘿笑了一阵,拉了拉云天行的衣袖,低声道:“小子,你还没有回答我呢,生米煮成熟饭了没?” 云天行道:“这里是断肠崖底,哪来的米?” 邋遢老头白了他一眼,道:“臭小子,你还跟我装傻是不是?老头子我都把人给你送到床上去了,你要是不把这饭煮熟了,可对不起我的良苦用心!” 云天行仍道:“这里是断肠崖底,哪来的米?” 邋遢老头摇了摇头,道:“你就继续装傻吧,老头子我能帮的都帮了,以后就算你跪下来求我,也休想再让我帮你一次。” 邋遢老头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他的话还是被红漪听到了,她脸上一红,忙低下头,快步走了。 三人回到沙滩那里,邋遢老头因为诈死扮鬼等事,对二人心怀歉疚,不好要回他的豪华别墅,便继续在草棚子里住了。 如今草棚子已被红漪添了四壁,也成了一栋简易的茅屋,只是相比他那豪华,还差了些。不过,在这种地方,能遮风挡雨就够了,所谓的豪华别墅,比这里多的也不过是几张像样的家具而已。 三人虽然都生活在沙滩上,但云天行和红漪还在因为邋遢老头诈死扮鬼等事生气。邋遢老头凑过来找两人说话,两人都不理他。不过,红漪做了饭,还是会端过来给他,只是放下就走,也不与他言语。 邋遢老头本想使个计策,让两人生个娃给他解闷,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娃没生出来,反把两人给惹恼了,弄得谁也不理他。 他仿佛又回到了一人独居的日子,没人陪他玩,只能自说自话,心中憋闷不言而喻。 这一日,红漪熬了鱼汤,端来一大碗给他,仍如往常一样,放在桌上便走,不和他说话。 邋遢老头忙叫住她,道:“丫头,你还不打算理我吗?” 红漪哼了一声,关上门便走了。 邋遢老头叹了口气,大声说道:“我还打算帮那小子治腿,如今两个人都不理我,唉,罢了,罢了,就让他瘸着吧。他武功那么好,万一把他治好了,指不定会怎么对付我。我年老体弱,如何是他的对手?况且还有那丫头在旁帮忙,我必定是要吃亏的。” 说到这里,红漪又推门走了进来,道:“前辈刚才说要帮他治腿,是真的吗?” 邋遢老头忙摆手道:“假的,假的,你一定是听错了,老头子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你快走吧,最好一辈子都别理我,让我这老头子闷死在这里算了。” 红漪道:“前辈,你刚刚明明有说,我都听到了,你干嘛不承认?” 邋遢老头道:“我有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哎呦,肩膀疼,拿不起筷子了,这可怎么好?” 红漪忙过来给他捏肩,笑道:“前辈,你就帮帮他嘛,等把他的腿治好了,也好让他上山帮你挖矿,现在他这样,就算有心也是没法帮忙的。” 第八百七十二章 内伤 邋遢老头道:“我跟他说话,他都不理我,我干嘛要腆着脸去帮他治腿?这臭小子,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红漪道:“前辈,这件事不能全怪他,明明是你不好。好端端的干嘛要装的死,他以为是自己害了你,那天晚上,不知道打了自己多少个耳光,我劝都劝不住。第二天,整张脸都肿了,好让人心疼。前辈,你真的太过分了!” 邋遢老头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只是好面子,不好明说出来。 红漪又道:“前辈,自你装死以来,我们无一刻不感到歉疚。那日我们捉到你,你还不跟我们坦白,硬说自己是无面人,又编了那么多瞎话,亏他早已看破了你的诡计,不然谁知道我们要被你骗多久。” 邋遢老头叫道:“好啦,好啦,你别说啦,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们。你去把那小子叫过来,我这就交给他治腿的法子。” 红漪大喜,道:“前辈,多谢你啦。” 邋遢老头笑道:“你看看,你看看,我一说帮那小子治腿,你笑得比春天的花儿还灿烂,到底是心上人,比你自己还重要。” “前辈!” 红漪脸上一红,忙跑去叫云天行了。 邋遢老头望着红漪的背影,脸上现出了一丝慈祥之色。他无儿无女,又在崖底独自生活了这些年,不论什么事都要靠自己。他的武功虽然不错,但做饭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每天只是糊弄着吃点,但求别饿着肚子。 自从两人从崖下摔下来,红漪帮他做了不少苦差事,一天三顿给他做饭,还帮他上山采矿,就算是他那个徒弟,也没对他这么仔细过。他现在只想着,如果能认红漪做个干女儿,这辈子也就知足了。 不一会儿,红漪在屋外叫道:“前辈,我带他来了,你快些帮他治腿吧。” 进了屋,云天行忙来到邋遢老头面前,喜道:“前辈,你真的有法子能治好我这条腿吗?” 云天行虽然已经适应了瘸子的生活,但毕竟少了一条腿,行动起来极为不便,如果能把这条腿治好,他一定会想尽法子试一试。眼下邋遢老头说有把握治好他,那是再好没有了。 邋遢老头呵呵一笑,向红漪道:“臭丫头,你们两个是不是合起伙来欺骗我来了?刚回来那会儿这小子还跟我有说有笑的,跟你回了一趟屋,出来就不理我了,我总觉得你们不理我是有阴谋的,这不,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红漪忙过去给邋遢老头捶背,笑道:“前辈,你这是什么话,我可没挑拨他什么,你把他骗得那么惨,他不理你,也在情理之中,怎么怨到我头上来了。” 邋遢老头笑道:“得,我骗了你们一回,你们又合伙扳回一局,等我把这小子的腿治好,咱们可就两清了,谁也不准再耍把戏了,听到了没有?” 红漪道:“我们两个晚辈哪敢在前辈你面前耍把戏啊。” 邋遢老头道:“这小子武功虽然不差,但为人本分,不像是会跟我老人家耍小聪明的那种人,依我看,准是你这丫头挑拨他不理我的,是不是?” 红漪一撇嘴,道:“我没有!” 邋遢老头笑道:“好,你没有,是我做了亏心事,遭了报应了。”看向云天行,“小子,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可以敛去呼吸,停止脉搏吗,其实,这跟我学的功法有关。我这门功法专注于经络与穴位,装死这种事对别人或许极为不易,但对我而言,简直易如反掌。” 他弯腰捏了捏云天行的左腿,道:“在你还没醒的时候,我已经替你检查过了,你这条腿之所以动不了,主要还是因为有内伤。你刚掉下来那会,经脉乱性,穴道失位,体内简直一塌糊涂,按理来说,这样的人必死无疑,我不知道你为何能活下来,也许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吧。” 听邋遢老头这么说,云天行内心里一阵感伤。在他主动闭合虚幻二脉的时候,就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至于他为什么能活下来,而且平白无故的增加了这么多的功力,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他觉得,这一切很可能跟净尘大师有关。 其实,云天行这条命的确是净尘用妙法生莲强行保下来的。妙法生莲有一个弊端,就是一生只能使用一次,而且用过之后功力会立刻散尽,净尘深知这一点,所以在妙法生莲结束以前,便已将自身的功力悉数传给了云天行。那时邢无伤从背后打来,他浑身上下早已没了半点功力,不然,也不会被邢无伤给打死了。 邋遢老头道:“那时候你浑身上下都是伤,还能活下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也是你这条左腿运气不好,先一步受了损伤,如果任你再那样狂乱下去,你这条右腿,甚至你这两条手臂,也都是陆续失去知觉。不过,还好只是内伤,如果是摔出来的外伤,那我可没法子治了。” 云天行道:“前辈有几成把握能治好我这条腿?” 邋遢老头想了想,道:“我也不敢说有十成把握,但如果你按照我交给你的法子去做的话,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这条腿一定会渐渐恢复如初,不但如此,你体内的其他伤势,也会慢慢变好的。” 云天行道:“我体内的伤势早就好了呀。” 邋遢老头笑了笑,突然抓住云天行的左臂,伸指在他左臂青灵穴上点了一指,道:“这里疼不疼?” 云天行“哎呦”叫了一声,道:“前辈,你怎么知道我这里会痛?” 邋遢老头道:“你的左腿都废掉了,其他三肢难道还能独善其身不成?别看你右腿双臂现在还能用,也一定是积了内伤的,以后若再受些轻伤,多半就会失去知觉,就跟现在你这条左腿一样。” 云天行听了这话,身上出了一阵冷汗。他当时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哪还会估计后果,只是到最后,他没有死成,自然也要为当时的轻率付出代价。 第八百七十三章 干爹 邋遢老头道:“小子,你到底惹上了什么仇家,怎么把你给折腾成这样了?一身是伤不说,还扔到断肠崖下来了,这仇怨可不小呢。” 云天行缓缓握起拳头,道:“是不小。” 红漪正在帮邋遢老头捶背,听了这话,不自觉就停了下来。 邋遢老头道:“丫头,怎么停了?” 红漪没有听到,邋遢老头又叫了一声,她这才“哦”了一声,继续帮他捶背。 云天行见红漪脸色有些苍白,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红漪忙摇头,道:“没有,只是想起我姐姐来了。” 邋遢老头扭头看着红漪:“丫头,你总提你姐姐,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爹娘?” 红漪神情落寞,道:“他们早就不在人世了,是我姐姐带我长大的。” 邋遢老头挠了挠头,叹道:“老头子我无儿无女,要是有你这么一个闺女,做梦都要笑醒啦。唉,我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有家不能回,不知道我家那口子要怎样怨我呢。丫头,我有句话想对你说,不知当说不当说?” 红漪道:“前辈有话但说无妨,何必跟我们客气。” 邋遢老头道:“丫头你没有爹娘,姐姐也不在了,老头子我倒是一直希望有个闺女,只是天不遂人愿。你要是不嫌我这老头子,要不就做我干女儿吧。” 红漪轻轻咬住下唇,眼睛已湿润了。 邋遢老头哈哈一笑,道:“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就是随便这么一说,你就随便那么一听,千万别往心里去,哈哈。” 自从姐姐去了,红漪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在江湖上漂泊,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何尝不想有个亲人在她伤心的时候安慰她,在她受伤的时候陪伴她,只是这一切在她看来,都是那么的遥远。好像上天故意要孤立她,不让他拥有一个值得亲近的人。 眼下邋遢老头要收她做干女儿,她当然高兴,只是她有一个顾虑,她是蜃楼的人,就怕以后会牵连到邋遢老头,可仔细一想,如今身在断肠崖底,这辈子是出不去了的,自然不用再考虑蜃楼这个大麻烦。 “干爹。” 红漪朱唇微启,在他背后轻轻的唤了一声。 一听到这两个字,邋遢老头顿时呆住了,过了好半晌,才笑着答应了,眼中竟已有泪花在闪动。 也许只有像他这样无儿无女,又独自受困了这许多年的人,才能真切体会到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 红漪认了个干爹,云天行打心底里替她高兴,笑道:“这下可好了,以后都是一家人啦,再也不用诈死扮鬼吓人了。” 红漪笑道:“是啊,干爹,以后可不许你再捉弄我们了,上一次害我们白白伤心了那么久,他还打了自己那么多耳光,怪叫人心疼的。” 邋遢老头笑道:“丫头,你对老子我向来不错,老头子我都知道,可这是在臭小子还没醒的时候,这小子一醒,你整个人都扑到他身上去了,哪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刚才你说心疼,老头子我倒要问一问,你到底是心疼老头子我断了气呢,还是心疼这臭小子打自己耳光呢?” 红漪脸上一红,垂头说道:“都心疼。” 邋遢老头哈哈大笑。 红漪红着脸道:“干爹,有什么好笑的,你再笑我可不帮你捶背了。” 邋遢老头道:“好,好,我不笑了。”向云天行叫道,“臭小子,既然我闺女喜欢你,我这做干爹的就大方一回,把她许配给你,怎么样?” 云天行道:“前辈,你不带你这样的,刚认了个闺女就把她嫁出去,好歹留在身边培养培养感情啊。” 邋遢老头道:“还留什么,你没听人家说吗,女大不中留,何况我这闺女已有了心上人,一会儿见不到就哭就闹,倒不如痛痛快快把她嫁出去,也好去了我这一桩心事。” 红漪道:“干爹,你又在胡说了,我怎么哭怎么闹了?” 邋遢老头道:“还说你没有,这小子还没醒的时候,你天天缠着我要我救他,你说我一个打铁的,拿什么救他呀?我说没法子救,你不是哭就是闹,倒是把我缠得够呛。我帮他看了几回,你这才死心。” “后来我说他这腿可以治好,我那是自言自语,倒叫你给听去了,你又缠着要我给他治腿,不给治就哭就闹,当时我真想跳进熔炉里去,了结了我这悲催的一生,可仔细想了想,你做的鱼汤真好喝,我得喝够了再跳,于是就答应你帮他治腿,条件是你得帮我锻造出一把绝世好剑。怎么,这些事你都忘了?” 红漪委屈道:“他当时昏迷不醒,我又怕又担心,这才缠着干爹,又不是……又不是……” 邋遢老头扭过身子看着红漪,笑道:“又不是什么?说到底,还不是怕再也见不到心上人了?你看看,你看看,脸都红成这样了,还说你没有。老头子我可算是看明白了,在你心里,干爹的分量相当于一粒芝麻,这臭小子的分量怕是比泰山还要重呢。” 红漪嗔道:“干爹,你再笑我,我可走啦。” 邋遢老头笑了笑,向云天行道:“我这闺女花容月貌,又会疼人,又会做饭,嫁给你这臭小子是你的福气,你还推三阻四的不肯答应,是不是傻呀?你也别跟我装傻,给个痛快话吧,到底娶还是不娶?” 云天行苦笑道:“前辈,你说过不再逼迫我们的,难道你忘记了?” 邋遢老头道:“我说过不逼你们生娃,可没说不逼你们成亲,呸,这是天降奇缘,怎么到你口里就变味了?我可告诉你,我答应帮你治腿,全是看在了我闺女的份上,你小子要是不娶,那也成,继续当你的瘸子好啦。” 红漪停住手,道:“他不娶我是有别的原因,我都知道,我也不怪他,反正天天都是要见的,娶不娶又有什么要紧?还有啊,干爹,他刚醒的时候你就打他,现在又这样,你再欺负他,我可不依了。” 第八百七十四章 敲诈勒索 邋遢老头看着红漪说道:“我的好闺女,我不欺负他,他就欺负你呀。他天天跟你睡在一个屋里,却又不肯娶你,这是怎么个意思,分明是想白白占你的便宜。你喜欢他,自然不会怪他,老头子我可看不下去啦。”再转脸看向云天行的时候,脸上已满布阴云。 “臭小子,你跟我闺女天天睡在一个屋里,要是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以前你昏迷不醒倒也罢了,现在你醒了,就得对她负责!哼,你别不说话,你那点小心思,我看得一清二楚,你分明是吃着碗里的还占着锅里的。你说!你是不是还在想外面那个女人?!” 云天行想起阿笙,胸口一阵剧痛,咬着牙点了点头。 邋遢老头拍案而起,叫道:“臭小子,你别不识好歹,我闺女哪点配不上你?也就是现在困在这个鬼地方出不去,要是能出去,就算你请八十台大轿来,我也不把闺女嫁你!哼,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温柔体贴的人守在身旁,亏你还有心思去想别的女人,真是傻到家了!” 红漪拉住邋遢老头的胳膊,道:“干爹,你别说啦。” 云天行道:“昨晚没睡好,我再回去睡会。”说着,已转身走了出去。 邋遢老头哼了一声,道:“这小子真是欠揍,看来以前我下手还是太轻了。” 红漪跺脚道:“干爹,你太过分啦!” 邋遢老头道:“闺女,我哪里过分了,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红漪道:“干爹,你要是真的为了我好,就不该对他说那样的话。他喜欢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就死在他的面前,就在我们从崖上摔下来的那天。他把自己折腾得满身是伤,险些连命也丢掉,也都是因为她。他喜欢她,忘不掉她,这本就不是错的呀。” 邋遢老头愣了愣,道:“死了?” 红漪点了点头,道:“干爹,我们是住在一个屋里,还在一张床上睡过,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碰过我,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这也是我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邋遢老头拍了拍额头,道:“糊涂啊,怪不得我一提那个女人,他的脸色就变了,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么说来,这小子还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倒是我错怪他了。闺女,刚才我的话说得有些重,他一定是生气了,你快去哄哄他,可别叫他记我老人家的仇。” 红漪应了一声,回到茅屋,见云天行面向里侧躺在床上。她走到床边坐下,道:“天行,你别跟干爹生气,他不是有意那样说的,他也知道自己把话说重了,叫我来跟你道歉。” 云天行仍是那样躺着,口里说道:“前辈都是为了你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生气。” 红漪道:“真的?” 云天行道:“真的。” 红漪道:“你这样躺着说,我不信,你起来我就信。” 云天行坐起来,笑道:“信了吗?” 红漪见他笑了,也跟着笑了,道:“是不是又想她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 红漪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不要一直自责,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一个人所能决定的,尤其你身上还积了内伤,过会儿我再去跟干爹说说,叫他帮你赶快把伤势治好,若再拖延下去,怕是会出变故。” 云天行道:“红漪,我欠你太多了,就是还上十辈子怕是也还不清了。” 红漪道:“谁要你还啦,你赶快把伤养好,少叫我操点心就是了。” 云天行笑道:“好,我都听你的。” 黄昏,云天行和红漪坐在火堆旁烤野鸡,邋遢老头大喇喇的走过来,坐到云天行身旁,道:“臭小子,刚才的事是老头子我莽撞了,话说得有些重,你小子别往心里去啊。” 云天行笑道:“要我不往心里去也成,先把治腿的法子教给我,不然,等哪天夜里刮风下雨了,我偷偷去把前辈的草棚子推倒,叫前辈也尝些苦头。” 邋遢老头本来极好面子,在外面的时候,让他跟别人道歉认错,简直比登天还难,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小辈。如今在崖底困了这些年,倔强的性子消磨掉不少,又觉得自己闺女喜欢这小子,两人闹僵了也不好,于是便腆着脸道歉来了。 就是这几句话,邋遢老头也是偷偷练习了好几遍,才说出口的,不想云天行竟一反常态的拿这个要挟自己给他治腿,不由转脸看向红漪,佯怒道:“臭丫头,又是你教他的?” 红漪忍笑道:“干爹,你怎么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呀,我可没教他这些事,是你自己得罪了他,给他一些补偿也是应该的。” 邋遢老头叹息一声,道:“我这干爹当得也太难了,闺女和女婿联合敲诈勒索我老人家,唉,罢了,罢了,天意如此,老头子我也只能认命啦。” 红漪从烤架上撕下一只鸡腿,送到邋遢老头面前,笑道:“干爹,快尝尝烤鸡的味道怎么样,你要是觉得好吃,以后我天天烤给你吃。” 邋遢老头是闻着香味过来的,见红漪送鸡腿上来,也不客气,接过来就是一大口,嚼了两嚼,呸的一声,全吐了出来。 红漪一惊,道:“怎么,不好吃吗?” 邋遢老头叫道:“臭丫头,这还没熟呢,你就拿来给我吃,你是不是存心想害死我,继续我那豪华别墅啊!” 红漪又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嘟囔道:“原来还没熟啊,那再烤一会好了。” 邋遢老头一听到这话,险些气晕过去,道:“臭丫头,以后烤的东西,还是让这小子先吃第一口吧,我老人家命薄,不敢倚老抢先。”说完,嘴角已流下了一道血线。 云天行一惊,道:“前辈,你嘴角流血了!” 红漪也吓了一跳,跑过来拉住邋遢老头的手臂,道:“干爹,你怎么了?这只是普通的野鸡,应该没毒的呀。” 邋遢老头摆了摆手,道:“不是中毒,只是被那怪物打了一拳,一时血气激荡,休息一会就好了,不碍事。” “什么怪物?” 云天行和红漪齐声问道。 第八百七十五章 独门秘笈 火堆旁,邋遢老头盘膝运功调息了一会,睁开眼睛,道:“以前我没告诉你们,其实,在这崖底还有一只怪物,我几乎每天都会去找它打架,奈何它体型巨大,任你武功再高,内力再深,也不及它一拳之威。”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刚才我对臭小子说了一些重话,我心里也不舒服,就又去找它打了一架,唉,也是我心不在焉,被它打了一拳,就变这样了,还好我卸去了大部分力道,不然,我这条老命哪里还在。” 云天行和红漪相视一眼,齐声问道:“是只什么样的怪物?” 邋遢老头眯起眼睛,道:“是一头白猿王。” “白猿王?”红漪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柴,“怪不得这里人猿猴子格外多,原来是有一只猴大王。不过,干爹,以你的本事,难道还怕一只畜生吗?” 邋遢老头道:“这只畜生可不一般,其体型之大,世所罕见,就算鬼殁沼地里那只体型最大的变异剑齿虎,也没他一半大,而且这畜生灵智颇高,可不能把它当成一般的畜生看待,不然准是要吃亏的。” “鬼殁沼地?”云天行忽然笑道,“我就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原来是九幽谷的那方禁地。” 邋遢老头咦了一声,道:“你这臭小子见识还不浅,连九幽谷的鬼殁沼地都知道?” 云天行道:“这算什么,我还进去过呢。” 邋遢老头笑道:“你小子净会吹牛,那是九幽谷的禁地,你一个外人,如何能进去,难不成你是九幽谷的人?” 云天行摇头道:“这倒不是。” 邋遢老头道:“别说你一个外人,就算是谷里的普通弟子,也都是没资格进入的。你说你进去过,那你倒是说说看,是谁带你进去的?” 云天行想了想,道:“我偷偷溜进去的。” 邋遢老头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我还当你小子是个实诚人,想不到说起谎来一点也不脸红,不错,不错,前途不可限量。” 云天行皱眉道:“前辈不信吗?” “我当然不信。”邋遢老头道,“那九幽谷可不是你想进便能进的地方,曾经有多少人想硬闯进去,结果连九幽谷的大门都没看到,就死在了路上,更别说九幽谷深处的鬼殁沼地了。” 云天行不好透露更多有关九幽谷的事,见他不信,只是笑了笑,没再辩解什么。 红漪道:“干爹,我们在后山见过不少人猿,最大的也不过比我们稍稍大一点,就算那猿王比它们还要大上一倍,也不能够一拳打伤你吧?” 邋遢老头向远处一株大树指去,道:“看到那棵树了没,那白猿比这棵树还要高,还要大,若叫它一拳砸个结实,顷刻间就会化为一摊肉泥,你们可别觉得我是在说笑,我说的都是真的。” 红漪道:“这未免也太夸张了,我可不信世上有这么大的怪物。” 邋遢老头道:“现在天快黑了,等明天早上,我带你们去瞧一瞧便是。等你们见到它,就不会觉得我是在说笑了。好了,不说这畜生了。小子,你体内积攒的伤势已经够久了,等吃过了晚饭,你去我那里一趟,我教你治腿的法子。” 红漪道:“在这里不能教吗?” 邋遢老头摇了摇头,道:“其实,我需要做的,只是传他一套功法,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这门功法有疏通脉络,活血化瘀的功效,只要他日日修习,时间一久,定会起效。” 红漪扁嘴道:“干爹不在这里教他,难道是怕我偷学了去?” 邋遢老头笑道:“闺女,你别多心,并不是干爹我怕你偷学,只是祖上有过规定,这门功法只能下传一人,如今我已传给了我那徒弟,就不能再传第二个人了。我传给这小子的,也不是完整的功法,只是对温养身体有用的一小部分,可即便如此,已是有违祖训,还希望你能理解。” 红漪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云天行道:“既是前辈的独门秘笈,我还是不学为好,就算瘸着这条腿,也是无妨的,总不能叫前辈为了我,去做一个背信之人。” 邋遢老头道:“其实,你也不用觉得有负担,如今我们三人受困于此,老头子我受上天眷顾,认了丫头做干女儿,她又喜欢你,你倒是可以做我的干女婿,如此说来,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等再过几年,老头子我下不来床了,还得指望你们俩给我养老呢。老头子我没什么能给你的,就让我帮你把腿治好吧,不然,总受你们的恩惠,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云天行听他这么说,便不好再拒绝,道:“那就多谢前辈了。” 红漪道:“干爹,就算你不教他,我们也不会放下你不管的。我从小就没了爹娘,姐姐也离我去了,我只盼着能再有个亲人让我依靠,可我知道,在这个世上,我再也没有亲人了。如今干爹认我做女儿,又为我做了那么多,但我打心里高兴。”说着,又撕下一只鸡腿送过来。 邋遢老头接过鸡腿,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好心,所以老头子我才肯任你做干女儿啊。”咬了一大口鸡肉,只觉满嘴糊味,难以下咽,哇的一口,又吐了出来。 “臭丫头,都烤糊了你还拿来给我吃,是不是想毒死我,然后继承我的豪华别墅啊!” 红漪“啊”了一声,嘟囔道:“原来都糊了呀,光顾着说话,倒是忘了拿下来了。” 邋遢老头满嘴糊味,飞跑到河边去漱口,好半天才回来。 云天行和红漪见他一脸苦相,笑得前仰后合。 邋遢老头遭了难,见两人还在一旁幸灾乐祸,气不打一处来,不舍得打闺女,把将云天行给揍了一顿,好在一旁有红漪拉架,云天行这才少受了些苦。 三人吃过晚饭,云天行早早来到了草棚子里,邋遢老头先将功法口诀传给了他,又教他如何如何修习,等云天行回屋时,月亮早已过了中天。 红漪躺在床上,并未睡着,见他回来,又坐起来与他说了会话,两人这才歇下。 第八百七十六章 白猿王(一) 昨日邋遢老头把那只白猿王说得很是玄乎,两人都不怎么相信,今日吃过早饭,两人便要邋遢老头带路,去看那白猿王。 路经后山白骨地,正见两只黄毛猴子在扔骨头打闹,三人没有理会,继续走路。谁知那两个黄毛猴子一见到三人,便呲牙咧嘴,乱扔骨头,其中一块还砸到了红漪头上,倒把红漪吓了一跳。 邋遢老头见闺女被打,大怒不已,飞身上前,将那个两只猴子捉住,一顿好打。 那两只黄毛猴子被打得吱呀怪叫,不一会,便招来了不少同类,将三人团团围住。 三人的武功虽然都不差,奈何人猿猴子的数量实在太多,被它们一围,三人也只有逃跑的份。 三人一直逃到了大河对岸,那些猴类无法过河,这才没有追上来,不过,它们一个个的仍不肯离去,排在大河对岸,对着三人吱吱怪叫。 云天行道:“他们对人类的敌意好像很深,应该有什么缘故吧?” 邋遢老头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它们守在这里,只是不想让人类去骚扰白猿王,毕竟这是通往白猿王那里唯一的一条路。” 云天行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三人又行了一段,树木渐稀,只见远处高崖耸立,直穿云霄,走到近处才发现,崖壁上有一条缝隙,自下往上,一直蔓延到天际,中间可过人,只不过其宽度只能容得下一人行走。 三人先后进入崖壁缝隙,邋遢老头在前,红漪在中,云天行跟在最后,仰头望去,只见两边崖壁高绝,青天也只剩了一线,不禁心生敬畏,暗叹道:“人类在大自然面前,当真是微不足道。若要人类在这通天绝壁中开辟出这样一条通道,便是花费数以千万年,也断不能做到。” 这里虽是一线天,但这一线并不是直的,而是弯的,三人在崖壁缝隙中左拐右转,不知走了多少曲折,才从崖壁中穿了出来,视线也变得开阔起来。 红漪突然“咦”了一声,向前一指,道:“那里怎么有座雪山呀?!” 邋遢老头失笑道:“那哪是雪山,那就是我说的白猿王,它浑身毛发如雪,我乍见到它的时候,也误把它认成了一座雪山,还为此险些丢掉性命,想想也是可笑。” 云天行和红漪不由长大了嘴巴,望着前面那只小山般的白猿王,良久没有说出话来。他们还当邋遢老头又要耍诡计来捉弄他们,想不到竟真有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邋遢老头拔出腰间佩剑,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再去跟它打一架,如果它朝你们扔石头,你们就躲进缝隙里去,那里面窄,大石头是飞不进去的。”话未说完,他的人早已飘然掠了出去。 一路飞奔,到了白猿王脚下,邋遢老头纵身跃起,拽着白猿王那雪白而又纤长的毛发一路上行,眨眼间已落在了它的肩头。 两人见邋遢老头站在白猿王的肩上,那雪白的毛发竟已没过他的膝盖,两人心下更是惊骇不已。 在鬼殁沼地,云天行曾见过不少体型巨大的变异动物,可跟眼前这头白猿王一比,根本不值一提。 两人不由替邋遢老头担心起来,因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花哨招数,都是梦幻泡影。任邋遢老头武功再好,毕竟也是人肉生白骨长,若被这头白猿王结结实实打中,必定是筋骨碎裂、魂飞魄散的下场。 两人虽然在替邋遢老头担忧,但邋遢老头本人却没工夫寻思这些,他在白猿王肩上停了一停,又抓着它脸上的毛发一荡,落在了他的鼻头上,刚稳住脚,忽然一只大手向他罩了过来,整个人都被掌影覆盖了。 “可恶,又被发现了!” 邋遢老头忙纵身跃起,跳到了白猿王的头上,那只毛茸茸的大手在鼻尖上抓了个空,又向头顶抓来。 邋遢老头不得已,只得从它头上跳下来,踩着光滑如雪的毛发,一路下奔,眨眼间已落到了地面上。 可就在这时,头顶阴影笼罩,邋遢老头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忙斜身飞掠出去,就在他刚刚闪出阴影的刹那,轰的一声,那白猿王硕大的拳头已狠狠砸在了地面上,登时土木崩裂,尘土飞扬! 邋遢老头冲破尘雾,已向云天行和红漪这里飞奔而来。 “吼——” 那白猿王原本坐在地上,这时站立起来,双臂拄地,向邋遢老头发出一声巨吼,其吼声之大,堪比天音! 云天行和红漪站在崖壁缝隙前面,一听到这震耳欲聋的吼声,脸色霎时变了。 红漪见那白猿王吼叫着,向邋遢老头追了过来,忙喊道:“干爹快逃,它要过来了!” 邋遢老头何尝不知,只是他毕竟是个人,即便轻功再好,也快不过这只大猿,好在他一被白猿王发现,就立刻开逃,当那只白猿王起身时,他已逃远了。 白猿王眼见这个渺小的人类又来挑衅自己,怒火从生,顺手抓了一块大石,猛地向邋遢老头扔了过去! 那白猿王的手掌比人还大,它抓住的石头又岂会小了?况且这只大猿的力量何止千万斤,这一块飞石掷来,却比那攻城车抛出飞石的威力还要大上数倍,若是砸到人身上,断无活命的可能。 邋遢老头与白猿交手不下千百次,对它的攻击手段了如指掌,眼见他投石过来,忙向一旁闪躲。 那白猿早知这渺小的人类身法灵活,在抛出一块大石后,又接连抛了十数块。 邋遢老头在地面上左右横移,忽快忽慢,将那些大石尽数躲了过去。 那白猿王见屡打不中,心下越发恼火,一拳打在旁边石地上,登时将整块大石砸成了碎片,它随手抓了一大把,猛地向邋遢老头扔了过来。 这些碎石在白猿王手里是小,可那是相对而言,若与人身比较,大的足有半个成人那么大,小的也有头颅大小。这么一大片石头铺天盖的飞来,其阴影已将邋遢老头完全覆盖! 第八百七十七章 白猿王(二) 红漪见漫天飞石向邋遢老头打来,忙喊道:“干爹,小心上面!” 邋遢老头只看地上阴影也猜到了上面有什么,眼见地上阴影越来越大,他骤然纵起,空中回身,唰唰唰数剑,将面前的飞石尽数斩开,飞石擦身而过,嘭嘭嘭接连砸在了地上,登时尘土大起! 云天行和红漪见邋遢老头被尘土笼罩,不知吉凶,都赶过来救,刚到尘土边缘,忽见邋遢老头灰头土脸的冲了出来。 那白猿王扔完一把飞石,又接连扔了几次,直到手边没了碎石,这才停止。 云天行和红漪迎上邋遢老头,却见漫天飞石向他们坠落下来,云天行挺身上前,舞开长剑,将身前飞石尽数斩开,叫道:“快走!” 红漪在前,邋遢老头和云天行断后,三人退到了崖壁缝隙里,漫天飞石如落雨般砸到了崖壁上,咚咚的响个不停,只有几块个头小的石头砸进了缝隙里,却也被弯曲的崖壁挡掉了。 三人躲在缝隙之内,只觉两边崖壁震颤,头顶还有碎石滚落,三人只得往来路退走,才走了一会,缝隙内吼声大起,还吹起了一阵急风,风中夹带着一股腥臭气,原来却是那白猿王朝缝隙里吼叫。 那白猿王的吼声本就震耳欲聋,在缝隙里效果更为显着,邋遢老头向两人示意捂住耳朵,可云天行一手拄拐,要捂也只能捂一个耳朵,那有什么效果? 出了崖壁缝隙,云天行扔了拐杖,一屁股蹲在地上,不肯起来了。 邋遢老头笑道:“臭小子,我跟你说这里有个怪物,你还不信,怎么,这会儿又吓得站不住脚了?” 虽然白猿王的吼声停了,但云天行的耳朵里仍在嗡嗡作响,邋遢老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到,过了好一会,嗡鸣声才渐渐消散。 红漪见云天行稍稍回了些神,才道:“好些了吗?” “不碍事了。”云天行说道,“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庞大的动物,真是开了眼界了,还好它在山崖那边,不然我们可就惨啦。” 邋遢老头道:“就算它在这边,也碍不到我们过活,这里这么大,总有它找不到的地方。” 红漪道:“干爹,好端端的你干嘛去惹它,要是有个闪失,哪里还有命在?” 邋遢老头坐下来,叹息道:“也不是老头子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只是我有样东西被这怪物给抢去了,我总得夺回来才是。” “东西?”红漪奇道,“什么东西?” 邋遢老头道:“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铜人。” 红漪道:“一个铜人有什么重要,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它那里抢东西,要我说,还是算了吧,铜人没了,咱们再铸一个就是,犯不着为了一个铜人把命也搭上。” 邋遢老头道:“为了雕这个铜人,我可是废了好些年的功夫,眼看就要完工了,却被这怪物给抢走了,要不把这铜人抢回来,我咽不下这口气。” 云天行道:“那白猿王又不是人类,干嘛抢你的铜人,再说,它个头那么个,一个巴掌大小的铜人它哪会看在眼里?前辈,你不会又在想着法子捉弄我们吧?” 邋遢老头瞪了他一眼,叫道:“我在你眼里就只是这种形象吗?” 云天行垂下头,小声嘟囔道:“可不就是嘛。” 红漪道:“干爹,天行说得对,那白猿王在山崖的那一边,你又住在这一边,你的铜人是怎么到它手上的,这可怪咧。” 邋遢老头叹了口气,道:“这里面还有一段曲折,你们坐下,且听我慢慢道来。我刚从崖上摔下来的时候,并不知道这里有条缝隙可以通到山崖那边,是后来我经过这附近,隐隐听到了一阵吼声,我循着吼声找到了这条缝隙,又大着胆子穿了过去。当时我并不知道山崖那边有只巨猿,我过了缝隙,正撞见一头野猪,当时我正饿着肚子,就顺手把那只野猪宰了,架在火上烤,我就坐在火堆旁雕铜人。”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前面我已经说过了,起先我跟你们一样,也把那只巨猿当成了一座雪山,直到它动起来,又向我奔跑过来,我感觉到整个大地都在震颤,就连天空仿佛都要塌陷一样,这时我才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我落荒而逃,一直逃回到了沙滩上,当我去口袋里找铜人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并没有把它出来了,而是在慌忙逃跑的时候,把它遗落在了火堆旁。” 说到这里,邋遢老头神色落寞,愣愣地盯着光秃秃的地面,继续说道:“我又穿过崖壁缝隙,回到了那里,可铜人却不见了,我烤的野猪也不见了,火堆也剩下了一点炭灰。我努力回想之前的事,这才想起来,那巨猿当时一把抓了下来,然后把手里的东西都丢进了口中,当然,它想吃的或许只是野猪,但我的铜人也在那时受到了牵连,被它一并丢进了嘴里。” 云天行很是同情邋遢老头,用尽可能柔和的语调安慰道:“前辈,既然都吃掉了,那自然是要不回来了,你又何必跟它较劲呢?” 邋遢老头的脸色突然涨红,叫道:“若真被它吃掉,老头子我也就死心了,可当我去翻它粪便的时候,却发现我那铜人正卡在了它的牙缝里,被日光一照,还闪光呢!他奶奶的,简直要气死个人!” 云天行不厚道的笑了,道:“怪不得前辈要跳到他脸上去,原来是要去给它剔牙呀。” 邋遢老头见云天行咧着嘴在笑,目光骤然寒冷,抬手便是一记肘锤,将云天行锤翻在地,叫道:“臭小子,亏你还笑得出来,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啦!” 云天行疼得在地上打滚,红漪忙过来帮他按摩,叫道:“干爹,你又打他!” 邋遢老头气呼呼的叫道:“这臭小子就是欠揍,老天爷这样玩弄我,他还笑得出来,一点良心都没有!我打他都是轻的,再敢笑我,我让他变猿粪!” 第八百七十八章 失剑复得 云天行被邋遢老头一记肘锤锤倒,在地上痛得打滚,叫道:“前辈,你下手也太狠了,要不是我身子骨强健,早被你这一下就给锤死了!” 邋遢老头含笑道:“你还笑不笑了?” 云天行委屈道:“天底下哪条律令不许人笑了?我想笑就笑了,你干嘛打我!难道在你面前就不许人笑了吗?这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邋遢老头指点着云天行,向红漪道:“闺女,你瞧,这臭小子就是嘴硬,我被老天爷这样玩弄,他这么聪明,不帮我想个法子夺回铜人便罢,还在一旁笑我,这也太不厚道了吧!昨晚我刚把功法传给了他,他就这样对我,可令人寒心呢。” 红漪将云天行扶起,道:“干爹,你说想要打造一柄绝世好剑,该不会是想杀掉这只巨猿吧?” 邋遢老头道:“这家伙警惕得很,即便是睡着了,我一碰到它,也会立刻惊醒,若不杀掉他,我这铜人怕是甭想再取出来了。” 红漪道:“难道要杀它还非得要绝世好剑?你手里这把剑就不行?” 邋遢老头道:“这家伙皮糙肉厚,可比石头硬多了,我手里这把剑能劈开石头,却连它的皮肉都砍不破,如何能杀掉它?不行的,不行的,只能用好剑才行。” 云天行道:“如果我的剑还在的话,定可以刺破它的皮肉,只是,这只巨猿能长得这般庞大,多半是汇聚天地灵气所生,若是杀掉,未免太过可惜。” 邋遢老头叹道:“老头子我何尝想杀它,只是那铜人对我十分重要,既然我知道了它的所在,就非要取回来不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臭小子,你说你的剑能刺破它的皮肉,不会又是在吹牛皮吧?” 云天行道:“前辈若是不信,大可把我的剑找来试上一试,看看到底能不能刺破它的皮肉,不过,能不能找到,就要看前辈有没有这个缘分了。” 红漪道:在你还没醒的时候,我就把你的剑可能掉落的地方都找过了,可什么都没有找到,就算现在再去找,恐怕也是一样的结果。” 邋遢老头突然跳了起来,叫道:“你那把剑是不是在你们摔下来之前掉下来的?” 红漪道:“是呀,怎么了?” 邋遢老头哈哈大笑了一阵,道:“那日我看到了一道剑光从天而降,直没入了沙滩里,之后不久,你们两个就掉下来了,哈哈,这可不就是我的缘分嘛!” 云天行也从地上跳了起来,拉住邋遢老头的手,笑道:“前辈,你不是在逗我开心吧?” “当然不是!”邋遢老头一挥手,“跟我来!”话音未落,人已如鹞子般拔地而起,蹿了出去。 云天行和红漪忙跟了上去。 三人回到沙滩上,邋遢老头拿剑在沙滩上划了一个大圈圈,说道:“具体的位置我记不准了,不过,应该就是在这个范围内没错。我们把沙子挖开,自然能找到它。” 三人奋力挖沙,终于,在第二天下午,将掉落崖下的太阿剑从黄沙下挖了出来。 云天行抱剑喜极而泣,道:“前辈,你早知道我的剑埋在这里,为何不早点告诉我,害我白白挂心了这么久。” 邋遢老头道:“掉在这里的兵器多了,我哪知道这是一柄好剑。我刚下来那会,掉什么下来我都捡,后来捡得烦了,再说,也没有可用的东西,就不再理会了。你说这剑能刺破那怪物的皮肉,倒是先拿来我瞧瞧。” 云天行失剑复得,抱着不肯松手,就连吃饭睡觉都不肯松开,直到第三天,邋遢老头才真正摸到了这柄剑。 “好剑,果然是好剑!” 邋遢老头手抚太阿剑,深情甚是激动。 他本人就是一名铸剑师,对剑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如今手捧此剑在手,即便不问名堂来由,也知道此剑绝非凡品,至少他造不出这样的剑。 邋遢老头看得爱不释手,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没能从剑上移开过眼睛,以至于两个鼻孔里都塞满了鱼肉,只能用嘴来呼吸。 云天行怕他一时心血来潮,真拿着太阿剑去把那白猿王杀了,便把剑要了回来,道:“前辈,要拿这剑伤到白猿王,或许不是难事,可那怪物长到这般大,不知经历了几百甚至上千年,若被我们一朝杀了,未免可惜,我们还是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邋遢老头瞅着太阿剑,有些不大乐意,道:“要想你想吧,老头子我可想不出法子来了,不然,也不会想着造出一把绝世好剑去杀了它。” 云天行道:“前辈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再想想办法,或许有法子不冒险就能将铜人拿回来也说不定。” 邋遢老头道:“你小子要是真有这能耐,老头子我才真的服了你。不过,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能想的法子我都想过了,也用过了,根本没用,除了杀鸡取卵,别无他法。” 红漪道:“干爹,你就叫他想一想嘛,他主意多,兴许真能不动刀剑就能将铜人夺回来。” 邋遢老头道:“既然我闺女都相信你,那你就试一试吧,不过咱丑话说在前头,我只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如果你不能在这两个月的时间内将我的铜人拿回来,那老头子我没得选,只能借你的剑,去把那怪物杀了,到时候你可别推三阻四的,不肯借剑。” 云天行没应声,只点了点头。他打心底里不想杀死那只巨猿,如果两个月的时间内拿不回铜人,他再想法子阻止邋遢老头就是,总不能叫他因为一个铜人,就把这只活了几百甚至上千年的巨猿给杀了。 在两人还没摔下悬崖时,邋遢老头无聊至极,每天不是雕刻就是铸剑,一连持续了好些年,可总造不出一把像样的剑,这让他很是沮丧。 自从见了太阿剑,邋遢老头心里就热乎乎的,总想着哪一天,自己也能锻造出一把好剑,流传千万世。 自此以后,邋遢老头一改往日颓废习性,除了日常雕刻外,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铸剑上,这让云天行和红漪很不适应,因为他们经常被打铁声叫醒,不论是早上还是半夜。 邋遢老头一个人待惯了,本就不怎么在意白天黑夜,想起来了就过去敲两锤,累了就回来睡觉,他倒是自在,只是苦了这对孤男寡女了。 第八百七十九章 知觉 这一日,两人又早早地被打铁声叫醒了,吃过早饭,径往白猿王那里去了。 云天行答应邋遢老头要在两个月内帮他取回铜人,可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他却毫无头绪。 有几次他想趁白猿王睡着的时候,偷偷摸过去,将铜人从它牙缝里剔出来,奈何刚跳到它身上,白猿王就醒了,云天行只能飞身逃走,好在他武功不错,一直没有被白猿王打到。 两人穿过崖壁缝隙,又来到了白猿王的所在地,远远便看到了那座“雪山”,高大巍峨。 云天行腰上挂着太阿剑,拄着拐杖向那座“雪山”走去,红漪突然追上来,拉住他,道:“还是别去了吧,干爹都试过了千百次了,也没能成功,你的腿还没好,要是再有个什么闪失,可叫我怎么办呢?” 云天行笑道:“担心我呀?” 红漪点了点头,脸颊已泛起了红晕。 云天行道:“就算夺不回铜人,我也有自保的把握,何况我的剑已经找到了,不论它扔什么,都休想再伤到我,你不用替我担心的。” 红漪道:“那我跟你一起过去,两个人总比一个人的机会大一些。” 云天行道:“不论去几个人,只要一碰到它,它就会醒,人多了反而更危险,你还是继续留在这里接应我吧。” 红漪知道他不想让自己犯险,又不好硬要跟去,只得点了点头,道:“凡事莫强求,保命要紧,知道吗?” 云天行道:“遵命!” 红漪扑哧一笑,道:“你要是真的遵命,就该听我的话,别再去了。” 云天行摇头道:“我若不去,前辈就得来杀它,他知道我一定不会借剑给他,所以每天都在赶着造剑,我得赶在他造出一把好剑之前,将他的铜人夺回来。” 红漪道:“你别去了,我回去再跟干爹说说,叫他别要这个铜人了就是,何必为了一个铜人犯险?” 云天行道:“前辈性子倔强,哪有那么容易说得通,况且这个铜人对他应该很重要,不然他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夺了。红漪,你不用替我担心,我不会有事的。”说完,便向那座雪山走去。 白猿王坐在那里,似是睡着了,云天行如往常一般,拽着它雪白的毛发跳到了它的肩上,正想更进一步,忽然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拍了过来。 云天行知道白猿王已醒,自己已经暴露,再不走,便有杀身之祸,忙拽着它的毛发跳了下来,飞身而逃。 那白猿王颇有灵智,见这一老一瘸也不知为啥,天天来跟自己为难,十分恼火,直起身来,抓了一块大石头,向云天行扔了过去! 云天行手持太阿,倒也不惧,一道剑光闪过,便将那块大石斜劈成了两半。两半石头从身体两边飞过,砸在地下,暴起一片尘土。 云天行正想收剑,全速飞逃,忽听那白猿王一声暴吼,竟从地上拔出一棵两人环抱的大树,猛地向他扔了过来! 云天行大惊,忙向一旁闪躲,但那大树来势极快,他哪里躲得开?只将将躲过了大树主干,仍被细枝扫中,给抽飞了出去,远远摔在地上,连拐杖也断了。 红漪惊叫一声,飞身赶来救援。 云天行虽有罡气护体,但这一撞的力道实在不小,他只觉体内一阵气血翻涌,嘴角已流下了一道血线。 不过,他现在可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因为那白猿王又拔了一棵大树出来,正要扔,云天行忙从地上爬起来,大喊道:“住手,我有话要说!” 那白猿王竟然真的停住了。 云天行又惊又喜,暗想:“难道这家伙还能听懂人语不成?若真是这样,倒省去了不少麻烦。”向那白猿喊道:“猿兄,在下此来并无恶意,只因为你的牙缝里卡了一个铜人,在下只想帮你取出来,仅此而已。你,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 那白猿王举着大树,俯下身子,吼了一声。 云天行挠了挠头发,嘟囔道:“这是听懂了还是没有啊?” 下一刻他才知道,大概是没有听懂,不然这棵大树也不会向他飞过来了。 “哎呦!” 云天行都快哭出来了,如今没了拐杖,他只能单腿跳着走,如果躲得过去? 这时,红漪已赶了过来,抖出红鞭,卷住云天行的腰,猛地一拉,将他从大树阴影下拉了出来。 “轰——” 大树砸了地上,又掀起了一大片尘土! 两人灰头土脸的从尘雾中蹿出来,只见天上又飞来了几块大石,云天行不及多想,单腿跳起,唰唰唰几剑劈出,将打来的石头尽数斩开,两人也趁机逃进了崖壁缝隙。 一路没有停脚,直到出了崖壁缝隙,两人才敢坐下来喘口气。 红漪替他擦去嘴角血迹,道:“叫你不要去,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前伤没好利索,又添了新伤,这可怎么办呢。” 云天行道:“这点伤不碍事的,只是一时没换过气,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你不用担心。” 红漪道:“还说没事,脸都肿了,你别动,我给你揉揉。” 云天行道:“脸上没事,只是树枝刮了一下,你帮我揉揉左腿吧,又麻又痒的,也不知是怎么了。” 红漪一愣,道:“你左腿不是没有只觉吗,怎么,现在有感觉了?” 云天行一怔,笑道:“刚才被树枝打了一下,就开始有感觉了,只是被那家伙逼得太急,没想到这一茬,哈哈,看来前辈的法子起效了。” 红漪忙将他左脚的草鞋褪下来,道:“你试试看脚趾能不能动了?” 云天行试了试,只有一个大拇指能动,不过这已是一个极好的开始了,毕竟邋遢老头曾说过,至少要几个月才能渐渐恢复知觉,如今他只用了一个多月,已远远超出了预期。 红漪为他这条左腿,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如今他左腿恢复了知觉,已欣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了,一下子扑到了云天行的怀里,笑道:“天行,怎么办,我太高兴了!” 云天行笑道:“我也高兴啊,终于不用再做瘸子啦!” 第八百八十章 羞怯 却说云天行的左腿恢复了知觉,红漪扑到了他的怀里,等两人的高兴劲稍稍减退,云天行才意识到,两人这动作似乎过于亲昵了,想推开红漪,她却不肯起开。 云天行又不好硬推开她,道:“红漪,你先起来,我快喘不过气了。” 红漪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正幸福着呢,哪肯起来?口里说道:“就不起来。” 云天行无奈笑了笑,想起身将她放下来,左腿在地上一撑,一股钻心的疼痛突然从左腿蔓延上来,云天行痛叫一声,仰面跌在地上。 红漪也吓了一跳,可当她回过神来,却发现两人的嘴唇已碰在一起。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突然凝固了。 云天行有些慌乱,红漪的脸也红了,短暂的对视过后,红漪起身跑开了。 云天行仍躺在那里,呆了好半晌才重新坐起来,眼睛直直盯着红漪消失的地方。 他的左腿虽然已经恢复了知觉,但距离重新走路,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他不得不再找一根拐杖来辅助行走。 他一瘸一拐的来到了沙滩上,见邋遢老头正在打铁,红漪则坐在一旁石头上跟他说话。 他向两人招了招手,走了过去。 红漪见他过来,脸上一阵发热,道:“我去做饭。”忙起身走开了。 云天行挠了挠头,也好不自在。 邋遢老头拄着大锤,拿俩眼瞅着云天行,道:“臭小子,你把我闺女怎么了?从刚才回来到现在,她的脸都快红透了,以前也没见她这样。你老实说,是不是对她做什么了?” 被他这样问,云天行很是难为情,支支吾吾道:“我哪有啊,刚才是去找那白猿王打架了,这不刚回来吗。” 邋遢老头笑道:“我看你们两个有古怪,一说到对方就支支吾吾,目光躲闪,没事才怪!” 云天行道:“真没什么。” 邋遢老头拿肩膀撞了云天行一下,笑道:“臭小子,你们也不用觉得害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你们两个一起被困在这个地方,这都是天意,早晚是要结为夫妻的。要我说,你也别拎着过去的事不放了,挑个好日子,先把亲事办了吧,也好叫我这老头子下去一桩心事。” 邋遢老头见云天行低着头不说话,笑了笑,又道:“小子,你看我这岁数,还能活几年,指不定哪天就崩了,要是你们两个还这样过,我死都不会瞑目,到时候化成厉鬼,多半还会来找你们的麻烦,这样一来,以前我那些鬼把戏可都要变真的了。你怕不怕?” 云天行抬头瞧了邋遢老头一眼,道:“前辈,你别吓我,这世上哪有那些东西。” 邋遢老头道:“你怎么知道没有?你没见到那巨猿之前,不也不相信有它存在吗?小子,我告诉你,这世上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并不代表它没有。听我老人家一句劝吧,总不会害了你。” 云天行嘟囔了几句,见邋遢老头忽然抬起手来,还当要动手打他,忙拄着拐跑了。 邋遢老头笑道:“臭小子,我挠痒痒,你跑什么?” 云天行本想回茅屋去练功,见红漪抱膝坐在火堆旁发愣,悄悄走到她身后,突然大喊了一声。 红漪正在想刚才的事,全没注意到他过来,被这喊声吓了一跳,回身见是他,拍了拍胸脯,道:“你要吓死我吗?” 云天行在她身旁坐下,道:“不是说要做饭吗,为什么在这里发呆?” 红漪想起刚才的事,脸上红红的,不敢正眼看他,道:“我哪有发呆。”跟着只向火堆一指,“我就是在做饭啊,你看,这火上不是烤着鱼吗。” “哦。”云天行点了点头,“原来这上面烤的是鱼啊,你不说我还以为是烤焦炭呢。” 红漪向火上烤的鱼一看,见那鱼早被烤成焦炭了,哎呦一声,忙将那穿鱼的细棍拿下来,扔在地上。 云天行笑道:“糊味都飞到天上去了,红漪,你跟这鱼有仇吗?” 红漪红着脸,道:“都赖你。” 云天行笑道:“好,好,好,都赖我,我应该晚来一会,等这条鱼被你烤得灰飞烟灭,我再过来,这样你就不会为难了。” 红漪扁着嘴道:“你还笑。” 云天行笑道:“我当然要笑,我还以为我后半世都要做个瘸子,想不到上天眷顾,又叫我的左腿恢复了知觉。我能感觉得到,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重新走路了,有这样的好事发生,我就算不想要,也是不行的。” 红漪听他说起左腿,跟着想起了刚才的事,脸上又是一阵火热。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觉得怎样。自从刚才那件事发生后,她的心态突然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好似变成了一个扭捏的大姑娘,一看到心上人心脏就砰砰乱跳,甚至不敢跟他对视。这可不是她以往的风格。 云天行见她坐下来,却背对着自己,道:“红漪,你哪里不舒服吗?” 红漪道:“没有。” 云天行绕到她身前,蹲下来看着她,见她满脸通红,忙用手背在她额头上试了一下,道:“不热呀,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吗?” 红漪不敢看他,只坐在那,低着头捏手指。 云天行想到了刚才的事,但红漪在他心里不是这么羞怯的人,就算两人不小心那样了,也不会因为羞怯不敢与自己对视。 这时,邋遢老头在远处喊道:“闺女,你说中午要烤鱼吃,老头子我抡了一上午大锤,早就饿了,你可要多给我烤几条。” 红漪一听这话,猛地站了起来,道:“糟了,烤鱼,烤鱼……” 邋遢老头走到火堆旁,见鱼都还在竹篓里,只在地上有一条烤到焦黑的鱼,道:“还没开始烤吗?”又见红漪垂头站着,满脸通红,手指捏来捏去,一副小女儿情态,已然明白了些什么,不禁笑道,“得,这鱼是吃不上了,老头子我啃树皮去了,你们俩继续。” 红漪一跺脚,叫道:“干爹,你别走。” 邋遢老头笑道:“我不走在这看你俩打情骂俏呀?” 红漪红着脸道:“我们哪有!” 邋遢老头道:“没有你脸红什么?” 红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第八百八十一章 期限 邋遢老头见红漪面颊羞红,已隐约猜到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就更不想留在这里掺和了,可红漪却非要他留下来,他又不好违逆闺女的意思,只得坐下来。 邋遢老头一边烤鱼,一边说道:“我闺女说你左腿有知觉了,臭小子,你很让我意外啊!我寻思着,就算你每日修炼,往少了说也得花上几个月的工夫才行,运气不好了,甚至要几年,你竟然只用了一个多月,可叫我老头子我开了眼啦。” 云天行道:“我是按照前辈教习的方法修炼,这才能在短时间内恢复知觉,说到底,还是前辈的功法厉害。” 邋遢老头摆了摆手,道:“你少往我脸上贴金,我教你的东西我心里有数,以你那样的伤势,只按我教你的法子修炼,绝不可能在一个多月内恢复知觉,你一定还学过类似的法门,是不是?” 云天行心想:“笑前辈曾教过我开脉的法子,与前辈传授的功法颇有相似之处。前辈传我的功法明显有缺,而且残缺的地方不止一处,如果用笑前辈教我的东西来弥补残缺,虽不能完全吻合,至少要比之前顺畅不少,所以修炼起来才会事半功倍,能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恢复知觉,也都仰仗于此。” 云天行想到了这些,却不便说出来,挠了挠头,装傻充愣道:“前辈,我就是按照你教我的法子修炼的,除此之外,没用过别的法子。” 邋遢老头明显不信,哼了一声,道:“人不大,警惕性倒是不小,我又没有逼你非要说出来,何必瞒我。” 云天行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他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警惕性够高。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存着好心的,提防着点,总不会错的。 红漪把烤好的第一条鱼送到邋遢老头面前,笑道:“干爹,第一条鱼给你吃。” 邋遢老头笑着接过来,刚要下嘴,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将鱼送到了云天行面前,道:“小子,今天是你左腿恢复知觉的第一天,老头子我觉得这是一件大喜事,值得庆祝一下,来,这条鱼你先吃。” 云天行也不客气,道了谢,接过鱼来就吃。 邋遢老头摩挲着下巴,一边看着云天行吃鱼,一边嘟囔道:“这小子吃得这么香,这鱼定是烤熟了的,嗯,应该也没有烤焦,早知道这样,就不给他了,倒是有些鲁莽了。” 红漪听了这话,佯怒道:“干爹,你什么意思?是嫌我手艺不好吗?” 邋遢老头一愣,忙陪笑道:“闺女,你多心啦,干爹怎会嫌你手艺不好,快别多想啦。” 红漪嘟嘴道:“你明明就是。” “真没有。”邋遢老头没羞没臊的夸道,“我闺女的手艺天下无双,但凡是我闺女手底下做出来的菜,那都是天下第一香,连皇宫里的御厨都比不上,我馋都馋不及,哪还有嫌弃的道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红漪笑着向地上那条烤得乌黑的鱼一指,“干爹要是真心夸我手艺,就把这条鱼吃下去,如若不然,那就是故意哄我开心,哼,要是这样,我再也不给你做饭吃了。” 邋遢老头向地上那条鱼不鱼炭不炭的东西看了一眼,苦笑道:“闺女,你这不是难为我老人家吗,这鱼都这样惨了,你还叫我吃它,这也太残忍了,老头子我不忍心呐。” 红漪道:“那干爹就是嫌我手艺不好喽?” 邋遢老头苦笑一阵,凑到云天行身旁,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道:“臭小子,你媳妇难为我,你快帮我说道说道。” 云天行打趣道:“前辈,你自己管不好闺女,怎么反倒要我来帮忙,以前打我的时候可有想到今天?” “你小子还记仇啊。”邋遢老头一阵无语。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已到了两月期限,邋遢老头来问云天行借剑,云天行死活不给,邋遢老头虽然早有预料,但见云天行出尔反尔而且理直气壮,他很是生气,想狠狠揍他一顿,但有红漪在旁,又不好下手,随口骂了几句,便不了了之了。 云天行虽然没把剑借给邋遢老头,但他能感觉得出来,邋遢老头并未死心,因为他铸剑更加勤奋了,有时候整个晚上不睡觉,都在那里抡锤锻造,摆明了是要亲手锻造出一把好剑,杀掉白猿王,取回铜人。 云天行不由替那白猿王担心了起来。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三个多月,云天行的左腿已恢复如初,这是最让他高兴的一件事。而最让他忧心的一件事,莫过于邋遢老头与白猿王之间的恩怨了。 在这段时间里,邋遢老头不止一次来向他借剑,但他一直没给,邋遢老头很是不乐,但有红漪在,他又不好硬抢,所以,一次次满怀期待而来,又一次次空手失望而去。 云天行虽然没把太阿剑借给邋遢老头,但他经常与邋遢老头联手去对付白猿王,当然,并不是去杀它,只是去夺铜人。 即便两人联手,想从白猿王的牙缝里取回铜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两人联手试了不下百余次,均未能成功。 大多数时候,红漪也会跟着一起去,但两人都不让她靠近白猿王,只让她在崖壁缝隙那里接应。 红漪知道两人都是为了她好,可看着两人在白猿王手下连连遇险,她的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这种不安的滋味,可实在不好受。 终于,红漪把两人饿了三天,两人终于一致答应让她也出手帮忙了。 其实,两人联手了这么多次,已经十分熟络了,还有几次已经摸到了铜人,只是摸到归摸到,要想从白猿王的牙缝里将铜人完好无损的取出来,实在并不容易,因为每一次撬动,都有可能将铜人撬到白猿王的嘴里去,这样一来,事情会变得更麻烦,所以两人在与白猿王交手的过程中,也不断在探寻更稳妥的法子。 红漪的加入,无疑会让他们取回铜人的可能性更大了一分,毕竟多了一个人吸引白猿王的注意力,到它嘴边去取铜人的人就会拥有相对更多时间。 第八百八十二章 异类 这一天早上,三人吃过早饭,带好兵器径往后山去了。 除了太阿剑外,云天行还带了另外一把剑。在与白猿王交手的过程中,他学会了左手剑,毕竟有些时候用双手剑来对付爱扔东西的白猿王,无疑会轻松不少。 三人经过大墓那里时,正巧看见红眼乌鸦站在墓碑上。 红眼乌鸦也看到了他们,双翅一振,已飞到了云天行的肩上,叫道:“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 云天行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道:“烂鸟,这些天不见你,你去哪里了?” 红眼乌鸦叫道:“生娃,生娃。” 红漪佯怒道:“哪里来的臭乌鸦,大清早的聒噪,再乱叫把你活埋了。” 红眼乌鸦跳到红漪头上,叫道:“活埋,活埋。” 红漪笑着伸手去打它,红眼乌鸦忙飞起来躲,见红漪放下手,又落到她头上,叫道:“生娃,生娃。” 红漪哭笑不得,向云天行道:“好好的一只鸟,看都叫你教成什么了?” 云天行左手按剑,笑而不语。 邋遢老头自始至终都不待见这只红眼乌鸦,听它落在红漪头上叫生娃,心底竟莫名生出不少好感,笑道:“生娃好,生娃好,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头一回从畜生的话里听出了几分道理。” 云天行怕烂鸟乱吐唾沫,忙把它从红漪头上拿下来,放在自己肩上,道:“前辈,你不是不逼迫我们生娃了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邋遢老头摩挲着下巴,道:“我仔细想过,虽说生了娃,会有独孤终老的可能,但你们多生几个,叫他们兄弟姐妹有个伴,不就不用担心会他们会孤独了吗?” 云天行叹息道:“这对我们而言,也许是一件好事,但对那些孩子而言,未免太过残忍,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 邋遢老头道:“这里是断肠崖底,又不是地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绝望。起初我也觉得自己会孤独一生,这不上天又把你们两个弄来了吗?等孩子长大了,兴许上天会再弄几个有缘人过来,让他们子子孙孙繁衍下去,到时候这里就成了一片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跟外面相比,可不知好了多少倍。” 云天行笑道:“我总不能把子女的未来寄希望于老天的垂青吧?万一老天事务繁忙,忘了还有这么个地方,那不就悲哀了?” 邋遢老头笑着点了点头,道:“有理,有理。生不生娃的事,你们自己定,老头子我可管不着,不过,你们俩的亲事,老头子我可急得很呐。好不容易有了个闺女,临死的时候,还看不到她嫁人,老头子我怎么合得上眼?” 这时,旁边一只黄毛猴子从树上倒挂下来,扔出一个果子,向云天行砸来。 云天行眼疾手快,拔剑连挥数次,那果子竟在空中被劈成了一十六份,云天行平伸长剑,将削好的果子一一用剑接住,横在邋遢老头和红漪面前,笑道:“猴儿送来的,尝尝。” 邋遢老头拿了一块丢进嘴里,笑道:“自打你小子的左腿恢复以后,武功又提升了一大截,连剑法都变得这样精妙,现在恐怕连老头子我也不是你的对手啦。” 云天行道:“前辈过奖了。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是前辈的对手。别的且不说,前辈在那白猿王手底下飘然自若,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至少,我是没有前辈那样的本事。” 邋遢老头吃着果子笑道:“你小子也甭夸我,我就是跟这怪物斗得久了,比你多一点经验,没什么值得吹捧的。倒是你小子,被那白猿王一脚踹到崖壁上,竟然只吐了一口血,老头子我就那么纳闷了,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抗打吗?那一脚要是踹到老头子我身上,我这一身老骨头,可就得散架啦。” 云天行笑了笑,见离缝隙不远了,将红眼乌鸦拿在手里,送空中一送,道:“烂鸟,今天没时间陪你玩,等我们把铜人取回来,你再来找我吧。” 那红眼乌鸦在空中飞了一圈,又落回到了云天行肩上,叫道:“一起玩,一起玩。” 云天行笑道:“这家伙居然还能答话,莫非真的成精了?” 邋遢老头道:“这只红眼乌鸦有些奇怪,自我从崖上摔下来的时候,它就是这副模样,如今多少年过去了,它一点都没变样。按理来说,就算是一般的变异乌鸦,过了这些年,也总得有些变化才是,毕竟岁月是公平的,不论是人,还是畜生,总会变老,可这个家伙居然还保持着多年以前的模样,简直就是个异类。” 云天行又把红眼乌鸦往空中一送,道:“烂鸟,你不能跟我们去,万一被那白猿王砸到,你可就变成乌鸦饼啦,还是留在这里等我吧。” 那红眼乌鸦又飞了下来,叫道:“烂鸟,一起玩,一起玩。” 邋遢老头道:“这家伙不同于一般的变异乌鸦,应该没那么容易死,要不就把它带上吧。” 云天行又抛了几次,那红眼乌鸦仍是飞回来,云天行无可奈何,只得把它带上。 一行人穿过崖壁缝隙,云天行把红眼乌鸦放在一块石头上,道:“烂鸟,你在这里等我们,我们去跟白猿王打上一架,过会儿就回来。” 红眼乌鸦叫道:“小白,小白。” 云天行笑道:“它可不是小白,它是大白。” 红眼乌鸦仍是小白小白的叫。 三人见那白猿王仍如往常那般坐着不动,正是下手的好时机,便悄悄向它靠拢过去。 到了白猿王身下不远,邋遢老头打了几个手势,意思是让云天行和红漪在下面吸引白猿王的注意,他去上面负责剔取铜人。 三人在来路上已经布置好了计划,两人自然能看懂他的手势,各自点头表示赞同。 邋遢老头也点了点头,纵身跃起,抓着白猿王背上的毛发,飞身掠上了它的肩膀,微微一停,喘了口气,又跳到了它的鼻子上,这时,白猿王的眼睛便猛地睁开了! 第八百八十三章 得手 话说邋遢老头刚跳到白猿王的鼻子上,它那双灯笼般的眼睛便如往常一样睁开了,邋遢老头立刻翻到了它的脑袋上。 那白猿王抬手向邋遢老头抓去,一连抓了几次,都抓了个空,邋遢老头并没有从它身上下来,仍在它肩上头上跳来跳去。 云天行奔到白猿王脚边,拿普通铁剑向它脚背上砍了几剑,一面砍,一面大喊大叫。 铁剑虽然砍不伤白猿王,但砍在它身上的力道足以吸引它的注意力。 那白猿王抓人的动作一缓,发现脚下还有两个人类,张口吼了一声,一拳锤了下来! 邋遢老头站在白猿王的头顶喊道:“快躲!” 云天行和红漪早已做好了闪躲的准备,见大拳笼罩下来,分向两边掠开! “轰——” 白猿王一拳砸在地上,登时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尘土如波浪般蔓延开去,好在两人身法够快,连尘土都没有沾到身上。 两人跑到远处又大喊大叫起来,那白猿王见这两个人类还活着,眼球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觉得这个拿双剑的家伙格外烦人,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热气,身子往前一倾,一条手臂拄在地上,另一条右臂又向云天行砸了下来。 云天行哈哈一笑,飞身掠开,轰的一声,又砸了个空。 红漪趁机跑到白猿王身后,拿鞭子在它后腿上狠狠抽打,见那白猿王扭过身来,忙飞身开跑。 那白猿王已被惹急了,怒吼一声,随手抓了一块大石,猛地向红漪扔了过去! 云天行飞身抢到红漪身前,双剑交叉,唰唰两剑斩出,那块大石瞬间被剑光一分为四,中间俨然是一个透明的十字。 邋遢老头见两人将白猿王吸引住了,又从它头上跃下,在它鼻头上一搭,抓着它的毛发,藏到了它的下巴底下。 那白猿王虽然看到有东西从头上落下来,但当它滚下眼球来看时,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云天行见白猿王停止攻击,眼珠不住滚动,分明是在找邋遢老头,忙跑到了它脚下,向它脚背砍了几剑,又开始大喊大叫。 红漪也拿鞭子不住抽打白猿王,相较云天行,红漪一身红色衣裳,格外惹眼,那白猿王一低头,便看见了她,怒吼一声,再也不顾得邋遢老头,从地上拔了一棵树,拽着树冠,便向红漪砸了下来。 红漪一见它弯腰去拔树,就已经开始逃了,等那棵树砸下来,红漪早已逃出了白猿王的攻击范围。 那白猿王见这红色小人逃远了,但脚下还时不时有痛感,下意识踢了一脚,云天行正在他脚边乱砍,被这一脚踢了个正着,登时飞了出去。 云天行本来站在白猿王脚边,白猿王并没有看到他,直到他被踢出来,白猿王才注意到他,鼻孔中喷出两团热气,猛地抡起手中大树,便向云天行的砸了过去。 云天行身在空中,根本无法躲避,好在他被踢向了红漪那里,红漪也发现了云天行处境危急,忙纵身跃起,一鞭甩出,正缠住了云天行的腰,这时,白猿王已抡着大树砸了过来,红漪用力将云天行往回一拉。 “呼——” 大树从云天行上空横扫过去,带起了一阵急风! 云天行双足着地,站直身子,道:“红漪,你又救了我一次。” “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红漪目视前方,神情凝重,“小心!” 那白猿王又扔了一块大石过来,两人同时向两边跃开。 就在白猿王的注意力被两人吸引住的时候,邋遢老头已用事先打好的铁撑,将白猿王的上下嘴唇撑开了,那个令他日思夜想的铜人就在他眼前,就在两个巨大的牙齿缝隙中间。 他取出铁钳钳住铜人,用胳膊夹住,把撬棍往两个牙齿缝隙中一伸,正准备用力,忽然,白猿王的嘴唇开始颤动,铁撑纷纷掉落,头顶又喷出了一团热气,邋遢老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抬头一看,见白猿王的眼睛分明是在瞪着自己。 它的嘴巴只张开了一个小口,口里还不断发出呜呜的低吼声,邋遢老头不用想也知道白猿王有多愤怒。 “干爹,快逃,它已经发现你了!”红漪在下面大喊。 邋遢老头何尝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只是他的铜人就在眼前,甚至他已经用铁钳钳住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却要他放弃?他与白猿王斗了这些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事到如今,他已经顾不得后果,咬紧牙关,用力一撬,那撬棍将铜人往外推了半寸,却仍卡在牙缝里,邋遢老头又把撬棍往里伸了伸,这时,白猿王已张开毛茸大掌向邋遢老头压了过来! “前辈!” “干爹!” 两人大喊,想救却已来不及! 邋遢老头咬紧牙关,再用力一撬,咯的一声,铜人从牙缝里出来了,邋遢老头大喜,抛下撬棍,一把握住铜人,这时,白猿王那硕大的手掌已到了他的身后! 云天行、红漪二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邋遢老头被白猿王握住,根本不可能挣脱掉,这么一来,多半会被丢进嘴里,活活吃掉。 “小白,小白。” 红眼乌鸦不知什么时候飞了过来,在白猿王眼前飞了一个来回,最终落在了它的鼻子上。 白猿王的眼珠紧紧锁定了这个比人类还小的鸟类,可就是因为这只红眼乌鸦的存在,它的动作才停住了。 邋遢老头扭头看着硕大的手掌停在身后,一动也不动,额上不禁滚下了一粒粒汗珠。 他不敢多想,将铜人收好,从白猿王身上跳了下来。 云天行和红漪忙迎上去,见他安然无事,铜人也拿到了,当然替他高兴。邋遢老头却只是勉强笑了笑,心里不但没觉得有多少胜利的欣喜,反倒有些失落。 刚才他一只脚已踏入了鬼门关,要不是白猿王主动停住了手,他哪里还有命在? 为了一个铜人,真的值得自己把性命交出去吗?邋遢老头紧紧握住口袋里的铜人,思绪如潮。 第八百八十四章 出路 红漪道:“干爹,铜人到手了,我看你怎么有点不高兴啊?” 云天行道:“就是啊,前辈,你与白猿王斗了这些年,不就是为了这个铜人吗,如今心愿得现,应该高兴才对呀。” 邋遢老头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如今人间两隔,我却为了她的铜像,险些把命丢掉,我大概是这天底下最傻的人了。” 云天行和红漪相视一眼,却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这铜人正是邋遢老头结发妻子的雕像,是他一刀一刀雕出来的。他被人推下断肠崖,与她人间两隔,日日思念不得见,只能将相思之情寄托在铜人身上,所以他才会为了这个铜人舍生忘死。如今铜人夺回来了,可铜人毕竟是只是个铜人,又如何能乘载他满腔的相思?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会好好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刻,可时光又怎能倒流? 邋遢老头垂头走到一旁,颓然坐下,从口袋里摸出被食物残渣裹覆的铜人,愣愣地看了一会,然后将铜人放到唇边,竟呜呜的哭了起来。 红漪想上去劝解,云天行忙把她拉住,冲她摇了摇头,红漪知道他的意思,便没过去。 两人故意走得远些,这时,红眼乌鸦从白猿王鼻子上飞了下来,又落在了云天行的肩上,叫道:“小白,小白,一起玩,一起玩。” 云天行和红漪见白猿王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红眼乌鸦只比一般的野生乌鸦稍大一点,可这白猿王却如一座小山,比寻常野猿大了不知多少倍,更令两人惊奇的是,这白猿王见到红眼乌鸦就像是仆人见到了主子,那种凶猛狂暴的气势立刻收敛不见,同时换上了一种温顺恭敬的姿态。 云天行和红漪不知道这两个体型差异如此之大的动物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总觉得很不现实,就像是在做梦。 他们为了那个铜人,不知与白猿王斗了多少次,更不知有多少次从它手底下死里逃生,可这红眼乌鸦只来叫了一声小白,那白猿王就乖乖的侍立在一旁,任谁遇见这种事,一时也难以接受。 云天行将红眼乌鸦托在手上,抚摸着它,道:“烂鸟,你认得这只白猿王吗?” 红眼乌鸦叫道:“小白,小白。” 云天行苦笑的:“这白可一点都不小,你为什么叫它小白?” 红眼乌鸦仍在那小白小白的叫。 云天行又换着法子问了几遍,仍问不出什么,只得放弃。 红漪看着邋遢老头仍坐在那里哭泣,有些心疼,道:“干爹被困在这里这么久,一定是想干娘了,只可惜这里没有出路,不然,也不用再受这些罪了。” 红眼乌鸦叫道:“出路,出路。” 云天行一惊,道:“烂鸟,你知道出路吗?” 红眼乌鸦双翅一振,飞到空中,叫道:“出路,出路。“ 云天行和红漪相视一眼,脸上已满是喜色。前番两人要红眼乌鸦去找核桃,它也是这般叫着带路,还真带他们找到了核桃,如今它又这般叫着出路,难道这里真的有出路? 红眼乌鸦扑扇着翅膀飞到白猿王眼前,叫道:“小白,出路,小白,出路。” 那白猿王发出一声低吼,像是在回应,跟着向两人伸出一手,两人不知它要干什么,各自退了三步。 红眼乌鸦落在白猿王掌心,叫道:“出路,出路。” 云天行喜道:“烂鸟是想让我们站到小白的手掌上去,然后一起去找出路。”说着,大着胆子迈到了白猿王的肉掌上。 那白猿王见云天行站上来,立刻抬掌,将云天行放到了它的肩上,又把手掌伸到红漪面前。 红漪本来还有些害怕,见云天行站在白猿王肩上向她招手,于是也试着迈到了白猿王的肉掌上,缓缓蹲下身来。 白猿王将红漪放到肩旁,红漪立刻跳到了它的肩上,笑道:“刚才我们还被它打得狼狈不堪,现在它居然肯让我们乘在它的肩上,真像是在做梦。” 云天行笑道:“但愿这场梦一直做下去,永远都别醒了。” 红漪笑道:“是呢。”忽然脸色一变,暗想:“要是真的找到了出路,岂不是还要面对蜃楼那些人?这样一来,我的身份迟早会暴露,这可怎么好?” 云天行见红漪低着头,脸色笑容全无,忙扶住她,道:“怎么了,怕高吗?” 红漪挤出一丝微笑,道:“没事。” 邋遢老头仍坐在那里哭泣,突然被巨大的阴影罩住,他下意识抬头,正见白猿王站在面前,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忽听云天行和红漪在白猿王肩上喊他,又见白猿王向他伸出一掌,这才明白过来,擦去眼泪,跳到白猿王的掌心里。 白猿王将邋遢老头放到肩旁,邋遢老头不想让他俩看到自己哭红的眼,纵身一跃,落在了白猿王的头上,盘膝坐下来,道:“它要带我们去哪?” 云天行笑道:“自然是要去找出路。” “出路?”邋遢老头一惊,“难道这里还有别的出路?” 云天行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刚才烂鸟的确是这么喊的……” 刚说到这里,白猿王突然奔跑起来,云天行一个站立不稳,仰面从白猿王的肩上跌下,红漪就站在他身旁,一把没拉住,忙甩出鞭子,将云天行给卷住了。 云天行倒悬在半空,只见身下树木倒退如飞,以前只能仰望的大树,如今都没了树干,只能看到一个个的伞盖在绿海中漂退;地下虎豹惊走,却如猫鼠游鱼一般,别有一番趣味。 红漪喊道:“快上来。” 云天行看得入神,倒是忘了自己还悬在半空,忙拽着鞭子,抓着猿毛,又回到了白猿王的肩上。 白猿王体型之大,世所罕见,全速奔行起来,更是如飞一般。 这里的地势陡峭险峻,不是深沟便是绝壁,若没这白猿王驾乘,人类如何能轻松越过? 第八百八十五章 附体(一) 邋遢老头盘膝坐在白猿王头顶,见一幕幕陌生的景象自眼前飞速飘过,心中感慨万千。 他本以为自己的余生都会在崖下孤独渡过,可上天眷顾,又给了他两个陪伴的人,不仅如此,今日还给了他一条出路,他虽然年事已高,可在他看来,这却像是新生。 “慢下来了!” 云天行站在白猿王的肩上,明显感觉到白猿王的速度慢了不少,不仅如此,如今方是日中,这里却是一片白雾弥漫,他们站在白猿王的肩上,能见度也不过才三五丈,而随着白猿王的不断行进,雾气愈加浓郁。 “停下了。” 在白雾中穿行了一段,白猿王忽然在一片平地上停住了,跟着便发出了一声低吼。 “看来是到了。” 邋遢老头当先从白猿王身上跃下,云天行和红漪也跟着跳了下来。 邋遢老头四下看去,只见白茫茫的一片,能见度已不足两丈,哪里有出路?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时,忽听前方有水流声响起,便抬起步子,向前走去。 云天行和红漪见邋遢老头消失在雾里,怕会发生变故,忙跟了上去。 三人走出不远,水声愈响,又行了一段,被一条大河截住了去路,河水潺湲,其上白雾蒙蒙,看不出有多宽,也不知它来自何处,又去往何方。 红眼乌鸦站在云天行的肩上,拍着翅膀叫道:“出路,出路。” 云天行失笑道:“你是叫我们投河自尽吗?” 红眼乌鸦仍在出路出路的叫。 邋遢老头走到河边,蹲下身来,把手伸进水里,只觉触手温热,不禁有些奇怪,道:“这水是温的。” 云天行和红漪也伸手试了,河水的确有温度,跟崖下其他水源相比,明显不同。 邋遢老头正在搅动河水,忽觉手指一痛,似是被什么咬住了,忙将手臂拉出水面,果见手指上咬着一个活物。 红漪见了,不禁叫了出来,道:“这是什么?” 云天行转眼看去,只见一通体赤黄之物咬在邋遢老头手上,要说它是一条鱼,却又生了四肢,长了满嘴尖牙;若说它不是鱼,可却满身鱼鳞,又生了一条鱼尾和背鳍,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邋遢老头甩动手臂,本想将这怪物甩入水中,哪成想这东西一咬上,便不肯松口,倒似利牙已嵌入骨头里一般,根本甩不下来,而他的手指却已被咬出了血。 云天行见状忙拔出剑来,想将此物杀了,邋遢老头却忽然跳了过来,一掌打在云天行肩上,云天行没料到邋遢老头会对他动手,这一掌打过来,他全然没有防备,登时跌了出去。 红漪叫道:“干爹,你干什么?他想帮你!” 邋遢老头将云天行打倒,然后退到后面,警惕的盯着两人来回看,用一种十分古怪的腔调说道:“他想杀我。” 红漪道:“干爹,他怎么会杀你,他只想帮你除掉手上那个东西。” 邋遢老头幽幽的道:“可不就是想杀我嘛。” 红漪急道:“干爹,你怎么了?你都被它咬出血来了,天行想帮你,你怎么还打他啊。” 云天行从地上爬起来,见邋遢老头两眼白翻,只露丁点黑瞳在外面,神情甚是古怪,道:“红漪,小心,前辈有问题。” 红漪也发现了邋遢老头的古怪,向云天行道:“干爹这是怎么了?” 云天行神情凝重,道:“不知道,不过,应该跟他手上那个东西有关。” 红漪又急又怕,道:“这么怎么办啊,不是说找出路吗,怎么遇上了这么个古怪的东西。” 云天行试着向前走了一小步,邋遢老头立刻向后退了一大步,看那架势,分明是把他当成敌人了。 云天行停住脚,道:“前辈,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把这东西砍了去,绝不会伤到你的手指。” 邋遢老头冷笑道:“你拿剑砍我,还说不会伤到我,嘿嘿,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你别想再骗我。” 红漪道:“干爹,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好端端的活着,哪里死过一次了?” 云天行脸色一变,道:“不对!” 红漪道:“什么不对?” 云天行道:“好像是这个东西在借前辈的口说话。” 红漪惊道:“这怎么可能?” 云天行沉声道:“没什么不可能。以前李家大少爷也曾遇到过类似的事,嘴里净说一些胡话,李延东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半仙,让他帮着看看,他说李少爷打死了一只黄鼬子,李少爷突然这样,就是那黄鼬子附体报仇来了。” 红漪道:“后来怎么样了?” 云天行道:“那半仙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真的找到了一只黄鼬子的尸身,在那里摆弄了一番,第二天李少爷就好了。后来李延东一问,果然是打死了一只黄鼬子。李延东要他说出打黄鼬子的地方,他也照实说了,结果跟那半仙找的竟是一个地方。” 红漪道:“这么说来,干爹也是被这东西给附体了?” 云天行道:“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好像是这样。” 红漪急道:“这里又没有半仙,这可怎么办呢?” 云天行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向邋遢老头喊道:“你是谁?为什么要附在他身上?” 邋遢老头幽幽的道:“我不该死,我不该死。” 云天行道:“谁不该死?” 邋遢老头道:“我要报仇,我要报仇!”说完,纵身跳过来,一掌向云天行面上打去。 云天行一惊,忙闪身躲开,叫道:“我不管你是谁,再不从他身上离开,我对你不客气!” 邋遢老头一掌打空,从腰上抽出剑来,向云天行砍去,嘴里还叽叽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云天行虽然有剑,却不好向邋遢老头进招,只能被动防御,而邋遢老头与白猿王斗了这些年,武功自是日新月异,是以在他的连番狂攻之下,云天行竟被压得连连倒退。 红漪见两人突然斗起剑来,却不知该怎样是好,转眼看见红眼乌鸦落在一旁枯树上,忙道:“臭乌鸦!你不是说要带我们来找出路吗,怎么把我们带到这个鬼地方来了?还里哪有什么出路,分明是一条死路!” 第八百八十六章 附体(二) 茫茫迷雾中,汤汤大河旁,两人持械斗,谁更胜一筹? 云天行被邋遢老头逼得连连倒退,有几次还险些中剑,红漪看得急了,便向落在一旁枯树上的红眼乌鸦问话,可红眼乌鸦只是出路出路的叫,其他的什么也不说,倒把红漪气得够呛。 眼见两人斗入迷雾中,不见了身影,红漪心急如焚,再也顾不得红眼乌鸦,忙向两人追了过去,只听云天行隔雾喊道:“红漪,快帮我缠住他,这样我砍不中。” 红漪道了一个好字,舞开红鞭,向邋遢老头卷去。 邋遢老头见云天行退得快,一时难以建功,便转身向红漪攻来,云天行怕他伤着红漪,忙又赶回来帮忙。 三人在大雾中斗得难解难分。 不论是云天行还是红漪,在与邋遢老头打斗的过程中,都难以发挥出平时应有的实力,毕竟他们不想伤到邋遢老头,只想把他手上那个东西打下来,可在这大雾天气,邋遢老头身法又快,只打他手上那个东西,谈何容易? 红漪使的是长鞭,本就应该在远处制敌,可这里偏偏雾大,隔得远了便看不清,她只能放出半截鞭子,可这样一来,她的本事又打了折扣,想缠住邋遢老头,也更加不易了。 相比两人,邋遢老头反倒没什么顾忌,一柄寒剑使得虎虎生风,以一打二,竟不落下风。 云天行挡了两剑,心下暗想:“这样斗下去,吃亏的必是我们,总要想个法子,先把他手上那个东西弄掉才好。”想了一会却没想出好办法,衣袖反被邋遢老头给划了一道口子,好在他收手快,没有伤到皮肉。 这时,红眼乌鸦飞了过来,口里仍是出路出路的叫。 云天行苦笑道:“烂鸟,这哪是出路,你这是把爷爷往死路上逼啊。” 红眼乌鸦拍着翅膀叫道:“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 云天行哭笑不得,一不留神,又被邋遢老头削了一剑,登时右臂上多了一道伤口,血流如注。 红漪见他受伤,忙问道:“天行,你没事吧?” 云天行道:“没事,伤口不深。”先跳到一旁,随便扯块布条将伤口扎住,又跳了进来。 红漪见云天行使剑如常,方松了口气,叫道:“臭乌鸦!你把我们引到这里,是不是想害我们啊?” 云天行道:“烂鸟若是想害我们,应该有很多机会,它既然肯把我们引来这里,或许这里真的有出路,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 红漪道:“这里大雾弥漫,河水温热,已是大不正常,这个暂且不说,只往河边试了试水,竟被这怪物咬到了,谁知道河里是否还藏着更可怕的东西。我总觉得这个地方处处透着诡异,还是赶快离开为好。” 云天行道:“就算是要离开,也要先帮前辈把手上这个怪物弄掉,只是前辈身法迅捷,我不敢妄行出剑,若是稍有不慎,把前辈手臂斩断,那可就不美了。你有没有想到好办法?” 红漪道:“这怪物既是水里的,我们把干爹的手再放回水里,你说它会不会松口?” 云天行思量片刻,道:“这个法子倒是值得一试,不过……” 红漪道:“不过什么?” 云天行苦笑道:“前辈握剑在手,勇不可当,我们想把他的手放到水里,谈何容易?” 红漪道:“我们两个只使半分力,自然不容易,且别怕伤到干爹,使出全力,先把这个东西弄掉再说,只要别伤了干爹的性命就好,受点伤也是没办法的事。”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剑招骤变,直向那活物攻去。 邋遢老头显然是在保护手上那个东西,云天行集火向他手上攻来,他便放弃红漪,全力对付云天行。 红漪已猜到了云天行的想法,舞开鞭子,专打邋遢老头左手上那个怪物。 刚才两人投鼠忌器,不敢使上全力,是以一直身处被动,眼下两人使出浑身解数,就盯着邋遢老头左手打,即便如邋遢老头这般灵活敏捷,一时也难以应付得来。 只一会功夫,那怪物便被红漪结结实实打了一鞭,可令两人惊讶的是,这一鞭结实打上,那怪物竟然还不松口。 为了这一鞭,邋遢老头左臂被红漪打了三鞭,还被云天行削了一剑,其代价不可谓不小,然而,却没有起到效果。 云天行暗想:“咬得这般紧,即便再打上几鞭,也未必会有效果。看来只能先将前辈打倒,再把他的手放到水里了。”于是,全力攻他左手之余,出其不意的来了一记凌虚指,点向邋遢老头胸口。 邋遢老头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招,自然无法躲闪,中了一记凌虚指,蹬蹬蹬退了三步,红漪趁虚而入,一鞭将邋遢老头右臂连同身子捆住,叫道:“点他穴道!” 云天行飞身上前,伸指连点,已将邋遢老头穴道封上,提了他飞纵到河边,将他左手放到水里,再拿出来时,那怪东西果然不见了。 两人大喜,忙把邋遢老头穴道解了,可邋遢老头却似睡着了,竟没有醒过来,可把两人吓了一跳,仔细检查了一番,身子无恙,原来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晕厥了。 那怪东西把他的手指咬破了,打斗的这段时间,流了不少血,一时昏厥也在情理之中。 趁邋遢老头昏晕不醒,红漪先把他伤口包了,又把云天行胳膊上的伤重新包扎一遍,道:“要我说,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雾气太重,万一再有什么凶兽藏在雾里,我们躲不开,岂不被它害了?” 云天行道:“你在这里守着前辈,我到近处去转一转,若真没有出路,我们再回去。” 红漪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要不你背上干爹,咱一起去找吧,人多了也好有个照应。” 云天行道:“这样也好,此地雾气太重,万一走散了,可不知要去哪里找你们。”于是,将邋遢老头负在背上,与红漪沿着大河,向下游走去。 第八百八十七章 忘川河 浓雾中,云天行背着邋遢老头,与红漪沿着大河向下游走去,走了一段,忽见前方河边立着一个方碑,两人走到近处,向那碑上一看,登时吃了一惊。 原来这碑上刻的是“忘川河”三个字。 之前两人见那血碑上刻着“冥府”二字,如今这里又出现了一块刻有“忘川河”的碑,前后联系起来一想,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云天行把邋遢老头放下,又向那碑上看去,见下面还刻了几行字: 中元七日冥府开, 忘川逆流九州来。 千魂万魄享供祭, 慎终追远善为人。 两人看了一会,脸上神情很是复杂,前番邋遢老头在冥府碑背上刻过字,如今又在这里见到这些,他们最先想到的不是出口在哪里,而是这块碑的字是不是出自邋遢老头之手,毕竟两人被他狠狠的骗过一次,突然遇到类似的情况,难免会先想到他。 红漪回头看了邋遢老头一眼,见他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不由叹了口气。 云天行笑道:“你是不是也在怀疑碑上的字是辈刻的?” 红漪向那碑上一指,道:“这碑上的意思不就是说中元节的时候又要出鬼魂吗,这次还好了,只中元节出七日,以前每逢阴风日必出的,摆明了又是干爹的诡计!哼,明明说好不逼我们的,现在又弄了块碑摆在这里吓我们,真是的,好过分!” 云天行笑道:“是挺过分的。” 这时,红眼乌鸦飞了过来,落在大碑上,拍着翅膀叫道:“出路,出路。” 红漪道:“你这臭乌鸦,什么时候跟干爹联合起来了?哼,早知道这样,就该直接把你炖着吃了。” 红眼乌鸦叫道:“炖了,炖了。” 红漪叹了口气,打量着躺在地上的邋遢老头,道:“天行,你说干爹这次昏迷不醒会不会也是装的呀?” 云天行道:“不能把,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他流了那么多血,晕迷也在情理之中,何必假装?况且刚才已经看过了,他手指上的伤口很深,就算再想骗我们,也不至于把自己弄出这样吧?” 红漪道:“说不定这是他的苦肉计。” 云天行笑道:“这就不好说了。” 红眼乌鸦叫道:“削他!削他!” 红漪一听这话,扑哧一声笑了,瞅着云天行道:“这话又是你教的?” 云天行苦笑道:“不是我。” “不是你?”红漪道,“这臭乌鸦跟干爹互看不顺眼,从不找他,就爱跟你玩,要不是你教的,还能是谁?” 云天行道:“真不是我教的,我哪里说过这样的话?还有那个小白,也不是我教的,一定是他以前跟别人学来的。” 红漪点了点头,道:“是呀,小白可没人教他念过,是它自己喊出来的,一定它之前跟别人学来的。”又瞅着云天行,羞怯怯的说,“这个不是你教的,那生娃总是你教的吧?” 云天行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只尴尬一笑,道:“红漪,要不要把前辈叫起来?” 红漪也赞同,叫了几声,邋遢老头没醒,又推了几推,方才悠悠转醒。 红漪撇嘴道:“干爹,你装的也太像了,何苦呢。” 邋遢老头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道:“什么?” 云天行向那大碑一指,道:“前辈,这块碑是你立的吧?” 邋遢老头向那大碑瞧了一眼,道:“不是。” “不是?” 两人都是一惊,却不怎么相信。 红漪道:“干爹,你就别骗我们了,我们上过一次当,难道你还想用同样的招数再骗我们第二次?” 邋遢老头坐起来,道:“我哪里骗你们第二次了,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刚才我记着有个东西咬到我的手了,那东西呢?” 红漪一跺脚,嗔道:“干爹,你还装,我们都看出来了,你这苦肉计是不管用的,你快些承认了吧。” 邋遢老头刚醒过来,头脑仍是有些昏沉,听着两人净在说一些奇怪的话,皱着眉头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云天行一屁股蹲在地上,道:“前辈,我们从头开始说,是不是你指使烂鸟和小白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 邋遢老头愣了好半天才道:“指使?你什么意思?这个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而且刚来就被那怪物给咬了,我还有一堆问题想问呢,你们倒好,反倒先审起我来了,我犯了什么罪吗?” 红漪道:“干爹,你以前真没来过这里吗?” 邋遢老头道:“我发誓,这绝对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两人相视一眼,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云天行又试探性的问了一遍:“前辈,以前真的没有来过这里?” 邋遢老头抬手给了云天行一个暴栗,叫道:“臭小子,老头子我骗你做什么?来的路上你没看到吗,一路上不是宽沟就是深壑,要不是那白猿王载着,谁人能独自到这里来?” 两人一听这话,都呆住了。 邋遢老头又道:“出了崖壁缝隙,有白猿王在那里挡着,就算我想过来,也没这个本事啊。你们总不会以为我这两条小腿,能跑过那个庞然大物吧?还有啊,我与白猿王打架,只是恼它吃了我的铜人,要不是这样,我才懒得天天跑那么远去跟它过去不,稍不留神,可是会死的!” 云天行和红漪相视一眼,良久没有说出话来。 邋遢老头道:“你们两个怎么了,从刚才到现在,一直神经兮兮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云天行起身走到大碑旁,道:“前辈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红漪忙把邋遢老头扶到大碑旁,他看了几眼,脸色立刻变了,道:“你们是不是觉得这上面的字是我刻的?” 红漪道:“干爹,除了你,难道还有别人喜欢玩这种把戏吗?” 邋遢老头伸手指天,厉声道:“我对天发誓,这碑绝不是我立的,如有半句谎言,叫我全身生烂疮而死。” 刚才两人见邋遢老头昏昏沉沉的样子,疑心已去了大半,现在又见他对天发誓,再无半分怀疑。 可若不是他,那这碑到底是谁立的? 第八百八十八章 留言 邋遢老头盯着碑文看了好一会,忽然叹了一口气,道:“看来这怪鸟说的不错,这里的确是出路所在。” 红漪道:“出路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邋遢老头向雾气弥漫的忘川河一指,道:“就在这条忘川河上。” “在河上?” 红漪更觉奇怪,踮着脚向河面望去,只见其上雾气缭绕,迷迷蒙蒙,根本看不出两丈远,哪有什么出路? “干爹,出路在哪儿啊,我怎么没看到。” 邋遢笑道:“你当然看不到,按照碑文上的意思,在中元节那一天,冥府大门才会打开,那时忘川河倒流,会将万千鬼魂送入阳间享受供祭,我们只要在那一天乘阀顺流而下,自会到达人间。” “到达人间?”云天行皱眉道,“难道这里还是阴间不成?” 邋遢老头道:“这里是不是阴间我不知道,不过,碑文上确是这么写的。以前我还当这些事只是传说,想不到真有这样的地方存在。呵,忘川河倒流,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红漪道:“小时候听人家讲的故事里说,忘川河只是隔在黄泉路与冥府之间的一条河,就算要回人间,也该回走黄泉路才是啊。” 邋遢老头煞有其事的说道:“你听的这些故事大概只讲了一半,黄泉路的确是通往阴间的路,但这条路是单程的,因为鬼门关那里有阴司把守,只许进,不许出,要想回到人间,只能走忘川河。” 红漪撇嘴道:“干爹,你这些故事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邋遢老头笑道:“当然也是小时候听人讲来的。” 父女两个在说话的时候,云天行一直在盯着碑文看,他惊奇的发现这块大碑与外面那块血碑上的字迹一样,分明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到底是什么人在这两个地方,留下了这么两块大碑,却是不得而知了。 云天行又把碑文看了几遍,没有新的发现,一抬头,正见红眼乌鸦站在碑顶看着自己,道:“烂鸟,你知道这块碑是谁立的吗?” 红眼乌鸦没有作声。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如果真如碑文所言,中元节那一日忘川河会倒流,我们真的要乘阀顺流而上吗?” 邋遢老头神色忽然凝重,道:“如果我们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这或许是唯一的一条路。” 云天行沉默半晌,又道:“谁知道这条忘川河究竟会流向哪里,如果路的尽头没有出路,我们岂不是……” 邋遢老头陷入了沉默。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条河的尽头到底有没有生路,他甚至也在怀疑,忘川河是不是真的会倒流,单凭几句碑文,就让他们赌上三条性命,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红漪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其实,她本想劝云天行放弃寻找出路,与她在这与世无争的地方生活一辈子,可这种话她又如何能开得了口? 三人沉默无言,顺着忘川河继续下行,走了一段,忽见河边又出现了一块大石,上面居然还刻了字。 “后来者啊,你们一定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这条河的确就是出路所在。当然,只有在河水倒流的那七日才有出路,如果别的时候乘阀顺流而下,真的会通往冥府。千万莫要下水,水中尽是冤魂恶鬼,切记,切记!” 三人看到这段留言,面面相觑,脸上神色各有不同。 这段文字像是用剑刻上去的,字迹行云流水,甚是飘逸,与刚才那块大碑上的字迹明显不同。 邋遢老头笑道:“看来之前有人来过这里,似乎还从这里出去了。” 云天行皱眉道:“不对,如果他出去了,又如何能把字迹留在这里?定是人还在这里的时候刻的,至于他是否真的从这里出去了,我们并不知道。” 红眼乌鸦飞了过来,落在大石上,叫道:“出路,出路。” 三人相视一眼,云天行伸手指向大石上的字迹,道:“烂鸟,你知道这上面的字是谁刻的吗?” 红眼乌鸦叫道:“朋友,朋友。” 红漪道:“臭乌鸦,这上面的字难道真是你朋友刻的?” 红眼乌鸦叫道:“生娃,生娃。” 红漪脸上一红,道:“没点正经,再乱叫把你扔到河里去!” 邋遢老头道:“其实,这个问题不必再问,如果不是那白猿王带路,任你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孤身来到这个地方。若不是朋友,那白猿王岂肯让他乘到身上,再将他带来这里?这么说来,在这里刻字的人极有可能就是红眼乌鸦口里的那位朋友。”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也正因为它们那位朋友从这里出去了,所以烂鸟和小白才会把我们带来这里。” 邋遢老头背着手,遥望迷雾中的大河,道:“看来这忘川河上真的藏有一条生路啊。” 云天行看了看红漪,又看了看邋遢老头,道:“走不走?” 红漪笑了笑,道:“我听你的,你要走,我就跟你走;你要留,我就跟你留。你拿主意吧。” 她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满不是滋味,如果出去了,她的身份很可能会暴露,到那时他会怎样对自己呢? 她不敢想。 红漪心事重重,邋遢老头却是满心欢喜。 他早就在这个地方待腻了,就算没有这则留言,他也一定会在忘川河倒流的时候冒险一试,就算没有找到出路,最后死在忘川河中,那也无怨了。如果不试,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 邋遢老头从布兜里摸出铜人来,一边用衣袖擦拭,一边说道:“我本答应过她,要一生一世待她好,可我总管不住我那臭脾气,动不动就跟她吵架,虽然她的脾气也不怎么好,可她毕竟是个女人,我该让着她才是。以前我不明白这些道理,现在我懂了,希望不会太晚。” 邋遢老头抬起头来,冲云天行和红漪笑了笑,道:“不管你们两个如何抉择,我一定要走,如果不能再见她最后一面,我就算躺到棺材里也是不会合眼的。” 第八百八十九章 司空剑南 邋遢老头决心要离开,红漪并不意外,她看向云天行,道:“天行,你呢?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跟干爹一起走?” 云天行并没有回答,他甚至都没听到红漪的话,他的全部精神都凝聚在了邋遢老头手中那个铜人上。 红漪向那铜人看了一眼,没发现有什么奇特之处,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天行,你怎么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忽然出手,将那铜人从邋遢老头手里夺来,拿在手里看。 邋遢老头叫道:“臭小子,你干什么?”又将铜人夺回来收好。 云天行道:“前辈,这铜人上雕的是谁?” 邋遢老头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这是照着我家那口子的模样雕的,你小子抢了去做什么?我可告诉你,她可名花有主了,就是再好看,你小子也休想打她的主意!” “前辈误会了。” 云天行一笑,“我只是觉得这个铜人有几分面熟,特意借来一观,想不到啊想不到,哈哈。” 邋遢老头警惕地盯着云天行,道:“想不到什么,难道你小子还见过她本人不成?” 云天行笑道:“不瞒前辈,我的确见过这个铜像的本尊。” 邋遢老头和红漪都是一惊。 云天行又道:“敢问前辈是不是复姓司空?” 邋遢老头瞪大了眼睛,他自己可没跟两人提过自己的姓名,就连来历都没有说过,毕竟掉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也就意味着与过去诀别了,不论以前做了什么,或者是什么样的人,都不重要了,所以他从未没对两人提过自己以前的事,也没有主动问过他们两人的来历。眼下听云天行直接叫出自己的姓氏,他的震惊可想而知。 “你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云天行道:“我记得前辈说过,之前曾收过一位徒弟,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前辈的这位徒弟恐怕就是百里藏花吧。” 红漪失声道:“干爹,你不会就是司空剑南吧?” 邋遢老头愣了愣,随即大笑道:“老头子我都多少年没在江湖上走动了,想不到竟然还有人能叫出我的名字,不错,我就是司空剑南,百里藏花也的确是我徒弟。” 云天行笑道:“之前前辈说去过鬼殁沼地,我那时还在怀疑,前辈到底是不是九幽谷的人,如此看来,倒也的确算得上是半个九幽谷的人。” 司空剑南道:“我那口子是九幽谷的人,我们成亲后,一直住在九幽谷,这样说来,我的确算得上是半个九幽谷的人。因为我那口子的身份,我也可以自由出入鬼殁沼地,不过,你小子又不是九幽谷的人,为何能进去鬼殁沼地?” 云天行本想坦白与阿笙的事,但他总觉得心有愧疚,既对不起阿笙,也对不起九幽谷,如今面对司空剑南,往事历历在目,却如何说得出口?只好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司空剑南见识过云天行的武功,虽说尚未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但以他这年纪,能有如此功力,即便寻遍整个江湖,都未必能再找到一个,而九幽谷向来好客,对云天行这样的人能破例一次,也没什么奇怪,便不去追究他为何能进入鬼殁沼地。 司空剑南又将铜人拿出来,愣愣的看了一会,道:“小子,我那口子可还好吗?” 云天行不答,反问道:“司空前辈,你过得好吗?” 司空剑南叹息一声,道:“如果好,我就不会想着要出去了。” 云天行道:“司空前辈,我听说自你走后,苦婆婆便一个人搬进了鬼殁沼地,一直独自在那里面生活。至于她好不好,我不敢乱说,但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雕刻木人,就跟你手里这个铜人一模一样,所以,我一看到铜人,就猜出了你的身份。” 司空剑南拿着铜人看了半晌,忽然背过身去,眼中滑下两行泪来。 这时,红眼乌鸦拍着翅膀叫道:“哭了,哭了。” 司空剑南忙抹掉眼泪,叫道:“小畜生,你哪只眼看见老子哭了,去你的吧!”抬手一剑将红眼乌鸦抽到了大河里。 红眼乌鸦跌在水面,并没有沉下去,双翅一振,又飞了起来,可它的双脚刚离开水面,便被一只从水里跳出来的怪物给咬住了。 红眼乌鸦呱呱乱叫,双翅急拍,硬是将那怪物带到了空中。 司空剑南“哎呦”叫了一声,道:“是我鲁莽了。”纵身一跃,在浑浊的水面踏了一步,再次飞起,人已到了红眼乌鸦那里,跟着一剑削出,将那怪物的下半截身子给削进了水里,再一个倒翻,在水面又一踏,人已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云天行和红漪见他如此身手,相视一眼,心下暗叹不已。 他们与司空剑南交过手,早知他武功不凡,现在看来,以前交手时他并未用上全力,不然即便两人联手,也未必能轻松将他制住。 那怪物被司空剑南削去了半截身子,仍没松口,一张生满利齿的大嘴仍紧紧咬在红眼乌鸦脚上。 云天行皱眉道:“这是什么怪物,掉了个半个身子还没死吗?”正想踏水去救,这时,红眼乌鸦忽然低下头,朝那怪物吐了一口唾沫,那怪物身上立刻升起一阵白烟,跟着便松了口,又掉到水里去了。 红眼乌鸦扑闪着翅膀,在水面上呱呱乱叫:“臭不要脸的,臭不要脸的。” 三人愕然。 一只乌鸦竟然在骂人。 红漪嘴角动了动,转脸看向云天行,似笑非笑地道:“你教的?” 云天行忙摇头,道:“不是我。” 红漪微微眯起眸子,却不怎么相信,云天行笑道:“真不是我,我几时骗过你?” 红漪笑了笑,又看向司空剑南,道:“干爹,难道是你教的?” 司空剑南也摇头,道:“这家伙很讨厌我,正如我讨厌它一样,怎么可能是我教的。” 红漪叹息道:“看来是跟它以前那位朋友学的。” 云天行笑道:“它那位朋友倒是个有趣的人。” 司空剑南也笑道:“不错,是个有趣的人。” 第八百九十章 惊雷 红眼乌鸦从河面上飞回来,落在石头上,云天行问道:“烂鸟,你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红眼乌鸦歪着头看着云天行,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话。 云天行又问了几遍,红眼乌鸦仍在这样,云天行只好放弃。 他本想借机询问在石头上留言的人是谁,可红眼乌鸦只歪着头不张口,叫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司空剑南道:“臭小子,我手臂上这道剑伤是不是你砍的?” 云天行退了一步,苦笑道:“前辈,你被那怪物附身,我砍你也是迫不得已啊。” “附身?”司空剑南眉尖一挑,“你什么意思?” 红漪道:“干爹,刚才的事你难道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司空剑南摇了摇头,道:“当时被那怪物咬到,只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然后就没了意识,再然后就被你们叫醒了。臭小子,你刚才说的附身是什么意思?” 云天行将刚才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尤其强调自己被打得有多惨。 司空剑南听完点了点头,道:“那人留言说水中尽是冤魂恶鬼,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若是盲目跳入水中,多半会被这些怪物害死,还好,还好。” 云天行道:“我们若想乘船离开,可得赶在中元节之前,造一条结实的大船,还要准备尽可能多的水食,谁知道要在这忘川河上漂流多久。” 司空剑南道:“此时距离中元节,尚有数月时间,我们只需在动身前一月来岸边造船即可。” 三人又沿着忘川河走了一段,再也没有新的发现,便回到了沙滩那里。 以后的日子相对平静,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这一日,云天行正在忘川河那里砍树造船,见天上阴云密布,隐隐有电弧闪动,似是要有雷雨,赶忙催着白猿王往回跑,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他刚穿过崖壁缝隙便下起了大雨,雷声轰鸣不断。 他想找个地方避雨,但又怕雨会一直下到晚上,便冒着雷雨往沙滩那里跑。 跑了一段,忽见前方树林里升起一股黑烟,云天行停住脚步,跳到高石上看了一会,见那黑烟势头并不大,持续了一会便不见了,他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大的雨,哪来的黑烟?于是加快脚步向黑烟那里奔去。 到了近处,他才发现,原来有棵树被雷电击中了,本已燃烧起来,奈何雨势太大,又把火给浇灭了,是以升起了一股黑烟。 被雷电击中的这棵树恰好就在血碑旁边,原本挺直的血碑此时已倾倒在地,后面那个大坟已不再是大坟,而成了一个大坑。 一个土坟竟然遭到了雷电袭击,这是云天行没有料到的,看来旁边这棵树只是遭了无妄之灾。 雨仍在下。 云天行听头顶雷声稍缓,赶忙跑到坑边,向里张望。邋遢老头说这坟里埋着个宝贝,如今大坟被雷电劈中,土石崩飞,正好借这个机会,一探究竟,毕竟那块刻有“冥府”的血碑,留给他太多的疑问。他很想知道,大坟里面埋的到底是什么人,亦或是什么东西。 此时天色阴暗,雨势又大,坟坑里挤满了雨水,云天行估计这场雨少说要下到明日才停,只能先回去,等明日雨停了,再来察看。 这几日红漪身子不舒服,云天行回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休息,云天行怕她多虑,便没把大坟被雷劈开的事告诉她。 雨下了一整夜,云天行早上起床,便把这件事告诉了红漪,红漪说要也应该让干爹知道,于是两人叫上司空剑南,一并往大坟那里去了。 司空剑南围着坟坑转了一圈,道:“我就说这坟堆有古怪,你们看,周围全是水洼,可偏偏这坟坑里没有一点水,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下面定有墓穴。怎么样,要不要挖开进去瞧一瞧?” 云天行道:“我还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坟,如果有墓穴的话,这里面葬的一定不是普通人,要我说,咱们还是把土填上吧,少生事为妙。” 司空剑南道:“臭小子,这坟不是我们主动要挖的,是老天给我们打开的,要是就这么把土填上,岂不是逆天而行?” 云天行道:“前辈,以前你就一直挑唆我来掘坟,如今坟开了,你定然不肯罢休了,是不是?” 司空剑南嘿嘿一笑,道:“也不是老头子我贪心,我只是觉得这个坟堆有古怪。每到雷雨天气,这片区域的雷电远比别处要密集得多,以我的经验来看,这底下定是埋着不世奇物,不然绝不可能引动天雷。这底下埋着什么,难道你小子就一点都不好奇?” 只要是人,都有好奇心,云天行也是人,他也好奇,但他不想把自己的好奇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毕竟他连逢厄运,亲近之人一个接的一个死去,几乎尝遍了世间大多数的痛楚,他现在只希望能早一日把仇报了,然后隐退江湖,自在一生,至于这底下埋着什么,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司空剑南见云天行沉默不语,已猜到了他的意思,道:“你小子不愿多事,我也不勉强你,老头子我一定要进去探个究竟,你小子再帮我个忙,回去帮我取铁锹和火把来,成不成?” 云天行虽然不大乐意,但也不好违背他的意思,只能飞跑了回去,取了铁锹跟火把来。 司空剑南独自挖个半个多时辰,果然挖出了一个入口来。 司空剑南抛下铁锹,举了火把,道:“闺女,就麻烦你跟我下去一趟吧。” 红漪笑道:“好。”也引了一根火把。 云天行一把拉住红漪,道:“前辈,你干嘛拉她一起下去,她还在生病啊!” 司空剑南道:“我知道,可这下面到底有什么,我也不知道,万一跑出个万年老僵尸来,我一个人哪里对付得了?有我闺女在,我们两人联手,就算打不过它,保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云天行决然道:“不行,这下面阴气太重,红漪有病在身,如何能下去?早知这样,我就该悄悄把坟填上,也不会生出这些事来。” 第八百九十一章 残剑 司空剑南笑道:“我带我闺女下去,干你小子什么事,你是她什么人?”说着,拉了红漪便往墓穴里走。 云天行也拉住红漪,叫道:“前辈,你不能带她下去!” 司空剑南叫道:“你小子拉着我闺女做什么,还不给我放手!” 云天行拗不过他,只得道:“前辈,我陪你下去,你放了红漪吧。” 司空剑南一脸不情愿,道:“我闺女跟我下去,还能帮我这帮我那的,你小子不愿多事,就算下去了,也帮不上忙,你还是留在上面帮我们看着点吧。” 云天行急道:“前辈,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依你就是,红漪有病在身,你怎么能叫她下墓穴?” 司空剑南嘿嘿一笑,这才放了红漪,道:“闺女,看来这臭小子还是很在意你的,感个风寒就不让你这不让你那了,要我说,你还是主动点,趁着还没出去,赶紧把生米煮成熟饭为好。这小子模样挺俊,武功又好,待人又和气,要是等出去了,指不定会有多少姑娘往他身上扑呢。” 红漪红着脸道:“干爹,你又在胡说了。” 司空剑南笑道:“我这哪是胡说,干爹说得句句是实话。你要是怕他不乖乖就范,干爹就再帮你一把,把他穴道封住,到时候还不都依着你了!” 红漪一跺脚,将火把摔在地上,叫道:“干爹,要下去你自己下去好了,我可不陪你啦!” 司空剑南哈哈大笑,道:“臭小子,跟我走一趟吧。”说着,已当先进入了墓穴。 云天行捡起火把,道:“红漪,你在上面等着,千万别下去,知道吗?” 红漪羞羞的,不敢看他,只瞅着自己脚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你们小心。” 红漪很少生病,只因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又急又怕,却又什么都做不了,这才引出了一场病,不过,休息了一段日,也基本转好了。 墓穴里阴冷而又潮湿,空气里还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司空剑南举着火把走到前面,云天行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了一段,忽见前面没了去路,火把四下一照,见地上有个石台,台上放着一个长条赤盒。 按理来说,在这么阴冷潮湿的地方,这个盒子应该会腐坏才对,可令两人惊奇的是,这个盒子不但没有腐坏,反而干燥异常,像是在太阳底下暴晒过一样。 司空剑南拔出腰间挂剑,在那盒子上敲了几下,却没有反应,将火把交给云天行,道:“看来是有人故意将这东西藏在这里的,防它内藏机关暗器,你且退后几步,我把盒子打开。” 云天行退开几步,暗暗运起天地无极,在周身凝聚一层护体罡气,道:“前辈,当心。” 司空剑南点了点头,一剑将赤盒上的小锁劈掉,把剑尖往盒隙里一插,用力一挑,盒子开了,他的人也已倒掠回到了云天行身旁。 两人相视一眼,不由都笑了,原来这盒子里并没有机关暗器,两人严阵以待,竟把自己白吓了一场。 两人走近石台,见盒子里躺着一柄通体赤红的残剑,剑身已然断成了八截。 司空剑南拿起一截来开,脸色忽然一变,道:“竟是用稀世罕见的龙血矿打造的,若不是断成这样,多半不比你手中这柄剑差上多少。” 云天行暗自吃了一惊,他手里这把可是货真价实的名剑太阿,乃欧冶子和干将两位神匠联手铸成,如果这柄剑能与太阿相比,又岂是无名之剑? “前辈,你是铸剑师,难道你看不出此剑的来历吗?” 司空剑南道:“就算我是铸剑师,天大地大,我也不可能见识过世上所有的剑,我只是从此剑的材质和锻造工艺来看,知道它不是凡品,别的还不能确定。” 云天行道:“不知是谁把一柄残剑藏在这里的,还堆了个大坟,立了块血碑,倒是令人好奇。” 司空剑南道:“不管他是谁,如今这剑已不再是他的了。” 云天行道:“前辈,你要把这柄残剑带走?” 司空剑南瞧着云天行,笑道:“怎么着,难不成你小子还要拦我?” 云天行道:“我不是前辈的对手,如果前辈硬要带走,我也拦不住,只是,此剑已断,即便前辈将它带走,也派不上用场,还不如把它原封不动的留在这里。” 司空剑南道:“你小子可别忘了,老头子我本身就是一名铸剑师,我看中的不是这柄剑本身,而是此剑的材质。这柄剑可是由世所罕见的龙血矿铸造而成,不是凡物。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龙血矿?” 云天行摇头道:“不知道。” 司空剑南眼眸中现出一丝兴奋之色,道:“也不怪你不知道,实在是龙血矿太过罕有,我也只是在古籍中见人提到过。我本来也不相信世上有这种东西,可一看到这柄剑,我就信了,它一定是由龙血矿提炼锻造而成,绝不会错。” 司空剑南抚摸着残剑,继续道:“就算是寻常的铁矿铜矿也是需要千百万年才能形成的,这龙血矿更是严格,还需要经过龙血的浸润方可,现在你知道这龙血矿有多珍贵了吧?” 云天行讶然道:“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龙?” 司空剑南笑道:“这也是我从古书里看来的,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龙,我也不知道,也没见过,你可别追着我问。” 云天行道:“前辈造了那么多的剑,难道就没一柄能比得上这龙血剑?” 司空剑南摇了摇头,道:“老头子我是造了不少剑,可却没一柄能够成材,倒也不能怨我老头子手艺不精,我造的那些剑大都是铁剑,即便是千锤百炼,它也还是铁剑,在一开始就输给了这种龙血剑。” 云天行自然懂得这个道理,这就跟习武练剑一样,有些人日日不歇,坚持一辈子,到头来却比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归根结底,还是资质根骨差了。 有些人天性聪明,一点就通,不论在哪一方面,都能走得更远,而那些资质愚钝的人,即便日夜不歇,也未必赶得上他们,其差距也就在这里。 第八百九十二章 拜师(一) 阴冷潮湿的墓穴里。 司空剑南道:“小子,你知道作为一名铸剑师,最令人自豪的事是什么吗?” 云天行道:“自然是锻造出一柄绝世好剑,流传千万世。” “说得好!”司空剑南道,“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柄剑带出去了。” 云天行道:“前辈难道是想重铸此剑?” 司空剑南将赤盒抱起,道:“不错,我就是要重铸此剑。老头子我作为一名铸剑师,实在失败透顶,铸了这些年的剑,却没一柄能入得了眼,今日天赐机缘,我总不能再错过。” 云天行可以理解他欲铸好剑的急迫心情,不好强加阻拦,道:“前辈,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晚辈有一事相求,希望前辈能答应。” 司空剑南道:“何事?” 云天行道:“我与红漪摔下断肠崖的事,希望前辈能够保密,就连苦婆婆那里都不能说。” 司空剑南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小子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你总不能叫我闺女连她干娘都不认吧?” 云天行道:“我们两个摔下断肠崖,上面的人一定以为我们已经死了,如果我们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我们还会有生命危险。我不怕死,可我不能连累了红漪。希望前辈看在你们父女一场的份上,暂时保守这个秘密,等以后有机会,我会亲自把红漪带去九幽谷,叫你们父女相认,希望前辈能够答应。” 司空剑南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笑道:“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要是还不答应,岂不是太没人情味了嘛,哈哈,你放心就是,在你到九幽谷之前,你们俩的事我只字不提,这总行了吧。” 云天行喜道:“多谢前辈谅解。” 司空剑南点了点头,道:“小子,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我从来没问过你的来历,只听那丫头天行天行的叫你,你到底姓什么,我却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能摔到这下面来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而你年纪轻轻,武功不凡,又有名剑太阿,想来不是无名之辈……” 云天行忽然握住太阿剑柄,道:“前辈,我从来没有提过剑名,你怎么知道这是太阿剑?” 司空剑南笑道:“你小子似乎又忘记了,老头子我是个铸剑师,是不是好剑,我一眼就能认得出,而太阿又是好剑中的好剑,我若是认不出来,也不配自称铸剑师了。” 云天行道:“铸剑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难道只凭铸剑师这一个称呼,就能及常人所不能及?” 司空剑南一笑,道:“铸剑的确不难,一般的普通人只要认真学上几个月,就可以锻造出一把卖相很好的剑,但那样的人还不配称为铸剑师,只能叫铁匠。据我所知,当世能称得上铸剑师的人并不多,但能铸剑的人何止千万,其中差别,我想你能够明白。” 云天行微微眯起眸子,道:“有关前辈的事,我曾听人提过不少,但却没有一件跟铸剑师有关。” 司空剑南微笑道:“你在怀疑我的身份?” 云天行道:“晚辈不敢。” “不敢?”司空剑南冷笑道,“你若不敢,为何把剑握得那么紧,是想杀我灭口吗?” 云天行忙把握剑的手松开,道:“我不是故意这样的,只是听前辈突然说出太阿剑,一时激动,所以……还望前辈不要怪罪。” “年纪不大,疑心倒是很重,不过,我喜欢。”司空剑南笑了笑,“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曾读过一本名为《观剑录》的书,内中记载便是教你如何识剑。自我第一眼看到太阿剑,就已经认出来了,只是一直没有点透罢了。” 司空剑南忽然叹了口气,道:“我自小就迷上了铸剑,但我父亲却常说我“不务正业”,学什么不好,偏偏去学铸造,没前程。他卖力地教我武功,想让我换掉这个喜好,奈何我入迷太深,他把武功教遍了,也没能让我改掉这个喜好,后来便放任不管了。” “我收百里藏花的时候,也曾问过他,是想学武还是想学铸剑,他跟我父亲倒是一路人,说铸剑没前程,还是学武好,我便教他学武,只可惜了我这一身铸剑的本领,没人传授,多半是要随我一同进棺材啦。” 云天行沉默半晌,忽然道:“前辈能不能教我铸剑?” 司空剑南道:“你当真的要学?”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我看前辈铸剑的日子也不短了,也学到了不少,只是没人指点,很难再有长进,如果前辈肯教我,那可太好了。” 他本就是用剑之人,而且用的是名剑太阿,如果自己学会了铸剑,以后修饰加工起来,也方便些,至少不用再担心,别人会趁机夺他的剑。 司空剑南虽然在口头上对云天行很不客气,但在心里,早把他当成了自己人,毕竟云天行是他闺女喜欢的人,搞不好还是未来的女婿,他说要学铸剑,司空剑南高兴都来不及。 “臭小子,你想跟我学铸剑,那也没什么,可有两件事我得先跟你说清楚,你要是觉得没问题,我就教你铸剑,你看怎么样?” 云天行问道:“是哪两件事?” 司空剑南道:“第一件事,你要跟我学铸剑,就得拜我为师,不然就算我教你,也不会倾囊相授,你懂我的意思吗?” 云天行心想,学人本领,拜人师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没什么不妥。 之前笑我狂和银发都教过他武功,只是两人都没有收徒的意向,所以他一直没有师父。 他在九幽谷的那段时间,谷里的人待他都很好,云天行一直铭记在心。那时候钟无疾想让他离开阿笙,他还赌气离开了九幽谷,但现在一想,钟无疾的做法并没有错,如果他当时去了天涯海角,后面的事也就不会发生了,阿笙也就不会死了。 他一直为此恼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听从钟无疾的建议,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亏欠了九幽谷。 阿笙本不该死的,都是因为他一时意气用事。 如今拜司空剑南为师,以后九幽谷有麻烦,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力,也算是对九幽谷的一点报答。 云天行思索已定,道:“好,第一件事我答应了。” 第八百九十三章 拜师(二) 听着云天行答应了第一件事,司空剑南可谓是喜从天降,他想要云天行拜师,只是想借师父之名,促成他与红漪的亲事。一个是闺女,一个是徒弟,只要他从中稍加撮合,这事还有不成的? 就算云天行不肯拜师,有红漪这条关系拉着,他也一样会把铸造的手艺一点不落的交给他,拜师什么的,只是他一时脑热想出来的,只是没想不到,这随便一试,云天行竟然答应了。 这可把司空剑南乐坏了,但他非常沉得住气,虽然心里乐开了花,一口一个傻小子叫着,脸上却十分平静,半点喜色没有,反倒露出了些微女儿出嫁时的那种苦涩表情。 云天行道:“第二件事是什么?” 司空剑南定了定神,道:“这第二件事嘛,我以前也说过了,我的武功只能传一人,如今我已传给了百里藏花,就不能再传给你,就算你拜我为师,我也只能教你有关铸剑的技艺,你明白吗?” 云天行同意拜师本就不是贪图武功,这点他连考虑都没考虑,一口就答应了。 “师父在上,徒儿给您磕头啦!” 云天行跪在地上,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叫了声师父。 司空剑南见他磕了头,又叫了师父,眼泪都快笑出来了,道:“老子有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老头子我摔下断肠崖,不但没死,反摔出一个闺女和一个徒弟来,哈哈,老天待我不薄啊!” 云天行笑道:“师父,剑也取了,我们这就出去吧。” 司空剑南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道:“徒儿,这就随为师出去吧。” 两人出了墓穴,红漪见两人平安出来,自是欣喜非常。 司空剑南把云天行拉到红漪面前,笑道:“闺女,这是我新收的徒弟,你们亲近亲近。” 红漪笑道:“干爹,你不是又被什么怪物附体了吧?” 司空剑南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道:“徒儿,这是我闺女,还没有婆家,你们多亲近亲近。” 红漪白了司空剑南一眼,道:“干爹,你再乱说,我可不理你啦。” 云天行笑道:“前辈没有乱说,刚才在墓穴里,我已经拜前辈为师了,他答应要教我铸剑。” 红漪喜道:“真的吗?” 云天行笑着点头。 红漪看向司空剑南,见他正向自己眨眼,红漪愣了愣,已然猜到了一些。 以前她与云天行只是萍水相逢,现在就不同了,两人因为司空剑南而有了牵连,抛开旧日情谊不说,还有这层关系摆在这,相比往日,两人的关系自是又要近上一层。 司空剑南笑道:“好徒儿,你看我这闺女长得可还行好看吗?” 云天行道:“石中良玉,花中牡丹。” 司空剑南抬手就是一个暴栗,叫道:“说人话!” 云天行抱头苦笑,道:“好看,好看。” 司空剑南道:“既是好看,那为师给你做一门亲事,把我这闺女许配给你,你看怎样?” 云天行不知该如何作答。 红漪道:“干爹,你别拿身份压他,就算他现在同意娶我,我也不嫁他。” 司空剑南道:“闺女,你不喜欢这臭小子吗?” 红漪瞧了垂头不语的云天行一眼,道:“我是喜欢他,可他要是想娶我,也得是真心实意的才成,总不能因为师命不可违,就做了违心的事,这样的话,就算他肯娶我,我也不会高兴。我会一直等他,等他能够真心接受我,那时候他要是肯娶我,我就嫁给他。” 她这番话是向司空剑南说的,可也是说给云天行听的,云天行天资聪颖,怎会听不出来?心里一阵感激。 司空剑南听完点了点头,道:“是时候清理门户了。” 云天行一惊,道:“师父,你要干什么?” 司空剑南冷笑道:“刚拜师还不到一个时辰,便敢触犯门规,若放任你下去,那还了得?” 云天行苦着脸道:“师父,我们师徒就仨人,还有门规吗?” 司空剑南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别看我们人少,规矩可不比外面那些大帮大派少上多少。” 云天行都快哭了:“师父,刚才拜师的时候,您可没说还有门规啊。” 司空剑南道:“没说不代表没有,念你是第一次触犯门规,我不与你计较,以后你小子可给我注意着点,要是再敢这么无视门规,可别怪为师不留情面!” 云天行道:“师父,咱们门里有什么规矩,您倒是先给我说一说,免得再坏师门规矩,徒惹师父生气。” 司空剑南点了点头,道:“有理,有理。”心想:“这小子脑瓜子好使,不好糊弄,等回去了,让我那大徒弟去各大门派抄点规矩回来,好好约束他一番。现在一时想不出来,先胡乱说几条唬他一唬。” 司空剑南咳了一声,立刻换上了一副庄严宝相,倒真有那么点一派宗师威武气象。 “小子,咱门里虽然只有仨人,但门规甚多,就是说上一整天也说不完,为师上了年纪,一时也记不住太多,先随便挑几条出来说给你,你且用心记住。等以后你去了九幽谷,我叫你师兄拿门规册子给你,到时候你把门规牢牢熟记,我叫你师兄给你出一份试卷,你要是考不及格,看为师如何收拾你!” “啊?还要考试?!” 云天行哭丧着脸哀求道,“师父,也没听说哪个门派还考门规的,能不能免除不考啊?” 司空剑南脸色一沉,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不管干什么,都得有规矩,总不能胡来!考试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不仅要考,等以后见到你师兄,我叫他每月考你一次,要是哪次不及格了,你就等着承受为师的怒火吧!” 云天行噗通一声跪下,双手伏地,叫道:“请师父网开一面,取消月考!” 红漪掩嘴笑道:“干爹,你就别难为他了,还弄个月考出来,这不是存心折腾人嘛。” 司空剑南道:“怎么,心疼了啊?” 红漪撇嘴道:“才没有呢。” 第八百九十四章 门规 司空剑南道:“新徒入门,总得先叫他多吃点苦头,免得以后顽皮了不好管教。臭小子,你起来吧,为师只是给你提个醒,叫你别得意忘形,至于考试的事,等以后你到了九幽谷再说。” 云天行道:“多谢师父开恩。”站起身来。 红漪道:“干爹,你倒是先把门规说说,好叫他留个神,不然以后不知不觉触犯了门规,你又要罚他啦。” 司空剑南笑道:“老头子我可算是看出来了,我闺女不论站在谁身边,都是向着她心上人的。” 红漪脸上一红,扁嘴道:“干爹,是你自己说有门规的,现在又说不出来,反倒取笑起我来了。” 司空剑南摩挲着下巴想了一会,道:“臭小子,咱们门规太多,我一时也记不全,就先捡几条现在能用得着的跟你说说,你留点神,可别明知故犯,知道吗?” 云天行恭敬道:“谨遵师父教诲。” 司空剑南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首先呢,我是一门之主,我说的话就是铁律,你身子弟子,不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必须无条件遵从,这点你能做到吧?” 云天行苦笑道:“师父,您要是叫我上天给您摘星星摘月亮,我可没这个本事啊。” 司空剑南道:“你大可放心,这种荒唐事,为师都做不到,怎么可能会让你做。常言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为师还是懂得的。” 云天行心想:“师父他老人家行事古怪,就算不叫我摘星星摘月亮,也一定会拿师父的身份压我,叫我去做一些违心的事。如果我现在痛快答应了,以后有的是挨罚的地方。”于是苦着脸道:“我尽量吧。” “尽量?”司空剑南叫道,“臭小子,你这是什么态度?!现在拜师入门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跟为师摆起架子来了,任你这样下去,那还了得!”看向红漪,“闺女,去给我折条柳枝过来!” 红漪知道司空剑南又要打他,不肯去折柳枝,也拽着司空剑南的胳膊不让他去,道:“干爹,你这条门规也太苛刻了,哪有这样的。” 司空剑南道:“哪里苛刻了,当徒弟的不应该听师父的话吗?这小子刚入门就敢跟为师摆谱,现在若不给他点教训,以后我这师父还怎么做?” 被司空剑南声色俱厉的训斥了一番,云天行只好退了一步,道:“师父,只要您不干预我的私事,其他的事我都答应,您看这样成不成?” 司空剑南收徒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数点门规又何尝不是?现在他是捡一点赚一点,现在若不收住,一味贪功冒进,搞不好会满盘皆输。眼下云天行退了一步,他也得退一步,这事才能成。 司空剑南暗自窃喜,面上却表现得极不情愿,连叹了几口气,道:“也罢,你是新入门的弟子,为师若对你太过严苛,反倒显得为师不近人情。这条门规,就依你说的吧。” 云天行松了口气,道:“多谢师父体谅。” 司空剑南摆了摆手,道:“徒儿啊,我们门规里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门中的弟子必须得成亲才行。为师看你天赋异禀,又有慈悲之心,这才破例把你收了,但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变,你可要尽快成亲才好,不然见到你其他师兄弟,为师可不好跟他们解释呀。” 云天行道:“师父,您不是说我只收过一个弟子吗,难道除了百里师兄,我还有其他师兄弟?” 司空剑南咳了两声,道:“一位师兄怎么了,一位师兄就不用解释了是吗?我当年就是这么要求他的,现在若对你网开一面,岂不叫他说我偏心?” 云天行挠了挠头,道:“师父,百里师兄他拜入师门有多久了?” 司空剑南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道:“估计有个二三十年了吧,怎么,你小子问这个做什么?” 云天行道:“百里师兄都拜入师门这么久了,还没成亲,师父若逼我成亲,可不就是偏心了吗?” “什么?”司空剑南突然叫了起来,“那混小子现在都还没成亲吗?” 云天行道:“没有啊。” 司空剑南愣了半晌,道:“那混小子打小就喜欢南风,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子应该都打酱油了吧?怎么可能还没成亲?臭小子,你不会是故意唬我吧?” 云天行道:“师父,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乱说,您要是不信,等出去了自己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司空剑南咬牙切齿,道:“这个混小子怎么这么不争气,真是白生了一副好皮囊!可气死我了,等出去了,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司空剑南哪里知道,九幽谷主之所以不肯答应百里藏花的求婚,主要还是因为他跑了这些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让苦婆婆在鬼殁沼地受苦。要是他当初没赌气出谷,现在两人的孩子说不定真能打酱油了。 云天行道:“师父,这条不成文的规矩也太古怪了,可没听说过哪个门派还有这样的要求,该不会是您故意编造出来的吧?” 红漪红着脸道:“就是干爹瞎编的,你不用听他的。” 司空剑南被两人揭穿底细,脸上有点挂不住,却死不肯承认,道:“我的好闺女,这怎么是干爹瞎编的?九幽谷里女弟子比男弟子要多,而且个个生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为师也是怕某些弟子一时脑热,破坏了两门的情谊,这才有了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咳,既然你们师兄弟两个都没成亲,那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就先放一放吧。” 云天行心想:“这还了得,这还了得,师父他这是故意给我下绊子呢,我若再听他编扯下去,指不定还会冒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规定来,倒不如先找个借口,溜之大吉。” 打定主意,云天行忽然双手捧腹,叫道:“哎呦,师父,我肚子疼。” 司空剑南冷脸道:“忍着!” 云天行叫道:“忍不住啦,师父,我要上茅房!” 红漪看出他是装的,不由掩嘴偷笑起来。 第八百九十五章 剑盟 司空剑南哼了一声,道:“作为我司空剑南的弟子,连一点小小的疼痛都克制不住,以后还如何成就大事!” 云天行哪里是真的肚子疼,只是怕他再提出一些古怪的门规来约束自己,想溜之大吉而已,叫道:“师父,门规等以后我回九幽谷再说,现在我真的要去茅房啦!”说完便跑了。 司空剑南怒道:“臭小子,为师还没有说完,你给我回来!好,你跑吧,今日为师要清理门户!”锵的一声,拔出剑来,飞步赶去。 司空剑南的轻功何等了得,几个起落已拦在了云天行的前面,斜剑指地,道:“你往哪里跑?” 云天行笑道:“师父,咱们师徒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干嘛动剑,多伤和气,是不是?” 司空剑南道:“你小子年纪不大,这一身功夫可不比我这老头子差上多少,以前没认真跟你较量,倒显得我这个做师父的不如你。今日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跟你打上一场,你莫要藏拙,让为师看看你的真本事。”说着,一剑刺来。 云天行倒翻开去,叫道:“师父,你还真动手啊。这天底下哪有师父不如徒弟的道理,我看还是算了吧,徒儿认输啦!” 司空剑南一剑刺空,喝道:“拔剑!” 云天行不想与他打,跑到红漪身后,道:“红漪,我师父又发疯啦,你快劝劝他,他最听你的话了。” 红漪撇嘴道:“你拜了师就是他的徒弟,师父要打徒弟,我可管不着。” 云天行苦笑道:“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被你干爹暴打啊?” 红漪只在那笑,却不帮他说话。 司空剑南见云天行把红漪推出来做挡箭牌,便收住剑,叫道:“臭小子,你躲我闺女身后做什么,你出来,为师只想试试你的功夫。若做师父若连徒弟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那我这个师父也太不称职了。” 云天行道:“师父,我肚子疼,您饶了我吧。” 司空剑南见他死活不肯过来,只得收剑作罢,毕竟以前下手太重,现在又动上了剑,他不敢出来,也在意料之中。 三人回到沙滩那里,便立刻开始准备重铸残剑,毕竟留给他们的时间已不多了,必须要赶在中元节之前将残剑铸好,如若不然,还要在这里多待一年。 红漪本就不想出去,别说一年,就是让她跟云天行在这里待一辈子,她也乐意。司空剑南心有牵挂,恨不能现在就生一对翅膀,飞回九幽谷,自是不想在这里多留一天。 云天行在外面虽然没有牵挂的人,但却有不少令他牵挂的事。如果不知道这里有出路,他也许会在这里安心的过完自己的一生。如今知道了出路所在,他的心境已然发生了波动,若不将外面的恩恩怨怨结清,他又怎能安心在这里度日? 司空剑南是一名铸剑师,对他而言,重铸残剑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但此次重铸的过程,他几乎没有动手,只在一旁指点,剩下的全交给云天行一个人来做。 红漪几乎每天都在这里帮忙,但大多数时候都插不上手,只能做些小活计。 其实,云天行之前也尝试着打过几把剑,只是没人指点,一些细微的地方做得不好,打出来的剑连司空剑南口中的“废品”都不如,倒叫他伤心了好一段时日。 如今有司空剑南这位铸剑师在旁慷慨指点,曾经遗漏或者不到位的地方都得到了纠正和完善。 云天行经常在心底感叹,原来铸剑并非如他看起来这般轻松,如果没有高人指点,即便他自己摸索一辈子,也未必能够打造出一柄好剑。 司空剑南的铸造工艺不差,可也是阅览了不知多少相关铸造的古籍,从一代代铸造名家那里吸取来经验,再加以融会贯通,这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司空剑南年轻那会曾在剑庐待过几年,就连欧冶子的后人对他的铸造本领都赞不绝口。 在他离开剑庐的时候,欧冶子的后人曾再三挽留他,想邀他加入剑盟,却被司空剑南婉拒了,因为那时候他已有了意中人,也就是苦婆婆。他想随苦婆婆去九幽谷,这才离开了剑庐。 剑盟是一个组织,在江湖上流传已久,据说,其创立者便是举世闻名的欧冶子。 剑盟这个组织并不神秘,但听过人却不多,因为这个名字只在上层江湖中流传,毕竟不是谁都有资格执掌神兵利刃的。 剑盟里收罗了当世最顶尖的铸剑名家,世之名剑十之八九都是出自剑盟。就连现今江南第一大杀手团体越王八剑手中的佩剑,也无一不是出自剑盟。 据说当朝天子还曾秘密遣人,以黄金万两,向剑盟求购世间最锋利的剑,至于是否得到了,却不得而知,不过,这并不能阻碍它成为江湖上的一大热议话题。 几乎每一次朝权更易,都免不了战争,而战争向来无情,不知毁掉了多少大家贵族,小家卑户,甚至是帮派势力,但剑盟自创立以来,却从未遭受过侵犯,因为剑盟从不过问天下事,也不理会江湖情,只一心扑在铸造上,这对谁来说,都不会构成威胁,正相反,剑盟的存在不论对谁都有益处,所以没人会傻到去得罪这样一个组织。 剑盟的置身事外让他们免去了不少灾祸,现今江湖中人几乎已达成了一种共识,不论发生怎样的争斗,都不会祸及剑盟。 这的确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如果剑盟遭到毁灭,世上恐怕很难再有名剑诞生了。 十多年前四海盟为祸江湖,几乎所有的大小势力都受到了牵连,而剑盟却没有受到一丝损伤,可见剑盟在江湖中人眼里的地位有多高。 铸剑师这个称谓看似平凡,似乎能铸剑人都可以称为铸剑师,但在剑盟诸位成员的眼里,那些人只配叫铁匠,只有经过剑盟认可的人,才配得上铸剑师这个称谓。 司空剑南无疑就是为数不多的铸剑师中的一名,他虽然一直说自己手里打出来的剑没有一把能用的,但这也只是相对那些举世瞩目的名剑而言,若是把他丢弃的这些剑拿到外面去,一样会遭到哄抢,毕竟铸剑师的眼光要比寻常铁匠挑剔得多,他们眼里的好剑恐怕也只有那些被赋予了称谓的名剑了。 第八百九十六章 守炉 黄昏。 云天行盘膝坐在熔炉前,盯着炉口赤红的火焰,愣愣出神。到现在为止,他已在熔炉前坐了七七四十九日,重铸的残剑在炉中煅烧了七七十九日,可炉火一直无法纯青,这也就是意味着此剑还不到出炉的时候。 司空剑南说一定要等到炉火由赤红转纯青,方可出炉,可如今已煅烧了整整四十九日,炉火依旧赤红不减,没有半分转青之象,而明日就是中元节,约定好离开的日子。 云天行转眼西望,见夕阳又转到了西山上,天色垂暮,这一天又要尽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忽听身后脚步声起,回身一瞧,却是红漪。 红漪来到他身旁坐下,双臂抱膝,望着熔炉,道:“还不行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疲态尽显。无论是谁在熔炉前坐上七七四十九日,恐怕也会如他这般疲惫,而且这还只是个开始,到底要坐到什么时候,就连司空剑南都说不准。 当年欧冶子铸造湛卢,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而这柄残剑前前后后也不过才几个月,但只这几个月,就已让云天行身心俱疲,力不可支。这还只是重铸,若拿龙血矿从新铸造一柄好剑,三年的时间都未必够用。 两人坐在熔炉旁,默默无言。 过了好久,红漪才道:“刚才我已经帮干爹收拾好东西了,他说要在日落前赶到忘川河那里,等明日河水逆流,就会离去。你呢,不是也想一起离开吗?” 云天行抬头望着熔炉,道:“我走了,它怎么办?如今距离成剑,也只差一步之遥。师父既已将此剑赠我,我总得等到它出炉才成。师父还说此剑若成,必属名剑之流,就算多等几年也是值得的。” 这时,司空剑南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龙血矿不易得,若是将之弃在这里,可算是暴殄天物了。你小子还年轻,多等几年也无妨,等此剑一成,你就知道为师的一番苦心啦。” 听到这个声音,红漪忙起身迎了上去,喜道:“干爹,你还没走吗?” 司空剑南笑道:“怎么,你很希望我走吗?” 红漪道:“干爹,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司空剑南捋须笑道:“我懂,等我这惹人烦的糟老头子走了,这里就剩你们两个,行起事来也方便,倒不用顾忌会有人突然破门而入了。” 红漪俏脸微微一红,道:“干爹,你又在胡说了!” 司空剑南道:“闺女,干爹说的可都是真心话。你干爹别的本事没有,倒是收了两个好徒弟,也不是我自夸,我这俩徒弟要样貌有样貌,要武功有武功,放到外面,那可都是抢手货。如今有了出路,你们迟早是要出去的,你现在要不把生米煮成熟饭,等出去了,怕是要叫别人抢了去,到时候你怎么办?” 红漪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司空剑南道:“我虽是他师父,可这些私事,我也不好去管。我只盼着这傻小子能早点开窍,可他的态度,你也知道,根本指望不上。现在就只能委屈你闺女你啦,要是把生米煮成熟饭,那就不一样啦,以这小子的性子,一定会对你负责的,就算哪天他吃了雄心豹子胆,背着你去招惹别的女人,我这个做师父的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教训他。闺女,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红漪听干爹总说这些,虽然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但她一个女孩子,哪里听得下去?口里说道:“干爹,你还说这些,我不理你啦。”一跺脚,自顾自跑到溪边玩水去了。 司空剑南笑了笑,走到云天行身旁,向炉中一望,见火焰赤红,叹道:“昔日欧冶子铸造湛卢,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要是拿龙血矿从新铸造一柄好剑,三年的时间恐怕也不够。我们只是重铸就已花去了数月时间,而今炉火依旧赤红,不见转青之象,看来你小子真是捡到宝了。” 云天行道:“这都是师父的功劳,跟我有什么关系?” 司空剑南哈哈一笑,道:“你这臭小子倒是会说,不过,为师喜欢。其实,那日为师把它从墓穴里带出来,本就是想留给你的,就怕你不收,所以才没跟你挑明。事到如今,剑在炉中,就算你不要,也不成啦。” 云天行叹道:“人家都夸我聪明,可在师父面前,我这聪明也都变成了小聪明,几次被师父耍得团团转,却一点也不知道。唉,师父就是师父,徒儿是万万不及的。” 云天行停了停,又道:“师父,我已有了太阿剑,这剑我留着也无用,等它出炉,我还是给师父送到九幽谷里去吧。” 司空剑南笑了笑,道:“为师年纪大了,即便给我这剑,我也无处可用。此番回去,只想着寻个僻静的地方,跟你师娘安安稳稳过日子,终此一生,也就心满意足了。你小子还年轻,未来大有可期,此剑留给你,再合适不过,而且你也会双剑,只一柄太阿,恐怕还发挥不出你本身的全部实力。” 司空剑南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道:“为师要走了,没什么能送你的,这柄剑你就留在身边吧,也算是为师的一点心意。小子,以后遇上解决不掉的麻烦,别忘了你还有个师父,他的名字叫司空剑南。” 云天行感动不已,道:“徒儿定当铭记于心!” 司空剑南点了点头,临走前又向熔炉里望了一眼,忽然脸色大变,过了良久,才道:“你们两个速去收拾东西,跟我一起走吧。” 云天行一惊,道:“师父,我们都走了,这剑怎么办?我们忙活了这么久,不就要成了吗?” “成了?”司空剑南冷笑,“差得远呢,别看快要完成了,只这最后一步,已不知难倒了多少人。我当初就觉得奇怪,此剑在炉中煅烧了七七四十九日,按说早该出炉了,至今炉说依旧赤红,原来是这个缘故。” 云天行道:“徒儿不懂,还请师父明言。” 司空剑南眯起瞧着炉中赤剑,沉声道:“若要此剑出炉,必需活人祭剑,如若不然,便是烧上一百年,也断不能让炉火纯青。” 第八百九十七章 妖剑 “拿活人祭剑?” 云天行被司空剑南的话给惊到了,他还没听说过这种荒唐事,天底下铸剑的人何止千万,也没见谁拿活人祭过剑。 司空剑南负手而立,目光凝视炉中那柄赤红龙血剑,道:“如果为师没有看错的话,此剑应该是古书中记载的那柄名为赤鳞的妖剑,据说此剑初铸造之时,便以九个活人祭剑,其上戾气极重,用剑者意志若不坚定,很容易受其影响,实是一柄不详之剑。” 云天行走近熔炉,向里一张,见那剑周身赤火腾腾,炉中其他位置的火焰都被这剑吸了过去,情形十分诡异。云天行以前也没少见人铸剑,可像这样诡异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见。 “师父,难道要这剑出炉就一定要用活人祭剑吗?” 司空剑南目不转睛的盯着炉里的赤鳞妖剑,口里喃喃道:“也并不一定非要如此,但这却是最简单的一个办法。” 他忽然转过头,盯着云天行,道:“徒儿,这剑你还是别要了吧,等咱出去,为师再给你打一把好的,你看成不成?” 云天行道:“既然是妖剑,那就不要了,反正我也用不上,有太阿一剑就够用了。可是,师父,这剑要如何处置,总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了吧?” 司空剑南道:“古言相传,妖剑出,天下乱,定不能叫这邪物安然出炉,你去找点硝石投到炉里去,看看能不能把它炸碎;如若不能,再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它埋了就是。” 云天行嗯了一声,背了竹筐,径往西山去了。 红漪虽然在溪边玩水,却没少往这边窥看,见两人初时言语带笑,后来表情凝重,云天行又突然背着竹筐走了,却不知是何缘故,过来问道:“干爹,他这是要往哪里去?” 司空剑南道:“去找硝石去了。” 红漪奇道:“找硝石做什么?” 司空剑南道:“炸炉。” “炸炉?”红漪往身旁熔炉瞧了一眼,拿手一指,“炸这个炉?” 司空剑南笑道:“自然是这个,难道这里还有别的炉吗?” 红漪道:“好端端的,炸它做什么,不是还要等剑出炉吗?” 司空剑南向炉中赤剑瞧了一眼,道:“这剑得拿活人祭剑才肯出炉,我已跟臭小子说过,这剑不要了,等出去我再给他打一把就是。你赶快去收拾东西,等把这剑毁了,我们一起去忘川河那里。” 红漪道:“我们也要走吗?” 司空剑南笑道:“傻姑娘,以前不走是因为没有路可走,现在有了出路,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 红漪见炉火迟迟没有转青,还当要与云天行继续留在这里多待几年,不想这梦还没开始便已破碎,心底一阵难过。 她实在不想出去,更不想再去面对蜃楼,只想着能与云天行一起在这里安静的生活,可眼下看来,这似乎已变成了不可能。 司空剑南见红漪的脸色忽然苍白,道:“闺女,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红漪挤出一丝微笑,“干爹,你先过去吧,等我们把炉炸了,再去河边找你。” 司空剑南笑道:“我这老头子是不是碍着你们了,净想着法子赶我走。罢了,罢了,老头子我也不惹人嫌了,还是先走一步为秒,免得我闺女放不开,没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又赖到我的头上。” 红漪道:“干爹,你又胡说!” 司空剑南哈哈大笑,摆摆手,已走远了。 红漪眼望司空剑南,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她这才转过身,一步步向熔炉走去。 “天行与蜃楼势同水火,等他出去了,必是要去寻蜃楼报仇,到时候我的身份定会暴露,就算他不杀我,也绝不会再理我。我真的好害怕那一天会到来,可我知道,那一天终会到来。” 她的眼中涌出了泪水,泪珠顺着她的脸颊,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沙滩上,融进细砂里。 “与其被他讨厌,倒不如以身祭剑,那不就可以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了吗?每当他握剑的时候,应该会想到我吧。” 炉火很旺,火焰赤红,她还未到近处,便能感觉到一股股热浪迎面扑来,就连眼前的空间都发生了扭曲。 她望着腾腾升起的炉火,眼眸中也似有火焰在燃烧。 “我死了,他真的会想我吗?他会不会为我流泪?会不会忘了我?会不会……” 她紧紧攥起拳头,努力回想与他在一起的一幕幕,她多想再见他最后一面,哪怕只是一面。 “红漪。” 云天行背着竹篓,在远处向她招手。 红漪听到喊声,立刻停住了脚,看了看熔炉,又看了看这个令她朝思暮想的人,她本想再看他一眼,就直接跳进熔炉,可这一看,便再也收不回目光了。 她向他跑去,扑到了他的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云天行愣了愣,道:“怎么了?” 红漪没有回答,只是在他怀里哭,泪水浸透衣衫,温热了他的胸膛。 云天行将她从怀里拉开,见她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四下望去,又不见司空剑南的身影,急道:“是不是师父出事了?他人呢?” 红漪道:“干爹他去忘川河那里了。” 云天行松了口气,他见红漪哭得这样伤心,还当是司空剑南出了事,倒是吓了一跳。 他替红漪擦去泪水,道:“多大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也不怕人家笑话。” 红漪拿眼瞪着他,道:“你会笑话我吗?” 云天行笑道:“你再哭,我就笑话你。” 红漪背过身去,佯怒道:“你笑我,我就不理你了,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云天行扳正她的身子,道:“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红漪道:“你没错,你很好。” 云天行道:“既然我没错,那你哭什么?” 红漪道:“你难道不知道女人天生就爱哭吗?” “呃。”云天行苦笑道,“那也总得有个理由啊,总不能无缘无故就哭吧。” 红漪道:“我喜欢你。” “我知道。”云天行笑了笑,“不过,你就是你哭的理由吗?是不是觉得喜欢我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红漪摇摇头。 云天行叹息了一声,道:“你们女人真难懂。” 红漪忽然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转身向熔炉跑去,到了近处,纵身一跃! 第八百九十八章 剑成 “再见了,天行!” 红漪纵身跃起,人已到了熔炉上方,下面便是能够熔金炼铁的熊熊烈火,她的裙摆已被火焰抓住,腾的一下烧了起来。 在炙热的火焰面前,她只能闭上眼睛,可眼里的泪水仍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一粒接一粒的掉在熔炉里,落在赤鳞上。 她本以为自己就要与炉中赤剑融为一体,可就在这时,云天行忽然出现在了她的上方,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从熔炉上带了下来。 两人身上都引上了火,云天行抱着她在沙地上滚了几圈,才将两人身上的火焰扑灭。 红漪泪眼道:“为什么要拦我?” 云天行在她上面,双手撑地,眼泪扑簌簌的落在她的脸上,发了疯似的吼叫着:“你在做什么?想以身祭剑吗?谁叫你这么做的!回答我!” 红漪咬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想看看他,可却看不清,原来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 他从来没吼过自己,这是第一次。 她不怨他生气,他越生气就说明他越在乎自己,她不但伤心,心里反而有些高兴。 可他似乎是动了真怒,因为他的眼泪简直像决了堤的江河,奔流不息。 他的两条手臂也在发抖,不,不止手臂,他的整个人都在发抖,她从来没见到他抖得这样厉害过。 她好高兴。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挂满泪痕的脸颊,而他却打开了她的手,从她身上离开,大步走到熔炉前,一脚将那大熔炉给踢翻了,炉中火炭包着赤鳞都倾倒了出来。 她惊住了。 那熔炉里装的是他日夜不歇打了几个月的剑,这熔炉一倒,这剑不就毁了吗? 她站了起来,慢慢向他走过去,从后面环腰抱住他,将脸颊贴在他的背上,轻声道:“别生气了好吗?” 云天行拿开她的手,一言不发,径直走了。 红漪咬了咬嘴唇,又跑去跟上,去拉他的手,但又被他甩开了。 熔炉翻倒,火炭虽然从炉里倒了出来,可依旧在烧,火焰不再赤红,而已转成了纯青。 不知何时,上空聚集了大片乌云,就在两人从熔炉那里走出不远后,轰的一声,一道紫雷从天而降,正落在那赤鳞剑上。 赤红火剑被紫雷击中,登时飞了起来,在空中不知旋了多少个圈子,“嗤”的一声,斜插在了浅水中,在水面上激起一阵白气。 突如其来的雷声,把两人吓了一跳,回身去看,只见一道道紫雷从天而降,轰在水面上,掀起漫天水雾,而那雾气当中,隐隐透出一线红芒,正是那赤鳞剑。 异象只持续了片刻,便倏然不见了。 天上乌云消失,水面也恢复了平静,只见浅水处一剑斜插水面,正是赤鳞,其周围粼光闪闪,却是一片死鱼。 两人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云天行走入水中,将赤鳞剑拔出,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但见:其体赤红如血,映红了半边天;其锋薄如蝉翼,断水亦可无痕。剑成时,紫雷降世;归窍时,山河失色。弹一弹,清亮如龙吟;挥一挥,血雨伴腥风,果然是一柄好剑! 红漪笑道:“成了,成了,你把炉子踢翻,我还以为剑会毁了呢,竟然真的炼成了。” 她大概从来没这么高兴过,一面说,一面拍着手,还一面蹦跳着,带起的水花打湿了云天行半边身子。 云天行捧着剑看了好久,忽然又落下泪来,咬了咬牙,将赤鳞剑抛入深水中,转身走了。 红漪惊道:“你干什么啊,好不容易炼成的,干嘛把它丢了?”见云天行走得更急了,又喊道,“我知道你在生气,我也知道是我不好,我跟你保证,以后再也不做傻事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云天行没有回答,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出了她的视线。 红漪跺了跺脚,道:“人家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干嘛不理人家,真是的。”转身跳入水中,捞剑去了。 忘川河边泊了一条大船,是在一个多月前准备好的。 此船可同时容纳十人,还算比较宽敞,毕竟河水浑浊,谁也不知道水下隐藏着怎样的怪物,船太小了不安全,所以他们就多费了点心,造了一条大船。 此船虽大,样式却十分丑陋,毕竟只用一时,能载人就够了,好不好看,谁也不在乎。 此时天已黑了,司空剑南在岸边生了个大火堆,正坐在旁边烤兔子肉,这时,云天行拎着事先准备好的食物来了,连声招呼都没打,直接跳到船上去了。 司空剑南往火堆里扔了两根干柴,喊道:“臭小子,怎么就你一个人,我闺女呢?” 云天行没有回答,只将东西放到船舱里,便倒在甲板上睡了。 司空剑南没收到徒弟的答复,面上有些挂不住,叫道:“臭小子,为师问你话呢,我闺女她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喂!你有没有听到为师的话?” 云天行还是没有回答。 司空剑南“咦”了一声,站起来向船上望了一眼,见云天行侧躺在甲板上,背对着他,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故意装睡,挠了挠头,口里嘀咕着:“这臭小子怎么了,连声师父也不叫,为师可没得罪他吧?难道是因为那赤鳞剑?一定是这样的,他费心费力打了几个月,我却叫他毁了,他生气也在情理之中。罢了,罢了,小孩使性子,等出去了,我再给他打一把就是。” 司空剑南又走到火堆旁坐下,忽然又站了起来,心想:“不对呀,要是为师得罪了他,我闺女可没得罪他吧,两个形影不离,哪一天分开过?如今只他一人来了,我闺女哪里去了?” 司空剑南又喊了几声,云天行仍是躺在那里,根本不理。 此时天色已晚,红漪不知去向,司空剑南就这么一个闺女,如何不急?问吧,云天行不理,回去找吧,白猿王又不在这里,路途险恶,不好回去,他一时也没了主意,便背着手,在河边来回踱步。 “呜……”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呜咽声,云天行耳朵一动,手掌摸上了太阿剑,但并没有起身。 司空剑南却已将佩剑拔出,向暗影里一指,喝道:“谁在那里,出来!” 第八百九十九章 训斥 司空剑南内力深厚,这一声大喝,却如晴天霹雳一般,倒把躺在甲板上装睡的云天行给吓了一跳。 “呜……” 呜咽声越来越近。 司空剑南拿剑在船舷上敲了敲,低声道:“臭小子,别装睡了,没听到这哭声吗?” 云天行翻身跳下船来,锵的一声,也拔出了太阿剑,司空剑南道:“臭小子,怎么就你一个人,我闺女呢?” 云天行道:“我来的时候,她还在沙滩那里。” 司空剑南皱眉,道:“你怎么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了,如今天都黑了,要是遇上危险,她一个人,怎么应付得来?” 云天行心里一阵后悔,他刚才见红漪想以身祭剑,气得不轻,故意不理她,如今不见红漪跟上来,却先听到了哭声,可把他吓坏了,道:“师父,你在这里看着船点,我去找她。” 不等司空剑南回应,云天行已蹿了出去,刚奔出不远,忽见前方出现了一个黑影,云天行一惊,纵起一剑,向那黑影刺去,可当太阿剑就要刺中黑影时,却忽然停住了,因为站在他前面的正是红漪。 红漪一指拨开他的剑,笑道:“怎么样,吓到了吧,叫你不等我,就要吓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丢下我一个人。” 站在红漪肩上的红眼乌鸦叫道:“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 云天行冷冷看了红眼乌鸦一眼,收了剑,转身便走。 红漪笑了笑,却不生气,心里反倒又高兴了不少。 云天行回到船上,又躺在甲板上睡了。 司空剑南拍了拍船舷,道:“你不是去找我闺女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人呢?” “干爹,我再这里。” 司空剑南回身一看,见红漪正向这里走来,忙迎上去,道:“闺女,你没事吧?可害我好一个担心!” 红漪笑道:“干爹,我好着呢,你替我担心什么?” 司空剑南向船上一指,道:“这臭小子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回来就冷着一张脸,跟他说话也不理。往日你们两个好到没边,哪肯舍得分开,如今我见他一人回来,又这样奇怪,这才起了疑心。” 说到这里,司空剑南忽然向四周看了看,又低声道:“刚才又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闺女,来的路上没碰上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红漪笑了笑,道:“是不是这个声音?”双手往口边一捂,呜咽声再次响起。 司空剑南失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把干爹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临近中元节,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跑出来作祟,原来是你。唉,我吓了你们一回,你又吓我一回,咱们两清了,以后可别玩这个了。” 红漪道:“我才吓了干爹一小会,干爹却吓了我们一个多月,这怎么能两清呢?” 司空剑南苦笑道:“我的好闺女,干爹老啦,你就不能让我一回?” 红漪向船上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干爹,你要我让你,那也成,你把这剑给他,无论如何,都要叫他收下,可不许再扔啦,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劲才捡回来的。”取过赤鳞剑,送到司空剑南身前。 司空剑南接了剑,轻声笑道:“这有何难?你干爹我是他的师父,我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我叫他打狗,他绝不敢吓鸡。闺女,你可瞧好了。”清了清嗓子,朗声叫道:“徒弟,你过来,为师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红眼乌鸦呱呱叫了两声,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回声。 红漪掩嘴笑道:“干爹,可不是我不让你,实在是无能为力呀。” 司空剑南老脸一红,道:“反了他了,师父的话也不理了,要不给他一点苦头吃,以后我这师父也甭当了。”提着剑往大船走去。 当司空剑南经过火堆时,火光照在剑上,红艳如血,司空剑南刚才背着火光,没细看这剑,此时一看,却是吓了一跳,忙将剑撇在地上,叫道:“闺女,这剑哪来的?” 红漪道:“这就是天行一直在打的那把剑,干爹你不是见过吗,怎么会不认得?” 司空剑南一惊,忙又把赤鳞捡起来,拿到火堆旁照着看了一会,两条眉毛却已紧紧锁了起来。 红漪见司空剑南盯着赤鳞愣愣出神,道:“干爹,你怎么了?” 司空剑南深深叹了口气,道:“果然是天道难违,看来这天下要乱了!” 红漪道:“干爹,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司空剑南道:“闺女,你有所不知,此剑名为赤鳞,乃一妖剑。古来有言,妖剑出,天下乱。此时赤鳞既出,可不就预示着天下要乱吗?” 红漪撇了撇嘴,道:“我可不信这些东西,只这一剑出来,天下就乱了?干爹,你好歹也是江湖名宿,怎么还说这些糊涂话,就跟那些整日摇着铃铛,到处招摇撞骗的方士一样。” 司空剑南道:“这些东西虽然虚妄无实,但却有过不少应验,不然也不会流传下来了。不过,闺女,我不是叫你们把这剑毁了吗,怎么就给炼成了?” 红漪将自己投炉祭剑,云天行奋力相救并踢倒剑炉一事,以及那突如其来的种种异象,详细说了一遍。 司空剑南听得又是惊奇又是愤怒,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等红漪说完了,这才一拍大腿,叫道:“闺女,你糊涂啊!这剑再好,哪里及得上你的鲜活性命!我还道这臭小子怎么着就不理你了,原来是这么回事。要我说,我徒儿这次没做错,都是闺女你的不是!” 红漪委屈道:“干爹,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做这种事了,你帮我说说好话,成不成?” 司空剑南哼了一声,道:“自你们两个从天上掉下来,老头子我就没把你们当外人,现在你们一个是我闺女,一个是我徒弟,我一样疼。虽然这臭小子一直没让我省心,可在这些大是大非上,却还拿捏得准。闺女你平时乖巧聪明,怎么这时候就犯了糊涂。你纵身一跳,倒是壮烈,可叫我们两个怎么办?” 第九百章 讲故事 被司空剑南狠狠训斥了一番,红漪垂头不语,眼角又挂上了晶莹的泪珠。 司空剑南道:“你干爹我已没多少年可活,如今老来得女,这还没高兴几天,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干脆也别活了,直接跳到这忘川河里,叫河里的怪物把我吃个干净好了。” 红漪垂泪道:“干爹,我知道错了。” 司空剑南见她一脸委屈,不忍再说重话,叹了口气,道:“闺女,干爹心疼你,话说得重了点,你别怪干爹。” 红漪道:“干爹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的,怎么会怪干爹。” 司空剑南向大船里瞧了一眼,低声道:“闺女,你们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两年,我看他对你,比之前亲近了不少,照这样下去,把你娶回家当媳妇,只是时间问题。你要真去祭了剑,可真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啊。你应该还记得吧,这臭小子刚醒过来那会,哭得多让人心疼,我一个老头子,都差点跟着他落了泪。” 红漪回想起云天行刚把她从剑炉上救下时的情景,心中一痛,立刻落下泪来。 司空剑南又回头瞧了一眼,低声道:“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我还没见臭小子动过真气,他现在不肯理你,定是真的生气了。这件事干爹不好插手,闺女你可得好好哄着他点,能不能求得原谅,就看你的表现了。” 红漪道:“干爹,你帮我想想主意吧,刚才我跟他说话,他都不肯理我,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这可怎么好?” 司空剑南道:“臭小子虽然不肯理你,但对你的安危还是十分上心的,刚才我说你有危险,他立刻就从船上跳下来,说要去找你,依我看,就是几日的气,你多哄着他点,保管不出十天,准能恢复如初,指不定还能更进一步呢。” 红漪擦掉眼泪,道:“我去看看他。”把红眼乌鸦放到一旁枯枝上,径往船上去了。 云天行一直都没睡,听着红漪上船来,忙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了。 红漪在他对面躺下,道:“天行,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是我考虑不周,没有顾忌你的感受,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做那种事了。” 见云天行没有反应,红漪便去拉他的手,刚拉住,云天行立刻挣了出来,跟着便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红漪一愣,又把一条手臂自他腋下穿过,环住了他的腰,将额头抵在他后颈,温语道:“天行,你答应过我的,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不理我的,你忘了吗?” 云天行手指动了动,本想把她手臂拿开,听到这句话,却没忍心动手。 红漪见他久久不动,还当他睡着了,便不再说话,合上眼睛,只一会便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红眼乌鸦飞到了船舱上,叫道:“生娃,生娃。” 红漪惊醒,见云天行已不在身旁,忙坐起身来,身上一条兽毯滑落,红漪见自己身上多了条毯子,微微一笑,口里嘟囔着:“他到底还是在意我的。” 她下了船,见司空剑南靠在一旁树桩上打盹,云天行则坐在火堆旁发愣,她走到云天行身旁坐下,不说什么,双手托住下巴,凝望着他的侧脸在看。 云天行知道她在看自己,可也假装没有看到,仍盯着赤红的火焰发愣。 红漪托着下巴,痴痴的望着他,道:“还不理我吗?” 云天行抽了几根干柴,扔进火堆里,然后就没反应了。 红漪微微一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原谅我,好不好?” 云天行仍是一言不发。 红漪笑道:“你不开口,我就当你是默认了。你听好,我可要开始讲啦。从前有个人,他的鼻子又大又红,长得像个大石榴。有一天,他在街上走着,见街边有个卖石榴的小贩,他就问那小贩,你这石榴怎么卖的呀?那小贩就说,我这石榴十文钱一斤。那小贩见他鼻子生得跟个大石榴似的,就笑着问他,你这肉石榴怎么卖的呀?那人就说我这肉石榴十两银子一个。那小贩赌定他不肯为十两银子割掉自己的鼻子,就拿了十两银子给他,笑着说,银子给你了,把你的肉石榴卖我吧。谁知那人收了银子,立刻就把鼻子割了下来,然后就跑了。原来他鼻子上本就是个大石榴。” “哈哈,原来我闺女还会讲故事,臭小子蠢笨,听不出此间寓意,老头子我可听出来啦。闺女,你可别怪干爹吵你们,实在是你的故事太好笑,干爹我忍不住啦。” 红漪本想逗云天行发笑,云天行没笑,反倒把一旁打盹的司空剑南给吵醒了,红漪心里好不郁闷,道:“干爹,他不理我,你帮我说说嘛。” 司空剑南擦了擦嘴角口水,走到火堆旁坐下,道:“徒儿,这次的确是我闺女鲁莽了,你生气也在情理之中,为师不好拿这个事说你什么,但有些事你可得想明白了。” 他往火堆里丢了根干柴,继续道:“人这一辈子看似很长,其实,短得很呐,就拿我来说,以前我总跟你师娘吵架,不肯让她,还负气出走,结果可好,落到这步田地,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现在想来,我是真傻。有时候相互让一让,这事儿就过去了,何必非要揪着不放,弄得两个人都不自在,还伤感情,你说是不是?” 云天行仍在那里盯着火堆发呆,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司空剑南见云天行不应,立刻冷下了脸,厉声道:“臭小子,我闺女惹了你,你连我这个师父都不认了吗?” 云天行道:“徒儿不敢。” 司空剑南哼了一声,道:“为师刚才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云天行道:“听到了。” 司空剑南道:“臭小子,你给个痛快话吧,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我闺女?” 云天行道:“我困了。”起身要走。 “你给我坐下!”司空剑南喝道,“为师还没有说完,你往哪里去?” 第九百零一章 忘川逆流 听着司空剑南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意,云天行只得又坐回到火堆旁。 司空剑南道:“臭小子,我闺女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你,虽然这种方式有些极端,但好在没有酿成悲剧,你差不多就行了,别老不理人家。你没醒那会,我这闺女不知为你掉了多少泪呢,你可长点心吧。” 云天行抬眼看向司空剑南,道:“如果我当初没有救她,现在师父还能说出这种话吗?” 司空剑南吹胡子瞪眼道:“臭小子你就是这么跟你师父说话的?!” 红漪挽住云天行的胳膊,柔声道:“天行,都是我不好,跟干爹没关系,你别怪他。” 云天行甩开她的手,叫道:“我到底算什么,值得你这样为我!为了一把破剑连命都不要了,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我这一生已失去了太多,如果连你也……”说道这里,他已哽咽难语,起身跳到船上,径自睡下了。 红漪双手紧紧攥着衣襟,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司空剑南向红漪看了一眼,又向船上望了一眼,长长叹了口气,往火堆里添了些干柴,又去树桩那里倚着睡了。 刚才云天行坐在火堆旁,一直在回忆白天的事,回忆红漪跳向剑炉的那一幕,虽然只是短暂的片刻,但几乎已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他再也想不到别的事,就算真的有鬼魂出现在他面前,他大概也无暇理会了。 他记得清楚,那一刻,仿佛时间静止了,他不知道哪位天神将力量借给了自己,他脚步一动,人就到了剑炉前,再一动,就将红漪从剑炉上救了下来,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即便他现在想起来,仍觉得有些玄幻。 其实,他并不生红漪的气,只是心疼她,心疼这个傻姑娘总想着他,不多为她自己考虑,竟想跳进火炉里祭剑,当云天行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心如刀绞,仿佛悬空在火炉上受烈火煎熬的不是红漪,而是他自己。 他这一生已失去了太多,如今肯为自己不顾惜性命的,恐怕也只有红漪一人,他就算舍弃自己的命,也该护她周全,怎肯让她为自己去死? 月到中天,星辰黯淡,河面上浓雾里忽然起了一阵冷风,河水流速慢慢变缓,然后停止,然后开始逆流。 此时司空剑南和云天行都已睡着,红漪坐在火堆旁看火,眼角的余光忽然看见大船在移动,她吃了一惊,忙去河边察看,原来是水的流向发生了转变,大船自然也要顺水漂动。 “忘川河真的倒流了!” 红漪的一声惊呼划破了寂静的黑夜。 云天行和司空剑南同时惊醒,忙到河边来察看,果见河水流向发生了逆转。 司空剑南笑道:“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怪事,哈哈,天不亡我啊!” 红眼乌鸦飞到云天行肩上落下,叫道:“出路,出路。” 司空剑南笑道:“你们两个别傻站着了,快上船去,我去把缆绳解了,咱们这就出发!” 云天行和红漪上了船,那红眼乌鸦仍站在云天行肩上没有离开。 云天行道:“烂鸟,你不下船吗?” 红眼乌鸦叫道:“一起玩,一起玩。” 云天行摸了摸它的小脑袋,道:“我们要走了,难道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红眼乌鸦叫道:“一起走,一起走。” 云天行道:“要跟我们一起走也成,不过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不准随便朝人吐唾沫,第二,不准轻视自己的性命,你要是肯答应,我就带你走。” 红眼乌鸦叫道:“答应,答应。” 其实,云天行这话不只是说给红眼乌鸦听的,也是说给红漪听的,红漪自然也听出来了,心里一阵感动,从后面抱住他,将脸颊靠在他背上,泪目道:“我答应你就是,以后再也不做傻事了,你原谅我吧。” 云天行被她抱住,想挣却没挣开,沉声道:“红漪,那样的事我不想再见第二次,以后你要是还敢做那样的傻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你,你可记住了吗?” 红漪喜道:“我记住了。” 云天行道:“那好,你松手吧,师父上来看见不好。” 红漪撒娇道:“我不要,我就要抱着你,一辈子都不松开啦。” 司空剑南抱着缆绳跳上了船,见两人这样,故意咳了两声,笑道:“老头子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就当我是个瞎子。” 红漪脸颊上飘过一阵红晕,忙松了手,道:“干爹,绳子给我吧,你去歇着吧。” 司空剑南笑道:“这可使不得,春宵一刻值千金,老头子我就受点委屈,给你们俩当回船夫,你们俩就放心去舱里吧。哦,还有,老头子我年纪大啦,不但眼神不好,耳朵也不灵光啦,哈哈。” 红漪跺脚道:“干爹,你又胡说,不理你啦!” 司空剑南哈哈大笑,内心无比畅快。 他本以为自己会在崖底孤独终老,不想上天开眼,给了他一个闺女,一个徒弟,现在又给了他一条生路。他起初还在抱怨上天待他不公,现在他却觉得,上天不但公平,甚至已对他生了偏爱之心。 忘川河上仍是那般雾气迷蒙,看不见远处,大船没了缆绳的束缚,借着风帆,驶进了迷雾中。 云天行站在船头,四下望去,灰蒙蒙的一片,不论往哪个方向看,都是一样,根本分辨不出东西南北,而且深处迷雾之中,日月星辰似乎已被迷雾吞噬,只能隐约透出一两线光芒。 司空剑南走到他身旁,将赤鳞剑自腰间取下,送到云天行面前,道:“徒儿,这剑你还是收着吧。” 云天行向赤鳞看了一眼,道:“师父,你不是说这是妖剑吗,干嘛还留着,倒不如把他扔到这忘川河里,叫它永远不见天日,省得再搅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司空剑南道:“天下兴亡,主因在人,跟剑没有关系。赤鳞的出现,只是一个征兆,就好像天要下雨,燕子会低飞,蚂蚁会搬家一样,也许现在外面的天已经乱了。” 第九百零二章 剑灵之争(一) 话说司空剑南言道,也许外面的天已经乱了,云天行听了,却是打了个寒颤,道:“若真如此,我们现在出去,岂不是很危险?” 司空剑南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冥冥中自有定数,就好比这赤鳞剑一定要在此地此时此刻出世一样,都是天意,我们人类又如何能逆天而行。” 他叹了口气,又道:“其实,妖剑跟普通的剑也没有什么分别,只因持有妖剑的历代剑主太过残暴,人们自然而然就以为剑上沾有戾气,可以影响人的神智,从而使人变得残暴好杀,因此才视之为不祥之物,将之命为妖剑。” 他一手持剑,一手抚剑,道:“在为师看来,剑是死物,到底要怎样运用,还要看用剑之人。为师信得过你,所以才会把赤鳞剑交给你。你暂且收下,以后要是觉察出它有什么异常,再把他折断雪藏就是。” 云天行看着赤鳞剑,又想起红漪以身祭剑的事,开口道:“师父,您不是说要这剑出炉,需拿活人祭剑吗,怎么突然就成了?” 司空剑南道:“为师只说拿活人祭剑是最简单的方法,可没说是唯一的办法。听我闺女说,在你把她从熔炉上救下来时,她看到炉火就已由赤红开始转青,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赤鳞剑成,或许跟她的眼泪有关。” “眼泪?”云天行疑惑道,“红漪当时的确流泪了,不过,眼泪真的能让炉火转青吗?” 司空剑南道:“普通的眼泪或许不行,但至情之人的眼泪也许真的可以,我记得以前还曾有过这样的先例。不管怎样,剑已成了,你还是收下吧,毕竟是我闺女冒死给你赢来的,别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云天行接过赤鳞剑,轻轻抚摸着,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司空剑南负手而立,遥望前方,道:“徒儿,你记着,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不是金珠宝贝,不是功名利禄,而是肯为你放弃一切的人。有这样的人陪在身边,人生才不算虚度。你能明白为师的意思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徒儿明白。” “明白就好。”司空剑南微微一笑,“你去舱里歇着吧,之前为了铸剑,你费了不少心力,这里有为师守着,不会有危险,你只管去休息,若有变故,为师再叫你起来就是。” 云天行在熔炉旁守了几个月,可谓是寸步不离,如今剑成出炉,他那紧绷心弦骤然松下,疲惫感也如潮水般涌来,回到船舱里,只躺下一会,便呼呼的睡着了。 红漪坐在他身旁,痴痴的望着他,心里不知道有多么幸福,她只想船走得再慢一点,最好永远都别停下,她就这样陪在他身边,一直到永远。 …… 忘川河上的雾气已不知积聚了多少个年月,大船行进了四日,雾气仍是厚重不散,放眼望去,天地一色,好在河水平静,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云天行走出船舱,见司空剑南坐在船头,便走了过去,道:“师父,你去歇会吧,我来守着。” 司空剑南,道:“我的好徒儿,难得你好心,为师可真高兴呢。”转过头来,却是一张骷髅面孔。 云天行吓了一跳,蹬蹬蹬退了几步,拔出赤鳞剑,叫道:“你是谁?我师父在哪里?!” 司空剑南道:“我就是你师父啊,你这臭小子怎么了,连自己的师父都认不出,难道是想背叛师门?” 云天行见他衣袖中伸出三根手骨,袖管被风一吹,紧贴在手臂上,也现出了骨头的形状,知道出了变故,忙冲进船舱里去,叫道:“红漪,师父出事啦!” 可令他惊讶的是,他从船舱里出来的时候,红漪还在舱里的,这次进来,红漪竟然不见了。船舱就只有这一个出口,而且内中又没有藏身之处,红漪不在舱里,又去了哪里? 云天行大喊红漪的名字,可依旧没有收到半点回声。 他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寻不到红漪,只得又冲到了甲板上,拿赤鳞剑指着那个骷髅人喊道:“你到底是谁?我师父和红漪去了哪里?” 那骷髅人白骨手指一勾,云天行手里的赤鳞剑竟发出了一阵低吟,随之而来的便是剧烈的颤动,云天行赶忙加力攥紧,可那赤鳞剑颤得厉害,他哪里攥得住?噌的一声,赤鳞剑已从他手中飞了出去,在空中绕了个圈子,竟落到了那骷髅人的手里。 云天行大惊失色,道:“你到底是什么……什么东西?!” 那骷髅人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手执赤鳞,凭空舞了两剑,然后把剑横在胸前,拿白骨指往剑上一点,道:“啊!真是久违了。” 就在指骨触及赤鳞的刹那,竟自接触点发出了一圈气浪,把云天行震退了数步,这还不算什么,更令他震惊的是,在骷髅人的手骨触到赤鳞剑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了皮肉,然后迅速蔓延至全身,只一会功夫,那骷髅人竟已变成了一个活人模样。 猩红的袍子,披散的头发,还有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哪里还是那个邋里邋遢的司空剑南? 云天行揉了揉眼睛,他简直难以相信,这种离奇的事竟然会发生在他的眼前。 他刚刚一觉起来,似乎一切都变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师父和红漪去了哪里,他大声喊叫,可却没人回应,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漫无边际的雾气。 那人道:“别喊了,他们不会回应你的。” 云天行怒目圆睁,叫道:“你把他们怎么了?” 那人伸指在赤鳞剑上一弹,发出一阵低吟,笑道:“自然是杀掉,抛到水里喂了鱼,不然呢?” 云天行大怒,飞步上前,空中拔出太阿,一剑向那人刺去,可就在剑尖就要触及那人眉心时,那人突然伸出两指一夹,竟将太阿剑夹在了两指之间。 “我就喜欢你们人类发怒的样子,怎么样,是不是很想杀了我,替你师父和你心爱的女人报仇?” 第九百零三章 剑灵之争(二) 云天行怒道:“是,我不但想杀了你,还要把你剁成肉酱,撒到河里去喂鱼!” 那红袍人笑道:“很好,不过,你一向言不由衷,说得够狠,可却做不到。” 云天行冷冷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那人道:“不用试我就知道你做不到。” 云天行怒极,左手一记凌虚指,点向那人心口,那人只是微笑,却不闪躲,任凭凌虚指打在他身上,可令云天行惊讶的是,这一指稳稳打中,竟然没起半点作用,仿佛投石入海,连个浪花都没打起来。 云天行又连点数指,仍是这般没有反应,他心下生了疑虑,冲着那人喊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根本不是人!” “他当然不是人。” 后面突然又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云天行一惊,忙松开太阿剑,跳到船舷边上,转眼望去,只见船舱上坐着一个白衣人,衣袂飘飘,如谪仙降世。 那红袍人笑道:“原来是太阿小弟驾到,我这个做大哥的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太阿剑灵道:“我几时成了你的小弟?你又几时成了我的大哥?还我剑来!” 话音一落,红袍人指间的太阿剑发出一阵嗡鸣,剑身剧烈震颤,那红袍人脸色一变,却不肯松指,反将太阿剑夹得更紧了。 太阿剑灵道:“我数到三,你若再不松手,我先断你两指,再斩你头颅!” 那红袍人笑道:“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冷峻,不过,故人见面,难道不应该先寒暄两句,再动手吗?” “一!” 太阿剑上忽然光芒大放,随后逐渐暗淡,继而又恢复了以往的古朴无华。 那红袍人微微笑着,却不肯松手。 “二!” 太阿剑上光华再次绽放,随即收敛。 云天行站在两“人”之间,大气也不敢抽一声,额头上已满是冷汗。 太阿剑灵眉宇间早已布上了一层寒霜,正要喊“三”,那红袍人却忽然松了手,笑道:“罢了,罢了,好歹相识一场,何必非要撕破面皮,斗个你死我活,况且我们现在拴在同一人的裤腰带上,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太阿剑灵冷哼一声,却不买账,手一招,太阿剑飞到他身旁停下,悬在半空,浮游而动。 云天行揉了揉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好像是在做梦。 太阿剑灵道:“赤鳞,他好歹是你的新主人,你这样吓他,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云天行向那红袍人一指,叫道:“难道你这家伙就是赤鳞剑的剑灵?” 赤鳞道:“我就是赤鳞,赤鳞就是我,什么剑灵不剑灵的,那只是你们人类的叫法,我很不喜欢。” 云天行道:“你把我师父和红漪弄到哪里去了?快把他们放出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赤鳞冷笑,“你不客气又能怎样,难道你还能灭了我不成?” 太阿剑灵一笑,道:“他灭不了你,我呢?” 赤鳞微笑道:“太阿小弟,难道你要为了区区一个人类,要与我翻脸?” 太阿剑灵道:“别说得这么客气,我们好像从来都不熟。还有,别以为你年长,就自觉高人一等,我可不喜欢谈资论辈,没本事的,最好乖乖闭嘴,尤其不要在我面前耍威风。” “很好!” 赤鳞嘴角上扬,赤鳞剑似是变成了一个活物,竟自主飞到空中,打了个旋,噌的一下,向太阿剑灵飞去,其速之快,竟如迅雷一般! 太阿剑灵眸中闪过一缕寒芒,向飞来的赤鳞剑一指,悬在一旁的太阿剑霍然飞出,与赤鳞剑撞在了一处,登时溅起漫天火星,如烟花散落,亮如白昼,就连那弄弄白雾投被照了个透亮。 云天行抬头望去,只见两剑在空中缠斗,竟不需人力支撑,可算是开了眼了眼界了。 两剑在空中斗了几十个回合,竟不分胜败,云天行看得脖子都酸了,道:“你们谁能告诉我,我师父和红漪哪去了?” 两个剑灵斗得正凶,谁也没有言语。 赤鳞见太阿本事不俗,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将赤鳞剑唤回,悬浮在身前,道:“太阿小弟,咱们要玩就玩大的,这般小打小闹,便是打上一百年,也不能尽兴,你说是不是?” 太阿剑灵也站起身来,把太阿剑唤回,道:“那你说该怎么打,我奉陪就是。” 赤鳞笑道:“不如这样,你一招,我一招,这样一招一招的来,看谁先死,怎么样?” 太阿剑灵点了点头,道:“不错,很合我心意。既然你年长于我,就先让你出手好了。” 赤鳞微微一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伸出一指,点在赤鳞剑尾端,赤鳞剑如遭电击,颤了一颤,飞入半空,一化二,二化四,眨眼间已复制出了成千上万柄赤鳞剑,每一柄都是一模一样,斜挂在天上,红压压的一片,遥指太阿剑灵! 赤鳞负手而立,道:“百万雄兵,不及我剑雨一阵,你,能不能接得下来?” 太阿剑灵抬头向天上一望,笑道:“任你剑雨万千,也伤不了我分毫,来吧!” “好!”赤鳞抬手一指,朗声道,“剑雨!” 漫天血剑如密雨般飞向太阿剑灵! 太阿剑灵微微眯起眸子,轻声道:“剑网!” 大船上方的空间微微扭曲,竟现出了一柄又一柄的太阿剑,一剑剑交错纵横,竟交织成了一张大网,将船身牢牢罩住! “轰——” 漫天血剑撞上剑网,犹如江岸来潮,声势骇然,剑气纵横! 那漫天的血剑,虽然撞不破剑网,但其冲击力却将船身压得寸寸下沉,船体不断发出吱呀声响,似乎即刻就要崩碎解体! 船身剧烈摇动,波浪从船底圈圈荡开,云天行站立不住,忙抱住船舷,叫道:“不要再打了,船快撑不住啦!” 太阿剑灵道:“是不是该我出招了?” 赤鳞笑道:“我的剑雨还像还没有结束。” 太阿剑灵道:“用这么低级的招数来对付我,让我觉得你好像是在耍赖。” 赤鳞道:“这话怎么说?” 太阿剑灵道:“你这剑雨要是落上一百年,我岂不是一百年都不能出手了?” 赤鳞笑道:“怎么,难道你想坏规矩?” “不。”太阿剑灵微微一笑,“我只是对你没有耐性。” 不知何时,赤鳞上空已悄然凝聚出一柄大剑,悬坠半空,其体之大,犹在那白猿王之上。 大剑是由成千上万的太阿剑凝聚而成,密密麻麻,难以分清其中间隙,远远看来,浑然一体,形似太阿。 赤鳞似乎有所察觉,抬头一望,眉头已紧紧皱了起来。 “剑碑!” 太阿剑灵一声令下,大剑如一座墓碑般从天降下,登时狂风骤起,大浪涛涛! 在强横的剑气压迫之下,大船不堪重负,即刻崩碎! 第九百零四章 剑灵之争(三) 话说太阿剑灵在赤鳞上空凝聚了一柄大剑,随之一声号令,大剑如墓碑般坠下,船体不堪重负,瞬间崩碎。 云天行也强横的剑气横推出去,贴着水面不知滑出了多远,好在他临飞时抓住了一块木板,虽然没了大船,但好歹还有一角立足之地,总不至于落入水中,沦为水中怪物的口食。 他脚下这块木板其实并不大,也只将将勉强支撑他浮在水面上,要想活动一下都不能。 他环视四周,除了白蒙蒙的雾气,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隐隐听到不远处有水浪的声音,原本平静的水面也起了波澜,一圈圈大浪从声音那里涌将过来,将他和小木板不断往远处推移。 波浪源头,太阿剑灵负手立在水面上,身体随着波浪上下起伏,在其周围散布着木船的碎片,显然,眼前的狼狈都是拜他那一招“剑碑”所赐,而在这一招过后,赤鳞就不见了。 “解决掉了吗?” 太阿剑灵微微眯起眸子,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的眼睛似乎能洞穿迷雾,看到很远的地方。 他在寻找赤鳞,他不认为自己只用一招剑碑,就能将这个年岁比自己还要久远的家伙解决掉,也许他只是躲起来了。 这时,水中忽然跳出一个怪物,张开生满利牙的大嘴,向太阿剑灵咬去,就在那怪物即将近身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柄通体透亮的小剑,绕着那怪物快速飞了几圈,随后化作一道白芒去了,而水中跳出的怪物却已被切成了碎片,哗啦啦落回水中。 一只怪物出现后,不断又有怪物从水中跳出,袭击太阿剑灵,但无一例外,都被来路不明的透亮小剑切成了碎片。 “嗯?” 就在这时,太阿剑灵忽然在远处看了一个红点,其实,那并不是红点,而是横贯水面的一柄赤红大枪,只因有雾气浓郁,只能看到枪尖最尖利的那一点。 这大枪亦是由千千万万柄赤鳞剑拼凑而成,远远看来,浑似一个整体,不分彼此。 “他果然还活着。” 就在太阿剑灵看到红点的刹那,大枪擦着水面,挟带着狂风巨浪疾飞而至! 其速之快,竟将水面带出了一道长达数千丈的沟壑,连活水都来不及愈合! “剑枪!” 远处传来了赤鳞的喝声! 太阿剑灵双手飞速结出一个奇异的手印,往前一推,喝道:“剑盾!” 他的手上似是埋了种子,竟长出了一柄柄弯弯曲曲的剑来,一直延伸出去,然后相互交错叠加,形成了一个硕大的盾牌,将他挡在后面。 就在盾牌成形的刹那,轰的一声,大枪撞在了盾牌上,登时将水面被炸出一个大坑! 太阿剑灵的盾虽然没有破,但他的人却被这股狂暴的力道给轰飞了出去,双脚在水面上留下了两道长长的沟痕,直到冲击力完全泄尽,那两道长长的水痕才缓缓合拢,消失不见。 太阿剑灵站直身子,道:“你这一招后劲倒是不小,只可惜还伤不了我。” 赤鳞踏水而行,来到太阿剑灵面前,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没这么容易死,所以,我还为你准备了后招。” 太阿剑灵周围空间忽然裂开,一柄柄赤剑自空间裂隙中钻出,悬停在他身体周围。 这些赤剑上面的短,下面的长,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坟墓,而太阿剑灵正被围在了坟墓中心。 太阿剑灵已认出了这一招式,道:“这是你的剑冢!” “恭喜你,答对了!” 赤鳞拳头一握,万千赤剑齐向太阿剑灵扎去,登时血水飞溅,他们口里的剑冢已然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坟墓,而太阿剑灵便是坟墓的主人。 赤鳞望着眼前不断往外溢血的剑冢,微微一笑,道:“太阿小弟,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 这时,忽听一个声音在后方不远处响起:“还有句话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大概没有听过吧。” 赤鳞一惊,定睛向那剑冢看去,里面那个千疮百孔的人已然不见了。 “这是你的剑影!” “恭喜你,答对了!出来吧,剑龙!” 太阿剑灵打了一个响指,湖面突然鼓起,一头由数以万计的利剑聚成的巨龙冲破水面,飞上高空,又俯冲了下来,大口一张,将赤鳞吞没,轰的一声,又撞入水中,击起千层巨浪! …… 却说云天行靠一块小木板在水面立住了脚,本就不怎么稳定,可今天这水面似乎异常暴躁,一道接一道的大浪永无休止,要不是他身手好,早被浪头打到水里去了。 他四下看看,渺无人烟,现在就连那两个剑灵打斗的声音都听不到了,也不知自己漂到了什么地方。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红漪和师父的安危,如果那个红袍人真是赤鳞剑灵的话,他应该不会伤害红漪和师父,可他们两人又去了哪里呢? 云天行漂在水上,只觉又饿又渴,却也只能忍着。又漂了一阵,忽见前方有个人影,却是阿笙,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还当是假的,揉了揉眼睛,再去看,还是阿笙。 云天行叫道:“笙妹,是你吗?” 阿笙来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道:“天行哥哥,你想我了没呀。” 云天行喜极而泣,道:“我当然想你,可你不是……不是已经……怎么又……” 阿笙笑道:“天行哥哥,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云天行道:“好。”任阿笙拉着走了一段,忽然一想:“不对啊,我明明是在水上的,怎么还能走呢?”往脚下一看,果然是在水上,“哎呦”叫了一声,落入水中,水里怪物蜂拥而至,一个个张着利牙大嘴,向他咬了过来。 云天行“啊”的叫了一声,登时醒了过来,四下看了看,还是在船舱里,红漪就坐在身旁,原来却是一场梦。 红漪见他满头是汗,道:“是不是做噩梦了?你睡了三天,一直都在出汗,我还在担心呢,还好你没事。” 云天行愕然道:“我一觉睡了三天?” 红漪道:“可不是嘛,你炼剑的时候睡得就少,自从上了船,又在外面守了四日,干爹看你坐着睡着了,就把你背了进来,还让我不要叫醒你。你一躺下就睡了三天,现在总该睡饱了吧?” 第九百零五章 猎人惊魂记 云天行道:“这么说来,我们已经在水上漂流七天了?” 红漪点了点头,道:“是七天了。” 云天行忽然抓过一旁的太阿和赤鳞,盯着看了一会,道:“我睡着的这三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红漪摇了摇头,道:“没有呀,怎么了?” 云天行盯着赤鳞剑看了好一会,才道:“没事,就是随便问问。” 司空剑南掀开门帘,探了个头进来,道:“呦,臭小子,你醒啦,刚才听见你叫了一嗓子,怎么回事,是不是做噩梦啦?” 云天行舒了口气,道:“是做了个噩梦,毕竟身在这种地方,也做不出好梦来。” 司空剑南见他满头是汗,就连衣服都湿透了,打趣道:“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你小子是不是肾虚啊。” 云天行跳了起来,叫道:“师父,这种话怎么能乱说,都说了是做噩梦的缘故。” 司空剑南摆了摆手,笑道:“你小子不用害羞,这也没什么,等靠了岸,叫我闺女多给你做点好吃的,补一补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干什么这么激动。” 红漪道:“干爹,他刚从噩梦中醒过来,你就别开他玩笑了,先叫他歇一歇,定定神。” 司空剑南翻了个白眼,道:“闺女,你这还没嫁过去,就这样护着他,等以后过了门,我这师父还做不做了?” 红漪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得背过身去,整理东西。 云天行随司空剑南来到了甲板上,四下看了看,见周围雾气淡了许多,以前什么都看不到,现在已隐约能看到远处树木的轮廓了。 “那碑上说忘川河只倒流七日,如今已是第七日,不知我们出来了没有。” 司空剑南道:“出没出来还不好说,不过,河里好像已经没有了那种尖牙怪物,刚才我拿钩子钓了两条草鱼,还挺肥的。就算没离开那个地方,等河水再变向时,我们也得弃船上岸了。” 云天行走到船边,向河水里望下去,河水的确清澈了不少,船边还不时能看到几尾游鱼跟船游动。 大船行如常进了小半日,雾气又淡薄了不少,只见两岸绿草如茵,树木葱翠,河边有几只羚羊在饮水,树上还有鸟儿在唱歌。 虽然两岸景色秀丽,全不似出发点那样阴沉压抑,但三人也不敢冒然下船,只任着船顺水漂流。 临近傍晚时,三人正坐在甲板上说闲话,忽觉大船越行越慢,才不一会竟然停住了,然后便开始倒行。 司空剑南跑到船边一瞧,脸色大变,叫道:“不好,忘川河流向又变回去了,赶快下船!” 三人忙带了紧要东西,跳下了船,淌水到了岸上,而那大船被河水托着又渐渐驶入了雾中,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如今天色已晚,三人不敢在河边逗留,径往林中去了,行了一段,忽见前方有火光闪动,三人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见是个猎人哼着小曲坐在火堆旁烤肉。 那猎人见树后突然转出三个人来,个个衣衫破败,把他吓了一跳,忙抄起虎叉,退了几步,警惕地盯着三人瞧了一会,道:“你们要干什么?” 云天行道:“这位大哥,我们是外乡人,在这里迷了路,只想请老哥指个出路,别的不敢打扰。” 那猎人见三人打扮虽破,看面相倒也不像是坏人,便给他们指了路。 三人起初还不确定是不是出来了,此时听猎人一口气道出了不少熟悉的地名,顿时喜得手舞足蹈,连日来一直紧绷的心弦也在这一刻放松了。 那猎人请三人坐下,又将自己烤好的肉各自分了他们一点,笑问:“敢问三位是从哪里来的?” 云天行吃着香喷喷的肉块,笑道:“我们是从忘川河上来的。” 那猎人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变了,寻思道:“忘川河不是阴间那条大河吗,他们三个怎么会从那里来?难道是他们是鬼?” 猎人心里犯了嘀咕,此地是个荒僻所在,三面环山,若没有本乡人指路,就算是迷路,也不可能迷到这个地方来。他越想越觉得奇怪,越想越是害怕。 这时,红眼乌鸦落到了云天行的肩上,叫道:“炖了,炖了。” 那猎人听这乌鸦口吐人言,还有一双红色的眼睛,吓得手中烤肉都掉了,心想:“它说炖了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要把我炖了?” 云天行拍了拍红眼乌鸦的小脑袋,笑道:“炖什么炖,这里又没有锅。你吃肉不吃?” 红眼乌鸦叫道:“削他,削他。” 那猎人又是一惊,心想:“他们炖我不成,要把我削了,架在火上烤!这可不就应了黄老仙昨天那一卦吗,早知这样,别说二十文,就是二十两,我也给他,让他给我摆弄摆弄,却邪消灾。哎,为了省这二十文,可把我这条命给丢在这里了!” 那猎人吓得冷汗直流,想跑却又不敢,只战战兢兢坐在那里,斜着眼睛向三人瞧。 司空剑南见那猎人浑身发抖,额上却满是汗水,道:“你哪里不舒服吗?” 那猎人心里怕得要命,却硬挤出一丝微笑,颤声道:“没……没有,我……我……” 司空剑南见他举止奇怪,道:“真的没事吗?要不要老朽帮你切切脉?” 那猎人一怔,心想:“他要切我的脉!我的个亲娘咧,把脉切了,人还能活吗?完了,完了,我今天死定了!这可怎么办啊?” 云天行见这猎人坐立不定,眼神恍惚,心下十分担忧,道:“师父,这位大哥定是病了,你快帮他切脉吧。” 那猎人摆手道:“不要,不要,不要切我脉!” 红眼乌鸦叫道:“削他,削他!” 那猎人“啊”的叫了一声,歪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跑得急,没留心前方,咚的一声,撞在树上,登时仰倒在地,头破血流,哀嚎不止。 云天行忙抢过去,将他扶起,道:“你没事吧?啊,都流血了,你别动,我先给你包一包。” 那猎人虽然撞破了头,可意识还算清醒,心想:“他要把我当肉馅包成饺子吗?或者是包子?不管包成什么,都是要吃我啊!”叫道:“不要你包,不要你包!”推开云天行挣扎着跑了。 云天行挠了挠头,嘀咕道:“他这是怎么了?” 第九百零六章 大小姐 却说三人就着那逃跑猎人的火堆,在林中歇了一夜。司空剑南急着回九幽谷,天刚亮,便先一步走了。 云天行和红漪按照猎人的指示,走出了这个三面环山的偏僻处,又到了断肠崖边曾经跌落的地方。 云天行站在崖边,向下望去,雾气蒙蒙,一眼望不到底,道:“谁又能想到,我们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还能再活着上来。” “是啊。”红漪微笑,“从这里望下去,觉得好奇怪,明明就在这下面,可却被困了两年,要不是小黑,我们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小黑是红漪为红眼乌鸦取的名字,云天行更喜欢叫它烂鸟。 两人沿着断肠崖走了一段,忽然在崖边看到了一个坟墓,走近一看,见那碑上刻着“爱侄天行墓”五个字,碑前还有燃尽的香灰纸灰,几个尚未腐败的水果和一些点心。 红漪笑看着云天行,道:“你还有个叔叔或者伯伯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 云天行道:“小时候是有个叔叔,不过他好像已经死了。” 红漪道:“贡品还没有完全腐坏,应该是几天前放在这里的,也许来这里的人还没有走远,我们到附近的市镇上去找一找,兴许能碰上也说不定。” 云天行道:“这倒是个主意。” 两人快步行了一程,竟然在这荒郊野外发现了一座客栈,他们之前从这里走过,也没见过有这么一家客栈。 云天行走到客栈门前,见店门紧闭,门墙上爬满了藤蔓,屋顶上也生了野草,看样子是荒废许久了。 两人没有逗留,又向前赶了一个多时辰,忽见路边草丛里有两具尸体,早已死去多日,尸体腐烂严重。 云天行皱眉道:“这里虽然荒僻,可也应该有人经过才对,怎么一路走来,一个活人没有碰到,反还遇见了两具尸体,这可怪了。” 红漪捂住口鼻,道:“这里应该离市镇不远了,我们去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出事了。” 云天行将那这两具尸体就地埋了,与红漪一路向西,走出不远,市镇没看见,却远远看见了一座庄院,云天行展颜一笑,道:“走吧,去讨点饭吃。” 红漪笑道:“你说我们这样会不会被当成乞丐?” 云天行笑道:“怎么会呢,我们可比乞丐邋遢多了。” 红漪扑哧一笑,道:“就你会说。” 两人说笑着向那庄院走去,忽见前方一骑马驰来,马上乘坐两个女子。 前一个穿金戴玉,看打扮像是一个富家小姐,只是衣上染了大片血污,垂头耷耳,显是受了不轻的伤。 后一个穿着朴素,束了一条长辫,看打扮像是一个婢女,正是她在后面拉着马缰绳,催马快走。 两女乘马从云天行身旁飞驰而过,之后不久,又有四个庄丁打扮的人乘马追了上来,口里还骂骂咧咧的,看样子是冲刚才那两个女子去的。 云天行觉得奇怪,道:“跟上去看看。” 两人运起轻功,向那两匹快马追去。 四个庄丁骑得都是毛发乌黑油亮的好马,而且是一人一马,而前方那两个女子座下却是一匹骨瘦如柴的老马,又乘了两个人,如何跑得过那四匹健马?只一会功夫,便被那四个庄丁追上了。 当先一个庄丁摸出一把匕首,瞅准那婢女的后心,猛地将手中匕首掷出,不想失了准头,却插在了马臀上。 那马吃痛,嘶叫一声,扬起前蹄,将那两个女子从背上掀了下来,然后独自逃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小姐……” “丁玲,我不行了……你……快走……” “小姐,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 四个庄丁下了马,将那两个女子四面围住,为首那庄丁笑道:“大小姐,够贞烈的呀,哥哥没又没对你怎样,你倒先把自己捅了,想寻死以保清白吗?嘿嘿,这世道,清白值个什么,有命活着才是正理。” 那婢女叫道:“你们好歹在庄上待了这些年,老爷小姐可不曾亏待过你们,你们不图报恩便罢,反倒去投了叛军,带人来庄上劫掠,胡乱杀人,欺侮小姐,当真是禽兽也不如!!” 那庄丁冷笑道:“丁玲,小姐叫你走,你为什么不走,难不成是不舍得哥哥几个?” 另一人阴笑道:“老大,要不要把她两个拖到里面去?在路上叫人看见了,怕是不大好。” 那首位的庄丁道:“怕什么,我们现在是越王手下的人,如今越王与湘王联手起兵,已占了大半个江南,就算有人看到了,谁又敢多事?” 那名叫丁玲的婢女摸出一把匕首来,胡乱砍了几下,叫道:“你们谁敢过来,我就杀了谁!” 为首庄丁笑道:“丁玲,事到如今,你还想反抗吗?你以为就凭你一个,能杀得了我们四个?识相的把刀子放下,哥哥几个服侍完小姐,也好好疼惜你一番,如何?” 那大小姐道:“你们要做什么,我都依着你们,你们让丁玲走了吧,好歹相识一场,别把事情做绝了。” 那为首的庄丁冷笑一阵,道:“要是放在以前,小姐的命令,小的们不敢不听。可是现在,小姐已不再是以前的小姐,小的们也不再是庄上的仆从了。以前小的们总觉得小姐高高在上,不可攀登,如今赶上了好时候,到底要仔细瞧了一瞧,看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到底如何与众不同。” 那小姐紧要银牙,道:“丁玲,我不行了,你别管我,快走……” 丁玲哭道:“小姐,你不要赶我走,丁玲已经没处可去了,要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丁玲也不活了,到了下面,仍做小姐的侍女。” 那小姐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一句话未说完,又呛出了几口血。 那为首的庄丁见大小姐快不行了,一把向丁玲手腕抓去,想先夺下她的匕首,岂料丁玲把刀一挥,反削掉了他三根手指。 那为首的庄丁嚎叫一声,扯了块布,先将伤口包了,跟着抽出腰间佩刀,叫道:“狗东西,老子给你一条生路,你非不走,想死是吧,老子成全你!”说罢,一刀向丁玲迎头劈去! 第九百零七章 侍女 丁玲见那庄丁举刀劈来,知道自己性命不保,忙闭上眼睛,紧紧搂住性命垂危的小姐,等待死神降临。 预想中血水飞溅的场面并没有出现,那庄丁的刀一直没有落下,丁玲觉得有些奇怪,睁开眼睛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眼前多了一个人,正是这个人,只用了两根手指,就将那刀稳稳夹住了。 那庄丁吓了一跳,这人来得太快,他只觉眼前一花,眼前就多了一个人,到底从哪个方位过来的,他根本没有看清。让他感到恐惧的是,这人肩上竟然还有一只红眼睛的乌鸦,他活了这些年,还从未见过哪知乌鸦是红眼睛的。 来人正是云天行,他左手按剑,右指夹刀,冷眼看着这个庄丁,道:“刚才你说越王与湘王联手起兵,已占了大半个江南,是不是真的?” 那庄丁知道这乞丐武艺不差,但自恃已是越王手下的兵士,寻常人见了他们只有逃命的份,绝不敢害他们的性命,所以并不怎么害怕,冷笑道:“这么大的事,你岂会不知?难道你是月亮上掉下来的吗?” 云天行心想:“妖剑出,天下乱,看来真叫师父说中了。”又问:“越王和湘王为什么要起兵?” 那庄丁见大小姐奄奄一息,不想在这乞丐身上浪费时间,想夺刀却又夺不出来,叫道:“你放手!” 云天行目中寒意森森,道:“回答我的问题,我让你死得快一点!” 那庄丁只觉这乞丐的眼睛里仿佛存在着另一个世界,而且正值寒冬,被他这么一看,心底竟生出了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他忙松了手,退开三步,道:“我们是越王手下的人,你敢伤害我们,就是与越王为敌,我劝你还是别多管闲事的好。” 云天行把刀撇下在地下,冷冷道:“回答我的问题。” 那庄丁见这人竟然无视越王,心里着实害怕,向其余三人使了个眼色,那三人都懂他意思,纷纷抢着上马,想要逃走。 云天行摇了摇头,脚步一动,已闪到了四人中间,缓缓拉出赤鳞剑,道:“我本不愿杀人,可你们已不配为人!” 忽然,一道剑光杀过,四人齐从马上栽下,瞬间毙命! 丁玲张大了嘴,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哪里想得到,这个浑身破烂的乞丐,竟然一剑杀掉这四个人! 红漪向那四人的尸身扫了一眼,眼中尽是厌恶之色,道:“这死法太便宜他们了。” 云天行道:“我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收了剑,走到那两个女子身旁,见那大小姐出气多,进气少,已然没得救了。 丁玲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还请你发发慈悲,再就我们小姐一救,要是能救活小姐,丁玲愿一辈子为公子做牛做马。”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她已伤势太重,已没得救了。” 丁玲一听这话,放声大哭起来。 那大小姐道:“公子,小女有一事相求,请公子务必答应。” 云天行知道是她的遗愿,不忍心拒绝,道:“姑娘请说,但凡能力所及,定不推辞。”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她叫丁玲,本是我的侍女,如今我命不久矣,她再也没有人倚靠了,请公子将她带在身边,不求为妻为妾,只叫她做一个侍女,平平安安即可。” 云天行本想拒绝,可已然没有机会了,那女子一说完,便撒手去了。 丁玲抱着那小姐哭了一会,跪在地上向云天行磕了几个头,道:“那几个人本是庄上的仆从,听说越王派人到这里征兵,便都罢了工,去做兵士了。这倒也罢了,他们去后不久,却引了不少人来,将庄上劫掠一空,老爷他们尚在庄上,不知生死若何,求公子发发慈悲,去救我家老爷一命。” 云天行道:“行侠仗义,本就是分内之事,你起来吧。” 丁玲又磕头道了谢,将小姐抱上马,引着云天行和红漪径投庄上去了。 三人刚进庄院,便见横尸遍地,已然感觉不妙,丁玲带着两人里里外外搜寻了一番,竟没找到一个活人,而且家中女眷有的还衣衫不整,显是受了欺侮。 云天行愤慨道:“到底是什么人做了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丁玲揉着眼睛哭道:“还不是那些土匪,以前就不怎么安分,如今越王湘王举兵造反,派人在这里招兵买马,他们都借机加入了越王麾下,行起事来更是无所忌惮。不只我们这里,已有不少大庄子都遭了劫掠。”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云天行见她哭得伤心,不好多问,和红漪帮忙,帮她把庄里的人都葬了。 丁玲在小姐坟前哭了半日,来到云天行面前跪下,道:“仰仗公子救命,丁玲得以幸存,如今小姐已去,丁玲再无亲人,余生愿跟随公子左右,端茶倒水,为奴为婢,望公子垂恩应允!”说完,便开始咚咚的磕头。 云天行忙把她扶起来,道:“并非是我不愿帮你,只是我也是一个无家之人,一生飘泊江湖,风餐露宿,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而且还身负血海深仇,日日活在刀光剑影里,如何带得了你?你还有别的亲人没有,远亲也行,我送你过去,你跟他们生活吧。” 丁玲摇头道:“丁玲自小便没了亲人,托小姐照顾,才活到现在,如今小姐已去,丁玲再也没人可以依靠了。” 云天行一时犯了难,转眼看向红漪,红漪笑道:“你看我做什么,我还能替你拿主意不成?” 丁玲道:“丁玲不求别的,只愿公子能将丁玲留在身边,做一个侍女便可。丁玲年纪虽小,可烧饭煮菜,缝纫女红,样样都会,望公子成全。” 云天行苦笑道:“我这样的人还要什么侍女,说出去,不让人笑话才怪。” 红漪道:“你这样的人怎么了?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悲剧哪还会发生。” 云天行叹了口气,细细想了一番,可不论怎么想,总觉得将她带在身边不妥,道:“丁玲,不是我不愿帮你,是真的无能为力,希望你不要怪我。” 丁玲摇了摇头,道:“丁玲不怪公子。公子既不肯收留丁玲,那丁玲只好就这里撞墙死了,免得再遭那些土匪欺侮,还望公子再帮一忙,把丁玲葬在小姐坟旁。”说罢,磕了几个头,起身一头撞到了墙上。 第九百零八章 余叔 却说云天行想来想去,总觉得带着一个侍女上路不妥,便拒绝了她,谁知丁玲磕了几个头,起身一头撞到了墙上,倒把云天行和红漪给吓了一跳。 云天行忙抢过去,将她扶起,见她头上流血,人已昏了过去,好在还有气息,忙给她包扎了,扶她到屋里躺下。 两人出了屋子,在檐下坐了。 红漪也曾独自在江湖上漂泊过,丁玲的遭遇,让她想起了以前,道:“天行,要不就带上她吧,看她这样也怪可怜的。” 云天行叹道:“红漪,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有些特殊,虽然蜃楼的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但只要我入世,他们早晚会知道我还活着,我是若带上她,岂不是白白害了她?” 红漪道:“那你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万一再有土匪来,不一样是个死?她一没了可以依靠的人,二年纪又小,一个人在这乱世要怎么活下去?你且带着他,等路上遇到好人家,再给她找个归宿就是。”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眼下也只能这样了,我再拒绝她,等她醒来,只怕是还要寻死。” 红漪沉默半晌,忽然道:“你后悔出来了吗?” 云天行一笑,道:“后悔便怎样,难道还能再跳下去,重过以前的日子?” 红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夜已深。 明月高悬。 丁玲仍是昏迷不醒,红漪守她到半夜,有些累了,便吹了灯,到另一张床上和衣躺下。 不一会,吱呀一声,窗子被人推开,一个蒙面人带着柄明晃晃的剑,从窗外翻了进来,就地一滚,举剑向红漪砍去! 红漪正在想蜃楼的事,并未睡着,窗子一动,她便知道有人闯入,待那人举剑砍来,她一鞭抖出,打在了那人的剑上,叫道:“什么人!” 那人道:“取你命的人!”挥剑向红漪攻来。 红漪抖开半截鞭子,与他过了几招,奈何房间狭窄,施展不开,又见这人不理丁玲,只攻自己,便想将他引出房间去,免得误伤了丁玲。 “这里施展不开,我们出去打。” 红漪当先跳出房去,那人紧跟着翻了出去,两人在庭院里呼喝着斗了起来。 云天行本已睡下,听着外面有打斗声,带了剑飞跑出来,见红漪在与一个蒙面人过招,忙掣剑上去帮忙。 云天行的剑法早已今非昔比,与红漪联起手来斗了他二十余招,那蒙面人显然已处在了下风。 云天行喝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自认不是两人对手,便收了招,想要逃走。 云天行哪里肯让他走?脚步一动,已抢到了那人前面,反身一剑回刺。 那人冷哼一声,拿剑格挡,不料云天行趁乱使了一记凌虚指,那人没能躲开,登时摔在地上,刚要起身,云天行的剑已指到了他眼前。 “把面罩摘下来!” 那人笑道:“你的武功进步神速,如今连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了。唉,你已不再是昔日那个要人保护的少年了,云兄在天有灵,可以安息啦。” 云天行听这人的声音有几分熟悉,又听他提到了“云兄”,他已隐约猜到了这人身份,试探性的说道:“堂前落花三五朵。” 那人回道:“门外石桥两头春。” 云天行哈哈一笑,收了剑,将那人扶起,道:“余叔,你真的还活着!” 那人扯下面罩,道:“天行,别怪余叔一直不跟你相见,只因我答应过云兄,要在暗中保护你,这才一直没有露面。” 原来这蒙面人正是余沽之,昔年云弥曾对他有救命之恩,自得救那日起,便一直跟着云弥。两人自上一次分别,到今日这一见,已是隔了十多年。 云天行欣喜道:“余叔,我们已有十多年不见了吧。” 余沽之微笑道:“你不见我,的确已有十多年。我不见你,最多两三年而已。” 云天行拉着余沽之来到红漪面前,道:“余叔,我给你介绍……” 余沽之冷哼一声,道:“不必介绍了,我知道她是谁。天行,你先退到一边去,待我杀了这妖女,再与你叙旧。” 云天行一惊,道:“余叔,你为什么要杀她?” 余沽之冷冷道:“你问我,倒不如去问她!” 云天行看向红漪,见她脸色苍白,道:“红漪,你怎么了?” 红漪挤出一丝微笑,道:“我没事。” 刚才见余沽之和云天行相认,红漪便已猜到了,余沽之定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才会趁夜潜入她房间,想要杀掉她。 她一直在担心这一天会到来,她也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云天行道:“红漪,余叔,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余沽之冷眼看着红漪,厉声道:“妖女!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红漪痴痴的望着云天行,眼中不断有泪珠落下。 她离他并不远,可现在她连上前一步,拥抱他的勇气都没有了。仅仅一步之遥,却似隔了一坐天堑,一坐冰山。那样遥远。 她知道,两人今后再也无法牵手,再也无法相拥,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以前的种种幸福与快乐,都将在今日终结。 心愈痛,泪不止。 “红漪,你怎么了?” 云天行想去帮她擦去眼泪,却被余沽之一把拉住,只听他说道:“她是蜃楼的人。” 云天行怔了怔,艰难地转过头,看着余沽之,道:“余叔,你说什么?” 余沽之道:“我说她是蜃楼的人。” 云天行笑道:“余叔,你一定是在骗我的对不对?你最爱跟我开玩笑了,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余沽之道:“这是真的,不信,你问她。” 云天行转脸看向红漪,又何必再问,她的眼泪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这个两年来与他朝夕相处的人,几乎成了他在这个世上最信任的人,可她确是蜃楼的人,多么讽刺。 两人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很好,很好。” 云天行说了两个“很好”,一张口,吐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萎靡倒地。 第九百零九章 诀别 “天行!” 红漪见云天行晕倒,忙过来扶,余沽之骤然出剑,一剑刺中红漪左肩! 红漪吃痛,忙向后跳开,泪目道:“你让我再陪他一天,一天之后,我任你杀,任你剐!” 余沽之提剑一指,怒道:“妖女,你还想祸害他到什么时候!你们蜃楼把他打下断肠崖,做得还不够绝吗?上天保佑,他还能活着回来,我余沽之今日就算拼上这条性命,也要叫你葬身于此!”说罢,纵身一剑,向红漪刺去! 红漪勉强躲过了这一剑,道:“我是蜃楼的人不错,可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余沽之道:“你是蜃楼的人,这就是最对不起他的事!” 红漪哀求道:“你让我再陪他一天,等明日这个时候,你来杀我,我绝不反抗!” 余沽之叫道:“妖女!你们蜃楼害得他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还要怎样?他活了这二十多年,哪里享过一天的福?从小给人家当奴仆,受了多少白眼,挨了多少毒打,我这个当叔叔的都要看不下去了,几次想跳出来替他出气,可又不能!我恨自己没本事,护不了他,只能叫他自己去承受这些苦难!而这一切,都是拜蜃楼所赐!” 红漪无言以对,虽然这些事跟她无关,可她现在是蜃楼的人,这一切就算怪到她身上,她也无从反驳。 她见云天行已坐了起来,想过去找他,可有余沽之拦着,根本不能,心想道:“就算我现在回蜃楼,那些人也不会放过我,倒不如现在就叫他叔叔杀了,兴许他还顾念旧情,亲手为我造个坟墓。”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云天行喊道:“天行,我虽是蜃楼的人,可我喜欢你跟蜃楼无关。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喜欢你!”喊完,丢掉鞭子,闭上眼睛,张开双臂等死。 余沽之怒道:“妖女,你还敢蛊惑他!”一剑向红漪心口刺去! 可就在这时,云天行忽然出现在红漪面前,一把将余沽之的剑紧紧攥住了,道:“够了!” 剑很锋利,划破了他的手,鲜红的血自指缝中滴下,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本就留有血渍的土地上。 红漪缓缓睁开眼,望着眼前这个令她朝思暮想的人,原本一肚子的话,都化作眼泪,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余沽之道:“天行,你放手!” 云天行道:“她救过我的命,余叔,我不能看着她死。” 余沽之叫道:“她是蜃楼的人!” 云天行道:“我知道。” 余沽之道:“你真的知道?” 云天行道:“我知道。” 余沽之冷哼一声,道:“那你知道不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 云天行沉默不语。 余沽之吼道:“放手!” 云天行仍不肯放,道:“余叔,我记得小时候,你常常教我,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你若将她杀了,我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你一定不希望我变成这样的人吧?” 余沽之道:“她是蜃楼的人,你今日若放了她,来日她定会纠集同伙,来取你性命!你还年轻,不知其中险恶,就听余叔这一回吧!” 红漪道:“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他。” 云天行叫道:“你走!” 红漪身子一颤,哽咽道:“你要赶我走?我宁愿死在你面前!” 云天行喝道:“我不想再见到你,立刻从我面前消失!” 红漪捂着心口,退了两步,眼中的泪已如江河决堤,再也控制不住,哭泣道:“你答应过我,再怎样也不会不理我,你现在要赶我走吗?” 余沽之道:“天行,你不能放她走,她现在已受了伤,正是下手的好机会,此番叫她走了,等于放虎归山啊!” 云天行把剑尖移到自己心口,道:“余叔,如果你非要杀她,就先把我杀了吧!要不是她,我现在已是个死人了。这份恩情,就算她是蜃楼的人,也无法抹灭。以我的命,换她的命,之后谁也不欠谁。如果我死后,你还要杀她,那就请自便吧。” 红漪叫道:“你不要杀他,你是他叔叔,怎么能杀自己的侄子?你来杀我好了!”说着已向余沽之这里走来。 云天行一拳轰出,劲气将红漪推倒在地,道:“我不想再见到你,别在我面前碍眼!” 红漪心如刀绞,从地上站起来,哭道:“天行,我的心好痛,你能不能再抱抱我?” “走!” 云天行在怒吼。 红漪泪流不止,道:“真的要赶我走吗?” 云天行哽咽道:“你走!走得远远越好!若再让我见到你,我会亲手取你性命!还有,别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说完便转开头,不再看她。 红漪一怔,心道:“我答应过他什么?是了,刚上船的时候,我答应过他不再做傻事。他……他还在意我?难道他赶我走,是不想让他叔叔杀我?他说以后再见,会亲手取我性命,难道也是在告诉我,让我与他再次见面之前,留着自己的性命吗?” 红漪由悲转喜,道:“以后再见,你真的会亲手杀掉我吗?” 云天行道:“一定会的,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红漪含泪道:“我知道了,我走,我现在就走。”她拾起鞭子,飞一般的走了。 余沽之眼见红漪翻过了院墙,急道:“天行,你不能放她走!” 待红漪走远,云天行立刻跪了下来,道:“余叔,刚才侄儿顶撞了你,请你责罚!” 余沽之道:“你也不用跟我这样,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那点小心思,我会不知道?你赶她走,分明是不想让我杀她。” 云天行道:“余叔,我了解你,如果她不走,早晚有一天会死在你手里,可我不想这样。她救过我不止一次,你若把她杀了,我岂不是禽兽也不如了?” 余沽之收了剑,道:“人都叫你放走了,还说这些做什么,起来吧。” 云天行起身道:“余叔,你刚才中了我一指,不碍事吧?” “我没事。”余沽之见他手上血淋淋的,“你为了她,竟敢徒手来抓我的剑,我若再动上一动,你的手指还得留住吗?” 云天行心想:“我若不这样做,你怎么可能会放她走呢。” 第九百一十章 月夜对酌(一) 月明星稀。 云天行和余沽之对坐在庭院石桌旁,桌上放着两坛酒,四样菜:炒花生,熟牛肉,小葱拌豆腐,还有一只风干鸡。这都是余沽之从厨房里找来的。这个庄子遭过劫掠,金银珠宝等值钱的东西大都被搜刮走了,唯独吃的倒是留了不少。 余沽之拆了酒封,给云天行倒了一碗酒,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笑道:“咱爷俩已有十多年没坐在一起了,要不要借这个机会来个不醉不归?” 云天行笑道:“正有此意。” 两人先干了一碗,云天行吃了几口些菜,道:“余叔,断肠崖那里有我的一个坟,是不是你给我堆的?” 余沽之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应该是叶孤鸾。他曾在那里出现过,听说还杀了那个大罗真人张仙,若不是他,再也没人能称你为爱侄了。” 云天行一拍脑门,道:“叶叔叔是我爹的结拜兄弟,我怎么把他给忘了。还有那些贡品,应该也是他放的吧。” 余沽之笑道:“这你可猜错了,坟是他堆的,贡品却是我前几日放的。我每次去那里看你,都会待上一段日子,不想,今日正撞见你和那个妖女。唉,总算是老天开眼,叫你活了下来,不然,到了下面,我也没脸去见云兄了。” 云天行听他叫红漪叫妖女,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红漪不会害他,可两人毕竟站在对立的两边,就算跟余叔说破了天,他也不会改变想杀红漪的念头,毕竟他对蜃楼的恨,可不比自己差上多少。 云天行心里烦闷,喝了一碗酒,又倒了一碗,又要喝,余沽之把住他手腕,道:“这里有的是酒,急什么,慢慢来。” 云天行放下酒碗,道:“余叔,李夫人是你杀的吧?” 余沽之道:“不错,是我。” 云天行道:“当初我杀了李少阳,赶到李夫人那里,却发现她已经死了,而且刚死不久。我曾怀疑过几个人,也曾亲口问过那几个怀疑的人,可都不是他们。后来得到消息说,你可能还活着,我就想到了你。其实,我本没想杀李夫人,我去她那里,是想问她有关蒙田的事。” 余沽之哼了一声,道:“你不想杀她,她却想杀你。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人?要不是李延东收了蒙田的好处,答应留你的命,你早叫这女人害死了。你身在局中,看不透彻,余叔身在局外,可看得一清二楚。那次你打了她那宝贝儿子,她叫人在你饭食里下毒,要不是我偷偷给你掉换,你早给这贱人毒死了!” 云天行听了,顿觉毛骨悚然,李夫人疼儿子不假,可也没在面上显露过害人之心,想不到背地里行起事来,竟是这样狠毒。要不是余沽之在暗中盯着,他哪里还有命在? 余沽之道:“后来李延东把蒙田与他交易的事说了,那女人才放下了杀你之心。人心险恶,天行,有些人对你好,也许是别所图谋,我希望你能分得清。” 云天行道:“余叔指的是红漪吧。” 余沽之叹了口气,道:“你也别怪余叔狠心,余叔这么做,也是为你好。那妖女是蜃楼的人,她接近你,多半别有所图,你可别被她的外表给迷惑了。” 云天行道:“她不是余叔说的那种人。” 余沽之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她心里怎么想的,你会知道?” 云天行道:“她若想要害我,我早死千百次了,可我现在还活着,不是吗?” 余沽之道:“也许她想要的不是你的命。” 云天行默然。 余沽之喝了一碗酒,道:“你觉得蜃楼盯上你,只是为了你爷爷的沧澜剑诀吗?” 云天行反问:“难道不是?” 余沽之摇了摇头,道:“蜃楼里高手如云,就算沧澜剑诀再闻名于世,对他们整个组织而言,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蜃楼存在已久,而且一直在秘密行事,至今为止,都没人知道他们的所在。也许表面上看起来,他们像是在搜集天下武学,可实际上,这只是一种假象。他们故意把世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这上面来,好让人产生错觉,他们才好在背地里寻找他们真正想找的东西。” 云天行道:“他们到底要找什么?” 余沽之摇了摇头,道:“这恐怕只有蜃楼的人才能知道了。” 两人默默喝了一会酒,云天行又道:“余叔觉得蒙田是个怎样的人?” 余沽之想了想,道:“虽然我很讨厌他们那些人,但如果不是他,你现在哪还有机会坐在这里跟我喝酒?单从这一点来看,他这个人还算不错。” 云天行夹了一片牛肉,道:“他帮我也许只是想得到沧澜剑诀。” “也许吧。”余沽之叹了口气,“人生在世,谁又没有一些苦处呢?萍水相逢,能为你做到这样,也算是不错了。” 云天行叹道:“是啊。” 余沽之边吃边说道:“余叔武功不济,及不上云兄和叶孤鸾半点,若是带着你行走江湖,早晚有一天,会被蜃楼找到。倒是他技高一筹,把你藏在李延东府里,当一名奴仆。虽说苦了点,累了点,但好歹能保住性命。你也争气,没给你爹丢人,余叔很欣慰。” 云天行笑了笑,道:“余叔,李府经常丢贵重东西,是不是都叫你给拿去了?” 余沽之笑道:“他们家人合起伙来虐待我侄子,我拿他点东西怎么了?你没看那李大公子晚上出门经常鼻青脸肿的回去吗,都是半道上叫我截住给打的。” 云天行笑了一阵,道:“我当是天上哪位神仙这么照顾我,原来都是余叔你在背后搞鬼,哈哈,那李大少爷都被你打得晚上不敢一个人出门了,净把他那些狐朋狗友往家里招,在家里闹腾。” 余沽之笑道:“那小子老欺负你,我不打他一顿,咽不下这口气。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当初能凭一己之力,杀死李延东,可真让我意外。那家伙虽然肥了点,可武艺也不算是差的。” 云天行摇头道:“他被我先手偷了一剑,一身本事大打折扣,不然,我哪里是他的对手。” 余沽之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第九百十一章 月夜对酌(二) 叔侄两个在月光下谈说往事,饮酒到半醉,云天行忽想起一事,道:“余叔,我听说越王和湘王同时举兵造反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余沽之放下酒碗,道:“这事儿说来可长了。最开始是有人密告天子,说齐王蓄意谋反,天子派人一查,果有此事,便将齐王一家都给赐死了。” 云天行刚喝了一口酒,一听这话,又喷了出来。 齐王意欲谋反的事他早就知情,只是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结果。他本来还在为把小岚骗出齐王府的事后悔,如今看来,那个决定还真是明智,不然小岚准要受到牵连,毕竟谋反罪可算是天朝律令里的头等大罪,不论王侯将相,还是平头百姓,只要与谋反沾边,都是死路一条,绝无特例。 余沽之道:“经齐王这一事,天子对其他几位王爷都生了警惕之心,连夜派遣圣使到各王封地,表面上是为了协助地方处理政务,实际则是为了监视几位王爷的举动。天子此举,几位王爷又何尝不知?自是要万事小心谨慎。” “在这个紧要关头,东平王偏偏又惹出了祸事。平日里那些与他有嫌隙的人,自免不了要落井下石一番,更有甚者,说他与齐王勾结谋反等等之类大逆不道的话。天子恼怒不已,将之贬为庶民,可不到一月,东平王竟莫名其妙的死了。原本天下有三位异姓王,如今淮南王死,东平王死,就剩越王最后一位异姓王,你说他还能不能坐得住?” 云天行笑着摇了摇头。 余沽之又道:“越王倒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如果举事,多半没戏,就使了一条计策,暗中命人将天子派在湘王那里的圣使给杀了,还把头颅送到了京城,然后湘王就收到了皇上的诏书,要他连夜进京,说有要事相商。”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这是要杀他。” 余沽之笑道:“不错,湘王也知道自己这一去是回不来的,便有了举兵起事的念头,只是他手下兵力有限,即便举事,也难有作为,便想着拉拢几个帮手,而今越王梁方是唯一的一位异姓王,而且两人封地相邻,自然是最好的拉拢人选。越王等的就是这一天,两人一拍即合,便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举兵起事了。” 云天行道:“余叔,越王暗算湘王的事,你能知道,湘王难道会不知道?” 余沽之笑道:“刚开始他的确不知道,即便后来知道了,也只能假装不知道。他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了。两人合力都不敢说能有多少胜算,若再内斗起来,谁都没有好下场,这两人可都不是傻子。” 云天行叹道:“天下兴亡,苦的都是百姓,不知又要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余沽之摇了摇头,道:“天行啊,你有没有听说过云门?” “云门?”云天行脸上泛着酒晕,挠了挠头,“听起来有点熟悉。” 余沽之笑了笑,道:“那你认不认识吴英雄?”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认识啊,怎么了?” 余沽之道:“这个人可信不可信?” 云天行道:“余叔为什么要问这个?” 余沽之道:“吴英雄本是英雄门的门主,自你出事后,他便将英雄门改称了云门,还把门主的位子一直给你留着,他自己做了副门主。你的事在江湖上传得很广,加入云门的人也多,如今这云门可算是江南第一大势力,就算是与云隐门飞雪阁这样的势力相比,也毫不逊色了。” 云天行笑道:“我孙子这么厉害吗?” “孙子?”余沽之讶然道,“什么孙子?” 云天行将与吴英雄之间的事大概说了一遍,余沽之听得哭笑不得,笑问道:“那我们的云大门主几时回去接掌云门啊?” 云天行摆了摆手,道:“我可不想做什么门主,还是让我孙子来做比较好,况且这云门是他一手创立的,我怎么好去接手?不能的,不能的。” 余沽之道:“既然吴英雄受过云老前辈的指点,自然没把你当外人,况且你还救过他的命,他这么做,也算是在报恩。如果他真要你去坐门主的位子,你可千万不要拒绝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干了一碗酒,道:“余叔,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我只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这样就够了,门主什么的,我才不稀罕。” 余沽之道:“天行,我知道你不喜欢去当这个门主,但有些事,不是只凭你喜欢或者不喜欢就能决定的。蜃楼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你应该清楚,若只靠你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跟这样一个组织作对,要想与蜃楼对抗,就必须定要借助云门的力量,然后再联合江湖上其他的势力,这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云天行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道:“这个以后再说吧,我想先去一趟昆仑山飞雪阁。” 余沽之道:“你去飞雪阁做什么?” 云天行道:“看雪。” “看雪?”余沽之怔了怔,“哪里看不了雪,非要跑到飞雪阁去看雪?” 云天行端起酒碗灌了一口,道:“这是我答应她的,本想着等仇报了再带她去,可如今……我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想在对蜃楼宣战以前,先代她去看一看。” 余沽之道:“你说的可是九幽谷的那丫头?” 云天行点了点头。 余沽之道:“你还是别去了,飞雪阁里都是女子,向来不许男人进入,你就是去了,她们也不会让你上山的,到时候白跑一趟,岂不伤心。” 云天行已有些醉了,道:“不让我上,我就偷偷溜上去,总要去看一回雪,不然死了也不瞑目。” 余沽之见他说话也不利索了,道:“好吧,你的事我也不好过多干涉,不过,你去飞雪阁,难道也带上那个叫丁玲的丫头?” 云天行摇头晃脑的说道:“带,当然要带,我若不带上她,她又要撞墙了。她跟我一样,都是没爹没娘没家的苦命孩子,我怎么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能,绝不能!那些土匪不是人,我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能,不能……”说着说着便趴在桌上呼呼的睡了。 余沽之笑道:“早知你这小子酒量这么差,就不让你喝了,跟你爹简直一模一样。” 第九百一十二章 赤鳞桀骜遭马粪(一) 翌日云天行酒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隐约记着昨日醉酒,余沽之将他背到了这里。 他坐起身来,发现丁玲竟然坐在下面倚着床沿打瞌睡,头上还缠着白布。 云天行不知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想悄悄溜下床去,但丁玲终究还是醒了。 丁玲起身,先向云天行施了一礼,道:“公子,你醒啦,听说你昨晚喝醉了,要不要去给你煮一碗解酒汤?” 云天行忙摆手,道:“这倒不用,酒意已去了,不碍事。不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几时醒过来的?头还痛吗?” 丁玲道:“我是今天早上醒过来的,听你叔叔说,昨晚你喝得烂醉,不省人事,我怕你喝了酒难受,就过来照顾你。公子少坐,我先去给公子烧饭,一会就回来。” 云天行跳下床来,拉住她,道:“你刚醒过来,还是回去歇着吧,我自己会做饭,不用你。” 丁玲小嘴一扁,道:“公子是嫌弃丁玲吗?” 云天行苦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昨日磕破了头,流了那么多血,今天就这般动作,牵动伤口怎么办?头脑比不得别的,你先把伤养好了再说,做饭的事,就交给我吧。” 丁玲道:“公子,丁玲的伤不碍事了,你在这里歇着吧,我一会做好了给你送过来。”说着就向厨房去了。 云天行揉了揉脑袋,叹道:“口口声声叫我公子,我的话却是一句也不听,真拿她没办法。” 他走到庭院里,不见余沽之的身影,便走到厨房里来,见丁玲正在锅灶前烧火,道:“丁玲,我叔叔去哪了,你看见他了吗?” 丁玲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这锅里煮的不就是吗?” 云天行向锅里一望,登时吃了一惊,再看向丁玲,见已然成了一个披着衣裳的骷髅人。 云天行蹬蹬蹬退了三步,叫道:“你是赤鳞!” 那骷髅人牙齿上下碰了碰,道:“我的好主人,你是不是饿了,来,我给你盛一碗人肉粥喝吧。” 云天行大叫一声,猛地坐了起来,原来又是一场梦。 余沽之正坐在桌旁翻看书架上的书籍,见云天行醒过来,道:“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是不是做噩梦了?” 云天行见余沽之安然无恙,长长舒了口气,道:“余叔,我先出去一会。”说完便飞跑了出去。 一路飞奔,到了一个狭隘僻静处,拔出赤鳞剑,插在地上,叫道:“赤鳞,你给我出来!” 一旁突然多了一个人,赫然便是那披着猩红袍子的赤鳞。他向云天行恭敬的施了一礼,笑道:“我尊敬的主人,你叫我?” 云天行怒道:“你为什么总干预我的梦境,在我的梦里做出那些荒唐事,你到底想干什么?” 赤鳞一摊手,笑道:“我没有啊。” 云天行见他笑嘻嘻的,越发恼火,叫道:“你没有?哼,我心里记挂谁,你就叫谁去死,你是不是存心跟我作对?亏你还叫我主人,我现在真想把你掐死!” 赤鳞故作惊吓状,道:“哎呦,我的主人,你发什么火?人家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干嘛这么认真。” 云天行怒道:“只是玩笑?呵呵,你不觉得这玩笑开得有点过火?” 赤鳞道:“这算什么,更过火的我还没使呢。” 云天行怒不可遏,道:“赤鳞,我警告你!你再敢做这样的事,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你死!” 赤鳞笑道:“既然主人不喜欢,那以后我不做就是了。” 云天行叫道:“这种东西还有人喜欢吗?简直丧心病狂!” 一旁太阿剑灵冷声道:“狗改不了吃屎,你若相信他的话,下一个梦还会更惨。要我说,现在就把赤鳞折断,找个没有人迹的荒山,挖个深坑把它埋了吧。” 云天行道:“把赤鳞剑折断他就会死?” 太阿剑灵道:“不会死,但至少你不用再做那样的噩梦了。” 云天行拔出赤鳞剑来,盯着看了一会,这上面有红漪的眼泪,他看到剑,就会想起红漪,想起她跳向熔炉的那一幕,说赤鳞是红漪用命换来的也不为过,他怎么舍得将之折断埋藏? 赤鳞笑道:“太阿小弟,你怎么就没有一点敬畏之心,好歹是个后辈,敬我一敬,又能怎样?” 太阿剑灵道:“想要我敬你,就得拿实力说话,至少现在的你,还不值得我敬。还有,他现在好歹是你的主人,你一次次这样吓他,未免也太过分了。万一哪天你真把他吓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可别忘了,他能够重铸你,一样可以销熔你,你最好别他给逼急了。” 赤鳞道:“我身上有他心爱女人的眼泪,他舍得将我销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把我销熔了,我也不会死,可他却要失去一柄神兵利刃。在他们这个世界上,这意味着什么,我想他比我们更清楚。” 太阿剑灵微微眯起眸子,道:“这么多年不见,你的桀骜不驯真是一点也没有变。” 赤鳞笑道:“变了就不是赤鳞了。我说,太阿小弟,你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难道上一次打得不尽兴,还想再来一次?” 太阿剑灵目露寒光,道:“正有此意。” 赤鳞微笑道:“很好。” 云天行不想听这两“人”在这里啰里啰嗦,拔了赤鳞剑便走,一路走来马圈,将赤鳞剑插入马粪堆里,道:“我承认,我是不舍得将你折断雪藏,不过,你别以为拿住了我的把柄,我就没法子治你了。” 赤鳞满身臭气,站在一旁吼叫:“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把我从这些肮脏污秽的东西上拿出来?我的天呐!你们人类怎么能想出这样阴损肮脏的法子来?!” 一旁的太阿剑灵幸灾乐祸的大笑了一番,道:“是啊,他们人类的想法真新奇,我还以为驯服你只能通过武力,现在看来,他这样做,似乎比动武更简单便捷,不错,不错,很合我心意。” 云天行笑道:“赤鳞,不如咱们就来个约定吧,以后不准再进到我的梦里吓我,只要你答应,我就把你从这里面拿出来,怎么样?” 赤鳞想也没想,一口就答应了。 第九百一十三章 赤鳞桀骜遭马粪(二) “我敬爱而又伟大的主人,我向你保证,再也不干涉你的梦境了,你快把我从马粪堆里拿出来吧。” 太阿剑灵摇了摇手指,道:“他答应得这么快,一定不是真心的,你先让他在这里面待上个十天半月,然后再跟他谈,我想那时候他会恭敬得多。”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有理。丁玲的伤还没好,也走不得远路,正要在这里待上个十天半月。赤鳞,这些日子,就委屈你了。”说完,转身便走。 赤鳞身形一闪,已拦到了云天行面前,称颂道:“我那英俊风流、潇洒无边的主人啊,您是这样的光彩照人,怎么能把您最喜爱的佩剑弃于马粪而不顾呢?” 云天行道:“我最喜爱的佩剑?呵呵,你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把我最珍视的人挨个杀了个遍,还跟我耀武扬威,我讨厌你还来不及,喜欢?半点也没有!你且在马粪里待着吧,半个月后,我再来接你。” 赤鳞叫道:“主人,我知错了,你饶了我吧。我跟你保证,再也不吓你了,你把我从粪堆里移开吧。” 太阿剑灵摇头道:“不可信,不可信,这个家伙桀骜不驯,心口不一,没这么容易屈服。他的历代主人,大多都是被他玩死的,你现在把他拿出来,今天晚上的噩梦会比之前的还要惨上十倍,相信我吧,我是不会欺骗你的。” 云天行笑道:“我信你。” 赤鳞叫道:“我敬爱的主人啊,你偏心啊,他摆明了是在落井下石,这种话怎么能信?我再怎么桀骜不驯,也不会祸害自己的主人吧。” 云天行道:“如果你没有害我之心,那些噩梦又怎么解释?” 赤鳞道:“我那么做也是为了主人好。主人,你想啊,你们人类的寿命往多了数也不过才百年,况且你们人类最爱折腾,能够自然老死的人并不多,我叫你事先体会一下亲人死去的感觉,也是叫你有个心理准备,免得真正遭遇的时候,难以释怀,做出一些极端的事,这样不好吗?” 云天行冷笑道:“你的好心也包括把我叔叔放在锅里煮吗?” 赤鳞腼腆一笑,道:“主人印象深刻,真正遇事的时候才不会迷乱,我这可都是为了主人考虑啊。” 云天行道:“你是否是为我考虑,我不知道,不过,印象的确是挺深刻的,现在想起我余叔来,还总联想到他身下有一口大锅,锅底下还烧着火,这都得感谢你啊。” 赤鳞没听出这是反语,笑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以后主人要是还有什么亲人,尽管告诉我,我备口大锅,把他们一起放进去,到时候主人的印象更深刻。” 云天行忍怒笑道:“很好,很好。”大步走了。 赤鳞又拦上去,道:“主人,你不是说很好,不是说感谢我吗,怎么走了?” 太阿剑灵摇了摇头,道:“傻蛋,看来你真是睡得太久了,这是他们人类的反语,口里说好,其实一点都不好,以后多学着点吧。” 赤鳞叹了口气,道:“他们人类本事不行,花样倒是不少,不好就不好呗,非要说成好,净叫人家误会。我说太阿小弟,我们以前是不怎么友好,不过,现在都拴在同一人的裤腰带上,你就不能替我说两句好话?我看他挺听你话的。” 太阿剑灵一笑,道:“不能,你就安心在马粪里待着吧,过个十天半月,我再来瞧你,傻蛋。” 赤鳞叫道:“你喊我什么?” 太阿剑灵道:“傻蛋。” 赤鳞挠了挠脸,道:“傻蛋是什么?” 太阿剑灵道:“在他们人类的世界里,傻蛋是一个十分受人尊崇的称呼,一般的人可受不起这个称呼。” 赤鳞笑道:“傻蛋好,傻蛋好,我要做傻蛋。” 太阿剑灵笑道:“恩,你好歹是前辈,这么光荣的称呼我就不跟你抢了。” 赤鳞笑道:“太阿小弟,难得你有心了。” 太阿剑灵大笑而去。 云天行出了马圈,到了丁玲那里,见她还没醒,便合上门出来了。来到后院,见余沽之在练剑,他就坐在一旁观看,看着看着,竟把余沽之脚下看出一口锅来,忙甩了甩头,又把赤鳞骂了一顿。 余沽之见他来了,便收了剑,走过来道:“天行,你真的要去飞雪阁吗?” 云天行道:“是啊,我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想趁现在有时间,先去一趟。” 余沽之道:“既然你执意要去,余叔也不好拦你,不过,路上你可要小心行事,尤其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现在人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这样你行起事来会方便许多。” 云天行道:“我理会得。” 余沽之道:“刚才我帮那丫头换过药了,看伤口并不深,应该也快醒了。你真的要带着她一起上路吗?” 云天行叹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不允,她便要撞墙,还好没事,不然我不成罪人了。” 余沽之道:“我有个朋友离这里不算远,名下有几间铺面,要不把这丫头送到他那里去,随便给她一个活计,养活自己也不成问题,总比跟着你风里来雨里去要安逸得多。” 云天行道:“好是好,就怕她不肯。这丫头性子倔强得很,当初我拒绝了她,她便直接撞了墙,都没给我个缓和的余地,我实在拿她没有办法。” 余沽之道:“等她醒了,你问问她,要是肯了,我便送她过去;要是不肯,你愿意带她,就带了她去,一路上有她照应,也比你一个人强。”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余叔,你不跟我去昆仑山吗?” 余沽之笑道:“你是去看雪,又不是去打仗,我跟了去做什么?况且我还要探听蜃楼的消息,也不能跟了你去。你且放心去吧,尽快回来,然后咱们再商议对付蜃楼的法子。” 云天行道:“好。” 余沽之道:“还有啊,如今世道不太平,比不得当初,你这一路上可得多加小心,就算遇上蜃楼的人,也不要冲动,知道了吗?” 云天行笑道:“余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还这样唠叨。” 余沽之道:“你在余叔眼里,永远都是小孩子。” 第九百一十四章 背锅闯江湖 又过了一日,丁玲才缓缓苏醒过来,云天行给她熬了一锅鸡汤,她喝了半碗,又躺了小半日,这才恢复了一点精神。 云天行道:“丁玲,这是我余叔叔,他有一个朋友离这里不远,名下有几间商铺,现在正缺人手,你想不想跟他去?” 丁玲在床上向云天行跪下,道:“公子,你还记得我家小姐临走前说的话吗?” 云天行道:“我当然记得,她要我照顾你,护你周全。” 丁玲啜泣道:“丁玲自小就没了父母,全靠小姐照顾,才活到现在。如今小姐一家都遭了迫害,丁玲本该随小姐一起去的,只是心内想着,若丁玲也死了,以后谁来给小姐上坟?那日蒙公子相救,丁玲感激不尽,本想跟随公子左右,为奴为婢,也算是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既然公子不肯收留,丁玲也不强求,只愿留在这里,日日陪伴着小姐,了此一生。” 云天行道:“你独自留在这里,万一再来土匪怎么办?” 丁玲道:“那也只能怪丁玲的命不好,怨不得谁。” 云天行转头看向余沽之,余沽之微微一笑,言外之意是说:“你看我做什么,人家又没说要跟着我。”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如今天下不甚太平,盗匪尤其猖獗,你独自留在这里,如何使得?你以后就跟着我吧,虽然苦了点,但好歹不会让人欺负了你。” 丁玲连忙磕头道谢:“多谢公子成全。” 云天行忙将她扶起,道:“以后别总向我磕头,我也没大你几岁,受不起这么重的礼。” 丁玲道:“公子是丁玲的救命人恩,再重的礼也受得起。我家小姐常说,恩情重于泰山,丁玲给公子磕头,再合适不过。” 云天行道:“以前你也常给你家小姐磕头吗?” 丁玲道:“那倒没有,小姐心好,把丁玲当妹妹,从来不让丁玲磕头。” 云天行道:“那以后我也把你当妹妹,你也别给我磕头了成不成,你看我余叔一直在那里笑我呢。” 丁玲见余沽之一直在那笑,也觉得不好意思,只得坐起来,道:“丁玲听公子的就是。” 云天行道:“还有一件事,丁玲,你能不能别再叫我公子了?” 丁玲道:“为什么呀?” 云天行道:“我不习惯被人这样叫。” 丁玲道:“我觉得这样很好呀。” 云天行道:“可我觉得不好。” 丁玲小嘴一扁,道:“公子是嫌弃丁玲,要挑丁玲的毛病吗?” 云天行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丁玲道:“那公子是什么意思?” 云天行叹了口气,心想:“罢了,罢了,公子就公子,随她去吧,一个称呼而已,何必跟她计较这些。” 丁玲道:“公子为什么要叹气,是丁玲哪里说得不对吗?” 云天行笑道:“没有,你说得都对,我只是……只是太高兴了。” 丁玲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人高兴了也会叹气吗?” 云天行怕她说起来没完没了,影响伤情,赶忙催她躺下休息,拉着余沽之出房去了。 两人走到院子里,余沽之笑道:“到底你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是她是你的救命恩人?” 云天行苦笑:“我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两人说了一些闲话,余沽之忽然敛去笑意,道:“当今天下局势如白云苍狗,变化莫测,我想现在就去外面探听消息,好为我们以后做打算,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云天行一惊,道:“余叔,你现在就要走吗?” 余沽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来日方长,相聚不在这一时,等把蜃楼除掉,我们有的是时间欢聚。天行,好好照顾自己,快去快回。” “嗯。”云天行道,“余叔你也小心。” 余沽之点了点头,道:“天行,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不愿听,但余叔不能不说。那个蜃楼的女人,你最好离她远点,尤其不要对她动情,知道吗?” 云天行道:“侄儿记住了。” “好。” 余沽之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云天行送到门外,见余沽之乘马远去,方深深叹了口气,道:“不知这一别,又是多少个年月。” 又在庄上住了十余日,丁玲的伤已经无碍了,云天行便叫她去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云天行先去马圈里,把赤鳞剑收了回来,在井边又洗又泡,又擦了不少香料,才勉强把剑上那股马粪味给遮盖过去。 赤鳞到底会不会遵守约定,云天行并不知道,因为自那日后,赤鳞和太阿剑灵仿佛消失了一样,任他怎样呼唤,也没有半点回应,但好在他已经不再做那种斧凿痕迹明显的噩梦了。 丁玲收拾好东西来井边找云天行,云天行见她拎着不少东西,还背着一口黑锅,笑道:“你背着个锅干什么?” 丁玲道:“公子不是说要去昆仑山吗,那路可远呢。路上总得做饭吧,做饭就得用锅呀。” 云天行哭笑不得,道:“你把锅放回去。” 丁玲道:“公子,你还叫我放下,我还嫌一口锅不够用呢,要不是东西多,我拿不过来,我还得带一个备用的。” 云天行真想一头扎进井里去,谁家闯江湖还背锅?道:“行走江湖,比不得在家里,哪能面面俱到?这么远的路,带着这么些东西,多不方便。你听我话,把锅放回去吧。” 丁玲道:“其他的东西都可以放下,这锅却放不得。” 云天行道:“怎么就放不得了?” 丁玲扁嘴道:“常听我家老爷说,你们行走江湖的大都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吃得更是简单随意,既然丁玲要侍奉公子,自然不能再让公子去过那样粗简的生活,别的不说,在吃的上绝不能马虎了,所以,这锅一定要带。” 云天行见她执意要带锅,也不好拂了她的意,便点头应允了。至于其他大包小包的东西,云天行还是劝她放了回去,毕竟此行路远,而且兵荒马乱的,带太多东西,容易遭人觊觎,最重要的事很不方便。 临行前,丁玲去小姐坟前哭拜了一回,这才恋恋不舍的跟云天行上了路。 第九百一十五章 王家 云天行和丁玲一路往西,晓行夜宿,行了一个多月,才走了过半路程,毕竟丁玲没出过远门,而且身小体弱,便是想快也快不起来。沿途又遇上了这样那样的麻烦,耽误了不少时间。 这一日正午,两人来一家客栈歇脚,要了三个菜,那伙计却给上了四个,丁玲忙拉住那伙计道:“小二哥,我们只要了三个菜,你怎么给我们上了四个?这盘羊肉不是我们点的,你端了去吧。” 那伙计笑道:“两位客官有所不知,这盘羊肉是王家人免费送的,不收钱。” 云天行道:“我们可不认识什么王家的人,他干嘛要给我们送这个?” 那伙计道:“不单单是给你们送,只要来我们这家店里吃饭的,每个桌上都要送一份,图个吉利。” 丁玲小嘴一扁,道:“小二哥,你不会是看我背着一口锅,故意拿这个来取笑我吧?” 丁玲背锅上路,没少惹人笑话,云天行本是想着低调行事,这么一来,想低调也不成了,只得半道上买了个凉笠儿戴上遮脸,毕竟这口锅太扎眼,只要有人从旁经过,没一个不笑的。 那伙计笑道:“客官,这您可错怪我了。不管您背的是一口锅还是乌龟壳子,那都是我们店里的贵客,我们捧着您还嫌不够,怎么会嘲笑您?这盘羊肉的确是王家人送的,我们掌柜收了他们的喜钱,自然要照着他们的意思办。两位客官不用多问,只管吃就是了,不收钱的。” 云天行向来谨慎,这平白无故的送了一盘羊肉过来,他哪里敢吃?又拽着那伙计问道:“小二哥,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伙计都被人这么问了百八十回了,虽然很不愿一遍一遍的重复,但客人问起来,他又不好不说,毕竟谁经上这种事,都是满腹狐疑。 “两位客官,是这样的,王家有位后辈看上了谢家的小姐,这不来提亲了吗,沿途经过的客栈酒楼等吃饭的地方,大都受了王家人的好处,答应为在店里吃饭的每位客人免费提供一道名叫‘喜气洋洋’的菜,就是图个吉利,别的没什么,两位客官只管吃就是了。” 丁玲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这王家可真够有钱的,比我们家老爷还有钱。” 那伙计扑哧一笑,道:“客官,虽然我不知道你家老爷是谁,但我敢说,就是一百个你家老爷的身家,也比不过他王家的九牛一毛。” 丁玲对自家老爷向来敬重有加,一听伙计这样变着法子贬低自己老爷,登时怒了,叫道:“你也太瞧不起人了!我家老爷好歹是乡里首屈一指的富人,就算及不上他王家,可也不会差上多少。你说这样的话,分明就是故意欺侮人!谁要吃他王家的臭羊肉,你端走,我不吃,我不吃!”又向云天行道,“公子,你也别吃,这羊肉是臭的,吃了准要闹肚子。” 云天行笑道:“好,吃饭的事你说了算,你说不吃就不吃。” 那伙计见丁玲动了气,忙陪笑道:“客官勿怪,小人说话直了点,可也不是胡说的。你家老爷虽是乡绅巨富,可跟他王家比,真的不算什么。他王家世代为官,权倾朝野,其财富放眼天下也少有家族能够比得上,更别说你家老爷只是一个乡绅了。” “权倾朝野?”云天行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说的可是王通所在的那个王家?” 那伙计拍手道:“正是这个王家,向谢家提亲的也正是王通王丞相的孙子王欢。” “丞相?”丁玲张大了嘴,“他们王家还有人当丞相?” 那伙计瞧了丁玲一眼,眼色中已带了不少讥嘲之意,心想:“你好歹是这个国家的子民,怎么连丞相是谁都不知道,怪不得出门背着一口大黑锅,多半是哪个山旮旯里出来的野人。小爷我当了这些年的伙计,什么样人没见过,背锅出门的,倒还是头一次见。” 丁玲委屈道:“那这样,我家老爷是比不过他王家的了。” 那伙计暗笑道:“你这丫头还真没见识,一个小小的乡绅也敢拿出来跟富甲一方的王家比,就是人家一个小小远房亲戚,都比你家老爷有钱。” 云天行道:“小二哥,不知这王欢要向谢家哪位小姐提亲?” 那伙计一脸自豪,竖起大拇指,笑道:“自然是谢家那位排在桃花榜首位大才女谢平春啦。” “谢平春?”云天行猛地一惊,“是她!” 丁玲道:“公子,你认识她吗?” 云天行道:“听人说起过。”心里却在想:“这个谢平春不就是程让提到的那个人吗?看样子两人还没有结果,不然,王欢也不会上门提亲了。那日与他在龟灵岛相遇,也算是缘分一场,这些年不见,不知他过得怎样了。” 云天行向那伙计打听程让,那伙计说没听过这个人,他便问了谢府所在,吃过饭,和丁玲一路往谢府去了。 程让曾经说过,他住的地方离谢府并不远,等到了谢府,再去四周打听打听,多半能寻到程让的住处。 两人来到谢家府邸所在的大街,见门外站了几个人,聚在一处说话,其中有两个人各用铁链牵着一只大黑狗,也不是什么品种,站起来有一人高,看起来异常凶猛。 丁玲忽然抬手一指,道:“公子,你看,那里有个二傻子。” 云天行向丁玲所指方位望去,只见一人躲在树后鬼鬼祟祟的向谢府大门那里张望,身上披着深褐麻布,跟树皮一个颜色,头上还插着几根绿草,却不是程让是谁。 云天行见他打扮成这般模样在谢府外盘桓,便知他没有死心,想存心吓他一吓,向丁玲悄声嘱咐了一番,运起轻功来到程让背后,向他肩上猛地一拍,叫道:“臭小子,还敢打我家小姐的主意,看我不打你!” 程让“哎呦”叫了一声,推开云天行,抱着头飞也似的跑了。 云天行戴着凉笠儿,故意压得很低,程让并没认出他,还当是谢府的下人又来打他,一路狂奔出一里多地,回头不见人追来,这才一屁股蹲在地上叫苦。 第九百一十六章 故人相见 程让受了云天行的点拨,自海外归来,便一门心思的想博得谢平春的芳心,幸运的是,谢平春的确对他有意,程让几番示好,谢平春也都一一含羞回应,这可把程让给乐坏了。 谢平春虽然对他有意,但其父谢灵风谢太傅却不怎么喜欢他,毕竟他们谢家是官宦世家,族中子弟大都要通过科举入仕,程让虽然口口之乎者也,但却连个秀才也不是,谢太傅怎么可能同意他俩的事? 之前谢平春去庙里祈福,两人还有偷偷见面的机会,自那次被谢府的下人远远看见,回去告了密,谢平春出门时,谢太傅便命人跟着,说是路上不太平,多点人好,谢平春哪里看不出来,这分明是要阻止她与程让相见。 有那么多人看着,谢平春自然不好再与程让见面,两人只能远远看上几眼,连说句话都不能了。 长此以往,程让相思之情泛滥成灾,便偷偷去翻谢府的墙,不料却不府里仆从给捉了个正着,打了一顿,直接给扔了出来。 虽说受了些苦,但这并没有让程让的热情消减多少,一次不成,继续再来,所以,现在谢府内院不仅多了几倍人巡逻,还增加了不少恶犬,这让程让十分头疼。 尤其最近上门提亲的人格外多,谢平春更没机会出门,程让见不到她,心里思念,却又进不去谢府,只能天天蹲在谢府附近,期盼着谢平春能出来一次,哪怕只是看她一眼也知足了。 程让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吃剩的酥饼,咬了一大口,边嚼边嘟囔道:“谢姑娘,我们已有几月不见了,你有没有想我?我对你的思念如江水一般,连绵不绝,无穷无尽,只盼着你爹爹能网开一面,放我进去找你,哪怕只是再见你一见,和你说上三两句话,我死也无憾了。” “好啊,你个书呆子,还敢打我家小姐的主意,这回看你往哪里跑!” 程让见又是刚才那个戴凉笠儿人,吓了一跳,把没吃完的酥饼往怀里一塞,拔腿就跑。 云天行轻功了得,本来两人隔了三丈远,他只飞身一纵,已到了程让身后,一把将他给揪住了,按在地上,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对我家小姐死缠烂打了这些年,还不肯死心吗?” 程让叫道:“我就喜欢你家小姐怎么了?就算你打死我,我也是这个话。你最好把我放开,万一等哪天我做了你家姑爷,有你好受的!” 云天行笑道:“就你这臭书呆子也想做我家姑爷吗,你知不知道我们谢家门槛有多高?莫说是你,便是那个王欢,我们也没瞧在眼里。” 程让用力挣扎,却哪里挣扎得开,叫道:“你要打便打,何必废话,想叫我服软,连想都不要想,要么你就一次打死我,只要我不死,明天我还来。” 丁玲走过来,蹲下身来,瞅着被云天行摁在地上的程让,道:“公子,你跟这个二傻子认识啊?” 程让翻着眼睛瞪着丁玲,叫道:“你说谁是二傻子?” 丁玲小嘴一扁,道:“怎么,我说错了吗?看你打扮的这样,跟个千年老树妖似的,不是二傻子是什么,正常人哪有这样的。” 程让道:“你懂什么,我这叫伪装!” 丁玲歪着头看了一会,挠了挠脸,道:“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人扮的,哪里伪装了?” 程让无言以对,吼叫道:“你们要打便打,要杀便杀,何必折辱于我,我程让虽然没本事,可却不怕死,你们动手吧,我支吾一声,不算好汉!” 云天行哈哈大笑,从他身上起开,拿掉凉笠儿,道:“好啊,你个程让,多年不见,你倒硬气了不少,不错,不错,有长进。” 程让一听这声音十分熟悉,又向云天行仔细打量了一番,喜道:“惭愧,是你吗?” 云天行笑道:“是我。你别来无恙啊。” 程让叹了口气,道:“不是无恙,是有恙,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连见她一面都不能了。前几日王家的人又来提亲,这一次恐怕真的……真的……”说到这里,竟落下泪来。 云天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哭,风雨再大,有我替你挡着。他王家便怎样,大不了我偷进谢府去,把谢平春给你带出来,你们远走高飞,再也不用隔墙相思了。” 程让喜道:“真的吗?你真能把她带出来吗?” 云天行道:“这倒不难,只是……” 程让道:“只是什么?” 云天行道:“如果谢平春肯接受你的心意,我这么做算是成全你们有情人,可若只是你的单相思,那性质就不一样了,我将谢家小姐强带出来,那可是盗匪行径,做不得的。” 程让叹道:“谢姑娘她对我也有意,只是谢太傅嫌我门户低微,又没个功名,不肯让谢姑娘跟我来往,我这才……” 云天行道:“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他们谢家是书香世族,族中子弟大都以科举入仕,你连个秀才都不是,他不让你跟谢平春来往也在情理之中。不过,程让,以你的才学,得个进士应该不难吧,何不去考一个,就当是为了她。” 程让道:“早知道会遇上谢姑娘,就算是再不情愿,我也愿意为她去考一个功名,而且我也已经在准备了,可眼下王家人把聘礼都下了,就算到时候我能考中状元,可也来不及了呀。” 丁玲道:“他们王家不就是有个丞相吗,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一路走来,见到多少人因为战乱流离失所,食不果腹,他们倒好,为了提个亲,大摆排场,沿途施舍羊肉,却只是为了图个吉利,根本不顾天下百姓的死活。我不喜欢这个王家。” 云天行道:“喜不喜欢是一回事,但王家权倾朝野却是事实。不单王通是丞相,这个王双的父亲王佐之还担任大鸿胪一职,王双的堂哥王翊刚被提拔为骠骑大将军,率兵南下抵御湘越两王的军队。这些还只是我知道的,不知道的,谁知道还有多少,这个王家可不是一般的家族能比的。” 丁玲小嘴一扁,道:“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喜欢这个王家。” 第九百一十七章 夜见平春 自海外归来,程让初次见到云天行,内心十分高兴,一时说得兴起,倒把一旁的丁玲给忘了,这时见她说话,才向她一揖,道:“在下程让,敢问姑娘芳名?” 丁玲道:“我叫丁玲,是我家公子的侍女,你叫什么?” 程让道:“在下程让。” 丁玲柳眉一竖,道:“我问你叫什么,你老承认承让的干什么?” 云天行笑道:“他的名字就是程让,禾口王那个程,谦让的让,程让。” 程让笑道:“就是这个程让。” 丁玲扑哧一笑,道:“你的名字怎么这样奇怪,不知道的,定要误会了。” 程让摸头傻笑道:“没办法,名字是父母给我的,不能随意更改。” 丁玲道:“公子,王家的人跟程让抢媳妇,你帮帮他吧。” 这时,红眼乌鸦落到了云天行的肩上,叫道:“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 程让吓了一跳,退了三步,指着红眼乌鸦叫道:“这是什么?” 丁玲道:“这是乌鸦啊,怎么,你没见过乌鸦吗?” 程让道:“乌鸦我倒是见过,只是没见过红眼睛又会说人话的乌鸦。” 云天行把乌鸦抱在怀里,抚摸着它的小脑袋,道:“这只乌鸦是异种,样子有些怪,你不用怕,它很懂事,不会随意伤人。” 程让道:“我可以摸摸它吗?” 云天行道:“当然可以。”向红眼乌鸦嘱咐道:“烂鸟,这是我朋友程让,你可不许欺负他,听到了没有?” 程让伸出手,在红眼乌鸦背上轻轻摸了一下,红眼乌鸦双翅一振,叫道:“别碰老子,别碰老子。”振翅走飞了。 程让惊道:“世间竟有如此通灵之物,我程让这些年可算是白活了。” 云天行道:“这也没什么,这些话都是它跟别人学来的,并不是出自本心,只是相较其他乌鸦,更聪明一些而已。” 程让道:“虽说是学来的,可却用得恰到好处,这可不是一般鸟类所能做到的。” 云天行与红眼乌鸦相处了这么久,仍觉得它身上充满了谜团。虽然红眼乌鸦随云天行出来了,可并没有一直都跟在他身旁,正相反,大多数时候它都不在云天行身边。 云天行走的时候,也没有刻意呼唤它,但它却一直没有跟丢,总是过几天露一次面。至于消失的时候它到底去了哪里,它是怎么找到云天行的,云天行一点头绪都没有。 谢府七里外有座灵官庙,程让最近一直住在那里。他怕家人受到牵连,一直没对家里人提起有关谢平春的事,只说要外出游历一段日子,结果就搬来了这里,一面读书准备科举,一面探听谢府的动静。 那灵官庙的看门人是个七十多岁的聋哑人,眼睛也不太好使,尤其到了晚上,几乎就成了个瞎子。程让搬来这里,帮了他不少忙,他自然十分乐意。 三人来到灵官庙外凉亭下坐定,程让道:“惭愧,你真的能把谢姑娘带出来吗?” 云天行道:“可以是可以,只是怕她不肯跟我出来,毕竟我跟她没有见过,只说是你叫我来的,她未必肯信。” 程让从摸出一个香囊,递给云天行,道:“她若不信,你便把这个给她看,这是她亲手缝制的,她说天底下只这一个,她只要看到这个,自然就会信了。” 云天行见这香囊上绣了个小人跌倒时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道:“看来谢姑娘对你那次跌倒印象还真是深刻啊。” 程让脸上一红,道:“要不是这一跌,兴许我也就没机会认识谢姑娘了,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丁玲要过香囊来把在手里看,向程让笑道:“这上面绣的跌倒的小人就是你吗?” 程让有些难为情,道:“正是我,那就是我第一次与谢姑娘相见时候的场面。” 云天行将香囊收好,道:“现在人多眼杂,等晚上我再动手。” 程让道:“好。” 夜幕降临。 云天行根据程让的指示,成功潜入谢府,并且找到了谢平春所在的院落。 虽说谢府内有人轮番换班值守,但对云天行这样的高手来说,悄无声息的潜入,并不是一件难事。 云天行轻身翻过院墙,落在一片花园里,循着灯光走过去,见庭院石桌旁坐着一对男女。 女的身披大红披风,举止端庄,神光内敛,正是谢平春。男的锦衣华服,英俊风流,却不知是谁。 来之前程让曾描述过谢平春的样貌,云天行只看她一眼,便认得出来,因为像她这样的女子,便是放在万人堆里,也是最显眼的那一个,应该不会认错。 云天行隐在暗处,只听那男子说道:“平春,我来谢府也有些日子了,每次来找你,你总是这般冷淡,我说上三句,你只回一句,可是觉得我太招人烦了吗?” 谢平春微微摇头,道:“王兄多虑了,小妹偶感风寒,身体不适,这才怠慢了,还望王兄看在爹爹的份上,不要怪罪。” 那男子起身道:“今日随谢兄外出游逛,回来得晚了,又去谢叔叔那里陪他下了几局棋,这才得空过来,不想你竟抱恙在身,倒是我叨扰了。这就请回房歇息吧,我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见那男子走出院门,谢平春才缓缓起身,向屋里去了。 云天行等了一会,见没人再来,便从暗处蹿出来,悄悄溜到窗下,推窗翻了进去。 屋里的丫鬟见窗外翻进来个人,吓了一跳,正要大叫,云天行一步上前,先将她穴道封住了。 谢平春单手托腮,正坐在桌边看书,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正看见了她亲手绣制的香囊,猛地站了起来,却发现拿香囊却是一个陌生人。 “你是什么人?这香囊怎么会在你手里?” 谢平春虽然不认识云天行,但见他手里这个香囊,已然猜到来人与程让有关,不但不怕,反而有几分激动。 云天行道:“是程让要我来的。” 谢平春身子一颤,道:“他还好吗?” 云天行道:“说实话,并不好,只怕再见不到你,他就要疯掉了。” 第九百一十八章 见过门主 谢平春叹了口气,道:“我爹爹不让我出门,我便是想见他,也是无法的。他也曾翻墙进来过,听说被人捉住了,还打了一顿,也不知伤得重不重。” 云天行道:“谢姑娘,他现在就在七里外的灵官庙里等你,你想不想去见他?” 谢平春道:“我自然想要见他,可要怎么出去呢?我爹爹叫人把我看住了,前前后后都是人,没有他们的同意,我连这个院子都出不去,怎么能去见他?” 云天行道:“你若想见他,我现在就可带你出去。”说着把房门开了道缝,向外探望了一番,见外面没人,忙开门出去了,低声道:“跟我走吧。” 谢平春向那名被点住穴道的丫头叮嘱了一番,要她不要把刚才的事说出去,然后便与云天行一并去了。 云天行带她越过院墙,正要向灵官庙里去,忽听一人喝道:“什么人?” 云天行一惊,道:“不好,被人发现了。”忙施展轻功赶路。 那人来势极快,刚才喝叫时还离得远,只一会工夫,已追到了云天行身后,叫道:“哪里来的小贼,敢到我来谢府来掳人,活得不耐烦了吗?” 话音未落,剑已刺出! 云天行只觉背后寒气逼人,忙把身子一侧,那剑擦着他的袖管刺了过去,剑锋一转,又顺势横削过来! 云天行躲不开,忙飞速抽剑格挡,叮的一声,两剑一碰,两人顺势过了十余招,云天行不想与他纠缠,让了一剑,飞步蹿了出去,心中暗想:“这人好快的身手,刚才喝叫时离得远,眨眼工夫就被他追上了。还有刚才那一剑,若不是我反应快,早叫他一剑刺死了,想不到谢府里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 谢平春道:“那是我叔叔。” “你叔叔?”云天行道,“倒是个极厉害的人。” 谢平春道:“我叔叔不怎么喜欢诗书文墨,就爱舞刀弄剑,听说还在那个什么名人榜上排上了名次,想来不差吧。” 云天行暗想道:“竟然是江湖名人榜上的高手,那定是不弱的,也不知道他是哪一位。” 谢平春道:“要不要先停下,我跟我叔叔说一说,叫他不要追了?” 云天行道:“他肯听你的话?” 谢平春道:“我也不知道,但如果被他追上,他会杀了你的。” 云天行一笑,道:“他有这个本事,就叫他先追上我再说吧。” 那人被云天行甩开一段,果然又追了上来,叫道:“阁下,你好身手,竟能接下我的招数,从容逃走,想来不是无名之辈,不知我谢家哪里得罪了阁下,以至深夜来掳走我侄女,谢某想要问个明白,烦阁下告知。” 云天行道:“在下来请谢姑娘去见一个人,别无他意,等两人见面之后,在下会将谢姑娘完好送还回来,绝不会有丝毫损伤。” 那人道:“阁下要带我侄女去见什么人?” 云天行道:“一个想见她的人。” 那人道:“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就是想问你,要带我侄女去见什么人?” 云天行笑而不答。 说话间,那人又赶了上来,云天行不得已又与他过了十来招,然后继续带人飞走。 如此一路逃,一路打,一直到了灵官庙外不远,云天行道:“谢姑娘,程让就在庙里等你,你自己过去吧,我在这里拦着你叔叔。” 谢平春道:“你小心,我叔叔的剑法很厉害,别叫他伤着你。” 云天行道:“你去吧,我自会小心。”抬眼一瞧,那人果然又提着剑赶了上来。 云天行拔出太阿,横在路中,道:“请留步!” 那人果然停住了脚,见谢平春独自往灵官庙里去了,喊了几声,谢平春没有回应。那人提剑一指,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掳走我侄女想要做什么?” 云天行道:“阁下稍安勿躁,令侄女只是去见一个人,一个她也想见的人。” “她也想见的人?”那人稍加思索,已猜到是谁,“你说的可是那个落魄书生程让?” 云天行颇感讶异,道:“你知道他?” 那人笑道:“我自然知道。他爱慕我侄女,偷偷翻墙进谢府不止一次,还叫我捉到过一回,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你是他什么人?” 云天行平静道:“朋友。” “朋友?”那人显然不信,“在下自诩还有一些本事,可在阁下面前,却占不到一丁点的便宜,他一个落魄书生,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江湖朋友?” 云天行道:“缘分这种东西,谁又说得清呢。” 那人道:“你们两个怎么看都不像是朋友。” 云天行道:“可我们的确是朋友,半点也不假。” 那人眉头一皱,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云天行不想透露本名,只道:“不敢,不敢,在下姓云,单名一个逸字。” “云逸?”那人沉默良久,“在下曾有位朋友也姓云,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其本事绝不再阁下之下,看来你们云家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云天行道:“你的这位朋友叫什么?” 那人犹豫了许久,道:“他叫云天行。” 云天行一惊,心想:“这可不就是我吗。他既然认我是朋友,我应该也认得他,难怪听声音有几分熟悉,只是想不起是谁来。”口里说道:“你问了我的姓名,难道不应该自报家门吗?” 那人道:“谢家谢岚。” 云天行一愣,随即笑道:“这声音我听着就熟悉,只是想不起来是谁,原来是谢大哥,想不到那日一别,却又在这里相见了。”说着已向谢岚走去。 谢岚也觉得云天行的声音有几分熟悉,等他走到近处,一看容貌,登时吃了一惊,道:“云兄弟,你……你没死?” 云天行笑道:“运气好,侥幸捡了一命。” 谢岚大笑道:“黑灯瞎火的打了这半日,原来却是自己人,哈哈,这可不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嘛。” 云天行微微一笑,心里却在想:“我跟他只有过一面之缘,也只能算是共患难的朋友,他怎么把我们的关系说得这样亲近。” 谢岚突然退了一步,单膝跪地,抱拳道:“云门客卿长老谢岚,见过门主!” 第九百一十九章 客卿长老 云天行见谢岚单膝跪地,称自己为门主,忙过去扶他,道:“谢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谢岚道:“难道门主没有听说过云门吗?” 云天行道:“听人说起过,难道谢大哥也加入云门了?” 谢岚道:“那日大伙分散逃走以后,听说云兄弟与净尘大师,还有那位红衣姑娘在断肠崖相继殒命,大伙悲愤不已,各自拉拢了不少伙伴想要给你们报仇,奈何蜃楼那帮家伙来无影去无踪,我们连他们的一丝踪迹都找寻不到。”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江湖上又出现了一个云门,听说那门主正是云兄弟你。大伙觉得奇怪,便派人去打听,原来云门的前身便是那个英雄门,听说门主吴英雄将英雄门改成云门也是因为云兄弟你。云门自成立以来,门主的位子一直空着,吴英雄只做副门主代行门主之事。当时大伙没处可去,便一起加入了云门。如今我也是这样云门的一名客卿长老了。” “原来如此。”云天行道,“谢大哥,你起来吧,我从来都不想做什么门主,你也不要喊我门主。” 谢岚并不起身,又说道:“有一次我曾偷偷问过吴英雄,问他云兄弟既然已经不在人世了,为什么不去坐门主的位子?他说云兄弟你的人虽然不在了,可在他心里,你一直都活着,只要他不死,你一直都是云门的门主。其实,大伙也都是敬佩云兄弟你的为人,这才加入了云门。吴英雄的意思,也是大伙的意思,云兄弟不做门主,可叫大伙怎么办呢?” 云天行道:“谢大哥起来说话。” 谢岚道:“云兄弟若不肯坐这门主的位子,谢岚便一直跪在这里,直到云兄弟答应为止。” 云天行道:“谢大哥,你这又是何必。我年轻识短,如何能担此重位?到时候耽误了大家,我心里更过意不去。你们还是另选贤能吧,门主一事,休要再提。” 谢岚道:“云兄弟是瞧不起诸位兄弟吗?” 云天行道:“谢大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还说这些话。” 谢岚道:“大伙蒙云兄弟舍命相救,如今无处可去,特来投奔云兄弟,云兄弟却不肯接纳,这不是瞧不起大伙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伸手去扶谢岚。 谢岚哪肯起来,见云天行伸手来扶,忙使出千斤坠的功夫,将身体牢牢压在地上,云天行往上一托,却似托在了千斤巨石上,纹丝不动,他微微皱起眉头,运力再托。 谢岚见云天行用上了内力,也忙运力抵御,两人默不作声相持了一会,谢岚明显感觉抵敌不住,硬生生被一股柔和的力道给托了起来。 云天行笑道:“谢大哥,你这千斤坠的功夫可厉害啊。” 谢岚脸上一热,笑道:“想不到云兄弟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怪不得带人奔行也如飞掠一般,看来云兄弟的武功相较之前,又有了极大的提升啊。” 云天行怕他再提门主一事,转开话题道:“谢大哥,刚才趁夜带走令侄女一事,实在多有冒犯,还请恕罪则个。” 谢岚一拍脑门,笑道:“光顾着和你说话了,倒是忘了我侄女还给你掳去了,哈哈。” 云天行笑道:“侄女被人掳走,谢大哥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谢岚道:“若是被别人掳了去,我的确笑不出来,可若是叫云兄弟掳了去,我一百个放心。不过,云兄弟,那个程让真是你的朋友?” 云天行将在海外遇到程让的事大概说了一遍,有关笑我狂的事,云天行没有刻意去提,不过他会天地无极的事,已不是再是秘密,想来谢岚已经知道了。 谢岚道:“想不到你们两人竟有这样的机缘,刚才你说是程让的朋友,我却十分不信,两个八百竿子也打不着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朋友,果真是天意难测啊。” 云天行道:“谢大哥,我听程让说,谢姑娘对他也有情意,你们谢家为何不成全了这对有情人,难道非要为了荣华富贵,硬生生将他们两个拆散?” 谢岚叹了口气,道:“我大哥何尝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只是身在其位,不得已罢了。” 云天行道:“此言何意?” 谢岚道:“我谢家乃簪缨世族,族中子弟大都在朝为官,婚嫁方面向来讲求门当户对,可这程让不慕名利,更无心为官,单这一点,便与我谢家家风不合,就算他对平春的真心可比日月,那也注定无缘结成爱侣。” 云天行何尝不懂这些道理,那谭千秋当初拆散谭大夫妻,不就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吗,连江南一隅的谭家都对门当户对都这样执着,何况谢家这世代相传的官宦大族。 云天行只是觉得两人互生情意,极为难得,若硬生生将之拆散,未免太过可惜,也有违天缘,所以才会倾力相助,只是这门当户对的念头,似乎已在这些大家贵族中生了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坚固不可撼动。 云天行有心帮助他们两个,自不会为了这点事就退缩不前,道:“我在来的路上碰到了王家的人,听说那个王欢要向谢家提亲,不知可有此事?” 谢岚道:“王家的确来人提亲了,只是我大哥尚在犹豫,没有立刻答应。” 云天行道:“若论身份地位,当今天下能与王家相比的恐怕已不多,为何谢太傅还犹豫不决?” 谢岚道:“王家的确与我谢家门当户对,而且往来也有过联姻,只是这个王欢生活极不检点,经常眠花宿柳,狎妓弄情,在他们那里时常传起有关他的绯闻逸事,而平春又是我大哥最疼爱的女儿,他怎会舍得将爱女许给这么一个膏粱纨袴。” 云天行起初还觉得王家的人上门提亲,程让再也没有机会了,只是没想到王欢竟是这么一个人,倒是让他心底已湮灭的希望之火又重新复燃起来,道:“谢太傅既然不喜欢这个王欢,为何不直接拒绝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第九百二十章 他若沽酒我当垆 谢岚道:“王家不比普通仕族,王欢的爷爷王通可是当朝丞相,他爹王佐之在朝中担任着大鸿胪一职,他堂哥王翊也是当朝一员先锋大将,如今正带兵在江南平叛,若来提亲的是王翊这等样人,我大哥早一口答应了,可偏偏就是这么个王欢,唉,我大哥不想把平春许给王欢那样的人,又不想因此得罪王家,所以一直犹豫不决。” 云天行想了想,忽然笑道:“我倒有个法子,可以为谢太傅排忧解难,不知谢大哥肯否代我转告谢太傅?” 谢岚道:“什么法子,你先说来我听听,若是合理可行,一定亲口转告大哥。” 云天行凑到谢岚耳边,如此如此说了一大通,谢岚听得脸上绽开了花,笑道:“想不到云兄弟武功卓绝,连头脑也这般灵光,这样好的计策,怎么我就想不出来。” 云天行笑道:“谢大哥先别急着夸我,等这事做成了,再夸也不迟。” 谢岚笑道:“好,今日天色晚了,等明日我一定亲口转告大哥,只是,这条计策虽好,我大哥未必肯答应。” 云天行道:“为什么?” 谢岚道:“我大哥是一家之主,对门当户对的念头尤其深厚,就算他不想把平春嫁给王欢,多半也会另选高门贵婿,至于程让,多半还是没有机会。” 云天行却不以为然,笑道:“有没有机会还得看谢大哥你的了,若谢大哥为谢太傅点名利害,我想谢太傅会明白如何选择的,毕竟他也是一个父亲。” 谢岚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 灵官庙大殿里,程让谢平春相依而坐,低诉衷肠,笑语晏晏,丁玲远远看着,想起了她家小姐,不知不觉眼中已含了泪水。 殿门被推开,谢岚独自走了进来,程让和谢平春都是一惊,慌忙站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平春走到程让身前,张开双臂将他挡在身后,一双水眸警惕地盯着谢岚,道:“叔叔,你要干什么?” 谢岚道:“平春,王欢和程让,你喜欢哪一个?” 谢平春见谢岚站在门边,并没有再往里来,心中稍稍舒了口气,道:“自然是喜欢我身后这一个,他没有王欢显赫的身家,也没有王欢那么能说会道,但他有一颗真诚的心。我喜欢他,正如他喜欢我一样。” 谢岚道:“你愿意为了他抛弃荣华富贵,去过食不果腹的日子吗?” 谢平春眼神坚定,道:“他若沽酒,我当垆。” 谢岚心想:“他们这是要学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我若硬拆散他们,岂不是坏了这段姻缘?” 程让上前道:“谢叔叔,我知道我现在一无所有,但为了谢姑娘,我愿意去考取功名,我会尽我所能,让她过上好日子,请你再给我一些时间。” 谢岚道:“我听说你最讨厌科举入仕,你真的肯为了平春去考取功名?” 程让道:“莫说是考取功名,便是为谢姑娘上刀上下火海,我程让也心甘情愿。” 谢岚点了点头,心里寻思着:“这小子落魄是落魄,但对平春却是一往情深,倒比那个王欢看着顺眼多了。从他卖的字画来看,这小子胸中还算有些笔墨,若真去参加科举,兴许真能高中也说不定。” 这时,丁玲走上前来,道:“我家公子呢?” 谢岚一进门便将注意力放到了谢平春和程让身上,倒没注意到大殿里还有别人,向她打量了几眼,道:“你家公子是谁?你又是谁?” 丁玲道:“我叫丁玲,是我家公子的侍女,听谢姐姐说,我家公子在外面拦你,怎么不见他进来?” 谢岚心道:“云兄弟什么时候有侍女了?咦,她怎么还背着一口锅,呵呵,有趣,有趣,我且吓她一吓。”道:“你家公子是那个带双剑的小子吧,他多管闲事,已经叫我给杀了。” 程让大惊失色,道:“你把惭愧杀了?” 谢平春也惊住了,虽然他跟云天行并不相识,但若不是他,她哪里再有机会见到程让?一听云天行被自己的叔叔杀了,心下很是震动,道:“叔叔,他好心帮我们,你干嘛杀他?可叫我们怎么办呢?” 丁玲一听这话,眼泪都出来了,她家小姐刚去不久,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依靠的人,又叫这人杀了,她可怎么活? 丁玲拔出匕首来指着谢岚,哭道:“你把我家公子杀了,我要杀了你,替我家公子报仇!”说罢,已向谢岚跑去。 谢岚微微一笑,道:“郝兄弟,你再不现身,我可要死在你这侍女的手里了。” 忽然,一阵风从门外卷进来,谢岚身旁已多了一个人,左腰挂双剑,赫然便是云天行。 程让见云天行安然无事,大喜道:“惭愧,你没事啊,可吓死我了!” 云天行笑道:“怎么,你希望我有事吗?” 谢平春也舒了口气,道:“叔叔,你真是的,干嘛开这种玩笑,吓死个人了。” 谢岚笑而不语,斜眼瞧着那背黑锅的小丫头,举着匕首傻傻的愣在那里,眼眶里尽是泪水。 “公子,丁玲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丁玲扑到云天行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云天行想拍拍她的背,安慰她一番,不想竟拍到了锅底,抹了一手灰,惹得众人哭笑不得。 云天行笑道:“好了,别哭了,谢大哥只是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丁玲从他怀里离开,揉着眼睛道:“公子,你又没事,干嘛不跟这骗人精一起进来,害大家白担心了一场。” 云天行道:“我怕有人跟来,四下里转了转,再说,我哪知道谢大哥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啊。” 谢岚笑道:“郝兄弟,你这侍女怎么还背着一口锅呀,是不是怕你在路上没饭吃啊?” 云天行笑道:“我们俩都被人笑了一路了,谢大哥,你就别取笑我们了。” 丁玲一面帮云天行擦手上的锅灰,一面斜瞅着谢岚,撅着嘴道:“我背锅怎么了,又没吃你的,你笑什么,难道你家做饭不用锅呀!” 谢岚张了张口,竟无言以对。 第九百二十一章 谢太傅 谢岚道:“平春,时候不早了,你跟我回去吧。深更半夜的出来,叫人发现了,可没法子解释。” 谢平春心里明白,如果她现在跟叔叔回去,她爹爹一定会把她嫁给王欢。 虽然谢太傅现在仍踌躇不决,但王家势大,即使谢太傅很疼爱她这个女儿,最终也会以大局为重,忍痛割爱。毕竟他坐的是谢家家主的位子,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谢家的未来。若因为谢平春一个人,为谢家带来灾祸,他岂不成了谢家的头号罪人?若真有那么一天,谢平春的日子一样不好过。 谢平春心思缜密,早已猜到了结局,此时听谢岚要她回去,她哪里肯依?忙拉住程让跪下来,道:“叔叔,你最疼平春,一定不想平春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吧,更何况那个王欢……他……他……” 她说到这里,欲言又止,不过谢岚已知道她要说什么,道:“你先跟我回去,你的事我再去跟大哥说一说,兴许他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 谢平春道:“爹爹向来以大局为重,即便他疼爱我,最终还是会答应的,毕竟王家非寻常家族可比,爹爹一定不想因为我得罪王家,为谢家招来祸事。” 谢岚道:“你不跟我回去,难道要跟他住在这个破庙里?” 谢平春道:“留在这里,迟早会被爹爹他们找到,我们想离开这里,去一个偏远的地方安家。” 谢岚叹了口气,道:“如今兵荒马乱的,你们两个又不会武功,能走到哪里去?听我一句,先跟我回去,我自有办法叫你两个在一起。” 谢平春喜道:“叔叔说的可是真的?” 谢岚点了点头,将云天行出的主意给两人说了一遍,又道:“这是郝兄弟想出来的法子,到底能不能成,现在还不好说,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先跟我回去,如果大哥执意要把你许配给王欢,我就算被逐出谢府,也一定再把你带出来,绝不让你嫁给那个纨绔。” 两人喜极而泣,咚咚咚先磕了几个头,齐声道:“多谢叔叔成全。” 谢岚微微一笑,道:“程让,别忘了你今天说的话,我侄女自小没受过苦,你要是想光明正大地把她从谢家娶走,就得拿出你的本事来,至少也要叫我这个做叔叔的看得过眼,像这样靠卖字画维持生计,可不是长久之计。” 程让道:“多谢叔叔教诲,侄儿懂得了。” 谢岚点了点头,道:“起来吧。” 两人起身,又依依不舍了一回,最终谢平春还是跟谢岚走了。 回去的路上,谢岚琢磨刚才的事,忽然道:“平春,刚才程让是不是也跟着你叫我叔叔了?” 谢平春脸颊微微泛红,低头不语。 谢岚嘟囔道:“这臭小子倒也伶俐,趁我不注意,先喊了我几声叔叔,连‘谢’字都省了。刚才没在意,现在回过味来,怎么觉得就跟拿了他的东西,不把你嫁给他,就好像对不起他一样。” 谢平春微微一笑,道:“叔叔,你觉得爹爹会赞同这个计划吗?” 谢岚道:“只我一人去说,可能性不大,如果你也帮我一起劝他,他多半会赞成,毕竟你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最听你的话了。” 谢平春道:“计划里并没有我去劝说爹爹这一项呀。” 谢岚道:“计划是死的,人是活的,要学会灵活多变。” 谢平春微微点头,道:“那我该去跟爹爹说什么,只说我不想嫁王欢吗?” 谢岚道:“平春啊,有句古话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要想彻底摆脱王家,就得出狠招,只说你不想嫁王欢,这样软绵绵的话,哪能打动我大哥?他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谢平春似懂非懂,道:“那依叔叔的意思,我该怎样说?” 谢岚道:“你就说王欢趁没人的时候对你动手动脚了。” 谢平春愣了愣,道:“叔叔,王欢他并没有对我怎样,我们这样说他会不会太过分了?” 谢岚道:“过分什么,他王欢就是那样一个人,大哥早就派人打听过了,只说动手动脚,这是为了顾全你的名声,往轻了说。那个纨绔,更混账的事都做过。有他那些绯闻在,你只说他对你动手动脚,大哥就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自然不会再把你往火坑里推。” 谢平春虽然觉得这样说有些对不起王欢,但一想到能与程让在一起,也就答应了。 翌日,谢太傅正在书房观赏昨日友人送来的一幅山水画,谢岚火急火燎的从外面跑进来,叫道:“大哥,出事啦!” 谢太傅不惊反笑,道:“三弟,你总是这么大惊小怪的,每次不是母猪下了崽,就是谁家孩子摔了一跤,就没点正事。” 谢岚喘了口气,道:“这回真是正事,大哥,我不骗你。” 谢太傅笑道:“莫不是哪个丫头又打碎盘碗了?” 谢岚一脸慌张之色,道:“大哥,平春她上吊自尽啦!” “什么?”谢太傅大惊,腾的一下从大椅上跳起身来,大叫道,“你说什么?” 谢岚道:“平春她上吊自尽啦!” 谢太傅飞也似的往外跑,却被谢岚一把拉住,道:“大哥,哪里去?” 谢太傅急道:“自然是去看我女儿!你拉我做什么?” 谢岚道:“大哥,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谢太傅挣扎道:“有什么话回来再说,我要去看我女儿!” 谢岚拉住他不放,道:“大哥,你别去,这只是我昨天晚上做的一个梦。我总觉得梦到这样的事,不是好兆头,跟你说又怕你担心,不说吧,又怕真是什么征兆,所以我特意过来让你帮我解梦,看看到底是主何吉凶。” 谢太傅愣了愣,道:“只是个梦?” 谢岚笑道:“只是个梦。” 谢太傅道:“平春她还好好的?” 谢岚叹了口气,道:“现在还没事,我就怕……” “怕什么?”谢太傅问。 谢岚道:“那王欢拈花惹柳,狎妓弄情,是出了名的纨袴膏粱,大哥若把平春许给他这样的人,以平春的性子,就怕终有一日,噩梦会成真!” 第九百二十二章 一石二鸟(一) 谢府,书房。 谢太傅坐在梨木雕花大椅,唉声叹气了一会,道:“三弟,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没一个说王欢好,这还不止,在他们为王欢列出的数张罪状里,除了共有且常见的那几项,每张罪状里至少还有一条与众不同的罪行,可算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纨绔。” 他呷了一口香气浓郁的御赐贡茶,继续道:“可就算他再纨绔再人渣,我们也不好拒绝他,毕竟他是王家的人。” 谢岚道:“有什么不好的?大哥,你是不是糊涂了,明知道王欢这样,你还把平春嫁给他,你这是把她送火坑里推啊!” 谢太傅道:“你以为我愿意把平春嫁给他?平春在我这几个孩子中,最是乖巧懂事,聪明伶俐,我恨不能永远把她留在身边,可女大不中留,总得给她找个婆家,让她去过自己的日子,而且平春也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如今王家人都带着聘礼上门来了,难不成直接拒绝?” 谢岚道:“提聘礼就一定得嫁吗?这是什么道理?本来嘛,这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就算成不了,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吧。” 谢太傅道:“的确是你情我愿的事,可如果拒绝了王家,以后我们谢家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啦。那王欢的姐姐是贵妃,要是有心治我们谢家,在圣上耳边‘美言’几句,也够我们受的了。” 谢岚哼了一声,道:“大哥,我知是你是为谢家着想,可也不能把平春当成牺牲品吧。” 谢太傅叹了口气,道:“不这样你还有别的法子吗?” 谢岚等的就是这句话,嘿嘿一笑,道:“大哥,我还真有个一石二鸟的法子,你要不要听?” 谢太傅笑道:“我说你今日一反常态的跟我在这里抱怨,原来早有打算,你一大早过来,定是故意勾我的话来了。” 谢岚笑道:“到底是亲大哥,我一动小心思,就给你看出来了。” 谢太傅抿了口茶,道:“你说说看,怎么个一石二鸟的法子。” 谢岚道:“大哥,你觉得程让这孩子怎么样?” 谢太傅脸色微变,道:“你一提他我就来气,前几日翻墙遇上狗,爬到树上死活不肯下来,让整个谢府的人都陪着他听到了一晚上狗叫,难道闹得还不够?你少在我们面前提他!” 谢岚道:“大哥,非是我故意提他,只是这一石二鸟的法子跟他有关,若没有他,这法子就不灵啦。” 谢太傅道:“你卖起关子来还没完了,一会一石二鸟,一会程让,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岚道:“大哥,若不想让平春嫁给王欢,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让平春跟程让私奔。” 谢太傅一拍桌子,叫道:“胡闹!我什么没捞到,还白白折了个女儿,这就是你的一石二鸟之计?有你这么给人出谋划策的?” 谢岚笑道:“大哥,这程让虽然没身份背景,但却有一颗赤诚的心,跟那个王欢相比,不知好了多少倍,叫平春跟了他,两个人情投意合,日子和和美美,多好。你若把平春许给王欢,可才真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谢太傅道:“就算不嫁王欢,也轮不到程让那小子,光有心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只凭他卖的那几张字画,连他自己都养不活,拿什么来养我女儿?总不能叫我这个老丈人资助他过日子吧?一个大男人活成这样也不害臊,亏他还敢打我女儿的主意。” 谢岚道:“大哥,我问过程让了,他说为了平春,愿意科举入仕,而且已经在准备了,以他的才学,往小了说也能中个进士。等他进士得中,你再给他寻个好差事,生活上也缺不着什么,总比嫁给王欢那个纨绔要好不是?” 谢太傅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程让虽然没有身份背景,但的确有些才学,只是为人淡泊,不愿做官。若她肯为了平春科举入仕,再借助谢家的关系人脉,保他有个一官半职还是没有问题的。虽说这样不能为谢家拉来亲家关系,但至少可以保障平春的生活安乐无忧。 没有哪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快乐幸福,谢太傅也是一个父亲,自然也希望谢平春能找到一个好归宿。 谢太傅想了许久,道:“三弟,你这计策行不通。” 谢岚道:“怎么行不通?” 谢太傅道:“若叫平春跟程让走了,王家那里如何交代?他们可还住在府中,连聘礼都带来了,我告诉他们平春跟人私奔去了,这要传到外面去,他们王家的脸还要不要了?还不如直接拒绝更让们好受些。” 谢岚笑道:“大哥,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这一石二鸟之计,不但能成全这对有情人,还能让王家的人乖乖打道回府,并且欠下我们谢家一个大人情。” 谢太傅目中闪出异样的神采,道:“真有这样的好计?” 谢岚道:“大哥,等会你把王欢叫来,就推说平春她母亲的寿辰快到了,叫他陪平春去寺里烧香祈福,我再遣人藏在寺里,等两人进寺后,当着王欢的面,把平春抢走,这样一来,王欢不就没法跟大哥你交代了吗?” 谢太傅微微眯起眸子,喃喃道:“这样一来,就不是我谢灵风不想把女儿嫁他,而是他没本事,把我的宝贝女儿给弄丢了,他王家还得给我一个交代才是啊。” 谢岚笑道:“大哥,你说我这一石二鸟之计妙不妙?” 谢太傅捋须道:“妙是妙,只是施行起来,不太容易。” 谢岚道:“怎么不容易?” 谢太傅道:“王欢身边有四个高手,寸步不离地跟着,要想从他手底下把人抢走,谈何容易?” 谢岚笑道:“大哥,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你肯答应,我自能把事办妥当,也不用你多费心思。” 谢太傅摇了摇头,道:“此事不妥,万一败露,岂不为我谢家带来灾祸?” 谢岚道:“大哥,你放心就是,我找的是外面的朋友,就算事情败露,也绝对牵连不到我谢家。” 第九百二十三章 一石二鸟(二) 谢太傅道:“此事干系重大,马虎不得,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先说来我听听。” 谢岚道:“是我的一位朋友,他叫云逸。” 谢太傅愣了愣,道:“就一个?” 谢岚道:“一个还不够吗?” 谢太傅道:“三弟,这不是儿戏,王欢手下可不止那四个好手,你好歹找上十七八个像样的人,你弄这么一个人来,能成什么事?” 谢岚微微一笑,道:大哥,你可别小瞧了他,他可是我们云门的第一高手,王欢那几个手下,在他面前,没一个能走过十招。” 谢太傅微感惊讶,道:“三弟,你在那江湖名人榜上排了名次,难道还比不过这个云逸?” 谢岚微微摇头,道:“若生死拼杀,我必会死在他的剑下。” 谢太傅暗想:“我这个三弟自小不爱诗书礼乐,就爱舞枪弄棒,而且在武道一途天赋颇高。还在孩童时期,便能将远近好手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如今步入中年,心性沉稳,武功更非昔日可比。如果这个云逸比他还要厉害,那定然非同常人。”口里说道:“这个人可靠吗?” “绝对可靠。”谢岚道,“他是程让的朋友,这条计策也是他想出来的。” 谢太傅暗吃了一惊,心想:“此人不但武功了得,竟然还有如此心智,若能为我谢家所用,岂不妙哉?”说道:“三弟,你能否请这个云逸来一趟,我想亲自见他一见。” 谢岚笑道:“大哥,你莫不是又动了招贤纳良的心思了?” 谢太傅也笑道:“还是你懂大哥的心思,不错,我就是想将他纳为己用,毕竟像他这般文武全才,可不多见。如今我谢家人才凋敝,而且正当用人之际,他若肯为我谢家所用,必是一大助力。” 谢岚摆了摆手,道:“大哥,你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云逸跟程让是一路人,没什么利欲之心,你叫他为我谢家做事,他一定不会答应。” 谢太傅连连摇头叹息:“可惜了,可惜了。” 谢岚道:“大哥,你也不用就沮丧,他既是程让的朋友,你把程让招为女婿,他自然也是我谢家的朋友。如果谢家有难,请他帮忙,就算他看在程让的面上,应该也不会拒绝。” 谢太傅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让我接纳程让。” 谢岚道:“大哥,王家提了聘礼上门,多半是存着势在必得的念头。我听说他们一路走来,几乎买通了所有的客栈酒楼,让他们为每一桌客人免费提供一道名叫‘喜气洋洋’的菜肴,这不就是故意做给我们谢家看的吗?我们若不答应他的提亲,就等于打了他们王家的脸,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的报复我们。若不叫平春嫁到王家去,也只能行这一石二鸟之计了。” 谢太傅道:“你容我再想想。” 谢岚道:“大哥,事不宜迟,容不得多想了。程让喜欢平春,平春也喜欢程让,让他们两个私奔,正是成全了一对良缘,还叫王家欠我们一分大情,这样的好事错过了,再往哪里找去?” 谢太傅道:“如果以后他们两个回谢家被王家的人发现了怎么办?” 谢岚道:“就说平春遭歹人掳走,得程让拼死相救,才免遭祸难,为报答救命之恩,平春以身相许。那时候王欢多半也已经成亲了,即便王家的人知道了,也说不得闲话。况且,人是在王欢面前丢的,王家人巴不得平春回来,才好下去这档子事,不然总觉得亏欠了我们谢家。” 谢太傅道:“到底是程让的朋友,出谋划策全是向着程让的,他一个穷到连猪肉都吃不起的臭书呆子,竟然还能英雄救美,让天下第一才女以身相许,我谢灵风上辈子一定是欠他的!” 谢岚笑道:“大哥,成与不成就凭你一句话了,只要你答应,我立刻去准备。” 谢太傅低头沉思,并不言语。他向来谨慎,这种事关系到谢家安危,他总要三思而后行。 这时,书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谢平春掩面奔入房来,扑到谢太傅的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谢太傅见女儿哭得泪人似的,柔声道:“我的宝贝女儿,好端端的哭什么,谁惹你了,你跟爹爹说,爹爹打他给你出气。” 谢平春呜咽道:“王欢欺负我,爹爹,你可得替我做主啊。” 谢太傅一惊,道:“他怎么欺负你了?” 谢平春道:“刚才他去我那里找我说话,见丫鬟走开,就对我动手动脚,还说一些难听的话。” 谢岚大怒,“噌”的一声拔出佩剑,叫道:“好你个王八蛋,果然是本性难移,竟然欺负到我们家平春头上来了,看我不剁了你!”说着,便提剑往外走。 谢太傅忙喊道:“三弟,你回来!” 谢岚道:“大哥,你休要拦我!这禽兽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对平春动手动脚!你顾全谢家安危,奈何不得他,我谢岚可想不了这么多,谁敢欺负我侄女,我就要他好看!” 谢太傅忙过来拉住,道:“三弟,你别冲动,先坐下说话。” 谢岚道:“大哥,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我哪里还坐得下?这还没怎样呢,这王八蛋就对平春动手动脚,要是成了亲,那还有好日子过?” 谢太傅心里也十分火大,但他个性沉稳,又顾全王谢两家情谊,眼下发生这种事,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谢平春哭道:“叔叔,我知道你对我好,可你若杀了他,我不就变成罪人了吗?到时候谢家也得跟着遭殃。爹爹,他不是来提亲的吗,就让我嫁给他吧,大不了等过了门,我找条白绫,自己吊死就是了。” 谢太傅一听这话,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暗想道:“这不正应了三弟昨晚那个噩梦吗?我若把平春许给王欢,可不就是把她给害了吗?与其这样,倒不如叫她跟程让私奔了。” 谢太傅心中打定主意,道:“平春,你喜欢程让那小子是不是?” 谢平春抹着眼泪,道:“爹爹,你知道的,又何必再问。” 第九百二十四章 出行 谢太傅道:“刚才你叔叔与我说了一条计策,正是要成全你们两个,我觉得这条计策可行,你自己看看怎么样。”于是,将谢岚说的那一石二鸟的计策给谢平春说了一遍。 谢平春早知道这一计策,所以才配合着谢岚演了这一出戏,听爹爹如此说来,多半是同意了,心中暗喜,口上却说道:“我一个女儿家懂得什么,爹爹和叔叔拿主意就是了。” 谢岚大喜,面上却满是悲愤之色,道:“大哥,你可是同意这条计策了吗?” 谢太傅点了点头,道:“三弟,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万不能出岔子,明白吗?” 谢岚道:“大哥放心就是,保证万无一失。” 谢太傅帮女儿擦去眼泪,道:“女儿啊,我再给你一天的时间,你多跟家里人聚一聚,等后日我便叫王欢陪你去寺里走一趟,之后你便与程让那臭小子去了吧。” 谢平春喜极而泣,道:“多谢爹爹成全。” 谢岚和谢平春离开后,谢太傅悄悄抹了回眼泪,又叫人将王欢叫了过来。 王欢进书房,先请了安,道:“谢伯伯,你叫我?” 谢太傅让王欢坐了,又命人上了茶,闲话了一番,才道:“后日是平春她母亲的生辰,平春要去寺里为她母亲烧香祈福,我本想叫她大哥陪她去,可她大哥临时有事,已经出门去了,别的人我又不放心,正想劳贤侄你陪平春去一趟,不知你有没有空?” 王欢一听这话,满心欢喜,暗道:“谢伯伯要我陪平春去寺里烧香祈福,可就不就是同意把平春许给我了吗?嘿嘿,这样的好事,我岂能不去?” 他心里虽然欢喜,但面上却仍保持着恭敬的微笑,道:“有空的,只是不知平春她肯不肯叫我跟着?” 谢太傅道:“这可由不得她,如今天下不太平,盗贼匪寇层出不穷,若没人跟了去,我可不放心。贤侄自幼习武,而且身边又有高人陪伴,若由贤侄陪同前去,我一百个放心。” 王欢笑道:“既然如此,那小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王欢便喜滋滋的退出去了。 …… 这一日,天朗气清,正是谢平春去香积寺烧香祈愿的日子。谢府管家得了谢太傅的令,早命人备好车马,在府外等候。 谢平春知道此行一去,短时间内不能再见,吃过早饭便去各位亲长那里挨着走了一遍,等坐上马车时,太阳已高了。 王欢本来也想跟着坐到马车里去,但当时谢太傅等人都在场,他觉得不太合适,便独自挑了一匹高头大马,在马车一旁随行。 一大队人马自谢府出发,浩浩荡荡望香积寺去了。 此行谢府跟去的人只有一个丫鬟,和一个驾车的马夫,其余的都是王欢带来的人。除了那四个寸步不离的武林高手外,还有二十余个随从。这些人虽然只是随从打扮,但身上都暗藏兵刃,显然也是有武功的人。 王欢御马跟在马车旁边,见车窗丝帘一直是放下的,心中不大乐意,暗想:“我好歹是王家公子,此行还是受你父亲之邀,你一直放着帘子连一个字都不与我说,还真把我当成你家仆从了吗?” 王欢一路闷闷不乐,行了小半日,前方探路的人回报说:“少爷,前方有个集市,堵了去路,车马不得过,是要绕远路,还是怎样,请少爷示下。” 王欢道:“远路要绕多远?” 那人回道:“差不多一个时辰的路程。” 王欢向马车窗帘看了一眼,怒从心头起,叫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去,把他们都给我赶了!” 谢平春在车里听见了这番话,掀开丝帘,道:“人家好端端的在那里赶集,干什么赶了他们,我们绕远路就是了。” 王欢见谢平春拿一双清澈澈的眸子望着自己,心中一动,暗道:“好一个标致的人儿,我只听说你是个大才女,不想竟也是个大美人,再用不了多久,你可就是我的人了。” 谢平春见王欢两眼无神,呵呵傻笑,道:“王兄在想什么?” 王欢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向那前面带路的人喊道:“此行是去寺里烧香祈福,不得惹是生非,更不得惊扰乡民,就依谢姑娘的意思,绕过集市去走远路吧。” 谢平春微微一笑,就要放下窗帘,王欢忙道:“平春,我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谢平春道:“王兄有话但问无妨。” 王欢道:“听谢伯伯说,你常去那香积寺里烧香祈福,不知为的是什么?” 谢平春忽然想起了程让,出了会神,道:“无他,唯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说罢,便放下了帘子。 王欢觉得这是一种暗示,心里愣愣的想着:“她明知道我是来谢家提亲的,又对我说唯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不就是暗示我吗?难道她是要我尽快向她父亲提亲?嘿嘿,女儿家就是这样,有话不好直说,就拐着弯子让你猜,幸亏我脑子还不坏,不然准要误了大事。” 又行了一阵,已看到前方集市了,王欢道:“你们先跟护着谢姑娘去绕路,我去集上买点东西,马上回来。”话还未说完,人已策马冲入了集市中。 王欢那四个贴身护卫自然也跟了上去。 过不多久,王欢买了些干果点心回来,谢平春本不想吃他给的东西,但又怕他起疑,坏了大事,便笑着收了。 王欢见谢平春竟然没有拒绝他给的东西,越发觉得她是在暗示自己尽快提亲,心中说不出的高兴,口里不自觉也哼起了小曲。 将近正午,一行人终于到了香积寺。寺外大道两旁也有不少小摊小贩,外加来往香客,车马无法继续前行,王欢催马到车窗边,道:“平春,香积寺到了,前面香客商贩又堵住了去路,车马不得通行,就在这里下车吧。” 谢平春在马车里应了一声,由丫鬟扶着下了车。 第九百二十五章 糖人 香积寺外大道上,香客往来甚多。 王欢和谢平春并肩走在路中,那丫鬟提着一个小篮子,里面装了香烛之类的东西在后面跟着,再往后便是王欢那四个贴身护卫,至于其他随从,有的看车,有的跑去寺里打招呼,有的在两旁挡护,有的在前面开路,倒也没一个闲着的。 谢平春见路旁有个卖糖人的摊子,箱柜竹签上插着一个个糖人,姿态百千,形貌各异,不由想起程让送她的那个泥人,便向摊位走了过去,在诸多糖人中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发现有一个像落魄书生的模样,便拿了起来,道:“这个怎么卖的?” 那卖糖人的小贩笑道:“五文钱一个。” 王欢负手走上前,向那些糖人觑了一眼,掏出一锭金子,啪的一声,拍在箱柜上,道:“我全要了,包括你的人,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吧,以后你就在我们王府做糖人,本少爷不会亏待了你的。” 那小贩瞅着柜上亮闪闪的金锭,整个人都懵住了,他卖了一辈子的糖人,都未必能赚到这一锭金子,今日这金锭敲在他的箱柜上,可算是给他开眼了。 谢平春秀眉微蹙,道:“王兄,你这是干什么?” 王欢道:“我看你喜欢糖人,就想着把这人买回去,叫他天天给你做糖人,总比跑出来买要方便得多,不是吗?” 谢平春无言以对。 那小贩却叫道:“这位公子,小人是小本经营,找不开这么大的金锭。” 王欢一挥手,道:“不用找了,都是你的,不过,你的人得跟我走。” 那小贩道:“公子,您这玩笑可开大了,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可都指望小人养活,我要是跟您走了,他们可都要饿死啦。” 王欢身后一人突然拔身纵起,落在那小贩身后,一指点在小贩后心,轻声道:“我家公子要你的人,说明你还有用,你别不识好歹!” 那小贩被那人一指点中,只觉浑身疼痛难忍,扑通跪了下来,叫道:“公子饶命啊,小人家有老小,实在不能跟公子去了,还望公子发发慈悲,饶了小人吧。” 谢平春见状,心中不乐,又将那糖人插了回去,道:“王兄,你别难为他,我就是问一问,又没想真买。”当先走了。 小贩身后那人见谢平春走远,道:“少爷,这人还要不要了?” 王欢将那金锭拿起,在手中抛了抛,向跪在地上的小贩瞥了一眼,道:“我有意抬举你,你却在我的女人面前这般作弄我,当真是不识抬举,既然你不领情,那就别怪本少爷无情!把他的摊子砸了,废掉他一双手,叫他以后永远做不得糖人!” “是。” 那人拔出一柄短刀来,正要动手,王欢突然又道:“你是傻子吗?这里人多眼杂,能干这样的事?找个没人的地方,干净利落点,可别叫人再抓到本少爷的把柄。” 那人连应了三声“是”,待王欢走开,这才将摊位给砸了,又将那卖糖人的小贩提在手里,飞也似的走了。 到了一片没有人烟的树林里,那人将卖糖人的小贩狠狠摔在地上,道:“你这没眼的东西,我家少爷有意抬举你,你不识好歹,还连累我被少爷骂,今日断去你双手,叫你一辈子做个废人!” 说罢,又拔出那柄短刀来,猛地向小贩手臂上斩下,可就在这时,一粒石子飞来,正打在那人手腕上,呛螂一声,短刀脱手掉在地上。 那人一惊,环视四周,却不见一个人,心中已生了三分怯意,喝道:“什么人,出来!鬼鬼祟祟的,算什么好汉!” 只见大柳树后转出一个人来,头戴一顶凉笠儿,笠沿压得很低,面上还蒙着黑纱,看不清面容。 “我不算好汉,难道阁下就算吗?这人犯了什么罪,只因为他不同意跟你家少爷走,你就废去他双手,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那人又将短刀拾起来,道:“这是我们的事,碍着你什么了?识相的赶紧走开,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 那戴凉笠儿蒙面的正是云天行,自谢府的车马到达香积寺,他就悄悄盯上了。刚才发生的事,他都看在了眼里,听在了耳中。 他本不想多事,可听见王欢叫这人废去小贩的双手,他便忍不住想要多事,这才一路跟了过来,刚才见这人要动手,便掷了一枚石子,将他短刀打落了。 云天行不想在这里多耽搁时间,一手按住赤鳞,道:“他双手我保定了!你再不走,我便把你的双手废掉,叫你也常常做废人的滋味!” 那人冷笑一声,道:“听你这声音似乎年纪不大,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自己命在旦夕,还反过来威胁我,呵……” 第二个“呵”字还未出口,云天行的身影一晃便不见了,那人一惊,只觉身旁一阵冷风吹过,再去看时,地上的小贩已不见了,但却多了两只手,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柄短刀,赫然便是他自己的手! “啊!” 一声惨叫冲破林梢,惊走了大片林鸟。 …… 却说王欢跟着谢平春在香积寺外的摊位上来回逛了一会,回头一瞧,贴身护卫只剩了三个人,那个去给小贩断手的人迟迟不见回来,他心里生了疑虑,但转念一想,这四个人都是江湖上的好手,其本事也都在自己之上,对付一个卖糖人的小贩还不是手到擒来?想了一会,也就不在意了。 谢平春在左右摊位看了不少东西,有中意的却不敢买,就怕王欢再做出那样的霸道行径,反连累了商家。 眼看日已过中,谢平春心想:“若是下车直接去寺里烧香,然后被人掳走,兴许会惹他猜疑,如今带着他逛了这一大会,应该也差不多了。”口里说道:“王兄,时候不早了,我们进寺里去吧。” 王欢一点都不喜欢逛街,听到谢平春这么说,自然高兴,道:“寺里我已提前派人打点好了,斋饭应该也备好了,现在大殿那边香客正多,不如先吃了饭再去祈福吧。” 第九百二十六章 抢人(一) 王欢说先去吃饭,然后再去祈福,谢平春心中十分不乐意,但连路坐车,又逛了这大半日,也的确饿了,只好说道:“王兄辛苦陪我来这一趟,若叫王兄饿着肚子回去,爹爹他不知要怎样说我呢。就依王兄的意思,先吃了斋饭,再去祈福吧。” 王欢见谢平春听从自己的建议,心中乐开了花,暗想:“她果然对我有意,我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还怕我饿着肚子,呵呵,这还没怎样呢,就这样关心我,可叫我心里痒痒呀。等回去了,可要尽快向谢伯伯提亲才是。” 客房里果然已备好了斋饭,谢平春和王欢对桌坐,其他人都在别间,另有饭菜伺候。 吃饭时间,一个随从慌慌张张小跑进来,凑到王欢耳边说了几句,王欢脸色立刻变了,道:“平春,你先吃着,我有事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谢平春微笑道:“王兄请便。” 王欢微微一笑,慌忙跟那随从来到院子里,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细细说来!” 那随从道:“刚才三位爷不见四爷回来,便派小的去找,结果在路东那片林子里,找到了四爷,不过,他的双手却被人斩掉了。” 王欢惊道:“什么人干的?” 那随从道:“小的也不知,见到四爷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现在还没清醒过来,要找出凶手,恐怕只能等四爷醒过来再问他了。” 王欢思量片刻,道:“难道是那个做糖人的小贩干的?” 那随从道:“应该不是,三位爷已经检查过四爷的伤势,他的两只手是被人一剑斩掉的,而且是极快的一剑,行凶之人应该是个用剑高手,不然以四爷的身手,断不可能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王欢道:“再去查探,务必将这人给我找出来!敢动我的人,我定要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那随从应声去了。 王欢做了一个深呼吸,又变回笑脸,回到桌旁坐下,道:“怎么不吃了?” “我吃好了。”谢平春放下竹筷,“看刚才那人急匆匆的,可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王欢笑道:“没事,没事,他这人就是这样,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跟天要塌了一样,没出息。” 谢平春掩嘴微微一笑。 王欢停住筷子,道:“你在笑什么?” 谢平春道:“王兄在说谎。” 王欢道:“何出此言?” 谢平春道:“王兄虽然面带微笑,举止从容,但却略显生硬,任谁看了,都知道王兄内有心事,多半是怕我多心,所以才会故意强笑,我说的是也不是?” 王欢叹了口气,道:“都说你聪明绝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刚才的确发生了一件令我很不痛快的事,只是怕搅了你的兴致,这才故意不提,想不到,还是给你猜到了。” 谢平春道:“是什么事?” 王欢摇了摇头,道:“吃饭的时候,还是不说这些为好,太血腥。” 谢平春本不喜欢听这些血腥的事,但现有脱身计划,对这些事不得不上心,又道:“王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给我说说吧,我想知道。” 王欢一抬头,见谢平春凝望着自己,心中一动,笑道:“好,那我就给你说说,你可别害怕。就在刚才,我的一位手下,给人斩去了双手,失血太多,现在还昏迷不醒。那贼人也不知是谁,至今没点音信,我正是为此事烦忧。” 谢平春呆呆的想了一会,便不言语了。 王欢微微一笑,暗想:“到底是个女人家,劝你不要问,你非不听,现在吓到了吧。” 两人吃过斋饭,少歇片刻,便一路往香积寺正殿那里去了。 寺内青石道上,往来香客甚多,一行人摩肩擦踵地来到大殿外台阶下,仰头便看见了殿眉上挂着一块“大雄宝殿”的牌匾,整个大殿在牌匾的映衬下,更得更加气势恢宏。 谢平春由那丫鬟陪着,登上台阶,直向大殿内去了。 王欢嘱咐身边随从道:“你们几个且拦在这里,不要叫其他香客进去,若敢放脱一个,唯你们是问!” 众随从唯唯诺诺,一字排开,将道路堵住。那些被拦的香客个个心生抱怨,但又不敢言语,只得立在那里等着。 里面进去的香客,也都提前被王欢派去的人给撵了出来,当谢平春与丫鬟走进大殿时,面面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和尚坐在一旁诵经敲木鱼。 丫鬟四下看了看,小声道:“小姐,今日这殿里怎地这般清静,竟没一个人进来,好生孤寂。” 谢平春道:“你管这些做什么,只管去外面香炉里把佛香点上,还有,在外面等着,不需再进来了。” 那丫鬟应声挎着篮子出去了。 谢平春在佛像前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祈祷。 王欢负手走入大殿,见谢平春跪在佛前,嘴角泛起一阵冷笑,心道:“这世上要是真的有佛,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受苦受难了,你拜他,还不如来拜我。” 这时,大殿横梁上,一个头戴凉笠儿的蒙面人,如飞鹰一般倒扑下来,猛地一掌向王欢头顶拍下。 王欢只觉头顶生风,知道有人偷袭,忙闪身躲向一旁,叫道:“什么人,胆敢在佛门圣地行凶!” 那人一掌拍空,凌空一翻,双足稳稳落地,道:“要你命的人!”舞开双掌,向王欢攻去。 王欢身有武功,见这人招招狠辣,分明是想取自己性命,便抽出锦带里藏的软剑,与那人斗了起来。 那几个敲木鱼的和尚见这两人在大殿内打斗,连忙起身来劝,却哪敢近身?只口里不住的念叨阿弥陀佛,生怕这两尊杀神惊扰了佛祖。 谢平春本在佛像前祈愿,听着身后有人打斗,便知是程让那位朋友依计来了,忙起身躲到一旁,静静的看着。 王欢见这人双掌翻飞,甚是迅捷,自己一柄柔剑在他的肉掌竟讨不到一点好处,这般斗下去,自己迟早会死在他手上,忙大喊一声,将侍立殿外的那三人唤将进来,一同围攻蒙面人。 第九百二十七章 抢人(二) 这蒙面人遭了四人围攻,明显不敌,道:“王欢,有胆的跟我单打独斗,叫人帮忙算什么本事?” 王欢冷笑道:“少爷我就喜欢玩群殴,怎么地,你来杀我呀!” 那蒙面人大怒,叫道:“我今日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将你留在这里!”顾不得其余三人,只拼着命向王欢出招。 王欢道:“我看你本事也不差,如果你有心归顺,我可以不杀你,不过,你得告诉我,是谁派你来杀我的?” 那蒙面人道:“这还用问?自然是你的仇家!” 王欢哈哈大笑,道:“我王欢的仇家少则几十,多则数百,你是哪一个?” 那蒙面人明显一愣,道:“自然最恨你的那一个!” 王欢又笑道:“我的仇家都是一样恨我,你到底是哪一个派来的?痛快说了吧,我可以考虑饶你不死。” 那蒙面人道:“我既然敢现身,就没想要活着回去,你想打听我的来历,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王欢狞笑道:“好,那我就让你死在这佛像前!”向那三人喊道:“谁先砍下他的头颅,这锭金子就是谁的!”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猛地掷出,咚的一声,嵌在了朱漆顶梁大柱上。 那三人知道王欢出手阔绰,而且言出必行,都拼了命的出招,想先一步夺下这蒙面人的头颅。 这蒙面人身上没带兵器,只靠一双肉掌,如何是这四人的对手?只斗了这一会,背上便挨了三掌,嘴角也流下了一道血线。 谢平春虽然不懂武功,但谁占上风,谁处劣势,她还是能看出来的。王欢这边四个人,明显站了优势。那蒙面人只一个人,被四人围得铁桶一般,处处掣肘,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谢平春见蒙面人背上又中了一掌,心下更是担忧,暗想:“叔叔总说这人如何如何厉害,怎么却被这四人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了,这样下去,岂不是死路一条?他好歹是为了成全我们,我总不能看着他就这样被王欢给杀了,一定要想个法子救他才好。” 谢平春天资聪颖,只想了一会,便想出了一条妥善的法子,还未施行,便听那蒙面人喊道:“王欢,你们四个打我一个,我本事不够,杀不了你,咱们后会有期了!” 王欢笑道:“刚才你不是说拼上这条命也要杀我吗,怎么,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那蒙面人冷哼一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今日虽杀不了你,但你的女人,我要定了!” “我的女人?我的女人可不在这里……”说到这里,王欢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急向谢平春喊道,“平春,快走!” 那蒙面人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力量,双掌翻飞,登时拦在身前的两人打退,一步蹿到了谢平春面前,自袖中甩出一把匕首,抵在她雪白的脖颈下,另一只手则揽住她的细腰,笑道:“姑娘,你家相公有人保护,我奈何不得他,他欠下的债,也只能从你这里讨了,还请姑娘理解。” 谢平春见这蒙面人向自己眨眼,更加确信他就是程让的那位朋友,忙挣扎着叫道:“你放开我!你敢动我一下,我爹爹一定不会饶过你的!” 那蒙面人笑道:“你爹爹是谁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只知道,王欢欠我几条人命,我杀不了他,就只能把仇怨推到你身上了!” 王欢挺剑叫道:“你把人放了!我们的事跟她没关系!” 那蒙面人道:“怎么没关系?你一路远来不就是要去谢家提亲吗,而我身边这位不正是谢家的大才女,你的提亲对象吗?我可是跟了你一路,你的行程我也早已打探得一清二楚,只是你身边高手如云,我下不了手,这才伏在殿里等你,明明就要得手了,想不到还是叫你身边这几只狗给搅和了,可惜呀,可惜!” 王欢暗想:“谢姑娘是谢伯伯最疼爱的女儿,她若是有个好歹,我回去如何跟谢伯伯交代?”口里喊道:“要怎样你才肯放人?说句痛快话吧,我都依着你就是。” 那蒙面人道:“只要你在我面前以死谢罪,我立刻放了她,只这一条,你能不能做到?” 王欢冷笑:“我王欢虽然也带了个王字,但却没有西楚霸王那样的豪气,你要我自戕,恕难从命!” 那蒙面人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就把人带走了!”带了谢平春,向殿外冲去。 王欢提剑一指,道:“拦下他!” 四人各自挺了兵器,蜂拥而上,那蒙面人左闪右躲,竟将四人的招数尽数躲了过去。 王欢等人个个惊讶,刚才这蒙面人明明被打得没了还手之力,怎么这一会工夫,又变得这般厉害了? 四人阻拦不住,蒙面人带谢平春蹿出大殿,迎面正撞见七八个随从举着钢刀砍将上来,却被那蒙面人一脚一个,都踢翻在地,有的直接滚回到了台阶下面,惹得一众香客尖叫迭起。 那蒙面人见来路香客众多,不好穿行,便调头向院墙那里去了。到了墙边,纵身一跃,直接跳了过去,然后飞也似的走了。 王欢等人也都跟着翻过了墙,怎奈那人奔行如飞,一行人明明空着手,却是怎么也追不上,而且越追越远,不一会功夫,竟然还跟丢了。 王欢跺脚大骂:“一群没有的东西!谢姑娘叫贼人掳走,我回去如何跟谢太傅交代?你们都是吃闲饭的吗?他带着个人,你们空着手,竟然还跟丢了?我养你们何用?!” 众人垂着头不敢还嘴,心里却满不是滋味,都在想:“这怎么能怨我们,那人武功不行,轻功却高得离谱,追不上也在情理之中。说到底,还不都是你自己惹出来的祸事,现在却拿我们来发火,也不嫌臊得慌。” 王欢骂了众人一阵,叫道:“立刻去联络所有能动用的人,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我找出来!要是天黑前还见不到谢姑娘的人,你们提头来见!” 众人心中叫苦,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结伴散开寻找去了。 第九百二十八章 赠剑 王欢憋了一肚子气,独自回到香积寺大殿,想来取他那锭金子,却发现柱子上只剩了一个凹槽,金锭已然不见了。 他揪住一个和尚,问道:“这里那锭金子是不是给你拿去了?” 那和尚见王欢锦衣华袍,穿金戴玉,知道是大家贵族里的人,又是这般声色俱厉,心中已先怯了三分,道:“不是小僧拿的,是刚才那个戴凉笠儿蒙面的人拿的。” 王欢不信,叫道:“你胡说,他刚才被我们四人缠住,身旁又带着个人,哪有空闲来拿金锭?” 那和尚委屈道:“真是他拿的,小僧刚才一直在边上看着,不会错的。” 王欢道:“你这臭和尚,定是你拿了去,看那人跑得不见了,便推到他身上。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再不把金锭给我交出来,我一把火烧了你们的寺院!” 那和尚哀告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真不是小僧的拿的,还望施主明察。” 王欢怒道:“察,察,察你奶奶个头,人都跑没影了,我叫我到哪里去察?今日你要是不打我的金锭吐出来,我绝不饶你!” 其实,王欢早就知道金子不是和尚拿的,他也没将一锭金子看在眼里,只是莫名遭遇了这样的事,心中烦闷,这才故意把丢失金锭当借口,拿这和尚撒气。 外面的和尚进来看到这一幕,忙去把住持请了过来,住持早知王欢身份不同寻常,不敢惹他,便把今日在大殿值守的僧人都叫了过来,问他们是否拿了金锭。 刚才那几个在场的和尚都一口咬定说是蒙面人拿的,王欢无可奈何,这才把那和尚放了,走出大殿,一脚将殿外香炉踢倒,周围一众香客都看在了眼里,却没一个敢吱声。 王欢大笑三声,扬长而去。 却说谢岚程让丁玲三人在事先约定好的地方等着,程让迟迟不见云天行和谢平春回来,心中焦躁不安,在那里来回踱步。 谢岚坐在马车上,脸上粘着大胡子,装扮成了一个马夫,道:“臭小子,你别在那里唉声叹气的,听得我好生心烦。” 丁玲走到马车旁,道:“大骗子,我家公子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你还有心思在这打瞌睡,就不能去接应他一下吗?” 谢岚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道:“你家公子的武功还在我之上,如果连他都应付不了,我去了又有什么用?再等等吧,也许会迟一些,但终究还是会来的。” 丁玲一噘嘴,道:“我家公子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哼,等我家公子回来了,我跟他说说,叫他跟你绝交!” 谢岚笑道:“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事倒是还不少,当心找不到婆家呀。” 丁玲哼了一声,道:“我懒得跟你说话!”转身走开了。 她一转身,谢岚就看到了她背上那口大黑锅,扑哧一声笑了,道:“小丫头你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丁玲老大不情愿,但还是走了回来,斜眼瞅着谢岚,道:“大骗子,你还要说什么啊?” 谢岚笑道:“你想不想当大侠?” 丁玲跟着云天行一路走来,见他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心里好生羡慕,只恨自己是女儿身,又没处学得他这样的本事,如今被谢岚这样一问,正中心坎,扁嘴道:“谁不想当大侠,这有什么好问的?” 谢岚道:“你家公子的武功当世已少有人能比得上,他要是肯教你个一招半式,将来你一定会如愿所偿的。” 说着,自腰间解下一柄短剑,手掌轻轻抚动着,口里说道:“这剑是我一位朋友曾经用过的,她临终前将剑送给了我,奈何我用不惯这样的小剑,今日就把它送给你,以后你就用这小剑行侠仗义吧,连绰号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背锅侠吧。” 丁玲接过小剑,翻来覆去看了一会,道:“这剑真好,对我大小也合适,可是我不能要。” 谢岚道:“为什么?” 丁玲道:“这是你朋友送给你的,我怎么能夺人所爱?你还是收回去吧。” 她双手托着小剑送到谢岚面前,谢岚却不肯接,道:“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再收回来?你若不想要,找个地方扔了吧,可别再给我了。” 丁玲哪肯要他的东西,将小剑放在马车上,转身走了,谢岚拿了剑,嗖的扔了出去,道:“你不要我便扔了,谁有缘,谁捡了去。” 丁玲叫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朋友好心送你的,你却拿着不当一回事,随手送人不说,就这样扔掉,也太对不起你那位朋友了!”说着,已跑过去把剑捡了回来,又放回到马车上。 谢岚见她又放回来,拿起剑来,嗖的又扔了出去。 丁玲愣了愣,大叫道:“你这大骗子,不但会骗人,还没有一点人情味!你等着吧,等我家公子回来,我叫他跟你绝交!”气呼呼跑去捡剑去了。 丁玲把小剑捡起来,用衣袖抹干净黏在上面的泥土,回头瞅了谢岚一眼,嘀咕道:“什么人呐,真没一点人情味!” 谢岚见她将小剑收了,微微一笑。忽见远处来了两人,他眯起眼睛一瞧,正是云天行和谢平春,忙跳下马车来,向程让笑道:“呆子,你看谁来了!” 程让早已看到了,飞也似的迎上去,拉到云天行的手,道:“惭愧,你真的做到了!要我怎样感谢你才好?!” 云天行笑着把他手拿开,道:“你眼睛几时坏了,我又不是你的女人,你抓我的手干什么?” 谢平春脸颊微微一红,道:“郝兄弟,刚才我看你挨了好几掌,好像受伤了,你没事吧?” 云天行笑道:“我是故意这样的,不然也没理由把你抢走啊。” 谢平春一愣,心想:“他故意假装成王欢的仇家,想杀王欢不成,这才把我掳走,这样一来,王欢自然而然会以为他是众多仇家中的某一个,根本不会联想到我谢家。想不到他才这点年纪,竟已考虑到了这一步,当真是算无遗策。若留侯张良复生,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第九百二十九章 令牌 云天行拉程让到一旁,摸出一锭金子,道:“这是从王欢那里得来的,你收下吧。” 程让忙摇手道:“这万万使不得,你帮我把谢姑娘带过来,我已经不知该怎样谢你了,哪还能再要你的东西。” 云天行笑道:“程让,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我们海外相逢,那是上天为我们结下的缘分。这金银是俗物,可以买衣买食,却买不来这样的天缘。你且收了去,毕竟谢姑娘是大家闺秀,总不能叫人家跟着你饿肚子吧。” 程让道:“我自有生计,怎么会叫她饿肚子?” 云天行笑道:“你现在的生计也将将能养活你自己,人家放着荣华富贵的日子不过,跟着你去过穷苦日子,那是人家的心意,你总不能真叫她跟着你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吧?好歹收着,等不得已了再用也行,至少有个保障。” 程让仍是不肯收,云天行执意要给,程让无法,只得收下了。 这时,丁玲小跑过来,道:“公子,去了这么久,你没事吧?” 云天行笑道:“我没事。” 丁玲向走过来的谢岚瞅了一眼,轻声道:“公子,你去了这么久,我跟程让都很担心你,叫那个大骗子去接应你,他宁愿倚在马车上睡懒觉也不肯去,真没一点人情味,你跟他绝交吧。” “什么?”云天行叫道,“绝交?” 程让和谢平春都笑了。 谢岚哈哈大笑,道:“郝兄弟,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个极品侍女,你告诉我,我也去找几个,无聊的时候就打一顿,可比睡懒觉有趣多了。” 丁玲气鼓鼓的瞪着谢岚,叫道:“大骗子,你敢打我,我叫我家公子打死你!” 谢岚在她那口大黑锅上弹了一指,笑道:“我打你了,你叫你家公子打死我吧。” 丁玲抱住云天行的手臂,委屈道:“公子,他欺负我,你打他!” 众人大笑。 谢岚道:“郝兄弟,借一步说话。” 云天行跟着谢岚走到远处。 谢岚道:“云兄弟,你真的要去飞雪阁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谢大哥,你要带他们两个去哪里?” 谢岚道:“如今兵荒马乱的,别处我也不放心,就先把他们送到云门去躲一阵子。那里都是自家兄弟,嘱咐一声,多照应着点,应该没什么问题。云兄弟,你的事,要不要告诉门中的弟兄?” 云天行想了想,道:“还是先别说了,免得再生事端。” 谢岚道:“吴英雄呢,也瞒着他?” 云天行道:“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会亲自去见他一见,把事情跟他说清楚,在此之前,还是别让他知道了。他这个人我最是了解,如果他知道我还活着,就一定会来找我,到时候很可能会引起蜃楼的注意。” 谢岚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蜃楼处处针对你,如今他们都当你已经死了,你行起事来也会方便许多。” 云天行道:“谢大哥,程让就托你照顾了,咱们后会有期!” 谢岚点了点头,摸出一块令牌,递到云天行面前,道:“云兄弟,这个是我作为云门客卿长老的令牌,你且收下,以后可能会用得到。” 云天行将令牌推了回去,道:“谢大哥,我又不是云门的人,你给我这个做什么?我不能要。” 谢岚道:“云兄弟,你虽不肯接门主之位,但在诸位弟兄眼里,你就是云门的门主。现在云门已是江南第一大势力,不止在江南,即便是放眼整个江湖上,也只有云隐门飞雪阁等几个大势力可与之相提并论。” “现在云门下设三十六个堂会,每一堂会任一堂主,你此行远去飞雪阁,沿途难免会遇上一些麻烦,若是独自解决不了,可以拿着这块令牌去附近的堂会,找门中的弟兄帮忙。他们见到这块令牌,就如见到我一样,自会为你提供帮助。” 云天行摇了摇头,仍不肯收。 谢岚脸色一沉,道:“云兄弟,门主你不肯做,连一块令牌也不肯收,难道真要与我谢岚绝交吗?” 云天行一听这话,只得把令牌接下,叹道:“这丫头,给我闯了多少祸呀。” 谢岚笑了笑,道:“云兄弟,你武功这么好,你这侍女却是半点不会,你何不教她一些保身之法,以后遇上麻烦,也不用你一次次的救了。” 云天行想了想,道:“倒也的确是这么回事,我倒是想教她,只怕她不肯学。” 谢岚道:“我敢打赌,你若肯教,她一定肯学。” 云天行笑道:“谢大哥,你对我这侍女倒是挺关心的,我一直想给她找个好归宿,只是没碰到好人家,要不你就带了她去谢家生活吧,总比跟着我漂泊江湖要好。” “这是什么话?”谢岚哈哈一笑,向云天行抱拳道,“云兄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程让和谢平春早在马车里坐定,谢岚跳上车,一记响鞭,马车便飞也似的走了。 丁玲走过来,道:“公子,那大骗子跟你说什么了?有没有说我坏话?” 云天行道:“那倒没有,他让我教你武功,不知你肯不肯学?” 丁玲喜道:“公子真的肯教我吗?” 云天行道:“只要你肯学,我就教你。” 丁玲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我要学,我要学,等学好了武功,谁敢欺负公子,我就狠狠打他!” 云天行笑道:“你能照顾好自己,我就安心了,哪还指望你来保护我。咦,这不是谢大哥的剑吗,怎么在你身上?” 丁玲取来小剑,道:“这是那个大骗子丢掉我捡来的。” 云天行讶然道:“是谢大哥丢掉的?” 丁玲道:“是呀,他给我我不要,他就丢了,我给他捡回来,还又丢了,我就收着了。” 云天行接过小剑看了一会,心想,“这剑虽不是名剑,但从材质和铸造工艺来看,也算得上一把好剑,他怎么舍得丢掉?多半是想变着法子送给丁玲,也难怪他要我教她武功。” 云天行把小剑还给丁玲,笑道:“倒是叫你捡了个大便宜,不错,不错。” 丁玲撅着嘴道:“那个大骗子不识货,这么好的剑都要丢掉,真是傻到家了。” 云天行失笑道:“我们都是傻子,就你聪明。走吧,等那王欢派人追过来,可就麻烦了。” 第九百三十章 毒酒 王欢派人找到傍晚,也没找到谢平春半个影子,就派人先回谢府报告,说天色晚了,趁夜赶路恐会遭遇贼人,要在香积寺借宿一宿,明日再回去。 谢太傅一收到这则消息,便知事情已经成功,倒是松一口气,暗自思量后面的事。 王欢派人找了一整夜,仍没半点头绪,只得先回来报告谢太傅。 谢太傅虽然已知内情,但表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阴沉着一张脸,当着王谢两家的人,狠狠的把王欢训斥了一顿,还摔了不少东西,吓得王欢连夜逃回了家。 王欢的父亲王佐之在朝担任大鸿胪一职,听说了此事,忙赶来谢府赔罪,却叫谢太傅一顿冷脸给气回了家。 王佐之受了一肚子气,回家把王欢打了个半死,又传信给父亲王通,叫他出面调停。 王通虽是当朝丞相,但遇上这样的事,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谢平春是谢太傅最疼爱的女儿,又是当今出了名的大才女,就连诸位贵妃甚至是当今皇上都对她赞赏有加,就是这么一个人,却叫自己的孙子给弄没了,这可叫他怎么办? 事已临头,就算没办法,也得应对,王通犹豫了好久,还是厚着脸皮登了谢家的门。 谢太傅见王通亲自来了,心里暗自好笑,但面上仍是显得十分愤怒且悲伤。 酒席上,谢太傅把善哭的几位女眷叫出来,表面上是要给王丞相请安,实际上是想让王丞相看一看,他们谢家丢了女儿,是有多么悲伤。 王通哪里知道这里面的行行道道,只看众女眷一个个双眼红肿,泪痕未干,他又羞又惭,哪里还坐得住,几番想要离席回家,都被谢太傅拉了回来,硬生生坐到月高席散。 他们王家虽然权倾朝野,但这次理亏,谢灵风又是太子太傅,往远了说,那是未来天子的老师。虽然谢家现在还比不上王家,但王通心里清楚,他已上了年纪,丞相的位子也占不了多久了,等太子一登基,谢家准要压过他王家。王通正是因为看透这一点,所以才会让王欢来谢家提亲,不想竟闹出了这样的事。 谢太傅很懂见好就收的道理,见王通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又陪了一席的不是,也就把这事儿下去了,毕竟谢平春只是跟程让私奔了,又没有真的被人掳走。 王通回家后,召齐王家后辈,当着诸人的面,把王欢又打了一顿。王佐之也没能幸免,沾儿子的光,被王通踹翻在地上,抽断了两根鸡毛掸子,可谓是颜面尽失。 颜面这两个字对别人或许重要,但对王佐之而言,轻如鸿毛。先前他说燕王坏话,上早朝的时候,被燕王当着文武百官以及皇上的面当众拿靴子抽嘴巴子,王佐之的颜面就是在那个时候丢光的。 王通训斥了王欢父子两个一番,还放下狠话,以后不论是王家哪一个,胆敢仗势胡作非为的,一律赶出王家。 自此以后,王欢以及王家一众后辈行事都收敛了不少。 …… 却说司空剑南一路赶回九幽谷,只见谷中各处入口都封闭了,而且天色已黑,他只好在谷外农家歇了一晚。 他离开九幽谷已经太久了,如今谷内是个什么状况,他也不知道,况且谷外毒阵时常变更,按照他离开时的方法进入,恐怕会中毒身亡,所以即便是他,也不敢擅闯九幽谷。 这一日早上,他坐在谷外一截枯桩上,等着谷里人出来。过不一会,果然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背着手从谷中踱步出来。 司空剑南待她走近,笑着迎上去,道:“姑娘早安。” 来人正是柯灵芝,她打量了司空剑南几眼,道:“村子里的人我都认得,你不是村子里的人。” 司空剑南道:“我当然不是村子里的人,我是你们九幽谷的人,只是离开了这些年,你们这些年轻人兴许已不认得我了。” 柯灵芝又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仍觉得面生,道:“谷里的人我也都认得,可没你这么一号人物,你到底是什么人?” 司空剑南道:“我复姓司空,是百里藏花的师父,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柯灵芝心里琢磨着:“谷主说百里藏花的师父早就死了,以后但凡听到有人打着他的名号来九幽谷,一律先毒倒了,然后再押到谷主面前去领赏。这邋遢老头扮谁不好,偏偏扮司空前辈,可不正撞在我手里了嘛。” 司空剑南见柯灵芝站在那发愣,伸手在她眼前摇了摇,道:“姑娘,你带我进谷里去吧,我有要紧事,耽搁不得。” 柯灵芝笑道:“司空前辈,您离开了这些年,谷里的人都当您已经不在了,您冒然进去,怕是不大妥当。这样,您先在这里歇一歇,等我进去先通报一声,再带您进去,好不好?” 司空剑南道:“那你快点,我的事挺急的。” 柯灵芝笑了笑,转身没入了树林中,穿过布有毒阵的树林,来到铁索飞桥那里,向守桥的男子道:“师兄,把你的酒葫芦借我一用。” 那男子道:“师妹,我这里面装的可是毒酒,你要是想喝酒,去村子里讨一些便是,还怕他们不给吗?”口里虽然这样说,还是把腰上酒葫芦解下,递给了柯灵芝。 柯灵芝道:“不是我喝,是给别人喝的。外面有个臭老头冒充是司空前辈,我遵谷主的命,正想借你的毒酒毒翻他,好到谷主那里去请赏,到时候赏金你我平分。” 那男子笑道:“有这样的事?我也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冒充司空前辈。”向另个一个守桥的人嘱咐了一番,跟柯灵芝一并走了。 司空剑南坐在树桩上自言自语,忽见树林里并肩走出来一对男女,忙迎上去,道:“现在可以带我进去了吗?” 柯灵芝笑道:“司空前辈,您稍安勿躁,我已经给您通报进去了,等过一会,谷主她会亲自来接您,您再等等吧。” 司空剑南颓然坐下,叹道:“这是什么世道,进自己的家门还要别人通报,唉。” 那男子向柯灵芝扬了扬下巴,柯灵芝一笑,走上前道:“司空前辈,您别着急嘛,我们又没说不让您进去,毕竟这是谷里的规矩,我们也不好违背。这里有壶酒,您先拿去解解渴吧。” 司空剑南一听有酒,登时两眼放光,他这一路上飞也似的往九幽谷赶,连口酒都没顾得喝,这时送上酒来,不正合了他的心意?接过酒葫芦,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打了个酒嗝,把酒葫芦抛还给柯灵芝,笑道:“是好酒,还有没有了?” 那男子笑道:“有是有,只怕您再喝,就没命啦。” 司空剑南脸色一变,“哎呦”一声,从树桩上栽了下来,指着两人道:“这酒……有毒!” 第九百三十一章 重逢 那男子见司空剑南饮了毒酒,从树桩上栽下来,笑道:“酒里是有毒,不过,只要你乖乖听话,这毒就要不了你的命。现在告诉我吧,你到底是谁,又是谁派你来的?” 司空剑南叫道:“你们两个小辈,竟敢对我下毒,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柯灵芝笑道:“臭老头,你中了我师兄的毒,还敢这么猖狂,信不信我打你啊!” “打我?”司空剑南一笑,“你以为就凭你们两个就能对付得了我?” 那男子笑道:“虽然我不知道阁下是什么人,但阁下喝了我的毒酒,现在连动一动都成问题,怎么还能厚着脸皮说出这样的大话?” 司空剑南呵呵一笑,猛地一掌拍在地上,身子腾空起来,一脚踢在那男子心窝,登时将他踢飞了出去。 柯灵芝一惊,不及多想,挥掌向司空剑南打来,司空剑南身子腾空,尚未着地,无处躲避,运动掌力,硬接了柯灵芝一掌。 他的功力何等深厚,虽然只用了不到半成的攻力,却将柯灵芝踉踉跄跄地震退了数步。 那男子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起来,捂着心口道:“你明明已经喝了我的毒酒,为什么还能动?” 司空剑南笑道:“你这点小把戏还瞒不过我。”提了一口气,张嘴又将刚才喝下去的毒酒都给吐了出来。 那男子和柯灵芝相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毒酒明明已经喝下去了,怎么还能吐出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司空剑南拍了拍胸膛,道:“老头子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司空剑南是也!你们两个小辈不必试探了,快带我进谷去吧。” 柯灵芝叫道:“臭老头,司空前辈他早就死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到我们九幽谷来又有什么目的?” 司空剑南道:“谁说我已经死了,我只是离开得久一点而已。” 柯灵芝道:“是我们谷主亲口说的,还能有假吗?” 司空剑南道:“你叫南风出来,我亲自跟她说!” 柯灵芝哼了一声,道:“我们谷主忙得很,哪有空闲见你,不管你是什么人,这就走了吧,别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司空剑南叹了口气,突然脚步一动,身子已到了那男子跟前,道:“去把我徒弟叫出来。” 那男子一惊,心道:“好快的身法!”口里却说道:“这里可没你的徒弟!”拔剑向司空剑南砍去! 司空剑南微微摇头,脚步不动,空手与他过了七八招,找了个空档,将他穴道给封上了。 柯灵芝见这邋遢老头武功高得离谱,忙向树林里跑了,喊道:“师兄,我去叫人来救你!” 过了不久,柯灵芝果然带了十几个人出来,将司空剑南团团围住了。 司空剑南环视众人,却没一个熟脸,心道:“看来我离开得的确已太久了,他们这些人,我竟一个也不认得,免不得又要费一番手脚了。唉,回趟家怎么就这么难!” 柯灵芝见邋遢老头负手站在当中,面上全无惧意,喊道:“臭老头,我已经派人报告谷主了,谷主她一会儿就出来,不想死的赶紧走了吧,等我们谷主出来,你想走也走不了啦。” 司空剑南笑道:“我正愁没个熟识的人,南风要是肯出来,最好不过了。” 那男子被司空剑南封住穴道,心里好不是滋味,喊道:“这人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大伙一起上,先把他拿下再说!” 众人本就是这个意思,听那男子发一声喊,一起动手,向司空剑南围拢过去。 司空剑南的身手何等了得,待那十来个人近了身,他原地一纵,已从众人头顶翻了出去,近处两人回首不迭,先一步被他封住了穴道,立时动不了了。 这才一开始,就失去了两个战力,余人哪敢再怠慢?各自使出看家本领,与司空剑南混斗了起来。 周围村子里有不少多事的人,见这边打斗起来,都围拢过来看热闹,只是怕祸及自身,不敢离得太近。 司空剑南不想花时间跟这些人纠缠,全力施展开平生所学,只一会功夫,便将这十来个人的穴道都一一封上了,就连想再次逃跑去喊帮手的柯灵芝都没能幸免。 司空剑南笑道:“你这女娃子倒是有趣,每次打起来都是你先跑,这要是上了战场,准是个逃兵。” 柯灵芝红着脸叫道:“你胡说,谁想跑啦,我是想去搬救兵!你这么厉害,我们这些后辈哪里打得过你,我要去喊一些前辈出来,你有胆的就把我穴道解开!” 司空剑南笑道:“好,反正你们这些后辈我也不认得,你去喊几个前辈出来,我兴许就认得了。”于是把柯灵芝的穴道解开了。 柯灵芝哼了一声,道:“你等着吧,看我不叫前辈们来打你!”说完,飞也似的跑进了树林里。 司空剑南等了好半天,却不见人出来,有些不耐烦,走到一个女弟子面前,道:“那个女娃子准是自个儿逃了,你再去喊些有辈分的人出来。” 刚要给她解穴,忽听一人喊道:“谁说我逃啦,臭老头,我们谷主亲自来啦,看你还狂不狂!” 司空剑南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雍容华贵的美人带了数人正向这里走来,却不是九幽谷主是谁。 司空剑南乍见熟人,心中欢喜,笑着迎上去,道:“南风,这些年不见,你倒是越发干练了。你师叔她还好吧?” 九幽谷主厉声喝道:“哪里来的野人,胆敢闯入我九幽谷的地界!来人,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九幽谷主身后诸人纵身跃出,各自挺着兵器,向司空剑南围拢过来。 司空剑南一惊,道:“南风,你不认得我了吗?” 九幽谷主道:“像你这种无情无义的人,不配叫我的名字!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拿下了!” 众人刚要动手,忽听一人喊道:“且慢动手!” 喊话的正是百里藏花,他听说谷外有个人在冒充司空剑南,还打伤了不少九幽谷的弟子,便赶着出来看个究竟,没想到竟真是自己多年不见的师父。 百里藏花又惊又喜,飞身掠入人群中,道:“师父,您终于回来了!” 第九百三十二章 怨气 听百里藏花喊这邋遢老头叫师父,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在琢磨:“这邋遢老头竟然真的是司空剑南,可谷主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看向九幽谷主,而她只是冷着一张脸,望着司空剑南跟看到仇人似的。 百里藏花道:“师父,这些年您都去哪儿,可叫徒儿等得好苦啊!” 司空剑南哼了一声,抬手便是一记暴栗,道:“你干得好事!” 百里藏花摸了摸头,道:“师父,你打我做什么?我干什么好事了?” 司空剑南向站在远处的九幽谷主努了努嘴,道:“那边那个是不是你媳妇?” 百里藏花微微摇头,道:“还不是。” 司空剑南道:“怪不得她一见面就要对我动手,原来都是你这臭小子惹的祸!你要是早点把她娶过门,她哪还有这么大的怨气?现在连我都不认了,可见你这臭小子这些年做了多少混蛋事!” 百里藏花苦笑道:“师父,您怎么还怪到我的头上来了?要不您,南风她……她早就是我的妻子了。” 司空剑南道:“胡说,你们之间的事跟为师有什么关系?” 百里藏花道:“您把师娘一个人抛下,走了这些年,师娘可不知为您流了多少眼泪。南风看师娘整日以泪洗面,日渐消瘦,自然会联想到自己。如果我们成了亲,万一哪天我也跑了,她可不就跟师娘一样了吗。” 司空剑南愣了愣,心想:“乖乖,这么说来,我这俊徒弟可不就是叫我给害了嘛。” 司空剑南心里虽然明白,但嘴上却不肯承让,道:“你这臭小子,自己不争气反倒怪到为师头上来了,等会再收拾你!”向九幽谷主一指,道:“你,过来!” 九幽谷主忍气走了过来。 司空剑南道:“南风,作为长辈,我可得说你两句了。你们两个的事跟别人没关系,你总不能看我走了这些年,就把我的罪过都推到我徒弟头上吧?这对你们两个可不公平……” 九幽谷主不等他说完,突然发了一掌向他打去,百里藏花眼疾手快,脚步一动,已挡在了两人之间,九幽谷主这一掌,不偏不倚,正打在了百里藏花的胸口上。 百里藏花喉头一甜,嘴角已流下一道血线。 九幽谷主叫道:“你让开!” 百里藏花抓我她的手,道:“南风,他好歹是我师父,他要是有个好歹,我这做徒弟的也脱不了干系,看在师娘的份上,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饶了他?”九幽谷主冷笑,“我师叔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你不会看不到吧?你叫我饶了他,我师叔这些年为他流的眼泪又该找谁去讨?” 司空剑南突然出手,将百里藏花的穴道点住,扯住他的后领,将他给抛了出去,道:“臭小子,为师犯下的罪过,为师自己担,你给我滚一边凉快去!”向九幽谷主道,“南风,你能为你师叔做到这种地步,我很替她高兴,你动手吧,我司空剑南绝不还手!” 九幽谷主冷笑道:“你还手便怎样,我还怕你不成?”呼的又一掌,向司空剑南打去! 司空剑南负手站立,挺直了胸膛,硬挨了这一掌,虽然一步没退,但嘴角已然溢出了鲜血。 “南风,多年不见,你的武功可进步不少呢,不过,为什么不用你最得意的毒功呢?” 九幽谷主道:“我若把你打死了,师叔岂不真的成寡妇了?” 司空剑南道:“只这一掌,恐怕还不能够化去你心中对我的恨意吧。” 九幽谷主道:“不错,一掌是不够。” 司空剑南道:“那就再来。” 百里藏花躺在地上叫道:“南风,不要伤我师父!” 九幽谷主轻轻呼了一口气,翻掌运气片刻,倏地一掌,又打在了司空剑南心口。 司空剑南登时吐了一口血,踉跄退了五六步,这才稳住身形,笑道:“这才像点样子。” 九幽谷主缓步上前,冷冷道:“若不是看在师叔的面子上,我一掌就要了你命!” 司空剑南负手站定,又挺起胸膛,道:“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我不信,但由你说出来,我信。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钟无艳,这些年不见,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九幽谷主目光骤然寒冷,道:“不许你说那个名字!” 司空剑南笑道:“这么好听的名字,为什么非要改呢?钟无疾、钟无艳,这样才像兄妹,不是吗?” 九幽谷主飞身上前,又是一掌,将司空剑南打飞了出去,“嘭”的一声,撞在后面树上,连吐了两大口血。 司空剑南扶着树站了起来,脚下一软,又跌了回去,笑道:“臭丫头,你下手还是这么没轻没重,要不是老头子我身子骨还算硬朗,只这三掌,便能再将我打回到冥府里去了。” 九幽谷主冷冷一笑,又向司空剑南走去,这时,忽听一人喊道:“三妹,住手!” 九幽谷主停住脚步,回身望去,只见芷儿并几个下人推着钟无疾来到了谷外,她忙迎上去,道:“二哥,你怎么出来了?” 钟无疾道:“三妹,你真是胡闹,司空前辈回来是好事,你干嘛对他动手?” 九幽谷主哼了一声,道:“像他这种无情无义的人,还回来做什么?倒是死在外面干净。” 钟无疾了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派人去请师叔了,她老人家一会儿就出来,到底如何发落,就让师叔她自己决定吧。在此之前,你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可不许再莽撞行事了。” 九幽谷主虽然不大情愿,但二哥的话她也不好不听,只得道:“依着二哥就是。” 钟无疾见一旁有十来个人被点住了穴道,但仍保持着进招的姿势,笑道:“三妹,你还要他们这样到什么时候,快把他们的穴道解了吧。” 九幽谷主道:“刚才只顾着对付这个没情的人,倒是把他们给忘了。”向身边的人一吩咐,立刻有人去帮着解穴了。 第九百三十三章 冤枉 钟无疾让人推着木轮椅向前走,忽见百里藏花侧躺在地上,道:“百里老弟,你这是怎么了?” 百里藏花道:“钟二哥,我师父点了我的穴道,你快帮我解开!” “好。” 钟无疾双手在轮椅扶手上一按,人已飞了出去,到百里藏花上空倒悬下来,手指连点,登时将百里藏花的穴道解开了,跟着又翻回到了轮椅上。整个过程,他的人一直在空中,全然没有触及地面。 钟无疾显的这一手功夫,看得九幽谷诸多弟子惊叹不已。一些入谷年岁少的弟子,根本不知道钟无疾会武功,只当他是个行动不便,完全离不开人的瘸子,想不到身上竟然藏着这样的功夫。 司空剑南笑道:“无疾啊,你瘸了这些年,武功不但没退,怎么反又长进了?” 钟无疾笑道:“没瘸的时候忙得很,哪有空闲练功,如今一干繁杂事务,全由三妹处置,我一个人闲得慌,不练功还能做什么?” 司空剑南笑道:“是这个理儿。” 百里藏花把司空剑南扶到树旁坐下,道:“师父,你没事吧?” 司空剑南摆了摆手,道:“还死不了。”向钟无疾道,“无疾,你这妹子是怎么管的?一见面就对我老人家下死手,要不是她看在我家那口子的份上,我这条老命可就交在她手里了。” 钟无疾笑道:“三妹一向是这个性子,司空前辈又不是不知道,您见她好没好地的来,先躲一躲就是,何必撞在她手里,白遭了这等罪。” 司空剑南叹了口气,道:“也不怪她,是我自找的。以前我总跟阿月吵,如今分开了这些年,才知道我当初有多傻。她替我阿月打我,我心里反而还好受些,若你们都原谅了我,我反而更不会原谅我自己。” 不知何时,苦婆婆已来到了这里,站在了司空剑南面前。她虽然也有了年纪,但驻颜有术,整个人看起来并不老。 司空剑南一看到这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便落下泪来,道:“阿月,是我不好,我不该一吵架就离开你,你打我吧。” 苦婆婆来的时候还是一腔怒火,打算着怎样怎样惩罚他,可一看到他,这满腔的怒火登时化为乌有,嘴唇颤动,含泪哽咽道:“这次回来,还走不走了?” 司空剑南道:“不走了,打死都不走了。” 苦婆婆紧紧咬住嘴唇,落下泪来。 司空剑南摸出个那个铜人来,道:“阿月,你不是说木人不结实,容易坏吗,我给你刻了个铜的,还是每天一百刀,一共三十六万五千刀,一刀不多,一刀不少,你收下吧。” 苦婆婆接过铜人,愣愣的看着,不由想起了以往种种,再也克制不住,扑到了他怀里,哭喊道:“你这混蛋,怎么狠心把我抛下这些年!不是说要一辈子对我好吗?你这混蛋,混蛋……” 司空剑南含泪道:“我是混蛋,混蛋再也不离开你了。” 九幽谷的人大都知道苦婆婆与司空剑南之间的事,如今眼见两人暮年重复,抱在一处哭泣,也都替他们高兴,有几个女子甚至已感动落泪。 九幽谷主擦掉眼角泪珠,心道:“臭老头,你要是再敢抛弃我师叔,便是阎王老儿来了,我也一定要杀你!” 百里藏花觉得两人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在一众小辈们面前抱着哭成这样,成什么样子,便把两人都劝住了。 司空剑南道:“霍乱在哪儿,叫他出来!” 苦婆婆擦去泪水,道:“你找他做什么?” 司空剑南满脸怒意,叫道:“这王八蛋偷学谷中禁忌,被我发现了,便将我推下悬崖,想害我性命!可幸苍天有眼,叫我侥幸捡回了一条命。霍乱人呢,你们叫他出来,我看他还有什么脸见我!” 众人一听这话,都吃了一惊。 百里藏花道:“我就说师父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就算平时跟师娘吵架赌气,也只出去几日,散散心就回来,往远了说也不会超过半个月,怎么这一去就是这些年,连一点音讯都没有,原来都是叫霍乱害得!” 钟无疾怒道:“这个叛徒!造了多少孽,我钟无疾绝不饶他!” 苦婆婆双手捧着司空剑南消瘦的脸颊,含泪道:“你离开了这些年,我还当你被哪个狐狸精绊住了脚,可哪里想到,竟是我那丧天良的师弟把你给害了!” 司空剑南苦笑道:“阿月,我在你心里难道就是这种花心的人吗?” 苦婆婆道:“起初我也不信你是这样的人,可你一去这些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能不叫人乱想吗?我虽上了年纪,可好歹也是个女人,只要是女人,都是爱乱想的。” 司空剑南点了点头,道:“霍乱在哪?叫他出来!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九幽谷主道:“他早已离开九幽谷了,我们也正在找他,只是一直没有消息。” “离开了?”司空剑南道,“难道他偷学谷中禁忌的事暴露了?” 苦婆婆道:“前些年他拿谷外村子里的人试验瘟疫,被我们发现给关了起来,本想治他一个死罪,不想竟被他给逃了。之后又跟他会过几次面,只因这样那样的原因,没能捉住他,倒是有些遗憾。” 九幽谷主怨恨司空剑南,只因错以为他抛弃了自己的师叔,如今知道真相,心中歉疚不已。她也是拿得起放得下人,当即上前施了一礼,道:“司空前辈,是我错怪了你,刚才还打了你三掌,请你责罚。” 司空剑南笑道:“南风,你这么向着阿月,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不过,咳,咳,你下手可真重啊,受了你三掌,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厉害,厉害,不愧我大徒弟相中的女人。” 苦婆婆笑道:“徒弟就是徒弟,怎么还出来个大徒弟,难不成你还在外面收了小徒弟?” 司空剑南笑道:“我就是这么说嘛,你还当真了。再说了,收徒弟有什么用,正经事不干,净给我添堵,要收我也收个干女儿,再找个干女婿,给咱们养老。” 第九百三十四章 许嫁 苦婆婆笑道:“你瞅你那邋遢样,谁家闺女脑袋被驴踢了,给你当干女儿,大白天的,净在这说梦话。” 司空剑南嘿嘿一笑,心道:“阿月,你可别怪我瞒你,我答应过我那小徒弟,暂时不把他们俩的事说出来,等以后他带咱们闺女来九幽谷的时候,看你惊喜不惊喜。” 九幽谷主取出一粒药丸,道:“司空前辈,我打那你三掌力道不轻,你快把这粒药丸吃下,免得落下伤根。” 司空剑南笑道:“也不知怎么了,身上中了掌,手臂却抬不起来了,这可怎么吃药呢。” 九幽谷主一笑,道:“司空前辈,这些年不见,您还真是一点也没变,依我看,多半又要借着这个由头来算计人了。” 司空剑南道:“徒弟媳妇,不是我老人家算计人,只因你下手太重,打得我动不了了。我何尝不想吃了这药,奈何这两条手臂像是挂了百八十个铅坠子,想抬也抬不起来了。” 九幽谷主道:“那依司空前辈的意思,该怎么办?” 司空剑南笑道:“你把那粒药丸给你师叔,叫她喂我吃。” 苦婆婆一听这话,面上微微一红,啐道:“老不正经,你爱吃不吃!在孩子们面前说这种话,也不害臊!” 司空剑南笑道:“怎么就……” 九幽谷主见司空剑南张嘴,屈指一弹,将药丸弹入他口中,司空剑南一愣,随即笑道:“徒弟媳妇,我倒是忘了,你还有这手本事,了不起,了不起。” 九幽谷主道:“谁是你徒弟媳妇,当着这些人的面,可别乱喊,叫人听去了不好。” 司空剑南见九幽谷主生得这般花容月貌,心里琢磨着:“这些年不见,南风比之前越发出挑了。这么好的姑娘,若是叫别人娶了去,可是一大损失,不管怎样,都得尽快把他俩的事撮合成了,免得夜长梦多。” 司空剑南笑道:“南风,你跟我徒弟的事,谷里没一个不知道的,也不用怕人家说什么。就算你们现在还没成亲,在我眼里,你已经是我徒弟媳妇了,别人谁要是敢生觊觎之心,老头子我先打他一个六亲不认。” 百里藏花笑道:“师父,你要是早点回来该多好。” 司空剑南抬手就是一个暴栗,叫道:“做师父的在说话,有你插嘴的份?自己没本事,倒要我这老东西来替你操心,亏你还口口声声叫我师父,我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我年轻那会可没你这么俊俏风流,你师娘还不是芳心暗许了,你要是有为师这般用心,也不会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 苦婆婆道:“他是个直性子人,哪有你这些花花肠子。我当年也是叫你给骗了,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才不嫁你!” 司空剑南笑道:“怎么,你还后悔了?阿月,我可告诉你,现在满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司空剑南的妻子,你就是想反悔也来不及啦!” 苦婆婆白了他一眼,心道:“我就是嘴上说说,自从跟了你,哪有后悔过。”又转头看向九幽谷主,道:“南风,以前你不肯答应他,是嫌他师父弃我走了,如今他师父回来了,你现在还有什么说的?” 钟无疾道:“是啊,三妹,你两个也都老大不小了,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趁这个机会,赶紧把亲事办了吧。” 九幽谷主道:“阿笙现在还躺在那个又阴又冷的地方,生死不知,我哪还有心思去想这些事。” 百里藏花道:“师父,有件要紧事倒是忘了问你,你能不能在半盏茶的时间之内,将一个人的全身经络重新贯通?” 司空剑南道:“出什么事了吗?” 百里藏话将霍乱喂阿笙吃死人丹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司空剑南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叫道:“这个王八蛋,怎地净干这些缺德事!” 九幽谷主道:“司空前辈,现在只有您能救阿笙了,您想想办法吧,要是能把阿笙救活了,没别的可说,我立刻给您当徒弟媳妇。” 百里藏花喜道:“南风,你说的可是真的?” 九幽谷主道:“自然是真的。阿笙是在我面前这样的,她现在躺在那个冷冰冰的地方,我实在没心绪去想那些的事。你若有法子把她救活过来,我立刻就嫁给你,有司空前辈和师娘作证,决不食言。” 百里藏花喜道:“师父,徒儿的终身幸福可都寄托在您身上了!” 司空剑南拍了拍百里藏花的肩膀,苦笑道:“我的好徒儿,你恐怕要失望了。”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百里藏花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道:“师父,难道连你也不行吗?” 司空剑南叹道:“神脉经虽是我传你的,但我跌落崖底,根本用不上这些东西,也没想到还有出来的一天,所以,那上面的功夫我都荒废好些年了。现在使将出来,恐怕连你也比不过,更别说是贯通全身经络这种细活。你刚才也说了,稍有不慎就会要了那丫头的命,以我现在的本事,就算出手,也只会害她,断然不行的。” 九幽谷主伤心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叫她落得这个结果。她从小就没了爹娘,这才多大年纪,就躺在那个冷冰冰的地方,也不知又要躺上多少年,可叫我怎么办呢。”说着又垂下泪来。 百里藏花替她擦去泪水,道:“南风,我答应你,三年之内,我一定把阿笙救活,相信我。” 九幽谷主望着他英俊的面容,坚定的眼神,含泪点了点头。 九幽谷那座冰冷的寒室里,司空剑南独自站在寒玉棺前,手指在棺盖上有规律的敲打着,口里哼唱道:“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老爹,这么些年了,您教我的这首歌谣,我可还记着呢。如今儿子已进入暮年,您却还是中年模样,再不醒来,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喽。” 第九百三十五章 飞雪阁 飞雪阁诸多建筑大都依地势建在山上,周围奇峰环绕,飞桥连通,势若莲花,所以飞雪阁主殿所在的山峰便叫做莲花峰。自莲花峰散开,周围诸多山峰间大大小小的殿宇不下千百座,都是依地形建造,所以大小有殊,形状各异。 由于飞雪阁地势较高,所以常年飞雪铺盖,即便是在夏日,也常有漫漫飘雪的景象出现,可算是人间一大奇观。 此时,云天行和侍女丁玲就站在山脚下,仰望着这座笼罩在飞雪云雾中如天宫般的建筑群,叹服不已。 丁玲欢喜道:“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样美丽的地方,若不是跟着公子,丁玲就算是活到九十九,也见不到这样的奇观。” 云天行笑道:“我又何尝不是。往常只听人说飞雪阁怎样怎样,到底是口述,今日一见,才不枉走了这一遭。” 丁玲道:“公子,听人家说,飞雪阁向来不许男子上山,若是这样,我们岂不是白来了?” 云天行道:“也不一定是这样,只是不许男子随意进去,若真有紧要事,还是可以让人带进去的。” 丁玲问道:“看雪算不算紧要事?” 云天行笑道:“当然不算。” 丁玲又问:“那她们让不让我们进去?” 云天行笑道:“一定不让。” 丁玲嘟着嘴道:“可不就是白来了嘛。”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我认识这里的副阁主,只要她肯通融通融,多半不会有问题。” 丁玲的眼睛里立刻闪出了崇敬的光芒,道:“公子,你还认识这里的副阁主呀?” 云天行笑着点头。 这时,遥望见白雪铺盖的长阶上走下两名女子,都是一样的装扮,雪白的衣裳,披着雪绒披风,手里各自握着一柄剑,不一会,就走到了山脚下,看到了他们这两个陌生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飞雪阁做什么?”一个容貌清丽身材高挑的女子冷冷地问。 云天行上前一步,道:“敢问冷阁主在山上吗?” 那女子轻轻皱起眉头,向云天行打量了几眼,见他身披狐裘,腰悬双剑,模样倒有几分俊秀,语气也十分温和,不像是个恶人,便道:“你找冷阁主做什么?” 云天行道:“想麻烦她一件事。” 那女子道:“什么事?” 云天行不想说,只问道:“她在山上吗?” 那女子道:“冷阁主下山去了,现在不在山上。” 云天行道:“小岚在不在山上?” 那女子道:“小岚师妹她也随冷阁主一并下山去了。” 云天行心想:“她叫小岚叫师妹,看来小岚果然已经加入了飞雪阁。等以后见到她,不知该不该把齐王府发生的那些事告诉她,毕竟那也是她的家。” 一旁那个年纪稍小的女子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正在与云天行说话的高个女子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用眼神询问:“师妹,你笑什么?” 那年纪稍小的女子向丁玲努了努嘴,高个女子向丁玲看过去,噗的一声,也跟着笑了。 丁玲知道她俩是在笑自己背锅,叫道:“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你们做饭不用锅呀!” 那年纪较小的女子见丁玲这般不客气,也不恼怒,笑了一声,说道:“到底是天儿冷了,人家都披毛戴裘的,妹妹倒好,披着一口大黑锅,不仅能遮风避雨,就连刀枪剑戟也一并都挡了,还能做饭用,端的是厉害,姐姐我今日可算是开了眼了。” 丁玲见这女子一面说一面笑,心里有些生气,嘟囔道:“再笑把你放锅里炖了!” 那年纪小的女子听到了这句话,道:“只怕你有这个心,没这个本事。” 丁玲哼了一声,道:“有没有本事,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那女子道:“我正有这个主意,不过,动手前咱们可得先把话说明白了,并不是我怕你拿锅防御,只是我这个人爱干净,不想沾上锅灰,要打的话,你得先把这口锅解下来。” 丁玲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这是我的宝贝,若叫你打坏了,我还心疼呢。” 云天行生怕两人真打起来,忙道:“既然冷阁主不在,我们过几日再来拜会,告辞了。”拉着丁玲就走。 那女子见两人要走,忙喊道:“你们且住,我有话说。” 云天行回身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那女子道:“你们不是要见冷阁主吗,你叫这个背锅的跟我打一场,她若能打赢了我,我便告诉你冷阁主的去向。” 那师姐拿胳膊肘撞了她一下,低声道:“师妹,冷师叔的去向怎能随便告诉外人?若叫师父知道了,定要挨罚!快别闹了,由他们去吧。” 师妹道:“师姐,你别着急,我只说她能赢过我,我才把冷师叔的去向告诉他们,你觉得这个背锅能打赢我吗?” 师姐性子谨慎,不愿拿这个做赌注,道:“倘若赢了如何?” 师妹道:“她若真能赢我,我随便给他们指个去处,叫他们踏着雪找去,反正这里雪多路少,便是指对了路,也不一定碰得上,何况是随便指的路。师姐不必担心,我不会泄露冷师叔行踪的。” 师姐听师妹这般说,只摇了摇头,也不再说什么。 云天行不想丁玲跟她过招,道:“我们过几日再来就是,告辞了。”拉着丁玲就走。 那师妹见两人走得远了,心中不忿,又提着剑追了上来,截住去路,道:“背锅的,你敢不敢跟我打一场?” 丁玲道:“怎么不敢,我可不怕你,只是我家公子不让我动手。” 那师妹看向云天行,道:“你叫她跟我打一场,我们只比拳脚上的功夫,点到为止,不见红,她若能赢我个一招半式,我便告诉你冷阁主的去向,怎样?” 云天行倒不是替丁玲担心,他一路都在教丁玲武功,就算是一般的土匪强盗遇上丁玲,多半也要吃亏。这女子看起来只比丁玲大一点,从她的吐纳行动来看,应该不是个高手,若真打起来,还真未必打得过丁玲。他只是觉得还要依托飞雪阁,若是把飞雪阁的弟子打伤了,未免不大妥当。 “姑娘,你让开吧,我是不会让她跟你动手的。” 那女子锵的一声拔出剑来,随手挽了个剑花,道:“好,你不让她动手,我便跟你动手!”倏地一剑向云天行疾刺过去! 第九百三十六章 梁冰 大雪地里,那女子一剑向云天行疾刺过去,云天行微微眯起眸子,如木人一般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那女子持剑刺到他眉心一寸外,忽然又停住了,笑道:“你倒是好定力,这样了还不闪躲,就不怕我一剑杀了你?” 云天行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按在剑上,那柄耀目寒剑就在他眼前来回颤动,他面上仍是那般古井无波,道:“我们无冤无仇,你会对一个陌生人下杀手吗?” 那女子一笑,道:“我当然不会滥杀无辜。”收了剑,还入鞘中,道:“她似乎很听你的话,你就叫她跟我打一场嘛,只较个输赢,又不伤了和气,行不行?” 云天行决然道:“不行。” 那女子一跺脚,道:“好,你不让她跟我打,我就不让你见冷阁主,就算你明天后天,甚至是明年后年再来,你也休想见到我们冷阁主。” 她抛出这样的狠话后,拿一双晶莹明澈的眸子盯着云天行,心中暗喜:“我真是太聪明啦,拿这个要挟他,就不怕他不同意。”谁知云天行只是摇了摇头,拉着丁玲走了。 那女子愣了一愣,又追上去截住去路,道:“她明明也想跟我打一场,你干嘛不让,就允她这一次嘛。” 云天行道:“姑娘,请你让开。” 那女子双手掐腰,气焰嚣张,道:“我就不让,你有本事从我身上踏过去!” 与她一起的那个高个女子见到这一幕,叹了口气,喃喃道:“梅雨师妹又开始胡闹了,我还是赶快去请梁冰师姐出来吧,再迟一步,准要出事。”转身往山上去了。 这位名叫梅雨的女子双手掐腰,眼珠在云天行和丁玲身上来回滚动,她见丁玲拿眼睛瞪着自己,分明就是不服气,可她这位公子却偏偏不让她跟自己打,她总要想个法子促成这件事才好。 梅雨转着眼珠思量了一会,忽然捧腹笑了起来。 丁玲小嘴一扁,道:“你又笑什么?” 梅雨笑道:“你看你个头这么小,还背着一口大黑锅,跟个大乌龟一样,不过,乌龟不都是爬着的走的吗,你怎么还能立起来了?” 丁玲叫道:“你骂谁乌龟?” 云天行拉住丁玲,道:“她在激你,别理她,我们走。”脚步一动,两人已从梅雨身旁蹿了出去。 “好快!” 梅雨一惊,回过身来一望,两人已走远了,忙赶上去叫道:“你们等等,我还有一句紧要的话,听我说完再走不迟。” 云天行听她这般说,只得又立住脚,等她跑近了,才道:“姑娘还要说什么?” 梅雨不答,抽出剑来,一剑向云天行疾刺过来,云天行眸光一寒,陡然伸出两指一夹,便将她的剑稳稳夹在了两指间,道:“姑娘,我们只是来找人的,你何必一直纠缠我们不放?” 梅雨见他只用两指便将自己这一剑接下了,心中暗叹:“这人好大的本事,明明年纪不大,竟能如此轻易就接下我这一剑,不知是什么来头。”口里说道:“我刚才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有几分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丁玲指向自己,道:“你在问我吗?” 梅雨道:“不是你,我问你家公子。” 云天行道:“姑娘认错人了,我们从未见过。” 梅雨盯着云天行看了一会,道:“我也觉得不应该见过,可我总觉得你很面熟。” 这时,一个身罩雪绒披风的女子踏雪走来,道:“梅雨,听说你又胡闹了,干什么对人拔剑?” 梅雨听到这个声音,不需回头,便猜出来人是谁,道:“梁冰师姐,这个人欺负我,你帮我打他。” 梁冰走到近前停下,向云天行和丁玲各看了一眼,微笑道:“我这个师妹最爱胡闹,刚才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是她挑事在先,希望你们不要怪罪。” 云天行道:“不怪。”双指一松,把手撤回,背在身后,眼睛注视这个叫梁冰的女子,心中暗想:“此女步履轻盈,踏雪行来竟没有留下一个脚印,这莫非就是飞雪阁踏雪无痕的功夫?当真了不得!” 梁冰见云天行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颔首微微一笑,向梅雨道:“梅雨,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师父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前几日刚把上山送货的农家人给打伤了,现在又向来人出剑,看你回去如何跟师父交代!” 梅雨委屈道:“师姐,是他先欺负我的,你不帮我打他便罢,怎么还反过来说我的不是?” 梁冰道:“你就爱惹事,不说你说谁?他们只是来找人的,又没要怎样,你把实情告诉他们便是,像这样动刀动剑的,成何体统。” 丁玲见梅雨被说得低着头不敢还嘴,扑哧一声笑了。 梅雨本来就看丁玲不顺眼,这时见她偷笑自己,哪里忍得住,叫道:“锅辫子,有什么好笑的!” 丁玲瞪眼叫道:“你叫我什么?” 梅雨吐了吐舌头,叫道:“锅辫子,锅辫子,锅辫子!” 原来丁玲扎了一条大辫子,又背着一口大黑锅,梅雨故意把这两个不想干的事物揉在一起,给丁玲取了个外号,叫她锅辫子。 丁玲涨红了脸,向梁冰道:“梁冰姐姐,这个小泼妇是不是叫梅雨?” 云天行听丁玲叫人家小泼妇,皱了皱眉,道:“丁玲,不要胡闹。” 梁冰掩嘴一笑,道:“她是叫梅雨,梅花的梅,雨水的雨,梅雨。” 丁玲道:“这么好听的名字,竟然配在一个小泼妇身上,倒是有些可惜了。” 梅雨叫道:“你叫谁小泼妇呢!” 丁玲道:“叫你怎么了?小泼妇!” 梅雨叫道:“锅辫子!锅辫子!锅辫子……” 丁玲见梅雨用双手捂住耳朵,口里不住叫锅辫子,气得直跺脚,忽然灵机一动,反手从锅底抹了一把灰,向梅雨脸上一摸,笑道:“小泼妇变大花猫啦。” 梅雨伸手向脸上一摸,竟抹下一些黑乎乎的东西来,登时怒了,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扬在了丁玲脸上,叫道:“锅辫子,锅辫子,锅辫子……” 第九百三十七章 潜入飞雪阁 丁玲忍无可忍,叫道:“小泼妇,我跟你拼了!”解下锅来,将梅雨扑倒在地,抓着白雪往她脸上抹。 梅雨扑通了一阵,又反将丁玲压在下面,仍是抓着白雪往她嘴里塞,叫道:“我叫你背锅,我叫你背锅……” 两个人在雪地里抱着打起滚来,口里叫嚷个不停。 云天行和梁冰忙上去拉架,这两个冤家紧紧抱在一起,两人怎么拉都拉不开,云天行无法,只得先把丁玲穴道点住,将她两人分开,才把她穴道解开。 两人虽然分开了,嘴里仍不肯认输,一个喊锅辫子,一个喊小泼妇,若不是云天行和梁冰各自拽着一个,两人准还要再闹上一场。 云天行向梁冰道:“不知冷阁主几时回来?” 梁冰道:“也许过几天就回来,也许要过上几个月,我也说不准。” 云天行道了谢,拿了锅,拽着丁玲走了。 梅雨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这才住了嘴,道:“师姐,这个背锅的太气人啦,我说她一句,她顶我两句,要不是师姐你拦着,我非要叫她尝尝我的手段。” 梁冰笑道:“你快别闹了,两个都是多大的人了,还这般小孩子性,若叫别人看见了,准要笑话你们。” 梅雨一面拍打身上的雪,一面说道:“不管多大,我看见那个背锅的就想揍她,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口破铁锅吗,改日我弄个金的背着,气死她!” 梁冰笑着摇了摇头,道:“闹了这半天,你知道这两个是什么人吗?” 梅雨道:“不知道,问了他们也不说,只说要找师叔,也不知是要干什么。” 梁冰思量片刻,道:“刚才那个人只用两指就能接住你的剑招?” 梅雨道:“是呀,我还纳闷呢,他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师姐能看出他的师承来历吗?” 梁冰摇了摇头,道:“看不出,不过此人神光内敛,中气充沛,一定是个高手。师父安排你的事,改日再做吧,你先跟我回去见师父,看师父她能不能猜到此人的底细。” 两人自回山去了。 却说云天行拽着丁玲走远了,才把她放开,替她拍打身上的雪,道:“丁玲,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跟她一般见识,让她说几句就不掉肉,干嘛还动上手了。” 丁玲重新把锅背上,道:“公子,你也看到了,那个小泼妇得理不饶人,我都不理她了,她还死缠烂打,还给我起外号。我哪有公子这般好性,她一叫我锅辫子,我就忍不住想要揍她。刚才要不是看她师姐在一旁,我准要叫她吃些苦头,给我磕头认错。” 云天行道:“我们还要上山去,跟飞雪阁闹僵了也不好,这次就算了,以后可别再这样了。” 丁玲道:“如果那小泼妇再惹事怎么办?” 云天行道:“到时候再说吧。” 两人在山外村镇里寻了一家客栈,暂时住下了。 平静的过了两日,云天行和丁玲又来飞雪阁山门外询问,得到的仍是一样的答复,只说冷阁主不在山上,也不知几时回来,两人只得再回来。 又过了七八日,两人再去询问,结果还是一样。 这一日晚上,两人坐在油灯下闲谈。丁玲道:“公子,那位冷阁主一直不回来,难道我们就一直在这里等她?” 云天行想了想,道:“其实也不必这样。我只是觉得,她是飞雪阁的副阁主,有她通融,能省去不少麻烦。如今她不在山上,也不知几时能回来,我们来路上已耽搁了不少时间,没时间再等下去了。” 丁玲道:“公子的意思是?” 云天行道:“我打算挑个雾大的天气,偷偷潜入飞雪阁,找座无人的山峰上去便了,反正我是来看雪的,也不一定非要让飞雪阁的人知道。”心里又在想:“这么远来了一趟,总要见一见小岚。她遭遇了那样的事,也不知知道了没有。等我从山上下来,叫守山人的人喊她一喊,好歹再见她一面。” 丁玲道:“悄悄的来了,再悄悄的走,这样固然是好,只是潜入飞雪阁,怕是不太容易。” 云天行道:“这里天气极端,比不得中原,若不是长久住在这里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冷天气,便是对外敞开了大门,都不一定有人愿意上去,就算有所戒备,应该也不会太严密。” 丁玲道:“话虽这样说,但那毕竟是飞雪阁,比不得寻常小帮小派,公子还是要小心才好。” 云天行道:“再危险的地方我也闯过,你不用为我担心。飞雪阁只是地势险了些,其他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丁玲点了点头,道:“公子要去多久?” 云天行想了想,道:“少则八九十日,多则半个月,不会太久的。” 丁玲道:“丁玲本也想跟公子上去的,可公子既然是偷偷潜入,丁玲若是跟了去,定会拖公子的后腿。可若不去,公子吃什么,总不能带着些冷干粮吃吧?况且那山峰上天寒地冻的,待个一时半刻就冷透了,如何能久待?便是公子内力深厚,也禁不住那上面的寒气。” 云天行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上去时多穿一些就是。” 丁玲道:“若公子执意要去,丁玲也不好勉强,且再等几日,我赶着给你缝几件厚衣裳,只穿这些上去可不行。” 云天行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便笑着答应了。 又在客栈里住了几日,果然遇上一个大雾天气,云天行备了几日的干粮,用包袱斜挎在背上,提了双剑,独自向飞雪阁去了。 飞雪阁山门外仍有两个女弟子守着,其后方是登山的石阶,从山脚下一直绵延上去,也不知有几千几万阶。 云天行见那两个女子在面对面说笑,心中窃喜,借着周围罩雪的树木,轻身飞掠到山脚下,运起轻功纵到了山阶上。他的动作既轻且快,并没有惊动那两个守山的女子。 双脚一落地,云天行便施展开轻功,全速往山上飞奔。期间那两个女子听到异响,还往山阶上瞧过,可那时云天行早已没入雾里,不见了身影,她们如何看得见? 第九百三十八章 坐忘峰 云天行借着大雾,瞒过那两个守山的飞雪阁弟子,悄悄溜上登山阶,一路飞速前进,不一会,忽见大雾里映出了一个人影,云天行慌忙躲到阶旁大石头后面,却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挎着竹篮正往阶下走。 云天行躲在大石头面,偷眼瞧着,心想:“看她这打扮,不像是飞雪阁的人,不知为什么会从山上下来。” 待那妇人走远了,云天行才从大石后跳出来,运起轻功,继续往上面奔行。 他的轻功相比堕崖前,又有了极大的提升,如今全力施展开轻功,如飞一般。 在崖底的时候,他时常去找白猿王过招,几乎每一次都处在生死边缘,毕竟以白猿王的个头,只要结实打中他,几乎就是一个重伤的局面,他不得不小心应对。与白猿王交手虽然危险了些,但这对他确是最好的磨练。 那个妇人过去之后,再也没有遇上其他人,当他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时,已稍稍有些喘了。 他立住脚喘了几口气,忽听前方几声笑语透雾气而来,但却没有看见人,云天行是潜入进来的,不得不小心,忙躲到一株古松后面,藏住身形,偷眼向外看。 看了一会,却不见人过来,笑语也还在,云天行好奇,大着胆子向那声音走去,走出不远,忽见雾气里现出了一个硕大的影子,像是一只展翅待飞的大鹰,云天行一惊,正要走,可转念一想,这个东西动也不动,也许只是一个雕像。 他又大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果然发现这根本不是真鹰,而只是一块形状相似的奇石,就在这奇石下面,有两个女子在说笑。 云天行往右边走了走,想绕过去,忽又看到一块竖立的大石,上面漆有三个大红字:“飞雪阁”。 “原来这才是飞雪阁的山门。” 云天行没有惊动那两个守门的弟子,从大石一旁跳了过去。他的动作既轻且快,而且又在大雾天,那两个正在说笑的女子根本没有注意到。 走过一段平地,便是一座座首尾相连的宫殿式建筑,只是罩在雪下,又隐在雾里,云天行看不到。 他轻轻呼了口气,提步向前走去,走出不远,看到了一堵墙,听着那边没有动静,纵身一跃,直接跳了进去。 飞雪阁这些建筑大都通连,即便是山与山之间,也用铁索连着,云天行在这些白雪宫殿里穿来穿去,不一会就迷了路,就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而且这里人也多了起来,他只能走一段,躲一段,等没人了再走。 如此折腾了近两个时辰,仍没找到一个可以安心看雪的地方,云天行缩在墙角里,暗暗叫苦。 “怎么这里都是人,可叫我怎么安心看雪呢?不如就朝一个方向走,总能走到头的,挑个没人的地方就好。” 于是云天行打定主意,只朝一个方向走,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建筑群逐渐消失了,周围空荡荡的,只有一架铁索桥出现在前方,也不知通向哪里。 云天行犹豫了一会,还是举步向桥上走去。 铁索桥上虽然铺有木板,但上面有雪,十分光滑,况且山谷中风大,铁索桥一直在摇晃,云天行只往下看了一眼,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即便他轻功再好,走在这上面,也如履薄冰,生怕一失足跌将下去。 云天行小心翼翼的扶着桥栏走,走了大半程,忽听对面有声音传来,跟着铁索桥上一阵颤动,分明是有人来了,而且人还不少。 云天行已走了那么远,如何回得去? 耳听着那些人已走过来了,根本容不得多想,云天行一咬牙,纵身一翻,人已到了桥栏外面,拽住一个锁扣,把身子悬在铁索桥下,岂料他翻身时,盛干粮的包袱从肩上滑了下来,直接掉下去了。 云天行伸手一抓,却还是迟了一步,没有抓到。 “苦也!以后只能吃雪了。” 铁索桥一阵颤动,一行一十六人晃晃荡荡走过去了,任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她们脚下,还悬着一个人。 令云天行稍感欣慰的是,这些人并没有在桥上停留,很快就过去了,不像那次在九幽谷,在桥下挂了半日。 这座铁索桥上虽然没有铃铛,但上下均沾了雪,十分光滑,而且风也大,并不比九幽谷外那座飞桥好走多少。 待那些人走远,云天行翻上桥来,飞也似的奔上了对岸。 闹腾了这么久,日已近中,雾气淡薄了不少,云天行远远看着远处有座山峰,高耸入云,心想着如果攀到那上面去,再也不会有人打搅了。 一路向那山峰行去,路上虽然也遇到了人,但都被他轻松躲过去了。 又过了一架铁索桥,才找到上山的路,冒着风寒,提心吊胆地登上山顶,只觉寒风刺骨,即便他刻意穿得厚实,被山顶的寒风一吹,也冷得要命。 云天行见山上没人,不禁展颜一笑,自语道:“到底还是让我找到了一个好地方。咦,这里居然还有个凉亭,在这么冷的地方,建这么个凉亭做什么?呵呵,难道是乘凉用的?” 山崖边立着一块大石,云天行走过去一看,见上面漆着“坐忘峰”三个大字。 “苦也!怎么偏偏是坐忘峰!我记得老太婆说过,坐忘峰是他们阁主练功的所在,我如今跑到这上面来,岂不是自投罗网来了?” 云天行跌足长叹,正在犹豫是再换座山峰还是怎么着,忽听人语声起,显然是有人来了。 云天行懊丧至极,环视四周,却没什么好蔽身的去处,只好躲到悬崖边那块大石后面,双指运力,在大石后面戳出了几个洞,牢牢抓住。 云天行脚下便是万丈深渊,他只回头向下望了一眼,便觉得头晕目眩,若是失足跌下去,哪里还有命在。 这里风又大,天又冷,他真是有些后悔擅自上山了。 云天行刚躲好,便有两个女子一前一后登上了山顶,只听一人道:“师父,冷师叔去了这些时日,不知几时能回来?” 云天行一惊,暗道:“这是梁冰的声音,她叫那人师父,难道另一个便是当今飞雪阁的正阁主叶倾城?” 第九百三十九章 飞雪神剑 飞雪阁有一正两副共三位阁主,正阁主叶倾城,便是昆仑三剑中的“飞雪神剑”,另外两位副阁主,一位是“红梅冷剑”冷雪坪,另一位叫严霜,绰号“惊鸿幻剑”,此三人虽然都极少履足中原,但其美名却一直在江湖中广为流传。 云天行躲在大石后面,听知来人正是“飞雪神剑”叶倾城,也就是当今飞雪阁的正阁主,他如何不惊?但惊慌归惊慌,身后是万丈深渊,他除了牢牢抓牢大石外,什么都做不了。 只听叶倾城说道:“冰儿,前几日来找你冷阁主的那两个人又来过没有?” 梁冰道:“只来过三次,后来就没见了。” 叶倾城道:“你没问他们找你冷阁主有什么事?” 梁冰道:“问过了,他们只是不说,只说过几天再来,可自那次去了,就没再来过。” 叶倾城道点了点头:“羌人向来勇猛,如今大规模犯境,只怕不会轻易撤去。阿雪此去已有月余,总不能叫她一直待到羌人退兵。等明日你严师叔出关,我叫她去把阿雪替回来。” 云天行心想:“原来老太婆对付羌人去了,怪不得一直不回来。” 梁冰道:“师父,冷师叔去了这些时日,可有传过信息回来?也不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叶倾城道:“倒是传过几次信息,但情况都不容易乐观。若不是边境士卒奋力死战,只怕羌人已经打进来了。” 梁冰道:“羌人虽然勇猛,但毕竟是偏乡小族,只要朝廷调遣几万人马过去,羌人必定不战而退。” 叶倾城笑道:“这话倒是不假,可如今湘王越王联手举兵造反,已占了大半个江南,天朝大军久攻不下,正愁人手不够,哪还有余力再顾及羌人?听消息说,匈奴那边也在蠢蠢欲动,只因燕王手持重兵,他们才不敢大动,只要燕王带兵南下,匈奴多半也会立刻犯境。除去这些外患,内部强匪拉帮结派,趁火打劫,也需要兵力清扫,哪还有闲兵去对付羌人,不然边境守官也不会腆着脸来求我们这些江湖人士了。” 云天行心道:“两王叛乱也就罢了,怎么匈奴和羌人也这么不安分,好不容易过两年安稳日子,又要大闹,唉,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了。” 梁冰道:“刚才师父看过那封信后,脸色一直不太好,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叶倾城眸中闪过一缕寒意,声音却出奇的平静,道:“西域三十六国联合军已驻扎在了玉门关外三十里处,不日便会攻城破关。” “什么?”梁冰一惊,“难道连西域诸国也要起兵?” 叶倾城道:“羌人和匈奴已经动作了,西域诸国再动,又有什么稀奇?常言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天朝上国,地大物博,向来受四方朝拜,他们这些番邦小国可是眼红许久了。如今中原战乱,他们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云天行听了这话,心头突突直跳,心想:“南边两王叛乱,羌人又犯境,北面还有匈奴虎视眈眈,如果连西域诸国都要来分一杯羹,那局势可就危险了。如果玉门关破,西域三十六国联合军长驱直入,谁人能挡?” 梁冰道:“师父,这信是谁送来的?” 叶倾城道:“现任归真教的教主。” 梁冰道:“仇涯子仇教主?” 叶倾城摇了摇头道:“署名是万无敌。” “万无敌?”梁冰道,“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叶倾城道:“他是曾经归真教的副教主,如今好像已经继仇涯子之后,成为新一任教主了。” 梁冰道:“归真教换教主了吗,怎么江湖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叶倾城道:“我也觉奇怪,不声不响就把西域第一大教的教主给换了,这未免也太仓促了。” 云天行暗道:“仇老怪怎么不做教主了?就算他不做,也应该传位给卓君来才是,怎么传给别人了?这仇老怪做事还真是令人猜不透。” 梁冰道:“我们与归真教向来没有来往,他突然给我们送信做什么?” 叶倾城道:“玉门关易守难攻,便是他们三十六国联合军,也不容易攻破。他想要我们飞雪阁从中策应,助他们拿下玉门关。” 梁冰道:“师父,这种事万万做不得!” “这还用你说?”叶倾城一笑,“我叶倾城虽然只是一介草莽,可也懂得一些大是大非的道理,他万无敌要我做卖国贼,我偏不做。我已经派人传信去了,叫外面飞雪阁的人都回来聚集,等人一齐,立刻动身去玉门关,助那里的兵将守关。只要我叶倾城还在一天,他们休想踏进玉门关半步!” 云天行心道:“这位叶阁主倒是个明事理的人。等看完了雪,我也去玉门关那里帮忙,总不能叫西域联合军攻破玉门关,毁我大好河山。虽然与蜃楼的私人恩怨也急,但相比于这些大事,倒是要先放一放了。” 叶倾城叹了口气,道:“冰儿,如今是多事之秋,为师无暇顾及阁中琐碎事务,还希望你多多帮着你诸位师叔师伯一点,在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要出了岔子。” 梁冰道:“师父放心,徒儿理会得。” 叶倾城点了点头,道:“你把上月我传你的那套剑法再使一遍,我看看练得怎么样了。” 梁冰应了一声,拔出剑来,迎风舞将起来。 云天行躲在大石后面,看不到梁冰舞剑,却能听到剑斩虚空发出的呼呼声响。 云天行自小练剑,对剑道一途颇为上心,只是他的剑法大都是刚正凌厉,正是缺了一股柔劲,而飞雪阁的剑法大都偏柔偏软,但威力同样不可小觑,云天行有心想要借鉴借鉴,便用手指紧紧扒住大石,从一旁探出半个脑袋,偷偷去看。 梁冰一袭雪白衣裳,又披着雪绒大氅,迎风舞起剑来,衣袂翩飞,英姿秀美,端的是好看非常。 云天行看着梁冰的剑招,又反思自己用剑的不足之处,心底里倒似寻到了一些门路,待梁冰舞剑结束,他情不自禁地叫了一个“好”字。 第九百四十章 苍白的解释 却说梁冰舞剑结束,云天行情不自禁叫了一个“好”字,把叶倾城和梁冰都吓了一跳。这里是坐忘峰顶,她们哪里想到这里还藏着个人。 “谁在那里,出来!” 叶倾城按住墨寒剑,眯眼瞧着刻有“坐忘峰”的大石,虽然这后面是万丈深渊,但刚才的声音却是从这块大石后面发出来的。 云天行暗暗叫苦,他刚才看梁冰舞剑有所收获,这才情不自禁叫了一声好,倒是忘了自己是在偷看,如今行踪暴露,这可怎么办?后面是万丈深渊,总不能松开手跳下去吧? 云天行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个好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从石头后面跳了出来,向叶倾城恭敬行了一礼,道:“晚辈云逸,见过叶阁主。” 叶倾城向云天行打量了几眼,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看到云天行,梁冰秀眉微蹙,心里寻思着:“我道是怎么不见你了,原来是自己偷偷溜进来了。”向叶倾城道:“师父,他就是来找冷师叔的人。” 叶倾城上下打量着云天行,心想:“他看起来也不过才二十岁上下,竟能不声不响的潜入到我飞雪阁里来,倒也真有一些本事。”口里说道:“你找三番两次来找阿雪做什么?” 云天行道:“晚辈曾答应过一位朋友,要代她来飞雪阁看雪,本想请老……请冷阁主行个方便,可她一直外出未归,晚辈急不可耐,这才偷偷潜入进来,还望叶阁主恕罪则个。” 叶倾城道:“你潜入我飞雪阁只是为了看雪?” 云天行道:“正是。” “我不信!”叶倾城道,“天下这么大,只有我飞雪阁有雪?” 云天行道:“叶阁主不信也在情理之中,这种话说给谁听,谁也不会信的,但这确是事实。” 梁冰道:“你真是来看雪的?” 云天行抱着双臂,跺着脚道:“这还有假,不然我到这山上来做什么,怪冷的,连带来干粮都弄丢了,我现在又冷又饿,如果说还有别的想法,最多也只是去厨房里偷点吃的,别的真的没有了。” 梁冰扑哧一笑,道:“你倒是诚实,这种话也说得出来,就不怕我师父把你从这里丢下去?” 云天行道:“我听说叶阁主宅心仁厚,有菩萨心肠,怎会因为这点事就把我从这里丢下去?” 叶倾城冷着脸道:“谁跟你这么说的?” 云天行心道:“哎呦,这都是客套话,你怎么还较真了,这可怎么好,谁说的,谁说的,有了,推到老太婆身上好了。”答道:“是冷阁主说的。” 叶倾城哼了一声,道:“阿雪才不会这样说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我飞雪阁做什么?你给我老老实实交代明白,若有半句假话,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云天行道:“叶阁主,晚辈说得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还望明察。” 叶倾城冷声道:“我不管你来做什么,你擅闯我飞雪阁,就是死路一条!是你自己了断,还是由我动手?” 云天行苦笑道:“叶阁主,我就是来看个雪,真的没有别的意图,干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 叶倾城道:“难道你不知道飞雪阁容不得男子逗留?” 云天行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答应下的事,又不好不做,只好冒犯了。” 叶倾城道:“那就是明知故犯喽?” 云天行叹了口气,知道解释不清,道:“既然这样,那晚辈这就告辞了。” 叶倾城厉声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冰儿,杀了他!” 梁冰一怔,道:“师父,叫他走了吧,何必非要下杀手?” 叶倾城道:“你不知道我们飞雪阁的规矩?” 梁冰道:“徒儿自然知道,只是……他又没什么坏事,何必非要取他性命,把他赶下山不就是了。” 叶倾城道:“这是飞雪阁规矩,岂能因他破废?还有,若等他做下坏事,可就太晚啦。既然抓到了他,就叫拿个做个样子,给那些有心逾规的看看,叫他们心里也长个眼,免得自寻死路。” 梁冰与云天行有过几个会面,也说过一些话,若要她下杀手,她还真下不去手。 叶倾城道:“冰儿,你还愣着做什么?对付他一个小辈,难道还要为师亲自动手不成?” 梁冰道:“师父,徒儿下不去手,请师父恕罪。” 叶倾城道:“冰儿,我知道你天性善良,可这人坏了咱们飞雪阁的规矩,就得按规矩办事。若让他就这么走了,传扬出去,人家该怎么说我飞雪阁?说我们纵容男子上山,视而不见?我飞雪阁千百年来积攒下来的声誉,可不能毁在他手上。” 梁冰咬了咬牙,向云天行道:“你快走了吧,以后千万可别再来了。还有,擅闯飞雪阁的事,谁都不要提,知道吗?” 云天行道:“多谢叶阁主和梁冰姑娘不杀之恩,今日之事,晚辈绝不对旁人提起,告辞。” “谁叫你走了?!” 叶倾城拔地一纵,已截在了云天行前面,呼的一掌,向他迎面打来,云天行不想与她交手,忙跳向一旁,道:“叶阁主,何必这样,晚辈只是来看雪,别无他意,就让我走了吧。” 叶倾城一招未中,再次出掌向云天行打去,云天行见她掌风凌厉,知道非寻常人可比,忙运起轻功躲避,边躲边解释。 可这些解释何等的苍白无力,任谁听了,也不会把看雪当成擅闯飞雪阁的唯一理由。 叶倾城的掌法又快又密,云天行的身法虽然不错,但被她一双肉掌锁定,根本逃不出去,一退再退,一直退到了悬崖边上,若再往后退上三步,他真的要跌下去了。 云天行往后瞧了一眼,浑身汗毛倒竖,叫道:“叶阁主,若再苦苦相逼,晚辈可要得罪了!” 叶倾城道:“正要你还手!”呼的一掌,又向云天行打了过去。 云天行呼了口气,悄然运起天地无极功,出掌相迎! 两掌一交,叶倾城脸色大变,蹬蹬蹬退了数步,心下暗惊:“这小子好深厚的内力,我用了七成的功力,竟还敌不过他,倒是我小觑他了。” 第九百四十一章 切磋 却说云天行和叶倾城对了一掌,叶倾城蹬蹬蹬退了三步,梁冰吃了一惊,忙过来扶住,道:“师父,你没事吧?”她这话虽是向叶倾城说的,但眼睛却在看着云天行。 此时她对云天行的认识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本以为这个人能两指夹住梅雨的剑招,武功还算不错的,但如今看来,用“不错”来形容他,似乎欠妥当,毕竟在这天底下,能一掌将师父震退的人不多。当然,她并不知道,叶倾城只用了七成功力。 叶倾城舒了口气,目光冷冷瞧着云天行,道:“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云天行道:“晚辈叫云逸,云游的云,隐逸的逸,云逸。” 叶倾城道:“你们云家还真是人才辈出,前些年横空出来个云天行,在断肠崖边力战蜃楼几大高手,还杀了一个,可叹他独力难支,被人合力打落断肠崖底,终结一生,不然,以他的资质,将来必定大有所成。我本以为像云天行那样的人,凤毛麟角,即便是寻遍整个天下,也难再找出第二个,想不到又出来一个你,竟然也姓云,呵呵,你们云家可叫本阁主开了眼了。” 云天行道:“叶阁主谬赞了,刚才晚辈身临险境,奋力求生,这才使出了超乎寻常的力量,若是放在往常,断然没有这样的本事。” 叶倾城道:“你也不用跟我打马虎眼,我实话告诉你,刚才我只用了七成功力,你能一掌震退我,必是学了上乘功法,你告诉我,你师父是谁?” 云天行心想:“师父只教过我铸剑,我的武功跟他没有多少关系,况且从断肠崖底出来后,师父曾经说过,不愿再过问江湖中事,只想安心陪伴师娘终此一生,我此时若是说出他的名讳,多半会为他招老人家来麻烦,还是不提为好。” 云天行心里计议已定,口里说道:“回叶阁主,小子这身武功都是跟一个邋遢老头学来的,他行事乖张,性情古怪,不愿人家叫他师父,也不愿人家问他姓名,晚辈只跟他学武功,却没有行拜师礼,就连他老人家的名讳也不曾知晓。” 叶倾城皱起眉头,道:“那个邋遢老头长什么样子?” 云天行心想:“她这个人怎么这么较真,丢下个砖头瓦儿,都要听见响声。我若照师父的样子描绘,万一叫她认出来怎么办?不能,还是胡乱编造一通吧。”说道:“那位老人家个头不高,但身板却挺得笔直;牙齿掉光光,却总喜欢啃骨头;一双手小如婴孩掌,却能一把抓起一个大西瓜;眼睛很大,却又是个瞎子;双腿健全,走路却有点跛脚……” “够了。”叶倾城道,“你不想说明言便是,我又没有逼你,你何必编造这些来糊弄我。” 云天行道:“并非是晚辈有意编造,这便是那位老人家的真实写照,半点也不敢欺骗叶阁主。”心里却想:“完了,完了,定是我胡编乱造给她看出来了,以前跟那帮人混在一起,说谎一点也不脸红,现在不行了,口里虽说得出来,但表情动作却跟不上,真真是做不得‘坏人’了。” 叶倾城道:“我看你身上带了两柄剑,想必也是个用剑高手,我徒儿梁冰你见过了,她也跟我学得一些剑法,不如你陪她过上几招,也叫我这个做师父的给她寻些不足,权当是你擅闯飞雪阁的处罚了,你看如何?” 云天行心想:“刚才她还要杀我,现在只教我陪她徒弟过上几招,便恕我擅闯飞雪阁的罪过,这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恐她有诈,动手前需问个明白了。”说道:“叶阁主,我陪梁冰姑娘过招后,你还会追究我擅闯飞雪阁的事吗?” 叶倾城摇头道:“你若用心和她切磋,我记你这个情,擅闯飞雪阁的事我就当没有看见。” 云天行心想:“她突然转变态度,多半是因为我震退她的那一掌,如今她要我跟梁冰切磋,定是想从我的招式里找寻师承门派,呵呵,这点小算盘还瞒不不过我。我只挑自创的招式用便是,任她眼疾如鹰,也休想看破我的底细。” 云天行拔出太阿,斜指地面,向梁冰道:“梁冰姑娘,得罪了!” 叶倾城锐利的目光盯在云天行的剑上,只见剑身澄净,其上隐隐有光华流转,端的是一把好剑,暗道:“这剑只怕不是凡物,便是与我手中墨寒相比,也不遑多让。墨寒乃当世名剑,他这又是什么剑?这个小子还真是令人好奇,身怀奇功,又持好剑,定不是普通人。我且看他与冰儿比试,从他的招数里看兴许能看些许门道,只是不知是哪家门第,竟能培养出这样出色的后生晚辈,倒叫人欣羡得很。” 梁冰拔出剑来,先行了一个剑礼,道:“请!” 云天行执剑不动,道:“你先请!” 梁冰一笑,纵步上前,先出了三招,以作试探,见云天行轻松接下,这才使出上乘剑招,与他斗起剑来。 飞雪阁的剑招大多轻灵飘逸,没有那种猛劈硬砍的狠招,但其飘忽不定,又如漫天飞雪一般仿佛无处不在,让人捉摸不定其来路动向,的确非寻常剑法可比。 云天行情知叶倾城想要探视他的底细,故意不用繁杂剑术,只用一些谁人都会使用的浅显招数,再掺杂自己创造的一些小招小式,这样使将出来或许威力不足,但眼下只是切磋,又不是拼命,也足够用了。 此时虽然没有下雪,但坐忘峰高耸入云,常年积雪,便是往年落下的雪,到现在都未融化。两人在雪峰上比斗,脚下免不得要带起雪来,被山风一吹,便如真的下雪了一般,纷纷洒洒,端的是美丽非常。 叶倾城负手立在一旁,看着两人比斗,越看表情越是奇怪,心想:“这小子内力如此深厚,怎地剑法这样粗浅,是实力使然,还是有意藏拙?” 第九百四十二章 三个条件 坐忘峰上,云天行与梁冰执剑比斗,你来我去,此攻彼守,斗了数十个回合,不分胜败。 以云天行现在的本事,胜过梁冰并不难,但一来两人只是切磋,不是生死拼斗,没必要倾尽全力;二来切磋的目的在与通过比较,发现自身不足,用以日后改进,这不仅对梁冰,对云天行也是有极大的好处。 叶倾城见两人你来我去,斗得旗鼓相当,心里寻思:“冰儿天资聪颖,不单单在飞雪阁,即便放眼全天下,同龄人能与之相比的,怕是也不多,可如今与这小子动手,竟然连一点优势都占不到,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叶倾城让梁冰与云天行比斗,目的便是想借机探查他的来历,可看了这一会,什么都看不出来,云天行使的这些招数即便是个末流剑客,也一样能使得出来,这要她怎么看? 梁冰也是用剑的好手,云天行藏拙,她自然也看得出来。在飞雪阁诸多弟子中,她算是拔尖的那一类,就算是往日切磋,也只有她让别人的份,何曾被别人让过? 她眼见云天行拿这些粗浅的招数来应付她,更想探一探云天行的底细,看他到底隐藏了多少。 梁冰打定主意,立刻换上了一套更为凌厉的剑法,这是叶倾城亲自交给她的,在飞雪阁诸多弟子中,会这套剑法的人并不多。 梁冰突然变招,云天行已猜到了她的用意,心想:“他知道我有意藏拙,这是探我底细来了。” 云天行打定主意要认输,假意接了几剑,到第十八剑的时候故意输了一招,跟着“哎呦”一声,将剑抛在地上。 梁冰见他握着手腕,还当他受伤了,忙凑过来,道:“没伤着你吧?” 云天行摇了摇头,笑道:“梁冰姑娘的剑法当真了得,我不是你的对手,还好你手下留情,不然我可没命在了。” 梁冰身在局中,并没有看破云天行的“诡计”,笑道:“你别夸我,你才厉害呢,只用这么几招就将我学了这些年的剑招都给接下了,我可不如你。” 叶倾城在一旁冷笑。 她本想通过云天行的招式,查探他的师承来历,不想云天行净使一些平白无奇的路人招数,这也罢了,还故意认输,可算是把她打好的算盘摔了个粉碎。 叶倾城心高气傲,在一个后辈手里连碰钉子,心里自然不会高兴,暗里琢磨着:“好小子,你糊弄我,我也不叫你得便宜。”口里说道:“云逸,你想在这里看雪是不是?” 云天行道:“是,还望叶阁主成全。” 叶倾城道:“想要我成全你,那也成,不过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只要你肯答应,你就是在这座山上坐到老,我也绝不赶你,不但如此,每日三餐,热汤热菜,我都叫人给你送着,怎么样?” 云天行道:“不知是哪三个条件?” 叶倾城道:“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云天行心想:“若不答应她,她多半会立刻赶我下山,我好不容易上来,总得看场雪再走。可若答应她,却又不知她会要我做什么。万一她要我胡乱杀人,难道我也照做?” 叶倾城见云天行低头沉思,已猜到了他的想法,道:“你也不用疑虑,本阁主不会让你做违背江湖道义的事,也不会出各种疑难问题来刁难你,你大可放心。” 云天行道:“叶阁主,我就是来看个雪,你却要我答应你三个未知的条件,这未免也太不公道了。” 叶倾城微笑道:“你嫌不公道,大可下山去,不过,如果再让我发现你私自上山,呵呵,山门外正缺个人形冰雕,到时候你可别怨我没给你机会。” 云天行比出一个手指,道:“我就是看个雪,又不是什么大事,三个条件太多了,就一个,怎么样?” 叶倾城道:“三个。” 云天行又加了一根手指,道:“二个?” 叶倾城道:“三个。” 云天行苦笑:“好,我答应了。” 叶倾城面上平静,心里却在偷笑:“臭小子,跟老娘斗,你差得远了!老娘自小就学六韬三略孙子兵法,岂会看不出你这点小手段?”向梁冰道:“冰儿,咱们走吧,别在这碍眼了,扰了人家赏雪的兴致。” 两人走下坐忘峰,梁冰道:“师父,你刚刚不还要杀他吗,怎么突然又同意让他在山上赏雪了?” 叶倾城道:“这小子隐藏得可深着呢,刚才那一掌,为师虽然只用了七成功力,但我感觉得出来,他也没有用上全力。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背后多半有高人靠山。况且他的剑也不是凡物,只用那么粗浅的剑招便能接下我飞雪阁的神妙剑法,他在剑术的造诣上,恐怕也绝不会低了。” 她舒了口气,继续说道:“这样的人若是杀了,未免太过可惜,况且,杀不杀得了,还是两说,凭他的武功,从我手下逃脱,也不是一件难事,既然这样,我何不卖他一个人情,也叫他也念我飞雪阁一点好处,将来或许有用他的地方也说不定。” 梁冰微微一笑,道:“师父,你刚才要他答应三个条件,这可不是卖人情的做法,这明明是讹诈。” 叶倾城停下脚步,道:“讹诈怎么了,本阁主就讹他了,他还能把我杀了不成?这小子在我面前装傻充愣,我有心治他,叫他也知道我叶倾城可不是好糊弄的。” 梁冰道:“他怎么装傻充愣了?” 叶倾城道:“冰儿,你心思好,不把人往坏处想,到底还是在山上待得太久,缺了历练。刚才你们比剑,为师在一旁看得明白,他并不是计不如人,其实是故意输给你的。” 梁冰道:“故意的?” 叶倾城点了点头,道:“不错,他是怕我看破他的门路,猜出他的来历,所以故意输掉。人做事,总是有理由的。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想隐藏他的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梁冰道,“师父为什么这么说?” 叶倾城道:“我们飞雪阁虽然远离中原,但布在中原的耳目,可一点都不少。云逸这个名字曾在江南七道盟会上出现过一次,那个人当时戴着面具,自称叫云逸,来自云门。” “云门?!” 梁冰惊住了。 第九百四十三章 送饭 自断肠崖一役后,云门横空出世,并迅速崛起,如今已成为江湖上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甚至可以与当今江湖上最顶尖的那股势力相提并论,这么大的事,身为飞雪阁主的叶倾城怎么可能不知道? 梁冰惊讶道:“难道这个云逸是云门的人?” 叶倾城道:“他是不是云门的人,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我隐隐觉得他们两者之间,有着某种联系。在江南七道盟会上出现的那个云逸当时戴着面具,多半也是为了隐藏身份,而这个云逸,也有意在掩藏身份,也许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也说不定。” 梁冰道:“师父,天底下叫云逸的人有很多,莫不是认错了吧?” 叶倾城微笑道:“重名的人的确不少,但你别忘了,江南七道盟会上那个云逸敢当众挑战贾隐,又敢与浪雪银枪叫板,他的实力如何,不用想也知道。那贾隐是个实力很强的人,虽然他一直在隐藏实力,但能连败石径侠、黄芊芊和蓝蛛儿这等高手,可见不一般。那高胜寒更是自幼熟习枪法,这几年凭一己之力,血洗枪榜,而就在几个月前,那枪榜第一也败给了他,如今枪榜上就只有他一人了。那个云逸敢当众挑站这两人,就算实力不济,应该也不会差上太多。” 梁冰道:“照师父这么说,也许这两个云逸还真有可能是同一个,毕竟重名武功又好的人可不多。” 叶倾城道:“话虽如此,可有些事我还是想不明白。云门是在江南七道盟会之后才出现的,而他在江南七道盟会上就说自己是云门的人,这也太奇怪了。况且云门中的高手,我大都有所耳闻,只是没有一个叫云逸的,便是姓云的也没有。” 梁冰道:“怎么没有,他们那门主不就姓云吗?” 叶倾城道:“这个我也想过,可云天行被蜃楼的人打落断肠崖早已死了,不可能是他。” 梁冰道:“万一他没死呢?” 叶倾城笑道:“那么高的地方,就算他没死,也断不可能再爬上来,怎么可能是他。” 梁冰笑道:“也是,倒是我想差了。” 叶倾城道:“不管这个云逸有着怎样的身份,我们都不可怠慢了他,他饿了,便给他送吃的,他冷了,便给个送棉衣,务必要他记下我们飞雪阁这份情。还有,这件事你不要跟任何人提及,你师叔那里也不要说,我自会找他理论。” 梁冰道:“徒儿理会得。” 叶倾城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不好让其他弟子知道,送饭的事就麻烦冰儿你了。” 梁冰道:“这没什么,我来做就是。” …… 云天行盘膝坐在崖边,入眼处尽是雪白一片,虽然天上没有飘雪,但望着这银装素裹的世界,倒像是人间仙境,不染纤尘。 他在崖边坐着,想起与阿笙在一起的朝朝暮暮,心中不免阵阵酸楚,免不得又落下泪来。 坐了半日,将近黄昏,梁冰拿着食盒登上峰顶给他送饭来了。 两人走到山顶凉亭里坐下,梁冰取过一件雪绒披风,道:“我们飞雪阁里没有男子的衣物,这件披风是我往日里披的,你要是不嫌弃,就先披着吧,等过几日,我再给你做一件新的。” 云天行忙摇手道:“这梁冰姑娘的伴身之物,我怎么好意思收?” 梁冰微笑道:“怎么不好意思?只是一件披风,又不是什么别的什么。我做来也只试了一试,没真穿过。当时觉得大了,想改一改再穿,谁知这样那样的事情忙碌起来,竟把它撇在一旁给忘了。刚才翻找出来,便想起你来了,你且将就着披上吧,好歹遮风御寒,不然冻坏了身子,可又要怨到我们飞雪阁头上了。” 云天行笑了笑,道:“多谢美意,我不冷,梁冰姑娘还是拿回去吧。” 梁冰掩嘴一笑,道:“不冷你抖什么?牙齿都打颤了,还说不冷,快披上吧。” 云天行见梁冰如此盛情,自己也确实冷得慌,便接过来披上了。 这披风上带了一种奇异的冷香,跟梁冰身上的香味一样,云天行耸着鼻头嗅了嗅,梁冰看见了,道:“这是用冰山雪莲的花蕊提炼出来的香气,与市面上卖的那些香料不同,嗅起来清清冷冷的,正适合我们这些久居雪地女孩子。” 她说着又拿出一条棕毛兽毯来,道:“这条毯子你也收着,冷的时候就拿来遮盖遮盖,好歹别冻坏了。这里是峰顶,比不得别处,便是我们这些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人,也不敢连续待上几日,你且收了御寒用,莫要再推辞了。” 云天行见她如此说,只得将毯子收下了,道:“梁冰姑娘,你们常年住在这里,就不怕冷吗?” 梁冰笑道:“都习惯了,也没觉得有多冷,倒是你们这些外来了,一个个都说冷得了不得,好似天地也要冻裂了一样。” 她一面说,一面打开食盒,将带来的饭食在亭内石桌上摆开,道:“这都是刚做出来的,你趁热快吃了吧,再等一刻,怕是都要凉了。” 云天行早就饿了,见桌上摆了一碗花粥,三样小菜,还有一个块方方正正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 云天行先捧起粥碗喝了一口,惊奇道:“这粥明明是热的,怎么下到肚里却有一股凉意?” 梁冰道:“这是冰山莲子粥,是用冰山雪莲子配以一十三种辅助食材做成的,不仅可以美容养颜,还可以延年益寿呢。” 云天行笑道:“怪不得你们飞雪阁的女子个个跟仙女似的,原来吃的也是这般与众不同,难怪,难怪。” 梁冰看了他一眼,道:“看着你像个端端正正的人,怎么也说这样轻浮的话。” 云天行忙放下粥碗,道:“梁冰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不要误会。” 梁冰展颜一笑,道:“我知道,你是夸这粥好,我跟你开玩笑呢。” 云天行松了口气,道:“我是个粗人,说话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梁冰姑娘多多担待。” 梁冰道:“你看你,我一说,你就这样认真起来,早知这样,我就不说话了。” 第九百四十四章 飞雪相逢(一) 坐忘峰,凉亭下。 云天行吃着热汤热菜,内心里十分感激,道:“梁冰姑娘,送暖送饭之恩,云逸记下了,以后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梁冰道:“你不用谢我,就算要谢,也要谢我师父,你答应她三个条件,她才让我做这些事。不过,看一场雪,却要用三个未知的条件来换,你就不觉得吃亏吗?” 云天行笑道:“是挺亏的。” 梁冰笑道:“后悔了?” 云天行摇头道:“受人恩惠,理应报还,既然要来飞雪阁看雪,帮你们做些事也是应该的,亏一些也没什么。” 梁冰道:“雪哪里都有,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来我们飞雪阁看,这其中可有什么缘故?” 云天行道:“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要来这里看雪,所以就来了,没什么别的缘故。” 梁冰道:“连三个未知的条件都能一口应下,想必,是个很重要的人吧。”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很重要。” 梁冰见他脸色已不似先前那般自然,已隐约猜到些什么,便转开话题道:“你与我冷师叔是怎么认识的?是不是那次冷师叔下山,去参加万佛寺大会的时候?” 云天行道:“嗯,就是那一次,路上遇见,发生了一些误会,算是不打不相识吧。听说老……冷阁主是对付羌人去了?” 梁冰道:“是啊,羌人犯境,那里的守官抵挡不住,便到处邀集帮手。我们飞雪阁虽然置身方外,但这等大事,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早在一个月前,冷师叔便带人去支援了。前几日传来消息说,羌人暂时退兵了,不过,若朝廷再不派兵过去,怕是一样撑不住。” 云天行摇头叹息了一阵,觉得没胃口,便放下了筷子。 梁冰道:“你这么大个人,怎么只吃这一点?比我吃得还少。这里天寒地冻的,比不得下面,你再吃些,空腹可抵御不住这里的寒风。” 云天行道:“我没胃口了。” 梁冰道:“是嫌饭菜不合口味吗?” 云天行道:“梁冰姑娘,你不要多心,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如果羌人或者匈奴,亦或是西域诸国的人攻破关隘,进掠中原,不知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不知又有多少孩童失去父母亲人,我只是可怜那些人,又恨自己没本事,帮不上一点忙,这才没心思吃饭了。” 梁冰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子民,难得,难得。” 云天行道:“梁冰姑娘莫要笑我,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半点没有虚伪造作之意。” 梁冰笑道:“这是好事,怕什么笑话。再说,我也没有笑你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意外。我在外面见到的那些人都只顾自己,便是亏了一点小买卖,都要赌气骂个三两天;若是捡到了便宜,当晚定是高兴到睡不着觉的,哪里见过替别人操心的人。” 云天行道:“我就是有感而发,没有别的意思。” 云天行也不是有意做作,只是他从小就没了家,也没了亲人,一个人孤苦伶仃,最懂那种孤独的滋味,正因为他是过来人,所以才不愿有人再经受那样的苦楚,过那样的日子。 梁冰道:“师父常说,天下兴亡,都是天数,我们生而为人,逆天不得,一切只能顺天应命,不管是兴,还是废,我们做不得主,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减少伤亡损失。眼下四方夷狄来犯,我们尽力阻挡,若是真的挡不住,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云天行盯着那碗冰山莲子粥,默不作声。 梁冰道:“你把这些饭菜吃了,等到了晚上,比现在还要冷得多,若是空腹硬抗,怕是要冻伤。” 云天行实在吃不下了,见梁冰苦苦相劝,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便将粥饭都吃完了,道:“梁冰姑娘,你常住在这里,对这里的天气一定很了解,不知道这坐忘峰上几时能下雪?” 梁冰道:“你放心就是,等不了太久的,这里三天五日的飘雪,今日不下,明日便下了,明日不下,后日也一定下了,如今这个时节,就算往久了说,也超不过十日,你安心等着便是。若是觉得受不住了,只管跟我说,我给你安排客馆住下,等落雪了,再叫你上来。” 云天行道:“不必麻烦,我在这里等着就是。” 梁冰笑道:“你乐意在这里受冻,我也管你不着,等你知道这里的寒意,便知道我说的不错了。”说笑着,便收拾完东西下山去了。 云天行又回到山崖边盘膝坐下,这一坐便是七日。在他来到这里的第七日,天上终于飘起了雪花。 “阿笙,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昆仑山坐忘峰上的雪,真的如你所说,好美!” “阿笙,我好想你啊,你有在想我吗?” …… 云天行仰望漫天飞雪,心中感伤无限,两指抹掉剑鞘,持了太阿剑,在风雪中舞起剑来。 白雪飘飘,天地茫茫,不知谁家痴儿郎,迎风飒雪念情娘? 剑光霍霍,情意绵绵,斩不断的姻缘线,忘不掉的俏佳人。 却说云天行在风雪中舞剑,一人走上坐忘峰来看见了,并未出声打扰,而是立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动也不动,不一会便成了一个“雪人”。 云天行舞剑完毕,转眼便看见了那个“雪人”,笑道:“你回来了。” 来人正是冷雪坪,她见云天行收剑立住,走上前来,抡起手掌,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 云天行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叫道:“好端端的,你打我做什么?” 冷雪坪道:“疼吗?” 云天行揉着脸道:“你下手这么重,当然疼了!” 冷雪坪凝望他的脸,与记忆中的那个人相比,他的脸上少了些稚嫩,多了些沧桑。 “我听说你死了。” 云天行道:“都这么说。” 冷雪坪道:“怎么还活着?” 云天行道:“运气好。” 冷雪坪忽然转开头,眼中落下两滴泪来,怕他看见,走到崖边站着,道:“两年了。” 第九百四十五章 飞雪相逢(二) 云天行见冷雪坪站在崖边,背对着自己,道:“老太婆,许久不见,你不问我是否安好,为什么一见面就打我?” 冷雪坪没有回头,道:“没有为什么,只是想打就打了。” 云天行捂着脸道:“好歹相识一场,我大难不死,来飞雪阁看你,你不劝慰我两句便了,上来便打我一个耳光,这是怎么个意思,不欢迎我?” 冷雪坪回过身来,道:“你来飞雪阁是专程来看我的吗?” 云天行道:“就算不是专程,好歹也有这个心,你倒好,见面便是一个大嘴巴,早知这样,就不见你了。” 冷雪坪哼了一声,扭头便走。 云天行见她似乎动了气,忙拦住说道:“老太婆,你到底怎么了,无缘无故的打我一耳光,这也罢了,怎地这样冷淡,我哪里招惹你了?” 冷雪坪道:“让开!” 云天行道:“你把话说明白了我就让开。” 冷雪坪拿眼瞪着他,握住手里的剑,道:“让不让?” 云天行见她握剑,微微一笑,道:“你想动剑只管动便是,我不闪也不让。”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转身往左边走,云天行忙去左边挡,冷雪坪往右边走,云天行又去后边挡。 冷雪坪气不过,推了他一把,道:“臭淫贼,我可告诉你,这里是飞雪阁,你敢胡来,小心你的脑袋!” 云天行向她剑上看去,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拿的不是这柄剑,我记得那剑鞘上镌有红梅,剑身上也有,而你手里这柄剑上似乎一片梅花都找不到。” 冷雪坪微微一怔,道:“你还记得这些?” 云天行道:“爱剑之人总会对剑格外留心。” 冷雪坪神色黯然,道:“师姐说我那柄剑中看不中用,让我换了。此剑名为秋水,是曾经飞雪阁第八任阁主的佩剑,也是一把名剑,比我曾经的那柄好了不知多少倍。” 云天行道:“可你看起来似乎不喜欢。” 冷雪坪将秋水剑将托起,轻轻抚摸着,缓缓道:“此剑虽好,却不得我心,我还是喜欢之前那柄剑,可上令难违。” 云天行道:“你是飞雪阁的副阁主,难道连贴身佩剑都要由别人来决定?” “副阁主?”冷雪坪嘴角带起一丝自嘲,“副阁主便怎样?也不见得比别人高人一等。” 两人面对面沉默许久,云天行开口道:“两年多不见了,过得好吗?” 冷雪坪道:“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云天行道:“自然是实话。” 冷雪坪道:“不好。” 云天行道:“哪里不好?” 冷雪坪道:“哪里都不好。” 云天行道:“你的回答让很让我意外。” 冷雪坪一笑,道:“不说这个了。我听说你们来了两个人,一定是那个叫阿笙的姑娘吧,她人呢,怎么没跟你一起上来?”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她已经不在了。” 冷雪坪一愣,道:“什么叫不在了?” 云天行紧紧攥起拳头,道:“那日在断肠崖,她为了救我,给人害死了。” 冷雪坪看着他,道:“那跟你来的那个是谁?” 云天行把遇上丁玲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又道:“她也是个没家的孩子,我见过那些人的手段,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等死,总想着一路上给她寻个好去处,可一直没有找到,就一路带她过来了。” 冷雪坪道:“你要是舍得,就将她留在飞雪阁吧,我们这里或许冷了点,对门下弟子还是很好的,况且有这么多师姐师妹的作伴,一个人也不会孤独寂寞。” 云天行道:“若真是这样,那倒好了,只怕她未必肯留下。” 冷雪坪翻了他一眼,道:“说不定人家看上了你,想一直留在你身边也是有的。” 云天行道:“不能的,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从没有过别的心思。” 冷雪坪道:“你把他当妹妹看待,她未必把你当哥哥看待,女儿的心思你不懂,有些事你或许觉察不出来,但并不代表没有。” 云天行道:“不会的,她只是感念我的救命之恩,应该没有别的心思。” 冷雪坪道:“那可不见得,她心里想什么,你怎么会知道?你人心地不错,样貌又好,武功更没得说,这样的人谁人不爱,更别说她这种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了。” 云天行笑道:“你这话可说错了,我眼前不正站着一个特例吗。” 冷雪坪低下头,轻声道:“我不能。” 云天行笑道:“是是是,你修炼过忘情诀,不能对男人动情,我知道。” 冷雪坪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这次来打算待多久?” 云天行道:“雪已看过了,过几日就走。” 冷雪坪忽然抬起头,道:“这么快?” 云天行笑道:“怎么,不舍得我走?” “不是。”冷雪坪走到一旁,“我听说你答应了我师姐三个条件,若不把条件一一完成,她肯放你走?” 云天行道:“当初约定时,好像没说要把条件都完成了才能走,况且她也没想好,等以后她想到了,再派人去中原通知我便是,我不会食言的。对了,小岚怎么样了,当初我问山下那两个人,她们说小岚跟你一起出去了,现在也跟你回来了?” 冷雪坪道:“依我看,你来这里看雪只是借口,看她才是正经事。” 云天行道:“这话怎么说,她是我拐出来的,我自然得多照顾她些才是,况且,我来这里看雪,是曾经答应过阿笙的事,便是小岚不在这里,我也是要来的。既然来都来了,一并看了就是,总不能单独来一趟才能看她吧。” 冷雪坪道:“我就一句话,你却说了这么一通,辩解什么?” 云天行道:“我哪有辩解,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冷雪坪蓦地看到了云天行的披风,冷笑道:“这才刚来几日,便打起梁冰的主意来了,亏我还把你当个好人,岂知你竟是这样的人。”说着,便要往山下走。 第九百四十六章 飞雪重逢(三) 云天行见冷雪坪要走,忙上前拦住,道:“老太婆,你又怎么了,这披风是梁冰姑娘好心送我的,又不是我自个儿问她讨的。我知道你们飞雪阁规定森严,不但不许随便男子上山,更不许随便要姑娘们的东西,可这是叶阁主叫她拿给我的,说是这里天儿冷,寒气重,若没这个,怕是承受不住,也是我那三个条件换来的,难道也穿不得?” 冷雪坪道:“穿得,穿得,怎么穿不得,我这个师侄不但人长得好,女红也是众弟子中数一数二的,她手里出来的披风,便是披一百年都不会坏,你能从她手里得来,那是你的造化,别人想要,还不一定能有呢。” 云天行道:“这又是什么话?” 冷雪坪道:“什么什么话?” 云天行道:“你总说一些没头脑的话。” 冷雪坪道:“是,我说话没头脑,你怎么不找有头脑的说去?别挡路,给我让开了!” 云天行移到一旁,道:“你想走就走吧,我不拦你。” 冷雪坪笑道:“你不是喜欢拦路吗,这次怎么不拦了?” 云天行道:“你不高兴了,我哪敢再拦你的路,万一你恼了,真拔剑把我给砍了,那可没意思了。” 冷雪坪道:“我怎么会不高兴,认识你这样有能耐的人,做梦都要笑醒了。” 云天行哈哈大笑。 冷雪坪蹙眉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笑道:“老太婆,你是不是喜欢我,看我穿梁冰姑娘的披风,喝上醋了?” 冷雪坪抬腿踢了他一脚,叫道:“本阁主不近男色,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云天行挠着头道:“你无缘无故就生气,若不是这样,那我可猜不透了。老太婆,你给我指点指点,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说出来,我才好改,你只闷着不说,我哪里知道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冷雪坪道:“你这么能耐,连我师姐都对你另眼相看,哪里会得罪我?倒是我,我接了师姐的令,要百般讨好你,就怕你一气走了,她这三个条件就白瞎了。” 云天行笑道:“这个叶阁主大可放心,我应下的事,便是刀山火海,也会尽力去做,断不会赖账的。” 两人正说着,梁冰又拎着饭盒送饭来了,见冷雪坪也在这,笑道:“师叔,你几时回来的?” 冷雪坪笑道:“刚回来不久。” 梁冰拉着冷雪坪去凉亭里坐了,向云天行招手道:“云逸,你快来吃饭吧,刚才有事,去厨下晚了些,饭菜怕是要凉了。”边说边将食盒打开,把饭菜一一摆在桌上,又把筷子递了过去。 云天行接过筷子,道了谢,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冷雪坪笑道:“你真是好福气,我这个好师侄可不曾对谁这样好过,怎么今儿一见了你就端茶递水的,就跟个小媳妇似的。今日我这个做师叔的索性就做个主,把我这个师侄许配给你,你看如何?” 梁冰脸上一红,道:“师叔,好端端的你又笑我,看我不去师父那里告你。” 冷雪坪笑道:“你要是不怕羞,尽管去告,看师姐是说我还是说你。” 梁冰吐了吐舌头,低下头不说话了。 云天行道:“老太婆,你又在胡说了。” 梁冰忽然抬起头,道:“你叫我师叔什么?” 云天行道:“老太婆啊,怎么了?” 梁冰道:“我师叔一点都不老,不过才大我一些,做我姐姐正合适,你怎么叫她老太婆?” 冷雪坪道:“师叔就是师叔,辈分在这里,什么姐姐妹妹的,你休想占我的便宜。” 云天行笑道:“噢,原来冷阁主不老啊,我看她言行举止老气横秋的,还天天冷着一张脸,还以为是怕一笑露出皱纹来。”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道:“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再胡说本阁主把你丢到崖下去!” 梁冰笑道:“你们的关系看起来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啊,我还以为你们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呢。师叔,你给我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冷雪坪道:“那日我与你白露师妹在茶楼上喝茶,听到外面有人喊捉淫贼,我心中侠气横生,便纵窗出去帮着捉贼,你猜后来怎么着?” 梁冰道:“淫贼捉住了?” 冷雪坪点了点头,向云天行一指,道:“这就是那个淫贼。” 云天行刚喝了一口粥,噗的又喷了出来,道:“老太婆,这都是误会,你还提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我云……逸行得正,走得直,做不出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来,当初是得罪了人,那人顶了我的名字做了那些事,可把我给害惨了。” 冷雪坪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有没有坏心思,都在肚子里藏着,谁能看见?”向梁冰道:“梁冰,你经事少,与他相处可得小心着些,别叫他给骗了。” 云天行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岔开话题道:“老太婆,叶阁主叫梁冰姑娘叫冰儿,你却直呼其名,这其中难不成有什么缘故?” 冷雪坪道:“我虽是她师叔,可也没比她大多少,叫他冰儿,觉得不大妥当,还是直接叫梁冰来得自在。咦,你这转移话题的本事倒也厉害,我这不知不觉的就被你给带偏了,咱们刚才说到哪了?哦,我想起了,说到他这个淫贼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就当没听到,只顾吃饭。 梁冰道:“我看云逸不是这样的人,师叔,这里面定是有误会的。” 冷雪坪道:“常言道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蛋,他若无辜,那些人为什么捉他?都被人画像贴在城门口通缉了,还在我面前装好人呢。” 云天行停住筷子,道:“老太婆,你有完没完了?” 冷雪坪道:“怎么,怕我揭穿你的光荣事迹?” 云天行叹了口气,心想:“这老太婆是不是叫羌人打坏脑子了,怎么一回来,净说一些胡话。我明明跟她解释过,淫贼的事是误会,怎么这会儿又说我是淫贼,难不成是得了遗忘症?” 第九百四十七章 污蔑 这场大雪一直下了三天,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视线里白茫茫的一片,几乎找不到其他色彩,唯独坐忘峰凉亭旁有一株红梅,傲立雪中,兀自绽放。云天行这时才明白,冷雪坪为什么喜欢红梅。 云天行站在凉亭外红梅旁,用手掌轻轻托着开满花朵的细枝,凑到鼻下嗅了嗅,道:“也只有严寒中开放的梅花,才有这种清冷的香气,果然与众不同。” 冷雪坪走上峰来,看见他站在红梅旁,打趣道:“又要采花吗?” 云天行苦笑道:“老太婆,你是不是被羌人打到脑袋,得了遗忘症?我不止一次跟你解释过,我不是采花贼,是有人冒名顶替。” 冷雪坪道:“我知道。” 云天行道:“知道你还当着梁冰姑娘的面那样污蔑我?” 冷雪坪道:“你很在乎她的感受吗?” 云天行道:“这不是在乎不在乎的问题,我好端端的一个人,硬是叫你给说成了采花贼,我何等的冤枉。自上次散了,梁冰姑娘来给我送饭,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分明是把你的玩笑话当真了。” 冷雪坪走到红梅旁,瞧了他一眼,笑道:“当真了才好。” 云天行道:“你这又是什么话?” 冷雪坪轻轻摇动花枝,将枝上积雪荡去,道:“我这个师侄经事少,心地纯净,若不小心些,被人骗了去,可不是玩的。” 云天行道:“那你也不能把我说成是淫贼啊,这里是飞雪阁,竟是些女子,我要是个淫贼,那还了得?叶阁主若是知道了,准把我打下山去,搞不好还会把我做成冰雕,放在山下守山。” 冷雪坪道:“这雪也看过了,我师姐叫我来问问你,几时下坐忘峰?” 云天行道:“等这场雪停。” 冷雪坪道:“那你可有的等了,这里的雪不下则已,一下便连绵不停,往少了说也有七八日,多的时候甚至有月余,你真的要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待上那些时候?” 云天行道:“这里虽然冷了些,可到底是个清静的地方,我独自坐在这峰顶雪地里,心无旁物,对剑法又有了新的领悟,想等把这些所得所悟融进剑里,再下峰去。” 冷雪坪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道:“这样说来,倒是我打扰你清修了?” 云天行道:“又开始说胡话了。” 冷雪坪哼了一声,转身要走,云天行道:“小岚不是回来了吗,怎么不见她?” 冷雪坪一声不吭,直接下山去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又去雪地里盘膝坐下,思索新来的感悟,想到些什么,便拾起剑来演练一番,然后再坐下思索。 那日看梁冰舞剑,又跟她切磋了几招,发现飞雪阁的剑法大有以柔克刚的味道,而他的剑法大都凌厉霸道,正是缺了这种“柔”。 有时候一味地刚强也未必是件好事,俗话说强刚易断,剑法也是一样,刚强虽猛,但容易暴露缺陷,让敌人有机可乘;柔弱过柔,又少了凌厉之气,也非长远之道。 所以这些时日,云天行一直在琢磨刚柔并济的路子,想向让自己的剑法中少几分刚强,多几分柔弱,只是想归想,但实际动作起来,却并不容易,好在他天性聪明,已摸到了些许门道,他相信,再多些时日,他的剑法还会再上一个层阶。 《剑意篇》中的内容,云天行已学了个七七八八,只是仍有地方不是太懂,即便他再钻研,也没有新的发现,只能先放起来,等以后对剑道的领悟更深了再去看,或许那时就能懂了。 将近日中,云天行正在练剑,忽见风雪中立着一人,不是梁冰,却是小岚。 他忙收了剑,走过去笑道:“小岚,你还认不认得我?” 小岚笑道:“云大哥,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不认得你?那日要不是你和钟姑娘,我现在已经……” 云天行一怔,道:“你都知道了?” 小岚点了点头,道:“那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便是想瞒也瞒不住的。虽然他们待我不好,但毕竟也是我的家人,可造反这种事,到底是不好的,落得这个下场,也怪不得谁,只是连累了那些无辜的人。”说着便滴下泪来。 云天行安慰了她一番,拉她到凉亭里坐下,见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便不提齐王府的事,只问道:“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小岚抹掉眼泪,道:“这里很好,师父和师叔待我很好,姐姐妹妹们待我也很好,我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好的地方,只是冷了些,住了这两三年,还没适应过来呢。” 云天行笑道:“别说是两三年,便是二三十年,也未必适应得过来。我待在这峰顶才几日,浑身上下都快冻僵了,多亏了梁冰姑娘送来这些暖身的衣物。” 小岚道:“这里比下面还要冷,你若是受不住,下去就是了。我听师叔说,师父已派人把客馆打扫出来了,好像就是给你的。” 云天行道:“小岚,我的名字你知道,除了你冷师叔,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知道吗?” 小岚笑道:“云大哥,你放心就是,冷师叔已经跟我说过了,说你现在叫云逸,是个采花贼。” 云天行腾的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道:“什么,采花贼?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小岚笑道:“是啊,冷师叔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还说叫我离你远点,免得被你占了便宜。” 云天行咬牙切齿道:“这个老太婆,到处污我清白,到底存的是什么心!” 小岚道:“老太婆是谁?” 云天行道:“就是你冷师叔,我都是这么叫她的。” 小岚道:“冷师叔一点都不老呀,你为什么叫她老太婆?” 云天行道:“人不老心老,叫她老太婆再合适不过。” 小岚挠了挠头,似乎没有听懂,道:“云大哥,冷师叔还说了,让我不要把采花贼的事告诉你,说你知道了会生气,只心里知道就行了。” 云天行做了几个深呼吸,微笑道:“你冷师叔在哪,你叫她上来,我想跟她谈谈。” 第九百四十八章 采花 亭外大雪飘飘,云天行和小岚在坐忘峰凉亭里坐着,小岚道:“冷师叔在师父那里说话,你若有急事找她,我这就去叫她过来。” 云天行道:“不用急,等你回去了顺便告诉她一声就是。我听老太婆说,你也跟着她去跟羌人打仗了是吗?” 小岚点了点头,道:“我武功底子弱,本来师父安排人手时,没把我算在内,我是偷偷跟去的,半路上却被冷师叔发现了,她看也快到目的地了,就没赶我回来。” 云天行道:“打仗不是别事,她们不叫你去,也是为了你好。有多人外出征战,尸骨无还,你年纪还小,便是有这个心,也得再等几年,等个子长高了,武功练好了,那时候再去就是。” 小岚低头玩弄着衣襟,道:“我知道我不该偷偷跟着去,可我觉得王爷那样做不对,我想替他做些补偿,听说守边将官派人送来急救信,说羌人犯境,抵挡不住,请求人手帮忙,当时我便跟师父说,也要去出一份力,可她不肯我去,我这才偷偷去的,回来还挨了师父好一顿说呢。” 云天行道:“小岚,他既然不把你当女儿待,你又何必为他这样做?战场可不是玩笑的地方,搞不好连命都会丢在那里,以后可别做这些傻事了。” 小岚道:“我也知道他不把我当女儿待,可他到底是我爹,他不守本分,密谋造反,害了一家子,只我还活着,总要做些补偿,不然,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云天行多少能体会到她的心情,劝了一番,小岚又落了不少泪,才把这件事说过去。 小岚起身道:“云大哥,师父不让人来打扰你,我是偷着上来的,不敢久留,这就下去了。等你下了坐忘峰,我再去找你。” 云天行道:“好,记得叫你冷师叔上来。” 小岚道:“云大哥,你别找冷师叔的麻烦,她这么说,也许是有别的蕴意。当初听到你的死讯,我还看见她偷偷落泪了,她怎么会故意害你呢?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千万别怪她。” “老太婆会为我流泪?” 云天行不知在雪中呆立了多久,等回过神来,小岚早已下山去了。 他摇了摇头,拾起剑来,迎着风雪舞将起来。 过不久,冷雪坪走上峰来,见他又在练剑,也没出声打扰,站在一旁看着,等云天行停了,这才道:“听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云天行还剑入鞘,走到冷雪坪面前,看了她一会,忽然双指连点,将她穴道给封上了。 冷雪坪一惊,道:“你干什么?” 云天行道:“我是一个采花贼,还能干什么?” 冷雪坪见他突然这样,还当他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忙道:“你快醒醒,千万别叫心魔给控制了。” 云天行道:“我本来就是清醒的,哪来的心魔?” 冷雪坪道:“你没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云天行笑道,“练功倒没走火入魔,倒是叫人给说成了魔。” 冷雪坪道:“你什么意思?” 云天行道:“你到处说我是采花贼,我倒要问问你,你安的是什么心?” 冷雪坪咬牙道:“好啊,这个小妮子,我叫她不要说,只心里知道就好,她一定是告诉你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云天行道:“你这个做师叔的就不能教她点好?对她说我是采花贼,这对你有什么好处?白到叫我在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冷雪坪道:“我又没到处宣扬,只梁冰和小岚两个知道这件事,又不是生人,怎么抬不起头来?” 云天行道:“你知道什么,若都是生人倒还好了,他们怎么看我都不在意,偏偏是认识的人,可叫我以后怎么见她们?梁冰姑娘给我送饭时看我的那个眼神,我都觉得难为情,还不都是叫你闹得。” 冷雪坪忍笑道:“还不快把本阁主的穴道解开,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云天行走得更近,道:“你放心,这里除了你我,再没有别人了。” 冷雪坪道:“没人也不行,快把我穴道解开!” 云天行一指托起冷雪坪的下巴,道:“往日里你总淫贼淫贼地喊我,我却名不副实,白白辜负了你一番厚望,今日风雪伊人俱在,我倒是要把这个恶名给坐实了。” 冷雪坪见他越靠越近,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支吾道:“这里是飞雪阁,你可不要胡来!” 云天行笑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这里不是飞雪阁,我就可以胡来了吗?” 冷雪坪颊上飞起一抹红霞,嗔道:“你别胡说,快把我穴道解开,师姐有要紧事与我商量,听小岚说你找我有事,才赶忙上来了,哪知你没点正事,净在这胡闹。” 云天行把脸凑近,笑道:“采花不是正事吗?” 冷雪坪羞怒不已,叫道:“云天行,你敢!” 云天行笑而不语,继续把脸靠近。 冷雪坪只觉整个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慌忙把眼睛闭上,过了一会,想象中的那一幕并没有到来,她睁开眼睛一瞧,见云天行已经退开了,正在那抱着双臂向她笑呢。 云天行见她睁开眼睛,笑道:“看样子很期待啊,还不近男色,说得好听,做得到吗?” 冷雪坪一张白白的脸已涨得通红,叫道:“臭淫贼!你竟敢戏弄本阁主,活得不耐烦了吗?还不快把本阁主的穴道解开!” 云天行摇头道:“只要你答应不再到处说我是采花贼,我立刻给你解开,绝不含糊;如果你不说,那就很抱歉了,只能让你在这沐雪浴风了。”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你不要我说,我偏要说,我不仅要说给飞雪阁的每一个人,连山下远近村邻也要他们知道,看你这臭淫贼还敢不敢戏弄本阁主!” 云天行只不过想吓她一吓,要她不要诬赖自己,可冷雪坪似乎并不怕,云天行实在没有办法了,总不能真把她怎样了,只得将她穴道解开。可谁知他前脚给冷雪坪解开穴道,后脚冷雪坪的巴掌已扇在了他的脸上。 “你又打我!” “臭淫贼,竟敢调戏本阁主,打你都是轻的!” 冷雪坪丢下一个恶狠狠的眼神,下山去了。 第九百四十九章 说媒 飞雪阁内院某厅内,飞雪阁主叶倾城与冷雪坪坐在一处喝茶谈话,叶倾城道:“阿雪,这几日一直与你商议应付羌人的对策,倒是忘了问你,云逸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与他有过来往,应该有所了解吧?” 冷雪坪放下手中茶杯,道:“师姐为什么问这个?” 叶倾城道:“冰儿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打小就跟我一起生活,虽然我们只有师徒情分,但我早已把她视为己出。如今她已到了婚嫁的年纪,我总想趁着她还年轻,先给她寻个好人家,莫要像我这般孤独无依。我们飞雪阁据地偏僻,周围人烟稀少,要找个才貌俱佳、武艺又好的谈何容易。” 她呷了口茶,继续说道:“我本想叫她去中原走一走,一来长长见识,历练历练;二来也去碰碰机缘,说不定可以寻到一个可靠的人,想是这样想,可我又怕人心险恶,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出去,万一遇上危险,也没个照应,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冷雪坪道:“师姐的意思是叫她跟云逸?” 叶倾城点了点头,道:“我是有这个意向。云逸样貌端正,为人也还算谦逊,尤其是他这一身武功,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到坐忘峰上去,实在了不得。我曾与他会过几招,即便是用上全力,也不敢说能必定胜他。如此年纪,便这样的身手,假以时日,必定会名扬天下。只是不知他品性如何。阿雪你与他既是相识,倒是给我拿个主意。” 冷雪坪低着头,盯着桌上茶杯愣愣出神,叶倾城连叫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道:“师姐莫怪,昨夜翻来覆去在想应付羌人的事,一夜没睡好,这才……” 叶倾城笑道:“阿雪,羌人犯境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干什么这么放不下,既然都回来了,就把心收回来,好好休整休整,等个阁里外出的弟子们都回来,还得劳烦你去一趟玉门关呢。” 冷雪坪道:“是。” 叶倾城道:“阿雪,这云逸是什么来历,你可知道吗?” 冷雪坪微微摇头,道:“我与他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还没到问及身家来历的份上,他到底是什么人,我也不太清楚。” 叶倾城道:“可我听冰儿说,你们的关系好像还不错。” 冷雪坪道:“我与他之前发生过一些误会,所以口头上没那么客气,其实,不算多么熟悉,可能是梁冰多心了。” 叶倾城微微点头,呷了口茶,道:“我总觉得这个云逸可能跟云门有关,你怎么看?” 冷雪坪道:“师姐怎么会把他与云门联系在一起?” 叶倾城把之前觉得可疑的事又说了一遍,冷雪坪听完说道:“师姐多心了,我虽不知道他的身家来历,但我曾听他隐约提到过,他没加入任何门派势力,也没有父母亲人,向来是独自一人生活的。” 叶倾城道:“可能是我多虑了。阿雪,你既与他相识,对他这个人应该多少有些了解,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冷雪坪笑道:“师姐,这种问题,你要我如何回答?” 叶倾城也笑道:“怎么没法回答?我们飞雪阁也只有你认得他,我若不问你,还能问谁去?你只管说就是,他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冷雪坪心内踌躇了好久,才道:“我也不敢说值得不值得,只是他这个人很重情义。他曾有过一个喜欢的人,还答应过要带她来昆仑山上赏雪,因为一些事故,那个人先他一步走了,他便独自一人来了。他找我,也只是想让我允他上山,别的没什么。” “原来是这样。”叶倾城摩挲着玉瓷杯,“这么说来,他的确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两人静默了许久,冷雪坪忽然道:“如果能成为他的妻子,想必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叶倾城笑道:“连你对他的评价都这么高,想来不会错了。既是这样,那我便多留他一些时日,叫冰儿多与他接触接触,等他俩都有意了,我再赶他走,看他走不走。” 冷雪坪微微一笑,捧起茶杯来喝茶。 叶倾城道:“阿雪,要不就请你当回媒人,帮他们两个说合说合,怎么样?” 冷雪坪放下茶杯,道:“他们两个都认识了,还用说合什么。梁冰一日三餐风里雪里给他送饭,他要是对梁冰有情,水道渠自成。他若没这份心意,我便说了,怕是也无用,反倒打坏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叶倾城道:“倒也是这个理。不过,你是他们两个的中间人,可得多帮衬着点,要是能把这件事做成了,我重重谢你。” 冷雪坪笑道:“师姐要谢我什么?” 叶倾城道:“你想要我怎么谢你?” 冷雪坪想了想,笑道:“我想变成一只鸟儿,飞到天上去摘月亮,师姐就拿这个当做谢礼好了。” 叶倾城失笑道:“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我又不会法术,怎么能把你变成一只鸟儿?即便是能把你变成鸟儿,你也无法把月亮摘下来。阿雪,你虽是冰儿的师叔,但她却一直把你当姐姐看待,对于人情世事,你比她通透得多,希望你多多帮她。” 冷雪坪笑道:“师姐,你这是什么话,她便不把我当姐姐,也是我的师侄,我这个做师叔的自会倾力帮她。” 叶倾城笑道:“那就好。” 冷雪坪起身道:“师姐,我困了,想回去躺会儿,余下的事,明日再谈好吗?” 叶倾城道:“难得见你这样疲倦,看来真是累坏了,快些去休息吧。” 冷雪坪正要走,叶倾城忽又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一直忘了问你,你那忘情诀修炼得怎么样了,那个瓶颈突破了吗?” 冷雪坪摇了摇头,道:“还是那样,没有长进。” 叶倾城道:“不应该呀,以你的资质,应该早就能够冲破瓶颈进入下一境界才对,怎么会一直卡在那里没有进境呢?” 冷雪坪怔怔的站在那儿,也不知在想什么,叶倾城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叶倾城见她没精打采的,问话也不应,便笑道:“怎么突然这样子了,好了,我不问你了,你快去休息吧。” 冷雪坪笑了笑,转身走了。 第九百五十章 撕了他 冷雪坪走后,叶倾城又命人把梁冰找了来,道:“冰儿,你觉得云逸怎么样?” 梁冰道:“师父,你是指哪方面?” 叶倾城道:“各个方面。” 梁冰心想:“师父前几日还要杀他,怎么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口里说道:“我跟他才认识了几日,不好评价他。” 叶倾城道:“冰儿,这里没有别人,只我们两个,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说对他的看法,不用藏着掖着,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要是不说实话,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梁冰笑道:“师父,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叶倾城笑道:“你哪那么多问题,我问你什么,你回我什么就是。” 梁冰想了想,道:“师父,你这样笼统地问,叫我怎么说?还是这样好了,你问一个问题,我答你一个问题。” 叶倾城道:“那好,我就这么来问你好了,你觉得云逸的长相怎么样?” “长相?”梁冰愣了愣,“师父为什么要问这个?” 叶倾城笑道:“我想把你许配给他,你觉得怎么样?” 梁冰笑道:“师父,你又开我玩笑。” 叶倾城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梁冰见师父一脸的认真,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了,道:“师父,你是认真的?” “那当然。”叶倾城道,“冰儿,我也不瞒你,我在暗中已为你挑了许多个了,却没几个中意的,这个云逸我看着还不错,刚才问你冷师叔,她也说可以依托终身,我这才来问你。你觉得他怎么样?要是可以,我就叫你冷师叔去跟他说说,看他怎么个意思,要是他也乐意,咱们飞雪阁便要添一桩喜事了。” 梁冰道:“怪事哩,前儿个冷师叔还说他是个采花贼,要我防着他点,怎么今日就可以依托终身啦?” “什么?”叶倾城惊道,“云逸是个采花贼?你冷师叔说的?” 梁冰道:“可不是嘛,那日我给他送饭,正好冷师叔也在,三人说起话来,就提了这事儿。我看云逸像个正经人,冷师叔却说他是个采花贼,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叶倾城拍案而起,道:“好啊,我就说这小子为了一场雪大老远跑我们飞雪阁来,原来却是个采花贼,干本行勾当来了,这可是黄鼠狼进了……呸,什么话,气死老娘了!冰儿,你在这坐着,我去撕了他!”纵身一跃,人已从窗户掠了出去。 梁冰赶忙开门大喊:“师父,且住,还有一句话,你听了再去!” 叶倾城轻功了得,此时人已掠到了院子外面,听着梁冰喊了这一句,停住了脚,又掠了回来,道:“还有什么话?” 哪有什么话,梁冰素来知道师父的性子,说一不二,说要撕了他,必是要撕了他才肯罢休,她哪敢放师父离去,牢牢抱住她一条胳膊,硬将她拽回了屋里,摁到座位上。 “师父,你别冲动,也许只是冷师叔的玩笑话,你先把冷师叔找来问个明白,若不是便好;若真是采花贼,也不必撕了他,把他赶下山就是了。” 叶倾城忙叫人又把冷雪坪叫了来,道:“阿雪,你说云逸是采花贼,是玩笑话还是确有其事?” 冷雪坪看了一旁的梁冰一眼,道:“是个误会。以前他有个仇人顶了他的名字去做那些勾当,被官府通缉了。我第一遇上他的时候,他正被官府的人追赶,当时听人喊的是捉采花贼,我还当他真是个采花贼,便出手将他截住了,后来才知道事情原委。我只是拿那些事玩笑他,哪知梁冰竟当了真。” 梁冰道:“师父,亏你没动手,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就把人撕了,再也没有比这更冤的了。” 叶倾城长长地舒了口气,道:“是啊,亏我没动手,不然可把冰儿送上门的好夫婿给弄没了。” 梁冰笑道:“师父,你还说,我跟他才认识了几日,便是一般的情谊都没有,什么夫婿,八百杆子也打不着。” 叶倾城笑道:“现在打不着,兴许以后就打得着了。他答应了我三个问题,我借此多留他住些时日,你多跟他亲近亲近,若他也有意,不消多少时日,这事儿就成个八九不离十。” 冷雪坪道:“师姐,我不大舒服,先回去了。”说完直接走了。 梁冰道:“冷师叔怎么了?” 叶倾城道:“可能是累坏了,这些日子东奔西走,又是这事儿,又是那事儿,事事离不得她。” 梁冰道:“师父,冷师叔她只比我大一些,你把什么事都交给她做,能不累吗?你好歹让她多歇一歇,累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叶倾城叹了口气,道:“你冷师叔年纪是不大,可根骨资质却是比谁都好,整个飞雪阁也只有她能修炼初代阁主留下的忘情诀,若是练至大成,普天之下,再无敌手,到时候我整个飞雪阁可都得沾她的光呢。等到那时候,我把阁主的位子交给她,这事儿那事儿也还是她的,现在趁着年轻,叫她多熟习熟习也是好的,免得跟我一样,一接手什么也不懂,闹出不少笑话。” 梁冰道:“话是这样,可这也太难为冷师叔了。” 叶倾城道:“你也别光说你冷师叔了,她累些,好歹心里还有个数。倒是你,到了婚嫁年纪,自己也不着急,还得要为师替你急吗?冰儿,我可把话给你说明白了,咱们这里地域偏僻,人家本来就少,比不得中原,要找个像模像样,人品好武功又好的实在不容易,现在送上门来的好夫婿,若你不牢牢抓住,等被别人抢了去,有你后悔的。” 梁冰道:“师父,这些事哪里急得来,若是红线拴在一处,便是天涯海角也能走到一起;若是无缘,即便近在眼前,也成不了一家。” 叶倾城知道梁冰的性子,若是要她自己去争取,怕是比登天还难,便把脸一冷,道:“这是师命,你要违抗吗?” 梁冰低下头,道:“不敢。” 叶倾城神色缓和,道:“冰儿,也别怪师父多事,这都是为了你好,也不要你怎样,只多跟他走动走动就行了。” 梁冰道:“徒儿依着师父就是。” 第九百五十一章 挽留 大雪一连下了七日,直到今日初晓才停,坐忘峰上又铺盖了厚厚的一层新雪,云天行盘膝坐在雪中,头上身上积了不少雪。 梁冰拎着食盒上峰来,见他盘坐在雪中,身上罩了厚厚的一层雪,一动也不动,还当他冻死了,慌忙撇下食盒跑过来,叫道:“云逸,你没事吧?” 云天行睁开眼睛,道:“没事。” 梁冰拍了拍心口,笑道:“大冷天的,你怎么坐在雪里,身上压了这么多雪,我看你一动不动,还以为你……” 云天行笑道:“还以为我冻死了?” 梁冰笑着点头。 云天行道:“我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活活冻死,若真受不住,我自会下峰去,只是昨晚偶有所悟,便就地坐下回想,不想这一坐便是一夜,倒是叫你担心了。” 梁冰笑道:“你没事就好。”伸手去帮他除雪。 云天行起身道:“我自己来吧。” 梁冰缩回手,道:“好。”过去捡起食盒,走到凉亭下,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喊道:“坐了一夜一定冷透了,快来吃饭吧。” 云天行将身上积雪抖掉,走到凉亭内坐下,边吃边说道:“梁冰姑娘,叶阁主在不在?” “在的。”梁冰偷偷瞧了他一眼,“你找我师父做什么?” 云天行道:“我来这里原来是要看一场雪,如今雪已看过了,想尽快下山去,临行前自然要跟叶阁主说一声。” 梁冰道:“你要走?” 云天行道:“嗯,我一路上耽搁的时间够多了,还有些事需要急着做,不敢逗留。” 梁冰道:“师父他在山上,你要见她,我自会带你去。冷师叔那里要不要我去通知一声?” 云天行汤勺一停,道:“不,她事务繁忙,不必惊动她。” 梁冰“哦”了一声,便什么也不说了。 吃过饭,梁冰带他下山,专挑无人小径走,将他带到外院一处小厅内,道:“内院外人是不让进去的,就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叫师父过来这里。” 云天行道:“麻烦了。” 梁冰去后不久,便将叶倾城叫来了,云天行忙起身行礼,道:“见过叶阁主。” 叶倾城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道:“听冰儿说,你要走?” “是的。”云天行道,“晚辈来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想着尽快赶回去,今日特意来向叶阁主辞行。” 叶倾城走到椅上坐下,手指规律敲打着几桌,道:“你走了,答应我的那三个条件怎么办?” 云天行道:“不知叶阁主那三个条件是什么?” 叶倾城道:“我还没有想出来。” 云天行道:“既是这样,那晚辈就先回中原,等叶阁主几时想出来了,再派个人送信给晚辈便是。” 叶倾城笑道:“山高路远,你若走远了跟我赖账,我找谁去?我连你家住哪儿都不知道,我这笔买卖莫不是要亏掉了?” 云天行道:“叶阁主多虑了,云逸虽是个粗人,但还懂得几分道理,既是答应了叶阁主,自会倾力去做,绝不敢食言。” 叶倾城微微眯起眸子凝视云天行,道:“我对你一无所知,你的话我不敢全信。” 云天行道:“那依叶阁主的意思,该当如何?” 叶倾城道:“你在飞雪阁多留些时日,等我想出那三个条件来,你帮我完成了,到时候你再离去就是。” 云天行心里寻思着:“这怎么行?她若是一辈子想不出来,我岂不是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口里说道:“晚辈有紧要事在身,还望叶阁主通融通融。” 叶倾城道:“云逸,不是本阁主故意刁难你,只是做人要言而有信,你既答应了我三个条件,怎么能一甩胳膊就这么一走了之?你自己说,这样做对不对?” 云天行心中大叫后悔,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梁冰见云天行有些难为情,心里也不大自在,毕竟师父留他是为自己,便道:“师父,云逸既是有紧要事,你就让他走了吧,等以后想出那三个条件来,再捎个信给他就是,何必非要他留在这里,况且我们飞雪阁向来不许男子入住,师父怎么反倒忘了这条规定?” 叶倾城道:“留客峰上有专为客人准备的小楼,我是想叫他去那里暂住几日,谁说要留他在莲花峰了?” 梁冰道:“师父,云逸不像是会赖账的人,你就给他通融通融嘛。” 叶倾城道:“好的好徒儿,你心地善良,看谁都不坏,哪知世间险恶?为师告诉你,这世上最险的不是断壁高崖,不是虎豹豺狼,而是人心。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道他心中所想?” 她口里这样说,心里却在想:“你这傻孩子,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你不帮忙倒罢,还在这里拽我的后腿,当着他的面我不好说你什么,等回去了,看我不收拾你!” 梁冰与叶倾城朝夕相处,只看她递来眼神,便猜到了她的心里话,梁冰便回了一个眼神,似是在说:“师父,人家来这里,又没干别的,只是借个地方赏雪,你趁火打劫,要人家答应你三个条件,这明摆着是在讹诈。如今人家有急事要办,你拿这个要挟他留下,虽是为了我,可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 师徒两个面对面互递眼神,你来我去的,连一旁的云天行都看不下去了,咳了两声,道:“既然叶阁主能在短期内想出那三个条件,那晚辈只好叨扰了。只是还有一件事,还想请叶阁主的示下。” 叶倾城见云天行肯留下,自然高兴,道:“什么事,你只管说,本阁主尽量满足你。” 云天行道:“与晚辈一同来昆仑山的还有一人,现今正歇在山下客馆里,若山上还有空余宿处,我想接她上来住,不然留她一人在外面,晚辈不大放心。” 叶倾城笑道:“我还当有什么事,原来是为这个,我早就听说了,是你那个背锅的侍女,就叫冰儿与你一起去接她上来吧。” 云天行道:“多谢叶阁主成全。” “不谢,不谢。” 叶倾城向梁冰递去了一个胜利的眼神,梁冰一阵无语。 第九百五十二章 留客峰 大雪纷飞留客住, 莲花峰旁铁索桥。 天地山峰同一色, 独留雪中鸿爪泥。 留客峰是莲花峰旁的一座小峰,山如其名,便是留客的所在。其间以铁索桥连通,这首诗便漆在铁索桥尽头一块大石上,笔迹潇洒浑厚,意蕴深远,据说是一位曾经在这留客峰上住宿的豪客所题,当时飞雪阁的人都觉得这首诗好,便把它留了下来,并漆刻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以供来客观赏。 过了铁索桥,便是一路弯曲石子小径,两边古松夹道,树下都堆了雪,显是有人事先打扫过了。 沿着石子小径一路走,便见东首有一片红梅,树枝上压了雪,但梅花开得正盛,如何压盖得住? 云天行踏雪走到梅树旁站住,托着一枝梅花细细端详,梁冰也跟了过来,道:“本来这里是空着的,冷师叔说空荡荡的不好,便弄了些红梅来种上,这才几年,都长大了。如今正迎上花期,却没人来赏,倒也孤寂。你们搬来这里住,它们便不算白开了。” 云天行道:“这些都是老太婆种的吗?” 梁冰道:“是呀,都是冷师叔一个人种的。这世上千千万万的花儿,她唯独喜欢红梅。不过,你这样叫她老太婆,她不恼吗?” 云天行道:“恼又怎样,她还说我是采花贼呢。” 梁冰掩嘴一笑,道:“你是吗?” 云天行看了她一眼,道:“当然不是。” 丁玲在后面撅着嘴道:“这个老太婆是谁,也太过分了,竟然说我们家公子是采花贼,等我见了她,非要好好说她一顿。” 梁冰笑道:“你别说她,那都是玩笑话,当不得真的。” 梁冰领两人到了一所大院子里,只见院中已扫出了一条路径,路径的尽头便是一栋二层小楼。 梁冰道:“这个院子便是你们的住处,一楼二楼都有不少房间,也都打扫过了,要住哪间,你们自己随意。” 云天行道:“我们只有两个人,不用住这么宽敞的地方,只要有两间房子就可以了。” 梁冰道:“这里建来就是专给客人住的,但飞雪阁的客人本就不多,更何况是在这个时节。这里已有许久没人住了,你们不用在意,安心住下就是。” 梁冰领着两人进了小楼里,丁玲在一楼选了一间,云天行则在二楼选了间带大窗的,窗口正对着来路,视野十分开阔。 梁冰道:“你们是要跟着我们吃,还是自己做饭?” 丁玲道:“我们带着锅,自己做就好了,只是没有食材,这就要麻烦你们了。” 梁冰笑道:“师父已经吩咐过了,若你们自己做饭,会叫人每日送新鲜食材过来,还有柴火,你们屋里都有暖炉,冷了便将暖炉生起来,多少暖和些。” 梁冰又交代了一些事,方才走了。 丁玲替云天行把房间收拾好,又把自己的房间随意收拾了一下,便去外里搬了几块石头,就院子里先把锅架了起来。 云天行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道:“到底是个小厨娘,走到哪里都不忘本分。” 丁玲道:“俗话说得好,民以食为天,不论走到哪儿,吃饭都是头等大事,要是不把肚子填饱,做什么都没劲儿。” 云天行笑道:“丁玲,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你来了。” 丁玲脸上沾了不少炉灰,黑乎乎的,回头瞧着云天行,道:“公子这是什么话,是在夸我吗?” 云天行笑道:“当然是在夸你,竟能把一口锅完好地从东背到西,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丁玲小嘴一扁,道:“公子,别人取笑我倒也罢了,怎么连你也笑我,哼,不理你了。” 云天行笑道:“丁玲,你别生气,我就是说说,你别往心里去。若不是这口锅,我早在路上饿死了,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笑你?这都是玩笑话,千万别当真。” 丁玲摇着头道:“不理你,不理你。” 过了不久,果然有人送了食材来,丁玲留下中午做饭用的,剩下的都搬到屋里去了。 云天行坐在一楼门槛上,双手托腮,看着丁玲坐着小木凳,在院子里生火做饭。 丁玲有个习惯,做饭的时候喜欢哼唱,虽然云天行每天都与她一起,但却没有刻意去听她哼唱些什么,今日闲着无事,生了好奇心,便蹑着脚悄悄走到丁玲身后,探着身子去听。 “我是小可爱,爹娘都不在。背着一口锅,行李何其多。” “我是小可爱,做菜亦不坏。蒸煎焖炖炒,样样都很好。” “我是小可爱,脾气真不坏。蹦蹦又跳跳,真的好可爱。” …… 丁玲正哼唱着,突听背后有笑声,转过头来瞧,云天行忙站直身子,道:“饭好了没有,我饿了。” 丁玲腾的从小木凳上跳起身来,拿木勺指着云天行,道:“公子,你刚才又在笑我是不是?” 云天行忍笑道:“我没有,我饿了,过来问你饭好了没有。” 丁玲小嘴一扁,道:“你还赖,我都听到了,你就是笑了!” 云天行见抵赖不过,只得道:“丁玲,你别怪我笑,跟你一起这么久了,从来不知道你是个小可爱,我是打心底里高兴,所以才笑了。” 丁玲仍是扁着嘴,仰头瞅着云天行,道:“真的?” 云天行笑着点头,道:“真的。” 忽然,一股糊味飘入鼻中,丁玲“哎呦”一声,叫道:“只顾着和公子说话,倒是忘了火上还煮着东西呢。” 云天行道:“这可怎么好,看来今天中午只能吃雪了。” 丁玲回头瞥了云天行一眼,道:“都赖你,都赖你。” 云天行笑道:“都赖我,都赖我。” 丁玲倒了些雪水进去,拿木勺在锅里搅了搅,道:“还好,还好,还能凑合着吃。” 云天行凑近向锅里瞧了一眼,道:“你这是煮的什么,怎么这么香?” 丁玲道:“是他们送来的肉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肉。” 这时,院门那里突然闪进一个人来,叫道:“好啊,锅辫子,你还敢来我们飞雪阁,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九百五十三章 真香 却说丁玲正坐在锅边和云天行说话,突听有人叫喊,抬头一瞧,见是梅雨,听她喊自己锅辫子,心中有气,起身叫道:“小泼妇,你来啦!” 梅雨走到锅前站定,双手掐腰,道:“喂,锅辫子,我问你,谁叫你上我飞雪阁来的?” 丁玲见他双手掐腰,挺着胸脯,自觉气势上输了,便也掐起腰,挺起胸脯,道:“飞雪阁是你家的吗,凭什么不让我上来?小泼妇,我可告诉你,是你们阁主请我家公子来住,不是我们死皮赖脸想要留下来,你若不信,大可回去问你们阁主,看她怎么说。” 梅雨道:“师父只留他一人,这我知道,几时留过你?” 丁玲道:“我跟公子是一起的,他留下我就留下,他离开我就离开。” 云天行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忙打圆场:“梅雨姑娘,我事先禀告过叶阁主,是她同意让丁玲住进来的,不然我哪敢随便往飞雪阁里带人。” 梅雨道:“什么姑娘不姑娘的,你比我大,直接叫我梅雨就好。” 丁玲道:“小泼妇,你听到了没有,我进来也是你们阁主同意的,难道你比你们阁主的地位还要高不成?” 梅雨紧咬银牙,直瞪着丁玲,道:“锅辫子,我们再来打一场,如果是你能赢我,我再也不来打扰你了,如何?” 丁玲小嘴一撅,道:“小泼妇,你以为我不想揍你吗,只是我家公子不许我出手,不然,我打你个鼻青脸肿,叫你师父都认不出你!” 梅雨向云天行道:“喂,你让她跟我打一场嘛,就一场。” 云天行笑着摇头:“一场也不行。” 梅雨道:“只是切磋一下,又不伤了和气,怎么不行?” 云天行道:“你说是这样说,如果真打起来,和气是什么,谁还顾得了?那日你们两个在山门外抱作一团,我和梁冰姑娘怎么拉都拉不开,还是将丁玲穴道点住,才把你们两个分开,我可不想再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梅雨只想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背锅的,可她偏偏又不肯与自己动手,心里自是气愤不平,指着丁玲叫道:“锅辫子,你打不打?” 丁玲不理她,又坐回小木凳上,盛了一碗肉汤递给云天行,道:“公子,肉汤好了,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云天行笑道:“不用尝,单闻这味道就知道这汤一定不错。” 丁玲道:“若不是刚才贪着说嘴,熬干了水,味道一定更好。”说着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坐下小木凳上吃了起来。 梅雨本是来寻事的,结果却落得站在这里看着两人喝肉汤,闻着肉香气,登时觉得五脏六腑都饿了,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云天行看见了,道:“丁玲,你也给梅雨盛一碗,她跟你吵了这半天,一定也饿了。” 丁玲哼了一声,道:“我做的东西只给公子吃,绝不给小泼妇吃。” 梅雨掐腰叫道:“谁惜得吃你的东西,我梅雨就是饿死,也绝不吃锅辫子做出来的东西!” 云天行道:“你们两个一般年纪,应该情投意合才对,怎么一见面就吵?丁玲,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快给梅雨盛一碗肉汤,叫她也尝尝你的手艺。” 梅雨叫道:“你别叫她给我盛,我才不惜得吃她的东西!” 丁玲虽然百般不情愿,但公子开了口,她也不好不听,只得盛了一碗,递给梅雨,道:“给你!我可先说好,这不是我给你的,是我家公子给你的!” 梅雨一转头,道:“我不要!” 云天行道:“梅雨,你也别置气,丁玲都给你盛好了,你多少吃一点,别叫她这样一直端着,怪累的。” 梅雨听了这话,回过头来看着丁玲,道:“锅辫子,你听到了,这是你家公子让我吃的,可不是我梅雨死皮赖脸求来的。” 丁玲没好气道:“知道啦!” 梅雨双手接过汤碗,捧在手心里,坐在云天行递来的小木凳上,拿汤匙舀了一块肉放到嘴里,嚼了几嚼,笑道:“真香啊!” 云天行笑道:“丁玲的手艺不错吧?” 梅雨竖起大拇指,道:“锅辫子,我虽然看你不惯,但你手艺我不能否认,的确非同一般。” 丁玲自觉胜了一场,道:“那还用你说?我家老爷在当地开了十来家酒楼,倚仗的便是那逆天的厨艺。我家小姐深得老爷真传,而我又是从我家小姐那里学来的,也只不过学了些皮毛,如果你们尝到我家老爷小姐做的菜,那可算不枉此生了。” 三人正说着,白露走进院子里来了,梅雨道:“白露,你来这里干什么?” 白露走到近处,道:“师父叫我来……”话还没说完,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肉香气,登时七窍大开,五脏流涎,早把师父交代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见三人围锅而坐,各自捧着一个碗,口里的馋虫又给勾出来了,道:“能不能给我也来一碗?” 丁玲不大乐意,道:“你们飞雪阁有吃饭的地方,怎么都来我们这里蹭饭,虽说食材是你们提供的,可也只有我跟公子两人份的,都叫你们吃了去,我们两个怎么办?” 白露比出一根手指头,道:“就给我一碗嘛,就一碗。” 丁玲道:“还就一碗,你还想吃多少?” 云天行见锅里还有,便道:“丁玲,一碗肉汤值什么,给她盛一碗就是,别多话。” 丁玲老大不情愿,只得给白露盛了一碗,如今锅已见底了。她明明做了两人份的肉汤,如今四人分吃,这如何能吃饱? 梅雨拿胳膊肘撞了撞白露,道:“白露,你就知道吃,到哪里也是一样。我已经吃了人家一碗了,你还来要,也太不懂道理了。” 白露眯眼笑道:“我馋嘛,你们别怪我。” 云天行笑道:“没事,你们要是觉得好,下次再来就是,我叫丁玲多做一点,大家一起吃才热闹。” 丁玲白了云天行一眼,却没说什么。 吃完肉汤,云天行道:“白露,你师父叫你做什么来了?” 白露舔了舔嘴唇上沾带的油水,明显是意犹未尽,道:“师父叫我干什么来了,哎呀,我给忘了。” 众人愣住。 第九百五十四章 还簪(一) 却说白露吃完丁玲熬制的肉汤,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留客峰,一路走一路回头望,脑中想的,心里念的尽是丁玲做的肉汤。一路走回到冷雪坪的居处,进了门,正见师父在院子里来回走,道:“师父,我回来啦。” 冷雪坪见白露进来,忙关上院门,拉她到屋里坐下,道:“他怎么说?” 白露道:“什么怎么说?” 冷雪坪一愣,道:“你把簪子给他,他就没说什么?” 白露一拍手,从椅子上跳起身来,道:“原来师父是叫我去还他簪子,我到那里就给忘了,回来想了一路,也没想起来。” “什么?忘了?”冷雪坪道,“那你去了这么好半天在那里做什么了?” 白露道:“淫贼哥哥的那个侍女做了一锅肉汤,我看他们三个围在锅边吃,我馋了,就跟他要了一碗,结果吃完那肉汤,簪子的事就给忘了,总想着去那里是有事的,可就是想不起来了,也不知那肉汤里加了什么,我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个味儿。” “三个人?”冷雪坪腾地站起身来,“谁跟他们在一起?是不是梁冰?” 白露道:“不是梁冰师姐,是梅雨。” 冷雪坪皱眉道:“梅雨在那里干什么?” 白露道:“我也不知道,我去的时候他们三个就围在锅边吃肉汤,其他的事,我也不知道。” 冷雪坪缓缓坐下,道:“白露,你这馋嘴贪吃的毛病该治一治了,一见到吃的就挪不动脚,连我吩咐你的事都敌不过吃,现在年纪小倒还说得过去,等你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办呢。” 白露道:“师父,贪吃不是病,吃饱自会好。” 冷雪坪摇头叹息了一阵,道:“这会儿梅雨回去了没有?” 白露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走的时候她还在那。” 冷雪坪想了一会,道:“梅雨最是缠人,只要被她缠上,没那么容易摆脱,估计要等吃饭的时候才会回去。等晚饭的时候,你再过去一趟,把簪子还给他就回来,别叫其他人看见,知道了吗?” 白露道:“知道了师父,这次保证不会再忘了。” 冷雪坪道:“他如果问起我,你就说我病了,其他的不用多说。” 白露点头道:“徒儿我记住了。” 夕阳西下,余晖铺洒在雪地里,将白白的雪变成了云霞,白露踏着云霞,从莲花峰经过铁索桥,来到留客峰上,沿着石子小路一直走到追忆楼外。 留客峰上建有许多院落,每所院落构造不同,景致各异,便于区分,建造完成时便给每个院落都起了一个名字,云天行所在这个院落叫追忆楼。这“追忆”二字便是取自李商隐锦瑟中的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却说白露披着余晖来到追忆楼外,远远便嗅到了一股肉香,正是午时那个味道,她走进院子里,果见云天行和丁玲坐在锅边吃饭。 对于一个吃货来说,没有什么比吃更重要的了,于是冷雪坪要求她的事,又被白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也给我盛一碗嘛。” 丁玲一见白露来,忙把活该盖上,道:“你怎么又来了?” 白露道:“师父叫我来……叫我来……” 丁玲撇嘴道:“是不是叫你来跟我们蹭饭来了?” 白露笑着点头。 丁玲道:“你到别处吃去吧,我们两个人吃还不够呢,哪还有剩余的给你?” 白露比出一根手指头,道:“就一碗嘛,好不好?” 丁玲摁着锅盖,道:“一碗也没有了,你到别处吃去吧。” 白露道:“别处做的没你做的好吃,我就喜欢吃你做的。” 丁玲道:“哪有你这样的,吃一次也就罢了,一日三餐你都来,可叫我们怎么办呢?” 云天行觉得好笑,道:“给她盛一碗就是,锅里不是还有吗,我只吃这些就够了,要不就剩下了。” 白露背着手笑道:“还是淫贼哥哥对我好。” 丁玲一惊,起身道:“你叫我家公子叫什么?” 白露道:“淫贼哥哥啊,怎么了?” 丁玲拿勺子指点着白露,气愤道:“好啊,你个没良心的,来蹭饭吃倒也罢了,还诬赖我家公子是淫贼,天底下还能找到第二个像你这么没良心的吗?” 白露道:“他就是淫贼嘛,我哪有诬赖他?” 丁玲叫道:“你胡说,我家公子怎么可能是淫贼!” 白露道:“之前我跟师父去万佛寺参会,路上遇见有人喊捉淫贼,捉的就是你家公子,他可不就是淫贼嘛,不然人家捉他做什么?” 云天行笑道:“那都是误会,你回去问你师父就知道了。” 白露道:“我师父还叫你臭淫贼呢,如果你不是淫贼,她干什么叫你淫贼?” 云天行笑道:“你叫你师父过来,我当着你的面问她,看她怎么说。” 白露道:“我师父病了,来不了。” 云天行道:“好端端的怎么病了,是什么病?严重不严重?” 白露道:“师父不让说。” “不让说?”云天行道,“为什么不让说?” 白露道:“就是不让说,没有为什么。”说着,向那锅瞧了一眼,道:“淫贼哥哥,你叫他给我盛一碗嘛,就一碗,好不好?” 丁玲放下勺子,推着白露往院外走,道:“我家公子是淫贼,就劳烦你离我家公子远些,免得被我家公子占了便宜,污了清白。” 白露闻着这么久肉香味,还没尝上一口,哪里肯走?叫道:“好哥哥,你不是淫贼,是白露错怪你了,你……你给我盛一碗嘛。” 丁玲把白露推到大门外,道:“以后别来了,我家公子是淫贼!”说完,砰的一声,将大门关上了。 白露隔着门板嗅着肉香,口中涎水不止,敲了一会,没人给开门,失落落的回去了。 冷雪坪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见白露回来,忙把院门关上,拉她到屋里坐下,道:“他说什么了?” 白露委屈道:“师父,我刚进去才站了一会,就被赶出来了,然后……然后……我就回来了。” 第九百五十五章 还簪(二) 冷雪坪听说白露被赶出来了,心下奇怪,道:“他为什么赶你?按理说,他们是客,对我们应该很客气才是。况且他也不是这么不懂道理的人,怎么会无故赶你?是不是你哪里得罪他了?” 白露道:“不是他赶的,是他那个侍女,我叫他淫贼哥哥,他只说那是误会,叫我来问你。他倒没什么,他那个侍女却不乐意了,说我没良心,还把我推了出来。我在门外叫门,淫贼哥哥想来给我开门,他那个侍女就拉着不让,我这才回来了。” 冷雪坪道:“也不怪她赶你,她把她家公子捧得跟神仙一样高,你叫他淫贼哥哥,她怎会不恼?这原是玩笑话,若是激恼了谁,反倒不美了。他大过你,以后你见了他叫云大哥就是,可别再叫淫贼哥哥了,叫别人听了去也不好。” 白露道:“我知道了,叫淫贼哥哥没肉汤吃,再也不叫了。” 冷雪坪一笑,道:“这么说,簪子还没给他?” 白露委屈道:“是啊,我去的路上本打算着,一进门先把簪子给他,这样就不坏事了,可他那个侍女好会做饭,我刚到门外,还没进去呢,就先闻到香味了,然后就把簪子的事儿给忘了。” 冷雪坪笑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见了吃的就不行,以后非嫁个厨子不可。” 白露道笑道:“嫁个厨子也好,这样我就不用再到处去找好吃的了。” 冷雪坪笑了一阵,道:“这件事本来也不想麻烦你,只是我现在去他那里不大方便,叫人看见了也不好,所以才来麻烦你。明天你再去一趟,一定要把簪子还给他,可不能再忘了。” 白露道:“师父,明天我先来找你,你小字写我手上,这样我就不会忘了。” 冷雪坪道:“这样也好。” 翌日,白露先来师父这里,冷雪坪拈笔在她掌心写了“还簪”两个字,又仔细叮嘱了一番,白露方兴高采烈地向留客峰去了。 行到一处,忽见眼前闪过两条白影,白露定睛一看,原来却是一只白兔和一只雪貂。那白兔正被雪貂追得仓皇逃窜。 白露寻思着:“前几日听郦秋师姐说,她养的小貂不见了,莫不是这一只吧?郦秋师姐那只小貂尾巴上有个黑斑,我且捉它来看一看,若真是郦秋师姐丢的那只,我好拿了它去师姐那儿换好吃的。” 白露打定主意,跟着那雪貂追了上去。这里地势开阔,少有人行走,所以没人扫路,遍地都是深雪。那白兔和雪貂跑在雪上,速度都不快,白露运起轻功,踏雪无痕,只一会功夫便赶上了。 那雪貂倒也机灵,觉察到后面有人追来,便放弃追白兔,尽往偏僻狭隘处逃,白露扑了几次,都没扑到,险些叫它给甩掉,好在那雪貂不识路,自己逃进了死胡同,被白露给捉住了。 白露见它尾巴上果然有个黑斑,笑道:“你这顽皮的小家伙,不好好在笼子里呆着,乱跑什么,跟我去见你的主人吧。” 白露将雪貂送还给郦秋,郦秋见她额头上光闪闪的,出了不少汗,便知捉得不容易,自不会白叫她忙一场,进去拿了些托人从山下买来的点心给白露吃,走的时候还叫她带了些。 白露一路走一路吃,到了留客峰点心也正好吃完了。 白露怕自己贪吃误事,故意错开了饭点,但捉雪貂耽误了不少工夫,又去郦秋师姐那待了好一会,等来到追忆楼前,恰好碰上丁玲在做饭。 还没进门,白露便被院子里飞出来的阵阵香气俘获了,哪还记得簪子的事?进了院子,来到锅边站住,眼睛盯着锅里的红的绿的也不知煮的是什么,但味道确实香极了。 “给我吃一口嘛。” 丁玲忙把锅盖盖起来,叫道:“公子,白眼狼又来啦!” 云天行在二楼,听着丁玲这一声喊,推开窗户向下一瞧,见白露直愣愣的站在锅边,分明又想分一杯羹。 “丁玲,她想吃,你给她就是,别为这点事闹不愉快。” 虽是得了公子的令,但丁玲还是不大乐意,道:“白露,你三番两次过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该不会是专门蹭饭来了吧?” 白露眼睛瞅着锅盖,仿佛能透过锅盖,直接看到锅里的美食,嘴里说道:“不是的,师父叫我来……叫我来……” 丁玲道:“叫你来蹭饭?” 白露想了一会,可总有香气往脑子里灌,她哪里想得起来?抬手一看,师父事先写上去的小字,也都在扑捉雪貂的时候擦抹干净了,哪里有半个字,连半点墨痕都找不到了。 丁玲撇嘴道:“你馋嘴了干嘛不直接说,每次都拿你师父来做挡箭牌。小泼妇说了,整座飞雪阁里就三个吃货,一个叫白露,一个叫白露,最后一个也还叫白露。” 白露两个食指在一起碰呀碰,口里说道:“给我吃一口嘛,就一口,好不好?” 丁玲道:“你说话不算话,吃完一口还想要一口,只要这锅里还有,你一定不肯罢休的。” 白露道:“就一口,就一口,好不好嘛。” 丁玲无可奈何,只得拿开锅盖,舀了一勺盛在碗里给她,道:“这些可不止一口了,你快些吃了,赶紧回去吧,你不走,我们不敢开饭,现在都饿着呢。” 白露谢过了,赶紧找了个小木凳坐下,一手托碗,一手拿匙,飞快地吃了个干净。 丁玲见她吃完了不走,还盯着锅里发愣,忙把锅盖盖上,道:“白露,你给我们两个可怜虫留点吧,都叫你吃了去,我们可要饿死了。” 白露道:“好姐姐,你再给我吃一口,就一口,好不好嘛。” 丁玲道:“你说话不算话,不给了。” 白露道:“好姐姐,就一口嘛,真的就一口。” 丁玲叹了口气,道:“真的是最后一口了?” 白露点了点头,比出一根手指头,道:“就一口。” 丁玲只得拿开锅盖,拿碗再给她舀了半勺,道:“你慢点吃,吃快了尝不到滋味,到时候又得要了。” 第九百五十六章 还簪(三) 白露见食眼开,哪里听得进丁玲的劝告话语,接过碗来,飞快地将碗里的食物吞吃了个干净。 丁玲在一旁看着寻思:“她是属饕餮的吗?刚从锅里盛出来,烫得很,她怎么能吃得这么快?可怕,可怕,看来以后做饭要关院门了。” 白露吃完了碗里的,又在看着锅里的,丁玲忙把锅盖盖上,道:“你干什么?吃完了还不走?” 白露眯眼一笑,把碗伸过来,道:“再给我吃一口嘛,就一口,好不好?” 丁玲发了疯似的叫道:“一口一口又一口,一口何其多!你还有完没完了,我们两个饿了这大半天,还没动筷子呢,都叫你一个人吃了去,我们怎么办呢?” 白露笑道:“好姐姐,好姐姐,就一口,再让我吃一口我就饱了,我吃饱了就要睡觉,再也不要了,就一口,就一口嘛。” 丁玲无奈,只得再给她舀了半勺。 白露飞快把碗里的吃完,舔了舔碗边沾上的油水,又开始盯着锅盖发愣。 丁玲总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准是饕餮转世,锅不见底,她必是不肯罢休的。 白露还是一口一口地要,丁玲起先还一点一点给她,后来见锅里去了一半,再也不敢给了。 云天行在二楼,听着下面吵闹起来,从窗户跳了下来,走到锅边,道:“吵什么?” 丁玲撅着嘴,指着油光满面的白露,叫道:“公子,你看她可恶不可恶,一到饭点就来黏着我们蹭饭,赶都赶不走,这次还学鬼了,一口一口地要,我还当真是只要一口,这可好了,一口一口地吃去了大半锅。”说着,将锅盖揭开来给云天行看。 云天行向锅里一瞧,都快见底了,不由笑道:“丁玲,以后你做饭就做三人份的,食材方面我会想办法。” 丁玲道:“他们飞雪阁有专门的厨房,那里面做的饭菜并不比我的差在哪里,怎么就来缠着我们,也太欺负人了。” 白露伸着碗,向乞讨一样,道:“好哥哥,好姐姐,再给我吃一口,再吃一口我就饱了。” 丁玲一脸嫌弃,道:“你看,你看,又来了。” 云天行笑道:“反正都没多少了,都给她吧。” 丁玲道:“那我们吃什么?” 云天行道:“我不饿,你饿了再做一些就是。我去外面走走,你们自便吧。”说完,已出院子去了。 他背着手,信步而行,不知不觉走到了红梅林旁,下意识停住脚,暗想:“不知老太婆总叫白露来做什么。百露说她病了,也不知是什么病,重不重……” 这时,梁冰恰好从铁索桥那里过来,见云天行站在路中,侧身望着红梅发愣,笑道:“吃饭了吗?” 云天行微笑道:“不饿。你吃了吗?没吃的话,我叫丁玲给你做,她也没吃,正好一起吃。” “我吃过了。”梁冰怀抱一物,笑着走过来,将怀里那毛绒绒的物事抖开,“这披风是新给你做的,你把我那旧的给丁玲吧,若是大了,叫她自己改一改就是;若是不会改,拿来我给她改。” 云天行道:“怎么好一直麻烦你,坐忘峰上冷些,要披那个,这下面暖和不少,只穿得厚些也够了,何必再费工夫做这个。” 梁冰道:“话是这么说,可现在也是在留客峰上,只是比不得坐忘峰高,也够冷的。你收了吧,都是照着你的身形做的,你若不收,留下来便要荒废了。” 云天行见她这么说,只得收下,又道谢了一回。 梁冰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你可是我们飞雪阁的贵客,有什么做不好的,你跟我说就是,可别藏着掖着,在心里却说我们飞雪阁待客不周。” 云天行笑道:“怎么会,吃的住的都跟天上仙人一般待遇,哪会有不周的地方。倒是我们,住惯了茅屋土房,乍住进这么宽敞别致的小楼里,有些不大习惯。若是哪里触犯了,还望你们多多担待。” 梁冰道:“快别说这些了。你把披风披上,我看看合适不合适。若是长了,我再裁去;若是短了,我再补上,总不能叫你这位大贵客,穿得不长不短的,若叫人家看见了,笑话的不是你,而是我们飞雪阁。” 云天行道:“都说梁冰姑娘心灵手巧,这披风既是自姑娘手里做出来的,没有不合适的,不试也罢。” 梁冰掩嘴一笑,道:“你倒是会夸人,我这么不爱听奉承话的人,被你这么一夸,都快要被风吹跑了。” 云天行道:“这哪里是奉承话,句句属实,字字玑珠。” 梁冰白了他一眼,笑道:“我才不爱听这些呢。”从云天行手里拿过披风,转身抖开,替他披上。这一幕却被正从追忆楼走来的白露看到了。 梁冰自然也看到了白露,笑道:“白露,你也在这里啊。” 白露走过来笑道:“梁冰师姐,你什么时候做好吃的给我呀。” 梁冰笑道:“你这贪吃的毛病还是改不了。你老实说,你到这里来,是不是又蹭吃蹭喝来了?” 白露笑着点头,竟然一点也不脸红。 梁冰与她玩笑了一阵,向云天行道:“我只是估量着做的,没想到大小正合适,你若不嫌弃,就将就披着吧。”说完,便与白露挽着胳膊说笑着走了。 却说白露回到师父那里,冷雪坪一看她嘴唇上油光光的,便已猜到了一些,道:“那簪子一定还在你手里吧。” 白露被师父这么一点,才想起簪子的事,忙将去路上捉雪貂一事,去郦秋师姐那里吃东西的事一并备细说了。 冷雪坪听得哭笑不得,道:“我的好徒儿,为师就指望你这么点小事,三次了,到底还是输给了吃。” 白露道:“师父,明儿我再去一趟就是,保证不会再忘了。” 冷雪坪笑着摇头,道:“不用你了,我自己去,把簪子给我。” 白露只得将那支桃花簪取来递上去,冷雪坪接过,道:“你去吧,改日我自己送过去。” 白露离开后,冷雪坪将桃花簪摊在手心里看了一会,喃喃道:“早知要还你,当初何必要收呢。” 第九百五十七章 踏雪寻梅 昨日飘了一天的雪,直到近晨才将将停住,云天行推开窗户,向外望去,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唯独院外来路上那片红梅林,现出些许鲜艳,倒像是自天上飘下的红雪。 小楼建在石台上,云天行虽是在二楼,但却比平常见到的二楼都要高。他站在窗边,一眼望去,便能瞒过院墙看到很远处。他忽然发现,红梅林那里似是有个人在来回走动,离得远,却看不清是谁。 听梁冰说,除了他和丁玲,现在飞雪阁没有一个客人,这偌大的留客峰上虽然建了不少院落,但也只有他们这追忆楼里住了人。 “大清早的不知是谁,我过去瞧瞧。” 此时天色虽已明朗,但凌晨寒气重,尚未有人迹活动,丁玲也还未起。云天行怕下楼打扰到她,便拴上披风,直接从窗户跳了下去,开了院门,一路向红梅林那里走去。 昨夜落雪,石子路也被盖住了,云天行一路走去,踩出了一趟脚印。到了近处,才发现那人却是冷雪坪。 “大清早的,你怎么来了?” 冷雪坪扭身瞧了他一眼,又回过身盯着压雪的花枝看,道:“我不能来吗?” 云天行走近,道:“没说你不能来,是问怎么大清早就过来了。早上寒气重,你又有病在身,最是不该这个时候出来。” 冷雪坪道:“这里是飞雪阁,我几时想来便来,几时想走便走,还用分什么凌晨黄昏吗?” 云天行一笑,道:“昨日吃的什么?” 冷雪坪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云天行道:“你别问为什么,就说昨日吃的是什么。” 冷雪坪轻轻哼了一声,道:“不告诉你。” 云天行笑道:“我猜是火药。” 冷雪坪转身瞪了他一眼,见他换了新披风,便从梅花枝上握了一把雪,摔在他身上,道:“我来这里赏梅,你来做什么?谁叫你来的?没的坏了人家兴致。” “大清早的,好大的火气。”云天行拍掉身上的雪,笑着说,“我推开窗,远远看着有个人在这里,特意过来瞧了一瞧,不想是你。我刚来,话没说几句,也没得罪你吧,怎么见面就拿雪打我?” 冷雪坪道:“过来看见是我,你一定很失望吧?” 云天行道:“这话怎么说?我跟你没仇没怨的,怎么见到你就失望了?” 冷雪坪走到他身旁,拽起他的披风来,道:“梁冰给你做的?”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是前几日做好送过来的,说之前那个小了些,让我给丁玲了。” 冷雪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暖和不?” 云天行不知该怎样回答,只说:“还行。” “还行?”冷雪坪一笑,“你说这话不伤人吗?人家费心费力一针一线给你做起来,也不知废了多大的劲,就换了来了一个‘还行’?亏的梁冰不在这里,这话若叫她听了去,不知有多失落。” 云天行见她说话没头没脑,还竟说一些没要紧的话,便道:“听白露说,你病了,是什么病?严重不严重?” 冷雪坪背过身去,道:“病死了才好。” 云天行眉头一皱,道:“老太婆,自我上飞雪阁以来,就一直觉得你太不对劲,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叫羌人打到头了?” 冷雪坪道:“你才叫羌人打到头了!哪里看不了雪,非得跑到飞雪阁来?我们飞雪阁的雪难道还生了花儿,带着金锞子银锭子不成?” 云天行道:“你这又是什么话?我早就跟你说了要来飞雪阁看雪,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我来这里就得罪你了?” 冷雪坪哼一声,背过身子去,不说话了。 云天行走到她身前,拿手背在她额上一碰,还未试个冷热,便被冷雪坪一手打掉了,道:“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叫人家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云天行道:“老太婆,你到底得了什么病,你告诉我,我就算寻遍天下名医,也一定给你治好。你总这样不言不语,只说一些没头脑的话,不是干叫人着急吗?” 冷雪坪道:“你还会替我着急吗?” 云天行道:“好歹相识一场,我总不会看着你不好,你到底给我说个症状,我好给你找大夫对症下药。” 冷雪坪道:“不必麻烦了,我这病便是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王母娘娘的蟠桃也是治不好的,更别说人间草药了。” 云天行一惊,道:“都这么严重了吗?” 冷雪坪听他话音里带了一丝焦急,瞧了他一眼,笑道:“是啊,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云天行道:“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 冷雪坪道:“我就喜欢笑,你管得着吗?” 云天行道:“到底是什么病?你告诉我,我也好替你去寻个方子,总不能这样放着不管。” 冷雪坪道:“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病入膏肓了,你肯为我跑遍天涯海角,寻找灵药吗?” 云天行道:“莫说是天涯海角,便是上到天宫,下入地府,我也一定为你讨来。” 冷雪坪道:“你们男人说的话就没一个是真的,你若真有这心,也不会……” 云天行道:“也不会什么?” 冷雪坪转开头道:“没什么。” 云天行道:“你不说,我去问叶阁主,你生病的事她总多少知道些吧。”说着便走。 冷雪坪忙拉住他,道:“不许去。” 云天行停住脚,道:“好,我不去,那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病?” 冷雪坪松开手,道:“你去了也无用,我师姐并不知情。我这病虽然不能立即致命,但想要根除,怕是也难。这病若是生在别人身上倒也罢了,顶多费些神思,可偏偏落到了我的头上,可叫我怎么办呢?” 云天行道:“到底是什么病,怎地这般奇怪?难道就没有医治的方子?” 冷雪坪道:“方子倒是有一个,只是这方子上的药不易得。” 云天行道:“你告诉我,缺的是什么药,我去给你找来。” 冷雪坪凝望着他,道:“不用找了,远在天边,你找不到的。” 第九百五十八章 下山 云天行听知冷雪坪得了病,却不知是什么病,心下十分着急,道:“老太婆,你别总兜圈子,你直接告诉我,你得的到底是什么病,怎样才能好,也好叫我有个施力处,若只这般说,我可一点忙都帮不上。” 冷雪坪道:“谁要你帮忙了,我死了,你不清净?”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看来是我扰到你了,我这就去向叶阁主辞行。”说完便要走。 冷雪坪愣了愣,忙追上去,拽住他的披风,紧紧攥住,道:“不要走。” 云天行停住脚,道:“好歹朋友一场,说话夹针带刺,有什么意思?你既不认我这个朋友,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没的污了你的眼,脏了这里的雪。” 冷雪坪咬住嘴唇,眼中已含了泪,道:“留下吧。” 云天行道:“放手!” 冷雪坪慢慢缩回了手。 云天行回过身来,道:“冷雪坪,我再问你一遍,你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冷雪坪低着头,望着脚下的雪,道:“我这病不是凡药能治的,跟你说了也无用。这病是好是坏,要看心情。心情好了,便好一份;心情坏了,便坏一分,只能这样一天一天地熬,别无他法。” 云天行道:“真的没有别的法子?” 冷雪坪摇头。 白雪茫茫,两人面对面伫立雪中,四目相对,却不知各自在想些什么。 冷雪坪取出一支桃花簪,递到云天行面前,道:“还你。” 云天行望着这支簪子,道:“这是那日在江南分别时我送你的那支?” 冷雪坪点了点头。 云天行道:“既然都送你了,那便是你的,干什么再给我?我一个男人,可戴不了这种东西。” 冷雪坪转开头,道:“你戴不了,可以给别人戴。” 云天行愣了一会,道了一个“好”字,接过桃花簪来,折断,摔在雪里,转身向追忆楼去了。 冷雪坪望着他的背影,落下泪来,蹲下身子,将簪子拾起,摊在手里看了一会,紧紧握住,向莲花峰去了。 这一日,天又降大雪。 午后,雪势愈大,云天行侧坐窗边,半个身子都在外面,身上落了雪,他也不顾,只是愣愣地望着天上的飞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丁玲把屋里的暖炉烧旺,走来窗边,道:“公子,天冷了,把窗户关了吧。” 云天行道:“我要看雪。” 丁玲道:“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云天行没有回答。 丁玲也不再说,搬了把椅子来,坐在窗边,陪他一起看。 雪地里人影晃动,丁玲站起身来,探着身子往外瞧了瞧,道:“是小岚来了。咦,她怎么还抱着一坛酒?” 小岚抱着酒坛直上二楼来,道:“云大哥,山下酿酒的王老伯病了,这几日都没送酒来,这一坛还是我从师姐那里要来的,你先喝着,等雪住了,我再下山去买。” 云天行接过酒坛,揭开封子,也不用酒碗,举起坛来便往嘴里灌。 小岚和丁玲对望一眼,都不知他是怎么了。 小岚坐了一会,说是要走,拉着丁玲下楼去了,道:“丁玲,云大哥这是怎么了?来了这些时日,也没说过要酒,怎么突然就想喝酒了?还这个喝法,我看准有事儿。你倒是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丁玲道:“这我哪里知道,今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他从外面回来,大清早的,也不知去了哪儿,遇上了什么,看着失魂落魄的,连饭也不吃,大不似往常。我也正纳闷呢,该不会是撞了邪祟吧?” 小岚道:“这个可说不准,要不我下山去找个人来给他瞧瞧?” 丁玲道:“先别急,未必是这个缘故,我再观察两日看看,若真是撞了邪祟,到时候再找人来看也不迟。” 小岚道:“那你多注意些,若有什么事,只管去找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丁玲送小岚到院外,回到二楼,见酒坛已空了,惊道:“公子,这么大一坛酒,这才一会工夫,你就喝完啦?” 云天行转头看着丁玲,道:“丁玲,你想不想加入飞雪阁?” 丁玲道:“公子,我只跟着你,伺候你,别的什么也不想。” 云天行道:“那好,收拾东西,我们走。” 丁玲一惊,道:“这么大的雪,要往哪里去?” 云天行伸手吸过桌上斗笠,扣在头上,道:“下山。”说罢,翻身下楼。 丁玲忙到窗边探身向外瞧,见云天行大步踏雪正向院外走,忙喊道:“公子,真的要冒雪下山吗?” 云天行没有回话,人已出了院门,消失在了飞雪中。 丁玲忙草草收拾了一些紧要物件,背上她那口锅,追了上去。 莲花峰某座小厅内,炉火烧得正旺,暖炉边叶倾城正与冷雪坪商议有关羌犯境人和西域诸国进攻玉门关之事,忽有一人来报:“两位阁主,不好了,云逸和他那个侍女,冒雪下山去了!” “什么?”叶倾城猛地站起身来,“他曾答应过我,要留在飞雪阁,直到帮我完成那三个条件,怎么突然就走了?” 那人道:“我们也这样问他,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要走。” 冷雪坪低下头,紧紧攥住了衣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倾城道:“没我的命令,谁放他下山的?你们怎么不拦住他?” 那人道:“阁主要我们守好下山要道,我们从不敢懈怠,只是他执意要走,我们阻拦不住,还被他打伤了好些人,这才来请两位阁主的示下。” 叶倾城大怒,道:“好一个云逸!我好意招待他,他倒好,口里一套,背里一套,趁我不注意,打伤了我的人,竟闯下山去了,我叶倾城若不将他捉回来,也别做这个阁主了!”向冷雪坪道,“阿雪,立刻点齐人手,随我下山,活捉云逸!” 冷雪坪起身道:“师姐,叫他走了吧,何必再去追,他本就不是我们飞雪阁的人,追上了便怎样,难道还能为此杀了他?” 叶倾城道:“我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他敢失信于我,我虽不能因此取他性命,也要叫他吃些苦头,好长长记性!” 第九百五十九章 拦路 冷雪坪怕叶倾城对云天行不利,忙道:“师姐,别追了,是我惹恼了他,他才赌气下山的,就这么叫他走了吧。” 叶倾城道:“阿雪,你怎么惹他了?你跟他不是很熟吗,怎么闹到这种地步了?” 冷雪坪道:“也没有很熟,只是相互认识罢了。今天早上我碰到他,跟他说了一些重话,他听了不自在,便说要走,我当时没在意,不想这会子竟真的走了。” 叶倾城道:“你跟他说什么了?” 冷雪坪摇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话,可能是哪里没说到,触犯到他了。” 叶倾城向那人道:“立刻去安排人手,随我下山,活捉云逸!” 那人应声去了。 冷雪坪道:“师姐,叫他走了吧,何必再追回来?” 叶倾城哼了一声,道:“他走了,冰儿怎么办?我苦心留在他这里,你当是为了什么?就是想让他与冰儿有个好结果,他这么一走了之,冰儿再去哪里寻他这等样人?阿雪,我虽然不知道你跟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是冰儿的师叔,好歹也为她想一想,便是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地方,让他一让也就过去了,何必闹成这样。” 冷雪坪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随了叶倾城等人下山去追。 却说云天行从一座酒馆里出来,一手按剑,一手拎着酒坛,踢着雪走在前面,丁玲慢他一步跟着,心里在琢磨:“公子这是怎么了?向来不喝酒的,怎么今日喝了两坛,还要买酒?如今走路都开始晃了,若再任他这么喝下去,怕是要倒在雪里了。” 丁玲上前道:“公子,你别喝了好不好,等醉倒在路上,丁玲一个人可怎么好呢?” 云天行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只是自顾自地走,自顾自地喝,也不回答。 丁玲劝了几回,都不管用,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由着他。 她向来遵从云天行的意思,极少有忤逆的时候。她也知道云天行酒量不高,喝一些便要睡觉,况且只是偶尔一次,也不是天天喝,所以就不怎么管他。 从今天早上起,云天行就不大对劲,丁玲都看在了眼里,虽然云天行什么都不说,但她知道,他心里一定有事,不然不会无缘无故变了性子。她想问,却又不好问,带着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紧紧跟着他。 村镇外原有一条大路,此时被大雪覆盖,早已看不见路面,且天上又飘着大雪,只得望着两边树木估量着走。 两人冒雪行了一程,忽见前方路面上站了一排人,截住了去路,而且个个都是女子,披着雪绒披风,带了剑,却是飞雪阁的人。 云天行停住了脚,仰头灌了一口酒,道:“让路!” 前面那排女子个个按住腰间佩剑,却无一人动作,也无一人回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这时,后面一个声音响起:“云逸,我飞雪阁好心招待你,你倒好,不辞而别不说,还打伤了我的人,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是嫌我飞雪阁招待不周吗?” 云天行回过身来,见来路风雪里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叶倾城,一个是冷雪坪,他嘴角微微勾起,道:“原来是叶阁主大驾光临。” 两人停住了脚,叶倾城道:“你既还叫我一声叶阁主,就跟我回去,这件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云天行又举起酒坛来灌了一口酒,笑道:“回去?回去干什么?我是来赏雪的,赏完了我就走,免得留在那里污了你们的眼。” 听了这话,冷雪坪紧紧攥住拳头,幽怨地望着云天行,眼框中已有泪花在闪动。 叶倾城道:“云逸,虽然我不知道阿雪对你说了什么,但我师妹是个要强的人,对谁都是一样,你对她或许不太熟悉,不了解她的性格,才觉得她的话冒犯了你,但我想她应该是无心的。你若还是觉得不自在,你跟我回去,我叫她跟你道歉。” 云天行道:“不必了,受不起。”转身向挡在路上的那几个女子道:“让路。” 众女子一个个按剑伫立,除了被风扬起的披风和衣裳在动,整个人却似化成了冰雕,半点也不动。 云天行见她们不肯让路,按住剑,提着酒坛一步一步向她们走去,忽然,一阵疾风从旁吹过,眼前已多了一柄剑,一个人! 叶倾城! 云天行握紧赤鳞,微微眯起眸子,道:“叶阁主,别拿你的剑指着我,我只欠你三个条件,不欠你性命!” 叶倾城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你答应过我,完成那三个条件再走,怎么,想赖账?” “赖账?”云天行一笑,“我可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觉得叶阁主这三个条件想得似乎有些久了,若是一百年想不出来,我岂不是要在飞雪阁等上一百年?” 叶倾城道:“不用一百年,我现在就想到了一个条件,你跟我回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留客峰半步。” 云天行微微摇头,道:“恕我不能答应。” 叶倾城拨转剑锋,道:“这便是那三个条件中的一个,你不答应?” 云天行道:“我云逸虽是个粗人,但也懂得国破家亡的道理,我已没有了家,总不能再叫人人都跟我一样。当今天下,时局动荡,内有湘越两王举兵,四方匪贼蜂起,外有羌人匈奴犯境,西域诸军临城,我怎能安然待在留客峰上,看着异域铁骑踏破城墙,占我河山?” 叶倾城愣了愣,道:“你要去哪?” 云天行一字一字,道:“玉门关。” 叶倾城心想:“想不到这云逸竟还有这等胸怀,此等样人若能成为冰儿的夫婿,岂不是她的造化?”收了剑,道:“不瞒你说,我们飞雪阁也有去玉门关助阵的打算,你跟我回去,等外出的飞雪阁弟子都回来,我叫阿雪带队,你们一并前往玉门关,这样岂不好?” 云天行道:“我去我的,你们去你们的,何必非要一起?” 叶倾城道:“云逸,阿雪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告诉我,我给你们分解分解。” 云天行道:“不必了,没什么好分解的。叶阁主,答应你的那三个条件我会记着,等你想好了,派人通知我便是,我自会倾力去做,决不食言。告辞了。”拉着丁玲便走。 第九百六十章 风雪斗剑 叶倾城一直把梁冰视为己出,如今梁冰已到了婚嫁年纪,叶倾城早已有为她择偶的打算,只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人选。自见到云天行的那刻起,她便觉得云天行不错,这时又听他一番慷慨陈词,觉得这人确如冷雪坪所言,可以依靠终身,哪肯再放他走?又上前拦住去路。 “云逸,你给句痛快话吧,到底怎样才肯留下?难不成还要我这个阁主跪下来求你?” 云天行道:“叶阁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让我留下?这样对你们飞雪阁有什么好处?” 叶倾城道:“我自有我的道理,你只管留下,不要多想。” 云天行道:“恕我不能答应。” 叶倾城心底有些恼怒,道:“云逸,本阁主原不是这般细声细气的人,把你当客人,这才对你好言好语,你别得寸进尺。” 云天行呼了口气,道:“叶阁主,麻烦让一下。” 叶倾城眸中闪过一缕寒意,道:“我要是不让呢,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冷雪坪怕两人真打起来,忙走上前来,道:“是我不好,我给你道歉。留下吧,这里的风雪比不得别处,照这般吹刮起来,三天五日也停不了。你们两个冒着风雪走,如何能走出去?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为丁玲想一想,她这样孱弱的身子,如何经得起这样恶劣的天气?” 丁玲道:“公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便是有风雪,我也不怕。” 冷雪坪偷着拧了她一把,丁玲吃痛,叫道:“你拧我做什么?我又没招你。” 冷雪坪向她使眼色,想向叫她帮着说情,但丁玲向来是顺着云天行的,他怎样说,她便怎样做,怎会听别人的意思去忤逆公子?只作没看见,转过脸去,什么也不说。 冷雪坪无法,只得向叶倾城道:“师姐,我单独跟他说几句。” 叶倾城道:“好。”硬拉着丁玲走开了。 冷雪坪见他冷着一张脸,歪头瞧着地面,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里很不是滋味,说道:“你跟我生气,不见我就是,何必非要走?就算赌气,也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么大风大雪的,在这山林里迷了路,可不是玩的。” 云天行仍不说话。 冷雪坪又道:“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肯回去?你说句话,要我跪下求你,我也依着你。” 云天行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只一眼,便绕过她走了。 冷雪坪眼中落下泪来,怕人看见,忙抹了去。 叶倾城见他执意要走,心下大怒,飞身一剑,向他后心刺去! 冷雪坪转身看到了这一幕,想阻止却已来不及! “师姐不要!” “公子小心!” 云天行此时已醉到了七八分,虽然已觉察到后方有人来袭,但他并没有躲,就这么任由叶倾城的剑刺入身体! “啪——” 酒坛脱手,摔在地上,碎了。 丁玲呆住。 冷雪坪一手捂着嘴,也惊住了,她没想到师姐这一剑真的会刺进去。 他死了吗? 冷雪坪不知为什么,只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其实,叶倾城并没有想杀他,这一剑虽然刺了进去,但却避开了要害。 云天行突然咳了一口血,鲜血滴落在纯白的雪上,浸润、扩散,竟是那样鲜艳。 他往前走了一步,将身体从剑上离开,转过身来,拿那双因醉酒变得木然的眼睛盯着叶倾城,道:“叶阁主,这一剑是我欠你们飞雪阁的,我不躲,如果你再对我动手,我可不会束手待毙了!” 叶倾城没有言语,但眸中的寒意却又赠了一层。 丁玲还当这一剑已将公子刺死了,如今见他还活着,忙飞跑过去,可就在她即将近身的时候,叶倾城的剑忽然横在了她的颈下。 “云逸,我最后问你一次,跟不跟我回去?” 云天行见她拿剑横在丁玲颈下,木然的眼睛里多出了一丝冷意,道:“叶阁主,不要逼我!” 叶倾城一笑,道:“看来你是打定了主意要走,既然这样……” 她的话还未说完,云天行的剑已出了鞘,双剑齐出,左手赤鳞,右手太阿,两道寒光迎面扑来,冷过寒风,快若流星! 叶倾城一惊,弃了丁玲,倒掠出三丈,却没能甩脱那两道寒光,只得舞起墨寒剑,与之斗在了一处。 冷雪坪见两人迎着风雪打斗起来,心沉到了谷底。 她紧紧攥住拳头,眼中泪水翻动,却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只是愣愣地站在风雪里,看着。 风雪急,金铁声更急! 一个剑快,另一个剑更快! 也不知是谁的剑,扫中了一棵大树,竟将那树拦腰斩断,轰的一声,倒在地上,砸起大片碎雪,被风一吹,便似起了大雾,将两人的身形淹没,但金铁声却越发急了! 飞雪阁诸人站得不远,只见漫天飞雪中,剑光闪动,两条人影你来我去,所过之处,树木棵棵栽倒,而她们,却一个个都惊得呆了! 谁又能与想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竟能把飞雪阁阁主逼成这样呢? 冷雪坪不愿两人斗得两败俱伤,咬紧牙关,冲了过去,叫道:“都住手!” 叶倾城听到喊声,下意识收了剑,跳到一旁,可云天行此时酒意上头,已失去了七八分理智,一打起来便不知收敛,见叶倾城跳开,便纵起一剑,向她追刺过去! 这时,冷雪坪突然冲了过来,双臂一张,挡在了叶倾城身前,云天行虽然大醉,却也认得眼前这个人,忙收住剑,努力站住身子,拿那双带着醉意的眼睛凝望着她。 冷雪坪面带怒容,走上前来,抬手打了他一记耳光。 云天行愣了半晌,道:“你打我?” 冷雪坪含泪叫道:“打你便怎样?!” 叶倾城在后面喊道:“阿雪,你回来,他醉了,比不得往常,别叫他伤了你。” 冷雪坪道:“他杀了我才好!” 云天行本就醉得站立不住,又与叶倾城迎着风雪斗了这一会,不但没有变清醒,反把酒劲都给引出来了,只觉身上仿佛压了万斤巨石,一旦停住手,便再也动不了了,一股疲倦袭上心头,他把双眼一合,倒在了冷雪坪身上,竟在风雪中睡着了。 冷雪坪并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当他是故意靠上来,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又怕师姐多心,忙把他推开。 云天行既已睡着,哪里还站得住?冷雪坪这一推,却将他推到了地上。 第九百六十一章 赔罪 叶倾城见云天行摔在地上不动了,忙抢上前来察看,见他只是睡着了,倒是松了一口气,回头向冷雪坪道:“阿雪,他喝了那么多酒,本就站立不住,又与我打了一场,想是酒意上头,醉倒了。你倒是叫他靠一靠,这么把他推到地上,若是冻出个好歹来,那可怎么好?” 冷雪坪双颊发烫,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有。 丁玲跑过来,见云天行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还当他死了,扑到他身上大哭起来:“公子,你死得好冤!一路走来帮这个救那个,出了多少力,如今只是来看场雪,却遭了这样的毒手,谁又来帮你救你呢?老天爷也太没眼了,净叫那些坏人长命百岁,偏偏叫你这样的人落得这般下场……” 叶倾城起身,道:“小丫头,你先别急着哭,你看看他死了吗?” 丁玲哭道:“动也不动了,不是死了是什么?” 叶倾城摇了摇头,向冷雪坪道:“阿雪,你留在这里看他一会儿,我带人去找几个脚夫来抬他回去。”说完,便招呼众人走了。 冷雪坪见众人消失在风雪中,忙蹲下身来检查云天行的伤势,却被丁玲一把推倒了。 “你这坏女人!都是你!要不是因为你,我家公子也不会死了!今天早上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我远远的都看见了,只怕公子多心,这才假装不知道。你倒是说呀!” 冷雪坪蹲坐雪中,眼里泪光闪动,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丁玲哭了一阵子,道:“公子死了,我也不活了,到了下面,依旧服侍公子。”边说边解下行李来放到一旁,在云天行身边躺下,蜷缩起身子,合上了眼睛。 冷雪坪看着这一幕,又出了一会神,解下披风,盖在两人身上,转身走开了。 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倚着树干坐下,掩面哭了起来。 …… 云天行醒来,已是在第二天午后。 他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飞雪阁,还是在留客峰追忆楼那个房间里,那张床上,便是身上盖的棉被,也还是前几日他曾盖过的。 暖炉里生着火,干柴在火焰里噼啪作响。 他坐起身来,发现暖炉旁竟还坐着一个女子,似是在拿针线织着什么,不是丁玲,却是梁冰。 梁冰听到身后有动静,扭身一瞧,笑道:“你醒啦。” 云天行只觉头脑昏沉,道:“我记得我好像已经离开飞雪阁了。” 梁冰笑道:“昨日的事你还记着多少?说来我听听。” 云天行闭上眼睛,想了一会,昨日的事他似乎都记得,最后的记忆是冷雪坪打了他一个耳光,再往后,他就没印象了。 他虽然都记得,可却不想再提,只摇了摇头,下了床,推开窗,窗外仍是白雪飘飘,冷风直往屋里灌。 梁冰怕他受凉,过来把窗户关上,道:“昨日在风雪里待了那么久,怎么还敢吹冷风,天幸没冻着,也是你身子骨硬朗,丁玲昨日受了冷,到现在还发热呢。” 云天行道:“她在哪?我去看她。” 梁冰道:“还是一楼那间房里,你不用担心,小岚她们都在那里陪着,没事的,只是受了些寒,将养两日便好。” 云天行下了楼,还未进门,便听屋里嘻嘻哈哈的有人在笑,还不止一个,他推门进去一看,见丁玲、小岚、梅雨、白露四人正围在暖炉旁说笑。 小岚起身迎过来,笑道:“云大哥,你醒啦。” 云天行道:“嗯,刚醒。” 丁玲也笑走过来,道:“公子,你没事了吧?” 云天行笑着点点头,伸手在她额头上试了一下,道:“听梁冰姑娘说你发热,怎么不去躺着,还在这儿玩闹。” 丁玲吐了吐舌头,道:“已经没事啦,多亏了梅雨拿来的灵药,只吃了一粒,出了阵汗,就好啦。” 梅雨起身掐着腰说道:“锅辫子,我已经说过了,我才不是关心你,只是怕你有个好歹,没人陪我打架拌嘴了。我那些师姐个个都让着我,就你会跟我吵,你若有个好歹,我岂不是要无聊死了。” 丁玲笑道:“知道啦,小泼妇,我又没说什么,你自己在那儿解释什么?” 梅雨叫道:“谁解释了,谁解释了,你们说我解释了吗?” 梁冰笑道:“你们几个玩玩就回去,别总赖在这里,丁玲需要多休息,知道吗?” 云天行见丁玲状态很好,便放心了,道:“梁冰姑娘,我想见见叶阁主,麻烦你帮忙传个话。” 梁冰道:“师父也正想见你,说等你醒了,叫我带你过去。” 云天行道:“那就请带路吧。” 云天行跟梁冰去了莲花峰外院,进了一所接待外客的大厅内,一进门便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冷雪坪,冷雪坪也看到了他,两人目光一触,各自转开。 云天行见叶倾城坐在主位,忙上前行礼,道:“叶阁主,昨日之事,是晚辈鲁莽了,今日特来赔罪。” 叶倾城一笑,道:“赔罪就不必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年轻人使使性子,再正常不过。再说,昨日你是喝了酒的,一些礼数不周到,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是年轻人,这样才好,若一直像之前那般老成持重,我反倒要怀疑你是不是被哪个老妖怪给附身了。” 云天行道:“多谢叶阁主谅解。”偷着瞧了冷雪坪一眼,见她一直低着头,摆弄手里的黄铜小手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倾城道:“云逸,昨儿我刺了你一剑,已经叫冰儿给你敷了药了,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天行道:“叶阁主有意避开了要害,只是吃些痛,不碍事的。” 叶倾城道:“那便好。”向冷雪坪道,“阿雪,你跟云逸又不是不认识,干什么一直低着头,有什么矛盾,当着面说清楚,可别再像昨日那般闹了。” 冷雪坪不抬头,只道:“没什么矛盾,只是说了我该说的,做了我该做的。” 叶倾城眉头一皱,道:“阿雪,你抬起头来,好好说话。” 云天行道:“今日晚辈来赔罪是一,二是想与叶阁主约定个时限,还望叶阁主成全。” 第九百六十二章 王老庄主 叶倾城道:“你要约定什么时限?” 云天行道:“晚辈希望叶阁主能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想出那三个条件来,若是超过一个月,恕晚辈不能逗留了。” 叶倾城端起茶杯来喝茶,心里却在想:“他来飞雪阁只为看雪,我却要他答应三个未知条件,这已经很占便宜了,他给我加上一个月的时限,也算是合情合理。若一个月内,他对冰儿还不动心的话,便是再留他,怕是也不能改变什么。” 她仔细思索一番,道:“就依着你的意思,我会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想出这三个条件来,到时候若还是想不出,你尽管走便是,我不会再拦你。” 云天行道:“多谢叶阁主成全。” 冷雪坪偷着瞧了云天行一眼,心想:“他这是在跟我置气吗?” 这时,一女子走入厅中来禀告:“阁主,王老庄主在外求见,说有紧要事要与阁主商议。” “王老庄主?”叶倾城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哪里有个王老庄主,向那女子道,“哪个王老庄主?” 那女子道:“就是一直为我们飞雪阁提供肉食的那个王老庄主。” 叶倾城道:“哦,原来是他。他不是早就不管事了吗,送货也都是他那几个孩子的事,今儿个怎么自己来了?有什么事?” 那女子道:“他没说什么事,只说有紧要事要与阁主商议。我看他脸上带着淤青,想是遇上了些麻烦,这才过来禀告阁主,是带他过来见一见,还是打发他下山去?” 叶倾城道:“既是脸上带着淤青,多半是有紧要事,去带他过来吧。” 那女子应声出去了。 云天行见有人要来,忙道:“叶阁主若没有其他吩咐,云逸先行告退。” 叶倾城道:“云逸,你先别急着走,一会儿我还有话要跟你说,你先坐下吧。” 云天行道:“叶阁主既然有客人,晚辈怎好继续留在这里,若有话说,晚辈等会儿再来便是。” 叶倾城道:“算不上是远客,是东面一个农庄的庄主,他是做养殖买卖的。我们飞雪阁在山上,不便蓄养牲畜,山上吃的这些肉类,大都是从下面送上来的。这个王老庄主与我们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也不算是外人。往日里都是他那几个孩子带人上山送货,今日虽是亲身来了,多半也是为生意上的事,不用避嫌。” 云天行听了这话,这才去下首坐了。 梁冰也坐在了他身旁。 不一会,那女子便搀着一个浑身打颤的羊皮裘老头走进厅来。那老头一进厅,撇了拐杖,慌忙伏在地上,哭道:“叶阁主,您可得给我老人家做主啊。” 叶倾城见他一进来就哭,与冷雪坪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讶异,道:“王老庄主,你与我们飞雪阁也有几十年的交情了,有事但说无妨,何必如此见外。”向搀他进来那女子道:“还不快搀起来!” 那女子慌忙去搀,羊皮裘老头却不肯起来,哭道:“叶阁主,这事儿原不该向飞雪阁开口,可我们满庄上下的人都快被那两个煞星给折腾疯了,实在没办法,只能厚着老脸来向叶阁主求助来啦,还望叶阁主看在往日情分上,帮我老人家一把。” 叶倾城笑道:“王老庄主,您是上了年纪的人,跪伏在我一个后生面前,成什么样子,快起来说话。” 见那女子将羊皮裘老头搀到椅子上坐定,叶倾城继续说道:“与我们飞雪阁有交道的农家有好些,但都比不得我们这般关系,您老人家有什么难处,只管说出来,但凡我们能帮得上手的,一定尽力去帮。我看您老脸上还挂着彩,这是怎么个缘故?莫不是叫哪个没老没少的给打得?” 冷雪坪和梁冰看他鼻青脸肿那样儿,都掩着嘴在那笑。 羊皮裘老头抹去嘴角流出的哈喇子,挤着眼泪说道:“可不是,那两个煞星可是好手段,我那庄上好歹也养着几十号人,哪个不是大气力的,可在那两个煞星面前,倒成了纸糊的一般,谁要是挨上他们一下,指定是站不起来的。我老人家好歹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本想着靠那点生意,能过些安生日子,也不知是哪炷香没烧着,竟从天上掉下两个太岁来,正砸在我老人家脑门上,唉,苦也,苦也!” 冷雪坪笑道:“王老庄主,您倒是说明白一些,又是煞星,又是太岁的,我们哪里听得懂。” 羊皮裘老头抹掉眼泪,向冷雪坪瞧了几眼,对叶倾城道:“听我那几个不争气的说,咱们飞雪阁里又添了一位小阁主,姓冷,难不成就是这一位?” 叶倾城笑道:“就是她,您老常来那会儿她还不是阁主,是近些年才添上的。之前没见过,今日正好见一见,以后说起话来,就不那么生分了。” 羊皮裘老头慌忙离开椅子下拜,道:“往日里只听那几个不争气的谈起冷阁主的大名,只是无缘得见,今日有幸,可算见到真佛啦。” 冷雪坪忙扶他起来,道:“不可,不可。” 叶倾城打趣道:“王老庄主,你这是干什么,就算要拜,也是我们拜你,你倒好,一个老辈,见一个拜一个,这后面还坐着两个小辈呢,要不顺脚过去拜一拜?” 羊皮裘老头转眼一瞧,便看到了坐在下首的梁冰和云天行,正要下身去拜,梁冰忙起身把他扶住,搀回椅子上,笑道:“王老伯,我师父跟您开个玩笑呢,怎么还当真了。” 羊皮裘老头笑道:“咱们这里比不得别处,若没飞雪阁常年照顾,哪里过得下去?在我们眼里,飞雪阁是再生父母,便是一天三个响头磕起来也使得,如今拜上一拜,又如何不能了?” 叶倾城道:“王老庄主休如此说,我们飞雪阁世代居在山上,若没你们山下人接应,如何能安居至此?都不是生分人,快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你老人家先喝口茶,缓缓气,给我们说一说庄子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两个煞星太岁又是怎么回事?” 第九百六十三章 煞星太岁 羊皮裘老头喝了一口热茶,舔了舔嘴唇,道:“这个月初,庄子上来了一对兄妹,说是从蜀地逃难过来的,那里发生了战乱,人人顾着逃命,没人再养牲畜了,那里的肉价飞涨,他们吃不上肉,路过庄子,看我们养了不少牲畜,便来向我们讨肉吃。我想着既是外乡落难的人,总要帮扶着些,吃几顿肉又值什么,便留他们在庄上,谁知这一留,便留出祸来了。” 叶倾城和冷雪坪相视一眼,均未作声,继续听羊皮裘老头说道:“这两个也不知是哪路神仙下凡,食量大得惊人,两人一顿饭下去,赶我们一二十口子吃的,而且口口要见肉,便是我们这些养殖户也经不起他们这般折腾。” 羊皮裘老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虽然养着不少牲畜,可也是这里那里供应的,便是我们自己也不敢有这个吃法,想给他们弄些青菜吃,他们不肯,非要吃肉,后来庄上几个小辈跟他们吵了几句,他们便动起手来,打伤了好些人。自此以后,但凡厨房里出菜,都要过他们的眼,有肉的菜留下,纯素菜送出来,我们满庄子养着几百上千头牲畜,饭菜里却是连一点肉星都见不到了呀。” 羊皮裘老头说到伤心处,抹了一把泪,又道:“莫说是厨房,便是往外送的这些牲畜,也都要过他们的眼。若不是说往飞雪阁送,他们哪肯让我们带走?我那几个不争气的都是靠吃肉囤积力气,如今半点肉星吃不到,哪还有力气负重上山?都是多带一只肥猪,于半路上杀着吃了,积些力气,然后才好上山。” 冷雪坪手指敲打着黄铜小手炉,笑道:“我就说最近送来的猪啊羊啊的都比往日的瘦了一圈,还当是你老人家存心的,原来却是这个缘故。” 羊皮裘老头道:“哎呦,可不敢,我们视飞雪阁的诸位为再生父母,平日里往这里送的牲畜,都是挑头一等肥壮的,送往别处的再次一等,我们留下吃的,却是最下等的。如今叫那两个太岁管住了,留下的都是好的,送出来的全是瘦的。老头子我与飞雪阁打了这些年的交道,哪里看得下去这样的事,可自己又没本事,只能向飞雪阁求助来了。” 叶倾城道:“王老庄主,虽说多年不见,但听你那几个孩子说,你老的身体还如往日那般健壮结实,今日一见,却比往常消瘦了不少啊。” 羊皮裘老头叹了口气,道:“我是吃肉长大的,身子骨自是比寻常人结实些,虽说上了年纪,食量有减,可一天不吃上一顿肉,浑身上下就没有力气。如今别说吃了,便是连味道都闻不到了,每日里只吃些素菜果蔬,勉强别饿着。那两个太岁来之前,我老人家一百四十多斤,还算壮实,如今却也只剩八十多斤了,若再这般煎熬下去,怕是用不了多少时日,我这把老骨头就要散架喽。” 叶倾城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在我飞雪阁的地盘上,竟然还有这样荒唐的事情发生。他们若真是太岁煞星倒也罢了,若不是,呵,我倒要叫他们尝尝本阁主的手段!” 冷雪坪道:“王老庄主,你倒是详细说说,那两个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派人的时候也好有个准备。” 羊皮裘老头道:“那两个自己说是蜀地来的,口音听着也像,至于其他的,他们不说,我们也不敢问。至于他们使的是什么武功,我是半点也不懂了,只知道他们的拳脚十分厉害,若是没有武功的人上去,便是再魁梧结实,也受不住他们一拳一脚。” 叶倾城拍桌道:“管他们是什么来路,敢换我们飞雪阁定下的东西,便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既是这样,王老庄主你且回去,明日我便派人过去,捉他们两个过来,施以惩戒,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恃强凌弱了。” 羊皮裘老头再三拜谢,方被那女子搀了出去。 叶倾城道:“听他老人家这般说,这两个似乎不是一般的人,若只派普通弟子去,怕是应付不了,反折了我们飞雪阁的脸面,可眼下是多事之秋,阁中要人都有事务在身,也不好抽身出来,这可怎么好?” 冷雪坪道:“师姐,我去走一趟吧。” 叶倾城道:“阿雪,你刚守城回来,还要准备去玉门关,便是歇息都不够,若再派你事务,身体哪里吃得消?这事儿你别管了,我再想想其他人,总能挤出一两个得力的来。” 冷雪坪道:“我在山上已歇了这些时日,早就歇够了。师姐就让我去吧,凭他是两个什么人,我保证将他两个捉来,送到师姐面前发落。” 叶倾城犹豫不决。 云天行起身道:“叶阁主,晚辈有一事相求。” 叶倾城道:“你说。” 云天行道:“晚辈久居留客峰,吃住俱是飞雪阁供应,半点银钱也不曾花费,心下甚是不安。既然叶阁主一时间无人调派,不如让晚辈代走一趟,若能侥幸将那两个太岁捉了来,便是再住些时日也踏实了;如若不能,也不会折损飞雪阁的脸面,到时候叶阁主再派人就是了。” 叶倾城心想:“这个云逸年纪不大,武功却是深不可测,昨日与他斗剑,虽说占了上风,但他那时已酩酊大醉,没了往日那般细致;若是清醒时候再比一场,谁技高一筹,却还是两说。若由他去,自是没有问题。” “不行!”冷雪坪起身道,“这是我们飞雪阁的内部事务,你又不是我们飞雪阁的人,如何能派你去?”向叶倾城道,“师姐,就让我去吧。” 叶倾城道:“阿雪,你就安心留在山上吧,既然云逸主动要去,那就让他去好了,正好我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 冷雪坪道:“可他不是飞雪阁的人,知道的说是代我们飞雪阁行事,若是不知道,还当我们飞雪阁无人了。” 叶倾城笑了笑,道:“云逸不是飞雪阁的人,冰儿总是吧?我派冰儿去,叫云逸跟着同去,这样总行了吧?” 冷雪坪看了云天行和梁冰一眼,已明白了叶倾城的意思,坐回椅上,道:“全凭师姐安排。” 叶倾城道:“云逸,我也不会白叫你走这一趟,就拿我一个条件来抵吧。” 云天行道:“叶阁主,晚辈只想略尽绵薄之力,不需拿条件来抵。” 叶倾城笑道:“我总占你便宜,心里也会过意不去,就这样好了,你不必再说。” 叶倾城执意如此,云天行当然不好再说什么,心内只盼着她尽快想出剩下的两个条件,好脱身出去,做自己的事。 第九百六十四章 小哥哥 王老庄主的农庄离飞雪阁并不远,云天行和梁冰行了小半日,还未近午便到了。 王老庄主得知飞雪阁派来的人已到了庄外,自是亲自出来迎接,迎到了庄子里,云天行见农庄里的人各自忙碌,并无惊惶之色,只是略显消瘦,道:“王老庄主,那两个人还在庄子里吗?” 王老庄主道:“在的,就在后院里坐着,堵厨房的门呢。” 云天行道:“他们两个既然还在这里,为什么庄子里的人都不惧怕?” 王老庄主道:“那两个太岁虽然厉害了些,但若不去招惹,他们也不来寻麻烦,只是厨房里出来的肉菜,都叫他们截去了,只有纯素的菜才能放出来,不然我们满庄子的人,早就饿死了。” 云天行笑道:“这两个人倒是有趣,我先去会他们一会。梁冰姑娘,麻烦你在这里看着点,若他们从这里逃走,你先截他一截,我就出来。” 梁冰道:“你小心些,这两个人的武功应该不弱。” 云天行点头应了,直向后院走去,过了两个院门,来到一所宽敞的院子里,见院心并排着几张方桌,桌上摆满了盘碗盆碟,正有两个人坐在桌边海吃。 云天行向那对男女打量了一会,心道:“我还当是两个上了年纪的人,想不到竟也如我这般大,不知是什么来路,且先不和他们动手,探个虚实再说。” 云天行按剑走上前,还未说什么,却见那女子先从桌后跳了出来,一脸爱慕之色,道:“小哥哥,你好帅哦。” 云天行一愣,下意识问道:“我哪里衰了?” 那女子摇手道:“我不是说你衰,我是说你帅。” 她说的是方言,这“衰”和“帅”尤其含糊不清,云天行哪里分得出来?还当她在嘲笑自己,先怒了三分,道:“你倒是说啊,我哪里衰了?” 那女子道:“小哥哥,你误会了,我不是说你衰,我是说你帅,是好看的那个帅。” 云天行心想:“她说的是地方话,应该是在夸我帅吧,倒是我误会了。不过,这两个人真是王老庄主口里说的煞星太岁吗?怎么看着人畜无害的,会不会是我找错人了?” 那女子走到云天行面前,倒背着手向他打量了一番,道:“小哥哥,你娶亲了没有?” 云天行又是一愣,退了一步,心想:“这是怎么个情况?不是说来捉太岁吗?怎么还问起这个来了?” 那女子见云天行退步,又跟着上前一步,道:“小哥哥,你说嘛,你到底娶亲了没有?” 云天行又退了一步,道:“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女子双手捂住脸,扭捏道:“人家对你一见钟情,想问问你娶亲了没有,如果没有,那正好,你娶我;如果娶了,我就吃点亏,做个妾室好啦。” 云天行听了这番话,整个人都懵住了,听王老庄主把那两个煞星太岁形容得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可恶,来的时候云天行还准备要大打一场,不想竟是这么局面,一会夸他帅,一会又对他一见钟情,还要嫁给他,别说是云天行,无论是谁遇上这么个情况,都是会懵的。 那女子道:“小哥哥,你咋了嘛,我问你娶亲了没有,你为什么不说话?” 云天行回过神来,见那女子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已环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了他的胸前。云天行吓了一跳,一把推开她,退后几步,按剑警惕地盯住她,心想:“我这不是在做梦吧?难道又是赤鳞那家伙在搞鬼?赤鳞,你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突听一旁有人在发笑,云天行转眼一看,见发笑的人正是赤鳞。 云天行道:“果然是你在搞鬼,我记得已经警告过你,不要来管我的事,你难道忘记了?” 赤鳞笑道:“我尊敬的主人,你已经混乱到连现实与梦境都分不清了吗?你好好看着,这可不是在梦里。” 他刚说完,眼前的空间便裂开了一道缝隙,一柄红色小剑自缝隙中钻出,嗖的一下飞了出去,从那女子心口一穿而过,飞到远处不见了,而那女子却依旧安好地站在那里,就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那女子走上前来,在云天行面前摇了摇手,道:“小哥哥,你在跟谁说话呀?” 云天行向赤鳞一指,道:“这里有个人,你看不到吗?” 那女子转头一看,哪里有人?扑哧一声笑了,指点着云天行笑道:“哦,我知道了,小哥哥,你想我吓我是不是?这要是在晚上,我准会害怕,可这是在白天,日头大着呢,我一点也不怕。” 赤鳞笑道:“主人,你别费劲了,她看不到我的。” 云天行道:“我的话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那女子道:“小哥哥,你赶我走?” 云天行道:“我不是说你。” 那女子委屈道:“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就是说我嘛。我又没有做坏事,你干嘛赶我走,还凶我。” 云天行叹了口气,蹲在地上,两手抱头,道:“我大概是真的疯了。” 赤鳞学着这女子的腔调说道:“主人,这姑娘好可爱,你就娶了她吧,白白送上门来,为什么不要?这可不是傻子嘛!我那历代主人,别说送上门来,就是不送,抢也要抢过来,你是个大男人,怎么就没有一点男子气概。” 云天行叫道:“你闭嘴。” 那女子一惊,道:“小哥哥,你又凶我!” 云天行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我不是在跟你说话。” 那女子撅着嘴,委屈道:“你就是说我嘛,我哥离得那么远,这里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赤鳞又云天行耳边说了一大堆疯话,无非就是怂恿他霸占眼前这个女子,云天行忍无可忍,跳起身来,拔出赤鳞剑,猛地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正插在一座假山上,云天行觉得不够解气,走过去拔出赤鳞剑,将那座假山砍得七零八落。 那女子以手掩口,看得惊了。 云天行胡乱砍了一阵,回过身来,拿剑指着那女子,气喘吁吁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指向远处一直在桌边海吃的男子道:“你又是什么人?” 第九百六十五章 蜀盗难 那个一直在桌边胡吃海喝的男子见云天行拿剑指过来,笑了笑,道:“你又是那坏老头请来的帮手?识相的赶紧走,若等小爷发起威来,你想走也走不掉喽。”又向那女子招了招手,“小蕙,快来吃,一会红烧肉又要出锅啦。” 云天行看向那女子道:“你叫小慧?” 那女子道:“我姓柳,叫柳蕙,蕙是蕙质兰心的那个蕙,你以后是要娶我的,不能连我的名字都不会写。那个是我哥,叫柳跖。我们是两个是贼……” 云天行惊道:“你们两个是贼?” 柳蕙点了点头。 柳跖拿着根鸡腿在那旁摇手道:“小蕙,他是坏老头请来的帮手,是来打我们的,你对他说这些做什么?快来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柳蕙道:“小哥哥,你真是来打我们的吗?” 云天行见她一脸委屈相,不忍心说狠话,道:“你们占了王老伯的庄子,不让庄子里的人吃肉,难道不应该被打吗?” 柳蕙跑上来,抱住云天行的手臂,边摇边说道:“小哥哥,你不要听那坏老头胡说,我们蜀地战乱,我们没处可去,这才逃到这里来的,好可怜的,你可怜可怜我们嘛。” 云天行推开她,道:“你们是贼,我若可怜你们,那些被你们偷盗的人,谁又去可怜他们?” 柳蕙道:“小哥哥,我们是贼,但我们盗亦有道,从来没有从穷苦百姓手里偷过一点东西。况且如今战乱,大家一人只剩一条命,别的什么也没有,我们就是想偷也没处去偷。我们饿坏了,就去军营里偷了些吃的,结果被人发现,追了一路,好不容易才甩脱了。” “到了这里,看见满庄子都是猪啊牛啊羊啊的,这才进来讨顿肉吃,谁想那坏老头说这些都是别人的,他们只是帮着养,不给我们吃,还叫人来赶我们,我们不走,他就叫人打我们。小哥哥,你看,我几天前挨了他一棍,手臂上的淤青到现在还在呢。”说着挽起袖管来给云天行看。 云天行见她手臂上果然有一条淤青,像是被棍棒打的,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柳蕙放下袖管,拉住云天行的手,道:“小哥哥,我都是你的人了,还会骗你吗?” 云天行甩脱她的手,道:“姑娘,请你自重。” 柳蕙道:“小哥哥,我一点也不重,你要是不信,你抱我试一下子嘛。” 云天行道:“我不是说你重,我是叫你自重,这样拉拉扯扯的,叫人家看了成什么样子。” 柳蕙笑道:“小哥哥,我们手也牵了,抱也抱了,你还看过我的身子,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还在意这些干什么。” 云天行叫道:“我哪有牵你抱你?这都是你一厢情愿的好不好!再说,我什么时候看过你的身子?这种话怎么能乱说!” 柳蕙撇嘴道:“小哥哥,你怎么还赖账了,你不是刚看过吗?” 云天行道:“我那只是看你手臂上的伤啊。” 柳蕙道:“那不就是看了嘛,你还赖账。” 云天行一阵无语。 柳蕙道:“小哥哥,你不知道,我们虽是盗贼,可这半年来,半点像样的东西都没偷着,我们蜀盗难啊!还有位大诗人专门为我们蜀盗写了一首诗。那诗可长了,我记不住,就想着一句,我念给你听听,蜀盗之难,难于上青天!” 云天行捧腹大笑。 柳蕙道:“小哥哥,你笑什么?” 云天行笑道:“那是蜀道难,怎么到你这就成蜀盗难了?” 柳蕙道:“就是蜀盗难呀,人家都是这么和我说的。” 云天行笑道:“好好好,就蜀盗难好了,就算再难,你们也不应该截下他们满庄人的肉食吧?” 柳蕙道:“小哥哥,你不知道,那个坏老头可坏了,他不给我们吃肉,却自己偷着吃,一大锅一大锅地煮,可气人啦。我跟我哥饿了一路子,你好歹给我们吃一口,哪怕只是一口也好,他一口也不给我们吃,只说没有没有,还凶我们。我们气他不过,这才截下了他们满庄人的肉菜,也叫他们受些罪过。” 云天行道:“王老庄主可不是这么跟我们说的,你们两边的话不一样,我该信谁的?” 柳蕙道:“小哥哥,我都是你的人了,还会骗你吗?那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你信他个鬼!” 云天行道:“这样好了,我叫他过来,你们当着我的面对质,谁是谁非,我再另行判断,如何?” 柳跖摇扇走到云天行面前,将柳蕙拦到身后,道:“妹儿,哥吃好了,你先去吃着,这个人交给哥来对付。” 柳蕙道:“哥,我是他的人了,你要是杀了他,我可要成寡妇了。” 柳跖道:“妹儿,不要胡闹,他是来打我们的,跟那个坏老头是一伙的,你看上谁不中,非要看上他,哥不依。” 柳蕙跺脚叫道:“哥。” 柳跖道:“叫哥也没用,就不依你。” 柳蕙道:“我就看上他啦,你依也得依,不依也得依!” 柳跖上下打量着云天行,心想:“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不过,既然你是坏老头请来的帮手,那就是我们的敌人!” 柳跖目光一寒,正想动手,忽见梁冰向这里走来,登时魂飞天外,鼻流鲜血,纵身一跃,从云天行头顶翻了过去,一个燕子三抄水,已落在了梁冰面前,以手支额,口里叼着一枝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红玫瑰,故作优雅姿态,道:“在下柳跖,江湖人称‘掠地昼虎’的便是,敢问姑娘芳名?” 梁冰见这人生得玉树临风,仪表堂堂,还当是庄上的子侄辈,见他问起自己的姓名,又不好不说,便道:“我叫梁冰。” 柳跖露出春风般的微笑,道:“原来是梁冰姑娘,失敬,失敬。”忙变换姿势,单膝跪地,双手举起红玫瑰送到梁冰面前,拿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她,朗声道:“嫁给我吧!” 梁冰退开一步,以手掩口,显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呆了。 柳蕙跺脚叫道:“哥,你不依我,你却这样!” 云天行暗想:“这对兄妹绝对有问题!” 第九百六十六章 分辩 却说柳跖单膝跪地,举着一枝红玫瑰,向梁冰道:“嫁给我吧。” 梁冰惊得呆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道:“你流鼻血了。” 柳跖仍是保持着春风般的微笑,优雅的跪地身姿,道:“我知道。” 梁冰笑道:“知道还不快擦了去。”绕过柳跖,向云天行走来,道:“怎么待了这么久,那两个煞星太岁呢?” 云天行道:“刚才跪在你面前的就是其中一个。” 梁冰一愣,回头一瞧,见柳跖不知什么时候又跟了过来,如之前那般单膝跪在地上,举着一枝红玫瑰,深情款款地望着她。 柳蕙忙跑过来,从一叠同款手帕里抽了一块,摁在柳跖脸上,道:“哥,先止血!” 梁冰向这对兄妹打量了一会,悄悄向云天行问道:“他们两个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云天行点了点头。 梁冰一头雾水,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天行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刚才已经问过了,他们与王老庄主各执一词,到底要怎样决断,还得先把事情弄明白才好。” 柳蕙道:“我都是你的人了,小哥哥,我还能骗你吗?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梁冰转脸看向云天行,道:“她刚才说什么?” 云天行道:“她说她说的都是真的。” 梁冰道:“上一句。” 云天行道:“我还能骗你吗。” 梁冰道:“再上一句。” 云天行道:“小哥哥。” 梁冰道:“再上一句。” 云天行道:“我都是你的……这句话是她胡说的,当不得真。” 柳蕙道:“小哥哥,我可不是胡说的,你连我的身子都看过了,我可不就是你的人了嘛。” 云天行叫道:“我什么时候看过你的身子,你别胡搅蛮缠了好不好!” 柳蕙委屈道:“你又凶我!”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我去叫王老庄主过来。”把羊皮裘老头带了过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面对面说个明白,我们也好向叶阁主交代,若是谁故意撒谎,哼,可别怪我不客气。” 羊皮裘老头道:“小兄弟,还要说什么,该说的我都在叶阁主面前说过了,他们占了庄子,还打伤了我们的人,还不让我们吃肉,正是这样,我才向飞雪阁求助的呀。” 柳蕙道:“好啊,你个坏老头,我们上门讨顿肉吃,你不给就算了,还叫人拿棍棒赶我们,现在怎么光说我们的坏话?” 梁冰道:“王老庄主说你们看住了庄子里蓄养的牲畜,把送往飞雪阁的牲畜都换成了瘦小的,可有此事?” 柳跖道:“我柳跖以人格担保,绝无此事。我们兄妹两个只在这个院里看守厨房,别的地方一概不去,他养牲畜的地方并不在这个庄子里,他往外送什么,我们哪里知道。” 柳蕙道:“就是嘛,他打不过我们,就想借你们飞雪阁的手,所以才把我们说成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我们就是想吃顿肉,他不给,还打我们,我们就堵在厨房外面,也不让他吃肉,至于更换飞雪阁牲畜的事,我们可没做过。” 云天行看向羊皮裘老头,道:“王老庄主,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羊皮裘老头道:“小兄弟,我与飞雪阁是几十年的交情,怎么可能会向叶阁主说谎?这两个人的话不能信啊!” 柳蕙道:“坏老头,你敢当着小哥哥的面诋毁我,看我不打你!” 柳蕙跳上前来,一拳向羊皮裘老头脸上打去,云天行带着羊皮裘老头往后一跳,道:“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 柳蕙道:“小哥哥,我也想好好说,可这个坏老头不老实,不肯说实话,我先打他一顿,看他还敢不敢隐瞒实情。” 柳蕙见云天行将羊皮裘老头挡在身后,便施展开轻功,围着两人转圈,云天行见她足不触地,奔行如飞,霎时间已转出了数个残影,心下暗惊:“好迅捷的身法,这两个到底是什么人?”他悄然运起天地无极功,眼眸中已泛起了一抹金芒。 柳跖手摇折扇,面带微笑,心想:“小蕙的武功虽不如我,但轻功却在我之上,我是掠地昼虎,他是飞天夜猫,我们两人联手,便是飞雪神剑亲自来了,也会费些手脚,何况是他这讨人厌的小子。” “坏老头,我抓住你喽!” 柳蕙突然出现在云天行身后,一把向羊皮裘老头抓去,就在那只青葱玉手即将触及羊皮裘时,云天行猛然转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笑道:“你的身法很快,可还瞒不过我这双眼睛。”说罢,用力一甩,将柳蕙抛了出去。 柳蕙空中一个翻身,双手两足触地,稳稳落下,然后立刻直起身来,两个食指碰呀碰,红着脸,扭捏的说道:“小哥哥,我虽是你的人了,可我们毕竟还没有拜过堂,你当着别人的面抓人家的手,可叫人家怎么见人呢。” 柳跖拢起折扇,心道:“这讨人厌的小子竟然能捕捉到小蕙的身影,的确有些本事,看来这坏老头还真找了个能打的来,不过,在我柳跖面前,便是你再能打,也要叫你后悔来多管闲事!”脚步一动,已闪到了云天行面前,高举手掌,直劈云天行面门! 虽然柳跖只是这么举掌一劈,但云天行却不敢怠慢,他隐约能感觉柳跖手掌上蕴藏着一股奇特的力量,若被这一掌结实劈中,多半不会好受。 云天行不敢盲目硬接,带着羊皮裘老头向后跳开,道:“王老庄主,你先离开这里,有事我会再去找你。” 羊皮裘老头见两方人动起手来,巴不得离开这里,云天行一说,他忙拄着拐杖飞也似的跑了。 柳跖笑道:“你身法不错嘛,带着个人,居然还能躲得这么轻松,倒是我小瞧你了。”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多谢夸奖。”按住太阿剑,又道:“还要打?” “当然。”柳跖道,“坏老头请你来打我们兄妹,我们自然不能无动于衷。刚才吃得饱了,正想活动活动,你自己送上了门来,可不就是为我化食来了吗?”说罢,一手使扇,一手成掌,向云天行攻去。 云天行见识过柳蕙的功夫,自不敢再小瞧柳跖,拔出太阿剑来,与柳跖斗在了一处。 第九百六十七章 狗皮膏药 云天行与柳跖斗在了一处,柳蕙喊道:“哥,你别伤了小哥哥。” 柳跖边打边说道:“妹儿,我好歹是你哥,我跟人打架,难道你不应该关心关心我吗?” 柳蕙道:“哥,我知道你的本事,就算你打不过小哥哥,也有逃身的本事,我对小哥哥了解不多,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你的对手,所以叫你不要伤了他。” 柳跖道:“妹儿,你不用担心,我保证不杀了他。” 柳蕙拍手笑道:“那太好啦。” 柳跖气愤道:“柳蕙,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妹妹?” 柳蕙笑道:“我当然是你亲妹妹啦。”见云天行一手舞剑,一手按剑,身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甚是美观,叫道:“哇,小哥哥,你耍起剑来好帅哦,完啦,完啦,我彻底沦陷啦。” 柳跖咬牙又切齿,七窍已生烟。 梁冰见两人大打出手,忙喊道:“有话当面儿说清楚不就好了,何必非要动手?” 柳跖一听这话,凶气骤敛,闪身到梁冰身旁,又摆出那副自认优雅的姿态,面含春风,柔声道:“仙女姐姐,敢问芳龄几何?家中还有何人?可曾许配人家?” 柳蕙一手捂脸,苦笑道:“又来了。” 梁冰见柳跖突然贴近,还净问个人隐私问题,下意识退后两步,道:“你叫柳跖是吗?” 柳跖弯腰行了一个极为绅士的礼节,道:“在下正是柳跖,仙女姐姐能叫出在下的名字,在下便是立刻死了,也无遗憾了。”直起身来时,又流下了两道鼻血。 梁冰道:“你又流鼻血了。” 柳跖微笑道:“我知道。” 柳蕙走上前,从一叠同款手帕中抽了一块,摁在柳跖脸上,向梁冰笑道:“小姐姐,我哥就是这样,一见到漂亮的女孩子就流鼻血,你不要怪他轻浮,他也不愿意这样,可就是控制不住,没办法的事。” 梁冰见柳跖一脸痴相,倒觉得也有几分可爱之处,微微一笑,道:“我看你们也不像是蛮横无理的人,可怎么就占了人家的庄子,还不让家人吃肉,这也太……太……” 柳蕙道:“小姐姐,你不知道,那个坏老头可坏了,我们兄妹遭人追赶,一路逃来,哪里吃过几顿安稳饭,好不容易甩脱了追凶,又看他们庄外养了那么多牲畜,想向他讨顿肉吃,他不但不给,还叫人拿棍棒赶我们,我们气不过,这才堵了他的厨房,叫他也吃不上肉,别的事真的不怪我们。” 梁冰道:“这么说来,你们没有更换送往飞雪阁的牲畜?” 柳蕙道:“那些牲畜都是圈养在庄子外面的,他们要牵走多少,我们哪里知道。何况我们才来不久,根本不知道那些牲畜是送往飞雪阁的。我们兄妹虽然是盗贼,对江湖上的事也有所了解,飞雪阁鼎鼎大名,我们躲还来不及,怎么敢去招惹。不过,小姐姐,我听说飞雪阁都是女孩子,小哥哥是跟你一起来,难道也是飞雪阁的人?” 梁冰笑道:“他当然不是飞雪阁的人,只是在我们飞雪阁暂住的客人。昨日王老庄主去飞雪阁送货,跟我们阁主说庄子上来了两个煞星太岁,不但占了他的庄子,还不给他们庄上的人肉吃,都饿瘦了,实在没办法,这才来请我们飞雪阁来帮忙,然后阁主就派我们两个闲人来了。” 柳蕙向云天行招了招手,道:“小哥哥,你过来嘛。” 云天行收了剑,走过来,向梁冰道:“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那王老庄主岂不是在撒谎?” 梁冰道:“虽然王老庄主与飞雪阁交道了这些年,但他毕竟是个商人,今番亏折了不少肉食,自然想从别的地方找回来,所以挑一些瘦小的牲畜送往飞雪阁也是有的。临行前,师父还特意嘱咐过我,说王老庄主的话未必全真,叫我见机行事,想不到真叫师父说中了。” 云天行道:“叶阁主为人精细,若王老庄主有意欺瞒,多半瞒不过她。此事既已大明,该当如此处置?” 梁冰想了一会,也没想出个好主意来,看向云天行,道:“你觉得怎样才好?” 云天行道:“这老头好不知礼,见了叶阁主又跪又哭,我还当他遭了多大的冤屈,原来净是装出来的。” 柳蕙抱住云天行一条手臂,歪头靠在他肩上,道:“小哥哥,我就知道你是向着我的,看吧,看吧,这才一会,你就说坏老头的坏话了。” 云天行道:“我是就事论事,没有刻意向着谁。你放手,别动不动就拉拉扯扯的,叫人家看见,成什么样子。” 梁冰笑道:“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们了?” 云天行失笑道:“梁冰姑娘,你不帮我拿掉这块狗皮膏药也就罢了,怎么还取笑起我来了。” 柳蕙一听自己被形容成狗皮膏药,使起性子来,越发抱得紧了,道:“小哥哥,你说我是狗皮膏药,我偏要做个狗皮膏药给你看,我不放,我不放,我就不放。” 云天行挣了一会,也没把手臂从柳蕙怀里挣出来,毕竟男女有别,云天行也不好生拉硬拽,只得向柳跖求助,道:“柳跖,你看你妹妹,你这个做哥哥的,好歹管一管,让人家看见了,没的坏了他的清白。” 柳跖一直在盯着梁冰看,那俩眼睛恨不能夺眶而出,永生永世粘到梁冰身上,哪里还听得见云天行的话。 云天行见柳跖这副姿态,多半是没指望了,叹了口气,向柳蕙道:“柳蕙姑娘,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柳蕙抬头向云天行瞧了一眼,道:“小哥哥,你说我是狗皮膏药,我偏不放手,就粘着你一辈子,看你还说不说我喽。” 云天行苦笑道:“柳蕙姑娘,是我不好,你不是狗皮膏药,我是狗皮膏药,你就饶我这一回吧。” 柳蕙道:“你叫我什么?” 云天行道:“柳蕙姑娘啊,怎么了?” 柳蕙道:“你把姑娘二字省了去,或者直接叫我小蕙也行。” 云天行道:“好,那我叫你柳蕙好了,你可以松手了。” 这时,突听一人喝道:“云逸,我还当你是个正经人,这才离了一日,你便显现出原形来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一剑杀了你!” 第九百六十八章 造孽啊 却说柳蕙正在抱着云天行一手手臂,靠在他肩膀上,突听一声大喝,吃了一惊,起身来看,却见一个样貌极美的女子握着一柄明晃晃的剑,正气势汹汹地向这里走来。 来人正是冷雪坪。 柳蕙看向云天行,道:“小哥哥,你认得她吗?” 云天行见冷雪坪满面怒容,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梁冰面露笑容,道:“冷师叔,你怎么也来了?” 柳跖知道这里离飞雪阁不远,前番听梁冰喊飞雪阁主叫师父,这时听她喊这女子叫师叔,又姓冷,自然能猜到来人是红梅冷剑冷雪坪,忙飞身掠上前去,手指捻着那枝已有些发蔫的红玫瑰,故作深沉道:“在下便是那玉树临……” 冷雪坪道:“我管你是谁!别挡路!”一剑鞘抽在柳跖脸上,柳跖猝不及防,被抽翻在地,鼻血两道,飞流直下。 冷雪坪走到云天行面前,拿一双明澈澈的眸子直瞪着他,道:“之前说你是淫贼,你不承认,现在叫我捉了个现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云天行道:“没什么可说的,你想杀我,只管动手便是,何必说这些话来怄我。” 冷雪坪拔剑指向云天行,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云天行道:“你冷阁主有什么不敢的,我的命值几个钱,怕是连根簪子都抵不过。” 冷雪坪一听这话,整条手臂连同握着剑都开始颤抖。 柳跖趴在地上,鼻血不止,向柳蕙伸了伸手,有气无力地说道:“妹啊,快拿帕子来,血止不住啦。” 柳蕙一门心思都在云天行身上,哪还记得有个哥,她将云天行拉到身后,向冷雪坪道:“你认错人了,小哥哥才不是淫贼来。” “小哥哥?”冷雪坪看了云天行一眼,又看向柳蕙,“你叫他小哥哥,他是你什么人?” 柳蕙低下头,脸颊红红的,两个食指又碰了起来,小声道:“他……他看过我的身子,我是他的人了。” 梁冰把柳蕙拉到一旁,道:“你就别在这捣乱了,本来没事,叫你这么一说,指不定又要出事。” “妹啊。”柳跖的声音更虚弱了。 柳蕙道:“我哪里捣乱了,就是嘛,小哥哥就是看过我的身子,刚才还抓我的手来,你又不是没看到。” 梁冰道:“你快别说了,越说越离谱。” 柳蕙道:“咋了嘛,又不是我胡说的,你们都看到了,咋就不让我说了嘛。” 梁冰向冷雪坪道,“师叔,你把剑收了吧,都是误会。” “误会?”冷雪坪冷笑,“我看着可不像是误会。” 梁冰怕两人再闹起来,走到云天行身旁,道:“你快去解释呀,干什么一直站着不说话。” 云天行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什么好解释的,今日解释清楚了,明日她一样能找到别的理由来杀我,这么麻烦做什么,倒不如今日叫她一剑杀了我,一了百了。” “妹……”柳跖的声音已微不可闻。 柳蕙道:“小哥哥,你跟她有仇吗?” 云天行道:“没什么深仇大怨,她的脑袋叫羌人打坏了,六亲不认,你快走吧,免得连你也一起杀了。” 柳蕙环抱住云天行的腰,道:“我不走,我要跟小哥哥在一起。” 冷雪坪斜眼瞧着云天行,道:“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不知廉耻!” 柳蕙离开云天行,掐腰瞪着冷雪坪,道:“你说什么?” 冷雪坪道:“我说不知廉耻。” 柳蕙道:“你说谁不知廉耻?” 梁冰忙挡在两人之间,道:“你们都少说两句吧,本来就没事,都让一让也就是了,何必非要闹成这样。” 柳蕙道:“你打我哥也就罢了,你还想杀我的小哥哥,我飞天夜猫可不是好惹的。” 柳跖一听这话,鼻血流得更急了,嘟囔道:“这还是亲妹子吗?造孽啊!”说完便晕了过去。 柳蕙跳到一旁,向冷雪坪一指,道:“你要杀小哥哥,就得先过我这一关,你要是打不过我,趁早哪来的回哪去,不要再找小哥哥的麻烦,你敢不敢跟我打?” 冷雪坪道:“怕你不成?” 梁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正愁无计可施,忽见柳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还一摊血,“哎呦”叫了一声,忙跑过去,喊道:“柳蕙,快来看你哥!” 柳蕙一摆手,道:“不要紧,打完了再看也不迟。” 梁冰急道:“你快来吧,你哥流了这么多血,都昏过去了。” “啥?”柳蕙过去一看,“哥,你咋了嘛,你可别吓我啊。” 梁冰忙去找王老庄主,叫他去找个大夫来,恰好王老庄主的侄子略通一些医术,来给柳跖一看,说是失血过多,别无他碍,王老庄主便命人收拾了一间房,叫人帮着抬进去,自有柳蕙在旁照看。 王老庄主并不知道柳跖昏迷的缘故,只见地上有大一摊血,柳跖又昏迷不醒,还当是被冷雪坪等人打得,憋屈了这些时日,总算是出了一口气,忙又来谢过众人。 冷雪坪已听梁冰说明了事情原委,道:“王老庄主,你口口声声说我们飞雪阁是你的再生父母,在这里吃了亏,却从我们飞雪阁那里抵扣,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王老庄主素来听说冷雪坪办事干净利索,不敢在她面前隐瞒实情,扑地跪下,道:“冷阁主,小人也不是故意要这样的,实在是被那两个人折磨得受不住了,这才故意把送去飞雪阁的牲畜换成了瘦小的。若不这么做,飞雪阁未必肯即刻派人来,实不敢贪赚飞雪阁的小便宜,望冷阁主明察。” 冷雪坪微微一笑,道:“不知我师姐知道了王老庄主的良苦用心,会作何感想。” 王老庄主知道叶倾城的性子,若叫她知道了这件事,自己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就算她不来找麻烦,没了飞雪阁的庇护,以后再来个山匪强盗什么的,也够他受的。忙哀告道:“冷阁主,就饶我这一次吧,千万别叫叶阁主知道这件事。飞雪阁的损失我愿意双倍赔偿,不,三部,三部赔偿。冷阁主,就饶我这一次吧,再也不敢了。” 冷雪坪看在他与飞雪阁这些年交情的份上,而且以后也还要打交道,不愿闹得太僵,便松了口,把这事儿压下去了。 第九百六十九章 吐露芳心(一) 虽然王老庄主从冷雪坪那里得到了口信,说不会对叶倾城言明此事,但心里仍是七上不下,眼见天色渐晚,便命人杀猪宰羊,做了几桌丰盛的饭菜,一来招待飞雪阁等人,好叫她们帮着隐瞒此事;二来也犒劳犒劳庄子里的人,毕竟这些时日饭菜里没见肉,人人都带着怨气,若不好好犒劳他们一顿,怕是都要投别处去了。 庄子里的人确实被肉馋坏了,云天行等人吃了些便各自回房歇息了,庄子里的人却一直吃喝到半夜,三个厨子累趴了两个,剩下那个见到肉就吐,当晚就辞了职,收拾行李回老家种红薯去了。 云天行躺在床上,听着庄子里的人吵吵闹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等庄子里的人散了伙,各自安歇去了,他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开了窗,见月色明朗,便到院子外面来散步,走着走着,发现柴草边坐着一人,似是在啜泣。 云天行心想:“也不知是谁半夜不睡觉,躲在这里哭泣,我过去瞧一瞧。”悄悄走近,发现那人却是冷雪坪。 云天行听啜泣声突然停了,便知自己暴露了,转过身刚要走,忽听冷雪坪道:“你站住,我有话要跟你说。” 云天行停住了脚,但没有转身,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冷雪坪起身道:“你过来坐下。” 云天行恼她退还簪子,故意不与她和气,便道:“你有话便说,我在这里能听到。” 冷雪坪道:“我们的关系几时变得这样疏远了?连坐在一起说句话都不能了?” 云天行听她话音带颤,心中一软,走到她身旁一屁股蹲在柴草上,冷雪坪也轻轻坐了下来。云天行借着月光看到她眼眶下晶闪闪的,显是偷偷哭过了,道:“好端端的,哭什么?谁招你了?” 冷雪坪忙扭过身去,把泪痕擦去,道:“还能是谁?” 云天行道:“还能是谁是谁?” 冷雪坪把鬓发撩到耳后,道:“你真的不知道?” 云天行偷偷瞧了她一眼,笑道:“你不说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冷雪坪轻声细语道:“我看你也不是个笨人,怎么这时又变得这样愚钝了?” 云天行道:“老太婆,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不说我可走了,刚才叫那帮人吵得睡不着,现在我可有些困了。” 冷雪坪抬头望着月亮,过了好一会,才道:“我没想跟你吵架。” 云天行道:“可我们还是吵了。” 冷雪坪转头注视着他,道:“你现在一定觉得我很烦吧。” 云天行身子往后一仰,靠在干柴上,望着天上明月,道:“我倒没觉得你烦,只是觉得你的脑袋被羌人打坏了,挺可惜的。自从在坐忘峰上见面,你说话行事我一点都看不懂,跟以前相比,你简直判若两人。还有,你打我的那几个耳光,简直莫名其妙,我到现在都没想透,你到底为什么打我。” 冷雪坪展颜一笑,道:“我是跟羌人打过仗,可却没被他们打到过脑袋。” 云天行道:“那就是被门夹到了。” 冷雪坪摇头,道:“也没有被门夹到。” 云天行道:“那一定是被驴踢了。” 冷雪坪笑道:“你才被驴踢了,不然怎么会时而聪明,时而犯傻?” 云天行微笑,忽然转头瞧着她,瞧了好一会,道:“老太婆,你是不是喜欢我?为什么我总有这种这样的感觉呢?” 冷雪坪慌忙转过头,道:“我没有,你不要多想。” 云天行笑道:“也是,修炼忘情诀的人怎么可能对男人动情的,这样的问题我竟然问了两遍,看来我真是个傻瓜。” 冷雪坪沉默了好一会,道:“那个一直叫你小哥哥的女孩子呢?” 云天行道:“在他哥那里陪着。” 冷雪坪道:“还没醒吗?” 云天行道:“流了那么多血,今天估计是醒不过来的。不过,老太婆,你怎么来了?是叶阁主叫你来的?” 冷雪坪点了点头,道:“你们刚走,师姐就收了外面送回来的消息,说西域诸国联军急攻玉门关,守关将士死伤惨重,师姐正在调派人手,叫我先来帮你们解决掉这里的事,然后一起赶往玉门关。”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这些不安分的人啊,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打非要闹,打得你死我活,图个啥,死了又带不走,能不能留给子孙后代都是个问题,病得不轻!” 冷雪坪道:“你真的要去玉门关?” 云天行长长舒了口气,道:“我已没了家,若再没了国,可就真的成孤儿了。” 冷雪坪拢紧披风,喃喃道:“我又何尝不是。”身子一歪,已靠在了云天行的肩上,云天行一惊,道:“老太婆,你?!” 冷雪坪闭上眼睛,道:“不要多想,我只是有些累了,让我靠一靠,一会儿就好。” 云天行只觉一阵阵清冷的幽香直往鼻孔里钻,不知不觉就回想起了那个雨夜。他缓缓扭过头,鼻尖几乎能碰触到她的发髻。 冷雪坪就这么靠着他,什么也不说,云天行也是愣愣的,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远处忽然响起脚步声,冷雪坪慌忙从云天行身边离开。云天行站起身来,看清了来人,笑道:“梁冰姑娘,你还没睡吗?” 梁冰笑道:“你们不也没睡吗。” 冷雪坪也站起身来,看了梁冰一眼,便低下了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天行道:“梁冰姑娘,你来得正好,你师叔正想传授你打耳光的秘诀,你想不想学?” “打耳光的秘诀?”梁冰奇道,“这个还有秘诀吗?” 云天行道:“当然有,别看打耳光简单,若叫被打之人承受每一个耳光都有种截然不同的感受,这里面可是大有学问的。可巧了,你师叔正是打耳光的行家,你好好跟她学吧。我困了,睡觉去了。”说完便自顾自走开了。 第九百七十章 吐露芳心(二) 冷雪坪道:“梁冰,你别听他胡说,打耳光哪有什么秘诀,都是他胡诌出来的,可别信他。” 梁冰微微一笑,道:“师叔,你喜欢云逸,对吧?” 冷雪坪面色微变,道:“梁冰,这种话怎么能乱说,以后可不能再说了。” 梁冰道:“师叔,我也是个女人,有些事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 冷雪坪转开头道:“你看错了,我修炼过忘情诀,不能对男人动情。” 梁冰道:“话是这样说,可感情这种事又岂是那么容易控制的?”她走到冷雪坪身边,挽住她的胳膊,一同与她在柴上坐下,道:“师叔,你别多心,师父虽然想撮合我和云逸,但我一直把他当成普通朋友看待,便是给他送饭,甚至是做披风,也都是师父的主意。师叔,你也知道,我向来顺从师父的意愿,她要我做的事,我不能不做。” 冷雪坪道:“梁冰,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是我对不起你。” 梁冰笑道:“师叔,你千万别这样说,云逸又没跟我成亲,你喜欢他,怎么就对不起我了?虽然云逸是个不错的人,我也曾尝试过去喜欢他,可跟他在一起,总觉得少了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也许,我们注定只能做朋友。” 冷雪坪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梁冰笑道:“你虽是我的师叔,但只大我一些,我们又是一起长大的,多少也有些心意相通的地方。还在飞雪阁的时候,但凡是有关云逸的事,你总是举止失常,那时我就在怀疑了,只是不敢冒然断定,毕竟你修炼过忘情诀,若没真凭实据,还真拿不住你。今天,你看到柳蕙对云逸举止亲昵,便发了真怒,那时我才确定了,毕竟在我的印象里,你可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 冷雪坪低着头,玩弄着衣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梁冰握住她的手,道:“他知道吗?” 冷雪坪摇头。 梁冰道:“为什么不告诉他?只你这样在意他,他一点也不知道,岂不是白白叫你受苦?” 冷雪坪道:“我怎能告诉他?我是飞雪阁唯一一个能修炼忘情诀的人,师姐对我给予厚望,时常与我说,只要认真修炼,终有一天能够达到初代阁主的高度,到时候飞雪阁便会从诸方势力中脱颖而出,问鼎冠首。如果师姐知道我对一个男人动了情,她们会怎么想?她会怎么做?云逸还能活吗?” 梁冰道:“我听师父说过,初代阁主也曾有过喜欢的人,为什么人人都说修炼忘情诀就不能对男人动情?” 冷雪坪道:“初代阁主是在将忘情诀修炼至大成后才有了喜欢的人,那时候没了诸多禁忌,是可以的。若修炼中途对男人动了情,功力就会停步不前,甚至会发生倒退,就如我这般。” 梁冰道:“难道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冷雪坪摇头:“没有,合当我这样,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 梁冰向来把冷雪坪当姐姐看待,听她这般说,心里也十分难过,道:“师叔,咱们飞雪阁已是诸多势力中的翘楚,还要怎样?等回去我们一起去找师父,跟她说个明白,不去练什么忘情诀了,好端端的一个人,总不能叫这些灭绝人性的功法害了。” “不行,决不能说!”冷雪坪道,“梁冰,我要你答应我,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梁冰神情激动,道:“师叔,这对你太不公平了!飞雪阁的兴衰荣辱,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凭什么都要撂到你的肩上,这不是白白坑害人吗?我们一般的年纪,我可以天天与姐妹们玩耍,你却不能,便是站在一旁看着都是罪过。每日里不是练功就是这事儿那事儿,总没个尽头,只有在受伤或者生病卧床时才有闲暇,师父她们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冷雪坪道:“千万别这样说,师姐他们也是为了飞雪阁好,便是换我当阁主,多半也会这样。梁冰,我要你答应我,今天的事绝不可以再让第三个人知道,我会再想别的法子,总不能辜负了师姐她们的一番厚望。” 梁冰道:“师叔,你刚刚不是还说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冷雪坪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水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梁冰道:“师叔,我们一起找师父,跟她说个明白,总不能叫你一生一世都捆在这门功法上。” 冷雪坪道:“不行,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我了解师姐的性子,表面上她也许不会反对,但云逸的性命怕是难保了。云逸一死,我心灰意冷,依旧可以重练忘情诀,但我不想把他当成牺牲品。” 梁冰道:“云逸的武功不在师父之下,便是师父真有心杀他,也未必杀得了。” 冷雪坪一笑,道:“梁冰,你与师姐朝夕相伴,却还是不了解她。你若以为她只有表面上那点本事,可就大错特错了。师姐一直在隐藏实力,即便是在我面前,也从未完全显露过。她有心撮合你和云逸,怎么可能会拿全力对付云逸。况且,云逸对她没有提防之心,她想杀云逸,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梁冰道:“可若不告诉师父,师叔岂不是要继续受苦?” 冷雪坪笑道:“梁冰,你不要替我担心,我没事的。” 梁冰替冷雪坪拢了拢披风,道:“师叔,我知道你爱逞强,即便是累倒了,也不会跟人诉苦。你不愿让师父知道,可总得让云逸知情吧,你这么瞒着他,他又知道你修炼过忘情诀,怎么可能猜得到你的心意。” 冷雪坪道:“猜不到正好,我本就不想让他知道。” 梁冰道:“师叔,你明明喜欢他,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冷雪坪道:“知道了又怎样,我们注定不可能在一起。即便他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只会白白伤心而已。况且他未必对我有情,若是说出来,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梁冰道:“我总觉得云逸心里有人,难道那个人不是师叔你吗?” 冷雪坪仰头望着天上稀疏的星光,道:“他以前曾有过喜欢的人,不过,早已不在人世了,也许,他还是忘不掉她吧。” 第九百七十一章 天上掉下个柳妹妹 深夜。 柳跖从床上坐起来,见柳蕙趴在床边,似是睡着了,他不想惊扰妹妹的好梦,单手一撑,从床上翻身下来,蹑手蹑脚去开门,不料黑灯瞎火的踩到了香蕉皮,滑倒在地,跌了个四脚朝天。 柳蕙突然惊醒,叫道:“哥,你醒啦。咦,我哥呢?” 柳跖仰在地上,正要出声,这时,柳蕙的脚已踩了上来,正踏在他的口鼻上,柳跖呼吸困难,想叫又叫不出,双手在柳蕙腿上乱拍乱打。 柳蕙早已感觉到脚下踩到了什么,又受了这一顿拍打,还当是采花贼潜入房里来了,跳起身来,一顿猛踩,直到拍打她的那双手无力地垂下,她才从柳跖脸上跳下来,道:“臭淫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本姑娘的卧房,幸亏我激灵,不然叫你得逞了,小哥哥可要伤心死啦。” 柳蕙没有听到回应,又踢了两脚,道:“臭淫贼,你不要装死,我还能听到你的喘息,你告诉我,你把我哥弄到哪里去了?” 柳跖举起手臂来,柳蕙见了,还当他又要拍摸自己,怒从心底起,揪住柳跖又是一顿毒打。 “臭淫贼,我哥待我那么好,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你说不说,你说不说!” 柳跖虚弱道:“妹啊……” 柳蕙一听这声音,忙住了手,道:“你叫我什么?”点上油灯一照,更加怒了,道:“好你个大胆淫贼,本姑娘生得好看,你对我有非分之想,还可以理解。我哥是个男人,你扒了他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你想干什么?哦,我明白了,你是想扮成我哥来迷惑我,趁机占我的便宜,是不是?” 柳跖道:“妹啊,我就是你哥啊。” 柳蕙道:“你胡说!我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再看看你,生了个大猪头,除了这身衣裳,哪里像我哥?” 柳跖流泪道:“妹啊,哥本来不这样的,都是叫你刚才给打得呀。”忙把只有两人才知道的事说给柳蕙听。 柳蕙听完大惊,道:“哥,真的是你啊,刚开始你为什么不说话呀。”忙把柳跖扶上床,靠墙坐着。 柳跖咳了一口血,道:“妹啊,不是我不说,是你不给我机会说,你脚脚往我嘴上踩,我哪有机会说话啊。” 柳蕙道:“哥,都是我不好,你打我吧。” 柳跖爱怜道:“妹啊,哥怎么舍得打你。你告诉哥,地下这块香蕉皮是谁扔的?” 柳蕙道:“是小哥哥来看你的时候扔在地上的。” 柳跖缓了口气,道:“果真如此,我不把他打成猪头,难解我心头之恨!” 柳蕙道:“哥,这不能怪小哥哥,那坏老头准备了好多好多好吃的,香蕉也是从坏老头那里拿来的,你要打,就去打坏老头,跟小哥哥没关系。” 柳跖道:“妹啊,你放心,我不打死他,我只叫他跟我一样变成猪头,这样那两个神仙姐姐就不会喜欢他了。” 柳蕙道:“哥,你不要打小哥哥嘛,我都是他的人了,你把他打坏了,叫我怎么办呢。” 柳跖道:“妹啊,我就看他不顺眼,不狠狠地打他一顿,我咽不下这口气。你不是喜欢他吗,我本来不愿意你跟他好,你要是叫我出了这口气,你们以后爱怎样怎样,我都不管了。” 柳蕙喜道:“哥,真的吗?你真的不管了吗?那好,你去打吧,只要别打死了,我都依着你。” 两人悄悄溜到云天行所住的房屋顶上,柳蕙悄声道:“哥,小哥哥就住这间……” 话还未说完,屋顶塌陷,柳蕙随着瓦片掉下下去,哗啦啦一阵乱响,正掉在了云天行的床上。 云天行本已睡着了,又被这一连串的异响给惊醒了,伸手在床上一按,本想撑起身来,云天行刚醒过来,神魂还未完全苏醒,也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又摸索了一阵,猛地醒悟过来,忙缩回手,道:“是谁?” 柳蕙双颊红热,支支吾吾道:“小哥哥,是我。” 云天行缩到床角,拽着被子盖在身上,道:“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觉,来我房里做什么?” 柳蕙起身坐到床边,食指碰呀碰,扭捏道:“小哥哥,我知道你对我有情,可我们毕竟还没有拜过堂,不算是真正的夫妻,你这么心急,可叫人家怎么办嘛。” 云天行道:“柳蕙姑娘,我……” 柳蕙道:“胸都叫你摸遍了,你还叫人家柳蕙姑娘。” 云天行苦笑道:“柳蕙,我不是有意这样的,我正在这里睡觉,听到有响声,就想起来察看,哪里知道你在这里,况且黑灯瞎火的,我……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总之,你懂我的意思吧?” 柳蕙静坐在床边,背对着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懂,我都懂,你还想要。” 云天行一怔,叫道:“我什么时候我说还想要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啊!” 柳蕙道:“小哥哥,我知道你心急,可我们还没有成亲啊,就算你再想,也得忍一忍,等我们成亲后,我……我……都依着你。”说到最后,声音已微不可闻。 云天行现在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本来好好的在这睡觉,稀里哗啦被瓦片砸醒也就罢了,又被跟着瓦片一起掉下来的柳妹妹反讹了一顿,登时觉得前景昏暗,未来凄凉,连活过今夜的勇气都没有了。 “小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柳蕙听着身后没有动静,忙去把屋里的灯点上,见云天行缩在墙角,横剑在颈下,分明是要自刎,忙飞扑过去夺剑。 “小哥哥,我知道你心急,可也不用自刎呀!你把剑给我!” “你放手,我不活了!” “小哥哥,你不要嘛,我再让你摸一下,你别自刎了好不好嘛。” “你别拦我,让我去死!” “小哥哥,有话好商量,你要是觉得一下不够,我再给你加一下,两下好不好,你把剑放下嘛。” “我不活了!” 第九百七十二章 夜袭(一) 却说柳跖和柳蕙偷偷溜到云天行房顶上,不料这栋屋子年久失修,又承了两人的重量,登时塌了个洞,柳蕙直接掉了下去,柳跖却好好的在上面,他借着月光看见云天行在柳蕙胸前乱摸,心下大怒,挽起袖管来,正打算跳下去,忽然,身后多了一个人,手指连点,将柳跖的穴道给封了。 柳跖一惊,道:“是谁?” 那人道:“你以为凭你那点小把戏就能甩掉我?乖乖的把东西交出来,如若不然,哼,我叫你们兄妹惨死当下!” 柳跖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缠人的家伙,我都把官印撇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一路追着我们不放,到底有完没完了?” 那人道:“我要找的不是官印,是与官印放在一起的那把带鞘弯刀。” 柳跖道:“你既不找官印,追我们做什么,我只拿了官印,别的什么也没拿。什么带鞘弯刀,我不知道。” 那人哼了一声,道:“那弯刀与官印装在同一个锦袋里,我明明看着你把锦袋偷走了,你还说没拿?若没拿,你干什么见我就跑?还易容,呵呵,好歹把衣裳也换了,只把头脸改了,就算我是个傻子,一眼也认得出你。” 柳跖道:“你柳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盗不易容,你睁大眼睛看看,我哪里易容了,这是叫我妹给打得!” 那人拿剑抵在柳跖后心,喝道:“少废话,把东西交出来!” 柳跖只觉后心一阵刺痛,知道这人又拿那柄弯弯曲曲的银蛇剑指着自己,道:“小爷我今日受了伤,叫你偷袭得手,不算你的本事,有胆的就把小爷穴道解开,咱们再来比过。若是小爷输了,帮你一起寻找带鞘弯刀,如何?” 那人道:“你这家伙比河里的泥鳅还滑,我若把你穴道解开,哪里还找得到你。你也不用跟我装傻,当初你是撇下了锦袋,但里面只有官印,弯刀却不在里面,这就说明,弯刀不在你这里,便在你妹妹那里,还要去哪里找。趁着你还能说话,最好痛痛快快交出来,我可没耐心陪你在这里磨嘴皮子。” 柳跖眼珠转了几转,笑道:“实话跟你说了吧,弯刀已经不在我们兄妹身上了,你若还想要,现在就放了我,我带你去找回来。你如果想杀我灭口,我劝你三思而后行,因为那个人手里的东西,只有我能要出来,我一死,你便是将他一片片割了,他也绝不会交出来。” 那人道:“你把东西交给谁了?” 柳跖道:“我妹夫。” 那人道:“你妹夫?他在哪?” 柳跖道:“就在下面,你带我去下面,我自会跟他要出来还你,不过,你得先把我穴道解开。” 那人探着身子从破洞向屋里瞧了一眼,见床上两人正在拉扯,便提了柳跖,往后退了几步,猛地使出千斤坠的功夫,又把屋顶踩塌了。 云天行本在床上与柳蕙夺剑,忽然房顶再次塌落,房间里已多了两个人,一个是柳跖,另一个身披鸦羽斗篷,头戴一顶斗笠,斗笠前沿还拴着一枚环形玉,兀自摇动。 云天行一看到这个人,登时惊住了,心道:“蜃楼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柳跖柳蕙兄妹也是蜃楼的人?不对,柳跖是被这人制住了,看来他们也是敌人,不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柳蕙看到那人挟制着柳跖,忙从床上跳下来,指着叫道:“大坏蛋,你追了我们一路,到底想干什么,快放了我哥!” 那人拔剑横在柳跖颈下,道:“小妹妹,你哥的命就在你手里,你想救他也容易,把偷走的弯刀交出来,我立刻放人。若敢跟我耍花样,我一刀一刀割了他,然后再一刀一刀割了你,决不食言。” 柳跖道:“妹啊,我已经偷偷把弯刀给了你这小哥哥当订亲礼物了,你快问他要出来,先把这家伙打发走了再说。反正你们俩的事已经敲定了,这定情信物也就没用了,就还给他吧。人家大老远的追过来也不容易,总不能叫人家白追了这一遭。” 柳蕙笑道:“哥,你对我真的太好了,定亲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不过,我喜欢。”向云天行道,“小哥哥,弯刀你收好了,千万别交出来,那可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要是弄丢了,我可不饶你!” 柳跖嘴角抽了抽。 那人转头瞧了柳跖一眼,冷笑道:“她真是你的亲妹妹?” 柳跖叹了口气,道:“货真价实啊。” 云天行跳下床来,一双眼睛直盯着那个戴斗笠的人,一字一字道:“你是蜃楼的人?” 那人借着灯光向云天行看了几眼,道:“不错,我就是蜃楼的人。他说弯刀在你身上,你要是不想他死,现在就把弯刀交给我。” 云天行握剑的手缓缓收紧,眼眸中金芒闪动,道:“报上名来。” 那人道:“银蛇。” 他的剑弯弯曲曲的,也很像一条银色的蛇。 “锵”的一声,太阿剑已出鞘,云天行斜剑指地,道:“我正有几笔账想跟蜃楼算一算,今日你自己送上门来,倒是省了我一番寻找的工夫。银蛇,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但在此之前,你得告诉我蜃楼的所在。” 银蛇缓缓抬高头颅,斗笠下现出了一双蛇一般尖利的眼睛,道:“已经很久没人敢对我这么说话了。你小子很狂啊。” 云天行道:“你若是我,你只会比我更狂。” 银蛇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我很喜欢你这样自负的人,不过,根据我以往的经验,像你这样自负的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云天行道:“但愿你的经验能活过今日。” 银蛇笑意更浓,将银蛇剑紧紧压在柳跖脖颈下,道:“你就不怕我一剑杀了他?” 云天行道:“你若想杀他,在上面就可以动手了,何必非要带他下来做给我看?” 银蛇笑道:“你是个很不称职的妹夫,倒是很配他这个很不称职的妹妹。” 云天行一笑,飞身一剑向银蛇刺去,剑意满室! 第九百七十三章 夜袭(二) 云天行在坐忘峰峰顶连坐数日,听寒风,观飞雪,于剑道一途又悟出了些许道理,如今他向银蛇刺出的这一剑,看似平凡,其中却蕴含了不少剑机意理,只这一剑刺出,便带起了满屋的剑意。 银蛇也是用剑之人,对剑道一途同样颇有心得,只看了云天行这一剑,便对他的实力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不在自己之下。这还是他的保守估计,不然,绝不可能随手一剑,便有如此威势。 银蛇喜欢自负的人,同样,他本人也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而自负的人眼光往往都很挑剔,极少称赞别人,能只凭一剑便让他得出这样结论的人不多,但云天行的确具备了这样的资格。 既已看破了云天行的实力,银蛇自不敢小视,全力出剑,硬接下了云天行这一剑,不过,他的手掌却已被震得有些发麻,笑道:“剑未至,意先行,好凌厉的剑招!想不到这小小的农庄里,竟还隐藏着你这样的高手,不错,不错。我银蛇不杀无名之人,报上名来!” 云天行拨转剑锋,道:“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柳蕙一脸爱慕之色,叫道:“小哥哥,你好帅哦!怎么办,怎么办,我彻底沦陷喽。” 柳跖苦笑道:“我说妹啊,你哥我还在人家手里当人质呢,兄妹一场,你好歹顾及一下我的感受吧。” 柳蕙道:“哥,你放心,小哥哥一定能把你从这个大坏蛋手里救出来,我相信他。” 柳跖苦着脸,道:“妹啊,你可长点心吧,我在人家手里当人质,他拿剑就刺,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要不是这位朋友有菩萨心肠,我……我早投胎去了我。” 柳蕙道:“哥,你不是常跟我说吗,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一直处在低谷,总会有个尽头,你现在是人质,也不可能一辈子都是人质,总会有解脱的一天,有什么好怕的?” 柳跖叫道:“我就是怕他会撕票啊!” 银蛇又把剑横在柳跖颈下,道:“我没时间听你们在这里啰嗦,快叫他们把弯刀送过来,不然,我先杀了你!” 柳跖心想:“这两个人是指望不上了,脱身还得靠我自己。”口里说道:“朋友,实话告诉你吧,弯刀根本不在他身上,是我藏起来了。你想杀我,那好,你尽管动手,我若有个好歹,你这辈子休想再见到那把弯刀。” 柳蕙道:“哥,你不是把弯刀给小哥哥做订亲礼物了吗?” 柳跖叫道:“妹啊,哥求你了,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别说话了,好吗?” 柳蕙重重点了点头,道:“哥,我听你的,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了。不过,小哥哥,你既然收了我哥哥的弯刀,那就是认了这门亲事,我哥也就是你的大舅子,你可得救他出来,不然,我可不饶你。” 柳跖叹了口气,道:“朋友,你这剑弯弯曲曲的,看起来很钝啊,你去院子里找块磨刀石,磨得光滑一点,给我一个痛快吧。” 银蛇心想:“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好不容易追索到这东西的下落,正要得手,却被这贼人先一步偷去了。若是别物倒也罢了,偏偏是这个东西,我已向上面汇报过了,如今又丢了,回去如何交代?这小子本事不差,可如今命在我手,要杀他不难,只是他死了,这东西我问谁讨去?便是有一丁点的可能在他身上,也杀他不得,还是先把东西找到要紧。” 他又看向云天行和柳蕙,寻思道:“他这妹夫年纪不大,剑法却高得出奇,恐不在我之下,便是我全力出手,也不敢说必定胜他,何况还有他妹妹在旁帮忙。若这两人联起手来,我多半不是对手。倒不如先把他这小贼带去平天寨,叫孙玉龙好好审讯他一番,然后再想法子来对付他妹妹和妹夫。” 银蛇打定主意要走,挟持着柳跖退到门边,一脚将门板踢倒,带人蹿了出去。 云天行见他想逃,哪里肯依,一个箭步蹿出房去,正撞见迎面射来的几枚蛇形暗器,云天行急忙挥起剑来,将暗器一一打落,大喝道:“今日撞在我手里,还能叫你走了不成?” 他这一声喝是运足了内力的,便如天上的洪钟一般,登时将满庄的人都惊醒了。 庄子里的人大都不会武功,即便被叫醒,也没一个敢出来,帮忙就更指望不上了。 云天行先一步追出来,与银蛇斗起剑来,虽然以他现在的本事根本不怕银蛇,但银蛇手里有人质,云天行投鼠忌器,而且是摸着黑打,一身本事自然要大打折扣,才与银蛇过了二十余招,便输了一招,险些受伤。 柳蕙轻功极好,见银蛇与云天行斗得急,便绕到银蛇后面偷袭,银蛇手上虽有人质,但也吃不住两人这般缠打,找了个空档,将柳跖往后一抛,腾出手来摸出数枚淬毒暗器,甩散出去,然后接住柳跖,飞身而逃。 云天行挥剑将向他射来的暗器尽数打落,正要去追,忽听柳蕙叫道:“小哥哥,我中暗器了,他这上面淬了毒,我动不了啦。” 云天行一惊,忙赶到柳蕙身旁,道:“哪里中暗器了?” 柳蕙道:“左臂上。” 云天行借着月光,隐约能看到她左臂上插着个黑漆漆的东西,却看不真切,忙收了剑,将她横抱起来,蹿回屋里,放在床上,拿油灯过来一照,见那蛇形暗器周围肤色泛黑,忙把伤口周围穴道封住,防止毒性扩散。 这时,冷雪坪和梁冰跑进房里来,道:“出什么事了?” 云天行道:“柳跖被蜃楼的人抓走了。” “蜃楼?” 冷雪坪和梁冰都是一惊。冷雪坪道:“蜃楼的人捉他做什么?” 云天行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柳跖偷了他们什么东西。” 冷雪坪道:“人呢?” 云天行道:“已经走了。” 冷雪坪道:“往哪个方向去了?” 云天行道:“先别管柳跖了,柳蕙中了毒暗器,你们谁会解毒?” 冷雪坪走近察看了一番,道:“伤口处皮肤呈紫黑色,毒素还未完全扩散出去,若能将这团毒血放出来,多半就不会有事了。” 第九百七十四章 好心没好报 云天行道:“这个好说,我把毒血吸出来就是。” “你吸?”冷雪坪一愣,“你拿什么吸?” 云天行道:“当然是用嘴,不然还能用什么?” 冷雪坪道:“不行!” 云天行道:“怎么不行?” 冷雪坪道:“毒血还未扩散出去,她就这样没精神了,可见毒性之烈,你若用嘴吸,连你也得跟着中毒,这是其一。其二,这只是我的猜测,到底能不能成,我也不敢确定,若她没好,再拖上一个你,师姐那里如何交代?” 云天行道:“我有百毒不侵之体,还怕他这点小毒?” 冷雪坪道:“你什么时候有百毒不侵之体了?人命关天,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 云天行道:“此事说来麻烦,以后再跟你解释,先救人要紧。”说着已将蛇形暗器拔了出来,再把柳蕙的衣袖轻轻绾上去,正要低下头去吸,柳蕙却用另一只手抵住了他的额头。 “小哥哥,你骗我,百毒不侵之体是什么,岂是你想有就能有的?我长这么大,也只听说九幽谷主拥有百毒不侵之体,除此之外,天底下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有了。你平白无故的哪来的百毒不侵之体?我不要你吸,我宁肯毒发死了,也不要连累你。” 云天行道:“傻丫头,这种事我还能骗你吗,我真有百毒不侵之体。” 柳蕙夺过手去,道:“我不信,我不要你吸,我宁肯死了。” 云天行听她说话有气无力的,不敢怠慢,伸指点住她穴道,道:“得罪了。” 云天行俯身去吸,吸了一口毒血,吐在地上,见是紫黑色的,哪还有半点鲜血的模样?不敢停留,连着吸了几口,直到柳蕙手臂上那团紫黑色完全消失,血液恢复鲜红,这才把她穴道解开。梁冰自来替她包扎伤口。 冷雪坪呆呆地望着地上这摊紫黑的血,心想:“如果有一天,我也中毒了,他会不会为我这样做?” 云天行出去洗了把脸,回来见柳蕙明显恢复了一些精神,道:“感觉怎么样?” “我好多了。”柳蕙直身坐起来,笑道,“小哥哥,你不仅人长得帅,心地也好,我真没看错你。你帮我吸了毒血,救了我的命,我无以为报,只能嫁给你,做你的妻子,一生一世服侍你了。” 云天行忙摇手,道:“可别,我可没这么大的福气。” 柳蕙噘嘴道:“小哥哥,你刚才还在这个床上摸我的胸来,怎么我嫁给你,你就不要啦?是不是我不让你摸,你生气啦?” 冷雪坪和梁冰都向云天行投去了异样的目光。 云天行只觉杀气盈室,忙道:“胡说!哪有这事!” 柳蕙道:“小哥哥,你咋了嘛,刚才的事,你咋还不认账了?你说还想要,我不给,你就要拔剑自刎,你忘啦?” 云天行听了这话,险些一口血喷出来,现在就是给他一百张嘴,也无法分辩了。道:“我刚救了你的命,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我的一世英名都叫你给毁了!你快别说话了,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冷雪坪道:“梁冰,人家小两口拌嘴,我们在这里做什么,走了。” 梁冰也看不下去了,摇了摇头,跟着冷雪坪要走。 云天行忙去门口拦住,道:“不要走!” 冷雪坪道:“不走在这里听你的风情艳事吗?” 云天行苦笑:“都是误会,这小妮子说话颠三倒四的,本来一点事都没有,叫她这么颠倒着一说,我都快成千古大罪人了。” 梁冰扑哧一笑,拉住冷雪坪,笑道:“师叔,云逸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多半有什么误会。况且蜃楼的人在这里出现,不是小事,且不要理会这些琐事,先商量着办正事要紧。” 云天行向梁冰投去感激的眼神,梁冰回以微笑。 听梁冰这么说,冷雪坪只得又回来屋里坐下,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蜃楼的人怎么会在这里突然出现?” 云天行道:“柳蕙,你哥到底偷了什么,怎么会引得蜃楼的人追来?” 柳蕙道:“就是我哥送你的那把弯刀啊,不是在你身上吗?” 云天行道:“你哥什么时候送我弯刀了?” 柳蕙道:“小哥哥,你咋又赖账,我哥都说了,把弯刀送给你,做我们的定情信物,你不承认,难道是弄丢了?” 冷雪坪看向云天行,冷笑道:“定情信物都有了,不是才认识一天吗,进度挺快呀。” 云天行跳起身来,叫道:“算了,谁爱活谁活去,我不活了!” 柳蕙扶床叫道:“快拉住,小哥哥又要拔剑自刎啦!” 梁冰见云天行真去拿剑,忙飞跑过去拉住,道:“云逸,你干什么?” 云天行神情激动,道:“有女如此,死有何惧!” 柳蕙道:“小哥哥,你不要这样,之前我不让你摸,是因为我们还没有行过拜堂礼,还不能算是正式的夫妻,现在我们订了亲,那就不一样了,你要是忍不住,我就先让你摸一下解解馋。你过来吧。” 云天行一听这话,满心里只剩一死,硬去夺剑,梁冰抓着剑不给他,云天行求道:“梁冰姑娘,我一世英名尽毁,你就让我去了吧!” 梁冰道:“云逸,你别胡闹了,快把剑放下!” 柳蕙道:“小哥哥,我知道你一定是嫌一下少了,既然我们已经订了亲,那我就再通融通融,你过来吧。” 梁冰哭笑不得,道:“柳蕙,你快别说话了,越说越乱!” 冷雪坪走到云天行面前,打了他一个耳光,斥道:“下流,无耻!”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她来得晚,与柳蕙接触少,并不了解柳蕙是个什么样的人,还当她说的都是真的。一天之内,听着云天行做出了这么多没脸的勾当,她又是惊又是气,这才忍不住打了他一个耳光。 云天行本就觉得委屈,又平白的挨了这一耳光,简直比窦娥还冤了,伏地痛哭:“苍天呐,我招谁惹谁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都说好心有好报,我好心来帮忙,你却叫我身败名裂!你不仗义啊!” 第九百七十五章 嘱托 梁冰把闹着要自刎的云天行安抚好,送出去,单独询问了柳蕙有关弯刀的事,又把问来的话跟冷雪坪备细说了。 冷雪坪道:“蜃楼的人肯为了一把弯刀一路追他们兄妹到这里,看来这弯刀不是寻常之物。梁冰,你去把那臭淫贼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梁冰笑道:“师叔,柳蕙的话不能全信,我看云逸不像是那种人,这其中多半有什么误会,你先别急着吃醋,等把事情弄明白了,再跟他置气也不迟。” 冷雪坪叫道:“谁吃醋了!我是看他品行不端,生了为民除害的念头,又怕没法跟师姐交代,这才一直忍着他。你别乱说话,快去把他找来,柳蕙既然说弯刀已给了他做定情信物,多半不会有假。” 梁冰只得去把云天行找来。 云天行捂着脸颊,跟梁冰来到冷雪坪房里,没精打采地瞧了她一眼,道:“老太婆,你找我做什么?还想打我?” 冷雪坪伸出一手,道:“把弯刀拿来我看。” 云天行道:“要弯刀没有,要命一条。” 冷雪坪黛眉微蹙,道:“我知道那是你们的定情信物,我又不要你的,只是借过来看一看。能令蜃楼在意的东西,多半不是凡物,也许这其中还隐藏着蜃楼的秘密也说不定。你别废话,快拿来我看。” 云天行道:“弯刀根本不在我身上,都是那小妮子胡说的。他哥被人挟制住,就胡乱指说给了我,做他妹妹的定情信物,偏生她妹子还信了。柳跖自打你来就是躺着的,哪有机会给我弯刀?再说,我跟蜃楼有不共戴天之仇,若真有什么弯刀,你便不说,我自己也交出来了。你只管问我要,好歹也替我想一想,平白无故受她诋毁也就罢了,还遭了你的打,也亏你下得去手。” 冷雪坪缩回手,道:“她口里只这样说,我自然要问你一问,若真没有,那就算了。” 梁冰道:“既然弯刀不在你这,又不在柳蕙身上,多半还在柳跖手里。这可遭了,那人捉了他去,万一在他身上搜找来,他便失去了利用价值,那人岂会留他性命?” 云天行道:“依我看,弯刀也不在柳跖身上。” 梁冰道:“这话怎么说?” 云天行道:“柳跖在屋顶人就被那人制住了,弯刀不是小物件,若真在他身上,那人岂会搜不出来?正因为没在他身上找到,所以才来问我们要。” 冷雪坪道:“这么说,弯刀是让柳跖给藏起来了?” 云天行道:“多半是这样。若想找到弯刀,只能先找到柳跖,别无他法。” 冷雪坪起身,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找人,再迟一步,不知道蜃楼那帮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云天行道:“他是趁夜逃的,往哪个方向去了都不知道,茫茫人海,要往哪里去找?蜃楼的人向来擅长藏匿,莫说是我们这三两个人,便在再加上二三百个,也休想再把人找回来。我可是深有体会。” 梁冰心想:“之前他说与蜃楼有不共戴天之仇,这时又说身有体会,难道他之前与蜃楼打过交道?” 这时,柳蕙从外面走进来,道:“我有办法找到我哥。” 梁冰道:“什么办法?” 柳蕙道:“我跟我哥有很多种联络暗号,就连被点住穴道的情况都想到了,只要沿着我哥留下的记号一路找过去,一定能找到他们的去向。不过,现在天还没亮,得等到天亮了才能动身。” 冷雪坪道:“师姐只给了我一天的时间,要我帮着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尽快赶回去,好带人去玉门关救急。若要沿着记号追踪下去,也不知要耽搁多少时候……” 柳蕙道:“你不想去,我又没有逼你,你们都走,只叫小哥哥陪着我去就好。我们订了亲,我哥就是他大舅子,他总不能放着不管。” 云天行咳了一声,道:“柳蕙,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哥真没有给我弯刀,那时候说那话,只是临机应变,好叫那人生疑,不敢随便伤人性命,你怎么还真信了?” 柳蕙道:“我哥从来不会骗我,他说给了,就一定给了。小哥哥,你看了我的身子,摸了我的胸,又收了定情信物,还想赖账吗?” 云天行叹了口气,又露出了那副生无可恋的神情。 梁冰道:“师叔,玉门关虽急,但蜃楼突然出现在我们飞雪阁的地盘,也不是小事,不得不防。你们只管帮着去救柳跖,我自回去跟师父明言此事,到时候师父定会另派他人领队去玉门关。况且大部队行进缓慢,你们若能尽快将柳跖救出,直接赶去玉门关,兴许能追上也说不定。” 冷雪坪琢磨了半晌,道:“也只能这样了。那就麻烦你先回去禀告师姐,说明这里的情况,一旦我们救出柳跖,会火速赶往玉门关。不必再叫师姐派人来了,这里的事,有我们两个,应该足够应付了。” 梁冰道:“师叔放心,师父那里有我。”向云天行道,“云逸,你出来下,我有话跟你说。” 云天行跟着梁冰走出房去,道:“梁冰姑娘,你要说什么?” 梁冰道:“我们认识的时日也不短了,你一直姑娘姑娘的叫我,总觉得有些生分。我既叫你云逸,你也直接叫我梁冰好了。” 云天行道:“这样不会太冒犯吗?” “不会。”梁冰笑了笑,“我找你出来其实是想说冷师叔的事。她是个要强的人,心里就算有万般委屈,也不会说出来,更不想让人察觉,是那种只会在无人的夜里独自舔舐伤口的人。她对你虽然苛刻了些,但本意却是向你好,希望你做个坦坦荡荡的人,可能是严肃惯了,不太会用柔和的方式表达,希望你能理解她的苦心,多多关心她一些。” 云天行苦笑道:“自打我去了飞雪阁,也不知吃了她多少个耳光,说来就来,毫无征兆,我觉得我才是受害的一方,这些话你应该对她说才是。” 梁冰笑道:“你一个大男人,让她打几下怎么了?”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常言道,打人不打脸,她却只往脸上打,我这个大男人在她面前,真是一点尊严也没有了。” 第九百七十六章 平天寨 梁冰道:“师父平日里对她管得严,这不能做,那不能做,好端端的一个人,都快变成机械人了。她才大我多少,却承担了师父那个年纪该承担的事,便是放肆玩耍一天,都是奢侈的。你要是能逗她笑一笑,乐一乐,那是你的功德,莫说是她,我也会打心底里感激你的。” 云天行道:“梁冰,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 梁冰道:“她虽是我的师叔,但我却一直把她当成姐姐看待,同样是在师父她们的教导下,我们却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我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我总有一种感觉,我们在背道而驰,而且越来越远,真怕有一天,我们面面相见,却又触手不及。我这些话说得不明不白,你听了也许会糊涂,其实,我就是希望你能多多关心她,凡事让她一让,别的没什么了。” 她仰起头来望着西沉的残月,心想:“你是她生命里的一缕曙光,我多想告诉你,她喜欢你,可我答应过她,不能说。我只希望你能够早一天觉察到她的心意,给她走出泥潭的勇气,这样,我便是即刻死了,也无怨了。” 云天行道:“既然你都这么郑重其事地嘱咐我了,我哪有不照办的道理,顶多再受些委屈,再吃她几耳光就是了。” 梁冰微微一笑。 云天行道:“梁冰,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梁冰道:“你说。” 云天行道:“丁玲如果知道我去了云门关,一定会吵着要去找我。我想让你帮我给小岚捎个信,叫她千万把丁玲看住了,在我离开的这段时日,不要让他离开飞雪阁半步。她没有出过远门,若离开了飞雪阁,多半要迷失在这片雪山乱林中,性命攸关,不是闹着玩的。” 梁冰道:“此事你大可放心,小岚梅雨白露都是与丁玲一般大的,平时就爱在一处玩,等我回去好生嘱咐她们三个一番,叫她们缠住丁玲,玩闹起来,连饭都顾不得吃,哪里还记得你。” 云天行笑道:“这样最好。” …… 天明之后,梁冰辞了众人,独自回飞雪阁去了,云天行冷雪坪和柳蕙三人,则循着柳跖留下的记号,一路追了下去。 原来柳跖被银蛇点住了穴道,手脚动弹不得,他便咬破了嘴唇,每到一处歧路,便吐下一块血斑,借此来做暗号。 这些血斑有的吐在树上,有的吐在石上,看似十分随意,云天行和冷雪坪根本不懂一块血斑怎么能够指引方向,但柳蕙却看得明白,引着两人一路追寻下去,果然没有走偏方向,每走一段便能找到一块血斑。 自天明一路寻到日中,三人行得累了,便在一片松林里歇脚。 云天行道:“柳蕙,你哥是不是人?” 柳蕙道:“小哥哥,你什么意思嘛,我哥当然是人了啦,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云天行道:“昨日你哥流了那么大一摊血,又吐了这一路,居然还能保持清醒,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若换成是我,不说吐了这一路,单是昨日那样,就够我躺上几天的了。” 柳蕙道:“我哥体质特殊,不能把他当成一般人来看待。他每次见到漂亮姑娘,总要流鼻血,昨天那样还算是轻的。有一次,我哥去湖边钓鱼,看到七八个小姐姐在湖里洗澡,他看了一下午,人家洗完散了,他还能若无其事地走回家,我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血流。” 冷雪坪道:“下流!” 柳蕙道:“你说啥?” 冷雪坪道:“我说下流,怎么了?” 柳蕙道:“怎么下流了?” 冷雪坪道:“偷看人家洗澡,还不下流?” 柳蕙叫道:“我不准你诋毁我哥!” 冷雪坪道:“我哪里诋毁他了?他做这样没脸的事,还不许人家说了?” 云天行忙挡在两人中间,道:“你们两个都少说两句吧,为这么点儿事吵,也不嫌累得慌。要我说,闭上眼睛休息一会,等恢复了气力,追上去先把柳跖救回来,再赶去玉门关是正事,平白的在这里磨嘴皮子,白费了心力,却讨不到半点好处。” 两人听了这话,各自不说话了。 休息了一会,三人继续追索下去,又行了一个时辰左右,见前方一座山峰高耸雄壮,好似已插入云端。 柳蕙向那山峰一指,道:“那人带我哥往山峰那个方向去了。” 冷雪坪道:“怎么偏生到这里来了。” 云天行道:“这是什么地方?” 冷雪坪道:“这里是黄泥岭地界,那座山峰上隐着一个山寨,叫平天寨。那平添寨的大头目自称为平天大王,好像是叫孙玉龙。他这山寨是依山建的,只有中间一条路可以上山。上山的路上还筑了三个高关,上面不知摆了多少强弓硬弩,檑木炮石。且不说这三个高关,单是这山路两边,也不知隐藏了多少弓弩手,一路上去又没有遮挡,无处躲避,断然无法硬闯。若柳跖真被带到平天寨里去了,怕是不容易救出来。” 柳蕙道:“你一路上不是说这,就是说那,我算看出来了,你根本不想救我哥,哼,我又没叫你跟着,你干什么非要跟了来?” 云天行道:“柳蕙,她是飞雪阁的副阁主,比我们两个要忙上百倍,既然她跟了来,自是来帮着救你哥的,你不谢她便罢,怎么还说她的不是?” 柳蕙气鼓鼓道:“小哥哥,我是你的人,你不帮我说话,怎么反倒帮着她?” 云天行道:“我没有刻意帮着谁,我是就事论事。她比我们都熟悉这里,若没有她的指引,单凭我们两个,人生地不熟的,如何能救出柳跖?她刚才说的你也听到了,这平天寨守卫严密,若我们两个冒冒失失冲上去,不但救不了人,怕是连我们自己的命都得搭上,还需从长计议。” 柳蕙急道:“那该怎么办?我哥被那个大坏蛋带了去,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 云天行道:“你放心,既然柳跖没把弯刀带在身上,那人得不到弯刀,不会对他怎样,顶多就是受些皮肉之苦,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第九百七十七章 云门赤火堂 云天行向那座山峰看去,见其雄壮高耸,两边陡峭平滑,没有立足之处,又见山下大片平地,十分开阔,亦没有遮挡,若暗处真的藏着强弓硬弩,即便他武功再好,怕是也得被射成刺猬。 “你们两个在这里等我,我先过去探探风,若能上去,我顺势上去;若不能,我再回来。” 云天行刚要走,冷雪坪一把拉住了他,道:“别去,虽然现在看不见一个人,但谁知道他们在暗处藏了多少弓弩手,若一言不合就拿弓弩射你,那里没有遮挡,如何躲得过?白白搭上性命而已。” 柳蕙也道:“是啊小哥哥,救我哥虽然急,但也不能胡来,你要死了,我可就成寡妇了。” 云天行又把身子缩回大石后面,道:“那该怎么办,上山的路只这一条,若不从这里走,如何能进到寨子里去?” 冷雪坪道:“此山寨易守难攻,只可智取,不能强攻。我们再想想办法,急不来的。” 云天行道:“这个平天大王孙玉龙是个什么样的人?” 冷雪坪道:“我只听说过这个名字,人却没有见过。不过,平天寨的名声却不怎么好,尤其是最近这半年,中原内乱,四方夷狄犯境,他们这些山匪贼寇便趁火打劫,但凡从这里经过的商客旅人,无一不遭了他们的迫害,端的是惹人愤恨。” 云天行道:“这里距飞雪阁不过一日路程,你们既知道他们的卑劣行径,何不派人来剿灭他们?” 冷雪坪道:“你说得倒是容易,这平天寨建在山上,又有三道高关阻截,如何打得上去?人家一听有人来攻打,立刻退缩回去,把关门一闭,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任你恨得他牙痒痒,也奈何他不得。况且我们阁中事务也不少,没多少闲人,即便能调派的,也都调派出去了。若真要全力攻打平天寨,怕是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财力,我师姐那样精明的人,岂会做这等折本的买卖。” 云天行道:“平天寨的人这样胡作非为,你们飞雪阁不理,倒也可以理解,难道当地的官府也坐视不理,任着他们胡来?” 冷雪坪道:“不是不理,是理不了。若这平天寨建在地面上,多派些土兵来,费上个一天半日也就剿灭了,可他们偏偏建在山头上,地势险要,又建了三道高关,任你兵士再多,也无计可施。之前官府曾派人带兵来打过,连第一道高关都没能打破,手下兵士却死伤惨重,不得已这才退走了。” 云天行沉默半晌,道:“云门赤火堂离这里不到半日路程,我想先去那里走一趟,邀些救兵来,然后再商议攻山破关之策,你们意下如何?” 柳蕙道:“小哥哥,我都听你的,你决定就好。” 冷雪坪看了他一眼,道:“你过来一下。” 两人走到远处,冷雪坪道:“你不是说没做云门的门主吗,这时候去云门赤火堂借人,他们肯帮忙?” 云天行拿出谢岚给他的那块令牌,抛给冷雪坪,道:“这是云门客卿长老的令牌,见此令牌便如长老亲临,他们看在这块令牌的份上,应该不会拒绝帮忙。” 冷雪坪将令牌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会儿,抛还给云天行,笑道:“你是云门的门主,却要用一块长老令牌来调派人手,你这门主当得也太不合格了吧。” 云天行将令牌收好,苦笑道:“也不知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净受人家欺负,这个顶了我的名字去采花,那个顶了我的名字去开客栈,还有顶我名字开宗立派的,唉,一言难尽。” 冷雪坪掩嘴一笑,道:“你这名字格外香,所以都抢着用,也没见谁顶着我们这些‘臭’名去做事的。” 云天行笑道:“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改日闲暇了,我顶你的名字去卖臭豆腐,给你打造成金字招牌,到时候人家一提红梅冷剑,就想起臭豆腐来了。” 冷雪坪嗔道:“你敢!” 柳蕙见两人在那儿有说有笑,心下好不乐意,走过来道:“小哥哥,我都是你的人了,说话还用避开我吗?”向冷雪坪投去一个充满敌意的眼神。 云天行道:“我们这就动身吧,希望能在天黑前赶到赤火堂驻地。” 云门下设三十六个堂会,遍布全国各地,赤火堂便是其一。 赤火堂的堂主名叫文墨,祖上也曾是官宦世家,后来家道败落,到他这一代,已与普通家庭无异,唯一不同的是,其家中尚保存了不少先祖遗留下来的古书典籍。文墨受其父亲熏陶,自小喜欢读书,长至成年,博览群书,见闻广博,之前便在英雄门任过高职。自英雄门改为云门后,吴英雄便让其回归家乡,招揽当地贤才,成立赤火堂。 赤火堂驻地某花园内,文墨正坐在花篱旁捧卷阅读,忽有一人匆匆进园来,道:“堂主,外面来了三个人,说要见堂主,是叫他们进来,还是打发了去?” 文墨目不移书,道:“三个什么样的人?” 那人道:“一男两女,男的姓云,女的一个姓冷,一个姓柳,只说找堂主有要事相商。” 文墨抬起眼睛,望着天空,愣愣的出了会神,猛地跳起身来,道:“快请!请他们去厅中坐了,茶水点心伺候,不可怠慢了!我略作收拾,即便过去。” 那人应声去了,来到门外,将云天行冷雪坪柳蕙三人引到一座大厅内,又命人准备茶水点心等物伺候。 大厅中张挂了不少文人墨画,便是桌椅板凳,都透着一股纸墨的香气。 云天在坐着无聊,便站起身来,去看那壁上张挂的字画,过不久,只见一个面皮白净的中年文士急匆匆走入厅中来,一双亮闪闪的眸子在他们三人身上来回移动。 这中年文士腰束一条紫金碎玉绦,悬挂一对子母带穗剑,走起路来叮当的响,云天行见这人虽是儒生打扮,但龙行虎步,气度不凡,忙迎了上去,施礼道:“敢问可是文堂主?” 那人还未回答,冷雪坪却是噗的一声先笑了出来,心想:“那人应该拜他才是,他倒好,堂堂云门之主,却向一个小小的堂主下拜,等离开这里,看我不笑他。” 第九百七十八章 子母连环剑 赤火堂某厅内。 那人见云天行迎上来施礼发问,忙还了一礼,笑道:“在下正是文墨,现任云门赤火堂堂主,因常使一对子母剑,江湖上的朋友便送了个‘子母连环剑’的诨号。云逸兄弟不必客气,快请里面坐。” 云天行一愣,心想:“我好像没有通报姓名,只说自己姓云,他怎么知道我叫云逸?” 文墨见云天行按住佩剑,不惊反笑,道:“果真如谢长老所言,云兄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只要觉察出一点风吹草动,便准备拔剑迎敌了。” 云天行听他说到谢长老,便知谢岚已事先给他通过消息了,但仍试探地说道:“在下并未通报姓名,文堂主是怎么知道我叫云逸的?” 文墨道:“此事有涉门内事物,不好向外人提起,如果云兄弟能把谢长老的令牌借我一看,方能诉说其中缘由。” 云天行只得把谢岚给他的令牌取出来,呈递过去,文墨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还给了云天行,笑道:“云兄弟既有令牌在手,那就不是外人了。其实,早在一个月前,谢长老曾派人送来一封密信,信上说以后可能会有一个叫云逸来赤火堂,叫我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了。若他有什么要求,也要我倾力帮助,不可推辞。信上还大概描述了他的样貌,还说他带着双剑,就连剑上的配饰都有些微描述。我看谢长老长篇大论地说起此事,便留了个心。适才我在后院坐着,下人进来报告,说有个姓云的来了,我便想起了此事。方才进厅来一看,见云兄弟的样貌与信中所言一般无二,便是所配双剑的配饰都分毫不差,我这才一口叫出了云兄弟的名字,可见我这双眼睛还不算瞎。” 云天行道:“原来是这样。刚才多有冒犯,还望文堂主恕罪。” 文墨笑道:“这么说可就见外了,云兄弟既是谢长老的朋友,又是吴副门主的朋友,那就是我们云门的贵客。若云兄弟还看得起我文墨,就按年纪叫我一声大哥好了,总是文堂主文堂主这样叫,反倒生分了。” 云天行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文墨哈哈大笑,把云天行请入座中,自己也不去主座,就在云天行对首坐下,道:“既是自家人,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云兄弟此来,想必是有急事吧?” 云天行道:“不瞒文大哥,今日此来,的确有两件事想要麻烦贵堂,希望文大哥看在谢长老的面上,帮助则个。” 文墨道:“是哪两件事,云兄弟但说无妨,但凡能够帮得上忙,文墨必定倾力相助。” 云天行道:“昨夜有位朋友被蜃楼的人掳走,现正关在黄泥岭平天寨中,我们三人本想闯入寨中,救那位朋友出来,可那平天寨建在山上,只有一条上山的路,当中又有高关阻碍,其上强弓硬弩,檑木炮石,不计其数,我等思量无策,这才向吕大哥求助来了。” 文墨道:“云兄弟那位朋友真是被蜃楼的人捉走的?”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那人自称叫银蛇,披着鸦羽斗篷,带着悬玉斗笠,使的是一柄弯弯曲曲的剑,武功极高,应该是蜃楼的人不假。” 文墨道:“这可怪了,据我所知,平天寨里都是一些土匪强人,怎的会与蜃楼的人勾结在一起?” 云天行道:“这就不得而知了,我们一路沿着那位朋友留下的记号追踪,恰好追到黄泥岭平天寨下,所以才敢断定那位朋友是被捉到山寨里去了。” 文墨道:“这平天寨的首领叫孙玉龙,自称是平天大王,为人残暴好杀,无恶不作,方圆百里之内,无人不知其凶名。但凡有人从黄泥岭过,多半要遭他这一劫。男的就地杀了;女的若是年轻漂亮,掳上山去;若是上了年纪或生得丑了,一样就地杀了。如今中原动荡不定,他见当地官府的兵士都被调去平叛,愈发猖狂了,就连我们云门的弟兄,也有好些个遭了他的毒手。” 云天行道:“这孙玉龙如此猖狂,难道远近就没人能治得了他?” 文墨叹了口气,道:“若单论个人本事,这孙玉龙怕是连我也不如,可他这平天寨却是占了个极为险要的位置。若有人攻山,只命手下人往关上一站,有的拔弩有的射箭,要么就是檑木炮石石灰瓶,无脑地往下丢,山道上又没处躲,这番折腾,谁人吃得住?官府曾派人攻打过,连近身都不容易,如何破他的关?何况一连三道关,破了一道,还有一道,便是龟甲都没他这个地方结实。” 冷雪坪呷了口茶,道:“我早就说过了,要破他这平天寨,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文墨见向冷雪坪看了几眼,心想:“这女子举止优雅,谈吐大气,话音里又有种令人不容置疑的坚定,不像是寻常之人。”口里问道:“敢问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冷雪坪放下茶杯,道:“冷雪坪。” 文墨双目大张,猛地站起身来,道:“可是飞雪阁的红梅冷剑冷阁主?” 冷雪坪道:“不敢当。” 文墨慌忙行了一礼,道:“不知冷阁主驾临避所,文墨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冷雪坪起身还了一礼,道:“文堂主客气了。” 柳蕙见文墨对冷雪坪毕恭毕敬,心下甚是不平,一拍几桌,站起身来,道:“我是飞天夜猫,你可听说过我的名号吗?” 文墨一愣,心想:“飞天野猫?那倒没有听过,不过,既然能与冷阁主平起平坐,想来不是寻常人物,倒是我见识短浅了。”口里说道:“久仰,久仰。” 柳蕙见文墨也向自己行了一礼,心下乐了,忙回了一礼,高高兴兴地坐了回去,又向冷雪坪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冷雪坪选择无视她。 各人入了座,文墨端起茶来呷了一口,心想:“云兄弟身旁竟是冷阁主这样的人,怪不得谢长老专程来信,要我千万小心伺候,万不能得罪了。只是,我对江湖上的事也颇有了解,怎么之前没听过说云兄弟的大名?这不应该呀。” 第九百七十九 刘三 三人在大厅说了些闲话,眼见天色渐晚,文墨命人在内堂设宴摆酒,请云天行冷雪坪柳蕙三人入席。 文墨想让三人坐主座,三人执意不肯,文墨只好去主座坐了,云天行坐在下首,后面依次是冷雪坪和柳蕙,对面是赤火堂几位管事的,也被文墨叫来陪酒。 酒过三巡,文墨道:“不瞒三位,自打门中弟兄遭了孙玉龙的毒手,我无日不想着为那几位兄弟报仇雪恨,奈何那平天寨易守难攻,实在是有心无力。外加赤火堂刚成立不久,根基未稳,文墨才资浅薄,又怕辜负了吴副门主一番厚望,向来不敢大动,所以一直忍气吞声。今日得蒙三位降临,真是天助我也,我文墨还有什么好怕,便舍了这条命,也要跟他孙玉龙闹上一闹,一来救出被困的朋友,二来灭了平天寨,也算为远近舍邻除去这一大害。” 云天行道:“不知这平天寨里有多少人?” 文墨道:“具体多少我也不太清楚,估计着三五百人还是有的,不过,大多数是乌合之众,只要孙玉龙一死,这些人即便不杀自己也散个七七八八,只把孙玉龙那几十个心腹人杀了,这平天寨也就算是灭了。” 云天行道:“若能把我送进去,任他八个孙玉龙,我也一般杀了,只是这般被阻在外面,空有一身本事,无处施放,倒是令人憋闷。” 文墨道:“这话倒是,若有人能先进去,先把孙玉龙杀了,再把关门打开,赤火堂的弟兄们一路冲进去,他们这群乌合之众,必是挡不住的。” 云天行对面一人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把云兄弟送到平天寨里去。” 说话的这人名叫刘三,也是云门赤火堂的骨干,开席的时候文墨曾介绍过。 文墨见刘三说出这话,笑道:“刘老弟,你快别卖关子了,有话但说不妨。” 刘三道:“不瞒各位,在下与那孙玉龙本是邻村人,小时候常在一处玩耍。这孙玉龙儿时倒还正经些,不知什么缘故,长得大了,变得愈发凶残起来,要是有谁惹恼了他,二话不说,抡刀便砍,根本不顾别人死活。我背上还曾挨过他一刀,幸亏当时跑得快,不然早已死在他刀下了。” 他喝了一口酒,继续道:“前些年我自黄泥岭过,正是他亲自带人劫道,见是我,便没有动手,还想邀我入他的平天寨,跟他一起做那些烧杀抢掠的勾当。我刘三虽没本事,可也不愿做那些伤天理的事情,当时便拒绝了他。他看在往日情面上,便放我走了。” 他说到这里,大家已猜到了他的用意,云天行道:“刘三哥的意思是假意带我去投他,然后再从中取事?” 刘三道:“我正是这个意思,不知道云兄弟肯不肯跟我去冒这个险?” 云天行笑道:“既然刘三哥都开口了,哪有不去的道理?今日晚了,明日我们一早行动,如何?” 刘三笑道:“好,痛快!我敬云兄弟一杯!” 云天行道:“请!” 两人一饮而尽。 冷雪坪心想:“这刘三既是孙玉龙的旧识,未必肯真心带人去杀他,需防他有诈。”口里说道:“我也去。” 柳蕙道:“我也去。” 云天行道:“此行凶险,我先随刘三哥进去,趁机杀了孙玉龙,把关门打开,到时你们再上山也不迟。” 冷雪坪道:“他们那座山寨里不知有几百号人,只你们两个进去,便是武功再好,也架不住人多,需再加些人一起进去才妥当。” 文墨道:“冷阁主言之有理,进去不单单要杀孙玉龙,还要救人,开关门,还是多带些人好。” 刘三道:“孙玉龙疑心不小,若带太多人,怕他会起疑,至多带七个八个,再多怕是就行不通了。” 冷雪坪心想:“我们三个一起进去,就算中了埋伏,也有把握脱身出来,七八个人也算可以了。”口里说道:“那就定八个人好了,毕竟那里面还有蜃楼的高手,多一个人,也多一分保障。” 云天行点了点头,心想:“那银蛇就由我来对付,让老太婆帮着柳蕙去救柳跖,余下的人围杀孙玉龙或者去开关门,应该够用了。”向文墨道:“文大哥,你意下如何?” 文墨想了想,道:“那就依冷阁主的意思吧,除了你们三位,我再安排五个妥当人跟你们一起去,我带弟兄们在关外等着,你们若是动起手来,先发一个信号,我们外面的人收到信号,立刻攻山。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云天行道:“不知这孙玉龙是个什么身形样貌的人,还请刘三哥事先告诉一下,免得认错了人。” 刘三哈哈一笑,道:“这孙玉龙有个习惯,最爱搽胭脂抹粉,明明是个七尺男儿,偏要扮成一个不男不女的妖人,等咱们进去了,你就拿眼往人群当中瞅,哪一个最恶心人,哪一个就是他。” 众人都笑。 云天行笑道:“既是这样,那多半不会认错了。” 众人又吃喝说笑了一会,文墨道:“刚才云兄弟说有两件事,打平天寨是一件,不知另一件事是什么?” 云天行放下筷子,先叹息了一声,说道:“听说西域诸国的军队正在急攻玉门关,守关将士死伤惨重,我等皆为天朝子民,岂能眼睁睁看着城破关毁,山河失陷?近日飞雪阁正要调派人手赶往玉门关,希望文大哥也能拨调些人手过去,帮助守关。这便是第二件事。” 文墨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神情激动,道:“云兄弟,不瞒你说,我早有此心,只是身在其位,理当听令行事,上面没有命令下来,我也不好私自调派人手,又不能擅自远离驻地,眼看着一封封加急信件送来,我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寝。今日云兄弟手执长老令牌来说此事,我文墨若再不应,便是猪狗也不如了!” 第九百八十章 先救哪一个 云天行见文墨一口答应调派人手,去玉门关帮助守关,心下大喜,起身道:“文大哥有此心志,实乃天下百姓之福,九五至尊之幸,兄弟敬你一杯!” 文墨与云天行喝了一杯,一同坐下,摇摇手道:“云兄弟高看我了,我这般做首先考虑的倒不是他皇家的兴衰荣辱,主要是此地离边关只有几日路程,算不得远,若玉门关被攻破,我们这里怕是要首当其冲。虽说此地极近边塞,但人口也还不算少。那帮人费劲心力攻城破关,一旦得逞,免不得要做一些烧杀抢掠的勾当,到时候我们一样难逃灾祸,与其被动挨打,倒不如主动出击。其实,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有一些私心的。” 云天行道:“不管怎样,文大哥也是在为当地百姓着想,只此一件,便是不朽的功绩,来,再干一杯!” 冷雪坪微微侧身,拿手背在云天行大腿上拍了一下,低声道:“别喝了,时候不早了,赶紧去歇着,明天还有正事要干。” 云天行正喝到兴头上,被冷雪坪这一劝,心下不大乐意,道:“今晚醉了,痛痛快快睡一觉,明日才有精神去打平天寨,你不喝便罢,还来劝我,没的扫了人家的兴致。” 冷雪坪道:“喝死你算了!”转过头生闷气去了。 文墨此时也有五六分醉了,笑道:“冷阁主,我们大家与云兄弟相见恨晚,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坐在一处喝酒,你就宽松他一些,让他喝个尽兴吧,也好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这样才不会辱没了我们云门的好客之道。” 冷雪坪道:“我只劝他一句,他听便听,不听便罢,没什么好说的。” 那刘三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况且又醉了酒,更是无话不说,无话不谈,拍着桌子笑道:“云兄弟,我看冷阁主对你关怀备至,连喝酒都管着,你老实交代,你们两个是不是在……呵呵,是不是,是不是?” 冷雪坪把脸一冷,向刘三瞪了一眼,见他面颊酒红,已是醉得不轻,便忍住没有发作。 柳蕙听他这般说,心下老大不乐意,道:“小哥哥喜欢的人是我,你可不要乱说。” 众人都笑了起来。 云天行也有些醉了,但理智还在,道:“柳蕙,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快别乱说了。” 柳蕙把樱桃小口一撇,道:“谁乱说了,我们都定亲啦!小哥哥,你收了定情信物,怎么还赖账呢?” 众人又笑。 冷雪坪怕她抖露出弯刀的事情来,道:“诸位,我们两个不胜酒力,恕不奉陪了。”硬拉着柳蕙离了席。 文墨早已命人打扫出房间,又让人将冷雪坪和柳蕙带到住处。 柳蕙极不情愿地被冷雪坪拽到房间里,道:“小姐姐,你拽我做什么?我还没有说完呢。” 冷雪坪道:“我们跟他们才见了这一日,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尚不清楚,说得太多了不好。还有,弯刀的事干系重大,只有我们三个在场时才能说,别的人谁也不能告诉,知道吗?” 柳蕙道:“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 冷雪坪在桌边坐下,听着身后柳蕙不说话了,回头一瞧,见她安静坐在床沿上,正在拆一个小锦囊,心里犯了嘀咕:“她怎么也有个跟我一模一样的锦囊?”往自己身上摸了一便,惊奇的发现自己的锦囊居然不见了。 冷雪坪起身道:“好你个小贼,竟敢偷我的东西!还不还我!” 柳蕙早把锦囊拆开了,从里面拿出半支折断的桃花簪,捻在指间笑道:“小姐姐,这支簪子都断了,你还这么小心地保存着,一定是你很在意的人送你的。你跟我说,是哪个送你的?” 冷雪坪抢上去夺,柳蕙扭着身子躲闪,就不给她,笑道:“小姐姐,原来你也有喜欢的人呀,你告诉我是哪个,我就还你。” 冷雪坪抢了几次没抢到,锵的一声,将秋水剑拔出来,指着柳蕙道:“把东西还我!” 柳蕙哼了一声,道:“我又没说要你的,只是拿过来看一看,你生什么气?”把断簪放回锦囊,抛给了冷雪坪。 冷雪坪接过锦囊方收了剑,把锦囊贴身收好,道:“这件事你要是敢说出去,我一剑杀了你!” 柳蕙双手摁着床沿,两脚荡水般来回踢动着,笑道:“小姐姐,你放心就是,我保证,谁都不说,不过,你得先告诉我,送你簪子的是哪个?” 冷雪坪道:“没人送,是我自己买的。” 柳蕙道:“我不信。” 冷雪坪道:“你爱信不信!你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我先割了你的舌头!” 柳蕙道:“要是你自己买的,为什么这么怕人知道?一定是哪个小哥哥送你的,你不小心弄断了,又不舍得丢,这才细心保管起来的。我说的对不对?” 冷雪坪去桌边坐下,道:“我懒得跟你说。” 柳蕙黏上来,把脸凑到冷雪坪身前,笑道:“小姐姐,你说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好不好嘛。” 冷雪坪道:“你哥被人掳走,至今生死未明,亏你还有心情追问别人的私事,你到底是不是他亲妹妹?” 柳蕙笑道:“我当然是他亲妹妹啦。我哥常跟我说不要替他担心,他说生死有命,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要我开开心心的去过每一天。” 冷雪坪摇了摇头,叹道:“我真替你哥感到悲哀。” 柳蕙也在桌旁坐下,双手托腮,盯着桌上蜡烛的火焰,说道:“你以为我不担心我哥吗,我们从小一处玩耍,一起长大,哪里像这样分开过,我只是不想弄得大家太悲伤罢了。” 冷雪坪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哥和你的小哥哥同时掉进水里,你只能救一个,你先救谁?” 柳蕙道:“当然先救小哥哥啦。” 冷雪坪叹息一声,道:“有妹如此,死有何憾!” 柳蕙一本正经地说:“我哥常跟我说,如果以后有人问我同时掉进水里先救哪一个的问题,一定要先救问这个问题的人。如果是帮忙代问的,一定是先看代问人跟谁的关系近,你跟小哥哥的关系近,当然得先救小哥哥啦。” 冷雪坪一阵无语。 第九百八十一章 醉酒 云天行与文墨等人喝酒畅谈到半夜,席散时个个醉得站立不住,文墨怕他摔倒,便命人将他搀回了房。 云天行回到房里,也不脱鞋子,只往床上一躺,正要睡,忽听有人敲门,只得又挣扎起来去开门。 “谁啊?” 冷雪坪道:“是我。” 云天行开了门,冷雪坪见他靠在门上,半睁着眼,显是醉得不轻,心下不乐,道:“叫你少喝,你偏不听,非得喝成这样,看你明日还起不起得来!”径直走进房里去。 云天行关了门,倚在门扇上,醉醺醺地道:“你不去睡觉,跑我房里来做什么?我可告诉你,我不是采花贼!不是!” 冷雪坪道:“你别靠在那摇摇晃晃的,摔倒了还得我扶你。你去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云天行摇摇晃晃走到床边坐下,道:“什么话,你快说,我要睡觉了。” 冷雪坪走到桌边坐下,道:“那个刘三是孙玉龙儿时的玩伴,未必狠得下心带我们去杀他,就怕他使诈,故意诓骗我们进去,害我们的性命,所以叫你留个心,多少提防着他一些,别以为一起喝了酒,就当成是生死弟兄了。” 正说到这里,冷雪坪忽听背后呼声大起,扭头一看,见云天行坐在床边,低着头,已睡着了。 冷雪坪愣了愣,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云天行惊醒,抬起头来,抹掉嘴角口水,道:“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冷雪坪道:“我刚才说什么了?” 云天行道:“你说,你说……”身子一歪,又躺在床上睡着了。 冷雪坪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明天再跟你说好了。”走到床边帮他脱了鞋子,扳正他的身子,想拉被子替他盖上,云天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然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拉,将冷雪坪拉倒在床上。 冷雪坪一惊,想挣扎起来,却被云天行紧紧抱住了,忙道:“你干什么?快松手!” 云天行嘟囔道:“文大哥,你别走,今儿个咱们不醉不归,醉倒了,好好睡一晚,明日才有力气去打平天寨……那些个无法无天的人,净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既然叫我云逸碰上了,就不能不管,杀他们个干净,还天下一个太平!” 冷雪坪被他这样抱着,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挣了挣却没能挣开,道:“你个臭淫贼,刚才还能听懂我的话,这会子装什么傻的,别想借着酒意,趁机占本阁主的便宜,还不快放手!” 云天行嘴里仍是叽里咕噜地说些醉话,冷雪坪挨得近,却也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伸手在他脸上拧了一把,道:“疼不疼?再不放手,我可加力了啊!” 云天行嘟囔道:“文大哥,兄弟再敬你一杯!咦,文大哥,咱们喝酒归喝酒,可别动手动脚的,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你摸我的脸干啥?可不准了啊!” 冷雪坪听了这话,扑哧一笑,又在他脸上拧了一把,把耳朵靠近他口边,只听他又嘟囔道:“文大哥,你……你……这是干什么?我可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而且是个女人,你再动手动脚的,我可翻脸了啊!” 冷雪坪在他耳边轻轻问道:“你喜欢的那个女人是谁啊?” 云天行嘟囔道:“我不能说,不能说……” 冷雪坪又问了一遍。 云天行嘟囔道:“你们真要知道?” 冷雪坪道:“快说,快说。” 云天行道:“若是直说出来反倒不好了,你们大家看到盘里的臭豆腐了吗,她就是卖这个的。” 冷雪坪听到这话,愣了好半晌,硬从云天行怀里挣了出来,正要开门走,忽听背后传来笑声,回头一瞧,见云天行坐在床沿上,捧腹大笑。 冷雪坪怔了怔,道:“你一直在装睡?” “不然呢?”云天行笑道,“我酒量虽然不高,但警惕性却不小,第一次来这到这里,哪敢醉死。” 冷雪坪大步走回来,照云天行脸上打了一耳光,摔门走了。 云天行虽然没醉得不省人事,可到底喝了不少酒,这一耳光打在脸上却没多少知觉,直到冷雪坪摔门走了,他才反应过来,捂着脸叫道:“你又打我!” 虽然昨晚众人睡得晚,但今天早上却都起了个大早,云天行冷雪坪柳蕙刘三,还有文墨精心挑选出来那五个人,先一步向平天寨去了。 文墨亲自带领赤火堂下百余个弟兄远远跟着,却不敢离得太近,生怕被平天寨的探子事先发现,只能等派出去哨探的弟兄回来报说安全,才敢继续前进。一路走来,躲躲藏藏,不可谓不小心。 云天行等九个先行人都是经过改扮了的,一个个灰头土脸,大包小包的挎着,就像难民一样。 云天行冷雪坪等人的显眼兵器,也都暂时交给文墨保管着,换成了一般市面上常见的粗糙刀剑,还有扛朴刀斧头狼牙棒的。 一路走来,刘三见云天行与冷雪坪各自扭着脸,云天行脸上又挂着个红红的大手印,已隐约猜到了些什么,笑道:“云兄弟,冷阁主,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前面不远就到了平天寨的活动范围,你们扮的又是一对夫妻,若是这般互不搭理地走过去,怕是立刻就叫人拆穿了,搞不好还会坏了咱们的计划。” 云天行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刘三笑了笑,又道:“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些话,但咱们毕竟都走到这一步了,再这般回去,怕是要叫后面的弟兄们笑话。两位都让一让,先把你们之间这一丈的间距缩短到一尺,再把脸色摆正就好了,别的也不用怎样。” 柳蕙道:“小哥哥喜欢的是我,你叫小哥哥跟她扮夫妻,怎么可能会像嘛。还得让我来,叫她当小哥哥的姐姐正好。” 刘三笑道:“柳姑娘,冷阁主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处事灵活稳便,由她来扮最是合适,毕竟那孙玉龙也不是好糊弄的,要是问起话来,答不出来,叫他生了疑虑,咱们可就完啦。再者,你说的是你们那的方言,只要一张嘴,咱们这计划立刻就得玩完,你还是扮个哑巴妹妹合适。” 虽然柳蕙满心不乐意,但听了刘三的话,也无话可说,只得认了。 一行九人来到平天寨下,忽然从一旁大石后面跳出一个持刀喽啰来,叫道:“干什么的?” 第九百八十二章 恩人 平天寨某座居室内,银蛇身着亵衣,端坐在紫檀木圆桌前,桌上摆满了果品按酒,平天大王孙玉龙恭敬侍立一旁,两手执壶,不时为银蛇添酒。 原来早在前些年,孙玉龙得到一条消息,说有大批商队要从黄泥岭过,他便纠结手下诸人提早设伏,准备截掠。不料那商队请了不少江湖好手护航,那几个好手偏偏又是他的仇家,两拨人见面,分外眼红,打得好不激烈。 孙玉龙人数虽多,却遭那到了几个仇家的联手针对,一路逃到平天寨下,却还是被追上了,险些给那几个仇家杀了,当时银蛇恰好从那里经过,顺手救下了他,并帮他除掉了那几个仇家。 孙玉龙侥幸捡回一命,又得了不菲财富,甚是感激银蛇,便将他请入寨中,当天神一般供奉着。 那时孙玉龙已有三十六房妻妾,这些女子大都是从山下劫掠来的,样貌身材好的他自个儿先收了,稍差一等的便散给弟兄们。在这三十六房妻妾中,有一个叫娇杏的格外受宠。 刚请银蛇入山寨那一晚,山寨里大摆酒宴,孙玉龙便叫娇杏来给银蛇敬酒。这银蛇本就是个极好色的主,而且阅女无数,一见娇杏这半羞半媚,欲拒还迎的姿态,便知是个上佳的,动了占有之心,但当着这满寨的人,却又不好下手,只能偷着瞧上几眼,心里琢磨怎么着能把这事做成了。 这孙玉龙也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人,见银蛇整席魂不守舍,一双眼睛不住在娇杏身上来回扫荡,便猜到了八九分。席散后,他便命人将娇杏送入了银蛇房中。果然,第二日,银蛇对他的态度就温和了不少。 那时银蛇已加入了蜃楼,对他们这些山匪不怎么看得起,孙玉龙与他说上十句话,他能回上三句已是不错了。自把娇杏送过去之后,孙玉龙说一句,银蛇便回一句,自不好再无视他。 孙玉龙虽然折了一个娇杏,但能把银蛇留住,他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他们这平天寨里人数虽然不少,但像银蛇这等高手,却是一个也没有,若能把他永久留在山寨中,便是叫他把剩下的妻妾都送出去,他也毫不犹豫,毕竟对他而言,女人易有,高手不易得。 银蛇毕竟是蜃楼的人,不可能在平天寨中久住,但只要银蛇过来,孙玉龙自是不遗余力地招待挽留。 往日里劫掠来的女子,若有姿色上佳的,孙玉龙便命人好生看养起来,等银蛇来了,好有所孝敬。 银蛇虽然不怎么看得起这些山匪,但有一点不能不承认,与他们结好关系,的确能帮他省去不少力气。所以每次经过黄泥岭左右,必是要来他这平天寨里住一住。 此次银蛇追逐柳家兄妹,又经过这里,自是要来寨中暂住,一来可以歇歇脚找找乐子,二来也可以借这些山匪之手,继续打探弯刀的下落。 眼下孙玉龙侍立在一旁,不时为银蛇添酒,目光却向凤床那里瞧了一眼,只见粉帐低垂,一只玉脚伸在帐子外面,里面是何种光景,却是窥探不见,只有轻轻地呼吸声均匀传出,想来帐子里的人还在睡梦中。 孙玉龙微微一笑,道:“恩人,昨日送来的那个三个雏儿可还周到?” 银蛇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嚼了一会,才道:“有两个还好,另一个不大规矩,已叫我杀了。” 孙玉龙笑道:“杀得好,杀得好,能选中她们来伺候恩人,那是她们的造化,哼,她们身在福中不知福,却还要假装清高,杀了她倒是轻的,要我说,就该把她的尸身拖出去,钉在耻辱柱上,叫全寨的弟兄们都看看,她到底清高不清高!” “清高?”银蛇举杯饮尽,微笑道,“从我这里出去的,还有一个清高的?” 孙玉龙忙又添酒,陪笑道:“是,是,是,恩人教导有方,我等粗鄙之人是万万不及的。这些女子掳掠了来,本该好好调教一番,再送到恩人房里来,可她们一个个细皮嫩肉的,吹弹一下尚怕伤了,哪敢深入调教?若有侍候不周之处,还望恩人多多担待。” 银蛇笑道:“这个不妨,就是要这样才好,若一个个都跟绵羊那般温顺,反倒没意思了。” 孙玉龙微微一笑,正要说什么,忽听门外有人连着咳嗽了三声,跟着又打了个响指,孙玉龙心想:“山外有人来了?不知是谁。”向银蛇笑道:“恩人,山外有人来了,我去看一看,过会儿再来。” 银蛇道:“你只管去忙便是,我这里不用你一个大男人来伺候。” 孙玉龙恭敬行了一礼,走到凤床前,向帐子里喝道:“你们也太不知礼了!恩人要吃酒,你们不去陪着,却还在这里私睡,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睡眼惺忪的女子狼狈地从床上滚跌下来,见孙玉龙负手站在床前,面带怒颜,忙从地上爬起,跪在地上,浑身打颤,不敢作声。 这两个女子下床时,不小心压到了床帐,将一边的床帐拽了下来,孙玉龙向里一望,脸色大变。 银蛇端起酒杯来,旋在手里看着,道:“你有事只管去忙,平白的吓她们做什么,她们两个乖巧得很,吓坏了可就不美了。” “是小人鲁莽了。”孙玉龙向那两个女子使眼色,要她们去桌旁陪着,自己则退了出去,轻轻合上了房门。 走到远处,孙玉龙才向跟在一旁的人问道:“什么人在山下,有多少人?” 那人道:“一共九个人,看样子是逃难的,其中有个叫刘三的,说是大王的旧识,要见大王,现正在山下等着呢。” “刘三?逃难?”孙玉龙停住了脚,想了一会,突然笑道,“刘三啊刘三,那日我叫你加入平天寨,跟我吃香喝辣的,你倒好,不领情便罢,还说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如今怎么又到我这里逃难来了?” 那人道:“大王,你认识那个刘三吗?” 孙玉龙点了点头,道:“是小时候的玩伴。你去安排些许人手,带上家伙,跟我下山去会他一会。” 那人应声去了。 第九百八十三章 计打平天寨(一) 话说云天行刘三等一行九人在平天寨外等着,见进去通报的喽啰迟迟没有回来,各自焦躁起来。 冷雪坪一拉云天行的衣袖,小声道:“你过来,有话跟你说。” 云天行跟着冷雪坪走到远处,道:“从今天早上起,你就一直不肯理我,现在又找我说什么。” 冷雪坪轻声道:“刘三是孙玉龙儿时的玩伴,未必狠得下心带我们去杀他,需防着他一些,别以为一起喝了几杯酒,就完完全全变成自己人了。” 云天行笑道:“看你冷冰冰的,想不到这么在乎我的安危啊。” 冷雪坪道:“你快别臭美了,我是怕你没个分寸,白白叫人给害了,到时候我回去没法跟师姐交代。” “这样啊。”云天行道,“你大可放心,我不是个没分寸的人,这话你就是不说,我也想到了。” 冷雪坪道:“你要是有分寸,昨日还喝成那样?要是他们有心害你,你哪里还有命在?” 云天行笑了笑,道:“我昨日是喝了不少酒,但还没喝成傻子,不然,怎么能……” 冷雪坪怕他再提昨晚的事,哼了一声,道:“淫贼。”抛下一个冷眼,走开了。 云天行摸了摸仍有些肿胀的脸颊,苦笑道:“下手真重。” 却说孙玉龙领着二十来号人,各自带着兵器,浩浩荡荡下山来。在队伍的前列,有三个人并排走着,一个敲锣的,一个打鼓的,一个吹唢呐的,看得云天行等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孙玉龙在耍什么把戏。 刘三低声道:“居中那个穿花衣裳摇扇子的便是孙玉龙。” 云天行远远地向那孙玉龙看去,见他体型魁梧,却穿了一身宽松的花衣裳,走起路来左右扭摆,站在两边的喽啰兵都不敢离他近了,不然准被他摆胯时撞到。 一行人吹吹打打下山来,还未走进,便先送来了一阵香风,却都是孙玉龙身上散出来的脂粉香气。 原来这孙玉龙不但穿了女儿装,还在脸上擦了胭脂,抹了粉,就连眉毛都画了,走起路来左右扭摆,还摇着个小扇儿,若不是他这魁梧的身形和刘三的好意提醒,云天行等人准要把他当成个女子了。 冷雪坪低声道:“恶心。” 刘三听到了,忙道:“噤声。” 孙玉龙带人走到刘三跟前站住,举起手中小扇,那三个奏乐的看见,立刻收乐退到一旁去了。 刘三一步上前,先行了一个大礼,笑道:“孙二哥近来可好?” 这孙玉龙在家中排行老二,小时候刘三便称呼他为孙二哥,这时候见了依旧如此称呼。 孙玉龙斜着身子,瞧了刘三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呦,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刘三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刘三道:“小弟遭仇家追杀,无路可走,特意带了家小,投奔孙二哥来了。希望孙二哥看在往日情分上,收留小弟则个。若孙二哥肯收留,那便是小弟的再生父母,以后为孙二哥牵马坠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孙玉龙摇扇冷笑道:“我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的腌臜货,身后这些更是猪狗不如的畜生禽兽,便是山上寨子里也是满地的狗屎鸟粪,像您这样尊贵的躯体,只当走丹墀,踏玉履,坐龙椅,我们这样的寒酸草窝,怕是盘不下您这条尊龙啊。” 刘三陪笑道:“孙二哥,之前是小弟不识抬举,不但错会了您的好意,还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没眼识的东西一般见识。” 孙玉龙哼了一声,扭开头去。 刘三叹息一声,道:“不瞒孙二哥,自那日分别,小弟无一日不后悔,总想着有一天能来孙二哥跟前赔罪道歉,只是怕孙二哥动了真怒,把我当一般的商旅给办了,这才一直没敢来。如今惹了祸事,遭人追杀,实在无处可躲,想着孙二哥雄踞一方,是天下数一数二的豪杰,若是躲来这里,必然无事,这才厚着脸皮来了。还望孙二哥不计前嫌,给小弟一个安身之所,也好叫小弟及诸位亲眷,好好侍奉孙二哥。” 孙玉龙向众人打量过去,忽然看到了荆钗布衣的冷雪坪,登时七窍震荡,魂飞天外,心想:“世上竟有这等样人!跟她一比,往日里掳掠来的那些全是糟糠粗秕,竟没一个能与之相比的。若能与此女共枕相伴,今生无悔矣!” 冷雪坪见孙玉龙直盯着自己看,面目含羞,垂下头去,觉得不够,又躲到云天行身后藏住。 孙玉龙见她如此羞态,心中瘙痒难耐,恨不能立刻将她掳到山上去,做他的第三十七位妾室,但转念一想,此时银蛇尚在山上,若是强捉了她上去,必能惊动银蛇,到时候这女子多半还得供奉给他,自己却没的享用了。 虽然孙玉龙在表面上对银蛇十分恭敬,但也只是看中了他的超凡武艺,所谓的救命恩情,他根本没看在眼里。若有这等绝色女子伴身,他便是死了,也绝不会让出去。 孙玉龙见冷雪坪藏到云天行身后,便知他俩关系不一般,拿扇儿向云天行一指,道:“刘老弟,这位红脸的哥儿是你什么人呢?” 刘三笑道:“他是我的远房表弟,因爹娘去得早,无处安身,便跟着我做些买卖维持生计。前日我们路过镇上,盘缠正好用光了,便让他在街上摆个摊子,想着卖些杂物换点银钱,不料被仇家发现,揪住他盘问我的下落,他不肯说,便叫人打了几个耳光,还要杀他,却叫一个戴斗笠的大侠给救了,我们这才得以脱身逃到这里来。” 孙玉龙拿扇子扳过云天行的脸,向他脸上那个红手印看了一会,笑道:“你这仇家下手也够狠的,前儿个打下的手印,现在还留着啊。” 冷雪坪听了,扑哧一笑,忙掩住嘴,把头压得更低了。 孙玉龙正愁无法跟冷雪坪搭话,这时见她发笑,也跟着笑了笑,拿扇指向冷雪坪,向刘三道:“刘老弟,不知这位姑娘是?” 第九百八十四章 计打平天寨(二) 刘三见孙玉龙问起冷雪坪,心中冷笑:“早知你见了漂亮姑娘就挪不动腿,冷阁主又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就算你不顾往日的交情,单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一定舍不得赶我们走。”口里说道:“她正是我这表弟的内人。” 孙玉龙点了点头,又多看了云天行一眼,心想:“这小子好大的福气,天上掉下来的人儿本就不多,倒叫了他捡了一个,可恶,真是可恶!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机缘!” 孙玉龙在心内叹息着,忽又看到了柳蕙,眼前又是一亮,心想:“这姑娘虽然小了些,却也是个美人坯子,若好生养上两年,未必就比先一个差了。今儿个是怎么了,之前百日不见一个入眼的,今日竟一下子来了两个极品,难不成是老天爷看我虔诚,故意送来给我的?” 刘三见孙玉龙盯着柳蕙在看,笑道:“她是我的表妹,跟我这表弟是一个爹娘生养的,如今爹娘都不在了,便跟着他哥哥一起投奔了我。我如今又遭了这难,他们这些孩子个个心好,不肯舍我去了,这才一路跟着逃到这里。若只我一人,找个破山洞钻进去躲一阵子也就是了。如今拖带着这些人,又怕这几个孩子吃苦,这才来投奔孙二哥。希望孙二哥行个方便,千万收留了我们。” 孙玉龙点了点头,向柳蕙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三抢说道:“她叫狗娃子。” “狗娃子?”孙玉龙皱起眉头,“这是人叫的名儿吗?” 刘三笑道:“也没办法,他爹妈都是不识字的,没那么多讲究。” 柳蕙听到刘三喊自己狗娃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心下一百个不乐意,但答应过要做哑巴妹妹,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忍了。 冷雪坪一听狗娃子三字,又偷偷笑了。 孙玉龙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瞄着冷雪坪,见她一颦一笑甚至动人,又按耐不住,转过眼来看她。 冷雪坪被他看得不自在,凑在云天行耳边,低声道:“相公,你跟刘三哥说说,叫他带我们再到别处去躲吧。我看这个为头的不像好人,我可不想躲在他这个地方。” 冷雪坪虽然有意压低音量,但孙玉龙还是听到了,他并不恼怒,反而笑了笑,道:“看来这位姑娘对我有所误会啊,我孙玉龙虽然喜欢穿装打扮,却也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远近乡邻哪一个不说我好?姑娘若是不信,大可四处去打听打听,若是有一个说我不好的,我赔十两银子给姑娘;若有一百个,我赔一千两;若有一千个,我赔一万两,如何?” 刘三陪笑道:“这方圆百里,再也没有比孙二哥更好的人了,不然我也不会带你们来投他不是?也不是我刘三说大话,跟了孙二哥,大鱼大肉随便吃,貂皮狐裘随意穿,便是他国向皇上进贡的珍稀物件,孙二哥这里也能给你拉出十车八车的来,再也没有比这里更好的藏身之处了。” 云天行道:“表哥,送给皇上的东西他这里怎么会有?你这不是懵我们嘛。阿雪说不想躲在这里,我们还是另寻别处去安身吧。” 刘三斥道:“你懂个屁!我那几个仇家可不是好惹的,若被他们追上,我们一个也别想活。我们逃了这些时日,盘缠都用光了,还能去哪里躲?这位孙二哥是我儿时的玩伴,最是可信的人,离了他这里,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地方啦,你们别不识好歹!” 冷雪坪又在云天行耳边说了几句,云天行道:“表哥,我们还是再到别处去找找吧,反正那些人一时半会也追不上来。” 刘三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谁叫我们是亲戚呢。”向孙玉龙抱了抱拳,道:“孙二哥,小弟本想在你这里躲藏一阵子,奈何这几个孩子不识抬举,非要去别处躲,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好违了他们的意,这就告辞了。” 孙玉龙见众人要走,慌忙过去拉住刘三的手,道:“贤弟,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我们自小一处玩耍,再也没有比我们更亲近的了。今日你走投无路,拖家带口地投到我这里来,我岂有不收留之理?况且我之前便有收留贤弟之意,不想反被贤弟你臭骂了一顿,做哥哥的心里有气,所以才说了那些见外的话,不想惹恼了贤弟的家眷,唉,早知这样,便是打死我,也不说那些气话了。” 刘三也握住孙玉龙的手,道:“孙二哥,我自小便知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然也不会带着家口来投你。只是我这表弟那口子不经事,不知其中利害,一味吵着要走,我这表弟偏偏又十分听她的话。他们两个帮我许多,又是亲戚,我不好违逆他们的意思,所以只能带着他们到别处去安身了,还望孙二哥不要多心,等以后有机会了,小弟再来看你。”说罢,放开孙玉龙的手要走。 孙玉龙相中了冷雪坪,有心纳她为妾室,岂会让她走了,忙跟上去拉住刘三,道:“贤弟,你说实话,是不是看不起哥哥干的勾当?” 刘三慌忙道:“孙二哥,你这是什么话?劫富济贫,锄强扶弱,那是大侠所为,可恨我没这个本事,不然也会跟孙二哥做一样的。” 孙玉龙道:“要是贤弟还认我这个哥哥,就请留下来,我们把酒言欢,不醉不歇,如何?” 刘三犹豫片刻,道:“孙二哥,不是我不想留下来,只是我这表弟和他那口子不愿留下来,我也没法儿啊。” 孙玉龙道:“贤弟,你再去劝劝他们,我这山上什么也有,鱼肉随便吃,酒水随便喝,便是要住金屋玉房,我这上面也有几间,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好更安全的地方了。若是错过这里,前面不是荒山便是野店,住个一日半宿尚可,哪能常住?况且这几个哥儿姐儿年纪还小,哪能日日过漂泊的苦日子,总要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不是?” 刘三想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 第九百八十五章 计打平天寨(三) 孙玉龙见刘三还在犹豫,道:“贤弟,哥哥我虽然没本事,手底下却还有几百号人,又占了这个好地方,别说是三五个仇家,便是三五百个一起来,也休想踏上山阶一步。贤弟若想活命,非躲在我这里不可,若再闷着头往前走,只有死路一条。这几个孩子不懂事,贤弟怎么也这般糊涂了?” 刘三想了想,叹道:“孙二哥说得是,这地面我也熟,前面的确没处可躲,就孙二哥这一个地方可以藏身。” “是,是。”孙玉龙道,“贤弟你再去劝劝你这表弟和他那口子,哥哥我在这里静候佳音。” 刘三忙跑去云天行等人那里,说了一大通,又是推又是拽,把一行人又拉了回来,向孙玉龙笑道:“到底还是孩子,怕死,一听说前面没处躲,被仇家追上便要死,就不吵着走了。” 孙玉龙笑道:“这样才好,这样才好。” 孙玉龙引着众人往山阶上走,一个小喽啰从山石后面跳出来,摇了摇手中钢刀,喊道:“呔!我们平天寨的规矩,但凡外人上山,都要收缴兵器……”话没说完,便被孙玉龙跳起身来,一脚踹了下去。 孙玉龙废了好大地劲才把这些人劝回来,这个没长眼的跳出来就要收人家的兵器,若再把人吓跑了,岂不坏了他的美事? 那小喽啰吃了孙玉龙一脚,身子骨碌碌直往山阶下滚,孙玉龙向下指着骂道:“你个没眼的东西!刘老弟是我儿时的玩伴,这几个又都是他的亲眷,还能害我不成?倒是你,冷不丁地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倒是先把老子吓了一跳!今日看在这几位贵客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以后再犯,必不饶恕!” 冷雪坪和柳蕙都在后面掩着嘴笑。 刘三也笑道:“孙二哥,他也是为了山寨好,何必跟他动气呢。” 孙玉龙叹了口气,拉刘三到一旁,边走边说道:“贤弟,你不知道,这些人虽然都是我的手下,但未必都是诚心服我的,大多数人都是想借我这个山头捞点好处享用。刚才收兵器的这个,在我面前尚且这样嚣张无礼,我不在的时候,可想而知。还有上月发生那事,有几个喽啰崽子不知道从哪里掳来个俏皮姑娘,模样身材俱是上等一流,不先送上寨来孝敬我,倒先合伙尝了个鲜,我看那姑娘送上来焉了吧唧的,质问他们,他们还说本来就这样,差点没把我气死。唉,你们看我风风光光的,其实,我这大哥也不好当啊。” 刘三自是违心地陪着说奉承话,恭维孙玉龙如何如何英明神武,如何如何卓尔不群。 云天行几人跟在后面,一语不发,小心在意周边,盘算着后面的事。 不一时,孙玉龙已带人来到了第一道高关之下,云天行仰头看去,只见关上站满了人,有的执弩,有的拉箭,都是向他们这里瞄准的。 女墙边有几个高高架起的油锅,只是锅下并未生火,但却有人举了火把站在锅边,见机行事。 孙玉龙带人来到关下,把手中羽扇举起,关上便有一人喊道:“当家的回来了,快开门!” 关门是用厚重铁板做成的,两个赤膊大汉合推一扇尚且十分吃力,云天行和冷雪坪相视一眼,都暗自庆幸,幸亏去赤火堂寻求帮助,借用了刘三与孙玉龙的关系,不然只凭他们三个,怕是连这第一道高关都闯不过去,更别提闯入寨中救人了。 孙玉龙带人走进第一道关,那两个大汉便又将关门合上了,云天行回头瞧了一眼,见关下堆满了檑木炮石等物,心下暗惊:“这孙玉龙看起来粗枝大叶,却是个极细心的人,连防御工事都提前做好了,又派这么多人守在关上,莫说是几百,便是成千上万人,一时也攻不破他这道关。文大哥只带了百余人来,若不先把关上这些人清理掉,赤火堂的兄弟必定会死伤惨重。我且先跟他混进去,却再理会。” 过了第一道关,沿阶直上,便是第二道关,过了第二道关,又是第三道关,都是以一样的布置安排。 云天行心下暗想:“怪不得老太婆说平天寨只能智取,不可强攻,这话倒是一点也不假。” 孙玉龙引人过了三关,来到一个平缓处,忽然停住脚步,笑道:“贤弟,刚才见到你,心下高兴,倒是忘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我有位恩人现住寨中,大家伙儿若是这般扛着家伙进去,叫他看见了,怕是要受惊讶,所以请贤弟跟诸位朋友说一说,先把兵器在这里搁一搁,等房间打扫出来,我直接叫人把给位的兵器送到房间里去。” 冷雪坪偷偷拉了拉云天行的衣袖,要他小心留意,云天行心神领会,微微点头,心下暗想道:“这孙玉龙好生狡诈,前番有个收兵器的出来,他说不用,现在把我们引入关内,没了退路,又来收缴兵器,哪还容得我们不给?” 刘三也在心里暗骂孙玉龙狡诈,面上却笑道:“孙二哥,之前咋没听说你有什么恩人,这会子又从哪里冒出个恩人来?莫不是疑心小弟我,故意捏造出这个虚构人物,借此收缴我们的兵器?” 孙玉龙笑道:“贤弟,你有所不知,前些年我下山谋财,遭到仇家追杀,命在旦夕之际,幸得我这位恩人出手相救,才能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我这恩人是个谨慎人,若不意碰见你们几个面生的人拿着兵器在寨子里走动,他必定会当你们是外面闯进来的,到时候会对你们动手也说不定。我这恩人武艺非凡,绝非一般人可比。若真发生了冲突,吃亏的必定是贤弟。我收贤弟的兵器,也是为了贤弟好,希望贤弟不要多心。” 刘三心想:“他口里的恩人,多半就是蜃楼那个银蛇,之前我还在怀疑,蜃楼那帮人怎会看得起他们这些山匪,原来是这个缘故。此时若不依他,多半要起冲突。我们刚刚进来,尚未摸清底细,不是动手的时候,且先由着他,再探听出一些紧要消息,那时再动手也不迟。”笑道:“即是孙二哥好心,那贤弟还有什么好迟疑的。”说着,已将手中佩刀交给了一旁的小喽啰。 第九百八十六章 计打平天寨(四) 云天行等人见刘三交出兵器,也都各自把身上佩带的兵器交给了一旁的小喽啰。 孙玉龙见众人交出兵器,却还各自背着行李,微微一笑,向身旁几个小喽啰道:“你们几个好不晓事,刘三爷远道来此,疲困乏累,又背着这么重的行礼,你们就不能多多帮扶一些?快把行礼接下来,直接送到房间里去。” 此话一出,小喽啰们都挤上来抢夺行礼包裹,众人见刘三不动,也都任着小喽啰将包裹抢了过去,反正包裹里装的都是普通衣物,没什么贵重的东西。 冷雪坪紧挨在云天行身后,拿手指在他后腰上一戳,轻声道:“动手吧。” 云天行微微摇头,低声道:“再等等。”心下寻思:“他怕我们来意不明,故意收了我们的兵器包裹,这也在情理之中,且看他要耍什么花招。” 孙玉龙见众人空手垂立,脸上笑容更浓,举起羽扇,悬停片刻,忽然向众人一指,众喽啰一看到这个信号,立刻抽刀拔剑,将刘三云天行等人团团围住。 高处弓弩手也都从隐蔽处钻了出来,各自瞄准刘三云天行等人。 刘三惶恐道:“孙二哥,你这是干什么?” 孙玉龙摇扇笑道:“你问干什么,我倒是要先问问你,你想干什么?” 刘三道:“孙二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孙玉龙道:“刘三,我自小便知你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想着大了,性情可能会有所转变,所以那次相遇,我才会邀你加入平天寨,想不到你还如之前那般顽固,崇尚什么狗屁道义,不想与我结伴便罢,还把我臭骂了一顿。自那日起,我便知你只能站在我的对立面,绝不可能与我为伍。今日你投我这里来,多半没安好心,你老实交代,到我这里干什么来了?” 刘三叫道:“孙二哥,天大的误会啊!之前是小弟不识时务,辜负了孙二哥一番好意,今日一来是给孙二哥赔罪道歉,二来也是想借孙二哥这块宝地,保身避难,绝无其他心思,还望孙二哥明察!” 孙玉龙冷笑道:“刘三,你别装了,你不是那种喜欢说奉承话的人,可这一路走来,马屁拍个不停,只此一点,足见你用心不良。我们好歹相识一场,你老实把话说明白了,我给你一个痛快;若敢隐瞒实情,呵呵,你知道我的手段。” 刘三见隐瞒不过,抬手指着孙玉龙,大喝道:“孙玉龙,既然被你识破,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实话告诉你,我刘三今日冒死前来,便是取你性命来了!你这恶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四方百姓,个个恨你入骨!若苍天有眼,叫我将你斩杀于此;若苍天无目,便送了这条性命出去,也叫后来人记我一个清名!” 孙玉龙哈哈大笑,道:“你们个个手无寸铁,已是笼中之鸟,困境之兽,我们这里有几百号人,便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你们活活淹死!想杀我,你们凭什么?!” “就凭你该死!” 云天行骤然夺众蹿出,一掌击在孙玉龙胸口,孙玉龙躲闪不跌,吃了云天行全力一掌,哇的吐了一大口血,倒飞出去,正撞在一个提刀的小喽啰身上,那刀不偏不倚,将孙玉龙穿了个透心凉。 刘三见孙玉龙尚自挣扎,大步抢上前去,夺了把刀,只一刀,将孙玉龙的脑袋砍了,提在手里,大喝道:“孙玉龙已死,降者不杀!” 这一幕发生得极快,众喽啰还未反应过来,孙玉龙已先死了,一个个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站在高处射箭的也被这一幕惊到了,手一软,都把箭射了出来,冷雪坪双手连发暗器,嗖嗖嗖,先将高台上那几个执弩的打了下来。 柳蕙闪过几支羽箭,叫道:“好啊,你们敢拿箭射我,当我飞天夜猫好欺负是吧!”飞身掠上高处,一爪扫出,一个弓箭手脸上赫然多了三道血淋淋的抓痕,惨叫一声,从高处跌下,脑袋磕在石头上,登时毙命。 此处已近山巅,弓箭手所在的位置更是险要中的险要,有的甚至背后就是山崖,他们都不敢大动,可柳蕙却在高处飞来掠去,如履平地。每过一处,便有一个弓箭手哀嚎坠地,有的受到惊吓,不等柳蕙过来,先一步乱了方寸,自己失足跌落山崖。 这几个弓箭手都是孙玉龙赶着布置的,并不很多,被云天行冷雪坪柳蕙三人一阵乱打,几乎都打落下来了。 刘三将孙玉龙的头颅抛给赤火堂的弟兄拎着,自己夺了把弓箭,从地上拾了支箭,掰去箭头,将鸣镝插在箭上,嗖的一下,向空中射去。 却说文墨率领百余个赤火堂的弟兄在山下隐蔽着,忽听空中鸣镝大作,纵身跳出,举剑高喊:“孙玉龙已死,大家随我杀进去,灭了平天寨,为民除害!” 赤火堂诸人个个掣出兵器,发一声喊,一起向山上攻去。 山路旁原本藏着不少喽啰,听着山下喊声大起,个个探出头来瞧,只见乌压压的一片人举兵攻了过来,众喽啰吓得不轻,一个个又把头缩了回去。 赤火堂里自不缺眼尖的人,看到几个喽啰在那里探头探脑,不等他们出来,便先赶了过去,将他们就地杀了。 众喽啰见赤火堂的人散开来杀他们,便呼喊着四下奔逃,可下山的路只有一条,如今都被赤火堂的人占了,他们如何下得去?只得喊叫着往山道上逃,逃到第一道高关前,见关门紧闭,便一个个拍着关门嘶喊求救。 站在高关上的喽啰们看见下面山道上乌压压的拥上这么多人来,喊声震天,竟没一个人来提前报信,先慌了三分,正准备点火烧油,投掷檑木炮石等物,忽听后面有人大喊:“孙玉龙已死,降者不杀!” 高关上的喽啰都是一惊,回头去看,却见一个浑身浴血的汉子,手里提着孙玉龙的头颅,正在人群里发疯似的乱砍,高关上的喽啰一个个都惊得呆了。 “当家的死了?!” 第九百八十七章 计打平天寨(五) 却说文墨带领百余个赤火堂的弟兄攻到高关之下,站在高关上的喽啰正准备点火烧油,准备应敌,却听后面有人迭声大喊:“孙玉龙已死,降者不杀!” 关上的喽啰们听到喊声,又看到一个浑身浴血的汉子提着孙玉龙的头颅在人群里厮杀,不由得都惊住了。 就在关上众喽啰发呆的时候,赤火堂中早有人抛出了飞爪,抓在了关墙上,文墨一马当先,拽着绳索掠到高关上,掣出子母双剑来,剑光起处,先将几个射箭的喽啰砍倒了。 等关上的喽啰们回过神来,赤火堂的人已攀上了一二十个,而且个个都是堂中的好手,在关上杀了一阵,有几个人跳下关去,将关门打开,把外面的弟兄也都放了进来。 赤火堂的人高举兵器,口里喊叫着,发了疯似的往里冲,没有关卡阻碍,喽啰们如何抵挡得住? 平天寨的喽啰虽多,但大都是看孙玉龙势大,跟着讨便宜的,如今孙玉龙率先身死,平天寨大难临头,除了那几个想争头领宝座的,谁还有奋力抵抗的念头?都顾着各自逃命,只有被追上了,才勉力抵抗几下,却也都是徒劳。 文墨率领几个心腹人先行,一路冲杀上去,与云天行等人合在一处,先把众人的兵器还了,道:“云兄弟,你们只管去救人,这里交给我们便是。” 云天行道:“好。”唤了冷雪坪和柳蕙,三人直往平天寨深处冲去。 平天寨虽是建在山上,但建筑甚多,而且十分杂乱,三人转来转去,也没看到柳跖半个影子,只得抓了个喽啰来,喝问道:“是不是有个身披鸦羽斗篷,头戴斗笠的人住在山寨里?” 这喽啰本也是在外面的,见孙玉龙被云天行一掌打飞,又被刘三割了头,这才吓得逃来这里避难。此时又被云天行抓住,已是吓得魂不守舍,只连声说“是”。 云天行又问:“他来时是带了人来的,那个人现在关在哪里?快带我们去找!” 那喽啰被云天行拿剑指着,不敢怠慢,一路快行,带三人来到了一个房间外,向里一指,道:“你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里面,你们自己进去找吧。” 云天行怕他耍诈,在他背上一推,先把那喽啰推进了房,云天行刚想后脚跟进去,忽听房里一人大喝:“谁叫你进来的?好大的狗胆!” 一道剑光闪过,那喽啰捂着脖子,立时倒地死了。 云天行一惊,跳入房中,只见满屋春色,登时惊得呆了,冷雪坪和柳蕙刚要跟进来,云天行忙伸手拦住,道:“不要进来!” 柳蕙脸色一变,道:“是不是我哥出事了?” 云天行道:“你哥不在这里,你们两个再去别的地方找。” 冷雪坪眉头一皱,道:“谁在屋里?” 云天行不知该怎样回答,退出房来,拉着两人退到空旷处,喊道:“银蛇,我不乘人之危,你把衣服穿好,我们在外面打!” 冷雪坪一听这话,已多少明白了些,道:“他是蜃楼的人,不易对付,我留下来帮你,稳妥些好。” 云天行道:“先救柳跖要紧,我就是再不济,也不会死在这种人手里,你们只管放心去救人。” 冷雪坪道:“那你小心,打不过别硬抗,先躲一躲,等我们回来。” 云天行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道:“老太婆,你几时变得这么啰嗦了?”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狗咬吕洞宾!”带着柳蕙自寻柳跖去了。 两人走后不久,银蛇从屋里走出来,身披鸦羽斗篷,头戴斗笠,手里紧握着她那柄弯弯曲曲的银蛇剑。 “小子,你为什么总喜欢坏人兴致?前番我追赶那对兄妹,眼看就要得手,却叫你坏了好事。现在我躲进这么个铁桶一般的地方,你居然也能找上门来,还偏偏是在这种时候,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 云天行提剑一指,道:“上辈子的事谁说得准,我只知道你这辈子欠我的。” 银蛇一笑,道:“我们之前好像从未见过,不知我哪里欠你了?” 云天行道:“蜃楼。” 银蛇点了点头,道:“原来你的目标蜃楼,而我恰恰又是蜃楼的人,明白了,明白了。” 云天行道:“我给你两条路,告诉我所有有关蜃楼的情报,我断你双手,饶你一命。” 银蛇微微一笑,道:“不是两条路吗,为什么只说一条?” 云天行道:“另一条是死路,你要选吗?” 银蛇伸出长长的舌头,将剑上沾染的血迹添了个干净,笑道:“很不巧,我这个人向来不走寻常路,你不让我走死路,我非要走,你能奈我何?” 云天行握剑的手突然颤抖起来,道:“屋里那几个女孩子都叫你杀了?” 银蛇微微抬头,斗笠下现出了一双蛇一般尖利的眼睛,他微笑着说:“你不在屋里对我动手,不就是怕误伤她们吗,可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向来不走寻常路,你想让她们活,我非要她们死,你能奈我何?” 云天行心下大怒,道:“我本想给你两条路,既然你非要走死路,那我就成全你!” 一剑刺出,满园剑意! 银蛇飞步纵起,凌空接了云天行这一剑,道:“小子,以你的剑法来看,绝非泛泛之辈,我给你一个自报家门的机会!” 云天行剑如流水,又似飘雪,只与银蛇斗了一会,便稳占上风,道:“在你死的前一刻,我会把我的名字告诉你,相信我,你一定听说过我,你也一定会后悔,没有选择第一条路,不过,到那个时候,我可不会再给你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银蛇道:“小子,你的剑法的确在我之上,但若只有这点本事,恐怕还杀不了我。” 云天行微笑道:“是吗?”身形一晃,突然消失在了银蛇的视野里。 银蛇见这么一个大活人,突然消失不见,脸色骤然大变,四下看视,仍没找到他的身影,不禁暗想:“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鬼?” 第九百八十八章 六眼银蛇 银蛇找不到云天行的身影,便立住身子思索对策,忽觉后方冷风袭来,忙扭身劈出一剑,可令他惊讶的是,这一剑竟然劈空了,身后根本没人。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感觉到背后有人偷袭,怎么会没人?这小子到哪里去了?” 银蛇心下升起一丝不安,他不住转动身体,寻找云天行的踪迹,可连他一个影子都看不到,这时,背后又有冷风袭来,银蛇忙扭身连劈了三剑,却又劈了个空。 “小子,有胆的出来与我面对面对打,使这般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本事?” 话音未落,背后又是一阵冷风,银蛇转身不迭,被刺了一剑,好在没刺中要害,不过,右肩胛骨下已多了一个血洞。 银蛇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好歹报上名来!” 背后传来了云天行冷漠的声音:“我已经说过了,等你死的前一刻,我自会告诉你我的姓名,你急什么。” 银蛇猛地转身,却没看到人,心想:“刚才明明在身后,怎么又不见了?可恶!” 银蛇自蜃楼加入蜃楼以来,还从未遇到过这样被动的局面,如今被一个年轻人这般戏耍,他心下虽然恼怒,却并不慌张,在防御的同时,也在思量着应对之策。 云天行不断从银蛇背后偷袭,银蛇反应虽快,却也有迟钝的时候,从刚才到现在,后背已中了三剑,鸦羽斗篷上沾染了不少血迹。 银蛇生怕云天行再从背后偷袭,不断快速转动着身体,可仍是没有发现云天行的踪迹,心想:“这小子难不成会使妖术?这么大个人说没就没了,却又不断从背后偷袭我,等等,背后?难道他一直在我背后?是了,背后是我的视野盲区,只要他一直站在我背后,我又如何能看得到他?岂不正跟消失了一样!” 银蛇想通了这一点,忽然仰天大笑起来,道:“小子,你还要在我身后站多久?亏你能想到这样的招数,不过,既然被我识破了,你这一招也就没用了。” 云天行道:“识破了便怎样,你能跟上我的速度?” 银蛇微笑道:“我的确跟不上你,不然,也不会被你这般戏耍了。但有一件事,你需要知道,在我杀过的那些人里,速度比我快的并不少,但他们都没能从我手中逃掉。你给了我了两条路,现在我也给你两条路,乖乖把剑放下,说出你的身份来历,我废掉你双手,饶你一命,如何?” 云天行拨转剑锋,道:“第二条路也是死路?” 银蛇舔了舔嘴唇,道:“正确!” 云天行笑道:“这样说来,我们两个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明明有生路可走,非要走死路,真是傻得可以。” 银蛇摇了摇头,把手搭在肩上,自衣袖中钻出两条黑鳞蛇来,各自游上了他的两个肩头,蛇头都是朝向两个侧后方。 “这样一来,我就有六只眼睛了,你这一招已没用了。” 云天行见两只黑蛇缠在他肩上,心下暗想:“难道他还能通过蛇的眼睛捕捉到我的动向?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也许他只是为了蒙蔽我,故意让我生出这样的错觉,哼,我可不吃你这一套。”想罢,纵身一剑,向银蛇后心刺去。 就在云天行纵起的刹那,银蛇已开始转身,等云天行的剑到了银蛇近旁时,银蛇早已转过身来了。他的脸上还挂着一种邪异的笑容。 云天行一惊,忙收住剑,又跳了回来,心想:“难道他的视野真的可以与黑蛇共通?这怎么可能?!” 银蛇见云天行一脸惊愕地望着自己,微微一笑,道:“是不是很惊讶?” 云天行身形一晃,又消失在了银蛇的视野里,银蛇微笑道:“别白费力气了,我现在有六只眼睛,你只要不是藏到地下,我都能看到你。” 云天行不相信银蛇有这样的本事,在他背后绕了一会,骤然飞身跃出,一剑刺了出去! 这一剑出得极快,连剑气嘶风声都还未发出,剑已到了银蛇身畔,可令云天行惊讶的是,银蛇早已转正身形,正面接下来他这一剑。 银蛇道:“我已经说过了,我现在有六只眼睛,你这一招已经没用了!” 云天行厉声道:“那我就先废掉你的眼睛!” 银蛇笑道:“只怕不容易哦。” 云天行不再躲藏,正面与银蛇拼起剑来,目标便是他肩上那两只黑鳞蛇,只要将这两条怪蛇先斩了,银蛇失去后方视野,他一样可以再用那个招式把他慢慢杀死。 就在云天行和银蛇拼斗之际,两个赤火堂的兄弟远远看见了,一个指着说道:“看!是云兄弟,那个是谁?” 另一人说道:“看这打扮,好像是蜃楼的人,很可能就是云兄弟事先说的那个银蛇。走,我们过去帮忙。” 两人举着兵器疾冲过来,齐声道:“云兄弟,我们来帮你!” 银蛇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看来你还带了帮手啊!”身形一晃,已向那两人迎了上去。 云天行正在思索应对银蛇的方法,不曾料到有人来帮忙,见银蛇舍弃他,向那两个赤火堂的人冲去,忙喊道:“快走!” 话音刚落,银蛇从两人之间一闪而过,两道血水随着剑光骤然飙起,那两个赤火堂的人脸上仍挂着剿灭平天寨时存留的得意笑容,眼眸中的色彩却在逐渐暗淡。 好快的一剑! “噗通——” 两个赤火堂的人一起扑地倒了。 银蛇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舐着银蛇剑上沾染的血迹,笑道:“只要有血,我就不会感到疲惫。小子,你还能撑多久?” 云天行赶救不急,见银蛇瞬间杀掉了两名赤火堂的弟兄,心下大怒,喝道:“银蛇,你的对手是我!” “我知道。”银蛇微微一笑,“之前跟那几个女人浪费了不少气力,又跟你小子斗了这半晌,实在有些累了,吃些甜点补充补充,总不算过分吧?” 云天行见他把人血称作甜点,心里说不出的厌恶,一个箭步飞射出去,剑尖直刺银蛇眉心! “受死!” 第九百八十九章 赤练蛇毒 却说银蛇杀掉了两个赤火堂的人,还舔舐他们的血,彻底激怒了云天行,见他飞身一剑刺来,心下暗想:“剑意比之前更加浓郁了,这小子难道还隐藏了实力?” 银蛇不敢大意,忙舞起银蛇剑抵挡,云天行身在半空,剑如流星落雨,直将银蛇笼罩住,那银蛇也不是一般人,见云天行使出这种手段,哪敢再藏拙,将一柄银蛇剑舞得密不透风,便似在面前织出了一张网,但凡攻来的剑招,都被这张剑网尽数接下了。 云天行微微皱眉,心下暗想:“这家伙是隐藏了实力,还是因为舔舐了血迹的缘故,怎么连我这般狂乱霸道的招数都能应接下来?” 银蛇道:“小子,我现在真是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年纪轻轻,居然能使出如此凌厉霸道的剑招,若再容你活个十年二十年,这天底下怕是再难有第二个人可以与你谈风论剑了。” “多谢夸奖。”云天行一笑,“不过,我并不打算领你这份情。” 银蛇微微一笑,道:“既然你不肯领情,那我只好将你这个剑道天才就地扼杀了!” 云天行冷声道:“只怕你没这个本事。” 银蛇笑意更浓,道:“你不觉得手背上有个滑溜溜的东西吗?” 云天行一惊,忙收剑跳开,只见右手臂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缠上了一条红斑蛇,这红斑蛇似乎颇有灵性,见云天行停住动作,便张开獠牙大口,咬住了他的手背! 云天行吃痛,左手握住蛇七寸,用力一攥,那蛇心脏被捏爆,立时死了,云天行将蛇身摔在地上,却见手背上多了两个小洞,有种麻酥酥的感觉。 银蛇提剑向云天行走去,微笑道:“你已中了我的赤练蛇毒,浑身麻木难当,不需一个时辰,便会毙命于此。怎么样,是不是很后悔没有选择我留给你的第一条路?” 云天行单膝跪下,以剑拄地,咬牙切齿道:“卑鄙!” 银蛇在云天行面前停住脚步,眯眼俯视着他,嘴角挂着冷笑,就像是在看一只殆死的蝼蚁。 “求我。” 云天行道:“什么?” 银蛇道:“跪下来求我,我就让你活下去。” 云天行道:“我要是不呢?” “不?”银蛇呵呵一笑,挥剑指向那两个被他杀死的赤火堂弟兄,“你的结果会跟他们两个一样,也许,比他们两个还要惨。你既然找到了这里,不会不知道这里的大当家是谁。那个孙玉龙可是个极其残暴的主,我自认杀人不眨眼,可在他面前,我却像一只温顺的小猫。我出手向来干净利落,被我杀死的人大多尝不到痛苦,可他不同,他不仅要人死,还要人痛苦地死。他在山寨后面建了一座刑狱,据我所知,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站着从那里面走出来。你一定不想让我把你交给他吧?” 云天行哈哈大笑。 银蛇道:“你笑什么?” 云天行笑道:“你很崇拜他啊。” “崇拜?”银蛇冷笑,“若不是看他还有些用处,我早送他去见阎王了。” 云天行道:“他现在已经走上去阴间的路了,只是没了脑袋,能不能见到阎王,我就不知道了。” 银蛇皱眉道:“你杀了他?” 云天行并不否认,只说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银蛇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道:“我虽看他不惯,可他毕竟对我还有用,你杀了他,我就得杀了你!” 云天行发笑道:“不是我口出狂言,我不仅杀了他,还想杀你呢。”说罢,骤然一剑甩出,向银蛇脖颈上削去! 银蛇大惊,忙把身子往后一倾,太阿剑自他颈下掠过,虽然没切掉他的脑袋,却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细细的伤痕,立刻有鲜血自伤痕中溢出。 银蛇翻身跳到后面,一双蛇一般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云天行,失惊道:“你明明已经中了我的赤练蛇毒,为什么还能挥剑?” 云天行站起身来,拍打着膝盖上的尘土,微笑道:“很不巧,我上山时恰好吃了一枚能解赤练蛇毒的解药,你这点小毒,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想对付我,怕是还不够!” 银蛇道:“这不是普通的赤练蛇毒,是经过我精心培育出来的,解药只在我身上有,你哪来的解药吃?” 云天行道:“山下有个卖药丸的云游方士,说是什么毒都能解,我看他可怜,就顺便买了一些,想着当糖豆来吃,不想恰恰就能解你的赤练蛇毒,你说巧不巧?” “不可能!”银蛇叫道,“你在说谎!” 云天行笑道:“你就当我在说谎好了。” 银蛇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云天行道:“我已经说过了,在你死的前一刻,我会告诉你的。” 银蛇道:“我现在就想知道。” 云天行道:“你的意思是,承认自己即将要死吗?” 银蛇笑道:“就算你能解我的赤练蛇毒又怎样?我一样有别的法子杀你!” “别的法子?”云天行大笑,提剑指向银蛇肩头,“你是指肩上那条无头蛇吗?” 银蛇一惊,扭头去看,发现自己左肩上那条黑鳞蛇的蛇头已不见了,只剩了半个身子盘卷在他肩上。 刚才云天行突然挥剑,银蛇反应快,躲过了致命一击,但左肩上这条黑鳞蛇却没有跟上银蛇的动作,被云天行一剑削去了蛇头。 银蛇对云天行的忌惮又深了一个层次,但面上却不肯表露出来,道:“就算你杀掉了一条蛇,我也还有四只眼睛,一样能破掉你的招数!” 云天行提剑一指,道:“那就试试看吧。”心里却在想:“刚才那一剑,本想杀他,不想却被他躲掉了,不过,能杀掉他一条蛇,也不算亏的。也不知老太婆和柳蕙找到柳跖了没有,万一平天寨的人被逼无路,先把柳跖给杀了,那可就遭了。不能再跟他浪费时间了,速度把他解决掉,去跟老太婆他们汇合。” 云天行不想再拖延时间,全力施展开轻功,围绕着银蛇狂攻硬打,银蛇连番吃亏,哪敢再大意,自是全力迎敌。 第九百九十章 绿头蝰蛇 之前云天行中了赤练蛇毒,却说自己事先服了解药,银蛇虽然觉得巧得离谱,却也不得不信,不然他为什么能够安然无事? 那种赤练蛇是他一代代精心培育出来的,毒性比一般的赤练蛇毒更烈,只要被它咬上一口,立刻就会麻痹得动弹不得,端的是厉害非常。以往跟人交手,他屡试不爽,不想今日竟发生了这样离谱的事。 银蛇一面与云天行斗剑,一面寻思着:“他既然有解赤练蛇毒的解药,我便以绿头蝰蛇来对付他,这两种蛇毒的解药相冲,断不可同时服用。呵呵,刚才叫你侥幸免去一死,这次我看你还有没有这么幸运!” 银蛇的剑弯弯曲曲的正像一条蛇,尤其挥动起来的时候,便如漫天飞蛇一般,即便将一条真蛇趁机放出去,也极难察觉,刚才云天行就是吃了这么一亏,不知不觉被他放出的蛇给咬了,若不是有百毒不侵之体,他的性命多半要交代在这。 银蛇仍是用自己的银蛇剑做遮挡,又悄悄放出了一条绿头蝰蛇,虽然云天行百般戒备,却也没有勘破银蛇放蛇的手段,只觉得手背上突然冰冰凉凉的,似是有东西在游动,回想起刚才的事,猛然醒悟过来,忙收剑往后跳开,可却迟了一步,那绿头蝰蛇已咬住了他的手背。 云天行又惊又怒,忙将绿头蝰蛇活活攥死,摔在地上,道:“你放蛇的手段当真厉害,居然连着两次让我中了招,罢了,罢了,不是我技不如人,是老天爷要亡我,我认了!”说罢,又单膝跪下,拄着剑大喘气,佯装中毒已深。 银蛇之前吃过他一次亏,不敢走近,摸出一枚蛇形暗器,夹在两指之间,笑道:“运气终究是运气,会来也会走,人不能总凭运气活着,显然,你不懂这个道理。前番中了赤练蛇毒,你恰好有解药,算你运气好。我这绿头蝰蛇的毒,不比赤练蛇毒差上多少,你还有解药吃吗?” 云天行见他不肯走过来,指间还夹着一枚暗器,心想:“他已对我生了提防之心,我若不死,他必死不肯近身,那我还装什么?”于是站起身来,哈哈大笑。 银蛇见云天行居然又站了起来,整个人都愣住了,这在他的印象里,似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明明被我绿头蝰蛇咬中了,怎么还能站起来?” 云天行笑道:“很不巧,我又吃了能解绿头蝰蛇毒的解药。” 银蛇似乎有些疯了,嘴角带着笑,面色却显得苍白而又狰狞,道:“这两种蛇都是我精心培育出来的,两种解药属性相冲,即便你真的有两种解药可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两种解药在体内相遇,会生成一种新毒,而且毒性极烈,可让中毒者在极短的时间内七窍流血而死,为什么你一点事都没有?” 云天行笑道:“又巧了,我又事先服了能解你这种新毒的解药。” “不可能!”银蛇发疯似的叫着,“天底下绝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这两种毒蛇都是我精心培育出来的,毒性较当初早已发生了极大的改变,解药只有我一个人有,哪来的解药卖?” 云天行笑道:“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你可以培育毒蛇,就不兴别人培育了?实话告诉你吧,我们那儿刚断奶的小娃娃就会玩蛇,到了五六岁便会培育蛇毒了,你这种小毒在我们那儿只能算是儿童级别的,亏你还大有其事的跟我炫耀。我是怕伤了你的自尊心,所以才假装中毒,没有立刻拆穿你,顺便给你台阶下,谁知你放起蛇来还没完了,一点脸不要,我都替你觉得羞愧!” 银蛇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咬牙切齿地盯住云天行,道:“你是哪里的人?” 云天行道:“这怎么能告诉你,万一你存了坏心,去祸害我们那里的人,我岂不成罪人了。” 银蛇心想:“此人来历不明,武功又高得出奇,竟然连我精心培育的蛇毒都奈何他不得,必定不是寻常人物,我且不与他缠斗,先回去查清他的来历,再找他报仇也不迟。只是那口弯刀却要失落在他们手中了,回去不好交代。罢了,罢了,如果继续斗下去,怕是连命都要丢掉,还管他什么弯刀,以后再说吧。” 银蛇心生退意,又摸出了几枚暗器,嗖嗖嗖向云天行射去,纵身掠上房顶,便要逃走。 云天行放过他一次,哪肯再放他走,躲过暗器,运起轻功,全力追了上去。 银蛇的轻功本就不如云天行,况且又是在山寨房顶上飞掠,只一会,便被云天行赶上了。 “银蛇,你现在停下脚步,我给你的第一条路依旧生效,你若执意要逃,我只能杀你了。” 银蛇冷笑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娃娃,也敢在我面前说这种大话,真当我怕你不成?” 云天行道:“只要你把蜃楼的情报都告诉我,我可以对天发誓,只废掉你一双手,让你不能继续作恶,绝不伤你性命。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不要执迷不误!” 银蛇大怒,回身一剑向云天行刺去,云天行侧身躲开了,唰唰唰还了十数剑,银蛇自是全力应对。 “小子,如果你只有这点本事,怕是还杀不死我。” “是吗?” 云天行嘴角微微上翘,赤鳞剑陡然出鞘,以迅雷之势向银蛇横削过去,银蛇大惊,忙把身子后倾,将将躲过了赤鳞剑带来的致命一击,不料太阿剑乘机取事,在银蛇右胸刺了一剑,银蛇吃痛,忙拔身远远跳开。 “双手剑?” 银蛇弓着身子,左手捂住胸口,瞳孔缓缓收缩,面上已多了一丝慌乱。 云天行左手赤鳞,右手太阿,踏着房脊一步步向银蛇走去,道:“你只在意胸前那道剑伤,却不曾注意到肩上又失去了一对眼睛。” 银蛇扭头一瞧,见右肩上仅剩的那条黑鳞蛇,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削掉了蛇头,只剩了一卷盘曲的蛇身。 第九百九十一章 银蛇之死 最后一条黑鳞蛇被云天行杀死,银蛇惊怒交集,恶狠狠地盯着云天行,发了疯似的大叫:“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就要知道了!” 云天行纵身射出,双剑狂舞,剑光交错纵横,如雷风暴雨般向银蛇倾泻而去,银蛇单对他一剑尚且吃力,双剑这般狂攻起来,他哪里抵挡得住?身上的鸦羽斗篷被剑光撕裂,四下飘飞,倒似天上下起了一阵黑羽。 银蛇抵挡不住云天行的攻势,正在思量脱身之策,忽见右首边有座构造精致的二层小楼,碧瓦朱栏,红绸悬坠,风铃作音,超凡脱俗。 平天寨的建筑大多粗简繁杂,唯独这座小楼奢华别致,其实,这是孙玉龙专门为银蛇建造的,银蛇不在的时候,但凡掳到姿色上佳的女子便好生养在这楼上,等银蛇来了,便将这里面的女子送到他房里去。 此时,小楼二层朱栏边有两个女子正在向这里张望。她们本是在里面的,听到外面有打斗声,便推门出来察看,不想却是她们的噩梦银蛇。 银蛇正愁无计可施,突然看到她们两个,便想把她们当人质,于是折身向小楼飞掠而去。 那两个女子见银蛇向这里掠来,都吓得不轻,慌忙奔回楼房内,关门闭窗,拥抱着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银蛇掠上小楼,飞脚踹开楼门,正想捉一个女子做人质,不想被破窗而入的云天行给截住了。两人在房内斗了一会,银蛇一个不小心,又被云天行刺了一剑,眼见抓人质不得,只得撞破楼顶逃走。 云天行向那两个女子道:“先在这里躲一躲,一会儿有人来救你们。”说罢,撞破屋顶去追银蛇。 两人在楼顶斗剑,银蛇惊惧交集,又受了多处重伤,被云天行逼得连连倒退,眼看着就要跌下楼去。他回身一望,却只见满寨中尸横遍地,血洒长阶,暗自吃了一惊:“难道平天寨已经被攻破了?” “你还指望别人来救你吗?” 云天行将他逼到无路可退,逮到一个机会,一脚踢出,正中银蛇心窝! 银蛇倒飞出去,云天行在楼檐上一跃,腾身而起,将赤鳞剑甩出,正插在银蛇腹中,银蛇痛叫一声,自高空坠下,狠狠摔在地上,连吐了几大口血,想要起身,却早被赤鳞剑钉在了地上,一动就有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自腹部传来。 云天行稳稳落地,走到银蛇身旁,拿太阿剑指着他,道:“告诉我蜃楼的秘密,我可以饶你一命!” 银蛇发了疯似的大笑了一阵,道:“先告诉我你的身份来历!” 云天行道:“我如果说了,你就得死,但我想要你活着,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有关蜃楼的事。” 银蛇哼了一声,道:“你觉得我是贪生怕死之辈吗?我杀了那么多人,早料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人杀死,我早已有了准备。我不怕死!” 云天行皱了皱眉,道:“说实话,我现在真想一剑刺死你,可若这一剑刺下去,不知还有多少人又要遭到蜃楼的迫害。你们害了那么多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银蛇狞笑,“你很想知道?” “很想。”云天行道,“告诉我,我就让你活下去。” 银蛇哈哈大笑,道:“我记得我说过,我向来不走寻常路,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这时,一条黑色小蛇从银蛇领口钻了出来,张开獠牙大嘴,咬在了银蛇的脖子上。 云天行一惊,剑光闪动,已将那条小蛇斩成了两截。 银蛇道:“来不及了,毒液入体,必死无疑。”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必。”将太阿剑插在地上,去银蛇身上翻找解药。 银蛇道:“不必找了,这条小蛇是我留给自己用的,也是我身上唯一一种没配解药的蛇毒。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来历了。我……我很想知道。” 云天行见他嘴角流出白沫,忙道:“我就是云天行。” 银蛇一笑,道:“原来你还活着。”说完这句话,人便死去了。 云天行把赤鳞剑拔出来,震落剑上沾染的血迹,正要入鞘,忽见身旁多了一个人,拿剑一指,发现却是赤鳞。。 “我好像没有叫你出来。” 赤鳞道:“我尊敬的主人,你明明已经杀死了他,可你看起来却并不高兴,这是什么缘故?” 云天行道:“我从不觉得杀人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赤鳞道:“可他是你的仇人。” 云天行道:“仇人也是人。” 赤鳞道:“你从未遇到过像你这样奇怪的主人。他明明是你的仇人,你不但不杀他,还想救他,你到底在想什么?要我说,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砸碎他的骨头,剁碎他的肉,要是还不解恨,再去找几只恶狗来,叫他吃个干净,连打扫都省了,岂不舒心?” 云天行道:“人都死了,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赤鳞道:“他是死了,但你心中的怨愤还没有消除,你大可拿他的尸体来泄愤,把你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负面情绪,通通释放出来,这样就不会憋在心里难受了。” 云天行一笑,道:“赤鳞,你真的会关心我吗?” “当然。”赤鳞又补充了一句,“你是我的主人啊。” 云天行道:“可我总觉得你是在把我往邪路上引,我劝你还是放弃吧,我虽然经历过很多不好的事,但却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你不是人,是不会懂的。” 赤鳞笑道:“主人,你把我想得太坏了,我只想让你把心中的不快情绪宣泄出来,没有别的意思。” 云天行道:“你该回去了。” 赤鳞道:“我尊敬的主人,你太天真了,你对别人仁慈,别人未必对你仁慈。你们人类常说一句话:心不狠不足以成大事。你想声名显赫,建功立业,就得狠得下心!主人,相信我,我是不会害你的。” 云天行道:“那好,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哪臭去哪。” “……” “怎么不走了?” “我刚想起来,火上还煮着饭呢,我先走了。” “你站住!你一个剑灵煮什么饭,你当你是丁玲啊!” “真煮着饭,主人再见。” “赤鳞?赤鳞?” 第九百九十二章 解释 孙玉龙是个极其残暴的人,他为了巩固自己统治,满足自己的畸形心理,在平天寨后面建了一座刑狱,里面设列着大大小小的刑具多达百余种,其中有一些还是他研究人体结构后,亲手创造出来的,可谓是煞费苦心。 云天行来到刑狱外,见有四个小喽啰躺在一边,都已死去多时,心想:“在银蛇那里耽搁了不少时间,不知老太婆和柳蕙把柳跖救下来了没有。”向石洞内奔去。 石洞并不长,过了一段通道,视野便开阔了。 这座刑狱是依地势建的,像一个倒扣的碗形,只是碗底部分没了,是露天的。 云天行进入刑狱,见冷雪坪和柳蕙站在当中,松了口气,忙跑过去,道:“找到柳跖了吗?” “上面呢。” 冷雪坪和柳蕙同时向上一指,云天行一仰头,见头顶悬着一个铁笼,柳跖正被关在这个铁笼里。 云天行见柳跖在铁笼里一动也不动,担忧道:“他没事吧?” 冷雪坪道:“昨日受了些刑,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云天行仰头望着铁笼,道:“怎么吊得这么高?” 柳蕙道:“他们一定是怕我哥逃了,所以才把关进笼子里,吊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 冷雪坪道:“铁笼四角各有一条铁链拴着,铁链穿过石壁上的滑轮,盘卷在四个卷轮上,看样子是由机关控制升降的,只是我们两个找了这许久,也没找到机关所在。” 云天行道:“抓了人来问问不就是了,这么大的地方,往哪里去找。” 柳蕙道:“小哥哥,你说得倒是轻松,刚才这里有两个看守的人,我问他们机关在哪里,他们宁死也不肯说,都叫我给杀了。” 云天行道:“看守牢狱的都是孙玉龙的心腹,况且这里离前面太远,他们多半还不知道平天寨已经沦陷了,还当孙玉龙还活着呢,哪里敢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再去抓两个人来。” 冷雪坪道:“我跟你去。柳蕙,你在这里守着你哥。” 两人出了牢狱,冷雪坪道:“银蛇呢?” 云天行道:“已被我杀了。” 冷雪坪道:“你没受伤吧?” 云天行微笑道:“还好有百毒不侵之体,不然再也不能叫你老太婆了。” 冷雪坪道:“以后别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蜃楼这些人个个身怀绝技,甚至有的人已具备了开宗立派的资格,就算你武功再好,百密还有一疏呢,万一有个好歹,性命都要丢了,可不是玩的。” 云天行笑道:“这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谁关心你了,臭美。” 云天行突然走到冷雪坪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拿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冷雪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看我干什么?”转开头去。 云天行道:“你脸红了。” 冷雪坪一怔,道:“胡说!”推开云天行便走。 云天行忙跟上去,道:“我没有胡说。你肤色本来就白,只要脸红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冷雪坪道:“昨夜我伤了风,有些发热,脸红也正常。” 云天行道:“真是这样?” 冷雪坪道:“不然还能怎样?” 云天行无言以对。 冷雪坪偷偷瞧他了一眼,道:“你大舅子还在上面吊着,亏你还有心思做这些无聊的事。”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都说是误会了,你还拿出来说。” “误会?”冷雪坪笑道,“我看着可不像是误会。” 云天行道:“老太婆,你好歹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怎么连这点小把戏都看不破。我只比你早来了那么一小会儿,哪有时间去做那些荒唐事?况且梁冰姑娘一直跟我在一起,我做什么,她会看不到?你要是不信,大可回去问她。” 冷雪坪停住脚步,道:“既然你说是误会,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不能有半句假话。” 云天行道:“你问。” 冷雪坪道:“你到底有没有摸过她的……她的……你知道我说要说的是什么。” 云天行一愣,苦笑道:“这事儿不好说,你听我慢慢道来。” 冷雪坪道:“你就说摸过没摸过,说这么多做什么。”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摸过。” 冷雪坪抡起手掌来要打,云天行早有防备,忙抓住她手腕,道:“老太婆,我知道你是向我好,但这件事真的是误会,那天晚上……” 冷雪坪道:“你放手!” 云天行道:“我不放,放了你又要打我。” 冷雪坪气愤道:“云天行,亏我还当你是个好人,看你干的好事!人家一个大姑娘,清清白白的,你看了人家的身子不说,还上手了,你让人家以后怎么嫁人?” 云天行都快哭了,道:“老太婆,我都说了,这是误会,误会你懂不懂啊?”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不管是不是误会,这些事你都做过了,你就得对人家负责!” 云天行道:“好,就算要负责,那也得有个次序,你说是不是?” “什么次序?”冷雪坪问。 云天行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大雨天,我们被仇老怪和阴阳二圣追的事?” 冷雪坪听了这话,满面绯红,道:“你还敢提那天的事,看我不打你!”挣了挣,却没挣出手来。 云天行道:“看来你已经想起来了,就算要负责,也得先对你负责,然后才是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冷雪坪转开头,道:“你别说了!松手!” 云天行只得放开她,道:“老太婆,我知道有些事很难去解释,就像我不远千里来飞雪阁,只是为了看一场雪,听起来很荒唐,说出去可能没人会信,但却是真的。我是摸过柳蕙的胸,但那是误会。那日我在屋里睡觉,她和柳跖偷偷跑到我房顶上,也不知想干什么,当时房顶被他两个踩塌了,她正好掉在我床上,我被惊醒,想起身察看,不小心就碰到了她。当时黑灯瞎火的,我又刚醒,魂儿还没回来呢,这才闹出了这样的事。还有,我根本没有看过她的身子。” 冷雪坪背过身去,道:“谁要听你解释。” 云天行以手指天,道:“我云天行对天发誓,如果我刚才说的话里有半句假话,叫我……” 冷雪坪忙回过身把他的手打掉,喝道:“你闭嘴!别动不动就发誓!” 云天行笑道:“老太婆,你信我?” 冷雪坪道:“鬼才信你的话!” 第九百九十三章 缸语 却说云天行和冷雪坪从刑狱里出来,打算抓两个人回去找机关,走到一个水井旁,忽听有人语声,但四下里却没有一个人,两人停住脚步仔细听了一会,发现声音竟是从井边那两个水缸里传来的。 水缸里藏了人! 云天行和冷雪坪相视一眼,各自拔出剑来,悄悄走到水缸旁,只听右边缸里那人说道:“老哥,你不知道,当家的可惨咧,头都叫人给砍了,幸亏我跑得快,不然被那些人撵上,我的头也得被砍下来。” 左边缸里那人说道:“老弟,你逃到这里来的时候,没人跟着吧?” “老哥放心,绝对木有。” “那就好,那就好。” “老哥,亏得你今天没跟当家的出去,不然,以你这身形,绝对逃不出来。我估摸着,现在外面的弟兄都死得差不多了,搞不好就剩我们俩了。” “死干净了好,当家的女人和积攒的财宝就都是我们的了。” “是啊,是啊,都是我们的了。” “哈哈,哥这法子高明吧,就算外面那些人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咱们哥俩儿藏在这。” “老哥英明。” “咦,老弟,你老敲我的缸干啥哩,你快藏好,别叫人看见了。” “老哥,我木瞧你的缸呀。” “这里就我们俩,不是你敲的谁敲的?咦,你还来劲了,快别敲了!” “老哥,真不是我敲的啊。” “你快别闹了,我知道是你,叫人家看到不是玩的,快把缸盖盖好!靠,你有病吧!说你两句,你拿臭狗屎扔我,你玩笑也得分个时候,叫人家发现了,我们哪一个能活?” “老哥,真不是我啊。” “我靠,你还没完了!扔一坨还不够吗?我警告你啊,你要是再拿臭狗屎往我缸里扔,我就算赔上这条命去也先弄死你!” “……” “你这个王八狗子!我叫你弄得满身都是屎臭,亏你还笑得出来?” “老哥,我木笑啊。” “你还赖!好啊,你等着吧,等那帮人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云天行实在忍不住了,笑道:“真不怪他,都是我弄的。” 冷雪坪在一旁已笑弯了腰。 云天行一说话,两个“缸”都闭了嘴,一点声响都没有了。 云天行拿剑鞘在缸肚上敲了敲,笑道:“你俩别藏了,有话出来说。人家在外面杀得热火朝天,你俩倒好,躲在水缸里盘算后事,还有没有一点兄弟情谊了?咦,你俩还来劲了,刚才说得有来有回的,这会子又开始装没人了,早干什么去了!” 冷雪坪笑道:“你把水缸推倒,看他们出来不出来。” 云天行一缸一脚都踹倒了,左边缸里滚出个胖子来,右边缸里滚出个瘦子来,两人都爬过来伏在地上,不住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左边缸里出来那个胖子浑身狗屎味,冷雪坪掩着口鼻退了两步,云天行拿剑向他一指,道:“这里正好有井,你先去打两桶水,把身上的臭气冲掉,一会儿我有话要问你们。” 那胖子不敢怠慢,忙去井边打水冲洗。等那胖子把身上的臭气冲洗干净了,云天行方押着他们两个向刑狱里去了。 云天行问他们放下牢笼的机关在哪里,这一胖一瘦怕说出来被杀人灭口,怎么都不肯说,云天行只好带着他们俩绕着刑具架走了一圈,每走到一处,便问他们各种刑具的用途,一圈走下来,两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但说出了机关所在,把柳跖放下下来,还主动要求要进铁笼里去忏悔,让云天行帮忙把他们升上去。 云天行很是为难,觉得这样太不仁道,但两人痛哭流涕,求得恳切,云天行又是一个心软的人,被他们这么一哭一求,只得答应了,待他们两个自己走进铁笼里,关了笼门,上了锁,扔了钥匙,云天行再扳动机关,慢慢把他们升了上去。 云天行扶着柳跖走出刑狱时,还回头瞧了他俩一眼,心道:“我本想带你们一起去玉门关帮忙,你们非要留在这里面忏悔,我又不好对你们用强,只好这样了,愿你们早日赎清罪孽,得道高升。” 柳跖昨日受了不少刑罚,行走不得,只得就寨子中找了间干净的屋子,让他先行修养,叫柳蕙在旁陪着。 云天行和冷雪坪找到文墨,文墨向两人抱拳笑道:“云兄弟,冷阁主,托你们的福,这平天寨可算是拿下了。” 成功救下柳跖,又把为祸已久的平天寨拿下,云天行自是高兴,道:“云门的弟兄死伤多少?” 文墨道:“还没来得及细察,死的估计着得有十来个,伤的更多了,几乎人人身上都带着伤。” 冷雪坪道:“孙玉龙这帮匪众在黄泥岭盘踞多年,就连当地官府都奈何他们不得,能以这样的代价拿下,已是极为不易了。” “是啊。”文墨道,“虽然平天寨大都是些乌合之众,但到底是人多,咱们才来了百余个弟兄,又仗着两位打了个出其不意,占了个大便宜,不然代价恐怕还会更重。” 云天行道:“平天寨那边呢?” 文墨道:“投降了一百多个,都叫弟兄们拿绳子捆了,就等云兄弟和冷阁主发落。剩下没死的都逃下山去了,不过都是些游兵散众,成不了气候了。” 云天行想了想,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不如把他们一道带去云门关,交给那里的将官发落,一来可以帮着守关,二来也叫他们赎些罪过,重新做人。文大哥以为如何?” 文墨笑道:“这么好的主意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我正愁没法儿打发这些匪徒呢。他们既然投了降,我便不好杀他们;可若不杀,又对不起那些受他们迫害的人。把他们发配到边关去充军,这倒是极好的法子。冷阁主以为如何?” 冷雪坪道:“就这样吧。” 那些被平天寨匪众掳来的年轻漂亮女子也都被救出来了,文墨当即遣了几个妥当人,问明家乡籍贯,都给送回去了。那些女子的家人自是百般感激云门的诸位弟兄,这个不必细说。 寨子里还搜刮出了不少金银财物,经众人一番商议后,也各自有了归属。先拿出一部分来散给参与攻打平天寨的弟兄,战死的也有分例,另外还要多给那些战死弟兄的家眷一分,再留一部分来购买粮食等物资准备去玉门关,那些被掳来的女子也多少分了一些,剩下的便都归入了赤火堂。 第九百九十四章 摇签(一) 打完了平天寨,又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要处理,等忙得差不多了,天也黑了,众人便就寨子里歇了一夜。 原来柳跖事先把弯刀藏在了王老庄主的农庄里,天亮后,云天行冷雪坪还有柳家兄妹要先去取弯刀,便与文墨等人分开了,约在玉门关会合。 文墨留了一些弟兄留守平天寨,打算收拾收拾,作为赤火堂的一个领地,剩下的都跟着回了赤火堂驻地,一来收购粮草,二来到处约集江湖人士,准备一同赶赴玉门关,这个自不必提。 且说云天行等人急忙赶回农庄,先把弯刀取了。这弯刀长约一尺,与一般的匕首相当,只是刀鞘刀柄上镶金嵌玉,看起来甚是金贵,可除此之外,也没有发现别的奇异之处。 云天行将弯刀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看了个遍,笑道:“蜃楼的人从蜀地一直追你们到这里,就只是为了这么个东西?” 柳蕙道:“本来还有个官印,我们半道撇下了,可他还是紧追不舍,可就不是为了这个嘛。” 冷雪坪道:“依我看,这弯刀上必定还藏着别的什么秘密,不然银蛇不会为了这个,一直穷追不舍,甚至连命都搭进去了。” 云天行将弯刀递给柳蕙,道:“能令蜃楼在意的东西必定不是寻常物件,你们收好了,以后不要轻易视人。” 柳跖一把夺过弯刀,愤愤道:“为了这么把不明来路的破刀,小爷我平白的遭了多少罪,他们拿小皮鞭抽我,还给我灌辣椒水,简直惨无人道。这么个祸害也别带在身上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个顺眼的当铺当掉,换点银钱来花花省事。” 云天行道:“不能当掉,若再被蜃楼得了去,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柳跖道:“那就把上面的珠宝抠下来,找个铁匠铺熔了它,一了百了。” 云天行道:“也不能熔了,这弯刀上的秘密还没有查清,万一牵扯甚大,岂不坏事?” 柳跖搂住云天行的肩膀,道:“我说妹夫,我说当掉你不肯,熔了你也不肯,那你说说该怎么办?总不能叫我们兄妹天天带着这么个危险东西在身边吧?银蛇是死了,万一哪天再来个银狼银狗,我们兄妹两个可对付不来,搞不好连性命都要搭出去。这么着吧,你小子也不是外人,一千两银子,我把他卖给你,怎样?” 云天行道:“我身上没这么多银子。” 柳跖嘿嘿一笑,道:“看你小子,咱都是一家人了,还说这么见外的话。我看你这两把剑不错,随便挑一把出来抵押也行,等你凑够了一千两银子,我再把剑还你,怎么样?” 柳蕙红着脸道:“哥,咱都是一家人了,小哥哥想要,你直接给他就是了,还要什么银子。” 柳跖道:“妹啊,你不当家,不知道当家人的苦,你哥我本来还有些存货,都叫那个不男不女的妖人给翻去了,兜兜转转,如今都成了云门的财产,我念在他们对我有救命之恩,不好再提这事。现如今我身无分文,也就这把弯刀还能值点,好歹换点钱花,总不能苦了你。” 柳蕙道:“哥,我都是小哥哥的人了,他会照顾我的,我苦不了。” 柳跖道:“我呢?他会照顾我吗?” 柳蕙道:“你是他大舅子,他当然得照顾你了。” 云天行咳了两声,道:“柳跖柳蕙,我和冷阁主要去玉门关,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柳蕙抱住云天行一套胳膊,道:“小哥哥,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柳跖抱住云天行另一条胳膊,道:“妹夫,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不是吧!”云天行叫道,“我们是去打仗啊,你们也要跟了去?” 柳蕙道:“有句古诗说得好,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小哥哥,你要是战死了,我不就成寡妇了,虽然我们还没有拜过堂,但我的心早就是你的了,就算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哪有分开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柳跖道:“妹夫,我身上有伤,不好施展手脚,这段日子我们兄妹就靠你养活了。” 冷雪坪摇了摇头,道:“喂,姓云的,你还去不去玉门关了,不去我可走了。” 云天行道:“去,去,去,当然去,你先别走,等等我啊。喂,你们两个有手有脚的,能不能别拽着我,自己走行不行啊?” 柳蕙委屈道:“小哥哥,你别凶我嘛,我喜欢你才拽着你的,要是换成别人,求着我拽我还不拽咧。” 柳跖道:“妹夫,我昨日遭了酷刑,身子还没有恢复,你好歹让我靠一靠,别这么绝情嘛。” 云天行一脸苦相,心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一行四人行了半日,见路边有家客店,便住下来歇脚,点了几样小菜,正在等菜的工夫,一个蓬头垢面的孩童抱着一个签筒走到桌旁,道:“各位大哥哥大姐姐,摇根签吧,一文钱摇一次,可准啦。” 店里的伙计看见了,忙过来拉住孩童一条胳膊,骂道:“你这没教养的东西!前脚刚撵你出去,后脚你又进来,我们这里岂是你这脏乞丐能来的地方?快滚出去!别惊扰了客人!” 那伙计一边骂,一边拽着孩童的胳膊往外拽。那孩童一手搂着签筒,一手抓着桌子,就不肯走,道:“大哥哥大姐姐,摇根签吧,一文钱摇一次。” 云天行见这孩童身形消瘦,衣衫破败,还赤着脚,不忍心看他被赶出去,道:“小二哥,你别难为他,我们正无聊,摇根签玩玩也好,你快放了他。” 那伙计见云天行如此说,只得松了手,自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云天行摸出一文钱,正要递出去,忽然一想:“天这样冷了,这孩子还穿得这样少,必是没钱买衣物。一文钱摇一次,便是我们四个一人摇一根签,也不过才四文钱,好做什么的,且多给他一些,好叫他去做件衣裳暖身。”又把一文钱放回去,取了块碎银子出来,道:“小兄弟,我给你这块碎银子,你让我们四个每人摇一次,好不好?” 第九百九十五章 摇签(二) 那蓬头垢面的孩童见云天行拿了块碎银子出来,道:“大哥哥,说好了是一文钱摇一次,你给我这么多,我找不开。” 云天行笑道:“不用找了,我钱多,正愁没处花,你收了这块碎银子,让我们每人摇一次就好。” 柳跖在云天行肩上一拍,跟着竖起大拇指笑道:“妹夫,可以呀,够阔气呀!刚才路过市镇,我要根糖葫芦你都不给我买,还跟我哭穷,现出随手抛出来的都是碎银子,怎么个意思?瞧不起我?” 云天行道:“你别闹,等再遇到市镇,我把卖糖葫芦的人都给你买了成不?现在真没小钱了。” “你没有,我有。” 柳跖一松手,手心里掉下四个铜板,推到抱签筒的孩童面前,笑道:“小朋友,四文钱,四根签,正好。” “柳跖身上的财物都被孙玉龙搜刮尽了,又从哪里弄出四个铜板来?这可怪了。” 想到这里,云天行忽然一愣,忙去摸自己的钱袋,果然少了四个铜板,心下暗惊:“好厉害的手段,不知不觉竟被他盗了四个铜板去,是什么时候?是了,刚才他拍了我一下,准是在那个时候动的手。这家伙倒也的确有些手段,连我都瞒过去了。” 那孩童将四枚铜板收好,将碎银子推回到云天行面前,道:“大哥哥,钱够了。” 云天行无奈,看了柳跖一眼,只得把碎银子收回来。 那孩童离云天行最近,便先把签筒先了他,道:“大哥哥,求签之前先闭上眼睛,清除心中杂念,专心只想一件事,这样摇出来的签才会准,你要是同时想着许多事,这签就不准啦。” “好,我试试。” 云天行接过签筒,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缓缓舒气,静待一会,开始摇动签筒,直到有一根签从签筒里掉出来。 柳跖抢过掉在桌上的那根签来,念道:“含苞不吐蕊,飞雪葬花魂。” “给我也看看。” 柳蕙夺过签去,看了一会,没看懂,把签拿到那孩童面前,道:“小弟弟,你给他解解,这根签是什么意思啊?” 那孩童摇了摇头,道:“我不会解签。” 柳跖拍桌叫道:“你这小骗子,装神弄鬼了这半日,合着你不会解签啊!那我们摇来做什么?摇一摇就要一文钱,你也太会赚钱了,再这么摇下去,邓通都给你气死了!” 云天行笑道:“你拍一拍还四文呢,岂不比他更会赚钱?” 柳跖道:“我说妹夫,你被人骗了,大舅子帮你说句话,你怎么还反过来呛我啊?” 云天行道:“菜还没上,摇根签玩一玩,你这么认真做什么。我摇完了,该你们了。”把签筒放到桌子中间。 “我来摇。” 柳蕙把那根签放进去,拿过签筒来,也摇了一根出来。这签正掉在了桌子中间,众人都看到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柳跖摩挲着下巴,道:“这又是怎么个意思?只摇签,没人解签,就好比工作完不给发工资一样,真没劲。喂,小骗子,你还有没有多余的签筒,我买你一个,这么好的生财之道,放着不用可惜了。” 那孩童摇了摇头,道:“没有了,我就这一个。” 柳跖道:“那我就买你这一个,你开个价吧。” 那孩童摇了摇头,道:“不卖。” 柳跖笑了笑,道:“小骗子,你放心,哥哥不讹你,只要你开得出价,我就出得起钱,保证一文都不少你的。你也别狮子大开口,一个签筒值多少我心里有底。你叫价吧。” 云天行笑道:“你有钱吗你就买?” “谁说我没有?”柳跖把一锭五两银子敲在桌上,“这不是钱吗?” 云天行往钱袋里一摸,又少了五两,瞪了柳跖一眼,忙把钱袋口死死扎住,好生藏起来。 那孩童仍是摇头,道:“我不卖。” 柳跖道:“小骗子,你是不是傻呀,你摇一摇才一文钱,我这里有五两银子,够你摇上个一年半载的了。你真不肯卖我?” 那孩童摇头,道:“我不卖。” 柳跖点了点头,道:“好,你不卖,看我收十个签筒来气死你!”站起身大喊道:“各位朋友,各位乡邻,在下欲以五两银子收购十个签筒,有签筒的可以来找我,急用,感谢,感谢。” “这人有病吧?” “五两银子收十个签筒,何止是有病,病得还不轻。” “那王老汉不就做签筒吗,他才卖二十文一个,他这五两银子都能买几百个签筒了。” “所以才说他有病啊。” …… 听着周围众人的窃窃私语,云天行冷雪坪柳蕙三人都在偷笑,柳跖的脸色却很是难看,离开桌子,在店里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怀里就像塞了个包袱,鼓鼓的。 “哼,你们笑我有病,等结账的时候我看你们拿什么结!” 那孩童道:“你们还摇签吗,不摇我把两文钱退给你们。” 冷雪坪道:“我也来试试。”拿过签筒,闭上眼睛,默默想了一会,摇了一根签出来。 柳蕙是挨着冷雪坪坐的,见她摇出签来,先抢来看了,念道:“含苞不吐蕊,飞雪葬花魂。什么嘛,这不是跟小哥哥刚才摇的那根一样吗?小弟弟,你这签一点都不准。” 那孩童道:“很准的。” 冷雪坪拿起那根签看了一会,又抬头看了云天行一眼,见他也在看自己,忙把签投进签筒,推到桌子中间去。 柳蕙见冷雪坪跟云天行摇出一样的签,自己却摇了根不一样的,心下不乐意,撇着嘴道:“什么破签嘛,一点都不准。” 那孩童道:“很准的。” 柳蕙拍桌叫道:“我说不准就不准,你干嘛跟我顶嘴!” 那孩童见她这么说,不敢再回嘴,向云天行和冷雪坪道:“大哥哥,大姐姐,我这签筒有个规矩,但凡有两人能摇到同一根签,还要多送你们四个字。” 云天行和冷雪坪齐声道:“哪四个字?” 那孩童道:“事在人为。” 第九百九十六章 月牙泉 话说云天行与冷雪坪摇到了同一根签,那孩童又送了他们四个字,事在人为,柳蕙心下不乐意,看着那孩童道:“你刚说你不会解签,现在又送四个字出来是什么意思?你倒是给我们解释解释,什么叫事在人为?” 那孩童摇头道:“我也不懂,只是摇签的规则就是这样,但凡有人两个人能摇到同一根签,就要送四个字给他们。具体是哪四个字,要根据摇出的签决定。” 柳蕙道:“如果有人跟我摇到一样的签,你是不是也会送四个字给我?” 那孩童道:“当然啦,这是规则。” 柳蕙道:“我已经摇过了,你要送哪四个字给我?” 那孩童道:“只有两个人都摇出来了才能说。” 柳蕙把签筒推倒柳跖面前,道:“哥,你也摇根签试试。” 柳跖道:“这瓜娃子一看就是个小骗子,我才不信他这些东西。”口里这样说,还是拿过签筒来摇了一根签出来,柳蕙刚要拿签,却被柳跖先抢了过去,只看了一眼,便又丢回签筒里,道:“假的,假的,信不得,信不得。” 云天行好奇道:“你摇的是什么?” 柳跖摇了摇头,道:“别问。” 云天行道:“我们的都叫你看过了,你摇的却不给我们看,快说,快说!” 柳蕙道:“就是嘛,哥,我们摇的你都看了,你摇的却不给我们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快说,你摇的到底是什么?” 柳跖把签筒推到那孩童面前,道:“小骗子,你可以走了。” 那孩童接过签筒,抱在怀里,向众人施了一礼,自出店门去了。 那伙计过来上菜,笑着说道:“几位客官,摇签这种东西,玩笑玩笑可以,但千万别往心里去,一点都不准。这小乞丐刚来那会子,大伙儿觉得有趣,都摇过了。我还摇了一根呢,他说不会解签,我就找了个会解签的人给我解,签上的意思说我只能活到二十六岁,呵呵,我今年就二十六岁,身体跟健牛一样,半点毛病也没有,不说能活到一百岁,但到七八十岁总没有问题吧,可见这东西是信不得的!” 云天行笑道:“本就是为了打发时间,也没认真。” 冷雪坪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这时,一个体态臃肿的富商拍桌叫道:“小二,结账!” 那伙计自是堆着笑脸过去接待,岂料那富商在身上摸索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摸出来,铁青着脸道:“我的钱袋被人偷了!” 那伙计愣了愣,笑道:“客官,看您这穿戴不像是会为一顿饭耍手段的人。这青天白日的,谁偷您的钱袋了,莫不是想吃白食吧?” 那富商瞪了他一眼,叫道:“你怎么说话呢?这顿饭往多了说也不超过一两银子,我还没看在眼里,只是钱袋刚才还在身上的,怎么这会子就不见了,一定是有人偷走了!” 那伙计抱臂笑道:“客官,您这理由早有人用过了,要不,您再换个新鲜的?” “我的钱袋也被偷了。” “我的也不见了。” “我也被偷了。” “奇了怪了,我的钱袋刚才还在身上的,这会子就不见了。掌柜的,你们这是贼店吧!” …… 一下子站起来七八个人,都说自己的钱袋被偷了,柳跖一手托腮,一手夹菜往嘴里送,嘴角还挂着冷笑:“呵,取笑我,小爷也是你们能惹的?五两银子十个签筒是亏了点,可我只是想气一气那个小骗子,你们没签筒卖便罢,还多事,这就是代价!” 云天行等人吃了饭,去附近市镇上买了四匹快马,一路快马加鞭往玉门关赶。 越往西人烟越少,黄沙越多,就这么行了两日,不必细说。 到了第三日近午,一行人遇上大风天气,这里黄沙遍地,被风一吹,黄沙遮天蔽日,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如何能走?只得找了个低矮的地方躲避风沙。 大风吹刮了几个时辰,才渐渐消停。 四个人胡乱吃了些干粮,重新收拾上路。策马行了一段,忽见前方沙堆上趴着一个人,众人都勒住马缰绳,下马察看。 云天行将那人身子翻过来,在他鼻下一探,还有气息,只是昏迷了,喊了几声没有回应,便拿水壶往他嘴里灌了些水,那人才悠悠转醒。 云天行扶着他坐起来,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一个人倒在这个地里?” 那人道:“小人名叫马斐,是凉州人氏,前些日子听说西域诸国的军队正在急攻玉门关,形势异常危急。小人虽是个庄稼人,可也懂得一些大是大非的道理。如果玉门关被攻破,我们的家小可就要遭殃啦。小人便约合了几个朋友,打算去玉门关帮着守关,谁想走到这里,偏又遇上了风沙,又没处躲,都给吹散了。我那马受了惊,把我撇下,也不知跑去了哪里。唉,若不是遇上诸位恩人,小人这条命算是交代了。” 云天行道:“我们也正要去玉门关,老哥不妨与我们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 马斐道:“如此就多谢诸位恩人了,只是我那几位朋友都不知了去向,也不知是生是死,实在令人忧心。” 冷雪坪道:“你不必担心,这里离玉门关已不远了,往多了说不过一日路程,你那几位朋友已经先到玉门关了也说不定。” 马婓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冷雪坪把自己的马让给马斐,自己与柳蕙同乘一骑。 众人策马行了约莫一个时辰,马匹倦怠,不肯行走,众人只得下马牵着走。 这里比不得中原,不仅人烟稀少,连树木草丛都成了稀罕物,水源更是金贵无比。这几匹马跑不动,多半是渴得久了,但找不到水源,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马斐道:“小人之前曾跟商队去域外贩卖过东西,对这一带还算熟悉,从这里往南走不到三里,有个月牙泉,泉水清冽,岸边草木葱郁,可去那里略作休整,也好叫马匹饮水休息。” 云天行等人人生地不熟,正愁没处找水源,听了马斐的话,哪有不从之理,当即牵马向月牙泉去了。 第九百九十七章 鸣沙山 云天行等人在马斐的带领下,果真找到了月牙泉,只见泉水清明澄澈,弯弯如月,岸边绿草如茵,与周围黄沙格格不入,倒似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众人欢喜,自牵了马去泉边饮水。 冷雪坪久住飞雪阁,肤白细嫩,衣装洁净,向来是爱干净惯了的,这时满身沙土,着实有些不自在。放下包裹,绾起袖管,自去泉边洗脸。 柳跖在一旁看得呆了,不知不觉鼻孔里又流下两道血水,云天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看了。” 这话被冷雪坪听到了,向这边瞪了一眼,起身走开了。 如画般的美景被破坏,柳跖心下不乐,拽着云天行走到远处,道:“臭小子,我又没看你,你多管什么闲事?占了我妹子一个还不够,非要把天底下的姑娘都占尽了你才肯满意?” 云天行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是看你流鼻血,好心劝你一句,这里比不得别处,你要是在这里晕倒,那可麻烦了。” 柳跖哼了一声,道:“云逸,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喜欢冷阁主?” 云天行一愣,道:“我没有。” “没有?”柳跖道,“没有你总偷看她做什么?我可告诉你,小爷我眼睛可尖着呢,你别想瞒过我!我妹子是你正妻,你不看她,却去看别的女人,亏你还说没有!” 云天行道:“柳跖,柳蕙年纪小,说话颠三倒四的,你怎么也这样?” 柳跖道:“你什么意思?摸了我妹子的胸,想翻脸不认人?我可告诉你,那天晚上的事我在屋顶上看得一清二楚,你敢抵赖,我不管我妹子怎样,我柳跖第一个不饶你!” 云天行道:“既然你说起这事,我倒要先问问你,那天晚上,你们两个跑到我的屋顶上干什么去了?” 柳跖道:“那是人家的庄子,又不是你家的,你能去,我们怎么就去不得?实话告诉你,我们兄妹两个睡不着,去房顶上赏月,不行吗?” “赏月?”云天行冷笑,“哪里赏不了月,非得跑到我的屋顶上去?掉下来还正好落在我的床上,可真巧啊!我好好端端的在那里睡觉,莫名奇妙被碎瓦砸了一顿不说,一世英名都毁了,我说什么了?倒是你,总拿这件事来说我,张口闭口就是妹夫,就算不看我面,也替柳蕙想想,她才多少年纪,叫人家听了去,岂不白白污了她的清白。” 柳跖指点着云天行,道:“好啊,你个没良心的,这明摆着是要红杏出墙啊!” 云天行道:“我都没有成亲,哪里就红杏出墙啦?” …… 却说柳蕙和冷雪坪坐在月牙泉这一边,见柳跖和云天行在远处说话,向冷雪坪道:“小姐姐,你觉得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冷雪坪道:“我又没有顺风耳,我哪里知道。” 柳蕙道:“看他们讨论得这么激动,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吧。” 冷雪坪道:“两个不正经的人凑在一起,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多半又是在讨论一些不正经的话题。” 柳蕙小嘴一撇,道:“我哥不正经我知道,可小哥哥很正经啊,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正经?”冷雪坪冷笑,“他要是正经,能随便……”她怕柳蕙多心,便没有说下去。 柳蕙道:“小姐姐,你看,我哥还抓小哥哥的手腕,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呀?” 冷雪坪微微眯起眸子,心想:“难道……” 柳蕙猛地跳起身来,叫道:“哎呦,不好了,他两个打起来啦!” 冷雪坪叹了口气,自语道:“我就知道这俩人凑一起准没好事。” 柳蕙刚要跑过去拉架,马斐突然跳到柳蕙身后,不知从哪里弄了把弯刀来,横在柳蕙颈下,笑道:“小美人儿,哪里去?” 柳蕙一惊,道:“你干什么?” 马斐怕柳蕙有别的动作,拿左手环住她的腰,将她的两条手臂都束缚住,道:“小美人儿,别乱动,哥哥这刀可没长眼,万一割破了喉咙,那就不美了。” 冷雪坪见马斐突然挟持住柳蕙,噌的一声拔出剑来,指着喝道:“你这人好没人性,遭了风沙,差点死在路上,是我们救了你,你不感恩便罢,还做这种事,不怕伤天理吗!” 马斐笑道:“到底都是年轻人,经历少,连这种鬼话都信。实话告诉你们,我那是装出的,为的就是打你们这些过路人的主意。这道上平日里连个女人都少见,今日一下子来了两个仙女般的绝色人物,嘿嘿,以后可有的玩了!” 冷雪坪冷笑道:“亏你还是劫道的,连这点眼色都没有,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我们这里有四个人,就算你先杀了一个,也还有三个,一样逃不出我们三个的手掌心。识相的把人放了,我饶你一条狗命;若再执迷不悟,可别怪我剑下无情!” 马斐向冷雪坪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好个标致的人儿,看你不言不语的,还当你是个温柔的,想不到口齿竟这般厉害。美人儿,你别狂,等把那两个傻小子先收拾了,有你受的!” “就凭你?” 冷雪坪眸中杀意涌现。 马斐嘿嘿一笑,道:“怎么,我一个还满足不了你吗?那你看看这些人可够了?” 马斐一声唿哨,一旁沙丘上忽然出现了五个蒙面人,每个人都穿着沙黄色服饰,就连面罩都是同一个颜色,浑身上下只露着一双眼睛。 这五个人每人手里都提着一口弯刀,没把弯刀都是一样的样式,光滑耀目,被日光一照,亮闪闪的,倒像是一弯弯明月。 五人纵身跳下沙丘,后背擦着黄沙,一直滑了下来。 说来也奇怪,当这五个人从沙丘上滑下来的时候,竟发出了一阵轰隆隆的怪响,倒似惊雷一般,可这晴天白日的哪来的惊雷? 冷雪坪倒不怕这几个人,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怪响,让她心中十分不安。 柳蕙也被这阵怪响吓到了。 原来这就是鸣沙山,只要站到沙丘上或是往下滑的时候就会发出异样的怪响。知道的自然不怕,不知道的,多半都要吃些惊吓。 第九百九十八章 关西六魔 冷雪坪见又有五人从沙丘上滑下来,便知这些人早有预谋要害他们,眼下云天行和柳跖在远处打闹,尚未注意到这里的情况,柳蕙又被马斐挟持了,情况不容乐观。 那五个蒙面人从沙坡上滑下来,快步抢到冷雪坪周围,先把她团团围了起来。 马斐笑道:“美人儿,他们五人对付你一个,可够了吗?” 冷雪坪一手执剑,一手握鞘,旋着身子把周围这五个人看了个遍,心想:“从这几个人的动作来看,身上都有武功,不像是寻常劫匪。我一人打他们五个,就算敌不过,也有脱身的法子,只是柳蕙在他们手里,我不能撇下她不管,这可如何是好?” 马斐见冷雪坪兀自沉吟,向那五个人递了个眼色,那五人心神领会,一起向冷雪坪出手。 冷雪坪哪肯束手就擒,舞起剑来与那五个人斗了起来。虽然对方人多,但飞雪阁的剑法精妙,冷雪坪又深得精髓,一时间居然还占了上风。 马斐见冷雪坪把一柄寒剑舞得虎虎生风,那五个人根本近不了身,心下吃了一惊,暗想:“我们六个都身怀武艺,在这条道上不知劫杀了多少人,其中不乏江湖上一些成名人物,但凡遭了我们的围攻,几乎没一个不死的。这女娃子才多少年纪,竟有如此大的本事,幸亏那两个傻小子没注意到这边,不然他们三个联手,我们多半要吃亏。” 马斐见那五人久斗冷雪坪不下,也着急了,道:“美人儿,你是什么人?年纪轻轻的,怎会有这么好的功夫?” 冷雪坪道:“我乃飞雪阁副阁主,姓冷,你们识相的把人放了,就此离去,我不与你们为难;若再纠缠不休,休怪本阁主剑下无情!” 马斐一惊,道:“你就是昆仑三剑中的红梅冷剑?” 冷雪坪道:“不错,就是我。” 马斐跌足长叹,心想:“我的个乖乖呦,怎么偏偏惹上飞雪阁的人了,我就说这女娃子长得有点俊,原来却是那个红梅冷剑。这可怎么好?她口上说放我们走,我若放了这个人质,她多半要将我们杀个干净。既然梁子都结下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都灭口了,就算她们飞雪阁名头再响,也找不到我们头上。” 马斐心中这般打算,那五个人也是同样的心思,只是冷雪坪的剑法甚是精妙,五个人围着她打,仍是近不了身。 马斐怕迟了生变,喊道:“冷阁主,你想要这女娃子是活是死?” 冷雪坪道:“我当然想要她活。” 马斐道:“你要她活,就把剑放下,不然,我先在她身上捅几个透明窟窿,再和他们五个一起对付你。你红梅冷剑虽然厉害,但我们关西六魔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五个虽然近不了你的身,但你也奈何不得他们,算是斗了个旗鼓相当。我再加入,谁胜谁败,你心里清楚。” 冷雪坪皱起眉头,道:“你们就是臭名昭着的关西六魔?” 马斐微微一笑,道:“冷阁主既然听过我们的名号,自然知道我们的本事。我们六个的名号在江湖上虽然不算多么响亮,但在西凉一带,可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官府给我们六个都下了悬赏令,不知派了多少好手缉捕我们,却没一个能领到赏金的,反都把性命赔了进去。冷阁主,我们虽然胆大妄为,无恶不作,但也知道个分寸。飞雪阁的人我们不敢惹,你把剑放下,我立刻放了这个姑娘,从今往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怎样?” 冷雪坪心想:“这六个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他们的话如何能信?我若把剑放下,他们必定会挟持我们两个,先把云天行和柳跖杀了,再把我们两个灭口,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飞雪阁自然找不到他们头上。” 马斐见冷雪坪不肯放剑,将刀刃压在柳蕙脸上,笑道:“小妹妹,冷阁主不顾你的死活,我只好先把你的容貌毁了,再把你的耳朵鼻子都割下来,你可不要怪我狠心哦。” 柳蕙见他她拿刀在自己脸上剐蹭,吓得不轻,道:“我可不想变成丑八怪。小姐姐,你救救我嘛!” 冷雪坪见马斐把刀放在柳蕙脸上,心想:“他们这些人视人命如草芥,我若不放剑,他们很有可能会先杀柳蕙,再联手来对付我。罢了,罢了,好歹相识一场,总不能让她这么就给人杀了,但愿那两个不正经的有法子救我们吧。” 冷雪坪没得选,只得把剑抛在地上,立刻有个蒙面人上前来,揽住了她的细腰和手臂,将弯刀横在她颈下,把她也挟持了。 “我把剑放下了,你难道不应该履行承诺,把她放了吗?” 马斐笑道:“冷阁主,你不会真相信我说的那些话吧?既然梁子已经结下了,你觉得我们还会让你活着离开吗?就算你不追究,叶倾城叶阁主岂会轻易饶过我们?到头来还是一个死,倒不如把你们都杀了,埋在这黄沙之下来得稳妥。” 冷雪坪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马斐道:“那两个小子武功都不弱,就算没有冷阁主帮忙,我们六个也未必是他俩的对手。老六,你去把他们两个喊过来,我跟老二挟持着人质,你们找个机会先把这两个碍眼的干掉。” 却说刚才柳跖把云天行叫到远处,与他在那里吵了起来,越吵越凶,后面还动起手来了。两人虽然没有真下杀手,可也是吵红了脸的,一打起来便什么也顾不上了。 冷雪坪和柳蕙那边出了变故,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更不会想到刚才救的马斐居然是关西六魔中的老大。直到关西六魔中的老六在远处喊他们,他们才恍然惊醒,发现冷雪坪和柳蕙被人挟持了。 云天行和柳跖回到月牙泉边,还未开口,冷雪坪却先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们两个都被人挟持半天了,你们才发现?再去打啊,打破天了才好,怎么舍得停手?” 云天行和柳跖互看一眼,都低下了头,又是羞惭,又是懊悔,不知该说什么。 第九百九十九章 胆小鬼 云天行和柳跖被冷雪坪训斥了一顿,都低下了头,马斐见是个好机会,向关西六魔中的老五和老六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把弯刀藏在身后,从侧后方悄悄向云天行和柳跖靠了过去。 柳跖觉察到了有人靠近,可妹子被人制住,他又不敢大动,看了云天行一眼,云天行向他眨了眨眼,心中已有了应对之策,说道:“马大哥,你突然反目,必定是有原因的。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动剑的,免得伤了和气。” 马斐笑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是个明白人。” 云天行抱拳道:“马大哥过奖了。” 马斐道:“小兄弟,我也不瞒你,哥几个最近手头紧了,想捞点银钱来花花,你们两个谁能拿出三五百银子来,哥几个保证不为难你们。以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云天行一扯柳跖,道:“快把你的私货拿出来,救人要紧。” 柳跖皱着眉头,也不知道云天行在搞什么鬼,只得把前几日摸来的钱袋通通掏了出来,把钱袋里的东西都抖在了黄沙上,其中竟然还有一袋金豆子、一袋珍珠、几块泛着莹光的绿宝石。即便是关西六魔劫道这些年,也没遇到过这等肥羊,一个个的都看傻了眼。 马斐拿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柳跖,道:“你小子不会是个贼吧,哪来的这些好东西?” 柳跖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云天行笑道:“马大哥,这些可够我们四个赎身了吗?” 马斐道:“珠宝有价命无价,这些东西虽然价值不菲,可跟鲜活的性命相比,又能值个什么。这些东西只能赎你们两个的性命,若想连这两个姑娘一并赎了,需再拿这么多一份出来。” 云天行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们两个就告辞了。”拉着柳跖便走。 柳跖一愣,低声道:“走?不救人了?”想挣开,却被云天行摁住了脉门,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只得被他拉着走了。 马斐见两人转身便走,愣了愣,忙喊道:“你们两个不救人吗?” 云天行回头说道:“不是不救,是实在救不了啦。刚才我们两个打得激烈,都受了重伤,哪是你们六位的对手。如今倾尽身上所有的财物,能换下我们两条性命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哪敢再想救人的事。就此告辞了。”说完,拉着柳跖飞一般的跑了,转眼便消失在了沙丘后面。 柳蕙委屈道:“哥,小哥哥,你们不要我了吗?” 关西六魔都大笑起来,马斐含泪笑道:“我还当这两个有多大的本事,原来却是两个胆小鬼,哈哈!” 冷雪坪心想:“他不是这样的人。这么做多半还有别的用意。难道他是想……”想到这里,冷雪坪忽然笑了起来。 马斐见冷雪坪咯咯的笑个不停,道:“冷阁主,亏你还笑得出来,他们两个怕死,丢下你们跑了,你应该哭才对吧。” “你懂什么。”冷雪坪笑道,“西域诸国联军急攻玉门关,已有不少江湖朋友赶去支援,我们飞雪阁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势力,岂会落后于人?我们几个只是前面探路的罢了,阁中其余两位阁主率领的大部队都在后面。你真当他们两个是逃走了吗,他们是向我两位师姐求救去啦。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你们关西六魔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难道还能逃过我们飞雪阁的追杀?” 关西六魔一听飞雪神剑和惊鸿幻剑也来了,都吓得不轻,一个个面如土色,不知该如何是好。 马斐在这六人里年纪最大,也最稳重,虽然也有些慌张,但相比其余五人,要好上不少,心想:“怪不得她堂堂飞雪阁副阁主只带了这么几个人就往西跑,原来是给叶倾城这位正阁主探路的。今日这事若是传到飞雪神剑的耳朵里,我们关西六魔哪里还有命在?绝不能让那两个小子再见到飞雪阁的人!” 马斐打定主意,忙吩咐道:“老三老四老五老六,你们快追上去,把那两个小子截住杀了,万不能让他们与飞雪阁的人碰面!快去,快去,一刻也耽误不得!若你们四个把这事儿办成了,冷阁主和这个女娃子,我和老二都不碰,全交给你们发落!” 那四个人本就有追上去的打算,这时马斐又把冷雪坪和柳蕙许给他们,他们自是倾尽全力,朝着云天行和柳跖逃走的方向追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四个人去了好一会,仍不见回来,老二心下不安,道:“老大,那两个小子才走不远,按说这会子早就追上了,怎么还他们几个回来,会不会出事了?” 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马斐也急,可急有什么用?只得安慰道:“再等等看。” 又等了一盏茶的时候,忽见沙丘上下来两个人,每个人手里还拖着一具尸体,老二笑道:“老大,那两个小子果真死了,连尸体都被拖回来了,哈哈。” 马斐道:“怎么只有老三和老四回来了,老五和老六呢?” 老二道:“老三和老四浑身浴血,必是经过了一番苦战,老五老六武功稍差,此时没跟着回来,多半已经遇难了。” 马斐叹了口气,道:“我们六个结伴闯荡江湖,已有二十余载,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不想老五老六竟栽在了两个黄毛小子的手里,真是不应该啊!” 老二宽慰道:“刚才看那两个小子打斗时所用的招数,就知道他们武功不弱,老五老六栽在他们手里,也是没办法的事。幸好这两个小子已经死了,不然让飞雪阁的人知道了,我们兄弟几个都得跟着丢命。” 老三和老四托着云天行和柳跖的尸体走到月牙泉边,往地下一扔,坐倒在地上大喘气。 马斐道:“老三,这两个小子死透了没有,你再往他们身上多砍几刀,别像上次那样,前脚我们刚走,后脚人就爬起来跑了。” 老三又站起身来,拿弯刀向云天行和柳跖的尸体上各砍了几刀。 柳蕙哭道:“你们杀了我哥和小哥哥,我飞天夜猫要把你们杀个干净,给我哥和小哥哥报仇!” 马斐笑道:“小妹妹,冷阁主,这两个小子已经死透了,接下来就是你们了。” 第一千章 密信 关西六魔中的老三在云天行和柳跖的尸体上胡乱砍了几刀,把弯刀撇在地下,走到冷雪坪面前,用一根手指托起她的下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那老二正拿弯刀挟持着冷雪坪,见老三这般动作,笑道:“老三,看把你急的,既然我和老大把她两个许给了你们,自然不会再跟你们抢,好歹先把这两个小子的尸体埋了,等咱们回去,任你怎么折腾。” 老三不理老二,却对冷雪坪说道:“你就不怕我一走了之吗?” 冷雪坪道:“你会吗?” 老三摇了摇头。 老二道:“老三,你的声音怎么变了?不对!你的眼瞳怎么是金色的?你不是老三!” “我当然不是,你家老三早就死了。” 原来这老三老四却是云天行和柳跖扮的,他们两个刚才拖来的尸体才是老三老四本人,只不过换上了他们两个的衣服,又是脸朝下一路拖过来的,谁能认得出来? 关西六魔常在这片地域活动,风沙频繁,所以包裹得比较严实,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云天行正是利用了他们这一点,才想出了这条对策。 其实,以云天行和柳跖的本事,联手对付关西六魔,根本不在话下,只是冷雪坪和柳蕙都在他们手里。若关西六魔吃了亏,一怒之下先把冷雪坪和柳蕙杀了,岂不后悔死?所以云天行才想到了这个以退为进的法子,先假意逃走,引得他们来追,杀了他们,然后换他们衣服来借机救人。 老二识破了云天行的身份,想先把冷雪坪杀死,为那几位弟兄报仇,可令他惊讶的是,弯刀却被云天行拿住了,根本动不了。 原来云天行托冷雪坪的下巴是假,借机分散老二注意力,去拿横在冷雪坪颈下的刀是真。老二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忙用左手去摸腰间匕首,冷雪坪趁机腾出身来,反身一掌,正击在老二心口。 “哇——” 老二惨叫一声,倒摔出去,正要挣扎起来,冷雪坪拾起秋水剑,一剑掷出,将老二穿了个透心凉,登时毙命。 冷雪坪过去拔出剑来,甩掉剑上沾染的血迹,走到云天行面前,唰唰两剑,将挂在脸上的面纱削掉,道:“原谅你刚才的无礼举动了。” 云天行苦笑。 就在冷雪坪杀死老二的时候,柳跖也已把马斐制住,将柳蕙救了出来。 柳蕙扑到云天行怀里,含泪说道:“小哥哥,你没事啊,我还以为你被那个大坏蛋给杀了呢。” 云天行被她这样拦腰抱着,很不自在,想推开她,柳蕙抱得紧,哪里推得开?云天行只好向冷雪坪求助,冷雪坪哼了一声,直接走开了。 云天行苦笑道:“柳蕙,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搂搂抱抱的,让人家看了,成什么样子。” 柳蕙道:“咋了嘛,我们是夫妻,搂搂抱抱咋就不行了嘛?” 云天行叫道:“我们什么时候又成夫妻了?” 柳蕙扭捏道:“你知道,还问我,羞不羞。” “我知道什么啊?”云天行都快要疯了。 柳蕙抬头望着云天行,一脸委屈地说道:“小哥哥,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讨厌我?” 云天行道:“我没有讨厌你啊。” 柳蕙道:“那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贼,你嫌我手上不干净,配不上你?” 云天行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柳蕙笑道:“我就知道小哥哥喜欢我,从不嫌我是个贼。” 云天行一阵无语,叫道:“柳跖,来管管你妹啊!” 柳跖道:“我哪管得了她,她管我还差不多。” 云天行长长叹了口气,道:“柳蕙,你也知道,弯刀是叫你哥藏了,根本没有给过我,我们没有定亲,更不是夫妻,你可别再这样缠着我了。” 柳蕙委屈道:“小哥哥,你讨厌我吗?” 云天行道:“这不是讨厌不讨厌的问题,我……” 柳蕙抢着说道:“小哥哥既然不讨厌我,那就一定是嫌我是个贼咯?” 云天行又哭了。 …… 却说马斐还当云天行和柳跖已经死了,哪成想一转眼竟是这么一个结局,一面为五魔的死感伤,一面又为自己的性命担忧,竟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冷雪坪拿剑指着他,道:“现在知道哭了?” 马斐道:“冷阁主,我知道我罪大恶极,我该死,可性命只有一条,只要你肯饶了我,我这辈子给你做牛做马,绝无半句怨言。”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被你们害死的那些人有求饶的机会吗?” 马斐无言以对。 柳跖道:“跟他废什么话,一剑斩了就是。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不像个好人,当时看他可怜,才没说出口。” 马斐哀求道:“别杀我,我不想死。” 柳跖道:“你爹娘是不是跟你有仇啊,什么名字不好取,非要取个马匪,这也太张狂了吧?” 马斐道:“斐是文采斐然的斐,不是土匪的匪。” 柳跖道:“一样。” 马斐道:“不一样。” 柳跖喝道:“我说一样就一样,你敢跟我顶嘴!” 马斐道:“不敢,不敢,好汉饶命!我身上有个好东西,你若饶我一命,我……” 不等他说完,柳跖手起刀落,已把马斐杀了。 “你敢挟持我妹子,这就是下场!下辈子记着点!” 柳跖去马斐身上翻找财物,不想先翻出一封信来,见信封上写了“越王亲启”四个字,封口滴有蜜蜡,不过已被人打开了。 “这可奇了,这几个马匪难道还跟越王有所关联?” 柳跖抽出信纸,伸开来看,脸色陡然大变,叫道:“不好,不好,出大事啦!” 冷雪坪道:“怎么了?” 柳跖将信纸递给冷雪坪,道:“你自己看吧。” 冷雪坪还剑入鞘,接过信纸来看,只见信上写道:“王爷,已完全按照您的吩咐,将您那八个亲信安插入军营中,待望日子时一到,咱家先斩主将李鸢,再开关门,引西域联军入关。副将张嶷有勇无谋,难挡大军破竹之势,到时帝军必然分兵来挡,王爷可乘虚而入,直捣皇城,如此霸业可成,王道可兴矣。待王爷坐上高位,切勿忘记应允咱家之事。魏公公拜上。” 冷雪坪看完,惊出了一身冷汗,道:“今日便是望日,行动之期便是在今日子夜。” 第一千零一章 李鸢 话说冷雪坪看完了魏公公送给越王的信件,大吃了一惊,忙把云天行唤过来,把信件给他看,云天行看了,立刻变了脸色,道:“这还了得!玉门关一破,西域联军三十万,直入中原,如何能挡?这阉贼也太可恨了,居然要擅杀守关主将,自毁长城,此等背义叛国之事,亏他想得出来!” 冷雪坪道:“若玉门关失陷,西域联军长驱直入,沿途虽有关卡土兵,多半也抵挡不住,只能勉强迁延些许时日。等消息传回朝中,朝廷多半会抽调南下兵将前去阻截,到时候越王湘王那里阻力减小,必定击鼓鸣笛全力进攻,朝中哪还有多余的兵将调遣?到时候这天下怕是真要易主了。” 听了冷雪坪的话,云天行更是着急,道:“此地距玉门关还有多少路程?” 冷雪坪道:“马不停蹄兴许能在入夜前赶到那里。” 云天行道:“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 柳跖道:“且慢!” 云天行道:“怎么了?” 柳跖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魏公公送给越王的书信怎么会在这些人的手里,不会是个圈套吧?” 冷雪坪道:“他们六个就是臭名昭着的关西六魔,在西凉一带没少做恶事,官府早在许多年前就对他们下了悬赏令,一直捕捉不到,哪成想他们竟藏到这里做剪径贼了。那魏公公现在多半在玉门关,一定是帮他送信的信使从这里经过,被关西六魔截住害了,搜出这封信来,觉得重要便没毁掉。刚才他说身上有个好东西,多半就是指这封信。” 柳跖笑道:“这么说来,这六个倒霉鬼还阴差阳错的做了一件大好事。” 众人都笑。 冷雪坪道:“你们再去他们身上搜一搜,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好东西。” 柳跖继续去搜马斐,云天行去搜关西六魔中的老二,结果只搜出些银票等财物,再就是日常用品,再也没有别的了。 关西六魔中的老三老四老五老六早被柳跖搜过了,身上除了财物,也没搜出别的东西。 一行人收拾好行装,胡乱吃了几口干粮,让马多饮了一些水,便各自上马,马不停蹄望向玉门关去了。 …… 玉门关位于敦煌西北方,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本来只有一些简陋的防御工事,守关主将李鸢怕阻挡不住西域大军,便命军士连夜建造,把玉门关垒得如城池一般坚固,上有哨台,下有壕沟,但凡能想到的防御工事,都做了个遍,也正因为李鸢这一明智之举,才让西域联军的几次强攻均以失败告终。 玉门关内某处营帐中,李鸢凭几而坐,一手支颐,一手持卷,正在灯烛旁聚精会神地钻研兵法。 西域联军三十万,而玉门关内可以调动的人口仅仅不到两千,如此悬殊的差距本该没有任何胜算,但好在他提前做好了防御工事,深沟高垒,坚墙厚壁,硬是挡下了西域联军的几次强攻。 虽说西域联军攻城次次以失败告终,而且损失惨重,但他们毕竟人多,经得起这般消耗。李鸢这边能够调动的人数已不到两千,而且每一次攻城战后几乎都会有几百人阵亡,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这两千人到底还能撑多久,李鸢心里也没底,只盼着朝廷能够尽快拨掉军马前来支援,但他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越王湘王造反,需要派兵镇压;匈奴虎视眈眈,也需要兵将看视;羌人犯境,同样需要派人抵挡;内部匪贼猖獗,亦需要兵士清扫,哪还有闲兵往这荒凉偏僻的地方派? 这且不论,最重要的一点,他被奸人诬告有谋反之心,这本该是死罪,天子念它战功卓着,不忍杀他,便明升暗降,封他为大将军,派往边关镇守,并下了一道诏令,没有诏书,绝不可擅离边关,否则,视之为反。 这一走便是八年。 李鸢长长叹了口气,将书卷放在几上,从铠甲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小心翼翼地伸开来看。这是一封家信,是他妻子从家乡寄来的,信上有他妻子的思念,有他八岁儿子的脚印,也有他母亲刚刚去世的噩耗。 他已有八年没有回家了,走得时候妻子怀有身孕,他不能陪在她身边,嘘寒问暖,熬汤掖被,他算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吗? 如今孩子已八岁了,他却连孩子的面都没有见过,只能凭借一张张沾染墨迹的脚印来见证孩子的成长,他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吗? 母亲去世,他本该披麻戴孝,结庐守孝三年,可他现在穿的是红甲,披的是红袍,仅在额上系一条白绫来悼念亡母,这到底算不算是孝? 李鸢盯着信纸上的墨迹脚印,手掌忽然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口一张,喷出一口血来,染红了信纸,染红了乌墨脚印。 李鸢慌忙拿手去擦,可血迹早已浸透纸背,又如何能擦得了去? 副将张嶷走入军帐里来,见李鸢手里握着几张不知是墨色还是血色的纸在发呆,已猜出了一些,没有惊动他,转身要走。 李鸢将信纸叠好,塞进衣甲里,起身说道:“张副将,关外情况如何?” 张嶷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道:“我刚从城楼上下来,敌军那边暂时没有动静。”转眼看见几案上尚有血迹没有擦去,皱眉道:“又吐血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再去叫军医来。”说着便要走。 李鸢道:“张副将,你坐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张嶷走去一旁坐下,李鸢道:“张副将,咱们从扛枪小卒开始,一直走到今天,差不多已有二十年了吧。” 张嶷道:“十九年零八个月。” 李鸢道:“后悔吗?” 张嶷起身道:“能跟随将军左右是我的荣幸,何来后悔一说?” 李鸢叹息一声,道:“他们诬的是我,你又何苦跟来?咱们这里还有不到两千人,而且大多是老弱残幼,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到时候关破人亡,我好歹还留下了子嗣,你却连个家室也没有,如何对得起高堂白发?自今时起,你不再是我的副将了,收拾行装,回家去吧。” 第一千零二章 面见 张嶷一听将军要赶他回家,哪里肯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属下跟随将军出生入死二十年,从无半句怨言,如今兵临城下,却为何要赶我走?张嶷不走,愿随将军以死报国!” 李鸢厉声道:“这是军令,你要抗令?” 张嶷道:“请将军收回成命!” 李鸢正要喝骂,忽听帐外一人喊道:“报告将军,营外有四个江湖人士求见,说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面见将军。” 李鸢道:“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那人道:“属下问了,他们不肯说,说只有见到将军本人才肯说。” 李鸢想了想,道:“张副将,你去把人带进来。” 张嶷见李鸢仍喊自己副将,心内暗喜,起身道:“将军,如今正值紧要关头,虽然每日都有不少江湖人士前来帮助守关,却也都分边住着,更不能擅自到我们军营里来。这四个趁夜来见,需防他们用心不良。不如先去帐外埋伏好刀斧手,若将军发现他们存有歹意,发一声喊,外面的刀斧手一起涌进来,将他们剁成肉酱。” 李鸢道:“不必了。他们好意前来,我若埋伏刀斧手接见他们,岂不叫人寒心?就算他们要对我不利,也是我命中该遭此劫,怨不得谁。你去把人带过来,只把兵器收了就好。” 张嶷应声出帐去了。来到军营外,见两男两女四个年轻人各自牵着一匹马,在栅栏外等着。 这四个人正是一路马不停蹄赶来的云天行冷雪坪和柳家兄妹。 张嶷走上前,先向四个人打量了一遍,开口说道:“你们说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不知是什么事?” 云天行道:“你是这里的主将李鸢吗?” 张嶷道:“我是这里的副将张嶷,你们有什么话对我说一样,李将军军务繁忙,况且现在又已入夜,不便见人。” 云天行心想:“原来他就是副将张嶷,信里也提到他了。”口里说道:“此事干系重大,还请带我们去见李将军一面,再迟就来不及了。” 张嶷见四人面带惶急之色,不像是装出来的,便道:“这里是军营,况且现在已入夜,本是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入的,既然你们有紧急事务,还请先把兵器交出来,等各位从军营里出来,再奉还给各位。” 云天行等人只得把随身兵器都交给一旁的兵卒。 张嶷带四人走到一个大帐外,先喊道:“将军,人带来了。”说罢,进帐走到李鸢身后按刀站定,拿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四人来回看。 云天行等人一入帐中,便看到一人坐在几案旁看书,身穿红甲,披着红袍,额头上系着一道白绫,面带病容,想必就是那李将军。 “见过李将军。” 云天行等人齐上前行了一礼。 李鸢抬头看了众人一眼,起身道:“你们说有十万火急的大事,非要面见我才肯说,不知是什么事?” 云天行取出自关西六魔身上搜出来的那封书信,先把得到这封信的经过说了,然后双手把信件呈递上去,道:“李将军看过信件后,自然知晓其中内情。” 李鸢接过信件,先看了信封,见封上写有“越王亲启”四个字,登时吃了一惊,忙抽出信纸来看,越看脸色越是阴沉,忽然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哇的吐出一口血来,踉跄退了两步,险些栽倒。 张嶷见李鸢吐了血,面如白纸,还险些栽倒,还当他遭了暗算,一面过去扶住,一面喊道:“来人呐,有刺客!” 李鸢帐外本有十来个带刀护卫,都是他的亲信,日常工作便是负责李鸢的安危,此时听张嶷在帐内大喊,哪敢怠慢,纷纷拔刀出鞘,鱼贯闯进帐中来,正要对云天行等人动手,突听李鸢喝道:“都住手!” 众护卫一愣,都各自收住刀,退后几步,听候命令。 李鸢向众护卫挥了挥手,道:“这里没有刺客,都出去,把门看住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众护卫面面相觑,又不敢违令,只得收了刀一个个退了出去。 李鸢长出了一口气,走到云天行等人面前,行了一个大礼,道:“若非几位义士,玉门关破矣!请受李鸢一拜!” 云天行等人哪敢受他这一拜,忙将他扶住,各自还了一礼。 张嶷看得一头雾水,道:“将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鸢将信递给张嶷看,张嶷看了,跌足大骂:“这个阉贼!我早就看他不是个好东西,三番五次刁难我们不说,西域大军临城了还乱发指令,要我们出城去打,不能丧了士气,我们这些老弱残兵能勉强守住关口就已经很不错了,哪有正面对拼的本事?好不容易撑到现在,他却结连叛贼,要杀将开关,他娘的还是人吗?我先去剁了这阉贼!圣上那里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说完便要走。 李鸢道:“张副将,你且站住。魏公公身有武艺,我们不是他的对手。此时冒然去杀他,反叫他占了理,说我们密谋造反。到时候他开了关门,硬推到我们身上,也是无法辩驳的。” 张嶷道:“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任这阉贼逍遥法外吧?” 李鸢道:“这阉贼固然要杀,可若杀了他,越王安插进来的亲信哪里去找?他们混在军营里始终是个祸害,而且在暗处,比魏公公的危害更大。不如这样,先在营账外埋伏好人手,我派人去请魏公公,就说有紧急军情商议,他必然会来,到时候大家一拥而上,先把这阉贼制住,逼他说出那八个人的姓名,等把这些内贼清理了,再商议后面的事,如何?” 张嶷道:“如此甚好。那阉贼武艺虽高,但架不住咱们人多,任他再厉害,也叫他有来无回。我这就去安排人手。” 云天行道:“此事干系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只有一个魏公公,也不必埋伏人手,只我们四个对付他足矣。” 李鸢道:“小兄弟,此事玩笑不得,那阉贼在入宫前便已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手,入宫后仗着皇家的权势,搜罗了不少武学秘籍,即便是大内高手,也未必制得住他。你们四个还是太年轻了,万一有个闪失,我心里也不安,倒不如先去休息一下,等我们擒下那阉贼,你们再过来。” 第一千零三章 魏公公 云天行见李鸢怀疑自己的本事,笑道:“我虽年轻,可也学过一些厉害的本领,如果我能证明自己,李将军能不能让我们留下来,帮着擒拿阉贼?” 李鸢道:“若你真有大本事,自然可以留下来,只是不知你要如何证明自己的本事?” 云天行四下看了看,看李鸢身后有个烛台,上面燃着一只蜡烛,于是向那蜡烛一指,道:“我站在这里,只出一指,便能打灭李将军身后那支蜡烛。” 李鸢回头瞧了一眼,呵呵笑道:“小兄弟,你这玩笑开大了,这么远的距离,莫说是你,便是那魏公公都没这般本事。你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那魏公公却有六十多岁了,功力深不可测……” 他的话还未说完,云天行一指点出,嗤的一声,劲气透指射出,李鸢身后那只蜡烛登时熄了,帐内也暗了下来。 李鸢大惊,忙回身察看,见灯芯都打没了,而那只蜡烛却仍旧立在烛台上,半点没歪,不禁失色道:“小兄弟,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本事,当真了不得!” 云天行道:“李将军过誉了,他们三位的本事都不在我之下,对付一个阉人,何劳两位将军亲自动手,只我们四人足够了,不必令派他人。” 李鸢大喜,道:“四位请坐。”向张嶷道,“张副将,传我将令,即刻召魏公公来见我,说有紧急军情相商,不得有误!” “是!” 张嶷应声去了。过不久,引着一人走入营帐中,云天行向那人看去,见他身材细瘦,肤色惨白,走起路来一颠一拐的,倒像是个病秧子。 这人正是魏公公,他一入帐中,便先看到了坐在一旁的云天行等人,眉头一皱,向居中坐的李鸢问道:“李将军,这几位是?” 李鸢两眉倒竖,拍案而起,指着魏公公骂道:“无耻阉贼!你是圣上身边的宠臣,既得了隆恩,理应舍己忘私,还报圣上!你倒好,背信弃义,卖主投敌,是何道理?!” 魏公公被李鸢劈头盖脸脸先骂了一通,愣了一愣,笑道:“李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咱家不明白。” 李鸢冷哼一声,拿出从关西六魔那里搜出来的信,摔在几案上,道:“你看这是什么!” 魏公公一看到信封上“越王亲启”那四个字,脸色登时变了,心想:“我道是越王怎么一直不肯给我回信,原来送出去的信被人半道截下了。莫非是这四个人做的?多半是了,不然李鸢不会当着他们的面揭破我。”口里说道:“李将军,这是什么?怎么还越王亲启,难不成李将军还与越王有所通连?” 李鸢道:“魏公公,你结连越王,背反圣上,物证就在这里,你还想要赖吗?” 魏公公笑道:“我奉圣上谕旨,特来玉门关监军,李将军虽然战功赫赫,可也不该随便污人清白,小心我回京面见圣上,告你个胡乱栽赃!” 李鸢点了点头,道:“好,你不认,我念给你听。”弯腰去拿信。 魏公公有心想毁灭证据,见李鸢去拿信,突然飞身跃起,一手向信件抓去,可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信件的时候,身子却似被人从后面拽住了,回头一看,见果真有个年轻人在后面拽着他,还对他微笑。 魏公公大怒,道:“小子,你找死!”反身一掌,向那年轻人面上打去。 那年轻人正是云天行,见魏公公劈面打来,并不惊慌,把身子一侧,避开了他这一掌,手上用劲,反将魏公公抛了回去。 这魏公公身手也是了得,被云天行这么一抛,眼看就要撞在门边武器架上,只见他把身子凌空一旋,一掌摁在武器架上,将云天行的抛力尽数化了去,武器架垮塌,他却稳稳落地,安然无事。 云天行微微眯起眸子,暗想:“此人的武功比我想象的还要高,刚才我把他抛出去,还当他要出个大丑,不想竟被他这么容易就化去了。” 魏公公刚入帐时便注意到了云天行等人,不过并没有太过在意,这时被云天行一抓一抛,知道他身手不凡,不禁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他虽是宫内之人,但对江湖上的事可谓是了若指掌,甚至连哪家掌门纳妾这种小事,也逃不过他的耳目,但像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来历,他却是一点也看不出,毕竟这般年纪,只用两招就把自己打退的人并不多见。 “朋友,你是什么人?” 云天行挡在李鸢身前,微微笑道:“无名之辈,不提也罢。” 魏公公道:“以你的身手来看,可不像是无名之辈。” 柳跖笑道:“你甭管他是谁,只需知道他不是太监就是了。” 魏公公最忌嘴别人在他面前提“太监”二字,柳跖这么说,可算了刺中了他的逆鳞,把眼睛一瞪,飞身向柳跖扑了过去! 云天行一个箭步冲过去,挥拳向魏公公脸上打去,魏公公见他来得快,不敢怠慢,只得舍弃柳跖,举掌对付云天行。两人你来过去,在帐子里斗得十分激烈,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李鸢暗想:“魏公公的武功极高,想不到这位小兄弟居然能与他斗个旗鼓相当,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倒是我小觑他了。” 两人斗了三四十招,云天行明显占了上风,但面上却没有丝毫兴奋之色,只是在心内寻思:“此人手上功夫十分精妙,我的招数虽然刚猛霸道,但都被他卸去了力道,一时间还真奈何不了他。若有剑在手,此时他早已死于剑下了。” 魏公公越斗越惊,心里暗想:“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年纪轻轻,怎么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我这几十年的功力居然拼不过他,只能用巧法子化力,这样拖延下去,迟早是败!他们那里还有三个没动手的,若一起出手,怕是要栽在他们手里。倒不如先回到朝中,告他李鸢造反,到时候他即便拿出我的信来,也没人会信了。” “李鸢,今日咱就认栽了,咱们走着瞧!” 话音未落,魏公公人已蹿出了大帐,云天行哪肯让他走,跟着蹿了出去。 第一千零四章 斩 却说魏公公逃出帐子,云天行也跟了出去,李鸢见冷雪坪和柳家兄妹依旧坐在那里,一点忙也不帮,不禁惊奇道:“你们不去帮忙吗?” 柳跖道:“他若连一个太监都对付不了,也没脸回来见我们了。李将军请放心,他一定会把那阉贼捉回来的。” 李鸢和张嶷对望一眼,均想:“魏公公在大内高手面前都可以自如身退,如今全力逃走,难道只凭他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就能把人捉回来?” 果然,过了不久,云天行提着魏公公进入帐中,将他丢在李鸢面前,道:“幸不辱命。这老家伙看着病恹恹的,想不到武功这么高,腿脚也这般利索,没办法,我先打断了他一条腿,才把他捉住了。” 李鸢惊喜道:“小兄弟的武功果然不凡,刚才我还担心会有闪失,想不到这么快就把人捉回来了。有你们四位在,玉门关有救了!” 魏公公被云天行点住了穴道,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却拿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李鸢,道:“李鸢,你好大的胆!我是当今圣上亲派的监军使,你竟敢勾结叛党,乱抓朝廷使臣,可是要造反吗?!” 张嶷忍无可忍,一口唾沫吐在魏公公脸上,指着骂道:“你这无耻阉贼!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招认吗!说我们将军造反,呵呵,我们将军忠君爱民,为国出征,哪一次不是身先士卒?遍数当朝武将,除了燕王,有几个能及得过我们将军?如此功勋卓着,不但连半个爵位没有,连最后那点俸禄都被你们这些黑心的狗杂种搜刮了个干净。一家老小自耕自食,这样还不够吗?你说他反?他在朝上接下诏令,连夜出城,连家人最后一面都不见。八年了!他的孩子今年正好八岁,他却连孩子的面都没有见过。你说他反?双亲亡故,无令不得回乡,连个孝子都做不成啊!你说他反?关外敌军三十万,他这身甲衣何曾离过身?你说他反?日夜操劳忧心,连日吐血,命在旦夕,他可曾抱怨过一句?你说他反……” 李鸢道:“张副将,够了。” 张嶷怒火滔天,哪里还劝得住,仍指着魏公公骂道:“无耻阉贼!你蒙受皇恩,不思图报,反勾结叛党,祸乱朝纲,居心何在?若不看将军脸面,今日定要将你这狗贼千刀万剐,方解我心头之恨!” 李鸢喝道:“张副将,退下!” 魏公公被张嶷指着鼻子一顿臭骂,大气不敢抽一声,见李鸢将张嶷喝住,才缓过神来,道:“李鸢,你若没有反心,放我回朝,我自会向圣上禀告你守关的功劳。” 张嶷道:“将军,这阉贼害你之心不是一日了,若放他归去,必然告你谋反,万不能放啊!” 李鸢挥手制止张嶷,道:“魏公公,你我食君禄,忠君事,乃是人臣之本分。如今西域联军临城,玉门关危在旦夕。你结连叛党,在军营中安插奸信,实当死罪。若你还有一点良知,把那八个人的姓名一一说出来,我可以不杀你,不过,我会派人将你押回京城,由圣上亲自发落。” 魏公公心想:“李鸢言出必行,说不杀我,必定不杀,可这张嶷恨我入骨,我若说出那八个人的姓名,他就算违抗将令,也会先将我杀了。他与李鸢同生共死,亲若兄弟,就算再怎样,李鸢也不会治他死罪。这么一来,我岂不是白死了?且拖延着他,待子时关门大开,西域联军打进来的时候,我自有脱身之策。” 李鸢连番讯问,软硬兼施,魏公公只是不说,李鸢叹了口气,道:“魏公公,时不我待,你既不肯说,那就别怪李某动用军法了。”向张嶷道:“张副将,勾结叛党,密谋造反,是个什么罪名?” 张嶷朗声道:“回将军,当斩!” 李鸢喝道:“斩!” 魏公公大惊,叫道:“李鸢!你不能杀我!我是皇上亲派的监军使,你敢杀我,就是要反!” 李鸢背过身去,道:“张副将,就地执行!” 张嶷不容他多说,拔出佩刀,一刀向魏公公劈了上去,魏公公惨叫一声,却没有死。 张嶷“咦”了一声,道:“我只砍过人,从未砍过不人不鬼的东西,今日还是头一次,失了准头,魏公公莫怪。” 魏公公含血大骂:“张嶷,你不得好死!” 他骂一句,张嶷便砍他一刀,一连砍了九刀,才结果了他的性命。 张嶷朝魏公公尸身上吐了一口唾沫,抹掉刀上血迹,还刀入鞘,道:“将军,这阉贼死活不肯吐出那八个人的姓名,该当如何?” 李鸢道:“我已想到了一条计策,只是不知能不能成。” 张嶷道:“什么计策?” 李鸢道:“既然他们约定在今夜子时动手,那我们就提前散布消息出去,就说魏公公要把计划提前半个时辰,那八个奸细听到这个消息,多半会有所行动。” 张嶷道:“这般统着说出去,其他兵卒岂不都知道了?” 李鸢道:“他们不知道魏公公结连叛党,更不知计划详情,就算听到了这个笼统的消息,也只是觉得莫名其妙,不会采取行动的。但那八个人不同,他们与魏公公事先制定好了计划,如此紧要关头,突然提前半个时辰,他们绝不会无动于衷。” 张嶷道:“可要怎样做呢?” 李鸢道:“若按此计划行事,可能会出现两种状况,其一,他们选择相信传言,提前半个时辰去开关门,如此我们可在关门左右暗伏人手,静待他们上钩,到时一举歼灭,玉门关无忧矣。” 张嶷点了点头,道:“其二呢?” 李鸢道:“其二,他们会怀疑传言的真实性,这么一来,必定要去找魏公公证实传言是否属实,到时候我们可以在魏公公营帐周边埋伏好人手,静待他们自投罗网。” 张嶷拍手道:“将军神策,此计大妙!属下这就去安排!” 冷雪坪忽然起身,道:“此计虽好,但尚有漏洞,请将军三思。” 第一千零五章 设计擒奸细(一) 李鸢见冷雪坪说自己的计划有漏洞,忙问道:“哪里有漏洞,还请明示。” 冷雪坪道:“将军觉得这两种可能哪一种可能性更大?” 李鸢想了想,道:“这种通敌叛国的勾当不是小事,搞不好会株连九族,不得不慎重,所以,我觉得他们听到传信,多半会先去魏公公那里证实,然后再采取行动。” 冷雪坪道:“那将军觉得他们会去几个人呢?” 李鸢一愣,随即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倒是我疏忽了。他们既然是军中兵卒,必不能擅离岗位,更不可随意走动,所以绝不可能八个人同去,这样太显眼了,也许只派一两个人过去,到时候我们抓人不全,反打草惊蛇了。” 冷雪坪笑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李鸢笑道:“你们几位莫不是天上派下来助我们守关的神将吧?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们这些人怕是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了。” 冷雪坪道:“李将军过誉了,我们也只是想守住自己的家园罢了。” 柳跖起身,慷慨陈词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都是华夏儿女,怎能眼睁睁看着山河失陷,百姓涂炭,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李鸢还没称赞完呢,忽见柳跖袖中滑落两颗绿宝石,粒大饱满,晶光闪闪。他和张嶷都看得呆了。 云天行冷雪坪柳蕙三人都在那摇头叹息。 柳跖暗道:“糟糕,糟糕,刚才把在手里玩,忘记收起来了,这时候掉出来,可怎么好?”灵机一动,将两块绿宝石拾起,送到李鸢面前,笑道:“李将军,将士们辛苦,我们远道而来,没准备什么,这两颗绿宝石就拿去给将士们换些酒肉吧。略表寸心,还请笑纳。” 李鸢接过两颗绿宝石,神情颇为激动,道:“请再受李鸢一拜!” 柳跖忙扶住,道:“不可,不可,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心里却在暗自叫苦:“李将军啊,说实话,这不是我的本意,实在是疏忽了,刚才玩完了没有好好收起来,只往袖里一搁,哪成想它们会在这个时候掉出来。唉,我是真心疼啊。” 云天行落井下石道:“不是还有袋金豆子吗?” 柳跖一愣,转过身来,指点着云天行,咬牙切齿道:“亏你提醒我,这么大的事,我差点忘了!”又从怀里掏出那袋金豆子,递到李鸢手里,手还没收回来呢,又听云天行在后面说道:“还有袋珍珠。” 柳跖在心里拿孙玉龙的刑具挨个给云天行上了一遍,强笑道:“是,是,是,还有袋珍珠。”又把那袋珍珠取出来,递到李鸢手里。 云天行还想说,却见柳跖一手负在身手,紧紧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跳,这才没敢说下去。 李鸢见手里突然多了这么多贵重东西,道:“四位如此厚恩,李鸢代营中诸位兵将谢过了。” “李将军言重了。” 柳跖归坐时,从云天行面前经过,微微一笑,面带春风,眼眸中却杀机四起,看得冷雪坪和柳蕙不住偷笑。 李鸢将飞来横财放在桌上,向冷雪坪道:“现在距离子时还有不到一个时辰,若那八个奸细只派一两个去魏公公那里,该当如何应付,还请指示。” 冷雪坪道:“指示不敢当。此时魏公公已死,必不能让他们察觉,可派张副将军在魏公公营帐外守着,到时候若有人来,张副将军可冒充是他们的人,对他们如此如此说,他们必定不会生疑,到时候八个人聚在一处,可一举歼灭。” 李鸢道:“如此甚好。事不宜迟,张副将,你立刻去准备,务必要按计划行事。” “是。” 张嶷先去准备了。 李鸢看向云天行等四人道:“我还想麻烦你们一件事,不知各位肯否帮忙?” 云天行笑道:“李将军可是要我们去捉奸细吗?” 李鸢笑道:“我正是这个意思。你们四位身手不凡,远非寻常兵卒可比,若由你们出手,要擒下那几个奸细,自然不再话下,这样也少损失些兵卒,不知你们肯否帮忙?” 云天行道:“这倒没什么,只不过,还请李将军先把兵器还给我们,这样行动起来,把握会更大一些。” 李鸢道:“这个自然。”立刻命人将收缴的兵器送过来,然后叫个心腹人带四人下去准备。 却说张嶷遣心腹人把消息快速散布整个军营后,立刻来到魏公公居住的营帐外,把原在帐外守卫的两个兵卒遣走,自己按刀站在那里。 今日是十五,月色格外明朗,张嶷站在营帐外,身子不动,眼珠左右来回转动。就这么站了一炷香的时间,忽见一个小卒在前方那个营帐后面探后探脑,张嶷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心想:“这家伙该不会就是越王派来的奸细吧?你来吧,老子等你好久了。” 那小卒在那里探了一会头,见张嶷立在帐外按刀不动,又把头缩了回去,之后又探了几次头,仍不肯现身出来。张嶷犯了疑,心想:“他必是看我在这里,不敢过来,我且假装去解手,等他过来,抓他个措手不及。” 张嶷假装走到远处去解手,果然,那小卒从营帐后面溜了出来,趁着张嶷不注意,飞也似的跑进了魏公公的营帐,却发现营帐里根本没人,正想出来,却见帐帘一掀,张嶷按刀走了进来。 “你是什么人?不去做你的事,来魏公公这里做什么?” 那小卒被张嶷堵了个正着,自己先慌了七分,支支吾吾的道:“是魏公公叫我来的。” 张嶷心想:“果然叫那位姑娘说中了,幸好没有多埋伏人手,不然准要打草惊蛇了。”口里说道:“魏公公叫你来做什么?” 那小卒道:“我也不知道,只说听说是魏公公唤我,我就来了,谁知魏公公不在帐里。” 张嶷道:“魏公公说有紧急军务,要与李将军商议,现在正在李将军的营帐里。他还叫我在这里等一个叫王越的人,说有紧要事传达,你叫王越吗?” 第一千零六章 设计擒奸细(二) 那小卒心想:“王越?我们这几个人里哪有叫王越的?不对,王越反过来念不就是越王吗?难道魏公公把那件事也告诉张副将了?此事干系重大,马虎不得,我且试他一试。”口里说道:“我就是王越,不知公公要张副将传达什么?” 张嶷假装去帐外瞧了瞧,又回来低声说道:“你真是王越?” 那小卒重重点头,道:“小的正是王越。” 张嶷道:“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那小卒装傻道:“准备什么?” 张嶷道:“你既叫王越,还跟我装什么,当然是子时那件事。” 那小卒心想:“他连子时都知道,必是魏公公告诉他的。可原计划里并没有张副将啊,怎么这时候突然加了人,还把时间提前了,怪哉,怪哉。我且不认,看他怎样。”口里说道:“张副将,什么子时卯时的,小的听不明白啊。” 张嶷凶相毕露,噌的一下拔出佩刀来,瞪着眼说道:“好啊,你既不是我要找的人,却叫你发现了这件事,断不能留活口了!看刀!”说着迎面一刀向那小卒脸上劈去! 那小卒向后一退,道:“张副将,刚才我只是试探你,既然你也知道了这件事,那就是自己人了,快把刀收了吧!” 张嶷道:“你明明不是我要等的人,却还跟我说是自己人,今日断不能叫你走出这个帐子。看刀!”又劈了两刀,都叫那小卒躲开了。 那小卒见张嶷真砍,忙解释道:“张副将,真是自己人,快别动手了。本来是约定好子时一起动手的,突然听着军中传说要提前半个时辰,我们拿捏不定,这才来找魏公公商议,哪成想魏公公没见着,倒是碰到了张副将你。” 张嶷听了这话,才立住身子,道:“你真是越王身边的人?” 那小卒听他说出“越王”二字,再也没有怀疑,道:“半点也不假。张副将,时候不多了,不知魏公公要你传达什么话?” 张嶷道:“关外送来紧急消息,说是要提早半个时辰动手,魏公公被李鸢拖住,离不开身,便借口出帐解手,让我在军中散布消息,说是提前半个时辰动手,又怕你们疑虑,误了大事,便叫我来他营账外等着,说是自会有人来找我。这可不就把你给等来了吗。” 那小卒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既然是魏公公传的令,自然要遵照他老人家的意思办。我们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时候一到,装成一个巡逻队过去,杀了守门人,把关门打开,这个不难。魏公公一人对付李鸢没问题吗?” 张嶷道:“这个你不需担心,魏公公武功高强,对付一个李鸢还不是手到擒来。况且有我在旁照应,他就是九个脑袋,也不够我砍的。” 那小卒笑道:“之前听魏公公说,张副将与李鸢关系交厚,如今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张嶷冷笑道:“这狗贼自视甚高,哪里容得下我们这些人。你别看他表面上待人温和,在背地里却又是另一副嘴脸,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吃着人家的,喝着人家的,还想着怎么去害人家,简直连畜生都不如!我们拼死拼活了这些年,图了个啥,净被这狗贼搜刮去了。事到如今,说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也不怕你笑话。我真的忍他很久了!” 那小卒笑道:“看得出来,看得出来。” 张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时候不早了,你快去准备吧,我们的身家性命可都押在今晚了。若是成了,咱们个个荣华富贵。若是不成,不光咱们完蛋,咱们的家小也没一个能活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那小卒道:“张副将请放心,此事都已计划妥当,必是万无一失的。” 张嶷点了点头,道:“去准备吧。” 那小卒自出帐去了。 张嶷按刀走出帐外,见明月高悬,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 却说那小卒回去后,与那七个人说了刚才这事儿。这七个人听说又把张嶷加入了计划中,都觉得有些奇怪。往日里魏公公常说张嶷的坏话,眼看就要动手了,又把他拉入了计划中,还把原定计划提前半个时辰,甚是奇怪。 但此次行动的主导人是魏公公,他们虽然都是越王的手下,也不得听从魏公公的安排,即使心存疑虑,也不敢怎样。 八个人眼看行动时间就要到了,每人挎上一口腰刀,手持一杆长矛,装成一支巡逻小队,井然有序地向关门那里移动。 路上也遇上其他巡逻队伍,但都安然过去了,没人疑忌他们。 八个人一路走到关门那里,见城楼下甬道里插着两支火把,火光下有六个持矛兵士在那里守门。城墙底下还排着几个士卒,但都离得稍远,如果动起手来,未必赶得及来救。 那八人见只有这六人在甬道里值守,心里暗喜,一路走到甬道里,发一个低声信号,一起抽出刀来,向那六个人一通乱砍。可令八人惊讶的是,这些人有的人明明已被砍了数刀,仍是屹立不倒,拿火把一照,发现竟然都是填充了干草的木人,只是穿着兵卒的衣裳,单靠这两个小火把,如何看得清楚? “中计了,快走!”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八个人一齐冲出甬道,打算混入军营里,再做打算,可刚冲出甬道,便见外面围了一圈人,不知举了多少个火把,把这里照得白昼一般。 在执火把的人身前,还蹲了一圈弓箭手,都已拉开了满弓,瞄准了他们。 张嶷手按腰刀,站在人群中间,朗声道:“叛国逆贼!还不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这八个人见领头的是张嶷,面面相觑,此时方知中计,但为时已晚,只能心里暗叫后悔。他们也知道此事一旦败露,必是死路一条,也不指望张嶷开恩饶过他们。一人叫道:“回甬道里去,打开关门,向关外逃!” 张嶷大笑道:“你们别费力气了,等着你们的只有死路一条!放箭!” 一声令下,箭如飞蝗,齐刷刷向那八个人射去! 第一千零七章 设计擒奸细(三) 却说那八个人来到城楼下甬道里,本打算杀了守门兵士,打开关门放西域联军进关,哪成想却中了计策,只得逃出甬道来,却发现已被张嶷带人团团围住了。张嶷一声令下,箭如飞蝗,齐刷刷向他们射来! 那八个人一面舞刀挡箭,一面向甬道那里退缩,可刚退到甬道口,突然轰的一声,上面掉下个铁闸门来,已将甬道口给堵住了。 八人见没了退路,面如死灰,只得舞开腰刀迎着弓箭往前冲,但箭矢繁密如雨,哪里冲得过去? 张嶷见射倒了四个,把手一招,弓箭立刻停了。 剩下那四个没倒的还当他们没箭了,心里暗喜,正要冲杀过去,忽见人群里蹿出四个人来,几个起落已到了他们面前,还没看清来人模样,便被这四个来人给制住了。 来人自是云天行冷雪坪和柳家兄妹。 张嶷命人拿绳索将这四个人捆了,押到李鸢大帐中。 原来这魏公公在当今皇上还是太子时曾服侍过一些年岁,而且为人极会察言观色,深受恩宠。皇上登基后,看他办事干净利索,不曾出过岔子,便又委了他一些事务。虽然魏公公在朝中没什么正经职权,但朝中大臣却没几个敢跟他红脸的,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李鸢。 之前魏公公曾收养过一个义子,仗着他的威势,无恶不作,便是京城里一些纨绔都比不得他。有一日,他这义子与手下几个恶奴在酒楼吃酒,不知灌了多少黄汤,酒意发了,见人家掌柜的夫人不错,便生了占有之心。 几个人高叫高攘着把那掌柜夫人拖出了酒楼,那掌柜夫人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又是大门大户里出来的,颇通礼法,哪里肯从?拽着一辆过路的马车不肯松手,那魏公公的义子见她这样,越是上头,便叫人把马车里的人赶出来,把那掌柜夫人拖到马车里去,打算在马车里面成事。 恰巧那日李鸢在对过酒楼上饮酒,见天子脚下竟有这等荒唐事,二话不说,拈弓搭箭,只一箭将魏公公那义子射死在了马车上。 魏公公听说了这事儿,勃然大怒,暗中联络了几个大臣,联名上书告李鸢蓄意谋反。皇上本来不信这事,但见奏书一封接一封,心里也没底了,又着实忌惮李鸢的才能,便明升暗降,将他发配到边关去了。 魏公公见皇上没有治死李鸢,心里很不高兴,但也没法子,毕竟李鸢战功赫赫,不是一般的武将可比。魏公公忍了几年,正赶上齐王蓄意谋反被告发,越王湘王联手举兵造反。他见时机来了,便说要去李鸢那里监军。皇上经历了这样的事,真怕李鸢也反,便同意了。 自魏公公去了李鸢那里,仗着自己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又是皇上任命的监军使,处处刁难李鸢,想抓他的把柄,彻底治死他。可李鸢向来循规蹈矩,即便是治军也是相当严格,哪有把柄可抓? 皇上龙体自小孱弱,近来又时常染恙,怕是过不了多少年便要驾崩,到时候自是当今太子继位。而当今太子却又极其厌恶他们这些公公,如果继承大统,多半要来一番大清洗,到时候魏公公必定首当其冲。 魏公公不是傻子,自然要先给自己谋一条后路。相比于当今太子,他宁愿让越王或者湘王来坐这个位子,所以才会冒险连通越王,企图放西域联军入关,顺便也能借此机会除掉李鸢,可谓是一举两得。 越王正愁没法子攻破天朝大军,见魏公公派人送来书信,信上说可借助西域大军成事,并陈述了一些详细步骤,越王看了自是十分欣喜,当即从身边亲随里挑了八个人,叫他们八个去玉门关,一切听从魏公公的安排。 越王挑的这八个人都是他的同乡,有的甚至还是小时候的玩伴,都是十分信得过的,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都有武功,即便不甚高强,杀几个守门士卒,打开关门,已是绰绰有余了。 魏公公是监军使,在军营里也有话语权,安插几个人进入军营,并不是一件难事。 魏公公起初的打算是,子时前先把守门兵卒换走,叫他们八个过去守门,等西域联军一到,便将关门打开,哪成想送出去的信被关西六魔劫获,把计划先暴露了,自己丢了性命不说,白叫越王高兴了一阵,还坑了他八个同乡亲随。 却说张嶷将那个四个还活着的奸细押到李鸢大帐中,李鸢道:“怎么只有四个?” 张嶷道:“那四个拒捕,被乱箭射死了。” 那四个活着的都在心里骂张嶷无耻,要不是他们四个武功好一些,也早都被乱射死了,说得好像他们没拒捕一样。 李鸢“哦”了一声,看向那四个人,道:“你们是越王派来的?” 其中一个道:“事已至此,我们无话可说,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何必多言。” 李鸢道:“你们也是听令行事的,杀了你们有何用?你们若想活命,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可以让你们活下去。” 那人道:“没什么好说的。” 李鸢软硬兼施,又讯问了一番,那四个人只是不说话,李鸢无法,只得先将他们关押起来,等以后解送回京发落。 直到那四个人被押出大帐,李鸢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若不是他们四个侥幸得了那封密信,玉门关哪里还在?若放任西域大军冲关而入,我们不到两千的老弱幼残如何能能够抵挡?战死倒也罢了,只是辜负了这些士卒和周边百姓的爱戴,更对不起圣上隆恩。”想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又把云天行冷雪坪柳家兄妹谢了一遍。 张嶷道:“敌军既已与那阉贼约定子时动手,这会子多半已经在关外不远了,该当如何应对?” 李鸢笑了笑,道:“他们若真的来了,多半以为我已经死了,即是这样,我们不妨来个将计就计。” 张嶷道:“怎么个将计就计法?” 李鸢如此如此说了一大通,张嶷听了哈哈大笑,道:“若还是那乌木哈负责攻城,这次定要叫他有来无回!” 第一千零八章 请君入瓮 魏公公曾亲自去过西域联军主帅大营,口头上说是去议和,其实是暗地里与敌军约定望日子时动手一事。李鸢等人见他犯险孤身前往,还当他感念圣上恩德,欲做一番事业来回报圣上,哪里想得到,他这是卖国去了。 西域联军主帅派出先锋大将乌木哈作为此次行动的主要负责人。这乌木哈为人极是勇猛,而且臂力惊人,使一对擂鼓瓮金锤,每个有一百六十斤重,两个便是三百二十斤重。双锤挥舞起来,虎虎生风,极少有人能够正面与之抗衡。 今日是十五往日,没有阴云,月色格外明朗,乌木哈不敢多带人,只点了八千精兵,各自换上黑衣,口衔细枝,悄悄向玉门关挺进。 一行八千人一路轻身缓行,来到玉门关外三里处停住,派几个探子出去哨探。 乌木哈手下本有五万人,他自己带了八千,余下的四万多人让他弟弟乌木合带着,在十里外静候消息。 过不久,一个探子回来报说:“禀将军,城楼上的火把数比往日多了一倍,但以往的‘李’字旗如今都换成了‘张’字旗。” 乌木哈听了大喜,心想:“那李鸢整日忧心忡忡,前些日子又挨了我两锤,受了重创,就算不死,也去了大半条命。那魏公公与他有死仇,而且身有武功,杀他简直易如反掌。如今‘李’字旗都换成了‘张’字旗,必是李鸢已死,由张嶷接掌将军职位。” 乌木哈虽然兴奋,但一时也不敢擅动,只静静等着其他几个探子回报。 过不久,又一个探子回来报告:“禀将军,关门下站着一个小卒,手里举着一根火把,不住摇动,不知是在干什么。” 乌木哈心想:“莫不是魏公公那里得手了,发信号让我进军?虽说李鸢已死,但关门不开,城楼又高又硬,我帅数万人连日攻打都攻不下,这时只带了八千人,如何功得破?且再等等,等他们把关门打开,我们一涌而进,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众人又等了一会,又一个探子回来报告:“禀将军,关门开了,有个小卒站在门边摇火把。” 乌木哈笑道:“里面得手了,此时不进,更待何时。全军听我将令,无声前行,直入玉门关,莫叫他们走了一个!”说罢,当先提着一对金锤,向玉门关奔去。 那八千精兵自是紧随其后。 一行人奔到玉门关下,只见城楼上火把通明,遍插“张”字旗,下面吊桥已经放下,而且关门大开,一个小卒站在关门那里摇火把。 乌木哈看了,再无怀疑,带人飞奔过了吊桥,只见那小卒举着火把回身往关内跑,乌木哈也带人跟着那小卒冲进了关内,哈哈大笑,道:“苍天佑我!” 一出甬道,只见两边寨栅横陈,后面全是弓箭手,长矛兵,居中一个骑汗血宝马,身穿红甲,背披红袍,额系白绫,头顶三叉束发紫金冠,手里提一杆方天画戟,正是“血鹰将军”李鸢。 原来李鸢养了一只猎鹰,经常跟在他身旁左右,即便是上战场,也在他上空盘旋,李鸢又爱穿红,所以便有了血鹰将军这个称号。 乌木哈出了甬道,一见这情景,登时愣住了,心想:“怎么李鸢还活着?” 李鸢提方天画戟向乌木哈一指,大喝道:“放箭!” 一声令下,箭如飞蝗,齐刷刷向乌木哈等人射去。 乌木哈本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却不想反遭了算计,心里又气又急,想往两边冲,可两边全是寨栅,又有长矛兵在寨栅后面乱戳,根本冲不过去,前面又有李鸢等人挡路,如何能过去?思前想后,只能回撤,可当他退回到甬道口时,发现居然多了一道铁闸门,那方洞还没碗口大,他一个彪形大汉,如何钻得过去? 乌木哈身穿铠甲,头戴金盔,又拿金锤挡住了脸面,弓箭自是射不伤他,但他身边那些步卒穿的都是普通衣物,如何挡得住箭雨?一个个中箭倒地,四下乱走,可周边去路早被封死了,哪有活路可走? 乌木哈眼见身边兵卒相继栽倒,心急如焚,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李鸢见被困的这些人被射倒了大半,朗声道:“乌木哈,我这条请君入瓮的计策可还行吗?” 乌木哈大怒,叫道:“李鸢,你马上斗不过我,却使这种阴险的计策来对付我,不算好汉!” 李鸢冷笑道:“亏你还有脸说!你率领数万大军,连日攻关不破,便连通魏阉人,想先杀我灭口,再叫人打开关门,引西域大军长驱直入,这难道就是好汉作为?” 乌木哈自知理亏,如今反遭了算计,也的确怪不得谁,但心下却很是不服,只叫道:“李鸢,你这手下败将,敢不敢下马来跟我对打一场?我若输了,任你杀,任你刮,绝无半句怨言。可我若赢了,你要放我们离去,你可答应吗?” 李鸢心想:“乌木哈是西域第一勇将,而且颇有谋略,我若放他回去,等于纵虎归山,放龙入海,他日若玉门关破,多半是此人之功,万万放他不得。”口里喊道:“乌木哈,你如今已是瓮中之鳖,我想杀你,简直易如反掌,但念在你勇武过人,是不可多得的良将,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但你得对天发誓,要向我天朝效忠,永世不可更心,你肯答应吗?” 乌木哈听说要让自己归顺,仰天大笑,道:“只有战死的乌木哈,没有投降的乌木哈!” 李鸢道:“乌木哈,你还指望援兵吗?实话告诉你,吊桥已经收起来了,外面那些人也都被城楼上的弓箭射走了,没人会来救你的!” 乌木哈本来还有所期待,听李鸢这么一说,心凉如水,但就这么死了,他哪里甘心,若能拖着李鸢一起死,多少还好受些,于是喊道:“李鸢,你这手下败将,不敢跟我一对一,却说这些支吾话,原来是个胆小鬼!哈哈!” 张嶷大怒,大喊道:“乌木哈,我们将军何等尊贵,岂是你这手下败将能够支使的!你想打,我张嶷奉陪!” 第一千零九章 破甲弓穿甲箭 张嶷见乌木哈只骂李鸢胆小鬼,心下大怒,正要上前与他较个高下,李鸢见了,伸手一拦,道:“将帅不逞匹夫之勇,如今乌木哈孤木难支,翻手可杀,何必非要与他争个高低输赢。我等奉命守关,只把玉门关守好,那便是胜了。况且这乌木哈是西域第一勇将,没那么容易对付。他今日遭此局面,多亏魏阉人那条通敌卖国的计策,不然想擒杀他,只怕不易。” 张嶷听了这话,只得按下心中怒气,道:“将军,这乌木哈浑身上下披甲戴盔,只露一张脸面在外面,偏生又使两个金锤,正好挡住脸面,这千万支箭射过去,只射他不倒,那该如何是好?” 李鸢向身旁一个兵士说道:“去营帐里取我的破甲弓和穿甲箭来。” 那兵士应声去了,过不久,取了一张弓和三支箭来。这弓较军营里常见的那些都要粗大。弓骨泥金鹊画,弓弦铮铮有力,端的是一把好弓。这弓还是皇上御赐的。当年李鸢率军北击匈奴有功,皇上大喜,特意叫皇家工匠造了这一把破甲弓来,不知花费了工匠们多少心血。 这破甲弓造出来便是为了对付铁甲兵,其发箭的力道比一般弯弓大了不知多少倍,若没个千儿八百斤的力气,连弦都拉不动,更别提拉满弓了。 这穿甲箭也不一般,较寻常羽箭更细更重。箭头尤其尖锐,像那种鱼鳞甲,只需一箭便能够穿甲伤体,甚至厉害。 当年皇上赐弓时只给了二十支穿甲箭,说是用完了可以再去工匠那里订做,但如今李鸢遭了谗言,哪好再去要箭?自受弓之日起,用到今日,也只剩这三支穿甲箭了。 李鸢左手握住破甲弓,右手拈定穿甲箭,喊道:“乌木哈,往日你我相互厮杀,那是各位其主,我们两人之间并无仇怨。你若肯降,我愿奏书禀明圣上。圣上英明,必不会亏待了你。虽说背井离乡,但好歹可以活命,你同意吗?” 乌木哈大笑道:“李鸢,我乌木哈征战西域几十载,还没遇到过几个像样的对手,如今却连连在你手里吃瘪,心里好生憋闷。你叫我降,恕我不能答应。你动手吧,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对手,咱们再来较个高下!” 李鸢叹了口气,心想:“此人有勇有谋,又是个忠君之将,我实不忍心杀他,但若不杀,又怕再生变故,到时候玉门关陷落,我如何对得起圣上,如何对得起万千百姓,如何对得起战死的士卒?唉,愿世间再也没有战争。” 李鸢左手紧握破甲弓,缓缓将弓弦拉起。那破甲弓发出铮铮的声响,好似要绷断一般,李鸢额头上已渗出了汗珠。 张嶷在一旁看了也心惊,心想:“整个军营里也只有李将军一人能拉得动这破甲弓,这一箭射出去,乌木哈性命休矣!” 李鸢咬着牙将破甲弓拉满,瞄准了乌木哈的心脏位置,心想:“这一箭射出去,世间再无乌木哈。”手一松,穿甲箭如白虹贯日,在黑夜里划起一道银芒,叮的一声,穿破铁甲,直插入乌木哈的心脏。 “咚,咚——” 两个大金锤掉在地上,乌木哈硕大的身躯,后仰倒地,立时死了。 李鸢把手一招,弓箭手都停住了手。 场内还站着的敌方士卒仅仅只剩七个,他们并没有穿乌木哈那样的铁甲,他们还活着只因他们将同伴的尸体挡在了自己身前。 张嶷提刀走入尸体场中,将穿甲剑从乌木哈身上拔出来,正想顺手解决掉那几个胆小怕死的敌方士卒。 李鸢忙喊道:“张副将,你住手!” 张嶷道:“这几个胆小鬼居然拿袍泽的身子来挡箭,真是猪狗也不如,还留着他们做什么,索性杀了干净。” 李鸢道:“我留他们还有用。”向那几个人喊道:“你们想不想活命?” 那几个人立刻跪了下来,齐声道:“想活命,想活命,求李将军开恩,饶我们一命。” 李鸢叫人牵过一匹马来,道:“你们把乌木哈的尸身抬到马上,送回军营里去,交给他弟弟乌木合。到时候你们就说奋力死战,才把乌木哈的尸身抢了回来。我相信乌木合一定会重赏你们的。” 那七个人一听不但可以活命,还有重赏,心里乐开了花,连声应允着,保证送到之类的话。 李鸢又道:“你们几个虽然没被乱箭射中要害,可也各自中了几箭,且先不急着走,等军医帮你们上了金创药,包扎好伤口再走也不迟。” 七个人一听,不仅给上金创药,还给包扎,可谓是喜从天降,连连扣头拜谢,在心里把李鸢的祖辈都谢了一遍。 李鸢果真叫来了军医,把这七个人身上的羽箭都拔了下来,上了金创药,并好生包扎了一番。 众兵卒都看得呆了,这七个胆小鬼怕死,还拿同伴挡箭,理应处以极刑,可李将军不但不杀他们,还给他们上金创药,包扎伤口,这是怎么个意思? 众兵卒一头雾水,面面相觑,又不敢问。 李鸢却一直在那微笑。 等七人的伤口都包好了,李鸢叫人开了闸门,放下吊桥,让这七个人牵着马带着乌木哈的尸体走了。 张嶷也觉得李鸢做事奇怪,忍不住问道:“将军,我知道你尊敬乌木哈,想把他的尸身送回去,可只挑一个腿脚利索的就是了,何必把七个都放了?还有啊,我跟了你二十年,可还是看不懂你刚才做的事,放便放了,还给他们拔箭上药包扎,这到底又是为什么?” 李鸢拍了拍张嶷的肩膀,笑道:“张副将,我叫你没事的时候多读点兵书,你总是不听。” 张嶷眉尖一挑,道:“这跟兵书有什么关系?” 李鸢道:“我带兵打仗这些年,无一日不在研究兵法,可研究来研究去,总还是那四个字:‘知己知彼’,只要了解对方,了解自己,才能制定相应的战术对敌,然后才有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后话。历代名将无一不是受此助益。张副将,你好好学着点吧。” 张嶷道:“将军,你这样说,我更不懂了。” 第一千零一十章 范增益 李鸢道:“我是放了他们七个,但你以为他们七个真的能活吗?乌木合是什么样的人?若论勇力,不比他哥哥乌木哈差上多少;可若论智量,怕是连乌木哈一半都及不上。我还听说乌木合为人急躁易怒,喜好鞭挞虐杀降卒,如今他见自己的哥哥死了,这七个人又是上了金创药,包扎好了回去的,你觉得乌木合会给他们什么样的奖赏?” 张嶷听了哈哈大笑,道:“将军,我是真服你了,杀人不用刀,那七个人还当你待他们好,跪下来磕头谢你呢,哪成想你是在设计害他们。” 周围的兵士听了也都在那笑。 李鸢却叹息了一声,道:“也不是我有意要害他们,毕竟身在其位,要谋其事。我们奉命守关,自当尽一切手段把玉门关守住,哪怕手段卑劣了些,也是没法子的事,总比关破山河失陷要好吧。” 张嶷点了点头,道:“这倒是。” 方才乌木哈带人进关,以及被李鸢用破甲弓射死时,云天行冷雪坪等人都站在城楼上,目睹了这一切。 不仅仅是关内惨烈,关外尚未来得及进关的那些人同样受到了致命打击。当时乌木哈带人当先冲进关去,外面的人本想紧跟着冲进去,突然城楼上箭如飞蝗,檑木炮石密如骤雨,吊桥也被拽了起来。 没了吊桥,关外的人都被阻隔在了深壕边,而此时乌木哈已进入了关内,外面那些步卒,都在深壕边徘徊不前,结果都成了活靶子,被密雨般的箭支射倒了大片,被困在城下与深壕之间的亦被檑木炮石砸死了不少,还有许多掉进城下深壕里的。 深壕里虽然没有水,下面尽是尖刺钉板之类的东西,掉下去的人大多都直接被穿死了,即便有不死的,也受了重创,哪还有力气再从深壕里爬出来? 乌木哈带了八千步兵来,死了大半,逃回去了两千人左右,还有不少趁机逃回家乡去的。 西域大军人数虽多,但都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国家拼凑出来的,自然不可能齐心。有些小国根本不愿意向天朝开战,但迫于几个大国的威势,不敢不从,只得象征性地派出些兵士响应,结果每一次夜战,总会出现逃兵。 其实此次西域大军进犯,背后还有匈奴的影子,他们本想直接南下入侵,奈何燕王手持重兵在北地据守,匈奴人惧怕燕王,虽然蠢蠢欲动,却不敢真的进兵,所以唆使西域诸国进犯边境,到时候天朝必定会把北地的军队支调过去应付,匈奴人好趁机南下,坐收渔翁之利。 当时匈奴势大,西域诸国对匈奴人常怀恐惧,若是不依允他,怕是有灭国的危险,所以西域几个大国商议了一番,还是决定联合进兵。 在西域这几十个国家里,要数乌孙国最为强大,乌孙王须钩糜自然而然被推举为此次行军的主帅。 乌孙国统治者名字后面都带有个“靡”字。“靡”是“昆靡”的简称,是天之子的意思,其用意无非就是借天神之说来驾驭万民,这倒与天朝皇室自称的天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其意都是言明自身受命于天,自然人人信服。 乌孙王率领的大军主力,驻扎在玉门关外三十里,乌木哈作为先锋大将,在玉门关外十五里处扎营,负责主攻玉门关。 却说这晚乌木合帅领四万大军在玉门关外十里等候哥哥的消息,忽有一人回来报告:“将军,不好啦,长将军被李鸢诱入关中,随后便把吊桥收了,将士们入关不得,都在关外徘徊,被城楼上矢箭射死了大半。属下见机不妙,特意赶回来向将军禀告,请将军速速派兵支援长将军,再晚怕是就来不及了。” 乌木合听了这话,吃了一惊,道:“怎么会这样?刚才探子还回来报告,说城头上插的全是‘张’字旗,李鸢难道还活着?” 那人道:“属下也不知,只听长将军在关内大呼李鸢姓名,想来是没死的。” 乌木合身旁一个干瘦小老头叹了口气,道:“中了李鸢的计了,你哥哥性命休矣!” 乌木合道:“叔父何出此言?” 那小老头道:“依我看,魏公公的计划必然暴露了,李鸢将计就计,故意把‘李’字旗换成‘张’字旗来诈死,让你们以为魏公公的计划已经得手,再开关门诱你哥哥进入,只要他人一进去,只把吊桥一收,那壕沟里遍是尖刺,谁敢过去救?即便你哥哥英勇无敌,也成了笼中之鸟,瓮中之鳖,要杀要剐,还不是李鸢一句话的事。” 这小老头是乌木哈父亲的结义兄弟,为人精细,谙熟兵法,原来一直跟在随乌木哈的父亲左右,为他出谋划策,立了不少奇功。乌木哈的父亲死后,他便继续辅佐乌木哈和乌木合兄弟。 这小老头虽是乌孙人,但极其喜欢中华文化,尤其是兵法一类的书籍,可谓是爱不释手。他经常拿自己和西楚霸王身边的谋臣范增相比,还因此给自己起了个汉名叫范增益,其自矜之心可见一斑。 乌木合听说李鸢诈死,设计把哥哥诱入关中,心中怒火直往上冲,喝道:“诸军听令,随我杀入玉门关,救出长将军,活捉李鸢!” 范增益道:“不可!李鸢智勇双绝,非庸碌之辈可比,你哥哥已被诱入关中去了,你便是去,也救他不出,况且现在夜已深了,万一李鸢再设埋伏,后果不堪设想,要我说,还是先收兵回营,再做打算比较稳妥。” 乌木合忍怒道:“叔父,我哥哥被李鸢那厮诱入关中,正待我领兵去救,你却叫我收兵回营,是何道理?” 范增益道:“白日里我们数万人连日攻关都攻不下,现在他们有了防备,况又是黑夜,我们又没带攻关器械,去有何益?徒增伤亡而已。” 乌木合冷笑一声,道:“骨肉亲情,岂能弃之于不顾?” 范增益道:“乌木合,现在不是讲亲情的时候。你们两个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乌木哈失陷城中,我也伤心难过,可我们奉命破关,要以大局为重,尤其忌讳意气用事。听我一句劝,先收兵回去吧。”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备锅烧油 却说乌木哈被李鸢诱入关中,乌木合想遣兵去救,范增益却屡劝他退兵回营,乌木合心下不乐,暗想:“这老匹夫仗着是父亲义弟,屡屡坏我军心,若不看父亲颜面,我必以军法制他。哥哥失陷关内,生死不明,我岂能弃之于不顾?”朗声道:“诸军听我将令,随我攻入玉门关,救出长将军,活捉李鸢!再敢劝阻者,立斩不赦!出发!” 范增益摇了摇头,心想:“乌木哈被李鸢诱入关内,现在多半已死,我不明言,就是怕你一冲动连自己也陷入进去,你倒好,对我的良言视若耳旁风,只是可惜了那些即将死在关下的兵士们了。” 乌木合带领四万兵众,一路赶往玉门关,半道上又遇上了那两千左右的败兵,合在一处,继续往玉门关进发。来到关下,只见横尸遍地,关门紧闭,城楼上火把通明,李鸢张嶷等俱在城楼上站着。 李鸢见乌木合率人来到关下,笑道:“乌木合,我等你好久了。” 乌木合喊道:“李鸢,放我哥哥出来!” 李鸢道:“你哥哥已被我一箭射死了,难道那七个逃兵没把乌木哈的尸体送回去吗?” 乌木合一听哥哥已死,心中怒火再也按捺不住,举起手中擂鼓瓮银锤直指李鸢,喝道:“李鸢小儿,可敢下来与我决一死战吗?” 李鸢笑了笑,道:“不敢。放箭。”把手一招,城楼上弓箭手又开始往城下射箭。 乌木合身上中了几箭,只因穿了铠甲,没有伤到,他身边那些兵卒可遭了殃了,陪着乌木合站在那里当活靶子,哪敢退后一步?只希望弓箭别往要害处射,可漫天箭矢如雨,又岂会听人调遣? 乌木合见身旁兵卒不断栽倒,心内虽然有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令全军撤出弓箭射程,然后让全军士卒一起骂李鸢懦夫,骂了半夜,见关里的人仍不肯出来,只得忍气收兵回营。 闹腾了半夜,乌木合身心俱疲,可刚死了哥哥,满心伤痛,哪有心思睡眠,把往日里几个犯纪律的兵卒绑在柱上鞭挞,聊以消解心中愤懑之情。 正抽打着,忽见军营前方升起大片火光,跟着就有人飞跑来报:“将军,不好了,张嶷带人拿火弓直往营里射,已烧着了百余个营帐。” 乌木合正在气头上,听了这话,更是气得头冒青烟,叫道:“备马,我去宰了这厮!” 乌木合点了一千骑兵飞速冲出营寨,赶了一段,却连一个人影就没看到,心里好生憋闷,本想一直追到玉门关下,又怕黑夜里有埋伏,不敢深追。折道回营,见火已扑灭,心里稍稍安定。 乌木合回到营寨,刚坐了一会,又有人来报:“将军,那张嶷又带人来射火箭了!” 乌木合腾的跳起身来,叫道:“李鸢,你欺人太甚!我若不把你粉身碎骨,便不叫乌木合!”又抄了两个银锤,带了一千骑兵冲去营寨去追,追出一段,仍没看到半个影子,只得又退回营里。 如此五次三番,乌木合带人追出去,张嶷就带人跑,乌木合一回营,张嶷便继续带人绕营射箭放火,每次射箭的地方都不同,射完就跑,把乌木合折腾得又乏又累,又怒又气。 刚才范增益跟乌木合去玉门关,身上中了两箭,流了不少血,回营半道上就晕过去了。此时醒来,听说了此事,叫人传信给乌木合,令他如此如此排兵布阵。乌木合被张嶷扰得又烦又怒,又无计可施,正巧范增益派人传话来,便按照他的法子去安排。说来也奇怪,按照范增益这般排兵布阵,张嶷果然没再来放火。 一直闹到天色微明,乌木合心力交瘁,正想歇一歇再去玉门关外叫阵,忽有一人慌慌张张进帐来报:“将军,不好了,长将军死了!” 虽然乌木合早有心理准备,一时听了这话,也是惊了半晌,道:“哪里得来的消息?” 那人道:“昨日跟长将军进关去的那些人里逃出来了七个,还把长将军的尸身带回来了,说要见将军禀明内情。” 乌木合忙出帐去看,果然看到了哥哥的尸身,扑在乌木哈身上哭了半晌,叫人好生抬回营帐里去,安排后事。又问那七个人道:“你们既已随长将军入了关,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一人道:“我等随长将军冲入关中,哪成想却遭了算计。那李鸢拿寨栅我们围住,周边全是弓箭手长矛兵。我等怕长将军有所闪失,劝他保身为主,撤退为上,可长将军却说几次攻城不下,如今好不容易进了关,哪有再撤回的道理,于是我等随将军奋力拼杀。也不知那李鸢拿了把什么弓,只射了一箭便把长将军射倒了。我等怕长将军遗体遭到践踏,便抢了一匹马,冒死护送长将军遗体冲出了玉门关。又怕李鸢派人来追,便绕了远路,一路马不停蹄,人不歇脚,往营寨里赶,还好没有辜负长将军往日看待之恩。” 乌木合眯着眼睛瞧着这七个人,见他们个个缠了白布条,而且包扎得极为细致美观,心里犯了疑虑,道:“你们说一路马不停蹄,人不歇脚,这伤口又是谁给你们包扎的?” 那七人一听这话,恍如遭了晴天霹雳,一个个吓得说不出话来,冷汗直流,心里暗暗叫苦。 乌木合冷笑一声,道:“传军医来。” 一会儿,军医来了,乌木合叫军医把七人身上缠的白布条察看了一遍,那军医照做了,回道:“回将军,帮这七位包扎的人一定是位名医,咱们军营里没人能做到这样,只怕是那些汉人替他们包扎的。还有,他们敷的是上等金创药,比我们军营里的那些金创药药效好很多,只怕也是汉人那里的。” 乌木合闻言大怒,道:“你们背主投敌,害长将军惨死,还敢来我这里邀功,我岂能饶你们!来人!备锅,烧油!” 那七人一听这话,吓得站立不住,一个个跪下哭天喊地求饶。 范增益被人扶着出来,正看见了这一幕,道:“这都是李鸢的计策,正是想借你的手除掉他们,你又何必受他这一计呢。” 乌木合怒气冲天,哪里肯听,等把油烧热,亲自把那七个人投到油锅里去了。 范增益摇头叹息了一阵,自回去休息了。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水寒烟 天色微明,日出东方,映红了半边天,云天行站在城楼上,望着下面一个个忙碌的身影,心情很是复杂。 张嶷正带人在关外清扫战场,有的负责回收羽箭,有的负责搬回檑木炮石等物,有的负责抗抬尸体,有的负责重新铺设壕沟里的尖刺,无一个闲人。 昨日大胜一场,还杀死了敌方先锋主将乌木哈,按理说应该高兴,云天行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那些死去的人也有家人,有的甚至还有高堂幼子,只盼着他们打个大胜仗回家团聚,可如今人却冷冰冰的躺在这里,任人摆弄,他们的家人该有多伤心? 云天行年纪虽然不大,但却经历过不少次生死离别,对战争与杀戮极是厌恶,可这些事却又无法避免。 冷雪坪走上城楼,见他站在角落里发呆,走上前去,道:“我说怎么不见你,原来跑到这里来了。” 云天行道:“有事?” 冷雪坪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云天行道:“柳跖和柳蕙呢?” 冷雪坪叹了口气,道:“别提了。” 云天行道:“怎么了?” 冷雪坪道:“方才柳跖在军营外遇见几个姑娘,又黏上去了,柳蕙怕他失血过多,在后边跟着呢。” 云天行笑道:“真是奇了,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还能遇见姑娘?” 冷雪坪道:“你以为只有我们来支援玉门关吗,早在我们之前就来了不少人,有远近的普通百姓,也有不少江湖人士,都在军营外住着。咱们是昨天夜里到的,还没跟他们见过。刚才听李将军说起这事,便想要过去看看,谁知迎面走来几个姑娘,柳跖又凑上去黏着人家不放,我怕丢人,就先回来了。” 云天行道:“你们飞雪阁的人还没到吗?” 冷雪坪道:“咱们是骑马来的,她们哪有这么快,要走好些天呢。” 云天行转过身倚在女墙上,看着冷雪坪道:“老太婆,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那日你被关西六魔挟持,我去救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冷雪坪道:“这个还不简单,只看你的剑就是了。” 云天行道:“也有可能是关西六魔杀了我跟柳跖,把我的剑拿去了,只凭这个就认为是我,未免太过草率。” 冷雪坪笑道:“一点也不草率。关西六魔用的是弯刀,但你为什么一直按剑不放?这不是你遇到危险时常有的姿态吗?” 云天行笑道:“原来是这样。看来以后我装扮的时候,要注意些了,免得被像你这种眼尖的人认出来。” 冷雪坪走到女墙边向下望着,道:“就算不看剑,我也能认出是你。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你看我的眼神和关西六魔看我的眼神不一样。” 云天行道:“哪里不一样?” 冷雪坪道:“就是感觉不一样,说不清楚。” 云天行看着冷雪坪,笑道:“看来某人对我挺上心呀,只看我的眼神就能认出是我。”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道:“你少臭美了!那几个人看我的时候色眯眯的,至少我没从你眼睛里看出这些东西,你想到哪里去了?” 云天行苦笑道:“原来是这样。” 两人说了会闲话,一同下了城楼,往军营外去了。 那些赶来帮助守关的人都住在军营外面,不与李鸢他们住在一处,平时也不许在军营里随便乱走,尤其到了晚上,要进军营需要禀明事由,经李鸢或是张嶷同意了,方可进入。 李鸢还下过一道规定,除了军卒,任何人不许擅自接近关门,违令者一律按军法处置。这样做是怕有歹人混进来偷开关门,毕竟外来人杂,其中是否混有居心不良的人,也是无法确定的。前来支援的人也都理解这条规定,并不往心里去。 云天行他们四个算是个特例,李鸢感念他们的报信之恩,允许他们在军营里自由活动,就如军营里的人一样。 外来人虽然不允许靠近关门,但可以到城楼上帮忙,毕竟李鸢人手不足,又连日抵御西域大军攻关,死伤惨重,而且十分疲累,不得不借助外力。 前来帮助守关的人里有不少熟脸,但云天行能叫出名字来的只有一个,九尺长拳马振辉。此人曾在万佛寺大会上露过脸,是以云天行认得他,但他却不认得云天行。 飞雪阁的人是六天后到的,领头的人是冷雪坪的师姐水寒烟。此次飞雪阁一共派了五百人来。郦秋梁冰等人也都跟着来了。 李鸢早在几日前就收到了叶倾城遣人送来的书信,信上说会派五百人来玉门关支援,李鸢虽不是江湖中人,但飞雪阁的大名他早有耳闻,眼下正愁兵力不足,恰巧飞雪阁派人来援,李鸢自然十分高兴。 为表诚意,李鸢还亲自出营来接,见一行五百人皆是女子,整整齐齐地列成了一个方队,且都身着胜雪白衣,身后各背一柄长剑,李鸢隔得尚远,便觉得有一股寒气直逼面庞,心下暗自惊叹:“早就听闻飞雪阁里净是女子,今日见了这般阵仗,可算是开了眼界了。都说巾帼不让须眉,这话倒是一点也不假。” 水寒烟见军营外站着数人,居中一个红甲红袍,气度不凡,上前行了一礼,道:“这位可是李鸢李将军?” 李鸢道:“末将正是李鸢。阁下可是冷阁主?” 水寒烟一笑,正要解释,忽见冷雪坪正向这里跑来,向她一指,道:“她才是冷阁主,我只是帮她带队的。” 李鸢一愣,心想:“原来冷姑娘就是飞雪阁的副阁主,怪不得我总觉得她言行举止中透露着三分威仪,不是寻常女子可比。那晚她跟那三位先来一步,我没认出来,倒是有些失礼了。”又向水寒烟陪笑道:“前几日收到你们阁主送来的书信,说是冷阁主将带五百人来玉门关支援,李鸢是个粗人,又没见过冷阁主,是以认错了,勿怪,勿怪。” 水寒烟微笑道:“不知者不怪。”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范增益献计 冷雪坪在营寨外面与一些江湖人士闲话,听说飞雪阁的人到了,忙赶着来见,向水寒烟笑道:“师姐,是你来了啊。” 水寒烟道:“怎么,我来了你不高兴吗?” 冷雪坪摇头道:“怎么会,师姐聪明果干,正是你来了我才高兴呢。” 水寒烟笑道:“阿雪,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说这些恭维话做什么。我可把话跟你说明白,师姐只是让我帮你把人带来,你要怎么调派,都是你的事,可别往我身上推。你知道的,我在飞雪阁是最清闲的一个,如今师姐师妹们都有事脱不开身,你又不在山上,所以师姐才把我派出来了。好了,现在人都带到了,我又清闲了。” 冷雪坪笑道:“知道啦,知道啦,可不敢烦扰你。” 云天行正在营寨外散步,见飞雪阁的人到了,也过来问好。水寒烟取出一封信交给云天行,道:“云逸,师姐叫我捎一封信给你。” 云天行谢过了,先将信收好,待飞雪阁的人忙着去收拾住处,他才独自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去拆信,只见信上写道:“云逸,你欠我三个条件,第一个已经完成了,还剩两个。本来约定好要在一个月内想出来,但你们此行远去玉门关,一个月内肯定回不来,所以我先想好了,写在信里,托我师妹水寒烟带给你。” “第二个条件是想让你生些私心,帮我照看好冰儿。战场比不得别处,刀剑无眼,有多少人有去无回。我希望冰儿能够好好的回来。第三个条件,在飞雪阁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希望你你能够出手一次。这一天也许永远都不会来到,但没关系,这本就是我拿来凑数的。还有一件事,阿雪是飞雪阁的希望,我虽然没把她列在条件里,但我想你们是朋友,我希望你以后能够多多帮她。” 云天行看完了信,拿火折子把信烧了,盯着赤红的火焰,喃喃道:“到底是希望还是绝望?” 在飞雪阁的人到后两天,文墨也带云门赤火堂的人赶来了,包括平天寨那一百多个投降的人,共计三百多人。赤火堂的人由文墨自己带着,平天寨那些降匪却都交给了张嶷安排处置。 却说乌木合处理完哥哥乌木哈的丧事,天天带人到玉门关外叫骂,说要找李鸢大战三百回合。范增益伤势大好,听说了这事儿,忙来乌木合帐内劝道:“将军,不可鲁莽啊!那李鸢非等闲之辈可比,单论勇力,不在你和长将军之下,而且此人善射,长将军心口有一处箭伤,必是被他一箭射死的。你跟他单斗,若是有个好歹,如何对得起先我一步去的义兄?又如何对得起乌孙王的恩德?” 乌木合日日去找李鸢单斗,可李鸢总不理他,乌木合憋了一肚子火,范增益这时来劝他,他又不好发怒,没好气道:“这不行,那不行,那你说该怎么办?李鸢一箭把我哥哥射死了,我便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给哥哥报仇!” 范增益道:“仇自是要报,但不能凭蛮力,要靠智取。” 乌木合冷笑。 范增益道:“我有一计,不费一兵一卒,可叫李鸢吐血身亡,不知将军肯用否?” 乌木合目光一亮,道:“什么计?说来听听。” 范增益道:“李鸢战功赫赫,不但没有封官赐爵,封妻荫子,反倒遭了谗言,被贬至此,八年未曾还乡,心中忧闷不想可知。前段日子,他出关与长将军私斗,谁知老马失蹄,将他掀落马背,叫长将军趁机打了两锤,若是换成别人,早已死了,他李鸢虽然没死,却也去了大半条命。魏公公来时便说他常常吐血,只怕命不久矣。” 乌木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这些我都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范增益道:“李鸢虽不能还乡,但与家中妻子却常有书信往来,可见他们感情之深厚。李鸢还育有一子,今年八岁,李鸢心心想念却又不能得见,只让妻子来信时将孩子沾墨的脚印附在后面,以此来宽慰自己。将军可遣几个心腹人绕道去他家中,将他妻子二人头颅砍下,置于玉门关前,李鸢见了,怒火攻心,不出一月,必然吐血而亡。将军,若行此计,可不费一兵一卒,叫李鸢吐血身亡。李鸢一死,张嶷有勇无谋,必然守不住玉门关,到时候我军全力攻城,玉门关不日可下!” 乌木合点了点头,却道:“不行。” 范增益一愣,道:“哪里不行?” 乌木合道:“时间太久了。” 范增益道:“时间是久了些,但却是最稳妥的法子,愿将军三思。” 乌木合连连摇头。 范增益想了想,道:“还有一计,也可叫李鸢身死,玉门关破,不知将军肯听否?” 乌木合道:“说吧。” 范增益道:“李鸢遭贬,那汉人皇帝必是对他生了疑虑,只要我们派人去京城内大肆宣扬,说李鸢造反。汉人皇帝若是听了去,必然龙颜大怒,到时候就算我们不动手,汉人皇帝也绝不会放过他。李鸢远离京都,汉人皇帝奈何不得他,但他的家小可没在边关,等汉人皇帝将他家小杀个干净,他还有心思替汉人皇帝守关吗?说不定发了真怒,把关门打开,直接就放我们进去了。” 乌木合点了点头,又道:“不行。” 范增益又是一愣,道:“怎么不行了?” 乌木合道:“时间太久了。” 范增益急道:“将军,玉门关被李鸢修缮一通,坚如铁壁,我们久攻不下,已损失了不少人手,再等上一两个月又何妨?” 乌木合道:“长将军尸骨未寒,我岂能再叫那厮多活一两个月?明日我再去关外骂他,我就不信他不肯出来!” 范增益道:“将军,李鸢非一般勇将可比,怎会受你激将?如果他真肯出来,必是有所准备,更不可与他交手,免得受他杀害。若将军不从我之前两条计策,可命人加紧准备攻城器械,继续攻城。只这样在关外骂他,便是骂到沧海变桑田,他也是绝不会出来的。” 乌木合道:“既然如此,我这便叫人去准备攻城器械。”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离间计(一) 却说乌木合听从了范增益的建议,不再去找李鸢单斗,并不断催促手下兵士加紧制造攻城器械,打算过些时日再去攻城。 张嶷下了城楼,直入李鸢帐中,道:“乌木合每日都来关外叫骂,可如今一连两日没来,会不会有诈?” 李鸢道:“乌木合性情急躁,乌木哈为我所杀,他必不肯罢休,依我看,他不是不想来,而是被范增益劝住了。此人自比范增,足智多谋,见识广远,有他在乌木合身旁始终是个祸害,若想除掉乌木合,必须先除范增益。” 张嶷道:“将军可有良策?” 李鸢道:“昔日陈平用计离间项羽范增,今日我们何不也用一用这离间计,让乌木合疏远范增益。” 张嶷道:“要怎样使用离间计,请将军明示。” 李鸢如此如此说了一大通,张嶷听了大笑,道:“我这就去安排。” 乌木合正坐在帐中生闷气,突然一人入帐来报:“将军,营寨外面来了个人,说是李鸢派来的使者,要来送还长将军的兵器,是带他进来还是怎样,请将军示下。” 乌木合一听是李鸢派来的人,登时来了精神,道:“传他进来。” 过不久,四个步卒抬着乌木哈那对擂鼓瓮金锤,引着一个身形粗壮的汉子走入帐中。那四个兵卒把擂鼓瓮金锤放下,自出帐去了。 那粗壮汉子见乌木合居中而坐,拿一双虎目盯着自己,忙上前行了一礼,道:“李将军托小的来送还乌木哈将军的兵器,还说明日约将军在玉门关外大战三百回合,要小的问将军一句,敢不敢接战?” 乌木合听了大笑,道:“我在关外骂了他这些时日,他在关内缩得跟乌龟一样,还问我敢不敢接战?呵呵,你回去告诉李鸢,就说我乌木合明日与他决一死战!不死不休!” 那粗壮汉子道:“小的必定原话回明将军。”四下看了看,见营帐内还站了数人,便问道:“敢问那位是范老先生?” 乌木合眉头一拧,道:“你找我叔父做什么?” 那粗壮汉子道:“李将军托我捎一封密信给范老先生,还请大将军指明哪位是范老先生,小的好把书信转交给他,好回去复命。” 乌木合听了这话,心里犯了嘀咕:“李鸢为什么要送密信给叔父?难不成他俩还有所勾结?”口里说道:“你把书信给我,我自会转交给他。” 那粗壮汉子道:“俺们将军说了,一定要把信亲自交到范老先生手里,便是大将军要信,也决不能给。” 乌木合冷笑道:“我偏要信,你敢不给我?” 那粗壮汉子退了一步,向两边的人看了一看,问道:“敢问哪位是范老先生?”见无人回应,转身便往帐外跑。 乌木合一愣,喝道:“截住他!” 营帐外有乌木合的亲兵,听了这一声大喝,三下五除二便把那身形略显粗壮的使者摁倒在地,重新押入营帐中。 乌木合冷脸道:“我跟你要信,你跑什么?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使者道:“俺们将军说了,这封信一定要亲手交给范老先生,若是叫别人得了去,回去要杀小人的头,既然范老先生不在,那小人晚会儿再来,还请大将军饶命则个。” 乌木合心想:“这小卒如此谨慎,信里多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岂能放过不看?”喝道:“搜他的身,把信给我拿来!” 乌木合那几个亲兵都去使者身上搜找,那使者蜷缩在地上不肯就范,口里还喊道:“将军饶命,这信要是送不到范老先生手里,小的回去要被杀头的。” 不一会,信就被搜出来了,不仅有信,还有一个小锦袋,里装了两颗绿宝石,还有不少珍珠金豆子,一并交到了乌木合手中。 乌木合先打开锦袋看了一眼,见里面珠光闪耀,脸色即刻变了,又拆开信封,只见信中写道:“李鸢拜上:这门亲事李鸢已经问过家妻了。家妻的远在中土,又是荆钗妇人,尚且久闻老先生大名,李鸢久与老先生对阵,对老先生久仰慕之情可比日月。家妻连夜派人来信说,老先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是当世数一数二的谋臣,其孙女必定也是人中龙凤,能攀上这门亲事,是上天眷顾我李家。李鸢与家妻是一个意思,只是犬子年纪尚小,所以先把聘礼下了,定下这门亲,待犬子成年,令孙女及笄,再行操办婚事。还有一事,李鸢远征在外,拿不出像样的聘礼,先生莫嫌寒酸,且先收了,等乌木合一死,夺了他的家私,全交由老先生处置,李鸢绝不占一分一毫。纸短心意长,愿老先生福寿安康,行事千万小心谨慎。” 乌木合看完书信,将信纸扯得粉碎,大怒道:“老贼欺人太甚!我敬你若父,你内生谋逆之心,外结杀兄之贼,还想害吾性命,我岂能饶你!来人!传我将令,备锅烧油,烹炸老贼!” 帐内其他人见乌木合勃然大怒,面面相觑,一个壮着胆子问道:“将军,出什么事了吗?” 乌木合道:“范增益老贼背着我与杀兄仇人李鸢结亲,还想害我性命,怪不得之前三番两次阻我去战李鸢,又出什么鬼计策,叫我拖延一两个月,原来是存了这等心思,可恨我没有早早识破这老贼的奸计,白叫我哥哥死在了玉门关内。” 那人听了回道:“范老先生向来忠义,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这其中多半另有缘故,将军暂且息怒,不如命人先将范老先生唤来,问他个明白,再做打算也不迟。” 乌木合便命人去唤范增益,范增益走入帐中,从使者身旁经过。那使者忙抱住他的腿不肯松手,哭着求道:“老先生救我,我好心帮你传信,却不见你人,叫大将军把信夺去了,待我回去,李将军必是要杀我的,还请你修书一封,求李将军法外开恩,饶小人一命吧。小人上有九十岁高堂,下有嗷嗷待哺的婴孩,全仗小人一个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可怎么活啊。老先生看在我家将军面上,好歹救我一救啊!” 范增益见这人抱着自己的腿先哭了一场,不明所以,看向乌木合,只见他铁青着脸,拿一双牛眼瞪着自己。范增益与乌木合相处已久,只看他这副表情,便知他怒焰极盛。范增益心下不安,道:“将军找我何事?”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离间计(二) 乌木合见范增益装傻,冷笑一声,道:“你把你孙女许给李鸢的儿子了是不是?还想与李鸢串通谋害我性命是不是?” 范增益前思后想,已把事情想了个八九不离十,变色道:“将军,这是李鸢的离间计,千万不可相信啊!” 乌木合见使者抱着范增益的腿不住求饶,心中越发恼怒,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老贼拖出帐外,丢到油锅里去!” 众人忙上前来劝阻:“将军,不可啊!范老先生是将军父亲的结义兄弟,如同将军之长父,岂有小子烹长父的道理?即便范老先生再有不是,上有联合军主帅,也轮不到将军来惩治啊,且把他看起来,等攻陷了玉门关,再把他交给主帅处置便是。” 乌木合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范增益再不是,也是自己父亲的结义兄弟,若把他丢到油锅里炸了,死后哪还有脸去见父亲?冷哼了一声,喝道:“把这老贼关起来,没我的允许,不准他走出营帐一步!” 几个亲兵上来拉扯,范增益挣扎着叫道:“我范增益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岂会做这等背主弃义之事?!乌木合,你不听我良言,他日必被李鸢设计害死!” 乌木合大怒,喝道:“还不给我推出去,更待何时!” 听着范增益叫骂声渐渐远去,乌木合越发恼怒,自此不信范增益。 那使者见了这情景,心内暗自窃喜。 乌木合惩治范增益不能,便把气撒在这使者身上,喝道:“把这厮推出去斩了!” 使者大惊,慌忙跪地告道:“将军饶命!古人云: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难道将军要因一时忿怒,坏掉古来的规矩吗?若真如此,小人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后来人提起将军大名,该如何评价呢?还请将军三思!” 乌木合无法儿,只得改口道:“把这厮乱棍打出军营!” 那使者被人拿棍棒打出营寨,回到玉门关,见了李鸢,笑道:“将军所料一点不差,乌木合勃然大怒,嚷着要烹炸范增益,不过被众人拦下了。范增益如今已被人看住了,没有乌木合的命令,连营帐都出不来了。” 李鸢笑道:“你做得很好,我必不会亏待了你。” 那使者笑道:“小人哪有功劳,只是仗着记性好,把将军的原话复述了一遍,都是将军料事如神。” 原来这使者是李鸢手下的一名参军记事,虽然生得膀大腰圆,看着像个粗人,但天性聪明,记性又好,但凡听过的话,可以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方才在乌木合大帐里说的那些话,大都是李鸢事先说给他记住的。 这位参军记事自小是个孤儿,为了填饱肚子,常跟人去哭丧,那眼泪说掉就掉,绝不含糊,方才抱着范增益的腿哭的那一场,可谓是声泪俱下,感天动地,而那乌木合又不是个心细的人,见他哭成这样,还当是真的,不然也不会怒嚷着要烹炸范增益了。 那参军记事道:“将军,乌木合已答应了,说明日必来找将军决一死战。” 李鸢道:“如此甚好,范增益既已失信于乌木合,明日一战,乌木合必死无疑。” 参军记事退出营帐后,张嶷道:“若放在平时,张嶷绝不拦将军与乌木合交战,但现如今,将军身体有恙,那乌木合又是少有的勇将,稍有差池,性命不保。不如我代将军去战他,就算不敌,也有脱身之法,总比将军自身去犯险要妥当。” 李鸢道:“张副将,我也不瞒你,我身受重创,只怕命不久矣。玉门关又是连通西域的重要门户,有乌木合在,我始终放心不下。乌木合虽然少智,但其勇力不在乌木哈之下。这俩兄弟是西域联军最强的一根矛,若能将之折断,我便是死了,也心安了。” 张嶷又劝了一阵,李鸢执意要自己出战,张嶷无法,只得罢了。 翌日,天色晴明,万里无云。 听说李鸢要亲自迎战乌木合,云天行冷雪坪柳蕙等人都来城楼上观战。水寒烟文墨马振辉等人也都在场,唯独不见柳跖,云天行向柳蕙问道:“怎么不见你哥?” 柳蕙叹了口气,道:“失血过多,躺着呢。” 云天行道:“又怎么了?” 柳蕙拉云天行到一旁道:“还能怎么了,还不是叫飞雪阁那帮妖精给害得,一个个生得又白又美,我哥一下子看到那么多美女,哪里受得住?这两天醒了晕,晕了醒,哪有一天是好的,亏他体质特殊,不然这么闹下去,便是有八百条命也没了。” 云天行笑道:“这也不能全怪人家呀,柳跖不去找人家搭讪,也不至于这样啊。” 柳蕙一撇嘴,道:“小哥哥,我哥好歹也和你共患难过,你难道不应该向着他吗?” 云天行道:“我也想向着他啊,可他这样,叫我怎么向啊?飞雪阁来了五百人,这才几天,他记住了四百九十八个名字,不但记住了名字,连人家的生辰兴趣爱好都打听出了不少。我长这么大还真没服过谁,现在我是真服你哥,五体投地。” 柳蕙道:“咋了嘛,那不是还有两个没问的嘛。” 云天行道:“是,那两个探哨去了还没回来,等回来了你看他问不问。” 柳蕙道:“小哥哥,他再不好,也是你大舅子,你这么说他,我可不依。” 云天行道:“柳蕙,这事儿咱不是都说明白了嘛,你怎么又大舅子小舅子地叫起来了,叫人家听了去,可怎么好呢。” 柳蕙委屈道:“小哥哥,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盗贼啊?” 云天行叹了口气,心想:“又来了。”忽听城楼下有人叫嚷,向下一望,只见一将带了两百余人在城楼下叫阵。只见那将身披银甲,头戴银盔,手提银锤,胯下白马,赫然便是敌军先锋大将乌木合。 吊桥放下,李鸢红甲红袍,坐下汗血宝马,手提方天画戟,同样率两百步卒出关迎战。 两人在关外摆开阵势,对阵相望,乌木合提锤指向李鸢,朗声道:“李鸢,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红甲对银锤 却说乌木合与李鸢各自带了两百步卒,在玉门关外摆开阵势,两人策马上前,李鸢道:“乌木合,今日你我生死较量,范老先生是你叔父,怎么不见他来为你助阵?” 乌木合听他提起范增益,心底生怒,喝道:“李鸢,你做的好事,怎么反倒来问我?你害了我哥哥,今日便叫你尝尝我这对银锤的厉害!” 乌木合使的是一对擂鼓瓮银锤,每一个都是一百六十斤的重量,如今提在他手中却显得十分轻巧,其气力之大可见一斑。 李鸢道:“乌木哈是西域第一勇将,我也很敬佩他的为人,只是我们各位其主,不得已要在沙场上见。他既然落入我手中,我非杀他不可。你想为他报仇,尽管来吧。今日我与你决一死战,不死不休!” 乌木合提锤一指,喝道:“李鸢,受死!”正要策马前冲,忽听后方一人喊道:“将军,且慢动手,老臣还有话说!” 范增益骑了一匹快马来到乌木合身旁,翻身下马,拽住乌木合坐骑缰绳,道:“将军,听老臣一句劝,万不可与他单斗。昔日李鸢骑的是一匹老马,脚力不足,尚且与长将军斗了个旗鼓相当,如今换了汗血宝马,必不会再蹈前日覆辙。况且李鸢善射,有百步穿杨的神箭术,今日他带了弓箭,正是有备而来,将军若执意与他拼斗,必会死在他的箭下啊!” 乌木合只盼着这一天到来,今日李鸢既已出关来,岂有再让他回去的道理?一把将范增益推倒在地,喝道:“老贼!你结连外敌,意欲害吾性命,我念你是我父亲的结义兄弟,不以军法治你,你且走了吧,若再喋喋不休,丢怪本将军锤下无情!” 范增益起身,又来拽住马缰绳,哭道:“将军,我与你父亲是结义兄弟,约在同年同月同日死,他先我而去,我理应紧随他后,可念在你们兄弟两个年幼,无人扶持,故此背誓偷生,只盼着你们能够做出一番事业,也不枉我苟活了一回。你哥哥先去一步,已令我痛心疾首,你若再有个闪失,可叫我如何去我那身在九泉之下的义兄啊!” 李鸢见乌木合有所动摇,忙喊道:“乌木合,既然范老先生担心你的安危,我且给范老先生一个面子,你跟他回去吧,等把武艺练好了,再来与我死斗不迟。”说罢,便要拨转马头回去。 乌木合见李鸢要走,哪里肯依,一把将范增益推倒,怒道:“老贼!你亡我之心不死,必是担忧你亲家的安危,想劝我回去,再用一个稳妥法子害死我,好继承我的家私,成全你们的姻亲。我乌木合虽是个粗人,可也知道些长幼尊卑,你走吧,以后再也别让我见到你!” 范增益年老体弱,前几日又中了箭,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此番被乌木合推倒,挣扎了良久才站起来,红着眼睛道:“将军,你若执意要与他斗,那好,先叫老臣死在你之前。”说罢,一头撞在乌木合手中银锤上,登时头破血流,倒地身亡。 李鸢见范增益一头撞死在银锤上,叹息一声,心道:“我虽有功于社稷,但却害死了不少忠臣良将,合该折寿。” 乌木合没想到范增益会这样,一时也愣住了,心里寻思道:“若他真与李鸢有所勾结,又岂会一头撞死?他是我叔父,时时刻刻可以接近我,若有害我之心,我岂能活到今日?原来所谓的结亲果然只是李鸢的计谋,可恨我被仇怨迷了心智,反误会了叔父一番好意。” 乌木合越想越怒,当怒火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哪里还想得到范增益为何而死,大叫一声,抡转银锤,策马向李鸢冲去。 “李鸢,纳命来!” 李鸢提戟一指,喝道:“吾命在此,你有本事便来取走!”提了方天画戟,策马向乌木合迎了上去。 两将在关外策马驰骋,杀了百余个回合,不分胜败。 城上城下诸人都看得呆了。 张嶷心想:“将军身负重创,连日吐血,尚能与乌木合酣斗至此,足见其神勇不凡,吾万万不及也!” 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唳鸣,众人仰头一看,见上空有一只猎鹰在盘旋。 这正是李鸢豢养的那只猎鹰。 云天行看到那猎鹰,又想起了红眼乌鸦。他已有好些时日没有见到它了,不知它飞去了哪里,也不知它还能不能找到自己。 云天行正在盯着那猎鹰出神,忽听冷雪坪道:“你觉得谁会赢?” 云天行又向城楼下看去,却看不出个胜败迹象,只得道:“难说。” 冷雪坪道:“我觉得李将军会赢。” 云天行道:“为什么?” 冷雪坪压低了声音说道:“李将军智勇双全,但好似身有重疾,连日吐血,饶是这样还敢出战,必是有所准备,所以我猜他会赢。”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已经两百多个回合了,两人的动作都变慢了不少,应该快要结束了。” 乌木合见李鸢与自己斗过了两百个回合,心下着实吃惊不小,毕竟打斗之前,自己毫发无伤,而李鸢却结实受过自己哥哥两锤,没当场死掉便是一个奇迹,只歇养了这几日,便能策马作战,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李鸢表面上看起来的确不像有伤势的人,但自己身体是怎样的状况,他比谁都清楚,并不像别人眼里看到的那样,只不过是在硬撑罢了。他是全军主将,若天天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全军将士哪还有斗志可言?今番能与乌木合斗到两百多个回合,也已是他的极限了。 两人再一次策马冲锋,乌木合抡锤砸向李鸢,李鸢横戟一挡,正巧体内气血翻涌,手劲差了一分,没能挡住重锤,方天画戟也被打落了,李鸢被重锤余力打到,当场吐血,伏在马背上,直向玉门关逃去。 张嶷在城楼上看到这一幕,惊叫道:“快备马!我去接应将军!”慌忙下城楼去了。 乌木合见李鸢的方天画戟被打落,又受了一锤,身子伏在马背上不知死活,心下大喜,舞着一对银锤,策马急追上去,叫道:“李鸢,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问一个死一个 却说李鸢与乌木合在关外策马斗了两百多个回合,一次错马交锋后,李鸢方天画戟被打落,又受了乌木合一锤,伏在马背上不知死活,那匹汗血宝马驮着他直向玉门关逃去。 乌木合在后面紧追不舍,可那李鸢坐下那匹汗血宝马极是神骏,乌木合策马急追,却总是追赶不上,又怕李鸢逃回玉门关去,忙抡转手中银锤,瞅了个机会,嗖的将银锤向李鸢掷去,可巧的是这一锤正打在马尾巴上,不但没把李鸢打下马,反把那匹汗血宝马给惊了,驮着李鸢跑得更快了。 乌木合又气又急,拿银锤底端尖刺在马臀上一扎,坐下白马吃痛,嘶叫一声,绝尘疾行,速度果然快了不少,但眼下离玉门关已经不远了,乌木合真怕李鸢逃回去,只得又抡转手中银锤,想凭这一击,将李鸢打落马背。 “呼——” 银锤又飞了出去,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李鸢将马缰绳一拉,堪堪避开了那致命一击,跟着拈弓搭箭,回身便是一箭! “嗖——” 那乌木合见李鸢伏在马背上,还当他昏死过去了,哪里想到他还能射箭,况且手中银锤已都抛了出去,此时箭来,他拿什么挡?一时间慌了神,也忘了躲,被李鸢一箭射中面门,立时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李鸢射出一箭后,也自马背上摔下,昏死了过去。方才他与乌木合斗了两百多个回合,已将力气消耗得差不多了,又挨了他一锤,正好借机伏在马背上装死,引乌木合来追,到时候见机放箭,乌木合难有生机。 乌木合带来那二百步卒见己方大将被李鸢一箭射落马下,也都慌了,忙飞跑过来救人。到了近处一看,见乌木合右眼中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试鼻息,已然断气了。众步卒慌忙把乌木合与范增益的尸首抬回营寨。 乌木哈乌木合兄弟只是西域联军的先锋部队,此时军中没了主帅,连范增益这军中智囊也死了,便由矮一级的军吏指挥众兵卒收起寨栅,拔起营帐,自退军回联军主帅那里去了。 西域联军主帅大营驻扎在玉门关外三十里,中军大帐中乌孙王须钩靡居中而坐,下面自是西域各国派出的领军人物,有的是某国国王,有的是某国皇子,有的是某国大将军,总之都是些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在下首这些人里,新任归真教教主万无敌也在场,在他身后还站着两人,正是阴阳二圣。 众人正在中军大帐里商议破关之策,忽有一人入帐来报:“禀主帅,不好啦,乌木哈将军战死,先锋部队都撤回来了。” 满帐人都吃了一惊,乌孙王须钩靡道:“乌木哈死了?怎么回事?你给我细细说来!” 那人报说:“十五那日夜里,乌木哈将军率八千士卒进入玉门关,被李鸢设计困住,用箭给射死了。” 乌孙王须钩靡大怒,喝道:“十五日发生的事你现在才来报告?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斩了!” 那人忙跪地告道:“主帅饶命!不是小的不报,是乌木合将军不让报,说等捉了李鸢,一并来主帅这里请罪。小的只是听令行事,哪敢违抗军令。” 乌孙王须钩靡道:“既是这样,的确不是你的罪过,你且出去,把乌木合唤来见我。我正有话要问他。” 那人道:“回主帅,乌木合将军也死了。” 众人再次震惊。 乌孙王须钩靡脸色煞白一片,道:“怎么死的?” 那人道:“今日乌木合将军与李鸢在玉门关外单斗,两人在马上斗了两百多个回合,李鸢受了乌木合将军一锤,方天画戟也被打掉了,伏在马背上向玉门关内逃,乌木合将军策马去追,奈何李鸢坐下汗血宝马极是神骏,乌木合将军追之不上,便掷银锤打他,可连掷了两个锤都没打中,反被李鸢一箭射落马下,就此亡故。”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住摇头叹息,乌木哈乌木合两兄弟是西域少有的猛将,两人强强联合,再加一个范增益辅佐,可以说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如今可倒好,一个小小的玉门关还没打破,先折了两员先锋大将,坏了士气,后面的仗还怎么打? 乌孙王须钩靡道:“乌木哈与乌木合兄弟两个都是武将,少些谋略也正常,但范增益为人谨慎持重,怎能容他们去做这些以身犯险的事?” 那人报道:“回主帅,这两件事也怪不得范老先生,其一,是那魏公公的计策先被人识破了,李鸢有了防备,才致乌木哈将军失陷关中,遭了李鸢的毒手。若不这样,如今玉门关早已破了,李鸢也早已死了,哪还有后面的事。其二,乌木合将军单战李鸢,本是想为乌木哈将军报仇,范老先生多番劝谏,乌木合将军只是不听,又中了李鸢的离间计,反命人将范老先生看住,不许他离开营帐一步,这才酿成了今日的悲剧。” 乌孙王须钩靡叹息了一阵,道:“既如此,传范增益来见我。” 那人道:“回主帅,范老先生也死了。” 听了这话,帐内之人一个个的都成了呆子一般,只瞪着眼,张着嘴,没一个能说出话来的。问一个死一个,这还了得? 良久之后,乌孙王须钩靡道:“范增益是怎么死的?” 那人回道:“范老先生听说乌木合将军要与李鸢在玉门关外决战,便单骑赶着去劝,三番两次劝阻不听,便一头撞死在了乌木合将军的擂鼓瓮银锤上。” 乌孙王须钩靡叹息道:“乌木哈乌木合虽是难得少有的猛将,但尚有人替补。范增益智谋超群,有经天纬地之才,死了实在可惜。唉,这个乌木合,勇力过人不假,可性子实在太暴了些,自己丢了性命不说,还折了我一个智囊进去。早知如此,便不派他去了。” 忽有一人离席道:“主帅,末将有宝刀一口,吹毛可断发,削铁如切泥,愿单骑驰往玉门关,提李鸢人头来献!”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武极 西域联军大帐中乌孙王等人都在为乌木哈兄弟和范增益的死感叹,忽有一人离席说可单骑驰往玉门关,提李鸢人头来献,乌孙王等人皆吃了一惊,向那人看去,见他身长八尺,生得虎背熊腰,一双虎目精光闪闪恰似星斗,好一副威严相貌。 此人名叫武极,是西域单桓国的大将军。单桓国在西域诸国中只能算是一个小国,整个国家才不到两百人口,胜兵四十五人,全由武极带出来了,可算是倾巢出动。 单桓国在西域诸国中没什么地位,武极虽然也在主帅营中列有一席,但却是最末一个。此番站出来说此大话,众人都不怎么相信,毕竟单桓国向来依附大国,几乎没什么战事,武极虽是国中大将军,但到底没真带过兵打过仗,此时张口便说可取李鸢人头献于帐下,实在难以令人相信。 乌孙王须钩靡把眉头微微一皱,道:“武极将军当真能取来李鸢首级?” 武极道:“主帅若是不信,可差我独自前往玉门关去,天黑日落归来时,手中必然提着李鸢的首级。” 乌孙王须钩靡大喜,起身道:“若武极将军真能将李鸢首级献于帐下,那便是我军第一功臣,到时候先锋大将的位子,怕是非武极将军莫属了。刚才武极将军说有一口宝刀,怎么不见带在身上?” 武极道:“此刀长七尺三寸,重七十六斤,起坐不便,是以没带在身上。若主帅要看,我去营帐里拿来便是。”说罢自出了中军大帐。 一会儿,武极提了一柄长刀走入帐中,往地下一拄,道:“这刀是祖上留传下来的,名曰天狼啸月刀,到我这里,已传了二十四代。”说罢,拽了几根头发,放在刀刃上,尽力一吹,头发断作两截,纷纷飘下地来。 乌孙王须钩靡等人齐声喝彩,都道:“果然是好刀。” 无极心下得意,自案桌上拿了个古铜酒盏来,放在地上,两手握刀,倏地往下一劈,那酒盏立刻分作两半。 众人又夸赞了一阵。 乌孙王须钩靡道:“武极将军,不是我不信你的本事,只是那李鸢非常人可比,连乌木哈乌木合兄弟都接连死在他手中,你孤身前往,怕是不大妥当。我且拨两千人与你同去,稍作照应,你意下如何?” 武极道:“武极先谢过主帅好意,不过,我若带人过去,只怕那李鸢那厮不肯出关与我交战。我孤身前往,他见只有我一个,先去了疑虑,我再拿言语激他,不怕他不出来。到时候我便用手中这把天狼啸月刀,将他首级斩下,献于主帅帐下。李鸢一死,张嶷不足为虑,到时候玉门关唾手可得。” 乌孙王大喜,道:“今日时候不早了,武极将军且歇一夜,等明日再去斩李鸢不迟。”忙命人设宴摆酒,好生招待武极并帐中诸人,不必细说。 且说那日李鸢一箭将乌木合射落马下,自己也昏迷了过去,一直没有醒过来,张嶷把军营里的军医都找了来,一个个帮李鸢看了,都说他命不久矣,虽说还没断气,但也是气若游丝,能不能再醒过来都是个问题。 这一日,张嶷在李鸢身旁暗自伤神,一个小卒入帐来说有事禀报,张嶷引他到营账外,道:“怎么了?” 那小卒道:“张副将,关外有个叫武极的孤身前来叫阵,说要与李将军分个胜负。” 张嶷来到城楼上,向城下一望,只见一人披甲戴盔,驾御一匹小驹,手提一把长刀在关外叫阵。那长刀被日光一照,闪烁耀眼,不细看也知是把好刀。 张嶷心想:“西域有名的将领我也听说过不少,怎么就没听说过有个叫武极的?看此人生得威风八面,手里又提着这样一把好刀,想来不是寻常人物。如今李将军生死未明,凡事全由我代掌,我若冒然出关,遭了他的暗算,关内必乱。且忍他一时,等将军醒来再做打算。” 那武极见张嶷站在城头,提刀一指,喊道:“你就是李鸢吗?” 张嶷喊道:“我是你爷爷张嶷。” 武极喝道:“张嶷匹夫,可敢出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张嶷心想:“这厮好生张狂,难道他比乌木哈兄弟还要勇猛?”口里喊道:“你说你叫乌鸡,你是不是好有个兄弟叫乌鸭啊?” 武极大怒,喝道:“李鸢小儿,张嶷匹夫,你们两个无胆鼠辈,若是怕死,可以两个一起出来斗我。你武极爷爷孤身前来,不带一兵一卒,也不会偷施暗算,只想光明正大与你两个斗上一场,有胆的就出来,莫要让关内兵卒笑话你们胆小怕事。” 张嶷喊道:“我等奉命守关,那是头一等的大事,岂能因私废公?你想跟我们将军打,只怕还没这个资格。乌木哈乌木合兄弟是西域少有的猛将,如今都已死在我们将军手中,你一个小小无名之辈,张口闭口便要挑战我家将军,也不害臊。若是天底下的人都要来挑战我家将军,我家将军岂不是要活活累死?” 武极喊道:“你若不信我有这个本事,大可出关来斗我一斗,若我输了,任你杀任你刮,就怕你张嶷胆小怕事,没一点真能耐,不然怎会一直躲在女墙后面叫唤呢,哈哈!” 张嶷心下恼怒,道:“哪位兄弟的箭法准,替我射下他盔上红缨来。” 身旁一个士卒道:“那厮站在弓箭射程之外,只怕寻常弓箭射不到那里。” 郦秋解下背上画弓羽箭,向张嶷道:“是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张嶷见郦秋执弓拈箭,便知她会射箭,道:“这么远的距离,姑娘真能一箭射落他盔上的红缨吗?” 冷雪坪微笑道:“她自幼熟习弓箭,虽说及不上李将军的百步穿杨神技,可比一般人强上不少。张将军若是不信,可在那武极身上随便指一处,看她射不射得准。” 张嶷大喜,道:“这厮来路不明,不好一箭射死他,就把他盔上红缨射下,叫他知道我们的厉害就是了。” 郦秋道:“这个容易。”拉了一个满弓,嗖的一箭射出去,不偏不倚正将武极盔上红缨射下,武极大惊,慌忙拨转马头,拍马而去。 城楼上张嶷等人放声大笑,又称赞郦秋箭法如神。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谎报战情(一) 武极被郦秋一箭射掉盔上红缨,慌忙拨转马头,扬长而去。他并没有立刻回到西域主军大营,而是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睡了一会,将近黄昏了,才回到营寨中去见乌孙王。 乌孙王须钩靡见武极空手回来,道:“武极将军,李鸢首级何在?” 武极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末将单骑在玉门关外叫阵,李鸢那厮只在城楼上叫骂,不敢出关迎战,末将便以激将法硬将他激了出来。我与他在关外斗了几百回合,他斗我不过,便拿弓箭射我,一共射了八箭,我躲去了七箭,唯独一箭没有躲过,被他射中盔上红缨。李鸢也被我砍了两刀,丢盔弃甲,策马向玉门关内逃去,我坐下马匹年幼体弱,哪里及得上他那匹汗血宝马神骏,却叫他逃回去了。若当时能追赶上他,此时手里必然提了他的人头回来。” 营帐内诸人听了这话,都吃惊不小。闻名西域的乌木哈乌木合兄弟都接连死在了李鸢手里,这武极居然能把李鸢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那能耐自不是小的。 乌孙王须钩靡大喜,道:“原来武极将军如此神勇,倒是本王眼拙不识真英雄。”向大宛王道:“李鸢坐下那匹汗血宝马便是出自贵国,兄长何不再割舍一匹赠予武极将军,好叫他为我等建功立业?” 大宛王道:“既然如此,若武极将军不嫌弃,我便将我坐下那匹汗血宝马赠予将军,如何?” 武极忙躬身拜谢,道:“若如此,明日必取李鸢首级献于帐下。” 乌孙王又命人设宴摆酒,好生招待武极并大帐内诸人,不必细说。 翌日,武极乘了大宛王所赠汗血宝马又来玉门关外叫阵。鉴于昨日被郦秋一箭射落盔上红缨,武极不敢离城楼太近,刻意站得远了。 此时李鸢尚自昏迷未醒,张嶷听人传报,武极单骑又在关外叫阵,忙上城楼来看,见武极换了匹高头大马,浑身赤红如火,奔行起来,便如云霞飞空一般,心下暗想:“这厮倒是换了匹好马,比昨日骑的那匹小驹不知好了多少倍。”向武极喊道:“昨日灰溜逃走,今日怎敢再来?” 武极提刀向城楼上一指,喊道:“张嶷匹夫,快叫李鸢小儿出关受死!” 张嶷喊道:“小子莫狂,你不是我们将军的对手,快别叫吠了,哪来的回哪去吧,若是我家将军真出了关,你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武极喊道:“你们怏怏大国,雄兵百万,难道就没一个能打吗?也不怪你们胆怯,死在你武极爷爷刀下的汉人将军少说也有双手之数了,定是你们听闻你武极爷爷的大名,不敢出关了。” 张嶷喊道:“我张嶷虽然见识短浅,但西域诸国大将我也听说过一些,怎么独不见有你这么一号人物?” 武极喊道:“你武极爷爷为人低调,向来不爱争功,是以你不知我大名。休说废话,你快叫李鸢出来,就说他武极爷爷在这里等他,要与他决一死战。” 张嶷喊道:“我家将军连乌木哈乌木合都不惧怕,岂会怕你这狂口小儿?想与我家将军单斗,你还不配!况且我家将军军务繁忙,可没空陪你这狂口小儿玩耍,趁早回家吃奶去吧。” 武极大怒,喝道:“张嶷匹夫,李鸢军务繁忙,你呢?你可敢出关来与你武极爷爷较个高下?” 张嶷虽然很想出去教训他一番,但又怕出个意外,玉门关没人看守,必然失陷,便忍下了这口气,叫一个执弩的兵卒,向武极盔上射一发弩箭。 那兵卒也是好准头,只发了一箭,正射穿了武极的铁盔,吓得武极也顾不得察看伤势,慌忙拨转马头,扬长而去。 城楼上众人都笑了。 且说武极被那兵卒拿弩箭射穿了铁盔,策马回奔十余里,方才拉住缰绳,摘下铁盔来看。这支弩箭虽然射穿了铁盔,但也只是刚刚穿破,并未伤及皮肉。 武极羞怒难当,将铁盔狠狠掷在地上。这是他们国家里唯一的一套盔甲,平日里都是由王亲自保管的,只因王怕死,要武极代他出征,才把国内唯一的一套盔甲暂时借给武极,说如果有所破损,必从俸禄里扣。可如今铁盔上多了一个洞,这至少要扣他一个月的俸禄,这对武极而言,可不是个小数目。 武极坐在马上生了一会闷气,又下马将铁盔拾起,戴在头上,找了个阴凉地,歇到近昏,方回营寨去见乌孙王。 乌孙王见武极空手回来,头盔上还插着一支弩箭,皱了皱眉头,道:“武极将军,李鸢人头可带回来了吗?” 武极单膝跪下,捧拳道:“末将无能,请主帅责罚!” 乌孙王道:“我看将军头盔上插了一支弩箭,是不是他们放冷箭了?” 武极叹了口气,道:“今日我去玉门关外叫阵,李鸢那厮昨日被我砍了两刀,记了我的仇,一见我去,便出关来与我交战。我们两个在马上斗了几百个回合,他斗我不过,又被我砍了一刀,我想趁机活捉了他来见主帅,便追着他不放,眼见就要追上,便又拿弓箭射我。昨日我吃过他的亏,有了防备,他射我不着,便大叫大嚷着向城楼上的人求救,结果射箭的射箭,放弩的放弩,我怕有所闪失,也没敢深追,又叫他逃回关内去了。” 乌孙王听了这话,忙起身去把武极扶起,道:“如此说来,倒是不是将军的过失,只可恨李鸢那厮奸猾,会使计谋。两次杀他不成,虽然有些可惜,但将军能从千弩万箭中平安归来,已是极好了。” 武极道:“多谢主帅不罚之恩。且等明日天亮,我再去玉门关外叫阵,到时必取李鸢首级献于帐下。” 乌孙王须钩靡道:“李鸢非庸碌之辈,连番两次死里逃生,只怕将军再去叫阵,他定要龟缩不出了。” 武极笑道:“主帅不必担忧,李鸢连败两场,颜面尽失,心内必然有气,到时候我再以言语激他,不怕他不出来。等他出了玉门关,我先引他到远处,再全力出手,杀他个措手不及,看他如何逃走!” 第一千零二十章 谎报战情(二) 乌孙王须钩靡道:“李鸢非等闲之辈可比,两次三番在将军手下吃败仗,必定有所防备。就算他肯出关与将军较量,也是有制胜的手段,将军当小心才是。” 武极道:“主帅放心,只要李鸢肯出关来,我必斩他首级来。” 乌孙王须钩靡笑道:“我本以为世上再也无人能比乌木哈乌木合之勇猛,不想将军之勇尚在他们两兄弟之上,真乃天助我也。明日我点两千精兵,全交由将军率领,一同前往玉门关外叫阵,好有个保障。” 武极道:“不必带兵,我单骑去往便是。李鸢连番败在我手下,若再带兵去,他哪敢再出关?” 乌孙王道:“李鸢有勇有谋,几番斗将军不过,必然要出暗招,谋害将军性命。我怎好看着将军再与乌木哈兄弟那般命丧他手?将军且听我一言,带了兵去,就算让他们离得远些也好,总比孤身前往要稳妥些。” 武极道:“主帅可是信不过在下?” 乌孙王道:“我自然信得过将军,只是替将军担忧。李鸢单打独斗不是将军的对手,必然在玉门关外暗藏伏兵,到时候将军孤身前往,遭了围攻,当如何应对?” 武极仰天大笑,道:“任他有千军万马,我武极也能于万军丛中取他首级回来!” 乌孙王大喜,握住武极的手,道:“将军之神勇,当世无人可比!既然将军不愿带兵前去,我愿把我的盔甲赠予将军,权做一点心意,望将军千万莫要推辞。” 武极连忙摇头,道:“主帅的盔甲末将哪里敢收?不敢的,不敢的。” 乌孙王道:“这盔甲是我花了大价钱让人打造的,世间仅此一副,其坚硬如钢铁,其柔又赛过流水,正该配将军这等神勇人物。我虽是全军主帅,但整日坐于帐中,哪里用得上,正所谓好刀用在刀刃上,好甲披在将身上,正是这个道理。将军不要觉得贵重,还请收下,切莫再推辞了。”忙命人取那套亮银盔甲来,让武极就帐中披上,给众人看示。 虽然乌木合穿的也是银甲,但与这套银甲比起来,却显得粗糙许多,坚韧程度也不够。武极生得高大,面带威严,再配上这套银甲,赫然便似一个神将。在场诸人要是有谁被他瞪上一眼,立刻就得转开目光,生怕他会突然发作,一刀将自己劈作两半。 乌孙王虽然舍不得这套宝甲,但武极若真能斩杀李鸢,攻破玉门关指日可待,到时候率领西域大军直入中原,得多少套宝甲得不到?这时候恋惜一套甲衣,反葬送了大好将才,错过了攻关良机,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乌孙王赠了宝甲,又命人设宴摆酒,犒劳武极。营帐内诸位自然也沾了武极的光,可以借机大醉一场。 天亮后,武极又乘了大宛王赠送的汗血宝马,披戴了乌孙王赠予的宝甲宝盔,来玉门关外叫阵。 张嶷听人报说,武极又在关外叫阵,忙上城楼来看,只见武极跨坐好马,手提长刀,穿了一套亮银盔甲,在日光下闪耀生辉,便似天神下凡一般,心下暗想:“这厮昨日换了匹好马,今日又换了副好甲,想必是别人赠予的,难不成他还真有些大本事?不然凭什么能得到这样的好东西?幸亏我没受他激将,冒然出去与他交战,多半要死在他的刀下。” 武极远远立住马,提刀向城楼上一指,喝道:“李鸢小儿,张嶷匹夫,出来受死!” 张嶷见他叫喊个不停,也不愿理他,吩咐众人仔细提防,自下城楼去了。 武极见张嶷走开,一直没有回来,叫骂起来也没劲了,胡乱喊了两句,便策马回去了。此时天色尚早,他没有即刻回营,而是找了个地方,一指待到太阳落山,才回去见乌孙王。 乌孙王见武极又空手回来,只拿眼睛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武极单膝跪地,道:“末将武极,前来请罪!” 乌孙王道:“将军何罪之有,快请起吧。” 武极起身先叹了一口气,方才说道:“非是末将无能,我去玉门关外叫阵,李鸢那厮惧怕我,只在城头上叫骂,我又拿激将法激他,他才肯出关与我决战。正斗在紧要关头,突然周边喊声四起,果真如主帅所言,他在周边埋设了伏兵。我因向主帅做过保证,说必取李鸢首级来,便是有伏兵,我也不怕,只拍马提刀向李鸢追去。李鸢怕我,只策马向玉门关内逃,周边士卒拼了命的往我扑来,还有抱我马腿的,都叫我一一杀了。眼看就要追上,李鸢那厮见逃不过,便回转马头,喊了张嶷两个来斗我一个,又有周边伏兵帮忙,一直斗到渐黑,我怕李鸢趁黑拿箭射我,便从敌军从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回来了。” 乌孙王须钩靡听了这话,惊道:“将军之神勇,竟已至此!” 武极摇了摇头,道:“几番失信,谈何神勇。主帅不治不罚,末将已经很感激了,万不能再受此称赞。只是当时离李鸢不过三丈距离,可恨那些兵卒太缠人,我始终追不上他,但凡当时有张弯弓在手,我一箭便能将他射死,不然也不会空着手回来了。” 乌孙王道:“将军还会射箭吗?” 武极笑道:“骑射是每位将领的必备技能,我岂能不会?不瞒主帅,末将八岁时便能一箭射中百步外的一片柳叶,要射死一个大活人,简直易如反掌。” 龟兹王道:“我帐里正好有一把闲置的反曲弓,将军若不嫌弃,拿去用吧。”说着,叫人回营帐,取了那把花重金打造的反曲弓来交给武极。 武极接过弓来,只看一眼便知不是凡物,将弓呈送到龟兹王面前,恭敬道:“此弓太过贵重,末将不敢收领。” 龟兹王笑道:“一把弓而已,什么贵重不贵重的,若将军能把李鸢的首级带回来,不知能抵多少把弓呢。” 武极笑了笑,只得把弓收了。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张嶷斗武极(一) 乌孙王须钩靡见武极收下了龟兹王的反曲弓,跟着说道:“既然将军善射,何不就此显露一手,让我们大家开开眼界?” 武极道:“末将一直觉得弓箭应属暗器一类,最是冷冽。每当末将握住弓箭,心内便不由涌出杀心。有一次,因为没有控制住,失手射死了一人,所以一般不会带弓箭在身上。此时背弓在身,便觉体内有一股邪气直往顶门那里冲,已是有些控制不住,若再挂上羽箭,怕会误伤了在座的各位,所以请主帅饶恕武极不能展示之罪。” 乌孙王一听这话,怕武极失手把自己射死,忙道:“既然如此,将军不必展示了。” 武极道:“主帅请放心,明日我再去玉门关外叫阵,等李鸢出关来,也不与他废话,只一箭射死他,提他的首级回来便是。” 乌孙王大喜,忙命人摆酒设宴,又提前庆贺了一晚。 却说李鸢自那日摔下马背后就一直昏迷不醒,这一日早上,军医在帮他把脉时,见他手指动了,过了不久,果然悠悠转醒过来。 军医忙开了些补药,叫人熬来给李鸢喝,喝下又躺了一会,果然有了两分精神。 张嶷听说此事,忙来李鸢营帐里看,见李鸢躺着在和军医说话,不禁笑道:“将军,你可算是醒过来了,叫我好一个担心。” 李鸢微笑点头,道:“关外有没有动静?” 张嶷道:“自乌木合死后,他们一直没有大动静,只是近两三日一直有个叫武极在关外叫阵,说要与将军决一死战,看着威风凛凛的,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李鸢想了一会,道:“他手里使的可是一柄耀目长刀?” 张嶷“咦”了一声,道:“将军,你知道他?” 李鸢微微点头,道:“之前派人去探听过西域大军的虚实,其中就有这个武极的消息。此人本事不在我之下。” 张嶷脸色一变,道:“我本以为乌木哈乌木合死了,西域大军没人可派了,不想又来了个武极,将军偏生又这样,这可如何是好?” 李鸢笑道:“我这样自是不能出战的,你代我去会他一会吧。” 张嶷道:“将军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连你都对他如此看重,我哪里是他的对手。也不是我张嶷怕事,只是现在关内大事小事全都由我代将军看顾,我若有个闪失,玉门关怎么办?将军病成这样,尚不能亲自理事,就算我去会他,也要等将军恢复些再去才好。” 李鸢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忽然一人来报:“禀将军,那武极又来了,现正在关外叫阵呢。” 李鸢道:“他带了多少人?” 那人回道:“没带人,就他一个。” 张嶷道:“前几日也是,都是单骑来的。前几次被我射走了,哪知他还不肯死心,天天来关外叫阵,每一次来都要添一件新装备,而且都是极好的那种,也不知是在搞什么鬼。”向来报信那人问道:“今日这武极与昨日又有什么不同?” 那人道:“今日他背上多了一把弓,鞍旁多了一袋箭,别的都跟昨日一样。” 李鸢听不太懂,张嶷便把武极前几次来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李鸢听了大笑,道:“快扶我去城楼上去看。” 军医道:“将军,您才刚醒过来不久,好生躺着休息还怕不够,怎能再去城楼上吹冷风?” 张嶷也道:“是啊,将军,你刚醒过来,身体还没缓过来,不宜大动,且躺着休息,任他在关外怎样喊,我们不理他就是。” 李鸢摇了摇头,披衣穿甲,执意要上城楼,张嶷劝他不过,也只得由着他。 李鸢由张嶷扶着上了城楼,向关外望去,只见一将身披亮银铠甲,手提一把长刀,正在关外叫喝。 那将自然就是武极。他看到了一身红甲的李鸢,提刀一指,喊道:“你就是李鸢吗?” 李鸢道:“在下正是李鸢。” 武极喊道:“李鸢,你敢出关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吗?” 李鸢笑道:“不敢。” 武极哈哈大笑,道:“人人都道你李鸢文武双全,非等闲之辈可比,于我看来,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张嶷大怒,喝道:“狂口小儿!李将军东征西讨,南征北战,从无败绩,是何等英雄人物,岂是你这孺子能够指喝的?!” 武极笑道:“口说无凭,敢下来与我交战的才是真好汉。” 张嶷向李鸢道:“将军,我愿出关与他决一死战!” 李鸢道:“此人坐下之马极是神骏,不在我那汗血宝马之下,如果我没看错,这应该是大宛国皇家的御马,不知怎么到了他的座下。你若要与他斗,且骑了我那匹汗血宝马去,如此才有胜算。万事小心,若是不敌,大可回来,不必硬拼。” 张嶷道:“我理会得。”自下城楼准备去了。 张嶷披挂完毕,也取了一口长刀提在手里,骑了李鸢那匹汗血宝马,单骑出关去了。 武极见张嶷单骑冲出玉门关,心内大喜,挺刀跃马,直向张嶷冲去,大喝道:“张嶷匹夫,速来受死!” 张嶷跟随李鸢久经战阵,比他强横的对手也曾遇到过不少,早把惊惧之心消磨尽了,此时见武极如一尊战神般跃马冲来,心中毫无惧意,也不答话,拍马提刀直接迎了上去。 两人胯下都是有名的汗血宝马,此时冲锋起来,便如两团火焰在大地上奔袭一般,乘驾者更如乘风御电,眨眼就近了。 武极大喝一声,抡转天狼啸月刀,一刀劈向张嶷,张嶷侧身避开,顺势一刀劈在武极背上,奈何武极穿了宝甲,这一刀虽然砍中,却没有伤到他。 张嶷心里犯了嘀咕:“这厮自夸倒也罢了,连李将军也说他不在自己之下,怎么这么不济事,连我刚才这一刀都没能躲过去,难道是故意的?不能呀,马上交战,最忌讳让对方兵器临身,就算躲不过,也应该拿兵器挡,他居然敢硬受我这一刀,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张嶷斗武极(二) 张嶷与武极斗了一个回合,张嶷在武极背上砍了一刀,因他穿了宝甲,并没有伤到他,两人拨转马头,再次相对冲锋,武极仍是挥刀去砍张嶷,张嶷如之前那般侧身避开,反手还了一刀,还是砍在武极背上,武极仍没有躲开,但身上有铠甲,也没有受伤。 张嶷这两刀存了试探的心思,想先上来探探武极的底,哪成想武极根本躲不开自己的招式。眼见两人又冲锋到一起,张嶷先发制人,一刀斜劈出去,正砍在武极手背上,武极有甲衣护身,没有受伤,但手里的祖传宝刀却被打落了。 武极一惊,忙策马回走,张嶷见他大刀都被打掉了,才知他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哪里肯让他走,跃马急追上去。 武极见张嶷追得紧,忙取下背上反曲弓,拈了支箭,反身便是一箭,张嶷见他拿弓,便知他要射箭,正想躲,哪知这一箭射偏了,根本没往他这边来。 张嶷大笑道:“就你这点能耐还来挑战我们将军,可不是自取其辱来了嘛!识相的下马投降,我饶你一命,若再继续回走,可别怪我刀下无情!” 武极气急败坏,回身连射八箭,只有一箭射得稍准,却也被张嶷躲掉了。张嶷拍马急赶上去,只一刀,便将武极砍落马下,给活捉了。 武极两次三番承诺取李鸢首级回去,可次次回去空手,虽然乌孙王等人在表面上对他称赞有加,可背地里却生出不少疑虑。这一日,前脚武极刚走,后脚就有人提议,派了一个人偷偷跟着武极去,看他是否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勇猛,毕竟众人只听武极自己说,从未亲眼见过他出手,而且他说的十分夸张,连李鸢那等名将都被他打得丢盔弃甲,令人实在难以信服。 就在武极被张嶷活捉以后,那个被派去跟踪的人忙回主军大帐报告:“禀主帅,武极将军被张嶷活捉了。” 众人大惊。 乌孙王须钩靡道:“武极将军神威无敌,怎会被张嶷一个副将活捉?” 那人回道:“我出了营寨,一直偷偷跟在武极将军后面。武极将军出了营寨,行了十里路,便下马在一棵歪脖老树旁不知就着什么东西先喝了半葫芦酒,然后才到了玉门关外叫阵。李鸢在城楼上,但没有出战,是张嶷迎战的。两人策马战不三合,武极将军被张嶷一刀斩落马下,就这么给活捉回去了。” 众人听了直叹息,乌孙王后悔给了武极那身宝甲,龟兹王后悔给了武极那把反曲弓,大宛王更后悔把自己那匹千里挑一的宝马让给了武极。 一直没有言语的归真教教主万无敌道:“张嶷虽只是个副将,但跟随李鸢征战二十载,尤以骁勇善战着称,虽然为人少智,但并不鲁莽,也听得进劝言,不像乌木合那样,好好一个范增益不用,硬是叫他给逼死了。像武极这种井底之蛙,能败在此人手下,实在意料之中。” 万无敌之前在归真教担任副教主职位。之前仇涯子还是教主时,龟兹王想请仇涯子做国师。龟兹国当时国力强盛,在西域诸国中能与之相比的并不多。仇涯子也有做国师的意愿,但万无敌却极力反对,说要做也要做乌孙国的国师,他龟兹国虽然强盛,但还比不上乌孙国。当时龟兹王听说了这些话,便记上了万无敌的仇。 此时听万无敌夸赞张嶷,又说料定武极必输,龟兹王冷笑一声,道:“既然万教主知道武极必败,何不早言?没的叫我们白送了那些好东西出去。” 万无敌微微一笑,道:“乌木哈乌木合身死,武极这时候站出来说可取李鸢首级献于帐下,正说中各位心坎,我若早言,又能改变什么?难道听我一句,便放弃取李鸢首级这样的好机会?何况武极又不要兵卒,让他试一试又何妨,即便是输了,也只死他一个,干系不到我们其他人。只是有一点,还需主帅提早做好防备。” 乌孙王道:“什么?” 万无敌道:“武极即是被活捉了,多半会供出我军虚实详情,那李鸢熟读兵法,是个会用谋略的人,应该不会无动于衷。我们连日攻关,他们只守不攻,可见他们人手不足,而我们却有三十万大军,要退我军,他们不能力战,只能取巧,所以我猜李鸢很可能会偷偷派人去烧我军粮草,只要粮草一毁,三十万大军无粮可吃,不战自退。” 乌孙王一惊,忙调兵遣将派人火速赶往屯粮所支援。 龟兹王却笑道:“万教主,可敢跟本王赌一把?” 万无敌道:“赌什么?” 龟兹王道:“就赌李鸢会不会派人去烧粮。” 万无敌微微一笑,道:“大王想拿什么做赌注?” 龟兹王道:“若李鸢真派人去烧粮,算我输。我可以容许归真教在龟兹国传教。可若李鸢没有派人去烧粮,算我赢,只希望万教主能够主动让出归真教教主的宝座。不知万教主可敢与我赌吗?” 万无敌笑道:“有何不敢?” 龟兹王笑道:“如此甚好。就烦请各位做个见证。” 乌孙王等人乐得看龟兹王与万无敌斗,自然欣然应允。 却说张嶷将武极绑缚了,押到李鸢帐中,笑道:“将军,这就是你说的不在你之下的大人物吗?” 李鸢笑道:“我早知他虚有其表,徒有其名,只是怕你掉以轻心,才故意把他说得厉害了些,让你认真应对。我本意是想让你直接把他杀了,夺了他盔甲马匹宝刀弓箭,谁知你竟把他活捉回来了,没什么可说的,直接推出去斩了吧。” 武极道:“李将军饶命,小人母亲是汉人,也姓李,说起来都是一家人,饶小人一命吧。” 张嶷笑道:“你不是要单挑我们两个吗,现在怎么又拉起关系来了,你前几日的威风气概哪里去了?” 武极道:“张将军有所不知,小人是单桓国人,国中人口尚不到二百,小二在国内没有敌手,算是第一勇士,这才做了大将军。小人受人吹捧惯了,又没与外面的人交过手,是以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两位将军,让两位将军见笑了。”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放火烧粮 武极说了一大通,见李鸢依旧要杀他,便道:“不瞒两位将军,小人家中老母年近八十,正等小人回家赡养。小人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没人赡养老母,他老人家耳聋眼花,一个人怎能过活?还望两位将军开恩,放小人回去吧。” 李鸢道:“既已将你捉住,哪有放回去的道理?来人,推出去斩了!” 两个兵卒走入营帐,正要去拖武极,武极忙伏地告道:“别杀我,我投降。” 李鸢道:“你这等没有气节的人,一败便降,留你何用?” 武极道:“小人可助将军退西域联军,求将军饶命。” 李鸢抬手示意那两个兵卒停住,向武极道:“你如何助我退西域联军?” 武极道:“在我军营帐后方有一个屯粮所在,全军所需军粮都在那里存放,距离玉门关约有四十里左右,将军可趁夜遣人去烧了粮草辎重,三十万人无粮可吃,不战自退。” 李鸢哼了一声,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武极道:“小人的性命都在将军手里,哪敢有半句假话?将军若是不信,可差一两人先去那里查探,若没有发现粮草辎重,可立杀小人。小人绝无怨言。” 李鸢道:“那里有多少人把守?” 武极道:“只因那里在军营后方,十分安全,主帅并不曾派重兵把守,只有两千老弱伤病的看粮。” 李鸢问明了西域联军屯粮所在,道:“事不宜迟,张副将,你速速带四百骑兵去屯粮处放火烧粮,遇上敌军不必理会,只管放火。若主军大营那里派人救援,也不要与他们交手,只管走。速去速回。” 张嶷道:“将军,白天烧粮岂不是太显眼了吗?要不等晚上再动手?” 李鸢道:“此等机会,万不可拖延,你速速带人去,其他的不要多问。” 张嶷正要走,李鸢忙喊住他,道:“且慢,你换上武极的盔甲,骑了他的坐骑,拿了他的刀去,也叫其他兵卒换上他们的衣装,佯装成他们的人去,这样稳妥些。若遇上他们的人,就说是奉主帅之命前去查点粮草,多了不说,你到时候见机应变就是。” 张嶷忙叫人带武极下去松了绑,剥了他的盔甲穿在身上,又叫手下步卒全换上敌军服饰,然后一人一骑,一同拥出玉门关向西域联军屯粮处去了。 一行四百人绕过西域联军主军营帐,直向后方屯粮处行去,赶到那里,只见好大一座营寨,里面粮仓林立,不知有多少,只是寨门紧闭,门前有兵卒把守,四周又全是寨栅阻隔,无法硬闯。 张嶷引众人到寨前停住,喝道:“我奉主帅之命,特来查点粮草,快开门放我等进去!” 那守门的兵卒道:“请将军下马出示谕旨,方敢放入。” 张嶷提刀向那回话的兵卒一指,朗声道:“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那兵卒向张嶷打量了几眼,心想:“这两日听说军中出了个万夫莫敌的武极将军,手提一把天狼啸月刀,把敌军大将军李鸢打得落荒而逃,主帅还特意赠予了他一副亮银盔甲作为奖励,后来大宛王还把自己的坐骑给他了,龟兹王也将自己喜爱的反曲弓一并给了他。看此人打扮,应该就是那武极将军了。不过,他怎么突然来这里了?”口里说道:“你莫非就是武极将军?” 张嶷道:“你既知是我,为何不给我开门?” 那兵卒道:“小人等奉命在这里看门,只有见到主帅谕旨,方敢开门,便是将军来了,也不敢擅自开门,还请将军体谅。” 张嶷怕迟则生变,大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前军粮草不足,急需粮草供应,主帅命我极速来取,不曾来得及写给谕旨,你不给我开门,误了军机大事,别说是你这条命,便是拿你全家老小的命来抵,也担不起这份责任!” 那小卒被张嶷一顿喝骂给唬住了,只得给张嶷开了门。 张嶷带人策马冲入营帐中,到处放火,周边守粮的兵卒见了,大声叫苦,也顾不得放火的人,先忙着救火,可此地天干地热,屯的又都是干粮,一见火就着,哪里救得急? 四百骑兵在大寨里横冲直撞,把火焰引得到处都是,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 张嶷等人正在大寨里到处放火,突然远处喊声大震,便知是援军来了,忙招呼众人从后门撤走。 援军是从正门方向来的,张嶷等人是从后门逃走的,只有几十个人没有听到撤退信号或是跑得慢了被追上杀了,余下那三百多人都跟着张嶷顺利逃走了。 援兵见火势极大,哪里还顾得及追人,都帮着救火去了。 早有快马将消息报回主帅营帐,乌孙王等人都吃了一惊,忙又调遣数万人去帮着救火。 龟兹王打赌输了,虽然不好赖账,但对万无敌更加不满了,道:“我军粮草失火,实是天大的祸事,为何万教主却面带笑容,如若无事?肯否传授一下秘诀,叫我这个心慌的人也安定安定。” 万无敌道:“火灭心自安,哪有什么秘诀,没有的,没有的。” 龟兹王道:“既然万教主已经料定李鸢会偷去烧粮,若是早些说出来,提早做好防备,也许就不用遭此一劫了。” 万无敌微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刚想到便说出来了,谁想那李鸢竟还是快了我一步。” 龟兹王笑道:“如此说来,万教主还是比那李鸢稍逊了一筹啊。” 听龟兹王这般说,万无敌也不生气,只笑道:“李鸢久经战阵,哪是我这等庸夫所能比并的?不能比,不能比啊。” 龟兹王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忽然脸色一变,心想:“他这庸夫都能想到李鸢要偷烧粮草,我不但没有想到,还拿这事儿跟他打赌,可不是连庸夫也不如了吗?这个万无敌,表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说起话来竟是暗藏机锋。哼,天长日久,咱们走着瞧吧。”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议和 张嶷带人放完火,从西域大军屯粮所绕道回到玉门关内,李鸢问他详情,张嶷道:“看粮的人果真只有两千左右,而且大都是老弱伤残,估计有不少还是攻城时候受伤的,大概是没了战斗力,被派到那里,一边养伤,一边看粮。我带骑兵冲入营寨,到处纵火,他们阻拦不住,只好先去救火。救火的哪有放火的快,他们一边救,我们一边放。好大一座营寨,却变成了火海。后来来了援兵,我看还有不少粮仓没点着,也不敢再点了,只能招呼大家撤退。饶是这样,还是损失了几十号人。” 李鸢道:“烧了他们多少粮草?” 张嶷道:“要不是来了援兵,必定要给他们烧个精光。走的时候火势正大,临扑灭的话估计能烧个七八成。” 李鸢点了点头,道:“这已经很好了。吩咐城楼上的士卒提高警惕,他们粮草不足,必然加紧攻城,我们这里人少,马虎不得,千万不能出任何纰漏。尤其是关门那里,只派心腹人把守,任何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还有各种御敌用具,尽可能多的往城楼上搬运,以防万一。” 张嶷道:“将军,乌木哈乌木合已死,连范增益这等谋士都死了,又被我们烧了粮草,他们难道还会来攻城?” 李鸢道:“乌木哈兄弟虽是西域数一数二的勇将,罕有人能与之相比,但稍差一等的人大有人在。西域三十六国,未必就找不出个像样的将帅之才来。还有,他们派援兵去屯粮所,必定已料到我会派人去烧粮,可见他们那里还是有能人的,万不可掉以轻心。” 张嶷自出帐去准备去了。 第二日,李鸢正在营帐内休息,一小卒入帐来道:“将军,西域联军派使者来了,此时正在关外等候,是让他进关来还是怎样,请将军示下。” 李鸢心想:“这时候派使者来做什么?”口里问道:“后面有没有跟着军队?” 那小卒道:“没有,只来了一个人。” 李鸢道:“带他进来。”忙命人将张嶷云天行冷雪坪三人叫来。本来也想叫柳跖和柳蕙的,因柳跖失血过多,尚未恢复,柳蕙在旁陪着,是以没能到场。 那小卒将西域使者带入营帐中,自退出去了。那使者见居中坐着一人,红甲红袍,认出是李鸢,忙上前行了一礼,道:“见过李将军。” 李鸢微微皱眉,心想:“往日里我们两方各有使者来往,不过,他们之前来的使者都十分傲慢,这一个看起来却十分有礼,有点反常。不知他来这里有什么事。”口里说道:“不必多礼,有事请直说。” 那使者道:“我们主帅想与贵国议和,希望李将军能随我前往主军大寨,与我们主帅等人商议有关议和的事项。” 张嶷道:“既然是你们主动提出议和,理应让你们主帅来我们关内商谈,哪有让我们将军去你们那里的道理?” 那使者道:“主帅只是这么说的,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我们主帅还说了,虽然昨日被将军烧了不少粮草,但余下的也足够支撑半个月,如果李将军拒绝议和,我们会在粮草耗尽之前,全力攻打玉门关。希望李将军三思。” 张嶷怒道:“打便打,怕你们吗?” 那使者也不说话,只拿眼睛看着陷入沉思的李鸢。 李鸢沉默良久,忽然道:“你回去回复你们主帅,就说明日我会亲自到你们主军大营,与你们主帅商谈有关议和的事项。” 那使者微笑道:“李将军英明。” 张嶷心内有气,道:“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没事趁早滚蛋,别在这里碍眼!” 那使者道:“还有一事。我方有个叫武极的将军听说是被张将军活捉了,主帅恳请李将军把人放回去,等明日李将军到了我们那里,我们主帅自有重谢。” 李鸢心想:“他们必定是怕武极泄露出更多的军情,所以才会让我放他回去。如此,我更不能放了。”口里说道:“武极既已被我们活捉,生死大权自由我们决定。就算要放人,也要等你们撤军之后。在此之前,我会让人好生招待他,你们不必担心他的安危。” 那使者还想让李鸢放人,张嶷看他不惯,叫人把他轰出去了,向李鸢道:“如今他们主动提出议和,却要让将军到他们主军大寨里去商谈,依我看,议和是假,想害将军才是真,千万去不得啊。” 李鸢苦笑道:“我们还有得选吗?之前乌木哈率五万人攻城我们都守得很勉强,如今三十万人齐临城下,又无后继粮草,等于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便是拿尸体堆也能堆到城头了,我们这不到三千人,还有一大半是带了伤的,拿什么守?” 张嶷道:“那也不能拿将军的命去换啊!” 李鸢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岂能久卧病榻之上!我命不久矣,即便他们不害我,我也活不过今月了,索性去走一趟。若他们真有议和之心,我死也瞑目了。若只是设计诱我去杀害,那也没什么好怕,正好借此机会,再加他们一个恶名,乘机鼓舞全军将士,如此算来,也不算亏。” 张嶷走到李鸢身前,单膝跪下,朗声道:“将军,末将愿代将军前去议和。” 李鸢笑道:这是我最后一个心愿,你也要跟我抢吗?” 张嶷含泪道:“将军!” 李鸢挥手道:“我意已定,不必多言。” 云天行上前道:“李将军若执意前往,我愿同行,便是舍出这条性命,也叫将军完好归来。” 冷雪坪看了云天行一眼,道:“我也去。” 李鸢道:“你们两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云兄弟武艺高超,聪明过人,后面尚有不少用你的地方,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冷阁主亲率飞雪阁五百战力,是我方最尖锐的一根矛,更不该以身犯险。明日我单骑前往,即便是死了,你们也不必理会,只管守好玉门关,这样才不辜负了我对你们的信任。” 三人又劝了一阵,李鸢执意要去,怎么劝都没用。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将军走好 夜已深,城楼上灯火通明,守城的兵卒个个瞪大了眼睛,一刻也不敢眨眼,生怕西域大军趁夜偷袭。 云天行此时也站在城楼上角落里,凝望着远方夜色,愣愣出神。 冷雪坪走上城楼,看他在这里,走过来道:“这么晚了还没睡?” 云天行一转头,看到了一张绝美的脸庞,登时愣住了。 夜风吹动青丝,在她眼前摇摆,被火光一照,迷迷离离,格外动人。 冷雪坪被他这么盯着看,颊上微微泛红,推了他一把,嗔道:“再看把你推到城下去。” 云天行知道自己失态,忙赔礼道歉。 冷雪坪微笑道:“本阁主天生丽质,你这样也在情理之中,不用为此道歉。” 云天行失笑道:“哪有这样夸自己的。” 冷雪坪笑道:“事实嘛。” 云天行摇了摇头,笑道:“这样才好。” 冷雪坪问道:“什么这样才好?” 云天行道:“冷阁主这个称谓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像这样有说有笑的,才是我认识的那个老太婆。” 冷雪坪微微一怔,忙收起笑容,转开话题,道:“明日李将军孤身前往敌军大营,你觉得会怎样?” 云天行望着迷蒙月色,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道:“凶多吉少。” 冷雪坪道:“那你还要跟着去?” 云天行道:“他是军中主帅,可保国安民,我只是一介武夫,能做什么?若能保他平安,便舍了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冷雪坪道捏紧拳头,在他胸口打了一拳,拿一双秋水一般的眸子直瞪着他,眼眸里说不尽的幽怨。 云天行笑道:“这次怎么不打脸了?”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我在跟你说正事儿,谁跟你嘻嘻哈哈的。” 云天行仍笑道:“我这个人就没一点正事儿,你跟我说正事,找错人了吧。” 冷雪坪背过身去,道:“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 云天行笑道:“傻人有傻福。” 冷雪坪回头瞪了他一眼,气呼呼下城楼去了。 夜更深,城楼上的火光却越发明亮了。 守城兵士换了一拨又一拨,云天行仍站在那里,望着迷蒙的月色发呆。 李鸢上城楼巡察,看到了云天行,过去说道:“云兄弟怎么不去休息?” 云天行转过身,道:“李将军当真的要孤身前往吗?” 李鸢点了点头,道:“若不去,三十万大军并力攻城,我们可守不住啊。” 云天行道:“若他们只是存心设计害人,将军去了又能怎样?不但白白丢了性命,玉门关没了将军,朝夕间便会被攻破,到时西域大军长驱直入,国破家亡,不知又要有多少人流离失所。还望将军三思。” 李鸢仰望星空,良久不语,忽见头顶一颗明星坠下,流光四散,照亮夜空,李鸢大惊,哇的吐出一口血,道:“我命休矣!”说完,已晕了过去。 云天行吓了一跳,忙叫了几个守城兵卒,帮着把李鸢抬回营帐。张嶷命人把军医全部唤来。众军医挨个帮李鸢看了,却一个个都摇头不止,叹息不停,只说趁早准备后事。 张嶷又惊又急,却也无可奈何,眼看着跟了将近二十年的将军躺在那里,面色惨白,朝夕待死,却什么也做不了,只有暗自伤心落泪。但眼下西域大军虎视在旁,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留下几个军医看着李鸢,便出帐去军营内城楼上查视去了。 天色微明,张嶷自城楼上下来,进李鸢帐中来看他,见书案旁孤灯下,李鸢披衣而坐,正在写着什么,大喜道:“将军,你几时醒的?” 李鸢面色仍是惨白如纸,见张嶷进来,微微一笑,道:“刚醒不久。” 张嶷道:“将军,你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又是刚醒,应该躺着休息才是,还写什么。我虽然没有学识,可也大抵还认得几个字,将军你去那里躺着,只说便是,我来替你写。” 李鸢道:“这是写给家里人的信,自是我亲笔写才好。你去那里坐着,我有话要跟你说。” 张嶷自去一旁坐着,道:“就算是家信,也不急于一时,等把身体养好了,再写不迟。” 李鸢道:“现在不写,只怕再也没机会了。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此行一去,必然无命再回来。我离家八年,双亲亡故,我身为人子,却不曾为他们守过一天的孝。家妻瘦弱,却为了家计,日夜操劳,我身为人夫,亦不能为其分担。我那孩儿今年八岁,我身为人父,却不能贴身教诲。只这三件事是我一生的遗憾。如今身之将死,无可奈何,只能把心中的话写在信中。这封信你托个心腹人,帮我送到家中,我便没有牵挂了。” 张嶷哽咽不语,只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 李鸢一笑,道:“谁都有死的时候,我只是先走一步,没什么好伤心的。我离开后,你就是这里的主将,凡事不要鲁莽,多听听众人的意见,谨慎行事,务必要把玉门关守住。还有,那些自主来帮忙江湖人士,个个身怀绝技,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若想守住玉门关,免不得要借靠他们,你不可怠慢了人家。其余的,我也不多说了,你跟了我这些年,应该知道怎么做。” 张嶷默默点头。 李鸢把信写好,装进信封,用蜡封住,交给张嶷,又上床歇息了一会。 天色大明后,李鸢随便吃了些早点,不穿红甲,不披红袍,不带兵器,不骑汗血宝马,只穿了一身素衣,牵了那匹跟随他多年的老马自出玉门关去了。 全军将士站立城头,望着一人一马缓缓行远,无不泪目。 张嶷含泪冲下城楼,策马出关,追上李鸢,道:“将军,别去了吧!” 李鸢摇头,道:“我意已决,你回去吧,守关为要。” 张嶷道:“我再送将军一程。” 李鸢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要送到我敌军大营里去吗?哈哈,二十年生死相随,说实话,还真有点舍不得你呢。”笑罢,策马疾行。 张嶷直身肃穆,大喊道:“将军走好!” 城楼上的兵卒们亦跟着高声呼喊,喊声震天动地,良久不歇。 “将军走好!” “将军走好!” “将军走好!” ……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李鸢孤身入敌营(一) 西域联军主帅大帐里乌孙王须钩靡居中而坐,下首是各国领袖人物,有的是国主,有的是皇子,有的是大将军,都西域诸国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归真教教主万无敌及阴阳二圣自然也在场。 之前总有几个因为这样那样的缘由不到场,今日除了被活捉的武极,竟已全部到场,就因为李鸢今日要来议和。 众人都坐在大帐里苦苦等候,终于有一小卒进帐来报:“李鸢来了,现正在营寨外面等候。” 乌孙王起身道:“只他一人吗?” 那小卒道:“就他一个,穿了一身素衣,没带兵器,也没披铠甲。” 乌孙王命小卒把李鸢带入营帐。 李鸢虽知此行凶多吉少,但心下并无丝毫畏惧,反倒十分坦然,含笑入帐,环视众人道:“各位有礼了。” 乌孙王等人听说李鸢连番遭受重创,又经常吐血,本该是个病恹恹的样子,哪成想眼前这个人除了脸色苍白些,竟无丝毫病态,反倒龙行虎步,颇有威仪,被他目光一射,自身气势便要弱上三分。 大帐内坐的都是西域各国领袖人物,哪一个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如今见到李鸢,反倒成了下臣一般,无一个不叹服。 大帐中人都久闻李鸢大名,却没人见过他的阵容,乌孙王也是一样,当先问道:“你就是那血鹰将军李鸢?” 李鸢微笑道:“我就是李鸢。怎么,不像吗?” 乌孙王道:“久闻血鹰将军大名,今日得见风采,果非凡人可比。本王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李鸢道:“大王找我来这里不会只是说这些恭维话吧?” 乌孙王道:“自然不是。本王请将军来这里,是想与将军商谈议和的相关事项,不过在此之前,本王还有个提议。” 李鸢道:“什么提议?” 乌孙王道:“本王好歹是一国之主,现今又被推为西域联军主帅,手握三十万重兵,而将军只是一个贬将,入帐姿态却十分高傲,本王看了很不舒服,不如这样,先烦请将军给本王行一个跪拜礼,然后我们再商谈相关议和事项,如何?” 李鸢心想:“他们果然只想赚我来害我性命,毫无和谈之心。”想罢,仰天大笑。 乌孙王也笑道:“将军因何发笑?” 李鸢笑道:“你一个番邦小国的国君,居然也敢叫我天朝大将行跪拜礼?这难道还不好笑吗?” 乌孙王也不恼怒,只笑了笑,道:“李鸢,你战功赫赫,你们那位君上却听信谣言,把你贬到这不毛之地,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见,你何苦为他效力。本王虽是小国君主,却也懂得唯才是举的道理,以将军之才,不该沦落至此。若将军肯助我攻破玉门关,等大事一成,我必保将军成为一方诸侯,笑傲天下,如何?” 李鸢冷笑不语。 乌孙王道:“将军为何不言不语?” 李鸢道:“你们既费心费力赚我来这里,不就是想杀我吗,还等什么?” 乌孙王笑道:“将军何出此言,我等邀将军来这里,实是想与将军商谈议和之事,哪有谋害将军之心?” 李鸢道:“你若真有心和谈,为何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李鸢虽然蠢笨,却也不是傻子,不会连这点伎俩都看不出来。” 乌孙王笑道:“将军若真能看出来,又怎会孤身到此?” 众人都笑,唯独归真教教主万无敌皱着眉头,冷冷盯着李鸢,心内若有所思。 李鸢冷哼一声,道:“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乌孙王道:“将军久经战阵,又熟习兵法,不费一兵一卒,连杀我手下两员虎将,还搭上了一个智囊。就在昨日,又赶派骑兵烧了我军大半粮草,如此大能,我便是手握三十万大军,也未必攻得下玉门关,所以才想找将军来和谈,岂料将军姿态高傲,丝毫没有诚心,谈和不成,这可不能怪我们呀。” 李鸢道:“这里又没有旁人,何必说这些虚假的话,你们想杀我,我早就看出来了。我李鸢今日既然来了,就没想活着回去,动手吧。” 乌孙王心想:“李鸢是难得一见的将帅之才,若肯归顺于我,那是天大的福祉,只可惜此人为人忠义,必不肯行这叛国背义之事,没有办法,只好将他杀了,不然,有他在一日,玉门关终无攻破之时。”喝道:“李鸢,我等邀你来和谈,你却目中无人,毫无诚心,今日杀你,只是你咎由自取,可怪不得我们。来人,推出去斩了!” 万无敌忙上前劝道:“主帅,不可!” 乌孙王皱起眉头,心想:“这条计策是你万无敌出的,这时候又站出来阻挠,是何道理?”口里只说道:“为何不可?” 万无敌道:“李鸢气息短促,分明是将死之人,就算主帅不杀他,过个两三日,他自己便死了,何必多添这一条不义之名在身上?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他是敌方主将,又是我们设计骗过来的,实是无可奈何之举。如今既知他命不久矣,还不如直接放他回去,且等两三日再说。” 乌孙王虽然信任万无敌,但听说要放李鸢回去,心里一万个不乐意。正因为有李鸢在,玉门关才久攻不破,而且损兵折将,如今粮草还被他烧了大半,最是应该速战速决,哪还有时间再等下去? 乌孙王犹豫不决。 龟兹王道:“李鸢是当世名将,有他在一日,我们纵是有三十万大军,也休想踏入玉门关一步。今日好不容易将他赚到这里,哪有再放回去的道理?万教主,议和的主意是你出的,现在他人来了,你却要放他回去,我们大家可真看不懂了,还请你给我们解释解释。” 万无敌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不知李鸢命不久矣,所以才出了这条计策,早知他是将死之人,何必多次一举。现在若把他杀了,不但我们得了个不义之名,反彻底激怒了对方将士,若我们再去攻城,他们群情激愤,自是人人竭力,悍不畏死,如此看来,杀他何益?倒不如让他回去自己死了,趁对方将士伤痛之时,我方全力攻城,玉门关不日可破!”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李鸢孤身入敌营(二) 那日李鸢派张嶷去西域大军屯粮所烧粮,后来对方来了援兵,李鸢便知西域大军里还有能人,此时见万无敌主张放自己回去,心内暗道:“原来赚我来这里,是此人出的计谋。此计虽然明显,但在火烧军粮之后,不失为一条妙计。有此人在,玉门关终不得安宁,需想个法子,将此人除去。” 李鸢听龟兹王喊此人为万教主,便猜出他就是新任的归真教教主万无敌,于是笑道:“万兄,你不必替我说情,咱们情分归情分,但各位其主,免不得要尽忠竭力。你若于心不安,等我死了,给我做口好棺材,把我的尸首装裹好,送回家乡就行了。” 万无敌一愣,心想:“我跟他是第一次见,他为什么喊我万兄?哎呦,他这是想害我啊!”见乌孙王龟兹王等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忙解释道:“主帅,李鸢诡计多端,千万莫信他的话,我与他根本没有交情,今日也是第一次见面。他说这些话,分明是在挑拨离间。请主帅明察!” 李鸢道:“万兄,你又何必这样急着与我撇清关系。那日你我还有仇兄三人在桃花树下饮酒,一连醉了三日,何等的畅快。你与仇兄邀我加入归真教,我因身有皇命,不敢相从,为此我们还大吵了一架。当时我醉了酒,又以为我们交情深厚,没有隔夜仇,想着酒醒就都好了,不想你却因此记恨于我。今日又赚我来这里,想害我性命。我们交情一场,我不并不怪你,只是有一事我要问你个明白。归真教教主之位本该是仇兄的,为何却落到了你的手里?仇兄他人现在在哪里?” 此时李鸢说出这番话来,正中龟兹王的心坎。他本来十分看重仇涯子的才能,曾经还有意让他做龟兹国的国师,却受万无敌阻挠,没有做成。到后来归真教突然更换教主,龟兹王觉得此事大有蹊跷,还派人出去打听过,却没打听出任何消息。仇涯子更是不知所踪。龟兹王为此更加恼恨万无敌,便在国内下了禁令,不许国民加入归真教,即便有加入的,也要立即退出,不然便要治罪。 龟兹王拿眼睛瞪着万无敌,朗声道:“归真教乃西域第一大教,仇教主德高望重,深得人心,怎会突然退下教主之位,失踪不见?定是你暗中作弄手脚,害了仇教主性命,夺了教主之位,你说是也不是?” 万无敌道:“我本就是归真教的副教主,而今仇兄年高体弱,无心操持教中事物,这才将教主的位子传袭给我,何来抢夺一说?” 龟兹王冷哼一声,向乌孙王道:“主帅,万无敌谋害仇教主,抢夺教主之位,实非小罪。我等皆是各国领袖,若坐视不理,恐叫天下人耻笑,还望主帅从严查办,给归真教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西域各国领袖人物有不少与仇涯子好的,此时见龟兹王公然站出来指责万无敌谋害仇涯子,篡夺归真教教主之位,也都跟着附和。 乌孙王心想:“怪了,怪了,不是要治李鸢吗,怎么莫名其妙转火到万教主身上来了?这李鸢还真是厉害,三言两语便把万教主推上了风口浪尖,居然还有人附和,这还了得,便是担个恶名,也决不能放他回去。”口里说道:“大家先冷静下来,这都是李鸢的诡计,想挑拨万教主与我等的关系,千万不要上当。来人呐,把李鸢推出去斩了!” 立刻有两个兵卒入帐来,要拉李鸢出去。 龟兹王喝道:“且慢动手!” 那两个兵卒见是龟兹王说话,忙住了手。龟兹王虽不是主帅,但龟兹国在西域诸国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国,也仅有乌孙国能与之相比。龟兹王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龟兹王问道:“李鸢,我问你,你刚才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李鸢道:“如有半句假话,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龟兹王向乌孙王道:“李鸢是当世名将,向来言出必行,又当众发此重誓,可见他说的都是事实。万无敌与他本有交情,却设计诱他来这里,意欲谋害他的性命,可见这姓万的不是个东西。既然他有意谋害李鸢,怎就不能谋害仇教主呢?” 此话一出,众人都觉得有道理,附和的人更多了。 乌孙王皱着眉头,看了万无敌一眼,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万无敌也是追悔莫及,本来主张放李鸢回去,是怕己方担个恶名,对方反涨气势,哪成想被李鸢抓住话头,硬认成了知己,还把仇涯子搬了出来,又有龟兹王这个大对头在一旁帮腔,他便是有一百张嘴,也分辩不清了。 李鸢见情势大好,又道:“万兄,在中原立教的事我不能帮忙了,不过你放心,我来之前已经嘱咐我那副将张嶷了。他答应帮你继续撺掇,我们互通音信的暗号我也教给他了。你有麻烦,只管找他便是。他跟了我二十年,不是外人。” 李鸢环视众人继续说道:“在座的都是明白人,千万不要多想,我跟万兄仇兄多年交情,虽是各为其主,私下里常有来往,但我们只谈个人私事,绝不涉及军情。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我说这些,只是希望各位放过万兄,千万不要难为他。他向来淡泊名利,在么可能会为了教主的位子迫害仇兄?绝不可能!我不信他会做这样的事!” 万无敌一听这话,肺都气炸了,纵身掠到李鸢面前,呼的一掌,向他面上打去! 李鸢面带微笑,并不闪躲。 龟兹王喝道:“万无敌,你想杀人灭口吗?” 万无敌虽然恼怒,但若在此时杀了李鸢,等于认同了他说的一切,忙收住掌力,咬牙切齿瞪着他,冷冷道:“好厉害的血鹰将军,万无敌心服口服!”说罢,不理众人言语,自带阴阳二圣出帐去了。 自此龟兹王等人公开排斥万无敌,乌孙王不好违逆众人的意思,便不再让万无敌同众人一起商谈军事。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大军压境 自李鸢去后,张嶷坐立不安,在营帐中走来走去,不时到城楼上望一望,也派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去关外打探,可一直没有消息,就这么煎熬了一日一夜。 到了第二日,发生了一件让玉门关内所有人都无比愤怒的事。西域大军兵临城下,在军阵之中搭建了一座高台,高台上立着一个十字架,李鸢的尸身就被绑在了这个十字架上,旁边还站着两个看守的人,却是阴阳二圣。 此刻城楼上站满了人,有李鸢的部下张嶷等人,有云天行等江湖人士,还有不少自发来帮助守关的普通百姓。众人都看到这一幕,悲愤难当,有的咬牙切齿,有的泪眼模糊,有的已开始默默流泪,但却无一人出声,整个城楼上一片死寂。 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开始啜泣,跟着便有人开始低声哭泣,后来是大哭,然后越来越多的人控制不住,霎时,满城楼上尽是悲声。 张嶷遥望着高台上那道熟悉的身影,脑海中不断涌现出曾经的一幕幕,二十年生死相随,自昨日一别,今日再望,却已是天人永隔。 城楼上哭喊声越来越大,张嶷紧紧攥起拳头,额上青筋暴跳,大喝道:“都不许哭,这是军令,谁敢抗令,一律按军法处置!” 一声令下,满城哭声戛然而止,城头上再次安静下来。 这时,众人头顶上忽然传来了一声唳鸣,众人仰头去看,却见一只猎鹰在上空盘旋。 这正是李鸢豢养的那只猎鹰。 猎鹰在众人头顶盘旋了一阵,突然向关外飞去,向他那位被绑在高台上的主人飞去。 张嶷大喊道:“快回来!” 那猎鹰虽然也认得张嶷,但哪里有他的人主人亲切,不理会张嶷的喊叫,直向敌军大阵中飞去。 在西域大军军阵后方还有一座点将台,比李鸢所在的那个高台更大也更高,是西域大军临时搭建起来,供乌孙王等人点视全军用的。 此时,乌孙王见一只猎鹰飞到军阵上空,绕着李鸢的尸身盘旋,不住哀鸣,心想:“听说李鸢也曾豢养过一只猎鹰,多半就是这一只。如今李鸢已死,这头畜生还有什么理由活着。”向站在身后的万无敌道:“听说万教主箭术过人,本王还从未亲眼见过,不如就拿这只猎鹰来做靶子,让我们大家开开眼吧。” 万无敌斜了龟兹王一眼,心想:“主帅有意要我在众军面前显示风采,可龟兹王等人处处与我作对,若是射中了还好,若是射不中,不知会怎样说我。我现下已是归真教的教主,即便把这只鹰射下来也不会增采多少,倒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他。他若射得中,心里少我几分怨念;若是射不中,当众丢人,我乐得看他出丑。”当即微笑道:“在下箭术低劣,不敢献丑。久闻龟兹王善射,还是让他来射吧。” 乌孙王知道两人关系不好,此时听万无敌如此说,已多少知道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 龟兹王看了万无敌一眼,心想:“他把这个机会让给我,无非就是想看我出丑,哼,别的不敢说,比箭术我还真没怕过谁。”向站在点将台后面的兵卒要了一把弓一袋箭来,向在李鸢上空盘旋的猎鹰一指,道:“我这一箭先射它左腿。”说罢,拈弓搭箭,嗖的一箭射出去,正中猎鹰左腿。 那猎鹰正在绕着主人打旋,哪里想到会有人放冷箭,突然中了一箭,哀鸣一声,身子往下坠,眼看就要掉进军阵里去,忙扑扇着翅膀飞升起来。 张嶷看到这一幕,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双手十指死死扣住城墙,手背上青筋凸起,眼中垂泪,咬牙切齿道:“将军啊,是张嶷无能啊!” 城楼上众人亦个个愤怒无比。 龟兹王一箭准确射中猎鹰左腿,微微一笑,向万无敌道:“万教主,只我一人射,太没意思,不如咱们就借这个机会来比试比试好了。我一箭,你一箭,谁若是先把它射死,或者射下来,谁就算输,怎样?” 万无敌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从龟兹王手里接过弓来,向那猎鹰一指,道:“既然大王先射中了它的左腿,我这一箭便射它右腿好了。”说罢,嗖的一箭出去,不偏不倚,正中猎鹰右腿。 那猎鹰先前中了一箭,身子虽然又拔高了,但却十分不稳,万无敌能在这种时候一箭射中它右腿,难度自比刚才那一箭要难上不少。 乌孙王等人看了都拍手称赞两人箭技高超。 龟兹王微微皱眉,心想:“我还当这万无敌只是武功高了些,想不到箭术也这样了得。我先射了那猎鹰一箭,它身体失去平衡,万无敌再射他右腿,难度要比之前大上不少,这不是把我比下去了吗?怎能让他得逞。”接过弓来,从箭袋里抽了一支箭,道:“我这一箭要射穿它的左翼。”说罢,嗖的一箭射出去,果然将猎鹰左翼射穿了。那支羽箭在空中画了个弧,又掉了下来。 张嶷睚眦欲裂,大吼道:“回来啊!” 猎鹰哪里肯听,双腿上带着两支箭,本就难以再飞了,这时左翼又被射穿,不能如当初那般恣意翱翔,身子不断往下坠,但右翅仍奋力扑扇着。 龟兹王微微一笑,心想:“猎鹰左翼被我射穿,还能维持在空中,已实属不易。若万无敌再射穿它的右翼,它必然会掉下来,到时候赢的便是我。”将弯弓递给万无敌,笑道:“不知万教主要射它何处?” 万无敌道:“既然大王射了他的左翼,我自然要射它的右翼。” 龟兹王微笑道:“如此甚好。请。” 万无敌拈弓搭箭,心想:“此人争强好胜,我若当众胜了他,他必怪责于我,再加上之前的种种旧事,我们之间的恩怨怕是再难结清了。我现下是归真教的教主,以后还有不少用得着他的地方,便让他一让又何妨。”想罢,一箭射出去,正射中猎鹰心脏。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少侠孤身闯敌阵 万无敌说这一箭出去,要射猎鹰右翼,可羽箭离弦,却射中了猎鹰的心脏。那猎鹰受了致命一击,登时坠落下来,掉在高台上他主人的身边。 龟兹王笑道:“万教主不是要射它右翼吗,怎么射到心口去了?” 万无敌摇头叹息道:“大王箭法高超,吾不及也!” 龟兹王大笑不止。 乌孙王等人一起鼓掌喝彩,称赞两人箭术高超。 张嶷见李鸢的猎鹰被射死,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身旁一个步卒泪目道:“张将军,他们欺人太甚,我们出去跟他们拼了!” 张嶷摇头道:“将军临行前特意嘱咐我,不要意气用事,我们出去了,谁来守关?不能让将军白死了。” 云天行立在城头,遥望着这一幕,将拳头捏得咯咯直响,冷雪坪在他身旁看见了,拿剑碰了他一下,道:“他们这么做就是想激怒我们,让我们先乱了方寸,然后再攻城,千万不要上当。” 云天行道:“他们真的惹怒我了。”纵身跳上女墙,朗声道:“各位,李将军为国捐躯,当马革裹尸,送归故里,岂能张挂于对方耻辱台上?我去接他回来,这里交给你们了!”说罢,不等众人回应,双臂一张,人向城下倒去。 众人大惊,忙伏在城墙上向下望,见云天行即将落地时,一个倒翻,稳稳落地,飞身纵过壕沟,便如一支离弦之箭,直向西域大军射去! 城楼上诸人尽皆愕然,虽然西域大军并没有全部到来,但关外黑压压的这一片人,少说也有十万人,你孤身冲入敌军大阵中,岂不是白白送死? 冷雪坪正要跟下去,水寒烟忙拉住,道:“师妹,你一向冷静,怎么这时候也跟着犯傻?云逸孤身闯敌阵,多半要死在乱军之中,就算你现在跟去,也无济于事,只会白白送掉性命。我把人带到这里,已经完成任务了。你可别指望我帮你带人。还有,你是飞雪阁副阁主,在动作前,先想想你的身份。” 冷雪坪目中含泪,乞求道:“师姐,你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水寒烟摇头道:“师妹,你是飞雪阁的未来,我不能让你有任何闪失。”将冷雪坪抓得更紧了。 冷雪坪紧咬银牙,在心内暗骂云天行冲动,但更多的还是担心。 文墨手扶城墙,缓缓收紧,叹息道:“不愧是谢长老看重的人,果然非寻常人可比,我等自愧不如。” 却说乌孙王等人正在点将台上称赞龟兹王和万无敌箭法了得,忽见对面成楼上跳下一个人来,俱都吃了一惊,本以为那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会伏在地上动弹不得,哪成想落地之后,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向这里奔来。 乌孙王侧头向万无敌道:“万教主,依你看,此人武功如何?” 万无敌遥望着那个手执双剑怒气冲冲的年轻人,微微眯起眸子,缓缓道:“是个高手。” 乌孙王道:“有多高?” 万无敌沉默片刻,道:“那要看他能在这十万大军中支撑多久了。” 乌孙王笑了笑,朗声道:“传我军令,得此人头颅者,赏银一万两!” 此将令一出,西域大军立刻沸腾起来。 一万两银子对乌孙王来说不算什么,但对这些出生入死的士卒来说,却是一个天文数字。即便他们不吃不喝当只做工,几辈子也未必能挣到一万两,如今只一个头颅,便值这么多,谁不想得这个采?自是人人争先。 云天行并不知道此刻自己已成了悬赏对象,眼见西域大军就在近前,而队列前排却都是矛兵和盾兵,似乎不太好下手,但他孤身前来,要的就是一个气势,没有绕道或是退缩的道理! “谁敢挡我!” 云天行发一声喊,纵身跃入军阵中,剑光起处,周边数人哀嚎倒地! 前排矛兵都吃了一惊,本以为自己站得靠前,这人冲过来,只拿长矛一戳没有不死的,哪知他飞身一跃,竟然瞒着他们跳了过去,回首看时,只见地下倒了一片人,个个残缺不全,哀嚎不止,却没一个死的。 云天行并不喜欢杀戮,他多少能够理解这些兵卒的苦楚,有的也许只是为了养家糊口才来做这赌命的买卖,指不定后面还有多少张嘴等着他们回去,所以云天行只叫他们变成残废,失去作战能力,并不愿伤他们的性命。 这里虽有十万大军,但能接近云天行的始终只有那么一二十人,这对手执双刃的他来说,同时应付这一二十人并不困难,而且他无心杀戮,一心只想去高台那里,所以行得极快,见有机会走,就绝不逗留。 反观一众军卒,都想夺他的人头,你拥我挤,到后来挤得连兵器都挥舞不开了,凭什么杀他? 云天行踩着人头一路飞奔,被人拦得厉害了,才落下来砍杀一阵,再趁机飞掠而走。众兵卒你拥我挤,都看不到人在哪里,等人真的来了,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又走了。 城楼人众人本来都在替云天行担忧,见他冲入敌阵后与预想的情况大不一样,心下都松了口气,面上不禁露出一丝喜色。 西域大军不仅将李鸢绑在高台上示众,还拿他的猎鹰比箭,看得人人气愤难当,此时云天行孤身入敌阵,无疑让众人心中的憋闷得到了舒展。 绑缚李鸢的高台建得十分靠前,为的就是让城楼上的人看清楚。云天行在西域大军中冲杀了一阵,终于来到了高台前。 除去军阵中的士卒,高台旁还围着一圈乌孙王的亲兵,他们见云天行浑身浴血闯到这里,身后还有不少人在地上哀嚎,心里着实有些发怵,相互看了一眼,但又不敢退缩,一个个高叫着冲上来,无一例外,皆被云天行砍翻在地。 起初兵士们还以为这一万两白银好赚,哪知这人却是个刺猬,浑身都是尖刺,不论从哪个角度攻他,都没效果,反被尖刺扎出伤来,一时间人人心怯,都没人敢再上前了。 《江湖听风录》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江湖听风录请大家收藏:江湖听风录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千零三十章 我带李将军回家 云天行将高台旁乌孙王的亲兵尽数砍倒,正要往高台上去,忽见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先从高台上跳了下来,却是阴阳二圣。 冯必死手抚金剑,看着云天行微笑道:“小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那时你连我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被我折磨得只有求饶的份。现在了不得了,英雄出少年啊,一个人敢往十万大军中闯,胆够肥的呀。” 菅无生手提一支判官笔,道:“小子,刚才城楼上站在你身旁的那个是不是冷阁主?那日我们制住了她,连我的独门秘药都喂下去了,就待做成好事,却被一只野猴子坏了事,让我好生憋闷。你说,那野猴子是不是你?” 云天行见他识破,也有意气他,并不否认,道:“是我便怎样?” 菅无生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小杂毛,老子费了多少工夫才把她擒住,全给你小子做了嫁衣,今日若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说罢,纵身跃起,一笔点向云天行的心口。 冯必死见菅无生动上了手,也挺起金剑上去帮忙。 云天行手舞双剑,与两人在高台下斗成了一团。 有几个想争功的兵卒想趁机从云天行背后偷袭,却都被他躲开了,那几个搞偷袭的人反被云天行砍翻在地。 众兵卒看着在地上哀嚎的同伴,都暂时收起功利之心,毕竟这样的高手,还得由高手来对付,他们这些人上去,完全就是送死。那一万两银子虽然很让人眼馋,但哪里有性命贵重,为此丢了命,不值当的。 乌孙王见云天行在高台下与阴阳二圣酣斗,侧头向万无敌道:“万教主,现在看来,此人武功如何?” 万无敌沉默半晌,叹道:“吾不及也。” 乌孙王吃了一惊,道:“万教主纵横西域,罕逢敌手,此人才多少年纪,难道连万教主也不是他的对手?” 万无敌道:“有些人天赋异禀,一年功能赶上别人十年,不能只靠年纪大小来判断实力高低。黑白护法武功大进,若两人联起手来,连我都不是对手,而这年轻人独斗他两个,不但没落下风,还隐隐压他们两个一头,这连我都做不到呀。” 乌孙王默然不语,又将目光转到打斗中,心中思绪万千。 云天行舞着双剑与阴阳二圣斗了一会,心下暗惊:“阴阳二圣的武功怎么提升了这么多?若只有当初那些本事,以我现在的实力,不需一会儿功夫,便能将他们两个斩于剑下。现在我用双剑斗他们两个,居然只是小占上风,难道他们两个又练了什么新的武功?” 云天行惊讶,阴阳二圣更惊,原本两人估算着云天行在他们手下顶多能撑半盏茶的功夫,可如今都斗了这一大会儿了,云天行不但没有败相,反而将他们两个压制得更难受了,他们怎能不惊? 冯必死道:“小子,这才多久不见,你的武功竟进步得如此神速,我们两人联手都斗不过你。以你的本事,就算是在那江湖名人榜上,只怕也得排在前列吧。” 云天行冷声道:“你们既已知道,还不快滚!若是逼我使出全力来,你们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冯必死笑道:“小子,夸你两句,你还真上天了?实话告诉你,我们两个还没拿出真本事来呢。”向菅无生道:“老黑,他抢走了冷阁主,替你行了那好事,你恨他不恨?” 菅无生咬牙道:“恨之入骨!” 冯必死道:“那好,我们全力出手,先把这小子杀了。等大军攻破玉门关,我帮你去捉住冷阁主,到时候再替你护航,保证促成你们之间的好事,如何?” 菅无生道:“好极了。” 云天行见两人忽然换了打法,不再一味用兵器进攻,其间也穿插一些掌法或是指法,有些不太理解。 他此行孤身闯入敌阵,只想将李鸢的尸身带回去,眼下见阴阳二圣出来阻拦,便想顺手先将这两个败类杀了,哪成想这两人的武功突飞猛进,自己虽然稳占上风,但短时间内还真奈何不了他们,又怕再生变数,不敢与他们缠斗,全力将他们两个逼退,飞身纵身高台,唰唰两剑将绑缚李鸢的绳索斩断,趁阴阳二圣还没上来,先背起李鸢,再拿绳索把李鸢紧紧捆在自己背上。 这时阴阳二圣也抢了上来,一个出掌,一个出指,眨眼已到了近前,云天行来不及拔剑,学着他们的样子,以掌对掌,以指对指,一接触,三人脸色都是一变,云天行踉跄退了两步,险些栽下高台,那阴阳二圣却是各自闷哼一声,都倒跌下了高台。 云天行暗惊阴阳二圣的本事,但此刻容不得他多想,忙掣出双剑来,俯视台下兵卒,朗声道:“我带李将军回家,来时不曾杀害一人,去时谁若挡我,格杀勿论!”说罢,纵身跳下高台,背着李鸢大步向玉门关走去。 众兵卒见他浑身浴血,杀气腾腾,都不敢上前。 先前那些被他砍倒的人虽然没死,却也都还在地上哀嚎,这时众人听他说格杀勿论,谁敢上前送死?见他过来,众军卒都开始往后退,大军中间居然渐渐让出了一条路来。 两边军卒夹道,各自提着兵器,却无一人敢上前。 乌孙王见此大怒,喝道:“谁敢放走此人,便是此人的同党,按罪当诛!” 话音一落,立刻有人想起了那一万两赏银,心想着他来时空着手,行动自由,现在背着个死人,有了负担,自然比不得当初,现在不下手,万一叫别人得了赏银去,岂不后悔死? 那些人都动了杀心,但没有立刻动手,等云天行从他们身旁走过去,才冲出队列,向他偷袭,谁料剑光闪过,那些个出列的人一声没吭,脖颈下各多了一道豁口,血水迸溅。 他们抛下兵刃,紧紧捂住咽喉,奈何豁口过大,如何捂得住,就在众人的目光下带着不甘和悔恨死去了。 云天行目视前方,大步走着,身后尸横塞道,血泥如茵,可即便如此,在赏银的诱惑和军令的威逼下,仍有人不断出列向云天行出手,但结果都是一样,命丧当场!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杀剑阵 云天行背着李鸢的尸身走在军阵中,不断有兵卒从两边队列中冲出去对他发起攻击,但都无一例外,成了他的剑下亡魂。 他来时独自一人,身如鬼魅,可以避过绝大多数的攻击,但现在背着一人,比不得当初,不能随意纵跃,更不敢擅自杀人,万一惹怒了这些人,都来围攻他,他多半真要死在这乱军之中了。 乌孙王见云天行越走越远,心内着急,大叫大嚷,可仍只有极少数的人出来阻挠,绝大多数的人还是在后退,云天行背人走到哪里,哪里就会退出一条路出来。 其实,这些士兵也未必都是惧怕,毕竟李鸢已经死了,再把他绑在高台上示众,未免有些过分。当初就有很多人不赞同这种做法,只是将令如此,不得不从。眼下有人来带走李鸢,大多数人都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走就是,若再将他杀害,也太不仁道了。 在这十万大军中,并不都是乌孙国的人,乌孙王虽是全军统帅,但若想把这些各怀异心的人拧成一股绳,只怕不太容易。毕竟有些国家之间还存在攻伐历史,只因要受了匈奴胁迫,亦或是眼红天朝地大物博,这才暂时停息刀兵,结成同盟。 最重要的是云天行来时并未杀害一人,只是让那些兵士失去了作战能力,只此一条,足见他的为人。云天行行此仁义之事,众兵士若再群起而攻之,反倒给人一种恩将仇报的感觉。 乌孙王叹息道:“此人武功极高,若叫他背着李鸢回到玉门关,咱们这脸可就丢大了呀。”他这话虽没有点名道姓,但刻意点出此人武功极高,万无敌便知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毕竟这些人里,就属他武功最好,若放这人回去,他第一个没脸。 万无敌本也没想放走云天行,只怕擅自行动,龟兹王会借机生事,这才一直忍着没动手。这时听了乌孙王的话音,有让他动手的意思,那还有什么好说,当即拿了一把弯弓,背了一袋箭,纵下高台,踩着兵卒的头顶向云天行追去。眼看近了,拈弓搭箭,嗖的一箭,射了出去。 云天行虽然背着一人,但感知力极强,只听背后破风声至,也不回头看,只把身子往旁边一侧,那箭擦着肩头飞过,夺的一声,钉在地上,箭尾兀自震颤。 云天行向那支羽箭看了一眼,并不理会,背着李鸢继续向前走。 万无敌一箭不中,再射一箭,又被云天行躲了,于是万无敌便射起了连珠箭,一箭接着一箭,一会儿从左边射,一会儿再跳到右边射,云天行怕伤到两边士卒,引起他们共愤,不敢拿剑去挡,只得加快行进速度,不时跳跃或者矮身躲避。 万无敌放冷箭的时候仍有人不时跳出来偷袭云天行,云天行又要躲箭,都要躲人暗算,总有防不到的时候,身上不知不觉已中了两箭,一箭射在右臂上,一箭射在左腿上,好在有李鸢的尸身挡着,万无敌射不到他的要害。 万无敌踩着人头在后面放冷箭,城楼上众人见了,无不愤怒。眼看云天行形动变缓,冷雪坪担心他会出事,朗声道:“飞雪阁诸弟子听令,随我下去接李将军回来!” 城楼上众人见云天行孤身闯敌阵,又打退了阴阳二圣,从万军从中把李鸢背了回来,个个看得热血沸腾,恨不得也下去帮忙,只是没人带头,不好自作主张。这时,冷雪坪一声令下,飞雪阁诸人陆续往城楼下走,也有不少有心帮忙的江湖人士一起跟了下去。 水寒烟拦住了正要下城楼的冷雪坪,道:“师妹,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冷雪坪道:“师姐,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他就要把李将军背回来了,那个人却一直在后面放冷箭,我们若不去救,只怕要功败垂成了。” 水寒烟小声道:“你是担心李将军回不来,还是担心云逸的安危?” 冷雪坪一怔,道:“他们两个是一起的,还分得出彼此吗?师姐,你别拦我,我是一定要去的。我只带二百人去接应,剩下那三百人都留在这里由你调遣。”不等水寒烟回嘴,冷雪坪已带人下城楼去了。 文墨早有带人下去帮忙的意向,只是看张嶷一直没有发话,他一个云门的堂主,不好多嘴,如今见冷雪坪带人下去了,也叫上赤火堂那二百来个弟兄,跟着下了城楼。 还有不少独自前来的江湖人士,也都要跟着同去,见飞雪阁里都是女子,不好搭伙,便都混在了文墨这堆人里。 张嶷何尝不想亲自去接李鸢回来,奈何身负重托,不敢擅离岗位,见关门内聚集了约有五百人,忙命人打开关门,放那些人出去。 冷雪坪当先冲出关去,喊道:“摆杀剑阵!” 飞雪阁诸人听到号令,立刻变换阵型,摆出了一个两百人的剑阵。冷雪坪站在剑阵最前端,相当于剑尖位置,梁冰和郦秋站在冷雪坪身后左右位置,往后依次排开。这阵型便真如一柄利剑一样,直向西域大军刺去! 城楼上张嶷看到飞雪阁的人整齐有素,一出关便立刻转换阵型,变成了一柄大剑模样,直刺向西域大军,心下暗惊:“早就听闻飞雪阁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便是那些常年征战的兵卒,想要快速变换阵型,也没她们这么干净利落。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佩服,佩服。” 文墨等人看到飞雪阁众人变换阵型,都看呆了。刘三道:“文老大,跟人家飞雪阁比,我怎么觉得咱们这么像一群乌合之众啊?” 文墨居然也有这种感觉,苦笑一阵,道:“她们飞雪阁都传承多少年月了,咱们云门才几年,总得有个成长的时间吧。她们摆阵,咱们也摆个阵,气势上不能输给她们,不然回去了,准让人家笑话。” 刘三道:“咱有阵可摆吗?“ 文墨笑道:“怎么没有,她们摆剑阵,咱们就摆个剑穗阵,紧紧跟着她们就是了。” 刘三好半天才缓过来,向众人喊道:“大家别乱,咱们也摆个剑穗阵,配合好飞雪阁的众位女豪杰,一起去接李将军和云兄弟回来!”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冲杀 话说云天行背着李鸢,在万军从中穿行,那些士卒见他冒死来救一具尸体,都十分感动,且他来时不曾杀害一人,众兵卒也都不忍害他,他走到哪里,哪里便让出一条道来,只有极少数敌不过那一万赏银的诱惑,对云天行出手偷袭,结果反成了他的剑下亡魂。 万无敌踩着兵卒头顶一直在后面放冷箭,云天行右臂和左腿上已中了两箭,行动变得迟缓不少,但背后有李鸢挡护,万无敌的箭根本伤不到他的要害。 眼见飞雪阁的人摆出杀剑阵,直往大军里冲来,万无敌怕他们把李鸢的尸身接走,便抛下弓箭,从军卒手里夺了把短刀,向云天行直扑过去,呼的一刀,先向他双腿削去。 云天行早感觉到背后有人来了,纵身跳起,回身便是一招疾刺,万无敌拿刀一格,跟着接连出刀,但都被云天行接下了。 万无敌见刚才云天行独斗阴阳二圣尚不落下风,自己哪里是他的对手,只得向众军卒喊道:“你们都是他的同党吗,为什么不动手拿下他?主帅叫我来带个话,谁要是能得到他身上的一块肉,便赏银一百两,上不封顶!” 此话一出,众军又沸腾了,刚才一个人头要一万两,难度太高,就算诱惑很大,但性命只有一条,有那么多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去冒着险,可现在不同了,只一块肉便可得一百两,还上不封顶,那还得等什么? 众军卒一拥而上,各自挥舞着兵器向云天行砍杀过去。 云天行就怕这样的事情发生,可到底还是发生了。他现在背着个人,身上又有伤,行动大不如当初,如何能闯得出万人军阵? 万无敌见众兵卒一拥而上,心里暗喜,他自己也不退缩,紧缠住云天行不放,那些士卒便在周围出暗招,云天行边打边退,身上又添了几处伤,跳起身来一望,见去路乌压压的全是人,不禁心灰意冷,暗想:“难道我云天行今日真要命丧于此?” 又冲杀了一阵,忽见阴阳二圣踩着人头向这里飞掠而来,云天行暗叫不好,这两人联起手来,比万无敌还要难缠,若三人一起围攻自己,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断无活路可走。 云天行不敢与万无敌纠缠,只认准了玉门关方向,奋力冲杀了一阵,只行了百余步,阴阳二圣便已分从左右攻到,万无敌亦提着短刀,从后方赶了上来。 “小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那日菅无生制住了冷雪坪,把自己精心调配的秘药都喂下去了,却叫云天行坏了好事,让他憋屈了不知多少时日。今日见到了恼恨已久的冤家,分外眼红,将判官笔使得如骤雨一般,每一次点出,都对准了云天行的要害,若不是云天行身法迅捷,感知力敏锐,早死在他的判官笔下了。 冯必死也不是个善茬,一柄金剑使得密不透风,即便云天行此时攻来的招数,也都被他一一化解掉了。 万无敌的实力尚在阴阳二圣单人之上,使的虽然只是一把极为普通的短刀,但在他手里倒似成了某种神兵利刃,只见漫天刀影,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难以辨认,端的是厉害非常。 云天行遭了三人围攻,苦于背着李鸢,施展不开手脚,又受了伤,一身本事大打折扣,只能勉强支撑。 众兵卒见四人斗得激烈,都不敢上前,只将周围围得死死的,静待这四人分出个胜败来。 城楼上张嶷等人见云天行遭人围攻,心急如焚,却又不能下去帮忙,只盼着冷雪坪等人赶快与他会合。 “嗖——” 云天行正与万无敌阴阳二圣酣斗,一只羽箭擦脸射过,把云天行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见绑缚李鸢的高台上站着一人,正拿弓箭往这里射,分明就是刚才射鹰的龟兹王。 冯必死笑道:“龟兹王的箭法十分厉害,侥幸让你躲过一箭,后面的箭你躲得了吗?” 云天行哪有空闲开口,不仅要应付这三位高手,又要提防周边士卒偷袭,还要小心龟兹王的冷箭,稍有不慎,便会殒命于此,自是提起十二分精神。忽见万无敌急于进攻,露出一个破绽,忙一剑疾刺过去! 万无敌杀敌心切,没想到云天行防守之余,还有空闲进攻,回挡不迭,右肋下被云天行刺了一剑,心下大怒,叫道:“都别留手,今日万不能叫这小子走了!” 话音未落,又一支羽箭破空飞来,从万无敌耳旁擦过,不偏不倚正射在了云天行的右肩上,箭上余力未消,云天行踉踉跄跄退了两步,冯必死抓住机会,一道金光闪过,又在云天行肋下添了一道新伤。 云天行连遭重创,口里流血,仍不肯认命,全力舞开太阿赤鳞双剑,向玉门关冲杀。 这时,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主人,把这个死人抛下,自己逃命去吧,再这样下去,你要死在这里了。” 云天行只顾厮杀,根本不予理会,脑海中那个声音又道:“本来嘛,我们不能干预你们人间的事,但你是我的主人,我不能不救,哎,还是说实话吧,看到这么多人可以恣意屠戮,我手又痒了。主人,容我借你身体一用。” 不等云天行回应,赤鳞强行夺取了身体控制权,眼睛也变成了猩红色,嘴角还挂着一丝邪魅的笑容。 万无敌和阴阳二圣感觉云天行气势骤变,都吃了一惊,忙各自跳开,惊疑地看着他。 云天行先是大笑了一阵,然后提起赤鳞剑,环指众人,道:“你们都得死!” 万无敌和阴阳二圣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可总觉得眼前这小子好似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龟兹王见打斗停住了,一个个都站在那里,跟靶子一样,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嗖的一箭向云天行射去。 云天行不躲也不闪,只把身子一转,那一箭正射在了李鸢的尸身上。云天行回过身来笑道:“看来尸体也很有用嘛。” 第一千零三十三 中邪了 刚才云天行为了保护李鸢的尸身不受伤害,不知费了多少力气,这时候居然主动拿李鸢的尸身挡箭,万无敌等人都看得呆了。 云天行拿赤鳞剑遥指龟兹王,喊道:“喂,射箭的那个,力道不够,再用点力,连一具死尸都射不穿,要你何用!” 龟兹王恼羞成怒,拈弓搭箭,嗖的又射了一箭,云天行仍转身拿李鸢的身体挡下了,喊道:“喂,射箭的,你没吃饭啊?再用点力好不好?这样跟挠痒痒一样,好歹尊重我一下嘛!” 万无敌向阴阳二圣道:“这小子有古怪,万不能留活口,我们一起上,先把他杀了再说。” 阴阳二圣点了点头,当先向云天行出手,万无敌自舞起短刀跟上。 云天行与他们三个过了几招,转身跳入人群中,挥舞双剑,大杀四方,一边杀一边笑,倒似真的疯了一般。 菅无生飞步赶上,一笔点向云天行后脑,云天行歪头一躲,躲过致命一击,跟着飘然转身,横削一剑! “好快!” 菅无生忙把身子往后一倾,赤鳞剑掠着他的下巴划过,虽然赤鳞剑并未碰到菅无生,但菅无生的下巴却被划开了一道血口。 菅无生大惊,忙跳到一旁,用手背朝下巴一抹,见出血了,心内暗想:“刚才明明已经躲过了,怎么还是伤到了?”向云天行那柄赤剑上看去,只见其上赤芒吞吐,但凡赤芒所过之处,无有幸免之物,即便是那些看似坚固的兵器,也似泥捏的一般,一划即开。 “这是剑气!这小子居然已将剑气掌握到了这种程度!为什么刚才不用?” 菅无生愣了会神,突听冯必死喊道:“老黑,你发什么呆,快来帮忙啊!”抬头一看,见冯必死和万无敌被云天行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而且两人身上突然多了好些伤口。 菅无生不敢多想,忙飞纵上去帮忙,可令他惊讶的是,即便再加上他一个,他们三人仍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菅无生心想:“刚才他明明已经受了重创,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我们三人联手,居然被他一个打得如此狼狈,我不是在做梦吧?” 冯必死道:“这小子杀红眼了,我们三个人也不是他的对手,怎么办?” 云天行大笑道:“莫说是你们三个,便是这十万人,也不够我杀的!”说完,赤鳞剑上泛起一阵红芒,跟着便是一剑向冯必死眉心刺去! 冯必死想躲,可这一剑却似已经锁定了他一样,根本躲不开! “我要死了!” 此刻冯必死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菅无生和万无敌相救却已来不及。 死神并没有降临到冯必死头上,剑尖距他眉心只剩半寸,却忽然停住了。 云天行眼中的红色突然如潮水般消退,嘴角那抹邪笑也消失了。 冯必死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他见云天行忽然停止动作,便悄悄拿金剑将赤鳞剑拨到一旁,又拿眼睛惊疑地看着云天行,云天行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然后转身就跑。 冯必死愣了愣,扭头看向菅无生和万无敌,两人同样是一头雾水。刚才明明差一点就把人杀死了,为什么突然停住,然后转身逃跑?不单单是他们三个,便是周围那些兵卒也都看不明白。 菅无生率先回过神来,喊道:“别叫这小子跑了!”当先向云天行追去,追出三五十步,还未看到他的人,却先听到前方人堆里惨呼声此起彼伏,还伴随着一人的狂笑声。 “都给我死!都给我死!哈哈!” 菅无生回想起云天行刚才的模样,心里生出一阵后怕,不敢冒然过去,先纵身跳到一个士兵头上,果见云天行的眼睛又红了,正在人堆里大杀特杀,周边士卒都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争着四下逃窜,可人挤人的地方,往哪里逃? 菅无生咽了口唾沫,心道:“他莫不是中邪了吧?” 云天行转身时正看到了站在高处的菅无生,拿赤鳞剑一指,大笑道:“站在那等着,看我不把你剁成肉酱!”说罢,又向菅无生杀来。 菅无生领教过他的厉害,哪敢再领教一次?转身便逃!见冯必死和万无敌跟了上来,忙喊道:“快逃,快逃!” 冯必死和万无敌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前面的兵卒大片栽倒,跟着便冲出一个血人来,挥舞着双剑,狂笑着向他们两个冲来。 冯必死和万无敌都是一惊,转身便逃。 云天行飞步纵起,一剑飞出,正刺在万无敌背上,万无敌吃痛,顾不得什么,回身甩了一把暗器,云天行挥剑打落暗器,又追了上去,万无敌见逃不掉,只得回过身来硬打。 冯必死和菅无生也不好放任万无敌被杀,只得硬着头皮上来帮忙。 三人见云天行红着眼,嘴角挂着邪笑,眼睛里似乎只有杀戮,都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叮——” 万无敌的短刀忽然被削断,跟着一柄赤红的剑已指在了他的咽喉,不过,只刺破了一层皮,并没有继续深入。 云天行的进攻动作忽然又停住了,眼睛中的红色又如潮水般消退了。 万无敌学着刚才冯必死的样子,缓缓退后一步,让自己远离赤鳞剑。 云天行忽然眨了眨眼,转身又跑了。 万无敌和阴阳二圣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却不敢再追了。 众兵卒见这血人又冲了回来,都吓得不轻,哪敢再上去送死,都挤着往后退,给他让路。 云天行心道:“赤鳞,你搞什么,我本是向着玉门关去的,怎么每次醒来都发现离玉门关越来越远了?赤鳞?赤鳞?你就给我装死吧,等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赤鳞道:“主人,这也不能怪我啊。我们本不能干预你们人间的事,只因那监视人,也不能他说是人,总之就是那监视的东西走了会神,我才趁机占了你的身体,他一回神,我就立刻把身体还给你了,我也没办法啊。” 云天行心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不懂。” 赤鳞道:“主人听不懂也在情理之中,这本就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事。” 云天行心道:“赤鳞,你记住,以后再敢擅自占我身体,我绝不饶你!” 赤鳞道:“主人,你向你保证,我再擅自占你身体,我……我就不是人!” 云天行心道:“呸,你本来就不是人!”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冒犯(一) 却说冷雪坪等人结成杀剑阵,冲入西域大军中,在敌阵中冲杀了一阵,忽见前方喧嚷起来,兵卒四散奔逃,正在惊疑发生了什么,突见一个血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不是云天行是谁。 云天行乍见到冷雪坪,也是一愣,随即笑道:“老太婆,你来了!” 冷雪坪见他满身是血,不敢多说,道:“快走!”让云天行进入杀剑阵中,掩护着他撤离。 对方人数虽多,但飞雪阁的剑阵也十分了得,那些兵士又被云天行刚才的疯狂模样吓住了,都不敢太上前,更别提破阵了,于是一行人又井然有序地从西域大军中杀了回去。 临近玉门关下,西域大军仍紧追不舍,却被张嶷命人拿箭射了回去。 回到玉门关内,张嶷亲自接下李鸢的尸身,命人去安排后事,又叫了一位老军医,去云天行所住的营帐中帮他拔箭治伤。 其他受伤的人也都有军医看治,不必细说。 云天行身中三箭,箭杆都已削断,但箭头还在身体里。 老军医从药箱里取出一根小木棍,道:“小兄弟,箭头上带着倒刺,不能硬拔,需要动刀才能取出来,你咬住这跟木棍,多少好受些。” 云天行见木棍上满布牙印,知道是被许多人咬过了,不想再去咬,道:“更痛的我都经历过,这些不算什么,直接动刀便是,我不怕。” 冷雪坪走入营帐,道:“充什么好汉,叫你咬你就咬,一会儿痛得哭了,可别怪我笑话你。” 云天行看着冷雪坪道:“你怎么来了?” 冷雪坪抱臂站定,道:“我来看我们的大英雄,不行吗?” 云天行听她话音中带了三分怒气,只笑了笑,不说什么。拿起那木棍咬住,让军医动刀。 那军医不知替多少兵卒拔过箭,技艺娴熟,且云天行这三处箭伤,都不在要害位置,不一会功夫便把那三个箭头都取出来了,又把伤口缝合,撒上药粉,缠上布条,都收拾妥当了。 云天行吐出木棍,气喘吁吁,身上已满是汗水。 冷雪坪看得直皱眉头,心内免不得又心疼一番。 老军医道:“小兄弟,你身上伤口太多,但满身血污,不易寻找,还是先把衣服脱了,把身上的血污先擦一擦,才好动手治疗。我再去换盆热水来。”说完,便端着水盆出了营帐。 云天行正要脱衣,见冷雪坪抱臂站在那里,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便停住脱衣动作,道:“你不走吗?” 冷雪坪道:“我为什么要走?” 云天行道:“我要脱衣服,你确定要在这里看?” 冷雪坪道:“你满身都是功勋,怎么就看不得?” 云天行道:“老太婆,有话你直说便是,何必这样挖苦我。” 冷雪坪道:“你有没有想过刚才那番举动有多危险?孤身闯敌阵,人家想都不敢想,你倒好,连想也不想,直接就去了。就算不替你自己考虑,好歹也替别人想一想。你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 云天行缓缓握起拳头,道:“我不能看着李将军被他们那样羞辱。” 冷雪坪道:“我知道,可你好歹也跟我们大家商量商量,大家一起想个法子,总比你孤身犯险要好吧?” 云天行知她是关心自己,便道:“我知道了,以后不这样冲动了。” 冷雪坪道:“你说是这样说,可一临事,哪里还想得到这些,多半又傻傻的冲出去了。” 云天行苦笑道:“没办法啊,我就是这样的人。” 老军医走入营帐,身后跟着个年轻副手,还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水。 冷雪坪道:“我去外面替你守门。”说完,自出营帐去了。 老军医和他的副手忙碌了半日,才把云天行身上的伤口都整治了一遍。伤口虽多,但好在没有大伤,自然没有性命之忧。 两个军医走后,云天行盘膝坐在床上,看着自己满身疮痍,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冷雪坪掀帘进来,见云天行赤着上身坐在那里,微微一愣,云天行忙抓过被子遮在身上,道:“你先出去,等我穿好衣服再过来。” 冷雪坪道:“我正想看你这些功勋。”走到床边坐下,向他身上看去,见大大小小的伤口不知有多少,拿手轻轻一触,云天行似遭了雷击,猛地把身子一颤,道:“你别动。” 冷雪坪道:“很疼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 冷雪坪道:“我本想着等你回来,好好打你一顿,让你长长记性,但你现在有伤,我先给你记下,等以后再做这些不长记性的事,一并打你。” 云天行一笑,正要说什么,突听脑海中一个声音说道:“主人,再借你身体一用。” 冷雪坪见云天行忽然闭上了眼睛,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云天行闭着眼睛道:“没有,我很好,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雪儿,我好累,你让我靠一靠。”说着,一把将冷雪坪揽入怀中。 冷雪坪依在他怀里,整个人都呆住了,心想:“他刚才是叫我雪儿吗?这又是在干什么?”想挣开却又有三分不舍,可若不挣开,又觉得这样不好,心内十分矛盾,一张脸先涨红了。 云天行眯着眼见她红了脸,一双美眸滴溜溜地转,也不知在想什么,便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 冷雪坪突然张大了眼睛,吃惊地看了他一会,然后把眼睛缓缓闭上了,心内在想:“我在干什么啊?我修炼过忘情诀,不应该这样啊!可是,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他。他为什么要对我这样,难道他也喜欢我吗?我该不该把真情告诉他?不行,不行的,一定不能让他知道。” 想到这里,忽觉有一只手在自己胸前放肆,跟着便听云天行说道:“手感不错。”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云天行脸上。 云天行吃痛,猛地醒过神来,见冷雪坪把一对水眸瞪得如牛眼一般大小,不开口便知她动了真怒。云天行苦笑道:“老太婆,你别动手,这都是误会啊。” 冷雪坪寒气森森地说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误会?对柳蕙这样的时候也是误会?” 云天行苦笑道:“刚才不是我啊。” 冷雪坪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不是你是谁?”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冒犯(二) 云天行心道:“赤鳞啊,你瞧你都干了些什么!你是想害死我吗?” 赤鳞道:“主人,我只是把你刚才想的做了,你难道不应该谢我吗?” 云天行心道:“我几时想过摸她的胸了?” 赤鳞道:“你是没想过这个,但我觉得这样更能增进你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你们人类不是有个词叫乳愿以偿吗,我现在帮你完成了这个心愿,你不谢我,怎么还反过来说我的不是?” 云天行在心内怒吼道:“是如愿以偿!” 赤鳞笑道:“一样。” “不一样!”云天行在心内怒号,“何止是不一样,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赤鳞,我告诉你,这件事儿我跟你没完!” 赤鳞道:“主人,你明明对她有意,为什么不肯说出来,难道非要人家女孩子先跟你表明心意?刚才你抱住她,她并没有反抗,这就说明她对你也有情,你不趁火打劫,把好事做成了,反倒来指责我,太没君子风范了。” 云天行咬牙切齿,心道:“趁火打劫都出来了,你说你安得是什么心?你给我立刻消失,我不想再见到你!” 赤鳞道:“主人,你别生气,我纯粹是好心,绝对没有半点恶意。我知道你做不出那些出格的事来,可我能呀,等那什么再走神的时候,我再帮你一把,到时候你也不用谢我,只把对我的坏印象去了就成。” 云天行在心底怒喝:“消失!” 赤鳞道:“你再说一次试试!” “消失!” “遵命!” 冷雪坪揪住云天行,道:“怎么不说话了?这时候又想来个沉默寡言?你不是很喜欢解释吗,再给我解释啊!” 云天行不知该怎样解释,道:“老太婆,我真不是故意要这样的,你要相信我啊。” 冷雪坪道:“不是故意的,难道是有意的?”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呢。你要是觉得吃亏了,那你……你摸回来好了。” 冷雪坪一愣,怒道:“你占了本阁主的便宜,还耍起无赖来了,你当本阁主好欺负是吗?” 云天行嘀咕道:“以前又不是没摸过,至于这么大动肝火嘛。” 冷雪坪听了这话,又羞又怒,一把将秋水剑拔出来,道:“我先杀了你,再自杀,一起死了才好!” 这时,柳蕙入帐来,见冷雪坪拔剑要杀云天行,忙冲过去把冷雪坪拉开,道:“你干嘛要杀小哥哥?” 冷雪坪道:“我杀他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让开!” 柳蕙道:“怎么跟我没关系,我是他的人,你杀他就是要杀我!” 冷雪坪喝道:“让开!” 柳蕙道:“我不让!”向云天行道,“小哥哥,她为什么要杀你?”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 柳蕙见冷雪坪柳眉倒竖,显是气得不轻,笑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喜欢小哥哥,而小哥哥喜欢我,你心生嫉妒,所以想杀了他,是不是?” 冷雪坪一怔,斥道:“胡说!” 柳蕙笑道:“看吧,看吧,叫我说中了吧。你就是喜欢小哥哥,小哥哥不喜欢你,你气不过,就想趁小哥哥受伤来硬的,小哥哥抵死不从,你便要杀他,是不是?幸亏我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冷雪坪听柳蕙把白的硬说成了黑的,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柳蕙见冷雪坪气呼呼的不说话,便当自己猜对了,笑道:“冷阁主,我承认你比我好看,但小哥哥喜欢的是我,感情这种事,强求不来的。你要是非他不嫁,那也得排在我后面做小,可不能抢在我前头,知道了吗?” 云天行怕柳蕙再把冷雪坪惹急了,便岔开话题道:“柳蕙,你哥呢?” 柳蕙道:“我哥失血过多,还没醒呢。” 云天行道:“那你不在边上守着,跑军营里来做什么?” 柳蕙道:“我听说你孤身闯进入西域大军中去救李将军,本想去帮你,可我一直在守着我哥,听到消息晚了,过来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回来了。听说你受伤了,就过来看你,正看见她拔剑要杀你,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云天行道:“关外的情况怎么样?” 柳蕙道:“我没到城楼上去看,听人家说好像是退兵了,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云天行道:“退兵了好,毕竟咱们这里人少,若他们全力攻城,咱们还真不一定扛得住。” 冷雪坪见他说话带喘,还有几处伤口又裂开在流血,心一软,气也消了大半,把剑一收,拿起老军医留下的金创药,道:“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顾别的,看不见伤口又裂开了吗?过来,我帮你上药。” 云天行见冷雪坪语气温和了不少,心下高兴,忙凑过来,道:“刚才是我不好,你别生我气。” 冷雪坪只低着头帮他打理伤口,并不理睬他。 柳蕙向冷雪坪一伸手,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把药给我,我帮小哥哥上药。” 冷雪坪道:“你难道不是女人吗?” 柳蕙道:“我当然是女人啦,可我跟小哥哥订了亲,怎么算都比你亲近,我帮他上药,于情于理都合适。你快把药给我。” 冷雪坪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楚,你会上什么药,况且你哥还需要你照顾,你去吧。” 柳蕙听了这话,老大不乐意,撅着嘴道:“我才小你几岁你就叫我小丫头片子,你再乱叫,我叫小哥哥赶你出去。” 冷雪坪道:“小几岁也是小丫头片子。” 柳蕙跺脚道:“小哥哥,他欺负我,你撵她出去!” 冷雪坪抬起头看着冷雪坪,道:“你要赶我出去吗?” 云天行苦笑道:“我哪敢呢。” 冷雪坪含笑道:“就知道你不敢。” 柳蕙怕柳跖身边没人,不敢久留,又把冷雪坪数落了一顿,见她不还口,这才心满意足地去了。 冷雪坪一面帮云天行上药,一面说道:“梁冰曾跟我说过,说你是个大男人,要面子,就算再生气也不能打脸。我也不想打你脸,可你刚才……实在过分。”说到后面声音已细若蚊蝇,又一抹红霞浮上她白皙的面颊。 云天行也不知道该回什么,更不敢正眼去看她,营帐内的气氛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变身 冷雪坪帮云天行上完药,道:“你躺下好好休息,别乱动,免得伤口再裂开。我出去看看,过会儿再来看你。”说罢,起身要走。 云天行忙道:“老太婆,刚才的事……” “别说了!”冷雪坪停住脚步,声音又变得如往常那般清冷,“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以后你若再敢那样,我绝不饶你!” 云天行道:“我知道你不信我说的话,但我真不是有意要那样的,实在……唉,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说。” 冷雪坪回头看了他一眼,直接出帐去了。 云天行叹息一声,躺下闭上眼睛,心道:“赤鳞,你给我滚出来!” 赤鳞道:“主人,你叫我啊?” 云天行道:“给我一个不把你折断的理由。” 赤鳞道:“主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好意为你促成这段良缘,你不感谢我便罢,怎么还怪上我了。” “你还好意?”云天行冷笑,“我差点没被你害死!你没看到她刚才看我的眼神吗,都把我当什么人了。你摸便摸了,还手感不错,这话能当着她的面说吗?你叫我以后怎么面对她?” 赤鳞道:“我说主人啊,亲她的是你,摸她的也是你,我又没捞到半点好处,你怎么净编排我的不是,就好像我故意借你身体占她便宜一样。” 云天行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和你纠缠。你记住,以后可不能再做这种事了,我既然能重铸你,一样可以把你销熔。” 赤鳞道:“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们人类了,明明有情有意,却都不肯说,硬要装出一副我一点都不在乎你的样子,这不是自欺欺人吗?还是我之前那几个主人好,看谁不顺眼就杀了,看谁长得好就抢了,哪有你这么多顾忌。就拿刚才这事儿来说,我要是占他们的身体做了,他们指不定要怎样谢我呢,你倒好,不但不领情,还净说我的不是,还要熔我,即便是个没心没肺的痴傻人,也说不出这样狠心的话来。我一路陪着你经风历雨,哪里抱怨过一句,就为这么点事,你就要熔我。”说着,便开始抹泪。 云天行见他说得可怜,也觉得说得有些过了,道:“我只不过是说说,你也不用往心里去,只要以后别再擅自占我身体,做这些令我为难的事就好了。喂,你听到了没有?还哭,好好好,是我错了行了吧?” 赤鳞捧腹笑道:“哈哈,上当了吧!刚才可是你自己认错的,我可没有逼你!” 云天行怒道:“你敢骗我?!” 赤鳞笑道:“我算是看明白了,我这个主人吃软不吃硬,既然这样,嘿嘿。”摇身一变,竟变成了冷雪坪的模样。 云天行一怔,道:“你是……赤鳞?” 赤鳞学着冷雪坪的姿态,掩嘴轻轻一笑,走到他身旁坐下,柔声道:“赤鳞是谁?我是你的雪儿啊。” 云天行揉了揉眼睛,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赤鳞把身子一歪,依在了云天行怀里,撅着嘴道:“你真没良心,刚摸了人家,翻脸就把人家认错了,可真叫人家伤心呢。” 云天行道:“不对呀,刚才明明是赤鳞,怎么一眨眼你变成你了?” 赤鳞道:“我怎么了,你是不想见我,还是讨厌我?” 云天行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赤鳞含羞道:“夜深了,我们该休息了。” 云天行一惊,道:“我们?” 赤鳞目露嗔怪之色,道:“你不想吗?” 云天行道:“这不合适。” 赤鳞把云天行推倒,道:“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看挺合适。” …… 却说冷雪坪自从云天行那里出来,先去城楼上转了一圈,见西域大军已撤回去了,又去水寒烟梁冰她们那里待了一会,才回到军营里来看云天行。 一入营帐,见云天行已躺在床上睡着了,冷雪坪悄悄地走过去,拉过被子帮他盖上,见他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什么,便弯下身来,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去听,只听他重复说不行,不能这样之类的话。 冷雪坪直起身来,脸上表情很是古怪,心想:“这淫贼指不定又在做什么坏梦。真是的,怎么偏偏喜欢他这种人。” 营帐内陈设极是简陋,连张桌椅都没有,冷雪坪冲入敌阵去接应他,也累坏了,便在床边坐下。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忽又想起刚才的事,脸上不禁掠上一抹红霞,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忙又缩回来,心想:“如果我不是飞雪阁的副阁主那该有多好。” 云天行睡到入夜才悠悠转醒,醒来后见冷雪坪坐在床边,云天行先是愣了愣,然后似是受了惊吓,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冷雪坪见他醒了,忙站起身来,道:“有一会了。” 云天行道:“我睡着的时候没说什么吧?” 冷雪坪笑道:“怎么没说,说了好多话呢。” 云天行冷汗直流,道:“我说什么了?” 冷雪坪仰起头来,似是在回想着什么,云天行一见她这副姿态,又在心里暗骂赤鳞作孽,口里说道:“梦话当不得真的,你千万别信,知道吗?” 冷雪坪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这么说只是想故意逗他,又道:“怎么当不得真,常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说都说了,还想赖吗?” 云天行叹了口气,跳下床去,拔出赤鳞剑,找了块石头把剑尖抵在上面,用力往下压,冷雪坪见赤鳞剑都被压弯了,忙过去把剑夺下来。 “你干什么,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这把剑哪里招你了,你要弄断他?” 云天行伸手道:“你把剑给我,此剑不详,带在身上没有好处,我先把它弄断,等离开这里,再找个铁匠铺把它熔了了事。” 冷雪坪听到要把剑弄断熔了,更不肯给他了,道:“你这是怎么了,一睡醒就要弄断自己剑,不会是撞邪祟了吧?你还认不认得我是谁?” 云天行道:“我当然认得你是谁,你别多问,只把剑给我,我先把它毁了,不然迟早有一天要害在它手里。”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敌袭 冷雪坪见云天行执意要弄断赤鳞剑,哪里肯给他,道:“你先跟我说明白,为什么要毁掉它,不然我可不给你。” 云天行道:“这种事说不明白,即便是说了,你也不会信。自从得了这剑,我时常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而且梦境十分真实,就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刚才我又做怪梦了,醒来后,看到你在身边,我还当是在梦里。我现在连梦境与现实都快分不清了,再这样下去,真的要疯掉了。” 冷雪坪听他说得离奇,却不怎么相信,道:“这只是一把剑啊,你做梦跟它有什么关系?还有,为什么看到我还以为是在梦里,难道你梦到我了?你梦到我什么了?” 云天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冷雪坪道:“你脸红什么?” 云天行转过头不去看她,把手一伸,道:“把剑给我。” 冷雪坪见他神情不大对劲,更加好奇了,道:“你先说梦到我什么了,我就给你。” 云天行道:“没什么……” 冷雪坪把眉头一皱,道:“你这是没什么的样子的吗?该不会是……一些不正经的梦吧?” “绝对不是!”云天行忙解释道,“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噩梦,别的真的没什么,而且很正经!”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你可真会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做完噩梦会脸红的。你这臭淫贼,我就说你不是好人,自己心里不干净,整日里净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现在倒怪到一把剑上,我都替你害臊。” “我冤啊!”云天行都快急哭了。 冷雪坪道:“你冤什么冤,之前看你还有模有样的,现在越来越不正经了。还有那个柳跖,大家拼死拼活帮着守关,他倒好,一天到晚混在女人堆里,鼻血流个不止,这都来了多少个时日了,他清醒过几回?醒了晕,晕了醒,还得出个人陪着,这都是些什么人呢!” 云天行苦笑道:“都是我不好,你别迁怒到柳跖身上,这事儿跟他没关系。” 冷雪坪拿眼瞪着他,道:“亏你还知道。” 云天行道:“我知错了,你把剑给我吧,等我把它折断,一切就回到正轨了。” 冷雪坪把赤鳞剑抛还给云天行,道:“你要折就在我眼前折,等把它折断,我再也不理你了。” 云天行一愣,道:“我折我的剑,碍着你什么了?” 冷雪坪道:“你对我做了那些事,我也打了你,算是扯平了,你何苦拿剑撒气。要不是它,你能从万军丛中杀出来?虽然我不知道你这把剑有什么来历,但它似乎并不普通,而且现在正是用它的时候,你折了他,等于自砍臂膀,你知不知道?” 听冷雪坪这么说,云天行哪好再折它,把赤鳞剑还入鞘中,道:“好,我听你的,不折了。”心里说道:“赤鳞,你给我记住,以后再敢擅自占我身体或是干涉我的梦境,我绝不饶你!” 赤鳞道:“主人,我再也不敢了,你饶我这一次吧。” 云天行心内怒道:“你说话从来就没算数过,我不信你的话。这次有她帮你说情,我饶过你,再有下次,你试试吧!”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洪亮且急促的钟声,跟着便有人敲起了铜锣,擂起了战鼓。 冷雪坪变了脸色,道:“如今已是深夜,突然噪声大作,必是出大事了!” 两人带上兵器冲出营帐,只见军营里乱作一团,兵卒们连衣服都没穿整齐,从一座座营帐中冲了出来,都飞也似的往城楼那里奔。 城楼上人影闪动,不断有人在上面高声呼喊。 “敌袭!” “敌袭!” 整个军营里只有一口大钟,此时正挂在城楼上,只有在敌人搞突袭时才会敲响。此时钟鸣不休,铜锣不停,战鼓不断,必是西域大军趁夜攻城来了! 云天行和冷雪坪刚跑到城楼下,忽见天上划过几道火芒,将整座军营照映得亮如白昼。 两人都不由立住了脚,仰头去看,只见那几道火芒在空中划了一条条烟火弧线,直坠在军营里,登时火光迸射,一连烧着了十数个营帐,跟着便有人开始惨叫。 冷雪坪道:“不好,他们连火流星都用上了,必是有备而来,这可麻烦了!” 云天行道:“火流星是什么?” 冷雪坪道:“类似投石器的一种攻城用具,投射前先引上火,砸到目标后,火焰便会四下里迸射,就像刚才看到的那样。我们快到城楼上去帮忙,千万不能让他们攀爬上来,不然玉门关真要失陷了。” 两人奔上城楼,见原本宽敞的城楼此刻已变得拥挤不堪,不单单挤满了人,檑木炮石油锅等御敌之物也占去了不小的空间。 张嶷身披银甲,头戴银盔,从容站在城楼正中,紧紧盯着下方正如蚂蚁潮般不断向这里涌来的西域大军。 城上拥挤,城下又何尝不是。西域大军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到尽头,也不知来了多少人。个个口里呼喊着,声震寰宇,那声势好不骇人。 云天行望着关外如蚂蚁般秘密麻麻的西域大军,心里莫名紧张起来。他们来玉门关的日子虽然不短了,但还从未遇到过这样大规模的攻城战,此时乍见,怎能不紧张。 前番他孤身冲入敌方军阵,是仗着心中无尽的悲愤之气。此时被动受人攻打,自然又是另一种别样的感受。 冷雪坪见西域大军距离关墙还有一段距离,忙向云天行道:“光顾着往这里跑,倒是忘了你身上还有伤,你去远一点的地方歇着吧,这里不用你。” 云天行道:“都这时候了,还管什么伤不伤的,若叫他们攻上来,大家都没命了。” 冷雪坪道:“这里人已经不少了,不差你一个。等你养好了伤,还有大作用。若再牵动伤口,伤上加伤,那可怎么好。” 云天行道:“老太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西域大军兵临城下,你叫我如何安心歇养?你放心就是,我不乱来,就算有想法,也先跟你商量,好不好?” 冷雪坪见他执意要留下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由着他。 西域大军越来越近! 张嶷举起手中佩刀,朗声道:“弓箭手准备!”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血战玉门关(一) 西域大军本打算悄悄挺进,趁黑夜来个攻其不备,不料被关内外出查探的探子探到,先一步报回了玉门关。关内兵卒鸣钟敲锣,先把大家从睡梦中唤醒,做好了御敌的准备。 此次攻城是乌孙王亲自督战,他率领西域大军来到玉门关外,只见城楼上人影幢幢,火把照耀得如白昼一般,又是鸣钟,又是敲锣,又是打鼓,便知自方已被发现,便命全军燃起火把,大张旗鼓地进攻。 云天行见城下火光遍地,遥遥望去,根本看不到边际,心沉到了谷底。 虽然玉门关经过李鸢一番修缮,易守难攻,但对方人数实在太多,而他们这边却只有几千人,还有过半是带了伤的,到底能不能守住,谁也不敢保证。 西域大军的步卒们尚未接近,那些大型攻城器械却先一步开始进攻了。城楼上的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个流星般的火团拖着一条条烟尾巴,划破夜空,直坠落在军营里,迸射出无数小火团,将周围的营帐都引燃了! 虽说军营里的兵卒此刻都已醒了,但仍有不少人被火流星波及到,甚至是被直接砸中,有的直接殒命,有的滚在地上哀嚎,有的满身是火胡冲乱撞,还有哭爹喊娘的,其惨烈程度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城楼上众人望着关内火光中的一幕幕惨剧,哽咽难语,心内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刚开始便这样了,后面的仗该怎样打?这几千老弱残幼,真的能挡住几十万大军的猛攻吗?难道玉门关真的要在今夜失陷? 人人心里都存着这样的疑问,可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也没人知道自己能否活着等到最后那一刻的到来。 下面西域大军喊声震天,如潮水般涌来;上面火流星刺破夜空,遮住了银月的光辉。如此危急的时刻,城楼上的人居然都变得安静了起来。鸣钟停了,锣鼓也停了,就连一句人语都没有了,都在听着关内人的惨叫,等待关外人接近。 硝烟更浓了! 西域大军更近了! 又一道格外明亮的火光划破天际,坠在军营里,惨叫迭起! 张嶷猛地将举起的佩刀向城下一指,嘶声高喊:“放箭!” 喊音划破夜空,响彻整座城楼,顿时箭如密雨飞蝗,齐唰唰向城下射去! 那些冲在最前面的步卒,一排排的中箭倒地,后面的人则踏着他们的尸体继续前冲! 有的人虽然中了箭,但并没有死,躺在地上呼号求救,但乱军之中,谁还顾得了他们?这些人大都被同伴践踏而死,有的甚至直接被扔进了壕沟里,毕竟要想攻打玉门关,首先得把这条壕沟填平,不然如何过得去? 虽然有人专门负责抗抬杂物填充壕沟,但从后方冒着箭矢搬到前方,何等的不易。这些被箭射倒的人离壕沟不远,自然而然便成了最便捷的填充之物。 战争中最贱的就属人命了,连草芥也不如。 壕沟逐渐被尸首树干乱石等物填平,西域大军越过深壕,直逼城楼之下! 扛长梯的步卒将一条条长梯倚在城墙上,已开始往上攀爬! 那些爬梯的兵卒大都顶着一个盾牌,为的是遮挡箭矢,但城楼上岂会只有箭矢?当他们攻到城下的时候,城楼上便开始投掷檑木炮石等重物,下面人山人海,便是想躲也没处躲。 每当有树干或是石块扔下去,总能砸死数人! 可即便如此,西域大军仍奋死向前,毫无退缩之象! 张嶷见对方人数太多,只怕将城楼上的檑木炮石等物全都抛掷下去,也不够用,便又催人继续往城楼上搬运树干石块等物。 之前李鸢还在时,便命人准备了不少炉灰细沙等物,为的是迷人的眼睛,况且现在又是黑夜,光线本就不充足,再往下扬洒炉灰细沙,下面的人一个个的仿佛都成了瞎了,连躲闪都不会了,任着城楼上的重物往身上砸。 除了这些,城楼上还烧着几口大锅,里面满满的都是沸油,当人快要爬到城楼上来时,守炉人便舀了沸油往下泼,就算顶着盾牌,也遭不住油泼,但凡有谁被沸油泼到,无不惨叫哀嚎,之后便摔下长梯去,静待城上落下檑木炮石箭矢等物夺走性命。 可即便如此,仍有不少幸运儿攀到了梯顶,但城楼上满满的都是人,他们如何上得来?只冒出个头来,便被乱刀砍死了,身子往后一倒,把梯子后面的人也都给砸下去了。 他们的攻城梯造得恰到好处,不长也不短,正好倚在女墙上,不容易被掀下去。 之前李鸢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命人造了不少长钩,专钩梯子用。此时张嶷见城下竖满了长梯,便命人取来长钩,把倚在城墙上的梯子尽数钩倒,上面的人都随着梯子倒在了城墙下,此时檑木炮石纷纷落下,惨叫声一片! 李鸢临行前曾给过张嶷一个锦囊,说是无计可施时可拆开锦囊来看。昨日云天行把李鸢从万军丛中背回来后,张嶷守着李鸢的尸身打开了锦囊。 锦囊里有一张字条,字条上只写了四个字:“砌死关门”。 张嶷看到字条,立刻命人把关门砌死了,反正他们这里人少,也不打算出去了,就算派探子出去,也只需用竹篓把人从城墙上放下去即可,根本不用走门。 此时西域大军攻城,本是带了破门器具来的,可找了又找,却发现门不见了,心里那叫一个苦,城墙那么高,怎么攻都攻不上去,又没了门户,如此一来,只剩被动挨打的份了。 乌孙王等人都在后方督战,见西域大军损失惨重,但又不好就此撤退,心下正着急,忽听万无敌道:“主帅,他们把关门砌死了,若要进到玉门关内,唯有从城楼上过,但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便是攻到天明,也攻不上去。不如将投石器火流星等对准城楼上放,先把城楼毁了,到时候再全力攻城,他们必定挡不住。如此,玉门关可破。” 龟兹王虽然与万无敌不合,但并不否认这是个好主意,道:“万教主所言不错,照这般攻打下去,只会白白增加损伤,不如先用投石器火流星等把城楼上的人清扫干净,到时候不费多少力气,便可攻下玉门关。”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血战玉门关(二) 乌孙王听万无敌和龟兹王都这么说,也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便传令下去,命操纵投石器火流星的人对准城楼上打。 虽然这些攻城器械威力不小,但也有个不好处,就是不能精准打击。之前收到的命令是往关内打,只要瞒着城楼投过去,就算是打到了关内,但要对准城楼上打,可实在不容易。 这些攻城器械构造虽然都差不多,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射程并不固定,每台投石器火流星都有各自的射程,需要不断调整远近,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距离,才能把石块等物准确打到城楼上。 “轰——” 一块巨石没有砸上城楼,却轰在了城墙上,城楼上众人只觉脚下一震,都变了脸色。 之前天空中一道道火芒越过城楼直往关内飞,现在却都不见了,而此时又有大石接连不断轰在城墙上,即将要发生什么,大家似乎都已料到了。 “小心!” 一个大火团向冷雪坪所站的位置飞去,云天行眼疾身快,飞奔过去,张开双臂,一下子将冷雪坪连同她身旁的梁冰水寒烟都扑倒在地! 那大火球擦着女墙飞过,正撞在后方大钟上,嗡的一声巨响,火球瞬间炸裂,散成了数十个火团,四散飞去! 那火团就在云天行等人的后方炸开,云天行不算最近的,却也被溅射的火团烧到了,忙跳起身来扑火,周围的人见了,也都赶过来帮忙,只一会儿工夫,便把身上的火扑灭了。 那几个站在钟旁的人可没这么幸运了,被多个火团溅到,瞬间变成了火人,周围的人都赶上去帮着扑火,但全身上下都起了火,如何扑得灭?等火扑灭了,人也早就烧死了。 云天行眼见几个大活人叫得嘶声力竭,却还是被活活烧死了,心下震撼,道:“一个火流星便有如此威力,若都对准城楼上打来,我们谁人能活?眼下他们正在调试射程,等他们调试完成,千百个火流星一起投过来,玉门关必然陷落。只有将那些攻城器械毁掉,才有一线生机。老太婆,我要下去,你允不允?” 冷雪坪道:“你身上有伤,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我自带人下去就是。” 云天行道:“我身上这些都是小伤,歇养了一日,已经没有大碍了。” 冷雪坪心想:“那些器械都在军阵中,非武功高强之人不可接近。这里身有武艺的人虽然不少,但出类拔萃的却不多。他能从万军丛中将李将军背回来,自是最佳人选。可他身上有伤,对方人数又多,此行一去,只怕凶多吉少。但现在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大不了我陪他一起死了就是。”说道:“好吧,我们一起去。” 水寒烟道:“我也去。” 冷雪坪道:“师姐,你武功好,能去自是最好,但我们两个都去了,飞雪阁的人由谁来率领?” 水寒烟道:“有梁冰和郦秋她们几个带着,应该不会出问题,况且现在只是守城,又不是出去作战,哪还用人来率领,只见机行事就是了。” “也是。” 趁冷雪坪去嘱咐郦秋等人的空档,云天行又去叫了文墨刘三等人,马振辉等江湖人士听了,也要跟着去,如此一来,便凑成了一个二十多人的小队。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武艺不凡,算是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队伍。 众人临行前又跟张嶷说了,张嶷正愁无计可施,听冷雪坪说要下城楼去毁掉攻城器械,自是十分欣喜,道:“此行危险,只你们二十多人去,怕是凶多吉少。我拨二百人,你一并带了去,好歹有个支使。” 冷雪坪推说人多了容易打草惊蛇,便没要那二百兵卒。 此行就是要去打一个出其不意,若被对方发现了,别说是二百人,就是二千人,也不够用的。况且这些兵卒又不会武功,一旦被围上,只有死路一条,跟了去也只会白白送掉性命,还不如留在城楼上帮着守城。 冷雪坪等人不想太过招摇,便从城楼角落里,挂了一根绳索,悄悄溜到了城下。下面虽然也有敌人,但都被先溜下去的云天行文墨等人砍倒了。 一行二十余人下了城墙,径往黑暗边缘处走,沿途撞见兵卒,都砍倒了。远处的兵卒看见了,见他们走远,也就不理了,毕竟他们只接到了攻城的命令,根本想不到他们是去趁机毁坏攻城器械的。 冷雪坪等人杀了一路,见那些攻城器械都摆在军阵之中,周围有不少兵卒看守,却也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冲杀进去。 这些攻城器械虽然高大结实,但都是一环扣一环的,不必把整体都毁掉,只把其中几个重要的部件毁坏,便会失去作用。 一行人冲到第一架投石器前,先把那几个负责操作的兵卒砍倒,再找准投石器上相对薄弱的地方,一通乱砍,等远处的兵卒发现过来支援,他们早撤走了。 云天行冷雪坪拿的都是名剑,是何等的锋利,斩断这些木制的器械,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一行人边打边走,一口气毁掉了二十余台投石器火流星等器械,又夺了火把丢在上面,一个个攻城器械都成变了大火堆。 张嶷站在城楼上,远远看着敌方阵营中突然燃起了不少火堆,便知云天行他们得手了,心内稍稍松了口气,毕竟这些攻城器械威力太大,若能将之毁掉,能减轻不小的压力。 乌孙王等人本来都在关注城楼那边,忽见放置投石器等攻城的那片区域乱做一团,喧喧嚷嚷的,又凭空多出数个大火堆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忙叫人去问。 过不久有人回来报说:“主帅,不好了,有人在毁坏攻城器械!” 乌孙王等人都是一惊,道:“多少人?” 那人道:“约莫有二十来个。” 乌孙王大怒,道:“你们都是饭桶吗!那里有几千人把守,二十几个人便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要你们有何用?!” 那士兵道:“那些人都是个顶个的好手,我们虽然人多,却拦不住他们。还请主帅再拨调些人手过去帮忙。” 乌孙王无可奈何,只得又调了五千士兵过去,觉得还不放心,又让万无敌带归真教的好手前去帮忙。 第一千零四十章 血战玉门关(三) 却说云天行冷雪坪等人偷溜到关外来破坏攻城器械,乌孙王命万无敌带阴阳二圣等归真教教众来捉人,云天行远远看见了,心想:“这帮人武功都不弱,若一起围攻我们,多半无法继续搞破坏,能不能安然逃走也是个问题。虽然已经毁掉了不少,但只用剩下的毁掉城楼也不在话下。一定不能让他们靠近。” 云天行有孤身去把他们引开的想法,但又怕冷雪坪会怪自己擅自行动,忙把这个想法跟他说了,冷雪坪道:“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跟你一起去引开他们。” 云天行不想让她跟着冒险,但只自己去,冷雪坪多半不让,只得让她跟着。 云天行让文墨他们继续留在这里搞破坏,自己则与冷雪坪杀出重围,向万无敌阴阳二圣等人迎了上去。 菅无生见云天行和冷雪坪在一处厮杀,又回想起那日的事,对云天行的怨恨又加深了一层,加速疾冲过去,道:“小子!白日里叫你跑了,现在你又自己送上门来,断不能再叫你活着回去!”纵起一笔向云天行点去。 云天行闪身避开,还了三剑,笑道:“白日里被我打得狼狈鼠窜的不是你?现在又充什么好汉?哦,我明白了,你们阴阳二圣斗不过我,心里不服气,便想在口头上来找回来,是不是?两个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耍这些小心思,丢不丢人?” 冯必死赶上来,一面帮着菅无生斗云天行,一面说道:“小子,就算你学了天地无极神功,也还达不到笑我狂那种程度,我们两个单斗虽然都不及你,但一起出手,未必就怕了你。” 他嘴上这样说,但一想起白日里云天行红眼时候的模样,仍有些心悸,但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壮着胆子也不能输了气势。 冷雪坪看到阴阳二圣两个斗云天行一个,又想起往日仇怨,怒从心底起,喝道:“你们这两个败类!那日你们借了仇涯子的手,将本阁主制住,不算本事,今日咱们再来较个高下!”抛下周边兵卒,去帮云天行斗阴阳二圣。 云天行提醒道:“这两个败类武功大进,远非昔日可比,不要掉以轻心,全力出手。” 冷雪坪道:“任他们学了什么,本阁主也要他们死在我这秋水剑下!” 这时万无敌也赶上来了,看见了云天行,又看到了冷雪坪,一面打一面想:“她就是飞雪阁的红梅冷剑?没想到这么年轻。”口里说道:“冷阁主,你可认得我是谁?” 冷雪坪交手之余向万无敌打量了几眼,但现在是黑夜,月色火光均不甚明朗,看不真切,便道:“我管你是谁,只要跟这两个败类一起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万无敌一笑,也不发怒,道:“我曾给贵阁叶阁主写过一封信,不知可收到了吗?” 冷雪坪一惊,道:“你是现任归真教教主万无敌?” 万无敌微笑道:“看来冷阁主已经认出我来了。” 冷雪坪冷笑一声,并不言语。 在他们来玉门关之前,万无敌曾给叶倾城写过一封信,要他们飞雪阁从中策应,帮助西域大军夺下玉门关。叶倾城不但没答应,反派了五百飞雪阁弟子来玉门关助阵。真要说起来,冷雪坪等人来玉门关,主要还是因为万无敌那封信。 云天行听说这人就是归真教教主万无敌,同样吃了一惊,道:“仇老怪不做教主之位,也应该传给他儿子卓君来,怎么就把教主之位传给你了?” 万无敌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说道:“我听说你就是那沧澜剑神云巅的后人,叫云天行是不是?” 云天行恼他帮助西域大军进攻玉门关,不愿跟他和气,道:“没错,爷爷就是云天行。” 万无敌听他自称爷爷,不怒反笑道:“我听说你已经坠崖死掉了。” 云天行笑道:“我还听说你得了疯狗病死了呢,原来还活啊。你这疯狗病是怎么治好的?你跟我说说,等以后我被疯狗咬了,也照你的法子医一医。哎呀,这不正有三条疯狗在咬我吗?求你快告诉你治疯狗病的法子。” 冷雪坪扑哧一笑,道:“本阁主也想知道。” 万无敌听两人一唱一和骂自己是疯狗,并不恼怒,仍微笑着说道:“你们两位都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前途不可限量,何必为了一个破关搭上自己的性命。我也不求你们帮忙攻城,只要你们别帮张嶷来搞破坏,便是我们的大恩人,等拿下玉门关,我必向主帅禀明你们的功劳,到时候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岂不比你们现在要好上百倍?” 云天行道:“既然你这么大方,何不回去跟你们主帅谈谈,让他主动把你们的国土让给我们?怎么样,做得到吗?” 见万无敌变了脸色,云天行又道:“孔老夫子有句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不肯让步,却让我们让步,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等你们全都俯首称臣了,别说玉门关,就是皇城也让你进,不但不费一兵一卒,更不用担心被疯狗咬。怎么样,我这个办法好不好?” 冷雪坪笑道:“真好。” 万无敌冷声道:“你们别敬酒不吃罚酒,我跟你们说这些,是给你们一条活路。若你们执迷不悟,可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你这人脸皮还真厚啊,你们三个打我们两个,却连连败退,还说什么不讲情面,要说也该是我们两个说才对吧!” 万无敌脸色更难看了。 菅无生怒道:“小子,你别猖狂!我今日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要叫你留在这里!” 冯必死道:“正是如此!” 万无敌心想:“这两人联起手来实在厉害,我们三人合力居然拿不下他们,这般闹下去,还有甚脸见人?”忙招呼一旁围观的归真教教众一起动手。 之前这些归真教的人见五人乱斗一团,十分激烈,又怕伤到自己人也不敢放暗器,便都围在一旁观战,此时听了万无敌的号令,再不迟疑,各自挺起兵器,一拥而上。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血战玉门关(四) 云天行和冷雪坪的武功都不差,若被普通士卒围住,倒还可以轻松应对,但现在由万无敌和阴阳二圣负责主攻,归真教教众来辅攻,远非寻常士卒可比,而且此时又是黑夜,云天行怕有闪失,不敢与他们纠缠,向冷雪坪道:“擒贼先擒王,咱去把他们主帅拿住,不怕他们不退兵。” 冷雪坪也有这个想法,道:“这样最好。” 归真教教众虽然都会武功,却都不怎么精深,但哪里经得住云天行和冷雪坪的奋力冲杀,只一会,便让他们杀出了一条通路。两人看准方位,运起轻功,全力向乌孙王那里冲去。 此时尚在黑夜,月光不甚明朗,虽然有火把照耀,但终究比不得白日,云天行和冷雪坪身法又快,那些兵卒根本拦不住他们。 云天行为了转移众人视线,好让水寒烟文墨等人继续搞破坏,边冲边嚷,见了火把就夺,专往易燃的地方扔,后面万无敌等人又气又急,可恨又跟不上他们。 远处高台上,乌孙王见有两个人直向他这里冲来,其中有一个还是白日里于万军丛中抢走李鸢尸身的那个,脸色大变,道:“此是何人,竟如何勇猛?!” 一个负责保护乌孙王安危的乌孙国高手说道:“之前听黑白护法说,此人乃沧澜剑神之后,年纪虽然不大,但天赋异禀,又身负绝世武学,在同龄人中,没一个能与之相比的。便是万教主这等成名已久的高手,也敌他不过。他正在向这里冲来,为防万一,大王还是先下高台去,找个暗处躲一躲比较好。” 乌孙王冷笑道:“尔等都是我乌孙国一等一的高手,不论年纪还是阅历,都在这毛头小子之上,难道你们这些人联手,也奈何不了他?” 那乌孙国高手道:“大王有所不知,这武学一途最看重的是根骨资质,我等虽然虚涨了些年岁,奈何根骨资质平庸,连万教主都敌不过,如何敌得过更甚于万教主的人?还请大王以下台一避,待万教主等人将此人拿下,再重新上来便是。” “胡闹!”乌孙王有些恼怒,“我堂堂乌孙国国主兼西域联军统帅,岂能因他一个草莽匹夫退避?!” 众人再三劝告,乌孙王执意不可下台去避。 云天行和冷雪坪杀到了高台附近,阴阳二圣这时已分从侧面夹攻上来,万无敌也从后面跟了上来,三人一起发力,周围又有归真教教众或是西域兵卒辅攻,云天行和冷雪坪不敢懈怠,自是全力应对。 菅无生见冷雪坪使起剑来,身姿优美,便如仙女临尘一般,不禁邪心大起,心想:“上次让仇教主帮忙,把她捉住,连我的独门秘药都喂下去了,却被这小子坏了美事。如今两人一同出现在这里,想必是那日两人借着药性云雨过了,不然不会这样亲近。不可恨啊可恨,我费心费力忙碌了一番,却成全了这小子。今日若不杀了他,难解我心头只恨!可这小子武功太高,即便我们三人联手,想拦下他也不容易。不若先将冷阁主先拿住,有她在,这小子怎舍得独自逃身?到时候大家一起围攻他,总有他力竭的时候。” 菅无生打定主意,便招呼众人一起围攻冷雪坪。 云天行何尝看不出来他们的想法,不敢停步,护着冷雪坪冲出重围,直向乌孙王所在的高台那里奔去。 高台周围站了不少护卫兵,见云天行和冷雪坪杀过来,忙掣出兵器上来阻截,却被两人硬是给杀出了一条血路。 乌孙王等人见云天行和冷雪坪已到了高台下,眨眼便可登台,唬得站立不定,忙招呼身旁几个乌孙国高手,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下去帮忙!” 不单单是乌孙国的高手,但凡高台上会武功的都下来了,云天行和冷雪坪见高台上突然涌下来这么多好手,后面又有万无敌和阴阳二圣纠缠,不敢再打乌孙王的主意,寻了个薄弱处,一路冲杀了出去。 乌孙王见两人远离高台杀去,长长舒了口气,指着云天行和冷雪坪的去向,大喝道:“不计代价,给本王拿下这两人!” 在军阵中来回冲杀,两人都感觉有些力乏,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只挑人少阴暗的地方逃,又不发出声息,万无敌阴阳二圣等人跟着跟着便跟丢了,忽见前面火光大起,赶忙追过去,等到了近处,人又跑了。 云天行和冷雪坪并没有离开,只在人少阴暗的地方捣乱,不仅抢了火把,还到处放火,搅得西域大军乱成了一团。 冷雪坪道:“这样小打小闹,终究不是办法。我听说他们主军大营驻扎在玉门关外二十里外,不如咱们趁夜去他们营寨内放火,到时必有人送信过来,乌孙王如果收到消息,一定不会无动于衷,到时候就算不把大军撤回去,也必分兵回去救火,玉门关的压力自会减少。” 云天行笑道:“这么好的主意你怎么不早说?” 冷雪坪道:“我也是才想到的。” 两人冲出军阵,往西域大军营寨那里奔去。行了十多里,实在累得慌,便坐下来稍歇了一会。 云天行见冷雪坪脸上黑一团红一团,不由笑道:“看看你,白白的一张脸抹得跟花猫一样。” 冷雪坪笑道:“还说我呢,你还不是一样。” 两人相视而笑,冷雪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转开头,道:“也不知师姐他们那里怎么样了。” 云天行心想:“虽然他们武功都不差,但对方人数实在太多,若被团团围住,人多了反倒拖泥带水,更不好走。但愿他们能够平安回去。”怕冷雪坪担心,安慰道:“我们引开了不少人,他们那里应该会轻松不少,你不必替他们担心。” 冷雪坪点了点头,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云天行道:“都是小伤,不碍事的。你呢?” 冷雪坪道:“我也没事。” 云天行见她一身雪白的衣裳片片血污,竟没一处干净的地方,在心内叹息了一声,心想:“她虽是飞雪阁的副阁主,可到底还是个女孩子,本该受师门庇护,过着安生的日子,如今却要代师门出来遭这种罪。我虽是个男子,却远不及她啊。”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血战玉门关(五) 云天行和冷雪坪想去西域大军营寨放火,奈何在敌阵中冲杀了一夜,实在累得慌,行了十多里,便坐在一棵枯树下歇息。 两人倚树坐着,说了会闲话,云天行本是望着天上月亮的,一转头,见冷雪坪正在测着头看自己,冷雪坪见他看过来,忙转开头,云天行一笑,道:“想看我明着看就是,干嘛偷着看,跟贼一样。”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谁看你了,又在这里臭美了。” 云天行突然拉过她的手来握住,冷雪坪一怔,想挣出来,可云天行握得紧,根本挣不出来。 冷雪坪不敢看他,只把头转向别处,任他这样握着。 两人对彼此都有意,此番携手冲杀敌阵,时时刻刻都处在生死边缘,稍有不慎,便会命丧乱军丛中。此时相伴杀出敌阵,大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对待这份情感也格外看得开了。虽然冷雪坪心内还有些抵触,但她毕竟还是个女孩子,又如何能抑制住内心的真实情感? 云天行见她任自己握着她的手,笑道:“你难道不应该打我一耳光,然后再嚷着要杀我吗?”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道:“我累了,懒得动。” 云天行道:“把另一只手也给我。” “什么?”冷雪坪吃惊地看着他。 云天行又重复道:“把另一只手也给我。” 冷雪坪别过头去,道:“不给。” 云天行道:“你给不给?” 冷雪坪直起身来,拿眼睛瞪着他,神色中竟多了一分小女儿姿态,道:“就不给,你待怎样?” 云天行道:“我还能怎样。”趁冷雪坪不注意,又把她另一只手抓了过来,把她两只手合在一处握着。 冷雪坪嗔目瞪着他,道:“你敢欺负本阁主,信不信本阁主一剑杀了你!” 云天行微笑道:“好啊,我现在累得动不了了,你杀我吧。” 冷雪坪道:“我还要你帮我去烧敌军大营,杀了你,可没人帮我了。” 云天行笑着摇头,道:“到底是常年住在雪山上,离开了这许久,一双手还是冷冷的。” 冷雪坪被他这样握着手,脸颊又热又红,只是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出来。只说道:“快松手。” 云天行道:“之前无意间碰到你的手,感觉凉凉的,还以为是错觉,没想到一直都是这样的。趁这个机会帮你热热手,免得一会动起手来,连剑都握不住了。” 冷雪坪看了他一眼,低下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心内有一只小鹿在乱撞,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云天行见她变得忽然沉默不语,笑道:“呦,我们冷阁主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冷雪坪面红耳赤,叫道:“本阁主大场面见多了,几时害羞过?这里只你一人,本阁主更不可能害羞了,你别乱说!” 云天行道:“没有就没有嘛,怎么还嚷起来了,叫人家听到,又来追杀我们了。” 冷雪坪道:“谁嚷啦,本阁主说话一直是这个样子的。” 云天行道:“好好好,你没羞,是我羞了;你没嚷,是我嚷了。” 冷雪坪含笑道:“这还差不多。” 云天行道:“老太婆,跟你商量个事呗。” 冷雪坪道:“什么事?” 云天行道:“其实,那天的事真的是误会,我不是有意要那样的,具体怎样,我也不好解释,但不解释吧,又怕你误会,总之,希望你能多少理解一些,千万别把我想成是那种人。” 冷雪坪道:“你就是个淫贼,还解释什么,不然平白无故的抓人家的手干什么?” 云天行道:“怎么叫平白无故,我是看你手凉,好意帮你暖手啊。还有,你见过哪个淫贼只抓人家的手啊?” 冷雪坪忽然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之意,道:“你还想干什么?云天行,只许你这样,再敢有进一步的举动,或者像上次那样的事情发生,本阁主绝不饶你!” 云天行道:“知道了,不敢了。” 冷雪坪神色缓和,抬头看了看挂在西天的弯月亮,道:“歇过来了吗?时候不早了,要趁夜去放火,等天色明了,就不好下手了。” 云天行道:“我早就歇好了,你要是觉得可以了,咱们这就动身。” 冷雪坪挣出手来,拿了秋水剑,起身道:“快走吧。” 两人直奔西域大军营寨去了。 其实,此次夜袭玉门关,乌孙王只率领了十多万人,并不是他不想多带,只因那里地势狭隘,就算多带人去,也派不上用场,且大军营寨就在玉门关外二十里处,若缺人手,现调都来得及。 此时西域大军营寨里约有十多万兵卒,但此时正值深夜,都已歇息了,整个营寨里除了巡逻值守的人举着火把,别处都是漆黑一片,且今夜月色也不甚明朗,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云天行和冷雪坪一路狂奔,来到西域大军营寨外面,挑了个空隙,悄悄掠入营寨中,无声无息地杀了几个守夜的,夺了几个火把,到处在军营里放火。 一连点了几十个营帐,火头燃得大了,才有人发觉,跟着便乱哄哄的叫嚷起来。 那些正在睡梦中的兵卒都被吵闹声惊醒了,起身出营帐外看,只见到处都有火光,一个个都慌了,还当有人趁主帅不在营中,特来劫寨,可四下看去,又没发现外来兵马,就连喊杀声都没有,就只有自己人在那里喊着救火。 云天行和冷雪坪的身法何等迅捷,并不往有人的地方去,只往没人且昏暗的地方去放火,谁能发现他们?即便撞上一两个揉着惺忪睡眼刚从营帐里出来的,也被两人立时斩了,连喊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两人在军营里胡乱蹿着放火,居然在营寨后方发现了西域大军屯放军粮的所在,可谓是喜从天降。 云天行心想:“若把这些军粮都烧个干净,西域大军即便有三十万,无粮可吃,也得乖乖打道回府,各回各家,这可比烧营帐有用多了。” 冷雪坪也是一样的想法。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血战玉门关(六) 上次张嶷假扮武极偷偷去屯粮所放火,让西域大军粮草损失了大半,乌孙王怕张嶷故技重施,便将军粮都迁到了军营内,料想这次一定安全了,可他哪里想到,云天行和冷雪坪会突发奇想来营寨纵火,偏偏又让他们发现了粮草所在。 云天行和冷雪坪虽然疲累,但一见到西域大军的粮草就在眼前,早把疲惫丢到一旁去了,举着火把到处纵火。 这些粮草都是干燥易燃之物,两人只拿火把引上一个火头,不需怎样管它,火焰自会壮大。 虽然粮草重地也有兵卒把守,一来两人是趁夜偷偷溜进来的,一直没有闹出大动静,二来刻意避让巡逻小队,实在避不开的便以雷霆手段击杀,是以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众兵卒虽然知道营寨中到处起火,但都不知道是何缘故,既然没看到外来人,自然没有捉人的打算,只想去如何去救火。 那些负责看守粮草的兵卒也是这样,起初没看到人,等发现粮草起火,那火势都燃得大了,一个个慌忙赶着来救火,根本无暇顾及那些没起火的地方潜伏着两个“纵火犯”。等这里的火势控制住了,起初没起火的地方火势又大了。 到最后负责看守粮草的将官发现不断有区域起火,这才醒悟过来,忙命众兵卒散开去看守粮草,如此一来,云天行和冷雪坪便没了藏身之处,只得一面冲突,一面纵火。 那些兵卒发现有外来人故意纵火,都扯着嗓子高叫,不一时,众兵都向这边聚集过来。 两人见对方人数越聚越多,虽然仍有不少粮草没有引着,也不敢再犯险了,忙找一处人少的地方,一路冲杀出去。 出了营寨,一路飞逃,后面也不知有多少兵卒举着火把追赶,一直奔出五六里地,才把他们彻底甩开。 此时天色微明,两人闹腾了大半夜,又饿又累,本想直接回去云门关,又怕撞上西域大军,到时候体力不支,遭人围攻,多半没力气再杀出来,便没敢往那边去,出了敌军大营,一路往东去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见前面有条小河,河水潺潺,甚是清冽,两人欢喜,忙去河边饮了些水,清洗身上血污。 冷雪坪正在洗手,忽见一条黑背鱼正摇着尾巴从上游下来,她正饥饿,无处觅食,眼见有鱼,心内欢喜,忙停止手上动作,待那黑背鱼游近,倏地一手刺入水中,使一招擒拿手的功夫,将那鱼给捉住了,拿到云天行面前晃了晃,颇为得意地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云天行见她掐着一条鱼,笑道:“原来这河里还有鱼,我怎么就没看到。” 冷雪坪含笑道:“你是臭淫贼,连鱼都知道,不爱找你。” 云天行苦笑道:“是是是,我是臭淫贼,我就该当饿死。冷阁主冰清玉洁,连鱼都喜欢。” 冷雪坪道:“这是什么话,但凡我有口吃的,也不会眼看你饿死。我去生火,你再去捉几条鱼来,咱们吃了鱼,恢复些力气,再回去看看怎样了。” 云天行下水捉了几条鱼,一面挂在火上烤着,一面说道:“老太婆,你觉得张副将他们能不能守住玉门关?” 冷雪坪抱膝坐在火堆旁,道:“玉门关虽然坚固,但毕竟人少,而西域大军却有几十万,可以一半歇,一半攻,如此轮换着来攻打,我们这点人又没个替换,而且不断有伤亡出现,很难坚守下去。” 她怕云天行担忧,便又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师姐他们毁掉了他们的攻城器械,我们又去烧了他们的粮草,他们无粮可吃,兴许现在已经退兵了也说不定。”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云天行遥望玉门关方向,隐约看见天空泛红,像是被火光映的,心里十分担忧,但现在浑身乏力,有心也无力了。 两人吃了鱼,坐在火堆旁烤火歇息。 云天行见冷雪坪伸出手来烤火,道:“还冷吗?” 冷雪坪点了点头,道:“大概是在飞雪阁住久了,即使离开了,也总感觉周围飘着雪花,刮着烈风,哪怕只有一个小火堆,也能感受到无尽的暖意。” 云天行挪动身子,到她身旁紧挨着她坐下,冷雪坪又瞪起眼来,道:“臭淫贼,你要干什么?” 云天行道:“靠在我肩膀上睡会吧,半个时辰后我喊你起来。” 冷雪坪拿眼睛瞪着他,道:“你是不是想趁机占本阁主的便宜?” “你就当我是好了。”云天行伸出手臂从后面揽住她,将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我看得出,你一定是累坏了。我云天行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也干不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丑事,更不喜欢趁人之危。你放心睡吧,等休息好了,才有力气战斗。” 冷雪坪这样依在他怀里,一张白净的脸涨得通红,想挣脱起来,却又很依恋这种感觉,而且这样靠着他,由他守着,她感觉很踏实,很安全,这对她而言,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冷雪坪偷偷瞧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蜷缩起身子,缓缓闭上眼睛,居然不一会就睡着了。 却说乌孙王正在玉门关外高台上督战,忽有一人慌慌张张过来报说:“主帅,不好啦,有人偷入军营内纵火,把军粮都给烧啦。” 乌孙王及在场的龟兹王等人无一不变了脸色。 粮草是行军打仗最重要的物资,若没饭吃,士兵们一个个都饿着肚子,一点力气没有,还打什么仗? 前番李鸢命张嶷突入屯粮所烧粮,已令他们大感后悔没有多派人手看护,眼下把粮草搬入军营内,居然还叫人给烧了,这仗还怎么打? 乌孙王遥望着玉门关下滔天大火,心里却冰凉透底。 攻城器械被毁了个十之八九,玉门关又高又坚,本就不易攻打,张嶷又命人在城楼下放起火来,下面尽是些尸体树干等易燃之物,之前又泼了不少热油,一见火呼的便燃烧起来,不一会,城楼下便成了一片火海。 滔天火焰直往上蹿,即便是站在城楼上的人,也被火焰烘得浑身发热,西域大军人数虽多,却也不敢越过火海去攻城。 乌孙王见有火海阻隔,大势已去,便命全军撤回营寨,并拔寨后撤二十里,重新扎住营寨。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洗澡 冷雪坪靠在云天行身上睡着了,醒来一看,天已大亮了,道:“都这时候了,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云天行道:“我看你睡得熟,不忍叫你。在敌阵中冲杀了一夜,我一个大男人都累得够呛,你一定也累坏了。若歇不够,倘或再遇上西域大军,哪还有力气冲杀。救玉门关虽然要紧,但也得有力气才能救,不是吗?” 冷雪坪含笑道:“之前冒冒失失的是谁?这时候又跟我讲起大道理来了?” 云天行笑道:“这不都是跟你学的吗?”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道:“油嘴滑舌。” 两人去河边饮了些水,直往玉门关去了,还未接近便先闻到了一股焦臭味,走到玉门关外一看,把两人吓了一跳,只见城楼下大火熊熊,遍地焦黑,那火焰直蹿到城楼上那么高,哪里过得去? 云天行失惊道:“遭了,玉门关不会已经失陷了吧?” 冷雪坪默然不语,忽见城头上一人正在指挥兵众扬沙救火,不是张嶷是谁。 冷雪坪笑道:“玉门关没有失陷,一定是张将军看敌军势大,就城下放起火来,西域大军见有火海阻隔,攻不过去,攻城器械又被毁了不少,因此才撤军了。” 云天行松了口气,笑道:“不仅西域大军过不去,连我们也回去了。” 冷雪坪道:“火势太大,一时半会灭不掉,我们在这等着也无用,还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城下火灭了,再回去不迟。” 云天行道:“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又按原路返回到小河边,先捉了几条鱼烤来吃了。此时西域大军撤退,两人去了一桩大心事,心弦放松不少。一直在河边待到午后,又去玉门关那里看,见火势虽然见小,但仍过不去人,只得再回到河边。 冷雪坪干净惯了,这时候满身血污,很不自在,道:“我要洗澡,你帮我看着人点。还有,不许偷看!” 云天行苦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呢?” 冷雪坪道:“你走远点去,背对着我坐下,我不叫你转身,你要是敢擅自转过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云天行只得按照冷雪坪说的去做,到远处去生了火堆,背对着河水坐下。 冷雪坪见他坐好了,又嘱咐了几句不让他回头之类的话,这才除去衣服,进到河水里去沐浴。 云天行盘膝坐着,太阿赤鳞横放膝上,他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根木棍挑火玩儿,忽见赤鳞出现在身旁,云天行怕他在这个时候为非作歹,忙把赤鳞剑拔出来,拿块石头抵住剑尖,道:“赤鳞,我可告诉你,这时候你要是再敢占我的身体胡作非为,等我醒来,必把你折断深藏!” 赤鳞笑道:“主人,你这又是何必呢。我说过的,我敢占你的身体,那是钻了空隙的,不是什么时候想占就能占的。现在即便是我想占,我也不敢的,你放心好了。我此番出来,只是想劝你两句……” 云天行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不用你劝,你哪来的回哪去,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呆会儿,不想听你唠叨。” 赤鳞悄悄凑近,小声道:“主人,你是不是肾虚啊?” 云天行向他投去了一个满含杀意的眼神,道:“你再胡说八道试试?” 赤鳞嘿嘿一笑,道:“主人要不是肾虚,这么一个大美人在你身后洗澡,你居然还这么坐得住?” 云天行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虽不是君子,却也干不了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你想诱我走入邪道,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赤鳞道:“我的好主人,这又是什么话。你是我的主人,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向你好的。就拿前几日来说,我虽占了你的身体,却也帮你打退了那几个你们所谓的高手,免你受他们的杀害。还有上一次,又帮你完成了乳愿以偿的心愿,几时害过你?” 听他提起上次的事,云天行气不打一处来,道:“亏你还有脸说,就因为上次那事,她差点儿杀了我。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去解释。在她要变成真的淫贼了。” 赤鳞道:“主人,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拘谨了。像这种情况,要是换成我的历代主人,不用我挑唆,呸,不用我说,他们自己就扑上去了。况且这位冷阁主对你有意,就算你现在回过头去看她,她也不会对你怎样的,顶多就是口里嚷嚷几句,表明自己有多么多么委屈,心里指不定有多乐意呢。” 云天行道:“胡说。我问过她两次,她都说没有喜欢我。” 赤鳞道:“我的傻主人,女人最喜欢说反话,嘴上说不喜欢,心里却喜欢得不得了。你拉她的手她拒绝了吗?你将她揽入怀中她推你了吗?你吻她的时候她也没反抗吧?难道这些还不如她一句话来得真实?你要是不信我的话,现在就转过去,走到河边去看她,她要是不喜欢你,你看光了她的身子,她必杀你。若她对你有意,就算你看了她,她顶多打你几下出气,不会真杀你的。” 云天行道:“赤鳞啊,怎么最近只见你,不见太阿剑灵了?” 赤鳞道:“我说主人啊,你这话题转移得也太明显了吧?” 云天行道:“回答我的问题。” 赤鳞道:“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们不能干预你们人世间的事,用你们这里的话来说,他犯规了,现在不是在被审问,就是在受罚,大概就是这样吧。” 云天行道:“犯什么规了?” 赤鳞道:“主人,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 云天行道:“你们一个个神出鬼没的,我哪里知道你们的事。他犯什么规了,你跟我说说。” 赤鳞道:“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 云天行道:“告诉我。” 赤鳞道:“他不让我说。” 云天行道:“你怕他?” “怕他?”赤鳞呵呵一笑,“我会怕他?论资排辈,他还是我的后辈,我岂会跟他一般见识。我只是不想泄露我们那里的事。你是一个小小人类,即便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别多问了,我是不会说的。” 云天行见他不说,也不好再说,又怕他趁冷雪坪洗澡时再做荒唐事,忙把他赶走了。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噩耗 冷雪坪看不见赤鳞,只见云天行坐在火堆旁自言自语,便喊道:“你自己在那里嘀咕什么?是不是又动歪心思了?” 云天行不敢回头,只道:“没有,没有,我是在……在念诗。” “念什么诗?”冷雪坪道,“你再大声些,让我也听听。” 云天行提高嗓门念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好诗。”冷雪坪道,“是谁写的?” 云天行往火堆里添了几根干柴,道:“不知道,之前偶然看到的,想起现在的情形,倒与这首诗里描述的有几番相像。” 冷雪坪又夸是好诗,云天行听她声音渐渐近了,道:“你洗好了?”正想回头,冷雪坪忙道:“不许回头。” 云天行一怔,道:“为什么不许我回头?难道你……还没穿好衣裳?” 冷雪坪走到他身后,道:“我把衣裳洗了,你帮我搭在架子上烘一烘,等干了我再穿。不许回头看。”说着,拉过云天行的手,把湿衣裳交到他手里。 云天行接过湿衣,起身帮她搭在火堆旁架子上烘烤,见只有外衣,想她身上必定还穿着一些湿衣,怕她着凉,便走到远处去,仍背对着她坐下,喊道:“你本就怕冷,又刚洗了澡,别着凉了,快去火堆旁烤烤吧。” 冷雪坪见他主动走到远处去坐下,心里生出一阵暖意,喊道:“你也不用走得那么远,我还穿着衣裳,只是都湿了,你倒退回来,只背对着我就是了。” 云天行喊道:“我又不冷,不需烤火,在这里一样。” 冷雪坪喊道:“你离得那么远,说句话都要喊,不一会儿嗓子就哑了。你退回来吧,我不怪你。” 云天行只得起身倒退着向火堆这里来,退到一半,脚后跟踢到石头,登时仰身跌倒了。 冷雪坪扑哧一声笑,道:“你急什么,不会慢点走啊。” 云天行羞红了脸,慢慢倒退回火堆旁盘膝坐下,也不知该说什么。 冷雪坪一面抖开湿漉漉的头发在火边烤,一面说道:“你身上也够脏的了,不去洗一洗吗?” 云天行道:“我脏惯了,等回去洗一样。” 冷雪坪轻轻哼了一声,道:“你一个臭淫贼,什么时候这么拘谨了?” 云天行道:“我看你衣裳划破了不少地方,必是受伤了,没事吗?” 冷雪坪道:“在刀光剑影里走,况且又是黑夜,哪有不受伤的,好在都是小伤,伤口也都凝结了,不碍事。” 云天行沉默半晌,道:“你能不能不做飞雪阁的副阁主了?” 冷雪坪微微一怔,垂下头,脸上仅有的那点笑容也消失了,缓缓说道:“我是在飞雪阁长大的,师姐她们信任我,才让我做了副阁主,我若甩手不干了,她们该有多寒心。况且整个飞雪阁里也只有我才能修炼初代阁主留下的忘情诀,师姐她们都把飞雪阁的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我不能让她们失望。”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你这个年纪不该承受这些。” 冷雪坪神情落寞,道:“这些年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该与不该。” 云天行不知该说什么,垂头不语了,冷雪坪也不说话,两两就这么默默坐到黄昏时分,又去玉门关那里看,只见遍地焦黑,净无一处干净的地方,空气中还充斥着一种难闻的怪味儿。 虽然火还没有灭尽,但已经可以过人了,而且城楼上也下来了不少人在清扫战场。两人便顺着城楼上放下的长梯,回到了玉门关内。 云天行把身上的血污洗了,又让军医帮着上药包扎了,只稍微躺了一会,便开始发高烧。军医说是因之前受过伤,伤口崩裂,受了感染才会这样,又开了些药,吃了却不见好,只是高烧不退。 冷雪坪守了他一夜,临近天晓时,烧热才渐渐退却。军医又开了些药让他服下,才渐渐有了些许精神。 云天行简单吃了些饭食,向冷雪坪道:“你师姐和文大哥他们有消息了吗?” 冷雪坪道:“昨日看你高烧不退,没敢告诉你。他们昨日在我们之前就回来了。” 云天行笑道:“这是好消息,为什么不敢告诉我吗?” 冷雪坪道:“就只回来了他们两个,其他人都战死了。” 云天行听到这个噩耗,呆了许久,喃喃道:“去了二十多个人,就回来了我们四个?刘三哥他们都死了?” 冷雪坪点了点头。 云天行只觉头晕目眩,体内血气激荡,嘴角突然流下了一道血线,冷雪坪一惊,道:“你没事吧?” 云天行闭目调息了一会,道:“一时牵动了内伤,已经不碍事了。” 冷雪坪有些生气,道:“你就爱逞强,明明受了伤,不好好养着,还要乱来,真是的,要我怎么说你才好?” 云天行挤出一丝微笑,道:“担心我呀?” 冷雪坪气呼呼道:“谁担心你,我才没有呢。我是怕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回去没法儿跟师姐交代。” 云天行道:“我怎样跟叶阁主有什么关系?” 冷雪坪道:“当然有关系,我师姐是个爱才的人,你武功这么好,自然是她极力拉拢的对象,而且……”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 云天行道:“而且什么?” 冷雪坪转过身去,道:“没什么。我去师姐那里看看,过会儿再来看你。”说罢,已转身出帐去了。 张嶷听说云天行高烧退了,过来看他,云天行知他事务繁忙,不敢多留他,只让他坐了一坐,便催着他走了。 文墨也来看他,两人谈起那夜发生的事,都唏嘘不已。又感伤刘三等人战死,免不得又落泪一番。 午后一个探子回来报告,说西域大军粮草殆尽,乌孙王正在催令全军加紧制造攻城器械,不日便会再次临城。 张嶷等人闻听此言,都大吃一惊,单是前几日那次攻城,便损失了上千人,如今还能动用的人口不过两千,而且还都是带伤的。这还不算,檑木炮石等御敌之物根本来不及补充,若西域大军到来,如何抵挡? 军营内的气氛逐渐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云天行得知这个消息,立刻找到张嶷,道:“我去刺杀敌方主帅。” 《江湖听风录》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江湖听风录请大家收藏:江湖听风录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夜下城楼赴敌营 张嶷听说云天行要去刺杀敌军主帅,先是吃了一惊,道:“云兄弟,你身上有伤,且高烧刚退,这时候正该多休息才是,哪能再让你去犯险。” 云天行道:“倘若不去,西域大军再次攻城,张将军有几成把握不被攻破?” 张嶷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云天行道:“我意已决,天黑就动手。若侥幸能把乌孙王杀了,就算不能让西域大军退兵,好歹也能拖延些时日。” 张嶷再三劝阻,云天行执意要去,张嶷也没有办法,只得同意了。 冷雪坪听到这个消息,怒气冲冲地来到云天行的营帐,道:“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和我商量,自己就这么决定了?” 云天行道:“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前几日那次攻城,让我们损失惨重,就算现在还活着的人,也都是带了伤的,况且各种御敌之物尚未补充足够,如果他们再来一次突袭,我们根本挡不住。到时候玉门关一破,我们这些人有几个能活?西域大军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但凡有御敌之策,我也不愿这样,希望你能谅解。” 冷雪坪虽然恼他擅作主张,但他的话却也都是事实,如果西域大军再一次临城,他们这不到两千的伤残,必是守不住的。 冷雪坪也知道这或许是最后的办法,但又不想他孤身犯险,道:“你身上有伤,且又刚刚退烧,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去,好歹有个照应。” “不行。”云天行缓缓摇头,“你留在这里帮着守城。” 冷雪坪叫道:“我是飞雪阁的副阁主,你凭什么命令我?我就要去。” 云天行道:“老太婆,你向来冷静,怎么这时候又犯糊涂了?我孤家寡人一个,就算回不来,也不会怎样,而你是飞雪阁的副阁主,手底下还有几百号人要听你调遣,你若有个闪失,她们怎么办?守玉门关事大,你得留下来帮忙。” 冷雪坪道:“这里有我师姐,我不在也没什么。”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老太婆,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是在担心我呀。” 冷雪坪俏脸上掠上一抹红霞,道:“你想得美,本阁主才不是关心你,我是怕你一个人冒冒失失,行刺不成,反打草惊蛇,坏了大事。我这也是为了玉门关好,你可别多想。” 云天行走到冷雪坪身旁,拿眼睛盯着她,微笑道:“真的没有担心我?” 冷雪坪被他这样近距离盯着,很不好意思,转开头,道:“没有。” 云天行含笑道:“没有你脸红什么?” 冷雪坪咬牙切齿道:“你这臭淫贼,这么盯着人家看,还不兴人家脸红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厚脸皮吗?”说完,白了他一眼,气呼呼走到一旁去了。 这时柳蕙掀帘进来,道:“小哥哥,我听说你要去行刺他们的主帅,是不是真的?” 云天行道:“是真的。今晚就动手。” 柳蕙道:“我也去。” 云天行道:“不行,我一个人去,谁也不带。” 柳蕙扑到云天行怀里,道:“小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受伤,但我都是你的人了,你孤身去犯险,我便是身在这里,又怎能安心?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可就成寡妇了。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跟你一起去,就算要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云天行苦笑道:“柳蕙,你别这样。”想推开她,可柳蕙抱得紧,根本推不开。 冷雪坪上来拽住柳蕙的后领,道:“你这小丫头片子,动不动就搂搂抱抱的,没看到这里还有个人吗?” 柳蕙回头瞧了冷雪坪一眼,道:“咋了嘛,我抱我的小哥哥,又没抱你,碍着你什么事了?” 冷雪坪道:“怎么没碍着我,我跟他有事有谈,你却在这里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 柳蕙道:“你有事跟他要谈,我就没事跟他要谈了吗?我们可是订过了亲的,就算有事要谈也是我先谈,你先出去,等我们谈好了,你再进来。” 冷雪坪道:“你这小丫头片子还真磨人。你给我松手!” 柳蕙抱得更紧了,嘟着嘴道:“我就不松手。” 云天行道:“柳蕙,我不是都跟你解释过了吗,你怎么还这样。你快松手,再这样我可真要生气了。” 柳蕙听了这话,才松了手,但小脸上却满是不情愿,道:“小哥哥,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盗贼?” 云天行一巴掌捂在自己脸上,心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 入夜后,云天行孤身顺着绳索溜下城墙,借着月色直向西域大军营寨飞奔而去。行了二十余里,总觉得背后有人跟踪,停住脚步,道:“跟了这一路还不够吗?出来吧。” 暗影里走出一人,却是冷雪坪。 云天行觉察到有人跟踪,却没想到却是冷雪坪,惊讶道:“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你怎么又跟来了?” 冷雪坪道:“当时柳蕙也在场,我若不答应你,她一定也会吵着要来,没办法,只好假意应下了。” 云天行向玉门关方向一指,道:“你回去!” 冷雪坪把眉头一拧,道:“云天行,你是不是觉得本阁主会拖你的后腿?你放心,你只管做你的事,本阁主会照顾好自己的,即便陷入重围,也不用你救,我能脱身便走,不能便死,都不用你管。” 云天行听她这般说,怎好再撵她回去,只得说道:“你要跟去也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不能擅自离开我身边半步,你答应不答应?” 冷雪坪笑道:“本阁主答应你就是。” 云天行见她笑,也跟笑了,道:“你当我这是去玩吗?稍有闪失,连性命都得丢在那里,你又不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亏你还笑得出来。” 冷雪坪仍笑道:“我就是想笑,你管我。”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真拿你没办法。跟上了。”说罢,飞身一掠,已消失在了夜幕中。 冷雪坪道:“本阁主有本事一路跟到这里,还能被你甩脱了不成。”运起轻功,全速追了上去。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遇旧敌仇怨冰解 云行和冷雪坪来到西域大军营寨外面,见周围有人来回巡视,比之前要严密许多,想是之前两人潜入营寨,到处放火,乌孙王等人怕再出意外,便加派人手巡视。 眼下是黑夜,虽有月色,但毕竟比不得白日,两人轻功又都不弱,挑了个空隙,便潜入到了军营里。 西域大军的营寨占地极广,虽然各个国家的军队都在这个营寨里,但却分别驻扎在不同的区域。云行要找乌孙王,自然要在乌孙国军队所在的区域寻找。幸喜来之前看过乌孙国的旗帜,不一会,便找到了乌孙国驻军区域。 冷雪坪道:“既是乌孙王的营帐,必是所有营帐中最大的一个,我们只找个最大的进去,多半不会错。” 云行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在军营里转了半个多时辰,一面躲避巡逻队,一面寻找大营帐。果不其然,真让他们找到了一座大营帐。 营账外有两个按刀护卫看守,又有两支巡逻队在左近来回巡察。 云行隐在暗处,低声道:“多半就是这里了。” 冷雪坪道:“左边那个归你,右边这个归我,不要杀掉,只把他们穴道封住,不要让巡逻队发现异常。” 云行点头道:“正该如此。” 两人见巡逻队走开,各自施展轻功从暗处飞纵出来。那两个护卫都有武功,听到动静,正想拔刀,云行和冷雪坪的身法何等之快,不等他们动作,早把他们的穴道封上了。因怕他们喊叫,连哑穴一并封上了。 点住帐外护卫的穴道,将他们的姿势摆正,然后两人便蹿进了大帐内。 帐内仍有四个护卫,见进来了两个陌生人,先是一愣,正要喊叫,几道剑光起处,血水飞溅,四个护卫一声未吭,都已倒地身死。 两人以雷霆手段击杀了帐内护卫,定睛一看,却都呆住了。 原来这根本不是乌孙王的大帐,更像是一座“牢房”。帐内竖着五根柱子,每根柱子上都绑了一个人,蒙住了眼睛,塞住了嘴。 这五个人云行和冷雪坪居然还都认识,不是别人,正是仇涯子,卓君来,奎狼,飞鹏,红雀。 云行和冷雪坪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奇怪,只听仇涯子将归真教教主之位传给万无敌后,就不知所踪,想不到居然被人囚禁在了这里。 仇涯子虽然被蒙住了眼睛,但一双耳朵却没被塞住,他早已听到帐内闯进人来,而且还杀了看守的护卫,便用力挣扎起来,口里也呜呜的剑虽然他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但既然有共同的敌人,自然是可以做朋友的。 云行走上前,将蒙在仇涯子眼上的黑布解开,又拿掉他嘴里的布团,微笑道:“仇教主,九幽谷一别,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仇涯子看到云行站在面前,愣了愣,道:“云行?你不是死了吗?” 云行道:“你不是第一个这样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冷雪坪紧握剑柄,走上前道:“仇教主,你可还认得我吗?” 仇涯子看到冷雪坪,又是一惊,道:“冷阁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冷雪坪冷哼了一声,道:“仇教主,那日你伙同阴阳二圣,将本阁主制住,险些让本阁主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今日老让我在这里遇到你,你还有什么话?”罢,拿剑指着仇涯子的咽喉,美眸中便似燃起火来。 仇涯子道:“老夫与你们飞雪阁井水不犯河水,本也不想做那样的事,奈何那菅无生色胆包,自万佛寺大会上见了冷阁主一面,便生了觊觎之心,日日唠叨个不停,只要老夫帮忙擒住冷阁主,助他做成好事,便永生永世做归真教的护法,绝不改志。老夫念他两个有些本事,又那般求我,怎好不帮。” 冷雪坪拨转剑锋,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饶了你?” 仇涯子道:“如今既已落在你的手里,没什么好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君来和他们三个跟你无冤无仇,希望冷阁主看在武林同道的份上,救他们一救。” 冷雪坪冷笑道:“你帮阴阳二圣害我,还希望我救他们,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仇涯子也知自己这个请求过分了,又向云行道:“那日救走冷阁主的是你吧?” 云行道:“是我。” 仇涯子道:“我早猜到是你,只是没想到你的武功竟进步得如何神速,那日我们三人联手都没能拦下你。后来在九幽谷相见,我们之间还有过一些不快……” “只是不快吗?”云行打断了他的话,“你与卓君来几次三番想害我性命,临走时还派人在谷外截杀我,若不是我还有些本事,今日哪还有命站在你面前?你管这些只是叫不快吗?” 仇涯子叹了口气,道:“今日在这里遇上你们两个冤家,也是我命中该遭此劫。你们要杀要剐,老夫没有怨言,只求你们一件事,救君来和他们三个离开这里,老夫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记你们的好。” 冷雪坪看了云行一眼,心想:“要不是仇涯子和阴阳二圣合力把我制住,他也就不能救我了,后面的事也就不会发生了,如此一来,我们之间顶多是萍水相逢的过客。他去飞雪阁看雪,多半不会与我有所关联,更不可能一起来到玉门关,一起杀敌守关,今日也不可能一同出现在这里。难道这一切都是上安排好的吗?” 想到这里,冷雪坪忽然放下剑来,道:“仇教主,你虽帮阴阳二圣害过我,但我现在还好好的,我们之间的仇怨就此两清了。” 仇涯子叹息道:“冷阁主心胸宽广,老夫惭愧。” 冷雪坪向云行道:“他几次三番想害你性命,你要杀他吗?要杀就快杀,不杀咱们赶紧离开这里,迟则生变。” 云行想了想,道:“他虽有心害我,但却一直没能得手,我若杀他,反倒成我害他了。况且他现在被人绑在这里,动也动不了,我一剑将他杀了,也没多少快意。”向仇涯子道:“仇教主,我们之间的恩怨也两清了,就此告辞。”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仇教主誓报恩情 仇涯子见云天行和冷雪坪要走,忙道:“两位请留步,老夫还有话要说。” 云天行停住脚步,道:“你还要说什么?” 仇涯子道:“这里是西域联军大寨,你们两位深更半夜偷到这里来做什么?” 云天行道:“这是我们的事,岂能告诉你?” 仇涯子笑了笑,道:“西域大军三十万,连日急攻玉门关,而你们又在这个时候悄悄出现在这里,若老夫猜得不错,你们两位应该是为玉门关的事而来吧?” 云天行皱眉道:“是便怎样?你想去告密吗?” “告密?”仇涯子摇头,“我不但不告密,我还想帮你们呢。你们就不好奇是谁把我们绑在这里的?” 云天行和冷雪坪相视一眼,心内都十分好奇。当初归真教更换教主之后,仇涯子就不知所踪,如今被人绑在这里,这其中多半是有缘故的,只是现在是非寻常时候,两人本不好多问,但此时仇涯子自己提起来了,两人自然要就势刨根问个底。 “是谁?” 仇涯子道:“西域联军主帅乌孙王。” 云天行道:“此次西域联军犯境,归真教的人也有份,你又是归真教的前教主,他为什么要把你绑在这里?” 仇涯子道:“我虽是归真教的教主,但我到底还是汉人。西域各国决定出兵之后,乌孙王便想让我带领归真教教众也一同出征,我不同意,他便暗中挑唆万无敌夺取归真教教主之位。万无敌本就是归真教的副教主,他得知我会将教主之位传给君来,早生了谋逆之心,我也早就察觉了,只是念他有功于归真教,一直假装不知,想再等一等,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他逐出归真教。” 说到这,仇涯子叹了口气,继续道:“终究还是我妇人之仁,一直没忍心对他动手,却叫他抢了个先。他收买了阴阳二圣,趁我不在掳走了君来,要挟我把教主之位传给他。我若不肯,他便要杀害君来。” 云天行道:“所以你就把教主之位传给他了?” 仇涯子道:“归真教虽是我的心血,但跟君来比,却不值一提。我没得选,只能按照他说的做。我本以为传位之后,他会念在往日情分上,放我们离开,可没想的是,他伙同乌孙王将我们几个暗中囚了起来,说要我们看着故土变得满目疮痍,然后再论罪惩处我们。” 冷雪坪虽然不愿与仇涯子结仇,但并不代表她已将过去的事完全放下了,此时听仇涯子陈述自身遭遇,她却幸灾乐祸地笑道:“往日里与阴阳二圣那般好,恨不能三个人同穿一条裤子,这时候知道是养虎为患了吧。” “他们也配称虎?”仇涯子冷笑,“顶多就是两只叼起肉来不舍得放下的恶犬!他们跟着我,是因我手上还有肉,等肉没了,他们就该吃我了。” 云天行道:“阴阳二圣一个爱财,一个爱色,本就是趋炎附势之徒,谁能给他们更多的好处,他们就依附谁。仇教主是个明白人,应该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 仇涯子道:“老夫当然知道。他们跟着我,只是想从我这里捞些好处,但我也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应该算是相互利用。只是我没有想到,万无敌居然暗中把他们两个收买了,在这个关头给我致命一击,可恨我还对他存有宽宥之心,哪成想他下起手来竟是这样的狠辣无情。” 冷雪坪道:“他们无情,你仇教主又何尝有情了?”向云天行道,“在这里耽搁太久了,咱们走吧。” 云天行道:“好。”向仇涯子道,“仇教主,咱们后会有期了。” 冷雪坪一直冷言冷语,仇涯子并不觉得奇怪,也不怨恨她,毕竟当初自己还要杀她灭口,如今她不杀自己,已是格外开恩了,想让她救自己,怕是没有可能。见云天行还算好说话,便道:“云天行,我知道你是为退西域大军而来,我可以帮你。” 云天行一听这话,便又立在了脚,道:“怎么帮?” 仇涯子道:“我现在还没想到好对策,但我对西域各国的情况了如指掌。常言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云天行道:“我当然懂。归真教是西域第一大教,而你又是归真教的教主,要找一个比你还了解西域各国的人,恐怕还真不容易。只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只因我们能救你?” 仇涯子道:“若只我自己被困在这里,便是叫他们活剐了,我也不求你。只是……”说着向卓君来那里看了一眼。 云天行已然明白了,道:“你的意思我懂。” 仇涯子道:“也不只是因为这个。我虽是归真教的教主,却也是个汉人,他们要我带兵攻打故国,我做不到。我仇涯子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决不会眼睁睁看着异国铁蹄踏破我国山河。这是其一。” 云天行道:“其二呢?” 仇涯子独目中闪过一丝怒意,道:“万无敌和阴阳二圣算计我,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惨痛代价!” 冷雪坪道:“你曾害过我们两个,这时却叫我们如何信你?” 仇涯子道:“老夫纵横江湖几十载,如今年事已高,已无心他事,只愿报了往日之仇,君来能有个好归宿,这样便是立刻死了,也无怨了。你们若怀疑老夫存有歹心,老夫可以对天立誓。” 云天行道:“不必了,仇教主乃江湖名宿,一言九鼎,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说罢,剑光闪过,已将仇涯子身上锁链斩断。 仇涯子脱身出来,向云天行和冷雪坪深深一揖,道:“今日之恩,仇某铭记于心,他日必当图报。” 云天行道:“仇教主不必客气。”说着又将卓君来身上的锁链斩断了。 卓君来拿掉蒙眼布,取出塞在嘴里的布团,抱拳道:“云兄,之前多有冒犯,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往日之事,不必再提。” 《江湖听风录》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江湖听风录请大家收藏:江湖听风录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红雀受辱萌死志 云天行救下仇涯子和卓君来,又把奎狼飞鹏红雀三人身上的锁链斩断。奎狼和飞鹏谢了云天行和冷雪坪,也说了些日后必当图报之类的话。那红雀却连一个谢字也不说,只从地上捡了把刀来,发了疯似的向那几个护卫身上砍。 云天行和冷雪坪见她这样,一时都愣住了。 云天行道:“姑娘,他们已经死了。” 红雀只是不理,这个砍完,再去那个身上砍,溅得满身都是血,刀刃都砍得卷了也不停手。 云天行见这几个护卫被砍得没了人形,忙上去握住她手腕,道:“都死透了,你又何必这样残忍,停手吧。” 红雀拿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瞪着云天行,道:“你放手!” 云天行道:“我放手你还砍吗?” 红雀咬牙切齿,道:“不把他们砍成肉末,难消我心头之恨!” 云天行夺下她手中卷刃的刀,道:“姑娘,看你不像是凶神恶煞之人,怎能做出这样惨无人道的事?” 红雀哭着道:“我惨无人道?你知道什么!我被绑在这里,动也动不了,这些畜生,趁机玷辱了我,我砍他们几刀怎么了?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让我砍他们,我依着你,我砍我自己总行了吧!”说着,又从地上捡了把刀,直往脖子上抹去。 云天行一惊,一记凌虚指点出,正打在她手背上,那刀立即脱手了。 “姑娘,刚才是我不知内情,错怪了姑娘,还请你原谅。这些人禽兽不如,便是剁成肉末都便宜他们了,姑娘要砍便砍,我绝不再阻拦了,只是别想不开。” 红雀听他这么说,越发委屈了,坐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仇涯子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红雀,你的命是我救下来的,你的武功也是我教的,就算要死,也得征得我的同意。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红雀对仇涯子十分尊敬,这时听他这般说,便站起身来,道:“红雀知道了。” 仇涯子道:“红雀,我了解你,你口上这般说,心里并不这样想。现在答应了,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多半还是要寻死。我要你发誓,以我的性命发誓,若再有自戕之心,叫我仇涯子死无葬身之地。” 红雀咬住嘴唇,良久不语。 仇涯子变色道:“你连我的话都不肯听了吗?” 红雀垂泪道:“我……被这几个畜生玷污了,哪还有脸活着,让我死了吧。” 卓君来道:“红雀,这不是你的错,何必把这些罪责强加到自己身上。以后可别再做这种傻事了。” 奎狼和飞鹏也都来劝。 红雀只是泪眼汪汪的,并不多说什么,只一心想求死。 冷雪坪心想:“我被阴阳二圣制住的时候,有他来救。她被人捆在这里,却没人来救她。”想到这里,不禁心生怜悯,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劝你什么,只希望你能看开些,莫要再做傻事了。” 红雀见冷雪坪说得恳切,忍不住心中委屈,便抱住她呜呜的哭了起来。 众人唏嘘不已。 就在这时,忽听帐外一人道:“这么晚了,你们几个不好好值守,咋咋呼呼的在做什么?” 大帐内众人一听这个声音,脸色都是一变,来不及说什么,各自闪到门口两边倚帐立住,立刻就有一人掀帘走入帐中来。 来人正是现任归真教教主万无敌! 自仇涯子被乌孙王暗中囚禁在乌孙国军营中,万无敌每日最少都要过来一趟,无非就是说一些冷嘲热讽的话,说他自己如何如何功劳大,该当继承教主之位,而不该把教主的位子传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又说仇涯子如何如何不识时务,如果当初答应带领归真教教众随军出征,就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 总之都是些这样的话。 营帐外面那两个带刀护卫被云天行和冷雪坪点住了穴道,还保持着当初的姿势没变,是以万无敌并未觉察到有何异样。 唯一一点令万无敌在意的是,之前他来这里,门口这两个护卫多少会跟他说些什么,可今日来,两人按刀而立,直视前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万无敌虽然有些在意,却也没有往心里去,毕竟这些人是乌孙王的心腹,不是他的,他们接到什么样的命令,万无敌哪里知道,只要他们不阻拦自己入帐,那都是没问题的。 万无敌走入营帐中,正想揶揄仇涯子一顿,忽见原本绑在柱子上的人都不见了,先吃了一惊,又见帐内护卫都躺在地上,一个个都被砍得血肉模糊,隐约能辨出人形来。 万无敌一时间愣住了。 云天行和仇涯子分立帐门左右,见万无敌进来,二话不说,各自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万无敌发难! 万无敌到底不是寻常人,虽然被空柱和地上的残尸分了神,但两旁忽然有人偷袭,他早已觉察到了,当即把足尖一点,也不管是谁偷袭,先倒纵出了营帐,随后便一道剑光跟着万无敌自营帐中飞了出来! “好快!” 万无敌没能躲开,当场被削掉了半条手臂! 万无敌看清来人是云天行,失惊道:“是你!”想逃走,这时仇涯子也已蹿出了营帐,一掌向万无敌心口打去! 万无敌与仇涯子是旧相识,知道他百鬼夜行的厉害,但此时已躲避不开了,只得硬着头皮硬接了他一掌! 万无敌早有谋逆之心,自然提早准备好了应对百鬼夜行的手段,只是他的功力及不上仇涯子。这一掌虽然没有重创他,却也将他震得踉跄倒退。 这时,云天行欺身上前,唰唰唰三剑刺出,万无敌只勉强躲过了两剑,那一剑刺在了他左腹。虽然受了伤,但并未伤及要害。 仇涯子见到万无敌,心中恼恨如云雾般翻涌而起,一身武功全无保留地施展出来。万无敌本就不是仇涯子的对手,如今先被云天行斩落一手,如何敌得过仇涯子?自是被打得连连败退,口角已开始溢血! 云天行怕他喊叫,瞅准时机,飞身上前,先将太阿剑横在他颈下,低喝道:“敢叫一声,先叫你人头落地!进帐去!” 《江湖听风录》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江湖听风录请大家收藏:江湖听风录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千零五十章 万无敌谋逆遭伏诛 云天行和仇涯子以雷霆手段将万无敌制住,挟制他回到大帐中去。 这座大帐原本就是为囚禁仇涯子等人而搭建的,时常会闹出一些声音,周围的巡逻队也都知道,只是见营账外那两个护卫仍旧安好地站着,对于营帐里的声音并不怎么理会。 仇涯子道:“万无敌,你内生谋逆之心,我早已知道,只是念在我们几十年交情的份上,不愿难为你,想让你自己觉悟。你倒好,不但不知收敛,反倒暗通乌孙王,收买阴阳二圣,联起手来对付我。这也罢了,你说把教主之位让给你,便放了君来,我遵照约定,已把教主之位传给了你,但你呢?不但不放君来走,还连同乌孙王把我等都囚禁在这里,每日来挖苦讥讽,好不狠毒!如今你落在我手里,还有什么话好说?” 万无敌深知仇涯子睚眦必报的性格,此次将他害得不轻,他今日得以脱身,自己反落入他手,多半是没有活路的,既然求饶没用,索性认了,只把头一歪,道:“没什么好说的,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仇涯子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这几个人侵犯红雀,是不是你指使的?” 万无敌哼了一声,道:“不错,是我指使的。” 仇涯子道:“我早知道是你。这几个都是乌孙王的亲兵,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擅自做出这种事来,我猜背后必是有人授意,而最有可能的那个人便是你万无敌!” 红雀心中怒火再难抑制,冲万无敌叫道:“我杀了你!”从地上捡了把刀,正要砍将过来,却被仇涯子挡住了。 “红雀,等我跟他说完,自会让你出这口气,你先等一等。” 红雀虽然恼怒,但并不敢违逆仇涯子的意思,只得先把刀收住,拿一双眼睛狠狠瞪着万无敌。 仇涯子向万无敌道:“红雀入教多年,可曾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万无敌道:“没有。” 仇涯子点了点头,道:“既然没有,那你这样做就是在针对我。你看我不惯,大可直接来找我报复。我被绑在这里,动也动不了,还不是任你宰割,你又何必牵连他人。红雀自从加入归真教,一直对你恭敬有加,不论对谁说起来,都只说你的好,你又是长辈,竟然纵使他人对一个后辈做出这种事,真是禽兽也不如!” 万无敌道:“仇兄,我且问你,归真教是由何人所立?” 仇涯子道:“归真教是你我两人联手创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再问。” 万无敌冷笑道:“看来仇兄还知道归真教是我们两人创立的。” 仇涯子道:“你想做归真教的教主,我知道。我也的确考虑过要传位给你,但你野心太大,又穷兵黩武,暗中挑唆乌孙王吞并西域其他国家,还想攻占中原大地,简直就是异想天开。我仇涯子虽然不才,可也还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这种梦做做还可以,你想把它变成真的,恐怕只会自取灭亡。归真教是我的心血,我不能让它毁在你的手中。” 万无敌道:“仇兄,你到底还是老了,不论做什么事都畏首畏尾,长此以往,终究难成大事。我们归真教在西域是第一大教,只要我们肯帮忙,让乌孙王吞并西域诸国,并不是一件难事。眼下西域大军三十万,只要攻破玉门关,之后便是一马平川,任意驰骋。他们虽是天朝上国,但内忧外患,已是首尾难顾,哪还有兵力能够阻挡我们?到时候一举攻入皇城,便是美梦也能成真。” 仇涯子笑了笑,道:“那仇某倒要先问一问,玉门关可攻破了吗?” 万无敌脸色微变,看向云天行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怨毒,心想:“本来李鸢一死,攻下玉门关是迟早的事,都是这姓云的跳出来捣乱,搅得整个军营里乱作一团,就连仅剩的那点粮草又被他烧了大半,若几日内攻不下玉门关,这三十万大军可真要饿着肚子班师归国了。” 奎狼道:“教主,万无敌这恶贼派人到处败坏你的名声,说你怎样怎样坏,不配做归真教的教主,又夸他自己怎样怎样好,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一点面皮不要。要我说,也不别跟他废话,直接杀了了事。” 卓君来道:“这恶贼捉住我,折磨得我好不难受,若这般杀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况且他又支使人对红雀做这种事,实在不可原谅,依我之见,先阉了他,再慢慢把他折磨死才好。” 万无敌瞪眼道:“卓君来,你年纪轻轻,竟存有如此狠毒的心思,将来必然没有好结果!” 卓君来笑道:“万叔叔,请你放心,我之前是存了不少歹毒的心思,但我打算今天都在你身上用光,之后我要全心全意做一个和善的人,绝不再任性妄为了。” 仇涯子欣慰一笑,道:“君来,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卓君来看了云天行一眼,心中颇为感激。他几次三番想害云天行的性命,云天行不计前嫌,还出手救了他,便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也能感化三分,何况是卓君来这样的聪明人。 卓君来本就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只是身为归真教的少主,有仇涯子在背后撑腰,行起事来未免嚣张跋扈了些。这一次遭了万无敌的暗算,险些丢掉性命,同时也让他懂得了很多道理。 恩情要报还,仇怨自然也要清算。 卓君来道:“奎狼,我记得你说过,你之前阉过猪是吗?” 奎狼道:“是的少主。” 卓君来道:“阉猪跟阉人一样吗?” 奎狼咧嘴一笑,道:“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 卓君来微笑道:“那就麻烦你帮我万叔叔一把了,我怕他自己不忍心动手。” 奎狼从护卫身上找了把匕首,在袖管上抹掉血迹,笑道:“少主放心,这个我在行。” 万无敌见这帮人居然真要动手,想要挣脱走,却早被仇涯子封住了穴道,点住了哑穴,眼看着奎狼拿刀向他冷笑,却什么都做不了。 冷雪坪虽然也恼恨万无敌,但却不愿看到这样的场面,又不好出去躲,只得拉着红雀走到一旁,面对营帐站着。 云天行也不愿看见这样的事,皱着眉头说道:“一刀杀了他就是,何必非要这样。” 卓君来拉着云天行走到一旁,道:“云兄,你别可怜他,他这个人坏得很,我爹跟他几十年的兄弟情分,他说背叛就背叛,现在还要怂恿乌孙王进兵中原,你对他好,就是对我们天朝子民残忍。” 云天行听了这番话,自是不好再说什么。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擒王(一) 听着奎狼喊了几声万公公,云天行便知事情已经做成了,道:“仇教主,给他一个痛快吧。我们还有事情要做,不能再耽搁了。” 仇涯子向奎狼示意,奎狼点了点头,向万无敌心口捅了一刀,万无敌身子一歪,立时死了。 仇涯子道:“你们深更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云天行既然将仇涯子等人救了下来,自然不打算再瞒着他们,只得照实说了,道:“乌孙王是西域联军首脑,我们想去刺杀他,只要他一死,西域大军群龙无首,到时必然分崩离析,如此玉门关便有救了。” 仇涯子摇了摇头,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乌孙王虽是西域联军的主帅,有至高话语权,但有些决定性的大事,还是由各国领袖一同商议决定的。出兵如此,退兵亦是如此。即便你能刺死乌孙王,也还会有其他的王来接替主帅的位子,到时候不但起不到作用,反会彻底激怒西域诸国,到时候他们全力攻打玉门关,那可真就危险了。” 云天行道:“那依仇教主之见,该当如何?” 仇涯子道:“我听那几个护卫闲谈说起来,现在他们的粮草只够几天吃的,我们不能杀死乌孙王,但可以把他掳到关内去,这样就算西域大军再想攻打玉门关,也会投鼠忌器,不敢动手。毕竟现在乌孙王国力强势,在西域是第一大国,就算别国国主做了主帅,想要攻打玉门关,也得考虑到乌孙王的安危。我们只需拖延个三五日,等他们粮草耗尽,不用打自己就退了。” 云天行想了想,觉得此计可行,向冷雪坪道:“你觉得怎样?” 冷雪坪道:“这样也好,贸然杀了乌孙王,兴许真会悔激恼西域大军,到时候他们攻城也就名正言顺了。我们还未必守得住。若将乌孙王掳到关内去,他们动手前还真要先掂量掂量后果。” “那就这样办吧。”云天行向仇涯子道,“仇教主知道乌孙王的营帐在哪里吗?” 仇涯子点了点头,道:“你们跟我来。” 一行七人出了营帐,悄悄向乌孙王所在的营帐行去,沿途遇上两支巡逻小队,无法躲避,七人便以雷霆手段将这两队人就地杀了,没有惊动任何人。 乌孙王的营帐离囚禁仇涯子等人的营帐并不远,只行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来到了乌孙王的营账前。 门口仍有两人把守,一个带刀的,一个佩剑的,看打扮也跟寻常护卫不同。 仇涯子向云天行低声道:“这两个是乌孙王的贴身护卫,都是乌孙国的高手,武功不弱,要想进到帐子里,就必须先把他们两个解决掉。左边那个交给你,右边这个我来,没问题吧?” 云天行道:“没问题。” 仇涯子点了点头,又道:“君来,奎狼,飞鹏,一会我们动起手来,必然会惊动乌孙王,你们三个去营帐后面堵着,这座营帐后面还有个逃生门,乌孙王听到打斗动静多半会从后面溜走,你们务必将他捉住,不要让他走了,不然我们这些人被西域大军团团围住,可都要丧命于此了。” 卓君来奎狼飞鹏都点头应了。 仇涯子向云天行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从暗处蹿出来,一个出掌,一个出剑,分向那两个护卫攻去。 这两个护卫果非庸手,当仇涯子和云天行从暗处跳出来时,他们便觉察到了,高叫一声:“有刺客!”然后才与两人过上手。 红雀见四人在帐外斗得紧密,便道:“冷阁主,我们也去帮忙吧。” 冷雪坪本就有上前帮忙的打算,只是怕红雀想不开,才一直守在她身旁,既然她都说要去帮忙了,自然没什么好犹豫的,冲红雀点了点头,道:“我正有此意。” 两人一同从暗处蹿了出来。 冷雪坪掣出秋水剑,帮云天行斗左边那个拿剑的。红雀帮仇涯子斗右边那个使刀的。 这两个护卫本就不是云天行和仇涯子的对手,只是在苦苦支撑,等待援兵到来。这时冷雪坪和红雀又加入进来,他们两个哪里挡得住?没撑过十合,左边那个拿剑的被云天行一剑刺死,右边那个拿刀的也被仇涯子一掌打得脑浆迸裂。 四人闪入营帐,只见灯火下晶光闪耀,不是玉杯便是金器,铺陈也十分华丽,只是没看到乌孙王的身影。 仇涯子道:“想是他听到外面的打斗声,趁机从后门逃了,我们快追。” 四人出了后门,见卓君来奎狼飞鹏三人正在与两人酣斗,乌孙王正躲在那两人后面高声呼救。 这两人也是乌孙王的贴身护卫,同样是乌孙国的高手,本来负责守护乌孙王营帐后门,起初听到前面有打斗声,想去帮忙,突见卓君来等三人出现,便动起手来,又怕他们还有帮手,便打算先护送乌孙王离开,但卓君来等人视乌孙王为保命符,哪肯让他走了?虽然敌不过这两个乌孙国的高手,但却使出平生所学,硬是将这两人给缠住了。 云天行冷雪坪仇涯子三人见了,忙上去帮忙。 红雀先去把乌孙王拿住了。 这两个护卫与帐前那两个武艺相当,遭了云天行等六人的围攻,哪里是对手,不一会便被六人合力杀死了。 仇涯子走到乌孙王面前,道:“乌孙大王,我们又见面了。” 乌孙王看清是仇涯子,心内惊慌起来,颤声道:“仇教主,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仇涯子道:“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你挑唆万无敌夺我教主之位,还到处散播谣言污蔑我,按说我该把你就地处死,方解我心头只恨,但念在你是一国之主,又是西域联军的统帅,我且饶你一命。跟我们走一趟吧。” “走?”乌孙王道,“去哪儿?” 仇涯子道:“这个你不用管,只管跟我们走便是。” 这时乌孙王又看到了云天行和冷雪坪,心想:“仇教主怎么会跟他们两个在一起,难道他们本就是一伙的?”忽然想到了什么,失声道:“仇教主,你该不会是想把我带到玉门关里去吧?” 仇涯子微微一笑,道:“你做梦都想进到玉门关里去,我现在带你过去,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 乌孙王面色惨白如纸!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擒王(二) 乌孙王听仇涯子说要把自己带到玉门关内去,唬得三魂七魄都飞了个干净。他几次三番派军攻打玉门关,又听从万无敌的计策,把李鸢赚到军中杀害了,关内诸人个个恨他入骨,现在若被带到关内去,哪里还有命在? 乌孙王又急又怕,哀告道:“仇教主,挑唆万无敌夺你教主之位,是本王的不是。本王给你赔罪认错。望你念在往日情分上,千万别把本王送到关内去。只要你放了本王,本王可以重新扶你坐上归真教教主之位。你记恨万无敌,本王也可以赚他来这里,让仇教主杀他泄愤,只求你千万饶本王一命。” 云天行道:“你想活命也可以,让西域大军立刻解散,各归各国,如果做不到,我现在就杀了你!”说着,提剑指向乌孙王的咽喉。 乌孙王苦笑道:“小兄弟,这话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实在是难啊。我虽是西域联军统帅,但也不能只凭一个人决定所有的事,像收兵归国这种大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需要各国领袖商议后才能决定。”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你们乌孙国是西域第一大国,谁敢违逆你的意思?你说撤军,他们敢不撤?” 乌孙王道:“我们乌孙国再强,也不敢同时和西域这么多国家开战啊。出兵是各国商议后的结果,退兵也应该商议后才能退,即便是我要求退兵,也只能退我们乌孙国的兵,其他国家的兵,我可做不了主。” 仇涯子道:“他说得不错,他虽是西域联军的主帅,但像这种关系各国安危的大事,他一人决定不了。不用跟他多说,先带他离开这里要紧。” 听仇涯子也这么说,云天行便不好再逼他,只得道:“好吧,那就先回去再说。” 几个巡逻小队听到这里有人喊叫,相继赶了过来,见乌孙王遭人挟持,都吓了一跳,各自挺起兵器,摆开阵势,将云天行等人团团围住。 一个为首的人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居然擅闯大军营寨,挟持我们主帅,还不快把人放了!” 仇涯子不想多生是非,向乌孙王道:“让他们都让开。” 乌孙王心想:“仇教主是个爱记仇的人,此番惹恼了他,他必有杀我之心,只因为我身份显赫,他有所顾忌,不好下杀手,但把我弄伤弄残,他还是做得出来的。如今既已落在他手里,只因我当初没有直接将他杀掉,才酿成了今日之祸,实在怪不得别人。” 乌孙王也不是傻子,自己不会武功,在这些高手的挟持下,便是多生八条腿也是绝对逃不掉的,再耍什么小心思,吃亏的也只能是自己,于是下令让这些兵卒让开了一条路。 红雀押着乌孙王走在当中,仇涯子在前面开路,冷雪坪卓君来奎狼飞鹏在两翼保护,由云天行殿后。一行人穿过人丛,直往营寨外走去。 乌孙王被挟持的消息在军营里传开了,一些早已歇息的步卒都被喊了起来,各自带上兵器,向这里聚拢过来。 现在虽是黑夜,但不知有几千几万个火把,将军营里照得亮如白昼。 云天行等人穿过人丛,见周边密密麻麻的围满了人,也不知有多少。此时惊扰到的不单单是乌孙国的兵卒,就连临近驻扎的其他国家的兵卒也都被叫醒了,各自带上兵器围聚过来。 穿过乌孙国的大片营帐,便到了龟兹国军队扎营的地方。龟兹王也早被人叫醒了,现在正带人堵在出大军营寨的路上。 眼看着仇涯子等人走到近前,龟兹王面上带着几分怨怒,道:“仇教主,你上次来龟兹国,本王可曾亏待过你?” 仇涯子示意众人停住脚步,回道:“不曾。” “很好。”龟兹王负手上前一步,“闲话咱们以后再叙,还请仇教主先把人放了。本王可以保你们这些人平安走出这座营寨。” 仇涯子道:“大王的好意仇某心领了,但乌孙王挑唆万无敌夺我教主之位,又到处散播谣言,诬蔑仇某清白,还把仇某暗中囚禁在军营之内,实在可恨。可幸上天眷顾,叫仇某得以脱身,今日特来报此私仇,大王还是不要阻拦得好。” 龟兹王微微一笑,道:“早知仇教主是个爱记仇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仇教主的私怨,本王不好阻拦,但他现在是联军主帅,仇教主可否看在本王的面子上,先放他一马,等这里的事完结了,你们再怎样清算仇怨,本王绝不干涉,如何?” 仇涯子摇头道:“仇怨塞心,夜不能寐,食不甘味,一刻也拖延不得。” 龟兹王微微眯起眸子,道:“仇教主,你向来是个聪明人,怎么今日变糊涂了?你串通外敌,公然潜入营寨,掳走我方主帅,今后还怎样回西域去接掌归真教?听我一言,把人放了,本王可以帮你重新坐回归真教教主之位。” 仇涯子叹息了一声,如今他的名声都让万无敌败坏了,哪还能再回西域去?况且他饱历沧桑,而今又上了年纪,只盼着能够把几段深埋于心的仇怨结清,再给卓君来找个好归宿,便心满意足了。至于谁来统领归真教,他却没那么在意了。 “大王的好意仇某心领了,只是仇某心意已决,还请大王让路。” 龟兹王面上寒意更重,道:“仇教主,非要刀兵相见吗?” 仇涯子仍道:“请大王让路!” 龟兹王冷冷盯着仇涯子看了一会,忽然一招手,背后兵众中钻出不知多少弓箭手来,每张弓上都搭了箭,正指向仇涯子等人。 仇涯子微微一笑,并不畏惧,回头向乌孙王道:“看来大王今日要与我等葬身于此了。” 乌孙王大惊,向龟兹王喊道:“贤弟,本王还在他们手里,你要干什么?” 龟兹王道:“兄长放心,我身后这些人个个都是神射手,只射反贼,绝不会伤到兄长的。” 云天行拿剑指向乌孙王,朗声道:“你的箭也许不会伤到他,但我剑的会。你想射杀我们,可以,但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我的剑很快,等你箭飞到我面前时,你这位兄长早已变成我剑下的亡魂了。”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焚烧 乌孙王见云天行又拿剑抵在自己咽喉,忙向龟兹王喊道:“贤弟,我还在他们手里,你别乱来,快叫你的人让路。” 云天行见龟兹王犹豫不定,喝道:“让路!” 龟兹王无法,只得挥手示意身后人让出一条路来,自己也站到了一旁。 仇涯子向龟兹王施了一礼,道:“多谢。” 龟兹王转过头去,并不理会,只冷冷说道:“仇教主,下次再见,本王可不会这么好言好语了。你好自为之吧。” 飞鹏大怒,指着龟兹王喝道:“你狂什么狂,我们教主向你施礼,你为什么不还礼?还转头,一点规矩也不懂!”纵身跳到龟兹王身旁,捏住他脉门,立刻把人带了回来,冷笑道:“你不是狂吗,那就麻烦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论是在场的兵卒还是云天行仇涯子等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有想到飞鹏会突然跳出去,把龟兹王也给俘虏了。 飞鹏的轻功很好,这一去一回极是迅速,谁也没有料到,等一众兵卒反应过来,龟兹王早被他带回来了。 仇涯子面上显得有些失措,心中却十分欢喜,假意喝道:“飞鹏,你干什么?” 飞鹏跟了仇涯子这些年,哪会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笑道:“教主,这人好没礼节,挡路不说,还叽叽歪歪没完没了,我最讨厌这种人。”又向龟兹王道,“你不是要放箭射我们吗,现在下令吧,有你挡在我前面,看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龟兹王一张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自以为身后站了这许多人,性命无忧,哪成想这飞鹏会突然跳出来,把自己也捉了去。现在他跟乌孙王一样都变成人质了。 仇涯子道:“飞鹏,你也太胡来了!我与乌孙王有仇,与龟兹王可没有,你掳他做什么,还不快把人放了!” 飞鹏道:“教主,你跟他没仇,我跟他有仇啊。他刚才想让人射死我,吓得我三魂跑了两魂,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等我那两魂回来了,我自放他回去。现在嘛,就麻烦他跟我走一趟吧。” 仇涯子执意让飞鹏放人,飞鹏只是不听。 云天行冷雪坪也都猜中了飞鹏的心思,都在心里暗笑。 仇涯子叹了口气,向龟兹王道:“大王,飞鹏向来桀骜,连我也管束不住他,就麻烦你先跟我们走一趟吧。”见龟兹王满脸你不乐意,又道,“大王不用担心,有仇某在,谁也不敢伤你分毫。” 龟兹王见仇涯子这般说,稍稍松口气,道:“那就多谢仇教主了。” 一行人押着乌孙王和龟兹王往外面走,谁还敢拦?自是走到哪里,哪里让路,即便是其他几位王看到了,也不敢上前出头,免得落得跟他们两个一样的下场。 走了一段,仍没看到寨门,云天行怕走错了路,便纵到一座高台上去看望,只见远处灯火通明,有不少工匠正在趁夜加工制造,旁边还摆放着不少大型攻城器械,无非就是投石器火流星等物。 云天行心想:“他们粮草不足,必定是想在粮草耗尽之前尽快攻破玉门关,所以才会赶夜制造这些攻城器械。当初为了毁掉这些东西,损失了二十多个英雄好汉,可不能再让那样的事情重演了。” 跳下高台,引着众人向制造攻城器械的区域行去。到了近前,让乌孙王下令焚烧攻城器械。 乌孙王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为了赶制这些东西,不知催了这些工匠多少遍,现在居然要他下令焚烧,他哪里肯从? 不论云天行怎样说,乌孙王执意不肯下令,云天行狠下心来,连刺了他两剑,乌孙王这才服了软,心想:“如今连性命都不保了,还要这些死物做什么?” 一声令下,百余台刚刚制造好的攻城器械,都变成了干柴,被烈火吞噬了干净。一旁几日几夜没合眼的工匠,看着自己的心血被付之一炬,都伏在地上痛哭。 烧了攻城器械,云天行灵机一动,心想:“既然把这些大型攻城器械都烧了,索性把他们攻城用到的东西通通烧个遍,就算他们有心攻城,也没法子了。” 于是云天行又开始逼问长梯等攻城用具放在哪里,乌孙王起先也是不说,被云天行拿剑吓唬了一顿,终是松了口,结果一把火过去,长梯什么的也都被焚了个遍。 云天行把想到的攻城能用到的东西都烧了,又想:“刚才烧的都是工具,还可以再造,想让西域大军退兵,必须把他们的粮草都烧光了才好。”于是又要让乌孙王带去烧粮草。 乌孙王见烧了那么多东西,又要烧粮草,都快哭出来了,道:“小兄弟,你也忒狠了点,我们军营里能烧的东西都叫你烧光了,连粮草也不放过,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呀!我们本来是有不少粮草,让李鸢烧了大半,又叫你们两个趁夜烧了不少,现在连仅剩的那点也不放过,你……你也别问我粮草在哪里了,还是直接杀了我吧。” 云天行见他不肯说,又拿剑吓唬他,乌孙王只是不说。又用相同的法子问龟兹王,龟兹王也不肯说。 粮草是行军的根本,若引着敌人把己方粮草烧了,他们两个就是西域各国的大罪人。他们这里有还有不到三十万人,每日粮食消耗量何等巨大,一旦无粮可吃,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云天行见两人怎么都不肯说,只得作罢。要了几匹马,带了乌孙王龟兹王向玉门关去了。 回到关内,张嶷见云天行和冷雪坪将乌孙王龟兹王掳回来了,心内大喜,忙命人好生看住了。 乌孙王和龟兹王在西域威望不小,张嶷虽然恼恨他们害了李鸢,但也不敢擅杀他们,每日命人好酒好菜招待着,也不敢太过怠慢。 云天行又为张嶷引见了仇涯子等人,说此次把人带回来,全是仇涯子的功劳,张嶷听了,自是十分欢喜。他手下人手本就不多,如今又来了仇涯子这等能人相助,正是求之不得。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暖手 云天行在动身之前有伤未愈,此次行动虽然没有遇上过于激烈的战斗,但仍牵动了几处旧伤,导致小伤变大伤,原来只是敷点药修养几日便好,现在却需要缝合裂口,不得不请军医来帐中医治。 缝合伤口时,冷雪坪抱臂在旁看着,见云天行痛得咬牙切齿,也替他捏了把汗,口里却说道:“现在知道痛了,之前干什么去了,就知道乱来,活该。” 云天行道:“我这都为了谁啊,你还这么说我。”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就是活该。” 云天行苦笑道:“好好好,我活该。” 那军医帮云天行整治完,仔细叮嘱了一番,不许大动好好休养之类的话,自出帐去了。 冷雪坪道:“饿了没有,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云天行道:“我现在还不饿,等会儿再吃吧。老太婆,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不去跟你师姐她们一起住,自个儿住到军营里来做什么,还天天往我这里跑,我怎么总觉得你目的不纯呢?” 冷雪坪道:“我怎么就目的不纯了?你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是看你孤身一个人,无依无靠,偏生又爱做傻事,这才来帮扶你一二,你不领情便罢,还说我目的不纯,那好,本阁主走了,你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说完便要走。 云天行忙陪笑道:“你别生气嘛,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冷雪坪停住脚,回过身来,拿一双秋水眸子盯着他,道:“这种事也能开玩笑?” 云天行道:“我又不是指你有坏心,只是觉得你待我这样好,对别人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所以才这样问你。” 冷雪坪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目的不纯的意思,脸上微微泛红,嚅嗫道:“你别多想,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你独自一个人,又爱做傻事,多帮扶你一些,好歹是一起来的,我师姐又那样看重你,总不能让你出事,这才……”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是可怜我。不过,我不需要人可怜。” 冷雪坪道:“我不是可怜你。” 云天行道:“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冷雪坪不知该怎样解释,紧紧攥住衣角,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好端端的,你又想跟我吵架吗?” 云天行见她美目含嗔,颇有幽怨之意,心中一软,转开话题道:“手还冷吗,过来我给你暖暖。”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谁要你暖,都冻掉好了。”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这怎么行,要是把两只手都冻掉了,你以后拿什么打我?” 冷雪坪扑哧一笑,道:“你就惹我吧,我都给你记着呢,现在看你有伤在身,不好打你,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云天行见她笑靥如花,心中一动,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左手,道:“手还是很凉啊。” 冷雪坪被他这样握着,也不挣扎,只觉整张脸都在发热,更不敢去看他,只转开头看向别处,道:“都说了不要你暖,你还这样。” 云天行一笑,又把她的右手拉过来一起握住,道:“就算你要打我,也得等我把你的手暖热了再打,这样冷冰冰的打在脸上格外疼。” 冷雪坪见他把自己两只手都握住了,拿眸子瞪了他一眼,嗔道:“越说你越过分,让人家看到该怎么想?还不快松手!” 云天行道:“看到便看到,暖个手而已,又没怎样。再说,这里只我们两个,又没别人,谁看得到。” 这时,一人掀帘进来笑道:“我就看得到。” 云天行和冷雪坪都是一惊,忙各自退开一步,向来人看去,却是梁冰。 梁冰走入帐中来,指点着两人笑道:“好啊你们两个,青天白日的不见人,原来却躲在这里打情骂俏,现在叫我捉了个正着,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冷雪坪一张脸羞得通红,只拿眼睛瞧了云天行一眼,目中颇含羞恼之意,转过身去,什么也不说。 云天行也觉得有些难为情,笑道:“梁冰,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梁冰笑道:“怎么,是不是嫌我坏了你的好事?” 云天行道:“哪有什么好事,你别乱说。” 梁冰道:“我哪有乱说,你抓我冷师叔的手,被我捉了个现行,还想赖吗?” 冷雪坪羞不过,拉住梁冰道:“好你个臭丫头,竟敢取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伸手去她肋下挠痒痒。 梁冰被她挠得咯咯直笑,道:“好师叔,你饶了我吧,再也不说了。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你饶我这一次吧。” 冷雪坪见她服了软,才收了手,道:“你不在军营外待着,进来这里面做什么?” 梁冰道:“师父派人传信来了,询问这里的情况,要冷师叔尽快回信。我见你没出军营,便进来找你,谁想你不在营帐中,便来云逸这里看一看,你果然在这里,还跟他……”说到这里便拿眼睛来回盯着两人看,嘴里还含着笑。 冷雪坪见她摆出这个姿态,耳根子都羞红了,又去挠她痒痒,梁冰受不住挠,嬉笑着掀帘逃了,冷雪坪不肯饶她,跟着追了出去。 昨晚从西域大营回来,天已渐明了,又让军医治疗了一番,此时刚过早饭时分不久,云天行并不饿,只是有些累了。见冷雪坪跟梁冰走了,便上床躺下,眯眼小睡一会儿。 文墨知道云天行要趁夜去行刺乌孙王,到了早上,却听说云天行将乌孙王掳回来了,心里不知有多高兴,特意过来看他。入帐一看,见云天行躺在床上,分明是睡着了,不好惊扰他,便悄悄退了出去。 此次援助玉门关,文墨带了两百左右的人来,经前几日那一次攻城,战死了几十号人,还有昏迷未醒的,剩下那一百多个也都带了伤,这算是赤火堂成立以来,伤亡最惨烈的一次了。 文墨心中忧闷,出了军营,信步乱走,也不知走了多远,到了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却见黄沙地上坐着一个女子,似是在哭泣。文墨觉得奇怪,便快步走了过去。 “姑娘,你没事吧?”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他想非礼我 却说文墨感伤赤火堂的弟兄损失惨重,心中忧闷,在军营外信步乱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忽见前方黄沙地上坐着一个女子,肩头不住耸动,似是在哭泣,便上前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那女子正是红雀。 她因遭受了不白之辱,本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了结了自己的性命,因为答应过仇涯子不能做傻事,所以没有动手,可心里那道坎始终过不去,越想越委屈,便坐在黄沙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听到身后有脚步,便知有人来了,忙收住眼泪,又听文墨开口问她,她也不回答,抬袖把眼泪擦掉,站起身来,看也不看文墨一眼,直接擦肩走开了。 文墨见她根本不理会自己,觉得有些奇怪,暗想道:“飞雪阁的人都是一样的装束,看这位姑娘的打扮,应该不是飞雪阁的人。其他的那些江湖人士我都见过,也没她这么一号人物。她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独自在这里哭泣?” 仇涯子等人都是凌晨时分跟云天行回来的,也住在军营里空出的帐子内,是以文墨并认得红雀。 文墨见她边走边抬袖拭泪,猜知她可能遇上了麻烦,便又跟上去,道:“姑娘,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你告诉我,我兴许可以帮你。” 红雀走在前面,听到文墨这么说,越发觉得委屈,又开始啜泣,泪珠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个不停。 文墨是精细的人,见她这样,越发觉得她有困难,心中侠气横生,道:“姑娘,你有什么难处,你可以告诉我,我兴许能够帮得上忙。你只是这样哭,可解决不了问题。” 红雀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叫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是想非礼我吗?臭男人!” 文墨一怔,在心里说道:“你这人好不通情理,我是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哭,好心想帮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文墨可干不出这种事来。”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可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不禁心生怜爱之情,这番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姑娘,你别误会,我是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哭,寻思你遇上了难处,想帮帮你,没有别的意思。” 红雀道:“不用你好心!”转身便走了。 文墨见她一路走,一路哭,这里又荒无人烟,不大放心,便远远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走到军营那里。 文墨见她直走入军营里去了,心下好生奇怪,暗想:“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可以随便出入军营,别是敌军派来的奸细吧?我且跟上去看看,这种紧要关头,万万不能出岔子。” 文墨因是代表云门来的,也有随便出入军营的特权,见红雀进了军营,也快步跟了上去。 红雀正走着,又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回头一看,见文墨还跟着,立刻变了脸色,道:“臭男人!还说你没存坏心思,我走到哪里,你跟到哪里,是看本姑娘好欺负吗?” 文墨听她张口闭口喊自己臭男人,本来是一片好心,却换来这么个结果,心里也有气了,道:“姑娘,你也太自恋了,我走我的路,怎么就变成跟着你了?许你进军营,就不许我进了?这座军营是你家的吗?” 红雀面颊上泪迹未干,这时候被文墨呛了声,又涌出泪来,一张脸也涨得通红,抬手向前一指,拿泪眼瞪着文墨,道:“你先走!” 文墨抱起双臂,昂头看着蓝天,慢悠悠地道:“脚酸了,歇一会儿再走。” 红雀还当他在故意戏弄自己,心内生气,在军营里又不好动手,只得忍气转身走了。走了一会,回头一瞧,见文墨还在跟着自己,忍无可忍,呼的一掌,向文墨迎面打去。 文墨武功也不弱,见她向自己打来,忙侧身避开这一掌,跃后三步,道:“姑娘,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互不干涉,你怎么能无故打人呢?” “打你便怎样!” 红雀不愿多说,舞开一双肉掌,直向文墨攻去。 文墨念她是女子,又哭了一路,不好与她动真格的,只是被动防御,并不向她主动进招。 红雀还当他存了坏心,自是全力出手,没有保留。 两人你来我去斗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文墨只守不攻,又在寻思红雀的身份来历,一时失神没有防到,被红雀一掌打倒在地,正想起来,红雀跳到近旁,一脚踩住他胸膛,美眸中怒火涌动。 “臭男人,你想怎么死?” 文墨正要开口,忽觉身旁风起,再看时,眼前已多了一个人,却是云天行。 云天行正与仇涯子在军营里散步,商议退敌之策,远远看着红雀在与文墨打斗,跟着便见文墨被打倒在地,忙赶上来拉架,道:“文大哥,红雀姑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你认识他?” “你认识她?” 文墨和红雀脱口说出了同一句话。 云天行一笑,道:“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下。”先向躺在地上的文墨一指,道:“这位是云门赤火堂的文墨文堂主。”又向红雀一指,“这位是归真教的红雀姑娘。” 文墨和红雀相互看着,都不作声,也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这时,仇涯子也到了近旁,道:“红雀,还不快把脚拿开!” 红雀忙退后两步,文墨这才从地上站起身来,也顾不得拍打身上尘土,先向仇涯子打量了几眼,又见红雀对他十分恭敬,已隐约猜出他的身份,道:“这位可是归真教的仇教主?” 仇涯子微微一笑,道:“老夫已不是归真教的教主了。” 文墨忙行了一礼,道:“失礼,失礼,勿怪,勿怪。” 仇涯子点了点头,心想:“这人既是云门赤火堂的堂主,那便是云小子的手下,就算看在云小子的面上,也得对他客气点。”向红雀道,“红雀,好端端的你怎么跟文堂主打起来了?” 红雀向文墨一指,道:“他想非礼我!” 此话一出,云天行仇涯子文墨三人都惊住了。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息魂指灭魄掌 文墨听红雀说自己想非礼她,心里那叫一个苦,连连叫道:“我没有!我没有!” 云天行道:“文大哥不是这种人,这其中多半有所误会吧。” 仇涯子与红雀虽无师徒情分,却有传功授武之恩,且红雀遭了不白之辱,还是受了仇涯子的牵连,相较往日,仇涯子对红雀又多了几分歉疚。这时听红雀说文墨想非礼她,心里已动了真怒,但碍于云天行在场,不好发作,只拿那只独眼盯住文墨,道:“文堂主,云小子既说这其中有所误会,还请你解释一下。” 仇涯子在江湖上成名已久,文墨被他这样盯着,实在不好受,忙解释道:“方才我去营帐外散步,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见红雀姑娘一个人坐在地上哭泣,我还当她有什么难处,想帮她一把,可她却不理我。我见周围没有人迹,怕她遇上危险,所以就一直跟在后面。” 看了红雀一眼,继续说道:“后来我看她进入军营,心里觉得奇怪,军营外那些人我大都见过,却没见过她,又怕她是敌方派来的奸细,便一直跟了进来。也正因为这样才激恼了红雀姑娘,然后就打起来了,后面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仇涯子点了点头,“我们是凌晨时分来的,你没见过她也正常。这么说来,倒是红雀的不是了。”又向红雀道,“红雀,文堂主看你一个人在外面,怕你遇上危险,才一路跟着你,你不解他好意,反将他打了一顿,还不快跟人家道歉。” 文墨笑道:“道歉就不必了,都是误会,解开了就好。”说罢,拿眼睛看着红雀,分明是在等着接受她的道歉。 红雀不好违逆仇涯子的意思,看了文墨一眼,支吾道:“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文墨笑道:“没关系,没关系。” 仇涯子道:“云小子,你过来,我有几句话想问你。”说着当先走开了。 云天行也跟了过去。 文墨见仇涯子和云天行走开,又向红雀道:“红雀姑娘,你为什么一个人偷着哭啊,如果有什么难处,不方便告诉仇教主的,可以告诉我,我兴许能帮得上忙也说不定。还有,我保证不跟别人说。” 红雀看了他一眼,道:“不要你好心。”转身走开了。 文墨挠了挠头,心想:“我也没惹她呀,怎么对我这样冷淡?” 仇涯子和云天行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道:“云小子,你叫我替你隐瞒身份,无非是怕蜃楼的人会找你麻烦,但文堂主是云门的人,难道你也要瞒他?” 云天行道:“若叫他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必定会传报上去,到时候吴英雄多半会来找我,之后便是不可甩脱的麻烦了,哪有我这样自在。江湖上的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蜃楼的人自然也是一样。我虽是局中人,但却置身局外,看得明白,也不会有危险,再也没有比这样更好的了。” 仇涯子失笑道:“老夫一生追名逐利,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你不思不想,却有人赶着为你送名送利,呵呵,真是天大的讽刺啊。” 云天行一笑,转头看着仇涯子,道:“不打算回归真教了?” 仇涯子微微摇头,道:“回不去了,也不想再回去了,忙碌了大半辈子,也累了。剩下的时光,只想着能为君来寻个好归宿,再就是蜃楼了。” 云天行道:“仇教主与蜃楼也有仇吗?” 仇涯子眸中闪过一缕寒意,咬牙道:“不共戴天之仇!” 云天行道:“看来我们还有共同的敌人。” 仇涯子微微一笑,道:“云小子,你真不打算做那云门之主吗?” 云天行摇头道:“我一个人自由散漫惯了,受不得束缚,况且也不是做门主的料,何必去贪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仇涯子道:“你年纪轻轻,能有如此心性,当真难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十分争强好胜,但凡听到远近有谁比我强,非要去与他争个胜败输赢。赢了还好,若是输了,便缠住他不肯罢休,非要让他输我一场。想想那时,也还是孩子脾气,比不得你,少年老成。” 云天行笑道:“仇教主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仇涯子道:“既不是夸也不是骂,只是就事论事。你年纪虽然不大,但却经历过不少生死大事,对一些事甚至比我们这些年长的人都看得透彻,这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云天行摇了摇头,忽想起一事,道:“对了,前几日我与阴阳二圣交手,发现他们两个的武功比之前强横了不少,可是学了新的武功吗?” 仇涯子道:“我曾因机缘得到过两本武学秘籍,一本是百鬼夜行,我自己学了;另一本是一套无名功法,我看需要二人同修,条件极其苛刻,便没有去学。那本秘籍也一直放在归真教保存着。” 云天行道:“难道阴阳二圣武功大进,就是因为学了这门无名功法的缘故?” 仇涯子点了点头,道:“多半是这样。这门武功到底是什么来历,上面没有记载,我也不清楚,但我看他二人所用的招数,与那门无名功法上记载的一般无二。这门功法一个是练掌力,一个是练指力,但又相辅相成,相通相汇,十分厉害。我当时便是被他二人合力擒下的。” 云天行道:“怪不得那日我与他们交手,她们一个出掌,一个出指,还险些将我打下高台。若不是我内力深厚,只怕当时就被他们打死了。” 仇涯子道:“那菅无生练的是指法,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息魂指。冯必死练的是掌法,也取了个名字叫灭魄掌。你学过天地无极神功,即便他们同时对你施展息魂指和灭魄掌,依旧奈何不了你,但有一点需要注意,他们两个很会用毒,稍有不慎,便会中招,需要小心提防。” 云天行点了点头,心内暗想:“之前中过他们的金蛇蛊毒,还险些把命丢了。如今我身有百毒不侵之体,自是不怕他们的毒,但这两人武功大进,非比寻常,还需要小心提防。”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退兵(一) 张嶷从关押乌孙王和龟兹王的处所回到营帐,还未坐定,便有一小卒入帐来报:“将军,关外来了个敌军使者,说是要约同将军和谈,要不要放他入关来?” 张嶷心想:“上一次说要和谈,结果把李将军骗过去杀害了,这次难道是想故技重施,害我性命?哼,且叫他进来,看他说什么,再做理会。”向那小卒道,“把人带过来。” 那小卒出帐后,张嶷忙命人将云天行和冷雪坪找了来,让他们一起接见那使者。主要还是张嶷觉得自己谋略不足,云天行和冷雪坪不仅聪明,又屡立奇功,且都是非常信得过的人,把他们找了来好歹有个商量。 那使者被带入营帐,先向张嶷行了一礼,道:“见过张将军。” 张嶷一挥手,道:“闲话少说,本将军听说你们又想和谈,这次是不是真的?” 那使者道:“自然是真的。上一次假和谈是万教主出的主意,这一次却是几位王商议的结果,只是还未问过乌孙王龟兹王的想法,不敢擅自决定,所以还请张将军先把他们两位放回去,等大家一起商议好了,再与张将军约定后面的事。” 张嶷拍案而起,怒道:“说是和谈,结果却是来要人的!你们好过分,一次次戏耍我等,真当我们好欺负吗?来人呐,把这狗屁使者拖出去剁成两截,挂在城楼上示众!” 立刻有两个小卒入帐来,要拉那使者出去。 那使者吓得慌忙跪在地上,哀告道:“张将军饶命啊!小的是诚心来和谈的,绝无半点歪心思,还请张将军明鉴!” 张嶷喝道:“你们若有心和谈,为什么只字不提和谈内容,却只跟我要人?我告诉你,不管他们两个在你们那里有着怎样的地位,在这里,他们只是俘虏,只我一句话,便可叫他们两个身首异处!要人的事,你休要再提!” 那使者吓得战战巍巍,良久才说出话来,道:“张将军,我们真是来和谈的,半点没有欺诈的意思。张将军也知道,我们是西域各国组成的联军,但凡大事都要各国领袖商议着定,如今为首的两个都叫你们掳去了,便是剩下的都同意退军,也不济事,好歹让我们再见他们两位一面。” 张嶷犹豫不定,见云天行似是有话要说,便先让人带这使者下去休息。 云天行见那使者被带下去,才说道:“他们的粮草只够几日之用,攻城器械又都被烧了个干净,多半是真心想和谈。我听仇教主说,乌孙国和龟兹国在西域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国,若不经他们两位的同意,擅自退了军,那些小国的领袖怕是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才会派使者先来要人,并不是有意要戏耍我们。” 张嶷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儿,道:“乌孙王和龟兹王是你们好不容易才捉回来的,难道就这么放他们回去?” 冷雪坪道:“也不必放回去,他们想与那两位王谈,就让他们来关内当着我们的面谈,这样也不怕他们使诡计。” 张嶷拍了拍额头,笑道:“到底是你们年轻人脑瓜子好使,我光长了个大脑袋,里面装的全是浆糊,不顶用,哈哈。” 冷雪坪微微一笑,道:“这是什么话,若不是张将军指挥有方,这玉门关早就陷落了,我们这点小聪明,哪里及得上张将军一星半点。” “就是,就是。”云天行在旁笑着附和。 张嶷笑着摇手,道:“不敢当,不敢当。都是大家的功劳。”又命人将那使者唤了来,道:“你们想见乌孙王和龟兹王,那也可以,但必须在我们这里见。你们要是不赞同我这个法子,那尽管放兵来攻城好了。实话告诉你们,朝廷已派了十万大军正火速赶往这里,不日便会到达。你们害了李将军,我等正想为李将军报仇,你们若和谈了,叫我们跟谁报仇去?孰轻孰重,你们自己掂量吧!” 张嶷说完,便命人将使者送到了关外。 那使者回到西域联军大营,将张嶷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中军大帐中各位领袖人物。众人听了,都吃了一惊。他们这里的粮草只够几日吃的,再不撤军,也不用那十万大军来打,自己就饿死了。就算再从各国筹集粮草,也需要时间。等粮草筹集来了,这三十万人也早就饿死了。 虽然西域大军中仍有稍差乌木哈一等的勇将,也有稍次范增益一等的智囊,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饭吃,任你勇力过人,智谋超群,都是白搭。 在场的诸位领袖人物一致决定退军,但又怕担责任,不好擅自决定,只得选于阗王为代表,再去玉门关与乌孙王和龟兹王两人商议。 于阗国在西域诸国中算不得大,这次选他去,主要是因为在他之上的那些大国领袖都不敢去。他是新任国主,在西域诸国中的威望还很薄弱,但为人胆大,正想借这个机会露露脸。见他国领袖都推这推那的不肯去,他便自告奋勇,果然赢得了一片掌声和赞誉。 于阗王单骑来到玉门关下,看着被烈火烤得焦黑的城墙,心中感慨万千。 “在这焦黑的城墙和土地下,不知埋葬了我们于阗国多少勇士。” 他本就不愿向天朝开战,奈何国力薄弱,不敢与匈奴或是其他几个大国叫板,这才亲自带兵出征。如今能代表西域各国来与天朝谈和,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激动的,至少不用再死人了。 于阗王走到城墙下,乘坐小竹篓升上城楼,由人带着,直向张嶷营帐中去了。 张嶷听说于阗王来了,心内大喜,忙出营帐将他迎入帐中。 于阗王说要先见乌孙王和龟兹王一面,张嶷表示理解,便命人去叫人乌孙王和龟兹王。 至于武极,早被西域诸国的领袖们忽略了。他虽是代表单桓国出征,但举倾国之兵也才四十五人,又加武极谎报战事,骗走了乌孙王的宝甲,龟兹王的宝弓,大宛王的宝马,还把大军屯粮所在供了出去,导致粮草被烧。因这一事,单桓国在西域诸国中的威望一落再落。尽管之前就没多少威望。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退兵(二) 张嶷见于阗王孤身前来,心内大喜,便命人去把乌孙王和龟兹王唤了来。 两王一入营帐,见到于阗王在这里,心内不禁先生出了一个疑问,在西域诸国中,于阗国只能算是中等国家,上面还有不少比于阗国强盛的大国,这么重要的关头怎么偏偏把他给派来了? 虽然于阗王在中军大帐中也列有一席,但却与武极等小国领袖一样,没多少话语权,偶尔有军情大事需要各国领袖决策了,他才有说话的机会,但也得顺着其他几位大国领袖的话说,要是他敢忤逆这些大国领袖的话,表面上相安无事,等各自收兵归了国,那才是秋后算账的时候。 虽然都是一国之主,但国与国大小不同,有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的却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自然不能同等对待。 天朝是一个礼仪大邦,既然提出和谈,即便有谋害李鸢这一条罪状,张嶷一样不敢擅杀他们,但怕就怕万一。万一半道跳出个得了失心疯的小卒,不顾后果非要把他们给宰了,那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了,所以各位王都不敢孤身前往玉门关。 于阗国国力虽然不够强盛,但于阗王胆子大不怕死,就凭这一点,别人不敢做的事他敢。单骑赴玉门,多么富有传奇性的故事,若要叫茶馆里那些个说书先生来说,指不定又要费去多少斤口水。等这则消息传回西域各国去,于阗王的威望必会与日俱增,于阗国在西域诸国中的地位也一样会水涨船高。 于阗王见乌孙王和龟兹王比之前都瘦了不少,叹息道:“两位兄长受苦了。” 乌孙王和龟兹王都笑着说道:“没有受苦,张将军待我们很好。” 张嶷微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乌孙王和龟兹王听了不住在心里骂张嶷公报私仇。 原来张嶷恼他们害了李鸢,表面上不好对他们动手,却在暗地里作弄他们。就拿日常吃的饭菜来说,看着色泽鲜明,五花八样,结果一尝,不是辣得要死,就是咸得要命,唯独那腌制小黄瓜还算入得了口,可只有那么一小碟,总不够两个人吃的。 两位王守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却无处下箸,握着筷子移来移去,结果还是各自夹了一块腌制小黄瓜,还不敢多咬,看得一旁的侍从都连连摇头叹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一国之主,连吃了几日的腌制小黄瓜,能不瘦嘛。 于阗王把西域其他各位领袖想要退兵的意思转达了,乌孙王和龟兹王都知道军中粮草所剩不多,而且攻城器械均已被烧毁,就算再造,也不需要不短的时间,只怕等攻城器械造好,粮草也早都耗尽了。况且两人身在张嶷帐中,若不同意退兵,只怕难以活命,想来想去,也唯有退兵一途可以保身。 三人当着张嶷的面商议过后,乌孙王郑重道:“张将军,事到如今,本王也不瞒你了,我们联合各国军力攻打玉门关,实是受了匈奴人的挑拨,他们势头大,我们若不同意,只怕有灭国的危险。等我们退了兵,他们多半要来寻麻烦,到时候希望贵国能够派遣军队来助我们驱逐匈奴人,如此,我等才能安心退兵。” 张嶷虽然不好替上面做主,但现在西域诸国有退兵的意思,那是再好不过,若拒绝了,他们全力攻城,自己这点人根本挡不住,于是说道:“出兵的事我不好擅作主张,不过,我会上书禀明圣上,我想圣上英明,应该会答应的。匈奴人常常犯我边境,实是一个不小的隐患,若能合力将之拔除,对我们都有好处。” 乌孙王听张嶷这么说,心中稍安,点了点头,道:“有张将军这番话,那我等便可安心退兵了。不过,还请张将军尽快上书禀明此事。” 张嶷道:“请诸位放心,我会派人火速将消息送往京城,不日便可收得回信。” 云天行是一介武夫,虽然还算聪明,不过也仅限于出出主意,像这种国与国之间的谈判,他自认是帮不上忙的,也不好去插话。见张嶷和乌孙王他们谈起来没完没了,他却有些坐不住了,找了个理由,溜出营帐去了。 天是蓝的,一片云都没有。 西域决定退兵,云天行去了一桩大心事,心情舒畅,仰头看着蓝天,信步走出军营。不知不觉来到了柳跖的住处,掀帘进去,见柳跖盘膝坐着,闭着眼睛,似是在调息。 “好一个安逸的人,西域退兵了,你也醒了。” 云天行在心里念叨了一阵,不想打扰他,转身出了营帐,却见梁冰正向这里来,忙笑着迎上去,道:“去哪儿?” 梁冰道:“柳蕙说老在营帐里待得发闷,想出去走走,要我来帮忙看着柳跖点,我就来了。你怎么也在这里?” 云天行将于阗王来和谈的事说了,梁冰听了喜道:“真的要退兵吗?这可太好了,终于不用再打仗了!终于不用再死人了!” 云天行也笑道:“是啊,终于不用再打仗了,终于不用再死人了。”心里又想:“早知是这么个结局,又何必派兵来,白白葬送了那么多性命。” 梁冰道:“我冷师叔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 云天行道:“还在那里看人家谈判呢,我觉得无聊,就先出来了。梁冰,我看你那些师姐师妹们大都是带了伤的,怎么你身上一点伤都不见?” 梁冰笑道:“这还用问,自然是我武功高呗。” 云天行笑道:“是是是,整个飞雪阁里就你武功最高,亏你师父还托我照看你,早知你武功这么高,我还想请你多多照看我一些。别看我现在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其实满身都是伤,现在走路都不敢快了,就怕牵动伤口。” “是你自己逞能,得了这一身伤,又怪得了谁?”梁冰掩打趣了云天行一阵,又道,“我师父最是疼我,所以才要你照顾我,你不用往心里去,她就是这样的,总把我当小孩子,但凡有点危险的事,都不让我做,要不是我求得厉害,他还不让我来玉门关呢。”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告别 云天行道:“叶阁主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战场比不得别处,稍有不慎连命也丢了,人家想逃离这里还不能呢,你还争着要来。” 梁冰道:“我知道师父是为了我好,我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觉得国难当头,如果什么都不做,于心不安。”说到这里,看了云天行一眼,“云逸,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得老实回答我。”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你问。” 梁冰道:“你喜欢我冷师叔吗?” 云天行一怔,没想到梁冰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梁冰皱起眉头,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有那么难回答吗?” 这时,柳跖掀帘走出营帐,一看到梁冰在这,忙凑了上来,笑道:“梁冰妹子,你是来看我的吗?这怎么受得起,这样好了,我出钱,你出人,咱们找个雅致的地方,好好喝上两杯,怎么样?” 梁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一醒过来就说这些疯话,还是晕过去得好。” 柳跖拍了拍胸膛,道:“我柳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今西域大军兵临城下,正是需要我出力的时候,我怎能贪图自身安逸,视国难于不顾?不!我要披甲执旌,冲在队伍的最前列!我要与他们决一死战,不死不退!” 云天行咳了两声,拍了拍柳跖的肩膀,道:“哎,醒醒,人家都要退兵了,你这时候说这些,早干什么去了。” 柳跖斥道:“胡说!他柳大爷还没出场呢,谁允许他退兵的?你小子是不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故意拿这些谎话糊弄我来了?”又向梁冰问道,“真要退兵了?” 梁冰含笑道:“真的。” 柳跖底气更足了,朗声道:“犯我国邦者,虽远必诛!怎能让他们退兵,给我两万人马,我愿做先锋,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云天行翻了个白眼,道:“但凡有口气的都算上也没两千人,上哪给你找两万人去?加上那些牲畜也凑不起这个数来。” 柳跖指点着云天行的胸口说道:“我说妹夫,我好歹是你大舅子,我说一句,你顶一句,怎么个意思?瞧不起我?”又向梁冰道,“梁冰妹子,你给我们评评理,我一腔热血,愿做先锋,奋勇杀敌,这小子不帮我也就罢了,还在边上给我使绊子,你说他安的是什么心,真真是个没有爱国情怀的人!” 梁冰只笑不说话。 柳蕙散步回来,见柳跖醒了,云天行也在这里,喜得不知如何是好,飞扑到云天行怀里,柔声道:“小哥哥,人家好想你。” 柳跖道:“妹儿啊,你哥我昏迷不醒,你还有闲心去散步?好歹尊重一下我们身体里流着的相同的血脉吧。” 柳蕙撇嘴道:“哥,你还说咧,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小哥哥几次出生入死,我都想陪在他身边,与他共患难,可一次也没有去成,都是因为你。” 柳跖气呼呼瞪着云天行,道:“你小子到底给我妹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一见你,她连亲哥哥都不认了,你快把解药给她,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云天行被柳蕙这样拦腰抱着,好不自在,推又推不开,远处几人看见了,都在那指指点点,不知要怎样想呢。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要真有解药倒好了,我愿重金收购。” 柳蕙一噘嘴,委屈道:“小哥哥,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贼?” 云天行心内苦笑:“又来了!” 这时,冷雪坪正从远处走来,见柳蕙又抱着云天行,忙加快脚步过来,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没个分寸了,这里这么多人,你这样抱着他,让人家看见了又要乱想了。” 柳跖也道:“是啊妹儿,没人的地方抱抱也就算了,这大庭广众的,你这样确实不大合适。” 柳蕙道:“咋了嘛,我们是夫妻,怎么就不能抱了?我才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他们爱怎样想怎样想,我又不是他们的奴隶,凭什么要顺着他们的想法做事。我就要抱着小哥哥,一辈子也不撒手。” 云天行苦笑道:“柳蕙,我都跟你解释过多少遍了,我们没有订亲,那都是你哥的权宜之计,你别再这样了好吗?” 柳蕙摇头道:“就不,就不,我就要这样。” 云天行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求助冷雪坪和梁冰,两人接到求助眼神,自是上来帮忙,好歹把柳蕙拉开了。 众人闲聊了一会,云天行见仇涯子远远站着,不住向这里看望,似乎有话要说,便走了过去,道:“仇教主可是在等我?” 仇涯子道:“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告别?”云天行惊讶道,“你要走?” 仇涯子点了点头,道:“我来这里本是想还你的救命之恩,帮你退却西域大军,可却没帮上什么忙。既然西域大军要退兵,我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方才我听于阗王说,自万无敌死的那晚,阴阳二圣就不知去向了。我想他们可能回归真教总部了,我也正想先回一趟归真教,处理一些事情,顺便再打听他们二人的下落。” 云天行与仇涯子过去虽然有过一些恩怨,但现在都结清了。那晚他去西域大军营寨,本是想刺杀乌孙王的,结果听了仇涯子的劝告,才决定把人掳来这里。若当时一意孤行,真把乌孙王给杀了,今日和谈的事恐怕就不会发生了。这么说来,仇涯子还是帮上了忙的。云天行也心知肚明。 “阴阳二圣武功大进,只凭你们几个,未必制得住他们,需要我帮忙吗?” 仇涯子一笑,道:“难得你有这个心,帮忙就不必了。那日是我没料到他们被万无敌买通了,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所以才被他们制住。现在有了防备,即便遇上了,也不怕他们。告辞了,咱们有缘再见吧。” 转身走了几步,忽又停住,回过身来说道,“云小子,也别怪老夫多嘴,蜃楼比不得寻常势力,你单枪匹马,必然不是他们的对手,想要与他们对立,免不得要借助云门的力量。你懂我的意思,好自为之吧。”说完,不等云天行回话,已踏着风步远去了。 第一千零六十章 英雄出少年 谈判结束后,乌孙王和龟兹王想要回到西域大军中,张嶷怕他们失信继续带兵来攻城,不敢放他们离开,只说请他们到中原大地游览一番,也好增进天朝与西域各国的关系。 乌孙王和龟兹王都是明白人,知道张嶷这么做的理由,眼下他们还是人质,也容不得自己不答应,只得把一些事嘱咐给于阗王,让他独自回去了。 于阗王回去后不久,西域大军果然拔营撤走了。 张嶷又派出不少探子去打探,回来都说各国的军队都撤回到本国去了。张嶷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提了一坛酒,拿了两个大碗,走入李鸢大帐中,物事皆还在,唯独李鸢的人换成了一块灵牌。 李鸢的尸身早已送回家乡去了,还有他写给家里的那封信,也一并送回去了。 张嶷在灵牌前坐下,揭开酒封,倒了两碗酒,一碗放在灵牌前,一碗放在自己面前,道:“将军,还记得咱们刚认识的时候吗?两个无家的小崽子在战火中苟延残喘,相依为命,你说你想做大将军,要为这天下黎民搏一个太平盛世,为此可献出自己的生命。我笑你痴,笑你傻,笑你口出狂言。天底下的大将军统共就那么几个,哪里轮得到你来做,你望着天上明月,说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只是笑你。” 说着眼角滚下一滴热泪,举起酒碗,一饮而尽,又把灵牌前那碗酒倒在地上,重新倒了两碗。 “第一次上战场,你用的是鱼叉,我使的是锄头。我记得那场仗我们打了一天一夜,最后还是败了。我们被人捉去做了俘虏。那个时候比不得现在,俘虏没有人权,不仅要为他们做工,还要挨打,一起被俘的二百多人,不是打死的,就是累死的,最后只活了我们五个。想要趁夜逃走,可还是被发现了,结果只逃了我们两个,他们三个……” 说到这里,张嶷已泣不成声,端起碗来,将酒水倒入口中,又把灵牌前那碗酒倒在地上,然后再把两碗满上,继续自言自语。 营帐外仍有两个亲随把守,听着张嶷叙说往事,也不时跟着叹息,后来听着帐内传出悲哭之声,两人亦被哭声感染,也跟着落了不少泪。 张嶷在营帐中一直待到傍晚,出帐后背向那两个守卫说道:“刚才的事要是传了出去,每人打一百军棍。”说完,大踏步走了。 只留那两个守卫在原地面面相觑。 到了第二日,云天行冷雪坪等一干江湖人士,也都来向张嶷辞行,张嶷感念他们帮忙守关的恩情,亲自送了十里路,遥望众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才转身回营。 文墨等人自回了云门赤火堂的驻地,云天行柳家兄妹则随冷雪坪水寒烟等人回到了飞雪阁。 因为柳跖体质特殊,不好跟着上山,说要在山下暂时寻一个住处,等过几日,与云天行一道回中原。柳蕙也说要来山上住,但现在要先陪柳跖去找住处,所以没跟云天行他们一道上山。 云天行回到飞雪阁先由冷雪坪陪着去见了叶倾城,大概说了玉门关发生的事,叶倾城听知他身上还有伤未愈,不好多问,派人拿了些灵丹妙药给他,要他先回留客峰好好养伤。 云天行走后,叶倾城才向冷雪坪问道:“阿雪,你给我好好说说玉门关发生的事。” 冷雪坪只得又将玉门关发生的事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叶倾城虽然见多识广,阅历丰厚,当听到云天行孤身闯敌阵,把李鸢的尸身从敌阵中背回来的时候,也不禁吃了一惊,道:“我总觉得这个云逸不是寻常之人,想不到居然还有如此魄力。这般行为单是想想就令人肝胆生寒,他还真敢做,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即便放在我辈之中,能与之相比的只怕也不多了。” 冷雪坪轻轻哼了一声,道:“什么英雄出少年,我看是脑袋被驴踢了,他当那十万人都是木头吗,说去就去,一点也不顾及后果,真真是个没分寸的人。” 叶倾城抿了口茶,含笑道:“阿雪,话不能这么说。云逸这么做是鲁莽了些,可他们把李将军绑在高台上示众,还当众射杀了他的猎鹰,这种事谁人能忍?李将军是我们的脸面,他们这么做无疑是在打我们的脸,我们是天朝上国,理应要有天朝上国的风度。云逸孤身闯敌阵,正合我意。干得漂亮!” 冷雪坪白眼一翻,道:“师姐,他不知天高地厚,你怎么也这样,还夸他呢。这种话可千万不能当着他的面说。” 叶倾城道:“为什么?” 冷雪坪道:“没夸他都敢做这种事,要是他知道自己受了称赞,指不定又要做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叶倾城微微一笑,道:“年轻人不就应该这样吗?” 冷雪坪道:“师姐,我可是很认真的在跟你说这件事。” 叶倾城道:“我也很认真啊。不过,阿雪,你跟云逸都是年轻人,应该比我更理解他才对,怎么我都能理解的事,你却理解不了呢?” 冷雪坪低下头,不知该怎样作答。其实,她并不是不理解云天行,只是看他一个人去涉险,替他担心,所以总说他鲁莽。若他当时跟自己商议一下,自己也会跟他一起去,就算是一起死了,也是无悔的。 叶倾城忽然叹了口气,道:“云逸的确是个不错的人,只是可惜了……” 冷雪坪道:“可惜什么?” 叶倾城道:“可惜他与冰儿无缘。我本想撮合他与冰儿,谁知上次冰儿从王老庄主那里回来后跟我说,她不喜欢云逸,让我不要再费心思了。我再三劝她,她只说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唉,这傻丫头,年轻时候不知道珍惜,等她再涨些年纪,后悔都晚啦。” 冷雪坪心中感激梁冰,又陪着叶倾城说了会闲话,说自己累了,想回去休息,叶倾城也理解,毕竟远途跋涉,刚刚回来就拉着她问东问西,连歇息的时间都没留给她,却是不妥,便让她回去了。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丁玲拜佛 自云天行离开飞雪阁后,丁玲这里虽然常有小岚梅雨白露等人来陪她玩儿,可也代替不了云天行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起初听说云天行只是去王老庄主那里,过个一两天就能回来,后来又听说直接去了玉门关,丁玲怕云天行有个闪失,再也不能相见,便收拾好行李嚷着要去玉门关,好不容易被小岚等人劝下了。 丁玲虽然被劝住了,可也免不得日日为云天行担忧,毕竟此行是去打仗,搞不好连性命都要丢在那里,比不得别事。 丁玲日盼夜盼,总不见云天行回来,便让小岚下山给她弄了一尊黄杨木雕的佛像来,天天对着那尊佛像烧香祈愿,只希望云天行能够平安回来。 她之前是不信这些东西的,可自从有了牵挂的人,越发信了。 谁人又不是这样呢? 这一日近午,她正坐在院子里做饭,忽听吱呀一声,追忆楼的大门被人推开了,她还当是白露到点儿来蹭饭,回头一看,见是云天行,登时眼泪就掉了下来。又气恼他临行前不告诉自己一声,也不起身去迎他,只假装没看到,继续坐着小木凳在那里做饭。 云天行走到丁玲身旁,笑道:“好香啊,做什么饭呢?” 丁玲扭过头去,只是不理他。 云天行见丁玲一反往常恭顺态度,猜不透她是什么心思,道:“怎么了?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丁玲拿泪眼瞪着他:“你还知道回来!” 云天行见她满脸泪痕,道:“怎么还哭了?谁欺负你了?” 丁玲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背对铁锅坐着,不住拿袖子擦眼泪,只是不说话。 云天行更奇怪了,道:“丁玲,你怎么了?”转到丁玲身前去看她。 丁玲见他转到脸前来,便抱着膝盖呜呜的哭了起来。 云天行见丁玲突然这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时间竟没了主意,恰好小岚来了,忙迎上去道:“小岚,丁玲这么怎么了,一见我就哭,我跟她说话,她也不理我,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 小岚掩嘴一笑,道:“是有人欺负她了,云大哥想不想知道欺负她的人是谁?” 云天行本来只是说说,没想到还真有人欺负丁玲,立刻变了脸色,道:“是谁?” 小岚含笑道:“是你。” “我?”云天行怔住了,“我才刚回来,哪里欺负她了?” 小岚笑道:“云大哥,你不知道,自打你去了玉门关,丁玲无一日不替你担心的,天天不是公子长,就是公子短,公子怎么还不回来,公子会不会饿肚子,总是这些话,你要是再不回来,天都要叫她说破了。” 云天行笑道:“原来是这样。” 小岚道:“还不止这样呢。前些日子,也不知她是怎么了,非要我去给她弄尊佛像来,我问他弄佛像做什么,她只是摇头不说,只说让我弄来。我给她弄来了才知道,她这是要为云大哥你烧香祈福呢。” 云天行十分感动,走到丁玲身旁,道:“都是我不好,叫你担心了,快别生气了,好好的一张脸,都哭花了。” 丁玲捂着脸道:“就生气,就生气,你管不着。” 云天行忍不住笑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想造反吗?” 丁玲道:“就造反,就造反,你管不着。” 小岚笑道:“丁玲,我师父让我来问云大哥是否有空,如果有空就再派他出去帮飞雪阁做事,你要是还哭的话,我现在就去回师父,说他有空,让师父把他派出去。” 丁玲一听这话,噌的站起身来,抱住小岚的手臂,哀告道:“好姐姐,你去告诉你师父,就说公子回来就累倒了,再也无法帮飞雪阁做事了。” 小岚忍笑道:“你又胡说了,云大哥他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哪里累倒了?你别拽着我,我要去回师父。” 丁玲抱得更紧了,道:“好姐姐,你就说公子累倒了,去不了,千万别照实了说。” 云天行笑道:“丁玲,你别信她,她跟你说笑呢,我刚从叶阁主那里回来,她只叫我安心养伤,一点没说派我出去的事。” 丁玲听了这话,拽着小岚道:“好啊你,还敢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去呵她的痒。 小岚受不住,便绕着院子跑,丁玲就在后面追。两个人平日里就在一起玩闹,这时候云天行平安归来,都如释重负,玩闹起来更没分寸了。 云天行见两人在一旁闹,便在凳子上坐下来,拿了勺子,掀开锅盖,舀了一勺汤出来,正要尝个鲜,突听一个声音道:“也给我尝一口嘛,就一口。” 云天行一抬头,见面前站了一个人,不是吃货白露是谁。 “白露,你是属曹操的吗?我刚把汤盛出来,还没尝呢,你就到了,这也太神出鬼没了吧?” 白露微笑道:“曹操是谁呀?” 云天行道:“你别管曹操是谁,你先告诉我,你这神出鬼没的手段是跟谁学来的?看着可不像是飞雪阁的路数。” 白露道:“这是我从万佛洞里学来的。” “万佛洞?”云天行愣了愣,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想起来了,那日万佛寺大会上,净空大师说可以选出三个人进入万佛洞,学一门洞中武学。我和白露当时都被选中了,银发老前辈说有招式传我,让我不必再进万佛洞,白露跟着清风进洞去了,她的招数就是在那个时候学来的。” 云天行不好细问白露的底细,便盛了一碗汤递给她,转开话题道:“你师父回去了吗?” 白露接过碗来,道:“我来的时候,师父刚从师伯那里回去,说是有些累了,要休息,让我不要打扰。我一个人闲着无聊,就来找丁玲玩。” 云天行心想:“老太婆身上也有伤,又长途跋涉了这些时日,没有好好将养过一天,这次回来,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云天行身上虽然没有大伤,小伤却不少,又颠簸了一路,实在是累坏了,胡乱吃了点饭,便上楼歇息去了。 丁玲自和小岚白露等人在留客峰玩耍。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较量 云天行回到飞雪阁,又累又乏,胡乱吃了些饭,便到楼上去睡觉,一直睡到日暮时分方醒,打开窗子看见丁玲正在院子里做饭。 云天行也不急着下去,跳上窗台,坐下来倚着窗框看景。 夕阳的余晖照在白雪上,泛起耀目赤光,倒似天上的火烧云一般,霎是好看。 云天行转目四望,又遥遥看见了那片红梅林,粉雾红云,被余晖一照,又是一番别样的美景。 忽见红梅旁走过一人,云天行定睛一看,见是冷雪坪,忙飞身跳下楼去,向院外跑去。 丁玲正坐在锅边生火做饭,见云天行从窗口跳下来便往外跑,忙喊道:“要吃饭了,这么火急火燎的去哪儿?” 云天行摇了摇手,道:“你先吃,我一会儿就回来。”话音未落,人早翻过院墙去了。 冷雪坪低头踩雪走着,忽听一人笑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一抬头见是云天行,展颜一笑,道:“我不能来吗?” 说话间,云天行已走得近了,笑道:“当然能,但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是你这样的大忙人。说吧,有什么事?” 冷雪坪想了想,道:“我来找白露。她在不在这里?” 云天行道:“中午是在这里的,现在不在了。怎么,她没回去吗?” 冷雪坪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道:“这孩子又贪吃又爱玩,指不定又跑谁那蹭吃的去了,害我白跑一趟。” 云天行道:“要不要我帮你找找?” 冷雪坪道:“不用了,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我师姐给你那些药够用吗,不够我再给你送些过来。” 云天行道:“够用了,都是些小伤,已经不碍事了。”见余晖照在她脸上,将一张白皙的面庞都映红了。那双眸子低低的垂着,含了三分嗔怨。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玉指便如青葱一般细长,也不知因为天气太冷还是什么缘故,总给人一种无处安放的感觉。 云天行轻轻的问道:“手还冷吗?” 冷雪坪抬头瞧了他一眼,又匆忙垂下头,微微点头,双手缓缓握了起来。 云天行笑道:“就说你脑袋被羌人打坏了,你还不承认,这么冷的天不把手藏起来,偏要放在外面,不冷才怪。” 冷雪坪一怔,抬起头来,美目中又添了一分幽怨,道:“你之前的聪明劲儿哪去了?” “啥?”云天行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冷雪坪哼了一声,扭过身去。 云天行见她不住搓动双手,似乎冷坏了,道:“我给你暖暖吧。” 冷雪坪抬眼瞧着他,道:“又想占本阁主的便宜?” 云天行道:“你就当我是好了。” 冷雪坪嗔道:“你本来就是,不用当。” 云天行微微一笑,向冷雪坪的手抓去,冷雪坪却忽然退后一步,叫道:“臭淫贼,敢欺负本阁主,看我不打你!”说罢,呼的一掌向云天行迎面打去。 云天行向旁侧身躲开,跟着探手一抓,已握住了冷雪坪的手腕,道:“当真要动手?” 冷雪坪道:“你三番两次占本阁主的便宜,本阁主念你有伤在身,不好对你动手,今日便把往日的旧账一并结清了。看招!” 云天行见她又向自己攻来,但招式绵软,并无杀意蕴藏其间,知她是想与自己切磋,便不再退让,与她在雪中较量起来。 飞雪阁的招式大多轻灵飘逸,冷雪坪又深得其精髓,如今在雪中使将出来,便如谪仙降世一般,甚是美观,但其威力也不容易小觑。 云天行擅长用剑,拳脚功夫虽然不甚精湛,但有天地无极做支撑,即便是非常普通的招数,也能发挥出非比寻常的威力。 冷雪坪见他身法极好,几十招过去了,竟然连他的衣角都没沾到,不由激起了好胜之心,趁翻身的时候,从地上抄了一把雪,攥成一个雪团,藏在手里,趁云天行没注意,嗖的将雪球扔了出去! 云天行还当她只较拳脚,哪里想到突然飞出个雪球来,当发现时,已来不及躲闪了,啪的一下,雪球正打在脸上,碎雪沾了一脸。 冷雪坪拍手笑道:“臭淫贼,现在知道本阁主的厉害了吧?” 云天行抹掉脸上碎雪,笑道:“好啊你,我还当你要切磋拳脚,你居然趁乱放暗器,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也不跟她计较拳脚了,蹲下身来,先结结实实钻了十八九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雪球,抱在怀里追着冷雪坪打。 冷雪坪中了两个雪球,脖子里进去不少雪,道:“别打了,别打了,本阁主认输了。” 云天行哪肯罢休,笑道:“要认输也得等我把怀里这些雪球扔完再认输。” 冷雪坪见他怀里还有十多个雪球,忙运起轻功飞身逃跑,一面逃,一面抄雪还击,奈何云天行皮糙肉厚,便是中了雪球,也不曾减缓追击速度,追得近了便拿雪球扔她。 冷雪坪接连被雪中打中,眼见云天行又追近了,正愁无法应对,忽然灵光一闪,飞身蹿入梅花林中,笑道:“看你怎么打我。” 云天行见她躲入梅花丛中,用雪球打不到了,便飞身掠上梅花枝,寻找冷雪坪的所在。等找到了,便用力踢踏梅花枝,那枝上都压了雪,便是轻轻一摇,都能落下不少雪来,云天行这般踩踏,便似下起了一场梅雪来。冷雪坪在下面,可算是遭了殃了,被淋得满身是梅花瓣和碎雪。 云天行笑道:“老太婆,你现在可以认输了。” 冷雪坪吃了大亏,更不肯认输了,也纵身掠上梅花枝,又与云天行在枝上较量起来。 两人的武功都很好,只是都没用上全力,所以你来我去,也打不过出个胜败输赢来,倒是把梅花踩落了不少。 正斗在酣处,忽听一个声音喊道:“公子,你去哪儿了,饭都要冷了。” 两人本在梅花枝上较量,这时听到丁玲的声音,便各自从枝头落下地来,谁知云天行落脚处偏偏有一个小洼,里面存了积水,结了一层厚冰,十分光滑,云天行一脚踩在冰面上,滑了一跤,身子往前便倒,冷雪坪就在他前面,登时被云天行压在了下面。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悲上心头 却说云天行正与冷雪坪在梅花枝上较量武艺,突听丁玲喊他吃饭,忙收了手,落下地来,却不小心滑倒了,将冷雪坪压在了下面,而这时丁玲也已走到了梅林外面,云天行怕丁玲看见两人这样误会,不敢动弹,先冲冷雪坪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冷雪坪也怕丁玲误会,不敢作声,但被云天行这样压着,羞愤难当,一张脸先涨红了,心脏噗通噗通的跳,也不敢正视他,只把头转向一边。 丁玲循着云天行的脚印走到这里,突见脚印变多也变乱了,看不出云天行是往哪边去了,自顾自嘀咕道:“真是的,连饭也不吃就急匆匆跑出去,也不知又有什么事。该不会又被叶阁主打发出去了吧?定是这样,这叶阁主也太不会体谅人了,公子刚回来了半日,连顿饭都没好好吃,又打发他出去,哪有这样的。哼,等公子回来,还是赶快劝他离开飞雪阁得好。”自己嘟囔了一会,又回追忆楼去了。 云天行听着丁玲的脚步声远去,轻轻舒了口气,这才想起身下还压着个人,慌忙起来,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踩到冰滑倒了,没伤着你吧?”又去拉冷雪坪。 冷雪坪整张脸都红透了,被云天行拉起来,也不看他一眼,直望梅林外走去。 云天行忙跟出去,来到外面小路上,道:“老太婆,你在生我的气吗?” 冷雪坪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道:“你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了,我还生什么气,我有这么小心眼儿吗?” 云天行道:“既然没有生气,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冷雪坪道:“你弄得我满身都是雪,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还想让我理你?” 云天行嘿嘿一笑,道:“是你先拿雪球扔我的。” 冷雪坪道:“是我先扔的没错,但你好歹是个男人,就不能让我一让吗?你看你,我都快成个雪人了。”边说边拍打身上的雪,又不住往手上呵气。 云天行见她满身都是雪,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帮她拍打完身上的雪,便握住她的手,道:“我帮你暖暖手吧。” 冷雪坪感受着他手上传来的热度,整个人都被暖热了,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温柔了许多,并不挣扎,任他这样握着,心想:“他过几日就要走了,我明日也要去藏剑楼那边,也许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了吧。” 想到这里,冷雪坪心中忽然悲伤起来,眼泪夺眶而出,一滴滴落在两人手上。 他的出现是她生命里的一道光,他一走,这道光也会随之消失,她又会陷入到冰冷与黑暗中去,不知要捱到几时才能罢休。 云天行见她忽然哭了,不明所以,道:“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惹到你了?” 冷雪坪甩了甩头,紧咬嘴唇,想尽力扼止住眼泪,可一想到即将分别,却是怎么也控制不住,越想越伤心,越哭越厉害。 云天行见她突然由一个雪人变成了一个泪人,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却又不知道她是怎么了,问她为什么哭,她又不说,只得将她揽入怀中,道:“你别怪我占你便宜,你刚淋了雪,又突然哭成这样,我是怕你受冷才这样的。你要是想打我,可以先记下,等你哭好了,要打多少,全由着你打。” 冷雪坪被他这样一抱,又说了这么多热心的话,反哭得更厉害了。她何尝不想依偎在他的怀里,快乐就笑,伤心就哭,可这对她来说,却是那么的遥远。她很怕别人看到他们这样,硬从云天行怀里挣了出来,道:“你别这样,让人家看见又要误会了。” 云天行又重新把她揽入怀中,道:“误会就误会吧,你只管哭你的,谁要是问起来,我一个人来担。” 冷雪坪心中一暖,还是从他怀里挣了出来,拭去泪水,道:“我不想连累你。我不哭了,但手还是冷,你帮我暖暖手吧。”说着把双手伸向云天行,拿一双带泪的秋水眸子凝望着他。 云天行见她主动伸手过来,心想:“我总觉得她对我有意,可我问了她两次,她都说没有,是我想多了吗?可如果她对我没有感情,又怎会主动把手伸向我?唉,我大概是疯了,她修炼过忘情诀,怎么可能会对我动感情呢。”紧紧握住冷雪坪的手。 好冷的一双手。 落日的余晖被西边的高山挡住了,白雪地上那抹云霞正在逐渐消散。 冷雪坪忽然抽出手来,垂下了头,道:“其实,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刚才师姐找到我,说要我去藏剑楼那边,明天早上就要走。我想着你过些日子就要离开,只怕走的时候不能送你,所以现在来见见你,就当是为你送行了。” 当年初代阁主创立飞雪阁时,将飞雪阁的驻地建在了天剑峰下,后来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才陆续搬到了山上,以莲花峰作为飞雪阁的中心。但就算换了新驻地,天剑峰下那片旧址也没有被遗弃,到现在为止,仍是飞雪阁的一部分。飞雪阁历任阁主都会派一部分人去旧址看护,毕竟那里还存留着不少值得守护的东西。 天剑峰在莲花峰西边,相距并不算远,只是去天剑峰的路上常年积雪,不便行走,但往多了说也不会超半日路程。 飞雪阁的藏剑楼便是在天剑峰下那片建筑群中。 云天行听说冷雪坪要去藏剑楼那边,微感惊讶,道:“怎么会突然派你去那里?不是常有人在那里居住看护吗?” 冷雪坪道:“我也不知道,师姐只是这么说。” 云天行道:“要去很久吗?” 冷雪坪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师姐没说。” 云天行轻轻叹息了一声。 冷雪坪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今日一别,我们还能再见吗?” 云天行注视着她,道:“那要看你想不想见我了。” 冷雪坪忙道:“我跟你无怨又无仇,怎么不想见你?”知道自己说得急了,没过脑,忙低下头去,小声道,“你呢,还想不想再见我?” 云天行点了点头,笑道:“我跟你无怨又无仇,怎么不想见你?”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跳崖自尽 冷雪坪听他学自己说话,而且是偏偏这句没过脑的话,一张脸先羞红了,嗔道:“你这臭淫贼,干嘛学我说话?” 云天行含笑道:“我只是觉得这句话说得好,正合我的心意,并非有意效仿,还望冷阁主见谅。” 冷雪坪轻轻哼了一声,面上显得很生气,心里却十分甜蜜,道:“那你以后还会不会来飞雪阁?” 云天行笑道:“既然有人想见我,我当然要来。”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道:“谁想见你啦,本阁主可没有说想见你,只说跟你无冤无仇,你可别误会了本阁主的意思。”说完,把头扭向一边,嘴角却含着三分笑意。 云天行勾着手指敲了敲脑门,苦笑道:“啊,原来只是这样啊,那我还来做什么,岂不是自讨没趣?” 冷雪坪又拿眼睛瞪着他,美目中尽显幽怨之色,却又不好把心内真情吐露出来,道:“小岚还在这里,你不会来看她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个理由。现在我居无定所,又有仇怨在身,不好让小岚跟着,等以后灭了蜃楼,稳定下来,再把小岚接回中原去,给她找个好人家,这样就不用一次次往这么远的地方跑了。” 冷雪坪听了这话,心内生气,冷笑道:“这样真好,干嘛等到以后,现在就把她接走吧,也不用再给她找好人家了,你一并娶了她,天天守着,岂不一举两得?” 云天行道:“我跟小岚同是天涯沦落人,理应相互帮扶,没有别的心思。你不要多想。” 冷雪坪道:“我没有多想,就是不想理你了。你放手!” 云天行道:“这又是何苦来?” 冷雪坪道:“你放不放手?不放我可喊人啦。” 这时,远处一人喊道:“你们在干什么呀?” 冷雪坪一惊,见是柳蕙上山来了,忙要把手抽回来,可云天行握得紧,又似是故意不肯放手。冷雪坪又羞又急,给云天行使眼色,要他放手,云天行假装看不见,只是不放。 柳蕙走到近处,道:“冷阁主,我就知道你喜欢小哥哥,看吧,看吧,我一不在,你就勾引他。” 冷雪坪道:“谁勾引他了,你别胡说!” 柳蕙道:“被我捉了个现行,你还说没有,没有你干嘛把手放到小哥哥的手里?” 冷雪坪一怔,道:“你没看到是他在握着我的手吗?” 柳蕙道:“小哥哥喜欢的人是我,怎么会主动握你的手?一定是你看我不在,对小哥哥威逼利诱,小哥哥心地善良,这才落到你的陷阱里了。” 冷雪坪被柳蕙这么一说,竟不知该如何还口了。 云天行笑道:“我是看她手凉,帮她暖暖,怎么到你这里,就成威逼利诱了?你这小妮子说话颠三倒四的,几时才能长大?” 柳蕙伸出双手来,撅着嘴道:“我手也凉,你也帮我暖暖。” 云天行怕柳蕙又要缠住没完没了,便把冷雪坪的手松开了,转开话题道:“帮柳跖找到住处了?” 柳蕙点了点头,道:“找到了。小哥哥,咱们的住处在哪儿啊?” 云天行道:“什么咱们,难道没人给你安排住处吗?” 柳蕙道:“刚才有个小姐姐说要带我去梧桐苑住,我问小哥哥你是不是也住在梧桐苑,她说不是,说你住在追忆楼,我就说要跟小哥哥住在一起。小姐姐本是要送我过来的,临时有事,就给我指了路,要我自己过来,还说追忆楼很好找,不用带路也能找到。房间也早就收拾过了,可以直接入住。我就自己过来了,可一过来就看见小哥哥你握着她的手。”说完,撅着嘴看着云天行,看样子是有了几分醋意。 冷雪坪拉住柳蕙,道:“时候不早了,我带你去梧桐苑,赶了这些天的路,你一定也累坏了。” 柳蕙挣出手来,道:“我才不去梧桐苑来,我要跟小哥哥住在一起。” 冷雪坪一跺脚,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能跟他住一起,这……这是我们飞雪阁的规矩!” 柳蕙道:“我才不管你们飞雪阁什么规矩,我跟小哥哥情投意合,谁也别想拆散我们。还有,你跟我说男女授受不亲,那你刚才趁我不在,偷着拉小哥哥的手算什么?你就是欺负我比你小!” 冷雪坪无言以对。 云天行苦着脸道:“柳蕙,我什么时候跟你情投意合了,这都是你一厢情愿的好不好!” 柳蕙微笑道:“小哥哥,我知道你面皮薄,害羞,不肯说实话,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感受到你浓浓的爱意了,你不用说出来我都懂。” 云天行都快哭了。 丁玲刚才出来喊云天行吃饭,没看到人,这时候又出来,正看到他跟两个人站在雪里,一个是冷雪坪她认得,另一个却是生面孔,便一路小跑过来,道:“公子,你刚才去哪儿了,我出来喊你吃饭,没看到你,这会子一定饿了。我再去把饭热一热,你记得来吃。” 云天行道:“好,我就回去。” 丁玲多看了柳蕙一眼,正要走,柳蕙忙拉住她,道:“小姐姐,你是哪个?” 丁玲早看到柳蕙了,只是不好多嘴问她身份来历,这时她问自己,也不好不说,道:“我叫丁玲,是公子的侍女。” 柳蕙笑道:“我叫柳蕙,是你家公子的未婚妻。” 丁玲一怔,心想:“公子有未婚妻吗?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只是“哦”了一声,又向柳蕙道:“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去给你做点?” 柳蕙笑道:“那就多谢你啦,我正好饿了。” 丁玲微笑道:“不用客气的。” 柳蕙道:“丁玲,我还想麻烦你一件事,只是不大好张口。” 丁玲道:“什么事?” 柳蕙道扭捏:“既然我们是夫妻,自然是要住在一起的,我看现在天色也不早了,麻烦你帮我们收拾收拾房间,别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再手忙脚乱地现收拾,那就不好了。” 丁玲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想先征求云天行的意思,一转头,发现云天行不在身边,四下看去,见云天行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崖边,也不知是要干什么。 柳蕙也看到了,叫道:“不好!小哥哥要跳崖自尽,快拉住!”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夹菜 云天行听柳蕙说是自己的未婚妻,还要跟自己一起住,一时想不开要跳崖,幸亏被丁玲等人看见,硬拉了回来。 冷雪坪责怪柳蕙:“都是你胡乱说话闹得,以后可不许胡说了。他要是有个好歹,有你后悔的。” 柳蕙也怕云天行有个闪失,被冷雪坪说了一顿,也不还嘴,乖乖点头应承着。 四人走到追忆楼前,丁玲见冷雪坪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便道:“冷阁主,你吃饭了吗?” 冷雪坪摇头道:“还没有。” 虽然之前丁玲对冷雪坪有不少意见,但这段日子没少受飞雪阁的照顾,而冷雪坪又是飞雪阁的副阁主,不好对她太冷淡,便道:“那就留下来一起吃吧。白露天天来这里蹭饭,你这个做师父的一次也不来,这样可不像师徒。好歹留在这里吃一顿,不然等我们走了,你就是想吃,也吃不到了。” 冷雪坪本没打算在这里吃,但一想过了今日便要与他分开,心里有些不舍,便微笑道:“那麻烦你了。” “这是我的拿手本事,一点也不麻烦。” 丁玲自做饭去了。 趁着丁玲做饭的空档,冷雪坪向柳蕙道:“这里的闲房也不少,你选一间吧,一会儿我帮你登记上去。” 飞雪阁里都是女子,也只有留客峰上才会有男客逗留,就因为这个缘故,飞雪阁历来对留客峰格外“关照”。但凡有客人入住,都要详细记清客人所住的院落,不仅如此,还要精确到具体哪间房。平日里其他闲房都是要上锁的,若客人需要多间房,只需向飞雪阁的人知会一声,自会有人拿钥匙来打开房门,供给使用。 由于叶倾城十分看重云天行,不但有意撮合他与梁冰,还有拉拢他的想法,所以对他格外开恩,让人把整座追忆楼都打扫了一遍,里面的房间任他选择,所以这里的闲房都是提前开了锁的。 柳蕙虽然常在口头上说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话,但到底是个姑娘家,也只是说说,并不敢真做那些没羞耻的事。她本来也没想跟云天行同住一间房,只因来时看见两人拉着手,生了醋意,这才说要同住,还说是云天行的未婚妻,都是故意说给冷雪坪听的。 这时冷雪坪要她选一间房,柳蕙便把小嘴一努,道:“还选什么,小哥哥住哪里,我住哪里。” 冷雪坪道:“不行,我们这里有规矩,除非是拜过堂的夫妻,否则不能混住。他与丁玲一个住楼上,一个住楼下,你也跟丁玲一起住楼下好了。你选一间吧。” “我不。”柳蕙昂头挺胸,“我就要跟小哥哥住一间,不仅要住一间,还要睡一张床呢。”说完,斜目瞧着冷雪坪,看她反应。 冷雪坪面上已带了三分怒色,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尽说这些没羞没臊的话,好歹替自己想一想,这些话要是传到外面去,白叫人笑话你。” 云天行也劝道:“柳蕙,你若再这样,我也不在这里住了,现在就下山去。” 柳蕙听了这话,才松了口,道:“那我住小哥哥隔壁那间好了。” 冷雪坪本想叫她住一楼,但知道柳蕙一定不肯,便也让了一步,道:“说了好可不能再变了,否则叫我师姐知道了,一定赶你出去,以后也不许你再上山了。” 柳蕙吐了吐头,道:“知道啦。” 丁玲烧了两荤两素四个菜,又做了一个冰莲雪鸡汤,端到一楼大厅方桌上,叫三人来吃饭。 只云天行和丁玲两个人的时候,一般在院子里围着锅就吃了,虽然冷了些,但景致好,也只有在下雨雪的时候,才来屋里吃。 这时候四人围桌坐好,云天行和冷雪坪对坐,柳蕙和丁玲两边打横。 柳蕙有心要气冷雪坪,夹了一块鸡肉放到云天行碗里,含笑道:“小哥哥,你尝尝丁玲炖的雪鸡,可好吃了,我才吃了一块,回味无穷,你也尝尝。” 云天行道:“你吃你的,我自己夹就是了。” 冷雪坪见柳蕙向云天行说话,却拿眼睛瞄着自己,已多少猜出她的用意,只做没看见,低头吃自己的。 柳蕙见冷雪坪装作没看见,又给云天行夹了几样菜,见冷雪坪仍是低着头,便向云天行撒娇道:“小哥哥,那个是什么菜,看起来好好吃哦,可是我手短,够不着,你能给我夹过来吗?” 云天行看她指的是丁玲面前那条糖醋鱼,道:“你说这个啊,这是糖醋鱼,你没吃过吗?” 柳蕙摇头道:“我没吃过,我现在好想吃,你能给我夹过来吗?” 云天行道:“我给你换过去吧。”把糖醋鱼和柳蕙面前那盘红烧茄子调换了。 冷雪坪暗自好笑。 柳蕙却是撅着嘴,一脸的不情愿,夹了两筷子鱼肉送进嘴里,也没尝出是个啥滋味,又道:“小哥哥,我又想吃红烧茄子了,你夹一块过来给我吃。” 云天行道:“我再给你换回来就是。”说着又把红烧茄子和糖醋鱼调换回去了。 冷雪坪抿嘴偷笑,被柳蕙看见,更不乐意了,道:“你笑什么?” 冷雪坪含笑道:“我笑你也管,未免管得也太宽了吧?” 柳蕙气呼呼道:“我就管,就不许你笑。” 云天行怕两人吵起来,道:“吃饭别吵,小心呛着。” 丁玲把脸埋在碗里,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眼珠不住在三人之间来回滚动,觉得桌上的气氛不大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拿一双眼珠子不住滚动着来回看,那模样十分可爱。 吃过饭,又坐了一会,冷雪坪要走,云天行要跟出去送她,柳蕙看了也道:“小哥哥,我要回房了,你也送送我吧。” 云天行道:“你回房上楼去就是,还用人送吗?她回去要过铁索桥,又是晚上,很危险的,我去送送她就回来。” 柳蕙嘟嘴道:“人家就要你送嘛。” 云天行道:“那你先跟丁玲在这里玩会儿,等我回来再送你。” 柳蕙道:“小哥哥,我困了,你现在送我嘛。” 冷雪坪道:“你去送她吧,我自己走。”说着便向外走去。 云天行道:“丁玲,你先送柳蕙上去,我去去就来。”向冷雪坪追了出去。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过桥 冷雪坪出了追忆楼,刚走不远,忽听背后有脚步声响起,回头一看,见是云天行,忙立住脚等他过来,道:“柳蕙不是叫你送她吗,怎么又出来了?” 云天行道:“她上楼就两步远,还送什么。你从这里回去,要过那铁索桥,上面积了雪,十分光滑,况现在又是黑夜,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冷雪坪心中一暖,道:“你不送她,却来送我,等你回去,她又要缠着你了。” 云天行道:“没事,她与丁玲一般年纪,两人玩闹起来,说不定连我这个人都要忘掉了。” 冷雪坪微微一笑,低下头,不言语了。 云天行见她忽然沉默,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今夜有乌云,月色不甚明朗,地上积雪未融,两人不敢快走,只肩并肩慢慢走着。 走了一段,云天行见她还不说话,便转头看她,见一贯清冷的她难得露出一副小女儿姿态,说不出的动人,心中一热,便去拉她的手。 冷雪坪一怔,看了他一眼,自己的脸先红了半边,忙又低下头,什么也没说,任他这样拉着。 云天行道:“你不说我故意占你便宜了吗?” 冷雪坪嗔道:“只许你这样,再敢有非分之想,看我不打你。” 她这句话说得软绵绵的,早没了往日那种威吓力,云天行何尝听不出来,微微一笑,道:“老太婆,你给我存了多少顿打,要不趁现在都打了吧,等我离开后,你便是想打也不能了。” 冷雪坪道:“你不是说还会再来吗?” 云天行道:“是会再来,但怎么说也得过个一年半载吧,还要跟蜃楼做个了结,万一遇上麻烦事,三年五载来不了也是有的,毕竟这里远离中原,一来一去,要花上不少时间。” 冷雪坪沉默半晌,道:“蜃楼这个组织太过神秘,单凭你自己是不成的,既然吴英雄他们想拥你做云门的门主,你何不应下,有他们帮忙会得力许多,岂不比你一个人乱闯乱撞要好?” 云天行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劝我的人了,我也想过,可还是觉得一个人这样更好。蜃楼跟整个江湖作对,跟他们有仇的人不止我一个,就算我不出手,大家也不会放过他们。我躲在暗处行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冷雪坪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又抬头看着云天行,“我也想帮你,只是我身为飞雪阁的副阁主,有些事却做不得主,就算要对付蜃楼,也要听从师姐她们的安排,不能像你这样自主行事,希望你不要怪我。”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我怎么会怪你,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若叫你跟着,光你一个就把我打残了,哪还用蜃楼的人动手。” 冷雪坪白了他一眼,道:“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又这样。” 云天行笑道:“我这儿就没正经的,你偏要跟我说正经的,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冷雪坪哼了一声,扭过头去,道:“不理你了。” 云天行收起笑容,道:“这么危险的事我一个人就够了,哪能再让你犯险。你安心在飞雪阁待着,等哪天灭了蜃楼,我再来找你。” 冷雪坪道:“要是你一辈子都灭不了蜃楼,你就一辈子都不来找我了?” 云天行默然良久,忽然道:“我曾答应过阿笙,说等报了仇,要带她来飞雪阁看雪,可她终究还是没能等到那一天。后来我想过,人这一生不能总被仇恨左右,否则会失去很多本不该失去的东西。对付蜃楼固然很重要,但不应该是我生命的全部。就算我灭不掉蜃楼,也一样会来找你,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总会来的。若真来不了,那世上多半就没我这个人了。” 冷雪坪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哽咽道:“我等你来,多久都要等,你要是敢不来,便是追到下面,也绝不饶你!” 云天行温柔地看着她,道:“明明就很担心我,还不承认。” 冷雪坪轻轻哼了一声,道:“你快别臭美了,谁担心你了,我是打你打惯了,你不来,我没人打,怪无聊的。” 云天行玩笑道:“打白露啊,你这徒弟一门心思都在吃上,一天打八顿都不多。” 冷雪坪苦笑道:“我哪舍得打她啊,疼她还来不及呢。” 两人手拉手,慢慢走着,不知不觉已到了铁索桥边。 冷雪坪放开云天行的手,道:“送到这里就行了,天儿冷,你回去吧。” 山峰间夜风格外大,云天行见铁索桥被烈风吹得叮当作响,且不住晃动,仿佛时刻都会断落,不禁心生寒意,心想:“我一个大男人都害怕,她一个女孩子怎会不怕?早知这样,就不留她吃晚饭了。”不敢让冷雪坪一个人摸黑过桥。 “我送你过去吧。” 冷雪坪听他说要送自己过桥,心内生出一阵暖意,缓缓垂下头来,低声道:“好。” 云天行伸开手臂,揽住了她的细腰,道:“得罪了。” 冷雪坪被他这么一揽,整个身子都紧紧挨到了他身上,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热度,自己先害羞了,面颊上红霞都飘到脖颈上了,好在现在是黑夜,不然被他看到,定是无法解释了的。 两人互生情愫,这样也无可厚非,只是冷雪坪觉得自己修习过忘情诀,本不该这样,想挣开,但心内又想:“我明天就要下山,他过几天也要走了,这一别又不知是多少个年月。他这样只是想送我过桥,又不是别的什么……”想到这里,忽然双脚离地,身子拔空而起,却是被云天行带上了铁索桥。 桥上积雪未化,若是一步一步踏实了走,反会滑脚,云天行全力运起轻功,只将足尖在桥板上频频点触,身子便似一只雨燕,掠着桥面飞身而过,不一会,便到了铁索桥另一边。 冷雪坪忙从他臂弯里挣出来,脸上仍有些发烫,不敢去看他,只小声嘱咐道:“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云天行点了点头,忽然脸色一变,猛地转头向十步开外那株枝干盘曲的老松望过去,喝道:“谁在那里?!”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夜贼(一) 话说云天行刚送冷雪坪过了铁索桥,忽听不远处一株披雪老松后发出一阵极其细微的动静,云天行耳目聪敏,虽有风声,却还是听到了。 “谁在那里?!” 冷雪坪见云天行突然这样,吓了一跳,向那株老松看过去,也没看到什么人,轻声道:“可能是风声吧。” 云天行微微摇头,小声道:“若是风声,我不会听不出来。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不等冷雪坪回应,已蹑着脚按剑向老松走了过去,忽然一条白影从松树后蹿了出来,化作一道白芒,消失在了夜色中。 冷雪坪拍了拍胸口,笑道:“看你一惊一乍的,倒是先把我吓住了,原来是只雪狐。” 云天行也松了口气,又走了回来,道:“是我多心了。” 冷雪坪道:“我走了。今夜风大,你过桥的时候也要小心。” 云天行道:“我会的。”待冷雪坪走入夜色中不见,云天行才转身上了桥。 就在两人离开后不久,老松树后现出半张人脸来。 …… 云天行回到追忆楼,见丁玲在檐下坐着,道:“这么冷的天,不进去暖和,却在这里坐着干什么?” 丁玲起身道:“等公子回来呀。” 云天行道:“柳蕙呢?” 丁玲道:“公子走的时候我送她回房了,现在估计已经睡下了。话说公子去了好久呢。” 云天行道:“冷阁主明天要下山,咱们过几日也要离开飞雪阁,这应该是最后一面了,与她有些话说,所以待得时间久了点。” 丁玲点点头,道:“公子喜欢冷阁主吗?”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这是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 丁玲道:“丁玲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云天行道:“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孩子。” 两人在一楼大厅说了会闲话,云天行见丁玲哈欠连连,便催她去睡了,自己则回二楼自己房里了。 云天行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烈风呼啸,久久不能入睡,便起来点了灯,坐在暖炉旁烤火想事情。 忽听有人在房门上轻轻扣了两下,跟着便说道:“小哥哥,你睡了吗?” 是柳蕙的声音。 此时已是深夜,云天行不知柳蕙这时候过来做什么,但还是去给她开了门。 柳蕙微微一笑,撞开云天行,飞也似的跳到他床上,钻进被窝里去了,只露一个小脑袋在外面,笑道:“小哥哥,我睡不着,你来哄我睡吧。” 云天行道:“柳蕙,我们不是已经说清了吗,你怎么还这样?叫飞雪阁的人知道了,可不是玩的,快回你自己房里去。” 柳蕙嘟囔道:“这里又没有别人,发现不了的。” 云天行道:“那也不行,你回自己房里去睡。” 柳蕙委屈道:“小哥哥,以前我睡不着的时候,都是我哥哄我睡觉的,现在我哥不在这里,你就不能哄我一次吗?我又没有别的意思,我一个人睡不着,你先把我哄睡着了,再去隔壁我那屋里睡不一样吗?” 云天行见她说得可怜,哪好再说什么,便掇个凳子在床边坐下,道:“你哥平时是怎么哄你睡觉的?” 柳蕙道:“他都是给我讲故事,但他那些故事大多是自己编的,前后不通,十分无聊,我听一会就睡着了,可管用啦。” 云天行笑道:“我可没柳跖那样的本事,也不会自己编故事,那可怎么好呢?” 柳蕙想了想,道:“那你给我哼个小曲也行,我哥没故事讲了,也经常这样,但他五音不全,我听半天也听不出个旋律来,一会儿就睡着了。” 云天行苦笑道:“那我还是给你讲个故事吧,是之前听别人讲过的,只是故事有些长,一时半会讲不完。” 柳蕙笑道:“长了好,长了好,讲一晚上才好。” 云天行笑了笑,开始给柳蕙讲故事,不一会,柳蕙果然睡着了。 云天行见她睡得熟了,便帮她拉紧被子,又往暖炉里添了些柴,自去隔壁柳蕙那间房里睡了。 外面的风声更急了,似有万千恶鬼在哭嚎。 云天行往暖炉了添了些柴,又烤了会火,才去床上躺下。 刚躺下不久,吱呀一声,窗户被风吹开了。 云天行此时并没有睡着,心想:“柳蕙也太不细心了,这么冷的天睡觉前不把窗户关好,半夜里被风吹开,不染风寒才怪。”正想起身去关窗户,忽见一条黑影从窗外翻了进来,就地下一滚,便立起身来,蹑脚走到窗边又轻轻地把窗户合上了。 云天行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本想跳起身来,将这个不速之客制住,可转念一想:“此人趁月黑风高时候来,必定没安好心,且看看他要做什么,再做理会。” 云天行假意睡着,偷眼向那人看去,只见他穿了一身夜行衣,面上还蒙着黑纱,况又是在黑夜,根本看不清面容,只隐约看到一个黑影。 那人合上窗后,先向床上看了一会,见床上躺着的人已睡实了,这才到处翻找起来。 云天行见他到处翻动,心内暗想:“难道只是个贼?若是这样,倒也好说,我趁他不注意,扑上去制住他,叫他有来无回。等等,这间房里本来是没人的,柳蕙也是今晚才住进来的,他为什么会到这间房里来偷盗?难道其他的房间都已经去过了?” 想到这里,云天行不由替丁玲和睡在自己房里的柳蕙担心起来。若这人已经去过其他房间了,为什么两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来,难道已遭遇了不测?还是这人手脚轻,没有惊动她们? 云天行想去看看她们两个是否平安,又怕惊了这夜贼,只好暂时忍耐,看他到底要找什么。 那夜贼在房间里搜了一回,似是没翻出想要的东西,便缓缓拔出一柄细剑,向床边走来。 云天行眯眼看着他走近,暗想:“他若要杀人,就不只是个贼了。”缓缓运起天地无极功,静待那人走近。 那人走到床边站定,向躺在床上的人看了一会,忽然双手倒握剑柄,猛地往下一刺,云天行哪会让他杀了自己,忙伸出两指一夹,登时将那柄剑给夹住了,喝道:“什么人!”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夜贼(二) 那人一剑向云天行刺下,云天行早已察觉,双指一夹,便将那柄细剑牢牢夹在指间。 那人见剑被拿住,便运力往下压,可云天行的两指是何等的有力,任他怎样按压,那剑始终不动。 那人见按剑不下,便腾出一手来,发了一掌,直打云天行的脸面,云天行把歪头一闪,那一掌正打在枕头上,咔的一声响,枕头好好的,下面的床板却被打穿了。 云天行暗自吃了一惊,只这一掌,便知此人不是弱手,忙就床上扭身飞踢一脚,那人拿手臂一挡,却被云天行踢得踉跄倒退,正想挺剑疾刺,却发现手中细剑只剩了半截,微微一愣,撞破窗户逃了。 云天行道:“既然来了,还能再让你走吗?”飞身跃窗追去。 窗外寒风凛冽,如利刃刮面。 云天行顶着寒风,跃下楼来,却见那人已到了院心,当他追到院心,那人已到了院墙边,纵身一跃,掠墙走了。 云天行见他这等身手,越发觉得此人不同寻常,绝非一般盗贼,哪肯让他走了,全力运起轻功向那人追去。 两人一前一后掠过院墙,在雪地中飞身疾行,便如两道鬼影一般,虚虚浮浮,竟没一个是踏着地走的! 那人见云天行追得紧,回身把手臂一抬,袖箭机关发动,射出数支短箭,穿破烈风,直打云天行正身几处要穴! “嗖嗖嗖——” 云天行的剑尚在自己房中,并未带出来,此时手里只有半截断剑,还是刚刚从那人剑上硬掰下来的。 此时袖箭射来,借着夜色,十分难躲,但云天行自《剑意篇》上学过听风辩位的本事,就算不用眼睛看,只听声音,也能准确分辨出袖箭射来的方位,于是用两指夹紧断剑,权当是一柄整剑,挥舞起来,将几支袖箭都打落了。 那人见云天行并未被袖箭射倒,微感惊讶,道:“你本事倒是不小。” 云天行听他声音沙哑干涩,含糊不清,好似多少年都没有开过口了,也不知真是这样,还是故意装出来的,道:“你是什么人,来留客峰做什么?” 那人只说了那一句,便不再张口了,只是运着轻功飞一般地逃。 云天行眼见就要追到铁索桥那里,怕他逃入莲花峰,不好深追,便向身上摸索了一阵,恰好摸出三枚铜板和一块碎银子,也不多想,便当暗器都打了出去。 那人也是好本事,居然将三枚铜钱和一块碎银子都打落了,不过,云天行也趁这个机会追得更近了,借着惨淡的月光,隐约看见那人使的是踏雪无痕的功夫,先自吃了一惊,随即叫道:“你是飞雪阁的人?” 那人仍不回答,但却不时回头张望,见云天行越追越近,不时便能赶上,便又射了几支袖箭,又被云天行打落了。 云天行怕他逃走,不再隐藏实力,看看到了凌虚指的攻击范围,寻了个时机,抬手便是一指,一道劲气透指飞出,正打在那人后背上! 那人没料到云天行还有这样的功夫,身子踉跄前扑,险些栽倒,却把手臂在地下一撑,一个倒翻身又站直了,继续飞奔。 虽说此时离得远,凌虚指的劲力有所减弱,但能这么快就稳住身形,实非易事。 云天行也不指望这一指能打倒这样的高手,只是想打他个出其不意,拖慢他的脚步,好追赶上去。也的确如他所想,那人中了一记凌虚指,又被云天行拉近了不少距离。 云天行见凌虚指有效,便屏气凝神,又发了一指,那人才刚刚稳住身形,正在筹算应对之策,哪想到他又来了这么一招,等觉察到时已经躲不开了,结果又被云天行打了一个踉跄,仍是没倒。 云天行趁机赶上去,倏地一剑,向那人后心刺去! 那人回过身来,拿断剑一挡,跟着向云天行回了一掌,云天行出拳相迎! 拳掌相交,云天行只觉此人手掌柔软细腻,掌风中还夹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料定此人是个女子,而且多半是飞雪阁的人。 那人受了云天行一拳,闷哼了一声,似是吃了个暗亏,之后便不与云天行硬拼,只以飘忽不定的招数来应付。若实在躲不开云天行的招数,便以技法将他拳头上的力道卸去。 两人边打边行,斗了有半炷香的工夫,谁也没能奈何谁。 一路打到了铁索桥边上,那人忽然抬起左臂,袖中吱呀一阵响声,似是机关发动,跟着便射出一支短箭来,直射云天行的眉心! 前番她本想借着夜色拿袖箭射倒云天行,见云天行把袖箭都打落了,便知道这东西对他没用,也就不再放了。这时候挨得近了,冷不防用上袖箭,多半能有奇效,这才在缠斗之余,又用上了袖箭。 此时云天行已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见她后撤一步,又抬起手臂,便知她又要放袖箭,早准备开始躲了。当袖箭飞出的时候,云天行把头侧仰起来,那袖箭擦着他的腮颊射了出去,并未打中。 那人的袖箭本就只剩两支,又是连发的,都被云天行躲掉了,便道:“回去看看吧,你的侍女已被我杀掉了。”说罢,纵身跃上铁索桥,如一支离弦之箭一般,向铁索桥对崖飞奔而去。 云天行听说丁玲被害,怒不可遏,喝道:“你给我留下!”全力追上去,又以凌虚指向那人背心打去,却被躲掉了。 那人见云天行追得近了,便把身子一翻,翻到了铁索桥下,云天行还为她掉下去了,忙立住脚扶着横栏向下望,这时,铁索一阵颤动,那人却又从另一端翻了上来,继续向对崖飞奔。 云天行只愣了一愣,那人已蹿到了桥头上,云天行忙敢去追,心内暗想:“这人必是飞雪阁的高手,这么危险的地方,她却如履平地,定是日常走惯了的。也不只是谁?为何要来留客峰害人?” 云天行满怀疑问,追上桥头,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云天行跌足长叹,又挂念丁玲的安危,忙飞奔回了追忆楼。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调查 云天行一路飞奔,回到追忆楼,直闯入丁玲的房间,见丁玲躺在被窝里,面朝内壁,背向外,只露一个脑袋在外面。云天行慌慌张张走到床前,将她身子扳正,却见她呼吸匀称,胸膛起伏,分明是在睡觉,哪里被害了? 丁玲张开惺忪睡眼,见云天行站在床边发愣,揉了揉眼睛,叫了声“公子”。 云天行回过神来,道:“丁玲,你没事吧?” 丁玲不知道云天行为什么会在半夜三更闯到自己房里来,还突然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口里答道:“我没事啊,怎么了?” 云天行道:“刚才有没有人来过你的房间?” 丁玲道:“应该没有吧,我一直在睡觉,没听到动静啊。”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是我多心了,你好好休息吧。”又回二楼自己房里,见柳蕙也睡着了,并无异样,这才松了口气,也没叫醒她,拿了太阿赤鳞,下了楼,掇条凳子在楼檐下坐着。 现在刚过寅时,天还未亮,但经历了这样的事,云天行也不敢再睡了,只在这里坐到天明,到时候把这件事报告给叶倾城,再做打算。 天亮丁玲起床后,见云天行抱剑在屋檐下坐着,又想起昨夜的事,心内奇怪,道:“公子,是不是出事了?” 云天行昨夜没告诉她实情,是因为那人已经走了,便没想把她们吵起来,这时丁玲来问,自不好再隐瞒,把夜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丁玲吃惊道:“这可不是小事,需赶快告诉叶阁主知道,免得那人再来作恶。” 云天行道:“此时天色尚早,叶阁主等人未必都起了,这时候慌慌张张过去告诉,反会打草惊蛇。你先去做饭,等吃了饭,让小岚捎个信给叶阁主就是。” 丁玲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去做饭。公子坐了半夜,别冻坏了,去屋里暖暖吧,饭好我叫你。” 云天行回到二楼去看柳蕙,见她已经醒了,便问她昨夜是否有异,柳蕙也跟丁玲一样,只说自己睡着了,没听到什么动静。 云天行便把昨夜的事说了一遍。 柳蕙听了也吃了一惊,道:“那是我的房间,那人分明是冲着我来的。” 云天行也想到了这一点,道:“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之前得罪过飞雪阁的什么人了?” 柳蕙想了想,道:“没有呀,我之前从未遇到过飞雪阁人,就是来到这里,也没跟谁红过脸。咦,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云天行忙道:“谁?” 柳蕙道:“冷阁主。” 云天行眉尖一挑,道:“不可能是她。你再想想。” 柳蕙挠了挠头,道:“别的我真的想不出来了。自从来了飞雪阁,我也只跟她红过脸,还是昨天的事,当时你也在场,跟着晚上就发生了这种事。虽然我也觉得她不可能会做这种事,但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很有可能是她干的。” “不可能!”云天行坚决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柳蕙一撇嘴,道:“小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她啊,为什么我总感觉你是向着她的。” 云天行道:“我没有刻意向着谁,只是就事论事。我跟她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她是什么样的性情,我了解。虽然她口头上不肯饶人,但却是个软心肠的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柳蕙点了点头,道:“既然小哥哥你说不是她,那就不是她了,毕竟上次我被关西六魔劫持,还是她救我的。我虽然常常跟她吵嘴,也只是羡慕她,没有别的意思。她只大我几岁就当上了飞雪阁的副阁主,长得比我高,还比我漂亮,也不怪我跟她吵,换成是别的哪个女人,也会这样的。” 云天行见柳蕙把话题带偏了,便不再追问下去,听着丁玲在楼下喊吃饭,就与柳蕙一同下楼去了。 吃过了饭,正好小岚来了,云天行把昨夜的事跟她说了,叫她去转告叶倾城。 小岚去后不久,叶倾城居然亲自来留客峰了。 云天行怕小岚没把事情说清楚,便将昨夜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 叶倾城道:“你与那人交过手,她实力如何?” 云天行道:“当时夜黑风大,只是草草过了几招,那人实力究竟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左臂上藏有袖箭,使的是飞雪阁的功夫,还拿着一柄细剑。”说完,将那半截断剑拿给叶倾城看。 叶倾城心想:“云逸的实力可与我辈人物比肩,那人既能从他手中逃走,想来不是寻常弟子,一定是我这辈分的人,可会是谁呢?”拿着断剑端详了一会,也没看出什么来。这只是一柄普通的细剑。又命人去把那几支短箭找来,仔细看了一番,也没发现特别之处。 叶倾城又问了许多问题,云天行都照实说了,叶倾城前后推敲了一番,也没理出一丝头绪,又不断有人来报说阁中事务,叶倾城不好在此久留,便道:“此事没个实证,一时间难下定论,这样好了,我先派些人来这里值守,等回去调查一番后,再做理会,你以为如何?” 云天行道:“那就劳烦叶阁主了。” 叶倾城摆了摆手,笑道:“客气了,这是我们的疏忽,怠慢了客人,你不怪我们就谢天谢地了,哪敢受劳烦二字。” 叶倾城离开后,果然派了些人来值守,还有几个直接搬进了追忆楼临近的院子里,可谓是十分周到了。 昨日听冷雪坪说要去藏剑楼那里,云天行本想起个早去送她一送,可谁想夜里经历了那样的事,天亮后又忙这忙那,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当他回房里,冷静下来的时候,才又想起这回事来,而这时已经快中午了。叫小岚去莲花峰上一问,冷雪坪果然一大早就下山去了,云天行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中一阵失落。 他虽然答应冷雪坪以后要来找她,可他究竟能不能来,连他自己都不敢说,毕竟他的对手是蜃楼。他已经不止一次吃过蜃楼的亏,还险些丢掉性命,谁知以后会不会真的丢掉性命呢。 第一千零七十章 上官 一条无人走过的雪径上此刻走来两个人,都是一样的装扮,身披鸦羽斗篷,头戴斗笠,斗笠前沿各悬着一枚环形玉。 人走,玉摇。 左边一人身背八剑,却是剑八。 右边一人也背了东西,不是刀,不是剑,却是一口箱子。准确来说,这箱子出自长安城一家老字号工坊,是红檀木做的,上面雕龙镌凤,十分精致。 据说在做出这口箱子的第二日,那家工坊内突然起了一场大火,内里的木匠学徒杂工以及各人的家眷,没一个逃出来的,好不惨烈。 后来仵作验尸,在几具尚未烧坏的尸体上发现了兵刃的痕迹,于是断定为蓄意谋杀纵火焚尸,但到底是何人所为,却一直没有定论。 雪很厚,直没直膝。 剑八斜了身旁背箱子的人一眼,道:“我说上官,到底还有多久才到?” 上官道:“快了。” 剑八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一个时辰后,剑八又问:“上官,还没到吗?” 上官道:“快了。” 剑八叹息了一声。 又一个时辰过后,剑八又问:“上官,你跟我说实话,到底还有多远?” 上官仍道:“快了。” 剑八忍无可忍,停住脚冲上官叫道:“你这快了都说了八百遍了,打前天就开始说,现在还说,你到底认不认识路?我说找个向导,你说不用,结果如何,走了这些天,别说飞雪阁,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快了快了,到底还要多久?” 上官停住了脚,四下看了看,只见白茫茫的一片,无人也无路,只有不远处几株白杨树在雪中瑟瑟发抖。 上官叹了口气,道:“好吧,我承认,我之前从未来过飞雪阁,这是第一次。” 剑八摇头叹气,道:“都说你爱逞能,我本是不信的,现在我深信不疑。你说你不认得路就不认得,又没人笑话你,干嘛非要说认得,现在好了,两人被困在这冰天雪地里,连口吃的都没有,不被冻死,也要饿死了。” 上官道:“好吧,我承认,是我连累了你。” 剑八又是一阵叹息,道:“早知如此就不与你同行了,你去执行你的任务,我去抢我的剑,我们各走各的,兴许我现在已经到飞雪阁了也说不定,哪用跟你在这儿受这种罪。” 上官道:“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剑八抱起双臂,道:“我就是要反悔,怎样?” “我们可是说好了的。”上官摊开双手,“我帮你去飞雪阁藏剑楼夺剑,你帮我去找那对兄妹,两两相帮,互相得益,怎么不比单人行动要好?” 剑八走到树旁倚着,道:“在出发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有人帮忙抢剑,的确可以轻松不少,但现在看来,我宁肯麻烦些,也不愿再与你同行了。” 上官把箱子放在雪地里,一屁股坐在上面,道:“剑八,你说实话,我有这么讨人厌吗?” 剑八摇了摇头,一脸嫌弃地说道:“何止是讨人厌啊,简直是……唉,好歹相识一场,我也不想把话说得太绝。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有命回去咱们再见。” 见剑八要走,上官腾地跳起身来,叫道:“喂,剑八,不带你这样的。出发前明明已经说好了,这时候你又要反悔,也太没诚信了吧?” “诚信?”剑八冷笑,“你还跟我提诚信?为了拉拢我这个帮手,你足足给我列了一百多条好处,可一路走来,这一百多条好处哪一条兑现过?反倒是我,一路给你擦屁股,平白遭了多少罪,现在又跟你迷失在雪山里,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你还跟我提诚信,我不拿剑片了你你就谢天谢地吧!” 上官道:“好吧,我承认,这一路上我的确惹了不少事,也的确给你招了不少麻烦,但都走到这了,飞雪阁就在眼前,好歹合作完这一回。飞雪阁的藏剑楼守卫严密,若没我的帮助,别说抢剑,你连接近都不能。我承认你本事大,但只凭你自己,想跟整个飞雪阁作对,未免也太那什么了吧。” 剑八走到上官面前,拿一双眸子紧紧盯住他,冷冷道:“新来的,你记住,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银蛇被杀,你想接他的班,好歹估量估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只是一味逞能,搞不好是会丢命的。” 上官道:“我知道你质疑我是否有实力与你同行,但我加入蜃楼,可是经过严格考核的,这总骗不了人吧?” 剑八微笑道:“不错,你是经过了严格考核,可这所谓的考核也只是从病虎一人口里说出来的,谁见过?真是巧啊,到你考核的时候偏偏就没一个人在场,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是走后门进来的呢?” 上官攥起拳头,道:“剑八,你别乱说,可是凭自己的本事进来的,绝对没有走后门。” 剑八道:“能凭借自身本事加入蜃楼的人,自是不差的,可这一路上遇到的大大小小的麻烦,都是我处理的,你总举着这口破箱子跑在前头,这未免太不公平了。既然要搭伙,好歹让我见识见识你的真本事吧?”说着,拿眼角瞟着上官身后那口箱子。 上官见他又在打自己百兵匣的主意,忙一屁股坐上去,道:“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它不叫破箱子,它叫百兵匣,可以装尽世间所有兵器。” 剑八道:“我不信这么一口破箱子就能把世间所有的兵器都装下,你打开我看看。” 上官道:“不能看。” 剑八道:“为什么?” 上官道:“看过了就得死。” 剑八皱了皱眉头,道:“我们现在是搭档,看了也要死?” 上官道:“不管是什么,看了都要死。” 剑八笑道:“那我更要看了。” 上官目光忽然冷冽,道:“你想死?” 剑八摇头道:“不想。” 上官道:“那你还要看?” 剑八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意,道:“你死了,我就不可以看了吗?”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烧鸡 上官见剑八背后那八柄剑不住颤动,似是要夺鞘而出,忙道:“剑八,你别胡来,我们蜃楼有规定,不许自相伤残,你难道忘了?” 剑八含笑道:“规定是在人前用的,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杀了你,谁会知道?” 上官听剑八如此说,忙抱起百兵匣,退开几步,道:“我跟你出来的时候可是跟病虎大人报告过的,你若杀了我,病虎大人一定会知道的。” 剑八道:“这个容易,就说你遭遇了飞雪阁的人,力战不敌,中剑而亡,尸体被飞雪阁的人拖去喂狗了,无形无迹,谁查得出来?” 噌的一声,一剑自剑八背后飞了出来,在空中打了个弧,正好落在剑八手里。 剑八握剑一指,道:“把箱子打开,让我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不伤你性命。” 上官抱着百兵匣又退了几步,道:“还看什么,我都说过了,只是一些组装兵器的零件,没什么好看的。” 剑八一笑,道:“刚才你还说可以装下世间所有兵器,这会子怎么又成零件了?别废话,快打开我看!” 上官道:“不能打开,但凡看过我百兵匣的人,都已死了。你是我的搭档,我怎好让你死?” 剑八笑容渐冷,道:“你以为只凭你一个就能杀得了我?” 上官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道:“剑八,你真以为我只是个绣花枕头?” 剑八道:“难道不是?” 上官道:“若如此,病虎大人会让我接替银蛇,继续未竟之事?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不应该做傻事。” 剑八微微眯起眸子,道:“听起来,你好像是在威胁我。” 上官笑道:“哪敢呢,你加入蜃楼比我早,也算是我的前辈,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意提醒一下,咱们现在毕竟是搭档,在人前好好的,没人了当然也要好好的,无冤无仇的,干嘛要拼个死活,是不是?” 剑八哼了一声,并不领情,还剑入鞘,转身便走。 上官见他还要分道扬镳,忙叫道:“你等等!” 剑八脚步不停,只挥了挥手,说道:“跟你这晦气的家伙一起,只会让我也变得晦气,还是各走各的好。你好自为之吧。” 上官又喊道:“我这里还有只烧鸡,你确定要走?” 剑八道:“你少骗我了,我们已经饿了两天了,你要是有烧鸡,早拿出来吃了,还会留到现在?” 上官道:“你不信回头看看就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剑八一回头,果见上官手里托着一只烧鸡,而且个头还不小,一个箭步冲了回来,两只眼睛恨不能粘到烧鸡上去,吞咽着涎水说道:“哪来的?” 上官道:“前日我们在山外小店里吃饭的时候,我趁那伙计不注意,偷偷去货架上拿的,就怕路上遇到意外,没吃的了,这不,正好派上用场了。” 剑八道:“这么大只鸡你藏哪里了?我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上官拍了拍百兵匣,道:“还能是哪里,自然是我这宝贝箱子里。” 剑八笑道:“看你这家伙呆呆的,想不到还有这心眼,不错,不错。这鸡既是前日的,又捂在箱子里,可能坏了,你先掰根鸡腿来我尝尝。” 上官掰了根鸡腿自顾自吃了起来,边吃边说道:“没坏,挺好的,就是味道稍差了些,不过,在这种时候,还能吃上烧鸡,已经很不错了。嗯,真香。” 剑八瞪眼道:“就你自己吃?” 上官舔了舔嘴角油水,道:“不然呢?” 剑八道:“我们是搭档啊,好歹分我一些。” 上官冷笑道:“刚才谁说要分道扬镳来着?” 剑八笑了笑,道:“到底是新来的,不懂我的风趣,我那是真走吗,我就是想跟你开个玩笑。你看看你,还当真了。就算你之前给我惹了不少麻烦,但我们现在被困在雪山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一个人能走多远,总不如两个人相互扶持着要好,你说是不是?” 上官点了点头,道:“我也不管你是真风趣还是怎样,你要是想吃我这鸡,就必须跟我合作完这一回。我帮你去藏剑楼夺剑,你帮我找到那兄妹两个,等完成了这件事,咱们再散伙,你可答应吗?” 剑八道:“之前不就是这么约定的吗,这时候又说什么。快让我吃一口,都两天没吃东西了。” 上官将烧鸡一分为二,给了剑八一半,道:“听平天寨那几个人说,杀死银蛇的是一个使双剑的年轻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历。连银蛇那样的人都叫他杀了,必定不是寻常人物。你可有什么眉目吗?” 剑八边吃边说道:“你管他是谁,他既是跟红梅冷剑一起的,等找到红梅冷剑,还愁揪不出他人来?前几日乌鸦送来消息说,红梅冷剑正在回飞雪阁的路上,估摸着现在已经回飞雪阁了。那兄妹两个也一直没跟她分开。等我先去藏剑楼夺了剑,再跟你去会一会这个红梅冷剑。” 上官道:“去藏剑楼是你的个人行为,不在任务范围之内,应当放在后面。你先跟我去找红梅冷剑,然后我再跟你去藏剑楼。” 剑八道:“你如果非要这样,我也无话可说,但有一件事,你需要知道。我们现在是要去飞雪阁找麻烦,别人先不说,单这昆仑三剑就不好对付。她们人手一柄名剑,我虽剑多,却没一柄入得了眼的。若同时遇上她们三人,即便我们两个联手,也难有胜算。你先跟我去夺几把好剑,到时候动起手来,于你也有益处。” 上官想了想,道:“那好吧,就先去跟你夺剑好了。不过,等我帮你夺了剑,你可不能赖账不帮我。” 剑八道:“你放心就是,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帮你帮到底。” 上官道:“我该信你吗?出发之前你也是这样说的,刚才还要杀我,要不是我偷着藏了只烧鸡,现在指不定怎么样了。” 剑八笑道:“开个玩笑至于这样吗?” 两人正坐在百兵匣上吃烧鸡,突听一人喊道:“老大,这里有两只肥羊!”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冒充 话说剑八和上官正坐在百兵匣上啃烧鸡,突听一人喊叫,抬头一瞧,只见一个瘦子举着一把钢刀当先从一个雪坡上冲了下来,后面还跟着二十来个人,每人手里都举着一样兵器。 令剑八和上官惊异的是,这一行二十四个人的兵器居然没一个重样的,有的拿剑,有的握刀,有的扛狼牙棒,有的挺枪,还有拿大锤的,各式各样的兵器。 一行人冲下雪坡,径直来到剑八和上官面前,居中一个身材魁梧独眼汉子,肩上扛了一根狼牙棒,上前几步,拿那只独眼冷冷盯着剑八和上官。 “我们翻山越岭,忙碌了好些天,没一点收成,连肚皮里都是空的,打道回府的路上却撞见你们两个坐在这里啃烧鸡,也不能说老天爷可怜我们,只能怪你们两个鸟人时运不济。” 剑八和上官对望一眼,剑八道:“他是在跟我们说话吗?” 上官道:“好像是吧,这里除了我们俩,也没别人了。不过,说实话,我不喜欢鸟人这个称呼。” 剑八一笑,道:“巧了,我也不喜欢。” 那瘦子手提钢刀向两人一指,道:“你们两个鸟人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我们是谁?竟敢用这样的态度对我们说话,是活腻了吗?” 上官道:“你们是谁啊?我们两个见识少,不认得你们,还请你们自报家门吧。” 那瘦子笑了笑,道:“看你们两个鸟人穿得这样奇怪,必定是哪个山旮旯里钻出来的,就是我们自报家门,你们也未必认得,不说废话,识趣的把屁股底下那口箱子交出来,我们发发慈悲,可以给你们俩一个安逸的死法。如若不然,扒皮抽筋,定要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剑八向上官道:“看他们来势汹汹,必定不是等闲之辈,要不你把这口破箱子给他们吧,兴许他们心一软,会饶我们两条性命也说不定。” 那瘦子向剑八笑道:“你倒是个识趣的人。” 上官道:“那可不行,这是我的宝贝,怎能随便送人?” 剑八道:“你想死吗?” 上官道:“当然不想。” 剑八道:“那就把箱子给他们。来的时候我就说咱们两个守不住这箱子黄金,你不听不信,非要带出来,这下好了,遇上山匪,怕是连命也要丢了。” 那伙人一听箱子里装的是黄金,一个个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心想这里雪多山密,难有过路人劫获,偶尔碰上一两个肥羊,也刚刚只够填饱肚子,哪有额外开支?若这箱子里都是黄金,他们只干下这一票,这辈子都不用再做山匪,可以尽享清福了。 那瘦子眼冒金光,兴奋道:“你们两个快把箱子交出来,我们明月二十魂可以饶你们不死!” 剑八和上官一听他们自称是明月二十四魂,都笑了起来。 那瘦子见两人发笑,面上怒容顿现,道:“你们笑什么?” 上官道:“我听说明月二十四魂是江南第三大杀手团体,早在许多年前就被人给杀灭了,你们就算要冒充,好歹先打听明白了,这样不伦不类,白叫人笑话。” 瘦子道:“我们就是明月二十四魂,何用冒充?你们两个眼浅的不识真佛,分明是找死!” 上官笑道:“你们兴许只听过明月二十四魂的大名,所以才想冒充她们来唬喝过路人。我也不瞒你们,对于她们,我比你们了解得更多。首先她们不是二十四个人,而是十二个;再者她们都是女子;再再者,她们早已死去多年了。单从这三点来看,你们绝不是明月二十四魂,而是一群不务正业的山匪,想借着她们的名号来劫道生财,我说的对不对?” 那瘦子向扛狼牙棒的汉子小声道:“老大,这两个是硬点子,识破了我们的身份,下面该怎么办?” 那扛狼牙棒的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黄牙,道:“就算我们不是明月二十四魂,可我们也是货真价实的二十四个人,而你们只有两个,不管怎么看都是被碾压的局面,呵呵,看来你们两个鸟人,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境地。” 剑八笑道:“碾压这个词用得好,不过也应该是我们两个碾压你们二十四个才对。” 上官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那群山匪都笑了起来。 剑八道:“是你来还是我来?” 上官微微一笑,道:“还是用老办法决定吧。剪刀包袱……” 剑八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玩这个我就没赢过你,还是我来吧。” 那扛狼牙棒的收住笑声,捧腹道:“你们两个不识时务的鸟人,本大……” 他的话并未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并不是他不想再说下去,实在是说不出了,因为他的咽喉已被剑八一剑贯穿了! 好快的一剑! 在场的人除了上官,都被这凌厉的一剑给惊到了! 狼牙棒掉在雪中,跟着噗通一声,那壮硕汉子硕大的身躯后仰倒地,咽喉上喷出一道血泉,眼神中带着不甘和悔恨。 剑八冷冷盯着壮硕大汉的尸身,淡淡道:“我说过了,我并不喜欢鸟人这个称呼,而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衔在口中,实在令人反感至极。这下好了,你一个字也吐不出了。”抬眼环视周边山匪,“下一个轮到谁了?” 众山匪见剑八只用一剑就把老大给杀了,都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是谁发一声喊,众山匪一哄而散。 剑八看着逃跑的众人,微笑道:“向来都是我劫人家,今日倒被你们劫了一回,虽然失败了,但却让我拥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不错,不错。”脚步一动,突然出现在了一个山匪身后,一剑飞出,项首分离! 那瘦子听着身后惨呼声接连响起,吓得魂魄尽散,一把亮闪闪的钢刀早已不知遗落在了哪里。他只顾拼命地跑,可厄运终究还是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他停住了脚,因为他身前忽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目露寒光,手持一柄利剑,正指向他的咽喉。 “我们要去飞雪阁,你认不认得路?”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拉下水 那瘦子见剑八眨眼间已将自己那二十三个同伴都杀尽了,吓得双腿酸软,可也不敢瘫坐,只勉力支撑着,又听他问去飞雪阁的路,忙道:“我知道去飞雪阁路,我带你们去,不要杀我!” 剑八一笑,道:“亏你知道,不然这里又要多一具尸体了。”说罢,还剑入鞘。 那瘦子见剑八身如鬼魅,又打扮得这样奇怪,半点逃跑的心也没有,一路引着他们往飞雪阁去了。 剑八和上官本打算直奔飞雪阁的,可半路上居然经过了一座小村镇,这对两个迷失在雪山里饿了两天的人来说,无疑是个惊喜的发现。 有村镇就有人,有人就可以问出去飞雪阁的路,那个瘦子见剑八含笑盯着他,便知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 他本不该带他们走这里的,只可惜他没有早些意识到这一点。 剑八缓缓抽剑,缓缓地说道:“我知道你还存了一丝活命的希望,但我不喜欢给自己留下祸患,要么不杀,要么就杀了干净,所以,委屈你了。” 一剑刺出! 瘦子的身体缓缓倒下,眼睛里同样带着不甘和悔恨。 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为所为负责,可有些人总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明白这个道理。 小镇很小,但该有的一样也不少,酒馆,茶坊,客栈,甚至还有一家赌坊。 上官此刻就站在这家赌坊外面,看着墙上红漆漆着一个大大的“赌”字,微微一笑,道:“回来再走这条路,我要把他们的钱都赢走。” 剑八微微侧目,道:“你也爱财?” 上官道:“这世上没人不爱财,我是人,所以我也爱。” 剑八笑了笑,道:“我就不爱财。” 上官道:“所以在我拿出烧鸡的时候,你还是屈服了。” 剑八皱眉道:“那烧鸡是你偷来的,又不是买来的,这跟财有什么关系?” 上官道:“正因为我身上没钱,所以才要去偷,如果有钱,还用偷吗?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把那伙计喊过来,让他恭恭敬敬地把那只烧鸡包好给我,至少不用弄得我满手是油了。” 剑八道:“你又没钱,拿什么去赌?” 上官道:“山人自有妙计,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剑八摇头。 两人走入一家饭馆。 饭馆里很冷清,没有一个客人。 老板娘站在柜台后面,一手托着腮帮,一手翻看着账目,不时发出一声长叹。 “三天了,没见一个客人,真不知道这日子要怎样过下去。” 老板娘翻来覆去,嘴里就这一句话。 旁边站着一个头戴破毡帽的小伙计,每当老板娘自言自语时,他总是嘿嘿地笑一声,眼睛不时瞄一眼老板娘那对陈放在柜台上的丰满。 老板娘虽然穿得朴素,但却颇有风韵。小伙计年轻气盛,又是孤家寡人一个,天天与这等人物守在一处,免不得要荡漾春心。偏生那老板又是个粗笨的人,全没一点心计,只一味地闷在厨下当伙夫,哪里知道这小伙计乘机饱了多少眼福。 那老板娘久不见客人来吃饭,这时候突然来了两个,其中一个还背了口大箱子,里面指不定藏了多少金银珠宝,忙从柜台后出来,笑脸迎了上去,不但帮着拍打沾在身上的雪,还主动接过两人的斗笠,帮着挂在壁厢上。 突如起来的热情,让剑八和上官有些不知所措,两人对望一眼后,又都把目光同时投向了老板娘,准确来说是老板娘的胸前。 老板娘见两人一言不发,眼神却出奇地一致,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高兴过了头,忙含羞退了下去。 那小伙计过来,将两人引到一副座头上坐下,满脸堆笑道:“两位客官要吃点什么?” 对于两个饿了两天的人来说,吃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有的吃才是最重要的。 剑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不论是什么,能吃就好,快去!快去!” 老板娘又回到了柜台后面,仍是一手托腮,一手翻看账目,但一双眼睛却不时向这两个扮相怪异的人看过来,尤其是那口箱子。 上官将百兵匣放在桌旁,拿一只脚踩住,向那老板娘道:“有好酒吗,取些来暖暖身子。” 那老板娘从柜台下搬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过来,揭了封,给两人各倒了一碗,笑道:“这是店里最好的酒了,两位客官请慢用。” 上官谢过了,又道:“这位姐姐看着有几分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那老板娘本是要回柜台后面的,一听这话,忙立住了脚,回过身来看着上官,看了一会,也没认出是谁来,微笑道:“客官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上官笑道:“怎么会,姐姐你好好看看,是我啊。” 剑八摇了摇头,心想:“这家伙又要拉良家女子下水了。我这一路上平白地遭了多少罪,都是让他给闹的。唉,谁让我吃了他半只鸡呢,再忍他一忍好了。” 那老板娘又盯着上官打量了一会,仍没认出他是谁来,干笑道:“客官,我记性不好,可能之前见过,大概是忘记了。” 上官笑道:“姐姐记性真差,上次见面,你还请我喝过酒呢,这会子怎么又装不认得我了?是不是嫌兄弟落魄,故意不认我了?” 那老板娘听他这么说,还当真有这回事,笑道:“怎么会呢,我可能是忘记了,一时没认出来,现在多少有些印象了。” “这也行?这女人脑袋里莫不是进水了吧?”剑八皱了皱眉头,又想,“上官这家伙看着呆头呆脑的,肚子里却藏了不少花花肠子。一路走来,别的不说,光把风尘女子就劝从良了七八个,还有一个吵着要为他殉情的,真看不出来这家伙到底哪里有魅力,只不过长了一副憨厚模样,人家都不把他当坏人,却给了他可趁之机。” 上官笑道:“上次姐姐请我喝了好多酒,我正想找个机会请回来,只是遇不上这样的机缘。今日天幸在这里重逢,没什么可说的,今日定要请姐姐喝个痛快。”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剑人 上官见老板娘只是轻轻一笑,又道:“姐姐虽是这里的主人,但不论今日吃了多少,喝了多少,都算我的。姐姐不要拘谨,只管吃,只管喝,要尽兴才好。” 那老板娘含羞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心里在想:“这人总说跟我相熟,可我总想不起他是谁来。看他这模样是个憨厚的,不像是在骗我,大概之前真的见过他,一时忘记了也是有的。” 上官道:“怎么不好意思,姐姐又不是外人,休要见外了。这一位是我的好朋友,也不是外人,姐姐只管坐下吃喝就是。”说着起身将那老板娘按在了板凳上,又给她倒了一碗酒,端起自己的碗来,笑道,“我干了,姐姐随意。”说完便把一碗酒喝干了。 那老板娘见他先喝了,不好不喝,便端起碗来喝了两口,笑道:“我酒量不好,比不得你,一口气喝一碗。” 上官笑道:“我请姐姐喝酒,没那么多规矩,大家喝个高兴就好,何必非要喝得烂醉,不省人事,那样伤身,就算姐姐想多喝,我还不让呢。” 那老板娘心想:“他待我倒好,看来我们之前的确见过,只是我记性不好,一时间记不起来了。” 剑八自己喝了半碗酒,心中暗想:“同样的话居然能让多人连续中招,我些女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小伙计端了菜盘从后厨过来,见老板娘坐在两个客人中间喝酒,还有说有笑的,心内暗想:“这两个不像是本地人,扮相又这般怪异,怎么看都不像好人。这时把老板娘拉上桌吃酒,多半是存了坏心的。掌柜的眼不见心不烦,倒是苦了我了。一定不能让他两个得逞。” 小伙计走到桌旁,把菜盘一一摆在桌上,向那老板娘小声道:“掌柜的在后面叫您呢。” 老板娘听说掌柜的叫,自然不能不去,又与上官说笑了两句,才随那小伙计往后厨去了。 上官看着老板娘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面,口里还啧啧称赞道:“好个标致的人儿,我喜欢。” 剑八白了他一眼,道:“你那叫喜欢吗,你那是馋她的身子。” 上官并不否认,道:“我承认,我是馋她的身子,身为一个男人,你不馋吗?” 剑八微微摇头,道:“不馋。” 上官道:“说违心话舌头不疼吗?” 剑八道:“这是实话。” 上官笑了笑,道:“我知道,相比于女人,你更喜欢剑。说到这里,我忽然到一个问题。” 剑八道:“什么问题?” 上官道:“喜欢女人的叫男人,喜欢剑的你觉得应该什么呢?” 剑八道:“自然是叫剑人。”话刚脱口,剑八的脸色立刻变了,手掌在桌面上一拍,噌的自剑鞘里飞出一剑,在空中转了两圈,夺的一声,钉在桌面上,剑身兀自颤动,桌上杯碗盘碟也跟着颤动不休。 剑八注视着上官,冷冷道:“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上官笑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剑人是你自己说的,冲我发什么脾气?我自己的答案是‘爱剑之人’,是四个字,你自己非要缩减成两个,怪我咯?还有啊,你身为一个男人,对这样的女人居然没一点想法,也太对不起上天的恩赐了吧?我现在甚至开始怀疑你……” 剑八一口喝干碗里的酒,将酒碗重重顿在桌上,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上官止住话头,道:“你问。” 剑八道:“你为什么只有一个姓,你的名字呢?” 上官道:“丢了。” 剑八皱眉道:“丢了?” 上官点了点头,道:“丢了。” 剑八道:“丢哪里了?” 上官道:“一个渺无人迹的地方。” 剑八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道:“丢了好,我们这些人本就不需要名字。” 上官叹息了一声,又望向那张满是油渍的门帘,老板娘刚才就是消失在了这张门帘后面,这么一会儿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却说老板娘跟小伙计到了后厨,看到正在锅边烧菜的丈夫,道:“你找我?” 掌柜头也不回,木然说道:“没有。” 老板娘蹙眉道:“小山子说你找我,我就过来了,难道你没找我吗?” “没有。” 掌柜仍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抛了这两个字出来。似乎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做菜更重要的了。 来这里的每个男人几乎都在盯着老板娘,而他却一直盯着锅里的菜,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这对一个容貌姿色俱是上佳的女人来说,无疑是一种羞辱。 老板娘见丈夫这样冷淡,心内生气,又不好向他发作,便回过身来,向着那名叫小山子的小伙计嚷道:“你这犊子又抽什么风?好端端叫我过来受这些鸟气!要不是看你能干,早拿棍子打你出去了!” 那小伙计委屈道:“我不是有意要这样的。我看那两个人扮相怪异,不像好人,老板娘去他们桌上吃酒,等吃醉了,怕叫他们占了便宜。掌柜的和老板娘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看着老板娘吃亏,所以才假说是掌柜的找。” 那老板娘嘴角一勾,冷笑道:“这么说老娘还得谢谢你了?你这小犊子存了什么心思,别以为老娘不知道。刚才我在柜台那里看账的时候,你那俩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我瞧,跟个恶虎似的,没一点羞臊,还说什么恩重如山,都是屁话!” 小山子被老板娘一顿数落,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掌柜的将刚炒好的菜盛在盘子里,又从墙上摘下一块腊肉来,道:“小山子,你把这块肉送到临镇卖药的赵二叔那里去。前日我去他那里拿药,忘了带现银,他说都是熟人,不要银子,我便拿药回来了。咱们总不能白吃人家的药,你把这块腊肉给他送过去,快去快回,路上别贪玩。还有,先把这盘菜给外面那两位客官送过去。” 小山子被老板娘训了一顿,正愁没处躲,掌柜的这时候让他去送腊肉,正合了他的心意。先把这盘刚炒出的菜送到外面去,然后回来拿了腊肉,出后门直往临镇去了。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夫妻定计使麻药(一) 掌柜的见小山子拿腊肉走了,合上后厨的前门和后面,又上了闩,便似一只恶虎般扑到老板娘身上,拦腰搂住,笑道:“好娘子,咱们为了避祸,隐姓埋名至此,已有十多年了。为了不让人看破,我在人前对你那样冷淡,你不怪我吧?” 老板娘轻笑道:“又不是真的,我怎么会怪你呢。” 掌柜的见老板娘面色潮红,媚眼如丝,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她比往日更加迷人,也顾不得什么,就后厨里行起那事来。 事罢,掌柜的道:“娘子,刚才听小山子说,你刚才在外面陪那两个客人吃酒了,是不是他们逼你的?” 老板娘道:“那倒不是。那两个人中的一个说认识我,还说我请他喝过酒,这次又碰上,说是缘分,要请我喝酒,一来我看他不像坏人,说话也真诚,二来也为咱们店里添些生意,便坐下陪他喝了点。你也知道,我酒量不行,便是由着我喝,也是喝不多的。” 掌柜的叹息了一声,道:“娘子,到底是你年轻阅历少,他哪是跟你认识,分明是对你动了歪脑筋。你不知道,现在的人比不得之前朴实了,为了一己私欲,什么恶事都干得出来,而且脸不红心不跳,便是拖到衙门里去刑审,也现不出原型来。咱们这些年隐居在这里,经营这家小饭馆,也是地偏,见到的人少,又近飞雪阁,所以没遇上过这样的事。以后可得小心些了。” 老板娘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怪道那人说我跟他见过,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原来都是谎话。”啐了一口,拿那双媚眼斜瞄着掌柜的道,“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就爱用这些花言巧语来骗人。” 掌柜的笑道:“我不好吗?” 老板娘粉面含嗔,娇声道:“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跟个几日没吃食的恶虎一样,哪里好了?” 掌柜的伸手指在她鼻尖上一点,笑道:“到底是喝了些,说话行事都比之前惹人爱了。” 老板娘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个没脸的东西,这里是做饭的地方,你就是想了,好歹也要忍到晚上,等那小色魔回去了,把前后门一闩,怎样不成,非要在这脏地方来,你也不嫌臊得慌。” 掌柜的拊掌笑道:“小山子如果知道你在背地里叫他小色魔,指不定会怎样生气呢。” 老板娘道:“叫他小色魔还算好的,他那样觊觎我,便是打折他两条腿都不过分,只是看他能吃苦,也不多话,就忍了他。好在他没做出过分的举动,不然我一定亲手宰了他。” 掌柜的道:“他要是敢对你动手动脚,也不用你动手,我也绝不饶他。好在这孩子还算懂事,没做出过分的事来。咱们隐居在这里,时时刻刻都要小心,能不多事就不多事,便是遇上事了,能化则化,一定不能把身份暴露了。我又不好出去见人,外面的事全由你操持,只是苦了你了。” 老板娘道:“也没什么苦的,粗活重活都是那小色魔干,我在外面很清闲。倒是你,天天对着锅灶,本来白白的一张脸,现在都变得蜡黄了,好让人家心疼。” 掌柜的笑道:“只要你不嫌弃,别说蜡黄,就是乌黑,我自己看不着,也不往心里去。你不用替我忧心。对了,刚才听小山子说,外面那两个人扮相怪异,不像是好人,我不好出去见人,你跟我说说,他们是怎么打扮的。” 老板娘便将上官和剑八的打扮详细说了一遍。 掌柜的还没听完,便跳起身来,脸色也变了。 老板娘见他突然这样,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掌柜的拉住老板娘,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娘子,你可知道外面那两个是甚人?” 老板娘道:“我不认识他们。你知道他们的来历吗?” 掌柜的轻声道:“他们是蜃楼的人!” 老板娘大惊,要不是被掌柜的提前捂住了嘴,早喊出来了。拿开掌柜的手,轻声道:“他俩真是蜃楼的人?” 掌柜的点了点头,小声道:“从他们的扮相上来看,多半假不了。之前有几个飞雪阁的人来这里吃饭,听她们提起蜃楼,说那个组织里的人大都是这个装扮。那个背箱子的我不知道,但这个背了八柄剑的,好像是叫剑八,还有个绰号叫‘八臂剑皇’。他之前在万佛寺大会上露过脸,还参与过围杀沧澜剑神之孙云天行,是个十分厉害的人。江湖上的人到处找寻他们不到,不想竟到我们店里来了,可不是老天爷要成就我们夫妻吗?” 老板娘道:“我听说蜃楼里的人没一个省油的灯,要我说,咱也别趟这浑水了,等他们吃了饭,趁早打发他们走了了事。咱们在这里隐居十多年了,也是小心,才一直相安无事,这时候再插上这么一脚,弄出个好歹来,可不是玩的,搞不好连性命也丢了。” 掌柜的道:“话是这样说,但蜃楼为祸江湖久矣,江湖上的人没一个不恨他们的,只是苦于找不到他们的藏身之所。这时候他们两个自己送上门来,是不可多得的天缘,若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岂不是辜负了老天对我们的眷顾?” 老板娘道:“相公,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咱们不问江湖世事这么多年,这时候再横插上这么一脚,我就怕……” 掌柜的握住她的手,笑道:“娘子,你的疑虑我都知道,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妙计制住他们。” 老板娘道:“什么妙计?” 掌柜的从墙角一个小罐子里掏出一包药来,道:“这是我之前准备的蒙汗药,一会儿我做几道拿手菜,把蒙汗药掺进去,等会儿你再假意去陪他们喝几杯,劝他们把这些菜吃下去,到时候别说是蜃楼的人,就是天上的神仙,也得给我乖乖束手待毙。” 老板娘本来还在担心,听丈夫说拿蒙汗药对付他们,心内暗想:“外面那个想对我动歪心思,我去劝他喝酒吃菜,他多半要中招,到时候把他们麻翻了,一刀一个杀了,把尸体一埋,谁能找到我们头上?”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夫妻定计使麻药(二) 自老板娘去了后厨,上官便一直盯着那块满是油渍的门帘看。他的眼睛明亮而锐利,仿佛能够穿透门帘,看到后面的一切。 门帘忽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掀开了,上官当然看到了那只大手,而且看得很仔细。 那只手不仅大,而且糙,上面有数不清的细小裂纹,就像干涸的地面,沟壑纵横。 上官突然很好奇,拥有这只手的该是怎样一个人? 他好奇,希望这个人立刻从门帘后面走出来,满足他的好奇心,可令他失望的是,从门帘后面走出来的却是老板娘。 刚才上官无一刻不期盼她回来,现在她回来了,上官却无心去看她,心底居然还有一丝失望。 老板娘微微躬身,托着两盘热菜从门帘下走出,跟着门帘放下,那只粗糙的大手匆匆收了回去。 上官这才收回目光,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老板娘身上。 老板娘面带微笑,目露春风,脸颊比刚才更红,更动人。 她身姿丰腴,但腰肢纤细,缓步走来,腰肢频频扭动,即便连剑八这种对女人不怎么有兴趣的男人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老板娘走到桌边,将两盘刚出锅的热菜摆在桌上,如春风般地微笑道:“两位客官久等了,这是奴家刚刚去后厨做的,也不知合不合两位的口,且请尝一尝,就算不合口,也千万不要笑话奴家,将就着吃些吧。”说完,自顾自坐了下来,主动帮上官和剑八斟酒。 上官笑道:“即便不尝,只闻味道,也知道是美味。想不到姐姐人美,手艺也这样美,佩服,佩服。” 老板娘见他只顾夸赞,并不动筷子,便用那双媚眼盯着他,话音里也似带了三分怨气:“既是美味,你怎么也不尝一口,只拿这些话来搪塞奴家,可见是奴家的手艺差,入不了你的口。既然这样,奴家再把菜收回去就是。”说着便起身去端菜。 上官忙握住她手腕,笑道:“姐姐这是哪里的话,我是刚才吃多了,一时吃不下,绝对没有嫌弃姐姐的意思。姐姐休恼,快坐下,我这就吃,便是把肚皮撑破了,也不剩下一丁半点。” 他口里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拿起筷子,大口吃起菜来,就像一只饿了三天的野狼。 老板娘看他这样,掩嘴一笑,方坐了回来,道:“这样才不辜负奴家一片苦心。”见剑八只是慢悠悠的夹旧菜吃,对这两道刚刚端上来的热菜并不理会,心想:“这两道菜是相公最拿手的,便是放眼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能在这两道菜上胜过他的人。这人只吃旧菜,全然不向新菜动筷,莫不是发现了里面有蒙汗药?” 想到这里,老板娘局促不安起来。 他们夫妻虽有武功,但已在这里隐居多年,便是当初学来的武功也荒废了不少,如今面对蜃楼的人,自认不是对手。如果只麻翻了一个,这一个没倒,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件十分可怕的事。 老板娘又转念一想:“不能啊,这种蒙汗药没什么味道,且都融入汤汁里了,他如何能辨得出来?自我在这里坐下,他都没正眼瞧过我一次,更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我自认还有几分姿色,只要是个男人,就绝不会向像他这样无视我。难道……他是害羞?听说这两道菜是我亲手做的,便不好下筷了?嗯,多半是这样。” 老板娘帮剑八添满酒水,见他仍是无动于衷,把身子微微侧向上官,拿手掌挡在口边,轻声道:“你这位朋友看起来不太好说话,奴家也不敢和他搭话,你帮奴家问问他,是不是奴家做的菜不合他的口味?” 上官笑道:“姐姐不必问他,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一点也不懂风情。说起来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姐姐,只是不太好开口。” 老板娘笑道:“既是旧相识,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你只管问便是。” 上官道:“刚才姐姐从后面出来的时候,是谁帮姐姐掀帘的?” 老板娘道:“那是愚夫。我们一起经营这家饭馆,他既是掌柜,也是伙夫。正是他为奴家掀帘的。” 上官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姐姐去了这么久,回来时面带潮红,却是与姐夫好在一处了。” 老板娘到底是个女子,听他这般说话,一张脸更红了,垂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奴家刚才烧菜时,见锅台上放着半碗酒,也是无聊,便端起来喝了,没想到酒劲这样浓烈,到现在头还有些晕呢。” 上官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这种红晕意味着什么。听老板娘说是喝了酒,也不好再揭破她,笑道:“那定是姐夫做菜时候喝的酒,既然都是自己人,也叫姐夫出来吧,我正想跟姐夫一起喝一杯呢。” 老板娘道:“他是个粗人,哪里上得了台面,且后面还有许多事要忙,一时也分不开身。两位且吃着,等他忙完了,我自叫他过来陪着。” 掌柜的从板壁缝隙里早把外面的情况看了个清楚,见剑八只是不夹新菜,心生一计,去厨下搬了一坛酒过来,揭开封,撒了些蒙汗药进去,搅得匀了,又把酒封再盖上缠住,跑到后院里,拿了条棍子,向院子里的狗打了几棍。 那狗吃痛乱吠了几声。 老板娘听到后院狗叫,便知丈夫是在唤自己过去,于是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回到后面,掌柜的将那坛下了蒙汗药的酒交给她,吩咐她如此如此,老板娘正愁没法子对付剑八,见丈夫提早想出了主意,笑道:“那个背剑的也不知是怎么了,只吃旧菜,我刚端过去那两盘新菜,他一筷子也不动。我正愁没法子制他,还是你的主意来得及。” 掌柜的道:“这坛酒中蒙汗药的分量比菜里还要多,你好歹劝他吃上两碗,不用我们动手,他们两个自己就倒了。只是要你去做这样的事,真是委屈你了。” 老板娘道:“委屈什么,只是逢场作戏,又不是真的。”微微一笑,抱着酒坛去前面了。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两个可怜人 老板娘抱着酒坛回到前面,揭开酒封,给两人各倒了一碗酒,向上官笑道:“这酒是十多年前存下的,是掌柜的刚从地下扒出来的,说是兄弟与奴家难得有这样的缘分,不能怠慢了,要用最好的酒招待。奴家不懂酒,你们快代奴家尝尝,这酒的味道可还行吗?” 上官端起酒碗来尝了一口,笑道:“果然是好酒,比刚才那坛香醇许多。”向剑八让了让,“你不是喜欢喝酒吗,快尝尝。这酒真不错。” 老板娘正不知怎样开口劝剑八,这时见上官主动劝他,心中暗喜:“喝吧,喝吧,等药效发作,你们两个不知要怎么死呢。”见剑八不动酒碗,心中又想:“这人还真是邪门了,难道他已知道里面加了蒙汗药?” 老板娘怕上官药效提早发作,被剑八察觉,忙劝道:“这位朋友也太见外了,奴家手艺差,烧的菜不合口,不吃倒也罢了,可这酒却不是奴家酿的,好歹尝一尝,不然奴家心里如何过得去。” 上官也道:“你也是,菜不吃,酒也不喝,枉费了我姐姐姐夫一番心意。就算看我面,好歹喝了这碗,别叫我姐姐难堪。” 剑八吃劝不过,端起酒碗来,一口气灌了下去。 老板娘见他喝了一整碗,心内大喜,忙又给他倒了一碗,端起来送到他面前,道:“刚才那一碗是你朋友劝你喝的,这一碗,是奴家劝你的。你若觉得奴家还算周到,干了这碗。若觉得奴家有哪里招待不周了,也请干了这碗,顺便指出奴家不当之处,等以后二位再临小店,奴家也好有个准备。” 上官笑道:“姐姐多虑了,我这位朋友性情古怪,对谁都是一样,并非是有意针对姐姐。”向剑八道,“刚才那碗是我劝你的,这碗是我姐姐劝你的,好歹喝干了,别叫我姐姐一直端着。” 剑八白了他一眼,只得接过来一口干了,然后将酒碗倒扣在桌子上,道:“吃完了就走吧,别误了事。” 上官只做没听见这句话,向老板娘笑道:“姐姐只劝我们两个喝,自己却一点也不碰,实在……”话说一半,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老板娘暗喜:“蒙汗药生效了。”转头看向剑八,见剑八双眼迷离,坐在那身子不住摇晃,不禁笑着:“你朋友都倒了,你还坐着干什么?” 剑八指着老板娘,支支吾吾道:“酒里有……有……有……” 老板娘笑道:“有蒙汗药!”拿手指在他身上一戳,剑八连同板凳一起往后倒了。 掌柜的从缝隙里窥见两人都倒了,忙从后面蹿出来,拍着手笑道:“蜃楼的人便怎样,还不是被老子麻翻了。” 老板娘从剑八那里拔了一柄剑,道:“你们这些武林败类,祸害了多少人,今日撞在我们夫妻手里,也是你们的造化。今日我便要为武林同道除害!”说罢,挥剑向剑八颈上斩去! 掌柜的眼疾手快,飞身去桌上抽了两支筷子,甩手一掷,叮叮两声脆响,都打在了剑脊上,老板娘踉跄退了两步,道:“相公,我杀他,你拦我做什么?” 掌柜的道:“娘子,你想杀他们也不必急于一时,等我从他们口中问出蜃楼所在,到时候你想怎么杀,都由着你。但现在不行。” 老板娘道:“相公,这两个都不是善茬,若叫他们醒过来,遭殃的可就是我们了。要我说,也别问了,直接杀了了事。就算问不出蜃楼的下落,单除去他们两个,也算一件功劳。且我们在这里隐居了这些年,早已不问江湖世事,他们蜃楼怎样,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别为了那些所谓的虚名,坏了咱们自己的生活。况且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是吗?” 掌柜的道:“我的好娘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眼下他们两个已被蒙汗药麻翻了,连动都动不了,还能翻起什么风浪?你不用多心,等我拿绳索将他们捆在柱子上,任他们有千斤力气,也休想挣脱出来。”说罢,自去后面拿了两条粗绳来,将上官和剑八各捆在了一条顶梁柱上,又去配了解药,喂两人灌下去。 剑八和上官喝了解药,悠悠转醒,发现身子都被绳索捆住了。 剑八道:“苍天呐,自从我跟这家伙一起上路,就没遇上过一件好事!” 上官苦笑道:“我承认,又是我连累了你。” 剑八叫道:“我再也不想听你说话了!我受够了!你再说一个字,我要在你身上刺一剑;再说十个字,我要刺你十剑,直到你闭嘴或者死掉为止!” 忽听一个柔媚的声音说道:“只可惜你没机会这么做了。” 说话的当然是老板娘,她此刻就坐在一条长凳上,翘着二郎腿,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个被蒙汗药麻翻的可怜人。 在她身旁还坐着一个人,蓬头垢面,穿的衣裳也不知几年几月没洗了,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油烟味,看起来还不如那张满是油渍的门帘干净。 上官一看到这个邋遢男人坐在花枝招展的老板娘身旁,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道:“姐姐,这个就是姐夫?” 老板娘啐了一口,道:“你这人脸皮还真厚,都被绑起来了,还姐姐姐夫地叫个没完。我是被你骗了,可你那点小坏心却瞒不过我相公。” 上官道:“姐姐这是什么话,我只是念姐姐往日里待我好,特意请姐姐一顿,半点坏心思也没有。姐姐怎么能这么说我,也太寒人心了。” 老板娘掩嘴一笑,指着上官向掌柜的道:“你看他这人,长了一副老实皮囊,其实一点都不老实,都被我们识破了,还跟我们装委屈,还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被他骗了呢。” 剑八道:“之前我不知道,自从我跟他在一起,中招的少说也有二三十了。实话告诉你们,我俩被蒙汗药麻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尤记得上一次是路过的一家青楼,因他把一个风尘女子劝得从了良,那家青楼的老板不肯饶过我们,假意好酒好菜招待,却拿蒙汗药把我们麻翻了,还说要我们两个代那个从良的女子接客……”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上官巧嘴 上官听剑八在揭他老底,忙叫道:“你给我闭嘴,别什么话都往外说。我承认,这次是我连累了你。我向你保证,再也没有下次了。” “我可以替他作证,保证不会有下次了。”掌柜的微微一笑,又补充道,“死人向来都很老实。” 上官皱眉道:“我可不是死人。” 掌柜的道:“可你就要死了。” 老板娘向剑八道:“你继续说下去,他劝那风尘女子从了良,那青楼老板把你们麻翻了,要你们代那风尘女子接客,后来怎样了?” 剑八道:“你想知道?” 老板娘道:“很想。” 剑八道:“帮我把绳子解开我就告诉你。” 老板娘笑道:“我可不是傻子,如果把你解开,绑在那里的就该是我们两个了。你告诉我后面怎样了,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剑八道:“这个交易不公平,我不想说。” 老板娘收起笑容,道:“你非说不可!” 上官叹了口气,道:“他不说我说。姐姐,你要答应我,如果我说了,好歹留我一命,千万别杀我。我怕死,不管你想用什么招数杀我,尽管往他身上招呼就好。他很乐意代我挨刀的。” 剑八叹道:“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遇见了你。” 老板娘笑道:“说实话,我现在真有些不忍心杀你们两个了,但……你们是蜃楼的人,非死不可。” 上官道:“姐姐还知道蜃楼吗?” 老板娘道:“何止是知道,我还知道他叫剑八呢。你呢,你叫什么?刚才光顾着喝酒,还没来得及问你。” 上官道:“我叫上官。” 老板娘道:“上官什么?” 上官道:“没什么,我就叫上官。” 老板娘咯咯笑道:“你爹娘倒会省事,把孩子生下来,连个名字都不给,好没有慈爱之心。” 上官笑道:“姐姐待我好,不如姐姐给我取个名字吧,这样人家就不会笑话我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了。” 老板娘起身走到上官面前,伸指在他鼻尖上一点,笑道:“你这人就是没一点羞耻之心,被我绑在这里,连动弹一下都不能,这张嘴却还是这么能说会道。既然你的嘴这么巧,干脆就叫巧嘴好了。上官巧嘴,这个名字好不好?”说完,自己先笑弯了腰。 剑八也笑道:“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名字。” 上官笑道:“上官巧嘴好,我喜欢这个名字。不过,这么好听的名字从姐姐嘴里出来,真正的巧嘴应该是姐姐才对。我不如姐姐嘴巧,我就叫上官笨嘴好了。” “油嘴滑舌!”老板娘白了他一眼,面上却带着浓浓的笑意,“这时候任你巧舌如簧,等会儿我扒你皮抽你筋的时候,你可不许哭。” 上官笑道:“只要是姐姐亲自动手,我不但不哭,我还笑呢。” 老板娘被上官逗得咯咯地笑个不停,走到掌柜的身边,指着上官向掌柜的说道:“你看看他,这嘴里不知含了几百斤蜜糖,每一句话儿说出来都是这样的甜,我可不忍心杀他了,还是你来动手吧。” 上官笑道:“姐姐待我这样好,还给我起了个名儿,让我也真真正正当了回名人,我还没高兴够呢,好歹让我晚会儿再死。如果非要杀,先杀我这个同伴好了。” 掌柜的见老板娘笑个不停,不由皱起了眉头。他好歹是个男人,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逗得咯咯直笑,即便两人没什么事,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起身来到上官面前,解开上官的衣裳,拿一把尖刀在他心口来回划动,道:“说了这么多闲话,也该谈谈正事了。告诉我,蜃楼的据地在哪?” 上官把头向剑八一扭,道:“姐夫别问我,我才加入蜃楼不久,知道的并不比姐夫多。姐夫还是问他好了,他加入蜃楼的时候比我长太多,经的事也多。况且我是上官巧嘴,即便是说了真话,姐夫也未必肯信。他这个人话不多,但句句真实,姐夫想知道什么,只管去问他,保证比问我强。” 掌柜本想好好整治上官一番,可听了他这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弃了他,走到剑八身前,依旧扯开他前胸的衣裳,拿尖刀对准他心口,道:“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可没时间跟你们在这里唠叨,要是有半句谎话,我这刀可就要刺到你心坎里去了。” 剑八道:“你要我说也可以,不过,先帮我杀了个油嘴滑舌的家伙。只要他一死,你问什么我说什么,决不含糊。” 掌柜的早看上官不顺眼了,这时候听了剑八的话,正合心意,于是又走到上官面前,笑道:“朋友,别怪我狠心,要怪就怪你这张抹了蜜的嘴吧。” 上官见掌柜的眼眸中杀意涌动,知道他真动了杀心,忙叫道:“姐夫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掌柜的停住了手,不耐烦地道:“你还要说什么?” 上官道:“姐夫,你知道他为什么叫你杀我吗?” 掌柜的道:“为什么?” 上官道:“因为我死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姐夫根本无从分辨真假。你问他蜃楼的据地在哪,他大可随便指一个地方,干嘛非要说真的,反正姐夫又不知道真假。” 掌柜的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又向上官道:“可若不杀你,他什么也不肯说,还是先把你杀了,他若不说,我再慢慢逼问他就是。”说着又要动手。 上官忙叫道:“姐夫,你好糊涂啊!” 掌柜的又停住了手,道:“我怎么糊涂了?” 上官道:“他不说我说就是了,何必非要杀我。” 掌柜的道:“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 上官道:“姐夫有所不知,我们蜃楼里有个规矩,但凡是蜃楼的事,不论大事小事,都不准对外人提起,否则视之为背叛。我若说了,就等于背叛蜃楼,是会遭到蜃楼追杀的,我又怕死,所以才说不知道。现在姐夫要杀我,我哪好再隐瞒实情。” 掌柜的道:“原来你知道。” 上官道:“我既然是蜃楼的人,怎会不知道蜃楼的据地在哪里。”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三眼青蛇 上官见掌柜的动容,又道:“姐夫听我一言,先把我这个同伴杀了,我把蜃楼的一切都告诉姐夫,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我背叛蜃楼了。若姐夫肯饶我一命,我还可以回蜃楼去给姐夫做内应,不管姐夫跟蜃楼有怎样的仇怨,总要先了解蜃楼的情况才有胜算。姐夫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掌柜的道:“我若杀了他,只你一人说,我一样不知道真假。” 上官笑道:“你是我姐夫,我还能骗你吗?” 掌柜的哼了一声,道:“你少跟我套近乎。你叫我娘子叫姐姐,只是看她生得美,生了坏心,所以才编造出这些故事来搭讪。这些年我从未与她分开过,她见过什么人,我也一样见过,怎么就不记得有你这号人物?分明就是胡说的。” 上官向老板娘道:“姐姐,刚才吃酒时,我可曾对姐姐动过手脚?” 老板娘如实答道:“那倒没有。” 上官又道:“可曾故意劝说姐姐吃酒?” 老板娘道:“那也没有。” 上官又向掌柜的道:“姐夫,你看吧,我对姐姐没有坏心,真是觉得姐姐像我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这才请她坐下吃酒,而且我当时也说了,要姐姐随意,不必循那些规矩,只是图个高兴,也没把姐姐往醉里劝呀。”又向老板娘道,“姐姐,我这些话可曾有半句假话?” 老板娘摇了摇头,道:“没有。” 上官见掌柜的犹豫不决,又道:“姐夫,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加入蜃楼实在是迫不得已。蜃楼造了不少恶业,十分不得人心,自从我加入蜃楼,夜不能寝,食不甘味,哪一日不是提心吊胆过的,何曾真心快活过?想着有一日能够脱离出来,可蜃楼里有规矩,一旦加入,就不能再退出,除非是死了。” 上官叹了口气,继续道:“如今撞在姐夫手里,正是我的造化。姐夫先把我这个同伴杀了,我把蜃楼的一切都告诉姐夫。还求姐夫饶我一命,让我回去蜃楼做个内应,一来帮姐夫铲奸除恶,二来也赎清我的罪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老板娘听了这话,微微点头,道:“你能有改过向善的心很好,不过,我们怎么能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上官道:“姐姐,你看我像坏人吗?” 老板娘笑道:“人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心。你的心长在里面,我哪里看得出来。” 上官道:“既是这样,姐姐割破我的肚皮,把我的心掏出看一看就是了。” 老板娘一怔,道:“把心掏出来,你不就死了?” 上官道:“能死在姐姐手里,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并不怪姐姐,只是以后不能再请姐姐吃酒了,好生可惜。” 老板娘毕竟是女人,听了这番话,心也软了些,向掌柜的道:“要不就信他这一回,饶他一命,先杀了这个剑八再说。” 掌柜的心想:“蜃楼为祸江湖已久,人人恨之入骨,若他肯说出蜃楼的秘密,并去蜃楼做内应,自是再好不过,就怕他贪生怕死,使的只是权宜之计。我若放了他,他倒戈一击,我们没有防备,必有灾殃。稳妥起见,先把蜃楼的秘密诱骗出来,再把他杀了,何必去冒这个险。”口里却说道:“好,我就信他这一次。” 掌柜的又走向剑八,挽起袖管来,也不跟他废话,正要用尖刀刺他心脏,剑八忽然看见他右臂上有一个三眼青蛇的刺青,登时吃了一惊,失声道:“你是宋佚!” 掌柜的一听剑八喊出“宋佚”两个字,登时惊得呆了。他的确叫宋佚,不过这个名字已有十多年没人叫了。他与妻子隐居在这里,早已更过名换过姓,就连容貌相较之前也改变了许多,按说不可能有人认得出他。 掌柜的握尖刀的手又紧了一分,一双死鱼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剑八,话音里也出现了些微的颤动。 “你到底是什么人?” 剑八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宋佚,你躲了十三年,可叫我们找着了。” 掌柜的脸色大变,蹬蹬蹬退开数步,神色变得极为复杂,有慌张,有不安,有悔恨,亦有愤怒。 老板娘忙过来扶住,看向剑八的眼神同样复杂。 上官微微皱起眉头,扭头看向剑八,问道:“他真是宋佚?” 剑八道:“若不是,我叫宋佚,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上官道:“宋佚销声匿迹已有十多年了,你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剑八道:“就凭他右臂上三眼青蛇的刺青。” 上官道:“三眼青蛇,那是什么?” 剑八道:“他们宗族中有个传言,说他们先祖曾误入过妖魔之地,还险些丢掉性命,全靠一条三眼青蛇引路,才找到出路,捡回了一条性命。那位先祖回家后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后说那条三眼青蛇是天神的化身,之后又将三眼青蛇作为宗族的象征,不论男女,只要是宋家子孙,都要在身上刺一条三眼青蛇,以求天神庇佑。” 上官皱眉道:“我怎么听着像是你自己杜撰的呢?” 宋佚道:“他说的没错,我们宗族中的确流传着这样一则传闻。至于真假,谁也不知道,但三眼青蛇的刺青却一直流传了下来。” 上官看着掌柜的,仍有些不敢确信,道:“姐夫,你真是宋佚?” “不错,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宋佚。”宋佚眼眸中似是燃起了熊熊怒火,不住来回打量着剑八上官二人,“十三年前的一个夏夜,我与父亲坐在院子里纳凉,数十个不速之客破门而入,见人便杀。若不是我父亲拼死挡护,我们夫妻早已死在当年了。” 宋佚紧紧握住妻子的手,深情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那晚我们夫妻趁乱逃了出来,一直在外面躲了一个多月才敢回家。可哪还有家,原本的家宅早被大火烧成了一片白地,家人也都在那晚遇难了。我到处打听那晚行凶之人,可一直没有线索,后来心灰意冷,携妻远走中原,不再过问江湖世事,一过就是十数年。”说到这里,他脸上忽然泛起一丝苦笑。 “原来我要找的仇人却是你们蜃楼!” 第一千零八十章 涎龙丹(一) 剑八看着宋佚说道:“你家人被杀的时候我还没有加入蜃楼,不过,你的事我听上面的人提起过,所以知道。你猜的不错,不管你父亲还是你的什么亲人,的确是被我们蜃楼的人杀的。你想杀了我们两个报仇,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上官苦着脸道:“姐夫,这不干我事啊,那都是十三年前的事了,我加入蜃楼还不到一年,况且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加入的,你只把我这个同伴杀了就是,我愿意回到蜃楼去做内应,只要我们里应外合,再联合江湖上的其他势力,即便神秘如蜃楼,也必然要被荡除。” 老板娘看着上官,美眸中已被怒焰充斥,道:“我本来不想杀你的,可你们蜃楼杀了我们的亲眷,此仇不同戴天,你们两个今日必须死!在此之前,你们要告诉我有关蜃楼的事,谁说的多,我就给谁一个痛快;谁说的少,我就让谁不痛快。谁先说?” 上官叫道:“我先说!” 老板娘道:“你说!” 剑八笑了笑,道:“上官,你别傻了,反正都是要死,痛快不痛快,又有什么区别?若没死成,你又把蜃楼的秘密泄露了,那可要生不如死了。” 宋佚嘴角挤出一丝冷笑,道:“你放心,今日就是天王老子降世,也救不了你们两个。” 剑八看着宋佚,道:“我们要找的东西在你手上吧?” 宋佚道:“不错,玉笔就在我手上。” 剑八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否认,没想到你承认得这么痛快。” 宋佚道:“如果被绑在柱子上的是我,便是死了,我也不会承认,只可惜……” 剑八接着他的话头说道:“只可惜被绑在柱子上的是我们,而我们就要死了,所以你才肯说出实情。” 宋佚微微一笑,道:“你很聪明。” 剑八苦笑道:“如果我很聪明,就不会被你绑在这里了。” 宋佚道:“你看起来并不怕死。” 剑八笑道:“怕就不用死了吗?” 宋佚也笑了。 老板娘道:“相公,迟则生变,别跟他们废话了,还是干正事要紧。” 宋佚道:“不错。”拿尖刀对准剑八的心口,“第一个问题,蜃楼的据地在哪?” 剑八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先杀了他我才说,你不杀他,便是拿一万把尖刀对着我,也休想从我口里逼问出一个字。” 宋佚与蜃楼有不共戴天之仇,恨不得立刻将尖刀刺入剑八的心脏,可若杀了他,只让上官一个人说,他哪里知道真假。无可奈何,只得又去问上官同一个问题。 上官道:“在海上。” “胡说!”宋佚斥道,“怎么可能在海上!” 上官急道:“是真的。” 宋佚又问剑八:“他说的可是真的?” 剑八笑道:“是真的。” 宋佚心想:“他刚才说只有我杀了上官他才肯说,这时候问他,他却一口承认说是真的,分明是想诱导我。一定是假的!”拿尖刀指着上官说道,“好啊你这油嘴滑舌的家伙,第一个问题就想蒙我,后面的话还有几分是真?我也不用你说了,先把你刺死,我再逼问他就是。” 上官急道:“姐夫,真在海上,我没说谎。你若不信,我可以给你看地图!” 宋佚一惊,道:“你还有地图?在哪?” 上官扬了扬下巴,道:“就在我那口箱子里,你打开就能看到。” 宋佚走到箱子边上,见箱子上有个机关锁,看起来有些复杂,扭头向上官道:“你这箱子里装了什么,居然还上了机关锁?” 上官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的一些家私,因怕遇上歹人,所以特意做了个结实点的箱子装着。” 宋佚道:“怎么打开?” 上官道:“你帮我解开绳索,我给你打开。” 宋佚冷笑道:“你当是我傻瓜吗?我给你解开绳索,岂不等于纵虎归山?我也不用你来开,我去找个大锤,轮上几锤,还有个打不破?” 上官急道:“千万打不得,千万打不得!” 宋佚道:“怎么打不得?我偏要拿锤子打烂了它!” 上官道:“姐夫,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这箱子里有个好东西,万一打坏了,十分可惜。” 宋佚道:“什么好东西?” 上官转头看向老板娘,道:“当着姐姐的面不好说,先请姐姐回避一下。” 宋佚冷哼一声,道:“你支开我娘子,无非是想使诡计来对付我。我实话告诉你们,这绳索是我特意做了来绑人用的,你们就是有千斤力气,也休想挣开。这里人烟稀少,更不用指望别人来救你们,所以,别动这些小心思。” 上官仍向老板娘道:“既然姐姐不肯回避,那能不能先把耳朵捂起来?” 老板娘见他一会儿让自己回避,一会儿又让自己捂耳朵,不明所以,道:“我相公说的你没听到吗?别再动这些小心思了。我既不走,也不捂耳朵。你快说,这箱子里究竟藏了什么好东西?” 上官叹息了一声,道:“既然姐姐不肯走,也不肯捂耳朵,那我只好这样说了。我曾因机缘得到过一张丹方,名叫涎龙丹。这张丹方上只罗列了各种制丹用物,并未书明有何效用。因这丹方得来不易,我想总不能是寻常丹药的方子,所以我搜集齐了炼丹要用的各种材料,又托一位道友帮我练成了此丹。我因不知道这丹药有何效用,不敢乱服。正巧那时借住在一个农夫家里,我便偷偷把丹药和在菜汤里,看着他服下了,可谁想……”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宋佚和老板娘正听得入神,听他说到关键处忽然停下,好生不乐,又听他叹了口气,更好奇了。 宋佚道:“后来怎样了?” 上官道:“姐姐,后面的话我不好说,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或者先把耳朵捂起来?” 老板娘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这时候要她回避或者捂起耳朵,她哪里肯?道:“我不回避,也不捂耳朵。你快说,那农夫吃了涎龙丹到底怎样了?”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涎龙丹(二) 上官见老板娘既不肯回避,也不肯捂耳朵,只得继续说道:“我把涎龙丹和在那农夫的菜汤里,眼看着他把菜汤喝完,只不一会,就见他一张脸涨得通红,手足不安,呼吸粗重,一双眼睛不住往那农妇身上看。” “我当时看到他变成这副模样,就知道是药效发作了。当时是午饭时分,只有他们夫妇和我在场。我因是下药的人,见他药效发作,指不定要出闹出什么事,不敢在近处看,便假说要出去解手,偷偷溜到屋后,从窗缝里往里瞧。那农夫见我走后,便把正在吃饭的农妇硬拉到里屋去,听着还把门闩上了。我又去里屋窗外偷窥,谁知他俩在屋里……唉,我那时才知道这涎龙丹是那种药。” 宋佚听完这话,斜眼看着老板娘,心中若有所思。 老板娘毕竟是女子,面皮薄,听上官说了这些话,又想起刚才他要自己回避或是捂耳朵,一张脸早羞红了,轻咬着嘴唇,似嗔似怒地说道:“你这人看着老实,没想到竟是个下流胚子!呸,呸,呸!” 上官苦笑道:“姐姐,我也不想说这种事,是姐夫他逼我说的。我还让姐姐回避,姐姐不肯,让姐姐捂耳朵,姐姐也不肯,我没办法,这才照实说了,希望姐姐不要以为我是个坏人。” 老板娘道:“把这种东西说成是好东西的人,还能是什么好人?真是一点面皮也不要!呸,呸,呸!” 上官道:“姐姐有所不知,这涎龙丹非市面上那些俗药可比,简直是天上神仙遗落在人间的仙丹灵药。到底怎样好,人间的言语根本无法形容,只有吃过的人才能体会到。别的且不说,单是这炼丹的材料就极其不易寻找,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了炼制六颗丹药的量。因我那位道友炼丹水平不甚精湛,毁了一颗丹,只给了我五粒涎龙丹。给那农夫吃了一粒,我用过两粒,还剩下两粒在这箱子里。姐夫要砸箱子不要紧,可若因此毁了这两粒龙涎丹,可真是罪过了。” 老板娘道:“我偏要毁了这脏东西!”去后面拿了个大锤过来,正准备砸箱子,宋佚忙拦住,道:“不急着砸,我先问他几个问题。”向上官道,“你把这东西说得这样玄乎,怎么听都像是你胡诌的。若世上真有这种东西,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上官道:“这东西就是因为罕见才珍贵,可不是谁都能遇到的。若把市面上那些俗药比作石头,这涎龙丹便是玉石,而且还是玉石中的精品。我也不瞒姐夫,我这箱子里其实装了不少金珠宝贝,但跟这两粒涎龙丹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若没这两粒涎龙丹在里面,姐夫便是把我这箱子砸个稀巴烂,我也不绝不吱一声。唯独这东西,千万砸不得。” 老板娘道:“你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惦记着这些东西,可见不是个好人。” 上官道:“姐姐千万别这么说。这东西是神物,若就这么毁了,简直是暴殄天物。即便我不用,可也以留给别人用,总之,千万不能白白毁了。” 宋佚冷笑道:“依我看,这涎龙丹兴许是某种毒药,你是想赚我打开箱子,诱我吃下去,好毒死我,是不是?” 上官道:“姐夫,天地良心啊!我哪有让你吃它,我只是让你别拿锤子砸坏了它,就算随便给了谁,也总比白白毁掉要好吧?不过,话又说回来,刚才姐夫在后厨……时间可不长呢,如果吃了涎龙丹,估计现在都出不来吧。” 老板娘听了这话,脸上一阵燥热,瞪了上官一眼,却又不好说什么,只拿眼睛瞄着宋佚,内中颇有怨责之意。 宋佚回想起在后厨的事,心中火起,又听上官把这涎龙丹说得这样神妙,已动了试药的心思,可又怕涎龙丹不真,便道:“你少拿这种话来诱骗我,我才不会上你的当。这世上根本没有涎龙丹,分明就是毒药。” 上官道:“姐夫若不信,可以打开箱子先拿一粒喂我吃了,若是毒药,先毒死我。” 宋佚听他这么说,心内暗想:“纵是他这样说,也不能轻信他。就依他之言,先拿一粒喂他吃了,如果有毒,先把他毒死。如果没毒,我就留着自己吃,只是可惜了一粒涎龙丹。”转念又想,“既然他有丹方,我何不把丹方顺道要过来,若好用,我再自己造些来用,岂不妙哉。”打定主意,走到箱边,蹲下身来,向上官道:“怎么开机关锁?” 上官道:“这个东西很复杂,姐夫帮我把绳索解开,我来开。” 宋佚哼了一声,道:“你休想再让我解开你。你快说,免得多吃苦头。”又向老板娘使了个眼色。 老板娘会意,拿剑向上官比了比,道:“你别多嘴,他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多说一句废话,我可不管你几条舌头,一律都给你割个干净。” 上官无奈,只得将开机关锁的方法教给了宋佚,宋佚照着上官教授的方法,转动齿轮,拨动凸柱,按下凹槽,只听机关锁吱呀呀一串响,最后咔的又响了一声,箱子弹开了半个小指厚度的一条缝隙。 宋佚大喜,道:“开了。” 老板娘心知丈夫有意要尝那涎龙丹,但她一个女人家到底是面皮薄,怎好当着这两个大男人的面让丈夫拿那种东西,便说道:“找到地图了吗?” “我找找看。” 宋佚伸手把箱盖一掀,只听嗖嗖嗖一串响,几点寒光迎面射来,竟是数根半尺长的钢针! 宋佚大惊,没料到这一着,见箱子里射来几点寒芒,忙把身子往后一倾! 他这反应速度已不算慢,可到底离得太近,虽然勉强躲过了几根钢针,但最后面那三根钢针却都射在了他身上,又从背后射出,带出三条血线! “夺!夺!夺!” 三声响,三根带血钢针钉在了后面板壁上! 宋佚跌坐在地,后背倚在凳子上,登时垂下了头!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玉笔(一) 话说宋佚按照上官交给他的步骤,打开了机关锁,刚掀开箱盖,却被箱子里发出的钢针射倒了,老板娘见到这一幕,吃了一惊,忙飞跑过去,按住宋佚的伤口,道:“相公,你没事吧?” 宋佚身受重创,无力抬头,只喃喃说道:“快……快……走!别管我!” 老板娘含泪道:“我们是夫妻,我怎能舍你而去?相公,你撑住,我先杀了这两个恶贼,再带你去找大夫。”说罢,握剑向剑八劈面砍去! “咚——” 剑八侧身闪躲,这一剑砍在了柱子上,却没伤到人! 老板娘一怔,心想:“他明明被绳索捆住了,怎么能躲?”往下一看,见绳索早一圈圈掉在地上了,又想,“他几时把绳索弄断了,我竟然没有留意到。” “你不杀他,却先来杀我,到底是姐弟情深。早知这样,我也喊你几声姐姐好了。” 剑八说完,呼的一掌击出,正打在老板娘胸口! 老板娘还当这一剑定能将剑八杀死,哪里知道他早把绳索弄断了,这一掌自然也没能躲开,被结实打了一掌,身子倒飞出去,咔啦一阵乱响,压塌一张方桌,刚坐起身来,剑八早已到了身前,手里握着一柄剑,剑尖正指向她。 “如果我是你,我会乖乖坐在那里。” 老板娘还不想死,自然不敢动,只得乖乖坐在那里,望向剑八的目光中却充满了怨毒之色。 剑八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你虽然有几分姿色,但对我没什么吸引力。” 老板娘道:“绑你们的绳索是我相公自己造的,比一般常用的绳索结实三倍还多,别说是人,便是一头发了疯的牛都未必挣得断,你是怎么把绳索弄断的?“ 剑八抬起左手,道:“看到我手指上这枚戒指了吗?内藏锋刃,专门割绳索用的,别说比一般的绳索结实三倍,就是结实三十倍,也一样割得断。你不是好奇上一次我们被人麻翻捆住,是怎么逃出来的吗,我也不瞒你,靠的就是这枚戒指。” 老板娘道:“既然你已将绳索弄断,为什么不早点对我们动手,非要等到现在?” 剑八道:“方才见你去后面迟迟没有回来,我便起了疑心,假意说去解手,实际上却跳进了你们的院子里,恰好听到后厨有动静,从窗缝向里窥探,却发现你们在行那见不得人的事。” 老板娘听他说看到自己与丈夫在后厨行那事,又羞又臊,咬牙切齿道:“你这人好不害臊!不好好的在前面吃酒,随意跳到人家家里,偷看人家行夫妻之事,还当众说出来,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更厚颜无耻的了!” 剑八道:“误打误撞而已,又不是存心要看的。后来听到你们要在饭菜里下蒙汗药,我便退出来了。” 老板娘冷冷道:“怪道我新端上来的菜你一筷子也不动,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上官叫道:“我说剑八,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既然早知道菜里有蒙汗药,为什么不告诉我?” 剑八一笑,道:“你一口一个好姐姐,叫得可是亲昵,我怎好坏你的兴致。不过,有一件事我倒要告诉你。” 上官道:“什么事?” 剑八道:“她新端上来的那两道菜里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上官脸色大变,道:“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剑八微笑道:“你别问我,还是问你这位好姐夫吧。” 上官一听这话,脸色铁青,张嘴便吐。 等他吐得差不多了,剑八又笑道:“里面不过是加了个臭鸡蛋,又吃不死人,你吐什么?” 上官愣了愣,道:“你说的不干净的东西就是指臭鸡蛋?” 剑八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上官怒道:“你这王八蛋,老子跟你没完!快不把老子放开!” 剑八一笑,唰唰两剑,将绑缚上官的绳索斩断。 上官走到剑八身旁,拿眼睛瞪着他,道:“菜里加了蒙汗药,酒里多半也加了,你疑心这么重,为什么还要喝?” 剑八道:“你帮你姐姐劝我,哪里容得我不喝?我若执意不喝,她们多半会生疑,到时候会麻烦很多,索性就揣起明白跟他们装个糊涂好了。现在看来,我这一着倒是用对了,不然怎么可能得知他们的真实身份呢。” 老板娘紧咬银牙,怒目而视,道:“早知这样,趁你们两个昏迷的时候就该把你们杀了!” 剑八笑道:“你杀不了我。” 老板娘秀眉一挑,道:“我怎么杀不了你?” 剑八道:“我一直都是清醒的,如果你真要杀我,你现在已经变成一具死尸了。” 老板娘脸色微变,道:“你明明喝了两大碗酒,那坛酒里的蒙汗药比菜里加得都多,你怎么可能一直醒着?不可能的!” 剑八道:“蒙汗药由曼陀罗花提炼而成,可用甘草来解,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常识。早在我初入江湖的时候,就曾被人麻翻过,自那以后我身边一直带有解药,以备不时之需。在你进去搬酒的时候,我提前含住了解药。等你们劝我吃酒时,我便拿酒将解药一并灌了下去,所以才不会中招。”又看向上官,含笑道,“上官,你应该跟我一样,也是在装睡吧?” 上官一愣,叫道:“这当然!其实,我也早就知道他们在酒菜里下了蒙汗药,可若在当时就揭破他们,面子上反倒不好看,倒不如来个将计就计。我先将解药含在嘴里,等吃喝的时候再把解药一并吞咽下去,看他们要做什么。还有刚才被绑在柱子上,也是我故意装出来的,我身上也藏有利刃,一样可以割断绳索,只是怕他们起疑,才一直没有这样做。” 剑八点了点头,道:“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心里却在冷笑,“你这家伙分明就被人麻翻了,还跟我装什么。要不是我多留了个心眼,我们两个指不定要被埋在哪座荒山下,化为白粉骷髅。”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玉笔(二) 老板娘听说剑八和上官都说早已识破了自己的计策,故意将计就计,心里十分懊悔。本来他们夫妻不问江湖世事,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都因为一时起念,才想与他们两个作对,不料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老板娘回身去看丈夫,见他垂着头,胸膛不断起伏,却是不言不语,显是伤得不轻,心中伤心,不禁落下泪来。 剑八向老板娘道:“废话已说得够多了,现在我问你,玉笔在哪里?” 老板娘并不答言,只是垂着头在那里落泪。 宋佚艰难地抬起头来,拿一双没有多少神采的眼睛盯着剑八,内中充满了怨毒之色,道:“你们蜃楼连这东西都敢觊觎,野心还真是不小啊!” 剑八冷冷道:“回答我的问题。” 宋佚道:“玉笔自始至终都不在我们宋家人手上,你们找错人了。” 剑八冷笑道:“我记得刚才你已亲口承认了,这时候又说不在你身上?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 宋佚道:“我那只是故意说给你们听的,反正你们都要死了,真话假话对你们而言,又有什么区别?我只想看看当你们明知道玉笔就在我身上,可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的样子。如果你真以为玉笔就在我身上,当真是愚蠢至极。” 剑八一笑,道:“宋佚,你太低估我们蜃楼了。蒙恬将军曾在临终前将玉笔赠予一亲信人保管,至于那亲信人是谁,却不得而知,但能得蒙家信任人并不多,只要仔细查找,并不难找出来。” 剑八注视着宋佚,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出些许蛛丝马迹,可宋佚一张脸惨白无色,更无一点表情,哪里有蛛丝马迹可寻? 剑八寻找无果,只得继续说道:“自蒙恬死后,蒙氏一族怕赵高迫害,便举家迁徙。蒙家那几个亲信人却都各自离散,远走天涯。这在外人看来这是不忠不义的行径,但实际上他们却是为了保护蒙家后人,当然,也是为了守护玉笔。” 说到这里,剑八又停住了,看了看宋佚,又看了看老板娘,仍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又继续说道:“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单是找到当年那几个亲信人的后代就不容易,更何况还要向他们查问玉笔的下落,简直难如登天。庆幸的是,蒙家那几个亲信人的后代都被我们找到了,也查问过了,玉笔不在他们身上,既然如此,那么玉笔就只能在你们宋家人的手上。也是你们藏得隐蔽,你们宋家是最后一个被找到的。你族中长辈多半是听到了一些风声,便让族人分散移居,各处隐蔽。但蜃楼眼线遍布天下,任你们藏在哪里,终究难以逃过我们的手掌心。” 这时,宋佚的脸孔忽然变得狰狞起来,缓缓攥起拳头,却一点力气也用不上,目中的怨毒之色更盛了。 剑八嘴角微微勾起,继续说道:“你们宋氏一族是那几个亲信中最后一个被找到的,而你宋佚这一枝又是你们宋氏一族中最后一个被找到的。既然之前那些人没有玉笔,那么玉笔就一定在你身上。说到这里,我想你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你当时承认玉笔就在你身上,并不是谎言,而是事实!” 宋佚冷笑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你们蜃楼的本事再大,难道还能一个不漏地把当年蒙家那几个亲信的后代都查访个遍吗?我就不信你们没有遗漏一个!” 剑八含笑道:“是漏了一个,而那个人就是你。当年你携妻远走,一走就是十三年,倒是找了个好地方,不知瞒过了多少双眼睛。若不是我们误打误撞经过这里,怕是还真找不到你们两个。如今既然被我们撞上了,那就是天意,你们若不想多吃些苦头,最好老老实实把玉笔交出来。” 宋佚道:“莫说是没有,便是有,我也绝不肯把玉笔交给你们这种人!” 剑八道:“宋佚,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吗?” 宋佚道:“玉笔又不在我身上,你要我承认什么?” 剑八道:“宋佚,你不必跟我装傻,刚才你们夫妻下蒙汗药把我们两个麻翻,你妻子怕我们醒来会出变故,想杀我们灭口,还说你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所谓的更重要的事便是守护玉笔吧。” “这都是你的恣意妄断!”老板娘红着脸叫道,“我指的更重要的事是夫妻间的那事,跟你想的不一样!” 剑八微笑道:“十三年前你们才刚成亲不久,算到如今,也有十多年的夫妻感情了,不管怎么说,也该稍微冷淡些才对。你们刚才在后厨有过一次,如果真如你所说,这未免也太性急了吧?” 宋佚道:“我们夫妻恩爱如初,百年如一日,有过一次又怎样?你早上吃过饭,中午晚上就不吃了吗?” 剑八道:“事到如今,你们还想隐瞒实情,我也理解,毕竟此事干系重大,但人生在世,无非就是图一个快活,你们若为了一个死物,白白搭上两条性命,未免不值。如果你们肯把玉笔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们一条生路。” 宋佚叹息了一声,道:“你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还能说什么,如果玉笔真在我手上,我一定把它交给你。可我刚才只是为了戏弄你,才故意那样说的,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蠢人,怎么偏偏就信了?” 剑八道:“宋佚,在你之前有过很多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但他们都无一例外都住进了棺材里。你有美妻伴身,何苦白白受这罪。把东西交给我们,你们没有了束缚,可以任意游山玩水,随你们怎样快活,也不怕再有人找上你们,这样不好吗?” 宋佚想了一会,忽然叹息了一声,道:“罢了,罢了,你过来吧,我告诉你玉笔所在。” 剑八心内暗喜:“若能得此物回去,可算是一个天大的功劳。”点住老板娘的穴道,走到宋佚面前,道:“你说吧。”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玉笔(三) 宋佚见剑八走到身前站住,便道:“你这人虽然强硬了些,但看着还算顺眼。那个背箱子看着老实,却是一肚子坏水,不但赚我妻子吃酒,还诱我开箱,害我被钢针射成重伤,我不想让他听到。你靠过来,我只把玉笔的下落告诉你一个人。希望你能够遵守诺言,可以放过我们夫妻,从此也休要再来麻烦我们。” 剑八道:“你放心就是,我只要玉笔,不想多伤无辜。”说着蹲下身来,把身子微微向宋佚一倾,侧过头来听他要说什么。 宋佚道:“你看着我。” 听宋佚这么说,剑八心里纳闷,暗想:“你有话直说便是,为什么要我看着你?”却还是把脸转向了宋佚,谁料刚转过脸,宋佚一口浓痰从口里飞出来,正吐在剑八脸上。 剑八大怒,一把抹掉脸上浓痰,冷冷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好,我成全你!”起身一剑,将宋佚右肩刺了个洞穿! 宋佚被钢针射伤,本就无法动弹了,这时候又被剑八刺了一剑,伤上加伤,已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咬紧牙关,拿一双死鱼眼狠狠瞪着剑八,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在心里暗暗后悔,不该多管闲事。 即便宋佚没有受伤,他们夫妻两个联起手来也不是剑八和上官的对手,况且现在他失去了行动能力,妻子又被封住穴道,谁也没有回天之力。 蜃楼的行事风格,宋佚早已有所耳闻,他可不会傻到相信剑八的话。如果说出玉笔的下落,他就失去了利用价值,这样只会死得更快。如果他不说,剑八投鼠忌器,就算再怎样折磨他们,好歹还得给他们留一条性命。 剑八见宋佚身受重创,却是一声也不吭,心内暗自佩服,转身又向上官道,“你不是馋这老板娘的身子吗,她现在是你的了。” 宋佚一听到这话,一双眼睛瞪得如牛眼一般大小,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想挣扎到妻子那里去,可整个身子像是被禁锢住了,一动也动不了。 老板娘嫁给宋佚时刚过及笄之年不久,两人朝夕相处,到如今往多了算也不过才三十岁,正是风韵正浓的时候,且老板娘样貌出众,又会打扮,别说是长官这等人,便是平日里来这里吃饭的那些男客,看到老板娘站在柜台后面托腮翻看账目,都免不得要多瞧上两眼。 上官刚来的时候,看到老板娘的确动了些歪心思,想循序善诱,慢慢将她灌醉,好乘机讨些便宜。但与她说笑了这一会儿,觉得她是个十分坦荡的人,并没有什么城府,又不时对自己动恻隐之心,现在要自己强占了她,上官反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剑八见上官迟迟不肯动作,皱眉道:“怎么,真把她当你姐姐了?” 上官只是摇了摇头,并未言语。 剑八走到老板娘身前,半蹲下身子,见她泪眼盈盈,伸手托起她的下巴,道:“告诉我玉笔的下落,不单单是你,宋佚也少受些罪。我知道你们怕我食言,不肯放你们走,我可以为此发誓。如果你们把玉笔交给我,我一定让你们安然离开,绝不阻拦分毫。” 老板娘轻咬住嘴唇,拿泪眼望着剑八,道:“你还要我们说多少遍,玉笔根本不在我们这里,你问多少遍都是一样的结果!” 剑八微微一笑,道:“很好。”将老板娘横抱起来,走到宋佚面前,“宋佚,我最后问你一遍,玉笔在哪里?” 老板娘流泪道:“相公,你不要管我,我便是叫他辱了,也是你的人;就是死了,也是你的鬼。千万不能告诉他玉笔的下落。” 宋佚泪目道:“娘子,是我对不起你啊!要是当初听了你的话,这些事就不会发生了,都怪我,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才酿成今日之祸。” 老板娘道:“相公,我不怪你,咱们活着不能做夫妻,等死了再去阴间做对**妻,你说好不好?” “好。”宋佚含泪点头,“等咱们死了再做对**妻。” 剑八本想用老板娘威胁宋佚,哪知两人见面却是这番情景,冷哼了一声,抱着老板娘向东面一间耳房内走去。 宋佚目眦欲裂,吼叫道:“你们这些江湖败类,早晚有一天会有人收拾你们!天道好轮回,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剑八脚步不停,只是微微一笑,道:“就算有那么一天,也是你死后的事了,不劳你挂心。” 东面这间耳房并不宽敞,平时只当一个小仓库用,存放一些桌椅板凳之类的。 剑八抱着老板娘走入耳房,见里面有些杂乱,也十分狭窄,无处行事,只得用脚勾了一张桌子过来,也不摩擦尘土,直接将老板娘扔在桌子上,正要解她衣裳,这时,上官探了个头进来,道:“你对女人又没兴趣,干嘛非要这样?” 剑八道:“不这样宋佚肯把玉笔交出来吗?” 上官道:“你这样他就肯交出来了吗?依我看,你这样,他气急败坏,更不肯交了。你听,他还在骂呢。” “让他骂好了,我正要他骂。。”剑八含笑说道,“他骂得越狠,就说明他越在乎。”说着已将老板娘的外衣扯下,故意丢出门外给宋佚看。 果然,宋佚看到骂得更狠了。 老板娘听着丈夫喊得撕心裂肺,骂得声音嘶哑,说不出有多么心疼,哽咽着喊道:“相公,不论他们干什么,千万不能把玉笔的下落告诉他们。” 剑八忙伸指将老板娘哑穴封住。 老板娘喊叫不出,眼泪流得更急了。 上官叹息了一声,道:“还是我来吧。” 剑八道:“刚才把她给你,你不要,现在又来跟我争?” 上官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岂可一并而论?刚才我刚吐完,满身不舒服,哪还有那兴致,现在缓了会,兴致又回来了。你把她让给我,等以后遇到好剑,我夺来还你人情。” 剑八听他这样说,微微一笑,道:“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怎好再拒绝。不过,你说过的话可要算数,不然我可不饶你。” 上官道:“这个自然。” 剑八拍了拍他肩膀,自出耳房去了。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玉笔(四) 上官见剑八出了耳房,便小声向老板娘道:“姐姐,你别怕,我上官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与姐姐说笑起来,却是难得的畅快。我是蜃楼的人,不好帮姐姐逃离,但也不会趁人之危。姐姐尽管放心好了。” 上官见老板娘不住眨眼,便知她有话要说,便道:“姐姐,我知道你有话要说,但我不能帮你解开哑穴。希望你能谅解。” 见老板娘仍是不住眨眼,上官又道:“我若帮姐姐解开哑穴,姐姐胡喊乱叫,把我那同伴招引过来,他指不定要怎样对你,我又不好与他动手,所以还是先委屈姐姐一阵子好了。” 老板娘仍是眨眼不停,上官只得道:“姐姐,要我帮你解开哑穴也行,但你得依我一件事,不许喊叫,只能低声说话。你若肯倚允,便把眼睛闭上。” 老板娘果然把眼睛闭上了。 上官见老板娘闭上眼睛,便将她哑穴解了,道:“姐姐要说什么?” 老板娘道:“上官兄弟,我知道你没有害我之心,还求你千万救我们夫妻一救,若能让我们逃脱此劫,我们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上官道:“姐姐,我与你话机投缘,十分不想害你性命,若是搁在平常时候,说救也就救了,但姐夫藏有玉笔,非是寻常人,我若偷偷放了你们,我这条性命算是交代了。如果姐姐肯让姐夫交出玉笔,我可以保证姐姐跟姐夫性命无忧,这也是活命的唯一办法,还望姐姐三思。” 老板娘听他又提起玉笔,立刻变了颜色,冷冷笑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并不是好心不肯伤害我,而是想从我这里套出玉笔的下落。之前我丈夫受你言语欺骗,险些被你害死,这时候你又拿这些软话来诱骗我,门都没有!” 上官叹了口气,道:“我那也是逼不得已。姐夫要杀我,我还能怎么办?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叫他给杀了吧?我与姐姐谈得拢,跟他可没半句共同语言。他怎样,我并不在乎,只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没下死手。若是换成别人,当他打开箱子的那一刹,立时就死了,哪还会有一口气在?” 原来打开百兵匣机关锁的方法有好几种,但只有一种开法能够安然无事,其余的解锁方法虽然也能打开百兵匣,但却会触发箱内预设的机关,轻则重伤,重则殒命,毕竟开箱者往往都离箱子很近,几乎很难避过箱子里预设的机关陷阱。等机关作用过后,百兵匣还会自动闭合。 老板娘听上官这么说,心内暗想:“蜃楼一直在寻找我们,只因为我们躲在这人烟罕至的冰雪地里,他们才一直没有找到。如今叫他两个意外撞上了,他们若得不到玉笔,必是不肯罢休的。要怎样才好?” 她实在担心丈夫的安危,可在这种关头,偏偏脑袋里像是被挖空了,一个主意也没有,又不想丈夫死在这里,只得软语说道:“上官兄弟,你要怎样才肯救我们一救?你只管说,但凡我们夫妻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推辞。只是别再提玉笔的事了,我们也不知道它在哪里,刚才的话的确是我丈夫胡说的,当不得真的。” 上官摇了摇头,道:“若没撞破姐夫的真实身份,这件事怎么都好说,如今既然都知道了,自然没有再放过道理。姐姐姐夫想活命,唯有把玉笔交出来,别无他法。” 老板娘听着丈夫在外面叫骂,心痛无比,轻轻咬住嘴唇,拿一双泪眸望着上官,道:“你看我美吗?” 上官本没往那方面想,突听她这么柔声一问,又见她这般身姿,心海内不由激起一阵涟漪,道:“姐姐很美。” 老板娘嚅嗫道:“如果我依你这一次,你能不能放我们一马?” 上官叹息了一声,道:“说实话,刚来的时候,我的确对姐姐动过一些邪心,但后来言谈一番,觉得姐姐是个谈得拢的人,也就把那邪心去了。如今姐姐说出这番话,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 老板娘听了这话,一张脸羞得通红,咬着银牙道:“你就直说了吧,除了玉笔一途,到底怎样才肯饶我们一条生路?” 上官只是摇头。 宋佚眼望东面耳房,嗓子都喊破了,仍在嘶声力竭地喊着。 剑八见他这样,便趁机说道:“宋佚,如果你肯交出玉笔,你们夫妻还可再团聚,而且以后都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们了,我保证。” 宋佚木然转头,冷冷看了剑八一眼,又木然转过头,继续看着耳房,口里喃喃说道:“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剑八听他只重复说这一句话,又向耳房那边喊道:“上官,你睡着了吗?怎么一点动静都听不见?” 上官在耳房内听到剑八的喊声,怕他过来,忙找了条凳子,不住往门板上碰,弄出不少大动静来。 宋佚看不见耳房内发生了什么,只听着里面传出这样的动静,还真当妻子受人玷辱,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愧疚,落泪一阵,自语道:“娘子,是我对不住你!咱们下面相见吧。”说罢,自绝经脉而亡。 剑八大惊,忙蹲身去试,见宋佚果然已经死了。 “糟糕,糟糕,他若死了,玉笔的下落就只有这妇人一人知道了,千万不能让她再出个好歹。” 听着耳房内传出这么大的动静,剑八不由替老板娘担心起来,飞步蹿过去,向里一望,见上官抱着个凳子正在往墙上撞,剑八愣了愣,道:“你在干什么?” 上官忙把凳子撇下,支吾道:“没,没什么。” 剑八见老板娘衣衫整齐,又见了上官这副囧态,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道:“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来到宋佚面前,剑八侧目看着上官,道:“你也是厉害,我叫你稍稍弄出点动静来,你拿凳子撞墙做什么?宋佚听到这动静,还当真了,直接自绝经脉而死。这下好了,玉笔的下落就只有那妇人知道了。你说该怎么办?”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玉笔(五) 上官见宋佚耷拉着头,身子歪在板凳上,显是已经死了,又听剑八说了这番话,想了一会,道:“玉笔多半是被宋佚藏起来了,以他的小心劲,应该不会将玉笔藏在这所院子里。如今我们连一丝头绪都没有,即便是派人来搜找,也未必找得到。想知道玉笔的下落,还得从他妻子身上下手。” 剑八道:“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我正是要问你该怎样撬开她的口,得到玉笔的下落。” 上官想了想,道:“别无他法,我再去说动说动,好歹要她吐出玉笔的藏处来。还有,她与宋佚十分恩爱,一定不能让她知道宋佚已经死了,不然她定不会独活。如果连她也死了,仅剩的这条线索就要断了,那么玉笔将再无现世的可能了。” 剑八点了点头,道:“她对我充满恶意,这事儿还得你来。你去吧,我尽量配合你。” 上官走到耳房外,见老板娘的外衣还在地上,便顺手捡起来,进入耳房,给老板娘盖在身上。 老板娘并不领情,哼了一声,道:“你们把我丈夫怎样了,我怎么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上官道:“我那位同伴嫌他吵,把他的嘴给堵上了,还说要割他的舌头,我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好歹把他拦下了。姐姐,你知道我无心害你,可我并不是主事人,得听我那位同伴的命令。他想残害姐夫,我拦得了一次两次,还能拦他一辈子吗?姐姐是个明白人,不会不懂我的意思吧?” 老板娘道:“你还要问我多少遍,玉笔根本不在我们身上,刚才那番话是我丈夫胡说的,你们非要信以为真,以为玉笔在我们这里,来问我们要,我们问谁要去?我们躲在这里,只因为厌倦了江湖争斗,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安稳过日子。你们牵强附会,非要将这些不相干事拉扯到一起,认定我们藏了玉笔,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上官道:“姐姐,你不必隐瞒了,所有可能藏玉笔的人都被蜃楼找到了。在问询的时候,有几个没骨气的一致承认,说玉笔在你们宋家人手里。后来蜃楼又陆续找上了当年那个宋姓亲信的后代,一样没能得到玉笔的下落。这么一来,玉笔就只能在姐夫手上了。” 见老板娘仍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上官继续说道:“姐姐,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刚才我那位同伴叫我出去,实是想让我把姐姐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喂给姐夫吃,从而逼他说出玉笔的下落。我觉得这样残忍,就没允他。姐姐你想,你与姐夫恩爱如山,如果姐夫见我们割姐姐的肉,他会怎样?” 老板娘流泪道:“他一定不忍心见到这样的事,极有可能会自己寻死,求你救救他。只要你肯救他,我这辈子给你做牛做马,也绝无怨言。” 上官道:“我何尝不想救你和姐夫,只是姐夫明明知道玉笔的下落,却一直不肯说,我便是有救他的心,也无能为力。我那同伴又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姐夫若执意不肯说,只怕……” 他叹息了一声,继续道:“姐姐何苦为了一个死物,白白搭上两条性命。只要姐姐肯说出玉笔的下落,我保证让姐姐和姐夫安然无事。” 说到这里,忽听外面咚咚的几声响,老板娘担忧丈夫的安危,急道:“外面是什么声音?” 上官向外一瞧,见剑八在拿剑柄砸桌面,于是向老板娘道:“是我那同伴在折磨姐夫。” 老板娘一听这话,泪如雨下,哀告道:“上官兄弟,我知道你不是个狠心的人,求你救救他吧,求求你了。只要能让他安然无事,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依着你。求你救救他啊!” 上官只是摇头叹息。 外面的动静更大了。 老板娘心急如焚,回想起过往种种,觉得他们夫妻实在命苦。刚成亲不久,满家人尽遭屠戮,不得已只能远走中原,来到这这冰天雪丽里生活,还得改名换姓,便是店里来客人吃饭了,也得小心提防着,生怕露出马脚,几乎无一日是安心的。 这时候丈夫在外遭受非人的折磨,她心如刀割,不住央告上官去救,可上官只是在那摇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忽然,外面的动静停了,老板娘反哭得更厉害了,央告道:“上官兄弟,你快出去看看,我相公他还好吗?” 剑八走了进来,道:“不用看了,他很好,只是被我割了一只耳朵。”说着,将一只人耳丢在老板娘面前。 老板娘见到人耳,悲上心头,放声大哭起来。 剑八微微一笑,转身又走了出去。 老板娘怕他又去伤害自己丈夫,叫道:“你回来,你回来!” 任她怎么叫,剑八始终没有回来。 外面又传来了各种动静。 老板娘泣不成声,道:“上官兄弟,我求求你了,你发发慈悲,救救他吧!” 上官仍是摇头不语。 老板娘越想越悲伤,听着外面的动静越来大,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你想要玉笔,好,我告诉你它的下落,只求你给我们夫妻一条活路。” 上官惊喜道:“姐姐放心,只要得到玉笔,我可以保证姐姐安然无事。” 老板娘道:“先把你那个同伴叫过来,我要他对天发誓,得到玉笔后,不许再找我们夫妻的麻烦。” 上官忙把剑八叫了过来。 剑八听到这个消息,不知有多高兴,老板娘要他对天发誓,他也毫不犹豫,抬手指天,道:“我剑八对天发誓,如果得到玉笔后,再做伤害你们夫妻的事,叫我万剑穿心而死!” 老板娘又叫上官也发了毒誓,这才说道:“在这个镇子北面有片松林,你们去松林中找一座破庙,不用进庙,从破庙后门向北走一百五十步,再向西走九十步,然后继续折而向北直走,走五十步停住,如果左手边那棵松树树干的近地部分有一条斧凿的痕迹,就那棵树下掘地三尺,就能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最后一个仇人(一) 剑八和上官听老板娘说出玉笔的下落,心内俱欢喜不已。他们这次行动本不是为玉笔而来,但却意外撞到了失踪多年的宋佚,还探听到了玉笔的下落。如果真能把玉笔带回去,可算是奇功一件了。 剑八向上官道:“你在这里看着她,我去取玉笔来。” 上官点头道:“快去快回。” 剑八去后院找了个土铲,从后门出了院子,一路向北而行。出了镇子,果然看到好大一片覆雪松林,心内暗想:“入了松林,先找一座破庙。这个应该不难找。” 剑八走入松林不久,远远便看到一堵红墙在林木间掩映,忙加快脚步,飞奔到庙前,见果真是座破庙,连大门都没有了,里面几间破房,塌的塌,坏的坏,全不成样子。 剑八也没心思进去察看,直绕着红墙来破庙后们,心里回想一遍老板娘的话,先向北走了一百五十步,然后折而向西,走了九十步,再向北,又走了五十步,然后停住脚,见左手边正有棵松树,便蹲下身来看,果然看到了一条斧痕。 剑八大喜,笑道:“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想去飞雪阁藏剑楼夺几柄趁手好剑,不想竟撞上了这等机缘,看来老天待我不薄啊。”一面自语,一面开始挖掘。 挖了有两尺多深,铁铲忽然碰到一个硬物,剑八不敢用力狠挖,小心地将硬物上的泥土一点一点挖开,发现下面是一块石板。 剑八小心翼翼地将石板掀开,见下面有个酒坛,又把那酒坛抱上来,拆下酒封,见酒坛里放着一个长条小木盒。 剑八把那小木盒拿出来,正想打开,猛觉背后起了一阵冷风,忽又瞥见一条人影出现在了自己背后! 剑八大惊,正想掣剑,可为时已晚,早有一剑抵住了他的后心。 “看打扮你应该是蜃楼的人,没错吧?” 剑八被人拿剑指着,一动也不敢动,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道:“你的仇人。” “我的仇人?”剑八想了一会,忽然失笑道,“我的仇人很多,你只这样说,我可真猜不出你是谁来。” 那人又道:“我是你最后一个仇人。” 最后一个仇人的意思,剑八当然明白。这个人分明是要杀自己,如果自己死在他手上,这个人岂不正变成了自己的仇人,而且是最后一个仇人。 剑八道:“你要杀我?” 那人一笑,道:“看来你已经领会我的意思了,从这一点来看,你至少不是一个蠢人,可也不会太聪明。” 剑八淡淡一笑,道:“这句话我已经听过不下十遍了,之前有很多人跟你说过同样的话,不过,无一例外,他们都死了,都被我杀了。现在你又对我说出这种话,我很替你的前途担忧。” 那人冷哼一声,道:“我要杀你,简直易如反掌,只因我还有话要问你,所以才让你多喘息一刻。你应该心怀感激,且好好珍惜这最后的一点时光。” “你知道吗?你那几个知己也是死于话多。”剑八笑了笑,“他们本有机会杀我的,可他们却不懂得珍惜,不是在感激上天给了他们这样的好机会,就是在跟我炫耀以后的幸福生活。我实在想不明白,跟一个要死的人哪来那么多话要说?所以他们的结局都很悲惨。我还是想劝你一句,不管你是谁,想杀我,最好现在就动手,千万不要问问题,否则,你会跟他们走上同一条路。我保证。” 那人道:“你不用激我,我知道该怎么做。现在我来问,你来答,敢跟我耍小聪明,我立刻杀了你。既然你能找到这里,说明你已经见过宋佚夫妻了。他们是否还活着?” 剑八道:“你放心,他们都还活着。顺便说一句,原来你跟他们两个是一起的。” 那人道:“不妨告诉你,我是宋佚他父亲的知己朋友,名叫柴让,因我常披豹皮,一直独居,且喜欢在夜里活动,江湖上的朋友多叫我花豹子。十多年前,宋佚一家惨遭横祸,他无处可去,来找到我,要我帮他报仇。我与他们两口子到处寻找行凶之人,可一直没有找到。后来宋佚心灰意冷,便携妻来到这里隐居,不再过问江湖世事。我因是孤家寡人一个,除了宋佚父亲,没有一个朋友,便随他们两人一起来到了这里。他们是新婚两口,我不好跟他们住一起,便一直在这破庙里住着,顺便帮他们看觑那件东西。” 剑八道:“他们两个可从来没有提过还有你这么一号人物。” 柴让道:“这是我们的约定。我平日里并不与他们来往,就算有事商量,也约他们到这破庙里来。远近都知道,这座破庙里经常闹鬼,所以没人愿意往这边来,尤其是夜里。” 剑八心想:“怪不得她肯说出玉笔所在,原来还藏了后招。我若被这人杀了,上官一直不见我回去,必然会来这里察看,这人只需再偷袭一次,多半也会把上官一起解决掉。看来我有些得意忘形了。” 柴让道:“宋佚向来把这东西看得比他的性命都重要,既然他还活着,为什么不自己来取?难道说他被你们的人控制了,来不了?” 剑八道:“是他让我来的。” 柴让道:“你在说谎。” 剑八道:“何以见得?” 柴让道:“我虽不是宋家的人,但宋佚向来敬重我,有关这东西的事,不论大事小事,他都会来找我商议,断不可能不声不响地就派人来把东西取走,何况还是让一个陌生的人来。最让我起疑的是,来人居然是蜃楼的人。据我所知,蜃楼可是做下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而宋佚向来嫉恶如仇,绝不可能与蜃楼的人有来往,所以,唯一一种可能就是你们挟持了他,逼他说出了玉笔的下落。现在我倒想重新再问你第一个问题了,宋佚夫妻真的还活着吗?”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最后一个仇人(二) 听柴让又问起宋佚夫妻是否存活,剑八心内暗想:“这柴让倒是个十分精明的人,至少比宋佚更有脑子。如今玉笔就在我手中,可我的命却在他手里。这一剑若真刺下来,他真要变成我最后一个仇人了。” 柴让见剑八沉默不语,心内有种不好的预感,皱眉道:“他们两个都死了?” 剑八本想说两个都还活着,但转念一想:“如果我说他们都还说着,柴让必定不信,搞不好还会以为他们都死了,他没了后顾之忧,必会杀我灭口,然后带着玉笔远走高飞,如此反倒不好了。”于是口里说道,“一个死,一个活。” 柴让眉头皱得更紧了,道:“哪一个死,哪一个活?” 剑八心想:“如果我说宋佚已经死了,他多半也会将我立刻杀了,然后带着玉笔远走高飞。”于是说道:“宋佚活,其妻死。” 柴让心内稍稍松了口气,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你不知道。”剑八道,“但即便我不说,你应该也能够想得到,只要玉笔还没到手,我们怎么可能会让宋佚死掉?即便他想死,我们也不会让他得逞的。” 柴让也觉得是这样,便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来了多少人?” 剑八心想:“他这是在权衡是否能救宋佚,如果我说人很多,他孤身一人,救不出宋佚,多半会放弃,然后杀了我远遁。如果我说人很少,他觉得有一搏的机会,就算看在宋佚父亲的面上,也不会舍弃宋佚不管。既然如此,我可照实说了,先赚他回到客店,再从中取事。”于是说道:“加我在内,只有两个人。” 柴让道:“我想听实话。” 剑八道:“这就是实话。你既然能认出我是蜃楼的人,应该不会不知道蜃楼的人大多两两结伴而行吧?” 柴让心想:“如果他们人多,为了这东西的安危,也只能舍弃宋佚了。可他们只有两个人,倒是可以奋力搏上一搏。如今盒子在他手上,我若杀他,难保他不会在死前狗急跳墙,先将盒子捏碎,如此只能先把盒子要过来,再把他杀了,然后扮成一个过路人,去宋佚那饭馆里见机行事。宋佚应该不会吐露出我的存在,我此番过去,蜃楼的人多半不会起疑。找个合适的时机,趁机给他一剑,没有不死的。” 柴让打定主意,向剑八道:“你慢慢蹲下身子,把盒子放在地上,若是敢耍花招,我一剑刺死你!” 剑八心想:“他必是怕我狗急跳墙在临死前将玉笔捏碎,所以才会先把玉笔要过去。我若给他,他多半是要杀我。” 剑八虽然知道柴让对他动了杀心,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慢慢蹲下身子,就在手指即将触及地面时,剑八突然前倾身子,双足蹬地,蹿了出去! 柴让虽然早已想到了这一着,可没想到剑八的速度这样快,当他把剑刺出去的时候,剑八早蹿到了丈外去了。 柴让对蜃楼了解虽然不多,但却知道蜃楼里的人个个不好惹。刚才他制住剑八,只因为剑八一心只在玉笔身上,没料到这荒山野岭里会突然蹿出个来人,更不会想到柴让原是在那座荒废的破庙里藏着的。 这一剑没刺死剑八,柴让先慌了三分。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自认不是剑八的对手,这时候让他甩脱束缚,死的多半是自己,是以不敢怠慢,一剑刺空,柴让忙摸出数枚金钱镖,嗖嗖嗖,直往剑八身上打去! 剑八听得背后破风声骤至,心内暗惊柴让手法之快,忙闪身躲避,但柴让金钱镖是散着发的,打出去的范围十分大。剑八身手虽然不错,却也一连中了三镖,好在柴让心急,没顾得及瞄准,只是仗着手感,随手发出,虽然打中了剑八,却没一处是要害。 剑八连中三枚金钱镖,身子扑地倒了,跟着就地下滚了两圈,正要起身,柴让已挺剑追了上来,唰唰唰数道剑光如银虹匹练,直取剑八要害! 剑八又惊又急,可偏偏又来不及拔剑,灵机一动,便拿手里盒子去挡剑! 柴让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不敢用剑碰它。当剑八拿盒子挡剑时,柴让只能变招再攻别处,可这样一来,却给了剑八可趁之机。 剑八见柴让不敢碰盒子,心内暗喜,借机从地上起来,把盒子塞进怀里,撤出剑来,与柴让酣斗起来。 柴让本事虽然不差,却不是剑八的对手,两人只过了三四十招,柴让身上先中了一剑,心知再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也不顾得盒子在剑八身上,拔身便逃。 剑八哪肯让他逃了,一路紧追不舍,但周围林木密集,剑八空有一身本事,施展不开,硬是叫柴让逃出了松林。 柴让刚出松林不久,忽见左右各有两剑御风包抄而来,心内大惊:“难道这人还能御剑不成?我命休矣!”想转身回走,可刚转过身来,剑八也已跟了上来,喝道:“留下命来!”鞘内一剑飞出,直取柴让! “噗!” 飞剑贯喉而出! 柴让身后淋出一条血线! 风起松林外,吹动了柴让的乱发,遮住了他那双明亮而有神的眼睛,但此刻,这双眼睛不再明亮,也不再有神,反而充斥着无尽的不甘和悔恨。 剑八收了剑,走到柴让面前,微微一笑,道:“看来我才是你最后一个仇人。朋友,下辈子记着点,如果你想杀一个人,最好别给他说话的机会。” 话音落下,柴让横倒在雪地中,热血从咽喉涌出,将周身白雪逐渐侵蚀。 剑八盯着柴让的尸身,道:“说实话,我很敬佩你的为人,可你挡了我的路,不得不死。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其实死的那个是宋佚本人,他的妻子现在还活着,但也不会活多久了,我回去就杀了她,毕竟夫妻本是同林鸟,怎能独自振翅飞呢。”说罢,转身离开。 松林外,风未停,人却静。 天地间只余二色。 亮白的雪,鲜红的血。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我不懂 剑八回到饭馆,径直来到东面耳房内。上官见剑八回来了,稍稍松了口气,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剑八道:“遇上了一点小麻烦,不过已经解决掉了。” 上官见剑八身上颇为狼狈,皱了皱眉,当着老板娘的面又不好多问,只道:“东西拿到了?” 剑八点了点头,取出一个小木盒,递给上官,道:“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正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上官打开盒子一看,心内暗想:“我曾看到过这东西的图样,果真如图样上绘制的一模一样。本来上面对这东西已经不抱希望了,现在却叫我们歪打正着给找到了,回去不知道该受到怎样的奖赏呢。”合上盒子,递还给剑八。 剑八却不接,只说道:“你的功劳大,这东西由你保管好了,我不跟你争,回去的时候别忘了提我一提便好。” 听剑八这样说,上官也不客气,直接把盒子收了起来,忽见剑八身上沾了不少血迹,问道:“你受伤了?” 剑八道:“不是我的血。” 老板娘脸色忽然变得惨白,哽咽道:“那个人叫你杀了?” 剑八冷笑道:“你以为凭他一个就能杀得了我?未免也太小看人了吧。” 上官奇道:“什么人?难道那里还有人看守吗?” 剑八将遭遇花豹子柴让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老板娘听了,又是伤心,又是悔恨,眼泪扑簌簌地落个不停。 虽说柴让与他们夫妻没有血缘关系,但一路走来,共同患难,相互照应,又帮着看护玉笔,可算是十分亲近的人了。 老板娘告诉剑八玉笔埋藏所在,无非是希望柴让能把剑八解决掉,再来救他们,可如今看来,希望已然破灭了。 老板娘心想都是因为自己,不但丢了玉笔,反把柴让的性命给害了,一时间悲愤交加,张口大骂起来。既骂蜃楼,也骂自己。 剑八抽出剑来,道:“既然你这么舍不得他,我这就送你去见他好了。” 上官见剑八要杀老板娘,忙过去挡住,失惊道:“你干什么,我们可是发了毒誓的!” 剑八道:“我向来不信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况且我又不用你动手,就算背誓,也是我一个人的事,你急什么?你这家伙不会是叫了几声姐姐,真叫出感情来了吧?” 上官道:“跟那个没关系。” 剑八哼了一声,道:“你怎么想的我不管,不过你可得想明白了。她知道了我们的事,必会传扬出去,如果不死,对我们蜃楼可没什么好处。你让开,我今日非杀她不可。” 上官只是拦着不让,剑八心下恼怒,叫道:“上官,就算你新加入蜃楼不久,可也不会不知道蜃楼的规矩。你若饶了她,等她把事情闹大,上面追究下来,还是我们的麻烦。何苦为了一个女人白担这些风险。” 上官又把那盒子摸出来,递向剑八,道:“这东西给你,是你自己找到的,我一点功劳也不抢,只求你饶她一命。” 剑八愣愣地看着上官,看了许久,一言不发,接过盒子,转身离开了。 上官向老板娘道:“姐姐,我走了,你保重。” 老板娘只是闭上了眼睛,什么也不说。 剑八和上官出了镇子,在一条雪径上走了许久,剑八忽然停住脚,道:“我不懂。” 上官道:“不懂什么?” 剑八道:“那东西的价值你应该知道,你竟肯拿它换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的命。我实在想不通,她哪里值得你这样守护?比她好看,比她妖娆的女人多得是,便是上一次与你过夜的那个,也不见得比她差在哪里,也没见你对她这样好过。” 上官道:“她的确不够好,我尽力保她性命,只因她有几分像我姐姐。” 剑八皱眉道:“亲姐姐?” 上官点了点头。 剑八道:“你亲姐姐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上官道:“我知道。” 剑八默然。 小山子去临镇给卖药的赵二叔送下腊肉,往回走的路上,恰好遇见剑八和上官,忙上前行了一礼,笑着说道:“两位客官吃好啦?” 剑八和上官都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却没一人答话,径直走了过去。 小山子本是看他俩是店里的客人,才好意上前搭句话,没想到却碰了一鼻子灰,在心里暗骂两人不懂礼数。蹦蹦跳跳回到店里,见宋佚倚在凳子上,耷拉着头,分明已经死了。 小山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死人,这时候见朝夕相处的掌柜死了,身下还一摊血,吓得坐倒在地,口里吱吱呜呜也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老板娘听出是小山子的声音,忙喊道:“小山子,是你回来了吗?你过来这里。” 小山子本已害怕至极,突听到老板娘的声音从东面耳房里传来,忙起身飞跑过去,一进屋,见老板娘歪在桌子上,身上盖着外衣,不由得愣住了。 老板娘道:“掌柜的受伤了,你快去叫大夫来,路上不可耽误了,快去快回。” 小山子见老板娘歪在桌上动也不动,怯生生地问道:“老板娘,你怎么了?” 老板娘道:“我只是被人点住了穴道,没有大碍,你不用管我,先去叫大夫来救掌柜的。” 小山子听老板娘说被人点住了穴道,心内暗想:“我曾听一位过路客人说过,但凡被人点住穴道,在几个时辰内都是动不了的。老板娘说自己被人点住了穴道,岂不等于说她现在无法动弹了?” 想到这里,小山子浑身变得燥热起来,一张脸先涨红了。 老板娘见小山子动也不动,神色也不大对劲,又听他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想是对自己动了邪心,不由后悔起来,心内暗想:“这小色魔觊觎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现在被人封住穴道,一时半刻动不了,相公又受了重伤,也不能过来帮我,他若对我动了不轨之心,那可怎么好?早知这样,就不该唤他过来。” 老板娘心内虽然这样想,但还是存了一丝侥幸心理,希望小山子没有萌生异样的想法,又拿出往日那般威严态度,向小山子喊道:“小山子,你聋了吗?不快去请大夫,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第一千零九十章 小山子 小山子的确对老板娘觊觎已久了。 之前有掌柜的在,他不敢有非分之想,现在掌柜的死了,老板娘又被人点住了穴道,一动也不动了,而他又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日日与这风韵正浓的人物儿处在一起,心中欲火早已不知叠了多少层,就待爆发的时刻了。 此时听老板娘严声喝他,越发将他心中的邪魔唤醒了。 小山子嘴角微微掀起,道:“老板娘,你还不知道吧,掌柜的已经死了啊。” 老板娘一听这话,如遭雷击,怔了半晌,支吾道:“不可能,不可能啊,他们说会饶过他的啊!” 三山子嘿嘿一笑,道:“老板娘别怕,还有我呢。” 老板娘见小山子目光放肆,又羞又急,警惕地瞪着他,叫道:“你想干什么?” 小山子微笑道:“明知故问。” 老板娘变色道:“你这没良心的!你爹娘死得早,你连口饭都吃不上,饿得皮包着骨头,是我们看你可怜,收留了你,管你吃,还给你找了个住处,何曾亏待过你!如今我们仇人找上门,你不帮忙便罢,还趁火打劫,可还是人吗?真是禽兽也不如!” 小山子忙摇手道:“老板娘,你误会我了。你们待我恩重如山,我都知道,也一直都记着呢。如今掌柜的身死,老板娘孤身一人,没人照顾,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当肩负起照顾老板娘的责任来。” 小山子说得好听,一双眼睛却很不老实,不住在老板娘身上打转。 老板娘心想:“这小色魔多半没安好心。我且顺着他说,等穴道解开,看我不把他这双眼珠子抠下来!”口里说道:“你有这份心很好,我这里不用你照顾。你先去找个大夫来,帮掌柜的看看,兴许只是一时昏迷了。那两个人答应过不杀他,应该不会下杀手的。” 小山子道:“老板娘,不是我骗你,掌柜的真的死了,连尸体都冷了,我刚才已经试过了。” 老板娘一听这话,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小山子道:“老板娘,我不会解穴,帮不了你。你在这里哭,容易着凉,我抱你到屋里去吧。”说罢,不等老板娘应允,已将她横抱起,向屋里去了。 老板娘又惊又急,也顾不得哭了,嚷道:“你放我下来!我在这里很好!小山子,你听到了没有?” 小山子将老板娘放在床上,道:“老板娘且在这里歇息一会,我去外面收拾收拾,马上就回来。” 老板娘见他转身走了,并没有对自己做什么,心中讶异:“难道真是我多想,错怪他了?” 不一会,小山子又走入房里来了,手里拖着一条绳索,老板娘见了,惊道:“你要干什么?” 小山子道:“老板娘,你别怕,我这么做只是怕你解开穴道后会伤害我,所以我得先把你捆起来,希望你能谅解。”于是拿绳索将老板娘捆了起来,又道,“老板娘,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心仪你许久了,只是你已有了人家,我不好横插一脚。现今掌柜的死了,若要你再嫁给我,你定是不肯的。我也只能出此下策,等生米煮成熟饭,也容不得你不允了。” 老板娘听了这话,破口大骂起来。 小山子并不恼怒,等老板娘骂够了,才道:“老板娘放心,我是不会亏待你的。掌柜的对你冷淡,我早就看不下去了,只是不好对他怎样,才一直忍着。现在他既然死了,也正是老天爷成全你我。你且在这里委屈一会儿,等我去前面收拾完了,再回来陪你。” 老板娘见小山子走了,又呜呜的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发现身子渐渐能动了,心中暗喜,可忽然想到自己身上还捆了绳索,又沮丧起来。 这绳索是宋佚以备不时之需特意做的,十分结实,连蜃楼那两个人都挣不断,她一个柔弱女子,如何能挣断? 虽然挣不断,老板娘也不甘心就这么了了一生,使出平生力气去挣,累得浑身乏力,香汗淋漓,仍旧没有挣开,又想起丈夫已死,玉笔也丢了,不禁又伤心痛哭起来。 小山子去外面把店门关了,上了栓,又把宋佚的尸首先拖进耳房里,想着等晚上没人的时候,偷偷找个地方埋了。又把地上血迹擦了,坏掉的桌凳也都换了。忙碌了这半天,累得够呛,洗掉身上沾带的血迹,又回到了老板娘那里。 老板娘见小山子回来,便用力挣扎起来,口里还不住叫骂。 小山子见老板娘的穴道已经开了,但身上捆了绳子,仍旧无法行动,不禁笑道:“老板娘可是想我了吗?”走到床边坐下,脱掉鞋子,刚上床去,却被老板娘两脚给蹬了下来。 小山子没料到她还能蹬人,猝不及防吃了她这一招,跌下床来,脸先着地,鼻子都摔破了,不禁大怒,指着骂道:“贱妇!给你甜果子你不吃,非要苦果子吃,小爷便成全了你!”跳上床去,把老娘娘摁住,阴笑道,“日日盼着这一刻,老天爷终究还是没有辜负我!” 忽听一人冷笑道:“我可不这么认为。” 小山子一惊,循声望去,见门框上靠着一人,身披鸦羽斗篷,斗戴斗笠,背后还背着一口大箱子,不是上官是谁。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小山子明显有些慌张。 上官道:“没走的时候就见你不住打量她,现在宋佚死了,她又被点住穴道,你回来正好撞上这一幕,会怎样做呢?我很好奇,特意回来看一看。果然,与我心中所想,一般无二。” 小山子脸色惨白,看着身下日思夜想的人,半点兴致也没有了。 上官走上前,用一把匕首将老板娘身上的绳索割断了。老板娘挣脱束缚,一脚将小山子蹬下了床,跟着从床上跳下来,踩住小山子的胸膛,骂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们夫妻待你不薄,你不知图报,却要行这等伤风败俗之事。今日若不杀你,难逃公道!”向上官伸出一手,“借你匕首一用。” 上官把匕首给了她。 小山子吓得面如土色,哀告道:“老板娘,饶我一命吧!都是我一时糊涂,做了这等伤天理的事。你饶我一命,以后再也不敢了!”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你的报应来了!” 老板娘只一刀,便结果了小山子的性命。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真假噩梦 老板娘一刀刺死了小山子,转身又去刺上官,上官一惊,忙闪身躲避,道:“姐姐,我看他对你存了无礼之心,这才回来搭救,你怎么连我也杀?” 老板娘含泪道:“你们害得我家破人亡,难道不该杀吗?”说着,又拿匕首往上官身上刺去。 上官连躲了几次,见老板娘不刺死自己必不肯罢休,便出手将匕首夺下,道:“姐夫是自绝经脉而死,并不是我们杀的,姐姐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检查。” 老板娘哭道:“若不是你们来寻事,我们夫妻还好好的在这里生活,哪会像现在这样阴阳两隔。你也别跟我装好人,你们蜃楼里就没一个好的,祸害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又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今日说什么也要杀你了!”又举掌向上官打去。 上官无心伤她,见她纠缠个不停,只得翻墙走了。 老板娘追之不上,便回到前面,在耳房里找到丈夫的尸身,抱着痛哭起来。 上官并没有真走,见老板娘不追,便又回来了。站在门外看着老板娘哭得泪人一般,心里也似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 老板娘哭晕过去,被上官救治过来,老板娘却一把推开他,指着叫道:“你们这些人早晚要遭报应,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等着吧!一个都逃不掉!”又向丈夫的尸身道,“相公,你等等我,咱们到了下面再做夫妻。”说罢,从丈夫后腰摸出一把匕首,直插入自己心口。 上官一惊,忙上前去救,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 飞雪阁,留客峰。 云天行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汗淋漓,叫道:“赤鳞,你给我滚出来!” “主人,你叫我?” 赤鳞出现在了暖炉旁的椅子上。 云天行跳下床,冲赤鳞叫道:“我已经说过了,不许你再干涉我的梦境,不然,我会销熔你。你当我只会说,不会做吗?” 赤鳞摊开手,一脸无辜地道:“我没干涉你的梦境啊。” 云天行咬牙道:“让我在意的人死在梦里,不是你的强项吗,怎么,这时候又不敢认了?” 赤鳞道:“主人,我平时是放肆了些,可我几时否认过自己做的事?如果我干涉过你的梦境,你问我,我一定会承认。如果我不承认,那一定就不是我做的。” 云天行道:“不是你还能是谁?” 赤鳞笑了笑,道:“如果不是我,那一定就是你自己喽。” 云天行一怔,心想:“赤鳞的确没有否认过他自己做过的事,看来真不是他在捣乱。这样说来,却是我自己做出来的噩梦。”向赤鳞道,“对不起,是我一时冲动,错怪了你。”走到床边坐下,怔怔出神。 赤鳞摆了摆手,道:“不怪你,毕竟是你喜欢的人死在梦里,换成是别人,也一样会方寸大乱的。” 云天行没有应声,满心里都在想梦里发生的事。 赤鳞见云天行坐在那发呆,动也不动,不由笑道:“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呆子主人,既然担心她,何不去找她,光坐在这里发呆有什么用?” 云天行站起身来,喃喃道:“是啊,我应该去找她,至少在离开前,我要再见她最后一面。”带了剑飞奔下楼,告诉丁玲和柳蕙今日会晚些回来,要她们不要等自己。 出了追忆楼,经过那片红梅林时,云天行惊奇地发现地上铺盖了厚厚的一层花瓣,且正有花瓣从梅花树上飘落,倒似下起了一场花雨。 “现在正是开花的时节,怎么花都凋谢了?真是出怪事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走了一段,忽然停住脚,又想:“这些红梅都是老太婆亲手种的,如今红梅无故凋零,会不会是一种征兆?” 想到这里,云天行不敢再往下想,甩了甩头,忽又联想到刚才做的噩梦,脸色大变,飞身向莲花峰奔去。 刚过了铁索桥,正撞见小岚向这边来,云天行忙迎上去,道:“小岚,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快带我去藏剑楼那边!” 小岚见他神色惶急,不禁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云天行道:“你别多问,快带我去。” 小岚道:“就算现在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也要近昏了,况且天要下雪,万一迷失在山林里,可不是玩的。藏剑楼那边我只是去过几次,而且都是跟着大家一起去的,现在自己去,未必认得准路。” 云天行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了这些,带着小岚飞也似地往山下奔去了。 沿途遇见郦秋等熟人,云天行也没有停步,直接带着小岚从一旁蹿了过去。那速度之快,便如疾风一般,倒是把郦秋等几个想打招呼的人吓了一跳。 却说叶倾城与梁冰正在厅内谈事情,郦秋慌慌张张入厅来,道:“师父,刚才我从山下回来,看见云逸拉着小岚往山下飞奔。我喊他们,他们也不应。我看他们奔得急,心想定是有事的,想跟上去帮忙,可云逸的速度实在太快,等我到了山脚下,早都不见人了,也不知他们是往哪个方向去了,所以赶忙回来告诉师父知道。” 叶倾城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道:“不会是逃了吧?” 梁冰道:“无缘无故的逃什么?就算要逃,也该拉着丁玲逃,怎么拉着小岚走了?” 叶倾城点了点头,道:“也是这么个道理。”忽又想起了什么,起身道,“那晚有人偷到追忆楼去了,他这么着急下山,该不会是发现那贼人的踪迹了吧?” 郦秋道:“留客峰那里已派去不少人,就算发现了贼人的踪迹,我们这边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觉得应该是别的什么事。刚才我已让梅雨去丁玲那里问了,现在差不多也该过来了。” 过不久,梅雨果然来了,道:“我去问过丁玲了,云逸只说今晚会晚些时候回来,让丁玲不用等他,也没说要去哪里。走的时候也很匆忙。” 叶倾城等人听了这话,面面相觑,谁也没听出个头绪,又去问了留客峰上值守的人,除了红梅凋零,也没发现别的异常情况。 叶倾城派郦秋带人下山寻找去了。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藏剑楼 冷雪坪正独自坐在天剑峰下发呆。 她的人虽然被派来了这里,但她的心却还是在飞雪阁,亦或是说在留客峰暂住的那个人身上。 刚从玉门关回来,她本以为可以好好休养一段时日,至少可以把伤养好,可谁想第二天就又被派出来了。 正如往常一样。 她虽是飞雪阁的副阁主,但很多事却不能自己做主。 剑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她轻轻抚摸着秋水剑,脑海里却在想那晚分别时的情景,很令人不舍,但又不得不舍。 不知什么时候,水寒烟走了过来,见冷雪坪独自坐在那里,不由笑道:“师妹,我到处找你不到,原来却是在这里。不在屋子里待着,跑这没有人烟的地方来做什么?” 冷雪坪见水寒烟来了,忙站起身来,道:“我闲着没事,出来走走。” 水寒烟笑道:“这哪是出来走走,这是分明是出来坐坐才对。嗳,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子这么有魅力,能让我这冰山般的师妹牵肠挂肚,茶饭不思。” 冷雪坪俏脸微红,嗔道:“师姐,你胡说什么呢。“ 水寒烟伸出青葱细指,隔空指着冷雪坪的心,笑道:“是不是胡说,这里最清楚。” 冷雪坪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道:“师姐,平日里你是乐得清闲的,怎么这时候主动要求来这里?这里人少事多,可容不得你偷闲。” 水寒烟道:“我好歹是飞雪阁的一份子,只吃不做,时间一久,就算叶师姐不怪,其他几位师姐师妹可都要怨我了。况且现在是非常时刻,我们这辈人没一个闲的,就我闲着,也不成样子。相对而言,来这里驻守算是比较清闲的差事了。” 冷雪坪道:“师姐在玉门关受过伤,现在都养好了吗?” 水寒烟道:“不碍事了。你呢,明明受了伤,却一直瞒着不说,别人看不出来,我可早就觉察出来了。” 冷雪坪垂目道:“都是些小伤,不碍事的,劳师姐挂心了。” 水寒烟轻轻握住她的手,道:“你我师姐妹,这么客气做什么。那日在回飞雪阁的路上,我见你偷偷咳血,本想揭穿你,一想你是个要强的性子,必不肯承认,到时候反倒闹个不好,也就没说。这里没人,我把话挑明了,你也别跟我瞒,实话告诉我,你的伤到底怎样了?” 冷雪坪听水寒烟这般说,也不好再瞒,便道:“那些兵卒虽然没什么武功,但到底人多,我们几番闯入敌阵,势单力薄,哪有不受伤的。师姐和云逸的武功均在我之上,尚且受了重创,何况是我。不过,将养了这些时日,已经好多了,师姐不必担心。” 水寒烟微微一笑,道:“快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我就在年纪上稳胜于你,其他的我可不敢跟你比。你年纪虽轻,但天赋异禀,等到了我这个年纪,一个打我十个也不在话下。你既然还有伤,我也不跟你多说了。你快回去歇息吧,外面的事自有人安排处置,也不用你事事过心,还是先把伤养好才是正理。” 冷雪坪点了点头,自告别水寒烟先往藏剑楼去了。 藏剑楼其实是一座八角塔楼,共有九层,是初代阁主创立飞雪阁时建造的,一直完好保存至今。 初时建造此楼只是为了存放一些剑谱、武学秘笈等对飞雪阁十分重要的物事,后来飞雪阁迁到莲花峰上,剑谱秘笈等相对重要的东西也都一并搬了过去。 八角塔楼空出来后,常用来存放历任阁主遗事,这些遗物中自然也包括了历任阁主的佩剑。 由于飞雪阁在江湖中拥有不可忽视的地位,历任阁主中有几任的佩剑都是当世名剑,所以这座八角塔楼便被江湖中人称为藏剑楼。 对于一名剑客而言,最有吸引力的莫过于名剑和剑谱。藏剑楼之前存放过飞雪阁的诸多传世剑谱,现在又保存了飞雪阁历任阁主的佩剑,无疑成了天下剑客的神往之地。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藏剑楼始终是飞雪阁十分重要的所在,其守卫之森严,可用“罗网”二字形容。任何想要企图潜入藏剑楼的人,无疑都会被这张“罗网”网住,并为此付出昂贵的代价。 百年来,潜入藏剑楼并成功盗剑的人也只有司空仙圣一个,除他之外,再也没有外人从这里带出过剑。 即便是飞雪阁内部的人,也不是谁都能够进入藏剑楼。除了那几个长年住在藏剑楼中,并负责打扫收拾的人,也只有叶倾城亲点的几个人才有资格进入。其他人若非出现意外情况,擅入藏剑楼者,一律按阁中规矩查办。这样做也是为了防止飞雪阁内部消息泄露出去,毕竟之前为此闹出过不少风波。 冷雪坪回到藏剑楼,向那两个站在门外值守的后辈女子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有没有人进去过?” 左边那女子回道:“师叔离开后不久,水师叔来找过你,见你不在便出来了,除此之外,没有别人进去过。” 冷雪坪点了点头,推门进去,继而把门合上了。 冷雪坪进入藏剑楼,顺着中央螺旋楼梯,径直上到三楼,见左手边紫檀木架旁一个老妇,正抱着一个高颈翠玉釉瓷瓶在擦拭。 冷雪坪笑着走过去,道:“三师叔,单这一个瓶子您都擦了半日了,再也没有一点尘埃了,还擦它做什么?快歇歇去吧。” 那老妇听出是冷雪坪的声音,没有回头,只是唠唠叨叨地说道:“这还是当年我送给你师父的,叫她折两枝梅花插上,放在几上,闲时看上两眼,养养雅兴,哪知她是个没情趣的人,却把这瓶子拿来装剑用。每次我去找她,见我这宝贝瓶里光秃秃的放着一柄剑,我的心都碎了,恨不能再把它要回来,可送出去的东西哪能再要回来,不管她拿去做了什么,那都是她的了。如今她人没了,这瓶子成了她的遗物,却偏偏是我帮她看着。我也不管她生前拿来装什么,现在我就给他插上梅花,她爱喜欢不喜欢。” 冷雪坪笑道:“这要让我师父知道了,不找您来理论才怪。” 那老妇哼了一声,道:“她要是不服气,尽管从棺材里爬出来找我。我可不怕她。”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冰山童姥 话说冷雪坪进入藏剑楼,与三楼一个老妇正在说笑,忽听上层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师妹,刚才我还跟你说,等阿雪回来叫她上来见我,你也答应了,怎么一见到她就唠叨起来没完没了,把我的事都抛在脑后了?” 这声音虽是从上面传来的,但在一楼的人听来,却又像是在耳边响起。 冷雪坪一听到这个孩童般的稚嫩声音,脸色即刻变了。 三楼这老妇把嘴角一咧,笑道:“师姐,你的话我怎敢不听,只是觉得阿雪跟我年轻时一样貌美,心里喜欢得不得了,这才留她多说了一会,等说完了,我自会叫她上去,你等着好了。” 上面那个人似是嗤笑了几声,又道:“师妹,这种话也就哄哄她们这些后辈,你年轻时候的模样我见过,还不如现在呢。明明丑破天际,非要叫什么赛西施,还拿自己跟阿雪比,一点面皮不要,连我都替你脸红。” 赛西施听了这话,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了一回,道:“你好,你美得跟狐仙一般,可那又怎样呢,连个男人都找不到,孤苦伶仃一辈子,怪不得脾气臭,都是报应。” 上面那人哼了一声,道:“阿雪,你上来,我有话要问你。” 冷雪坪向赛西施道:“三师叔,我先上去了,等下来再陪您说话。” 赛西施点了点头,道:“阿雪,你别怕她,她要是再说你,你直接下来,有三师叔给你撑腰。” 冷雪坪点了点头,又沿着楼梯向上走去。走到六楼一停,又见一个老妇仰躺在床榻上,似是睡着了,不好惊动,然后一直上到九楼,见一个女童闭目盘膝坐在蒲团上,身旁放着一个小香炉,内里燃着熏香。 冷雪坪忙上前行了一礼,道:“九师伯,您找我?” 原来这藏剑楼中住着飞雪阁中的三位老辈人物。自冷雪坪加入飞雪阁以来,她们就已经住在藏剑楼里了。 冷雪坪因为根骨资质高,很早就拥有了随意进出藏剑楼的特权。因为初时不知道这三位老辈人物的名号,便根据她们所住的楼层,分别叫他们三师叔,六师叔,九师伯。 住九层的这位是她师父的师姐,年纪也是这三人中最长的,又是出了名的坏脾气,连师父也敬她三分,所以冷雪坪自小就怕她,到现在还是一样。 这位九师伯虽然有了年纪,但因修炼过一门名叫《美人不老功》的奇门武学,才变成了现在这副孩童模样。 女人都是爱美的,越是爱美的女人,越在意自己的容颜,都希望自己可以永远保持青春模样。但人会变老是天地法则,谁也改变不了,所以有些人便投机取巧,开始钻研各种驻颜奇术。 美人不老功便是一门可以通过不断修炼达到驻颜效果的奇功。虽然不能真正阻止衰老,但却可以让衰老过程减缓。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那些爱美的女人们求之莫急了。 九师伯年轻时的确是一位大美人,同样也希望自己可以永远保青春靓丽容颜,可当她机缘得到美人不老功后,却因为贪功冒进,走火入魔,导致驻颜过度,变成了这样一副孩童模样,至今都没能再修炼回来。 这对一个十分在意自己容颜的美人来说,无疑是一场噩梦。 如果身体能继续长大,那样还好说。她刚变成这样的时候,也的确是抱了希望的。但这些年过去了,她的外貌一点变化都没有,但体内各个内部器官依旧在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衰老。 她年轻时候的脾气本不坏,自从变成了一个孩童,她的脾气就一日比一日糟糕起来。便是无事的时候,也常发起无名火;若有人把她惹急了,便似火上浇油,定是无法善了的。所以飞雪阁中但凡知道她的人,没一个敢惹她的,便是三楼那位百无禁忌的赛西施,也只敢顶她一两句,不敢把她往深处惹。 九师伯因为修炼美人不老功走火入魔,由一个大美人变成了孩童模样,之前那些追求过她却又被她拒绝的人,见她落得这样的结果,都在暗自庆幸,又有几个品性低劣的来落井下石,给她取了个了“冰山童姥”的绰号。 这个绰号传到她耳朵里,她羞愧难当,一时接受不了,想要寻死,却被飞雪阁诸人劝下了。之后她隐修练功,想要再把之前的容貌修炼回来,可练了几年,发现这根本不是一个可逆的过程,于是心灰意冷,也就淡出江湖了。 如今她常年住在藏剑楼中,别说是外面的人,便是飞雪阁中年轻一辈的弟子,知道她存在的都不多。 眼下冷雪坪向她行了一礼,冰山童姥轻轻嗯了一声,缓缓张开眼睛,看着冷雪坪,道:“方才我一直在练功,你来过,我知道,但行功到关键时候,不好收功停住,所以没有理你,你不会怪我吧?” 冷雪坪道:“我擅自过来,打扰了九师伯练功,九师伯不怪我就谢天谢地了,哪敢多想。” 冰山童姥微微点头,上下打量着冷雪坪,见她冰肌玉骨,皓齿明眸,端的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美人,忽又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不由叹息了一声。 冷雪坪见冰山童姥叹息,忙问道:“九师伯叹息什么?” 冰山童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赛西施在下面说道:“还能是什么,自是看你生得好看,无地自容了呗。” 冰山童姥冷哼一声,道:“我在跟阿雪说话,你插什么嘴?” 赛西施道:“我也在跟阿雪说话,你又插什么嘴?难道只许你插嘴,就不许我插嘴了?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冷雪坪见两人一个在三楼,一个在九楼,隔着六层楼传话,却又十分清晰,不禁暗自佩服她们的本事。却又怕她们两个因自己吵起来,忙说些圆场话把两人劝住了。 冰山童姥道:“上月倾城过来这里,与我谈说起来,说最近山上来了个叫云逸的年轻人,武功很好,还跟你一道去了玉门关。既然你回来了,想必他也一起回来了吧?” 冷雪坪听冰山童姥突然提到云逸,心里咯噔一下,如实答道:“是,他也回来了,现正住在留客峰上。”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童姥多心弹秋水 冰山童姥道:“你跟这个云逸是怎样认识的?” 冷雪坪听她这样问,心里莫名慌张起来,又不好不说,也不好隐瞒实情,只得说道:“因一次机缘认识的。” 冰山童姥道:“怎样的机缘?” 冰山童姥虽然只个女童模样,但一双眼睛比尖刀还要锐利,冷雪坪被她这样盯着,便似悬在了九天之上,而脚下只有尺许立足之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十分不安。 冰山童姥见冷雪坪没有立刻回答,微微眯起眼眸,又问了一遍,道:“阿雪,我在问你话,你跟这个云逸是怎样认识的?我想知道,你给我详细说来。” 冷雪坪攥住衣袖,如实说道:“前几年万佛寺派人送来请柬,邀我们飞雪阁前去参会,师姐事务繁多,无暇分身,便让我代行。那日行经濮阳,我那小徒说是口干舌燥,非要吵着去茶楼吃茶,我拗不过她,便带她去了。正吃着,却见窗外对岸有官府的人喊捉淫贼,我想我们飞雪阁行事向来侠义当先,自然不好坐视不理,便出手帮忙把那淫贼拦住了。这便是我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发生的事。” 冰山童姥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道:“原来这个云逸是个淫贼。” 冷雪坪忙解释,道:“不是的,那都是一场误会,是有人顶了他名字去做那些事。后来……后来都说清了。” 冰山童姥“嗯”了一声,道:“你继续说。” 冷雪坪道:“后来听说阁中失踪多年的别离剑在江南谭家手中,想着好不容易去中原一趟,若能把失踪已久的别离剑带回去,也不枉师父师伯师叔们栽培我一场。于是我便打发随行人先回来飞雪阁,孤身下江南去了。可没想到在半道上遇上了阴阳二圣,他们邀了帮手一起对付我,我寡不敌众,让他们给制住了,幸得云逸相救,才得以脱身。” 冰山童姥道:“他为什么要救你?” 冷雪坪道:“他有一个很喜欢的人,还答应要带她来昆仑山看雪,那时候多半是想救下我,让我欠他一个人情,好来这里的时候让我允他们上山。大概是这样吧。” 冰山童姥道:“之后你们就一起结伴去了江南谭家?” 冷雪坪道:“原来九师伯都知道了。” 冰山童姥道:“我已经问过倾城了,想再亲自问你一遍,看你肯不肯跟我说实话。” 冷雪坪道:“阿雪怎敢欺瞒九师伯。” 冰山童姥看了冷雪坪一眼,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不敢。阿雪,既然云逸这么信任你,我正想麻烦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推辞。” 冷雪坪一听跟云天行有关,心里七上八下的,又不好拒绝,只得道:“九师伯要我做什么直说便是,阿雪一定尽力去做,不敢有分毫懈怠。” 冰山童姥道:“那好,你去把云逸骗来这里,我亲手了结了他。 冷雪坪一惊,道:“九师伯为什么要杀他?” 冰山童姥道:“这是我的事,你别多问,只去把他骗来这里就好。” 冷雪坪犹豫不定,心内暗想:“我喜欢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害他!可九师伯的话我又不能不听,该怎么办呢?” 冰山童姥道:“阿雪,你为什么还不动身?” 冷雪坪道:“九师伯为什么要杀他?据我所知,他不是坏人。” 冰山童姥冷笑道:“你这是在护着他吗?” 冷雪坪忙道:“我没有护着他,只是……” 冰山童姥道:“只是什么?” “只是我不明白,他哪里得罪九师伯了?还请九师伯明示。”冷雪坪停顿片刻,又道,“如果他真是个大奸大恶之徒,便是九师伯不说,我也一定亲手杀了他。可他不是。九师伯也知道,他与我一道去了玉门关。李将军为国捐躯,尸体被对方挂在耻辱台上示众,是他冒着生命危险孤身杀入敌方军阵,把李将军背了回来,身中三箭,小伤更是不计其数。若连他这样的人都该死,那什么样的人才配活着?” 冰山童姥点了点头,道:“我道你的忘情诀怎么突然停滞不前了,原来是这个缘故。” 冷雪坪一惊,心道:“遭了!九师伯本就没想杀他,只是在拿他试探我!不过,她怎会知道我的心意?她常年待在藏剑楼,从不到外面去,定是外面的人告诉她的。可知道我的心意的人只有梁冰一人,难道是她说的?不可能啊,梁冰不是这样的人。” 冰山童姥道:“阿雪,你老实回答我,你喜欢云逸是不是?” 冷雪坪道:“我没有喜欢他,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 冰山童姥道:“阿雪,喜欢一个人是瞒不住的,这是你的心意,不论是你的言行举止,还是你的眼神,都是由心而发,即便是你有意隐瞒,也不可能万无一失,总会有疏漏的。刚才我说要杀云逸的时候,你已经暴露了。这可不是对一个普通朋友应该显露的神情。” 冷雪坪仍道:“我没有。” 冰山童姥点了点头,道:“有段日子没见你了,让我来试试你的武功是否有所长进。”忽然从蒲团上跃身而起,一掌向冷雪坪打去。 冷雪坪见九师伯要试自己武功,不好不还手,忙运起踏雪无痕的轻功,避开了这一掌,再掣出秋水剑,游身到冰山童姥身畔,剑光如流水,刹那间已出了一十八剑! 此时冰山童姥身在半空,无法躲避,便瞅准秋水剑的来路,一剑弹一指,一连弹了一十八次,次次弹在剑脊上,硬是将这一十八路剑招给化解掉了,跟着一招雪泥鸿爪,疾抓冷雪坪肩头。 冷雪坪知她擅长近战,不敢让她靠近,忙飞身后撤,同时挥剑狂攻! 冰山童姥前番弹击秋水剑,同时也自剑上借了力道,所以身体一直没有落地。此时冷雪坪再次挥剑攻来,她仍如之前那般,借力悬空身体,双手连弹,只听得叮叮声响而不绝,却见一双娇嫩的小手在剑影里来去穿插,竟未被伤到分毫。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阿雪垂泪认芳情(一) 却说冰山童姥在藏剑楼九楼考校冷雪坪的武艺,冷雪坪舞动秋水剑,招数如流水一般,连绵不绝,却都被冰山童姥用一双娇嫩的小手硬接了下来。 飞雪阁中用剑者居多,但并不代表飞雪阁内只有剑法可授。冰山童姥偏偏就是那种不喜欢用剑的人,但她手上的功夫,即便是连叶倾城这等剑道高手,也不敢小视,尤其是她的弹指神功。 冷雪坪与她过了五六十招,竟未占到一丝便宜,不禁心惊:“九师伯的弹指神功愈发老辣了,若再这般与她斗下去,秋水剑非被她弹断不可。” 见此法不行,冷雪坪便变换剑法,不与她硬碰硬,以飞雪阁剑法中的轻灵飘逸,去攻她不备之处,可连攻了几剑,只勉强擦到了冰山童姥的衣角。 冰山童姥在变成孩童以后,身体比之前小了很多,也轻巧灵活了许多。之前大人时候,要想这样长时间腾身空中,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现在却容易得多。 冰山童姥见冷雪坪用上了飞雪阁的上乘剑法,心中却冷笑起来:“我只想试她忘情诀是否有所长进,她明明知道,却只用普通剑法来应付我,倒是个狡猾的丫头。”在空中与冷雪坪拆了数十招,得了个空隙,又是一招雪泥鸿爪,直抓向冷雪坪咽喉。 冷雪坪忙飞身后撤,跟着疾出一剑,刺向冰山童姥右腹! 冰山童姥嘴角一勾,心道:“中计了。”突然收招,顺势一转,将秋水剑给拿住了,跟着左起一掌,直打冷雪坪小腹! 她这一招变得又快又急,冷雪坪发现了,但已来不及躲,硬受了这一掌,蹬蹬蹬,退了三步。立住身形,忙收剑行礼,道:“请九师伯指点。” 冰山童姥双足落地,背着手仰头看着冷雪坪,道:“指点的事以后再说。我本想试你忘情诀修炼到何等境界了,你却只拿这些招数来糊弄我,可见你心内有鬼,怕我试出你的真实境界。本来我还只是猜测,现在却十分相信了。阿雪,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云逸?” 冷雪坪摇头道:“我没有。” 冰山童姥冷哼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还嘴硬。好,你用忘情诀上的功夫跟我打一场。”说罢,纵身而起,又去冷雪坪扑了过去。 冷雪坪虽然百般不情愿,却又不好违逆九师伯的意思,忙使出忘情诀上的武功来对付。 两人你来我去,斗了一炷香的时间,冷雪坪因有心事,分了神,被冰山童姥发现破绽,一掌击在心口,登时倒摔了出去,撞在后面柱子上。 她身上本就有伤,又连受了两掌,气血上涌,险些吐出血来,又怕人知道自己有伤,又将涌到口边的血咽了下去,起身向冰山童姥行了一礼,道:“请九师伯指点。” 冰山童姥道:“我虽练不得忘情诀,但却花了不少心思去研究它。整个飞雪阁内,除了你这个真正的修炼者,应该就属我最了解它了。以你的资质来看,最少也要在你现在的基础上再提升一个境界才说得过去。忘情诀之所以叫忘情诀,修炼这门武学,最大的忌讳就是一个‘情’字。你的忘情诀止步不前,必是因为动了真情。你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我。阿雪,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对那个云逸动了真情?” 冷雪坪见瞒不住,只得垂下头来,道:“阿雪知错了,请九师伯责罚。” 冰山童姥叹息了一声,道:“果然是这样。” 冷雪坪紧咬住嘴唇,眼中已含了泪珠。 冰山童姥背着手来回走了许久,又道:“阿雪,你去把那个云逸叫过来,我在你面前把他杀了,你死了心,还可以继续修炼。若再耽搁下去,之前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冷雪坪一听说要杀云天行,忙跪了下来,垂泪道:“求九师伯饶过他,我喜欢他只是我一厢情愿,并不干他的事,何必滥杀无辜呢。” 冰山童姥见她跪地为一个男人求情,心下更加恼怒,但并未在面上表露出来,只淡淡说道:“阿雪,整个飞雪阁就只有你能修炼忘情诀,这是上天给你的机缘,也是历代阁主庇佑飞雪阁。你理应摒弃一切杂念,专心修炼才是,怎样做出这等事来?” 冷雪坪垂头流泪,不知该说什么。 冰山童姥又道:“等大功一成,我飞雪阁必定会重现昔日辉煌。到时候你爱喜欢谁喜欢谁,没人管你,可是现在,正该勤奋用功的时候,你却因儿女私情,导致忘情诀停滞不前,你对得起飞雪阁历任阁主,对得起你师父她们的教诲吗?” 冷雪坪垂泪道:“阿雪知错了,只求九师伯饶他一命,让师姐把他赶下山去,我今后再也不见他就是了。” 冰山童姥道:“赶他容易,只怕赶走了他,你仍不肯死心,到时候还是无法修炼忘情诀,时间一久,前面的努力也会白费。忘情诀比不得寻常功法,百年难遇一个可以修炼的人,好在今世有你。我不愿冒这个险,还是把他杀了才好。” 冷雪坪道:“他又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无缘无故的杀他做什么?九师伯,求你别杀他,只叫师姐把他赶下山去就是。我保证以后专心修炼忘情诀,再也不见他了,。” 冰山童姥冷哼一声,道:“你的心在他身上,他不死,你如何能够死心?只要还有情,就练不得忘情诀。我虽孤单一人,年轻时候却也曾尝过情字滋味,一旦动了心,想再收回来,谈何容易。你也别跟我多说,现在就去把他叫来这里,我自有主张。” 冷雪坪跪在地上,执意不肯起来,只是一味地替云天行求情。 赛西施上到九楼来,向冰山童姥道:“师姐,我们飞雪阁行事向来侠义当先,几时滥杀过一个好人了?而且我听说这个云逸品性端正,颇有侠义之心,又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小小年纪,便能与倾城斗个不相上下,若再给他几年时间,江湖上能与他过手的人只怕也不多了。这样的人拉拢还来不及,你却要杀他,可不是犯糊涂了吗?”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阿雪垂泪认芳情(二) 冰山童姥白了赛西施一眼,道:“你懂什么。他云逸前途再光明,终究不是我飞雪阁的人。杀他一个,成就我们飞雪阁,便是遭万人唾骂,我也甘愿背下这个恶名。” 赛西施道:“师姐,我倒有个折中的法子,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冰山童姥道:“你向来是个没主意的人,只知道一味蛮干,这时候又能有什么好法子?” 赛西施道:“既然师姐不愿听,那我就不说了。” 冰山童姥何尝不知道云逸是个值得拉拢的人,她又何尝想杀他,可若不杀,冷雪坪便无法修炼忘情诀,这对飞雪阁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 现在满江湖的人都知道冷雪坪能够修炼忘情诀,若长时间不见效果,必定惹江湖上的人猜疑甚至是笑话,到时候丢的可是飞雪阁的脸。 眼下冰山童姥听师妹说有个折中法子,自是想知道的,见师妹赌气又不说了,便让她一步,道:“你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如果真是个妥善之法,倒也不用非得杀人。” 冷雪坪听了这话,心下稍感安慰,暗想:“不用杀他,自是最好的,不知三师叔有什么好主意。” 赛西施看了冷雪坪一眼,向冰山童姥说道:“既然阿雪对云逸有情,干脆成全他们两个,叫云逸做我们飞雪阁的女婿,这样一来,他的光明前途,不就跟我们飞雪阁关联了?而且也成全了这对有情人,算是一举两得。师姐,你说我这个主意好不好?” 冷雪坪听了这话,把头垂得更低了,紧紧攥着衣角,心内暗想:“三师叔是疼我才故意这样说的,九师伯必定不肯。” 果然,冰山童姥听到这话,立刻变了脸色,斥道:“胡说!我就知道你没一点正经主意,一天天的就知道胡说胡闹,都快进棺材的人了,没一点大人模样,成何体统!你瞪我干什么,还不下去守好你的下三层,若是丢了什么都东西,我拿你是问!” 赛西施道:“师姐干嘛冲我发脾气,我也是好心帮你分忧,你不听便罢,用不着这样说我吧。” 冰山童姥道:“就说你了怎么着,还想打吗?” 赛西施绾起袖管来,见冰山童姥满脸阴云,又把袖管放了下来,道:“今日阿雪在这里,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等阿雪不在的时候我再跟你打。我可你先跟你说好了,不跟你打不是我怕你,是我不想让你在阿雪面前出丑,也不想让人说我以老欺少。小矮子,你懂我的意思吧?” 冰山童姥听她又把“小矮子”三个字搬了出来,气不打一出来,气冲冲地道:“赛西施,你有胆就再跟我斗上三百招,光逞口舌之利可显不出你的本事来!” 赛西施叫道:“斗就斗,还真当我怕你这小矮子不成!”又把刚放下去的袖管绾了起来。 冷雪坪怕两人再打起来,忙起身把两人分别拉到两边,又劝慰了一些话,才免去了一场“恶战”。 她们两人一个是老人脾气,小孩身子;一个是老人身子,小孩脾气,时常隔着楼层拌嘴,吵得急了,还会动手较量。六楼那位老妇不堪其扰,除了做好每天该做的事,平时就躺在那挺尸,任他们两个吵得天崩地裂,她也全然不闻不问,因此得了个外号叫“聋哑老人”。 这位聋哑老人既不聋也不哑,只因被这两人扰得烦了,喜欢装聋作哑。 却说冰山童姥本就在生冷雪坪的气,这时候被冷雪坪拉到一旁,并不领情,正好拿她撒气,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把那个云逸给我叫过来?” 冷雪坪自知有愧,垂下头来,道:“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他并不喜欢我,何必白白害他性命。” 冰山童姥冷笑道:“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为了一个臭男人,把飞雪阁都抛在脑后不顾了,你知不知羞!亏你师父看重你,身染重疾,还是手把手教你武艺,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冷雪坪听她提起师父,心中一阵难过,又不好哭出声来,只站在那里默默垂泪。 冰山童姥见冷雪坪这样,心下有几分不忍,好歹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便缓和了语气,道:“你不看我面,好歹看在你师父的面上,别辜负了她对你的一番期望。听我一句话,先把这个云逸杀了,等把忘情诀练成,任你选什么样的男人,也没人管你。天底下又不止他一个男人,何必非他不可呢。” 冷雪坪擦去眼泪,抬头看着冰山童姥,坚定地说道:“师父自小就教导我,要我做个懂得知恩图报人。我谨慎奉行,不敢有丝毫懈怠。云逸曾救过我的性命,如果没有他,我断不可能活着回到飞雪阁。九师伯要我害他,岂不是叫我做个忘恩负义的人吗?如果九师伯执意要杀他,先把我杀了好了。” 她本不敢这样顶撞冰山童姥,但此时干系云天行的性命安危,她已经顾不得后果了,只希望他能够平安离开这里,不再有什么闪失才好。 冰山童姥听了这话,面上布上了一层寒霜,冷冷说道:“阿雪,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冷雪坪心想:“九师伯要杀他,全都是因为我。我如果死了,九师伯应该就不会再难为他了吧。”想罢,双手托起秋水剑,躬身送到冰山童姥面前,“求九师伯成全。” 冰山童姥见冷雪坪把秋水剑托到自己面前,眼眸中的寒意越来越盛,道:“阿雪,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冷雪坪道:“九师伯为了飞雪阁,什么事都肯做,杀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冰山童姥怒极而笑,道:“好,很好,不愧是红梅冷剑,为了一个男人,甘愿抛弃一切,哪怕是自己的性命,这样的有情人我们飞雪阁可养不起!”说罢,屈指一弹,秋水剑脱鞘飞出,冰山童姥闪动身形,早已将秋水剑接在手中,跟着一声娇喝,剑光急转,直向冷雪坪刺去!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聋哑老人 赛西施见冷雪坪将秋水剑托到冰山童姥面前,先吃了一惊,又见冰山童姥居然真将秋水剑掣出来,向冷雪坪疾刺过去,又吃了一惊,忙纵身飞扑过去,可已来不及,忙拔下头上金钗,向秋水剑飞掷过去! “叮——” 金钗正打在剑脊上,秋水剑剧震,赛西施已趁机蹿到了冷雪坪身旁,带着她退到窗边,道:“傻姑娘,有话不能好好说吗,非要这样寻死,何苦呢。”又向冰山童姥道,“师姐,你也是,她好歹是你师侄,就算再怎样,也犯不着下杀手啊。” 冰山童姥气冲冲道:“你刚才没听到她说的话吗,她眼中哪里还有我们这些长辈?我们苦心教导她,想把她栽培成下一任正阁主,再帮扶她将飞雪阁发扬光大,这都是为了谁?可她呢?为了一己之私,一厢之愿,什么也不顾了,不杀她,还留着做什么?” 赛西施道:“阿雪她还是个孩子,我们往日里不许她这样,不许她那样,已将她逼得够紧了,还要怎样呢?任是这样,她也从未抱怨过,不管苦也罢,累也罢,她都撑下来了,我们有目共睹。” 看了一旁暗自垂泪的冷雪坪,赛西施叹了口气,又道:“像她这么大的姑娘,正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我们不许她这样,已经有违人道了。况且姻缘这种事是上天安排的,非要在这个时候给她送来,我们有什么法子?师姐,你也年轻过,也曾有过意中人,即便我不说,你应该也能体会到阿雪的心情吧。” 冰山童姥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并不言语。 赛西施又道:“师姐,我问你,如果为了飞雪阁,要你杀死自己喜欢的人,你会动手吗?” 冰山童姥微微眯起眸子,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眸中那抹寒意也变成了柔情。 她没有回答,但她的眼神却已出卖了她。 她不会。 可她却要冷雪坪这么做。 世人向来如此,自己不愿做的事,却总嚷着要别人去做。 又有几人能真正站在别人的立场,替别人考虑过? 冰山童姥转过身来,看了冷雪坪一眼,见她垂头不语,目中含泪,像是个犯了错正等待家长责罚的小孩子,十分可怜。 看到冷雪坪这样,冰山童姥心也软了,随手一丢,将秋水剑准确无误插回冷雪坪鞘中,说道:“阿雪,你别怪我狠心,我之所以这么做,也都是为了飞雪阁,毕竟能够修炼忘情诀的人太少太少了,好不容易遇上你这么一个,自是要竭力助你炼成此功。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能够理解我的苦心吧。” 冷雪坪哽咽道:“阿雪当然理解九师伯的苦心,也很感激九师伯一直以来的照顾和指点。但……阿雪还是希望九师伯能够饶他一命。我喜欢他只是我一厢情愿,他并不知情。如果他因我而死,我恐怕一辈子都无法释怀。有了这个心结,别说忘情诀,便是寻常功法,也无法专心修炼了。还请九师伯明察。” 赛西施先点了点头,道:“这话十分有道理。师姐,你怎么看?” 冰山童姥想了想,道:“可若不杀他,你始终无法收心,时间一久,你前面的努力全都要白费,我可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冷雪坪道:“我会尽可能忘掉他。就算忘不掉,也会再想其他的法子,总不能辜负了师伯师叔师姐们对我的期望。” 这时楼梯噔噔噔地响了起来,跟着便上来一人,打着哈欠说道:“要我说,这忘情诀不练也罢。” 来人正是刚才在六楼挺尸的聋哑老人。 冷雪坪几次来见九师伯,经过六楼时,总见这位六师叔躺在那里睡觉,又不好去打扰她,所以来到这里后,一直没跟她打过招呼。这是时候她上到九楼,冷雪坪忙上去施了一礼,道:“六师叔,近来身体好吗?” 聋哑老人道:“挺好,就是腰有点疼,等你空闲了,下去给我捶捶。” 冷雪坪自是连声答应。 聋哑老人见她眸中含泪,转头看了冰山童姥一眼,道:“师姐,你又欺负她了是不是?” 冷雪坪忙擦去泪水,道:“没有,是我自己犯了错,不怪九师伯。” 聋哑老人笑道:“喜欢一个人也有错?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冰山童姥听到这话,不由皱起了眉头,道:“你不在下面挺尸,上来我这里做什么?” 聋哑老人不紧不慢地走到书架旁,拿了本书走到桌旁坐下,边看边说道:“尸挺得久了也累。上来看会儿书,消消乏,一会儿就走。” 冰山童姥道:“你那三层又不是没有,非得上来我这里看?” 聋哑老人眼睛盯着书页,慢悠悠地说道:“我那里的都看过了,没什么新鲜感;下三楼的也都看过了,也没什么新鲜感;七八层书少,有的也都看过了。唯独这第九层的还未看过,想趁你们吵闹的时候过来,顺便瞧个热闹。” 赛西施笑道:“那可要让你失望了,今日阿雪在这里,我不好让师姐当众出丑,所以不会跟她动手。” 聋哑老人微微点头,道:“没事,我可以等。” 冰山童姥哼了一声,道:“下去挺你的尸,少来多事!” 聋哑老人摇了摇头,默默地看了会书,突然拍着桌子叫道:“可恶,可恶,这个西门大官人真是可恶!每次我一掀开书页,就看到他在勾搭良家妇女,家里的妻妾不知有多少了,居然还是这样贪心,跟他相比,我们阿雪岂不是天下第一等的大好人?” 冰山童姥听了这话,脸色即刻变了。 赛西施笑道:“聋哑师姐,你在看什么书?” 聋哑老人摆了摆手,道:“小孩子别问,会学坏的。” 赛西施道:“你叫谁小孩子?你睁开眼睛看看,谁才是小孩子?你入门比我早,我叫你一声师姐,可论起年纪来,你我是同年的,你休想占我便宜!” 聋哑老人又摆了摆手,道:“不要打扰我鉴赏文学。”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上官纵火 冰山童姥见聋哑老人也上来捣乱,便说道:“师妹,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忘情诀,但这是初代阁主传下来的东西,威力无穷,没有不用之理。修炼忘情诀条件苛刻,便是一百年也未必遇得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如今阿雪正好满足所有的苛刻条件,这难道不是天意?” 聋哑老人边看书边说道:“师姐,你的意思我明白。但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有感情存在。如果为了修炼一门武功,把感情都泯灭了,这未免也太没人性了,与我们飞雪阁的宗旨也不相合。刚开始我就不主张让阿雪去练这东西,你们不听,现在闹成这样,又能怪谁?” 冰山童姥道:“事已至此,你说这些也无用。阿雪已在这上面费了不少心思,若就这么停下,对她也无甚益处。” 聋哑老人道:“过去的几百年里,也曾出现过几个符合修炼条件的人,但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能练成,而修炼者似乎也没有一个能得到好结果,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不管忘情诀如何厉害,总要由天择人。若有这个机缘,阿雪便不会有喜欢的人。若没有,即便符合修炼条件,最好也不要强行修习。要我说,趁现在,把忘情诀放下吧,以后也不要再提。我们飞雪阁传承这些年,靠得可不单单只是一本抹杀感情而又无法修炼的功法。” 冰山童姥默然不语。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喧嚷声,赛西施推开窗户,往外一瞧,只见不远处烟气缭绕,火焰腾腾,将半边天都映红了,忙叫道:“不好,失火了!” 冰山童姥一惊,跃到就近一个窗上,向外一望,脸色即刻变了,道:“好端端的怎会突发大火?莫不是有人故意纵火?” 冷雪坪道:“这里常年铺雪,气候潮湿,又没有易燃之物,即便无故失火,不等燃大,也早被人发现了,断不会燃烧至此,必是有人故意纵火。” 聋哑老人摇了摇手中书册,向冰山童姥道:“师姐,我手上这本书是哪位阁主的遗物?” 冰山童姥眉头一皱,道:“外面失了大火,亏你还有心思问这些闲杂琐事!” 聋哑老人悠哉哉地道:“任他外面怎样,我们又不能出去,白操这心做什么。即便外面失火,自有他人去救,我们三个只做好分内之事就够了,何需多管。” 冷雪坪是飞雪阁副阁主,外面的一些事务,都需她来主持。眼下失了大火,原因不明,她自然要去查个清楚,便向冰山童姥道:“九师伯,事发紧急,我出去看看,等会儿再过来。” 冰山童姥点了点头,忽然耳朵一动,隐约听到楼下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动静,而赛西施和聋哑老人都这里,楼下又没人,这动静却又是谁弄出来的? “如果是自己人上楼,断不会只发出一点动静都没声息了,还有这场突发大火,难道有……” 冰山童姥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跟着连打手势,要众人躲起来。 赛西施和冷雪坪都跳到了横梁上,找一个相对隐蔽的位置,藏住身子。 聋哑老人钻到床底下去了。 冰山童姥身材短小,容易藏,只是随便把身子隐在了一个书柜后面。 四人藏好之后不久,八楼到九楼的楼梯上响起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声音很轻,若非耳力过人之人,绝难察觉。 冰山童姥隐在书柜后面,听着脚步声停了,便知道来人已上到了九楼,微微侧身向外瞧,见来人站在楼梯口四下张望,身披鸦羽斗篷,斗戴一顶斗笠,斗笠前沿还悬着一枚环形玉。 冰山童姥一看到这个装扮,面色微变,暗想:“之前听倾城说,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叫蜃楼的神秘组织,其内部成员好像就是这个打扮。不过,他们来藏剑楼做什么?”见来人身后背了八剑,又想,“看这架势,多半是盗剑来了。” 冷雪坪藏在房梁上,看到来人身后背了八柄剑,已认出是那日去万佛寺捣乱的八臂剑皇,见冰山童姥不动,又不好擅自出手打草惊蛇,只把银牙咬住,心内暗想:“你们蜃楼作恶多端,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正愁无处找你们,你倒是自己先送上门来了。这样也好,省了我们一番腿脚。等把你捉住,在他面前把你杀了,也算尽我一份绵薄之力。” 冷雪坪心知云天行与蜃楼有不共戴天之仇,却又不能为他做什么,一直觉得有些愧疚。此时剑八的出现,无疑让她得到了些许安慰。 赛西施看到剑八,也猜出了他的来历,向冰山童姥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合力动手,冰山童姥却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原来剑八和上官自宋佚那里离开,就一路往天剑峰这边来了。 到了天剑峰下,见飞雪阁驻地守卫森严,不好硬闯。 两人商议了一番,决定让上官去放火,将火势引得大了,飞雪阁的人必定会赶着去救,到时候人心慌乱,守卫也会松懈不少,到时候剑八再趁机潜入藏剑楼。这样既能达到目标,又不用多费力气,可算是一条好计策。 也正如两人所预料的那样,大火一起,不论远近的飞雪阁弟子,纷纷赶着去救火,剑八趁乱而入,一路偷到藏剑楼外,却见楼外那两个守门弟子,一直不走开,便飞身过去,以雷霆手段杀了,再把她们的尸身拖入藏剑楼内。 在来之前,剑八已把蜃楼内有关飞雪阁藏剑楼的信息都看了个遍,知道藏剑楼的名剑都存放在九楼上,所以他并没有在其他楼层浪费时间,一直走上九楼上来。 唯一一点让剑八怀疑的是,根据蜃楼的消息,这座藏剑楼内应该内有三人看守才对,可他一路走到九楼,一个人都没看到,就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虽然剑八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多想,毕竟上官在外面纵火,也许这里的人看到外面失火,出去救火了也说不定。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杂务小童 剑八上到藏剑楼九楼,环视四周,没看到一个人,稍稍松了口气,自语道:“本以为会遇上不小的麻烦,没想到这一招还真灵,连这里面的看守都中计了。这样倒好,也省得我白费力气。” 见楼梯口左手边放着一张圆桌,桌面上扣放着一本书,剑八下意识拿起来看了一眼,不由皱眉,自语道:“飞雪阁内都是女子,居然还有人看这种书,真是令人意外。” 刚把书放回去,转念又想:“上官这家伙多半喜欢这类书,他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也不能白叫他出力,不如把这本书带回去给他,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剑八正要去拿书,忽见书柜后面露出一个衣角,随后便收了回去,忙提剑一指,道:“谁在那里,出来!”说着,已将桌上那本书向书柜抛了过去。 冰山童姥听到剑八的喊声,又见他扔了本书过来,知道自己已被发现,于是便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怯生生地从书柜后面走了出来。 她怕聋哑老人赛西施和冷雪坪一道冲出来,便在背后打了个手势,要她们先不要现身。 冷雪坪等三人本有跳出来围攻剑八的打算,但一看到冰山童姥在背后打的手势,却又不好再出来了,只得仍旧藏住身子,暗暗忍耐。 剑八本以为藏在书柜后面的是个看守藏剑楼的高手,没想到却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面上还带着几分惊疑之色,便向她问道:“你是什么人,藏在这里做什么?” 冰山童姥道:“我是飞雪阁找来的杂务小童,因外面失了火,原本守在这里三位婆婆都帮着去救火了。她们临走时跟我说,如果都去,这里没人看守也不行,就让我留在这里帮忙看一会儿,还说很快就会回来。我知道这里是个十分重要的所在,我又不会武功,本不愿意答应的,可她们跟我说这里很安全,根本不需要担心,还多给了我十文钱。我奶奶病了,家里正缺钱买药,我就答应了。刚才听到动静,我一个人害怕,就躲了起来。不过,你是什么人啊?” 剑八听她声音稚嫩,说起话来又显得有些呆滞,哪里想到她就是冰山童姥。 剑八四下看视,没看到一柄剑,知道这里多半是有暗格或是机关的,于是把剑藏在身后,笑道:“小妹妹,你别怕,是叶阁主派我来取剑的。你知道这里的剑都放在什么地方吗?” 冰山童姥拍手笑道:“啊,原来是叶阁主派你来的,这么说来,你不是坏人啦?” 剑八笑道:“我当然不是坏人。” 冰山童姥拍打着胸脯道:“可吓死我啦,我还当你是坏人来偷盗呢。” 剑八微微一笑,道:“小妹妹,你知道不知道这里的剑都放在哪里了,叶阁主说有急用,让我赶着来取,片刻也耽误不得。你快告诉我吧,等我回去交付了任务,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冰山童姥向剑八一指,道:“你身上不是背着八柄剑吗,难道用你这些剑不行吗,干嘛还要来这里拿剑。我听那几个老婆婆说,这里的剑都是木头做的,中看不中用,叶阁主要这些木剑做什么?” 剑八道:“叶阁主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她只要我来取,并不要我多问。你知道这里的剑藏在哪里吗?” 冰山童姥道:“我当然知道,只是……” 剑八道:“只是什么?” 冰山童姥道:“只是我不想告诉你。” 剑八道:“为什么不想告诉我?” 冰山童姥委屈道:“你刚才拿剑指着我,还拿书扔我,把我吓得不轻。我生气了。”说完,抱起手臂来,把头扭向一旁,两个小腮帮也鼓了起来。 剑八见她这样,苦笑一阵,把剑还入鞘中,柔声道:“小妹妹,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冒失,吓到了你,我给你陪不是,你把藏剑的地方告诉我好不好?” 冰山童姥白了他一眼,道:“就不告诉你。” 剑八道:“那你要怎样才肯告诉我呢?” 冰山童姥道:“怎样也不告诉你。” 剑八挠了挠脸颊,心内暗道:“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不知道蜃楼的厉害,自是不怕我的。”又笑道:“小妹妹,我知道你很生气,但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呀。我奉叶阁主之命来取剑,从一楼走到九楼,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忽然就发现一个角衣从书柜后面露出来,我哪知道是你在那里藏着,还当是趁机过来偷盗的贼呢。你原谅我吧,等我把剑带过去交给叶阁主,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怎么样?” 冰山童姥扭过头来看着剑八,奶声奶气地说道:“我这个人可小心眼啦,一旦受人欺负了,可没那么容易原谅人家。你想要我原谅你也可以,不过,你得先让我打一拳,等我出了这口气,我就告诉你藏剑所在,怎么样?” 剑八犹豫不答。 冰山童姥指点着他笑道:“我知道啦,你是怕我打伤你,所以不肯让我打。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你,我常来飞雪阁干杂活,看她们练功多了,我也偷着学了一点。我使给你看看,你可别吓到了。”说着,扎了个小马步,拣一套飞雪阁入门级拳法,哼哼哈哈地使了起来。 剑八见她身子摇摇晃晃,连个马步都扎不稳,打起拳来更是漏洞百出,惨不忍睹。一双小拳头捏得倒是紧,只是上面看不出丝毫劲力,如何能够伤人? 剑八心中暗笑:“到底是个小孩子,以为自己会使一套拳法就天下无敌了,真是好笑。要不是我不知道藏剑所在,哪用跟她在这里废话。罢了,罢了,且让她打上一拳,早早拿了剑离开这里,不然等火扑灭,那几个看守藏剑楼的能人回来,怕是要麻烦。” 向冰山童姥说道:“既然小妹妹非要打我才能出气,我便让你打上一拳。不过,咱可得把话说明白了,你打我一拳出了气后,可得告诉我藏剑的所在,不能再耍赖,知道吗?” 冰山童姥笑着说道:“你要是不信,我们拉钩好了。”说着天真般地伸出小指来。 剑八一笑,道:“拉钩就不用了,我相信你不会骗我。我准备好了,你来打我吧。” 第一千一百章 内应 冷雪坪藏身在暗处,见冰山童姥自认成是杂物小童,还假装生气,借此想打剑八一拳,剑八居然还同意了,冷雪坪在心中暗笑:“九师伯虽是孩童身体,但内功精湛。这一拳若能结实打中,也够他受的了。” 冰山童姥走到剑八身前,挥舞着小拳头,道:“我要打你了,你可不要哭哦。” 剑八笑道:“你若能把我打哭了,我另有重赏。” 冰山童姥微微一笑,暗自调动内力汇聚在右拳,当力足劲饱之时,呼的一拳打在剑八小腹上! 当这一拳即将近身时,剑八已感觉到了不对劲,忙调动内力应对,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剑八结实受了这一拳,如遭雷击,张一口,当即喷出一口血雾,身子倒摔出去,一连撞翻了两座隔架,最后撞在红漆大柱上,这才止住身形。 剑八向来谨慎,但见她只是个小女孩模样,便没往多处想,哪里想得到,这小女孩的体内竟然蕴藏着如此深厚的内力。 他人被打飞出去,又连吐了两口血,才缓缓扶着红漆大柱站起来,警惕地盯着面前这个小女孩,咬紧牙关,道:“你是什么人?” 冰山童姥负手而立,面上童稚天真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威严与冷峻。 “你既是蜃楼的人,又来到了飞雪阁藏剑楼,不会一点也猜不出我的真实身份吧?” 剑八盯着冰山童姥打量了许久,见她不论是身材还是样貌,活脱脱就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可面上的表情却远非这个年纪应该出现的,就像一个饱经世故的老人。 冰山童姥的确是个老人,比聋哑老人和赛西施都要老。 剑八上下打量着她,又仔细回想有关飞雪阁的相关信息,忽然变了脸色,失声道:“你是冰山童姥!” 冰山童姥冷哼一声,道:“说实话,我很讨厌这个称呼,但我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剑八摇头笑道:“以你的本事,即便正面与我交手,也未必会输给我,却要扮成一个小孩子来占我的便宜,真没一点大家风范。” 冰山童姥道:“风不风范的我不管,我的任务是守卫藏剑楼,我只把这里守好就成了,至于方式,我并不怎么在意。另外,我就是个小孩子,不用假扮,你刚才不也是这样以为吗?” 剑八笑着点头,道:“不错,刚才你确实是个小孩子,现在却忽然变成了个老太婆。我简直难以想象,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硬塞进一个小孩子的皮囊里,该会怎样憋闷。我实在想不下去了,请原谅,我忽然想吐。” 冰山童姥道:“你最好不要吐在地板上,不然一会儿我喂你吃的时候会很麻烦。你身旁架子上有个空盒子,委屈你一下,先吐在那里面好了。” 剑八一笑,道:“我忽然又不想吐了。” 冰山童姥也笑道:“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剑八面带微笑,内里却又恨又怒,暗想:“这老太婆下手好重,一拳打得我半天提不起气来。也是我大意了,明明知道飞雪阁有她这么一号人物,为什么刚刚没往那方面去想。现在吃了这个暗亏,实力折损,再跟她打,倒要叫她占便宜了。虽然上官在外面放火,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人,拖延不了多少时间,需速战速决,先把这个老太婆解决掉,再找到那几柄名剑,赶紧从这里撤走才是。” 剑八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站直身子,右手反握住背后一个剑柄,缓缓拉出一剑,顺手挽了个剑花,向冰山童姥一指,道:“我听说飞雪阁的名剑就放在藏剑楼的第九层,是也不是?” 冰山童姥嘴角一勾,笑道:“是又怎样?你找得到?” 剑八道:“你就不怕我一把火把这里烧成白地?” 冰山童姥道:“你能想到的,我们飞雪阁早就想到了,就算你一把火把这里烧成白地,名剑也不会有丝毫损伤。” 剑八心想:“看来飞雪阁其余几柄名剑的确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可是在哪儿呢?为什么我一柄剑都没有看到?”转目四望,别说是剑,就连一个剑匣都没有找到,只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冰山童姥笑道:“别找了,你找不到的。别说是你,便是整个飞雪阁,知道这里秘密的人也不超过双手之数,而且知道这里秘密的人,也都是绝对忠于飞雪阁的。即便你们在飞雪阁有内应,也休想探听到这里面的秘密。” 剑八笑了笑,道:“你想多了,我们可没本事在你们飞雪阁安插内应。” 冰山童姥笑意更浓,道:“如果没内应在这里,你如何能够安然无事地闯到这里面来?就算你们在别处放火,声东击西,也总会有一部分人隐在暗处,无动于衷。你一路走来,却没有惊动任何人,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剑八微微眯起眸子,暗想:“让她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奇怪。我出发前曾特意查找过有关藏剑楼的各种信息,说其守卫的严密程度尤甚于莲花峰深处,而我一路走来,几乎没看到什么人。虽然上官放火引开了不少人,但多少也应该遇到一些抵抗才对。难道真有蜃楼的人在飞雪阁做内应?” 冰山童姥见剑八沉默不语,似已猜到了他的心思,道:“你之所以没遇上抵抗,是因为有人提前把隐在暗处的人都调走了,好让你顺利进到藏剑楼里来。但我看你的神情,好像并不知道这件事。看来蜃楼果真如传闻一样,是一个神秘到无法再神秘的组织,居然连内部成员都有所隐瞒,实在令人毛骨悚然啊。” 剑八听了这话,只是淡淡一笑,心内却在想:“我加入蜃楼也有些年岁了,可有几个成员,却一直没有露过脸,想必就是被派出去做内应了。若飞雪阁内部真有蜃楼的内应,那人必定已经知道我们要来这里,所以才会在暗中协助,这样事情就说得通了。可那人又会是谁呢?”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冰山童姥斗剑八(一) 听冰山童姥说飞雪阁内有蜃楼的内应,冷雪坪着实吃了一惊,心内暗想:“如果九师伯猜测属实,飞雪阁的一举一动岂不全曝露在蜃楼的视野之内了?在这里拥有调动暗防人手职权的只有几个人,用双手就能数得过来,可会是谁呢?” 冷雪坪把那几个拥有调动职权的人都想了一遍,可想来想去,一点头绪都没有,毕竟能被调来这里的人,必是十分可靠的,只要那内应不自己露出马脚,恐怕很难被人察觉。 不管有没有内应,剑八都不想在这里耽搁了,拿剑指着冰山童姥,道:“小东西,你想死还是想活?” 冰山童姥道:“当然是想活。” 剑八道:“那好,你把藏在这里的名剑都给我取出来,我饶你一命。” 冰山童姥微笑道:“我要是不呢?” 剑八面上寒气骤现,一字一字道:“那你就得死!” 冰山童姥在背后缓缓握起拳头,面上的笑意也渐渐消散,道:“只怕你还没资格对我老人家说这种话。” 剑八冷笑道:“有没有资格,你就要知道了。”说罢,剑锋一转,人剑齐飞,直向冰山童姥刺去! 冰山童姥见他来势汹汹,虽然自视内功深厚,却也不敢小视,足尖一点,跃向案旁,飞脚踢起一个茶碗,向剑八打去。 她这一脚下去,那茶碗立时碎成了数十片,当飞到剑八面前时,碎片铺散开来,便似数十枚同时发射的暗器,破风而来! 剑八面色微变,舞开长剑,在身前张开了一张密网,将茶碗碎片尽数打落,跟着一声低喝,身后鞘中连出三剑,伴着他手中这一剑,分从四个方位,攻向冰山童姥! 冰山童姥见他手里握着一剑,又凭空飞来三剑,暗自吃了一惊,心想:“难道此人会御剑术?”飞剑来得极快,不敢多想,忙飞身躲避,咚咚咚三声响,空中飞来那三剑渐次插在了她方才立足的地方! 冰山童姥此刻已掠到了窗边,回身一瞧,见地板上插了三柄剑,面色微变,暗想:“此人果然有些手段,若不是我走得快,已被他这三剑杀死了。” 冰山童姥成名已久,能轻松躲掉他的剑招,剑八并不意外,只是微微一笑,跳起身来,凌空一旋,将地板上那三剑拉出,又操纵着向冰山童姥追去,口里边说道:“我还当你有多大的本事,原来只会装小孩和倚老卖老。” 冰山童姥闻言大怒,道:“让你瞧瞧我的本事!”小步挪闪起来,瞬间现出数道残影,躲过头上飞剑,一拳向剑八小腹打去。 剑八之前吃过她一拳,现在回想起来,仍有些心悸,哪敢再让她打中,一面把身子后撤,一面操纵着飞剑去斩她头颅。 冰山童姥若一直闪避,剑八未必追得上她,可若这样,飞雪阁的脸面岂不是都要被她丢尽了?人家都进到藏剑楼里来了,若再一味闪躲,也没脸去见那些后辈了。 冰山童姥也是个倔强性子,被剑八讥嘲了一顿,心内动了怒气,也不再躲了,只追着剑八打。 剑八手里一剑,又操纵着三柄飞剑,共四柄剑,分从不同的方位向冰山童姥进攻。 冰山童姥手中没有兵器,尽量不与他的利刃接触,实在躲闪不开了,才使出弹指神功来弹剑。 剑八见她以指弹剑,而且力道十足,心内惊讶,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淡淡一笑,道:“好俊的弹指功夫,可不可以教教我?” 冰山童姥知道他想分自己的心,并不理睬,只是不断出招攻击剑八。 剑八手里的剑在冰山童姥视线范围之内,倒好躲一些,那三柄飞在空中的,不在视线范围内,又要分心去防,实在难缠。 其实,冰山童姥的本事并不小,只是初次遇到剑八这样的对手,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不敢随便把一身本事尽数使将出来,总要留一些应付不测之变。 剑八见冰山童姥极擅近战,弹指功夫又这般厉害,有意与她离开距离,不让她近身,可冰山童姥步法灵活,身体又小,一旦纠缠上来,哪有那么容易甩开? 剑八力战不下,又担心外面的情况,一时没防住,被冰山童姥得了个空隙,一拳打在腹中,登时倒跌出去。 剑八脚跟蹬地,在空中翻了个身,一剑插在地板上,才将将稳住身形,这时冰山童姥又已欺身上来,一指弹向剑八眉心! 剑八大惊,忙横剑格挡! “叮——” 一声脆响,剑八手中长剑赫然断成两截! 剑尖部分被弹飞,剑八左颊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冰山童姥见他挡下了这一记弹指,只是淡淡的说了两个字:“不错。”飞起一脚,正踢中剑八腹中! 剑八闷哼一声,身子倒摔出去,又撞翻了一座书柜,才站起身来,忽然发现冰山童姥又出现在了他的左侧,跟着又是一记腿鞭,剑八想躲,却没躲开,又被抽飞出去! 剑八身体悬空,心思急转:“这小人身法太灵活,劲力又大,实在不好对付,若再这么叫她这么接连踢打下去,便是有九条命,也要葬送了。”忙抛掉手中那柄断剑,稳住身形,将背后那四柄剑一起放出,同御七剑,齐向冰山童姥攻去! 冰山童姥本想等他落地时,再接着给他一击,让他一直处在被动挨打的局面,倒是没想到他在空中也能放剑。眼见七柄利剑迎面飞来,冰山童姥一时没有应对之策,忙折向一旁逃去了。 她在前面跑,剑八便在后面追,每当冰山童姥经过一个地方,便有一柄利剑从空降下,插在那里,随后又被拉出来,继续加入飞剑大军。 冰山童姥不需回头,只听后面响个不停的咚咚声,便知剑八追得有多急切,心中思量着:“之前听倾城说蜃楼的人个个不是省油的灯,我还不怎么相信,现在看来倒真如她所说。到底是我在这里面呆得太久了,于外面的事知之甚少。别的不说,单就这人而言,放到江湖上去,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只是加入蜃楼有些可惜了。”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冰山童姥斗剑八(二) 冷雪坪等人藏身在横梁上,见剑八同时驾驭七剑,追着冰山童姥打,想下去救,却又怕她怪罪,先使个眼色向赛西施询问。 赛西施了解冰山童姥的性格,这个时候若下去帮忙,分明是笑她技不如人,反吃她怪罪,寻思了片刻,还是示意冷雪坪静观其变。 冷雪坪见三师叔这样,也不好再自作主张下去,又担心九师伯的安危,便取了几枚暗器扣在手心,以备不测。 却说剑八同御七剑,追着冰山童姥打,冰山童姥不明剑八底细,又见他同御七剑,不敢冒然上去,便绕着墙缘转圈走,一面走,一面想:“这里的东西都是历代阁主留下的,虽然没什么贵重物件,但也不该由他损毁,况且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要想个对策,将他拿下才好。” 冰山童姥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好对策,眼见这里的东西被剑八损毁了不少,也容不得他多想,抄了根短棍,回身向剑八打去。 剑八一笑,心想:“这样才好,就怕你只会逃,有意拖延时间。”忙握住一剑,向冰山童姥迎上去。余下六剑,仍在空中从各个方向夹击冰山童姥。 冰山童姥将短棍飞转起来,便似成了一面圆盾,不论是剑八手中剑还是空中剑,但凡碰到圆盾上,都被弹了回去。 剑八见她露了这一手,微感惊讶,心想:“这小东西倒也有些能耐,只可惜这里不够开阔,障碍又多,于我不利,若到外面去打,任他本领怎样,也不怕他。”口里说道,“小东西,我念你年老身小,不忍杀你,你要是不想死,就乖乖把名剑交出来,我让你多活几年,如若不然,休怪我剑下无情!” 冰山童姥冷笑道:“你要是有能耐杀我,就不会跟我废话了,看来我老人家还是有些作用的。” 剑八面带微笑,心里却恨得牙痒痒,暗想:“这小东西太也可恨,明明是个老太婆,却假装小女孩来骗我,让我先吃了她一记重拳,再以雷霆之势打我个措手不及。如今受了伤,地形对我也不利,如此下去,难有好处可占。如果先行撤走,想再进来,只怕就难了。这可如何是好?” 剑八正在寻思对策,不料又被冰山童姥逮了个机会,抢上前来一棍打在剑八肋下,剑八闷哼一声,借力倒掠出去,一面御剑对付冰山童姥,一面寻思:“幸亏是打在肋下,只断了一根肋骨,若打在要害处,我哪里还有命在。” 剑八捏了一把冷汗,见冰山童姥又纠缠上来,分明是不想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忙拉开距离,继续御剑对付她。 两人你来我去斗了半晌,虽然各有损伤,却谁也奈何不了谁。 剑八忽然发现冰山童姥有意避让陈列在架子上的物件,心内暗想:“藏剑楼不仅收藏了飞雪阁历代阁主的佩剑,还有历代阁主遗留下来的一些东西,虽然不怎么贵重,但对飞雪阁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既然她有意保护,我便多给她破坏一些,待她手脚忙乱时,我再伺机取她性命,如此,名剑可得也。” 心内打定主意,剑八便腾出两剑来,往陈列在架子上那些物件打去,冰山童姥见他故意搞破坏,心下大怒,喝道:“你们蜃楼就这点能耐吗,正面打不过,却要做这等下三滥的事,也不怕人家笑话!” 剑八笑道:“以吾之强,攻彼之弱,这是古来自有的取胜之道,哪里下三滥了?恕我不敢苟同。” 冰山童姥自动手的那一刻就在有意避让这些物件,虽然仍有部分损毁,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剑八存心这样破坏,无疑让冰山童姥愤怒到了极点,全力出手对付剑八,可剑八半躲半避,根本不与她正面交手,只不断操纵飞剑去搞破坏。 冰山童姥制剑八不住,又去截他的飞剑,可剑有六七柄,如何能够全数截下来?总有两三柄照顾不到的。 剑八见冰山童姥忙了个手忙脚乱,同时也露出了不少破绽,心内暗笑:“小东西,中吾计也!你的死期到了!”忙御起一剑绕到冰山童姥身后去攻击! 冰山童姥早已觉察到了,忙反身抡出一棍,将来剑抽飞了,还未来得及喘口气,背后又来一剑,冰山童姥仍旧拿棍去打,可打完一棍,背后又来一剑,如此一剑接一剑,倒似无穷无尽了。 冰山童姥虽是个小孩身躯,到底是有了年纪的人,被这些飞剑缠了个手忙脚乱,额上已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剑八见她已被自己的剑招困住,心内暗笑:“任你本事再大,被我这一招困住,只会逐渐走向死亡。就像掉进沼泽里的人,挣扎得越厉害,死得也就越快。” 冰山童姥站在一个地方,不断转身去对付从四周攻来的飞剑,而这些飞剑仿佛无穷无尽,永远都打不完。 冰山童姥的反应速度虽然很快,但这样被飞剑引得转来转去,不一会功夫,就头晕乏力了。正在思量对策,忽然斜刺里飞来一剑,冰山童姥没有防住,自她右肩胛骨下穿入,直从背后穿出。剑上的余力带着她矮小的身形,直钉在后方朱漆大柱上。 剑八笑道:“小东西,我给过你活路,你自己不珍惜,可不能怪我心狠手辣了!”说罢,御起其余六剑,齐向冰山童姥斩去! 赛西施和冷雪坪见冰山童姥遇险,忙从梁上跳下来,各自施展技艺施救! “八臂剑皇,休伤我九师伯!” “大胆狂徒,你敢伤我师姐,活得不耐烦了吗!” 赛西施和冷雪坪藏在梁上暗处,于下面的情况看得真切。那聋哑老人藏在床底,什么都看不到,这时听到赛西施和冷雪坪的声音,知道她们都出手了,也忙从床底爬出来,正看到方才看的那本书趴在地上,已被蹂躏得四分五裂,身上还有好些脚印,不禁怒道:“是谁毁我爱书,纳命来!”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要人 剑八共御六剑,齐向受伤的冰山童姥攻去,忽听当头传下几道喝声,猛然抬头,见横梁上跃下两个人来,一个是样貌丑陋的老太婆,另一个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剑八本以为藏剑楼上只有冰山童姥一人,哪想到横梁上还藏了两个,只见这两人一个舞白绫,一个挺玉剑,各自施展技艺向自己攻过来,剑八哪敢怠慢,忙将七剑尽数收回,以抵御两人的攻势。 三人交手之余,剑八偷眼打量,见这老太婆是个生人,之前从未见过,但这年轻女子他却见过,正是昆仑三剑中的红梅冷剑——冷雪坪,之前两人曾在万佛寺打过照面。 剑八受了伤,又与赛西施和冷雪坪激斗起来,难免有些力不从心,正在思量应对之策,忽听书柜后面又有人叫了一声,跟着便闪出一个老太婆来,从地上拾了两根桌腿作兵器,也向自己攻了过来。 剑八见又来了一人,神色中难得现出了一丝慌乱。虽然他个性高傲,向来很少服软,但一时间遭了三名高手的围攻,自认没有胜算可言,也就萌生了退意,只是被三人急攻得紧,一时间撤退不得,只得勉力抵御。 虽然名剑很有吸引力,但相比而言,他更看重自己的性命。 冷雪坪一面挥剑狂攻,一面说道:“那日在万佛寺让你逃了,是你的运气,今日你自己闯到这里来,休想再逃出去!” 剑八本想回应几句,但被三人逼得无暇开口,眼见楼梯就在身后,也不去争一时口舌之快,忙收剑向楼下逃去。 冰山童姥见剑八要逃,忙喊道:“莫要叫他走了!” 冷雪坪赛西施聋哑老人三人忙追了下去。 剑八一口气蹿到六楼,正要继续往楼下走,忽然一条白绫从后面卷来,正缠在他腰上,跟着便听一人喝道:“阿雪,快!” 冷雪坪见三师叔用白绫缠住了剑八,忙从高处纵下,一剑向剑八刺下! 剑八被白绫缠住,挣了两挣没挣断,听着上空破风声来,忙抓过两剑,交叉相叠,硬是将冷雪坪这一招给接了下来。 冷雪坪这一剑看似普通,但却是她为数不多的强攻剑招之一,威力本就很大,且又是从高处向低处刺下,威力又增三分。 剑八虽然挡住了这致命一剑,但右手那柄淡青色长剑,却被秋水剑上传下的劲势给震成了数截,就连左手未断的那柄剑,也生出了两道裂痕。 剑八惊骇,却无暇多想,先挥剑斩断了白绫。 冷雪坪双足落地,继续挥剑狂攻,剑八自是全力应对,只是此时已有些乏力,被冷雪坪压得连连败退。 聋哑老人平时也是用剑的,只因上九楼时没带兵器,便随手抄了两根桌腿来用,这时候又回到六楼,自是先去换了自己的佩剑来用。 她和冷雪坪各使一剑,从正面进攻。两人都是用剑高手,此番联起手来,使的又都是飞雪阁的剑法,相互增益,威力更上一层楼。 剑八抵挡不住两人的联合攻势,一路退到窗边,赛西施又从侧面攻来,扬起白绫,直打剑八脸面,剑八忙侧身去躲,那白绫擦着他脸颊打在后面窗扇上,咔啦一阵响,却将两扇木窗给打到楼下去了。 剑八吃了一惊,暗想:“这老太婆究竟是什么人,竟把一条白绫使到这般地步。这个使剑的老太婆也不好对付。看来今日夺剑的事要泡汤了。罢了,罢了,飞雪阁毕竟是飞雪阁,若这么容易就叫我把剑夺走,也就不是飞雪阁了。” 剑八虽然不是这三人的对手,但仗着手上剑多,一时间也没有落败,但他清楚,如果继续这样斗下去,落败是迟早的事。 就在四人混斗之时,突然从窗外射进一线银芒,夺的一声,没入楼顶不见了,跟着便听到一阵细线收紧的铮铮声,然后便有一人从窗外翻了进来。 来人背着一口箱子,自是上官。 冷雪坪不认得上官,只见他背了一口红檀木箱子,衣衫破烂,脸上抹得乌漆嘛黑,头发也烧焦了不少,又直接从藏剑楼六楼窗外翻进来,不由觉得奇怪,道:“你是什么人?” 由于提前把斗笠和鸦羽斗篷换下了,是以冷雪坪没把他想成是蜃楼的人。 上官虽然没见过冷雪坪,但却看过她的画像,此时一见面,立刻认出了她来,道:“你就是红梅冷剑?本人比画像上更漂亮呢。” 冷雪坪心想:“他认得我?可我却不认得他。”仍问道:“你是谁?” 上官道:“我叫上官。” 冷雪坪道:“上官是谁?” 上官道:“上官是我。” 冷雪坪道:“你又是谁?” 上官道:“我是上官。” …… 剑八被冷雪坪等三人打得狼狈不堪,却见上官在那里说闲话,气不打一处来,叫道:“别发春了,快来帮忙!” 上官不理剑八,又向冷雪坪道:“红梅冷剑,我正想去飞雪阁找你,不想你却在这里,倒是省了我一趟腿脚。” 冷雪坪道:“你找我做什么?” 上官道:“找你要三个人。” 冷雪坪秀眉微蹙,道:“哪三个人?” 上官道:“一个使双剑的年轻人和一对兄妹。” 冷雪坪忽然变了脸色,心想:“难道他要找的人是云天行和柳跖柳蕙兄妹?”口里说道:“你也是蜃楼的人!” 上官向冷雪坪竖起大拇指,笑道:“果然不愧是红梅冷剑,真聪明!” 剑八怒道:“别废话,快来帮忙,我要撑不住了!” 上官见剑八身上染了大片红,显是受伤不轻,不好再开玩笑,忙把背上箱子解下,背对众人打开,捣鼓了一番,拿出一根金属棒来,重新将箱子背上,舞着棒子加入了战团,叫道:“你退下,我一个打她们三个!” 剑八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这两个老太婆的武功均不在红梅冷剑之下,你若掉以轻心,必定要吃亏!” 上官一听这话,点了点头,道:“好吧,红梅冷剑交给我,这两个老太婆你来对付。”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机关楼 上官的加入,无疑让剑八轻松了不少。本来他一个人对付冷雪坪聋哑老人赛西施三人,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只能被动防御,原本身上就有伤,又被三人合力打了一阵,伤势愈重。现在他多少能够主动进攻了。 就在五人混斗之际,冰山童姥也来到了六楼,发现剑八居然还有个帮手,也顾不得自身伤势,忙上去帮忙。 上官一看到冰山童姥,先是“咦”了一声,然后向冷雪坪笑道:“你们飞雪阁没人了吗,不是老的就是小的,这跟我想象的也差太多了。” 冷雪坪一心进招,并不理他。 说话间冰山童姥已抢到了上官面前,拔身跃起,凌空一脚,直踢上官侧脸! 上官看她个头小,又是孩子打扮,本没往把她放在心上,可看她这迅捷的身法和这一脚的威势,不像是一个孩子能有的,忙拿金属棒格挡,冰山童姥一脚踢在金属棒上,上官踉跄退了数步,脸色剧变,道:“飞雪阁后辈中居然有这样的人物。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剑八道:“她可不是飞雪阁的后辈,而是先辈,就连当今飞雪阁阁主都得喊她一声师伯呢。” 上官听了这话,寻思了一会,忽然笑道:“原来是冰山童姥,呵呵,倒是我眼拙了。”向剑八道,“眼下咱们只有两人,他们却有四个,可能还会来更多的帮手,依我之见,还是先撤为妙。你觉得呢?” 剑八道:“正有此意。” 两人合力冲破四人攻击圈,向楼梯口冲去! 冰山童姥冷笑道:“来都来了,还想走吗?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下来时已触动了封楼机关,这座藏剑楼很快就会变成一座钢铁牢笼,不但你们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今日我们六个,就在这里见个生死吧!” 剑八和上官一心想逃,哪里管她说什么,当两人冲到原本楼梯口所在的位置时,发现下去的楼梯通道居然消失了,好似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通往七楼的楼梯还在,可楼顶一样被封死了,楼梯俨然成了摆设。 剑八脸色大变,叫道:“不好,这是一座机关楼,快跳窗!” 两人忙往窗边奔去,还没奔到那里,却先听到“轰”的一声,一块厚厚的钢板从窗口夹壁中掉了下来,登时将窗口封死了。 藏剑楼内的光线立刻暗了一分。 剑八和上官的脸色都变了,忙又往相邻的窗口跑,还未到那里,又是轰的一声,窗口又被封死了。 两人依旧往相邻窗口跑,刚到边上,还未跳起,又是轰的一声,窗户又被上面落下的钢板封死了。 剑八见封窗是有顺序的,忙向最末后一个窗户指去,道:“从那里走!” 两人的身法虽快,但窗户封闭的速度也快,等当两人跑到窗边时,倒数第二个窗户已经封上了,整个藏剑楼六楼,就只剩最后一个窗口了! 如果这最后一个窗口也被封闭,那么藏剑楼六层将会成为一个密室,若不见生死,必是不会再打开的。 上官见机不妙,忙把手中金属棒抛出,那棒子旋转着飞出去,到了窗口那里,正好直立起来,此时夹壁间的钢板恰好落下来,却被这金属棒给撑住了。 这钢板的下压力道何等之强,纵使有金属棒支持,也在不断下将,那金属棒已然被压得变了形。 上官叫道:“快走!” 剑八纵身跃起,如燕子一般,当先从窗口掠了出去,上官紧随其后,也逃出去了! 冷雪坪早已料到他们要从这个窗口逃走,所以没有跟冰山童姥等三人追着剑八和上官跑,而是先一步绕了过来,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当她赶到这里时,剑八和上官正好逃出去,冷雪坪一咬牙,也紧随两人之后掠了出去。 她前脚刚离开,后脚那钢板就掉了下来,轰的一声,金属棒被压得粉碎! 藏剑楼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赛西施道:“师姐,快去打开机关,阿雪天赋虽高,但到底年轻,未必是那两人的对手。” 冰山童姥没好气道:“你就只会说,现在伸手不见五指,我去哪里找机关?但凡有说闲话的功夫,先打个火给我照一照也是好的。” 聋哑老人道:“师姐,师妹,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快快打开机关去帮阿雪才是正事。” 三人摸黑找机关,不题。 藏剑楼虽只有九层,但却比一般的九层建筑要高要大。剑八和上官从六楼跳出来,若不采取急救措施,就这样摔在地上,就算不死,也得摔个残废。 好在上官早有准备,左手抓住剑八,抬起右臂,“嗖”的一声,自袖中飞出一道银芒,直射入藏剑楼墙壁内,跟着拉出一条细线。两人被这细线一拉,落势骤减,缓缓落到了地面上。 这时,水寒烟正好自藏剑楼下经过,见两人从楼上跳下来,忙掣出剑来,喝道:“大胆盗贼,竟敢擅闯飞雪阁,还不速来受死!”挺剑向两人冲去。 剑八和上官无心恋战,见水寒烟挺剑冲来,也不理她,径自往人少的地方逃去了。 冷雪坪没有上官那样的工具,但她对藏剑楼的结构十分了解,蹿到楼外,一手搭在飞檐上,一层一层地往下跳,等落到地面上的时候,剑八和上官已逃得远了。 冷雪坪运起轻功,全速追上去,心内暗想:“剑八受伤不轻,有师姐帮我缠住那个背箱子的,我一个人也能解决掉他。希望前面有人拦他们一拦,千万不能让他们逃了。” 也正如冷雪坪所想,剑八和上官向外逃的时候,的确遇到了阻拦,不过也只能稍稍减缓他们的速度,根本拦不住。 冷雪坪一心想留下他们,自是使上了全力追赶,等追上水寒烟时,剑八和上官早离开了飞雪阁驻地,但好在并未离开她的视线。 冷雪坪与水寒烟并肩追逐了一程,忽见前面剑八和上官分两路走了,冷雪坪便道:“师姐,我去追八臂剑皇,那个背箱子的交给你了。要小心。” 水寒烟道:“好。你也小心。” 两人也分头行动了。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假消息 冷雪坪一路追着剑八走,不时看见雪地里出现点点血斑,心内暗想:“他受伤不轻,速度也比之前慢了不少,应该不用多久,就能追上了。”又怕出现变故,真让剑八逃了,便喊道,“你不是自称八臂剑皇吗,可有胆量跟我较个高下?” 剑八道:“红梅冷剑,你不是我的对手,要是还想多活两年,最好现在就回去,顺便告诉你那三位师叔或是师伯,提早备好棺椁,我还会回来的。” 冷雪坪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原来只会逞口舌之利。你自称是八臂剑皇,可我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你背了八剑,至于‘剑皇’二字,我是一点也没看出来。你逃吧,灰溜溜地逃吧,等你逃走,我就要告知天下人,就说你八臂剑皇只不过是浪得虚名,被我一个小女子撵得狼狈鼠窜,连头都不敢回一次。” 剑八听了恼怒,心内暗想:“我身上有伤,若是这样逃下去,迟早被她追上。红梅冷剑年纪虽然不大,但武学天赋极高,又修炼过飞雪阁初代阁主留下的忘情诀,实力究竟如何,还很难说。我这样逃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要跟她做个了断,不如趁现在还有力气,跟她斗上一斗。若有机会,提早帮蜃楼除去一大祸患也是好的。便是斗她不过,再逃也不迟。” 打定主意,剑八便止住脚步,转过身来,从背后拔出一剑握住,冷眼看着正在逐渐靠近的冷雪坪。 此时他站在一片大雪坪上,四面没有遮挡,甚是开阔明净。 冷雪坪踏雪而来,见剑八执剑立在雪中,似是在等自己,冷雪坪怕他使诡计,也忙停住了脚,道:“不跑了?” 剑八微微一笑,道:“再跑就不是八臂剑皇了。” 冷雪坪哼了一声,道:“即便你不跑,也一样不再是八臂剑皇了。你会死在我的秋水剑下!” 剑八笑意更浓,道:“我是用剑之人,也是爱剑之人,是不是好剑,我只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手上这柄剑光洁澄澈,如一泓秋水,原来真是名剑秋水。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来飞雪阁就为了寻几柄趁手好剑,只是出了些状况,不但没得到好剑,反折了两剑进去。虽然那两剑算不上是好剑,但到底跟了我这些年,也为我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如今却叫你们给毁掉了。没办法,我只能夺你的秋水剑来填充我的空鞘了。” 冷雪坪冷冷道:“大言不惭!” 剑八道:“是不是大言不惭,比过之后自然分明。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 冷雪坪道:“这算是你的遗言吗?” 剑八笑了笑,道:“那日你伙同云门赤火堂的人攻下了平天寨,还杀死了银蛇,是不是有这回事?” 冷雪坪道:“是便怎样?” 剑八道:“那个使双剑的年轻人究竟是何来历?” 冷雪坪心想:“蜃楼的消息果然灵通,居然连与银蛇交手的人都能查探清楚。如果蜃楼的人知道他还活着,一定不会放过他。”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 剑八道:“你笑什么?” 冷雪坪道:“我笑你们蜃楼的消息不真,也笑你们听了不真的消息,反还信以为真。果真是一群无可救药的蠢人。” 剑八目中闪过一缕寒芒,道:“你说什么?” 冷雪坪道:“我说你们是一群蠢人,蠢到无可救药!连真假消息都分不清楚,还有什么脸面在江湖上行走。” 剑八眉头一皱,道:“哪里不真?” 冷雪坪道:“银蛇明明是我杀的,你却说是一个使双剑的年轻人,不是假消息是什么?” 剑八愣了愣,厉声道:“不可能!我们查问过很多当时在场的人,都说是一个使双剑的年轻人杀了银蛇,不可能是你!” 冷雪坪道:“那我问你,银蛇与那个使双剑的年轻人打斗的时候,我在场不在?” 剑八道:“那时你没在场。” “这不就是了。”冷雪坪一笑,“我当时没把握杀死银蛇,怕他逃回蜃楼,为我们飞雪阁惹来祸事,所以故意假扮了一番。此时看来,我当时还真没有白费那番功夫,居然真的骗到了你们。你们不是一群蠢到无可救药的人,又是什么?” 剑八听了这话,只是淡淡一笑,道:“那些山匪一口咬定是个使双剑的年轻男子杀了银蛇,如果真是冷阁主这般天仙般的人物假扮的,他们应该能分得出来吧。” 冷雪坪道:“那些山匪见我们攻上山,一个个吓得慌不择路,跑还来不及,谁会在意杀银蛇是谁。我与银蛇打斗时,的确不时有人从旁经过,但都离得远,又是在那种情况,你以为他们还会停下来仔细看我的脸吗?我当时穿着男子衣裳,他们自然就把我当成男子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剑八心想:“银蛇的剑法造诣虽然不如我,但他御蛇的本事却相当了得,至少在我见过的人里,没一个能与之相比。如果红梅冷剑真有杀死银蛇的本事,以我现在的状态,多半不是她的对手。可若逃走,也迟早会被她追上,到时候气力耗尽,胜算更小。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多拖延一些时间,待伤势稳定下来,再全力将她击杀。这可算是上上之策了。” 剑八打定主意,便向冷雪坪道:“就算那个使双剑的年轻人是你冷阁主假扮的,但那对兄妹总是真的了吧?他们手里有一把镶金嵌玉的小弯刀,冷阁主可曾见过吗?” 冷雪坪听他提起弯刀,心内吃了一惊,暗想:“看来这弯刀果真不是寻常之物。蜃楼的人此次出现在飞雪阁,多半与这东西有关。而且飞雪阁内有蜃楼的内应,他和柳家兄妹在飞雪阁的事,迟早会被蜃楼知道,到时候蜃楼找上他们,后果不堪设想。我得把这个消息尽快告诉他们,要他们提早离开飞雪阁才好。” 冷雪坪知道剑八身上有伤,但突然见他立住不动,还当他设有简易陷阱,故意诱自己靠近,是以不敢冒然上前。此时听剑八接连提起云天行和柳家兄妹,愈发觉得事情危急,不敢拖延下去,提气运功,御风踏雪,向剑八疾射而去!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碎梦 北风呼啸。 大雪坪上,剑八执剑而立。 寒风吹乱了他的乌发,却吹不息他眼中的火热。 他在望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想杀他的女人,而这个人自然就是冷雪坪。 她很美。 剑八也承认,在他遇到过的女人里,单论美貌,冷雪坪足以排进前三甲,但就是这样一个美人,现在却要杀他。 如果换成是别的男人,也许会伤心,也许会后悔,但剑八不会,因为相比于女人,他更喜欢剑。 他的确在看着冷雪坪,但却不是在看她的人,而是在看她手里的剑。 这是一柄能在寒风中依旧绽放光彩的剑,也曾是飞雪阁第八代阁主的贴身佩剑——秋水剑。 现在秋水剑就在冷雪坪手里,她正握着它,向剑八疾冲而来。 剑八依旧木人般站在那里,眼中的火热却一时胜过一时。 风更急! 冷雪坪更近! 忽然,剑八一对漆黑的眸子里迸射出两点寒星,人若离弦之箭,倏地向冷雪坪疾冲而去! 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在雪地里相向疾行,转眼即遇! “八臂剑皇,你能接下本阁主这一剑吗!” 冷雪坪飞身跃起,身子凌空斡旋,卷起千点碎雪笼罩周身,跟着一声娇喝,一点寒芒穿破雪雾,如白虹贯日般,直冲剑八射去! 霎时间,风呼剑嚎,天地变色! “好凌厉的杀招!” 剑八微微眯起眸子,不及多想,将内力逼入剑内,旋身纵起,一剑刺出! “叮——” 双剑刹那交锋,两人一错而过,对背站定。 雪雾消,剑意散! “红梅冷剑,你隐藏得够深呢!单从这一剑的威势来看,你恐怕已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如果刚才在藏剑楼上用这等招式来对付我,我未必能够活着出来。” 剑八缓缓抬起手中长剑,眯眼看着,只见自剑尖处生出一道裂痕,逐渐往剑柄处蔓延,当裂痕扩散至剑柄处时,又自剑尖处开始碎裂,逐渐蔓延下去,眨眼之间,剑八手中只剩了一个剑柄。 冷雪坪素手轻抚秋水剑,道:“藏剑楼中存放着历代阁主的遗物,若是放开了打,打坏了东西可不知要怎么赔呢。你应该知道这一点才对,不然,怎么可能借此伤到我师伯呢。她老人家虽然只是个孩童模样,但一身功力却未曾有过损减。莫说是你,便是我叶师姐跟她打,也要提起十二分精神,稍有不慎,还会败呢。” 剑八转过身来,道:“那小东西的武功的确不弱,只是牵挂太多,被我钻了空子。若在空旷处打,我还真不一定能伤到她。” 冷雪坪也转过身来,拿一双秋水眸子冷冷盯着剑八,道:“没想到你居然能接下我这一剑。” 剑八看了看手中仅剩的剑柄,苦笑道:“这就是代价。” 冷雪坪道:“这代价并不重。” 剑八道:“跟我的命比,这代价的确不重,但只凭一击就将我的剑击成碎片的人,足以威胁到我的性命。” 冷雪坪道:“也许我的实力还远不止于此。” 剑八道:“可以理解,毕竟你是当今世上唯一一个能够修炼忘情诀的人。”说着又从背后拉出一剑,长长舒了口气,“刚才那一剑可有名字?” 冷雪坪道:“有名字。” 剑八道:“介意告诉我吗?” 冷雪坪眸中寒意闪烁,冷冷道:“我只告诉死人,你是死人吗?” 剑八道:“现在还不是,但再过个四五十年,说不定就是了。” 冷雪坪道:“碎梦。方才那一剑的名字。” 剑八点了点头,道:“很好听的名字,也很贴切。我的剑支离破碎,岂不就像碎掉的梦一样。只是……杀气太重,不适合你。” “不适合我的东西有很多,不差这一样。”冷雪坪提剑指向剑八,“碎梦是我自创的招数,尚未完善,本是不打算告诉人的。既然你知道了,那就请你去死吧。” 剑八微笑道,“红梅冷剑,我承认你很强。但我还不想死,所以,我会全力以赴。” 冷雪坪提剑一步步走向剑八,冷冷道:“我不认为你的全力以赴有何作用,尤其在你身受重创的时候。” 剑八目光骤然,忽然一个箭步蹿到冷雪坪面前,猛地斜劈一剑! 两人虽然离得近,但冷雪坪一直在盯着剑八,见他身子一动,冷雪坪也已动手了,等剑八挥剑砍过来时,她正好拿剑防住。 两剑相交,僵持不下。 剑八看着冷雪坪,道:“都说你是个大美人,之前在万佛寺会过一面,当时离得远,看不真切,现在近距离看你,的确如传闻一样。你很美,但我更想要你手中这柄剑。” 冷雪坪冷冷一笑,道:“你想要我的剑,我却想要你这条命。既然这样,不如就拿你的命来跟我换好了。” 剑八道:“相比女人,我更喜欢剑;相比剑,我更惜命。这笔买卖不划算,我不做。” 冷雪坪道:“这可由不得你!” 剑八笑了笑,道:“怎么,你要强买强卖?” “正有此意!” 冷雪坪撤后一步,再次跃身向前,挥剑狂攻! 剑八自是全力抵御,只是身上有伤,一身本事难免要打折扣,只不一会,被冷雪坪发现破绽,一剑刺入左肋,要不是剑八及时撤身躲避,这一剑多半会夺走他半条性命。 冷雪坪伤了剑八,自是要乘胜追击,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将一柄寒剑使得如满天飞雪,飘飘忽忽,难以捉摸,却又无处不在。 剑八自幼习剑,至此为止,江湖上流传的名家剑法他几乎都有所涉猎。虽然没有学过飞雪阁的剑法,但通过这样那样的途径,也有过不少了解,自认能够轻松应付,可此时与冷雪坪拼起剑来,觉得还是太小看飞雪阁了,至少冷雪坪当前所使的剑法,他从未见过。至于是不是飞雪阁的剑法,他也无法确定。 剑八心内暗想:“我身上有伤,以现在的状态只出一剑,必然赢不了她,只好将其余四剑都放出来,与她速战速决好了。”想罢,将背上四剑全部放出,分从不同方向朝冷雪坪围杀过去!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灭明 剑八又将背上四剑放出,分从多个不同方向攻击冷雪坪,冷雪坪早知他这项本事,此时再见,并不慌张,一面抵挡天上飞剑,一面寻找机会,向剑八发难。 为了不像冰山童姥那样被飞剑禁锢在原地,从而受伤,冷雪坪运起踏雪无痕的功夫,身子化作一条白影,围着剑八飞转起来,霎时间,已转出了七八条残影,每条残影手中都握着一柄明晃晃的剑,不时向剑八攻击。 剑八见冷雪坪想以快取胜,并不出意外,毕竟现在自己受了伤,最忌讳大幅动作。冷雪坪这么做,无疑是个明智的选择。 剑八也非庸人,虽然受了伤,不敢大幅动作,但自身的洞察力并未有过分毫减损。冷雪坪转出这许多残影,无非是想迷惑他,但却都被他看在了眼里,哪一个实,哪一个虚,他看得十分清楚。 冷雪坪欺负剑八受伤,本想仗着迅捷身法取胜,可一连出了十数剑,均被剑八给接下了。冷雪坪自知此等招数,对他无用,心生一计,快速移动时有意踢起地下的雪,借劲风一吹,便似起了一场雪雾,将两人的身影都笼罩住了。 自身周围逐渐被雪雾覆盖,剑八心下忧虑起来:“红梅冷剑果然不好对付,居然会用这样的法子来对付我。我虽然有听风辩位的本事,但她也非常人,出的都是快剑,即便我能听到来剑方位,也未必来得及抵挡。她常年与雪为伴,多半已经习惯了在雪中战斗,可这对我而言,却十分不利,如此一来,此消彼长,我的胜算更低了。还是先离开这里为妙。” 剑八不想和冷雪坪在雪地里交手,便全力向外冲突,可冲杀突了一阵,发现仍没有脱离雪雾范围。 这片雪雾是冷雪坪以一己之力掀扬起来的,她在哪里,雪雾就跟到哪里,只要剑八没有甩脱冷雪坪,自然冲不出这片雪雾。 冷雪坪隐身在雪雾之中,视线虽然一样受阻,但相对剑八而言,却好上许多。 她不断在这片雪雾中变换方位,又不断从刁钻处向剑八进招,剑八纵是觉察到了,也不容易避开,毕竟冷雪坪离他太近了。 剑八连吃了几次暗亏,越发想逃出这片雪雾,手里握着一剑,全力催动上空四剑,不断在雪雾中左冲右突,可始终逃不出去,心下有些焦急,又有些恼怒,叫道:“红梅冷剑,你以为只凭你这点小伎俩就能杀得了我?你太天真了,我八臂剑皇可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如果你没有受伤,我未必拦得住你,可是现在……” 冷雪坪话未说完,猛觉后方寒意逼人,忙向一旁闪躲,就在她刚刚立足的地方,两柄飞剑呼啸飞过,带出两道银芒! “好险!”冷雪坪暗暗心惊,“他见我隐在雪雾中,不易寻找,所以故意诱我发声,好借机杀我。亏我反应快,不然刚才这一击,足以将我杀死了。此人的确不是等闲人物,不能再跟他耗下去了,免得再生变故。” 冷雪坪左手掐一个剑诀,口里念念有词,将内力注入秋水剑后,剑身光芒大涨,逼出尺长剑气! 剑八看不清冷雪坪身在哪里,忽见前方雪雾中透出一条亮影,跟着亮影一分为二,二分为四,越分越多,只片刻功夫,仿佛已将自己团团围住。 剑八脸色大变,暗叫一声不好,忙调动全部飞剑回来防御! 这时,只听一个女声在雪雾中吟唱道:“秋水了无痕,白雪向歌生。红梅飘落尽,万古无长青!” 清冷声音落下,无数亮影齐向剑八绞杀过来! 霎时间,天昏地暗,剑气纵横! 北风呼啸,吹不散浓浓雪雾! 日月昭昭,掩不住煌煌杀机! 一点点鲜红在雪雾中绽放,三两片鸦羽于剑气中哀鸣! 谁的血遍染大地? 谁的剑呼啸苍穹? 雪雾中,一条黑影箭一般撞了出来,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重重摔在地上。 是剑八,他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雪雾中又走出一人,手里提着一柄亮闪闪的长剑,却是冷雪坪。 当她走出雪雾后,身后那片雪雾便被寒风吹散了。 冷雪坪看着趴在地上动不动的剑八,长长舒了口气,忽然,喉头一甜,跟着吐出一口血来,心想:“灭明的威力无可挑剔,只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唯独这一点不好,以后还是少用为妙。不过,能将他杀死,这点损伤也值得了。” 冷雪坪缓了几口气,正想过去搜剑八的身,忽见剑八撑着剑,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冷雪坪大惊失色,道:“你还没死?” 剑八嘴边还挂着一条血痕,挤出一丝微笑,道:“如你所见。” “这不可能!” 冷雪坪有些不可思议,心内暗想:“我刚才明明已经多次伤到了他的要害,为什么他还能站起来?难道他不是人类?” 冷雪坪看向剑八的眼神,忽然变得复杂了许多,手里的剑握得更紧。 剑八拄剑撑起身来,喘着粗气笑道:“好厉害的剑招,应该也有名字吧?” 冷雪坪冷冷道:“灭明。” 剑八细品片刻,微微点头,道:“好名字。不过,杀气太重,不适合你。” 冷雪坪道:“我知道。” 剑八道:“知道你还用?” 冷雪坪道:“不得不用。” 剑八笑意更浓,道:“灭明的威力的确不小,但依我看来,你自己似乎也被这一招伤到了。” 冷雪坪咬住银牙,道:“即便如此,我杀你易如反掌!” 剑八淡淡一笑,道:“我忽然发现,我有些喜欢你了。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嫁给我?” “不要!”冷雪坪坚决道,“我现在只想杀你,别无他念!” 剑八哈哈大笑,道:“开个玩笑而已,你以为我真会娶你吗?我之前已经说过了,相比女人,我更喜欢剑。如果你非要嫁给我,我就勉为其难接受好了。等我们结成夫妻,你的秋水剑自然也就是我的了,这样倒能省去不少麻烦。红梅冷剑,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祸起萧墙 冷雪坪听剑八在拉东扯西,分明是在拖延时间,自不想让他得逞,运功把体内伤势稳住,飞身又向剑八冲去,将到近前时,纵身跃起,身体凌空旋转,跟着一剑刺出! 又是一记杀招——碎梦! 剑八虽然在灭明下存活了下来,但已受了重创,才刚缓和了一会,冷雪坪又使这等杀招来对付他,他哪里抗得住? 但生死关头,剑八也不想陈尸于此,拼尽全力去接碎梦,可终究是还是抵挡不住,吐了一口血,身子倒摔出去,手中长剑依旧如前时那般寸寸碎裂,只剩了一个柄。 剑八倒地后,又要挣扎起来,可连遭重创,哪还有力气,一站起来,又蹲倒在地上。 冷雪坪见了,只是冷冷一笑,提剑指着他,喝道:“你们蜃楼为祸江湖,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今日你撞在我手里,也是你的报应。八臂剑皇,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挺起剑来,正要上前杀他,忽听后方一个声音喊道:“师妹,我来了。” 冷雪坪听是水寒烟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是水寒烟,面上不禁露出了笑容,心想:“师姐独自去追那个背箱子的,我还担心她的安危,此时她能够平安跟来,不管那个背箱子的死没死,都是好的。” 剑八见飞雪阁又来了一人,还喊冷雪坪师妹,登时心凉透底,心内叹息道:“我八臂剑皇,难道今日就要葬身在这片大雪坪上吗?” 水寒烟飞身赶到冷雪坪身旁,先看了剑八一眼,又向冷雪坪道:“师妹,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冷雪坪微笑摇头,道:“我没事。师姐你呢?” 水寒烟道:“我也没事。” 冷雪坪心内松了口气,道:“那个背箱子的呢?” 水寒烟道:“已叫我杀了。那家伙虽是蜃楼的人,但武艺并不精湛,又背着一口大箱子,死活不肯放下,被我抓住机会,一剑给杀了。又担心你的安危,特意赶来助你。还好你没事。” 剑八听上官被杀,心下咯噔一下,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 两人一路走来,虽然吵闹不断,却也积攒下不少情谊。此时上官死了,自然不会再来支援,而他又他连番遭受重创,已无力再与冷雪坪战斗,眼下又来了个水寒烟,便是本有的一线生机,此时也消失殆尽了。 剑八看不到希望,颓然坐地等死。 冷雪坪拿剑指着剑八向水寒烟说道:“他连遭重创,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但到底是蜃楼的人,就怕他留有后招,我们不要大意,一起出手,先把他杀了再说。” 水寒烟点了点头,道:“这个当然。”抽出剑来,趁冷雪坪不防,忽然一剑自她背后刺了进去。 冷雪坪哪里想到自己朝夕相处的师姐会暗算自己,等反应过来,长剑已从身前穿了出来。 秋水剑掉在了雪地上。 冷雪坪喘息着说道:“师姐……你……为什么……为什么……” 水寒烟在后面说道:“我也不想这样,可却非这样不可。师妹,你不要怪我。” 冷雪坪紧咬银牙,道:“为什么?” 水寒烟不语。 冷雪坪忽然张大了眼睛,叫道:“原来你就是蜃楼派在飞雪阁的内应!” 水寒烟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冷雪坪体内气血激荡,哇的吐出一口血,颤声道:“是你调开了暗藏在藏剑楼外的守卫,让他们成功进入藏剑楼的,是不是?” 水寒烟摇头道:“不是我。” “不是?难道不是你做的?”冷雪坪更迷惑了,“那你为什么要帮他对付我?难道你不是蜃楼的人,却是因为别的目的这样做?” 水寒烟道:“我是蜃楼的人没错,所以我才会帮他对付你,但调开藏剑楼外守卫的人确实不是我。” 冷雪坪道:“如果不是你,那又是谁?” 水寒烟道:“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你就要死了。” 冷雪坪紧紧攥住水寒烟的剑,不让她移动分毫,口里说道:“正因为我要死了,所以才要问你,好歹别让我做个糊涂鬼。师姐,你告诉我,调开藏剑楼外守卫的人到底是谁?” 水寒烟见冷雪坪浑身战栗,又不住咳血,知她命不久矣,便道:“是清虚师姐。” 冷雪坪呆了半晌,用力咬住嘴唇,道:“她也是蜃楼的人?” 水寒烟摇头,道:“她不是,所以我杀了她。” 冷雪坪颤声道:“也是用这种方式?” 水寒烟道:“差不多吧,只是刺的位置不太一样。你穿了红绡甲,护住了心脏,清虚师姐没有放护,所以,我一剑下去,她已没机会再开口了。” 冷雪坪听了这话,眼中流下泪来,跟着又不住咳血,一字一字道:“执手之情,同门之谊,你怎能如此!” 水寒烟沉默半晌,道:“你放心好了,清虚师姐她死得很快,应该不会有痛苦才对。” 冷雪坪含泪点了点头,道:“放火也有你的份?” 水寒烟道:“那个背箱子的到底是外人,于我们飞雪阁的内部情况了解不多,只是一味地胡乱纵火,烧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若只是这样,可不好动用值班守卫,自然要引燃几个重要所在,才好鼓动清虚师姐去调人。所以,你说的不错,放火也有我的份。” 冷雪坪冷笑道:“真是好算计,你挑唆清虚师姐调开守卫去救火,然后再把她杀了,就算以后叶师姐查问起来,大家也只知道是清虚师姐把人调开的,断然联系不到你身上。所谓祸起萧墙,不过如此!” 水寒烟道:“师妹,我知道你恨我,但没办法,我只能这么做。” 冷雪坪咬牙切齿,道:“清虚师姐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而你却利用了她这一点,支开藏剑楼外守卫,帮助蜃楼的人夺剑,又直接杀害了她的性命。水寒烟,你残杀同门,包藏祸心,不配做我师姐!你对不起飞雪阁!” 水寒烟冷笑道:“我的确对不起飞雪阁,但飞雪阁又何尝对得起我?”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红绡甲 大雪坪上。 剑八本以为水寒烟是来帮冷雪坪杀自己的,谁想到她却从背后把冷雪坪刺了个透穿,又听她说是蜃楼的人,还在暗中帮了不少忙,剑八喜从天降,大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原本已经破灭的希望之火又重新复燃起来。 剑八从地上站起来,拄着剑走到水寒烟一丈外站住,向她说道:“你说你是蜃楼的人,可有什么凭证吗?” 水寒烟并未言语,伸手入怀,摸出一块黑色令牌,向剑八抛去。 剑八接过令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脸上逐渐绽开了一丝笑意,又将令牌抛还给水寒烟,道:“果然是自己人。刚才的事,多谢你了。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可以传信给我,但凡力所能及之事,必不推辞。” 水寒烟收好令牌,道:“我只是奉命行事,你也不用谢我。” 原来蜃楼成员中也有潜伏在江湖中做内应的,为了表明身份,每人都会携带一块表明身份的令牌,而且是独一无二的,只有身死,或者不再做内应了,才会收回令牌并销毁。是以剑八一见到令牌,就能知道水寒烟是自己人。 剑八走上前,拾起冷雪坪的秋水剑,轻轻抚动着,不由笑了起来。 水寒烟蹙眉道:“你笑什么?” 剑八笑着摇头,并未说什么。 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想水寒烟的出现,竟让局面发生了逆转。他不但不用去死,反而得到了名剑秋水,这难道不该笑吗? 剑八从未有过这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感觉,虽然现在满身是伤,可他却连一点伤痛也感觉不到,只是在那捧着秋水剑傻笑。 水寒烟微微眯起眸子,道:“这剑应是我的。” 这句话如一盆冷水浇在了剑八头上,剑八愣了愣,道:“你说什么?” 水寒烟重复道:“秋水剑应是我的。” 剑八心想:“秋水是名剑,她想要也在情理之中。可这东西,是难得一见的稀罕之物,如今既已到了我的手里,本不该拱手让人,一来她暗中帮了我们不少,又救了我的性命,即便给她,也是无妨的。二来我现在满身是伤,若硬占着不给她,多半会被她杀掉。倒不如先把剑给她,等伤势养好了,再做打算。” 剑八笑了笑,道:“这个自然。我只是帮你捡起来,并不是要私自占有。给你吧。”说着,双手捧着秋水剑,送到水寒烟面前。 水寒烟并不去接,只说道:“我还没有接到上面的命令,不知还要在飞雪阁潜伏多久,一时也用不到它,你且拿去用吧,等我回去了,再问你去要,你可不能跟我赖账,占住了不还我。” 剑八心内暗喜:“你们这些人一旦被派出去,哪有那么容易回来。你给了我,还想再要回去,就算我有这个心,只怕它也不肯跟你走了。”口里却说道:“你放心就是,你暗中帮了我这么多,又救了我的性命,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会故意占着你的剑不还。” 水寒烟冷笑道:“你现在受了重伤,自是说这样的话,若是没伤,还不知要怎样呢。” 剑八道:“你放心,我八臂剑皇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绝不会赖账的。” “但愿如此。” 水寒烟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又是另一番主意:“到时候你若占住了不肯还我,我也在你背后捅上一剑,叫你也尝尝阿雪现在的滋味。” 剑八拿走了秋水剑,冷雪坪无可奈何,只拿那双带泪的秋水眸子恶狠狠瞪着他。 剑八看到冷雪坪这“凶恶”的眼神,只是微微一笑,道:“你现在一定很好奇怪,为什么明明已经伤到了我的要害,我却还能站起来。看你马上就要死掉的份上,我实话告诉你好了。其实,我戴了护心镜。” 对于这个回答,冷雪坪并不意外,刚才她有几剑是攻向剑八心脏位置的,如果没有护心镜一类的防具,剑八的心脏早被穿透了,根本不可能还活着。 冷雪坪身上本就有伤,又被水寒烟一剑穿透,即便有心反抗,也使不出一点力气了,心内暗暗想道:“看来我要死在这里了。不知道他听到我的死讯,会不会为我伤心。臭淫贼,好想最后再见你一面啊。” 剑八遥遥望见飞雪阁方向黑烟弥漫,知道大火已被救下了,很快便会有人追过来,不想再浪费时间,向冷雪坪道:“红梅冷剑,你一定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吧?” 冷雪坪道:“我的确没想到我昔日敬重的师姐会在背后暗算我。” 水寒烟听了这话,愧疚之心更重,但事已至此,也容不得她再退步,叹息了一声,道:“我本不想杀你的,可师姐偏偏把你派来了这里。他们去藏剑楼夺剑,你在哪里不好,偏偏又在藏剑楼上。他们逃出来,你不追也没事,可你偏偏又追了出来。我若不杀你,该麻烦的就是我了。” 冷雪坪道:“怪不得一惯清闲的你,突然要来这里,原来是打了这个主意。” 水寒烟道:“毕竟我是蜃楼的人,不管做什么,总要优先为蜃楼考虑。” 冷雪坪冷笑一声,道:“飞雪阁在你眼里算什么?” 水寒烟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剑八缓缓提起秋水剑,道:“红梅冷剑,我承认你是个难得的好对手,但我不喜欢留下祸患,所以,我必须要杀了你。” 冷雪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那你还在等什么?等我求饶吗?死心吧,我冷雪坪就是死,也绝不向蜃楼低头!” “很好!” 剑八微微眯起眸子,对准冷雪坪的心口,用力刺了下去,跟着便皱起了眉头,道:“你也戴了护心镜?” 水寒烟道:“我们飞雪阁有件护体宝衣叫红绡甲,现在正穿在她身上。你刺她心口,正刺在红绡甲上,如何有用?还是换个位置再刺吧。” 剑八“哦”了一声,又一剑刺入冷雪坪腹中。 两人同时拔剑,冷雪坪倒在了白雪中。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召回 上官刚来到大雪坪上,就看见冷雪坪中剑倒地,忙飞跑了过来,向剑八道:“你怎么把她杀了,我还有问题要问她啊!” 剑八震落秋水剑上沾染的血迹,归剑入鞘,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已经帮你问过了。根本没有使双剑的年轻人,是红梅冷剑故意假扮来迷惑人的。银蛇其实是被红梅冷剑杀死的。” 水寒烟皱了皱眉头,道:“银蛇明明是云逸杀的,怎么成我师妹杀的了?” 剑八和上官同时道:“云逸是谁?” 水寒烟道:“是我师妹在江湖上结实的一个朋友。我只知道他叫云逸,至于是何出身来历,一概不知。不过,此人年纪不大,武功却十分厉害。” 剑八道:“有多厉害?” 水寒烟道:“叶师姐曾与他交过手,虽然两人都没用上全力,却也斗了个旗鼓相当。还有在玉门关的时候,他孤身闯入十万人大阵,于刀枪剑林把李鸢的尸身背了回来,单此一点也足见其武功不凡。” 剑八道:“这可怪了,方才我问红梅冷剑,她说根本没有这号人,是她故意扮成了一个使双剑的男子杀了银蛇,好为飞雪阁脱罪。若真如你所说,她为什么要骗我?” 水寒烟看了地上的冷雪坪一眼,道:“她这么做自有她的理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在保护云逸。” “保护?”上官奇道,“他们两个关系很好吗?这种事也敢往自己身上揽,就不怕我们找她的麻烦?” 水寒烟叹息道:“当你喜欢上一个人,就会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剑八惊道:“你的意思是说,红梅冷剑喜欢这个云逸?” 上官讶然道:“这不可能啊!她不是修炼过忘情诀吗,怎能对男人动情?” 水寒烟道:“是不能,但感情了来了,谁又能挡得住?她还年轻,又从未对男人动过情,可一旦上了心,就会如江河决堤,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也是她肩上的担子太重了,容不得她跟寻常人一样。长期处在这种压力下的人,自然希望得到别人的理解和宽慰,也许她只是遇到了一个真正懂她的人吧。” 剑八道:“这些事你都是从哪里知道的?” 水寒烟道:“猜的。” “猜的?”剑八皱眉,“会不会猜错了?” 水寒烟道:“虽然都是猜的,却也有理有据。我这个师妹对男人向来不苟言笑,可对云逸不同。我不止一次见她跟云逸说笑。这在别人身上或许很常见,可在她身上,简直是前所未见。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她会跟一个男子那样说笑,甚至还有过拉手揽腰这样的亲昵动作……” 上官突然叫道:“这个云逸好大的福气啊!连这种级别的大美人都能弄到手,果然有些本事。”见水寒烟和剑八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望着自己,忙陪笑道,“我只是说着玩的,没别的意思,你们继续说,继续说。” 剑八看着水寒烟,道:“你既然知道这个云逸,为什么不早点向上面汇报?” 水寒烟道:“他刚来飞雪阁的时候,只说来赏雪,没有别的举动。我也没想到他会与我们牵扯上,也就没有向上面汇报。你们也知道,我现在这个身份不好跟上面联系,除非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后来叶师姐派我去了玉门关,回来的时候才收到上面送来的消息,说银蛇被一个使双剑的年轻人杀了,那时我才想到是云逸。” “原来是这样。”剑八沉默片刻,又道,“你也早知道我们要来飞雪阁了吧?” 水寒烟点了点头,道:“上面已经传信给我了,说你们两个要来飞雪阁,要我暗中帮扶着点。我知道你们此行前来,一是去藏剑楼夺剑,二是要找我师妹打探那对兄妹的下落。我师妹既然被叶师姐派到了这里,你们自然也会找到这里来,所以我也就来了。只是,你们来得比我想象中要慢啊。” 剑八叹了口气:“一言难尽。”说完,斜眼看着上官。 上官忙笑道:“路上遇到了些麻烦,耽误不少工夫,所以才来得晚了,还好没误事。对了,忘了问正事,那对兄妹现在还在飞雪阁吗?” 水寒烟道:“目前还在飞雪阁。” 上官喜道:“那便好了,你快带我去找他们。” 水寒烟道:“弯刀的事就交给我好了,你们现在可以回去了。” 上官微微眯起眸子,看着水寒烟说道:“你什么意思?” 水寒烟道:“你们别多想,不是我想独占功劳,这是上面要我代传的命令。”说着,取出一张小字条,递给剑八。 剑八接过字条看了一眼,不由皱起了眉头,又拿给上官看,上官看了也变了脸色,道:“我们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明明就在眼前了,现在却急召我们回去,这算怎么回事?耍我们玩呢?” 水寒烟摊开手,道:“你干嘛冲我发脾气,又不是我召你们回去的,我只是个帮着传话的。” 上官道:“不行,不行,来都来了,怎好空手回去。你带我去找那对兄妹,收拾他们两个,耽误不了多少时候。” 水寒烟道:“据我所知,弯刀在妹妹身上。她现住在飞雪阁留客峰上,身边有云逸那样的高手守护,剑八又有伤在身,出不上力,你独自一人去了能做什么?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已经试过了,那云逸非等闲人物,你未必是他的对手。等我回去慢慢图它就是。既然上面急召你们回去,你们最好遵从上面的意思,违了时辰,你们也不好交代。” 上官哼了一声,道:“那云逸有本事杀死银蛇,未必有本事杀死我。你不肯带我去,分明是想独占功劳。” 水寒烟道:“你没与他交过手,自不知道他的厉害。我也不瞒你,之前我曾趁夜偷到那妹妹房里去,想把弯刀盗出来,谁知睡在那房里的却是云逸。我撞破窗户走了,他追我出来。我们两个交过手,他的武功比我想象的要高,我不是他的对手,就趁夜逃走了。叶师姐很看重他,如果他把这件事告诉叶师姐,叶师姐必定会派人去留客峰上驻守,你现在上去,面对的可不单单是他一个人。”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不许你离开我 水寒烟一直用言语阻挠上官去留客峰寻弯刀,上官心下好生痛快,却又不能否认她说的是事实,一时间心绪烦闷,不知如何排解,长啸一声,解下百兵匣,扑到雪地里,打起滚来。 水寒烟见他突然这样,一脸疑惑地看着剑八,剑八摇了摇头,道:“这次任务他看得很重,出发前还信誓旦旦,保证带回弯刀,现在要他空着手回去,难免有些接受不了。” 水寒烟点了点头,看着在雪地里打滚的上官,心想:“他倒是个小孩子脾性,上面急召他回去,自然不会怪他空手回去,何必这样。”忽见剑八蹲下身来去解冷雪坪的衣裳,皱眉道,“你干什么?” 剑八停住手,道:“你不是说她穿了红绡甲吗,连秋水剑都刺不穿,想来是件宝物。我的护心镜已被她打坏了,正好拿她这件护体宝衣来补偿。” 水寒烟嗤的一声笑了,道:“这红绡甲纤薄柔软,却又十分坚韧,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只是……” 剑八见她发笑,又说了个只是,心里犯了疑虑,皱眉道:“只是什么?” 水寒烟仍含着笑说道:“只是这红绡甲是专为女人量身订做的,便是给你,你也不好穿上身,还是别动了。这东西在飞雪阁内部也是一件秘事,知道的不多,你若把她的红绡甲剥了去,上面必然起疑。我本不该来藏剑楼的,知道你们要来,才特意去叶师姐那里求来的。眼下闹出这么多事来,我已经很麻烦了,你再夺她的护体宝衣,怕是要叫叶师姐她们怀疑到我头上来。” 剑八听她这么说,只得罢了,又向水寒烟道了谢,喊着上官走了。 水寒烟见两人消失在视线内,看了地上的冷雪坪一眼,也向天剑峰驻地去了。 …… 却说云天行做了个噩梦,又见留客峰上红梅飘落,心里十分不安,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便拉着小岚一路往天剑峰驻地飞奔而来。 还未到天剑峰驻地,遥遥看见浓烟滚滚,云天行紧皱起眉头,指着浓烟向小岚问道:“你们飞雪阁的驻地是在那个方向吗?” 小岚点了点头,心里也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两人加速疾行,行了一段,迎面看见一人慌慌张张向他们这边来。小岚认得来人,忙迎上去,道:“师姐,是不是出事了?” 那女子点了点头,先看了云天行一眼,才向小岚说道:“蜃楼的人闹事来了,我要赶快回去报告阁主。” 云天行一听“蜃楼”二字,登时吃了一惊,道:“来了多少人?” 飞雪阁内部的事本不好对外人说,但这女子曾在莲花峰上见过云天行一面,知他是阁主的客人,又见他问得急切,不好不说,便道:“听说是两个,具体多少,我也不太清楚。” 云天行急问道:“冷阁主在哪里?” 那女子道:“冷师叔去追一个背了八柄剑的人了,也不知追上了没有。” 云天行听了这话,自然能猜到是剑八,心内更不安了,一把拿住那女子的手腕,道:“快带我去找她!” 那女子被云天行攥得紧,硬挣脱了手,拿眼睛瞪了云天行一眼,道:“不行,我要赶去莲花峰,把这里的事告诉阁主,一刻也耽误不得。”说着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冷师叔往那个方向去了,你自己去找她吧。” 云天行心下着急,连小岚也顾不得了,全力运起轻功,如箭矢般蹿了出去,几个跳纵间已不见了。 云天行按照那女子指出的方位全速奔行了一阵,发现雪地里有几行脚印,便一路顺着脚印追下去。来到一片大雪坪上,见脚印变多变乱了,继续向前走去,走了一会,忽见前面雪地里躺着一个人。 云天行看那披风,认出是冷雪坪,叫一声“老太婆”,飞也似的奔了过去! 到了近前,见冷雪坪躺在红雪中,一动也不动,云天行一面喊叫,一面跪坐下来,将冷雪坪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先去试她鼻息,只觉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可能断绝。 云天行左掌抵住她背心,急运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她体内,一面运功,一面呼唤,心中焦急,自不必说。 云天行修炼过天地无极神功,一身功力,寻常人本就难以企及,又传承了净尘几十年的精湛功力,就算全放眼天下,能与之相比的人也屈指可数。可即便如此,他全力催动内力维系冷雪坪,仍不见她转醒。 云天行又急又怕,在这冰天雪地里,额上竟已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头顶也不断有白汽升腾。 小岚随后赶到这里,见冷雪坪靠在云天行身上,闭着眼睛,面色惨白,又浑身是血,还当她已经死了,不禁伤心大哭起来。 小岚自幼体弱,初来飞雪阁时,并未通过飞雪阁招收弟子的测试,是冷雪坪向叶倾城求情,才把她留下的。 大概是因为云天行的缘故,冷雪坪对小岚一直格外关照,时常在闲暇时候教她武功,传她剑法,即便是在日常生活上,也比别人照顾得多。对小岚而言,冷雪坪不仅仅是师叔,更像是个亲人,至少之前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云天行见小岚哭得伤心,心里也不好受,道:“小岚,先别急着哭,冷阁主还有一息尚在,我不好移动她,你快去找大夫来!” 小岚听了这话,也顾不得应声,转身就向天剑峰驻地飞奔而去。 冷雪坪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在哭泣,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缓缓睁开眼睛,隐约看见是云天行的模样,微微一笑,道:“真的是你吗?” 云天行见她转醒过来,喜不自禁,道:“是我,是我。老太婆,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忙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冷雪坪身上。 冷雪坪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什么,却没声音发出来。 云天行怕她说话分耗精神,忙道:“你别说话,小岚已经去叫大夫了,马上就回来。你再忍一忍。” 冷雪坪微微摇头,道:“我不行了,你别白费力气了。” 云天行听她声音虚弱,心内更加着急,道:“我不许你说这种话,更不许你离开我!”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我们两个都是傻瓜 冷雪坪道:“去告诉我叶师姐,水寒烟是……蜃楼的人,是她杀了清虚师姐,叫叶师姐小……小心……” 云天行听了这话,心内生出几分恼意,却又不好发作出来,忍着气说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飞雪阁,她们又是怎么对你的?这些话我不帮你说,要说等你好起来,自己说去。” 冷雪坪握住他右手,道:“答应我,一定要告诉我叶师姐知道,否则,后果不……不堪设想。” 云天行听她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忙道:“好,好,我答应你,一定让你师姐知道,水寒烟是蜃楼的人,是他杀了你清虚师姐。我一定如实转达。你别说话了。” 冷雪坪缓了一会,又道:“你是不是在柳蕙房里睡过?” 云天行一愣,道:“你怎么知道?” 冷雪坪并不说什么,只拿一双秋水眸子望着云天行,内中颇有几分幽怨之意。 云天行忙解释道:“我们从玉门关回来那晚,柳蕙住我隔壁那间。入夜后,她来敲我房门,说一个人睡不着,要我哄她睡,给她讲故事,还说之前柳跖都是那么做的,我就给她讲故事。等她在我那里睡着了,我就去隔壁她那间睡了。”跟着发了一个毒誓,“我上面说的句句属实,如有半句假话,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冷雪坪道:“刚才听水寒烟说,她趁夜潜入过柳蕙的房间,没想到睡在那里的却是你,还说跟你交手了。我只想确认这件事,又不是怀疑你怎样,你干嘛胡乱发誓。” 云天行一惊,道:“就在你出发来这里的前一夜,是有个蒙面贼到柳蕙房里来了。我还当是谁,原来却是她。她进房里来到处翻找,也不知是要找什么。后来似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就翻窗走了。那时我还没睡着,就追了出去。与她过了几招,奈何当时月黑风高,没能留住她。” 冷雪坪道:“水寒烟要找的就是那把弯刀。那东西应该对蜃楼很重要。他们此次前来,也是为了它。不管它有什么用,你一定要照看好,千万不能让它落入蜃楼手中。” 云天行道:“你放心,等回去我就问柳蕙要过来,找个隐蔽的地方把它藏起来,绝不会让蜃楼的人夺了去。” 冷雪坪微微点头,又道:“你杀了银蛇的事蜃楼已经知道了,以后多半还会找你的麻烦。云逸这个名字也不能再用了。还有,尽快离开飞雪阁,以后尽量不要抛头露面,免得再被蜃楼的人找到。” 云天行见她这样憔悴,还不忘叮嘱自己,心中感动,道:“你别说话了,好歹存些气力,一会儿小岚就带人来了。” 冷雪坪又把刚才听到的事拣关键重要的说了,要云天行都记在心里。云天行凝神细听,自是不敢怠慢。 冷雪坪把挂心事都一一交代清楚,稍稍松了口气,凝望着云天行,柔声说道:“之前我身为飞雪阁的副阁主,有些话不能跟你明说,现在我只是个将死之人,也就没什么顾忌了。我怀里有个锦囊,你帮我拿出来。” 云天行道:“既是在怀里,我怎么好伸手进去,还是你自己拿吧。” 冷雪坪咬住银牙,嗔道:“你这笨蛋,我要是有力气,还用你吗?之前也没见你这么正派,现在又跟我充什么好人?” 云天行苦笑道:“之前情况特殊,且都是无心的,现在我是我,也很清醒,怎能趁你受伤做这种事。” 冷雪坪道:“你别废话,叫你拿你就拿,我又不怪你。” 云天行见她精神比之前好了许多,身子却比刚才更冷了,心知是回光返照之象,心中悲痛不已,却又不好在面上表露出来,忍痛伸手入怀,果真找到了一个锦囊,拿出来给冷雪坪看。 “是这个吗?” 冷雪坪微微点头,道:“打开它。” 云天行单手把锦囊撑开,发现里面有一支断成两截的桃花簪,登时吃了一惊,转眼看着冷雪坪,道:“这……是我送你的那支桃花簪?” 冷雪坪含笑点头,道:“也只有你这臭淫贼送过我簪子,不是你还能是谁?” 云天行发了一会儿呆,道:“那日我恼你还我簪子,拿过来便折断了,本是扔在地上的,后来我又回去找,却没找到,原来又被你捡回去了。既然你不想要,为什么还要捡回去?” 冷雪坪道:“谁说我不想要了,我喜欢得不得了。” 云天行更加迷惑了,道:“你既然喜欢,为什么还要还给我?” “你刚来飞雪阁那会儿,叶师姐有意撮合你跟梁冰,还让我多帮着点。她是我的好师侄,我可不能跟她……”冷雪坪说到这,看了云天行一眼,继续说道,“既然叶师姐想要撮合你们,我自然要与你划清界限,更不该留你的簪子,所以才要还你。” 云天行听了这话,又愣了半晌,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我竟然不知道。怪不得叶阁主一直想留住我,我就觉得奇怪,原来是存了这种心思。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冷雪坪垂目道:“我不能说。” 云天行伸指将挡在她眼前的秀发拨开,温柔道:“每当我看到你看我的眼神,我总会有一种感觉,感觉你在喜欢我,可一想到你修炼过忘情诀,就又觉得我是在自作多情。现在看着你,仍有这样的感觉。老太婆,你真的没有在喜欢我吗?” 冷雪坪眼眸里柔情无限,笑容也像春天的花儿一样灿烂,道:“傻瓜,我就是在喜欢你啊。” “果然是这样。”云天行苦笑道,“之前我问过你两次,你为什么都不肯承认?” 冷雪坪含笑道:“我现在不是承认了吗?” “为什么不早一点承认?”云天行眼中已含了泪水。 冷雪坪道:“因为我是飞雪阁的副阁主啊。” 云天行轻轻抱住她,道:“我不要你做副阁主,我只要你做我的老太婆。我们一生一世都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冷雪坪忽然张大了眼睛,紧紧咬住嘴唇,颤声道:“你……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难道你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冷雪坪眼中涌出热泪,道:“我怎会看不出来,只是不敢往那方面去想。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云天行忍耐不住,终是落下泪来,哽咽道:“因为你是飞雪阁的副阁主啊。” 冷雪坪含泪笑道:“我们两个都是傻瓜。” 云天行也笑道:“是啊,我们两个都是傻瓜,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三个比我们更傻的了。” 两人四目相对,泪如雨下。 一望无垠的大雪坪上又飘起了雪花。 仿佛连上天都在为这对有情人伤心落泪。 冷雪坪靠在他怀里,渐渐收住泪,痴痴地望着他,道:“你能叫我一声雪儿吗,我喜欢你这么叫我。” “你喜欢,我就叫给你听。”云天行紧紧拥着她,温柔地叫了一声“雪儿”。 冷雪坪像个小孩子一样,把脸埋在他怀里偷笑了一阵,道:“你知道吗,刚才我还在想,如果能再见你一面该有多好。你果然就来了。我现在感觉好幸福,这大概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刻了。” 云天行听她说话带喘,声音微弱,也不似刚才那样精神了,知她时候不多,心中说不出的悲痛。想落泪,却又怕惹她哭,只好咬牙强忍住,不使自己失控。 冷雪坪靠在他怀里,仰头看看天,天色灰蒙蒙的,还有雪花在飘,道:“还记得我们在去玉门关的路上,摇出的同一支签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当然记得,我怎么会忘。含苞不吐蕊,飞雪葬花魂。” 冷雪坪道:“之前我一直想不通签上的意思,现在我好像明白了。” 云天行看着眼帘前飘落的雪花,道:“我也明白了。” 冷雪坪道:“我们两个人摇到了同一支签,正应了今日之事。看来这一切都是早已注定了的。”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那个孩童还送了我们四个字:‘事在人为’,如果我再早来一会儿,也许就不会这样了。都是我不好,来得太迟了。” 冷雪坪微微一笑,道:“这怎么能怪你呢?这就是我的命,谁也不怪。”缓了一会,又道,“看来我真是累坏了,一卸下肩上的担子,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 云天行紧紧抱住她,生怕她会被风吹走一样。 冷雪坪深情地凝望着他,哽咽道:“我……要走了。如果有来生,我在红梅树下等你,记得来找我。” 云天行忍不住落下泪来,道:“我不许你走,雪儿,我不许你走,我要你陪着我,一辈子都不分开……”一面哭喊,一面加劲输送内力。 云天行又何尝不知,这种法子只能短暂延气,如何能够逆转乾坤,挽救一个将死之人? 冷雪坪听他哭喊不止,心中亦有万分不舍,可大限将至,她又能奈何?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直起身来,在云天行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想我了,就听听风,望望月吧,我会一直陪着……” 最后一个“你”字还未说完,冷雪坪便倒在了云天行怀里。 云天行大惊失色,忙试她鼻息,已然没了呼吸,又搭她脉搏,也不再跳动,紧紧抱住她,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这一日,大雪又纷飞。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风雪追凶 大雪纷纷。 云天行抱着冷雪坪失声痛哭,也不知过了久,赤鳞忽然出现在一旁,劝道:“主人,我能感受到你胸中那无尽的悲痛和愤怒,但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杀她的人还未走远,不妨现在追上去,把他们大卸八块,挫骨扬灰,已消心头之恨。” 云天行听到这话,一双黑瞳骤然变成了金色,咬牙切齿道:“是啊,要追上去,为她报仇!”说罢,噌的一声,拔出赤鳞剑,插在雪地里,用剑刃割破手掌,紧紧攥成拳头。 看着血滴连珠般自手上坠落,云天行将拳头攥得更紧,眼中怒火更盛,一字一字道:“不灭蜃楼,誓不为人!” 赤鳞笑道:“这才是我的好主人。” 云天行把赤鳞剑收入鞘中,将冷雪坪横抱起来,向天剑峰大步走去。 雪愈大,风更急! 云天行顶着风雪行了一程,隐约看见前方有人正向这里来,走近才看清是小岚带人来了。 小岚自然也看到了云天行,又看到他横抱着冷雪坪,知道师叔已去,回想起往日师叔待自己的好,又忍不住大哭起来。 跟着一起来的那几个,也都与冷雪坪关系不错,见她遭了这般变故,也都跟着伤心垂泪。 云天行把冷雪坪交给那几个人,又不舍地看了两眼,方才拉着小岚走到一旁,低声道:“小岚,你先别哭,先听我说。水寒烟是蜃楼的人,你们有位清虚师姐也是被她杀的。我本该亲自告诉叶阁主,只是我现在要去为你冷师叔报仇。你回去先别说,等我三日。如果我三日内没有回来,你再去告诉叶阁主,知道了吗?” 小岚哭着点头,道:“我知道了。” 云天行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如果我回不来,帮我照顾好丁玲。”说罢,转身要走。 小岚忙拉住他,道:“云大哥,你现在去吗?天快黑了,又下起了大雪,万一迷失在山里,可不是玩的,还是等天晴了再去吧。” 云天行摇头道:“等天晴了,他们的足迹也就被雪盖住了,以后再想找到他们,难如登天。”见小岚泪痕满面,心中愈发悲痛,转身运起轻功,飞也似的走了。 小岚望着云天行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大喊道:“云大哥,一定要回来啊。” …… 云天行又回到了大雪坪上,发现有两行脚印往东面去了,便一路追了下去。 全速奔行了一个多时辰,翻过来两座山峰,穿过一个山谷,仍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可雪越下越大,风越来越急,就连天也渐渐暗了下来。 看着越来越浅的脚印,越来越暗的天色,云天行焦急、悲痛、愤怒、悔恨,不知有多少种情绪糅杂成一条无情的长鞭,狠狠地鞭笞着他,折磨着他,几乎快让他喘不过气。 如果一个人失去所爱,极有可能会疯掉,而这已是他第二次痛失所爱,而他也的确快要疯掉了。 风雪总是那样的无情,不论人间疾苦,总在想来的时候来,想走的时候走。 可怜的他不仅要遭受精神的折磨,还要承受风雪的欺压。 风雪总无情,可夺走他所爱的却是人,活生生的人。 这样说来,人岂不是比风雪更可怕? 天黑了。 他跟丢了。 脚印已被黑暗遮盖,已被风雪掩埋,好似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他全力追赶,可终究还是跟丢了。 他茫然地站在风雪中,不知该向往何方。 这时,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不要在意脚印,大步向前走吧,你想找的人,也许就在前方不远处。” 他听信了脑海中这个声音,结果走了一夜,连一条鬼影都没看到,还不小心掉进了猎人的陷坑里,要不是反应快,早被下面的尖刺穿死了。 此时天已亮了,可风雪还没停。 他费了好大劲爬出深坑,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脑海中又想起了那个声音:“这个方向不对,你应该折道往东北方向走。” 然后他又折道往东北方向走,走了一个多时辰,没看到人,却遇上了一只雪熊。 这只雪熊可能是饿坏了,一发现他出现在视野里,便吼叫着向他奔跑过来,到了面前,正要飞扑撕咬,却被他一剑砍翻在地,反成为了他的果腹之物。 虽然他现在很痛苦,可他毕竟还是人,是人就要吃饭,不然绝不可能活着走得出这片冰天雪地,也必定不能抗得住如此猛烈的风雪,除此之外,他还要保留足够的力气去对付蜃楼的人。 他与蜃楼的人交过手,知道他们的本事,又是两个人一起行动,他总要做好同时应付两个人的准备。 填饱了肚子,脑海中那个声音又建议他往东走,然后他又开始往东走。 虽然他知道这个指路人并不识路,但他还是遵从了,因为他已经彻底迷失了。 有人给他指路,总比闷头乱撞要好,况且他现在脑袋里乱作一团,已经没有思考的容身之地了。 一路向东走了不知多久,来到了一座山峰下,前面没路了。 脑海中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应该爬到山上去,也许你要找的人现在就躲在山上。当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我让你上山,主要是想让你凭高远望,至少可以判断出我们现在处在什么位置,才好继续调整方向追下去。” 他又开始爬山。 花了半个多时辰爬到山顶,结果发现入眼处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凭处没有,远望也无用。 脑海中那个声音似乎消失了。 他在山顶傻站着,等待下一个友情提示,可始终没来,他只好自作主张,往山下走。 走到半山腰,遥望见山北面有浓烟升起,他立刻停住了脚,盯着浓烟出神。 那个声音不知又从哪里蹿了出来,嚷叫着:“看啊,你要找的人一定就在那里烤雪熊,你还等什么,快追过去,杀光他们,剥掉他们的衣服,把他们一个个架在火上烤成焦炭!” 他又听从了有情提示,向山北面浓烟处行去,飞步疾行!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大火与仙人 山北面有一座小镇,浓烟就是从小镇里升起来的。 此时大雪未住,冷风如刀,小镇大街上却站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奇怪的是,这些人冒着风雪,只是在围观一座起了火的屋子,更奇怪的是,这些人明明有的提着水桶,端着水盆,却没一个人上去救火。 云天行望着浓烟而来,进到了镇子里,挤开人群,来到起火的屋子前面,登时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火势很大,又借了风势,将火头吹得有两丈多高。众人都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低声议论着什么。 云天行见地上躺着五六具尸体,心下更是奇怪,正要过去检查,忽然旁边一个头戴破棉帽,口叼烟斗的老头拉住了他。 “小兄弟,你干啥子,不要命啦?” 云天行道:“这里出什么事了?” 老头拿烟斗向着火的屋子一指,口里吐着烟气小声说道:“这家人惹怒了天上的仙人,仙人动了真怒,下凡来把他们家给焚了,还放言说,谁要是上去救火,也要跟着陪葬。”又向躺在地上那几个人指了指,“火势还小的时候,他们几个抢着上去救火,一个个都死在那了,你还敢上去,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云天行听他说得玄乎,不怎么相信,走到那几个尸体旁,挨个检查了一遍,发现他们都是被利剑所伤,忙回来向那老头问道:“是谁杀了他们?” 老头斜了云天行一眼,道:“不是跟你说了吗,是他们冲撞了仙人,被仙人给杀了。” 云天行皱了皱眉,道:“你亲眼见过仙人吗?他们怎样的扮相?” 老头摆了摆手,道:“看你是个没恭敬心的,要是跟你说了,你指不定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搞不好还会牵连到我老人家。我都这把年纪了,只想平平安安度过晚年,可没胆儿跟仙人叫板。你还是别问我了,知道我也不说。” 旁边一个醉汉“呸”了一声,道:“什么狗屁仙人,你见过仙人赌钱吗?分明是妖人才对!” 那老人拿烟斗指点着他,道:“你对仙人大不敬,小心仙人惩治你!” 那醉汉一听这话,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尸体,气势立刻弱了三分,小声支吾道:“哪有什么仙人,分明是妖人。” 云天行见这醉汉似乎知道些什么,忙拉着他走到人群外面,拿了块碎银子在手里抛了抛,道:“你告诉我有关仙人的事,这块碎银子就送你买酒吃。” 那醉汉见了银子,还有什么不肯说的?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兄弟,你别信那臭老头的话,哪有什么仙人,分明是个妖人。刚才我在赌坊里赌钱,可是今日好手气,本是带了五两银子去的,一口气赢到了三十两。不一会儿,来了两个妖人。一个背箱子的妖人下桌来跟我赌,也不知是使了什么妖法,不论玩什么,他总赢,一把都没输过,跟谁赌都是这样。可恨我刚到手那二十多两银子还没捂热乎,又都被他给赢去了。还有我那五两银子本钱,也都被他赢走了。这么邪门的事,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说他不是妖人是什么?” 云天行心想:“从刚才那几个人的伤口来看,分明是剑伤,而且出剑极快,一招致命。这样的用剑高手并不常见,极有可能是剑八所为。”又向那醉汉问道:“这两个妖人是怎样的扮相?” 那醉汉挠了挠头,道:“我当时只顾着赌钱,又吃了几斤酒,有些迷糊,也没细看,只见他们都是穿黑的,各背着一顶雪笠,一个人背了口箱子,一个人背了好些剑,嗯……就这些,其他的我就不记得了。” 云天行听了这话,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剑八,又问道:“他们往哪边去了?” 那醉汉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咧着嘴笑道:“小兄弟,你这话可算是问对人了。我跟那背箱子的对赌的时候,他还问我,离这里最近的赌坊在哪里,我就说临镇上也有家赌坊,而且比这里的要大,他就说等把这里的钱赢光,再去那里。我那时还当他说笑,没当回事,后来他真把我们的钱都赢走了。我估摸着,现在他已经在临镇那间赌坊里跟人开局了吧。” 云天行听了这话,忙问了去临镇的方向,抛了碎银子给那醉汉,飞也似的走了。 那醉汉接了银子,放在口里咬了咬,笑道:“今日莫不是撞上财神爷了,才刚输了银子,又有人给我送了银子来,我还做什么买卖,天天蹲在这里,等人来给我送银子不好吗?怎么没早点发现这个赚钱的好地方,嘿嘿。” 原来这座小镇正是宋佚和老板娘隐居的那个镇子,着火的也正是宋佚的家。 剑八和上官从飞雪阁回来,又经过这座镇子。上官见宋佚家店门紧闭,又翻墙进去看了一眼,发现宋佚和老板娘的尸身仍在耳房里,跟离开时候一样,没被动过。不忍心看着他们这样腐烂,便折了些桌椅围在他们身上,点起了一把火。 镇子上的人大都跟宋佚关系不错,见他家失火,自然都帮着来救。 上官见屋外围满了人,便谎称是天上仙人,说宋佚触怒了他,特意下凡来惩治他,不干大家的事,谁若是来救火,也叫他跟着陪葬。 上官说完便走开了,却叫剑八藏在暗处,用飞剑来斩杀那些上前救火的人。 镇子上的人听上官说了一大通神神道道的话,也没人真往心里去,见他走开,便有两人抢着上去救火,结果不知从哪里来了两柄飞剑,登时将那两个要救火的人杀死了,然后飞剑又飞走了。 镇子上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住了,一时间没人再敢上前了。 宋佚为人厚道,与街邻十分友好,更有几人常常受他恩惠,这时候虽然害怕,又不好眼睁睁看着宋佚家被焚为灰烬,只好硬着头皮上去救火,可刚走出去不远,又被飞剑斩杀了。 一连死了五六个,镇子上的人都吓坏了,还当上官真是神仙下凡,便是受了宋佚再大的恩惠,也没人再敢拿命去救火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聒噪 云天行离开宋佚所居的小镇,全速往临镇赶去。 他的速度很快,到达临镇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这座小镇也的确如醉汉所言有一家赌坊,而且是唯一的一家。 此刻云天行就站在赌坊外面,看着墙上那个用红漆漆出的“赌”字。 赌坊的门紧紧闭着,但里面却传出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云天行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有不少人正在畅赌。 他推开门,吆喝声更大了。 赌坊里的确有不少人在赌,可却没有他想要找的人。 云天行在赌坊里走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蜃楼的人,正要走,突然一个身形壮硕的汉子抱臂挡住了去路,嘴角下塌,显然对他这种只看不赌的行为很不满意。 这汉子生得威武雄壮,比云天行还高出一个头,云天行仰头看着他,道:“你有没有见过两个扮相奇怪的人?” 那汉子的嘴角忽然又翘了起来,道:“这里扮相怪异的人何止只有两个,我随手一指,就能指出一堆来。”说完,向围在一张赌桌上的赌徒们指去。 云天行转眼看过去,果然看到不少扮相怪异的人,但却都不是他要找的,但有一个人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朝他那个人走了过去。 云天行并不认得这个人,也不想认识他,他向他走过去,只因他额头上顶着一张木雕的鬼面具。 “我想要你这张面具。” 云天行拍了拍这个正在猛拍赌桌竭力喊叫的人的肩膀。 显然,他的突然打扰,很扫人兴致,这人扭过头来,脸上带了三分怒意,但并没有发作,只是冷冷地看了云天行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拍赌桌,继续喊叫。 云天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想要你这张面具。” 那人猛地回过头来,把脸凑到云天行面前,咬着牙说道:“你没看到老子正在忙吗?” 云天行仍道:“我想要你这张面具,你说个合适的价格,我买了。” 那人上下打量了云天行几眼,见他气质不凡,想来是个有钱的主,便狮子大开口道:“一百两银子,只要你拿得出,我这张面具就是你的。另外,我再额外送你一本武功秘笈,怎么样啊?” 他居然真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至于是不是武功秘笈,云天行不得而知,因为他只能看见封面上的四个字:“菊花宝典”。 云天行向口袋里摸索了一下,只摸出一块不到二两的碎银子来,道:“我只有这些了,买你的面具。” 那人冷笑一声,又回过身去拍桌喊叫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叹道:“我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但现在却不得不这么做。”又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当那人愤怒地转过头来时,云天行突然出手,将他的鬼面具抢了过来,又把那块不到二两的碎银子塞到了那人手里。 “你这面具虽是雕出来的,但往多了算也超不过一百文钱,我给你这块碎银子,也不算亏了你。” 那人买这面具才花了不到四十文钱,现在得了将近二两银子,可以说是稳赚不赔,但被人强买强卖,他咽不下这口气,见云天行已将面具戴上,心下大怒,呼的一掌将云天行后心打去。 云天行身子一侧,避开了这一掌。 那人哪肯罢休,大叫一声,舞开双掌向云天行急攻过去,云天行不想与他交手,连连闪躲,这人却始终缠着他不放,云天行无可奈何,便还了他一拳,只这一拳,便将那人给打飞了出去,轰的一声,压塌了一张赌桌。 一时间,整个赌坊都静了下来,只有那个刚被云天行打飞的人在地上打滚呻吟。 云天行走到那个壮硕汉子面前,仰头看着他,道:“有没有见过两个扮相怪异的人,都披着鸦羽斗篷,戴着斗笠,其中一个背着八柄剑,一个背着一口箱子。” 那壮硕汉子咽了口唾沫,疯狂地点头,道:“见过见过……” 云天行见他只重复说这两个字,又问:“他们往哪边去了?” 那壮硕汉子道:“他们本是在这里赌钱的,只待了一会儿,嫌我们这里臭,还说要换个地方再赌。问我哪里还有赌坊,我就说距这里三十里外还有一个,然后他们就走了。” 云天行道:“他们走多久了?” 那壮硕汉子想了想,道:“应该有半个多时辰了。” 云天行问明了路径,飞也似的走了。 走了三十多里雪路,云天行又来到一座镇子上,进到了这座镇子上唯一的一家赌坊里。 云天行在赌坊里巡视了一圈,仍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便拉住一个看场子的人问道:“有没有见过两个扮相怪异的人,都披着鸦羽斗篷,戴着斗笠。一个背了八柄剑,一个背了一口箱子。” 不论哪个赌坊里,都不欢迎那些只看不赌的人,云天行又这样冒昧地问他们问题,他们怎么可能会说。 云天行眼看就要追上,心急如焚,不得不使一些强硬的手段,那人知道了云天行的厉害,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少侠饶命,我说,我什么都说。你说的那两个人刚才的确在这里的,还赢了我们不少银两。后来背箱子的那个说饿了,然后两人就去斜对门那家酒肆吃酒去了,说等吃完了,再过来赌。” 云天行蹿出赌坊,果然在斜对面发现了一家酒肆,门边挑出了一张酒旆,在风雪中狂舞不止。 大雪未停,烈风犹在,云天行站在酒肆外面,拳头攥得咯咯直响,正要抬步进去,忽然听到酒肆里传来打斗声,还有人发出连声惨叫,云天行微微皱起眉头,下意识握住剑柄,忽然,门帘掀起,跟着便有一人被扔了出来,正摔在云天行脚下。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门帘大叫道:“你们好大的胆,居然敢打我们崆峒派的主意,可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话音刚落,一枚钢针穿破门帘,正钉在那人眉心,那人呜呼一声,倒地身死,跟着酒肆里又传出一个声音。 “聒噪。”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讨债(一) 云天行愣愣的站在风雪里,望着倒在脚边那个崆峒派的人,原本平静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本想让这座酒肆里多出两个死人,可他还未踏进去,就有一个死人先出来了。 这个死人出来的时候还是活的,是被人隔着门帘用一枚钢针杀死了,正中眉心,分毫没有偏差。 云天行满怀伤痛和愤怒,在风雪里走了一天一夜,一直没感觉到冷,但此刻后背上却生出了阵阵寒意,一双漆黑的眸子深处已有金芒在跳动。 他在想,是什么样的人能隔着门帘,只听声音,就能准备打中一个人的眉心,且分毫没有偏差? 他实在很想知道。 他长长舒了口气,按住腰间佩剑,跨过尸体,掀开门帘,走入酒肆。 酒很香,肉更香,但云天行最先闻到的却是血腥气,就在他脚边。 他脚边还有一个死人,应该也是崆峒派的人。 这个人的死法与外面那个如出一辙。 外面那人被钢针穿透了眉心,这个却是被穿透了后脑。 不难看出来,这个人想逃,但明显失败了。 小镇不大,酒肆也不大,但却显得很空旷,整个内堂只有两个人坐在那里悠闲地吃酒。 一个身后背了八柄剑,一个脚下踩着一口红檀木箱子,正是剑八和上官。 在他们桌子周围,横七竖八地倒着七八个死人,而他们就坐在那里,若无其事地谈天说月。 云天行向他们走了过去,走到桌边站住,拿一双漆黑的眼睛,来回盯着剑八和上官看。 他本是带着怒火来的,可见到了仇敌,他却出了奇的平静,仿佛早已将仇恨忘却,当然,他并没有忘记仇恨,他只是将仇恨暂时压住了,因为仇恨会蒙蔽人的眼睛,甚至让人做出很多可怕的事。 他之前有过这样的经历,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他已不再是个任性妄为的孩子了。 无论谁经历了那样的事,总会成长的。 剑八和上官自云天行掀帘进来的那一刻,就各自看了他一眼,也仅仅只是一眼,然后两人就继续喝酒,继续谈天说月,直到云天行走到桌边停住,他们才又将目光重新投到云天行身上,准确来说,是他那张木制的鬼面具上。 这张面具是用木头雕出来的,技艺说不上精细,却也不很粗糙,至少五官很明确。这是一张鬼面具,獠牙尖角俱在,只是没有上色,总觉得少了点阴森可怖。 剑八看着云天行,道:“你也是崆峒派的人?” 云天行摇头。 剑八道:“你既不是崆峒派的人,站在我们桌边做什么?” 云天行道:“我来讨债。” “讨债?”剑八一笑,“问谁讨债?” 云天行道:“问你讨债。” 他的回答很简洁。 上官端酒碗的手忽然停住了,一张憨厚而又淳朴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难以觉察的波动。 剑八冲上官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不要动手,又笑着向云天行说道:“你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死吗?” 云天行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剑八道:“他们也是来向我讨债的。” 云天行道:“你跟崆峒派有仇?” 剑八摇头,端起酒碗喝了半碗酒,道:“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崆峒派的人,我只是想向他们借几柄剑来填充我的空鞘,他们不但不给,还拿崆峒派来威吓我,只可惜如今的崆峒派早已非当年那个崆峒派,除了那五个老杂毛还有点本事,其余的人,我还没放在眼里,所以,我就把他们的剑都夺了。” 云天行道:“他们向你讨剑,你就把他们都杀了?” 剑八并不否认,又将剩下那半碗酒喝干,道:“你刚才说来向我讨债,讨什么债?” 云天行道:“人命债。” 剑八微微摇头,道:“我杀过很多人,到底有多少,连我都自己都数不清。你要跟我讨债,最好列出一张清单,我看了清单,兴许就会记起来了。” 云天行道:“也许你会忘掉之前杀掉的那些人,但这个人你不会忘,一辈子都不会。” 他已将拳头紧紧攥起。 剑八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片切得很薄的牛肉放进嘴里,轻轻地嚼着,道:“我杀的这个人是你的什么人?” 云天行道:“是我喜欢的人。” 剑八停止咀嚼,转头看着云天行,道:“你一定很爱她。” 云天行道:“很爱。” 剑八道:“有多爱?” 云天行眼眸中现出了一丝怒色,道:“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 剑八转过头去,继续去夹牛肉,口里说道:“你又不是我,怎会知道我懂还是不懂?” 云天行道:“如果你懂,就不会做出这种事。” 剑八又摇了摇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不是你想做就能做,也不是你不想做,就不必做的。我现在做的事,绝大多数都不是出自本心,可我必须要做。也许我曾经夺走过你所爱的人,但事已至此,我也没本事再把她复活。所以,我跟你说声对不起,你走吧。我今天杀的人已经够多了。” “对不起?”云天行忽然颤抖起来,“你夺了我爱的人,居然只想用一个对不起来了结?” 上官道:“他让你走,是给你活路,你最好珍惜,不然,地下这些人就是你的榜样。” 云天行长舒了一口气,拉过一条长凳,居然在桌旁坐了下来,不顾剑八和上官惊异的目光,径直拿了个空碗,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喝完一碗,又倒了一碗,一连喝了三碗半,直到桌上这个酒坛空了。 在云天行喝酒期间,剑八和上官都没有阻拦他,眼睁睁看着他把坛中剩酒喝光了,两人居然都笑了。 云天行将最后半碗酒隔着鬼面具倒入口中,将酒碗重重放在桌上,叫道:“酒保,再拿一坛酒来!” 这家店里除了他们三个活人,还有地上那几个死人,再也没有人了。 刚才剑八上官与崆峒派的人动手的时候,酒保掌柜早都从后门逃命去了。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讨债(二) 云天行喊酒保喊了半晌,没一个人回应,不由皱起了眉头,道:“这里的酒保也被你们杀了?” 剑八道:“他给我们搬来了好酒,送来了好菜,我们感谢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杀他呢。” 云天行道:“那为什么一直没人回应?” 上官道:“大概是看我们跟崆峒派的人动起手来,怕会殃及自身,先逃命去了吧。” 剑八道:“我杀了你所爱的人,你来向我讨人命债,可你现在喝了我的酒,我是不是也该向你讨酒债?” 云天行拿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盯着剑八,道:“我就在这里。” 剑八道:“你不怕死?” 云天行道:“我只怕不能为她报仇雪恨。” 剑八笑了笑,起身走到柜台前,又提了一坛酒回来,揭开封,先给云天行倒了一碗,又给上官倒了一碗,最后把自己的空碗也满上,将酒坛轻轻放在一旁,坐下说道:“老实说,我很钦佩你这样的人,为了自己心爱的人,甚至可以把自己的性命也赌上。不过,话又说回来,能让你这样神魂颠倒的人,一定是个大美人吧。” 云天行道:“她是老太婆,无可替代。” 剑八和上官当然不知道他口中的老太婆有着特殊的含义,所以两人在听到“老太婆”这三个字时,都不禁笑了起来。 上官双手捧腹,已笑趴在了桌上。 云天行转头看着他,冷冷道:“很好笑?” 上官勉强直起身来,勉强忍住笑,道:“抱歉,我不该笑的,可我实在忍不住了。”又向剑八说道,“如此神仙眷侣,你也忍心拆散,你简直不是人!” 剑八苦笑道:“我何止不是人,我简直连禽兽也不如。”站起身来,向云天行深深一揖,“虽然这并不能赎清我的罪孽,但至少可以表明我现在有多么后悔。我杀过很多人,但老太婆我只杀过一个。” 剑八又坐了回来,喝了半碗酒,叹息道:“那已是三年前的事了。我本不该杀她的,可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所以她必须死。她临死前,还曾跪在地上向我求饶,说她老伴瘫痪在床,需要她回去照顾。她哭得很伤心,即便如我,也不禁落泪了。” 云天行明知他认错了人,还依旧说道:“可你还是杀了她。” 剑八将最后那半碗酒喝干,道:“不错,我杀了她,非杀不可。” “也许有一天,也会有人像你杀她一样杀你。”云天行注视着剑八,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也许。”剑八一笑,又将自己的酒碗里倒满酒,“但那个人绝不会是你。” 云天行微微摇头,道:“这世上没有太过绝对的事。早在之前,很多人都以为我必死无疑,甚至连我自己也这样以为,可我还是活了下来,一直活到了今天。” 剑八笑意更浓,道:“也许只能到今天了。” 云天行又摇了摇头,道:“之前有很多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也有很多人一心想要杀死我,可我还是活着。” 剑八微微眯起了眸子。 上官也缓缓将手掌从桌面上移到了桌子下面。 屋外的风还未停,依旧呼啸着。 屋外的雪仍未住,依旧飞舞着。 不甚宽阔的酒肆内没有一点声响,寂静得可怕,仿佛连空气都已经凝固。 剑八盯着云天行,上官也在盯着云天行,而云天行却在盯着桌上那碗酒,神色木然。 三个活人就这样像死人一样僵持着。 不知过了多久,云天行忽然动了,他伸手端起了酒碗,将一大碗酒,咕咚咕咚全喝了下去,居然又从竹筒里拿了双筷子,自顾自地夹菜吃了起来。 剑八的脸色变了。 上官的脸色也变了。 从来没有人敢在他们面前这么做。 这个人不但喝了他们酒,还要吃他们的菜,这已经触及到了他们的底线。 剑八的眼神忽然变冷,冷如屋外寒风,道:“你真是个不怕死的人。” 云天行面色不改,一面吃,一面说道:“我已经死过了,而且不止一次。我不想再死,可我想要那些该死的人都去死。” 剑八的声音更冷,道:“什么样的人该死?” 云天行正面对上剑八的目光,一字一字道:“像你这样人。” 剑八沉默了,沉默了良久,忽然,一扇窗户被烈风撞开,风雪如狼似虎地吼叫着冲了进来! 满室寒意! 而就在风雪涌进来的刹那,剑八的人已跳起,他反手握住剑柄,“锵”的一声,已从背后拉出了一柄剑,一柄亮闪闪的剑! 剑光一闪,已如流星般刺到了云天行面前! 好快的剑! 云天行依旧坐在那里,依旧在夹菜,他没有躲,也没有闪,因为这一剑并没有刺下来,就在他眉心外半尺忽然停住了。 出剑容易,收剑难,能及时收住这么快的一剑,更是难上加难。 江湖上能做到这样的剑客并不很多,但剑八却信手拈来。 剑八毫不怀疑,如果这一剑刺下去,这个胆大包天的讨债者必定血流三尺,横尸倒地。可他不想这么快杀了他,因为这个讨债者已彻底将他激怒了。 他怒了就要杀人,而且要慢慢地杀,因为只有慢,被杀的人才会体会到什么叫绝望。明知道没有活路,却还是要求饶。他向来很喜欢用这种方式来对付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在他眼里,这个讨债者明显就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他拿一柄寒剑指着云天行,他的目光却比寒剑更冷,道:“你本不该来的。” 云天行道:“可我还是来了。” 剑八道:“你来了就得死!” 云天行道:“我一定要来。我一定不会死。” 剑八拨转剑锋,道:“这可由不得你!” 云天行终于放下了筷子,死死盯着剑八手里这柄剑,一双漆黑的眸子里仿佛燃起了无尽的火焰,又似是涌起了无尽的哀伤。 这是她的剑。 秋水剑。 云天行缓缓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剑八,声音已哽咽:“你不该夺她剑,更不该杀她的人。”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讨债(三) “你不该夺她的剑,更不该杀她的人。” 这是自讨债者口里说出的话。 当听到这句话时,剑八的脸色变了,上官的脸色也变了。 “你是云逸!” 剑八和上官同时叫了出来,又同时向后跳开。 之前他们曾听水寒烟说过,冷雪坪喜欢上了一个叫云逸的人。他们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云逸,但当这个讨债者看到秋水剑时做出的反应,以及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哀伤,足以说明他的身份。 这个人就是水寒烟口中提到的云逸,就是那个使双剑的年轻人,那个真正杀死银蛇的人。 云天行戴着面具,剑八看不到他的脸,但剑八猜得到,面具后面那张脸上一定积满了愤怒。 云天行披着宽松的袍子,剑八看不到他的剑,但剑八也猜得到,他带着剑,而且是两柄剑。 风雪满堂。 酒肆里如外面一样冷,但剑八握剑的手心里却已沁出了冷汗。 这个人能够独自杀死银蛇,打退水寒烟,又敢孤身闯入万军丛中厮杀,这样的人自己真的能杀死他吗? 剑八不是傻子,他现在有伤,而且是重伤,又连日赶路,一直没有时间休养,如果对付像崆峒派这几个杂鱼一样的角色,那还是可以的,可对上像云逸这样的高手,以他现在的状态,实在没有把握。 不知何时,上官已将百兵匣背了起来,手里也多了一对龙凤环。这对龙凤环是由磁石和多种特殊材料打造而成,对各种铁质兵器有特殊效果。 上官左手执龙环,右手执凤环,凝视着云天行,一字一字道:“银蛇就是你杀的?” 云天行道:“不错,是我杀的。” 上官道:“你一个人?” 云天行道:“我一个人。” 上官摆开架势,道:“我早就想会会你了,今日你既然出现在这里,正是银蛇在天有灵,我要给他报仇。你有遗言吗?” 云天行掀开袍子,手掌轻轻抚摸着赤鳞剑,道:“遗言没有,倒是带了两柄剑,一人给你们一剑,如何?” 上官咬紧牙关,道:“你这人说话还真是狂妄啊!” 云天行握紧剑柄,缓缓将赤鳞剑拉了出来,随手挽了个剑花,斜指地面,道:“是不是狂妄,你很快就知道了。” 上官微微眯起眸子,有动手的打算,但知道眼前这个人非比常人,也不敢莽撞,先看向剑八,见他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似乎并没有进攻的打算。 剑八的确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但脑海里却掀起了滔天骇浪,看着云天行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以你的本事,绝不会是无名之辈。云逸这个名字,我之前从未听过,也只是在最近几天才知道。我不信这就是你的本名。” 云天行道:“死人最好老老实实闭上嘴躺着,问得太多,会惹人嫌的。” 剑八皱眉道:“我还活着。” 云天行道:“你在我眼里已经死了。” 剑八咬牙切齿,道:“上官说的不错,你还真是狂妄啊!” 云天行转头看向上官,道:“你叫上官?” “不错。”上官点了点头,“我叫上官。” 云天行道:“上官什么?” 上官道:“没什么,我就叫上官。” 云天行道:“你再不说,可真就没机会开口了。” 上官牙齿咬得更紧,他已忍无可忍,稍稍侧头看向剑八,没好气道:“我一刻也忍不了他了,我现在就想杀了他,你到底动不动手?” 剑八道:“他在故意激怒你,别上他的当。” 上官道:“那我得恭喜他,他已经成功激怒我了。” 剑八神情严肃,道:“如果你不会控制怒气,最好不要轻易动怒,容易对手可趁之机。我杀了他的心上人,他却能忍住不对我动手,可见他是个会控制怒气的人。像他这样的人我曾经遇到过不止一个,每一个都很可怕,而他又比之前那几个更可怕……” 云天行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想用这些阿谀之词来苟全性命,我劝你还是省省吧。今日,你必须死!” 剑八听了这话,神情反倒放松不少。 他本想撤走的,但以云天行现在的架势来看,必不肯放他走。既然无路可退,他只能背水一战,虽然身负重伤,有上官帮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上官靠窗最近,最能体会到窗外的严寒,但相比而言,眼前这个人似乎比窗外的寒风更寒。 他本以为水寒烟阻碍他去飞雪阁,只是想独占功劳,现在他才明白,水寒烟的话并不错,这个云逸不简单,银蛇能死在他手里,并不是偶然。 “动手!” 剑八目光骤然寒冷,人已掠起,剑已刺出,快如流星,疾如闪电,眨眼已刺到了云天行眼前! 好快的一剑! 剑未到,意先行! 就连云天行都不得不承认,剑八实在是个用剑的高手,即便到了现在,他仍不禁在想,剑八何必要用八剑,只这一剑足矣让他名闻天下了。 剑尖离他的眼睛越来越近! 也不知是因为窗外的寒风,还是秋水剑带来的威势,竟将云天行的衣袍逼得猎猎作响,可他的人仍如木雕般站在那里,眼看着剑八的剑刺到了眼前。 如果他再不动,他必会死在秋水剑下。 他不想死,所以他动了。 只见他左臂倏然抬起,双指就这么轻轻地一夹,明亮如银、澄澈如水的秋水剑,就这么被他夹在了两指之间! 剑意瞬间消散! 剑八大惊! 上官更惊! 自他与剑八结伴而来,一路上不知遇上了多少麻烦,遭遇了多少武林高手,其中不乏一些成名已久的大家,可还从未有一人能够用两指夹住剑八的剑,别说用两指,就是能挡住剑八闪电一剑的人都不多。 他做到了,而且仅仅只用了两指。 上官再一次体会到当初水寒烟的提醒多么真诚与善意,如果他当时冒然登上飞雪阁留客峰去夺弯刀,现在很可能已经是个死人了。 云天行右手握剑,左手夹剑,挺身而立,冷冷地看着剑八,道:“你的剑很快,但还不够快。”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讨债(四) 风未停,雪未住。 小小酒肆内杀意纵横! 云天行只用两指夹住了剑八刺来的秋水剑,道:“你的剑很快,但还不够快!” 剑八道:“我的剑的确还不够快,但红梅冷剑就是死在了我这不够快的剑下。” 云天行微微眯起眸子,冷冷道:“你不该杀她!” 剑八道:“可我已经杀了。” 云天行咬住牙关,一字字道:“我要你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剑八一笑,道:“刚才我还夸你是个会控制怒气的人,现在看来,倒是我谬赞了。” 云天行冷哼一声,正想先把秋水剑夺过来,忽觉身畔疾风骤起,猛见一只飞环旋转破风而至,声势骇人! 云天行不敢大意,疾挥一剑,向那飞环劈去,可当赤鳞剑即将碰到飞环时,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飞环上发出来,将他这一剑给推开了! 一剑劈空! 飞环已到了近前! 云天行脸色骤变,身子霍然纵起,那飞环擦着他的脚底板飞了过去,可就在这时,剑八又从背后拉出一剑,化作一道寒芒,转眼已刺到了云天行眼前! 这一剑来得极快,云天行腾身在空中,不好躲闪,忙拿赤鳞剑格挡,“叮”的一声,将这一剑给挡下了。 云天行刚借机喘了口气,猛觉背后一物疾飞而至,不想也知是刚才飞过去的飞环,忙凌空虚踏,身子一个倒翻,又躲了过去。 剑八一剑不中,又连出了一十八剑,剑剑狠辣刁钻,而且每一剑都攻向云天行的要害。 云天行尽数将剑八的剑招接了下来,一面与他斗剑,一面运力去夺取秋水剑,剑八好不容得到了名剑秋水,哪肯轻易放手,自是全力握住剑柄,不让云天行夺走。 上官见云天行两指夹住秋水剑不肯放,身子受了限制,正是出手的好时机,忙就地下纵起,凌空一翻,将飞回来的龙凤双环接住,左右手各执一个,向云天行绞杀过去! 他这对龙凤环是由磁石伴各种特殊材料打制而成,如果使用者能够准备把握龙凤环上磁极所在位置,不但能够吸附铁质兵器,还可以弹走铁质兵器,这样在对战中既能通过双环本身的尖刺造成伤害,亦能通过干扰他人兵器的轨迹,建造奇功。 天下百兵,用刀剑者居多,所以上官最惯用的兵器就属这对龙凤环。他对何时吸,何时弹,早已掌握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 云天行不知双环奥妙,见上官持双环攻来,忙挥剑去砍,可令他惊讶的是,剑刚过去,就啪的一声,被龙环给吸住了。 上官见云天行的赤剑被龙环吸住,忙举起凤环向云天行打来,同时剑八也挺剑疾刺过来! 两大高手同时发难,云天行不敢怠慢,虽然百般不情愿,也只能放脱了秋水剑,左手掣出太阿剑来抵挡两人的攻势,同时运力将赤鳞剑从龙环上拉开,使开双手剑应付两人。 在交手前,云天行估量过剑八和上官的实力,觉得剑八才是更难对付的那一个,可一打起来,他才发现,他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虽然剑八的剑既快又狠,但好歹有影有形,可以出剑对付,这对双环是什么东西? 云天行挥剑过去,要么啪的被吸住,要么被弹开,能不能伤到躲在后面的持环者且不论,这对双环改变了他的剑迹,从而影响到了他后面的动作,这无疑是十分危险的。 两个旗鼓相当的高手过招,胜败往往就在纤毫之间决定,任何疏失都可能是致命的,所以与人交手,不但要找寻别人的破绽,还要尽可能让自己少出破绽。 对一名剑客而言,准确把握自己的剑迹尤为重要,如果一处把握不准,就等于给对方留下了一次杀死自己的机会,而高手往往都很会抓机会。 眼下这对双环就是在不停地改变云天行的剑迹,不停地为他制造破绽。 也的确是这样,云天行不知龙凤环的奥妙,被上官和剑八联手一阵急攻,一时失措,落在了下风。 好在他用的是双手剑,一剑失误,还有另一剑救急,虽然处在下风,却也没有受伤。 就在三人混斗之际,突听外面风雪中一人大叫:“是谁杀我师弟!” 话音甫落,一人掀帘冲了进来,青衫仗剑,怒气满面。 来人自然也是崆峒派的人。 这人一进来就发现了满屋的尸体,而且都是他朝夕相处的师弟们,登时眼睛里爆出了血丝,提剑指着正在屋内打斗的三人,喝道:“是谁杀了他们?” 云天行被剑八和上官逼得急,无暇开口,虽然看到了来人,却没有理会。 剑八和上官一心想杀掉云天行,此时见崆峒派的人又来,更不想分心去对付他,是以也没有应声。 那人见云天行等三人无视他,又提剑喝问了一遍,仍无人理会,不禁大怒,纵起身来,向离他最近的上官飞扑上来,跟着便是一剑刺出。 上官察觉到背后有人攻来,忙侧身闪躲,那人一剑未中,顺势劈出一剑,上官躲不开,只得拿凤环来挡,心想:“此人剑法不俗,想来是崆峒派后辈里的俊杰人物。眼下剑八身受重伤,奋然出剑,必然不能持久,单我一人,恐难以杀掉云逸,不若借他之手,先把云逸除掉再说。” 上官向那人说道:“你这几位师兄弟都是被这个戴鬼面具的人杀的。我们看他作恶,有心阻拦,他却要杀我们,这才与他打斗起来。你快来协助我们,杀掉这只恶鬼,为你师兄弟们报仇。” 那人听了这话,又见云天行面上戴着长角獠牙的鬼面具,真当他是个恶人,便挺剑上来打云天行。 因为这对龙凤环的存在,云天行的剑法大大受挫,单是对付剑八和上官两人就有些麻烦,这时候又来了一个,一时间左支右绌,备感吃力,一个不妨,被上官的龙环扫到,左臂上登时多了一条血口。 见云天行受伤,上官笑道:“你还跟我们讨债,这年头欠债的才是大爷,你难道不知道吗?”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讨债(五) 云天行遭了三人围攻,左支右绌,一时间落了下风,向崆峒派那人道:“我听说崆峒派的人向来嫉恶如仇,明辩是非,他们两个杀了你的师兄弟,你不去找他们报仇,怎么反倒帮着他们来对付我?” 那人咬牙道:“你这厮休要逞辩,分明是你杀了我这几个师弟,这时候推到他们两个身上,无非是想借我之手铲除异己,我郝明智可不是傻子,断不会受你愚弄。你还是省些口舌,乖乖受死吧!” 上官听了这话,心内暗笑:“亏你取了个好名字,不然我还真愚弄不了你。” 云天行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蜃楼?” 郝明智道:“自然听过。” 云天行道:“他们就是蜃楼的人,你难道看不出?” 郝明智乍见到师弟们惨死,怒火攻心,一时间没想到这一茬,经云天行这一提醒,又偷眼向剑八和上官看去,见他们披着鸦羽斗篷,背着斗笠,果然是蜃楼中人常见的打扮,心知自己错打了好人,忙又调过头来,帮着云天行对付剑八和上官。 上官见郝明智倒戈,忙叫道:“郝兄弟,你别听他胡说,我们两个不是蜃楼的人,他才是,你打错人啦。” 郝明智道:“你这厮休要逞辩,你们若不是蜃楼的人,为什么会是这个打扮?险些害我错杀好人,还有什么好说的,看招罢!” 云天行得郝明智帮助,稍稍松了口气,见剑八气喘吁吁,剑法较之前有所减退,知他身上有伤,便全力向他出招。 剑八连遭重创,本不该大动干戈,可云天行找上门来跟他拼命,容不得他不还手,只斗了这一会儿,便已触动了内外伤,出了一身虚汗。 上官见这样不是头,忙向郝明智道:“郝兄弟,你真的错怪我们了,我们两个与蜃楼有血海深仇,杀他们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是蜃楼的人。这身装扮是我们刻意买来穿上的,为的就是引诱蜃楼的人出现,好报那血海深仇。” 见郝明智出招慢了,上官内心暗喜,忙继续说道:“郝兄弟,你应该也知道,蜃楼的人行踪诡秘,如果不采取这一类极端的办法,如何能够引他们出来?我们背负血海深仇,日日忧心,寝不能安,食不甘味,只盼着能早一日寻到他们,报了大仇,这才想到了这个法子。我们真不是蜃楼的人,与他动手,也只是看他滥杀无辜,于心不忍。当然,我们还有一点私心,就是想结识崆峒派的诸位英雄好汉,还希望郝兄弟你能够明白我们的苦心。” 郝明智心想:“此人生得憨厚,不像是会说谎的人,反观这个待鬼面具的,如果光明正大,为何不以正脸示人?必是他杀了师弟们!这两位义士出手相助,我不但没有感谢他们,反倒听信谤言,帮着恶人打他们,实在惭愧至极。等为师弟们报了仇,定要引荐这两位义士与我崆峒派几位长辈认识,也好圆了他们这个梦。”想到往日与师弟们相处的画面,心内悲痛,大叫一声,又倒戈来打云天行。 云天行心下暗骂郝明智不明智,嘴上却说道:“郝朋友,他们故意愚弄你,你何苦吃他这一计?真是他们杀了你师弟,我亲眼所见,你快帮我打他们,为你师弟报仇。” 郝明智怒道:“你这厮休要逞辩!我郝明智可不是傻瓜,是非自会断定,用不找你提醒。看招罢!” 云天行紧皱眉头,心想:“真是个糊涂蛋,被人家三言两语就说糊涂了,还好明智呢。要不是被上官这对龙凤环压制了,我才不怕你们三人联手。”忽然灵机一动,向郝明智道,“郝朋友,真是他们两个杀了你的师弟,你若不信,大可看看这个背剑的,他的鞘里还装着你师弟的剑,这总不会假吧。” 郝明智绕到剑八背后一看,果见他的剑鞘里装着师弟的佩剑,大叫道:“好啊你们两个,杀了我师弟,还夺了他们的剑,还挑拨离间,险些害我错杀好人,你们的罪孽不小啊!看招吧!”挺剑又向剑八攻去! 云天行也趁机向剑八出手。 上官见剑八遭人前后夹击,相比郝明智,他更加忌惮云天行,忙抢上来帮着剑八打云天行,一面又向郝明智说道:“郝兄弟,你不要受他蛊惑。这几柄剑都是你师弟送给我这位朋友的,并不是他抢的。” 郝明智叫道:“胡说,好端端的我师弟送他剑给他做什么?定是他抢来的!哼,你们两个太也猖狂,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夺人佩剑,害人性命,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还挑拨离间,害我险些错杀好人,亏我郝明智及时辨明是非,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看招罢!” 这郝明智的剑法虽然不差,但距离剑八或是云天行,尚有不小的差距,只是现在两方人斗得正急,都没闲暇理会他,这才叫他在这三人中捣起乱来。 上官知道剑八身上有伤,坚持不了多久,若剑八被杀,他自己也没好处可捞,搞不好还会跟着丢掉性命,自不能坐视不理。忙又说道:“郝兄弟,你也太糊涂了,我们帮你报仇,你怎么反倒帮他对付我们两个?既然这样,这仇还是留你自己报吧,我们可不多管闲事了。” 上官向剑八使了个眼色,剑八会意,两人同时收招向后跳开。 云天行哪管他们怎样,纵身一剑,又向剑八刺去,上官忙叫道:“郝兄弟,你看吧,不是我们想跟他打,是我们看到他杀人,他想杀我们灭口,你说我们能不还手吗?” 郝明智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忙向云天行喊道:“戴面具的,你先住手,等把话说清楚再打不迟。” 云天行急着报仇,没有听从郝明智的话,郝明智还当他心虚,大叫一声,又挺剑上去帮着剑八和上官打云天行。 云天行久战剑八不下,心下本就恼怒,见郝明智又向自己攻来,怒不可遏,喝道:“你这人真真是愚不可及!我三番两次跟你解释,你不听便罢,还帮他们打我,真当我好欺负吗?!”弃了剑八,猛地斜刺里一剑向郝明智刺去!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讨债(六) 郝明智见云天行斜刺里来了一剑,忙闪身躲避,倒也把这一招快剑给躲去了。 云天行有意要赶走郝明智这根搅屎棍,一剑不中,又向他连连进招。 上官既然想拉郝明智做帮手,见他危急,自然要上去救,奈何云天行的身法剑法俱是快得出奇,一招没救到,只听郝明智“哎呦”叫了一声,后腰中剑,跟着被云天行一脚踹了出去。 郝明智从地上爬起来,刚要直身,忽觉后腰一阵剧痛,忙伸手捂住,暗想:“这可遭了,偏偏伤在这个地方,若再跟他斗下去,延误治疗,可是要跟一辈子的。”弯着腰向云天行喊道,“戴面具的,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可敢报上姓名来吗?” 云天行道:“有什么不敢,我叫上官。” 上官忙叫道:“他不叫上官!” 郝明智道:“上官只是一个复姓,你的全名是什么?” 云天行道:“上官建仁。” 上官骂道:“你才是贱人!” 郝明智眉头一皱,道:“你这名字听起来有些古怪,不知是怎么写的?” 云天行道:“建设的建,仁义的仁,建仁。” 郝明智点了点头,道:“上官建仁,好,我记住你了。你杀了我这几位师弟,我们崆峒派必然不会放过你。你若识趣,自己来崆峒山负荆请罪,兴许恩师开恩,会给你一个痛快。如若不然,被我们崆峒弟子捉到,必要你求生不是,求死不能!” 又向剑八和上官微微一礼,道:“两位义士,多谢你们慷慨援手,今日之恩,我郝明智铭记在心,等回到崆峒山,必定如实禀报恩师。以后两位义士若有空闲,务必来我崆峒山盘桓些时日,也好叫我等报还今日恩德。告辞了。”说罢,弯腰扶墙走了。 上官本想拉郝明智做个帮手,没想到却被云天行以雷霆剑势给赶走了,心下不快,暗想:“剑八伤势过重,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十分为难,若再缠斗下去,怕是真要死在这里了。一路上他替我出了不少力,我总不能看着他死。”向剑八道,“你快走,我先缠住他。” 剑八闻言心内暗想:“常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现在重伤未愈,一身本事难以发挥出来,若再这么打斗下去,也不用他杀我,我自己就先死了。上官有龙凤环在手,云逸剑法再好,也难以杀他,还是先走为妙。”想罢,纵身跳起,凌空翻身,在柱子上借力一踏,人已从窗户蹿了出去。 云天行见剑八突然撤走,自是不依的,大喝一声:“哪里走!”忙跟着从窗户追了出去。 外面风雪依旧,云天行追出窗外,隐约看见前方一条黑影,正在快速移动,忙运起轻功全速追赶上去。 才奔出不远,听得身后有人声,见是上官在后面跟着,心下暗想:“这家伙背了口箱子居然还有这种速度,倒也是个厉害人物。他有一对怪环,偏偏压制我,想在短时间内杀他,只怕不容易。剑八有伤在身,正是杀他的好时机,若再叫他逃走,这仇可就难报了。” 正想到了这里,忽听背后嘶风声起,回头看见上官抛出飞环,向自己打来,忙纵身一跃,凌空虚踏,直接上去房顶,踩着屋脊去追剑八。 剑八速度虽然不慢,但到底有伤在身,刚出小镇,就被云天行赶上了。 “八臂剑皇,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云天行喝叫一声,人剑齐飞,化作一道红芒,贯穿风雪,直往剑八后心刺去! 此剑去势极快,眨眼已到近前! 剑八已来不及躲闪,只得咬牙拿剑硬挡,叮的一声响,手中长剑断裂,身上又中了一剑,云天行见他中剑,左手剑疾出,又向剑八要害刺去,这时,上官也赶了上来,拿龙环替剑八一挡,将云天行这一剑给荡了开去。 剑八自加入蜃楼以来,哪里被人这样欺负过,连番遭受重创不说,如今还要被人追着喊打,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上官,莫要留手,助我诛杀此人!” 话罢,剑八背后七剑同出,冲天而起,在空中掉了个弯,齐向云天行飞来。 云天行本想以雷霆之势,将剑八杀死,奈何上官舞着一对怪环,将他的招数全打乱了,这时候剑八趁机放出飞剑,云天行暗叫不好,又不好撤退,只得硬着头皮接招。 云天行久战不下,心下开始焦躁起来,这时忽听赤鳞说道:“主人,你生气归生气,可也别光生气不想事呀。他拿磁环压制你,任你剑法如何精妙,也伤不到他,何不去折根树枝当剑使,就算威力弱了些,不也比他这样玩你要好?” 云天行急于报仇,反倒忘了这一茬,经赤鳞这一提醒,恍然醒悟,收起太阿剑,向不远处一株白杨树奔去。 剑八和上官见他忽然撤走,有些莫名其妙,也不去追他,直往相反方向走了。 云天行飞身纵上白杨树,挑了根相对笔直的树枝,一剑砍下来,再砍去多余枝丫,削出一个尖来,又纵下树来追了上去。 此地相对空旷,只有几座雪山,稀稀疏疏几棵树,没有大片的树林,无处藏身,剑八和上官在前面跑,云天行在后面奋起直追,不到一会儿工夫,又给追上了。 三人又动起手来,云天行有“木剑”在手,上官的龙凤环失去了吸弹作用,无法为剑八挡招,导致剑八被“木剑”接连戳中,伤上加伤。 剑八屡屡吃亏,心下憋闷不已,叫道:“云逸,你敢不敢等我养好伤,与我一对一单斗一场,这时候欺负我受伤,可不算你的本事。” 云天行心想:“那日在断肠崖,你们害了阿笙、素大哥和净尘大师,如今又害了雪儿,我只盼着能为他们报仇雪恨,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哪还管你是否受伤。”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们做下种种恶行,天理不容,莫说受伤,便是跪下来求我,也绝不饶你!今日就与你在这里决一死战,不死不休!”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讨债(七) 剑八见云天行杀心已决,心知无法善了,更无法脱逃,想活命,唯有一条路,将这个使双剑的年轻人杀死,但以他现在的状态,这条路很慢走。 难走,也得走,不然就得死。 没人想死,剑八当然也不想,虽然他身受重伤,但还是咬紧牙关,强忍伤痛,与云天行过招。 之前因为上官那对龙凤双环的缘故,云天行的招法处处受到干扰,难以发挥出应有的水准,此时以“木剑”对付上官,虽然威力不如之前,但明显轻松许多。 剑八到底是受了重创,握剑的手一直在抖,不但出剑慢了,准头也差了许多,一连向云天行出了二十多剑,居然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上官也不由替他担心起来。 他们是一起来的,也应该一起回去,但是现在,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剑八很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上官忽然变得忧伤起来,不管怎么说,剑八也和他并肩战斗过,如果剑八死在这里,他该怎么办? “也许我该杀了云逸为剑八报仇。” “也许我该独自逃出去,把这里的消息如实禀告上去,再让上面的人另派他人来追杀云逸。” “也许……” 他想了很多,也为此分了神,被云天行抓住机会,一脚踢中心窝,闷哼一声,登时倒飞了出去。 剑八之所以还没死,就是因为有上官在一旁干扰,此时上官被云天行踢出局外,或许他很快就会回来,但云天行有把握在他回来之前解决掉剑八。 “八臂剑皇,受死! 云天行忽然跃身而起,身子凌空斡旋,似是变成了一个漩涡,漫天飞雪齐向旋涡涌来! “这是……红梅冷剑的碎梦!你为什么会用她的招数?!” 剑八脸现惊骇之色,就在他愣神的刹那,一股强大的剑意自旋涡中心荡漾开来,跟着一点寒芒闪耀,如白虹贯日般向他飞来! 是剑! 好快的一剑! 剑八是重伤之躯,即便有心躲闪,身体也早已跟不上意识。 可若不躲,他就要死。 他不想死,所以他只能拿剑硬拼。 他握紧秋水剑,紧咬牙关,拼尽全身力气,刺出最强一剑! 这一剑或许远达不到他的巅峰水准,但却是他现在所能用出的最强剑招! 风更急! 雪更大! 就在两剑即将相撞的刹那,云天行的身体忽然向外旋开了三寸,可就是这短短的三寸,两剑错开了! 剑八张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也已凝固。 他的最强一剑刺空了,而云天行的剑已刺入了他的身体。 一股强大的剑意在他体内荡漾开来,就像是一块石子掷入平静的湖面,荡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而他的身体就是那个湖面。 剑八吐血! 他脚下是厚厚的积雪,此时已被他自己的鲜血染红了。 秋水剑落地,就掉在了红雪上。 上官见剑八身体被刺穿,知道他再难活命,又自认凭一己之力杀不死云逸,所以干脆趁这个机会直接溜掉了。 云天行见上官逃走,并没有追上去,虽然他很想追上去再把上官杀掉,但这样一来,等他回去飞雪阁,可能连冷雪坪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他为了找到他们两个,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他还想赶回去再见她最后一面。 剑八缓缓低下头,看到了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正握着一柄赤红色的剑,正如他的血一样红。 就是这柄赤红色的剑贯穿了他的身体。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云天行,看着云天行的鬼面具。 此时鬼面具上沾上了他自己的血,比之前更加狰狞可怖。 “这不可能!”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甘。 云天行道:“这一剑是我代她刺的。” 剑八咬紧牙关,道:“为什么……你能会用红梅冷剑的招式?” 云天行道:“因为他是我的女人啊。” 他回答得很简单,剑八却已明白了。 如果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就一定会把她最珍贵的东西交给这个男人。 冷雪坪把自己最得意的剑法教给云逸,这岂不正说明了她对云逸的心意? 剑八笑了,笑得很疯狂,却又带着几分狰狞。 云天行微微摇头,道:“一向自视甚高的你,大概很难接受这种结局吧。” “结局?”剑八笑得更疯狂,“这根本不是结局!” 云天行道:“我这一剑虽然没有刺穿你的心脏,却也已将你重创,你活不了了。” 剑八狞笑道:“我是活不了了,你呢?”忽然伸出右手,死死攥住了云天行的领口,左臂高举起来,跟着背后一剑脱鞘飞入空中! “一起死吧!” 剑八猛地将手臂挥下,飞剑在空中掉了个头,直向云天行飞来。 “不好!” 云天行想挣开,但剑八死死攥住了他的衣裳,眼看那剑已到了头顶,忙丢了木剑,一拳轰在剑八身上! 剑八虽然用尽浑身力气攥住了云天行的衣裳,但云天行全力一拳,威力何等巨大,他一个重伤之躯,如何能够挡住这一拳的劲力。 一拳下去,两人登时分开了,飞剑正好擦着云天行的鬼面具落下,插在了红雪中。 鬼面具被剑刃划破,一分为二,经风一吹,落了下来。 剑八结实受了云天行一拳,连吐了几大口血,又缓缓站起身来,一看到云天行的真容,登时惊住了。 “你……你……是云天行?” 云天行拾起秋水剑,紧紧握在手中,大步向剑八走去。 “看来你还记得我。” 剑八见他走来,不住往后倒退,脸上竟难得现出了一丝惊恐之色。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明明已经跌落断肠崖死掉了,怎么可能还活着?这不可能,不可能啊!” 云天行道:“这就叫世事无常啊。我当时也以为死定了,可老天爷偏偏让我活了下来,也许正是想借我之手,除掉你们这些江湖败类吧。” 剑八仍在退步。 “不可能!那么高的地方,就算你侥幸没摔死,也不可能再爬上来!这不可能啊!” 云天行道:“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我还活着这个事实,但你非接受不可,因为我真的还活着,正如你所见到的那样。”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讨债(八) 风雪依旧。 云天行左手赤鳞,右手秋水,一步步向剑八走去。 他故意走得很慢,他想让剑八多活一刻,这对一个明知自己必死,却又不会立刻死去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 云天行就是要他煎熬,就是要他后悔,就是要像现在这样折磨他,就因为他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事。 他夺走了他爱的人。 无论是谁遇上这样的事,恐怕都不会轻易饶恕。 他已失去了太多,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却又被这样夺走。 尽管他不是一个喜欢报复的人,但也绝不会原谅做下这种事的人。 剑八必须死! 剑八一直在退,一直退到了山峰下,背脊已靠在了高耸的山壁上,再也没有了退路。 他退无可退,又扶着山壁往一旁挪移,忽然,一剑向他飞来,不偏不倚,正将他钉在了山壁上。 这一剑虽然又将他的身体穿透,可却没伤到要害,但足以禁锢他的身体。 云天行走到剑八面前,握住穿透剑八身体的秋水剑,缓缓转动。 “你不该夺她的剑,更不该杀她的人。” 这句话他已说过了,但现在他还想再说一遍,他要剑八为此而感到后悔,后悔不该杀了冷雪坪。 可他失望了,剑八只是在笑,笑得很疯癫,又很苦涩,可不管怎样,这其中都看不出一点悔恨。 云天行皱起眉头,冷冷道:“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 剑八凝视着云天行,咬牙切齿道:“你不是想杀我为她报仇吗,还在等什么?杀我呀,动手呀!怎么,不敢吗?云天行,你就是个懦夫!没本事与我公平对决,却趁我身遭重创,来谋我性命,亏你还有脸跟我说这些话,不知羞耻!” 云天行听了这些话,并不恼怒,只淡淡说道:“就算你毫发无伤,一样不是我的对手。” 剑八道:“你敢不敢跟我赌一场?” 云天行摇头道:“我不好赌。” 剑八冷笑道:“你怕了?” 云天行默然良久,道:“也许吧,也许我真是怕了,但我怕的不是你,而是变数。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所以我想把握现在。既然我有杀你的机会,为何还要放掉呢?如果放你离开,真不知道你以后还会从我这里夺走什么,我也不愿再冒这个险,就到此为止吧。” 剑八哈哈大笑,道:“你还是怕了。” 云天行道:“说实话,我并不在乎这些东西,怕也好,不怕也罢,争论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只要我在意的人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这就够了。”苦涩一笑,又道,“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好难啊。”提起赤鳞剑对准剑八心口。 “你有遗言吗?” 剑八刚要说什么,云天行已挺剑刺了进去,剑八瞪大了眼睛,就此死去。 “很抱歉,我只是问问,并不想听到答案。” 拔出剑来,剑八倒在了红雪上。 云天行擦拭着秋水剑上沾染的血迹,心中无限伤感,仰起头来,望着满天飞雪,道:“雪儿,我已用你教给我的招数把他杀了,你能看到吗?” 原来在玉门关回飞雪阁的路上,冷雪坪得知云天行要回中原,也知道他与蜃楼有不共戴天之仇,虽然很想帮他,可她毕竟是飞雪阁的副阁主,就算要对付蜃楼,也要听从叶倾城的调派,哪能擅自行动?所以冷雪坪才想到要传授云天行剑法,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尽一份心意。 冷雪坪私自向外人传授飞雪阁的剑法,其实已经违反飞雪阁的内部规定,云天行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不肯向她学剑,奈何冷雪坪软硬兼施,非要教他,云天行拗她不过,最终还是学了。 眼下云天行杀死剑八,又蹲下身来,在剑八身上翻找了一番,除了一些日常用物,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正要起身,忽见剑八身下压着一个小盒子,抽出来打开,见里面装了一枝雕琢精细的玉笔。 云天行拿着玉笔仔细看了一会儿,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心想:“不知他为什么会把这东西带在身上,应该不只是拿来看的吧?先不管它是什么,我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要尽快赶回去才好。” 起身正要走,赤鳞忽然现身挡住了去路,道:“我尊敬的主人,你就这么走了吗?” 云天行道:“不然呢?” 赤鳞道:“他杀了你心爱的人,你难道不应该把他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云天行微微皱眉,道:“他已经死了。” 赤鳞道:“我当然知道他已经死了,可就这样放过他,未免太便宜他了。主人,你想想他对你做的事,想想你的雪儿,如果不是因为他,你们兴许还在拉着手,一起散步赏雪呢,多么融洽温馨的画面。可现在呢?她死了,被这个人杀死了,而且尸骨未寒,你不再做点什么,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云天行紧紧握起拳头,道:“赤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想把我往邪道上引,你能给我一个答案吗?” “邪道?”赤鳞凌空一翻,落在了剑八的尸体上,“主人,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主人,我能感觉得出来,你因冷阁主的死伤心欲绝,也因不能救下她而自责,又因无力阻挡蜃楼而怨怅。我现在能一口气给你列数出一百八十条负面情绪,再这么下去,你真要垮掉了。” 云天行叹息了一声,道:“也许你真是为了我好,但若要我拿一具尸体来泄愤,我……做不到。” 赤鳞道:“凡事总有个第一次,你要是不知道怎样做,我可以手把手教你。之前我那几任主人,没一个不擅长这些的,只要你肯听我的,我保证你比他们更优秀。”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也许这样做真能令我痛快许多,但同时也会在心底种下一颗恶意的种子,以后我再做这样的事,这颗种子就会生根发芽,渐渐长大。也许等它长成一株参天大树,我就不再是我了,也许会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的混蛋,也许会变成一个残暴嗜杀的恶魔,总之,那都不再是我了。我不想变成我讨厌的那类人。我想雪儿也一定不希望我这么做。” 赤鳞还要再说,云天行挥了挥手,运起轻功向飞雪阁天剑峰驻地去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还剑 云天行想再见冷雪坪最后一面,一路往回赶,不敢停歇,等到了飞雪阁天剑峰驻地,已是半夜。 他背着秋水剑来到大门外,见门两边挑着两个白灯笼,在风雪中摇曳,不由得悲上心头,愣愣地站在雪地里,落下泪来。 门檐下站着四个执剑女子,见云天行从黑暗中走来,又忽然立住不走了,还当他是来寻事的,各自拔出佩剑,上前将云天行团团围住。 一个年纪最长的女子喝道:“你是甚人,深更半夜的不在家里睡觉,跑我们飞雪阁来做什么?” 云天行被她们四人围住,并不慌张,只说道:“我叫云逸,是你们飞雪阁的客人。” 那女子道:“你说你是飞雪阁的客人,我怎么不曾见过你?”又向其余三个女子道,“你们有谁见过他吗?” 那三个女子都摇头说:“没见过。” 这四个女子都是常年住在这里的,于莲花峰那边的事知之甚少,偶尔有几个名气大的人来飞雪阁做客,她们兴许能听到些风声,云逸这个名字籍籍无名,她们哪里会知道。 四人见云天行腰上挂着两柄剑,身上还沾了不少血,愈发警惕起来。 那年长的女子喝道:“你到底是甚人,深更半夜来我们飞雪阁做什么?” 云天行不好直说来由,拍了拍背后包袱,道:“我是来还剑的。” “还剑?”那年长的女子皱起了眉头,“还什么剑?” 云天行道:“还秋水剑。” 那年长的女子听了这话,脸色立刻变了,心想:“冷师叔的秋水剑早被蜃楼的人夺去了,他哪来的秋水剑还?难道他是蜃楼的人?我且看他包袱里装的是什么剑,如果真是冷师叔的秋水剑,那他就是蜃楼的人,想趁我们为冷师叔清虚师叔她们治丧时来闹事;如果不是,那他也是个骗子,直接轰走就是。”口里说道:“你说来还秋水剑,先拿来我看看。” 云天行解下背上包袱,取出秋水剑双手托住,道:“四位请看。” 那年长的女子不止一次见过秋水剑,此时只看一眼就认出来了,心下大惊,暗想:“他果然是蜃楼的人!选在深夜过来,必是要来闹事。需赶快派人进去通知师父他们,好提前做好准备。”向年纪较小的那女子道,“师妹,你快去禀报师父,就说有人来送还冷师叔的秋水剑。”说完,又冲那女子眨了眨眼睛。 那年轻女子“嗯”了一声,飞跑进门不见了。 那年长的女子走上前来,道:“你既是来还剑的,就把秋水剑给我吧。我代你转交上去就是。”说着便伸手来拿。 刚才云天行见这年长的女子冲那年轻女子眨眼,心里觉得蹊跷,这时见她来拿剑,忙退后一步,道:“此物贵重,我须亲自交还给相识之人方能安心。”环视三人一遍,又道,“你们三位虽是飞雪阁的弟子,可我看着面生,还是等这里的主事人出来,我亲自教给她吧。” 那年长的女子笑道:“我们飞雪阁弟子多了去了,即便你是飞雪阁的客人,也未必都能见得完。还是把剑给我吧。”说着又来拿剑。 云天行见她一心要拿剑,心里更加疑惑,纵身跃起,凌空倒翻,已翻出了圈外,冷眼看着三人,默然不语。 那年长的女子见云天行不肯给剑,越发把他当成了蜃楼的人,大叫一声,道:“一起拿下他!” 三名女子挺剑齐向云天行攻来。 云天行不明真相,不愿与她们交手,一面躲闪,一面心想:“她们若是飞雪阁的人,何必鬼鬼祟祟的使眼色,莫不是里面出了变故?”一想及此,也顾不得这三人,运起轻功,从三人中间穿插而过,飞也似的奔至院墙外,高高一纵,竟直接跳过了院墙。 那年长女子见云天行身若鬼魅,只晃了几晃,就不见了人影,脸色大变,叫道:“此人武功极高,必是蜃楼的人无疑,快去通知师父她们!”引着那两名女子向飞雪阁内奔去。 此时虽是深夜,但因为有白事,飞雪阁内部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云天行跳过院墙,也不管东西南北,一路往深处冲去,沿途有不少人出来阻挡,都被他躲了过去。 云天行的轻功何等了得,全力飞奔起来,莫说是这些飞雪阁的后辈弟子,便是叶倾城那一辈的人,能与之竞赛的人也寥寥可数。 一路如风般飞奔到一个广场上,听着前方大殿里隐隐有哭声传来,正切中伤心处,心内想着:“我与雪儿互生情愫,可谁也没有坦白,如今却成了阴阳两世人。早知会是这样的结局,我便是遭受万千人唾骂,也一定将她带走。”越想越伤心,隐隐听着大殿里传来哭声,又想,“雪儿必在那殿里,我要去见她。” 还未靠近大殿,便听四面喧嚷声起,云天行展眼望去,只见四面八方都有人涌将过来,俱是穿白衣的女子,而且个个手里握着一柄长剑。 不待云天行多想,那些女子已冲到了近前,并逐渐向他围拢过来。 云天行本想跳跃出去,却见这些女子井然有序地摆列出一个圆阵,且一环套着一环,中间又有人来回移动,就算腾身而起,也无落脚之处,无可奈何,只得就手里的秋水剑,与众人斗起剑来。 云天行被围在圆阵中央,想突又突不出去,他又不想伤人,一时间也犯了难。若不是他身法迅捷,剑艺精到,在这些人的围攻之下,哪里还有命在? 眼见众人越攻越急,云天行提气喊道:“在下冒着风雪来飞雪阁还剑,各位姐姐何故如此?” 他修习过天地无极神功,又承袭了净尘一身精纯功力,体中内力如汪洋大海,这时提气发一声喊,有如天雷滚滚,声势骇人,在场之人闻之,无不变色。 云天行发了这一声喊,等待了片刻,见无人回应,反观对方越攻越急,心中暗暗叫苦,又道:“若各位姐姐执意不肯罢手,那在下只好得罪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乾坤六出阵 却说云天行来到广场上,听着大殿内传出隐隐哭声,知道冷雪坪就在大殿里,想要疾冲过去,不料遭到飞雪阁众人围攻。他连连发喊要她们停手,却无人理会,冲又冲不出去,无可奈何,只得先寻机会破阵。 此阵法名为乾坤六出阵,是飞雪阁诸多阵法中最常用的阵法之一。正因为是常用阵法,所以对组阵之人的要求相对较低,只要是熟习阵法之人,即便是在没人指导的情况下,也可根据自身实力选择站位,组成阵法。 此阵法虽然简单易成,但威力却不容小觑,而且人数越多,威力越大。 若从高处观看,此阵法的形状类似一片雪花,而乾坤六出阵也的确是往昔飞雪阁某位惊才绝艳之辈,看到雪花生出了灵感,再结合乾坤八卦创造出来此阵,又经过几代人的推演完善,到如今已相对完善了。 云天行不懂乾坤六出阵的奥妙,只觉得自身处在大阵中央,腹背受敌,若不是他有听风辩位的本事,断不可能在这么多飞雪阁弟子的围攻下尚能安然无事。 “飞雪阁果然不愧是当今江湖上的顶尖势力,随便来一些人,便能组成这样强力的阵法,连我都冲不出去。若再这样下去,耗我个精疲力尽,必要被她们活捉。我虽不喜争强斗狠,但莫名其妙遭到众人围攻,若就这么认输,未免叫人看不起。” 正想到这里,后方一女子挺剑疾刺云天行背心,云天行忙纵身倒翻,把身子倒悬起来,左臂急探,用双指夹住了那女子的剑,跟着一剑甩出,正抽在了那女子手腕上,那女子“哎呦”一声,长剑脱手,踉跄倒退。 云天行凌空虚踏,本想趁机纵跳出去,见那女子失位后,立刻从后面来人将空位补齐,跟着继续向云天行出剑。 云天行心内暗惊,只得再跳回来,寻思道:“此阵法果然不同寻常,即便我打倒前排的人,后面的人也会立刻上前弥补阵缺,如此一来,要破此阵法,只能将所有人都打倒才可以。” 转念又想:“我深夜硬闯到这里来,已经触犯了飞雪阁的阁中律法,若再把这些人都打倒,势必会与飞雪阁结怨,到时候她们又怎会让我再见雪儿?” 思索之时,云天行仍用之前的手段,将几个前排人打出阵位,跟着后面的人又补足上来。 云天行是个细心的人,很快便发现了破阵之法,心内琢磨着:“她们虽然可以无限添补空位,但只要我速度够快,完全可以先一步占住阵位,到时候再向着一个方向步步向外冲突,何愁冲不出去。” 心内打定主意,云天行仍有之前的法子,将一女子打离阵位,见后面的人要上前补足阵法,忙先一步抢了过去,站住阵位,又侧身甩出一剑,在避开两边夹攻的同时,又将正要上前补阵那女子打出阵位,再抢过去占住她的阵位。 如此一步步向外冲突,果然,不一会就冲到了乾坤六出阵的外围,眼见后面的人又从两边绕拢过来,分明是想重组阵法,云天行忙纵身跃起,凌空踏了三步,一个翻身已落到了阵外。 正要发足向大殿奔去,忽听一人喝道:“好厉害的小子,仅凭一己之力居然破掉了七十八人组成的乾坤六出阵,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只可惜误入歧途,自损福佑,今日老太婆便代你师长清理门户!” 话音甫落,一条人影如鹞子般从一株老松顶上飞扑下来,手中白绫抖动,似是挟了风雷之力,疾向云天行打去。 云天行一惊,忙拔身纵起,堪堪躲开这一击,“啪”的一声,白绫打了个空,云天行面色微变,暗想:“飞雪阁内居然还有这等人物,这条白绫使得比鞭子还厉害,若叫它结实打中,怕是不大好受。” 使白绫的自然是赛西施。 她常年住在藏剑楼第三层,平时几乎不出楼门,只因此次飞雪阁副阁主陨落,是飞雪阁的头等大事,她又是老前辈,不好装作不闻不知。况且她素来疼爱冷雪坪,此番听到冷雪坪身亡的消息,伤心之余,也免不得要出来悼念一番。 云天行并不知道赛西施的身份,只见她一身武功,绝非泛泛,心内好奇,与她打斗之余,寻机问道:“前辈武功出神入化,想必是飞雪阁内元老人物,敢问前辈尊敬大名?” 赛西施年纪虽已不小,却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见云天行这样问,并不回答,反向他问道:“你看我美吗?” 云天行不知她为何会这么问,借着火光向她打量了几眼,见她身形佝偻,皮肤松弛,一张脸上五官乱斗,各失其位,根本与“美”字不搭边,但又不好直说,便道:“晚辈怎么好妄评前辈样貌,实在不敢。” 赛西施道:“我要你说,你便说,怕什么?不说我打死你!” 云天行又打量她几眼,实在无从说起,便道:“前辈的武功远胜晚辈,晚辈心服口服,还请前辈罢手,容晚辈禀告内情。” 赛西施冷哼一声,道:“我问你容貌,你答我武功,答非所问,还想让我饶恕?看我不打死你!”舞着白绫,把云天行往死里打。 云天行见她纠缠不休,又不好与她动真格的,忙道:“前辈样貌出众,超凡脱俗,实乃平生仅见,晚辈只看一眼便心神荡漾,内生敬畏之情,若非前辈步步紧逼,晚辈定要顶礼膜拜,以示诚心。” 赛西施听了这话,心中欢喜,收住白绫,道:“你小子倒也诚实,偏偏又生了双慧眼,我本想杀你的,但念在你谦恭有礼、直言不讳的份上,我且饶你死罪。不过,你是蜃楼的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且把往日所行善恶之事一一列数,待我权衡评定,再给你一个合理的发落。” 云天行听她说自己是蜃楼的人,忙解释道:“晚辈不是蜃楼的人,今日来此,特来送还贵阁遗失的秋水剑,还望前辈明鉴。”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恳求 听云天行说来送还秋水剑,赛西施向他手上看去,果见他里拿的果真是秋水剑,便道:“秋水剑已被蜃楼的人夺去了,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你分明就是蜃楼的人,还敢狡辩!” 云天行道:“这剑是晚辈冒死从八臂剑皇手里夺来的,因多受飞雪阁恩惠,今日特来还剑。又听说冷阁主仙去,想去吊唁一番,还望前辈成全。” 赛西施道:“我与那八臂剑皇交过手,他的确非同一般,况且他还有个同伴,亦不是寻常人物,你能从他二人手中夺回秋水剑,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不过,你既是来诚心还剑的,我也不好忤你好意。这样,你把秋水剑放在地上,再退后三步,我得了秋水剑,自然信你。” 云天行依她之言,把秋水剑放在地上,又退后了三步。 赛西施忽然抖出白绫,将秋水剑卷住,猛地拉了回来,将秋水剑拿在手中,仔细检验了一番,道:“这的确是秋水剑无疑。”又上下打量了云逸一番,心内暗想,“此人年纪轻轻,居然能从蜃楼那二人中夺回秋水剑,想来不是无名之辈。”又向云天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云天行道:“晚辈姓云,单名一个逸字。” 赛西施一惊,道:“你就是云逸?” 云天行道:“前辈听过晚辈的名字?” 赛西施注视着云天行,心内暗想:“之前就听倾城说这云逸谦恭有礼,气宇不凡,今日一见,若真如倾城所言一般无二。他这样年轻,武功却远超同龄之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阿雪果然是好眼光,只是可惜了。若他们两个能够结成神仙眷侣,即便不修忘情诀,将来我飞雪阁也会因他水涨船高,重振往日辉煌,唉,可惜,可惜……” 云天行见赛西施不住摇头叹息,不知她在想什么,本不好打扰,但急着要去见冷雪坪,便道:“晚辈与冷阁主相识已久,听知冷阁主遇害,特意赶去为她报仇。那八臂剑皇已被我杀了,只可惜让他那个同伴趁机逃了,晚辈想把这个消息亲去告诉冷阁主,还请前辈成全。” 赛西施听了这话,又吃了一惊,道:“八臂剑皇已被你杀了?” 云天行道:“幸得上天指路,冷阁主庇佑,让我追上了他。他身上有伤,已死在了我的剑下。” 周边围拢着的飞雪阁众女子听了这话,俱都吃了一惊,一个个都张大了眸子,注视着居中站立的年轻人。 原本喧闹的广场上立刻变得寂静无声,仿佛连落雪的声音都能清晰传入耳中。 云天行的年纪并不大,但面上却显露着不该是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从容与镇定。 他身材修长,按剑立于雪中,衣袍随风而动,一双漆黑的眸子内敛神光,足以让这些情窦初开的女子心旌动摇。 英雄爱美人,美人又何尝不爱英雄? 还在玉门关的时候,云天行孤身闯敌阵的传奇故事,早在飞雪阁内部传开了。一些个多情少女,甚至已偷偷将这位英俊年少的传奇人物收入心房当中,每当夜深人静孤单寂寞,亦或是花好月圆良辰美景之时,免得又要拉他出来臆想一番,以聊慰孤身寂寞之苦。 话虽如此,云天行英雄年少,又有种种神乎其神的传奇事迹伴身,这些个情窦初开的女子顶多就是想想,不会真大着胆子上前与他搭讪,毕竟在飞雪阁内部,比她们优秀,比她们貌美,比她们武功好的人实在太多,不论怎么论,也轮不到她们头上。 云天行自报家门,除了引起一片惊呼和些许个情窦少女芳心暗许外,也同时为他免去了一场恶战。 冷雪坪等人遇害,飞雪阁人人对蜃楼恨之入骨,刚才进来报信的人,偏偏又说是蜃楼的人来闹事,众人这才使出乾坤六出阵,奋力围杀。 赛西施既已知道了他的身份,便命这些女子都撤退下去,走到云天行面前,道:“云逸,我知道阿雪喜欢你,如今她殒身仙去,你来看她,我很为她高兴。可这里是飞雪阁的禁地,不是你一个外人能来的地方。还是趁我师姐他们没在这里,赶紧离开吧。” 云天行听了这话,微感惊讶,心想:“她怎么知道雪儿喜欢我?我们也是到最后一刻才相互坦白的,她是从哪里知道的?真是怪事一桩。”向赛西施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赛西施道:“我只是个久不问江湖世事的老婆子,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只知道我姓赛就够了。” 云天行道:“赛前辈既已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晚辈也不必多言,还请前辈看在冷阁主的面上,千万通融通融,让晚辈再见她一面,只是一面就好。”说罢,向赛西施深深一揖,心中伤心,又落下泪来。 赛西施道:“这是我们飞雪阁自古以来的规矩,也不是我说改就能改的。你深夜闯来这里,又打伤了不少人,已是大大的不该。若按阁中相关规定来论,需杖你二百,再罚你永生不得踏入飞雪阁一步。但看在阿雪的面上,不与你追究,你快些走了吧。” 云天行此行前来,还剑倒是其次,主要是想再见冷雪坪一面,听赛西施这么说,心中悲切更胜,又深深一揖,道:“求赛前辈成全。” 赛西施见他面露悲伤之色,又不住落泪,微微皱眉,道:“你也喜欢我们阿雪?” 云天行点了点头。 赛西施道:“阿雪她知道你的心意吗?” 云天行道:“她知道的。”忽又想起冷雪坪临终前的嘱托,向赛西施道,“赛前辈与叶阁主如何称呼?” 赛西施道:“论辈分,倾城还需叫我一声师叔。” 云天行心想:“雪儿要我把水寒烟的事告诉叶阁主,如今见不到叶阁主本人,又怕水寒烟知道我杀了剑八,有所防备,还是把这件事告诉这位赛前辈,要她早做主张吧。” 正要说,忽听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你就是云逸?”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执着 云天行正打算对赛西施说水寒烟一事,忽见风雪中走来一人,个头矮小,身材细瘦,等走近了,才发现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这小孩子自然就是冰山童姥。 她走到云天行面前站住,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冷冷说道:“你就是云逸?” 云天行正要回答,赛西施忙向他使了个眼色,抢着说道:“师姐,你不是已经休息了吗,怎么又出来了?还下着大雪,风也凉,快回去吧,别着凉了。” 云天行听赛西施喊这小孩子叫师姐,登时吃了一惊,暗想:“这小孩子是赛前辈的师姐?这怎么可能!她看起来明明只有七八岁啊。” 云天行没听人提到过冰山童姥,是以不知道飞雪阁内有她这么一号人物。 冰山童姥斜眼瞧着赛西施,冷笑道:“往日里你最喜欢跟我逞凶斗狠,几时开始关心起我来了?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依我看,你是想借这个由头支开我吧。” 赛西施笑道:“师姐,看你说的。咱们师姐妹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让人家听了岂不笑话。” 冰山童姥哼了一声,又看向云逸,道:“你就是那个害得我们阿雪忘情诀停滞不前的家伙?” 赛西施道:“师姐,你又何必再说这些话。感情这种事是上天注定的,又岂是人力所能左右?他们两情相悦,那是他们的缘分,这也怪不得谁,而且事已至此……” 冰山童姥瞪了赛西施一眼,道:“我问你了吗?” 赛西施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云天行向冰山童姥行了一礼,道:“晚辈云逸,见过…… “滚!” 冰山童姥目光骤寒,纵身跃起,一脚踢在云天行心口,云天行刚给她行礼完,哪料到她会突然发难,没有防备,登时被踢飞了出去,摔倒在雪地里。 赛西施皱起眉头,道:“师姐,你过分了。” “过分?”冰山童姥斜眼瞧着赛西施,“这是师妹该跟师姐说的话?要不是他,以阿雪的天赋,指不定就把忘情诀练成了。有此神功伴身,蜃楼那两个杂碎怎会是她的对手,又怎会弄成这样的结局?他害得我们飞雪阁希望破灭,如今还敢擅闯进来,我不杀他,已经够仁慈的了吧。” 赛西施心想:“师姐虽然顽固,却也是为了飞雪阁着想,即便再怎么跟她辩解,也是无用的。”叹了口气,向云天行喊道,“云逸,就算你跟阿雪有情,她现在也已经死了,你走吧。” 云天行虽然内功深厚,但冷不防被冰山童姥踢中心口,一时间喘不上气来,在雪地里坐了一会儿,才缓缓站起身来,又走上前来,躬身行礼,道:“求两位前辈开恩,让晚辈再见她一面。只一面就好,见完了晚辈就走。” 冰山童姥眯眼瞧着云天行,心想:“此人倒的确有几分本事,刚才那一脚若是踢在别人身上,就算不死,也得重伤,他居然一点事也没有。”冷哼了一声,喝道,“你还不滚?” 赛西施道:“你快走吧,别说那座殿里,便是这片广场上,也容不得男子踏足,你又是闯进来,若再待下去,于我飞雪阁名声有损,趁着还能动,赶快走了吧。” 云天行道:“两位前辈,让晚再见她一面吧,见过了晚辈再走,绝不多作逗留。” 赛西施叹息了一声,道:“云逸,你又何苦如此。你们虽然各自有情,但上天非拆散你们,便是再见一眼又能怎样?你与阿雪的事我们并未外传,你快些走了吧,要是让别人察觉出来,再传扬出去,于阿雪的名声也不好。” 云天行哪里肯走,仍不住请求。 冰山童姥心下大怒,喝道:“你不走,我就打死你!”说罢,纵身一脚,又将云天行踢飞出去。 冰山童姥个头虽小,但功力深厚,纵使云天行第二次有了防备,硬受了她这一脚,也不好受,口一张,已吐出一口血来。 冰山童姥脚步一动,又到了云天行面前,负手而立,冷冷看着他,道:“你走不走?” 云天行擦掉嘴角血迹,咬牙道:“我一定要再见她一面,只要见不到,我就不走。” 冰山童姥冷笑道:“很好,我真为阿雪感到欣慰,竟喜欢上了你这样的好男人。”捏紧拳头,灌注内力,呼的一拳打在云天行腹部,云天行闷哼一声,又倒摔出去。 冰山童姥身形一晃,忽然出现在云天行背后,也没多问,又是一记腿鞭,将尚未落地的云天行甩飞了出去。 云天行虽然有护体罡气,也禁不住她这个打法,趴在地上,连吐了两口血,正要挣扎起来,忽觉背上一沉,好似突然压上了千斤重物,猛地又被压趴在地上。 冰山童姥背着双手,立在云天行背上,道:“你走不走?” 云天行咬紧牙关,道:“不见到她,我死也不走!” “好,我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 冰山童姥从云天行背上跳下来,一脚踢在他肋下,将云天行踢得横滚出去,云天行刚挣扎起身,冰山童姥又出现在他身侧,一记腿鞭甩出,云天行又如断线的风筝,斜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他仰躺在雪地里,仰头望着漫天飞雪,紧紧攥住拳头,心内说道:“雪儿,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一定要在你加入飞雪阁之前找到你。” 赛西施见云天行被打得连连吐血,仍不肯走,也被他的执着感动了,心想:“阿雪,你倒是挑了个好男人,只可惜你们有缘无分,注定不能在一起。之前师叔没能为你做什么,但现在师叔可以拼上这把老骨头,帮你保下他这条命。”见冰山童姥又向云天行走去,忙上前截住,道:“师姐,到此为止吧,再打下去,真要把人打死了。” 冰山童姥道:“我就是要打死他。” 赛西施道:“你打死他阿雪就能活过来?” 冰山童姥冷脸喝道:“让开!” 赛西施抖开白绫,深深一揖,道:“赛西施领教师姐高招!”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外人 夜。 大雪。 灯火通明的大殿前,一老一小两道身影,相对而立。 老的身形佝偻,低头瞧着小的。 小的负手挺胸,仰头望着老的。 小的是冰山童姥,老的自然是赛西施。 冰山童姥见赛西施截住去路,执意不肯让开,微微眯起眸子,道:“师妹,你当真要拦我?” 赛西施道:“如果师姐非要伤他,我就一定要拦你。虽说让阿雪修习忘情诀是为了飞雪阁,但不得不承认,我们都有愧于阿雪。她生前尽心尽力,未曾有过半点忤逆懈怠,为此也牺牲了很多。闹成现在这样,也只因为她遇上了自己的正缘,但这不是她的错。我们不能把什么都归咎到她或是云逸身上。” 冰山童姥向躺在雪中的云天行一指,道:“如果不是他,阿雪就不会死!” 赛西施微微摇头,道:“师姐此言差矣。聋哑师姐常说,忘情诀这东西不是光有天赋就能练的,如果没有这个缘分,强行修炼,只会无功而返,并且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强行修炼的那些人大都没有好结果。阿雪的事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如果有这等天缘,即便有千万人阻拦,也一定能够练成。以此来说,阿雪的死怪不得她和云逸两个,就算要怪,也该怪我们这些让她修炼忘情诀的人。” 冰山童姥默然良久,忽然道:“你带他离开这里吧,我不想再见到他。” “我代他向师姐谢过不杀之恩。” 赛西施转过身去,还未移步,冰山童姥忽然飞身扑到她身后,双指连点,霎时将赛西施的穴道封住了。 赛西施一惊,道:“师姐,你干什么?!” 冰山童姥冷冷道:“我本来不想杀她,经你这一闹,我非杀他不可。”说罢,索性把赛西施的哑穴一道封上了。 此时云天行已从雪地里站起来,正向大殿走去,忽觉背后冷风骤至,知道是冰山童姥又来了,忙跃向一旁,冷眼看着她。 冰山童姥见他居然还能躲避,微吃一惊,暗想:“我对他出手并不轻,若是换成别人,恐怕早已打死了,他居然还能躲避,当真不是泛泛之辈。”冷哼了一声,道:“你武功果然不错,之前为什么不躲?” 云天行道:“之前我要过去见她,而你又是这里管事的,我自然不能躲。” 冰山童姥道:“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躲?” 云天行道:“我若不躲,恐怕已没力气再把她带走了。” 冰山童姥面色微变,道:“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云天行道:“哪里都好,只要不是飞雪阁就成。” 冰山童姥厉声道:“她生是飞雪阁的人,死是飞雪阁的鬼,哪里都不能去!” 云天行冷笑道:“活着为你们做牛做马,任你们摆布,难道死了你们还不肯放过她?你们是她的长辈,却只在意飞雪阁的兴衰荣辱,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你们真把她当人看了?在我看来,你们只不过把她当做振兴飞雪阁的工具罢了!” 冰山童姥紧紧攥住拳头,道:“不管我们把她当什么,这都是我们飞雪阁内部的事,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来管!” 云天行忍无可忍,咬牙说道:“她是你们飞雪阁的人不错,但也是我的女人。我今天非要带她走,谁拦我,我就杀了谁!” 冰山童姥怒极而笑,道:“不错,不错,果然是个好男人。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把她带走!”说罢,纵身跃起,呼的一拳,向云天行面上打去。 云天行受过飞雪阁的恩惠,本不愿与飞雪阁撕破脸,但冰山童姥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耐性,而他这年纪正是火气旺盛的时候,挨了一顿毒打不说,又阻拦不让他见冷雪坪,他既伤心又愤怒,这才想着要把冷雪坪带离飞雪阁。 此时见冰山童姥挥拳打来,并不怯惧,将无极真气运到掌上,呼的一掌,正面迎了上去。 冰山童姥这一拳足足用了八成功力,见云天行只是轻飘飘地发来一掌,心内冷笑:“你自己找死,可别怪我心狠。” 拳掌一交,冰山童姥脸色骤变,口一张,喷出一口血雾,瘦弱矮小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直飘飞到了三丈开外才摔落地面。 赛西施见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本以为吃亏的应该是云逸,没想到云逸一步不退,自己的师姐反倒摔出这么远,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云天行本就为冷雪坪的死伤心,又被冰山童姥毒打了一顿,还不让他见冷雪坪,早将他满腔怒火激发出来了。他这一掌看似平白无奇,内中却有天地无极神功加持,又加他本身内力浑厚,这一掌的威力自然强横无比。 冰山童姥没料到云天行有如此深厚的内力,也不知道他学过天地无极神功,且当时身在半空,被打了个出其不意,吃了个暗亏,这才倒摔出去。若她早时有所警觉,断不会这样狼狈。 冰山童姥从雪地里撑起身来,拍打掉身上碎雪,道:“好小子,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刚才我用了八成功力,居然拼不过你。看来传言并非虚假,是我小瞧你了。”说罢,嘴角又留下一条血线。 她前几日被剑八伤了,这一掌虽然没打在伤口上,但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激荡,是以又流血了。 云天行本来正在气头上,这一掌把冰山童姥打得这样狼狈,她又是小孩子模样,看起来格外可怜,云天行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微微一揖,道:“若不是前辈有意相让,晚辈这条命怕是已经交代了。” 冰山童姥听他这么说,还当他是故意讥讽,心下大怒,一个箭步冲上前,又要动手。 云天行不想与她动手,运起轻功,飞身向大殿那里抢去,冰山童姥哪肯让他过去,飞身抢到前面截住,又向云天行动起手来。 云天行三绕两绕,始终绕不过冰山童姥去,心想:“若不将她打倒,恐怕难再见到雪儿。这样虽然有些失礼,但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掣出太阿剑,与冰山童姥斗了起来。 两人在大雪中斗得正急,忽听一人喝道:“都住手!”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祖坟冒青烟 却说云天行正在大殿外与冰山童姥打斗,突听一声大喝,转眼看去,见大殿那边走来两人,一个是当今飞雪阁阁主叶倾城,另一个却是梁冰。 云天行听到了叶倾城的喝声想停手,可冰山童姥却没有住手的意思,仍追着云天行打,云天行无法,只得继续跟她斗。 叶倾城走到近处,见两人仍不肯罢手,喝道:“云逸,你胡闹!这里是你撒野的地方?” 云天行听叶倾城的声音里带了三分真怒,不想真与飞雪阁结上梁子,忙收剑跳到一旁。 冰山童姥虽然也听到了叶倾城的喝声,但恼怒云天行羞辱她,又仗着自己辈分高,并无收手之心,见云天行跳开,一个箭步跟上去,正要跳起来踢他,忽然身旁闪过一条人影,再定睛看时,叶倾城已挡在了两人之间。 “师伯,有话好好说,先停手吧。” 冰山童姥见叶倾城也下了场,自然不好再继续,轻轻哼了一声,向后跳开。 叶倾城见赛西施也在场,只是一动不动,心知她是被点住了穴道,先过去把她穴道解开。 梁冰分别向冰山童姥和赛西施问了好。 叶倾城道:“云逸,之前你答应我过我三个条件,已完成了两个。这次你帮阿雪报了仇,又夺回了秋水剑,就当是第三个条件了。从今往后,你我各不相欠。” 云天行道:“这是我自愿做的事,并非因为飞雪阁,不必拿条件来抵。” 叶倾城道:“话虽如此,但你也的确帮了飞雪阁一个大忙,就按我说的好了。今后,你不欠我什么。你与阿雪的事我已知道了,但这里不许外人踏入,你又是硬闯进来的,本该按律罚你,但念在你随征玉门有功,这一次就算了。你回留客峰去吧。” 云天行道:“叶阁主,既然你已知道我与冷阁主的事,还请你网开一面,再让我见她一见。若叶阁主肯答应,今后但凡飞雪阁有难处,我云逸必定倾力相帮,绝不含糊。” 冰山童姥冷哼一声,道:“我们飞雪阁没人了吗,还用你一个后生晚辈帮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叶倾城心想:“这云逸居然能在师伯手下支撑这么久,还没有落败迹象,看来比我想象的还要强上几分。他们云家还真是怪了,出了一个云天行不够,又出来个云逸,也是一般的有本领,真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又想:“此子不过二十上下年纪,便有了这等造诣,若再过个十年二十年,这天地间还有谁是他的敌手?不管他与阿雪的事多么难以饶恕,事已至此,便是将他杀了,也无济于事。相反,若是能借这个机会,卖他个大人情,等他将来有所成就时,多少也能为我飞雪阁挽回些损失。若能再促成他与冰儿的良缘,这笔买卖就稳赚不赔了。” 叶倾城是飞雪阁的阁主,不论做什么都要优先为飞雪阁的利益考虑。她既然能看出云天行潜力无穷,自然不会再去得罪他。 她见冰山童姥对云天行很不客气,便安慰道:“云逸,你也别怪我师伯对你不客气。阿雪是她们几个老人家一手栽培起来的,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如今遭遇了这样的事,难免痛心疾首。” 云天行心想:“既然她于雪儿有栽培之恩,我便不能对她失礼。”口里说道:“是我情急心切,坏了规矩,怪不得老前辈对我出手。”又向冰山童姥行了一礼,“晚辈鲁莽无礼,还望前辈海涵。” 冰山童姥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并不承情。 赛西施道:“师姐,人家都给你认错了,你好歹应一声,把这件事揭过去算了。” 冰山童姥道:“怎能揭过去,阿雪叫他害死了,我不杀他,难消我心头之恨。” 叶倾城道:“师伯,阿雪虽然对云逸动了情,但害阿雪的却是蜃楼的人,而且云逸已帮阿雪报了仇,还夺回了秋水剑,你又何必再揪着不放。” 冰山童姥向云天行道:“小子,我问你,你知道不知道阿雪修炼过本门的忘情诀心法?” 云天行道:“之前曾听她说起过。“ 冰山童姥道:“你既然知道,还故意接近她,导致她忘情诀心法停步不前,不然以她的天赋资质,现在早将忘情诀心法修至大成了也未可知。若是这样,那两个蜃楼的人断不是她的对手。她也就不会死了。你敢说阿雪的死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云天行道:“我只知道修炼忘情诀不能对男人动情,并不知道生情会导致忘情诀心法停滞不前,而且我也是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才知道她对我的情意。这样说来,倒真是我害了她。既然如此,云逸甘愿受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在此之前,我想跟叶阁主单独谈谈。” 叶倾城道:“你要说什么,在这里说便是,师伯师叔和冰儿都不是外人。” 云天行自然是想说水寒烟的事。他与梁冰相处过一段时日,知道梁冰天性善良,是可以信得过的。这两位老前辈他从未见过,也未曾听谁提起过,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信。这时听叶倾城说她们不是外人,也就把疑心去了。说道:“水寒烟是蜃楼的人,一直奉命在飞雪阁潜伏,冷阁主和她师姐‘清虚’都是被此人害了。” 此话一出,冰山童姥、赛西施、叶倾城、梁冰四人都惊住了。 云天行见四人震惊,显然不知道此事内情,于是把冷雪坪告诉他的那些事,备细说了一遍,只是略过了两人的一些私话。 叶倾城听完,微微摇头,道:“这不可能,寒烟师妹是个本分人,一向恬淡清闲,连阁中事务都不大理会,怎么可能是蜃楼的人?” 云天行道:“我与她打过几个照面,也觉得她温文有礼,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但此事是冷阁主亲口所言,怎会有假?还有前几日,一人趁夜潜入留客峰追忆楼偷盗,被我撞破,也是她的作为。我与冷阁主说起此事,也已得到了证实。”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水落石出 听云天行说了这些话,叶倾城沉思片刻,道:“云逸,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寒烟师妹向来是个守本分的人,也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飞雪阁的事,这时候你突然说她是蜃楼的人,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冰山童姥道:“人心隔肚皮,阿雪对这小子动了情,你不也没有察觉吗?” 叶倾城叹了口气,道:“这的确是我的疏忽。我多次感觉到阿雪的状态不大对劲,还当她只是累到了,没往那方面去想。” 赛西施道:“这事儿也怪不得倾城。阿雪是个喜欢藏心事的,她有意瞒人,倾城自是看不破的。况且倾城是一阁之主,事务繁忙,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她,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梁冰上前道:“师父,师叔祖,还是先商量水师叔的事情吧。如果水师叔真是蜃楼的人,云逸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不会不知道,再拖延下去,万一让她趁机溜走,可别想再找到她了。” 云天行也道:“此事干系重大,还请叶阁主早做决断。蜃楼的人行踪隐秘,偌大江湖,至今未能发现其据点。若真叫水寒烟溜走,冷阁主之仇,只怕再难报了。” 叶倾城在雪中来回走动,寻思了一会,忽然停住脚说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前些日子,师伯你托人带信给我,要阿雪从云门关回来后,立刻来这里见你。我便让阿雪第二日动身过来。就在当日黄昏时候,寒烟师妹找到我,说她也要一起来。我当时还拒绝了,说以后阁中有事,可能还要派她出去几趟。她推说身上有伤,不好出去,来这里还可以兼并养伤,我只好让她跟阿雪一道来了。这么说起来,她的确有些可疑。” 冰山童姥道:“当那个背八剑的无声无息进到藏剑楼的时候,我就觉得飞雪阁内可能有内应,不然光凭那两个人,绝无可能避过隐在暗处的守卫。” 云天行道:“我听冷阁主说,是水寒烟帮蜃楼的人在重要处纵火,再挑唆清虚姐姐调用藏剑楼外的守卫去救火,然后再把清虚姐姐杀死,这样就没人会怀疑到她头上了。” 赛西施道:“清虚为人老实,又是个没主意的,当时情况紧急,寒烟挑唆她调开暗处守卫,她必然不会多想。事后寒烟再把清虚杀了,的确没人会怀疑到寒烟头上。只是清虚已死,到底是不是寒烟杀的,还不好妄下定论。” 冰山童姥道:“我检查过清虚和阿雪的伤口。清虚身上只有一处致命伤,是从后心贯入,穿过心脏,再从前胸穿出,一剑致命。清虚精修‘八方听雪’,于身外十丈处,亦能将落雪声音清晰收入耳中,更何况人之足音。若想杀她又不被她察觉,最少要在十丈外动手。放眼全天下,能在十丈外一剑杀人且不惊动被杀者的人能有几个?由此看来,杀清虚的必是阁中与她相熟之人。此时其一。” “其二,阿雪身上有一处剑伤,跟清虚这道致命伤很相似,且都是从背后刺入,极有可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唯一不同的是刺入的位置。清虚伤在心脏,阿雪两剑却都在腹部,这就说明伤她之人,事先知道她穿了红绡甲。由此来看,必然也是阁中相熟之人。” 听到这里,叶倾城忽然变了脸色,失声道:“那日大家都在忙着救火,跟阿雪追出去的就只有寒烟师妹一人,刺阿雪的人自然也只能是她了!” 冰山童姥道:“看来这小子没骗我们,水寒烟的确就是蜃楼派在飞雪阁的内应。” “这个叛徒!”叶倾城紧紧攥起拳头,眼眸中已有杀机在涌动,“我们飞雪阁未曾亏待过她,她怎能做出这种事来!” 赛西施也摇头道:“人心隔肚皮,真是一点也不差。若不是阿雪临终前说出这些事来,只怕我们做梦也想不到是水寒烟在暗处搞鬼。不过,云逸,你不是一直在留客峰的吗,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云天行道:“此事说起来可能有些离奇,我本不想说的,但如果不说,恐你们又要怀疑我。是这样的,事发那日,我在房中小憩,却做了一个噩梦,梦到冷阁主她……她……出事了。醒来后,我心里烦闷,就去院外散步,又见红梅大片凋零。我知道那片红梅是冷阁主亲手种下的,又联想到刚做的噩梦,越想越不安,就拉着小岚往这里来了。一路上不敢停歇,赶到这里,却还是晚了一步。”说完,又不住摇头叹息起来。 叶倾城道:“怪不得那日郦秋她们见你带着小岚一路飞奔下山,见人也不理,原来是这个缘故。” 赛西施道:“看来你们两个还真是心意相通,居然连这种事都感应到了。唉,可惜,可惜了。” 冰山童姥走到云天行身旁,抬腿踢了他一脚,道:“小子,之前是我错怪你了。我给你陪个不是。还希望你这个大人不要跟我这个小人一般见识。” 云天行道:“动手的虽是水寒烟,但害冷阁主的忘情诀止步不前的却是我,前辈并没有怪错,不需道歉。” 冰山童姥道:“我一直以为阿雪是被蜃楼那两个杂碎杀了,一时生气,才怪到你头上。如今知道是水寒烟所为,倒真不能怪你。毕竟阿雪对她没有防备,即便将忘情诀修炼至大成,也防不住自己人。” 梁冰眼中含泪道:“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还请师父擒拿水寒烟,为冷师叔报仇。” 冰山童姥哼了一声,道:“我自去捉了这个叛徒来给阿雪陪葬!” 叶倾城忙上前拦住,道:“师伯不要冲动。你去找她,她一联想云逸大闹的事,必然知道事情败露,哪会容你捉她,早转身逃了。不如先让冰儿去唤她过来,就说我找她商议殡葬之事。此事重大,她不能不来。还烦请师伯师叔在暗处盯着。她若肯来,便先不用动手。她若不来或是逃走,再动手不迟。我也好趁这个机会,多布置些人手,总不能让她逃了。” 冰山童姥道:“还是你想得周到。”自与赛西施暗中跟着梁冰往水寒烟住处去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谁是谁非 冰山童姥与赛西施跟着梁冰离开后,叶倾城便向云天行说道:“云逸,你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别让她看见你。” 云天行转头四望,见不远处有株古松生得十分高大,枝干曲折交错,火光也照不到上面,便纵身跳到树上去了。 叶倾城也趁这个空档调派了一些人手,安插在远近暗处,已备不虞。 云天行躲在树上,遥望着大殿内灯火昏黄,哀哭幽幽,不由回想起与冷雪坪的种种往事,免不得又伤心起来。出神了一阵,忽听下面一人声音说道:“师姐,你找我。” 云天行向树下望去,见水寒烟已经来了,不由攥紧拳头,心想:“水寒烟,你害了雪儿,我必不饶你!” 叶倾城微微眯起眸子,凝神注视着水寒烟,见她仍是往日那副恬淡神情,心内暗想:“做出这种事来,居然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倒也真是个厉害角色。”微微一笑,“师妹,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找你来吗?” 水寒烟道:“难道不是因为冷师妹她们殡葬的事叫我吗?”说完,扭头看了梁冰一眼,见梁冰紧咬牙关,面色阴沉,似是含了无尽的怒气。水寒烟见梁冰这样,就算再傻,也能猜到叶倾城为什么找她来了。 “方才我听说云逸来这里闹事了,师姐可是为这个找我来的吗?” 叶倾城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为此事。方才云逸告诉我说,是你杀了阿雪和清虚,我想请你过来给我一个解释。” 水寒烟面色微变,道:“师姐,这种话怎么能信?平日里我与冷师妹和清虚师姐最是要好,怎么可能会害她们?云逸这个时候污蔑我,分明就是想挑拨离间,再借师姐之手害我性命。还望师姐明察。” 叶倾城道:“他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故意污蔑你?为什么是你,而不是别人?还请你给我一个解释。” 水寒烟犹豫了半晌,才道:“此事事关冷师妹的清白,我本不想说,但云逸既然逼我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只能将所见所闻和盘托出,来证明我的清白。师姐,你且听我说,还在玉门关的时候,冷师妹和云逸天天腻在一起,举止亲昵,无人的时候更是放肆。” “有一次,我去军营找冷师妹,无意间看见她进了云逸的营帐。我跟到云逸帐外,正要进去,忽然听到里面传出靡靡之音。我当时又惊又怒,本想进去捉他们个现行,一怕坏了飞雪阁的名声,二怕起内乱叫西域大军得逞,所以忍而未发。” “后来我找到冷师妹,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当时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哭着求我别往外传。我见她哭得伤心,又想起往日同门姐妹的深厚情谊,也就答应了。后来她把这件事告诉了云逸,想是云逸怕我将此事泄露出去,才故意借机污蔑我,想置我于死命。还望师姐明察。” 云天行躲在树上,本想等叶倾城问完了再出来,可听了水寒烟这一番话,怒火直往上冲,直接从树上跳下来,叫道:“你胡说!我与冷阁主各有情意不假,可我们自始至终都以礼自持,何曾发生过像你说的那种事?你是她师姐,害了她性命不说,居然还要给她捏造这种毁清誉的谣言,你还是人吗?” 水寒烟以手指天,向叶倾城道:“师姐,我刚才所说句句属实,如果半句假话,叫我手上这柄剑自来割断我的喉咙。” “我杀了你!” 云天行怒不可遏,按剑上前,就要杀水寒烟,叶倾城身形一晃,已挡在了他身前,喝道:“退下!” 云天行怒气当头,被叶倾城这一喝,登时清醒不少,心想:“多亏叶阁主拦住我,我若真把她怎样了,岂不正说明她的话都是真的了吗?可恶,可恶,以后千万记住,一定不能意气用事。”退后三步,冷冷盯着水寒烟。 叶倾城又回过身来,注视着水寒烟,道:“阿雪虽然喜欢云逸,但她不是那种会胡来的人。我不信她能做出这种事。” 水寒烟道:“那师姐就信我杀害了冷师妹和清虚师姐吗?难道我在师姐眼里就只是这种人?” 叶倾城一时语塞,毕竟这些事发生时她都不在场,如今两人各执一词,到底谁真谁假,一时还真不好判断。 不管怎样,水寒烟也是一直生活在飞雪阁的人,更曾为飞雪阁立下了不少功劳,这时候只凭云逸一番话,再加上一系列相对合理的推测,就要把她置于死地,这未免难以服众,毕竟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水寒烟就是蜃楼的内应,就是杀害冷雪坪和清虚的正凶。 云天行见叶倾城犹豫不定,又向水寒烟喝问道:“你帮上官纵火,又挑唆清虚姐姐调走暗处守卫去救火,帮助剑八潜入藏剑楼,你认不认?” 水寒烟道:“我没做过这种事。” 云天行道:“你害死了冷阁主和清虚姐姐,你认不认?” 水寒烟道:“我没有。我跟她们那么好,怎么可能会害她们。” 云天行道:“那晚你趁夜潜入留客峰追忆楼偷盗,被我捉了个正着,你认不认?” 水寒烟道:“追忆楼遭窃的事我已听说过了,那晚我睡得早,连屋门都未曾出去,怎么可能会去留客峰?你若不信,可让师姐派人去查。” 一直沉默的叶倾城忽然开口道:“这件事是你在离开飞雪阁后云逸才让小岚告诉我的,你是听谁说的?” 水寒烟面色微变,暗想:“糟糕,中这小子的圈套了!事发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跟阿雪一起来天剑峰这边了,按说不应该知道莲花峰那边的事才对。如果我随便指一个人出来,师姐必定会去细查,到时候解释不清,更加麻烦。这可如何是好?” 叶倾城见水寒烟沉默不答,又问道:“师妹,还请你立刻回答我,留客峰追忆楼遭窃一事你是听谁说的?” 云天行知道那晚去追忆楼盗窃的蒙面人是水寒烟,他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给水寒烟下了一个圈套,没想到居然真把她给套住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逐出师门 水寒烟不知该如何作答,便一直沉默不语,叶倾城见她这样,基本已经确定她就是杀害冷雪坪和清虚的元凶,正要发作,忽见郦秋一路飞奔过来,到了近处,将一枚黑色令牌交了过来。 “这是在水师叔的房间里找到的,不知是哪里用的。师父可曾见过吗?” 水寒烟见郦秋将黑色令牌交给了叶倾城,惊出了一身冷汗,心想:“糟糕!糟糕!我早知她是为此事找我,是以提前想好了应对之策,这才敢来见她。来时怕她搜身,还特意把令牌藏了,谁想她居然趁我不在,派人去我房里搜找,果然是狡猾至极!只可惜事出仓促,容不得我多做安排。连蜃楼的令牌都被她找到了,这可怎么好?” 叶倾城将黑色令牌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并不认得,向水寒烟道:“这是什么东西?” 水寒烟又想:“令牌上只刻有蜃楼代号,并未署我真名,即便是在我房里搜出来的,也没什么能证明就是我的。我死活不承认就是了。”口里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是我无意中捡到的,觉得好玩儿就留下了。” 叶倾城闻言大怒,将令牌摔在地上,厉声道:“你还狡辩!阿雪临终前曾经说过,你拿一枚黑色令牌给剑八看,以表明自己的身份,必是此物无疑。你以为我不认得,就可以糊弄过去?你当我是傻子?” 水寒烟心里迭声叫苦,口里说道:“师姐,这东西真不是我的,是我无意中捡来的。你只凭这无主之物,还有云逸的一派胡言,就把这些事全安在我身上,未免也太冤屈人了。好歹同门一场,师姐此番作为,真令我寒心。”便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以袖拭泪。 叶倾城冷哼一声,道:“且不说你是蜃楼的人,我们飞雪阁待你不薄,你不知图报,反引狼入室,残杀同门,今日若不为飞雪阁清理门户,我这阁主也别做了!”用拇指将墨寒剑弹出,右手握住,一剑向水寒烟疾刺过去! 水寒烟见叶倾城发了真怒,知道多说无益,转身飞奔而走。经过一块大石时,猛的从后面跳出一个人来,跟着便有一条白绫迎面打来,不是赛西施是谁! 此时仍下着大雪,又是黑夜,虽有灯火照耀,难免火光不及之处。水寒烟没想到赛西施藏在这里,一个不防,被白绫打中胸口,身体往后便摔,好在她反应快,临落地时,手掌在地上一撑,又弹了起来,换个方向继续逃。 赛西施并不去追,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水寒烟见赛西施和叶倾城都不过来追,心中窃喜,才经过一株千年老松,猛觉侧首一物飞来,忙掣剑格挡,叮的一声响,那物撞在剑脊上,发出一股劲力,将水寒烟震退了两步。 水寒烟刚立住脚,又一物飞来,正打在剑上,水寒烟仍旧退了两步,一而再再而三,水寒烟一连退了十数步,直到不再有物飞来,才停住脚步。 这时,她才看清,千年老松下倚着一个小孩子,正在抛松果玩,不是冰山童姥是谁! 水寒烟脸色变了,暗想:“师伯的弹指神功果然非同一般,用这种轻飘飘的东西,又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居然还有这么强劲的力道。若被她贴身弹上一指,那还了得。” 冰山童姥脊背离开千年老松,把玩着两个松果向水寒烟走去,口里说道:“你害了阿雪和清虚,又帮凶纵火,毁掉我飞雪阁多少珍奇罕物,若叫你走了,飞雪阁直接关门算了。” 水寒烟见冰山童姥靠近,忙再换一个方向走,才走不远,见一个年轻人按剑立于雪中,挡住了去路,却是云天行。 水寒烟自认不是云天行的对手,只得又退回来,转身四望,见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别有一人立守,登时心凉透底,暗想:“此四人之武功均不在我之下,若只有两人,我尚有一线生机,若四人齐上,我必死无疑。” 叶倾城道:“水寒烟,不管你是不是蜃楼的人,你做下了这等背辱师门之事,都已不再是我飞雪阁的人。我今日便以飞雪阁阁主的身份将你逐出飞雪阁。你可还有话说?” 水寒烟道:“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好说,要杀要剐,你们尽管放马过来。我水寒烟既然敢走这一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叶倾城道:“杀你并不难,只是在杀你之前,我想先弄明白几件事,几件我一直想不明白的事。” 水寒烟道:“我在听。” 叶倾城道:“你来飞雪阁的时候身上有武功,但很一般,远没有剑八等人那样大的本事,自然也就不可能蜃楼的人。你一定是后来才加入的。我想知道你加入蜃楼的确切时间。” 水寒烟道:“你想知道,但我却不想说。” 叶倾城道:“那你加入蜃楼的目的又是什么?” 水寒烟握紧剑柄,道:“自然是为了报仇。” 叶倾城道:“清虚敦厚老实,从来没跟谁红过脸,更不可能得罪人。阿雪虽是副阁主,但为人谦恭有礼,对你又亲又敬,自然也不可能跟你结生仇怨。你杀她们两个,可不像是在报仇。” 水寒烟道:“她们挡了我报仇的路,自然都要死。” 叶倾城道:“你要找谁报仇?” 水寒烟道:“飞雪阁。” 叶倾城道:“整个飞雪阁?” 水寒烟道:“整个飞雪阁。” 叶倾城轻轻叹了口气,道:“自你上山以来,飞雪阁管你吃住,又教你武功,你不知感恩便罢,还要用飞雪阁教会你的东西来对付飞雪阁,我实在想不通,飞雪阁哪里得罪过你?” 水寒烟道:“我加入飞雪阁后,的确没人得罪过我,但之前呢?” “之前?”叶倾城微皱眉头,“之前飞雪阁对你做过什么?” 水寒烟面上忽然现出了一丝狰狞之色,紧咬牙关,一字一字道:“飞雪阁杀了我爹娘!”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名侠水剑心 叶倾城听水寒烟说飞雪阁杀了她爹娘,吃惊不小,问道:“飞雪阁做事向来以侠义当先,怎会无故害人?这其中必有缘由。” “缘由?”水寒烟冷笑,“你们杀人就有缘由,我们杀人就是罪大恶极?呵呵,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也不过尔尔,仗着自己势力大,专欺负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人,欺负完了,还要给自己戴上一顶刻有‘为民除害’四字的华美宝冠,显得你们杀人多么名正言顺,多么合理正当。我呸!真令人作呕!” 叶倾城道:“你有话明说就是,何必这样冷嘲热讽。你说飞雪阁杀了你爹娘,你倒是把事情原委说个明白,只是这样胡骂,谁知道飞雪阁哪里得罪你了。” 水寒烟道:“说出来又能怎样?我爹娘还能活过来?我杀了红梅冷剑,绝了你们飞雪阁的希望,难道你们还会饶我性命?事到如今,我也无话可说,你们要杀要剐,尽管放马过来。我水寒烟既然敢来飞雪阁,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只可恨澹台明镜那狗贼死得太早,我没能亲手了结了她!” 叶倾城吃惊道:“你的意思是师父杀了你爹娘?” 水寒烟冷哼一声,道:“正是澹台明镜这狗贼亲手杀了我爹娘,我本想从她那里学成武功,再用她教我的武功亲手把她杀死,只可恨这狗贼突然身染重疾,还未等我学成便先一步去了。早知这样,我就该提早动手,反正她对我没有防备,唉,悔不当初啊!” 赛西施忽然叹息道:“原来你就是名侠水剑心的女儿,难怪,难怪。” 云天行心想:“名侠水剑心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水寒烟忽然提剑指向赛西施,喝问道:“当年澹台明镜带领飞雪阁的人围杀我父母,你也在场?” 赛西施摇了摇头,道:“我当时并未在场,但这段往事我曾听澹台师姐亲口说起过,是以知道。” 云天行心想:“我曾听雪儿说起过,她师父复姓澹台,双字明镜,是上一任飞雪阁阁主。可这名侠水剑心又是谁?既然能被称之为名侠,应该不是无名之辈,我却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向赛西施问道:“赛前辈,您刚才说的这位名侠水剑心是什么人?与澹台前辈又有什么恩怨?” 赛西施道:“水剑心是当年名气极盛的一位侠客,惯用七十二路风水剑,鲜有人能与之争锋。他为人乐善好施,又嫉恶如仇,被当时江湖上的人冠以‘名侠’之称。至于他与澹台师姐的恩怨,我很难说清谁是谁非,且都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当事人都已不在,你们要听,我便把我知道的说给你们听。” “要说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还得先从噬血老祖说起。当年噬血老祖练功入魔,滥杀无辜,得罪了不少仇家。那些仇家因忌惮噬血老祖的本事,不敢单独寻他,便相互拉拢约合,一起去寻噬血老祖报仇。就在众人围杀噬血老祖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来了两个蒙面人,冲入人群去救噬血老祖。这两人各使一柄长剑,武功都很高,还险些将噬血老祖救走。” “当时澹台师姐远赴中原干事,正好撞上了这一幕。围杀噬血老祖的人里有不少江湖名士,也有认识澹台师姐的,便请她出手帮忙。澹台师姐常闻噬血老祖凶名,早有为民除害之心,今日既然撞上,又得众人相邀,自是全力以赴。” “澹台师姐出手后,噬血老祖不敌,当场殒命。那两个蒙面人见噬血老祖身死,便冲破人群逃走了。既是噬血老祖的同伙,众人都本着除恶务尽的态度,自是不想放他们走的,只是那二人身法极快,奔行起来如飞一般,只不一会儿,就逃得没影了。” “当时澹台师姐有急事在身,怕误了事,没跟众人去追。当天办完事,经过寒烟渡口,好似命中注定的一般,偏偏又撞上了那两个蒙面人。他们两个负了伤,正在水边清洗伤口,见到澹台师姐后想逃,却没能逃掉,双双被杀死了。” 云天行道:“这两个蒙面人里难道就有一个是名侠水剑心?” 赛西施点了点头,道:“你猜的不错,男的那个就是名侠水剑心。” 云天行道:“女的那个又是谁?” 赛西施道:“是他的结发妻子,也是一位女中豪杰。” 云天行转头看向水寒烟,心想:“她是名侠水剑心之女,而澹台明镜杀了她父母,所以她才要找飞雪阁报仇,这样就说得通了。”又向赛西施道,“既然水剑心被称之为‘名侠’,又怎会去帮噬血老祖这个大魔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赛西施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你问我,倒不如直接问她。” 她指的自然就是水寒烟。 云天行看向水寒烟,还未开口发问,便听水寒烟道:“我父母自小便是青梅竹马,又拜同师学艺,日日朝夕相处,感情深厚。艺成下山后便结成了眷侣,携手游走江湖。我父亲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见到不平事就要管。这虽然为他赢得了一个‘名侠’称号,却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忽然哽咽:“后来我母亲有了我,就在分娩的那一日,仇家们找上了门。纵使我父亲武功再高,也敌不过他们人多。那时候噬血老祖还未疯魔,正好从那里经过,听那群人呼喊我爹的名字,认出他就是江湖上传说的名侠,便出手便帮父亲打跑了那帮仇人。自我懂事起,父亲就常常跟我提起这件事,还告诉我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大恩。”说到这里,便住口不说,眼中已落下泪来。 赛西施叹了口气,道:“难怪你父母会舍命去救噬血老祖,原来其中还有这段故事。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报恩,并没有做错。我师姐杀你父母时,只当他们是噬血老祖的帮凶,并不知道是名侠水剑心夫妇。唉,也是造化弄人,明明都是好心,却偏偏弄成了错事。” 云天行紧紧攥住剑柄,心想:“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她来找飞雪阁报仇,是天经地义之事,可她杀了雪儿也是铁一般的事实,我该怎么办?”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澹台明镜 大雪依旧,广场上却是一片死寂。 水寒烟的哭声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收住了,泪珠还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 她周身四个方位,已被云天行、叶倾城、冰山童姥、赛西施四人分别占住了,又有梁冰和郦秋按剑在旁。 她已无路可逃。 这还只是她能看见的,在暗处还藏着多少人,她多少能够猜到。 她与叶倾城做了这些年的师姐妹,对这位阁主师姐了解甚深。既然叶倾城已怀疑到了她的头上,此番请她来这里,必是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水寒烟也知道自己无路可逃,可叶倾城等人却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既不言语,也不动手,这让水寒烟十分恼怒,喊道:“你们不是要报仇吗,来呀!我就在这里,为什么还不来杀我?” 叶倾城道:“师父杀了你父母,你记恨她,这也无可厚非。可她老人家已经不在人世了,你又何必折磨自己,抓着这些往事不肯放下。” 水寒烟冷笑道:“师姐,你能说出这番话,可见你没经历过这种事。本来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睦睦,过的是神仙一样的生活,就因为澹台明镜多管闲事,害得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不知受了多少苦楚。可恨这狗贼早死一步,我不能手刃仇人,至今难以消恨!” 叶倾城道:“就算你再怎么恨师父,也不该把这段仇再怨转移到飞雪阁头上来。阿雪清虚还有那些被害的人,她们都是无辜的。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这么大个人,不会不懂这一点吧?” 水寒烟叫道:“不用你教我!你根本不明白我遭遇了什么!你不明白!” 一直沉默的冰山童姥忽然说道:“既然你这么恨澹台师妹,为什么不趁她在世的时候动手?现在人都没了,你又闹出这些事来,有什么意义?” 水寒烟道:“我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让飞雪阁元气大伤的机会。我要让她也尝一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冰山童姥道:“我看你是被仇恨迷住了眼。如果你父母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不知该有多么痛心。” 水寒烟含泪摇头道:“你们根本不懂从天堂跌到地狱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你们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经历是不会懂的。” 云天行长舒了一口气,道:“她们懂不懂我不清楚,但我想我应该懂。” 水寒烟听出是云天行的声音,转身看着他,道:“你懂?” 梁冰冷冷道:“你刚从他手里夺走了他喜欢的人,你觉得他懂不懂?” 云天行看着水寒烟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父母离世后,你遭遇过什么,但至少你还有一个可以避风的靠山,还有一群好姐妹。我呢,我有什么?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是一个人,孤苦无依,受尽欺凌。正因为我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所以我不想再让别人去遭那种罪。”沉默片刻,又道,“我知道你很痛苦,可即便这样,也不该拿无辜的人泄愤。醒醒吧,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水寒烟苦笑道:“事已至此,还说这些做什么。我杀了阿雪,夺走了你喜欢的人,你来杀我吧。” 赛西施道:“寒烟,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澹台师姐在知道那两个蒙面人是名侠水剑心夫妇后,一直在自责,直到临终前都还没有释怀。其实,她早就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她还收你为徒,我想你应该能够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吧。” 水寒烟变色道:“不可能,她怎么可能知晓我的真实身份?我本名并不叫水寒烟,只因为我父母死在寒烟渡口,才刻意改了名字加入飞雪阁。以前我很胖,加入飞雪阁前故意饿得跟枯柴一样。还有,以前我是短发,加入飞雪阁前故意蓄了长发来遮脸。她之前又没见过我,怎么可能认出我来?” 赛西施道:“当年澹台师姐杀死你父母后,并没有立刻返回飞雪阁,虽然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我总觉得你加入飞雪阁跟她有关。因为她回山后不久,你就来飞雪阁了。自那之后,澹台师姐也没之前活泼了,所以我记得格外清楚。” 水寒烟忽然瞪大了眼睛,失声道:“难道那个戴斗笠蒙面的黑衣人是她?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赛西施道:“什么戴斗笠蒙面的黑衣人?” 水寒烟道:“在我父母死后不久,有个戴斗笠蒙面的黑衣人找到了我,告诉了我父母的死讯,还问我想不想报仇。我说一定要报仇。然后她就说杀死我父母的是飞雪阁的澹台明镜,还说此人实力极强,我想杀死她,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加入飞雪阁,成为她的弟子。只有这样才能接近她,才有机会杀她。然后她就带我来飞雪阁,一路上还教我武功。快到飞雪阁的时候,她忽然说有急事要离开,要我独自上山。我就依照她说的,独自来了飞雪阁,然后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澹台明镜的弟子。” 赛西施苦笑道:“这听起来很像是澹台师姐的作风。” 冰山童姥道:“不是听起来像,这根本就是澹台师妹。水寒烟,我也不瞒你,在你刚来飞雪阁的时候,澹台师妹说要收你为徒,我还笑她为何要收个乞丐,难道是想把飞雪阁变成丐帮吗?她当时说自有她的道理,叫我不要多问。我当时不明白她有什么道理,现在我好像明白了。你加入飞雪阁,的确是她一手策划的。” 水寒烟有些难以置信,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冰山童姥道:“我想这样大概可以减轻她错杀名侠夫妇的负罪感,也可在你身上做些补偿。你没了父母亲,她便代行教导之事。她也的确是这样做的,传你武功,教你做人。虽然比不得你的亲生父母,但好歹也把你教导成人了。” 水寒烟叫道:“我不信!那个人绝不是她!你们都在骗我!” 赛西施道:“你心里明明比谁都清楚,为什么不敢面对呢?” 水寒烟发了疯似的叫着:“不可能,不可能啊!那个人明明应该是蜃楼的人啊!” 叶倾城道:“看来我已经找到你加入蜃楼的理由了。你想找到当初引导你加入飞雪阁的那个人,因为她对你很好,不但指导你报仇,还教你武功,除了你父母,恐怕也只有那个人才值得你信赖了。你想找到她,只可惜你找错了人。师父并不是蜃楼的人,她扮成那样,只是不想让你见到她的真面目。其实,你要找的人近在眼前,只是你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水寒烟呆立当场。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当死 当年澹台明镜杀死名侠水剑心夫妇后,并没有立刻返回飞雪阁,而是先去找到了水剑心夫妇的遗孤,向她询问水剑心因何要帮噬血老祖。当时水寒烟并不知道父母已死,便说噬血老祖于他们有恩,然后陈说当年往事。 名侠水剑心在江湖上名气极盛,澹台明镜即便远在飞雪阁,也常听到其侠名,只是未曾见过。当日杀死水剑心夫妇后,揭下他们的面罩,被随行人认了出来。 那时得知水剑心夫妇帮噬血老祖只为报恩,澹台明镜懊悔不已,暗骂自己错杀了好人。 她犹豫了好久,才决定把杀死水剑心夫妇的实情告诉了水寒烟。只是她当时刻意掩盖了面容声音,只说是飞雪阁的澹台明镜杀了她父母。 水寒烟突听父母噩耗,伤心欲绝,一连哭昏过去几次。待情绪平复后,澹台明镜又问她想不想报仇。水寒烟自然说想。澹台明镜当时就想承认自己就是杀她父母的人,但转念一想,就算她现在把自己杀了,也无法弥补对她的伤害。她现在年纪还小,孤零零一个人要怎么生活呢?便想了一计,把她赚到飞雪阁去,想等她长大成人,把武艺学好了,再把实情亲口告诉她。 她并不怕水寒烟会突然对她下手,因为她来之前已经百般叮嘱过她,要她把武艺学成学精后再动手。水寒烟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水寒烟还未等到报仇的时候,澹台明镜便身染重疾,先一步去了。 水寒烟回想起过往种种,一时间百感交集。她没想到当初那个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指导她照顾她的人,居然就是她要找的大仇人,也就是她的师父澹台明镜,而自己却错把她当成是蜃楼的人,不但加入了蜃楼,还暗中为蜃楼做了许多不利飞雪阁的事,如今又害死了冷雪坪清虚等好姐妹。 她已不敢再想下去。 此时,大殿内又有哭声传来,而造成这一切的不正是她吗? 她缓缓抬起剑,横在自己颈下,目中落泪,仰天叫道:“不孝女,不孝徒,当死!” 叶倾城见她横剑颈下,知她要寻短见,忙飞身上去阻拦,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长剑划动,割破了她的喉咙。 水寒烟倒在了红雪中。 叶倾城抢过来,轻轻托起她的上身,叹息道:“你又何苦如此。” 水寒烟握住叶倾城的手,道:“师姐……对……不起。师父……没做错……是……我……错了……”话未说完,人已故去。 云天行愣愣的站在大雪中,看着死去的水寒烟,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但他知道,没有欣喜,也没有复仇后的快感。 水寒烟害死了冷雪坪,他本该杀她替冷雪坪报仇,可他却忽然觉得,水寒烟也是个可怜人,甚至比他自己还要可怜。 她父母被杀,她该当报仇,可她的仇人却又是养育教导她的师父,这仇要怎么报?她心里该有多矛盾?云天行简直无法想象。 她是蜃楼的人,也的确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可在西域联军攻打玉门关时,她还是毅然决然跟着下了关,在万军丛中厮杀,负伤归来。 如果当初没有她的一份力量,也许玉门关真就陷落了也说不定。 人世间的事总是这么繁杂凌乱,是是非非,谁又能说得清呢? 云天行不能,也没人能。 他长长叹了口气,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苦笑。他有些难以置信,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不是欢呼大叫,而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独自饮酒。 他想一醉方休,想让自己尽可能不再去想这些繁琐的事,远离尘嚣。 但在此之前,他要先去见冷雪坪最后一面。 大殿内灯火辉煌,寂静无声。 此时殿内只有两个活人,一个是云天行,一个是叶倾城。 除了他们两个活人,还有几个死人,也都是这次事件中的受害者。 这几个死人中自然也包括冷雪坪。 此刻云天行正陪在冷雪坪身边,紧紧握着她手。 她的手很冷,比之前更冷。 这双手再也暖不热了。 云天行忽然很想哭,可他又不想让人看见,便向站在一旁的叶倾城道:“叶阁主,能让我跟冷阁主单独呆会儿吗?” “不能。”叶倾城坚决道,“我不能让你一个外人待在这种地方。” 云天行道:“就一会儿。” 叶倾城转身走到大殿门口,负手站住,但并没有离开。 “这里是飞雪阁的禁地,本不该让男子进来。看你为飞雪阁做了那些事,才为你破例一次。梁冰小岚白露她们半个时辰后依旧回来守灵,你最好快点。” 云天行本意是想让叶倾城离开,但她只是走到了大殿门口,云天行又不好赶她,只得道:“多谢。” 叶倾城知道他的用意,说道:“你想哭就哭吧,本阁主不会笑话你。” 云天行本不想在人前显露柔弱的一面,但现在他却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哭了,哭得很伤心。 叶倾城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哭得这样伤心。 她已不忍再听下去,离开大殿,走到殿前广场上站住,任由风雪袭身,也岿然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大殿内的哭声停了,云天行走出了大殿,也来到了广场上,在叶倾城身旁站住,道:“叶阁主,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叶倾城道:“你问。” 云天行道:“如果当初我硬要带她走,你会拦我吗?” 叶倾城看了他一眼,道:“你觉得呢?” 云天行道:“我觉得你会。” 叶倾城不置可否,反问道:“云逸,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不幸的人。” 云天行大步离开了。 叶倾城负手立在广场上,看着云天行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长长叹了口气。 就在云天行走后不久,冰山童姥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叶倾城身旁,同样望着云天行消失的方向,沉声道:“这小子不简单。” 叶倾城道:“我已领教过了。” 冰山童姥道:“你可能看出他的来历?” 叶倾城道:“他有意隐藏,别说是我,任谁也是看不出的。” 冰山童姥摇了摇头。 叶倾城道:“师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冰山童姥道:“你问。” 叶倾城道:“如果当初云逸要带阿雪离开飞雪阁,你会阻拦吗?” 冰山童姥道:“你觉得呢?” 叶倾城道:“我觉得你会。” 冰山童姥道:“阿雪肩上担负着飞雪阁的希望,我怎能容她离开。” 叶倾城默然良久,忽然道:“也许这希望太过沉重了。” 冰山童姥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走出好远,才又喊话说道:“这不该是一个阁主该说出来的话。”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胆小鬼 大雪终于停了。 天剑峰通往莲花峰的一条弯曲雪道上,叶倾城带人经过,忽听路旁有人叫了一声“叶阁主”。 叶倾城忙停住脚,转眼看过去,见路旁有个人倚在树下,抱着双臂,身上落满了雪,却是云天行。 他身子一动,身上的雪扑簌簌地往下落。 叶倾城皱眉道:“昨晚离开后你就一直待在这里?” 云天行并未回答,但他从天剑峰驻地离开后,的确一直待在这里,而且一动也没动。 他身上落满了雪,如果他不主动喊话,谁又能发现这里还有个人呢? 云天行道:“她葬在哪里了?” 叶倾城道:“你还要见她?” 云天行并未回答,叶倾城却已知道了他的意思,转头向梁冰道:“冰儿,你带他去吧,如果有人阻拦,就说是我的意思。天黑前带他回留客峰,不要胡闹。” 云天行向叶倾城深深一揖,道:“多谢。” 叶倾城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带领郦秋等人径直走了。 天剑峰驻地西面有很大一片荒地,但凡飞雪阁有人故去,大都埋葬在那里。 梁冰带云天行走了半个多时辰,来到冷雪坪墓前。 墓碑是新刻的,上面仍能看出雕刻的痕迹。 碑前有两个人正在哭泣,是白露和小岚。 梁冰走上前,拍了拍她们的肩膀,道:“你们俩先去别处走走,等会儿再过来。” 白露揉着眼睛哭道:“我不走,我不走,我要陪师父。” 梁冰心中一痛,哽咽道:“白露听话,等回去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白露仍哭道:“我不要好吃的,我要师父,我要师父……” 云天行道:“我晚会儿再过来吧。”说罢转身走了。 白露跟冷雪坪感情最是深厚,梁冰也不好硬拉她走,只好先跟云天行走开了。 小岚听到了云天行的声音,忙跟上来道:“云大哥,你没事吧?”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没事。” 三人在远处说了会儿话,白露红着眼睛过来了,一直走到了云天行面前,抬手指着他向梁冰和小岚说道:“我要跟他单独说几句话,你们两个先去别处转转,等会儿再过来。” 梁冰和小岚只好先走开。 白露见两人走远,向云天行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师父?”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是喜欢你师父。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露道:“白露又不是傻瓜,怎会看不出你的心意。每当我去找丁玲玩,你总问我师父的事,如果不是喜欢她,又怎么会如此在意她。” 云天行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露道:“你既然喜欢她,就应该保护好她啊。”说罢,攥起拳头,在云天行胸口打了一拳。 这一拳打得并不重,但云天行仿佛受到了万斤重锤的轰击,愣了好半晌,才道:“你说的不错,我本该保护好她的。都是我不好。” 白露又挥拳在云天行胸口打了一拳,道:“我师父也喜欢你,却怎么也不肯说。这一拳本该是打她的,一来她已不在了;二来她是我师父,又待我那么好,我不舍得打她,所以只能打你。” 云天行道:“你又是怎么知道你师父喜欢我的?她跟你说的?” 白露道:“不是她说的,是我自己看出来的。每当我从你们那里回去,我师父总拉着我问你的事,如果不是喜欢你,又怎会如此在意你呢?还有啊,她明明很喜欢你,却不敢自己送东西给你,总要我代劳,真是个胆小鬼师父啊。” 云天行道:“不许这么说你师父。” 白露道:“不只我师父是胆小鬼,你也是胆小鬼。两个人各自喜欢,却谁也不肯说,我都替你们着急。”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白露,你还小,有些事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白露道:“我是比你们小,可我比你们都胆大。我要是喜欢一个人,我才不管这个那个,我一定要告诉他知道。”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不过,在此之前,你可要好好努力,不能辜负了你师父对你的期望。” 白露哼了一声,道:“这还用你说。”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回过身来做了个鬼脸,冲云天行叫道,“胆小鬼。” 云天行苦笑。 他独自来到冷雪坪墓前,就地上坐下,本有千言万语,此刻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往昔的一幕幕不断在他脑海中涌现,她的音容笑貌依旧那么清晰动人。 梁冰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眼中不断有豆大的泪珠滴落,自语道:“姐姐,我一直害怕这一天会到来,可终究还是来了。我们生前不能相认,看来只能等我死了,再到阴间相认罢。” 云天行在冷雪坪墓前坐了许久,虽然不忍离去,却又不能不离去。 临行前,他又嘱咐了小岚一些话,因为小岚暂时不回莲花峰,而云天行打算回到莲花峰再住两三日,就离开飞雪阁回中原,就当这是分别了。 在回莲花峰的路上,云天行一路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跟在梁冰后面,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雪。 梁冰见他这样,也不去打扰他,任由他跟在后面。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莲花峰,先去见了叶倾城,然后云天行独自回了留客峰。 他离开的这些时日,丁玲和柳蕙都担心坏了。因为听到了冷阁主的死讯,两人又不见云天行回来,还当他也跟冷阁主一起出事了。本想找个人帮着去打听,可认识的人太少,常见面的几个偏偏又都不在山上,根本无处打探询问,只能干着急。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云天行推开追忆楼的大门,正看见丁玲和柳蕙并肩坐在屋檐下发呆。 丁玲和柳蕙自然也看到了云天行,一个个喜出望外,飞也似向他跑了过去。 丁玲道:“公子,这些天你都去哪了?可叫人担心死了,天幸你没事,阿弥陀佛。” 柳蕙道:“小哥哥,你可真没良心,人家在这里担心得要死,你就算有事要忙,好歹也叫人捎个平安信回来。这么些天不见人,怎么能不叫人胡思乱想嘛。” 云天行听两人这样说,也觉得过意不去,道:“都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江湖听风录》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江湖听风录请大家收藏:江湖听风录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真实姓名 云天行刚回到留客峰就被丁玲和柳蕙拉住问东问西,一口气问了好些问题,但云天行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又几日几夜没合眼,身心俱疲,不可能为她们一一解惑,只说道:“丁玲你先去做饭,我又累又饿,边吃边告诉你们。” 丁玲道:“公子累了,就先回房歇着,等做好了,我直接端到你房里去就成。” 云天行道:“那也好。” 云天行由柳蕙搀扶着回到房间,突然感觉这几日积攒下来的倦意,都在这一刻涌了出来,连饭也顾不得吃,往床上一倒,竟直接睡着了。 柳蕙见他这样,也知他是累坏了,帮他把佩剑解下,又给他脱了鞋子,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口里嘟囔着:“小哥哥,你也太不体谅人啦,走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打,害人家白担心了这些日子,回来又这样,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在床边嘟囔了一会,见丁玲端了饭菜上来,想叫他起来吃饭,可叫了几声也没叫醒,丁玲挥了挥手,小声道:“柳蕙,别叫啦,大概真的累坏了,让公子睡吧,等睡醒了再吃就是。” 丁玲又怕他起来挨饿,特意拿了些点心过来放在桌上,把炉火烧旺,拉着柳蕙出去了。 云天行一睡就睡了两日,醒来恰好是正午饭时,下楼看见丁玲和柳蕙坐在桌边吃饭,也走过去坐下,道:“我睡了多久?” 丁玲道:“两天一夜。” 云天行揉了揉有些发昏的脑袋,自语道:“这么久吗?” 柳蕙道:“可不是嘛,我还叫了你几次,怎么也叫不醒。丁玲说你累坏了,不让我叫,谁知你一睡就睡了这么久。” 云天行虽然很饿,却没什么胃口,只随便吃了些,便放下筷子,走去院外散步。 走到红梅林那里,见枝上红梅落尽,地上红毯一般铺了厚厚的一层,又想起冷雪坪来,心中伤感,走过去抓了一把花瓣,往空中一扬,花瓣随风飘舞,美丽而又凄凉。 云天行盯着随风飞舞的花瓣看了一会,见松林小径上走来一人,却是梁冰,移步迎上去,道:“你来了。” 梁冰道:“师父让我来问问你是否需要什么,如果有可以跟我说,我会安排人去准备的。” 云天行心想:“叶阁主有意撮合我和梁冰,才对我百般恩待,只是我心有所属,不能如她所愿。等以后飞雪阁需要帮忙,我再出些力还她这个人情便是。”口里说道,“不需要什么,我明日就要离开。” 梁冰道:“明日就走?这么着急?”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此次来飞雪阁已经耽搁得太久了,是时候回去了。”心里却在想:“最近蜃楼活动越来越频繁,如果不及早阻止他们,不知还有多少人要遭受荼毒。” 梁冰道:“云逸,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云天行道:“你问。” 梁冰道:“你到底是谁?” 云天行一怔,道:“为什么这么问?” 梁冰道:“我总有一种感觉,云逸这么个名字,似乎并不是你的真实姓名。我们飞雪阁虽然远离中原,但布置在江湖各地的耳目并不算少,可也没听过有你这么一号人物。别的不说,单从你的武功来看,足以在那江湖名人榜上留下姓名,可见你是故意隐瞒身份。我说的对不对?” 云天行见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再赖,道:“你说的不错,云逸的确不是我的本名。” 梁冰道:“那你的本名叫什么?”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既然有意隐瞒,自是不想让人知道。你还是别问了吧。” 梁冰道:“你拐走了我冷师叔,我却连你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这怎么能行?你要是不说,那就是故意编织谎言来欺骗我冷师叔的感情,就算她不怪你,我也不会饶过你的。” 云天行道:“你冷师叔早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只是没对你们说罢了。” 梁冰道:“她真的知道?” 云天行道:“她一直都知道。” 梁冰道:“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是怕我对别人说吗?我可以发誓,绝不告诉第二个人知道。” 云天行道:“梁冰,你为什么非要知道我的本名?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有那么重要吗?” 梁冰道:“一个名字背后往往可以隐藏很多故事,你既然是我冷师叔喜欢的人,我就有必要知道你的真实过往。” 云天行微微皱起眉头,道:“你对你冷师叔的感情似乎比白露小岚她们都要深厚。” 梁冰道:“她虽是我的师叔,但都是一起长大的,也算是我的好姐姐。若从她这里论起来,你就是我的姐夫。我问姐夫的来历,这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云天行眉头皱得更紧,道:“姐夫这个称呼似乎有些奇怪,我们还是像之前那样直呼姓名不好吗?” 梁冰道:“我知道,我这么说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有问明你来历的资格。”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梁冰,不要让我为难,我不说是有苦衷的,并不是想故意欺瞒什么。况且你知道得太多,麻烦也会越多,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梁冰似乎有些生气了,道:“云逸,你不要跟我打东绕西,我问你你直说就是了,干嘛一直不肯告诉我。我又不会跟别人说。” 云天行苦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在一件事情上这么执着。容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是叶阁主叫你来问的吗?” 梁冰道:“为什么你会以为是师父叫我来的?” 云天行道:“如果不是叶阁主,我实在想不出你这么做的理由。” 梁冰道:“那我先问你另一个问题好了,你没有把我当成是朋友?” 云天行道:“当然,我们认识的时日也不算短了,又一同出生入死过,早已是朋友了。” 梁冰道:“那作为朋友是不是该相互坦诚,不能有所隐瞒?”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朋友也是可以有隐私的,不是吗?” 梁冰紧咬银牙,跺脚道:“云逸,你为什么就不肯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我都快叫你急死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交换秘密(一) 云天行道:“梁冰,你要问我真实姓名,总得先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吧,只说是为了你冷师叔,我可不信。”看了她一眼,又道,“我也不瞒你,其实,叶阁主想撮合你我的事,你冷师叔在临终前已经告诉我了,但我心有所属,恐怕要叫你失望了。” 梁冰白了他一眼,道:“你想什么呢?我问你姓名,可不是因为那件事。” 云天行道:“那又是因为什么?我实在想不通,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原因吧。” 梁冰道:“既然你执意不肯说,那我们来做个交换好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也把你的秘密告诉我,怎么样?”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既是秘密,又何必说出来。我不想知道你的秘密,你也不要来打听我的秘密。我明日就要离开,先回去收拾了。你若无事,就请回去吧。”转身要走,忽听梁冰说道:“你不在意我的事,难道也不在意我姐姐的事吗?” 云天行停住脚,回过身来诧异地看着梁冰,道:“你姐姐?” 梁冰四下看了看,见没有别人在场,便道:“不错,冷师叔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云天行面色微变,道:“梁冰,这种事可开得不玩笑。” 梁冰道:“谁跟你开玩笑了,我说的都是实情。” 云天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只知道冷雪坪与梁冰关系不错,可万万没想到她们居然还有这层关系,道:“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她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件事?” 梁冰道:“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能跟你提?” 云天行道:“如果连她都不知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梁冰道:“你想不想知道详情?” 云天行道:“我当然想知道,还请你如实告诉我。” 梁冰道:“要我告诉你也成,不过等我说完了,你得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我。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云天行犹豫不决。 梁冰又道:“你不用怕我会对你怎样,我之所以会这么问你,主要是因为我姐姐,毕竟她喜欢过你,如果我连姐姐喜欢的人究竟是谁都不知道,那我这个妹妹当得也太不称职了。还有,你不用怕我会泄露你的身份,我可以当着你的面发誓,绝不告诉任何人,连我师父也不告诉。” 云天行寻思了半晌,还觉得还是有些不大相信,道:“梁冰,我再问你一遍,这到底是事实,还是你为了获取我的真实身份而开的一个玩笑?” 梁冰皱眉道:“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吗?” 她当然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云天行也觉得她不会。 云天行心想:“如果她真是雪儿的妹妹,那自是十分信得过的。就算我把真实身份告诉她,也不会有什么。”于是说道:“好吧,如果你把这件事原原本本说给我听,我就告诉你我究竟是谁。” 梁冰拿手指指着他,道:“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可不许赖!” 云天行道:“谁赖谁是小狗。” 梁冰一笑,道:“好,谁赖谁是小狗。”转目四望,又道,“这里红梅林立,古松掩道,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找个开阔没有遮挡的地方再说。” “说的是。”云天行四下看了看,“跟我来,我知道一个隐秘而又开阔的地方。” 云天行引着梁冰绕过红梅林,沿着青石小路一直往东面走去。走不一会,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 这里是留客峰的边缘处,东面是万丈悬崖,没有去路,除了悬崖边那株千年老松,别处的树木都离得很远,不怕有人偷听。 刚来飞雪阁的时候,云天行闷着无聊,就在这留客峰上到处转悠,看了不少好景致。无意间发现这里视野开阔,东临悬崖,不但可以看日出,还可以练功舞剑,所以经常一个人来过来这里。 梁冰见老松下有块方石可以坐人,便走上前,挥一挥衣袖,石上的积雪便似卷铺盖卷一样,竟直接卷起来,滚到了方石下面。 梁冰垫着披风在方石上坐下。 云天行见她只是挥了挥衣袖,便将石上的积雪扫干净了,心下微惊,道:“你这是什么功夫?怎么之前从未见你用过?” 梁冰道:“我不用是因为我之前没有这样的机会,毕竟这是我第一次跟你来这里,不是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这倒是。” 梁冰在大石上拍了拍,道:“不坐下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躺累了,想站一会儿。” 梁冰微微一笑,道:“早上我也来过,听说你一直在睡,我本以为这次来又要扑空,没想到你已经起来了。” 云天行负手而立,遥望东方,道:“只要还活着,总要起来的。” 梁冰忽然低下头,紧紧攥住衣襟,道:“可我姐姐却永远也无法再起来了。” 云天行沉默半晌,忽然道:“我会让蜃楼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梁冰转头看着他,道:“你只有一个人。” 云天行缓缓握住拳头,道:“当年我……叶大侠孤身潜入四海盟,剑杀盟主沈苍龙以及两位副盟主,为江湖赢得了十余年平静。也许有一天,我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杀掉站在蜃楼最高处的那个人。” 梁冰道:“可你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更不知道他在哪里。” 云天行道:“现在我的确不知道,但我会想尽一切办法知道。只要他们还活在这个世上,就绝不可能永远都不被发现。” 梁冰忽然叹了口气,道:“昨日师父还跟我说过,蜃楼是迄今为止最神秘也最强大的一个组织,绝不是单人所能撼动的。就算你知道站在蜃楼最高处的那个人是谁,就算你发现了他的所在,你也未必杀得了他。” 云天行道:“现在不能,不代表以后也不能。” 梁冰忽然站起身来,道:“也许我可以帮你。” 云天行微微摇头,道:“我没能保护好你姐姐,已经够让我自责的了,你要是再有个好歹,我死后还有何脸面去见她?” 梁冰道:“我姐姐的事并不怪你,你为什么要自责?” 云天行道:“她既是我的人,我就应该舍命护她周全,现在她死了,我却活着,这就是我的失职。” 梁冰又叹了口气,道:“我姐姐能遇到你,实在是个幸运的人。”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交换秘密(二) 云天行道:“我倒不觉得她幸运,正相反,我觉得她遇到我,是她的不幸。” 梁冰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云天行道:“如果她没有遇到我,也许早已将忘情诀修至大成,就算遇上蜃楼那两个人,也有足够的本事应付,自然也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梁冰摇了摇头,道:“就算我姐姐将忘情诀修炼至大成,也还是肉体凡胎,也防不住水寒烟那一剑。她嘴上虽然要强,心却是软的,无论如何也不愿去怀疑自己人。莫说是她,无论谁遇上了这种事,也都是没法子的。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因此内疚。” 云天行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看着梁冰,道:“时候不早了,我再不回去,丁玲又要出来找我了。你快告诉我有关你姐姐的事吧。” 梁冰点了点头,道:“好。这件事是我无意中从师父和我娘亲来往的书信中看来的,虽然从未向师父求证过,但应该不会是假的。” 云天行一惊,道:“叶阁主也知道这件事?” 梁冰道:“她自是知道的,我都是从她哪里看来的,她怎会不知。” 云天行道:“既然她知道你跟雪儿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为什么不让你们相认?” 梁冰道:“可能是姐姐要修炼忘情诀,师父怕她分心,所以才没告诉她吧。”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你继续说吧。” 梁冰道:“我爹爹本是青城山上的一名道人,因姐姐的娘亲去山上道观内烧香祈福,两人相识相知。爹爹还了俗,娶了姐姐的娘亲为妻。爹爹出家做道人,本是为了躲避仇家追杀。如今还俗入世,却又被仇家找上了门。爹爹带着姐姐的娘亲一路颠沛流离,因姐姐的娘亲怀有身孕,一直没能得到修养,结果生下姐姐后不久就离开人世了。”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雪儿的命怎地这般苦。” 云天行叹息了一声,一拳打在千年老松上,震得满树枝摇叶动。树上本压了不少雪,这一拳打上去,树上的积雪扑簌簌地往下掉。梁冰正坐在树下方石上,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雪人”。 “云逸,你干的好事!” 云天行见梁冰呆呆的坐在那里,跟个雪人一样,两个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真真是哭笑不得,道:“十分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因你说起雪儿的身世,我心中愤懑,这才……” 梁冰白了他一眼,站起身来,一面拍打身上落雪,一面说道:“我不怪你。我也替姐姐抱不平。她身世凄苦,来到飞雪阁后,本该过些快乐日子,可偏偏造化弄人,让她拥有了修习忘情诀的资格,这才一步步走向绝壁深渊。” 云天行又叹息了一阵,把自己身上雪拍打掉,又把方石上的雪打扫下去,依旧请梁冰坐下。 “你继续往下说吧,后来又怎样了?” 坐在山崖边有些冷,梁冰拢了拢披风,继续说道:“自姐姐的娘亲过世后,爹爹便带着姐姐一路流亡,因那时姐姐还是个婴孩,无法过那样的流亡日子,爹爹便想给她找个人家寄养。唉,也是天意该当如此,偏偏找到了我外公家里。那时候还没我,我娘亲也还没有出阁。爹爹将孩子交给我外公后,本想走的,奈何仇家紧追了上来,便就柴房里躲了。”78中文首发 . . “因爹爹身上有伤,又连日逃亡,几乎没有休息过,结果在草窝里一躺下就睡着了。我外公是个热心肠的人,见仇家远去,爹爹又伤成这样,便留他在家里养伤。我外公是个病秧子,干不得重活,我娘亲毕竟是个女子,虽然勉强能干些,但终究比不得男人们力气大。爹爹眼力好,但凡看我娘亲干重活,就抢着上去帮忙。一来二去,两人也有了感情。” “爹爹养好伤后,本打算离开的。一来舍不得姐姐,二来跟我娘亲有了感情,也不忍离开她,三来我外公因身体常年不好,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牵挂走后无人照料我娘亲,便为我娘做主,让她嫁给了爹爹。” “就这样过了不到两年,外公病逝了。爹爹因感念外公恩德,不忍草草把他葬了,想去市镇上为他老人家选一副好棺。正应了那句古话,不是冤家不聚头,爹爹刚到市镇上,偏偏又遇上了旧日的仇家。爹爹武功很好,将市镇上遇到的那几个人暂时打退了,赶忙回到家,把外公葬了,带着娘亲和姐姐又开始了逃亡。” 云天行听到这里,又感叹冷雪坪身世凄苦,又怨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她,心中滋味,无以言表。 梁冰继续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位小姨母,因她天赋资质好,自小就被收入了飞雪阁,并不与我外公娘亲住在一起,是以我前面没有提起她。虽然她与我娘亲见面少,但到底是亲姐妹,两人关系极好,时常有书信来往。我娘亲和我爹爹的事她自然也都是知道的。” 云天行一惊,道:“你这位小姨母不会就是叶阁主吧?” 梁冰点了点头,道:“你猜的不错,我师父其实就是我的姨母。” 云天行愣了半晌,道:“怪不得叶阁主对你格外好,原来你们还有这层关系。不过,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只是不知当不当问。” 梁冰道:“话都说到这里了,还有什么不能问的。你只管问好了。” 云天行道:“叶阁主既是你的亲姨母,为什么不跟你挑明此事,这样藏着掖着,岂不生疏了关系?” 梁冰道:“这里是飞雪阁,又不是个人山庄,挑明了只会白白惹人非议。况且师父待我很好,处处为我着想,就算是姨母,也不过如此吧。”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这个我深有体会。” 梁冰啐了一口,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又搬出来说。” 云天行道:“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叶阁主这个做法很明智,毕竟师父待你好,跟姨母待你好是两种概念。前者是纯粹的喜欢,别人说不得闲话;后一种存了私心,容易惹人嫉羡。” 梁冰道:“确实如此。” 《江湖听风录》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江湖听风录请大家收藏:江湖听风录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交换秘密(三) 留客峰东面山崖上。 云天行站在崖边,遥望东方,说道:“你继续往下说吧,后来又怎样了?” 梁冰道:“爹爹把外公葬掉后,便带着娘亲到处逃亡,因那时姐姐还小,无法适应这种流亡生活。母亲便提议将姐姐送到我姨母那里,托飞雪阁的人养护。爹爹虽然有些不舍,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便带着娘亲和姐姐来到了飞雪阁。姨母是个武疯子,哪里懂育儿的知识,好在她师父澹台师祖喜欢小孩子,又见姐姐根骨奇特,干脆将姐姐收归门下,日夜照料。到那时止,姐姐的生活总算安定下来了。” “把姐姐送走后,我爹娘就躲到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仇家没有找到那里,总算又过了一段相对平静的生活。后来就有了我。爹爹见日子安定下来,本想接姐姐回来一起过,一者是怕仇家再次上门,两个孩子顾不过来。二者姐姐得澹台师祖照料,过得很好。那时候澹台师祖在江湖上名气极大,姐姐能拜她为师,爹爹打心底里高兴,索性就让姐姐继续留在飞雪阁跟着澹台师祖学艺。” “此后的几年没人打扰,日子倒也平静。可好景不长,后来那帮人又找到了我们。爹爹为了掩护我和娘亲逃走,遭众人围攻。娘亲本不愿与爹爹分开,只因我那时还小,她才忍痛逃走,把我送到了飞雪阁。娘亲因突围时受了重伤,见到我姨母交代下后事,之后便撒手人寰了。”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说到这里,梁冰又啜泣起来。 云天行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身后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总有些人要去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让一个个孤儿寡女家破人亡,流落江湖。 他实在不忍再看到或是听到这样的事,可人世间的事,又岂是他能掌控的? 见梁冰收住泪,云天行问道:“追杀你父亲的到底是些什么人?” 梁冰道:“是什么人已经不重要,因为他们都已经死光了。” 云天行道:“谁杀的?” 梁冰道:“自然是我姨母。她见我母亲离世,心中伤痛,将我交给阁中人暂时看管,背剑下山去,向我们住处那边去了。半道上正遇上那拨人循着娘亲的踪迹追来,结果全被姨母杀光了。” 云天行道:“然后你就加入了飞雪阁?” 梁冰点了点头,道:“除了姨母,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姨母回山后便将我收归门下,自那时起,我就是飞雪阁的弟子了。” 云天行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事的?” 梁冰犹豫了一会儿,道:“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脑海里就有个印象,也不知是父亲还是母亲给我说过,我还有个姐姐,只是那时候年纪小,记忆太模糊,我也不敢确信一定就是真的。直到我十三岁那年,在姨母那里玩,无意间翻到了当年母亲写给她的信,这才知道了这段往事。” 云天行道:“叶阁主一直保留着这些信件,多半也是想等以后告诉你们实情时有个凭证,这倒是个极其聪明的做法,只可惜雪儿却等不到那一天了。” 梁冰道:“是啊,姐姐等不到那一天了。” 云天行道:“既然你早已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她?如果她知道自己还有个妹妹,一定会很高兴的。” 梁冰道:“我本想等她把忘情诀练成了再说,毕竟这件事对她影响太大。万一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心绪不宁,恐会耽误修炼进程。你也知道,她已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我不想再让她为我担心。她不知道我是她妹妹,可我知道她是我姐姐,这样就够了。” 云天行走到梁冰面前,神色凝重,道:“梁冰,对不起,是我让你没了姐姐。” 梁冰微微摇头,道:“你别这样说,我姐姐修炼忘情诀,又日日奔忙,面上难得见点笑容。我心里替她着急,却又不能为她做什么,正希望有个人能逗她笑一笑。自从你来到飞雪阁,我常常见到她笑,说实话,我是衷心地希望你们能够在一起,只是天不遂人愿,非要拆散你们,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云天行道:“话虽如此,可到底还是我没能保护好她。” 梁冰微微一笑,转开话题道:“我的秘密说完了,你该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了。” 云天行之所以不肯告诉梁冰自己的真实身份,只因经历了水寒烟一事,不太敢相信人了。毕竟他与梁冰从认识到现在,满打满算都不到一年的时间,也还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心里多少还有些提防。此时听她说出这些秘事,又是冷雪坪的妹妹,自是不需怀疑她了。 云天行长舒了一口气,向梁冰道:“其实,我的本名叫云天行。” 梁冰从方石上跳了下来,惊讶地看着云天行,道:“原来你真是云……” 云天行怕她喊出来,忙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道:“此事没几人知道,你千万别声张,更不可对你师父提起。” 梁冰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好了,我既然答应过不说,就一定不会说。不过,我师父她们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你可得留心点。” 云天行道:“她们怀疑我什么?“ 梁冰道:“自是怀疑你的真实来历。云逸这个名字在江湖上没有任何名声,而你的武功又是这样的好,不该是无名之辈,自然惹人怀疑。不过你放心,我师父并不是想对你怎样,只是单纯地想多一些了解,毕竟她现在是飞雪阁阁主,又经历了水寒烟一事,对不明来历的人格外上心。” 云天行苦笑道:“这个可以理解。” 梁冰笑了笑,道:“你之前是不是参加过江南七道盟会,还戴着一张面具,也是用云逸这个名字?” 云天行惊奇地看着梁冰,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那个人果然是你。”梁冰笑道,“当时有我们飞雪阁的眼线在场,你又出来挑战贾隐和高胜寒。这两人都不是庸碌之辈,你敢向他们挑战,自是有着不弱的本事。那些眼线偏偏就喜欢留意这样的人或事,自然就把你的相关信息传回了飞雪阁。” 78中文首发 . .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交换秘密(四) 云天行心想:“飞雪阁果然不愧是当今江湖上的顶尖势力,我在江南七道盟会上出现,居然也被她们记录在案。如果连她们都这样细致,那更加神秘的蜃楼,又对我了解到了何种程度?” 云天行不敢再想下去。 梁冰道:“我听说那日在断肠崖,你遭蜃楼诸多高手围攻,跌落崖下,按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断无生还可能,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云天行道:“那日与我一同跌落断肠崖的还有我的一位朋友,她手里有一条长鞭,临近崖底时,她多次用鞭子缠卷崖壁上的树木,奈何落势太急,根本缠卷不住,不过也让我们的落势减缓不少,又被崖壁上的树木挡了几挡,最终掉在一个干草堆里,才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梁冰拍了拍胸口,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我光是想一想脚就软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云天行道:“人都掉下去了,哪还会想那么多,唯一还能想的就是怎样活下来。也是我们运气好,落在一个干草堆里,旁边都是乱石,若再稍微偏上一偏,却又是另一个结局了。” 梁冰道:“断肠崖底怎么会干草堆,莫不是人为堆起来的?” 云天行不想暴露司空剑南的存在,便说道:“可能之前有人在那下面生活过,故意堆在那里的吧。” 梁冰道:“那你们又是怎么上来的呢?那个地方深不见底,总不会是从崖壁上攀爬上的来吧?” 云天行心想此事说来麻烦,一时也解释不清楚,况又牵涉许多怪异的事,说出来梁冰也未必肯信,干脆糊弄道:“那崖底还有别的出路,不需攀爬崖壁。” 梁冰若有所思,道:“与你一起跌落的那人是谁?” 云天行道:“她叫红漪,是我的救命恩人。” 梁冰美眸微张,道:“女的?” 云天行点了点头。 梁冰道:“她人呢?既是共患难过,理应感情不错,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云天行直言不讳,道:“她是蜃楼的人。”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蜃楼?”梁冰讶然,“你跟蜃楼的人还有来往?” 云天行道:“初时我并不知道她是蜃楼的人,她曾救过我很多次,当然也包括那一次。她的真实身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梁冰看着云天行,问道:“你把她杀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她救过我很多次,我若把她杀了,真是猪狗也不如。虽然她是蜃楼的人,可却从未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只是她的特殊身份,不能继续跟我一起,所以我把她赶走了。” 梁冰“哦”了一声,道:“看来你对她很好。” 云天行道:“并不算好,她对我比我对她好一百倍不止。” 梁冰道:“她很喜欢你?” 云天行点了点头。 梁冰道:“你也喜欢她?” 云天行想了许久,才道:“说不清到底是不是喜欢,可能是她的恩情太重,甚至已远远超过了男女之情。每当我想起她,最先想到的不是喜欢或者不喜欢,而是该如何报答她一次又一次的舍命相救。如果没有她,我早已不在人世,更不会认识你姐姐。” 梁冰默然良久,道:“云逸,我能再问你一个涉及隐私的问题吗?” 云天行道:“涉及隐私的问题你问得已经不少了,也不差这一个。你问吧。” 梁冰道:“你的事在我们飞雪阁并不是秘密,我也听说过许多。你与蜃楼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有一天她站在你的对立面,你会杀她吗?” “不会。”云天行如实答道。 梁冰道:“如果她要杀你呢?” 云天行道:“如果她要杀我,我早就死了,何必等到以后。” 梁冰微微点头,走到方石旁坐下,道:“你什么都好,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对每个人都很好。” 云天行转身看着她,道:“对别人好也是一种错吗?” 梁冰道:“对别人好当然不能算错,可也要分人,至少对蜃楼的人好,我不认为是对的。蜃楼祸乱江湖,害得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更不可饶恕的是,他们害了我姐姐,如果我有本事,我会把他们统统杀光,一个也不留。” 云天行微微皱眉,道:“这很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梁冰紧紧攥着拳头,语气冰冷:“之前的我的确不会说出这种话,可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在失去至亲之后。” 云天行神情肃然,道:“梁冰,我知道失去亲人的滋味,但有一件事你需要知道。仇恨不是生命的全部,更不要让仇恨蒙蔽你的心智。人之所为人,就是因为能够择善弃恶。如果任由仇恨在心底萌发,将来必成大患。水寒烟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希望你能明白我这番话。” 梁冰道:“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我姐姐遭了蜃楼的毒手,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任着他们胡作非为,至少也要为我姐姐报了仇,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云天行道:“仇自然要报,我只是希望你能摆正心态,不要把仇恨当成唯一。你还年轻,不该做吊在仇恨下的木偶人。你姐姐的仇由我来报,你安安心心呆在飞雪阁,把武艺学好才是正理。”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梁冰哼了一声,转开头去,道:“你是我什么人,就这样教训我。” 云天行一怔,道:“虽然我与雪儿没有成亲,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两情相悦,心相所属,就算不是你的姐夫,也是你的朋友,对你说这番劝诫的话,并不过分。” 梁冰嘟囔道:“明明才这么一点年纪,非要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这一点倒是跟我姐姐很像。” 云天行微笑道:“你姐姐位高权重,若不装得老成一点,哪里镇得住人?我也常叫她老太婆,就是看她故意这样。至于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并没有刻意伪装。” 梁冰看着他说道:“分明就有,你还不承认。” 云天行道:“你说有就有吧,反正我自己没感觉出来。” 喜欢江湖听风录请大家收藏:江湖听风录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柳蕙跳崖 梁冰道:“明日离开飞雪阁,是要回云门吗?” 云天行道:“我回云门做什么,我又不是云门的人。” 梁冰一愣,道:“你怎么不是云门的人,你不是云门的门主吗?” 云天行笑着摇头,道:“你们都误会了,我跟云门没有任何关系。云门的前身是英雄门,是我那孙儿自己胡闹出来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你孙儿?”梁冰诧异道,“吴英雄是你孙儿?” 云天行笑道:“可不是嘛。” 梁冰秀眉微微皱起,道:“你又在胡说了,吴英雄的年纪大你两个还有余呢,怎么可能是你孙儿。” 云天行笑道:“你还当真了,这只是我叫来玩的,我与他并没有血缘关系。只因在江南谭家谭老爷子寿宴上,他被我摆了一道,认我做了爷爷,所以才有了这层关系。当时是为了帮你姐寻找飞雪阁丢失的别离剑。她也知道这件事。” 梁冰拍了拍胸口,笑道:“原来是这样,倒是把我吓了一跳。他要真是你孙儿,你现在怎么着也得是个老头子了。” 云天行道:“这话倒是不假。” 却说柳蕙方才见云天行吃饭少,又出来了许久没回去,有些不放心,便出来寻他,左找右找没找到,突然发现梅林旁小径上,有两行脚印往东面去了,便循着脚印找过来,远远看见梁冰坐在树下方石上,望着云天行在笑,柳蕙在心里撞翻了醋坛子,倒背着手向他们走去。 “说什么呢这么好笑,也说来我听听。” 梁冰忙见柳蕙来了,忙站起身来,道:“没说什么。” 柳蕙望向云天行,目含幽怨之色,道:“小哥哥,人家好担心你,看你吃不下饭,又出来这么久不回去,特意出来找你,你倒说笑笑,一点也不顾及人家的感受。”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云天行道:“方才刚睡醒,没胃口,所以吃得少,我想出来走一会儿就回去,你又何必多跑这趟腿。” 柳蕙把嘴一撇,道:“人家是关心你才找出来的,你连个谢字都没有,还说人家的不是。” 梁冰道:“既然你还没有吃饭,那就回去吃吧,我也还有事,先走了。”冲柳蕙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看着梁冰走出视线,柳蕙又转过头来说道:“小哥哥,你跟她说什么了?也说给我听听。” 云天行道:“没说什么要紧事,只是闲聊而已。” 柳蕙道:“如果只是闲聊,干嘛跑这没人的地方来?分明有事。你还瞒我。” 云天行见瞒不过,只得到:“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你别多问。这里冷,我们回去吧。” 柳蕙听是两人之间的秘密,醋意更重了,赌气道:“我不回去了,我就要在这里。” 云天行道:“柳蕙,你不是小孩子了,别总胡闹。” 柳蕙委屈道:“小哥哥,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嫌我是个盗贼?” “又来了。”云天行在心内叹息一声,“柳蕙,我之前没有嫌弃你是盗贼的意思,以后也不会有,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可别再这么问了,我都快要被你给逼疯了。” 柳蕙撅着嘴道:“你还狡辩,你就是嫌弃我。” 云天行苦着脸道:“我真没有啊!” 柳蕙道:“还说你没有!你有秘密不和我说,却带梁冰小姐姐来这种隐蔽的地方说,不是嫌弃我是什么?要么……要么你就是喜欢她!” 云天行道:“天地良心啊!我跟梁冰只是普通朋友,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啊!”柳蕙叫道,“你果然喜欢她!” “我哪里说我喜欢她了?”云天行都快哭了,“这都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哪有这种事啊!” 柳蕙道:“小哥哥,你好过分哦!你不仅喜欢她,还想看她的身子!” “我什么时候说我想看她的身子了?”云天行叫道,“你别总拿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胡乱栽赃好不好啊!” 柳蕙道:“如果你不想看她身子,干嘛把她带到这个没人的地方来?” 云天行道:“我们那是有重要事情要谈啊!” 柳蕙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肯定是谈妥了,不然她不会跟你来这里。我都猜到了,你还跟我狡辩什么!” 云天行呆了半晌,道:“我的天呐!柳蕙,你真是我的命中克星!杀我何需蜃楼,只你一人足矣!” 柳蕙跺着脚叫道:“小哥哥,太过分了!冷阁主才刚去世不久,你就另寻新欢,你对得起冷阁主吗?” 云天行面色微变,道:“柳蕙,你越说越过分了,这种话以后千万别再说,让人家听了去,不知要怎么传呢。” 柳蕙道:“我就说,我就说。” 云天行心想:“这小妮子说话颠三倒四,我跟她讲什么道理。她不走,我自己回去,没人跟她斗嘴,她觉得无趣,自然也就回去了。”向柳蕙道,“我饿了,要回去吃饭,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自己走了。” 柳蕙一脸受委屈的样子,叫道:“难道我还不如你的饭重要吗?你要是敢走,我就从这里跳下去!”说着已挪到了崖边。 云天行心想:“她不是那种会轻生的人。我若不走,才真会出事。”挥了挥手,“你不走我可走了。”然后直接走掉了。回到追忆楼,向丁玲说道,“柳蕙在东面悬崖边上,你快去带她回来。” 丁玲应声去了,过不一会,慌慌张张跑回来,道:“公子,不好啦,丁玲跳崖了。” 云天行大惊失色,道:“你亲眼看到了?” 丁玲道:“没有亲眼看到,不过,我在崖边捡到了她的鞋子,又到处喊了,都不见她应声,想是真的……”说到这里,便落下泪来。 云天行见丁玲拿着一只鞋子,分明正是柳蕙刚才穿的,慌忙跑到崖边去看,可这留客峰何等之高耸,一眼如何望得见底?又在附近喊了一阵子,也不见柳蕙回应,心里又是伤心,又是懊悔,又是自责,一拳打在千年老松上,震得枝摇叶动,积雪也扑簌簌地往下落。 “都是我不好,早知她真会跳崖,她说什么也依着她了。” 《江湖听风录》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江湖听风录请大家收藏:江湖听风录更新速度最快。 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你过分 云天行听说柳蕙跳崖,赶忙来崖边察看,可留客峰高耸入云,一眼根本望不见底,又到附近喊了,也没听到柳蕙回应,心内悔恨不已,不住拿拳头砸崖边那株老松,震得满树枝叶乱颤。 丁玲虽然与柳蕙相处时日不长,但两人情投意合,十分谈得拢,这时见柳蕙跳崖,心中不知有多么伤心,眼泪扑簌簌比树上积雪落得更急。 就在两人伤心落泪时,突听一人咯咯笑道:“小哥哥,你要是再打下去,我可真要掉下去了。” 云天行一怔,仰头看去,见柳蕙坐在树上,正捂着嘴笑哩。 云天行还真当她跳了崖,不知有多么伤心悔恨,这时见她好好的坐在树上,心内安定不少,同时又有几分恼怒,叫道:“柳蕙,你真是胡闹!这种事也开得玩笑?笑笑笑,亏你还笑得出来!” 柳蕙笑道:“原来小哥哥这么担心我呀,要不是不爬到树上来,我还不知道呢。” 云天行扭过头去,道:“谁担心你,我是怕你有个好歹,没法跟柳跖交代。” 柳蕙伸手向下指着,笑道:“丁玲你看看他,他明明就关心我,还跟我赖呢。” 丁玲受她欺骗,流了好些泪,这时候见她好好的坐在那里,自是高兴,道:“柳蕙,以后可别再开这种玩笑了,我和公子差点被你吓死,再也经不起第二次了。” 柳蕙道:“咋了嘛,我就是爬树的时候不小心把鞋子蹭掉了,你们非要以为我掉下去了,我有什么办法嘛。”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的,自己跑树上去藏起来,故意让我们以为你跌落悬崖,害我们担惊受怕,还说什么爬树不小心把鞋子蹭掉了,你这飞天夜猫的绰号是白叫的?这种话也就糊弄你自己,我们两个一点也不信。还有,我们两个喊了你多少次,你在树上不会听不见,为什么不答应?” 柳蕙无言以对,一噘嘴,扭开头道:“谁叫你刚才惹我啦,我就要你为我担心。” 云天行道:“生气归生气,可也不该用这种法子来作弄人。你不知道刚才我们两个有多担心你。” 柳蕙道:“你还说我呢,你一走就是好些天,我和丁玲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后来听到冷阁主的死讯,我们还为你也……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云天行听她这么说,也觉得理亏,虽然当时事出紧急,但瞒着她们走了这些天,生死不知,她们怎会不着急?想到这,气也消了,向柳蕙道:“好好好,是我不好在先。上面危险,你快下来吧。” 柳蕙道:“要我下去也可以,不过,你得在下面接着我。” 云天行道:“你轻功那么好,还用我接什么,自己下来就是。” 柳蕙道:“不,我就要你接,你不接我,我就不下去。” 云天行心想:“这小妮子还跟我来这套,我若接了她,以后她必定会得寸进尺,要我做更多类似的事。我才不上她的当。”说道,“你不下来就在上面待着吧。” “小哥哥,你好狠心啊!” 柳蕙咬住银牙,拿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盯着云天行,内中颇含怨责之意。 丁玲道:“公子,你就接她一下吧,她轻功虽然不错,但这里雪多地滑,要是跌上一跤,也摔得不轻。” 云天行想了想也的确是这个理儿,这里离悬崖近,要是不小心滑倒,搞不好真会掉倒悬崖下面去。于是走到树下开阔处伸开双臂,向柳蕙道:“你下来吧,我接着你就是。” 柳蕙大喜,道:“那你接好了,我可要下来啦。”双臂一撑,从树上跳下,正落在云天行怀里,含情脉脉地望着他,道:“小哥哥,你待我真好,我好喜欢你哦。” “是吗?”云天行把双臂往前一送,将柳蕙扔在雪地上,笑着说道,“你这话说得太早了些。”说完,笑着走了。 柳蕙从地上跳起来,也不顾得拍打身上沾带的雪,向云天行喊道:“小哥哥,你过分!干嘛把人家抛在地上?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云天行早走没影了。 柳蕙气得在那里直跺脚。 丁玲道:“柳蕙,你别生公子的气。你刚才闹得确实过分了,害我们好一个担心,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知道啦。”柳蕙坐到方石上,自己把鞋子穿上,丁玲帮她拍打身上沾带的碎雪。 第二日,吃过早饭,丁玲收拾好行李,又把那口锅收好背起来,柳蕙看见了,道:“走就走吧,你带人家的锅干什么?” 丁玲道:“什么人家的,这锅是我自己的。” “你自己的?”柳蕙讶然道,“难道这锅是你自己带来飞雪阁的?” 丁玲皱起眉头,道:“我也不瞒你,这锅就是我自己背来的,你想笑就笑吧。” 柳蕙道:“我为什么要笑,我佩服你还来不及呢。” 丁玲一怔,道:“你佩服我什么?” 柳蕙道:“当然是佩服你的勇气。谁家做饭不用锅,可我行走江湖这些年,还没见谁带过锅。人人都怕笑话,宁肯饿肚子,也要保住尊严。你无惧世人眼光,特立独行,我由衷地钦佩你。” 丁玲听了这番话,不知有多么感动,握住柳蕙的手,道:“柳蕙,你这番话都是真心的吗?” 柳蕙笑道:“那当然啦。大家出门在外,风餐露宿,在饮食上大都是糊弄将就,你却这样认真。我要是小哥哥,做梦都要笑醒啦。” 云天行在旁听得直摇头,自语道:“人家不带锅,主要是因为不方便,尊严什么的倒是其次。唉,这小妮子思路新奇,果非人间凡俗之人。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柳蕙听到云天行在嘀咕,道:“小哥哥,你在说什么?”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收拾好了就出发吧。” 三人走出追忆楼,云天行回身望了一眼,正看见门楣上写的“追忆楼”三个字,登时如遭雷击,站在那里木然不动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诗与剑(一) 却说云天行走出追忆楼,回身看到门楣上“追忆楼”三个字,登时愣住了,丁玲见他忽然这样,叫了几声,不见他答应,倒似突然石化了,正不知如何是好。 柳蕙伸开手掌在云天行面前摇了摇,道:“小哥哥,你咋了嘛?你说话呀!咦,怎么眼球也不动了?” 丁玲面色微变,道:“公子,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柳蕙忙试了鼻息,向丁玲道:“你不用害怕,呼吸正常,可能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丁玲担忧道:“能自己好吗?要不要我去飞雪阁找个大夫来?” 柳蕙笑道:“不用找大夫,这是他们男人的通病,看到美女就这样呆。你不用管他,一会儿就好了。小哥哥症状比我哥轻,我哥看到美女就流鼻血,他那样都没事,小哥哥只是发呆,更不会有事啦。” 丁玲半信半疑,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这里也没有美女啊。” 柳蕙道:“怎么没有,我不是吗?” 丁玲道:“你当然是啦,可公子天天见你,怎么之前不这样,这时候突然这样了?实在奇怪。我就怕是别的病症,要不你看着公子,我去找个大夫来,好歹别耽误了公子的性命。” 柳蕙双手掐腰,把樱口一撅,道:“你不相信我吗?” 丁玲忙摇手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公子突然这样,我……好担心。” 柳蕙道:“你放心就是,我哥常跟我说,他们男人都这样,一看到美女就挪不动腿。小哥哥只是发个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过一会儿就好啦。”正说到这里,忽听“锵”的一声,转头一看,云天行手里多了一柄出鞘剑。 丁玲大惊,叫道:“公子,你拔剑做什么?” 柳蕙泰然自若,只是微微一笑,道:“丁玲,你莫慌,小哥哥只是忽然想起了我,动了欲念,我又矜持,他心向往之而不得,日久憋成病,实在忍不住了,这才想来硬的。你先回避回避,我自有法子治好他这馋病。” 丁玲拉了拉柳蕙的衣袖,小声道:“我看这架势不像啊,你不会是看错了吧?咱们还是去找飞雪阁的人来帮忙吧,万一动起手来,伤了谁也不好。” 柳蕙道:“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就当着你的面把他这馋病治好,叫你心服口服。” 丁玲忙拉住她,道:“你先别过去,我看公子这神情不像是动了欲念,还是先叫飞雪阁的人来看个究竟吧。” 两人正在分辨,云天行忽然又向追忆楼走去,柳蕙见了,忙叫道:“小哥哥,我在这里,你往哪里去啊?” 云天行似是没有听到,走到追忆楼院墙外,向这画轴般的朱墙看了几眼,深吸一口气,以剑作笔,竟在墙上写划起来,其“笔力”之遒劲,恰似剑引龙蛇走位,字逼红粉出墙,端的是精妙非凡。 丁玲和柳蕙这时也已跟了过来,对望一眼,又向朱墙上的字看去,一面看他写,一面念道: 清清冷冷天上仙,不食人间烟火怜。 月下瑶台非人境,亦无风雨亦无晴。 众生希愿香火盛,春经秋纬何时眠? 芳龄幼齿韶华日,安能皓首对穷经。 偷闲小落江南镇,寻花觅剑泛舟游。 清潭深深深几许,老树盘根鼠洞多。 浊酒一杯君莫笑,饮完御剑向西归。 瑶台好,瑶台好,又相逢。 月老醉酒红线乱,太岁临头灾祸生。 天关急报群妖聚,飞马先行斩六魔。 冰雪聪明出奇策,雷厉风行入阵林。 剑荡八荒乾坤震,气吞四海碧潮生。 白衣乌发染尘垢,玉骨冰肌遭裂痕。 腹背受敌心相印,同生共死终难成。 红梅落尽花魂逝,独留空山追忆人。 云天行写完,不观一眼,还剑入鞘,转身便走。 丁玲和柳蕙从右往左各自读完一遍,还没来得及深思,见云天行转身走了,不好再看,忙跟了上去。 柳蕙道:“小哥哥,你刚才写的是什么啊?” 云天行道:“你不是看过了吗?” 柳蕙道:“没看懂啊。”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懂的自然懂,不懂的又何必再问。” 柳蕙跺脚道:“小哥哥,你真是的,你就不会给人家解释解释嘛。” 云天行笑着摇头。 丁玲道:“公子,刚才看你一动不动,连眼球也不转了,可把我们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云天行道:“我没事。刚才在想东西,怕跟你们对话会忘掉,所以没回你们。你们不会怪我吧?” 丁玲笑道:“当然不会,公子没事就好。” 柳蕙抱臂扭开头,道:“丁玲不怪你,我怪你。” 云天行道:“你怪我什么,我哪里又招惹你了?” 柳蕙道:“你刚才明明是馋了,怕丁玲笑话你,才故意装作去写诗。你这种小把戏也就能瞒过丁玲,想瞒过我,哼,还差得远呢。” 云天行微笑道:“那你倒是说说,我馋什么了?” 柳蕙俏脸微红,扭捏道:“你明明知道,还非要人家说出来吗?” 云天行道:“我知道什么?” 柳蕙脸更红,道:“我就不跟你说,你自己想去吧。” 说话间,三人走过了铁索桥,正见梁冰迎面走来,跟着听她说道:“师父知道你们今日离开,本想亲自来送,奈何临时有事缠住了,脱不开身,叫我来代送一程。” 云天行道:“不必送了,我们三人自下山去便是。” 梁冰道:“那怎么行,你们是飞雪阁的贵客,若不恭送,如何能显出我飞雪阁的诚意来。” 云天行见她有此心意,不好拂她好意,让梁冰送下莲花峰,又催她回去,梁冰执意远送,又送出七八里,云天行停住脚步,道:“送到这里就好,你回去吧。” 梁冰微微点头,道:“那你们一路保重。” 云天行让丁玲和柳蕙先走一步,又向梁冰说道:“记住我昨日嘱咐的话,不要忘记。” 梁冰道:“你又跟我充大人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还用你嘱咐什么。” 云天行微微一笑,忽听一人在远处喊“云大哥”,定睛一看,却是小岚。等她到了近处,问道:“你不是在天剑峰那边吗,怎么回来了?” 小岚气喘吁吁地说道:“是师父叫我回来的,说你今日要走,让我回来送一送。还好赶上了。” 云天行又各自嘱咐了两人一番,听着柳蕙在远处喊,方才告别两人走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诗与剑(二) 飞雪阁某厅内,叶倾城正与梁冰谈论阁中事务,郦秋忽然走入厅内来,先向叶倾城行了一礼,道:“方才我去留客峰走了一遭,发现追忆楼外墙上多了十数列诗,好似是用剑刻上去的。留客峰上没有别的客人,应该是云逸留下的,师父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叶倾城道:“什么诗?” 郦秋道:“我看了几遍没看懂是什么意思,师父既然没空,我去把诗抄回来好了。” 叶倾城起身道:“也不必麻烦你,我现在正好有空,一起去看一看就是。”向梁冰道,“冰儿也一起去好了。” “好。”梁冰起身答应。 叶倾城带梁冰和郦秋来到留客峰追忆楼外,果见东侧院墙上刻了十数列诗句,排列工整,字迹苍劲有力,若非剑道高手,断然无法用剑写出这样的字迹来。 叶倾城一连看了几遍,越看表情越复杂,最后冷哼了一声,道:“好个云逸,我们飞雪阁待他如上宾,他倒好,临走时还不忘写首诗来骂我们,早知这样,我就该多从他身上讨些便宜才是。” 郦秋道:“师父是从哪里看出云逸是在骂人的,我怎么就看不出来?” 叶倾城道:“此诗是为你冷师叔写的,如果你不知道他二人之间的事,必是看不懂的。你冷师叔还在的时候,跟我说了不少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所以我才能看懂。我给你们解释解释好了。先说第一句,‘清清冷冷天上仙,不食人间烟火怜’,这是把你冷师叔比作天上的神仙了,说她不食人间烟火很可怜。” 郦秋微微点头,道:“冷师叔清清冷冷,超凡脱俗,确有仙人之姿,这个比喻倒是很贴切。那第二句‘月下瑶台非人境,亦无风雨亦无晴’又是什么意思?” 叶倾城道:“单从字面意思来看,他是把我们飞雪阁比作瑶台仙境了。既是仙境,自是朝夕如一,不见风雨,亦无阴晴。” 郦秋略作沉吟,道:“这个比喻也很恰当。我们飞雪阁就处在昆仑山脉中,而昆仑山历来被称作华夏第一神山,相传王母娘娘的仙府就建在昆仑山上。他把飞雪阁比作瑶台仙境,自是最合适没有了。” 叶倾城道:“他这两句写得很妙,如果你不知道他与你冷师叔之间的事,也仅仅只能看出表面意思,断然无法窥测其中深意。” 郦秋道:“这两句诗中还有深意?” 叶倾城微微点头,道:“他用‘非人境’三字表面上是称赞我们飞雪阁乃神仙境地,实际上他的真实用意是说,我们飞雪阁不是人待的地方,解释得更狠一点,那就是在骂我们不是人。后面‘无晴’二字也是这样,说我们飞雪阁对你冷师叔太无情,更狠一点也可以说我们飞雪阁没有人情味。这两句写得太深,要总观全文领略本诗主旨后才能看懂。” 郦秋又看着墙上的诗句体会了一番,拍手赞叹道:“月下瑶台非人境,亦无风雨亦无晴,好一个一语双关,若不是师父提点,郦秋断然看不出此中深意。”又道,“云逸还真是厉害,骂人不见一个脏字不说,还藏得这么深,如果没点文化,被他骂了也不知道,实在惭愧,惭愧。” 叶倾城白了郦秋一眼,道:“他在骂我们呢,你还为他叫好?” 郦秋摇头苦笑,又向诗文后面看去,道:“众生希愿香火盛,春经秋纬何时眠?芳龄幼齿韶华日,安能皓首对穷经。这四句又是什么意思呢?” 叶倾城道:“此诗既然与你冷师叔相关,把你冷师叔代入进去,这几句话的意思就不难理解了。大意是说我派给你冷师叔的事务太多,无穷无尽,仿佛永远也做不完,甚至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又为你冷师叔抱不平,说她还年轻,不该天天面对这些繁琐事务直到白头。” 郦秋依照师父的解法,又读墙上诗句,果然能体会出其中深意。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云逸武功极高,想不到在诗文造诣上也是这般纯青,郦秋佩服得五体投地。” 叶倾城心内暗想:“我早看出云逸不是寻常人物,所以才想撮合他与冰儿,只可惜两人没这个缘分。阿雪倒是有缘,却又无分,实在可惜至极。” 郦秋又向墙上诗句看去,就算将冷师叔代入进去,也看不出其中深意,只得又向叶倾城请教。 叶倾城道:“要想读懂此诗,首先要了解你冷阁主与他之间的事,你看不懂也在情理之中,还是我来解释给你们听吧。后面这两句‘偷闲小落江南镇,寻花觅剑泛舟游’,是说前几年你冷阁主下江南寻别离剑时发生的事。” 郦秋一面听,一面望着墙上诗句自行体会,又想起那次去万佛寺参会,冷师叔说要下江南寻别离剑,先遣自己与其他姐妹回来飞雪阁,此时又听师父讲解,登时如拨云见日,对云逸的钦佩之情又加深了一层。 叶倾城道:“后面这两句‘清潭深深深几许,老树盘根鼠洞多’,应该是暗喻江南谭家之事,其中详情,你们自行体会吧。” 那日谭千秋老爷子摆寿宴,江南各方势力人物均有到场,期间发生的谭家丑事,早已传遍江湖,郦秋自然也听说了。此时结合谭家那些丑事,再去看这两行诗句,自然不难明白其中深意。 叶倾城道:“后面两句‘浊酒一杯君莫笑,饮完御剑向西归’,自是说你冷师叔得了别离剑后回返飞雪阁,此处不必多做解释。”又道,“瑶台好,瑶台好,又相逢,此处应是指云逸来飞雪阁,又与你冷师叔重逢。” 郦秋边听边点头。 叶倾城继续往后看,当看到“月老醉酒红线乱”那里时,心内暗想:“此句应该是说我乱点鸳鸯谱,他明明喜欢阿雪,而我却想撮合他与冰儿。此事别人不知,况又是我的私心,不好对郦秋明说。”便道,“月老醉酒红线乱,我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可能是说他与你冷师叔没能走到一起吧。” 郦秋并不知道师父想撮合云逸与梁冰的事,此时听师父这么解说,颇感赞同,道:“我觉得也是这个意思。后面‘太岁临头灾祸生’这句我能看懂,应该是说柳蕙与他哥的事。之前他们占了王老庄主的庄子,堵在厨房外面,不给他们肉吃。王老庄主来我们这里求援,不就叫他们兄妹两个煞星太岁嘛。” 叶倾城微微点头,道:“你想的不错,正是这个意思。”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相认 郦秋继续往诗句后面看去,道:“天关急报群妖聚,飞马先行斩六魔,这个我也知道。是说西域大军集结在玉门关外,准备攻打玉门关,冷师叔先我们一步去了,所以说是飞马先行。至于后面这六魔,我想应该是指关西六魔吧。” 叶倾城微微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郦秋道:“冰雪聪明出奇策,雷厉风行入阵林,剑荡八荒乾坤震,气吞四海碧潮生。这四句是夸赞冷师叔的,我也能看出来。后面这两句‘白衣乌发染尘垢,玉骨冰肌遭裂痕’,应该是说冷师叔受伤。” 郦秋继续往后面看,道:“腹背受敌心相印,同生共死终难成。红梅落尽花魂逝,独留空山追忆人。这四句应是云逸感慨冷师叔仙去,也不难看出来。最后以追忆人结尾,正与他住的追忆楼相应,由诗入实,足以说明此诗正是出自他手。” 叶倾城欣慰点头,道:“你分析得很好,正与我心中所想一样。” 郦秋从右往左便览全诗,道:“云逸句句在写冷师叔,可全诗上下,却连冷师叔的一个名字都没有提到,正如师父所言,若非知道他们二人之间事,断不能领略此中真意。云逸如此功力,恐已登堂入室了吧。”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我年纪在他身上,可论文论武,均远不及他,实在惭愧至极。” 叶倾城道:“郦秋,你也不必惭愧,像他这样的人本就凤毛麟角,若是一味的跟他比,我们都别活了。” 郦秋摇头苦笑。 叶倾城又看墙上诗句,心想:“字中蕴藏剑意,凌厉霸道,已不在我辈之下。云逸啊云逸,你究竟是什么人?”又见梁冰盯着墙上的诗句愣愣出神,问道:“冰儿,你怎么了,一句也不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梁冰微微摇头,“我只是想起了冷师叔。” 叶倾城叹息一声,向郦秋道:“郦秋,你去找个匠人来,将这首诗刻在院内假山石上,以后这追忆楼也别让其他客人住了,暂时先锁起来吧。” 郦秋应声去了。 叶倾城见梁冰偷偷抹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知道你对她感情深,但事已至此,你就是哭瞎这双眼睛,也无济于事了。生活还要继续,总不会因她一人离去就停下。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走了。 “姨母。” 叶倾城才走不远,突然听到这两个字,如遭雷击,猛地回过身来,惊讶地看着满脸泪痕的梁冰,颤声道:“你……叫我什么?” 梁冰咬着嘴唇,哽咽道:“姨母,你还要瞒我多久?” 叶倾城注视着梁冰许久,忽然叹了口气,走到梁冰面前,帮她擦去泪水,道:“冰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梁冰道:“你与娘亲的书信我都看过了,上面写得清楚,冷师叔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她是随娘姓的,我是随爹姓的,是不是?” 叶倾城点了点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了。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的确就是你的亲姨母,你冷师叔也的确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因当时你父亲将她送到你外公那里时,有仇家跟在后面,他怕以后会被人认出来,就让你姐姐随了娘姓,所以你们姐妹两个一个姓冷,一个姓梁。” 梁冰道:“姨母既然知道真相,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叶倾城道:“你也知道,你姐姐修炼了忘情诀,我本算等她将忘情诀修至大成,再把你们两个叫到一起,把那些事往事说给你们听,谁知却出现了这样的状况。唉,早知道会这样,无论如何也该提早告诉你们的。” 梁冰道:“姨母怕姐姐耽误练功可以理解,可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叶倾城道:“这种事要告诉就都告诉,要不告诉就都不告诉,只告诉你一个单瞒着她像什么?况且我看你跟她很亲近,就算有了这层关系也不过是那样,所以就想再等等。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些事的?” 梁冰道:“已经很多年了。” 叶倾城微微点头,道:“难怪你那么亲近她,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梁冰道:“我跟姨母想的一样,也是想等姐姐把忘情诀练成后再告诉她,可造化弄人,那一天终究不会再来了。”说到这里,又开始落泪。 叶倾城也跟着伤心了一回,道:“冰儿,你也别怪姨母不跟你相认。实在是我现在的身份容不得我这样做。她们不知道你我的关系,我待你好她们说不得闲话;如果她们知道我是你姨母,我再待你好,那就是徇私,性质就不同了,希望你能理解。” 梁冰道:“就算不相认,姨母也从未亏待过我,就算是亲姨母,也不过如此吧。姨母也不要多想,我从来没有怪过姨母。咱们以后还是师徒相称,至于亲戚关系,各自心里知道就好,没必要非得摆到明面上来。” 叶倾城微微一笑,道:“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梁冰道:“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怕师父不同意,就一直忍着没说。现在我想征得师父的同意,希望师父千万不要拒绝我。” 叶倾城道:“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有话直说就是。” 梁冰道:“我是在飞雪阁长大的,虽然也时常外出,但每次都跟大家一起,几乎没有单独出去过。现在我想独自去江湖上历练历练,希望师父能够应允。” 叶倾城道:“冰儿,恕我不能答应。如今江湖上很不平静,不但湘越两王的叛乱还没有平定,蜃楼也一直在暗处拨风弄雨,正该是避祸藏身的时候,你这时候出去,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况且你之前从未独自出过远门,这时候去,我怎能放心?” 梁冰道:“师父,你说的这些我都已经考虑过了,我自会小心在意,师父不必为我担心。” 叶倾城叹息了一声,道:“冰儿,你要理解师父的苦心。师父不让你去,是为了你好,你何必这么拗呢。” 梁冰道:“如果我一辈子都活在师父的羽翼下,是永远都长不大的,师父要真是为了我好,就应允我这一次吧。”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十招(一) 叶倾城道:“冰儿,如果你非要去江湖上历练,我也不好勉强你,不过,还是等这一段非常时期过去再说吧。等湘越两王叛乱平定,等蜃楼消停了,我再遣个妥当人跟着你,多少有个照应,也比你一个人出去要强。” 梁冰道:“既是历练,就免不得要遇上危险,到时候见机行事,或斗力,或斗智,化解危难,然后才能成长。师父若派人跟着,就不叫历练了。” 叶倾城道:“我又何必不懂这个道理,只是你从未独自出过远门,这时候突然说要出去,可叫我怎么放心呢。”想了一会,又道,“你若非要出去也可,我先派人把云逸喊住,你赶快回去收拾,跟他一道去吧。有他在,我也可以放心。” 梁冰道:“我只是想独自去江湖上历练一番,又不是为寻他去的,干嘛非要去找他?我正因为不想跟他同路,才故意延后提出来,师父又叫我去找他,存的是什么心思?” 叶倾城微笑道:“我存的是什么心思,你难道不知道?” 梁冰扭开头,道:“师父的心眼比苍蝇的眼睛还多,我哪能猜到师父的心思。” 叶倾城笑道:“你这丫头,明知道我想撮合你们两个,还跟我装什么傻?你跟我说实话,此次吵着要出去,是不是想去找他?” 梁冰叫道:“师父,你快别乱说了。他是我姐姐喜欢的人,我找他做什么?他如果跟我姐姐成了亲,做了我的姐夫,我倒还有个找他的理由。现在他们两人只是各怀情意,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可不认他这门亲。” 叶倾城道:“我不是要你跟他认亲,我是想让你跟他成亲。” 梁冰背过身去,道:“师父,我根本不喜欢他,你又何苦这样。” 叶倾城叹息了一声,道:“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云逸这孩子文武双全,相貌不差,品性又好,我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不讨喜的地方。你姐姐见过的英才俊杰之辈也不算少,可为什么唯独对云逸倾心,你想过没有?” 梁冰默不作声。 叶倾城又道:“云逸不过才二十上下年纪,便有本事与你师叔祖她们相抗衡,再给他个二三十年,这天底下只怕再难有人能与之争锋了。等他名扬天下那一日,想嫁给他的女人趋之若鹜,到时候就算你有这个心,只怕也为时已晚啦。” 梁冰回过身来,道:“师父,感情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我就是不喜欢他,能有什么办法嘛。” 叶倾城道:“既然你不喜欢他这种类型,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你告诉我,我给你打听着。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若再这么拖延下去,误了好时候,将来必是要后悔的。别人不说,你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我之前一心向武,没往感情那方面想,等过了合适的年纪,再去想这些事,却又不是那么回事了。你总不会想跟我一样孤单一辈子吧?” 梁冰心想:“姨母这么做也是为我好,我若一味拒绝,未免辜负了她一番苦心。”便道,“现在要我说喜欢什么类型,我也说不出来。不如这样好了,师父允我独自下山,我去江湖上走一走,如果发现自己喜欢的,就带回来给师父见一见,怎么样?” 叶倾城笑道:“这种话瞒别人可,瞒我,还差得远呢。” 梁冰道:“冰儿是真心的,哪里瞒师父了?” 叶倾城道:“我知道这只是你的权宜之计,瞒不过我的。你想去江湖上历练,这本事一件好事,只因为现在是多事之秋,不是个好时机。你若非要去,那也成,如果你能在我手下撑过十招不败,我就允了你,怎样?” 梁冰展颜笑道:“师父一言九鼎,说过的话可不能再收回了。” 叶倾城笑道:“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几时赖过?”心里却在想:“你这丫头还笑,待会儿有你哭的时候。你的本事是我教的,你有几斤几两,我会不知道?十招只是我的保守估计,要制住你,五招足够了。” 梁冰退后三步,握剑行礼,道:“冰儿本不该对师父拔剑,但冰儿所学未及师父十分之一,又以此次出行为赌注,所以不敢让剑,还望师父见谅。” 叶倾城心内暗笑:“在我这,你用不用剑都是一样。”口里却说道,“好,我空手,你用剑,十招见胜败。” 梁冰笑道:“那冰儿可要冒犯了。”拔出剑来,使一招“朝山礼佛”护住前胸,静待叶倾城来攻。 叶倾城微微一笑,道:“小丫头,不听师训,看为师如何教训你。”脚步一动,带着一串虚影,蹿到了梁冰跟前,一记雪泥鸿爪,疾如闪电,先抓梁冰的剑。 梁冰早料到师父先手会用这招,忙把身子跳向一旁,抖起剑来疾刺叶倾城左肋。 梁冰这一剑虽然没有特定的名称,但内中却蕴含了飞雪阁上乘剑法之精髓,叶倾城身为飞雪阁阁主,又是出了名的武疯子,于剑道一途,尤为精深,怎会不知这一剑的厉害?微笑道:“不错。”足尖运力一点,身子霍然拔起,到了两丈多高处,一个倒翻又扑了下来,一掌击下! 梁冰一剑刺空,只觉头顶一股掌风急剧压将下来,不敢多想,飞身连跳,已掠到了追忆楼院墙上,还未稳住身形,叶倾城呼的一掌又拍了过来,掌力强横,还未靠近,便压得梁冰喘不过气。 梁冰身子未稳,躲闪不开,忙横剑当胸,左手食中两指抵住长剑尾端,叶倾城这一掌正好打在长剑中央,长剑弯曲成弧,梁冰借力飘然落入追忆楼院中,足尖频点后撤,叶倾城哪肯让她逃走,飞身去追。 梁冰一直退到追忆楼檐下,无路可退,便把身子腾身跃起,凌空一翻到了二楼檐上,见叶倾城又跟了上来,忙再次跃起,想上到楼顶去,可身子刚腾空起来,右脚腕便被叶倾城给拽住了。 “看你还往哪里跑!”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十招(二) 梁冰本想纵到楼顶上去,可身子刚刚腾起,脚腕便被叶倾城拽住,情急之下扭转身形,一剑斜削叶倾城右臂,叶倾城微微一笑,右臂探出,屈指一弹,叮的一声,将长剑弹开。 梁冰暗想:“师父怎地也会弹指神功?是了,她时常与师伯祖切磋武艺,必是从她那里学来的。如今被她抓住脚腕,若不及时挣脱,必定要被她拿住。这还不到五招,如此败了,面上无颜,她不许我独自下山。”不敢多想,左手居高临下发出一掌,直打叶倾城头顶! “下来吧。” 叶倾城左手用力向下一拉,梁冰身子急往下坠,这一掌尚未使老便已被消解,梁冰忙回转剑锋,疾刺叶倾城小腹,叶倾城屈指一弹,将梁冰这一剑弹开,跟着使一招雪泥鸿爪,梁冰没有反应过来,长剑已被叶倾城夺走。 “冰儿,你输了。” 叶倾城微微一笑,一掌击在梁冰前胸,登时将她从追忆楼二楼打了下去。 梁冰身子倒摔下楼,临近落地时,反手在地上一撑,再次弹起,一个凌空倒翻,双足稳稳落地,还未来得及喘息,猛觉头顶日光一暗,仰头一看,见叶倾城从上一脚向她踩了下来。 梁冰没想到叶倾城来得这么快,此刻已无法闪躲,只得硬着头皮向上发了一掌,正打在叶倾城脚底。 “好啊你这丫头,还敢打师父,还不给为师跪下受罚!” 叶倾城低喝一声,脚上用力往下一踩,梁冰闷哼一声,左膝磕在青石地上! 叶倾城负手而立,踩在梁冰掌上,道:“冰儿,你还不肯认输吗?” 梁冰被叶倾城压得直不起身,单膝跪在地上,咬着牙道:“还有五招,请师父发招!” 叶倾城道:“如果你是我的仇人,不用五招就能取你性命。依我看,剩下那五招也不必再试了,你还差得远呢。” 梁冰叫道:“请师父发招!” 叶倾城叹息一声,道:“我若再发力,你非受伤不可,何必非要闹成这样。你想去江湖上历练,等这一段时间过去,我自会放你下山,不过到时候我得叫个人跟着你,相互有个照应,不比现在孤身出去好?” 梁冰仍叫道:“请师父发招!” 叶倾城微微摇头,心想:“这丫头不撞南墙不回头,我若不叫她吃些苦头,她必不肯罢休。”想罢,深吸一口气,将内力灌注到脚上,猛力往下一踩,梁冰脸色骤变,膝下青石板向四方蔓生出无数道裂纹。 叶倾城心想:“我本以为这已是她的极限,没想到她居然还撑得住,倒是我小瞧她了。”说道,“冰儿,要认输吗?” 梁冰紧要牙关,道:“我还撑得住,请师父再发招!” 叶倾城皱眉道:“冰儿,我若再发力踩下去,你这条手臂可就不保了。” 梁冰道:“冰儿日夜聆听师父教诲,又蒙师父朝夕指点,若连师父十招都接不住,也无脸面再活下去了,还要这条手臂做什么?” 叶倾城微微摇头,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强求,不过,你可得小心了,我这一脚可比之前那几脚都要重。” 梁冰道:“冰儿知道,请师父继续发招!” 叶倾城道了一个“好”字,继续往足下灌注内力,又猛力往下一踩,梁冰膝下青石板瞬间崩碎,嘴角亦流下了一道血线,心内暗想:“师父的实力果然强横,若任由她这般踩下去,我必然承受不住。如今十招未到,我若就此倒下,她怎肯许我下山。看来不好再隐藏实力了。” 叶倾城见这一脚仍未能将梁冰踩倒,心下诧异,正想劝她认输,忽觉自梁冰掌中传来一股劲力,透过脚底板,直钻入体内,叶倾城自认功力深厚,本不惧怕梁冰这点功力,可忽然觉得双脚有些发麻,便似被细针扎了一般,暗叫一声不好,忙腾身跃起,凌空一脚,踢向梁冰。 梁冰忙举起双臂格挡,但仍被叶倾城踢到了两丈开外。 叶倾城并未紧追上去,而是站在那里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梁冰,道:“冰儿,你刚才使的是什么招数,我可不记得飞雪阁内有这样的武功。” 梁冰道:“这是之前姐姐教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武功。” 叶倾城心想:“飞雪阁内的武功虽然有我没练过的,但却没我没见过的。刚才冰儿使的招数我却是头一次见,又是阿雪教给她的,多半是忘情诀上面的武功。不过冰儿并不满足修炼忘情诀的条件,怎么可能会使忘情诀上面的武功?是了,阿雪常年修习忘情诀,多半是发现了某种无条件即可修炼的武功,这才教给冰儿了。一定是这样的。” 梁冰见叶倾城沉吟不动,道:“师父在想什么?” “没什么。”叶倾城将手中剑一抖,“刚才我有意相让,这才让你侥幸挨到了如今,现在我可不会再留手了。”说罢,一个箭步飞出,长剑连抖,竟抖出了无数幻影,似大雪纷纷一般,齐向梁冰席卷而去! “雪漫昆仑!” 叶倾城本就于剑道一途格外上心,此时长剑在手,更是如虎添翼,如此全力出剑攻来,梁冰哪敢去接,忙使出踏雪无痕的功夫,飞身疾走,到了院墙边,纵身跳出,继续飞奔。 叶倾城紧随其后跳过院墙,道:“冰儿,你能将踏雪无痕的功夫用到如此境界,已算是难能可贵了,但想要摆脱我,只怕还不够呢。” 梁冰回头瞧了一眼,见叶倾城越追越近,正愁无计可施,忽见前方松树下不知谁堆了个雪人在那里,腰上别着两根长棍,倒似云天行的模样,不及多想,抢到雪人那里,拔了那两根长棍出来,同时向叶倾城掷去。 叶倾城见双棍破风而来,偏偏挡在去追梁冰的路上,不想绕远,低声喝道:“狂风剑舞!”舞动长剑,在身前展开一道屏障,那两根长棍撞在屏障上,寸寸缩短,只眨眼工夫,两根长棍便被削得木屑纷纷,没了本形。 “冰儿,此时不认输,更待何时!”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十招(三) 叶倾城削碎双棍,跟着足尖点地,飞身掠出,一剑向梁冰刺去,梁冰眼看剑来,忽然张大了眼睛,望着叶倾城背后,叫道:“姐姐!” 叶倾城本已挺剑刺到了梁冰眼前,突听她唤一声姐姐,吃了一惊,忙收住剑,回头去看,岂料这只是梁冰的分心之计,就在她回头的刹那,梁冰纵身飞扑过来,一记雪泥鸿爪抓住了叶倾城手中长剑,跟着左起一掌,直打叶倾城心口。 叶倾城低喝一声,周身突然爆发出一股气浪,梁冰被这股无形气浪一撞,闷哼一声,身子倒跌出去,刚立住脚,还未来得及喘息,叶倾城已飞身抢到了面前,一剑点向梁冰咽喉,剑身颤动,嗡鸣不止! 梁冰面色不变,运功提气,双掌运动,合划太极模样,在咽喉处合掌,恰恰将叶倾城刺来的长剑夹在了掌中,微微一笑,道:“师父,十招到了,我还没败,你可得说话算话,让我独自下山。” 叶倾城微微眯起眸子看着梁冰,道:“冰儿,你隐藏得够深呢。我与你朝夕相处,竟不知你的武功已到了如此境地,难怪你肯答应接我十招,原来早有把握在身。” 梁冰收手退后一步,捧拳行礼,道:“师父谬赞了。要不是师父及时收力,我又怎能接住师父这一剑。” 叶倾城倒转剑柄,把长剑递还给梁冰,道:“刚才那一剑我收力不假,可也不是谁都能随便徒手接的,至少在我的印象里,你没本事接下我这一剑,但你却真实做到了,而且游刃有余,单从这一点来看,你的实力远比我估计的要高,只怕我现在全力出手,也未必能在十招内将你制住。” 梁冰收起剑,挽住叶倾城的胳膊,笑道:“师父这是什么话儿,我的武功都是师父教的,师父要捉我还不是手到擒来。刚才我只是猜中了师父的心思,知道师父会用‘点染江山’这一招来对付我,事先做了准备,这才能侥幸接下师父的剑。如果师父再全力对我使一次,我是万万接不住的。” 叶倾城伸指在梁冰额头点了一下,道:“你这丫头明明隐藏了实力,被我打出原形,还不承认。哼,要不是你看你是我姐姐的宝贝疙瘩,我非打你个屁股开花不可。” 梁冰脸上一红,道:“师父,我都多大的人了,还打屁股,叫师姐师妹们看去,羞也羞死了。” 叶倾城笑道:“你故意隐瞒实力,欺骗了为师这些年,打你两下怎么了?不但打,还要重重地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瞒师父了。” 梁冰知道师父只是开玩笑,道:“师父,现在您肯让我下山了吗?” 叶倾城道:“既然都说好了,自然不好再拦你。不过,冰儿,别以为你能接下为师十招不败,出去就可以恣意妄为。江湖中藏龙卧虎,比师父厉害的大有人在,况且我刚才只是试探你的深浅,并未动杀心。你若在外面惹到比师父还厉害的人,可没人去救你了,所以务必小心谨慎,不可惹是生非,知道吗?” 梁冰道:“师父放心吧,我也不是那种爱惹是生非的人。” 叶倾城微微点头,道:“还有一件事,此番游历江湖,免不得要接触一些人,如果有中意的,不妨多接触接触。等你回飞雪阁的时候,若是空手回来,我可要重重罚你。此事重大,你须时刻记在心上。” 梁冰道:“冰儿知道,请师父放心,但凡遇到合适的,一定带回来让师父见一见。”心里却在苦笑,“我只是随便说说,姨母却记到心里去了。她待我这样好,就算是爹娘,也不过如此吧。” 两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已回到了莲花峰,梁冰道:“师父,我想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就出发下山。” 叶倾城忽然停住脚步,道:“走之前你先跟我去一趟藏剑楼。” 梁冰道:“去藏剑楼做什么?” 叶倾城道:“我有件东西想要交给你。” 梁冰道:“什么东西?” 叶倾城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先去把一些紧要事处理了,之后便带着梁冰往天剑峰那边去了。 到了就天剑峰驻地,叶倾城带梁冰进入藏剑楼,上到三楼,先向赛西施问了好,又上到六楼,见聋哑老人依旧在那挺尸,两人暗暗好笑,又上到九楼,各自跟冰山童姥问了好。 冰山童姥看了梁冰一眼,向叶倾城道:“倾城,这时候把你的宝贝徒弟带过来,莫不是想到我这里来捞好处吧?” 叶倾城笑道:“师伯猜得不错,我就是带我的宝贝疙瘩到这里捞好处来了。” 冰山童姥白了她一眼,道:“仗着你是阁主,我不能对你怎样,要是别人来跟我讨东西还这么嚣张,我非把她从窗户扔出去不可。” 叶倾城微微一笑,正要说什么,突听楼梯咚咚响,知道有人上来了,转身一看,见是赛西施。 赛西施走到冰山童姥身旁,抚摸着她的头,道:“师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人家倾城才是货真价实的飞雪阁阁主,要取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你辈分虽高,可也不过是个看护,对阁主这么大不敬,她不把你从窗户扔出去,你就谢天谢地吧。” 冰山童姥大怒,呼的一掌向赛西施打过去,赛西施纵身跳开,捏着两边腮颊吐舌头,嘲讽道:“没打到,没打到,啦啦啦,气死你。” 冰山童姥脾气本就暴,被赛西施这么一惹,怒火直往上冲,只因叶倾城在场,才忍下了这口气,向叶倾城道:“要取什么?” 叶倾城道:“如我忘然和红绡甲。” 冰山童姥看了梁冰一眼,向叶倾城道:“都是给你这宝贝徒弟用?” 叶倾城道:“是。“ 冰山童姥心想:“如我忘然和红绡甲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一人能得一件,已是极为不易,她居然一次要给她徒弟两件,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冰山童姥虽然不大乐意,却也不好违逆叶倾城的意思,转身自去拿取。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如我忘然 藏剑楼内藏机关,不论是名剑还是其他珍贵物事,大都藏在了夹壁之内,若不知机关所在,便是将整座藏剑楼拆毁,也绝对找不到藏于夹壁之内的物事。 冰山童姥找了根短棍,沿墙壁走了一会,拿棍子一头往墙壁上撞了一下,然后又走到朝南开的窗户前,高高一纵,在窗上沿再往上两尺的地方又撞了一棍,然后继续走下去…… 梁冰不知藏剑楼的奥妙,见冰山童姥边走边拿棒子打墙,心中不解,向叶倾城小声问道:“师父,师伯祖在干什么啊?” 叶倾城道:“这座藏剑楼是一座机关大楼,我要的东西都藏在夹壁之内,你师伯祖正在帮我们开机关呢。” 梁冰点了点头,心想:“我早知道藏剑楼是座机关大楼,没想到开启的方法这样繁琐。这样即便有外人进来,不知道开启机关的方法,必然也会无功而返。不过,既然阁中名剑都藏得这样严实,当年司空仙圣又是如何把剑盗走的呢?” 梁冰想问个究竟,却觉得不是时候,这时突听一阵轰隆声响,左边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四方孔,跟着便有个抽屉弹了出来。 叶倾城走到那抽屉前,将盛在里面的红绡甲取出,把抽屉轻轻一推,那抽屉自己收了进去,跟着四方孔便消失了,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梁冰走到墙边,伸手摸了摸,手掌所触之处整齐平滑,没有参差凹凸之感,心内啧啧称奇。 叶倾城将红绡甲递给梁冰,道:“这红绡甲是一件护体宝衣,跟寻常衣物一般细腻柔软,但其坚韧程度,却是不是寻常衣物可比的。此物原本是你冷师叔用的,也曾替她挡去不少致命伤害。如今为师把它交给你,等回去了,记得换在身上。” 梁冰双手接了,躬身拜谢道:“多谢师父赐甲。” 叶倾城偷偷向她挤了挤眼睛,梁冰会心一笑。 赛西施在旁边看见了,笑道:“你们师徒感情真好,我要是有这么个好师父,做梦都要笑醒了。” 叶倾城玩笑道:“师叔,您这意思是嫌师祖对您不够好吗?” 赛西施叹息道:“谁叫我长得丑呢。” 冰山童姥不知在哪里说了一句:“亏你还知道。” 赛西施怒道:“小矮子你别狂,她俩走了我再收拾你!” 冰山童姥道:“指不定谁收拾谁呢。” 叶倾城心内苦笑道:“难怪六楼那位师叔整日挺尸,遇上这两个好斗的,谁也受不了啊。” 冰山童姥手里托着一个方盒从书架后面走出来,道:“倾城,这东西的贵重性你不会不知,难道你真要把它交给你这位爱徒?” 叶倾城道:“我已决定了。” 梁冰见这方盒不过巴掌大小,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向叶倾城问道:“师父,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啊?” 叶倾城道:“是一柄名叫‘如我忘然’的剑。” 梁冰惊疑道:“这巴掌大小的盒子里能装得下一柄剑?” 叶倾城微微一笑,接过方盒,打开盖子,梁冰向盒子里一望,见盒子果然有一柄剑,像蛇一样盘曲着,剑身晶莹澄澈,好似是用玉石打造成的。 梁冰之前也曾见过几柄软剑,可软到这种程度的,却还是头一次见。 叶倾城捏住方盒,往上一送,那剑从盒子里飞出来,唰的一声伸得笔直,叶倾城一把握住剑柄,使一套飞雪阁入门级剑法唰唰唰舞将起来。 梁冰见师父将这剑使得时软时硬,时卷时伸,根本无法捉摸其行迹,心下骇然,暗想:“果然是柄好剑,若以此剑对敌,对方捕捉不到此剑行迹,定然难以阻挡其攻势,如此趁机发难,可建奇功。” 叶倾城使完一套剑法,将剑一抖,缠在了手臂上,说道:“此剑可软可硬,全看持剑者如何使用。此物虽好,但想熟练掌握其使用方法,只怕还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若用得纯属了,可似如虎添翼。”将剑抛给梁冰,“你来试试看。” 梁冰接过剑,到空旷处依旧使一套飞雪阁入门级剑法舞将起来,只觉此剑又轻又软,跟往常用的直剑硬剑根本不是一个属类,一时没把握好力道,自己反被“如我忘然”给抽了一剑,登时持剑立住,满面羞红,不知如何是好。 叶倾城笑道:“我第一次用它,也如你这般,不必觉得羞愧。你且把它收好,有空闲时多加练习,多多体会,于你剑道一途,也有不小的益助。” 梁冰谢过了叶倾城,也谢过了冰山童姥和赛西施。 两人出了藏剑楼,在回莲花峰的路上,梁冰抚摸着浑然如玉的‘如我忘然’问道:“师父,这剑的名字好奇怪,是谁给取得?” 叶倾城竖起两根手指头。 梁冰一惊,道:“这难道是我们飞雪阁第二任阁主的佩剑?” 叶倾城点了点头,道:“你猜的不错,正是二阁主的剑。” 梁冰跌足长叹,道:“早知是二阁主的佩剑,我就不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师父把它给我,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 叶倾城道:“它再贵重也是把剑,只要是剑,就是拿来用的,不用放那里积灰吗?” 梁冰道:“话虽如此,可这也太那什么了,怪不得师伯祖那么不情愿,要不我再把它送回去吧。” 叶倾城道:“拿都拿出来了,哪有再送回去的道理。冰儿,你别多心,只管收着。等回去做条带子,将‘如我忘然’缠在腰上做束衣剑用。如果不到非用不可的地步,尽量不要示人。” 梁冰点了点头,道:“师父,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之前司空仙圣来藏剑楼盗剑,他又不可能知道内部机关,是怎样把剑盗走的?” 叶倾城笑道:“当然是在守剑人主动把机关打开的时候。” 梁冰道:“难道他还能一直在藏剑楼内守着不成?” 叶倾城长长舒了口气,道:“九进皇庭,侠盗第一,可不只是说说而已。”过了一会,又道,“对了,你提起司空仙圣,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之前被他盗走了七柄剑,如今已找回了五柄,青霜在叶孤鸾手中,还有一柄没有下落。你此次游历江湖,也多打听着点,如有消息,及时传送回来,我自会派人去取。” 梁冰道:“这个自然。” 两人回到莲花峰,叶倾城又仔细嘱咐了一番,梁冰一一牢记在心。 第二日,梁冰背剑下昆仑。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因祸得福 江湖上谁都知道飞雪阁藏剑楼共有九层,但却没人知道,在这九层高塔之下,还有数十个排列有序的密室,正如村坊街道两旁的人家一样,每走几步便有一个门户,而这些门户后面,便是那一个个的密室所在。 此刻冰山童姥就站在一个门户外面,左手负在身后,右手里握着一盏台灯,灯光昏黄,只能照亮她周身三尺左右。 她站在门外,盯着石门上刻有的复杂而奇怪的图案在发呆,当然,她并不是在想有关图案的事。 这个图案是标示密室内储物用的,在飞雪阁搬迁后,密室里的物品大都不在了,如今“储藏”在这间密室里的只有一个人,一个活人。 冰山童姥正是在想有关这个活人的事。 她站在门外想了一会,听着密室里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便推转石门,走了进去。 密室内有些昏暗,只有一盏油灯,灯光如豆,根本照不满整座密室。 在密室东北角上摆有一张白玉床,此刻冷雪坪就盘膝坐在白玉床上,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奇怪的手印,周身白汽蒸腾,额上汗珠密布。 冰山童姥走入密室,又把石门关上,见冷雪坪盘膝坐在白玉床上运功,没有过去打扰,轻脚走到桌旁坐下,静静地看着。78中文首发 . .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冷雪坪停止运功,又吐纳了一会儿,方才睁开眼睛,见冰山童姥坐在桌旁,想起身问安,冰山童姥忙抢上去扶住,道:“可别这样,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还在意这些繁缛礼节做什么。” 冷雪坪只得又坐下来,道:“师伯是几时来的,我竟不曾听到。” “刚来不久,看你在练功,就没有打扰你。”冰山童姥见她面色依旧苍白,心下有些担忧,“伤势怎样了?” 冷雪坪微微摇头,道:“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只是元气大伤,想要完全恢复,只怕还需要一些时间。” 冰山童姥叹了口气,道:“也亏你在危急时刻把忘情诀突破了,不然受了那么重的伤,又怎能活得下来。” “是啊。”冷雪坪长长出了口气,“要不是临机突破,只怕我永远也不知道忘情诀还有起死人肉白骨的奇效,真不知道当初祖师是从哪里得来这样神妙的功法。” 冰山童姥笑道:“我就说这忘情诀不同寻常,她们还不信,执意不让你修习,现在她们无话可说了吧。” 冷雪坪微微一笑,垂下头了,若有所思。 冰山童姥察觉到了她的异状,道:“还在想那臭小子呢?” 冷雪坪忙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在想寒烟师姐的事。” 冰山童姥哼了一声,道:“还提那叛徒做什么,要不是她,清虚也就不会死了,你也不会遭此大劫,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虽然澹台师妹有愧于她,可毕竟对她也有养育教导之恩,两相抵过,以往恩怨也足够结清了。她非要再把恩怨转到飞雪阁头上来,做下这等不可饶恕之事,实在不该。” 冷雪坪道:“其实寒烟师姐也挺可怜的,她本该是名侠夫妇的掌上明珠,却突然间双亲尽失,从天堂跌入地狱,任谁也是无法接受的。况且她是错把师父当成了蜃楼的人,这才误入歧途,受人摆弄,做下了这等不该之事。她临终前能及时醒悟过来,我真替她高兴。” “你还替她高兴?”冰山童姥冷笑,“莫不是嫌她那一剑刺得不够狠?” 冷雪坪道:“可要不是她刺了我一剑,我哪能因祸得福,突破当前的瓶颈,更不可能闭气息脉,瞒过他的查探,真要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她才是。” 冰山童姥背过身去,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在想云逸那个臭小子。” 冷雪坪忙垂下头,道:“阿雪知错了。” 冰山童姥叹了口气,道:“阿雪,你要理解师伯的良苦用心。师伯这么做并不是因为讨厌云逸,也不是想让你孤独到老,正相反,师伯也希望你们两个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只是……现在不到那个时候。倾城已经跟我说过了,之后不会再派你任何任务,你也不用再到处去了,只需安心在这里修养练功即可。等你把忘情诀修至大成,师伯绝不会再干涉你们之间的事。希望你能理解。”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冷雪坪道:“阿雪知道师伯的苦心,阿雪会努力练功的。” 冰山童姥点了点头,道:“你知道就好。” 冷雪坪下来白玉床,道:“我已有好些日子没出去了,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吗?” 冰山童姥回过身来,道:“我们把你安排在这里,又不是要囚禁你,只是不想让人知道你还活着。你想出去走走,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不能从藏剑楼正门出去,那外面人多,万一被人发觉,之前的计划可都要泡汤了。” 冷雪坪道:“也不用非得出去,在藏剑楼上向外望一望也好,只闷在这里面,于练功也不利。” 冰山童姥道:“这地下密室里内有一条暗道,直通往天剑山背面,那里没有人迹,景致也好,我带你去那里走走吧。” 冷雪坪只知道藏剑楼下有密室,并不知道这下面还有通往天剑山背面的暗道,此时听师伯这么说,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那天剑山好大一座山峰,要想在其山根打出一条通道,何等的艰难。在她看来,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冷雪坪披了件毛绒大氅,将身体紧紧裹住,拿了灯盏,跟着冰山童姥走出密室,沿着走廊一直走下去,只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尽头。 冰山童姥向最后一间密室指去,道:“那暗道就在这间密室里。整个飞雪阁,知道这条暗道的人不会超过十个。我今日带你过来,你可不要对别人说起这里的事。” 冷雪坪温言笑道:“难道师伯连我也信不过吗?” 冰山童姥回身瞧了她一眼,道:“休要说这等话,我怎么会信不过你,只是叫水寒烟那么一闹给吓到了。要不是你让云逸把她揭发出来,谁能猜到她是蜃楼的人?让这么一只猛虎栖息在旁这些年,想想就后怕。” 《江湖听风录》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江湖听风录请大家收藏:江湖听风录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雪海绿舟 两人走入最后一间密室,冰山童姥将石门关上,走到墙边,见墙角放着一个酒坛,上面压放一个空花盆,冰山童姥将花盆拿下来,将手伸入酒坛内,也不知触动了什么,忽听轰隆一阵响,北面墙壁上竟打开了一条暗道,立刻就有一阵寒意从暗道内涌了进来。 “跟我来。” 冰山童姥向冷雪坪招了招手,当先走入暗道,冷雪坪忙跟了上去。 暗道并不宽阔,也仅仅只能容纳一个人行走。 暗道里阴冷潮湿,有的地方还结了冰霜,冷雪坪伤体未愈,经不起摔跌,不敢大意,一步步扶着墙壁慢走。 冷雪坪跟着冰山童姥在暗道左绕右绕,上阶下阶,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尽头。 冰山童姥上前打开机关门,又带着冷雪坪走了一段弯道,到了尽头,冰山童姥再次触动机关,打开一道石门,登时亮光乍现,狂风呼呼的往通道内涌进。 冷雪坪紧了紧绒毛大氅,抬袖遮住脸面,紧跟着冰山童姥走出通道,见这外面仍旧是白雪铺地,树木稀疏而立,跟天剑峰南面也没什么不同。 冰山童姥道:“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冷雪坪道:“什么好地方?” 冰山童姥故作神秘,笑道:“等你见到就知道了。我敢打赌,你一定会喜欢的。” 冷雪坪缓缓跟在冰山童姥身后,心里寻思着:“师伯说我一定会喜欢,我可不敢苟同,这里跟外面也没什么不同,能见的我都见过了,还有什么能让我喜欢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冷雪坪发现周围的积雪越来越少,空气中的寒意也有所减降。再走一会儿,积雪逐渐消失,地面上开始出现绿植,空气里已感觉不出寒意,反倒有几缕温风夹杂其中。 又走了一段,积雪完全消失不见,入眼处绿意盎然,植被繁茂旺盛,枝上有黄鹂鸟在歌唱,地上花丛中有野兔在追逐,仿佛直接从寒冬来到了暖春,哪里还有半点萧瑟凄寒之象? 冷雪坪诧异之余又有些欣喜。他常年住在飞雪阁,平日里见到最多的就是雪,几时在这冰天雪地里见过这等绿草如茵,鸟兽欢鸣的暖春风光? 冷雪坪翘脚远望,遥遥看见不远处一片粉雾红云,顾不得伤势,小跑过去一看,竟是一小片桃林,且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跟那日在桃花庵见到的桃林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桃花庵那里只有桃树,这里红绿相称,交相辉映,比桃花庵还要美丽,倒像是天上的仙境。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冷雪坪喜不自胜,一会来这儿瞧瞧,一会去那儿望望,倒把一同前来的冰山童姥给忘在了一旁。独自耍了一会,才想起冰山童姥来,回来她身旁笑问道:“师伯,这里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好地方,为什么从来都没人跟我提起过?” 冰山童姥道:“这里本就是飞雪阁内一处清修之地,别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阁中老一辈人物知道的都不多。能有资格来这里修行的,无一不是飞雪阁中的拔尖人物。也不是有意要分个高强矮弱,只因这地方四面环山,绿地面积不过里许见方,容不下许多人,自是要先把这等好地方让给那些武功出众的人。”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原来是这样。”空气中弥漫和花香,冷雪坪深吸一口气,“这么美的地方,没个名字,实在可惜了。” 冰山童姥微微一笑,道:“因这片绿地形似一叶扁舟浮在雪海之上,不知历代哪位前辈高人就给它取了个雪海绿舟的名字。方才来路有块大石上还刻着名字呢,是你就没仔细看,不是没有名字。” 冷雪坪光看风景了,哪还会去在意光秃秃的石头,吐了吐香舌,拉着冰山童姥的手央求道:“师伯,我以后能不能来这里修炼啊?” 冰山童姥仰头看着身材高挑的冷雪坪,道:“你很喜欢这里吗?” 冷雪坪点了点头,道:“阿雪很喜欢这里。” 冰山童姥道:“天剑峰这边儿人少,我们几个老东西还都各有任务,也没空闲来这地方偷闲。你若喜欢这里,就留下吧。这里离藏剑楼也不算近,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不能天天来给你送饭送菜,你自己在这里自耕自食好了。之前这里都是有耕地的,现在大都荒废了,你再寻几块地,自己种些菜蔬什么的好了。” 冷雪坪还未体验过这种自耕自食的生活,听师伯这么一说,满心期待,连声答应着。 冰山童姥道:“这里还有个好去处,我带你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桃花林,来到一个水池边,冷雪坪见池水清澈见底,但水面上却不断有水汽升起,诧异道:“池里的水是热的吗?” 冰山童姥道:“这是一个温泉,不论什么季节,什么时辰,都是这个温度,正适合洗浴。你身上有伤,现在还不适合下水,等伤势好些,可以时常来这里面泡一泡,对身体也有不小的益处。” 冷雪坪见到雪海绿舟,就已十分高兴,没想到在这冰天雪地里还藏着这么一个温泉,她又是个十分爱干净的人,能有温泉用,真真是再好也没有了。蹲下身来,把手伸入池水中,只觉触手温热,既不烫手,也不觉凉,心下越发欢喜了。从温泉中收回手,忽觉一阵幽香钻入口鼻,这才发现温泉周边尽是些奇花异草,红绿粉紫,艳丽无比。 冷雪坪站起身来,向冰山童姥问道:“师伯,按说咱们这里应该到处都是冰雪才对,为何独独这里如此反常,可有什么缘故吗?” 冰山童姥道:“之前看过一位前辈留下的手记,她说这片绿地下面可能埋有一片硫火矿,还说此种矿石会吸收周围的热量并储存起来,这就是为什么偏偏这里温暖如春,周围其他地方却冷若寒冬。至于真假,那位前辈也是含糊其辞,不敢明下断论。其实,我们又何必去计较这些,既然雪海绿舟出现在这里,自然有它的道理,我们只管受用就是,何必去管什么缘由呢。”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太上忘情 冰山童姥和冷雪坪在温泉边闲说了一会儿,又引着她来到一座木屋前,道:“这屋子不知是哪位前辈建起来的,里面日常用具倒也齐全。之前我还在这里清闲过一段时日,因被调去看守藏剑楼,就没再来了。”说着,登上木阶,推门进去了。 冷雪坪也跟着进了木屋,见屋分两室,外室有竹塌套桌椅书架等等常用之物,内室有张木床几个简易小柜等物,墙上还挂着几幅字画,也不知识谁留下的,总体来说,还算不错了。 冰山童姥道:“这片‘绿舟’上还有几间这样的屋子,没人住都破败了,里面也空荡,没什么用具,独这个还好。你把这里打扫收拾下,以后就住在这里吧。” 冷雪坪点头答应着。 两人来到屋外,信步而走,话题又转到忘情诀上来,冷雪坪便道:“其实,我们都误会了,忘情诀并不是要人泯灭感情,只是要人在修炼时暂时把情感归于寂静虚无之处,有情但不动情,就好像遗忘一样,这才是修炼忘情诀的正确法门。” 冰山童姥扭头看着冷雪坪,道:“真是这样?” 冷雪坪点了点头,道:“一定是这样的。如果修炼忘情诀要人泯灭人性,我心中有情,又怎么可能会突破瓶颈?“ 冰山童姥沉默片刻,道:“也许只是个巧合。” 冷雪坪摇头,道:“道家有‘太上忘情’四字真言,这算是一个例证。还有一证,我记得之前曾看过某位前辈的手记,上面说二阁主之前如常叨念‘如我忘然’四字,还把自己的佩剑以此四字命名,一直没人懂是什么意思,我想大概也是这个道理,毕竟除首任阁主外,能将忘情诀练到极境的也只有二阁主了。” 冰山童姥默然不语。 冷雪坪又道:“人只有在忘我忘情的时候,才能体悟到‘道’的真谛。所谓起死人肉白骨,不过是将自身置于大道之中,借天地自然之力,修复己身的一种法门。忘情诀可以引导人将自身与大道相合,达成天人合一的境界,那时人与天地不分彼此,同律而动,自然就等于把自身置于不败之地,这应该就是忘情诀的厉害之处。” 冰山童姥听得有些发蒙,皱了皱眉头,道:“你是在什么时候想到这些的?” 冷雪坪仰起头来望着天空,看了一会,才开口说道:“那时我被寒烟师姐和八臂剑皇刺倒在地,心知自己必死无疑,也就坦然了。我把心境放宽,闭上眼睛等死,可谁知却无意触摸到了‘道’的痕迹。虽然那时候我的身体无法动弹,但却有种神游物外的奇妙感觉。现在我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当时的那种感觉。” 冰山童姥眉头皱得更紧。 冷雪坪继续说道:“后来云逸找到了我,把我唤醒,他运功救我,我也不想离开他,就运转忘情诀自救,却忽然发现原本的瓶颈不见了,又感觉到体内有股热气在涌动。我以神识遍观体内,发现伤口正在逐渐修复。我当时又惊又喜,便借着他的助力,先把伤情稳住了。” 冰山童姥道:“你那时就知道自己不用死了?” 冷雪坪点了点头。 冰山童姥道:“那你还诈死骗他?” 冷雪坪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他知道我还活着,以他的性子,只怕无论如何也会将我带离飞雪阁,到时候师伯必是不肯的。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人受伤。这是其一。” “其二,我刚刚突破瓶颈,多有感悟,正是潜心修炼的好时机,如果错过这段黄金时期,以后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来弥补。有他在我身边,我无法静心,也只能出此下策,把他给支走了。” “其三,他与蜃楼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若想帮他,以我现在的实力只怕还不够,为今之计,也只有赶快将忘情诀修至大成,到时候才能公然站出来与他并肩作战。我想到时候师伯应该不会再拦我了吧?” 冰山童姥道:“你都把忘情诀修至大成了,你还有什么理由拦你?到时候我不但不拦你,还巴不得你赶快嫁给他呢。只要你们结成连理,也算替我们飞雪阁拉了一个强援,我高兴还来不及。” 冷雪坪苍白的面颊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垂着头低声说道:“我把他骗得这么惨,他未必肯原谅我。” “是挺惨的。”冰山童姥嘴角噙着笑,“我当时以为你真遭了蜃楼的毒手,生他的气,对他说了一些难听的话,还把他狠狠揍了一顿。” 冷雪坪凝目看着冰山童姥,神色中似乎有些许怨责之意,道:“师伯,这件事您之前可没跟我提起过呀。” 冰山童姥道:“你之前伤得那么重,我跟你说这个,你一激动,再有个好歹,我不成飞雪阁的大罪人了吗。” 冷雪坪担忧地问道:“您没把他打出伤来吧?” 冰山童姥斜了她一眼,道:“你这还没过门呢,就处处替他着想,怎么也不问问我老人家硌疼了没有?” 冷雪坪羞得脸上发热,含笑问道:“那您老人家硌疼了没有?” 冰山童姥道:“还好,大都是用脚踢的,他身子也软,没硌疼。” 冷雪坪瞪大了一双美眸,道:“师伯,他又没做错什么,您干嘛下手这么重?还有寒烟师姐的事不也是他传信回来的吗,按说我们飞雪阁应该感谢他才是呀。” 冰山童姥哼了一声,道:“他害得你忘情诀止步不前,我还得感谢他?这是什么道理?我不打死他,他就谢天谢地去吧。” 冷雪坪温言说道:“师伯,这件事并不怪他。忘情诀到了瓶颈期,理应收心静气,我因之前的瓶颈突破容易,下意识就以为这个瓶颈也不难,可不论怎样修炼,都突破不了,心里便渐渐焦躁起来,越是焦躁,越是难以突破,这才一直拖延到了现在。也许正是需要这样一个契机才可突破,毕竟之前那么忙碌,挂心事又多,要想进入忘我忘情的状态,实在太难太难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事在人为 雪海绿舟。 冰山童姥和冷雪坪在花丛小径上漫步。 冰山童姥道:“阿雪,你也别怪我老人家下手狠,当时你遇上了那样的事,我憋了一肚子的火,正愁没处发泄,偏偏他又闯到大殿前面,执意要进殿去见你,还打伤了好些人,我忍耐不住,就把他给打了。你要是能早些把实情说出来,我哪还会顶着伤体去跟他较这个劲。” 冷雪坪道:“我何尝不想早些告诉师伯,只是当时有心诈死,需要耗费不少精力来止息气脉,而且当时身体状况也实在糟糕,剩下的精力都用在了修复伤势上,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来详说内情了。” 冰山童姥点了点头,道:“也是,你伤得那么重,换成是别人,早当场死了,也真难为你撑了那么久。” 两人边走边说,来到一株两人合抱的大树下,冷雪坪见粗枝上悬着一个秋千,指着笑道:“这又是哪位前辈的杰作?” 冰山童姥笑道:“这是我之前做来玩的。这里景致虽好,四下里却没一个人,也怪无聊的。我闲着没事,就做了好些有趣的东西来打发无聊的时光。”说完便坐到秋千上去,让冷雪坪从背后推了她一把,自顾自地荡了起来。 冷雪坪见她玩得开心,自己心里也舒畅不少。 冰山童姥一面荡着秋千,一面说道:“对了阿雪,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你那妹子果然如你所言,独自下山去了。” 冷雪坪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她会这样。如果我猜得不错,她这次下山,多半是寻蜃楼的麻烦去了。” 冰山童姥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倾城试过她的武功,她的确也会忘情诀,即便无法揣测其真实境界,想来也不会太差,毕竟倾城是她姨母,她既然肯放梁冰下山,自是认可了她的实力。而且倾城已带她来藏剑楼,把红绡甲和如我忘然取走了,有这两件宝物护身,应该不会有危险的。” 冷雪坪道:“话虽如此,可人心险恶,她又没独自出过远门,若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对得起她。” 冰山童姥道:“你跟倾城是都是她的亲人,自然不愿她出去冒险。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她一直待在你们的羽翼之下,又如何能够真正长大?不论是哪一位强者,都是从一个个困境中走过来的,也只有经过磨砺和淬炼,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强者。你这般年纪,能有现在的成就,不也是经过了无数的磨砺和淬炼吗?” 冷雪坪点头说是。 冰山童姥道:“梁冰能够修炼忘情诀,将来必定也是飞雪阁的支柱,若叫她一直待在山上,即便她能将忘情诀修至大成,少了一份磨砺淬炼,也难以独当一面。下山虽然难免会遇到凶险,但老话说得好,富贵险重中求啊。今世天佑飞雪阁,竟一次给了两位能够修炼忘情诀的人,若再不能将飞雪阁光大,我死后又有何面目去见诸位阁主前辈啊。” 冷雪坪默然无声。 冰山童姥继续道:“远的不说,就拿云逸来说吧。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但他给我的感觉,却像是一个饱经事故的人,甚至像我这种年纪的人,都没有他这种从容与镇定。这不单单是武功上的差距,更是一种心态。不论哪一方面,都应该是他从磨砺中得来的。一个整日里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是绝不会像他这样的。” 冷雪坪沉默片刻,道:“他的确很特别。” 冰山童姥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阿雪,你的眼光很不错,要是我老人家晚生个几十年,说不定也会对他动心的。” 冷雪坪听了这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冰山童姥掩着樱桃小口咯咯地笑了一会儿,道:“怎么,还怕我老人家跟你抢男人吗?哈哈,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冷雪坪忙道:“不是的,我没有这种想法。只是……” 冰山童姥道:“只是又想他了是不是?” 冷雪坪点了点头。 冰山童姥从怀中摸出一张折叠好的信笺,当秋千荡到冷雪坪面前时趁机塞到她手里,道:“这是云逸那没良心的临走前,刻在追忆楼院墙上的,你看看吧。” 冷雪坪未看信笺,先问道:“师伯为什么说他没良心?” 冰山童姥道:“不是没良心的是什么,好吃好喝好住管待他,临走前骂我们不是人,没人性,这是人干的事吗?” 冷雪坪听得莫名其妙,打开信笺看了一会儿,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冰山童姥道:“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说他没良心了吧。” 冷雪坪见云天行在诗中把自己比作天上仙,又说想和自己同生共死,心里跟吃了蜜糖一样甜蜜,原本积郁心中的不快也都一扫而空了,笑说道:“师伯,你们也别怪他这样,他知道你们待我严厉,总为我抱不平,如今我遭遇了这样的事,他心里难过才这样的,又不是真心想骂飞雪阁。” 冰山童姥道:“他把你当神仙眷侣看待,你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知道我们这些非人类的感受。唉,不说了,心拔凉拔凉的。” 听师伯也这么说,冷雪坪心里愈发甜蜜,又去看信笺上的诗句,才不一会儿,突听“嘭”的一声闷响,跟着便听到冰山童姥“哎呦”叫了一声,冷雪坪抬头一看,见冰山童姥倒在地上呻吟。 原来这做秋千的藤索久经风吹日晒,早已不结实了,又被冰山童姥磨损了这一会,突然断裂,将她给甩了出去,正撞在旁边一棵树上,又摔到了地下,这才躺在地上呻吟不起。 冷雪坪吃了一惊,忙过去扶她坐起来,道:“师伯,您没事吧?” 冰山童姥拍地叫道:“刚说到这个没良心的就遭了这么一劫,定是他在背后咒我。” 冷雪坪忍笑道:“不能吧?” 冰山童姥叫道:“怎么不能?这种缺德事除了他谁还能干出来?”站起身来,拍打掉身上沾带的泥土,“我回去藏剑楼去了,你在这里修炼吧。别总想那个臭小子,修炼忘情诀才是你现在最该专注的事。” 冷雪坪点头应承着,等冰山童姥离开,才把信笺叠好收起来,又取出那支断簪看了一会儿,喃喃道:“都说命由天定,可在盖棺之前,谁又能预知自己的命运呢?果然还是要‘事在人为’。臭淫贼,在我去找你之前,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消失的柳跖 离开飞雪阁后,云天行一直心不在焉,一路上也不怎么言语,经常独自一个人发呆出神。 刚开始这样的时候,丁玲还担心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症,想找个大夫给他看诊,又不好擅作主张,向云天行征求意见,云天行只说自己很好,不用找大夫。 丁玲虽然不好违逆他的意思,但看他天天这样萎靡不振,实在放心不下,于是趁他睡觉的时候,偷偷找了几个医龄颇高的老大夫,摸着黑来给他把脉看诊。可不论哪一个,诊完后都说他脉象混乱,活不过三天,吓得丁玲面无人色,还偷偷哭了好几场。 结果一个又一个三天过去,云天行也还是这样,除了气色不太好,人没太有精神,也没见他病入膏肓或者怎样。 后来丁玲大着胆子一问才知道,原来云天行不愿那几个走路打颤,说话流涎的老大夫在自己身上胡乱摸索,才故意把脉象弄乱,好下逐客令。 丁玲年纪虽然不大,之前跟着小姐却也涨了不少见识,不会看不出来云天行对冷阁主的情意。冷阁主仙去,他精神不振,茶饭不思,也在情理之中,也许过段日子,自己就会好的。 除此之外,平时不怎么喜酒的云天行一反常态,又喜欢上了喝酒。回中原的路上但凡遇上卖酒的,不论是酒楼客栈还是路边小摊,更不论是米酒黍酒还是别的什么酒,他都不挑,只要沾上一点,就非喝到醉不可。这还不算,走的时候还得捎个一坛半坛留在路上喝。就因为带着他这个酒鬼,一向只赚便宜不吃亏的柳跖还特意弄了辆马车,亲自当了回马夫。 一行四人离开飞雪阁,行了这些时日,早已不见了冰天雪地的场景,取而代之是花红柳绿,春意盎然,而现在也正是暮春时节,草长莺飞的时候。 云天行昨夜醉了酒,睡了一晚上外加一上午,醒来后仍觉得头脑昏沉不爽,掀帘走出车厢,见马车停在路旁林子里,丁玲正在支锅准备做饭,柳蕙则在远处拾柴,只是不见柳跖的身影。 云天行扶着车厢下了马车,也没跟丁玲搭话,走到不远处一株杨柳旁坐下,解下腰间两把佩剑横在膝上,又开始摸着剑发呆了。 丁玲看见了,拍掉手上的泥土,去马车上拿了牛皮水袋,来到云天行这里,蹲下身来说道:“公子,你总这样可不行。就算不吃饭,好歹也喝点水吧,看你嘴唇都干裂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只是在低头抚弄赤鳞剑。 丁玲擎着牛皮水袋,见云天行并不接,不由得紧紧抿起嘴唇,眼眸中泛起一层水雾,又看着公子日渐憔悴的脸庞,原本清澈的眸子里也少了往日的神采,丁玲心中伤心,再也忍耐不住,坐在地上抱着双膝呜呜的哭了起来。 云天行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哭什么?” 丁玲抬起头来,满脸泪痕,道:“公子是要赶丁玲走吗?” 云天行微微皱起眉头,道:“我几时要赶你了?” 丁玲流着泪说道:“自从飞雪阁回来,丁玲做的饭,公子哪里认真吃过一顿饭,整日里除了喝酒就是发呆,这不是要赶丁玲是什么?” “你这又是什么话?”云天行叹了口气,转开头看向别处,“我心里本就不痛快,你还来招我。” 丁玲道:“丁玲知道公子是在为冷阁主的事伤心,可事已至此,还请公子节哀顺变,以身体为要,就算是为了冷阁主,也不该这样作践自己。” 云天行紧紧攥住剑鞘,因为过于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道:“我知道了。” 丁玲提起衣袖,拭去眼泪,哽咽道:“自小姐去后,这世上也就公子还对丁玲好,要是公子有个好歹,丁玲绝不独活,自随着公子去了就是,就算到了阴间,依旧服侍公子。自今日起,公子不吃不喝,丁玲也不吃不喝;公子要喝酒,丁玲陪着,公子喝多少,丁玲就喝多少,还请公子千万莫要赶丁玲走。”说着,又把牛皮水袋递了过去。 云天行抬眼看着丁玲,看了一会儿,伸手接过水袋,仰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丁玲破涕为笑,看着公子把水袋里的水喝干净,接过牛皮水袋,欢天喜地地做饭去了。 云天行坐在那里出了会儿神,丁玲又来叫吃饭,云天行明明很饿,可实在没有胃口,只是摇了摇头。 丁玲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道:“丁玲刚才已经说过了,公子不吃,丁玲也不吃,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说罢,也取过谢岚送的那柄小剑来横在膝上,学着云天行的样子抚弄。 云天行见她这样,叹了口气,只得收了剑,走到锅边去坐下。 丁玲心中欢喜,站起身来把小剑别回腰间,心道:“公子是怕饿着我才这样的,只怪丁玲没有早点想到这个主意,白叫公子消瘦了。” 三人围坐锅边吃饭,柳蕙吃到半饱才想起柳跖来,站起身来向四下里看了看,也没看到人影,道:“我哥呢?刚才说去方便,怎么这么老半天了还没回来?” 云天行也觉得柳跖去的时间太长了,放下碗筷,道:“我去找找。他往哪边去了?” 柳蕙指了个方向,云天行道:“你们两个留在这里,不要乱走。”运起轻功,向柳蕙指的方向去了。 云天行这些天没好好吃饭,自己都能觉出来轻快不少。足尖频频在草地上点动,衣袍猎猎作响,身子便如穿花蝴蝶一样在密林中穿梭,好似在御风而行。 虽然这里树木丛杂,但云天行身法极好,行得也不慢,可在林木间穿行了这一会儿,始终没有发现柳跖的身影,这不禁让他有些担心起来。 蜃楼想要的那把弯刀还在柳跖身上,云天行本想要过来,可离开飞雪阁后满脑子都是冷雪坪,连饭都没心思吃了,哪还顾得了弯刀怎样,都抛在脑后了。这时候想起弯刀,不免就会想到蜃楼,一想到蜃楼,就会联想到上一次柳跖被银蛇掳走。 银蛇已经死了,可蜃楼的人未必不会再派别人来捉柳跖。 “希望柳跖不要有事!” 云天行眼眸中闪过一缕金芒,全力运起轻功,在树林中穿梭,心内却愈发变得不安起来。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流血的柳跖 云天行在密林中穿行了一会,始终没见到柳跖的身影,还当他又被蜃楼的人捉去了,心内十分焦急,又不放心丁玲和柳蕙,正想折道回去,忽然发现前方有个小湖,日光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如明镜一般,而柳跖正趴在湖边一块石头旁边。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找到了柳跖,云天行稍稍松了口气,可见他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心又悬了起来,不由想道:“无缘无故的趴在那里做什么,莫不是被蜃楼的人害了性命?必是这样的!可恶!蜃楼,你们到底还要害多少人才肯罢休!” 云天行紧紧握住剑柄,整个人都因愤怒而战栗,移动脚步,向柳跖走去,忽然,一阵清风迎面吹来,内中夹杂着几个女子的嬉笑声。 云天行一惊,忙闪身到了一株大树后面,缓缓将太阿剑拉出,暗想:“难道是女杀手?” 屏住呼吸,在树后静等一会儿,不见人过来,云天行歪头向外一瞧,没看到人,便小心翼翼从树后出来,提剑一步步向柳跖走去,忽然,又有女子的嬉笑声随风传来,云天行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遥遥看见小湖对岸有几个女子在湖中戏水。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云天行先是一呆,继而咬牙切齿,心中暗骂道:“好你个柳跖!我还以为你被蜃楼的人害了性命,谁想你居然在这里偷看人家洗澡!看我不把你丢到湖里去,叫你出个大丑!” 云天行悄俏把剑收起来,提气蹑脚向柳跖走去,才走几步,忽然又停住,一扭头,正看见不远处湖边杂草丛中还藏着两个人,也正趴在那向湖对岸张望。 云天行本没注意到那两个人,只因有个光点老在眼角余光里晃,扭头一看,才发现了那两个人。原来那两个人里有一个是光头,在日光的照耀下格外光亮,又不住在那里晃动,这才被云天行发现了。 光头旁边那人几乎把整个身子都隐在了草丛里,唯独露一顶破笠帽在外面,也时不时晃动一下。 云天行藏到树后,向那两人瞧了一会儿,心想:“都说做和尚的要求个六根清净,这和尚倒来河边看姑娘家洗澡,成何体统。正可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今日若不给他个教训,他必不知道悔改。该怎样教训他们呢?这样好了,也把他两个一道扔到湖里去吧。” 转念又想,“他们两个与柳跖离得不远,抛一边,必然会惊动另一边。这段日子柳跖帮了我不少,且饶他这一次,只把那两个人扔到湖里去,把那几个姑娘吓走就是。” 云天行打定主意,提气蹑脚向那两人走去,走到近处才发现,这和尚看起来比自己年纪还小,头顶没有香疤,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和尚。他旁边那人被笠帽挡住了脸,看不到面容。 云天行悄悄溜到临湖一棵大树后,缓了几口气,飞身掠出,不声不响来到那小和尚身后,一手抓他后领,一手提他腰带,用力一抛,直把那小和尚扔了出去。 那小和尚正在专心致志观赏姑娘们戏水,哪想到背后有人突然下黑手,直到快落水了,才“哎呦”叫了一声,跟着一头栽进了湖水里。 小和尚旁边那个戴笠帽的倒也警觉,云天行刚把小和尚扔出去,那人已从草丛里跳起身来,疾使一招擒拿手向云天行抓来。 云天行因刚把小和尚扔出去,还没来得及收手,反被那人抢了个先,一把拿住脉门,云天行暗叫糟糕,正要开口,那人转到云天行身后,在他背上运力一推一送,云天行登时平飞了出去,“噗通”一声,也摔进了湖水里。 那几个姑娘正在水里玩得开心,突听连着“噗通”两声响,又见水里多了两个人,吓得慌忙往岸上逃,连衣服也顾不得穿,随便往身上一遮都逃走了。 柳跖正看得入神,突听不远处传来落水声,有芦苇挡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那几个姑娘都上岸走了,也无心多管闲事,在湖里捧了水把鼻血洗了,拍拍屁股若无其事地走了。 却说那小和尚被云天行扔到湖里,似是不会水,双臂狂拍乱打,口里不住喊叫:“师父,救我!” 云天行本只想教训一下小和尚,并无心害他性命,见他不住在水里扑腾,知他不会水,又离得不远,想游过去救他上岸。 那戴斗笠的在湖边看到云天行向他徒弟游过去,又听到徒弟求救,还当云天行要害人,忙纵身跃出,如蜻蜓般在水面上点了两点,抢到云天行面前,二话不说,一脚照脸踢出! 云天行见他踏水而来,知他武功不弱,又见他抬腿,知道是要对付自己,忙举起手臂来格挡! 这一脚的力道并不很重,云天行轻松挡了下来,但他人在水里,受了这一脚,又向湖心漂去。 那小和尚的师父一脚踢走云天行,足尖在水面一点,身子倒翻回去,正到了小和尚头顶上,一手将他从水里拎了出来。 他人在空中,拉小和尚出水时,自己也在往下落,当身体即将落水时,呼的一掌击出,水面上多了一个大掌印,那戴斗笠的又借力腾起身来,跟着足尖频点,已带人掠上了岸。 这人的动作行云流水,几个呼吸间就把人救上了岸,而且自始至终衣服上都没沾过水,若非武功高强之辈,断不会有如此本事。 云天行在水里看着两人远去,心内暗想:“想不到在这种荒僻的地方,居然还能遇上这样的高手,倒是我有些鲁莽了,希望别跟他们结上仇怨才好。” 游上岸去,见地面上留下一条湿漉漉的痕迹,正是那刚出水的小和尚留下的,云天行本想追上去看看那两个是什么人,又怕丁玲柳蕙担心,便没去追。先去柳跖待的地方看了一眼,见石头旁有一摊血,多日不见笑容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苦笑。 真要数算起来,云天行还真没服过谁,现在他是真服柳跖,由衷的佩服,流这么大一摊血,居然一点事都没有,试问这样的人谁不佩服? 《江湖听风录》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江湖听风录请大家收藏:江湖听风录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跳车 云天行脱下外衣,拧了几拧,又把湿衣穿上,回到马车那里,见柳跖已经回来了,正呲牙咧嘴地跟丁玲说笑,云天行恨不能冲上去照脸给他一拳。这家伙忒不要脸,要不是他偷看人家姑娘洗澡,自己也不用被人丢到湖里去,他倒在这跟没事人一样说说笑笑,好不可恨。 丁玲见云天行回来,身上都湿透了,忙凑上来,惊讶道:“公子,你怎么了?” 云天行还没开口呢,柳跖先跳了起来,指着云天行叫道:“好啊你小子,原来刚才在湖边偷看人家姑娘洗澡的就是你!” 丁玲向来把云天行奉若神明,不管柳跖说的是真是假,丁玲心里先不乐意了,皱起眉头来,道:“柳大哥,公子不是这样的人,你别这样说他。刚才我们看你不在,还当你遇上了麻烦,公子特意去找你,怎么会去偷看人家洗澡?” 柳蕙看着他哥,一脸鄙夷之色,道:“哥,分明是你看人家洗澡了,鼻血还没擦干净呢。” 柳跖苦笑道:“我说妹儿啊,我好歹是你哥,你就不能给我留点脸?” 柳蕙向云天行瞧了一眼,俏颊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扭捏道:“小哥哥喜欢的人是我,他表面上对我冷淡,但内心里却把我看得比谁都重要,就算他想看女孩子洗澡,也该看我,怎么会背着我去看别的女孩子呢?我不相信小哥哥会做这种事。” 云天行叹了口气,想死的心都有了。 柳跖道:“妹儿,你哥我之前是做过这种事,可你总不能把所有的这类事都推到我身上吧?这臭小子一路上板着一张脸,就好像谁都欠他二百八十万似的,去偷看人家女孩子洗澡,缓解一下忧闷的心情,也没什么不可能吧?” 柳蕙轻哼一声,道:“你看就看了,又没人说你什么,干嘛非要推到小哥哥身上?” 柳跖一脸冤屈,道:“不是我故意诬蔑他。刚才我在林子里追野兔,那兔子跑到湖边,我跟着追到湖边,正看见这臭小子趴在湖边看人家女孩子洗澡,我本想捉他回来,又怕他反咬一口,反害了我的清白,就自己先回来了。你们要是不信,先问他身上为什么会湿成这样。” 云天行懒得解释,走向马车,正要上去,忽听人喊马嘶声起,回身一望,见林子那头抢出一群人来,有的骑马,有的步奔,个个摇着兵器呐喊,说要活捉偷看夫人们洗澡的淫贼回去阉割。 原来小湖对岸有座土山,山头上有座青牛寨,刚才那几个在湖里戏水的女子正是这青牛寨寨主的压寨夫人。她们在湖中戏水,受了惊吓,便逃回去告诉了青牛寨主,说有人跳入水中欲行不轨之事。 那青牛寨寨主听了这话,雷霆震怒,立刻召集寨中所有兄弟,带上兵器,赶来捕捉淫贼。 柳跖见一大队人马从林子里涌将出来,喊声震天,指着叫道:“看吧,看吧,这臭小子偷看人家洗澡,被人家找上门来了吧!别发愣了,快上车!快上车!” 丁玲和柳蕙一脸惊慌,飞速钻入车厢,云天行牵马往官道上拉,柳跖忙转到车厢后面去推,好歹把马车拉到了官道上,云天行跳上马车,打了一记响鞭,那马长嘶一声,奋蹄疾走。 柳跖在后面推车格外累,见到了官道上,便弯腰稍微喘息了一会儿,谁知一抬头,云天行已赶着马车跑了,忙奋起直追,叫道:“臭小子,你等我呀!” 好在柳跖轻功不错,不一会儿就追上了,从云天行手里夺过马鞭,大声训斥道:“看你干的好事!本来好好端的走着,沿途还能赏个景儿,你非要去看人家洗澡,惹出这种祸事,现在好了,不知他们要怎样才肯罢休呢。” 云天行倚在车厢上,歪头瞧着他,道:“说这种昧良心的话,你就一点儿也不脸红?” 柳跖咧嘴一笑,道:“习惯了。”跟着脸色一变,“呸,你什么意思?我好歹是你大舅子,有点恭敬心好不好?自从我们兄妹遇上你,就没摊上过一件好事,坏事倒是连珠炮一般没断过。唉,我妹子怎么偏偏就看上了你这种人。” 云天行微微侧耳,听着后面人喊马嘶越来越近,约莫不用多久就得被追上,向柳跖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还是先想想怎么摆脱后面这些人吧,被他们追上可就麻烦了。” 柳跖道:“还能想什么办法,他们总共有七八十号人,光骑马的就有十多个,我们一马一车载了四个人,哪里跑得过他们,迟早被追上。” 云天行侧身向后一望,见那十来匹快马已经快追上了,忙掀开车帘,向柳蕙伸出一手,道:“把前两日你拾的鹅卵石给我一些。” 柳蕙知他是想把鹅卵石当暗器打那几个骑马的,便挑了些个小顺手的交到他手里。 云天行握了一大把鹅卵石,翻身上了车厢顶,蹲下身子,瞅准那几个策马跑在前头的,嗖嗖连掷几枚鹅卵石,那几个人只见他抬手,没料到有东西飞过来,一个个被鹅卵石打中,摔下马背。 那几匹马无人策御,拐个弯都蹿到道边林子里去了。 后面那几个骑马的见到这景儿,都把身子趴下,紧贴在马颈上,云天行心内暗笑:“这么近的距离,你们就是躲到马肚底下,我也一样打得到。你们把头顶对着我,不知自讨苦吃嘛。” “嗖嗖嗖——” 云天行扬手连掷鹅卵石,惨叫声接连响起,跟着一个个陆续从马背上跌了下去,抱着头在地上吱哇乱叫,还有刚摔下马被后面马踢到的,也有把马绊倒砸在底下的,总之骑马来追的没有了,但后面那数十个无马的仍在紧追不舍,而且个个面带怒容,恨不得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似的。 云天行见这样不是办法,转过身来打量地形,见前方有个弯道,道旁一带灌木繁密,心里有了主意,忙向柳跖等人喊道:“快收拾东西,准备跳车。”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伽相寺 马车驶过弯道,云天行忙从车厢顶上跳下,掀开门帘把丁玲递过来的几样东西拿了,当先跳进道旁灌木丛中,柳跖先让丁玲和柳蕙跳了,自己取出那把弯刀来,在马臀上扎了一刀,那马嘶叫一声,奋蹄疾走,柳跖忙跳下了车。 四人趴在灌木丛中藏住,过不一会儿,大队人马赶上来,并未发现四人躲在灌木丛中,直叫嚷着向那空车追去了。 待大队人马走远,四人才从灌木丛里钻出来,柳跖走过来搂住云天行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妹夫,以后可别再这样了,你要是想看女孩子的身子,等把我妹子娶了,随你怎样看,干什么去做这等不道德的事,害得我们遭了多少罪。这下好了,马车没了,干粮也都还在车上。妹夫,麻烦你动动你干裂的性感小嘴唇告诉我,今晚上咱们吃什么呢?” 云天行白了他一眼,道:“吃你怎么样?” 柳跖摇着一根手指笑道:“我皮糙肉厚,不中吃。” 旁边柳蕙红着脸扭扭捏捏地说道:“小哥哥,你要是馋了,可以跟我说,我们虽然还没有……” “打住!”云天行推开柳跖,向柳蕙说道,“柳蕙,以后别再说我馋了之类的话行吗?我听到这话就头痛。还有,我真不馋。” 柳蕙道:“你嘴上说不馋,心里不知道有多馋呢。你要是不馋,会偷偷地去看人家女孩子洗澡吗?” 云天行道:“看人家洗澡的是你哥,跟我有啥关系啊?” 柳蕙道:“那为什么我哥身上是干的,你浑身都湿透了?” 柳跖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幸灾乐祸地说道:“妹夫,你还年轻,犯错正常,不用不好意思,以后改掉不再犯就是了。孔老夫子不是说过吗,‘过而不改,是谓过矣’,你要是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过错,那才是真正的错。”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受教了,以后我会离你远点的。” 丁玲知道公子不是那种人,又见他这些时日一直心不在焉,不愿他在这些事上多费心,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时候也不早了,还是赶紧找个地方借宿吧。” 一行四人在林子里行了一程,看看日已落了,正愁没处借宿,忽听到不远处传来杳杳钟声,猜知是有寺院在彼处,忙加快脚步行进,果然,行不到二里,见前方树木间掩映着一座古刹,红墙灰瓦,在暮光下显得格外神圣。 四人来到寺院前,见门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伽相寺”三字。门两边各放着一个石狮子,雕琢略显粗糙,只能隐约看出是狮子形状。 云天行见右边那个石狮子下面有一小摊血迹,照血迹干涸的程度来看,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时辰,想不通是如何留下的,向柳跖等人吩咐道:“小心些,以防不测。” 柳跖点了点头,走上石阶去敲门,敲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有脚步声过来,柳跖忙退到石阶下。 开门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瘦脸僧人,把门打开一道缝隙,探个脑袋出来盯着四人来回看,跟防贼似的。 柳跖上前打个问讯,道:“师父有礼了。我们四人路经此地,看看天色晚了,没处歇宿,还请师父行个方便,让我们借宿一宿,再叨扰一顿斋饭,可以吗?” 那僧人打开门,还了一礼,道:“既是这样,你们随我进来吧。”请四人进来,关了大门,先走在前面引路。 云天行等四人紧随其后,来到寺院内,左转右转,只见松柏林立,禅房鳞次,颇具庄严之象。经过一个演武场,见有十数个僧人正在切磋武艺,云天行看得入神,没注意到前面带路的僧人忽然停住了,没收住脚,撞在了那僧人背上。 云天行忙退后两步,慌忙赔礼道歉,那僧人也还了一礼,说没关系。 有个四十来岁的僧人正向这里走来,边走边招手,引路的僧人叫云天行等人原地略等片刻,向那僧人迎了上去,两人聚在一处,低声说着什么。 柳跖上来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打趣道:“怎么,连和尚你也不放过?” 云天行轻声道:“这和尚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不太正常,还是小心为妙。” 柳跖笑了笑,道:“看你神经兮兮的,他们天天敲打念经,焚香祷祝,哪一个身上不沾点香气,不沾香的那还叫和尚吗?大惊小怪。” 云天行白了他一眼,道:“我说的不是烧的那种香,是女子身上搽抹的脂粉香。” 柳跖道:“确定?” 云天行小声道:“我骗你做什么?他身上这种香气很淡,若不是我离得近,断然闻嗅不出。和尚们应该不会用这些东西,多半是从女子身上沾过来的。” 柳跖道:“这里是寺院,有女人家来这里烧香祈福也没什么奇怪,你别一惊一乍的。” 云天行道:“这寺院建在荒山乱林之中,周围连个人家都没有,哪会有女子来这种偏僻的地方烧香?还有一点,他身上的脂粉香还未散尽,也没被祝香盖去,应该是刚沾上不久才对,就算从现在往前推一个时辰,也要近昏了,难道这时候还有女人家来寺院里烧香?” 柳跖摩挲着下巴,道:“照你这么说,还真有些可疑。不过,我得先闻闻他身上是否真有脂粉香,别是你蓄意报复,要害我出丑。” 云天行道:“你若不信,自己去闻一闻不就知道了。” 柳跖见那引路僧人转身要往回走,忙坐倒在地,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那僧人见了,忙小跑过来,问道:“施主怎么了?” 柳跖挤着眼睛道:“我腰疼,起不来了,麻烦师父扶我一把。” 那僧人不知柳跖是装出来的,弯下身把他扶了起来,柳跖道了谢,心内却在寻思:“臭小子还真没说错,这和尚身上的确有股脂粉香气,难不成他这寺院里还藏了女人?不对,这人头顶没有香疤,应该不是和尚,那他为什么穿着僧衣,在这里接待呢?”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假和尚 柳跖发现这引路的和尚头顶没有香疤,忙拉了拉云天行的衣袖,趁引路和尚不注意,向他头顶一指,云天行会意,踮起脚来看,见这和尚头顶没有香疤,猛地想起刚才在湖边看到的那个小和尚。 “难道那小和尚和他师父也是这寺里的僧人?多半是了,他们伏在湖边看女人家洗澡,这和尚身上又站了脂粉香,必是一路人。我正想找他们,没想到反借宿到他们寺里来了。且看看他们是否作恶,若真是一群故意假扮和尚行伤天害理事的恶人,正好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云天行示意柳跖不要轻举妄动,又悄悄叮嘱柳蕙和丁玲小心在意,跟着那引路僧人左转右转,来到了一座禅房里。 “几位施主稍坐片刻,小僧这就去准备斋饭。” 那引路僧说完,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自退出房去了。 云天行环视屋内,见陈设极是简单,三面板壁上分别张挂着一个“禅”字,一副草字,一张山水画,“禅”字下面有一张方桌,上面叠放几本佛经,旁边有一个青铜香炉,炉内香烟袅袅,也不知是几时燃上的。除此之外,别无他物。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云天行走到禅房外绕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又回到禅房内向众人道:“我看这寺里不大对劲,大家都小心点。一会儿他们送斋饭来,都别急着吃,先试一试有没有放毒。” 柳跖道:“我说妹夫,你也太谨慎小心了吧?就算那和尚身上有脂粉香,就算他没有香疤,也不至于一见面就投毒害我们吧?” 云天行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点总没错。” 柳跖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自走到字画那里观赏去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候,方才那个引路僧和一个年级相仿的和尚一同走入禅房,将饭菜摆放在方桌上,道:“几位施主,请用斋饭吧。等吃了饭,再领几位施主去客房歇息。”说罢,转身出禅房去了。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柳蕙叫道:“大师请留步。”忙跟上去,不了脚尖踢到了门槛,绊了一跤,身子摔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向那引路僧撞去。 那引路僧见柳蕙向自己摔过来,忙踏一步上前,将柳蕙接住,扶她站起,道:“施主小心。” 柳蕙退开一步,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师。我能问大师一个问题吗?” 那引路僧道:“施主但问无妨。” 柳蕙道:“以前我哥曾问过我一个问题,我始终想不通,向他求答案,他又不肯告诉我,今日遇上大师,还希望大师能替我解惑。” 引路僧道:“不知是什么问题?” 柳蕙道:“请问大师,是先有鸡呢,还是先有蛋呢?” 两个和尚对望一眼,似乎都被柳蕙这个刁钻的问题给难住了。 那引路僧想了一会儿,想不出该如何回答,笑道:“小僧学识浅薄,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还请施主另寻他人求问吧。” 两僧向柳蕙合十行礼,并肩走了。 柳蕙回到房里,把房门关上,笑道:“这大和尚身上果然有脂粉香气,我现在完全可以确定,他们就是假和尚。” 听柳蕙说得这么肯定,云天行不禁问道:“你怎么确定他们就是假和尚?” 柳蕙道:“我问他们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他们答不上来,不是假和尚是什么?” 丁玲皱眉道:“答不上来就是假和尚吗?” “当然啦。”柳蕙笑着向柳跖问道,“哥,我问你,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柳跖摇头道:“不知道。” 柳跖道:“看吧,看吧,我哥答不上来,他不是和尚,这就说明,那两个也不是和尚。” 丁玲挠了挠头,道:“这两者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柳蕙笑道:“怎么没关系?我再证明给你看好了。丁玲,我问你,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丁玲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柳蕙道:“这不就是了,你答不上来,你也不是和尚,那两个和尚答不上来,他们也一定不是和尚。哪里不对了嘛?” 丁玲含着手指头,微微点头道:“好像是这么回事。” 柳蕙见云天行低着头在那笑,双手把腰一掐,噘着嘴道:“小哥哥,你笑什么笑?哦,我知道了,你是笑话我说的不对,是不是?你要是不服,我也来问你一遍,叫你心服口服。小哥哥,我问你,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云天行想了一会儿,道:“先有蛋。” 柳蕙道:“错,错,错!” “哪里错了?”云天行好奇地问。 柳蕙道:“你不是和尚,你也应该不知道才对,既然你回答了,就说明答案一定是错的。” 云天行愣了半晌,走到柳跖身前,深深一揖,道:“名师高徒,在下佩服,佩服。” “少拍马屁。”柳跖一脸嫌弃,拿筷子去夹菜吃,云天行忙制止他,道:“小心有毒,先试一试再吃吧。” 柳跖取了一根银针出来,在饭菜粥汤里挨着试了一遍,见银针上并无反应,抬头看着云天行,道:“大舅子,妹夫我能用膳了吗?” 云天行道:“可以了。” 柳跖向柳蕙招了招手,道:“妹儿,你过来,哥再嘱咐你几句话。” 柳蕙走到桌旁坐下,道:“嘱咐什么?” 柳跖拿筷子指着云天行,向柳蕙说道:“看到这人了没有,做妹夫的来管大舅子,没大没小,不知礼数!等你哪天嫁了他,一定要给哥出这口恶气,让他知道什么河东狮子吼,记住没有?” 柳蕙重重点头,道:“哥,我记住了。不过,但是我有一个问题。” 柳跖道:“什么问题?” 柳蕙道:“什么是河东狮子吼?” 柳跖拿筷子挠头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耐心地解释说:“河东狮子吼呢,是一门绝世武学,只要你练成了,不管你的小哥哥武功多么高,只要你朝他一吼,他就乖乖地跪在你面前,任你差遣。想不想学?” “想学,想学。”柳蕙面上掩藏不住兴奋之色,“可是哥,哪里才能学呢?” 柳跖得意洋洋地昂起头来,拿筷子向自己一指,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柳蕙双手捧颊,一脸崇拜地望着柳跖,道:“哥,原来你会河东狮子吼神功啊,你教给我好不好嘛?” 柳跖笑道:“咱们兄妹这么见外干什么,等有空了,我一招一式都交给你。”向丁玲道,“玲妹子,你要不要学?” 丁玲一口热汤喷在桌上,道:“我笨,这么高深的武学我学不会,柳大哥只教柳蕙就好。”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引路僧与小猴儿 吃过晚饭,那引路僧来为云天行等人安排住处,本是一人一间客房,云天行总觉得这寺里有古怪,就只要了两间相邻的客房,自己和柳跖住一间,让丁玲和柳蕙住在隔壁。若有意外,好来得及照应。 临睡前,云天行又去隔壁敲门,把丁玲唤出来,要她不要睡得太沉,小心一些。丁玲向来把他的话奉若真言,见他特意来嘱咐,自是不敢怠慢。回房去后,又把云天行的话向柳蕙说了。两人吹了灯,都和衣睡了。 云天行回房躺下,却不敢沉睡,和衣抱剑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自离开飞雪阁后,他一直因冷雪坪的事耿耿于怀,总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才害得她这样。每当想起她,除了想念,更多的还是后悔和自责。有这种想法萦绕心头,如果不把自己灌醉,又如何能睡得着? 在床上捱到半夜,云天行一点睡意也没有,听着柳跖呼吸匀称,想是睡熟了。起身束好剑,轻声开了房门,走到院子里,只觉空气清清冷冷,内中夹带着一股淡淡的香火气。 云天行深吸了几口气,走到一块石头旁坐下,仰头望向夜空,见月光皎皎,明星闪耀,端的是一个晴朗的好夜。 坐在石头上赏了会儿月,又想起冷雪坪,伤感了一阵,正想回房去,一阵微风吹来,风中夹杂一个奇怪的吱吱声,像是某种活物发出来的。 云天行自从学习天地无极后,耳力比之前强上不少,虽然声音细微,也听了个准儿。他本就疑心这座古刹里有古怪,此时在半夜听着这个怪声,自是更加怀疑了。 云天行屏住呼吸,侧耳静听,一阵风来,又夹带着一个吱吱怪声,辨准声音传来的方位,放开脚步,一口气行了三四十步,又停下来侧耳听,等了一会儿,才又听到那个吱吱怪声,是从东北方向传来的。 云天行见这附近禅房林立,松柏错杂,若要按照他寺里的道路走,不知要绕多少弯路,干脆纵到房顶上,运起轻功,直往东北方向奔去。 他的轻功极好,足尖在屋瓦上一沾即起,快速掠行,却没弄出半点动静。 到了一个禅房顶上停下,把身子蹲下来,侧着耳朵听,又响起一阵吱吱声,这个声音离得很近,云天行估计声源就在自己三丈以内,可他看来看去,也没找到发出声音的东西。 云天行正在纳闷,忽听吱呀一声响,似是哪个房门开了,忙把身子压低,紧伏在瓦片上,偷眼看去,见前面一间瓦房里的窗纸上有灯光透出,有个僧人披衣从房里走了出来,站在房外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云天行认出是白日那个引路僧,心内疑虑更重:“他在仰头看什么?刚才那个怪声又是什么发出来的?”正想着,忽听又一阵吱吱声响起,跟着便听那引路僧朝房外一棵松树上笑道:“你这顽猴,好不让人省心。师父让我找你,找了一日也不见你猴影,还以为你跑到外面去了,原来却躲在这里。快下来吧,我抱你去见师父。” 话音刚落,引路僧头顶树枝一阵颤动,一只棕毛猴子从树枝上跳下,正落到那引路僧的怀里。引路僧抱着猴儿走回屋里,还把房门关上了。 云天行心想:“原来是只猴子,倒是我多心了。”正想折道回去,转念又一想,“白日在湖边遇到的那个戴破斗笠的好生厉害,小和尚叫他师父,自然也是个和尚,很可能是这和尚师父一辈的人物。他既然要抱猴儿去见师父,我何不偷偷跟过去,看看他的师父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打定主意,跳下房顶,轻身掠到引路僧房外窗下,把耳朵靠在墙上静听,只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我还不如一只猴子重要了吗?” 云天行暗暗冷笑:“这贼和尚果然藏了女人!”稍稍直起身,把手指上沾上唾沫,轻轻在窗纸上戳出一个洞,偷眼向屋里瞧去,先看见到那猴儿坐在桌子上,两个毛手捧着一个桃子在啃。 那引路僧坐在床边,正在穿鞋子,云天行见他用的床帐是红色纱幛,床上铺盖的被子也是龙凤锦被,居然还有个女人缩在被子里。云天行看不到她的面容,只能看到她散着一头乌发,从被子里伸出一条雪藕般白净的手臂,拉着引路僧的一条胳膊,似是有些不舍。 那引路僧穿好鞋子,又站起身来穿僧衣,一面说道:“这猴儿是师父的宠物,这才没了一天,就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让我们到处去找。可幸它是被我找到了,这时候拿去送给师父,必有好处可得。你先睡吧,我不定几时回来。” 那女子坐起身来,用被子挡着上身,柔声道:“怎么不定几时,不是把猴儿送过去就回来吗?” 那引路僧道:“这两日正是事多的时候,就算没这猴儿来闹,我也不可能一觉睡到大天亮。你别心焦,等过了这段时日,我日日守着你,只是现在不行。师父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但凡一点事办得不到,必要降下重罚,搞不好连性命也要丢掉,分毫也不敢大意。” 那女子道:“这个我知道。上个月你那小师弟因一件事办差了,被你师父喂了那些脏东西,光是听听就吓死个人。不过,最近看你们师兄弟一个个都跟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是不是寺里出事了?” 那引路僧道:“你一个妇道人家还是别多问了,若是泄露出去,遭罪的是我。你先睡吧,不用等我。我得空隙,自会回来陪你。”穿好衣裳,又把手伸进被子里乱抓,惹得那女子娇笑不止。 云天行心想:“这贼和尚未免也太大胆了,听他这话音藏这女人还不是一日两日了。佛门圣地,居然做这等丑事,亏他还吃斋念佛,口诵经言,真是……哎哟,我倒是忘了,他没有香疤,是个假和尚。” 引路僧又与那女子说了些风话,抱了猴儿,径出门来。云天行早藏到暗处去了。见那引路僧抱着猴儿走过,才偷偷跟了上去。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夜探伽相寺 明月高悬,云天行借着月光,一路偷偷跟踪那抱猴儿的引路僧,在寺内转来转去,也不知走过了多少松柏夹道的小路,最后来到一间禅房外面。 云天行见那禅房内有灯光透出,心想:“莫非他师父就住在这间房里?”见那引路僧抱着猴儿走到门前,并未敲门,直接推门进去了,然后又把门闭上了。 云天行飞身掠到窗下,舔湿手指,把窗纸上戳了个小洞,偷眼往里一瞧,见屋内陈设极是雅致,墙上张挂着各种名人字画,桌上文具亦是非常整齐,墙角几桌上还有一些僧院里不常见的摆设用物,只是这间屋子里除了这引路僧外,并没有旁人。 云天行心下纳闷:“刚才听他言语,他对他师父似乎存有几分惧怕,按说进他师父的房间理应敲门才对,他居然直接推门进来了,而且这房内也没一个人。莫非……他早已知道他师父不在房内?” 那引路僧不知有人跟踪,进房后直走到西墙那副人物画像那里,把画像揭起来,下面有一个碗口大小的圆洞,引路僧一手抱着猴儿,把另一只手伸入圆洞内,也不知碰触了什么,吱呀呀一阵响,本来倚在墙边的书柜,竟似门扇一般旋开,露出一个门洞来。 云天行暗吃一惊:“原来这间禅房里还有暗室,难道他师父住在暗室里?”见引路僧已不见了,云天行心内踌躇起来,若跟进去,又怕被发现,到时候不好解释;若不跟上去,心里又好奇。咬了咬牙,心想:“管他三七二十一,今日住一晚就走,发现了又怎样?跟上去瞧个明白,方才踏实。” 见周围没人,忙进到禅房里去,把房门轻轻合上,蹑着脚走到那暗室门口,向里一望,隐约有光线传出,却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来都来了,没有退回去的道理。” 云天行按住赤鳞剑,轻脚走入进去。 先是十余级往下的台阶,之后便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还好每走一段就有一盏油灯照路,虽然不甚明亮,但足以借此看清路面。 此时早不见了那引路僧的影子,云天行独自在甬道里走了一会儿,不知道前面会遇上什么,心里七上八下的,再一想到在湖边遇到的那个戴破斗笠的高手,心里又有些紧张起来。 甬道尽头又是十余级向上的台阶,云天行没有犹豫,轻脚走了上去,知道就要见到人,心里愈发紧张了。紧紧握住赤鳞剑,将剑身拉出一截,以防不测。 云天行握剑走到石阶尽头,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已有月光从洞外照了进来,云天行心知出口到了,更加谨慎小心。转过前面一个弯道,走出暗道,发现置身在一片园林之中,背后却是一座假山。 原来这暗道的出口就藏在了假山之内。 “这里是什么地方?” 云天行擅自跟到这里,吉凶不知,不敢乱动,靠在假山石上,按剑四望,见周围奇花异树,数不胜数,花香糅杂,直往口鼻里涌,沁人心脾,原本紧张的心弦也放松不少。 云天行三面看了无人,见花树间有一条石子小径,弯弯曲曲,也不知通向哪里,便大着胆子沿着小径走了下去,才走出不远,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响起,云天行吃了一惊,忙就近躲到一块假山石后面,跟着便看到一个僧人从小径上走了过去。 云天行见这僧人体型魁梧,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虽然看不清面容,也知道不是刚才那抱猴儿的引路僧。 云天行看着那僧人走远,才轻轻舒了口气,不敢再往石子路上去,见身后这座假山有一丈多高,便把身子一纵,跳到上面去,四下环视,发现身处在一片园林之内,不仅有花有木,还有假山水池,占地虽不很广阔,但内景布置却极为用心合理。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可真是奇了,外面松柏林立,肃穆庄严,这里却是这样一番景象,怎么看也不像是出家人住的地方。也是,这些和尚本就是假的,还偷看女人家洗澡,住在这种地方,又有什么奇怪。” 云天行把脑袋探出假山,向外张望,隐约看着前方有座面南而建的大殿,东西两边紧挨大殿各有几间廊房,殿前平台上有人语声,因被假山旁一株参天大树挡住了视线,看不到人。 假山旁这株大树也不知是什么数种,枝叶繁茂不说,生得如巨伞一样,比这假山还要高出许多。一些长枝伸到假山石上来,被风吹得微微颤动,遮挡视线。 云天行见这大树上开满了白花,在月下便似成千上万只蝴蝶在飞舞,说不出的美妙。 美景虽好,但此刻他却没闲心品味鉴赏,见大树离假山较近,瞅准了一根粗枝,将内力灌入脚底,猛地一蹬,身子如箭矢射出,眼看到了粗制下面,双手一搭,身子一晃,已落到了粗枝上。 他身法极快,动作又轻,只踏落了少许花瓣,并未惊动任何人。 轻轻舒了口气,云天行缓缓站起身来,在大树上攀爬跳跃,找了个视线较好的地方,慢慢蹲下身来,向大殿前面看去,先是看到了十余口棺材,整齐排列在大殿前平台西半部分,与这清幽美静的地方格格不入。 “棺材摆哪里不好,偏偏摆在这种地方,实在大煞风景。” 云天行摇了摇头,见棺材东面开阔处,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和尚仰靠在躺椅上,身边围着五个女子,个个妖娆妩媚,肤白肉嫩。 一个在躺椅后面替胖和尚捏肩,两个在前面给他捏脚捶腿,还有两个在分侍在躺椅两边,各自端着一个果盘,不时将盘中鲜果放入胖和尚口中。 平台下台阶前整齐站列着七八个光头僧人,抱猴儿的那个引路僧赫然在列。这些个僧人个个低垂着头,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 云天行又将目光移到那胖和尚身上,微微皱起眉头,心内暗想:“这胖和尚体型肥大,绝不是白日那个戴破斗笠的。难道他是这伽相寺的住持?”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凶僧 此时虽是黑夜,但星月明朗,除了大殿前支起的几个大火盆,台阶下还有数个石灯笼,内中亦有火光透出,照得殿前平台上亮如白昼。 云天行缓缓运起天地无极神功,一双黑色眸子骤然变成了金色,虽然隔得稍远,但有神功加持,目力远比之前要强上不少,此时再望,连那胖和尚的面目也能看清了。 原来这胖和尚并非是个光头,只是前额高隆,又是仰躺着,云天行看不真切,错把那光洁的大额头看成了光头。此时再看去,只见他满头赤火乱发,紫棠色面皮,脸上横肉乱生,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嘴巴里露出两排尖牙,唇上唇下亦皆是浓密的赤火髭须,长相十分凶恶。 两边捧果盘的女子不时把果子送入他口中,那两排尖牙一咬下来,果子立刻破碎,汁水四处喷溅,然后嚼上两嚼,直接吞了,甚至连果核也不曾吐出一个。 云天行见他这个吃法,倒像是只蛮兽,又不知他是谁,心里莫名生出一丝不安。 “吱吱——” 引路僧怀里那只猴儿突然叫了两声,凶僧听到声音,“嗯”了一声,坐起肥大的身子来,用那两只铜铃大眼盯着引路僧,咧嘴笑道:“慧藏徒儿啊,你是在哪找到我这宝贝的?” 那叫慧藏的引路僧不敢抬头,低头恭敬答道:“回师父,是徒儿屋外树上找到的。” 凶僧点了点头,向那猴儿一招手,那猴儿看到主人,便从慧藏怀里跳下来,上了石阶,跳到了凶僧怀里。 右边那个会来事儿的女子立刻挑了个果子递到猴儿手里,那猴儿捧着果子,自顾自啃了起来。 凶僧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爱怜地抚摸着猴儿,嘴里发出一阵怪笑,又抬头注视着慧藏,脸上现出一副凶相,道:“它既在你屋外树上,为何不早点儿给为师送过来,你难道不知道为师有多想念它吗?” 慧藏心中略慌,答道:“回师父,非是徒儿刻意晚送来,实在是才刚刚发现猴儿,将它唤下树,就立刻送来了,片刻也不敢耽误。” 凶僧道:“为师知道了,上个月你刚讨了个俏婆娘,爱惜得了不得,定是与她缠绵起来,忘了为师吩咐你的事,是不是?” 慧藏听这话头不对,噗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师父明鉴,非是那个缘故,实是才刚刚发现猴儿,就立刻送来了。徒儿哪敢忘却师父吩咐下的事,便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敢呀。” “你不敢?”凶僧冷笑一声,“为师想它想得都快发疯了,它明明就在你那里,你却只顾与那婆娘寻欢作乐,把为师吩咐下的事都抛到了脑后。哼,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我这做师父的未免也太失职了。” 慧藏听了这话,吓得肝胆俱裂,伏地哀告道:“师父息怒,徒儿知错了。徒儿本该彻夜守在屋外,一见到猴儿踪影就立刻送来,以缓解师父挂怀之情。还望师父看在往日情分上,饶恕徒儿这一次。徒儿再也不敢了。” 凶僧冷哼一声,道:“为师吩咐你这么一点儿小事,你都办不好,还留你有何用?!” 凶僧说出这话,就等于给慧藏宣判了死罪,慧藏想起过往犯错者的结局,吓得面无人色,不住跪地磕头哀告:“师父千万饶命则个。徒儿以后一定尽心尽力为师父办事,半点也不敢懈怠了。” 那几个站在一旁的和尚听着慧藏把头磕地咚咚响,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但却没一个敢上前替他说话。 云天行躲在树上,看着慧藏伏跪在地,把头都磕破了,不由暗想:“这凶僧约束弟子未免也太苛刻了些,就算他迟误了片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必这样吓他。” 那凶僧见慧藏求饶不停,磕头不住,忽然咧嘴笑道:“好徒儿,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为师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看把你吓的,快些起来吧。” 慧藏还当自己死定了,听了这话,可真是喜出望外,又磕了几个头,方才站起身来。额头都磕破了,上面沾了不少泥土砂砾,也不敢去擦,依旧低下头恭敬地站在那里。 凶僧向慧藏招了招手,道:“好徒儿,你过来,为师有话要问你。” 慧藏知道是叫自己,不敢怠慢,慌忙走到师父跟前,恭敬侍立。 凶僧将一旁端果盘的女子拉向慧藏,笑道:“好徒儿,你抬起头来看看她,是她好看,还是你那俏婆娘好看?” 慧藏闻言脊背上生出一阵冷汗,暗想:“这几个女人都是师父的禁脔,师父叫我看她,莫不是想找个理由害我吧?不能看,一定不能看!上次师兄上前禀事,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女子的身体,师父非说他们有私情,结果把两人都整死了。我当时也在场,如今都忘不了那惊恐的一幕。” 凶僧见慧藏战战兢兢,只是不言语,笑道:“好的好徒儿,你怕什么,为师叫你看,你只管看就是,干什么一直低着头?” 慧藏哪敢明言,只推说道:“徒儿家妻管得严,不准徒儿看别的女子,还望师父恕罪。” 凶僧微微点头,道:“师父让你看,你不看;你那俏婆娘不让你看,你就不看,看来在你眼里,师父的话还不如你那俏婆娘的话管用啊。” 慧藏听了这话,如遭五雷轰顶,慌忙跪倒在地,先磕了几个响头,才说道:“徒儿没有这个意思。师父的话是金口玉言,是圣旨,不,比圣旨还要高上一等。那婆娘不过是个乡野粗人,她的话连狗屁也不如,哪里及得上师父的一星半点,万万也不能相提并论。” 凶僧听了这话,似乎满意了,捋着杂乱长须笑了一阵,又向慧藏道:“你起来吧。”见慧藏站起来,又指着那端果盘的女子向他问道,“你看是她漂亮,还是你那俏婆娘漂亮?” 慧藏见师父又这样难为自己,心中连声叫苦,可也不敢不从,只得鼓起勇气来,向那女子看了一眼,才只看了一眼,就慌忙低下头,道:“这位妹妹比家妻漂亮一万倍不止。”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师徒反目 凶僧听慧藏说这端果盘的女子比他妻子漂亮一万倍不止,抚摸着滚圆的肚皮,哈哈大笑起来。 慧藏见师父笑得开心,稍稍松了口气,心内暗想:“师父喜怒皆形于色,既然笑了,多半不会对我怎样。刚才可把我吓个半死,唉,等这段日子过去,还是找个借口,离开伽相寺吧。纵使能跟着师父捞不少好处,可伴师如伴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那些脏东西的果腹之物,到时候后悔也晚了。” 凶僧笑罢,又向慧藏说道:“好徒儿啊,既然你觉得她比你那婆娘漂亮一万倍不止,那为师就做个好人情,用她换你那婆娘,你换不换?” 慧藏大惊失色,万没想到师父会说出这种话来,心中愤怒,却又不敢言说,想了想,小心说道:“师父玩笑了,家妻丑陋粗鄙,手脚笨拙,哪里是服侍人的料子,只怕会玷辱了师父的仙体。倒是这位妹妹,容姿出众,眼力见好,是服侍师父的不二人选,何必又要以美玉换劣石呢。” 那端果盘的女子听了这话,紧紧咬住嘴唇,眼中已有泪花的在翻动,真真是有苦难言。 她本是一个大家的小姐,因之前路过此地,特意进寺里上了柱香,谁成想却被这群假和尚给囚住了,迫于他们的淫威,不得不屈身保命,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够脱离魔窟。 现在做的虽然只是端果盘、喂果子的轻松活计,可等这凶僧邪心大发的时候,那可真如末日降临一般。别的不说,就他这八百多斤重的体型,就不是谁都能承受的。据他自己说,单是在他肚皮底下被活活压死的人就已过百了。 虽然这些假和尚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跟他们的师父比,不知好了多少倍。至少他们还有个人样。如果跟了他们,就算委屈些,也还能过上正常人的日子,至少不用日日担惊受怕,煎熬度日。 其他女子的情况跟她都差不多,虽然每一个都毕恭毕敬地服侍凶僧,但在心底无一刻不在盼望着,有人能将她们救离魔窟,哪怕只是从这凶僧的魔掌中救出也是好的。所以当这女子听到慧藏委婉拒绝凶僧的提议后,心中免不得要涌起些许哀伤。 凶僧似乎早已预料到慧藏会这么回答,只是微微一笑,道:“好徒儿,你舍不得你那俏婆娘是不是?” 慧藏明知师父是想打自己妻子的主意,心中愤怒不已,只是惧怕师父已久,不敢发作,只恭敬说道:“非是舍不得,只是怕那婆娘粗鄙不懂事,徒惹师父生气,比不得这位妹妹温柔体贴。” 凶僧伸手从果盘里抓了个果子,也没看是什么,就直接扔进了嘴里,粗鲁地嚼了起来,口里一面喷着汁水,一面向慧藏说道:“你既然舍得,那就把你那俏婆娘叫过来吧,毕竟这种事也不好不问她的意思。” 慧藏恨得牙痒痒,心内暗想:“你是我师父,我敬重你,你却要夺我妻子,那就别怪我不讲师徒情分了。你叫我带她过来,我偏要带她离开伽相寺。等把她安顿好了,再到崆峒派去告你,说你串通崆峒派弟子,图谋营救被崆峒五老捉到的蜃楼成员。就算你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是整个崆峒派的对手。你依附在他们这里,胡作非为,只因瞒得好,如今我要把这里的事情全部抖露出去,看他们治不治你!” 慧藏之前十分惧怕师父,这时候见师父意欲夺妻,把往日惧意全都转化成了恨意,大有种同归于尽的想法,说道:“既然师父执意要那婆娘来伺候,徒儿这就去把她带过来。”施了一礼,转身便往台阶下走。 凶僧忙叫道:“好徒儿,不劳你自去,让你两个师兄去把她带来便好,你且留在这里,为师还有话要问你。”又向台阶下那几个恭敬肃立的和尚吩咐道,“慧聪,慧明,你们两个去带慧藏那婆娘来,不需多说什么,只把她带来便了。” 叫慧聪和慧明的两个和尚出列应声,自转身去了。 慧藏见师父如此吩咐,多半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心中惶恐不安,站在台阶上,走也不是,停也不是,满身汗如雨下。 云天行躲在树上,见这凶僧想夺慧藏和尚的妻子,心内侠气横生,想跳下树去,斩了这凶僧,可又怕自己不明内情,办错了事,便压下了这股冲动,看看后面发生什么再做打算。 却说慧藏妻子自慧藏走后,一直心神不宁,也没了睡意,便披了件衣服,坐在桌旁盯着油灯出神。 虽然她没亲眼见过慧藏的师父,但却从慧藏口里听说了不少关于他的事,而且无一不是令人发指的恶行。此时慧藏去了他师父那里,一直不见回来,她怎能不担心?毕竟之前经常从慧藏口里听到他师父杀徒的事情,难保慧藏不会遇上这种事。 她正想着,忽听有人敲门,还当是慧藏回来了,心内大喜,道:“你这死鬼,去了这么久,害人家好一个担心。”把门打开一看,面色微变,站在门外的不是慧藏,而是他的两个师兄慧聪和慧明。 虽然她之前也见过慧聪和慧明很多次,但那都是在白天,且有慧藏在旁跟着,现在是深夜,她又穿得单薄,见两人目光放肆,她又羞又恼,把衣裳拉紧裹住身子,又稍稍往门后藏了藏,才道:“这么晚了,两位师兄何事扣门?” 慧聪把放肆的目光稍微收了收,双手合十,道:“师父叫我们来请妹妹过去一趟。” 慧藏妻子微微皱起眉头,心下生出一丝不安,怯问道:“慧藏呢?” 慧聪道:“师弟他还在师父那里。” 慧藏妻子道:“若是师父叫我,为什么不让慧藏来,却要劳烦你们两位师兄?” 慧聪道:“这是师父的意思,我们也是遵从师父的意思办事,还请妹妹跟我们走一趟吧。”说完,向慧明使了个眼色,两人不顾慧藏妻子反对,一人架住她一条胳膊,连拉带拽,将她拉到了房外。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凶僧夺寺日逍遥 慧藏妻子身小力弱,哪里能挣脱掉两个习武之人的挟制?见慧聪和慧明这般强拉硬拽,不由替慧藏担忧起来,道:“两位师兄,还请你们告诉我,慧藏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事了?” 慧聪道:“到了那里你自会知晓,何必多问。” 慧藏妻子常听慧藏数点他师父的恶行,此时他师父要见自己,多半没安好心,又不见慧藏的面,心内更加不安,哪里肯去,便用双脚蹬着地面,死活不肯走。 慧藏妻子本就颇有姿容,慧聪和慧明垂涎已久,只是看在慧藏的面子上,不好怎样。此时慧藏得罪了师父,多半是死路一条,至于他的妻子,无疑会沦为师父的禁脔,此时若不趁机得些便宜,只怕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慧聪见她双足蹬地不肯挪步,不但不恼怒,反倒把心里邪火勾起来了,嘿嘿一笑,上下打量着她的身子说道:“是师父要见你,又不是我们两个要怎样,妹妹何苦如此。我们两个是奉命办事,若是迟误了,谁也担待不起。妹妹若执意不肯走,那就休怪我们两个粗鲁了。” 慧聪向师弟慧明使了个眼色,慧明也早有不轨之心,见师兄递来眼色,心神领会,两人一面拉拽,一面上下其手,趁机揩油。 慧藏妻子见他们这样无礼,又羞又怒,挣扎着想一头碰死,可被两人紧紧拉住,连死也不能,便大声哭喊起来。 现在虽然是深夜,但这两人寺里戒严,有不少僧人轮班值夜,听到哭喊声,各自抢着来看。 慧聪怕事情闹大不好收拾,便道:“你们休要多事,是师父叫我和慧明来带她,她执意不肯走,还张口咬我们,我们无法儿,只得强硬些,惊扰了你们,十分抱歉。”又把师父搬出来说了一通,值日僧众个个面露惧色,不敢多管,各自散去了。 慧聪和慧明见众人散去,愈发尝到狐假虎威的甜头,拉扯起来更加放肆了。 原来那凶僧和他这帮徒弟都不是僧人,只因早些年凶僧偶然经过这里,发现这伽相寺依附崆峒山脉建造,而且处在深山密林之中,环境清幽,是个修养生息的好地方,且又得崆峒派的庇护,周围没有强人悍匪出没,便生了占有之心。 他挑了个黄道吉日,带领自己那一帮恶徒,将伽相寺内的僧人屠了个干净,让自己的恶徒们各自削了发,扮成僧人,继续维持伽相寺。 这伽相寺虽然偏僻,但因之前名声好,也经常会有香客来寺里烧香拜佛。这凶僧便命徒弟们擦亮眼睛,若是有漂亮女子到来,便想个法子把人囚下;若有富商大贾来,就想个法子把财货留下;若是来了一穷二白,连饭都吃不上的那种,也不赶走,好歹施舍一两顿斋饭,搏个好名声,以吸引更多的人来。 也是这凶僧的恶徒们手段高明,不论是囚人还是劫货,都做得不声不响,是以一直没有被人发觉。 这伽相寺虽然是个休养生息的清幽所在,但除了供奉佛像的那几座大殿还有点样子外,其他的禅房僧舍实在简陋寒酸。随着凶僧的体型与日俱增,身边的女子越来越多,越发让他觉得这寒酸之地,容不下他这尊真佛。 四处走动了一番后,发现伽相寺后山有一个没有人迹的山谷,便让人在寺内打了一条暗道,直通到那山谷中,用搜刮来的钱财,在山谷中起了一座小型宫殿,作为自己的居所,并亲自提笔,为大殿加了块匾额,是为“逍遥宫”。 后来觉得光有殿宇不够,又在殿前依地势造了一座小型园林,内中本就有假山水池以及各种树木,后又移植了各种奇花异卉,整得如皇家园林一般。 这凶僧日日在逍遥宫内快活取乐,至于伽相寺内的的事,自有他那帮恶徒帮着料理,也只有一些决策性大事,才来请他做决定。也是生活太过安逸,原本并不怎么肥壮的身子,如今已飙升到了八百多斤,而且大有继续增长的趋势。 这凶僧虽然贪婪淫逸,但却颇通驭人之术,他深知如果只自己受用,势必会引起众徒不满,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无法预料,所以每次有收成时,总会留出一部分来让众徒们分用,还给每一位徒弟都娶了妻室。 恶徒们见有大把的好处可捞,自是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况又有了妻室,即便想离开,也舍不得了。 凶僧稳住了众徒之心,又怕他们得寸进尺,所以每过一段时间就挑一两个人来惩戒,让他们心存惧意,不敢妄想。 凶僧对待众徒张弛有度,赏罚分明,的确取得了可喜的成果,众徒虽然心生敬畏,可又贪图这里的好处,没一个舍得离开。 此番凶僧针对慧藏,也是因为最近一段时日寺内气氛有些浮躁,况又赶上这两日有大事要做,需要杀鸡儆猴先立个威,所以故意拿他迟来送猴儿的短。 却说慧藏妻子被慧聪和慧明带到逍遥宫前,见丈夫立在台阶下,只是低着头,叫了也应,心凉如水,暗恨自己的命怎地这样苦。 慧藏何尝听不到妻子叫唤,他心中滋味又何尝好受?偷眼瞧见妻子穿得恁地单薄,想脱下自己僧袍来给她披上,又怕师父借此生事,只是心中暗暗记恨,却不敢动作。 慧聪慧明二僧将人带到师父面前,便退到了台阶下,依旧恭敬立在那里听候吩咐。 慧藏妻子往日多听慧藏说起师父的恶行,还从未见过真人,此时见他小山般肥壮身躯,将坐下躺椅压得吱吱乱响,又见他须发戟张,满脸横肉,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直盯着自己,早已吓得浑身酸软,面无人色。 凶僧见慧藏妻子只穿贴身睡衣来了,又加上她那羞极带惧的复杂情态,一时间邪心大动,却又不好当着众徒之面胡来,便把那端果盘的女子向慧藏妻子轻轻一推,道:“好闺女,方才慧藏徒儿看上了我这婢女,又不好跟你开口,想叫我帮着说说,让你跟她调换个位置,你可愿意吗?” 慧藏妻子听了这话,眼中落下泪来,紧紧咬住嘴唇,扭身瞧着低头恭敬立在阶下的慧藏,眼眸中尽是怨责之意。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酆都鬼王 云天行躲在树上,见凶僧用言语逼迫慧藏妻子,心中侠怒二气并生,紧紧握住赤鳞剑,心想:“这凶僧太也可恶,仗着是人家长辈,便做出这等坏人伦的事来,今日若不杀他,不知今后还有多少人要受他迫害。” 转念又想:“这凶僧毕竟是慧藏和尚的师父,只因他迟还了猴儿才借故说他,未必就真做出这等恶事来,也许只是想吓他一吓也未可知。我这时候冒然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了?且看一看再说。” 凶僧见慧藏妻子扭身瞧着慧藏,眼中藏着数不尽的幽怨,并不看自己一眼,心下生出一丝不快,道:“好闺女,我问你话呢,慧藏徒儿相中了我这婢女,想让你跟她调换位置,你可同意吗?” 慧藏妻子回过身来,拿那双带泪眸子看着凶僧,道:“我是他的女人,他要把我怎样,我只有听之任之,没有还口的道理,还请师父直接问他吧,怎样我都依他。” 凶僧微微一笑,又向慧藏道:“好徒儿,你喜欢我这婢女,如今为师厚着脸皮帮你做成此事,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慧藏依旧低着头,双手缩在袖子里,拳头捏得咯咯直响,可恨自己没有本事,不然哪会杵在这里受这等鸟气。 慧藏这妻子原也是来伽相寺上香的外客,因被假僧们设计囚住,才留在了寺里,后来凶僧便把她配给了慧藏。初来时她并不适应这种生活,几次想逃走,可都没能成功,后来知道逃之无望,也就认命了。 唯一一点让她庆幸的是,慧藏对她还不错。她也不是那种不通事理的人,慧藏对她好,她自然也一心一意对待慧藏。两人朝夕相处,感情日益深厚,到现在俨然成了寺里的模范夫妻。 其他假僧们虽然也有妻室,但像慧藏这样专一的却没有第二个,但凡有新囚住的女子,只要师父不收,谁都想招到自己那里,唯独慧藏没有这样的心思。 此时慧藏听到师父又来逼问自己,心中怒意滔天,一抬头见妻子投来幽怨的目光,心中一痛,暗想:“这老贼欺人太甚!我毕恭毕敬为他做事,今日只因猴儿送得迟了片刻,他便要拿我的短,硬生生拆散我们夫妻。我若不杀他,怎能消我心中这口闷气?只是这老贼武功极高,便是百十个我,也断然不是他的对手,这可如何是好?”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78中文首发 . . 旁边一个假僧与慧藏关系不错,见慧藏不应师父之语,替他担心,偷偷戳了他一指,慧藏醒悟过来,向凶僧道:“徒儿这份姻缘是师父赏的,如今师父要为徒儿更换姻缘,徒儿自当遵从,只是我与她毕竟已拜过堂,是合法的夫妻,如今要换掉她,不能口说,需先写一份休书把她休了,方能再娶。这样再让她服侍师父,别人也说不得不是。师父以为呢?” 慧藏妻子听了这话,泪流不止,嘴唇也都咬破了,血丝渗入口中,带着一丝苦涩。 凶僧点了点头,道:“你这话说得不错。”叫身后捏肩捶背的女子去大殿里取了笔墨纸砚来,又叫慧聪去里面搬了一张小案来摆在躺椅一侧,又向慧藏招了招手,“东西为师都为你准备好了,你就当着为师的面写一份休书吧。” “是。” 慧藏应了一声,抬步走上石阶,跪在案前研墨。 慧藏妻子见丈夫研墨完毕,居然真要动笔写休书,心中痛不欲生,叫道:“我哪里对不起你,你就要休我!” 慧藏并没有理会妻子的叫喝,只是轻轻挥动着狼豪,在一张纯净的白纸上写下了一行又一行的字。 几案就摆在躺椅旁,凶僧侧身看着慧藏写的休书,心内冷笑:“都说寺里就属他们夫妻感情最深,我看也不过如此。呵呵,感情这种东西,果真是比不得性命重要呀。” 慧藏写好休书,轻轻将狼毫笔放下,双手托着休书送到凶僧面前,微微躬身送上去,道:“师父看徒儿写得可还行吗?” 慧藏妻子忍耐不住,上前踢了慧藏一脚,流着泪骂道:“你这个混蛋!我一心一意对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慧藏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凶僧接过休书,双手摊开来看,慧藏眼中闪过一缕寒芒,一把匕首自袖中滑落,疾向凶僧心口疾刺过去! 凶僧虽然在看休书,但自身武艺非凡,感知力亦超乎常人,见慧藏拿匕首刺来,疾出一手,正拿住了慧藏的手腕,变色道:“好你个不肖之徒!为师待你不薄,你却要行刺为师,简直天理也不容!” 慧藏想夺出手来再刺,可手腕被凶僧握住,简直比铁箍箍得还要紧,根本夺不回来。 事已至此,慧藏知道自己断无活路,也就没什么顾及了,扭头向妻子喊道:“臭婆娘,你别哭,我不休你,方才我写休书,只是想趁机杀了这没人伦的狗贼,只可恨上天不帮我。你若肯原谅我,叫我一声好夫君,咱们来世再做夫妻。” 慧藏妻子听了这话,泪水流淌不住,哽咽道:“好夫君,你不休我,我就是你的婆娘,怎么会怪你呢。我不后悔嫁了你,你放心去吧,我就来。” 慧藏哈哈大笑,左手抄起那砚台,猛地往凶僧头上砸去! 凶僧本想好好折磨死慧藏,这才留他一口气,没料到慧藏还有这手,高隆的额头被砚台角磕了一下,登时红血搀着黑墨,流了满脸。 凶僧暴怒,一脚将慧藏踢飞出去,轰的一声,正撞在了西面一口棺材壁上,将棺壁撞出个洞,慧藏上半身已完全进到了棺材里,下半身还在棺材外面。 慧藏知道棺材里装的是什么,正要挣扎起来,凶僧从躺椅上站起身,脚步一动,已来到了棺材旁,一脚踏住慧藏小腹,怒道:“你这不知死活的狗杂种!为师养你教你,你不知回报,还妄图杀师,今日若不叫你知道为师的厉害,为师也不配叫‘酆都鬼王’了。” 凶僧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符,夹在两指间念叨了一会,一手掀开棺盖,一手将黄符放入棺内,再将棺盖合拢,将蒲扇大手摁压在棺盖上面。 才不一会儿,棺材内似是有了动静,慧藏双腿乱蹬,双手乱拍乱打,想挣脱出来,奈何身体被凶僧踩住,走脱不得,之后棺材里便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贯彻夜空! 《江湖听风录》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江湖听风录请大家收藏:江湖听风录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偷袭得手 慧藏妻子见丈夫上半身撞入棺材内,身体被凶僧踏住,走脱不得,还不时发出凄厉的惨叫,惊得面无人色。 她知道棺材里有什么,也常听慧藏说凶僧这样惩治犯错的弟子,可她哪能想到这种惩罚竟轮到了自己丈夫头上。 她害怕归害怕,可夫妻一场,又怎能看着他遭此大劫?慌忙奔到凶僧身旁,抱住凶僧的小腿,哭着哀告道:“师父饶命啊!慧藏他只是一时糊涂,才做出了这等傻事,求师父饶他性命,我愿留下来终生侍奉师父,请师父开开恩吧!” 凶僧瞪着铜铃般大眼,怒道:“这恶徒以下犯上,目无尊长,留之必成后患,你还替她求饶,可见也是个不知礼法的东西!”腿一抬,将慧藏妻子踢开。 慧藏妻子听着丈夫的惨叫心如刀绞,又膝行过来抱住凶僧小腿,不住求饶。 凶僧额头被砚台磕破,还被泼了一脸的墨,他活了这些年,还从未遭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哪里肯饶?又把慧藏妻子臭骂了一顿,一脚踢到远处。 慧藏妻子伤心欲绝,无计可施,只得下阶来求站在下面的各位师兄弟,请求他们帮着说情,可这些假僧个个垂目摇头,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还有趁机阿谀的,说师弟以下犯上,行刺恩师,犯的是死罪,饶恕不得。 慧藏妻子见无一人帮忙,只得又上台阶来跪求凶僧,凶僧见她这样纠缠不止,心下更怒,大袖一挥,将她扇在地,脑袋磕在石地上,登时昏厥过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云天行躲在树上,见凶僧将慧藏踢到棺材旁,跟上一脚踏住,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符,口里念念有词,后将黄符放入棺内,合拢棺盖,不一会儿,棺材里便有了动静,似是有什么魔物要从棺材内挣脱出来,将棺材撞得动摇西晃,棺板南起北落,咚咚咚的响个不停,若不是凶僧将一只大手压在棺板上,那棺板怕是早被顶开了。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云天行虽然不知道棺材里装着什么东西,但见到这种种怪象,却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又听慧藏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之后身体开始剧烈扭动,手足乱踢乱打,似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云天行微微眯起眸子,暗想:“这凶僧要夺他妻子,他宁死不从,可见是条汉子,无论如何,我也得救他一救。”正要纵下树去,忽觉脚下树枝轻轻一颤,跟着背后冷风骤起,心知背后有人偷袭,忙转身拔剑,可令他意外的是,身体只转到一半,剑也才拉出一半,就被人封住了穴道,甚至连哑穴也点上了。 “是谁?” 云天行惊骇不已,明明剑已经拉到了一半,身体却动不了了,眼球左转右转,都看不到人,心里不由慌张起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能够悄无声息接近他的人并不多,况且他身在树上,但凡有谁踩到树枝,多多少少会有些颤动,凭他现在敏锐的觉察力,不可能感知不到,要么这人身法极高,要么这人原本就在树上,甚至比云天行上树的时候都要早。 云天行更倾向于后者,因为他刚才明显感觉到树枝轻轻地一颤,如果那人身法极高,又何必故意让树枝颤动?如果那人本就在树上就好解释了,他只需从高处纵下,然后足尖在树枝上借力一踏,再向云天行出手,只要不是离得特别远,身法不是特别差,多半都能得逞,也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方才云天行上树时只在意殿前那些人是否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到树上会藏人,所以没有刻意检查上面,这才给那人留了可趁之机。 云天行看不到点他穴道的是谁,但他隐约有种感觉,点他穴道的这个人应该不是伽相寺的人。如果跟凶僧是一伙的,断然没必要躲在树上偷看,这是其一。其二,这人只是把他穴道点住,并没有后续动作,如果是伽相寺的人,早把他擒下去了。 “他点我穴道,无非是怕我跳下去救人,连他也暴露了。既然他不是伽相寺的人,又会是谁呢?” 云天行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后面那人究竟是谁,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此人武功绝对不低,甚至不在自己之下,毕竟能对自己发动突袭,而且一举成功的人,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云天行一双眼珠子不住来回滚动,可依旧看不到背后那人是谁,心内如吊了十五桶水,七上八下,连个吉凶也不知道,只一会儿工夫,就急出了一身的热汗。 那人也不知有什么目的,把云天行穴道点住,就跟消失了一样,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云天行知道,那个人就在身后,并没有离开,也没有消失,因为他还能嗅到一股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味道,像是一种茶香,至于是什么茶,云天行却品鉴不出了。 云天行半蹲在树枝上,一阵夜风吹来,树枝微微晃动,他因被点住穴道,无法自主保持平衡,身体也跟着树枝晃动,约莫是身后那人怕暴露自己,见云天行身子微倾,就要倒下去,便伸出一手摁在他头顶,将云天行的身体固定住了。 云天行被他这样摁住,心里更加慌张起来。如果这人有心要害自己,只需将掌力一吐,自己就算不死,也要被震成傻子。一想到自己的性命由他人掌控,心中便说不出的苦涩。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他不断督促自己变强,就是想摆脱这种被他人掌控的滋味,可是现在,他再一次尝到了这种滋味,这让他不由想起了被打落断肠崖的悲惨往事。 他不想坐以待毙,忙稳定心神,悄悄运转天地无极神功,想要冲开穴道,奈何气脉受阻,无法周流运功,想要强行冲开穴道,怕是需要不短的时间。 那人伸手按在云天行头顶,明显感觉到了云天行体内的异动,嘴唇翕动,将一缕极其细微的声音送入云天行耳中。 “小子,内功不错呀。”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机智的慧聪 正当云天行运转天地无极神功冲击穴道的时候,忽听耳中飘入一缕极其细微的声音,心内寻思道:“这人的声音怎地这般轻细?是了,我们躲在这里偷看,他是怕被人发现,才故意用了某种特殊的传音法门。” 眼下形势危急,云天行也无暇计较这些,只全力运功冲击穴道。 那人见云天行不住运功,又将一缕轻细的声音送入他耳中:“你不必运功冲击穴道,我不会伤你性命,只是怕你莽撞行事,害我暴露踪迹。等他们这里的事一了,我自会给你解开穴道。”见云天行仍在运功,又补充说道,“既然不听我言,非要运功冲穴,那我只好送你上路,免得你一会儿冲开穴道,又来找我的麻烦。” 云天行一听这话,赶忙停止冲穴,想说话,却又不能,心中憋屈滋味,不言而喻。 那人感觉到云天行停止运功,这才微微一笑,又将一缕声音送入他耳中:“这才是听话的好孩子。” 云天行心内唯有苦笑。 却说慧藏身体撞进棺材里,凶僧不知是使了什么邪法,害得他惨呼长嚎,身体不住挣扎扭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下来。 慧藏发出的惨呼声停了,但棺材里却仍似有活物在动,不时撞到棺材内壁,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凶僧见慧藏停止挣扎,狰狞的脸孔上终于绽开了一丝笑容,在这笑容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那么一抹畸形的快感。 他每一次以这样的方式,惩治反对他的人后,都会不由自主地露出这样一种笑容。这话反过来说也是一样。每当他露出这样一种笑容后,就意味着有人要与棺材里的东西来一次亲密接触了。 “这就是跟我作对的下场!” 凶僧看着慧藏的尸体,毫不吝啬地从牙缝里抛出了这句话。 就在凶僧把脚从慧藏身上移开时,慧藏的身体忽然又动了,但不是自主地动,好似是被棺材里那个活物拖动的,没错,慧藏正在被那个活物往棺材里拉,只是拉得很慢,但在场的人却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那五个侍立在躺椅旁的女子个个吓软了腿,除了两个扶着躺椅勉强支撑身体的,剩下那三个都直接坐倒在了地上,眼神满是惊恐之色。 如果你不是她们,一定不知道她们从棺壁的破洞里看到了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 台阶下立着的那几个假僧也没好到哪里去,个个面如土色,冷汗淋漓。他们知道棺材里装的是什么,也知道慧藏刚刚遭遇了什么。唯一一点让他们稍感欣慰的是,躺在那里的不是他们自己。 慧藏来之前又何尝料到,这种事会降临到他的头上呢? 云天行受人挟制,又不能运功冲穴,无事可做的他,也只能将目光重新投回到大殿前的平台上。 他不知道慧藏遭遇了什么,但他知道,慧藏已经不在了,甚至连尸体都未必是完整的。 “棺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没人能给他答案。 他太过好奇,以至于连自己当前的处境都忘记了。 他又看了一样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慧藏妻子,不由想起了冷雪坪,心内长长叹息了一声。 …… 夜更深。 月更明。 花丛里又传来了虫鸣声。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慧藏的身体大部分被拖进了棺材里,只剩两条腿还露在外面。棺材破口处流出了深红的液体,直流下石阶,在那些个假僧面前聚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 假僧们一个个都垂着头,看看小小的血泊逐渐扩大,他们的脸色也跟着逐渐变白,比月光照射下的白玉阑杆还要白。 凶僧环视场内,见那五个侍女都坐倒在地,还有一个直接昏过去的,阶下几个徒弟都在那战栗,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掀开棺盖,又将那张黄符取了出来,塞入怀中,向台下说道:“徒儿们,刚才你们也都看到了,慧藏相中了我这婢女,想拿他那俏婆娘来换,为师虽然不舍,却还是成全了他。” 凶僧说到这里,长长叹息了一声,表露出一副十分伤心的样子,继续说道:“我有心成全他,他却好,不但不知感恩,还在袖中暗藏兵刃,伺机行刺为师,真是狼子野心呢。留着这样的人在身边,为师自是不怕,就怕他暗中下毒手,迫害你们师兄弟,为师这才忍痛下杀手,为你们除去一害。希望你们以后知恩知礼,遵规守矩,莫要再像慧藏这样,行这等这大逆不道之事了。” 云天行听了这话,在心内暗骂凶僧厚颜无耻:“明明是你要强占人家妻子,害得人家惨死当场,妻子死活不知,却还在这里文过饰非,颠倒黑白,趁机震慑人心,真真是可恶至极。若不是被人点住穴道,我必结果了你,为这世间除去一害!” 那几个恭敬立在阶下的假僧迫于师父的淫威,不敢说别的,纷纷立誓表决,绝不像慧藏那样大逆不道,以后必定会把师父奉若神明之类的违心话,又说慧藏行刺恩师,死在当场,正是因果循环,报应临头,都是咎由自取,总之都是这一类的保身话。 凶僧听了徒弟们这一番话,虽知未必都是出自本心,但震慑效果达到,也就不计较了,点了点头,又回到躺椅上躺了下来,旁边那几个吓得失魂落魄的女子忙凑上来,有的捏肩,有的捶腿,有的递果子,连心中的惧意都顾不得了。 凶僧这张躺椅较市面上常见的躺椅要大上数倍,是木匠师傅们特意按照他的体型定制的,为了不让逍遥宫暴露,做完了躺椅,木匠师傅们不但没收一文钱,还主动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像他们这样热心的人,在这个世上恐怕已经不多了。 慧聪是个眼力见极好的人,见师父满脸血墨,忙去弄了盆热水端到面前,恭敬说道:“师父劳苦,还是先洗把脸吧,莫要叫这些污墨,玷辱了师父的贵体。” 自有侍立在旁的婢女们接过水盆,帮凶僧洗脸。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卜世仁 洗过脸,凶僧见慧聪还不退下,只是不住拿眼角在瞟慧藏的妻子,心神领会,温言笑道:“我的好徒儿啊,慧藏是你的师弟,他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只是他一个人的过错,跟他的婆娘无关。如今他人已死,他这婆娘却是苦了,以后就烦劳你多多照顾吧。” 慧聪大喜,伏地拜谢:“徒儿自当尽心尽力,请师父放心!” 凶僧点了点头,笑道:“刚才为师下手有些重,她可能受伤了,你先带她下去将息吧。” 慧聪再次拜谢师父,起身走到慧藏妻子身旁,见她侧躺在那里,略显丰腴的躯体将原本就不甚厚密的贴身衣物撑得饱满圆滑,整体线条一览无余,不禁邪心大动,正想抱回去受用,忽见西面那间廊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金佩玉的俏公子缓步走出,手里摇着一把悬穗折扇,正向他这里走来。 逍遥宫前平台西侧竖摆着十来口棺材,那俏公子每从一口棺材旁边经过,便用手指在棺板上敲一下,一连敲了十多下,人已走到了慧聪面前。 云天行听到扣棺声,又见这俏公子出现在视野里,心内暗想:“这人是谁?看打扮不像伽相寺的人。” 慧聪认得来人是崆峒派后起之秀卜世仁,与师父关系甚密,不敢怠慢了,先向他合十行了一礼,道:“世仁兄来了。” 那俏公子卜世仁只是冷冷看了慧聪一眼,并未说什么,直接擦肩过去了,似乎并未把慧聪放在眼里。 慧聪见他这样,并不恼怒,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心想:“卜世仁,你莫猖狂,总有一天,我要你死在我手里。” 卜世仁一直走到那凶僧面前才停住,拢起折扇,躬身行礼,道:“崆峒派卜世仁,见过酆都鬼王前辈。” 原来这凶僧有御尸的本事,自称是“酆都鬼王”,但凡认识他的人也都尊称他一声“鬼王”,卜世仁是崆峒派的后辈,见了凶僧自然要在称呼后面再加前辈二字,才不失礼数。 云天行心想:“原来这凶僧的诨号叫‘酆都鬼王’,难怪看起来这么凶神恶煞。不过,崆峒派的人到他这里来做什么?看样子是刚到这个地方来的,可为什么会从那间屋子里出来?难道那间屋子里也有通往别处的暗道?” 云天行总觉得这伽相寺里迷雾重重,想又想不通,只得按下好奇之心,继续凝神静观。 鬼王看到卜世仁,面上绽开浓浓笑意,道:“世仁贤侄,本王可等你许久了,明日晓时便是最后的期限,你若再不来,本王可要亲自到你们崆峒派去走一趟啦。” 卜世仁微微一笑,道:“何劳鬼王前辈亲自动身,一切事务全交由晚辈办理就是,保证万无一失。” 鬼王道:“此事是蜃楼的人托本王帮忙,干系重大,千万不能出现任何差池。明日便是公开处刑的日期,到时万佛寺云隐门飞雪阁等江湖各方势力俱会有人到场,你那边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用准备什么?”卜世仁摇扇笑道,“不就是从地牢里救一个人吗,这对晚辈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鬼王道:“如果要救的是蜃楼的人,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还望贤侄多多上心才是。” 卜世仁道:“鬼王前辈是信不过晚辈还是怎么?晚辈既然敢接下这桩事,自是有法子做成。如果没这份本事,也不会来揽这宗瓷器活。”又道,“当今江湖上,蜃楼不得人心,若是此次行动失败,于我也没什么益处,甚至会有性命之忧,我自当全力以赴,请鬼王前辈放心。” 云天行躲在树上,将鬼王和卜世仁的对话都听入了耳朵里,知道崆峒派的地牢里囚禁着蜃楼的某个成员,明日就要公开处刑。崆峒派还邀请了各大门派势力的人来做见证。心想:“蜃楼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他们的人陷进崆峒派的地牢里,自是再好也没有。这凶僧受了蜃楼委托,想勾结崆峒派弟子暗中救人,我非不叫他们得逞。” 想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被人制住了,能不能活命还很难说,哪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打搅人家的好事?不禁苦笑。又不见背后那人有什么动静,心里虽然忐忑,可什么也做不了,只好继续将目光投入场中。 鬼王粗鲁地嚼着果子,向卜世仁道:“今夜主牢的是哪两位?” 卜世仁道:“是我师父桓温和四师叔吴俭,因明日就是处决日期,我师父现在虽然还在牢中看守,不过,等到临晨时分,他必定会提前出去安排相关事务,到时候只剩我四师叔一人看守,那便是救人的最佳时机。” 鬼王沉吟半晌,道:“你四师叔吴俭的武功还在你之上,只你自己,怕非他敌手,需要本王派人援助吗?” 卜世仁哈哈一笑,道:“虽然主牢的是我四师叔,但地牢中还有其他崆峒弟子镇守,外面客馆内也住满了江湖各方势力的人。若要动武,势必会惊动众人,到时候莫说是我,便是鬼王前辈亲往,怕是也难脱身,更何况还要救人。依我之见,明着救人行不通。” 鬼王道:“听贤侄的意思,莫不是想在暗中下手?” 卜世仁点了点头,道:“我四师叔吴俭是个不爱俭省的人,每日吃的是山珍海味,饮的琼浆玉液,便不是饭时,也要不时吃些精致糕点珍奇果子来填塞他的胃,到时候我只需在他的酒食里放上些许迷药,把他迷倒就是了,何必要废那力气跟他计较武艺。至于牢中其他人,我也早已想好了应付的对策。只要把人带出地牢,再偷偷带到我房间里,从暗道一路来到这里,神不知鬼不觉,不比大动干戈要好?” 鬼王含笑点头,道:“贤侄果然是好算计,若真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把事情办成,本王必不会亏待了贤侄。” 云天行见他们把一切都以计划好了,自不愿让他们得逞,不理背后那人的警告,运转起天地无极神功冲击穴道。 背后那人把手按在云天行头上,自然觉察到了他在运功冲穴,手上用力往下一按即收,算是警告,云天行还不想死,只得停止运功,却在心里连连叫苦。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旧怨 鬼王本来还在担忧救人一事能否成功,看卜世仁这么有信心,也就放心了。挂心事去了,邪心又生,转头看向给他喂果子的婢女,见她眸若清泉含恨怨,轻咬朱唇显惧惊,愈发按捺不住,不顾众人视线,竟伸出蒲扇大手,当众冒犯起来。 那女子迫于他的淫威,不敢吱声,只是将朱唇咬紧,眸中水汽更浓了。 卜世仁看到这一幕,邪心也被唤醒了,微微侧身,瞥了一眼依旧倒地昏迷不醒的慧藏妻子,心想:“这小娘身材倒好,也不知是谁家的,等会儿向鬼王前辈索要过来,尝个新鲜。”见鬼王正在兴头上,不好打扰他,稍稍退后几步,转过身去等待。 鬼王见卜世仁退到远处,又把身子转了过去,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咳了一声,道:“世仁贤侄啊,咱们刚才说到哪儿啦?哦,对了,本王记起来了。如果世仁贤侄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就把人救出来,本王必定不会亏待了贤侄。” 卜世仁回身走上前,道:“此事若能顺利办成,也都是鬼王前辈一人的功劳,晚辈只是顺水推舟而已,哪有功劳可言。” 鬼王大手一挥,道:“贤侄休如此说。本王只不过命人挖了一条通向你房间的通道,别的什么忙也帮不上。如今你们崆峒派里里外外戒备森严,又有江湖各方势力早来驻扎,便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来,更何况要救走一个蜃楼的人,简直难如登天。若贤侄真能把人成功从崆峒派地牢中救出来,这件大功,本王不争,而且必定有所图报,总不能叫贤侄冒着生命危险白忙一场。” 卜世仁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鬼王老奸巨猾,岂会看不破他的心思?也笑了笑,道:“本王在这里经营寺院,的确积攒了不少香火钱,但我看世仁贤侄披金挂玉,不像是缺钱的人。等此事做成,不知世仁贤侄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 卜世仁道:“酆都鬼王声名不显,只因鬼王前辈不爱那些虚名,行事处处小心谨慎,可晚辈知道,鬼王前辈足有开山立派的本事,只是不去做那些事而已。之前晚辈已从鬼王前辈这里学得连珠腐毒掌,可在修炼中忽然发现,此掌法虽然厉害,少了尸毒加成,终究难以完全,所以晚辈想从鬼王前辈这里学习御尸造毒之法,还请鬼王前辈成全。” 御尸造毒之法是鬼王的看家本领,就连手下这群弟子他都未曾教习过,卜世仁一个外人,却点名要学他的看家之法,他怎肯教授?可若不教,救人一事还需仰仗他的力,若不答应,卜世仁甩手不干,而明日就是处刑之期,到时蜃楼那里不好交代,与蜃楼的交易自然也就无效了。不论教或者不教,似乎对鬼王而言,都没有好处可言。 慧聪见师父沉吟不定,心内冷笑道:“御尸造毒之法是师父的看家本领,连我们这些日日为他卖命的徒子徒孙他都不曾教过一个,岂会教你这个外人?你明明是崆峒派的人,却暗中勾结外人,为崆峒派制造祸端,不知道这些事传到崆峒五老的耳朵里,他们会怎么惩治你这个‘爱徒’呢?” 卜世仁与慧聪之前结过梁子,慧聪因卜世仁与师父关系好,不好太过怠慢,才在表面上显得很客气,心里却恨不得卜世仁早死。卜世仁又何尝不是这个心思,若不是有鬼王在场,他早对慧聪动手了。 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还要从许多年前的一件事说起。 卜世仁的师父桓温有个老相识叫孟公。这孟公身患重病,将不久于人世,可他膝下还有一双儿女,怕自己离世后无人照料他们,所以在临终前写了一封信给桓温,让他帮忙照料这对儿女。 桓温与孟公交情颇深,且又是老友的临终嘱托,自是十分上心,因崆峒派内事务繁忙,脱不开身,便让爱徒卜世仁亲去孟公那里走一趟。 等卜世仁赶到那里时,孟公早已过世了。卜世仁帮着料理完后事,便带孟公那对儿女往崆峒山来。 也是命中该当如此,卜世仁带那对儿女回山的路上,偏偏遇上了出寺“打猎”的慧聪。那时慧聪还不认得卜世仁,见他们三人穿得好,又大包小包的挎着,定有不少财富,又那孟公的女儿生得好看,动了歪心思,便带着一帮人将他们给截住了。 孟公那儿子身上带着传家宝贝,不甘心被贼人劫走,奋力冲杀,结果被假僧们当场给杀了。至于孟公那女儿,自是被带到了寺中,成了慧聪的禁脔。孟公那女儿本就因父亲的死伤心,如今兄弟又死了,自己又失了身,一时想不开,称慧聪不注意直接悬梁自尽了。 那时候慧聪本打算将卜世仁就地杀掉,因内中有个好男风的假僧见卜世仁英俊风流,颇有几分姿色,便留下了他一条性命,将条绳索把他捆了,带回寺中日日享用。 后来鬼王到寺里察看,见到了卜世仁,认出他是崆峒五老之首桓温的弟子。因他这伽相寺与他们崆峒派都依附于崆峒山脉,离得并不远,鬼王不愿与崆峒五老结上梁子,也有意通过卜世仁从崆峒派那里捞些好处,便把卜世仁给放了,并当着他的面,当场把那好男风的弟子以极其残忍的方式处决了。 卜世仁因恼恨慧聪主使此事,不但把孟公那双儿女害了,自己回去没法交代,又平白受了那假僧的侮辱,心中咽不下这口气,便想让鬼王将慧聪一并处死。鬼王因慧聪办事得力,不忍杀他,便给了卜世仁许多好处,又为两人说合,卜世仁见鬼王有意袒护慧聪,也就暂时把这口气压下了。 因为从鬼王那里得了不少封口费,卜世仁回到师父那里,不能明说孟公儿女的死因,只说回山的路上遭遇强匪围攻,自己武功不济,没能保住他们,结果双双遇害了。 桓温痛失老友,连老友临终遗言都没能履行,心中又怒又愧,自然便将一腔怒火都发到了卜世仁身上。 卜世仁知道师父与孟公关系匪浅,早已做好了受罚的思想准备,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只用言语训徒的师父,竟因这件事对他大打出手,打得他一个月没下来床。 自那以后,卜世仁更加记恨慧聪了,只是碍于鬼王的面,不好明着与慧聪怎样,但内心里无一日不盼着慧聪惨死,方解心头之恨。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不可有三 却说卜世仁想向学御尸造毒之法,鬼王思量了许久,才道:“世仁贤侄,你也知道,这御尸造毒之法是本王的看家本领,连本王这些门人也未曾传过一个,更何况是外人。你若真想学,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等你把这件事办成,再斋戒沐浴,行过拜师礼,拜入本王门下,做本王的关门弟子,如此本王方可把御尸造毒之法传授于你。你看如何?” 卜世仁心想:“崆峒五老在江湖上名气不小,辈分也高,但个人实力并不甚强,我跟着他们也学不到什么大本领。况且崆峒派日渐式微,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崆峒派,我若长久待下去,也不过是白负天资与韶华,倒不如改拜他门,学一些真本领,将来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也不枉我来这世间走了一遭。” 又想:“酆都鬼王虽然贪图安逸,但一身本事却不可小觑,我若能学得七八成,也足以跻身江湖一流高手行列了。他既然有意收我,再好也没有了。”当即拜倒在地,恭敬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鬼王见卜世仁跪倒在地,正要磕头,忙从躺椅上跃下,将他双手托住,道:“眼下大事当前,拜师一事,还是延缓几日再议吧。” 卜世仁心想:“他肯收我,是依托了我帮他救人这一件事,眼下事情还没成,我还有用武之地,他自是百般迁就于我,此时不撺掇他收了我,等事情一成,他再来个翻脸不认,我岂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向鬼王说道,“晚辈仰慕鬼王前辈久矣,早有拜师之心,只怕鬼王前辈不肯收留,这才一直没有说出口。既然鬼王看得起晚辈,还请就此时此地将晚辈收归门下,好让晚辈为师父牵马坠蹬,结草衔环,以报再造之恩。” 鬼王还未说什么,慧聪先不乐意了,心想:“他与我结怨甚深,如果让他成功拜师,我还有活路吗?当即小跑上前,向师父行了一礼,道:“师父,此事万万不可呀。” 鬼王转头看向慧聪,道:“为何不可?” 慧聪道:“不可有三,请师父垂听。” 鬼王道:“你说。” 慧聪道:“第一,世仁兄现在是崆峒派桓温前辈的弟子,就算要另拜别师,也该先征得桓温前辈的同意,退出崆峒派,静等月余之后,再行拜师之礼,哪有一子同拜二师,双边共修之理?” 鬼王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很是。” 卜世仁心想:“你拦我拜师,必是怕我以后谋害你。哼,你不拦便罢,你要拦我,我今日还非拜不可了。”说道,“我不同意慧聪兄的观点。古来圣贤大都博学多闻,又岂是一个师父能够教授出来的?孔圣人有言:‘三人行,必我有我师焉’,现在在场的就有十多个人。慧聪兄我且问你,你的意思是说,在场的这些人里,就没有一个人配当我卜世仁的师父吗?” 慧聪看了师父一眼,心里先慌了三分,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卜世仁冷笑道,“鬼王前辈武功绝顶,才智比天,按说应该桃李满天下,如今我仰慕鬼王前辈,特意来拜师,你却出来列数陈规腐条,故意阻拦鬼王前辈收徒,到底有何居心?” 慧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鬼王道:“慧聪,你刚才说不可有三,可只说了一条,后面两条不可是什么,先说来听听,再做决断。” 慧聪道:“师父可曾听说过少正卯这个人?” 鬼王摇头道:“不曾。” 慧聪嘴角勾起一抹黠笑,道:“少正卯是春秋时期鲁国人,因知识渊博,能言善辩,被时人称作‘闻人’。他与孔圣人是同时期的人,也与孔圣人一样,都开办私学招收学生。孔圣人招收弟子要十条腊肉,少正卯只要五条,这样一来,就把孔圣人的学生都吸引过去了。后来孔圣人做了鲁国大司寇,代理宰相,上任后七日就把少正卯诛杀了,而且暴尸了三日。难道师父也要学少正卯挖取人家的弟子吗?” 鬼王闻言脸色骤变,暗想:“伽相寺位置隐秘,又经我一番整治,很合我心意,若因为一个卜世仁,与崆峒五老结上仇怨,被迫离开这里,倒是有些得不偿失了。提起收徒一事,倒是我鲁莽了。” 慧聪见师父皱起了眉头,心下十分得意,又向卜世仁微笑道:“世仁兄博学多才,又深通《论语》,不会没听过这个故事吧?” 卜世仁道:“自然是听过的。” 慧聪笑意更浓,道:“既然听过,还非要拜师,这不是逼着师父和崆峒五老反目吗?慧聪倒是想问一问世仁兄,你这样做,居心何在呀?” 卜世仁低头思索了一番,道:“慧聪兄有一言说差了。” 慧聪道:“哪一言?” 卜世仁道:“关于孔圣人杀少正卯的言语差了。” 慧聪道:“哪里差了?” 卜世仁道:“孔圣人杀少正卯是为正人心,行礼教,非是为私。” 慧聪道:“杀别人正不得人心?杀别人行不得礼教?为什么非是少正卯?为什么非是与之抢学生的少正卯?” 卜世仁道:“慧聪兄之前也说了,少正卯被时人称作‘闻人’,影响力自是非同小可。而他所讲之学更是偏向于纵横家的言论,这显然不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局应该需要的。如果学生们听信了他的言论,只会让时局往更坏的方向发展,所以孔圣人把他杀了。” 鬼王听两人在这里争来吵去,头都大了,把两人劝住,又向慧聪道:“不可有三,你只说了两个,剩下那个是什么?” 慧聪道:“师父是酆都鬼王,非是一般的师父,若要拜师,需斋戒沐浴三日,方显拜师诚心,才可行拜师之礼,岂能伏地三拜,草草了事?再说明日就是公开处刑的日期,我们需在天亮前把人救出来,如今时候已不早了,我们应再仔细斟酌是否哪个环节还不够严密,哪能把如此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上?” 鬼王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很是。”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卜世仁拜师 见慧聪总在一旁使绊子,阻止自己拜师鬼王,卜世仁心下大怒,暗暗赌誓:“我卜世仁在此立誓,今生若不手刃了慧聪,来生便不再做人。”又向鬼王跪下说道,“鬼王前辈,晚辈对您仰慕久矣,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够伴随您左右,洗耳聆听教诲,还请您现在就把晚辈收归门下吧。” 慧聪刚要说什么,鬼王抬手示意他闭嘴,心内暗想:“论资质,我门下这些弟子,没一个能与世仁贤侄相比,若把他收归门下,认真教导,有朝一日,或许真能承袭我的衣钵也未可知。这是其一。 “其二,世仁贤侄是崆峒派的后起之秀,在崆峒派青年一辈弟子中,算是拔尖的那一类,我暗中收了他,继续让他留在崆峒派,里应外合,可为我伽相寺谋取不小的利益。” “其三,我可以在暗中使些手段,把世仁贤侄推到崆峒派掌门的位子上,到那时,这崆峒山岂不成了我的掌中之物?” “其四,他非要在这个时候拜我为师,无非是怕救出蜃楼那人后,我会过河拆桥。我若不答应他,他暗中给我使个绊子,蜃楼那里我也不好交代。到时候他再挑唆崆峒五老来伽相寺寻事,也是个麻烦。” 鬼王想了半晌,还是觉得现在就该把卜世仁收归门下,向他说道:“世仁贤侄,既然你如此诚心拜师,本王若再不收你,可就有损我们之间的情谊了。不过,在收你之前,本王还有一个要求,若世仁贤侄肯答应,咱们就此时此地,完成拜师礼,做一对师徒。若世仁贤侄不答应,那咱们就得先把拜师这事儿往后放一放了。” 卜世仁抬头看着鬼王,道:“不知是什么要求?” 鬼王道:“我这伽相寺毕竟依附在崆峒山,与崆峒派免不得要打交道,若没个自己人在崆峒派照应,也不太方便。本王的意思是,咱们行了拜师礼,你以后还继续留在崆峒派,为我们伽相寺谋取利益。只在本王传你武功时,你再从地道过来,你看怎样?” 卜世仁心想:“我正愁突然离开崆峒派,让师父他们怀疑,如果拜了师,有武功可学,还能继续留在崆峒派,那是再好不过了。”说道,“就依鬼王前辈的意思吧。” 鬼王大喜,道:“现在时候不早了,咱们也不必讲那些繁缛礼节,你拜我三拜,喊我一声师父,这拜师礼就算是成了。” 卜世仁大喜,怕慧聪捣乱,忙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当即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鬼王笑容满面,忙扶他起来,道:“好徒儿,传你武功的事还得等这次任务完成以后,现在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早做准备吧。” 卜世仁道:“也不用准备什么,来之前我都打算好了,现在我师父……桓温还在地牢里没有离开,我等一等再回去吧。现在回去早了,万一被哪位师叔看见,又要安排我去干这干那,到时候脱不开身,救人的事可就泡汤了。” “也是这个道理。” 鬼王坐回躺椅上,让侍立一旁的婢女端果子给卜世仁吃。 卜世仁吃着果子,斜眼打量着慧聪,见慧聪不时拿眼睛去瞟地上昏迷的女子,便拿折扇指着地上那女子向鬼王问道:“师父,这小娘是谁,怎么倒在这里?” 鬼王叹了口气,道:“她是我慧藏徒儿的婆娘,因慧藏看上了我这婢女,想拿她的婆娘跟为师换,为师不换,他便刀子来捅为师,结果被为师给就地正法了。这婆娘为师已托付给慧聪照顾了。”又向慧聪道,“好徒儿,你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带她回去将息?” 慧聪道:“是。” 卜世仁心想:“这小娘身姿不错,送给慧聪贼秃,未免太便宜他了。我且问师父要过来,气他一气。”忙向鬼王道:“既然是逆徒之妻,何必待她这般客气。不如把她交给徒儿,让徒儿帮着调教调教,兴许以后还能派上用场。” 鬼王点了点头,道:“也好,为师就把她交给你吧。”心里却在想:“你跟本王要她,无非是不想让慧聪带她走,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当本王是傻子吗?” 到嘴的肉又飞走了,慧聪在心里把卜世仁恨得要死,可又不敢说什么,只在心里暗自盘算着怎样不声不响地把卜世仁弄死。 卜世仁故意气慧聪,把慧藏妻子抗在肩上,经过慧聪身旁时,小声说道:“大事在即,我却这样疲惫,只好先去提个神啦。”说完得意洋洋地扛着人走了。 见卜世仁进了西面廊房,又把房门闭上,慧聪忍无可忍,走到鬼王躺椅前,道:“师父,卜世仁身为桓温的弟子,却又偷偷拜师父为师,只怕他以后也会背着师父,再拜他人为师。要我说,等这件事过去,不如把他结果掉,再把暗道堵上,不然万一哪天被崆峒五老发现,终归是个祸患。” 鬼王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见慧聪有这般用心,并不奇怪,说道:“卜世仁留在崆峒派于我们伽相寺有不小的益处,不论他怎样对你,你都不能对他出手,万一闹僵了,得罪了崆峒五老,也是个麻烦。” 慧聪道:“以师父的本事,难道还怕那五个老杂毛吗?如今五老莫让已被蜃楼的人打成了残疾,一身本事能剩半成就不错了。要徒儿说,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他们崆峒派一锅端了,咱们独自霸下崆峒山,不比看他们的脸色要强?” 鬼王看向慧聪,道:“崆峒派传承已久,你以为就凭咱们这点人,就能把人家一锅端了?能不能且不提。我们与崆峒派又没有仇怨,若兴师动众去攻打他们,那叫出师无名。江湖上的朋友来帮忙,也绝对是帮他们,到时候谁端谁还不一定呢。你有功夫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不如多把心思用在练功上。”又道,“最近崆峒派群雄齐聚,你们师兄弟暂时别出去“打猎”了,好好待在寺里,别给为师惹事。” “是。”慧聪恭敬道,“徒儿,谨遵师父法旨。”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月执事 慧聪退下后,鬼王闲来无事,又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去冒犯端果盘那女子。那女子怕鬼王淫威发作,不敢闪躲,只是咬紧嘴唇,眸中含泪,任他动作。 鬼王正在兴头上,忽听一人抚掌笑道:“都这时候了,鬼王还有这等雅兴,在下佩服,佩服。” 鬼王一惊,忙坐直身子,扭身望向东方,只见东面廊房顶上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戴了一张面具,虽然看不到面容,但鬼王已认出他是蜃楼风花雪月四执事中的月执事。站在月执事身旁的是一个容姿妖媚的女子,却是从未见过。 鬼王起身,向两人抱了抱拳,笑道:“原来是月执事驾到,本王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那月执事负手而立,笑着说道:“我们两位来得冒昧,没打扰鬼王的好事吧?” 鬼王哈哈一笑,道:“月执事这话可是在取笑本王吗?” 月执事微微摇头,道:“不敢,不敢。” 鬼王见月执事身旁那女子浑身透着一股媚劲儿,说不出的诱人,心底邪气发作,吞咽一次口水,笑道:“敢问月执事身旁这位是?” 月执事微微一笑,道:“在下本是想先做介绍的,只是一到了这里,就先看到鬼王在管教手下,看得入迷,一时间竟忘了介绍,还望鬼王莫怪。” 鬼王何尝听不出这话中带了讽刺之意,眼看明日就是处刑日期,自己不去做准备救人,却在这里调戏女子,他们蜃楼的人自然不乐意看到这种事,不过鬼王也不打算多做解释,毕竟救人一事要仰仗卜世仁,他自己反倒出不上什么力。 月执事又道:“她是黑寡妇,也是我们蜃楼的人。” 云天行扭着身子,脸面对着逍遥宫正门,勉强能看到鬼王所在的那个位置,再往东的部分就看不到了,那两个人站在东面廊房顶上,自然也是看不到的。他听到鬼王喊那人叫月执事,不知是什么人,这时听他自己说是蜃楼的人,着实吃了一惊。 “他们蜃楼的人出现在这里,多半也是想参与拯救被困的成员。可恶,我偏偏被人封住了穴道,不然暗中出手,能将他们永远留下也说不定。” 云天行想到这里,心里愈发着急,可身后那人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但他能肯定,那人一直都在。 云天行不愿让蜃楼的人得逞,又悄悄运起天地无极神功冲击穴道。身后那人自然察觉到了,嘴唇翕动,又将一缕轻声细语送入云天行耳中。 “小子,我可没什么耐性跟你在这里玩游戏,你若再尝试运功冲击穴道,我一掌击碎你的脑壳,打你个脑浆迸裂。你若不信,继续运功试试吧。” 云天行心中叫苦,只得又把天地无极功停下。 自他从断肠崖底出来,还没被人这么欺负过。就算是银蛇剑八上官等蜃楼的人,亦或是叶倾城赛西施冰山童姥等飞雪阁的人,也没让他这么难受过,可自打来到这片地界,接连受挫,先是在湖边被那个戴破笠帽的扔进了湖里,又这里被人莫名其妙点住了穴道,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片土地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多了。 且说鬼王听说那女子叫黑寡妇,心中暗想:“原来她就是黑寡妇。早先听江湖上传言,说这黑寡妇是个女采花贼,专爱找那些美男子交合,完事后还要把人杀死,真真是个古怪至极的女人。不过,她这身条倒是极有魅惑力,难怪有那么多英才俊杰自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只可惜她是蜃楼的人,不然夺过来独自受用,岂不美哉?” 那黑寡妇见鬼王一双铜铃大眼不住在自己身上上下滚动,不由侧头掩口一笑,将自身媚态发挥到了极致,见鬼王被迷得神魂颠倒,便痴痴地笑了起来。笑了一会,才拿青葱玉向鬼王一点,道:“都说你酆都鬼王是个厉害角色,可在我眼里,却也不过是个嗜色上头的臭男人。” 若是别人敢这么说鬼王,鬼王一定会非常恼怒,甚至会把说这话人丢进棺材里以作惩罚。这话由黑寡妇嘴里说出来,味道就不一样了。她本身媚力过人,便是口里飘出来的话,也带着一股子媚劲儿,听了这话的人只怕骨头都酥软了,哪还有生气的心思? 鬼王本事虽然不小,可到底也还是个男人,自然逃不过天地法则阴阳之道,见黑寡妇这样魅惑自己,早把邪心勾起来了,笑着向黑寡妇说道:“本王不知哪里招惹到你了,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诋毁我,好叫人伤心呢。” 黑寡妇扭过身去,故意将侧身曲线显露出来,扭着头向鬼王说道,“小女子哪里敢诋毁酆都鬼王,实是被鬼王那一双灯笼一般的眼睛吓到了,心境久久难以平复,鬼王若不补偿小女子则个,可也太没男子气概了。” 鬼王含笑道:“你想让本王补偿你什么?” 黑寡妇故作羞态,道:“你明明知道,还来问人家,好没风情。” 鬼王笑意更浓,道:“本王生性愚鲁,猜不透你们女人家的心思。你想让本王补偿你什么,你尽管说出来,只要本王有的,一定给你。” 黑寡妇道:“真的?” 鬼王道:“本王何曾说过假话?” 云天行在心里骂了他一百遍。 黑寡妇抬手向鬼王一指,道:“我要你那个。” 她隔了那么远一指,鬼王哪里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笑道:“那个是哪个?” 黑寡妇媚眼如丝,含笑道:“就是那个嘛。” 鬼王脸上绽开一抹笑意,向黑寡妇招了招手,道:“你离得太远了,本王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你过来这里,近一点再指给本王看。” 黑寡妇跃下房顶,单手掐着那不堪一握的水蛇细腰,缓缓向鬼王走去。 鬼王见她扭着水蛇细腰向自己走来,那双迷离媚眼中不知藏着多少情药,惹得他浑身燥热不堪,若不是有这些人在场,他哪还有定力站在这里等着她缓缓走过来? 这一段路并不算远,可鬼王等得实在心焦,连口里也变得干涸起来。 黑寡妇走到鬼王身前停住,仰头拿那双媚眼望着他,缓缓抬起手来,在他身上一指,道:“我要你这个,你给不给?”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饥饿的黑寡妇 月下逍遥宫,美人移步来。 玉指点心口,问你给不给。 话说黑寡妇走到鬼王面前,将青葱玉指点向他的心口,道:“我要你这个,你给不给?” 鬼王并不恼怒,只是微微一笑,道:“你是想要我的命?” 黑寡妇含笑摇头,道:“我跟你无冤无仇,要你的命做什么?我要你的心。” 鬼王道:“我心即我命,你要我的心,就是要我的命。” 黑寡妇似是生气了,轻轻哼了一声,道:“刚才还说人家只要说得出,你就一定给,现在又出尔反尔,真没一点男子气概。”见鬼王只是微笑,又叹了口气说道,“也是,你们男人啊,总是这样,说一套,做一套,明明做不到,还非要骗人家说可以,也不怕死了下割舌地狱。” 鬼王笑道:“我就是酆都鬼王,谁敢割本王的舌头?” “我就敢。” 黑寡妇媚眼如丝,轻柔地抚摸着鬼王高隆的肚皮,将一身媚术发挥到了极致。 鬼王低头看着这尤物,心底邪火蹿得比逍遥宫还高,嘴角微微上翘,道:“你胆子还真不小。” 黑寡妇媚笑道:“人家的胆子可不止么一点,你要是不介意,人家还想吃了你呢。” 鬼王道:“我个头大,只怕你吃不下。”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黑寡妇笑意更浓。 原本云天行看不到蜃楼来的是什么人,因黑寡妇走来鬼王身边,云天行才得以看到她的真面目,又见她身姿妖娆,曲线尽显,眉目含情,当真将一身魅力发挥到了极致,纵是云天行也觉得面红耳热,心内不禁想道:“此女身姿妖娆,言语轻浮,若是心志不坚者,定会受其魅惑。若有机会与她交手,需镇定心神,莫要给她可趁之机才好。” 鬼王见黑寡妇不住用言语撩拨自己,体内憋了一团邪火,又得不到释放,不知有多么难受。原本还忌惮她是蜃楼的人,不敢过分放纵自己的目光,现在黑寡妇自己凑上来,又使尽各种技法来撩拨自己,那还有什么好忌惮的?便放任自己的目光在黑寡妇身上恣意游走。 黑寡妇见他一双铜铃大眼放肆无礼,也不恼怒,轻抚着鬼王鼓胀的肚皮,媚笑道:“怎么不说话了?是怕我吃掉你吗?” “我是酆都鬼王,在这世上没人能吃掉我。”鬼王微笑着说道,“阁下远来是客,若不好好招待一番,也是本王失礼。不论阁下是否饿了,还请随本王去大殿内走一遭,里面有山珍海味,数之不尽,足以让阁下满意。” 黑寡妇轻咬朱唇,道:“什么山珍海味我都不想要,我只要吃你。” 鬼王笑道:“既然阁下执意要吃本王,本王便献出二两肉来,供阁下果腹。只是我这些好徒儿太过天真,还没见过吃人这么血腥残忍的事,还请移步内殿吧。” 黑寡妇含笑道:“我只挑人,不挑地方,在这里不好吗?有花,有月,有流水,还有清风,不正是个吃人的好地方?” 鬼王点了点头,道:“那本王倒要领教阁下吃人的本事了。” “你就要见到了。”黑寡妇双手在鬼王肚皮上抚摸着,忽然手势一变,从袖中蹿出数条类似蜘蛛丝的东西,将鬼王缠了数圈,鬼王脸色微变,低喝一声,体内爆出一股劲气,那些蜘蛛丝应声而断,黑寡妇也乘机向后跳开,笑道:“果然不愧是酆都鬼王,这样才像个男人。” 鬼王微微一笑,道:“承蒙阁下夸奖。”心内暗想:“这女人果然有些门道,她这蛛丝上有麻痹性药物,若再让她缠久一些,只怕一身本事都使不出来了。还好我对她有所了解,及时破掉了她的招数,不然被她捆翻在地,我这脸可就丢尽了。” 月执事仍站在屋顶,见黑寡妇与鬼王交手试探了一招,忙道:“黑寡妇,对鬼王尊重些,他可是我们的朋友。” “人家哪里对他不尊重了?”黑寡妇故作可怜态,“人家只是久仰酆都鬼王大名,今日见了,想亲身拜会一番,又没真要怎样,你又何必拿这些话来训诫人家,叫人家好生委屈。” 月执事道:“若不是鬼王本领大,只怕已被你害了。别人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可是一清二楚。你知道我来救人,非要跟着来,无非是想寻机坏事。你与她向来不合,如今她失陷牢中,眼看就要被公开处刑,你高兴还来不及,哪会真心想救她。” 黑寡妇看着月执事娇笑一阵,道:“月,如果连你也这样想我,只怕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肯把我往好处想了。我平时跟她是不怎么合得来,可到底还是同伴,我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遭人处刑呢。方才我对鬼王出手,只是想试他是否真有本事,若只是一个沽名钓誉之徒,这救人一事,只怕还得由我们自己动手。” 鬼王道:“那阁下觉得本王是不是沽名钓誉之徒呢?” 黑寡妇笑道:“酆都鬼王名不虚传,当然不是沽名钓誉之徒。小女子方才多有冒犯,还望鬼王莫怪。”说着,微微欠身,施了一礼。 鬼王见她欠身时又展露出不少春光,心中邪火又旺了一分,心想:“此女实在妖媚至极,若她不是蜃楼的人,无论使什么手段,也要将她弄到手,只是可惜了。”口里说道,“既然要合作,自然是要摸一摸底细,之前月执事并未试探过本王,今日由阁下来试探一番,也是理所当然的,不必在意。” 黑寡妇咯咯笑道:“想不到鬼王身宽体大,连心胸也是这般宽广,倒显得小女子心眼儿小了。” 鬼王一笑,道:“阁下身小,但本领高强,今日无暇,改日阁下若有空闲,不妨再来本王这逍遥宫走一趟,那时无人打扰,也无事挂怀,我们两个可以好好切磋一番呢。” 黑寡妇笑道:“鬼王诚意相邀,怎敢不来,只是我这个人刁钻,脾气也不太好,到时候若是打坏了什么东西,鬼王可不要找我赔哦。” 鬼王哈哈大笑,道:“莫说是打坏了东西,你便是将我这逍遥宫拆了,本王也不怪你。”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来自蜃楼的威慑 月执事见黑寡妇撩拨起鬼王没完没了,咳了一声,道:“闲话以后再谈吧。鬼王,救人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鬼王道:“月执事请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保证在天亮前将人救出,带到这里来。” 月执事道:“方才我们去崆峒派四周走了一遭,发现各大门派势力的人差不多都已到齐,就驻扎在崆峒派外围,若要救人,势必会惊动这些人,不知鬼王到时将从何处切入,又从何处闯出,还请如实告知,我等也好在外策应一二。” 鬼王微微一笑,道:“月执事未免也太高看本王了。虽然本王自诩还有些本事,可也没傻到为了一个叶孤鸾,要跟整个江湖结上仇怨。” 云天行心想:“这件事跟我叶叔叔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这凶僧帮蜃楼救人,是想借蜃楼之手,对付叶叔叔?真真是上天眷顾我,偏叫我遇上了这桩事。他们又想救蜃楼的人,又想害叶叔叔,我必不能让他们得逞。”本想运转天地无极神功冲击穴道,又怕背后那人真会杀了自己,只得暗自忍耐,默默思量对策。 月执事负在身后的手掌缓缓握起,道:“鬼王这话是什么意思?恕在下听不明白,请鬼王解释一二。” 鬼王道:“现今江湖上大小势力万千,几乎都与你们蜃楼有过过节。崆峒派日渐式微,又隐在群山万壑之中,极少参与江湖上面的事,这才得以幸免。敢问月执事,本王说的可对?” 月执事点了点头,道:“不错,自这件事之前,蜃楼的确与崆峒派没有过节。” 鬼王继续说道:“崆峒五老仗着自身辈分高,又有意借此机会发扬崆峒派,在群雄面前逞显威能,便在捉到你们那位同伴后,广邀天下群雄,同来见证处刑之事。如今接到请柬的势力大都已经到来,而且就驻扎在崆峒派外围。” 云天行暗想:“怪不得我会在飞雪阁的地盘上遇上崆峒派的人,原来他们是去飞雪阁送请柬的。” 又听鬼王继续说道:“据本王打探,不论哪方势力,此次来人俱是各方势力中的紧要人物,不比往日小聚小会,毕竟你们蜃楼现在是江湖公敌,此事与你们想干,即便是小事,也会变成头一等的大事。” 月执事闻言目光微寒,道:“你怕了?” 鬼王微微一笑,道:“尽管他们来的都是雄霸一方的大势力,但本王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本王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也不来招惹本王,何怕之有?” 月执事袖中悄悄滑出一个尖刃,却不知是什么兵刃,冷冷说道:“听鬼王的意思,事到临头,似乎是要背弃我们之间的约定。” 月执事那带着三分寒意的声音落下,逍遥宫殿顶以及东西廊房屋顶上,立刻现出了不知多少个黑袍鬼面人,个个都是一样的装扮,在月夜清风中蔚然而立,有如阴间幽魂,又似地狱判官,声势好不骇人。 云天行看到这些鬼面人,仿佛遭了九天紫雷,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令他惊骇的不是蜃楼来了多少人,而是这些黑袍鬼面人的打扮。之前他离开洛阳去往万佛寺的路上,曾路过一个名叫古井镇的村镇。那古井镇里发生了一系列的怪事,后来还出现了两个黑袍鬼面人,那鬼面具与黑袍就跟现在看到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云天行暗想:“蜃楼这个组织果然可怕,古井镇那么荒僻的地方,都有他们的人出现,真不知道哪里才算是净土。”又想,“多亏我背后这人封住了我的穴道,如果贸然出去,定然遭到蜃楼这些人以及鬼王假僧们的围攻。他们有这么多人,而且都是高手,我哪有活路可走?” 想到这里,脸色忽然大变,心内暗暗叫苦起来:“云天行啊云天行,你简直糊涂透顶啊!你还感谢他封你穴道,他极有可能也是蜃楼的人啊!不是可能,是一定!他怕我贸然出去暴露他们的行迹,这才把我穴道封住。我又阴差阳错撞破了他们的秘密,等这里的事一了,他们哪还会给我留活口?可恶!可恶!我行事千小心万小心,没想到还是栽在了这里。唉,罢了,罢了,天要亡我,我能奈何。” 云天行本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可又怕运功冲穴,背后那人会立刻发掌把自己震死,这样一来,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倒不如再等一等,多活一刻是一刻,总比立刻死了要强。 台阶下假僧们见逍遥宫以及两面廊房顶上都站满了黑袍鬼面人,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只盼着师父千万不要与蜃楼作对,否则他们也要跟着一起陪葬。 虽然假僧们只在伽相寺附近活动,并不到远处去,但对江湖上的事却知道不少,而作为江湖公敌的蜃楼,更是听到耳朵生茧。他们不会不知道蜃楼的本事,连江湖上那些一等一的大势力,都奈何不得蜃楼,他们一个小小的伽相寺,如何是蜃楼的对手?只要月执事一声令下,伽相寺内所有生灵,只怕连明日的朝阳都见不到。 假僧们往日里没少看师父残忍施刑,可那都是一对一的“单打独斗”,远没眼前这阵势来得骇人,毕竟对方可是蜃楼啊,那个无处不在,又所不在;无所畏惧,而又令人无不畏惧的神秘而又强大的组织。 鬼王负手挺身立在那里,身体不动,头脑微转,眼角瞥见这许多的黑袍鬼面人,心中暗想:“蜃楼果然不愧是蜃楼。我这逍遥宫建在群山隐蔽处,除了通往伽相寺的那条暗道,周围一应入口都已堵住,他们蜃楼居然一次来了这么多人,想必早已将逍遥宫周围地形勘察明白,看来以后还需再寻一处秘密地点以作备用。”微微一笑,平静说道,“本王并没有违背当初约定的意思,月执事何苦如此。” “没有最好。如果动了这个念头,在下不得不得提醒一下,不论阁下是酆都鬼王,亦或是什么王,想把蜃楼当猴儿耍,最好有被压死在五指山下的觉悟。” 说完,月执事把袖中尖刃收起,又把手一招,那些黑袍鬼面人俱都如鬼魅般消失不见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拆台 月执事一招手,黑袍鬼面人尽如鬼魅般消失不见,即便是他酆都鬼王见了这一幕,也不禁胆寒,心内暗想:“形止随令,有如一体,蜃楼果然不好惹啊。” 鬼王不想输了气势,依旧负手挺身立在那里,似是没有听到月执事那颇含威胁意味的警示话语,笑了笑,道:“本王说起这些,只想表达一个意思。他们人多势大,我们公然闯杀进去救人,莫说是眼前这些人,便是再加上这么多,只怕也是有来无回。所以,想救人只能智取,不可硬攻。” 月执事道:“不知鬼王有何良策?” 鬼王道:“本王新收了一个徒儿,正是崆峒五老之首,桓温的得意弟子。他在崆峒派内颇有些能耐,救人一事,还需仰仗他出力。” 月执事道:“莫说是桓温的弟子,便是桓温本人,想从看守严密的地牢里,救出我们的人,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崆峒五老个个都是拨算盘的好手,不会没有这点智量,况且各大门派势力的人都已到了,而明日就是处刑日期,越发到了这个关节,他们越会谨慎小心,自然看顾得更加严密,哪会留给他可趁之机?此事重大,还望鬼王千万莫要疏忽了。” 鬼王道:“此事我那徒儿早已计议好了,我叫他过来,你们有什么疑问,大可直接问他。”提了口气,朗声喝道,“世仁徒儿,你先过来这里,为师有话要问你。” 他这一喝,有内力增持,便如滚滚天音一般,在逍遥宫上空回荡不息,连屋瓦都被震得颤颤不定,园林池水里荡起一圈圈的波纹,良久不歇。 听着头顶传下的滚滚天音,黑寡妇面色微变,暗想:“酆都鬼王果然有些本事,亏我刚才只是试探他,若真与他动起手来,还未必治得了他。” 却说那卜世仁正在逍遥宫西面廊房内“提神”,听到师父喊声有如天音透入房中来,又听屋瓦震动,房内摆件有的也随之颤动不止,不敢怠慢,慌忙穿戴整齐,开了房门,向鬼王那里走去。 方才卜世仁专心“提神”,并不知道蜃楼的人来了,此时见东面廊房顶上站着一个戴面具的人,又离师父不愿站着一个容姿妖媚的女子,心中犯了疑虑,暗想:“这两个是什么人?怎地会出现在这里?这小娘倒是妖媚,不知是哪里来的,且向师父问一问,若是无主的,问师父讨了来,日夜享用,岂不美哉?” 卜世仁一面走,一面打量黑寡妇,见黑寡妇一双媚眼也向自己这边望过来,又摆弄风情,似是在向自己示好,卜世仁不知道她的身份,见她这样撩拨自己,还当她对自己有意思,心内暗喜,寻思道:“看来我卜某人魅力还真不小,这小娘只见我一面,就被我这英俊的外表迷住了。这样倒好,我正想问师父讨她,还怕她不同意,现在两厢情愿,就算师父不同意,也不成啦。”走到鬼王面前,躬身行礼,道:“徒儿拜见师父。” 鬼王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见黑寡妇向自己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跟着便扭起水蛇腰肢走向了卜世仁。 鬼王微微皱眉,心内暗想:“世仁徒儿样貌出众,这婆娘偏偏又好这口,若不加阻拦,世仁徒儿多半要命丧她手。黑寡妇,你要对本王的徒儿下手,本王由着你,可你若把他弄死了,救不了人,那可就赖不到本王头上了。” 卜世仁见黑寡妇扭着腰肢向他走来,不禁喜上眉梢,暗想:“想我卜世仁英俊潇洒,还从未遇上过有哪个女子主动向我示好,都是我主动出击,才得芳心。今日有这等柔媚风骨女子为我所迷,可见我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魅力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往日里那些女子虽然也不错,但到底还是差些等次,所以她们从我这里感受到的魅力也小,自然不会主动来找我。这女子媚身艳骨,是难得一见的尤物,从我这里感受到的魅力自是无穷大,因此会被我吸引过来。嘿嘿,看来我被困在崆峒山的确太久了,是时候出去走走啦。” 黑寡妇走到卜世仁身旁,把柔软的娇躯向他身上一靠,拿一根青葱玉指在他脸颊上轻轻划动着,柔声笑道:“呦,这位公子生得倒是标致,只是这满颊的热汗是怎么回事?莫不是在那边屋子里跟哪位妹妹快活了?” 卜世仁忙抬袖去擦汗,一面借衣袖挡住脸,拿那双眼睛不住打量黑寡妇,心道:“果然是个尤物,又这么主动,莫不是天上哪位神仙跟我有仇,故意送这等尤物来祸害我?哈哈,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就算真是这样,我卜世仁也认了。”口里说道,“姐姐说笑了。小弟最近百事缠身,休息又少,一直提不起神来。今晚有要事在身,便在那屋里做了些运动,提提神,不像姐姐说的那样。” 虽然慧聪知道现在没自己说话的份儿,但他不愿看着卜世仁得意,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拆台的机会,便大着胆子说道:“世仁兄,方才你把我慧藏师弟的婆娘扛到那屋里去,说要去提神,不知你们两个是怎样一起提神的,还请你教教我,让我也学一学满头是汗的提神大法。不知你肯教吗?” 黑寡妇听了这些话,掩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卜世仁的脸上浓云密布,恨不得跳下台阶去把慧聪生吞活剥了,可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又不好怎样,只得暗暗给他记下这一笔,等以后再寻机会找他算账。 鬼王本已忘了慧藏妻子的事,经慧聪这一提醒,又因被黑寡妇撩拨了这一会儿,又想收为己用,便向卜世仁问道:“世仁徒儿,我那慧藏徒儿的婆娘呢,怎么不见她出来?” 卜世仁道:“回师父,她已经死了。” 鬼王微吃一惊,皱眉道:“死了?” 卜世仁道:“不瞒师父,徒儿刚把她弄醒,她就一头撞墙死了,想是思念慧藏师兄心切,急着要与他相见吧。” 鬼王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卜世仁,没再说什么。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黑寡妇的心计(一) 黑寡妇拿手指在卜世仁唇上轻轻一点,笑道:“你们男人这张嘴里就没一句实话,方才人家明明猜对了,你还骗人家说没有,现在当场被人揭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卜世仁讪讪一笑,不知该怎样答言。 慧聪见卜世仁吃瘪,心中暗笑,本着痛打落水狗的宗旨,又壮着胆子喊道:“世仁兄,我慧藏师弟的婆娘既然撞墙死了,你又是怎么跟她一起提神的?难道世仁兄还能与鬼神共舞不成?哦,是了,世仁兄……”还未说完,突听鬼王一声大喝:“慧聪!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慧聪见师父面带怒颜,又看见慧藏师弟的两条腿还在棺材外面,吓得赶紧闭嘴垂头,生怕师父把自己丢到棺材里,变成跟慧藏一样的结局。 鬼王并非是有意袒护卜世仁,只因在这个节骨眼上,容不得出现任何差错。若卜世仁有什么好歹,救人的事自然泡汤。如果救不了人,蜃楼会怎么对他?鬼王不是傻子,不会不懂其中利害。 虽然慧聪生性机灵,眼力见好,很讨鬼王欢心,但在关系到身家性命的问题上,鬼王可不管这么多,任你再机灵,再会讨人欢心,只要能让自身摆脱潜在的危机,他并不介意割舍掉慧聪这个爱徒。 黑寡妇本没多心,但见鬼王突然大发雷霆,喝住慧聪,又想起方才慧聪拆卜世仁的台,猜知慧聪与卜世仁间存有嫌隙。她此次跟来就是想从中破坏救人计划,又不好明着做,只能见缝插针,见机行事,而眼前就是个可以利用的好机会。 黑寡妇拿肩膀在卜世仁身上轻轻一撞,佯装出一副小女般的羞态,低声细语道:“这位公子看起来风度翩翩,人家还以为是个懂风情的,没想到却也是个木头。人家都把他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连个姓名都不肯告诉吗?” 她这话音里带了七分幽怨,三分恳求,把卜世仁挠得心里直痒,邪火犹如钱塘江大潮,汹涌难当,只是当着这些人的面不好做什么,只得按捺住心中躁动,用尽可能有礼的姿态说道:“在下卜世仁,原是崆峒……”说到这里,见黑寡妇在旁掩着嘴咯咯地笑个不停,不禁皱起了眉头。 “姑娘笑什么?” 黑寡妇忍住笑,说道:“人家问你姓名,你说你不是人,这难道不好笑吗?” 卜世仁微微一笑,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姓卜,是卜算的卜,世是世俗的世,仁是仁义的仁,卜世仁,而不是不是人。” 黑寡妇听了这话更是把腰都笑弯了。 云天行也觉得好笑,心中暗想:“他们崆峒派的人名咋都这么奇怪,前番遇到一个叫郝明智的,自己的师弟们给人杀了个精光,连剑也夺了,却却分不出仇家是谁,帮着剑八上官打我,简直愚蠢至极。这个更绝,直接叫不是人。唉,现在的人取名字都这么随意了吗?” 卜世仁见黑寡妇笑个不停,脸面有些挂不住,说道:“敢问姑娘芳名?” 黑寡妇含笑道:“人家姓倪,单名一个彩字。” 卜世仁道:“原来是倪彩倪姑娘,在下有礼了。”见黑寡妇笑得更厉害了,卜世仁心内犯了疑虑:“她总笑什么?不对,倪彩,倪彩,你猜,呵呵,这哪是她的真名,分明是她胡编来戏弄我的。这小娘未免也太胆大了些,哼,现在且让你一让,等落到我手里,有你受的。” 月执事知道卜世仁是救人的关键,怕黑寡妇从中作梗,破坏救人计划,忙道:“黑寡妇,你且不要胡闹,我有话要问他。”向卜世仁问道,“你是崆峒派的人?” 卜世仁道:“在下原是崆峒派弟子,现已转拜鬼王师父为师。不知阁下是?” 鬼王道:“这位是蜃楼的月执事,你身边这位是黑寡妇,也是蜃楼的人。” 卜世仁一听这话,脸色骤变,蹬蹬蹬向后退了三步,向黑寡妇深深一揖,道:“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黑寡妇又去卜世仁身边挨着,含笑望着他,柔声道:“那你说说看,你是怎么冒犯人家的?” 卜世仁之前不知她是蜃楼的人,还敢跟她说说笑笑,现在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便是给他八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再打黑寡妇的主意。见黑寡妇靠过来,忙又向后退,连话也不说,心中只是寻思:“蜃楼这帮人好生厉害,五师叔便是被他们打成了残废的,若不是师父跟几位师叔及时出现,只怕连性命也丢了。我还是离他们远点好,免得惹祸上身。” 月执事道:“方才鬼王说救人还需仰仗你的力量,你倒是说说看,要怎样将人从崆峒派地牢里救出来。” 卜世仁便把方才对鬼王说的有关救人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月执事听了,沉默许久,道:“崆峒五老中的老四吴俭贪好口腹之欲,这点我知道。就算你能顺利将他迷倒,其他守牢的人怎么办?便是有一个还站着的,也要误事。” 卜世仁道:“尊上请放心,现今地牢里除了吴俭一人,其他的有一大半都是我的心腹人,又得了许多好处,而且都有把柄被我捏在手里,向来言听计从,保证不会有问题。至于那些个关系不好的,到时候一发把他们迷倒就是,不会耽搁救人的。” 月执事点了点头,道:“那通道隐秘吗?” 卜世仁道:“绝对隐秘。这一头的端口就在西面那间廊房里面,另一头的端口在崆峒派我住的房间里,不论哪一边都藏得十分隐蔽,如果没人指引,绝不会被人发现。” 鬼王见月执事默然不语,便进一步解释道:“这条通道是就着一个古墓挖掘的,内中墓道曲折,便是有人发现,不知道走法,估计也要迷失在古墓中。月执事大可放心,单就这一点,本王可以拿性命保证。” 月执事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 卜世仁道:“到时候把人从地牢里救出来,再带到我的房间里,走暗道一路就可以来到这里。整套流程我已不知推演了几十遍,不论是相关细节,还是紧要关节,都已细细思量过了,保证万无一失。请尊上放心。” 月执事道:“如果你能成功把人救来这里,蜃楼必不会亏待了你。”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黑寡妇的心计(二) 卜世仁心想:“你们蜃楼十分不得人心,与你们牵扯上一星半点,都会有生命危险。我答应师父帮你们救人,只是想从师父这里学些真本事,可不是贪图你们的好处。就算你们给的好处足够丰厚,那也得有命享用才成。等我帮你们把人救出来,也不用你们怎样,只要以后别再来找我的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黑寡妇见卜世仁把救人计划说得头头是道,心下不乐,暗想:“救人的关键就在此人身上,若不加阻拦,说不定还真叫他把人救出来了。不行,我不能让他得逞,得想个法子破坏他的计划。” 黑寡妇轻轻咬着手指寻思了一会儿,嘴角往上一勾,暗笑:“有了。他与慧聪和尚似乎存有不小的仇怨,两人望向对方的眼神中皆含有一种除之而后快的感觉,我何不利用这一点,给他们来个借刀杀人呢。”笑着走向卜世仁身旁,伸出纤细玉指望台阶下一指,柔声道,“公子跟这位大师有仇吗?” 卜世仁见她指的正是慧聪,虽然内心里很想将他与慧聪的仇怨和盘托出,再借蜃楼之手除掉慧聪,但又怕会横生枝节,危及自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说出来好。道:“我与慧聪兄没什么仇怨,只是曾经有些小过节,如今也已和解了。” 黑寡妇最是会察言观色,心知卜世仁这番话不是实话,便道:“若已经和解了,这位大师为何要揭破公子的秘事,让公子处在为难的境地呢?” 卜世仁微笑道:“这恐怕就要问慧聪兄了。” 黑寡妇微微一笑,扭着水蛇腰肢走下台阶,来到慧聪面前,拿双臂环绕着慧聪脖颈,媚笑道:“都说你们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女子倒要向大师讨教一个问题。” 慧聪见她离自己这么近,满口满鼻都是她身上的香气,本来心中就压着一股邪火,又被她这么一撩拨,那镇压邪火的碑石瞬间破裂,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一来有这些人在场,即便他邪念再强,也不敢释放出来;二来黑寡妇是蜃楼的人,他有色心,没色胆,哪敢打她的主意?定了定神,说道:“姑娘要问什么?” 黑寡妇媚态尽显,柔声道:“大师看我美吗?” 这话如万斤大锤一般,正砸中慧聪心口,阻拦邪念的大门上也被砸出了裂缝。慧聪本来心中还存了十二分惧意,被她这么一问,惧意去了大半,也敢直视她的目光了。说道:“姑娘比天仙还美。” 黑寡妇轻轻一笑,又问道:“大师跟卜公子有仇吗?” 慧聪也如卜世仁一般的心思,不愿将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告诉他人,免得多生是非。就算要除掉他,也只能暗自行动,绝不能摆在明面上,不然师父那里不好交代。于是说道:“正如世仁兄所言,我们两个没有仇怨,之前曾有过一些不快,不过也已经和解了。” 黑寡妇看他表情,便知此话也不真,冷笑道:“你这臭和尚,满嘴尽是诳语,还说你不打诳语。”双手用力在慧聪胸口一推,慧聪站立不住,踉踉跄跄退了七八步,亏他有武功底子,不然准要跌倒在地上。还没稳住身形,黑寡妇又跟了上来,又伸手在他胸口一推,慧聪又踉跄倒退了七八步。 这平台下是一片小型园林,内中花草树木繁密,慧聪被黑寡妇一推再推,早推入花林深处了。园林里面比不得外面光亮,只偶尔有几个石灯笼,隐约能辨清路径而已。 月执事见黑寡妇将慧聪推入花林深处,知她就是个爱胡闹的性子,管她也未必肯听,便不去理会,仍向卜世仁询问救人的相关细节。 鬼王对黑寡妇的过往有所耳闻,此次见她将慧聪推入暗处,多半是要行那事,心中又是嫉妒,又是欣羡,把心中好不容易按压下去的邪火又给勾了起来,一时间焦躁不定,又回到躺椅上坐下,想在身旁这几个女子身上寻些好处,又怕月执事借题发挥,便夺过水果盘来,把那果子也不论是什么,接连往嘴里丢,咬得汁水飞溅。 却说慧聪被黑寡妇推入花林深处,脊背已靠在了一块假山石,再也无法倒退,黑寡妇离得又近,便是动也不敢动弹一下。 黑寡妇右臂撑在假山石上,身体微微前倾,拿那双迷离而又满含春意的眸子盯着慧聪,柔声道:“外面人多,你不肯说实话,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还打不打诳语了?” 这里视线昏暗,又有树木枝叶遮挡,外面看不进来,慧聪邪火上头,胆子大了不少,笑道:“我本就是个假和尚,打什么诳语,守什么戒律?倒是姑娘,平白无故地把人家推到这里来做什么,又这样禁锢着,叫人家好生难受。” 黑寡妇含笑道:“我可以让你难受,也可以让你不难受,这就要看你怎样选了。” 慧聪咽了口唾沫,粗声粗气地说道:“选什么?” 黑寡妇笑而不语。 慧聪满口满鼻都是她身上的香气,又被她连撩到勾,弄得邪火大发,好似变成了一头凶兽,目光泛红,口中喷着热气,哪还顾得了她是不是蜃楼的人,说道:“好妹子,你是个见过最美的女人,你行行好,赏我这一次吧。”伸开双臂就要去抱黑寡妇。 黑寡妇将身子一扭,已转到了一株花树后面,笑道:“只要你依我一件事,就赏你一次。” 慧聪火头烧得正旺,黑寡妇这一躲,把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道:“莫说是一件事,便是一百件,一千件也依得。”说完,又去花树后抓她。 黑寡妇只是绕着树和假山跑,慧聪追来撵去,只是追不上,扶着假山喘息道:“好妹子,莫要再折磨我了。你要我依你什么,快快说来,只要我慧聪能做到,赴汤蹈火,也一定帮你办成。” 黑寡妇道:“不是帮我办成,是帮你自己。” 慧聪道:“什么帮我自己?” 黑寡妇道:“你与那个卜世仁有仇怨是不是?”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黑寡妇的心计(三) 慧聪本不想把他与卜世仁的恩怨说给黑寡妇听,奈何现在被她撩拨得满心邪火,灼烧上头,哪还顾及得了这些,自是问什么说什么。 “妹妹猜得不错,我与他表面上和气,暗地里都想治死对方,只是都看师父的面,不好在明面上争斗,暗处的机会又不多,这才一直相安无事。不过,妹妹问这个做什么?” 黑寡妇道:“我有法子帮你治死卜世仁,你做不做?” 慧聪道心想:“无利不起早,她为什么好心来帮我?是了,杀死卜世仁于她也有益处,这才想借我之手。我与卜世仁本就有仇,不管她怂恿与否,我都会想尽法子杀他。既然她先提出来,总要引她下些本钱才好。”先叹了口气,才说道,“我与他仇怨已深,何尝不想治死他,只是……” 黑寡妇道:“只是什么?” 慧聪道:“只是他现在是我的师兄弟,我若杀了他,那可是残杀同门的死罪,师父必定不会饶过我的。” 黑寡妇道:“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我教你的法子无声无息,根本怪不到你的头上。” 慧聪心内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道:“真有这样的好法子?” 黑寡妇点了点头,取出一支簪子来,道:“这簪子上淬了毒,只要你偷偷扎他一下,毒素就会进入他的身体,然后慢慢扩散,三十六时辰后毒素才会进入心脏,致人死命。你现在拿簪子扎他一下,三十六个时辰后他自会死,到时候你找个借口离开伽相寺,便是人人都知道你们两个有嫌隙,也没人会怀疑到你的头上。” 慧聪大喜,心内暗想:“卜世仁欺人太甚,我早想治死他,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她有这样的宝贝在手,便是要我跪下来求她这簪子,我也答应。只是这婆娘勾得我好生难受,若不借这个机会,好好受用一番,之后恐怕都没再有这样的好机会了。”口里说道,“这东西好是好,只是……” 黑寡妇秀眉微蹙,道:“又怎么了?” 慧聪挠着大光头,道:“只是我不明白,妹妹为什么要借我之手除掉卜世仁,他死了对妹妹你有什么益处?” 黑寡妇声音变冷,道:“你问得太多了。” 慧聪道:“既然要合作,总要坦诚相待才好,若是遮遮掩掩,实在叫人难以安心。我虽然与卜世仁有仇怨,但若把他害了,再把我自己的性命搭进去,这未免也太不值当了。” 黑寡妇道:“你只需扎他一下便可,怎么就害你自己的性命了?” 慧聪道:“若真如妹妹说的这么简单,妹妹刚才靠近他的时候,为什么不自己扎他一下,却非要我来动手呢?妹妹有很多次机会,不是吗?” 黑寡妇忽然笑道:“看你长得呆里呆气的,没想到却是这样精明的人,难怪活得这样久。说实话,我就讨厌跟你们这样精明的人打交道,太费脑筋了。罢了,给你这样好的机会,你不珍惜。我去把这支簪子交给卜世仁,他应该会毫不犹豫就收下吧。” 慧聪一听这话,脸色大变,忙上前截住,道:“好妹子,千万别这样。你把簪子给我,我去扎他就是。只一件事,等我扎了他,妹妹好歹给我一些奖赏,不管怎么说,我也帮了妹妹一次,于情于理,也该得写奖赏。妹妹说是不是?” 黑寡妇将毒簪交给慧聪,道:“你想要什么奖赏?” 慧聪把毒簪收好,笑着说道:“妹妹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再问呢。”说完,又伸开双臂去抱。 黑寡妇一扭身,又躲开了,笑道:“我知道什么?你不说我哪里知道。” 慧聪越是抓不到她,心里越是痒痒,也早将她蜃楼的身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笑道:“好妹子,你别躲了,我只要你。”又张开双臂抱将过去。 黑寡妇有意戏弄他,佯装害怕,飞身逃走,引得他追。忽见前有块一人高的瘦石,又立处在暗处,不易被发现,便闪到石头前面站住,正好将那石头挡在身后,见慧聪来了,忙叫道:“哎呦,这地上有藤蔓,缠住我脚了,这可怎么好。” 慧聪哪里知道黑寡妇在故意耍他,听她被缠住脚了,忙把身子纵起,两个手掌变成龙爪模样,直向黑寡妇扑了过去。 眼看慧聪扑到了,黑寡妇呵呵一笑,忙把身子闪向一旁,慧藏眼力向来不错,看到了那块瘦石,可已收身不迭,“哎呦”一声,一头撞在瘦石上,把那块瘦石给扑倒了,头也磕破了,流得满脸是血。 虽然吃了些痛,受了处伤,但邪火正旺,哪里顾得了,一手捂着头顶,四下看去,虫鸣吱吱,水流潺潺,却早已不见了黑寡妇的人影,心中又是懊丧,又是憋闷,只得先从僧衣上撕根布条,包扎头上的伤口。 却说黑寡妇回到了逍遥宫前的平台上,见月执事依旧站在东面廊房顶上,鬼王就站在廊房前面,似乎正在与月执事说一些私密话。 黑寡妇见卜世仁独自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袖,拿一双多情眸子看着他,道:“我给你样好东西你要不要?” 卜世仁见她一颦一笑都显露风情,又挨得这样近,心内不由想道:“我滴个乖乖!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啊,怎么偏偏把她给迷住了,还要为我献身,这……这……实在让我很难为情啊。不同意吧,她会伤心,也显得我胆小怕事,没男人味;同意吧,又怕她事后要杀我,真是进退两难啊。唉,算了,算了,色字头上一把刀,蜃楼的人咱惹不起。” 黑寡妇见卜世仁低头不语,伸指在他鼻尖上轻轻一点,笑道:“想什么呢?” 卜世仁回过神来,道:“没……没什么。” 黑寡妇笑道:“我送你样好东西你要不要?” 卜世仁面上微红,支支吾吾道:“什么好东西?” “这个。”黑寡妇取出一支毒簪来,在卜世仁面前晃了晃。 卜世仁一怔,道:“簪子?” 黑寡妇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黑寡妇的心计(四) 却说卜世仁见黑寡妇拿了一支簪子出来,与心中所想大相径庭,但又不想表现得很失望,让人笑话,佯装平静问道:“给我簪子做什么?” 黑寡妇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簪子,这簪子上淬了慢性毒药,只要在人身上轻轻扎上那么一小下,三十六个时辰后,被扎之人才会死去。你不是跟那慧聪和尚有仇吗,这东西给你,一会儿你找个机会轻轻扎他一下,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他除掉了。你说这东西好不好?” 卜世仁心想:“我跟她非亲非故,她为什么要帮我除掉慧聪?是了,多半是刚才两人到花林里发生了一些不快,她不好得罪师父,便想借我之手除掉慧聪。就算她不来找我,我也早有治死慧聪之心,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好机会。这时候她送毒簪给我,自是再好没有了。” 卜世仁虽然很乐意接下毒簪,但想到黑寡妇是蜃楼的人,又怕她有别的要求,先问道:“姑娘为什么要帮我?” 黑寡妇含笑道:“人家喜欢你,不行吗?” “喜欢我?”卜世仁笑了起来,心内却在想,“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啊!果然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遇上她这一等的尤物,魅力无限,自然引得她掏心掏腹,居然都开始为我考虑了,这……这……实在是好极啦!” 黑寡妇见他在那傻笑,捏起粉拳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一拳,嗔道:“你要不要嘛,不要人家可把它给慧聪和尚了,看他不拿来对付你。到时候被他扎了,中了毒,可别来找我要解药。” 卜世仁笑道:“好姐姐,可别给他,你给我吧。”将毒簪接过来,小心收好。见黑寡妇身姿妩媚,口齿含香,不禁邪心大动。方才她畏惧她是蜃楼的人,不敢怎样,现在见她对自己这样好,自然不会再顾及这些,笑道:“好姐姐,师父跟那位尊上正在商谈要事,这外面凉,要不咱们先去屋里等一等吧。” 黑寡妇啐了一口,佯怒道:“你这不正经的,是不是把人家骗到屋里去,对人家动手动脚?” 她这句话说得似拒非拒,似诱非诱,把卜世仁勾得魂都飞到天外去了。 黑寡妇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内中掺杂了某中药物,本身就具有迷人心智的作用,再用言语这么一撩拨,莫说是卜世仁这等风流成性的人物,便是那整日对着青灯默诵佛号的得道高僧都未必禁受得住。 卜世仁压低声音,道:“好姐姐,你快别折磨我了,随我走一趟吧。”说着偷偷去捏黑寡妇的手掌,只觉触手柔软光滑,又被她身上这股香气一催,更加禁受不住,想进一步摸索,却被黑寡妇把他的手掌拍掉了。 黑寡妇有意把他胃口吊起来,逼着他赶快对慧聪动手,不容他细细思索,继续怂恿道:“这臭和尚欺负人家,好不可恶,你要是把他做掉了,人家早晚不都是你的,猴急什么呢。” 卜世仁苦笑道:“好姐姐,你只管这样撩拨我,又不给我,叫我好生难受。” 黑寡妇咯咯地笑了一阵,道:“趁你师父没看见,快些把他唤过来,偷偷在他身上扎上那么一小下,我立刻就跟你走。你若再耽搁下去,等会儿把人救出来我们就要走了,看你难受不难受。”说着径直走到鬼王那躺椅上坐了下来。 卜世仁虽然被她撩得禁受不住,可这里都是人,也不好对她怎样,只得先想个法子,拿簪子扎慧聪一下,好再向她开口。转身看去,正见慧聪从花林中出来,脑袋上缠着布条,脸上还沾带着不少血迹,心中暗喜:“定是她想给我报仇,把慧聪贼秃打成这样的。她对我这样好,又给了我这毒簪,我若不用,可也太对不起她了。” 慧聪从花林中走出来,目光四下搜索,见黑寡妇坐在师父的躺椅上,姿态诱人,心想:“这婆娘害得我好苦,等我扎死卜世仁,看我不从你身上讨回来。”走到台阶下面,见卜世仁向他走来,心中暗喜:“我正愁没法子接近你,你倒自己过来了,这不是找死是什么?呵呵,真是天助我也!” 卜世仁走下台阶,向慧聪温言笑道:“慧聪兄怎么受伤了?还伤到了头脑,这可不是玩的,小弟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慧聪兄千万莫要拒绝,回去每日涂抹三次,保证不出一旬,连疤痕都看不见。”说着已取出一个小瓷瓶,向慧聪递了过来。 慧聪心内暗喜:“你我都恨不得对方早死,这时候你又跟我装什么好人?”口里说道:“多谢世仁兄赐药,这份恩情,慧聪铭记于心,他日必当报还。”把毒簪取出,藏在指间,伸手去接那药瓶。 卜世仁也把毒簪藏在了指间,企图借慧聪接药的空档,趁机扎他一下。他哪里知道慧聪也是一般的想法。结果两人手掌一接触,各自被对方扎了一下,忙都缩回手来,惊疑地看着对方。 两人身手都不错,又刻意藏住了毒簪,虽然各自扎了对方,却谁也没看到对方是用什么扎的。 慧聪终究是心眼多,就怕黑寡妇也给了卜世仁一根一样的毒簪,先问道:“你拿什么扎我?” 卜世仁也不是傻子,方才受黑寡妇迷惑,没想太多,这时候被慧聪扎了一下,一阵刺痛后,也清醒了,心想:“方才这小娘将慧聪贼秃推入花林中不见,莫不是也给了他一支一样的毒簪?不然慧聪贼秃怎会突然趁机扎我?” 慧聪见卜世仁并不答话,脸色却阴沉得可怕,心想:“可恶!可恶!果然如我所想!我们都中了那婆娘的奸计了!她一人给了我们一支毒簪,又挑拨我们互扎对方,她却作壁上观,跟个没事人一样,好不狠毒!” 慧聪和卜世仁虽然没有言语交流,但都从对方的表情里读出了事情原委。这时候哪还顾得了对方死没死,都想着先把解药要过来再说,于是两人争相恐后抢上台阶,向黑寡妇那里奔去。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万蜘噬心毒 月下逍遥宫,景色最宜人。 色字顶头立,小心上面刀。 黑寡妇坐在鬼王特制躺椅上,见慧聪和卜世仁争先向她这里奔来,知他们是来要解药的,心内冷笑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你们两个敢打本姑奶奶的主意,叫你们不得好死!” 起初黑寡妇告诉他们两人时,说这毒药三十六个时辰后才会奇效,其实那是谎言。 此毒名叫万蜘噬心毒,是一种快效至死毒药。毒素一旦入体,就会混杂在血液中,以极快是速度向心脏飞流。等毒素入了心脏,便有如数万只蜘蛛一同啮咬,叫人生不如死。 却说慧聪和卜世仁飞奔上了石阶,还未赶到黑寡妇那里,便双双栽倒在地,身体扭缩成一团,七窍流出黑血,口里发出非人类的惨叫,吓得躺椅旁那几个女子面色煞白,一个个都呼叫着逃到大殿内去了。 站在台阶下那几个假和尚见慧聪和卜世仁这样,都抢着上来救应,可看到他们的惨状,却又不知该从何处救起。他们做了这些年的假和尚,今日托他们两个福,也做了回真和尚。一个个口诵佛号,默默祷告,看起来比真和尚还要虔诚。 云天行躲在树上,将慧聪和卜世仁的恶行看了个遍,本就想寻机惩处他们,此时见两人中毒挣扎待死,又同时能够破坏蜃楼的救人计划,大有种天助我也的感觉。 只是有一事他想不明白,黑寡妇是蜃楼的人,按说应该会帮着救人,她却暗中毒害卜世仁,有意破坏救人计划,这未免叫人摸不着头脑。 云天行到底不是蜃楼的人,自然不知道蜃楼内部的事,更不可能知道黑寡妇与被困那人曾有过节,自然猜不透她这样做的缘由。 却说鬼王和月执事正在东面廊房那里谈事情,忽听两声惨叫,贯彻夜空,又听众女呼号奔走,都吃了一惊,一起飞身赶了过来,见慧聪和卜世仁蜷缩在地,身体战栗不止,口里惨叫不停,眼耳口鼻里都有黑血流出,样子说不出有多么恐怖。 慧聪眼力见好,向来很得鬼王欢心,但跟慧聪相比,鬼王更看重卜世仁的性命。毕竟卜世仁曾是崆峒派弟子,如今虽然转拜自己为师,但只要不泄露出去,卜世仁依旧是崆峒派桓温的弟子,这样就可以继续留在崆峒派,为自己谋取利益。自己再暗中使些手段,把卜世仁扶上崆峒派掌门之位,其收效远不是一个慧聪可以比拟的。 鬼王不忍卜世仁就此死去,扶他坐起,自己盘膝坐在他身后,双掌抵住他背心,运功帮他控制毒素蔓延。转头看见黑寡妇坐在自己躺椅上,吃着果子,跟没事人一样,才知是她动的手脚,心下大怒,但碍于她是蜃楼的人,不好将怒火迸发出来,只说道:“黑寡妇,不知本王哪里得罪你了,你却要这样待我徒儿?” “鬼王这是什么话?”黑寡妇春风般微笑道,“我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吃果子,他们两个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鬼王道:“本王虽然在与月执事商谈,可这里的事本王也曾看过几眼,见你将慧聪徒儿推入了花林中,也见你依偎在世仁徒儿身旁献媚,现在他们两个好端端的变成这样,不是你动的手脚,还能是谁?” 黑寡妇佯装委屈,抬起手臂指着鬼王,道:“你这大和尚未免也太欺负人了。他们合伙欺负我一个女人家,你是他们的师父,不但不管教他们,反来挑我的不是,有你这样做师父的吗?”又把手指向月执事,“还有你!好歹是一起来的,他这样冤枉我,你就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管?” 鬼王见卜世仁浑身乱颤,黑血流个不止,知道他性命垂危,心中气愤,又被黑寡妇反咬一口,说自己教导无方,肺都快气炸了,又不好跟她用强,忍着气向月执事道:“我这徒儿是救人的关键,如今他身将死,救人一事自然泡汤。还烦劳月执事代本王向病虎说明详情,不是本王不帮他救人,实是造化弄人,眼看事情将成,却又遭此变故,本王也无能为力了。” 月执事见慧聪和卜世仁七窍流黑血,知道是中了黑寡妇的万蜘噬心毒,走到黑寡妇身前,伸出一手,道:“把解药拿来。” 黑寡妇装傻充愣,道:“什么解药?” 月执事大叫道:“拿来!” 黑寡妇本来只想从暗处破坏救人计划,如今闹到明面上来,如果因为自己导致救人不成,回去也不好交代,便把嘴一撇,道:“你凶什么凶!给你!”取出两粒药丸来抛给月执事。 月执事忙掰开卜世仁口齿,将一粒药丸弹入他口中,伸出两指在他咽部一点,双指下移,助他将药丸引入胃中消化。又拿解药去喂慧聪,见慧聪躺在地上不动,一试没了气息,连脉搏也停了,见人已死,心下有些恼怒,将剩下那粒药丸抛向黑寡妇,斥道:“你干的好事!” 黑寡妇接住药丸收好,一副天塌下来也不怕的样子,笑道:“他打我的主意可以,就不兴我反抗了吗?这个臭和尚整日里烧香拜佛,却屡屡做出这等破坏戒律的事,我杀他,是替佛祖清理门户,有什么不对吗?” 月执事哼了一声,道:“这伽相寺里就没一个真和尚,谈什么清规戒律,难道来之前我没跟你说过吗?” 黑寡妇伸手掩口,一脸诧异之色,道:“原来他们不是和尚,倒是我错怪好人了。”扑到死不瞑目的慧聪身上呜呜的哭了起来,却没一滴眼泪落下。 月执事看得直摇头。 鬼王一心只在卜世仁身上,无暇理会慧聪的生死,更无暇去观赏黑寡妇自导自演的“苦情戏”。见卜世仁服了解药,身体不再抽搐战栗,也不再流黑血,心中稍稍安定。又见月执事也帮着运功救治,心中怒火平复不少,暗想道:“不管怎么说,世仁徒儿的性命算是保住了,只死了慧聪,倒也无伤大雅。”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鬼王的目的 卜世仁服了万蜘噬心毒的解药,又有鬼王和月执事助他运功化毒,很快便恢复了神智,再看向黑寡妇,再也没了半点邪恶之心,只剩惧怕,心想:“方才那种滋味,我宁死也不愿再尝第二遍。这个女人看起来妩媚可餐,害人的手段竟是如此毒辣,只怕跟鬼王师父比,也不落等次吧。” 见卜世仁已完全恢复,鬼王和月执事各自收了手。 卜世仁站起身来,向月执事和鬼王各行了一礼,道:“多谢师父和尊上的救命之恩,救人一事全包在我卜世仁身上,半点不敢疏失。” 鬼王稍感安慰,道:“好徒儿,你觉得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黑寡妇笑道:“鬼王大可放心,我这万蛛噬心毒来得去,去得也快,只要服了解药,不到盏茶功夫便可恢复如初,不但如此,我这毒药和解药相生相克,还能生成一种新的物质,不但可以增强体魄,还能延年益寿呢。” 鬼王冷着脸不说话,心中却在冷笑:“这么好你自己怎么不吃?” 卜世仁苦涩一笑,道:“正如这位尊上所言,我身体跟当初一样,没有哪里不舒服,只是觉得有些虚弱,将息一会儿就好了。” 卜世仁的死活,月执事并不在乎,只因现在还用得着他,不得不全力保他性命,取出一枚紫色药丸来递给卜世仁,道:“你把这个收下。” 卜世仁被黑寡妇设计害了一遭,哪敢再碰他们蜃楼的东西,见月执事递了枚紫色药丸过来,也不敢接,只拿眼睛看着鬼王,想先征求他的意见。 鬼王笑道:“我的傻徒儿,方才要不是月执事,你这条性命怕是已经丢掉了。他给你的东西,自是不会差的,你大可放心收下。” 听到师父这么说,卜世仁才敢接下,战战兢兢地将紫丸握在手心,又不敢太用力,生怕这枚紫丸会突然爆裂,再把他弄个半死。 月执事见他这样小心,也不禁好笑,道:“这只是一枚还阳丹,可助你尽快恢复伤体,你去找个研钵,把还阳丹研碎倒入温水中搅匀,直接服用即可。” 卜世仁听了这话,方长舒一口气,又谢过了。 鬼王见他满身满脸都是黑血,邋遢得不成样子,道:“现在还不到动手的时候,趁这个机会,你赶快去把这身臭血洗净,换身干净衣裳,莫要叫崆峒派的人觉察出异样来。还有,也去地牢里那边探一探,看看可否动手了。” “徒儿这就去准备。” 卜世仁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旁边那几个假僧早把慧聪的尸身抬下了去,另有几个假僧过来帮着来擦拭地上沾染的污血。 鬼王引着月执事走到一处干净地方站定,道:“这几日我一直派人在崆峒派外围活动,根据他们送回来的消息,此次受邀而来的门派势力,除去不来的,答应要来的基本都已到了。唯独飞雪阁的人迟些,不过听崆峒派的人说,飞雪阁的人已经快到了,想来不会误了明日之会。” 月执事道:“鬼王可知道飞雪阁这次派来的是谁?” 鬼王摇了摇头,道:“我本以为是红梅冷剑,可前不久听江湖上的人传,说红梅冷剑遇害,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说完,拿一双铜铃大眼盯着月执事。 月执事见鬼王盯着自己看个不住,道:“鬼王何故如此?” 鬼王微微一笑,道:“我听说红梅冷剑的死跟你们蜃楼有关,月执事不会一点儿都不知道吧?” 月执事仰头看着天上月盘,微微眯起眸子,沉默了许久,才道:“我当然知道。你说的不错,红梅冷剑的死的确跟我们蜃楼有关,但跟我们聊的话题似乎无关吧。” 鬼王咳了一声,道:“月执事勿怪,我只是好奇,这才想探问个究竟,没有别的意思。”又道,“以蜃楼的本事,难道还刺探不出飞雪阁此次会派谁来?” 月执事道:“早在之前就收到消息,说惊鸿幻剑已带人从边境离开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次飞雪阁派来的人应该就是惊鸿幻剑。” 鬼王点了点头,道:“想想也是她。叶倾城要留在飞雪阁坐镇,轻易不会离开,红梅冷剑又已离世,必是要派惊鸿幻剑来才撑得起场面。” 云天行听他们提起冷雪坪,心中一阵伤心,又听说惊鸿幻剑要来崆峒,心内暗想:“昆仑三剑我已见过二个,唯独没见过这惊鸿幻剑。此次她要来崆峒,也好正趁这个机会瞧她一眼,看看雪儿这个师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转念又想:“云天行啊云天行,你马上就要死了,还有心思去理会这些无足轻重的事,还是赶紧想个法子解开穴道才是正理。”想是这样想,可不运功冲穴,如何能自主解开穴道?云天行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身后那个人依旧没有离开,也仍旧把一只手掌摁在他头顶,就跟个木人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后面。 云天行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他真是蜃楼的人,大可把自己杀了,或者交给这位月执事处置,何必这样禁锢自己,既不放,也不杀,居心何在? 云天行想不通,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忽听月执事又说道:“鬼王,有个问题病虎大人还想我让我再问你一遍。” 鬼王笑道:“月执事不必再问了。我知道病虎想邀我加入蜃楼,但我跟我师兄不一样,没什么大志向,平日里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足够我消遣,可不想跟你们一样,整日里打打杀杀,没一天安稳日子。” 月执事看了他一眼,道:“那你还想不想报仇了?” 鬼王收敛笑道,又换上了一副咬牙切齿的痛恨模样,冷声道:“叶孤鸾杀我师兄,毁我门中重宝七彩琉璃幡,本王若不杀他,岂不愧对先师?又如何对得起我死去的师兄?”转头看着月执事,“咱们之前可说好了,等我帮你们把人救出来,你们可要帮我找到叶孤鸾,协助我解决掉他,为我师兄报仇!”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鬼王失幡思归隐 云天行藏在大树上,听鬼王说叶孤鸾杀了他师兄,又毁了他门中重宝七彩琉璃幡,登时吃了一惊,暗想:“原来这凶僧是大罗真人张仙的师弟!那张仙会使妖术,这凶僧既是他师弟,自然也使妖法。这可遭了,叶叔叔不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物,若他暗中下手,叶叔叔岂不是要吃亏?又有蜃楼在背后帮忙,即使叶叔叔武艺再强,也经不起这些人暗算。这可怎么办呢?” 一想到叶孤鸾可能会遇险,云天行便忧心起来。他已失去了太多,如今还能称得上是亲人的,也只有余沽之和叶孤鸾这两个叔叔了。 虽然这两人与他并没有血缘关系,但好歹都是他父亲最亲近可信之人。之前余沽之一直跟随他父亲左右,小时候还经常陪他玩,最是亲近不过。叶孤鸾又是他父亲的结拜兄弟,那关系自然也不差。 云天行本来还有独自下场与鬼王拼杀的打算,自打月执事和黑寡妇出现,又发现他们带了这许多人来,便把这个念头打消了,只盼着能够逃离魔窟,去给叶孤鸾报个信,好歹让他小心些。可转念一想,现在被人封住穴道,连动都动不了,又不可运功冲击穴道,实在愁杀人。 云天行正愁无计可施,忽然想起了赤鳞,寻思着让他帮忙看看身后的是什么人,便在心中呼喊,可喊来喊去,也没听到赤鳞应声,又骂了两句也没回应,顿时有些失望,心想:“这家伙忒也难束,不叫他的时候总蹿出来蛊惑我,待要用他了,一叫三不应,真真不是个桀骜不驯的主。” 赤鳞不应声,云天行又想起了太阿剑灵,且已有好些时日没听到他的动静了,试着喊了几声,也没有听到回应。 他现在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无可奈何,只得继续偷听鬼王和月执事对话,看他们是否已制定好针对叶孤鸾的计划,如果今番能够不死,再去传信也不迟。 只听月执事向鬼王说道:“鬼王放心,如果你这徒儿真能把人从崆峒派地牢里救出来,我们必定会帮你找到叶孤鸾,协助你除掉他。”又道,“十余年前,叶孤鸾潜入四海盟,连杀四海盟盟主沈苍龙以及两位副盟主,为我们制造了不小的麻烦,就算你不要我们这么做,我们也不会饶过他。” 鬼王伸出蒲扇大手,把玩着一条从花园探到平台上的带花海棠枝,道:“叶孤鸾剑法入神,非一般人可比。若有七彩琉璃幡在手,本王倒也不惧他。可恨我那师兄遭了他的毒手,连宝幡也给他毁了,若不将他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月执事转头看着他,道:“我曾听你师兄说起过,他说这七彩琉璃幡偏阳属,你师兄修的是阳道,七彩琉璃幡对他能有不小的益助,所以上元仙翁把七彩琉璃幡传给了你师兄。你修的都是阴法,难倒得到七彩琉璃幡,也会有用?” 鬼王道:“月执事有所不知。在师尊传下的诸多法器之中,几乎每一件要分属阴阳两类,唯独这七彩琉璃幡是个异类。不论是阳道还是阴法,都有辅助加成的奇效。师尊将七彩琉璃幡传给师兄,必是怕我心里不平衡,才刻意点说七彩琉璃幡归阳属,我得了无用,好叫我去了疑心。可后来我翻看师尊留下的法记,无意间看到了七彩琉璃幡的相关记录,上面说它并不分阴阳归属,不论是阳道还是阴法,都可应用。我那时才知道师尊是骗我的。” “虽然我知道了这个事实,但七彩琉璃幡已归师兄所有,我也不好问他索要。可有一次,他急于出行,将宝幡落在了修行之处,我去寻他,正好看到了,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便拿来偷着试验了一番,果然如师尊法记中记叙的一样,这七彩琉璃幡不分阴阳归属。” “自那以后,我心中便起了怨念,埋怨师尊偏向,把七彩琉璃幡传给师兄,却故意编造谎言骗我。后来怨念越来越重,我便起了夺幡之心。起先还只是想想,可日久年深这样想,便有了行动之心。后来实在忍耐不住,便去找师兄问他讨幡。” “师兄倒也和气,他说这宝幡虽无阴阳归属,但到底是师尊亲手交给他的,不敢擅违遵旨给我。见我不肯罢休,便又说可以不用宝幡,跟我公平决斗一场,赢的一方获得七彩琉璃幡的归属,还说不论谁输谁赢,以后都不准再因此生事。我当时就答应了。” 月执事插嘴道:“你输了?” 鬼王苦笑着点头,道:“师兄学的是阳道,可呼风唤雨,招引天雷,又有黄巾力士协助,天克我的阴法,即使我功行比他深厚,也不是他的对手。那一场比试以我惨败收场。自那以后,我便逐渐引退江湖,过上了这等逍遥自在的日子,也不再去想什么七彩琉璃幡了。” 月执事道:“人若没有野心,跟猪狗有什么区别?” 鬼王微微摇头,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话一点儿也不假。师兄年纪大我许多,我本以为等师兄仙去后,我可以继承七彩琉璃幡,但没想到半道杀出个叶孤鸾,不但要了师兄的命,还把七彩琉璃幡给毁了,也是我命中无缘得到此物。” 月执事道:“你既信命,还报什么仇?” 鬼王道:“一码归一码,人家杀了我师兄,毁我门中重宝,我若视而不见,岂不叫人笑话?就算不为七彩琉璃幡,为了这口气,也不能任那叶孤鸾逍遥法外。” 月执事道:“所以我还是要劝你加入蜃楼,凭我们的本事,足可以再为你寻到堪比,甚至是更甚于七彩琉璃幡的宝物。” 鬼王摇了摇头,道:“我意已决,月执事不必再劝。我这个人平生没什么大志向,就是图个快活自在,等除掉叶孤鸾,我会寻个没有人烟的所在,继续过我的快活日子,再也不问江湖上的事。” 月执事正要说什么,忽见慧明急匆匆跑了来,附在鬼王耳边说了几句,鬼王听完,脸色就变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俏女吟诗弄风情 月执事见鬼王听完慧明的话,立刻变了脸色,好奇问道:“出什么事了?” 鬼王向慧明道:“月执事不是外人,你把方才发生的事再说一遍吧。” 慧明便道:“是这样,今日寺里来了几个借宿的外客,本已给他们安排好了食宿。好像是有两个人不见了,他们举着火把到处喊叫,还撞破了我寺的秘密,说我们强占良家女子,嚷着要报官,被我们给拿住,都拿绳索绑缚了起来,就等师父发落。” 云天行听了这话,吃了一惊,暗想:“不会是柳跖他们吧?这可遭了,我被人制住,连他们也失陷了,难道上天真要亡我们在这里?”正在犹豫是否要冒着生命危险运功冲穴,不知为什么,身后那人忽把手掌从他头上拿开了,云天行可谓是喜从天降,顾不得探求缘由,忙运起天地无极神功,冲击穴道。 月执事听了慧明的话,转头看向鬼王,语气中似乎带了三分怨责,道:“这紧要关头,你们还留外人进来过夜?” 鬼王道:“伽相寺之前一直供人斋饭住宿,如今虽是紧要关头,可如果不给他们住,万一闹将起来,惹动暂住在崆峒派的那帮武林人士,只怕我这伽相寺就难保了,于救人也无益。本以为他们住一晚就走,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事来。” 月执事道:“眼看就要到动手的时辰,他们又这样闹,搞不好会坏了大事。要我说,也别留活口了,一个个宰杀干净才好。” 鬼王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月执事见鬼王犹豫,又问道:“怎么,鬼王还有别的打算?” 鬼王道:“方才听我徒儿们说,借宿的人里有两个小姑娘,长得还都不错。本以为大事临头,不好对她们动手,也就没理会这一茬。现在既然她们自己闹将起来,也只能怪她们自己命运不济。我这宫殿大,又停着尸棺,冷冷清清的,正缺几个女娃子帮我暖床。我正想琢磨着把这两个女娃子收为己用,这不碍事吧?” 云天行听了这话,面色大变,暗想:“他说的两个小姑娘,必是丁玲和柳蕙,这可遭了。这凶僧贪图女色,又这样残忍,柳跖他们落到他手里,还有个好?不行,我要赶快冲开穴道,把他们救下才好。” 一会儿听他们要算计叶孤鸾,一会儿又把柳跖他们被捉了,自己现在又这样,纵是现在夜风清冷,也把云天行急出了一身的热汗。唯一一点令他稍感欣慰的是,身后那人把手从他头顶拿开了,他加速运功冲穴,或许可以赶得上救人。 月执事对鬼王了解颇深,听他有意把那两个女子收为己用,并不意外,说道:“这里是伽相寺,那两个女客又是伽相寺的来客,鬼王要怎样处置,我们这些外人怎么好干涉?全依鬼王裁断。只是那几个男子,鬼王要怎样处置?” 鬼王笑道:“我这尸将正需活人滋养,白白把他们砍了,未免有些浪费,不若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喂了我的宝贝们,也叫他们替我做些贡献。月执事以为如何?” 月执事转头望向平台西面那些个棺材,见头一个棺材侧壁破了,破洞里伸出两条腿,便知刚才发生过这样的事,微微一笑,道:“方才来得迟,没见到鬼王施展本领,今日倒要借此机会,瞻仰一番。” “月执事谬赞了。此等雕虫小技,哪里入得月执事的眼,还请等会儿月执事观看时,莫要取笑才好。” 鬼王虽然说得谦虚,但心里还是有些得意,也急着显摆自己本事,忙令慧明去把绑缚的人带到这里来。 因黑寡妇害了慧聪,鬼王对她并不理睬,只跟月执事交谈,这让黑寡妇心中十分不乐。以她这身姿美貌,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别人眼中的光点,这时受到冷遇,未免让她有些不太适应。 她也有意破坏救人计划,前番图谋卜世仁不成,现在又想从鬼王身上寻些机会,便走动他身旁来,挽住他粗壮结实的胳膊,一面揉捏着,一面似嗔非嗔,似怨非怨地说道:“鬼王为什么一直不理人家,可还是因为刚才那事在生气吗?” 鬼王本不想招惹她,可黑寡妇这媚术实在了得,一靠上来鬼王便感觉满口满鼻都盈满了香气,身体仿佛置身云巅,飘飘然不知所往。又被她贴身靠着,胳膊纣上不时传回一阵阵温热的柔意,便如洪钟一般,催促他赶快打开心房,接纳了眼前这个人。 鬼王虽然颇有道行,但到底还是个人,也是个男人,哪里经得起她这般软磨硬泡,绵语细声?心里虽然早把心房打开了,但碍于面子,不好过于喜乐,只冷着脸说道:“阁下害我一名弟子,本王不生气,难道还要跟阁下陪笑不成?” 黑寡妇抿嘴一笑,道:“也不怪我害他,你那个弟子好不规矩,在人前一副得道高僧模样,到了没人的地方,便似一只没脑的禽兽,不,简直禽兽也不如,要不是人家还有些本事,指不定被他怎样了呢。” 见鬼王的手肘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身上碰,黑寡妇知他是动了凡心,笑意更浓了,继续说道:“我害他性命,一是为了惩罚他不知礼数,二是为了替鬼王你赚得清名,你不谢人家,反倒把人家冷在一旁,不理人家,未免也太过分了。” 鬼王忍不住瞧了她一眼,道:“你害了我徒儿,怎么就为我赚得清名了?本王听不懂你这话,还请你给本王做个解释。” 黑寡妇道:“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你鬼王的客人,而他却只是一个后辈,连自己师父的客人都敢亵渎,若传到外面去,你鬼王脸上也不好看。我杀了他,提早给你抹去污名,这难道还不值得你称谢?” 鬼王哈哈大笑,道:“早就听闻黑寡妇媚术厉害,想不到这嘴上的功夫也是这样了得,若不是现在有要事要办,本王倒真想好好领教一番。” 黑寡妇春风一笑,拿一双青葱玉手轻轻敲打着鬼王鼓胀的肚皮,缓缓吟唱道:“月明春宵美,罗帐灯烛柔,此时强作态,来日悔白头。” 鬼王听了,邪火直蹿三丈高!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王二狗 鬼王心中邪火本已平息下去,经黑寡妇这么一撩,又重新高涨起来,可有月执事在场,又不好对她怎样,只得强行按捺住自己这颗暴躁的心,低头瞧着黑寡妇道:“黑寡妇,你害死了本王一个徒儿,本王不找你算账,你也该收敛收敛了,又来这般挑弄本王,到底有何居心?” 黑寡妇美目带了三分嗔怨,道:“你这不懂风情的大和尚,人家好意邀请你剪烛夜话,你不领情便罢,反说人家有居心。人家只是等得烦躁,想趁这个空档寻点乐趣,你既不懂风情,那也罢了。”又走到月执事那边,挽住他的胳膊,柔声道:“月哥哥,外面风凉,咱们到里面去等好不好?” 月执事道:“别来这套,我可不上你的当。” 黑寡妇哼了一声,道:“人家牺牲了这么多,你就不能稍微配合配合啊!” 月执事道:“配合什么?配合你破坏救人计划吗?别人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可是一清二楚。不过,作为朋友,我还是要警告你,即使你们两个关系不好,她现今失陷在地牢里,你最好也别在这个时候使绊子,若那一位知道了你做的这些事,可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了。” 黑寡妇听了这话,又哼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不一会儿,慧明等一众假僧,押了四个人来到逍遥宫前,果然如云天行所料,这四个人里,的确有柳跖柳蕙丁玲三人,令云天行意外的是,那个在湖边偷看女子洗澡的光头小和尚居然也在。 云天行一直以为这小和尚也是伽相寺的假僧,现在看他被人五花大绑,又被打得鼻青脸肿,一个烟圈还黑了,不禁暗想:“这可怪了,如果他不是伽相寺的人,却又是哪里来的?怎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这群假僧的领地?是了,多半也跟我们一样,是经过这里借宿的,倒是我冤枉他了。” 转念又想:“既然这小和尚出现在这里,那他那个戴破斗笠的师父应该也在这里才对。等等,刚才那个叫慧明报告说有两个人不见了,一个是我,另一个应该就是这小和尚的师父了。他会去哪儿呢?” 想到这里,云天行忽然变了脸色,心内又寻思道:“难道站在我身后这个人就是小和尚的师父?必是他无疑了!虽然背后这人是偷袭得手的,但能让我都反应不过来的人必不一般。白日里他在湖边踏水救人,单从身手来看就不是弱手,此时能再次将我制住,也在情理之中。” 之前云天行一直以为身后这个是蜃楼的人,心里不知有多么忐忑不安,此时隐约感觉是小和尚的师父,倒是稍稍松口气。毕竟他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虽然发生过一些不愉快,但罪不至死。现在他把自己穴道封住,也许只是怕自己莽撞,会连带暴露他的位置。当然,这些都只是他的个人猜测,到底站在他身后的这人是谁,却要等穴道解开后才能知道了。 却说慧明把柳跖等四人带到台阶下面,让其他假僧们看住,独自走上台阶,指着这光头小和尚向鬼王说道:“师父,就是这个死光头先嚷叫起来的。听他嚷叫师父不见了,一面嚷一面到处搜找,好巧不巧,偏偏找到慧聪师兄房里去,发现了女人,便嚷着要报官告发我们。我们抬慧聪师兄的遗体回去,正好撞见,便将他给捉住绑了。” 那光头小和尚在台阶下扯着嗓子叫道:“我是光头,但不是和尚,还有,我叫王二狗,你们这些没大没小的,不叫一声狗爷,居然叫我死光头,好没礼数!快说!你们把我师父弄哪里去啦?” 慧明指着王二狗叫道:“你这死光头忒也无礼!你自己的师父不见了,要怪也该怪你自己没看好。我们好心好意招待你,不曾问你索要报酬,你不感激便罢,还反过来问我们要人。我们睡得好好的,被你吵嚷起来,哪里见过你师父?又跟谁说理去?” 王二狗叫道:“我夜里起来尿尿,不见了我师父,到处找也找不到,却碰上你们这帮贼秃不行好事,居然囚禁良家女子在僧房里取乐,起初我还当自己走错了,结果连进了几间房,都是一样。你们这帮贼秃挂羊头卖狗肉,明面上是和尚,背地里却是强盗土匪!” 慧明冷笑道:“死光头,就算我们是强盗土匪,你又能把我们怎样?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处境,还在这里胡叫乱咬,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死到临头尚不知。” 王二狗仍叫道:“你们这帮贼秃以多打少,将你狗爷擒住,不算好汉,哪个有胆的敢来跟你狗爷,一对一较量一场?哈,没一个敢吱声的,果然是一群胆小鼠辈,只会暗算围攻,做那梁上君子,篱下宵小。狗爷醉矣!” 慧明大怒,指着王二狗叫道:“死光头!你少逞口舌之利,你管爷爷们用什么法子,能擒住你这乌眼狗的就是好法子!” 王二狗叫道:“识相的快把你狗爷放了,把我师父交出来,再把囚禁的女子各自放还回家,不然你狗爷一把火烧了你这破鸟寺,把你们这帮贼秃一个个都塞到茅坑里去喂蛆!” 慧明怒不可遏,正要下阶来打,鬼王挥手制止,上下打量着这个自称是王二狗的小光头,见他圆脸阔耳,浓眉大眼,两个腮帮又红又鼓,样子有些可爱,心内寻思道:“这小光头倒是有趣,死到临头不知,还自称狗爷,正好现在无聊,且拿你取个乐子,临行动前再杀你不迟。”笑道,“我们真没见过你师父,你一个劲的让我们交人,会不会太霸道无礼了些?” 那王二狗见鬼王长得凶神恶煞,又见慧明称他师父,猜他不是个好东西,嘴上更不留情,叫道:“你这鸟和尚又是什么人?快还我师父来,不然拆了你这鸟寺,拔了你的鸟须,铲平你这鸟窝!” 慧明刚遭遇王二狗的时候,被他一脚踢中裆部,到现在还隐隐作痛,恨不得活剐了这死光头,只是有师父在场,不由自己做主,便叫道:“死光头!你没头发,也没眼睛吗?这位是酆都鬼王,你还不快跪下磕头求饶,更待何时?!”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柳跖比窦娥还冤 王二狗向鬼王看了两眼,又听慧明称他为酆都鬼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鬼王也不恼怒,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道:“你笑什么?” 王二狗道:“狗爷发笑,还需要理由吗?” 慧明见这小光头被捆得粽子一般,居然还这么得意,心下不爽,叫道:“死光头,我师父问你什么,你最好从实招来,再敢胡咬乱叫,我先扒你一层皮!” 王二狗收住笑声,道:“毛和尚,你不是问你狗爷笑什么吗,狗爷也不瞒你,狗爷是笑你不自量力。你有什么本事就以酆都鬼王自称,就不怕真的酆都鬼王来把你收了去,割你的舌头?” 鬼王微笑道:“本王就是货真价实的酆都鬼王,谁敢割本王的舌头?倒是你,年纪不大,却这样暴躁,难道你师父就没教过你,这样的人都是短命鬼吗?” 王二狗把头一扭,道:“你懂个屁!” 慧明瞪眼叫道:“死光头,你给我住口!再敢对我师父不敬,我要你好看!” 月执事在旁笑道:“这小和尚年纪不大,性子倒很是暴躁,有趣,有趣,只可惜这里没有笼子,不然把他关到笼子里,再放上几个尸兵,可有好戏看了。” 王二狗听了这话,冲月执事叫道:“还要狗爷跟你们说多少遍,我是光头,不是和尚!你这鸟毛,深更半夜的戴着一张面具,是没脸见人还是怎么?哦,狗爷知道哩,一定是长得奇丑无比,怕狗爷笑话,才故意戴上面具的是不是?” 月执事还未说什么,一旁的黑寡妇却掩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王二狗方才急着跟慧明和鬼王斗嘴,没注意到一旁的黑寡妇,这时听到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扭头望过去,登时张大了眼睛,道:“好姐姐,你这么美,一定是好人,为什么要跟这些贼秃丑八怪站在一起?哦,我知道哩,一定是他们把你掳来这里的。你快过来我身边,有狗爷保护你,谁也不怕。” 黑寡妇笑道:“你自己都性命难保了,拿什么保护我?” 王二狗咧嘴嘿嘿一笑,道:“姐姐放心,我师父如果知道我被这帮贼秃丑八怪绑在这里,一定会来救我的,到时候莫说是他们这些人,便是再加上这么一些,也不是我师父的对手。我作为我师父唯一的弟子,虽然还没有学会我师父十分之一的本事,但对付这几个贼秃,却绰绰有余了。” 黑寡妇笑道:“你把自己说得这么厉害,却又是怎么被人给捆来这里的?看你鼻青脸肿的,一定没少挨打吧。” 王二狗道:“他们以多打少不说,还扔索子缠我,我一个脑袋两条胳膊,防得了东面防不了西面,防得住北面防不住南面,这才被他们给擒来了。不过,姐姐你放心,这等小细索子奈何不得我,待会儿我发起功来,把这几条索子一起挣断,救姐姐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一个假僧转身又去取了几条粗两倍的绳索来,把王二狗从头到尾又给捆了一遍,看得在场之人无不发笑。 黑寡妇笑吟吟道:“狗爷,现在还能挣断吗?” 王二狗苦笑道:“现在挣不断啦。” 黑寡妇笑得花枝乱颤,引得周围一干人等也都笑了起来。 方才鬼王被大呼小叫的王二狗吸引了目光,没仔细打量别人,这时候王二狗安静了,便向柳跖等人看去,见有两个女子,模样都还不差,便生了占有之心,歪头向一旁的慧明轻声嘱咐了几句。 慧明点了点头,伸手向柳蕙和丁玲各一指,道:“先把她们两个拉到一旁去,等会儿再发落。” 自有台阶下的假僧们把柳蕙和丁玲拉到一旁看住。 “喂,你们这些臭和尚。”柳蕙叫道,“快快从实招来,把小哥哥弄到哪里去了?他要是有个好歹,我可不饶你们!”见黑寡妇身姿妖娆,颇有姿色,又补了一句,“尤其是你,不准对他存有非分之想,更不准对他使美人计勾引他,你听了没有?” 黑寡妇愣了愣,道:“小妹妹,你是说在跟我说话吗?” 柳蕙哼了一声,道:“不是你还能是谁!” 黑寡妇笑道:“你的小哥哥长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我都没有见过,便是想对他使美人计,也没个机会呀。” 柳蕙道:“不敢就好。” 黑寡妇一怔,道:“我是说没机会,可没说不敢呀。” 柳蕙道:“我懒得理你。” 黑寡妇一阵无语。 丁玲见慧明对鬼王十分恭敬,猜他是这里的主事人,便向他喊道:“你是这家寺院的住持吗?我们只是来借宿的,又没怎么你们,干嘛把我们绑来这里?还有,你把我家公子藏到哪里去了?快把人放了吧,要是不欢迎,我们离开就是,何必非要闹成这样。” 慧明道:“纵使你们三个什么也没做,但看到了不该看的,就不能放任你们离去。”又道,“看你们这两个女子还算乖巧,免你们一死,留你们在逍遥宫侍奉我师父。至于这两个男的,论罪当死,到底要怎样死法,还要看我师父的心情。” 柳跖听了这话,不由皱起了眉头,道:“我说朋友,你也太不讲究了,我看到啥了我,正躺床上睡大觉呢,你们一个个冲到房里去,把我摁住五花大绑了,还说什么论罪当死,你好歹给我列一条罪状吧。这么平白无故地就给我判了死刑,我比窦娥还冤啊。” 慧明道:“你没看到,但跟你一起的人看到了,你自然也得受牵连。” 柳跖苦着脸道:“这叫什么事啊!她们两个主犯都没事,凭什么我这个受牵连的却要判死刑?天底下居然有这样搞笑的律法,还偏偏叫我撞上了,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啊。” 慧明道:“你也别叫屈,她们两个是女人,心思细腻,免她们一死,是要她们留在这里侍奉我师父。你一个毛手毛脚的大男人,怎么能跟她们比。” 柳跖还未说什么,那王二狗听了这话先不乐意了,叫道:“死贼秃!烂贼秃!你不是男人吗?这么看不起男人,怎么不割了进宫做太监!” 慧明怒火冲天,一个箭步冲下来,抡起醋钵大的拳头向王二狗脸上打去!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盗心术 王二狗见慧明抡着醋钵大的拳头打过来,忙叫道:“等等!你狗爷还有话说,说完再打不迟!” 慧明下意识收住手,道:“死光头,你还要说什么?” 王二狗道:“方才你带人围攻我,又使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才将我擒住,你若不服,把我绳索解开,跟我单打独斗一场,若是我输了,随你怎样打,可如果我赢了,你们就要放了我和我师父。”看了黑寡妇一眼,又补充道,“还要让这位姐姐跟我走。” 慧明道:“你这死光头死到临头,还跟我讲条件,实话告诉你,不管你怎样,既然把你带来了这里,就不会再让你活着出去。”正要抡转拳头打过去,忽听鬼王道,“慧明,你先退下。” 慧明一怔,虽然满心不乐意,却也不敢回嘴,只得收了拳头,狠狠瞪了王二狗几眼,才退到一旁去了。 鬼王看着王二狗,道:“你师父是谁?” 王二狗道:“说出来吓死你这鸟和尚。” 鬼王微微一笑,道:“你要是能吓死我,我不但放你走,还让你这位姐姐一并跟你走,如何?” 黑寡妇道:“我自己的事,由我自己做主,你只管好你这些乖徒弟就行了,何必越俎代庖呢。”扭着水蛇腰肢走下台阶,来到王二狗面前,露出春风般微笑,道,“你想把姐姐带到哪里去?” 王二狗傻笑道:“自然是把姐姐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远离这些贼秃和丑八怪。” 黑寡妇道:“然后呢?” 王二狗大眼珠子转了几圈,似是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道:“什么然后?” 黑寡妇扑哧一笑,道:“你把人家救出去就扔在荒郊野外不管了吗?” 王二狗咧着嘴笑道:“姐姐还要我怎样管嘛?总不能跟着我浪迹天涯吧。” 黑寡妇做出一副可怜之态,道:“你救了人家,人家又无家可归,便是跟了狗爷浪迹天涯,也总比留在荒郊野外要好,万一再遇上些强盗悍匪,我一个女儿家,可怎么好呢。”说着便似要哭了。 王二狗年纪尚幼,哪里知道黑寡妇是在故意戏弄他,见黑寡妇垂头哭了起来,也不管有没有泪,便豪气万丈地叫道:“狗爷做事向来有始有终,请姐姐放心,把姐姐救出去后,必定不会丢弃不管,直把姐姐送还家乡方才罢了。” 黑寡妇面上又重新绽开笑容,道:“你待人家这么好,人家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说着就去解王二狗的衣裳,王二狗吓了一跳,两个圆鼓鼓的腮颊立刻布上了一层红晕,支支吾吾道,“姐姐要干什么?” “你说呢?” 黑寡妇轻咬香唇,拿那双媚眼凝望着王二狗,内中似乎蕴藏着数不尽的风情。 王二狗哪里遇上过这种事,一张脸红得如熟透了的苹果,只觉心脏跳得飞快,仿佛要破腔而出了。 柳跖早就注意到黑寡妇了,只是刚才离得远,看不真切,此时见她走过来魅惑王二狗,心中侠气横生,叫道:“对一个小孩子使这等妖媚之术,未免太不道德了,有什么冲我来,放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吧。” 柳跖虽然鼻血长流不止,但却摆出了一副正义凛然的神色,黑寡妇一扭头看见了,不禁皱起了眉头,心想:“这人模样倒好,看着也正派,只是这鼻血……”走到柳跖身前,“这么玩儿不会死吗?” 柳跖苦笑道:“非是我要这样的,是我这身体不听使唤,一见到姑娘,就情不自禁地流鼻血,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你下流!”黑寡妇眉头拧得更紧。 柳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道:“姑娘也是被他们掳到这里来的?” 黑寡妇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柳跖轻声道:“如果是,还烦请帮我把绳索解开,我自拼尽全力带姑娘逃出这是非之地。如果不是,还请姑娘行个方便,现在就把我杀了,死在姑娘手里,总比喂了尸人要好。” 黑寡妇微微一笑,道:“你知道的还不少。” 柳跖道:“我听说酆都鬼王会使御尸大法,这些尸人都是要通过吞吃活人来强化自身的,我看那平台上罗列着十来口棺材,又有两条人腿摆在棺材旁,想是有人刚刚被尸人吃掉了。我可不愿成为这些恶心东西的果腹之物,还请姑娘给我个痛快。” 黑寡妇笑道:“我道你为什么鼻血流个不止,原来是怕被尸人吃掉,故意寻死。我这个人呢,就不愿看着人家心想事成,你想死,我偏不让。”说完,取了块罗绢帕子出来,一撕为二,将柳跖两个鼻孔先给堵上了。 柳跖苦笑道:“姑娘误会了,我流鼻血是身体的缘故,非是怕被吃掉才这样的。” 黑寡妇抱起双臂来,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臭男人,嘴里就没一句实话,鬼才信你。” 柳跖道:“姑娘,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黑寡妇道:“什么话?” 柳跖道:“姑娘靠过来一点,别让其他人听到。” 黑寡妇见他这么神神秘秘的,反把好奇心勾起来了,便向柳跖靠了过去,把耳朵凑到他口边。 柳跖低声道:“不瞒姑娘,我其实是个盗贼。我们盗门内一直流传着一句古话,叫‘盗物为下,盗心为上’。师父曾传给我一门绝技叫‘盗心术’。所谓盗心术,顾名思义就是盗取人心的一种法门,但要行这盗心之术,首先要观识人心,然后才可施行盗心术。我之前一直不得要领,直到方才看到姑娘才恍然大悟。” “什么乱七八糟的?”黑寡妇看了柳跖一眼,“说重点。” 柳跖咳了一声道:“姑娘的所作所为,看起来放浪无束,让人不自觉就以为姑娘是个不检点的人,但我看得出来,姑娘行事很会把握分寸,既让人把姑娘往不好处想,从而达到姑娘所期望的目的;又能及时收止,不失己身洁净。以此看来,姑娘并非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而是在故意伪装……” 柳跖的话还未说完,黑寡妇便转过身来向鬼王喊道:“鬼王,劳烦你放个尸兵出来,把这个人吃掉。”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茶叔 见黑寡妇喊鬼王放尸兵,柳跖不惊反笑道:“本来我还只是猜测,看姑娘这反应,想来是被我说中了。” 黑寡妇闻言面上布上了一层寒霜,伸手扼住柳跖的咽喉,冷声道:“你再敢胡说八道,我立刻扭断你的脖子!” 柳跖笑了笑,低声道:“姑娘放心,我不是那种不懂风情的人,只要姑娘肯放我们几个离开这里,这件事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就当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如何?” 黑寡妇冷笑道:“我直接杀了你岂不干脆?” 柳跖笑道:“姑娘这是间接承认了我说的话,对吗?” “你……找死!” 黑寡妇咬牙切齿,将手爪收紧,柳跖喘不过气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柳蕙叫道:“臭婆娘,你快放了我哥!” 黑寡妇扭头看着柳蕙,道:“你是他妹妹?” 柳蕙道:“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黑寡妇笑了笑,放开柳跖,又走到柳蕙身前,伸手扼住她的咽喉,“你哥满口胡言乱语,惹得我很不高兴,我若杀了他,也太便宜他了,不如这样,我杀了你,叫他尝尝失去妹妹的滋味。”说罢,手上逐渐加力。 柳蕙双臂都被捆住了,挣扎不得,喘不过气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丁玲援救不得,急得哭喊不住。 柳跖与妹妹朝夕相处,何曾叫她受过委屈,这时见她被人这样扼住,心中又急又怒,叫道:“你们都听着,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关于……” 话说一半,黑寡妇弃了柳蕙,闪到柳跖身旁,一脚踢中他心窝,登时将他踢倒在地。 柳跖刚要挣扎起来,黑寡妇走过来,一脚踏住他胸膛,冷笑道:“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我先割了你的舌头,再叫你妹子死在你面前,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柳跖笑道:“看到了,看到了。” 黑寡妇秀眉微皱,道:“你说什么?”见柳跖的目光直盯向自己大腿根,登时红了一张脸,坐到他胸膛上,双掌齐动,大耳瓜子直往柳跖脸上招呼,打得柳跖双颊红肿,满眼金星环绕。 柳蕙叫道:“臭婆娘,你快放了我哥!” 黑寡妇哪里肯听,怒火塞胸,双掌轮扇起来,便似那转轮一样,把一众假僧看得冷汗直流,心中暗自庆幸,被她坐在身下的不是自己。 王二狗看到这一幕,吓得脸色都变了,心内暗想:“师父常跟我说,女人是老虎,真是一点也不假啊!” 鬼王嘴角抽了抽,自语道:“这女人发起狠来,比我的尸人还可怕。” 月执事叹了口气,道:“同意。” 原本逍遥宫上空还有一两只夜鸟在鸣叫,现在好了,全是耳瓜子响,可谓是余音绕梁,声声不息。 却说云天行躲在树上,见黑寡妇在打柳跖耳光,心里不知有多么着急。可着急也没用,他现在被人封住穴道,虽说能够偷偷运功冲穴,但真要冲开穴道,怕是还要不短的时间。 这时,一个声音飘入耳中来:“我现在解开你的哑穴,问你几句话,你要是敢乱喊乱叫,我一掌拍死你,绝无二话。” 这声音是身后那人发出来的,他刚说完,就把云天行的哑穴解开了,跟着问道:“听那个女娃子叫你公子,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云天行心想:“虽然后面这个很可能是那小和尚的师父,但没亲眼看见,也不敢说一定是他。云逸这个名字已经被蜃楼知道了,绝不能再用,需再编个假名来糊弄他。有了,就把云逸颠倒过来,叫易云好了。”把声音压低到极致,说道:“我姓易,单名一个云字。” 背后那人又问道:“你师父是谁?” 云天行不想泄露司空剑南的存在,便道:“我没有师父。” 背后那人道:“我看你身手不弱,若没有师父,是怎么练出这一身本事来的?” 云天行道:“是一个不知姓名的邋遢老头教给我的,他只教我武功,不让我问他姓名,教完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住在哪里。” 江湖上的高人隐士并不少,这样的事也并不鲜见,那人见他这样说,也没往下追究,又问道:“白日在湖边,你为什么要害我徒弟?” 云天行在心内苦笑:“果然是这小和尚的师父。”口里说道:“我那不是害他,我是看他藏在那里,偷看人家女孩子戏水,又错把他当成了和尚,觉得更不该这样,所以想惩治他一下,叫他改过,可没想害他性命的意思。” 背后那人道:“我徒儿不会水,你把他丢到湖里,就是要害他。” 云天行叫苦道:“我之前又没见过你们,哪里知道他会不会水?当我看他不会水的时候,还想游过去救他上岸呢,谁知你踏水过来把我给踢走了。” 背后那人在心中寻思道:“也是这个理儿,他若想害我徒儿,直接动剑就是,何必费那些力气,把他丢到湖里去,且我们是第一次见,他并不知我徒儿不会水。罢了,罢了,这件事是我们理亏在先,怨不得他这样做。”又问道:“深更半夜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云天行道:“我们刚来寺里的时候,见门外石狮下有血迹,又闻到那引路僧身上有女人的脂粉香,觉得有古怪。夜里睡不着,就出来查探一番,无意间发现了通往这里的暗道,就过来这里了。” 背后那人道:“下面那三个人都跟你是一起的?” 云天行道:“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听这人语气中少了几分冷意,大着胆子问道,“阁下怎么称呼?” 背后那人犹豫了一会儿,道:“你可以叫我一声茶叔。” 云天行道:“茶叔来这里是因为什么?” 背后那人道:“跟你们一样,来这里借宿,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说罢,双指频点,将云天行的穴道解开了。 云天行万万没有想到,茶叔这么轻易就把他的穴道解开了,心内欢喜,道:“多谢。” 茶叔摘下腰上挂的葫芦喝了一口茶,道:“不谢。”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这顿打挨得值 不知什么时候,黑寡妇已停住了手,倒不是她觉得惩罚足够了,只因有些累,这才停手歇息一会儿。 再去看柳跖,因体质特殊,整个脑袋肿得跟猪头一样大,黑寡妇看他被打成这样,忍耐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心内暗想:“这人还真是个怪胎,方才流了那么多血,又被我狠狠打了一顿,居然还没有昏过去,看来还是打轻了。”捏着他红肿的腮颊问道,“猪头,你还敢不敢胡说了?” 柳跖笑了笑,道:“姑娘,你坐得我胸膛好热乎,这顿打挨得值!” 黑寡妇听了这话,也不知是羞还是怒,一张脸红得快要透出水来了,正要抬手再打,觉得手上火辣辣的,原来方才打得太狠,把自己的手掌都给打肿了。从柳跖身上跳起来,指着阶下那一排假僧道,叫道,“你们都过来,给我轮着扇他!” 假僧们虽然与柳跖没有交情,但看他被打得这样惨,都替他捏了把汗,对黑寡妇的畏惧自然又提升到了一个不可攀登的高度。此时听她召唤,不敢不过去,又怕师父怪罪,所以一个个都扭着头,看着鬼王,看师父是个什么意思。 鬼王乐得看这出好戏,道:“她叫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不必再来询问为师。” 假僧们走到柳跖身旁站住,最前面那个先出列,在柳跖身旁蹲下开始挽袖管,黑寡妇向柳跖胸膛上一指,道:“坐上去扇!” 那假僧无奈,只得照黑寡妇说的,坐到柳跖胸膛上去,抡起大手,啪啪啪的甩起耳光来。 柳蕙见黑寡妇这样折磨柳跖,心里不知有多么恼怒,叫道:“臭婆娘,你别得意!你今天怎么折磨我哥,改日我一样一样的还给你,叫你也尝尝这种滋味。” 黑寡妇走到柳蕙身前,将她的脸扳向柳跖,微笑着道:“那你可得好好看着,免得那一天到来,你却不记得今天的事了。” 柳蕙摆出一副深谙世事的模样,老气横秋地说道:“哼,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得不到就想毁掉,一点心胸都没有,白长了那么大的胸。” 黑寡妇面色微变,随即又露出笑容,道:“到底是兄妹一家人,就爱胡说八道。等会儿打完你哥,我再叫他们来打你,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柳蕙道:“我哪里胡说了?我哥常跟我说,打是亲,骂是爱,你把我哥打成这样,可见你对他的爱有多么深。” 黑寡妇冷笑道:“他满口胡言,言语下流,我恨不能把他扒皮抽筋了,我爱他?呵呵,亏你敢想。” 柳蕙道:“看吧,看吧,你自己都说了爱他了,你还不承认。” 黑寡妇道:“你难道听不出我话中真意?” 柳蕙道:“什么真意?你刚才明明说你爱他,大家都听到了,你还赖什么?我知道当众说这种事很难为情,但谁叫你喜欢我哥呢,没办法呀,是不是?” 黑寡妇一阵无语。 柳蕙见黑寡妇不说话了,又道:“你既然爱我哥,就赶快叫他们住手,再打下去,你可要成寡妇了。” 黑寡妇变色道:“你这小妮子再胡说八道,我就叫他们加力打,当着你的面把你哥活活打死!” 柳蕙哼了一声,道:“你打吧,你打吧,我倒要看看,你爱我哥到底有多深。” 黑寡妇咬牙切齿,怒视柳蕙,道:“你就不怕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柳蕙笑道:“好嫂子,咱们咱们是一家人,你忍心割我的舌头吗?” 黑寡妇听她当众叫嫂子,心下大怒,一把扼住柳蕙的咽喉,道:“你再胡说一句试试!” 柳蕙被她扼住咽喉,说不出话来,丁玲着急,也跟着叫道:“她是你的小姑子,你怎么下得去手!快把她放了,姑嫂好好相处才是正理。” 鬼王听了这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黑寡妇怒火更盛,放弃柳蕙,又来掐住丁玲,冷冷道:“你也胡说八道,你也是他们家的?” 丁玲被她掐住脖子,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柳蕙见丁玲白眼上翻,似乎快不行了,忙叫道:“好嫂子,我知道你暗恋我哥,我哥却不喜欢你,你心里气不过,才叫人打他,只要你饶了我们三个,我保证叫我哥娶你,绝不反悔。在场的人都可以做见证,要是嫂子怕我哥食言,咱们就在这里把婚事办了,今晚就可以洞房,怎么样?” 黑寡妇气得七窍生烟,又放下丁玲来掐柳蕙,丁玲缓了几口气,也跟着叫道:“人家都说姑嫂关系向来不好,看来真是这样,你这个做嫂子的居然还要害小姑子的性命,好歹是一家人,就算再怎么不合,相互迁就一下也就过去了,非要闹到这种地步吗?” 鬼王见黑寡妇被两人说得乱了方寸,心中暗笑:“这两个小妮子倒也机灵,很合我的胃口。若叫她这么给掐死了,未免可惜。”向黑寡妇道,“黑寡妇,她们两个现在是我的婢女,你已害死了我一个徒弟,现在还想再害死我这两个婢女吗?” 看看行动的时辰快要到了,月执事不愿再生枝节,也帮着鬼王说道:“你两个男人随你怎么处置,这两个女人现在是鬼王的人,你不要动她们。” 黑寡妇也不是傻子,刚才当着大家的面把鬼王一个徒弟毒死了,若再当众掐死他的婢女,真把他惹急了也不好,便放了手,向柳蕙和丁玲道:“看在他们两位的面子上,我不杀你们两个,再敢胡说八道,谁也救不了你们!” 柳蕙道:“要我不胡说也行,你叫他们都住手,我哥要是有个好歹,我就是变成鬼也要缠着你。” 丁玲道:“我也是。” 黑寡妇无可奈何,只得把那帮假僧都撵开了,见柳跖被打得好不凄惨,心想:“方才我下手就不轻,这些个假僧个个粗壮结实,力道也不会轻到哪里去,打了这一会儿,他居然还醒着,可真是奇了怪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谋杀亲夫 黑寡妇见柳跖被打得很惨,却仍没有昏过去,便蹲下身来,向柳跖问道:“还胡说不了?” 柳跖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是看你欺负我妹子,心下着急才那样喊的,我可没想揭你的底。”叹了口气,又道说,“反正我是活不了了,死在你手里,总比喂了那些脏东西要好。只一件事,我这两个妹子都还小,我放心不下她们,看在我能懂你的份上,好歹帮她们逃出这个鬼地方。” 黑寡妇笑道:“她们是你妹子,又不是我妹子,我救她们做什么?等你死了,自有鬼王支使她们,我可不愿为了两个不想干的人,得罪这么一个阴魂不散的人。再说了,你胡说八道,言语下流,我恨不能她们两个落得不好的结局来报复你,救她们?呵呵,我黑寡妇可不会做这种事。” 柳跖道:“你明明知道我没有胡说,我只是说出了你不愿让人知道的实情而已。” 黑寡妇哼了一声,道:“就算你说的是实情,单就言语下流这一条,我杀你就不冤。” 柳跖道:“那你倒是先告诉我,我哪里言语下流了?” 黑寡妇咬牙切齿,攥起粉拳,一拳打在柳跖脸上,道:“我说有就是有,你别问哪里!” 柳跖道:“你平白的冤枉我,我怎能不问?你倒是说啊,我哪里言语下流了? 黑寡妇支支吾吾道:“你说……说……看到了。” 柳跖笑道:“你刚刚不也说了这三个字?你能说我就不能说?这是什么道理?” 黑寡妇道:“那不一样。” 柳跖笑道:“哪里不一样?” 黑寡妇道:“反正就是不一样。” 柳跖见她生气的模样更加动人,心中一动,暗想:“她明明就是个很懂分寸的人,为什么要把自己伪装成那种人呢?”想不通,向黑寡妇道:“你把耳朵靠过来,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黑寡妇心想:“这里人多耳杂,若是被某些个耳力敏健的听了去,于我没什么好处。”想了想,拽着柳跖的后颈,把他拖入花林中。见走得远了,把他扔在地上,道:“这里没别人,你有什么秘密,大可放心的说。” 柳跖躺在地上,无奈笑道:“你先扶我站起来,不然再说看到了,你又要打我了。” 黑寡妇面上又是一阵红,把一双粉拳捏得咯咯直响,见他又要说秘密,不好动手打他,没好气把柳跖从地上拽起来,推到一棵树上倚住,道:“有话快说,别耽误工夫。” 柳跖扭头四下看了看,道:“这里虽然安静,但暗处未必没有藏人,此事干系重大,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你把耳朵靠过来,我说给你听。” 黑寡妇只得走上前,把耳朵靠到柳跖嘴边,只听柳跖说道:“之前你没有救她们的理由,现在有了。”说完,在黑寡妇脸颊上亲了一口。 黑寡妇万万没想到柳跖会做这种事,蹬蹬蹬退后三步,用手掌捂着刚才被亲的地方,也不知羞是怒还是惊,那双含情眸子张得比铜铃还大,只是瞪着柳跖,一句话也不说。 柳跖笑道:“我亲了你,你就是我的女人了,也就是她们的嫂子,你有责任护卫她们的安全。” 黑寡妇羞愤至极,一脚把柳跖踹在地上,双手掐住他的脖子,道:“你个没羞耻的东西!几次三番占本姑娘的便宜,今天若不杀你,难逃公道!” 柳跖一面挣扎,一面叫道:“你这是谋杀亲夫!” 黑寡妇叫道:“就杀你了,怎样!” 柳跖身子被困住,奋力挣扎,可胸口被黑寡妇拿膝盖压住了,哪里挣脱得了?看看就快不行了,黑寡妇忽听背后有动静,知道有人来了,正想回身,突有一柄寒剑抵住了她的后心,跟着听到了一个冰冷的声音。 “蜃楼的人,你的死期到了!” 柳跖虽然看不到来人是谁,但能听出是云天行的声音,忙叫道:“妹夫别杀她,她已是我的女人了。” 云天行不知道柳跖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却也不好再下杀手,先说道:“看来你被打得还是太轻了。” 柳跖道:“这不怪她,我看到了不该看的,说了不该说的,做了不该做的,她打我也在情理之中。” 黑寡妇又挥拳去打柳跖,云天行把剑往前一送,扎透了她的衣裳,道:“从他身上起来,慢慢站起来,敢有什么小动作,我可不管你是谁的女人,必叫你尝尝我这柄剑的锋利。” 黑寡妇心想:“此人好快的身法,我刚听到动静时,他还在几丈开外,瞬间就到我背后了。我若不听他的话,必要被他杀害。且让他一让,保命要紧。”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一旁。 云天行迅捷出手,将黑寡妇穴道封上,挥剑将柳跖身上的绳索削断,把柳跖拉起来,道:“为什么不让我杀她?此女行事狠毒,刚才还要害丁玲和柳蕙,若不趁此机会把她解决掉,以后怕是个麻烦。” 柳跖虽然被打成了猪头,但好在身上无伤,拍打去沾带的泥土,道:“她是蜃楼的人不假,但她现在是你嫂子,你若把她杀了,恶名可不小。” 黑寡妇呸了一声,道:“你这人好没羞耻,亲我一口,我就成你的女人了?我也不用你虚情假意来搭救,让他把我杀了吧。” 云天行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柳跖,道:“你是认真的?” 柳跖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云天行默然半晌,道:“要不是我及时出现,你现在已被她活活掐死了。柳跖,就算你再怎么……也不能……” 柳跖摇了摇手,没多说什么,把黑寡妇扶到一块石上坐下,温言说道:“且委屈你一会儿,我要去救我妹子。以后我会备足礼金光明正大娶你,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家住何处,叫什么名字,我好去找你。” “谁要你娶?不要脸!” 黑寡妇闭上眼睛,不愿跟他说话。 “你不愿说,我自不好强求你。”柳跖从她发髻上拔下一支簪子,拿到她眼前晃了晃,“你若想讨回这支簪子,就来找我吧。以你们蜃楼的本事,想找到一个人,并不是一件难事。但我希望来找我的是你,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救人 黑寡妇见柳跖拔了她的簪子,心内着急,道:“那簪子我娘留给我的,你还给我!” 柳跖取了块手帕,将簪子包好收起来,道:“我正怕这簪子不够贵重,既是你娘给你的,那正好了。我且替你收着,等你来找我的时候,再把它还给你,然后我们再商量婚娶一事。你要是不来,那这簪子可就归我了。” 黑寡妇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不是被点住了穴道,准要扑过去把柳跖这层皮给揭下来。情知跟他来硬的没用,便软语相求道:“你先把簪子还我,再把我穴道解开,有话好商量,何必非要这样呢。” 柳跖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还要去救我妹子,你想商量,之后再来找我吧。” 见柳跖拉着云天行走了,黑寡妇心想:“这伽相寺里都是假和尚,一个个穷凶极恶,坏事做绝,我被他点住穴道放在这里,倘若被哪个假和尚看到,岂不遭殃?”忙叫道,“你回来,我还有话说。” 此时柳跖已拉拽着云天行走到了远处,听到黑寡妇在后面喊,只得又折回来,道:“怎么了?” 黑寡妇做出一副可怜相,哀求道:“你别把留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带我一起出去吧。” 虽然黑寡妇善使媚术,但装出这副可怜相来,也是一样让人难以抵抗,好在柳跖对她有所提防,并不受她迷惑,道:“外面都是你们的人,我带你出去,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我又不想伤你,把你留在这里,对谁都好。” 黑寡妇道:“这伽相寺里都是假和尚,而且一个个恶贯满盈,罄竹难书,如果被他们发现我在这里,且被人点住了穴道,指不定要怎样呢。你不是我说是你的女人吗,难道你就忍心把我留在这里,让那些假和尚欺负吗?” 柳跖笑道:“现在你肯承认是我的女人了吗?” 黑寡妇视线下垂,面上浮现出三分羞涩之意,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默认了,但心里却在想:“我这是为局势所迫,非是我的本心。等我解开穴道,定要他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柳跖走到黑寡妇身前,弯下腰将她横抱起来,道:“既然这样,那就一起出去吧。” 黑寡妇一惊,道:“你干什么?!” 柳跖道:“不是要我带你出去吗?” 黑寡妇拿眼睛瞪着柳跖,道:“你不该把我穴道解开吗?” 柳跖笑了笑,道:“我还没傻到那种地步,若把你穴道解开,你第一个杀的就是我。你现在虽然妥协了,但都是权宜之计,非是出自本心。不过,我也可以理解,毕竟咱是还是头一次见面,进展太快了也不好,就像吃饭一样,得一口一口地吃,急不得的。” 黑寡妇听他胡言乱语,又趁机在自己大腿上挠痒痒,又羞又怒,斥道:“你别乱摸!快放我下来!” 柳跖叹了口气,道:“你们女人真是麻烦,一会儿要出去,一会儿又不要走,到底要怎样啊?” 黑寡妇虽然羞怒,但一想到留下了可能会遭遇不测,便咬着牙忍下了,道:“我要出去。不过,我可警告你,再敢乱摸,当心我剁下你这两只狗爪子来!” 柳跖笑道:“你是我的女人,我不摸你摸谁?我要去摸别人,你乐意吗?” 黑寡妇都快被他气死了,叫道:“快带我出去!别说废话!” 云天行见柳跖刚才被她打得那样惨,这时候又这般袒护他,十分不理解,却又不好多管,按剑跟在一旁,警惕地盯着黑寡妇,以防她有后手。 柳跖抱着黑寡妇走了一段,在一块假山旁停住,隔着依稀几株花木,已能看到外面的情况,小声向云天行说道:“咱们这么出去,他们看见了,一定会把小蕙和玲妹子先控制起来,作为人质来跟我们交换。你动作快,先独自出去,趁他们不备,把她们两个救过来。咱们有人质在手,要谈要走,都有主动权。”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向外望去,不见茶叔现身,心内寻思道:“不知他去哪里了,也不来救他徒弟。既然上次是误会,我把他这徒弟一并救了就是。” 鬼王和月执事在平台上对着脸说话,没往阶下看,只有七八个假僧站在下面侍候。 云天行见时机正好,提了口气,一个箭步蹿出,先到了看守柳蕙和丁玲的两个假僧后面,一人一剑,先把两个假僧刺倒了,唰唰两剑,将柳蕙和丁玲的绳索斩断,道:“快去林子里,柳跖在那里。” 柳蕙和丁玲听到是云天行的声音,俱都大喜。她俩身上都有武功,听了云天行的话,便运起轻功往林子里跑,有两个假僧离得近,赶上来拦,被云天行抢上前,几剑给刺倒了。 余下那几个假僧见云天行身法极快,几个闪身就刺倒了好几个,一个个都大喊大叫起来,只是不敢上前。 云天行护送柳蕙和丁玲走了,又跳到王二狗身后,先将他绳索斩断,提了他后颈,拔身往后一纵,突听前面一人喊道:“阁下好身手,报上名来!” 话音落下,月执事已欺到面前,一拳砸将过来,拳头还未靠近,“突”的一声响,先自袖中弹出一剑,顺势往下一斩! 云天行左手提着王二狗,右手使剑,勉强接过了月执事的招数,又与他过了十余招,不分胜败,未知他本事若何,不敢大意,抓个空隙,将王二狗向后一抛,道:“躲到林子里去。”使开太阿剑,全力对付月执事。 两人斗得正急,鬼王倏地从侧面现身出来,手里提了个棺板,直往云天行头上砸将下来! 鬼王身形虽大,但动作却快得出奇,这一棺板砸下来,云天行也只是将将躲开。 鬼王一棺板砸空,瞪着一双铜铃大眼叫道:“好小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叫你尝尝酆都鬼王的厉害!”仰天怒吼一声,又抡着棺板发了疯似的砸将过来! 逍遥宫前这几口棺材都是用上等的良木做的,棺板也比一般的棺板厚重许多,这般抡将起来,只砸得地碎尘飞,风呼不止,声势骇人!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母老虎 云天行见鬼王抡着棺板砸得地上尘土飞扬,打击范围又大,老躲也不是个办法,便先舍弃月执事,舞着太阿剑来斗鬼王。 云天行手里拿的是名剑太阿,鬼王见事出紧急,只是随手抄了个棺板,哪里有太阿剑锋利?只斗不一会,那棺板已被云天行削得只剩手臂长短,抡转起来,砸不到地,声势减弱不小。 鬼王见云天行的剑法如此精湛,心内暗暗吃惊,又见他蒙着面纱,看不清面容,喝问道:“你是何人?” 云天行冷声道:“来杀你的人!” 鬼王哼了一声,道:“只怕你有这份心,没这份本事!” 云天行道:“有没有这份本事,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说罢,将手中太阿剑舞得如密雨一般,向鬼王狂攻过去! 鬼王手无长物,只有半截棺板,哪里经得住他这般疯狂打法,眼见棺板越打越短,忙把身子向后一纵,从一名假僧那里夺了把柳叶刀来,又回来与云天行打斗。 月执事不见黑寡妇回来,又见月已偏西,差不多快要到动手救人的时候,这时候被云天行出来这么一搅,心里惊疑不定,也不敢把一身本事尽数使出来,只是伴着鬼王在一旁辅攻。 柳跖一直在暗处看着,见月执事和鬼王动上了手,怕云天行吃亏,抱着黑寡妇走出林子,叫道:“都住手!” 月执事听到叫声,又见黑寡妇在柳跖怀里,不知出了什么事,忙纵身跃到一旁。 鬼王见月执事跳开,一时间又拿不下云天行,且事出紧急,还不知对方底细,也不敢逼人太甚,便收了刀,向后跳开。 云天行盯着月执事和鬼王,缓缓退到柳跖身前,斜剑指地,目光仍不离两人。 柳跖道:“没事吧?”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没事。” 柳蕙丁玲和王二狗也从林子里跟了出来,在柳跖身后站定。 月执事见黑寡妇在柳跖怀里一动也不动,知道她被人点住了穴道,向前一步,在云天行柳跖等人脸上一一扫过,道:“几位这个时节来到伽相寺,怕不止是借宿这么简单吧?” 柳跖微笑道:“那你觉得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呢?” 月执事道:“不管你们是来做什么的,我劝你们最好识趣一点,乖乖把人放下,兴许还能落得个好结果;若再执迷不悟,一错再错,是生是死,可就难说了。” 柳跖道:“听你的话音,似乎还有放我们一马的意思,这可不像蜃楼的行事风格啊!” 月执事道:“只要你把人放了,我可以为你们破一次例。” 柳跖低头看着怀里的还寡妇,见她月光照在她脸上,美得不可方物,微微一笑,道:“媳妇,这个戴面具的是你什么人?” 黑寡妇听他当众喊自己媳妇,恼羞成怒,恨不能一口把这猪头生吞了,只是现在动不了,又不好抵触他,只得忍着怒气说道:“他是蜃楼的月执事,跟我只是朋友。” 柳跖道:“真的只是朋友?我看他好像很关心你啊。” 黑寡妇瞪了他一眼,咬牙道:“我现在被你们封住穴道,生死难知,他作为我的同伴,关心我一下怎么了?不可以吗?” 柳跖笑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柳蕙凑上前,拍了拍柳跖的肩膀,尽量压低声音说道:“哥,方才我那只是权宜之计,你不是真要娶这母老虎过门吧?” 黑寡妇耳力过人,即便柳蕙刻意压低声音,也依旧听入了耳中,转过眼珠斜瞪着柳蕙,道:“你叫谁母老虎?” 柳蕙方才被绳索捆住都敢跟她斗嘴,更何况是现在,且之前多受她虐待,正想借机报仇,双手掐腰叫道:“就叫你母老虎,怎么了,你咬我呀!” 柳跖道:“小蕙,对你嫂子放尊重些。” 柳蕙把樱口一撇,道:“她不是我嫂子!我不要这样的嫂子!” “你以为我乐意当你嫂子吗?”黑寡妇冷笑,“都是你这没脸没皮的大哥,非要我做他媳妇,想我一世……”她本想说“清白”二字,但转念一想,“我一说出来,之前的伪装不就白白废掉了吗?现在江湖上但凡听过我名号的,都以为我是个放荡凶残的人,所以人人畏我远我,这样不是很好吗?何必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利,败送之前的良苦用心。” 柳蕙见黑寡妇住口不说了,愈发得意了,笑道:“母老虎,你怎么不说了,是不是觉得说不过我,要认输呀?” 黑寡妇哼了一声,道:“我懒得跟你这小妮子斗嘴。” 柳蕙笑道:“你不是懒得跟我斗嘴,你是怕了。” 丁玲拉了拉柳蕙的衣袖,小声道:“姑嫂好好相处,千万别吵架,容易伤感情。” 柳跖哈哈大笑,道:“还是玲妹子懂我心思。” 黑寡妇也不知是羞还是怒,双颊泛红,干脆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却说王二狗自醒来后不见了师父,到被人打倒绑缚,押到这里来,一直不见师父的踪影,心下不由担心起来,走上前道:“你们把我师父弄到哪里去了,快把人交出来,不然狗爷砸了你这逍遥宫,把你们这些贼秃一个个都塞进茅坑里喂蛆!” 慧明叫道:“你张口闭口问我们要师父,我们又没见过你师父,谁知道他在哪里!” 王二狗道:“你还狡辩!我师父就是在你们这个寺院里丢的,不找你们要找谁要?我看你们一个个的不见棺材不落泪,哼哼,今天狗爷要大开杀戒,闲杂人等,一律退避,免得溅一身血!” 慧明怒道:“死光头!你莫猖狂,这里没你撒野的份!” 王二狗指着慧明道:“狗爷第一个弄死你,信不信?” 慧明怒火冲上天灵盖,按捺不住,从师弟手里夺了把柳叶刀,跃入场中,提刀向王二狗一指,叫道:“死光头,你有胆的就出来跟老子见个输赢,光躲在人丛中吠叫,不算你的本事!” 王二狗年纪虽小,性子却十分暴躁,云天行怕他出去有失,低声道:“别冲动,你师父没事,刚才我还见他了。他说年轻人多受些磨练也好,是以一直没有现身。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狗爷智取柳叶刀 王二狗听说师父没事,长松了一口气,道:“我就说嘛,师父那么厉害,别说是这几个贼秃,就是再来这么些,也不是我师父的对手。” 云天行心想:“他师父也不知是什么来历,武功十分高强,应该不是无名之辈,可茶叔这个名字,我却是第一次听到,之前从未听人提起过,想来也是个临时编造的假名吧。” 月执事抬头望月,见时候不早了,生怕耽误救人计划,便说道:“闲话少说吧,不管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想活着离开,把人放了,我给你们一条生路。” 柳跖道:“我们若把人放了,只怕一个都走不了。” 月执事微微眯起眸子,道:“我说让你们走就让你们走,决不食言。” 柳跖向鬼王扬了扬下巴,道:“你是这里的住持,你的意思呢?” 鬼王心想:“这几个人已发现了伽相寺的隐秘,若放他们离开,寺中秘事泄露出去,必然引得大批江湖人士前来察探,到时候免不得要发生争斗,不论输赢,这伽相寺是无法继续待了。虽然这座寺院值不得什么,可在这里生活了这些年,日子过得也还舒适,乍然离开,一时间还真没个去处藏身。” 又想:“月执事只是来救人的,放走这几人对他没什么影响,就算他们几个找来了帮手,月执事早把人救出来带走了,一切责任还得由我来承担。根据以往的规矩,但凡发现了寺中隐秘的人,一律都得死。以前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鬼王虽然不愿放云天行等人离开,但又忌惮蜃楼,不好明着与月执事唱反调,先笑了笑,才说道:“月执事,你方才也听到了,这猪头小子想让黑寡妇做他媳妇,既然他对黑寡妇有心,必是不会伤害她的。不如这样,我们一起出手,把黑寡妇救出来,怎么样?” 月执事心想:“这人口里说要黑寡妇做他媳妇,心里未必是这个意思。他抱着黑寡妇,无非是把她当人质用。若把他们逼急了,难保他们不会对黑寡妇下手。救人固然要紧,可若因此再失去一个人,这未免也太不值当了。况且从严加看守的崆峒派地牢中救人,能不能成还是两说。若救人不成,再搭上一个,我回去也没法交代。” 鬼王见月执事犹豫不决,呵呵笑道:“月执事,你处事向来果断,今日怎么犹豫起来了?” 月执事不理鬼王,向云天行柳跖等人说道:“把人放下,我让你们离开。” 鬼王脸色一变,道:“月执事,这样做未免不大妥当,还请三思啊。” 月执事道:“哪里不妥当?” 鬼王直言不讳,道:“月执事把人救出来,一走了之,他们再怎样闹,也关系不到蜃楼身上,本王这伽相寺怕是要有灭顶之灾呀。” 月执事道:“此话怎讲?” 鬼王道:“若放任他们离开,伽相寺的隐秘必然要被他们泄露出去,到时候引得大批江湖人士来攻,伽相寺定要失陷,我这些年的苦心可就要功亏一篑了。” 月执事想了想,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道:“那依鬼王的意思,该当如何处置?” 鬼王道:“这些人撞破了伽相寺的隐秘,绝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说罢,大手一招,花林里脚步声响,不知有多少个假僧,各执兵器,从花林里涌将出来,把云天行柳跖等人团团围在中央。 云天行转目四望,光外面就看到五六十个假僧,隐藏在花林里面的,不知还有多少,心下暗想:“如果鬼王和蜃楼联起手来,我们几个难有活路。需想个办法,先离开这里,再从长计议。” 王二狗见一下子围上来这么多假僧,心下大怒,叫道:“他奶奶的,欺负狗爷手里没有兵刃吗?他奶奶的,谁借狗爷一杆刀使,看狗爷不把这帮贼秃的脑袋砍下来,当夜壶使!” 慧明被王二狗踢中裆部,仍在隐隐作痛,恨不能活剐了他,见人人都安静端立,就他在这里大呼小叫,格外来气,叫道:“死光头!你要是不服,大可出来与我一对一打上一场,你敢不敢?” 王二狗叫道:“跟你这贼秃打有什么好怕?只是狗爷我别的兵刃不会使,就会使刀,你先借把我刀给我,咱们再较个胜败输赢。” 慧明方才遇上王二狗时,没料到他会武功,不小心被他踢中要害,急着要报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师弟手里夺了把柳叶刀,扔向王二狗,自己先使一招“苍松问路”,摆开架势,叫道:“刀有了,下场来打吧!” 王二狗接了刀,退到后面去,向云天行和柳跖道:“两位哥哥,前面就交给你们了,我来断后,咱们一起杀出去!” 慧明一愣,当即明白过来,王二狗哪是要跟他比试,分明是想要把刀使。 之前王二狗一直大呼小叫,慧明还当他是个没脑子的,哪想到他忽然来这么一出,登时怒火上头,红着脸叫道:“死光头!你敢耍老子!” 王二狗咧嘴大笑,道:“多谢赠刀!哈哈!” 慧明又是羞愧,又是愤怒,一张脸通红通红的,碍于云天行这个不明来路的高手,不敢冲过去,便转身走到鬼王面前,道:“师父,他们几个发现了咱们伽相寺的隐秘,一定不能叫他们活着出去。还请师父下令,让诸位师兄弟一起动手,把他们杀个干净。” 鬼王何曾不想动手,只是柳跖手里还有蜃楼的人质,如果不顾人质,冒然杀将上去,把黑寡妇害死了,蜃楼那里可没法子交代。可若不杀他们,伽相寺的隐秘便有泄露的危险。不论走那条路,似乎对鬼王都没有好处可言。 鬼王拿捏不定,又转头看向月执事,道:“月执事,就算本王不同意加入蜃楼,咱们好歹也算是相识了一场。你若放他们离去,本王这伽相寺怕是有灭顶之灾,还请月执事多少也为本王考虑一些吧。” 微风吹过,带来阵阵花香,月执事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道:“鬼王,如果你肯答应我一件事,这几个人的命,任凭你处置,生死不论。不知你肯答应吗?”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交友不慎 鬼王听了月执事的话,微微皱起眉头来,道:“月执事不会是想借这个机会,再一次邀本王加入蜃楼吧?” 月执事点了点头,道:“对你而言,加入蜃楼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想除掉叶孤鸾,也只有依靠蜃楼。我想你比我更明白这一点。” 鬼王道:“我是想除掉叶孤鸾不假,可要以此牺牲掉我的自由,这未免不大值当。况且,也并非只有蜃楼才能找到叶孤鸾的踪迹,也并非只有蜃楼才有能力除掉叶孤鸾。” 月执事微微一笑,道:“这只是我的一个提议,鬼王当然可以选择拒绝。” 鬼王道:“如果我拒绝,你就会放他们走?” 月执事道:“如果不放他们走,黑寡妇可能会死。如果地牢里那位救不出,黑寡妇又死了,我回去该如何交代呢?鬼王对蜃楼的了解已不少,也知道我这个位子不好坐,也请鬼王替我考虑考虑吧。” 鬼王沉默一会儿,道:“如果我答应,黑寡妇的死活是不是就可以不顾了?” 月执事抚摸着袖中伸出来的剑,道:“干我们这一行的,谁也无法预料明天会怎样,如果她真在混战中阵亡了,也只能怪她命运不济。” 黑寡妇听了这话,立刻变了脸色,拿那双眸子盯着月执事,道:“月,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月执事叹了口气,道:“黑寡妇,你不要怪我,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可我毕竟是蜃楼的执事,凡事都要以蜃楼的利益为重,不能因私废公,希望你能理解。” 黑寡妇道:“我理解什么?我被他们制住,你都不打算救一救,就要舍弃我,还要让我理解?” 月执事道:“世间的事总是这么无奈,我也没有办法呀。” 黑寡妇毒死了慧聪,虽说鬼王并不愿为了一个慧聪与蜃楼翻脸,可慧聪毕竟是他的徒弟,就在自己面前被人活活毒死了,他鬼王的面子上也无光。如今黑寡妇落入敌手,正合他的意。 鬼王笑道:“黑寡妇,你也不能怪月执事舍弃你,实在是没有办法呀。若因为你一个,放他们几个离开,他们跑去崆峒派提前通了消息,还怎么救人?救人不成,月执事回去如何交代?你既是他的朋友,好歹也要替他考虑考虑吧。” 黑寡妇道:“我跟他说话,你插什么嘴?” 鬼王嘿嘿一笑,不再言语,心内却想:“黑寡妇,你几次三番撩拨我,却又不让我得逞,惹得我欲火焚天,好生难受。如果我同意加入蜃楼,你的死活可就全由我来决定了。到时候我先杀了他们,再偷偷把你囚禁起来,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月执事看向鬼王,道:“鬼王,你的意思是答应加入蜃楼了吗?” 鬼王哈哈大笑,道:“月执事,你真是好算计啊。似乎不论怎么算,吃亏的总是我,受益的总是你。如果放他们离开,你得了黑寡妇,救了人,拍拍屁股走了,功德圆满,烂摊子还得我来收拾。如果不放他们离开,我加入蜃楼,你便是折了黑寡妇,也是功大于过。倒是我,不管怎么说,都要离开这个安逸的地方。那我干脆放他们走,再寻个别处安家,为什么非要加入蜃楼呢?” 月执事道:“加入蜃楼,你依然可以留在这里,过之前的生活,只是用你时候,需你出些力。还有,叶孤鸾那边,有我们帮忙,你会轻松不少。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七彩琉璃幡吗,那东西被叶孤鸾毁了,不过,你可以借我们蜃楼之手,搜集到更多奇珍异宝,不比你藏着头过日子要强?” 鬼王陷入了沉思。 虽说加入蜃楼有不少好处,但一旦加入进去,想再退出,可就难了。 也正如月执事所言,加入蜃楼或许真的可以借蜃楼之手除掉叶孤鸾,亦或是找到更甚于七彩琉璃幡的重宝,但加入了蜃楼,就要听从上面的命令,而他一直以来都是向别人下命令,这般颠倒过来,他自然接受不了。 月执事见月已偏西去了,怕耽误救人,也不敢让鬼王多想,道:“鬼王,时候不早了,还请速做决断。” 鬼王舒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就依月执事之言好了,我同意加入蜃楼。” 月执事微微一笑,道:“鬼王的答案倒是令我有些意外。” 鬼王苦笑道:“我还有别路可选吗?” 月执事心想:“他答应得这么容易,必定还要别的打算,且不管他,先把这几个人解决掉再说。”向鬼王道,“既然鬼王答应加入蜃楼,这几个人的性命,就全交给鬼王处置了。至于黑寡妇的性命,能救则救,实在救不得,那也没有办法了。” 鬼王含笑道:“这个自然。” 云天行本打算用黑寡妇做人质,向月执事和鬼王博条活路,没想到月执事居然干脆地舍弃了黑寡妇,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柳跖苦笑道:“媳妇,你交友不慎呀!刚才还说他是你的朋友,转眼就把你卖了,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这还不都赖你!”黑寡妇怒瞪着他,“要不是你和你这个没脸见人的妹夫把我控制住,我会落得这么个下场?亏你还有脸在这笑呢!” “这样不好吗?”柳跖微笑道,“以后我们可以天天一起了。” 黑寡妇叫道:“谁要跟你在一起!你这卑鄙无耻下流的猪头,我才懒得理你!”又向月执事喊道,“月,看在往日情分上,你好歹救我一救,千万别让我跟这种人走啊!” 月执事叹了口气,道:“方才我已经说过了,不是我不愿救你,实在是无能为力。他们捉你做人质,我若放了他们,他们必会去崆峒派通报,到时候救人计划泡汤不说,还会让鬼王有覆巢之危,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云天行见一场战事不可避免,横剑当胸,向柳跖等人道:“都小心点,慢慢向来路退走,不要擅自离群。” 鬼王提刀向云天行等人一指,喝道:“徒儿们,还愣着做什么,把他们通通拿下,死活不论!”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都嚣张一点 慧明对王二狗的仇恨格外深,见师父下了令,高举佩刀,喊道:“大伙儿一起上,莫叫他们走了一个!”喊罢,当先提刀前冲,还未靠近,猛见一条人影出现在身旁,连面目都没看清,就被来人一脚踢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原本刚赶来的假僧们见地上躺着师兄弟的尸体,知道这几个人不好惹,都不敢上前,下意识就以慧明为首,此时见他被人一脚踢飞出去,更不敢上前了,纷纷后撤,各自握着兵器警惕地看着来人。 鬼王见慧明倒在脚下,痛苦呻吟,口角不住流血,知道这一脚踢得不轻,抬眼一看,见有个陌生人挡在了云天行等人前面,右手按着一柄黑鞘长刀,拄在地上,左手里握着一个葫芦,上面写着一个“茶”字,正在仰着头喝葫芦里的东西,不知是什么人。 “师父!你可来了!” 王二狗看到来人,兴奋地叫了出来。 “别胡乱叫,我是黑暗与邪恶的化身,请叫我酆都狗王。” 来人自是茶叔,也正是王二狗的师父。 鬼王听这人冒充自己的名号,不禁皱起眉头,知他身手不凡,不敢冒然对他出手,先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茶叔哈哈一笑,道:“你问我是何人,我倒是要先问问你,同样是一天三顿饭,你是怎样长成这副样子的?” 鬼王眉头皱得更紧,道:“本王一天吃八顿。” “啊!”茶叔拿茶葫芦碰了碰额头,道:“原来你是个王八,怪不得,怪不得。” 鬼王大怒,正要上前与他拼个死活,月执事伸臂拦住,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月执事方才没有出手,但目光却没离开过战场,见来人身法快得出奇,只一脚便将慧明踢了个半死,知道他不是寻常人,自不敢小视了他。问道:“阁下是什么人?可否通个姓名?” 茶叔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似是没想起来,一脸愁苦相,道:“哎呀,我这个人记性不好,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唯独忘不了的就是茶,你要是不觉得委屈,就叫我一声茶叔吧。” 月执事仔细打量着茶叔,见他只睁着一只右眼,左眼是闭着的,不知是瞎了还是怎么,心想:“此人武功极高,但却不在蜃楼的记录之中,想来不是本土人物。” 月执事又看向云天行,心内暗道:“这个蒙面剑客也不简单,我与鬼王联手,居然还制不住他。听他声音,年纪也不大,不知怎会有这样高的武功。江湖上几时出现了这些个无名无姓的厉害人物,真是奇怪,等回去了,可要好好查探一番。” 王二狗见师父来了,胆气更壮,跳上前舞着柳叶刀叫道:“尔等杂鱼臭虾,不想死的乖乖来狗爷面前磕头求饶,狗爷心地善良,不会为难你们,若再执迷不悟,尽干这些丧尽天良的恶事,狗爷只好把你们的臭名从生死簿上划去啦。” 茶叔道:“狗子,为师不是叫你收敛些吗,还这么嚣张,要是为师不在,你不得叫人打死啊。” “谁敢打他狗爷?”王二狗转身向云天行柳跖等人喊道,“之前我师父没来,咱们怂也就怂了,现在我师父来了,都嚣张一点。” 云天行柳跖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嚣张一点,还是继续保持现在的小心谨慎。 王二狗可不管那么多,提刀向倒地呻吟不止的慧明叫道:“贼秃,你敢不敢下场来跟狗爷拼个死活!” 慧明被茶叔一脚踢中心窝,吐了好大一摊血,半天没挣扎起来,又见王二狗出来叫嚣,回想起之前种种吃亏事,怒火攻心,连吐了几大口血,直接背过气去了。 王二狗大笑道:“狗爷还没动手呢,他就先吓死了,哈哈!” 场内一片死寂,就王二狗在那哈哈的笑,鬼王脸色铁青,自他踏入江湖以来,除了败给师兄那一次,几时受过这种屈辱?忍无可忍,向月执事道:“月执事,是杀是放,还请你放个话,时候不早了,一刻也耽误不得。” 月执事虽然忌惮茶叔和云天行,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缓和的余地了,走向鬼王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鬼王心想:“好你个月执事,明明带了一大帮人来,却不舍得用,要叫我用尸人来对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口里说道,“罢了,罢了,既然这事儿是在本王的地盘上闹起来的,自当由本王来收拾局面。”说罢,转向走上台阶,向大殿内去了。 云天行见鬼王走了,并不认为他有放人的意思,向那几个棺材瞧了一眼,心里反有种不好的预感,道:“茶叔,请你断后,我来开路,咱们一起杀出去。” 茶叔道:“你刚才说你叫易狗是吧?” 云天行道:“是易云。” “啊!”茶叔用茶葫芦碰了碰额角,“是狗云。” 云天行无语。 王二狗道:“这位哥哥,你不要怪我师父,他记不住人名,不是故意要这样的。” 云天行道:“既是这样,自是不怪的。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茶叔道:“刚才我已经去看过了,假山那里的出口已经被封死了,想逃离这个地方,要么翻墙走,要么走那条通往崆峒派的暗道,你们觉得该走哪一条路?” 云天行道:“那条暗道直通崆峒派内部,咱们冒然闯进人家的驻地不大好,不如越墙走吧。” 茶叔道:“墙外都是黑袍鬼面人,若只有我们两个,要闯出去不难,可带着这些人,保不齐会有死伤。” 云天行想了想,道:“那还是走暗道吧,失礼些总比丢命要好。” 茶叔点了点头,道:“正合我意。我来开路,你押后,不会武功的往中间站,照顾好自己。”说罢,一手握着茶葫芦,一手握着带鞘长刀,直往台阶那边走去。 周围一众假僧人数虽多,但都不敢上前阻拦,茶叔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开始往后退。 月执事本想借鬼王的手除掉他们,可见他们要往暗道那里走,如此一来,救人的计划岂不是要泡汤?也顾不得什么了,纵身一跃,挥动袖中藏剑,向茶叔斩杀过去!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茶叔的刀并未出鞘,只是拿刀鞘一格,便将月执事的袖剑接下了,道:“你叫日执事对吧,我不杀你,你别挡我的路。”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突围 月执事见茶叔轻松接下自己的剑,心内暗吃一惊,更加不敢小视,道:“不论你是谁,今日都休想活着走出这里!” 茶叔刚要说什么,王二狗却把话头抢了过去,叫道:“师父,弄死他!” 茶叔一笑,道:“弄死他不难,只是弄死了他,怕是会惹上不小的麻烦,以后再想看老虎戏水,怕是不能够了。” 月执事听不懂这老虎戏水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这独眼瞎太过张狂,对付自己居然连刀都不拔,这未免也太小瞧人了。冷哼一声,道:“阁下说这种大话,就不怕闪了舌头?” 茶叔微微一笑,并不还嘴,荡开月执事的剑,握住刀鞘向前疾刺! 他这一刺看似普通,但出手又快又急,且没带起一丝声息! 不论刀还是剑,挥动或是刺击,都会发生破风声,或高或低而已。 茶叔带鞘刺出,按说破风声不会小,但现在却没有一点声响,自是他有意而为之。 若寻常人见了这一刺,未必看得出此中门道,但月执事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不知这一刺的厉害?忙纵身往后一跳,正想寻机出剑,见茶叔身影一晃,又欺到了面前,仍是握住刀鞘向外一刺! 又是没有声息的一刺! 这一刺来得极快,月执事不敢冒然格挡,只得再次向后跳跃。 茶叔拿刀鞘刺了三次,月执事便向后跳了三次,人已被逼到了平台上,心想:“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有这等本事,只怕我全力出手,都未必是他的对手。若叫他们走了,救人一事,必然泡汤。不论怎样,且拖他一拖,等鬼王唤出尸人来,他便是再有本事,也难逃一死。”自主向后跃开,不给茶叔进一步刺鞘的机会,深吸了一口气,一个箭步重新回来,使剑如运梭,唰唰唰向茶叔狂攻起来。 茶叔自是挥动刀鞘来对付。 旁边那些假僧本来都不敢上前,见月执事与这使刀的动上了手,这才叫喊叫着上来围攻。 云天行见对方人多,不敢大意,又掣出赤鳞剑来,双剑同使,小心护住队伍后方。 有茶叔和云天行分别护住前后,柳蕙丁玲王二狗行在当中,所受压力相对较小,虽然也有假僧们专盯着中间打,好在各人都有武功,一时也还承受得住。 柳跖仍抱着黑寡妇不放,因施展不开拳脚,多次遇险,柳蕙替他着急,叫道:“哥,你还抱着这个母老虎做什么,她是蜃楼的人,就算你不杀她,也把她抛下吧,带着她我们可逃不出去。” 黑寡妇看着柳跖,道:“你妹妹说的不错,抱着我谁也别想活命,把我放下吧。” 柳跖道:“蜃楼都不要你了,你还要回去?” 黑寡妇哼了一声,道:“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柳跖道:“跟我走吧,蜃楼不要你,我要你。” “谁要你多管闲事的!”黑寡妇有些恼怒,“要不是因为你,月会舍弃我?” 柳跖见她紧咬着嘴唇,美眸中似是含了无尽的怒意,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尊重你的意思。”见一旁又块大石,抱着黑寡妇奔出队伍,纵身跳起,将石旁那两个假僧踢倒,把黑寡妇放在大石上,柔声道,“原谅我不能帮你解穴,咱们有缘再见吧。”看了她一眼,又纵回队伍里去了。 一行六人,由茶叔打头,云天行押后,一路向逍遥宫西面廊房那里冲突。 黑寡妇虽然动不了,因她是蜃楼的人,又有之前种种“凶残”行迹,假僧们虽有色心,却没那个色胆,见黑寡妇躺在大石上,一个个都绕得远远的,谁也不敢去捋她的虎须。 云天行逼退身前三个执刀假僧,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单是在眼前能看到的,就已有百余人,远处花林里叫嚷声不绝,谁知道还藏了多少。 最让他担心的反而不是这些假僧,而是那帮一直没有现身的黑袍鬼面人。如果他们再参与围攻,云天行还真没把握带人闯出去。 却说茶叔在前面开路,见月执事的剑一直藏在袖中,只见剑身,不见剑柄,衣袖又长,使起剑来长袖翩飞,挡住了剑的来路,且剑法变换又快,虚虚实实,十分不易对付。茶叔不禁赞叹了几回,说道:“如果你不挡我的路,兴许我们还能做个朋友。” 月执事一面舞剑狂攻,一面说道:“阁下想交朋友,难道不该先把姓名报上来吗?” 茶叔单手握着刀鞘与月执事对拼,一面说道:“非是我故意不说,真是忘记了。” 月执事道:“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连自己的姓名都会忘记,真是好笑。” 茶叔叹了口气,道:“所以啊,日执事,要不要交个朋友?” 月执事道:“连人名都会喊错,我交你这样的朋友有什么用?” “哈!原来你是嫌我记不住你的名字。”茶叔笑道,“其实,朋友是用心来交的,不是用名字。如果你只关心名字,一定交不到知心朋友。” 月执事哼了一声,道:“你废话真多。” 茶叔道:“还不够多,如果你是我的朋友,我能不吃不喝跟你说上三天三夜。” 月执事道:“还好我不是你的朋友。” 茶叔道:“这是你的损失。” 月执事有些不耐烦,道:“还不拔刀吗?” 茶叔道:“我通常只会在两种情况下拔刀。” 月执事道:“哪两种情况?” 茶叔道:“第一,不得已的时候。” 月执事道:“第二呢?” 茶叔道:“磨刀的时候。” 月执事道:“我能说句实话吗?” 茶叔道:“你说。” 月执事道:“如果我是你的朋友,我情愿找块冻豆腐一头撞死。” 茶叔叹了口气,道:“还好你不是我的朋友。” 月执事道:“你不希望我死?” “当然不是。”茶叔笑了笑,“我只是觉得豆腐太可怜了,被冻僵了不说,居然还要被当成杀人工具,在这个世上,我实在找不出比豆腐更惨的物事了。” 月执事道:“我不想再跟你说话。” “不想跟我说话?”茶叔道,“那你想跟我做什么?哦,我懂了,我懂了。” 月执事叫道:“我现在只想杀了你!” 茶叔微微摇头,道:“可惜,可惜。” 月执事道:“可惜什么?” 茶叔道:“可惜你杀不了我。” 月执事不愿再理他,将袖剑使得如狂雨暴风一般,可即便如此,也奈何不得茶叔,反被他逼得连连倒退。 月执事见时候不早,差不多已到了救人的时刻,心中愈发焦急起来,忽听一阵清脆的笛音在夜空中响起,顿时松了口气,暗道:“酆都鬼王,你可算是来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擅闯逍遥宫者死 却说云天行等人被假僧们包围,正在奋力突围,忽听一阵清脆的笛音在夜空中响起,不禁向笛声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逍遥宫殿顶上站了一人,正在吹笛,不是别人,正是方才消失不见的鬼王。 假僧们听到笛音,一个个惊得面无人色,慌忙撇了云天行等人,四散奔走。 除了正在与茶叔对拼的月执事,原本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的假僧们,转眼间已都跑没了影。 云天行柳跖等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面面相觑,都愣在了原地。 假僧们虽然都跑光了,但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没有让人轻松多少,正相反,每个人都悬起了心。 此时众人已打到了棺材旁边,丁玲本就怕这些东西,此时突然诡异的笛音响起,假僧们又都莫名其妙慌乱奔走,让丁玲越发胆寒,不由向云天行靠过去,小声道:“公子,我怕。” 云天行安慰道:“不用怕,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  王二狗也道:“你不要怕,狗爷会保护你的。” 茶叔也觉察到了异状,一刀震退月执事,喊道:“都别发愣了,快往有通道的那间房里跑,阴间的大门就要打开了!” 丁玲颤声道:“什么阴间的大门?” 茶叔催促道:“没时间解释了,跑就是了!” 话音刚落,大殿的主门“轰”的一声倒了下来,里面涌出了不知多少,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口里发出吱吱怪叫,听得人汗毛倒竖。 不止大殿里,阶下花林里也是一样,怪叫声此起彼伏,不知藏着多少可怕的东西。 云天行运转天地无极功,凝目向那些人形东西看过去,只见它们虽然有几分人模样,但个个瘦得如枯柴一般,伸着一双鸟爪般的长手,跟干尸差不多,眼洞里又有诡异的红芒透出,比干尸不知可怕了多少倍。 云天行虽然遇到过很多古怪事,但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鬼王站在逍遥宫顶上,吹奏着一根翠玉玉笛,衣衫随风而动,背后是一轮明月。 鬼王将笛口暂离唇边,俯视下方,一双铜铃大眼中凶光毕现,朗声道:“擅闯逍遥宫者,死!”说罢,又吹起玉笛,那些鬼东西便似接收到了命令,纷纷向云天行等人移动过来。 花林里怪声大作,亦有这般模样的鬼东西从里面出来,向平台上聚拢过来。 云天行柳跖等人也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怎么,一个个愣着不动,茶叔心里着急,提气大喝一声:“发什么呆,快逃啊!” 他这一声大喝,便如隆隆天音一般,在天空中炸响,把众人都惊醒了。 柳跖第一个动了,不是往西面廊房那里跑,而是往黑寡妇那里去了。她被点住了穴道,还在大石上,如果不去救她,必定要被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吞吃掉。 云天行见柳跖往相反的方向跑了,急叫道:“柳跖,你干什么去?” 柳跖道:“别管我,带小蕙走!” 柳蕙叫道:“哥,你回来!” 云天行正要追过去,茶叔忙拉住他,道:“狗云,你不要命了?这是尸人,体内满是尸毒,若被它们咬到或是抓伤,不消盏茶功夫就会毒发身亡,可怕得紧。” 柳蕙道:“我要去找我哥。” 王二狗道:“妹子,别去了,我师父都说可怕了,那一定是很可怕的,而且去路已被尸人隔断,就算冲杀过去,也未必找得到你哥,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见柳蕙仍是要去,王二狗又说道:“你哥刚才被打得那样惨,都没一点事,这些死东西又如何能够伤得了他。你去了反会成为拖累,还是跟我们一起吧。” 云天行虽然担心柳跖的安危,却也不想再让柳蕙和丁玲跟去冒险,只好硬拉着她们两个与茶叔王二狗,一同往西面廊房那边去了。 这些尸人也不知是在哪里藏着的,不一会儿功夫,跑得到处都是,就连去往西面廊房的路也全都给堵住了。他们要想过去,需从这些尸群里杀出一条路来。 茶叔道:“狗云,你去前面开路,我来断后。大家都小心,千万莫要被这些脏东西抓伤,切记,切记!” 话音刚落,摆在殿前的那十来口棺材里,突然发出了咚咚咚的声响,似乎有活物要从棺材里挣脱出来。 茶叔已隐约猜到棺材里装的是什么,忙喊道:“快走,快走!” 云天行不敢大意,全力运转起天地无极神功,握着双剑在前面开路,一双眸子金黄透亮,便似黑夜里的两盏明灯。七八中文首发 7*8zw. m.7*8zw. 从根本上来说这些尸人本是一种死物,只是受了术法操控,具有了一些活人的本能特征,虽然比不得活人灵活敏捷,行动却也不慢,这才一会儿功夫,已有不少围拢近身,一个个瞪着双红眼,张着恶臭大口,伸着鸟爪长手来抓取猎物。 云天行多次经历生死大劫,虽然慌张,倒也没乱了方寸,见一个尸人当先扑了过来,忙斜劈了一剑,将那尸人斩在地上,断成了两截。可令他惊讶的是,这东西明明已被他一剑斩成了两段,居然还没死透,两只长手扒着地,拖着半截身子又向他爬了过来。 云天行哪里见过这等怪象?惊出了一身冷汗,也不管它是什么,又朝它身上猛劈了三五剑,见它彻底不动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刚把这个尸人杀死,前面又来了七八个,云天行不敢让它们离得太近,飞步上前,双剑狂舞,几个呼吸间便将这七八个尸人解决掉了。见他们身体里没有流出类似血液的液体,就好似纯是一些枯骨,也不知是凭什么活动的。 丁玲和柳蕙虽然走在中间,但到底是女孩子,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形容恐怖的东西,心里先怯了七八分,两人紧挨在一起,浑身战栗,哪还有胆气去砍杀? 倒是王二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挥着柳叶刀将近身的尸人尽数砍倒在地,边砍边叫,气焰极其嚣张。 茶叔跟在队伍最后,握着刀鞘,将从后方追来的尸人尽数打倒在地,无一个能近身的。 一行人边打边走,行到那十数扣棺材尽头时,猛听得几声怪响,只见一个个棺板都似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掀开似的,茶叔见了,面色微变,叫道:“快走,快走,尸将要出来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尸将 却说云天行正在砍杀尸人,猛听得几声怪响,回身望去,见那十数口棺材不住晃动,传出咚咚声响,似是有某种活物想从棺材里挣脱。 诡异的动静只持续了一会儿,那些棺板便都从里面被掀翻了。 云天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忽见近处一个棺材里伸出来两只尖爪,凭空抓了几抓,又按住棺口边沿,站起来一个披甲戴盔的东西。若说它是人,两个眼洞里射出两道绿光,便似燃着森森绿火一般,诡异至极;说它不是人,可看起来有血有肉,只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邪气。 就在这个披甲戴盔的尸人站起来后,其余棺材里也各自有这样一个尸人站起来,同样是眼冒绿光,看起来有血有肉,跟周围这些干枯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尸人大不一样。 原来尸人也有高下等级之分,根据炼养所下的工夫不同,可大概分为尸兵,尸将,尸王。 眼前这些形容干枯、数量庞大的只能算是尸兵,炼养也容易,只需一具尸体,经过特殊步骤处置后,再以符咒加身,便可作为尸兵供以驱使。 尸兵虽然极其容易炼养,但相比尸将而言,其行动缓慢,动作僵硬,攻击手段单一,对付普通人尚可,但对付武林高手,往往只能靠数和其身上所带的尸毒取胜。 尸将是尸兵进一步炼养出来的,其过程更为繁杂,条件也更为苛刻,最为关键的是,炼养尸将需要以活物祭养,因为活物体内不仅有阴气,还有充足的阳气。 人的生命之所以能够维系,就是因为体内有阴阳两气,相互作用,相互平衡。随着年纪增长,人体内阳气减少,阴气渐重,身体就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等最后一缕阳气消失,人就会死去。七八中文首发 7*8zw. m.7*8zw. 以活物祭养的目的也是一样,就是要让尸将体内增生阳气,实现“逆生长”,从而达到强骨生肉的目的,这也是为什么尸兵看起来干枯消瘦,尸将看起来有血有肉。 至于是用活牲还是活人,要看御尸人如何选择。如果多用活牲炼养出来的尸将,多具有活牲的一些特性,例如可以四肢奔走,行动更为迅捷等等。若用活人炼养出来的尸将,则更多一分灵智。至于灵智深浅,还需看炼养所下的功夫。 至于尸王,则要再尸将的基础上,还再经过特定的步骤炼养培育。 炼养尸王不单单需要活物,更需要灵芝仙草等珍奇仙物来温养,所需代价极其昂贵,是以古来至今,能炼成尸王的人并不多。 不管是尸兵尸将亦或是尸王,都具有一个共同点,因为它们本身是由死物炼成的,即便遭受到人类那样的重创,也不会死去,只要御尸人笛声不息,它们就不会停止进攻。 另外,这些尸兵或是尸将身上都带有尸毒,根据炼养程度深浅,毒性也有深浅之分。相对来说,尸兵炼养工夫少,毒性稍差,即便沾上,也不会立刻致人死命;尸将炼养时日久,毒性甚烈,如果沾上,不消盏茶工夫,便可让人毒发身亡。 却说云天行见棺材里站起十来个披甲戴盔的尸将,个个眼冒绿光,浑身散发着一股邪气,哪敢再有所保留,使开一身本事,向西面廊房那里冲杀。 近处那个尸将从棺材里跳出来,嘴巴一张一合,怪叫着向王二狗飞扑过去。 王二狗虽然早就注意到了,但他从未没见过这种东西,不懂尸兵尸将有何分别,只见它披甲戴盔,还把它当一般的尸兵对待,砍倒了那么些尸兵,心里早就不怕了,冲那尸将叫道:“你奶奶的,穿了盔甲狗爷就怕你了呀!”一刀向那尸将脑门上劈去! 这几个尸将身上穿的都是全身甲,只露一张脸和一双手在外面,其余部分,全覆盖在甲衣下面。 王二狗见无处下手,只得砍它脑门,本想把它劈倒在地,再拿刀尖戳它的脸,谁知这一刀劈上去,叮的一声响,又把刀弹了回来,不但没把那尸将劈倒,还险些把柳叶刀震脱手,不禁叫道:“好硬的甲!” 那尸将抢到王二狗身旁,伸出尖爪猛地向王二狗脸上抓来,茶叔见了,忙拿刀鞘替王二狗一挡,跟着在尸将胸口一拍,登时将它抽飞出去,撞进了尸兵堆里。 眼见又有七八个尸将赶了过来,茶叔忙催促众人快走。 云天行非是不想走,实在挡在前面的尸兵太多,一时间冲杀不过去。 柳蕙和丁玲本来吓得不轻,后来看得多了,畏惧心稍减,又因情势所迫,不得不出手帮着砍杀尸兵。 两人手里拿的都是一色短刀,都是方才从假僧手里夺过来的,虽然两人俱没学过刀法,但砍杀这些行动稍缓的尸兵,也已足够了。 虽然尸兵数量大,但五人前后左右攻守有序,一时间倒也相安无事。 鬼王站在逍遥宫殿顶,见尸兵将五人团团围困,却始终不能近身,只得将希望寄托在那十来个尸将上,于是改换笛曲,让尸兵们自行猎捕,专门操纵那十来个尸将,向五人发起猛攻。78更新最快 .七8zw.cδm 有一只尸将不知是以什么活物炼养成的,竟如野兽一般,四肢踩踏着尸兵的脑袋奔行过来,速度奇快,几个眨眼的工夫,便已到了茶叔身外丈许,越身跃起,张开那满是尖牙的臭口,直向茶叔扑咬过去! 茶叔早看见了,一鞘将周围尸兵扫倒在地,双足蹬地纵起,再一鞘刺出,噗的一声,刀鞘贯穿衣甲,直将那尸将捅了个透心穿! 月执事站在树顶,看见了这一幕,微微眯起眸子,心内暗想:“此人果然有些本事,居然只凭刀鞘就能将衣甲贯穿,若是拔出刀来,该有何等的威力?”又想,“即使你有本事将尸将穿透,也是无用的,这些东西本就是死物,没有性命可言,只要鬼王不倒,他们就是不死的。” 正想到这里,只见茶叔猛地将刀鞘抽回,凌空一记回旋踢,正踢中尸将的胸口,登时将那尸将踢出七八丈远,撞进了尸兵堆里。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二选一 茶叔既然认得出尸兵尸将,又岂会不知道它们是死物?他方才将尸将捅穿只是想暂时固定住它们,好将它们踢开,毕竟要将这些骨质坚硬如铁,且又披甲戴盔的怪物杀死,实在不容易,还是将他们踢开省事。 月执事见茶叔踢开尸将,也微微点头表示赞许,却对他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蜃楼眼线遍布整个江湖,但凡江湖上还有点名气的,大都在蜃楼内有所记录,像茶叔这种武艺超群却没在蜃楼内留下一点记录的少之又少。 在茶叔将那四肢奔行的尸将踢开后,又有八九个尸将受鬼王操控,从尸兵堆里挤了过来,还不等施展技艺,茶叔眼疾身快,一个个用刀鞘捅穿挑到空中,飞脚又给踢了回去。 这些尸将速度虽快,本领虽强,但周围尽是尸兵挡路,能挤过来已不容易,这回又被踢回尸兵堆里,想再回来,又要费不少工夫。 鬼王站在逍遥宫殿顶上,本指望尸将能将这帮大闹伽相寺的外客杀死,却见之前无往不利的尸将们接连受挫,不但伤不了人,居然连近身都成了一件难事,这让鬼王有些难以接受。 他本以为茶叔或许有些能耐,但没想到能耐这么大,居然仅凭一己之力,将攻上来的尸将都给打了回去,若这样下去,不用多久,就要到西面廊房那里了,继而从暗道逃到崆峒派去,到时候不但救不了人,连伽相寺的隐秘也要跟着泄露。 鬼王自学成技艺以来,除了在师兄张仙那里吃过亏,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尴尬的局面,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月执事身在局外,看得格外清楚,向鬼王喊道:“鬼王,他有本事对付尸将,你只需绕过他,操纵尸将去对付别人便是,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经月执事这一提点,鬼王恍然大悟,忙吹起玉笛,引着尸将们绕路向云天行那边靠拢过去。 …… 却说柳跖自鬼王唤出尸兵便向黑寡妇那里奔去,到了近处,见黑寡妇依旧躺在大石上,不远处正有几个尸兵怪叫着行过来,忙飞身过去,先去对付那几个尸兵。 黑寡妇见柳跖又杀回来,心知他是刻意来救自己,故意假装不知,叫道:“你这猪头不赶快逃命去,还回来做什么?” “我来救我媳妇。”柳跖手起刀落,将离得最近的三个尸兵斩在地上。 黑寡妇转开眼珠,不去看他,道:“你既是来救你媳妇的,来我这里又做什么?” “你就是我媳妇,我来这里,自是为了救你。” 柳跖一面与她说,一面奋力舞刀砍杀尸兵,奈何尸兵太多,怎么也砍杀不尽。 黑寡妇听了他的话,呆了半晌,心想:“月与我相识多年,关键时刻,却为了蜃楼的利益舍弃了我。他认识我还不到一日,却要冒死来救我。他为什么要这样?难道是真把我当成他的媳妇了吗?” 想到这,黑寡妇只觉面红耳赤,心跳加快,不敢再想下去。他虽然恼恨柳跖言行无礼,但见他在这种时候,还冒死回来救自己,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高兴的。忽见柳跖侧后方有个尸兵向他扑过去,忙提醒道:“小心后面!” 柳跖刚把身后的尸兵清理了,才转过身来,不想又有尸兵绕到了背后,听到黑寡妇提醒,急忙回身连出数刀,将背后那偷袭的尸兵砍在地上,趁机喘了口气,看着黑寡妇笑道:“刚才对我那么凶,现在又这么担心我,看来我这几声媳妇还真没白叫。” 黑寡妇脸上一红,道:“呸!谁是你媳妇!你这人好不要脸!好不害臊!张口闭口叫人家媳妇,一点也不知羞耻!” 柳跖嘿嘿一笑,道:“你若不是我媳妇,那我可走了。” 黑寡妇见尸兵都围了上来,他若走了,自己不得被这些尸兵给吞吃了?红着脸叫道:“你忍心把我留在这里喂这些脏东西吗?” 柳跖道:“如果你是我媳妇,我当然不忍心;如果你是蜃楼的黑寡妇,那可对不起了。我虽然与蜃楼没什么生死大仇,却也被他们害得够惨,我巴不得他们的人出事。该说的我都说了,该由你做决定了。你现在是我媳妇呢,还是蜃楼的黑寡妇呢?” 听柳跖要自己二选一,黑寡妇紧咬银牙,拿一双含情眸子瞪着柳跖,道:“你这是趁火打劫啊!” 柳跖一笑,道:“我柳跖本来就是个盗贼,不论是趁火打劫,还是偷鸡摸狗,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分别。”见周围尸兵越聚越多,又道,“这些脏东西越来越多了,你最好快点做决定,若再延误下去,便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黑寡妇道:“你要是有心救我,就帮我把穴道解开,我自有本事杀出去,也不用你救。” 柳跖挥刀砍倒了两个尸兵,急道:“没时间说别的了,快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是想做我媳妇,还是想继续做蜃楼的黑寡妇?”见黑寡妇犹豫不决,又道,“你面皮薄,那我再换一种方式问你好了,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黑寡妇道:“当然是想活了,好端端的,谁想去死。” 柳跖道:“那你承认是我媳妇了,是不是?” 黑寡妇见她总在媳妇这问题上绕来绕去,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看着周围尸兵越聚越多,知道再待下去可能真会有生命危险,便道:“是是是,你快帮我解开穴道吧!” 柳跖大喜,将她横抱起来,纵身一跃,跳到一个尸兵头上,踏着尸兵的头,向云天行他们那里赶去。 柳跖是个盗贼,不仅会妙手空空的本事,轻功也是不差的,这般横抱着一人,踩着尸兵的头飞掠,如履平地。 黑寡妇见他抱着自己往西面廊房那里赶,分明是要去与他那帮朋友们汇合,忙道:“你带我去哪儿?” 柳跖道:“自是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黑寡妇道:“我只让你救我脱离尸群,并没有让你带我离开啊。” 柳跖猜到了黑寡妇的心思,沉声道:“蜃楼的人连你的死活都不顾,你难道还想回去?”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蚀骨碧影针 黑寡妇见柳跖抱着自己,踩着尸兵飞掠去与他那帮朋友们汇合,心内不愿,道:“月舍弃我,只因他是蜃楼的执事,不得已而为之,我并不怪他。如今我是蜃楼的人,得是到死,才能真正脱离出来,你若带我走了,只会白白给自己找麻烦而已。听我一言,帮我把穴道解开,放下我,自己逃命去吧。” 柳跖低头看了她一眼,道:“我既然要你做我媳妇,自是要与你日夜相守,哪有再分开的道理?尽管你曾经是蜃楼的人,现在退出不就是了,难道他们还能天涯海角地来找你?” “你知道什么。”黑寡妇语重心长地说道,“蜃楼里有个规定,一旦加入,便不可再退出,除非是死了。你现在带我走,就是要让我做蜃楼的叛徒。你不是蜃楼的人,不知道他们怎么对待叛徒,我可不想落得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 “看来你只是畏惧蜃楼才留在那里的,即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柳跖笑了笑,“你只管跟我走,出什么事,有我担着,便是他们找上门来,我也与你一同应对。” 黑寡妇道:“你不知道他们的厉害,所以能说出这种话来,如果你见过他们的手段,就不会这样坦然了。” 柳跖道:“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现在是我柳跖的媳妇,我去哪,你就得跟我去哪,哪有分居两地的道理?不管你之前是什么人,从今天起,你只是我柳跖的媳妇,跟蜃楼再也没有瓜葛。” 黑寡妇正要说什么,猛见月执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柳跖身后,一剑向柳跖疾刺过来,黑寡妇想提醒他,可已来不及! 一剑穿胸而过! 黑寡妇见剑尖直从柳跖胸前透出来,惊得目瞪口呆! 柳跖身上本就有伤,又抱着一人在尸兵头顶飞掠,哪想到会有人突然从后方偷袭,且月执事身法极快,飞步追来,如流星赶月,便是发现了,也难以躲开。 柳跖当即吐血,眼见距离云天行那边还有一段距离,周边又都是些尸兵,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忙点动双指,先将黑寡妇穴道解开,跟着把她的身子往上一抛,自己则跌入尸群里去了。 那些尸兵正愁抓不到人,见柳跖摔在地上,立刻怪叫着围拢上来。 黑寡妇被柳跖抛起,却见他自己摔在了地下,等待尸群咬噬,想着自己得他救命,才能活下来,断不能叫他成为这些脏东西的果腹之物,忙甩出类似蛛丝的东西,缠住柳跖的身子,刚要将他拉起,月执事见了,一剑横削,登时将蛛丝给削断了。 黑寡妇面色大变,道:“月,你干什么?!” 月执事脚下踩住两个尸兵,左手负在身后,右手自袖底伸出一剑,面具后面那双眼睛冷冷盯着黑寡妇,道:“方才他还是你的敌人,现在你却想救他,你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 黑寡妇身子下落,踩住一个尸兵,向下一望,见柳跖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不知死活,半个身子都被血水浸透了。 黑寡妇心里着急,又甩出蛛丝去拉他,月执事见状,又挥出一剑,将她的蛛丝削断了! 黑寡妇大怒,喝道:“月,你别逼我!” “怎么,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要跟我反目吗?” 月执事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 “是又怎样?”黑寡妇早已没了当初的镇定与从容,像一个小孩子对着月执事叫道,“方才是谁说要舍弃我的?方才我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眼看就要被这些脏东西吃掉,你又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救我?他好不容易把带我出来,你却要杀他。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月吗?” 月执事道:“舍弃你只是形势所迫,非是我的本意。我是蜃楼的执事,你不会不知道这个职位担负的是什么。我别无选择。还有,方才我凝神在与那个使刀的过招,并不知道他将你怎样了。我到处找不到你,还以为你遇害了。直到刚才又看见他带着你走,我赶来救你,这难道有错吗?” 黑寡妇见柳跖形势危急,不愿多说,先取出一个羊脂玉瓶,将瓶里的粉末抖在柳跖周身各处,那些尸兵不知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眼看到了柳跖身边,却又不敢弯下身子去抓咬,甚至有的靠上前,又畏缩着退了回去,似是在惧怕什么,又不愿离去,只是围在周边怪叫不止。 黑寡妇有心要破坏月执事的救人计划,自然已考虑到可能会因此得罪鬼王,所以她事先准备了驱尸粉。 驱尸粉顾名思义,就是用来驱赶尸人用的。这东西制作材料极其罕见,即便是蜃楼,也不容易得到。 这一小瓶驱尸粉还是黑寡妇从病虎那里偷出来的,本想拿来保身,如果用不到,再偷偷放回去。她万万想不到,如今会把如此贵重的驱尸粉,用在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身上。 月执事见黑寡妇在柳跖身上撒了驱尸粉,不禁皱起眉头,压低了声音说道:“黑寡妇,你还真让我意外啊,这驱尸粉是病虎留着对付鬼王的后招,却叫你偷出来了。若叫病虎知道了,不知要怎样罚你呢。” 黑寡妇道:“我偷的时候,没一个人在场。你若想打小报告,尽管去好了,我既然敢偷,就不怕受罚。”说着,又甩出蛛丝去救柳跖,月执事忙跳上前,依旧挥剑去斩蛛丝,不让她救人。 黑寡妇见月执事屡次斩断自己的蛛丝,越发性起,非要救柳跖不可,道:“月,如果你再这样,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月执事见黑寡妇不知什么时候,扣了三根碧绿色细针捏在手里,当即向后跃开一丈,道:“你当真要用蚀骨碧绿影针来对付我?” 这蚀骨碧影针非一般暗器可比,其上淬有可以腐蚀人骨的剧毒,只要触及血液,便会生效扩散,不消盏茶十分,便会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化成一滩浓水,当真可怕至极。 黑寡妇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柳跖,道:“他救过我的命,我不能让他就这么死在这里。” 第一千二百章 弯刀再现 月执事见黑寡妇连自己的底牌暗器蚀骨碧影针都拿出来了,不敢冒然上前,道:“之前可没见你对谁这么好过。” 黑寡妇道:“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怎能一概而论。” 月执事哼了一声,道:“我看你是疯了,光崆峒派地牢里那一个还不够,现在又多了一个你。你们还真不让人省心啊。作为朋友,我不得不提醒你,她身份特殊,即便闯下弥天大祸,病虎也不敢擅自杀她性命。你不一样,如果你犯下大错,被判成死罪,连我也救不了你。” 黑寡妇叹息了一声,道:“多谢你的善意提醒,不过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现在要带他离开这里,你还要拦我吗?” “黑寡妇,你不要胡闹!”月执事叫道,“如果你离开蜃楼,那就等于背叛,病虎势必会派人来杀你,到时候连他也要跟着一起死。如果你真的在意他,就更不该跟他在一起。” 黑寡妇看着地上的柳跖,道:“他是因我才变成这样的,我不能不管。我要带他离开这里,去找医师救治,等他恢复如初,我自回蜃楼请罪。” 月执事道:“当真回来?” 黑寡妇道:“我过去骗过你吗?” 月执事道:“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岂能一概而论?” 黑寡妇见柳跖的胸膛微微起伏,知道他还有气,但伤成这样,即便没有立刻死去,也必定命悬一线,朝不保夕。 黑寡妇不愿再耽搁下去,道:“月,该说的我都说了,如果你还要拦我,这就向我动手吧。不过,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我是个不喜欢欠人情的人,如果他死在这里,我会跟他一起死,就当还了他这条命。” 月执事沉默片刻,把袖剑收入袖中,道:“我会尽可能替你隐瞒一段时间,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黑寡妇心怀感激,道:“月,谢谢你。” 月执事道:“带他走吧!” 黑寡妇从尸兵头顶跳下,先将柳跖伤口周边几处穴道封住,又将柳跖横抱起来,刚把他的身体托离地面不到一尺,忽听叮的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黑寡妇低头一看,见是一把镶金嵌玉的弯刀,看起来甚至金贵,下意识抓在手里,心内暗想:“这弯刀我怎么看着这么熟悉,是不是之前在哪里见过?不对!这不正是我们要找的那把弯刀吗?怎么会在他身上?是了,是了,他还有个妹子,当初银蛇追踪的那对兄妹,就是他们两个。这世界真小,居然在这里让我给撞上了。”转念又想:“根据上官传回来的消息,说他们兄妹跟一个叫云逸的在一起,正是他杀了银蛇和剑八,难道说那个使双剑的蒙面人,就是刚从飞雪阁回来的云逸?多半是这样没错!” 黑寡妇见柳跖伤势严重,不敢多想,自己将弯刀收起来,双手托住柳跖,纵身一跃,又跳到了尸兵头上,正打算离开,忽然人影一闪,月执事又挡住了她的去路。 黑寡妇微皱眉头,道:“月,你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银蛇追踪的那对兄妹就是他们两个。”月执事不自禁地笑了,“我原以为上官和剑八失利后,弯刀的下落会再次沉归大海,没想到居然在这小子身上藏着,哈哈,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月执事伸出一手,道:“黑寡妇,你把弯刀交给我,我们一起拿回去,你便是有怎样的过错,都是可以饶恕的。” 黑寡妇抱着柳跖向后跳开一丈,警惕地看着月执事,道:“这是他的东西,我不能擅自拿给别人。” 月执事道:“我不是问你要他的命,我只要弯刀。” 黑寡妇道:“我已经说过了,这是他的东西,我不能随便给别人。你想要,还是等他醒了,自己来讨吧。” “你是怕我会争功吗?”月执事笑了笑,“这个你大可放心,你我多年的朋友,我不会跟你争功,能得到这东西,你功劳最大。”说着,踏着尸兵的头向黑寡妇走去。 黑寡妇见月执事走过来,便抱着柳跖不住往后退。 月执事停住脚步,微微眯起眸子,道:“黑寡妇,你真要为了这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背叛蜃楼?” 黑寡妇道:“我没想背叛蜃楼,我救他只因他救过我,我不想欠他人情。等他恢复如初,我自会去蜃楼请罪。” 月执事道:“你知道这东西对蜃楼有多么重要,为了它蜃楼不知付出了多少,如今就在眼前,你却不肯交出来,这不是背叛蜃楼是什么?” 黑寡妇道:“月,你还要我说多少遍,这是他的东西,我不好随便拿给别人。你想要,大可等他康复了,自己来讨,干嘛非要问我要,这不是难为我吗?” 月执事又将袖剑弹出来,道:“黑寡妇,你知道我是向着你的,只是这东西太过重要,我既然遇上了,断然不能再放过。你想让他活命,现在就把弯刀交出来,我放你们离去;如果你不交,可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黑寡妇知道月执事的本事,自己现在抱着柳跖,腾不出手来,断不是他的对手,正在思索对策,忽见月执事后方,茶叔正踏着尸兵的头,飞一般的向这里赶来。 她见识过茶叔的厉害,也常蒙受月执事的照顾,不愿他被茶叔杀了,好心提醒道:“小心后面!” 这时,茶叔已到了月执事身后,握着刀鞘直向月执事刺来,月执事经了黑寡妇提醒,也早已觉察出身后的异动,不及多想,忙蹬足纵起一丈高,茶叔一鞘刺空,顺势将刀鞘撩上去打月执事,月执事身子倒悬,舞着剑与茶叔过了十余招,因他身在空中,怕一时失措,丢掉性命,忙向后翻身,先退开再寻机进攻。 茶叔见月执事退走,并不去追,飞身抢到黑寡妇面前,舞着刀鞘向黑寡妇打去,黑寡妇躲了几躲,因抱着柳跖,腾不出手来应付,速度又落了下乘,一个不小心,被刀鞘打中,登时倒跌出去。 茶叔不管黑寡妇怎样,飞身上前,一把抓过柳跖,将他夹在肋下,转身便往回走。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夺人 却说茶叔将黑寡妇打倒,抢了柳跖便走,黑寡妇身子掉摔出去,见落地处站着十来个尸兵,若果真落下去,定要被它们抓住啃噬掉,忙凌空转身,呼的一掌先击在一个尸兵头上,那尸兵头颅干枯,哪里经得起她这一掌,登时脑颅破碎,黑寡妇借力弹起,站直身子。 虽然黑寡妇知道茶叔是要救柳跖,但怕他走地道,进入崆峒派,反误了柳跖的性命,忙使开轻功全速追赶上去,口里叫道:“把他给我!” 月执事因刚才倒翻出去,被一个颇有灵智的尸兵拽住了脚,拖延了片刻,等将那尸兵清理掉,见黑寡妇追着茶叔去了,也忙运起轻功去追。 三人都在尸兵头顶飞掠,足下尽是些容凶貌恶的红眼尸兵,若非艺高胆大之辈,谁敢在尸群上方飞纵?一个失足跌下去,说是跌入了万丈深渊也不为过。 早在茶叔来救援之前,云天行他们那里的情况就不容乐观,遭了尸将们的围攻,除了云天行外,柳蕙丁玲和王二狗都没法子对付尸将,全靠云天行一人拼力支持,为此他身上被尸将或抓或咬,已有六七处伤口,好在他有百毒不侵之体,不怕尸毒,不然只被抓伤或者咬伤一次,也足够要他性命了。 茶叔也颇为赞许云天行的武功,他知道如果只有云天行自己,绝对能够从尸群中脱身而走,只因要照顾柳蕙丁玲王二狗三人,这才处处掣肘,有些力不从心。 茶叔本也不想离开,留云天行自己独自支撑大局,只因看见柳跖正在往这里赶,被月执事一剑穿胸,跌入尸群中,这才赶来救援。 此时茶叔见云天行舞着双剑,在尸群中奋力拼杀,也替他捏了把冷汗,叫道:“狗云撑住,我来也!” 话音刚落,猛觉后方有人来袭,忙把足一蹬,腾身而起,凌空转身,一鞘刺出! 紧跟在茶叔后方的是黑寡妇,眼看就要追上,见茶叔猛刺一鞘,忙闪身避开,甩出蛛丝,将他的刀鞘缠住,叫道:“把人给我,你们带着他根本无暇救治,只会白白害了他的性命!” 茶叔微微皱眉,道:“若不是你,他也不会这样。” 黑寡妇还要再说什么,猛见茶叔的黑鞘上升起一缕极细的黑烟,又见蛛丝与刀鞘接触处,似是有黑焰燃起,只呼吸间,便将那蛛丝熔断了,黑寡妇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心内吃了一惊,暗想:“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刀鞘上怎么会有黑焰突然燃起?他究竟是什么人?” 经此一事,黑寡妇愈发好奇茶叔的身份,但眼下容不得她多想。见茶叔如此本事,想从他手里夺人,简直难如登天,又见月执事已从后方赶了过来,心生一计,向月执事喊道:“月,你帮我把人抢回来,我就把弯刀给你!” 月执事道:“先把弯刀给我,我再帮你抢人。” 黑寡妇道:“我若先给了你,你未必肯尽力。你先帮我把人抢回来,我自把弯刀给你,就当是拿弯刀换他的性命,这件事我可以替他做主。”见月执事犹豫不决,不愿让他多做思量,又道,“你若不肯帮我抢人,我便将弯刀扔给云逸,连剑八的玉笔都叫他夺了,可见他本事不俗,你若想从他手里夺回弯刀,只怕并不容易。” “好,我帮你抢人,希望你不要食言。” 月执事打定主意,奋起一剑向茶叔疾刺过去! 茶叔见他来得快,不敢小视,忙单手舞着刀鞘与月执事对拼起来。 黑寡妇见月执事将茶叔拖住,忙绕到茶叔身后去动手,打算来个前后夹击。 月执事心想:“她不与我正面主攻,故意绕到后面去,表面上是想与我前后夹攻,实则是怕我趁机夺刀。唉,她居然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怀疑我至此,实在令人寒心呢。”想归想,月执事也不好在这时候拆穿她,只舞着袖剑全力去斗茶叔。 茶叔遭了月执事和黑寡妇两人前后夹击,一来肋下夹抱着柳跖,要小心躲避,不能让他被误伤;二来脚下尽是尸兵,需要分神来提防;三来担忧云天行那边的情况,因此无心与两人纠缠,一面与两人动手,一面向云天行那边退走。 月执事本以为弯刀丢失后,再也难以找回,没想到却又在这里见到了,心内又惊又喜,自是不遗余力来夺取,所以对付茶叔,没有半分存留,将平生所学尽数使了出来。 黑寡妇怕耽误救治柳跖,更是使出了十二分力气,奈何茶叔武功太高,即便两人联手,也制不住他,只能稍稍纠缠住他而已,想夺人更是不可能了。 云天行见茶叔被月执事和黑寡妇缠住,又见柳跖低头垂手,也不知死活,心内十分着急,想过去帮忙,却又舍不下柳蕙等三人,只盼着茶叔能够安然把人带回来。 柳蕙与柳跖兄妹情深,见柳跖遇险,生死不知,也要吵着过去救,丁玲自不愿她过去冒险,拉住她的手,不让她去。王二狗便不住称赞自己师父厉害,别说是那两个人,再来两个,也不是师父的对手,又说柳蕙去了,师父还要分心照顾,反倒更难脱身了。柳蕙被两人连拉带劝,这才打消了过去帮忙的心思。 鬼王站在逍遥宫殿顶上,一面吹笛御尸,一面向下观望,只见茶叔与月执事黑寡妇斗在一处,打得难解难分,心内暗想:“这人倒也能耐,月执事与黑寡妇武功都不弱,联起手来居然还制不住他,也难怪我的尸将奈何他不得。不知这人是什么来历。” 转念又想,“月执事表面上和气,但满心里只想从我这里捞便宜,不是个善茬。黑寡妇在我的地盘上擅杀我的弟子,更没把我酆都鬼王放在眼里。我有求于蜃楼,不好戳破那层窗户纸与你们在明面上计较,但现在这种情况,你们是死是伤,可都是你们自找的,便是说到病虎那里,也赖不到本王头上。哼,斗吧,斗吧,斗个两败俱伤才好。”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拔刀斩 鬼王见茶叔等三人斗得难解难分,便又将目光投向云天行等人,见他们遭了尸兵尸将的围攻,依旧没有倒下,心内不禁犯了疑虑:“这可怪了,我看这使双剑的蒙面人明明被尸将咬到了,而且还不止一次,怎么还不死?难道他有本事抵抗我的尸毒?” “这不可能!”鬼王微微眯起眸子,紧盯住在尸群中奋力拼杀的云天行,“我这尸毒跟寻常毒物不同,乃是由人尸炼化而成的极阴之毒,寻常解毒药物根本没有效果,除非有纯阳之体,亦或是百毒不侵之体,否则绝不可能抵御尸毒的入侵。” “据我所知,这世上拥有百毒不侵之体的只有九幽谷主一人,这小子中尸毒不死,极有可能是纯阳之体。之前听师父说,纯阳之体是一种极为特殊的体质,体内阳气远比阴气要胜,专克阴邪之物。我这尸毒是至阴之毒,遇上他这纯阳之体,自如日光驱散黑暗一般,没有效果。” 想到这,鬼王眼眸中现出一抹贪婪之色,暗想:“为了炼养那尸王,不知花费了我多少心血,如今已达到一个瓶颈期,寻常活人对它已没有多少效用了,可若将这纯阳之体喂了尸王,说不定就会突破瓶颈,再度强化,到时候我酆都鬼王横行天下,还有谁人能挡?” 鬼王越想越兴奋,见云天行等人离西面廊房已不远,怕他们走了,忙改换笛音,让尸兵尸将们自主进攻,又将斜插在背后的宝剑拔出,从怀里摸出几张黄符来,一一串在剑上,又取了一个黑铃出来,把串有黄符的宝剑高举指天,一面摇动黑铃,一面叨念咒语,才不一会儿,噗的一声,宝剑上黄符自燃,跟着逍遥宫顶上阴云攒集,阴风骤起,将漫天星月都给遮住了,阴风中夹杂着呜咽声,内中不知潜藏了多少冤魂厉鬼。 云天行见原本清朗的夜空突然阴云密布,又起了阵阵阴风,愈发觉得邪异,心想:“那大罗真人张仙便会使妖法,鬼王既然是他师弟,必然也会使些妖法,久留无益,还是尽早离开这里得好。”全力运转天地无极神功,将一双黑眸彻底变成了金眸,即便是在暗处,也能清晰地辨清周边事物。 丁玲将扑上前来的一个尸兵斩在地上,忽然觉得头晕目眩,一个站立不住,歪在了柳蕙身上,柳蕙一惊,忙把她扶住,叫道:“小哥哥,你快来看丁玲,她怎么倒了?” 云天行学着茶叔的样子,将近处两个尸将都踢走,忙向丁玲靠拢过来,看了几眼,见她用手在揉太阳穴,问道:“怎么了?” 丁玲微微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觉得头晕,还有点想吐。” 王二狗踉跄退了两步,也道:“我怎么也觉得有点头晕啊。” 云天行凝目一望,只见那些尸将一个个都张着口,口里似有烟气飘出,经风一吹,散得到处都是,不禁变了脸色,叫道:“快掩住口鼻!”将周边尸兵砍倒,忙将双剑插在地上,从身上撤下几块布料,攥成一团,拿随身携带的水囊倒些清水在上面,给丁玲柳蕙王二狗一人一块,叫他们掩住口鼻。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东西管不管用,但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可形,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云天行又拔出双剑砍杀了一阵,奈何尸兵实在太多,杀之不尽。 尸将本身骨头就坚硬如铁,又穿着盔甲,根本杀不死,只能将他们踢走,不一会儿就又回来了。 眼下丁玲坐倒,已然失去了战斗力,柳蕙和王二狗虽然还能勉强挥刀,却也大不如从前。云天行纵使还有力气,一下子也护不住他们三个,心里着急,向茶叔喊道:“茶叔,你快回来,我要撑不住啦!” 却说茶叔正被月执事和黑寡妇纠缠住,无法脱身,忽见头顶乌云密布,跟着阴风骤起,仰头看向逍遥宫殿顶,只见鬼王高擎宝剑,剑上火焰腾腾,左手黑铃摇动不止,知他是在使妖法,心内更加担忧了。 这时,忽听云天行向他喊了一声,茶叔一惊,转眼看过去,只见云天行那边愁云惨雾,笼罩当空,又见尸将们口鼻中不断有烟气飘出,经风一吹,都不见了,心里寻思道:“这雾气里多半掺有尸毒,若再拖下去,只怕都要被毒倒在这里,变成这些脏东西的果腹之物了。” 茶叔不敢再留手,舞开刀鞘,使出精妙刀法,将月执事逼退,纵身跃起,想要带人逃走,偏生落脚处那两个尸兵被黑寡妇用蛛丝拉走了,一脚踩空,落到了地上,月执事见机甚好,一个跟头翻到茶叔上空,凌空一剑倒刺下来! 茶叔只觉头顶剑气嘶风,十分厉害,忙拿刀鞘一挡,月执事一剑刺在刀鞘上,忙使出重压功夫,猛地将身子往下一坠,袖剑弯曲,茶叔也被压得矮了几分。 见周围尸兵向茶叔围拢过来,月执事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阁下这身本事,足以跻身江湖名人榜前十,只是可惜了。” 茶叔道:“可惜什么?” 月执事道:“可惜阁下就要被这些脏东西吃掉了。” 月执事的话并不假,因为尸兵已经离茶叔很近了,有的甚至已抬起细长的手臂,触摸到了茶叔的衣裳。 柳跖还被茶叔夹在肋下,已有两个尸兵抓住了柳跖的脚,正在将他往尸群里拉扯。 黑寡妇见尸兵围住茶叔,不禁担心起柳跖的安危,叫道:“月,先把人要过来!” 月执事道:“阁下应该听到了吧,把人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茶叔缓缓吁了口气,沉声道:“若阁下非要逼茶某入死境,茶某只好请阁下先行一步!”说罢,茶叔的目光骤然凌厉,一把握住刀柄,嗤的一声,将长刀拉出,带起一串黑焰! “拔刀斩!” 只见黑芒一闪,周围数圈尸兵被拦腰斩断,断身皆被一股无形气浪掀飞出去,只刹那间,茶叔周身一丈,空无一物!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惊鸿 月执事本想趁茶叔拔刀时对他动手,可没想到茶叔出手快若闪电,只使一个拔刀斩,便将周围尸兵拦腰斩断,又将断身掀飞出去,而且被斩尸兵身上都燃起了黑色的火焰,看起来十分诡异。 月执事自入江湖以来,还从未遇到过这样诡异的事。方才他并未看清茶叔鞘里藏的是一柄怎样的刀,只见黑芒一闪,那刀就又入鞘了。 月执事是个聪明人,经此一事,自不敢再冒然向茶叔出手,凌空一个倒翻,人已翻到了两丈开外,在两个尸兵头顶站定,警惕地盯着茶叔。 “你究竟是什么人?” “既然你不想与我做朋友,又何必多问。” 茶叔单臂夹着柳跖,纵身一跃,跳到两个尸兵头上,转头看向云天行那边,见只剩云天行和柳蕙在苦苦支撑,丁玲和王二狗背靠背坐在地上,已然丧失了战斗力。 茶叔又转头看向逍遥宫殿顶的鬼王,心想:“毒雾越来越重,如果不解决掉鬼王,只怕狗子他们都要玩完。”来不及多想,向黑寡妇道,“姑娘,方才这小子舍命救你,才落得这样的结果,现在我把他交给你,你若趁机害他性命,可别怪茶某刀下不留情面。”也不等黑寡妇应声,直接将柳跖向黑寡妇抛了过去。 黑寡妇正想夺过柳跖,不想茶叔这么轻易就把柳跖扔过来了,心内自然高兴,心思急转:“方才我答应过月,如果他帮我把人夺回来,我就把弯刀给他,如今是这个使刀的自己把柳跖扔给我的,按说不该把弯刀给月,以他的性子,多半会跟我硬抢。莫说我现在带着个人,便是不带,也未必是他对手。弯刀在我手上,多半要被月抢去,搞不好还会耽误救柳跖的性命。不如先把弯刀给这个使刀的,他那么在意柳跖的生死,应该不会贪图他的东西。” 想罢,黑寡妇取出弯刀,直接向茶叔抛了过去,道:“这是他的东西,先交给你保管,等他伤势好了,你再还给他。” 茶叔伸手接过弯刀,看了一眼,然后就收了起来,没说什么,直向鬼王那里去了。 月执事见黑寡妇将弯刀抛给了茶叔,心内十分郁闷,冷声道:“真是个贴心的好朋友。” 黑寡妇含笑道:“你还不是一样。” 月执事哼了一声,道:“我本答应饶过这小子,既然你执意要袒护他,我就要他死在这里。”说罢,一声唿哨,逍遥宫东面院墙上以及廊房顶上,突然出现了不知多少黑袍鬼面人,又听月执事喊道:“黑寡妇背叛蜃楼,把她给我拿下!” 话音一落,那些黑袍鬼面人纷纷自房顶院墙上纵下,踩着尸兵头颅,向黑寡妇这里围拢过来! 黑寡妇本想从东面出逃,见黑袍鬼面人大部分都是从东面过来,只好抱着柳跖折道往南走,还没下台阶,便见花林里蹿出来数条人影,也是月执事带来的黑袍鬼面人,黑寡妇无奈只好再次折道向西面逃去。 却说茶叔正在往鬼王那里赶,猛觉后方寒意逼人,知道是月执事又从后面赶了过来,忙踏步一纵,空中回身,舞着刀鞘与月执事斗了十余合,眼见到了逍遥宫下,猛力一刀,将月执事震退,飞步向逍遥宫顶蹿去! “纵步杀!” 茶叔微微侧身,一手握着刀鞘,一手握着刀柄,脚步频动,点在逍遥宫外墙上,身影如鬼魅般直往殿顶上蹿! 月执事见茶叔似壁虎游墙一般,速度快得惊人,心内吃了一惊,见鬼王还在凝神举剑摇铃,怕他有什么闪失,坏了自己的事,忙喊道:“鬼王小心下面!” 话音未落,茶叔已蹿到了逍遥宫殿顶,不等鬼王反应,一个箭步射了出去,身后拖出一串黑焰! “惊鸿!” 茶叔的鬼魅身影从鬼王身前一闪而过! 铃音戛然而止! 茶叔出刀时人在殿顶东边,收刀时人已到了殿顶西边,这一斩的速度,快得惊人! 茶叔缓缓转过身来,见鬼王手中黑铃只剩了半截,宝剑也只剩了半截,其上的赤焰也已变成了黑焰! 黑铃和宝剑虽然被毁掉了,但鬼王并没有死,他听到了月执事的提醒,而且他一直在注视下方战局,早看到茶叔向他这边来了,只是没想到他来得这样快,出刀又这样急,如果不是他急忙把身子一蹲,他现在早被茶叔一刀斩成两截了。 虽然鬼王没有死,但他那一头乱发却都死光了。 方才鬼王蹲身慢了些,头顶乱发被茶叔一刀削平,又染上了黑焰,只不一会儿,就把鬼王烧成了一个大光头。 鬼王被茶叔这一刀给吓住了,也忘了头顶还有黑焰尚未扑灭,直到头发烧光,炙痛头皮,这才拿两个大手在头顶扑打,总算是把那诡异黑焰给扑灭了。 此时月执事也来到了逍遥宫殿顶,走到鬼王身旁停住,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鬼王一头乱发早已不见,头皮焦黑,透着一股焦臭味,看起来有些狼狈。 “没事吧?”月执事问道。 鬼王眼睛死死盯着茶叔,听到月执事问话,只是微微摇头,道:“死不了。” “那就好。” 方才月执事见茶叔那架势,分明是要取鬼王的性命,此时见鬼王只是损失了两件法器和一头乱发,没别处损伤,也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鬼王低声道:“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月执事低声回道:“不知道。” “不知道?”鬼王紧皱起被烧掉半边的长眉,“这样身手的人足以在江湖名人榜上排进前十,以你们蜃楼的本事,难道还查不出此人的来历?” 月执事道:“被诸葛神机排在江湖名人榜上的人,我们自然都知道,只是上面没他这么一号人物。” 鬼王微微眯起眸子,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月执事上前一步,双目盯紧住茶叔按刀的手,朗声道:“方才黑寡妇交给阁下一把弯刀,只要阁下把弯刀交出来,我可以代鬼王做主,放你们这些人离开,绝不食言!”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兄妹情深 鬼王见月执事有放走云天行等人的意思,心内不悦,暗想:“你倒是真会打算盘,把他们几个放走,你带人一走了之,再大的麻烦也干系不到你们蜃楼身上,倒是苦了我了。” 鬼王心内虽然不乐意,但眼下这种情况又不好明说出来,只说道:“若把他们几个放走,只怕救人一事就要泡汤了。” 月执事心想:“那弯刀的重要性比救人重要一百倍,如果能得到弯刀,人不救也可。你不知道它的用处,自然不懂我这么做的理由。你只是怕我把他们几个放走,他们离开后,把这里的情况说出去,祸及自身罢了。我又不是傻子,岂会看不出你这点小心思?”嘴上却说道,“鬼王请放心,若因此事把伽相寺毁了,蜃楼必会另寻一处隐秘所在,为鬼王重造殿宇,一切费用均由蜃楼承担,不需鬼王出一分一毫。” 鬼王心道:“这还差不多。”口里却说道:“这倒是其次,就怕是放他们走了,他们赶去崆峒派报信。现今天下群雄齐聚崆峒派,距这里并不远,若听到他们的言论,必定会有大批人马赶来这里,到时候又如何救人?” 月执事道:“救人一事可行可不行,但弯刀绝不能放过。” 鬼王见月执事如此说,不好再说什么。 月执事又向茶叔道:“怎么样,想好了吗?把弯刀交出来,我让鬼王把尸群撤去,再放你们都离开,绝不再追赶。” 茶叔又取出黑寡妇抛给他的弯刀看了看,道:“我还以为只是一把普通的小刀,没想到会这么重要。如果你不说这些隐秘话,我兴许还真把它给你了,既然这东西这么贵重,我擅自为它更换主人,未免有负重托。”说着,又将弯刀收了起来。 月执事微微眯起眸子,道:“阁下这身手要走,我们谁也拦不住,但阁下那几位朋友,怕是都要留在这里做尸群的养料了。” 茶叔向下看了一眼,见云天行和柳蕙还没倒下,心内暗想:“狗云和这小姑娘有古怪,按说这种程度的尸毒虽然要不了人命,但把人毒倒还是没问题的,他们两个坚持了这么久还未倒,必有抵御尸毒的法子。” 月执事见茶叔不言不语,知他不愿交出弯刀,把声音又冷了三分,道:“阁下明明有活路可走,非要选死路走吗?” 茶叔依旧不答,转过身子,向飞檐那里走去,月执事见他想走,哪里肯依,飞步纵起,一剑向茶叔刺去! “一起动手,拿下他!” 鬼王听到月执事的喊话,自不敢怠慢,用脚面勾起事先放在殿脊旁的伏妖宝杖,大喝一声,道:“任你是何方英杰,敢来逍遥宫闹事,定叫你有来无回!”舞着伏妖宝杖向茶叔疾攻过去! 鬼王身形肥大,一步步疾踏过去,脚下瓦片碎了一路,好在这逍遥宫建造结实,不然准要被他踩塌。 茶叔本想下殿去帮云天行等人,见月执事和鬼王双双舞着兵器攻将上来,无法只得与他们在殿上斗了起来。 且说逍遥宫下尸群中,柳蕙在砍杀尸兵的同时,不住往柳跖那里观望,起先见茶叔将柳跖救下,之后又把柳跖抛给了黑寡妇,不解其意,这时候见黑寡妇抱着柳跖从旁边经过,哪肯让她就这么走了,叫道:“母老虎,把我哥放下!”纵身一跃,直踩着尸兵的脑袋向黑寡妇追了过去。 云天行正在对付尸将,见柳蕙追黑寡妇去了,怕她一个人出事,叫了两声,柳蕙没有回转,忙将双剑收入鞘中,左手抱起王二狗,右手抱起丁玲,纵身一跃,也踏着尸兵的头颅追了上去。 月执事虽然在与鬼王联手斗茶叔,但也留了一份神在黑寡妇身上,见她横抱柳跖想越西墙走,忙发一声号令,把隐藏在西墙外的黑袍鬼面人也唤了出来,下令让他们拿下黑寡妇和云天行等人。 黑寡妇早知道西墙外布置了人手,本想趁他们不注意,夺路而走,没想到却叫月执事坏了事。 月执事命令一出,西墙上立刻站满了人影,一个个都是黑袍鬼面。居中一个转目四望,锁定了黑寡妇,提剑一指,旁边那些黑袍鬼面人纷纷纵下墙头,踩着尸兵的头颅向黑寡妇这里包拢过来! 当先两个离得近,来得也快,一个使剑,一个使刀,双双向黑寡妇出手! 黑寡妇抱着柳跖,身手受限,见柳蕙已从后面追了过来,心想:“既是他的妹子,把他交给她,自是没问题的。”等柳蕙到了近处,忙把柳跖向他抛了过去,又指着一间廊房喊道,“快躲进去,那间屋子里有通往崆峒派的暗道,带他去崆峒派找人救治,一刻也耽误不得。”说罢,与当先冲过来的那两个黑袍鬼面人交上了手。 柳蕙本以为要一番苦战才能夺回柳跖,没想到黑寡妇居然直接把柳跖抛给了她,心想:“母老虎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也不及多想,抱着柳跖往那间廊房去了。 廊房前只有三五个尸兵在那里晃荡,柳蕙没理会它们,抱着柳跖来到廊房外,一脚将房门踢开,进去先环视四周,见内里摆设如一般的客房,也没发现哪里有暗道。见柳跖面色发紫,呼吸不畅,忙把他放到床榻上,握着他的手,含泪喊道:“哥,你醒醒。” 柳蕙喊了几声,柳跖只是不应,面上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柳蕙又是心急又是心疼,不由得落下泪来。 云天行随后也带着丁玲和王二狗来到房里,把他们两个倚在床边,见柳跖情况不容乐观,心中十分担忧,却也容不得多看,忙掣出剑来,先将跟到屋里来的三个尸兵斩了,再去门外对付那几个阴魂不散的尸将。 这些尸将远比尸兵要结实,不但骨头硬,还穿甲戴盔,将身体绝大部分都覆盖在了盔甲下,根本没处下手。 云天行见才不久刚踢走的尸将又回来了,忙向屋内柳蕙喊道:“柳蕙,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快找通往崆峒派的暗道,带柳跖去找大夫,再拖延下去,怕是要误了他的性命。”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未来的嫂子 柳跖遭了重创,昏迷不醒,柳蕙一时着急,只顾啼哭,反倒忘了寻找通往崆峒派的暗道,经云天行这一提醒,才如梦初醒,忙在屋里到处翻找起来。 却说黑寡妇刚将柳跖抛给了柳蕙,离得最近的那两个黑袍鬼面人已杀到了,一个使刀,一个使剑,分从左右两边向黑寡妇夹攻过来。 黑寡妇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居然敢向我动手,活得不耐烦了吗?” 两人齐声道:“这是月大人的命令,我们不敢违抗,还请见谅。” 黑寡妇见他们两人出手无情,招招狠辣,冷哼一声,道:“我看你们是自己人,这才手下留情,谁知你们却这样不识好歹,罢了,罢了,不杀你们,难以服众。”把手一扬,一枚蚀骨碧影针飞出,透过鬼面具左眼洞,正钉在那使剑的左眼球上! 那使剑的也是个好手,中了暗器,双足一蹬,倒翻出两丈,只觉左眼如火烧一般疼痛,忙将蚀骨碧影针拔出,扔在地上,隔着鬼面具往左眼一摸,触手处火热难当,“啊”的叫了一声,跌入尸群中,惨叫迭起。 那使刀的见同伴如此惨状,呆了一呆,被黑寡妇抓住机会,用蛛丝给缠住,依旧丢入尸群中去了。 黑寡妇以雷霆手段解决掉这两个黑袍鬼面人,见来人越来越多,无心恋战,又担心柳跖的安危,忙向有暗道的那间廊房奔去。 到了近处,见云天行在廊房外对付尸将,正想趁机蹿进去,云天行眼疾身快,弃了尸将,先来截黑寡妇。 黑寡妇见他当面一剑刺来,剑意逼人,不敢大意,忙把身子向后一纵,踩着两个尸兵的头颅站住,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是要救他,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云天行见黑寡妇退开,一面去对付尸将,一面说道:“谁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 黑寡妇道:“方才他冒死救我,我记他这份情,想借此机会还给他,从此两不相欠。你让我进去,我帮你救他性命。若再迟一刻,怕是性命不保。” 云天行心想:“看她这副神情,不像是在说谎。方才柳跖在她手里,她若有心害柳跖,有大把的机会动手。她既然肯将柳跖抛给柳蕙,自是存了救他的心思,而且连蜃楼的人都对她动手了,可见她不只是说说而已。”向黑寡妇道:“我可以放你进去,但你若敢趁机胡作非为,不论你是谁,逃到哪里,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黑寡妇道:“你放心就是,我只想保住他的性命,还他这个人情,绝对不会有其他的心思。” 云天行道:“最好如此。” 黑寡妇飞身掠入廊房内,见柳跖躺在床上不动,忙来床前察看,见柳跖呼吸十分微弱,心内有些担心。 “他伤得这样重,又流了这么多血,按说早该没命了才是,他居然还撑得住,可算是一个奇迹了。虽然是他出言不逊,冒犯了我,但方才他冒死来救我,实是一桩大恩德,且他伤成这样,也是因为我,我总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好歹还了他这份人情,从此两不相欠。” 见柳跖胸口伤处仍在流血,黑寡妇忙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放在一旁,慢慢替柳跖解衣。 柳蕙正在房内寻找暗道,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回头,见黑寡妇坐在床边解柳跖的衣裳,吃了一惊,叫道:“母老虎,你干什么?”飞步赶来,一爪抓住黑寡妇。 黑寡妇侧身躲过,一手拿住柳蕙手腕,道:“你先别恼,我不是要害他。” 柳蕙一脸怒容,冲黑寡妇叫道:“我哥变成这样,就是叫你害得,还说你不是来害他。快离他远点,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黑寡妇道:“我看你面色苍白,说话带喘,想是被尸毒影响到了,我这里正有几粒解毒丹,你先吃了,运功调息一会儿,不适症状自会退去,若再运功使力,等尸毒侵入心肺,可就麻烦了。” 柳蕙道:“你少拿这些话来唬我,我就是有些累了,才不是被什么尸毒影响到了。”说罢,又一爪向黑寡妇抓去! 黑寡妇也伸手一抓,反把柳蕙的手腕给拿住了,道:“你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速度也慢了许多,还说你没被尸毒影响到。也是你运气好,只是吸入了些许毒雾,若是被尸将咬到,我这解毒丹可就没一点效用了。” 柳蕙道:“母老虎,你少蒙我,我才没有被尸毒影响到,我就是有些累了。你快放了我,再离我哥远点,不然我叫小哥哥进来杀了你。” 听柳蕙一口一个母老虎,黑寡妇心内有气,道:“看你是他妹子,我才不跟你一般见识,若换成是别人,定要你好看。” 柳蕙道:“母老虎,你真喜欢我哥啊!” “胡说!”黑寡妇神情有些激动,“我怎么可能喜欢他这种厚颜无耻的人!我救他只因他刚才救过我。我不想欠他人情。这次救他,就当还了他这份人情,从此各不相欠。” 柳蕙“啊”了一声,道:“刚才我还不确定,现在我十分确定了,母老虎,你真喜欢我哥啊!” 黑寡妇狠狠瞪了柳蕙一眼,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可不管你是不是他妹子,定要你好看!” 柳蕙道:“你还赖!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想把我哥救过来,再逼着他娶你?” 黑寡妇愣了愣,道:“我话里有这个意思吗?” “怎么没有?”柳蕙哼了一声,“你心机这样深,能瞒得了别人,可瞒不过我。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未来的嫂子一定是温柔善良的,像你这样的母老虎,就算我哥要你,我也不依。” 黑寡妇忍无可忍,冲柳蕙叫道:“我哪里母老虎了?刚才是你哥惹我在先,我打他怎么了?你这小妮子,什么都不懂,还净瞎说胡想,要不是看你是他妹子,我打肿你这张嘴!” “好啊,你凶我,还说你不是母老虎!”柳蕙哼了一声,又道,“我未来的嫂子可不会凶我!” 黑寡妇一阵无语。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寻找 方才丁玲吸入不少尸毒,昏迷了一阵,被云天行带到廊房里来,听着有吵闹声,悠悠转醒,见黑寡妇坐在床边,抓着柳蕙一双手,还当她要对柳蕙不利,忙叫道:“姑嫂好好相处,千万不要吵嘴,容易伤感情。” 黑寡妇见这两个妮子满口胡言,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向柳蕙道:“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你哥危在旦夕,需赶快给他上药,带他去找大夫。我现在放开你,你帮我给你哥上药,好不好?” 柳蕙点头答应,道:“好。”心里却在想:“这母老虎刚才把我哥打得那样惨,怎么会好心救他,必是要下毒害他。我先答应了她,等她放开我,再趁机拿住她,为我哥出气。” 黑寡妇松开柳蕙双手,柳蕙见她背过身去解柳跖的衣裳,呼的发一掌,向黑寡妇背心打去,黑寡妇把身子一侧,躲开这一掌,双指频点,登时将柳蕙穴道封住了,笑道:“你这小妮子还挺聪明,不过你中了尸毒,速度力度大不如从前,想伤到我,只怕还差得远。” 黑寡妇站起身来,从怀里摸出一个翠绿玉瓶,倒出一粒药丸来,塞到柳蕙嘴里,道:“这是解毒丹,你咽下去,运功调息一会儿,尸毒自解。” 柳蕙道:“你喂我吃毒药,我不咽,我不咽!” 黑寡妇含笑道:“你不咽在嘴里化开也一样,只是药效会慢一些。不过,你中毒甚浅,只要服下这粒解毒丹,应该就不会有事了。”又倒了两粒解毒丹,分别去喂丁玲和王二狗。 丁玲也以为是毒药,死活不肯服,被黑寡妇点住穴道,硬给喂了下去。丁玲吸入大量毒雾,自身功力又不甚深厚,浑身酸软无力,即便不点穴道,也反抗不了。 王二狗中毒比丁玲浅,只是刚才杀尸兵有些脱力,晕过去后一直没醒,黑寡妇直接给他喂了下去。 柳蕙见黑寡妇给丁玲和王二狗也喂了药丸,大叫大嚷起来。 “小哥哥,你快来,母老虎要下毒害我们!” 云天行正在外面对付尸兵尸将,听柳蕙在屋内大喊,忙退进房里来,见柳蕙和丁玲都被点住了穴道,纵身跳到黑寡妇面前,一剑指向她的咽喉,冷声道:“把解药交出来!” 黑寡妇道:“他们吸入了尸毒,如果不服用相关解毒药物,等毒素侵入心肺,自己就死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冒险过来给他们投毒。你休要听这小妮子胡言乱语,我方才喂给他们吃的就是一种解毒丹药,可以缓解吸入尸雾引起的不适症状。” 云天行见柳蕙和丁玲没有异状,向丁玲道:“丁玲,你感觉怎么样?” 丁玲道:“好像真是解药,我现在感觉神清气爽,手上也有了力气,不似刚才那样昏沉无力了。” 云天行又问柳蕙道:“柳蕙,你呢?” 柳蕙一脸委屈,道:“小哥哥,我快不行了,你快把这只母老虎杀了,替我报仇。” 黑寡妇笑道:“你这小妮子就恨不得我早死,你的气色明显比刚才好多了,还要杀我,真没一点良心。” 云天行见柳蕙气色的确比刚才好了,便收了剑,向黑寡妇道:“我会记下你这份情,来日必定图报。” “谁用你谢,我这么做只想还他刚才的救命之恩。这几个既然都是他的亲人朋友,我顺手救一救,也没什么。” 黑寡妇先将丁玲的穴道解开了,道:“你中毒颇深,先别乱动,运功调息一会儿,等毒素彻底清除,再做别的。” 丁玲谢过了,自到一旁运功调息。 黑寡妇又把柳蕙穴道解开,道:“小妮子,你来帮我给你哥上药。” 柳蕙抱住云天行的胳膊,道:“小哥哥,母老虎又要害我哥,你快杀了她。” 云天行挥剑砍倒三个闯进房里来的尸兵,道:“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快帮她救柳跖,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柳蕙把嘴一噘,十分不情愿跟她一起处事,但事关柳跖身家性命,却又不得不做。 黑寡妇帮柳跖上药之余,只见有尸兵尸将进来,不见一个黑袍鬼面人进屋,心里奇怪,向云天行问道:“怎么不见那帮戴鬼面具的人进来?” 云天行一面对付进屋的尸兵尸将,一面寻找暗道,听黑寡妇问话,便说道:“自有人在外面抵挡。” 话音刚落,一个人黑袍鬼面人直射进屋里来,一头栽在地上不动了,黑寡妇转眼看去,见这黑袍鬼面人身上斜中了一刀,从头顶直划到右肋,好长的一条伤口,面具也仅剩了一半,伤口处有焦灼的痕迹,心知是茶叔在外面抵挡。 “那个使刀的究竟是什么人,以一己之力挡住鬼王和月不说,还能将那么些鬼面人都拦在外面,普天之下能有这等本事的,屈指可数,可这样的人在蜃楼内部都有所记录,怎么唯独不见有他这么一号人物?实在奇怪。” 黑寡妇好奇茶叔的身份,云天行又何尝不好奇,只是他现在却没工夫去想这些事,现在最重要是找到通往崆峒派的那条暗道,赶紧从这个地方逃出去。 云天行在屋内快速找了一圈,哪里有什么暗道,便是老鼠洞都没发现一个,不禁寻思道:“方才那个崆峒派的卜世仁明明是往这个房间里来了,可见这间房里必有一条通往崆峒派的暗道,想来是藏在暗处,需要启动某个机关才能显露出来。可机关在哪呢?” 云天行忽然想起之前慧藏是在画后孔洞里,触动了打开通道的机关,见墙壁上也挂着几幅山水画,便走过去将画轴一一掀开来看,见后面没有任何机关枢纽,不禁有些失望,这时听茶叔在外面喊道:“狗云,找到暗道了没有,他们人数太多,我快要挡不住啦!” 云天行听了这话,越发焦急起来,忽见西面墙角里有一摊血,不禁寻思道:“对了,刚才卜世仁把慧藏那口子扛到这屋里来,还说她撞墙死了,想来就是撞在这里了,怎么不见尸体?必是叫他藏到暗道里去了。”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暗道入口 云天行发现了慧藏妻子的血迹,便有意按图索骥,果见地上有一串干涸的血迹,云天行跟着血迹走,一直走到床边,见血迹不见了,忙向黑寡妇和柳蕙道:“你们快把柳跖扶下床来,暗道一定就藏在这张床底下。” 黑寡妇和柳蕙见云天行不像是开玩笑,忙把柳跖扶到一旁椅上坐下,云天行跳到床上,把被褥都掀起来,找了又找,看了又看,也没看见哪里有暗道,连个机关枢纽都没找到,不禁皱起眉头,心内暗道:“这可怪了,方才那个卜世仁明明就是在这间屋子里进进出出,可见真是有暗道的,怎么会找不到呢。” 云天行找不到暗道,心内焦急,从床上跳下来,正要再往别处去找,猛听得轰隆隆一阵响,只见那大床竟整个向一旁平移出了五尺距离,就床左侧位置,露出了一个五尺见方的方洞。 云天行正愁找不到打开暗道的机关枢纽,不想先有人从暗道里面把入口打开了,云天行按剑走到洞边向下一望,见一溜石阶向下,洞里有火光照出,正想下去探个究竟,忽听下面先有脚步声传上来,云天行不知来人是谁,不敢冒然下去,忙闪到一旁,掣出太阿剑来,等下面那人自己上来。 黑寡妇柳蕙丁玲三人见大床平移,知道有人从内部触动了机关,又见云天行持剑躲在了一旁,一个个都不由屏住呼吸,注视着云天行的一举一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一会儿,便有一人从暗道内走了出来,不是别人,却是卜世仁。 卜世仁哼着小曲刚走完石阶,忽觉后心一凉,知道有人在背后拿兵刃指着,还当是寺里哪位师兄跟他开玩笑,不禁笑道:“不知是哪位师兄要与小弟开玩笑,还请收了兵刃吧,现在可不是玩笑的时候。方才我回崆峒派换衣服,趁机去地牢里走了一趟,见我前师父桓温已离开了地牢,正是动手的好时机,特意过来禀告鬼王师父,叫师父多少做些准备,以备不虞。” 云天行刚要说什么,黑寡妇却抢先说道:“卜公子,你这么快就把人家忘了吗,亏人家还一直惦念着你。” 一听到这个柔媚的声音,卜世仁便猜出是黑寡妇。 卜世仁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且方才被黑寡妇撩拨得邪心上头,见黑寡妇出现在这里,不但不怕,反倒有些欣喜,心内暗想:“我滴个乖乖,我卜某人活了这二三十年,还从未有哪日像今天这样,将自身魅力发挥得淋漓尽致,竟能把一个蜃楼的好手迷得这样神魂颠倒,居然为了与我共度春宵,都找到这里来了,我若再不答应她,岂不是禽兽不如了?”笑道:“好姐姐,原来是你,倒是把我吓了一跳。” 卜世仁想回头看,云天行把剑尖往他皮肉上一扎,卜世仁会意,忙回过头去,苦笑道:“好姐姐,你都找到这里来了,还矜持什么,倒是苦了我了。” 黑寡妇走到卜世仁身后,将卜世仁两只手用蛛丝缠在背后,笑道:“苦你什么,你带我去你房里,我自有好处给你。”见云天行在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知道他误会了,便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云天行听了黑寡妇的话,微微点头,心内暗想:“我还当她故意戏弄卜世仁,原来是想让他带路走通道。之前鬼王的确说过,这暗道是就着一个大墓修造的,内部通道曲折,即便知道两个端口,不认路的人进去,未必能安然走到那头。现在柳跖伤势过重,需立刻找大夫医治,一刻也耽误不得。如果有熟人带路,自是再好没有了。” 卜世仁大喜,道:“姐姐这话可不是故意骗我的吧?” 黑寡妇哼了一声,道:“你要是不乐意,那就算了。” 卜世仁叫道:“乐意,乐意,我当然乐意,姐姐国色天香,美得不可方物,谁不乐意谁是傻子。只是……” 黑寡妇道:“只是什么?” 卜世仁道:“只是现在正是救人的最佳时机,姐姐却要这样缠着我,耽误了救人,师父和月执事那里怕是不好交代,不若委屈姐姐一些,且就在这里把好事办了,我再去通知师父救人,等把人救出来后,咱们再一起去我那里,日夜笙歌,姐姐以为如何?” 云天行拿剑再卜世仁手臂上刺了一剑,心想:“你这无耻败类,死到临头还在想这些事情,要不是还用你带路,我一剑斩了你。” 云天行这一剑刺得深,卜世仁痛叫了一声,道:“好姐姐,你不乐意在这里就明说嘛,干嘛拿刀子扎我,还扎得这么深,可痛死我了。” 黑寡妇抿嘴一笑,道:“你说该。”转头看着云天行,向柳跖一指,又向暗道一指,云天行知她是想让自己带上柳跖下暗道,虽然心底还不信任黑寡妇,但现在人手不够,柳蕙和丁玲俱中了尸毒,即便还能动弹,也使不上多少力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云天行转身去背柳跖,卜世仁听到背后有动静,不禁问道:“好姐姐,这屋里还有别人吗?” 黑寡妇见瞒不过,只得道:“还有我的几个知心朋友,他们怕我一个人走暗道危险,特意过来护送我。你放心,他们护送我到你那里,自会回来的。” 卜世仁“哦”了一声,道:“姐姐,你听我说,不是我不愿与你去我那里,只因这一来一回,加上那事,怕是要耽搁不少时候,且现在正是救人的好时机,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来了,不如咱们先办公事,等把人救出来,再行己事,姐姐以为如何?” “好啊!”黑寡妇的话音里带了几分不悦,“你去办你的公事吧,老娘我可不奉陪了。” 卜世仁听了这话,心里着了慌,寻思道:“这小娘撩拨了我一晚上,眼看事就成了,若再这时候退却,我后半辈子怕是都要在后悔中度过,不如先带她回我那里,快慢的来一次,先给她尝些甜头,好歹把她哄住,我也不用再通知师父,直接把人救了送过来就是。” 卜世仁打定主意,笑着说道:“好姐姐,你别气恼,当心气坏了身子。你不想在这里,我都依着你,咱们事不宜迟,这就回我那里吧。” 黑寡妇笑道:“这还差不多。”只一推,把卜世仁下了暗道。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歧路惊现女人尸 云天行见黑寡妇推着卜世仁先下了暗道,忙让柳蕙和丁玲扶着刚刚转醒的王二狗跟上去,自己先去门边喊了茶叔,然后背着柳跖也跟了上去。 却说茶叔正在门外拦截月执事鬼王以及诸多黑袍鬼面人,听到云天行喊叫,忙收了刀,飞身掠入房内,见云天行在暗道处招手,忙跟着下了暗道,见前方举着火把开路的是卜世仁和黑寡妇,居中柳蕙王二狗丁玲,后面云天行背着柳跖,一个不少,反多了两个开路的,多少松了口气,道:“都没事吧?” 柳蕙道:“我有事。” 茶叔道:“你怎么了?被尸人咬了?” 柳蕙道:“那倒没有,我就是不喜欢这个嫂子,你们帮我杀了她。” 黑寡妇心内暗想:“这小妮子亡我之心不死,要不是看她是他的妹子,我非狠狠教训她一顿不可。” 云天行道:“柳蕙,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柳跖安全了,再谈这些事吧。” 柳蕙道:“小哥哥,你不知道,这个母老虎看我哥受伤了,一直黏着不肯走,分明是想趁我们不注意,强占了我哥,好把生米煮成熟饭,逼他就范。我就这么一个哥,可不能叫他受这样的委屈。” 听了柳蕙的话,云天行忍不住笑道:“柳蕙,这一点你不需担心,柳跖巴不得这样,他会觉得委屈才怪哩。” 柳蕙点了点头,道:“那你们就等她强占了我哥再杀她吧。” 黑寡妇听了柳蕙的话,又是好笑,又是生气,叫道:“臭丫头,你当老娘是什么人?你再胡说八道,我可不管你是不是他的妹子,定要你吃些苦头,叫你知道老娘的手段。” “看吧,看吧,母老虎又发威了。”柳蕙佯装害怕模样,“小哥哥,我好怕,你快来保护我。” 云天行笑道:“你总去拔她虎须,触她逆鳞,她不发威才怪。” 柳蕙把嘴一噘,道:“小哥哥,你不应该帮我说话吗?” 云天行道:“你别说话什么事都没有,你总去招惹人家,还让我帮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丁玲也帮着说道:“柳蕙,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还是先离开这里要紧。柳大哥身负重伤,还在危险期,再出个什么岔子,那可怎么好呢。” 柳蕙道:“知道啦,知道啦,我不拔母老虎的须还不行吗。” 卜世仁走在最前面开路,听了柳蕙的言语,不禁向黑寡妇问道:“好姐姐,方才你说他们几位都是你的朋友,可我听方才这位姑娘的语气,似乎与姐姐不像是朋友啊。” 黑寡妇道:“你走你的,别多嘴。” 卜世仁“哦”了一声,心里犯了疑虑,暗想:“不对呀,方才她也给了慧聪贼秃一只毒簪,要不是师父和月执事救我,我也早被她毒死了。她若真心喜欢我,怎么舍得下毒害我?是了,她只是想用美色诱惑我,以达成她的目的。原来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又想:“不过,她要我带她去崆峒派做什么?莫不是想去救人?这更奇怪了,方才我都跟他们说了,救人一事,非我不可,她若强行出面,搞不好会惊动崆峒派,甚至是其他各方势力的人,到时候别说是救人,连她自己的性命也丢了。她看起来很聪明,不像是会做这种傻事的人。” 柳跖云天行等人露面后,卜世仁早回崆峒派了,他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只是觉得黑寡妇的要求有些奇怪,话音也不似之前么柔情似水,反倒带着一丝强硬的使令味道。 卜世仁虽然觉察出了不寻常,但现在双手被缚,逃又逃不了,问又不敢问,只能继续装糊涂。 一行人在暗道内走了一段,前方右手边出现了一条相对较窄的岔道,卜世仁向岔道内望了一眼,并未往岔道里走,依旧沿着相对较宽的那条通道走。 柳蕙经过岔道旁时,下意识拿火把往里一照,突然“啊”的叫了一声,抱住丁玲不走了。 云天行听柳蕙突然大叫,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忙背着柳跖跟上去,道:“怎么了?” 柳蕙向漆黑的岔道内一指,道:“刚才我拿火把往里一照,好像看到有个人在里面。” 王二狗道:“我好像也看到了,是有个人躺在地上,不知是死的,还是活的。” 丁玲听两人都这么说,也害怕起来,拉着柳蕙向云天行靠了过去。 云天行把柳跖放下来,让柳蕙和丁玲先扶住,接过火把,向岔道内一照,果见地上有个人,只是离得稍远,隐约能辨出个人形来,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看个究竟。” 卜世仁道:“这里本就是一座大墓,有死人有什么好奇怪的?现在正是救人的最佳时机,一刻也耽误不得,如果不赶快回去,救人一事怕是要泡汤了。” 云天行巴不得救人不成,不理卜世仁的言语,拿了火把走入暗道内,向躺在地上那人一照,见是个女子,披头散发,衣衫破碎,不能蔽体,似乎遭受过凌辱。 云天行蹲下身子,在她手腕上轻轻一按,没有脉搏,且手指所碰之处冰冷僵硬,显然这人已经死了。 云天行猛地想起什么,把这女子的身体翻转过来,见果真如他心中所想,地上这人正是慧藏的妻子。 云天行之前就在怀疑,卜世仁明明把慧藏的妻子扛到廊坊里去了,却不见人影,想来是藏到暗道里来了,没想到还真在这里。 云天行见慧藏为了妻子不惜动了杀师之念,单从这一点来看,慧藏的确值得尊重。 云天行当时就有下场帮忙的想法,奈何被茶叔从背后点住了穴道。可转念一想,如果当时真下了场,势必要与鬼王为敌,再加上蜃楼那帮人,不但救不了人,怕是连自己的性命也得搭进去。 “不管怎么说,她变成这样,卜世仁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我绝不能饶他!” 云天行越想越怒,冲出岔道,一把将卜世仁推在洞壁上,掣出赤鳞剑,抵住卜世仁的咽喉,叫道:“你这王八蛋!她做错了什么,你把她害得这样惨!如果她父母知道自己的孩子遭人迫害,躺在这阴冷的地方衣不蔽体,不知该有多么伤心!今日若不叫你下去给她陪葬,我便不姓云!”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鬼王纵尸入墓道 黑寡妇见云天行满面怒容,拿剑抵住卜世仁的咽喉,吃了一惊,道:“你干什么?” 云天行道:“你问他干得好事!” 卜世仁自然知道云天行所指为何,怕他一剑刺下来,结果自己性命,忙道:“这位朋友,你误会了,她是自己撞墙死的,不是我杀的。你快把剑放下,已经刺痛我了。” 云天行冷声道:“她是自己撞死的不假,你若没有欺凌于她,她会无端寻死?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休要逞辩,今日你必死无疑!”正要将剑刺下去,只听黑寡妇急道:“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云天行转头看着她,道:“不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饶了他!” 黑寡妇道:“你杀了他,谁带我们出去?方才鬼王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这条暗道是就着一个古墓挖将出来的,里面墓道错综复杂,若没个熟悉的人带路,怕是要迷失在里面。墓道里有没有机关陷阱且不说,我们一没水,二没粮,就算遇不上凶险,饿也饿死了。”看了卜世仁一眼,又道:“就算他犯了弥天大罪,现在确是唯一识路的人,他一死,我们都得跟着陪葬。云逸,你是个聪明人,不会连这点利害都想不明白吧?” 茶叔擎着火把走出岔道,来到卜世仁面前,拿刀柄狠狠往他腹上一撞,道:“看着人模狗样的,竟做出这等没人性的事来,若不是还要你带路,不必狗云动手,我也不饶你。且记下你的死罪,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立斩不赦。”附在云天行耳边低声道,“你这位朋友伤势太重,需赶快找大夫医治,这人的性命暂且记下,等出去了再杀不迟。” 云天行见众人都不赞成杀掉卜世仁,只得忍下这口气,把剑收了,喝道:“还不去前面带路。” 卜世仁如蒙大赦,道:“是,是,是,这就去带路。” 却说方才月执事见茶叔飞身蹿入廊房,下暗道去了,因弯刀还在茶叔身上,月执事自不肯让他走脱,正要下暗道去追,鬼王忙过去拦住,道:“月执事莫要下去,本王已触动了墓道里的机关,将通往崆峒派的那条通道给封上了,他们一个都走不掉。” 月执事道:“话虽如此,可他们总不会再回来让我们拿住,就算是死,也会死在墓道里。那弯刀现还在那独眼刀客身上,就怕他走投无路,临死前先毁了弯刀,到时候可就麻烦了。我须亲自下去一趟,势必要把弯刀夺过来,不然回去没法交代。” 鬼王道:“那独眼刀客甚是厉害,我们两人联手,外加你这些手下帮忙,依旧拦不下他,那墓道里狭隘,勉强能容两人并行,万一你下去与他对上,后面的人都帮不上忙,如何是他的对手?岂不白白被他害了性命。” 月执事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已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冒险下去一试。若能侥幸把弯刀夺回来,自是再好不过;若是不幸折在里面,还请鬼王帮忙送个信回蜃楼,把这里的事如实说了便了。” 鬼王笑道:“想不到月执事对蜃楼如此忠心,本王佩服,佩服。”心里却在想:“蜃楼的人,我认识得不多,即便在认识的那些人里,月执事还算好说话的。叶孤鸾还活着,只靠我自己的力量,只怕难以除掉他,以后说不得还得向蜃楼借力,没个好说话的人,也是个麻烦,不如现在帮他一把,叫他欠我个人情,岂不妙哉?” 月执事向身后诸多黑袍鬼面人一招手,道:“都跟我来,势必夺回弯刀,不惜一切代价!” 鬼王忙道:“月执事且慢,我有一计,可叫他们个个都惨死墓中,弯刀唾手可得。” 月执事道:“不知鬼王有何良策?” 鬼王道:“通往崆峒派的那条暗道已被我用机关封住,他们无路可走,只能进入大墓深处,而里面墓道曲折,往往多是死胡同,即便有通路,暗处也藏有机关陷阱,若不是我这等惯走之人,一旦进入大墓深处,多半难有活路。为了以防万一,我把尸兵尸将一并派遣下去,那墓道里狭窄,即便那独眼刀客武功高强,也施展不开手脚,到时候被尸将尸将围堵在死胡同里,前后无路,上下无门,必死无疑。” 月执事微微点头,觉得此计可行,把手一招,身后黑袍鬼面人尽数退到房外,消失不见。 月执事见黑袍鬼面人尽数退走,才道:“鬼王有这等好计,却早不说,非要等到这时才说,莫不是还有附加条件?”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月执事。”鬼王笑了笑,“其实,也不是什么条件,只是有两件事需要跟月执事澄清一下。方才我答应加入蜃楼,是因为以为可以在月执事的帮助下,除掉这帮人,为伽相寺免除祸患,哪里想到这个独眼刀客,跟那个使双剑的蒙面剑客竟这般难缠,连我的尸将也奈何他们不得……” 见鬼王说起来没完没了,月执事挂念弯刀,有些不耐烦,打断了鬼王的话,道:“咱们长话短说吧,第一件事鬼王是不是想违背之前的约定,拒绝加入蜃楼?” 鬼王道:“月执事,刚才的事你也看到了,非是本王故意拒绝,实在是……” 月执事又抢说道:“只要鬼王帮我夺回弯刀,加不加入蜃楼,都随鬼王的意,我绝不强求。第二件事是什么?” 鬼王道:“之前因我需要蜃楼帮本王对付叶孤鸾,这才答应帮蜃楼救人,本王也的确尽了全力,只是……唉,希望月执事能遵照之前的约定,帮本王寻到叶孤鸾的下落,并施以援手。” 月执事心想:“你一件事没做成,还违背约定,却要我遵照约定,帮你做事,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如果你能帮我夺回弯刀,这些都是小事。”笑着说道:“原来只是这两件事,鬼王请放心,如果你帮我夺回弯刀,这两件事我都答应,除此之外,我还会将今日之事如实禀复上去,上面高兴了,会另给鬼王赏赐也说不定。” 鬼王大喜,道:“如此,本王就先谢过月执事了。” 月执事微微一笑,道:“闲话少叙吧,还请鬼王赶紧把尸兵尸将赶入墓道,免得再生变故。” 鬼王取出翠绿玉笛,凑到口边吹奏起来,外面的尸兵尸将听到笛声,纷纷向屋里涌将过来。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迷路人带路走绝路 却说云天行等人跟着卜世仁在暗道里左转右绕,到处黑漆漆的,只有几个火把照明,也不知走了多久,忽听后方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茶叔折回去瞧了几眼,飞跑回来喊道:“快走,快走,狗王又把尸将弄到通道里来了,后面还不知跟了多少尸兵。这里狭隘,施展不开手脚,若被那些东西追上,怕是都要玩完。” 云天行暗想:“怪不得鬼王等人一直没有追上来,原来是在调兵谴将。这墓道里没处躲避,若被那些东西追上,还不得被活生生吃掉?”想到这,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催着卜世仁在前面快走。 卜世仁亲眼见过尸兵尸将的可怖模样,听了茶叔的话,也惊得面如土色,不知黑寡妇等人为什么会逼得鬼王放出尸兵尸将来追,也不敢问,只得加快速度行进。 一行人又行了一程,来到一条死胡同里,卜世仁面色大变,侧身拿肩膀撞着墙叫道:“这不可能啊!这里明明有路的,我来的时候就是从这条路过来的,什么时候给堵上了?” 黑寡妇见卜世仁将他们领到了一条死路,心下大怒,喝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耍花招,信不信老娘把你丢到尸兵堆里去,让那些脏东西活吃了你!” 卜世仁苦着脸道:“好姐姐,天大的冤枉啊,我现在被你捆住双手,又中了你的慢性毒药,若没姐姐的解药,早晚是个死,我哪敢耍花招。不骗姐姐,我来时走的就是这条路,不知道怎么突然多了一堵墙。是了,定是我师父在外面触动了机关,将去路给堵上了。” “都退后!” 茶叔让众人都退到后面,握住刀鞘,猛地往墙上刺去,那刀鞘直没入墙里面去,茶叔面色微变,道:“好厚的墙,这样都捅不到底,只怕不等打破,尸兵尸将就都追上来了。” 柳蕙急道:“那怎么办啊,总不能被堵在这里,被那些脏东西活吃了吧?” 茶叔道:“刚才在来路上有不少岔道,咱们再折回去,走别路吧。” 卜世仁道:“之前挖掘这条通路时,我听师父说这座大墓里暗藏有机关陷阱,别处的路我不熟,如果不小心碰触了陷阱,大家都得死在这里,还是把这条路打通,继续前行吧。” 茶叔请哼一声,道:“你说得容易,这墙还不知有多厚呢,没等打通,早被尸兵尸将吃干净了。这里伸臂触顶,便是有绝世轻功,也没处跑,现在不走,等尸兵尸将围上来,想走也走不成了。” 卜世仁蓦地想起慧藏露在棺材外的两条腿,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又想:“之前师父就警告过我,说这座大墓里墓道交错,多是死路,要我只走一条路,千万不要乱闯。我一直遵照师父的意思,自始至终都只走这一条路。此时换路走,我又不认路,万一引他们到了另一条死胡同,或是碰上机关陷阱,他们必然怪罪我,倒时候不死也难了。” 卜世仁到底是怕死,执意不肯换路走,叫道:“这堵墙是机关墙,就算厚些又能厚到哪里去,你们把我放开,我们一起把墙打破,才是上上之策,若是换路,必死无疑。” “要死也是你先死,别废话,前面带路。” 黑寡妇不等卜世仁分说,揪着他折道往回走,云天行等人自是紧跟上去,仍按之前的顺序,由茶叔断后。 卜世仁心里连声叫苦,但双手被缚,又不能反抗,只能由黑寡妇推着,再去找别的岔路。 庆幸的是,只往回走了四五十步,就有一条岔路,卜世仁遥遥听着来路上传来的怪叫声,惊得汗毛倒竖,咬了咬牙,还是抬步往岔道去了。 这条岔道比方才那条暗道要窄上一些,只能容单人行走,地上也相对平坦,这应该就是原本的墓道了。 一行人沿着这条狭窄墓道往下走,走了一段,又发现了一条岔道,都是一般的宽窄,卜世仁停住脚步,问道:“走哪边?” 黑寡妇道:“现在你是领路人,你却来问我走哪边,如果你不认路,还留着你有什么用,干脆就地处决算了。”说着,自大腿绑带上拔下一把匕首。 卜世仁见黑寡妇手里多了一把泛着青光的匕首,吓了一跳,忙道:“好姐姐莫要杀我,我认路,只是怕姐姐有别的意见,这才问上一问,非是不知道路才问的。”说完,忙移动脚步,往左手边那个岔道去了。 黑寡妇等人自跟在卜世仁后面走。 卜世仁一面走,一面想:“我只走过那一条现挖的通道,哪里认得这些纷杂交错的墓道,现在我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又上哪里给你们找出口去?苍天呐,都说你有好生之德,千万要保佑我这一次,如果能够顺利逃得性命,我愿日日拜你敬你,再也不敢指天胡骂了。” 卜世仁带着众人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见前方又出现了一条岔道,他不敢再问走哪边,直接往左边那条岔道走了,谁知走不到百步,竟又是一条死胡同,先把卜世仁惊出了一身冷汗,怕黑寡妇杀他,忙道:“这里原是有路的,定是我师父在外面触动了机关,把这里的路也给堵上了,咱们快退回去,再找别的路走。” 众人见卜世仁说得煞有其事,还真当这里原本有路,是被鬼王用机关封死了,便按原路退了回去。 这条岔道相对狭窄,原本进来时卜世仁当先,退回去时自是由茶叔打头,一直退回到岔道口那里。 茶叔听着尸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心知不能再走错,否则真无路可退了,便道:“带路的小子,你屡次带我们走歪路,如今尸兵尸将都快跟上来了,再这么不上心,我先把你扔到它们堆里去,叫你尸骨无存。” 卜世仁何尝想走错,实在是有苦说不出。又带着众人走进了右边那条岔路,发现路越走越宽,卜世仁大喜,心道:“这多半就是出路了。”结果走不到百步,又是一条死路,卜世仁面如土色,心凉透底。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非吾同类不可同语 却说卜世仁又带着众人走到了一条死路,回身一望,见黑寡妇面色阴沉,目中杀机涌现,手里紧握一把泛着青光的匕首,卜世仁被她那美丽的眼眸盯得有些发毛,忙解释道:“好姐姐,你别动气,这真不怪我,这里本有路的,又被我师父触动机关给堵住了,咱们快退回去,再找别的出路吧。” 茶叔在队伍后面叫道:“已经来不及了,尸兵尸将都已跟过来,没路可退了。” 云天行等人闻言,面色都变了,卜世仁更是心如死灰,颓然坐倒,脊背靠在洞壁上,拿后脑不停往洞壁上磕,一面磕一面哭喊道:“苍天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想我卜世仁胸怀大志,积极进取,何曾懈怠过一日,本该功成名就,儿女成群,尽享天伦之乐,如今却要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墓道里草草结束性命,我不甘心啊!” “别嚎了!”王二狗叫道,“狗爷我都不怕,你大我这些年纪,反倒先哭上了,还要不要脸了?” 卜世仁情知自己必死,也就无所顾忌了,扯着嗓子叫道:“人都要死了,还要脸做什么?当初我就说在那里破墙走,你们非不听,执意要退回来,现在好了,走到这死胡同里,不是你们咎由自取是什么?你们自己找死,倒也罢了,非要拉上我,想我卜世仁一生无功无名,无妻无子,却这样被你们带累死,简直比窦娥还冤!” 柳蕙道:“总听别人说逗鹅逗鹅,这跟逗鹅有什么关系?” 卜世仁叫道:“你甭管跟窦娥有什么关系,只需知道我是被你们害死的就是了!” 黑寡妇冷哼一声,道:“本来还想让你多活一会儿,既然你这么想死,老娘便成全你。”拽住卜世仁便往尸群那里拖。 卜世仁一惊,道:“你干什么?” 黑寡妇道:“送你去投胎!” 卜世仁隐约看见墓道那头尸影晃动,又听到尸兵尸将发出的瘆人怪叫,浑身汗毛倒竖,虽然情知自己没了活路,可一想到自己要被这些脏东西啃噬,仍是怕得要命,无奈双手被缠在身后,挣脱不得,眼看就要被黑寡妇拖到尸群那里,正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卜世仁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大力,双足在地上一蹬,一头撞在黑寡妇身上,黑寡妇没料到他会临死反扑,没有防备,被卜世仁一头撞在地上。 卜世仁撞倒了黑寡妇,抢先挣扎起身,倒身压住黑寡妇,道:“你几次三番想要我死,我看在师父和蜃楼的面上,不与你一般见识,你却不知收敛,愈发猖狂放肆,真当我卜世仁好惹吗?就算我要死,也要你死在我前面!” 黑寡妇见尸兵尸将已到了两丈开外,又被卜世仁压住,心内不由慌张起来,想推开卜世仁,一来卜世仁是临死反扑,力气大得超乎寻常;二来卜世仁双足蹬在墙壁上,绷直了身体,便似根支柱一样,将黑寡妇稳稳摁在地上,黑寡妇到底是个女子,天生力气就比男子弱,又如何能推得开此时的卜世仁? 卜世仁死死压住黑寡妇,只觉她身上软绵无骨,芳香扑鼻,不觉有些沉醉。 他之前就对黑寡妇动过歪心思,一直没能得逞,这时候把她压住,邪心突然又蹿升起来,也顾不得即将靠近的尸群,拿一双大眼睛瞪着有些惊慌失措的黑寡妇,脸上现出一丝狞笑,道:“我的好姐姐,方才你风情万种,柔媚多姿,勾得我好生难受,既然你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何不痛痛快快与我快活一场,便是做鬼,也一起做个快活鬼,不比坐着等死要好?” 黑寡妇又急又怒,破口骂道:“你这没脸的狗东西!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给你解药,让你和那个慧聪贼秃一起死了才好!” “这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卜世仁嗅着黑寡妇身上散发出的醉人香气,又见她红唇欲滴,颈白胜雪,越发按捺不住,“好姐姐,这就从了我吧!”正要低下头去冒犯,猛觉后领被人拉住,怎么也下不去,扭头一瞧,见揪他的正是那个蒙面剑客。 卜世仁正在兴头上,突然被人打搅,怒火直往上蹿,恨不能生一张八尺大口,将身后这人一口吞了,但现在双手被缚,不好用强,只得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说道:“朋友,你这又是何苦,不管你跟她之前有多么深厚的交情,但现在大家都是要死的人了,何必再顾及这些仁义道德,不如大家一起快活一场,就算是死了,多少也有些安慰,不是吗?” 云天行冷眼注视着卜世仁,道:“我讨厌像你这样虚伪的人。” 卜世仁一愣,随即笑道:“我虚伪?哈哈,虚伪的是你们才对!明明都要死了,还一个个装得这么正经,这么清高,骗鬼呢?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既是她的朋友,一定觊觎她很久了吧?像她这样的尤物,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动心,你不可能没一点想法。事到如今,别藏着掖着了,实话说了吧!哦,我知道了,你是觉得排在后面太难为情,这没关系,我可以让你先来……” “非吾同类,不可同语。”云天行打断了卜世仁的话,直接把他拎起来,丢进了尸群里,“去找你的同类吧。” 尸兵尸将不知来了多少,已将出口完全封死,卜世仁被扔进尸群里,根本挣脱不得,被尸兵尸将们围住,登时惨叫声响彻整个墓道,良久不歇! 云天行向黑寡妇伸出一手,想拉她起来,黑寡妇看了他一眼,刻意把头偏向一旁,不再与他对视,心里在想:“他明明知道我是蜃楼的人,而且冷阁主的死也的确跟我们蜃楼有关,他本该痛恨我们中的每一个人,就算不趁机杀我灭口,也该坐视不理才对,可他为什么还要救我?” 她实在想不通云天行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是换位思考,她自己也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王二狗的心愿 却说云天行把卜世仁扔到了尸群里,向黑寡妇伸出一手,道:“不起来吗?” 黑寡妇道:“不用你,我自己能起来。” 云天行收回了手,突然目光一寒,“噌”的一声拔出剑来,黑寡妇美眸大张,只说了一个“你”字,又忽然停住了,她还当云天行要杀她,哪知云天行一剑斩过去,立刻有个尸兵倒在了她的身旁。 那尸兵还没湿透,仍伸出鸟爪长手向她抓过来,又被云天行一剑钉在地上,方才不动了。 云天行看了黑寡妇一眼,道:“如果不帮忙,请你站到后面去,别在这里碍事。” “你!”黑寡妇瞪了他一眼,“我还用你救吗?我早知道它过来了,正要出手对付,却叫你抢了个先。”站起身来,走到云天行身后,嘟囔道,“少在我面前显威风,我才不会喜欢你这种人。” 云天行拔出剑来,将尸兵断身踢开,道:“很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黑寡妇提高了嗓音,道:“我是说我不会喜欢你这种人。” 云天行舒了口气,道:“真是万幸。” 黑寡妇盯着云天行的背影,咬牙切齿,满面怒容,恨不能一脚把他踹进尸群里去,但念在他刚才仗义出手,也算是一份恩情,便忍下了这口气,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蜃楼的人,为什么还要救我?” 云天行道:“我可以不回答吗?” 黑寡妇坚决道:“你必须回答。” 云天行又挥剑砍倒了两个尸兵,道:“你是他拼着性命救回来的人,我不能不救。” 黑寡妇沉默了,看了一眼仍在昏迷的柳跖,心中五味杂陈,又道:“可我们蜃楼杀了冷阁主,还要追杀你,难道你就不恨我们吗?” 云天行将剑又握紧了一分,却不愿再多说什么,只说道:“好好待他,救你的不是我,而是他。” 黑寡妇看着云天行的背影许久,才转身离开,走到柳跖身旁,凝望着他红肿的面颊,心想:“你真是个幸运的人,能交到这样的朋友,为了你,他宁肯让自己背负伤痛。这样的朋友我却没有一个。”又看了一眼正在奋力砍杀尸兵的云天行,心想:“难怪连修炼忘情诀的冷阁主都喜欢你,你的确与众不同。”一转头,见柳蕙掐腰在一旁瞪着自己,道:“小妮子,你瞪我干什么?” 柳蕙气呼呼地道:“母老虎,你勾引我哥就罢了,还想勾引我的小哥哥,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你可记住了,再叫我看到有这么一次,我非抓花了你的脸不可!” 黑寡妇看着柳蕙笑道:“你这小妮子才多大年纪,就学会护食了,倒是有趣。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一句,你的小哥哥是个万人迷,喜欢他的女孩子只怕比这些尸兵还要多,你要把她们脸都抓花吗?”说完,自顾自地掩嘴笑了起来。 柳蕙听了这话,立刻把嘴噘了起来,道:“别人我不管,就不许你这一肚子坏水的母老虎喜欢小哥哥。” 丁玲拉了拉柳蕙道:“柳蕙,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些,还是先帮着想想办法,赶紧离开这里才是正理。” 柳蕙道:“退路都被尸兵给堵住了,这墓道又矮又窄,便是有绝世轻功,也逃不出去,还能有什么办法。” 丁玲急道:“这可怎么办呢,尸兵这么多,公子武艺是不差,可在这狭窄的地方根本施展不开,气力也有限,如何能耗得过这些死物。亏那些尸将没往这边来,不然有它们开路,一步步往前推进,咱们可都得死在这里了。” 王二狗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拍了拍胸脯,朗声道:“都不要怕,有狗爷在,谁也不用死。” 柳蕙拿两个手指在脸上刮羞,道:“你还说呢,在外面的时候你叫得比谁也响,结果可好,打一半就躺下了,都被尸将拖走了,得亏小哥哥眼疾手快,又把你救了回来,不然你死得比那个禽兽都惨。” 王二狗本想在危难时刻显一显自己的威风,不料被柳蕙当众揭了老底,面上挂不住,咳了两声,道:“姐姐妹子们,说句实话,我长这么大,还没近距离看过女人的身子,如果就这么死了,实在憋屈得很,不知你们哪位能够发发善心,行行好,让我看上一看,就算是即刻死了,我……”话还没说完呢,被黑寡妇“啪”的扇了一个耳光。 王二狗捂着红肿的脸颊,嘟囔道:“不给看就不给看嘛,扇我干什么呢。”最后又在心里加了“母老虎”三个字。 黑寡妇瞪了王二狗一眼,道:“本以为你这死光头是个好的,没想到跟那禽兽是一类人,打你都是轻的,要不是看你师父的面,老娘现在就把你扔到尸群里去。” 柳蕙拍着手笑道:“打得好,打得好,打死这个死光头,叫他趁机占我们的便宜。” 王二狗委屈道:“我又不是故意要占你们的便宜,实在是看我们身陷绝境,眨眼便死了,想让你们帮我完成这个心愿,你们不帮便罢,干嘛打我,真没义气。” 丁玲见有两个尸将过来了,云天行抡不开剑,一个人对付起来有些吃力,向黑寡妇道:“柳大嫂,除了茶叔和公子,这里面就你武功最好,茶叔在试探洞壁深浅找寻出路,你去帮公子一帮吧,多撑一会儿也是好的。” 黑寡妇听丁玲喊自己柳大嫂,本想说她几句,但现在时局紧迫,容不得多说什么,拿了王二狗的柳叶刀,自去帮云天行对付尸将。 且说茶叔不住用刀鞘去刺洞壁,测试洞壁的深浅,可试了这许多地方,每一处都深不可测,断不可能挖通,唯独还剩身前这一小块区域没试,若依旧是实心的,他们没路可走,必然要死在这里。 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即便冷静如茶叔,也变得紧张起来,心内暗忖:“是死是活,就看这一刀了。”长舒一口气,握紧刀鞘,猛地向洞壁内刺了进去。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天无绝人之路 茶叔将洞壁深浅试了个遍,本以为这最后一块未试之地也是实心的,哪成想一鞘刺进去,竟是十分容易,茶叔大喜,心内寻思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洞壁不过两尺深厚,壁后必会通路。” 茶叔将刀鞘拔出,插在地上,提气运力灌注双掌,一声低喝,双掌猛地击在洞壁上,轰的一声响,震得墓道上方簌簌落土,只见那洞壁凹陷,自双掌处蔓生出无数裂纹,逐渐向四周扩散。 茶叔收了掌,又提了一口气,呼的又推出双掌,那洞壁上本就生满了裂纹,茶叔这双掌打出去,一股雄浑的内力冲撞在满布裂纹的洞壁上,登时将洞壁打碎,现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破洞来。 王二狗见师父将洞壁打出一个洞,不禁叉腰大笑起来,道:“有我师父在,谁都不用死,大家都嚣张一点。” 柳蕙和丁玲不约而同地向王二狗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茶叔道:“这可不是为师的功劳,是大家运气好,命不该绝。我先进去看一看,你们随后过来。”从王二狗手里接过火把,当先跨过破洞,去了另一边,过了一会儿,又探个头过来,道:“这里面很安全,你们都过来吧。” 王二狗当先过去,让柳蕙和丁玲先把柳跖送过来,自己背起来。 丁玲喊了云天行和黑寡妇,也与柳蕙先后跨进了破洞。 “走了。”黑寡妇把刀一收,退到了破洞旁,跨了过去。 云天行回头瞧了一眼,见大家都过去了,方才松了口气,暗想:“眼前已有四个尸将,还有三个就在不远处,若不是茶叔及时找到了出路,我们这些人都得死在这里。”一脚将最面前那个尸将踹倒,退到破洞旁,跨了过去。 茶叔守在破洞另一边,见云天行最后一个过来,道:“狗云,你带他们先去前面探路,我在这里守一会儿,别又是一条死路,没路可退。” “这样也好。你自己小心。” 云天行当先提了双剑去前面开路,王二狗在后面背着柳跖,再往后依次是黑寡妇柳蕙丁玲。 一行人在墓道内走了盏茶工夫,仍未走到尽头,一路没有岔道,而且墓道越走越宽,起初还只能容两人并行,现在四人并行也可了。 又走了一段才到尽头,云天行拿火把往前一照,见挡路的是个丈许高的石门,门旁石壁上有个凹槽,里面有个拉环,想来是开门的机关。 云天行怕有陷阱,不敢冒然去碰拉环,嘱咐柳蕙等人在此稍等,不要乱动东西,先回去把茶叔喊了过来。 茶叔在石门上下左右都找了一遍,除了这个拉环,别找到别的什么东西,又怕石门后面没路,于是握紧刀鞘,对准石门猛地刺了进去,隐约感觉出这石门的厚度不过两尺,道:“后面有路,你们都退后,我来开门。” 云天行等人都退到了三丈开外,茶叔右手握住刀鞘,左手握住拉环,缓缓将拉环了出来,只听轰隆隆一阵响,那石门缓缓升了上去,好在没触发什么陷阱。 茶叔举着火把,当先走入石门内部,到处照了照,见前路幽暗深邃,一眼望不到底,两边墙壁俱是用方石垒砌而成,地上铺的是大方砖,比外面的墓道不知工整了多少倍。 茶叔回过身来,见石门旁墙壁上也有个拉环,想来是控制石门升降的机关,便将众人都唤进来,把拉环一拉,那石门果然又降了下来。 “这里应该算是这座大墓的中心区域了,可能会有机关陷阱,你们别跟得太紧,也别离得太远,打起精神来。” 茶叔嘱咐了几句,又举着火把去前面开路。 丁玲见墓道工整规矩,倒似来到了一座宫殿,心里反倒不安起来,小声道:“有那道石门阻隔,那些脏东西是进不来的,可我们要如何出去呢?” 黑寡妇道:“只要是大型墓穴,都不会只有一个出口,但愿这座墓里还有别的出路,不然我们可真要变成这座墓穴的主人了。”七八中文首发 7*8zw. m.7*8zw. 丁玲听了这话,心里更加害怕了。 这时,突听茶叔叫了一声“不好”,跟着便听到嗖嗖嗖的一阵乱响,只见前方两边石壁上尽是小孔,里面不知藏有什么机关,小孔里不断有短箭射出,茶叔身法快,一个箭步蹿了出去,那些短箭都射在对面石壁上,叮叮叮响声不绝,溅起的火星照得墓道亮如白昼。 乱箭只持续了一会儿就停止了,地板上铺了一层短箭。 王二狗见师父安然站在前方两丈开外,稍稍松了口气,道:“师父,你没受伤吧?” 茶叔微微摇头,道:“我没事。” 云天行走上前,拔出剑来往地板上一压,只见两边孔洞里都有尖刺露出,忙把剑收了回来,见那些尖刺又缩回到了孔洞里,道:“地板上有机关,不能踩,我们跳过去吧。” 茶叔道:“我也是这个主意。”用刀鞘试探出一个安全距离,自己站在边缘处,道:“我身前都是危险区域,跳到我身后就可以了。” 黑寡妇见有短箭的地方不过两丈多点,对她来说,不算难事,道:“我先来试试。”退了三步,突然前冲,脚掌在地板上一踏,身子旋射出去,刚好落在了茶叔身后,没有触发乱箭机关。七八中文天才  柳蕙轻功很好,也学着黑寡妇的样子,跳了过去。 云天行把柳跖接过来,先放在墙边,向王二狗和丁玲道:“你们两个不用助跑,原地起跳,我在背后推你们一把,这点距离,不难过去。” 王二狗道:“好,先推我吧。”站在乱箭边缘,纵身一跃,又加云天行在背后一推,轻松跳了过去。 丁玲也是一般的法子过去了。 云天行横抱起柳跖,一个箭步纵了过去,看起来甚是轻松。 黑寡妇暗想:“这个云逸果然不简单,如此距离,抱人一跃便过,怪不得银蛇和剑八都栽在了他的手里,不知是什么来历。按说他这样的武功,在蜃楼内定会有所记录,为什么之前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芝麻开门 经历了乱箭机关,云天行等人更加小心了,虽说后面没有了尸兵尸将追赶逼迫,但未知的机关陷阱,依旧无法让人安心,但云天行最担心的却不是未知的机关陷阱,毕竟一直有茶叔在前面开路,即便有机关,茶叔第一个觉察,他们跟在后面相对安全,云天行最担心的是柳跖。 柳跖伤势很重,虽然草草上了药,但一路跌跌撞撞走来,根本没工夫休养,如此拖延下去,势必会加重伤势。 云天行也知道是这样,但众人被堵在大墓深处,没水没粮,如果不尽快找到出路,就算遇不上危险,饿也饿死了,到时候死的可不止柳跖一个,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前行。 走过乱箭机关后,又遇上了几个机关陷阱,好在有茶叔提前警觉,算是有惊无险,安然过去了。 一直走到墓道尽头,又遇上一个石门,石门上方有一个舌头石像,张着血盆大口,獠牙尖利,蛇信长伸,看起来有些十分凶恶。 那蛇头的两只眼睛里不知嵌了什么玉石,被火光一照,似是有火焰在眼睛里跳动。 那两只眼睛是向下的,云天行等人站在门前,就好似被那石蛇拿眼睛盯住了一般,众人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寒意,也越发显得那蛇像狰狞可怖。 石门两边各摆着一尊石像,左边石像是个老婆婆,弓着腰,没有脸面,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着食盒,食盒打开一条缝隙,缝隙里钻出来一条小蛇,吐着蛇信,看起来有些怪异。 石门右边那尊石像是个成年男子,依旧没有脸面,双手掇着一个水瓮,瓮里伸出一条蛇尾,同样十分诡异。 丁玲见这两尊石像没有脸面,显得十分怪异,又见头顶有个大蛇头,张着血盆大口,似是要吞人,有些害怕,道:“墓穴不是用来葬人的吗,怎么摆弄上这么些诡异可怕的东西,让人看了好不舒服。” 王二狗道:“玲妹子,这你就不懂了,正因为有这么些诡异可怕的东西存在,盗墓贼们才会有所忌惮,顶多就是卷走一些陪葬物品,不敢对墓主人的遗骨怎样;若没这些东西,怕是尸骨也不给留下呢。” “原来是这样。”丁玲点了点头,又仰头看了一眼头顶狰狞凶恶的大蛇头,还是有些害怕,“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座墓室里有怪物呢。” 王二狗拍着胸膛说道:“玲妹子别怕,有你狗哥在,便是有怪物,狗哥也替你斩了它,绝不让它伤到你分毫。” 柳蕙拿手指戳点着王二狗的胸膛,道:“死光头,我可告诉你,不准打我们丁玲的坏主意,听到了没有?” 王二狗摸着自己的大光头,苦笑道:“我哪有打坏主意,我是看玲妹子害怕,想安慰安慰她,纯粹是好心,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怪叫人寒心的。” 柳蕙抱着双臂,斜瞅着王二狗,打趣道:“方才是谁说没近距离看过女人的身子来着?” 王二狗听了这话,双颊羞红,口头上却不肯承认,叫道:“我哪有这么说,方才我是中毒了,受毒素作用才信口胡说的,这并不是我的本心。想我王二狗一生光明磊落,何曾做过一件偷鸡摸狗的事,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当众发誓。”刚举起手来,听师父咳了两声,又把手放下了,讪笑道,“发誓就免了吧,毕竟老天爷太忙,难免会忙中出乱,万一错拿雷来劈我,那可冤死了。” 柳蕙哼了一声,道:“死光头。” 王二狗讪讪一笑,没敢回嘴。 黑寡妇看了柳蕙一眼,道:“你哥危在旦夕,亏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玩笑,你们到底是不是亲兄妹?” “我们当然是亲兄妹啦,这还用置疑吗?”柳蕙看了黑寡妇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倒是你,跟我哥非亲非故,却这样关心他,让人不得不怀疑你的用心。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想趁我们不注意,强占了我哥,把生米煮成熟饭?” 黑寡妇听了这话,又羞又恼,却又不好跟柳蕙一般见识,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他刚才舍命就救我,我不想欠他人情,所以才来救他,别无他念。”又道,“你这小妮子年纪不大,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真替你哥担忧。” 云天行摇了摇头,在心内苦笑道:“你还替柳跖担忧呢,柳蕙这样,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想是这样想,云天行还真怕两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吵闹起来,忙劝说道:“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现在可不是吵嘴的时候。”又向茶叔道,“找到开门的机关了吗?” 茶叔摇摇头,道:“方才那个石门边上好歹有个拉环,这里什么也没有,不知道该怎样开门。” “这有何难,看我的。” 柳蕙走到石门前,双手合十,低头闭目,默默叨念了一会儿,突然张开双目,冲着石门大叫道:“芝麻开门!” 石门没有动静。 柳蕙看着众人投来怪异的目光,嘿嘿一笑,道:“它可能没听到,我再试一次。” “芝麻开门!” “咦,咋还不开呢?这个门是不是聋了啊?我走近点再试一次。” “芝麻开门!” “芝麻开门!” …… 盏茶时间后,柳蕙踢打着师门,哑着嗓子叫道:“芝麻啊,你倒是给我开门呀!”又喊了一阵,仍没有芝麻来开门,柳蕙不乐意了,把樱口一噘,道:“你们看我做什么,这门是个聋的,该做的我都做了,它就是不开,我也没法子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黑寡妇掩着嘴笑道:“早知有你这等神人在,我这凡夫俗子又何必再跟来,便是跟你说上一个字,都是拉低了你神人的身份。不过,神人,你哥都伤成这样了,你就不能随手施一个仙术,替他治治伤?再不济喊几句‘芝麻恢复’‘芝麻伤好’‘芝麻痊愈’之类的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也好啊。” 云天行等人听了这话,都暗暗觉得好笑,又顾及柳蕙的感受,不好在明面上笑出来,默默忍着。 这话可把柳蕙给惹急了,拿眼睛瞪着黑寡妇,抬手一指,喝道:“母老虎,你再笑话我试试!”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茶叔奋力扛大鼎 黑寡妇笑道:“姑奶奶,你是神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凡人,你便是轻轻吹一口气,也能叫我魂飞魄散,我哪敢笑话你呀。”说完,仍是掩着嘴在那笑。 柳蕙哼了一声,正要向黑寡妇动手,丁玲见事不妙,忙上去把柳蕙拉住,向黑寡妇道:“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家好,你不说话什么事也没有,插上这一嘴,又把她惹急了。你既然喜欢柳大哥,她就是你未来的小姑子,‘姑嫂感情好,真情永不老’,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 “你也爱胡说,我几时喜欢他了?”黑寡妇瞪了丁玲一眼,“还要我说多少遍,我只是不想欠他人情,这才帮着救他,可没说是因为喜欢才救他的,你们自己怎样想的我不管,可别强加到我身上来,我承受不起。”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姑奶奶们啊,现在不是吵闹的时候,有话能不能等出去了再说?” 柳蕙和黑寡妇同时向对方哼了一声,各自转开头去。 王二狗也道:“姐姐妹子们,云大哥说得是,咱们现在还没有脱离险境,若不及早找到出路,柳大哥性命难保是一,咱们这些大活人也要饿死在这里了。” 柳蕙道:“知道啦。” 黑寡妇道:“死光头。” 王二狗摸着光头苦笑。 云天行把柳跖放下来,倚在墙边,也帮着找开门机关,可找来找去,一直没能找到,能试的地方也都试过了,连一个可以触动的机关枢纽都没有。 就在众人无计可施之时,墓道里又传来了一阵阵怪叫,又有各种机关陷阱被触发的动静传过来。 “不好!”黑寡妇指向来路,话音里带着三分焦灼,“那些脏东西又追上来了!” 云天行也变了脸色,道:“那道石门明明已经放下来了,它们是怎么打开的?” 茶叔道:“不管它们是怎么打开的,都已经不重要了。既然找不到开门的机关,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强行破门。狗云,你先挡一挡,别叫它们靠近,我先把门打破再说。” 云天行应了一声,掣出双剑,走到最后一个机关陷阱前站定,运起天地无极神功,眸中金芒涌现,微微眯起眸子,只见三个尸将打头,后面跟着不知有多杀尸兵,正向这里过来。 显然这些尸兵尸将已经闯过乱箭陷阱了,有些尸兵头上身上都插满了短箭,但都没有死,因为它们本就是死物,根本杀不死。 当先一个尸将一脚踏中枪阵机关,从墙上孔洞里穿出一根长枪,叮的一声,将那尸将撞到了对面墙壁上,奈何尸将身穿盔甲,并没有被长枪穿透,但身子被长枪顶在了墙壁上,行进不得。 这尸将似乎颇有灵智,低头看了一眼,似乎判断出阻止自己前行的是顶在肋部的那杆长枪,便伸出一手握住长枪,猛地往前一推,咔的一声,将那长枪折断了。 那尸将折断长枪,继续往前迈步,又触动了机关,从墙上孔洞里穿出两杆长枪,正刺中尸将,可依旧没能将之刺穿,仍被那尸将折断了。 有个尸兵也踏到了枪阵机关,被长枪洞穿,直接钉在了对面墙壁上。 虽然这条墓道里藏有各种陷阱,但尸兵数量太多,又难以杀死,这几个陷阱如何能够阻挡它们前进的步伐? 转眼尸群已来到了云天行面前那个陷阱对面。 当先那个尸将一步踏中机关,哗啦一阵锁链响声,一个生满尖刺的大球锤忽从洞顶落下来,正砸在那尸将身上,登时将尸将砸趴在地,头盔砸扁,身体凹陷,但那尸将并没有死,仍挣扎着爬了起来。 云天行紧紧握住双剑,暗想:“世上居然有这种可怕的东西,承受了这样的攻击,便是筋骨再硬的人类也死透了,它居然还能站起来,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尸将的骨头本就格外坚硬,又加有宝甲护身,关键部位又都藏在宝甲底下,想彻底毁掉一个尸将,实在不容易。 尸将能扛得住生满尖刺的大球锤,尸兵可就没这么好运了,一但触动机关,被球锤砸中,立刻粉身碎骨,但尸兵数量多,尖刺求锤只有三个,而且下落快,上升慢,趁这个空档,已有尸兵过来了。 云天行正守在机关陷阱前面,不论是尸兵还是尸将,一旦靠近,立刻又被他踹了回去,有些运气不好的,直接摔在球锤下,直接被球锤砸得粉身碎骨。 究竟是尸兵太多,单靠球锤砸不死几个,云天行起初还能把它们踢回去,等尸群大部队移动过来,便没法再踢了,只能靠剑砍杀,等尸将挤过来,便只能后退了。 “公子,快过来,门破了!” 云天行听到丁玲在喊,忙把面前这两个尸兵砍倒,回头瞧了一眼,见石门已破,茶叔等人已进到门里去了,忙收剑飞退,进到了石门里,也顾不得看门里是怎么个布置,先喊道:“快找东西把门堵住,别叫它们进来!” 茶叔正有此意,见不远处有一个兽面青铜大鼎,正好够堵破口,飞身掠到大鼎旁,用力一推,大鼎纹丝不动,心内暗道:“好重的大鼎,不过,正合我意。” 茶叔将长刀别回腰间,长呼了一口气,一手把住鼎耳,一手托住鼎腹,道:“起!”双臂加力,竟缓缓将大鼎托举起来,一步步向破门那里走去。 王二狗见师父举鼎行走,双足所过之处,地板碎裂深陷,不由得拍手叫好,道:“师父威武!” 黑寡妇面色微变,暗想:“此人好大的本事,刀法出神入化不说,居然连力气也大得惊人,怪道月和鬼王联手也制不下他,只是不知此人是什么来历。” 茶叔扛鼎走到离破门两丈处停住,向云天行道:“狗云,我看你武艺不弱,可能接下我这口大鼎吗?” 云天行见他扛鼎走来,心下佩服,又听他发问,也不甘示弱,微微一笑,道:“怎么不能,茶叔只管扔来,我单手接鼎。”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墓室悬棺 听云天行说要单手接大鼎,茶叔哈哈大笑,道:“好,痛快!都说英雄出少年,今日茶某便要见识见识你这英雄少年!”说罢,提一口气,猛地将手中大鼎向云天行抛飞过去。 柳蕙和丁玲见茶叔扛鼎行走,已惊得目瞪口呆,这时见他直接将大鼎抛投出去,更是惊得无以复加,连呼吸也忘记了。 云天行见兽面青铜大鼎旋转飞来,微微一笑,原地纵起,凌空一翻,到了大鼎前,呼的一掌击在鼎腹上,大鼎转速稍缓,云天行又拍了一掌,才让大鼎停止旋转,趁大鼎尚未下落,云天行先一步钻到鼎下,双足稳稳扎住,左手背在身后,右掌呼的向上击出,正击在大鼎腹中,将刚有落势的大鼎单手托住了。 黑寡妇见到这一幕,不由皱起了眉头,心内暗想:“这都是些什么怪物啊!” 丁玲拍着手叫道:“公子好厉害!” 柳蕙走上前笑着说道:“小哥哥,我知道你是故意表演给我看的,你心里有我,只是害羞,不好意思当着我的面说,所以故意表演给我看,想博得我的欢心,是不是?你不用开口,我都懂。我哥常跟我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当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表演,所以,你是不是馋了?” 云天行一听这话,泄了气,差点没砸在鼎底下,亏他身法快,一个箭步蹿了出来,轰的一声,大鼎落地,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烟尘四起。 云天行走出烟尘,来到柳蕙面前,长舒了一口气,道:“柳蕙,下一次说我馋的时候,一定不要挑在这种节骨眼,很容易出人命的,切记,切记!” 柳蕙含笑看着他,道:“不这个时候说,那什么时候说呀?” 云天行道:“什么时候都不要说。” 柳蕙把嘴一噘,道:“小哥哥,你就是害羞,你心里明明有人家,就是不肯承认。你不说人家怎么能懂你的心意嘛。” 云天行道:“懂的自然懂,不懂的又何必去说。” 柳蕙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是怕我不给你解馋,伤了自尊心,所以才不说的是不是?” 云天行叹了口气,心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茶叔过去将大鼎搬到破门那里,将入口封住,又走过来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笑道:“这鼎比外面寻常用的都要大上不少,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没想到你还真做到了,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云天行苦笑道:“茶叔,你就别夸我了,我差点死在那底下,以后可不敢这么玩了。”转头一看,见尸群已到了破门外面,正伸着鸟爪长手往里面抓,有沉重的青铜大鼎阻住了入口,它们根本进不来。 云天行环视四周,才发现处身在一座墓室里。这墓室建得方正,也十分宽阔,尤其是室顶,离地很高,不知这么建造的缘由是什么。 墓室虽然宽阔,但除了墓室里常见的一应物事外,别无他物,再就是还有个大水潭。 墓室里有水潭,实在少见,云天行觉得奇怪,走到水潭边,向下一望,见潭水碧绿,幽深无底,不知有什么用,也无暇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又抬头往上看,见墓室中央位置,四根顶梁石柱上个各绑着一根锁链,锁链的另一端连在一口玉棺上。 此时王二狗早已将墓室里的火把油灯都引燃了,室顶又不知镶嵌了什么玉石,被火光一照,满室通明,就跟白昼一样。 云天行走到玉棺下面,隐约能看到玉棺里躺着个人,却不知是什么人,不禁转头看向黑寡妇,问道:“你知道墓主人是谁吗?”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黑寡妇看着云天行说道,“你为什么单问我?” 云天行道:“这里是鬼王的地盘,而你们蜃楼与鬼王似乎有不浅的交情,这是其一。其二,你们蜃楼的耳目遍布天下,知道的事也总比别人要多,若说这里还有一个知情人,那一定是你。” 黑寡妇道:“鬼王与蜃楼只能说是相互认识,算不上多么深厚的交情,此番见面,也只是相互利用罢了。况且与鬼王交涉的向来都是月,他们谈什么,我没有刻意去听过,更没兴趣去听。” 云天行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自有我的事。”黑寡妇又补充道,“我的事跟这座墓室无关。” 云天行见她说话遮遮掩掩,也不去追问了,毕竟她是蜃楼的人,不把话说开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云天行很想知道玉棺里躺的是什么人,但相比而言,他更珍视柳跖的性命,道:“咱们分开去找出路吧,柳跖的情况很不妙,不好再耽误下去了。” 大家都不是多事的人,被赶来这里实属无奈,自是想尽快找到出路,逃出这个鬼地方。听了云天行的话,都表示赞成。由柳蕙照看柳跖,其余人分散开去找出路。 这座墓室虽然很大,但好在摆设并不多,大多地方都是空着的,很容易寻找发现。 众人找了一个多时辰,除了进来的那道石门外,再也没找到其他出口,好像这里本就只有一条路供以进出。 丁玲焦急道:“这可怎么办呢,找不到出路,出又出不去,这样下去,怕是真要困死在这里了。” 茶叔倒也不急,找了根石柱倚着坐下来,拿茶葫芦喝着茶水,优哉游哉地说道:“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不该来的终不会来;求也求不来。若上天真要亡我们,那只能怪我们命薄。不过话又说回来,茶某飘零一生,还真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过几天安生日子。眼下有这么大一座墓,没人打扰,便是死了,也算是得其所在,倒也不错。” 王二狗苦着脸道:“师父,我们真的要死了吗?” 茶叔点了点头。 王二狗叹了口气,道:“既然师父都说是了,那就一定没跑了。”颓丧地在师父身旁坐下,“想我王二狗活了这些年,都没近距离看过女人的身子,死得实在太冤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尸王 却说云天行等人来到一座墓室里,到处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出路,进来的那条墓道又都被尸兵尸将占住,根本出不去。 原本众人还抱了一线希望,现在希望破灭,人人心里蒙上了一层绝望的阴影,即便看起来悠闲坦然的茶叔,面上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愁闷。 王二狗紧挨在师父旁边坐着,双手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膝盖里,一声不吭。 柳跖靠石柱倚着,依旧未醒,黑寡妇柳蕙和丁玲三人守在他身边,各自也都没有言语。 云天行也靠在一根石柱上,望着昏迷不醒的柳跖,愣愣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空阔的墓室里陷入了沉寂,唯有破口处不时传来一阵阵凄厉的怪叫。 石门破洞被青铜大鼎挡住,尸兵尸将数量虽多,但根本进不来,只能从缝隙里伸过鸟爪长手凭空乱抓,却无人理会它们。 茶叔正倚在石柱旁喝茶,忽听头顶有细微的动静传来,仰头一看,“呀”的叫了一声。 王二狗就坐在茶叔旁边,听师父叫了一声,抬起头来,见师父正仰着头往上看,也顺着师父的目光仰头望上去,只见头顶那口玉棺里的人好似在动! 王二狗一蹦三尺高,捡起柳叶刀来,指着那口玉棺,叫道:“雾草,什么东西?告诉你,你狗爷可不是吓大的,是人你给我死出来,是鬼你安心躺着,再敢乱动,狗爷上去劈了你!” 云天行等人都被王二狗的突然高叫惊到了,转眼看过去,见王二狗握着刀在冲头顶那口玉棺叫嚷。 云天行觉得奇怪,又见茶叔也在仰着头往上看,起身走到玉棺底下,仰着头向上一看,脸色立刻变了。 丁玲觉察到了云天行的异状,道:“公子,怎么了?” 云天行神色凝重,右掌已不知不觉按在了剑柄上,道:“玉棺里的人在动!” 黑寡妇柳蕙丁玲都跑到玉棺材下面来看,果不其然,玉棺里的人果然在动,虽然幅度很小,但确实是在动。 这口玉棺不知是用什么玉石做成的,通体亮白晶莹,那人躺在玉棺里,只能隐约能看到个人形轮廓,可一旦有所动作,映在棺底的影子就会跟着动,所以十分明显。 王二狗去拿了个火把过来,高举起来向棺底照了照,见棺底映出的影子越动越幅度越大,心底有些发毛,叫道:“你别躲在里面装神弄鬼惊吓人,有你能耐你出来,看狗爷不用手里这柄杀鬼刀把你劈做两半!” 丁玲本就十分害怕,听着王二狗一口一个鬼,又见到这等恐怖情景,心中惧意陡然攀升,走到云天行身后藏住,小声道:“公子,我害怕。” 柳蕙也靠过来,怯生生地道:“小哥哥,我也怕,你可要保护我。” 黑寡妇暗暗扣住了一枚蚀骨碧影针,大叫道:“什么人在里面装神弄鬼?给老娘滚出来!” 云天行也拔出太阿剑来,紧紧握住,向那口玉棺喊道:“阁下是什么人,有话不妨出来说,为什么要躲在一口玉棺中惊吓我等?” 玉棺里的人并没有回话,但活动的幅度却越来越大了。 茶叔将茶葫芦挂回腰间,拔出刀鞘来拄在地上,道:“你们不必白费口舌,那里面的东西可能不是活物。” “不是活物?那怎么会动?”王二狗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难道这里面装的也是个尸人?” 茶叔道:“多半是了,我们应该还没有离开狗王的地盘,这里有尸人出现,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云天行松了口气,道:“如果只是个尸人,倒也不用惧怕。这里宽阔,我们人也多,只它一个,翻不起什么浪来。” 茶叔道:“如果只是尸将,我们两个一同出手,把他活拆了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怕这里面的东西不是尸将。” 王二狗舞了舞手中柳叶刀,自信满满地说道:“如果不是尸将,那就是尸兵,这样的话更不劳师父和云大哥动手了,只我一个,也能轻轻松松把它剁成骨头渣。” 茶叔抚摸着王二狗的光头,道:“我的好徒儿,难道在你眼里尸人就只能是尸兵和尸将吗?” 黑寡妇闻言面色大变,道:“你的意思是这里面的东西是尸王?” 茶叔仰头看了玉棺里活动的黑影,缓缓说道:“虽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但凭直觉来说,这里面装的应该就是一只尸王。” 王二狗道:“师父,尸王难道比尸将还厉害吗?” 茶叔道:“厉不厉害且不说,炼养一只尸王的耗费是十分惊人的,说是海量也不为过,便是那十来个尸将加起来,也不够炼养出一只。据我所知,尸将再往上炼养,单以活物喂养是不够的,需要用各种天材地宝来培育,这样才能让尸王的灵智骨骼等进一步提升。” 黑寡妇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茶叔,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茶叔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王二狗却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师父见闻广博,比尸王更可怕更神秘的东西他都见过,知道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我也不瞒你们,师父跟我讲了好些稀奇古怪的事,便是随便摘出一件来,也比这什么尸王诡异离奇,只是……” 茶叔拍了拍王二狗的光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又道:“我方才说这棺里装的是尸王,也不只是胡猜的。常听人说玉石有灵,如今狗王用玉石做了一口棺材来装尸人,必是想借玉棺本身的灵气来温养尸人。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尸将,何必用这等贵重东西,外面那些木棺也够了,所以我想这里面装的极有可能是尸王。” 云天行见识过尸将的厉害,再往上一等的尸王究竟有何等的本事,他并不了解,但应该比尸将更难对付是一定的了,不然又何必花费这么大的代价炼养一只尸王出来。 黑寡妇道:“若这里面装的真是一只尸王,那该如何是好?” 茶叔眼望玉棺,面上布上了一层凝重的神色,道:“祈祷吧。”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搬石兽压玉棺 “祈祷?”柳蕙皱起眉头,“祈祷有什么用?祈祷它就不会跳出来伤人了吗?我们刚来的时候它还没动,现在动得这样剧烈,分明已被我们惊醒,就要跳出来伤人了。” 茶叔抱着长刀,倚在石柱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笑道:“现在我们被困在这里,前进无路,后退无门,早晚是个死,它出不出来还不都是一样的结果。” 柳蕙道:“话不能这样说,它不出来,我们兴许还能多活几天;它要是真跳出来,情况可就大大不同了。一个尸将都那么难对付,这尸王究竟到了何种程度,我虽然没见过,想想也觉得可怕。” 黑寡妇看着茶叔,道:“你知道这么多,一定有法子对付尸王吧?” 茶叔摇了摇头,道:“尸王的骨头坚硬无比,即便是披甲戴盔的尸将也赶不上,想杀死它,谈何容易。” 黑寡妇微微眯起眸子,死死盯住茶叔,道:“听你的话音,似乎之前遇到过尸王。” 茶叔微微一笑,道:“你这姑娘倒是有些聪明。不错,我之前的确遇到过尸王,不过,那都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而且也不是在这片土地上。当时我没想杀死它,见它不好惹,就直接走掉了。因为遇到过,所以对这等生物的印象格外深,之后又陆续得到过一些相关信息,所以知道得比较多。” 云天行突然听到一阵似是磨盘转动而发出的研磨声,仰头一看,见那棺板正在往一旁平移,知道那尸王想要推开棺板出来,忙道:“大家快躲到角落里去,好生藏住,不要出声。” 柳蕙和丁玲吓得脸色都变了,忙去带了柳跖,躲到了一个相对阴暗的角落。 茶叔见黑寡妇和王二狗还在这里,便道:“你们两个也一起过去,这里只留我和狗云两个就够了。” 王二狗挺起手中柳叶刀,道:“师父,我留下来帮你,管它是尸什么,保管叫它下来就变成两半。” 茶叔摸着王二狗的光头,道:“好徒儿,这东西不比尸兵尸将,你这刀都没它的骨头硬,如何劈得了它?且这东西浑身上下都是烈性尸毒,只要被它伤到一下,哪怕只是擦破了皮,也足以要人性命了,可不是玩的。你别逞能,快去角落里藏住,就是对为师最大的帮助了。” 王二狗听师父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去到角落里,跟柳蕙丁玲她们藏在一处。见一旁有口腐坏的空木棺,便过去拉过来,挡在几人身前。 黑寡妇取出两粒药丸,道:“这解毒丹虽然抵不住尸毒,但多少能防一防它口里呼出的毒雾,你们且拿去吧。” 茶叔拿了一粒抛进嘴里含住,云天行有百毒不侵之体,自然用不到这东西,但又不好让人知道他有百毒不侵之体,便道了谢,将那粒解毒丹收了。 黑寡妇自去角落里与柳蕙等人藏住。 云天行纵身跃起,在一旁石柱上借力一踏,翻身到了悬棺锁链上。 他双脚各踏住一条锁链,见棺盖已被推开了一条半尺宽的缝隙,向里一望,正看到了尸人小半个身子,目光上移,见一只幽蓝色的眼睛正在瞪着自己,云天行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看,忙把棺盖合拢回去,再跳到棺盖上去踩住,向茶叔喊道:“这个尸人的眼睛是幽蓝色的,是不是尸王?” 茶叔道:“之前我遇到的那只也是幽蓝色的眼睛,应该就是尸王不会错了。” 云天行在心里暗暗叫苦,刚摆脱了尸兵尸将,没想到又遇到了一只尸王,还偏偏是在一个墓室里,四面高墙厚壁,根本无处可逃。 云天行只与它对视了一眼,便浑身汗毛倒竖,哪敢再放它出来?双足蹬住棺盖,双手紧紧扒住两边,索性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人形肉锁。 那尸王只因刚刚苏醒,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这才没有一口气把棺盖推开,谁想被云天行等人提早发现,又上来把棺盖合拢了。 那尸王灵智已不浅,见棺盖上面隐约还有个人,似乎有些恼怒,攥起拳头,一拳砸在了棺盖上! 云天行蹲在棺盖上面,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脚底一颤,然后那四条锁链便哗啦啦的地响了起来。 虽然隔了一块白玉棺盖,一想到下面有个尸王,云天行心里有些发毛,但又不得不这样做。见茶叔在下面倚着石柱,举着葫芦喝茶,不禁苦笑道:“茶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喝茶,快想想办法呀!” 茶叔打了个嗝,道:“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你多坚持一会儿,咱们就能多活一会儿。等坚持不住了,你跟我说,我再上去替你。不过,我先说个坏消息,这白玉棺材只是用来温养尸王的,可困不住它,只能勉强困它一时,你做好心理准备。” 云天行听了这话,心都凉透了,可他又不愿放弃,转眼四望,见不远处有一对石兽,便拿手一指,向茶叔道:“你把那对石兽抛给我,我压在棺盖上面,能挡一时是一时,若实在压不住,再见机行事吧。” 茶叔收起茶葫芦,先将一只石兽抛上来,云天行接住,压在尸王头部位置,又接过另一只石兽,压在尸王脚部,自己依旧蹲在中间,扒住两边。 那尸王被困在玉棺里,不住拿拳头砸棺盖,震得四条锁链哗啦啦地响个不停。 柳蕙和丁玲缩在墙角,听着锁链响个不停,又见那玉棺悬在半空,不住摇晃,愈发害怕了。 黑寡妇和王二狗表面上看着还算镇定,但心里也怕得紧,毕竟尸王不是尸兵尸将可比,且这里没有出路,一旦叫它冲破玉棺,后果不堪设想。 那尸王不住用拳头砸击棺盖,云天行蹲在上面,一双脚都快被震麻了,正在思量对策,只听“咔”的一声响,棺盖已被尸王砸出一个窟窿,又有十数条裂缝不断向周围扩散,云天行面色大变,叫道:“不好,不好,棺盖破了,尸王要出来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尸王破棺夺双剑 云天行见尸王将棺盖打出一个窟窿,又自窟窿处蔓延开十数道裂纹,眼看厚重的棺盖就要碎裂,云天行忙掣出赤鳞剑,瞅准被尸王打出的窟窿,猛地刺了下去! 这一剑正刺中了尸王的右肩胛骨,只听棺材里发出一阵凄厉尖叫,尸王的拳头便如密集的雨点,不住地轰击着棺盖,只不一会儿,便将棺盖打得满是细碎裂纹。 云天行见它赤手空拳,便将如此厚重的白玉棺盖打得裂纹密布,暗暗心惊,知他本是个死物,根本不知疼痛,更不敢让它出来,又拔出太阿剑,从左边一个较小的破洞里刺了下去,正刺在尸王身上。 这两剑分别刺在了尸王左右肩胛骨上,虽然刺不穿它的骨头,但却将它的身体摁在了棺底,怎么也抬不起上身。 那尸王到底是有灵智的,因肩胛骨被梁冰长剑钉住,拳头抡转受限,便曲起腿来猛踢棺盖。 那棺盖早被它打得满是裂纹,便是普通人再打几拳,也足以让整个棺盖彻底崩碎。这尸王是死物,便是受再重的伤,也不知疼痛,不论是拳击还是踢击,都使出了全力,只狠踢了三五脚,便将那棺盖踢得粉碎。 云天行怕掉进玉棺里踩到尸王,忙将双脚改踩棺沿,便是棺盖破碎了,也落不下去。 那棺盖上本压着两个石兽,一个压在尸王头部位置,一个压在脚步位置,棺盖碎裂,那两个石兽便往玉棺里掉落,可惜的是石兽太大,棺材太窄,只掉到一半就被卡住了,没有砸到尸王,不过,这两个尸兽正将尸王的两只胳膊和腿都隔在了下面。 尸王不论是挥拳还是踢脚,都只能打在石兽上,虽然这两个石兽看起来很结实,但再结实也结实不过棺盖,连这样厚重的棺盖都被它打得粉碎,这两个普通石兽如何能挡得住它,也只能拦挡一时罢了。 云天行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忙向茶叔喊道:“真就没有办法杀死它吗?” 茶叔抱着长刀摇了摇头,道:“它本就不是活物,谈何杀死?” 王二狗在角落里喊道:“师父,那尸兵也是死物,不照样被我们杀掉了,这尸王怎么就杀不死了?” 茶叔道:“尸兵只是被砍得支离破碎,失去了行动能力而已,不算是死了。” 王二狗道:“那我们也把这尸王砍得支离破碎不就成了?” 茶叔笑道:“我的好徒儿,这是尸王,不是大白菜。便是外面那几个尸将的骨头都堪比玉石了,尸王的骨头到底硬到了何种程度,你想一想便能知道。莫说是将它砍得支离破碎,便是在它骨头上留下一个小缺口,怕是都不容易。” 云天行见两个石兽上都出现了裂缝,怕是不久就要破碎,急道:“就算杀不死,困住它也行,总之快拿个主意,这边要撑不住了!” 茶叔转眼四望,正看到了那口大鼎,道:“尸王的骨头虽硬,但如果用那口大鼎压住它,兴许有用,只是……破门处没了遮挡,尸兵尸将进来,挤满墓室,咱们死得更惨。” 云天行苦笑道:“那就再想别的法子。” 黑寡妇喊道:“那边不是个有个水潭吗,你们拿锁链把尸王捆住,绑上重物,把它抛到水潭里去,任是它骨头再硬,沉入潭底,也休想再出来,这个法子不好吗?” “姑娘这个法子倒真是不错,只是……” 茶叔转眼四望,见整个墓室里就只有四条锁链,且都是拴玉棺用的,任是砍断哪一条,玉棺倾斜,准要把尸王倒将出来,到时候能不能再制住它,却又是两说了。 云天行也是一般的想法,与尸王僵持了这一会儿,云天行明显能感觉到,尸王比尸将要难对付得多,至少在灵智方面,已经非常接近正常人类,把它困在玉棺里倒还好对付些,若把它完全放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卡在尸王脚上那个石兽已被尸王踢下玉棺,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卡在尸王头部的那个石兽也被尸王的拳头从中间打裂,一半掉到了地上摔碎,一半掉进玉棺里,正压在尸王头上。 云天行见尸王被半个石兽身子压住了脑袋,不但没有消停,反踢打得更凶猛,一时间也犯了难,心想:“这东西还真是个怪胎,杀又杀不死,制又制不住,真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才好。” 正在思量对策,忽听那尸王发出一声凄厉长嚎,跟着用双手抱住那半个石兽,猛地向云天行砸了过来! 云天行没想到它居然还有如此灵智,只得收了剑,把身子向上一纵,躲了过去。 那半个石兽被尸王抛飞出去,正砸中后方石柱,将石柱砸出老长一道裂纹,好在没有折断,不然洞顶塌陷,他们这些人便是不被尸王杀死,也要活埋在这里了。 云天行收剑跳起,尸王没了压制,猛地从玉棺里坐起身来,用那双幽蓝色的眼睛盯着云天行,见他又握着双剑从上方疾刺下来,忙伸出双手,一手抓一剑,将太阿赤鳞双剑紧紧攥住,跟着口一张,自口中飞出一把小刀,直往云天行眉心飞去! 尸王居然还能吐飞刀伤人? 云天行大惊失色,这他如何能想到?好在他反应甚快,把头向旁边一偏,那飞刀直擦着耳朵噌的飞了过去,带起一串破风声。 云天行虽然躲过了飞刀,但仍惊起了一身冷汗,要不是刚才反应够快,这一刀足以要他性命了。 云天行见这尸王远非尸将可比,不愿再与它近身搏斗,想先把剑夺回来,再见机行事,可双剑被尸王死死攥住,便似被铁箍箍住了一般,居然拔不出来。 云天行又惊又急,正在运功与尸王夺剑,猛觉后面有破风声至,又听茶叔在下面大叫小心,忙把身子往旁边一倾,噌的一声,一物擦着肩头飞过,夺的一声,钉在了玉棺内壁上。 是刚才的那把飞刀! 云天行的肩头已被飞刀划破,鲜血浸透衣裳,好在伤口不深,不足以致命。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斗尸王茶叔奋战 云天行肩头被飞刀划伤,但他现在根本无暇顾及伤口,定睛向那钉在玉棺内壁上的飞刀看去,只见此物样式古朴,其上泛着一层淡淡的光芒,好似有灵性一般,不住摇动刀身,似乎是想从棺壁上挣脱。 果不其然,那飞刀只摇了几摇,便从玉棺内壁挣脱开来,向上飞去,在空中掉了个头,又向云天行飞来! 云天行有些难以置信,现在尸王左手双手分别握住了太阿赤鳞双剑,它是用什么控制飞刀来去伤人的? 难道这尸王会以气御刀? 云天行太过震惊,以至于都忘了躲避,当飞刀又飞到他眼前时,他才恍然惊醒,想躲避,却已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茶叔突然出现在云天行身旁,拿刀鞘一抡,竟直接将那柄飞刀给抽飞了出去,跟着一脚踢在尸王脑袋上,将尸王踢离玉棺,倒飞在空中。 云天行还当自己死定了,握剑的双手卸了力道,双剑反被尸王夺去了。 茶叔见尸王双手各握着一柄剑,便知云天行不在状态,不然以他单手举大鼎的气力,断不会连剑都被尸王夺走,拿刀鞘在他身上一拍,也没说什么,纵身跃起,出现在尸王上空,一记腿鞭甩出,正砸在尸王腹中。 “轰——” 尸王从半空狠狠摔下,将石地砸得粉碎,周身烟尘四起,还未来得及起身,茶叔握着刀鞘,轰然降落,鞘尖不偏不倚,正刺入尸王左眼洞中! “给我碎!” 茶叔一声低喝,尸王幽蓝色的眼洞里猛地涌出一股黑焰,腾腾燃烧起来! 那尸王本是死物,按说感知不到痛苦,可当黑焰燃烧起来的时候,它口中便发出一阵刺耳尖叫,好似受到了极大的痛苦,连破门外的尸兵尸将听到这声尖叫,都似受了惊吓,慌忙退后一大截,才勉强安定下来。 缩在角落里柳蕙丁玲等人,听着尸王发出的刺耳尖叫,一个个都变了脸色,便是他们不通死物的言语,单听这尖叫声,也能感受到声音里夹杂的痛楚。 茶叔用那只独眼盯着脚下的尸将,道:“都已是死物了,就该好好在棺材里躺着,还出来做什么。” 尸王当然不会回答茶叔的问题,它双手里还握着太阿赤鳞,便用此双剑去砍茶叔。 茶叔哼了一声,用刀鞘尖端将尸王挑起,猛地甩了出去,轰的一声,撞在了墙壁上,又将坚实的墙壁撞得凹陷,裂纹无数! 茶叔不待尸王身体落地,一个箭步冲过去,猛地一鞘刺出,正中尸王胸口,将他钉在墙壁上! 这一鞘虽然刺入了尸王的皮肉,但却刺了胸骨上,很难再进一步。 尸王倒握双剑去打茶叔,茶叔的刀比剑长,不论尸王怎样抡打,只能打中茶叔的刀鞘,只是打不中他的人。 茶叔也是怕它像刚才那样张口吐飞刀伤人,才故意拿鞘尖将他抵在墙上,以最远的距离控制他。 尸王的左眼被茶叔刺了一刀,又被黑焰焚了一会儿,眼洞周围黑漆漆的,内中却仍有幽蓝色的光芒透出,只是比之前要微弱许多,但现在这样看起来,反比之前更加诡异了。 之前尸王在玉棺里,丁玲等人看不到尸王的模样,此时尸王被茶叔用刀鞘抵在墙壁上,其形体容貌可算是完全曝露在外了。 单论形体样貌,这只尸王跟人类很像,只是浑身皮肉雪白,嫩如婴孩,只是没一点血色,偏又生了一双幽蓝色的眼睛,每当转头或移动时,总会在眼角后拖出两道幽蓝色的痕迹,看起来甚是诡异可怕。 此时,尸王那双幽蓝色的眼睛突然大绽光芒,那柄飞刀本在绕着云天行攻击,似乎是收到了新的命令,又放弃云天行,向茶叔后脑飞来,其速度之快,堪比流星闪电! 茶叔虽然没有往后看,但已听到了破风声,又听到云天行在后方喊叫提醒,忙把头一偏,噌的一声,飞刀擦耳飞过,直钉入坚实的墙壁之中! 那飞刀还如之前一样,一钉进墙壁,便开始剧烈颤动,似乎要从墙壁里挣脱出来。 茶叔看了那飞刀一眼,不由皱起了眉头,暗道:“在我以前的见闻里,可没听说过有哪个尸王还能够御刀伤人啊,难道这家伙比尸王还要高级?不能吧,看它周身特征,分明就只是个尸王而已,而且还没达到尸王的巅峰状态,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我制住。” 只想了这么多,那柄飞刀又从墙壁里挣脱出来,先飞向别处,在空中掉了个弯,又向茶叔飞来,好在茶叔有了防备,又对这柄飞刀格外留心,见它过来,便侧身躲开,只是不松开尸王,仍用刀鞘把他抵在墙壁上。 那尸王被茶叔抵在墙壁上,空有一身本事,使不出来,只能不断驾驭飞刀伤人。虽然飞刀来去极快,但茶叔又岂是等闲人物,将之前黑寡妇给他的那把弯刀取出来抵挡飞刀,一时间倒也应付得了。 那尸王见飞刀也奈何不得茶叔,又把口一张,茶叔见他口里绿雾翻涌,知道它要喷吐毒雾,暗叫一声不好,忙收刀飞撤,果然,就在茶叔退走的刹那,尸王口里射出一条绿色烟线,足有丈余远近。 若不是茶叔退得快,被它这毒雾射中,一没有百毒不侵之体,二没有解药可服,任他武功再高,也抵不住尸王的致命剧毒,多半要陨落当场。 云天行跃下玉棺,飞身来到茶叔身旁,道:“方才在外面,大家只是闻到了尸将吐出的毒雾,便失去了行动能力,如今毒雾更浓,毒性也必定更烈,千万要小心。” 茶叔微微点头,道:“自然。” 尸王见茶叔退走,把太阿赤鳞双剑往空中一抛,分别握住两个剑柄,又各自看了太阿赤鳞一眼,似是得了两个宝贝有些高兴,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咯咯怪叫,听那节奏,似是在笑。 茶叔之前遇到过尸王,见它这样,并不奇怪。 柳蕙丁玲等人可没见过尸王,此时见它咯咯怪叫起来,知道它是在笑,反倒觉得更加诡异可怕了。 一个死物,居然有类似人类的喜怒哀乐,这岂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捕飞刀天行抱棺 阴森的墓室里,尸王手持太阿赤鳞双剑,咯咯怪笑着,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云天行向茶叔看了一眼,道:“我的剑被它夺去了,怎么办?” 茶叔也看了云天行一眼,正要说什么,忽然看到他手背上有个牙印,登时吃了一惊,道:“你什么时候被咬到了?” 云天行见茶叔盯着自己的手背在看,也抬起手背看了一眼,道:“可能是在外面的时候,那些尸将太难缠,不小心就被咬到了。” 茶叔的目光忽然变得很奇怪,在他的印象里,被尸将咬伤的人连一盏茶的时候都活不过,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云天行似是看透了茶叔的想法,笑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什么被尸将咬了,却没有死?” 茶叔道:“为什么?” 云天行道:“你见多识广,应该能猜得到吧。” 茶叔道:“你有纯阳之体?” 云天行皱起了眉头,道:“什么体?” 茶叔道:“纯阳之体。” 云天行疑惑道:“那是什么东西?” 茶叔见那尸王仍在盯着太阿赤鳞双剑傻笑,便解释道:“纯阳之体是一种极为特殊的体质,体内阳气远比阴气要重,而这尸毒又是至阴之毒,若遇上一般体质,不消盏茶时分便可叫人毒发而死;可若遇上纯阳之体,便会自动烟消云散,一点作用都没有。” 云天行倒是第一次听人提到纯阳之体,想了一会儿,又道:“难道除了纯阳之体,就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抵挡尸毒?” 茶叔道:“若事先服下解药也是能解的,可我不认为你有解尸毒的解药。” 云天行刚要说什么,忽见那尸王转身向柳蕙丁玲那边去了,叫一声“不好”,还未及行动,茶叔已飞步蹿了出去,眨眼已到了尸王身后,猛地一鞘刺出! 那尸王似是生了后眼,也不回头看,原地跳纵起来,空中一个转身,挥了双剑向茶叔当头斩下! 茶叔一鞘刺空,并不惊讶,因为他早就知道,尸王的体质远在人类之上,可以做到很多人类做不到的夸张动作,就连本身的速度,也比绝大多数人类要快得多。 茶叔横剑往头上一格,太阿赤鳞双剑砍在刀鞘上,迸起一串火花! 茶叔近距离看到了太阿赤鳞双剑,一个通体透亮,光芒闪耀;一个赤红如血,妖异非常,心内暗想:“倒是两把好剑。这样的剑,能有一把,已是极为难得,他一人有此双剑,若非机缘甚厚,也必定有着强大的背景。这小子不简单呢。”见尸王张口,内中绿雾涌动,茶叔知它又要吐毒雾,忙飞身后撤。 果不其然,茶叔退开的刹那,尸王口中射出一道烟线,在丈许距离外爆开一团绿雾。 这绿雾远比外面的浓郁,其毒性自然也更烈。 茶叔刚刚稳住身形,忽听背后破风声起,猜测是那飞刀来了,忙旋身抽了一鞘,不偏不倚,正打中飞刀,直将那飞刀抽飞出去。 云天行已趁机绕到了尸王后方,见它在盯着茶叔看,没注意到自己,忙使一记凌虚指,点向尸王后心。 那尸王似乎已感觉到了,只是没能躲开,被一道劲气打中后背,登时前摔出去,云天行纵身一跃,落到尸王背上,将无极真气灌注到拳头上,猛地一拳砸在尸王后脑! 尸王挨了一记重拳,头颅无恙,脸下的青石却已被震得粉碎! 云天行一连打了七八拳,直将尸王的半个脑袋打到了土里,还要再打,突听茶叔叫道:“小心身后飞刀!” 云天行自己也听到了破风声,忙纵身跃起,那飞刀擦着他的脚底板嗖的飞了过去,速度极快! 云天行又落到尸王背上,想先把自己的剑夺回来,可尸王的两只手便似铁箍一般,紧紧握着太阿赤鳞,只是不松手,云天行想掰断它的手腕,又听茶叔提醒飞刀,抬头一看,见飞刀正向眉心飞来,忙把头向后一仰,噌的一声,那飞刀又擦着鼻尖过去了。 茶叔想过来支援,奈何尸王周身涌起一团绿雾,不敢近身,只能帮云天行看飞刀。忽然灵机一动,忙飞身掠到那玉棺下面,纵身跃起,刀光闪动,将连在玉棺上的四条锁链尽数斩断,把刀收起,双手抱住玉棺一头,将内里杂物倒出,心内暗想:“这飞刀实在危险,不如用这口玉棺把它罩住,看它如何伤人。” 茶叔这个主意不错,但飞刀现在只绕着云天行攻击,根本不到他这边来,因尸王那里有毒雾环绕,茶叔不敢过去,自然也就没有出手的机会。 茶叔等了一会,一直等不到飞刀,无可奈何,只得向云天行喊道:“狗云,给你这个宝贝,把飞刀罩在底下,就可以安心对付尸王了。”稍微靠近一些,将玉棺抛给了云天行。 云天行接住玉棺,也似茶叔那样抱住一头,等飞刀过来,猛地抡转玉棺,只听“叮”的一声响,那飞刀直接钉在了棺底,云天行大喜,忙将玉棺倒扣在地上。 那飞刀本钉在了棺底,兀自颤动了一会儿,竟又挣脱了出来,只是被困在玉棺里面,飞来飞去,横冲直撞,只是出不来。 处理掉一个麻烦,云天行稍稍松了口气,再看向身下尸王时,登时吃了一惊,也顾不得什么,忙飞身后撤,退到了三丈开外才立住身形,死死盯着尸王,满眼惊恐之色。 原来在云天行用玉棺捉飞刀的时候,尸王的头颅发生了扭转,本来脸面上朝下的,现在居然将脸面扭到了后面,正拿着那双幽蓝色的眼睛瞪着云天行,而且双臂也正在扭转,如果彻底扭转过来,云天行便似踩在了尸王的胸膛上,尸王拿双剑一绞,他哪里还有命在? 茶叔站得远,看不到尸王身体发生的变化,见云天行将飞刀罩住,反倒跳开了,有些不解,道:“怎么了?” 云天行抬手向尸王一指,道:“你自己看吧!” 茶叔一转眼,见尸王已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张脸完全扭到了背后,看起来比刚才更加诡异可怖,即便之前遇到过尸王的茶叔,也不禁变了脸色。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双斗尸王 那尸王从地上站起来,嘴里又发出一阵怪叫,似是在笑。 丁玲缩在角落,看到尸王将整张脸完全扭到了背后,吓得面如土色,不敢再看,忙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黑寡妇柳蕙王二狗虽然还在看着尸王,但一个个都不由屏住了呼吸,眼中惊惧都毫无掩饰地流露了出来。 云天行胆子大些,可看到尸王变成了这副模样,面色一样很难看,也早没了当初的镇定。 若站在面前的是一个绝顶高手,断不会让人这样惊惧,只因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死物,却一次又一次地做出人类才能有的表情动作,甚至将身体某些部位扭转到了一个诡异的角度,莫说是云天行,便是胆大包天的人,乍见到这么个东西,也会失措的。 那尸王似乎觉得扭着脑袋不对劲,又把脑袋转了半圈,回转回到之前那样,又把胳膊也转了回来,还在那歪着头活动筋骨。 茶叔见尸王的灵智竟已到了这种地步,摘下腰间茶葫芦,喝了口茶,平复一下心情,提起刀鞘指向尸王,却向云天行说道:“一起出手,解决掉它,没问题吧?” “当然有问题!”云天行摊开双手,“我双剑都被它夺去了,拿什么跟它打?还有,你刚刚不还说他是杀不死吗,要怎样才能解决掉它?” 茶叔打了个嗝,道:“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解决掉它,我只知道如果不解决掉它,它就会解决掉我们。” 云天行又看了尸王一眼,心底莫明生出一股子怒火,叫道:“喂,你过分了啊!我们几个走投无路,本就够惨的了,你还来吓我们,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了?你要是能听懂我的话,麻烦你行行好,自己找块石头抱着,跳进水潭里去,行不行啊?” 茶叔刚喝到嘴的茶水又喷了出来,咳了两声,道:“你跟它讲同情心?先不说它听不听得懂,你觉得这东西有心吗?” 云天行道:“草木皆有心,何况是它这个能跑会跳的。” 茶叔道:“它能跑会跳不假,可到底是由死物炼养出来的,满身都是阴气,死得不能再死了,怎么可能有心。” 云天行道:“万物都是从无中来的,生命也是一样。它之前是死物,现在有了灵智,或许已变成活物了也说不定。” 尸王抬脚踢中一块石头,直向云天行脸上打来,云天行伸手一抓,将石头抓住手里,又扔在地下,苦笑道:“之前的话,当我没说好了。” 茶叔笑而不语。 那尸王将太阿剑插在地上,腾出一手,把玉棺掀起,把那口飞刀放了出来,之后便又发出了那种瘆人的怪笑。 那口飞刀似是有灵性,从玉棺里脱身出来,便环绕尸王周身旋转,也不知是受了控制,还是自主这样的。 云天行道:“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彻底解决掉它吗?” 茶叔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有些难做。” 云天行道:“什么办法?” 茶叔道:“既然尸王是由狗王炼养出来的,狗王必有让尸王死亡的办法,我们只要找到狗王,逼他说出让尸王死亡的方法,我们就可以按照狗王说的方法,按部就班地让尸王死亡。如果狗王不肯说出让尸王死亡的办法,我们就拿死亡威胁狗王,狗王不想死亡,就一定会说出让尸王死亡的方法,我们只要得到让尸王死亡的方法……” “停!”云天行揉了揉脑袋,“你别绕我,你直说怎么解决掉它就好。” 茶叔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要想让尸王死亡,只能去找狗王,尸王是狗王炼养出来的,他必定有让尸王死亡的办法,我们只要找到狗王,何愁不能让尸王死亡……” 云天行道:“打住!我不想听什么王什么亡,我只想知道怎么解决掉尸王,你只告诉我这一点就行了。”见茶叔张口就绕,忙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就当我没问好了。咱们就用之前的法子,用锁链把它捆起来,直接丢到水潭里去,一了百了,何必非要费那劲杀死他。” 茶叔点了点头,道:“这个主意其实不错。” 突听黑寡妇叫道:“你们两个吵什么,快来帮忙啊!” 云天行和茶叔正在商议对付尸王的办法,一时间反倒把正主给忘了,转头一望,见尸王已到了柳蕙丁玲她们那里,正在与黑寡妇交手,两人吃了一惊,忙飞身过去帮忙。 黑寡妇因躲避尸王口里喷出的毒雾,不小心被飞刀划伤了手臂,见云天行和茶叔赶过来将尸王缠住,忙抽身退了回来,也顾不得包扎伤口,向柳蕙等人喊道:“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再换个地方藏去。” 王二狗忙把柳跖背起,贴着墙又移向了另一个角落,柳蕙和丁玲自然也跟了上去。 黑寡妇见尸王舞着赤鳞太阿双剑,连斗两人,虽然剑技不甚精妙,但仗着自身骨头硬,刀剑不伤,又有飞刀在场中来回穿插,一直立于不败之地。 反观云天行和茶叔,一个手中没有兵刃,一个惧怕尸王的毒雾,都不敢离得太近,一身本事也打了折扣,反被无脑舞剑的尸王逼得有些狼狈。 黑寡妇虽然是蜃楼的人,但现在大家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不能置身事外,忙向两人喊道:“需要帮忙吗?” 茶叔道:“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黑寡妇道:“什么事?” 茶叔道:“离我们远点。” 黑寡妇一怔,心底有些恼怒,叫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等会儿被尸王吃掉的时候,可别怪我不帮你们。”哼了一声,又回去柳蕙她们那里了。 丁玲见黑寡妇右臂受了伤,正在流血,拉了拉柳蕙的衣袖,道:“你嫂子受伤了,你快替她包扎一下吧。” 黑寡妇看了丁玲一眼,道:“你别胡说,谁是她嫂子!” 柳蕙也把头转开,道:“她才不是我嫂子,我嫂子可温柔了,不是母老虎。” 丁玲道:“姑嫂好好相处……” 黑寡妇和柳蕙齐声道:“你闭嘴!”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狡诈的尸王 柳蕙虽然跟黑寡妇不合,但见她真受了伤,手臂正在流血,又想她确实救过柳跖,不好任她流血不管,便道:“母老虎,我可先跟你说好,我帮你包扎伤口,不是因为你是我嫂子,我是想还你救我哥的恩情,你不要误会。” 黑寡妇哼了一声,道:“谁要你帮忙。” 丁玲劝道:“好嫂子,现在可不是斗气的时候,你先叫柳蕙把你伤口包起来,就算有气,也等伤好了再发。再者,现在情况不妙,茶叔和公子未必制得住这个鬼东西,多半还需要你帮忙,你总不能带着伤去吧?” 黑寡妇只是扭着头不言语。 柳蕙也不管黑寡妇同不同意,硬拉过她的胳膊,将伤口周边衣裳撕破,又向黑寡妇伸出一手。 黑寡妇看了柳蕙一眼,道:“干什么?” 柳蕙道:“什么干什么,给我金疮药啊!” 黑寡妇皱眉道:“你身上不是有吗?” 柳蕙道:“你跟我非亲非故,我才不舍得把我的金疮药给你用呢。” 这话说出来差点没把黑寡妇气死,摸出药瓶,没好气地丢在柳蕙手里,扭过头去生闷气,心里却在想:“好你个小妮子,连丁点金疮药都不舍得给我用,你等着吧,看老娘以后怎么收拾你。” 却说茶叔正在与云天行联手斗尸王,猛觉头一阵晕,知道是受到了尸毒的影响,忙抽身飞撤,到了远处,把刀鞘插在地上,盘膝打坐,开始运功逼毒。 云天行见茶叔撤得突然,还当他受伤了,道:“怎么了?” 茶叔道:“这尸王的毒性远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只在它身侧待了这一会儿,便觉得头晕目眩,可能是吸入了它呼出的毒气,待我运功把毒逼出来,再过去帮你。” 云天行心想:“茶叔这样小心都被它的尸毒影响到了,若不是我有百毒不侵之体,只怕早死十七八回了。没了茶叔帮我,我一个人怕是制不住它,那该如何是好?” 那尸王是个死物,根本不知疲倦,亦无所畏惧,只是握着双剑狂挥乱舞,不住向前逼近,云天行虽然无惧尸毒,但手中没有兵器,哪里挡得住太阿赤鳞双剑的锋芒,还要提防可能从各个方向出现的飞刀,大有种分身乏术的感觉。 黑寡妇见云天行被压得连连败退,顾不得自身伤势,飞身掠到尸王身后,甩出蛛丝将尸王两条胳膊拉住,本想让云天行趁机夺剑,却见那尸王突然将脸转向后方,张着大口,内中绿雾涌动,黑寡妇知道它要吐毒气,只得扯断蛛丝,飞身撤走。 黑寡妇来鬼王这里之前,曾刻意查找过鬼王的相关信息,对尸王的了解自然也不少,如今又当面见识了它的各项神通,自是百般小心谨慎,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尸王身上遍是尸毒,而且毒性甚烈,远非尸将可比。方才茶叔并没有被毒气击中,只是与它近身搏斗时,不小心吸入了它呼出的毒气,便感觉到了不适,若被它的刻意喷吐的毒气击中,多半会即刻殒命。 黑寡妇虽然惜命,但现在若不舍命相搏,怕是连完整的尸骨都留不下。 这个阶段的尸王对活物的需求并不高,更多的还是需要天材地宝来温养,但聊胜于无,如今有这些新鲜活物自己送上门来,它自是不会放过的。 黑寡妇一次缠缚尸王不成,又试了几次,仍旧没能成功。这尸王的灵智远比她想象的要高,每当她用蛛丝将尸王缠住,尸王要么挥剑斩断,要么就朝她喷吐毒雾,逼她自己将蛛丝扯断。黑寡妇想长时间禁锢住尸王,实在不容易,况且还有一柄飞刀在上空环绕,让人防不胜防。 黑寡妇因惧怕它喷吐毒气,才故意在远处放蛛丝缠它,可离得越远,蛛丝韧性越差,屡屡不得建功,只得顶着风险,再一步拉近距离,甩出蛛丝缠缚尸王。 也是她太过心急,忘记尸王呼气带毒,只在尸王周身纠缠了一会儿,便觉头晕目眩,站立不住,忙向口中丢了一枚解毒丹,抽身飞退,就茶叔身旁盘膝坐下,运功逼毒。 见黑寡妇也吸入毒气退走,云天行没人帮忙,正自苦恼,忽见那尸王停止进攻,站在那里不动了,云天行不知它在搞什么鬼,也不敢过去,叫了两声,那尸王也没反应。 云天行想趁机夺剑,大着胆子向尸王缓缓挪移过去,就在离它只有七尺左右时,那尸王突然眸光大盛,纵身跃起,一剑向云天行迎头劈下! 云天行吓了一跳,顾不得姿势是否优雅,向旁边一滚,躲过了致命一击。从地上跳起来,慌忙退到远处,指着尸王叫道:“你这家伙成精了吧!不带你这么耍人的,明明都死了,还玩这种鬼把戏,也太恶心人了!要不是我反应快,早被你一剑劈成两半了!” 那尸王也不知能否听懂云天行的话,只是提着双剑,在那仰着头怪笑,看得云天行怒火直往上冲,从身边捡了些碎石去扔尸王,尸王也不躲,任凭碎石砸在身上,根本造不成伤害。 那尸王怪笑了一阵,突然转身,飞跑着向柳蕙丁玲她们那边去了! 云天行大惊,忙运起轻功去追,可尸王动作突然,哪里追得上?忙喊道:“柳蕙丁玲二狗子,快躲开!” 柳蕙等人根本没有料到,尸王会突然转身向她们这里飞跑过来,都吃了一惊,等缓过神来,尸王已到了近处! 王二狗见尸王张着大口,内中绿雾涌动,知道它要喷吐毒雾,大叫道:“快躲,快躲!”左手拽着柳蕙,右手拽着丁玲,飞步蹿了出去。 就在三人离开的刹那,尸王口中喷出一条浓绿烟线,正撞在墙壁上,登时爆开一团绿雾,霎时间,整个墙角都笼罩在了绿雾之中。 柳蕙从惊慌中回过神来,猛地想起柳跖还在墙角,没有被带出来,柳蕙想回去,王二狗和丁玲都拉着不让,柳蕙含泪大叫。 “哥!”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纯阳之体 那尸王吐出一条烟线,撞在墙壁上,将墙角里弄得毒雾弥漫,见王二狗柳蕙丁玲三人逃走,并不去追,提了双剑走入毒雾中,看到了躺在墙角昏迷不醒的柳跖,眼洞里幽蓝色的光芒更盛了。 尸王走到柳跖身旁,将赤鳞剑插在地上,腾出一手,揪住柳跖胸口衣裳,将他双足提离地面,嘴巴一张一翕,发出一阵不明意味的怪叫。 就在这时,云天行冲入毒雾,眸中金光闪动,早已辨清尸王立足之处,一个箭步过去,将柳跖抢过来,又顺手抄了插在地上的赤鳞剑,飞身冲出毒雾。 就在云天行离开毒雾后不久,毒雾中传出一阵刺耳尖叫,想是那尸王见柳跖被人抢走,动了真怒,尖叫声止,便又提了太阿剑冲出毒雾,去追云天行。 云天行带着柳跖在前面跑,尸王便提了太阿剑在后面追。 那尸王虽然刀枪不入,可论起身法,却落了下乘。云天行绕着墓室边墙跑,那尸王只是追不上,一面挥剑怪叫着,一面操控飞刀去拦截,如今云天行有赤鳞剑在手,根本不惧飞刀,但见那飞刀过来,也不闪躲,一剑劈开就是。 刚才茶叔和黑寡妇吸入了尸王口里呼出的毒气,便各自失去了作战能力,云天行亲眼看到柳跖被毒雾笼罩在内,以为柳跖必死无疑,可当他无意间碰到柳跖心脏部位时,惊奇地发现柳跖居然还有心跳。 这一惊非同小可,云天行还当自己出现了错觉,又试了一次,柳跖果然还有心跳。 云天行又惊又喜,心内暗想:“怎么会这样?柳跖明明中了尸毒,而且是尸王的尸毒,按说这么一会儿过去,早该毒死了,怎么心脏跳动还是这么平稳?莫非他也有百毒不侵之体?不可能,他如果有百毒不侵之体,为什么之前还会中毒?难道……是茶叔刚才说的纯阳之体?” 想到这云天行不由笑了,再想想之前柳跖流鼻血的异状,基本可以确定柳跖有纯阳之体。 柳蕙与柳跖到底是兄妹情深,她还以为柳跖被毒雾笼罩,已经毒发身亡了,便挣脱出王二狗和丁玲的束缚,吵着要与尸王拼命。 黑寡妇也是一般的想法,虽然她与柳跖并无过深的交情,但柳跖变成这样,皆是因她而起,她自然也想为柳跖报仇。 云天行见两人大叫着向尸王冲来,忙喊道:“你们别冲动,柳跖还活着。” 黑寡妇厉声道:“你休要胡说,他中了尸王的尸毒,必死无疑,怎么可能还活着。” 云天行道:“你若不信,自己查验好了。”折道向黑寡妇那边跑去,到她身边,将柳跖抛给她,回过身来拿赤鳞剑对付从后方追来的尸王。 黑寡妇接过柳跖,试了一试,见柳跖还有鼻息脉搏,心脏也还在跳动,又是惊讶又是欣喜,一时间竟激动得湿了眼眶。 柳蕙丁玲王二狗见柳跖还活着,也都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茶叔笑道:“我就说荔枝被人一剑洞穿,流了那么多血,居然还没死,然来是有纯阳之体。本以为这种特殊体质已经绝迹,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哈,茶某倒是好运。” 黑寡妇惊讶地看着茶叔,道:“你说他有纯阳之体?” 茶叔点了点头,道:“若非如此,遭受如此重创,又中了尸王级别的尸毒,断无生还可能。他还能活还下来,足见其体质不凡。” “喂!”云天行叫道,“这些事以后再说,你们谁来帮我一下啊,这尸王太难缠了!” 王二狗摸着光头问道:“师父,什么是纯阳之体啊?” 茶叔道:“纯阳之体是一种天生的特殊体质,非是后天能够修来的。一般人体内阴阳二气平衡,但拥有纯阳之体的人,体内阳气远高于阴气。阳气是生长之气,体内阳气足,其好处不言而喻。” 柳蕙看了昏迷不醒的柳跖一眼,道:“怪不得我哥总是流鼻血,原来都是这纯阳之体在搞鬼。” 黑寡妇斜了柳蕙一眼,道:“这根纯阳之体有什么关系,是他自己下流无耻,你少替他粉饰。” 柳蕙叫道:“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哥!” 黑寡妇哼了一声,道:“我就说了,你待怎样?” 丁玲见两人又要吵,忙劝道:“姑嫂……” 黑寡妇和柳蕙齐声道:“你闭嘴!” 丁玲苦笑。 云天行道:“谁来帮我一帮啊!” 柳蕙双手掐腰,拿那双水眸瞪着黑寡妇,道:“你还说我哥下流无耻呢,分明是你看上了我哥,我哥看不上你,你就想来硬的,亏我一路警觉,才没让你得逞,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黑寡妇也不敢示弱,将柳跖交给丁玲和王二狗,也学着柳蕙的样子掐起腰来,道:“你还要我说几遍,我跟来这里,只想还他的救命之恩,我一没有看上他,二对他没有非分之想,三也不想做你嫂子,你都听明白了吗?” 柳蕙道:“我听不明白,我就知道你想强占我哥,亏我一路盯得紧,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黑寡妇大有种挫败感,挥了挥手,道:“我跟你没有共同语言。” 柳蕙道:“看吧,看吧,被我说中了吧。” “你说中什么了?”黑寡妇难得因说不过人而涨红了脸,“你这妮子就只会一厢情愿地胡猜乱说,一点依据也没有,也就我脾气好,不跟你一般见识,要是遇上不讲理的,不被打成猪头才怪。” “好啊,你还想打我,母老虎本性藏不住了吧。”柳蕙哼了一声,“我飞天夜猫可不怕你这只臭蜘蛛。” 王二狗偷偷拉了拉茶叔的衣袖,向黑寡妇和柳蕙一指,意思让师父去给两人拉架,茶叔叹息一声,拿刀鞘将两人格开,道:“飞猪,天猫,你们两个都少说两句吧,荔枝虽有纯阳之体,但到底是遭了重创,需要人照顾,你们两位都是他在意的人,有你们的照顾,他才能好得更快不是吗?” 柳蕙转脸看向茶叔,道:“我是飞天夜猫,不是天猫。还有,我哥叫柳跖,不是荔枝。” 黑寡妇转身看着茶叔,道:“我就纳闷了,你是从哪里听出个飞猪来的?你可以叫我黑寡妇,实在记不住,直接称这位姑娘也行,怎么就叫出个飞猪来?” 茶叔用刀鞘敲了敲额头,道:“是茶某一时记错了,两位勿怪,勿怪。” 云天行叫道:“谁来救救我啊!”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斩仙飞刀(一) 尸王刀枪不入,只管挥剑上前,云天行即便有赤鳞剑在手,也抵挡不住它,向茶叔等人求救,也不见有人回应,正自苦恼,忽听脑海中响起了赤鳞的声音。 “主人,你这运气也忒好了点吧,我历任主人里没一个有你这样好运的,实在叫人羡慕。” 云天行在心内冷笑道:“你是嘲讽我运气好到遇上了难得一见的尸王吗?” 赤鳞道:“主人又把我想坏了,我可没这个意思。” 云天行在心内哼了一声,道:“之前想请你帮忙,在心内不知呼唤了几千几万遍,也没听见一个回响,现在落难了,你又出来讥嘲挖苦,还口口声声喊我主人,表面上比谁都恭敬,实际上,哼,还不知存了什么坏心呢。” 赤鳞道:“我的好主人,为什么你对我总存有偏见,我之前是对你做过一些不好的事,可那都是以前。你们不是常说吗,人都是会变得,我现在也变了,你难道一点也没看出来?” “你又不是人,会变什么?”云天行惊险地躲过了尸王的飞刀,“我现在很忙,没时间跟你废话,你哪来的回哪去,别来影响我。” 赤鳞叹息一声,道:“人家本想来帮你一把,你却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人家,可叫人家寒心呢。”见云天行不再理他,又开口道,“罢了,罢了,谁叫你是我的主人呢。你遇上了天大的机缘,却不自知,我若不提醒你,必是要错过了。” 云天行不禁问道:“什么天大的机缘?” 赤鳞道:“看到这尸王操纵的飞刀了没有,这可不是凡物,这是斩仙飞刀。”见云天行半晌没反应,不禁问道,“我的好主人,你不会连斩仙飞刀都不知道吧?” 云天行道:“什么刀?” 赤鳞叹息一声,道:“斩仙飞刀。” 云天行道:“那是什么东西?” 赤鳞道:“这斩仙飞刀可不是凡物,曾是陆压道人炼制的一件极为厉害的法宝,后来转赠给了姜子牙,在助武王伐纣时,立下了不少奇功。后来姜子牙仙去后,这斩仙飞刀便不知去向了。我曾有位主人极力想找到它,可终其一生,也未曾找到,不想却在这里叫你遇上了。” 云天行道:“怪不得这东西这样厉害,原来却是姜太公遗留下来的仙物。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赤鳞叫道:“我的傻主人,我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还听不出来吗?我是想叫你把这斩仙飞刀收为己用啊。”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你这玩笑开大了,这斩仙飞刀既是仙物,岂是我这等凡夫俗子能够收服的。” 赤鳞道:“主人有所不知,要驾驭这斩仙飞刀其实并不难,只需知道口诀,再加以意念操控即可,不需什么神通法术。对你们这些肉体凡胎而言,有一点不好,就是操控斩仙飞刀极其费神,而且难以持久,不过,又不是常用,也不妨事的。” 听赤鳞这么说,云天行本以为可以收服斩仙飞刀为己用,又听说还要口诀,不禁有些失望,道:“斩仙飞刀我是遇上了,可我不知道口诀,如何能够收服它?且这东西现在是尸王控制着,来无影去无踪,便是想硬抢过来,也很不容易,更别提收服了。” 赤鳞道:“在我看来,这尸王能够操控斩仙飞刀,明显不是用了口诀,应该只是一般的御物,亦或是它们这类生物本身所特有的某种方式。” 云天行道:“你是怎么看出它不是通过口诀控制斩仙飞刀的?” 赤鳞道:“看飞刀的飞行轨迹就知道了。这斩仙飞刀是仙物,颇有灵性,若通过口诀运用纯熟,可行止自如,快慢不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横冲直撞,没有丝毫灵性可言。依我看,它只是把斩仙飞刀当成普通刀具来用了,就是给它换上一把普通的飞刀,多半也是这个样子,根本发挥不出斩仙飞刀原本的威力。总之,不管它用什么方式控制斩仙飞刀,只要不是通过口诀,你就有可以通过口诀,强行把斩仙飞刀夺过来,据为己用。” 云天行苦笑道:“可我不知道斩仙飞刀的口诀啊。” 赤鳞笑道:“我的傻主人,我既让你把斩仙飞刀收为己用,自是已想到了这一点。你不知道口诀,我知道啊。” 云天行心内不禁升起一个疑问,道:“你一个剑灵怎么会知道斩仙飞刀的口诀?” 赤鳞沉默了半晌,才道:“跟你遇到斩仙飞刀一样,也是机缘所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尸王刀剑不伤,而且不知疲倦,虽是人形模样,却早已超脱了人类的范畴,若不尽快将其制住,等你耗尽气力,必是一个死局。我现在传你操控斩仙飞刀的口诀,你用心记取。” 尸王刀枪不入,不论云天行用什么招数,都伤不了他,又有斩仙飞刀不住从各个刁钻的角度偷袭,苦不堪言,如今赤鳞要传他操控斩仙飞刀的口诀,云天行自是欣喜非常,用心铭记。 好在口诀简短顺口,赤鳞只说了几遍,云天行就记住了。正要念动口诀,尝试控制斩仙飞刀,赤鳞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 “你们这些肉体凡胎控制斩仙飞刀极其耗神,不要在这时候念动口诀,先摆脱掉尸王,找个安静的地方再念,不然一面跟它打斗,一面分心控制斩仙飞刀,怕是耗尽精神,也难以夺过斩仙飞刀的控制权。这尸王虽不会口诀,但能将飞刀驾驭到此等程度,已非同寻常。便是你全盛时期,想从它手里强行夺过斩仙飞刀的控制权,也不容易,何况是现在。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不可大意了。” 听了赤鳞的话,云天行飞身奔到茶叔身旁,道:“帮我拦它一会儿。”说完,掉头又跑了。 茶叔见尸王并不去追云天行,反倒又向这边赶来,知道它是对柳跖的纯阳之体动了心思,忙让黑寡妇柳蕙等人带着柳跖躲远,自己则舞着刀鞘,又与尸王缠斗在一起。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斩仙飞刀(二) 云天行把尸王甩给茶叔,独自飞掠到墙边,见斩仙飞刀并没有向自己追来,而是在茶叔周围环绕,伺机进招,忙做了几个深呼吸,想先把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再念动口诀,抢夺斩仙飞刀。 赤鳞道:“你默念口诀与斩仙飞刀建立联系,再尝试用意念操控它,以你的资质禀赋,应该不会太难。” 云天行点了点头,默默念起斩仙飞刀口诀。 说来也是奇怪,当他默念完口诀,便觉得冥冥中似乎与斩仙飞刀建立了某种联系,之前只用眼睛才能捕捉到它的踪迹,现在似乎都不用眼睛看,都能感知到它的方位。 这对云天行来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就好似打开了一扇门,看到了门后有另一个奇妙的世界。 却说那尸王刚被云天行甩脱,又被茶叔截住,似是有些恼火,口里怪叫一阵,张口又要喷吐毒雾,茶叔先知先觉,先一步躲开,尸王也不去追,反掉头向柳跖那边去了。 茶叔自不想让它得逞,飞身赶上前,又将尸王截住,舞着刀鞘与之缠斗,尸王愈发恼怒,便操控斩仙飞刀从茶叔后方偷袭,猛然觉得斩仙飞刀似乎有些不听使唤,并没有按照它的意愿飞下来。 尸王觉得奇怪,仰头一看,见斩仙飞刀在半空打转,一会儿下来一点,一会儿又上去一点,竟似被两条透明绳索拉住了,不住在半空挣扎。 尸王不知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又加劲去控制斩仙飞刀,可只下来一点,就又在半空悬停住了,似是被什么东西给抓住了。 云天行见斩仙飞刀悬在半空不下落,知道是口诀起了作用,心内暗笑,又听赤鳞说道:“快把斩仙飞刀收回来,若被它先一步收走,便要功亏一篑了。” 云天行忙用意念操纵斩仙飞刀,要它飞回自己这边来。 那尸王见飞刀远离自己而去,感觉不妙,忙努力操控飞刀向自己这边来,可它用的毕竟不是正统法门,如何争得过云天行?眼见斩仙飞刀越来越远,又见云天行站在那里默念着什么,知道飞刀失控跟他有关,再也顾不得别的,先舍了茶叔向云天行飞奔而去。 尸王的飞刀失控,茶叔也注意到了,乘机向云天行那边看了一眼,见他目望斩仙飞刀,口里念念有词,似乎飞刀失控跟他有关,心里暗想:“这小子似乎是要夺尸王的飞刀,呵呵,果然有些门道。”见尸王舍弃自己,向云天行飞奔过去,自不愿让它得逞,忙飞步赶上去阻拦。 黑寡妇也看到了尸王飞刀的异状,猜知是云天行在搞鬼,虽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现在只要是对尸王不利的,对她都有好处,也顾不得想太过,飞身赶过去,甩出蛛丝,正缠住了尸王的双腿。 那尸王眼里只有云天行,倒没想到黑寡妇会突然用蛛丝缠它的腿,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茶叔眼疾身快,飞身跳到尸王背上,反握刀鞘,猛力一刀刺在尸王后脑,将尸王面下长砖震得粉碎! 茶叔这一刀虽然没能洞穿尸王的头颅,但却将尸王一张脸死死摁在了地上,口里鼻里都塞满了土石,不但不能转头,连吐毒也不能了。 茶叔怕尸王扭转手臂,再用太阿剑来伤他,便不住用力去跺尸王的手腕,想让它松开手,好夺回太阿剑。 那尸王本是死物,莫说是挨了几脚,便是挨到百八十刀,也没什么知觉,只是握住太阿不松手,一面又全力控制斩仙飞刀,不让云天行夺走,反正茶叔等人奈何不得它,只是让它受些屈而已,尸王并不在意。 黑寡妇也上来帮着夺剑,奈何尸王握得紧,死活不肯松手,黑寡妇怕把剑弄断,不好强夺,道:“握得好紧,夺不出来,怎么办?” 茶叔摇了摇头,也没有主意。 王二狗见尸王被制住,也大着胆子跑过来帮忙,见师父和黑寡妇在商量怎样夺剑,灵机一动,笑道:“师父,师父,我这里还有块胰子,弄点胰子水洒在它手里,滑溜溜的,它力气再大,也握不紧啦。” 茶叔道:“这主意可行,你快去弄胰子水来。” 黑寡妇见王二狗屁颠屁颠跑去了水潭边,不禁笑道:“这死光头鬼点子不少,怪不得没一根头发。” 茶叔笑而不语。 王二狗捧了胰子水飞跑回来,洒在尸王手里,黑寡妇再去夺剑,果然不费多少力气,就把太阿剑夺回来了。 茶叔道:“快拿了这剑去斩条锁链来,把它捆死,丢到水潭里去,纵是不死,也休想再出来害人。” 黑寡妇也是这个主意,拿了太阿剑,去砍了两条锁链拖过来,和茶叔王二狗一起,将尸王捆成了粽子。 尸王被捆的时候不住挣扎,也因此分了心,被云天行乘机把斩仙飞刀夺了。 原来这斩仙飞刀原是鬼王的师父上元仙翁机缘所得,因不知道运用口诀,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口诀,自得到之日便藏在了自己居住的洞府之内,时间一久,也就淡忘了。 后来因七彩琉璃幡一事,鬼王觉得师父偏向,便将师父生前所住洞府,翻了个遍,偏又把这斩仙飞刀给翻了出来。因见之前在师父的法记中看到过斩仙飞刀的图像,此时翻找出来,自然也认得。 鬼王对斩仙飞刀早有所闻,不想这般轻易就到手了,心内不知有多么高兴。去翻看师父留下的法记,没想到要操控斩仙飞刀还需口诀,连他师父这么大能耐的人都找不到口诀,他哪里找口诀去? 原来只是空欢喜一场。 有一次,鬼王带着斩仙飞刀来这里给尸王送食物,突然发现尸王有驾驭斩仙飞刀的本事,鬼王自己却用不了,心中懊丧,便直接把将斩仙飞刀放在尸王这里保存,反正在墓室深处,而且墓室入口就在他的逍遥宫里,也不怕被别人盗去。 人算不如天算,鬼王怎么也想不到,云天行阴差阳错来到这里,已把他的斩仙飞刀收为己有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猪肉何罪 却说云天行把斩仙飞刀收为己用,见茶叔等人也已将尸王制住,忙飞跑过来,道:“快把它丢到深潭里去吧,再耽搁下去,不知这东西又要使出什么手段来。” 茶叔道:“我们正有此意,只是这尸王的脸面被我紧摁在地上,才一直吐不出毒雾,我若一放开它,以它的灵智,必是要喷吐毒雾来害我们,所以这抛尸一事,还得你来做。” 云天行道:“这有何难,你们只管退后,现在它被锁链捆住,量它也翻不起风浪,我独自抛它就是。”先摁住尸王,待茶叔等人退远,才将尸王提了起来。 果然不出茶叔所料,那尸王的口脸一离地,立刻吐出滚滚毒雾,瞬息间便将云天行笼罩住了。 云天行有百毒不侵之体,自是不怕它的毒雾,拎着尸王一路飞跑,到了深潭边,猛力一扔,直接把尸王投入了深潭中。 尸王骨骼坚硬,体重也超乎常人,又加身上捆了两条粗大锁链,一抛入深潭,立刻下沉,眨眼功夫,便不见影了。 茶叔等人从无毒雾的方位又靠过来,见尸王沉入深潭中不见,水面上咕嘟咕嘟冒泡,都松了口气。 虽然众人被困在这里没有生路,早晚是个死,但好歹还能囫囵地死,总比被尸王吃掉要好得多。 前面黑寡妇就见云天行无惧尸王的毒雾,觉得十分奇怪,想问他缘故,又不是时候,现在尸王被抛入深潭,去了危机,便开口问道:“柳跖不怕尸王的毒,是因为有纯阳之体,你为什么也不怕尸王的毒?难道你也有纯阳之体?” 云天行笑了笑,道:“你见我流鼻血了吗?” 黑寡妇微微摇头,道:“那倒没有。” 茶叔笑道:“如果茶某没有猜错,狗云不是纯阳之体,而是百毒不侵之体。” 黑寡妇呆住了,不论是纯阳之体还是百毒不侵之体,都是世所罕见的体质,今日居然一次碰齐了,这怎能不叫人震惊? 黑寡妇实在有些难以置信,道:“当今世上,拥有百毒不侵之体的只有九幽谷主一人,为了这个特殊的体质,据说她从小就在毒水里浸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便是吃的食物也十分讲究,而且内中大都是掺毒的,不仅如此,还要时常服用各种天材地宝来强身健体。这还是我知道的,不知道的谁知道还需要什么。不管怎样,她这百毒不侵之体都来得十分不易。你这百毒不侵之体却又是怎样来得?” 云天行想了想,道:“吃猪肉吃来的。” 黑寡妇听了这话,差点背过气去,狠狠瞪了云天行一眼,道:“要是吃猪肉就吃出百毒不侵之体,那满天下的人都是百毒不侵之体了。别人不说,我也没少吃猪肉,我怎么就不是百毒不侵之体?你不想说便罢,干嘛用这样弱智的理由来搪塞,亏我还帮你夺剑,哼,早知这样,让那尸王带着你的剑,一并沉入潭底好了。” 云天行苦笑道:“真是吃猪肉吃来的,没有骗你。” 黑寡妇显然不信这种话,哼了一声,把太阿剑插在地上,直接走开了。 云天行叹了口气,自语道:“现在的人啊,听句真话怎么就这么难。” 王二狗摸着光头问道:“云大哥,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云天行收起太阿剑,归入鞘中,道:“你问吧。” 王二狗道:“白天在湖边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把我丢到湖里去?” 云天行一怔,心想:“小花和尚这是要跟我秋后算账呀。”口里说道:“可能是我吃猪肉吃傻了吧。” 茶叔在心内叹了口气,暗道:“猪肉何罪。” 王二狗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道:“你拿猪肉应付了好看姐姐,还想拿猪肉来应付我,我王二狗可没那么好糊弄。云大哥,我问你这个问题,并不是要找你报复或是怎样,我王二狗也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我只是想不明白,我们一不相识,二没牵扯,无缘无故的,你干嘛把我丢到湖里去?” 云天行见王二狗一本正经地发问,便摆正态度,认真地说道:“那我倒要先问你一个问题了。那时候你跟你师父趴在湖边草丛里干什么?” 王二狗垂下头,面露羞色,不知该说什么,云天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丢到湖里了。” 王二狗抬头看了云天行一眼,欲言又止,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转身把手指向正在仰头喝茶的茶叔,道:“是师父带我去看的。” 茶叔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跟着一巴掌掴在王二狗脑门上,叫道:“臭小子,为师怎么会做这种事,要不是你死死纠缠,像为师这样正派的人,岂会去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臭小子,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谁带谁带去的?” 王二狗捂着光头,一脸的无辜,小声嘟囔道:“明明是师父……” “你还敢冤枉为师!”茶叔一把揪住王二狗的耳朵,拿刀鞘在王二狗屁股上打了两下,“臭小子,你再说一遍,到底是谁带谁去的?” 王二狗吃痛,叫道:“师父快松手,耳朵要掉了,哎呦……是我带师父去的,我跟师父路过那里,看见有几个姐姐在湖里玩耍,想看看她们在玩什么,这才非要拉着师父陪我去看个究竟,谁知被云大哥你给撞上了,哎呦……师父快松手。” 茶叔听了这话,才松了手,道:“你这臭小子就爱说胡话,为师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做人要本分,不要整日里搬弄是非,说那些子虚乌有的事,被人家听了去,人家不笑话你,只笑话你师父我教导无方。” 王二狗揉着耳朵说道:“徒儿知错了。” 茶叔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教导说:“知错就改,那才是好孩子。以后千万记住,莫要再说这些胡话了,没的污了为师的清名,于你也没什么益处。” 王二狗恭敬道:“徒儿铭记在心,再也不敢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九命蛇皇 却说茶叔正在语重心长地教导王二狗,云天行看得正乐,忽听身后有异响,回头一看,只见深潭水面咕噜咕噜地冒着水泡,水泡越出越急,好似整潭的水都被煮沸了一般,但水面却没有蒸气,看起来十分怪异。 王二狗离深潭不远,也注意到了潭水的异状,失声叫道:“我滴个乖乖,这是怎么了?” 云天行道:“会不会跟刚抛下去的尸将有关?” 茶叔来到深潭边,微微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那尸将才多大个东西,怎会可能弄出这种动静。再者那尸将手足都被铁索捆死了,就算它有本事脱身,也要耗些时间,不可能这么快。依我看,这深潭下面多半还藏着别的什么东西。” 云天行转头看向茶叔,道:“会是什么东西?” 茶叔眯起眼睛盯住深潭,神色忽然凝重,道:“这恐怕要等它上来才能知道了。” 云天行悄然运起天地无极神功,眸中金芒闪动,向深潭内望去,视线所及之处,隐约看到一个黑影正向水面极速冲来,其体型之大,不可丈量。 云天行面色大变,失声叫道:“快退!” 话音刚落,水面突然鼓起,哗的一声,一条黑色巨蟒突然冲破水面,将潭水掀起三丈多高,水雾横飞,连离潭甚远的黑寡妇柳蕙等人都被潭水淋了个半透,离潭近的那几个火把都被潭水打灭,墓室内的光线也变暗不少。 云天行茶叔王二狗三人跑到远处站定,向潭水这边望过来,只见一条黑色巨蟒出现在水潭上,通体黑鳞覆盖,鳞甲光泽油亮,在火光下熠熠生辉,而且滴水不沾,光是出现在水面上的部分都有两丈多高,那蛇身更是粗到两人环抱不合,一对蛇眼似两个大灯笼,在暗处格外光亮,一闪一闪的,十分可怕。 王二狗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一双眼睛张得如铜铃一般大小,原想惊叫几声,但看清这条黑鳞大蛇的体型后,又把到口的惊骇之词咽了回去。 黑寡妇柳蕙丁玲三人也都惊得呆了。 云天行同样也被这庞然大物震撼到了,但他在断肠崖底见过白猿王,多少有些心理准备,很快便将内心的震撼压下了,向茶叔道:“怎么办?” 茶叔反倒跟个没事人一样,自腰间摘下茶葫芦,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祈祷吧。” 云天行苦笑,也只能苦笑。 之前的尸王虽然也很不好对付,但到底个头小,杀伤力有限,但眼前这个东西,一口吞一个人根本不在话下,且浑身上下披着黑色鳞甲,不知有多么坚硬,他们几个小小的人类,如何对付得了这种庞然大物? 云天行长长叹息了一声,声音里透着数不尽的疲惫和无奈。 茶叔听到了云天行的叹息声,转头看着他,微笑道:“认命了?” 云天行没有回答,反将剑柄握得更紧了。 茶叔又仰头喝了口茶,缓缓说道:“你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了。在我遇到过的年轻人里,你还是头一个让我心生敬佩的。”说着,将茶葫芦递给云天行,“尝一尝吧,这茶味道很好。” 云天行接过茶葫芦,也不问是什么茶,仰头喝了一口,将茶葫芦还给茶叔,用手背抹了抹嘴,皱着眉头说道:“好苦的茶。” 茶叔笑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茶自然也要苦的好。” “不错,苦茶好。”云天行拔出太阿赤鳞双剑,紧紧握住,向茶叔道,“茶喝了,该动手了吧?” 茶叔转头看着云天行,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道:“我还以为你认命了。” “认命?”云天行微微一笑,“在这个世上能打倒我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自己。一头畜生而已,凭我手中这两柄三尺长剑,定叫它有来无回!” “说得好!”茶叔朗声大笑,将刀鞘抽出,隔空向那黑鳞巨蟒一指,“今日茶某舍命陪君子,便与你和这畜生分个生死!” 不知什么时候,黑寡妇跑到了两人后面,慌张地说道:“你们两个要跟它斗,疯了吗?这是九命蛇皇,是杀不死的,莫说是你们两个人,便是二十个,也不够它吃一顿的。想活命,唯一的办法是按原路杀回逍遥宫,虽然尸兵尸将众多,但只要我们小心谨慎,还有一线生机,可对上这东西,半点活命的机会也没有。” “九命蛇皇?这条大蛇还有名字?”云天行惊讶地看着这个庞然大物,“我还以为只是一条发生了变异的蟒蛇而已。” “不!”黑寡妇失生叫道,“它根本没有发生过变异,它本身就有上古血脉,所以才会长得这样庞大。我曾在蜃楼里偶然翻到过它的图鉴,它跟图鉴上绘制得一模一样。你们看它心脏部位,有九片异色鳞片,那就是它身份的象征。这就是九命蛇皇,错不了的。” 云天行道:“你说的这九命蛇皇很难对付吗?” 黑寡妇道:“何止是难对付,根本杀不死。且不提它有超强的恢复能力,单是它这一身鳞甲,只怕比那尸王的骨头还要坚硬,你们连尸王都杀不死,如何能杀得了它?” 茶叔盯着九命蛇皇,道:“它的鳞甲或许真的比尸王的骨头还硬,但它的眼睛应该不会太硬,我一鞘下去,捣毁它一只眼睛,应该不成问题。”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它的眼睛是个突破点,只要将它一双眼睛刺瞎,就算杀不死它,至少也可以保全自身了。” “你们知道什么!”黑寡妇有些着急,“你们看它这身形,单是露在外面的,只怕连一半也不到,这座墓室相比而言太过狭小,根本经不起它折腾。就算你们有本事刺瞎它的双眼,惹得它发起狂来,蛇尾横扫,这些石柱都得被它摧折,到时候我们哪一个能逃了?都得被活埋在这座墓室里。” 茶叔拿刀鞘敲了敲额头,道:“这话说得很是,茶某倒是忽略了这一点。”看向云天行,又道,“狗云,不是我们怕了它,实在是这地方太小,我们两个空有一身武艺,施展不开,不得已才同意按原路退回去的,是不是?” “是啊。”云天行点点头,“这地方太小了,我一剑之威……哎呦,快逃,它发现我们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蛇皇之威 却说云天行和茶叔本打算与九命蛇皇拼个死活,黑寡妇过来说以利害,才让两人打消了拼死的念头,正想按原路杀回逍遥宫,忽见那九命蛇皇转头正向他们这边看过来,嘶嘶的吐着蛇信,那双大眼似灯笼一般,在暗处闪烁着异样的光辉,看起来分外可怕。 “快走,快走。”茶叔低声催促着。 云天行等人虽然很想用最快的速度跑到破门那里,但被九命蛇皇盯住,就怕跑快了,会引得它来攻击,只好缓慢地倒退着走。 他们不动便罢,一动便引起了九命蛇皇的主意,而九命蛇皇似乎也意识到了这几个活物想逃,张开狰狞大口,倏地向他们疾咬过来! 蛇口里腥风阵阵,好似能吞云吐雾一般! 蛇身更是夸张,也不知有多么长,不断从深潭里扭动抽出,却一直不见蛇尾,更是将一潭碧水掀得如江海大潮,汹涌澎湃,弄得满室里都是腥风骤雨! 云天行和茶叔见了此等气象,尽皆骇然变色,这才相信黑寡妇的话不是虚言。 云天行大叫道:“快躲开!” 那九命蛇皇的速度何等之快,话音刚落,蛇头已到了近前,腥风大口再度张大,一口咬在了几人刚才驻足的地方,硬是将青石地面咬出一个大坑,好在云天行等人身法够快,在它扑过来时及时跳开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那九命蛇皇一口咬空,似是有些恼怒,将蛇头一甩,口里的碎石渣土尽都甩了出来,把身子直起,四下看视,见不远处有几个人影在动,嘶叫一声,张着狰狞大口,扭动着蛇身,再次扑咬过去! 柳蕙和丁玲起初看到九命蛇皇现身,已受了不小的惊吓,这时又见九命蛇皇追着云天行等人攻击,而且破坏力极大,更是惊得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云天行回头瞧了一眼,见蛇头已到了身后两丈开处,忙叫道:“又来了,快躲开!”当先向一旁跳开! 茶叔见王二狗跑得慢,怕他有闪失,忙带着他一并跳开了。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黑寡妇轻功不弱,听到云天行的提醒后,早跟着闪开了。 “轰” 九命蛇皇扭动着身躯疾冲而来,见几人各自跳开,知道自己又一次扑空,却已收不住冲势,一头撞在地上,顿时土崩石解,尘烟大起! 一根龙凤石柱被蛇身撞倒,室顶少了支撑,虽然没有大范围塌陷,但原本有石柱支撑的地方,已开始下塌,且不断有土石簌簌下落。 黑寡妇见九命蛇皇一击之力便有如此威力,不禁肝胆生寒,心想:“早知潭底有这等怪物盘踞,说什么也不把尸王丢下去惊动它。这下可好,前进无路,进退无门,非要死在这里不可了。” 就在这寻思的档口,九命蛇皇又攻击了一次,好在众人身法快捷,都在它近身时及时躲开了,没人受伤,只是被崩飞的碎石打了几次,并无大碍。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茶叔身法快捷,先一步来到了破门那里,把王二狗放下,正要去搬移大鼎,又听云天行叫道:“茶叔快躲!”回头一瞧,见九命蛇皇扭着长大身躯,张着血盆大口,正向他这里疾冲过来! 茶叔暗叫一声不好,忙舍了大鼎,带上王二狗,飞身跳开! 就在两人跳开的刹那,“轰”的一声巨响,九命蛇皇一头撞了过来,登时尘烟四起,大有山崩地裂之势! 那青铜大鼎早已被撞得不知去向,连石门也分辨不出了,整个墙面被撞破一个大洞,上顶塌陷,砖石纷落,将一个大蛇头生生给埋住了。 茶叔带着王二狗逃到远处,回身看时,见九命蛇皇的头已被砖石压住,一时挣脱不开,回想起方才形势之危急,仍心有余悸,暗暗寻思:“亏我跳得急,要是撞个正着,哪还有命在?” 云天行飞跑过来,道:“没事吧?” 茶叔微微摇头,道:“没事。只是退路却被砖石掩埋了,不然原路杀回去,兴许还有一线生机,若被困在这里,即便不被它吃掉,也要活活饿死了。” 云天行道:“若天命如此,忧也无用。为今之计,还是先想个法子,把这怪物打发了要紧。” 茶叔点了点头,道:“正合吾意。”见黑寡妇已赶去了柳蕙和丁玲那里,便向王二狗道,“徒儿,你也过去她们那里,跟她们说,先找个角落躲起来,不要动也不要喊,蛇的视力都不很好,只要你们安静待着,它应该发现不了你们。这里有我和狗云见机行事便可。你快去。” 王二狗应了一声,忙去黑寡妇她们那里,将师父的话转述了一遍,背起柳跖,与黑寡妇柳蕙丁玲三人找了个墙角躲了起来,屏息敛声,不敢动作。 云天行见蛇头被砖石埋住,蛇身还在扭动,忙掣出太阿剑,飞身掠到蛇身旁,猛力一剑斩下去,只听叮的一声响,似是砍在了铁钢板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根本伤不到内脏。 云天行早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但真实拿剑砍上来,却又是另一番感受,心内寻思道:“果然如我所想,这鳞甲亦是刀剑不伤。我这还是太阿名剑,居然只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若换成普通铁剑,方才那般力道砍将下去,非崩断不可。” 茶叔缓步走来,道:“这九命蛇皇既有上古血脉,自有其过人之处,有这般坚硬的鳞甲,也在情理之中。依茶某浅见,若要杀它,还得从眼口入手。蛇的视力虽然不好,可终究要靠其视物,若能将其双目刺瞎,保命应该不成问题。可若想彻底杀死他,别无他法,只能进入蛇腹,从内部动手。” 云天行微微皱起眉头,道:“进入蛇腹,岂不等于被它吃掉了吗?” “是不是被吃掉,那就要看进去后如何操作了。”茶叔摘下茶葫芦,喝了口茶,缓缓说道,“常言道打蛇打七寸,那里正是它的心脏所在。如果能够进到九命蛇皇体内,及时将它的心脏毁掉,蛇命既亡,人自然就能活;可若做不到这一点,等被它完全吞咽下去,那就必死无疑了。”说完,用一种打趣的口气向云天行笑着说道,“少侠可有胆量入蛇腹一试?”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醒得可真是时候 听茶叔问自己敢否入蛇腹一试,云天行默然不语,回头看向昏迷不醒的柳跖,又看向柳蕙和丁玲,良久之后,才缓缓攥起拳头,笑道:“生便死,死便死,有何惧哉?莫说是蛇腹,便是鬼门关,我也敢去!” 茶叔笑道:“你这傻小子,我只是问你敢不敢,又没让你去,你自己倒先争上了。你留在这里照顾他们,我自去走一遭。“长吁一口气,又道,“我若能活着回来,咱们又侥幸逃出了这个鬼地方,也不用别的,你请我喝一顿好茶,也不枉咱们相识了一场;我若回不来,我这小徒就麻烦你照顾了。这家伙太嚣张,我是他师父,不舍得管教,你可不能惯着他,该打打,该骂骂,不必顾念情分。”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自己的徒弟还要自己管教才好,硬推给别人,可不是一个好师父的所做所为。我已经决定了,茶叔不必跟我争。“ 茶叔道:“狗云,你年纪轻轻,却有这般本领,前途不可限量,无论如何都应该活着出去,继续你的大好人生,可不能死在这种地方。我已活了半生,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不该经历的也都经历过,已没有遗憾了。” 云天行道:“茶叔,非是我要跟你争,论本事我不如你,你要有个好歹,我自己可护不过这些人来。还是我去吧,有你护着他们,我很放心。”见茶叔还要再说,忙道,“茶叔不必再说,我已经决定了。” 茶叔叹了口气,道:“人人都争着活,你却要抢着死,可不是个傻子吗?” 云天行转头看着茶叔,道:“如果我回不来,希望茶叔能帮我照顾他们。还有,若果真没有出路,那也罢了;如果能出去,还请茶叔帮我捎个信给叶孤鸾,就说鬼王和蜃楼想谋害他,要他千万小心。” 茶叔点了点头,道:“你放心,但凡有我一条命,必全力护他们周全。只是,你说的这个叶孤鸟是不是江湖上传得很响的那个什么破剑?” 云天行苦笑道:“不是叶孤鸟,是叶孤鸾,鸾凤的鸾。还有,不是什么破剑,是破天寒剑。” 茶叔点了点头,道:“嗯,是茶某记错了,是鸾凤的鸾,叶瓜鸾。”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是叶孤鸾,不是叶瓜鸾。” 茶叔拿刀鞘敲了敲额头,道:“嗯,嗯,这次不会记错了。你放心,如果能从这里出去,一定替你转达。” 云天行皱着眉头看向茶叔,道:“真的记住了?” 茶叔点点头。 云天行一脸狐疑,问道:“叶什么来着?” 茶叔道:“叶瓜鸟。” 云天行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半晌没有言语。 茶叔笑道:“哈!看你这表情,茶某好像又记错了。” 云天行道:“你没错,是我错了。” 茶叔道:“何出此言?” 云天行道:“我就不该托付你事。” 茶叔道:“你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托付此事,可见叶瓜鸟对你很重要。你放心就是,我一定把你的话捎给叶瓜鸟,如果可能,我会出手帮他一把,必不叫你白去这一场。” 云天行听他张口闭口叶瓜鸟,不知道该怎样接话。 却说那九命蛇皇撞破墙壁,蛇头被塌落的砖石压住,以它的力量,要在片刻间挣脱出来并不难,只因在墙壁那边一处狭小的空间里,发现了十来个尸人。那尸人本就是死物,根本不知道害怕,看到九命蛇皇,便怪叫着扑上来咬,结果反被九命蛇皇用蛇信卷入口中吞了。 九命蛇皇把那十来个尸人吞吃干净,这才从瓦砾碎石中挣脱出来,弓起身来,用那双灯笼一样大的眼睛四处看了一圈,没看到一个活物,这才贴伏地面,蜿蜒游向深潭。 原来云天行和茶叔早在九命蛇皇脱身之前就躲了起来,本想趁九命蛇皇不注意,刺瞎它的眼睛,可见它从碎石里挣脱出来后只四处看了一圈,便贴地向深潭去了,似是把他们几个给忘了。 他们哪里知道九命蛇皇已在墓室外面吃了几个尸人,那尸人也是人形模样,九命蛇皇视力差,错把那些个尸人当成了云天行等人,这才没有继续搜找,直接往深潭去了。 云天行和茶叔见九命蛇皇要走,自是高兴万分,本来两人还打算舍命拼搏一番,不想九命蛇皇自己要走,自是再好没有了。 也是命该如此,就在九命蛇蜿蜒到深潭边,正要下水的时候,柳跖突然醒了,口里媳妇媳妇地乱叫,把一旁的黑寡妇柳蕙等人都吓了一跳。 黑寡妇耳疾手快,忙伸手捂住柳跖的嘴,心内暗道:“你醒得可真是时候!” 黑寡妇的反应跟动作都很快,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那九命蛇皇听到动静,又把身子弓了起来,蛇头向着黑寡妇等人的方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又蜿蜒着向黑寡妇柳跖等人那边去了。 柳跖刚醒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九命蛇皇正向他这里移动,那双眼睛好似两个灯笼,还嘶嘶的吐着蛇信,柳跖吃了一个大惊,“喔”了一声,又晕了过去。 云天行见九命蛇皇游走,本已将高悬的心放了下来,哪里想到柳跖偏偏在这个时候醒了,还乱喊乱叫,又把九命蛇皇给引了过去。 云天行自不会看着他们遇险,忙从隐蔽处跳出来,大叫大嚷,还不断拿石头扔打九命蛇皇,好吸引它的注意力。 九命蛇皇果然被云天行吸引住了,回头瞧了一眼,见地上有个小人又蹦又跳,似是有些恼了,吐着蛇信嘶嘶乱叫一阵,张开血盆大口,又向云天行扑咬过去! 云天行不慌不忙,一直等它到了近处,才纵身向一旁跳开,九命蛇皇一口咬在地上,又将地面咬出一个大坑,却见那小人还在一旁跳动,不住拿石头打它的眼睛,愈发恼怒,把身躯一扭,张着血盆大口,又向云天行扑咬过去。 云天行怕它撞塌墙体、毁坏石柱,不敢在这里对它动手,一直叫嚷着,想先把它引到相对空旷的地方,再出手对付它。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蛇皇摆尾 九命蛇皇潜伏在深潭底部已不知有多少年,在鬼王进驻伽相寺之前,它就已经在这里了。 后来鬼王发现了这座大墓,觉得这个墓室里封闭幽静,正适合放养尸王,于是就把尸王留在了墓室里。 虽然鬼王经常来墓室里走动,但通常独自过来,而且只待一会儿就走,也不会大吵大闹,更不会闲得往水潭里丢东西,是以一直没有惊动九命蛇皇,不然他哪舍得把尸王养在这么个危险的地方。 这个水潭看着不大,但却深不见底,又有深水隔音,即便有人在墓室里尖叫,等传到水底,声音早已弱不可闻,何况九命蛇皇一直处在沉睡状态,很难被惊醒。 方才茶叔等人把尸王用锁链捆住,云天行把它扔进入深潭,好巧不巧,偏生落在了九命蛇皇身上。 那尸王不怕水,虽然被捆住沉到了潭底,却没有死,只是不住挣扎,谁想锁链没挣开,反把沉睡的九命蛇皇给惊醒了,结果可好,被九命蛇皇一口吞入腹中,就此了账。 九命蛇皇吞了尸王,便按照之前的惯例,每次沉睡醒来,都会出水透透气,顺便寻些猎物果腹,结果刚冲破水面,就发现了被困在墓室内的云天行等人。 虽然沉睡时消耗极小,但九命蛇皇身在潭底,可食之物甚少,不得已才进入沉睡休眠状态,这次醒来,既然见到了活物,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一番追逐后,九命蛇皇撞破墙面,吃了几个尸人,还当云天行等人死光了,便要扭身回潭。 刚到了潭边,柳跖却偏偏在这个时候醒了,瞎叫唤了一阵,又把九命蛇皇给惊动了,云天行不得不跳出来大叫大嚷,又拿石头扔它,好转移它的注意力。 茶叔见云天行已将九命蛇皇引到了相对空旷的地方,忙从石柱后闪出来,翻身跳上蛇身,握紧刀鞘,踩着九命蛇皇满布黑色鳞甲的庞大身躯,直往蛇头那里飞奔而去! “纵步杀!” 茶叔飞步疾行,其速甚快! 眨眼功夫,茶叔已飞步蹿到了蛇头下方,足尖一点,飞身跃起! 茶叔腾身上移,当经过九命蛇皇右眼附近时,茶叔突然握住刀柄,目光骤寒,还未拔刀,先自鞘柄缝隙中溢出黑焰,当长刀拉出半寸时,刀上黑焰大涨! “茶叔小心!” “师父小心后面!” 茶叔腾身而起,正要拔刀刺蛇眼,突听云天行和王二狗同时大叫小心,又觉后方狂风骤至,茶叔面色微变,用眼角一瞥,见那九命蛇皇直接甩尾向自己砸来,不禁吃了一惊,此时他身体凌空,蛇尾挟带风雷之势,猛甩过来,他如何躲得开? 茶叔不及多想,忙在空中转身面向蛇尾,运动功力,横鞘当胸,打算硬抗这甩尾一击! 九命蛇皇本身拥有上古血脉,本就非一般生物可比,且又在这深潭下面养到了如此庞大的身躯,这甩尾一击的力道何等强横,又岂是人力所能承受的? 茶叔武艺虽高,可到底是肉体凡胎,若不是没法子躲闪,他绝不会傻到以人力硬抗九命蛇皇的猛力一击! 可是现在,他却只能硬抗! 蛇尾甩到,茶叔身在半空,无所凭依,直接被蛇尾抽飞,轰的一声,撞在了墙上,将墙面撞出一个凹坑,自茶叔周身向外蔓延出无数裂纹! 墙面剥落,碎石残砖下落如雨,茶叔也随之掉落下来。 王二狗见师父被九命蛇皇一尾抽到了墙上,中间有九命蛇皇庞大的身躯挡着,也不知师父是死是活,正想过去,黑寡妇一把将他拽了回来,小声道:“找死吗?” 王二狗道:“师父生死未卜,我怎能继续待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你们不用管我,继续藏在这里不要动,如果师父无事,我自会回来。” 黑寡妇道:“你这点微末武功也敢出去,怕是没等到你师父那里,就先被九命蛇皇吃进肚子里去了。”又道,“你师父武功那么好,不会轻易死掉的,你老实待在这里,别出去添乱。” 她口里虽然这样说,心里却不这样想。茶叔被九命蛇皇的尾巴结实扫中,又撞到了墙上,看那架势,多半是活不了了。就算没有立刻死去,至少也得筋骨尽碎,毕竟九命蛇皇的甩尾力道太过强横,已远远超出了人类肉体所能承受的范畴。 王二狗不见茶叔真身,终究是难以放心,非要出去,黑寡妇拗他不过,只得说道:“你留在这里帮着她们点,我代你去看一看。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你师父要是有个好歹,你可别发疯,这里还有别人,你一叫,可能会葬送掉她们几条性命,知道吗?” 王二狗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黑寡妇看了柳跖一眼,又转眼看向柳蕙,道:“照顾好你哥。” 柳蕙哼了一声,道:“你既然喜欢我哥,自己回来照顾他嘛,干嘛推给我,我可不想帮你。” 柳蕙的意思当然是让她活着回来,黑寡妇又怎会听不出来?微微一笑,转过身去,见九命蛇皇正在攻击云天行,便绕开中路,贴着边墙,直向茶叔那边奔去。 却说茶叔撞在墙壁上,随着碎石残砖一起掉落下来,临落地时,足尖一点,身体向前掠出两丈,单膝跪地,以鞘撑地,咳了一口血出来。 茶叔抬手往口上一抹,见满掌鲜红,嘴角反倒勾起一抹笑意,道:“哈!是血!我好像已有好久没有流血了,原来受伤是这样一种感觉。” 茶叔抬眼凝视九命蛇皇,心内自语道:“畜生,你蛮力倒是不小,摆了摆尾,居然叫我受伤了。也罢,此事不怪你,是我大意了。方才我明明已被你发现,本该后退的,一时心急,鲁莽硬上,这才给了你可趁之机,不过,同样的错误,我可不会犯两次,你需小心了!” 茶叔撑着刀鞘,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忽觉心口一痛,不得不停住脚,伸手按住胸膛,眉头也皱了起来,心想:“似乎比想象中伤得要重啊。”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剑起碎梦,刀落惊鸿 却说黑寡妇赶去茶叔那里,还未靠近,便看到茶叔拄着刀站在那里,心内微感惊讶:“按说吃了那么重的一击,就算不死,也得落得个重伤残疾的结果,他居然还能站起来,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黑寡妇飞身掠到茶叔身前,上下打量着他,见他唇边留有些许血迹,形容有些狼狈,除此之外,好像并没有别的异状。又见他张着那只独眼死死盯着九命蛇皇,眼珠不动,试探着问了一句。 “你还活着?” 茶叔眼球转动,看向黑寡妇,道:“你希望我死?” 黑寡妇见他说话,心内松口气,现在大家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茶叔有个好歹,单凭她自己,可没把握在九命蛇皇手中活下来。 “我可没这种想法,只是你那徒弟担心得紧,非要过来找你,我看他武艺低微,弄不好会惊动九命蛇皇来攻击我们,便代他过来看一看。没想到你受了那么强横的一击,居然还能站起来。” 黑寡妇说了一大通,愈发好奇茶叔的身份,不禁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茶叔看着黑寡妇,反问道:“你觉得我会是什么人?” 黑寡妇皱起了眉头,道:“我如果觉得出来,还会问你吗?” 茶叔解下腰上茶葫芦,想喝一口茶,可倒了半天只勉强倒出几滴,不禁有些失望,道:“我本来还怎么不讨厌这个地方,真是不巧,茶没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想离开过一个地方。” 黑寡妇道:“我在问你话,你为什么要转移话题?” 茶叔道:“问我什么?” 黑寡妇道:“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茶叔伸手抓了抓头发,道:“如果茶某没有记错,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了,而我已经回答过了。” 黑寡妇似是有些生气,道:“你只是在敷衍,并没有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茶叔笑了笑,道:“如果我知道,一定会告诉你的,只可惜我连自己是谁,叫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正说到这里,云天行嗖的从两人上空飞了过去,轰的一声,撞在了后面的墙壁上,登时墙壁碎裂,石砖乱飞! 云天行随着碎石残砖掉了下来,足尖一点,落在了茶叔身旁,皱眉道:“现在是说闲话的时候吗?”说完,便吐了一口血出来。 黑寡妇一双眸子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小,死死盯着云天行,道:“你又是什么怪物,这都不死?” 云天行缓了口气,道:“你希望我死吗?” 黑寡妇又看了茶叔一眼,无言以对。 她简直已惊得说不出话来了,眼前这两个人一人被九命蛇皇抽了一尾巴,撞在了同一面墙上,连墙壁都撞得凹陷了,他们居然只是各自吐了一口血,难道只是为了对九命蛇皇表示尊重吗?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是九命蛇皇,早一头撞死了,这么强横的一记甩尾,居然只将两个人类打吐了血,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黑寡妇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而且是一个极其荒诞不经的梦,但这个梦却很真实,就像真实发生的一样,而这的确就是真实的,而且是正在发生的。 茶叔见云天行被九命蛇皇一尾巴甩在墙上,并不似黑寡妇那般惊讶,只是微微一笑,道:“狗云,你给我的惊喜实在太多了,我虽然对你的实力略微做了估计,但似乎还是低估你了。” 云天行笑道:“彼此彼此。” 九命蛇皇见三人聚在这里说话,似是非常恼怒,张开血盆大口,嘶叫一声,又扭着庞大的身躯,向三人扑咬过来! 就在九命蛇皇即将近身的刹那,三人同时向三个不同的方向跳开,九命蛇皇一头撞在地上,登时烟尘四起,石屑纷飞! 茶叔踏墙飞走一段,躲在一根石柱后面,喊道:“我有一个主意,可以不用爬高就废掉它一对招子,你们要不要听?” 黑寡妇隐在一个石兽后面,喊道:“有办法直说就是,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是嫌命长了还是怎么?” 茶叔咳了一声,道:“这畜生见我们站在地上,往往会直接扑上来咬,到时候需要飞猪你先站出来吸引它的注意力,引它去咬你,到时候我跟狗云埋伏在两边,趁它蛇头触地时,飞身上前刺它双目,只要不出意外,一击可成。你们意下如何?” 云天行也藏在一根石柱后,道:“此计可行,只是……做诱饵太危险,若是躲不开,岂不是要被它活吞下去?黑寡妇那边没有问题吗?” 黑寡妇哼了一声,道:“我是蜃楼的人,害死了你的心上人,我死了,你不应该高兴吗?” 不等云天行说什么,茶叔抢说道:“时间紧迫,闲话以后再说。狗云,你刺它左眼,我戳它右目,没问题吧?” 云天行紧紧握住赤鳞剑,喊道:“没问题!” “好。”茶叔向黑寡妇那边喊道,“飞猪,该你出场了。切记,行动要快,若被它活吞下去,我们可没本事剥开它的鳞甲救你。” 黑寡妇道:“我若被它吞了,也是命里该死,不用你们救。还有,我不叫飞猪。”说罢,飞身跃了出去,见九命蛇皇正在烟尘中扭着身子寻找猎物,便冲它大叫大嚷起来。 “喂,茶猪,我在这里,你来咬我呀!” 云天行听了这话,暗暗好笑,茶叔却拿刀鞘敲了敲额头,嘟囔道:“真是个不知老少的坏丫头呀。” 那九命蛇皇听到黑寡妇的叫嚷声,转过来头,拿那双灯笼一样的眼睛瞪着她,把血盆大口一张,庞大的身躯如离弦之箭,倏地向黑寡妇弹射了过去! 黑寡妇见它突然该换攻击动作,心内先吃一惊,忙转身飞跑,可即便她身法快捷,又如何能跑得过九命蛇皇? 黑寡妇被庞大的黑影罩住,回头看了一眼,血盆大口已到了眼前,登时心凉透底! 眼看那血盆大口,便要将黑寡妇吞没,可就在这时,两道人影分从左右两边激射而出! 剑意骤起,刀气顿生! “碎梦!” “惊鸿!” 赤剑穿云破左目,黑刀贯日穿右睛! 一剑一刀分将九命蛇皇双睛破废,一声凄厉惨叫,盈满墓室!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蛇皇毁目摧石柱 却说黑寡妇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凄厉惨叫,声音极其尖锐,黑寡妇心知云天行和茶叔已经得手,又纵出两丈,才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看,只见九命蛇皇伏在地,张着血盆大口,蛇信乱吐,嘶叫不止! 蛇头两边分站云天行和茶叔,一个执赤剑,一个握黑刀,分别刺入了九命蛇皇两只眼睛里,原本那两只灯笼大眼荧煌闪耀,现在满布血丝,红得吓人,此时再看那受伤的九命蛇皇,反倒比完好时更显狰狞可怖! 黑寡妇见到这一幕,略微有些呆滞,原本在她的印象里,九命蛇皇几乎是不可战胜的,而现在发生的事,却是她连做梦也不敢去想的。 她还在蜃楼的时候,曾翻阅过一本已经不知作者姓名的古老图鉴,内中记载了各种珍奇异兽,有的只有几句简单的文字描述,有的却有精心绘制的图像。 这本图鉴中记载的珍奇异兽,跟平时见到的普通野兽大不相同,而且言语描绘得神乎其神,那图像绘得更是夸张,黑寡妇曾在图鉴中看过一种海兽,名曰笑鱼,长的是鱼身,也有尾巴,不过尾巴不是鱼尾,而是狗尾,不仅如此,还生了四条毛腿,在水里游起来不是扭身摆尾,而是四腿蹬水,见了人还会发笑。 当时黑寡妇看到有关笑鱼的文字记录,又看到旁边配的那副图像时,笑得半日没合拢嘴。 一条生了四条毛腿的鱼在水中蹬水行走,见人还笑,黑寡妇实在想象不出那是一幅怎样滑稽可笑的画面。 所以黑寡妇在翻阅图鉴时,没多少惊奇,更多的还是欢乐,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这些东西都是不存在,她看这个无非就是用来打发时间,图个乐子,不会真往心里去。 直到她亲眼见到了九命蛇皇,才知道图鉴的记载并不都是假的,至少有关九命蛇皇的记载不是假的,因为九命蛇皇真实存在,而且现在就在她眼前。 现在她已渐渐想通了,所谓珍奇异兽,自是寻常不易见到的,如果像豺狼虎豹那样普通常见,还怎么称得是珍奇异兽呢? 却说黑寡妇看着不住痛苦扭动身躯的九命蛇皇,猛地想起图鉴记载的,有关九命蛇皇的信息,突然脸色大变,叫道:“快躲开!它口里吐出的毒雾比尸王的还要厉害十倍不止!”说罢,当先转身飞掠而走! 云天行和茶叔的兵刃都还在九命蛇皇的眼睛里,听黑寡妇喊话,又见她落荒而逃,不像是在开玩笑,忙各自收了兵刃,飞身撤走。 三人都回到了墙角里,与柳蕙丁玲王二狗他们聚在一处,各自屏息沉气,关注着九命蛇皇的一举一动。78更新最快 .七8zw.cδm 那九命蛇皇被刺瞎双目,不住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口里嘶叫不止,似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云天行见它如此痛苦,心中反倒有些不忍,暗想:“你可不要怪我残忍,这些人的性命都在你手里,若不刺瞎你,我们都要死在这里。我这条命不值钱,死也就死了,可我却不能让他们死在这里。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心里话,这就走了吧,我真不想杀伤你。” 那九命蛇皇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听到他心里的话? 因这座墓室相对狭小,九命蛇皇身躯又大,这般盲目挣扎翻腾起来,他们几个躲在角落里自是相安无事,可那些个顶梁的石柱却遭了殃了,已有三根石柱被蛇身无辜撞倒,有两根直接被蛇尾抡断,将原本一座好好的墓室,弄得坍塌破败,碎石破砖如冰雹般下落不止! 黑寡妇变色道:“这可遭了,再任它这般折腾下去,这座墓室彻底坍塌下来,我们岂不是要被活埋在这里?” 云天行起身道:“没办法,只能冒险去它腹中走一遭了。”向茶叔道,“他们就拜托你了。” 茶叔点了点头,将黑寡妇给他的弯刀取出,递到云天行面前,道:“那畜生个头虽大,但食道紧狭,挥剑是不能了,你带这把短刀进去,兴许能派得用场。” 云天行见是柳跖身那把弯刀,不知为什么会在茶叔身,但这紧要关头,也来不及多问,道了谢,将弯刀收了,摘下双剑交给丁玲,道:“好好跟着茶叔,就算我回不来,也不要做傻事。” 丁玲诧异道:“公子是要到蛇肚子里去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九命蛇皇的鳞甲坚硬无比,从外面根本伤不了它,只能从内部动手。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丁玲拉住云天行的袖口,道:“我们躲它还来不及,公子倒要去它腹中,不是白白被它吃了吗?就算公子能够从内部杀死它,可要如何出来呢?而且墓室里没有出路,大家早晚是要死的,何苦再去冒这个险。公子,听丁玲一句,别去了吧。”七八中文天才  柳蕙也道:“小哥哥,你坐下,我不许你去。” 云天行道:“我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如果能侥幸破坏九命蛇皇的心脏,把它杀死,你们有蛇肉吃,至少饿不死,这里又有无尽的水源,便是挖条通道逃出去,也只是时间问题。如果不杀死它,一来墓室被毁,咱们要被活埋在这里,二来没有食物,便是有水喝,恐也难以持久,更没力气挖掘通道,到头来还是个死……” 柳蕙打断了他的话,道:“小哥哥,我不管你什么理由,我就不让你去。你过来我身边坐下,既然出不去,咱们就一起死在这里好了,反正有你在身边,我什么也不怕。” 丁玲也道:“是啊,公子,何必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那九命蛇皇不是一般的蛇类,进到它的肚子里兴许不难,可要是再想出来,那就不容易了。就算公子进去将它杀死了,要如何出来呢?刚才公子也说了,它的鳞甲非常坚硬,刀剑不伤,我们可没法子剖开蛇腹救你呀。” 云天行道:“我若不去,任它这样闹下去,大家都要被活埋在这里,与其什么都不做,倒不如拼一拼。你们也不用担心,进入蛇腹虽然危险,但也并非是死路一条,只要我及时将它杀死,自然就有法子出来。你们都留在这里,不必过去帮忙。”说罢,不等柳蕙和丁玲言语,转身向九命蛇皇奔去。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紫雾弥漫墓室塌 却说云天行离开柳蕙丁玲等人,独自向九命蛇皇奔去,见它在那里扭身翻腾,蛇头摇摆不定,一时间不好入口,心内暗想:“我何必费事自己到它口中,叫它直接把我吞了岂不省事?”想到这里,便跑到九命蛇皇跟前,高声叫嚷起来。 那九命蛇皇虽然被刺瞎双睛,但依旧能感知到云天行的所在,而且它身有上古血脉,年岁又高,早已通了灵性,前番低下头去吃了个大亏,此时哪敢轻易再把蛇头低下去,辨清云天行的方位,把蛇身一扭,一尾巴甩了过去。 云天行见它甩尾过来,忙闪身跳开,继续高声叫嚷,吸引它的主意,可不论他怎样喊叫,九命蛇皇一直不肯低头,只是拿蛇尾甩打,云天行无计可施,只得冒险跳上蛇背,想踩着它的身体一路奔到头顶,再乘机跳入蛇口。 那九命蛇皇感知力极强,早已知道云天行跳上了它的背,可不论它扭身翻腾还是甩尾打击,都不能将之甩脱,无可奈何,只得扭过蛇头对准云天行,喷了一团紫雾出来。 云天行有百毒不侵之体,本想顶着紫雾继续前进,忽听黑寡妇让他撤退,而且话音十分急切。 云天行虽然不知缘故,但却知道黑寡妇不会无缘无故在这等紧要关头喊住他,必是有原因的,而且很可能跟九命蛇皇吐出的紫雾有关,于是跳下蛇身,又向黑寡妇这里跑了回来,道:“喊我做什么?” 黑寡妇没好气地道:“我不喊你,你现在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云天行道:“我有百毒不侵之体,区区毒雾,又怎能奈何得了我。” “你知道什么。”黑寡妇白了他一眼,“我看过有关九命蛇皇的记载,说它有吞云吐雾之能,口里吐出的雾气呈紫色,不单单有剧毒,而且还有极强的腐蚀性,莫说是人体,便是金玉石头沾上了,顷刻间也会销蚀熔化,十分厉害。不信你看那根石柱。”说着向九命蛇皇不远处一根石柱指去。 那根石柱离九命蛇皇不远,也已被紫雾波及到,云天行凝目望去,只见石柱上腾起层层白汽,就像是将热汤泼到了凉冰上,又见白汽起处,石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销蚀,云天行变了脸色,心内暗想:“好厉害的紫雾,亏她提醒了我,若这般冒然冲进紫雾里去,便是有百毒不侵之体,怕是也遭不住。” 黑寡妇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多谢救命之恩,来日必定图报。” 黑寡妇一摆手,道:“图报就不必了,毕竟你也帮过我,咱们就算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 云天行见她这样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点头应了一声。 茶叔望着那团紫雾,向黑寡妇道:“飞猪,既然你看过九命蛇皇的图鉴,那上面可有说如何破掉它的紫雾?” 黑寡妇道:“那上面只说它有何种本事,而且说得很简略,并没有提及如何破掉紫雾。” 茶叔点了点头,道:“九命蛇皇除了能吐云吐雾,它还有哪些本事,你先说来听听,我们心里有个底,免得一会儿对付起来,再吃它的亏。” 黑寡妇想了想,道:“那上面还说它恢复能力极强,到底是何种强法,上面没提,我也不好乱说。” 茶叔沉吟半晌,道:“还真是个难缠的东西。我们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既然它恢复能力强,我们刺瞎了它的双目,它完全可以再修复回来,未必就变成了一条瞎蛇。之前我曾遇到过一条怪蛇,心脏被某种动物咬去了半截,依旧不死,而且还能再长回来。那上面既然单提九命蛇皇恢复能力强,想必也有这样的本事。如此一来,即便狗云能够顺利进入蛇腹,破坏掉它的心脏,恐怕也难以真正杀死它。” 黑寡妇道:“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然为什么叫九命蛇皇呢。” 茶叔转眼看向九命蛇皇,神色缓缓变得凝重起来,他本以为九命蛇皇鳞甲坚硬,刀剑不伤,可以行个巧法儿,进入蛇腹,毁掉它的心脏。这样或许冒险了一点,但却是现在唯一可行的法子。但现在九命蛇皇口吐紫雾,只怕人还没到蛇腹,就先被紫雾销蚀了,更别提毁坏心脏了。 再退一步来说,就算能够顺利躲过毒雾,进入蛇腹,九命蛇皇还有极强的恢复能力,即便心脏被毁,也未必会死去,人出不出得来且不提,只要九命蛇皇不死,他们就得死。 茶叔长吁了一口气,抓过茶葫芦,想喝口茶平静平静,葫芦口刚到嘴边,才想起来茶没了,又将茶葫芦挂回去,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紫雾虽烈,未必就没有克它之法。只要将它这紫雾破了,我们兴许还有一线生机,若任它这般喷吐下去,且不说墓室塌败,单是这紫雾弥漫过来,也足以要我们的性命了。” 黑寡妇取出一根蚀骨碧影针,道:“这是我的蚀骨碧影针,同样有销骨融肉的功效,上面所淬之毒也是从一种毒蛇胆囊中提取出来的,跟它这紫雾算是师出同源,可论起成效,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我这蚀骨碧影针只有作用在液体上才生效果,尚难破解,它这紫雾连金石都能销蚀,比我这蚀骨碧影针上所淬之毒,不知烈了多少倍,如何能够破解?” 黑寡妇小心地将蚀骨碧影针收起,又道:“也不是我说丧气话,遇上这东西,又偏生困死在这座墓室里,也别挣扎了,就认命吧。” 云天行等人听了这话,都陷入了沉默。 黑寡妇的话虽然消极,但却是至真至诚的实话。 他们现在的处境已经不能够用危急来形容,这座墓室被九命蛇皇毁得塌了大半,就他们所藏的这个角落还算稍微好些,但头顶仍不时有碎石细土簌簌掉落,再任它这般闹将下去,整座墓室坍塌下来,他们往哪里跑? 现在谁都清楚,只要九命蛇皇不死,他么就别想活,可九命蛇皇根本死不了,那么死的就只能是他们。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投潭避石藏棺底 九命蛇皇仍在墓室内翻腾,顶梁石柱被蛇身接连撞倒,墓室已坍塌了大半,墓顶砖石剥落,持续下落不住,紫雾也自九命蛇皇那里,逐渐向四周蔓延开来,云天行等人聚在墙角,静待死神的降临。 丁玲初次见到尸人和九命蛇皇怕得要命,现在知道没有活路可走,反倒坦然了,见云天行倚墙站着,时而微笑,时而苦笑,不知他在想什么,心中好奇,不禁问道:“公子在想什么?” 云天行道:“在想两件事。” 丁玲道:“哪两件事?” 云天行道:“一件喜事,一件忧事,你先听哪一件?” 丁玲想了想,道:“先听喜事好了。” 云天行笑道:“我就要见到老太婆了。” 丁玲心想:“原来公子这么喜欢冷阁主,在这种时候想到的还是她。”又问道:“那忧事呢?” 云天行又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该怎样跟她解释我的死因,是说我被九命蛇皇的紫雾毒死了呢,还是说我被活埋了,亦或是被上面掉落的砖石砸死了,似乎不管怎样说,都很残忍血腥,我想尽可能委婉一些。你能帮我想个委婉些的说法吗?” 丁玲还未回答,柳蕙却抢着说道:“小哥哥,我有一个既不残忍,也不血腥的说法,你要不要听?” 云天行道:“什么说法?” 柳蕙含笑道:“你就说是馋死的。” 云天行哭笑不得,道:“我还是说被你活活气死的算了。” 柳蕙笑着说道:“咋了嘛,我哪里有气你,是你气我还差不多,明明馋了,到死都不肯说,几次被我识破,还死不承认,现在大祸临头了,你还这样矜持,可不是就是馋死的嘛。” 云天行仰头望着墓顶,心道:“苍天呐,我上辈子……”忽见,头顶正上方掉下半截青砖来,云天行眼疾身快,忙往旁边一闪,那半截青砖掉在石地上,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粹。 云天行变色道:“坏了,这里也开始塌了。” 自那半截青砖掉下来后,便陆续有砖石土灰往下掉,他们一行人缩在墙角,本来还算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但现在这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也开始变得不安全了。 茶叔起身四望,见满室里砖石土灰淋漓不止,似是下起了一场雨,知道再待下去,必定要被活埋,灵机一动,喊道:“快躲进水潭里去!” 云天行忙抱起柳跖,与茶叔等人飞速往水潭边跑! 那水潭离他们藏身的角落并不远,众人一口气跑到潭边,见水潭上方也如别处一样,不住有砖石下落,砸得潭水飞溅。 王二狗急道:“师父,我不会水啊。” 丁玲道:“我也不会。” 茶叔道:“先下水去,用手扒住潭边,见上面有砖石落下,憋口气沉下去,憋不住了再上来。事到如今,别无他法,能活一刻是一刻。”说罢,冒着砖石雨,转身跑开了。 云天行等人都下到了水潭里,仰头望着上方,看是否有砖石掉落。 不一会儿,茶叔挟了两口木棺飞跑回来,将木棺倒扣在水面上,道:“都躲到这下面去。”说完,又将尸王躺的那口玉棺扛了过来,倒扣在水潭边,让王二狗和丁玲两个不会水的钻到底下去藏住。 云天行带着柳跖和柳蕙三人躲在同一口木棺下,茶叔和黑寡妇躲在另一口木棺下。 众人都藏在棺材下面,听着外面仿佛天塌了一般,轰隆隆的响个不停,头顶棺材底更是聒耳,咚咚地直响,仿佛有冰雹砸在上面,但他们都知道,砸在上面的是砖石,比冰雹可沉重多了。 好在没有大块的石头,不然这两口腐朽的木棺,如何禁得起这般打砸? 那口玉棺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打造的,居然十分坚硬,不住有石头砖块砸在上面,声响不断,只是不破,甚至连一道裂纹都没有,反倒那些掉在上面的砖石,都被震成了碎末。 原本座墓室里有许多支火把,如今墓顶塌陷,已将火把打灭了十之八九,唯有一支火把放的位置偏,尚没有被波及到,但偌大一座墓室,单靠一支火把,能照耀多大点地方?何况到处砖石下落如雨,早将那点微弱的光芒遮挡住了。 众人躲在棺材底下,没有光线,连看清对方的脸面都不能够了。 柳蕙自跟随柳跖闯荡江湖,虽然也曾遭遇过险阻危难,但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何曾经历过这等末日景象?知道自己要死了,柳跖又这样昏迷不醒,不由触动心弦,竟伤心的哭了起来。 云天行听到柳蕙的哭声,微微一怔,自他认识柳蕙以来,一直见她嬉笑怒骂,何曾哭过一回?心想:“也不怪她哭,外面像世界末日一样,我们被困在这里,也许不一会儿就要死了,她才这般大的年纪,而且正当碧玉年华,却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失去生命,又怎能不哭呢?” 柳蕙才碧玉之年,他又何尝大了?也不过才二十余岁,正是大好的年华,不也一样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失去生命? 云天行被柳蕙的哭声触动,想起了过往种种,还有那些让他牵肠挂肚的人,眼中也不禁落下泪来。 柳蕙就在他身边,云天行不知该怎样安抚她,只将她轻轻拉到自己身边,用手臂揽住她的细腰,什么也没说。 此时无声胜有声,即便他不说,柳蕙也已感受到了他的暖意,紧紧靠在他身上,哽咽道:“小哥哥,我怕。” 云天行也怕,可他不能说出来,只是温言抚慰道:“柳蕙不怕,不论到哪里,我都会保护你的。” “我就知道小哥哥会保护我的。”柳蕙微微一笑,将云天行抱得更紧了,又道,“可我还是怕,我怕到了阴间,会跟小哥哥失散,到时候冤魂厉鬼都来吓唬我,那可怎么办啊?” 云天行道:“柳蕙放心,便是到了阴间,我也陪着你,如果有哪个不长眼的妖邪鬼魅敢来吓唬你,看我不把他碎尸万段。” 柳蕙听了这话,心中惧意大减,又问道:“小哥哥,你说人为什么会死啊?” 云天行哪里知道这等玄妙的问题,他只知道只要是人,都有这么一天,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圣贤高士,都摆脱不了生死轮回的天数,这应该是世间最公平的一件事情了。 云天行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只说道:“人若知死,方能善活。”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棺破人沉明路生 人若知死,方能善活,柳蕙当然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现在她也切身体会到了,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柳蕙还活着,可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就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没人想死,柳蕙当然也不想,可墓室已开始大规模塌落,她们已无路可走,只能躲在棺材底下苟延残喘,等上方砖石落尽,他们的死期也就来了。 柳蕙知道,这一刻已经不远了。 她紧紧抱住云天行,依偎在他的怀里,轻声说道:“小哥哥,如果有下辈子,你会娶我吗?” 死到临头,本该哭的,云天行听到柳蕙这句话,却不由笑了出来,道:“还好我这辈子没作孽。” 柳蕙攥起粉拳在他胸口轻轻一锤,嘟着嘴道:“人家就这么不讨喜吗?非是上辈子作了孽才能娶到人家?” 云天行笑了笑,突然觉得有人在掐他的大腿,还当是柳蕙,便道:“柳蕙,我只是开个玩笑,又不是说真的,你何必掐我。” 柳蕙道:“我没掐你呀。” 云天行道:“这里就我们三个,你哥昏迷不醒,不是你还能是……”话没说完呢,便听到柳跖的声音在棺材里响起。 “臭小子,你撩我妹子也就罢了,好歹顾及下我这个伤员的感受吧,头都浸到水里去了,差点淹死!” 柳蕙听到柳跖的声音,不知有多么高兴,道:“哥,你醒啦!” 柳跖气呼呼地道:“被水呛醒了。” 云天行苦笑道:“这里黑灯瞎火的,我哪里知道你呛水了?你能说话直说就是,干嘛掐我大腿,还那么用力,可疼死我了。” 柳跖道:“掐你一下怎么了,小爷我被你禁锢在水里,差点呛死,相比而言,掐你一下还算轻的,早知你还会辩解,我就该直接捅你一刀。咦,我那把弯刀哪里去了?” 云天行哭笑不得,道:“你还真摸刀啊?” 柳跖道:“那可不。” 柳蕙笑道:“小哥哥,你别怕,我哥跟你开玩笑呢。你是他妹夫,她怎么舍得拿刀子捅你。” 柳跖道:“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到处都是水,连一点光线都没有?” 云天行正要为他解惑,突听头顶咚的一声响,墓顶掉下一块大石,正砸在了棺材上,纵使棺材结实,也禁不住这般重击,登时将棺材一端砸出一个破洞,好在没有掉在三人头顶,不然性命危矣。 那棺材被大石砸中,猛地往下一沉,将三人都压到了水里。 云天行知道墓顶已开始大规模垮塌,自己命不久矣,但他又不想就这么死去,拽着柳跖柳蕙又钻出了水面,只听丁玲在那边喊道:“公子,你还好吗?” 云天行听到了丁玲的声音,便带着柳跖柳蕙游到了玉棺底下,道:“大家都没事吧?” 丁玲道:“我们没事。” 柳蕙道:“我也没事。” 云天行不见柳跖回应,连叫了几声,都没回应,摸索着去试他鼻息,还有气,不禁叹息一声,道:“你哥又昏过去了。” 柳蕙道:“可能是刚才被棺材撞到头部了。” 云天行又试了柳跖的脉搏,感觉还算平稳,稍稍松了口气,又喊道:“茶叔,你那边还好吗?” 茶叔道:“还撑得住。” 话刚说完,头顶又落下数块大石,大部分都掉在了深潭里,有三块砸在了茶叔所在的棺材上,又将棺材砸出两个破洞。 茶叔和黑寡妇都有了准备,没有伤到,但两人也被棺材压到了水里。 黑寡妇被棺材压到水下,又挣扎出水面,听到王二狗不住喊师父,便循着声音游了过去,也躲到了玉棺底下。 原本墓室内还剩最后一根火把,如今仅剩的那根火把也被打灭,四下里漆黑一片,落石如雨。 云天行虽看不见,但听到了游水声,又嗅到了一股香气,知道黑寡妇也进到了玉棺底下,却不见茶叔的动静,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便问道:“茶叔呢?” 黑寡妇道:“不知道,我们分占棺材两头,上面落下几块大石将棺材从中间打断了,我自己游出水,就过来了,没听到他的动静。” 王二狗喊了一会儿,不见师父踪影,下意识以为师父遇难了,不禁大哭起来。 柳蕙和丁玲看看现在的处境,也跟着哭了起来。 黑寡妇听三人哭,勾起了伤心事,也跟着落泪了,只是她个性要强,到这时候了,也不肯哭出声。 云天行认识茶叔时间虽短,但患难与共,交情自不算浅,如今不见了他的踪影,难免伤感,心内暗想:“我们这些人里,茶叔武功最好,却是走得最早的一个,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听着王二狗等人的哭声,云天行感慨自己不久也要葬身于此,不禁悲上心头,不住在心内叹息。 就在众人被悲伤绝望的情绪缠绕的时候,茶叔又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游到了玉棺地下,哈哈大笑,道:“喂喂喂,我死了你们哭便哭,我还活着,你们哭什么?” 王二狗听到师父的声音,心内大喜,叫道:“师父,你还活着!” 茶叔道:“你师父我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这点小麻烦怎能难得倒我?“ 黑寡妇冷笑道:“你能耐这么大,怎么不独自逃命去,还用得着跟我们躲在这里等死?” 茶叔笑道:“我若走了,你们可真就要死在这里了。” 黑寡妇哼了一声,道:“怕就怕你走不了。” 茶叔一笑,道:“方才我沉入水下,张眼一望,见下方不远处隐约有亮光,便下去走了一遭,你们猜我找到了什么,哈哈,天无绝人之路,水下有出路!” 云天行等人听了这话,都吃了一惊,他们身处绝境,本是抱了必死的信念,这时听茶叔说水下有出路,可谓是喜从天降。 黑寡妇忙道:“既然有出路,你还墨迹什么,快带路出去啊。” 茶叔道:“狗子和辫子不会水,你们两个吸口气,屏住呼吸,我带你们两个下水。飞猪你带着天猫,狗云带上荔枝,都跟紧我。” 云天行黑寡妇等人不敢懈怠,各自按照茶叔的吩咐做好准备,一起潜入水中,跟着茶叔向深水中游去。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唐晴 却说云天行带着柳跖潜入水中,跟着茶叔向深水中游去,游出不远,见下方潭壁亮光隐现,心想那应该就是茶叔方才说的出路,游得近了才发现,那潭壁有个大洞,心想:“洞里有光透出,洞的那一头自是接着外面的,不然哪来的光线。” 云天行见有活路可走,心内又重新燃起希望,加速向下方游去。 茶叔带着王二狗和丁玲在前面,到了大洞那里,直接钻入进去,随后黑寡妇和柳蕙也进去了,云天行最后带着柳跖也进到了洞中。 原来这洞是斜向开的,众人斜向游了一会儿,便游到了水面,一个个都把脑袋露出水面,大口呼吸起来。 刚下水的时候看着这个洞离得不远,可游了这一趟,似乎过了一个春秋,一个个都憋红了脸。 柳跖又醒了,这次是憋醒的,拿一双眼睛瞪着云天行,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臭小子是不是存心想谋害我,一会儿把我摁到水里,一会儿又捏住我的鼻子,不让我喘气,要不是我命大,早别你作弄死了。” 柳蕙道:“哥,这不能怪小哥哥,他要是不捏住你的鼻子,你非呛水不可。”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柳跖正要辩解,忽见黑寡妇正在岸拧衣服的水。她的衣服已完全湿透,紧紧贴在身,将身材曲线显露得恰到好处,柳跖心中一动,不由的流下了两道鼻血。 黑寡妇听到柳跖抱怨的声音,抬头一看,见他醒了,心内松了口气,正想对他说什么,可见柳跖的目光有些放肆,还流着两道鼻血,知道自己又泄露了不少春光,心中又羞又恼,叫道:“转过脸去,再敢乱看,我刺瞎你的眼睛!” 柳跖干咳了两声,小声向云天行说道:“妹夫,一会儿我假装昏倒,你乘机把我放到她身边去,让他帮着照顾我。” 云天行看他这精神头,哪像是重伤垂死的样子?斜眼瞧着他,道:“亏我还担心你的安危,你居然还有心思在想这些事,我可帮不了你,你另请高明吧。” 柳跖小声道:“妹夫,你不够意思呀。你受伤的时候我鞍前马后,把你伺候得跟大爷一样,现在叫你帮这么个小忙,你都不肯,也太无情了吧?”见云天行一连嫌弃的意思,又道,“你好好想想,刚从飞雪阁回来的时候,你是个什么样子,跟个没了魂的鬼一样,要不是我一路照顾你,你能有今天?现在我叫你……” 云天行听他啰嗦起来没完没了,有些不耐烦,道:“好好好,我再帮你这一次。” 柳跖大喜,闭眼睛,把身子向后一仰,直挺挺地倒在了水里。 云天行大叫道:“哎呦,柳跖又昏过去了。” 柳蕙本已了岸,见柳跖又倒在了水里,慌忙跳入水中,喊道:“哥,你又怎么了?” 云天行道:“柳跖伤势太重,快帮我把他扶到岸去。” 王二狗也来帮忙,三人连拖带拽,把柳跖弄到岸,如愿放到黑寡妇身旁。 黑寡妇见柳跖紧紧皱着眉头,面还带着三分痛苦之色,心内暗想:“方才还好好的,被我说了一句便突然倒了,哪有这样巧的事,依我看,必是装的。”想到这里,微微一笑,蹲下身来,从发髻拔下一支簪子,在柳跖脸来回划动着。 “我数到三,你要是还不醒,我就扎你一下,再不醒,我就再扎你一下,一直扎到你醒为止。” 柳跖感觉有个凉凉尖尖的东西在脸划动,不敢再装下去,睁开眼睛笑道:“好媳妇,你到底还是跟我来了。” 黑寡妇见他张开眼睛说话,便把簪子收了起来,道:“你可别多想,我只想还你这个人情,等你伤势好些了,我还是会离开。” 柳跖坐起身来,拉住她的手,道:“我不让你走。” 黑寡妇挣出手来,道:“别拉拉扯扯的,让人家看见不好。” 柳跖道:“怎么不好,你是我媳妇,你自己也亲口承认了,谁也说不得我们的不是。等我们离开这里,我备些聘礼,到你家去提亲去,不管怎样,都要你叫你做我媳妇。” 黑寡妇掩嘴一笑,道:“你是不是每见到一个姑娘,都对她们说这种话?” 柳跖道:“媳妇,你要相信我,这种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 云天行咳了一声,道:“我觉得此时有枝玫瑰花会更应景。” 柳跖自然知道他所指为何,瞪了他一眼,叫道:“臭小子,我们夫妻两个说私房话,你凑在这里听什么,赶紧闪一边去,再敢偷听,看我怎么收拾你。” 云天行笑着走开了。 柳蕙噘着嘴,似是受了多大的委屈,道:“哥,我要你给我娶个温柔的嫂子,她是个母老虎,我不要她做我嫂子。”七八中文更新最快^电脑端: 柳跖柔声道:“妹儿,她是你嫂子,你怎能当着她的面说这种话?快给你嫂子道歉。” 柳蕙道:“我就不,她才不是我嫂子咧。” 黑寡妇看着柳蕙,道:“你以为我想做你嫂子吗?都是你这没脸没皮的哥,对我死缠烂打,当然,我并没有答应他,之前那不过是我的权宜之计,你也用过的,不是吗?” 柳蕙道:“不错,我那时候只想保住我哥的性命,才说让我哥娶你,实际,我好讨厌你哦。” 黑寡妇听了这话,并不生恼,只是笑道:“你这小妮子倒是诚实,相比那些个两面三刀的人,要顺眼许多。” 柳蕙道:“母老虎,你别以为夸了我,我就会让我哥娶你,我只有这么一个哥,才不会把他当成筹码交易呢。” 柳跖怕柳蕙坏了自己的事,忙把她撵到一边去了。又向黑寡妇道:“好媳妇,说了这么多,还忘了问你姓名呢。” 黑寡妇道:“黑寡妇就是我的名字。” 柳跖道:“黑寡妇只是你在蜃楼的一个称呼,我要听你的真名实姓。” 黑寡妇扭开头,道:“你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柳跖道:“怎么叫非亲非故?你是我的媳妇,我是你的相公,我们是夫妻,而且我该看不该看的都看过了,该摸不该摸的都摸过了,我还亲了你,你早就是我的人了,这辈子也休想赖掉。快说名字。” 黑寡妇见他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通,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又见他虽然醒着,但气色很差,似是在忍着伤痛,心中一软,便道:“我姓唐,单名一个晴字。” “唐晴,好美的名字,跟你的人一样美。”柳跖开心地笑着,“原来我媳妇叫唐晴。” 唐晴脸一红,道:“呸,谁是你媳妇,不要脸!”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入绝境飞刀探路 却说云天行等人从深潭内找到了一条出路,避过了被活埋的危险。他们身处之地,仍在一个通道内,云天行环视四周,发现这条通道是一路斜向上的,尽头处一圈光亮,且有轰隆隆声传来,通道内水汽弥漫,猜测外面可能有个瀑布。 通道地面上有水流,又间或生有绿苔,十分滑脚,云天行扶着洞壁,走到通道尽头一看,果不其然,洞口外面瀑布高悬,下泻的水柱撞到洞口外伸的大石上,溅得到处水雾朦胧,又有不少水溅到洞里来,汇聚成内溪,流入深潭内。 云天行一手扒住洞壁,顶着浓郁的水汽,把身子探出洞外,四下里一望,发现这洞口是开在了一个崖壁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根本没路可走。 云天行抽回身不由苦笑起来,原来他们并没有找到出路,只是从一个绝境,换到了另一个绝境。 可尽管如此,至少他们还活着,若还待在墓室内,现在多半已经被活埋了。 茶叔拄着刀鞘走了过来,伸头向外望了望,不禁苦笑道:“方才我发现这里有光,下意识就以为是个出口,也没来得及过来看个究竟,没想到竟又是一条绝路。” 云天行道:“至少比刚才那条绝路要好,这里还有光,不会让人感到太绝望。” 茶叔摘下茶葫芦,接了些瀑布水,仰头灌了几口,抹了抹嘴巴,笑道:“亏我这葫芦里还有茶叶,虽然生水泡茶没滋味,可到底还是茶水,总比没有强。” 云天行微微一笑,转脸看向茶叔,见他一直闭着左眼,眼外却没有明显的伤痕,不知是什么缘故,不禁问道:“茶叔,我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茶叔约莫是生水泡茶喝了个饱,打了个嗝,道:“问。” 云天行道:“你为什么一直闭着左眼?” 茶叔呆呆地望着外面轰鸣如雷的瀑布,愣愣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心不在焉地说道:“大概是不好的事情看多了,想清静清静吧。” 云天行皱眉道:“大概?” 茶叔点了点头,却没再说什么。 云天行见他不愿说,也不好再问。又扒着洞壁向外张望,因被瀑布挡住了视线,前面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勉强看到上下左右,判断是在崖壁上,又见左边不远处似乎还有条通道,只是洞口朝向有些偏,看不真确。 云天行找了块石头,向那疑似洞穴的地方扔去,见石头没有弹回来,心内暗喜,道:“上天还真是眷顾我们,把我们引到另一个绝境中,却又给我们开了一道生门,希望那个洞穴的尽头不会是一条死路。” 茶叔扒着洞壁向云天行所指的地方望过去,道:“石头没有弹回来,并不能说明那里一定有通道,或许石头落到别处去了也未可知。”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们现在是管中窥豹,只凭侧面模样推测那里有个通道,到底有没有,还需过去看一看才能知道。” 茶叔又向那边望了几眼,又向下面看了看,道:“两处离得虽然不远,但借力处生有绿苔,又沾了水,多半滑脚,一个不慎,失足跌下去,可不是玩的。这下面水气缭绕,一眼望不到底,不知离地多高,不得不小心谨慎。”又看向云天行,“你不会是操纵飞刀吗,把你的飞刀放出来,去探个究竟,岂不比人过去要安全许多?” 云天行一拍手,“呀”的一声,道:“我怎么把它给忘了。”伸手入怀,要取斩仙飞刀,忽然寻思道:“斩仙飞刀非同寻常,按说不该轻易视人,不过茶叔他们都看过了,倒也不妨。只是我现在念动口诀,操控飞刀出去,会不会不太好?毕竟这东西是个法宝,人间鲜见,况且是他们帮我夺下的,我不声不响地独吞了,未免有些不合适,可这东西又不能分成几半人人均分,只好以后再给他们一些别的好处,算做补偿了。” 茶叔见云天行伸手入怀,只是不取飞刀,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你小子是怕我抢你的飞刀吗?哈哈!” 云天行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这东西是你们帮我夺下的,现在我自己收了,有些不太合适,想着给你们些什么补偿才好。” 茶叔喝了口生水泡的茶,悠然说道:“这宝贝没名没姓,自是有缘者得之,老天爷已经替我们做好了选择,没什么好争抢的,也不必补偿什么。”转头看着云天行,用一种长辈教训后辈的语气说道,“狗云,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你这样好心,可是会吃亏的。”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类似的话我已经听别人说过很多次了,可我就是我,强去做别人,我做不来,只好按我心中所想去做,这样才心安理得,睡觉才踏实。” 茶叔点了点头,道:“难得,难得。”又自顾自擎起茶葫芦,喝起茶来,目光迷离,似是想起了一些什么。 云天行取出斩仙飞刀,放在手心,默念口诀,那斩仙飞刀似是受到了召唤,竟似活了一般,颤动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升空,贴着崖壁向左边缓慢飞去。 云天行虽然有斩仙飞刀的口诀,但才学会如何控制,还没到随心所欲的境地,毕竟凡事由生到熟,都需要一个过程,操纵斩仙飞刀更是如此,若想让斩仙飞刀来去自若,恐怕还需要不少的练习。 斩仙飞刀缓缓飞到那个类似有通道的地方,然后转了个弯,向看不见的地方飞去,令云天行欣喜的是,斩仙飞刀居然没有受到阻碍,这就说明那里真的有条通道。 云天行试探着让斩仙飞刀继续往前飞,约莫飞了五六十步的距离,似是撞在了墙壁上,云天行又操纵它转弯,发现还有前行的余地,猜测那里应该是个拐角,因操纵斩仙飞刀太过耗神,且又未熟习,不敢让它太过深入,忙将斩仙飞刀收了回来。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远灾祸弯刀易主 云天行收回斩仙飞刀,面上隐有喜色,茶叔见了笑问道:“真有出路?”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没敢太深入,不知道尽头有没有出路,但那边确实有个通道。” 茶叔道:“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回路也堵死了,不管那条通道里有没有活路,都只能冒险一试了。” 云天行道:“不错,若留在这里,没有吃的,迟早要饿死,倒不如冒险去闯一闯。若有活路可走,最好不过;若还是死路一条,那便是上天要亡我们,没办法的事。” 这时候柳蕙走了过来,拉住云天行的手,拿眼睛深情地望着他,柔声道:“小哥哥,你有没有想我呀?” 云天行一愣,道:“为什么这么问?” 柳蕙含笑道:“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想知道。” 云天行把手挣出来,道:“不想。” 柳蕙把樱口一噘,话音里透着三分幽怨,道:“小哥哥,你还嘴硬!刚才在棺材底下,你说不论到哪里,都会一直陪着我,现在又不认了。哼,你再这样,等你馋了的时候,我可不管你啦。” 云天行道:“我是看你害怕,才那样安慰你的,又不是别的意思。你总爱胡思乱想。” 柳蕙道:“我哪有胡思乱想,你还搂我的腰来,你认不认?” 茶叔在一旁喝着茶,看热闹不嫌事大,笑道:“呦,狗云,看你一本正经的,原来还会趁火打劫呀。” 云天行苦笑道:“茶叔,你就别火上浇油了,那时候上面落石如雨,大难临头,柳蕙怕得紧,我总不能不管她吧?我搂她的腰不假,只是想让她少些恐惧,多些安慰,又不是存心占她的便宜,怎么能叫趁火打劫呢。” 王二狗也走了过来,插嘴道:“云大哥他不是那种人,白日里我和……”听师父在一旁咳嗽,忙改口道,“白日里我独自经过湖边,看到有几个水鸭在那里玩耍,觉得好玩,便停下来看了一会儿,谁知湖那头有个几个好看姐姐在洗澡,偏生被云大哥看到了,误以为我在看人家洗澡,就把我丢到湖里去了。他是这样正直的人,怎么可能会趁火打劫呢。” 柳蕙瞪了王二狗一眼,道:“死光头,这里有你什么事?” 王二狗摸了摸锃亮的大光头,苦笑道:“能不能不要叫我死光头了,我叫王二狗,比你大些,你可以叫我一声……平时人家都叫我狗爷,但我们共同患难,叫狗爷太生分了,也太占你的便宜,你可以叫我一声狗哥哥,你要是嫌麻烦,省去一个‘哥’字,只叫狗哥也中。” 柳蕙道:“死光头。” 王二狗一脸委屈,扭头看向师父,道:“师父,她总叫我死光头,你帮我说说她。” 茶叔笑而不语。 王二狗失了靠山,又不敢在柳蕙面前嚣张,识趣地闪到一旁去了。 黑寡妇唐晴和丁玲一起搀着柳跖走了过来,见外面是个瀑布,不禁皱起了眉头,道:“看你们都聚在这里,多半又是一条死路,是不是?” 茶叔道:“路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刚才狗云又找到了一条通道,离这里不远,但愿那条通道里有活路可走。” 黑寡妇道:“万一又是一条死路呢?” 茶叔一笑,道:“那就祈祷吧。” 黑寡妇白了他一眼,道:“你就只会祈祷吗?” “当然不是。”茶叔悠然说道,“我还会祷告。” 唐晴咬了咬牙,恨不能一脚把他踹到崖下去。 柳跖道:“你们谁看到我的弯刀了?” “在我这里。” 云天行把弯刀取了出来,拿在手里,但并没有交给柳跖的打算。 柳跖叫道:“好你个臭小子,我就说方才在水里没摸到,原来是叫你先一步拿去了。你老实交代,偷偷摸摸拿了我的弯刀去做什么,莫不是想谋我性命,再霸占我妹子?” 云天行道:“我在你心里就只有这种形象吗?” 唐晴道:“并不是他自己拿的,还在外面的时候,你中间摔在地上,我抱你起来的时候,正好掉在了地上,我怕被月抢了去,就抛给了茶猪……”茶叔听到“茶猪”这两个字,一口茶喷了出来,又听唐晴继续说道,“然后云逸要去蛇腹,茶猪便拿出来给他用,所以弯刀会在他手上。” “原来是这样。”柳跖向云天行伸出一手,“是我错怪你了,还我吧。” 云天行暗想:“这东西蜃楼十分看重,若放在柳跖身上,必会为他们兄妹招来祸端。黑寡妇到底是蜃楼的人,就算她无心透露这里发生的事,难保蜃楼不会用别的手段,从她口中逼问出来。不如我先替柳跖收着,就算黑寡妇回蜃楼去说,也只能说弯刀在我这里。我与蜃楼早有仇怨,也不怕再多上这一层。” 云天行打定主意,便向柳跖说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一千两银子把它卖给我,现在那个提议还有效吗?“ 柳跖道:“怎么,你想买?”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只要你肯卖,我就买,只是我现在没带够现银,以后我会慢慢筹钱还你。” 柳跖挥了挥手,道:“咱们这交情,你要就拿去,还谈什么钱,庸俗!”心里却在想:“自打我得了这东西,不是受罪就是在受罪的路上,没经历过几天好日子,真是够了。本来我还在想,如果有机会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定找个铁匠铺把它熔了,好出了这口恶气。既然臭小子想要,索性就给了他,白捡这个人情不比熔了要好?” 云天行道:“就算咱们有交情,我也不能白要你的东西,等以后我遇到合你用的东西,再拿来送你,就当你跟你换的好了。” 柳跖道:“随你好了。” 唐晴看了云天行一眼,心想:“这个云逸,疑心还真重。他拿走弯刀,无非是怕我从柳跖身上偷取。哼,我若有意谋取弯刀,有大把的机会,何必非要等到现在。”转念又想,“怀疑我或许只是一个方面,他更在意的,是怕蜃楼会找上柳跖,才故意当着我的面把弯刀收走,好让蜃楼转移目标。唉,他为朋友想到这里,难道就不怕蜃楼找上他自己吗?”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生恼意唐晴拧耳 却说柳跖把弯刀送给了云天行,见洞外是一帘瀑布,不禁皱眉道:“我记得我们好像是在伽相寺,然后被那帮凶僧给绑到了一个叫逍遥宫的地方,怎么到这犄角旮旯里来了?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还有瀑布?” 唐晴道:“你昏迷后,月和鬼王联手对付我们,把我们逼进了通往崆峒派的那条暗道里,鬼王拨动机关,将通道的去路给堵死了,又把尸兵尸将弄到墓道里,我们不知路,胡乱走了一遭,进到了一个墓室里,结果……唉,里面发生的事就像是在做梦,现在想来仍是心有余悸。不管怎么样,总算是逃出来了。” 柳跖挠了挠头,道:“我是不是又错过什么了?” 柳蕙在一旁说道:“哥,你也真是的,一出事你就昏迷,这次受伤倒也罢了,次去玉门关,好端端的你把自己弄得失血过多,躺了好些天,等你醒过来,人家仗都打完了,累得我一直在边看着你,不然跟小哥哥一起出生入死,说不定现在……现在……”说到这,看了云天行一眼,脸颊红了半边,又向柳跖道,“哥,你要是再这样,我可不管你啦。” 柳跖苦笑道:“小蕙,玉门关那次真不怪我,谁叫她们飞雪阁的女子个个跟天的仙女似的,又一次见到那么多,我情不自禁就……”78更新最快 .七8zw.cδm 唐晴听柳跖把飞雪阁的女子比作天仙女,回想起刚才他夸赞自己的言辞,不禁有些恼怒,揪住柳跖的耳朵,冷笑道:“她们是仙女,我就是恶魔了,是不是?” 柳跖吃痛叫道:“好媳妇,快松手,哪有当着外人的面拧自己相公耳朵的?好歹给我留个脸面,就算我犯了事,等回去了,私下里任你怎样处罚……哎呦,你咋还加力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唐晴道:“错哪了?” 柳跖苦着脸道:“错在……不该说别的女人是仙女,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仙女,那就是我媳妇你。” “谁是你媳妇?不要脸!”唐晴哼了一声,“我最讨厌你们这种朝三暮四的男人,刚才还在夸我怎样怎样好,现在就拿同样的话去称赞别的女人,实在令人讨厌!要不是看你救过我的性命,我把你舌头割下来,叫你永远也说不得这种风话。” 柳跖被拧耳朵,却又不敢反抗,只是不住叫痛,王二狗见了,忙用双手捂住脸面,打心底里不愿看到这样“残忍”的画面,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心,便把分开手指,从指缝里偷看,心内暗想:“我滴个乖乖,难怪师父说女人是老虎,这样好看的姐姐发起威来都这样可怕,若长得再稍差一些的,岂不是连老虎都要吓死了?” 柳蕙见唐晴拧住柳跖的耳朵不松手,心下不乐,向唐晴说道:“喂,母老虎,你快放了我哥,我就这么一个哥,你要是把他拧坏了,我可不饶你!” 唐晴道:“顶多就是掉只耳朵,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柳蕙听了这话,更加十分气愤了,叫道:“掉个耳朵还不值得大惊小怪吗?人总共就两只耳朵,被你拧掉一个,那就是去了半条命呀。你快松手,我数到三,你再不松手,我就拧你的耳朵,叫你也尝尝被人拧耳朵的滋味!”七八中文首发 7*8zw. m.7*8zw. 唐晴噗的一声笑了,道:“拧掉一只耳朵就去了半条命,你这小妮子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歪理?还好这里没有外人,若叫人家听了去,不笑话你才怪。” 柳蕙哼了一声,道:“怎么没有外人,你就是外人。还有,笑话我什么,我哪里说得不对吗?“向云天行道,“小哥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对极了,简直就是真理。” 柳蕙听云天行这么说,心里高兴,转头看向唐晴,笑着说道:“对,那一定就是对的。母老虎,错的是你,你快放了我哥!” 丁玲也劝道:“夫妻好好相处,吵架容易伤感情。” 柳跖苦笑道:“好媳妇,你别喝醋,以后我再也不夸别的女人了,只夸你一个,你快松手吧。” “谁喝醋了,我只是看不惯你行事,略作惩戒而已,你可不要多想。” 唐晴卸了力,轻轻柔捏着柳跖的耳朵,问道:“疼吗?” 柳跖笑道:“媳妇拧耳朵都是甜的,怎么会疼呢。” 唐晴白了他一眼,面却满是笑意。 女人都爱听赞美话,唐晴是女人,自然也爱听。 云天行见柳跖被拧了耳朵,不禁笑道:“柳蕙,你还记不记得你哥会一门神功叫河东狮子吼?” 柳蕙道:“我当然记得啦,我还要向他学习呢。” 柳跖何尝听不出云天行的话外之音,叫道:“臭小子,要不是看我妹子喜欢你,我一脚把你从这里踹下去,叫你多嘴。” 云天行笑了笑,道:“这里进退无路,下无门,你要是一脚把我从这里踹下去,掉在水里兴许还能捡回一条性命,若一直待在这里,早晚要饿死。” 茶叔向洞外望了望,道:“我们离开逍遥宫的时候还在深夜,现在都快近午了,也不知崆峒派那边开始处刑了没有,倒是想去瞧个热闹。” 云天行刚刚死里逃生,倒是忘了还有处刑一事,此时听茶叔提起,便向唐晴问道:“刚才听鬼王等人说,你们蜃楼有个人被崆峒派的人捉了,不知是谁?” 唐晴道:“这是我们蜃楼内部的事,跟你无关。” 云天行道:“虽是你们蜃楼内部的事,但我对蜃楼的事很有兴趣,如果你能尽可能多的告诉我一些,我会很感激你的。” 唐晴转开头,道:“我不想说,也不需要你的感激。” 柳蕙道:“母老虎,刚才在墓道里的时候,你被卜世仁撞倒,要不是小哥哥救你,你早被那些脏东西吃掉了,哪还有机会拧我哥的耳朵。你回答小哥哥的问题,拧我哥耳朵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柳跖叫道:“蕙儿,我可是你亲哥啊!你才认识这臭小子多久,就总拿我给他谋好处,你对得起骨子里流淌的柳家血脉吗?” “我怎么对不起柳家血脉啦?”柳蕙一脸认真地说道,“你受伤的时候我照顾你,你受委屈的时候我替你出头,在这个世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妹妹啦。” 柳跖听了这话,一口气没喘来,登时晕了过去。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得生路误入崆峒 柳跖晕了过去,唐晴忙把他扶到一旁坐下,让他后背倚在洞壁上,回过头来向柳蕙道:“他好歹是你哥,你不向着他说话,却去帮外人。之前常听人说泼出去的姑娘,嫁出去的水,你这还没泼出去呢,心就先飞走了,等哪一天真过了门,还不知要怎样呢。” 王二狗摸了摸大光头,小声向师父问道:“师父,好看姐姐是不是说颠倒了,我怎么记着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呀。” 茶叔喝了口生水泡的茶,道:“一样。” 王二狗有些不解,道:“这怎么能一样呢,水是用泼的,人是用嫁的才对,哪有泼人这么一说。” 茶叔笑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柳蕙道:“母老虎,你还说我呢,你又不是我未来的温柔嫂子,凭什么管我的事?就算你喜欢我哥,死缠烂打,甚至想把生米强行煮成熟饭,可到底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我哥又不喜欢你,只是觉得赶你走太无情,这才一直让你留在身边,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柳家媳妇了啊。” 唐晴听了这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向柳蕙道:“你这妮子生了这双大眼睛是干什么用的,到底是谁死缠烂打你看不到吗?我喜欢他,呵呵,喜欢他什么,见了漂亮女人就流鼻血?还是喜欢他有个这么乖巧听话、善解人意的妹妹?” 柳蕙哼了一声,扭开头道:“你甭夸我,就算把我夸上天,我也不认你当嫂子。” 唐晴咬紧银牙,一双眸子里似是有火焰在跳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唐晴发现自己对柳蕙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据理力争,到头来反受了一肚子的气,因为柳蕙根本不跟她讲道理,随便从哪里揪起一个话头,就能出一大堆让她哑口无言的话。更可气的是,柳蕙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若叫不明就里的人听了去,多半就以为她说的都是真理证言,是真实可信,是不容辩驳的。 唐晴觉得再跟柳蕙说下去,也讨不到任何好处,反倒像是在辩解,而且白白受气,也就不再跟她较劲了,蹲下身来照看柳跖。 柳蕙见唐晴不说了,便笑道:“看吧,看吧,母老虎理亏了。” 唐晴缓缓握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跳,心内暗想:“这小妮子也太气人了,要不是看她是柳跖的妹子,我非叫她吃些苦头,不然她不知道我的手段。” 云天行本想问被崆峒派捉住是什么人,见唐晴不肯说,又被柳蕙这么一搅,也就不好再问了,道:“此地虽无凶险,但终归没有吃的东西,不好久留,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茶叔“嗯”了一声,道:“现在出去兴许还有个热闹可看,再迟一些,只怕人家都要散场了。” 茶叔走到了洞外平台上,目测了下两洞口间的距离,又见那个通道口也有个平台,虽小但尚能立足,说道:“我先过去探个路,你们留在这里等我一会儿。“说罢,不等众人言语,纵身跃出,足尖在崖壁上点了两点,人已飘然掠到了对面平台上,安稳落地。 云天行见茶叔有如此身手,心内赞叹了一番,虽然崖壁凹凸不平,有几个踩踏之处,但其上生有绿苔,又沾了水,十分滑溜,而下面水汽缭绕,不知深浅,若稍有不慎,失足跌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茶叔只这般轻轻松松就跃了过去,可不单单是轻功好,这份胆识也十分让人钦佩。 茶叔落在对面平台上,转眼一望,果然看到一条通道,不禁笑道:“狗云,还真让你说准了,这里果然还有一条通道。我先进去探个底,你们先不要过来,在那边等我回来,免得再生变故来不及撤身。” 云天行道:“那好,我们就在这边等你,只是有一点需要留意,这两条通道离得不远,应该都还是墓道,半途藏有机关陷阱也说不定,千万要小心留意。” “这个自然。” 茶叔握着刀鞘,径往通道内去了。 转眼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茶叔还不见回来,云天行不禁有些担心起来,但又怕众人惊惧,不好说出口,只是不住拿眼睛向那边望,却一直不见茶叔的身影。 王二狗有些坐不住了,道:“我师父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回来,会不会出事了?” 云天行安慰道:“不会的,我们这些人里就属你师父武功最好,前面的机关陷阱、尸王、九命蛇皇,都奈何不得他,任他在那边遇到什么,也比不过前面这些凶险。茶叔会平安无事的,你不要担心。” 王二狗点了点头,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仍不见茶叔回来,又向云天行说道:“不行,我要过去那边,云大哥你在背后推我一把好不好?” 云天行见茶叔去了这么久,一直不见回来,心内十分担心,正想过去接应一下,见王二狗来说,便道:“你留在这里帮着照应柳跖,还是我去走一趟吧。”走出洞口,正要纵跃过去,忽见茶叔举着一根火把,出现在了对面的平台上。 王二狗大喜,叫道:“师父,你没事吧?” 茶壶道:“我很好,一路没有机关陷阱,也没有奇珍异兽,只是墓道有点多,绕得我头晕。好在我找到了一条出路,正通向崆峒派的一个房间里,应该就是他们之前提到的那个出口。” 云天行等人听茶叔找到了出口,俱都欢喜非常,本以为要被活埋在墓室里,不想在深潭内找到了出口,死里逃生。如今逃来这里,又是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所在,让众人才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破灭了,此时听茶叔说找到了出路,怎能不令人惊喜? 云天行欣喜过后,才注意到茶叔手里多了根火把,不禁问道:“这火把是哪里来的?” 茶叔道:“是从一条通道里拿的,每隔不远就有一个,看样子应该是逍遥宫直到崆峒派的那条通道,也就是之前被狗王堵上的那条通道。可能他们知道今晚有事,特意在通道内点起了火把作照路用,不想被我看到火光,反而找到了出路。”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过崖 云天行道:“既然有出路,咱们快些离开吧,免得再出变故。” 茶叔道:“虽然两处相隔不远,但中间落脚处生有绿苔,又沾了水,十分滑脚,轻功差些的千万别踩,万一打滑,失了平衡,免不得要摔落下去。还是依旧照之前的法子,让狗云把你们推过来吧。他单手可举鼎,推你们这段距离,应该不成问题。我在这里接着你们。”说罢,先将火把先插在了崖壁上。 云天行回身看着王二狗丁玲等人,道:“谁先来?” 王二狗向下看了一眼,心内生惧,此处不比之前经过的机关道,那里两侧虽有机关,但下面是究竟是实地,而这下面却深不见底,更无从知晓下面是否有危险,要从这上面飞跃,如何不让人生畏? 王二狗虽然害怕,但又不愿再众女面前示弱,拍了拍胸脯,道:“我先来!” 云天行见他明明怕得紧,却装出一副很随意平常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道:“好,你只管原地向前跳纵,我在背后使力推你。” 王二狗点了点头,走到平台边上,深呼一口气,纵身一跃,又加云天行在背后猛力一推,王二狗便直接腾空向茶叔飞去,茶叔自在那边稳稳接住。 云天行又用这个法子将丁玲送了过去,向柳蕙道:“你轻功虽好,但借力处苔滑,也别冒险了,还是跟他们用一样的法子过去吧。” 柳蕙倒背着手,微微眯起眸子瞧着云天行,笑道:“小哥哥,还说你不馋,你是不是想趁机摸我,才想出了这种方法?” 云天行哭笑不得,道:“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一点轻重不分。” 柳蕙撇着嘴道:“我怎么轻重不分了,你就是这个意思,我又没有说错。” 云天行怕柳蕙缠起来没完没了,便走到柳跖面前,向唐晴道:“我先把柳跖扔过去。” 唐晴听云天行用了个“扔”字,拽着柳跖不肯放,道:“这么高的地方有多危险你不会不知道,他刚把弯刀送给你,你就要扔他,是不是想故意失手,将他扔到下面去摔死,好把弯刀据为已有?” 云天行本是好心,不想反被误会了,看了看唐晴,又看了看柳蕙,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原来姑嫂都是一般的脾气。如果你们想留在这里一起过日子,我可要自己过去了。” 柳蕙斜了唐晴一眼,道:“她才不是我嫂子,我也不愿跟她在一处。小哥哥,你推我过去吧。” 云天行笑道:“现在不怕我趁机摸你了?” 柳蕙俏脸一红,道:“我都是你的人了,摸两下又算得了什么。再说了,你之前又不是没摸过。”她这番话说得如蚊蝇低语,若不是云天行耳力过人,还真听不清楚。 云天行向来把柳蕙当妹妹一般看待,这时听她这么说,也只当是一个玩笑,并不往心里去。将柳蕙推送过去后,又来到柳跖面前,向唐晴道:“你放心,两边离得不算远,我不会失手的。” 唐晴虽然很不愿意让云天行扔柳跖,但现在却没有别的办法可行,总不能自己背着柳跖过去吧?那借力处都是绿苔,十分光滑,单人过去尚且危险,何况是背着一人。只得将柳跖交给云天行,又百般嘱咐道:“你可小心点,他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有还完,他要是有个好歹,我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要给他报仇,方算是还了他这份恩情。” 云天行无视她的叮嘱或是威胁,笑着说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柳家媳妇了啊。” 唐晴听了这话,又是羞又是恼,红着脸瞪了他一眼,气呼呼走到平台边上,纵身一跃,几个借力已掠到了对面平台上,头也不转,拿过茶叔插在崖壁上的火把,直接往通道里去了。 柳跖虽然不轻,但好在两个平台相隔不远,云天行全力把柳跖一抛,茶叔在那边稳稳接住,云天行飞身一纵,轻松掠到了对面平台上。 柳蕙拉着云天行的手,道:“小哥哥,你在那边有没有想我呀?” 云天行挣出手来,道:“没有。” 柳蕙有些不乐意,跺了跺脚,道:“你就赖吧,等你快要馋死了的时候,我才不给你解馋呢。” 云天行叹了口气,心里不知有多么无奈,背起柳跖,默默往通道里去了。 茶叔事先进来探路时,早将去路依稀插上了火把,沿途又没有机关陷阱,众人一路没有停步,一直走到了通道尽头。 云天行见尽头处有个石阶往上,但顶上却被封住了,显然是道机关暗门,正要四下找寻机关所在,见茶叔走到墙边,将挂在墙上那个无烛灯台顺时针旋了半圈,忽听轰隆隆一阵响,石阶尽头打开,涌进来不少亮光。 茶叔当先走上石阶,云天行等人陆续跟上,出了暗道,来到了一个十分宽绰间里,内里摆设也极富华丽,琴棋书画等雅物应由尽有,最惹人眼目的是,屋内各处摆放有多个品种的兰花,而且大都处在花期,百花争放,煞是好看。 云天行道:“这应该就是卜世仁的房间吧。” 唐晴道:“应该不会错了,方才听鬼王的话音,通道的尽头便是卜世仁的房间。我看那卜世仁衣着风格,倒是跟这个间房里的装扮风格很像。只是……这样好的房间,给那个畜生一般的人住,实在糟蹋了。” 唐晴的话音里流露着数不尽的厌恶,但云天行却无暇去理会这些事,道:“既然这是卜世仁的房间,我们现在应该处在崆峒派的内部。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外人,冒然闯到人家门派里面,不知该怎样解释才好?” 唐晴道:“解释什么,直接出去就是,我看他们谁敢拦我。” 唐晴走到门边,打开房门,正要抬脚迈出去,忽见一个人正站在门外,那人抬着一只手,似是打算敲门,看到唐晴明显愣了愣,然后“呀”的一声,退到了台阶下面。 “失礼,失礼,我还以为只有卜师兄一人在房里,师父见卜师兄一直不露面,叫我过来找他,哪成想……” 那人错开唐晴的视线,向屋内喊道:“卜师兄,师父叫你呢,不论怎样,你还是赶紧过去吧,莫要叫他老人家久等。”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错会意明智不明(一) 却说云天行等人死里逃生,终是来到了卜世仁的房间里,唐晴打开房门,正看到一个人站在房外要敲门,那人看到唐晴在卜世仁的房间里,微微有些错愕,怕唐突了佳人,忙退后解释来由。 云天行听到外面有人,偷着向外瞧了一眼,却不由皱起眉头,心想:“这世界真小,怎么刚来崆峒,第一个就遇上他了。” 原来站在屋外的那人正是郝明智。 那日云天行百里追凶,在一个酒肆内与剑八上官打斗,郝明智因师弟们尽数被杀,急着报仇,却又不知真凶是谁,便两边乱打,结果被云天行一剑刺中后腰,这才老实退去。 这郝明智也是崆峒五老桓温的弟子,论起入派先后,算是卜世仁的师弟。 自那一日被云天行刺伤后,郝明智怕留下后遗症,赶忙找了大夫医治,一路捱回到崆峒后,将伤情加重禀明师父。桓温见他说得严重,且行走不便,虽然大事临期,门派内部事务渐多起来,也不好调派他事务,便叫他好生歇养。 本来崆峒派弟子都已安排好了事务,以应对今日之会,卜世仁是桓温的得意弟子,事务相对重要,只是他身已死,无法露面,桓温又怕误了事,只得让郝明智先来顶替,等卜世仁回来,再让他去修养。 云天行那一剑只想劝退郝明智,并非真要伤他性命,且剑伤并不很深,可郝明智曾有个相识,就因为伤了腰,结果瘫痪了,而且以后都不能生育,就因为这件事,郝明智对腰伤格外小心,一日不完全康复,一日不敢随意活动。 这时候师父让他来顶替卜师兄的繁重事务,他怕自己也跟那个相识一样,落得个瘫痪不育的下场,便偷空来找卜世仁,想叫他自行己事,好让自己得空去歇养,这才发生了刚才那一幕。 却说唐晴见郝明智扯着嗓子向屋内喊卜世仁,便说道:“别喊了,你卜师兄不在里面。” 郝明智听唐晴这么说,心内暗想:“好你个卜世仁,明明是师父安排给你的事务,临期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把这一摊子事都甩给了我,自己却躲在屋里快活。我都找到这里来了,你好歹出来见一见吧,却叫一个女人出来打发我,实在过分!” 平时郝明智与卜世仁关系还算不错,但见卜世仁这样对待有腰伤的自己,也不禁生了怒意,但见唐晴是个女子,不好跟她发作,便忍着怒气说道:“你不必瞒我,门派里早些天便已禁严了,不论是出去的,还是进来的,都需要有人过目,我刚才已经去问过了,卜师兄并没有离开过,既然没有离开,就一定还在门派里。可我到处寻找过了,都不见他的踪影。之前我也来这里找过,没有看到他,既然现在你在他的房里,就说明他也一定在这。” 唐晴见郝明智微微躬身,一手按着后腰,样子颇为好笑,又加死里逃生,心情开朗,便跟他玩笑起来:“你这话真是好笑,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为什么我在这里,他就一定在这里?” 郝明智不好明说,心里却在想:“卜师兄生性风流,虽然碍于师门严训,不敢把女人带到山门里来,但在外面,却没少快活。单是我就撞破过不止一次了。如今八方豪杰齐聚崆峒,这其中免不得就有些姿容绝佳、武功超群的女流英侠,以卜师兄的性情,必定会主动进取,不说能够秉烛夜话、把酒交欢,便是谈天说月、聊慰风情也是极好的。这样好的机会,他卜世仁怎会错过?” 郝明智想到这里,便拿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唐晴,心内又想:“这女子身段容貌俱是上佳,卜师兄必是贪图她的美色,一味与她在这里求欢取乐,所以才把师父交代的事都抛在脑后了。” 唐晴见郝明智不住打量自己,好生无礼,便哼了一声,道:“再乱看,把你一双眼珠子挖出来当泡踩了。” 郝明智干咳一声,道:“姑娘行行好吧,不是我来找卜师兄,是师父有急事要见他。你快叫他出来,随我去吧,若是晚了一时半刻,师父那里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 唐晴道:“你还要我说几遍,你那卜师兄根本不在这里。” 郝明智之前来过一次,进到房里一看,没一个人,这才到别处找去了,可找遍了整个崆峒派,也没找到卜世仁的下落,还当他已经回到自己的住处了,便又回来碰个运气,不想开门的却是唐晴。既然在卜世仁房里见到了女人,说卜世仁不在房里,郝明智抵死不信的。 郝明智道:“姑娘不必瞒我,卜师兄生性风流,又有你这等绝代佳人守在这里,他怎舍得到别处去,必是在房里的,只是怕我坏了他的美事,不肯出来见我罢了。” 唐晴见他一口咬定卜世仁就在房里,也不愿跟他多说,道:“我说不在就不在,你再胡搅蛮缠,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郝明智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因见唐晴是女流,又是卜世仁的相好,不愿跟她坏了情分,见她语气不善,自己还有什么好客气?一想到自己可能因为这次劳碌瘫痪在床,终生没有儿女,不禁怒火塞心,向屋内喊道:“卜世仁,你给老子滚出来!不然把你做的好事告诉师父,看他老人家如何论处!” 卜世仁早被云天行丢到尸群里去了,如何能够回应? 郝明智喊得嗓子也哑了,只是不见回声,唐晴也乐得看热闹,只是倚在门框那笑。 郝明智怕累及腰伤,便道:“卜世仁,你再不滚出来,我现在就进去把你揪出来,到时候可别说老子没给你留脸!” 喊完话,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回应,郝明智忍无可忍,冷哼了一声,便向房内走去,岂料才到门边,便被唐晴偷偷用蛛丝缠住了双脚,脚下一绊,“哎呦”一声,身体往前便倒,不偏不倚,一头磕在了门槛上,登时额头高隆,便似那老寿星一般。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错会意明智不明(二) 郝明智一头磕在门槛上,知道是唐晴暗中使绊子,慌忙爬起来退后,额头却已高高隆起,其上血液凝聚,又红又肿,看得唐晴咯咯直笑。 额头磕了一下,虽然很疼,但郝明智在意的不是高隆的额头,而是怕突然绊倒闪了腰,从而加重腰伤,又一想自己可能因为这一绊,落得个瘫痪在床,终生无儿无女的下场,不由得怒火中烧,锵的一声拔出剑来,指向唐晴,喝道:“妖女!你使的什么邪法,竟弄出这些似绳非绳、似索非索的东西来缠我的脚,亏我反应快,不然只这一下,怕是要被你害死了。” 唐晴忍笑道:“就这还反应快呢,看你磕得这模样,跟个老寿星似的,可不是想笑死本姑娘吗?” 郝明智心下大怒,喝道:“妖女!不轮你是卜世仁的什么人,只管让开,我不对你怎样,若再拦在门口,不让我进去,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唐晴轻轻咬住朱唇,拿那双多情眸子凝望着郝明智,柔声道:“你要怎么对人家不客气呢?” 郝明智见她浑身上下,媚态尽显,微微一愣,随即心想:“这女人当真是个尤物,也难怪卜世仁为了她,连师父嘱咐的事都敢抛却。我若将这些事禀复上去,师父秋后算账,必定不会饶了他。哼,卜世仁,我郝明智往日里待你不薄,你为了一个女人,却这般待我,还连累我腰伤加重,也怪不得我这样做了。”想罢,凝了凝神,握紧剑柄,一抖一震,倏地向唐晴疾刺过去! 唐晴见郝明智真拿剑来刺,倒也不怕,施展开武艺,与他在门外斗将起来。 唐晴到底是蜃楼的人,自身武功本就不差,郝明智有腰伤在身,生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害得自己瘫痪在床,终生无儿无女,而且不论哪个门派的剑技,都讲求个人剑合一,而腰又是通上连下的关键部位,若腰部无法舒展,如何能够将剑法使得得心应手? 如此种种原因,郝明智终究不是唐晴的对手,只过了十来招,便被唐晴夺了剑,一脚揣在地上。 郝明智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摁着后腰,咬牙切齿地瞪着唐晴,一字一字,道:“妖女!你踹我哪不好,偏生又踹我后腰,是想我断子绝孙吗?” 他这番话说得言辞激烈,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小,看向唐晴的眼神,便似有生死大仇一般。 唐晴见他这委屈样儿,莫名好笑,道:“你这人还真是奇怪,我只是踹了你的后腰,又没踹你那里,怎么就让你断子绝孙了?” 郝明智轻轻揉着后腰伤处,愤恨道:“你知道什么!我这里有伤,本该一直将息到好,奈何卜世仁那厮大事临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师父寻他不到,便把他的一应事务都交由我代行。如今八方豪杰齐聚崆峒,不知有多少事情需要忙碌,从昨晚到现在,我连一口热饭都没来得及吃,更别提将息了。如此这般负重劳累,腰伤加重,危及全身,搞不好会全身瘫痪,终生不育。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哪里知道我的苦处。” 唐晴听了这话,笑得合不拢嘴,道:“怪道你一直捂着后腰,原来却是这个缘故。” 郝明智不愿与她多说,向屋内喊道:“卜世仁,你别躲在里面不出来,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藏女人,你有本事出来啊!出来啊,出来啊!” 唐晴听他喊得好玩,不禁笑道:“你喊吧,便是把天喊破了,他也不会出来的。” 郝明智软的硬的都试过了,只是无用,不禁寻思道:“卜师兄明明在里面,为什么不肯出来呢?是了,可能是怕我将这件事透露给师父,怕师父因此责罚他,所以才一直不敢出声,想装作不在里面。既然这样,我打消他的疑虑便可。” 郝明智在心内想了一套说辞,便又向房内道:“卜师兄,我来找你非是出自私意,实是师父的意思。本来事情都已安排好了,等各方群雄到场,便将那蜃楼逆贼公开处死,震我崆峒门威,却不知云门那帮人是怎么了,本来还好言好语的,一见到蜃楼那逆贼,便似见了亲奶奶一样,死活不让动刑,现在为了蜃楼那逆贼,居然与整座江湖对立了,现在正打得热闹呢……” 正说到这里,一条人影忽然从门里闪了出来,一把揪住郝明智的领口,道:“你刚才说什么?云门的人为什么要跟整个江湖对立?” 郝明智突然被人揪住领口,吓了一跳,来人身法实在太快,他只觉眼前人影一晃,自己就被拿住了,若这人想杀自己,怕是只需一招。 郝明智惊魂未定,但听这个声音却觉得有几分熟悉,应该是在哪里听过,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郝明智一双眼睛在来人脸上转来转去,见他年纪不大,但一张脸都抹花了,这边黑,那边灰,完全辨不出真容,又披散着头发,一身衣裳也是破烂不堪,有的甚至已露着身上的肉了,随便从大街上拉个乞丐也比他扮相好。 郝明智看不清来人真面孔,单看脸部轮廓与身体形状,觉得应该是个生人,心内不禁犯了疑虑,暗想道:“怪了,怪了,这个人我分明是第一次见,为什么会觉得他的声音熟悉呢?会不会是之前在哪里见过?” 来人正是云天行,他与郝明智曾在酒肆里遭遇过,当时云天行戴着一张狰狞的鬼面具,郝明智并未见过他的真容,只是听过他的声音,时隔多日,重新听到云天行的声音,自然有些印象,只是当时没看到他的脸面,所以联想不到他头上。 郝明智被云天行揪住领口,有些喘不过气,先憋红了一张脸,向云天行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卜师兄的房间里?”又看了唐晴一眼,突然“啊”了一声,支吾道,“你们……你们……”说了半天“你们”,也没说后面怎样,又向屋内喊道:“卜世仁,枉我自以为对你了解甚深,原来你是这种人啊!”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错会意明智不明(三) 云天行知道郝明智在外面,本不想露面,因听到云门的人为救蜃楼那人不惜与整个江湖对立,心内觉得奇怪,这才蹿出来揪住郝明智问个究竟。 郝明智本该在住处歇养腰伤,因卜世仁一直不露面,桓温便让他代行原先交代卜世仁的事务。 郝明智见是师父吩咐,不好不从,心内却憋了一肚子的气,在门派里找了遍,也不见卜世仁的踪影,回来他住处,结果发现是个女人开门,下意识就以为卜世仁藏在房内寻欢取乐,故意不去做师父吩咐的事,心下大怒,这时又见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从房里蹿出来,误会卜世仁男女通吃,郝明智愤怒之余,又添了一层鄙夷,只是不住在哪里叫骂。 云天行急于知道云门的事,见郝明智根本不理自己,只是叫骂卜世仁不止,便将他领口揪得更紧了,道:“回答我的问题!” 郝明智喘不过气来,这才看向云天行,道:“你是谁?为什么揪着我不放?啊,一定是你卜师兄叫你这么做的,他怕我将这些丑事泄露给师父,这才叫你出来害我性命,是不是?”七八中文天才  云天行道:“废话少说,快告诉我,云门为什么要与整个江湖对立?” 郝明智心内暗想:“他这么关心云门,多半也是云门的人?呵呵,你小子自己在这里偷欢取乐,你们云门那些人可遭了殃了,与整个江湖对立,只怕自明日起,江湖上再也没有云门了。口里说”道:“你先放开我。” 云天行与郝明智交过手,知道他的斤两,也不怕他耍花招,便将他放了,道:“快说!” 郝明智退开两步,看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云天行一眼,又看了倚在门框上看热闹的唐晴一眼,心里暗忖:“卜世仁啊卜世仁,你耐不住寂寞,与这位漂亮姑娘消遣倒也就罢了,这般乞丐不如的人物你也下得去手?这口味也太重了吧!怪不得上个月与你一同出去,见你坐在山坡上,盯着一群母猪发呆,莫不是也动了春情?当时师弟们开你的玩笑,我还替你辩解,现在看来,倒是师弟们先觉先知了。唉,亏我往日里敬你这个师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云天行见郝明智站在那里,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在嘀咕什么,便道:“你发什么呆?快回答我的问题!” 郝明智道:“什么问题?” 云天行道:“云门为什么要与整个江湖对立?” 郝明智摊开双手,道:“我哪里知道。” “你不知道?”云天行皱起了眉头,“刚才说云门与整个江湖对立的人不是你?” 郝明智道:“这当然是我说的,可这是结果,至于他们为什么要与整个江湖对立,那是他们的事,我一个外人哪里知道内情,我只知道这一切都跟那个女人有关。” 云天行道:“什么女人?” 郝明智道:“还能是什么女人,自然是要被处刑的那个女人。” 云天行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道:“你还知道什么,快说来我听。” 郝明智心想:“你这小子未免也太猖狂了,就算你是卜世仁的请来的客人,好歹也尊重一下我,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当我是你的下人吗?” 郝明智心里不满,也不隐瞒,嘴里嘟囔道:“你当你是谁,崆峒山的主人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想知道什么,只管去问卜世仁好了,他也是崆峒弟子,而且是师父十分器重的人,知道的比我多。哦,我知道了,大事临头,他只顾寻欢作乐,把师父交代的事都抛在脑后了,还不止于此,人家都忙得跟无头苍蝇似的,他却闲得要命,这也罢了,居然连乞丐也……” 说到这里,郝明智突然停住不说了,因为他看到一个光头从门板后面探了出来,只向外瞧了一眼,就缩了回去,虽然很迅速,但郝明智还是看到了,叫道:“卜世仁,你居然连和尚也不放过!你还是不是人!” 原来是王二狗向外张望被郝明智看到了。 王二狗心想既然被看到了,也就没必要再藏了,大大方方地从屋里走出来,向郝明智道:“先声明一下,我是光头,但不是和尚。” 郝明智看了王二狗一眼,一脸厌弃之色,嘀咕道:“不要脸!” 王二狗听了这话,登时怒了,指着郝明智叫道:“你说什么?我怎么招你了,一露面就说我不要脸,还有没有一点礼数了?这难道就是你们崆峒派的待客之道?” 郝明智不愿与他多说,又向屋内喊道:“卜世仁,你做的好事!你不肯出来见我便罢,等我回去禀复师父,让他老人家亲自过来一趟,看你还敢不敢藏!”说完便要走。 云天行还有事要问,哪肯让他走了,忙上前拦住,道:“我还有话要问你,你先别走。”78更新最快 .七8zw.cδm 郝明智哼了一声,道:“这里是崆峒派,不是你们云门,让开!” 云天行道:“你为什么说我们云门?” 郝明智面带怒容,道:“你一直追问与云门相关的事,不是云门的人又是什么人?我也不怕告诉你,你们云门的副门主吴英雄为了保护蜃楼那人,还声称为此不惜与整个江湖对立,现在已经触了众怒,正打得不可开交,只怕到了明日,江湖上再也没有云门了。你若识趣,赶忙回去卜世仁那里讨些好处,说不定以后无家可归,卜世仁会去师父那里求情,让崆峒派收留你;若再拦我去路,便是他想留你,我也不依。” 云天行听说打得不可开交,心内更是着急,道:“他们在哪里打,你快带我过去。” 郝明智又打量了云天行一眼,面上露出不屑之色,冷笑道:“天下群雄齐聚崆峒,莫说是你这邋遢小子,便是排在江湖名人榜第一位的那人来了,也不好使。” 茶叔带着柳蕙丁玲等人从房里走出来,听了郝明智的话不禁笑道:“有热闹瞧喽。” 郝明智见卜世仁的房间里又走出这些人来,登时吃了一惊,冲屋里喊道:“卜世仁,你到底藏了多少人!到现在还不肯出来,难道屋里还有人?!我们崆峒派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啊!”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男人有三宝 云天行虽不是云门的人,但与吴英雄交情不浅,这时听到他为了保护一个蜃楼的人,不惜与整个江湖对立,云天行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但以他对吴英雄的了解,吴英雄不像是会做这种傻事的人,既然吴英雄肯舍命相护,那蜃楼的人必定对他很重要。 云天行不愿吴英雄出事,又揪住郝明智道:“快带我去处刑的地方!” 郝明智吃了卜世仁的闭门羹,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怕过度劳累,加重腰伤,落得个瘫痪在床,终生无儿女的结果,又见这邋遢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种语气命令自己,他哪里受得了?二话不说,挥拳便往云天行脸上打去。 云天行歪头躲开,反拿住他手腕,扣住脉门,厉声道:“我不想伤你,你带我去处刑的地方,我便放了你;你若再三推阻,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郝明智本想逞显武艺,海揍这邋遢小子一顿,哪成想一拳未中,反被对方一招给制住了,这一惊非同小可。 刚才他被云天行突然从房内蹿出拿住,还可勉强理解为云天行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现在他被云天行揪住,离得这么近,突然挥拳居然还打不中,这可不是一般武夫能够做到的。 郝明智的武功在崆峒派诸多后辈中,虽然算不得拔尖的那几个,但依然能够排在前列上等,即便放到整个江湖上去,在同龄人中也有中上水准,而这邋遢小子看起来还没他年纪大,这么近距离的一拳,居然都打不中,郝明智有些难以置信。 云天行见他盯着自己发愣,心里越发着急,突然灵机一动,将唐晴之前给他的那枚解毒丹取出,喂入郝明智口中,郝明智不知他给自己吃了什么,下意识以为是毒药,立刻变了脸色,叫道:“小子,你好毒啊!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只因起了口角,你便下毒害我……你老实说,是不是受了卜世仁的指使?” 云天行不置可否,只是拿一双冷眼瞧着郝明智。 郝明智见云天行不言不语,还当他默认了,冲屋内叫道:“卜世仁,你好狠的心!你我朝夕相处,即便没有血脉之情,也有同门之谊,你怕我泄露你的丑事,竟唆使这小子下毒害我,真真是个没心肺的人!” 说到这里,郝明智忽然觉得腰上传来一阵痛感,脸唰的一下白了,心内暗想:“糟糕,糟糕,这毒药必定十分猛烈,才刚服下,后腰就先起了不良反应,似此如何是好?” 郝明智情急生智,双手反按后腰,快速揉搓起来,希望能凭自己这双肉掌的快速搓动,将腰部毒素揉搓干净。 一旁的柳蕙看到郝明智弓起身子,不住用双手揉搓后腰,好奇地问道:“你在干什么啊?” 郝明智瞥了柳蕙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说我在干什么,你的同伙喂我吃了毒药,这若不将毒素揉搓干净,哪里还有命在。” 唐晴听了这话,咯咯笑了一阵,道:“这世上祛毒的法子千千万,唯独你这双掌揉搓之法,本姑娘还是头一次见。我看呐,以后谁要是中了毒,干脆也别找解药了,都似你这般双手搓腰岂不好?“说完,先把自己笑弯了腰。 柳蕙丁玲等人听了这话,觉得十分好笑,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郝明智见众人发笑,一张脸先羞红了,他何尝不知道现在的动作十分不雅观,但性命相关,哪里顾得了这些?自是保命最重要,面皮该舍还得舍,于是揉搓得更加快速用力了。 云天行见他这样,也不禁好笑,便开松了手,道:“我这毒十分厉害,是揉搓不去的,你若是个明白人,现在就带我去处刑的地方,等事情了结了,我自给你解药。如若不然,先烂断你的腰,再烂掉你的心肝肺,最后把你整个人都烂掉。另外有一点需要告诉你,我这毒药谁也解不掉,只有我一个人有解药,你想跟我耍花招,俄延时日,从别处讨取解药,亦或是求别人帮你解毒,我劝你还是赶紧打消这种想法得好,免得到时候毒性发作,悔之晚矣。”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郝明智听了这话,再也支撑不住,苦苦哀求道:“好兄弟,你要我做什么都好,千万别毁我腰。老话说得好,男人有三宝:狼腰狗肾猪头脑,腰是排在首位的,可见其重要性。求求你了,千万饶我这一次吧。” 柳蕙“咦”了一声,道:“我记得我哥跟我说过,男人有三宝:丑妻薄地破棉袄,怎么到你这就变了?你说的不对。” “哪里不对了?”郝明智辩解道,“你这个什么妻什么地的才不对,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三宝。不过,好妹子,看在咱们都听过三宝的份上,你跟你这位朋友说个情,替我求个解药,好不好?” 柳蕙转开头,哼了一声,道:“我才不帮你呢,你还想打小哥哥,我恨不得你把腰烂断咯。” 郝明智苦笑一阵,向云天行道:“好兄弟,你别这样玩我,之前我虽有腰伤,可还没什么感觉,搓揉了这一会儿,反倒越发不适了,你快给我解药,我带去处刑的地方就是了。” 唐晴掩着嘴笑道:“你这个搓法,便是一条好腰,也叫你搓出病来了。他哪有什么毒药,刚才那粒丸药分明是我给他的,就算你想求解药,也该向我求,却向他求什么。” 郝明智顾不得面皮,只得又向唐晴求取解药,唐晴也不吝啬,又取了一粒药丸出来,笑着说道:“你想要解药也成,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答应了,解药给你;不答应,哼,你就等着烂断腰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哪里容得郝明智不答应,道:“好姑娘,莫说是一个,便是千百个,我也一并答应了。你快把解药给我吧。” 云天行心想:“刚才我给他吃的就是解毒丹,哪里是什么毒药,更不需要解药,她这时候又拿什么药丸作解药糊弄他?”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点真身云涌杀机 郝明智苦着脸向唐晴道:“好姑娘,你说我答应你一个条件就把解药给我,你倒是说条件呀,只这样勾我,真是急煞我也!” 唐晴笑道:“你想要解药,需先带我们离开崆峒山,更不许你带他去处刑的地方,你若答应,我立刻给你解药;若不答应,我建议你先去准备棺材,免得一会儿烂死,无法儿收尸。” 郝明智急道:“好姑娘,我命就在你手里,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不就是送你们出山吗,这有什么难的,我从小就在这片山里面跑,便是闭着眼睛也能送你们出去。至于处刑的地方,那里人多杂乱,我怕他们误伤到我,躲还来不及呢,巴不得不去。” 唐晴道:“看你答应得这么痛快,我也不好为难你。这样好了,我先给你一半解药,你先服下,防止毒素进一步扩散,这另一半呢,就等你将我们带离崆峒山后我再给你。”说着,将手中那粒药丸掰成两半,一半自己收了,另一半则给了郝明智。 郝明智接过药丸,也不管真假,直接投入口中吞了,过了一会儿,面上露出笑容,道:“果然是解药,我腰不疼不痒了。” 唐晴忍着笑说道:“自然是解药,我还能骗你嘛。” 云天行在一旁皱起了眉头,心内想道:“郝明智啊郝明智,你也够蠢的,你这毛病都是自己揉搓出来的,现在不揉不搓,自然不疼不痒,跟她的药丸有什么关系?”又想,“之前她就有谋害卜世仁的心思,现在又不让郝明智带我去处刑的地方,是怕卜世仁或是我帮忙救人吗?” 虽然云天行与唐晴落难一处,但双方都知道各自的底细,即便有所言语,也只商讨目前的处境,并不提起相关蜃楼亦或是各自身世的事。 这时唐晴有意阻挠他去处刑的地方,无非是不愿让他帮着救人,云天行心知肚明,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让他带我去处刑的地方?” 唐晴道:“不为什么。” 云天行突发一掌,将郝明智打昏过去,向唐晴道:“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了,你可以明说。” 唐晴转开头,道:“没什么好说的。” 茶叔道:“飞猪,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明明有热闹可瞧,你却要我们离开,未免也太扫兴了。茶某平生没有别的爱好,就爱喝个茶,瞧个热闹,如今有热闹可瞧,没有错过的道理。不管你与被处刑的那人有什么过节,这都是你们之间的事,我带徒弟瞧个热闹,总不会碍着你吧?” 以茶叔的本事,他想走唐晴必定拦不住,只因一起患过难,茶叔不好与她动手,这才好言说道。 唐晴看了茶叔一眼,道:“你要去便去,我只不让他去,又没拦你。你只管走,走得越远越好。” 茶叔笑了笑,向云天行道:“狗云,咱们同到一处借宿,又共同患难,说来也算是缘分一场,本该一起看场热闹,再寻个清净地一起喝杯茶,巩固一下交情,奈何飞猪却不让你去瞧热闹,茶某急茶,也急着瞧热闹,又不好帮你们拆解,只好先走一步。如果有缘,必会再见的。”说罢,也不等云天行回应,带了王二狗,两三个起落人已不见了。 云天行见茶叔远去,便背了柳跖,向柳蕙和丁玲道:“咱们也去吧。” 唐晴上前拦住,道:“哪里去?” 云天行道:“你既是蜃楼的人,现在也该去了,听他们说,现在崆峒派附近到处都是各方势力的人,难保不会遇到一两个认识你的,到时候落难被擒,搞不好会被一并处决也说不定。” 唐晴道:“多谢你提醒,我倒是忘了这一点。”取了一块纱巾出来,罩住下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云天行见唐晴挂好纱巾,依旧站在这里不动,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又道:“你还跟着我们?” 唐晴看了柳跖一眼,道:“我已经说过了,他受伤都是因为我,我要还他这份恩情,等他伤势好了,我自会走,只是不是现在。” 云天行道:“你想跟便跟着吧,只是别挡我路。”说罢,绕开唐晴向一旁走,唐晴又过来挡住他的去路,仍道:“你往哪里去?” 方才听郝明智说,吴英雄等云门的人,与江湖各方势力的人打起来了,云天行担忧吴英雄的安危,心里急得一团火烧似的,唐晴这般阻拦,却似干柴,将他的火气给引出来了,哼了一声,道:“我问你被处刑的人是谁,你不肯说,好,我不问,我自己去看,你三番两次拦我去路,是何道理?就算你是柳跖舍命救回来的,我不杀你,但制住你并不太难,但看在一起患难的份上,我不想对你动手,你别逼我。”说罢,饶过唐晴继续走。 唐晴这次并没有阻拦,只说道:“云逸并不是你的本名,你就是云天行,对不对?” 云天行听了这话,登时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警惕地盯着唐晴,什么也不说,只是这样盯着她。 唐晴微微一笑,道:“之前我就怀疑你的身份,现在看你这副表情,还真让我猜中了。云天行啊云天行,你好大的能耐,从断肠崖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居然还能活下来。” 云天行盯着唐晴许久,才缓缓说道:“能耐大的不是我,而是你们蜃楼,我已尽可能隐藏身份了,居然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唐晴微微摇头,道:“发现你的不是蜃楼,而是我。” 云天行道:“你什么意思?” 唐晴道:“之前还在逍遥宫的时候,我几次见你眼眸中闪动着金芒,还当是错觉,后来进了墓道,一直留心观察你,发现根本不是错觉,你就是有着一双金瞳,没错,你修炼过天地无极神功,而这世上修成此等神功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排在江湖名人榜第二位的笑我狂,第二个就是你云天行!” 云天行慢慢将柳跖放下来,让柳蕙和丁玲暂时照看,转身面向唐晴,微微眯起眸子,按着剑柄缓缓说道:“有些话埋在心里反而比较好,说出来可能会为自己招来祸端,这不是一个聪明人该做的事。”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不撞南墙不回头 唐晴见云天行按剑瞪视,眼眸中杀意涌动,丝毫不加掩饰,她面上却无丝毫惧色,只是微微一笑,道:“我点破了你的真身,你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云天行并未言语,只是眼眸中的杀意愈发浓郁。 唐晴点了点头,道:“看来你的确起了杀心,对此我并不意外,你被蜃楼害得这样惨,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死在了蜃楼手中,你本该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动手,可你没有。现在突然改了主意,是怕我回去把你的事透露给蜃楼吗?” 云天行冷冷盯着唐晴,道:“你会吗?” 唐晴道:“我说不会你信吗?” 云天行道:“不信。” 唐晴微微一笑,道:“既然不信,为什么还不动手?在这里把我杀了,就不会有人去蜃楼通风报信了,你也可以继续以云逸,或者别的名字活在当世,只要你不是云天行,蜃楼就不会找你的麻烦。” 唐晴见云天行只是按剑盯着自己,并没有拔剑,甚至连剑柄也没有握住,便“哦”了一声,笑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动手,必是怕你这位好朋友醒来无法跟他交代,毕竟他一口一个媳妇地喊我,按年纪论你也该喊我一声嫂子,你把我杀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云天行道:“那你是他媳妇吗?” 唐晴摇了摇头。 云天行道:“既然不是,那就不是我嫂子,我杀你,并无不妥。正相反,你们蜃楼害人不浅,人人得而诛之,我有正当合理的理由杀你,只是我不愿徒增杀戮,况且你也的确帮过我们,甚至还救过柳跖的性命,我承你这份情。不过,自今日起,我们各不相欠,两不相干,若再让我见到你,你若还不是他媳妇,可别怪我剑下无情!” 唐晴听了这话,咯咯地笑了起来,道:“云天行,你到底是个重情义的人,在这种关头还在为你朋友谋媳妇,看来我想活命,就非要嫁他不可了。” 云天行道:“不嫁也成,不过,最好别让我再遇到你。” 柳蕙道:“小哥哥,我想要个温柔的嫂子,她是个母老虎,我不要她当我嫂子。我本想叫你杀了她,但她确实救过我哥,我们杀了她,算是忘恩负义,这样的事可不能做。这样好了,你帮我制住她,我把她的脸打肿,等我哥醒来看到她那张肿脸,自然就不喜欢她了。你说这样好不好?” 云天行道:“好是好,可等你哥醒来,看到他媳妇的脸肿得跟猪头一样,我怎么跟他解释?” 柳蕙道:“小哥哥,我知道你的顾虑,你不用担心,我哥怪罪起来,我一力承担,他不敢对我怎样。” 云天行道:“他是不敢对你怎样,他只怪我一个,到时候说起来,还是我的不是。”看了唐晴一眼,向柳蕙小声道,“我看你哥看她的眼神有些认真,不跟平常一样,如果她点头同意,这门亲事多半能成。到时候她就是你的亲嫂子,低头不见抬头见,你打了她,以后如何见面?且饶她这一次,等柳跖对她死心了,任你怎样都成,只是现在,还需再忍一忍。” 柳蕙点了点头,小声道:“小哥哥,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说等我哥娶了她,你娶了我,我们一家四口常常见面,如果我们打了她,以后见面很不方便,是不是?” 云天行挠了挠头,苦笑道:“我的原话里好像没有要娶你的意思吧?” 柳蕙道:“你没有明说,可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云天行道:“我哪有这个意思啊!” 柳蕙笑道:“小哥哥,你这么大个人了还害羞,你明明就是这个意思,死活不肯承认,好吧,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不过,你可得快点行动,喜欢我的人能从这里排到月亮上去,你要是不快点行动,等我被别人抢走,看你哭不哭。” 丁玲见云天行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怕他如之前那般自寻短见,忙上前拉了拉柳蕙,道:“柳蕙,好啦,你别闹了。” 柳蕙笑了笑,道:“小哥哥,你别灰心,就算喜欢我的人再多,我早晚也是你的,只要你大胆一些,把你心中所想所思勇敢地说出来,我知道了你的心意,事情就好办多了。在这期间,你要是馋了,也别憋着不说,好歹跟我透个底,我多少给点甜头尝尝,不过,你可别期望太多,毕竟我们还没有拜堂成亲……” 丁玲听柳蕙说起来没完没了,便将她拉到一旁,笑道:“好啦,好啦,越说越离谱了,连我都听不下去了。” 云天行长吁了一口气,独自走到南墙面壁站住,也不知是要干什么。 丁玲有些担忧,道:“公子怎么了,不会又要寻短见吧?”正要上前去劝,被柳蕙一把拉住,又听柳蕙说道:“丁玲,你总是这样大惊小怪的,小哥哥才不会寻短见呢,他这是在向我明志。” “明志?”丁玲呆了半晌,又道,“明什么志?” 柳蕙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哥哥知道喜欢我的人多,怕我被别人抢走,所以才在我面前面壁明志,意思是说不撞南墙不回头,让我一直等他。你看看你,这么明显的意图都看不出来,还得我来解释。其实,也不怪你,小哥哥害羞,说话做事含蓄,你看不出来也在情理之内。” 丁玲皱眉道:“公子真是这个意思?” 柳蕙笑道:“那当然啦,不然小哥哥为什么偏要走到南墙边上去,而不去东墙西墙,或者是北墙呢,一定是这样没错的。” 丁玲刚要说什么,突听“咚”的一声,见云天行果真在拿脑袋撞南墙,“哎呦”叫了一声,忙过去拉住。 柳蕙也过去帮着拉,一面拉一面说道:“小哥哥,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意志了,你快别撞了,要是撞出个好歹,那些排队的人可都乐坏了。” 云天行听了这话,反挣得更急了,非要去撞南墙,丁玲死拉不住,只得向唐晴求助,三人连拉到劝,才把云天行带离了南墙。 柳蕙道:“母老虎,虽然我不喜欢你,不过,多谢你帮忙。” “不用谢。”唐晴微微一笑,“南墙可算是保住了。”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两件事 却云行被柳蕙得要去撞南墙,被丁玲等人连拉带拽,好不容易带离了南墙,丁玲怕他再起这种心思,便故意找话道:“公子,如今我们虽然逃离了险地,可仍身在崆峒派内部,若被崆峒派的人发现,怕是不好解释,是该去那处刑的地方,还是该离开崆峒山,还望公子早做决断。” 云行缓了一会儿,思绪渐渐回归正路。那日他离开九幽谷后,便似大海中的一叶浮萍,无处可归,只能随波逐流,无意间遇到了吴耻等人,后又见到了吴英雄,是吴英雄接纳了他,至少给了他一个安居之所,还把他待为上宾,这份恩情他没忘。 如今吴英雄乃至云门有难,他不能不管,他早已做好决定,要去找吴英雄,哪怕站在对面的是整个江湖,他也要与吴英雄并肩站在一处,共同面对。 云行打定主意,转眼看向唐晴,道:“我要去找吴英雄,你还会不会拦我?” 唐晴道:“你若执意要去,我拦不住你,不过,你方才也听到了,云门公然袒护蜃楼的人,单此一条,足以让整个云门陷入颠覆的危机之中,就算你武艺超群,可也是肉体凡胎,如何能与整个江湖作对?那会是什么后果,我想你不会不清楚。为你这位昏迷不醒的朋友想想吧,你的举动,可能会为他招来杀身之祸。”七八中文最快^手机端: 云行看了柳跖一眼,心知唐晴此言不假,如果他公然支持吴英雄,不知要从新竖立多少敌人,柳跖柳蕙跟着自己,实在危险,便向柳蕙道:“柳蕙,我要去帮一位朋友,你和柳跖没必要跟着。我们就在这里分开,你带他离开崆峒山吧。” 柳蕙拉着云行,道:“哥哥,你不要赶我走,我要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就算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云行执意要她离开,柳蕙只是不肯,云行无奈,只得道:“既然你不肯离去,那可得听我的话,不能胡来,你答不答应?” 柳蕙道:“我听你的就是了,不胡来。” 云行点零头,背起柳跖,正要往外走,忽见郝明智还在地上趴着,心内寻思道:“我刚才打了他,若把他叫醒带路,指不定又闹出什么事来,且叫他在这里睡一会儿,我自去寻找一番,实在找不到,再向别人询问便是,整个崆峒派,又不止他一个认路的。” 云行带柳蕙和丁玲出了院子,见唐晴一直跟在后面,便停住脚步,向她道:“不是让你走吗,还跟着我们做什么?” 唐晴道:“我只不拦你,可没不跟着去。我之前已经过了,要等他康复了才离去,既然他还没有痊愈,我自然要跟着。”又道,“你放心,我现在不是蜃楼的黑寡妇,只是一个想报恩的普通人,不会给你添乱的。” 唐晴见云行踌躇不定,又向自己脸面一指,道:“你看,我这不是戴着纱巾吗,便是之前有认识我的,现在也认不出了。我跟去只因要还他的恩情,非是为蜃楼而来,你不必多心。” 云行对她了解不多,不知道她此番话是真是假,只道:“但愿如你所言,可如果你敢从中作梗,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我可不会饶过你。” 唐晴微微一笑,道:“看在你这么坦诚的份上,我也告诉你两件事好了。” 云行道:“哪两件事?” 唐晴比出一根手指头,道:“第一件事,我能猜出你的身份,蜃楼内的某些人一样可以,所以我想提醒你一下,以后行事还需再心谨慎些,若被蜃楼的人盯上,怕是就没好日子过了。” 云行道:“你看到我有金瞳才能断定我修炼过地无极功,继而认出我的身份,我几乎从未向外人显露过这项本事,别人如何能认出我来?况且我跌入断肠崖,你们蜃楼的人一定都以为我已经死了,不是吗?” 唐晴摇了摇头,道:“你忘了很关键的一件事。” 云行道:“哪件事?” 唐晴道:“那日跌落断肠崖的不止你一个。” 唐晴得很简单,云行却已明白了,心内寻思道:“红漪与我一同跌落断肠崖,如果她还活着,我未必就一定死了。听她的话音,蜃楼肯定已知道红漪还活着,也就是,他们在怀疑,我很可能也还活着,甚至还有可能会向红漪逼问我的下落。” 想到这里,云行不由替红漪担心起来,向唐晴问道:“她……还好吗?” 唐晴比出两根手指,道:“这就是我要的第二件事。” 云行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急问道:“她是不是出事了?” 唐晴点零头,道:“她就要被当众处刑了。” 云行听了这话,如遭五雷轰顶,登时愣在帘场! 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来被崆峒派关在地牢里的人居然就是红漪,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又何必费劲心机去破坏蜃楼的救人计划,干脆让蜃楼的人出力,把红漪救出来不好? 云行回想起之前的事,越想越懊恼,心中五味杂陈,不出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唐晴见他这副表情,微微一笑,道:“怎么样,我这个消息是不是很令人震惊?” 云行拿眼睛瞪着她,内中多有怨责之意,道:“你既然已认出了我的真实身份,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关在崆峒派地牢里的就是红漪?” 唐晴道:“我跟你非亲非故,既无情谊,又是对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云行道:“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告诉我?” 唐晴道:“因为你现在正要往那里去,即便我不,你也是要知道的,只是早一刻晚一刻而已。” 云行陷入了沉默,心内在想:“原来吴英雄要保护的人是红漪,为什么?他跟红漪应该没有见过,自然也不知道我跟红漪的关系,难道他之前就认识红漪?不对,当时我被蜃楼的人关了起来,是红漪救了我,还有谢岚尤猛等人,后来他们也都加入了云门。他们认得红漪,必是他们告诉吴英雄,然后才有了今的事。”  这时,忽听一人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离群先行 云行听到有人喊叫,转头望过去,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向们走过来,腰里悬着一口长剑,想来是崆峒派的弟子。 那人走到云行等人面前,向他们打量了几眼,又看了看云行背上的柳跖,皱着眉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云行知道自己身处崆峒派内部,不好解释,也不想节外生枝,便客气地道:“我们听崆峒派捉到了蜃楼的人,要公开处刑,又广邀下群雄前来见证,想来瞧个热闹,谁知一到了这地界,这山那山的好多山,走着走着就迷路了,不知怎么的就到了这里,正不知该往哪边走,可巧你来了。你也是去瞧热闹的吗?”七八中文更新最快^电脑端: 那人见云行等几人装扮奇怪,行迹可疑,本来还存了几分戒心,这时见他把自己误认成前来参会的,便微微一笑,道:“我不是来瞧热闹的,我是崆峒派的弟子。不过,我们这里是门中弟子的住处,外人是进不来的,而且各个入口处都有门人把守,你们是怎样进来的?莫不是哪位师兄弟带你们进来的?” 云行拍了拍额头,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道:“是啊,是啊,你不我倒是忘了,刚才我们找不到路的时候,还遇到了一个比你年纪稍长一些的师兄,他他叫郝无知,不对,好像是叫郝没智,好像也不对,哎呀,到底叫什么,我记不准啦,我只见他总拿手按着后腰,是腰疼,别的就记不准了,就是他带我们到这里的。” 那崆峒弟子扑哧一笑,道:“是郝明智。” 云邪呀”了一声,道:“弟记性不好,失礼勿怪。” 唐晴柳蕙丁玲三人都在后面掩口偷笑。 那崆峒弟子道:“郝师兄为什么要把你们带到这里来,他人呢?” 云行道:“当时我们迷了路,就问他在哪里处刑,他这里山多林密,没人引路,容易走失,便要带我们去,结果走到半路,临时有急事,就改办完了事再带我们去,结果就把我们带来这里不管了。这都好半了,也没见个人影,要是耽搁了瞧热闹,不是叫我们白跑了一趟嘛。”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那崆峒弟子见云行话音里透着一股子怨气,更不怀疑了,道:“郝师兄事务繁多,定是临时有急事走开了,又怕你们乱走,迷失在山林里,所以暂时把你们带到这里来了。既是这样,郝师兄一时也回不来,我带你们过去那边好了。” 云行心内大喜,笑道:“那就有劳师兄了。” 那崆峒弟子点零头,引着众人出了崆峒弟子居住之所,直向那处刑之地走去。 云行背着柳跖,紧跟在那名崆峒弟子身后,边走边向两边张望,只见远山叠翠,高峰竞奇,赌是山色秀丽,美景宜人,心内不禁想道:“素闻崆峒西来第一山的美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也不知是在哪里处刑,红漪是否安好?” 云行记挂着红漪的安危,无暇欣赏风景,快步走上前,与那名在前引路的崆峒弟子并行,问道:“敢问师兄,走了这么一会儿,怎么还没到瞧热闹的地方,不知还有多远?” 那崆峒弟子抬起手臂,向前面那座山峰一指,道:“不远了,就在那座山上。” 云邪啊”的一声,道:“还要上山呢,我还背着个人,怕是还没到山顶就先累死了。早知这样,打死我也不来了,为了瞧场热闹,把自己累个半死,这亏可吃大了。” 那崆峒弟子见他一直在抱怨,微微一笑,道:“兄弟,你背上这位是怎么了,怎么一直不见醒?” 云行叹了口气,道:“师兄有所不知,前几日我们路经一座寺院,当时色晚了,便去那寺院里借宿,师兄你猜怎么着,那寺里全是假和尚,把我们几个都给绑了,抢了我们的行李不,还要活吃了我们,得亏一位过路侠客相救,这才逃得性命。我这位朋友在逃命时被扎了一刀,昏迷了过去,现在还没醒呢。” 那崆峒弟子听了这话,微微皱起眉头,道:“这远近几十里内只有伽相寺一座寺院,兄弟可是去那座寺院里借宿了?” 云行心想:“看他的样子并不知道伽相寺内部的真实情况,与他了也白搭,还是先把红漪救出来再想别的事吧,免得再生变故。”便道,“什么假相真相,我们借宿的寺院可不叫这个名字,具体叫什么,我记性不好,早忘记了。” 那崆峒弟子见他这样,便不言语了。 云行见他沉默寡言,不是个多话的人,便试探性地问道:“敢问师兄,不知处刑要几时开始,别等我累死累活地爬到山上,他们都结束了,害我白忙一场。” 那崆峒弟子道:“如果按照预定的计划,这时候早就结束了,只是半途有人出来阻挠,还跟师父师叔他们打起来了,后来我因有事要办,就下山了,现在到底怎样,我也不知道。” 云行听了这话愈发焦急,心内暗想:“那座山峰看着近,要照这速度走下去,怕是还要不短的时间。现在局势危急,片刻也耗费不起,我只好先行一步了。”突然停住脚步,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 柳蕙丁玲忙赶过来问怎么了,云行道:“我肚子疼,想要去方便,你们跟这位师兄先去,我再去找你们。” 丁玲见他偷偷眨眼睛,已猜到了他的心思,道:“既然如此,你方便去吧。这里山多林密,要心野兽,千万莫再像柳大哥一样受伤了。” “我知道。” 云行放下柳跖,向那崆峒弟子道:“她们几个都是女流,力气,背不动人,就麻烦师兄你背我这朋友一背了。”也不等那崆峒弟子答应,转身便跑进了路旁树林里,等到了没饶地方,便瞅准那座大山,运起轻功,全速飞奔而去。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桃花劫(一) 却说云天行假装肚子疼,先一步往那处刑之地去了,留下昏迷不醒的柳跖在这里,那崆峒弟子虽然沉默寡言,但并不是傻子,听云天行的话音,似乎是要自己继续背着柳跖前行,如果一路平坦,这倒也罢了,可现在走的是山路,虽然有路,难免坑洼不平,高低不等,最是累人不过,最让他心怯的是,还需要背人爬山。他身材瘦弱,哪里做得了这等苦差事,况且这也不是他分内之事。 那崆峒弟子萌生了退意,便向唐晴柳蕙丁玲三人歉意一笑,道:“三位,实在抱歉,我刚想起来,师父还吩咐我要去办一件紧要事,恐怕不能送你们过去了。你们想去瞧热闹,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到了山脚下,自会有人接应,到时根据他们的指引,直接上山便是。”说完向三人行了一礼就要走。 唐晴忙上前拦住,笑着说道:“师兄引我们到这里,劳苦功高,小妹还未曾谢过,哪能让师兄帮忙一场,且随我们一起去瞧场热闹,等散了场,小妹请师兄吃酒,如何?” 那崆峒弟子见唐晴挡在身前,身段极好,虽然用面纱遮了脸,但依旧隐约能够看到面纱后那张脸孔,迷迷离离,反比往常又添了一份神秘感,又加唐晴身上散发出的香气,含有一定的迷惑作用,那崆峒弟子一时看得入神,竟似木人一般呆住了。 唐晴见他犯了痴傻病,推了他一把,便掩口在那笑。 那崆峒弟子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失礼,忙赔礼道:“实在抱歉,在下……在下……”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种事,想了一会儿,才道,“在下这就告辞了。” 唐晴见他要走,又上前拦住,心内暗想:“云天行走了,这人也要走,总不能叫我们三个女人背人上山吧,就算有力气背,路上被人家看到,免不得要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我自己倒不很在意,她们两个未必吃得起这些流言。况且,我有意隐瞒身份,被太多人关注,反倒不是一件好事。” 那崆峒弟子不知唐晴意图,见她两次拦住自己的去路,心内暗想:“她想干什么?莫不是寂寞了,想从我这里讨些安慰?唉,算了吧,我梅守信比不得卜师兄,没那么俊俏风流,也没有万贯腰缠,哪会有女孩子会喜欢我呀。”在心内叹息一声,口上说道:“姑娘何故阻拦在下的去路?” 唐晴笑道:“还未请教师兄高姓大名。” 那崆峒弟子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姓梅,梅花的梅,草字守信。” 唐晴看了柳跖一眼,拉梅守信走到一旁,眉头紧锁,先叹息了一声,才道:“不瞒梅师兄,小妹这位哥哥,身患重症,怕是不久于人世。方才我那位兄弟说我们是去瞧热闹的,其实不是的,我们是来求医的。” 梅守信道:“求医?” 唐晴点了点头,道:“我们兄妹五个相依为命,大哥是我们的支柱,如今身患重疾,我们自然要倾尽全力救他性命。曾听一位朋友说过,江湖上有位神医叫“青囊妙手”包不死,据说他医术高超,但凡经手的病人,没一个死的。我们到处打听他的下落,后来听说他要来崆峒山,这才不远千里赶来找他,想求他施展起死回生之术,救我大哥一救,只是……” 梅守信见她看着自己,欲言又止,便接口道:“只是什么?” 唐晴似是有些难为情,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只是我与两位妹妹身体羸弱,背不动大哥,所以想请梅师兄帮个忙,替我们背大哥一程,好歹帮我们姐妹把大哥送到山上去,不知梅师兄肯帮忙吗?” 她这番话说得让人难以拒绝,贾仗义何尝不想在三个无助的女子面前,逞显自己的大男子气概,只是要把人背到山上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他有这份心,也没这份力气,踌躇了半晌,还是说道:“实在抱歉,师父吩咐的事要紧,一刻也耽误不得。” 梅守信正要走,可又觉得这样拒绝一个柔弱女子的求助未免太绝情,又补说道:“三位姑娘若是背不动,不妨就坐在这里等一等,等你们那位兄弟方便回来,再由他背不就是了。” 唐晴叹了口气,道:“师兄有所不知,我那位兄弟口里说是肚子疼,其实那都是他的借口。他那人十分好赌,因为大哥病重,需要及早找到神医看治,这才稍稍收敛了赌性,一路老老实实把人背到了这里。如今有师兄在场,他见有了依托,必是又借故找人聚赌去了。以他往日赌性来看,莫说是一时半刻,便是一日两日,也未必见得回来。我大哥病情严重,可等不了这么久。” 梅守信道:“也许他真的是肚子疼,不见得一定是去赌了。” 唐晴道:“我是他姐姐,怎会不知道他的性情,必是找人聚赌去了。梅师兄若是不信,可先去树林里找一圈,若能把他找回来,自然不敢麻烦梅师兄。” 梅守信只好去树林里转了一圈,果真没见到云天行半个影子,失落落地回来,向唐晴道:“看来你那位兄弟真是去赌了,我将附近都找遍了,也没见他半个影子,真是个绝情的人啊,自己的大哥病成这样,他居然还有心思去赌,我要是有这样的兄弟,非打他个皮开肉绽不可。” 唐晴拿那双含情眸子望着梅守信,带着三分恳求之意,道:“不知梅师兄肯花些力气,帮我们一帮吗?” “这……” 梅守信挠着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答复才好。 唐晴见他这副样子,心内暗想:“你若有心帮忙,早就答应了,这样踌躇不定,分明是在想理由拒绝。哼,你不想受累吃亏,我非要你受这个累,吃这个亏。” 唐晴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微微一笑,拿手指偷偷指着柳蕙,向梅守信小声说道:“若梅师兄肯帮忙,我愿将这位妹妹许配给你,不知梅师兄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梅守信明显吃了一惊,回头瞧了柳蕙一眼,又回过头来注视着唐晴,半晌没有言语,心内在想:“单是帮她把人背上山,她就把妹妹许配给我,这份亲得来的太容易,难道是个陷阱?不能吧,我跟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为什么要害我?难道是上天眷顾,让我撞上了桃花运?”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桃花劫(二) 梅守信都快三十了还未成亲,便是连个相好的都没有,这二十多年来都是一个人单过,平日里听着师兄弟们谈论家中贤妻良妾,说她们如何如何贤惠知礼,如何如何厨艺精道,如何如何会讨他们欢心,听得梅守信满心羡慕,只盼着有朝一日,也能找个知心人一起若日子,好亲身经一经师兄们谈到的那些美事。 这时听到唐晴说要把她的妹妹许配给自己,梅守信不知有多么高兴,但又怕唐晴只是说说,并不真的履行承诺,便笑着说道:“姑娘玩笑了,就算我把你们大哥背到山上去,也不值得你就把妹妹许配给我。” 唐晴摇了摇头,道:“梅师兄有所不知,我这位妹妹已到了婚配的年纪,我大哥好时还说呢,等找个好人家,把她嫁出去,也算去了一桩心事。唉,如今我大哥病倒,也不知几时能醒,总不能一直让她等到大哥醒过来再嫁吧?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大哥一直这样,她岂不是一辈子都不嫁人了?不论怎么说,我也是她姐姐,大哥主不了事,也只能由我替她做主。我之前也替她物色了好些人,不是这问题就是那问题,总是有不合适的地方,是以一直没能成事。” 唐晴看了梅守信一眼,又说道:“梅师兄是崆峒派弟子,算是师出名门,本身又仪表堂堂,相貌不俗,配我这妹子算是绰绰有余了,只是不知梅师兄肯不肯下娶?” 梅守信听她这样说,又偷偷瞧了柳蕙一眼,也不禁为自己崆峒弟子的身份自豪起来,笑了笑,心内暗想:“如果她真肯把她这妹子嫁给我,莫说是把人背到山上去,便是背到天上去,我梅守信也认了。”口里向唐晴谦虚地说道:“姑娘言重了,在下虽是崆峒弟子,但资质鲁钝,未能学得上师十分之一的本事,岂敢高抬自躬?倒是令妹,端庄大方,美丽可人,理应得一良婿,只怕在下配不上令妹呀。” 唐晴笑道:“梅师兄何必过谦,我既然肯把亲妹子配给梅师兄,自是认可了梅师兄的为人,就怕梅师兄不会下娶,才有这些顾虑。若梅师兄不嫌弃我这妹子,那我就自作主张,替我这妹子先把这门亲事定下,等梅师兄帮我们把大哥背到山上去,见了包神医,不论结果如何,都把这门亲事做成。梅师兄以为如何?” 梅守信日愁夜愁,就愁讨不到媳妇,如今居然有人送媳妇上门来,这可不是在白日做梦吗? 梅守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向唐晴微微一笑,道:“既然姑娘如此盛情,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唐晴白了梅守信一眼,掩口笑道:“刚才是谁说师命难违之类的话来着,怎么,现在师命不难违了?” 梅守信听了这话,把脸羞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却说柳蕙见两人在一旁有说有笑,有些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各瞪了两人一眼,道:“说什么呢这么好笑,也说来我笑一笑。” 唐晴怕柳蕙坏了好事,忙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道:“你别多事,我只是叫他帮着把你哥背到那山上去,没有别的意思。” 柳蕙道:“他肯背吗?” 唐晴点了点头,笑道:“肯。” 柳蕙看了梅守信一眼,见他也向自己看过来,面上带着春风般的微笑,柳蕙觉得有些奇怪,又向唐晴说道:“刚才他还不愿背,现在怎么又愿意了,你跟他说什么了?” 唐晴笑道:“没什么,只是许了他一个好处。” 柳蕙道:“什么好处?” 唐晴想了一会儿,忍着笑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刚才那个腰疼的人?” 柳蕙点了点头,道:“记得。” 唐晴道:“这个人也腰疼,我刚才跟他说你会一门治腰疼的腿法,只要被你踹上几脚,保准今后都不再腰疼,他这才肯答应背你哥。”回头瞧了梅守信一眼,压低了声音,又说道,“等他把你哥背到山上,你踹他几脚,帮他把腰疼病治好就成了。” 柳蕙天真地说道:“可我不会治腰疼的腿法啊。” 唐晴笑道:“到时候你随便踹他几脚就是,也不必用什么特别的腿法,他的腰疼病浅,便是不踹,没几日自己也能养好。” 柳蕙点了点头,笑道:“那我就帮帮他好了,谁叫我乐善好事呢。” 唐晴道:“是乐善好施。” 柳蕙道:“你知道我的意思就好,这么较真干什么?” 唐晴无语。 却说那梅守信见柳蕙也笑了,还当唐晴把事情说成了,笑着走上来,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出发吧。”也不等两人回话,主动背起柳跖,当先走了。 一行人到了山脚下,见山下驻扎了好些人,各方势力的人都有,柳蕙不禁问道:“他们怎么不上山去?” 梅守信背着柳跖走了一路,累得气喘吁吁,听了柳蕙的问话,依旧热情地解释道:“因为要处决的是蜃楼的人,若没人在山下驻扎,再有蜃楼的人来抢人,岂不坏事?况且这座山峰位于崆峒山脉的中央位置,在东西南北四台的中央,是为中台。上面虽然宽敞,却也容不下这么些人,所以各方势力都留了一些人守在下面,只上去了一部分人。” “原来是这样。”柳蕙见梅守信额角生汗,知他背着柳跖劳累,便好心问道,“你腰还疼吗?” 梅守信本来不腰疼的,弯腰背着人走了一段山路,果然有些腰疼了,又被柳蕙这么一问,正问到了心坎里,但梅守信又不好承认,便道:“不疼,不疼,还承受得住。” 上山的路并不陡峭,众人沿着山阶缓步上行,两边青松夹道,山风吹来,松声若涛。 一行五人在山阶上行了许久,终是来到了山顶,梅守信早已脱力,却是为了唐晴那一诺,硬撑到了现在,刚把柳跖放下,便顾不得自身形象,仰倒在地上大口喘息。 柳蕙见他累成这样,便上前说道:“你把我哥背上来,我没的谢你,这就帮你治腰吧。”说罢,对着梅守信就是一顿乱踹,一旁的唐晴把腰都笑弯了,只是苦了梅守信,本以为是桃花运,结果却是桃花劫。自知是被唐晴耍了,心内羞愤不已,也没脸留下来跟她争辩,狠狠瞪了她一眼,愤恨地下山去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遇故知云门有难 却说云天行担心红漪吴英雄等人的安危,与柳蕙丁玲等人分开后,全力运起轻功,如飞般往山上赶,眼看快要到了山顶,忽见一人自山上匆匆下来,云天行眼力过人,远远就认出是吴耻,忙上前拦住,问道:“这位朋友,上面的情况怎样了,你急匆匆的又是要往哪里去?” 云天行有意隐藏身份,刻意装扮了一番,即便吴耻见了他,也没有立刻认出来,只是觉得隐隐有些面熟,因他心里有事,也没往多了想,只是气呼呼地说道:“他们欺负我们云门无人,我下山叫人去,跟他们拼个死活!” 吴耻没认出云天行,只当他是个陌生人,听云天行发问,本没想回答,只因云天行恰好问到了他心里正在想的事,不由得脱口就说出来了。等话出了口,吴耻也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说这种话?摇了摇头,不理云天行,匆匆往山下去了。 云天行见吴耻如此惶急,便知上面情况不妙,赶忙飞步蹿上山顶,入眼处便是一个开阔的广场,场中黑压压的站满了人,分东西两面站定。 东面人少,只有二三十人,大都盘膝坐在地上,而且十有八九负了伤,都是云门的人。吴英雄谢岚尤猛等人俱都在场。 西面人多,除了云门的人,江湖各方势力的人都站在这边,隐隐对云门的人呈包围之势。 云天行粗略扫了一眼,见飞雪阁、云隐门、万佛寺、江南霹雳堂、追风寨、华山派、崆峒派等势力的人俱都在场,其中还有一些不曾遇到过的门派势力,更是不可细数。 云天行担心吴英雄等人的安危,无暇细看来人有谁,又向云门那边看过去,见吴英雄等人虽然受了伤,但并没有人死去,稍稍松了口气。又调动目光,不断搜寻,终于在云门等人后方,找到了那个他想找的人。 那个红衣女子。 “红漪。” 云天行一看到她,眼睛便模糊了,想当初她随自己跳下断肠崖,日夜守着受伤的自己,不知吃了多少苦。两人在崖下相依为命,有一起担惊受怕的惶恐,也有一起坐看云起日落的悠闲,足足两年时光,人生能有几个两年呢? 回想起过往种种,直到现在为止,云天行对红漪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说是爱情吧,有那么一点;说是友情吧,也有那么一点;就算说是亲情,好像也有那么一点,但不论哪一种,都大不过她的恩情。 云天行几次遇险,几乎都是红漪冒死相救,若没有她,云天行绝不可能活到现在,更不能出现在这里。 看着红漪消瘦的脸颊,云天行缓缓攥起拳头,心底涌起了一股怒火。 他不许任何人对她处刑,绝对不许! 虽然他知道红漪是蜃楼的人,但以他对红漪的了解,她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人,当初赶她走,并不仅仅因为她是蜃楼的人,更重要的是云天行知道余沽之对蜃楼恨之入骨,如果红漪不走,早晚有一天要害在余沽之手上,两边都是他珍视的人,他不愿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赶走了红漪。 做出这个决定以后,云天行并不后悔,因为这是唯一可以让红漪活命的机会。他只是有些伤心,两人死里逃生,本来他还在心里暗暗承诺,要好好补偿红漪,不再让她受苦,可造化弄人,偏偏让她成了蜃楼的人。 云天行常听人说世事难料,没有经历时左耳听进,右耳听出,全不当一回事,当亲身经历过,才知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已道出了人生的真谛。 云天行远远望着红漪,终于忍耐不住,向前跨出一步,想过去找她,可想了一想,又退了回来。 如果他现在过去找红漪,红漪以后多半还是要跟着他,他就怕一向神出鬼没的余沽之在暗处对红漪下手,就算他武功再好,余沽之是他叔叔,他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他也不可能时刻都守在红漪身边,总有防不到的时候。 云天行心内暗想:“虽然这样很对不起红漪,但没办法,如果我跟她见了面,那才是真的害了她,而且云门那边也不好对付。之前谢大哥就有让我做门主的想法,我百般推脱过去,如今我在这里现身,吴英雄他们都在,若再旧事重提,更难推却。我且藏在人群里,静观其变,若他们能够安然脱险,我便不必现身;若失态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再现身也不迟。” 云天行见红漪吴英雄等人尚无性命之忧,心内稍安,又向对面各方势力的人望去,见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尤其是云隐门那边,温如玉逸清尘等相熟的人全都在场,不过,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往日云隐门参加集会,大都是由温如玉带队,现在温如玉明显站在了一个白须老者的侧后方,显然云隐门此次来会,白须老者才是为首之人。 云天行向那白须老者多看了几眼,见他白须白发,身后斜背一柄带鞘长刀,身姿挺拔,精神矍铄,面颊红润有光,半点没有衰老之相。 云天行之前从未见过这名老者,不知他是谁,心内猜测可能是比温如玉长一辈的云隐门前辈。 云隐门众人旁边便是崆峒派的人,以崆峒五老为首。云天行之前只见过寥寥几个崆峒派的人,也没什么名头特别响的人,只因为听鬼王等人提到了崆峒五老,这时又看到了这五位老者,自不难猜出他们便是崆峒五老,也正是此次集会的促成者。 万佛寺此次来人是净悟和净念两位,云天行之前在万佛寺都见过,一眼便认了出来。 云天行又向飞雪阁那边望过去,见为首的女子半眯冷眸,紧抿双唇,面若寒霜,心内不禁暗想:“难道她就是‘昆仑三剑’中的‘惊鸿幻剑’严霜?之前听雪儿说,她这位师姐个性冷竣,沉默少言,我常用一个‘冷’字来形容雪儿,但雪儿却常用一个‘寒’字来形容她这位师姐,想来不是个容易说话的人。”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刀剑无眼西门泪 云天行正在盯着立在飞雪阁众人之前那个似是惊鸿幻剑的人在看,忽听一声急喝,又听有金铁声入耳,云天行转头望过去,见有两人正在场中打斗。 刚才他急于知道红漪吴英雄等人是否安全,无心顾及他物,这时见他们暂无性命之忧,这才发现场中正有两人正在打斗,一个人是‘追风弧剑’柳追风,另一个云天行从未见过,是张生面孔。 柳追风使的是剑,与他交手的那人左手握一柄剑,右手握一柄刀,两人在场下斗得你来我往,难解难分。 周边不论是云门的人,还是江湖各方势力的人,都屏息凝神,认真观斗。 偌大一个广场,除了场内两人发出的声响,居然只剩了风声和不知哪里传来的几声雁语。 云天行心内寻思道:“柳追风是追风寨的大当家,跟吴英雄没什么交情,多半不会为了保护云门而与江湖各方势力的人动手,这么说起来,与他动手的那个才是云门的人。” 云天行为了求证自己的猜测,向云门众人看过去,见那人遇险时,云门众人都显得十分担忧,有的甚至已握住兵器,准备上场相帮;那人得势时,云门众人便舒气轩眉,如此云天行更加确定,自己猜得不错,与柳追风对打的那个才是云门的人。 柳追风的绰号是“追风弧剑”,他的剑法诡谲难测,有时是直刺,可到了对手身畔,剑迹却已发生了变化,明明是一柄直剑硬剑,硬是让他使成了曲剑软剑,但云天行知道,能将一柄直剑硬剑挥使到如此程度,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那人能与柳追风对拼过招,且刀剑同使,显然也不是弱手。 云天行见两人在场内斗来斗去,难分胜败输赢,又见这人刀剑同使,且得心应手,毫无错乱失当之处,心内暗暗佩服,寻思道:“想不到云门内居然还有此等高手,只是他们人多势众,即便他有本事胜过柳追风,恐亦难解云门之围,想凭武力善了此事,终究不是个办法,需想个稳妥的法子才好。” 雷霸天见场下两人斗得有来有回,一时难分伯仲,不禁笑道:“刀剑无眼西门泪,往日里常听人提起你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连我们堂堂柳大当家都奈何不得你,雷某佩服,佩服。” 雷霸天这番话表面是在夸西门泪,实则是暗说柳追风本事不济,制不住西门泪。他与柳追风素来不合,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数落对方的机会。 西门泪听了雷霸天的话,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柳追风听出了话外之音,并不恼怒,只是微微一笑,回道:“雷堂主若是觉得技高一筹,大可下场来一展身手,让这位西门朋友见识见识你的本事,只站在那里说风凉话,可不是君子所为。” 雷霸天笑道:“我雷某人本就不是君子,谈什么君子所为?倒是柳大当家,往日里常听人说你追风弧剑的厉害,怎么这时候却不灵光了?莫不是昨日与某人在亭下赏月,忘了演练剑法,才致今日之失?” 雷霸天口中的某人,自然是指映月山庄庄主颜映月,近来她与柳追风的关系颇为微妙,大有两家合成一家的趋势。 追风寨和映月山庄的人远来崆峒,也是一道来的,或行或止都在一起,便是到客店借宿,也是在同一家客栈,其中有几次,还与江南霹雳堂的人撞上,发生了一些不快,这也是雷霸天为什么会当众对他们二人表达不满的原因。 柳追风与雷霸天虽然没什么深仇大恨,但作为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势力,免不得会起争先之心。两人明面上没有撕破面皮,但在暗地里却没少争斗。 便拿这次崆峒之行来说,但凡追风寨与江南霹雳堂的人撞上,柳追风都会暗中使人去抢江南霹雳堂的人先预定下的客房,等雷霸天带人来到客栈,发现原本预定下的客房都住上了人,又见柳追风无事献殷勤,猜知此事多半与他有关,但又没有切实的证据,不好跟他翻脸。 这种事发生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接二连三的发生,莫说是性烈如火的雷霸天,任谁遇上也得生气。 现在雷霸天已悟出了一条铁律,但凡与柳追风等人遇上,当晚基本又要路宿野外了。他心内生气,又无处发泄,这才借题发挥,当着天下群雄的面数落柳追风。 颜映月何尝看不出来,雷霸天此时言语是想分柳追风的心,好让西门泪趁机夺胜,心下暗暗寻思道:“眼下云门诸人公然袒护蜃楼逆贼,就算你与柳追风往日不合,现在也在同一条战线上,不指望你出手帮忙,却也不该使这等卑劣的法子分他的心,好让对方得胜。还有,抢占客房一事的确是他派人做的不错,等今日之事结束了,我自会让他给你赔礼道歉,希望你不要把私情摆到明面上来,不然白讨大家的笑话。” 雷霸天自然不知道颜映月的心思,心内暗暗寻思道:“西门泪性格孤僻,本不是个喜欢群聚的人,不知为什么加入了云门。根据以往得到的消息,西门泪不论刀法还是剑法,都已登堂入室,此时刀剑同使,一心二用,更是威不可当,柳追风制不下他,也在情理之中。” “柳追风的追风弧剑也十分厉害,西门泪虽然能够防住柳追风的攻势,却也同样难以制住柳追风。若任他二人这般斗下去,胜者非柳追风莫属。毕竟西门泪连斗数人,已损耗了不少力气,如果不以迅捷之势取胜,必要落败。柳追风不出死力,也是想等西门泪力尽落败。哼,柳追风,你连番戏耍于我,我必不让你赢。” 雷霸天见方才引得柳追风还言,被西门泪抓住机会,攻了个措手不及,有心要干扰柳追风,便不住说话勾柳追风开口。 云天行见雷霸天如此说个不停,心内暗暗寻思:“单论武功,西门泪或许与柳追风不相伯仲,但依照目前的形势来看,柳追风状态如旧,西门泪却呼吸急促,已显力尽之象,只要柳追风保持状态,最后败的一定是西门泪。雷霸天引诱柳追风还口,到底是在帮云门,还是在故意针对柳追风呢?”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 惊鸿幻剑严霜 柳追风与西门泪僵持不下,雷霸天言语干扰,无非是想让柳追风分心,好落得个败局,在群雄面前丢了颜面,在场的精明人大都已猜到了他的心思,只是不好当着天下群雄的面揭穿他,但对他的所作所为大都存有不满之心。 蜃楼祸乱江湖已久,人人恨之入骨,如今蜃楼成员被崆峒五老捉住,要在此公开处刑,一来为往日遭受蜃楼迫害的人报仇雪恨,二来也算是给那些受到牵连的人些许安慰,三来便是要警告蜃楼,怙恶不悛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几乎人人都在盼望着处刑能够顺利进行,不想云门的人冒天下之大不韪,非要袒护那名蜃楼成员,甚至不惜与整个江湖对立,现在雷霸天又故意干扰柳追风夺胜,其用意难道不与云门的人相同? 虽然雷霸天的本意只是想让柳追风在天下群雄面前丢脸,但此时此刻行此勾当未免有失妥当。众人本来还能忍受,听雷霸天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有些人便按捺不住了,立刻就有一人出来说道:“雷堂主,你若觉得柳追风技不如人,何不下场与他合力并斗西门泪,在那里说风凉话,枉自坏了身份。” 雷霸天见说话的是飞雪阁的副阁主惊鸿幻剑严霜,不敢回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严霜这话表面上是说雷霸天,柳追风却是听出来了,她又何尝不是在暗嘲自己技不如人,这么半天了还没拿下西门泪,非要有人下场相帮才行? 柳追风可不是雷霸天,他向来是个不怕事的,也没那么多顾忌,不论对方是飞雪阁还是什么,只要惹到了他,他都不会让对方好过,至少口头上了不能输了阵仗。 柳追风笑道:“雷堂主,你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舍得住口呢?哈哈,你们江南霹雳堂好歹也算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势力,只比她们飞雪阁稍逊一筹而已,若来的是飞雪神剑叶大阁主,你不敢回嘴倒也罢了,如今来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副阁主,你怕成这个样子,未免叫人瞧不起。” 柳追风这话,连把雷霸天和严霜两人都损了,雷霸天听了面不改色,心内只是冷笑,暗想:“好你个柳追风,连飞雪阁都敢惹,虽然我很佩服你的胆气,但这样做,对你们追风寨可没什么好处。我本想让你在天下群雄面前出个大丑,以报你抢我们客房之仇,你知我在说话引诱你,却不上当,现在你给自己掘了一个坑,倒是省了我不少力气。呵呵,我不跟你斗嘴,且看惊鸿幻剑如何对付你。” 惊鸿幻剑严霜是“昆仑三剑”之一,也是当今飞雪阁的副阁主,她本在边境帮忙抵御羌人入侵,后来玉门关外西域大军撤军,羌人收到消息,又久攻边城不下,也拔营撤后了。 在那之后不久,严霜忽然收到飞雪阁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冷雪坪被蜃楼的人害了,严霜乍闻此噩耗,心头大震,伤心之余还有些狐疑,按说冷雪坪此时已经回到飞雪阁了,怎会无缘无故被蜃楼的人害了?她还当消息有假,又派人去查,结果回来的人都说消息是真的。 严霜与冷雪坪交情极好,听到冷雪坪遇害的消息,伤怒至极,因有军情大事在身,不好怎样,只不过日夜伤心,茶饭不思。 后来羌人撤军,严霜正打算整顿人手回飞雪阁,突又收到飞雪阁主叶倾城的调令,说崆峒派捉到了蜃楼的人,要在崆峒山公开处刑,广邀天下群雄前来见证,叫她过去应酬一下。 严霜正愁无处为冷雪坪报仇,今次有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因边境离崆峒山较远,她便将大部分随同征战的飞雪阁弟子打发回去,只挑了些未曾受伤的日夜兼程赶往崆峒山,好在没有误了时辰。 她来时见山脚下驻扎着各方势力的人,以为蜃楼的人即便有心救人,也无能为力,处刑一事必会顺利进行,哪成想半路杀出个云门,死活要救被处刑的那个人,甚至不惜与整个江湖对立。 严霜心里恼怒,便与各方群雄联手轮斗云门诸人,此时吴英雄谢岚尤猛等人均被打伤,西门泪是最后一个出场的,且连败数人,柳追风见他风头盛,便下场与他斗了起来,至今未见分晓。 之前严霜与柳追风并无过节,因急着给冷雪坪报仇,想赶快解决掉西门泪,好对红漪处刑,见柳追风与西门泪斗得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得谁,拖了好长时间,她本就心急,又被雷霸天叨扰了一顿,心里愈加恼火,所以脱口说出了刚才那番话。 这时听柳追风说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副阁主,严霜心内更加不快,冷哼了一声,道:“柳追风,你若有能耐,现在就把西门泪拿下;若没本事,趁早下来,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柳追风笑道:“严小阁主此言差矣,这位西门朋友一心分二用,刀剑共双绝,是当世难得的武学奇才,若被我三招两式打趴下了,那他刀剑无眼的大名岂不成笑话了?还有啊,这比武就讲求个‘比’字,比是什么意思呢,当然就是比试的意思,一面比一面试,这才是比武的本旨。既然是比试,自然是需要时间的,若只用一招就结束战斗,那还叫什么比武……” 颜映月见柳追风在那胡说,又见严霜面色阴沉,怕他真惹恼了严霜,从而得罪了飞雪阁,便向场下喊道:“柳追风,你要么尽力取胜,要么赶紧下场,换别人上,休要再胡说八道!” 柳追风不以为然,笑呵呵地说道:“我哪里胡说八道了,我说的都是实在话,我就是看严小阁主是个实在人,才跟她说几句实在话,若换成是某些个虚伪做作之人,便是叫我说我还不说呢。” 雷霸天知他是在暗指自己,心内暗暗冷笑:“柳追风,你就作吧,单是得罪了飞雪阁,就够你喝一壶的了,到时候你落井我投石,可别怪我雷某人不讲情面。”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门主夫人 严霜听柳追风张口闭口严小阁主,心里着实恼火,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已将近不惑之年,虽然生得肤白肉嫩,不显年纪,可在江湖上成名并不比柳追风晚上多少,甚至她惊鸿幻剑的名头还隐隐盖过追风弧剑,这时被柳追风当众唤作严小阁主,她怎能不恼? 严霜本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见柳追风久战西门泪不下,心里着急,便借雷霸天说了他一句,此时见柳追风啰嗦起来没完没了,比雷霸天还烦人,便冷声道:“柳追风,你别说废话,本阁主只问你一句,单凭己力,能不能胜?” 柳追风心内暗想:“西门泪连斗数人依然能将我逼到此种地步,可见其非泛泛之辈,若他全盛时候,我还真未必能胜过他,不过他现在体乏力虚,即便我不主动进取,过不了多久,他后继无力,自然落败。严小阁分明能够看出胜败之机,却还要问我能不能凭己取胜,分明是在羞辱我,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柳追风无礼了。” 柳追风笑了笑,道:“我柳追风技不如人,实在不是这位西门朋友的对手,还请严小阁主下场帮我一把,咱们两人双剑共舞,必定能扭转胜机,只是不知严小阁主肯不肯屈身下场帮我?” 颜映月听了这话,暗暗咬起银牙,心内暗想:“好你个柳追风,居敢当众调戏惊鸿幻剑,当我是透明人吗?哼,臭男人!往日里对我说那等好听的话,一见到她惊鸿幻剑,便将我抛在了脑后,哼,等你下了场,看我怎么收拾你!” 颜映月心生醋意,禁不住偷瞧了严霜几眼,心内暗想:“论身姿样貌,我也没比她差在哪里,只是她们飞雪阁的人天生自带一种清冷气质,这是学也学不来的,偏生这种气质最是吸引人。嗯,有了,等散了会,趁机去结实几个飞雪阁人,向她们询问培养这种特殊气质的秘诀,多给她们一些好处,她们应该会倾囊相授吧?” 柳追风见严霜在那边冷着一张脸,完全没有下场的打算,心内暗想:“呵呵,任你是飞雪阁的副阁主又怎样,想在我柳追风面前讨便宜,你还差得远呢。” 柳追风正在为让严霜吃瘪而得意,手上慢了一招,被西门泪趁机得空,在手臂上划了一刀,登时多了一条伤口。 柳追风握剑向后跳开,见伤口并不深,也没在意,向西门泪道:“西门朋友,你的武功我很佩服,只是有一事不明,却又不知当问不当问。” 西门泪捻刀握剑,冷眼看着柳追风,道:“问。” 柳追风道:“以阁下的本事,足有开山立派的资格,为何要屈身加入一方无主的势力?” 西门泪微微眯起眸子,眸中闪过一丝怒意,道:“云门门主云天行,何谓无主?” 柳追风摇头叹息道:“非是我故意重提旧事,那日云天行在断肠崖边力战蜃楼数人,虽然杀了一个,但被余下那几人合力打落断肠崖,早已身死,你们空立一位故去的门主,不知是何用意?” 西门泪冷声问道:“你亲眼看到他死了?” 柳追风道:“那倒没有,不过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莫说是人,便是生了翅膀的飞鸟,怕是也难逃一死。当日柳某应九幽谷主之邀,幸然在场,亲眼看见云天行被打断肠崖,总不会是假的吧?” 西门泪默然良久,握紧刀剑双柄,向柳追风道:“你还打不打了,若是怕了,大可换人再上来,今日但有我西门泪在,这个女人你们一根毫发也碰不得!” 吴英雄本已受了伤,此时听了西门泪的话,心中热血涌动,起身朗声道:“西门兄说得好!我吴英雄还是那句话,今日但有我们云门一人在此,这个女人你们一根毫发也碰不得!” 雷霸天冷哼一声,道:“吴英雄,我看你是疯了!为了一个蜃楼余孽,把整个云门的人都葬送掉,这可不是一个聪明人会做的事。” 谢岚也道:“方才谢某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之前我等被蜃楼的人捉住,软禁在一个暗不见天日的地方,本以为余生都要在那个所在了结,后来得门主和此女全力营救,这才得以脱险。虽然此女之前是蜃楼的人,但那只是一时糊涂才加入进去的,现在早已退出了。她现在是自由身,跟蜃楼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她之前与我们门主有婚约在身,说起来还是我们的门主夫人,你们要公开处决我们的云门的门主夫人,还要我们做帮凶,恕我们不能答应。” 云天行藏在人群中,听了谢岚的话,不由皱起了眉头,挠了挠脸颊,心里寻思道:“婚约?门主夫人?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啊,是了,这是他们为救红漪,故意编造出来的,不然强行出头袒护蜃楼的人,势必会引犯众怒,现在多少有了个理由,即便众人忿怒,也不好下死手。嗯,倒是个不错的想法,只是……唉,算了,反正他们都当我死了,不露面就是了。” 严霜听谢岚如此说,面上寒意顿现,冷声道:“墨香剑影!你们谢家是书香簪缨世族,本阁主还当你是个明事理的,闹到这种地步,你还说这种话,非要死到临头,才肯罢休吗?” 谢岚笑了笑,道:“谢某虽生在豪门,但从小不学无术,什么经史子集,看到就头大,只是为了应付长辈,不得已才学了一些。单论才学,我差了我那几位同辈何止十万八千里,便是与我那些后辈比,也自叹不如。话虽如此,但知恩图报的道理,谢某还是知道的。今日所言所行,也正是为报恩还情,非是有意要阻拦各位的义行,还请各位朋友多多谅解。” 严霜哼了一声,道:“说得好听,还不是要阻拦我们惩处蜃楼逆贼?墨香剑影,看在往日情分上,你们云门就此罢了,飞雪阁保你们云门无恙,若再致执迷不悟,可别怪本阁主不念旧情!”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旧情 谢岚道:“严阁主,你的好意谢某心领了,只是此女是在下的救命恩人,若没她舍命相救,谢某至今还被困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朝夕待死,哪有机会在这里与各位英雄好汉见面?如此大恩,谢某不能不报。这是其一。其二,谢某现在是云门的人,而她又是我们的门主夫人,谢某理当护她周全。”笑了笑,又道,“若真到了那一步,谢某希望死在严阁主的剑下。” 严霜听了这话,面上寒意又浓了一分,“锵”的拔出剑来,向谢岚道:“墨香剑影!你真当本阁主不忍心杀你吗?” 吴英雄笑道:“严阁主,不管怎么说,谢兄也曾是你的旧相好,你说杀别人,我吴英雄信,可你说要杀谢兄,呵呵,打死我都不信!” 严霜瞪了吴英雄一眼,道:“本阁主没跟你说话,你多什么嘴!” 谢岚也用眼神示意吴英雄,让他不要重提旧事,可吴英雄有心要挑起往事,既不理会严霜的警告,也装作没看到谢岚的眼神示意,笑着向谢岚说道:“谢兄,作为朋友,不得不说你两句,之前你们谢家门槛子高,一般人进不去,坏了一桩好姻缘,那也罢了,现在既然已经破了先例,你再回去跟老爷子商议商议,你们俩的事,兴许还有转机也说不定。” 严霜怒喝道:“吴英雄,你再胡说八道,本阁主一剑杀了你!” 吴英雄笑道:“严阁主,你便是一剑杀了我,这事儿也是掩盖不去。其实,你们也不必刻意掩饰,我想在场的人里,有不少人都知道你们的事,而且也都替你们感到惋惜,明明两厢情愿,却因为什么门当户对的破规矩,没能……” 不等吴英雄说完,严霜已飞身纵起,倏地一剑向吴英雄疾刺过去,吴英雄既然敢当众揭她的底,自然已做好了触怒她的心里准备。见她挺剑刺来,忙飞跑到谢岚身后,将谢岚推在前面,叫道:“谢兄快救我,你的老相好要杀我!” 严霜见吴英雄故意跑到谢岚身后藏住,更加恼怒,追过去拿剑欲刺吴英雄,可吴英雄只是将谢岚挡在身前,每次都是刺到半截,碰到了谢岚的身体,只得再把剑收回来。 严霜刺不到吴英雄,便向谢岚道:“让开!” 谢岚好生为难,道:“你消消气,他就是这样一个口没遮拦的人,非是故意要惹你。你把剑收了,我不让他乱说就是了。” 严霜厉声道:“我叫你让开!” 吴英雄在后面说道:“严阁主,我跟谢兄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你若要杀我,先把他杀了吧,只要他一死,我也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找把刀就把自己料理了,免得玷污了你的好剑。” 严霜越听越恼火,拿剑指着谢岚,厉声道:“你让不让,不让本阁主把你一并杀了!” 谢岚还未答言,吴英雄先在后面笑道:“谢兄,你别怕,严阁主只是吓唬你,不会真杀你的,方才你们动手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不忍心伤她,没有使出全力,她一样没下杀手,只是应付性地跟你过了几招,便将你打发了。依我看,你们两个旧情未灭,只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不肯承认罢了。” 谢岚凝望着眼前握剑的严霜,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严霜不答,只向吴英雄冷声说道:“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今日无论如何,本阁主也要杀你!” 谢岚见严霜不理自己,又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严霜看了谢岚一眼,立刻转开了头,道:“他满口胡话你也信?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跟他一样蠢了?” 吴英雄道:“你说的这个‘他’是指我吗?” 严霜道:“不是你还能是谁,带着云门的人一起往火坑里跳,难道还不够蠢?只怕这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更蠢的了。还有句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既然能聚在一起,就没一个不蠢的。” 吴英雄缓缓收起笑容,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道:“严阁主有没有被人舍命救过?” 严霜微微一怔,还未来得及回答,又听吴英雄说道:“如果严阁主没有过那种经历,还希望你不要轻易诋毁他们。在我眼里,他们不是不识时务的叛逆之徒,而是一群知恩图报的有心人。我吴英雄是个粗人,没有谢兄那样的家势,也没有严阁主那么大的倚靠,是从一个放牛娃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该吃的苦我都吃过,不该吃的我也吃过,任人怎样打骂,我都可以接受,但他们……不应该受人诋毁!”看向云门诸人,继续说道,“明知与整个江湖作对是死路一条,但他们依然站了出来,云门有他们,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严霜并不觉得吴英雄的慷慨陈词多么感人肺腑,只是冷冷一笑,道:“你们云门公然袒护蜃楼逆贼,可曾想过那些被蜃楼害过的人?” 谢岚道:“蜃楼的罪孽不该全都推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而且以她的年纪来看,十多年前她还只是个孩子,只怕连剑为何物都不知道,如何能够害人?我们找不到蜃楼的藏身所在,无法设计除害,便拿一个已经退出蜃楼的孩子来撒气,这样会不会太不公道了些?” “不公道?”严霜面上骤然布上一层寒霜,冷声道,“照你这么说,我师妹还有那些被蜃楼害的人都白死了?” 谢岚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严霜道:“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谢岚道:“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她曾是蜃楼的人不假,可她早已退出了,而且蜃楼之前的那些恩怨也都跟她无关,我们不能因为寻不到正主,就盲目撒气。难道除去蜃楼,剩下的就都是好人了吗?江湖仇杀无一刻不在发生,这里面又有多少是公道的呢?” 严霜冷眼盯着谢岚看了许久,缓缓说道:“谢岚,你真让我失望。” 谢岚道:“对不起,她救过我的性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活活烧死,这不该是推崇侠义道的人会做的事。”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阴险的柳追风 华山掌门岳鹰扬大步走入场中,朗声道:“墨香剑影,你这句话恕岳某不敢苟同,蜃楼逆贼,祸乱江湖,人人得而诛之!他们行事残暴卑劣,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们手中,更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受牵连而死,他们可曾有过菩萨心肠?如今我们只杀蜃楼一人,难道就算是违背侠义之道了吗?” 吴英雄见岳鹰扬出来挑拨,心内暗想:“这犊子一肚子坏水,唯恐天下不乱,若叫他说下去,白的也能说成是黑的,我们本就不占理,再经他这么一挑拨,他们这帮人还不得把们归入蜃楼一伙,来个一网打尽?” 吴英雄不愿让岳鹰扬继续说下去,大步走入场中,向岳鹰扬一指,道:“姓岳的,别光嘴上逞能,敢不敢跟我单斗一场,手底下见个真章?” 尤猛提了一对短戟,托的跳入场中,道:“不需吴副门主出马,对付他俺一人足矣。”拿短戟向岳鹰扬一指,喝道,“岳鹰扬,你纵容门下弟子胡作非为,出了事还一味袒护,不是君子所为!俺们那里便有个姑娘叫你徒弟祸害了,第二天就上吊死了,他那老父去找你讨要说法,结果却被打了回来,没几日就气死了。你堂堂华山派掌门,怎能做出此等事来!” 岳鹰扬道:“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样的事?” 尤猛怒道:“你不记得就等于没有吗?” 岳鹰扬笑了笑,道:“岳某虽然不才,可还没到年老痴呆的地步,如果是真实发生的事,岳某必定会记在心中,既然岳某没有记忆,自是没有发生过的事。黑夜叉,你无辜捏造丑事来坏我名声,居心何在?哦,是了,你们云门公然袒护蜃楼成员,犯了众怒,不知如何解脱,想借此将众怒引到岳某头上来,是不是?” 尤猛大字不识一个,如何说得过他?本来有理有据,被岳鹰扬这么一顿说,哑口无言,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只是拿那双铜铃大眼瞪着岳鹰扬,手中双戟兀自颤动,心内不知憋了多少气,若不是看在场人多,早跳上去把岳鹰扬劈做八段了。 柳追风心想:“这姓岳的实在精明,每当场内形势有所缓和,他就跳出来煽风引火,将火苗煽旺了,再偷偷缩回去,表面上一副痛恨蜃楼的模样,却是一份力也不出,不论怎样,我们这些叫得上名号的势力,都有人下场与云门的人比试过,唯独他华山派一人未出,全凭他一张嘴在那里拨火,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 柳追风看向岳鹰扬,微微眯起眸子,又想:“当初在江南七道盟会上,姓岳的极力推举贾隐做盟主,结果贾隐刚做盟主不久,便被蜃楼的人害死了,弄得好好一场集会不欢而散,至今江南七道上也没能选出一位领袖人物,这其中自有他一份‘功劳’。哼,岳鹰扬,虽然我不知道你存了什么心思,但你想煽动我们卖力,自己光捡好处,未免也太小瞧我们了。” 柳追风走到岳鹰扬身旁,笑了笑,道:“岳掌门,近来身体可好?” 岳鹰扬见柳追风过来搭话,心内犯了嘀咕:“我与他们追风寨虽然没什么生死大仇,但在江南七道盟会上也曾闹过一些不快,他这时候过来问我身体状况,到底是何居心?莫不是想使什么诡计害我?这个柳追风坏心思不少,需防他一防。”笑答道:“托柳大当家的福,岳某身体向来康健。” 柳追风点了点头,笑道:“既然身体很好,为什么不应黑夜叉之邀,下场为我们争个脸面?” “这……” 岳鹰扬支支吾吾,却不知该怎样回答,心内寻思道:“好你个柳追风,怪道你好心关心起我来了,原来在这等着我呢。这黑夜叉虽然是个粗人,但一身本事可真不低,我即便全力斗他,都没必胜的把握,若再像你这般僵持个没完没了,还不得被人笑死。你脸皮厚不在意这些,我岳鹰扬可不会做这等没把握的事。” 柳追风见岳鹰扬沉吟不定,又笑着说道:“怎么,岳掌门是不是怕了?” 岳鹰扬听了这话,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恨恨地白了柳追风一眼,心内寻思道:“柳追风,你够阴!当众问我这样的问题,叫我怎生回答?若说怕了,我们华山派还有什么脸面在江湖上立足?若说不怕,就非得下场与黑夜叉较量不可了。可恶,无冤无仇的,你这样害我,我也不叫你好过!” 岳鹰扬笑了笑,道:“柳大当家,你与西门泪的较量还未有结果,岳某怎好半道上场,抢你的风头?还是等你们两位分出个胜败输赢再谈别的吧。” 柳追风心想:“要是等我们分出个胜败输赢,你岳鹰扬早躲得没影了。我既然捉到了你,就非逼你下场不可,没有再放掉的道理。” 柳追风向西门泪拱了拱手,笑道:“西门朋友,你连战数人,尚能与我酣战不败,单是这份耐力,已胜我数筹,我柳追风甘拜下风,这场比试就到此为此吧。” 岳鹰扬听了这话,把眼睛瞪得老大,道:“柳追风,你怎能如此轻易就认输!” “怎么不能?”柳追风笑说道,“我柳追风虽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可还拿得起,放得下,既然胜不了,那就是败了,何必再继续下去,白白地浪费大家的时间而已。” 岳鹰扬拿眼睛瞪着柳追风,道:“你现在代表的是我们大家,不单单是你追风寨,你不能这样做!” 柳追风听了这话,眼珠子一转,忙伸手捂住胸口,向西门泪道:“西门朋友,你的无形真气当真厉害,与你斗了这一会儿,刚才还没感觉到什么,现在只感觉胸闷气堵,幸亏我及早认输,若再与你斗下去,只怕性命不保。” 西门泪道:“我并不会什么无形真气。” 柳追风高声道:“你休要掩饰,我就是被你这无形真气伤了!你看我这手,颤得这样厉害,若非被你的无形真气伤到,无缘无故的怎会如此?算了,算了,你不认也罢,反正我是败得心服口服。”把岳鹰扬猛地往前一推,“这位岳掌门义气深重,看我被你的无形真气伤了,嚷着要为我报仇,还说要领教你的空气神功,啊呸,是无形真气,麻烦你再陪岳掌门过上两招吧。”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刀界无敌李神刀 岳鹰扬冷不丁地被柳追风推了出去,心里暗自叫苦,想退回去吧,当着天下群雄的面,不好这样做,不退吧,又忌惮西门泪一心二用、刀剑双绝,毕竟西门泪连战数人,又与柳追风斗了个旗鼓相当,说起来只怕比那黑夜叉尤猛还要厉害几分,之前柳追风让他下场斗尤猛,他不肯,现在又给他换成了西门泪,他现在都快把柳追风恨透了。 柳追风见岳鹰扬分力不出,只躲在背后捡便宜,心里愤愤不平,这才把他推了出去,看到岳鹰扬一脸的怨愤,柳追风心里不知有多么舒爽,笑呵呵地说道:“岳掌门,咱们平日里虽然没什么交情,顶多也就算个点头之交,没想到你待我竟是这般的真诚,看我被这位西门朋友的空气神功,啊呸呸呸,是无形真气,看我被无形真气伤了,便嚷着要为我报仇,这份恩情我柳追风记下了,不过你可得小心,他的无形真气伤人于无形,十分厉害。嗯,多了不说,你好自为之吧。” 岳鹰扬听了这话,恨得牙痒痒,见柳追风在那里一脸坏笑,再也忍耐不住,咬着牙说道:“柳追风,你无耻!” 柳追风张开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又拿手指一指,笑着说道:“岳掌门,你看我有没有齿?” 岳鹰扬见柳追风刻意装疯卖傻,也是无可奈何,心内暗想:“柳追风向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更不怕败坏追风寨在江湖上的名声,所以想怎么说便怎么说,想怎么做便怎么做,没什么忌讳,若把他逼急了,什么事也做得出来,我又何苦跟他这种没脸没皮的人计较,且给他记下一笔,等以后有机会了,再慢慢找他算账。” 西门泪见岳鹰扬又下了场,忙摆开架势,道:“请了。” 岳鹰扬微眯起眸子盯着西门泪,缓缓握住腰间佩剑,但并未立刻拔剑,心内只是寻思道:“此人连战数人不败,又与柳追风斗了个旗鼓相当,可见其本领不凡,即便他身体乏累,后力不继,也绝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况且他们云门正处在危难之际,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而西门泪作为云门的客卿长老,自不会让此种情况发生,所以他必定会尽全力赢我。狗急尚能跳墙,他西门泪急了,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只怕不是我能够预料的。” 岳鹰扬是个精明的人,就算到了非下场不可的地步,他也要挑个软柿子捏,西门泪的本事他心里多少有个底,自己没握胜他,何必白来丢这个人?把手掌从剑柄上移开,向西门泪道:“阁下连战数人,气力将近,即便岳某赢了,也胜之不武,况且岳某也不是个爱占便宜的人,你下去吧,换别人再来。” 西门泪冷哼了一声,道:“岳鹰扬,你只管出手,何必多言!我西门泪即便再累,也还提得起刀,握得住剑,不论你们出手的是谁,只要我还站在这里,你们的对手就只能是我。”见岳鹰扬一直不肯拔剑,又道,“你若是怕了,大可再找个伙伴一同下场来,我西门泪一并接着就是。” 话音刚落,便听一人朗声说道:“老夫一生纵横刀界,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张狂之人,你一个小小的后辈,会使一两手刀法,就敢在老夫面前逞凶斗狠,既然如此,老夫便独自领教你的高招!” 一名白须老者翻身纵入场中,抬手向西门泪一指,喝道:“无知小辈,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若逼老夫使出开山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任你是神仙降世,也叫你碎成一十八段,悔不当初!” 西门泪向这白须老者打量了几眼,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刀界无敌’李神刀李老前辈,方才晚辈打伤了云隐门的弟子,还望李老前辈多多海涵。” 原来这李神刀正是当今云隐掌门的师弟,也是温如玉的师叔。本来云隐掌门在闭关前,已让温如玉代行门中一应大小事务。此次应崆峒派之邀,前来崆峒山集会,也该是温如玉带头,只因崆峒五老中的老五莫让与李神刀是莫逆之交,两人少时结伴闯荡江湖,情分不浅,温如玉深知这位师叔的脾气,也想让师叔面上添些光彩,便假说自己身体不适,让李神刀担当此次行动的带头人,自己甘愿做绿叶陪衬。 李神刀虽然有了年纪,但那颗爱慕虚荣的心跟年轻时候并无两样,甚至还有不减反增的迹象。 李神刀听温如玉说身体不适,要让自己带头前往崆峒山参会,李神刀自是欣喜非常。之前他对掌门师兄将门中一应事务交给一个后辈处置,还多少存了些怨言,可见温如玉将门中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说话行事又很有分寸,也很讨人欢心,也就渐渐认同了。 方才西门泪打伤了云隐门的弟子,李神刀便有下场的打算,被温如玉好说歹说给劝住了。这时西门泪的话无意间触怒了李神刀,李神刀按捺不住,便直接跳了出来。 西门泪念他在江湖上辈分高,不好给他冷脸,这才笑语相对,但李神刀并不领情,只是冷哼了一声,向西门泪说道:“你这小辈好没分寸,在别处逞能倒也罢了,在老夫面前耍显威风,难道没听过我李神刀的大名吗?” 西门泪心想:“‘刀界无敌’只是你自给的封号,想只凭这几句空口白话就吓住我西门泪,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这些话不好说出来,西门泪想了想,还是客气地说道:“李老前辈的大名晚辈自是听过的,而且久仰得紧,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仙颜,今日能在此见到,死也无憾了。” 李神刀捋须微笑道:“你这小辈倒还有几分眼力。” 西门泪微微一笑,心里却在想:“若之前没有迎战那些人,他便真是刀界无敌,我也不惧,只是现在身体乏累,他李神刀好歹也算老一辈的江湖人物,我虽然没有见过他出手,想来不会太差,如果他全力对付我,我未必能够接得住。看来要脱此困局,单用武力是不成的,还需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受谀辞神刀还场 李神刀见西门泪默然不语,还当他是被自己“刀界无敌”的名头震慑到了,呵呵一笑,捋须说道:“老夫看你这小辈还不算糊涂透顶,为何放着那些个名门大派不入,非要加入这个分不清青红皂白的云门?” 吴英雄听了这话,心内有气,若放在平时,哪管他是什么刀界无敌,早拿话顶上去了,现在云门正处在危难之际,稍有不慎,可能会让云门跌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说话行事都得步步小心,而李神刀现在是云隐门的代表人物,更加不能得罪,吴英雄虽然有气,却也只能暗自忍耐。 西门泪又何尝不知道这一节,听李神刀发问,先叹了口气,才说道:“不敢隐瞒李老前辈,昔日沧澜剑神云巅云老前辈曾对晚辈有恩,一直没能得报,日日挂怀,后来听说云老前辈之孙云天行做了云门的门主,故此加入了云门。” 李神刀点了点头,道:“听你这么说,你倒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只可惜……”他没有说下去,叹息了一声,又向西门泪道,“方才你与人交手,老夫都看到了,你的本事虽然不及老夫,可在这诸多后辈中已可列在头一等了。你若不想前途尽废,老夫给你指一条明路,不知你肯听吗?” 西门泪道:“请前辈不吝指教。” 李神刀道:“你若不嫌弃,这就退出云门,加入我云隐门,做老夫的关门弟子,老夫可保你无恙,你可愿意?” “这……”西门泪明显被这条“明路”给惊到了。 李神刀见西门泪默不作声,又说道:“老夫一生纵横刀界,虽然晚年少涉江湖,但论辈分和刀技,江湖上的人都卖我面子,莫说是保你一人,便是将你们云门整个保下,也不是问题,只是他们知错不改,老夫最是痛恨这样的人,便是他们跪下求老夫,也休想让老夫生出半点慈悲之心。” 李神刀打量了西门泪几眼,继续说道:“老夫一生纵横刀界,刀技精湛,无与伦比,观见之人,亦不在少数,但我所见之人,大都平庸无能,终生难有成就。今日见你还算不错,大有栽培的空间,这才提议收你为徒。你若肯依允,这就当众退出云门,跟我一道站立,我保你无事。等以后回到云门山,我再传你开山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叫你也站在刀界巅峰,体会一下老夫现在的感觉。你意下如何?” 温如玉心想:“师叔此举固然是好意,但现在云门正处在危难之际,若西门泪肯退出云门,加入我们,无疑等于自坏名声,于我云隐门也没什么好处,倒似是我们故意挖人,陷害云门一样。师叔没想到这里,我需提醒他一下。” 温如玉刚跨出一步,便听西门泪说道:“李老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只是晚辈资质平庸,怕是有负前辈厚望。再者晚辈行事随性,不喜束缚,即便在云门也只是挂了个客卿长老的职位,没有任何限制约束,也这样惯了,再换个地方,未必适应得了,到时候闹出什么乱子,怕是还要连累李老前辈,那时就算李老前辈不怪,晚辈也难免自责,所以……收徒的事恕晚辈不能答应。” 李神刀见西门泪连战数人不败,爱他这块材,又见他对自己百般恭敬,这才想把他收归门下。他本以为西门会痛快答应,没想到西门泪居然拒绝了,李神刀自然有些不高兴,皱着眉头说道:“老夫不会再说第二遍,你可想清楚了?” 西门泪道:“这便是晚辈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还望李老前辈成全。” 李神刀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你好自为之吧。”向岳鹰扬道,“岳掌门不是要跟他较量吗,这就动手吧,老夫不耽搁你们了。” 岳鹰扬本就不想与西门泪较量,是柳追风硬把他推出来的,正愁无计可施,李神刀跳出来搅场,岳鹰扬不知有多么欣喜。这时候李神刀又让他继续,心里顿时又变得失落起来,忙说道:“李老前辈请留步。” 李神刀道:“怎么?” 岳鹰扬道:“西门泪一心二用,刀剑双绝,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岳某自认不是他的对手,还请李老前辈代为出场,也顺便显一显李老前辈的惊世刀技,好让我等后辈,好好瞻仰学习一番。” 李神刀道:“岳掌门还未比过,怎么知道不是对手,还是等比过了再说吧。” 岳鹰扬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晚辈要前辈代为出场,非是怕了那西门泪,实是晚辈久闻前辈大名,想当面瞻仰前辈无上风采,只是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今日相逢在此,正是天公作美,要晚辈向李老前辈虚心学习,还望李老前辈千万莫要推辞,好歹借西门泪把那惊世刀法演上一演,让我等后辈开开眼界,便是以后跟人谈论起来,面上也有光啊。” 李神刀听了这话,乐得眉开眼笑,道:“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老夫若再拒绝,岂不是太没有前辈风范了?” 岳鹰扬笑道:“正是,正是。” 李神刀捋须笑道:“罢了,罢了,老夫就代你跟这个小辈过上几招,你好好看着,老夫的刀很快,若不是眼力好的人,怕是连老夫的刀影都看不到。” 岳鹰扬笑道:“那就劳烦李老前辈慢点使,晚辈眼力虽然不差,就怕李老前辈使刀太快,晚辈跟不上。” 李神刀笑道:“好,你且在这里看着吧,老夫去会他一会。”又折回场中,向西门泪道,“岳掌门托老夫代他与你比试,你不要害怕,尽管把毕生所学使将出来,老夫念你是可造之材,不会伤你性命,但你误入歧途,不知悔改,吃些教训是免不了的。你是小辈,老夫不欺负你,你先出手吧。” 西门泪先行了一礼,道:“晚辈冒犯了,前辈勿怪。” 李神刀握住背后刀柄,道:“不怪。” 温如玉见两人剑拔弩张,飞身蹿入场中,拦在两人之中,向李神刀道:“师叔,且慢动手,我有一言,等我说完,再打不迟。”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个人传记(一) 李神刀本想把西门泪收归门下,但却遭到了西门泪的婉拒,虽说李神刀早已料到会是这样,但当众被拒,面子上多少有些过不去,正巧岳鹰扬来说自己不是西门泪的对手,想让他代为出场,这正合了李神刀的心,他正想找个机会好好教训西门泪一番,好让他为刚才的婉拒心生悔意,而眼下正是个机会。 李神刀握住刀柄,正要拔刀,忽见温如玉闪入场中阻挠,李神刀松开刀柄,向温如玉道:“玉儿,你干什么挡我?” 温如玉道:“这本是岳掌门与西门泪之间的比试,师叔代为出场,只怕不妥。” 李神刀道:“哪里不妥?” 温如玉道:“哪里都不妥。” 李神刀皱着眉头说道:“玉儿,如果你是怕我不是这小辈的对手,丢了咱们云隐门的脸面,你大可放心,你师叔我刀界无敌,单凭一手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足叫世间刀客胆寒心裂,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辈人物,岂是我的对手。我只是在想,怎样让他输得体面一点,这样才不失我前辈风范呀。” 温如玉摇了摇头,道:“非是为此。” 岳鹰扬自认不是西门泪的对手,这才想着让李神刀代为出场,不论输赢,都他没有关系,不想温如玉半道出来阻挠,坏了他的好事,便走上前向温如玉笑道:“陌上花开温如玉,公子翩翩世无双,岳某久闻温少侠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岳掌门谬赞了,在下区区小辈,何足道哉?”温如玉微微一笑,又道,“华山南接秦陵,北瞰黄渭,古来便有‘奇险天下第一山’的说法,而华山派的剑法便如这西岳华峰一样,着重取其‘奇,险’二字,又加华山派人才济济,精英辈出,华山剑法誉满江湖,绵延百世而不衰。岳掌门深得华山剑法精髓,又自创‘诡剑术’,再扬华山威名。在下慕名久矣,无一刻不想仰观岳掌门弄剑风采,可迟迟等不到那一刻。今见岳掌门主动下场,心中甚是宽慰,不想师叔一时激愤,代为出头,夺人所好,毁人夙愿。如若错此良机,再见岳掌门大展风采,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在下仰慕心切,这才入场拦截,还望岳掌门莫要见怪。” 温如玉又向李神刀说道:“师叔,这本该是属于华山派的荣光,咱们云隐门怎好公然抢夺人家的风采,还是让岳掌门亲自下场比试吧,也好让我一观岳掌门弄剑风采,得偿所愿。” 岳鹰扬听了这话,心中暗暗冷笑:“好你个温如玉,明明是想看我的热闹,却说了一大堆奉承吹捧的话,人家听不出来的,还真当你仰慕我,哼,世人都说你温如玉聪明绝顶,举世无双,你还真没让我失望啊。” 虽然岳鹰扬心中很不高兴,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道:“温少侠过誉了,岳某区区一介武夫,无德无才,虽然身居华山掌门之位,却是忝辱了这个位子。今日天下群雄齐聚,其中不乏剑道名家,岳某哪敢班门弄斧,让人贻笑大方,所以才想请李老前辈代为下场。这也并非只为比试,实是我久仰李老前辈大名,想一观他老人家那手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法,这才冒昧相邀,既然温少侠觉得这样不甚妥当,那岳某只好亲自下场,去与那西门泪见个输赢了。只是不能亲见李老前辈施展刀技,实乃平生一大憾事。”说完长长叹了口气。 李神刀一听这话,热血上头,道:“岳掌门不必叹气,西门小辈公然袒护蜃楼逆贼,老夫虽有收他提携之心,但他不知悔改,兀自堕落沉迷,实是无药可救,今日老夫便借这个由头,一展我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让岳掌门看个痛快!” 岳鹰扬大喜,道:“若如此,晚辈死而无憾矣!” 温如玉看了岳鹰扬一眼,心内暗想:“岳鹰扬,你还真是过分,自己不想出力,只躲在背后捡便宜,却怂恿我师叔下场,真当我们云隐门好欺负吗?” 方才柳追风把岳鹰扬推入场中,温如玉看得明白,也理解柳追风的用意,所以才不想让李神刀去蹚这浑水,没想到岳鹰扬被他识破,依旧使这欲擒故纵的伎俩,怂恿李神刀下场,别人看不出来,他温如玉又岂会看不出? 温如玉深知李神刀的性子,知他听了岳鹰扬这番奉承话,必是要抢着下场的,便向李神刀小声说道:“师叔若执意代岳掌门下场,那也没什么,只怕等以后您的个人传记流传出去,有损您老人家的威名。” 李神刀闻言面色大变,拉温如玉到一旁,小声说道:“玉儿,我只是代岳掌门下场教训一下这个不知悔改的小辈,怎么就有损威名了?” 温如玉看了李神刀一眼,道:“师叔你又不是不知道,何故来问我?我不说,您自己想去吧。” 李神刀挠了挠头,显得很是焦急,道:“玉儿,但凡与我那个人传记相关的,都是头一等的大事,你别让我着急,快告诉我,怎么帮岳掌门下场,就有损威名了?” 温如玉道:“西门泪连战数人,虽然尚未败退,但现在已是强弩之末。您老人家是刀界巨擘,便是随便从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中使一手,也足以叫他大败亏输,以至强战至弱,敢问师叔,您老人家赢得光彩吗?” 李神刀听了这话,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拍着额头说道:“多亏玉儿你提醒我,老夫一生纵横刀界,但凡与老夫过招的,无一不是名满江湖的大人物,他一个无名小辈,又是个强弩之末,莫说是我,便是玉儿你下去三拳两脚,也打得他爹妈不认。我这样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岂能与他这般无能小辈交手,若是传到江湖上去,不叫人笑话才怪。” 温如玉笑道:“正是这个道理。”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个人传记(二) 温如玉闲暇时曾写过一本书叫《云门山风土志》,专门记述云门山周边居民的风土人情,写得十分出彩,在当地备受赞誉。 当地官府的人看到这本书后,也都觉得写得十分好,还命人大肆印刷扩散,也因此为云门山引来了不少文人墨客,极大地推动了当地旅游业的发展。 李神刀知道温如玉有这个本事后,便萌生了让他为自己作传的心思,几次婉言提起,温如玉也不知是否听出了他话中的隐意,只是不表态,每逢李神刀婉说作传一事,温如玉便拿别话岔开,后来李神刀忍耐不住,便明着说让温如玉为他作传,温如玉本不想答应,可经不住李神刀软说硬求,便推说作传需要收集素材,构思内容,指不定什么时候完成,希望他不要催促。 李神刀见温如玉答应下,一想到自己很可能会名流千古,万世遗芳,便喜得无可无不可,也不催促,只是暗自高兴。 这时又听温如玉提起相关他个人传记的事,李神刀心又痒了,笑问道:“玉儿,我那个人传记写到什么程度了,快完结了没?” 温如玉道:“还没下笔呢。” 李神刀“啊”了一声,道:“我老早就跟你说了,你咋还没下笔呀。” 温如玉笑道:“师叔,这就不能怪我了,您老人家一生纵横刀界,随便抛一句话出去,足以叫刀界颤上三颤,随便一刀甩出去,也要叫这天破上一个窟窿,写的内容实在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本想多收集一些素材,这样才能把师叔写得全面,才能让师叔震烁刀界的光辉传奇永远地流传下去。如果师叔急着要看,那这样好了,我回去日夜兼程赶着把它写出来好了。” 李神刀连忙摇手,道:“不必赶工,玉儿你说得不错,既然是个人传记,自然要写得全面一点。我不急,你慢慢收集素材,用心去写,常言道慢工出细活,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温如玉笑而不语。 却说当初西门泪见岳鹰扬下场,本已做了好了与他交手的准备,可岳鹰扬却让李神刀代他下场,西门泪也认了,也已做好与李神刀交手的准备,结果温如玉又出来阻挠,意思是让岳鹰扬自己下场打,西门泪见两边人推来推去,感觉自己被轻视了,心中生了三分恼意,向岳鹰扬道:“姓岳的,你还比不比了,给个痛快话吧。” 岳鹰扬心想:“西门泪歇了这一会儿,气力有所恢复,比之刚才,只强不弱,我这时候下场,比刚才还没把握胜他。这可如何是好?” 柳追风见岳鹰扬沉吟不定,不禁笑道:“岳掌门,快些拔剑吧,莫要让云门的人笑话我们胆怯。” 岳鹰扬拿不定主意,见李神刀和温如玉在那边窃窃私语,知道温如玉是在劝阻李神刀下场,岳鹰扬本不好干涉两人谈话,但现在事出紧急,却顾不了这么多了,走到两人近前,向李神刀道:“李老前辈,该是您老人家大展风采的时候了,若再迟些,怕是叫云门的人笑话我们怯阵。” 李神刀捋须笑道:“岳掌门,这是你们华山派重振威名的大好时机,老夫怎好强占风头,坏人好事?还是请岳掌门亲自下场比试吧,那西门小辈累战数人,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以岳掌门的剑法,胜他不难。” 岳鹰扬见李神刀口风反转,早已在预料之中,道:“晚辈让李老前辈代为出场,实是想亲眼见一见李老前辈那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并无他念,至于谁占风头,岳某并不在意。” 李神刀怕温如玉以后在他的个人传记里,记上类似以至强败至弱的话语,不愿再与岳鹰扬多说什么,转头向温如玉道:“玉儿,快随我下去,莫要耽搁了岳掌门的好事。” “是。” 温如玉应了一声,跟李神刀退了场。 岳鹰扬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抉择。 他本以为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可叫李神刀心甘情愿代自己下场力斗西门泪,哪想温如玉突然出来插了这么一杠子,让他的算计化为梦幻泡影。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岳鹰扬扭头看了一眼温如玉的背影,微微眯起眸子,心中暗想:“温如玉啊温如玉,纵使你才智比天,也不过是肉体凡胎,总有一天,我岳鹰扬叫你为今日之举,付出代价!” 柳追风见岳鹰扬愣在那里发傻,心中暗笑,向西门泪道:“西门朋友,岳掌门剑法惊世,虽然你一心二用,刀剑双绝,但毕竟体力有限,如今连战数人,虽说不上是强弩之末,却也差不多了,依柳某浅见,还是先退下去歇息一会儿,或是再换别人来应付岳掌门吧。” 西门泪何尝听不出柳追风的激将话语,心内暗想:“我西门泪便是强弩之末,也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岳鹰扬有本事胜我,那是他的能耐,只怕他连现在的我都不敢面对呢。”向岳鹰扬喊道,“姓岳的,你若是怕了,大可退下去再换别人上来,我西门泪不怕打,就怕等。” 岳鹰扬盯着西门泪,目光中寒意涌动,道:“西门泪,岳某不愿与你斗,是不想趁人之危。你连斗数人,体乏力虚,即便岳某胜了你,也不光彩。你若识趣,现在就退下去,再换伤势轻些的人上来,与我痛痛快快比试一场,也不枉大家期待一场。你若一意孤行,非要与岳某较个高下,毕竟刀剑无眼,要是伤你个好歹,岳某可不好交代。” 西门泪道:“若连这点风险都担不起,我还出来做什么,干脆回家种红薯算了。”摆开架势,向岳鹰扬道,“请拔剑!” 岳鹰扬注视着西门泪,手掌按在剑柄上,食指轻轻敲打着,询问道:“当真要打?” 西门泪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打!” 岳鹰扬说了一个“好”字,锵的一声,掣出鞘中剑来,向西门泪一指,道:“华山派掌门岳鹰扬,前来讨教!”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花雨剑 吴英雄本以为岳鹰扬不敢与西门泪正面较量,今见他拔剑出来,面上没有丝毫惧色,反倒有些替西门泪担忧,毕竟他已连战数人,体力大损,就算武艺高过岳鹰扬,如果不能以迅雷之势拿下岳鹰扬,迟早是个败局,若如此,何苦白费这番力气,倒不如先回来歇息,换别人再上,免得后面再出变故无人应对。 吴英雄遍观云门诸人,除了西门泪外,也就谢岚和尤猛的伤势相对轻一些,对付岳鹰扬应该不成问题,便向西门泪道:“西门兄,你且回来,让尤猛代你上场,他与岳掌门有些恩怨尚未了结,正好借这个机会,一并清算。” 西门泪知道自己的状况,听吴英雄这么说,已猜到了他的用意,便将刀剑收了,转身走开。 岳鹰扬本就忌惮西门泪,实在没法子了这才拔剑出来,这时见吴英雄把他喊了下去,换尤猛上来,正求之不得,道:“黑夜叉,方才你说我们华山派的弟子祸害了你们那里的姑娘,可有什么凭证?” 尤猛道:“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凭证?” 岳鹰扬道:“既然没有凭证,那就是你故意栽赃陷害,来毁我华山派的清誉。” 尤猛道:“俺虽没有凭证,但俺们那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只是不知你岳大掌门敢不敢跟俺去走一遭,在大家面前说个明白?” 岳鹰扬道:“我岳鹰扬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如果知道门下弟子有此等恶性,不用你说,我自惩处了他,以正我华山派门规,断无徇私舞弊的道理。至于与你同去找人对证一事,岳某暂且应下了,等这里的事一了,你还活着的话,岳某便陪你走上一遭。但是现在,咱们两人各表一方,就在此见个输赢吧。” “好!”尤猛道,“在场的都是见证,到时候你可别抵赖!” 岳鹰扬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握剑向尤猛一指,微笑道:“你还是先想想怎么从我的花雨剑下活下来吧。” 尤猛见岳鹰扬手中这柄剑又薄又软,比寻常用剑短了有七八寸不止,偏偏又配了个偏女性化的秀气名字,不禁皱眉道:“岳掌门,你这剑该不会是从女人手里讨要来的吧?” 岳鹰扬含笑摇头,道:“非也。” 尤猛掂了掂手中这两支略显沉重的短戟,再看看岳鹰扬手中那柄轻薄小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岳掌门,要不你下去换柄剑再上来吧,俺这对短戟虽然丑了些,及不上你这柄秀气的小剑好看,但破坏力十分惊人,要是俺一时收不住手,把你连剑带人都给打断了,可不是与你们华山派结上死仇了吗?俺只想你跟俺走一趟,去给那对屈死的父女讨个说法,可没想与你们华山派结仇呀。” 岳鹰扬笑道:“你不必顾及这些,虽然咱们比试都给对方留了余地,但刀剑无眼,伤亡难免,就算你将我当场杀死,也只能怪我岳鹰扬本领不济,怪不得你什么。不过,黑夜叉,在动手之前,岳某倒是有个疑问,你当众替那对父女出头,想来非是没有干系之人。他们是你什么人?” 尤猛道:“俺自小便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那位老父好心,曾供应了俺好些饭食。他的日子也苦,给俺的都是他一口一口省下来的。后来他养了个闺女,俺不好再吃他的饭,便偷偷离开了。虽然事隔多年,他的给饭之恩,俺一直没有忘记。每次经过他那里,总要带些东西过去孝敬他老人家。” 说到这,尤猛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那次被蜃楼的人捉住,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日日如一,也不知过了多久,本想着这辈子就这么着了,谁想俺们门主从天而降,又将俺给救了出来。俺逃出生天后,特意打了好些野物,想去探望那老人家,结果到了那里,却发现他们的住处早已荒废,一打听才知道那些事。” 岳鹰扬道:“岳某确实不知道这件事,不过你放心,岳某回去后必定仔细严查,尽早还你一个交代。” 尤猛深深一揖,道:“若如此,俺先谢过了。” 岳鹰扬点了点头,道:“动手吧。” “好。” 尤猛吁了口气,握紧双戟,纵身向岳鹰扬飞扑过去,一戟直刺岳鹰扬小腹,一戟当头砸下! 岳鹰扬见尤猛来势汹汹,不敢怠慢,忙使开花雨剑,与尤猛缠斗起来。 却说云天行正躲在人群里观战,忽觉有人拉他衣角,扭头一看是丁玲,却没见柳蕙等人,问道:“柳蕙她们呢?” 丁玲道:“他们都在外面,这里人多,带着柳大哥不好往里面挤。我担心公子和红漪姐姐,就先过来看一看。不过,公子,你怎么不去救红漪姐姐啊?” 云天行何尝不想救她,只是现在救了她,说不定以后她会因此受害,他的打算是先让云门的人尽力为之,如果仍旧救不了,他再下场不迟,毕竟他的身份特殊,不好轻易露面,虽然很对不起吴英雄等人,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云天行不知道该怎样对丁玲解释,只说道:“人是一定要救的,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丁玲又想追问什么时候才是时候,但却没开口,心里寻思道:“知道要被处刑的人是红漪姐姐的时候,公子那样担心,一定不会扔下红漪姐姐不管的。既然公子说还不到时候,自有他的主张,我帮不上忙,又何必多问,全听公子吩咐就是了。” 云天行目视场中激斗二人,向丁玲道:“丁玲,你跟我学剑也有段日子了,你觉得他们两个谁的胜算更大一些?” 丁玲向场内望过去,见岳鹰扬的剑法轻灵飘逸、刁钻诡奇,尤猛的戟法攻守有道、进退有方,认真看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觉得这两人的武艺相差不大,若非要说谁的胜算更大一些,我觉得应该是那个使剑的。” 云天行道:“理由呢?”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血观音再现 丁玲道:“我总觉得这使双短戟的受过内伤,每次将那使剑的震退后,总会趁机大口喘息,还不时拿戟柄按压胸口,面部表情里暗藏了三分痛楚,只是在极力压制,不容易发现,总体来说,没有那个使剑的来得自然。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他们两个谁也奈何不了谁,可如果时间一长,胜败就显而易见了。” 听到丁玲这样说,云天行心内颇感安慰。丁玲跟他学剑的时候并不算长,能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已实属不易。道:“你所说与我所想不谋而合,只是有一点你没有注意到。这位用剑的岳掌门并未全力以赴。“ 丁玲又向场中看去,可不论她怎样看,都觉得岳鹰扬已使尽了浑身解数,才不致落败,不知公子为何说他并未全力以赴。丁玲想不通,便说道:“公子的意思是说他有意隐藏实力?” 云天行点了点头,目光仍注视场中,道:“虽然我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但这显然不是他的全部实力。岳鹰扬身为华山派掌门,深得华山剑法要旨,且自创‘诡剑术’,非是一般寻常人物。尤猛在上场之前,应该受过内伤,岳鹰扬想击败他,或许并不难,至少以他现在使出的剑法来看,完全有这个能力,但他并没有这样做。方才他一直躲在后面煽风点火,怂恿他人针对云门,现在轮到他上场,没理由不尽力打败尤猛,为他华山派争光,可是现在……” 丁玲道:“公子觉得他这么做会有什么用意?” “不好说。”云天行摇了摇头,“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如今天下群雄齐聚崆峒,他不想显露华山派的高深剑法也是有的,不过,此人心机很重,需要留心。” 丁玲暗暗记下云天行的话,又问道:“这个使短戟的是云门的人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他叫尤猛,因生得黑,面孔有些狰狞,江湖上的人都叫他黑夜叉。” 丁玲道:“既然公子也认定他会落败,何上去帮他一把,好歹为云门争些颜面,别叫这些人看轻了。” 云天行道:“我不好露面,看看再说吧。” 就在这时,一缕银芒不知从何处飞来,擦过岳鹰扬的臂膀,正射在了尤猛身上,尤猛踉跄退了两步,“啊”的叫了一声,身体向后便倒,双眼白翻,口吐白沫,情状可怖。 云门众人见尤猛好端端的,突然向后倒了,纷纷围拢上来,见他翻着白眼,口里白沫外涌不住,便似癫痫发作了一样,唤他的名字也不应,众人俱都焦急万分。 吴英雄见尤猛这副样子,猛地想起了什么,变色道:“不好!这是血观音!” “血观音?”西门泪皱眉道,“你说尤猛所中之毒是司徒南的血观音?” 吴英雄道:“正是。” 西门泪道:“据我所知,自司徒南死后,血观音的调制配方就已失传,便是连他的门人都不会调配此毒,如何会是血观音?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吴英雄摇头道:“不会错,那日在江南七道盟会上杜梦曾经中过此毒,跟尤猛现在的情状一模一样,而且身中血观音之毒,左右下关穴处各有一个红点,你看尤猛下关穴这里,不正有个红点吗?” 西门泪见尤猛左右下关穴处各有一个红点,再不怀疑尤猛是中了血观音之毒,心下大怒,拔剑掣刀跳入场中,向岳鹰扬喝道:“岳鹰扬,你好卑鄙!正面打斗不过,却使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快把解药交出来,若是误了尤猛性命,我西门泪今日便要你血溅当场!” 岳鹰扬向尤猛瞧了一眼,道:“看他这样子的确是中了血观音之毒不假,但给他下毒的人并不是我,你错怪好人了。” 西门泪抬剑指向岳鹰扬,冷声道:“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岳鹰扬道:“我岳鹰扬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即便技不如人,唯有一败而已,怎么可能会当众下毒害人?况且还是用血观音。据我所知,前四海盟盟主沈苍龙在杀死司徒南后,便把血观音的配方一并带走了,现在会使血观音的唯有四海盟的人,而四海盟隶属于蜃楼,也许蜃楼知道我们要处决他们的人,特意派人来此伪装,好乘机制造混乱救人也未可知。还望阁下冷静克制,莫要中了蜃楼的圈套。” “尤猛命悬一线,你要我冷静克制?”西门泪眼眸中杀机涌现,一双寒眸死死盯住岳鹰扬,“你不交解药,好,我叫你死在他前面!” 正要向岳鹰扬动手,谢岚忙过来拦下,低声道:“救人要紧。”走入场中,向众人道:“敢问各位朋友,可有人会解血观音之毒吗?若能救得尤猛性命,云门必当重谢!” 偌大一片广场,死寂无声,更无一人出来替云门解围,当然,也并不是他们心狠,有意要看着云门的人死在这里,实在是这血观音之毒厉害,不易化解。若能解掉还好,若解不掉,不但坏了自己的名声,怕是还要得罪尽这两方对立的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会做? 云天行在场外看着也着急,毕竟尤猛这样,也是因为要救红漪,但凡他有救人之法,早下场去了,但他现在束手无策,即便入场,也帮不上忙,反会忙中添乱,所以还要继续留在人群中见机行事。 谢岚见无一人出场帮忙,长长叹息了一声,道:“难道各位非要将云门逼至绝路吗?” 颜映月道:“非是我等不帮忙,实是这血观音之毒十分厉害,上一次在江南七道盟会上,杜梦也曾中过血观音,众人束手无策,还多亏有九幽谷的人在场,杜梦才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如今九幽谷并没有派人来参会,我等也是爱莫能助。” 严霜方才留意到了银芒的来向,知道不是岳鹰扬作为,而是另有他人在暗处下手,她虽然看不惯云门的人,但他们好歹还算光明磊落,并未在比斗中出过暗手,相比而言,那个暗下毒手,故意挑起双方矛盾的人更令人讨厌。 严霜提剑走入场中,环视众人一遍,朗声道:“是哪个暗下毒手的,滚出来!” 她这一声喝以内力加持,便如天雷洪钟一般,久久不歇,等喝声完全消散后,才有一个身背竹篓的人挤出人群,走入了场中。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青囊妙手 严霜喝声刚罢,人群里便挤出一个人来,约莫六七十岁的年纪,六尺身材,身后背着一个大竹篓,身形略显佝偻,走起路来一颠一簸,还长了一张哭丧脸,模样颇为好笑。 云天行凝目望去,见这人下盘虚浮,不像是有武功底子的人,心内不禁暗想:“难道刚才偷发暗器,毒倒尤猛的人就是他?” 严霜看到来人,面上寒意又浓了一分,喝道:“他们两个公平比试,你为何偷放暗器伤人?” 那人向严霜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我老人家是来救人的,不是来伤人的。” “救人?”严霜道,“你能解血观音之毒?” 那人摇了摇头,却笑道:“我老人家平生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挑战不可能,越是治不好病,解不掉的毒,我老人家越有兴趣。但我老人家自幼从医,到现在少说也有五六十年的医龄了,曾经面对过不知多少疑难杂症,可但凡经我老人家手的,却都没能难倒我老人家,实在无趣得很。” 那人似是说得渴了,从腰上解下酒囊,灌了两口烈酒,抬袖往嘴上一抹,又笑着说道:“前段时间听人说,崆峒山有大批江湖人士集会,我老人家心里想着,一次性聚集这么多人,怎么着也能遇上个身患绝症,亦或是身中奇毒的吧,我老人家就想来碰个运气,没想到还真让我老人家给碰着了。血观音,啧啧,在江湖上名头不小,但愿它不会让我老人家失望。” 背竹篓的老头说完,也不理严霜,径直朝尤猛走了过去,见吴英雄等人都围在那里,根本挤不进去,便将背上竹篓放下,从里面摸了两锭白银来拿在手上,叫道:“你们都给我老人家让开,让我老人家医他,这两锭银子就是你们的。” 吴英雄等人瞅着他手里这两锭大银,愣愣的说不出来,心里却都在寻思:“你替尤猛医病,不该是我们掏银子给你吗?” 场内其他人也都是面面相觑,不知这老头在搞什么鬼,甚至还有一部人觉得这老头简直傻到无药可救,尤猛身中血观音,但凡有医治的法子,云门必定不惜代价求医,你却要倒贴银子,上赶着给他治,这不是傻透了是什么? 丁玲噗嗤一声笑了,指着那老头向云天行笑道:“公子,你说这老头好笑不好笑,人家都是带银子求医,他倒好,带银子求病人,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傻的人。”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江湖奇人,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理解的。” 那老头见尤猛抽搐愈发厉害,知道快要身亡了,又见吴英雄等人都在盯着他发呆,还当是他给他的银两不足,忙又从竹篓里摸出七八锭银子,抱在怀里,急切地说道:“刚才遇上了几个身患绝症的,带出来的银子都用光了,总共还剩这么多,都给你们了,求你们千万让我医他。”  吴英雄回过神来,也不去接他怀里的银子,道:“老先生若能替尤猛解去血观音之毒,云门必定厚谢,先生这些银两,还是收起来吧,我们分文不取。” 老头见尤猛情况不妙,也无暇多说什么,将银子抛在地上,从竹篓里取出各种医用器械,当众帮尤猛解治血观音之毒。 过不多时,尤猛口里的白沫止住,身体也不再抽搐,只是人还没醒,谢岚见这老人居然有如此能耐,心中赞叹不已,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猛地想起一人,恭敬道:“敢问老先生可是姓包?” 那老头仍在帮尤猛祛毒,听谢岚发问,手上动作没停,扭头瞧了谢岚一眼,道:“老人家我是姓包,咋地,你有绝症啊?” 谢岚一笑,道:“原来老先生正是名满天下的青囊妙手包不死包神医,恕在下眼拙,未能及时得认尊严。”七八中文更新最快^电脑端: 听谢岚唤这老头叫青囊妙手包不死,丁玲“啊”的叫了一声,云天行听见了,不禁问道:“怎么了?” 丁玲道:“原来他就是青囊妙手包神医。” 云天行道:“怎么,你认得他?” 丁玲道:“我只是听过他老人家的大名,从未见过真人。之前我们家夫人曾得过一种重病,看看就要死了,老爷请了好些个大夫替夫人诊治,无一例外,都劝老爷提早准备后事。小姐也因这事整日哭个不止,劝也劝不住。” “后来有一日,这位包神医路过当地,被外出寻医的门人撞见,就请了回来。他只看了夫人一眼,连脉也没摸,便道出了夫人所患之症为何。当时老爷小姐都在场,听他说得这样轻松,没一个信的,还把他当成了江湖骗子。可不信归不信,夫人病入膏肓,再不信也得请他医治。结果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还真就把夫人给治好了。” 说到这里,丁玲又看了包不死一眼,继续说道:“夫人醒后,他老人家就趁乱离开了,谁也没有知会,甚至连问诊钱都没有收。老爷派人到处找寻他老人家,只是找不到,后来听人说,镇子上来了位神医叫青囊妙手包不死,老爷那时才知道他老人家的大名。我也好后悔当时没有在场,亲见他老人家一眼,不想时隔多年,却又在这里见到了。” 听丁玲陈述了这段往事,云天行心内暗暗寻思道:“不知这青囊妙手跟玄壶公相比,谁的医术更高超一些。” 却说那包不死听谢岚道出自己的名号,摇了摇头,道:“你不用吹捧我老人家,小病想找我老人家治,只管拿银子来;要是有绝症,也不用吹捧,我老人家上赶着给你治,谁叫我老人家好这口呢。” 谢岚微微一笑,心想:“有包神医出手,尤猛的性命应该是保住了。”见尤猛还未苏醒,仍有些不放心,问道:“包神医,不知我这位朋友的情况怎样了,还有没有生命危险?” 包不死道:“我老人家的名字叫包不死,既然我老人家接了手,自然要包他不死,才不算辱没了这个名字。” 谢岚稍稍松口气,道:“既如此,谢岚代云门的诸位谢过包神医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旧事重提 吴英雄也听过青囊妙手的大名,只是见这老头行事古怪,还当他是某方势力的人,看云门处境趋坏,便故意假扮医者拿他们云门寻乐子,这时听谢岚道出他的真身,又见他施展妙手神通,将尤猛的毒症压制住,对他的身份自然确信无疑。 吴英雄摩挲着下巴,心内暗暗寻思道:“当今天下,可称得上是神医就只有两位,一位是悬壶济世的玄壶公,另一位便是这青囊妙手包不死。至于玄壶公,我早就有拉他加入云门的打算,只是此人行踪不定,十分难寻,每次派出去的人均是无功而返,因此才打消了这个念头。这青囊妙手在名气上或许稍差玄壶公一筹,但其医术同样十分了得,最重要的是他自己撞到我怀里来了,我何不趁这个机会,将他拉入云门呢?” 吴英雄打定了主意,向包不死笑道:“包神医,听说你老人家特别喜欢治绝症,是不是?” 包不死抬头瞧了吴英雄一眼,眼睛里闪烁出一丝兴奋的光芒,道:“咋地,你有绝症啊?” 吴英雄摇了摇头,笑道:“我没有绝症,但我认识好多身患绝症,亦或是无药可救的人,非是你包神医救不了。等这里的事一了,你老人家要是肯跟我走,我保管一天给你弄一个绝症患者来,怎么样?” 包不死眼中的兴奋之色更浓,便是那张哭丧脸上也绽开了一丝笑容,道:“看你肥头大耳的像个奸商,不会是故意编词造曲骗我老人家吧?” 吴英雄露出一脸真诚的笑容,道:“怎么会,你老人家救我兄弟,我是真心想感谢你老人家。听说你老人家最爱找疑难杂症的麻烦,偏生我那里又有许多这样的人,这可算是天意了吧?” 包不死道:“你少诓我,我老人家找个患绝症的好难,你那里怎么就有许多了?绝症患者论死大会啊?我老人家医书是读了不少,可还没读傻。你们惹了事,想拉我老人家下水,我才不傻哩。要不是看这血观音在江湖上有些名气,值得出手一试,我老人家懒得救他。” 吴英雄还要再说,只听柳追风说道:“吴英雄,你做个人吧!离开我们追风寨的那些人都陆陆续续加入了你们云门,我早就打听清楚了,都是你暗中派人把他们挖走的,你以为我一点都不知道?哼,他们退出追风寨,那是他们没眼光,这倒也罢了,连包神医你也要挖,这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吴英雄笑了笑,道:“柳追风,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种事儿怎么能怪我?他们自己要走,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我也没有使过任何手段,从任何别的势力中挖过人。至于他们选择何处栖身,那是他们的自由。他们喜欢云门,非要加入进来,我总不能把人家拒之门外吧?还有,包神医又不是你们追风寨的人,他老人家去哪里,也不需经过你柳大当家同意吧?” 柳追风听了这话,心内生气,正要回顶吴英雄,忽见雷霸天在那边铁青着脸,拿眼睛斜瞪着吴英雄,柳追风在心内寻思道:“听下面人回报,江南霹雳堂也有人被吴英雄暗中派人挖了,好像还有几个是制造火器的好手。那段日子江南霹雳堂多事,雷霸天未必有闲心细查那几人离去的原因,我何不把事情跟他挑明了,借他的手来对付吴英雄。” 柳追风哈哈一笑,道:“雷堂主,看你面色阴沉,可有不快之事闷在心里?”见雷霸天只是瞪了他一眼,并不说什么,又笑道,“雷堂主,咱们这交情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有什么不快,大可明说出来,我柳追风或许帮不上什么忙,但当帮着排遣排遣还是可以的。哦,我知道了,雷堂主一定也是在为吴英雄挖人的事生气,对不对?” 之前的确有几个人脱离了江南霹雳堂,因雷霸天有要事忙,无暇调查他们离去的原因,但总感觉他们的突然离去有些奇怪,这时听柳追风说,吴英雄有向追风寨挖人的劣迹,雷霸天心里犯了嘀咕,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自己身上,吴英雄会不会也从他们江南霹雳堂挖过人?又经柳追风在旁一煽风,雷霸天越发觉得那几个人就是被吴英雄给挖走的。 若只是寻常的门人倒也罢了,那几个莫名退出江南霹雳堂的人里,有个雷家旁支的人,名唤雷厉,为人聪明好学,之前参与过制造各种火器,甚至掌握了雷家不少机密要事,这样的人流落到外面,若被有心人利用,将会对江南霹雳堂造成何等的危害,雷霸天不敢去想。 柳追风见雷霸天冷冷地盯着吴英雄,只是不开口,便又向吴英雄道:“吴英雄,你到底挖了雷堂主多少人,看把雷堂主气成什么样子了!雷堂主在意往日情分,不肯向你开口,我柳追风是个没脸没皮的,没那么多顾及,僭越代问一句,希望你如实答复,切莫隐瞒实情,免得坏了双方的情谊。” 吴英雄笑道:“柳追风,你这挑拨离间的伎俩可真不怎么高深,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从未向任何势力挖过人。不过,的确有几个追风寨,亦或是江南霹雳堂的人加入了云门,我也不瞒你们,但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选……” 雷霸天打断了吴英雄的话,抢说道:“这么说来,雷厉现在就在你们云门?” 吴英雄道:“我不记得从你们那里加入进来的人里有这么一号人物。” 雷霸天负手走入场中,面上满布寒霜,冷冷说道:“不记得还是没有,吴副门主最好想清楚些,雷某可以等,但,不接受妄言。” 雷霸天这架势分明是有对吴英雄动手的打算,若做换做是别人,多半要被他这气势镇住,可吴英雄也是个不怕事的主,只是微微一笑,道:“你问我讨人,好,我也来问你讨个说法!在场的诸位都知道,血观音的调制配方已被前四海盟盟主沈苍龙收走了,敢问雷堂主,那日在江南七道盟会上,宗正指说血观音是你给他的,那么雷堂主的血观音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是四海盟?还是……蜃楼?”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霹雳子再现 雷霸天见吴英雄旧事重提,甚至还把蜃楼牵扯进来了,心下大怒,喝道:“吴英雄,你勾结蜃楼,祸乱江南,今日又率领云门诸人公然袒护蜃楼逆贼,铁证如山,雷某今日便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雷霸天不给众人议论的时间,刚一说完,便纵身跃出,直取吴英雄! 吴英雄方才受过伤,与无伤的雷霸天对上,多半不是对手,何况江南霹雳堂的火器十分厉害,而且破坏力极大,便是无伤的吴英雄对上雷霸天,也没多少胜算,何况是现在。 吴英雄非是贪生怕死之人,但现在他若是倒了,他身后这些人该怎么办?便向站在一旁的西门泪道:“西门兄,麻烦你了。” 西门泪微一点头,不打二话,飞身掠出,将雷霸天给截住了。 雷霸天见西门泪挡路,心中怒意再升一层,喝道:“让开!” 西门泪掣刀拔剑,摆开架势,但并不主动进攻,只向雷霸天说道:“雷堂主,方才暗下毒手,害尤猛中血观音的人是你吧?” 雷霸天方才已见识到了西门泪的能耐,不想与他交手,听他发问,只是冷哼了一声,道:“我雷某人可不会做这等下三滥的事,不像某些人,明斗不过,暗中使手段挖人墙角,卑鄙无耻!” 吴英雄明知雷霸天是在骂自己,但并不恼怒,只是微笑道:“雷堂主,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的血观音是哪里来的?” 雷霸天并不想回答吴英雄这个问题,但在场这么多人,若不解释清楚,怕是会对江南霹雳堂不利,便忍着气说道:“好,既然你问了,我今日便当着大家的面跟你说个明白。我并没有血观音。那日在江南七道盟会上,宗正受人收买,故意栽赃说血观音是我给他的,其目的自是不想让我夺得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至于是谁收买了宗正,我想各位心里都有个底,不需雷某挑明了吧?” 吴英雄早知道买通宗正的是贾隐,但他有意拿这件事来压制雷霸天,自是要装糊涂到底了,道:“雷堂主,你说话总是这样遮遮掩掩的,你说是别人收买了宗正来陷害你,可有什么凭证?” 雷霸天心想:“宗正和贾隐都死了,我上哪找凭证去?吴英雄明明知道真相,却依旧拿这件事来嫁祸我,可见其用心。哼,吴英雄,你想拉我下水,真当我雷霸天是好惹的?”不理吴英雄,向西门泪道,“西门泪,你若肯就此离去,这件事雷某就当没有发生过,若再拦路不让,可别怪雷某不讲情面!” 西门泪道:“西门泪领教雷堂主高招!” 雷霸天面色阴沉,只说了一个“好”字,呼的一掌向西门泪迎面打去,西门泪舞刀弄剑,与雷霸天战在了一处。 云天行躲在人群中观望,看到云门现在的处境,心内十分担忧。就算云门崛起迅速,可毕竟只是一方势力,如何能与整个江湖为敌?如今云门诸人,除了吴英雄和谢岚还站在那里,其余人大都坐在地上,其损伤之重,可见一斑。 西门泪实力虽强,但连战数人,只这一会儿功夫,如何恢复得过来?雷霸天又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实力不容小觑,虽说两人现在斗得不见分晓,但时间一长,胜败输赢就不难分辨了。 云天行虽然心急,可一点办法也没有,转眼又看向红漪,见她呆呆地坐在那里,低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丁玲见云天行目不转睛地望着红漪,不禁开口道:“公子既然担心红漪姐姐,何不过去救她离开,以公子的身手,强行带人离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云天行想了一会儿,才道:“如果真没有别的办法救她,我或许真会这么做,但我实在不想走到这一步。这个办法应该放到最后,算是一个没办法的办法。” 丁玲道:“公子为什么这么说?” 云天行环视场中,道:“在场的这些人,无一不是各方势力中的精英人物,若单打独斗,我或许有把握胜过他们,但想从这些人里抢走红漪,谈何容易。就算我真能把人抢走,红漪以后也会遭到各方势力的追杀,我最不愿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能当众把事情说开了,对红漪反而是一件好事,只是……这些人对蜃楼的敌意太深,想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放过红漪,同样不容易。” 丁玲想了想,道:“公子自己去救红漪姐姐或许有些勉强,但如果有实力相当的人帮忙呢?” 云天行转过头看着丁玲,道:“你是说茶叔?” 丁玲点了点头,道:“我们虽然跟他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看他这人很好说话,如果公子去求他,他多半不会拒绝。公子有他帮忙,要救走红漪姐姐,只怕没人拦得住。”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茶叔或许不会拒绝我的请求,但我们跟他非亲非故,也仅仅只认识了一天而已,如何好拉他下水?况且此事非同小可,他如果帮我救人,也一样会遭到各方势力的追杀,这……唉,我实在不愿做这样的事。” 丁玲欲言又止,忽听轰的一声炸响,忙将视线投入场中,见雷霸天和西门泪分别向后跳开,两人中间出现了一个浅坑,内中焦黑一片,还有几处火苗在乱窜。 丁玲刚才没往场中看,不知发生了什么,正要问,忽听云天行说了什么,但没听清,又问道:“公子说什么了?” 云天行道:“霹雳子。” 丁玲道:“那是什么?” 云天行道:“江南霹雳堂以火器闻名天下,这霹雳子便是诸多火器中的一种,内藏火药,触物即爆,破坏力惊人。那日我曾在江南谭家亲眼见识过它的威力,实在是个可怕的东西。”又看向西门泪,见他似是被霹雳子波及到了,左臂一面被严重烧伤,但他手中的剑,依旧握得很紧。 吴英雄道:“西门兄,你没事吧?” 西门泪咬着牙摇了摇头,看了自己的左臂一眼,又抬头看向雷霸天,道:“常闻江南霹雳堂以火器扬名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西门泪受教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万里横行 雷霸天见西门泪只是伤了左臂,不由皱起了眉头,心内暗想:“这西门泪还真有些能耐,连战数人不败,按说早已筋疲力尽,居然还能躲开我的霹雳子,若全盛时期与我交手,我还真未必赢得了他,也难怪柳追风制不下他,现在想来,倒也情有可原。” 雷霸天负手而立,双目如炬,直射西门泪,朗声道:“西门泪,你还不肯退下吗?” 西门泪道:“我们的比试好像还没有结束。” 雷霸天微微眯起眸子,道:“方才雷某刻意留了手,才只伤了你一条手臂,若非要逼雷某使出全力,只怕你性命不保。” 西门泪微微一笑,横刀当胸,道:“那就请雷堂主切莫再留手了,我西门泪不需要特别照顾。” 雷霸天盯着西门泪看了许久,才道:“当真还要打?” 西门泪坚决道:“打。” 谢岚见西门泪受伤仍坚持要打,忙上前劝道:“西门兄,若非打不可,让我来替你吧。你且下去把伤口包扎好,等我败了,再来替我就是。” 西门泪道:“小伤而已,不足挂齿。” 谢岚见他左臂一面都被灼得焦黑,不由皱起了眉头,道:“这可不是小伤。” 西门泪平淡道:“在我看来是。” 谢岚知他就是这个性子,也不好再说什么,道:“那你小心。” 若西门泪处在全盛时期,雷霸天当然不想与他交手,但西门泪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凭他的本事,要杀死现在的西门泪并不是一件难事,但两方人较量至今,隐约达成了一个共识,只伤不杀,众人也都遵循了这个原则,所以打了这大半日,伤了不少人,却无一人死去。 如果雷霸天真把西门泪当场杀了,无疑会彻底激怒云门,到时候江南霹雳堂可就危险了。雷霸天还没有傻到这种地步,但让西门泪重创,却没人说得了闲话。 雷霸天又取了两枚霹雳子握在手心,向西门泪道:“既然你还想再打,雷某自然奉陪,不过丑话咱们得说在前头,我们江南霹雳堂以火器着称于世,在后面的交手中,雷某依旧会用各种火器。这些东西破坏力极大,连雷某也不能够自如控制,如果不小心将你杀死在这里,希望云门的各位不会因此记恨雷某。” 西门泪道:“生死有命,若我西门泪注定是个短命鬼,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怪雷堂主。” 雷霸天点了点头,道:“既如此,请阁下出手吧。” “且慢动手!” 崆峒五老中的老大桓温走入场中,向雷霸天道:“雷堂主,非是老朽有意阻拦,实是你这火器破坏力太大,而这中台却是我等追祀先祖之地,容不得过分损毁。你们两位的比试,就当作是平局,就此作罢,雷堂主以为如何?” 雷霸天看了西门泪一眼,心想:“此人悍不畏死,若真将他逼到狗急跳墙的那一步,难保他不会有后手,到时候吃亏的可就是我了。”又偷瞧了柳追风一眼,“这个柳追风真是贱到骨子里去了,一路上害得我风餐露宿,到了这里,还使手段阴我,我岂能叫他得逞。” 雷霸天想了一会儿,便道:“非是我故意纠缠不放,这吴英雄污蔑我藏有血观音,这等臭名我雷霸天可不背,今日不论说什么,也要跟他见个高低!” 桓温怕他用那些破坏力大的火器将广场破坏掉,十分不愿他出手,便道:“吴英雄只是那么一说,雷堂主何必往心里去。虽然老朽没去参加江南七道盟会,但当时的发生的事,老朽可都有所耳闻。那日宗正说雷堂主给了他血观音,要他毒害柳大当家,任谁看了也知道,这分明是在挑拨你们两位之间的关系,想先让你们两位争个头破血流,那收买他的人好趁机夺取盟主之位,后来发生的事不也印证了这一点吗?雷堂主不必多心,我等心中早有定数。” 桓温这么说,无疑已将雷霸天与血观音撇清了关系,这也正是雷霸天想要的结果。 雷霸天故作为难状,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看在桓老先生的面子上,雷某便不与他计较了。”看了吴英雄一眼,转身下场去了。 崆峒五老中的老五莫让拄着双拐走入场中,道:“大哥,你怕雷堂主毁了这里,我来与这小辈过过手,震我崆峒门威,你看可好?” 桓温道:“他连战数人不败,足见其本领高低,若在初时,你与他打便打,我不阻拦,但现在他体力殆尽,且又受了伤,即便你能赢他,也胜之不武,还叫人家说我们崆峒派只会趁人之危,没的叫人笑话,还是让他下去歇息吧。你若真想一展身手,再挑别人打就是。” 莫让点了点头,提拐向云门诸人一指,道:“你们那边还有能打的没有,出来个与我过上两招。” 谢岚握剑走入场中,先向莫让行了一礼,道:“久闻‘万里横行‘’莫老先生的大名,晚辈谢岚,前来讨教。” 莫让这“万里横行”的绰号也是自己取的,与李神刀的“刀界无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当初两人结伴闯荡江湖,也是凭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锐气,便是取个绰号,也是响亮到震人耳膜,虽说老来性情有所收敛,但两位老相识一见面,免不得勾起往昔旧事,自然也有在对方面前显弄本事的意思。 方才李神刀下场显了一把威风,莫让在后面看得着急,也想下来卖弄卖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这时候好不容易下了场,自是要尽可能地显摆武艺。 见谢岚十分客气,莫让并不领情,只哼了一声,说道:“你们云门公然袒护蜃楼逆贼,罪不可恕,今日我便以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技,好好教育教育你这个不懂分寸的小辈!你只管向我出手,不需留手,免得叫人家说我欺负小辈!” 正要向谢岚动手,李神刀翻身跳了出来,挡在莫让前面,道:“莫老弟,你腿脚不便,教育小辈的事,还是让老哥我来吧。”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不欺小辈 李神刀莫让一起闯江湖那会儿,就有凡事争先的习惯,这时候莫让要挑战谢岚,李神刀心里痒痒,自然是要跳出来争个先。 莫让有意在这位老伙计面前显耀武艺,好让他以为即便自己断了腿,依旧没有丢失年轻时候的那份胆魄,自不肯相让,说道:“老哥,我腿脚虽然不便,但我这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法可非同一般,任谁来了,也不及我一拐之合。这小辈公然袒护蜃楼逆贼,莫说是我,便是我这双拐,也看不下去了,非要引我出来教训他。老哥只管去后面瞧着,不需盏茶时分,我要他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伏拜告饶。” 李神刀捋须道:“莫老弟,你我相交几十载,你的本事,我自是知道的,对付他一个小辈,莫说是双拐齐上,你便是站在这里原地不动,只用一支拐,也打得他满地找牙。只是……咱们是老一辈的人,你腿脚又不灵便,这般打败他,他心里哪里受得了,要是一时想不开,转身投了崖,怕是要叫在场的诸位朋友笑话你,便是传到江湖上去,也有损你‘万里横行’的威名。” 见莫让沉吟不语,李神刀笑了笑,又道:“还是让老哥我代你上场吧。我假装使出全力,稍胜他个一招半式,然后赢了他,在面子上不会叫他太难堪,心里也容易接受。虽然他们云门袒护蜃楼逆贼,但说到底是也是为了报恩,且云门的名声向来很好,只做错了这一次,咱们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多少给他们留几分脸。你说是不是?” 莫让摇了摇头,道:“老哥此言,恕我不敢苟同。他们云门公然袒护蜃楼逆贼,这是大逆不道,可不是儿戏。我们要是不给他们些厉害瞧瞧,今后必会有人重蹈覆辙,到时候要怎么办呢?也通情忍让,就此放过?蜃楼内都是些什么人,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我想老哥比我更清楚。你那个叫宁戚的师侄,现在还在蜃楼,难道老哥一点儿也不恨?” 见李神刀变了脸色,莫让知道他不愿人提起宁戚,便又说道:“老哥,非是我心地残忍,咱们这些年的交情,你知道我的为人。俗话说得好,法不严不足以止恶,令不肃不足以正风,我们现在做的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袒护蜃楼逆贼的下场,所以不但蜃楼逆贼得死,他们这伙不知轻重的家伙,也都该受到响应的严惩,如此,今日之会,才算圆满。” 李神刀本来有意争着下场,听莫让提起宁戚,勾起了一些伤心旧事,也就没心思再耀武扬威了,道:“既然如此,老哥我便不与你争了。你自己小心应付,这小辈名头很响,千万莫要阴沟里翻船,惹人家笑话。” 莫让道:“这个自然。”见李神刀退了下去,便向谢岚道:“你是小辈,你先出手吧,我不以大欺小。” 若放在平时,谢岚定会谦让一番,但现在可不是讲君子风范的时候,就算用些手段,能让云门脱离险境,他也甘愿去做,何况是现在。 “请了。” 谢岚身体微微向前一倾,突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射出去,手腕一抖,剑颤风吟,瞬息间,一柄泛光的寒剑,已刺到了莫让眼前! 莫让见他来剑极快,不敢大意,双拐在地上一压,向后倒翻出去,左拐刚一落地,右拐立刻向后回戳,直刺自后方追来的谢岚! “小辈当心!” “多谢提醒!” 谢岚斜身飞窜出去,剑光飘动,唰唰唰连出一十三剑,莫让只挡住了一十二剑,被谢岚最后一剑削断了袖口,莫让心内吃了一惊,想拔身撤后,谢岚早有预料,剑光一转,先将莫让退路封死。 莫让见谢岚剑招轻灵,身法飘逸,不敢怠慢,全力舞动双拐应对,心中却起了疑虑:“这小辈方才明明被严阁主打了两掌,还当场吐血了,怎么现在跟没受伤一样?莫不是严阁主顾念旧情,没下狠手?多半是这样,不然纵使他武功再好,硬吃了严阁主两掌,也绝对不会好受,又怎能这样生龙活虎呢。” 方才谢岚与严霜交手,都不想打伤对方,所以各自留了分寸,但两方人交手,总要分出个胜败输赢,谢岚不想伤她,便有意拖延时间。严霜毕竟是个女子,又与谢岚有过一段旧情,若在场中一直与他纠缠下去,不太像话,也怕别人多嘴,便乘机打了谢岚两掌。 这两掌虽将谢岚打到吐血,但实际上,掌中灌注的内力并不深厚,只是取了个巧法,阻碍了谢岚内息运转,逼得他体内气血翻涌,这才吐了血,其实根本没有造成内伤。 谢岚自然也知道严霜的用意,见她以巧妙的手法将自己打到吐血,却又不让自己受伤,虽说这样“作弊”有些对不住云门的诸位,但又不好当众拆穿严霜,让她面上不好看,所以只能假装受伤退了下去。 严霜不想让谢岚掺和这桩子事,所以才有了这个私心举动,谢岚又何尝不知她的用意,只是现在尤猛中了血观音尚未醒来,西门泪又被雷霸天的霹雳子伤了,吴英雄虽然还站着,方才中了净悟和尚的大力金刚指,也伤得不轻,其余诸人各自有伤,遍观云门诸人,似乎也只有他还有一战之力,若再不上场,未免太对不起云门。 谢岚心知现在的形势对云门不利,越拖下去反而越麻烦,于是将一身本事尽数使了出来,想以最快的速度拿下莫让,就算无法让云门脱离危难,至少也能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莫让见谢岚挥剑狂攻,也不敢怠慢,将一对银拐使得呼呼作响,那威势不比谢岚的长剑弱上多少。 莫让原本也是使剑的,因双腿残废后,需要拐杖支撑,崆峒五老中的老四吴俭便送了他一对银拐。此时莫让以拐当剑,使的依旧是剑法。 银拐的重量要比剑要重,按说以银拐使剑法会滞涩不顺,但这对银拐在莫让手里,却似没有重量,不论是夺机疾刺,还是回身格挡,都十分迅速,丝毫没有拖沓。 在场众人见莫让将一对沉重银拐,使得如两柄轻飘长剑一般,各自佩服不已。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减寿良策 莫让本就是那种自视甚高的人,他以为自己下场,谢岚心中惧怕,必会自弱气势,又加谢岚之前中了严霜两掌,现在对上自己,能发挥出原本一半的本领就不错了,哪成想谢岚一出手,就先抢占了上风,将他压得连连败退,竟还隐隐有击败他的迹象,这实在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莫让下场时心中只是想着以什么样的方式获胜,才能让自己显得威武霸气,从未想过自己会输,现在被谢岚压制了,有些不知所措,心中难免慌乱起来,一时着急,没有防住,又被谢岚伤了一剑,所幸这一剑收得快,只划破了衣服,并未伤到皮肉。 两人这才斗了一会儿,莫让就连中了两剑,这几乎可以判定输赢了,但莫让还没有放弃,比试自然也继续。 初时众人见莫让将一对银拐使得如庖丁解牛一般游刃有余,刚起了钦佩赞赏之心,脑海中的赞赏词还没形成呢,就见莫让被谢岚压得连连败退,竟隐隐有落败的迹象,这转折实在太快了。 既然莫让能够看出谢岚没有被严霜打伤,场下一些眼尖的人自然也能看出来。 这些人里就包括柳追风。 之前柳追风与严霜起过一些口角,虽然堵得严霜哑口无言,但心中似乎还不够畅快。此时见严霜凝神注视场中,眼睛随谢岚移动而转动,柳追风微微一笑,似是抓到了一个有趣的话题,道:“严小阁主,三魂七魄尚在否?” 严霜看得入神,并未听到柳追风的戏衅之言,柳追风又说了一遍,严霜仍未听到,还是一名飞雪阁的弟子上前凑在严霜耳边说了两句,严霜这才扭过头去看柳追风。 柳追风见她望过来,咧着嘴笑道:“严小阁主看得也太入神了,我喊了两遍,你居然都没有听到,可是在担心‘万里横行’莫老先生吗?” 严霜就算要担心,也只能是担心谢岚,柳追风故意说她担心莫让,分明是在挑衅。 雷霸天在心中暗笑:“柳追风啊柳追风,你是真贱啊!刚才她没跟你一边见识,算你运气好,现在还敢惹她,要是把她惹急了,有你好果子吃。” 严霜见柳追风三番两次找茬,也不示弱,按剑冷声道:“柳大当家可是觉得自己寿命太长,想让本阁主帮你减寿吗?” 柳追风听了这话,笑得合不拢嘴,道:“不知严小阁主有何减寿良策?” 严霜冷冷道:“一剑把你的狗头削下来如何?” 柳追风摇了摇头,笑道:“不好,不好,太血腥,也太残忍了。在场的人里还有一些未成年的小朋友,他们心灵脆弱,看不了这样残忍的画面,咱们还是换个温柔一点的方式吧。” 听了柳追风的话,严霜下意识瞥了颜映月一眼,见后者面带不快,心内暗想:“最近他们两人走得很近,柳追风当众调笑我,她自是不高兴的,既然如此,我何不利用这一点,叫她代我出气呢。” 严霜想了一计,笑着走到柳追风身前,道:“不知柳大当家想换什么温柔法子呢?” 柳追风含笑道:“我想听你严小阁主的意见。” 严阁主拿手背在口边一挡,笑吟吟地道:“我正有个好法子替你减寿,十分温柔,保证你会喜欢。” 严霜素来是冷若冰霜的,面上难得见点笑容,这时候在柳追风面前笑语吟吟,别有一番风情。 虽然柳追风只是纯粹的打趣严霜,对她并无男女之情,但乍见到严霜笑逐颜开,竟一时呆住了,心中暗想:“都说这惊鸿幻剑是座冰山,千金难买她一笑,想不到她笑起来却也是这般的好看。” 严霜见柳追风愣愣地盯着自己,心中暗骂不止,但面上仍挂着笑容,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我这里有个替你减寿的温柔法子,你要不要试一试?” 柳追风回过神来,道:“试,当然要试,不知是什么法子?” 严霜又向柳追风走近一步,似是要对他说些什么,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不作声地停了一会儿,就退了回来,笑道:“我这个法子好不好?” 柳追风皱眉道:“你说什么了吗?我怎么什么也没听到?你再一遍我听。” 严霜微微一笑,并不理会柳追风,转身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柳追风盯着她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这时听身旁一人道:“好看吗?” 柳追风听出是颜映月的声音,扭头看过去,果真是颜映月,而且她面带怒容,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不善。 柳追风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心里暗想:“严小阁主啊,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这是要害死我啊。”向严霜那边偷瞧了一眼,见严霜在那边冷笑,柳追风却悔不当初,早知如此,他又何必图一时嘴快,给自己惹上这么多麻烦,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颜映月气呼呼地看着柳追风,道:“我问你话呢,严阁主好看吗?” 柳追风装作没事人,大大方方地摇头说道:“一点都不好看,太冷了,没你温柔。” “冷吗?”颜映月斜眼瞅着柳追风,话音里却透着一股浓浓的醋意,“我看她对你笑得挺温柔呀,哪里冷了?” 柳追风道:“你不知道,她这是笑里藏刀,想杀我呢。以前常听人家说,最毒妇人心,今日可算是领教了,杀人不沾血,厉害呀。” 颜映月道:“是啊,我们女人个个歹毒无比,时时刻刻存了害人的心思,你最好离我远一点,指不定哪天我坏心上头,把你也给害了。” 柳追风笑道:“我不信你会害我。” 颜映月哼了一声,道:“她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柳追风摇头道:“什么也没说。” 颜映月道:“看她笑得跟春天的花儿一样,却什么也不说?” 柳追风道:“她还真就什么也没说,她过来这里,是故意演给你看得,你难道一点也看不出来?” 听柳追风这么一说,颜映月登时明白了,心内暗想:“我就说这惊鸿幻剑一向跟座冰山似的,却怎么对他这么个浑人笑了,原来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公然对他出手,这才想借我的手来治他。倒是使了个好手段。”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薄如纸的交情,重如金的孝心 柳追风和颜映月正说着,雷霸天也走了过来,神秘兮兮地凑到柳追风身旁,笑了笑,低声说道:“柳追风,你可以呀,之前光杆一条,我还以为你要孤独终老,没想到你这桃花运来得挺快呀。颜庄主是咱们江南有名的大美人,一般人哪里入得了她的眼,想不到却叫你勾去了。这也罢了,连严阁主这样的冰山美人,也对你展露笑颜,这就了不得了。好歹相识一场,你跟我说说,你这魅惑人心的妖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柳追风看了雷霸天一眼,心想:“姓雷的刚才就想害我,这时候又来说这些话,多半没安好心。哼,想占我柳追风的便宜,只怕你还没这份能耐。” 柳追风与雷霸天平时虽然不怎么和气,但好在没什么生死大仇,雷霸天笑呵呵地过来说话,柳追风自然不好冷脸对他,也笑了笑,道:“雷堂主,平日里看你正儿八经的,原来也好这些东西。想学是不是,可以呀,先拿一千两银子的学费来。” 雷霸天笑道:“咱们这交情还要学费?” 柳追风笑道:“咱们这薄如纸的交情撑死了也就值一两银子,这还是我取整算的,要是学费低于一两,咱们这交情可就起作用了,但现在学费是一千两,抱歉,咱们的交情值不了这个价。” 雷霸天笑道:“柳大当家果真是个爽快人,我雷某人就喜欢跟爽快人打交道。” 一旁的颜映月听着两人在那里嘁嘁喳喳地说着什么,面上满是鄙夷之色,嘟囔道:“这俩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雷霸天听到了这句话,心中暗笑一阵,向后退开两步,对柳追风说道:“柳大当家呀,其实我过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等你跟严阁主的好事成了,记得去江南霹雳堂给我送个喜帖。这喜酒我是非喝不可的。还有,等以后追风寨有了个小当家,也派人给个捎个信,我雷某人一定双手捧着贺礼,亲自送到你们追风寨去,也不枉咱们交情一场。”说完笑了笑,转身走开了。 柳追风听了这话,愣了好半晌,摇头苦笑道:“刚才严小阁主过来给了我一刀,你又来往我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不错,不错,这才是我认识的雷霸天。” 接下来自然是颜映月醋意大发,柳追风苦不堪言的场景了,不必细说。 却说莫让与谢岚正在场中比试,莫让本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可实际上,稳操胜券的是谢岚,莫让被压得连连败退,自开始到现在,一直处在下风,只是将将抵御住了谢岚的进攻,没有败下阵来而已。 崆峒五老中的老四吴俭见谢岚运剑如风,将五弟莫让逼得手足无措,尽落下风,哪像是有伤在身的样子,不禁向严霜道:“严阁主,方才你打了这姓谢的两掌,他也当场吐血了,按说应该受伤不轻才怪,怎么我看他不像是受伤的模样,这其中难不成有什么猫腻?” 严霜听了这话,把眉头一皱,道:“吴老先生觉得有什么猫腻呢?” 吴俭挠了挠头,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不大对劲。这姓谢的如果真的受了伤,这般运剑非激发内伤不可,可我看他面色如常,剑路稳固,不像是有伤的模样。” 严霜道:“吴老先生要是觉得有什么奇怪,大可以去问他,却来问我做什么?莫不是以为我发掌没有使力?” 吴俭几乎可以认定,严霜发掌绝对是留有余地,否则谢岚绝不可能将莫让压制得没有还手之力,只是这种话又不好当面说出来,一时反倒哑口了。 严霜道:“吴老先生何必支吾,有话但说无妨。” 吴俭犹豫了半晌,还是说道:“我只是觉得两位过去曾有过不浅的交情,如今以这种局势相见,多多少少会顾念旧情,不使力不至于,但减些力道或许就……” 严霜道:“若吴老先生觉得我减了力道,不妨也让我打上两掌,若是吴老吐血且没有受伤,那就是我顾念旧情,减了力道;若吴老吐血且受伤了,那就说明是吴老先生多心了。不知吴老先生肯让我打上两掌吗?” “这……” 吴俭挠了挠头,一脸的不情愿,心想:“似乎不论怎样,我都得挨她两掌,被她打到吐血,我这不是吃饱了撑的自讨没趣吗?何苦呢。老五打不过墨香剑影,只能怪他自己没本事,总不能次次指望人家受伤再趁人之危吧?何况人家本就是一对爱侣,危难时候相互帮扶一把,也合情合理。哎呦,我这是嘴呀,别人都看出来了,没一个没吱声的,我又没事找事出来添上这么一档子事干嘛。”想罢,轻轻打了自己两个嘴巴。 吴俭天生有一副经商的好头脑,到了而立之年,早已是富甲一方的巨贾。因烦腻人情往来,世俗事事,这才远遁崆峒山,消极避世,但他的子女却都还是俗世。 吴俭那些个儿女,也都是随了吴俭,个个都是经商的好手,便是那个年纪最小,被公认为最没有经商天分的小女儿,如今也富得流油,其他人可想而知。 虽然吴俭已不愿再去沾那些金银财货,但禁不住儿女们的孝心,每次来看他,别的可能会少,但金银珠宝总是不可缺少的,至少也得装满一箱才显得孝心十足,不然都不好进崆峒派的大门。 吴俭虽然远在崆峒山隐居,但过的日子却跟在俗世差不多,依旧是锦衣玉食,山珍海味。他的阔绰也让崆峒弟子沾了不少光,尤其是卜世仁。 卜世仁虽是桓温的弟子,但论起与门中诸位长辈的关系,当属与吴俭最好,当然,这好也是沾满了铜臭味。这也是为什么其他崆峒弟子装扮普通,而卜世仁却衣着鲜亮、怀金戴玉的主要原因。 吴俭出手阔绰,他的嘴也一样,从不吝啬话语,想说便说,即便有所顾忌,有时候也按捺不住,不然也不会出尖寻严霜的不是了。 吴俭正在为刚才冒失询问严霜而后悔自责,忽听场中躁动起来,转眼望过去,见谢岚与莫让的比试已经结束。 谢岚握剑指在莫让咽喉,已然胜了。 第一二百七十二章 反败为胜 莫让本以为自己会赢得很轻松,他甚至已联想到了自己得胜后,在场众人的崇拜和欢呼,然而事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将他从美梦中打醒了过来。 他输了,输得很轻松。 谢岚收了剑,退后三步,向莫让行了一礼,道:“得罪了。” 莫让环视四周,看到了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心中有着一丝不甘。他从地上捡起之前被谢岚打落的银拐,拿眼睛盯着谢岚看了一会儿,道:“小辈,你真的胜了吗?” 谢岚不懂莫让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并未做声。 莫让稳住双拐,道:“小辈,你可知道我万里横行最擅长的是什么?” 谢岚还真不知道,但又不好不回答,只是试探性地说道:“拐法?” “不错!”莫让刻意提高了嗓音,“正是我那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技!若我以此拐法来对付你,只怕你连我一拐都接不住,只是我这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技杀伤力太大,一拐出鬼哭神泣,二拐出惊天动地,三拐出九州更易,如此威力,岂是你这肉体凡胎能够抵挡?虽然你们云门公然袒护蜃楼逆贼,但念在你们向来以侠义为先,这才没有用此拐法来对付你,不然,你哪还有机会站在这里与我对话!” 莫让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意气风发,哪像是出自落败人之口,这分明是来自胜者的宣言! 谢岚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莫让还当谢岚被自己的气势镇住了,微微一笑,又道:“小辈,我不瞒你,方才与你交手时,我以拐当剑,使的都是剑法。你想必已经看出来了。近些年我们崆峒派相对平静,几乎没有发生过大事,我的剑锈了,我的剑术也生疏了,可即便这样,我仍用我生疏的剑法与你斗了个不相上下,最后因我年纪远高于你,体力不及,后力不继,这才以仅输一招的优异战绩提早结束战斗。若再与你打斗下去,等我生疏的剑法渐渐娴熟,败的一定是你!” 见谢岚一言不发,莫让微微一笑,又道:“虽然我能让你一败涂地,但,我不想这么做!我是前辈,你是后辈,我若与你计较输赢,也太没前辈风范了。况且你们云门正处危境,我若再打败你,云门士气溃散不说,你的情绪势必坠落谷底,万一你一时想不开,跳崖自尽,你这条性命还要算到我的头上。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不排除这样的事情会发生,所以,输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不是你打败了我!”说完,向谢岚投去一个冷酷的眼神! 谢岚还能说什么,向莫让深深行了一礼,道:“是在下输了。”说完头也不回,径直回到了云门众人那里。 谢岚认输便似一根火线,登时将场内的气氛引爆了,一时间议论纷起,唾骂不休。 “这就反败为胜了?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是啊,明明从头到尾都处在下风,还说跟人家斗了个不相上下,也太抬举自己了!”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老贼无耻!” “老先生言语诙谐,力逞才辩,反败为胜,晚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要脸!” “师父,这老头比他狗爷还嚣张啊!” …… 云天行隐在人群里,见谢岚胜了,稍稍松了口气,又见莫让以胜者的姿态评点胜败缘由,导致结局反转,真真是哭笑不得。 丁玲抚摸着谢岚赠她的小剑,道:“虽然我很看不惯这个没人情味的,但相比而言,这个老家伙更让人讨厌。亏他还叫万里横行呢,败得这样惨,却不肯认,说了一大通胡话,逼着人家又认了输,要是我,我可不管他说什么,就不认输,气死他。” 云天行道:“谢大哥非是那种计较人,是胜是败大家有目共睹,何必多说什么,即便他认败,在大家心里,他依旧是胜者,而且相比这位万里横行莫老先生,反而更加凸显风格,以此来看,他这一战是胜了两场。” 丁玲道:“公子,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云天行道:“什么问题?” 丁玲道:“公子跟这个没人情味的谁更厉害些?” 云天行笑了笑,道:“丁玲,以后不许叫谢大哥没人情味的,他年长我们许多,叫他一声谢大哥并不过分。” 丁玲把嘴一撇,心里有些不情愿,但云天行的话她向来不肯违背,便道:“公子不让我叫,我就不叫了,我都听公子的。只是……” 云天行道:“只是什么?” 丁玲道:“这个没人……谢……大哥总捉弄我,还给我起了个绰号叫背锅侠,真是的,他好歹是出自书香世家,起个绰号这么难听,实在叫人讨厌。公子,如果他再捉弄我,我叫他没人情味的可行吗?” 云天行想了想,道:“这样吧,私下里你怎么叫他都成,只是当着大家的面,好歹给他一些面子,叫他一声谢大哥。你看怎样?” 丁玲道:“就依公子之言好了。”又道,“公子还未回答我呢,公子跟这个没人情味的谁更厉害些?” 云天行听丁玲仍叫谢岚没人情味的,不禁好笑,道:“具体谁更厉害些要比过之后才能知道,你凭空这样问我,我可答不出来。” 丁玲笑道:“依我看呐,公子是顾及这个没人情味的脸面,才故意说不知道的。公子的本事我知道,只怕两个没人情味的加起来都比不上公子呢。”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谢大哥为人谦逊,有意隐藏实力也说不定……”正说到这里,云天行忽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回身一瞧,见柳蕙站在身后,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柳蕙见云天行回过身来,面上笑意更浓,道:“小哥哥,我还没出声呢,你就知道我来了,你是一直在想我吗?” 云天行道:“哪有啊,我是闻到你身上的香气了。” 柳蕙听了这话,脸颊浮上一抹红云,嗔道:“小哥哥,你真是的,就算是馋了,也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这大庭广众的……” 云天行心道:“我的天呐,这小妮子是亡我之心不死啊!”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让他再飞一会儿 丁玲见柳蕙又在那里说胡话,怕她再把云天行说得想不开,忙转开话题道:“怎么没看到柳大哥和柳大嫂,你不是跟他们在一起吗?” 柳蕙嘟起嘴来,气呼呼地说道:“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来气。我哥跟那个母老虎在谈情说爱,嫌我碍事,就把我赶了。哼,往日里还说在这个世上最疼的人就是我,现在看到这个母老虎,跟丢了魂一样,一睁开眼就找她,也不看看是谁一次次在他昏迷后照顾他,真是辜负了我们柳家的大好血脉。” 云天行道:“柳跖醒了?” 柳蕙点了点头,没好气地道:“还不如不醒呢,醒来就赶我,看到母老虎,一点兄妹情分也不讲了。” 丁玲揽住柳蕙的胳膊,笑道:“小姑奶奶,柳大哥给你讨个嫂子,你该高兴才是,怎么还生气了。再说人家两情相悦,那是上天给的缘分,就算你不喜欢,也不能硬生生拆散他们不是?何苦自讨没趣,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认了吧。柳大嫂凶是凶了点,但待人还是不错的……” 柳蕙叫道:“不错什么,你忘了她欺负我们的时候了?要不是小哥哥及时赶到,我们早就给她害死了。” 丁玲道:“那时我们立场不同,算是她的敌人,她那样做也无可厚非。现在她与柳大哥相互喜欢,自然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了。” 柳蕙听丁玲帮唐晴说话,心中不乐,指点着丁玲道:“好啊你个丁玲,你到底是帮谁的?你老实说,母老虎是不是偷着给你好处了?” “没有啊。”丁玲忙摇手说道,“我只是希望柳大哥能够跟她喜欢的人在一起,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云天行也帮着说道:“柳蕙,我看你哥不像是在开玩笑,应该是真喜欢她。如果她也点了头,这门亲事多半能成,到时候她可就真变成你亲嫂子了。你对她有什么不满,不如先放一放,看他们的进展再说。成了是最好;如果成不了,你再针对她也为时不晚。” 柳蕙道:“好吧,好吧,我听你的就是。” 本来云天行还觉得让柳跖和唐晴单独待在一起,有些不放心,但转念又想:“之前还在逍遥宫的时候,她为了柳跖,不惜与月执事翻脸,看当时的情形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当时她明明有机会取走弯刀,可她却没有这样做,足见其诚心。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以备不虞。” 云天行寻思了半晌,还是觉得放心不下,道:“你们两个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瞧他们两个一眼,马上回来。” 向柳蕙问明了他们二人的所在,云天行离开了人群,按照柳蕙所说,果然找到了柳跖和唐晴,见他二人远离人群,正在一株蜷曲老松下的石头上坐着,云天行见两人有说有笑,神色中还带着那么一分亲昵,倒还真像一对爱侣。 他见柳跖平安无事,心中也就放心了,没有过去,转身又回到了人群里。 却说莫让凭三寸不烂之舌,和一张厚过城墙的面皮,成功反败为胜,将谢岚逼得黯然退场,惹得众人嗤之以鼻,骂不绝口,但莫让却微笑着接受了这一切,因为他不认为这些人是在骂他,他打心眼里觉得这些叫骂的人是在嫉妒,嫉妒他掌握了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技,杀人于无形,最重要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明明有这样大的本事,却甘愿在一个小辈面前落败,这是何等宽阔的心胸,何等仁善的本性! 莫让几乎已找不到词汇来形容此刻光辉而伟岸的自己,他只是站在那里,闭着眼睛,默默地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光辉时刻。 广场上叫骂声此起彼伏,良久不歇,莫让只是在那里微笑,他笑这些人的嫉妒心是这样的强,何苦拿别人的好来折磨自己,这实在太傻了。 桓温向崆峒五老中的老二向良道:“二弟,你去把他拖回来,咱们崆峒派脸都叫他给丢尽了。” 向良人如其名,本性良善,不愿坏人好事,叹了口气,道:“让他再飞一会儿吧。” 桓温摇了摇头,又向崆峒五老中老三关恭道:“三弟,你去。” 关恭也不愿去,只摇头说道:“大哥,非是我不愿去,五弟正享受其中,我若搅扰了他,未免太不尊重人,还是由他去吧。” 桓温又看向崆峒五老中的老四吴俭,道:“四弟,你愿去吗?” 吴俭摇了摇头。 桓温又问道:“带银锭了吗?” 吴俭又摇了摇头,道:“银锭没带,倒是带了个金锭。大哥问这个做什么?” 桓温向场中的莫让一指,道:“砸醒他!” 吴俭摸出金锭来,在手中抛了几抛,一把攥住,道:“大哥,这样不妥。” “哪里不妥?”桓温面色不悦,“你只管砸,他来找你,就说是我砸的。” 吴俭道:“非是这个不妥。这颗金锭价值不菲,我若抛掷出去,必然引起哄抢,到时场面乱作一团,难保云门的人不会趁乱把人救走,之后再把这妖女藏到个隐秘所在,咱们向哪里找去?这是其一。其二,咱们为了这一日,费心规划了多久,若因一锭金子,落得个草草收场的结局,咱们之前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桓温道:“还好四弟你提醒了我,争些儿坏了大事。”又向场下望去,见莫让还是一副陶醉模样,无视众人叫骂,桓温叹了口气,又道,“五弟也太不知分寸,现在是什么时候,他这样闹,哪里是个办法。我不好下场,不论怎样,你们三个人里出去一个,拖也把他拖回来,可别叫他在那里丢人现眼了。” 老二向良道:“五弟已飞到天上去了,若猛地把他拉醒,怕是要摔出病来,不若顺其自然,反正都这样了,再等一等又何妨。” 老三关恭道:“二哥所言甚是。” 向良和关恭都不愿去,吴俭无可奈何,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还是我去走一趟吧。”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万里横行,当仁莫让 吴俭走入场中,拉了拉正陶醉在众人的叫骂声中的莫让,道:“五弟,大哥有事找你,随我回去吧。” 莫让睁开眼睛,先看了吴俭一眼,并没有回去的打算,又环视叫骂众人,朗声道:“众人噤声,我有一言。” 此话一出,骂声基本都停住了,唯独还有一人躲在人群里叫骂不止,而且骂词新颖,无有重复。按说莫让本该愤怒,但他并没有,正相反,他反而有一丝欣喜,能有人嫉妒他到这种地步,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莫让忽然很想见一见这位嫉妒他的人,朗声道:“阁下嫉妒心好重,何不出来一见?” 那人在人群里说道:“我是在骂你,不是在嫉妒你,你胡说啥咧。” 莫让道:“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甚至我们连面都没有见过,你为什么要骂我?分明是嫉妒心作祟。我已经识破,你又何必狡辩!” 吴俭在后面拉了拉莫让,小声道:“五弟,他可能真是在骂你。” 那人道:“我嫉妒你个啥,我连你姓谁名谁都不知道,只是见你败得好惨,本来还想可怜可怜你,你倒好,凭一张奇厚无比的脸皮硬逼着人家认了输。你不要脸哦!” 莫让道:“原来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难怪你会骂我。你莫急,我这就说出名号给你听。你听到我的名号后,自然就不会骂我了。” 那人道:“你不要脸哦。” 莫让道:“你有没有听过‘万里横行,当仁莫让’这八个字?” 那人“啊”的叫了一声,道:“原来你就是名震天下的万里横行,我当然听过你的大名。只是你才只说了八个字,后面还有八个字,你为什么不说?” 莫让心想:“我通常只说这八个字,后面哪还有字?”口里却说道,“还有哪八个字,你说来我听。” 那人道:“若不横行,焉能断腿?” 众人哄然大笑。 方才莫让耍赖,逼得谢岚认输,虽然严霜也很想让云门诸人知难而退,但莫让使这种手段逼人认败,未免惹人非议,她在心里也十分鄙夷,当然,这其中或多或少也存了些替谢岚鸣不平的个人心思,但现在两人站在对立的两边,这些情绪不好在明面在表露出来。 这时,听那人说出“若不横行,焉能断腿”八个字,严霜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又怕自己失态,忙收起笑容,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酷。下意识向谢岚那边望了一眼,见他也正向自己这边望过来,两人目光一触,各自慌忙转开。 吴英雄留意到了这一幕,走到谢岚身旁,小声说道:“谢兄,我说的没错吧,你这位旧相好还惦记着你呢。” 方才谢岚看到了严霜的刹那一笑,现在脑海中全是她的音容笑貌,哪里听得到吴英雄的话语,直到吴英雄推了他一把,这才恍然惊醒,呆愣愣地看着吴英雄,道:“你推我干什么?” 吴英雄笑道:“我方才跟你说了好些话,你一直不理我,我还当你魂儿都被她给勾去了,这才推了你一把,救你回来。你要怎么谢我?” 谢岚白了他一眼,道:“亏你还是个副门主,都什么关头了,还说这种话,没一点轻重。” 吴英雄叹息了一声,道:“知道轻重又能怎样,我被净悟和尚的大力金刚指伤了,现在还没缓过气来呢。咱们现在的处境不妙,能上的人都上了,现在也就你还能挡一挡,但他们人多势众,任你本领通天,但体力有限,早晚也是个败,到那时,咱们云门怕是真要栽在这里了。” 谢岚道:“你又打什么坏主意,直说就是,这里又没有别人,还拐什么弯子?” 吴英雄嘿嘿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其实……唉,我就跟你开门见山明说了吧,既然你们两个都还有情,你就认个错,过去跟她说个好话,叫她们飞雪阁也帮咱们一把。虽说咱们云门发展迅速,但终究是孤家寡人,势单力孤,若有了飞雪阁的支持,这帮人想对付咱们,还真得掂量掂量后果。” 谢岚叹息一声,道:“若此法可行,不必你来说,我也会去做。只是……冷阁主的事跟蜃楼有关,而她又跟冷阁主关系极好,这次说什么都不会放过红漪姑娘,便是我去说也不行。方才她对我留手,只是看在了往日的情分上,若换成是别人,只怕下手比往常更重。” 吴英雄道:“女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好好跟她说说,她未必不肯答应。” 谢岚又将目光投向严霜,喃喃道:“我了解她,在这种原则性的问题上,她是决计不会让步的。” 却说莫让听那人拿自己的断腿取笑,心下大怒,喝道:“狗贼,可敢出来与我较个高下?” 那人道:“不敢,不敢,我一怕断腿,二怕你这张臭嘴,哪里敢出去呢。” 莫让忍无可忍,想跳进去将那说话人揪出来,吴俭怕多生是非,将莫让拉住,向那人道:“阁下是何人,为何无故口出污言,戳人痛处?” 那人道:“你问我是何人,我倒要先问问你,你又是何人?” 吴俭正要自我介绍,莫让抢着说道:“仗义疏财,不若吴俭,这八个字你可曾听过?” 那人道:“听过,听过,名头甚至响亮。只是……” 莫让道:“只是什么?” 那人道:“后面还有八个字,你为什么不替他说出来?” 莫让道:“后面没有了,总共就这八个字。” 那人道:“谁说没有了,我记得还有八个字。你不信,我说给你听。” 莫让道:“正要听你说!” 那人道:“吴俭无俭,何义之有?” 莫让怒不可遏,提一拐向人群中指去,喝道:“狗贼,你辱我便罢,敢辱我四哥,定不饶你!”双拐一撑,身体直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跳纵过去。 那边的人怕被波及到,纷纷向两旁后退,让了一条路出来。 方才那说话之人,一直隐在人群里,并未露脸,这时候闭了嘴,莫让又没看过他的面容,上哪里找他去?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真正的龙首 莫让抓问了好些人,都没有找到刚才那个骂他的人,心下十分恼怒。他最忌讳别人拿他的断腿取笑,这人当众以此取笑他,他如何能忍?现在找不到正主,便不住在那里叫骂。吴俭怕他多生枝节,硬把他拉回到了桓温那里。 桓温冷着一张脸说道:“五弟,你也太没分寸了,这种关头你也闹,我们崆峒派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 莫让也觉得自己闹得过分,见桓温训话,不敢回嘴,只是在心中暗暗生气。 李神刀与莫让交情不浅,见他被谢岚打败,有替这位老伙计出头的打算,又怕温如玉看到他对一个后辈出手,写进他的个人传记里,让后人笑话,便向温如玉道:“玉儿啊,咱们上山这么久,也不知山下是怎么个情况,我这里走不开,你代我下去巡察一遭吧。” 温如玉道:“师叔放心,下面我早已交代过了,如果有事发生,会有人飞报传信上来,不必亲身下去。” “这……” 李神刀挠头想了一阵,又道:“都说蜃楼那帮人不好惹,如今对他们的人公开审判,他们怎肯坐视不理,多半会来闹事。虽然你早已交代过了,但如果他们小规模渗透,再易容改扮,谁能认得出来,定当一般的江湖人士放过来了。别人我信不过,还得玉儿你亲自下去走一遭,我才放心。” 温如玉道:“既然如此,就让逸师弟代我下去吧。” 李神刀皱眉道:“他方才被西门泪打伤,尚未恢复,正需静养,怎好上下活动?” 逸清尘道:“师叔不必担心,方才西门泪手下留了分寸,只将我打退,并未造成内伤,歇息了这一会儿,已无大碍了。我这就替师兄下去走一遭吧。”也不等李神刀再说,便直接下山去了。 温如玉见李神刀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站立不安,已猜到了他的用意,微微一笑,道:“依我看呐,师叔不是担心山下情况,而是看莫老先生败了,想替他老人家出头,可又怕我说您以大欺小,这才想故意把我支开,是不是?” 李神刀微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玉儿你,我正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其余各方势力为首的人都已出过手,唯独我没有,这未免有些……咳,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咱们云隐门的带头人,若一直不出手,只让咱们云隐门的小辈下场应付,未免有失前辈风范,也弱了咱们云隐门的名头,所以我想……咳,你懂吧?” 温如玉点了点头,道:“师叔要为云隐门争光,自然是好事,只是有一点需要注意。” 李神刀道:“哪一点?” 温如玉道:“只较输赢,不可伤人。” 李神刀微微皱眉,道:“较量武艺,难免会有损伤,我只保证不伤他性命还不行吗?” 温如玉摇了摇头,道:“不行。” 李神刀看不透温如玉的用意,正自纳闷,又听温如玉低声说道:“云门诸人勠力同心,是对付蜃楼的一股不可或缺的力量,若在这里将他们逼上绝路,无疑等于自断臂膀,而眼下这个局面却是蜃楼最乐意见到的。” 温如玉长吁一口气,继续说道:“近年来,云门快速崛起,时至今日,已仅比我们云隐门,亦或是飞雪阁等头一等的势力稍差一线,而这一线的差距,就在于他们群龙无首。若得龙首回归,那时的云门,必定会鲤鱼跃龙门,成为现今江湖上最大的势力,到那时,只怕连我们云隐门也望尘莫及了。” 李神刀挠了挠头,道:“玉儿,你这番话说得我好生糊涂,云门现在的主人不是那个吴英雄吗,怎么叫群龙无首?还有什么龙首回归,那又是什么意思?” 温如玉道:“吴英雄只是云门的副门主,虽然代行云门之事,但终究不是真正的门主,而且以他的个人威望,绝对撑不起现在的云门。如果真正的龙首不回归,不出三年,云门必然溃散。” “真正的龙首?”李神刀眉头皱得更紧,“你是说那个叫云天行的小家伙?” 温如玉点了点头,道:“云门的前身是英雄门,自改名为云门,又将云天行拥为门主之后,才得以快速崛起,由此不难看出,谁才是真正的云门之主。据我所知,如今云门中绝大多数人,都是冲着云家的人去的,有的是被云天行从蜃楼的地牢里救出来的,例如谢岚尤猛等;有的是之前承过沧澜剑神云老前辈的恩情,如西门泪等;还有不少持观望态度的,此时虽然尚未加入云门,可如果龙首归位,云门必定会再次壮大。我想到了那时,只怕蜃楼也会后悔,为什么没有及早将云门扼杀。” 李神刀道:“你越说我越糊涂,云天行那小家伙是很争气不差,连我都想收他做徒弟,好传我那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可他命短,早在两年前就摔下断肠崖死了,如何还能回来接任门主?”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师叔,我且问你,当时摔下崖去的共有几人?” 李神刀挠了挠头,道:“我记得好像有两个。” 温如玉道:“一个是云天行,另一个是谁?” 李神刀道:“听说是个红衣女子,至于叫什么,我却不知道了。”说到这里,猛地变了脸色,将目光投向坐在云门最后方那个红衣女子,瞳孔骤然猛缩,颤声道,“该不会就是……是……她吧?” 温如玉也将目光投向红漪,平静道:“师叔猜得不错,就是她。之前听江湖上的人传,在云天行跌落断肠崖后,还有一个红衣女子跟着一起跳了下去,而那个女子正是将谢岚尤猛等人救出地牢的人。今日他们拼死也要救这个红衣女子,足以说明她的身份了。” 李神刀遥遥望着红漪,面上的表情十分奇怪,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温如玉道:“现在的问题不是她是怎么活下的,而是她能活下来,云天行就一定死了吗?” 李神刀沉默许久,道:“只较输赢,不伤人。”大步走入场中。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倚老卖老 李神刀来到场中,向云门诸人道:“哪个还能打,陪老夫过上两招吧。” 西门泪正要上前,谢岚伸臂一挡,道:“我去。”握剑走入场中,先向李神刀行了一礼,道,“晚辈谢岚,前来领教李老前辈高招。” 李神刀半眯着眼睛打量了谢岚几眼,道:“小辈,你的剑法很不错,有资格做老夫的对手。” 谢岚客气地说道:“李老前辈谬赞了,在下只会胡劈乱砍,哪里称得上是剑法,更不配做李老前辈的对手,只是受人恩情,理当以死相报,不得已才来与李老前辈对阵,还望李老前辈多多容让。” 李神刀听了这番话,乐得胡子都翘起来了,笑道:“你这小辈倒是很有眼力,不错,不错,未来大有可期。”握住背后刀柄,又向谢岚道,“你放心出手,老夫不伤你性命,只打到你乖乖认输便了。” 谢岚道:“如此先谢过李老前辈了。” 李神刀点了点头,道:“老夫不以年纪欺负你,你先出手吧。” “好。”谢岚拔剑一抖,随手挽了个剑花,“请了。” 莫让见谢岚对李神刀百般恭敬,对自己的恭敬心稍差了一筹,心中愤愤不平,暗想:“这小辈太也无礼,赢了我却说什么只会胡劈乱砍,那岂不是显得我很无能?哼,你能赢,是我故意相让,我若全力使出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技,你早到阎王爷那报道去了,哪还能站在这里耀武扬威?我本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实是你欺人太甚,那就别怪我拐下无情了!”想罢便撑了双拐,飞掠出去,拦在了李神刀和谢岚之间。 李神刀放开刀柄,道:“莫老弟,你这是何意?” 莫让道:“老哥莫要多心。方才我有意相让,才让这小辈赢了我,他不知感激,还说什么只会胡劈乱砍,叫别人听了去,岂不显得我很无能?哼,既然如此,我便再与他比上一场,看看到底是他的剑法厉害,还是我的拐法更强。” “这……” 李神刀犹豫不决,心内寻思道:“看莫老弟这副样子,分明是动了真气,我若不答应他,怕是要坏了往日的情谊;可若答应他,我便要失去此次大显身手的机会。我一生纵横刀界,战绩惊人,江湖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那毕竟都是过去积攒下来的荣耀,老来出手机会少,若不趁此机会一展我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他们怕是要忘掉江湖上还有我这么一号传奇人物。一边是兄弟情谊,一边是无上光荣,到底该如何抉择?” 却说桓温见莫让突然跳出去阻拦李神刀和谢岚的比试,心下着慌,忙向身旁之人催促道:“又丢人去了,快去拉回来!” 一崆峒弟子问道:“师父是要谁去呀?” 桓温道:“不拘是谁,不拘用何种方法,拉回来就好!”见老二向良离得最近,又道,“二弟,你去!” 老二向良摇头道:“让他再浪一会儿吧。” 桓温又看向老三关恭,道:“三弟,你去!” 关恭道:“五弟欲雪洗方才耻辱,扬我崆峒门威,我去拦他,有失恭敬。还是让四弟去吧。” 桓温道:“四弟去就不失恭敬了吗?” 关恭道:“至少我不失恭敬。” 桓温以手捂脸,道:“我太难了。” 老四吴俭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我去吧。”走入场中,向莫让道:“五弟,大哥叫你回去,立刻,马上,不容辩驳。” 莫让道:“四哥,你别劝我,这小辈辱我太甚,今日我便以我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技,叫他知道,什么叫万里横行,当仁莫让!”说罢,向谢岚投去一个凶恶的眼神! 谢岚本不想为这种事解释,但现在却不得不解释了,道:“方才那番话非是在下有意羞辱莫老先生,那只不过是谦逊之词,是莫老先生会错意了。” “谦逊之词?”李神刀突然睁大双目,眸中寒光迸射,喝道,“小辈,你的意思是说,你有足够的资格充当老夫的对手,是不是?” 谢岚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莫让踏前一步,叫道:“那你就是在羞辱我!” 谢岚见莫让逼近,便主动后退了一步,道:“晚辈从来没有过这种念头,方才的话实是无心之言,晚辈这就收回,还望两位前辈勿怪。” 莫让进一步逼进,又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想收回就收回,你当你是谁,东海老龙王吗?” 吴英雄见这两人轮番质问谢岚,心中愤愤不平,暗骂道:“他奶奶个熊的,两个倚老卖老的老杂毛,真当我们云门好欺负吗?谢兄出自书香大族,自来讲求尊老爱幼,谦卑有礼,让你们一步,你们不知好歹,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实在过分!我吴英雄是个粗人,可没那么多讲究,不管男女老少,惹了我一样挨打!” 吴英雄大步走上前,喝道:“哪个要打,我吴英雄奉陪!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我这双拳头专打老人,打死不赔,哪个先来?” 李神刀见吴英雄又走了出来,心内暗想:“我正愁一个人分不开,又来了一个,正合我心。把这个姓谢的小辈让给莫老弟,我去斗吴英雄,这样既全了兄弟情谊,也显了我的威风,岂非一举两得?” 李神刀暗赞自己机智无双,反手握住刀柄,向吴英雄道:“老夫来会你。” 谢岚心想:“方才吴英雄中了净悟大师的大力金刚指,伤得不轻,短时间根本不可能恢复,他此番出来,必是看李、莫两位前辈咄咄相逼,忍气不过,这才出来相助。若再叫他伤上加伤,后面的情况,怕是更难应对了。” 谢岚走到吴英雄身旁,低声道:“你下去休息,我自有法子应付他们两个,不需人来帮忙。” 吴英雄低声道:“这两个老杂毛欺人太甚,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不叫他们好过。” 谢岚道:“你现在是副门主,需你来主持大局,你要是有个好歹,咱们云门可就真折在这里了。听我一言,别怄气,下去吧。” 吴英雄叹了口气,道:“那你小心,不要逞强。”说罢,转身离开。 谢岚转身面向李神刀和莫让,把剑一挥,朗声道:“墨香剑影,向两位前辈讨教!”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谢岚失言,二老争先 李神刀和莫让俱是心高气傲之辈,因年老少涉江湖,通常只是与各自门派里的后辈们打交道,因此受到的恭敬与吹捧远超往前,这时谢岚一次挑战他们两人,他们哪里接受得了,都觉得自己被严重轻视了。 李神刀最是性急,上前一步,高声道:“老夫一生纵横刀界,战绩骄人,震烁古今,便是三岁孩童,都能咿呀老夫之姓名,你如此年纪,怎地这般没有见识!非是老夫自夸,凭老夫手中这口刀,不需盏茶时分,打得你爹妈不认,朋友不亲,但看在你们那位小门主的份上,老夫不与你一般见识。你要是不服气,尽管对老夫出手,老夫不以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欺负你这后辈,只以云隐门入门级刀法应对,看谁更胜一筹!” 丁玲听了这话,向云天行问道:“公子之前认识这位老前辈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不认得,今日是第一次见。” 丁玲道:“可听他的话音似乎与公子相识,莫不是之前见过,现在又忘记了?” 云天行道:“不会,如果之前见过,我一定认得出来,可能是他误会了什么。” 柳蕙娇滴滴地说道:“小哥哥,如果你做了门主,会不会让我做门主夫人呀?” 云天行摇头道:“一定不会。” 柳蕙跺了跺脚,嘟着嘴道:“你就赖吧,等你馋了的时候,我才不给你解馋来,你爱找谁找谁去。”说完,把头一扭,又小声嘟囔道,“某些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可便宜了那些排队的了。” 云天行哭笑不得,又不敢搭话,生怕柳蕙再拿住话头揪着不放。 丁玲知道柳蕙的性情,拉着她的手小声嘱咐道:“柳蕙,你少说两句吧,公子正在为红漪姐姐的事发愁呢,你总惹他干什么。” 柳蕙道:“谁是红漪姐姐啊?” 丁玲偷偷向场中指了指。 柳蕙看到了红漪,又看了云天行一眼,向丁玲问道:“这位小姐姐是小哥哥的什么人啊?” 丁玲不知道该怎样说,只说不知道,柳蕙又追问,丁玲只是不说,柳蕙见她不愿说,也就不问了。 李神刀说了一大通,谢岚正想辩解,莫让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抢着说道:“小辈!你三番两次羞辱李老哥与我,实在猖狂至极!方才输你,只因我顾及你的感受,怕你输了想不开,这才没有使出我那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技,故意输给了你。你倒好,不但不知感恩,反而出言讽刺,咄咄逼人,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手辣心狠!” 莫让话音一停,李神刀接着说道:“小辈!你为何不肯动手,是怕老夫收回不杀之令,伤你性命吗?你放心,虽然你目无尊长,言辞无忌,但老夫毕竟是江湖前辈,再怎样也不会跟你一个小辈过不去,你只管出手,不必有所顾忌!” 李神刀说完,莫让又紧跟上说道:“小辈!你想挑战我们两个,只怕你还没有这个资格。这样好了,你先与我打一场,若能在我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技下撑过一盏茶的功夫,你再与李老哥较量,那时谁也说不得你的不是。你看怎样?” 谢岚正要说什么,李神刀又把话头抢了过去:“小辈!你……” 吴英雄见两人不给谢岚说话的机会,心中恨得牙痒痒,要不是怕自己倒了,没人支撑大局,哪会白受这气。 严霜也看不下去了,走入场中,道:“两位是前辈,他一个后辈,哪劳两位前辈动手,让我代两位前辈,与他过上两招吧。” 李神刀道:“严阁主,方才你已他交过手,胜负已分,没有再比的道理,还是让老夫来吧。” “是啊。”莫让也道,“严阁主方才与他较量过了,他不是严阁主的对手,再比也没有意义,还是让我来吧。方才我有意让他,叫他得了个便宜,谁知他是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人,我正要向他讨个公道。” 严霜见两人都要争先与谢岚较量,无可奈何,便向温如玉喊道:“温少侠,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论处?” 严霜的话外之音是让温如玉管好李神刀,不要在这种场合带人胡闹。温如玉是个聪明人,自是猜到了严霜的话外之意。他也觉得李神刀闹得过分了,只因来之前说好要把一切事物交由李神刀论断,若自己次次插手,不免有把李神刀当傀儡的意思,所以才一直忍耐没上来劝。这时严霜开了口,容不得温如玉再沉默。 温如玉快步走入场中,向李神刀道:“师叔,且跟我回去,我正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 李神刀反手握住刀柄,目视谢岚,向温如玉说道:“先等我把这小辈打服了,再随你回去也不迟。” 温如玉附到李神刀耳边,低声说道:“是相关个人传记的事。” 李神刀“啊”了一声,松开刀柄,道:“这是头一等的大事,片刻也耽搁不得。”向莫让道,“莫老弟,这无礼小辈交就给你了,老哥我还有事,就不与你争了。”说完,便拉着温如玉急匆匆下了场。 严霜看着温如玉的背影,微微眯起眸子,心内暗想:“这温如玉还真是了不得,李神刀这暴脾气,只怕连他掌门师兄都压不住,却叫他一句话给带了下去。我倒是好奇,他方才对李神刀说了什么?” 吴俭目送李神刀和温如玉下场,见桓温在后方使眼色,吴俭猜到了桓温的用意,凑到莫让身旁低声说道:“五弟,人家小两口在这里打闹,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方才你已输了一场,这时候若再输一场,这人可就丢大了,对我们崆峒派的名声也不好。听四哥一句,这就随我下去吧。” 莫让道:“不成,这小辈辱我太甚,今日说什么也要跟他见个高低!” 吴俭冷脸道:“五弟,你胡闹也要分个场合,大家都看着呢,你快跟我回去!” 莫让不理吴俭,向严霜说道:“严阁主,我要跟这小辈一对一再较量一场,你不会帮他吧?”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 谢岚倒观音再现 严霜方才是怕李神刀和莫让两人联手对付谢岚,这才下场救急,此时李神刀已走,只莫让一个,谢岚足以应付,便道:“莫老先生说笑了,要帮我也帮你老人家,帮他做什么?公然袒护蜃楼逆贼,好不恨人。莫老先生好好教训他,不必留手,打得越重,我越高兴。”瞥了谢岚一眼,转身走了。 谢岚苦笑。 莫让哈哈大笑,道:“小辈,你如此猖狂无礼,连严阁主也不帮你啦。这就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哈哈!” 吴俭摇了摇头,心内叹息道:“五弟啊,人家都帮完了,你这还没看出来,不输才怪咧。算了,算了,我劝不住你,随你闹吧,到时候自己丢了人,可别怪四哥没出来拦你。”见莫让一副无可救药的样子,吴俭直接转身离开了。 莫让见场中只剩了他和谢岚两人,心中大块,提拐向谢岚一指,喝道:“小辈,你不出手还在等什么,难道还要我这个前辈先动手不成?” 谢岚道:“得罪了。”长剑一抖,向莫让疾刺过去。 莫让自挥动双拐抵御,因谢岚使的是单手剑,他有双拐,一拐防御,一拐进攻,相比之前,的确少了几分狼狈,但到底有没有用上他那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技,却不得而知了。 两人才斗不一会儿,人群里便有一人喊道:“万里横行,武功平平,卖老不输,比武不赢……” 莫让听了这话,心中恼火,虽然他很想把这个挑衅者揪出来,好好教育一顿,但方才被谢岚打败,又自觉被羞辱了,急着一雪前耻,也就顾不得这个不敢露面的挑衅者了。但他听得出来,这个挑衅者就是方才骂他的那个人。 崆峒五老中的老三关恭见有人藏在人群里干扰莫让,凝目望过去,大概认定了那人所在的方位,偷偷从后方迂回过去,拨开人群,找到了那个喊话的人。 这人盘膝坐在地上,腰带里插着根玉如意,捏着鼻子在那里乱喊一气。关恭见了恼火,也不出声,一把向那人后领抓去,岂料那人早已察觉背后有人偷袭,把身子一歪,咕噜滚进了人群里。 关恭一把抓了个空,见他在人群里乱钻,想趁机逃走,忙翻身纵出,将那人去路截住了,喝道:“偷鸡摸狗,算什么好汉,报上名来!” 那人见关恭截住去路,也不逃了,笑了笑,道:“我叫胡老爷,你可以亲切地称我一声老爷。” 关恭知他是在故意占自己的便宜,哼了一声,道:“我五弟跟你无冤无仇,为何处处针锋相对?” 那人道:“你叫他五弟,难道你也是崆峒五老之一?你是哪个?” 关恭捋须道:“礼至恭行,唯关某耳。” 那人道:“哈!你也是八个字,为什么不连后面那八个字一起说了?” 关恭道:“后面没字了。” 那人道:“可我听人家提起你,主说后面那八个字,怎会没有。” 关恭道:“后面还有哪八个字?” 那人道:“脚踏皇天,孰比关恭。” 关恭闻言大怒,不打二话,呼的一掌向那人迎面打去,那人哈哈一笑,歪头躲过,也不还手,扭身便往人群里蹿,哪里人多他往哪里钻,关恭不好去踩人家头顶,跟在后面追了一会儿就找不着人了,气呼呼地回到了崆峒派众人那里。 桓温见关恭铁青着一张脸,问道:“怎么了?” 关恭道:“刚才那个骂五弟的人被我捉到了,说是叫胡老爷。我问他跟五弟有什么仇怨,他也不说,反问了我的名姓,又编了些胡话拐着弯来骂我,也不知是哪里钻出来这么个东西,专跟我们崆峒派作对,好生气人。” 桓温略做思量,便想到了一个人,微笑道:“三弟,你不必跟他置气,他这个人跟谁都是这样,你不理他就好,越是跟他缠闹,他越不肯罢休,专爱无事生非,非是故意针对我们崆峒派。” 关恭道:“大哥知道那人是谁?” 桓温道:“还能是谁,他都说姓胡了,自是那个‘胡搅蛮缠’胡不通。这人一天到晚没一点正事,就爱到处凑热闹挑事。大家被他惹惯了,都当他不存在,你又干嘛去惹他,白吃了这些气。” 关恭微微点头,道:“原来是这个胡搅蛮缠,我也听过他的臭名,只是从未见过,刚才没认出来。早知是他,我也不去碰这身骚。”心里又想:“真不知道他这种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桓温重新将目光投入场中,见莫让又被谢岚压得连连败退,不禁叹了口气,道:“丢人一次还嫌不够,非要凑个双数,我们崆峒派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其余三老俱皆叹息。 却说谢岚正将莫让压得连连败退,忽觉背后破风声起,还未及反应,便觉得有个尖细之物刺入背里,反手一抓,手里多了一根两寸多长的泛红细针,不等细看,头脑一阵昏晕,“啊”的叫了一声,望后便倒。 莫让正被谢岚压制得没有还手之力,见谢岚莫名向后倒了,哈哈大笑,道:“小辈!老夫这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技可还行吗?哈哈,叫你猖狂,现在知道老夫的厉害了吧,晚啦!哈哈!” 吴英雄西门泪等人见谢岚好端端的突然倒了,纷纷跃下场中,凑到谢岚身旁一看,见他躺在地上双眼白翻,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分明又中了血观音。 吴英雄顾不得查问是谁暗箭伤人,忙把青囊妙手包不死请过来替谢岚医治。 包不死有心挑战江湖奇毒血观音,便是吴英雄不请,他自己倒贴银子也是要过来的。 尤猛得包不死救治,此时已清醒过来,见谢岚又遭人暗算,生死不知,心下大怒,抄了两支短戟跃入场中,喝道:“哪个王八蛋暗下毒手,敢不敢出来与你黑爷爷较个高下!” 严霜也恼恨别人暗下毒手,但现在她更在意谢岚的安危。见云门诸人围着谢岚,也不知情况怎样了,想过去看一眼,又怕众人多心;不去又放心不下,心下好生为难,犹豫了许久,最终咬了咬牙,还是向谢岚那里走了过去。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 蜀中唐门 吴英雄见严霜走过来,忙使眼色叫人让出一条道来,严霜顺利来到谢岚身旁,见他虽然停止了抽搐,也不再翻白眼吐白沫,但仍旧昏迷不醒。严霜知道血观音的厉害,就怕个万一,不由向包不死问道:“包神医,他……没事吧?” 包不死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严霜见包不死摇头,又哭丧着一张脸,还当情况不妙,急忙说道:“你方才不是刚救过一个吗,怎么到他这里就不行了?你万千要把他救过来,云门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吴英雄抬头看向严霜,道:“严阁主,你担心谢兄的安危,为什么不说飞雪阁一定不会亏待包神医,却拉上我们云门做什么?” 严霜争辩道:“他是你们云门的人,不说云门说什么?还有,谁担心他,我只是不想让江湖上的朋友说我们表面公正,实则暗下毒手害人,毕竟他站在我们的对立面,要是有个好歹,我们谁也洗不清不了嫌疑。” 吴英雄挥了挥手,道:“不就是旧情难忘嘛,说这么多做什么,反正我又不信。” 严霜咬牙怒道:“吴英雄,你再敢胡说八道,本阁主一剑劈了你!”说着已将天瀑剑拉出寸许。 吴英雄忙摇手,道:“别动手,我不说了还不行吗。”蹲下身来,向昏迷不醒的谢岚说道,“谢兄,我前些日子给你介绍的那位李姑娘可还行吗?他们李家虽然及不上你们谢家,但这位李姑娘却是个识大体的人,端庄淑贤,又会得一手好厨艺。你若娶了她,不出三个月,保证给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你说她不如某些人好看,我还特意找相面先生给她瞧过,虽说她这相貌是稍差了点,但她旺夫呀,谁娶了谁有福。人家姑娘可是很乐意,就你这边没个定准。老爷子一直找我问你这边的情况,你要是觉得好,等咱回去了,我就跟他们说一说,赶紧把这事办成了。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整日这样吊着,也不是个事……” 听吴英雄在这里唠叨起来没完没了,一会儿是李姑娘,一会儿又出来个王姑娘,气得严霜怒眼竖眉,但看谢岚现在的处境,还是忍下了这口气。听吴英雄越说越过分,把那《御女心经》都搬了出来,严霜听不下去,推开挡路人气呼呼地走了。 西门泪本站在众人后面,严霜出来乱推一气,正好按在了西门泪的左臂上,登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袭上心头,西门泪咬牙看着远去的严霜,想说她两句,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云天行见谢岚也中血观音,心内十分担心,见包不死给他医治,稍稍松了口气,心内暗想:“不知是谁暗下毒手,好不卑鄙!若叫我捉到了他,必不轻饶!” 丁玲本来对谢岚抱有偏见,但见他被人暗害至此,又想起他赠给自己的佩剑,也不禁有些担心,道:“公子,谢大哥他没事吧?” 云天行道:“有青囊妙手包神医在,不会有事的。尤猛方才也中了血观音,如今已经无事了。现在最让人担心的是藏在暗处施坏手的人,如今已有两人不知不觉中了血观音,若再继续比试下去,难保不会再有人中招。这人发射暗器的手法极其高明,偏挑人无法躲避的时候出手,一击必中,实在厉害。” 丁玲道:“公子觉得会是什么人?”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难说。” 一直沉默的柳蕙突然说道:“我大概能够猜到是什么人。” 云天行和丁玲都吃了一惊,齐声道:“你知道?” 柳蕙点了点头。 云天行急问道:“是什么人?” 柳蕙微微一笑,道:“蜀中唐门。” “唐门?”云天行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皱了皱眉,又道,“唐门暗器誉满天下,我早就听过他们的大名,只是近些年唐门的人似乎都销声匿迹了,极少在江湖上抛头露面,而且唐门跟云门没有仇怨,没必要对云门的人暗下毒手。你不会是看错了吧?” 柳蕙道:“小哥哥,你忘了吗,我也是蜀地人,唐门在我们那里名头大着呢。从刚才发射暗器的手法以及着落点来看,很像是唐门的做为。我以前遇到过不少唐门的人,见得多了,所以敢这样断定。当然,这都是我个人的猜测,到底真不真,我可不敢保证。不过,小哥哥,你是不是馋了呀?” 云天行一巴掌捂在自己脸上,道:“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柳蕙笑吟吟地道:“你不是造了孽,你是拯救了全人类,不然怎么能够遇上我呀。” 云天行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地看着柳蕙,道:“你这小妮子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我们好端端的在说唐门,你突然就换了话题,好歹给我一点心理准备啊,这样很容易出人命的。” 柳蕙撇着嘴道:“咋了嘛,你就是馋了,还不承认,死要面子活受罪,苦的是你自己。” 云天行忍无可忍,道:“好,我承认,我就是馋了。走吧,咱们解馋去。”说罢,当众将柳蕙横抱了起来。 柳蕙被他抱在怀里,一张脸羞得通红,忙用双手捂住,两腿来回踢动,道:“小哥哥,我怕羞,你快放我下来!这里这么多人,你就是再馋,也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啊!” 此话一出,周围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当众做这等不知羞耻的事,简直天理也不容!”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开放啊,难怪我老人家八十多了,还是光棍一条。” “真羡慕,老子这些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不要脸啊!” …… 云天行本想吓唬柳蕙一番,好叫她知道惧怕,以后不再胡言乱语,哪知她丝毫没有惧意,反而越说越离谱,惹得周围的人都在那指点议论,云天行无可奈何,只得又将柳蕙放下来,道:“这次饶了你,再敢说我馋了,必不饶你。” 柳蕙整了整衣裳,红着脸道:“小哥哥,你怎样不饶我呀?”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决心 云天行被柳蕙说得哑口无言,硬的行不通,只得又来软的,哀求道:“小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这里随便拉出一个人出来,都是比我好上一百倍,你何苦纠缠着我不放。你看云隐门那边,那位温少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不但武艺好,头脑也聪明,比我好了不知几千几万倍,你去缠他吧。” 柳蕙垂头把玩着过肩长发,羞答答地说道:“在我眼里,小哥哥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 云天行听了这话,又现出了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心道:“苍天呐,你这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啊!” 丁玲拉住柳蕙的手,笑道:“好啦,好啦,这里没有南墙,你非要逼公子跳崖才肯罢休吗?快别说了。” 柳蕙笑道:“丁玲,我突然想到了个很有趣的问题,你可得如实回答我,不准撒谎哦。” 丁玲道:“什么问题啊?” 柳蕙凑到丁玲耳边,低声说道:“如果小哥哥和温如玉同时向你求婚,你选哪个?” 丁玲皱着眉头,道:“这怎么可能嘛。” 柳蕙道:“你别管可能不可能,先回答我的问题。” 丁玲心想:“温如玉再好,对我而言,也是个陌生的人。公子收留了我,从未把我当下人看,一路照顾我不说,还亲手教我武功。在这个世上,除了小姐,恐怕再也没人对我比公子更好了。这怎么能比嘛。”偷偷向云天行瞧了一眼,又想,“便是不论这些情分,我也没觉得公子哪里差了。” 柳蕙见丁玲不说话,又问道:“还没想好吗?” 丁玲道:“你总问我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柳蕙道:“这有什么难的,你想到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丁玲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向场中一指,道:“这个坏老头又出来找事了,好气人哦。” 原来莫让见谢岚莫名倒了,还当是被自己那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技给打倒的,越发肥了胆,又向云门诸人道:“这小辈猖狂无礼,已被我用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技打倒了,你们再派个人上来吧。” 云门的人都围在谢岚那里,没一个理他的。 莫让见云门的人都不理他,还当众人怕了,哈哈大笑,道:“你们要是怕了,大可多人一起上,我这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技对上多少人,都是一般的厉害。”觉得口说不足以显足威风,又当众使了几招自己相对得意的拐技,惹来场下无数人的唾骂。 桓温叹了口气,看向其余三老,道:“谁去?” 老二向良道:“五弟身残志坚,虽然惜败,却能够潇洒面对,如此心胸,吾不忍败其兴也。” 老三关恭道:“二哥所言甚是。” 老四吴俭道:“大哥不必忧虑,现在云门诸人俱已带伤,便是有谁能出来应战,也绝不是五弟的对手。现在正是我崆峒派大展神威的时刻,不如让五弟继续挑战,也好洗刷之前的耻辱。” 桓温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 严霜本就因为冷雪坪的事憋了一肚子火,又见谢岚遭人暗算,生死不明,更如火上浇油,心内寻思道:“云门这帮人虽然讨厌,但行事还算光明磊落。事情闹到现在,已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而且还有人躲在暗处针对云门,若他们继续一意孤行,只怕会有灭顶之灾。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这妖女而起,只需将她处死,云门之围自解,师妹的仇也算报了一半。” 严霜握剑直向红漪走去,吴英雄见了,忙过去挡住,道:“严阁主请留步。” 严霜看了吴英雄一眼,道:“吴英雄,你是个聪明人,难道真要看着他们这些人都死在这里,你才肯罢休吗?这妖女若是别的什么人,你们护也就护了。她是蜃楼的人。蜃楼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你不会不知道。你们那位门主不也是被蜃楼的人害了,你难道就不想报仇?” 吴英雄道:“该说的之前都已说过了,严阁主都知道。我吴英雄还是那句话,今日但有我们云门一人在此,就决不让你们碰她一根毫毛。” 严霜微微眯起眸子,冷冷盯着吴英雄,过了许久,才道:“为了她一个人,毁掉整个云门,值吗?” 吴英雄道:“值。” 很简单的回答,严霜却已知道了他的决心。 她实在不愿对吴英雄动手,如果她开了先河,其他人势必也会跟着动手,到时候双方混战,云门必然难逃此劫。何况还有人藏在暗处使坏,究竟是存了怎样的心思,谁又能知道呢? 严霜见吴英雄挡路,也不跟他争执,只是向后退了几步,错开吴英雄向后面喊道:“妖女,事情闹到这种地步,皆因你一人而起。你若还有一点良心,自己过来受死,莫要连累其他人!” 吴英雄喝道:“严阁主,你不要欺人太甚!” 严霜不理吴英雄,又向红漪喊话。吴英雄紧紧攥起拳头,想向严霜动手,但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是严霜的对手。若真与她撕破脸,引得双方大战,对谁都没有好处。 吴英雄虽然有气,却也只能忍耐。 莫让也拄着双拐走了过来,向吴英雄道:“你们云门已经无人可战了,还逞什么强,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若再执迷不悟,只怕明日这时候,江湖上就再也没有云门喽。” 虽然莫让的话里带有幸灾乐祸的意味,但吴英雄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不错。 现在云门诸人都受了重创,已没人能够出去应战了。即便有人逞强出去,又如何是这么多人的对手?总会有人把他打败,到时候伤上加伤,情况更糟。 吴英雄咬紧牙关,额头上已满是豆大的汗珠,正无计可施,忽听身后脚步声起,跟着自己的穴道被人点住,又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说道:“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还以为他会来,所以想等一等,看来……替我给他捎句话吧,就说……我很想他。” 红漪从吴英雄身旁走过,站在了严霜面前,道:“用你的剑给我一个痛快吧。”说罢,缓缓闭上眼睛,一粒澄澈的泪珠自颊边滚落。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抱歉,我来迟了 红漪的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谁也没想到她会自己走出来,连严霜也没有想到。她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喊了几次,没想到红漪还真就出来了,甚至还将吴英雄的穴道给点住了,这已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 任谁都看得出来,红漪此番出来,已抱了必死的决心。 吴英雄身体动不了,心里着急,他知道严霜绝不会留手,求她无用,便向云门诸人喊道:“你们还发什么愣,快救人啊!” 云门的人也都被红漪的举动给惊住了,被吴英雄这么一喊,才回过神来,都飞跑过来救! 众人的意思是对红漪处以火刑,现在红漪让严霜用剑给她一个痛快,严霜本来还在考虑要不要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可见云门的人都赶着来救,哪里容她多说?忙掣出剑来,疾向红漪心口刺去! 可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道劲气,正打在了天瀑剑上,“叮”的一声响,将天瀑剑给撞开了! 严霜一剑刺空,吃了一惊,正要收剑再刺,猛见一条人影欺到了身旁,跟着发来一掌,掌风之凌厉,竟压得她喘不过气! 严霜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只凭这一掌之威,足已断定来人是个高手,不敢怠慢,收剑抵挡已来不及,便将内力灌注左掌,举掌相迎! 两掌一对,严霜面色大变,只觉对方掌力浩瀚如海,而且强横不可当。两掌只接触了片刻,严霜便闷哼一声,倒摔了出去! 场内哗然一片! 临落地时,严霜凌空扭身,拿剑在地下一撑,剑身弯曲,借力又弹了起来,身子一翻,稳稳落地。举目再望,此处距红漪所站之地,已达四丈多远。 严霜嘴角流下一道血线,凝目望着站在红漪身前那人,微微眯起眸子,心中暗道:“一掌之威,竟已至此!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莫让见有人来搅场,还把严霜打了出去,心下大怒,喝道:“何方小辈!敢来崆峒山大闹,叫你尝尝我那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技!哇呀呀!”舞着双拐向来人攻去,只斗了十余合,一拐未中,反被来人一拳打在腹中,登时倒跌出去,脊背擦地,滑出了五丈多远,一头撞在了某位壮士的铜锤上,登时晕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一幕,把众人都给惊住了,就连赶来抢救的云门诸人,也都一个个目瞪口呆,止在那里不动了。 莫让的武功算不上多么高,一掌将他打出去,那也没什么。 严霜相比这些老辈,年纪算不上大,可天赋卓绝,武功早已登堂入室,便是在场的这些人里,能与之相比的都不多,来人只一掌,便将她打出这么远,还让她受了伤,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红漪本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听到身前异响,睁开眼去看,严霜和莫让都已不见,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熟悉的背影,不管他衣衫多么破烂,形容多么狼狈,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来人自然是云天行,那个与她一起跌落崖下,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近两年的人。 云天行口里轻声叨念着:“阴风日,鬼魂出;六人行,九人惧。莫对视,勿追究;闭门户,同床眠。”说完,微微侧头,向红漪说道,“抱歉,我来迟了。” 红漪望着他的侧脸,紧紧咬住嘴唇,已泣不成声。 她想说些什么,可喉头哽咽,什么也说不出来。 云天行转身走到红漪身前,伸手替她揩去泪水,柔声道:“不哭了,有我在这里,谁也伤不了你。” 红漪用那双泪眼深情地凝望着他,哽咽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云天行替她将额前乱发撩到耳后,微微一笑,道:“如果知道你失陷在这里,便是千山万水,我也一定赶来救你,就像你当初救我那样,义无反顾。” 红漪听他这样说,心里不知有多么高兴。忽又回想起当初他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吐血的那一幕,心中隐隐作痛,道:“知道我是蜃楼的人,你一定很失望吧。”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你多次舍命救我,我都记在心里,即便知道你是蜃楼的人,我也从未怪过你,只是……有些难以相信。你对我实在太好,我不敢把你往坏处想,也不愿这么做,可造化弄人,偏偏把我最不敢想的事变成了现实。我知道你的身份后,感觉像是在梦境里,甚至比梦境还要虚假。蜃楼的人那么坏,你那么好,怎么可能是一路人……” 不等他说完,红漪已扑到了他的怀里,一面哭,一面拿拳头锤他的胸膛,道:“你说得好听,当初是哪个大坏蛋赶我了,害得我到处漂泊,又要躲避蜃楼的追踪,不知遭了多少罪。” 红漪回想起那段日子受过的委屈,在他怀里哭成了泪人。 云天行不知该怎样安慰她,只是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青丝,眼神里尽是温柔与疼爱。 红漪哭过后,从他怀里离开,用那双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带着三分孩子气,道:“大坏蛋,你以后还赶我不赶了,要是再想赶我,我也不用你救,干脆在这里叫他们把我杀了才好,免得以后再被你赶一次,再伤一次心。”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 红漪噘着嘴道:“我要你明确地告诉我,以后还赶我不了?” 云天行见她难得在自己面前撒娇耍性,不禁笑道:“不赶了,不赶了。” 红漪破涕为笑,道:“这还差不多。”又扑到他怀里去了。 云天行道:“我本以为赶你离开,才能让你安全,现在看来,那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红漪靠在他怀里,轻轻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 云天行见众人都在望着他俩,有些难为情,小声道:“红漪,你先松手,让人家看了不好。” 红漪反抱得更紧了,道:“要不是你撇下我不管,也不会有今天的事,都赖你。我就不松手,让他们看去吧,我才不在乎。” 云天行道:“我知道是我不好,等回去了,我慢慢补偿你,现在可不是使性子的时候。” 红漪松了手,深情地凝望着他,笑道:“你要怎样补偿我?” 云天行微笑道:“你想要我怎样补偿你?” 红漪想了想,道:“现在我还没有想到,等以后想到了我再告诉你。”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好,你慢慢想,想多久都可以。”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恭迎门主 云天行正在与红漪说着悄悄话,没有留意周边发生的事,忽听一人朗声道:“云门副门主吴英雄,恭迎门主!”跟着便有数百人齐声高喊! “恭迎门主!” “恭迎门主!” “恭迎门主!” …… 喊声震天,直冲云霄! 对面群雄尽皆失色! 门主? 这岂不正说明了来人的身份? 云门自成立以来,向来无主,只有一个副门主代行门主之事,如今连吴英雄也单膝跪地,高喊门主,来人是谁,便是连傻子也能猜到。 对面群雄一个个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场内只有那一声声的“恭迎门主”在上空回荡,良久不歇! 云天行正与红漪说笑,突听喊声暴起,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见以吴英雄为首,面前足足跪倒了数百人之多,吴英雄后面谢岚西门泪尤猛等人俱都在场,其中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例如吴耻,赤火堂堂主文墨,侠客帮帮主石径侠等,余人更是不可细数。 原来驻扎在山下的云门的人也都被吴耻叫了上来,此时已与吴英雄等人合在了一处。 云天行愣愣地看着单膝跪地的众人,良久没有言语。 他最担心发生这样的事,如果不是红漪主动到严霜面前请死,他现在说不定还在人群中躲着,就算要出来,也一定会遮掩住自己的真面目,可刚才事发突然,根本容不得他多想,更无暇遮掩面目。 听着一声声的“恭迎门主”在耳边回荡,云天行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不是你们的门主。请大家都起来吧。” 吴英雄一抬手,喊声止住,但众人依旧单膝跪在地上,望着他们的门主,无一人起身。 吴英雄道:“门主若不肯回归云门,我等便一直跪在这里,直到门主肯回来为止。” 云天行道:“吴英雄,你让他们都起来。” 吴英雄道:“有门主在这里,副门主的话半点没用,门主若想让他们起来,只需开一开尊口便是。” 云天行心想:“你这孙子太阴险,我若开口让他们起来,岂不等于承认自己是门主了吗?”脑筋一转,口里说道:“你还认不认我这个爷爷?” 吴英雄心想:“好啊,好啊,又想拿辈分来压我,之前你躲着我们不肯露面,我们找你不着,那也罢了。今日把你捉了个现行,没有再放过的道理。今日这门主的位子你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口里笑说道:“咱们这爷孙关系是私事,现在说的是公事,不能混为一谈。还请门主早早归来,好助我等摆脱危难。” 云天行道:“红漪的事只在我一人身上,他们要怎样,都可以来找我,跟你们云门无关。你们帮我救下红漪,我都记在心里,也十分感激,以后云门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自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是这门主之位,万万使不得,还请各位莫要再提。” 谢岚道:“门主这话可说差了。我们救红漪姑娘,不单单因为她是门主夫人,她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要不是那日红漪姑娘舍命相救,我们哪有今天的自由,早在那个暗不见天日的地方烂透了,便是连个收尸的都没有,下场好不凄惨。常言道:‘救命之恩,如同再造’,以此来说,红漪姑娘便是我们的再造母亲,我们救她,于情于理都说得通,并非只是门主一人的责任。” 听谢岚把自己说成是再造母亲,红漪早把一张俏脸羞红了,她毕竟还是个大姑娘,被人家当众这么说,脸面上哪里挂得住?偷偷瞧了云天行一眼,眼中尽是爱意,心中也满是甜蜜。 尤猛是个急性子,见云天行只是摇头,不肯做门主,心里好生着急,抢着说道:“门主,你快些答应了吧,俺们就服你一个,你不做门主谁做?咱们云门自成立以来,一直群龙无首,被人家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不知白受了多少闷气。远的门主看不到,这里的情况门主总看到些吧?俺们一个个被打得这样凄惨,却没人为我们做主,不等于是白受了吗?门主若是可怜俺等,还请即刻受了门主之位,为俺等出了这口恶气!” 一向沉默寡言的西门泪也沉不住气了,道:“实说实话,我西门泪加入云门,就是冲着门主你来的,你若是不肯坐这门主的位子,我西门泪也没必要待在云门了。不若就此退出,免得被人白白打死,徒惹人耻笑。” 云门诸人也都跟着起哄,说只要云天行不做门主,都一起退出云门。 红漪本不愿干扰云天行做决断,但见众人一致推举他做门主,又回想起之前他们舍命相救的场景,便拉了拉云天行的衣袖,道:“若不是他们死命相救,我哪还能再见到你。既然他们一心要你做门主,你就答应了吧,就当是为了我。” 云天行道:“红漪,别的事都好说,唯独这件事恕我不能答应。” 谢岚道:“云兄弟,你为什么不肯做门主,能给我们一个理由吗?” 云天行道:“小子向来散漫,且年少无知,无德无才,如何敢担此重任,没的误了云门的前程,也辜负了诸位的厚望,还请诸位另选贤能吧。” 谢岚道:“既然云兄弟执意不肯做门主,我等自不好强求。”站起身来,环视云门诸人,朗声道,“咱们的门主和门主夫人都被蜃楼的人打下断肠崖摔死了,累得咱们群龙无首,处处受人家欺负。如今有蜃楼的人在这里,大家说咱们该不该报仇?” 众人都道:“报仇!报仇!” 谢岚指着红漪,向云门众人道:“蜃楼的人就在这里,你们还在等什么?!” 云门众人都明白谢岚的意思,纷纷起身把云天行和红漪团团围住,云天行见云门众人手上都带着兵器,似是要动真格的,忙把红漪护在身后,向谢岚道:“谢大哥,不管怎么说,红漪也算对你有恩,希望你看在这份恩情上,不要为难她。” 谢岚道:“云兄弟,你放心,红漪姑娘对我有恩,我自不会伤害他。可西门兄他们未曾受过红漪姑娘的恩情,他们要为我们的门主和门主夫人报仇,我可阻拦不住。” 西门泪举刀一挥,道:“大家随我一起上,为门主和门主夫人报仇雪恨!”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 温如玉三劝云天行(一) 云天行见云门诸人挺着兵器步步逼近,四下一望,人头攒动,八方去路早被堵得水泄不通,便是他自己施展轻功也难以逃脱,何况还要带人,忙喊道:“各位且住,我有话说!” 谢岚忙止住众人,道:“云兄弟,你放心,我们云门的人恩怨分明,你是我们云门的朋友,我们不伤你,只对付你身边那位,为门主和门主夫人报仇,还请你躲到一旁去,免得刀剑无眼,白伤了你。” 云天行知道谢岚是想逼自己就位,说也说不通,想从吴英雄那里寻个转机,可四下环视,却没看到吴英雄的影子,大喊道:“吴英雄,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石径侠身披狐裘,手按腰刀,笑着说道:“真是不巧,吴副门主肚子疼,上茅房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云兄弟要是有急事,可以跟我说,我再转告吴副门主一样。”拿手指敲了敲脑门,又道,“啊,我跟云兄弟从未见过,想是云兄弟不认得我。有必要自我介绍一下,我原是侠客帮的帮主,因仰慕云兄弟你的大名,特来投靠你,现已做了云门侠客堂的堂主。我姓石,双字径侠,江湖上的朋友都喜欢叫我‘白三刀’……” 谢岚喝道:“大仇当前,还说什么闲话,拿下蜃楼之人,为门主和门主夫人报仇雪恨!” 云门诸人正要动手,温如玉在人群外围喊道:“诸位且慢动手,我与天行兄弟曾是旧相识,多年不见,甚是想念。看诸位这架势,难保他不会有事,所以特意过来说上两句闲话,也不枉相识一场。还请诸位通融一二。” 谢岚道:“温少侠,这是我们云门内部的事,还请你不要插手。你若是担心云兄弟的安危,大可放心,他是我们云门的朋友,我们绝不会伤他分毫,只对付他身边蜃楼的人,好为我们惨死在崖底的门主和门主夫人报仇。”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谢兄,能否借一步说话?” 谢岚愣了愣,道:“当然可以。”随温如玉走到远处,过了一会儿,回来向云门众人道:“温少侠与云兄弟有话要谈,咱们报仇也不必急于一时,且让他们说完再动手不迟。”示意众人让开一条道。 温如玉引着云天行和红漪走出人群,向崖边走去。 临到崖边时,温如玉停住脚步,向红漪说道:“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对天行说,姑娘可否在此稍等片刻?” 红漪拿不定主意,转头看向云天行。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就在这里等一等吧。” “好。” 红漪走到一旁石头上坐下。 温如玉引着云天行走到崖边站住,遥见远山叠翠,绿郁如烟,心情大好,抬手向前一指,道:“崆峒山色天下秀,天行,你看这景致可还入得了眼吗?” 云天行现在哪有心情看景,苦笑道:“温大哥,你不会是专程叫我过来陪你赏景的吧?”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当然不是。我叫你过来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云天行道:“什么问题?” 温如玉向红漪看了一眼,道:“你想让她死,还是想让她活?” 云天行向红漪看过去,见她坐在石头上玩头发,还不是向这边望过来,看到自己正在看她时,便回以微笑,云天行也以微笑回应。收回目光,向温如玉道:“我当然想要她活。” 温如玉道:“你既然想让她活,为什么还不肯做门主?” 云天行凝目看着温如玉,道:“温大哥,你也是来劝我做门主的吗?” 温如玉道:“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就算不为门主一事,为了你的安危,我也要来走一趟,但这两件事都走同一条路,所以,你认为我来劝你做门主,并不算错。” 云天行道:“难道除了做门主,就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救她?” 温如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恨蜃楼吗?” 云天行捏紧拳头,道:“恨之入骨!” 温如玉道:“前来参会的这些人里有绝大一部分都跟你一样痛恨蜃楼,我不认为他们会因为你一个人而大发慈悲,弃往日之血海深仇而不顾。云门的人只想逼你就位,不会真对你动手,但其他人呢?” 云天行默然不语。 温如玉道:“你跟笑前辈学过天地无极神功,相比往日,武功大有长进。单论个人武功,在场能与你相比的人或许没有几个,但他们人多,任你武功再高,也有力衰气竭的时候。到了那时,你还能保护她吗?” 云天行道:“我会在力竭之前带她离开。” 温如玉道:“山上有人,山下亦有人,早已布置好了天罗地网,你有几成把握带人全身而退?”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会尽我所能带她离开这里。” 温如玉道:“你这样做不但害了她,连你自己也得搭进去。” 云天行转头看向红漪,见她又在冲自己微笑,心中一颤,暗想:“她一心都在我身上,为了我还背叛了蜃楼,不知吃了多少苦,难道我为她做个门主都不行吗?” 温如玉见他在望着红漪发呆,微微一笑,道:“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每当她看你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柔情蜜意,连我都有些羡慕你了。” 云天行舒了口气,道:“如果铁柱听到这句话,不知会作何感想。” 温如玉伸指在云天行额头上弹了一下,含笑道:“我在你说,你提别人做什么。” 云天行笑道:“铁柱也不算是别人吧?” 温如玉伸指又要弹,云天行把头一歪,躲了过去,温如玉一笑,转过身,遥望着远处美景,缓缓说道:“背负血海深仇的人往往很难听进别人的劝告,尤其是当仇家就在眼前的时候。这位姑娘或许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但她曾经是蜃楼的人,单凭这一点,他们就有足够的理由将她永远留在这里。如果他们能讲通道理,云门的诸位也不会个个带伤了。你想救她活命,唯一也是最稳妥的一个办法,那就是接掌云门,用绝对的武力,震慑住他们。这或许不会减弱他们心中的恨意,但可以让他们稍微理智一点。”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温如玉三劝云天行(二) 温如玉见云天行并不表态,知道自己的说辞没有打动他,笑了笑,又道:“其实,我准备了三个理由来说服你。刚才我只说了一个。显然,我失败了。现在我要说第二个。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云门为什么能在两三年的时间内迅速崛起吗?” 云天行道:“为什么?” 温如玉道:“因为你。” 云天行道:“因为我?” 温如玉道:“因为你才是云门真正的主人。” 云天行道:“可我不是。” 温如玉道:“不管你承认与否,这都是铁一般的事实。之前的英雄门在江南诸多势力中只能勉强排在前列,便是与江南霹雳堂追风寨等势力相比,也差了不止一筹,更别提在整个江湖中的地位。可自从吴英雄将英雄门改成云门,拥你做了门主,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加入云门的人日益增多,时至今日,单论人数,云门几乎可算是江湖第一大势力,但云门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云天行道:“什么缺陷?” 温如玉道:“云门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主人,若长此以往,不出三年,云门必然溃散。” 云天行道:“云门是吴英雄一手建立起来的,难道他也不算是云门的主人?” 温如玉微微摇头,道:“如果吴英雄有这么高的号召力,之前的英雄门就不会那样落魄了。那些新加入云门的人几乎都是慕名而来,慕的是谁的名?当然不是吴英雄,而是你这个真正的门主。你是沧澜剑神云老前辈的孙儿,这一点或许有很大的益助,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你们云家的名。你接掌云门门主之位,天经地义,合情合理。如果你不想看着云门异日分崩离析,这门主你就非做不可!” 云天行低下头,道:“我……” 温如玉道:“你不必有负担,这不是在窃人果实,你只是拿回了属于你的东西。”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我是个自由散漫的人,从来就不想做什么门主,也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如果云门落到我手里,或许不用三年就败落了,那时如何对得起他们的厚望?还是让那些有才能的人去做吧。”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如果你只是担心这个问题,大可放心。现在云门缺的只是一个主人,你不懂的会有人懂,你不会做的会有人去做,你只需坐在那里,下面的事自会有人安排。就拿我们云隐门来说,师父他老人家虽任云隐掌门之位,但几乎整日都在闭关,连见上一面也不能,可即便这样,云隐门不一样在运转吗?啊,这样说师父他老人家会不会不太好?天行啊,为了劝你,我连这种话都说了,若叫别人听了去,不知要怎样想呢。呀,似乎有些跑题了。我的本意是如果一方势力没个领头人,下面的人再有本事,也是一盘散沙,难成气候。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温如玉见云天行低头不语,便拿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苦笑道:“看来我第二个理由也失败了。”心想:“那么……只好使出杀手锏了。”口里说道,“天行,你恨蜃楼吗?” 云天行道:“这个问题温大哥好像已经问过了。” 温如玉一笑,道:“是问过了,但我还想再问一遍。你不用急着回答,先想一想蜃楼对你做的事,再想一想蜃楼对别人做的事,想清楚了再回答我。”说着,便转过身看风景去了。 云天行不知温如玉是何用意,站在那里呆呆地想了一会儿,仍旧是那个答案。 “恨之入骨!” 温如玉回过身来,道:“想不想除掉他们?” 云天行道:“当然想,只是蜃楼行事隐蔽,在江湖上兴风作浪这些年,却没人能够发现他们的藏身之所,便是那些幽灵鬼魅也不过如此吧。我是有这个心,只是无处使力,好生让人憋闷。” 温如玉含笑道:“之前找不到蜃楼所在,现在也找不到吗?”说罢,转头望向红漪。 云天行恍然大悟,欣喜道:“是啊,我只想着怎样救人,倒是忘了这一茬。红漪曾是蜃楼的人,她必然知道蜃楼的所在。只要知道了他们藏身何处,任他们个个三头六臂,也要叫他们付出代价!” 温如玉道:“你打算效仿叶大侠独闯蜃楼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蜃楼这帮人厉害得很,我可没有叶大侠那样的本事,自是要与大家联手,一起对付蜃楼。” 温如玉点了点头,道:“天行,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贪名图利的人,也不喜欢束缚,但我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暂时受些委屈,接下这门主之位,就算不为那些遭受蜃楼荼毒的无辜百姓着想,也要为你关心的人想一想。现在蜃楼还未大动,正是动手的好时机,若不先发制人,等他们觉察到,率先发难起来,十多年前的惨剧将会重演,到时候不知又要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了。” 温如玉走到崖边,遥望着远处景色,继续说道:“人这一生啊,都是在泥沼中爬行,无奈中苟活,又有几人能够洒脱一生呢。” 云天行转头看向红漪,见她坐在那里编辫子,脸上挂着笑容。红漪正好望过来,看到云天行也在看着她,微微一笑,又朝他吐了吐舌头,便羞涩地低下了头。云天行见她这样,也不禁笑了,此时,心中已有了决定。 他转头看向温如玉,道:“温大哥,多谢你,之前是我太自私了。我愿意做云门的门主。” 温如玉回过身来,微笑地看着他,道:“决定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决定了。” 温如玉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云门有你,才算是真正的云门。我很期待云门的未来。” 云天行笑了笑,道:“我之前一直在想,如果以后遇到无法决断的事,会不会有人站出来指引我。这种感觉我期待了很久,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指引我的人却是温大哥你。” 温如玉微笑道:“看来我的出现只能算是意外,而不是首选。” 云天行嘴角往上一翘,道:“有时候意外发现往往更令人欣喜。” 两人大笑。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 云门之主 云天行和温如玉并肩离开崖边,红漪见了,忙站起来迎过去,道:“你们说什么了,能告诉我吗?” 温如玉笑道:“告诉你可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什么时候能喝上你们的喜酒?” 红漪听了这话,把一张俏脸羞得通红,躲到云天行身旁,偷偷捏了捏他的掌心,小声嘟囔道:“大坏蛋,什么话都跟别人说。” 云天行苦笑道:“我们刚才没说这个呀。” 温如玉笑了笑,道:“姑娘,既然你已退出蜃楼,可愿意当众说出蜃楼的一切吗?” 红漪紧紧握住云天行的手,深情地望着他,道:“为了他,我愿意。” 温如玉道:“那便好了,就怕姑娘不愿意,到时候会很麻烦。” 三人回到云门诸人那里,谢岚等人迎了上来,温如玉笑道:“幸不辱命。” 谢岚大喜,向云天行道:“云兄弟,你真肯做门主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有一个条件。” 谢岚道:“什么条件?” 云天行道:“当下形势紧迫,我暂摄门主职位,以后若遇到贤能之人,我退位让贤,你们不可阻拦。” 谢岚心想:“我们好不容易推你做了门主,你想再退下来,嘿嘿,那可比登天还难喽。”口里说道:“那时云兄弟已是门主,门主的话我等不敢违背。” 尤猛喊道:“大家伙快拜见门主啊。”正要下拜,云天行忙上前托住,道:“各位都年长于我,不必行礼,大家今后以兄弟相称便是。” 吴英雄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叫道:“那怎么行,你跟他们兄弟相称,我吴英雄岂不成大家的孙子了?不行,不行,都得喊门主。” 众人轰然大笑。 云天行也笑道:“刚才我叫你,你为什么不应?” 吴英雄捂着小腹,道:“真不巧,刚才我肚子疼,上茅房去了。我不是叫白三刀跟爷爷说了吗,他没说吗?” 石径侠道:“怎么没说,我照你的原话一字不落地说了,只是门主没见过我,不信我的话,那就怪不得我了。” 文墨上前拱拱手,笑道:“门主,那日我就觉得你的身份不一般,没想到却是咱们云门的门主。我文墨要是有哪里做得不好,不知不觉得罪了门主,还望门主宽宏大量,不要跟我计较。” 云天行笑道:“文大哥,你这是什么话。那日要不是你带领赤火堂的弟兄拼死帮忙,我现在连平天寨的大门都进不去,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却怪你什么?” 却说方才柳蕙和丁玲站在人群里,见云天行被云门的人包围,不知什么状况,想过去帮忙,却被云门的人拦下了。后来见云天行跟着温如玉走了,看样子没有事,离得远过不去,也就没闹,退回人群中静待后续。 这时又见云门的人都喊门主,知道云天行做了门主,两人心里高兴,都赶着过来祝贺。 丁玲先看见了红漪,便来到红漪面前说道:“红漪姐姐还认得我吗?” 红漪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丁玲的脑袋,柔声道:“这里还疼吗?” 丁玲笑道:“不疼了,早好了。只是想念红漪姐姐,一直不得见,好在佛祖开眼,又让我在这里与红漪姐姐重逢了。阿弥陀佛。” 红漪拉过她的手,笑道:“跟你们分开的这段日子,他有没有说我的坏话呀?” 丁玲忙摇头说道:“公子从不在背后说人家坏话,何况是红漪姐姐。公子虽然不常把红漪姐姐挂在嘴边,可丁玲知道,公子是在意红漪姐姐的。方才公子听说红漪姐姐在这里,把我们都抛下,自己先一步赶来了。” 红漪道:“我们?” 丁玲这才想起柳蕙来,把她拉到红漪身前,道:“她叫柳蕙,是跟我们一起来的。她还有个哥哥叫柳跖,因受了伤,没有跟过来,等一会儿应该就能见到了。”说完偷偷掐了柳蕙一把,意思是让她不要乱说话。 刚才过来的时候,丁玲已经特意嘱咐过了,柳蕙也知道她的意思,向红漪笑道:“小姐姐,你真好看,怪不得小哥哥会喜欢你,再看下去,连我也要喜欢上你了呢。” 红漪看向丁玲,笑道:“她见人都是这样夸吗?” 丁玲含笑道:“红漪姐姐生得好看,她见了自会这样说,要是见了别人,指不定说什么呢。” 柳蕙把嘴一噘,拿眼睛斜瞅着丁玲,似是发出了某种警告,丁玲见她这样,忙捂住自己的嘴,惹得红漪笑容满面。 却说温如玉离开云门诸人所在之处,正打算往云隐门那边走,华山掌门岳鹰扬突然挡住去路,温言笑道:“温少侠果真是好口才,方才云天行还不肯接任门主,经温少侠这一番说,立刻即位了,不知温少侠是怎样说的,可否说来让我们大家也听一听呢?” 此话一出,群人里立刻就有人跟着起哄。 崆峒五老中的老三关恭因老五莫让被云天行打伤,至今未醒,心中恼火,也冷着一张脸走入场中,道:“温少侠,你这么做似乎不大妥当吧。云门诸人公然袒护蜃楼逆贼,就算是蜃楼的同党也不为过,我们费了多少力气,才把他们门中主力个个打伤,眼看就要夺过妖女,处以极刑,为民除害,你却又为他们添了这样一位门主,这……难道就是云隐门的态度?”说罢,稍稍扭过头,斜眼瞥向李神刀。 李神刀因与莫让颇有交情,不好对关恭怎样,便把脸扭开,假装没听到。 雷霸天见李神刀装聋作哑,冷笑一声,走入场中,道:“各位稍安勿躁,且听雷某一言。温少侠智谋过人,这么做应该是有原因的,诸位不分青红皂白,便一味质问,未免鲁莽了些。何不让温少侠自己说明,免得大家胡乱猜疑,白白地坏了往日的情分。” 温如玉道:“我与云兄弟相识已久,今日在此得见,只叙些阔别闲话,并未牵扯他事,还请诸位详察。” 岳鹰扬冷哼一声,道:“若只是些阔别闲话,温少侠又何必把人带到崖边去说,依我看,必是有见不得人的事。” 温如玉看向岳鹰扬,眸中闪过一抹冷意,缓缓道:“岳掌门,请注意言辞!”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针锋相对 之前岳鹰扬被柳追风推下场,被迫与尤猛交手,他本想说动李神刀代他比试,眼看就要得逞,却叫温如玉坏了好事。这时见温如玉从云门那边回来,自是要趁机拿他的短,以解方才之恨,所以言辞上也尖利强硬了许多。 温如玉眸中闪过一抹冷意,岳鹰扬见了只是微微一笑,道:“温少侠这是何意?莫不是嫌岳某多嘴,道出真相,让温少侠难堪,所以想对岳某动手吗?” 温如玉反问道:“不知岳掌门口中这‘真相’是由何而来?” 岳鹰扬道:“一观便知。”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在下听闻古有一神兽,名曰獬豸,只见人一面,便可识忠奸,辨曲直。如此看来,岳掌门这‘一观便知’的能耐,倒与獬豸有几分相似。在下倒要请教,獬豸这‘一观便知’的本领是天生带来的,岳掌门这‘一观便知’的本领又是从何而来?” “你!” 岳掌门拿手指着温如玉,手臂颤动,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柳追风心中暗想:“都说温如玉机智过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岳鹰扬的武功虽然算不得上乘,但搬弄是非的嘴皮子功夫却十分了得,可在温如玉面前,却还是讨不到便宜,这就叫强中更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呵呵,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雷霸天心想:“雷厉出走,难保他不会把江南霹雳堂的机密泄露出去,万一被有心人利用,对江南霹雳堂损害不小。吴英雄既然敢挖柳追风的人,雷厉他们多半也是被他给挖走的。此时云门居处险地,稍有不慎,便会有灭顶之灾,此时不对跟他们算账,以后想再找这样的机会,怕是难了。” 雷霸天打定主意要痛打落水狗,见岳鹰扬被温如玉堵得没了言语,便笑着说道:“岳掌门,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温少侠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又怎会背地里与人说些见不得人的话。既然温少侠说只是叙说旧情,那一定就是了。就算真有见不得人的话,也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挑起来的,目的自然是想拉云隐门下水,好挽救自身颓势。希望岳掌门明鉴,莫要中了某些人的奸计,错怪了好人。” 岳鹰扬阴阳怪气地说道:“有话不当着大家的面说,却跑到悬崖边没人的地方去说,这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罢了,罢了,人家名声好,势力大,脸蛋也漂亮,比不得我这孤家寡人,长得还丑,自是没人帮我了。” 云天行见众人针对温如玉,走入场中,道:“方才温大哥所言半点不假,他与我只叙旧情,并未谈论别事,希望各位不要无故刁难,枉生嫌怨。” 崆峒五老中的老三关恭向云天行打量了几眼,心内暗想:“都说这云天行掉下断肠崖摔死了,怎么可能还活着?就算他命大侥幸没摔死,那么高的地方,他又是如何上来的?可疑,实在可疑。嗯?莫不是有人故意假扮,想以此来拯救云门脱离危难?”口里说道:“小子,你真是云天行?” 云天行道:“如假包换。” 关恭道:“可我听说你被人打下断肠崖摔死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云天行道:“不知前辈是听谁说的?” 关恭眉尖一挑,道:“都这么说。” 云天行笑了笑,道:“他们都去过断肠崖底?” 关恭道:“当然没有。” 云天行道:“若没去过崖底,又怎能确定我已经摔死了?难道是有千里眼,站在崖顶一眼就能望到崖底?” 关恭哼了一声,心想:“这小子好没恭敬心,不管怎么说,我也是老一辈的人,他这样针锋相对,分明没把我放在眼里。” 云天行见红漪比之前瘦了许多,身上还带着伤,猜她是在崆峒派受了委屈,有意要替她出气,这才故意针对崆峒派的人。方才对莫让出手时也是存了这个心思,不然莫让哪会那么巧撞到人家的铜锤上昏晕过去。 关恭看了一眼尚未苏醒的莫让,心想:“这小子不但没恭敬心,还把五弟打成这样,至今没能醒来,可见下手之重。我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怕是要叫江湖上的朋友笑话我们崆峒派软弱无能。”口里说道,“小子,不管你是不是云天行,你公然袒护蜃楼逆贼,又打伤了我五弟,我便不能饶你。你可敢出来与我过上两招吗?” 云天行心想:“你们让红漪受了委屈,我正愁没法子替她出气,你自己主动来挑战我,正省了我一番思量。”口里说道:“若只是单纯计较武艺,未免也太无趣了些,不如加个彩头,前辈以为如何?” 关恭道:“加什么彩头?” 云天行道:“若前辈胜了,晚辈立刻离开,绝不再管这里的事;可晚辈若侥幸胜了,也请前辈离开这里,如何?” “这……” 关恭犹豫不定。 方才云天行一掌击退严霜,又将莫让打昏过去,这份能耐着实不小,他都看在了眼里。虽然他有心与云天行较量,但却没有必胜的把握。若真的输了,就这么灰溜溜地下山去,以后还有何脸见人? 关恭想了想,觉得这样不妥,口里说道:“之前比试可没什么彩头,你小子突然加上这东西做什么。我本来也不好赌,用不着这东西。咱们只过上几招,切磋切磋就是了。” 云天行道:“前辈那边人多,我们这里人少,若以车轮战术轮番来斗我们,未免有失公平。既然是比试,自然要讲求公平。若比试本身就不公平,又何必再比。”知道关恭是怕输了离开,又道,“若前辈觉得离开不妥,留在这里也成,只是不能再出手,这总可以吧?” 关恭心想:“这小子实在狂妄,说得好像我必输一样,若不狠狠教训他一顿,难出我心中这口闷气。虽然这小子修炼过天地无极,可到底年轻,未必真如传闻中那样厉害。我且跟他斗上一场,即便输了,也还有大哥他们,以及在场的诸位英雄好汉,不怕没人治他。”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 啥都能做 关恭打定主意,向云天行说道:“小子,你想加彩头,我便随你,就按你方才说的,输了的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但不能再出手。我到底多活了你几十年,也不欺负你一个后辈,不与你较量兵刃,免得失手伤了你,叫人家说我以大欺小,所以只跟你较量拳脚好了。你意下如何?” 云天行道:“就依前辈的意思。” 这时场外一人喊道:“关老头,你不要脸哦,知道人家剑法厉害,怕被人家伤了,丢了老脸,就说较量拳脚,还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以大欺小,哈,你们崆峒派的人脸皮都这么厚吗?” 关恭听出是胡不通的声音,哼了一声,道:“胡不通,方才你骂我五弟,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再胡说八道,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胡不通道:“关老头,我为什么骂你五弟,你难道一点也不知道?他明明输了,却倚老卖老,硬逼着人家认了输,我要是不骂他,就怕回去遇上雷雨天,降下一道天雷,把我劈死在路上。” 关恭道:“这就是你骂人的理由?哼,依我看呐,不是我五弟该骂,而是你素质低下!” 胡不通道:“你既如此说,那叫大家来评评理吧。”扯着嗓子大叫,“大家说他五弟那老不要脸的该骂不该骂?” 一些看热闹不怕事大的都喊该骂。 幸亏莫让被云天行打晕了过去,不然听到这话,又要说人家嫉妒了。 关恭当然也知道莫让那样做不合规矩,但他毕竟是莫让的三哥,当然要帮他说话。这时候见这么多人都说莫让该骂,也觉得有些难为情,道:“就算我五弟该骂,也该分个时候,现在大事当前,时不我待,你却在这里狂吠乱叫,浪费大家的时间,对得起在场的各位吗?” 胡不通道:“你把话说到这里,那我倒是要先问问你,你五弟倚老卖老的时候算不算浪费大家的时间?那时候你又在哪里?哦,我懂了,他是你五弟,所以他浪费的时间不是时间,我不是你五弟,我浪费的时间就是时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被胡不通反呛了一顿,关恭心里好生气闷,心想:“这家伙胡搅蛮缠的外号真是一点也不假,得理不饶人,要是跟他争下去,天黑也争不出个理儿来,何必自讨苦吃,不理他就是了。”向云天行道,“小子,咱们这就动手吧。“ 胡不通又叫道:“慢着!” 云天行见胡不通老跟崆峒派的人过不去,正合了自己的心意,便接过话来,道:“前辈还有什么话说?” 胡不通道:“小兄弟,我告诉你,这关老头向来是惯使菜刀的,他有一口祖传菜刀,叫‘啥都能做’,既能切肉剁菜,亦能杀猪砍人,端的是厉害非常。你要跟他较量,不要跟他比拳脚,没意思不说,输了他又说自己不擅长拳脚,又跟他五弟那样赖你们。就跟他比擅长的,你使剑,他使菜刀,这样才公平公正,输赢谁也没话说。” 原来关恭有位祖上曾做过御厨,厨艺十分精湛,深得皇上喜欢。他们家那口祖传菜刀便是当年皇上赐下来的,据说是用一种十分罕见的材料打制而成,普天之下就这么一把。 至于这把御赐菜刀的奇葩名字,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 宫里有位贵妃十分喜爱关恭那位祖上做的糕点,皇上便把他叫到后宫,要他当着那位贵妃的面做糕点。 关恭那位祖上刚得了御赐菜刀,有意在皇上和贵妃面前卖弄自己的厨艺,尽施平生所学,用现有的材料,做出了百余种糕点。 这百余种糕点形状各异,但口味却无一相同,深得贵妃喜爱。 皇上见贵妃喜欢,就半开玩笑地问关恭那位祖上还有什么不会做的,关恭那位祖上有意奉承,就说了八个字:“圣上赐刀,啥都能做”,结果被史官当场给记下了。一些不知道内情的人就错以为皇上赐的刀就叫“啥都能做”,这才有了这么个奇葩名字。 后来关恭那位祖上病逝,由他的儿子继承了这把御赐菜刀,可惜的是他这儿子不爱做菜,就爱舞枪弄棒,后来索性直接把这御赐菜刀当了兵器。也是他武学天分高,又得一位大师指点,自己辛苦琢磨出了一套菜刀刀法,并命名为“你个二货”。 这套刀法的名字跟刀名一样奇葩,但凡是个有脑的,也不会给自己的刀或者刀法取这样奇葩的名字。 这里面一样有段故事。 这位御赐菜刀继承者在江湖上闯出名声后,与江湖上一位颇有名气的刀客比武,在他将那位刀客打败后,那位刀客问他这是什么刀法,结果他先说了句口头禅“你个二货”,因突发急事,他说了这句口头禅就飞也似地走了,结果大家都以为刀法名字就叫“你个二货”,传来传去,这名字就叫响了。 这位御赐菜刀继承者听到自己辛苦创造的刀法被人这样传叫,真真是哭笑不得,想改也不成了,毕竟名声都已经传扬出去了。 到了关恭这一辈,因崆峒派在江湖上不怎么活跃,出手的机会少,所以知道他有一把祖传菜刀的人并不多。关恭觉得这个刀名实在难听,刀法名也太过无礼,对人不恭敬,更是冷落少用了。 眼下听胡不通当众道出他有祖传菜刀的秘辛,关恭心里诧异,暗想:“这可怪了,我潜隐江湖几十载,连名号都快被人遗忘了,何况是一把菜刀。胡不通是如何知道这些秘辛事的?” 关恭想不通,也不愿在人前使那把名字不雅的菜刀,便推脱道:“我们祖上是传了一把御赐菜刀下来,但现在正供在我的住处,并不曾带来。若要用它比试,免不得要回去取来。这里虽然离我那住处不远,可一来一回,也要浪费不少时间。何必去费那事,就较量拳脚罢了。” 胡不通在人群里举起一把柄上缠有红绸的菜刀,吆喝道:“费什么事,我给你带来了。接刀!”说着,将御赐菜刀向关恭扔去。 关恭伸手接住,拿在手里细细看了一会,陡然变色,道:“我的祖传菜刀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胡不通笑了笑,道:“我闲来无事卜了一卦,算定你关老头今日要用菜刀跟人家较量,又看你没带在身上,所以买通了一个崆峒派的穷小子,叫他去你住处拿来。怎样,我的卦是不是很准?”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你个二货 关恭握着祖传菜刀,心中疑窦丛生,困惑不解。 这把祖传菜刀早被他收起不用了,而且放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放眼整个崆峒派,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藏刀所在,而胡不通说是让一个崆峒弟子拿来的,这分明是谎话。寻常崆峒弟子连他住处的大门都进不去,如何能够知道藏刀所在?便是有心翻找,也需要大把的时间,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 胡不通到底是如何拿到他的祖传菜刀的,关恭实在想不通,看向胡不通所在的位置,怒道:“胡不通,你说实话,我的祖传菜刀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胡不通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是叫一个崆峒弟子去你那里取来的,你还问什么,聋了不成?” “你胡说!”关恭火气上涌,“我这刀藏得严密,莫说是一个崆峒弟子,便是我这几位老兄弟,也不知道藏刀所在。你快说,我这祖传菜刀,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胡不通道:“啊呀呀,我都说了是叫你们崆峒派的弟子取来的,你一次次问个没完,好烦人哦。” 桓温深知胡不通的性情,怕关恭说不过他,在他那里吃亏,便喊道:“三弟,大局为重,此事过后再谈不迟。” 关恭明白桓温的意思,暂时压下火气,不理胡不通,转而向云天行道:“小子,我就用这口刀跟你打,败的不许再出手。你去取兵器来吧!” 丁玲将太阿赤鳞两剑送到云天行面前,云天行只拿了太阿剑,道:“一把剑够了。”转身拔剑向关恭道,“请了。” 关恭也不谦让,飞身一纵,舞起祖传菜刀,直向云天行攻来! 云天行握剑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眼睛直直盯着关恭,准确地说盯着关恭手中口刀,菜刀。 菜刀虽是御赐,但样式却跟普通菜刀没什么两样,但刀法却怪得出奇,有时快速细剁,有时大挥大砍,有时在掌心旋转,还未靠近,关恭就已使出了十余种不同的招数。 刀近了! 云天行目光一寒,飞身一剑刺出,直取关恭左肋! “好剑!” 关恭见云天行出招干净利落,直向自己破绽处攻来,不由地赞叹了一句,忙撤身拿菜刀一挡,“叮”的一声响,云天行一剑刺在了刀面上。 云天行本想一击取胜,不料关恭格挡这样迅速,竟将他这一招快剑给接下了,也赞道:“好刀!” 关恭哼了一声,并不领情,喝道:“你个二货·山珍刺龙芽!” 云天行心想:“我夸他好刀法,他为什么骂我?”见关恭直握刀柄,以刀尖向自己疾刺过来,忙闪身躲开,反手还了三剑。 关恭挡下这三剑,又喝道:“你个二货·宫保鸡丁!” 云天行见关恭一掌劈来,那菜刀在他掌心高速旋转,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嗤嗤的破风声! 云天行微微眯起眸子,眸中金芒闪动,瞅准菜刀真身所在,一剑点出,不偏不倚,正点在刀面上,硬生生将菜刀转轮给逼停了,关恭这一掌自然也就劈不下来了。 关恭心想:“这小子还真有些斤两,寻常人就算能看出真实刀身,也未必有本事将它逼停。他之前从未见我施展过‘你个二货‘刀法,却能够一眼看出破绽所在,实在不简单。”又见云天行眸中金芒跳动,心想,“啊,我倒是忘了,这小子学成了天地无极神功,怪道眼力这样尖锐。要小心应付了。” 关恭避开云天行的连环突刺,瞅准时机,一刀向云天行横扇过去,口里叫道:“你个二货·蒜蓉拍黄瓜!” 云天行一剑点出,又将这一刀截下,借机反攻! 关恭手舞菜刀,奋力抵御,菜名一个个脱口而出,接连不断。 “你个二货·红烧肉!” “你个二货·叉烧包!” “你个二货·清蒸鲈鱼!” …… 云天行心想:“我刚才只是顶了他两句,他每次念菜名前都要骂我一遍,这心胸也太狭窄了吧。” 云天行虽然对关恭骂人的做法极不认同,但对他这套新奇刀法却很有兴趣,忍不住问道:“前辈每次变招前都要报一个菜名,难道菜名就是每个招式的名字?” 关恭道:“你说得不错,这套刀法每个招式都对应一个菜名,总共一百零八招,对应一百零八道菜。” 云天行道:“不知刀法总名是什么?” 关恭道:“你个二货。” 云天行皱眉道:“前辈不愿说就算了,又何必骂人。” 关恭道:“我哪里骂人了?” 云天行道:“前辈从刚才到现在骂我了不下一百遍,大家都听到了,你又何必抵赖。” 关恭知道他误会了,不禁笑道:“你小子倒是好脾气,我骂了你一百多遍,你就不生气?” 云天行道:“方才是我出言不逊在先,前辈骂我两句,也是理所当然,没什么好生气的。” 关恭点了点头,道:“你小子倒也坦诚,既如此,我也不瞒你,我这套刀法的名字就叫‘你个二货’,自祖上传下来就是这样,非是我有意骂你。你若不信,可以找人去问。” 云天行“啊”的一声,道:“难怪每个菜名前面都要加上这么四个字,原来这是刀法总名字,倒是我误会了。”心想:“他这套刀法总共只有一百零八招,如今他已将刀法从头至尾使了个遍,没有继续僵持下去的必要了。” 之前云天行觉得关恭这套刀法新奇,有意想看个完整,这才一直没有使出全力,现在见关恭的招式开始重复,就不再留手了,将太阿剑使得如狂风骤雨,关恭也在身前展开了一张刀网,可依旧抵挡不住狂密的剑雨,被云天行压得连连倒退。 关恭从未与云天行交过手,不知他的底细,之前见他与自己斗个相当,还当是江湖中人把他传得神了,这时见他剑法突变,比之前凌厉霸道许多,才知道云天行一直在留手。心想:“真是个精明的家伙,我还当他实力与我相仿,原来只是在探我的底,故意隐藏实力。我的刀法已被他看了个遍,想再用此刀法制住他,怕是不能了。这可如何是好?”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你这没人情味的 当云天行和关恭在场上比试的时候,吴英雄忽然发现严霜总往他们这边看,知道她是在看谢岚,便凑到谢岚身旁,拿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低声道:“谢兄,你那相好的在看你呢。” 谢岚一直在关注场中比试,倒没注意这些,听吴英雄提醒,向严霜看过去,果然发现严霜不时往这边看,心里腾腾乱跳,又把往事给勾起来了。 吴英雄见谢岚有些失神,轻轻咳了一声,道:“谢兄,也别怪我多嘴,你们读书人就是太死板,什么门当户对,都是狗屁,娶个相互喜欢的比什么都强。严阁主对你一往情深,在这种场合都要护你周全,这样的人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去。老爷子观念旧,非要找个对门庭的,不让你娶她,那也没法儿。现在是你大哥当家,他闺女都跟一个穷书生跑了,你还忌讳这些做什么?人家严阁主把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给了你,临婚嫁了,你说老爷子不让,多寒人心。人家为了你一直孤单到现在,算算年纪,也不小了,你总不能让人家孤独终老吧?你要是再不给人家一个名分,做兄弟的也看不下去了。” 谢岚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想娶她,只是……” 吴英雄道:“得,又要把老爷子推出来了。你不用提他老人家,我知道他老人家的意思,就是非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哪怕找不到,光杆一条,也决不能敷衍。谢兄,我知道你是个孝子,不愿让他老人家不开心。可你想过人家严阁主吗?人家要文有文,要武有武,论身材论脸蛋,在江湖上谁人不夸?她这样的人找什么样的找不到,能看上你谢岚,那是你走了狗屎运。是,你们谢家位高权重,富可敌国,可还不是一天三顿饭,一个鼻子两个眼,哪里就高人一等了?在乎那些虚头巴脑的干什么,有个喜欢的人给你暖被窝……” 说到这里,吴英雄见严霜向这边走了过来,忙拿手肘撞了撞谢岚,低声道:“谢兄,我给你支个招,等她走到你面前,什么也别说,抱住就亲,保证什么幽怨都烟消云散。相信我,女人就吃这一套。”说完,忙躲开了。 谢岚见严霜走近了,道:“霜……” 严霜根本没理他,直接从他身旁走过,来到了丁玲身前,道:“你跟我来,我有话要问你。” 丁玲眨了眨眼睛,抬手向自己指了指,道:“严阁主是在跟我说话吗?” 严霜点了点头,然后直接走开了。 丁玲愣了愣,不知道严霜为什么会找上自己,但又不好拒绝,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走到远处,严霜立住脚,向别在丁玲腰间那把小剑一指,问道:“这剑是哪来的?” 丁玲老实答道:“是人家送我的?” 严霜微微眯起眸子,面上也多了一层寒意,道:“谁送你的?” 丁玲向那小剑摸了摸,道:“是一个没人情味的送的。” 严霜道:“没人情味的?” 丁玲点了点头,却没多做解释。 严霜道:“他为什么要送剑给你?” 丁玲道:“他说这剑太小,自己用不惯,就送给我了,要我用它行侠仗义。我听他说是一位朋友临终前送给他的,我就不想要,他就把剑扔了,我给他捡回来,他又扔,我只好把剑捡来自己用了。” 严霜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道:“一位临终的朋友……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呀。”丁玲点了点头,“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不想要的。” 严霜道:“可你还是收了。” 丁玲道:“我说不要,他就把剑扔了,还说谁有缘谁捡了去,我想既然是人家送他的,一定很珍贵才是,扔了实在可惜,就捡回来用了。我想过要给他的,可又怕他乱扔,就没给他。” 严霜呆愣愣地过了半晌,又道:“你知不知道这剑是谁给他的?” 丁玲摇了摇头,忽然“啊”了一声,道:“难道是严阁主你……” 严霜道:“不错,是我给他的。这剑曾是我初入江湖时的佩剑,后来得师长赠剑,我就把这剑给了他,谁想他却转手赠给了别人。” 丁玲忙把腰间小剑解下来,双手托着送到严霜面前,道:“既然是严阁主你的佩剑,还请收回去吧,免得他再乱扔,白白坏了严阁主的好意。” 严霜并未接剑,只是伸手在剑身上抚摸了一会儿,就把手收回来了,说道:“他既然把剑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不必再给我,况且我已有了天瀑剑,就算再把它收回来,也只能闲置,倒不如让你继续用它行侠仗义来得实在。” 之前还在伽相寺的时候,云天行就觉察出伽相寺有些不对劲,让丁玲晚上睡觉小心一点。丁玲就把这柄小剑贴身带着,后来被假僧们捉住,因这剑是罩在衣服底下的,又是在深夜,并没有被假僧们发现,所以能够安然带来这里。 丁玲既然已经知道这小剑的原主人是严霜,自是想还她的,严霜只是不收,道:“我说不要便不要,你一味地给我做什么。若你觉得于心不安,这样好了,你帮我一个忙,这剑就当做是我找你帮忙的酬谢,这样总行了吧?” 丁玲道:“我武艺低微,认识的人也不多,怕是帮不上严阁主的忙。” 严霜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要你帮我给赠你剑的人捎句话。” 丁玲道:“什么话?” 严霜道:“你这没人情味的。” 丁玲“啊”了一声。 严霜微微一笑,道:“你啊什么啊,我又不是说你,我是让你把这句话捎给他。” 丁玲也笑了笑,道:“我知道严阁主不是说我,只是……只是我不明白,严阁主为什么要让我给他捎这么一句话?” 严霜道:“你不必多问,只把话捎给他就是。”说完转身走开了。 丁玲回到云门众人那里,先来到了谢岚面前,道:“谢大哥,严阁主让我给你带句话。” 谢岚见严霜把丁玲叫走,已猜到是因为赠剑一事,不禁苦笑道:“她让你怎么骂我?” 丁玲掰着手指头说出了七个字,道:“你这没人情味的。” 谢岚一脸苦涩,吴英雄却在一旁竖起了大拇指,叫道:“说得好!”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门主夫人的劝语 关恭的祖传菜刀旋转着飞了出去,正落在桓温脚下,紧跟着关恭的人也飞了过来,就倒在祖传菜刀一旁,口一张,哇的吐了一口血出来。 他输了,输得很狼狈。 崆峒派的几个后辈赶忙抢上前,将关恭扶起。 关恭当众惨败,羞恼至极,将几个后辈推开,冷眼看着云天行,道:“是你赢了。”说罢,又吐了一口血,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云天行收剑行了一礼,道:“承让。” 如果放在平时,他绝不会让关恭败得这样狼狈,至少也要给他留足面子,但现在不同,他们崆峒派囚禁了红漪,让她受了很多的苦,虽然他们有足够正当的理由这么做,但却掩盖不掉他们的所作所为对红漪造成的伤害。 如果没有云门的人拼死袒护,云天行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他已失去了太多,如果连红漪也离他而去,他可能真的会疯掉。 现在的他看起来似乎很平静,但他心中的苦痛,又有几人能知? 崆峒派的人要当众处死红漪,并且广邀天下群雄见证,这已触及到了他的底线。之前他总喜欢为别人考虑,但现在他想自私一回。 他回头看了一眼红漪,红漪也在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什么也不必说,已各自领悟到了对方的心意。 红漪见他一反常态地下重手,知道是在为自己出气,但她不想他这样做。 她走入场中,当着众人的面拉住了云天行的手,柔声道:“不要为了我违背你的心志,我要你做回你自己。那才是我认识的云天行。” 云天行眼底闪过一丝怒意,道:“可他们……” 红漪伸指在他唇上一按,微笑道:“若不是他们,我哪还能再见到你。只要见到了你,之前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答应我,不要为我重创他们,那不是你会做的事。” 见云天行默不作声,红漪又道:“他们虽然捉住了我,但并没有难为我,只是吃的少了些,仅此而已。这是其一。其二,你刚刚接任云门门主之位,人心不稳,行事更该万分小心,一出手就这样重,怕是会惹人非议。你要是觉得他们苦了我,以后好好待我就是,更不可再赶我了,不然,你就是比他们还坏的大坏蛋。”说完自己先笑了。 云天行见红漪展露笑颜,心中怒气也消散不少,打趣道:“既然门主夫人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自是要谨奉尊旨了。” 红漪听他这样说,心中很是高兴,但女儿家到底是面皮薄,早把一张俏脸给羞红了,白了他一眼,嗔道:“人家跟你说正事,你却取笑人家,哼,不理你了。”转身跑开了。 云天行目送红漪回到云门众人那里,转身向崆峒派那边走去。 崆峒派弟子见云天行大步走来,还当他要找麻烦,一个个抽刀拔剑,将关恭护在了后面。 吴俭走上前,眯眼瞧着云天行,高声道:“云少主,你已经赢了,难道这还不够?” 云天行道:“吴老先生误会了,方才我与关老先生交手时,不小心将一缕无极真气打入他的体内,若不及时将那缕真气引出,怕是会在体内造成不小的动荡。方才关老先生连连吐血,也是因为此物。还请诸位行个方便,让我过去将那缕无极真气引出来吧。” 吴俭见关恭连连吐血,就知道是有个缘故,这时听云天行如此说,自是不疑的,把手一挥,身后崆峒弟子都退到了两边。 云天行走到关恭身前行了一礼,道:“方才得罪了,还请关老先生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小子一般见识。”说罢,走到关恭身后,用左掌抵在他背心,运起天地无极功,将那缕无极真气收了回来。又运动内功,帮关恭疗伤。 云隐门的人离崆峒派最近,李神刀见云天行为关恭运功疗伤,捋须笑道:“这小子果然不错。比武较技,损伤在所难免,他把人打伤,又耗费功力替人疗伤,实乃仁义之举。我若能将他收归门下,加以教导,将来必成大器。” 温如玉笑而不语,孟平却在后面嘀咕道:“人家现在是云门的门主,已经成器了,还用等将来吗?” 李神刀听到了孟平的低语,转身瞪着孟平,冷脸喝道:“你知道什么!没学过我那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他能叫成器吗?老夫一生纵横刀界,虽然年老少涉江湖,但少时在江湖上搏下的名声,足以叫你们这些庸碌之辈望洋兴叹。非是老夫自夸,虽然这云小子名头传得响,隐隐有压过老夫的势头,但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线。若得老夫指点,他日必能鲤鱼跃龙门,甚至超越老夫,成为刀界神话;若无老夫指点,他这辈子也就只能在这一线之下晃悠了。” 见孟平一脸的不以为然,李神刀又开始搞人身攻击,向孟平喝道:“怪不得总闻到阵阵恶臭,原来又是你这臭小子在做鬼。之前没跟你说过吗,脚臭不是你的错,故意不洗,出来臭人,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小子不往正道努力,天天总想着用那些臭袜子什么的研制毒气,关键时刻用不上,倒是伤了同门一大片。我们云隐门的名声都叫你败坏了,你怎么就没有一点羞耻之心?!” 孟平深知李神刀的脾气,见他这样,还能说什么呢,自是唯唯诺诺,奉承了一番,见李神刀眉开眼笑,转回身去,这才收起笑脸,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心中暗想:“作孽啊!惹他做什么,好了伤疤忘了疼,白挨了一顿臭骂。” 温如玉在心内叹道:“有师叔的地方总是充满了欢乐。” 吴俭见关恭面色转好,便让云天行停止运功,又道了谢,云天行以礼回应。又见莫让还在一旁未醒,便道:“莫老先生也是晚辈伤的,实在抱歉,晚辈这就把他老人家救醒。” 桓温忙把云天行拦住,笑道:“云少主已为我三弟费了不少神思,五弟的事自有我们,哪好再劳动云少主。” 云天行道:“不妨事的。” 桓温半推半送,道:“不敢劳烦,不敢劳烦。” 云天行一头雾水,心中纳闷:“这可奇了,我耗费功力替他五弟治伤,又不用他出什么力,却不用我是什么缘故?” 云天行哪里知道,桓温是怕莫让醒来再丢崆峒派的脸。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 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云天行回到场中,李神刀跟着走下场,捋须说道:“云小子,你可认得老夫吗?” 虽然云天行之前并未见过李神刀,但方才躲在人群里,已从他人口中得知了李神刀的身份,知他是温如玉的师叔,便客气地说道:“李老前辈的大名晚辈自是听过的,只是一直无缘目睹尊颜,心中很是遗憾。今日能在此拜见,甚感宽慰。” 李神刀听了这话,乐得眉开眼笑,心想:“嗯,嗯,不错,不错,很合老夫的意。”口里说道,“云小子,你年纪虽小,但在江湖上的名头却大得出奇,即便与老夫相比,也仅差了一线。虽是一线之差,却如鸿沟天堑,想一脚跨过去,难如登天。老夫给你一个鲤鱼跃龙门的机会,不知你肯要吗?” 云天行不明所以,道:“什么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温如玉知道李神刀想收云天行为徒,不禁叹了口气,在心中自语道:“师叔啊,人家现在是云门的门主,手下龙虎啸聚,便是与我们云隐门相比,也不遑多让,又怎会屈身拜在我们云隐门下面。就算他有意,他下面这些人也定然不许。何苦白费这番口舌,徒惹旁人言语。” 李神刀可没这么多忌讳,想收谁就收谁,管他是什么身份,说道:“老夫一生纵横刀界,虽然年老少涉江湖,但江湖上仍有老夫的传说。神龟虽寿,终有一死,何况老夫肉体凡胎。老夫并不畏死,只是不想自己那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湮灭于世,所以想收你为徒,传你绝世刀法,不知你肯答应吗?” 云天行道:“云门山人杰地灵,云隐门更是菁英辈出,前辈为何不在门中选人承袭衣钵,却要来问我一个外人?” 李神刀捋须道:“非是老夫偏外,实在是老夫这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太过深奥,非是一般人能够参悟透的。老夫年纪不小,没那么多时间伴身一一指点,所以想凭老夫那手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扬名天下,更多的还要依靠自身的悟性。若资质平庸,根骨浅薄,便是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够参透其中的奥妙,非是天赋绝伦之辈不可。” 李神刀叹了口气,又道:“老夫也不瞒你,我门下正有几个不成器的徒儿,日日捧着我那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谱研习参悟,只因他们资质平庸,根本参悟不透刀谱中的奥妙,甚至连个一招半式也使不出来。刀法之深奥,可见一斑。” 云天行道:“若连前辈的弟子都参悟不透刀法中的奥妙,那晚辈更是无缘了。还请前辈另择他人传授吧。” 李神刀上下打量了云天行几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道:“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能耐,即便机缘甚厚,无过人的天赋亦不能至此。你若肯拜在老夫门下,潜心学习老夫那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又有老夫从旁指点,不出十年,必能横行天下,无人可当。你若错过这样的机缘,今后肠子悔青,亦不能挽回矣!” 云天行心想:“我已有师父了,哪能再拜他人?即便他的刀法真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厉害,我又不用刀,刀法再好,也跟我搭不上干系,总不能放弃剑法,改习刀法吧?”口里说道,“其实,晚辈已经有师父了,不敢再拜他门,还望李老前辈见谅。” 李神刀“哦”了一声,道:“不知你师父是谁?名头可敌得过老夫?” 云天行道:“晚辈的师父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铸剑师,极少在江湖上走动,自然比不得李老前辈的名望。” 李神刀捋须沉思了一会儿,又道:“既然能称得上是铸剑师,想来也是有些技艺伴身的,只可惜在江湖上行走,靠得是武艺,单单学铸剑,没什么前途。当然,老夫并不是有意贬低铸剑师,只是觉得你这样一块材,就这样消磨了,未免有些可惜。这样好了,你告诉老夫你师父的住处,老夫亲自去走一趟,让他答应你改拜在老夫的门下,你看这样可行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李老前辈教的是刀法,我用的却是剑,刀剑两道异殊,怕是不好通融。” 李神刀也摇头道:“此言差矣。刀剑虽是两种不同的兵器,但殊途同归,用者都在人。你若将我那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融会贯通,再将之变换成剑法使将出来,也是一样的厉害。这对别人或许很难,但以你的资质来看,顶多就是二十年的工夫。那时刀剑绝技双伴身,纵横天下,笑傲江湖,谁人能当?” 云天行低头不作回答。 李神刀也不催促,捻须看着,静静等待。 温如玉将李神刀拉到一旁,低声道:“师叔,天行现在是云门的门主,其下能人无数,若他改拜在师叔门下,云门的其他人又该如何坐处?他们到底是云门的人还是云隐门的人,这终究是个麻烦。况且当着天下群雄的面,也不好议论这些私事,还是等大会结束了,私下再谈吧。” 李神刀扭头看了温如玉一眼,道:“玉儿,你是不是觉得师叔不把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传给你,却传给一个门外人,心里有些不平衡啊?” 温如玉道:“师叔,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如玉并不是反对李神刀收徒,只是站在云门和云隐门的角度来看,觉得这样有些不大妥当。况且云家祖传用剑,再叫云天行改习刀法,必然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和精力。若最后刀法没练成,又把剑法荒废了,岂不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李神刀点了点头,道:“玉儿啊,你不要怪师叔无情,非是师叔偏心,实是受了掌门师兄多次叮嘱,说你要代他料理门中一应事务,无暇参悟我的深奥刀法,叫我不要拿这些事情打扰你,不然以你的资质,必能参透我那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法。唉,此一事让我着实为难,明明守着这样一个天资卓绝的人,却不能教传,实在让人恼火。” 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 翻醋坛柳蕙恨嫁 李神刀当众说要收云天行为徒,自是铁了心要做成此事,温如玉深知他的性情,知道强劝无用,想了想,便笑道:“师叔若执意收天行为徒,玉儿自不好再说什么,只怕会影响师叔后世的清名。” 一听说会影响后世清名,李神刀“啊”了一声,慌张地问:“收徒一事,莫不是也要写进我那个人传记里去?” “这当然。”温如玉笑道,“师叔一生纵横刀界,谁人不夸,谁人不赞,便是那贯天星河,也盛不下师叔的绝世盛名。这样一个光辉耀目之人,现在居然要夺一个小小的铸剑师的徒弟,这要是传到后世去,只怕……” 李神刀又“啊”了一声,拍打着自己的脑壳说道:“多亏玉儿你提醒了我,险些坏了我的清名。收徒固然重要,但收徒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传扬我李神刀教导有方的美名吗,若因此反坏了我的名声,未免适得其反,画蛇添足。罢了,罢了,收徒一事,就此作罢。” 李神刀来到云天行面前,咳了一声,捻须说道:“云小子,非是老夫故意戏耍你,实是有难言之隐,不好再收你做徒弟,希望你不要因此而失落,更不要自暴自弃,毁了这一身来之不易的修行。” 云天行正愁不知该如何推脱,见温如玉出来把李神刀说服了,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又向李神刀说道:“感谢前辈教诲,晚辈定当铭记在心,日月奋进。” 李神刀点了点头,神情中带着一丝失落。没能将云天行收归门下,在他看来,多少还是有些可惜的。他叹了口气,说道:“老夫年轻那会儿还曾与你爷爷有过几面之缘,虽然没有过深的交情,但到底是说过几句话的,能看到他的后人成长至此,老夫也倍感欣慰呀。” 云天行没想到李神刀还与自己的爷爷有过交集,想细问有关爷爷的事,但听李神刀的话音,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也就没有细问。 李神刀自顾自地说了一些年轻时候的事,见云天行低着头不做声,又道:“小家伙,你能凭一己之力,打退严阁主和莫老弟,可见本领不弱。今日老夫便厚着脸皮,向你讨教几招,看看你这后辈已经成长到何种地步了。” 云天行见李神刀已反握住刀柄,分明是要动真格的,忙道:“晚辈怎敢与前辈动手,不敢的。” 李神刀道:“方才你打关老头的时候可没这么客气。他那一把老骨头,可叫你折腾得不轻。” 云天行向崆峒派那边望了一眼,说道:“晚辈那未过门的妻子被他们崆峒派的人囚住,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晚辈一时怒气上头,这才将关老先生打伤。后来一想,关老先生的菜刀绝技十分厉害,对付我一个后辈,只怕连一半的本事都没有使将出来,这才不幸落败。若关老先生全力以赴,败的就只能是我了。唉,也是晚辈年少轻狂,不知关老先生有意相让,反下了重手,累得关老先生受伤,实在过意不去。” 关恭本来还在为云天行将自己当众打败的事耿耿于怀,此时听了云天行这一番话,心中气消大半,暗想:“这小子为他女人出气,将我打伤,原在情理之中,倒也怪不得他。他将我打伤后,又耗费功力帮我疗伤,可见他这人还不错。但……他的女人曾是蜃楼成员,就算我承他这份情,也不能因私废公,更不可能因此而放弃处刑一事。小子,你若识趣,就痛快把她交出来,若不如此,可就别怪我等不讲情面了。” 却说红漪听云天行当众称自己是未过门的妻子,心中不知有多么欢喜,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丁玲在旁看了,也替两人高兴,凑到红漪耳旁小声说道:“之前我一直叫你红漪姐姐,看来以后要改口叫公子夫人了。” 红漪脸上一红,伸指在丁玲额头一点,佯怒道:“再笑我就把你的长辫子剪了,叫你真真正正做个光头女和尚。” 丁玲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愿我佛保佑公子和公子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红漪见她说得正经,脸上却憋着笑,知她故意玩笑自己,便去她肋下挠痒,直到丁玲求饶,这才罢休。 柳蕙在旁看两人玩闹,噘着一张小嘴,满心里不是滋味。本来云天行还只属于她一个人,现在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而且还被云天行当众称作未过门的妻子,而她自己却什么也不是,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方才过来这里时,丁玲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不要乱说话,柳蕙遵从了,这时打翻了醋坛子,她哪还顾得了这些,向红漪说道:“小姐姐,你跟小哥哥订亲了吗?” 红漪小声说道:“其实我们并无婚约,这都是云门诸位的应急之策,好找个理由救我,仅此而已。” 柳蕙明显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我只能做小了呢。” 红漪一怔,道:“什么做小?” 柳蕙道:“你要是跟小哥哥有婚约,小哥哥自是要娶你做正妻,到时候我再要嫁给小哥哥,不是只能做小了吗?” 丁玲听了这话,忙挽住柳蕙的胳膊,向红漪笑道:“公子夫人不要多心,她就是爱混说,见谁都是这样。” 柳蕙道:“我哪有混说,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丁玲连向柳蕙使眼色,柳蕙赌气丁玲不向自己,故意把头扭开,假装看不见。 红漪转头望向云天行,心中暗想:“他待人真诚,又总为别人想,有女孩子喜欢他再正常不过。不管他娶的是谁,只要他能够幸福快乐,我苦些又何妨呢。”想到这里,心中难免生出一丝忧闷。 她真的很喜欢云天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他这样痴迷,可就是这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她当然想跟他白头偕老,永不分离,可世事难料,谁又能确切知道明天会怎样呢?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 抢风头 李神刀反握背后刀柄,向云天行道,“小家伙,你不要以为我是我老人,就怕伤了我,不愿与我动手。老夫一生纵横刀界,但凡与老夫交过手的,无一不是江湖中响当当的大人物,你这小辈再厉害,还能厉害得过他们?尽管出手,不要有所顾忌。” 云天行实不愿与云隐门的人动手,又推脱道:“李老前辈名震江湖,晚辈拼尽全力,也未必挡得住李老前辈一合之击,希望李老前辈给晚辈留些脸面,莫要让晚辈太过难堪。” 云天行这话半吹半捧,李神刀听了,喜得眉开眼笑,点了点头,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老夫若再难为你,未免有些不近人情。罢了,罢了,不比就不比吧。” 岳鹰扬恨不能两人打起来,这时候见李神刀有回去的意思,忙上前拦住,近身小声道:“老前辈慢走。方才晚辈就欲瞻仰李老前辈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奈何没能如愿,现在好不容易又有了这样的机会,李老前辈却又要回退,也太叫晚辈失望了。” 见李神刀捻须不语,岳鹰扬眼珠一转,又道:“其实,不单单是我,在场的这些后辈,哪一个不想一瞻李老前辈弄刀风采,只是大事当前,不好说出口。晚辈脸皮厚些,又实在仰慕得紧,最终还是忍不住出来劝说一回,希望李老前辈能展一展手脚,让我等后辈们看个痛快,也不枉来了这一遭。” 李神刀本不想与云天行动手了,经岳鹰扬这一怂恿,又蠢蠢欲动了,只是碍于脸面,不好公然反悔,半眯着眼睛说道:“非是老夫不愿如你们的意,只是……方才老夫已经说过不与云小子比试了,若再公然反悔,老夫颜面何存?怕是要叫在场的诸位耻笑。” “李老前辈此言差矣。”岳鹰扬又把声音压低了许多,厚着脸皮说道,“不瞒李老前辈。我们等这些人非是因崆峒五老帖请才来的,实是听说此次李老前辈带领云隐门的诸位前来参会,这才赶着来瞻仰李老前辈的尊颜。” 说到这,岳鹰扬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现在瞻仰到了李老前辈的尊颜,心中大感欣慰,只是一直没能见到李老前辈那手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难免有些失望。若李老前辈一直不肯出手,一来叫大家寒心;二来也怕一些没头脑的人散布流言,说李老前辈徒有虚名,华而不实等语。纵是李老前辈心胸广阔,不惧流言,我等晚辈们也气愤不过。李老前辈纵横江湖,谁人能敌?实是我们这辈人的楷模,岂是他们那些短见识、没眼力的黄毛小子所能亵渎的?还请李老前辈解放鞘中神兵,放手一搏,让我等后辈们看个痛快,也记在心中,以后对门人后辈们提起来,面上也有光……” 李神刀捻须暗想:“虽然玉儿提醒我要小心岳掌门这张嘴,但不得不说,他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很难令人反驳。我一生纵横刀界,虽然在江湖上留有传说,但光阴如飞,难保一些记性不好的人不会把我遗忘。我若在此一展我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震撼众人,他们回去跟门人后辈们提起,也等于帮我宣扬了一场。这跟做传唯一的区别是,一个是口述,一个是笔述,虽然传述方式不同,但目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我李神刀名传千古,万世流芳。嗯,没办法,只好与云小子再比一场了。” 李神刀又折回来,向云天行说道:“云小子,老夫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样下去有失妥当,毕竟你们云门公然袒护蜃楼成员,犯了忌讳,老夫又是江湖前辈,若一直躲在后面不出手,怕是叫人多嘴,说老夫袒护,那样对云隐门的名声不好。你也不需多说,拔剑与老夫斗上一场,只较个技艺高低,不杀伤就是了。” 云天行见李神刀已将背后长刀拉出寸许,知道再说无用,便将太阿剑斜向地上一指,道:“既如此,晚辈便斗胆向前辈讨教几招。” 李神刀说了一个“好”字,正要出刀,忽听一人在背后喊道:“师叔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温如玉缓步走来。 岳鹰扬见温如玉过来,面色不悦,心内暗想:“这温如玉又要作什么鬼,前番逼我下场,我正想借这个机会,扳回一局,你要是再从中作梗,叫他们两个较量不成,我便推举你上场,看你如何应付!” 岳鹰扬心内打定主意,也不去阻拦温如玉,只是眯眼瞧着他,看他要做什么。 温如玉来到李神刀面前,微笑道:“师叔莫要怪我多事,我此番出来实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虽然李神刀很看重温如玉这个师侄,但多次动作都被温如玉从中破坏,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不快,只因个人传记一事还需温如玉全力操持,心中情绪不好发作出来。 李神刀听了岳鹰扬一番话,本想借云天行之手,用自己那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震撼众人,不想温如玉又来阻挠,任是尽力克制,话音里也带了一丝不耐,道:“玉儿,前番我几次出场,都叫你破坏了,这次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你又来说我,可也太过分了。” “师叔错怪我了。”温如玉笑了笑,走到李神刀身旁,低声说道,“师叔,你别生气,玉儿这么做全是为了顾全师叔的美名。方才岳掌门说你与天行比试,其实只是在虚让,并非真心有意让师叔与天行比试,实则是他自己想上场,又怕毛遂自荐输了难看,所以假请师叔先上场,按说师叔也该回让一次,这时候他接过来再下场,合情合理,即便输了,也不会太难看。” 听到这,李神刀变了脸色,温如玉察言观色,继续说道:“刚才岳掌门与尤猛的比试被人打断,这次岳掌门想借这个机会,一展他们的华山剑术,师叔你又抢人家的风头,若是叫后世人了,不知要怎么说师叔呢。” 李神刀拍了拍脑壳,道:“多亏玉儿你提醒了我,是我一时心急,没想到这一茬。”转身走到岳鹰扬面前,“岳掌门,实在抱歉,是老夫没有领会到你的真意,险些坏了你的好事。”见岳鹰扬有些发蒙,李神刀叹息了一声,又道,“岳掌门想与云小子比试,直说便是,拐这些弯做什么,白叫老夫高兴一场,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 鹰扬执剑提疑问 岳鹰扬的本意是怂恿李神刀与云天行比试,哪成想被温如玉这么一说,倒成了他想与云天行比试,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方才温如玉走过来,岳鹰扬就料到温如玉要破坏自己的怂恿计划,可他没想到的是,温如玉不但破坏了他的怂恿计划,还顺手还了一击,而这一击偏偏戳在了他的痛处。 岳鹰扬极不情愿下场比试,方才被柳追风硬推出来,他仍百般推拒,现在温如玉又想把他弄下场,而对手是更加深不可测的云天行,岳鹰扬想死的心都有了。 李神刀见岳鹰扬愣在那不说话,还当他生气了,不禁笑道:“岳掌门,你别生气,老夫不是故意要抢你的风头,实是见你说得诚恳,我一时兴起,没料到你的本意,这才造成了现在的尴尬局面。既然岳掌门有心要与云小子比试,这就请吧。” 说了这些话,李神刀觉得还不够,又向云天行喊道:“云小子,岳掌门要跟你切磋切磋,你那边没问题吧?” 云天行心想:“岳鹰扬几次三番在背后煽风,为云门制造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我正想为云门的诸位出气,现在不正是个好机会吗?”微微一笑,朗声道,“既然岳掌门主动要与在下比试,那在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云天行说这番话,故意提高了嗓门,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岳鹰扬要主动挑战他,不给岳鹰扬拒绝的机会。 岳鹰扬见众人都高声叫好,知道无法拒绝,偷向温如玉瞧了一眼,心想:“虽是我怂恿你师叔下场的,但你这反戈一击,实在高明,我岳鹰扬心服口服。温如玉,你屡次让我难堪,我暂且给你记下这笔账,等以后有机会,必定会加倍偿还!” 柳追风早看岳鹰扬不顺眼,见他被温如玉摆了一道,心里暗自好笑,凑过来小声说道:“岳掌门,你惹谁不好,偏惹他们云隐门的人做什么,这温如玉机智过人,你把他师叔当刀使,他岂能饶你?这还是个最温柔的法子,你要是真把他惹急了,逼他动了杀心,嘿嘿,你懂得。” 岳鹰扬白了柳追风一眼,道:“若柳大当家只是来落井下石,还请免开金口,我岳鹰扬一人做事一人当,不需别人提醒。” 柳追风笑道:“岳掌门,你怎能这样想我?虽然我柳追风平日里是有些不大着调,但现在是什么关头,自是要以大局为重。现在我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岳掌门主动请缨,要为大家一战,我柳追风心中感动,特意过来提醒岳掌门千万要小心。云天行年纪虽轻,但一身武功可着实不低,而且修炼过天地无极神功,便是把他摆在我们这辈人里,也足以跻身前列。嗯,多的我就不说了,加油吧,我相信岳掌门你一定会赢的。” 岳鹰扬叹了口气,不愿在与柳追风多说,走入场中,掣出花雨剑,斜指地面,向云天行道:“云少主,岳某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吴英雄心道:“这乌眼鸡又要逞口舌之利,搬弄是非,我偏不叫他说。”抢说道,“岳鹰扬,你既然主动向我们门主挑战,又废话什么,莫不是怕了?若如此,还请你退下去,再换别人上来。” 岳鹰扬看了吴英雄一眼,笑道:“不知云门现在的主人是云少主,还是吴副门主呢?” 吴英雄见岳鹰扬想挑拨离间,正要破口大骂,云天行抬手制止,向岳鹰扬道:“岳掌门,不必说这等挑拨离间的话,你有疑问但问无妨。” 岳鹰扬心想:“这云天行还真是了不得,年纪轻轻,遇事沉着冷静,相比吴英雄,的确更适合做云门的门主。”口里说道:“之前岳某常听人说云少主坠崖身亡,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断肠崖深不见底,世人皆知,便是飞鸟摔下去,怕是也难以活命,何况是人。不知云少主是怎样活下来的?” 云天行见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想来大家对这个问题都很好奇,想了想,便说道:“这个问题连我也不知道要怎样回答,我只知道当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崖底了,至于为什么还活着,恐怕只有上天才能知道了。” 岳鹰扬心想:“说了等于没说。”又道:“就算云少主得上天眷顾,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还能活命,可又是怎样上来的呢?” 云天行笑了笑,道:“爬上来的。” 群雄闻言,俱皆悚然! 断肠崖深不见底,少说也有成百上千丈,从那样深的地方再爬上来,根本不可能! 可如果不是爬上来的,那又是如何上来的呢? 众人虽然不相信云天行这个说法,但却又不得不信,因为没人下去过,更不知道崖底还有一条会逆流的忘川河。 岳鹰扬虽然也不相信云天行是从断肠崖底爬上来的,但云天行这么回答,他也不好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又问道:“方才听云门的诸位说,云少主与这位红衣姑娘有婚约在身,不知是真是假?” 云天行心想:“我与红漪自是没有婚约的,可若照实了说,未免让云门的诸位朋友难堪,对红漪也不利,只好先假认了,等事情过去,再跟大家解释清楚。”口里说道,“不错,我与她的确有婚约在身。” 红漪见云天行当众说与自己有婚约,心里固然高兴,可这高兴的背后似乎还有着一层隐忧,云天行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云门的人先起了个头,现在不好当众否认,可他的心意到底如何,红漪也拿不准。 岳鹰扬还要再问,云天行抢说道:“如果岳掌门对在下的私事很感兴趣,不妨等散会了,咱们找个地方细谈一番,就不要在这里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把太阿剑一抖,绽开朵朵剑花,朗声道,“岳掌门,请了!” 岳鹰扬本还想趁机再问几个问题,见云天行不愿他多问,也只好作罢,挥剑道:“请!” 云天行飞身掠起,一剑刺出,剑意激荡,直取岳鹰扬!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 茶叔慧眼捉真凶 云天行一剑东来! 剑吟风嘶! 岳鹰扬见云天行一剑之威,竟有如此威势,心中骇然,忙挺剑去迎,喝道:“长空连栈桥!”手腕甩动,花雨剑挥动间已变幻出数条剑影,齐向云天行攻去! “嗯?” 云天行见岳鹰扬手法特别,有意从中取学,转攻为守,将岳鹰扬的剑招尽数接下,怕他看出自己有意取学华山剑法,便假意出了几记险招,逼得岳鹰扬再出新招来迎。 云天行的爷爷是沧澜剑神,岳鹰扬也知道他们云家以剑法闻名天下,自不敢大意,见云天行急攻过来,忙把剑锋一转,变换新招去迎,口里又喝道:“云海浴波涛!” 云天行见岳鹰扬果真变换了剑法,心中暗喜,将这几路剑法接下,再出险招去逼岳鹰扬换招。 岳鹰扬哪里知道云天行的心思,见他抢着攻来,自是不敢懈怠,全力抵御,不知不觉又换了招数,喝道:“东门迎朝日!” 云天行见岳鹰扬的剑法转快,也跟着他使起快剑。 两人在场中你来我去斗了好一会儿,没有分出胜败。 岳鹰扬见云天行运剑自如,行止如风,心下不由赞叹:“这云天行如此年纪,便有这般能耐,若再给他个十年二十年,这天底下还有谁是他的对手?看他这样,多半还没有使出全力,若他全力向我出手,我必然落败。” 岳鹰扬心知自己不是云天行对手,但又不甘服输,心内大喝一声,又换了剑招,喝道:“苍龙贯碧霄!” 云天行见岳鹰扬一换招就要念诗,不禁好笑,道:“岳掌门,之前你跟尤猛打,可没念诗,现在为何偏偏念给我听?” 岳鹰扬笑道:“那黑汉子一看就是个粗人,我念诗他能听懂吗?” 云天行大笑。 尤猛在下面听了,心下好生不乐,叫道:“岳鹰扬,俺哪里招你了,却这样羞辱俺。你不就比俺多识几个大字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岳鹰扬笑道:“抱歉,比你多识几个字还真就了不起。” 尤猛好生气恼,抄了双短戟,跳入场中,向云天行道:“门主,请你先下来,我再与岳掌门过上两招。” 云天行道:“尤猛大哥,你莫生气,岳掌门笑你,我自替你讨回公道。”说罢,不再留手,全力向岳鹰扬进攻。 岳鹰扬早知云天行一直在留手,此时见他攻招愈急,剑影如林,心下暗叹:“我要败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飞出一缕银芒,擦着岳鹰扬的左肋过去,直射向云天行! 之前尤猛和谢岚接连遭人暗算,云天行知道有人躲在暗处针对云门的人,所以时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此时那人再度出手,却被云天行先一步察觉了,只听他一声低喝,体外衣袍如遭狂风,向外飞荡,那枚同样淬有血观音之毒的银针被云天行的护体罡气一挡,来势大缓,云天行趁此空隙,双指一夹,已将那枚银针夹在了两指之间。 岳鹰扬见云天行骤然拔身后撤,又见他双指间夹着一枚银针,已然猜到了些什么,皱眉道:“血观音?” 云天行点了点头,把银针往地下一掷,那银针早没入地面不见了。 云天行向银针射来的方向望过去,朗声道:“阁下是自己出来,还是让我过去把你揪出来?” 话音刚落,银针来处那里突然起了乱子,还有打斗声传来,周边的人也都叫嚷着往两边退散。 云天行正要提剑过去,却见茶叔提了一个男子从混乱中跳了出来,向云天行道:“狗云,恭喜你做了门主,茶某没有贺礼可送,就随地取材,帮你把这个暗中使坏的人捉住了,随你怎样处置。”说着已把那人扔到了云天行面前。 云天行谢过了茶叔,见眼前这人趴在自己面前,动也不动,分明是被点住了穴道。 云天行扶这人坐起来,见他衣着甚好,品貌上佳,看年纪也不过三十岁上下,不禁问道:“方才连发暗器伤人的是你?” 那人听云天行发问,便闭上眼睛,并不作声。 云天行又问了一遍,那人仍是闭口不言。 茶叔走过来,在那人背上一推,将他推在地上,拿刀鞘在他屁股上狠狠抽了几下,才道:“你这家伙太也可恶,人家好端端的在这里切磋比试,你瞎凑什么热闹,想打可以出来光明正大地打,躲在人群里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茶某最不喜欢你们这种偷鸡摸狗的小人。” 茶叔摘下腰上茶葫芦喝了口茶,又向云天行说道:“狗云,你也不必问他,他第一次出手的时候我就盯上他了,本是存了越乱越有热闹瞧的心思,没想多管闲事。”向地上那人看了一眼,继续说道,“这家伙也太不知趣,毫不收敛,居然还想暗算你,这茶某就不能忍了。咱们好歹共同患难,这时候再坐视不理,未免不太厚道,所以是就把他拿来交给你处置。” 云天行心想:“原来茶叔早就发现这人了,要不是我出来跟人比试,不知还要有多少人要遭他暗算。”想到这,心中气愤,又将那人扶坐起来,向他问了几遍,那人只是不肯开口。 王二狗挤出人群,提了一根长棍过来,一棍将那人再次戳倒,二话不说,先往屁股上打了一棍,才开口道:“你奶奶的,敢坏你狗爷的兴致,今日叫你屁股开花!” 王二狗抡棍正要再打,严霜走过来拦住,掣剑向那人一指,喝问道:“本阁主问你,你这血观音是哪里来的?” 那人仍不做声。 雷霸天也走了过来,道:“既然有人亲眼见到是他放暗器伤人,他自己不辩驳,自是默认了,何需再问。要雷某说,也别跟他废话,直接就地正法,给那些存了坏心的人一个警告,才是上上之策。” 吴英雄大步走来,愤愤说道:“若不是青囊妙手包神医恰好在场,谢兄和尤猛兄弟的性命可都叫他给害了。我同意雷堂主的说法,只有将这人就地正法,才能避免后面再发生这样的事。”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 拉勾 万佛寺的人也在场,但几乎全程都在保持沉默,只因佛门忌讳杀生,而在场的人却要对红漪处以火刑,他们不愿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劝了几次,难阻众意,也就只能保持沉默了。 现在雷霸天等人又主张把这个暗下毒手的人处死,净念心性良善,自不愿见到这样的事发生,走入场中,道:“我佛有好生之德,虽然有人亲眼见到这位施主偷放暗器,但他自己却不肯开口,终究难辨实情。若就这样将他处死,未免过分,还是等把事情弄清楚,再行商议处置之法吧。” 雷霸天之前屡次被人冤枉拥有血观音,此时捉到正主,他恨不能把这人虐待致死,好对过去承受的冤屈做些补偿。见净念又出来讲我佛有好生之德之类的话,心头恼火,又惧于万佛寺在江湖上的地位,不敢将心中愤怒显露出来,只是淡淡说道:“净念大师方才也看到了,若不是有包神医在场,墨香剑影和黑夜叉两位怕是都要遭了他的毒手。虽然佛门不喜杀生,可若不将之杀死,不知还会有多少人要受其毒害,这……可与我佛的旨意不大相同啊。” 净念叹息了一声,将那人又从地上扶坐起来,问道:“施主为何不肯开口,方才躲在人群里偷放暗器的人真是施主吗?” 那人仍是不肯开口。 雷霸天哼了一声,道:“净念大师好心替你解围,你却这样无礼,实在该死!”说罢,呼的一掌,直向那人头顶拍去! 云天行眼疾手快,将雷霸天的手腕拿住了,道:“雷堂主且慢动手,问清楚了再动手不迟。” 雷霸天收了手,冷冷说道:“他若肯说便好了,问了这些遍,也不见他动过嘴皮子,谁有闲工夫在这里陪他玩哑巴游戏,一掌拍死了事!” 这时突听一人喝道:“你敢拍死他,我就敢弄死你,你动手试试!” 云天行听出是唐晴的声音,转头看过去,见唐晴走入场中来,心下暗想:“难道这人也是蜃楼的人,不然黑寡妇为什么要护他?多半是了,不然他哪来的血观音。” 唐晴走到近处,向茶叔道:“麻烦你再把他的穴道解开。” “这……”茶叔挠了挠头,有些拿不定主意,看向云天行寻求意见。 云天行向唐晴道:“你跟我来,我有话要问你。” 唐晴斜了雷霸天一眼,道:“如果有人想趁机伤害他怎么办,要问也要带他一起去问。” 云天行向雷霸天等人道:“各位,这人伤的是我们云门的人,按理该由我们云门来决断他的生死。但我现在有急事需离开一会儿,恳请各位暂时护他一护,莫要叫人伤了他。若有人想趁我不在,暗下杀手,那我只能以为是他的同伙来灭口了。”说罢,看了雷霸天一眼。 雷霸天见云天行特意看了自己一眼,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哼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 云天行引着唐晴走到远处,压低了声音,问道:“他也是蜃楼的人?” 唐晴摇了摇头,道:“他不是蜃楼的人,而是唐门的人。” “唐门?”云天行皱起了眉头,“据我所知,云门跟唐门应该没有过节,唐门的人为什么要在暗处对云门的人下手,而且暗器上还淬了血观音之毒。听人家说,血观音的调制配方现在只在蜃楼手里,难道唐门与蜃楼也有勾结?” 唐晴道:“你想多了,唐门跟蜃楼没有任何关系。” 云天行忽然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盯住唐晴,道:“你也姓唐,难道你跟这人……” 唐晴道:“你能想到这里,就说明你还不是太笨。不错,他是我哥。” “你哥?”云天行愣住了,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又问道,“亲哥?” 唐晴道:“亲哥。” 云天行道:“他为什么要对云门的人暗下毒手?” 唐晴道:“如你之前所说,我们唐门跟你们云门并无仇怨,我哥老实本分,也不那种爱生事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你们云门的人出手,但我想这背后一定有原因。”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谁又能知道他不是受你指使呢,毕竟你已经不是一次阻拦我救红漪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两人之间有过什么仇怨,但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再处心积虑地害她,我绝不饶你!” 唐晴微微一笑,道:“看不出来嘛,你这么关心她呀。” 云天行道:“这是我跟她的事,不需你多嘴。” 唐晴道:“云天行,我知道你对我存有偏见,总觉得只要是发生不好的事,都是我在暗中作弄手脚。其实,我哥这样做,真不是我唆使的,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就算我不想让你救红漪,也绝不会把我哥拉下水。我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很可能跟月有关。他见过我哥,最重要的是他就在这附近,难道你就不怀疑他?” 云天行想了想,道:“的确有这种可能,不过,说起可能性,我倒是觉得你的可能性最大。” 唐晴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道:“那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云天行道:“打什么赌?” 唐晴道:“如果真是我指使我哥对你们云门下手的,那便是我输了,反之便是你输了。输的人要为赢的人做一件事,而且不能有怨言。你敢不敢赌?” 云天行在心内寻思道:“她很可能是在拿赌注吓唬我,让我不要怀疑她。哼,欲盖弥彰,你越是这样为自己开脱,反倒越让我怀疑。”口里说道,“好,我跟你赌了。” 唐晴道:“好,口说无凭,你跟我拉勾,谁输了不认,谁下辈子投胎做猪。”说着向云天行伸出小指。 “这……” 云天行看她这样痛快,反倒有些犹豫了。 唐晴笑道:“怎么,你不是怀疑我吗,那就跟我赌呀,我输了,你让我做什么都成,就是让我嫁给柳跖,我也绝无怨言。” 云天行踌躇了半晌,道:“好,为了柳跖的终身幸福,我跟你赌了。”伸出小指与她拉勾。 拉勾完毕,唐晴拍手笑道:“云天行啊云天行,这次你输定了,我这就去叫我哥当众说个明白,看你如何把自己的肠子悔青!”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 红漪的特殊身份 红漪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云天行,见他引着一个蒙面女子走出人群,相互说了些什么,又拉了手指,不知是在做什么,下意识走了过去。 唐晴见红漪走过来,有意要她吃醋,忙挽住云天行一条胳膊,依偎在他身旁,云天行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推没推开,喝道:“你干什么!快起开!” 唐晴哪里肯起开,反抱得更紧了,就是不肯松手,面上也换上了一副深情模样,那双多情眸子里现出了数不尽的温柔。 红漪走到近处,向唐晴打量了几眼,有几分熟悉,却不敢去认,皱眉道:“这位姑娘是?” 唐晴嫣然一笑,道:“红漪,你不认得我了吗?” 红漪一听这个声音,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变色道:“黑寡妇?” “可不就是人家嘛。”唐晴笑吟吟地盯着红漪,又向云天行指了指,“给你介绍下,他叫云天行,是我的男人。我们觉得里面吵闹,特意到这里来清静清静,顺便寻些乐子。不过,你来这里做什么?哦,我知道了,又想来欺负我是不是?这次你可失算了,他现在是云门的门主,手底下高手如林,即便你有靠山,想再欺负我,那也得掂量掂量。先去一边凉快吧,等我们恩爱完了,我自然会去寻你……” 唐晴还没说完,便被云天行猛力一把推开,险些跌在地上,怕红漪笑话她,忙稳住身子,挤出一丝笑容,继续说道:“我这个男人什么都好,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对武学太过痴迷,便是在我们恩爱的时候,也时常不忘演练武学,刚才你也看到了,他这一推看似普通,实际上却是一门十分高深的武学……” 云天行走到红漪身旁,道:“红漪,你别听她胡说,除了你,我对蜃楼的人没什么好感,要不是看在一位朋友的面子上,我早把她打死了。” 唐晴一听这话,差点一口血吐出来,睁圆美目,一手掐腰,一手指着云天行叫道:“云天行,你无情!你强占了人家,让人家怀了你的孩子,却在一个外人面前这样欺负人家,就不怕遭报应吗?” 云天行道:“你这么会演,怎么不去演戏呢?真是够了。” 红漪警惕地盯着唐晴,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唐晴哼了一声,道:“天大地大,我哪里容我不得?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要你管!” 红漪又看向云天行,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云天行道:“此事说来麻烦,一时解释不清楚,先办正事,等回去了我慢慢跟你解释。” 云天行要拉红漪走,红漪却不肯走,道:“她出现在这里,多半是受了上级的命,这样大的集会场合,上面不会只派她一个人来,若不把她的目的弄清楚,怕是会出变故。蜃楼处心积虑要对付你,不得不防。” 唐晴冷笑一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阻止月救你。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举动,跟上面无关。病虎得知你被崆峒派的人捉了,让月亲自来救你,结果却被你身旁这位夫婿,还有一个脑袋里灌满了茶水的笨猪给搅浑了,不然,哪还会发生后面这些事。” “你说谎!”红漪并不相信唐晴的话,“我做了那些对蜃楼不利的事,病虎恨不得我早死,哪还会派人来救?” 唐晴道:“为什么你还不知吗?却来问我做什么。” 云天行听唐晴话里有话,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唐晴扭头看向别处,“你自己问她喽。” 云天行道:“我就问你,你把话说清楚!” 唐晴道:“这事说起来麻烦,我只粗略一说,你能听懂最好,要是听不懂,也别再问我,等这里的事一了,你们俩人找个小屋子,把门一关,爱怎样说怎样说,只是别把我拉扯进去就好。我跟她只是个人私怨……” 云天行抢说道:“说重点!” 唐晴瞪了他一眼,道:“就你刚才的表现,我本不该跟你多说什么,但看在柳跖的面子上,我让你一步。红漪为你做了许多不利蜃楼的事,病虎得知她被蜃楼的人捉了,的确不想救她,甚至还想假借他人之手,就此除掉一个背叛者。但,病虎只能算是蜃楼的二号人物,在他上面,还有一个人,我不好说他的名字,可即便我不说,你也应该能够猜到他的身份地位,而你身旁这位的武功,正是出自那人之手,这也是为什么,病虎想要她死,却又不得不派人来救的原因。” 云天行听了这话,良久没有言语。 红漪握住他的手,道:“他只教过我武功,并无师徒名分,你不要多想。” 云天行闭上眼睛,心情久久难以平复,红漪是蜃楼的人已给了他太多的震撼,现在又听到这样的事,他的心情会是怎样,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 红漪握着他的手,紧紧握着,感觉到他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幅度不大,但却足够让她心生惧怕。 她怕他会再次把她赶走。 她好怕。 她握紧他的手,紧紧咬住嘴唇,眼中已含了泪水,用近乎哀求的语调说道:“不要赶我走好吗?你刚才答应过我的。” 云天行闭目不言,过了好久,才将体内翻涌的气血压盖下去,睁开眼睛看向红漪,道:“你还瞒了我多少事,就在这里一并说清楚,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只管说,不论多么令人吃惊的事实,也一并说清楚,如果以后我再发现你隐瞒我类似的事,我绝不会再见你。” 红漪含泪望着他,道:“你不赶我走吗?” 云天行道:“刚才答应过你,不是吗?” 红漪忍耐不住,扑到了他怀里,又哭了起来。 她本以为他会再赶自己一次,可他没有。 他没有。 因为他知道,她在这个世上已没有了亲人,唯一能够倚靠的也只有他,如果赶她离开,她势必会遭到江湖各方势力以及蜃楼的追杀。 那岂不是要她去死? 云天行虽然痛恨蜃楼,却还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红漪对他的好他都记在了心里,就算知道红漪在蜃楼内部身份特殊,也并不能改变她对红漪的看法,他只是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而现实却在无情地鞭笞他,一鞭狠过一鞭。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 唐青锋 红漪扑到云天行怀里哭成了个泪人,唐晴在旁看得直皱眉,道:“云天行,她瞒了你这么重要的事,你不该无情地把她赶走,或者就地将她处死吗?” 云天行轻轻地抚摸着红漪的长发,并未言语,等红漪从他怀里离开了,又抬手帮她擦去泪痕,道:“我不是不许你有隐私,只是……你知道我对蜃楼的态度,也知道他们对我做的那些事,为什么要瞒我?” 红漪含泪道:“我又不是故意要瞒你,我也想告诉你,可哪有机会?上次你余叔揭破了我的身份,我当时就想着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你挑明,以后再也不要藏事过日子了,可他一心要杀我,你又一心要赶我,哪里给过我解释的时间?”抹了把泪,又继续说道,“这次重逢,偏又是在这样的场合,这样多的人,也不是解释的时候。我只想着等这里的事了了,再慢慢跟你说,哪里想到她提前把事情抖露出来,害你多心,也让我好生为难。”说着又委屈地哭了。 云天行心想:“是啊,自从得知红漪是蜃楼的人,就立刻把她赶走了,根本没给她解释的时间。这次又在这里相遇,处境更加危急,自然也没有时间解释。”见唐晴在那里皱着眉头,忽又想,“哎呦,我倒是忘了,她有意针对红漪,才故意说那番话,想叫我因此生怒,把红漪撵走,好如了她的意。这贼女人太过奸狡,不知不觉就中了她的计,还险些做了傻事。真不知柳跖为什么会喜欢她这种人。”想罢,向唐晴投去一个不善的眼神。 唐晴见了,呵呵一笑,道:“我说云大门主,你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她这样隐瞒实情,你居然一点都不生气,还为她抹泪,我不是看错了吧?” 云天行道:“我们之间的事不是你一个外人能够了解的,红漪是蜃楼的人不假,可她从未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反倒是我,三番两次误会她,害得她受苦,就算要生气,也该是她生我的气。还有,我警告你,不管你跟红漪之前发生过什么,到此为止,如果我再发现你对她动坏心思,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红漪听他这样说,心中感动,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羞怯低语:“能遇到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 唐晴见了这一幕,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叫道:“当众撒狗粮,红漪,你好过分!还嫌往日里欺负我不够是不是?好,你等着,老娘也去找个男人过来,咱们对撒狗粮,看谁先撑死!” 红漪想起两人之前较劲的日子,不禁笑道:“你只管去,之前你斗不过我,现在依然斗不过。” 唐晴气得脸都白了,咬牙切齿地瞪了红漪几眼,又向云天行道:“云天行,你别中了她的美人计,她之前可不是这样温柔的人,尤其是对男人,格外狠心,恨不得天底下的男人都死绝了才好,这时候却软得跟一摊水一样,一看就是装出来的。你听我一言,现在就把她杀了,不然以后你迟早要害在她手里。” 云天行道:“红漪之前待人的确冷淡,这我知道,但那都是以前的事,现在的她已经变了,如果你还以之前的眼光来看她,对她未免太不公平。” 唐晴道:“她这样欺瞒你,你还护着她?” 云天行反问道:“我不护她,难道护你?” 唐晴被堵得哑口无言,又向红漪道:“你真是找了个好男人,说实话,我很羡慕你,但你别得意,这方面我不如你,别的方面我一定会胜过你。” 云天行猛地想起一事,向唐晴道:“柳跖呢?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唐晴哼了一声,道:“这时候想起柳跖来了?晚啦!他早已被我挖心掏肺,扔到山下去了。你想找他,现在下山去找,兴许还来得及,若再迟一步,被野狗野狼什么的叼了去,看你怎么跟他妹子交代。” 云天行不惊反笑,道:“你要是有心杀他,有的是机会,何必非要在这个时候动手。依我看呢,你这是喜欢上他了,自己不敢承认,却说什么报恩还情,呵呵,这种话说出来连你自己都未必肯信。” 唐晴叫道:“怎么不肯信,我就信。” 云天行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红漪道:“你们说的是柳蕙的哥哥吧,他现在跟柳蕙在一起,我过来的时候,包神医正在为他包扎伤口,还说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云天行笑了笑,向唐晴道:“怎么样,我猜的不错吧?” 唐晴咬牙切齿地盯着眼前这两人,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气呼呼地道:“好,你们两个合伙欺负我,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要你们两个都为此付出代价!” 云天行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唐晴高声道:“是便怎样?” 云天行道:“不怎样,不过某些人的哥哥可就遭殃了,因为有个不守规矩的妹妹乱惹事,害他白白丢了性命,实在可惜。” 唐晴一惊,道:“我都跟你说了,我哥不是蜃楼的人,也不是那种爱惹事的人,他不会无缘无故对你们云门的人下手,这背后一定还有原因。是了,他一定是被人胁迫了,他自己是绝不可能会做这种事的。” 云天行道:“我已被你骗过很多次,你的话我一句也不信。”向红漪问道,“你知道她有个哥哥吗?” 红漪点了点头,道:“知道是知道,听说是叫唐青锋,跟刚才被捉住的那个人年纪相仿,只是我从未见过他哥哥,不敢确定是不是刚才那个人。” 云天行自语道:“这么说来,他哥还真不是蜃楼的人。” 唐晴道:“我都说了不是了,你还不信。” 红漪道:“唐青锋的确不是蜃楼的人,可他为什么要对云门的下手呢?”说着转头看向唐晴。 唐晴道:“你别看我,我刚才已经跟他说过了,不是我指使我哥的。他这么做,一定还有别的原因,要问过他才能知道。我们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快些回去吧,免得有人等得心焦,急着对我哥下手,到时悔之晚矣。” 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 二狗抡棍打青锋 红漪自己回去云门众人那里,云天行与唐晴依旧回到场中。 两人还未走近,远远便看见王二狗在那抡棍打人,打的不是别人,正是唐晴的哥哥唐青锋。 唐晴大怒,叫道:“死光头,你找死!”纵身飞掠过去,一把将棍子夺过来,反手一棍,将王二狗戳在地上,抡起棍子便要打,茶叔就在身旁,一把将棍子握住,道:“打一只狗尚且看主人,何况两只,看在茶某的面子上,饶他这一次吧。” 唐晴怒视茶叔,叫道:“放手,不然连你一起打了!” 茶叔道:“何苦呢。” 唐晴叫道:“放手!” 云天行也劝道:“把棍子放下,现在可不是胡闹的时候。” 唐晴知道自己哥哥的性命还要靠云天行维护,不敢不听他的话,撒了棍子,蹲下身去扶唐青锋。 见唐青锋衣服上被打得渗出了血,唐晴怒眼瞪向王二狗,道:“死光头,你下手可真够狠的,要不是看在云天行的面子上,我非打你个皮开肉绽不可!” 王二狗打得正爽,被唐晴一棍戳在地上,心里委屈,坐在地上也不起来,揉着眼睛假哭道:“母老虎,你冤枉我!又不是我要打,是师父叫我打的。我向来听师父的话,他叫我打,你说我能不打吗?” 茶叔听了这话,一口茶水喷了王二狗满身,嚷道:“什么都往为师身上推,为师几时叫你打他了?为师是叫你别打,等弄清楚了再打不迟,是你自己非要打的,又赖为师。”向唐晴道,“飞猪,你别他胡说,茶某不是这样不懂规矩的人。” 唐晴哼了一声,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茶叔叹了口气,反手一巴掌掴在王二狗锃亮的脑门上,打得王二狗哇哇大叫,仍说是师父叫打的。 一旁的净念看不下去了,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小施主既然也是佛门中人,为何要说谎话。刚才分明是你要打,你师父拦着不让,现在又推到你师父身上去,这可不是我佛弟子该有的行为。” 王二狗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道:“老和尚,你看清楚了,我是光头,不是和尚。还有,就算是我自己要打他,也是看他暗中使坏,又不肯开口认罪,这才给他上了刑。衙门里不都是这样吗,只要是不肯认罪的,打一顿就都认了;要是还不认,那就说明打得不够狠。我打他也是想让他快点认罪,又不是因为别的,你们不谢我,怎么反倒还怪上我了。” 颜映月笑了笑,道:“小兄弟,咱们这里可不是衙门,不按衙门的规矩办事,他们喜欢屈打成招,那是他们腐败无能,咱们不能学他们,还是得按咱们江湖上的规矩来办事。” 王二狗坐在地上,抬头望向颜映月,第一眼便先看到了那对饱满的胸脯,不禁咽了口吐沫,心想:“我滴个乖乖,不知这位好看姐姐家住哪里,周边有没有湖,好想前往拜会呀。” 柳追风见王二狗目光不善,喝斥道:“死光头,你看哪里?” 王二狗仗着有师父撑腰,天不怕地不怕,从地上跳起来,挺胸昂头,冲柳追风叫道:“狗爷想看哪里便看哪里,你是个哪棵葱,赶来管你狗爷的闲事,活得不耐烦了吗?”全网 . 柳追风笑道:“可以呀,死光头,连你柳大爷也敢惹,要不要出来较量较量?” 颜映月白了柳追风一眼,道:“你跟个孩子置什么气,少说两句吧。” 王二狗见颜映月帮自己说话,越发没了正形,凑到颜映月身旁去,一脸天真地说道:“好看姐姐,你家住哪里,我想去你家拜访,可以吗?” 茶叔实在看不下去了,过去将王二狗拎了回来,小声道:“你给为师留点脸行不行?” 王二狗也小声回道:“行是行,不过,师父,要脸可就看不成老虎戏水啦。” 茶叔又一巴掌掴在王二狗的脑门上。 云天行见王二狗把唐青锋打得不轻,生怕他再吵下去,把唐晴惹急了,场面不好收拾,便说道:“唐青锋,你能闭上眼睛,可闭不上耳朵,你妹妹在这里,你不会听不出来吧?” 雷霸天上下打量着唐青锋,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暗想:“云天行喊他唐青锋,又有如此暗器手法,应该是蜀中唐门的那个唐青锋不会错。哼,唐门的人杀我外甥,今日你撞在我手里,是你自己命短,可别怪我雷霸天手狠心黑。” 唐青锋怎会听不出自己妹妹的声音,因他知道唐晴身在蜃楼,若与她相认,难免会把她也牵扯进来,万一身份暴露,岂不害得她要被当场处刑?这时听云天行喊出自己的名字,知道是唐晴告诉他的,也就不好再缄口了,说道:“云少主,方才的事我很抱歉,你想怎样处置我,我都没有怨言,但晴儿跟这件事无关,希望你不要难为她。” 云天行道:“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不过,还是要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在暗中下毒手?血观音又是从何而来?” 唐青锋道:“恕我不能明言。” 谢岚尤猛接连被血观音毒倒,云天行也遭了暗算,吴英雄早就憋了一肚火,见唐青锋不肯吐露实情,心底火起,一把将他揪起来,喝道:“唐青锋,我且问你,我们云门可有得罪过你们唐门?” 唐青锋道:“没有。” 吴英雄又道:“我们门主、谢兄、尤兄他们三位可曾得罪过唐门?” 唐青锋道:“也没有。” 吴英雄怒道:“那你他娘的抽什么疯?要不是包神医恰好在场,谢兄和尤猛兄弟这时候已经走在黄泉路上了!你无缘无故地暗下毒手害人,可是活腻了?” 唐青锋道:“我很抱歉。” “你很抱歉?你险些害了三条人命,一句抱歉就想了事?” 吴英雄忍无可忍,抬手便要打,云天行伸手一挡,示意吴英雄不要冲动,向唐晴道:“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说服你哥,如果他还不肯吐露实情,那就只能请谢尤两位大哥发落了,毕竟受害者是他们,我虽是门主,也不能替他们妄做决断。” 云天行让茶叔把唐青锋的穴道解了,又向围在周边的众人道:“还请大家先行后退,给他们兄妹一些空间。”说罢,当先带着云门的人退到了后面。 其他人也都好奇唐青锋为什么要对云门的人暗下毒手,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不好过分相逼,于是也都跟着退到了后面。 第一千三百章 兄妹密语吐实情 唐晴见众人都向后退开,便压低声音向唐青锋说道:“哥,爹不是不让你在外面乱走吗,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唐青锋原是怕连累妹妹,这才一言不发,假装不认识,既然被当众拆穿,周围的人也都退开了,自不好再沉默,道:“晴儿,你有所不知,自你加入蜃楼后,我日日提心吊胆,夜夜寝食难安,生怕你会出事,毕竟江湖中人对蜃楼记恨太深,每当听到蜃楼的人出事,我就怕会是你……” 说到这里,唐晴已明白了,道:“哥,你是不是听说这里要处决一个蜃楼的人,怕会是我,所以背着爹偷来这里了,是不是?” 唐青锋点了点头,道:“你猜的不错,我就是听到江湖上有人这样传,说有个蜃楼成员被崆峒派的人捉了,要在崆峒山公开处刑,我又听说是个女子,自然以为是你,哪里还睡得着觉,日夜兼程赶了过来。想先潜入崆峒派内部探个究竟,奈何他们把守严密,又有江湖各方势力帮助,根本潜进不去。好不容易煎熬到了这一日,早早地就来这里等待,结果发现那人不是你,可把我给吓了个半死。不过,晴儿,我听说你背叛了蜃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唐晴一惊,道:“谁跟你说的?” 唐青锋道:“我也不知道是谁,方才有个人站在我身后,拿兵器指着我,说你背叛了蜃楼,将会遭到蜃楼的追杀,连唐门也不能幸免,还说只要我肯按他说的做,就可保你无事,也不会让唐门发生灭门之祸。” 唐晴道:“所以他就让你对云门的人暗中下手?” 唐青锋点了点头,道:“自你加入蜃楼后,咱们唐门的人就收敛了许多,非必要时候,也不去外面乱走,跟他们云门又没有仇怨,犯不着去害人家。我怕蜃楼会追杀你,又会对付唐门,不得已才按他说的做了。” 唐晴道:“血观音也是他给你的?” 唐青锋道:“自然是了,不然我从哪里弄这稀有东西去。” 唐晴心想:“蜃楼对我们唐门的情况了如指掌,但见过我哥面的就只有月一个人,而他恰好就在这附近,那么挟持我哥的一定就是他。可恶,我都说了不是背叛,还会再回去,他却这样胁迫我哥,险些把我哥也给害。看来我搅了他的局,又让他与弯刀失之交臂,真把他给惹火了。”又向唐青锋问道:“哥,你被茶猪捉到,那个胁迫你的人却又到哪里去了?”あ < 唐青锋道:“我也不太清楚,当时乱哄哄的,不过,听那独眼刀客嘴里唠叨,好像是逃走了。” 唐晴低头沉思不语。 唐青锋见唐晴低着头在那发呆,又问道:“晴儿,你真的背叛蜃楼了吗?” 唐晴摇了摇头,道:“我没有背叛蜃楼,只是一时离开。”抬头一看,见云天行等众人大都望向这里,又低声向唐青锋道,“他们给的时间不多,此事麻烦,三言两语说不清,等以后有时间了,我会回去一趟,详细说给你听。但现在哥你记住,千万不要提起蜃楼,他们现正在火头上,如果知道是蜃楼的人胁迫了你,明白事理的不说什么,一些糊涂人非要指你是蜃楼同党,也是无法辩驳的。你只说是有人胁迫了你,那人在你背后,给你血观音要你伤云门的人,其他的不必多说什么。” 唐青锋道:“我这么说蜃楼的人不会对你和唐门不利吗?” 唐晴握住唐晴的手,道:“哥,你别总是这样傻,这种事你也往自己身上揽,这不是找死吗?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有个好歹,他老人家还不得伤心死。我的事你不用忧心,我没有背叛蜃楼,他们没理由对付我。他们想借你的手伤害云门的人,不这样说,你必是不肯做的。拿我说事,只是他们借刀杀人的一种说辞,你不用往心里去。” 唐青锋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我按你交代的去说就是。”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众人又都走上前来,云天行道:“唐青锋,你现在愿意开口了吗?” 唐青锋点了点头,道:“不瞒各位,方才的确是我出手伤了谢尤两位,也是我向云少主发了暗器,好在没能命中,不然万死难辞其咎。” 云天行看了唐晴一眼,又向唐青锋问道:“这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唐门要你这么做?” 唐青锋道:“既不是我个人的意思,也不是唐门的授意。我因听闻崆峒派的前辈捉到了蜃楼的人,要在崆峒山公开处刑,想来凑个热闹,可突然就有个人在我背后拿尖锐的兵器指着我,还递给我淬有血观音之毒的银针,让我对你们几位下手,我不得已这才……唉,我也不知道那些银针上淬有血观音,心里想着,我不打你们几位的要害部位就是了,可谁知道血观音发作,还是险些误了谢尤两位大哥的性命。” 严霜道:“唐青锋,你说你是被人胁迫的,可有什么凭证?” 唐青锋看向茶叔,道:“方才这位朋友捉我的时候,还与我背后那人过交过手,应该算是一个证人吧。” 茶叔道:“我过去捉蜂糖的时候,他背后的确站着一个人,我当时只看到他发射暗器,还以为是他的个人行为,并没有在意他身后那人。可当我向蜂糖出手的时候,他背后那个人却突然对我动手,我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好在茶某还有些本事,将那人招数尽数接下后开始反攻,那人见茶某刀法不弱,想来是怕被茶某捉住,就趁乱溜走了。茶某因要捉蜂糖这正主,也没敢深追,却让他走了。” 众人听茶叔一口一个“蜂糖”,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茶叔也不在意,说完便拔了葫芦塞,自顾自喝起茶来。 云天行自是信得过茶叔的,道:“原来是这样。”又向唐青锋道,“虽然你是受人胁迫,但出手的毕竟是你。我这里不怪你,但谢尤两位大哥险些丧命,非是小事,你须向他们讨得谅解,方才算是了事。”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谁敢打我媳妇 雷霸天有个外甥便是被唐门的人杀了,至今未能报仇,在知道唐青锋是唐门的人后,他便起了杀心,只是碍于在场人多,不好明着下手,便想借此机会,置唐青锋于死地,哪成想云天行只让唐青锋向谢尤两位讨得谅解,便就此了局,雷霸天实在不甘心,便说道:“云少主,你未免也太宽容了些,此人暗下毒手害人性命,不但行迹恶劣,还坏了江湖规矩,若这般轻饶,以后不定有多少人效仿,再说是被人胁迫,逃脱惩治,岂不坏了规矩?” 云天行道:“那依雷堂主之见,该当如何?” 雷霸天想了想,道:“血观音的调制配方在蜃楼手中,此人能使血观音,必然与蜃楼有所勾结,依雷某之见,就地正法,才算了局。” 一些与唐门有恩怨的人也都跟着起哄,说要将唐青锋就地处决。 云天行心内寻思道:“虽说出手的是唐青锋,但他受人胁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罪不至死。况且他又是唐晴的哥哥,若将他就地处死,唐晴必会大闹,到时候不知又要惹出什么事来。而且蜃楼的人还藏在暗处,若再浑水摸鱼,危害性更大。再往远了说,如果唐晴嫁了柳跖,唐青锋还算是柳跖的大舅子,我若同意处死唐青锋,柳跖那里也不好交代。” 云天行想来想去,都觉得处死唐青锋有些过了,但雷霸天等人执意如此,云天行也代表不了大家,便向净念问道:“净念大师以为该当如何处置才算恰当?” 雷霸天见云天行向净念询问,心中暗暗冷笑:“这老和尚心地善良,最是忌讳杀生,他连蜃楼的人都主张以佛法感化,岂会对唐青锋下杀手?” 果然,净念十分赞成云天行的处置方法。 雷霸天的脸色更阴沉了,暗想:“云天行,你想保他,直说便是,何必使这些鬼伎俩来愚弄人。” 云天行怕万佛寺的威望不足以服众,又向严霜问道:“严阁主的意思呢?” 严霜虽然也因唐青锋暗害谢岚而恼怒,但她并非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若因为自己的不满就处死唐青锋,实在有些过了,便说道:“我同意云少主的做法,既然唐青锋伤了谢尤两位,那就让他们两位自己决断好了,我们都算是局外人,又何必多事呢。” 众人见万佛寺和飞雪阁的人都表态了,也都跟着说这样最好,只有雷霸天等少数人依旧坚持处死唐青锋。 唐晴见雷霸天执意要处死她哥,心中怒气上涌,喝道:“雷霸天,你少拿江湖规矩说事!你存了什么心思,我会不知道?前些年你外甥跟一个有夫之妇偷欢,被她男人当场撞破,你外甥贪色,也怕那男的走漏消息,便当场将他杀了,就院子里埋了。以后日日去与那贱妇偷欢取乐。后来男方家属报了官,将那贱妇带到堂上一审,才把实情全部吐露了。你那外甥真是胆大包天,被人家告官第二日,就把被告人一家都给杀了个干净,又重金买通官家,从牢里随便拉了个人出来当替死鬼,自己日日去与那贱妇逍遥快活。敢问大家,这样畜生不如的东西,该不该杀?” 众人不知唐晴说的是真是假,不好随便表态,雷霸天却忽然变了脸色,厉声喝道:“你胡说!没有这样的事!” “没有?”唐晴冷笑道,“有没有去官府查一查案底就知道了,当时公审在场的人很多,随便去那里问一问,也不难问出来。自你外甥被我们唐门的人杀掉后,你觉得丢人,不好公然向我们唐门寻仇,却暗地里使了不少手段对付我们,你当我们不知道?是,我们唐门比不得你们江南霹雳堂,不愿与你们发生冲突,也就忍气吞声了。现在又要借故置我哥于死地,真当我们唐门好欺负不成?” 雷霸天冷脸说道:“你们唐门勾结蜃楼逆贼,又对云门的人暗下毒手,我雷霸天秉公执法,只为还江湖一个公道,非是为己!只因我主张要处死你哥,你便就捏造出这些故事来毁我清白,可见唐门之人,皆是蛇蝎心肠,不可救药!今日我雷霸天便要替天行道,除去你们这两个祸害!” 说罢,雷霸天大喝一声,周身爆出一股气浪,将身旁之人尽数震退,纵身跃起,一掌向唐晴打去! 却说柳跖身中剑伤,包不死帮他包扎好伤口后,他就想来找唐晴,却被柳蕙死死拉住,这才没有入场。这时见唐晴和雷霸天吵了起来,柳跖哪里按捺得住,趁柳蕙不注意,又溜了出来。刚入场,便见雷霸天要打唐晴,心中大怒,喝道:“谁敢打我媳妇!” 柳跖到底是盗贼出身,身法快得很,飞身抢过唐晴,一掌击出,正与雷霸天的来掌对在了一起! 双掌一触,柳跖闷哼一声,身形倒摔出去,恰好唐晴在他后面,忙将他接住。 柳跖本就受了重创,只因有纯阳之体,才保下了一命,这时硬接了雷霸天一掌,牵动旧伤,倚在唐晴怀里,连连吐血。 因柳跖伤势过重,一身本事大打折扣,这一掌只将雷霸天阻了一阻,并未将他打退。 雷霸天一心想趁机杀死唐晴兄妹,也不管来人是谁,一掌不成,又发了一掌,直向唐晴打去! 柳蕙飞速蹿入场中,叫道:“谁敢打我哥!”发了一掌,又与雷霸天的来掌对在了一起! 双掌一交,两人各自向后跃开。 雷霸天见掌心多了两个针孔,心中怒气横生,拿一双怒目瞪着柳蕙,冷声道:“卑鄙!” 原来柳蕙自知掌力比不过雷霸天,便偷藏了两根细针在指间,与雷霸天对掌时,手掌稍微一偏,那两根细针自然就将雷霸天的手掌扎伤了。 雷霸天满面怒容,柳蕙反倒是一脸笑意,还有意将扎伤雷霸天的那两根细针拿出来显摆,道:“我才不管你什么规矩,你想打我哥,我就打你。你要是不服,尽管再来,这次我拿没毒针扎你,下一次你可就没这么走运了。”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后背起火 雷霸天连发两掌,寸功未建,反倒被柳蕙拿细针在掌心扎了两个小洞,肺都要气炸了。见唐晴有人保护,想以迅雷手法将之击杀,实在不容易,于是又将主意打向了唐青锋。 雷霸天见唐青锋独自站在那里,没人守护,心里便想:“唐青锋被那个小和尚打得不轻,反应自比不上之前,我不必与他较量武艺,离得近了,发一枚霹雳子,炸他个尸骨无存。那时再去对付她妹子也不迟。”想罢,弃了唐晴,转向唐青锋奔去! 唐晴怕唐青锋吃亏,忙将柳跖放在地下,赶去帮唐青锋。 柳跖撑地坐起来,大叫道:“大舅子休慌,我来也!”说完,又吐了一大口血,向后一倒,晕了过去。 雷霸天见唐晴也要抢过来帮忙,不敢怠慢,忙取了一枚霹雳子,手臂一甩,已将那霹雳子直向唐青锋打去! 唐青锋见雷霸天没带兵器,还以为他要肉搏,就站在那里等他过来,哪里想到他竟掷了一枚霹雳子过来,唐青锋想躲,却已来不及,眼看着那枚霹雳子飞到了近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劲气从后方射来,又将那枚霹雳子给打了回去,雷霸天见爆开的霹雳子又飞了回来,俩眼一瞪,扭身回跑,轰的一声炸响,雷霸天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遭霹雳子余威波及,后背起火! 严霜见雷霸天被自己的霹雳子伤了,心中暗自好笑,又见雷霸天向自己这边跑来,不好不救,道:“雷堂主莫慌,本阁主帮你灭火!” 严霜纵身跃起,凌空从雷霸天头顶翻了过去,娇喝一声,天瀑剑出,寒光乍现,一道剑光从雷霸天背后扫过,赤红火焰,尽数湮灭! 雷霸天背上的火虽已扑灭,但衣服却被烧破一个大洞,直露后背在外面。也是他逃得快,只是被边缘火焰溅到了,要是被霹雳子结实打中,哪里还有命在? 一阵山风吹过,雷霸天只觉后背凉飕飕的,知道衣服被烧破,但他现在却无暇理会这些,拿一双怒眼瞪着站在唐青锋身后的云天行,冷声道:“云少主,可是想与江南霹雳堂开战?” 云天行走上前,道:“雷堂主误会了,在下与江南霹雳堂并无仇怨,方才出手,也是为雷堂主着想,非是有意针对,希望雷堂主能够体会在下的一番良苦用心。” 雷霸天听了这话,差点没气死,心中暗骂一阵,又想:“刚才要不是老子逃得快,早被霹雳子炸死了,不杀你已是法外开恩,你还要我体会你的良苦用心?简直欺人太甚!” 雷霸天虽然恼火,但云天行现在是云门的门主,背后能人比他们江南霹雳堂还多,虽然口上不肯服输,但心底里还真不愿与云门彻底抓破脸。按下心中怒火,道:“正要听云少主解释。” 云天行道:“唐青锋暗中伤人不假,但毕竟是受人胁迫,而且被伤人现在并无性命之忧,总的来说,还够不到死罪。他妹妹与此事无关,只因兄妹情深,一时着急,冲撞了雷堂主几句,雷堂主便要对她下杀手,这要是传扬出去,怕是会坏了雷堂主的名声。”あ < 见雷霸天面上怒意不减反增,云天行又道:“在下与雷堂主虽然未有谋面之交,但向来仰慕雷堂主的威名,实不愿雷堂主因这件事,坏了自己的名声,这才莽撞出手。若雷堂主觉得是在下错了,那在下只好再跟雷堂主说声抱歉,希望雷堂主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子一般见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雷霸天虽然恼火,却也不好再找云天行的麻烦,但唐家兄妹他却不肯放过,道:“唐青锋怀藏血观音,勾结蜃楼,按罪当死,云少主若要护他,怕是会对云门不利。” 云天行道:“雷堂主此言差矣,方才事情已经说清楚,血观音非是唐青锋所有,而是别人给他的,或许胁迫他的人才与蜃楼有关,而且茶叔已经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可以作为人证。” 雷霸天向茶叔看了几眼,道:“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茶叔拿茶葫芦敲了敲脑袋,道:“你问什么不好,偏问我名字,真是抱歉,我忘记了。不过,我喜欢喝茶,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叫我一声茶叔。” 雷霸天冷笑道:“这世上还有人会忘掉自己的名字吗?“ 茶叔叹息一声,道:“事实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雷霸天还当茶叔故意耍他,哼了一声,道:“此人来历不明,他的说辞不能作为凭证。” 茶叔一怔,拿茶葫芦指着雷霸天,道:“喂,栗不甜,你这是什么意思,茶某只是忘了自己的名字,怎么就来历不明了?方才茶某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半点虚假,为什么就做不得凭证?” 王二狗见雷霸天为难师父,心中愤愤不平,冲雷霸天叫道:“栗不甜,你公报私仇,我们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来质疑我师父,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雷霸天看着王二狗冷笑道:“怎么,你也要帮唐青锋洗脱罪名?刚才说要打爆他狗头的哪个?” 王二狗叫道:“这话是你狗爷我说的不错,你狗爷我并没有否认,再看看你,明明与唐门有仇,不敢在明面上跟人家较量,却扭曲是非,公报私仇,还妄称替天行道,也不怕人家笑话,连你狗爷都替你脸红哩。” 严霜一心只想为冷雪坪报仇,不愿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道:“各种且住,听我一言。唐青锋虽然暗下毒手害人,但毕竟身受胁迫,不得已而为之,好在也无人因此丧命,总的来说,还够不到死罪。而且受害者只有谢尤两位,让唐青锋私下里与他们交涉,未必不是一个妥善之法。今日大家齐聚崆峒山,都是为同一个目的而来,希望不要被他事误导,偏失主向。” 众人都附和说是。 柳追风也道:“雷堂主,你与唐门的恩怨,还是到私下里自行解决吧,如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若再这么闹下去,天黑也散不了场。我还与颜庄主约好,要去赏一赏周边的美景,要是因此失约,未免显得我柳追风太没君子风范。” 颜映月踢了他一脚,又投去一个责怪的眼神,心想:“什么话也往外说,真是个没脑子的家伙。” 柳追风哈哈大笑。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心里不平衡 众人都觉得唐青锋罪不至死,雷霸天虽然很不情愿,但也不好违背众人的意思,而且有云天行等人阻挠,想将唐家兄妹就地杀死,实在不容易。 雷霸天无可奈何,只得道:“诸位都这般说,雷某还能说什么,就这样吧。”大袖一挥,转身走了。 柳追风见雷霸天露着后背,不禁笑道:“听风月楼的姑娘们说,雷堂主虎背熊腰,膂力惊人,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我柳追风服了。” 雷霸天听了这话,心中有气,没有停步,反倒加快了脚步,钻入人群中不见了。 他何曾去过什么风月楼,分明是柳追风借机生事,故意捏造谎言,落井下石。雷霸天也理解,毕竟刚才柳追风落井的时候,他也没少投石。 唐青锋死里逃生,向在场诸人深深一拜,道:“多谢各位主持公道,唐青锋在此谢过了。” 严霜道:“唐青锋,你伤的是谢尤两位,还需向他们两位讨得谅解,才算了事。若他们肯原谅你,自是再好不过。若是不肯,他们要怎样对你,我们也不好插手,希望你能理解。” “多谢。” 唐青锋又走到谢岚和尤猛那里,深深一拜,道:“方才险些害了两位的性命,是在下的罪过。在下不敢奢望能得到两位的原谅,只希望两位看在在下是家中独子的份上,饶一条性命,今后但有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岚道:“唐兄弟不必如此,你是受人胁迫,非是出自本意,若换成是我,说不定也会这样做。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今后也不必再提。不过,你这位朋友,我谢岚交定了。” 尤猛道:“俺也是这个意思。” 唐青锋没想到两人会这样说,愣了愣,忙又向两人拜了一拜,道:“两位大哥心胸宽广,不计前嫌,愿认在下做朋友,在下十分高兴,只是刚才在下暗中下手,危及到了两位大哥的性命,实在愧疚得很,不配与两位大哥做朋友,还是等在下赎清了罪过,再置酒与两位大哥把酒言欢吧。” 谢岚拍了拍唐青锋的肩膀,笑道:“既然唐兄弟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这样好了,等这里的事一了,麻烦唐兄弟你备一桌酒席,咱们三个饮个不醉不归,一来为这件事做个结尾;二来也当是新交朋友的贺酒,你看怎样?” 唐青锋挠了挠头,道:“这……不算是处罚,更像是施恩,这反倒让在下更感愧疚。” 尤猛有些不耐烦,道:“愧疚愧疚,你张口闭口就是愧疚,你这小子太也烦人,俺们都说不追究了,你还愧疚个屁!你要是觉得伤了俺们愧疚,这样好了,俺也打你一顿,大家一起愧疚好了。”说罢,攥起拳头,照着唐青锋腹部便是一拳!! 唐青锋还当尤猛开玩笑,没想他是真打,而且力气还不小,一拳将唐青锋打得踉跄倒退,一股屁蹲在了地上。 之前唐青锋被王二狗打得屁股开花,又重重在地上这么一蹲,比尤猛这一拳带来的伤痛更重。唐青锋从地上跳了起来,双手后捂,想揉又不敢揉,面上十分痛苦。 尤猛见了,哈哈大笑,道:“俺也好愧疚哦。” 三人都笑了起来。 唐晴见三人冰释前嫌,松了口气,见柳跖还在昏迷,心下担忧,自语道:“你个傻瓜,谁要你替我出头了,我又不是怕他,只是当着这些人的面,不好使出我的手段。”见柳跖嘴角还挂着血迹,便伸手替他抹了去,却见柳跖的睫毛动了一动,唐晴心思转动,便佯装生气,道:“你再不醒来,我就把你扔在地上,自己走了。” 柳跖慌忙睁开双眼,道:“好媳妇,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唐晴扑拧住柳跖的耳朵,含笑说道:“好啊你,明明醒了,却在我面前装昏,是不是又想趁机占我的便宜?” 柳跖苦笑道:“好媳妇,你怎么又拧我耳朵,这里这么多人,让人家看了去,我哪还有脸面见人。” 唐晴哼了一声,道:“你有没有脸面见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柳跖道:“你是我媳妇,我没脸见人,你脸上也不好看。” 唐晴道:“呸呸呸,不要脸,我可不是你媳妇,再乱喊,我现在就把你耳朵拧下来。” 柳跖笑道:“好媳妇,快些松手吧,我再也不敢骗你了。” 唐晴见他身受重伤,也不敢过分惊扰他,便松了手,道:“你别说话了,好好养着吧,别以为体质特殊,就无所顾忌,毕竟你还是个人,摆脱不了生死轮回。要不是月那一剑避开了要害,你便是有纯阳之体,也是难以活命的。” 柳跖收起笑容,道:“媳妇,我不许你再叫他月。” 唐晴道:“为什么?” 柳跖道:“这样听起来好亲切,你却没有这样叫过我,我不高兴了。”说着把头一扭,把眼睛也闭上了。 唐晴道:“我跟他只是朋友,又没有别的什么,你胡喝什么醋?再说,那样叫都习惯了,一时改口,反倒有些别扭。” 柳跖闭着眼睛不说话。 唐晴道:“喂,你别太过分,按说我不该跟你解释这些事,但看你刚才为我出头,还因此受伤了,我承你这份恩情,才跟你好说好道,你要是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了。” 柳跖仍是闭着眼,叹了口气,道:“我媳妇竟为了别的男人不理我了,我该有多么伤心。” 唐晴道:“你越说越过分了。” 柳跖仍闭着眼眼睛不说话。 唐晴怕他伤心过度,牵动伤势,便道:“好好好,你心里不平衡,我不叫他月总行了吧?” 柳跖心里高兴,又把眼睛睁开,笑道:“这样还不够,你也要叫我亲切一点,这样我心里才能平衡。” 唐晴哼了一声,道:“我看呐,你不是不平衡,你是得寸进尺。” 柳跖笑道:“你是我媳妇,叫我亲切一点,那是理所当然。我给你想了几个相对比较亲切的称呼,你可以自己选一个来叫。夫君,相公,跖哥哥,亲爱的跖跖,我暂时就想到这么多,你喜欢哪个?” 柳蕙在旁听得直皱眉头,道:“哥,这也太肉麻了,我都听不下去。” 柳跖道:“蕙啊,不是哥说你,我看那臭小子有红杏出墙的苗头,你快去缠着他,别叫人把他拐跑了。去吧,去吧,这里有你嫂子,不会有事的。” 又被柳跖赶了,柳蕙气呼呼地找丁玲去了。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云门绝不退让 严霜见唐青锋去找谢尤两位赔了罪,便向岳鹰扬道:“岳掌门,方才你与云少主的比试被迫中断,还未分出胜败,这就请继续吧。” 岳鹰扬摇头道:“不必再比了,云少主武艺超群,岳某不是对手,这就认输了。” 云天行心想:“岳鹰扬口齿伶俐,刚才急着与他动手,未与他定下赌注,便是赢了他,也没有任何好处可取,反倒给他创造了一个躲在暗处拨弄是非的机会,这样下去,情况十分不妙,还是尽早离开这里为妙。” 云天行想了想,道:“诸位,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这就告辞。” 雷霸天心想:“云天行,你坏我好事,就想这么一走了之,未免也太小瞧我雷霸天了。”上前说道:“云少主,你不会是要把这蜃楼逆贼也带走吧?” 云天行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自然要把她带走。还有,请雷堂主注意言辞,她之前的确加入过蜃楼,现在已经退出了,与蜃楼再无瓜葛。” 雷霸天道:“一句退出了就能洗清过去所有的罪孽吗?云少主身为一门之主,当秉公决断才是,这般袒护,未免有失人心。” 吴英雄笑道:“雷霸天,别人说这话还能听听,唯独从你嘴里说出来,不是那么回事。刚才你因私仇对唐家兄妹下死手,可有没有想过‘秉公决断’这四个字?现在我们门主要带夫人离开,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出来阻拦,莫不是怨我们门主阻止你公报私仇,特以此相逼吗?” 雷霸天道:“蜃楼祸乱江湖已久,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既然捉到了蜃楼昔日的成员,就没有放过的道理。你们云门的人要走,大家当然不会阻拦,但这个女人,必须留下!”又向众人喊道,“诛杀蜃楼逆贼,为死去的人报仇雪恨!” 一些与蜃楼有仇的人,受雷霸天这一番话引动,都跟着叫嚷起来,看那势头,若不将红漪就地正法,必是不肯罢休的。 吴俭走入场中,道:“云少主,方才你助我三哥疗伤,这份恩情,我吴俭记下了,但现在公事当前,不是论私的时候,还请你把这个女人交出来,不要叫大家为难。” 云天行心中怒气上涌,冷声道:“我要是不交呢?” 吴俭将手中金算盘一抖,道:“那姓吴的只好得罪了!” 吴俭惯用的兵器就是这个金算盘,崆峒派弟子见吴俭将金算盘亮出,知道是要动手,纷纷掣刀拔剑,在后方助威。 一些与蜃楼有生死大仇的,也都跟着崆峒派的人亮出兵器,鼓舞自方气势。 一时间场内喊声震天,经久不歇,俱是声讨蜃楼逆贼等话语。 云天行环视众人,见个个手持兵刃,怒眼圆睁,果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心内暗想:“温大哥说得不错,这些人对蜃楼的恨意,绝不在我之下。红漪虽然已经退出蜃楼,但到底在蜃楼待过,他们不肯放过她,也在情理之中,可我又怎能把独自丢在这里任人处置?” 云天行从未想过要把红漪丢在这里,却也不知该如何化解当前的局势,听着一波接一波的声讨浪潮,耳朵里声音渐弱,视线也渐渐模糊,脑海中却跑马灯般地闪过一个个故去的人,以及和他们在一起时发生过的事。 他不知道这种状态维持了多久,直到谢岚偷偷捏了他一把,他才茫然清醒过来,听谢岚一口一个门主地叫着。 云天行缓了一会儿,道:“怎么了?” 谢岚低声道:“输人不输阵,要怎样决断,还请门主明示。” 云天行见对方喊声震天,又回身看见云门诸人都在望着自己,心中已有了决定,道:“丁玲,取我剑来。” 丁玲双手托着赤鳞剑送上来。 云天行握住剑柄,锵的一声,将赤鳞剑拔出! 左手太阿,右手赤鳞,云天行大步走入场中,提气大喊道:“云门,绝不退让!” 他这一声喊以自身浑厚内力加持,便如天雷洪钟一般,登时将场内众人的喊声压了过去! 众人见云天行大有昔日笑我狂,声震万佛寺的气概,心中生惧,不由地都住了口,只有几个胆气壮的仍在喊叫,可听着越来越多的人噤声,慢慢地也都住口了。 自云天行发声,到全场寂静,竟只用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红漪见云天行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心中大为感动,不禁落下泪来。 云门众人见门主只一喊,便将在场群雄镇住,信心大涨! 吴英雄也趁机喊道:“云门,绝不退让!” 云门诸人自是高声附和! 一时间,局势翻转,他们这边喊声震天,对面却鸦雀无声! 对面群雄面面相觑,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人数然多出云门数倍,但毕竟多方势力混杂,没有一个可以称得上是首领的人出来带领众人,都只为各自的利益着想,所以在气势上很难比得过勠力同心的云门。 万佛寺云隐门飞雪阁这三方大势力虽然都有人在场,但各自有各自的打算,没有一个人出来引领众人。 雷霸天岳鹰扬崆峒五老等人虽有这个心,但又怕云门事后会报复,也不敢过分相逼,毕竟现在的云门已今非昔比,如今又得门主归位,即便与江湖上头一等的势力比,也毫不逊色,得罪这样一方势力,将会是何种后果,任谁也不能忽视不理。 见双方气势此消彼长,岳鹰扬实在按捺不住,还是走了出来,道:“云少主,你是个明白人,难道你真要为了一个女人,将云门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见云天行只是冷眼看着自己,并不做声,岳鹰扬又道:“在场的这些人里,大都与蜃楼有生死大仇,而仇人就在眼前,云少主为一己之私,视众人生死大仇于不顾,未免有些自私了吧?” 云天行还未说什么,吴英雄却忍不住了。方才云天行没出现,吴英雄还有所顾忌,即便心中有气,还是一忍再忍,现在云天行接了门主之位,他底气足得很,自是没了顾忌,冲岳鹰扬叫道:“乌眼鸡,你再挑拨,老子当场拔了你的鸟毛,灭了你华山派,叫你做华山派的千古罪人!”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枪榜第八孙满堂 听吴英雄当众说要灭了华山派,岳鹰扬面色微变,心想:“云天行或许做不出这样的事来,这吴英雄可就难保不会了。这家伙之前就是个刺头,现在有人撑腰,更是张狂。就算他不会在明面上对我们动手,暗地里使些手段,也够我们受的了。” 岳鹰扬仔细斟酌了一番,为了华山派,还是选择忍气吞声,毕竟在场的这些人里又不止他们华山派跟蜃楼有仇,而且比华山派有影响力的势力还有不少,犯不着把自己推到最前面去。 雷霸天见吴英雄当众威胁岳鹰扬,逼得后者不敢言语,便上前说道:“吴英雄,你好大的能耐,灭了华山派,要不要再顺脚把我们江南霹雳堂也灭了?” 吴英雄笑了笑,道:“雷堂主说笑了,这乌眼鸡拨弄是非,我只是吓他一吓,可真没想对华山派怎样,毕竟他们华山派也是名门大派,根基深厚,便是我有这个心,也没那么大能耐把他们一锅端了。” 雷霸天冷笑一声,道:“佛门中人常说万事皆有因缘,一念起,一念灭,吴英雄既已生出灭掉华山派的心思,难保以后不会采取行动,岳掌门可要留心了。” 吴英雄正要发作,石径侠按刀走上前,向雷霸天笑了笑,道:“久闻雷堂主大名,在下一直想向雷堂主讨教几招,只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今日既有此良机,就请雷堂主先接在下三刀吧。”说罢,锵的一声将刀拉出鞘,凭空舞动一番,斜指地面,“请雷堂主出招!” 雷霸天并没有出手的打算,只说道:“白三刀,你们侠客帮在江湖上已有不小的名气,为何要屈身加入他人麾下,处处受人摆布,这可不是一个聪明人会做的事。” 石径侠虽曾是一帮之主,手底下也确实有不少人,但他并不擅长经营,几乎常年让侠客帮处在入不敷出的窘况。 石径侠本人也是如此,虽然这一身狐裘外表光鲜,里面早已是补丁满满,也是他爱护有方,这才不显破旧。 有一次,他跟吴英雄偶然碰面,见云门的人个个油光满面,他的人却个个面色枯黄,身若枯枝,不比还能勉强过得下去,一比就真的没法活了。 当时云门风头正盛,想加入云门的人趋之如骛,石径侠也生出了加入云门的打算,只是手底下一帮兄弟,都是跟着他一起闯荡过的,还需征得他们的同意。 石径侠回去一商量,众人为了顾及他的颜面,自是不肯说实话,只说不怕苦,愿意永远追随大哥,石径侠怎会看不出他们的真意,便说会跟吴英雄商量,加入云门后可以做个堂主,依旧让大家在他手底下做事,不会分开,众人这才同意。 后来石径侠找到吴英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吴英雄自是欣然同意,当日便将侠客帮收入云门,改成了侠客堂,由石径侠做堂主,他手底下那帮人依旧由他领导。 因侠客帮加入云门后人数未有分减,在云门诸多堂会中,侠客堂人数最多,势力最大,所以石径侠自然而然就成为了云门诸多堂主中最有威望的一位。 方才他一直带人留守山下,并不知山上情况如何,后见吴耻慌忙下山,说云门诸人与江湖各方势力的人打起来了,石径侠这才带人赶上山来援助。 这时,石径侠见雷霸天搬出他加入云门的事来说,不禁笑道:“雷堂主果真是眼力过人,一眼就看出我不是个聪明人。不错,我石径侠的确不聪明,也正因为如此才想找个聪明人一起做些事情,总比偏居一隅,自视自顾要强吧?” 雷霸天哼了一声,不愿理他,向云天行道:“云少主,我们与云门并无仇怨,如果你带领云门的诸位就此离去,我等绝不阻拦,但这个女人一定要留下!不管她现在是你的未婚妻子还是什么人,就凭她曾是蜃楼的人,今日就一定要死!” 众人也都跟着叫嚷起来,说红漪必须死。 听着场内众人的喧嚷,云天行紧紧握住太阿赤鳞双剑,手背上青筋暴起,朗声道:“各位的心情我很能了解。我也是蜃楼的受害者之一,恨不能将他们千刀万刮,可她多次救过我的性命,难道各位真要云天行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吗?” 人群里一人喊道:“沧澜剑神云老前辈侠行天下,仁义无双,云少主是他老人家的后人,又是现任云门的门主,我们大家自不想与云少主为难,只想为我们死去的亲人朋友报仇。像云少主这样的英才俊杰,找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为什么非要与这妖女定下婚约,恕我等想不明白,还请云少主替我等解惑。”^ 云天行道:“那日我与她一同跌落断肠崖,以为要在崖底过完一生,没想到还有再从崖底出来的日子。那时候崖底只有我们两个人,只能相依为命过活。时间一久,有了感情,所以才会定下婚约。只是没能等到成亲的那一日,就从崖底出来了。” 那人又道:“这样说来倒也怪不得云少主,孤男寡女落难一处,自是要相互照应,时间久了,互生感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我等与蜃楼有生死大仇,云少主这样袒护蜃楼之人,可叫我们大家很是为难啊。” 云天行道:“我非是要袒护蜃楼的人,只因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我的未婚妻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各位处死。她之前加入蜃楼,只是一时糊涂,现在想明白,也已经退出了。如果她之前伤害过谁的亲人朋友,还请站出来,云天行自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话音刚落,人群里便走出一个手提长枪的中年男子,来到云天行面前,将长枪往地上一顿,向云天行抱了抱拳,道:“在下孙满堂,见过云少主。” 云天行见他随手将长枪往地下一顿,便穿破地面石板,牢牢立在那里,心中赞叹一番,又想:“此人武艺不俗,想来不是无名之辈。孙满堂,孙满堂,嗯,我记得诸葛神机编排的枪榜上好像就有这个名字,好像是排在第八位。”还了一礼,道:“原来是孙大哥,久仰大名。有话请直说吧。”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绝后 孙满堂向红漪看了一眼,眼中怒意毫不掩饰,道:“我那孩儿被这妖女拿一条红鞭打了不该打的地方,如今已无法生育,叫我孙某人绝了后,今日特来此求个公道。既然这妖女是云少主的未婚妻子,那么还请云少主给个说法吧!” 云天行不知此事是真是假,便招呼红漪过来,问道:“红漪,你说实话,可有此事吗?” 红漪如实回道:“确有此事不假。不过,我是看他强暴了一个姑娘,才那样治他的,非是无中生事。” 孙满堂闻言大怒,指着红漪叫道:“你胡说!我那孩儿向来本分,又颇有侠心,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你们蜃楼的人个个杀人不眨眼,定是看我那孩子行侠仗义,与你们的为恶之道相背,所以才痛下杀手,是不是?” 红漪道:“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自是不会说谎的。” 孙满堂愤怒地看向云天行,道:“云少主,你怎么说?” 云天行正要开口,却听胡不通在人群里叫道:“这件事发生在西湖边上,那日我恰好在场。哎,那样一个美丽的地方,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丑事,实在是……唉。” 孙满堂听胡不通这样说,忙道:“胡老哥既然知道那日之事,还请一一道来,为小弟主持公道。” 胡不通走出人群,盘腿就地上一坐,咳了两声,向孙满堂道:“当真要听?” 孙满堂向胡不通恭敬行了一礼,道:“还请为犬子讨一个公道,他日必定登门道谢。” 胡不通摆了摆手,道:“公不公道地且不说,我只把那日发生的事大概说一遍,谁是谁非,你们自己评判去,我才懒得理会。事情是这样,那日我闲来无事,去西湖游玩,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听到有人呼救,就循着呼救声找过去,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几个强人在围着一个姑娘,说要讨她回去做压寨夫人。我正想仗义出手,忽然,大风起处,令郎左手提一酒坛,右手握一杆长枪,身后红袍迎风招展,头顶万丈光芒照射,若不是他脚履地面,我还真当时二郎真君下界了呢。” 说到这里,胡不通向孙满堂嘿嘿一笑,道:“我见令郎如此神勇,便知那女子有救了。” 孙满堂听胡不通拿自己儿子与二郎真君相比,心里不知有多么高兴,也笑着说道:“胡老哥谬赞了,犬子本事不高,只从我这里学了几手粗浅枪法,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扮了一副惹人笑的样子,到处学着人家行侠仗义。唉,也是他运气好,遇上的都是些小角色,若是遇上蜃楼逆贼这般身手的,哪里还有命在。请胡大哥继续说下去吧。” 胡不通继续说道:“有句话叫虎父无犬子,当真是一点也不假,令郎手舞长枪,与那几个强人战在了一处。到底是孙老弟你教导有方,令郎孤身斗诸强,居然还将他们打退了,当真是了不得。” 听了这话,孙满堂心中欢喜,又想起自己儿子无法生育,火气上头,道:“胡老哥过奖了。”又向云天行道,“云少主,你现在应该知道我那孩儿是怎样一个人了吧?” 云天行正要开口,胡不通又抢着说道:“孙老弟,我还没说完哩。” 孙满堂道:“把人救下不就行了吗,后面还有什么?” 胡不通道:“重点就在后面,前面都是铺垫。” 孙满堂愣了愣,不懂胡不通这话是什么意思,道:“那就请胡老哥继续说吧。” 胡不通叹了口气,道:“后面发生的事少儿不宜,我怕教坏在场的小朋友,就不细说过程了,只说结果吧。”扭头看向孙满堂,“令郎把那女子救下后,也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怎么,非要那女子以身相许,那女子不肯,就当场对她施暴了。我当时脑海中还满是令郎孤力战群强的英勇画面,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一时间愣在了那里。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令郎已经结束了。之后这位红衣女子出现,给了令郎一鞭,把那女子带走了。” 先前众人听胡不通对孙满堂之子不吝赞美之词,又听他说后面的事少儿不宜,还当红漪要出场作恶,没想到是孙满堂的儿子把人救人,又接着把人非礼了。事情之反转,让众人措手不及。 孙满堂最先回过味来,红着脸冲胡不通叫道:“你胡说!我那孩儿绝不会做这种事!” 胡不通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道:“我也觉得他不会做这种事,我还当他把人救了,会好人做到底,把人家姑娘护送回家,按照事情发展规律,那位姑娘会对令郎心生爱意,然后与令郎结成一对爱侣,哪成想令郎直接跳过了中间环节,就地把事情做成了,实在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些个强人都没做成的事,令郎一个人就做成了。令郎可比他们有出息多了,我可是佩服得紧呢。” 孙满堂大怒,喝道:“胡不通,你捏造是非,故意毁我孩儿清白,今日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抄了长枪,拔步纵身,直向胡不通冲去! 胡不通盘腿坐在地上,见孙满堂提枪冲来,“哎呦”叫了一声,连滚带爬逃进了人群里。 孙满堂怕误伤他人,大喝道:“都让开!”向胡不通去的地方追去,可到处是人,胡不通早不知钻哪里去了,如何找得到? 孙满堂找不到人,便回到场中,大喝道:“胡不通,你实话说了吧,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要编造故意,故意毁我孩儿声名?” 胡不通在人群里叫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哪有故意编造故事?是你自己教导无方,却来寻我的不是,也不怕人家笑话你。” 雷霸天本以为孙满堂出场,能多少给云门制造些麻烦,哪成想却是这么个结果,冷着脸说道:“满堂兄,你可真给我们大家张脸啊。” 孙满堂面色阴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前半段的故事孙满堂已听儿子说起过,只是他儿子留了个心眼,将这一切都归咎到了蜃楼身上,并没提后面发生的事。孙满堂听胡不通说起前面的事,就知道他定是亲眼见过的,只是听他把自己儿子说得这样罪恶,一时间接受不了,这才对他动了手。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催债判官 云天行见孙满堂愣在那里不说话,便走上前说道:“虽是令郎错事在先,但这处罚对孙大哥甚是残忍,对此我很抱歉。”说罢,将孙满堂手中长枪夺过,倒转枪头,猛地刺向自己左肩! 枪头穿破衣裳皮肉,直刺了进去! 在场之人无不大惊! 孙满堂也被云天行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他还以为云天行夺枪是要向他动手,哪里想到云天行是要刺自己。 红漪见云天行夺枪刺自己,更是惊骇,飞跑过来,含泪说道:“傻瓜,我做的事,我自己承担,不用你代过。”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我是傻瓜,你又何尝不是?我被人打落山崖,你却又跟着跳下去做什么?傻姑娘,我既答应过你,就不会再抛下你。如果我们能够安然离开,那很好;如果要死,就让我死在你的前面吧。” 红漪落泪道:“不,我不要你死,我做的事我自己承担,你让他杀了我,这里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云天行替她擦去泪痕,道:“之前是我无能,不能保护你,让你吃了好些苦,今后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 红漪还要再说,云天行伸手制止,又转头面向孙满堂,道:“如果孙大哥觉得这样还不够,我继续再刺,直到孙大哥满意为止。”说罢,将长枪拔出,带起一串血花,又向自己右肩刺去! “够了。”孙满堂一把握住枪柄,将长枪夺了回来,双目死死盯住云天行,沉声道,“云少主年少不轻狂,讲义气有担当,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孙满堂十分佩服。至于犬子一事,在下回去必会再查。若真是犬子失礼在先,在下自会去云门登门谢罪;若是胡不通扭曲是非,颠倒黑白,一样会去云门讨个公道。告辞。”说罢,提了长枪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不通又在人群里叫道:“孙老弟,我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你有老婆有妾室,就算儿子坏了命根子,再生个就是,怎么就绝后了?哦,我知道哩,一定是你那方面不行。这样好了,咱们交情一场,我就辛苦辛苦,帮你生个儿子如何?” 众人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 孙满堂本想离开,走到一半,听到胡不通说出浑话,羞怒至极,又提枪杀了回来。在人群里找了遍,也没找到胡不通,这才气呼呼地走了。 云天行将伤口周边几处穴道点住,把红漪稳住,又向众人道:“还有哪位与红漪有仇的,请出来吧。” 话音刚落,人群里又走出一人来,到云天行面前抱了抱拳,道:“在下崔有方,见过云少主。” 云天行见来人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容貌整洁,衣着得体,蓄着羊角胡,腰带上还系着一个秤砣,不禁笑道:“原来是催债判官到了,怎么,崔大哥今日是来找我催债的吗?” 原来这崔有方有个替人收债的行当,但凡哪家有要不上来的债务,只要找到他,他去欠债者那里走一趟,也不必进门,只将一个秤砣挂在欠债者家大门上,不出十日,欠债者就会乖乖把所欠债务尽数归还债主。 债主收到债款后,会分出一半作为酬劳交给崔有方。虽然这个比例很大,但找崔有方帮忙收债的人却络绎不绝,毕竟能讨回一半的债务,总比一半都没有要强。 崔有方见云天行叫出自己“催债判官”的诨号,难免有些得意,摸着羊角胡笑道:“想不到我崔某人的低微贱名,也能动云少主的清听,可实在令人意外呀。” 云天行笑道:“崔大哥讨债有方,普天之下,无人能及,连我这乡野小子都曾听过催债判官的名号,崔大哥盛名之至,可见一斑。” 之前崔有方一直躲在人群里观察,见云天行以雷霆手段打退严霜莫让,随后接连击败关恭岳鹰扬二人,刚才又自伤了一枪,现在依旧能够谈笑自若,不显二色,心下暗暗佩服,道:“在见到云少主本尊之前,在下便常听人提起云少主的大名,到底是在下见识短浅,还当是江湖中人把云少主传得神了,今日一见,才知云少主果真是英雄少年,在下佩服,佩服。”说着,又抱了抱拳,这一次抱拳,显然比上一次恭敬许多。 云天行也还了一礼,道:“崔大哥不必多礼。”转身向红漪问道,“红漪,你也伤了崔大哥的亲人朋友吗?” 崔有方道:“我有位知己好朋友便是被她杀死的,今日此来,便是想为我那位死去的朋友讨个公道。虽然我很钦佩云少主的为人,但一码归一码,朋友的仇我不能不报,希望云少主谅解。” 云天行问道:“不知崔大哥那位朋友姓甚名谁,可否告知?” 崔有方道:“我那位朋友叫江弼虎,弼是辅弼的弼。”看向红漪说道,“姑娘一定还没有忘记这个名字吧?” 红漪想了想,道:“不错,江弼虎是我杀的。我杀他只因他欺乡霸邻,鱼肉百姓,做了不少可恶之事,按罪当死,可他早已打通了上下关节,即便犯了案子,也不会怎样。那日我正撞见他带着一帮泼皮去一家酒楼收债,那酒楼掌柜说期限未到,他便说期限由他定,他说到了就是到了,那掌柜不肯拿钱出来,他便命人在酒楼里打砸起来。那掌柜去拦,被一帮泼皮抬着从二楼直接扔了下去,摔得头破血流,挣扎不起。我在窗边看见,气不过,就当场把他给杀了。” 见崔有方阴沉着脸,红漪反倒更有底气了,继续说道:“如果江弼虎是个好人,你来找我寻仇,我没有怨言,可他是这样的祸害,我杀了他是为民除害,我不认为我哪里做错了。” 云天行听得直皱眉头,道:“这话可真?” 红漪道:“我还能骗你吗?” 崔有方冷笑一声,道:“姑娘,你倒是会说,人人皆知你们蜃楼作恶多端,几时做起这等行侠仗义之事来了?虽有云少主护你,我不能对你怎样,但苍天有眼,你编这些谎话,就不怕遭报应吗?”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曾经的对手 红漪道:“我方才说的都是实情,哪里编谎了?江弼虎纵凶伤人,是我亲眼所见。这还是见到的,没见到的谁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事。我之前就听过他许多恶状,知他是个恶霸,到处欺压人,不然也不会对他痛下杀手。” 崔有方道:“这里没有证人,随你一个人怎样说。我这里只有一句话,江弼虎是我多年老友,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我崔有方可以用性命担保,江弼虎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又向云天行道,“云少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到底怎样决断,还请你给个说法。” 云天行道:“崔大哥,非是我有意袒护,如果你那位朋友真是一方恶霸,又常做欺人之事,任是哪个有侠义心肠的见了,也一样会那么做。”见崔有方面起怒容,云天行又补了两个字:“抱歉。” 崔有方冷着一张脸说道:“这妖女信口雌黄,无端污人清白,云少主不用心体察内情,却听她一面之词,便做决断,未免有失公允。”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她是不会骗我的。” 崔有方道:“人心隔肚皮,她有没有骗人,云少主又怎会知道?有关云少主的事,在下也听过一二,知道云少主与蜃楼有生死大仇,断不可能共存。这妖女曾是蜃楼成员,云少主若不及时悬崖勒马,继续与她纠缠不清,怕是有损自身清名,还望三思。” 云天行瞪了崔有方一眼,想说些什么,终究没说出口。 红漪听了这话,心生恼意,说道:“我方才所言,句句实属,你不要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崔有方冷笑道:“我这可是为了云少主着想。” 红漪心里着急,向云天行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要信他说的,他就是看我杀了他的朋友,想借此机会报复我。”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你不必多说,我自有决断。” 唐晴见红漪极力为自己辩护,心中纳罕:“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红漪吗?这事儿若搁在以前,她哪会辩解,早拿鞭子打过去了。看来她真的变了许多,变得连我也快认不出了。”又望向云天行,心里暗想,“云天行,你还真是让人看不透啊,把一个不讲情理的人,变得这样温柔体贴,你是神仙转世吗?便是神仙转世,怕是也没这个本事吧。” 之前还在蜃楼的时候,唐晴与红漪几乎无一日不在明争暗斗,所以对红漪性情了解最深的往往不是姬无情这类知己,而是唐晴这种与红漪有过节的人。 古人有句话叫知己莫若彼,我们通常以为对自己了解最深的是自己身边的人,而实际上,却往往是站在自己对立面的人,也可以说是自己的对手,甚至是敌人。因为想要打败一个人,首先要了解一个人,了解他的所有,包括性格、感情、喜好憎恶、生活习性等等等等。 唐晴对红漪各方面的了解,可是下了苦功的,但现在红漪所展现出来的一切,与唐晴印象中的那个人截然不同。之前的红漪才不会为自己辩护,谁污蔑她,她就对谁动手,而且从来都没有顾忌。 唐晴看着现在的红漪,忽然感觉有些陌生,她一直把红漪当成自己的对手,每天想尽方法要胜过她,可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对手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没有了之前的锋芒与尖刺,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容易伤人。 唐晴忽然有些失落。 她似乎已习惯了之前那样针锋相对的日子,虽然时常被红漪欺负得很惨,但至少可以借此分散注意力,让她不再去想那些不愿想的事。 蜃楼里每天都会发生很多事,很多都是她不愿看,也不愿去想的事,但事发眼前,容不得她不看,不想,所以她只能通过别的方式来分散注意力,这也是为什么,她情愿受些苦,也要与红漪较劲,而且乐此不疲。 但现在红漪变了,她自己也迷茫了,她不知该何去何从,如果回到蜃楼去,又要面对那些不愿看,也不愿去想的事;可若不回去,便等同于背叛蜃楼。 背叛蜃楼是什么后果,她比谁都清楚,她不会这么做,也不敢这么做,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亲人,还有唐门,她不能连累他们。 崔有方还在列数蜃楼的罪状,他又把这些罪状都加到了红漪身上,唐晴缓缓攥紧拳头,心底莫名生出一股怒火,心想:“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跟我抢对手,当我黑寡妇好惹吗?”把柳跖送到柳蕙那里去,径直走入场中,站到了崔有方面前。 崔有方见唐晴站在自己面前,只拿一双眼睛瞪着自己,面带怒容,却什么也不说,有些奇怪,道:“唐姑娘,你这是?” 唐晴冷声道:“她是我的对手,只有我才能污蔑她,也只有我才能对她动手,你最好离她远点,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崔有方不知唐晴与红漪之间的关系,还当她也与红漪有仇,便说道:“我们各自报仇,并没有冲突,唐姑娘为何要拦我?” 唐晴道:“我的话还不够明白?” 崔有方道:“已经很明白了。” 唐晴道:“那你还不滚?” 崔有方皱起了眉头,更加猜不透唐晴的用意,道:“我来为朋友报仇,这妖女尚未伏诛,我不能走。” 唐晴道:“那好,我送你一程。”说罢,呼的一掌,迎面向崔有方打去! 崔有方一惊,万万没想到唐晴会突然动手,忙侧身躲开这一掌,向后跃开,将拴秤砣的绳索自腰带上解下,握在手里,冷眼看着唐晴,道:“唐姑娘,你未免也太霸道了些,只需你报仇,不许我报仇,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吗?” 唐晴冷笑道:“是我霸道,还是你没本事?” 崔有方眯起眼眸,话音里多了一丝冷意:“唐姑娘,我崔有方不惹事,可也不怕事,你若再苦苦相逼,可别怪我手里这个秤砣不分轻重!”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秤砣穿肠过 柳跖见唐晴又与崔有方对上了,眼看就要动手,忙又冲了出去,叫道:“谁敢打我媳妇!” 唐晴见柳跖挡在自己面前,忙把他拉回来,道:“你有伤在身,又出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休息!” 柳跖笑道:“好媳妇,你被人家欺负了,我要是不替你出头,还算个男人吗?你相公我没那么容易死,放心好了。”向崔有方一指,叫道,“喂,拿秤砣的,小爷我不管你是来讨债,还是来卖货的,给你十息,有多远滚多远!再敢拿秤砣威胁我媳妇,小爷我把这秤砣夺过来,硬喂你吃下去,叫你知道小爷的厉害!” 崔有方听了这话,一张脸气得煞白,叫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她了,分明是她在欺负我好不好!我来为朋友报仇,她拦着不让,还向我动手,怎么倒还成我的不是了?” 众人都笑。 柳跖道:“不管你什么理由,拿秤砣打人,就是你的不是,还争辩什么?识相这就退走,如若不然,待小爷神功施展,叫你来个秤砣穿肠过,佛祖心中坐!” 崔有方大怒,抡转手中秤砣,喝道:“你这小子太没规矩,张口闭口都是这些浑话,我崔有方若就此退走,以后还有甚脸见人?既然你们两个执意要阻我为朋友报仇,那只好得罪了!” 崔有方正要动手,又听一人道:“好啊,好啊,你敢打我哥,当我飞天夜猫是好惹的吗?” 这话起时柳蕙还在远处,说完时人已到了崔有方身旁,崔有方暗吃一惊,暗道:“好快!”忙向一旁闪身去躲,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柳蕙挥臂扫过,崔有方脸颊上已多了三道抓痕。 原来柳蕙使的是一种固定在指甲上的微型兵刃,用时放出,不用时收起,外面看起来便似一种美甲饰物,若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其中的奥秘。 崔有方跳到远处,抬手往脸上一抹,见出了血,心中怒气更重。若在没人的地方,早向柳蕙出手了,当着这些人的面,怕人家说他以大欺小,不好动手,只得忍气说道:“小妹妹,你也要多事?” 柳蕙道:“你拿秤砣打我哥,我当然要多事啦。” 崔有方道:“我的秤砣一直都在手中,几时拿它打过你哥?” 柳蕙道:“你是还没打,等你真的打了,那就晚啦。我就这么一个哥,你要是把他打个好歹,我可怎么办呢。”又向唐晴一指,嘟着嘴道,“说来说去,都怪这只母老虎,你不要打我哥,只管打这只母老虎,给她留一口气就好。” 唐晴向柳跖笑道:“你这妹子待我可真好,还知道为我留口气。” 柳跖摇头苦笑。 崔有方不知道柳蕙与唐晴之间的关系,听她这样说,还当她故意在取笑自己,心中愈发恼火,道:“你们欺人太甚!我崔有方一心只想为我那死去的朋友报仇,并无他念,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袒护,叫我那朋友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够瞑目?没的说,今日这仇非报不可!你们几位若还要阻拦,我崔有方只好拼上这条性命了。”说罢,将手中秤砣抡成了一个转轮。 云天行是想把红漪过去的是是非非都在这里梳理清楚,好让红漪不再是众矢之的,也能够像常人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不用再躲藏着过日子。 原本局势与他预想中一样,在有条不紊地行进,唐晴的出现,无疑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一是怕唐晴别有用心,二是怕她身份暴露,导致局面进一步恶化,忙上前向唐晴说道:“带他们两个下去,不要胡闹。” “你是怕我会趁机使坏吗?”唐晴笑了笑,“你放心,我哥的性命还在你们手里,我不会乱来。我只是想起了过去红漪对我做过的一些事,不愿她就这么被人杀了,就算她要死,也能死在我的手里。” 云天行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里有我一人足矣,你带他们下去吧。” 唐晴道:“我这不是好意,只是……只是不想她死得太容易,我要慢慢折磨死她,叫她求生不得,求……” 云天行道:“我明白,谢谢,下去吧。” 唐晴道:“你根本不明白,我不是在救她,我……” 云天行道:“你不必多说,我都明白。下去吧。” 唐晴皱眉道:“云天行,你就不能让我说完吗?” 云天行道:“下去吧。” 唐晴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走到红漪身旁,道:“他不听我说,我跟你说,你可听好了,我这不是在救你,只是想给你换一种更慢更痛苦的死法,你应该知道我这么做的理由。” 红漪道:“我知道,多谢你。” 唐晴眉头皱得更紧,道:“你们为什么都要谢我,我可半点没有要救你的意思啊!真是两个莫名其妙的人,怪不得能走到一起去。”叫着柳跖和柳蕙自下场去了。 云天行走到崔有方面前,道:“崔大哥,我理解你想要为朋友报仇的心情,可你们两人各执一词,事情究竟如何,还需经过查证才能知晓,我不好妄下定论,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等这里的事一了,我会亲自去调查这件事,也会尽快给崔大哥你一个交代。” 崔有方哼了一声,道:“只怕等今日过了,云少主就不肯认这笔账了。” 云天行道:“在场的诸位都是见证,我云天行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绝不抵赖。” 胡不通又在人群里叫道:“崔有方,看着你人模狗样的,想不到你这脸皮比万里横行还厚啊。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不知道吗,还有脸来这种地方挑别人的不是,真真是恬不知耻啊!” 关恭叫道:“胡不通!你怎么说别人不好,却又扯上我五弟做什么?” 胡不通道:“我只是拿他跟人做个比较,又没说他坏话,你嚷什么嚷?” 关恭道:“如果连这都不算是坏话,那什么话才叫坏话?” 胡不通道:“你这人忒小心眼,你五弟听了,顶多说我句嫉妒,看你这架势,似乎恨不能将我打死在这里。你这人呀,什么都好,就是太不知礼,太没恭敬心。” 关恭正要跳出去与胡不通斗个死活,被桓温拉住劝了一遭,这才按下了心中怒气。 倒不是关恭容易安抚,实在是胡不通藏在人群里,说一句话换一个地方,关恭根本找不着他的人在什么地方,空有一肚子气,找不到撒气处,不白受着还能怎样? 第一千三百一十章 江东一只虎,乡邻惧如鼠 云天行见胡不通骂崔有方恬不知耻,猜他可能知道内情,忙道:“听前辈的话音,好似知道些什么,如果前辈肯说明事情原委,晚辈必当厚谢。” 胡不通道:“谢不谢的且不提,江弼虎被杀的时候我并不在场,不过我走南闯北,见的人多,知道的事也多,很是巧合,这件事我偏偏又听人说起过,云少主若是肯听,我倒不介意再说一说。” 崔有方刚才被胡不通骂了,知道胡不通下面的话一定对他不利,便叫道:“胡不通,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方才孙大少的事情你恰好遇上,这就够巧的了,你连江弼虎被杀的事也听说了,难道世上真有这样巧合的事?”又向众人道,“大家不要听他胡说,这胡不通就爱胡言乱语,编造是非,毁人清白,谁要是信了他,那才是真的傻到家了。” 胡不通道:“我还没说,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在编造是非,毁人清白?” 崔有方冷笑道:“这不是你的强项吗?” 胡不通哈哈大笑,道:“你这话看似有几分道理,实际没说到点子上,不是我编造是非,这些是非本就存在,我只是将它们公之于众,叫它们去向它们的制造者报复,我呢,就是从中看个乐子,仅此而已。” 柳追风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胡不通,你既然知晓那日发生的事,就快些说出来,别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 胡不通笑道:“大家的时间不宝贵,你跟颜庄主的时间最宝贵。” 颜映月听他当众这样说,又羞又恼,拿过闭月羞花环,猛地甩出两枚飞刃,直向胡不通那里飞去! 那两枚飞刃交错飞入人群中,跟着便听一人叫道:“哎呦,颜庄主,胡不通惹了你,你伤我做什么?” 这时又听胡不通在别处笑道:“颜庄主,你这闭月羞花环当真是厉害,我走南闯北这些年,还真少见这样的兵器。这兵器什么都好,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就是……打人不怎么准,哈哈……” 颜映月喝道:“胡不通,你再胡说八道,不管你躲到哪里去,本庄主也叫你切身尝一尝我这闭月羞花环的厉害!” 胡不通笑说道:“不敢了,不敢了,颜庄主饶我一命吧。” 云天行怕胡不通玩闹起来没完没了误了事,便又问他有关江弼虎的事。 胡不通道:“其实,这位红衣姑娘说的都是真话,跟我听人家说的基本相同。那日确实是江弼虎带人去一家酒楼讨债,也确实如那掌柜所说,还债的日期还没到,所以他不肯拿钱出来,江弼虎就让手下那帮人开始打砸,然后就有位红衣姑娘手执一条红鞭,把江弼虎给打死了。” 见崔有方阴沉着脸,胡不通笑了笑,又道:“虽然这位姑娘曾是蜃楼的人,但她做的这些事,却比某些自认清高的人还要正当。江弼虎在江湖上声名不响,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他这么一号人物,但在江东,那名头可真是不小。坊间流传着一句话,说是‘江东一只虎,乡邻惧如鼠’,说的就是这江弼虎。其人不但有武艺在身,而且倚权仗势,横行乡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地方恶霸,威风得很呢。” 王二狗天真地道:“如果这个什么壁虎真是这样的人,不早被官府捉去了,哪能任他逍遥自在?” 胡不通道:“怕就怕你们眼中的权威做他的靠山,收了他的贿赂,对他的恶行视而不见。唉,这世道可没你眼睛里看得这么干净,脏的都在后面呢。” 崔有方叫道:“胡不通,你编谎好歹也编得像样一点,若江弼虎真是一方恶霸,那为什么当地人不说,却叫你一个外人说了?” 胡不通道:“他们倒是想说,敢吗?” 崔有方道:“怎么不敢?” 胡不通道:“之前有个人去衙门状告江弼虎,你猜结果如何,江弼虎啥事没有,告状那人反成了诬告,被打了一百多棍撵回家了。你以为这事儿到这就完了吗?还没有。那人状告江弼虎的第二天,又出了件人命官司,有人指说那告状的就是凶手,他正趴在家里养伤呢,被差役们从家里拖到衙门,屈打成招,判了个死罪,第二天就在街心斩了,尸体还被挂在城外歪脖子树上晾了十多天。遇上这样的,你敢说?” 崔有方斥道:“纯属胡扯,断没有这样的事!” 胡不通从人群里走出来,就地上盘腿坐下,笑眯眯地盯着崔有方,道:“江弼虎的事儿说完了,该说说你崔有方了。” 崔有方道:“说我什么?” 胡不通道:“你这催债判官的名头着实响亮,我倒是想问一问,你只把一个秤砣挂在人家大门上,人家怎么就心甘情愿地把债给还了,而且还是在期限没到的情况下?” 崔有方把头一扭,道:“我自有我的方法,你不必多问。” 胡不通笑道:“既然你不愿说,那我就帮你说好了。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一句,等我把话说出来,你可就没有退路了。如果你自己坦诚交代,兴许还能有个好结果。” 崔有方指着胡不通大喝道:“胡不通,你别太过分!” 胡不通笑了笑,并不理会,继续说道:“你把秤砣挂在人家大门上以后,江弼虎就会派人去欠债者家里劝说,当然,劝说二字是在对方非常配合的情况下,如何不配合,呵呵,自己想去吧,反正至今为止,门上被挂秤砣还不还债的,基本都不在了。” 崔有方叫道:“胡不通,你血口喷人!” 胡不通道:“我有没有血口喷人,你比谁都清楚,何必自欺欺人。” 崔有方道:“我与江弼虎虽有交情,可从来没在利益上有过交涉,只是单纯的朋友。” “只是单纯的朋友?”胡不通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听的笑话。” 崔有方道:“你这些话毫无根据,便拿来污蔑我,可也太过分了吧!” 胡不通道:“我还有更过分呢?” 崔有方道:“什么?” 胡不通道:“我要借刀杀人。” 崔有方道:“杀谁?” 胡不通的目光骤然冷冽,道:“杀你!”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同胞兄弟 崔有方听胡不通说要借刀杀人,而且要杀自己,愣了一愣,失笑道:“胡不通,你越说越离谱了,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干嘛要借刀杀我?” 胡不通道:“你跟我没仇,跟雷堂主也没仇吗?” 崔有方闻言脸色一变。 雷霸天上前说道:“胡不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胡不通道:“雷堂主,你们江南霹雳堂有个叫雷厉的出走了是不是?” 雷霸天道:“是又如何?” 胡不通道:“雷堂主可知道他现在在何处?” 雷霸天向吴英雄那边望了一眼,冷声道:“定是被某些无耻之徒使手段给勾去了。” 胡不通笑了笑,道:“雷厉的确是被勾去了,不过不是被无耻之徒,而是被牛头马面。” “牛头马面?”雷霸天一惊,“你的意思是雷厉死了?” 胡不通道:“不但死了,而且死得很惨。” 雷霸天道:“他是怎么死的?” 胡不通道:“被人拿秤砣活活打死的。” 江湖上用秤砣当兵器的人本就屈指可数,能以秤砣当兵器且在江湖上闯出名头来的就只有崔有方一个。 雷厉会武功,而且还不低,能把他活活打死的人,武功至少不会不在他之下。 崔有方很有嫌疑。 雷霸天猛地转头望向崔有方,目光骤然凌冽! 崔有方被雷霸天怒眼一瞪,不禁打了个寒颤,踉跄退了两步,道:“雷堂主,你可不要听他胡说,我从来没遇见过你们口中这个叫雷厉的人,更不会无缘无故打死人,这都是胡不通瞎说的,谁要是信了他的话,那才是真的……真的……” 崔有方本想在真的后面加一个傻字,但见雷霸天怒目相视,终是没敢说出口。 雷霸天又将目光转向胡不通,道:“你口中那个用秤砣打死雷厉的人叫什么名字?” 胡不通道:“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总之不叫崔有方。” 听胡不通的话音似是在说,雷厉就是被崔有方拿秤砣打死的,这时又听他说打死雷厉的不叫崔有方,雷霸天听得有些犯糊涂,还当胡不通又犯了耍人的毛病,拿一双怒眼瞪着他,道:“你在耍我?” 胡不通笑道:“雷堂主真是个急性子,就不能等我把话说吗?” 雷霸天道:“你还没说完?” 胡不通道:“当然没有。” 雷霸天道:“你说。” 胡不通道:“拿秤砣打死雷厉的人不叫崔有方,但他有个同胞兄弟却叫崔有方。” 雷霸天又将一双怒目转到了崔有方身上,道:“此话可真?” “假的!”崔有方辩解道,“我是家中独子,根本没有兄弟姐妹,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哪里又出来个同胞兄弟?胡不通,若我崔有方哪里有得罪过你的地方,还请你当着大家的面说个清楚,何必捏造这些谎言来毁我清白!” 胡不通道:“是我捏造谎言,还是你隐瞒实情?你父亲是个赌徒,原在当地一个姓江的大户人家里做工,因无力偿还赌债,便向江家求助。江家家大业大,自不差那点银两,只是那位江大老爷膝下无子,偏偏你母亲又生了对双胞胎,江大老爷灵机一动,便找你父亲商量,说要收养他的一个孩子,当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待,如果你父亲肯答应,便替他还清赌债。你父亲巴不得这样,当场便答应了,于是就回家抱了一个孩子给江大老爷做养子。” “自那以后,你们兄弟两个分居两地,直到江大老爷去世以后,你父亲又找到你那同胞兄弟,告诉了他真相。你那同胞兄弟起初还不信,可当见到你后,便确信无疑了。你们兄弟两个虽然分居两地,但性情样貌俱是一般无二,这是做不了假的。” “那位江大老爷原在京城里当官,退休后便回家乡养老,连当地的官老爷都是他的后辈门生,江家势力之大,可见一斑。你那同胞兄弟仗着家势大,收罗了一帮泼皮无赖,常做那些欺压乡民的霸道行径。你也得他之利,成就了这催债判官的名号。我说的不错吧,崔有方!” 崔有方闻言面露惊骇之色,死死盯住胡不通,心内寻思道:“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这不可能啊!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不在了,按说没人知道才对,他是从哪里听来的?实在奇怪。” 雷霸天向胡不通,道:“听你的意思,崔有方那位同胞兄弟难道就是江弼虎?” 胡不通点了点头,道:“雷堂主猜得不错,他的同胞兄弟正是江弼虎。如果他们两个只是朋友,也许并不值得崔有方不远千里,冒着大的风险来为他报仇。但若是同胞兄弟的话,那就另说了。”又道,“他杀了雷厉,雷堂主不找他报仇吗?” 雷霸天死死盯着崔有方,心内暗想:“雷厉是雷家一手栽培出来的,他出走江南霹雳堂,就等同于背叛了雷家,能落得这么个结果,也他是咎由自取,也怪不得谁。我之前还怕他泄露雷家机密,这般死了,倒省去我一桩心头事。按说我还应该感谢江弼虎,替我除去一患,既然他身已死,我又何必再为难他的同胞兄弟。”口里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杀死雷厉的是江弼虎,既然他已被人杀死,这笔账就此了结了吧。”说完便往回走。 胡不通道:“雷堂主请留步,我还没有说完。” 雷霸天停住脚步,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胡不通道:“不管怎么说,雷厉也曾是江南霹雳堂的人,他被人拿秤砣活活打死,雷堂主却不为他报仇,这是什么道理?” 雷霸天道:“江弼虎既已身死,这仇就算是报了。” 胡不通道:“可如果江弼虎没死呢?” 雷霸天又回过身来盯着胡不通,道:“胡不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刚才你还说江弼虎被这妖女活活打死了,怎么这会子又说他没死,你到底想干什么?” 胡不通道:“我之前已说过了,他们兄弟两个的样貌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崔有方和江弼虎就像两副皮囊,他们兄弟两个可以互穿,有时候崔有方会扮成江弼虎,有时候江弼虎也会扮成崔有方,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确定那日被打死的一定就是江弼虎呢?” 红漪一惊,道:“阁下的意思是,那日我打死的不是江弼虎,而是真正的催债判官崔有方?” 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 奇耻大辱 胡不通道:“姑娘不必吃惊,崔有方江弼虎沆瀣一气,不知害了多少无辜性命,不论你打死谁,都是为民除害,不需介怀。至于眼前这个到底是崔有方还是江弼虎,我也不太敢确定,不过,我听说江弼虎屁股上有颗黑痣,要想辩他真身,只需叫他当众把裤子脱下来,让大家瞧一瞧便是。” 崔有方听胡不通叫他当众脱裤子,又羞又急,指着骂道:“胡不通,你个王八蛋!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又向众人道,“诸位,我崔有方向来都是独生子,没有同胞兄弟,这些都是他胡诌出来害我的,大家不要信他!” 柳追风看热闹不嫌事大,向崔有方笑道:“虽然胡不通很喜欢耍弄人,但我看他这次说得有模有样,不像是在胡说。这样好了,崔兄你把裤子脱下来,叫我们大家瞧个明白,如果屁股上真有颗黑痣,那他说的就是真的。如果没有,那他就是在胡说,也不需崔兄动手,我柳追风替你打他一顿,给你出气,如何?” 崔有方不理柳追风,转身想走掉,却被雷霸天先给截住了,道:“事情还没弄明白,你就想走,看来胡不通所说,并非都是妄言。” 崔有方怕雷霸天暴起伤人,先退到远处,才道:“雷堂主,你莫要多想,我离开只因这胡不通污蔑我,非是我心虚想躲。一,我是崔有方,不是江弼虎;二,我跟江南霹雳堂没仇,更不认识雷厉,犯不着去害他性命,给自己惹一身麻烦,还望雷堂主明察。” 见雷霸天冷着一张脸,崔有方又道:“方才胡不通自己都说了,想要借刀杀人,雷堂主若在此间杀了我,可是中了他的计了。” 胡不通道:“我是想借刀杀人不假,可你杀了雷厉也是事实,雷堂主杀你,为自己人报仇,天经地义,合情合理。” 崔有方辩解道:“你自己都说了无法确定我是崔有方还是江弼虎,却又说我杀了雷厉,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胡不通道:“哪里自相矛盾了?你不肯脱裤子,不就是怕大家看到你屁股上的黑痣,确认你是江弼虎的事实吗?” 崔有方急道:“你胡说,江弼虎屁股上根本没有黑痣,这都是你捏造出来的谎言!” 胡不通笑道:“你自称是崔有方,你怎么知道江弼虎屁股上没有黑痣,难不成你看过?哎呦,这……这是什么情况?虽说你们是同胞兄弟,但相认后也都老大不小了,看对方的屁股,这……哎呦,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崔有方见众人望向自己的表情十分奇怪,自己一张脸也涨得通红,大叫一声,抡转秤砣,直向胡不通打去! 胡不通从地上跳了起来,叫道:“江弼虎杀人啦,快来救人呀。” 柳追风一笑,身影一晃,已将崔有方截住,笑道:“崔兄,麻烦你把裤子脱下来,让大家瞧个明白。” 崔有方向来是个要面子的,要他当众脱裤子给大家看,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气呼呼地说道:“柳大当家信他这疯话?” 柳追风道:“信不信还要等崔兄你把裤子脱下来后才能确定。” 崔有方错过柳追风,死死盯住柳追风后面嬉皮笑脸的胡不通,叫道:“姓胡的,你算计我,我给你记下了,咱们走着瞧吧。”将秤砣收住,转身便走。 刚要进入人群离开,吴英雄又将去路给截住了,道:“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崔有方竖眉道:“吴副门主,这是干什么?你们门主夫人杀了我朋友,我已决定不追究了,还请你让开,不要挡我去路。” 吴英雄冷声道:“雷堂主一直以为是我们云门收留了雷厉,还为此冷嘲热讽,说了我好些不是,我可是冤枉得很呢。既然雷厉的死跟你有关,你今日不把话说清楚,休想离开这里!” 崔有方知道吴英雄的性子,不比雷霸天柳追风好惹多少,想起云天行是个好说话,便向云天行说道:“云少主,这是你的意思吗?” 云天行道:“雷堂主怪我们云门收留了雷厉,我作为一门之主,自有替云门和江南霹雳堂化解嫌怨的职责,希望崔大哥能如实说明实情,不要让大家为难。” 崔有方见云天行也是这个意思,知道今日不把事情说清楚,必是走不掉的,心内又想:“真是可恶!本来还想借此机会为我那兄弟报仇,不想连我自己也陷进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如果承认我就是江弼虎,雷霸天为了江南霹雳堂的脸面,必定不会放过我;可要是不承认,他们就要逼我当众脱裤子认痣,这可比杀了我还难受。唉,早知如此,我又何必不远千里来趟这浑水。” 其实,胡不通说得不错,真正的“催债判官”早已被红漪打死了,眼前这位确实就是江弼虎。 江弼虎的名字里带着一个虎字,现在他也真是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他的屁股上并没有黑痣,胡不通这么说,不过是想逼他自认身份,崔有方也知道胡不通的用意,可却无法辩驳,真正是被逼到了一个进退不能的境地。 江弼虎仔细斟酌了一番,觉得宽衣解带验明真身,还算是个相对比较可行的法子,毕竟还能留下一条性命,若承认了自己就是江弼虎,雷霸天必是要杀他的。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苟且活着,总比死了要好。” 江弼虎咬牙下了决定,只得道:“既然大家都不信我的话,那我只好就此处验明正身了。”双手拉住腰带,环视众人,见场内数千人都在望着自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如何下得去手? 一众年轻女子见江弼虎做出解带之态,早都把目光转开了,要么就低下头,要么干脆直接闭上眼睛,只有那些年纪相对较大,或是存了异想的女子仍目不转睛地看着。 柳追风笑道:“崔兄,既然你已下了决定,还犹豫什么呢?” 江弼虎斜了胡不通一眼,心中暗道:“胡不通,你好毒!这笔账我给你记下了,他日必杀你在此秤砣之下,以报我今日所受奇耻大辱!” 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 验明正身 江弼虎不敢承认自己就是江弼虎,所以只能当众验明正身,但在场这么多人,叫他宽衣解带,验证屁股上是否有黑痣,他即便脸皮再厚,也不愿做这种丢脸的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各位,非是我不愿自证身份,只是……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做这种事,怕是不大雅观。这样好了,诸位可以挑几位见证人,随我到别处去验证吧。” 胡不通叫道:“不成,不成,就得在大家面前验明正身才能服众。你把人带到别处去,多半是要贿赂,叫他们替你隐瞒身份,哼,你这点小伎俩可还瞒不过我。” 江弼虎在心里把胡不通恨得死死的,可又奈何他不得,只得忍气说道:“雷堂主一心要为雷厉报仇,如果我真是江弼虎,雷堂主又岂会接受我的贿赂?胡不通,不知我哪里得罪过你,你一心想置我于死地,自己不敢动手,却想借刀杀人,未免也太卑鄙了!” 胡不通道:“你作恶多端,不知害了多少无辜的性命,若叫你走了,可对不起那些被你们兄弟害死的人。今日既然是你自己撞上门来,那就是天意如此,若不治你,有违天理。你若肯就此承认你就是王弼虎,且甘愿以余生赎罪,兴许还能有活命的机会;若再执迷不悟,妄图逃得性命后继续作恶,那可就别怪你胡老爷手下不留情了。” 江弼虎心想:“你说我屁股上有颗黑痣,纯属妄言,今日我便拆穿你的谎言,叫你自吞妄言苦果!”向众人说道,“不知哪位肯随我去验明正身?” 胡不通道:“你一味想去别处验明正身,不会是想趁机溜走吧?” 严霜道:“胡不通,你也别得理不饶人,执意让他当众宽衣,可叫我们飞雪阁的诸位如何是好?让他带人到别处去验证就是,有雷堂主跟随,想来不会出现意外的。” 胡不通哈哈大笑,道:“倒是姓胡的考虑不周,没有考虑到严阁主以及飞雪阁的诸位。那就让他到别处去验吧,但必须让雷堂主跟去。” 吴英雄见崔有方来找红漪的麻烦,早就想对付他了,又牵扯上雷厉的案子,更加不能掉以轻心,道:“我也随他同去。” 江弼虎心中暗想:“雷霸天和吴英雄对我都有不小的敌意,若只他二人跟去,万一起了异心,不理我是否有黑痣,先联手将我杀了,再抛到崖下,我岂不是冤枉死?要想个稳妥的法子才好。嗯,有了,云隐门与我没有恩怨,温如玉品性端正,应该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若有他跟去,我性命才有所保障。”向云隐门那边望过去,道,“久闻温少侠大名,崔某想请温少侠一起去做个见证,不知温少侠肯否?” 温如玉正在低头想事情,没有听到江弼虎的话,自然没有回应。 江弼虎见温如玉低头不语,又问道:“温少侠不应,是不肯去吗?” 孟平见温如玉低着头不说话,忙从背后戳了他一指,低声道:“师兄,师兄,崔有方在问你话呢。” 温如玉猛地回过神来,道:“什么?“ 孟平笑道:“崔有方想让师兄你跟去看他的屁股呢。” 温如玉听了孟平的话,把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本来他倒不介意代大家去做个见证,被孟平这么一说,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又改了主意,不想去了,可崔有方都说到这里了,云隐门若不去个人,也有些说不过去。 温如玉想了想,又将目光移向了李神刀,道:“师叔,玉儿身体不适,不愿劳动,可否请师叔代劳一次?” 李神刀捋须道:“玉儿啊,若是别事,师叔代劳也就代劳了,这种事……师叔怕是不好代劳啊。” 温如玉叹了口气,道:“我身体虽然有恙,移动几步还是能够做到的,只是怕抢了师叔的风头,让师叔那个人传记上少了光辉的一笔,这才提出让师叔代劳。唉,既然师叔不肯去,玉儿自去便了。”说罢,便要向外走。 李神刀一听他提起个人传记,忙将温如玉拉住,道:“玉儿,这事儿……跟我那个人传记有什么关系?” 温如玉道:“师叔有所不知,崔有方被胡不通指认是江弼虎,而江弼虎又杀了江南霹雳堂的雷厉,雷堂主岂会放过他?此次行动将直接关系到崔有方的性命,他在如此危及的关头向我们云隐门求助,若师叔不顾自身喜憎好恶,挺身而出,救人于危难,拯人于困境,岂不是书写传记的绝佳素材?” 李神刀闻言“啊”了一声,道:“玉儿啊,亏你提醒了我,不然错过了这样好的机会,怕是叫我那个人传记失色不少啊。” 温如玉笑道:“正是如此。” 李神刀走入场中,道:“玉儿身体不适,就让老夫代他去走一遭吧。” 江弼虎心想:“李神刀是云隐门的前辈,非是那种胡来的人,有他跟去,自是一样的。”口里说道,“那就请三位随我走一趟吧。” 众人让出一条道来,让四人通过。 有些个好事之徒临时改意,也跟着四人去瞧热闹,江弼虎虽然满心不乐意,但却不好赶人,只得任他们跟着。 过了不一会儿,四人又回到场中,雷霸天阴沉着脸向胡不通说道:“胡不通,还请你给雷某一个解释!” 胡不通道:“解释什么?” 雷霸天道:“你说他是江弼虎,屁股上有颗黑痣,可我们已经看过了,根本无痣,所以他并不是江弼虎,而是真正的崔有方。” 胡不通道:“当真没有黑痣?” 李神刀捋须道:“老夫亲眼看过了,没有黑痣。” 吴英雄也道:“的确没有黑痣。” 胡不通笑了笑,道:“黑痣一说只是我信口胡诌的,我又没看过江弼虎的屁股,他屁股上有没有黑痣,我哪里知道。我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叫他当众出个大丑而已,你们几位怎么还真去看人家的屁股,真不害臊。” 雷霸天李神刀吴英雄三人面面相觑,虽然心里有气,但都知道胡不通就是这性子,没事儿就爱耍人玩,也不跟他一般见识。 江弼虎可就没这么洒脱了,平白的被一帮老男人看了屁股,心里滋味必是不好受的。 雷霸天道:“胡不通,你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你说雷厉是被江弼虎杀死的,我现在倒是有些怀疑,这话可真吗?”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脱鞋 胡不通道:“雷厉的确是被江弼虎杀死的,但他们兄弟两个实在太像,我没有证据直接证明他就是江弼虎,所以雷堂主,你本有一次极好的报仇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错过了,那可怨不得我了。” 江弼虎几番被胡不通算计,早把他恨透了,道:“天下群雄齐聚崆峒,为的是铲除蜃楼逆贼,你胡不通故意偏引大家的视线,到底意欲何为?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勾结蜃楼,想趁机救人,是不是?” 胡不通笑道:“江弼虎,你别得意,我虽然没法子证明你就是江弼虎,但我却有法子证明你绝不是崔有方。既然你们兄弟两个样貌一样,如果我能证明你不是崔有方,那你就一定是江弼虎!” 江弼虎闻言脸色微变,道:“胡不通,你污蔑我倒也罢了,你占用大家的时间,又故意编造谎言来戏耍大家,真把在场的诸位当成猴儿了吗?”又向众人道,“诸位,这胡不通不分轻重,屡出戏言,实在不可饶恕,恳请诸位降旨,崔某愿出力将这厮就地正法!” 雷霸天道:“胡不通,你如何能够证明他不是崔有方?” 江弼虎见雷霸天又向胡不通询问,生怕胡不通真有证明他身份的方法,忙道:“雷堂主,你莫要听他胡言,他根本就是在瞎胡闹,嘴里没一句真话,之前雷堂主被他戏耍过一次,怎么还信他的话?” 雷霸天何尝愿信胡不通,只因雷厉到底是他们雷家的人,如果知道他的死因却不去追究,回去怎好跟雷家众人交代? 胡不通道:“据我所知,崔有方与你们父亲一样,都有赌瘾。有次他赌得亏了,没钱付赌债,被人砍去了左脚的小脚趾,你把鞋子脱下来给大家看一看,如果你左脚没有小脚趾,那你就是崔有方无疑;如果你有小脚趾,那你就是江弼虎。” 胡不通见江弼虎站在那瞪着自己,只是不肯脱鞋,不禁笑道:“怎么,裤子都肯脱,鞋子却不肯脱?还是说你这脚比屁股还难看?” 这话说得好笑,江弼虎现在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额上已渗出了冷汗,死死盯着胡不通,道:“胡不通,你究竟是什么人?” 胡不通笑道:“老爷我叫胡不通,你要是觉得叫我名字失礼,可以叫我一声胡老爷。” 雷霸天发现了江弼虎的异状,道:“就再麻烦你把鞋子脱下来吧。” 江弼虎心想:“这可遭了,我若脱下鞋子,身份立刻就会暴露,以雷霸天的性子,非将我当场杀死不可。这可如何是好?” 江弼虎急得冷汗直流,只是不肯脱鞋,指着胡不通叫道:“胡不通,你好过分!编造谎言,一会儿叫我脱裤子,一会儿又叫我脱鞋子,我百般忍让,你却步步紧逼,实在过分!你要我脱鞋子,那好,你先把裤子脱了,只要你肯脱,我立刻把鞋子脱了,绝无二话。你敢不敢?” 胡不通站了起来,看着江弼虎笑道:“就怕我把裤子脱了,到时候你又耍赖,不肯脱鞋子,那我岂不是很吃亏。” 江弼虎指着胡不通的裤子说道:“在场的各位都是见证,只要你当着大家的面,把这条裤子脱下来,我立刻就把鞋子脱了,绝不耍赖,否则天打雷劈!” 江弼虎这么说是笃定胡不通不敢当众脱裤子,哪知胡不通把腰带一解,竟没有片刻犹豫,当众就把裤子给褪了下来,可令江弼虎目瞪口呆的是,胡不通裤子里面居然还有一条裤子,脱了一条,仍有一条穿在身上。 胡不通笑道:“裤子我脱了,该你脱鞋子了。” 江弼虎指着胡不通里面那条裤子说道:“把这条裤子也脱了!” 胡不通挠了挠头,道:“你刚才明明说只脱了外面这条裤子就好,现在又叫我脱里面的,这是要赖吗?刚才是谁说耍赖天打雷劈来着?” 江弼虎道:“刚才我把亵裤也脱了,你只脱外面一条裤子,未免太不公平。你想让我脱鞋子,就再把这条裤子脱下来。” 胡不通一面提裤子一面说道:“你只会赖,我不跟你玩了,谁爱脱谁脱去,反正我是不脱了。” 江弼虎心中暗喜,道:“既然他不肯脱裤子,那我这鞋子也就没必要再脱了。在下还有要事,恕不奉陪,这就告辞了。” 雷霸天哪里肯让他走,将去路截住,道:“先把鞋子脱下来,让大家瞧个明白。若你左脚小脚趾是完好的,那你就是真正的崔有方,我雷霸天自不会为难你。” 江弼虎道:“雷堂主,不是我不肯脱,我若脱了,只叫人家笑我话好欺负,先脱了裤子,现在又脱鞋子,之后再脱上衣,那我跟个傻子有什么区别?要我脱鞋子也成,先叫胡不通当众脱下两条裤子来,他肯我就肯,没有二话。” 雷霸天不愿公然对他动手,只得又向胡不通道:“胡不通,脱裤子的提议你是出的,现在风水轮流转,又回到你这里了,你把里面那条裤子也脱下来吧。” 胡不通道:“我说雷堂主,你这就很过分了,我跟他没怨没仇的,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雷堂主你吗?现在他耍赖,你不去找他麻烦,却来寻我晦气,当我胡不通好惹吗?” 江弼虎只是在那冷笑。 雷霸天有些不耐烦,喝道:“你脱不脱!” 胡不通道:“你吼什么吼,我只怕当我把里面这条裤子也脱了,他仍不肯脱鞋子,那时怎样?” 雷霸天道:“他要是再赖,我就亲自帮他脱鞋子,这样你满意了?” 胡不通笑道:“希望雷堂主不要食言。”说完已把里外两条裤子都脱了下来。 江弼虎又呆住了! 胡不通脱了两条裤子,里面居然还有一条裤子! 雷霸天也皱起了眉头,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胡不通,道:“胡不通,你到底穿了几条裤子?” 胡不通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莫不是对你胡老爷有想法?” 雷霸天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江弼虎,道:“该你了。” 江弼虎知道不能再赖,转身想跑,雷霸天眼疾手快,飞步赶上,猛力一掌击在他后背,将他打在地上,把他左脚鞋子硬拽下来,见小脚趾完好,脸上怒气涌现,叫道:“你果真是江弼虎!” 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章 胡不通的朋友 江弼虎被雷霸天打倒在地,知道自己难以活命,便不住向雷霸天求饶。 雷厉虽被江弼虎害,但雷霸天其实并没有替雷厉报仇的打算,毕竟雷厉出走江南霹雳堂,虽然算不上是背叛,但至少对不起雷家这些年的栽培,如今江弼虎把雷厉杀了,还避免了江南霹雳堂的机密被泄露的危险,这对江南霹雳堂反倒是一件好事。 但不管怎么说,雷厉也是雷家的人,就算血系远了些,但骨子里流得还是雷家的血。他被人杀死,雷霸天若不替他报仇,外面的人会怎样想?而且回去也没法子向雷家的人交代,所以雷霸天别无选择,只能杀死江弼虎替雷厉报仇。 江弼虎见雷霸天起了杀意,知道求饶无用,便说道:“雷堂主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什么要杀雷厉?” 雷霸天本已凝聚内力在掌中,本想一掌了结了江弼虎,听他这样说,便又手掌放下来,问道:“为什么?” 江弼虎道:“雷厉一个远方亲戚欠债不还,债主请崔有方去他家讨债,那时崔有方早被打死了,扮成崔有方的是我。我前脚把秤砣挂在他们家大门上,随后便让人去他们家劝说。唉,也是我派去的那几个人太没规矩,把那家的主人给打得卧床不起。后来雷厉找上门来,我说这并不是我的本意,都是手下那几个人喝了酒,一时酒气上头,没了分寸,才做出来那种事来。我跟他赔了礼,也赔了不少银两,可他仗着是江南霹雳堂的人,只是不肯罢休,没说两句,就跟我们动起手来。他武功虽然不弱,可到底只有一个人……” 雷霸天冷声道:“所以你就用秤砣把他活活打死了?” 江弼虎道:“非是雷堂主想的那样。那日我们众人将雷厉制下,并没有打算杀他,毕竟人命关天,不是小事。那时天色晚了,我命人将他绑在后院树下,想着明日再跟他说道说道,好歹把这件事平息下去,别惹麻烦上身。可谁想一个手下人白日里被雷厉打得不轻,心里积怨,便偷了我的秤砣,趁夜将雷厉打死了。天亮的时候我去给雷厉送饭,见他已没气息了,因怕江南霹雳堂找上门来,这才斗胆将事情掩盖了。” 见雷霸天脸上阴晴不定,江弼虎又道:“事情原委便是如此。雷堂主,你莫要听信胡不通的胡言乱语,雷厉根本不是我杀的,当然,雷厉的死我也脱不了干系,是我没有管好手下人,也是我大意了,雷堂主怎样处罚,我都没有怨言,只希望雷堂主能够网开一面,留我一条性命。” 雷霸天本就没有杀死江弼虎的心思,听他这么一说,更没了杀他的理由,道:“你说的这些话可都是真的?” 江弼虎见雷霸天杀意大减,忙举手指天,道:“我江弼虎对天发誓,刚才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假话,叫我万箭穿心而死!” 雷霸天道:“不管怎么说,雷厉也是因你而死,我可以不在这里杀你,不过,你得跟我回一趟江南霹雳堂,去见一见雷厉的父母,若他们肯饶恕你,我自然没什么好说;若他们执意要宣你死罪,那就没有办法了。” 江弼虎如蒙大赦,喜道:“多谢雷堂主不杀之恩。” 胡不通走过来笑道:“江弼虎,你别高兴得太早。我刚才说要借刀杀人,可不只是说说。你活着来容易,想活着回去,呵呵,这可就难了。” 江弼虎变色道:“胡不通,你处心积虑要置我于死地,到底是为什么?你把话说清了,好歹让我死个明白!” “为什么?”胡不通笑了笑,“理由太多,真要说起来,怕是说到天黑也说不完。我本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你的恶行,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崔有方扮成你的样子去讨债,被人当场打死。众人都知道你江弼虎已死,你没办法,只能以崔有方的身份继续生活,这倒也罢了。崔有方毕竟是你的同胞兄弟,即便两人不在一处长大,可到底是一样的血脉,他死了,你替他照顾妻女这也没什么,可有些事不该做的事,你也替他做了,会不会太过分了些?” 众人听了这话,望向江弼虎的眼神中都带了一抹鄙夷之色。 江弼虎叫道:“你胡说!我江弼虎妻妾十数,哪一个不是人间绝色,怎会去做这种猪狗不如的事!” 胡不通笑了笑,道:“你一定很好奇,这些隐秘事我是从哪里知道的,呵呵,看你这表情,似乎已经猜到了,不错,这些事都是从崔有方的发妻那里传出来的。她明知你不是崔有方,却不敢点破你的真身,为什么,因为她怕你会伤害她们母女的性命,所以即便受你欺凌,也要陪以笑脸,这其中的苦处,不用我多说了吧?” 见江弼虎面色阴沉,胡不通继续说道:“她受欺凌不过,便到娘家诉苦,她娘家人惧怕你们江家的势力,不但不替她想办法摆脱,反倒劝她好生服侍你,这可把她的心给伤透了。在回家的路上,她带了女儿来到一处高崖,打算跳崖自尽,恰好被我一位朋友遇见,给救了下来。我朋友把她们母女暂时安顿在自己家中,托邻近一家农户照料。他仗着自己有些武艺,便单枪匹马去找你算账,结果却再也没有回来。” 说到最后,胡不通的声音已出现了些微的颤动,他死死盯着江弼虎,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他也是被你用秤砣打死的?” 江弼虎扭开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胡不通点了点头,道:“你说雷厉是别人杀的,其实,那只是你想逃得性命的说辞。雷厉就是你亲手打死的,崔有方的妻子可以作证,你赖得了吗?” 雷霸天本还想饶江弼虎一条性命,见他当众编诓骗自己,又将一腔怒火激了起来,怒喝道:“好个你江弼虎,我心存善念,本想饶你一条性命,你这样诓骗我,今日若不杀你,天理难容!”说罢,呼的一掌向江弼虎头顶拍下!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 江弼虎的实力 江弼虎见雷霸天挥掌拍来,看那架势是想一掌将自己击毙在此,不及多想,忙用手腕格挡住,双腿在地上猛力一蹬,倒滑出三丈,双掌在地上一拍,凌空一个旋身,已稳稳站了起来。 雷霸天见江弼虎居然能从自己手底下溜走,心内吃了一惊,皱眉道:“江弼虎,你好大的本事,居然能从我手底下溜走,刚才又何必装出那副软弱样子来?” 江弼虎道:“雷堂主,我承认,雷厉的确是我亲手打死的,可他也打死了我手下不少人,这笔账该怎样算,还请雷堂主明示。” 雷霸天将内力凝聚掌中,冷声道:“我不管他打死你多少人,我只知道雷厉是你打死的就够了。” 江弼虎冷笑道:“好一个雷霸天,名字霸道,行事也这般霸道。既然说不通,那就不必再说。在下还有要事,这就告辞了,等以后有空闲了,必会登门拜会,希望那时雷堂主不要再像今日这般冷脸相对了。”说完,转身便走。 雷霸天喝道:“畜生休走!”纵身跃起,呼的一掌,直往江弼虎后心打去! 江弼虎无心恋战,一心只想逃离这里,再慢慢秋后算账,见雷霸天又举掌攻来,也不理他,拔步飞跑,到了人群边缘,纵身跃起,想从众人头顶翻出去,谁知到了半途,人群里倏地跳起一个人,挥掌便向他打来! 江弼虎只觉劲风扑面,不禁吃了一惊,忙举掌相迎,也是他没料到有人突然向他出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双掌一交,江弼虎一声闷哼,又被打退回来,蹬蹬蹬倒退数步,才将将稳住身形。 江弼虎强行按压下心中翻涌的气血,向人群里喝道:“方才挡我者谁?报上名来!” 人群里无人回应。 方才事发突然,那向江弼虎出手之人又刻意用宽松的衣袖遮住了脸面,是以江弼虎并未看到动手之人的面目。 这时雷霸天已从后方赶来,不给江弼虎说话的机会,挥动双掌,疾向江弼虎攻去! 江弼虎方才与人群中那人对了一掌,被对方震得气血翻涌,尚未来得及喘息,又被雷霸天逼迫动手,自是落在了下风,一招没有防住,被雷霸天一掌击在心口,登时倒跌出去,口一张,已吐了一口血出来。 江弼虎将嘴角血迹抹去,站起身来,道:“雷堂主的奔雷掌果然厉害,方才要不是我及时护住了心脉,只怕方才这一掌,已足以要我性命了。” 雷霸天负手而立,衣袍无风自动,冷眼看着江弼虎,道:“江弼虎,你隐藏得可深呢。” 江弼虎向雷霸天抱了抱拳,道:“承蒙抬爱,不敢当,不敢当。” 胡不通道:“‘江东一只虎’这称呼可不是白叫的,雷堂主若是掉以轻心,怕是要阴沟里翻船。” 原来江老爷膝下无子,自收了江弼虎做养子后,便百般疼爱,见他喜欢舞刀弄剑,便请了许多武师来教他武艺。 江弼虎在武学方面很有天赋,经众多武师教习指点后,在少年时候便能纯熟使用十八般兵器。长至成年,远近数十里内已几乎没有敌手。到了现在这年纪,武功造诣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已没人知晓。 因他很喜欢那种独霸一方的感觉,所以几乎不去江湖上行走,情愿缩在一地,做一个地头蛇。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的名声连崔有方都不如,但论起武功,却远在崔有方之上。 江弼虎斜了胡不通一眼,心想:“我落得现在这个局面,都是拜胡不通所赐,若今日能从这里逃脱,他日必叫他死在我手里!”向雷霸天道,“雷堂主,我们谈笔交易如何?” 若放在之前,雷霸天绝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但现在江弼虎展现出来的实力,已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对上这样一个高手,雷霸天没有必胜的把握,便道:“什么交易?” 江弼虎道:“你让我离开这里,我记你这份情,再帮你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如何?” 雷霸天心想:“他替我除去雷厉可能带来的隐患,我感谢他还来不及,犯不着跟他拼命。都是胡不通当众挑唆,逼我不得不向他出手。若他肯帮我做事,让我饶他一命,这似乎很划算,但当众接受他的交易,难免叫人说闲话。这可如何是好?” 胡不通见雷霸天低头沉思,便已猜到了他的心思,笑道:“雷堂主犹豫不定,自是有接受交易的打算,只是碍于在场众人,不好公然接受,既然这样,还请大家闭上眼睛,捂上耳朵,再让一条路出来,让他们顺利完成交易,不要让雷堂主为难。” 雷霸天怒喝道:“胡不通,你当我雷霸天是什么人?江弼虎作恶多端不说,单是害死了雷厉,以及做出了那等畜生不如的猪狗行径,我也放他不得。我方才只是在想对付他的方法,哪里想跟他交易了?” 胡不通笑道:“原来是这样,倒是我多想了。既这样,还请雷堂主快快动手,免得再生变故。” 雷霸天心里好生气闷,不得已又挥掌向江弼虎攻去! 江弼虎见胡不通不住在后面煽风点火,心内火气直贯顶门,也不管雷霸天怎样,抡转秤砣先向胡不通冲来,怒喝道:“胡不通,速来领死!” 胡不通叫道:“王弼虎杀人啦,谁来救我一救!” 王弼虎叫道:“今日我要杀你,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你不得!”话音刚落,已欺到了胡不通面前,手中秤砣甩出,直往胡不通头上打去,看这架势,若被秤砣打中,非脑浆迸裂不可! “畜生,怎敢当众行凶!” 吴英雄虽有心去救,可离得太远,哪里来得及,心内只是着急,若胡不通被江弼虎打死,也就少了一个帮他们这边说话的人。 云天行早就在提防江弼虎会对胡不通下手,所以暗自运转起天地无极功,默默等待。这时见江弼虎果真来杀胡不通,云天行二话不说,一个箭步蹿出,双指凌虚一点,一道劲气透指飞出,正打在了那秤砣上!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你来欺负老夫试试 那秤砣被凌虚指发出的劲气一撞,向一旁飞了,江弼虎一惊,顺势将秤砣抡了一个圆圈,又去打胡不通! 这时云天行已抢到了胡不通身前,一把将那秤砣握在手里,喝道:“江弼虎,还不退下!” 江弼虎虽然没与云天行交过手,但见他连战数人不败,估量本事绝不在自己之下,不愿与他撕破脸,道:“云少主,你未婚妻杀我兄弟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这胡不通三番两次要置我于死地,要不是我还有些自保能力,早已被他害死。我此番来杀他,只为报仇,并不违理,请你让开!” 云天行道:“若他编谎污蔑你,你杀他我自不阻拦,如今他说的事情都已得到验证,你这时候杀他,未免有些不大合适。至于你兄弟的事,那是他作恶在先,自食苦果在后,就算红漪不杀,也会有别人去杀,终是一样的结果。” 江弼虎无话可说,只道了一个“好”字,便猛拽绳索,想将秤砣夺回来,可云天行握得如铁箍一把紧,如何夺得回来?两人拼力一拉,绳索从中绷断,江弼虎手里只剩了半截绳索,那秤砣仍在云天行手中。 江弼虎又是气恼,又是佩服,转身跳到人群边缘,夺了一把刀回来,向云天行一指,喝道:“云少主,你当真要把事情做绝吗?” 云天行将胡不通护在身后,道:“江弼虎,你若肯就此悔改,保证不再为恶,我可以与雷堂主商量,让他饶你一条活路;若再怙恶不悛,终是要与你那兄弟一样,自食恶果。望你三思。” 江弼虎怒发冲冠,如何听得进这些言语,大叫一声,挺刀直向云天行攻去! 雷霸天一来没有必杀江弼虎的心思,二来也希望借江弼虎之手,消磨云天行的气力,好继续针对云门,所以见江弼虎挺刀去斗云天行,便立刻收了手,站在一旁观战。 云天行一面躲闪江弼虎的攻招,一面寻思道:“江弼虎来找红漪寻仇,我若把他杀了,难保不会有人说我是为了袒护红漪而下的杀手,这样对红漪乃至云门都没有好处。虽然江弼虎作恶多端,论罪当死,却最是不该由我来执行。” 见雷霸天负在立在那里观战,云天行叹了口气,又想:“蜃楼大敌当前,他们这群人却还只为自己考虑,难道非要等到十多年的惨剧再次重演才能觉悟吗?” 云天行有所顾虑,一直没有对江弼虎拔剑,只是护着胡不通不住倒退,一个不留神,手臂上被江弼虎划了一刀,鲜血外渗,染红了半边衣袖。 红漪见江弼虎尽下杀招,云天行却不还招,只是一味倒退,心内着急,想上去帮忙,谢岚伸手一拦,道:“红漪姑娘不必担忧,门主武功之高,绝不在江弼虎之下,他既然有把握不出剑,自是有他的打算,你若上去帮忙,反倒坏了门主的计划,还是等等看再说罢。若门主真有危险,我等自会上去帮助,红漪姑娘身份特殊,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是。” 红漪也知道是这个道理,自己身份特殊,这时候出去,只会给云天行添乱,但见他受伤,心中还是着急,正自踌躇,身旁的丁玲早已提剑冲了出去,叫道:“休要伤我家公子!” 江弼虎猛觉有人从旁偷袭,便将刀锋一转,又来斗丁玲。 丁玲到底是底子浅,又从逍遥宫一路闯到这里,自深夜到现在,滴水未进,一身本事能使出半成就不错了,哪里是江弼虎的对手,与他极速斗了二十余招,江弼虎猛劈一刀,丁玲虎口剧震,小剑脱手飞出。 江弼虎听丁玲喊云天行叫公子,有意挟持丁玲,换取胡不通,将丁玲小剑震脱手后,便飞步赶来捉丁玲! 这时,柳蕙也已越众而出,叫道:“江壁虎,你敢伤我丁玲妹子,当我飞天夜猫是空气吗?”飞身抢到江壁虎身侧,一爪扫出,江壁虎见她指甲里伸出细小兵刃,不敢怠慢,忙收了刀,又来对付柳蕙。 柳蕙身法极好,知道硬碰硬敌不过江弼虎,便想以速度取胜,只是绕着江弼虎飞身疾走,缠得他脱不了身,趁他不注意时,才近身攻上几招。 江弼虎武功虽然不弱,但身法方面不是强项,被柳蕙这么一缠,一时间打她不着,退又怕人家笑话他敌不过一个小姑娘,一时间倒也僵持住了。 丁玲见柳蕙暂时将江弼虎缠住,忙去将小剑拾回来,又去帮柳蕙,二人合力去斗江弼虎。 云天行初见丁玲出来时,本想叫她回去,但转念一想,丁玲虽然学得一身武功,却几乎没有经历过实战磨练,终究难以大进,而眼下正是一个磨练的机会。有他在旁看护,倒也不怕丁玲会遇险,所以丁玲和柳蕙与江弼虎缠斗时,云天行并没有上前阻止。 温如玉见云天行只是退让,不肯对江弼虎拔剑,已猜到了他的心思,斜了李神刀一眼,见后者在那里静静观战,便用力跺了跺脚,又长长叹息了一声。 李神刀见温如玉这样,不禁问道:“玉儿,你怎么了?” 温如玉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江弼虎实在可恶,居然当众欺负两个小姑娘,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要不是我抱恙在身,必下去与他拼个死活。唉,早知道这样,就不让逸师弟下山去了。虽然逸师弟未必是江弼虎的对手,但挡他一挡还是能做到的。” 李神刀听了这话,心中一动,道:“玉儿,你是把我忘了,还是认为我不是江弼虎的对手?” 温如玉又叹息了一声,道:“师叔,非是我忘了你,这江弼虎虽然厉害,可在师叔你面前,便似土鸡瓦狗,根本不值一提。虽然师叔下场去,可以为我们云隐门争光,也可趁机一显师叔那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但常言道:杀鸡焉用宰牛刀,江弼虎这种小人物,怎敢劳动师叔,还是等逸师弟回来再说吧。” 李神刀有意想借此机会显耀自身武艺,自不肯错过这样的机会,说道:“我看这江弼虎刀法纯熟,不是一般常见的路数,还算有些能耐,这两个小姑娘未必是他的对手,若等到清尘回来,这两个小姑娘早被江弼虎给杀死了。人命关天,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我这就下去一趟,把人救下再说。” 不等温如玉答话,李神刀翻身跃入场中,朗声喝道:“小辈,欺负两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你来欺负老夫试试!”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 不谢 江弼虎正与柳蕙丁玲缠斗,忽听一声暴喝,转眼看见李神刀飞掠而来,心下一惊,暗想:“胡不通有云天行等人保护,想当场将他杀死,只怕不能了,只好先行退走,等日后再寻机报仇吧。”想罢,转身飞奔而去。 李神刀本想借此机会一展他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哪成想这江弼虎见了他,便似耗子见了猫,转身逃了,李神刀心下好生郁闷,追在后面叫道:“小辈!你跑什么!快来与老夫斗上一斗!” 江弼虎哪里肯留步,飞速冲到人群边缘,纵身一跃,想从众人头顶翻出去,可仍如刚才一样,刚腾身起来,人群里便跳起一个人,一掌向他打来! 江弼虎这次虽然有了防备,但对方内力深厚,非他所能抵挡,受了这人一掌,身体又倒飞回场中,双足落地,蹬蹬蹬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形。见李神刀已从后面赶来,江弼虎不敢逗留,忙又向别处逃去! 方才雷霸天于一旁观战,本意是想让江弼虎消磨云天行的气力,但现在江弼虎没了战意,想要逃走,雷霸天的打算落空,自不好再袖手旁观。大喝一声,道:“畜生哪里走!”抬手一掷,将一枚霹雳子直向江弼虎后心打去! 刚才江弼虎躲在人群里,已亲眼见识过霹雳子的厉害,早已对霹雳子有了防范,听雷霸天一声断喝,忙摸出自身专属暗器“虎牙钉”,回身一打,不偏不倚,正打中向自己飞来的霹雳子,轰的一声响,霹雳子在身后炸开,火浪肆虐,好在离得够远,没有被波及到。 众人见雷霸天发出霹雳子,本以为江弼虎就算不死,也要被炸伤,哪知他转身甩出暗器,居然将霹雳子截下了,众人不禁都吃了一惊。 唐青锋见了,微微眯起眸子,心中暗想:“好精准的暗器手法,这样厉害的人,为什么在江湖上没有名声?当真奇怪。” 雷霸天见江弼虎截下霹雳子,也十分意外,心内暗想:“这江弼虎居然隐藏得如此之深,若不趁此机会将他除去,日后他要是在暗地里针对江南霹雳堂,还真是个不小的隐患。” 原本雷霸天对江弼虎并没有杀意,只是被形势所逼,不得不动手,现在见江弼虎屡屡显露奇技,杀心大起,自是不遗余力向他出手。 江弼虎见李神刀和雷霸天追得紧,不敢多做停留,逃到一处人数相对较为稀少的地方,正想翻身出去,忽听一声娇喝在耳旁炸响,跟着一柄寒剑带人飞来,却是惊鸿幻剑出手了! 江弼虎没料到严霜也会向自己动手,躲闪不迭,忙把头颅向后一仰,剑光闪过,江弼虎人没事,下巴那撮羊角胡却没了。 这胡子虽然不值什么,但好歹是他的颜面,就这样被削去了,颜面何存? 江弼虎心下大怒,喝道:“严阁主,我与你们飞雪阁无冤无仇,何苦逼人至此!” 严霜冷声道:“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做下这等坏人伦的事,还能让你走了?”也不与他多说,飞身上前,与江弼虎缠斗起来。 谢岚不知江弼虎底细,怕严霜有失,不放心她与江弼虎单斗,顾不得众人目光,挺剑跃出,喝道:“墨香剑影来也!” 柳追风见众人***弼虎,心中暗笑:“江弼虎啊江弼虎,你也是个神人,云天行袒护蜃楼的人,都没落得这么个下场,你倒好,引得多方势力头目追杀,这份殊荣,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得,我也去给你凑个数,叫后人提起来,你面上也光彩。”掣出剑来,大喝道:“江弼虎休走,追风弧剑来也!”飞身向江弼虎那边赶去! 江弼虎虽然很少涉足江湖,但却常听人说起昆仑三剑的大名,自不敢小视严霜。挺刀与严霜快斗十数招,未分胜败,见李神刀和雷霸天离得愈近,谢岚与柳追风又各自提剑围拢过来,哪敢久留,弃了严霜,又往没人阻截的地方逃去。 一路绕圈飞走,来到万佛寺众人那里,江弼虎心想:“净念和尚心地善良,不愿杀生,他这里或许能寻一条出路。” 江弼虎大难临头,见众人在后方追得紧迫,自是顾不得颜面了,冲净念喊道:“净念大师救我!” 净念还未作声,一旁的净悟却忍不住了,喝道:“你罪孽太深,净念师弟业力太浅,渡你不得,需送你到佛祖那里,由他老人家亲自渡你方可!”说罢,纵身跃起,双指点出,却是万佛寺绝学大力金刚指! 江弼虎纵使甚少涉足江湖,但对江湖中这些成名人物的武学功法都有所了解,刚才在人群中尚未露面时,见净悟以大力金刚指伤了吴英雄,心内庆幸了一番,中指的不是自己。这时见净悟向自己使出大力金刚指,恍若置身梦中,稍一愣神,净悟双指已点到了面前! 江弼虎来不及多想,忙举掌去迎! 江弼虎虽然没有太大损伤,但遭众人追杀,心绪大乱,即便举掌去迎净悟的大力金刚指,也是前前瞻后顾,力不从心,难将一身本事尽数使出,被净悟一指点中,仰倒在地,严霜从后方赶来,下劈一剑,江弼虎就地上一滚,躲了这一剑,甩手打出数枚虎牙钉,为自己争得片刻喘息时机,起身又逃! 现在的他就像是困在囚笼中的一只野兽,各处逃生路,早已被人堵死,又有雷霸天等人在内围杀,除非他能化出一双翅膀,否则绝无逃生可能。 云天行眼望江弼虎,心内叹息道:“江弼虎,如果你能预知现在,还会去做那些恶事吗?” 江弼虎被众人赶得如丧家之犬,哪里还会在意这种问题,他现在只想着怎样逃得一条性命,以后再跟对他出手的人慢慢算账,别的什么也顾不得了。 岳鹰扬见江弼虎向自己这边逃来,忙向身后华山派众人喝道:“让路!” 华山派众人哪敢违背掌门旨意,纵是知道这样会激怒群雄,也不敢不听岳鹰扬的命令,忙让了一条路出来。 岳鹰扬也把身子一侧,看那样子是要给江弼虎放行。 江弼虎从岳鹰扬身旁一掠而过,道:“多谢!”才行不到三丈,猛觉心口一凉,低头一看,一柄利剑从他胸前直穿了出来! 剑很细,正在滴血! 江弼虎双目大睁,目里的带着一丝不甘和悔恨,这时,他身后传来了岳鹰扬的声音。 “不谢。”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背刺剑神 雷霸天等人见岳鹰扬命华山派弟子让出一条路,还当他要放江弼虎离开,哪知江弼虎刚从他身旁过去,岳鹰扬就拔剑捅了他个透心穿,把在场众人惊得目瞪口呆,个个愣在那里,也没人上前来追了。 岳鹰扬拔出剑来,顺势一甩,将剑上血迹尽数甩去,跟着还剑入鞘,扭头看着倒在脚边的江弼虎,叹息了一声,道:“江弼虎,你的武功那样厉害,岳某自认不是你的对手,若不用这种法子,可没办法留下你。你……不会怪我吧?” 江弼虎早已是个死人,死人又如何能够回答活人的问题呢? 众人见岳鹰扬以这种手段杀死江弼虎,都觉得有些不大光明,但江弼虎该死,岳鹰扬杀了他,算是为民除害,众人也不好说他什么。 柳追风走过来拍了拍岳鹰扬的肩膀,笑说道:“岳掌门,可以呀,我们这么些人围追堵截,连那什么的劲儿都使上了,还是没能捉到他,却叫你背后一剑捅死了,可叫我们大家省了好些跑腿的工夫。不过,华山派的武学我大都有所耳目,可岳掌门这背后捅人的绝技我却从未见过,不知是从华山派哪一位前辈那里学来的,可否告知一二?” 岳鹰扬知道柳追风是存心奚落他,心内骂他几句,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柳大当家说笑了,岳某也知道这一剑出得不光彩,但江弼虎武功不凡,岳某怕他逃走,坏了大家的名声,这才冒着骂名奋力出剑,还好将他杀死了,也是苍天庇佑,可幸,可幸。” 柳追风笑了笑,道:“岳掌门,这里没有旁人,你说实话,这背后捅人的本事是跟华山派哪位前辈学来的,我一直想学类似的剑法,奈何没有名师指点,一直没能入门,今日见到岳掌门大显身手,心内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江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千万恳请岳掌门告诉授艺前辈,改日柳追风一定前往华山拜见。” 岳鹰扬本不想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但又怕柳追风大肆渲染,把背后偷袭的事推到华山派前辈头上去,败坏华山派的名头,只得说道:“非是华山派哪位前辈教授,是岳某临时起意,自作主张,才有了方才那一剑。若再来一次,未必会有这种念头了。” 柳追风“啊”了一声,道:“我自第一眼见到岳掌门,就知岳掌门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正应了我之前所想!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如此凌厉霸道的剑招,普天之下,除了岳掌门,还有谁人能使得出来?唉,我柳追风真是白活了这些年月,眼前站着这样一位剑术大师,却又去寻别人做什么,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柳追风摇了摇头,又向众人道:“各位休吵,且听柳追风一言。江弼虎作恶多端,本就该死,奈何此人武艺高强,连战数人不败,却被岳掌门一剑杀死,可见岳掌门剑法之精妙。我在此推举岳掌门为当世剑神,诸位可有异议吗?”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剑神这称号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封的,需有着实惊人的战绩,又要得到当世剑道名家的一致认可,方才能冠以剑神称号。 自云巅谢世后,再无一人能在剑道一途登峰造极,所以这剑神的位子一直都是空着的。 岳鹰扬的剑法虽然不俗,可距离剑神这位子,仍有不小的差距。 柳追风提议让岳鹰扬做剑神,自是玩笑话,可有些人不知柳追风的真实用意,反倒当了真话。 柳追风刚说完,人群里便有一人喊道:“柳大当家,你这玩笑开得未免也太大了,他岳鹰扬有什么能耐做剑神,不过是背后偷袭把人给刺死了,如果这都能做剑神,那么在场拿剑的都可算是剑神了。” 又有一人说道:“让岳掌门做剑神也不是不可以,需在前面加上‘背刺’二字,做个‘背刺剑神’,我想大家就不会有异议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 柳追风笑了一阵,又向岳鹰扬道:“岳掌门,你觉得‘背刺剑神’这称号可还行吗?” 岳鹰扬被柳追风连番奚落,又遭了众人的嘲笑,心里很不是滋味,斜了柳追风一眼,心内暗想:“柳追风,我无意与你争斗,你却三番两次戏辱我,真当我岳鹰扬是泥捏出来的?哼,今日大事当前,我不与你计较,以后日子还很长,咱们骑驴看账本,走着瞧吧。” 颜映月见岳鹰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知道他被柳追风气得不轻,也怕柳追风做得过火,惹麻烦上身,便道:“柳追风,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柳追风自然能猜到颜映月的用意,回到她身旁,笑着说道:“你不开口,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 颜映月拿一双美目瞪着他,道:“知道还这么做,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柳追风道:“你别瞪我嘛,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想趁机奚落他一番,又没对他动手,不会有事的。” 颜映月道:“岳鹰扬这人心机很深,表面上不对你怎样,谁知道他会不会在暗地里给你使绊子。你惹谁不好,偏偏惹他,不是自讨苦吃嘛。还有,来路上你命人抢了雷霸天的客房,害得他们江南霹雳堂的人睡了一路子野外,你以为雷霸天会跟你算完?眼下有云门的事顶着,谁也不会顾及这些,等这里的事一了,那才是秋后算账的时候。” 柳追风摇了摇头,笑道:“你们女人家就是小心,不论做什么,都想得这样细,不累吗?” 颜映月道:“柳追风,你这爱惹事的毛病该改一改了。” 柳追风端详着手中剑,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倒觉得这样很好。” 颜映月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冷声说道:“我也不跟你多说什么,你要是还这么死性不改,我以后再也不见你了,免得遭你连累,落得个死不知处的下场。”说完转身便走,才迈了一步出去,又回过身来说道,“游山的事你爱找谁陪找谁陪,本庄主不伺候了。” 柳追风忙赶上拉住,陪笑道:“别生气嘛,我就是说说,你不叫我惹事,我就不惹事,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柳追风又不是那种不惹事就会死的人。” 颜映月面色稍缓,道:“柳追风,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如敢违犯,定叫你好看!” 柳追风苦笑不止。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太白双燕 柳追风奚落岳鹰扬的闹剧过去后,一名六十岁上下的老妇手拄藜杖走出人群,来到云天行面前,却不理云天行,只转头看向站在云天行侧后方的红漪,冷声道:“女侠,你可还认得我这老婆子吗?” 红漪道:“不敢忘却。” 云天行听她喊红漪女侠,但看向红漪的眼神里却满是怨毒之色,心下奇怪,向红漪问道:“这位是?” 不等红漪回答,那老妇已先开了口。 “燕秋萍,见过云少主。” 燕秋萍这个名字云天行有印象,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便客气说道:“原来是燕前辈,不知红漪哪里得罪燕前辈了,还请燕前辈明示。” 燕秋萍冷声道:“这位女侠可没得罪我,只是害得我那口子到阎王爷那报道去了,也累得老婆子我孤单一人,无依无靠,受尽凄凉苦楚。老婆子我此番前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各位帮个忙,如果有谁不幸死在这里了,还请代老婆子我给我那口子捎句话,就说老婆子我很快就去找他,叫他不要挂心,好生照顾自己。” 她的话语中满是讥讽怨毒,云天行又不是傻子,岂会看不出她的来意?向红漪问道:“红漪,你杀了燕前辈的丈夫吗?” 红漪道:“燕十八虽不是我亲手杀死的,但他的死的确跟我有关。” “燕十八?”云天行觉得这个名字同样熟悉,低头想了一遭,猛地回想起来,转头看向燕秋萍,心内暗想,“原来她是‘太白双燕’中的雌燕,难怪我觉得这个名字熟悉,之前曾听雪儿偶然提起过,没往心里去,不想在这里遇上了。听说太白双燕夫妇常年隐居在太白峰下,在江湖上是一对很有名气的伉俪,不知什么缘故与红漪牵扯上了。”又问红漪缘故。 红漪道:“前些年我去姑苏城外的寒山寺游玩,见寺外有一老者正在调戏两名要入寺上香的女子,我气不过,就从背后抽了他一鞭子,他嫌我坏他的好事,又打了他,便与我动起手来。我那时还不知他就是燕十八,直到他拔剑出招,才认出他的身份。我见那两个女子都入寺去了,也没想与他纠缠,叫他住手,他不但不肯,还对我说了好些轻浮无礼的话,我更加气恼,便与他打了起来。” 看了燕秋萍一眼,红漪继续说道:“当时我与燕十八打得难解难分,她从寺里出来看见了,不问青红皂白,就帮着燕十八一起打我。他们两位成名早,又是夫妻档,配合十分默契,我一个哪里是他们两人的对手,只好收鞭逃走。他们却不肯放过我,一路紧追不舍。后来……” 见红漪住口不说,燕秋萍冷声道:“说下去!” 红漪继续说道:“后来我逃到了姬无情等我的地方,他见我被人追打,就出手帮我,不小心就把燕十八给杀了。我当时见燕十八调戏良家女子,只想给他一些教训,也没想取他性命,不想他不依不饶,反落得这么个结果……” 燕秋萍打断了红漪的话,厉声叫道:“妖女!你把自己说得这样无辜,好似我那口子死了是咎由自取一样!我承认,我那口子是风流了些,不规矩了些,可他从来没有做过违背他人意志的事。那日我进寺上香,叫他在寺外等着,他闲着无聊,就跟人家说笑了两句,也没想怎样,你小题大做,上来就是一记狠鞭,任谁挨了这样的毒打,仍能息事宁人?我们追着你打,是看你年纪小,做事无礼,只想教训你一下,你倒好,唆使那个叫什么鸡啊鸭啊的狐朋狗友,向我们下杀手,如今正话反说,倒成你无辜了?当老婆子我老糊涂了吗?” 红漪争辩道:“我哪有唆使朋友杀人,我是催他快走,你们不依不饶,追着我们两个赶了十多里地,仍不肯罢休。这样欺负人,还不兴我们还手了?” 燕秋萍把藜杖重重往地下一顿,喝道:“妖女,你还狡辩!你们蜃楼草菅人命,害了多少无辜性命,因我那口子言语上冒失了些,你便给了他一记狠鞭,打得他皮开肉绽,好不狠辣!后又唆使他人向我那口子痛下杀手,这可不就是你们蜃楼一惯的行事风格吗?” 红漪道:“我就是看他调息良家女子,打了他一鞭,跟蜃楼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蜃楼的人,见了这样的事,就坐视不理了吗?” 燕秋萍被红漪堵得哑口无言,怒视红漪良久,又气呼呼地向云天行说道:“云少主,这妖女既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还请你给老婆子我一个解释!” 云天行还未说什么,柳蕙听燕秋萍把红漪说成是云天行未过门的妻子,已先不乐意了,走入场中,向燕秋萍道:“老妖婆,你好不要脸哦。红漪小姐姐路见不平,打鞭相助,那是侠义之举,仗义相助,反倒是你,自己的男人调戏良家女子,你不去管他怪他,反倒来挑别人的不是,还一包情理,真一点也不知羞。还有啊,那个什么十八调戏良家女子,叫人家杀了,那是他咎由自取,却又怪谁哩?亏你个老妖婆还有脸来这里大呼小叫,也不嫌害臊!” 燕秋萍闻言大怒,喝道:“你这死丫头帮她说话,难道你也是蜃楼的人?” 柳蕙听她叫自己死丫头,更加恼怒,指着燕秋萍叫道:“老妖婆!你叫谁死丫头呢?” 燕秋萍道:“叫你怎么了?” 柳蕙忍无可忍,纵身跃起,直向燕秋萍扑了过去! 燕秋萍冷笑一声,心道:“你这有眼无珠的黄毛丫头,居然也敢向老婆子我动手!好,你帮这妖女说话,那就是我燕秋萍的敌人,今日当着大家的面我不好向你下死手,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也叫你吃些苦头,长长记性,知道什么样的人能惹,什么样的人不能惹!” 燕秋萍将藜杖用力一顿,藜杖尾端已没入地面,跟着在杖头处一扭一拉,掣出一柄剑来,手腕一抖,剑光如飞虹,疾向柳蕙刺去!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浪燕回空剑 柳蕙不知燕秋萍藜杖中藏了剑,这般飞扑过去,岂不正撞在了燕秋萍刺来的剑上?忙空中扭转身形,燕秋萍的剑已刺到,正擦着柳蕙的前胸刺了过去,柳蕙趁势发出一掌,直打燕秋萍胸口! 燕秋萍冷哼一声,叱道:“死丫头,怎敢无礼!”也发了一掌,与柳蕙双掌一对,“哎呦”叫了一声,忙收剑向后跃开,摊开掌一看,见掌心多了两个小孔,小孔里涌出血来,形成两个小血球挂在掌心。 燕秋萍眼中多了一丝怨毒之色,缓缓将手掌握成拳头,向柳蕙冷笑道:“怪道你这死丫头说话这样冲,原来跟这妖女是一路货色,都是些不讲情理的东西!” 柳蕙听他言语无礼,心头更加恼怒,叫道:“老妖婆,你说我们不讲情理,你就讲情理吗?自己的男人管不住,任他在外面拈花惹草,犯了事还不问青红皂白,一味护犊子,这是讲情理的人会做的事吗?” 见燕秋萍咬牙切齿,怒目而视,柳蕙反倒更高兴了,又道:“老妖婆,你不用瞪我,你就是把眼珠子瞪出来,我也是这番话。” “你找死!” 燕秋萍足尖一点,人已飞起,剑光如虹,直取柳蕙! 当燕秋萍的剑快要刺到柳蕙面前时,云天行突如离弦之箭,一个箭步飞出,人已闪到了两人之间,只用两指轻轻一夹,便将燕秋萍的剑稳稳夹在了两指之间! 云天行的迅捷身法,已让燕秋萍倍感讶异,又见云天行只用两指就将自己的利剑夹住,燕秋萍心中惊骇,更是无以言表。 燕秋萍这一剑看似普通,但内中门道却只有真正使用的人才会知道。 燕十八有一套成名剑法,名为“浪燕回空剑”。这套剑法虽然仅仅只有一十八招,但招与招之间可以无缝衔接,随意拆分组合,说是变化无穷也不为过。即便有人见识过完整的“浪燕回空剑”,也绝对猜不到燕十八的下一招,所以能接下燕十八剑招的人并不多。 刚才燕秋萍使的便是“浪燕回空剑”中的一招——大雁归巢。 此剑招如一般的平刺一样,没什么花哨技巧,看起来平平无奇,十分普通,但其威力和速度,却远在普通剑招之上,即便放到“浪燕回空剑”那一十八招当中,也足以排进前五。 大雁归巢可算是燕秋萍惯用的一记杀招,可此杀招一出,居然被云天行只用两指就接下了,她怎能不惊? 自燕秋萍闯荡江湖以来,还极少有人敢徒手接她的剑招,只有几个没分寸的这么干过,但结局都不怎么好,有的被削掉了手指,有的被削掉了手臂,像云天行这样轻巧巧就将她的剑夹住,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燕秋萍死死盯着云天行,面上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冷冷说道:“好指法。” 云天行道:“好剑法。” 燕秋萍哼了一声,想将剑收回来,可云天行那两指夹得比铁钳还紧,他不松指,燕秋萍哪里收得回来?试了几次,没能成功,面上多了一层羞怒,叫道:“云少主还不松手,是想夹到老婆子我老死吗?” 云天行听她这样说,觉得有些好笑,忙把手指松开,道:“是晚辈冒犯了,实在抱歉。“ 柳蕙见云天行替自己接下了这一招,心中大为感动,笑道:“小哥哥,我就知道你在意我,老妖婆想杀我,你可不就来救我了嘛。” 燕秋萍冷笑道:“原来云少主也是位风流少年,只是,这眼光实在不敢恭维,找什么人不好,偏找这些没教养的。” 云天行还未发作,柳蕙却忍不住了,指着燕秋萍叫道:“老妖婆,你说谁没教养?你好有教养哦,怂恿自己的男人去调戏良家女子,都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怎么这么不知羞!你看看大家为什么都没吱声的,都替你害臊呢!” 燕秋萍听了这话,肺都气炸了,把剑一挺,又想向柳蕙动手,见她躲在云天行后面,怕云天行出手阻挠,再落个自讨没趣,也就没有动手,只是冷冷一笑,道:“死丫头,你走夜路可要小心些,最近外面不大平静,一不小心丢了性命,可是会叫家人担心的。” 柳蕙笑道:“老妖婆,多谢你的关心,我有人保护,万事大吉。倒是你,男人调戏良家女子被人杀了,成了孤单的老寡妇,万一再遇上了个与你男人有一样爱好的来调戏你,那可怎么好呢。” 燕秋萍一忍再忍,听了柳蕙这话,哪里还忍得住?也顾不得云天行阻拦,飞身一剑,直向柳蕙疾刺过来! 云天行眼疾手快,带了柳蕙后跃开,道:“前辈且慢动手,我这就叫她退场。” 燕秋萍怒道:“这死丫头辱我太甚,今日若不给她一些教训,难消我心头之恨!”说罢,又挺剑来攻! 云天行不愿与她动手,带人一退再退,燕秋萍被柳蕙惹急了,也不肯罢休,步步紧逼,眨眼功夫,已将云天行逼退到了云门众人那里。 西门泪见这婆子自不占理,还这样咄咄逼人,心里有气,喊道:“燕秋萍,我们门主步步相让,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若再这么不识好歹,可别怪我西门泪刀剑无情!”说罢,按刀怒视! 燕秋萍正在气头上,听了西门泪的话,反更加恼火了,冷笑一声,道:“你们云门的人都这么不讲道理吗?方才这死丫头几次三番羞辱我,我好心代她父母教训她一下,叫她懂得尊老的道理,反倒成不是的了?” 西门泪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方才出招狠辣,分明是想取她性命,任谁也看得出来,却说代她父母教训,这种理由未免牵强了些。再者,柳姑娘的哥哥在我们这里,就算要教训,自有他哥哥,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教训。” 燕秋萍又被西门泪揶揄了一顿,心中火气更盛,也不与西门泪理论,只将手中三尺青锋舞得如狂风骤雨一般,直逼得云天行退步不止! 西门泪见这婆子逼人太甚,心中恼火,拔刀跃入场中,与燕秋萍斗在了一处。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 纷争 云天行被燕秋萍逼得连连倒退,得西门泪拔刀相助,这才缓了口气,向柳蕙道:“快下去找你哥去,别出来捣乱。” 柳蕙听他说自己捣乱,登时来气了,把小嘴一噘,叫道:“谁捣乱啦,人家是看这老妖婆太过分来,来帮你治他,你不但不谢人家,还说人家出来捣乱,你……你过分!” 丁玲见柳蕙把燕秋萍惹得这样恼火,怕她再生出别的事来,忙上来拉住她,道:“柳蕙,你别难为公子,他因这事那事已经够忙乱的了,你还给他添乱。” 柳蕙听了这话,越发委屈了,嘟着嘴道:“谁给她添乱了,人家是想帮他,是他自己不领情,还说人家捣乱,真的好过分哦。”见丁玲还拉她,忙挣脱开去,说道,“丁玲,你到底是向谁的?刚才那个叫什么爬墙虎的打你,还是我帮你出头的,你这么快就忘了?” 丁玲道:“我没忘,你待我的好,都记在心里呢。只是……这里的事咱们帮不上忙,还是让公子自己处理吧。如果他需要帮助,自己会开口的,我们在这里瞎掺和,反倒叫他更为难了。” 云天行也道:“柳蕙,你的好意我都知道,刚才是我太心急,用词不当,叫你误会了,你别怪我。快随丁玲下去吧。” 柳蕙把头一扭,嘟着嘴道:“我就不下去,我就要在这里。” 云天行见柳蕙又使起性子来,也不好再撵她下去,道:“你在这里也成,可别再乱说话了,这位燕前辈是个急脾气,一点就着,把她惹急了,连话也说不成,如何能够解决问题?不管怎么说,燕十八的死跟红漪有关,是咱们不占理,不好跟人家动手。别的我就不说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柳蕙一脸委屈地说道:“我懂,我都懂,我听你的,不气她就是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又向西门泪道:“西门长老,请你退回来吧,我有话要与燕前辈讲。” 西门泪把刀一收,向后跃开,退到云天行身旁低声道:“门主,这婆子本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主,她又把燕十八的死怪到红漪姑娘头上,不闹个人仰马翻必是不肯罢休的。依我看,也不必跟她说好话,强硬一些,叫她知难而退,才是上上之策。” 谢岚也道:“西门兄这话不错,对付她这种人,就得用这种方法。门主若是一味容让,她反倒觉得门主好欺负,更是要得寸进尺。眼下形势对云门不利,若由她翻动起来,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且先把她打发下去,等今日事了了,再私下里跟她分辨是非也不迟。”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尽量吧。”走入场中,还未开口,燕秋萍却抢先说道,“云少主,不管怎么说,老婆子我也算是长你两辈的人,你父亲见了我也得恭恭敬敬的,你倒好,刚做了门主,就怂恿门下人来打我这老婆子,也不怕在场的诸位笑话吗?” 云天行失笑道:“方才都是误会,如果冒犯了燕前辈,晚辈在这里道歉了,希望燕前辈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这不懂事的小子一般见识。” 燕秋萍嘴角掀起一丝冷笑,似乎并不怎么领情,又向柳蕙瞧了一眼,不由想起柳蕙刚才说的那些话,越想越气,道:“云少主,不知这死丫头是你的什么人啊?” 云天行道:“她不叫死丫头,她姓柳,杨柳的柳,单名一个蕙字,蕙质兰心的蕙。她是晚辈一位朋友的妹妹。” 燕秋萍哼了一声,道:“这死丫头目无尊长,满口秽言,可配不上这个‘蕙’字。” 之前柳跖见燕秋萍向自己妹子动手,就有下场帮忙的打算,见云天行出手阻止,也就没有入场。这时见她诋毁柳蕙的名字,哪里忍得住?强忍伤痛走入场中,指着燕秋萍骂道:“老妖婆!我忍你很久了!我妹子叫什么,自有我们爹娘安排,你算哪棵老葱,用你在这里指手画脚?臭小子脾气好,百般让你,你倒好,不知领情,反步步紧逼,实在不知好歹!既如此,那就别怪小爷我出口无情,句句吐脏!” 燕秋萍转眼望向柳跖,上下打量了一番,冷笑道:“常言道长兄如父,你既是她的哥哥,她这样没有教养,你也脱不了干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叹息道,“唉,也是我老糊涂了,这怎么能怪你呢,你自己都这样,又如何教得好别人呢。” 柳跖闻言大怒,正要骂她,唐晴从后面走来,拍了拍的他的肩膀,低声道:“你有伤在身,最是动气不得。这老妖婆欺人太甚,我也看她不惯,就顺手帮你教训教训她好了。” 柳跖笑道:“她欺负你小姑子,你教训她,也在情理当中。” 唐晴白了他一眼,道:“又胡说了,她几时成我小姑子了?她恨不得我早死,我可不要这样的小姑子。”走上前向燕秋萍笑道,“呦,我当是谁呢,原来名震天下的太白双燕。咦,怪哩,怪哩,既是双燕,自是应该出双入对,怎么只有一只雌燕子,雄燕子跑哪去了,莫不是飞哪里衔花去了?” 燕秋萍听了这话,心中怒气直往上蹿,将藜杖攥得死紧,冷声道:“唐家丫头,我与唐堡主曾有过一面之缘,念在这一面之缘上,你现在退下,方才的那些话我可以当做没听过。”又道,“再奉劝你一句,最好离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远一点,免得沾上坏脾气,到时候想改,可就难了。” 柳蕙听了这话,心中有气,想回顶她几句,又怕云天行会说她,只好忍而不发,只是拿一双眼睛狠狠瞪着燕秋萍。 唐晴拍打着胸脯,长舒一口气,道:“燕前辈,你可吓到我了,我听你提起家父,还当你与家父是旧识,那样的话,我们唐门的人可真没脸在江湖上行走了,还好只有一面之缘,真是万幸啊。” 燕秋萍闻言脸色骤变,眼眸中也多了一丝冷意,心想:“这丫头也是个不知礼的,我搬出唐堡主来,无非是不想与唐门多生嫌怨,她这样不给我面子,那就别怪我不给唐门留脸了。”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 以身挡剑 燕秋萍见唐晴戴着面纱,心下觉得奇怪,便说道:“早就听闻唐堡主有个女儿貌美如花,而且使得一手好暗器,想必就是唐大小姐了。何不摘下面纱来,让我们大家瞧一瞧真容?” 唐晴笑道:“燕前辈谬赞了,我这粗俗相貌哪里配得上‘貌美如花’这四个字。戴这面纱,只因最近偶感风寒,怕传染给别人,没有别的意思。燕前辈想看我真容,那也没什么,只怕看过后,再如燕十八前辈那样起轻佻之心,行无礼之事,未免有失体统。在场豪杰又多,指不定谁会看不下去,再从背后给燕前辈一鞭子,以燕前辈的性子,必是不肯罢休的,所以一定会追打不休,这样一来,很可能会重蹈覆辙。燕十八前辈因此谢世,燕前辈再有个好歹,可叫我如何安心呢。” 在场群雄怎会听不出唐晴话里的意思,都觉好笑,只是当着燕秋萍的面不好笑出声来。 燕秋萍听了这话,一张脸气得煞白,冷声道:“好个尖牙利嘴的唐家大小姐,我看唐堡主的面,不想与你冲突,你三番两次拿这种话来羞辱我,真没一点尊卑之心,怪不得能与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聚在一起,真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柳跖道:“老妖婆,你也别自命清高,燕十八行迹放浪,言语轻佻,说到底,都是叫你惯出来的,如今落得个人死魂亡的下场,也是因果报应,咎由自取,怪不到别人身上!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顶着一张厚脸皮,当众来挑人家的不是,怎么不回去拿镜子照照你自己?你明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不但不约束管教,反倒任他妄为,你又从旁佐助,便是找到玉皇大帝那里去,也是你没理!” 燕秋萍被柳跖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整个人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什么,剧烈颤抖起来。 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自己的男人去外面拈花惹草,燕秋萍是女人,自然也不愿燕十八去做这种事,只因她不能生育,不能为他们燕家留下后代,总觉得对燕十八有所亏欠,所以才会在这种事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与燕十八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日,又是同姓,因一次机缘,两人走到了一起。 自初见时的那一眼,燕秋萍就爱上了燕十八,这份爱一直持续到现在,不但未曾减少,反倒比初见时更加深沉。 她这样爱着燕十八,见燕十八去招惹别的女人,她心里又岂会好受? 可即便不好受,她也愿意承受,因为这种不好受,相比于她心里的歉疚,要好受许多。 她忽然想起与燕十八初次见面时的场景。 那是一个大雨天。 她的心情同这天一样,很悲伤。 父亲刚死,她就被继母从家里赶了出来。 她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在大雨中低头走着,漫无目的,也不知走了多久,还要走多久…… 她很绝望,因为这世上,最关心她的人已不在了。 冷雨无情地拍打着她柔弱的身躯,她又饿,又累,又伤心……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不久,她甚至已找不到坚持下去的理由,就这样,她萌生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她透过雨帘,努力认清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然后就近找到了一个可以结束自己性命的所在。 思君崖。 这是她为自己选择的葬身之地,也是她认识燕十八的地方。 她站在思君崖边,大哭了一场,正要往下跳,突然有一把伞出现在了她的头顶,替她挡住了冷雨。 她本已抱了必死的决心,可这时,她突然很想知道,这个站在她身后为她撑伞的人是谁,因为在她的印象里,那个肯为她撑伞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缓缓转过身,看到了站在她背后为她撑伞的人。 他很年轻,也很英俊,脸上还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 她忘不了当时他脸上那抹微笑,这对一个绝望透顶的人,无疑一种致命的诱惑。 这一刻,她心动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替我撑伞?” “我叫燕十八,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燕秋萍。” “呀,姑娘也姓燕?” “不行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替我撑伞?”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 “为什么?” “因为我手里有伞,而你比我更需要这把伞。” 这便是他们两人的开始。 自那以后,两人相依为命,浪迹天涯,过上了神仙眷侣般的生活,直到寒山寺外那一战,让这一段故事画上了句点。 燕秋萍回忆起过往种种,心中伤痛滋味,难以言表。 她缓缓抬起头,死死盯住红漪,眼神里充满了怨毒之色,嘴里嘀咕着:“都是你!要不是你,他就不会死!我要你以命偿命!”双目陡然大睁,叫道:“妖女,死来!” 燕秋萍将手中长剑一挺,猛地向红漪疾刺过去! 她这一招快比流星,疾如闪电,眨眼已刺到了红漪面前! 红漪虽然早有防备,但两人离得并不很远,燕秋萍突然暴起伤人,且使的又是快剑中的快剑,等她想要躲避,却已来不及了! 就在这危急关头,云天行突然出现在了两人之间,燕秋萍的剑直从他右肩后刺入,自身前穿出! “云少主,你……” 云天行以身挡剑,燕秋萍着实吃了一惊,不管怎么说,云天行现在也是云门的门主,他要是有个好歹,云门这帮人岂会放过她? 燕秋萍不敢多想,忙把剑抽出,向后跃开,握剑立视。 在场众人谁也没想到云天行会以身挡剑,见他被燕秋萍的剑刺了个洞穿,个个都惊得呆了。 其实,云天行也不是有意要这样,方才她见燕秋萍这一剑快得出奇,红漪离得这么近,必是躲不开的。虽然他可以用凌虚指打偏这一剑,但燕秋萍出手突然且又迅速,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打偏这一剑,只要稍微有所偏差,红漪多半就要死在这一剑下,所以他宁肯以身挡剑,也绝不愿拿红漪的性命去赌,哪怕赌输的几率十分微小。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红漪舞鞭斗双雌 红漪本以为自己会中剑,却没想到这一剑被云天行用身体挡下了,大吃了一惊,忙将他扶住,颤声道:“你这傻瓜,又干这样的傻事,她来杀我,你叫她把我杀了就是,却替我挡这一剑做什么。你要是有个好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着,眼中已落下泪来。 云天行忍痛说道:“不要哭,这一剑没有刺中要害,还要不了我的命。” 红漪哭着说道:“大傻瓜,大笨蛋,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你还傻还笨的了。” 云天行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其实,他不但不觉得自己傻,反倒认为这个举动很明智,如果不这样,红漪多半已死在燕秋萍的剑下,用自己受伤,换回红漪的性命,他觉得很值。 如果众人肯放过红漪,不再追究她曾经蜃楼的身份,他情愿再来这么一下。 红漪见他面上不但没有痛苦之色,反倒还多出几分笑意,不禁皱起了眉头,道:“大笨蛋,被人伤成这样,你还笑得出来?” 云天行含笑道:“你好好的守着我,我心里高兴,自然就笑得出来。” 红漪已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心中感动,她抬头看了燕秋萍一眼,心想:“你怎样伤我都好,我不怪你,毕竟燕十八是因我而死,可你伤了他,我却不能原谅你!” 见云门诸人以及柳蕙丁玲等人都围了上来,红漪把云天行交给大家照顾,偷偷退出人群,来到崆峒派众人面前,伸出一手,道:“还我鞭子来。” 吴俭看着红漪,微微眯起眸子,心内暗道:“好个大胆妖女,居然还敢来讨要鞭子,未免也太没把我们崆峒派的人放在眼里了。如果当初你肯乖乖就范,也不会闹到现在这种地步,连累众人受伤不说,还险些害了云少主的性命,实在罪无可赦。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吴俭踏前一步,正要对红漪动手,忽觉肩膀被人按住,扭头一看,见是二哥向良,不禁皱起了眉头。 吴俭虽然没说什么,但向良却已猜到他要问什么,低声说道:“刚才云少主不惜耗费功力替三弟疗伤,正没报答处,我们若在此时将他的未婚妻子斩杀,岂不显得我们很无情?且把鞭子还她,就当还了云少主这份恩情,后面动起手来,也少了一些顾虑。” 吴俭道:“二哥说的是,倒是我少虑了。”忙叫崆峒弟子把红漪的鞭子取来,亲自送到红漪面前。 红漪握住鞭子,见吴俭不肯松手,猜他还有话要说,便道:“你还要说什么?” 吴俭道:“云少主百般护你,那是云少主仁义重情,你若是个懂事的,就不该再继续害他。他跟我们大家没有仇怨,但现在却是受伤最重的一个,而这一切皆是因你而起。如果继续闹下去,谁也说不准后面会发生什么,甚至有可能会危及云少主的性命。我们谁也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你自我了断吧,就让这场闹剧到此为止。” 红漪紧紧咬住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将鞭子硬夺过来,走到燕秋萍面前,道:“你可以伤我,但不该伤他。”说罢,舞鞭向燕秋萍打去! 燕秋萍正愁没法子对付红漪,这时见她自己送上门来,正合了心意,且又是她主动动手的,即便自己将她杀了,别人也怪不到她手头。 燕秋萍将长剑一挺,飞身纵出,喝道:“妖女,纳命来!” 两人一个舞鞭,一个挥剑,在场内斗成了一团。 众人见红漪与燕秋萍斗得难解难分,心中都觉讶异。燕秋萍成名已早,虽说没有过人的天赋,但与燕十八朝夕相伴,日月浸淫,在剑道一途的造诣也不会低到哪里去,红漪这般年纪,便能与她斗个旗鼓相当,这足以让人惊叹了。 严霜在场下看着两人打斗,心内暗想:“这妖女既然能入蜃楼,本事自是不弱的。燕秋萍虽然成名已早,但大多是仰仗了燕十八的名头,本身实力有限,未必能够独力斩杀妖女。他们蜃楼害师妹英年早逝,罪不可恕。现在云天行受伤,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出面,我不若趁此良机,与燕秋萍合力将妖女斩杀,免除后患。” 严霜打定主意,缓缓握紧剑柄,心中突然又想:“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光明?罢了,罢了,叫人说去吧!师妹溘然长逝,我若不能为她报仇,死了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 严霜咬了咬牙,锵的一声拔出剑来,使出踏雪无痕的工夫,飞身掠入场中,疾出一剑,向红漪后心刺去! 红漪没料到会有人偷袭,但已听到了破风声,忙闪身去躲,可严霜的剑实在太快,红漪还未完全闪开,天瀑剑已到了,将红漪右臂划破一道口子,鲜血长流。 红漪见来人是惊鸿幻剑,顾不得伤口,将一条红鞭舞得如条条首尾相接的长蛇,不住在周身游蹿,堪堪抵挡住了两名高手的联手进攻。 燕秋萍与飞雪阁没有交情,更没想到严霜会突然来帮自己,心中窃喜,道:“严阁主,多谢你出手相助,这份恩情,燕秋萍记下了,今后飞雪阁但有用得着的地方,燕秋萍万死不辞。” 严霜道:“燕前辈客气了,我此番出手,一是为江湖武林除害,二是为我师妹报仇,非是为了帮谁。这妖女武功不弱,先联手将她杀了,再说别事吧。” “好。” 燕秋萍见严霜奋剑狂攻,自不好再有所保留,将平生所学精髓剑招尽数使将出来,配合严霜,全力去杀红漪。 红漪的武功虽然不差,但哪里经得住这两大高手的联手进攻?只是仰仗鞭长勉强护住周身,不被两人的三尺青锋伤到罢了。 谢岚是个细心的人,不见了红漪,忙挤出人群来找,见她正被燕秋萍和严霜合力攻打,大吃了一惊,忙掣出剑来,飞身跃入场中,将严霜来剑敌住,道:“有话好好说,何必非要下杀手呢。” 严霜正想趁此良机杀掉红漪,免除后患,自是不肯罢休的,喝道:“谢岚,这里没你的事,速速退下!若再这般纠缠,别怪本阁主不客气!”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还我夫君命来 谢岚了解严霜的脾气,她既然下了场,自是铁了心要杀红漪,劝说也无用。好在他了解严霜的剑招路数,虽说未必胜得了她,但将她的剑招一一接下,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严霜本想趁包不死为云天行治伤这段时间,配合燕秋萍,以迅雷之势将红漪斩杀,哪里想到半道又跳出个人来捣乱,还偏偏是对她剑招路数十分熟悉谢岚,任她如何取巧进攻,都被谢岚给挡下了。 严霜无法靠近红漪,心下好生气恼,咬了咬银牙,拿一双美眸瞪视谢岚,道:“谢岚,你别太过分了!” 谢岚道:“霜,你本不是这样狠心的人,何必……” 严霜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谢岚的阻挠话语,冷声道:“蜃楼害我师妹早死,此仇不共戴天!她既是蜃楼的人,那就是害我师妹的帮凶,今日若不杀她,难消我心头之恨!你要是不想死,就趁早让开,别逼我对你动手!” 谢岚哪里肯让,严霜攻到哪里,他就挡到哪里,只是不让严霜接近红漪。 “霜……” 严霜恼他挡路,喝叫道:“霜是你叫你?再这么纠缠不休,我连你一起杀了!” 谢岚道:“你真肯杀我吗?” 严霜气得脸都白了,叫道:“你让不让?” 谢岚道:“她是我们的门主夫人,我既是云门的人,理当护她周全。这是其一。其二,她曾救过我的性命,也是我的就命恩人。如果不是她,我哪里还能再见到你?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饶她一条性命吧。” 严霜冷哼一声,道:“我饶她,谁饶我师妹?阿雪是飞雪阁唯一一个能够修炼忘情诀的人,将来可算是飞雪阁的顶梁支柱。不论是叶师姐还是师叔师伯她们,都把阿雪当成下一任阁主来培养,现在可好,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我不将这妖女碎尸万段,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还劝我饶她,你真的有替我想过吗?” 谢岚还要再说,严霜断喝道:“你不必再说,我心意已决,今日不论说什么,也要将她斩杀于此!” 谢岚叹息道:“既如此,那只好得罪了。” 严霜被谢岚拦了这么一会儿,心中怒意更盛,暗想:“有他挡在这里,若不将他打倒,必不能接近妖女。眼下云天行还在治伤,杀妖女就在此时,若等云天行略作恢复,怕是再没这样的机会了。”咬了咬牙,将剑法使到极处,打算先将谢岚拿下,再去对付红漪。 谢岚虽然熟悉严霜的剑路,但奈何刚才接连出场,又中过血观音,体力尚未完全恢复,速度相比往日慢了半拍,一个不留神,被严霜一剑刺中右臂,险些把手中剑打脱手,好在他反应够快,及时化解掉了后面的招数。 严霜道:“方才这一剑若非我有意留手,你这条手臂已不在了。我不想杀你,你退下去吧。” 谢岚只说了两个字:“不退。” 严霜怒道:“谢岚,你真当本阁主不敢杀你吗?” 谢岚道:“你若下得了手,这就请动手吧!” 严霜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嘴里说得了狠话,真要她去杀谢岚,她哪里下得去手?只希望有个人来挡一挡谢岚,好让她腾出手来去对付红漪,可回看众人,见一个个都在那里看戏,没一个上前来帮忙的,心下好生失望。 向良见严霜回头看视众人,已隐约猜到了她的意思,向吴俭道:“眼下云少主治伤未毕,尚不能出面,正是对付妖女的大好时机。这姓谢的与严阁主曾有过一段姻缘,有他从中阻挠,严阁主便是有通天本事,也使将不出来,不如你我一同出手,助严阁主和燕家妹子斩杀妖女,你看怎样?” “正有此意。” 吴俭持了金算盘,当先冲了出去,向良抖开手中铁扇,也紧随其后,掠入场中。 严霜被谢岚阻挡,正愁不知如何破解,向良和吴俭的加入,正替她化解了困局。 向良喝道:“墨香剑影,你两次败我五弟,叫我崆峒派颜面大失,向某特来请教高招!”说罢,舞开铁扇,直取谢岚。又向严霜喊道,“严阁主,姓谢的有我对付,你去帮燕家妹子速杀妖女,为江湖武林除害!” 严霜巴不得这样,当即弃了谢岚,去帮燕秋萍对付红漪。 吴俭本想帮向良对付谢岚,见向良一人足够应付,也去帮严霜和燕秋萍对付红漪。 红漪被关在崆峒派地牢里,整日挨饿,现在肚腹空空,能以一挡二,就已有些勉强,现在又来了个吴俭帮忙,三人合力夹攻,红漪哪里是对手?屡屡遇险,全仗手中鞭长,护住周身要害,才没有被人当场杀死。 云天行受了重伤,被云门众人围在当中,这一句那一句地陪话,根本没注意到红漪离开,反倒是胡不通,他见红漪快支撑不住,便扯着嗓子喊道:“云少主,你再不出来,你媳妇可就叫人给杀死啦!” 虽然周围的人乱哄哄地说着什么,胡不通这一嗓子出来,云天行还是听到了,四处一看,不见了红漪,惊出一身冷汗,再也顾不得伤口,把包不死一推,翻身纵起,凌空虚踏两步,已跳出人群圈子,见严霜燕秋萍吴俭三人正在夹攻红漪,心头一震,大喝道:“都住手!” 吴俭严霜燕秋萍三人都听到了他的喝声,却没一个肯住手的。 云天行心急如焚,掣出太阿剑,飞身赶去救援! 吴俭见云天行拔剑赶来,忙催促道:“严阁主,燕家妹子,莫要再留手,速速将此女斩杀,免除后患!” 严霜和燕秋萍都是一样的想法,即便吴俭不说,也都各自施展开平生绝技,急攻红漪,打算在云天行赶到之前,先将人杀死,把这件事坐定。 红漪本来就有些吃撑不住,眼下遭了三人全力狂攻,她孤身一人,又没有三头六臂,如何抵挡得住?被严霜和燕秋萍联手攻了个手忙脚乱,一个不注意,被吴俭得了手,一算盘打在心口,闷哼一声,倒摔了出去! 燕秋萍见红漪门户大开,朗声喝道:“妖女,还我夫君命来!”飞身一剑,直向红漪心口刺去!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有仇必报,有恩必还 红漪被吴俭打了一算盘,倒摔了出去,燕秋萍一剑向红漪心口刺去,云天行赶救不及,心下又是惊慌,又是愤怒,提气大喝道:“谁敢杀她,我必杀谁!” 此声好似天雷,在广场上空回荡不歇,惊得在场诸人无不变色! 燕秋萍杀心已决,虽然已深切感受了云天行的威胁,但她此番前来,已抱了必死的决心,不论云天行怎样威胁,她都置之不理,仍挺剑向红漪心口刺去! 红漪眼看着燕秋萍的剑刺到了面前,已躲闪不跌,还当自己必死,突然,一条细链从旁飞到,居然将燕秋萍的剑给缠住了! 燕秋萍一惊,知道有人从旁阻挠,也顾不得去看是谁,握紧剑柄,猛力向前刺出! 燕秋萍向前刺,那细链便向外拉,二力同在剑上爆发,“嘣”的一声脆响,竟将燕秋萍那剑给掰去了一截。 这剑原是燕十八见面时送给她的,如今被人拉断,燕秋萍虽然恼怒,却也只能按下,仍要以断剑去杀红漪,可当她靠近红漪时,猛觉头顶有劲风袭来,知道那人还要阻挠,心下气愤,如果继续刺下去,只怕还没碰到人,自己就先被打个脑浆迸裂,没办法,只得收剑先向后跳开! 燕秋萍跳到后面,立住脚步,凝目一看,见红漪面前多了一人,黑袍独目,手拄双头蛇杖,衣袍无风自动,颜面不怒自威,却是前任归真教教主仇涯子! 燕秋萍虽然没见过仇涯子,但却时常听人说起他,再看他这身打扮,已猜个八九不离十。 燕秋萍看了自己的断剑一眼,冷声道:“仇教主也要多管闲事?” 仇涯子眯眼盯着燕秋萍,缓缓说道:“仇涯子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昔日曾受过云小子的恩情,今日特来报恩,谁敢挡老夫的报恩路,叫他死在这双头蛇杖之下!”说罢,将蛇杖猛地向地面一撞,青石地上裂纹无数! 说来也怪,有几条较为粗大的裂纹不向四周扩散,竟都向燕秋萍所站之地蔓延了过去,好似数条蜿蜒曲折的长蛇,看起来十分诡异。 燕秋萍自认不是仇涯子的对手,这时又见他使出此等怪异手段,心内凛然生畏,但仇人就在眼前,此时放过,以后再寻这样的机会报仇,怕是比登天还难。 燕秋萍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冒死向前,紧紧握住剑柄,绕过仇涯子,又向红漪那里蹿去! “不知好歹!” 仇涯子见燕秋萍仍不肯罢手,冷哼一声,舞起蛇杖迎了上去! 燕秋萍不愿与仇涯子纠缠,想甩脱掉他,可尝试了几次,始终甩脱不掉,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与他交手,才斗了三五十招,便落处下风,想唤严霜和吴俭来帮忙,转眼一瞧,见严霜和吴俭也被人缠住了,根本无暇分身。 原来不止来了仇涯子一个,卓君来、奎狼、飞鹏、红雀四人也都一起来了。 严霜见燕秋萍被仇涯子截住,便从侧面向红漪那里绕,正撞上卓君来和奎狼,三人便打了起来。 吴俭也是一样的心思,想从侧面绕过去,也被及时赶来的飞鹏和红雀给截住了。 卓君来等四人的武功虽说比不得严霜和吴俭,但他们日日相处,相互之间配合默契,而且又是以二打一,暂时将他二人缠住,还是没有问题的。 关恭见场内形势不妙,向桓温说了几句,抄了祖传菜刀,飞身掠入场中,直向红漪那里奔去! 桓温听了关恭的话,忙把莫让也叫醒,道:“五弟,你也过去帮忙吧。” 莫让刚开始就被云天行打昏过去,听了桓温这话,一头雾水,道:“去哪?帮什么忙?” 桓温向场内一指,道:“我们要处决蜃楼妖女,有人出来阻挠,二弟他们都已去了,我需在这里把握大局,不好出手,你快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莫让接过双拐,向场内望了一眼,对当前局势已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叫道:“万里横行来也!”双拐一撑,飞身掠入场中! 云天行见关恭和莫让相继入场,心内更加担心,想尽快赶过去把红漪救下,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这时雷霸天又跳出来将他的去路给截住了,说道:“云少主,他们几位正要处决蜃楼逆贼,还请你不要打扰。” 云天行本是个十分温和的人,起初见燕秋萍等人围杀红漪,已十分恼火,这时雷霸天又跳出来拦路,无疑已将他的怒火彻底点燃了,喝道:“让开!” 雷霸天有意拖延时间,也不急着向云天行出手,只是慢悠悠地说道:“云少主,你是个明白人,何必为了一个蜃楼逆贼,让自己这般为难,也陷云门的诸位于不义,这可不是一门之主该做的事。” 云天行捏紧拳头,双目直视雷霸天,冷声道:“雷堂主,我再说一遍,让开!” 雷霸天见云天行一双眼瞳已完全变成了金色,心下骇然,但面上仍显得十分平静,道:“云少主,请你冷静。蜃楼之人作恶多端,无一善类,现在若不斩草除根,等她回归蜃楼,不知还要造下多少罪孽,那时受害者怪罪的可不单单是蜃楼,怕是连云少主你也会受到牵连。雷某这么做或许会让云少主非常不满,但这确实也是为了云少主着想啊。” 吴英雄在后面骂道:“你放你娘的狗屁!我们门主夫人行侠仗义,未曾做过一件错事,你们只因她曾是蜃楼的人,便对她痛下杀手,一点是非也不分,还妄称什么江湖道义!我呸!” 西门泪当先赶到云天行身旁,道:“门主,这里交给我们,你只管去救人便是!”说罢,左手刀,右手剑,直向雷霸天扑了过去! 雷霸天见西门泪率先抢攻,不敢大意,举掌与他斗了起来! 两人俱是高手,这般缠斗一起来,一时间难分胜败,云天行见机从雷霸天身旁掠过,直向红漪那里飞奔而去! 才行不一会儿,云天行突觉背后寒意骤起,只听岳鹰扬的声音在背后阴森森地响起:“云少主,对不住啦!”一剑向云天行后背刺去!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伤口撒盐 云天行也是救人心切,只想着怎样快点赶到红漪身旁,将她救下,没想到背后会有人偷袭。当他听到岳鹰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时,着实吃了一惊,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江弼虎被岳鹰扬从背后一剑刺死的画面。 他会不会也如江弼虎那样,被岳鹰扬从背后一剑刺死? 云天行不敢去想,只是本能地运转起天地无极功,在体外凝聚出一层护体罡气。虽然他修炼天地无极功时日尚短,但他经笑我狂亲手指点,又加他天资聪颖,勤加苦练,到如今已颇有成就。 岳鹰扬一剑刺来,被护体罡气一挡,缓了一缓,云天行已转过身来,一记凌虚指点出,正中岳鹰扬眉心! 岳鹰扬惨叫一声,身体向后摔出,好巧不巧,背后石径侠提刀赶来,岳鹰扬偏偏就撞在了石径侠的刀上,而且刀尖已入体甚深! 石径侠“哎呦”叫了一声,忙把刀拔出,顺势接住岳鹰扬,道:“岳掌门,你没事吧?” 这一刀扎得着实不浅,虽然没将岳鹰扬肚皮穿破,却也将他伤得不轻。 岳鹰扬抬手指着石径侠,咬牙说道:“我并没想伤你们门主,只想从背后制住他,你下手却这样重,是想杀了我吗?” 石径侠道:“岳掌门,你错怪我了,这是一个很明显的误会。不是我拿刀捅你,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我提刀追你,谁知你突然往后倒,我没躲掉,这才闹出了这样的糗事,哎呦,我这嘴,这事儿一点都不糗,不但不糗,还很漂亮呢。啊呸呸呸,这又是什么话。” 石径侠打了自己两个嘴巴,道:“岳掌门,你不会怪我吧?” 岳鹰扬冷哼一声,道:“白三刀,你别跟我装傻,是我向后倒不假,可以你的本事,岂会躲不开?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石径侠显得很冤枉,道:“岳掌门,你这样说我好难过。一直以来,我都把岳掌门你当成是心中最尊敬的人,没有之一。虽然今天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但在我心底,实不愿与岳掌门对立,可事已至此,也不是我能改变的,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来向岳掌门讨教几招,谁知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可叫我好生为难呢。” 岳鹰扬怒道:“白三刀,你少在这里假仁假义!背后给了我一刀,差点没要了我这条命,还装什么老好人?你这家伙表面上正经,肚子里没少装坏水,跟吴英雄那厮简直是绝配!” 石径侠小心说道:“岳掌门,你别动怒,小心牵动伤口。” 岳鹰扬不愿理他,想挣扎起来,却被石径侠又给按在了地上,岳鹰扬不知他要做什么,叫道:“白三刀,这里的人可都看着呢,你可别胡来!” 石径侠笑道:“岳掌门说笑了,毕竟是我伤了你,哪能就这么叫你走了,好歹叫我帮你上了药,缓解下伤势再走。这样带伤回去,华山弟子还当是我故意伤人,到时候再来找我的麻烦,岳掌门也一样麻烦。” 岳鹰扬道:“不用你假慈悲,你放开我,我找别人上药也一样。” 石径侠慢悠悠地说道:“这怎么能一样嘛,岳掌门是被我伤了,又不是被别人伤了,岳掌门找别人上药,怎能感觉到我的一番良苦用心。岳掌门不让我上药,是担心我手法不熟吗?岳掌门请放心,在我五岁那年,我家那只狗狗外出打架,遭群狗围殴,回到家时,浑身上下就没一块好皮,还是我一点一点给它擦药包扎,才把它的性命从狗门关救了回来。过了这些年,我上药包扎的手段,日益纯熟,便是与包神医相比,也是不遑多让的。” 岳鹰扬听他这么说,更不敢让他帮上药了,叫道:“白三刀,你放开我!” 石径侠道:“岳掌门,请你不要乱动,你这样挣扎,我瞅不准伤口,容易……”不小心碰到了岳鹰扬的伤口,听岳鹰扬发出一声惨叫,忙歉疚一笑,道,“岳掌门,实在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实在是你挣扎得太厉害,我瞅不准伤口所在,这才不小心误触了。” 岳鹰扬知道石径侠是故意的,但他受伤在先,现在又被石径侠摁在地上,空有一身本事使不出来,只得说道:“不是说要上药吗,还磨蹭什么?” 石径侠道:“可能会有些疼,岳掌门且忍一忍。”将岳鹰扬伤口处衣裳撕破,自怀里拿了个小瓶子出来,拔开塞子,洒了些白沫在伤口处,岳鹰扬突然大叫了一声,道:“你上的是什么药?” 石径侠道:“是金疮药啊,怎么了?” 岳鹰扬痛得面容已扭曲,叫道:“白三刀,你到底给我上了什么药,是嫌我命太长了吗?” 石径侠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小瓶,见上面粘了一标签,标签上写了一个“盐”字,登时变了脸色,心里叫苦:“哎呦,拿错了,这可怎么好?”怕岳鹰扬记仇,不敢自认错误,假意笑道:“岳掌门不知,我这金疮药比市面上卖的那些药效要好十倍,疼也在情理之中,岳掌门忍耐一会儿就好了。” 岳鹰扬咬牙道:“你到底给我上了什么药,如果是金疮药,绝不可能疼得这样厉害!” 石径侠忙将这小盐瓶塞进怀里,又摸出一个瓷瓶出来,拿到岳鹰扬面前给他看,道:“真是金疮药,不信你看。” 岳鹰扬一看瓷凭标签上有“辣椒面”三个字,登时怒了,骂道:“白三刀,你这杀千刀的!你拿辣椒面给我当金疮药使,怪不得这样疼!你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就不怕遭报应吗?” 石径侠将瓷瓶拿到眼前一看,果真是装辣椒面的那个小瓶,苦笑一阵,道:“岳掌门,你错怪我了,其实,刚才我在你伤口上洒的是盐,怕你怪罪,这才换了个瓶子给你看,没想到又拿错了。” 岳鹰扬听了这话,差点没气晕过去,使尽全身力气,将石径侠掀在地上,起身握住剑,叫道:“白三刀,今日叫你死在我这花雨剑下!” 石径侠见岳鹰扬动了真怒,“哎呦”叫了一嗓子,忙提了刀转身便跑,一面跑,一面叫道:“岳掌门,你真的错怪我了,我是好心办坏事,非是要有心害你啊。” 岳鹰扬哪里肯听,提剑追着石径侠大喊大叫,看这架势,不将石径侠当场杀死,必是不肯罢休的。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净悟的怒气 云天行一指震退岳鹰扬,见他撞在石径侠的刀上,并无性命之忧,便不再理会,又向红漪那里奔去,突听背后脚掌踏地声起,跟着便有一记轻飘飘的掌力向他背心打来! 此掌看似轻飘无力,内中却暗藏刚猛霸道,云天行知道来人是个高手,不敢怠慢,忙回身还了一掌! 双掌一交,背后那人闷哼一声,向后跃开两丈,立身站住,望向云天行的目光中满是惊疑之色。 云天行凝目望去,见向他发掌的居然是万佛寺的净悟,心想:“佛家弟子向来以慈悲为怀,净悟大师突然向我出手,却是什么缘故?莫不是也想拖住我,好让别人置红漪于死地?这可与佛家旨意背道而驰了。” 云天行并未开口,净悟却先说道:“贫僧好歹也有几十年的功力,可在云少主面前,却讨不到半点便宜。刚才这一掌,若不是贫僧及时撤掌,怕是已被云少主的掌力伤了。之前就常听人说云少主年纪虽轻,武功却十分之高,今日一试,才知传言不虚啊。” 净悟并不知道净尘已将自身功力悉数传给了云天行,又加云天行修炼过天地无极功,还吃了苦婆婆用天材地宝豢养了几十年的变异野猪,一身功力浑厚无比,净悟硬跟他硬拼掌力,如何是他的对手? 云天行向红漪那边望了一眼,见她坐在地上,虽然一时站不起来,好在并无致命伤,又见关恭莫让来攻,被茶叔半道截下,心内稍稍松了口气,向净悟说道:“净悟大师在这种时候向我出手,应该不止是想试探吧?” 净悟盯着云天行看了许久,才道:“云少主,我且问你,我净尘师兄是怎样死的?” 净尘被邢无伤打死的时候,云天行正处在疯魔状态,已没有了意识。崖上发生的事,大都是从红漪那里听来的。这时听净悟问净尘的死因,云天行心中十分愧疚,道:“净尘大师是为救我而死的。” 净悟道:“看来云少主还没有忘记。” 云天行道:“救命之恩,日夜在心,片刻不敢忘怀。” 净悟道:“那为何还要与蜃楼的人来往?” 云天行道:“红漪已不再是蜃楼的人了。” 净悟哼了一声,道:“狡辩!” 云天行道:“她多次舍命救我,我不能看着她死在这里。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又不得不这样做。我也不期望大家能够原谅我,我只希望以后在对付蜃楼的事情上,多出一份力,好能弥补我二人的过失。” 净悟看着云天行不说话。 云天行知他是想拖延时间,便道:“眼下形势危急,不容多说,改日定去万佛寺拜会,见谅。”转身想走。 净悟叫道:“云少主曾习得我师叔祖的独门绝技凌虚指,贫僧还未曾亲身领教过,今日便借这个机会,以大力金刚指来与云少主的凌虚指见个高下!”说罢,纵身一跃,人已到了云天行身后,猛地一指向云天行后心点去! 云天行闪身躲过,道:“净悟大师何苦相逼。” 净悟喝道:“请云少主出招!”说罢,又向云天行动手! 云天行实不愿与净悟动手,一面闪身躲避,一面好言说道,净悟只是不听,追着云天行不肯罢休。 净念赶上来,在净悟手腕上一搭,说道:“净悟师兄,来时方丈师兄叫你听我命令,你几番违背,等回去时,定叫方丈师兄罚你!” 净悟没好气道:“罚便罚,有什么要紧?这小子习得师叔祖的独门绝技凌虚指,又得净尘师兄救命,不但不知感恩,却仍与蜃楼的人来往,还为此与天下群雄翻脸,我若不狠狠治他一治,他如何懂得这些道理?净念师弟,念在往日情分上,你别多管,等回去了,我自去方丈师兄那里领罚,绝不连累你。”说罢,甩开净念的手,又去赶云天行。 净念跌足长叹一回,又飞步赶上去拉住净悟的僧袍,说道:“净悟师兄,我佛有好生之德,这位女施主虽曾是蜃楼之人,但她所行之事,皆乃侠义之举,按说应该受赞赏才是,如何又给她排到死罪上去了?你莫要受人拨弄,枉自害了人家性命。” 净悟道:“我不是为这个,我就是看这小子没个分寸,讨谁家姑娘做媳妇不好,非要讨一个蜃楼的人,这不是讨打吗?刚才你几番劝我忍耐,我听你的,一直忍到现在,他居然还敢拿师叔祖交给他的独门绝技乱指,实在过分,我今日非给他一些教训不可!你不要拉我!” 净念知道净悟个性冲动,一旦动上手,怕是不容易收住,万一大家误以为这是万佛寺的意思,也跟着净悟大打出手,到时酿成悲剧,岂不是他的罪过? 想到这里,净念已惊出了一身冷汗,拽着净悟的僧袍更不肯撒手了,又劝道:“净悟师兄,大事当前,不可胡闹!云少主娶谁做妻子,自有他的因果,你一个出家人,去干预这些事什么?没的坏了规矩,叫人家笑话。” 净悟道:“净念师弟,你这话可说差了。我正是看他走向歧路,欲结恶果,这才想鞭策他回归正途,非是无端干预。你且让我去教训他一顿,不会怎样的。” 净念哪里肯让他去,只是死死拽着,就是不肯松手。 净悟见自己的僧袍都快被师弟拽破了,来时赶急又没带换洗衣裳,破了没得换,不由叹了口气,说道:“净念师弟,你这缠人的工夫当真是了不得,莫说是我,便是佛祖他老人家被你缠上,也脱身不得。也难怪方丈师兄要派你来住持,换成是别人,还真拉不住我。” 云天行见净悟被净念拉走,着实松了口气,到了红漪那里,见她仍坐在地上,面色有些苍白,心下担忧,问道:“没事吧?” 红漪摇了摇头,道:“不碍事,休息了这一会儿,已经好很多了。” 云天行冷声道:“崆峒派的人果真都是些白眼狼,我刚才还耗费功力替关老三疗伤,这么一会儿,他们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居然对你下这样的重手,我必不饶他们!”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 蒙面女子疾行刺 红漪见云天行又想为她出气,心中感动,紧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别逞强,伤得这样重,还总替我想。我不要你替我出气,只求你把自己照顾好,别让我担心,这就够了。” 云天行道:“他们叫你受了这么多苦,我不能就这么算了,非叫他们吃些苦头不可!” 红漪故作生气模样,道:“你刚才还答应我不跟他们置气,现在又这样,我不理你了。”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好好好,我听你的就是,不找他们的麻烦了。” 红漪深情地望着他,道:“都是因为我,叫你惹上大的麻烦,还险些丢掉性命,我……” 云天行伸指在她唇上一按,道:“别说这种话,你救我的时候还不是一样。现在换我来救你,你只安心待在我身后,不要乱跑就好,要是再这样乱来,我可真生气了。” 红漪道:“我也不想这样,只是……这个燕秋萍实在过分,她怪我害了燕十八,只管来找我报仇就是,却刺你做什么,害你险些丢掉性命,我气不过,就想给她一些教训,没想到会引出这些事来。” 云天行刚要说什么,猛见一蒙面女子翻出人群,足尖踏地,飞掠而来,手中一柄亮闪闪的利剑,直向红漪后心刺来! 此人来势极快,转眼已接近红漪不足两丈,云天行吃了一惊,忙掣出太阿剑,去迎那蒙面女子! “叮叮叮……” 两人交上手,剑光闪动,眨眼间已过了二三十招,云天行见来人所使剑招跟飞雪阁的路数很像,心内奇怪,暗想:“难道她是飞雪阁的人故意伪装?有这个必要吗?飞雪阁的人想为雪儿报仇,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向红漪动手,又何必再派人蒙面行刺,而且此人武功甚高,不似普通飞雪阁弟子,至少也该是严霜那辈的人物。” 云天行猜不透来人的身份,出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蒙面女子并不作声,只是将手中长剑使得如狂风骤雨一般,但剑上却留了分寸,因为其目标不是云天行,而是云天行背后的红漪! 她想突破云天行去杀红漪,只是被云天行挡住,始终无法突破,便用左手向腰间一摸,不知摸出什么东西,甩腕急抖,唰唰唰一阵乱响,云天行隐约看到是条玉带一样的东西,尚未看得准确,手臂上已多了一条两寸长的口子,心中惊骇,暗想:“这是什么兵刃?” 那人趁云天行愣神的空档,已从他身旁掠过,右手长剑一挺,直向红漪刺去! 云天行一惊,忙回身一记凌虚指点出,指尖飞出一道劲气,直向那人背心打去! 也不知是那人心急还是怎么,没有防住这一指,被凌虚指结实打中,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云天行不愿伤她性命,左手疾出,想先将她拿住,看她究竟是谁,岂料那人突然回身,又抖开了那玉带一样的东西,云天行刚才吃过一个暗亏,已有了防备,急忙缩手,同时挺剑去迎! 那人不愿与云天行纠缠,想去对付红漪,可云天行缠得紧,根本不容她脱身。 红漪歇息了这一会儿,已缓过劲来,见云天行与这人斗得难解难分,便抖开长鞭来助云天行。 那人以一打二,左支右绌,明显落在下风,想杀红漪,又杀不死,便把足一蹬,向后翻身掠走! 云天行见她身法极好,想来不易追上,便索性不追,站在那里看她翻入人群中不见了,心内暗想:“此人武功这样好,应该不是无名之辈,不知是谁?” 红漪见云天行手臂流血,拿了条手帕出来替他裹伤,道:“这人是谁,居然能正面伤你?” 云天行看了看伤口,道:“是我大意了,我还当她只会使右手剑,不料她左手突然抖开一条玉带,打了我一下,便留下了这道伤口。” “玉带?”红漪皱眉道,“我看你这伤口分明是被刀剑一类的硬物划伤的,怎么可能是被玉带伤了?会不会是束衣剑?” “束衣剑?可能吧。”云天行微微眯起眸子,心里又想,“弯成那种程度的束衣剑,这世上真的存在吗?” 红漪替云天行裹好伤口,认真地说道:“这些人对蜃楼的恨意太深,要化解当前局势,只怕不容易。如果真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你就把我交出去吧,我不怪你。” 云天行道:“红漪,我不许你再说这种话。” 红漪拉住他的手,道:“你对我好我都知道,可你现在是云门的门主,该以大局为重,为了我一个,和他们闹僵了也不好,毕竟以后还要联合对付蜃楼,能少一些矛盾,自是最好的。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只要我一死,事情自然就了结了。” 云天行沉下脸来,道:“红漪,看你着我,我再说一遍,要么我们一起离开,要么我们一起死在这里,没有第三条路可选。你好好的站在我身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也不要做傻事,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红漪见他说得坚决,心中大为感动,转过身去,将眼角泪珠抹去,又道:“你现在是云门的门主,我不愿你因我连累他们这些无辜的人,更不愿叫世人因此说你坏话。我喜欢你,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如果因我叫你受世人谩骂,我心何安?”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其实,我也不愿连累他们,既然你我都是一样的心思,那这样好了,我命他们都不许插手,后面的事咱们两个一起面对。如果能活着离开,那自是最好不过;如果不能,那咱们就一起死在这里。你看怎样?” 红漪回过身来,拿一双泪眼凝望着他,颤声道:“你真的肯与我同生共死吗?” 云天行替他抹去泪痕,笑道:“傻姑娘,我不是已经在这样做了吗?” 红漪又扑到他的怀里,落下泪来,道:“你后悔吗?” 云天行轻抚她脑后长发,道:“后悔什么?” 红漪道:“后悔再回来。如果待在崖底,这些事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云天行忽然想起两人在崖底朝夕相处的日子,叹了口气,道:“是有些后悔了,不过……有些事是躲不掉的,终究还是要面对。如果哪一天,蜃楼不在了,我或许真会找一个没人地方去隐居,再也不出来了。” 红漪抬眼望着他,问道:“你会带上我吗?” 云天行微笑道:“傻姑娘,再也不会抛下你了。”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 愤怒的螃蟹 此时广场上已乱成了一团,双方各有数十人在场中混战,云天行见这些人肯为自己出手,心中很是感动,但他又不愿拖累众人,走入场中朗声说道:“诸位,请罢手吧。我有话要说。” 云门的人对他们这位小门主唯命是从,听他叫众人停手,便各自收住兵器,向后退开。 对面群雄见云门诸人都退后了,也不好过分相逼,也都向后退开。 茶叔见关恭和莫让向后退走,便扛着刀向云天行这里来了,道:“狗云呀,你喊得可真不是时候,这俩老家伙被茶某打得吱呀怪叫,跟两只猴儿似的,好生有趣,偏偏叫你这一喊坏了好事。” 茶叔这句话说得响亮,被鼻青脸肿的莫让听到了,心下恼怒,又走上前提拐一指,喝道:“持刀小辈,你莫猖狂!方才我以拐当剑,使的是早已生疏的剑法,并未用那我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技,不然哪有你叫嚣的份儿!你若不服,再下场来与我斗上一场,不用盏茶十分,一定打得你四邻不亲,爹妈不认!” 茶叔仰头喝了口茶,又拿茶葫芦向莫让一指,笑道:“我说螃蟹呀,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一张老脸上都是淤青,蟹黄都给你打出来了,不乖乖缩在人群里,还出来冒尖,不怕人家笑话你吗?” 莫让提拐指着茶叔叫道:“持刀小辈,你叫我什么?” 茶叔道:“螃蟹啊。” 莫让道:“我哪里像螃蟹了?” 茶叔道:“万里横行不就是螃蟹吗?” 众人都笑了起来。 莫让大怒,喝道:“持刀小辈!叫你知道我那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技的厉害!”正要纵身跃出,被桓温一把拽住,道:“五弟,算了吧,这使刀的确实厉害,你与三弟两人联手居然都没能将他鞘里的刀逼出来,这般本事,莫说是在场的这些人,便是放到整个江湖上去,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莫让道:“大哥,你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三哥用没用全力,我不知道,但我是没用全力的。方才与这持刀小辈交手,使的都是我最浅显武功,若用上我那排山倒好灌九天的绝世拐技,这持刀小辈早见阎王去了,哪还会张口吠叫。我只是不忍对他痛下杀手,这才叫他钻了空隙。他不但不知感恩,反倒以此为笑柄,当众毁我清名,我若不给他一些教训,难消我心头之恨!” 桓温看了莫让一眼,道:“五弟,你什么斤两,做大哥还能不知道?也别怪大哥拉你,此人来历不明,武功却高得这样离谱,必定大有来历。且不管他是什么身份,这样武功高强之人,若与他闹得僵了,对我们崆峒派可没什么益处。” 见莫让不大情愿,桓温又道:“此次广邀天下群雄集会,将这蜃楼逆贼公开处死是一,重振崆峒昔日辉煌,更是重中之重。越是在这种关头,越应该小心在意,你倒好,把我事前叮嘱的话,全抛在脑后了。” “前番你挑战谢岚,先败一场,却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叫人家认了输,你是高兴了,可不知我们平白的遭了多少谩骂。到这也该觉悟了,你居然还敢二次向他挑战,若不是唐青锋暗中下手把谢岚毒倒,你还得再败一场。这且不说。方才你与三弟联手,以二打一,被这独眼刀客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已经够丢人的了。我正愁没法子救你两个下来,恰好这时云少主喊众人停手,也正是给你铺了一个台阶,你下来便了,却又再上去做什么,不是自讨苦吃吗?” 莫让见大哥一味夸赞茶叔,贬低自己,心里哪里愿意,说道:“大哥,我都说了,不是这持刀小辈厉害,是我没有使出全力,才显得这持刀小辈凌驾于我和三哥之上,其实,这都是错觉。大哥,你别拉我,让我再下场与他斗上一场,这次我全力以赴,非打个跪地求饶不可。” 桓温叹了口气,道:“蟹黄都叫人打出来了,还不知羞呢。” 莫让叫道:“大哥,你也笑我!” 桓温咳了一声,向关恭使了个眼色,关恭走过来向莫让说道:“五弟,你别怪大哥这样,大哥也是为了大局着想。这使刀的确实不是一般人,我这套‘你个二货’刀法极少在人前显弄,也就刚才与云少主动手,使了几遭,他居然就能依样使将出来,这份本事,当真不小。莫说是我们两个,便是我们五兄弟齐上,都未必是他的对手。你孤身上去与他单斗,如何是他的对手?没的自讨苦吃。” 向良和吴俭也都来劝,莫让虽然满心不乐意,但又不好违逆众人的意思,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方才场下乱斗之时,温如玉眼观全场,自然也注意到了茶叔那边,见他以一打二尚能稳占上风,对他的身份十分好奇。只是当时形势紧迫,不容多问,这时众人罢手,场下空闲,便向李神刀问道:“师叔,你见多识广,之前可曾见过与关莫两位前辈交手的独眼刀客吗?” 李神刀眯起眸子,远远打量了茶叔好一会儿,才摇头说道:“不曾见过。” 温如玉又问道:“师叔以为他刀法如何?” 李神刀捋须道:“跟我相比,虽然还有不小一段距离,但放到江湖上去,足以傲视刀界了。” 温如玉微微点头,又说道:“师叔不觉得奇怪吗,按说像他这样的人物,绝不该是无名之辈,可我看在场众人的反应,似乎都不知晓他的来历。天行与他相识,可也只是茶叔茶叔地叫,这显然不是他的真名。还有,方才我看他还会使关前辈的祖传刀法,如果不是关前辈教给他的,那定是他自己学来的。只看几遍,就能将一套陌生的刀法使将出来,这份能耐当真是了不得。” 温如玉说完又看向李神刀,见李神刀盯着茶叔出神,不禁问道:“师叔想起什么了吗?” 李神刀不应。 温如玉又问了一遍,李神刀才回过神来,看向温如玉道:“你说什么?” 温如玉重复道:“师叔想起什么了吗?” 李神刀摇头道:“没……没有。” 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 门主令,誓遵从 云天行喊众人罢手,仇涯子卓君来等人都各自收手,向云天行这里围拢过来。 仇涯子道:“云小子,你再迟喊一刻,那太白孤燕已被老夫拿下了。” 云天行看了看仇涯子等人,又看了看茶叔王二狗,道:“多谢你们各位出手相助,如果有来生,必定舍命相报。” “来生?”茶叔挠了挠头,“狗云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茶某可有些听不明白了。” 云天行看了红漪一眼,又向众人说道:“说到底,这里的事皆因我二人而起,我们已商议过了,后面的事我们要自己面对,不想再累及他人,不论结果如何,请各位都不要再出手了。” 仇涯子哼了一声,道:“云小子,你当老夫是贪生怕死之辈吗?那日我等被人囚在军帐之中,若不是得你相救,不知要怎样含恨而死。今日你落难在此,仇某岂能坐视不理?你不须再说,仇某与你共进退,不论生死!” 卓君来道:“云兄,我们的命都是你救下来,现在你遇到难处,却叫我们作壁上观,恕我们难以从命。” 奎狼飞鹏红雀三人都道:“愿与云少主共进退!” 茶叔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道:“狗云啊,你说这话未免也太见外了。茶某交你这个朋友,你有难处了,茶某助你,那是理所当然,也是心甘情愿,你要是怕连累茶某,大可省去这个心思。咱们认识的时间虽短,但一起经历过生死,茶某不会看着你白白叫人欺负。若真走到了绝路前面,茶某仍愿与你并肩一战,不论生死!” 王二狗拔刀叫道:“云大哥,怕什么,你只管带好看姐姐走,谁敢拦你,看他狗爷不剁下他的鸟头来当夜壶使!” 丁玲道:“公子,红漪姐姐,丁玲不怕死,愿跟你们一起面对。” 柳蕙跟着说道:“小哥哥,我一直想和你并肩作战,在玉门关的时候因为要照顾我哥,没有这样的机会,现在我哥有母老虎照顾,我省心了。这帮大坏蛋欺负你,那就是没把我飞天夜猫放在眼里,看我不抓花他们的脸,叫他们一个个丑破天际!” 柳跖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说妹夫,咱们好歹是一家人,他们欺负你,我这个做大舅子的,还能看着不管吗?再说了,你要是有个好歹,我这妹子可就守了活寡了。你没妹子,不知道做哥哥的难处,就算是为了她,我柳跖也得拼死救你出去。” 唐晴看了柳跖一眼,低声道:“大难临头他都没有放弃你,这时候你要是不帮他,那可真叫我看扁了。还好,你没有让我失望。” 柳跖笑道:“那有奖赏没有?” 唐晴微微一笑,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柳跖往自己脸颊一指,虽然没说什么,唐晴却已猜到了他的意思,给了他一个白眼,道:“才刚夸你两句就现出原型来了。” 柳跖低声道:“好媳妇,你别误会,我不是要你在这里,是想等回去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咱们慢慢来,不必急于一时。” 唐晴拿一双美眸瞪着他,道:“柳跖,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我是看你身上有伤,又几次为我出头,不和你怎样,你要是再提这种无理的要求,我可真生气了。” 柳跖道:“我是你相公,你是我媳妇,亲一口怎么就无理了?人家夫妻做得可比我们过分多了。” 唐晴捂住耳朵,道:“呸呸呸,不要脸!我不要听你说话!” 云天行见众人大都有拼死相助的意思,十分感动,暗想:“我云天行能交到他们这帮朋友,也算不枉此生了。他们肯为我拼死一战,那是他们的心意,我岂能累得他们身死?”口里说道,“诸位的好意我云天行心领了,但此事是因我二人而起,自当由我二人了结,实不愿多连累无辜。若诸位还当我云天行是朋友,就请不要再出手;若哪一位出手了,就是觉得我云天行不配做他的朋友。”见众人面带不悦,云天行又补充说道,“我意已决,请各位谅解。” 茶叔叹了口气,道:“狗云,你这又是何苦,他们人多不假,我们一心想走,他们未必拦得住,非要走到这种地步吗?” 云天行缓缓握紧拳头,道:“为我牺牲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不愿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这里的事就让我们二人来做个了结吧。如果还有命下山,再与诸位把酒言欢;若今生至此了结,只能来世再报答诸位的厚恩了。” 吴英雄瞪着眼说道:“爷爷,听你话里的意思,是连我都不能出手了吗?” 云天行道:“我正有话要对云门的诸位兄弟说。” 云门众人一听这话,都已猜到云天行要说什么,还是谢岚脑筋转得快,忙喊道:“门主远途跋涉而来,想必是累了,不必多说什么,只管带红漪姑娘下山休息,后面的事自有我们众人料理。”又向众人喊道,“今日门主回归,是我们云门的大喜日子,咱们随门主一同下山,大摆酒宴,庆贺个三天三夜,谁要是敢半道阻拦,坏我们云门的兴致,那就是我们云门的敌人。对待敌人,我们云门向来不会手软,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都跟着起哄。 云天行见场面乱了起来,忙大喝道:“云门诸人听令!” 此话一出,喧闹声立刻烟消云散,满场寂静无声!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云天行的身上,都在等待着他的下一次开口。 云天行环视云门众人,朗声道:“云天行无德无才,承蒙各位抬爱,做了云门的门主,云天行在此谢过了。”说罢,向众人深深拜了一拜,又道,“此事皆因二人而起,也该由我二人结束,不应再连累他人,如果云门中有谁擅自出手,立刻逐出云门,今后绝不再收容!” 云门众人个个垂头,无一人作声。 云天行见众人不语,又道:“这是我作为云门门主下达的第一个门主令,诸位就这样回应?” 谢岚叹息一声,朗声道:“门主令,誓遵从!” 云门众人齐声道:“门主令,誓遵从!”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原谅我这一次吧 “门主令,誓遵从!” “门主令,誓遵从!” “门主令,誓遵从!” …… 听云门众人喊声震天,云天行喉头哽咽,本想再说些什么,可却什么也说不出了。 丁玲走了过来,含泪说道:“公子不要丁玲了吗?” 云天行本想说几句狠心话诀别,但见她眼角挂着泪珠,到口的狠话又咽了下去,挤出一丝微笑,道:“丁玲,你已不是小孩子了,还这么爱哭,也不怕人家笑话你。” 丁玲落泪道:“公子,你别赶我走,我不怕死,让我跟着你吧。”见云天行摇头,又去拉住红漪的手,哭着求道,“红漪姐姐,你帮我劝劝公子吧。丁玲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要是再没了公子,活着也只能受人欺负,情愿跟公子一起死了。” 红漪替她擦去泪水,安慰道:“丁玲,你还小,未来的路还很长,何苦跟我们遭这罪。你也别怪我们狠心,这件事我们想自己做个了结,实不愿再牵累无辜了。” 丁玲听了这话,扑到红漪怀里,哇的一声哭了。 红漪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自己的眼眶也湿了。 柳蕙走过来,向云天行小腿肚上踢了一脚,噘着嘴道:“小哥哥,你犯了大错了,我给你一个承认错误并改正的机会,你可要好好珍惜,再这样不知悔改,可叫那些排队的占了便宜了。” 云天行听了这话,哭了不是,笑了不是,说道:“柳蕙,你跟你丁玲一般大小,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照顾她好不好?” 柳蕙把脸转开,哼了一声,道:“我又不是她家公子,我凭什么照顾她?要照顾你自己照顾,我可不管她。还有啊,刚才我还看见几个光头大汉盯着她看,你要是抛下她不管,叫人家欺负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云天行知道柳蕙心口不一,她嘴上不肯答应,如果自己真的不在了,她一定不会抛下丁玲不管,便说道:“多谢你了。” 柳蕙拿眼睛瞪着云天行,叫道:“小哥哥,你真是气死个人了,你要是再这样不知悔改,我就不理你啦。”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柳蕙,我也不想这样,可有些事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这大概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无奈了。我和红漪都不愿再牵连无辜,所以才做出这个决定,希望你能理解。” 柳蕙捂住耳朵,道:“我不理解,我就不理解,你要是不让我帮你,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又把吴英雄喊至近前。 吴英雄道:“爷爷还有什么吩咐?” 云天行道:“如果我没能活下来,云门就交给你了,不要为我报仇,也不要心存怨恨,专心联合江湖各方势力对付蜃楼,这既是我作为云门门主的遗令,也是我作为朋友的恳求,切记,切记。” 吴英雄哽咽道:“爷爷,你……” 云天行道:“答应我。” 吴英雄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 云天行向前靠了靠,压低声音,说道:“还有一件事,不好当众说,还要麻烦你。如果我和红漪都没能活下来,就把我们葬在一起吧,找个没人的地方,她喜欢清静。” 这时吴英雄已说不出话来了。 云天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照顾好你自己。”说完,拉了红漪的手,向场内走去。 丁玲哭道:“公子,你别丢下丁玲一个人。” 柳蕙咬牙跺脚喊道:“小哥哥,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吴英雄眼中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道:“爷爷,你好狠心啊!” 云天行听了这话,忽然停住脚步,回眸一笑,道:“好孙儿,原谅我这一次吧。” …… 却说方才燕秋萍与仇涯子交手时,被仇涯子打了两杖,伤势不轻,心中越发恼恨红漪,这时见她与云天行并肩走入场中,还当他们要离开,忙上前拦住,喝道:“妖女,只要老婆子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让你活着离开这里!”说罢,又挺了那把断剑来杀红漪。 云天行忙将红漪拉到身后,道:“燕前辈,有话好好说,莫要再动手。” 燕秋萍方才刺了云天行一剑,已惹得云门诸人红了眼,哪敢再刺下去,忙把剑一收,向后退了两步,道:“云少主,老婆子我很敬佩你的为人,但这妖女害我夫君早死,此仇不共戴天,不可不报,请你让开!” 云天行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她的仇找我报也是一样。燕前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请不要伤害她。” 燕秋萍道:“云少主,你好糊涂!像你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非要找一个妖女,你对得起你爷爷的一世侠名吗?” 见云天行变了脸色,燕秋萍忙又说道:“你父亲在江湖上虽然没有过显的名声,但老婆子知道,他与你爷爷一样,也是一个值得称颂的人物,只因遭了蜃楼的暗算,英年早逝,不然,其成就必不在你爷爷之下。云少主,你年纪轻轻,便得众人拥护,做了云门的门主,颇有他们两位昔日的风采,难道你真要为了这个妖女,葬送掉自己的大好的前程吗?” 红漪紧紧咬住嘴唇,心想:“他为了救我,连自己的清白也不顾了,我岂能……岂能累他至此!”想挣开云天行的手,可云天行根本不肯松手,她越挣,云天行反握得更紧。 只听云天行说道:“第一,她不叫妖女,她叫红漪,涟漪的漪;第二,她多次救过我的性命,如果不是她,我今日不可能站在这里;第三,她现在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她的过错,我一力承担。燕前辈的苦楚,我很能理解,也请燕前辈稍微理解我一些吧。” 燕秋萍凝视着云天行,忽然想起了燕十八,仿佛眼前的这个少年人,真的就变成了那个令她朝思暮想的男人。 在她被继母赶出家的那一日,也是她认识燕十八的那一日,燕十八又拉着她的手,回到了原本属于她的家里,在她继母面前,替她争足了脸面,而眼前这个少年人,不正在做与当年类似的事吗? 燕秋萍面上忽然绽开了一丝笑容,轻轻抚摸着那柄断剑,自言自语起来,没人听清她说了些什么,也没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第一前三百三十三章 无名赌约 云天行见燕秋萍只是在那低头自语,不知她是怎么了,不由问道:“燕前辈,你没事吧?” 燕秋萍摇了摇头,又抬起头来看着云天行,道:“云少主,你真的喜欢这妖女吗?” 云天行看了红漪一眼,道:“是。” 燕秋萍道:“那我们就来打个赌好了。” 云天行道:“打什么赌?” 燕秋萍道:“我现在不会告诉你,但你以后会知道的。” 云天行道:“赌注呢?” 燕秋萍又摇了摇头,道:“没有赌注。” 云天行皱眉道:“既无赌约,又无赌注,那打这赌还有什么意义?” 燕秋萍道:“会有意义的。” 云天行愣愣地看着燕秋萍,不知该说些什么。 燕秋萍却笑了笑,道:“怎么,云少主不敢跟我这半只脚已踏进棺材里的老婆子赌上一把?” 云天行苦笑道:“非是晚辈胆怯,只是……不知赌约,这叫晚辈如何敢应?” 燕秋萍道:“我这赌没有赌注,即便输了,也不用付出什么,这样云少主也不敢应?” 云天行摇了摇头。 燕秋萍道:“那这样好了,若云少主肯与老婆子我赌上一把,我那口子的事就在此两清了,如何?” 听她这样说,云天行更加迷惑了,之前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燕秋萍仍不改为燕十八报仇的初衷,这时只为一个没有赌注的赌约就把过往仇恨放下,这实在令人奇怪。 云天行道:“燕前辈,你为什么不肯说明赌约,能告诉一二吗?” 燕秋萍道:“云少主,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她,难道为了她,跟老婆子我打一个不知赌约的赌也不敢吗?” 云天行思量了片刻,道:“好,我跟前辈赌了。” 红漪怕燕秋萍设陷阱,忙捏了捏云天行的掌心,又冲他摇了摇头,说道:“不要。” 云天行道:“没事的,燕前辈乃江湖名宿,行事向来坦荡,虽然不肯说明赌约,我想应该是有她的用意吧。” 红漪仍坚持道:“我宁肯叫她杀了,也不要你应下这种无名赌注,万一被有心人利用来害你,那可怎么好?”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傻姑娘,你几次舍命救我,我为你打个赌还不成了?你莫要再说,我已应下,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燕秋萍道:“云少主,你放心好了,老婆子我跟你无冤无仇,犯不着设计害你性命,只是一时兴起,想跟你赌上一局,仅此而已。”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希望前辈能够记住方才说过的话,不要再找红漪报仇了。” 燕秋萍道:“这个当然,不过,我那口子毕竟是因她而死,我可以不取她性命,但叫她给老婆子我磕三个头,就当是把过去的事做个了结,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云天行转头看向红漪,询问道:“可以吗?” 红漪心想:“他为我已做到了这一步,我给她磕三个头又算得了什么,一来燕十八的死的确跟我有关,她肯消解恩怨,自是再好没有了;二来她是长辈,即便无仇无恩,给她磕三个头,也没什么。”向云天行点了点头,走到燕秋萍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头起身,正要退回来,谁知燕秋萍突然暴起,一剑刺入红漪腹中! 云天行大惊失色,一步上前,左起一掌,击在燕秋萍肩头,将她打飞出去,右手揽住红漪后腰,将她抱在怀里。 见红漪腹部血流不止,云天行既心疼又愤怒,瞪了燕秋萍一眼,将红漪横抱起来,飞奔到青囊妙手包不死那里,道:“包神医,请你救救她啊!“ 包不死向红漪看了一眼,见只是腹部中剑,并无性命之忧,摇了摇头,说道:“此等小伤,也来麻烦我老人家,岂不显得我老人家医术平庸?” 红漪咬着银牙,额上汗珠密布,云天行见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本来以他的才思,说得包不死放下身段来医红漪并不是难事,但现在满脑空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在那急得打转。 吴英雄飞跑过来,道:“包神医,你快救我奶奶,等这里的事一了,我给你找十个绝症患者。” 包不死一听这话,耳朵竖了起来,道:“死奸商,你又蒙我老人家,我老人家背着篓子走个十天半个月,未必遇到一个患绝症的,之前你说一天给我找一个,我就知你不是个好东西,现在一口气说给我找十个,往哪里找去?” 吴英雄道:“你甭管我去哪里找,包管给你找来就是。” 包不死摆了摆手,道:“我不信你能找到。你要我医她也成,先给我弄一个患绝症的来,只要人到了,立马就医,绝无二话。” 吴英雄心想:“这档口我去哪里给你找个患绝症的?”回头看向云门诸人,见个个面色红润,生龙活虎,哪有一个像有病的?此次集会,他还专门挑了门中精锐,有病有伤有残的一个都没有,更谈不上绝症了。 正不知如何应对,忽见吴耻在人群里踮着脚向这里望,吴英雄灵机一动,绕到吴耻后前,一巴掌拍晕,将他拖到包不死面前,道:“可巧了,我这位朋友便得了绝症,上山之前还特意找大夫看过,都说他活不过三天,叫我提早准备后事。不知你包神医能不能医得好?” 包不死听了这话,眼睛里闪出兴奋的光芒,从地上跳了起来,叫道:“这世上还有我包不死医不好的病?”挽起袖管,拉过吴耻手腕想先摸个脉,吴英雄忙把吴耻向后一拽,道,“你刚才说过了,只要人到了,立马就医,现在是想抵赖吗?” 包不死嘿嘿一笑,道:“她只是中了一剑,又没伤到要害,死不了人的。先拖一拖,等伤势恶化了,我老人家再医她一样。你先叫我老人家医这个患绝症,人命关天,一刻也耽误不得,若是错过黄金时间,人救不活,你伤心不说,也坏了我包不死的名声,那可得不偿失了。” 吴英雄哼了一声,道:“你不先医她,这个患绝症的碰也不给你碰,我这就把他丢到崖下去,叫他在不知不觉中死了,免得醒来还要承受绝症蚕食之苦。”说罢,拖着吴耻要走。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 绝育 包不死看到绝症患者比看到爹妈还亲,见吴英雄要拖吴耻走,哪里肯依,忙叫道:“好奸商,你别这样,我又没说不医她,你把这个患绝症的放下,我这就医她。不过,咱们可说好了,等我把她医好,你可得给我找十个绝症患者来,不许耍赖。” 吴英雄道:“奸商一言,啊呸!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吴英雄什么时候赖过人?必不赖你。”又向云门众人道,“咱们都退后,不要打扰到包神医救人。”趁包不死不注意,把吴耻也拖走了。 见包不死开始替红漪医治,云天行怕红漪会疼,紧紧握住她的手,颤声道:“都怪我,我还以为她真要打赌,没想到她只是借这个由头来伤你。如果不是我轻信了她的话,你也不会这样。” 红漪微微一笑,道:“又说胡话了,这怎么能怪你呢?你是好心,这我知道,都是她心计深,把我们都给骗过去了。” 云天行恨恨道:“你在这里等我,我也去给她一剑,叫她尝尝这种滋味!”说罢起身要走。 红漪忙把他拉住,道:“我不要你去,你留在这里陪我。” 云天行咬牙道:“我百般容让,她却步步紧逼,现在又把你伤成这样,我必不饶她!” 红漪向伤口处看了一眼,道:“她也是为自己喜欢的男人报仇,我现在多少能够体会她的心情了。如果换成是我,也许会做得比她更过分。就这样吧,不要为此报复,也不要记恨,就当是我意气用事,自食苦果好了。” 云天行听了这话,越发心疼,替她将额前乱发撩到耳后,道:“你不让我报复,我就不报复;你不让我记恨,我就不记恨,都听你的。” 红漪微笑道:“你几时这么听我话了?” 云天行道:“从现在开始会不会太晚了?” 红漪摇了摇头,微笑道:“一点都不晚。” 包不死咧着嘴叫道:“喂喂喂,我说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了,只是中了一剑,又不会死人,搞得很生死离别一样,把我老人家的眼泪都勾出来了,再这样我老人家可不给你医了。” 唐晴也在一旁嘟囔说道:“两个人还真是过分,人家累心累力给你医治,你们倒好,一把一把的狗粮往人家嘴里喂,换做是我,非治死你不可!” 云天行和红漪相视一笑,又向丁玲道:“丁玲,我去外面看一看,红漪就交你照顾了。” 丁玲点头道:“公子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红漪姐姐的。” 红漪知他是要去应付众人,打心底里不愿他去,可若不去,这里的事便永远也无法了结,只能说道:“一切小心。”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内中包含了她多少担忧和牵挂。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你好好休息,我会尽快回来陪你。” 云天行回到场中,见燕秋萍还握着断剑站在那里,剑上仍沾着红漪的血,云天行心底的怒火又被重新点燃,道:“燕前辈,你是江湖前辈,晚辈相信你,才答应跟你打赌,你却借打赌之名,借机伤人,不该给晚辈一个交代吗?” “交代?”燕秋萍冷笑一声,“我那口子被这妖女害死,云少主一味袒护,可曾给老婆子我一个交代了?” 云天行将拳头捏得咯咯直响,如果不是红漪百般叮嘱,他绝对要让不择手段的燕秋萍付出同等的代价! 见云天行满面怒容,燕秋萍却笑了笑,说道:“我还当云少主向来都是那么镇定,原来也有不镇定的时候啊。” 云天行冷声道:“说到底,此事皆因燕十八前辈轻浮于人而起,红漪打了燕十八前辈,毕竟是好心,不该受到惩戒,而且杀死燕十八前辈的并不是红漪,燕前辈要报仇,应该去找红漪的朋友,而是不来找她。就算红漪有错,如今也已经受到燕前辈的惩罚,所以,此事到此为止!若燕前辈再向红漪寻仇,云天行必不轻饶!”说罢,抬手一记凌虚指,劲气脱指飞出,叮的一声响,将燕秋萍手中断剑又打去了一截! 群雄见云天行隔空一指,居然打断了燕秋萍手中的剑,俱皆悚然变色! 燕秋萍这剑是燕十八当年送给她的,一直没舍得换掉,方才被仇涯子拉断一截,已让她耿耿于怀,现在又被云天行打去一截,好好的一柄三尺剑,现在只剩了一尺不到,燕秋萍现在的心情,不想可知。 她怒目瞪视云天行,几番想过去跟他拼命,可仅存的那点理智还是劝住了她,云天行现在是云门的门主,武功高不说,还占了理,任她再怎样恼怒,也是不能发作的。如果冒然过去向云天行出手,被云天行反杀,岂不是白死了?燕秋萍再怒,也还明白这个道理。 云天行环视场内众人,道:“诸位,红漪现在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在下理当护她周全。如果谁跟她有仇有怨,大可光明正大地来找在下算账。在下虽然愚鲁,却还懂得一些是非道理,必定会尽力让尊上满意。若再有谁在背地里使手段害人,在下绝不会再容让!” 燕秋萍听出后面这句话是在提醒众人,更是在告诫自己,冷哼了一声,道:“云少主,你大可放心,刚才那一剑,已将我对她的怨气尽数泄尽。我那口子的仇,我自会找那个叫姬无情的算账,到时候希望她不要多事。” 云天行道:“燕前辈放心,红漪与姬无情已不再往来,燕前辈只管找他报仇便是。” 燕秋萍点了点头,道:“云少主,还有一件事我需告知你,方才我那一剑,已叫她绝育了,你若不想你们云家绝后,还是另娶他人吧。” 云天行骇然变色,道:“你说什么?” 燕秋萍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方才我那一剑,已叫你这未过门的妻子失去了生育能力,云少主若仍坚持要娶她,你们云家就不会有后了。”见云天行脸色阴沉得可怕,又补充说道,“云少主,你也别怪老婆子我狠心,我这么做也只是想叫她体会一下我现在的心情。这在我看来,并不很过分。” 云天行怒不可遏,飞身掠到燕秋萍跟前,猛地一掌向她头顶拍落,可碰到燕秋萍的发髻时,却怎么也下不去手,咬牙瞪着她,颤声道:“她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你怎能对她如此残忍!” 燕秋萍笑了笑,道:“云少主若是觉得老婆子我可恶,大可一巴掌拍死我,替你那未过门的妻子出了这口气,反正老婆子我也没几天活头了,早死一天,晚死一天,也没什么区别,只是不能替我那口子报仇,有些遗憾。”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放行 之前燕秋萍刺伤红漪,已让云天行倍感恼火,现在听燕秋萍说那一剑已让红漪绝育,云天行满心怒火都在此刻爆发,一掌向燕秋萍头顶拍去,可在触及燕秋萍的发髻时,又忽然停住了。 他下不去手。 他甚至已有些恨自己,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一个人,明明有理由这么做,可却下不去手。 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可即便这样,悬在燕秋萍头顶的手掌,也始终没有拍下去。 就这样僵持了很久,云天行忽然收了手,道:“你走吧。” 燕秋萍有些意外,她虽不是云天行本人,但也明显感受到了云天行外泄的怒意,她害得红漪绝育,她本以为云天行就算不杀她,也绝不会轻易放过她,可万万没有想到,云天行居然什么都不做,就让她走。 这实在太让她意外了。 不但燕秋萍意外,在场的众人都很意外。 李神刀皱眉道:“这云小子在搞什么鬼,燕婆子害得他没了后代,他居然让她走?这要是换到老夫身上,不把这婆子剁成九九八十一段,对不起我这‘刀界无敌’的称号。” 温如玉叹息了一声,心道:“所以师叔你的传记只能笔述,他的事迹却可口传。” 西门泪本就对咄咄逼人的燕秋萍很不满,这时听她说,那一剑已让红漪绝育,心中怒意再难压抑,怒喝道:“燕秋萍,你欺人太甚!我们门主百般让你,你却让他无后,这是人干的事吗?今日我西门泪便是不做云门的人,也要叫你拿命来偿!”掣刀拔剑,飞身掠出,直向燕秋萍杀去! 云天行见西门泪提刀握剑,怒冲而来,脚步一动,已将他拦住,道:“西门长老,你忘记我刚才交代过的事了?” 西门泪被迫停住脚步,道:“门主,这婆子欺人太甚,若不给她一些教训,她一定会变本加厉欺负门主。这次是害得红漪姑娘不能生育,谁知道她会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门主心慈,不愿害人性命,西门泪愿代行!请门主让路!” 云天行正要再说,突听吴英雄扯着嗓子叫道:“这婆子欺我们云门无人,大伙儿抄家伙,一起动手,把她捆成粽子,丢到崖下去,摔她个稀巴烂!”又向吴耻小声吩咐道,“你带几个胆大的兄弟,去把燕十八那老贼头的坟掘了,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以为躺着就没事了,必不能叫他安息了。” 吴耻道:“哎呦。” 吴英雄道:“我叫你去掘燕十八的坟,你哎呦什么?” 吴耻摸着后脑勺说道:“刚才不知道是谁从脑后打了我一掌,下手好重,我头现在还晕呢。” 吴英雄咳了一声,道:“这事儿以后再说。你现在就带几个手脚麻利的兄弟赶去太白峰,把燕十八挖出来,好生教育教育他,叫他千万莫要再拈花惹草了,害了自己不说,还带累他人,实在过分。” 吴耻道:“吴副门主请放心,这个我在行。”挑了几个能干的,偷偷绕后下山去了。 云门众人见西门泪越众杀出,也都跃跃欲试,只是怕被逐出云门,因此忍而不发,此时经吴英雄煽风鼓动,大家一起出手,自然就没什么顾忌了,都各自挺着兵器,向燕秋萍冲去! 云天行见云门众人如此,忙喝道:“都住手!” 云天行毕竟是门主,一声大喝,将云门众人都给喝住了。 吴英雄道:“爷爷,这贼婆子欺人太甚,害得奶奶不能生育,若不拿她开刀,后面的人效仿她,也来害爷爷,那该如何是好?” 石径侠按刀小声说道:“门主,这婆子害你不浅,你若饶了她,她未必肯领情,只怕还会变本加厉来害你,不若趁早将她除去,免除后患。” 云天行道:“你们各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该连累你们背负恶名。若各位还认我这个门主,就请退回去吧。” 吴英雄知道云天行的性子,知道再说下去,他也不会改变主意,又不好违背他的意思,只得又引着众人退了回去。 云天行向燕秋萍看了一眼,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燕秋萍望着云天行远去的背影,微微有些失神。云天行已给了她太多的意外。他本人不向自己动手倒也罢了,也不让门下人动手,这已经大大超出的她的预料。 见云天行已回到了云门众人那里,燕秋萍忙喊道:“云少主,莫忘了你应下的赌约!” 云天行没有回应,径直走入人群中不见了。 燕秋萍遥望着云天行消失的所在,心内暗想:“云天行,你说你们有婚约在身,我倒要看看,你在知道她不能生育后,还会不会娶她。如果你仍肯娶她,那就是我输了。如果你抛弃了她,那就是我赢了。这就是我们的赌约。咱们走着瞧吧。” 燕秋萍转身要走,颜映月忽然越众走出,说道:“燕前辈,你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些。你也是女人,应该知道生育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么重要,她只是路见不平,打了一鞭,却落得这么个下场,难道燕前辈连一个蜃楼的人都不如吗?” 燕秋萍回身看了颜映月一眼,冷冷说道:“怎么,颜庄主也要多事?” 颜映月道:“这是你们之间的恩怨,我这个外人自不好多管,只是觉得燕前辈这么做,有些不太恰当。云少主百般忍让,那是他的品德,燕前辈步步逼让,得理不饶人,可也太损前辈风范了。” 燕秋萍冷哼了一声,道:“如果哪天柳追风被人杀了,不知颜庄主肯不肯为他报仇呢?” 柳追风叫道:“我招谁惹谁了,一句话没说,怎么就被人杀了?” 众人都暗暗好笑。 颜映月皱眉道:“我只是说出了此刻心中的想法,燕前辈不喜欢听,我在这里给你道歉,何必拿这种不吉利的话来反驳呢。” 燕秋萍冷笑道:“道歉这个词都快被你们给用坏了,既然会犯错,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道歉的,不都是为形势所逼,不得不道歉吗?你口头上抱歉,只怕现在心里,我已是个头顶双角,满身鳞甲,惨无人性的恶兽了。” 颜映月挠了挠脸颊,心道:“怪咧,我想什么她都知道?” 燕秋萍不再说什么,将被打去的那两截残剑拾起,拄着藜杖,一步一步离开了。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 求婚 云天行回到红漪那里,见她坐在地上抱膝哭泣,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一幕,他心如刀绞。 他走过去,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匀律拍打着她的后背,任她在自己怀中哭泣。 很快,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她哭得很伤心。 他也同样伤心。 他很想说点什么,可听着她的哭声,感受着她的热泪,他什么也说不出,只是傻傻地抱着她。 他忽然好后悔,如果当初听她的话留在崖底,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他忽然又想,如果他们现在还在崖底生活,那又会是怎样一副情形? 他会不会与她结成夫妻? 他会不会与她生儿育女? …… 他想了很多,但现在没有那么多如果,只有一个现实,红漪已不能生育,他该怎样做? 他正在想。 很快,他已有了决定。 他凑到红漪耳边说道:“红漪,你愿意嫁给我吗?” 红漪本已哭得梨花带雨,听了这句话,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句话她已等了太久,可真正到来的时候,她却犹豫了。 她现在已没有了生育能力,如果嫁给他,岂不是要叫他们云家断了香火? 红漪紧紧咬住嘴唇,颤声道:“我不愿意。” 云天行呆了半晌,眼中已落下泪来,将她拥得更紧,道:“这可由不得你了,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云天行的女人,我要你做云门的门主夫人,做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等这里的事一了,我就去把师父和师娘请来,叫他们来见证我们的婚礼。” 红漪哭着说道:“我都说不愿意了,你还这样惹我。” 云天行轻抚她脑后青丝,柔声道:“不管你承认与否,在崖底我们就已算是半个夫妻了。我很怀念那时候的日子,没有争斗,没有尔虞我诈,有的只是温馨和安宁,最重要是有你陪在我身边,有你无尽的关怀和日夜不歇的照顾。” 见红漪紧紧咬着嘴唇,拿一双泪眼望着自己,云天行向她微微一笑,替她擦去泪痕,又说道:“其实,在你转身跳向剑炉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决定要娶你了。当时心里想着,等我们离开崖底,先去飞雪阁代阿笙看一场雪,回到中原就娶你过门,可天不遂人愿,你的身份……让我不得不改变了主意。” 红漪颤声道:“对不起。”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不要对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就算知道了你是蜃楼的人,我也从未怪过你,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了心里,但……我不能忽视我们两人所站的立场。余叔对蜃楼的恨意不比我少,如果让你继续留在我身边,他会不择手段除掉你,我不想让他难做,也不愿你有生命危险,所以我只能赶你走。” 云天行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两人之间注定不会有结果,可没想到,我刚从飞雪阁回来,就又遇到了你,这或许就是缘分吧。既然连上天都在撮合我们,我再逃避,那便是违背天理了。我想接受这份缘分,娶你做我的结发妻子,你愿意吗?” 红漪还是想拒绝,但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让她接受,她不知该怎样回答,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余叔那里怎么办?他见了我,多半还会像之前那样痛下杀手。” 云天行道:“这件事你不需担心,我会想办法。” 红漪泪眼汪汪地望着他,道:“你这是在可怜我吗?” “不,这不是可怜!”云天行认真地说道,“我是真心想跟你在一起,想和你组成一个家,就算是千难万难,我也愿意去面对。你呢,你愿意与我一起面对吗?” 见红漪低着头不说话,云天行继续说道:“如果你非要将之归咎为可怜,那也只能是你可怜我。人家叫我绝了后,这倒也罢了,如果连个媳妇也讨不到,那我云天行才真是做人失败。红漪,你看我都这样了,就委屈委屈你,嫁给我好吗?唉,你就别再想了,大家可都看着呢,你要是再拒绝我,可叫我这脸往哪搁呀!” 红漪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看了他一眼,又忙低下头去,道:“你就会说好听的安慰人,我才不嫁你。” 云天行见红漪笑了,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也笑着说道:“笑了就是答应了。” “谁答应了,我才没有。”红漪把脸转开,一面抹泪,一面说道,“我不能生育,不能为你们云家延续香火,你娶别人去吧,叫她们给你生一堆胖娃娃。” 云天行见红漪又开始落泪,忙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道:“咱们江湖中人受伤就跟家常便饭一样,被伤到腹部的女子也不在少数,也没听说谁中一剑就不能生育了。况且燕前辈的剑是把断剑,我看剑上沾血部分并不很深,未必就真如她所说的那般严重。也许她只是在吓唬你也未可知。” 红漪道:“她恨我入骨,怎么可能只是吓唬?要不是你出手快,我已叫她刺穿了。她与燕十八情深似海,如今燕十八因我死了,她岂肯放过我?也是你百般阻拦保护,她才只刺了我一剑了事;若没你在这里,还不知要怎么折磨我呢。” 云天行想了一会儿,又道:“燕前辈临走前还不忘提醒我有关赌约的事,以此来看,她真的很看重这个赌约。我想她可能有某种不为人知的深意,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总觉得事情不会如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红漪道:“什么意思?” 云天行道:“我觉得她很可能是在为了那个无名赌约,故布疑阵,也许这一剑并没有真的影响到你的生育能力。” 红漪道:“可这毕竟只是你的猜测。” 云天行道:“是不是猜测,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红漪道:“要怎样验证?” 云天行道:“这种事你说要怎样验证?” 红漪想了想,一张脸突然涨红,白了他一眼,忙低下头去,嘟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玩笑,也不怕人家笑话你。”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临危定约 云天行认真地说道:“红漪,我没有开玩笑,我是在用一种很严肃的态度跟你谈这件事。毕竟到现在为止,我们能看到的就只有你腹部中了一剑,而且用的是一把断剑,伤口还不很深,然后燕前辈就肯定地说你已没有了生育能力,这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红漪道:“哪里奇怪了?” 云天行道:“你想啊,她做出这种不仁道的事,还当众挑明了说,对她能有什么好处?白惹人鄙夷唾骂罢了。你觉得燕前辈是这样傻的人吗?” 红漪摇了摇头,道:“我看她一点也不傻,不但不傻,还聪明得很。” 云天行道:“这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这还只是其一。还有一个疑点,她要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折磨你,完全可以不说出来,等哪一日我们自己发现了,一样会伤到你,而且比现在伤得更深更重。她这样聪明的人,难道会想不到这里?” 红漪想了想,道:“听你还么说,好像还真有几分道理。如果她那一剑真的叫我不能生育了,不说是最好的,等你娶了我,发现我不能生育,即便你不怪我,我自己也会不断内疚自责,那样对我的伤害将是持续性的,甚至有可能会一直延续到我死去,这可比直接告诉我要狠毒多了。” 云天行替红漪把眼泪擦去,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这毕竟只是我个人的推测,到底真不真,还要验证过才能知道。” 红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云天行咳了一声,道:“红漪,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了,我还是要问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红漪深情地望着他,道:“换做以前,我当然愿意嫁给你,只是现在……如果你的猜测都是假的,我真的不能生育,那岂不是叫你们云家断了香火?到时就算你不怪我,我自己这关也过不去,还不如现在干脆一些,对你我都好。” 云天行见红漪只是不肯答应自己,假装生气,哼了一声,说道:“之前你还说怎样怎样喜欢我,现在我跟你求婚,你只是拒绝,难道你之前的喜欢都是假的?” 红漪听他这样说,明显着急了,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喜欢你都是真心的,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发誓。”说着,便要举手发誓。 云天行忙握住她的手,道:“不必发誓,我知道你是真心的,你不肯答应,只是怕不能为我们云家续后,但你有没有为你自己想过?蜃楼那边不会放过你,江湖各方势力的人也想置你于死地,你离开我,一个人要怎样生活?” 红漪低下了头,道:“我不知道。” 云天行见她又要哭,忙将他拥入怀中,柔声说道:“红漪,不要再想了,嫁给我吧,我会照顾你,守护你,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即便你不能生育,那也没什么,我们收养一个就是了。现在兵荒马乱,多少人流离失所,又有多少孩子变成了孤儿,我们多收养几个,好好教导,跟自己的孩子不一样吗?” 红漪听了这话,感动万分,落泪道:“怎么办呢,我好喜欢你,好想嫁给你,做你的妻子,与你朝夕相处,可我……我……” 听红漪还在说可是,云天行叹息一声,道:“那我们就来做个约定吧,如果我们两个不能活着下山,这倒也罢了;如果我们有幸活下来,你就嫁给我,这总行了吧?” 红漪想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云天行笑道:“你肯答应了?” 红漪嘟囔道:“我又没说现在就嫁给你,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云天行笑了笑,将红漪横抱起来,道:“我现在就带你下山,叫你做我云天行的女人。” 红漪见众人都往这里看,把一张脸羞得通红,抬眼凝望着他,道:“我自己又不是不会走,还用你抱我?你现在好歹也是云门的门主,行事更要庄重,还这么不知羞,看他们不说你。” 云天行笑道:“我媳妇受了伤,我怕她走路会牵动伤口,只好抱着她走啦。” 红漪抿嘴一笑,心里说不出的幸福,忽想起他伤得比自己更重,“哎呦”叫了一声,道:“你快把我放下来,我不用你抱,我自己能走。”见云天行不肯放下他,便学着柳蕙那样,把嘴一噘,佯怒道,“你还说都听我的,现在我吩咐你一句,你就敢违背,要是嫁给了你,还不知你要怎么欺负我呢。” 云天行只得把她放下来,拉着她的手走入场中,向众人道:“诸位,还有哪位与红漪有仇,请站出来吧。” 在场诸人中的确还有几人与红漪有仇,但一想到站出来很可能会遭众人揭底,到时候不但报不了仇,反要把自己搭进去,便没人敢往外站了,毕竟前面有江弼虎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那么厉害的武功都没能活着离开,那几个与红漪有仇的,武功高低且不说,最主要的是都不占理,万一把事情挑明了,吃亏的还是自己,何必自寻苦恼呢。 云天行见没人再出来,又喊了几遍,仍无一人出来,便说道:“既然恩怨已清,在下这便告辞了。”拉着红漪正要离开,突听一人喊道:“云少主且慢走。” 云天行听出是雷霸天的声音,便又立住脚,说道:“雷堂主还何吩咐?” 雷霸天负手走上前,道:“云少主,你好像误会了一件事。” 云天行知道雷霸天一心想置红漪于死地,心中恼火,但面上却表现得十分平静,只淡淡说道:“我在听。” 雷霸天道:“云少主以为帮她消解掉个人恩怨就结束了吗?不,这还远远不够,她曾是蜃楼的人,单凭这一点,我们大家就绝不能让她活着离开。请云少主将人留下,不要让大家为难。” 云天行凝视雷霸天,冷冷说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谁想要她的命,就是要我云天行的命!” 雷堂主微笑道:“云少主,你是个聪明人,何必把自己往绝路上逼,这可叫我们大家很是为难啊。”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莫让弄性,桓温失措 云天行想带红漪下山,雷霸天又出来阻挠,吴英雄忍无可忍,怒喝道:“雷霸天,你算老几!你们江南霹雳堂虽然雄据一方,可跟万佛寺云隐门这等大势力相比,连个屁都不是,你有什么资格代表大家?净念大师、李老前辈都没说话,你却在这里叽叽喳喳,没完没了,还有没有把万佛寺云隐门,以及在场的诸位放在眼里?” 雷霸天听了这话,气得脸都白了,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未反驳。 吴英雄的话虽然难听,但并不都是胡话,江南霹雳堂扬名在外,靠的是各种火器,若把这些东西剔除掉,还真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去跟万佛寺云隐门这等大势力相提并论。 严霜虽然也看不惯雷霸天的行事风格,但现在两人有相同的目标,若不相互扶持,被云门的人逐个击破,报仇一事怕是要泡汤,毕竟他们这些大势力的首领人物,才是带动局势走向的浪头,如果连他们都不肯出面,还指望那些无名小派的人出来跟云门叫板吗? 严霜听吴英雄说江南霹雳堂不够资格与万佛寺云隐门相提并论,便上前一步,朗声道:“江南霹雳堂入不了你吴英雄的眼,那我们飞雪阁呢?” 吴英雄一时语塞,扭头看向谢岚,低声道:“谢兄,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谢岚上前说道:“红漪姑娘早已不再是蜃楼的人,诸位何必苦苦相逼。若诸位肯让门主带红漪姑娘离开,云门必定厚谢,望各位垂恩!”说罢,向众人深深一拜。 莫让拄拐走入场中,斜眼觑着谢岚,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手下败将谢小辈,怎么,刚才我那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技,还未将你打死吗?要不要再打上一场?”说罢,将双拐一舞,向谢岚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谢岚知道莫让就是这么个性子,也不与他一般见识,只是扭开头不说话。 莫让见谢岚不作回应,还当他怕了,仰头大笑起来,笑声震天,好不得意,看得周围众人直皱眉头,连崆峒四老也在那摇头叹息。 莫让已听崆峒派的人说明了现在状况,也知道云天行做了云门的门主,想起刚才被他击昏的丑事,仍是耿耿于怀,难以放下,暗想:“他才多少年纪,能做云门的门主,多半是云门众人看了沧澜剑神的面子,实际上与他没有多少关系。就算他真的学会了天地无极神功,也还未到笑我狂那种地步,不足为惧。众人只见他做了云门之主,便畏首畏尾,不敢向他挑战,导致局面发展到了现在这种窘境,唉,也不能怪他们,毕竟他们能力有限,是我万里横行贪睡,没有及时出面阻止,不然,哪会有他云天行出风头的机会。” 莫让拄拐走到云天行面前,道:“云少主,你可认得我吗?” 云天行不知莫让要干什么,听他发问,便本能回道:“自然认得,阁下是万里横行莫老先生。” 莫让心想:“他才这点年纪,就听过我万里横行的大名,可见我在江湖上的地位是何等尊崇啊。”清了清嗓子,说道:“云少主,听说你已习得天下第一奇功天地无极,不知是不是真的?” 云天行道:“在下愚钝,只学了些皮毛,尚未学到此功的奥妙精髓,不敢以习得自称。” 莫让点了点头,心想:“我就说嘛,他这点年纪,就算学了天地无极,造诣也深不到哪里去。众人只听江湖流言把他传得神乎其神,便不敢向他发难,真真是些无能无用无脑无智之人。终究还是要靠我万里横行来打破这个僵局,叫他云天行伪装揭破,叫蜃楼妖女葬身火海,叫我崆峒派威震天下,叫我莫让万世流芳!哈哈哈哈……” 云天行见莫让无故发笑,不知他是什么意思,问道:“莫老先生,你没事吧?” 莫让醒过神来,咳了两声,道:“云少主,在办正事之前,有一件事我需先向你解释清楚,你刚出场时将我打了出去,还撞到人家的铜锤上昏了过去,其实,这都是假象,那是我故意而为之,你向我发力,我便借你之力,故意装昏,目的自然是为了考验众人,是否有临机应变的本事,也是为了观察云少主你,是否有接任云门门主的能力……” 桓温一把捂住脸,道:“诶呀,又开始了,谁去把他拉回来啊!” 吴俭忙拿过金算盘来拨弄了一回,道:“咦,我这算盘上咋掉了两颗珠子,啊,是了,定是刚才被妖女用鞭子打掉的。大哥,你们聊,我先去补算盘,马上回来。”不等说完,人已离开了。 向良道:“大哥,他好不容易昏过去一次,你不叫他多休息,这么早叫醒他干什么?” 桓温苦着脸道:“你以为我想叫醒他啊,是三……” 关恭挠了挠脸,道:“那个……我刀钝了,我先去磨磨刀,一会儿就回来。”一个箭步闪没了影。 桓温叹息了一声,对向良说道:“二弟,他们两个都有事,五弟的事就麻烦你了。” 向良后退了一步,道:“大哥,你不能这么难为我。” 桓温皱眉道:“我怎么难为你了,又不是叫你上刀山下火海,只是叫你去把你五弟拉回来,这么点事,你都不肯做?” 向良嘟囔道:“五弟这性子,如何拉得回来,我还不如去上刀山下火海呢。” 桓温道:“咱们好歹兄弟一场,他这样闹,咱们不能看着不管。我这里不好出去做这种事,三弟四弟又都去修补磨砺兵器了,非是你去不可。” 向良向云隐门那边瞧了一眼,低声说道:“大哥,你忘了,五弟还有个曾一起闯荡江湖的好兄弟,现在就在眼前,大哥何不去求他。有他出马,五弟岂有不回来之理?” 桓温一拍手,道:“亏你提醒,我倒是忘了这一茬。五弟与李神刀年轻时候结伴闯江湖,那交情不比与咱们差到哪里去,有他去说,五弟不能不卖他这个面子。”想好一套说辞,向李神刀那里走去。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吹捧 桓温来到云隐门众人那里,先与李神刀客套了几句,才进入正题,说道:“李老弟啊,事态紧急,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我此番过来,其实是想请你去场下走一遭,拉我五弟回来,若任他这般闹下去,我们崆峒派的脸可都叫他给丢尽啦。” 李神刀与莫让相处的时候不比崆峒四老少,莫让是什么性情,他比谁都清楚。他知道这事儿难成,也不愿自讨没趣,说道:“老大哥,莫老弟这性情,你也知道,连你们几位都劝不住,我去了又有什么用。不若由他去吧,等他闹得乏了,自己也就下来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此事事关崆峒派兴衰荣辱,桓温怎肯轻易罢休,见李神刀不愿去,便缠着他不放。李神刀被缠得烦了,自己又不愿去,便向温如玉说道:“玉儿,你口才好,就劳烦你替师叔去走一遭,务必把莫老弟带回来。” 温如玉也不愿去趟这浑水,道:“师叔,我身体不适,站在这里已有些吃力了,如何还能走动,还是您老亲自去吧。” 李神刀知道温如玉是借故推托,便把脸一冷,道:“玉儿,方才师叔还代你去看了江弼虎的屁股,如今用你这么点儿事,你也不肯帮忙吗?” “这……”温如玉显得很是难为情。 李神刀拿出尊者的威严,催促道:“快去!” 温如玉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走下场去。 …… 莫让道:“云少主,我说的这些话你都明白了吧?”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明白了,刚才与莫老先生交手的一瞬间,莫老先生本可施展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技,将我一拐洞穿,但莫老先生仁德在心,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假装不敌,故意借我打击之力飞出,趁机昏睡,一来要考验众人临机应变的本事,二来要观察在下是否有接任云门门主的能力,三来要试验莫老先生新练的铁头功能否硬得过铜锤,四还要看一看这青石地面能否禁得住莫老先生肤体的摩擦……” 听云天行说完,莫让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云少主果然聪慧过人,都能举一反三了,真不愧是沧澜剑神之后,云门众人之主,不错,不错,未来可期,前程远大。” 云天行忍笑道:“过奖,过奖。” 红漪忍耐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听莫让“嗯”了一声,忙伸手把嘴捂住。 莫让将目光转向红漪,立刻沉下了脸,冷声道:“妖女,你笑什么?” 红漪低着头说道:“我没笑。” 莫让哼了一声,道:“你当我万里横行是聋子吗?笑了就是笑了,为什么不敢承认?” 温如玉走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便说道:“见过莫老先生。请恕在下多言,其实红漪姑娘发笑是出于对莫老先生的尊敬,莫老先生本该高兴才是,为什么反倒生气了?在下实在看不懂,还请莫老先生点明背后深意,为在下解惑。” 莫让看了温如玉一眼,道:“这妖女笑我,分明就是质疑我的本领能耐,怎么就是出于对我的尊敬了?温少侠,你可得把这话说明白了,不然,我可不放你走。” 温如玉笑了笑,道:“莫老先生拐技惊人,当世罕逢敌手,可算是江湖上头一等的大人物。像莫老先生这样的大人物,通常都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露面,红漪姑娘之前定是未曾见过像莫老先生这样的大人物,今日有幸见到,心里高兴至极,不由发散至外,所以笑了出来,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若她不笑,那才是对莫老先生最大的侮辱呢。” 莫让听了这话,微微点头,向红漪问道:“妖女,你发笑是温少侠说的这样吗?” 红漪点了点头,道:“正是这样。” 莫让心想:“这妖女曾是蜃楼的人,居然没在蜃楼中见过像我这样的大人物,可见蜃楼也不过是些土鸡瓦狗的聚集之地,成不了什么气候。江湖传言蜃楼怎样怎样神秘,蜃楼的人怎样怎样厉害,说穿了,都是在自己吓自己。等哪日我探听到蜃楼的所在,也跟那破天寒剑学一学,孤身入蜃楼,杀他个人仰马翻,叫后世人都记住我万里横行的大名,哈哈!” 云天行见莫让又无故发笑,不禁问道:“莫老先生,你没事吧?” 莫让咳了两声,道:“闲话说过了,现在说正事。云少主,大家都说你神功盖世,我此番来便是要向云少主讨教几招,希望云少主不吝赐教,莫要叫我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呀。” 云天行身上有伤,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是不愿出手的,只说道:“在下这点粗浅功夫,哪里是莫老先生的对手,还是不献丑了吧。” 莫让双拐一撑,摆开比斗架势,道:“云少主,你太谦虚啦,请出招吧。” 温如玉笑着说道:“莫老先生,你就不要难为他了,他若真有本事胜过莫老先生你,他早答应了,还会这样推诿吗?莫老先生那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技,当世无人可破,莫说是我们这些后辈,便是我李师叔说起来也是只摇头叹息,他一个小小后辈,哪有本事破掉莫老先生你的绝世拐技。还是不比了吧,叫人家看了,也只当是莫老先生在欺负小辈,没的坏了莫老先生的清名。” 云天行看了温如玉一眼,憋着笑说道:“是啊,是啊,我还想多活两年,万万不敢与莫老先生过招。万一莫老先生失手,将我一拐戳穿了,我哪里还有命在?实不敢与莫老先生交手,还请莫老先生飞上天门,跟天上的神仙过招去吧。” 两人一吹一捧,把莫让夸得魂不附体,莫让本是下了决心来的,现在早已找不到决心飘去了哪里。笑着说道:“既然这样,比试的事就算了吧。不过,这妖女曾是蜃楼的人,决计不能放过。云少主,你给我一个面子,把她交出来,不要让我为难,好不好?”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 痴迷的仰慕者 云天行道:“红漪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理当护她周全,又怎能随便把她交出去,任人惩处呢,请莫老先生见谅。” 莫让挠了挠头,道:“云少主啊,你这样让我为难啊!方才我假意昏睡,就是想看看众人有没有能力,从你云少主手中将妖女夺回来,可他们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终究没能成事,我看不过,这才亲自来讨人。我本可以施展我那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技,将云少主你打倒,再将妖女夺走,或者就地斩杀,但我又不忍伤害云少主你,所以才跟你好言说道,你要是不给我这个面子,那可别怪我狠心向你动手啦。” 温如玉笑道:“莫老先生,你现在的心情在下很能理解,但有一件事你做错了。在场众人谁都可以针对红漪姑娘,唯独你不能。” 莫让一愣,问道:“为什么?” 温如玉道:“红漪姑娘只是见到了你老人家一面都能笑出声来,可见她对你老人家的仰慕之情是何等至极,你老人家若把她杀了,岂不寒了天下仰慕之人的心?” 莫让听了这话,猛地向自己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拉住温如玉的手激动地说道:“温少侠,还是你见得明,若不是你及时点醒我,险些误了大事。这妖女百般仰慕我,我若把她杀了,那以后谁还敢仰慕我呀。” 温如玉笑道:“正是这个道理。” 莫让走到红漪面前,道:“妖……妖……姑娘,他们说你已经退出蜃楼了,是不是真的?” 红漪道:“是真的,我早已不再是蜃楼的人了。” 莫让点了点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能及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加以改正,可见你还有得救,既然这样,我万里横行便放你一条生路,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过,你可记住,以后千万莫要再误入歧途了,不然,我脚下这块青石砖便是你的榜样!”说罢,右拐猛地向下一撞,脚下青石只裂开了一道小缝,莫让咳了一声,又狠狠撞了两下,才把脚下青石砖彻底打碎。 “看到了没,若再误入歧途,我脚下这块青石砖就是你的榜样!” 云天行忙向红漪催促道:“还不快谢过莫老先生。” 红漪“啊”了一声,忙道:“多谢莫老先生不杀之恩。” 莫让点了点头,面上绽开一丝笑容,心想:“想不到我莫让退隐江湖这么多年,居然还有如此年轻的仰慕者,这可实在叫人料想不到呀,哈哈!” 温如玉见莫让又在那傻笑,便过去轻轻推了他一把,道:“莫老先生,你现在应该哭才是,怎么反倒笑起来了?” 莫让正在兴头上,听了这话,心下不乐,把眉尖一挑,斜眼觑着温如玉说道:“温少侠,你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我发现了我的仰慕者,难道不该高兴吗?为什么要哭?” 温如玉道:“莫老先生现在是该高兴,不过,等一会儿就该要哭了。” 莫让沉下脸来,道:“温少侠,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现在高兴还来不及,好端端的我哭什么?” 温如玉道:“在下只是好心提醒,若莫老先生觉得被触犯了,那在下这就给莫老先生陪个不是,希望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在下一个后生晚辈一般见识。”说罢,转身便要走。 莫让被他说得满头雾水,哪肯让他这么走了,忙跟上去一把拉住,道:“温少侠,你把话说明白了再走,我现在正高兴着,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哭?” 温如玉道:“得到一名仰慕者莫老先生会笑,那么失去呢?莫老先生会不会哭?” 莫让皱眉道:“我都说饶过她了,又怎会失去?” 温如玉压低声音,道:“莫老先生肯饶她,别人肯饶她吗?在场众人里有一大半希望她死在这里,剩下那一小半更是希望她惨死在这里,以此来消解对蜃楼的怨恨。云少主武功稀松平常,既使不出像莫老先生这样的惊世拐技,又没有云门众人的帮助,莫老先生以为他们二人能在众人的仇视下活下来吗?” 莫让道:“这……” 温如玉又抢说道:“莫老先生,非是在下故意坏你兴致,实是看在莫老先生与我李师叔是故交的份上,这才好言提醒,若换作是别人,在下半个字也不会说。” 莫让道:“我……” 温如玉不肯让他说话,叹息了一声,又抢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我需提早告知莫老先生,假如红漪姑娘又被人绑到火刑上焚烧,请莫老先生务必要避开,看着自己的仰慕者被火焰焚成灰烬,这将会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啊!我只是想一想,就满心悲痛,莫老先生却要亲身体会,……唉,我已不敢再去想了,请莫老先生节哀吧!”说完,摇头叹息了一阵,自回云隐门那里去了。 莫让站在那里愣愣地想了一会儿,越想越气愤,虽然他之前也有过些许仰慕者,但像红漪这样,只看他一眼就能高兴到笑出声来的痴迷仰慕者,却还是头一个,若叫她就这么死了,那以后谁还来仰慕他? 莫让四下看视,不经意间又看到了红漪,见她紧紧挨在云天行身旁,体态羸弱,楚楚可怜,正像一只迷途的小羊羔在等待救赎,而她倚靠的偏偏又是个武功稀松平常,且徒有虚名的后生晚辈,这如何能拯救她于危难之中? 莫让又看向云天行,见他满身血污,面上却显得十分镇定从容,这在莫让看来,简直虚伪至极!他在心内哼了一声,暗道:“云天行啊云天行,亏你还是沧澜剑神的后人,连你自己的女人都护不好,还得要我万里横行来帮你,你还真是没用啊。” 云天行见莫让盯着自己看,不知是什么意思,便向他微微一笑。 莫让见云天行突然向自己笑,又在心内冷哼了一声,暗道:“你不用讨好我,她是我痴迷的仰慕者,我自不会看着她死在这里。”向众人朗声道:“众人噤声,我有话说!” 原本场内十分喧闹,莫让这一声喊,让场内立刻安静了下来。 莫让环视场内众人,朗声说道:“诸位,之前这位红衣姑娘一时糊涂,误入了蜃楼,现在已经退出了,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所以我打算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谁若再向她寻仇,便是与我万里横行作对,那我只好请他出来,用我那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技教他做人了!”说罢,向众人投去一个凌厉的眼神,衣袍无风自动! 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 策反 桓温本以为有温如玉帮忙,一定可以成功将莫让带回,可没想到的是,温如玉居然失败了,更让桓温震惊的是,莫让竟然在帮红漪说话,这可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当初刚捉到红漪的时候,崆峒五老商议处置方法,就属莫让出的主意最为凶残,说要把红漪活活烧死才能平息众怒,就连立在场中的这根火刑柱都是他亲自操刀设计且制造出来的,现在他居然站到了对面,替这个原本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妖女说话,桓温怎能不惊? 莫说是桓温,便是在场的众人也都被莫让这番话给惊到了,一时间众人窃窃私语,广场上又变得喧闹了起来。 桓温指着场中莫让,向温如玉道:“温少侠,这……这……” 李神刀也皱眉道:“玉儿,你跟莫老弟说什么了,他怎么替别人说起话来了?” 温如玉道:“也没说什么特别的,我都是按照桓老吩咐的去说的,想劝他下场,他只是不听,我没办法,便独自回来了。其实,我早料到是这么个结果,不管怎么说莫老先生也是长我一辈的人,他劝我还差不多,哪有我去劝他的资格。就算要劝,至少也得请与莫老先生同辈的人去说才可。师叔,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李神刀点了点头,道:“这话也是,倒是我少虑了。早知这样,我就亲自去一趟了,闹到现在这地步,该如何是好?”拿眼睛觑着桓温,想看他是个什么态度。 桓温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神来,呆呆地立在那里,看着场中的莫让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俭从人群里钻出来,把桓温拉回到崆峒派众人那里,问道:“大哥,这是什么情况,当初五弟恨不能将这妖女碎尸万段,现在怎么开始帮人家说话了啊?” 桓温没好气道:“我哪里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向良哼了一声,道:“五弟也真是,前番丢的丑还不够吗,现在居然叫人家给策反了,这么大个人了,真是越闹越不成话。四弟,你随我去把他带回来,他若不肯,我们一起向他出手,好歹把人弄回来,可不能再丢我们崆峒派的脸了。” 桓温冷笑道:“我们现在还有脸可丢吗?主张烧死妖女的是他,提议邀请天下群雄来见证的也是他,现在倒好,他把脸一横,站对面装好人去了,留我们在这边吃人家的唾沫星子,干脆回去把崆峒派的门墙推倒,大家各回各家算了。” 关恭从人群里挤出来,道:“大哥,都怪我,当初我就不该让你叫醒他,我跟二哥四弟一起去,保证把他带回来。” 桓温看了关恭一眼,道:“你不是磨刀去了吗,刀磨好了?” 关恭支吾道:“磨……磨好了。” 桓温道:“正好,先拿你五弟试试刀,不把他削成人彘,你别回来见我!” 关恭知道这是气话,只是苦涩一笑,毕竟当初叫醒莫让,是他的主意,现在闹到这种地步,他也脱不了干系。 向良等三人下了场,对莫让道:“五弟,你别胡闹,快随我们回去吧。” 莫让不但不肯走,还想拉三人一起来保护红漪,差点没把向良等三人气死。 见莫让无可救药,向良等三人便各自取出兵器,与莫让打斗起来,想将他生擒回去。 莫让也有意在这位陷入绝境的痴迷的仰慕者面前,一展自己那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技,企图让这位痴迷的仰慕者对自己更加痴迷,因此与向良等三人交手,几乎使上了十二分的力气,毕竟以一打三,更能凸显他的威武不凡,最重要的是这样的机会不多,他必须要好好利用这样的机会。 向良等三人只是恼他乱来,并不想真伤他,所以三人动手都留了分寸,反观莫让,将一双银拐使得如狂风骤雨一般,完全没有留手,让人家不知道的看了,还当他与向良等三人有生死大仇哩。 云天行怕被波及到,拉着红漪退到了后面,心想:“温大哥还真是能言善辩,几句话就将莫让推到了我们这一边,不过,即便莫让过来,又能改变什么,他迟早要被崆峒派的人带回去,说到底还是一着废棋。等等,难道温大哥还有别的用意?” 云天行将目光投向温如玉,见后者向自己微微一笑,云天行又想:“温大哥聪明过人,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他一定还有后招。” 孟平见四人打得热闹,偷偷戳了温如玉一指,低声笑道:“温师兄,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玩脱了?” 温如玉回身瞪了他一眼,道:“不许胡说。” 李神刀耳尖,听到了孟平的话,向温如玉说道:“好啊玉儿,我就说莫老弟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反了,原来都是你在捣鬼。” 温如玉见瞒不过,便说道:“师叔,你别怪我,我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李神刀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倒是给我说说,你把我莫老弟策反,怎么就是为大局着想了?” 温如玉道:“蜃楼一直在暗处虎视眈眈,若不及早将之拔除,后患无穷。虽然江湖上的各方势力都已知道蜃楼的存才,但并无勠力同心,合力对敌的意向,所以知道了跟不知道,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 温如玉向云天行看了一眼,继续说道:“天行与蜃楼有不同戴天之仇,云门众人对蜃楼的恨意也远比其他势力要大得多。在天行的带领下,云门必定会成为对付蜃楼的诸多队伍中最锋利的那根矛,甚至有可能是戳穿敌人心脏的必要武器。若他死在这里,云门群龙无首,必然溃散,我们不但会失去这根矛,还会失去人心,那时,江湖上必起风雨,十多年前的惨剧,也将会再次重演。” 李神刀道:“所以,你想怎么做?” 温如玉手指规律地敲打着剑柄,缓缓说道:“我们已经错过了一次与蜃楼对弈的机会,我想这一次,不应该再由他们一方独奕,我们应该主动站到他们的对立面,与他们来场正面对决。” 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 搅局 李神刀道:“云小子才这般年纪,已被众人拥为云门之主,的确有其过人之处。你不惜遭人诋毁,也要帮他,师叔可以理解。但你只把我莫老弟一个人策反有什么用,桓老头他们可不会任他在场下胡闹。现在向、关、吴三人皆没出全力,他还能支持一会儿,若真把这三人惹急了,他一个人肯不是对手。”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师叔,你的好兄弟被人欺负了,你不去帮忙吗?” 李神刀“啊”了一声,道:“玉儿啊,我道你为什么要把莫老弟策反,原来是想拉我下水啊。” 温如玉道:“师叔,你别怪我,咱们云隐门不好公然与众人对立,只能通过这种掩人耳目的法子出些力气。师叔你与莫老先生是故交,大家都知道,你这时候下场去帮他,谁也说不得你的不是。你只需助莫老先生打退向、关、吴三位即可,后面的事我自会见机行事。” 李神刀失笑道:“我说玉儿啊,你整天想这想那的就不怕提早变成秃子吗?我可告诉你,你样貌再好,没了头发,也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你,搞不好连那个妙妙小道姑也会弃你而去,你可省些心思吧。” 温如玉白了李神刀一眼,道:“师叔,我都跟你解释过多少次了,不是妙妙,是妙清,是妙清。” 李神刀笑道:“不管是妙妙还是妙清,你只需记住一句话,没有哪个女人喜欢秃子。”见温如玉拿眼睛瞪着自己,李神刀哈哈一笑,翻身入场,喝道:“莫老弟,我来助你!” 莫让被向良等三人压得连连败退,见李神刀来助,精神大振,喊道:“李老哥,你来得正好,他们三位都是我的好兄弟,我那排山倒海灌九天的绝世拐技杀伤力太大,稍有不慎,可能会危及他们的性命,我念在往日情分上,不好使将出来,只以我那早已生疏的剑法来应对,但他们三位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我以敌三,能支撑到现在,已实属不易了……” “莫老弟,你不需多说,我都懂。” 李神刀掠至向良背后,手掌蓄力片刻,猛地一掌向他后心击去! “八极巽风掌!” 向良只觉后背衣裳被掌风压得紧贴在了皮肉上,不敢大意,忙回身拿铁扇子一挡,趁势使一记飞脚,直踢李神刀小腹! 李神刀闪身躲开,见向良生了一双小脚,不禁大笑起来,道:“向老兄,你这双脚比女人的还小,怎么,你一个老男人,也学女人家裹脚吗?” 向良就怕人家说他脚小,今日天下群雄齐聚,他还故意穿了双大鞋子,没想到又被李神刀当众戳了痛处,心下好生恼火,叫道:“李神刀,这是我们崆峒派内部的事,即便你与我五弟有交情,也不该插手。你若就此退下,我就当你没有来过;若再这般不识时务,别怪姓向的手下不留情!” “正要讨教向老哥的铁扇功!” 李神刀并不拔刀,只使一双肉掌,与向良斗了起来。 关恭见二哥向良不是李神刀的对手,被压得节节败退,便大喝一声,道:“二哥,我来助你!” 关恭弃了莫让,舞着祖传御赐菜刀,直向李神刀冲去,喝道:“你个二货·青龙卧雪!” 李神刀一掌震退向良,反手摘下背上刀鞘,“叮”的一声,正将关恭砍来的一刀敌住,笑道:“一根黄瓜片了几刀就当成青龙卧雪卖,我说关老兄,咱可不能这么坑人呀。” 关恭瞪了他一眼,将祖传菜刀略微一收,再使一记快招,直攻向李神刀右肋,喝道:“你个二货·猛龙过江!” 李神刀依旧持刀敌住,打趣道:“清汤配大葱,吃了准中风。” 关恭听李神刀拿自己的招数名字开玩笑,心里恼火,但又不好公然对他动怒,毕竟李神刀背后是云隐门,不是他们崆峒派能够招惹的,而且李神刀与莫让交情不浅,闹得太僵了也不好。将刀锋一转,又喝道:“你个二货·绝代双骄!” 李神刀闪身躲掉这一招,一面舞着刀鞘向关恭进招,一面笑说道:“好个双椒混炒,你辣我,我辣你,只是苦了食客了,无处下咬。” 关恭一忍再忍,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喝道:“李神刀,你别太过分了!” 方才向良被李神刀一掌震得体内气血翻涌,歇了片刻,才缓过劲儿来,见李神刀拿关恭的祖传招式名字开玩笑,也看不过去,叫道:“三弟,莫要再留手,与我一同拿下这厮!”将铁扇子拢起,双足一蹬,飞身扑来,一扇点向李神刀膻中穴! “来得好!” 李神刀猛力一刀震退关恭,又拿刀鞘来斗向良! 两人你来我去,打得难解难分,刀扇连连碰击,火星四溅! 关恭双目凝视李神刀,心内暗想:“五弟不是说他与李神刀半斤八两吗,怎么两人相差这么多?我与二哥两人联手,也未曾逼得他拔刀出鞘,这可比五弟强太多了。”见向良快支撑不住了,不敢多想,又挺了菜刀上去帮忙。 向良见李神刀一直不肯拔刀,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咬牙说道:“李神刀,你欺人太甚,难道我二人联手还没资格叫你拔刀吗?” 李神刀自号“刀界无敌”,自然不愿在这方面输给别人。方才茶叔持刀鞘独斗关恭吴俭二人,李神刀都看在了眼里,他若拔刀出来,岂不显得比茶叔矮了一筹? 李神刀虽有意去跟茶叔比较,但并不愿明说出来,只回道:“老夫向来只对恶人拔刀,你们两位不是恶人,又都是莫老弟的好兄弟,老夫自然不能向你们出刀。不过话又说回来,对付你们两位,使个刀鞘也足够了。” 向良关恭听了这话,都变了脸色,互视一眼,各自拿出看家本领,一前一后,围攻李神刀。 李神刀见两人手底下现了杀招,不敢怠慢,提气大喝一声,刀法忽然骤变! 向良关恭二人猝不及防,铁扇菜刀一起脱手,身体亦被刀鞘打中,分别向后摔了出去! 李神刀拿刀鞘向二人一指,捋须笑道:“老夫这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可还成吗?” 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 退派 向良关恭二人摔在地上,满面羞惭,见众人都将目光投射过来,更觉无地自容。两人相视一眼,又各自拾起兵刃,向李神刀冲了过去! 李神刀意在将他们二人打退,并未给他们造成损伤,见他们又持兵攻来,便道:“你们两位不是老夫的对手,莫要再上前了。” 两人当众丢丑,哪肯轻易罢休,也不理李神刀如何言语,飞步赶过来,舞开兵器便打! 李神刀无法,只得又舞着刀鞘与他二人斗了起来。 桓温本想借这个机会,重振崆峒派往日辉煌,哪里想到会闹到现在这种局面,处刑失败且不说,自己人又打成了一团,叫众人看了笑话,等以后传到江湖上去,他们崆峒派的名声怕是要触底了。 桓温仔细想了一想,莫让突然反目是在温如玉劝说之后,觉得这事儿很可能跟温如玉有关,但又不好明着置疑他,便走去温如玉那里说道:“温少侠,还请你把李老弟叫回来吧,这毕竟是我们崆峒派内部的事,我们自己处置就好了,不敢劳动云隐门出手。” 温如玉道:“桓老先生,我知道你的苦衷,我也不愿师叔他老人家去多事,可他老人家这桀骜性子,除了我师父,谁能压盖得住?方才我还劝他了,他反说我以下犯上,不知老少,回去还要到我师父那里去告状,唉,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孟平在温如玉身后说道:“我们李师叔还说了,要是温师兄再敢以下犯上,就打断他的腿,把他赶出云隐门。” 桓温心想:“温如玉乃人中龙凤,他留在云隐门,那是云隐门的福气。这李神刀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因这些琐碎小事就把温如玉赶下山,真真是个没脑子的人。”向温如玉说道,“温少侠,你放心,等这里的事一了,我会立刻写信给尊师,替你澄清事实,我相信尊师会秉公明断的。” 温如玉抱拳道:“那在下就先在此谢过桓老先生了。” 桓温点了点头,转身走入场中,见向良关恭二人联手敌不过李神刀,怕他二人再度丢丑,忙将他二人连同吴俭都喊了回来,又向莫让喊道:“五弟,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回来!” 莫让道:“大哥,之前是我们误会了,这妖……位姑娘非是大奸大恶之人,她加入蜃楼,只是一时糊涂,现在已经退出了,且有悔改之心,就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何必赶尽杀绝呢。” 桓温闻言大怒,喝道:“五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蜃楼祸乱江湖,残暴不仁,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等诸人恨不得啖其骨,食其肉,焉有放过之理?你速速回来,做大哥的轻些罚你;若再执迷不悟,那崆峒山可就没你的留身之处了!” 莫让一惊,道:“大哥,你要将我逐出门墙吗?” 桓温冷哼了一声,将脸转开,道:“是去是留,你自己定吧!” 吴俭平日里与莫让关系最好,今见桓温要把莫让逐出门墙,忙劝道:“大哥,五弟就是这胡闹性子,非是要故意跟我们唱反调,兴许过一阵子就好了,何必非要闹到这种地步。” 关恭也道:“是啊大哥,我们五人虽非亲兄弟,但一起相处了这些年,那情分也不比亲兄弟差到哪里去。五弟一时糊涂,中了人家的邪术,未必是真心替他们说话。等这里的事一了,狠狠罚他一顿就是,干什么把他赶出崆峒派,这也太……太……” 桓温瞪了关恭一眼,道:“太什么?太过分了是不是?你看他干得这叫什么事!提议当众处刑的是他,说用火刑的也是他,现在倒好,站到对面装好人去了,弄得我们就像十恶不赦的杀人魔王一样,有这么干事的吗?你还替他说情,要不是你出了个馊主意,让我叫醒他,也不会闹到现在这种地步!你还有脸替他说情?我不把你一起赶你就知足吧!” 关恭被桓温说得低着头不敢作声。 吴俭见大哥动了真怒,仅凭自己这笨拙口才,很难让桓温收回驱逐令,便对二哥向良低声说道:“二哥,我们五兄弟就属你主意最多,你快想个主意,让大哥收回成命,不要把五弟赶走。” 见向良没有反应,吴俭愣了一愣,又道:“二哥,你怎么不说话,五弟要被逐出门墙了,你不该说点什么吗?” 向良道:“四弟,二哥知道你与他关系好,想保他留下,但他做的这些事,你也看到了,哪一件是对我们崆峒派有益的?要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胡闹,现在兴许已把妖女处死了也说不定,哪会闹到现在这种局面。” 向良叹息了一声,又道:“四弟,你也别怪二哥不帮他说话,二哥这么做,也是为了崆峒派着想。五弟这么任性胡闹,把我们崆峒派的脸都给丢尽了,若继续留他在门派里,指不定以后还会做出什么事来,那时后悔也迟了。” 吴俭吃惊地看着向良,道:“二哥,我们兄弟一场,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五弟是有些不大规矩,可他为崆峒派做了多少贡献,难道这些都不值一提了吗?” 见向良只是摇头,吴俭心凉了一半,又向桓温道:“大哥,你真要赶五弟走吗?” 赶莫让走只是桓温的气话,现在想想,也觉得有些过分了,但当众说出去的话,怎好再收回来?想了想,便说道:“不是我要赶他,是他自己要闹着走,你若能把他带回来,我收回成命就是。” 吴俭赶忙跑到莫让那里,道:“五弟,你快跟我回去,大哥已经答应收回成命了。” 莫让听二哥向良说出那番冷心的话,如何还肯回去,只说道:“四哥,多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既然大哥和二哥已有赶我之意,我还回去做什么,也不难为大家,我自己退派就是了。” 莫让走上前,向崆峒派众人深深一揖,道:“莫让在此退出崆峒派,多谢诸位一直以来的照顾。今后江湖路远,未必常见,各自珍重吧。”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 风月楼的姑娘 吴俭本想来劝莫让回去,哪成想他居然赌气退派了,心下好生气恼,喝道:“五弟,你再胡闹,四哥可不饶你!现在就跟我回去!”一把向莫让抓了过去! 莫让撑拐向后跃开,躲掉吴俭这一抓,叹息一声,道:“四哥,多谢你的好意,破镜重圆有隙,移花接木留痕,我……已经回不去了。” 李神刀拍了拍莫让的肩膀,道:“莫老弟,你不必伤心,他们赶了你,还有我呢。你跟我回云隐门,我那住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不比这崆峒山差上多少,最重要的是,咱们兄弟又可以把盏夜谈了。” 吴俭又想跟上来抓莫让,见李神刀有意无意地挡着自己,便停住脚步,向莫让说道:“五弟,你别胡闹,大哥二哥只是气你不守规矩,并非真心要赶你,你跟我回去,到大哥二哥那里认个错,咱们还是好兄弟;若再这样闹,四哥可真恼你了。” 莫让把脸转开,道:“我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叫我认错?” 吴俭向红漪一指,道:“这妖女曾是蜃楼的人,暗地里不知害死了多少人,你护着她,这难道不是错?” 莫让道:“她曾是蜃楼的人不假,可现在已经退出了。她做的那些事也都是侠义之举,又没有滥杀无辜,凭什么要处决她?” 吴俭讶然道:“五弟,当初坚持要当众处决她的可是你呀!” 莫让道:“我那时还当她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自然一心想处决她,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我想要她活下来,继续行那些侠义之举,继续仰慕她想仰慕的人。四哥,当初我提议把她活活烧死的时候,你坚决发对,觉得这样太过残忍,可见你并不是一个狠心的人,现在我想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你难道不应该支持我吗?” “我……” 吴俭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虽然他仍在坚持处死红漪,但内心里其实已经发生了动摇,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已,毕竟此次集会是他们崆峒派发起的,若再改变主意,放过红漪,那岂不等于把在场众人都当猴儿耍了一遍? 向良见莫让把吴俭也说得动摇了,叹息了一声,向着桓温说道:“五弟也太没分寸了,自己被人策反倒也罢了,还想把四弟也拉下水,再这样下去,我们崆峒派的人可真没脸在江湖上行走了。” 桓温正在气头上,又听了向良这话,满心怒意都在此刻激发出来,向吴俭喊道:“他已做出了选择,四弟,你回来吧。” 吴俭看了莫让一眼,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到崆峒派众人那里,站到了桓温身后。 胡不通见冷了场,拍着手笑道:“胡老爷我就爱看这种兄弟决裂的场面,还有没有要决裂的,趁热闹赶紧的,等这气氛过去了,再决裂你胡老爷我可不看了啊。” 柳追风笑道:“胡不通,人家兄弟闹分离,你却在这里幸灾乐祸,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了?” 胡不通道:“我是幸灾乐祸了不假,可这也是他们为我创造的机会呀,我若不珍惜,不白瞎了他们一片好心吗。” 向良冷声道:“胡不通,崆峒山不欢迎你,请你哪来的回哪去,别在这里搅场子。” 胡不通叫道:“刚才说话的这位怎么称呼呀?” 莫让想起刚才向良说的那番令人寒心的话,心里有气,冷哼一声,道:“这位曾是我十分尊敬的向二哥,他也有八个字‘良善德高,智慧超群’,你没听过他的名号吗?” 胡不通冷冷一笑,道:“心术不正,智多无益。” 向良大怒,喝道:“胡不通,你三番两次挑衅,真当我们崆峒派不敢把你怎样吗?请你现在就下山去,或者老实待在那里,把你这张臭嘴闭上,若再这般口无遮拦,姓向的叫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胡不通笑呵呵地说道:“好大的威风啊,不愧是崆峒派的领袖人物,你胡老爷我认怂啦,请你向大侠千万饶我一条性命。哎呦,坐得腿麻了,只可惜风月楼的小脚婆娘们不在这里,不然叫她们用那金莲玉足替我踩上一踩,那滋味可美妙得紧呢。” 向良哪会听不出来,胡不通这是讥讽他脚小呢。忍无可忍,飞身掠出,握着铁扇子直向胡不通这里飞奔而来! 胡不通想起身逃到人群里去,刚站起来,又跌坐在地上,指着向良叫道:“这姓向要以下犯上,害他胡老爷的性命,我腿麻了,逃不掉,哪位英雄好汉救我一救。” 向良将铁扇子猛地一甩,扇骨里伸出寸许长的薄刃,冷声道:“胡不通,你死期将至,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今日谁也救不了你!”话音刚落,眼角瞥见一人冲出群里,直向他这里冲来,还未看清是谁,那人已到了身侧,纵身跃起,凌空一记扫腿向他脸上甩来! “好快!” 向良暗吃了一惊,鼻中嗅到一股幽香,猜知来人是个女子,却也不敢怠慢,拿铁扇子在面前一挡,谁知那女子突然变招,向良猝不及防,被那女子一脚踢中小腹,闷哼一声,登时倒摔了出去! 那女子一脚踢飞向良,稳稳落在地上,微笑着说道:“是哪个说要找风月楼的姑娘来着?” 胡不通见这女子妩媚妖娆,忙举起手来,大声道:“是我说的!” 那女子回身看了胡不通一眼,摇了摇头,道:“太老了,没滋味。” 胡不通嘴角抽了抽,缓缓把手放下了。 唐晴看到这女子,冷哼了一声,心里暗骂道:“不知羞耻!” 原来这女子穿着相对比较暴露,最外层是件纱衣,虽有纹络,但里面的贴身衣物仍可以模糊看到,而且她玉腿白皙修长,又赤着双足,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媚态,跟唐晴的媚又有所分别。 唐晴虽然会使媚术,但到底是刻意而为之,多了几分造作。 这女子的媚却是天生的,不用刻意摆弄,举手投足间就会散发出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即便如唐晴这等女子乍见到她,心境也难以维持平静。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 玉楼春 唐晴最得意的不是她的美貌,也不是唐门各种精妙的暗器,而是她引以为傲的媚术。 但当她看到这个女子的时候,忽然有种挫败感,她努力伪装后才能达到的效果,别人居然可以轻易办到,甚至都不用付出任何努力,这实在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好在唐晴很快就想通了,她并不得自己比眼前这个女子差,只因此女穿着相对比较暴露,所以显得媚态十足,如果自己也穿成她这样,绝不比她差。 都说女人爱比是天性,真是一点也不假,唐晴现在就已经在拿眼前这女人跟自己比了。 “样貌没我好,皮肤没我白,腰肢没我细,只是前面比我大了那么一点点,后面比我翘了那么一点点,可恶啊,身高居然也比我高了那么一点点,真是个该死的狐狸精啊!平静,我要平静,不要让她影响到我的情绪,我并不比她差,她显得比我有媚力,只为她不知羞耻,敢当众这样穿,如果都是一样的穿着打扮,我绝不会输给她。嗯,就是这样。” 一转头,见柳跖流着两道鼻血,眼睛正盯在那女子身上,之前的自我安慰瞬间被怒火焚尽,她一把揪住柳跖的耳朵,笑问道:“好看吗?” 柳跖看得正入神,忽听耳边有人问话,下意识回道:“好看……个屁,比我媳妇差远了!哎呦,哎呦,媳妇快松手,耳朵要掉了!” 唐晴道:“你说实话,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柳跖道:“这种三岁孩子都知道的问题,你还问我,随便揪一个人出来问也是我媳妇好看。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与我媳妇相比的了。” 唐晴道:“那你还流鼻血。” 柳跖苦笑道:“我也不想这样啊!就是这么个体质,我有什么办法啊!” 唐晴哼了一声,道:“言不由衷!” 柳跖道:“耳朵要掉了,先松手,先松手。” 唐晴松了手,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又问道:“那你说,我哪里比她好看。” 柳跖揉搓着被拧红的耳朵,道:“哪里都比她好看。” 唐晴瞪了他一眼,道:“说具体点。” 柳跖又向场中那女子看去,道:“她没我媳妇样貌好,也没我媳妇长得白,更没我媳妇腰肢细,其他的嘛……” 唐晴听他忽然停住,立刻皱起了眉头,道:“说下去!” 柳跖想了想,凑到唐晴耳边说了几句,这才让她脸上露出了笑意,道:“看在你眼力还算过关的份上,就饶你这一次。不过,我不许再看她,你把头低下去。” 柳跖挠了挠头,道:“我低下头,就不知道场中发生了什么,我看别人,不看她行不行?” “不行!”唐晴拿眼睛瞪着柳跖,“你不许抬头,更不许看她!你要是敢偷看,我立刻就走,今后也绝不再理你!” 柳跖笑了笑,走到唐晴面前,看着她说道:“媳妇吃醋,不让我看别的女人,那我只能看我媳妇了。” 唐晴转开脸,嗔道:“谁是你媳妇,呸呸呸,真不要脸!” 却说向良本打算去杀胡不通,半道被一女子截住,还被她一脚踢倒了,心下好生羞怒,起身向这女子看过去,见她穿着单薄,又赤着脚,浑身上透着一股子媚劲儿,不知是什么来历,拿铁扇子向她一指,喝道:“你是何人,为何无缘无故拿你的臭驴蹄子踢我?”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由笑了起来,不论怎样看,也没法子把这双玉足,跟臭驴蹄子联系到一起。 那女子听自己这双脚被称之为臭驴蹄子,也觉得好笑,掩着嘴笑了一阵,才道:“真是个绝妙的称呼,有趣,有趣。如果哪日你到风月楼来,就报我玉楼春的名号,不论你挥霍了多少银两,她们都绝不会收你一文钱。” 向良道:“你叫玉楼春?” 那女子道:“然也。” 向良寻思道:“江湖上没听说有她这么一号人物呀,更没听过什么风月楼,不知是从哪个山旮旯里冒出来的。”口里说道,“刚才胡不通几番羞辱我,我去找他算账,你为什么要拦我?” 玉楼春笑道:“兴你找人家算账,就不兴人家找你算账了?” 向良眉头一皱,道:“你要找我算账?” 玉楼春道:“然也。” 向良道:“可是我哪里惹到你了?” 玉楼春道:“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去想。” 向良正要再说,玉楼春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向良果真就把嘴闭上了,然后努力翻找记忆,搜寻与玉楼春有所关联的事情。 柳追风听玉楼春提起风月楼,心内不禁寻思道:“风月楼只是我随口编出来戏弄雷霸天的,难道还真有这么个所在?这个玉楼春又是谁,怎么之前没听过这个名号?” 柳追风又向玉楼春打量了几眼,见她面生得很,确定以前没有见过,心想:“该不会是某个有心人故意弄了这么个人出来,要给我设陷阱吧?” 向雷霸天那边瞧了一眼,见雷霸天并无异状,柳追风摇了摇头,又想:“大概是我多心了。” 颜映月见柳追风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喃喃自语,不知他在干什么,问道:“怎么了?” 柳追风道:“奇怪,奇怪。” 颜映月道:“哪里奇怪?” 柳追风道:“刚才我拿风月楼开雷霸天的玩笑,其实,我并不知道有风月楼这么个所在,是我信口胡诌出来的,可现在却真来了个风月楼的人,你说这事儿怪不怪?” 颜映月哼了一声,道:“准是你之前去过,一时忘记了吧。” 柳追风摇头,道:“我自认记性还算不差,只要是我去过的地方,我一定会记得,也没有理由会忘记。” 颜映月冷笑道:“那就是你去过后,被她们灌了迷魂汤,又把在那里快活的事情忘记了。” 柳追风扭头看了颜映月一眼,道:“我柳追风是这种人吗?” 颜映月反问道:“不是吗?” 柳追风叹了口气,道:“是。”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诸葛神机拜上 众人都在看着玉楼春,云天行也不例外。 他总觉得玉楼春有些面熟,只是一时记不起在哪里见过。想了好一会儿,才记忆起来。 原来那日他与温如玉去天机城寻诸葛神机时,曾见过玉楼春一面,只是当时有心事挂怀,没把在场的人记到心里去,所以印象有些模糊。 “原来是她。”云天行喃喃自语。 红漪扭头看着云天行,道:“你认识她?” 云天行道:“算不上认识,只是有过一面之缘。” 红漪皱眉道:“你还去过那种地方吗?” 云天行还当红漪口中的“那种地方”是指天机城,便点了点头,道:“只去过一次。” 红漪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道:“那种地方就那么好吗?” 云天行挠了挠头,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了:“说不上好或者不好,但那里有我想要的。” 红漪哼了一声,把脸扭过去不说话了。 云天行见红漪好像生气了,却不知是什么缘故,忙问道:“怎么了?” 红漪误以为云天行去过风月楼,与那些风尘女子有过来往,心里很不高兴,见他来问,便说道:“之前去便去了,以后你还会去吗?” 云天行心想:“江湖传言诸葛神机无所不知,要对付蜃楼这样神秘的组织,仍需要他的帮助也未可知。”口里说道:“这可说不准哩,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应该还会再去吧。” 红漪回过头来凝视着他,面上已带了三分薄怒,道:“你们男人就那么喜欢去那种地方吗?刚才你还说真心要娶我,现在居然当着我的面说还要去那种地方,你……你……我不嫁你了,你叫她们给你生娃去吧。”说完便把身子扭过去,背对着云天行抹眼泪。 云天行见红漪这样,心里觉得奇怪,忙将她身子扳正,见她红着眼眶在抹泪,问道:“红漪,我哪里说错话了吗,你为什么这样?” 红漪委屈道:“你个大坏蛋,就知道欺负我。” 云天行一头雾水,道:“我哪里欺负你了啊?” 红漪泪眼汪汪地望着他,道:“你当着我的面说还要去风月楼,这难道不是在欺负我不能生育吗?” 云天行“啊”一声,道:“原来你说的是风月楼啊,真是天大的误会,我还以为是天机城呢。” 红漪一怔,道:“天机城?” “是啊。”云天行一面替红漪擦泪,一面说道,“红漪,你误会了,我之前见过这位姑娘,不是在风月楼,而是在天机城。那时候跟温大哥他们去找诸葛神机,曾见过她一面。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温大哥,他可以替我作证。” 红漪听了这话,一张脸羞得通红,喃喃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云天行笑道:“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吗?” 红漪看了他一眼,忙又低下头去,道:“都说是误会了,你还笑我。” 云天行收起笑容,道:“好,我不笑你了。那你还嫁我不了?” 红漪含羞点头。 云天行道:“点头是什么意思,我怕再误会,你还是用说的吧。” 红漪仍低着头,用蝇蚊般的声音说道:“嫁。” 云天行道:“声音太小了,我没听到,你再说一遍。” 红漪踮起脚来,凑到他耳边低说道:“嫁。” 云天行笑道:“这回听清楚了。” 红漪知道他在故意开自己的玩笑,给他送去一个“凶狠”的眼神,见他示弱,这才又看向场中,盯着那名叫玉楼春的女子说道:“你说在天机城见过她,难道她跟诸葛神机有所关联?”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依照当时的情形来看,她极有可能是诸葛神机的手下,只是不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有着怎样的目的。” 红漪道:“虽然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出现极有可能是诸葛神机授意的。” 云天行道:“这位诸葛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没人见过他的样模,却人人都知道他的名号,说起来,其神秘性还真不比你们蜃楼差上多少。那次我们去天机城,虽然侥幸找到了他的所在,却也没能一睹他的真容。” 说到这里,云天行忽然想起一事,又道:“上次我们与见诸葛神机见面的时候,温大哥说有个人对诸葛神机存有极强的杀意,也不知那人得手了没有。如果得手了,那么诸葛神机早已不在人世了,如此一来,玉楼春的出现,就不可能是诸葛神机授意的。” 红漪道:“失败了。” “失败了?”云天行讶异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啊,我知道了,那个杀手一定是你们蜃楼派去的,对不对?” 红漪点了点头,道:“他叫酉君,极善模仿,但凡与人相处过一段时间,不论男女老少,他都可以把那个人的语言神态一丝不差地学到自己的肚子里,再经易容高手帮他改换形貌,只要他自己不暴露身份,应该不可能被人识破。而且为了这次行刺,他准备了很久,甚至在临行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说,如果不成功,就提头来见。结果真如他所言,他提着自己的头,又回到了蜃楼。” 云天行皱眉道:“死人还能走路?” 红漪道:“是被人送回来的。” 云天行长舒了一口气,道:“虽然我见过的怪事已经够多,但还是不愿再听到这样离奇的事情。” 红漪道:“他还带回了一封信,信上只有六个字。你猜是哪六个字?” 云天行挠了挠头,苦笑道:“一点提示都没有,这让我如何猜得到。” 红漪笑了笑,道:“那六个字是:‘诸葛神机拜上’。” 云天行“啊”了一声,道:“这位诸葛先生还真是厉害,连杀手的来历都猜得到,难怪你们会失败。” 红漪道:“其实,蜃楼不止一次派人去天机城刺杀诸葛神机,诸葛神机能猜到杀手来历,并不意外。他能让派去的人都死着回来,这才是最让人意外的地方。其实想想也是,天机城毕竟是他的地盘,想在他的地盘上杀死他,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 可恨的死光头 云天行道:“蜃楼跟诸葛神机有仇吗,为什么要三番两次派杀手去杀他?” 红漪道:“杀诸葛神机的命令都是病虎下的,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诸葛神机有意针对蜃楼是真的,这或许就是病虎想除掉他的原因吧,毕竟诸葛神机这样的人,对蜃楼的威胁实在太大了。” 云天行忽然变了脸色,道:“如果诸葛神机有意对付蜃楼,此刻他的人又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为你而来?” 红漪想了想,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云天行向站在场中的玉楼春看了一眼,心想:“玉楼春在明处,我自不怕她,就怕有人躲在暗处,像之前唐青锋那样暗中下手,实在难以防范。”向红漪说道:“从现在起,你不可离开我身边太远,更不可再莽撞行事了。” 红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 玉楼春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几乎已吸引了在场绝大多数的人的目光,尤其是男人。 她很享受现在这种感觉,所以她并不急着开口,只是在拿一双美目看着向良,等待他再次开口。 忽然,她发觉有人在后面拽她的衣服,她下意识转过身,打掉了那只冒犯她的手,正要发怒,可当她看到站在身后的是个满脸天真烂漫的小和尚的时候,就又把怒火压下去了,微微一笑,道:“小和尚,你拉姐姐的衣裳做什么?” 王二狗道:“好看姐姐,你别生我气,是我师父叫我这样做的,他说把好看姐姐外面这件衣裳拉下来,才能看清里面。我看好看姐姐穿得本来就少,如果再拉下外面这一件来,岂不会冻坏身子了吗?我不肯这样做,师父就打我,还说要把我逐出师门。我自小就跟着师父,要是被他赶出来,就没处可去了,所以只能来拉好看姐姐的衣裳了。好看姐姐,你会怪我吗?” 玉楼春微笑道:“你也是迫不得已,姐姐怎么会怪你呢,要怪也只能怪你那个无良师父,怎么能让自己的徒弟做这种事呢。” 茶叔听了这话,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喊道:“什么都往为师身上推,什么都往为师身上推,为师上辈子欠你的?” 听茶叔喊话,王二狗一脸委屈,可怜巴巴地说道:“好看姐姐,你看我师父凶不凶?” 玉楼春向茶叔那边望了一眼,又抚摸着王二狗的小光头,柔声道:“你师父一看就不像个好人,倒是你,长得天真可爱,又这样体谅人,姐姐可喜欢你了呢。” 王二狗一把搂住玉楼春的腰肢,将脸埋在她怀里,说道:“好看姐姐,你真好,我师父总打我,他要是有你一半好,我就可算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王二狗这一大胆举动,可把在场一些存了念想的男人们惹毛了,他们个个眼睛里都燃起了怒火,恨不能冲入场中,将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死光头,扔到崖下去摔个稀巴烂。 他们敌视王二狗,并不是他们有多高尚,而是他们的嫉妒心在作祟。他们也跟王二狗有类似的想法,只是有这心,没这胆;王二狗不但有心有胆,居然轻而易举就把他们梦寐以求的事做成了,他们能不嫉妒吗? 唐晴看到这一幕,只是在心内冷笑:“我就说这死光头不是什么好人,但凡见到个样貌还说得过去的,就黏着人家不放,也是茶猪脾气好,这死光头要是我徒弟,非打死不可!” 王二狗感觉玉楼春在推自己,也不好做得太过分,从她怀里离开,又说道:“好看姐姐,我能去你家做客吗?” “这……”玉楼春本想拒绝,但见王二狗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不好扫他的兴,便说道,“当然可以啊。” 王二狗趁热打铁,忙过去握住玉楼春那双柔美莹白的手,道:“好看姐姐,你家在哪里呀?附近有没有湖?” 玉楼春正要开口,突听一人暴喝道:“死光头,还不放手!” 云天行正在思考事情,被这暴喝声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只见一人拄着铁拐,怒气冲冲地走入场中。 “是他。” 红漪道:“你认得他?”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之前遇到了几次,听大家都叫他铁拐汪,不知他来这里又有什么目的。” 胡不通见铁拐汪拄着铁拐,一瘸一拐地走入场中,哈哈大笑起来,道:“铁拐汪,如果你胡老爷我没有猜错,你一定又是来讨老婆的吧?” 云天行哑然失笑:“原来是这个目的。” 铁拐汪见胡不通盘腿坐在那里,便把眼睛一瞪,叫道:“胡不通,咱们就当谁也看不见谁,你别惹我,我也不招你,两两相安无事。你若再胡说八道,我铁拐汪拼上这条命,也不叫你好受!”走到玉楼春那里,见王二狗仍握着玉楼春的手,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妒火,喝道:“把你的狗爪子拿开!” 王二狗是典型的窝里怂外面横,有茶叔给他撑腰,他还真没怕过谁。见铁拐汪说话毫不客气,也把脸一冷,正要骂他,忽然觉得这样不妥,眼珠子转了转,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又扑到了玉楼春怀里,委屈地说道:“好看姐姐,为什么人人都欺负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玉楼春见王二狗哭得泪人一样,便拍打着他的后背安慰道:“你别哭,姐姐给你出气。” 王二狗借擦泪之由,不时拿手在玉楼春身上乱摸乱蹭,惹得在场不少存了念想的人龇牙瞪眼,心中的羡慕嫉妒恨都快爆体而出了。 铁拐汪离得近,看得最清楚,也更加生气,指着王二狗骂道:“死光头,你个没脸的东西!再不滚开,可别怪本汪对你不客气!” 玉楼冷眼看向铁拐汪,冷声道:“哪里来的莽夫,大呼小叫,一点礼数也不懂!” 铁拐汪把铁拐夹在腋下,向玉楼春抱了抱拳,恭敬道:“在下铁拐汪,扶风茂陵人氏,至今未婚,家中有一栋新房,是前年刚盖起来的,这两天才添置了几件家具,虽然比不得那些大户人家金玉满堂,可也够过日子了……” 玉楼春听他说了一大通没头没脑的话,皱着眉头问道:“你真是来讨老婆的?” 铁拐汪道:“不瞒姑娘,本汪确实有这个意向。” 玉楼春道:“你想讨我回家做老婆?” 铁拐汪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道:“本汪是有这个意思,不知姑娘……” 玉楼春道:“要我做你老婆也成,不过,你得先帮我做一件事。做成了,我现在就跟你回家;做不成,那就是我们没这个缘分了。”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吃豆腐 铁拐汪面露狂喜之色,道:“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赴汤蹈火,本汪也在所不辞。只希望姑娘能够铭记前言,若本汪把姑娘的吩咐办妥了,还请姑娘你跟我回家,做我铁拐汪的老婆。” 玉楼春微笑道:“只要你做得到,我一定跟你走。” 铁拐汪心里欢喜,道:“不知姑娘要本汪做什么,还请说出口来,本汪一定全力以赴!” 玉楼春抬手朝向良一指,道:“我要你杀了他!“ “这……”铁拐汪挠了挠头,显得有些难为情。 虽然他很想讨一个老婆回家,但用这种方式未免不大正当。他与向良没仇没怨的,如果当众了结了他,崆峒派的人会放过他?只怕未及闻嗅香泽,就已被崆峒派的人当场围杀了。 向良想杀胡不通,被玉楼春挡下,已在心内存了怨念,这时又见玉楼春唆使铁拐汪来杀自己,由怨生怒,冷声说道:“我向良自来与人为善,不曾做过半点亏心事,更没与谁结过仇怨,只因胡不通屡出恶言,才要出手教训他,并没有别的心思,你却唆使他人来害我性命,这跟蜃楼那帮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有什么分别?” 向良见玉楼春那袭纱衣被山风吹得时起时落,隐约能看到些许春光,即便如他这般年纪,也不禁动了春心,吞了一次口水,斜眼觑着玉楼春,冷笑道:“光天化日之下穿成这种样子,又能是什么好东西?不害臊!” 玉楼春听了这话,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说什么,王二狗反倒怒了,从玉楼春怀里离开,指着向良说道:“臭老头,你太过分了!好看姐姐只是说一说,又没真对你怎样,干嘛羞辱人!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连这点涵养都没有,还说自来与人为善,我看是伪善吧!” 向良忌惮茶叔,不敢对王二狗怎样,心里有气也只能按下,道:“小和尚,这里没你的事,你速速离开,我不与你计较,再胡说八道,我不管你师父是谁,一定叫你吃些苦头才算罢休!” 王二狗有茶叔撑腰,嚣张惯了,怎会受向良威胁?叫道:“我与好看姐姐一见如故,今日但有我在,绝不叫你伤她分毫。你这臭老头若是知趣,就此退回去,狗爷不与你计较,若再来欺负好看姐姐,狗爷我不管你是何门何派,一定让我师父打你个爹娘不认,乡邻不亲!” 王二狗哼了一声,又向云楼春说道:“好看姐姐,你这纱衣太轻,总被风吹起来,都叫他们看去了,我给你压着点。”说罢,走上前,双臂环住玉楼春的腰,果然,纱衣不会再被风吹起来了。 一些存了念想的人看到这一幕,个个恨得牙痒痒,有个别心狠的,已把王二狗的身形样貌牢牢记在了心里,想着以后找个机会,叫他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人世间。 铁拐汪离得近,看得比谁都清楚......心中妒欲二火蹿起三丈高,想对王二狗动手,又怕玉楼春会发火,无奈只能忍下。 铁拐汪正瞧着吞口水,忽见王二狗把脸转向他,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铁拐汪愣了愣,突然指着王二狗大叫道:“好你个心机死光头,你故意占人家的便宜,还装得这么天真无邪,今日本汪说什么也要替天行道!受死吧!” 铁拐汪抡拐要打,玉楼春忙喝道:“你这莽夫,平白的吓唬他做什么?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铁拐汪愣了愣,指着王二狗叫道,“这死光头除了个子矮,哪里像个孩子?分明是在故作天真,好趁机讨你的便宜。姑娘,你不知江湖险恶,看不出这死光头的别有用心,当心叫他骗了,追悔莫及呀!” 玉楼春笑道:“你真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铁拐汪皱眉道:“姑娘既然看得出来,那为何还让他这般……这般……” “我只是想看一看,人究竟能无耻到什么地步。”玉楼春又向王二狗道,“死光头,你还真没让我失望啊。”说罢,猛地一掌向王二狗头顶拍落! 王二狗听玉楼春的声音骤然转冷,又觉头顶生风,知道她要下杀手,哪敢再继续占便宜,忙就地上一滚,爬起身来,撒腿便跑! 玉楼春冷笑道:“死光头,吃了老娘的豆腐还能让你走了不成?!”足尖一点,人已掠出,五指弯曲成爪,直向王二狗后心抓去! 王二狗见她来得极快,忙拔出腰间佩刀,听声辨位,回身便是一刀! 玉楼春侧身躲过,冷笑道:“好个无情的和尚,刚才一口一个好看姐姐,叫得比爹娘还亲,我只说了你一句,你便拿刀砍我,依此来看,将来必定是个负心汉。老娘我最讨厌你们这些两面三刀的臭男人,今日你自己撞到我怀里来,那是你命不好,可怪不到老娘身上!”又向王二狗出手。 铁拐汪有意借此表现自己的护花本领,也抡着铁拐来助战。 王二狗舞着单刀与她二人斗了一会儿,不但没讨到半分便宜,反倒接连遇险,心中胆怯,不敢恋战,几番想走,却又被她二人截住,根本走不掉。 王二狗得茶叔亲手指点,刀法虽然不错,但毕竟年纪还小,又是以一打二,如何是对手?自己惹出这样的事来,也没脸去求师父搭救,想来想去,还是解铃仍需系铃人那个道理。便说道:“好看姐姐,你饶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玉楼春还未发话,铁拐汪已抢着说道:“死光头,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 王二狗道:“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犯什么罪了?” 铁拐汪道:“这位姑娘已答应要做我铁拐汪的老婆,你当众占她便宜,就等于给本汪戴了一顶绿帽子。你叫本汪承受了天下男人最不愿承受的痛苦,本汪给你定一个死罪,不过分吧?” 王二狗见讨饶无用,便扯着嗓子叫道:“你大爷的!狗爷我百般相让,你们步步紧逼,真当狗爷我好欺负了是吗?来来来,叫你们两个看一看狗爷那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法!”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 铁狗 王二狗哪会使什么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法,都是刚才听李神刀那么说学过来的,现在被玉楼春和铁拐汪逼得紧,才故意喊了这么一嗓子,想趁两人分神之际逃走,结果两人都不上当。 王二狗心中叫苦不迭,一个不留神,被玉楼春一脚踢中心窝,倒摔了出去。 铁拐汪趁势跟上,叫道:“死光头,你给本汪戴绿帽子,本汪今日叫你死在这铁拐之下!”抡起铁拐,直向王二狗身上打去! 王二狗倒在地上,一时挣扎不起,见铁拐汪抡拐砸下,看这架势是逃不过了,索性闭上眼睛等死。 之前见王二狗在玉楼春身上占尽了便宜,铁拐汪早把他恨透了,现在有棒打狗头的机会,他岂会留手?狠狠一拐打将下来,本以为这死光头会血溅当场,哪想这一拐打到半路,却被突然出现的茶叔拿刀鞘挡下了。 茶叔右手握着刀鞘,左手擎着茶葫芦喝了口茶,才慢悠悠地说道:“打一只狗都要看主人,何况是两只。给茶某一个面子,饶他一条性命吧。” 玉楼春见茶叔入场救徒,便立住脚不向前了,一双眸子上下打量着茶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才铁拐汪隐在人群里,见茶叔一人打得关恭莫让二人没有还手之力,知他不易对付,可也不想就此收手,深吸一口气,握紧铁拐使力往下压,可不论他怎样用力,那刀鞘好似固定在了空气中,根本撼动不了。 铁拐汪瞥了茶叔一眼,心想:“这人好大的本事,我使尽全身力气,他居然只用一只手就随意接下了,我又何必跟他较劲,再换别招来打就是了。”收了铁拐,向左侧斜挎出一步,又抡拐来打王二狗。 茶叔一步紧跟上去,仍以刀鞘抵住,道:“喂,铁狗王,你真是一点情面也不讲,茶某都让你留命了,你还下死手,要是把他打死了,可就没人帮茶某跑腿了。” 铁拐汪怒视茶叔,道:“我叫铁拐汪,不是铁狗王,你耳朵有毛病吗?” 茶叔拿茶葫芦敲了敲脑袋,道:“呀,抱歉啊,茶某耳朵没毛病,就是记性不大好,常把人名记错。你要是觉得被冒犯了,茶某在这里给你道个歉,真的对不起,铁狗王。” 铁拐汪还当茶叔故意拿他名字取笑,心下大怒,叫道:“徒弟这德行,做师父的还能好哪儿去!今日本汪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送你们师徒一起上路吧。”说罢,抡转铁拐,直向茶叔劈面打来! 茶叔不愿多事,拽了王二狗的后领,双足一蹬,已带人掠到了三丈开外。 铁拐汪见茶叔有这等本事,也不敢真追过去,正待回身,忽听茶叔又在远处喊道:“哈,忘说了,铁狗,碧螺春,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碧螺春?”玉楼春嘴角抽了抽,“我什么时候成绿茶了?” 本来铁拐汪已不打算追茶叔了,突听他喊了声“铁狗”,连那“王”字都省去了,心下暴怒,冲茶叔大叫道:“使刀的,你辱人太甚!今日我铁拐汪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要叫你们师徒葬身于此!”拄了铁拐,向茶叔飞奔过去! 王二狗叫道:“师父,师父,这瘸子又跟过来了!” 话音刚落,铁拐汪已奔到了王二狗近前,高举铁拐,猛地砸了下来! 茶叔拽紧王二狗的后领,抡了半圈,一撒手,将人抛了出去,顺势拿刀鞘抵住铁拐,道:“喂,铁狗,你到底还要怎样啊?茶某不想多事,你适可而止吧。” 铁拐汪咬牙切齿道:“本汪虽然穷困潦倒,但胸有大志,将来必定会名扬天下,岂容你这庸俗之辈亵渎!”说罢,又抡了铁拐去打茶叔。 茶叔虽然百般不愿与他交手,但事已临头,已躲避不了,只得挥舞刀鞘与铁拐汪过招。 王二狗见铁拐汪缠着茶叔不放,心下恼火,从地上爬起来,跳脚骂道:“铁狗铁狗,赖人不走,没有朋友,更没配偶。铁狗铁狗,单身好久,长得又丑,像个老叟!” 铁拐汪听了大怒,弃了茶叔,直向王二狗这里飞步赶来,一面跑一面叫道:“死光头,今日本汪若不把你身上戳出十个透明窟窿,叫全天下的人都笑我是条单身狗!” 王二狗见玉楼春站在那里看热闹,并无帮助铁拐汪的打算,只来了铁拐汪一个,他可不会怕。拿刀向铁拐汪一指,叫道:“铁狗,有胆的你就来,你狗爷我还真没怕过谁……” 茶叔抢先赶了过来,一巴掌掴在王二狗脑门上,道:“还说!能不能给为师留点脸?下去!” 王二狗理亏在先,心里有气,也只能按下,一手捂着锃亮的脑门,一手拿刀指着铁拐汪叫道:“铁狗,你看到了,不是狗爷我怕了你,是师父不叫我跟你打,等这里散场了,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较高下。”把刀一收,转身走了。 铁拐汪可把这对师徒恨透了,见王二狗走入人群中不见了,便发了疯似的追着茶叔打。 茶叔本不愿对他动手,可见他缠得这样紧,若不将他打退,必是不肯罢休的,只好出招反击。 铁拐汪哪里是茶叔的对手,只不一会儿,便被茶叔抽了好几刀,自觉羞惭,想转身退走,又怕众人笑话,正踌躇之际,忽听一声娇喝,扭头一看,见玉楼春和向良打了起来,灵机一动,喝道:“向老头,你好大的胆子,敢打本汪未来的老婆,活得不耐烦了吗?”弃了茶叔,向玉楼春那里奔去。 原来向良看这边乱闹,又要趁机去杀胡不通,结果被玉楼春半道截下,心里气不过,便与她动起手来。 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铁拐汪又加入进来,将从茶叔和王二狗那里受来的气,全撒到了向良身上。 向良以一敌二,左支右绌,明显落在了下风。 桓温还在为莫让退派的事生气,这时见玉楼春和铁拐汪联手对付向良,心下更加恼火,喝道:“尔等欺人太甚,当我崆峒派无人了吗?”纵身一跃,掠入场中,呼的一掌向铁拐汪后心击去!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 人形座位 铁拐汪正在专心对付向良,先是听到桓温的怒喝,又觉背后有掌风推到,知道是桓温向他出掌,忙回身点出一拐,想逼桓温退走,岂料桓温把肩膀一侧,竟躲过这一拐,跟着翻掌成爪,将铁拐拿住,猛力向自己这边拉拽! 铁拐汪猝不及防,被拉得踉跄前扑,桓温趁势一掌,击在铁拐汪心口,连人带拐都打飞了出去。 云天行见桓温出手干净利落,心下暗想:“这位桓老先生的武功可比莫让等人强太多了,若与他对上,需要留心。” 桓温见铁拐汪倒在地上,一时起不来,便又来帮向良对付玉楼春。 玉楼春遭两人前后夹攻,也不恋战,向后跃开,道:“且住,我有话说!” 向良几番被她破坏好事,现在有桓温帮忙,岂会轻易放过她?冷笑道:“之前你们两个打我一个,也没见你有话说,现在失了帮手,又有话说了?哼!当我们崆峒派好欺负吗?”不给玉楼春说话的机会,拢了铁扇子,又向玉楼春要穴点去! 之前玉楼春挑唆铁拐汪来杀向良,桓温就觉得事出有因,这时听玉楼春有话要说,桓温正想听个缘故,便将向良拉住,道:“二弟莫急,先让她说,看她要说什么。” 向良道:“大哥,你拉我做什么,这婆娘无缘无故出来捣乱,好不恨人,若由她这样胡闹,今日这集会非叫她闹黄了不可。” 玉楼春微微一笑,道:“向良,你这么怕我说话,是怕我揭破你虚伪而又丑恶的嘴脸吗?” 向良哼了一声,道:“我向良一生坦荡,待人诚恳,未曾做过一件亏心事,更未曾与谁有过仇怨,任你怎样说,我有何惧?” 玉楼春笑意更浓,道:“常听人家说人无完人,也不知是哪个没脑子的想出这句话来,他要是也在场中,看到我眼前这位的‘完人’,多半要当场气死。” 桓温道:“姑娘,你有话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地羞辱人。若我二弟哪里得罪了你,你当众把话说清楚就是,只这样胡闹,对谁也没好处。” 玉楼春道:“我跟他叫阵,可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桓老先生你呀。” 桓温道:“你屡次难为我二弟,怎么就是为了我?姑娘,请你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玉楼春挥了挥手,道:“站得久了,有些乏累,不知哪一位肯屈身变个座位,让我坐着说?” 话音刚落,铁拐汪拄拐飞跑过来,噗通往地上一跪,身体向前倾倒,双手撑住地面,俨然已变成了一个人形座位。 铁拐汪此举,无疑惹怒了场下不少人。本来已有人从人群里抢了出来,想借此机会一亲芳泽,却被铁拐汪抢了先,他们怎能不妒?站在那里跳着脚骂铁拐汪膝盖软,没骨气等话。 铁拐汪也不理他们,只是向玉楼春笑嘻嘻地说道:“别累着我未来的老婆,快请坐吧。” 玉楼春含笑道:“谁是你未来的老婆,我叫你杀向良,你杀了吗?” 铁拐汪愁眉苦脸地说道:“好姑娘,你这不是难为我吗,虽然我也看不惯向老头,但他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无缘无故把他杀了,那不伤天理嘛。你再换个别的条件,我一定帮你做到。” 玉楼春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我只是随口一说,还真没指望你能帮到我什么。”见他背上有好几个补丁,还满是尘土污垢,皱了皱眉,道:“有补丁倒也罢了,你身上这样脏,就跟在土堆里刚打完滚一样,叫我如何坐得下去?” 铁拐汪听了这话,忙把外衣脱下来扔在一旁,道:“好姑娘,别累着,快请坐吧。” 玉楼春见里面这件衣服污渍叠杂,也不知多少年月没戏了,把眉头皱得更紧,道:“还不如外面这件呢。你再穿上吧。” 铁拐汪只得再把外衣穿上,即便这样,玉楼春也没立刻坐下来,而是先拿了两块苏绣帕子,整齐地铺盖在铁拐汪背上,将脏处盖住,这才缓缓坐了下来。 这时,骂铁拐汪的更多了,而他只是傻傻地笑着,任由幸福的花枝在心中蔓延。 唐晴本就看玉楼春不顺眼,现见她把人当座位,心中更加气愤,嘴里自顾自嘟囔道:“狐狸精!仗着自己不知羞耻,当众做这等败德之事,等哪天你撞到我手里,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柳蕙在一旁听到了,笑着说道:“你是母老虎,她是狐狸精,哪一个更厉害呢?” 唐晴道:“当然是我更厉害,她这样的,我能打十个!” 柳蕙吐了吐舌头,道:“我才不信你!你要是真厉害,就不会跟她置气了。你跟她置气,就说明你心虚,比不过才生气。我说的对不对?” “对什么对!”唐晴皱着眉头,心中有气,“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歪理?” 柳蕙道:“我哥教我的呀!” “你哥!”唐晴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了,一转身,不见了柳跖,向丁玲问道,“柳跖人呢?刚才还在这里的,怎么转眼不见了?” 丁玲向地上一指,道:“这不在这嘛。” 柳蕙“啊”了一声,道:“哥,你咋又昏过去了。” 唐晴冷笑道:“我数到三,你再不起来,我把你两只耳朵一起拧下来!” 柳蕙道:“母老虎,我哥都昏倒了,你还这样对他,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情味了?” 唐晴道:“一!” 丁玲也道:“柳大嫂,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呢。” 唐晴道:“二!” 柳跖腾的从地上跳了起来,笑道:“好媳妇,你别多心,我浑身发热,觉得地上凉快,就躺地上散散热,没想到还真管用,只躺了这一会儿,就感觉好多了。” 唐晴朝玉楼春一指,向柳跖问道:“如果我跟她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只能救一个,我们都不会游泳,没被救的就得被淹死,你救谁?别多想,快说!” 柳跖笑道:“这种问题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当然是救我媳妇啦,这还用问嘛。至于她,穿着暴露,言行轻佻,淹死都不多!” “这还差不多。”唐晴展颜一笑,忽又收起笑容,“呸呸呸,谁是你媳妇,不要脸!”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 上官存义 玉楼春坐到了铁拐汪的背上,玉腿交叠,轻纱飘动,分外惹人眼目。 场外一些存有异想的人看到这一幕,无不欣羡,只恨当初跑得慢,被铁拐汪抢了个先,才致被坐在下面的不是自己。 桓温的思想相对比较保守,见玉楼春当众做出这些大胆轻佻的事,心中不快,也有些不耐烦,道:“姑娘,你处处针对我二弟,到底有什么目的,还请你把话说清楚。” 玉楼春把玩着垂落胸前的过肩长发,微笑着说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我之所以这么做,可是为了桓老先生你呀。” 桓温听她言语中带着一股子媚意,怕她带坏了自己的名声,冷哼了一声,道:“姑娘,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你若真有话说,请你快说;若只是一味胡闹,耽搁大家的工夫,请你立刻离开,否则,别怪桓某无礼!”说罢,猛地向地上虚击一掌,青石地面上立刻多了一个掌印。 玉楼春见桓温露了这一手工夫,知他功力不在自己之下,不好再说风话,道:“桓老先生曾有个爱徒叫上官存义,是也不是?” 桓温道:“不错,存义曾是桓某最得意的弟子,不但品性好,武学天赋也高,待人也和善,只可惜天妒英才,早早就把他收走了。这已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你还提起做什么?” 玉楼春看了向良一眼,又向桓温道:“上官存义真是死了吗?” 桓温闻言面色微变,凝视玉楼春,道:“你什么意思?” 玉楼春道:“也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桓老先生可曾见过上官存义的尸体?” 桓温道:“见过是见过,只是……” 玉楼春道:“只是什么?” 桓温道:“存义的尸身被大火烧焦了,难以准确辨认,不过,从他身上佩戴的饰物来看,应该就是他本人不会错。” 玉楼春似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掩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桓温却紧紧皱起了眉头,道:“很好笑?” 玉楼春笑道:“只从配饰就能确认一个人的身份,这难道还不好笑?” 桓温听她话里有话,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请你直说,莫要再这样拐弯抹角了!桓某还有许多事情要办,没时间听你在这里东拉西扯。” 玉楼春收起笑容,认真地说道:“桓老先生难道就没有怀疑过那具焦尸的真伪?” 桓温道:“我之前已说过了,尸体已被严重烧损,很难准确辨认,但从尸身的体型和随身佩戴的饰物来看,应是存义不假。” 玉楼春道:“桓老先生可否详述当时情形?” 桓温仰着头想了一会儿,眼中已泛起了泪花,颤声道:“那件事发生在当年中秋节前后。我记得节前存义找到我,说要到他姐姐那里一起过中秋。我答应了,可没想到那竟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桓温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他姐夫家世代经营一家名叫‘锻工坊’的铺子,在长安城还算有些名气。存义到了长安城,先去我们崆峒派设在长安城内的一处驻点打了声招呼,之后便到她姐姐那里去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在中秋月圆之夜,花灯灿烂之时,锻工坊内起了一场大火,内中之人无一生还。崆峒派常驻城内的人知道这件事后,已是第二日了。那时他们听说了这个消息,想起存义要去锻工坊,忙派人去了现场,结果……唉。” 玉楼春道:“所以你们就断定上官存义在那场大火中丧生了?” 桓温看了玉楼春一眼,又说道:“存义父母早逝,是与他姐姐相依为命长大的。两人感情极深,他的尸身就是在他姐姐身旁被找到的,而且我也仔细检查过那具焦尸,身材体型跟存义相仿,他身佩戴的饰品更是分毫不差,那还能有假吗?” 玉楼春道:“焦尸毕竟是焦尸,能够通过辨认身份的物事都已被大火焚尽,剩下的都不足以作为凭证,最重要是都可以作假。不管上官存义是何等身材,要找出几个与他身材相仿的人,并不是一件难事。还有你口中所谓的配饰,只要稍微花些心思,上官存义佩了什么,戴了什么,都不难知道。所以,桓老先生,你难道一点都没有怀疑过,你看到的那具焦尸,真的就是你的爱徒上官存义本人吗?” 桓温听了这话,脸色大变,失声道:“你的意思是被烧死的不是存义,而是另有其人?” 向良道:“大哥,你别听她胡说,那日我们亲眼看过存义的尸骨,也找了不少人来验证,都说是存义不假,怎么可能是旁人?就算被烧死的不是存义,就算存义还活着,可他为什么不回崆峒山呢?他向来尊重你这位师父,就算不来找我们,也该来找大哥你呀。” 桓温点了点头,道:“不错,存义只有一个姐姐,没有别的亲人,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来找我,毕竟我是他的师父,而且我们师徒关系向来不错。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没有来找过我,可见他已不在人世了。” 玉楼春道:“也许他有苦衷。” 向良拿铁扇子向玉楼春一指,喝道:“妖女!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当初存义的死已让我大哥病重濒危,好不容易延捱过来,你又重提旧事来伤他的心,到底有何居心!” 玉楼春微微一笑,道:“向良,你这么好的演技,不去做戏子可惜了。我为什么重提旧事,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向良冷哼一声,道:“你三番两次与我为难,我忍让再三,你却得理不饶人,越发肆无忌惮,现在又把存义的事情拿出来说,不用想也知道是要把这桩无头案推到我身上。我向良自来与人为善,没跟谁红过脸,更不会去害人,何况存义是我师侄,也是我寄予厚望的晚辈,我岂会害他!”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 瞒天过海 听向良把自己说得这么高尚,玉楼春又掩着嘴笑了起来,直笑到眼角生泪,这才继续说道:“好个与人为善,刚刚还推波助澜,怂恿桓老先生把万里横行赶出了崆峒派,还说你不会害人!” 向良道:“五弟屡次造乱,搅乱了我们原定的计划不说,还让崆峒派颜面尽失,大哥把他赶走,只是一时气话,并非真心,是他自己赌气退出的,却又怪得了谁!” 玉楼春笑道:“好个不会害人的‘完人’,又把责任推到桓老先生头上去了。我看得出来,桓老先生赶人只是气话,非是出自真心,反观你向良说的那些话,可一点也不像是气话,倒像是发自肺腑的真言。呵呵,憋在心里这么久,如今终于有机会说出口,且万里横行也如你所愿离开了崆峒派,你一定很畅快吧?” 向良闻言大怒,喝道:“妖女!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三番两次弄言害我!莫不是看我向良待好欺负,特意来寻我的麻烦?哼,你且记住,泥菩萨尚有三分气性,何况是人。你若就此离开,我向良既往不咎;若再一味弄言毁我清誉,定不饶恕!” 玉楼春拿纤细玉指指着向良,媚笑道:“还说你不会跟人红脸,现在不已经在跟人家红脸了吗?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看到人家这副样子,联想翩翩,自己把脸羞红了,是也不是?” 向良忍无可忍,向身后崆峒弟子喝道:“来人!这妖女存心来搅场,速速把她拿下,休要叫她坏了大事!” 话音刚落,便有十数崆峒弟子飞身掠出,各自挺了兵器,将玉楼春团团围住,只是没有继续动手。 向良喝道:“还等什么,拿下了!” 玉楼春高声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等我说完了,若诸位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那时再拿我也不迟,反正我人坐在这里,又不会跑了,急什么呢?” 那十数个崆峒弟子本打算一拥而上,将玉楼春制住,这时又听她说了这么番话,一个个都立住脚,面面相觑,不知该动手还是该怎样。 向良见众人不肯上前,又喝道:“莫要听这妖女胡言,把人拿下,关到地牢里去,严加看守,等这里的事情一了,我自去审她意图!” 铁拐汪叫道:“谁敢动本汪未来的老婆,本汪跟他拼命!” 玉楼春道:“桓老先生,如果你确信那具焦尸就是你的爱徒上官存义,我无话可说。哪怕你有一丁点怀疑,也请你让这些人退下去,我自给你一个解释。” 桓温眯着眼眸凝视玉楼春许久,长吁了一口气,把手一摇,道:“都退下吧。” 那十数个崆峒弟子见桓温都发话了,自不好不听,都各自收了兵刃,退了下去。 向良见众人退走,心里着急,道:“大哥,你莫要听她胡言,这妖女存心来捣乱,阻拦我们惩处蜃楼逆贼。以此来看,她一定也是蜃楼的人,若现在不把她拿下,等她想走了,我们未必留得住她,到时候岂不叫在场群雄笑话我们崆峒派无能?” 桓温道:“且听她说些什么,若真是些无理妄词,也不必二弟出手,我自把她拿下。” 向良还要再说,桓温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说,又向玉楼春道:“我那存义徒儿真的还活着吗?” 玉楼春道:“我与上官存义曾有过几面之缘,在听到他出事的消息后不久,我在长安城外的一条小径上,曾与一人擦肩而过。那人背着一口箱子,身上裹得十分严实,头上还戴着一顶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那天天气很热,我看他包裹得严实,还刻意多瞧了他几眼,看到他的样貌与上官存义有几分相似,我当时还吓了一跳,以为自己遇上了鬼。可后来一想,光天化日哪来的鬼,可能只是一个样貌相似的人,毕竟连尸体都被查认出来了,怎么可能是他。想到这里,也就抛在脑后了。” 玉楼春微微眯起眸子,继续说道:“去年中秋节前夕,我去长安城里办事,走在一条人流很大的长街上,突然又遇上了那个与上官存义很像的人。我看他行迹鬼祟,觉得事情蹊跷,就偷偷跟踪他。你猜他去哪里?没错,就是锻工坊。自那日锻工坊失火后,众人都说那里不吉利,更没人愿意去那里租住,所以现在的锻工坊还保持了当初大火后的原貌。我看他站在锻工坊外发呆,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上官存义。我喊了他一声,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匆匆走掉了。我快步追过去,他早已消匿在人流里了。” 桓温道:“如果你看到的那人真是存义徒儿,那被烧死的又是谁?为什么两个人都是一样的身形,一样的配饰?如果你拿不出切实的证据来证明你所说的话,桓某不可能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玉楼春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你说的这些东西都可以伪造,不能够拿来当做凭证,更不能借此来证明一具焦尸的身份。如果有人足够了解上官存义,完全可以凭借那次大火,制造出一个掩人耳目的假象,让世人都以为上官存义已死。现在看来,这个假象几乎已骗过了所有人。” 桓温想了想,道:“你说的这些话也不无道理,只是……谁会做这样的事?这样做又有什么目的?” 玉楼春道:“只有一个人会做这样的事,也只有一个人能做这样的事。” 桓温道:“谁?” 玉楼春道:“上官存义本人!” 桓温失声道:“这不可能!” “这没什么不可能!”玉楼春加重了语气,“要说这世上最了解上官存义的人,莫过于他自己。如果他有心诈死,想瞒过众人的耳目,找一个人替他去死,这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而且这也的确是一条绝妙的瞒天过海之计,不是吗?” 桓温凝视玉楼春,过了许久,才又说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玉楼春叹息一声,道:“也许他只是想找出害死她姐姐的真正凶手。”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 劈山掌 听玉楼春说上官存义诈死,桓温垂下目光,望着自己打在地上的那个掌印发呆。 玉楼春见状微微一笑,道:“桓老先生,我一直以为你们崆峒派里演技最好的当属向良,没想到你老人家的演技也是这样逼真,如果不是我早知内情,只怕也已被你瞒过去了。” 桓温没有抬头,仍盯着地上那个掌印,声音显得异常平静:“姑娘这话桓某听不明白。” 玉楼春道:“我说上官存义诈死,崆峒派诸人皆惊,独桓老先生面不改色,这是何故?” 桓温没有回答。 玉楼春笑了笑,道:“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桓老先生事先早已知道上官存义还活着,所以才不会被我的话惊到。我猜的不错吧,桓老先生?” 桓温忽然抬起头,目光炯炯,直射玉楼春,道:“你说的不错,我早已知道那日被大火烧死的不是存义本人。” 向良一惊,道:“大哥,如果你早知道那具焦尸不是存义本人,那为什么还会病倒,险些把命也丢了,这总不可能是装出来的吧?” 桓温道:“起初我并未发觉异常,也跟你们一样,都以为那具焦尸就是存义本人。后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在事发前的半个月,存义外出回来跟我说,曾遭到一伙蒙面人的围攻,其中有个大块头的人,十分厉害。只那人一个,武功就不在存义之下,又有一帮手下人帮衬,存义自知不是对手,便仗着身法灵便,杀出重围逃了。” “存义个性随和,从来不与人结怨,更不会有什么仇家,但那帮人却有目的地在针对他,而且处处下杀招,分明是想置他于死地。存义觉得事情可疑,就没有向外张扬,只对我一个人说了。当时存义受伤不轻,还被那大块头的人打断了两根肋骨。我正是想起了这一节,才又去把那具焦尸检查了一遍,发现肋骨是完好的,这才断定被大火烧死的不是存义本人。” 向良道:“大哥,原来你早知道那具焦尸不是存义,可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桓温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说。” 向良道:“为什么?” 桓温道:“不论是那场围杀,还是锻工坊的大火,都可说明是有人想要存义死。既然他已‘死’了,我又何必再叫他活。” 玉楼春跟着说道:“这世上没人愿意找死人的麻烦,可如果死人又活过来,麻烦就会像影子一样追随而来,永远也甩脱不掉。我说的可还对吗,向良老先生?” 向良怒道:“妖女!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总这样害我?!” 玉楼春含笑道:“人家怎么害你了?” 向良道:“你这样说,不就是想把存义的事情推到我身上,再让大哥杀我吗?你这挑拨离间的手段未免也太低级了,我大哥可不是这么糊涂的人!” 玉楼春笑道:“这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人家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向良冷哼一声,道:“妖女,我劝你收敛些吧,这里不是你家后院,更不是由你撒野的地方!你处心积虑破坏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何居心?” 玉楼春掩口笑了一阵,道:“向老先生可也太抬举我,我一个女人家,能有什么居心,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见向良紧握铁扇,手背上青筋暴起,知他已对自己动了杀心,倒也不怎么害怕,又笑道,“说起破坏兄弟关系,只怕在场的这些人里,也没一个比得上向老先生你呀。” 向良听了这话,心中怒火翻腾,碍于在场众人,不好对玉楼春下手。又见她抬起手臂去正发髻,纱袖滑落,露出半截皓腕玉臂,心中一荡,道:“妖女,你若要搔首弄姿,请回你的风月楼去,这里是我们崆峒派的圣洁之地,容不下你等这污秽人物。你若知趣,现在就离开;若再赖在这里摆弄风情,姓向的只好亲自送你一程了!” 玉楼春微微眯起眸子,拿一双迷离媚眼瞧着向良,轻轻咬了咬朱唇,娇声道:“向老先生要送人家到哪里去?莫不是……啊,向老先生,你都这样一大把年纪了,难道还……” 话音未落,向良已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抡扇向玉楼春脸上抽去,玉楼春早有防备,将身体向后一倾,扇骨里伸出的薄刃从她颈下划过,真是好险,若再往前一寸,这玉颈只怕已被薄刃割破了。 玉楼春不想与他交手,身体倒翻了出去,还未立足脚跟,向良又跟到了,将铁扇子打开,直向玉楼春咽喉横削过来! 玉楼春闪身飞退,向良飞步跟上,招招下死手! 玉楼春并非是惧怕向良,她只是担心如果跟向良交上手,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后面那些重要事就说不成了,所以才一直不肯还手。 向良显然不想让她再说下去,追着玉楼春不放,而且出手便是杀招,看那架势,若不将她杀死在这里,必是不肯罢休的了。 看看被逼退到了人群边缘,玉楼春忍无可忍,正要出招反击,猛觉背后有一尖锐之物刺破衣服,已扎到了她的皮肉,心内一惊,跟着便听背后一女声说道:“不许动。” 玉楼春不知背后挟制她的女人是谁,不敢擅动,可如果不动,向良杀招攻来,她哪里还有命在? 向良见玉楼春被人从背后制住,心头大喜,飞步赶上来,手臂一挥,扇骨伸出的薄刃划起一道弧光,直向玉楼春咽喉横削过去! 这一招若成,玉楼春必定血染当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天行突然翻身入场,一记凌虚指隔空点出,劲气脱指飞出,正打在了向良的铁扇子上! 向良没有防备,虎口剧震,铁扇脱手飞出! 向良一惊,不及多想,运足掌力,猛地一掌向玉楼春头顶劈落! 这一掌已是他现在所能发出的最强一掌,而且使的是崆峒派诸多掌法中,威力足可排进前三的劈山掌! 据说将此掌法练至大成,可徒手劈石断铁,且毫发无伤。 虽然向良尚未将劈山掌练至大成,但劈碎人的头骨,简直易如反掌!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 闷拐 向良本以为在他用劈山掌,劈碎玉楼春的头颅之前,云天行一定来不急救人,可他错了,简直大错特错,在他刚使出劈山掌的时候,云天行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伸手一架,便将他的劈山掌给截下了。 功败垂成,向良气愤至极,也不管云天行救玉楼春是存了何种心思,呼的一掌,便向云天行脸上打去! 云天行无奈还了一掌,双掌一交,向良闷哼一声,踉跄退了四五步,才稳住身形。 虽然向良很是愤怒,但见云天行并没有下重手,给自己留足了脸面,也不好对他怎样,只是忍着怒气说道:“这是我跟她的事,希望云少主不要插手。” 话音刚落,只听“咣”的一声,脑后中了一记闷拐,向良只觉头晕目眩,满目金星,身子一软,当场昏厥。 铁拐汪放下铁拐,拿一双怒目瞪着趴在地上的向良,恶狠狠地说道:“敢打本汪未来的老婆,你长了几颗脑袋呀。”说完又朝向良身上吐了一口浓痰。 云天行看了这一幕,暗暗好笑,心想:“向老先生,我都自身难保了,哪愿意多管你的闲事,都是这位唐家大小姐,不知抽了什么疯,突然跳出来把人家挟制了。不管怎么说,这玉楼春也是诸葛神机的手下,若就这么死在这里,诸葛神机岂会跟她算完?到时候就算找不到我头上来,柳跖和柳蕙免不了要受牵连,我总不能看着他们两个出事吧。” 玉楼春还当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云天行会出手救她,微微一笑,道:“多谢云……” 云天行没理她,走到她身后向唐晴道:“你又出来多什么事?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是这么爱胡闹,一点分寸也不懂!” 唐晴也知他是为了自己好,并不真生气,只是象征性地瞪了他一眼,道:“要你管!”将匕首收起,转身要走。 玉楼春转过身来,见挟制自己的是唐晴,便道:“唐姑娘请留步。” 唐晴停住脚,道:“干什么?” “干什么?”玉楼春笑了笑,“唐姑娘刚才挟制了我,害我险些丢掉性命,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唐晴道:“不然呢?还要本姑娘跪下给你磕头赔礼吗?” 玉楼春道:“可是我哪里得罪过唐姑娘?” 唐晴又近距离打量了玉楼春几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没有得罪过我,我就是看你不顺眼,这下你满意了吧?”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玉楼春忙追过去,一把握住唐晴的手腕,低声道:“黑寡妇,你瞒得了别人,可还瞒不过我!如果我当众揭破你蜃楼的身份,你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唐晴闻言脸色大变,双目凝视玉楼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玉楼春微微一笑,道:“你们蜃楼的眼线遍布整个江湖,难道连我的来历也看不出?” 唐晴冷笑道:“像你这样平凡普通的黄脸婆,大街上一抓一大把,老鼠洞里扣一扣都能扣出七八个来,我们蜃楼的眼线好像还没有闲到这种地步吧?” 听了这话,玉楼春掩着嘴笑了起来:“我说呢,我跟你没仇没怨的,你干什么要帮向良对付我,原来是嫉妒心再作祟。” 唐晴又羞又怒,叫道:“你不要胡说,我嫉妒你什么了,你浑身上下哪点值得我嫉妒?真要说出一处你比我强的,那就是你不害臊,不要脸,不知羞耻,这点我可比你差远了,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孙悟空连番一百八十八个跟头都赶不上。” 玉楼春道:“为什么偏偏是一百八十八个跟头?” 唐晴道:“我乐意,不行吗?” 玉楼春笑得合不拢嘴,道:“女人这爱攀比的毛病还真是可怕,以后可要小心了。” 唐晴道:“你难道不是女人?” 玉楼春道:“我当然是女人,可你站在我面前,却没有什么值得我去攀比的。实在抱歉,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真希望你没有听到。” 唐晴忍无可忍,取了一枚蚀骨碧影针暗扣手中,想给眼前这个令人讨厌的女人来个致命一击。 两人离得近,玉楼忽春见唐晴手中多了一枚碧绿色的细针,已猜出是蚀骨碧影针,不但没有惧意,面上反倒绽开了笑意,道:“蚀骨碧影针,难怪江湖传言黑寡妇吃人不吐骨头,原来都是它在搞鬼。你居然想用它来对付我,看来你对我的嫉妒心还真是强呢。” 唐晴嘴角微微勾起,道:“你连蚀骨碧影针都知道,来头还真是不小。不过,这并不能救你的命。” 玉楼春道:“你要杀我?” 唐晴道:“我不但要杀你,我还要你彻底消失在这人世间,连一粒骨头渣都剩不下。” 玉楼春道:“理由呢?” 唐晴道:“黑寡妇杀人不需要理由!” 玉楼春微笑道:“你吓不到我的。你的事我都知道。你不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那些死在你手里的人,大都罪恶满身,即便你不杀,也会有别人来杀。你杀了他们,一来为民除害,二来正好借此成就你的凶名,好让人惧怕你,不敢靠近你,从而得以安宁。毕竟一只初入狼群的羔羊,若没点震慑人的手段,又如何能在狼群中活下来呢。” 唐晴死死盯住玉楼春,又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玉楼春道:“你们蜃楼的眼线遍布江湖各处,但有一个地方,却是你们触手不及的,你说我会是什么人?” 唐晴一惊,道:“你是天机城的人!” 玉楼春微笑道:“你还不算太笨。” 唐晴眼眸中多了一丝冷意,道:“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见唐晴有向自己出手的意图,玉楼春把她的手腕握得更紧,道:“放松,放松,虽然我们两方人不怎么友好,但我今日可不是为你们而来。不管你们蜃楼来了多少人,最好都乖乖地藏住,尤其不要再做刚才那种蠢事,不然,我可不敢保证,局势会朝哪个方向发展。另外,你哥长得不错,是我喜欢的类型。”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 你的麻烦来了 听玉楼春提起唐青锋,唐晴目光骤寒,道:“你在威胁我?” 玉楼春含笑道:“威胁是你自己说的,人家可没这个意思。” 唐晴冷声道:“你要是敢碰他一根汗毛,我绝不会放过你!” 玉楼春掩着嘴笑了一阵子,道:“你放心,姐姐我可是很会疼人的,不止对男人,像你这样的女人,一样能让姐姐提起兴致。” 唐晴挣出手来,沉着脸道:“你让我感到恶心!” 玉楼春笑意更浓,道:“如果你不在蜃楼,我不在天机城,兴许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呢。” 唐晴不愿再理她,转身走开了。 玉楼春看着唐晴的背影,微微一笑,又走到云天行那里,略施了一礼,道:“方才要不是云少主及时出手,我这条性命怕是已被姓向的取走了。如此大恩,无以回报,只好以身相许,望云少主莫要见弃。”说完便要来拉云天行的手。 云天行见她靠近,忙退后两步,道:“举手之劳,玉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转身要走,玉楼春忙绕去前面挡住去路,笑说道:“云少主,人家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又不是真要以身相许,你这么着急离开做什么。莫不是把人家当成了会吃人的母老虎?” 云天行正要开口,突听后面叫嚷起来,回头一瞧,见关恭正舞着菜刀与铁拐汪打斗。原来关恭是看铁拐汪背后偷袭,一闷拐把向良打昏过去,又朝向良身上吐痰,心下愤怒,这才与他动起手来。 云天行笑道:“玉姑娘,你的麻烦来了。”身影一晃,如风般从玉楼春身旁掠过,等玉楼春过神来,云天行已回到了红漪身旁。 玉楼春微眯美眸,心想:“好俊俏的轻身功夫,想不到这才两三年不见,他居然已成长到了这种地步,难怪连诸葛先生都十分看好他,不愧是沧澜剑神的后人啊。” 玉楼春收回目光,见场内关恭和铁拐汪斗得正急,不去理会,走到桓温三丈外站住,道:“桓老先生,可否让他们两位先住手?” 桓温似是没有听到,双目注视着正在场内打斗的两人。不管怎么说,向良也是他多年的兄弟,铁拐汪从背后打得他头破血流,还朝他身上啐了一口浓痰,若不给他一点教训,崆峒派颜面何存? 玉楼春猜到了桓温的心思,又说道:“桓老先生,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有关上官存义的信息,现在就让他们住手,否则,我立刻转身离开,绝不再吐露任何有关你那位爱徒的消息。” 桓温扭过头看了玉楼春一眼,没说什么,只朝关恭喊道:“三弟,退下吧。” 关恭叫道:“大哥,铁拐汪欺人太甚,今日若不给他一些教训,我们崆峒派的人以后如何在江湖上行走?大哥莫要劝我,再多给我一盏茶的工夫,我必叫他为刚才的举动付出惨痛的代价!” 桓温喝道:“退下!” 关恭虽然百般不情愿,但又不好不听桓温的话,只得把祖传菜刀收起,向后跳开。 铁拐汪屁颠屁颠地跑到玉楼春那里,笑嘻嘻地说道:“到底是本汪未来的老婆,待本汪可真好,看本汪……” 玉楼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别想那么多,我只是不想站着说话,仅此而已。” 这句话说得简单,铁拐汪却已明白了,忙将铁拐一丢,跪伏在地上,又变成了人肉板凳。 玉楼春依旧如之前那般,先铺了两条手帕在他背上,这才缓缓坐了下来,又将那两条浑圆修长的玉腿交叠在了一起。 她似乎很喜欢这样坐。 桓温看着她,眼睛里看不出一丝感情色彩,只是冷冷地说道:“你还知道什么?” 玉楼春从腰间挂的锦囊里拿了个指甲锉出来,一面磨锉修长的指甲,一面说道:“我还知道想让上官存义彻底消失在人世间的罪魁祸首。” 桓温的眸子里突然迸射出一缕寒光,道:“是谁?” 玉楼春抬头看了桓温一眼,目光一转,又落到了趴在地上尚未苏醒的向良身上。 她什么都没有说,桓温却已得到了答案。 “这不可能!”桓温有些难以置信。 在他的印象里,向良聪明是聪明,但绝不是那种耍弄权谋,阴险卑鄙的人,他怎么可能暗中谋害上官存义?而且上官存义也是他的师侄,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这不可能!二弟不是这样的人!”桓温望向玉楼春的目光忽然变冷,“也许二弟说得不错,你在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玉楼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淡淡说道:“我只是说了我想说的,桓老先生信或是不信,那都是你的事。你愿意继续把他捧在手心里,也没人会说你什么,不过,要小心,上官存义死了一次,万里横行也退出了崆峒派,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桓老先生最好有个准备。” 桓温眯起眸子,凝视玉楼春许久,又道:“存义的事且不提。五弟离开归根到底是我的过,如果我不先提,他就不会走,这怪不到二弟头上。” “是吗?”玉楼春欣赏着自己刚刚修整过的美甲,笑着说道,“不知桓老先生没有听过一首诗。” “什么诗?”桓温问。 玉楼春悠悠吟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桓温皱眉道:“姑娘到底想说什么?” 玉楼春笑了笑,忽然将目光投向云隐门众人那里,道:“陌上花开温如玉,公子翩翩世无双。都说温少侠才智过人,不如就请温少侠代小女解释解释,如何?” “她这是要拉我们云隐门下水啊。”温如玉不愿多事,假装在想事情,低着头不作回应。 孟平见温如玉没反应,还当他没听到,在后面戳了他一指,低声道:“温师兄,又有人叫你去看屁股了,你怎么不说话呀。” 此话一出,惹得近处一些云隐门弟子都笑了起来。 温如玉不好再装聋作哑,便说道:“在下愚鲁,承蒙各位高抬,才有了今日之虚名。如今被姑娘当众揭破,实在惭愧。”又道,“此诗虽然通俗易懂,但姑娘的寓意却深,温如玉看不出,请姑娘另请高明吧。” 玉楼春笑了笑,起身向温如玉走去。 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 不看白不看 玉楼春赤足而行,轻纱飘舞,好似天上的仙女一般。 场下诸多存了念想的男子,见她这般妩媚仙姿,哪里忍受得住,口水都流到地上去了。 铁拐汪生怕这个未来的老婆被别人勾走,提了铁拐紧紧跟在后面,瞪着一双大眼睛,左右看视,跟防贼一样。 见玉楼春携风而来,孟平又戳着温如玉的背玩笑道:“温师兄,这屁股可真不赖,这次你还会让师叔代你去看吗?” 李神刀呵呵一笑,捋须道:“老夫倒是不介意。” 温如玉叹息一声,道:“我就不该来。“ 玉楼春来到温如玉面前,微微一笑,道:“人家好心邀请,温少侠却狠心拒绝,可是觉得人家的邀请还不够诚恳吗?” 她这话说得又柔又软又媚,把诸多云隐门弟子看得目瞪口呆。温如玉到底是见多识广,面不改色,只说道:“非是在下拒绝,实是看不出姑娘寄寓在诗中的深意,更不敢妄断,望姑娘见谅。” 玉楼春笑道:“如果连温少侠都看不出,那在场的这些人里,还有谁能看得出呢?温少侠,你又何必谦虚呢。” 孟平插嘴道:“温师兄,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不看白不看……”话还没说完呢,被后面一个云隐门弟子捂住了嘴。 玉楼春听孟平话里有话,便向孟平身后那名云隐门弟子说道:“你别捂他的嘴,叫他说下去。” 那云隐门弟子松了手,近处的人都笑了起来。 孟平没想到她会追问,红着一张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见孟平不解释,玉楼春又问温如玉:“他刚才说的不看白不看是什么意思?” “这……”温如玉自来聪明,这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铁拐汪见玉楼春目不转睛地盯着温如玉看,心内寻思道:“这温如玉玉树临风,品貌非凡,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本汪跟他一比,好好比锅底灰比上珍珠玉,那差距可海了去了,可别叫他把本汪未老的老婆勾走。” 咳了一声,铁拐汪道:“姑娘,既然温少侠看不出诗里的寓意,那咱们再去问别人吧。” 玉楼春笑道:“温少侠聪明过人,怎会看不出,只是不想多事罢了。” 听玉楼春当众称赞温如玉,铁拐汪心中不快,道:“温如玉,你到底看不看得出,看得出就帮忙解释解释,这么推三阻四的,你还是个男人吗?” 孟平叫道:“铁狗,你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叫什么叫,怪不得连个老婆都讨不到!” 铁拐汪听孟平叫他铁狗,又戳中了他没老婆的痛处,心下大怒,正要发作,见李神刀斜眼盯着自己,只得又将怒气压了回去,尽可能客气地说道:“温少侠,莫叫大家久等,这就请吧。” 温如玉见推阻不过,只得道:“既如此,在下便试言一二,若有错处,请姑娘及时指正,免遗人笑柄。” 玉楼春微笑道:“这个自然。” 温如玉向众人道:“方才这位姑娘所吟诗句,乃是杜工部的一首《春夜喜雨》,想必诸位都是知道的。我想姑娘借这首诗,可能是想说适时的旁敲侧击,可能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而且不易被人察觉。“又向玉楼春微笑道,“姑娘,在下猜的可还对吗?” 玉楼春笑道:“对极了。”心里却在想:“好个温如玉,当真是狡猾无比,只把话说了一半,后面得罪人的话只字没提。唉,诸葛先生说得真是一点也不错,想从温如玉手里占到便宜,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既然人家不肯帮忙,后面的话只能由我自己来说了。” 玉楼春缓步走回场中,铁拐汪早已飞扑到了地上,连那两块手帕都是自己反手铺好的,就待“未来的老婆”归坐了,可见他这讨老婆的心是有多急啊。 玉楼春坐下,叠起双腿,向桓温道:“方才先提出让万里横行离开崆峒派的是桓老先生不假,可我想请问桓老先生,这是气话,还是出自你的本心?” 桓温看了莫让一眼,心中五味杂陈。他们兄弟五人虽无血缘关系,但相识到现在也有几十年的交情了,又常年居在一处,那感情甚至比某些远亲还要紧密。 就算莫让犯错在先,桓温也不是真心想赶他走,只因他是崆峒派的主事人,又当着天下群雄的面,不好护短,本想说些狠话逼莫让回来,哪里想到会闹成现在这种局面。 玉楼春见桓温不说话,笑了笑,又道:“桓老先生即便不说,我想诸位也看得出来,赶走万里横行非是出自你的本心,但现在万里横行却已退出了崆峒派,难道桓老先生就没有细想过原因?” 桓温哼了一声,道:“他自己非要走,却又怪谁。” 玉楼春又问莫让:“莫老先生,我想请问,你为什么要离开崆峒派?只是因为桓老先生要赶你走吗?” 莫让向趴在地上尚未苏醒的向良看了一眼,道:“大哥说的是气话,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好歹兄弟一场,二哥怎么能说出那样令人寒心的话。我就是气他不帮我说话,才赌气退派的。” 玉楼春微微一笑,道:“好雨知时,润物无声,桓老先生,怎么样,看来你这位‘良善德高’的二弟,才是致使万里横行退派的主因呀。” 桓温看了一眼趴在地上不动的向良,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又想起向良曾为崆峒派做过的贡献,还是摇了摇头,道:“这种事也可能是巧合,不能因为这么几句话就把二弟的一切都否定。” 玉楼春早已料到桓温会这么说,又道:“那请桓老先生再想一想,万里横行出来闹的时候,谁最不愿意让他回去?” 桓温在想,可脑海中尽是“让他再飞一会儿吧”,“让他再浪一会儿吧”等字眼,想的时间越长,他的脸色也越加阴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桓温长舒了一口气,双目凝视玉楼春,道:“就算二弟有意赶走五弟,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总得有个理由吧?”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 慧定禅师 玉楼春道:“凡事皆有动机,向良的动机并不复杂,他想取代你,做崆峒派的掌门人。” 桓温摇了摇头,道:“二弟不是那种贪慕权利的人。” 玉楼春道:“人心隔肚皮,他心里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但从他做的那些事来看,他的确有这个意向。再多问一句,桓老先生是否有把崆峒派掌门之位传给上官存义的想法?” 桓温道:“不错,桓某之前是有过这个意向。” 玉楼春道:“这就不难解释,向良为什么要害上官存义了。他一直都在觊觎崆峒派掌门之位,却见桓老先生要把崆峒派权柄转交给一个后辈,他心里如何好受?他这年纪,若不在暗处使些手段,定是与崆峒派掌门人无缘的了。” 桓温想了想,道:“说来说去,这都是你一家之言,并没有切实的证据能够证明,暗中谋害存义的就是我二弟向良。” 玉楼春微笑道:“到了现在桓老先生还不愿怀疑自己的兄弟吗?” 桓温道:“我们五人虽非亲兄弟,但相互之间的情谊却不比亲兄弟差上多少。且我二弟平素待人和善,做事也本分,你现在忽然把他说得这样卑劣,恕桓某难以认同。” 玉楼春点了点头,道:“也不怪桓老先生不相信,毕竟你们兄弟情深,我又是个外人,上来便说你兄弟的坏话,你不信,也是人之常情。这样好了,麻烦桓老先生派些得力人手,去伽相寺里搜一搜,看看这座宝相庄严的古刹,是否也如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庄严神圣。” 听玉楼春提起伽相寺,云天行心想:“看来诸葛先生早已知道伽相寺的真相了。经昨夜那样一闹,也不知现在的伽相寺怎样了?蜃楼的人是否还在?” 桓温并不知伽相寺内真情,自然不明白玉楼春话中真意,道:“这跟伽相寺又有什么关系?好端端的去搜它做什么?” 玉楼春微笑道:“桓老先生,你可知现在的伽相寺是谁的地盘?” 桓温道:“现今伽相寺的住持是慧定禅师,桓某还有幸见过一面。怎么了?” 听了这话,玉楼春咯咯地笑了起来。 桓温道:“有什么好笑?” 玉楼春笑着说道:“把一个害人无数的凶恶之徒称作是禅师,这难道还不好笑?” 桓温皱眉道:“姑娘,你越说我越糊涂了。慧定禅师今年已有八十岁高龄,功行深厚,怎么就成害人无数的凶恶之徒了?” 玉楼春忍笑道:“桓老先生,我就跟你明说了吧。你口中这位功行深厚的慧定禅师,其实是一个害人无数的凶恶之徒假扮出来的。你看他白眉垂落,长须飘飘,好一派得道高僧的模样,其实都是装出来的。这个慧定根本没有八十岁,甚至连四十岁也不到,只因天生老相,又得了一种怪病,眉须又长又白,看起来像个得道高僧的模样,所以才会被安排做了伽相寺的住持。”说到这,玉楼春已笑弯了腰。 桓温却是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玉楼春笑了一阵子,渐渐平复下来,又道:“桓老先生,你还真把这个慧定当好人了?你可知他初入江湖时干的都是些什么事?罢了,就不绕弯子了,我直接告诉你好了。他拉拢了一帮匪徒,霸占了一座寺院,将寺内和尚杀了个精光,然后叫那帮匪徒都剃度做了假和尚,他自己则做了寺院的住持。在人前他们跟一般的和尚无二,打坐念经都有模有样,但背地里却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但凡有从他们那寺院附近经过的商贾,几乎都被他们劫杀了。进寺上香的貌美女子,更无一人能够逃离他们的魔掌。” 玉楼春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也是命该如此。有一日,鬼王带着门人路过慧定的寺院借宿,慧定见他们包袱里装满了金银珠宝,起了贪心,想谋害他们的性命,不料事败,反被鬼王等人给拿下了。鬼王见慧定是个‘人才’,不忍杀他,便将他收入麾下,依旧做这等害人的买卖。” 听到这桓温已些明白了,道:“姑娘的意思是,现在的伽相寺也已不再是之前的伽相寺了?” 玉楼春点了点头,道:“之前伽相寺的僧侣早已被他们屠戮干净了。现在伽相寺真正的主人是酆都鬼王,那慧定是他手下的得力能手,也是现在伽相寺的表面住持。” 玉楼春想起之前桓温还把慧定称作是禅师,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见桓温脸色阴沉,忙收起笑容,又道:“那慧定之前做住持就骗过了不少人,已有了相当的经验,桓老先生看不破他的真身,那也没什么奇怪。” 桓温闻言大怒,喝道:“佛门圣地,岂容这帮恶徒玷染!”向崆峒派弟子吩咐道,“都随我下山去,把伽相寺那帮恶徒就地正法!” 崆峒弟子齐声高呼,各自挺了兵器,争着要下山立功。 李神刀见温如玉在向自己使眼色,立即会意,朗声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帮恶徒居然敢在老夫眼皮子底下行凶,真正视老夫如无物,必要叫他们尝一尝老夫那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又向云隐门众人喊道,“云隐门众人听令,随我下山除恶!” 云隐门众人也都活动了起来。 这两方人一动,一些没主见的小门派势力,也都跟着要下山,一时间场面乱成了一团。 岳鹰扬面色微变,心中暗想:“不好,这女人在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若众人都下山去了,谁来对付云天行和蜃楼妖女?“忙将心中所想告诉了雷霸天。 雷霸天恍然大悟,忙上前高声道:“诸位且住,雷某有一言,请各位听罢再走不迟。” 桓温高声道:“雷堂主,你有话等回来再说不迟。这帮恶徒真正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在我崆峒派眼皮子底下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一刻不除,老夫坐立难安。雷堂主若不愿帮忙,大可静待此间,待老夫将那帮恶徒绳之以法,再来与雷堂主陪话。” 雷霸天见下山之人势大,一个人如何阻挡得住?向岳鹰扬看去,岳鹰扬也不好缩在后面,忙将众人去路挡住,道:“诸位且慢,此事尚有疑点,若冒然下山,恐遭人算计。” 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 擎天小霸王 桓温深知岳鹰扬心思缜密,听他说事情尚有疑点,便停住脚步,道:“岳掌门,请你明言,哪里还有疑点?” 岳鹰扬向玉楼春一指,道:“方才这女人说为首是酆都鬼王,可岳某听说酆都鬼王早在数年之前就已谢世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当心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呀!” 雷霸天跟着说道:“桓老先生可还记得邀集大家到此的初衷吗?若大家都下山去,岂不叫蜃楼妖女逃了?” 方才桓温受了玉楼春的激将,急着去伽相寺弄清真相,反把眼前事给忘了。此时听了岳鹰扬和雷霸天的话,登时醒悟过来,心内暗忖:“不错,我们都下山去,谁来看管蜃楼妖女?也是我一时心急,考虑不周到,险些坏了大事。” 雷霸天见桓温低头不语,又将目光投向玉楼春,朗声道:“我等众人齐聚崆峒,为的是惩处蜃楼妖女,你这不明来历的人无端挑唆大家下山,坏我等大事,到底是何居心!” 玉楼春故作委屈状,娇滴滴地说道:“雷堂主,你这么凶干什么!以前来我们风月楼快活的时候,嘴里跟塞了蜜糖一样,一会儿夸这个肤若凝脂,齿若瓠犀;一会儿又夸那个家貌若天仙,绝尘人寰;还说你走遍花间柳巷,独我们那里的姑娘最会服侍人。现在提上了裤子,翻脸就不认人了。还说人家来历不明,便是个没脑子的痴傻人,也说不出这样绝情的话来!都说花客无情,今日看来,真是一点也不假!”说完便假惺惺地哭了起来。 柳追风听了这话,哈哈大笑,道:“雷堂主,你可以呀!风月楼是我随口乱说的,你居然都去过,这天底下还有你雷堂主没去的花巷子吗?哈哈!” 雷霸天见众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心下好生羞恼,冲玉楼春叫道:“你睁大眼睛看仔细了,我雷霸天几时去过你们风月楼?” 玉楼春一面假哭,一面说道:“不用看,就是你,错不了!你说怕遇上熟人,把名字传回家里,叫你那口子知道,就用了个花名叫‘擎天小霸王’。你赖不掉的,我们那里的姑娘没一个不知你‘擎天小霸王’的大名。” “擎天小霸王?”柳追风捧腹大笑,“这还真是雷堂主的风格,错不了的,错不了的,哈哈!” 雷霸天大怒,喝道:“柳追风!” 柳追风眼泪都笑出来了,道:“叫我干啥,想拉我一起去风月楼啊?实在抱歉,我柳追风的花名太俗,登不得大雅之堂,你擎天小霸王还是策马独行吧!哈哈!” 雷霸天将拳头捏得咯咯直响,望向柳追风的目光中已泛起了浓浓杀机。 颜映月见雷霸天动了真怒,忙踢了柳追风一脚,道:“叫你收敛,你听哪里去了?” 柳追风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住笑声,道:“好好好,不笑了就是。” 雷霸天见人群里也有不少人在笑,心内越发恼火,冷哼一声,向玉楼春道:“我雷霸天与你无冤无仇,你无故编织谎言,毁我名声不说,还故意偏引大家视线,妄图解救蜃楼妖女,该当何罪,你自己说!” 玉楼春假哭道:“雷堂主,没想到你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我的两个姐妹都怀了你的孩子,日日盼着你回去看望,你倒好,喜新厌旧,不知被哪里的狐狸精勾住,把她们两个可怜人抛下不管了。她们无依无靠,又挺着大肚子,没人照料,可怎么办呢。” 见雷霸天目露杀机,玉楼春忙又说道:“雷堂主,我知道你怪我说出真相,坏你名声,可她们是我的姐妹,你害得她们有了身孕,却又弃她们于不顾,我不能坐视不理。你要是嫌我多嘴,这就过来把我杀了吧。只要我一死,你那些丑事就没人知道了。” 雷霸天本来的确有动手杀她的打算,可被她这么一说,反倒不能下手了,心想:“如果在这里把她杀了,岂不等于承认了她说的那些污蔑话?可恶!该怎么办呢?” 岳鹰扬见雷霸天犹豫不决,便向众人道:“诸位,雷堂主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断然做不出此等无情无义之事,众人莫要信了这妖女的话。”又向趴在地上尚未苏醒的向良一指,“向老先生良善德高,历来备受江湖中人称誉,如今却叫她说成了一个残害同门,卑鄙无耻的小人,这不是污蔑诋毁是什么?” 见众人面露怀疑之色,岳鹰扬趁热打铁,又向玉楼春一指,喝道:“妖女!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编谎诋毁他人,到底有何目的!啊,我知道了,你一定也是蜃楼的人,想把大家骗下山,再趁机救你的同伙,是不是?” 岳鹰扬不想给玉楼春辩解的机会,又向雷霸天道:“雷堂主,这妖女也是蜃楼逆贼,不趁此良机让她就地伏法,更待何时!” 雷霸天本就有意对玉楼春动手,只是没个正当的理由,如今岳鹰扬把她说成是蜃楼的人,自然再无顾忌。飞身掠出,直向玉楼春冲去! 铁拐汪叫道:“谁敢动本汪的未来的老婆,本汪跟他拼命!”挥舞铁拐来迎雷霸天。 雷霸天喝道:“让开!” 铁拐汪哪里肯让,见雷霸天奔至近处,便使一招“棒打狗头”,抡起铁拐直向雷霸天迎头打去! 雷霸天闪身躲过,使开奔雷掌法与铁拐汪过招。 铁拐汪有意在玉楼春面前逞显威能,有十分力,使十二分力,纵是雷霸天武艺高强,在不用火器的情况下,一时也奈何他不得。 雷霸天不愿与他纠缠,故意卖了个破绽,诱他来攻。 铁拐汪不知是计,见雷霸天露出破绽,忙挥拐急打过去,岂料自己门户大开,反被雷霸天逮到,一掌击在心口,痛叫一声,倒摔了出去。 雷霸天打退铁拐汪,看也不看一眼,飞身向玉楼春那里奔去。 看看到了近处,雷霸天纵身跃起,运足掌力,猛地向玉楼春头顶拍落! “妖女死来!”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除恶 雷霸天这一掌足足使了十成功力,若一掌击在玉楼春头上,必是一幕惨剧。 可玉楼春面上却没有半分惧意,只是微微一笑,道:“雷堂主,当心喽。” 雷霸天猛地抬头,只见人群里飞出一点寒光,扑面而来,其速之快,堪比流星追月! “不好!” 雷霸天大惊失色,连忙收住掌力,凌空一个后翻,人已到了三丈开外,刚站稳脚,只觉脸颊一疼,抬手一摸,指上竟带了血! “还是慢了一步吗?” 雷霸天缓缓握紧拳头,抬眼一望,见玉楼春身前多了一人一剑。 人衣华服,随风飘飘;剑染清光,寒意森森。 雷霸天微微眯起眸子,朗声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那人长发半遮面,只拿一双眼睛盯着雷霸天,清清冷冷的声音自口中飘出。 “封喉剑,于生。” “又是他。”云天行自语。 红漪讶然道:“这个人你也认识?”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在天机城见过,应该也是诸葛神机的人。” 红漪皱眉道:“诸葛神机派这些人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云天行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好像是在帮我们。” “帮我们?”红漪有些难以置信,“我是蜃楼的人,他不害我们就谢天谢地了,他还会帮我们?” 云天行沉思了半晌,忽然道:“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吗,诸葛神机有对付蜃楼的意向,如果他帮我脱离困境,就等于给蜃楼制造了一个大麻烦。虽然我个人能力有限,但我现在毕竟是云门的门主,而现在的云门已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很值得他来投资。”笑了笑,又道,“借他人之手,为自己谋利,不正是他们那些聪明人最喜欢做的事吗?” 红漪长舒了一口气,道:“若果真是这样,倒还好了,就怕他藏在暗处害人,叫人无处防范。” 云天行道:“诸葛神机是个极端聪明的人,应该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要小心些。” 红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玉楼春见于生仍是披着一头散发,皱了皱眉,道:“叫你去剃个大光头,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呢?一个大男人,披头散发的,好生惹人讨厌。” 于生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喜欢光头,自己去剃,少来蛊惑我。” 玉楼春叹了口气,道:“怪不得没有哪个女孩子愿意接近你,你还真是一点也不会讨女孩子欢心呢。” 于生冷笑一声,道:“讨女孩子欢心就得剃光头吗?有病!” 玉楼春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管怎么说,刚才叫你出了一剑,多谢了。” 于生手抚长剑,道:“我只是在做诸葛先生吩咐下的事。你的死活,我才不在乎。” 玉楼春摆了摆手,道:“好好好,我们还是别说话了,一说就吵。” 雷霸天听于生自称是“封喉剑”,去脑海中翻找了一回,却没找到任何有关“于生”或是“封喉剑”的信息,但从他刚才所使的那一剑来看,不像是寻常人物,便向于生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于生道:“封喉剑,于生。” 雷霸天道:“我是问你来历。” 于生道:“封喉剑,于生。” 雷霸天眉头一皱,又问道:“你师父是谁?” 于生道:“封喉剑,于生。” 面对这样一个只用同一个答案,就能回答不同问题的人,雷霸天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 岳鹰扬见于生伤了雷霸天,知他不好惹,便尽可能客气地说道:“这妖女是蜃楼的人,我等要替天行道,阁下却要救她,难道阁下也是蜃楼的人?” 于生摇了摇头。 岳鹰扬道:“既然阁下不是蜃楼的人,那就请让开吧。” 于生又摇了摇头。 岳鹰扬皱眉道:“阁下到底想干什么?” 于生还是摇头。 岳鹰扬与雷霸天相视一眼,一时间都没了主意。 玉楼春见桓温又带领崆峒派的人退了回来,便道:“桓老先生不去伽相寺除恶了吗?” 桓温道:“除恶何必急于一时,等这里事情结束,再去除恶也不迟。” 玉楼春道:“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桓老先生再去,只怕已是人去楼空了。鬼王既然敢在远近纵凶,必然外派了不少探子,四处打探消息,只怕我们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已经传到他的耳朵里了。鬼王不是个痴傻人,若不想遭到天下群雄的围杀,就非走不可,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在行动了。” 桓温心想:“我又何尝不想尽快铲除这帮恶徒,只因我们崆峒派是此次集会的发起人,我若带领崆峒派的人离开,在场诸人必散,那时放走了蜃楼妖女,传到江湖上去,也还是我们崆峒派背负骂名。倒不如先把这里的事情办妥,再去伽相寺除恶,那时就算放走了鬼王,也有惩处蜃楼妖女这份功劳在手,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桓温想了想,说道:“话虽如此,他们既已在伽相寺扎了深根,就算要离去,也需要准备的时间,哪能说走就走。且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再去也不会耽搁什么。” 玉楼春摇了摇头,道:“桓老先生此言差矣,若在场群雄一起围上伽相寺,鬼王便是有通天本领,也是死路一条。鬼王不是蠢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既然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自是先走为上,哪还会坐等众人杀到,白折性命。望桓老先生早做决断,莫要纵虎归山呀。“ 见桓温有所动摇,玉楼春继续说道:“若叫他们逃到别处,多半还要霸占寺院,屠戮僧侣,劫杀路人,谋害香客。桓老先生若不及时阻止,那后来这些被害之人的性命,又该算到谁的头上呢?” 桓温无言以对。 温如玉走入场中,道:“若真如姑娘所言,在下愿带云隐门诸人当即赶去。总不能纵虎归山,叫他们到别处去害人。” 李神刀捋须道:“不错,这帮恶徒居然敢在老夫面前为非作歹,必要叫他们尝一尝老夫那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不可!” 莫让也道:“大哥,咱们不能为了这些虚名,放任这帮恶徒离开啊。” 云天行与鬼王打过交道,知道他的手段,更不想让他逃走,便上前说道:“云门愿随李老前辈温大哥同去伽相寺除恶!”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 来历不明的证人 桓温见李神刀、温如玉、云天行等人都主张去伽相寺除恶,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既然诸位都是此意,桓某也带崆峒派众人同去便是。” 一些小门派势力或是散人见已有三方大势力同意去伽相寺除恶,也想跟去凑个热闹,顺便捡些便宜,或是立些功劳,以后在江湖上行走脸上也有光,于是各自行动起来,要跟三方势力的人下山。 岳鹰扬见场面乱作一团,便高声喊道:“诸位且慢动作,岳某有话要说。” 吴英雄知道岳鹰扬又要使坏,不想叫他说话,先喊道:“岳鹰扬,你少在这里拨弄是非!鬼王得知自己暴露,已经在逃了,若再不赶去捉他,叫他们逃得无影无踪,再到别处去祸害人,你们华山派可担当不起!” 李神刀见岳鹰扬总出来煽风点火,心里也有气,因念他是华山派掌门,不好对他怎样,只说道:“岳掌门,你再这样,老夫可对你不客气了。” 岳鹰扬道:“李老前辈勿怪,在下只是觉得此事尚存疑点,若冒然行动,恐会遭人算计,还需三思而后行啊。” 吴英雄忍不住骂道:“思思思,我思你老母!你这乌眼鸡自开始到现在,一直躲在背后煽风点火,挑拨大家的关系,到底是何居心?要说在场的人里谁最坏,非你岳鹰扬莫属!”又向立在场中那根火刑柱一指,“诸位,岳鹰扬处处挑拨大家的关系,一定是蜃楼派来的卧底,我提议把他绑到火刑柱上点火审讯,直烧到他承认为止,大家以为如何?” 胡不通看热闹不怕事大,拍着手笑道:“好啊,好啊,你们胡老爷我第一个举手赞成。” 云门里也有不少人跟着叫好。 岳鹰扬看了吴英雄一眼,也没说他什么,又向众人道:“诸位稍安勿躁,方才说鬼王带人霸占伽相寺,只是这妖女的一家之言,未必是真。而且之前岳某便已听说,鬼王早已身死,怎么可能会再次出现?莫要听她妖言错杀了好人,那时悔之晚矣。就算要动手,也得先把事情弄清。若伽相寺真被一帮恶徒占了,大家再去,岳某必不阻拦。” 飞雪阁副阁主严霜也道:“岳掌门的话不无道理,若伽相寺真被一些穷凶极恶之徒霸占了,崆峒派离之甚近,不可能一点儿也察觉不到吧?” 桓温道:“虽然我们崆峒派与伽相寺同在崆峒山,隔得不算远,但两方人来往甚少,中间又有山峦相隔,外加山路不合,能够见面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我见慧定禅师那一次,还是他刚刚接掌伽相寺的时候过来这边拜会,自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面,与伽相寺的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来往。” 岳鹰扬道:“纵是如此,也不能说明什么,还需要证据。若没有切实的证据能够证明,伽相寺被恶徒们占去了,便不能轻举妄动,万一蜃楼再来救人,这里没人拦挡,岂不坏了大事?” 云天行早就想把鬼王霸占伽相寺的事当众说出来,只是没有机会。见众人说到这里,正是个好时机,便上前说道:“不瞒诸位,在下昨夜还去伽相寺借宿过,因不小心发现寺内真相,还遭到了鬼王等人的追杀,完全可以证明方才玉姑娘所言事情的真实性。” 桓温讶然道:“云少主当真去过伽相寺?”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 桓温道:“可否细说详情?” 云天行不好隐瞒,便把在伽相寺内遇到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只是略过了斗尸王夺斩仙飞刀以及九命蛇皇那一节未提。 桓温听完直皱眉头,道:“我那孽徒房中当真有一条暗道,通往鬼王居住的逍遥宫?” 云天行道:“在下怎敢当众扯谎?桓老先生若是不信,可派人速去察探,只是……” “只是什么?”桓温问道。 云天行道:“我们逃进暗道后,鬼王不知做了什么,那暗道便开始坍塌,仗着我们脚程快,逃了出来,只是不知那条暗道现在还能不能通到逍遥宫去。” 岳鹰扬听完扑哧一声笑了,道:“云少主,想不到你武功好,编造故事的能力也这样好,岳某佩服,佩服。“ 云天行皱眉道:“岳掌门不信我?” 岳鹰扬道:“云少主一心要护蜃楼妖女离开,巴不得在场所有人都到伽相寺去,所以借题发挥,编个故事把大家引走,这似乎很合情理。” 云天行道:“我说的都是事实,没有半句假话!” 岳鹰扬摇了摇头,道:“云少主,非是岳某故意难为你。你一心要帮蜃楼妖女,你的话实在不能作为证词,请你见谅。” 茶叔走过来拍了拍云天行的肩膀,笑道:“狗云啊,茶某本想来瞧场热闹,没想到尽是你的热闹,这可叫茶某如何是好啊。哈哈!” 云天行也是哭笑不得,发生这些事,都在他的预料之外,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茶叔喝了口茶,向岳鹰扬道:“鹰崽儿,狗云的话做不了证词,茶某的话能做证词否?” 雷霸天哼了一声,道:“此人来历不明,更没资格做证人。” 茶叔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拿茶葫芦向雷霸天一指,道:“喂,栗不甜,你过分了啊!茶某只不过忘了个名字,你干嘛总说茶某来历不明,再这样无理取闹,当心茶某打你屁股。” 雷霸天道:“只是忘了个名字吗?那我倒要问问你,你家住何方,家里有几口人,几亩田,几头牲?” “这……”茶叔拿茶葫芦敲了敲脑壳,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还会记得家里有几亩田,几头牲吗? 见茶叔哑口,雷霸天冷笑道:“这不是来历不明是什么?” 温如玉笑了笑,道:“诸位,要辨云少主所言真假不难,只需让桓老先生派人去有暗道的房间一看便知。就算暗道已经坍塌,总会留有些许痕迹,不可能一点都看不出来。何况暗道是连在房间内部的,应该很容易辨识才是。” 桓温道:“温少侠说的不错。原本我那孽徒的房间内并没有暗道,若真如云少主所言,有了一条暗道,足可证明云少主所言是真。”又向吴俭道,“四弟,你脚程快,麻烦你去走一趟,快去快回。” 吴俭应了一声,飞步下山去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镇邪 吴俭下了中台,一路飞奔至卜世仁所居庭院,见院门大开,跨了进去,却见郝明智趴在地上,不知死活。 吴俭吃了一惊,还当有人闯进来行凶,忙过去试了鼻息,只觉呼吸匀畅,不像有事的样子,便将人唤醒,道:“明智,你怎么趴在地上?” 郝明智揉了揉脑袋,半眯着眼看向吴俭,道:“吴师叔?” “是我。”吴俭将郝明智扶起,“你怎么趴在地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郝明智猛地想起自己腰上还有伤,忙伸手捂住,看日影辨出现在的时辰,咬牙切齿地道:“天杀的臭叫花,可恶啊!你让我在冷风中躺了这么久,无疑又加重了我的腰伤,以后要是调理不得当,落得个瘫痪在床,无儿无女的悲惨结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吴俭道:“什么臭叫花?发生什么事了?” 郝明智心想:“说到底,发生这些事,累我腰伤加重,都是因卜世仁贪欢而起,我何不趁此机会,狠狠告他一状?虽然平时我们关系不错,但这次是他过分在先,我又何必跟他顾念旧情,必不能轻易饶他!” 郝明智一面轻揉后腰,一面愤恨地对吴俭哭诉:“吴师叔,我好惨啊!师父叫我来这里找卜师兄,他不肯出来见我便罢,还让他那些相好的狗男女出来打我,我纵是武功再好,有腰伤在身,一身本事也大打折扣,何况他们人还多,且个个冷面无情,下手好不狠毒,专照我后腰上打,要不是我根基稳固,体质过人,只怕早已被他们打死了。吴师叔,你可得替我做主呀。” 吴俭听得一头雾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说人话!” 郝明智道:“这就是人话啊。” 吴俭见他神智不大清醒,不愿多耽搁时间,道:“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只管去休息,你的事我再吩咐别人就是。”说完,直蹿进卜世仁房里去了。 自云天行等人离开后,没人再来过卜世仁的房间。那条通往逍遥宫的暗道仍大开着,吴俭一到房里来便看见了,心想:“云少主所言果真不假,这里还真有一条暗道。” 吴俭想探一探这条暗道究竟通往哪里,便找了个火把,下到暗道里去了。 郝明智捂着后腰一瘸一拐走到卜世仁房里来,四下一打量,没看到吴俭,一转头,看见了暗道,失声大叫:“哇靠,卜世仁,你至于嘛你!我只是来还你任务,又不是来杀你,用得着挖地道走吗?“走到近处一端详,见暗道居然还很宽阔,不禁变色道,“卜世仁,你不会是穿山甲投胎转世来的吧?” 郝明智见暗道里有光,正想下去,忽见吴俭走了上来,忙问道:“吴师叔,这条暗道通往哪里?” 吴俭摇了摇头,道:“还不清楚,走了几百步出现了岔道,急着回报,不好继续深入。” 郝明智突然大叫:“哇靠,居然还有岔道,这卜世仁还真是穿山甲转世啊!” 吴俭瞪了他一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别胡说八道!大家都还等着呢,随我去中台,把所见所闻说一说,也算个见证。” 郝明智打了个寒颤,道:“就是穿山甲转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挠出这么大一个洞啊!吴师叔,咱们不是遇上妖怪了吧?” 吴俭听了这话,直皱起眉头来,心道:“平日里好好的一个孩子,今日怎么净说一些胡话,莫不是撞上了邪祟?听人家说金子能镇邪,且叫他含些金子,多少压一压,等今日事了,再给他找个法师来驱邪。”从兜里摸了个金丸子出来,向郝明智道,“张嘴。” 郝明智道:“干什么?“ 吴俭道:“叫你张嘴你就张嘴,哪儿那么多废话!” 郝明智把嘴一张,吴俭忙把金丸子放到他嘴里,道:“只含着,千万别往下咽,切记,切记。” 郝明智“哦”了一声,还当吴俭给的是吃的,用力一咬,差点没把牙硌下来,又不敢吐,苦着脸道:“吴师叔,你给我吃的是什么啊,怎么这么硬?” 吴俭心道:“金子能不用硬嘛。”口里说道:“我现在赶着回去,不好等你,你速速跟来,莫要迟误。”说完当先走了。 吴俭一路飞奔回中台,桓温忙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暗道?” 吴俭点了点头,道:“云少主说得不错,世仁房间里的确有一条暗道,我走了一段,发现内中还有岔道,急着回来报告,没敢深入,也不知是通往哪里的。” 岳鹰扬听了这话,十分意外。他还以为云天行故意编故事,想把大家引开,好趁机带走红漪,没想到他说的事居然是真的。 云天行见岳鹰扬表情奇怪,不禁笑道:“岳掌门,现在相信我了吗?” 岳鹰扬道:“就算真如云少主所言,伽相寺里外不一,被鬼王等一众恶徒霸占了,也不需我们所有人都去,只需将山下守卫的人派一部分去,也足以应付了。” 雷霸天道:“不错,区区一个鬼王,不必大动干戈,各方势力派些人过去,将伽相寺围住,他还能插上翅膀飞走不成?” 桓温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就算鬼王真把伽相寺占了,在场这么多人何必都去,一方势力派一部分人去也绰绰有余了。向关恭道:“三弟,就麻烦你带部分人去伽相寺走一趟吧。到了那里不要一味盲目乱杀,先弄清真假,再行定夺。” 关恭道:“大哥放心,我自有分寸。”带了一部分崆峒派弟子下山去了。 飞雪阁万佛寺等等大小势力或多或少都拨了些人,跟着崆峒派的人一起去了伽相寺。 温如玉见这情形,想再煽动众人下山已是不可能的了,只好派人下山去通知逸清尘,让他带一部分云隐门弟子随众人同去伽相寺。 云天行见各方势力都在分派人手,便向石径侠道:“石堂主,麻烦你也带些人下山去帮忙吧。” 石径侠低声道:“门主,他们去那些人已经足够多了,咱们就不必另外派人了。不如多留些兄弟在这里,也好有个照应。” 云门众人都是这个意思。 云天行道:“我方才已说要去了,现在反悔,不叫人笑话吗?石堂主,麻烦你了。” 云门众人劝说不过,石径侠只得带了部分人,随众人下山去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男人之间的公平决斗 郝明智有腰伤在身,不敢如吴俭那般飞掠赶路,晚了吴俭好些时候才上山来。 一来到山顶广场上,远远便看见了云天行,心下火起,暗道:“好你个臭叫花,害我腰伤加重,不去躲着,还敢出来抛头露面,今日若不给你些苦头吃,我便不叫郝明智!” 将金丸子吐出来收好,郝明智一手捂着后腰,大步走到云天行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喝道:“臭小子,还认得你郝大爷吗?嘿,你还瞪我,信不信郝大爷把你这俩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了?” 众人见郝明智上来便揪云天行的领口,还说这样无礼的话,都吃了一惊,均想:“这人好大的胆子。” 桓温更是惊得心肝剧颤,叫道:“明智徒儿,不得无礼!” 郝明智还当云天行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哪里想到这个邋里邋遢的少年人现在已是云门的门主。 听桓温发话,郝明智微笑回应:“师父,不需你老人家动手,这臭叫花子刚才把我打昏过去,叫我躺在地上吹了好些冷风,害我腰伤加重,今日若不给他一些苦头吃,难消我心头之恨!”说完抬手便要打。 桓温一把握住他手腕,喝道:“还不退下!” 有桓温阻拦,郝明智自也不好再对云天行动手,但心里的怨气却没能得到释放,哼了一声,又向云天行说道:“臭小子,你看到了,不是你郝大爷我怕你,是我师父不叫我跟你打。你若还算是个男人,咱们就来场男人之间的公平决斗。等这里的事情一了,下山往东南走半里多路,那里有片小树林,我在里面等你,不来的是孙子!” 云天行笑道:“好,如果我能活着下山,一定奉陪。” 桓温甩掉郝明智的手,冷笑道:“明智徒儿,你好大的能耐啊,还敢跟云少主一对一决斗,真给为师长脸啊。” 郝明智笑了笑,道:“师父莫夸,对付这臭小子,我一只手……师父,你刚才叫他什么?我听着好像是云什么主?” 桓温沉着一张脸说道:“这位被你揪在手里的正是现今云门的门主,你要跟他来场男人之间的公平决斗,就别去什么小树林了,干脆就在这里,当着天下群雄面一决雌雄,岂不好看?” 郝明智嘴角抽了抽,心道:“苍天呐,我这是惹了谁啊,云门门主,又姓云,不就是沧澜剑神的后人云天行吗?不对呀,这家伙不是跌落山崖摔死了吗,怎么可能还活着?哎呦,既然能站在这里,自是没有摔死。郝明智啊郝明智,现在是关心这些事情的时候吗?还是先想想怎样化解眼前的尴尬局面吧。” 郝明智将目光转向云天行,见后者微微一笑,他也礼貌性地笑了笑,见云天行没有后续动作,他便大笑起来,道:“云少主,其实,我自见你的第一眼,就知你不是凡俗人等,与你起冲突,只是单纯地想验证一下,你是否真如传闻中那样心胸宽广……” 云天行眉头一皱,嘟囔道:“这些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 桓温咳了一声,向郝明智道:“为师事务繁忙,叫你去跟你莫师叔学武功,你就学了这么些东西?还揪着人家的领子说,合适吗?” 郝明智“啊”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还揪着云天行的衣领没放,忙放了手,想说些什么,被桓温这么一打岔,刚才想好的话早忘得一干二净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急出一头热汗,道:“那个……我腰疼,恕不奉陪了,告辞,告辞。”转身便走。 云天行道:“请等一下。“ 郝明智挤出一丝微笑,道:“云少主还有什么吩咐?” 云天行道:“决斗的事……” 郝明智哈哈大笑,道:“云少主,你这么聪明,怎会看不出这是我的玩笑话?哈哈,我郝明智又不是傻子,哪敢跟云少主决斗啊,哈哈……腰疼,告辞了。”抱了抱拳又要走。 桓温忙道:“明智徒儿,你且留下,为师还有话要问你。” 郝明智心想:“师父啊,我都无地自容了,你还叫住我做什么,好歹给我留点脸吧。” 郝明智恨不得变出一双翅膀飞走,可桓温的话却不能不听,道:“师父还要问什么?” 桓温道:“方才你与云少主发生什么误会了?” 郝明智拿手指挠了挠脸颊,道:“之前是发生过一些小小的误会,现在已经无事了,还是不提了吧。“ 桓温道:“刚才听你吴师叔说,你亲眼看到云少主他们,从你世仁师兄房间里走出来,是不是?” 郝明智偷瞧了云天行一眼,心想:“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啊,我明白了,云天行他们与卜世仁鬼混,我看到他们从卜世仁房里出来,一定是他们怕我泄露出去,坏了名声,所以才让师父问我是否看到或是听到了什么,如果我说看到或是听到了,他一定会杀我灭口。可恶啊!卜世仁,我上辈子是欠你的吗,你累我腰伤加重不说,现在连性命也要搭上了!你……我……如果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桓温见郝明智低着头不说话,又问道:“明智徒儿,你怎么了,为师问你话呢,你是不是看到云少主他们从你世仁师兄房里走出来了?” 郝明智支支吾吾道:“是……是,我的确看到云少主他们从世仁师兄房里出来,但屋里的事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也什么都没有听到。当时我的眼睛被风沙迷了,耳朵里也灌了水,只比瞎子聋子稍好一点点而已。还有,当时我腰疼得特别特别厉害,一门心思都在腰上,哪还顾得了别的。” 见众人都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郝明智还当自己解释得不够清楚,又补充道:“我真没看到屋里的事,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发誓。如果我刚才说的不是真心话,叫我……叫我……口舌生烂疮,尝不到肉味香。” 听郝明智说了大一通,桓温把眉头紧紧皱起,心想:“这孩子早上还好好,现在这是怎么了,难道真如四弟所言,是撞邪祟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试探 吴俭道:“既然明智亲眼看见云少主他们从世仁房间里出来,这足可证明云少主方才所言之事是真,毕竟现在这个特殊时期,门派内外看守严密,外人想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进入门派深处,几乎不可能。若从暗道内进入,却又是另一番情形了。大哥以为呢?” 桓温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很是。”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将目光转向玉楼春,说道,“玉姑娘,本来我们在谈存义的事,你忽然将话题转到伽相寺那边,这两者之间难道还有什么关联?” 玉楼春微笑道:“桓老先生到底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既然如此,我也不隐瞒了。根据我多年以来的查证,与向良勾结谋害上官存义的人正是酆都鬼王。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将话题引到伽相寺上面,只可惜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非要说我想偏引大家的视线,好救云少主脱离危难。我跟云少主又不相识,有什么理由帮他呢?” 岳鹰扬见玉楼春斜眼瞄着自己,知她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便道:“你看我做什么,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又不是故意针对谁。” 玉楼春含笑道:“岳掌门还真是心口不一呢,每次局势趋于平缓,岳掌门都要出来添上一把火,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来,你还辩解什么呢?” 岳鹰扬哼了一声,把脸转开,不去理她。 桓温看着趴在地上尚未苏醒的向良,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叫道:“来人,把他锁起来!” 立刻有两个崆峒派弟子拿了锁链过来,将尚自昏迷不醒的向良捆锁起来。 吴俭走到桓温身旁,低声说道:“大哥,这样做会不会太鲁莽了些?现在的证据只够说明鬼王带人霸占了伽相寺是真,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二哥勾结鬼王谋害存义,而且自始至终都是这女人一个人在说,真假难辨,当心有诈。不若把二哥叫醒,当众问他一问,不比听信外人之言要好?” 桓温道:“问不问都是一样的结果,就算他做了,也一定不会承认。先把他锁起来,等这里事情一了,我会亲自调查。若谋害存义真有他的份,我必不饶他。若是冤枉了他,我自给他赔罪,必不连累你们。” 听桓温这样说,吴俭自不好再说什么。看着二哥被锁链捆住,五弟又站在对立面,吴俭心中五味杂陈,长长叹息了一声。 郝明智见众人在谈伽相寺的事,便想找个理由逃离这里,目光一转,忽然看到了云天行的佩剑,脸色骤然大变。 之前还在卜世仁房里的时候,云天行先认出了郝明智,刻意把剑藏住了,不让郝明智看到。现在他的剑就握在手里,郝明智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日郝明智受桓温之命,带领崆峒弟子前往飞雪阁送请帖,归来的路上,在一座小镇的酒肆内出了变故。同去的崆峒弟子尽数被杀,他的腰伤也是在那时留下的,准确来说,他的腰伤正是云天行手上这柄剑造成的。 郝明智上下打量着云天行,见他的身材与印象中那个戴鬼面具的人相当,心想:“难怪我总觉得他的声音有些熟悉,原来之前真的见过。”鼓起勇气问道,“云少主,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云天行道:“你问。” 郝明智道:“云少主,那日在酒肆内戴鬼面具的人就是你吧?” 云天行见郝明智不时瞥向自己手中的太阿剑,知道是太阿剑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便不好再隐瞒,道:“不错,那人正是我。“见郝明智一手捂着后腰,又补充道,“伤了你的腰,我很抱歉。” 郝明智微微一笑,道:“云少主过谦了,那日之事错不在云少主,是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又受他人妖言蛊惑,错把云少主当成了凶手,还帮着他们对付云少主,实在惭愧。云少主不怪我,已经谢天谢地了,哪敢接受云少主的道歉。”说罢,深深一拜。 云天行也还了一礼。 桓温走到云天行身旁,道:“云少主,能否借一步说话?” 云天行道:“当然可以。”又向红漪道,“先去谢大哥他们那里,我马上回来。” 红漪点了点头,自去谢岚等人那里。 桓温引着云天行走到一个空旷处停住,见四下无人,便说道:“云少主可知道桓某叫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云天行想了想,道:“虽然不知确切是由,但想来应该跟上官存义有关。” 桓温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天行,微微眯起眼眸,又问道:“云少主可认得我那存义徒儿吗?” 云天行道:“桓老先生在试探我?” 桓温收起那份认真,笑了笑,道:“云少主多心了,桓某只是随口一问。” 云天行道:“桓老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本来我已有七八分确定,现在你叫我来这里,又问我这样的问题,让我坚定了一件事。” 桓温道:“什么事?” 云天行道:“上官存义已加入了蜃楼。” 桓温闻言骤然变色,凝视云天行许久,忽然叹了口气,道:“云少主果然还是想到了。” 其实,刚听到上官存义这个名字的时候,云天行就不自觉跟蜃楼的上官联系到了一起,毕竟上官这个姓氏十分少见,而且蜃楼内的人大多都出自一些名门大派,这样说来,上官出自崆峒派,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后来又听玉楼春说,上官存义出事后,曾在长安城外遇到了一个与上官存义样貌很像的人,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也背了一口箱子。 就因为这口箱子,云天行已有七八分确定,蜃楼的上官就是崆峒派的上官存义。 姓上官的人不多,姓上官且又背箱子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云天行很难不把他们想到一起。 本来云天行还不能够完全确信蜃楼的上官就是崆峒派的上官存义,桓温突然把他叫到这没人的地方,又问他是否见过上官存义,云天行又不是笨蛋,岂会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联? 桓温问他这个问题,自是想从他口中探听,是否知道上官存义已加入蜃楼的事。桓温是上官存义的师父,如果连他都认为蜃楼的上官就是他的好徒儿,那云天行就更无怀疑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 隐瞒 桓温道:“既然云少主已知我那存义徒儿加入了蜃楼,桓某就不卖关子了。桓某此番请云少主过来,其实是想请云少主帮一个忙。” 云天行道:“帮忙的事稍后再说,我有几个疑问,请桓老先生先替我解答。” 桓温道:“云少主请说。” 云天行道:“桓老先生是几时知道上官存义加入蜃楼的?” 桓温道:“那次明智从飞雪阁回来后,把那间酒肆里发生的事详细说了。当时酒肆内除他外还有三人,一个是云少主你,另两个是蜃楼的人,一个是八臂剑皇,另一个便是我那存义徒儿。且先不说我那存义徒儿。八臂剑皇身背八剑,极是好认,明智一说,我就知道了。当时明智被云少主刺了一剑,曾问过云少主的姓名,云少主说叫上官,对不对?” 云天行道:“不错,我当时的确是这么回答的。” 桓温点了点头,道:“正是因为‘上官’这二字,我才追问云少主和那背箱子的人的形体容貌,明智跟我详细说了,我觉得那背箱子的人的样貌与我那徒儿很像,虽然不能十分确认,但基本已经没有怀疑了。” 云天行道:“只通过第三者的口头描述,就确定一个人的身份,这似乎有些牵强。” 桓温道:“当然不止是这样,重点其实是那口箱子。我记得存义徒儿曾在闲谈时跟我提到过,说她姐姐要亲手为他做一口箱子,等将来娶了妻,可以装些杂物。虽然只是普通普通的一口箱子,但却寄寓了她姐姐深深的关怀。我能看出来,当存义徒儿谈起那口箱子时有多么高兴。他很喜欢那口箱子,这也是为什么,我能确信他就是我那存义徒儿。” “原来是这样。”云天行点了点头,“还有一件事,既然上官存义原是崆峒派的人,可为什么他与郝明智郝师兄互不相识,而且那时上官存义应该知道,那些人都是他的师兄弟,为什么还要痛下杀手呢?” 桓温道:“云少侠有所不知,存义徒儿出事的时候,明智那会儿还没入山门呢。他是带艺投师,我看他天分还不错,人也本分,就把他收了。他只知道有个师兄叫上官存义,两人并未谋过面。至于存义徒儿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师兄弟下杀手,这我就不知道了,想来是有苦衷的吧。” 云天行想了想,道:“不知桓老先生想叫我帮什么忙?” 桓温道:“此事有些难以启齿,但如果云少主肯答应帮忙,我崆峒派绝不会再难为红漪姑娘……” 云天行打断了他的话,皱着眉头说道:“这听起来像是在威胁。” 桓温面色微变,道:“桓某没有这个意思,希望云少主不要多心。桓某是诚心想请云少主帮忙的。” 云天行道:“桓老先生可是想让我帮着隐瞒,上官存义已加入蜃楼的事?” 桓温点了点头,道:“云少主猜得不错,桓某正是这个意思。存义本性不怀,只因遭人迫害才走上了不归路……” 云天行听到这里,已是满心的怒火,冷声道:“上官存义本性不坏,红漪本性就坏了?贵派捉到她,叫她吃尽了苦头,还要把她绑在火刑柱焚烧,如果不是云门的诸位兄弟拼死相救,我这位未过门的妻子只怕已化成飞灰了!现在桓老先生的得意弟子加入了蜃楼,却叫我替你隐瞒,我云天行就这么好欺负吗?”说完,怒视桓温一眼,转身便走。 桓温见云天行动了真怒,忙上前拉住,道:“云少主请留步,凡事好商量。” 云天行冷哼一声,道:“还有什么好说,你们要对付红漪,尽管放马过来,我云天行一并接着就是,大不了与她一起死在这里,没什么好怕的。桓老先生要我隐瞒上官存义加入蜃楼的事不说,恕我办不到。请放手。” 桓温哪里肯放手,只是拉着云天行不放,又说道:“云少主请息怒,红漪姑娘的事确实是我们做得过分了,好在还来得及补救。云少主请放心,后面我崆峒派必定全力协助红漪姑娘脱离危境,也希望云少主能够通融通融,桓某先在这里谢过了。” 云天行道:“桓老先生,有一件事你需知道。除了红漪外,我痛恨蜃楼内的每一个人,这每一个人里,当然也包括上官存义。还有一件事,桓老先生应该已经知道冷阁主是被蜃楼的人害了,可桓老先生知道行凶的人是谁吗?” 桓温摇了摇头,道:“只听说冷阁主是被蜃楼的人害了,并不知是谁。” 云天行冷冷说道:“害冷阁主的人有三,目前已死了两个,还剩一个正是桓老先生你昔日的爱徒——上官存义。” 桓温闻言脸色大变,失声道:“这……这……” 云天行道:“严阁主一心要为冷阁主报仇,如果她知道害死冷阁主有上官存义的份,不知会怎样呢?” 见桓温变了脸色,云天行继续说道:“飞雪阁的人向来把冷阁主视之为飞雪阁的希望,叶阁主也把冷阁主当成下一任正阁主来培养,如果叶阁主知道毁掉她们飞雪阁希望的,是你们崆峒派的人,又会怎样呢?” 桓温听了这话,惊出一身冷汗,颤声道:“云少主,请你千万救桓某这一次。你要你肯帮忙隐瞒,以后但凡有用得着的地方,我崆峒派必定全力以赴,绝不推阻。” 云天行道:“桓老先生,我跟你说些话,并不是要威吓你,只是想要你知道,有些事是瞒不住的。就算我不说,一样会有人别人去说。那位玉姑娘来历不凡,他对上官存义的事知之甚多,难道会不知道上官存义已加入了蜃楼?也许桓老先生该去求的人不是我,而是她。” 桓温道:“稍后桓某自会去找她询问详情,只是不知云少主肯帮桓某这个忙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 桓温忙又说道:“云少主,这里没有别人,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要桓某怎样做,才肯帮这个忙,只要你说出来,桓某能做得到,一定不会推辞。” 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为云少主开路 云天行背对着桓温,正在考虑要不要当众说出上官存义已加入蜃楼的事实。不可否认的是,这样做对他很有利。 崆峒派要对红漪进行公开处刑,可如果连他们自己的人都加入了蜃楼,那这场为公开处刑而开设的集会无疑会变成一场闹剧,而崆峒派也将会成为此次集会最大的受害者,毕竟公开处刑是他们提出来的,也由他们代为执行,他们理应与蜃楼保持绝对的距离,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如果云天行说出这个既定的事实,众人的怒火很可能会转嫁到崆峒派身上,他完全可以趁机带红漪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红漪也就不用再接受众人的审判。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绝妙的计策。 崆峒派让红漪吃了很多苦头,云天行有理由这么做。 他转身看了桓温一眼,忽然看到了这位老人家眼中的乞求之色,也听到了他语调中带有的哀伤,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仿佛不再是气势非凡的崆峒派掌门人,而是一位慈祥的老师父。 云天行注视着眼前这位老人家,一番心理斗争之后,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我不会跟人提起上官存义已加入蜃楼的事,如果别人说了出来,那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桓温一惊,随即欣喜道:“多谢云少主体谅,今后云少主但有需要之处,崆峒派必定鼎力相助,决不推辞!” “不需要。”云天行挥了挥手,“我这么做不是为了换取崆峒派的协助,只是不想让这份纯真的师徒情谊遭到扼杀绝灭,更不想让桓老先生你体会到我现在的心情。我怕你承受不起!”说完,大步离开了。 桓温望着云天行的背影怔怔出神,直到云天行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惨然一笑,自语道:“我们险些害死他的未婚妻子,他对我还是这般仁慈,我……唉,我们这是做了什么啊!” 云天行回到红漪身边,握住她的纤手,只觉触手冰凉,不禁问道:“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伤痛又发作了?” 红漪微微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休息一下就好。” “我带你离开这里。” 云天行想横抱起红漪,红漪连忙制止,道:“我不要你抱,你伤得比我重,我自己能走。” 云天行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向山下走去。 雷霸天见云天行要带人走,翻身跃出,挡住了去路,道:“云少主请留步!” 这时桓温正好回到场中,见雷霸天挡了云天行的路,便朗声说道:“崆峒诸人听令,为云少主开路,胆敢阻拦者,便视之为崆峒派的敌人!”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岳鹰扬上前道:“桓老先生,岳某没有听错吧?当初邀集大家前来见证处刑的可是贵派,现在贵派又要放人离开,桓老先生是不是该给大家一个解释?” 莫让见桓温也改了主意,心内大喜,拄了双拐上前,道:“岳掌门,你要解释,我万里横行来给你解释。之前针对红漪姑娘,是错把她当成了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可她做的那些事,无一不是侠义之事,该受褒奖,而不是处罚。况且她已退出蜃楼,我们如果仍坚持将她处死,便是泯灭侠义之道,这个解释可还行吗?” 岳鹰扬不理莫让,又向众人道:“蜃楼祸乱江湖已久,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今日捉得蜃楼逆贼在此,若是放过了,如何对得起那些被蜃楼害死的人,如何对得起那些受牵连而死的无辜之人,又如何对得起那些为抗击蜃楼而牺牲的英雄豪杰?诸位,请三思啊!” 仇涯子拄着蛇杖走入场中,冷声道:“岳掌门,都说你们华山剑法厉害,今日老夫倒要向你讨教几招,还望你不吝赐教啊!”说罢,将蛇杖一舞,摆开架势,气势汹汹地说道,“岳掌门,请了!” 岳鹰扬转眼看向仇涯子,微微一笑,道:“昔日西域大军进犯边境时,归真教教众随军出征,可出了不少力,仇教主还敢在我们众人面前现身,这份胆魄当真是不小啊!” 仇涯子冷哼了一声,不愿多做解释,正要向岳鹰扬动手,突听卓君来喊道:“且慢动手!” 仇涯子收住蛇杖,道:“君来,你要做什么?” 卓君来摇扇走入场中,笑着说道:“在动手之前,我想先问岳掌门三个问题。第一,西域大军进犯时,归真教的教主是谁?“ 西域大军进犯时,归真教教主是万无敌,岳鹰扬身为华山掌门,岂会不知情?他把旧事拿出来说,无非是想借众人之手对付仇涯子。此时卓君来过来替仇涯子澄清,岳鹰扬不愿理会,只把头一扭,只是不做声。 卓君来笑了笑,道:“岳掌门怎么不说话,是没听到还是不知道?也罢,我再问岳掌门第二个问题。西域大军进犯时岳掌门在干什么?” 岳鹰扬冷声道:“我干什么还需告知你吗?“ 卓君来听他冷声回呛,并不恼怒,又问道:“第二个问题岳掌门不愿回答,那我再问第三个问题,岳掌门可知道西域大军临城时云少主在干什么?” 岳鹰扬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干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卓君来轻轻摇着折扇说道:“我们自西域归来,听坊间流传着一个故事,说西域大军把李鸢将军的尸身绑在高台上,想以此激怒玉门关的守城将士,好趁机攻城,却有位叫云逸的少年英雄,孤身跃下城楼,冒着生命危险将李鸢将军的尸身,从万军丛中背了回来。” 卓君将折扇拢起,灿灿目光直逼鹰扬,继续说道:“岳掌门可知这位叫云逸的少年英雄是谁的化名?”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岳鹰扬这般聪明的人,又岂会猜不出? 桓温忽然变色,抢着问道:“难道传闻中的那位云逸小英雄就是云少主本人?” 卓君来点了点头,道:“然也。” 听到这个回答,众人都吃了一惊,谁也没有料到,那位传说中的英雄少年,此刻就站在他们众人的眼前。 西域大军进犯玉门关时,云门赤火堂堂主文墨也在场,所以云门的人对那里发生的事格外清楚。现在听说那位云逸小英雄就是自己门主的化名,云门众人个个热血澎湃,望向云天行的目光更加炽热,追随之心也更加坚定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 斩草除根 红漪也听说了云门关那里发生的事,也知道有位叫云逸的少年英雄,把李鸢将军的尸身从万军丛中背了回来,可她没想到那位传说中的少年英雄,此刻就站在她身旁,也正是那个令她朝思暮想的人。 红漪紧紧握住他的手,神情地望着他,道:“你又背着我做傻事了。” 云天行微微摇头,道:“那不是傻事,那是我想做也是该做的事。” 红漪把樱口一撅,似是有些生气地说:“我才不要你做他们的英雄,只要你做我一个人的英雄就够了。” 云天行微笑道:“如果能活着离开这里,我不但要做你的英雄,还要做的你的夫君呢。“ 红漪听了这话,一张脸羞得红了,瞧了他一眼,忙又把目光垂下,道:“这话可是你说的,我记到心里去了,你可不许赖。” 云天行认真地说道:“能讨到你这么好的媳妇,那是我云天行的福气,做梦都要笑醒了,哪里会赖。” 红漪心中甜如蜜,口里却嘟囔道:“就会说好听的哄人家开心,等真的嫁了你,还不知要怎样受你欺负呢。” 雷霸天听两人在这里甜言蜜语说个没完,皱着眉头说道:“云少主,莫怪姓雷的多嘴,像你这样的少年英侠,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为什么非要娶一个不能生育的妖女?” 云天行闻言脸色一变,道:“雷堂主,请你注意言辞,她不叫妖女,她叫红漪。还有,娶谁是我的自由,不劳雷堂主费心。” 岳鹰扬道:“云少主,你又何必这样,雷堂主说这些话也是为了你好。我们大家又不是在针对你,只是不想让蜃楼逆贼继续为恶,所以才要斩草除根。只要你把这妖女交给我们,我们绝不会阻拦云少主你下山。” 吴英雄怒道:“乌眼鸡!亏你还有脸说话!西域大军犯境,我们门主奋不顾身,冲在最前线,险些把命也丢了。你呢,你又在哪里?缩在家中与大妻小妾玩得不亦乐乎,只怕连自家大门都没有出来过。现在西域大军退了,你又出来挑拨,真真是个没脸没皮的祸害!”又向众人喊道,“哪位英雄好汉有能耐除去这个祸害,我吴英雄给他白银一万两!” 石径侠按刀走出来,笑道:“岳掌门,虽然你是我的非常崇敬的人,但这一万两银子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我自制力又差,实在抱歉,我只能取你的狗头,啊呸,取人的你项上人头去吴副门主请赏啦,希望你不要怪我。” 西门泪翻身纵出,挡在石径侠前面,斜眼觑着岳鹰扬冷笑道:“这种人渣败类也值一万两?给我一个铜板,我取他狗头双手奉上!” 吴英雄哈哈大笑,道:“还是西门长老有魄力,不过,毕竟是石兄先开口的,我也不好偏向。那这样好了,我给你们每人五片金叶子,你们两位合力把这乌眼人渣剁成肉酱去喂狗,如何啊?” 西门泪向吴英雄伸手道:“金叶子拿来!” 石径侠道:“等等!” 西门泪道:“怎么?“ 石径侠道:“岳掌门是我十分崇敬的人,如果拿它去喂狗,会不会太侮辱狗了,啊呸,会不会太侮辱岳掌门了?” 吴英雄笑道:“放心,不会的,狗吃完了还会拉出来,不会留在肚子里的。” 石径侠摇了摇头,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只是觉得狗毕竟是狗,是畜生,怎么能拿我十分崇敬的岳掌门跟畜生相提并论呢,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这根本不能比嘛。” 吴英雄想了想,道:“你说的不错,岳掌门的确不能跟畜生相提并论,喂狗实在太侮辱狗了,啊呸,实在太侮辱岳掌门了。那你说该怎么办?” 石径侠道:“前几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白发老神仙告诉我,说未来很流行冰葬,就是把尸身冰冻起来,然后拿大锤敲成沫沫,这样不会污染环境。岳掌门是我十分崇敬的人,我觉得应该让岳掌门第一个尝试冰葬,如果效果好,咱们大家以后也要用这种方式归土。” 吴英雄道:“如果效果不好呢?” 石径侠道:“不好就不用呗。” 吴英雄点了点头,道:“我赞成让岳掌门第一个尝试冰葬,一应用物我会派人去准备,你们两位这就请动手吧。” 岳鹰扬见石径侠和西门泪一个笑容满面,一个目露杀机,心中着实有些胆怯,向云天行道:“云少主,这也是你的意思?” 虽然云天行一样看不惯岳鹰扬,但岳鹰扬毕竟是华山派的掌门人,不是说杀便能杀的。 云天行不愿他人为自己沾染血腥,更不愿为云门平添华山派这样一个大敌,最重要的是,蜃楼还在暗处虎视眈眈,如果云门与华山派先斗起来,他们再从中使些手段,后果不堪设想。 云天行深知其中厉害,便让吴英雄西门泪石径侠等三人都退下了,又向众人道:“蜃楼为祸江湖已久,诸位恨之,合理当然,只是红漪早已退出蜃楼,今后也不会再与蜃楼的人来往,且过往恩怨也已结清,诸位何苦非要取她性命,难道就不能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岳鹰扬负手而立,朗声道:“铲草要除根这个道理,云少主不会不懂吧?” 云天行道:“这个道理我自然懂,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当初红漪加入蜃楼是一时糊涂,如今也已退出了,诸位若肯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云天行必会铭记诸位的恩德。” 严霜按剑走入场中,冷声道:“云少主要我们给她一个机会,蜃楼可曾给过我师妹一个机会?” 云天行看向严霜,道:“可害死冷阁主的人并不是红漪。” 严霜道:“的确不是她,是蜃楼,而她偏偏是蜃楼的人,只凭这一点,本阁主就绝不能放过她!云少主,我们不欲与你为难,只要你肯把这妖女交出来,随你去留,我们绝不阻拦;若再一味袒护,那就别怪本阁主剑下无情了!”说罢,锵的一声,将天瀑剑掣出,凭空一挥,剑身兀自颤动不止!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 琴音扰耳,怒火难生 见严霜拔剑出来,云天行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严阁主非要逼人至此吗?” 严霜冷声道:“本阁主最后再问一遍,云少主交人是不交?” 云天行道:“红漪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绝不会把她交出去。若诸位非要置她于死地,云天行当以力抗之!”说罢,将太阿剑掣出,挥剑斜指地面,剑上光华流转,寒意森森! 两人拔剑对峙,让原本喧闹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众人凝神屏息,目光都投在了云天行和严霜二人身上。 他们二人一位是云门的门主,一位是飞雪阁的副阁主,都可算是当今江湖上重量级的人物。他们之间的较量,不单单是个人行为,更是云门与飞雪阁两大势力之间的比较,也是江湖新旧势力的角逐。 到底是云门新任少门主更盛一筹,还是飞雪阁副阁主技高一等,在场之人,无不期待! 风起! 剑寒! 严霜缓缓转动手腕,那双冰山一般的寒眸直盯在云天行脸上,声音也好似是透过冰山传出来的。 “云少主既是沧澜剑神的后人,剑术造诣想来是不低的,本阁主今日倒要讨教,请云少主莫要留手!” 严霜目光骤寒,踏前一步,正要动手,忽听一丝琴音入耳,跟着便听一人在远处轻吟:“七弦泠音诉百事,谁堪听,唯柱能消;八指神弹难遇樵,意阑珊,世外逍遥。” 严霜顺着琴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只见远处一株老松顶上,一青袍人盘膝而坐,正在拨弄横放膝上长琴。 众人也听到了突起的琴音,转目望过去,也见一青袍人正盘坐松顶抚琴。 云天行微微眯起眸子,暗道:“八指神弹管平仲,难道他也是为红漪而来?”向红漪悄声问道:“你跟管先生有过节吗?” 红漪摇了摇头。 云天行闭上双眼,静静地听着琴音,心内暗想:“琴音舒缓轻快,内中无有杀机,应该不是为寻仇而来。” 管平仲弹完一曲,见下方众人都在望着自己,不禁微笑道:“你们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温如玉笑道:“管先生脸上没花,弦里却藏了花。” 管平仲哈哈大笑,道:“知我者,温少侠也!” 严霜要与云天行过招,本已蓄势待发,岂料一曲轻快柔和的琴音飘入耳中,将她心中怒意冲淡不少,已经酝酿好的气势也在瞬间崩散,心想:“好个八指神弹,琴音勾魂摄魄,本来只是听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遥望着松顶那青衣人,口里说道,“管先生,你也要多事?” 管平仲讶然道:“严阁主此言何意,管某只是坐在这里听风弄琴,可没有干预你们两位的比试呀。” 严霜道:“管先生的人没干预,琴音却干预了。” 管平仲“啊”了一声,道:“原来是管某的琴音惊扰了严阁主的清宁,管某这就给严阁主赔不是,还望严阁主你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我这乡野闲人一般见识。” 严霜把脸转开,道:“既是有意而为之,又何必道歉。” 管平仲摇了摇头,道:“严阁主误会了,管某只是看场内有些人心火太盛,所以想弹些轻快的曲子,帮他们降降火,不想惊扰了严阁主,这……这……实是无心之过呀。” 严霜道:“管先生口中的有些人,也包括本阁主吗?” 管平仲微笑道:“严阁主请放心,管某的曲子一直都是免费的,绝不收听者一文钱,不像某些利欲熏心的黑商,但凡哪首曲子传得广了,立刻收费涨价,甚是惹人讨厌。” 严霜冷哼一声,道:“管先生,本阁主敬你一丈,也希望你能回敬七尺。本阁主与云少主没仇没怨,只因他执意袒护蜃楼妖女,本阁主不得已才对他动手,希望管先生你莫要多管闲事。” 管平仲在琴弦上勾了一个音,又伸掌将琴弦轻轻按住,道:“其实,管某来得不比诸位晚,方才场内发生的事,管某也都看在了眼里。孙满堂爱子强暴民女,崔有方倚暴欺人,燕十八调戏香客,红漪姑娘都有仗义出手,以此三件事不难看出,妖女之称实在名不符实。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云少主仁德广布,义薄云天,能与他走到一起的人,想必都是一样的性情,所以管某不认为红漪姑娘是一个杀戮无道的妖女。” 严霜目光骤寒,冷声道:“所以管先生当真要多管闲事?” 管平仲摇了摇头,道:“管某非是要多管闲事,只是不想诸位错杀了好人。” 严霜道:“这还不是多管闲事?” 管平仲没再多说什么,缓缓闭上眼睛,轻挑慢捻,又弹奏了起来。 琴音自松顶飘来,轻快而舒缓,严霜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因为在这种轻快缓和的曲子里,她很难将心底的怒意牵引出来,仿佛任何一个粗鲁的动作,都会将琴音编织出的柔和意境破坏掉,既让人怜惜,又让人不忍。 严霜深吸了一口气,暗暗运起内功抵御琴音,握紧天瀑剑向云天行一指,道:“云少主,请了!” 云天行怕有人趁机伤害红漪,先送红漪去了云门众人那里,才提剑重回场中,向严霜道:“严阁主,若非打不可,不如先来做个约定好了。若在下能侥幸胜个一招半式,希望飞雪阁放过红漪,今后也不再找她寻仇,如何?” 严霜想了一会,道:“要是云少主你输了呢?” 云天行看了一眼手中太阿剑,道:“若在下输了,就以此剑自刎,如何?” 众人听了这话都吃了一惊,严霜也变了脸色,说道:“云少主,我与你无冤无仇,没理由要你的命。蜃楼害我师妹早死,我只要这妖女偿命,来告慰我师妹的在天之灵。云少主若输了,也不用自刎,只需要站到一旁,不要再护着妖女便好。” 云天行苦涩一笑,道:“严阁主是要我看着我的未婚妻子被你们活活烧死吗?很抱歉,我云天行做不到。如果我没本事救她,情愿死在她前面!”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 六指琴魔 严霜也非是那种绝情的人,只因得知师妹身亡的消息,心中伤痛,才不惜代价要杀蜃楼的人,替师妹报仇。今见云天行拼死保护红漪,心中感动,可师妹的仇不能不报,叹息了一声,道:“云少主,你又何苦如此,天下女子良多,一定非她不可?” 云天行心想:“我与红漪之间的事,你们外人又怎么会懂?当初若不是她几次舍命相救,这世上早已没我云天行这一号人了。今日我舍命护她,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云天行不愿多说什么,随手挽了个剑花,双目凝视严霜,道:“严阁主,请了!” 严霜点了点头,正要向云天行出剑,可就在这时,入耳琴音突然变得尖锐而又急促,心弦也受到牵引,跟随琴音律动起来。 严霜感觉心跳明显加快,暗吃了一惊,才做出相应的反馈来抵御,琴音又突然变得轻快舒缓了。 如此反复几遍,严霜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暗想:“云天行是沧澜剑神的后人,又习得天地无极神功,一身本事绝不容小觑。即便我全力以赴,都不敢说有百分百的把握胜过他,如今有八指神弹在旁干扰,我必须分神抵御他的琴音干扰,如此一来,一身本事等于打了折扣,如何能胜得过云天行?” 严霜循着琴音向松顶瞧过去,见管平仲闭着眼睛,正在那忘我畅弹,好不气人,冷冷一笑,道:“管先生,你连七尺都不肯回敬吗?” 管平仲缓缓张开眸子,望着严霜说道:“严阁主,琴音虽然扰耳,但扰的不止你一人之耳,同样也扰了云少主之耳,说起来好像并没有破坏比试的公平性吧?” 严霜向云天行看了一眼,见他神态自若,不似被琴音干扰到了,心想:“‘天地无极’乃天下第一奇功,玄妙非常,未必没有抵御琴音的法门。云天行能够不动声色,多半也是得益于此。我的功法大都偏攻击向,防御方面稍稍逊色,又要听风辩位,不好塞耳,如此听着琴音斗剑,难有胜算。既然管平仲执意要帮云天行,我又何必跟他客气。”口里说道:“管先生,本阁主再说一次,请你立刻罢弹,否则……” 管平仲手指一停,道:“否则什么?” 严霜冷冷道:“否则断你七弦!” 管平仲叹了口气,道:“严阁主又何必欺负我这孤家寡人,我只是坐在这里听风弄琴,又不是存心捣乱,干什么非要叫我罢弹。严阁主不愿听,别人未必不愿听,我总不能因严阁主一人之好,让那些想听之人无乐可听吧?” 严霜哼了一声,道:“既然管先生执意要多事,那本阁主只好先向管先生讨教几招了!”说罢,身形一动,已向管平仲所在那株老松飞掠过去! 管平仲俯见严霜提剑飞掠而来,知道一场打斗无可避免,但他又不想与飞雪阁结怨,只好起身来向邻近松树上纵去。 严霜翻到老松顶上,不见了管平仲,微吃一惊,循着琴音找过去,发现管平仲已逃到了邻近那棵松树顶上,心内好生气恼,咬牙暗道:“八指神弹,你敢戏耍本阁主,今日不挑断你的琴弦,誓不罢休!”双足在松枝上用力一踩,借力飞起,向邻近松树上掠去。 管平仲见严霜又追了过来,摇了摇头,抱着长琴继续飞逃。 严霜见管平仲足踏松枝飞纵之时,居然还能抚琴,且琴音不断不乱,心内暗自佩服,道:“管先生,如果你不再干扰本阁主与云少主比剑,本阁主便不再难为你;若你一意孤行,那就别怪本阁主剑下无情了!” 管平仲微微一笑,道:“严阁主,若你能追得上管某,管某双手把琴奉上,任你断弦,如何?” 严霜冷笑道:“若叫本阁主追上,可不止是断弦这么简单了,本阁主还要多断你两指,叫你八指神弹改做六指琴魔!” “六指琴魔?”管平仲哈哈大笑,“这个称呼十分之妙。管某在这里先谢过严阁主了。” 严霜冷哼一声,不愿与他多说,施展开踏雪无痕的轻身功夫,在松枝间跳跃翻纵,向管平仲紧追不舍。 众人见管平仲和严霜在松树顶上追来逐去,都替他两个捏了一把冷汗。 那个方向的松树大都生在崖边,有的甚至已将树身探到了崖外,要是谁失足摔下来,很可能会直接掉落崖下,非摔成肉泥不可。 吴英雄见谢岚看得入神,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叫你不上心,现在好了,未过门的媳妇先跟别人跑了,想哭的时候记得通知我一声,我准备好瓜子板凳去瞧你的热闹。” 谢岚摇了摇头,道:“霜不是这么三心两意的人。” 吴英雄笑道:“我说谢老兄啊,你也老大不小个人了,怎么还这么天真。人家严阁主要模样有模样,要武功有武功,而且还是飞雪阁的副阁主,除了年纪稍微大了点,我实在挑不出她一样不好。你凭什么认定,这样一个人就非得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天底下好男人就你谢岚一个?我可告诉你,你心里要是还有她,等这里的事一了,赶紧去把她追回来,要是叫别人追走了,有你哭的。” 谢岚叹了口气,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你说话就不能委婉些吗?” 吴英雄咧嘴一笑,道:“我吴英雄肚子里没多少墨水,不会跟你咬文嚼字,把意思表达出来就成了,好听难听又不是我自己听,管他呢。再说了,咱们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说得难听点,你还会怪我吗?” 谢岚道:“那倒不会。” 吴英雄向严霜那边望了一眼,又压低声音对谢岚说道:“你要是没把握,我再给支一个绝招,保管十日不出,就帮你把事儿做成。” 谢岚好奇问道:“什么绝招?” 吴英雄附耳说道:“等这里的事情一了,我去给你弄点合欢散,你假意请严阁主到房间里叙旧吃饭,把合欢散下到饭菜里,劝她多吃些,等药效发……” “胡闹!”谢岚瞪了吴英雄一眼,“我就知你没点正经的主意,早知就不听了!” 吴英雄本是好意,不料却碰了一鼻子灰,没好气道:“好好好,你谢岚正派,做不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来,没关系,哭的时候记得喊我一声,我抱着瓜子板凳去瞧你的热闹。”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八指连弹,随乐起舞 严霜施展开踏雪无痕的轻身功夫,飞掠在松顶,如履平地,看看离管平仲近了,将身子纵起,凌空一翻,人已到了管平仲身后丈余! “来得不慢!” 管平仲微微一笑,足尖在松枝上一点,身体借力前冲出去,空中转过身面对严霜,左臂怀抱长琴,右手在琴弦上快速拨动,琴音似波,圈圈扩散出去! 严霜凌空虚踏一步,右手天瀑剑疾刺出去,剑锋几乎已碰到了管平仲的长琴,可就在这时,琴曲突然转换,铮铮琴音似如惊涛拍岸,又如万马奔腾,声势之猛,起伏之快,令人惊骇! 严霜近距离被琴音冲击,只觉惊心动魄,魂不守舍,明明想抵抗,可思绪不自觉就随着琴音的起伏缓急而变化,明明身在崖边松树上,又好似被琴音带入了另一个梦境,飘飘然不知所踪。 吴英雄见严霜拿剑指着管平仲,只是不刺下去,拍了拍谢岚的肩膀,道:“我记得老子有句话说得好,‘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严阁主不忍心伤他,就说明已他动了私心,现在也许还只是个苗头,可如果你不做些什么,放任苗头日益壮大,只怕有朝一日,你这未过门的媳妇就要跟人跑喽。” “不是你想的那样。”谢岚摇了摇头,“霜没有刺下去,不是因为她不想,而是被八指神弹的琴音控制了,不能自已。” “啥?”吴英雄讶然道,“这缺手指头的这么厉害,还能通过琴音控制人?” 谢岚看了吴英雄一眼,道:“你当他八指神弹的名号是白叫的吗?江湖上的奇门异术多了去了,莫说是用琴音控制人,有些能人也许只是简简单单看你一眼,就可让你沉沦无法自拔。“ “这么邪门?”吴英雄有些不太相信。 谢岚道:“还记得江南七道盟第一任盟主贾隐是怎么死的吗?” “当然记得。”吴英雄当时也在场,“他是自刎死的,怎么了?” “自刎只是表象。”谢岚微微眯起眸子,神色略显凝重,“贾隐富甲一方,家庭美满,在夺下江南七道盟盟主之位后突然自刎,你就不觉得蹊跷?” “是有些蹊跷。”吴英雄点了点头,“只要是个正常人,就绝对做不出这样愚蠢的事。” 谢岚道:“所以我觉得他自刎时并不正常,很可能也是被人控制了。” 吴英雄摩挲着下巴,回想起那日时的场景,道:“被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我当时也在场,看着贾隐两眼发直,好似没了神一样,然后突然就拔剑自刎了。我当时还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搞鬼,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又叫道,“哎呦,不好,你未过门的媳妇也被人控制了,要是缺手指头的想害她性命,岂不危险?” 谢岚又将目光投到严霜那里,道:“霜不是这么鲁莽的人,她既然敢向管平仲出手,多半已对他的本事有所了解,就算不能取胜,也绝不会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再者,我听这琴音里并无杀伐之意,管平仲不是蠢人,不会傻到去跟飞雪阁结仇。霜应该不会有危险。“ 吴英雄摇头笑道:“是你心上人遇险,又不是我心上人遇险,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管平仲见严霜闭起双眸,那剑仍指着自己,只是不再向前,知道严霜是被琴音控制了,稍稍松了口气。又怕她摆脱琴音控制,暴起伤人,便向后倒纵出两丈,落在一截松枝上随枝上下起伏,心想:“听说惊鸿幻剑舞姿甚妙,不知真假,不如就借这个机会验证一下吧。”想罢,缓缓坐下,八指连弹,琴音又变得舒缓轻快起来。 严霜果然随乐舞起剑来,管平仲微微一笑,正要夸赞,猛见严霜睁开双目,眸中射出两点寒光,跟着人剑齐飞,直向自己飞扑过来! “不好!竟然摆脱了琴音控制,不愧是惊鸿幻剑,果非寻常人物可比!” 管平仲运力将松枝下压,借力弹起,严霜一剑刺到,正好擦着管平仲的脚底板刺了过去,管平仲暗叫一声“好险”,在天瀑剑上一踏,借力掠了出去! “哪里走!” 严霜大喝一声,纵身跃起,虚踏两步,凌空一个跟头,已翻到了管平仲身后,左手掐一个剑诀,右臂一震,竟震出了数条剑影,齐向管平仲刺去! “幻剑诀·影杀!” 管平仲本以为自己能够平安脱走,没想到严霜来得这么快,而且已使上了她的成名剑技,不敢小视,右足在松枝猛力一点,身体向左前方斜移出去,如法炮制,双足频点,身体斜移数次,人已到了数丈开外。 管平仲回望一眼,见严霜已被落下一截,微微一笑,心想:“我这‘登萍渡水’的轻功虽然比不得你们飞雪阁的‘踏雪无痕’,但在我琴音干扰的情况下,实际效果并不比你的‘踏雪无痕’差了多少。” 才想到这里,猛觉背后寒意逼人,管平仲回头一瞧,见严霜距自己不过一丈多点距离,面色微变,暗道:“明明已经拉开了距离,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追上来?” 严霜微笑道:“管先生,你这‘登萍渡水’的轻身功夫还真是不赖啊,本阁主才刚出招,你却先一步逃了,险些把本阁主的手给闪了。这一次,可不会再叫你逃了!看剑!” 严霜收起笑容,将身一纵,抢到管平仲背后,不容他闪躲,剑光一闪,嗤的一声,在他青衫上斜划出一条近两尺长的大豁口。 山风自破口处灌入,将管平仲那袭青衫吹得鼓鼓胀胀,整个人看起来胖了一大圈。 严霜见状觉得好笑,本不想笑他,但想起事前他多管闲事,有些气人,便趁机打趣道:“管先生,可还凉快吗?” 管平仲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道:“山风侵体,满身舒爽。严阁主不妨也这样试一试,这种感觉真的很美妙啊。” 严霜听他言语轻佻,便把脸一冷,道:“早知这样,就该一剑把你劈成两个,叫你做个十六指神弹,不比现在好上一倍?” 管平仲点了点头,道:“十六指神弹也不错,管某在这里先谢过严阁主了。” 严霜冷笑一声,道:“废话少说吧!看剑!”纵身向管平仲疾刺过去! 管平仲哈哈一笑,使开“登萍渡水”的轻功,飞掠而走。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鼓动 云天行身上有伤,见严霜去追管平仲,便盘膝坐下运功调息,毕竟此次比试干系太大,赢了还好,剔除惊鸿幻剑一个强敌;若是输了,不但他要自刎,红漪的性命也难保,所以他必须让自己在比试开始时,尽可能保持最佳的状态。 岳鹰扬见云天行坐下来运功调息,便走到雷霸天身旁,低声说道:“云天行重伤在身,一直没时间疗养,现在正是对付他的好时机。若给他喘息的机会,等伤势稳固下来,只怕不易对付。雷堂主,机不可失呀。” 雷霸天看了岳鹰扬一眼,冷笑道:“岳掌门,姓雷的就这么好鼓动吗?你想对付云天行,自己出手就是,却来鼓动我做什么?” 岳鹰扬笑了笑,道:“雷堂主误会了,非是岳某要鼓动你,只是看准了这个好时机,不想就此错过。方才岳某被白三刀那龟孙戳了一刀,伤势甚重,不敢大动,所以才来找雷堂主商量。若雷堂主不愿出手,那也罢了,由他调息去,等他打败了严阁主,雷堂主再出手对付他,也是一样。” 虽然雷霸天明知岳鹰扬在鼓动,但他又不能否认,岳鹰扬的话的确很有道理。现在的云天行是带伤之躯,一身武功必然打了折扣,如果容他休整过来,将更加难以对付。 雷霸天想了想,还是说道:“雷某又岂会看不出这是个机会,但云天行已与严阁主定下赌约,我若再去插上一手,叫在场的诸位笑话不说,还破坏了赌约的公平性,又同时得罪云门飞雪阁这两方势力。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雷某可不会去做。“ 岳鹰扬眼珠子转了转,又道:“雷堂主此言差矣。咱们对付云天行,实是出于无奈,就算将他杀死在这里,众人也说不得咱们的不是,毕竟是他维护蜃楼妖女在先,犯了众怒,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不识时务,怪不到别人身上。” 看了雷霸天一眼,见他略有动容,岳鹰扬继续说道:“雷堂主要是担心得罪云门和飞雪阁,大可省去这个心思。咱们与云门的梁子已经结下了,就算做得再过分一些,也就这样了,不会再恶劣到哪里去。至于飞雪阁,雷堂主更不需担心。冷阁主就是被蜃楼的人害了,严阁主一心想为师妹报仇只是不能。雷堂主倘能杀死蜃楼妖女,替她师妹报了仇,她感谢雷堂主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怪罪雷堂主破坏赌约呢?” 雷霸天忽然笑道:“岳掌门,你这张嘴还真是了不得,三言两语便将雷某心中的隐忧排除了。我看呢,以后你们华山派也别练武了,干脆都跟着你岳掌门练嘴皮子功夫,岂不厉害?” 岳鹰扬笑道:“雷堂主谬赞了,岳某也是被形势所逼,才想到了这些话。若放在平时,可没有这样的脑力。” 雷霸天心中冷笑一声,口上说道:“岳掌门,你这样处心积虑针对云天行,莫不是还有别的企图?” 岳鹰扬连忙摇头,道:“雷堂主多心了。岳某跟雷堂主一样,也只是想除掉蜃楼妖女,为那些被蜃楼害死的人讨个公道,非是为了针对云天行。雷堂主想必也知道,我师叔吕端阳就是在十多年前的江湖动乱中身亡的,岳某身为华山派现任掌门,岂有不为前任掌门报仇之理?” 雷霸天道:“既如此,我便下场与云天行斗上一斗。若有人说雷某不守规矩,还望岳掌门帮着说道说道,莫要叫我太难堪呀。” 岳鹰扬笑道:“雷堂主伸张正义,众人称赞还来不及,谁会说雷堂主的不是,便是有,也是些愚不可及的蠢材,岳某自替雷堂主挡下,不劳雷堂主多费心。” 雷霸天点了点头,负手走入场中,向云天行道:“严阁主无暇分身,就先让雷某来陪云少主热热身吧。” 云天行睁开双眼,见雷霸天站在对过不远处,忙将天地无极功收住,长吁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道:“方才在下已与严阁主做下比试约定,在此之前,不好再与他人交手,请雷堂主见谅。” 雷霸天微微一笑,道:“那咱们也来做个约定好了,如果云少主能胜得过雷某,雷某便不再阻拦云少主带人下山,如何?” 云天行虽然有意保存体力,但雷霸天的这个条件,实在让他不忍拒绝,也不能拒绝。 现在敢公然站出来,阻拦他带红漪的下山的就那么几个人,其中雷霸天正是最积极的几人之一,如果打败他,无疑会为自己去掉一个大敌,带红漪下山的可能性就会成倍增加。 雷霸天也是怕云天行不肯与自己动手,才做出了这个孤注一掷的决定。 他心里这样盘算,就算自己败给了云天行,也还有严霜等人在后面等着,云天行武功再厉害,也还是个人,体力终究有个上限,且他身上还有伤,必定挡不住众人的车路战术,到头来还是要败。 现在让云天行伤势加重,丧失保护红漪的能力,对那些想置红漪于死地的人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喜讯。 云天行只想了一会儿,便说道:“雷堂主,你要打也成,不过,如果在下侥幸赢了,不但你不能再阻拦我带红漪下山,你们江南霹雳堂的人也都不许再阻拦。你若答应,咱们这就开打;如果不答应,就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好!”雷霸天心中窃喜,“如果云少主能胜得过雷某,雷某以及江南霹雳堂的人必不再阻拦云少主以及红漪姑娘下山。不过,云少主若是输了,也请你站到一旁去,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再出手干预。” 云天行道:“这个自然。” 雷霸天自怀中摸出一副黑色手套,一面往手上戴,一面说道:“云少主,在动手之前,有一件事雷某还需先说明白。我们江南霹雳堂的人惯用火器,云少主你是知道的,所以在与云少主动手的过程中,雷某仍旧会用各种火器。如果不幸伤了云少主,甚至危及到了云少主的性命,雷某可不担这个责任啊。”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 魔煞手 听雷霸天说会在比试中用各种火器,且伤杀自己都不担责任,云天行微微一笑,道:“江南霹雳堂以火器名扬天下,雷堂主要用火器对付在下,自是合理正当的。不过,有一件事在下也需提前声明。此番比试干系到红漪的性命,所以在下不会留手,若不小心伤了或是杀了雷堂主,在下一样不担责任。” 雷霸天闻言大笑道:“好,我雷霸天就喜欢云少主这样的爽快人!既是比试,自当全力以赴,若畏首畏尾,那还不如不比!就依你我二人前言,比试中不论哪一方出现了意外,相关人等都不许为此结仇。这样可行吗,云少主?” 云天行微笑道:“正该如此。”回身向云门众人那里喊道,“丁玲,扔我赤剑过来。” 丁玲越众人前,道:“公子接剑。”将赤鳞剑抛向云天行。 云天行纵身跃起,将赤鳞剑接在手中,顺势往腰间一插,双足稳稳落地,掣出太阿剑斜指地面,朗声道:“雷堂主,请了!” “且慢动手!” 茶叔按刀走入场中,来到云天行身旁,低声说道:“狗云啊,你难道看不出他们是想用车轮战对付你?你又何必上他的当。只要你一句话,茶某全力助你离开。在场人数虽多,未必有人能挡得住茶某手中这口刀。”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茶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件事我与红漪想自己面对,不愿再牵连无辜,请你不要出手。” 见茶叔皱着眉头,面带不悦之色,云天行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连九命蛇皇都奈何我不得,难道还怕他一个雷霸天?我答应与他比试,自是有胜他的把握,不会送命的。” 茶叔知道这是安慰话,事实未必真如他所说,但云天行执意要二人面对,他也不好强求,叹了口气,道:“茶某这一生遇到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但像狗云你这样的,还是头一回遇到。茶某珍惜你这个来之不易的朋友,所以,朋友啊,努力活下来吧!如果力所不逮,喊一声,茶某愿为你出刀!” 云天行见茶叔说得真诚,心中感动,想说些什么,可喉头哽咽,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拿一双眼睛感激地望着茶叔。 茶叔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什么,走到不远处,将刀鞘往地上一插,盘腿就刀鞘旁坐了下来。 云天行见茶叔没有走远,知他是想在自己危难时出手相救,叹了口气,心道:“得此良友,夫复何求!” 红漪又跑来他身边,握住他的手,眼中含泪说道:“只一个惊鸿幻剑就不好对付了,雷霸天又来挑衅,如此一个一个打下来,累也累死了。且你身上还有伤,我不要你为我勉强。你把我交出去,再去找个喜欢的人,让她给你生娃去吧,反正我又不能生育,何必这样拖累你。”说到伤心处,又落下泪来。 云天行替她擦去泪水,微笑道:“傻姑娘,不许再说这种话。我不会抛下你,就像你当初不会抛下我一样。” 红漪紧紧咬住下唇,泪流不止。 玉楼春走过来说道:“红漪妹妹,能让姐姐我跟云少主说两句话吗?” 红漪抬袖将眼泪抹去,警惕地盯着玉楼春,道:“你要跟他说什么?” 玉楼春微笑道:“妹妹放心,姐姐我不是来跟你抢男人的,虽然云少主这样可靠的男人,对我有着致命的诱惑力,但我玉楼春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 于生在后面冷声道:“有病!” 玉楼春咳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言归正传。我此番来,只是想提醒云少主,莫要轻敌了。雷霸天手上戴的那双黑色手套非比寻常。这是他们江南霹雳堂为数不多的宝贝之一,名唤‘魔煞手’。” “魔煞手?” 云天行向雷霸天那边望了一眼,见他一双黑色手套上好似镶了钻石,被日光一照,闪出点点星光,甚是耀眼。 玉楼春点了点头,道:“正是魔煞手。真要追本溯源,这东西最早出现在西域,是百年前魔煞教教主的专用兵器,所以叫魔煞手。这魔煞教在当时是西域第一大教,那魔煞教主野心极大,称霸西域后,又想染指中原武林,于是便率领魔煞教教众东征,沿途造了不少杀孽,惹得天怒人怨,结果遭到了中原各方势力的围杀。那魔煞教教主便是被江南霹雳堂的火器炸死的。战后大家清扫战场,不见了魔煞手的踪影,众人还当是被炸毁了,也没在意,不想竟被江南霹雳堂给偷偷收藏了。” 说到这里,玉楼春忽然停住,想了一会儿,又说道:“之前江南霹雳堂不肯使用魔煞手,可能是因为魔煞手上沾染了不少鲜血,江南霹雳堂怕当事之人找上门来,平添许多麻烦,所以一直藏而不用。如今百年已过,当事之人皆已不在人世,这时拿出来,自然没人再借故生事。雷霸天在这种场合用上魔煞手,想必也有借此战抬高江南霹雳堂江湖地位的打算,所以他应该会全力以赴,云少主需小心在意。” 云天行点了点头,略作思量,又道:“不知这魔煞手有何功用,值得玉姑娘亲自过来提醒?” 玉楼春向雷霸天那边望了一眼,道:“若只是普通手套,我自然不会过来多费口舌,可这魔煞手并不普通。当年魔煞教教主被江南霹雳堂的火器炸死,魔煞手能够完好无损,其坚其固可见一斑。这东西不但坚固,柔韧性也好,不论是双什么样的手,魔煞手都可以与之完美贴合。还有一点需要注意,这魔煞手上还镶嵌有一种类似火石的东西,就是打一个响指,都能打出火来,十分诡奇。雷霸天擅用火器,有这东西在手,更是如虎添翼。至于别的功用,别人多有口传,但没有得到证实,我不好乱说,云少主自行留意便可。” 云天行默默记下玉楼春说的这些,又道:“多谢两位特意过来告知,在下已铭记于心。今后但有用得着的地方,云天行必不推辞。” 于生在玉楼春后面说道:“我跟来这里,只说了‘有病’二字,不用特意谢我。” 云天行与红漪相视而笑。 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 只有战死,没有认输 雷霸天见云天行与玉楼春在那里窃窃私语,还不时向自己这边望上几眼,也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有些不耐烦,道:“云少主,还打不打了?” 云天行也知耽搁的时间有些久了,便道:“因有些紧要事,不得不在这个关头说,让雷堂主久等了,实在抱歉。”见玉楼春和于生退下场,红漪也退回到了云门众人那里,这才走上前说道:“雷堂主先请。” 雷霸天见云天行一手执剑,一手按剑,心内暗想:“他带了两柄剑,为什么只用一柄,莫不是看我没资格叫他双剑同出?哼,你这小小后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雷霸天好歹也是你老子那辈的人,你这般轻视我,到时输了,可莫要痛哭流涕!” 江南霹雳堂珍藏魔煞手已有近百年,一直没有在外人面前使用过,今日雷霸天当众使用魔煞手对付云天行,正是想借机抬高江南霹雳堂在江湖上的地位,所以这一战,他不但要胜,还要胜得光彩,胜得让人信服。 云天行年纪虽小,但在江湖上的名头一点也不比雷霸天弱。单他是沧澜剑神的后人这一点,便大有可传,且又已习得天下第一奇功,被人传说起来,难免要添上许多个人臆想成分,使得云天行的名声远超实际。 这还不止,云天行孤身直闯西域大军,将李鸢将军的尸身从万军丛中背了回来,这件事才刚对应到他身上去,等消息扩散出去后,云天行的名声将会再次拔高。 雷霸天虽是受了岳鹰扬的鼓动,才下场来与云天行较量,但其实上,他是看上了云天行的蔚蔚盛名。 他想把云天行当做垫脚石,借此抬高自己和江南霹雳堂的名声,所以才会孤注一掷,与云天行做下约定。 为此,他甚至连被雷家珍藏了近百年的魔煞手都拿了出来,可见他对这一战有多么重视。 雷霸天长吁了一口气,向云天行道:“不必分什么先后,一起动手吧。” 云天行道:“好。” 两人一起向前纵出,一个使剑,一个使掌,在场内斗成了一团,一时间剑光闪动,掌影翻飞,看得众人屏息凝神,不敢作声。 却说严霜正在树顶追逐管平仲,突听不远处传来呼喝之声,转脸一望,见云天行与雷霸天在场内打了起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 严霜本是嫌管平仲在旁乱弹琴,干扰她跟云天行比试,这才离场过来教训他。谁想她一走,云天行竟与别人动上手了。她好不容易才与云天行定下赌约,想着将云天行打败,就可让他置身事外,不再管红漪的事。如果云天行借故反悔,继续拼死保护红漪,岂不麻烦? 严霜在松枝上立住,向场中望了一会儿,又向管平仲看了两眼,咬着银牙愤愤地道:“你做的好事!本来我已与云少主定下赌约,现在他跟别人动上手,多半是要借故赖赌,继续拼死保护那蜃楼妖女。如果今天不能杀死蜃楼妖女,为我师妹报仇,惊鸿幻剑必不饶你!”说完,不等管平仲回话,纵下树来,飞身掠回场中。 云天行与雷霸天斗得正急,严霜不好过去干预,站在场边向雷霸天道:“雷堂主,你方才也看到了,我已与云少主定下赌约,因管平仲在旁弹琴捣乱,本阁主只是离场教训他,并非是要弃赌。你快快住手,让我与云少主较个高下。” 雷霸天有意借云天行光耀江南霹雳堂,好不容易得手,哪肯放弃?道:“严阁主,抱歉了。雷某也已与云少主定下了一样的赌约。如果雷某能胜过云少主,云少主便不再阻拦我等处死蜃楼妖女,请严阁主在旁观战便是,不需再出手了。” 严霜心想:“我跟云天行打赌就是不想他保护蜃楼妖女,既然雷霸天也是一样的赌约,岂不省了我一番力气?且让他们打去,如果雷霸天败给了他,我再跟他打也是一样,正好让雷霸天多耗他几分气力,我也更多一分把握。”口里说道,“既如此,本阁主便不打扰你们了。”回到飞雪阁众人那里观战去了。 此时云天行已与雷霸天拆了五六十招,两人各有遇险,但仍未能分出胜败。 云天行深知江南霹雳堂的火器厉害,怕雷霸天放出类似霹雳子的大型杀伤性火器,不敢离他太远,一直绕在他周围两丈内,挥剑狂攻。 虽然云天行的剑法较之前,又有了极大的进步,但雷霸天也不是等闲之辈。在云天行还是个懵懂孩童时,雷霸天就已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声,经过这些年的磨砺淬炼,武功更非昔年可比。且又戴有魔煞手这等神兵掌握在手,云天行攻去的剑招,都被雷霸天用魔煞手接下了,根本伤不了雷霸天分毫。 之前听玉楼春说魔煞手非常坚固,云天行还有些不太相信。魔煞手名声再大,毕竟也只是一双手套,再坚固还能挡得住太阿剑的锋芒? 此番尝试过才知道,玉楼春之言并非虚假,魔煞手的确能挡得住太阿剑。 云天行一连串剑招过去,也只是击起了一串串的火花,连雷霸天的一根头发都没有伤到,更别说重到让他认输的大伤了。 雷霸天见云天行挥剑狂攻,只是伤不了自己,心下觉得好笑。又见云天行右肩处浸出鲜血,知他是运剑牵动了伤口,微微一笑,道:“云少主,雷某跟你无冤无仇,本不想与你交手,实是看云少主误入歧途,迷不知返,这才好意出来提醒。云少主有伤在身,要是觉得支撑不住,可以直接认输,雷某绝不难为云少主。” 云天行心想:“我若认输,便不能再管红漪的事,就算你们不对她施以火刑,也绝不会让她活着下山。如果我连自己珍视的人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上?”想起死在自己眼前的阿笙和冷雪坪,心中一阵刺痛,怒喝道:“只有战死的云天行,没有认输的云天行!”往左掌中灌入无极真气,猛地一掌,向雷霸天迎面击去! 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 火焰掌 云天行左掌击到,掌风逼面,雷霸天只觉气息凝滞,呼吸不畅,心内吃了一惊,暗想:“这小子才多少年纪,怎会有如何浑厚的内力?”此刻已躲闪不跌,忙举左掌来迎! 双掌一交,雷霸天面色大变,只觉云天行的掌力强横无比,自己仗着有几十年的功力催掌来迎,居然对拼不过,这实在大大超出了雷霸天的预料。 云天行不给雷霸天反应的时间,双掌一接触,便催动无极真气轰撞过去,雷霸天想撤手,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被云天行一掌震得踉跄倒退! 云天行飞步赶上,运足掌力,又是迎面一掌! 雷霸天身形倒退间不能闪避,只能硬着头皮举掌来迎,接下一掌,云天行又来一掌! 一连接了云天行三掌,雷霸天只觉整条手臂酸麻难忍,如果没这几十年的功力做支撑,只怕这条手臂早已废掉了。 见云天行又举掌来攻,雷霸天不能闪避,却也不敢再接,响指一打,两指间蹿起一缕火苗,只一瞬间,便蔓延到了整个手掌。 云天行掌力已到,却见雷霸天的手掌被火焰整个包住,吃了一惊,哪敢“飞蛾扑火”?忙收住掌力,向后跃开。 云天行凝目盯着雷霸天的“火焰掌”,心内寻思道:“方才玉姑娘只说魔煞手能打出火来,可没说整个手掌都能变成‘火焰掌’呀。这个烧法,雷霸天难道一点也感觉不到炙痛?还真是一双怪手套。” 红漪看到雷霸天的“火焰掌”,不由替云天行担心起来,紧紧攥起拳头,望着云天行的背影在心内自语:“他身上还有伤,本就不该剧烈活动,为了我,还要跟人家动手。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心何安?”想到伤心处,不禁又湿了眼眶。 丁玲在旁看见了,忙握住红漪的手安慰道:“红漪姐姐,你不用担心,公子神通广大,什么大场面没经历过,还怕他一个雷霸天吗?必能平安无事的,红漪姐姐把心放到肚子里就是。” 红漪苦涩一笑,道:“他也是个人,又不是天上的神仙,什么神通广大,分明就是在逞强。他就是个大笨蛋,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还笨的大笨蛋了。” 丁玲笑道:“公子就是再笨,红漪姐姐还不是喜欢得要命?” 红漪脸上一红,嗔道:“你再笑我,我就把你辫子铰了,叫你去寺里做姑子去。” 丁玲有意逗红漪开心,便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道:“公子夫人别铰我辫子,我可不想做姑子,我还要朝夕服侍公子和公子夫人呢。” 红漪玩笑道:“我们有手有脚的,谁要你服侍?依我看,把你辫子铰了,就近送到伽相寺里去做姑子才是正理。” 唐晴之前在蜃楼跟红漪攀比惯了,见她与丁玲拉着手说玩笑话,心中嫉妒,嘟囔道:“有什么了不起。”见柳蕙站在身旁,也拉住她的手,道,“喂,小妮子,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柳蕙先把手挣了出来,道:“说话归说话,别拉拉扯扯的,叫人家看见了,以为我手好拉,都抢着来拉我的手,那可怎么好?” 唐晴心道:“这小妮子还真是思路清奇,这都想到哪儿去了?”露出一脸笑容,向柳蕙道:“小妮子,你会不会讲笑话,你给我讲个笑话呗。” 柳蕙想了想,道:“从前有只母老虎,才走了两步就崴断了脚,没吃没喝,没几天就活活饿死了。” 红漪和丁玲听了这个“笑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唐晴一双拳头攥得咯咯直响,眼睛里几欲喷出火来,身后仿佛浮现出了火神祝融正在大肆纵火的狂暴虚影。 柳蕙“咦”了一声,道:“有杀气!红漪小姐姐,你要小心了,可能又有存心不良的大坏蛋想对你不利,而且离我们这里不算太远,不对,好像就潜藏在我们身边!哼,大坏蛋,任你躲得再厉害,也休想逃过我飞天夜猫的超强感知力!” 红漪看了唐晴一眼,又向柳蕙笑着说道:“那个大坏蛋的确就在我们身边,不过,要小心的不是我,而是你才对。” “我小心什么?”柳蕙摆出一个可爱的姿势,“我这么温婉可爱,大家喜欢我还来不及,谁会存心害我?就算有,也只能是不通人性的禽兽!不对,禽兽有心有肝有肺,也不忍心害我。能生出害我心思的,一定禽兽也不如。” “咔——” 脚下砖石碎裂,唐晴扭头瞪视柳跖,咬着银牙笑道:“教导有方,我是不是该给你发点什么奖励啊?” …… 雷霸天硬扛了云天行三掌,着实有些吃不消,见云天行主动向后跳开,口一张,哇的吐了一口血出来,心想:“这云天行年纪轻轻,掌力怎会如此厉害,只是接了他三掌,便被震出了内伤,要不是我这几十年的功力还算深厚,只怕这条手臂已被他废掉了。 严霜见雷霸天吐血,微微皱起眉头,心内暗想:“这云天行年纪虽然不大,但一身内力浑厚无比,方才我与万里横行已吃过暗亏,你难道没有看到?居然还敢跟他对掌,这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 真要说起来,这事儿也怪不得雷霸天。 云天行习得天地无极神功,是众人皆知的事,但他毕竟还年轻,就算学成了天地无极神功,也不会有太深的造诣,所以众人自然而然就以为,现在的云天行还远远达不到笑我狂那种程度,不必过分重视。 可他们不知道,云天行不单单学过天地无极神功,还继承了净尘大师几十年的精纯功力,还吃了一只苦婆婆用天材地宝豢养了几十年的变异野猪,一身功力早已远远超过同龄人,就算跟在场这些老辈人物比,也毫不落下风。 再者,云天行是沧澜剑神的后人,又带了双剑上场,雷霸天下意识就以为云天行擅使剑法,如果连他的剑都伤不了自己,别的招数就更不用说了。又加云天行身上还有伤,给雷霸天造成了太多的错觉,这才让他起了轻敌之心,落得这么个结果。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 遛狗 雷霸天硬接了云天行三掌,被震出了内伤,整条右臂酸麻难忍,还不住颤抖,要不是他临危机变,用“火焰掌”将云天行吓退,只怕早已被云天行的“连环掌”给打败出局了。 雷霸天本以为对付一个受伤的云天行,不会花费太多力气,没想到才开始不久,居然就吃了这么一个暗亏,还险些落败。现在想想,仍有些后怕。 雷霸天抬袖擦去嘴边血迹,双目凝视云天行,心内暗想:“他看起来也不过才二十岁上下,怎会如此深厚的内力?我没在兵刃上花功夫,单修内功,居然还是比不过他,难道除了天地无极神功外,他还学了别的武功绝学?不应该啊,看他出掌,没什么花哨技巧,应该不太懂拳掌,可为什么掌力会如此强横?” 雷霸天想不通,也没时间容他多想,道:“云少主,方才是雷某大意了,险些被你打败出局。现在雷某可要认真起来了,你当心。” “多谢雷堂主提醒。”云天行摆开架势,谨慎迎敌,“请了。” 雷霸天点了点头,一个箭步向云天行射去,奔行途中,左手突然打了个响指,两指间蹿起一缕火苗,瞬间蔓延至将整个手掌,将他的左掌也变成了“火焰掌”。 众人见雷霸天双掌上火焰腾腾,都不禁为之变色。 虽然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听说过魔煞手,但魔煞手到底有何功用,却没多少人知道。今日亲眼见雷霸天使用,才知道传闻中的魔煞手真的非同一般。 雷霸天飞奔至云天行近前,呼的一掌,向云天行面上击去! 云天行见雷霸天来势汹汹,不敢怠慢,下劈了一剑。这一剑劈到一半,忽见那火焰掌居然从雷霸天手掌上脱离,直向自己飞了过来! 云天行万万没有想到火焰掌居然还能脱手飞出,大吃了一惊,他这一剑已劈到中途,明知劈不灭火焰掌,只得又收回来,将身向后纵开。 雷霸天见云天行收剑撤退,不肯容他去想应对之策,飞步跟上,双掌翻飞,只见一个个火掌脱手飞出,递次向云天行飞去! 云天行空握了一柄剑,在火掌面前根本无用,无奈只得运起轻功,绕场飞走。 雷霸天在后面紧追不舍,奈何轻身功夫不如云天行,只是追不上,心内暗骂了两句,口里喊道:“云少主,你要是这么一直跑下去,咱们打到第二天也打不完。” 云天行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可一个个火掌递次攻来,他不躲还能怎样?总不能拿身体去硬抗吧?只是不理雷霸天,继续绕场飞走。 雷霸天绕场追了一圈,没追上,气得俩眼直冒火,却又不好说他什么,毕竟俩人比试前,可没规定不准跑。 岳鹰扬见云天行只逃不还手,便上前喊道:“云少主,你既然肯接受雷堂主的挑战,就请你停下脚步,与雷堂主堂堂正正地比上一场,只这样逃算什么?如果你自认不是雷堂主的对手,现在认输也成。你年纪尚轻,不是雷堂主的对手,那也没什么丢人的,可若再这么逃下去,大家可要笑话你了。” 吴英雄见岳鹰扬多嘴,心下恼火,正要上前骂他,柳蕙看见了,忙过来拦住,道:“吴英雄,你又要骂人是不是?” 吴英雄道:“这乌眼鸡欠骂,我不骂他两句,他今晚睡不着觉。” 柳蕙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别动不动就骂人,太不文明了,也叫你爷爷跟着丢人。你看我的。”走上前向岳鹰扬喊道,“岳掌门,你哪只眼睛看见小哥哥在逃了,他这是逃吗,他这是在遛狗!” 此话一出,惹得在场众人都笑了起来。 雷霸天追不上云天行,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又听自己被形容成狗,仔细一想,居然还挺形象,越想越恼火,停住脚步,站在场心向云天行喊道:“云少主,雷某就站在这里等你,你几时跑够了,再过来比试吧。” 云天行见雷霸天站住不追,自己也就没必要再跑了,也停下脚步,先向柳蕙那边瞧了一眼,心中苦笑:“本来跑得合理正当,叫这小妮子出来一搅和,倒显得我卑鄙了。” 柳蕙见云天行望过来,忙把脸转开,又把小嘴一噘,嘟囔道:“你不用看我,刚才我说过了,你不用我帮忙,我就不理你。看我也没用。” 吴英雄屁颠屁颠地跑到柳蕙身旁,竖起一个大拇指,极其不要脸地说道:“小姑奶奶,这招实在是高啊,什么时候也教教我?” 柳蕙哼了一声,道:“你叫红漪小姐姐叫奶奶,叫我叫小姑奶奶,我都比她矮了一等了,还怎样教你?你叫你奶奶去教去吧,小姑奶奶我教不了。” 吴英雄忙抬手轻轻打了自己两个嘴巴,笑道:“也该叫奶奶的,是我求学心急,一时叫差了,以后一定不会错了。” “这还差不多。”柳蕙倒背着手,俏脸上绽开了浓浓的笑意。 云天行站在那里,见雷霸天双掌上火焰腾腾,进也不是,跑也不是,一时间没了主意,忽听一缕极其细微的声音飘入耳中。 “狗云啊,你傻站着干什么,他这火焰掌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不难对付。你只要躲着点,别让火焰沾到身上,拿凌虚指对付他就是。他这手套再结实,也不过两个巴掌大小,还能护得住全身?真要说起来,你的凌虚指可比他的火焰掌厉害多了,就看你怎样运用了。” 云天行听了这话,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暗想:“是啊,我被他这双火焰掌给唬住了,倒是忘了这一茬。” 云天行转身看向茶叔,见他离得有七八丈远,心想:“茶叔离得这么远,居然还能将声音独送入我耳中,想来是用了某种特殊的法门。“又想,“茶叔的武功这样厉害,也不知是什么来历。” 茶叔仰头喝了口茶,又传音过来:“不要盯着我看,万一叫人家看破,怕是要赶我下场。哈,差点忘说最重要的事,你内功深厚,可以尝试用掌风将他的火焰掌推回去。我虽然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但想来应该能成。你试试看吧。” 云天行微微点头,将太阿剑收起,飞步向雷霸天冲去,心想:“今日我便以凌虚指破你的火焰掌!”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 无价之宝 雷霸天见云天行突然向自己冲来,心内暗喜:“就怕你一直逃避不肯与我交手,只要你敢来,必叫你败在魔煞手之下!”待云天行离得近了,忽然出手,左手虚击一掌,右手又紧跟一掌,两个火焰掌一前一后向云天行飞去! “凌虚一指!” 云天行纵身跃起,凌空一指点出,劲气透指飞出,穿过两个火焰掌,直向雷霸天打去! 雷霸天之前见过云天行施展凌虚指,已有了防备,忙侧身一闪,凌虚指发出的劲气打在青石地上,登时将地面打出一个双指粗细的孔洞! “好厉害的指法,若叫他打中,怕是不大妙。“ 雷霸天正待连续发掌,忽见云天行打出凌虚指后,又凭空虚击两掌,将他那两个火焰掌又给打了回来,不禁想道:“好个聪明小子,居然还知道把我的火焰掌推回来,那刚才还逃什么?”伸手向前,将那两个火焰掌接回,顺势又向云天行出掌。 云天行已有了应对之策,自然不再退缩,全力出掌,与雷霸天面对面对起掌来。 场外众人见他们二人间掌影密集交错,又有十数个火焰掌掺杂其中,时而前进,时而后退,又时而中途溃散,乱糟糟的,根本看不出谁占优势,谁占劣势。 严霜见云天行以肉掌对火掌,分毫不肯让步,心内暗想:“这个云天行还真是了不得,明明是个剑客,一身内力竟也浑厚至此。雷霸天的火焰掌收发自如,明显下过苦功,可居然没一个火焰掌能近他的身,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按说擅兵者,内功多有薄弱,可他这内功明显比剑法更惊人,且又是这般年纪,这么说来,他这身功力应是自外得来,绝非来自本身。“ 想到这,严霜忽然握紧剑柄,又想:“明明希望你败给雷霸天,这样我就可以为师妹报仇,可心底里还是想与你一战。唉,我这颗暴躁的心啊,几时能够安定下来。” 严霜转动视线,偷眼看向云门众人那里,正好迎上了谢岚投来的目光,严霜哼了一声,忙把脸转开,心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谢岚苦笑。 此时云天行又已与雷霸天拆了五六十招,身上虽然没有中掌,两条长袖几次被火焰掌擦到,烧出七八个破洞。 因凌虚指没有行迹,发出来若无外物映衬,用肉眼很难看到,雷霸天千躲万躲,还是中了两记凌虚指,好在都是擦身而过,并未击实,影响不大。 云天行见雷霸天满头是汗,额上泛光,不禁笑道:“雷堂主,玩火的滋味不好受吧?” 雷霸天也笑道:“云少主,被火玩的滋味也不好受吧?” 两人俱都大笑起来。 原来云天行也是一头的汗。 雷霸天见云天行虽然满头是汗,但精神饱满,未显疲态,心想:“火焰掌无法近身,魔煞手的特效便无法触发,这可如何是好?有了,你能推一个火焰掌回来,你能推十个火焰掌回来吗?” 雷霸天哈哈一阵大笑,突然向后倒纵丈余,双掌快速虚击,一个个火焰掌挨连出现,如孔雀开屏般转满一圈,雷霸天运足掌力,双掌向前平推,喝道:“烈日灼空!” 十数个火焰掌俱是手指在外,掌心在内,紧密挨连,看起来的确像是一个浴火烈日。 云天行吃了一惊,没想到雷霸天居然还有这样的招数,忙将无极真气灌注双掌,大喝一声,双掌一起向前平推出去! “呼——” 云天行的掌力是何等厉害,掌中发出的气劲撞在那“烈日”当中,将“烈日”打出两个掌印空洞,但其余部分,扔向云天行飞撞过来! 云天行事先没有防备,能瞬发两掌,已十分不容易,如何能在一瞬间将这十数个火焰掌连结成的“烈日”打散?自知不能,忙向一侧飞扑出去,就地上一滚,躲过了这一招,刚要起身,见自身被阴影罩住,抬头一看,雷霸天突然出现在了他的斜上空! “火焰神掌!” 一个带火的大掌印当头盖压下来! 云天行只觉热浪扑面,双目灼痛,忙以袖遮脸,就地一滚。人刚滚出大掌印的攻击范围,那大掌印就轰然落了下来,顿时满地焦黑,一股热浪向四周扩散了出去! 云天行被火浪波及到,衣袖起火,却也顾不得,双掌拍地,借力弹起,凌虚指连发七八指,先将雷霸天击退,这才得空将袖上火焰扑灭。 云天行长吁了一口气,正要向雷霸天动手,突听茶叔的声音又飘到了耳中:“狗云,你难道没注意到吗,他这手套上的火焰明显比初时减弱了许多,可见这火焰也不是无穷无尽的,终有个熄灭的时候。你若不想多费力气,可以跟他拖时间。时间拖得越长,对你越有利。” 云天行向雷霸天的魔煞手看去,心道:“魔煞手上的火焰的确比初时弱了不少,我一心想着怎样对付他,倒没注意到这一点,还是茶叔旁观者清啊。”哈哈一笑,道:“雷堂主,你这火手套是哪儿买的,告诉我买处,我也去买一双来戴戴。” 人群里一人笑道:“云少主,你有所不知。雷堂主这火手套名唤‘魔煞手’,曾是西域魔煞教教主的贴身宝贝,普天之下只有这么一双,云少主就是富比邓通,也无处去买。当然,如果雷堂主肯割爱的话,那又另说了。” 云天行“啊”了一声,笑道:“原来是西域魔煞教教主的贴身宝贝,不知是怎么到雷堂主手里的,能否告诉一二?” 雷霸天眯眼注视着云天行,心道:“我干嘛要告诉你?” 云天行见雷霸天不回答,又笑道:“雷堂主,我也不瞒你,我看上你这火手套了,想买回来烧火做饭用。雷堂主你开个价吧,只要不超过一两银子,随便你叫多少,我绝不还价。” “一两银子?”雷霸天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心道,“这东西是无价之宝,普天之下就这么一件,莫说是你,就是皇帝老儿亲自来讨,我也不给他。你还拿回去烧火做饭,你的脑子是不是被烤焦了?”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 魔煞手的特效 云天行道:“雷堂主,我是诚心想买你的火手套,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嫌钱少了?啊,一定是这样。这个好说,看在咱们不打不相识的份上,我再加一两银子,只要二两银子之内,随便你叫价,我绝不还价。” “云少主,你当着这是火石吗?莫说是二两银子,就是二……” 说到这里,雷霸天忽然变了脸色,心道:“不对,他不是诚心要买魔煞手,他是在拖延时间!魔煞手每次持续灼烧都有一定的时限,到了时限,自会熄灭,想再触发魔煞手的特效,怕是不能了。云天行必是对魔煞手有所了解,才会想到拖延时间的对策。我绝不能叫他得逞!”口里说道:“云少主,现在可不是做买卖的时候。接招吧!”飞身掠来,双掌快速虚击,又是一招“烈日灼空”! 云天行无有破解之法,只能闪身躲避,再乘机以凌虚指对付雷霸天。 两人如此这般又僵持了盏茶时分,云天行忽觉天旋地转,两眼发昏,腿脚也变得绵软无力,心内吃了一惊,暗想:“我这是怎么了?头好晕,视线也变模糊了,难道是中毒了?不可能啊,我有百毒不侵之体,连钟谷主的致命剧毒都奈何我不得,寻常毒药,岂会影响到我?可……这……怎么会这样?” 雷霸天见云天行脚步踉跄,几次险些跌倒,心内窃喜,暗想:“云天行,你果然有些能耐,对你触发魔煞手的特效居然用了这么长的时间。若换成是别人,吃我几个火焰掌就眩晕倒地不省人事了,连组合招数都不必出。不管怎样,你既已被魔煞手影响到,短时间内不可能恢复,此战你必败无疑!” 原来魔煞手的主体部分,是用一种十分特殊且罕有的材料制作而成。这种特殊材料十分耐火,但被火焰灼烧,会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物质,能够麻痹人的神经,使在人在短时间内麻痹昏晕,失去行动能力。 这种奇异的物质无色无味,根本察觉不到,且又有火焰掌做遮掩,若非事先知道魔煞手有这项能力的人,断然防不住这一招。 雷霸天初次试用魔煞手时,也同样被魔煞手上散发出的奇异物质迷得踉跄难立。他当时还以为是别的缘故,没有联想到魔煞手上,可时间一长,身体渐渐支撑不住,然后就直接晕倒了。 那时魔煞手上的火焰还未扑灭,碰到了他的衣服,险些将他烧死,幸亏被人及早发现,把火扑灭,才没有酿成大祸。 雷霸天的身体向来强健,那日发生的事让他十分不解,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昏迷?他起初还以为自己体内隐有暗症,找了好些名医来看诊,都说不是身体的缘故,弄得雷霸天苦恼了好一阵子。 歇养了两个月后,雷霸天又去试用魔煞手。他怕再像上次突然昏倒,特意派了几个心腹人在旁陪着。结果还是跟上次一样,将魔煞手上引上火,练习了一会儿火焰掌,头又开始晕。 雷霸天这时候已开始怀疑魔煞手了,他忙将魔煞手上的火焰扑灭,吃了几粒清脑提神的丸药,坐下来歇息了一会儿,果然有所好转。 歇养了几日,雷霸天又拿魔煞手来验证自己的想法,发现自己前两次头晕果然跟魔煞手有关。又经过数次试验过后,他终于发现了魔煞手的奥秘。 自从发现这个秘密后,雷霸天欣喜若狂,除了吃饭睡觉等必须要花费的时间外,几乎日夜都与魔煞手处在一起,这也让他对魔煞手散发出的奇异物质产生了一定的抗性,又加以特殊的提神醒脑药物辅助,雷霸天现在几乎可以无视魔煞手的麻痹眩晕特效。 这也是为什么拥有百毒不侵之体的云天行都被影响到了,雷霸天却可以安然无恙。 魔煞手经过灼烧后散发出的奇异物质并非毒物,云天行即便有百毒不侵之体,也难以完全抵抗住魔煞手带来的麻痹眩晕效果,但能与雷霸天僵持这么久才被影响到,也足以体现他体质的与众不同了。 雷霸天见云天行站立不住,不想给他缓和的机会,飞步上前,呼的一记火掌迎面向他打去! 云天行虽然头脑晕眩,双目发昏,但并没有完全失去视力,眼中模糊看见一个火掌向自己飞来,忙向一旁飞扑了出去,就地上一滚,起身拔腿便跑。 雷霸天见云天行又开始逃跑,忙飞步紧追上去,心想:“这小子身上的秘密太多,居然让魔煞手的特效延后了这么久才触发,这样说来,影响他的时间应该也会有所损减。论轻功,我不及他,若叫他这般拖延过去,魔煞手岂不是白用了?” 雷霸天肯当众用上魔煞手,是算准了云天行会输,那时就算有人觊觎魔煞手,忌于他当众打败云天行的实力和手段,也没人敢打魔煞手的主意。可若不能取胜,又暴露了魔煞手在他们江南霹雳堂,这无疑会为江南霹雳堂带来极大的麻烦。 云天行逃走,雷霸天飞步急追,可始终追之不上,心下又气又急:“可恶啊!这小子明明被魔煞手影响到了,怎么还跑得这么快?这不可能啊!” 都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尤其是在危及性命的时刻,现在云天行就已是在这种状态了。 现在他肩膀上担的不单单是他自己的性命,还有红漪的性命,如果他不快逃,被雷霸天追上,两条性命都要葬送在这里,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地跑,不顾一切地逃。 望着云天行的背影,雷霸天眼睛里闪出一丝阴冷,心道:“我既然已让沉寂百年的魔煞手现了世,就非赢不可!为了江南霹雳堂,云少主,你可别怪我雷霸天心狠了!” 雷霸天将魔煞手上的火焰扑灭,左右手各取了一枚霹雳子握住,瞅准时机,忽然纵身跃起,低声喝道:“去!”左右手中霹雳子先后掷出,直向云天行前路飞去! 这两枚霹雳子都是预判发出,打的是云天行的前路,如果云天行继续前逃,将会被霹雳子打中,那时会发生什么,不想而知。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 火雨飞蝗 云天行正飞身疾逃,忽听背后破风声至,心想:“必是雷霸天追不上我,要用霹雳子等火器来杀我。”听声辩准来物位置,将身纵起,空中扭身,“嗖嗖”两指,劲气透指飞出,准确打中了那两枚霹雳子! “轰!” “轰!” 伴随着两声炸响,两枚霹雳子在中途炸毁,涣散出两团大火球! “这怎么可能?隔了这么远就……他生了后眼吗?” 雷霸天见云天行回身发指一气呵成,丝毫没有停顿,心下有些难以置信。 这种高难度的动作连他都没有把握一次完成,而这个年纪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在被魔煞手影响到的情况下,居然轻松做到了,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天地无极神功本事对耳力就有加持,云天行又研读过《剑意篇》,听风辩位的本事大有长进,莫说是两枚霹雳子,就是两只苍蝇在他身后飞,他也能够准备判断其位置。 雷霸天心想:“也许只是巧合,且再试他一试,这一次他未必接得下。”又取了两枚霹雳子,瞅准时机,飞掷出去,结果又被云天行中途打炸了。 雷霸天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不论是对云天行还是对雷霸天,这场比试压下的赌注都太重了,谁都有不能输的理由。 相比于云天行和红漪这两条性命,雷霸天下的赌注无疑更重,因为失败者没有资格守护本该属于胜者的战利品——魔煞手。 如果雷霸天败给了云天行,到时候一定会有人打着“正当合理”的名号去江南霹雳堂,要求雷霸天交出魔煞手,理由是败者没有资格守护魔煞手,表面上是不想让魔煞手再次落到恶人手中,需要让有实力的人将魔煞手保护起来,实际上只是某些贪心的人想将魔煞手据为己有。 如果雷霸天打败云天行,自然没人敢这么做;可如果败的是他,就等于给那些贪心的人制造了一个可以这么做的理由。 雷霸天不愿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不能输!绝对不能!” 雷霸天自腰边囊袋里,取出一个形似蝗虫的东西,握在手里,心道:“云天行,你能打落霹雳子,可能打落这东西吗?” 他紧追云天行不放,见云天行要在前方转向,正是施放手中之物的好时机,忙飞身纵起,扭身甩臂,“嗖”的将手中那形似蝗虫之物向云天行掷去! 云天行听到后方有破风声来,足尖蹬地,飞身向前掠出,空中扭回身来,正要发凌虚去打飞来之物,不料那物还未打,自己竟在中途爆开,瞬间化作千百个火点,如千百只飞蝗,又似下起了一阵火雨。 “这是什么东西?!” 云天行的眼睛虽比刚才略有恢复,但仍看不真切,只隐约看见漫天火点向他飞来,也不知是些什么东西,但覆盖范围之大,令他无处躲闪。 云天行不敢大意,忙掣出太阿赤鳞双剑,快速挥动,在身前展开一道屏障! “叮叮叮——” 那些个火点飞撞在屏障上,都被弹了开去,竟无一能够穿破屏障。 云天行心想:“好在这些东西不会二次爆破,不然我哪里还有命在。” 云天行所在之处离人群不远,“火雨”涉及范围极大,不但云天行受到了攻击,就连他后面那些围观之人也都没能幸免。 一些有见识的看雷霸天取出此物,早先一步退到后面去了。 那些没见识的看着漫天火点光闪闪飞撞过来,这才慌了手脚,想往后退走,可人挤人的地方,如何能走?想学云天行那样取兵器挥打,也没这个可能,眼看火点到了眼前,一个个都抱头遮脸,惨呼怪叫起来。 丁玲看到了这一幕,不禁变了脸色,失声道:“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这样厉害。” 红漪见云天行手持双剑,将迎面飞来的火点尽数打落,倒也无事,稍稍松了口气,为丁玲解释道:“这是江南霹雳堂的一种大范围杀伤性火器,名唤‘火雨飞蝗’。其特点就是范围大,不易躲闪。好在他有双剑在手,倒也无事。他后面那些人可就惨了。” 丁玲踮着脚向“火羽飞蝗”落处望去,见那里已乱成了一团,有不少人被火点打到,身上头上都起了火,好在众人反应快,在火点变大时都及时扑灭了,只有几个倒霉的多吃了些苦头,倒也没人因此而丧命。 有个头皮焦黑的光头汉子挤出人群,指着自己的光头朝雷霸天喊道:“雷霸天,看看你干的好事!老子一头秀发攒了三年,叫你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你今日不给老子一个说法,老子世代与你江南霹雳堂为敌!” 又有个身穿锦衣华服的年轻人喊道:“雷堂主,你好过分!我这身衣裳租来穿了还不到一天,就叫你烧了两个大窟窿,你叫我怎么跟店家交代?他们要是不肯退我租金,你得赔给我!” 那几个被烧伤的无辜也都跟着站出来或喊或骂。 雷霸天一门心思都在云天行身上,哪有余心管他们怎样。见云天行飞身疾走,根本不与自己交手,心下渐渐着急起来,喊道:“云少主,你要是还能打,就停下来与雷某继续打;若不能,提早认输了吧,只这样跑起来没完没了,就不怕叫人笑话?” 云天行回道:“雷堂主,请你见谅,非是在下故意避战,只是不知怎么了,突然有些头晕,又不好叫停比试,只好这样缓和一会儿,等稍微好些,再与雷堂主过招。” 雷霸天心想:“你头晕是被魔煞手影响到了,我正是想趁这个机会打败你,你总这样跑,可叫我从何下手?” 雷霸天不愿给云天行缓和的时间,又摸出一个“火雨千蝗”要丢,忽见那角落里有十数个人站在那骂自己,微微一摇头,只得又把“火雨千蝗”放回去,换了九根“火羽针”暗器,平摊在左掌中,右手先抓了三根,猛力一挥,三缕赤芒激射而出! 雷霸天又连掷了两次,同样每次三根“火羽针”。 这九根火羽针分别瞄准云天行上中下三路要穴,不求全中,只要能中一根,云天行就会失去行动能力,输赢也将会在那一刻显现。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 雷鸣之怒 火羽针结构特殊,阻力小速度快,且发掷无声,常常建立奇功,因此成为了江南霹雳堂最受欢迎的一种暗器。 九根通体赤红的火羽针排次发出,转眼已射到了云天行身后丈许距离,雷霸天的脑海中已现出了云天行中针倒地的情形,不禁喜形于色,心道:“云天行啊云天行,任你是沧澜剑神之后,今日也要叫你败在我雷……” 就在雷霸天以为云天行必败之时,云天行忽然转身,双剑疾挥,叮叮叮一阵乱响,将九根火羽针尽数打落,然后继续回身飞逃。 “这……”雷霸天双目大张,满面惊骇之色。 火羽针设计出来就是为了对付那些会听风辩位的高手,莫说是云天行这等小辈,就是比雷霸天还高一辈的人,也有不少中过火羽针的先例,最让人不解的是,火羽针发射无声,云天行又没往后看视,为何能够准确辨准火羽针的位置? 雷霸天想不通。 在场众人有不少都听过火羽针的名头,知道是一种由江南霹雳堂研发的十分难防的暗器,今见云天行轻松将之打落,也都不禁为之惊叹。 其实,云天行打落火羽针靠的不是“听风辩位”,而是他自《剑意篇》内学到的“以气凝形”的本事。 那火羽针再无声无息,可到底还有实形。火羽针一动,就会引动周围“气”的变化,云天行正是通过感知这种“气”,才精确辨认出了火羽针的位置。 在云天行尚未习得天地无极功时,便已初步掌握了“以气凝形”的要旨。在习得天地无极功后,“以气凝形”的本事得以巩固提升,感知的范围也比之前大了许多。现在只要在他周身三丈范围内有所动作,他几乎都可以准确感知到。 雷霸天不知云天行有这等本事,见他在被魔煞手影响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打落火羽针,这在他眼里,根本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他以为的不可能,现在已变成了可能。 雷霸天紧紧攥起拳头,心想:“魔煞手对他影响不深,持续时间应该也不会太长,若再拖延下去,等他头目恢复清明,输的只怕就是我了。”又取了数枚火羽针握在手中,伺机发射。 云天行正在前头飞奔,忽听茶叔的声音又送入耳中:“狗云啊,你跑什么,他手上的火焰都熄灭了,你不趁机打他,更待何时?” 云天行心道:“我也不想跑啊,我现在头晕得很,眼睛也花了,哪有心力跟他贴身对打。再拖延一会儿,等这种不适感再弱些,那时再动手也不迟,反正这场比试又没加时间限制。虽然这样赖些,但此战关系到我和红漪的性命,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云天行又拖延了不少时候,虽然仍是头晕,但比之前好受许多,视力也几近恢复,见雷霸天追得紧,拿太阿剑向后一指,喝道:“看剑!”嗤的自剑底飞出一道劲气,正打在了雷霸天的胸口上,雷霸天气息一窒,向后便倒。 云天行见雷霸天倒了,心内大喜,忙折身回去,拿剑向躺在地上的雷霸天一指,道:“雷堂主,你输了。” 雷霸天躺在地上,左手捂着胸口,咬牙道:“云少主,你好诡诈啊!” 原来刚才云天行出剑是假,发凌虚指是真。他故意拿剑做遮掩,雷霸天没有看到云天行的指形,自然没做躲闪的准备。等凌虚指劲气近身,雷霸天想躲已来不及了,被一指打翻,胸口疼痛难忍。 云天行道:“雷堂主,请你原谅,此战关系到我与红漪的的性命,我只能胜,不能败。” 雷霸天忽然大笑起来。 云天行道:“雷堂主笑什么?” 雷霸天收住笑声,道:“云少主,你以为你胜了吗?” 云天行闻言一惊,见雷霸天右手中多了一个带柄的筒状物,金属材质,圆筒上雕有极其精美的花纹,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但那筒口正对着自己,看起来有些不妙。 云天行眉头微皱,道:“这是什么东西?” 雷霸天微笑道:“难道云少主没有听说过,我们江南霹雳堂有一种火器叫‘雷鸣之怒’?” “雷鸣之怒?”云天行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那是什么?” 茶叔的声音忽然飘入耳中:“狗云,你要小心!他这东西十分厉害,尤其在这么近的距离,很难躲开。只要他的手指扣动扳机,这个圆筒里就会射出火焰弹丸,打中人身会在体内爆破,任你武功再高,被这东西打上一下,也绝不会好受,搞不好连性命都要丢掉。” 听了茶叔的话,云天行的脸色已渐渐沉了下来。 雷霸天面上的笑意却更浓了,道:“云少主,不如咱们再来做笔交易吧。” 云天行道:“什么交易?” 雷霸天道:“你自己认输,我饶你一命,如何?” 云天行微微眯起眸子,握剑的手更紧。 认输? 他绝不会。 云天行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雷霸天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道:“如果云少主不答应,雷某只好忍痛送云少主上路了。虽然雷某很不愿意这样做,但现在已经没得选了,不是吗?” 云天行凝视雷霸天良久,忽然笑了起来。 雷霸天道:“很好笑?” 云天行道:“我不信这东西比我的剑还快。” 雷霸天一笑,道:“云少主若是不信,我们可以试一试。不过,机会只有一次,云少主试了,可就没有回头路了。雷某与云少主没有生死大仇,按说不必走到这一步,但为了江南霹雳堂,雷某也绝不能输。云少主,雷某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曾经有不少人跟云少主说过一样的话,但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死在了雷鸣之怒的怒火之下。云少主,请你三思。” 云天行微微摇头,道:“我意已决。” 雷霸天将雷鸣之怒握得更紧,道:“最后一个问题,云少主有几成的把握在被‘雷鸣之怒’射杀之前,先用你手中的剑刺穿我的喉咙?” 云天行缓缓捻动脚尖,道:“哪怕只有不到一成的把握,我也一定要试,因为我,输不起!” “很好。” 雷霸天的眸子骤然冷冽,手指快速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响,雷鸣之怒喷吐出一道火光,登时鲜血飞溅!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 是我输了 “躲开了?” 雷霸天有些难以置信,他还以为云天行会冒死与自己赌命,没想到在他扣动扳机的刹那,云天行居然选择了躲避。 雷鸣之怒射出的弹丸并没有击中云天行的要害,只是打伤了他的左臂,虽然流了不少血,但并不致命。 不得不说,云天行选了一条上上之策,如果他执意要杀雷霸天,一定会先被‘雷鸣之怒’射死,只有先躲开这致命的一击,他才有还手的可能。 云天行半身已被鲜血染红,但他却无暇理会,右手握紧太阿剑,飞步冲向雷霸天,看看近了,将身纵起,长剑疾刺! “碎梦!” 雷霸天本想用魔煞手去抓太阿剑,岂料云天行突然旋身变招,避过了魔煞手,一剑自雷霸天右肩下刺了进去! “啊——” 雷霸天痛叫一声,又被云天行紧跟上一腿扫中胸口,登时倒摔了出去! 云天行双足落地,猛力一蹬,身体又如离弦之箭,疾冲到了雷霸天身外两丈,正要纵起再刺,忽见雷霸天抬起左臂,左手中握有雷鸣之怒,筒口向自己指来,手指也已扣住了扳机! “不好!” 云天行连忙收住前冲之势,改向一旁飞扑! “砰!” 火弹带出一道烟痕,自云天行脸旁飞过,却没有伤到他的人。 云天行就地上一滚,顺势自怀里摸出斩仙飞刀,手腕一甩,已发了出去! 斩仙飞刀去势极快,雷霸天动作也不慢,歪头一躲,“噌”的一声,斩仙飞刀他自耳旁呼啸而过! 雷霸天为雷鸣之怒换好弹药,抬起左臂,瞄准云天行,正要扣下扳机,忽觉脑后生风,还未来得及躲闪,“噌”的一声,斩仙飞刀自他颈边呼啸而过,在他颈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云天行见斩仙飞刀回来,伸手接住,放入怀中。 雷霸天只觉颈上一凉,还未感觉到疼痛,抬手一摸,已见了血,大吃了一惊,拿雷鸣之怒指着云天行,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手臂颤抖不止,迟迟没有扣下扳机。 云天行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只是拿一双金色眸子盯着雷霸天,缓缓说道:“雷堂主,我已手下留情了,你还要打?” 的确,如果云天行再让斩仙飞刀偏上一偏,雷霸天这颗脑袋就得从肩膀上滚下来了。 雷霸天又何尝不知道云天行已留了手,他现在只是有些难以接受,自己底牌尽出,居然还是输了。 如果他用这些手段对付别人,兴许又会是另一种结果,可他的对手偏偏是云天行。 命运这种东西,最是难以琢磨,雷霸天此刻想必已深切体会到了。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云天行,雷鸣之怒还在他手里哀鸣,只要他现在扣下扳机,一样可以取走云天行的性命。 可如果这样做,他将会遭到江湖中人的唾骂,毕竟云天行已饶了他一命,他理应放下雷鸣之怒,主动认输。可如果认输,他将要承受输者应有的代价。 云天行输不起,他又何尝输得起? 雷霸天还是在犹豫要不要扣动扳机,毕竟现在比试还没有真正结束。 他还有机会。 云天行并没有躲,只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地看着雷霸天。 他的手臂上还是流血,正是刚才被雷鸣之怒打伤的地方。 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流到他的手上,再顺着他的手背,流到指尖,然后一滴接一滴地滴落在青石地上,汇聚成一个小血湾。 他望着雷霸天,雷霸天也在望着他,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言语。 场内一片死寂,更无一人出声。 这种沉默也不知持续了多久,雷霸天忽然叹息了一声,缓缓将手中雷鸣之怒放下,收起,道:“是我输了。”说完,转过身去,快步离场。 云天行见江南霹雳堂的人也跟着雷霸天离开了,长舒了一口气,忽然想起自己还在流血,忙收了剑,向云门众人那里走去。 红漪早跑过来将他扶住,见他半身是血,又是心疼又是伤心,紧紧咬了咬嘴唇,颤声道:“不要再打了好吗,我不想看着你伤成这样。” 云天行微笑,道:“那你想不想做我的妻子?” 红漪玉颊飞红,低头轻声道:“我当然想,可是……” 云天行微微摇头,道:“没有可是,为了你,再多的苦我也愿意吃。” 红漪心中感动,道:“大傻瓜,大笨蛋,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我……” 云天行小声说道:“我还想讨你回家做老婆呢,要是不对你好点,你不嫁我了,我不跟铁拐汪一样可怜了吗?我云天行好歹也是云门的门主,到处跑场子讨老婆,叫人家见了,还不得笑破肚皮。” 红漪白了他一眼,道:“喜欢你的人那么多,没了我,你就讨不到媳妇了吗?净胡说。” 这时,丁玲也快步迎了出来,柳蕙在后面倒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跟着走了过来。 丁玲见云天行半身浴血,面带忧色,皱眉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云天行微微摇头,道:“没伤到要害,不碍事的。”看向柳蕙,见她跟自己目光一触就把脸转开了,笑了笑,心道:“这小妮子气性还真大,又没惹她,干嘛这样记仇。”口里说道,“柳蕙,刚才我跑得好好的,你说我在遛狗,可叫我很是为难啊。” 柳蕙哼了一声,道:“我之前说过了,你要是不用我帮忙,我就不理你了。你现在后悔了吧?” 云天行玩笑道:“肠子都悔青了。” 柳蕙拿手背掩口一笑,又急匆匆收起笑容,仍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来,道:“肠子悔青了也不理你,早干什么去了。以后你馋了,找你未过门的媳妇去,我才不理你呢。” 这话惹得红漪和丁玲都在那笑,云天行更是哭笑不得。 回到云门众人那里,云门众人请求包不死为云天行治伤,包不死向云天行伤处看了几眼,道:“这种小伤也来麻烦我老人家,又没伤到要害,死不了人的。” 云门众人又求,包不死道:“非要我老人家医也不是不行,再拖延个十天半个月,等其他大夫都叫你们提早准备后事了,再来找我老人家,那样才不会辱没了我老人家高超的医术。” 最后吴英雄承诺给他找十五个绝症患者,包不死这才肯动手为云天行医治。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 大煞风景 与雷霸天交过手,云天行左臂上又多了一处创伤,是“雷鸣之怒”留下的。 值得庆幸的是,“雷鸣之怒”发出的火弹只是打穿了浅层肌肉,并未伤到筋骨。左臂扔可活动,但不可大动,否则会牵动伤处,加重伤势。 云天行身上原本就有伤,这次与雷霸天交手,又把几处相对较重的伤口牵动,还流了不少血,好在他身强力壮,咬咬牙还撑得住。 红漪看他满身血污,十分痛惜,握着他的手说道:“都是我害了你,早知会这样,我也不等你了,直接让他们把我杀了岂不干净,却叫你跟着受这些罪,我……” 云天行伸指在她香唇上轻轻一按,微微摇了摇头,柔声道:“傻姑娘,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等我把他们都打退,咱们就下山去成亲。” 红漪忍不住落下泪来,道:“大笨蛋,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打什么,我不许你去。” 吴英雄也劝道:“爷爷,你就听奶奶这一回吧。我现在已欠了包神医二十多个绝症患者,你要是再受伤,他又要趁火打劫了,那时我就是把自己弄成绝症患者,也凑不够数啦。且你伤得这么重,哪还能再战,只管在这里休息,后面的事就让我们去处理吧。” 包不死听了这话,腾的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吴英雄骂道:“死奸商,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了?现在看病那么贵,普通老百姓得场大病掏空家底也还是死路一条,更别提绝症了,我老人家免费给他们看治,那是在救命,你说我老人家趁火打劫,良心被狗吃了啊!” 吴英雄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包不死有这么大的反应,不禁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你老人家发什么火啊。” 包不死摇了摇头,嘟囔道:“人命关天的事儿,你也拿来开玩笑,什么人呢。”又向云天行道,“小子,看在你们俩大发善心,到处发放狗粮救济‘灾民’的份上,你只管上去打,只要打不死,我老人家都给你医。当然,为了彰显我老人家的高超医术,也为了那些快被狗粮撑死的‘灾民’,但凡还有一口气,你就别回来。好了,去吧,不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红漪拿一双带泪眸子瞪着包不死,道:“他都伤成这样了,你还叫他去,是想害死他吗?” 包不死从竹篓里翻出个带杆儿的木制小手,一面敲打着地面,一面说道:“到底是谁害谁啊,我老人家一生都在钻研医术,连个伴儿都没找,本来就不愿给你们这些活蹦乱跳的小年轻医伤治病,看在那些个绝症患者的份上,勉强答应了。你们倒好,一会儿大笨蛋,一会儿傻姑娘,一把一把的狗粮往我这风烛残年的老人家嘴里喂,非要撑死我老人家才肯算完是不是?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了?” 包不死审讯般的目光来回瞪视云天行和红漪,见两人哑口无言,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用那小木手去背上挠痒,又说道:“我老人家医术高是不假,可吃狗粮撑死的我老人家救不活,你们要是不想自损兵将,就把这些情话省一省吧。” 唐晴见红漪被包不死说得缄口不语,心中莫名舒爽,笑道:“神医就是神医,训话也带有一股子良药苦口的味儿,不过我喜欢。” 包不死斜瞄了唐晴一眼,道:“甭夸,我老人家心里有一杆秤,你喂的狗粮不比他们俩少。方才我老人家的肚子咕咕叫,知道是要闹肚子,就想先去找好方便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果真叫我老人家找到了一个好地方,那里离崖近,景色也美,还有块大石头做遮挡,正是个解手的好去处。我老人家就褪了裤子蹲下,一边望着景儿,一边儿酝酿情绪,谁知刚酝酿好情绪,就听石头那边有人说话,可把我老人家吓了一大跳。” 包不死拿木头小手指点着唐晴和柳跖,继续说道:“我老人家听到人语声,偷向大石那边瞧了一眼,正看见你俩背对着我,坐在松下你侬我侬。我老人家当时情绪也浓啊,本想不顾你俩,只管方便,可转念一想,人家小两口在那边谈情说爱,我在这边制造污秽,坏气氛不说,还可能因此暴露我老人家的位置……” 唐晴突然跳了起来,指着包不死叫道:“我就说那地方怎么那么臭,原来你……你……” 包不死摇了摇木头小手,道:“这可怪不到我老人家头上,谁叫你俩一坐下来就没完没了,要是坐一会儿就赶紧走了,也不会闻到那味儿。我老人家医术是高,可到底还是肉体凡胎,也得吃喝拉撒呀,你们总不能叫我老人家憋到你们走吧?” 这话惹得周围众人都笑了起来。 云天行还特意去那里瞧过一眼,当时见柳跖和唐晴坐在树下说笑就没过去,没想到那块大石后面还藏着个包不死。此时听包不死说出当时情景,格外觉得好笑。 柳跖苦涩一笑,心道:“我还纳闷呢,我自小到大都是跟霉运绑在一起的,那时候怎么就没倒霉呢,原来……唉,我这该死的纯阳之体啊!” 唐晴在那沉着一张脸,气得说不出话来。 红漪本来还在为云天行担心,被包不死这么一闹,忧心大减,也开朗了许多,向唐晴笑道:“我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这方面是我输了。恭喜你,终于赢了一次。” 唐晴恨得牙痒痒,没好气道:“谁要跟你比了,自作多情。”拽着柳跖气呼呼地走了。 云天行缓了这一会儿,感觉伤处疼痛减弱许多,便要下场去跟严霜比试,红漪等人拦着不让,他执意要去,众人如何拦得住?只得放他去了。 云天行提剑走入场中,向严霜道:“严阁主,方才的约定还作数吗?” 严霜见云天行身上缠了许多白布条,不禁皱眉道:“云少主伤得这样重,还要打?” 云天行反问道:“不打严阁主会让我带红漪下山吗?” 严霜摇头,道:“不会。” 云天行掣出太阿剑来,斜向地上一指,道:“严阁主,请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 偷师 云天行亮剑出来,严霜并不急着拔剑,只是拿一双冰山冷眸盯着他,声音也如寒冰一样冰冷,道:“云少主,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云天行注视着严霜微微眯起的眸子,仿佛已从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看出了疑惑,但他并不想不问自答,还是客气地回道:“严阁主请问。” 严霜道:“云少主为什么会用我师妹自创的剑招?” 严霜的疑问果真如他心中所想的一样,方才对付雷霸天,他的确使用过冷雪坪传授的剑招,但当时形势紧迫,他一心只想打败雷霸天,并没有考虑这些,等雷霸天认输了,他才忽然想起这回事,但那时已晚了。 云天行刚才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他照实了说,很可能会损害冷雪坪的声誉。世人皆知冷雪坪修炼过忘情诀,不会与男子密切往来,如果说冷雪坪亲传剑法给他,众人会作何猜想? 再者,冷雪坪传授飞雪阁的剑法给一个外人,其实已经违背了飞雪阁的相关规定,且冷雪坪又是飞雪阁的副阁主,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因这个两个顾虑,云天行还是决定把实情继续隐瞒下去,道:“方才在下所使剑招是从冷阁主那里偷学来的,不论飞雪阁做何处罚,在下都一律接受,绝无怨言。” “偷学?”严霜面露诧异之色,心内暗想,“方才我看他所使剑招,已深得精髓要旨,若能偷学到如此程度,那他云天行岂不是天纵之才?” 严霜又向云天行看了几眼,口里说道:“昔日云老前辈的‘沧澜剑诀’独步天下,无有敌手,云少主既是名家之后,又何必向我师妹偷师。我想云少主行此举动,应该有所情由,能否告知一二?” 听严霜称自己是名家之后,云天行心中只是苦笑。 他是沧澜剑神云巅之孙不假,可他这一身本事还真没多少是从他爷爷那里承袭来的,就只有在小时候跟他父亲学了些招式,但那时年纪还小,所学剑法都不很精深,至于名动天下的“沧澜剑诀”,他只会一点皮毛,现在与高手过招,根本派不上用场。 “名家之后”这四个字,对他而言,实在太过沉重。 严霜见云天行低头不语,便又问了一遍。 云天行叹息了一声,道:“那时西域大军兵临城下,日夜攻关,守关将士伤亡惨重。我恨自己无能,没本事杀退强敌,又看到冷雪坪奋剑杀敌,无人能挡,心想如果我有冷阁主这样厉害的剑法,也能多杀几个敌人,守住关隘的希望也就多上一分,于是就起了偷师之念。唉,不管是什么理由,终究是我窃学了冷阁主的不传之密,要怎样处罚,请严阁主示下。” 严霜听了这些话,神色略有缓和,道:“虽然西域大军攻关时本阁主不在那里,但那里发生的事本阁主也听过不少。若不是云少主几番奋力施为,是怕玉门关早已被攻破了,那时西域大军长驱直入,后果将不堪设想。以此来看,云少主偷师一事,倒也情有可原。”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严阁主言重了,在下一人,纵有千万斤力气,如何能挡得住几十万大军的全力攻伐?云门关得以幸存,全赖守关众人拼死舍命,非吾一人之功,不敢受此褒奖。” 严霜心想:“云少主年纪轻轻,居然还懂得谦卑不居的道理,果非凡俗之人。”口里说道,“云少主,你向我师妹偷师一事,我飞雪阁不会再追究,但有一件事还需云少主你知道。方才云少主所使剑招,毕竟是我师妹的呕心之作,希望云少主不要轻传他人。不知云少主肯不肯答应?” 云天行道:“严阁主即便不说,在下也不会为此无德之事,请严阁主放心就是。” 严霜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 岳鹰扬突然笑了两声,道:“偷师一事毕竟不大光明,云少主又是云门的门主,更不该行此卑劣之事,今后可要多加注意啊。”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多谢岳掌门关心,在下今后一定注意。” 吴英雄见岳鹰扬多嘴,心里气不过,正要上前骂他,柳蕙伸手一拦,笑道:“又要骂人了?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这么粗鲁,动不动就骂人,多不文明。看我的。” 柳蕙走上前,笑着说道:“人家飞雪阁都不追究了,你们华山派的人又多什么嘴?哦,我知道了,你是看小哥哥偷学飞雪阁的剑法,不学你们华山派的剑法,觉得比不过飞雪阁,心里嫉妒了,是不是?” 岳鹰扬冷哼了一声,把脸转开,不理柳蕙。 柳蕙拍着手笑道:“看吧,看吧,真叫我说中了。你就是嫉妒了。” 吴英雄在旁帮腔:“爷爷,岳掌门这么关心你,你只学飞雪阁的剑法,不学华山派的剑法,可也太对不起岳掌门了。” 柳蕙看向吴英雄,道:“这怎么能怪小哥哥,人家飞雪阁的剑法威力无穷,学来有大用,他们华山派的剑法学来干什么,表演啊?“ “锵”的一声,岳鹰扬已拔剑在手,向柳蕙一指,冷声道:“你说我华山派的剑法只能表演,你敢下场来跟岳某打上一场吗?” 柳蕙把脸转开,哼了一声,道:“你打不过小哥哥,就只会欺负我这样的弱女子,怪不得没人屑学你们华山派的剑法!” 岳鹰扬闻言大怒,纵身一剑向柳蕙刺来,西门泪翻身入场,持刀将岳鹰扬的来剑敌住,冷声道:“岳掌门,说归说,若真要动手,西门泪可以奉陪。” 谢岚也握剑走上前,道:“柳姑娘是我们云门的贵客,岳掌门要动她,还需还问一问谢某手中这口剑。” 岳鹰扬见两人面色不善,咬了咬牙,只得又忍着气退了回来。 严霜此来只为红漪,不愿多生枝节,向云天行道:“云少主,你重伤在身,本阁主便是胜了你也不光彩,你还是主动认输吧,也不需自刎,只要站到一旁去,不要再保护这妖女就好。”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不可能。”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 公平比试 严霜见云天行铁了心要保护红漪,心里有些气恼,虽然她极不愿与云天行动手,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算想不动手,也不成了。将天瀑剑掣出,随手挽了个剑花,斜向前一指,道:“既然云少主执意不让,那本阁主只好先将云少主打败,再去惩处蜃楼妖女。” 云天行道:“希望严阁主莫要忘记之前的约定,若在下能胜个一招半式,希望严阁主和飞雪阁的诸位不要再向红漪寻仇。” 严霜道:“既是约定,自然要遵守。云少主,请吧。”提一口气,正要纵身出剑,突听一阵急促的琴音响起,严霜脸色的立刻沉了下来,顺着琴音望过去,见管平仲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场边,正在抚弄膝上长琴。 之前严霜与云天行动手,管平仲就捣了一次乱,这次又来,严霜忍无可忍,喝道:“管平仲,你莫要欺人太甚!” 管平仲又换了一首轻快的曲子,笑着说道:“严阁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恕管某听不明白。” 严霜咬牙切齿地瞪着他,道:“方才雷堂主与云少主动手,你一指不弹,现在换本阁主比试,你又开始捣乱,当本阁主好惹是吗?” 管平仲摇头道:“严阁主多心了,管某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比试不公平,所以特来提醒。既然要比试,自当公平公正,约定才能奏效。若一开始比试就不公平,那约定自然也不能作数。既然不作数,云少主输了,仍可继续保护红漪姑娘,那时严阁主又当如何?” 岳鹰扬插嘴道:“管先生说比试不公平,岳某倒是想问一问,哪里不公平了?” 管平仲双掌按住琴弦,认真地说道:“云少主连战数人,体乏力虚,且身负重伤,武力大损,而严阁主各方面都在巅峰状态,两相一比,诸位觉得这场比试公平吗?” 严霜心想:“这个死弹琴的,我还当他是要替我们这边出谋划策,原来也是向云天行的。哼,今日本阁主有要事在身,不与你一般见识,以后要是再遇上,非挑断你的琴弦出气不可!” 岳鹰扬已看出管平仲的真实用意,笑了笑,道:“管先生此言差矣,我等应崆峒派之邀,特来见证惩处蜃楼逆贼一事,非是为举行比武大会而来,更没有任何相关武斗的约束限制。他们两位怎样约定,那是他们两位的事,只要双方认可,那就是公平的。我等外人,还是不要多嘴得好。” “诶呀!”管平仲看向岳鹰扬,“岳掌门,你还真是自私啊,又不是你比,你当然不在乎他人怎样了。这场比试严阁主各方面占优,她赢了,人家说她欺凌伤乏幼小;她输了,人家说她徒有虚名,所以不论输赢,严阁主皆要自损清名。” 岳鹰扬哼了一声,道:“便是我比,也是这般,计较些做什么。” 谢岚向西门泪和尤猛使了个眼色,三人同时跃出,将岳鹰扬团团围住。 岳鹰扬脸色一变,道:“你们干什么?” 谢岚微笑道:“方才我们三人在私下里闲谈,说及华山剑法,都赞叹不已,可岳掌门前几次出手,均未能展现华山剑法之神妙,所以谢某大胆猜测岳掌门很可能是在有意藏拙。既然岳掌门不在乎比试的公平性,那我们三人便一起出手,逼岳掌门显现华山剑法之真形,也好让我等短见识的人开开眼界。不知岳掌门意下如何?” 岳鹰扬见三人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心想:“他们三人都是云门的顶尖高手,随便谁都能与我打个不相上下;两位联手,我已没了胜算;三位一起动手,我必败无疑。他们存心来难为我,我又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向云天行道,“云少主,这也是你的意思吗?”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在下虽是云门的门主,但也不能事事尽管。他们三位想见识华山派的精妙剑法,要跟岳掌门来一场公平的比试,又不是去杀人放火,在下怎好败坏他们的兴致。”又向西门泪等人吩咐道,“西门长老,谢大哥,尤猛大哥,看在我这个门主的面子上,只公平比试,千万不能心存恶意,纵兵伤人,不然我可不饶你们。” 西门泪笑道:“门主但请放心,我刀剑无眼,不论杀鸡杀狗都是一刀,干净利落,不等它们感受到疼痛,就已魂飞天外了。岳掌门不是畜生,是人,不能把岳掌门当畜生对待,自然要小心呵护,尤其不能像杀鸡那样剁头,屠狗那样剜心,嗯,就说这些吧。”向岳鹰扬道,“岳掌门,可以动手了吗?” 岳鹰扬咬牙切齿地瞪着西门泪等人,气愤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怎敢如此!” 尤猛转动着手中两支短戟,道:“岳掌门,俺们只是想跟你来一场公平的比试,又不是要杀你,你反应这么强烈做什么?” 柳蕙笑道:“人家岳掌门平时都是一对一,早麻木了,乍遇上一对三的公平比试,可能有些兴奋。你们三位都要使出全力,不要留手,不然被岳掌门施展华山剑法打败出局,丢了你们云门的脸,当心小哥哥罚你们。” 谢岚心中暗笑,口里说道:“是是是,华山剑法神妙无双,我等自当全力以赴。” 严霜目视谢岚,眼神幽怨,心道:“好你个谢岚,帮着云天行从我这里讨便宜,你这么喜欢他,干脆娶他过门好了。哼!”向管平仲道,“姓管的,方才你说比试不公平,那你倒是说说看,怎样才算公平?” 管平仲道:“加个时限就公平了。” 严霜道:“怎样加时限?” “一炷香的时间。”管平仲竖起一根手指头,“严阁主若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打败云少主,就算严阁主胜;若不能,就算云少主胜。这样不论输赢,谁也说不得严阁主的不是。严阁主以为如何?” 严霜心想:“云天行连战数人,体力消耗不少,又受了重伤,我这样跟他打,的确不公平。管平仲提议加时限,倒也合情合理。如果我不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打败他,便是再延长时间,也没意义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 拖字诀(一) 严霜道:“好,本阁主同意了,就一炷香的时间。若一炷香的时间内,本阁主还不能打败云少主,任他与妖女下山,我与飞雪阁的人都不会再阻拦,今后也不会再向妖女寻仇。若云少主不能撑过一炷香的时间,还请云少主乖乖站到一旁去,莫要再护着妖女了。” 管平仲笑道:“严阁主果真是个爽快人。”又向云天行道,“一炷香的时间,云少主以为如何?” 云天行点头道:“就依管先生的意思。”心想:“这个条件对我有利,我没有理由不答应。只是……我与管先生没有交情,不知他为什么要帮我。” 见新的约定达成,谢岚把剑收入鞘中,道:“西门兄,尤兄,咱们好像占着场地了,与岳掌门的公平比试还是往后拖一拖吧。” 尤猛将双短戟别回腰间,道:“俺也是这个意思。” 西门泪也收了兵刃,随谢岚尤猛退下场去,独留岳鹰扬站在那里咬牙切齿。 桓温命人就近取来香炉,插一支线香在炉内,引火点燃,向云天行和严霜道:“两位可以开始了。” “云少主,请了!” 话音未落,严霜人已掠出,手中天瀑剑化作一道飞芒,疾向云天行刺去! 云天行握剑站在那里,衣袍随风而动,但他的人却分毫未动! 他直挺挺地站着,握剑的手越来越紧,眼睛也紧紧盯着严霜手中的剑! 剑越来越近! 风愈急! 云天行微微眯起眸子,心道:“好快的一剑!是想速战速决吗?” 嗤的一声,天瀑剑嘶风已至! 一股强大的剑意扑面而来,随行的风将云天行的头发衣袍吹得向后招展,但他的人依旧未动,甚至连眼睛也未眨一下! 剑更近! 已到了身外一丈! 七尺! 三尺! 突然,云天行眼中骤然掠过一抹金芒,左臂也在此时抬起,双指疾出,只轻轻一夹,便将来势汹汹的天瀑剑夹在了两指之间! 强大的剑意瞬间消失! 严霜大惊! 众人更惊! 谁也没有料到,如此快的一剑,居然被云天行用两指轻易接下了! 满场死寂,甚至连呼吸声都停了! 不知有几百上千双眼睛,都在吃惊地盯着这个满身血污的少年人。 被剑风吹起的衣袍缓缓落下,云天行微笑道:“很快的一剑,但还不够快。” 严霜冷冷道:“你是第一个敢徒手接本阁主这一招的人。” 云天行问道:“可有名字?” 严霜道:“刹那芳华。” 云天行细品片刻,点了点头,道:“很美的名字。但美好的东西很容易逝去,就像严阁主这一剑,足够美,也足够快,但都已在我眼前终结,这不禁让我想起……” 严霜问道:“想起什么?”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严霜道:“既不想说,又何必起头。” 云天行心道:“若不起头,如何能够拖延时间?”叹了口气,说道,“不瞒严阁主,其实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很悲伤的事……” “你想拖延时间?”严霜打断了他的话。 云天行苦笑道:“一眼就被严阁主看穿了,我的演技有这么差吗?” 严霜不与他玩笑,认真地说道:“云少主,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只是不愿显露出来。你不会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如果你肯认输,或者不再管妖女的事,我可以为你说一桩亲事。我有个师侄姓梁,样貌好,性格好,武功也不错,是我叶师姐的得意弟子。我叶师姐早有为她寻婿的打算,一直未能找到合适人选。我看云少主与她就很登对。如果云少主肯把妖女交出来,我便将她介绍给云少主,如何?” 云天行心想:“姓梁,又是叶阁主的弟子,不就是梁冰吗?唉,我喜欢的是她姐姐,你们却总把我们往一起拉,真是造化弄人啊。”又想,“严阁主跟我介绍梁冰,想来不知道我与梁冰已经相识。既然如此,我何不借此机会,多拖延一些时间。” 云天行想了想,忽然冷笑道:“之前严阁主还说我是个聪明人,现在却把我当傻子看待,未免也太戏辱人了。” 严霜眉头一皱,道:“云少主什么意思?我几时把云少主当傻子看待了?” 云天行道:“严阁主说要介绍叶阁主的弟子给我,却只抛了一个姓氏出来,就叫我先交人,这不是把我当傻子看了是什么?严阁主要是真有这份心,就该把人领到现场,至少也要叫我们先见上一面,这样才公平。如果连梁姑娘的面都没有见到,就先把红漪交出去,我岂不是赔大了?” 严霜道:“我那师侄叫梁冰,她要是在这里,叫她出来跟云少主见面倒也不妨,只是她人在飞雪阁,一会半刻,我如何叫她到这里来?云少主若是怕本阁主食言,大可把心放到肚子里去,本阁主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既然说了要把她介绍给云少主,就一定会介绍,不会耍赖的。” 云天行想了好一会儿,才道:“飞雪阁的姐姐妹妹们都是仙女一样的人物,身材样貌自是没的说,但人不能只看外貌,内在的性情也同样重要。如果我与梁姑娘性情不合,任严阁主怎样说合,也是一场空谈。且我这江湖草莽,随波浮萍,也未必入得了梁姑娘的眼。” 严霜微笑道:“云少主请放心,冰儿性情温柔,待人和善,莫说是与云少主这等谦逊有礼的人,便是与那些倨傲蛮横之辈,也能相处得很好。再者,云少主仁义无双,气度非凡,且又是名家之后,我还怕云少主看不上她呢。”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感情这种事谁又说得准呢,就算两人很合得来,没这个缘分,也是走不到一起的。” 严霜道:“本阁主又不止冰儿一个师侄,就算她不成,本阁主再介绍别人给云少主就是。我们飞雪阁到了嫁娶年纪的年轻后辈并不在少数,总有一个适合云少主的吧。” 云天行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梁姑娘尚在飞雪阁,无法谋面,那就麻烦严阁主大概介绍一下她吧,如果很合我心,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严阁主的提议。”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 拖字诀(二) 云天行两指夹住严霜的剑,没有后续动作,只是在找话拖延时间,严霜身为飞雪阁副阁主,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又岂会看不出他这点小伎俩? 严霜道:“云少主,本阁主跟你提起冰儿,是真心希望你们能够走到一起,也希望你能够坦诚相待,莫要再使‘拖字诀’了。我现在需要你的确切答复,如果你肯认输,或者不再管妖女的事,我一定尽力促成你与冰儿;若你仍是执迷不悟,那本阁主可就要动真格的了。”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严阁主,你不能这样欺负人啊,只抛下一句空口白话就让我交人,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我,哪有这样做交易的。你好歹也跟我说一些有关梁冰姑娘的事情,让我心里有个底吧?” 严霜冷声道:“云少主,请直面我的问题,是认输然后结识冰儿,还是继续保护妖女,你选一个吧。” 云天行心想:“她明知我在拖延时间,还肯跟我说这些话,自是有绝对的自信,能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打倒我。如此看来,我更该多拖延一些时间。” 云天行做出深思状,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道:“严阁主,我本是诚心考虑你的提议,你却不肯为我提供更多的信息,让我无从做出抉择,却又逼着我必须选择,这分明就是欺压!我知道,我现在身受重伤,未必是严阁主你的对手,但伤者也是有尊严的!” 说到这里,天瀑剑忽然颤动起来,云天行知道严霜要夺剑,忙又说道:“严阁主,请你认真听好,我接下来即将要说的事,将关系到你的终身幸福。” 天瀑剑居然真的停止颤动了。 云天行心内暗喜,继续说道:“我知道我一个外人不该说这些事,但谁叫严阁主你欺负我呢,我也要报复你。” 严霜冷笑道:“不知云少主要怎样报复我?” 云天行道:“我要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 “秘密?”严霜好奇心加重,“什么秘密?” 云天行小声道:“有关谢大哥的秘密。” 严霜一怔,道:“他怎么了?” 云天行道:“他就要跟人家订亲了。” 严霜呆了一会儿,忽又冷冷一笑,道:“云少主,你的‘拖字诀’当真是厉害,不过,本阁主既已识破,自不会再中你的计。”说罢,又将内力灌注入天瀑剑中,企图夺剑。 云天行见天瀑剑颤得厉害,双指居然也已有些松动,心内暗吃一惊,忙又道:“王欢欢。”见严霜不理,又道,“这是谢大哥订亲对象的名字。她是与谢家门户相当的王家的人。” 听了这话,严霜面上骤然布上了一层寒霜,冷声道:“云少主,此话可真?” 云天行重重点头,道:“这是我亲口听谢大哥说的,还能有假吗?谢大哥还说了,等这里的事情结束,要赶回谢家订亲,需离开云门三年五载,叫我不要撤了他的客卿长老职位,说以后还会回来。” 严霜冷哼了一声,道:“皇家订亲也不过一日两日,他们谢家订个亲却要三年五载,把自己摆得这样高,是想造反吗?” 云天行笑了笑,道:“严阁主有所不知。谢大哥此番回去,可不单单只是订亲。等把亲事定下后,再过一个月,便要拜堂成亲入洞房,之后的头等要务便是生娃。谢家是当朝有名的大家世族,生一个肯定说不过去,两个也不是那个意思,最少得三个吧。算算时间,也少不得三年五载。当然,如果谢大哥想多要几个,回云门的时间可能还会更长。” 严霜喝道:“够了!不要再说了!” 云天行见严霜面带怒容,心中苦笑:“谢大哥,我不是存心要害你,实是为情势所逼,迫不得已,你可不要怪我啊。” 严霜见云天行抿着嘴在那笑,把脸一冷,道:“很好笑吗?” 云天行忙收起笑容,道:“不好笑,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严霜哼了一声,道:“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云天行道:“严阁主,我跟谢大哥生气,只骂他就是,干什么把我也扯上,我可冤得很呢。” “你冤什么?”严霜冷冷盯着云天行,“不是一路人能走到一起吗?他不是个好东西,你又能是什么好东西了?你还是他的上司,你更加不是东西!” 云天行心中苦笑:“我这不是讨骂嘛,说什么不好,非得揭她的伤疤。唉,这个吴英雄就没出过一个正经主意,全是些馊的不能再馊的主意,叫我只管往狠了说,我这还是收着说的,都跟着一起骂了,要是说得再狠一点,还不知要怎样呢。” 严霜偷眼瞧向云门众人那里,正迎上了谢岚的目光,心中恼火,哼了一声,便将脸转开。 也是巧了,严霜转脸后正看到了作为时限的那柱香,见香已燃烧过半,心道:“好个云天行,我百般提防,还是叫你拖去了一半的时间。哼,若你身上无伤,我未必制得住你。你伤得这样重,半柱香的时间拿下你,还难不倒本阁主。” 云天行有意拖时间,严霜已知他无意交出红漪,也不再跟他废话,运力去夺剑,奈何云天行双指夹得比铁箍还紧,一时居然夺不出来。 严霜夺剑不过,便左起一掌,直向云天行心口击去! 此时云天行手中还握着太阿剑,之前与严霜谈话,不好拿剑刺她。这时她先发难,自然没了顾忌。疾出一剑,向严霜刺去! 严霜这一掌才击到半途,云天行的剑已先刺到了,严霜只得又将掌力收住,足尖踢地,将身子倒悬起来,呼的一掌,又向云天行头顶拍落! 云天行偏头躲过这一掌,严霜又连发数掌,要么被云天行躲过,要么被太阿剑逼得又将掌力收回。 云天行也连连出剑,奈何严霜的身法太过灵活,虽然身在半空,但右手握着天瀑剑,可以凭此转动身体,是以一直没有被刺到。 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又各自握持天瀑剑一端,不住出招较量,却谁也伤不了谁,看起来倒像杂耍一般,众人见了都不住叫好。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 剑与剑的对决(一) 严霜的天瀑剑被云天行两指夹住,运力去夺,只是夺不回来,正无计可施,忽见云天行腰上还挂着一剑,心想:“他夺我的剑,我也夺他的剑,看他如何。”想罢,左手一掌,向云天行头顶拍落。 云天行歪头避过,右手长剑疾刺严霜,不料严霜突然松开天瀑剑,身子向后一翻,顺势一掌击向云天行后心! 云天行万没料到严霜居然肯放弃天瀑剑,以掌力攻向自己,此时已躲闪不开,忙拿太阿剑反手一挡,严霜一掌击在剑上,一股雄劲的掌力在太阿剑上扩散开来! 云天行只觉长剑剧颤,生怕剑被震断,忙借力向前掠出,转身回来,见严霜手里多了一柄赤红的剑,低头一看,见赤鳞剑已被严霜夺走,只剩了一个空鞘在腰上,心想:“哎呀,我一心想夺她的剑,倒没有提防她来夺我的剑,这下可好,一剑换一剑,她手里还有剑,我打好的算盘落空了。好在已拖延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只要能再撑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又去了一个大敌。” 云天行有心拖延时间,跳开后也不向严霜进攻,只是微微一笑,道:“严阁主好迅捷的手法,夺了我的剑,我居然都没有察觉到。若严阁主有心取我性命,我哪里还有命在。” 严霜冷哼一声,道:“少耍贫嘴拖延时间,本阁主又是傻子,岂会看不出你这点小伎俩?还我剑来,你的剑本阁主也还你。” 云天行横剑胸前,仔细端详着天瀑剑,道:“剑身澄净,锐利无暇,果然是一柄好剑,只是……可惜了。” 严霜道:“可惜什么?” 云天行慢悠悠地说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剑也该是如此。虽然这剑看起来美丽无暇,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实。我刚才也已说过了,太过美好的东西,总是特别容易失去。严阁主以后使用此剑,可要格外小心了,美丽的东西往往都很脆弱,若用力过猛,怕是会有崩断的危险。” 岳鹰扬见香燃过半,心道:“这小子在拖延时间,不能叫他得逞。”向严霜喊道:“严阁主,他在拖延时间,若不速战速决,必要追悔!” 严霜道:“本阁主知道,不劳岳掌门提醒。”向云天行道,“你换剑不换?” 云天行显得有些迟疑,盯着天瀑剑又看了一会儿,才道:“实在抱歉,严阁主手中那剑害我不浅,能远离一刻是一刻。再者,天瀑是名剑,虽非属我,但能使上一使,也可算是一种荣幸了。” 严霜挺剑向云天行一指,冷声道:“你不换,可以,不过有一件事你须知道,本阁主对别人的东西从来不知怜惜,若给你弄断了,你可不能怪到本阁主的头上。”说罢便要向云天行动手。 云天行一惊,忙道:“且慢,我换就是了,何必这样呢。” 严霜道:“我数到三,我们一起把剑抛向对方。一,二,三!”说完便将手中赤鳞剑向云天行抛去,云天行也将天瀑剑向严霜抛去。 双剑一脱手,两人几乎同时纵起向各自佩剑抓去! “幻剑决·影杀!” 严霜率先握住天瀑剑,手臂震处,竟化出数条天瀑剑影,跟着一声娇喝,数剑齐飞,齐向云天行攻去! “赤雪映日!” 云天行接住赤鳞剑,手腕连抖,竟也抖出了数条赤影,有如漫天赤雪纷飞,向严霜席卷而去! 赤白两色剑光,轰然撞在一处,霎时间,飞沙走石,剑气嘶风! 两人各自挺剑狂攻,赤白两色剑光闪烁不止,金铁交击之声盈耳不绝! 众人见二人斗得如此激烈,一个个凝神观战,竟无一人分心,好似都石化了一般。 风更急! 剑更快! 两条身影在场内快速移动,身影之间剑光闪烁,还不时传来呼喝之声! 正斗到酣处,云天行忽觉右肩处传来一阵剧痛,偷眼一看,见缠绕的布条已被鲜血浸红,知道伤口再度崩裂,心想:“燕前辈这一剑伤我最重,有如此伤势,按说不该再动剑,可又不得不动剑。严阁主的剑法轻灵飘逸,但威力却不容小觑,我若再与她这般硬拼,即便不被她打败,光这几处伤也够我受的了。就算能在严阁主这里撑到结束,别人再来挑战,我哪还有力气去挡?不能与她纠缠,只拖过时间就好,卑鄙便卑鄙吧,总不能叫红漪也死在我眼前。” 云天行不愿与严霜硬拼,足尖点地,身形向后掠走! 严霜见他要走,想起之前他与雷霸天交手时的追逐情景,哪肯让旧幕重现,忙紧追上去,喝道:“哪里走!” 严霜施展开“踏雪无痕”的轻身功夫,追至云天行身外丈余,将身子高高纵起,左手掐一个剑诀,在天瀑剑上一抹,剑身光华大绽,随后严霜伸直右臂,在身前快画一个大圆圈,竟带出了一圈天瀑重影! “幻剑决·镜杀!” 云天行仰头望去,只见一圈天瀑剑影当头罩压下来,被日光一招,竟闪烁出了七彩流光,煞是美丽! 云天行吃了一惊,不知这是什么剑招,也不及多想,忙急挥双剑,在身前展开一张赤白相杂的剑幕! 那一圈七彩光剑自上而下,轰撞在剑幕上,瞬间崩碎,好似七彩琉璃撞上磐石,碎作万千闪耀光点,刺人眼目! 云天行见严霜使出这等招数,心内惊疑不定,暗想:“这是什么招法,怎地这般绚烂?”忽觉伤口处传来一阵剧痛,手上慢了片刻,剑幕也露出了破绽,立刻有一个光点自破绽处穿过剑幕,直向云天行胸前飞去! 这可不是一个光点,而是一柄亮闪闪的剑,天瀑剑! 云天行也已注意到了,若叫天瀑剑刺入胸中,那还了得?可现在的状况又无法躲闪,云天行急中生智,将长剑一挺,也疾向严霜胸前刺去,打算以这“围魏救赵”之法,逼严霜自己撤回这一剑。 云天行的剑虽是后发,但这是他在危急时刻发出的赌命一剑,也可算是他现在所能使出的最快一剑,所以能够先发后至!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剑与剑的对决(二) 见云天行挺剑向自己胸前刺来,而且来得极快,严霜美目怒张,嗔道:“无礼!”忙将天瀑剑撤回阻拦。 云天行见严霜果真撤回了这一剑,心内稍松一口气,也忙将太阿剑撤回,口里说道:“此战干系到我与红漪两条性命,我不能输。刚才那一剑实是无奈之举,望严阁主见谅。”说完足尖一点,向后倒掠便走。 严霜喝道:“无礼小子休走!”飞身一纵,向云天行急追过去! 云天行见严霜来得极快,心想:“严阁主的身法可比雷霸天快多了,我现在身上有伤,能甩掉雷霸天,未必能甩掉严阁主。”又向香炉那边望了一眼,见线香还有不到一寸,又想:“不要与她交手,再拖一会儿就好。” 云天行飞身疾走,严霜紧追不舍,两人间的距离正在快速缩短。 云天行将赤鳞剑收入鞘中,用左手摁住右肩伤处,咬牙忍痛,又逃了一段,忽见前方有个烧香的大鼎炉,忙飞跑过去,抬脚勾住鼎炉腹底,左手握住鼎沿,猛力往上一提,将那鼎炉高高提起,跟着纵起一脚,将鼎炉踢向严霜! 严霜追势甚急,见那鼎炉旋转着向自己飞来,便将内力灌注剑中,娇喝一声,斜劈一剑,剑光一闪,已将那鼎炉劈成了两半,鼎炉内的细砂香灰等物也都撒了出来! 严霜一心想打败云天行,见他丢个鼎炉过来,没去想里面是否有东西,下意识拿剑就劈,可当劈开了才发现鼎炉里还有东西,暗叫一声“不好”,忙折身向一旁闪躲,可终究是慢了一步,一条素白的长袖已被香灰玷染,弄得灰白斑驳,好似阴天时候的乌云一样。 严霜平素也十分喜爱洁净,现在一条素白袖子被香灰弄脏,心内好生气恼,暗想:“好你个云天行,越发无礼了,今日非要叫你吃些苦头不可!”全力运起“踏雪无痕”功夫,飞步追赶过去! 云天行见前方有片柳林,便纵身翻上树顶,踏着柳枝飞掠而走。 此时,严霜已追了上来,纤足在柳枝上一踏,飘然跃起,剑光一闪,疾刺向云天行后心刺去! 云天行早已察觉到了,回身出剑,与严霜急斗起来! 两人对拆三五十招,未见胜败,严霜将身向后一纵,在一截柳枝上立住,身体随着柳枝上下起伏,道:“云少主,你接得下我这一剑吗?” 严霜将天瀑剑竖在身前,左手两指在剑身自下往上一抹,那天瀑剑居然逐渐变得透明起来,若不仔细看,就好似剑身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怎么可能?”云天行张大了眼睛,死死盯住天瀑剑,心想,“飞雪内几时有这样奇怪的法术了,还能将剑身变没?怎么之前没听雪儿提起过。不对!这不是法术,问题出在天瀑剑上!难怪她之前一心要跟我换回天瀑剑,原来内中还有门道,倒是我疏忽了。早知这样,就不跟他换了。” 原来这天瀑剑是用一种名叫“晶铁矿”的特殊矿石打造而成,剑身有着类似晶石的透光效果。严霜以内力注入剑中,施展“幻境诀”内的剑招,天瀑剑就会借助日光,变幻出各种假象来惑人眼目。 严霜那“惊鸿幻剑”的名号,也跟此剑大有关系。 云天行想通了这一节,心内略安,道:“冷阁主曾经跟在下提到过严阁主,她说严阁主的‘幻剑决’配合天瀑剑,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在下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严霜凝眉道:“冷师妹还跟云少主提过我?云少主跟我冷师妹很熟?” 云天行想了想,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严阁主若想知道,在下不介意花些时间为严阁主一一道来。” 严霜道:“又想拖延时间,本阁主可不会上你的当!”纵身跃起,一剑向云天行疾刺过去! “幻剑决·隐杀!” 天瀑剑剑身虽已隐没,但被山风卷起的柳叶撞在上面,都被分割开了。由此可见,天瀑剑的剑身并没有真正消失,而只是从凭借光线,耍了个小心机,迷惑了人眼罢了。 云天行凝视着这柄看不见的剑,越来越近,但他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只瞬息间,严霜的人已到了他三尺之外,剑锋也已指在了他的咽喉,原本消失的剑身在这时也已渐渐恢复了本来面貌。 “为什么不躲?”严霜冷冷地问。 云天行道:“没这个必要。” “没这个必要?”严霜嘴角上扬,“那很遗憾,你输了,妖女也死定了!” 云天行微笑道:“我真的输了吗?” 严霜道:“你没有?” “我没有。”云天行摇了摇头,“输的是你。” 严霜一怔,猛地转头望向香炉那边,微微眯起眸子,只见原本插在香炉里的线香早已不知在何时燃尽了。 云天行伸一指拨开指在咽喉的利剑,微笑道:“严阁主,咱们约定的事……” 严霜将天瀑剑归入鞘中,道:“既然本阁主没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打倒云少主,那便是本阁主输了。愿赌服输,本阁主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云少主带妖女下山,本阁主不会阻拦,今后飞雪阁也不会找妖女寻仇。” 云天行归剑入鞘,抱拳道:“既如此,云天行在此谢过严阁主以及飞雪阁的诸位了。” 严霜微一点头,又道:“恕我多问一句,云少主当真要娶一个不会生育的女人?” 云天行望向云门众人那里,望着那个也在深情凝望着他的红衣女子,坚定道:“是,我要娶她,哪怕她不能生育。” 严霜在心内叹息了一声,暗道:“谢岚啊谢岚,你当初要是有云少主一半的执着和勇气,我也就不会离开了,我们也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或许……我们真的是有缘无分吧。” 云天行见严霜在望着远处发呆,道:“严阁主,我们下去吧。” 严霜点了点头,当先纵下树去,回到场中,向众人道:“这场比试是云少主胜了,飞雪阁不会再为难妖……红漪姑娘。若还有谁想挑战云少主,这就请登场吧。”说完,向飞雪阁众人那里走去。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 心机小人 严霜没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击败云天行,已当众承诺不再为难红漪,今后也不会再向红漪寻仇。 云天行一连去了两个“大敌”,心内着实轻松不少,待严霜回到飞雪阁众人那里,便又向在场众人说道:“还有哪位想挑战在下,这就请站出来吧。” 场外众人窃窃私语,却无一人再出来。 方才云天行几次出手,众人可都看得一清二楚,雷霸天严霜这等高手都奈何他不得,谁还会出去自讨没趣? 岳鹰扬扭头四望,不见一人出来,便向云天行望过去,见他按剑而立,挺胸昂头,气度非凡,凝神细看,又见他伤处布条已被鲜血浸红,还不时咬紧牙关,岳鹰扬心道:“雷霸天连魔煞手都用了,居然还是被你打败了,云天行,你的成长还真是让人意外呢。不过,就算你学会了天地无极,就算你本领通天,现在的你也不过是个重伤之躯,又被消耗掉不少体力,你还能支撑多久呢?” 想到这,岳鹰扬微微眯起眸子,又想:“眼下雷霸天已带江南霹雳堂众人离开,严霜又当众承诺飞雪阁不再与妖女为难,连崆峒派也反目了。现在还敢当众跟云门叫阵的势力已不多了。” 岳鹰扬向追风寨和映月山庄这两拨人那里看过去,心想:“柳追风和颜映月一直置身事外,即便之前出手也都有所保留,明显不想与云门结上仇怨,想撺掇他们对付云天行,怕是不容易。那么只能从云隐门和万佛寺这两方势力中寻找机会了。” 岳鹰扬先将目光投到云隐门众人那里,心想:“温如玉聪明机变,想从他手中讨取便宜,怕是不容易,看来还是得从李神刀那里下手。”想好一套说辞,走到李神刀身前,深深一揖,道:“请李老前辈为我等做主啊!” 李神刀见岳鹰扬行此大礼,赶忙将他扶起,道:“岳掌门,有话好好说,何必如此呢。” 岳鹰扬面露感伤之色,道:“蜃楼祸乱江湖,涂炭生灵,人人得而诛之,却因不得其所,无法报仇雪恨。如今好不容易捉得蜃楼妖女,云少主又因私情百般挡护,我等武艺低微,不是云少主的对手,看着蜃楼妖女在眼前,却又无能为力,心中愤懑难当。如今严阁主雷堂主等人奋力施为,皆未能打败云少主,若李老前辈再不出手,叫这妖女逍遥法外,我等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啊!” 李神刀对云天行没有恶感,不愿对他出手,见岳鹰扬说得诚恳,又不好狠心拒绝,心中甚是为难,搔了搔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温如玉在远处看见了,知道岳鹰扬又想鼓动师叔下场,忙走过来,笑问道:“师叔,岳掌门,你们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这么小声,还怕人家听去吗?” 见温如玉过来,李神刀心内松了口气,道:“岳掌门是看雷堂主他们败了,没人再去对付云小子,想叫我去呢。” 岳鹰扬道:“岳某非是要针对云少主,只是不愿让蜃楼妖女逍遥法外,遗祸世人,这才来请李老前辈。希望李老前辈能够为江湖武林主持公道,莫要叫在场的诸位同道寒心呀。” 温如玉笑道:“我还当有什么机密事,要这样偷着背着说,原来是这件事。蜃楼害人不少,连我们云隐门也受过他们的害,即便岳掌门不说,我们云隐门也不会坐视不理。”回身向云隐门众人那里喊道:“孟平师弟,你过来下。” 孟平握剑小跑过来,道:“温师兄,你叫我干啥?” 温如玉道:“如今各方势力均已有人出手,咱们云隐门哪能作壁上观呢,就麻烦你去跟云少主讨教几招吧。” 岳鹰扬一惊,道:“且慢。江南霹雳堂由雷堂主亲自出手,飞雪阁也是严阁主出手的,怎么云隐门却叫一个后生晚辈上场,这未免也太敷衍了吧!” 温如玉笑问道:“那岳掌门觉得谁上场才不算敷衍呢?” 岳鹰扬看向李神刀,向温如玉道:“此等大事自然要请李老前辈亲自上场才好。” 温如玉闻言脸色一变,冷声道:“岳掌门,你是想坏我李师叔的名声吗?” 岳鹰扬见温如玉突然变色,不解其意,道:“温少侠,你这话什么意思?岳某只是让李老前辈为我们大家主持公道,怎么就坏李老前辈的名声了?” 温如玉道:“也非是温如玉自抬门户,我李师叔好歹也是一个江湖名宿,与他老人家交手的无一不是同辈中的高手,云少主差了我李师叔有两辈,叫我李师叔下场去跟一个矮了两辈的后生较量,不是叫人家笑话我李师叔以大欺小吗?要是传到后世去,后世人又该怎样评价我李师叔呢?” 李神刀点了点头,捋须道:“不错,老夫一生纵横刀界,从不欺压后辈,岳掌门叫老夫去对付一个后生晚辈,可等于是往老夫的清名上泼脏水呀。” 岳鹰扬正要开口解释,温如玉却不给他机会,忙又说道:“这是其一。其二,云少主连战数人,又是重伤之躯,莫说是我李师叔下场,就是随便挑一个人下去,也足够叫云少主败退了,岳掌门明知如此,却不去请别人,单来请我李师叔,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岳掌门的用心啊!” 李神刀眸中突然闪出一点寒芒,冷声道:“岳掌门,你不该说点什么吗?” 岳鹰扬道:“岳某……” 温如玉又抢着说道:“岳掌门,虽然我不知你有何用意,但我李师叔为人正直,既不会欺压小辈,也不会趁人之危,你若想借此机会败坏他老人家的名声,叫后世人以我李师叔做笑柄,我温如玉绝不容许!” 岳鹰扬被堵得哑口无言,眯起眼睛死死盯住温如玉,暗想:“温如玉,你够狠!坏我好事不说,反把我说成了一个蓄谋坏人名声的心机小人。等这里的事情一了,我必叫你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 李神刀拍了拍温如玉的肩膀,满意地笑道:“玉儿啊,你说得很好,师叔没有白疼你,哈哈!”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 高手过招 岳鹰扬知道,有温如玉从总阻挠,想再让李神刀下场与云天行较量,已是不可能了,便说道:“既然李老前辈有理由不能下场,温少侠代为下场也是一样的。不知温少侠肯吗?” 温如玉叹了口气,道:“岳掌门有所不知,在下前几日偶然风寒,大病了一场,至今未能痊愈,现在浑身无力,便是站在这里,都是咬牙硬撑的,哪还有余力去跟云少主比试。”又向李神刀说道,“师叔,玉儿不能代你老人家出场,你老人家会不会怪我?” 李神刀摇了摇头,道:“玉儿,你只管养好身体,其他的事不需你操心。”向孟平喝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向云少主讨教!” 孟平撇了撇嘴,心里嘀咕道:“师叔,你可真会装,什么不欺弱小,来的路上碰上个拦路小贼,那年纪也没比云少主大到哪去,还不是被你打了个半死,临走前还给吊树上了呢。还有温师兄,昨天晚上你还跟逸师兄比剑了,看那架势哪像是个病人。哼,我的剑法稀松平常,输了你们可别怪我。”全网 . 孟平一路小跑来到云天行面前,抱拳道:“云隐门孟平,特来向云少主请教!” 云天行笑道:“原来是孟师兄,久违了。咱们仍依之前的法子,一炷香的时间定胜负,孟师兄以为如何?” 孟平心道:“反正都是我输,什么法子不一样。”口里说道:“就依云少主的意思,若孟平不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击败云少主,那便是败了,云隐门不会再阻拦云少主带红漪姑娘下山,今后也不会再找红漪姑娘的麻烦。可如果云少主败了,就请站到一旁去,不能再管这里的事。” 云天行点了点头,拔剑在手,道:“孟师兄,请了!” 孟平也拔出剑来,看崆峒派的人燃上了香,便大喝一声,挥剑向云天行攻去,云天行自挥剑抵挡。 岳鹰扬见两人打得一点都不激烈,跟玩儿似的,转眼看向温如玉,皱眉道:“温少侠,你这位师弟也太敷衍了吧?” 温如玉笑道:“岳掌门心急什么,这才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呢。” 岳鹰扬又向场内看去,只见云天行将手中剑舞得如密雨一般,逼得孟平连连倒退,忽然逮到个破绽,左手两指向孟平隔空一指,喝道:“看我指上神功!” 孟平“啊”的叫了一声,身子向后便倒,脊背刚贴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又立了起来,跟着左手一扬,嗖的发了一枚暗器,喝道:“看我例不虚发的小孟飞刀!” 云天行向后一跳,落地时踉跄倒退两步,似是被飞刀打中了,左手捂住小腹,道:“好个例不虚发的小孟飞刀,果然厉害,我居然没能躲开。再吃我一剑!”说罢,飞步向孟平冲去,到了近处,纵身跃起,一剑削出! 孟平见他来势极快,忙向一旁闪躲,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右袖被剑光扫到,多了一个破口,不禁变色道:“好快的一剑!要不是我躲得快,只怕这条手臂已被你削去了!” 云天行提剑一指,道:“怕了就认输,不然下一招,必削你一条臂膀!” 孟平哼了一声,道:“想让我认输,只怕你还没这个资格,叫你见识见识我的虚空剑法!”说罢,手腕狂甩,唰唰唰凭空挥了不知多少剑,锵的一声,归剑入鞘,喝道:“破!”爱上文学网 云天行“啊”的叫一声,蹬蹬蹬退了数步,衣服头发如遭狂风,一起向后招展,好似有无形而又强大的剑气从前方冲撞了过来。 等“无形剑气”散尽后,云天行嘴角流下了一道血线,拿剑撑着地,双目死死盯住孟平,道:“好厉害的虚空剑法,隔空伤人,威力无匹,要不是我已习得天地无极,只怕已死在你这无形剑气之下了!” 孟平哈哈大笑,道:“云少主果然有些能耐,被我的虚空剑气伤了居然没有丧命,也可算是我诸多对手中最强的一个了。” 云天行一笑,道:“刚才我只是在热身,现在我要认真起来了,你小心。” 孟平弓步倾身,紧握住剑柄,眼睛紧盯云天行手中的剑,道:“尽管放马过来吧!不论你出什么招数,我都接得下!” 云天行微微眯起眸子,提剑向孟平隔空一指,喝道:“神射!” 孟平噌的拔出剑来,凭空挥舞起来,才挥了十来剑,突然大叫一声,身形向后倒摔出去! 云天行将剑凑到口边,轻轻一吹,笑道:“中了我这一招一定很不好受吧?” 孟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左手捂着心口,咬牙切齿地道:“好厉害的招式,居然破了我的虚空剑法,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我还有绝招没用呢。”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不如这样好了,你用你的绝招,我用我的绝招,咱们一招定胜负,怎样?” 孟平一口答应,道:“好,就依你之言!” 两人同时还剑入鞘,各自扎起弓步,微微侧身,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握住剑鞘,双目各自盯住对方手里的剑,蓄势待发! 丁玲见两人都要出绝招,场内气氛也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口里不自主地说道:“怎么办,怎么办,这个人这么厉害,公子身上又有伤,万一……万一……”见谢岚在那笑,丁玲登时恼了,指着谢岚小声说道,“你这没人情味的!公子遇上强敌,你不去帮忙,还在这偷笑,你还是不是人?” 谢岚笑道:“人家那是高手过招,我谢岚剑法平平,去了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丁玲小声道:“你就是没这份心,你要是有心帮忙,再危险也是要去的。哼,没人情味的,我才懒得理你!”把脸转过去,不理谢岚。 谢岚笑道:“背锅侠,我给你提个醒,一会他俩出绝招的时候,你最好把脸遮住,免得看到血腥的一幕,晚上睡觉做噩梦。” 丁玲哼了一声,道:“不用你好心。”突听场内一声大喝,忙向场内望去,只见云天行和孟平各自向对方疾冲而去,眼看就要在中间汇合,丁玲“啊”的叫了一声,不敢再看,忙用双手把眼睛遮住。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 一剑无生 “云少主,受死吧!” “一剑无生!” 云天行与孟平飞步疾冲,于中间汇合时,两人各出拔剑疾斩,随后交错而过,各自在对方背后站住,斜剑指地! 寂静! 满场寂静! 千百双眼睛都投在了场内两人身上,却无一人出声。 山风吹动两人的衣衫,但背对背站立的两人谁都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各自握着手里的剑! 突然,孟平嘴唇动了动,一缕极其细微的声音自口中飘出:“好个一剑无生,是我输了!”说完身体开始前倾,然后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云天行归剑入鞘,转过身来看着地上的孟平,淡淡道:“你的剑法很不错,如果出剑再稍快那么一点点,倒在那里的就会是我了。” 四个云隐门弟子快步跑入场内,一人一肢将孟平抬了下去。 这时茶叔的话又飘入了耳中:“狗云啊,你们这也太假了,一点血没见,人就倒地不起了,这明显是在作假啊!你跟云隐门那个人应该认识吧?”あ < 云天行含笑点头。 丁玲方才拿手掌遮住了眼睛,不知场内状况,急问道:“谁输了,谁赢了,公子没事吧?” 谢岚用一种十分急切的语气说道:“不好了,你家公子倒在地上不动了,背锅侠,你快看看去吧!” 丁玲摇头道:“我不看,我不看,你少骗我了,公子才不会输呢,倒在地上的一定是云隐门的那个。” 谢岚道:“如果倒在地上的是云隐门的那个,你为什么不敢看?” 丁玲道:“我怕。” 谢岚道:“怕你家公子出事是不是?” 丁玲点了点头。 谢岚道:“刚才你还说你家公子神通广大,现在怎么又这么没信心了?” 丁玲道:“我知道公子武功厉害,可云隐门那个也差呀。尤其是那个什么虚空剑法,真是厉害啊,我什么都没看到呢,公子就被打出伤来了。公子遇上这样厉害的高手,身上又有伤,怎么打得过啊。”广西 这话惹得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丁玲听身边人笑,心想:“他们都笑,公子一定是赢了。”忙把手拿开,向场中一望,果见云天行按剑立在场中,云隐门那个人却不见了,不由长舒了一口气。见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笑,想起刚才自己的窘态,把一张脸给羞红了,拿一双大眼睛狠狠瞪着谢岚,叫道:“没人情味的,你骗我!” 谢岚笑了笑,道:“背锅侠,我还忘了问你,你那口大黑锅呢,怎么没背在身上?没锅的背锅侠可不正宗了。” 丁玲本不想理他,想起与自己朝夕为伴的那口锅遗失了,有些伤心,不由叹了口气,道:“它还在伽相寺里等着我去救呢,也不知被那帮恶和尚丢掉了没有。” 谢岚笑道:“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就算他们给你丢掉了,我也一定给你找回来,如果找不到,我自费给你买一口新的,你继续背。另外,我再送你一口小锅,你扣在头上,以后跟人打架有了防护,也不用怕风吹日晒了,哈哈!” 丁玲白了谢岚一眼,心道:“严阁主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喜欢这么个没人情味的,也太没天理了!”哼了一声,把脸转开,不再理会谢岚。 云天行见孟平被云隐门的人抬走,便说道:“比试结束,在下险胜,希望云隐门诸位能够遵守承诺,不再阻拦在下带红漪下山,今后也不能再向红漪寻仇。” 温如玉道:“愿赌服输,我们云隐门今后不会再为难红漪姑娘。” 岳鹰扬早看出温如玉有心要帮云天行,见他俩在这唱双簧,实在看不下去了,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开了。 李神刀走到温如玉身旁,悄声道:“玉儿,我看岳掌门似是记上你的仇了,以后你可要当心些,虽说华山派是名门正派,但难保有些人心术不正,做出一些有违派门清名的事也说不定。” 温如玉点了点头,道:“师叔不觉得岳掌门今日的行为有些奇怪吗?” 李神刀道:“哪里奇怪?” 温如玉盯着岳鹰扬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说道:“十多年前前任华山派掌门吕端阳遇害,岳鹰扬继任掌门之位,为前任掌门向蜃楼寻仇,这也无可厚非,但我总感觉他的真实目标不是蜃楼。天行与蜃楼是死仇,现在又是云门的门主,手底下能人甚多,是对抗蜃楼的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岳鹰扬这般鼓动众人来针对他,倒像是要把他往死路上逼。岳鹰扬是个明白人,不会看不出其中利害。他这么做,怕是别有用心。” 李神刀捋须道:“被玉儿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几分奇怪。论仇恨深浅,岳掌门排不到前列;可论摆弄唇舌,煽风点火,他倒是排在了第一位。飞雪阁冷阁主年纪轻轻便做了副阁主,将来必是要接任正阁主之位的。现在她被蜃楼的人害了,严阁主心中的愤怒自不必说,但她还是给了云小子一个面子,可岳掌门却处心积虑鼓动他人向云小子出手,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温如玉道:“虽然有些可疑,但毕竟都只是猜测,我们先不要露出破绽,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李神刀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了岳鹰扬。 云天行按剑立于场中,朗声道:“还有哪位想要挑战在下,这就请站出来吧。” 场外众人窃窃私语,却无一人再向前来。 岳鹰扬见没人出来,心内暗想:“云天行伤势不轻,就算武功再高,现在也已是强弩之末,再出来两三个能打拖他一拖,他必然支撑不住,那时却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岳鹰扬环看众人,心想:“越是到了这种关系到胜负大局的紧要关头,越是没人敢上前了,还需让有威望的人出场才好。现在各大势力均已有人出场,唯独万佛寺一方置身事外。净念仁慈心善,便是说破天,他也未必肯向云天行出手,不过白费口舌而已。净悟脾气暴,性子急,倒是可以从他这里寻个机会。” 第一千三百九十章 重拳 岳鹰扬想好了一套说辞,走去万佛寺众人那里。他明知净念才是万佛寺一方的主事,他却不理净念,只向净悟说道:“听闻贵寺净尘大师也是被蜃楼的人害了,有蜃楼妖女在此,净悟大师就不想为净尘大师报仇吗?” 净念知道岳鹰扬想鼓动师兄下场,便抢说道:“净尘师兄的事敝寺自有主张,不老岳掌门挂心。” 岳鹰扬不理净念,又向净悟说道:“如今蜃楼妖女有云少主舍命相护,我等武艺低微,无力拦阻,请净悟大师为我等主持公道,也为净尘大师雪仇洗恨!” 一些与蜃楼有生死大仇的散人或是小势力的人因惧怕云门报复,不敢公然站出来与云天行对面,便在人群里应和岳鹰扬,跟着喊道:“请净悟大师为我等主持公道!” 净念怕净悟冲动坏事,忙又说道:“阿弥陀佛,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蜃楼之人固然可恶,但如果他们愿意改过向善,弥补过往的罪愆,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呢。” “净念大师此言差矣!”岳鹰扬刻意提高了嗓音,“蜃楼之人凶残暴虐,毫无人性,根本不值得同情!且这帮逆贼狡诈奸猾,行迹无踪,今日好不容易捉到一个,哪有再放之理?必须让他们为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如此,才能让那些受害者得以瞑目。” 净念双手合十,道:“罪孽已铸,便是将人杀了,又有何益?不若给予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们弥补之前的过失,这样难道不好吗?” 岳鹰扬冷冷一笑,道:“若罪恶者皆可饶恕,那还要律法做什么?律法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惩处罪恶,消灭奸邪,从而警示世人,让人引以为戒,不敢再生恶心。若犯了罪便可得到宽恕,那犯罪的代价未免也太轻了。对罪恶者的仁慈,就是对受害者的残忍。净念大师,请三思啊。” 净念想了想,道:“若真有罪大恶极不知悔改者,要怎样惩处,贫僧绝不多言。但这位红漪姑娘非是那种残暴嗜杀之人,且行了不少侠义之举,我等不赞反杀,是何种道理?难道我们分辨是非善恶,就只凭一个头衔吗?” 岳鹰扬一时哑口无言,心想:“这老和尚整日钻研佛理,道理一大堆,我跟他在这废什么话。”向净悟道,“净悟大师何故不语?啊,岳某明白了,原来净悟大师也不肯为死在蜃楼逆贼手下的净尘大师讨回公道。岳某只是一个外人,本不该说这些话,只是想起净尘大师含冤而死,却无人替他讨取公道,心内不忍,这才僭越多言。既然万佛寺的两位大师都执此意,岳某一个外人还能说什么呢,就让云少主带蜃楼妖女下山好了。”说完直接走开了。 云天行当众保护红漪,净悟本就十分不满,被净念好说歹说给劝住了,这时又被岳鹰扬鼓动了一番,想起净尘的事情,越想越恼火,大步走入场中,抬手向云天行一指,喝道:“云家小子,你当真要护这妖女?” 云天行恭敬道:“红漪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在下理当舍命相护,请净悟大师见谅。” 净悟冷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子真是是非不分!她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天底下没有女人吗,非要娶一个蜃楼妖女,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爷爷和父亲吗?师叔祖看你是个可教之才,又是沧澜剑神之后,这才破格授你武艺,你就是这么报答他老人家的?我净尘师兄天赋绝伦,本可修成正果,荣登西方极乐,为了救你,把命也丢了,你倒好,为了一个妖女,不惜与整个江湖为敌,你……你……” 云天行本已是重伤之躯,听了净悟这番话,勾起一些伤心往事,体内气血翻涌,口一张,哇的吐了一口血出来,道:“对……不起,他日在下必会去万佛寺请罪,但今日之事,云天行绝不让步!”豆豆盒 净悟闻言大怒,飞步上前,猛地一拳打在云天行腹部,云天行闷哼一声,向后摔了出去。 净念见净悟对云天行动手,正要上前阻拦,岳鹰扬先一步挡在了前面,道:“净念大师,如今在场的这几方大势力均已有人出场,唯独贵寺一直置身事外,莫不是贵寺与蜃楼有所连通,想借云少主之手,保护蜃楼中人免受我等的杀害?” 净念皱眉道:“岳掌门这是什么话,敝寺与蜃楼也有不小的仇怨,怎会与他们勾结。贫僧上前阻挠,只是不愿净悟师兄平添罪孽罢了。” 岳鹰扬笑道:“净念大师多虑了,净悟大师为我等伸张正义,也是在为自身积攒功德,怎么到净念大师这里,就成平添罪孽了,岳某实在有些糊涂了。” 净念道:“那位红漪姑娘非是残暴嗜杀之人,就算之前入过蜃楼,现在也已退出了,罪不至死,若因净悟师兄的阻挠而死在这里,不就是平添罪孽吗?” 岳鹰扬心想:“这老和尚道理虽多,但都是直来直去,没什么心机,我只需缠住他,让净悟和尚有足够的时间对付云天行就是了。” 却说云天行被净悟打了一记重拳,摔在地上,又吐了一大口血,才拄着剑缓缓站了起来。 红漪飞跑过来将他扶住,见他面色苍白,口边还沾了血,十分心疼,颤声道:“大笨蛋,你怎么不还手啊!你内功深厚,怎会连他一拳都受不住,为什么不运功抵御?” 云天行缓缓握紧拳头,道:“净尘大师代我受三拳而死,三招之内,我不会还手,也不会运功抵御。这是我欠下的,一定要还。” 红漪落泪道:“你伤得这样重,不运功抵御,如何受得住他三拳?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就到此为止吧!我犯下的错,我自己来承担,不要你替我受。” 云天行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道:“我们是夫妻啊,我可不会让人欺负我的女人。” 红漪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哭着叫道:“谁跟你是夫妻啊,我才不会嫁给你这种大笨蛋!都叫人家欺负成这样了,我若嫁给了你,还不知要跟着你吃多少苦呢。” 云天行道:“傻姑娘,你刚才已经答应了,现在反悔可来不及了。” 红漪扑到他的怀里,哭成了一个泪人。 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 媒妁之言 净悟见红漪扑到云天行怀里哭,越发恼怒,喝道:“你这妖女忒也不知分寸!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如此看来,倒也不全是这小子的错,都是你这妖女存心不良,用美色迷了他的心窍,导致他做下如此多的不该为之事。你若还有些许悔意,可随贫僧回去万佛寺,在青灯古佛下静思己过,乞求佛祖的宽恕;若再执迷不悟,贫僧只好送你去佛祖那里,让他老人家亲自教诲了!” 云天行道:“净悟大师,你莫要怪她,我今日所做之事全都是我个人的意愿,跟她无关。净悟大师要打要杀,只管冲我来就是,千万莫要迁罪于她。” 红漪见云天行伤成这样,仍在维护自己,心中感动,也不愿再拖累他,从他身边离开,走上前拿红鞭向净悟一指,喝道:“臭和尚,你说的不错,都是我用美色迷惑了他,才导致他做出了这些不该为之事。你要我随你去万佛寺念经诵佛,我做不到。你杀了我吧。”说罢,闭目等死。 净悟冷哼一声,道:“既然你这妖女如此不知悔改,那贫僧便送你一程吧!”言吧,攥紧拳头,呼的一拳向红漪打去! 云天行大惊,飞步冲过去,将红漪往自己怀里一揽,净悟一拳打来,正打在云天行背上,云天行哇的吐了一大口血,抱着红漪摔了出去。 谢岚见门主接连吐血,知他情况不妙,握剑上前道:“净悟大师,上天有好生之德,红漪姑娘之前纵是有错,也罪不至死,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呢!” “何必多言!”西门泪翻身入场,掣刀拔剑在手,环视场内众人,冷声道,“哪个要动门主和门主夫人,先问我西门泪手中这一刀一剑!” 尤猛也握了双短戟跳入场中,道:“管你是神仙还是夜叉,谁敢动俺们门主,俺就跟谁拼命!” 吴英雄大步入场,冷眼看视净悟等人,道:“各位,凡事留一线想,日后好想见!若非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那只好兵戎相见了!”一声令下,云门众人纷纷掣出兵器,上前将云天行和红漪护在当中。^ 仇涯子见云门众人护住云天行,且个个怒目如炬,心想:“云小子,你还真是让老夫意外啊。云门这帮人都是极难约束的主,老夫还担心你年轻不能服众,现在看来,倒是老夫多虑了。唉,老啦,老啦。” 仇涯子拄着双头蛇杖走到净悟面前,厉声道,“老夫这辈子最讨厌和尚道士。净悟贼秃,你若不想就地圆寂,最好有多远滚多远,再站在老夫面前碍眼,可别怪老夫没有事先提醒你!” 净悟也非是那种怕事的,见仇涯子这般不客气,也冷声说道:“那年八月十五,仇教主带人来敝寺闹事,为敝寺带来不少麻烦,敝寺不与仇教主你计较,已是给足了脸面。现在仇教主又横空出来多事,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目中无人?”仇涯子呵呵一笑,“老夫从来就没把你们这些秃驴当人看。净悟贼秃,你要是不服气,只管向老夫出手,要是能把老夫打在地上动弹不得,那是你的能耐;若没这个本事,趁早滚一边儿去,莫要逼老夫向你动手!” 净悟心底有一股子倔气,仇涯子越是挑衅,他越是不肯退步。忽又想起那日中了仇涯子的“百鬼夜行”,被折磨了好些时候,也当众丢了颜面,便想一雪前耻,道:“贫僧那日在仇教主手下吃了些亏,今日想讨要回来,不知仇教主肯否赐教一二?” 仇涯子眸中闪过一抹寒意,冷声道:“老夫本想叫你多活两年,既然你想早早圆寂,那老夫就好人做到底,送你一程吧!” 仇涯子将蛇杖在手中转了半圈,忽然一杖向净悟心口点去,这时,一阵疾风过来,云天行忽然出现在旁,一把将蛇杖握住,道:“仇教主,多谢你,这里的事还是让我自己来处理吧。”说罢,将蛇杖松开。 仇涯子将蛇杖收回,见云天行满身血污,又面色苍白,便道:“云小子,你现在的状态可不大妙啊,要是再这么苦撑下去,不但会危及到自己的性命,连你未过门的妻子也要跟着没命,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她想一想吧。” 云天行道:“尽人事,听天命,若老天真要亡我二人在此,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仇教主,多谢你的支持和帮助,如果云天行能活着下山,必当图报。请你不要再出手了,这是我的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仇涯子知道云天行是怎样的人,自然也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云小子,你不必对老夫说谢,我们几人的命都是你救的,要谢也该是老夫谢你。既然你执意要独自面对,老夫尊重你的意思就是了。” 云天行道:“多谢仇教主体谅。” 仇涯子挥了挥手,道:“云小子,你记性真差,老夫早已不是什么仇教主了。”说完便转身退到了场外。 云天行又以门主之命让云门众人都退了下去,向净悟道:“净尘大师的救命再造之恩,银发老前辈的点拨授艺之惠,晚辈一刻也不曾忘记,今后也必会图报。但今日之事,晚辈实不能让步。红漪既是晚辈的救命恩人,也是晚辈的结发妻子,若在此时弃她于不顾,晚辈真是连猪狗也不如。难道净悟大师想要晚辈变成这样一个人吗?” 净悟哼了一声,道:“若你们已结成连理,你拼死护她,倒也说得过去,可你们并未拜过堂,她也还不算是你的结发妻子。你将她交出来,众人只说你迷途知返,这是好事,谁会怪罪于你?” 众人也都跟着说是。 云天行却摇了摇头,又道:“我与红漪虽未拜堂成亲,但已有媒妁之言。我若弃她于不顾,便是个无情无义无德无信之徒,更无颜面存活于世,倒不如直接死在净悟大师拳下来得干净。” 净悟闻言大怒,喝道:“你这小子怎地如此是非不分,实在可恶!今日贫僧便代师叔祖和净尘师兄给你一些教训!”说罢,猛挥一拳向云天行打去!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 认输 云天行又受了净悟一拳,身子倒摔出去,刚拄剑撑起身来,又连吐了两大口血。 云门众人见门主接连吐血,都十分担忧,但碍于门主之令,都不好上前帮忙。 红漪却不管那么多,跑过来将云天行扶住,颤声道:“大笨蛋,你还要逞强到什么时候?你不是说都听我的吗,我现在要你离开这里,不要再管我的事,你听不听话?”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不会让再人欺负你了。”拄剑站稳身子,向净悟道:“三拳已过,净悟大师,我们也来场比试吧。一炷香的时间内,若晚辈能侥幸胜个一招半式,希望万佛寺不要再为难红漪。当然,如果晚辈输了,也会乖乖站到一旁,不再理会这里发生的任何事。不知净悟大师肯否跟晚辈比上一场?” 红漪变色道:“不行!你都伤成这样了,哪里是这莽和尚的对手!我不能让你跟他打,你跟我回去!”拉着云天行要往云门众人那里去。 云天行只是不走,反将红漪拉回到身前,凝目望着她,认真地说道:“红漪,现在的形势你也看到了,由不得我们选择。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我们要想活着下山,就一定要这么做。这条路或许很艰难,但我有信心走下去,至少,在看到你平安之前,我是不会倒下的。你愿意相信我吗?” 红漪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决心,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红漪又忍不住落下泪来,紧紧咬住嘴唇,点了点头。 她还想说些什么,可喉头哽咽,什么话也不说出了。 云天行冲她微微一笑,又向净悟道:“净悟大师,你愿意跟我比试一场吗?仍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 净悟微微眯起眼眸,凝视云天行,却什么都没有说。 岳鹰扬心想:“云天行啊云天行,我正愁没法子让净悟和尚与你比试,你倒是先自己提出来了,呵呵,你站都站不稳了,还有能耐打败万佛寺高僧?真是不自量力!既然你自己要寻死,那可怪不得我了。” 岳鹰扬微微一笑,朗声道:“多谢净悟大师为我等主持公道。” 一些与蜃楼有生死大仇的人也都跟着喊道:“多谢净悟大师为我等主持公道。” 喊声震天,良久不歇。 净念见闹到这种地步,再叫净悟回来已是不可能的了,便上前嘱咐道:“既然云少主坚持要比,净悟师兄就与他比上一场吧。只是有一点需要注意,比武切磋,和气为重,莫要伤了他的性命,白添罪孽上身。” 净悟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只是在那低着头,什么也没有说。 净念还当他没听到,提高嗓音又说了一遍,见净悟仍没反应,不由叹了口气,退到了后面。 早已有崆峒派的人燃起了香,道:“两位可以开始了。” 一炷香的时间并不长,但对满身是伤的云天行来说,这一炷香的时间实在太过漫长,甚至可以长过他的性命。 他不知自己能不能在净悟手下撑过一炷香的时间,但已走到了这一步,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他看着一缕细烟自香火处升起,长舒了一口气,让红漪站到后面去,拔剑斜指地面,朗声道:“净悟大师,请了!” 净悟呆呆地站着,没有反应。 云天行不知净悟是什么意思,皱了皱眉头,又道:“净悟大师,请出招吧!” 茶叔的声音忽然飘入耳中:“狗云啊,你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这么耿直!这老和尚突然犯了呆病,不正是你的机会?你不趁机上去制住他,更待何时?!” 云天行心想:“万佛寺于我有救命大恩,虽然我现在输不起,但却也不好占这样的便宜,由他去吧。”只是握剑站着不动。 茶叔替他着急,连番传声,云天行只是站着不动。 胡不通突然笑道:“听人家说和尚容易犯呆病,胡老爷我还不信,今日竟叫我亲眼撞见了,哈哈,真是好笑!”又向云天行道,“云少主,和尚犯了呆病,你也犯了呆病不成?” 胡不通好意提醒,云天行自然听得出,回以微笑,但他不愿趁人之危,所以仍没有向净悟动手。 玉楼春喊道:“云少主,若不趁机动手,恐失良机,那时后悔也迟了。” 谢岚道:“门主,现在情况特殊,不是顾及那些虚礼的时候,千万莫要错失良机啊!” 柳蕙也跟着喊道:“小哥哥,你干什么站着不动?这老和尚打了你三拳,现在遭了天谴,动不了了,你快趁机打他呀!” 还有不少人好心向云天行出声提醒,云天行也理解自己当前的处境,但他对万佛寺有愧,报答还来不及,又怎会去占这样的便宜? 忽觉伤口处传来一阵剧痛,云天行咬牙坚持了一会儿,见净悟还是呆呆的站着,没有任何反应,心内寻思道:“反正净悟大师也不会出手,我不如先坐下来打坐调息,趁机恢复一些体力。”将剑插在地上,盘腿坐下来,缓缓运转起天地无极功。 众人见云天行不但没有趁机向净悟出手,反而就地坐了下来,都为之诧异不解,然后面面相觑,不知这俩人在搞什么鬼。 起初云天行主动向净悟挑战,岳鹰扬还满心欣喜,这时见净悟站着发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又不好下场干预,眼看香燃过半,实在忍不住了,提气高声喊道:“净悟大师,香已燃过一半了,这就请出手吧!千万莫要再拖延了!” 净悟的脑袋忽然转动了一下,眼睛看到香炉里的线香果然已燃烧过半,打了个哈欠,道:“昨夜贫僧没有睡好,刚刚打了个盹,耽误了大家不少时间,实在抱歉啊。” 岳鹰扬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地道:“净悟大师醒来便好,这就请出招吧!” 净悟点了点头。 云天行见净悟清醒了,便站起身来,将插在地上的剑拔出,道:“净悟大师,请出招吧!” 净悟又打了个深深的哈欠,道:“还出什么招,刚才贫僧打盹,你小子完全有机会取贫僧的性命。你小子没有这样做,那是你小子心地好。贫僧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这就认输了。万佛寺不会再与妖女为难。”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 考验 众人一听净悟认输,都吃了一惊。方才净悟连出三拳,打得云天行接连吐血,任谁想他们两人间的比试也将会是一场恶战,谁想开局净悟先发呆半炷香的时间,然后直接认输结束比试,这种结果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云天行也十分不解,道:“净悟大师这是什么意思?是瞧不起晚辈吗?” 净悟道:“他们对付妖女的时候,你千方百计阻挠,现在贫僧认输,成全了你,你反倒又不乐意了,你脑壳坏掉了吧?” “我……” 云天行有些不知所措,他还以为自己要经历一场恶战,没想到还没动手,比试就结束了,而且获胜的还是自己,想起之前与雷霸天的生死之战,这场比试给他的感觉有些不真实。 岳鹰扬上前道:“净悟大师,这场比试可不单单代表了万佛寺,也寄寓了在场诸位的希望,净悟大师怎能如此轻易就认输?若净悟大师全力施为,仍不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击败云少主,那只能说云少主武艺超群,那是没办法的事。可这还没有动手,就先认了输,未免也太儿戏了吧?” 净悟道:“岳掌门说差了。” 岳鹰扬道:“哪里差了?” 净悟道:“方才贫僧打云小子那三拳没有留手,云小子能硬抗下来,且仍留有一战之力,足见他的本事。贫僧连他一个人桩都打不倒,还有什么资格与他交手?没的惹人耻笑罢了。还有,方才燃香后,贫僧打了个盹,云小子没有趁机向贫僧动手,可见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贫僧若再向他出手,倒显得卑鄙无耻了。唉,要怪就怪崆峒派的诸位吧,床板实在太硬,好歹铺些干草什么的,硬邦邦的,怎么睡?对待客人,一点也不上心。要是昨晚贫僧睡踏实了,哪还有今天这些事。” 众人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均想:“明明是你自己放水,却往人家崆峒派头上推。” 桓温忙过来赔笑道:“是是是,说起来都怪我们,是我们招待不周才导致了这样的局面,真不能怪净悟大师。桓某这就派人把净悟大师的行囊包袱换到雅间,大花床,龙凤被,点一对红烛,焚一炉檀香,这总可以了吧?” 胡不通抢说道:“这哪够,你再弄个尼姑给他塞被窝里去,那才叫可以呢。” 众人听了这话,轰然大笑起来。 净悟勃然大怒,攥着醋钵大的拳头要打胡不通,吓得胡不通连滚带爬钻进了人群里,这才幸免于难。 见净悟师兄回到自己身边,净念长舒了一口气,道:“净悟师兄,亏你没有昏头,要是真将云少主打个好歹,可为我们万佛寺惹上大祸了。” 净悟一笑,道:“我平时是鲁莽了些,可也不是一点脑筋都没有。这小子年纪轻轻便做了云门的门主,将来必是有大作为的,我哪能随随便便就将他打死了。” 净悟四下看了看,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师弟,我也不瞒你,方才我打盹是假,趁机考验他是真。师叔祖对这小子评价不低,所以我就想趁这个机会考验他一番,看他是否真的值得师叔祖和净尘师兄那般付出。” 净念看了净悟一眼,道:“我就知师兄你是故意的,昨晚睡得比谁都早,且鼾声如雷,我隔着一堵墙都能清晰听到,还被你吵醒了几次,要打盹也该是我打盹,却哪里轮得到师兄你。” 净悟嘿嘿一笑。 净念道:“不知师兄要考验云少主什么?” 净悟道:“我就是想看一看,在我假装失神的情况下,云小子会不会趁机向我出手。如果他不愿趁人之危,那他的品性自是不差的,也就值得师叔祖和净尘师兄付出。既然连师叔祖和净尘师兄都愿意帮他,我又怎好再跟他为难,自然也要放他一马了。” 净念道:“如果当时云少主向师兄你出手了呢?” 净悟微微眯起眸子,道:“我会尽我所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打倒他。” 净念摇了摇头,道:“云少主未过门的妻子身陷绝境,不论云少主用何种手段求胜,都是可以理解的。师兄用这种方法考验他,未免太过严苛了。” 净悟笑道:“可他还是通过了,不是吗?” 净念笑着点了点头。 岳鹰扬本还寄希望于净悟,想借他之手对付云天行,没想到净悟做得比云隐门更绝,还没动手就直接认输了。这个结果让盘算已久的岳鹰扬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岳鹰扬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高声说道:“这场比试因净悟大师打盹,两方人均未动手,所以不能作数,需让两人调整好状态,重新比试一场方可。” 桓温笑着说道:“岳掌门未免有些过分计较了,比试中出现变故、认输都是常有的事,既然他们两位都没觉得不妥,咱们这些局外人又何必多事呢。” 岳鹰扬道:“非是岳某过分计较,此事干系重大,岂能儿戏!今日若给了这妖女一条活路,他日再捉到蜃楼逆贼当如何?也如今日这般放了?如此这般,过去那些因蜃楼而死的人算不算是白死了?将来因蜃楼而死的人又该向谁去报仇呢?桓老先生,这些问题你能为岳某回答吗?” “这……”桓温不住搔头,只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岳鹰扬见桓温哑口,心中冷笑:“你们崆峒派广邀天下群雄来见证处决妖女,却私自收人好处,临阵倒戈,亏你还有脸出来帮腔。”又向净悟道,“净悟大师,请你调整好状态,再与云少主比试一场吧,千万莫要再辜负大家的期望了。” 净悟听了这话,心内有气,暗想:“你当我是你的私人打手吗?呼之来挥之去,我做什么决定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口里却说道:“贫道方才已打了云小子三拳,他能站立不倒,且仍有一战之力,孰强孰弱,这难道还不够明显?若岳掌门能硬受贫僧三拳不倒,贫僧再与云小子比试一场倒也无妨。不知岳掌门肯屈身受贫僧三拳吗?”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 退下 净悟身材高大,那拳头更如醋钵一般大小,岳鹰扬见他走来自己面前活动手腕,脊背上升起一股寒意,心想:“云天行明明已经受了重伤,被净悟和尚打了三拳,居然还能站起来,也真是个怪胎。” 净悟见岳鹰扬不做声,又问道:“不知岳掌门肯受贫僧三拳吗?” 岳鹰扬心想:“你想帮云天行,打他的拳头自然使力小。打我的时候,使上全力,我如何受得住?罢了,我又何必跟这莽和尚较劲,他有意帮云天行,我便是再怎样鼓动,也是无用的。”笑了笑,道:“比试与否是净悟大师自己的事,若净悟大师不愿,岳某还能怎样呢。” 见净悟转身走开,岳鹰扬心想:“在场这么多门派势力,敢当众站出来跟云门叫板的,都已被云天行用这样那样的方式“劝退”,若再没有人出来阻拦,人真要被他给救走了。” 岳鹰扬不愿这样的事情发生,想了想,又向众人说道:“岳某坚持处死妖女,想必诸位都以为岳某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岳某也不想为此辩驳,只想请诸位想一想,那些被蜃楼害死的人是否都已瞑目?如果给这妖女一条活路,能让蜃楼那帮人心生善念,停止杀戮吗?不,这只会让他们以为我等软弱无能,他们不但不会停止杀戮,反会变本加厉,更加肆无忌惮。所以,妖女必须死!” 一些对蜃楼怀恨的人听了岳鹰扬这一番话,心中热血上涌,都跟着喊叫起来:“妖女必须死!” 岳鹰扬趁势高喊道:“诛妖女,灭蜃楼!” 那帮人又跟着大喊起来:“诛妖女,灭蜃楼!” 喊声震天动地,良久不歇。 云天行见红漪紧紧抿着嘴唇,神色悲伤,忙走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道:“不要怕,只要我还在这里,谁也伤不了你。就算非要死,我也陪着你,到了阴间,咱们依旧做夫妻。” 红漪也紧紧握住他的手,红着眼睛道:“今生能遇见你,我已无憾了。只是我不懂,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你?叫你流落孤苦不说,还要跟我一起死在这里,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云天行笑道:“上天要你陪着我一起死,已是对我格外开恩了,寻常人等,哪有这样的福气。” 红漪摇了摇头,道:“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他们跟你无冤无仇,只要我一死,他们就不会再难为你了。与其被他们杀了,我倒想死在你手里。用你的剑给我一个痛快吧。” 云天行忽然变了脸色,道:“我只有守护之剑,没有杀戮之剑,更何况你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要我杀你,绝无可能!”见红漪还要说,云天行微微摇头,“不必多说,我意已决。要么我们一起下山,要么我们一起死在这里,没有第三种可能。” 红漪见他说得坚决,心中大为感动,含泪笑道:“大笨蛋,反正都要死了,我也不怕你笑话,我想给你生娃。” 云天行一怔,道:“现在?” 红漪嗔道:“你真是个大笨蛋啊,这里这么多人,亏你说得出口!我只是说出了此刻心中的想法,谁说现在啦?”说完已羞红了脸,不敢正视他的目光,慌忙垂下头去。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如果我们没死成,我天天拿这些话来笑你。” 红漪小声嘟囔道:“都是你的人了,还怕你笑嘛。” 云天行见红漪垂头低眉,俏脸微红,娇羞动人,心中暗想:“她几次舍命救我,我连救她一次都做不到,云天行啊云天行,你还真是无能啊!”想到这,他紧紧攥起拳头,情绪激愤不已,突觉右肩伤处传来一阵钻心痛,跟着喉头一甜,嘴角已流下了一道血线。 红漪看见忙拈衣袖为他擦去,颤声道:“虽然你决心要保护我,可看到你这样,我的心跟刀扎一样痛。怎么办呢,明明不愿离开你,可又不想拖累你,我现在好矛盾啊。” 云天行微微摇头,道:“不要多想,走到这一步,不论你我,都已经没回头路了。” “不!”红漪摇头,“我没有回头路,但你还有,只要你杀掉我,或者把我交出去,他们就不会为难你。你已经尽力了,犯不着再为我白搭上性命。我之前是救过你,可你今日做的这些已经足够偿还了。从现在起,我们两不相欠。你亲手把我杀了,要么把我交给他们,你自己选一个吧。” 云天行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道:“红漪,求你不要逼我做这种残忍的决定,我曾不止一次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死在眼前,我不愿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虽然前路坎坷,我愿意与你一起面对,不要再这样了好吗?” 红漪眼中落下泪来,心道:“大笨蛋,你想让我活,我又何尝不想让你活。我知道这样对你很残忍,可我又不能不这样做,原谅我吧。”口里说道:“好,你不选,那我就替你选好了。”握住自袖中滑落的匕首,猛地向自己心口插去! 云天行眼疾手快,一把将那匕首攥住,拿一双金瞳死死盯着红漪,颤声道:“这是第二次了,我不希望再有第三次。”将那匕首夺过来,甩手一扔,钉在了远处青石地上。 红漪泪流不止。 云天行怒火攻心,连着吐了几大口血,头一晕,向后便倒。 红漪一惊,赶忙将他扶住,流泪道:“大笨蛋,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可我……” 云天行一把将她推开,发了疯似的大笑起来,笑声震天动地,内中却蕴藏着数不尽的凄苦和悲凉。 众人见云天行提剑大笑,却不知是何种缘故,一个个面面相觑,怔怔地看着。 吴英雄看情况不对,把手一招,喝道:“云门众人听令,随我掩护门主和门主夫人下山,胆敢阻挡着,一律格杀勿论!” 云门众人各自掣出兵器,蜂拥上前,云天行突然收住笑容,自衣服上扯下一段长布条,蒙住眼睛,在脑后打了个结,然后回转过身,提剑向云门众人一指,大喝道:“退下!” 第一千三百九十五章 来呦! “退下!” 云天行的喝声便如狂涛巨浪一般,直向云门众人席卷过去! 云门众人只觉大风袭面,内中仿佛夹杂了无穷剑意,耳边居然还有剑吟声起! 云门众人虽非都是剑客,但都被云天行这股凌厉而又霸道的气势震撼到了,一个个都变了脸色,纷纷向后退回! 云天行见云门众人全数退回,又回转过身,提剑向岳鹰扬等人一指,高声道:“哪个不服,来!” 原本有不少人跟着岳鹰扬喊叫,此时却满场寂静,空无人声。 岳鹰扬见云天行拿剑直指自己,微微一笑,道:“云少主,你这是要向岳某挑战吗?” “挑战?”云天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也配?” 岳鹰扬面色微变,心想:“不对,他的语气怎么变得这么傲慢无礼了?他之前可不是这样的。是了,多半是看不到希望,要开始拼命了。哼,云天行,不管你怎样努力,你现在已是强弩之末,虽然看起来神采飞扬,毫无颓态,多半是为了虚张声势,强装出来的。我不信现在的你,还能挡得下我手中这口剑。” 岳鹰扬握剑上前,微笑道:“既然云少主主动向岳某挑战,岳某再拒绝,倒显得有些做作了。我们就依之前的规矩,一炷香的时间定胜败。若岳某侥幸胜个一招半式,请云少主站到一旁去,莫要再管妖女的事。当然,岳某未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击败云少主,岳某以及华山派众人也都不会再管妖女的事。不知云少主意下如何?” “一炷香?”云天行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捧腹笑道,“对付你这种货色,还用浪费香?老子一招足矣!” 云天行朝太阿剑上吐了一口唾沫,还入鞘中,又用右手握住赤鳞剑剑柄,左手握住赤鳞剑鞘,弓步上前,摆开架势,兴奋道:“来呦!” 岳鹰扬冷着一张脸,道:“云少主果真不愧是‘沧澜剑神’之后,连战数人,重伤在身,对上岳某仍可蒙眼一招定胜负,岳某实在佩服至极……” “打住,打住!”云天行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叫道,“我说,你还打不打了,磨磨唧唧,唧唧磨磨,老子时间很赶的,没工夫陪你闲聊。你要是怕了,趁早滚下去,再换个能打的上来,浪费老子的时间,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众人听云天行说话的语气完全不似之前那样温和,都觉得十分奇怪,却又想不通是什么缘故。 红漪刚才被云天行推了一把,仍旧坐在地上,见云天行一反常态,好似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由看得呆了。 谢岚也是一脸疑惑,不禁向吴英雄问道:“门主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 吴英雄摇了摇头,道:“我是他孙子,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问我我问谁去?” 云门众人也都面面相觑,不知道门主身上发生了什么。 岳鹰扬道:“云少主急什么,岳某既然站了出来,自是要来与云少主比试,只是,在比试之前,需把规矩说清楚,免得一会儿分了胜败输赢,再闹麻烦。” 云天行拿剑鞘在地上敲了敲,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岳鹰扬道:“方才云少主说一招之内便能打败岳某,那不如就省下一支香,顺便再改一改之前的约定好了。如果云少主真能一招击败岳某,便算岳某输了。岳某以及华山派诸人不会再阻拦云少主带妖女下山。可如果云少主不能在一招击败岳某,便算云少主败。那么就请云少主站到一旁去,不可再管妖女的事。如何?” “都依你!”云天行握紧赤鳞剑柄,“可以开打了吗?” 岳鹰扬心内暗喜:“云天行啊云天行,你真是昏了头了,你没受伤的时候,我没把握胜你,现在你伤成这副样子,我再打不赢你,也别活在世上了。哼,一招,我倒要看看,你怎样一招击败我。口里说道:“云少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出来的话可不能再反悔了。” 云天行一笑,道:“我只恨做事不能够尽兴,反悔是什么,呵!” “好!”岳鹰扬大笑,“云少主果真是个爽快人!既如此,岳某便来领教云少主的高招!”说着,将花雨剑拔出,斜向地面一指,等待云天行发招。 云天行口中缓缓吁气,握剑的手越来越紧。 …… 在丁玲的心里,公子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但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岳鹰扬好歹是华山派的掌门人,武功造诣绝对不会太低,而公子连战数人,按说早已疲惫不堪,且又身负重伤,能在岳鹰扬手下撑过一炷香的时间,已是极为不易。要用一招击败岳鹰扬,这实在太不现实了。此战关系到红漪姐姐的性命,公子若是输了,那红漪姐姐不就……” 丁玲咬了咬银牙,突然越众跑出,来到云天行身边,道:“公子,就跟之前一样,一炷香的时间决胜负不好吗,干嘛要用一招,这实在……实在……” 云天行似是有些烦躁,抓了抓头发,道:“你们人……人都这么喜欢说道吗,我脑壳都快炸破了。我说小厨娘啊,你不是一直都很信任我吗,现在这是怎么了,置疑我的本事?” “小厨娘?”丁玲樱口微启,怔怔地望着公子,显然对这个新称呼有些不太适应,“不是的公子,丁玲不敢置疑公子,只是觉得一招决胜负,实在太……太……太过冒险了。” “冒险?”云天行微笑摇头,“一招够了,一点都不冒险。”将丁玲向红漪那边一推,又道:“替我照顾好她,我能重见天……咳,我能活到今日,还多亏了她。你帮我看住她,莫要叫她再做傻事了。” 丁玲见云天行笑得自信,心想:“看公子的表情,好似胜券在握。也许公子另有打算吧,嗯,应该是这样,公子做事极少鲁莽冲动,他这么做应该有他的理由。”走到红漪身边,扶着她稍稍退后一些。 云天行重新摆好架势,握紧赤鳞剑,兴奋地叫道:“来呦!” 第一千三百九十六章 一招之决 满场寂静! 风扫地面,卷起落叶! 云天行与岳鹰扬的一招之决一触即发! 场内众人都不由屏息凝神,将目光投注在两人身上。 云天行保持握剑姿势,但却迟迟没有发招。 岳鹰扬左手背在身后,右手花雨剑斜指地面,紧抿双唇,半眯寒眸,死死盯着云天行手里的剑! 云天行的剑尚未出鞘,但岳鹰扬的手心里却已满是冷汗! 虽然他不相信云天行会在这种状态下,仍可一招击败自己,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心突然跳得好快! 难道云天行真有一招败敌的本事? 岳鹰扬死死盯着这个气势不同以往的年轻人,心底居然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惧意!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额头上居然也已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风愈急! 云天行还是没有动。 岳鹰扬的心却越跳越快,手心里的冷汗也越渗越多! 他已不想再等下去。 他缓缓抬起花雨剑,正要使出他现在所能使出的最强一剑,可就在这时,云天行忽然动了! 他的速度简直快得惊人,岳鹰扬只觉狂风袭面,跟着红芒一闪,云天行已从他身旁掠过,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住了! 风已停! 剑意也已消散! 不知在何时,云天行的剑已入鞘,好似根本就没有出鞘,但岳鹰扬的两条手臂却突然与肢体脱离,凭空向上飞起! 臂断处血如泉涌! 岳鹰扬的惨叫声随之响起! 满场众人无不变色! 一招! 只用一招就斩掉了两条手臂! 他是如何做到的? 谁都答不出,因为那一剑实在太快,根本没人看得清! 岳鹰扬的两条手臂从空中落下,掉在了血泊里! 他的右手还握着花雨剑,而且握得很紧! 没人宣告胜负,但战斗却已结束!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场内的气氛也早已凝固,众人好似都已石化,没人动弹,没人出声,更没人喘息,当然,除了岳鹰扬! 偌大的广场上只有他一个人在嘶声惨叫! 声音凄凉而又悲怆! 云天行缓缓转过身,看着岳鹰扬无臂的背影,嘴角上扬,心道:“我善良而又懦弱的主人啊,睁开你的双眼,看看我的杰作吧!” “赤鳞!你干的好事!我千方百计避免杀伤,你一上来便斩掉他两条手臂,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主人,我这可是在帮你啊!” “帮我?你趁我失了防备,强占了我的身体,然后任性妄为,这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在帮你自己?呵,我知道了,你是想把我害死,再找个称心如意的主人是不是?” “我的好主人,我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为什么你对我的偏见还是这么深不可测。” “我为什么对你存有偏见,你不知道吗?你总做这样出格的事,你要我怎样不对你有偏见?” “这个姓岳的一直在背后煽风点火,怂恿他人来对付你。现在你累了个半死,又浑身是伤,他倒出来捡便宜了。我跟了那么多主人,还真没这么憋屈过。我斩他两条手臂算出格吗?这已经是看在主人你的面子上,法外开恩了。要是以我的性子来,他现在已经在黄泉路上了。”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华山派的掌门人,你有心帮我,只将他打败就是了,何必斩掉他两条手臂。他是个剑客,没了手臂,跟个废人有什么区别。唉,这梁子可结大了。” “主人啊,你经事也不少了,怎么还这么天真。你以为你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对你好吗?别天真了,在他们眼里,你这是傻!这是软弱!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你,你醒醒吧!还有啊,这个岳鹰扬处心积虑来害你,掉了两条手臂,那是因果报应,是活该,又不是你的错,你内疚什么。你要是觉得不妥,挑个月黑风高夜,我帮你灭了华山派,怎么样?” “赤鳞!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许再占用我的身体,更不许用我的身体去胡作非为!现在就把我的身体还回来!” “主人啊,你别这样无情嘛,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让我玩个尽兴。当然,我也不白占你的身体,等你睡觉的时候,我让你连做三天春梦,这总行了吧?” “你给我滚一边去!我云天行是这种人吗?立刻把我的身体还回来!没得商量!” “我善良的主人啊,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在这方面,我历任主人可比你活得明白多了。你身边这么多女人,你居然碰都不碰,真是有够傻的。这要是我搁在我历任主人那里,三胎估计都有了。多了我也不说,要我现在就把身体还给你,我做不到。不过,主人你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出手留情,不会叫他们变残废,只将他们打败,这总行了吧?”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立刻把我的身体还回来!” “五天春梦!” “还回来!” “七天!” “还回来!” …… 华山弟子见岳鹰扬被砍断了双臂,慌忙抢出来替他包扎止血,好在人多,很快就把血给止住了。 岳鹰扬失了双臂,在心里把云天行恨透了,咬牙怒瞪着他,叫道:“云天行,你好狠毒!比武切磋,点到为止,岳某跟你无冤无仇,也无伤你之意,你却对岳某痛下杀手,废岳某两条手臂,叫岳某从此成了个废人,到底有何居心?哼,难怪你要保护蜃楼妖女,原来你也是蜃楼的人!”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人群里也起了议论声。 桓温见状,赶忙上前说道:“岳掌门,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虽说云少主出手是重了些,但刀剑无眼,难保会有不留心的时候,且比试之前约定的是一招定胜负,云少主全力以赴也合情合理,并非是有意要伤……” 岳鹰扬打断了他的话,道:“照桓老先生的意思,岳某断臂是自己本事不济,跟云少主一点关系都没有咯?” 桓温摇手道:“桓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希望岳掌门能够冷静一些,再怎样也不能指说云少主是蜃楼的人啊。” 岳鹰扬冷笑一声,道:“提议公开处决蜃楼妖女的是你们,我们不过是随了你们的后,你们倒好,中途倒戈,反倒帮着云天行与我们大家作对,倒闪得我们都不是人了。这其中的缘由,还请桓老先生给我们大家解释解释啊!” 华山弟子以及诸多对蜃楼有仇的人也都跟着叫嚷起来。 第一千三百九十七章 华山十三鹰 桓温帮云天行说话,只因云天行手里捏着他的把柄,如果云天行被逼到绝路,来个狗急跳墙,把上官存义加入蜃楼的事抖露出来,他们崆峒派也要跟着遭殃。 桓温见群情激愤,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天行性子温和,能够忍受岳鹰扬的连番鼓动挑拨,赤鳞可没这么好的脾性,见岳鹰扬断了双臂仍旧拨弄唇舌,着实有些恼火,提剑向岳鹰扬一指,笑道:“你们人……人有句话叫祸从口出,你这人呀,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掉了两条胳膊,也该闭嘴了,还这么嘴欠,是嫌脑袋站得太高了吗?” 岳鹰扬还未发话,一华山弟子走了出来,拔剑向云天行一指,断喝道:“云天行,莫要以为你做了云门的门主就可以目中无人,我们华山派的人可不怕你!你斩断我们掌门两条胳膊,今日不给我们华山派一个交代,休想离开这里!” 云天行向那人一瞧,见不过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虽然长得呆里呆气,言辞里倒也有些气势,不禁笑道:“你这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敢出来跟我叫嚣,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也罢,我现在手痒得很,正愁没个玩伴,你陪我出来耍耍,也凑合打发些时间,不要叫我太无聊了。” 那人听了这话,一张脸涨得通红,叫道:“你年纪还没我大,你说我毛还没长齐,你的毛就长齐了吗?”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由笑了起来。 云天行也拍着脑门笑道:“失言,失言。” 那人道:“云天行,既然你这么有本事,可敢接受我们‘华山十三鹰’的联手挑战吗?” 云天行道:“什么鹰?” 那人道:“华山十三鹰。” 云天行笑道:“怎么,人打不过,开始放鹰啄了吗?哈哈。” 那人道:“我们‘华山十三鹰’非是指鹰,而是指人,一共十三个人。你敢接受我们十三人的联手挑战吗?” 云天行道:“怎么不敢,只管把人叫来,莫说是十三个,就是一百三十个,我也照打不误。” 话音刚落,华山派那边突然蹿出十二个人,各自挺了一柄长剑,将云天行围在中心,怒目而视。 那人自称名叫“殷冷”,又将他这十二位师兄弟挨个介绍了一遍,向云天行道:“我们十三人斗胆与云少主做个约定,仍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若我们十三人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击败云少主,那便算我们胜,请云少主站到一旁去,莫要再管妖女的事,还要为我们掌门当拐杖十年……” “放屁!”吴英雄听了殷冷这话不禁破口大骂,“乌眼鸡口无遮拦,被砍双臂,纯属咎由自取,与我们门主何干?要我们门主去给这乌眼鸡当拐杖,你他娘的十三香吃多了吧!” 西门泪翻身入场,抽刀向殷冷等人一指,高声道:“什么‘华山十三鹰’,纯属浪得虚名!我西门泪一个打你们十三个,输了的当场自刎,敢不敢来?” 殷冷道:“我们要挑战云少主,你若想跟我们打,等我们跟云少主打完了再来吧。” 吴英雄冷笑道:“就你们这点能耐也配挑战我们门主?来人,下山去找条狗来,陪这十三个鸟人耍耍!” 殷冷拿剑向吴英雄一指,叫道:“吴英雄,请你把嘴巴放干净些!我们光明正大地向云少主挑战,又没暗中使手段,你干嘛骂人!” 吴英雄笑道:“你们瞧瞧这些个不要脸的,十三个青壮围攻一个受伤的少年,还美其名曰光明正大地挑战,呵呵,我以为我就够不要脸的了,你们十三个比我还不要脸,怎一个绝字了得!”又道,“你们想挑战我们门主也不是不行,先来跟我们云门这几百号人来一场光明正大且公平的决斗,要是你们十三个能把我们这几百号人都打倒了,便允你们挑战门主,怎样?” 殷冷不理吴英雄,只向云天行说道:“云少主,你敢不敢接受我们十三人的联手挑战?” 云天行笑道:“有什么不敢,对付你们十……” 玉楼春上前笑道:“云少主急什么,人家规矩都还没说完,你就急着要打,方才那么冷静,现在这关头,怎么反倒变得鲁莽了?”又向殷冷说道,“你方才只说云少主败了怎样,要是云少主胜了呢,你们当如何?” 殷冷道:“要是云少主胜了,我们不阻拦云少主带妖女下山就是。” 玉楼春拿手背掩口一笑,道:“你们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怪不得吴英雄说你们十三香吃多了,依我看呢,你们不是吃多了,而是吃傻了。”说完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要是别人说这话,殷冷必定动怒,可玉楼春身姿妖娆,媚眼如丝,殷冷喜欢还来不及,哪里有心生气,笑了笑,道:“不知玉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请明言。” 玉楼春道:“方才岳掌门与云少主约定一招定胜负,岳掌门已经输了,也就是说你们华山派的人,已经没有资格在这里向云少主挑战了。我说的不错吧,诸位。” 众人都说是。 殷冷脑袋倒也灵光,想了想,便道:“我们此番挑战云少主,并非是为了妖女,只想为我们掌门报断臂之仇,这样难道也不行?” 玉楼春微微一笑,道:“行不行,我说了可不算。”扭身向桓温道,“桓老先生,你们邀请大家来这里是为了解决私怨的吗?” 桓温听出了话内真意,向殷冷等人说道:“几位贤侄,实在抱歉。我们邀请诸位前来,非是为了帮诸位解决私怨,实是为了公事。你们几位想为岳掌门讨取公道,还是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再来吧。我们大家还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不好再耽搁时间了。” 殷冷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事实如此,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向云天行说道:“云少主,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们会在山下等你,希望你能给我们华山派一个交代。”说完便与那十二位师兄弟各自收了剑,转身向华山派那边走去。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章 我乐意 殷冷等十三人要收剑离开,云天行忙道:“慢着!” 殷冷停住脚步,回身道:“云少主还有什么吩咐?” 云天行挥了挥手中赤鳞剑,道:“要打现在打,等到下山,这身……身……我是说我现在就可以跟你们打,不用非要等到下山。” 玉楼春心想:“云少主这是怎么了,伤成这样还想一打十三?慢说是这场比试没有意义,就是有意义,能不打就不打。若叫他们再耗些体力去,拿什么应付后面的事?”想过去劝他几句,又怕别人多心,便没过去。 殷冷道:“云少主想在这里打,我们自然奉陪,只怕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叫人家怪罪。”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最多十息够了。” 众人听了这话,明显吃了一惊。 华山十三鹰的武艺名头虽然不甚响亮,但毕竟人多,而且这一十三人无一不是华山派年轻一辈的翘楚,即便个人实力有限,十三人紧密配合,相互补充,也足以弥补这一缺憾。 云天行想再十息内打败这十三人,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殷冷双目凝视云天行,心内暗想:“这云天行还真是狂妄,我们十三人联手,连师父都抵挡不住,你一个重伤之躯,能在十息内打败我们?呵呵,莫说是你,便是在场的人这些人里,我看也没一个有这样大的本事。你当众夸下海口,要是做不到,这人可就丢大了。” 殷冷笑了笑,道:“既然云少主有信心能在十息内打败我们华山十三鹰,我们自当竭力奉陪。不过,在动手之前,还需先把规矩说清楚。如果云少主在十息内未能打败我们十三人,那便算我们胜。云少主需给我师父做十年的拐杖,而且不能有怨言,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不过分。”云天行嘴角微微上扬,“如果我赢了呢?” 殷冷心道:“你不可能赢!”口里却说道:“云少主想怎样?” 云天行笑道:“我要你们十三个褪去所有衣物,赤着身,排成一队,绕场走上三圈,如何?” 柳蕙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心道:“小哥哥,我就知道你馋了。你想要,我不给你。你饥不择食,就打起男人的主意了。哼,谁叫你不用我帮忙啦,我就不理你,就不给你解馋,馋死你算了。” 殷冷等十三人听到这话,一个个都变了脸色。虽然他们有信心打败云天行,但难保不会有变数存在。若真叫云天行赢了,他们这样做了,以后还有甚脸见人? 李神刀皱眉道:“玉儿,这云小子怎么了?在这种关头,他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 温如玉道:“我看这不像是玩笑,倒像是认真的。” “认真的?”李神刀呵呵一笑,“他该不会是伤到脑瓜子变傻子了吧?” 温如玉道:“应该不会,方才他与岳鹰扬过招的时候,可是十分清醒的。他迟迟不肯出剑,其实是想给岳鹰扬施加心理压力,让岳鹰扬自我置疑,然后等岳鹰扬忍耐不住的时候,他再迅速出剑,一招致胜。会用这种心理战术的人,绝不可能是傻瓜,正相反,此刻的他应该比之前更清醒,也更聪明,至少他懂得把握一切可能取胜的因素。只是,叫人家当众脱了衣裳游行是什么意思,我却看不懂了。” 李神刀也只是摇头。 云天行见殷冷等人都沉着一张脸,没一个回声的,不禁笑道:“不敢答应,是怕输吗?呵呵,刚才的气势哪去了?” 殷冷道:“云少主,我们请你为我们掌门做拐杖,那是有因的,你叫我们脱了衣裳排队绕圈走,却又是为了什么?” 云天行笑道:“我乐意,不行吗?” 玉楼春含笑道:“云少主,莫要开这玩笑,你想叫他们出丑,可曾想过在场的这些女人家?就算不顾及我们这些没门没户的,好歹也要顾及下飞雪阁诸位女侠的感受吧。” 严霜道:“云少主,你要是不介意,本阁主便替你拿个主意。他们赢了,要你给岳掌门做拐杖十年;你若赢了,就把断臂这事放过去,今后华山派众人不得再因断臂一事,向云少主以及云门的诸位寻麻烦。大家觉得如何?” 众人都跟着说好。 殷冷不好擅自做主,转头向岳鹰扬看去,岳鹰扬有心要报断臂之仇,而现在云天行重伤在身,正是个机会,他哪肯放过?见殷冷看过来,便向他点了点头,道:“就依严阁主之言。若你们败了,我这两条手臂就算是白掉了,今后也不会再寻云少主以及云门诸位的麻烦。” 云天行一脸不情愿地向严霜、玉楼春等人道:“喂喂喂,是我要跟他们十三个比试,为什么要你们替我拿主意?我就要他们十三个脱光光绕圈走,谁……”说到这里,红漪走过来,红着眼睛说道,“你这是在跟我赌气吗?” 云天行一怔,道:“是啊,可气死我了。我那么在乎你,你居然想要寻死,这个举动实在愚蠢至极!如果哪天我再被人毁了,兴许还需要你……呃,我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很孤单,很寂寞,尤其是晚上,我觉得我可能需要你贴身的陪伴和热情的安慰……咳,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红漪摇头道:“后面几句话不明白。” 云天行挠了挠头,道:“是这样的,你看我平时一本正经的,其实啊,我的内心十分躁动,尤其是在看到你的时候,心脏怦怦跳,然后脑海中就会有一些很……很难以启齿的想法,明明想将想法付之于行动,但我的思想观念偏又很守旧,不太会主动,所以希望你以后能够主动一些。还有一点需要注意,我有时候会假装矜持,故意反抗,其实是为了增加情……趣,咳咳,我想你应该明白了吧?” 红漪垂头低眉,红着一张脸,轻声道:“只要你不怪我,不跟我生气,我都依你。” 云天行微微一笑,又道:“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你。” 红漪抬头注视着他,蹙眉道:“我们之间还需要说得这么生分吗?” 云天行哈哈一笑,道:“是啊,我们是夫妻,自然不需要这些客套话。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认真起来了,倒让我尴尬了,哈哈……” 第一千三百九十九章 春天花会开 红漪道:“如果我能活着离开这里,也是你舍命相救的结果,你要我做什么,只管说就是,还说什么麻烦,也太见外了。” 云天行道:“是是是,我以后注意。是这样的,我最近不知是怎么了,对赤鳞剑十分厌恶,有时甚至有想毁掉他的念头,但赤鳞剑帮了我很多,又这样美丽,最重要的是有你的泪滴在里面,我打心底里不愿毁掉它,可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所以,我想让你留个心,如果我又冲动犯傻,想要对它做什么过分的事,你千万要拦住我,知道吗?” 红漪道:“只是这样?” 云天行道:“你可不要以为这很简单,有时候我牛脾气上来了,连我自己都拉不住我自己。要是一时冲动,把这么好的剑给毁了,我一定会后悔死的。所以,以后我要是有对赤鳞剑不利的举动,你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保住它,知道吗?” 红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云天行展颜一笑,道:“很好。” 红漪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云天行道:“你问。” 红漪道:“你为什么要蒙住眼睛?” 云天行哈哈一笑,道:“这里风大砂尘多,我怕迷了眼睛,毕竟现在这关头,咱们是输不起的。你放心,这样我一样能看见,不碍事的。” 红漪道:“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现在的你怪怪的,跟之前差别好大,就好像……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说实话,你是不是在跟我赌气,故意装疯卖傻给我看?”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还是叫你给看出来了,没错,我就是在跟你赌气,谁叫你做傻事了。” 红漪哽咽道:“你个大笨蛋,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那么喜欢你,怎么舍得弃你而去?只是……我若不这样,势必会拖累死你。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活着。”说着又落下泪来。 云天行有些不知所措,道:“好好好,你快把泪收了吧,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啊,我的意思是说,你是我的女人,我再怎样,也不会真跟你生气的。你去小厨娘那里吧,我要跟十三香比试了。” 红漪道:“既然你不跟我生气,那就不要胡闹了。严阁主那主意不错,你赢了,他们华山派就不能再拿岳鹰扬断臂的事情来说,这对你对云门都是有益无害的。” 云天行道:“好吧,你是我的女主人,我能有今天你也有功劳,既然连你都这样以为,我遵从就是了。”看着红漪回到丁玲那里,提赤鳞剑向殷冷等人一指,道,“就按严阁主的提议来比试,如果我能在十息内打败你们十三人,华山派的诸位不可再拿岳鹰扬断臂的事,向我以及云门的诸位为难。” 殷冷见约定达成,心中暗喜,道:“请桓老先生为我们喊数开始,也请大家帮着计息,多谢诸位了。” 桓温道:“我会从‘一’喊到‘三’,当听到‘三’后,你们才可动手,抢先的不能作数,你们准备吧。” 见殷冷等十三人各自掣出佩剑,将云天行团团围住,桓温便开始喊数,当他喊完“三”这个数字后,云天行突然化作一道赤芒,穿出了十三人的包围圈,跟着又重新穿入,然后再穿出,再穿入,如此穿了几个来回,云天行又回到了原地,将赤鳞剑缓缓收入鞘中,然后喊了一个“断”字。 “断”字一出,殷冷手中的佩剑突然从中断裂,随后是他右手边的人,依次断了下去,正好断了一圈十三把剑,只听“叮叮叮”的一连响了十三响,地上多了十三截断剑,然后在场众人都变了脸色。 云天行嘴角微微勾起,道:“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了吗?不,这还不够。” 话音刚落,殷冷的腰带突然断裂,然后裤子就掉了下来,跟着是他右手边的人,依次往后,就跟断剑一样,裤子也掉了一圈。 短暂的沉寂过后,广场上响起了女子的尖叫声。 严霜怒目上前,厉声道:“云少主,本阁主好心为你出主意,你就是这么回报的?!”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诸位女侠莫要怪我,我还当这位殷老兄至少也该有条亵裤的,哪成想他就穿了这么一条裤子,不过也没关系,老树盘根,乱七八糟,狍子缩在丛林深处,猎人是看不到的。” 殷冷满面涨红,显已羞怒至极,左手提起裤子,右手握着断剑,叫道:“云天行!你欺人太甚!今日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受死吧!”纵身跃出,一剑向云天行迎面刺去! 云天行一笑,道:“十三个一起上都不成,你一个能成什么气候?”脚步一动,出现在了殷冷身侧,一指点出,将他穴道封住。 那十二个虽然没如殷冷这般暴露,但露出了贴身内衣,也已感受到了莫大的羞辱,纷纷将腰带重新扎住,各自挺剑向云天行攻去。 云天行也不拔剑,在他们十二人中穿来插去,行若鬼魅,只不一会儿功夫,便将这十二人的穴道也给封上了,笑道:“我看你们以后也别叫‘华山十三鹰’了,干脆直接改名叫‘华山十三香’得了,哈哈。” 殷冷怒道:“云天行,你莫猖狂!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我等不是你的对手,有朝一日,必要你为今日之举付出代价!” 云天行挥了挥手,道:“得了吧,你们这几块料,莫说是十年,就是再给你们一百年,也还是一样的结果。” 茶叔见云天行的性情和身手跟之前大不一样,心内觉得奇怪,传音问道:“狗云,你没事吧?” 云天行收到传音,还未来得及答复,突然感觉头晕目眩,一个踉跄,坐倒在地,心道:“主人啊,你们人类的身体也太弱了,根本不经折腾啊。我才出手几次,就浑身脱力了,唉,真没意思,身体还你吧。” 云天行回到自己的身体,想撑着剑站起来,居然没能成功,于是把赤鳞痛骂了一顿,才道:“我一直在尽可能的节省体力,你倒是慷慨,使了个一干二净,一点儿也没给我剩,我现在连站都不能,你叫我拿什么保护红漪,拿什么应付后面的事?” 赤鳞淡然道:“你们人类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主人,把心态放平,坦然去面对吧。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你就是把我骂死,也无法再改变,但将来仍旧会来。记得有首曲子是这样唱的,春天花会开,鸟儿自由自在,我……” “滚!” 第一千四百章 两个一起杀 红漪见云天行坐倒在地,忙过去将他扶住,柔声问道:“怎么了?” 云天行微微摇头,道:“我记得在离开崖底的时候要你答应我,不准再轻视你自己的性命,你当时是答应了的,可是刚才……唉,也许我真是天煞孤星,注定一生都是要孤独的。够了,够了,都到此为止吧。” 他拄着剑强撑起身体,道:“谢大哥,麻烦你帮我把殷师兄他们的穴道都解开吧。” 之前云天行性情大变,谢岚感觉有些不大对劲,这时听他语气温和,恢复如初,虽然不知是什么缘故,心内却松了一口气,飞步掠出,将殷冷等人的穴道解开,又退了回来。 云天行向殷冷等人深深一揖,道:“方才的事是我做得过分了,几位想找我报仇,现在就可以,不必等到十年以后。几位要打要杀,悉听尊便,我不会还手。” 红漪眼中含泪,颤声道:“你别这样,是我错了,我答应你,再也不会轻视自己的性命了,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云天行不理红漪,又向殷冷等人道:“你们几位为什么还不动手?” 殷冷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一个人敢上前。 方才云天行那神出鬼没的身法,以及迅雷闪电般的手法,把他们吓得不轻,虽然他们嘴上不肯饶人,但心底里实不敢再与云天行交手。 再者,刚才的云天行性情乖张,言行轻浮,傲慢自大,又目中无人,根本没把他们十三人放在眼里;现在的云天行谦恭有礼,温文尔雅,不但给他们赔礼道歉,还让他们主动来“报仇”,两种性情间的突然转换,反倒让殷冷等人不知所措,一时间都愣在了那里,不知该去找云天行洗辱还是怎样。 岳鹰扬被斩掉双臂,在心里早把云天行恨透了,现在见他连站立都十分困难,哪会放过这么好的复仇机会?冲殷冷等人喊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傻站着做什么,他都说了不会还手,你们不趁此机会雪洗耻辱,更待何时?” 殷冷等人踌躇不前,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说道:“师叔请息怒,虽然云少主做得过分了些,但终究是我们技不如人,才给了他可趁之机。云少主只斩断了我们的剑,叫我们出了些丑,并没有伤到我们任何人,这已是留了手的,若我们再趁机向他报复,不叫人笑话吗?” 岳鹰扬心下恼怒,叫道:“你们叫人笑话的还不够?刚才还喊打喊杀,现在有了机会,反倒怯懦了,我们华山派的脸都叫你们给丢尽了!” 十三人听了这话,满面羞惭,都垂下头来,齐声道:“请掌门责罚。” 柳追风笑道:“岳掌门,你这脸皮还真是有够厚的,自己实力不济,被人斩掉了双臂,反倒成有理的了,还无视理义,怂恿门下弟子复仇泄愤,这可不像是一派之长该有的作为啊。” 胡不通跟着叫道:“是啊,是啊,‘十三香’愿赌服输,不愿趁人之危,虽败犹荣,这可比某些人正派多了。” 岳鹰扬冷哼了一声,道:“这是我们华山派内部的事,不劳你们两位费心。”又向那十三人道,“没胆动手,还不下去!杵在这里,是嫌丢人不够吗?” 殷冷等十三人唯唯诺诺退了下去。 云天行又向十三人深深一揖,道:“多谢。” 殷冷回身看向云天行,冷声道:“云少主,我们不在这时血洗耻辱,只是不愿趁人之危,等以后我们有了足够的实力,还会向你挑战,希望那时你莫要避战才好。” 云天行道:“自当奉陪。” 殷冷等十三人退下后,人群里突然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中年男子,约莫有五六十岁,身躯挺拔如松,面容刚毅威武,双目灿灿,如天上明星。另一个戴着一张覆脸面具,身量比那中年男子矮了大半个头,装裹得十分严实,连手上都戴着手套,一点皮肉也看不到,更无法分辨男女。 那两人走到场心停住,中年男子开口道:“听说有人捉到了蜃楼逆贼,要在这里公开处死,不知结束了没有?” 岳鹰扬心想:“这人称蜃楼之人为‘逆贼’,想来是跟蜃楼有仇的。我正愁没人可使,你们二人来得可真是时候。”向那中年男子道:“我们大家也都是为此二来,怎奈那蜃楼妖女是云少主未过门的妻子,云少主将人护在身后,不让我等动刑,所以直到现在,仍能未将妖女处死。 说到这里,岳鹰扬长长叹息了一声,又道:“岳某此行,只想为我那含冤而死的掌门师叔报仇,奈何武艺低微,连手臂也被人砍掉了。如果阁下也是来找蜃楼报仇的,我奉劝阁下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免得白白丢掉性命在这里。” 那中年男子听了这番话,向岳鹰扬看过去,见他身前不远处有一大滩血,血泊中还有两条断臂,不禁问道:“你的手臂是被谁砍掉的?” 岳鹰扬向云天行瞧了一眼,冷声道:“自是被云少主砍的,不然还能是谁。” 那中年男子道:“云少主是谁?” 岳鹰扬眉头微皱,道:“就是昔日‘沧澜剑神’之后,现今云门之主云天行。阁下也是江湖中人,不会连云少主的大名也不曾听过吧?” 那中年男子道:“‘沧澜剑神’的名号我自是听过的,云天行我却是第一次听说。你说那蜃楼妖女是云天行的未婚妻子,不知他们两人现在何处?” 岳鹰扬没了双臂,便向云天行和红漪站立的位置扬了扬头,道:“不就在那里嘛。” 中年男子顺着岳鹰扬指示的方位看过去,正看见了云天行和红漪,先向云天行道:“‘沧澜剑神’名声很好,你既是他的后人,怎地与蜃楼的人沆瀣一气?” 云天行道:“我并未与蜃楼的人沆瀣一气,只是在保护我未过门的妻子。还有,红漪加入蜃楼只是一时糊涂,现在已经退出了,以后也不会再与蜃楼的人来往,望阁下明鉴。” 那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道:“那就把你们两个一起杀了吧。”说罢,大手一挥,他身旁那个戴面具的人突然自腰间抽了两把月牙弯刀出来,将两刀柄相对一撞,合二为一,猛地甩了出去! 这两把月牙弯刀合二为一,就如太极图的阴阳分割线一般形状,高速旋转起来,好似天上的一轮明月,直向云天行和红漪飞去! 第一千四百零一章 公输御龙 明月转轮,嘶风已至! 云天行没料到这人会突然下杀手,他现在浑身无力,连站立都难,如何避得开?眼看那转轮飞得近了,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忽然,茶叔出现在了他的身前,挥刀鞘一打,“叮”的一声响,已将那圆月转轮打了回去。 那戴面具的人将身纵起,用右手接住飞回的转轮,摆开架势,仍做进攻之态。 茶叔拿刀鞘向那两人一指,道:“茶某不愿伤人,你们两个若不想受伤,就不要逼人太甚。” “哦?”那中年男子微微眯起眼眸,“你要帮他们?” 茶叔反问道:“茶某做得还不够明显?” 那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道:“足够明显了。不过,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 茶叔道:“问。” 那中年男子道:“朋友和性命哪一个重要?” 茶叔道:“都重要。” 那中年男子道:“如果非要选一个呢?” 茶叔道:“小孩子才做选择,茶某都要。” 那中年男子仰头大笑了一阵,忽又收起笑容,道:“但现在你只能选一个。要性命,舍弃朋友,你能活;要朋友,舍弃性命,你得死。” 茶叔一笑,道:“既然你这么热情,那茶某也送你两个选择好了。第一,带上你的小伙计,哪来的回哪去,这样不会吃苦;第二,茶某亲自送你下山,这样的话,可能会吃不少苦头,甚至有可能会丢掉性命。” 那中年男子眸中闪过一缕寒芒,嘴角却勾起一抹微笑,道:“有意思,希望过一会儿,你还能说出这般强硬的话来。” 茶叔道:“要打吗?” “当然要打。”那中年男子笑了笑,“不打怎么能叫你悔不当初呢。” 茶叔哈哈大笑,仰头灌了一口茶,抬袖往嘴上一抹,笑道:“茶某已经很久没有尽兴了,希望你不会叫我失望。” 那中年男子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被我盯上的人,只会绝望,没有失望。” 话音刚落,他身前那戴面具的人猛地又将手中“刀轮”抛出,跟着快速拔出另外两把月牙弯刀,刀柄相对一撞,合二为一,用左手握住,跟着纵起身来,将刚才抛出去又被茶叔打回来的“刀轮”用右手接住。现在他双手各自掌握一个“刀轮”,如握着两轮明月,看得众人啧啧称奇。 那中年男子再次向茶叔问道:“我只为蜃楼之人而来,不愿多造杀孽。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朋友和性命,你选哪一个?” 茶叔缓缓握紧刀鞘,笑道:“还是那句话,小孩子才做选择,茶某都要。” 那中年男子“嗯”了一声,又说了一个“好”字,正要让那带面具的动手,温如玉突然飞身入场,拦在了茶叔与那戴面具的当中,道:“两位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那中年男子向温如玉打量了几眼,见他气质不俗,仪表非凡,知道不是寻常人物,便道:“你要说什么,最好快些,我可没多少耐心。” 温如玉恭敬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那中年男子撇了撇嘴,道:“区区贱名,不值一提。” 温如玉道:“在下听闻公输家族世代守卫骊山始帝陵,从不过问江湖世事,今日到此,不知所为何事?” 那中年微微眯起眼眸,望向温如玉的眼神里突然多了一丝异样的神彩,道:“年轻人,你眼光不差呀,居然能猜到我的来历。” 温如玉一笑,道:“公输先生过奖了,在下只是觉得奇怪,戴面具的这位既然已经动了手,公输先生又何必再动,莫不是想二打一?可公输先生并没有上前,只是在原地动作,这不禁让我想到了公输家傀儡术,所以大着胆子猜上一猜,还好是猜到了,不然可就要丢人了。” 那中年男子凝视温如玉良久,忽然笑道:“不错,你眼力真不差,我正是公输家的人。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温如玉道:“在下温如玉。” 那中年男子“啊”了一声,道:“陌上花开温如玉,公子翩翩世无双,原来就是你啊。” 温如玉道:“他人抬爱,实不敢当。” 那中年男子道:“我自骊山那边过来,有听人提到过你的名号,本来还在想,要不要找个时间见一见你这位传说中的名人,不想这么快就见到本尊了,倒是令人有些意外。方才你问我姓名,我因不愿多生是非,没有告诉你。既然你已通了姓名,我自不好再隐瞒。我叫做公输御龙,也没什么绰号,你年纪小我许多,仍称我一声公输先生便是。” 温如玉点了点头,道:“方才公输先生说要找蜃楼的人,可是蜃楼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公输先生?” 公输御龙沉默了片刻,才道:“这是我们公输家内部的事,不好对外人提起,见谅。” 温如玉道:“公输先生此次出山,可是为了公输敖?” 公输御龙明显吃了一惊,凝目注视温如玉,急切问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温如玉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也没人知道。他现在已加入了蜃楼,只要他自己不现身,就没人找得到他。” 公输御龙道:“你能叫出他的名字,一定见过他对不对?” 温如玉点了点头,道:“不止我一个人见过,在场的这些人绝大多数都见过他。三年前的八月十五中秋节,万佛寺群雄聚会,他们蜃楼的人还出来闹过,其中就有共输敖。” 公输御龙紧紧攥起拳头,咬着牙恨恨地道:“这个叛徒!” 温如玉见公输御龙手背上青筋暴起,又满面怒容,不禁问道:“公输先生如此气愤,可是共输敖做了什么对不起公输家的事吗?” 公输御龙点了点头,道:“既然你们都见过他,我也无需再隐瞒了。我此番出山,正是为寻他而来。想必你们也都知道,我们公输家的人遵从祖训,世代守卫始帝陵,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就算外出办事,也大都隐姓埋名,尽可能的少惹麻烦。” 公输御龙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公输敖自小叛逆,时常做些有违祖训的事。因他常听外出办事的人说起外面的花花世界,心内向往,几次想偷溜下山,均未成功,反挨了不少责罚,心内积怨。族内几位长老怕他闹事,便造了个机关囚笼将他关在里面,让他反省。他不懂长老们的好意,反以为长老们都是些冰冷无情的人,反越发坚定了他外逃的决心。” 第一千四百零二章 一起生,一起死 公输御龙道:“公输敖虽然叛逆心重,但对机关暗器之类的东西倒是很喜欢,而且颇有天分。几位长老联手制造的机关囚笼,居然叫他给破开了,还赌气顺手盗走了一件对我们公输家十分重要的东西。因他是趁夜逃走的,当我们发现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了。派了好些人出去追捕,也未见到他半个踪影。若只是他个人逃走,倒也罢了,被他盗走的那件东西,对我们公输家太过重要。若诸位有谁知道公输敖的所在,请务必告诉我,公输家必会给予重谢。” 温如玉问道:“不知被公输敖盗走的东西是什么,公输先生能否告知一二,我们大家知道了,也好替公输先生留心一二。” 公输御龙摇了摇头,道:“实在抱歉,那是我们公输家的机密,不便对外人透露。其实,就算说出来也没用,那东西一定还在公输敖手里,只能先找到他的人,才能继续追问那东西的下落。另外,那东西只对我们公输家有用,对各位却是没用的。” 温如玉微笑道:“公输先生还怕我们得了东西不肯还吗?” 公输御龙笑道:“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茶叔见公输御龙被温如玉缠住,便向云天行传音道:“狗云,你只管带人走,谁来追赶,茶某一律为你挡下。” 云天行知道茶叔是好意,但他不愿牵连无辜,且自己现在浑身无力,能站住不倒已是极为不易,哪里还有力气下山。又想起自己一生流落孤苦,亲人爱人一个个死在眼前,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心中伤痛不已。 说到底,他也不过才二十多岁,但却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甚至已远远超过了他这个年纪所能承受的极限。在别人看来,他是名家之后,又身负武功绝学,年少扬名,将来大有可期,但他的苦处却又有几人能懂? 右肩处传来一阵钻心痛,云天行咬牙忍住,缓缓坐了下来,将太阿赤鳞双剑横放膝上,道:“茶叔,多谢你的好意,我累了,也走不动了,你最后帮我一次,把红漪送到九幽谷去,如此我死也瞑目了。”跟着向众人说道:“诸位,我愿以我之命,换红漪一条性命,请你们放过她,杀掉我吧。” 红漪听了这话,泪如泉涌,过去他身边,道:“你叫我珍视性命,你呢,为什么要代我去死?你的命就这么轻贱吗?我自己犯下的错,我自己承担,不用你替我!”走上前向众人道:“他不该死,该死的人是我!谁要报仇,只管动手,我不会反抗。” 云天行道:“茶叔,请你马上带她离开。” 茶叔叹息一声,走到红漪身旁道:“姑娘,你跟我走吧。” 红漪摇头道:“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你带他走吧。” 茶叔道:“这是他的意思,姑娘不走,茶某只好得罪了。”突然出手,将红漪穴道点住。 茶叔出手迅速,红漪还没反应过来,就已动弹不得了,心内吃了一惊,忙道:“你先别带我走,我还有话要跟他说。” 茶叔只得把红漪带回到云天行身前,道:“你说吧。” 红漪深情地凝望着云天行,道:“我们说好要一起活一起死的,你要他独自带我走是什么意思?是嫌我不能生育,要抛弃我吗?” 云天行微微摇头,道:“我没本事救你,也不愿看着你死在我眼前。你去九幽谷找师父和师娘吧,好好生活,不要为我报仇。” 红漪颤声道:“我谁也不找,我只找你。你非叫他带我走,好立刻咬舌自尽。你不信,咱们就试试。”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你又何苦如此。” 红漪道:“我已是你的女人,生死理当与你一起,你不能抛下我。” 云天行知道红漪是个直爽性子,她说会咬舌自尽,多半不是玩笑话,想了想,还是妥协了,道:“罢了,罢了,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这才是夫妻。” 红漪笑道:“这样才好。”向茶叔道,“你听到了吧,快把我穴道解开。” 茶叔无奈,只得再把红漪穴道解开。 红漪在云天行身旁坐下,挽住他一条胳膊,将脑袋枕在他肩上,柔声道:“大笨蛋,你还生我的气吗?” 云天行替她将额前乱发撩到耳后,微笑道:“怎会不生气,要你答应我不许轻视自己的性命,你都记到哪里去了,要不是看现在快死了,我才不理你呢。” 红漪将他胳膊抱得更紧,笑道:“你还说我呢,你还不是一样。”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我是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红漪甜甜的笑着:“能做你的妻子,我应该算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吧。” 云天行嘴角露出一丝苦涩,道:“应该是最不幸的女人才对。” 红漪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对,就是最幸福的女人。明知自己要死了,却一点惧意也没有,反而感到很幸福,很欢喜。你呢,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云天行想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反正都要死了,我也不怕你笑话,我想给你生娃。” 红漪双颊飞红,嗔道:“好啊你,都这时候了你还取笑我,真是个大坏蛋。哼,我不理你了。” 云天行道:“我说过要笑你的,现在不笑,只怕再没机会了。” 红漪默默地看着他,忽然问道:“你怕吗?” 云天行想了想,道:“我不怕死,但我怕失去你。” 红漪握紧他的手,道:“你不会失去我,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弃你而去了。” “好。” 云天行也握紧她的手,向茶叔道:“茶叔,麻烦你把我刚才丢掉的匕首捡回来,那东西对我很重要。” 茶叔点了点头,转身走开,云天行突然一记凌虚指点出,正打中了茶叔的穴位! 茶叔正在想,他要匕首是不是想自尽,哪里想到他突然对自己使用凌虚指,等回过神来,身体已动弹不得了。 “狗云,你!” 云天行道:“抱歉啊茶叔,欠你的茶只能下辈子再还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朗声道,“要报仇的还等什么,来!” 第一千四百零三章 杀无赦 “要报仇的还等什么,来!” 云天行这一喊,声若洪钟,在广场上空回荡不歇。 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凝神注视着场内这对爱侣,面上表情各异,有同情,有惋惜,有冷漠,甚至还有幸灾乐祸。 此时岳鹰扬就在幸灾乐祸。他被云天行斩掉两条手臂,已成了半个废人,他恨不得把云天行生吞活剥了,只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现在云天行和红漪认命等死,正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 岳鹰扬心中畅快,高喊道:“诛妖女,灭蜃楼!诛妖女,灭蜃楼!” 华山弟子也都跟着喊了起来,喊声越来越大,跟着一起喊的人也越来越多。 公输御龙听众人齐声高呼,想起公输敖犯下的过错,把心中怒火也勾了出来,道:“温小友,咱们有话一会儿再说,我先把这妖女杀了。”不等温如玉回话,闪身到一旁,操纵傀儡将手中那两个刀轮一起丢甩出,齐向云天行和红漪飞去! 此时云天行和红漪紧挨着坐在地上,都没有起身反抗,若任这两个刀轮横削过来,必要横尸就地! “不好,门主有危险!” “公子!” “小哥哥!” “臭小子啊!” “云少主!” …… 在场众人谁也没有料到公输御龙会突然出手,且刀轮旋转飞速,一些有心救援的人根本已来不及上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支羽箭相继破空而来,“叮叮”两声响,分别射中了一个刀轮! 两刀轮被羽箭撞上,飞行轨迹发生了偏移,分别从云天行和红漪身旁飞过,钉在了后方地面上,刀身兀自颤动不止!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了,跟着便听场外一人喊道:“动此二人者,杀无赦!” 声音不甚响亮,但却极有穿透力,内中仿佛带有无穷的寒意,闻之者无不骇然变色! 众人下意识往羽箭飞来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人群往两边退散,让出一条道来,一人左手提一酒坛,右手握一寒剑,大步向场中走来,但凡经他双足踏过的地方,都会留下一个由寒霜凝结而成的脚印。 “凤孤鸣,鬓苍苍,秋水浮萍,郁郁何方;履红尘,按青霜,破天寒剑,天下无双。” 那人提坛握剑,一步一吟,诗吟完,人也到了云天行和红漪面前,向两人各看了一眼,转过身去,面向众人,举起酒坛,就坛内酒水尽数倒入口中,将空坛随手一扔,怒喝道:“是谁打伤了他们二人,滚出来!” 话音甫落,一柄寒剑上竟缓缓结出了一层冰渣,寒气丝丝外泄,一阵风来,满场皆寒! 寂静! 偌大一个广场,竟无一丝人声! 众人都将目光投注在来人身上,屏息凝神,仿佛连呼吸声都停止了! 来人是谁? 正是破天寒剑,叶孤鸾! 云天行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忽见叶孤鸾出现在眼前,又惊又喜,叫道:“叶叔叔!” 叶孤鸾听到“叶叔叔”这三个字,身体明显一颤,缓缓转过身来,向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好,好,好。” 他本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说了这三个“好”字就已哽咽了。 叶孤鸾又将目光转向了红漪,道:“小漪,不该叫一声姐夫吗?” 红漪冷哼了一声,把脸转开,并不理他。 云天行“啊”了一声,道:“原来叶叔叔就是红漪说的那个……那个……” “那个什么?”叶孤鸾苦涩一笑,“一定是很难听的话吧。” 云天行干笑道:“还好,还好。”心想:“之前听红漪说,她姐夫是个负心汉,抛弃了她姐姐,导致她姐姐日日相思不见人,郁郁而终。原来红漪说的这个人就是叶叔叔。等等,红漪叫叶叔叔叫姐夫,这么算起来,我岂不比红漪还矮了一辈?这……这……” 红漪见云天行面露异色,视线不断在她和叶孤鸾之间来回转换,已多少猜到了他的心思,道:“你别为难,我不认识他,只认识你。” 云天行道:“红漪,你别这么说,当年叶叔叔不辞而别,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你连解释的时间都不给他,就这样封闭自己,真的好吗?” 红漪道:“不管他有什么理由,我姐姐都是因他而死,我不杀他,已是格外开恩了,还要我怎样。” 云天行还要再说,叶孤鸾忙道:“天行,你别说她,她当时还是个孩子,又没有别的亲人,涟儿不在,她就没人照顾了。我无法想象,她这些年是怎样过活的。说到底,错都在我,要不是我冒然离开,涟儿也就不会死了。就算小漪不怪我,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云天行叹息了一声,又向红漪玩笑道:“我是不是还得叫你一声姑姑?” 红漪白了他一眼,道:“谁要当你姑姑,你说了要娶我,我记到心里去了,你可不许再反悔了。” 叶孤鸾道:“从我这里论,小漪是大了你一辈,但我与云兄是结义兄弟,并无血缘关系,你再与小漪论,那关系就远了,而且你们两个是机缘相识,且年纪又相仿,不必拘这些礼数,仍用之前的称呼便可。” 红漪转眼看向叶孤鸾,冷冷道:“小漪,小漪,我跟你很熟吗?这个称呼不是你该叫的!” 叶孤鸾道:“之前不都这么叫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岂能混为一谈!”红漪鼻息一哼,扭过脸去,“我不想理你,你也别跟我搭话。” 叶孤鸾道:“不论你怎样看我,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十多年前的那个小漪,从未改变。” 这时,何绣衣走了过来,先向云天行打量了几眼,“呀”的一声,心想:“原来是他。”口里说道:“云小兄弟,你还认得我吗?” 云天行微笑道:“当然认得,你是‘芙蓉神箭’何姐姐。我见过何姐姐可不止一次了,怎么可能会忘记。” 何绣衣道:“不对呀,我们只在落梅山庄见过一次,还在别处见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云天行道:“单我清晰记得的就有三次。第一次是在长安城内,何姐姐与两位朋友在堵桥会友,我那时也在场。第二次便是在落梅山庄。那时也见过叶叔叔了,只因当时不知叶叔叔与家父的关系,所以没能相认。第三次是在落梅山庄出事后,朵儿追着叶叔叔要学剑,何姐姐是跟朵儿一起的,我那时刚好在远处看见了。” “原来是这样。”何绣衣笑了笑,“说起来,你们叔侄两个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天大地大,你们没有商量,居然还能走到一起去,现在想想,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云天行深感赞同。 第一千四百零四章 不够资格 云天行见身前不远处地面上插着两支羽箭,与何绣衣所背箭袋中的羽箭一样,知道方才发箭救援的正是这位‘芙蓉神箭’,便道:“多谢何姐姐发箭相救,不然我与红漪的性命只怕不保了。” 何绣衣笑道:“又不是第一次见,这么客气做什么。” 云天行笑了笑,又向红漪道:“红漪,快谢过何姐姐的救命之恩。” 红漪见何绣衣与叶孤鸾站在一起,只看了她两眼,便转过脸去,没有说什么。 何绣衣之前听叶孤鸾提到过红漪的事,对他们二人的关系有所了解,这时见红漪连自己也不理,微微一笑,一面过去扶她站起,一面说道:“红漪妹子,你怎样记恨他都成,可别把我也记恨上。我虽是与他一起来的,但跟他却没有任何关系,只因我一个小侄女吵着要跟他学剑,他不肯教,我这才跟着讨好来了,希望你不要多心。” 红漪见她躬身来搀扶自己,语气热情且温柔,心生好感,这才道:“多谢何姐姐救命之恩。” 何绣衣笑道:“客气了。” 铁拐汪单身几十年,对何绣衣这类貌武双全的女侠们几乎没有抵抗力,一见到何绣衣出现在视线中,慌忙拄着铁拐飞跑了过来,躬身一拜,道:“何女侠有礼了,可还记得本汪吗?” 何绣衣扑哧一声笑,道:“铁拐汪,你还没讨到老婆吗?” 铁拐汪叹了口气,道:“让何女侠见笑了。本汪要财无财,要颜无颜,又跛脚,又老实本分,谁愿意跟我呀。” 胡不通笑道:“铁拐汪,你这脸皮也真是有够厚的,知道没人愿意跟你,还腆着脸往上凑,我都不屑的说你,但凡有点上进心,也不会落魄成这样。” 铁拐汪叫道:“本汪怎么没有上进心?本汪胸有大志,将来必定会扬名天下,不信就走着瞧吧。” 胡不通哈哈大笑,道:“那就麻烦你先去把名扬了,再来讨老婆吧。万一你一辈子都扬不了名,哪家姑娘嫁了你,还不得把肠子都悔青了。” 铁拐汪怒道:“胡不通,本汪跟你没仇没怨,就来讨个老婆,你为什么总跟本汪过不去!是看本汪是老实人好欺负吗?好,今日本汪豁出去了,非要跟你见个生死!受死吧!”提了铁拐,向胡不通飞奔而去。 胡不通叫道:“哎呦,杀人啦,谁来救救你们的胡老爷啊。”慌忙起身钻到人群里去了。 云天行坐了这一会儿,恢复了些许体力,站起身来,突听茶叔的声音飘入耳中:“狗云啊,既然你叔叔都来了,自是不用再死了,也来把我的穴道解开吧。” 云天行身上没有力气,便向叶孤鸾道:“叶叔叔,你帮我去把茶叔的穴道解开吧。” 叶孤鸾道:“茶叔?” 云天行向茶叔一指,道:“他就是茶叔,因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又喜欢喝茶,所以就这么称呼自己。” 叶孤鸾点了点头,走到茶叔面前,将他穴道解开,正要走,忽听茶叔道:“你就是那什么破剑叶瓜鸟啊,茶某常听人说起你,几时有工夫了,切磋切磋?” 叶孤鸾立住脚,拿一双冷眸盯着茶叔,道:“你叫我什么?” 茶叔挠了挠头,道:“叶瓜鸟啊,怎么了?” 叶孤鸾的声音突然转冷,道:“想死?” 茶叔一怔,叫道:“喂,你这人好不通情理啊,不管怎么说,我也帮了你侄子许多,你一个谢字不说,反倒来恐吓我,有你这么当叔叔的吗?” 叶孤鸾哼了一声,转身走开了。 茶叔瞅着叶孤鸾的背影嘟囔道:“真是莫名其妙。”走到云天行身旁说道,“狗云啊,你这位瓜鸟叔叔的脾气还真是坏呢,可比你差远了。我又没招他,无缘无故恐吓我,说我想死,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何绣衣听到“瓜鸟叔叔”四字,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忙又伸手捂住嘴。 叶孤鸾眉头一皱,道:“很好笑?” 何绣衣连忙摇头,道:“我不是在笑你,只是突然想起一件好笑的事,这才笑了,你别多心。” 公输御龙上下打量了叶孤鸾几眼,道:“你就是‘破天寒剑’叶孤鸾?” 叶孤鸾转过身,拿一双寒眸盯着公输御龙,冷冷道:“怎么,不像?” 公输御龙道:“听说你孤身潜入四海盟,凭一己之力,杀掉了四海盟盟主沈苍龙以及两位副盟主,此事可真?” 叶孤鸾不答反问:“方才对他们二人动手的可是你?” 公输御龙道:“不错,是我。” 青霜剑上寒气暴涨,叶孤鸾突然飞身掠出,挥剑疾斩! 公输御龙一惊,没料到叶孤鸾会突然向自己动手,忙拉傀儡来身前挡护,只见寒光一闪,甚是刺眼,公输御龙忙把眼睛眯起,再张大时,叶孤鸾已退回了原位。 “这次是傀儡,再敢打他们二人的主意,下一次就是你的人!” 叶孤鸾话音刚落,傀儡的脑袋突然从肩膀上滚了下来! 在场众人无不变色! 这个人形傀儡看似普通,内部构件何止千万,为了制造这么个傀儡,公输御龙不知花费了精力,只一个照面就被叶孤鸾削去了脑袋,相比于惊骇,公输御龙更加愤怒。 “叶孤鸾,我公输御龙必要你为今日此举付出代价!” 公输御龙突然向后跃开,操纵傀儡向叶孤鸾疾冲而去! 叶孤鸾冷哼一声,也提剑迎了上去! 一人一傀儡才斗了不一会儿,傀儡身上已中了三剑,左臂失去控制,公输御龙暗吃一惊,心想:“这叶孤鸾果然有些能耐。我这傀儡身上穿有两层宝甲,寻常刀剑根本伤它不得,他的剑居然能够……不对!这是剑气!好个破天寒剑,倒是我小瞧你了。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若想杀你,简直易如反掌!” 公输御龙微眯寒眸,高声道:“叶孤鸾,我不愿伤你性命,你若就此退下,方才的事我可以不追究;若再执迷不悟,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叶孤鸾绕开傀儡,提剑直向公输御龙冲去,冷声道:“想做我的对手,你还不够资格!” 第一千四百零五章 凤舞九天 叶孤鸾提剑向公输御龙冲去,手中青霜剑寒气萦绕,气势骇人! 公输御龙不敢怠慢,忙操纵傀儡冲到叶孤鸾身旁,喝道:“暴雨森罗!” 那傀儡摆出了发射暴雨森罗的动作,可却没有一根银针自体内射出,公输御龙一惊,暗想:“为什么傀儡体内的机关没有发动,难道是遭到了破坏?” 其实,傀儡体内的机关并不是受到了破坏,而是被冰冻了。 叶孤鸾的功法本就偏向阴寒属性,又有青霜剑增益,效果十分明显。刚才青霜剑刺入傀儡体内时,就已经将傀儡内部的机关给冻上了,所以公输御龙才无法发动傀儡体内的机关。 傀儡体内机关无法发动,叶孤鸾来得又快,公输御龙不及多想,急取了三枚暗器甩出去! “嗖,嗖,嗖——” 这暗器通体呈金色,形似带枝的花骨朵,发射后花骨朵绽开成金莲,内中射出金针,正是公输家的“帝王之怒”! 叶孤鸾见前方三朵金莲绽开,不知有多少毫毛金针向自己迎面射来,忙挥剑在身前展开一道屏障! 那些金针撞在屏障上,叮叮叮一阵乱响,都被弹了开去! “凤舞九天!” 一声凤鸣响起,叶孤鸾人剑齐飞! 阵风吹过,场内寒意弥漫,众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云天行见叶孤鸾周身空气中晶光闪闪,好似出现了一些微小的冰晶,暗吃一惊,忙喊道:“叶叔叔,不要伤人性命!” 此时,叶孤鸾的青霜剑已指在了公输御龙的咽喉,但并没有刺下去。 一粒豆大的汗珠自公输御龙额上滚落,经过青霜剑时,瞬间被冻成了冰珠,落在地上,“啪”的一声微响,碎成了粉末! 叶孤鸾冷声道:“不要用你的无知来挑战我的耐性,我的剑只认亲,不认理!”说罢,收剑走开。 叶孤鸾走到场心站住,青霜剑斜指地面,向众人道:“谁还要动他们两个,站出来。” 这一句话仿佛把在场众人都送进了寒冬腊月,偌大一个广场上,竟无一丝人声。 风中带着寒意,虽不刺骨,但却令人胆寒。 吴英雄见无一人出来,连最爱煽风点火的岳鹰扬也闭了嘴,心中畅快,笑道:“岳鹰扬,你不是要针对我们门主和门主夫人吗,这会子怎么又哑口了?你有什么委屈,可以跟叶大侠说,我想叶大侠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岳鹰扬听了这话,在心内把吴英雄祖宗十八辈都问候了一遍,向叶孤鸾瞧了一眼,不禁打了个寒颤,哪敢上前? 叶孤鸾问道:“岳鹰扬也在这里?” 吴英雄屁颠屁颠地跑到叶孤鸾身旁,向岳鹰扬一指,道:“叶大侠,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现任华山派掌门,绰号‘乌眼鸡’,诨号‘搅屎棍’,小名‘岳三炮’,大名岳鹰扬。” 叶孤鸾摇了摇头,道:“他不是岳鹰扬。” 吴英雄一愣,随即笑道:“叶大侠,你是我爷爷的叔叔,论辈分,我还得喊你一声太爷爷,我还能骗你嘛。他真是岳鹰扬,不信你自己问他。” 叶孤鸾提剑向岳鹰扬一指,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假扮岳鹰扬?”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一头雾水,岳鹰扬就是岳鹰扬,怎么还成假扮的了? 温如玉上前道:“叶大侠为什么要说‘假扮’二字,难道这位岳掌门不是本人,而是别人乔妆假扮的?” 叶孤鸾道:“早在十三年前,岳鹰扬就已死了,此人绝不可能是岳鹰扬,必是有人假扮无疑。”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纷纷将目光投到了岳鹰扬身上。 岳鹰扬冷声道:“叶大侠,莫要以为你有些功绩就可随意污人清白。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现任华山派掌门岳鹰扬。在场的诸位朋友大都认得我,却无一人说我是假扮的,独你这般说,到底是你慧眼如炬,还是别有用心?” 温如玉道:“两位莫要争执,也许只是误会,还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吧。”又向叶孤鸾问道,“叶大侠方才说岳掌门早在十三年前就已死了,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能否说得更明白一些?” 叶孤鸾道:“十三年前,前任华山掌门吕端阳曾收到过一封秘信。秘信中说他们华山派遗失多年的‘紫霞秘笈’在洛阳城出现。吕端阳看过秘信后,连夜带了十六名华山弟子赶往洛阳城,结果路上遭到伏击。一场恶战之后,连同吕端阳在内,华山派那十七人尽数被杀。随吕端阳同去的那十六个人里有一个就是岳鹰扬。” 何绣衣向岳鹰扬看过去,见他没了双臂,满身血污,面色惨白如纸,表情也有几分狰狞,不由打了个寒颤,怯声道:“如果当时被杀的人里有岳鹰扬,那这个人又是谁?” 叶孤鸾死死盯着岳鹰扬,冷声道:“那就只能问他自己了。” 岳鹰扬忽然笑了笑,道:“叶大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吕师叔确实收到过这样一封秘信,信中内容也的确如你所说,是关于我派‘紫霞秘笈’的事情。‘紫霞秘笈’是我们华山派第一内功心法,也是我们华山派的镇派之宝,但早在多年前就已遗失了。我们得到了它的消息,不论真假,我们华山派都绝不可能放过。所以吕师叔就带了连我在内的十六名华山弟子,一起连夜赶往洛阳城,结果却在路上遭到了伏击。” 岳鹰扬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到这里之前叶大侠说的都对,但他说连同我吕师叔在内的十七人尽数被杀却是不对的。当时我们十七人奋力拼杀,从敌人的围杀中逃了出来。因当时天色昏暗,对方人数又多,我们一行十七人走散了。我与吕师叔以及吕师叔的爱子吕真师弟三人本是一路的,因那帮人追得紧,吕真师弟又受了重伤,若三人一起走,一个都走不掉,吕师叔让我带吕真师弟先走,自己留下断后,结果……结果……” 第一千四百零六章 真伪莫辨 温如玉道:“结果你们两位逃了回去,吕端阳吕前辈却没能逃回去?” 岳鹰扬点了点头,道:“我与吕真师弟逃回华山后,把遭遇伏击的事情说了,门派里又派了好些人前去接应,结果却只带回了吕师叔以及诸位师兄弟的尸身。唉,一同出去的十七人就只活了我与吕真师弟二人。” 叶孤鸾道:“你的故事不错,但这并不是事实。” 岳鹰扬有些恼怒,但对方是叶孤鸾,他即便再恼也不敢对叶孤鸾怎样,只说道:“怎么不是事实?我与吕真师弟逃回华山的时候,门派里有不少人都见过,你若不信,可以去华山派随便找人来问,看我有没有说谎。” “华山十三鹰”里一个相对比较年长的走了出来,道:“在下韩当,方才已与诸位见过了。我可以为岳师叔作证,他说的都是事实。那日我与殷冷殷师弟轮值在山门外扫地,见岳师叔与吕真师叔二人满身是血,相互搀扶着往山上来,还是我跑上山去通知的大家。”又向殷冷道,“殷师弟,当时你也在场,你也出来说两句吧。” 殷冷也走了出来,道:“韩师兄说的不错,当时我与韩师兄轮值在山门外扫地,看到师父和吕师叔相互搀扶着上山来,满身是血,当时还把我吓得不轻。韩师兄看我被吓到,就让我留下帮忙,他则飞跑上山通报去了。后面的事也如师父说的那般,并无出入。” 岳鹰扬道:“叶大侠,你听到了吧,岳某并没有说谎。那日我们十七人并没有尽数被杀,我与吕真师弟是逃得了性命的。” 叶孤鸾道:“然而吕真在当天就死了。” 岳鹰扬道:“吕真师弟伤势过重,能捱回华山,已是极为不易,撑不过一日,这很奇怪的吗?” 叶孤鸾道:“吕真撑不过一日并不奇怪,但由你继任掌门之位却很奇怪。华山派除了吕端阳,能人还有不少,不管怎样排,也轮不到你岳鹰扬来做这个掌门,但是现在,掌门权柄却落到了你的手上,这难道还不奇怪?” 岳鹰扬道:“岳某有忝华山掌门之位,岳某自己知道。岳某又何尝想做这个位子,奈何这是吕师叔的遗命,我便是有一万个不愿,也不敢违背吕师叔的意思,所以才厚着脸皮接下了掌门之位。按说这是我们华山派内部的事,岳某本不该对外人提起,但又不怕诸位不知就里,乱生猜疑,所以特作此解释,希望诸位垂目明鉴,莫要受人欺骗。” 韩当道:“这件事在下也可以作证。让岳师叔接任掌门之位,的确是吕师祖的遗命,而且是由吕真师叔亲口说出来的,半点也假不了。当时有很多人在场,大家都是亲耳听到的,叶大侠若是不信,可以去我们门派内随便找人询问。” 殷冷也道:“不错,当时吕真师叔说出此事时,师父是百般不情愿的,说自己无德无才,武艺低微,不敢担此重任,经几位老前辈连番劝言,这才接下了华山掌门之位。”跟着以手指天起誓:“方才我所言句句是真,若有半句假话,叫我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温如玉心想:“殷冷肯为此发下毒誓,可见岳鹰扬的话并不假,可叶大侠为什么要说,包括吕端阳在内的十七人尽数被杀,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玄机?” 温如玉想了想,又向叶孤鸾问道:“这些事应属于华山派的机密,不知叶大侠是怎样知道的?” 叶孤鸾道:“诸葛神机。” 岳鹰扬脸色一变,随即冷笑了一声,道:“叶大侠未免太轻信于人,这诸葛神机连面都不敢现,只会躲在暗处故作高深,在岳某看来,也不过是个无胆鼠辈。他的话要是能信,连母猪都会上树了。” 于生听了这话,眼眸中起了杀意,一步上前,被玉楼春赶忙拉住,道:“不要胡来。” 于生冷声道:“他不该侮辱诸葛先生。” 玉楼春道:“叶大侠出现在这里,应该也跟诸葛先生有关,既然局势还在诸葛先生的掌控之中,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得好。” 于生听了这话,把杀气收敛,又退了回来。 严霜走到叶孤鸾身前,道:“方才听云少主喊叶大侠叔叔,不知你们两人是什么关系?” 叶孤鸾道:“天行是叶某义兄之子,喊叶某一声叔叔,也是理所当然。” 严霜心想:“原来叶孤鸾与云少主的父亲是结义兄弟,怎么之前没听人说起过。”又问道:“方才叶大侠让红漪姑娘叫姐夫,却又是怎么一回事?” 叶孤鸾皱眉道:“严阁主问得有些多了吧。” 严霜道:“才两个问题,多吗?” 叶孤鸾心内寻思道:“他们这帮人最爱挑人家的短处,我若照实了说,他们指不定又要拿小漪与天行的辈分做文章。”口里说道:“我不想回答。” 严霜说了一个“好”字,跟着把手一伸,又道:“不回答也可以,把青霜剑还来。” 叶孤鸾一怔,道:“我与‘飞雪神剑’已有约定,现在好像好不到还剑日期吧。” 严霜又把手掌收回,道:“不还也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叶孤鸾又是一怔,道:“你比‘飞雪神剑’还不讲理。” 严霜淡淡一笑,道:“叶大侠又何尝不是呢。” 叶孤鸾怕严霜继续追问,便道:“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严阁主的问题暂且搁后吧。”向岳鹰扬道,“说到底,由让你继任华山派掌门,也只是出自吕真一人之口,到底是不是吕端阳的本意,根本无从知晓。” 韩当道:“叶大侠,莫要怪在下多嘴,吕真师叔是吕师祖的亲骨肉,他亲口说出来的话难道还能有假?” 叶孤鸾道:“如果那日你们看到的是吕真本人,他的话或许不假,但当时吕真已死,你们看到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吕真!” 岳鹰扬闻言大怒,道:“叶孤鸾!莫要欺人太甚了!我岳鹰扬虽然没本事,可也绝不容许任何人侮辱我吕真师弟!那日要是没有吕师叔和吕真师弟舍命相护,便没有今日的岳鹰扬!他们两位被蜃楼的人设计害了,岳某一心要杀妖女报仇,却被你侄子砍断了双臂,你们如此欺人,可还把在场的诸位英雄好汉放在眼里了吗?!” 第一千四百零七章 阴谋 韩当道:“叶大侠,你越说越离谱了,在下当时也在场,亲眼见过吕真师叔,确确实实是吕真师叔本人,半点也错不了的。” 叶孤鸾道:“方才我已经说过,那夜吕端阳以及随他一同赶往洛阳城的华山派弟子遭人伏击,都已被尽数杀害,其中就包括岳鹰扬和吕真二人。那日你们见到的岳鹰扬和吕真,只是两个替身通过易容术改换了形貌,又是满身血污,即便略有不同,你们也是分辨不出的。” 众人听了这话,都吃了一惊。 严霜讶然道:“照你这么说,现在的岳掌门也是易了容的?” 叶孤鸾点了点头,突然飞身掠至岳鹰扬身前,剑光连闪数次,人又退了出来。 一阵风来,一块一块的“人皮”从岳鹰扬脸上剥落,“人皮”面具的后面也逐渐现出了另一张脸,一张与岳鹰扬完全不同的脸! 众人见状,俱皆变色! “这……这人是谁啊?” “不管他是谁,他一定不是岳鹰扬!” “好高明的易容术啊!” “华山派的人与他相处了十多年,居然都没有识破,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岳掌门果真是易了容啊!” …… 吴英雄见岳鹰扬居然是易容出来的,心中甚是畅快,哈哈大笑道:“我就说这乌眼鸡不是什么好东西,到处煽风点火,挑拨是非,原来是别人假扮的,哈哈!” 华山派众人见掌门人突然变成了另一副模样,一个个都惊得呆了。 温如玉盯着岳鹰扬那张陌生的脸,心内暗想:“华山派是名门正派,在江湖上享有盛名,这岳鹰扬却到处煽风点火,蓄意害人,与华山派门风不合,果真有问题。” 殷冷抬手指着岳鹰扬,失惊道:“你……你不是我师父,你是谁?” 岳鹰扬冷笑道:“好徒儿,不认得你师父了吗?” 殷冷退后两步,摇头道:“不!你不是我师父,我师父不长你这个样子。你到底是谁?” 胡不通看热闹不怕事大,拍着手笑道:“好好好,真是一出好戏。华山派这帮人还真是好笑,守着一个“假人”过了十多年,居然都没有发现,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嘛,哈哈!” 人群里一些事不关己的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华山派众人的脸色却一个比一个阴沉。 胡不通笑了一阵子,又道:“我说华山派的诸位呀,你们的掌门人都叫人家假扮了,你们还有什么脸活着呀,干脆排着队去崖边,一个个纵身往下跳吧。” 叶孤鸾道:“这本就是一场阴谋,是蜃楼想用这种方式来接管华山派,继而牵引时局,才设下了这么一个局。既然蜃楼动了手,自是有十足的把握瞒过众人,他们看不破也在情理之中,不必多加苛责。” 温如玉变色道:“叶大侠的意思是,操纵整件事的是蜃楼?” 叶孤鸾道:“如果不是蜃楼,谁敢做这样大胆的事?” 温如玉点了点头,道:“不错,如果不是蜃楼,谁敢做这样大胆的事。”心内暗道:“现在的华山派虽然比不得云隐门飞雪阁等顶尖势力,但也非一般的小门小派可比。设计除掉掌门人,再把自己人培养成掌门人,这手笔可真是不小。” 韩当一拍大腿,咧着嘴叫道:“可恶啊!吕真师叔死的时候,我还去他坟前大哭了一场,原来是哭了一个假人。” 叶孤鸾道:“已经入土的吕真或许不是假人。” 韩当一怔,道:“叶大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你说我们见到的吕真师叔不是本人,现在又说是本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温如玉突然“啊”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你们看到的活吕真自然不可能是本人,因为那时候吕真已经被杀死了。死去的吕真自然没必再用假人,只需找个机会把真人的尸身换回来就好了,反正相隔时间不长,发生了这么种事,又不会验尸,早死一刻,晚死一刻,谁会去注意。” 叶孤鸾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假吕真存在的必要,只为假传吕端阳的遗命,好让岳鹰扬继任华山派掌门。只要此事一成,假吕真任务完成,就可以去‘死’了,再找个机会把吕真的尸体换回来,一切就会步入正轨。只可惜华山派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次伏击上,并没有注意到,华山派的权柄其实已经落到了蜃楼手中。” 听到这里,众人已是毛骨悚然。蜃楼对华山派做了这种事,难保不会对其他门派势力做类似的事,最可怕的是他们的做法悄无声息,实在叫人难以察觉。 韩当咬牙切齿道:“蜃楼啊蜃楼,真是可恶啊!草菅人命,又这般作弄人,简直不开饶恕!” 温如玉道:“既然叶大侠早知道岳鹰扬是假的,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把事情挑明?” 叶孤鸾道:“诸葛神机只是派人把这些事告诉了我,并没有说明理由,也没说岳鹰扬会来这里,我又没见过岳鹰扬的面,自然不可能一上来就拆穿他。” 温如玉缓缓低下头,心道:“诸葛神机先把岳鹰扬的事情告诉叶大侠,再把叶大侠引来这里,只要岳鹰扬自己不开口,而且没有人提起他,他就可以活命。只要他一开口,或者有人提到了他,就会惊动叶大侠,然后身份暴露,陷入死局。诸葛神机,你好深的算计啊!明明带了杀人意,却又给人留下了一线生机,只可惜岳鹰扬太过躁进,把自己推到了最前面,害人不成,反掉进了诸葛神机预设的陷阱里,这可都是你咎由自取啊。” 柳追风正在歪着头听故事,突然被颜映月打了一个大嘴巴,有些发懵,道:“你打我干什么?” 颜映月道:“岳鹰扬是假的,你柳追风就一定是真的吗?” 柳追风摸了摸被打红的脸颊,叫道:“就算在场所有人都是假的,他柳大爷也一定是真的!” 颜映月道:“真的?” 柳追风道:“那还有假!” 颜映月微微一笑,甩手又抽了柳追风一个大嘴巴。 柳追风心下大怒,叫道:“哇靠,你还有完没完了,都说是真的了!你还打!” 颜映月笑道:“两个大嘴巴能打出火星子来,看来是真的柳追风。” 柳追风揉着两个腮颊,嘟囔道:“奶奶的,他岳鹰扬叫人家假扮了,关我柳追风什么事,正看热闹呢,平白的挨了两个大嘴巴,你说气人不气人。” 第一千四百零八章 江湖郎中 “岳鹰扬”身份被识破,知道再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见叶孤鸾正与温如玉交谈,没注意自己这边,便想趁机溜走,不料才走了两步,被韩当看见,跟着听韩当一声大喝:“狗贼!做下这等不可饶恕之事,带坏我们了华山派百年清名,还想一走了之吗?” “岳鹰扬”只觉背后冷风骤至,知是韩当挺剑攻来。他在华山派待了这些年,对华山派的事了如指掌。韩当会使什么招数,他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虽然没了双臂,但好在双足还在,屈膝往一旁纵开,飞身便走。 殷冷等人也被韩当的喝声惊醒了,各自掣出剑来,紧追过去,将“岳鹰扬”团团围住,不给他逃走的机会。 “岳鹰扬”见华山十三鹰将八方去路封死,心下大怒,朝殷冷喝道:“你这愚蠢至极的东西!人家污蔑为师,你不替为师说话,现在反倒帮着他们来对付为师,你这欺师灭祖啊!” “岳鹰扬”的面孔虽然变了,但声音还跟之前一样,如此一番厉喝,把殷冷唬得低头不敢直视。 见殷冷低下头,“岳鹰扬”举步向殷冷走去,想从他这里寻条生路,不料韩当又抢上前来将他截住,喝道:“狗贼!你骗得我们好惨,如今叫人家识破,还不乖乖就范更待何时!”说罢,挺剑便刺。 殷冷等人见韩当与“岳鹰扬”斗在了一起,纷纷挺剑上去帮忙。 “岳鹰扬”武艺本不差,奈何断了双臂,一身本事大打折扣,又失血过多,哪里是华山十三鹰的对手,只不一会儿工夫,就被十三人联手制住,还封上了穴道。 云天行猛地想起同为蜃楼眼线的水寒烟,有一枚能够证明蜃楼身份的黑色令牌,忙喊道:“韩师兄,麻烦你在他身上搜一搜,看看有没有黑色的令牌。” 韩当听了这话,便将剑收入鞘中,去“岳鹰扬”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果然找到一枚黑色令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除了有些奇特的花纹外,只有“狸猫”二字能够辨识,不知是什么意思,将黑色令牌高举起来,道:“这令牌是干什么的,有谁知道吗?” 红漪道:“这是一种能够证明他身份的凭证,上面刻有他在蜃楼内部的代号,你看看上面有没有字。” 韩当道:“有‘狸猫’二字。” 红漪道:“那他在蜃楼内部的代号就是‘狸猫’。” 温如玉道:“红漪姑娘,恕我多问一句,既然你们都是蜃楼的人,你不认得他吗?” 红漪摇了摇头,道:“虽然我们都是蜃楼的人,但分属不同,也未曾见过面,是以不认得。” 严霜道:“本阁主也要多问一句,蜃楼的楼主是谁?” 此话一出,喧闹的广场上顿时安静了下来,显然,这个问题每个人都很想知道。 红漪缓缓低下头,心想:“虽然我与他没有师徒名分,但我的武功到底是他教的。我做出许多不利蜃楼的事,已是对他不起,再把他供出来,我……” 严霜见红漪低头不语,又问道:“你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不肯说?” 人群里突有一人道:“她是蜃楼的人,怎肯出卖自己的主子,必是不肯说的。你们问她,倒不如来问我。” 众人循声望过去,只见人群里走出一个弯腰驼背的江湖郎中,左手高举虎撑过头,右手拄着一根细竹竿,竿头上挑着一个破布幡,上面写了八个字:“狗皮膏药,一贴就死”。 严霜见这江湖郎中双颊及眉心处各有一大贴狗皮膏药,几乎将整张脸都盖住了,不由觉得好笑,道:“你是什么人,不去卖你的狗皮膏药,跑这里来瞎叫唤什么?” 那江湖郎中一面端详着严霜,一面说道:“我看你这女娃娃肤色较常人的白,想是体内缺血。我这里有祖传的狗皮膏药,不管是什么症状,一贴就好。每贴只要一两银子,女娃娃你要是舍得花一两银子买一贴回去,不出二日,定能完治缺血的病症。” 严霜恨恨地咬着银牙,真想给他一个大嘴巴。她们飞雪阁的女子朝夕与白雪为伴,都是这般的白,跟缺血有什么关系? 柳追风走了过来,伸指在那江湖郎中的破布幡上弹了一指,笑道:“狗皮膏药,一贴就死,你是来卖膏药,还是来谋财害命的?” 那江湖郎中笑了笑,道:“这位爷玩笑了,谋财害命那是强人土匪干的事,咱们靠手艺就能养活自己,用不着去干那些丧天良的勾当。至于幡上这八个字,是一个没有节操的教书先生给我写的,他眼红我买卖好,赚得比他多,就存心给我使坏。我本想让他写‘狗皮膏药,一贴不死’这八个字,他故意给我写成了‘狗皮膏药,一贴就死’。我又不识字,挑着这招儿走了那么些路,见人家都笑我,一问才知道是被那没有节操的教书先生给害了。” 柳追风笑道:“他这样害你,你不应该找到他,一膏药把他给贴死吗?” 那江湖郎中叹息一声,道:“我又何尝不想这样做。一来我这膏药能救人,不能害人。二来我是到处游方,没有刻意记路,只隐约知道个方向,就算再走回去,也未必能遇到那个没有节操的教书先生。三来我这膏药制作不易,卖都要一两银子,我哪舍得给他用呀。” 柳追风点了点头,道:“一贴一两银子,你现在脸上贴了三贴,就是三两银子,看不出来,你这江湖骗子还有些资财啊。“ 那江湖郎中嘿嘿一笑,道:“小有资财,小有资财。” 柳追风道:“我也不瞒你,我这两天有些腰疼,正想买几贴来试试,既然你的狗皮膏药这么不灵效,我就不买了。” 那江湖郎中见柳追风要走,忙道:“这位爷,你先别走呀。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我这狗皮膏药不灵效?” 柳追风道:“你方才说一贴见效,你自己却贴了三贴,可见你这狗皮膏药贴了是没有效果的。不买了,不买了。”挥了挥手,转身要走。 第一千四百零九章 真假包不死 见柳追风要走,那江湖郎中赶忙上去拉住,笑道:“这位爷有所不知,我贴三大贴狗皮膏药在脸上,非是为了治病,这是有缘故的。” 柳追风道:“什么缘故?” 那江湖郎中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如常在日头底下奔走,戴斗笠遮阳是好,只是不方便,于是就弄了三贴大狗皮膏药贴脸上,一来可以遮阳,二来也容易叫人家看见我的招牌,三来我这祖传狗皮膏药上刻有三种不同的花纹,买者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购买不同花纹的狗皮膏药。” 柳追风向江湖郎中凑近,仔细瞧了瞧他脸上那三贴狗皮膏药,直起身来道:“我滴个乖乖哩,你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吧?狗皮膏药就是狗皮膏药,你以为刻上花纹就好看了吗?你没去河边照照你自己,三贴狗皮膏药糊了一脸,跟个半死不活的病痨鬼一样。” 严霜白了柳追风一眼,道:“你要买他的狗皮膏药,私下里去跟他去买,现在可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又向那江湖郎中问道:“你知道蜃楼楼主是谁吗?” 那江湖郎中道:“谁的肾漏?” 严霜眉尖一挑,道:“我说的是蜃楼楼主。” 那江湖郎中道:“哪个猪肾漏?” 严霜还当他有心戏弄自己,心下恼火,咬着银牙一字一字道:“蜃楼楼主!” 那江湖郎中见严霜怒容满面,挠了挠头,道:“你这个女娃娃还怪凶哩,哪个猪肾漏你直说就是了,这么凶干什么。别看我只是个卖狗皮膏药的,我的本事可大着呢。不管是人肾漏,还是猪肾漏,一贴膏药下去,保证一滴都不漏。” 严霜向下山路一指,朝那江湖郎中怒喝道:“滚!现在就滚下山去!本阁主不想再看到你!” 那江湖郎中斜眼瞅着严霜,口里嘟囔道:“我就是来卖个膏药,你不买便罢哩,这么凶干什么,我又不欠你的。” 温如玉上前来道:“先生莫要开玩笑,方才先生刚来时明明说了蜃楼二字,现在又装糊涂,却又是什么意思?如果先生知道蜃楼楼主的身份,烦请告诉我们知道。温如玉在这里先谢过了。”说罢,向那江湖郎中行了一礼。 那江湖郎中脸上又重新绽开了笑容,道:“虽然我不知道蜃楼楼主是谁,但我却有法子知道。我也不瞒你们,我其实是想帮你们的,但这女娃娃刚才凶了我,我现在又不想帮了。” 温如玉道:“那要怎样先生才肯帮我们?” 那江湖郎中道:“哎呀,你们也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就是费脚,这里走,那里走,一双脚又疲又累,要是这女娃娃肯帮我捏捏脚,我就原谅她的无礼,让你们知道蜃楼楼主是谁。不知女娃娃你肯不肯委屈自己呢?” 严霜见这人存心戏耍自己,心下大怒,正要对他动手,谢岚突然从她身旁掠过,长剑一挥,已横在了那江湖郎中颈下,冷声道:“再说这些轻浮的话,墨香剑影叫你人头落地!” 看到谢岚为自己出手,严霜微微有些失神,不由想起了过去两人尚未分开时的一幕幕。比比电子书 在场众人有不少都知道谢岚与严霜之间的事,自然也知道谢岚这么做是为了严霜,于是都把目光投到严霜那里,看她是什么反应。 严霜回过神来,见众人都在望着自己,见惯大场面的她居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叫道:“你们看我做什么,他做什么是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又向谢岚道:“谁要你多事!他轻薄于我,我自会对付他,不用你假慈悲!” 吴英雄哈哈笑道:“一家人说两家话,你们小两口这是玩的什么花样?要不要我们大家避一避,给你俩腾个地儿?” 严霜怒道:“吴英雄,你再胡说八道,本阁主就割了你的舌头!” 吴英雄笑道:“可别,我这舌头用处可大着呢,要是割了去……”见严霜满面怒容,好似下一刻就要拔剑杀来,哪敢再说下去,慌忙按住嘴,藏到了别人后面。 严霜又向那江湖郎中道:“你快说蜃楼楼主是谁,不然本阁主不介意叫你吃些苦头。” 那江湖郎中苦着脸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却合伙欺负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传到江湖上去,就不怕叫人家笑话吗?” 柳追风笑道:“你卖假药都不怕人家笑话,我们匡扶正义,为民除害,谁会笑话我们?” 那江湖郎中跳脚叫道:“谁卖假药啦!我包不死卖的是正宗的祖传狗皮膏药,一贴就死,啊呸,是一贴不死,怎么是假药啦?你们买不起就说我卖假药,还合伙欺负我,真是有够可笑的。” 柳追风“呀”的一声,道:“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包不死?我没听错吧?” 那江湖郎中将手中竹竿重重往地上一顿,高声道:“事到如今,我就明着跟你们说了吧,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青囊妙手包不死。你们一个个没听过本神医的大名吗?呵,看你们一个个呆愣愣的,一定是被本神医的大名震慑到了吧。” 众人倒不是被他震慑到了,只是觉得奇怪,这里明明已经有了一个“青囊妙手”包不死,现在又来了一个,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柳追风忽然笑了笑,道:“卖假药的,你冒名顶替好歹也找个本尊不在的所在,青囊妙手包不死现在就在这里,你顶着他的名号来这里卖假药,就不怕他这本尊出来打你?” 那江湖郎中叫道:“谁冒名顶替啦!本神医就是货真价实的青囊妙手包不死,还用顶谁的名?你说这里已有个青囊妙手包不死,必是冒充本神医的,你们快叫他出来,本神医要跟他当面对质,看他这个假货在本神医面前有什么话可说。” 众人听他说得理直气壮,不像是在扯谎,一个个面面相觑,更加无从分辨真假了。 温如玉道:“那一位包神医能够解血观音之毒,先生你可以吗?” 那江湖郎中道:“人人都知道血观音现在为蜃楼所有,解药自然也只有蜃楼的人才能有。那人会解血观音就一定是真的包不死吗?他也可能是蜃楼的人啊!” 听了这话,众人都不禁变了脸色。 第一千四百一十章 毒疮难愈,神医较技 包不死无病患可医,正歪坐在那里打盹,吴英雄过去将他喊起来,道:“包神医,你醒醒,有人冒充你,找你过去对质呢。” 包不死腾的从地上跳了起来,道:“那个王八犊子敢冒充我老人家,叫他吃不了兜着走!”抄了那挠痒痒的木头小手,气势汹汹地跟着吴英雄来到江湖郎中面前,向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叫道:“你一个卖狗皮膏药的,也来冒充我老人家,真没一点分寸!我老人家遍医百病,包治包好,你行吗?” “怎么不行?”那江湖郎中挺了挺腰杆,“本神医这祖传的狗皮膏药灵验得很,不论是哪里有病,只要贴上一贴,保证药到病除。另外,我这狗皮膏药上刻有不同的花纹,见之者赏心悦目,心窍疏通,对那些目见者亦有奇效,你这假货有这样灵效的神药吗?臭老头!黄土都埋到眉心了,不去棺材里躺着等死,还出来冒本神医的大名招摇撞骗,祸害他人,也不怕死了下十八层地狱,遭冥火焚身,被万鬼啃噬!” 包不死闻言大怒,抡起木头小手要打,被吴英雄拉住,挣又挣不开,只是张圆了一双怒眼,冲那江湖郎中叫道:“你这王八犊子能冒充我老人家的大名,却不能冒充我老人家高超的医术。你若有能耐,咱们现场找几个病患来比一比,看谁的医术更加高明。你敢比吗?” “怎么不敢。”那江湖郎中从药箱里取出一贴狗皮膏药,向众人道,“谁有病,请站到前面来,本神医一贴狗皮膏药叫你浑身通泰,百病全消。” 殷冷羞怯怯走上前来,弱弱地问道:“老先生这狗皮膏药真能包治百病?” 那江湖郎中道:“本神医若有名无实,也不会扬名在外了。看你这副样子,一定是被顽疾折磨得不轻。今日遇到本神医,算你运气好。你不用害羞,只管说出病症,本神医就当众显一显身手,把你这顽疾治好,也叫在场众人都看一看,我青囊妙手到底是不是浪得虚名!” 殷冷听这江湖郎中说得这么有底气,不禁喜形于色,道:“神医先生若真能治好在下的顽疾,可算是在下的再生父母了。” 那江湖郎中道:“谁要做你的再生父母,本神医现在遭人冒名顶替,说起来也是为了自证身份,帮你不过是顺手的事。有件事咱们还需先说在前头,要是本神医这狗皮膏药没有效果,自是分文不要。可若真治好了你的顽疾,你好歹意思意思,也别叫本神医折了本钱,毕竟狗皮膏药制作不易,尤其是上面的花纹,可费了本神医不少工夫呢。” 殷冷道:“神医先生但请放心,在下为了治这顽疾,省吃俭用积攒了约有十两银子,若神医先生能把在下这顽疾治好,在下愿把这十两银子悉数奉上。”! 那江湖郎中挥了挥手,道:“也不用那么多,只给个本钱就行了。你得的是什么病症,快些说出来吧。” 殷冷道:“是这样的,去年在下大腿上曾中过一支毒箭,也不知那箭上淬的是什么毒,十分厉害,毒素残留在体内一直无法根除,不论看什么医,用什么药,都是无用。伤口不能结痂,边缘溃烂,内中流脓,又疼又痒,甚是折磨人。现在天清日朗,疼痒尚可忍受,若到了阴雨连绵天气,疼痒加倍,那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敢问神医先生,这样厉害的毒疮能治愈吗?”趣读 包不死抢说道:“一个小小的毒疮如何难得住我老人家,只要经我老人家之手,一日之内叫它毒消脓止,不再疼痒,不出三日便可愈合结痂。” 殷冷闻言大喜,道:“这话可是真的?这样厉害的毒疮只用三日便能治好?” 包不死得意地笑道:“我老人家这青囊妙手的称呼可不是白来的,如果连一个小小的毒疮都治不好,还有什么资格当神医?” 殷冷心内狂喜,慌忙将身上所带银两取出,双手托着送到包不死面前,哀求道:“请包神医救我性命啊!” 那江湖郎中见殷冷如此,仰头大笑起来。 包不死道:“王八犊子,你笑什么?” 那江湖郎中收住笑声,道:“一个小小的毒疮你居然还要花费三天的时间,真是有辱我包不死的神医之名。” 包不死冷笑一声,道:“你这王八犊子还真是大言不惭,他被这毒疮折磨了数月之久,毒素早已侵入骨髓,虽然表面上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毒疮,实际上远比表面上看起来严重得多。以我老人家这一生的行医经验来看,他这毒疮若继续拖延下去,不出半年,他这两条腿就会被毒素腐蚀,彻底失去效用,然后毒素进一步向上侵蚀,等扩散入心肺,神仙也难救了。当然,如果他受不住持续加倍的疼痒,也许等不到毒素大范围扩散,就已经身亡了。他这毒疮拖延得太久,我说三天能治好,已把话说满了。你笑我老人家有辱神医之名,难道你能在更短的时间内治好他的毒疮?” 那江湖郎中哈哈一笑,道:“若没有远超常人的本事,怎配得上神医二字。他这毒疮,在你这假货眼里当然难缠,可在本神医眼里,简直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也不是本神医吹嘘,只需将本神医这贴狗皮膏药贴在毒疮上,马上就会止痒止痛,然后静养一日,等明日此时再揭下膏药时,毒疮必然已经愈合。” 包不死斥道:“胡说!人体乃肉身凡躯,又不是神仙躯体,哪能好得这般迅速。你这王八犊子连最基本的医学常识都不懂,就敢出来招摇撞骗,坏我老人家的名声不说,当心耽误了人家的性命遭现世报!” 那江湖郎中笑吟吟道:“假货,你这是在嫉妒吗?” “嫉妒?我老人家呸!”包不死满面怒容,“当今世上敢跟我老人家比医术的就没几个人,要嫉妒也该是别人嫉妒我老人家,哪有我老人家嫉妒别人的份儿。你这王八犊子冒我老人家的姓名出来招摇撞骗,到底有何居心,快快从实招来!” 第一千四百一十一章 虎狼强生丸 殷冷被毒疮折磨了好几个月,如今听到有法可医,哪里还等得了,向那江湖郎中苦求道:“神医先生,我现在身上就带了这么些银两,你快卖我一贴狗皮膏药,救我一救吧。” 那江湖郎中道:“本神医就是来卖狗皮膏药的,你肯买本神医的狗皮膏药,本神医高兴还来不及,只是本神医行医有道,不会趁火打劫,方才说了只收本钱,就只拿一点本钱好了。”从殷冷手中挑了一块最小的碎银收了,将一贴狗皮膏药放在他手上,又嘱咐道,“快去把这贴狗皮膏药贴在毒疮处,些微轻揉一会儿便好。还有,不痛不痒了记得回来这里,为本神医做个活证。” 殷冷紧紧攥住狗皮膏药,心内欣喜不已,连连向那江湖郎中拜谢。 包不死冷着一张脸道:“年轻人,我老人家劝你一句,这个王八犊子冒我老人家的姓名卖假药,一定没安好心。你这毒疮拖延太久,不是一天就能治好的。你若还有些头脑,就别用他这膏药,免得用药不当,反加重伤处,那时后悔也晚了。” 殷冷日盼夜盼,只盼能早一日治好毒疮,能一日治好,他哪里等得了三日?不理包不死言语,攥着狗皮膏药冲出了人群。 包不死摇了摇头,道:“王八犊子,你冒了我老人家的姓名出来,想必也通些医理,应该知道咱们干这一行是为了什么。你若为了三两个臭钱,把自己的良心也卖了,可对不起那些信赖你的人啊。” 那江湖郎中道:“本神医还用你这假货来教训?本神医说一日治好他,就一日治好他,你若不信,等他贴完膏药回来,看他还痛痒不了。” 殷冷离开不一会儿,就又匆匆跑了回来,面带欣喜之色,冲那江湖郎中深深一拜,道:“多谢神医先生救命。我这毒疮本来时时痛痒难忍,一贴上神医你的祖传狗皮膏药,立刻痛痒全消,这实在太神奇了!” 众人见殷冷喜不自禁,知道是这江湖郎中的狗皮膏药生了效,都不禁啧啧称奇。 包不死道:“年轻人,莫要怪我老人家多嘴,伤筋动骨一百天,凡事都有个定数。你这毒疮拖延日久,要想彻底治愈,最少也要三日。他说一日便好,纯属是糊弄你们这些不懂行的。你若不想落得个终身残疾的下场,最好把他这狗皮膏药揭下来扔掉,胡乱用药,可没什么好处。另外,不痛不痒也可能是他这狗皮膏药里掺了某种麻痹性药物,等药效一过,该痛痛,该痒痒,仍是会照旧的。” 那江湖郎中冷哼一声,道:“他被毒疮折磨数月,痛苦不堪,本神医今日用祖传的狗皮膏药替他医好了,你却拿这些假话来吓唬他,还叫他把狗皮膏药揭了去,你是看他被毒疮折磨得还不够吗?你医术浅些倒也罢了,还这么没有医德,真是枉为人医!” 殷冷道:“包神医,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神医先生的狗皮膏药真的很有效,在下想试一试。若一天后不见好,一定再去麻烦包神医你。” 包不死挥了挥手,道:“言至于此,听不听是你的事,我老人家可不会强迫人。” 那江湖郎中心中暗笑,又向众人道:“本神医这里还有二十多贴狗皮膏药,一两银子一贴,贵是贵了些,但药效神妙,包治百病,还有要买的没有,没有本神医可要到别处去卖啦。” 一些有病症在身的见这狗皮膏药有此神效,个个抢着来买,只不一会儿,那二十多贴狗皮膏药便被抢售一空了。 那江湖郎中分别问明了各人的病情症状,教他们贴膏药的正确方法。那些买狗皮膏药的听明白医嘱,都各自寻没人地贴膏药去了。 一个彪形大汉走上前来,将那江湖郎中稍稍拉到一旁,低声说道:“神医先生,你这里有没有那种药啊?” 那江湖郎中道:“哪种药?” “就是那种。”那彪形大汉一边神秘兮兮地笑着,还一边用手比划。 那江湖郎中看他这表情,再看他这么一比划,已然明了,笑道:“你可算是找对人了。本神医这里正好还有二三十粒虎狼强生丸,你现在吃上一粒,等药丸在你体内化开后,就会开始生效,时间拖得越久,效果越强烈,等到月挂梢头的时候,你就知道本神医这虎狼强生丸的妙处啦。” 那彪形大汉喜得合不拢嘴,道:“神医先生还有多少这样神效的药丸,我全买了。” 那江湖郎中摇了摇头,道:“本神医这虎狼强生丸比不得市面上那些俗药,只吃一粒,就能让人筋疲力尽,累不思蜀。若再吃上第二粒,就会有副作用伤身。吃得多了,怕是要闹出人命来。本神医卖这药从来都是一人一粒,从不多卖。你若想买,先拿一两银子来。” 那彪形大汉忙掏了银钱出来,交到那江湖郎中面前,道:“神医先生,多卖我一粒吧,我愿意多加些银两。” 那江湖郎中摇了摇头,道:“一人一粒,恰到好处,多之无益。”收了银钱,自药箱里取了一粒“虎狼强生丸”递过去,那彪形大汉看也不看,就将那粒丸药抛到嘴里去了。 旁边几个耳尖的听到他二人的密谈,也都抢着来买,只不一会儿,“虎狼强生丸”也售空了。 包不死见他片刻工夫就赚了几十两银子,打心底里鄙视他,道:“行医当以治病救人为要,你顶着我老人家的大名卖假药敛财,就不怕遭报应吗?” 那江湖郎中嘿的一笑,道:“你这假货胆子还真是不之前假冒本神医倒也罢了,现在本神医本尊驾到,你不躲起来,还敢公然出来叫嚷,真是嚣张至极!有谁替本神医将这假货打下山去,本神医以后给他看病分文不收。” 包不死怒道:“你这王八犊子实在过分!你自称是青囊妙手包不死,你可敢跟我老人家现场比较医术吗?” “有何不敢?”那江湖郎中笑了笑,“怎么比,随你说,本神医有恃无恐。” 包不死道:“比较医术还用怎么比,自是找些身患重症的过来,咱们当着大家的面出手医治,谁医术高,谁医术低,一目了然。你敢不敢跟我老人家比上一场?” 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 无话不说真言露 那江湖郎中道:“治病救人,普通行医大夫就做得到,出这么简单的题目来考验本神医,简直是对本神医的侮辱。要比咱们就比个绝的。” 包不死道:“什么绝的?” 那江湖郎中道:“那妖女不肯说出蜃楼楼主是谁,本神医有法子叫她说出来,你这假货有这能耐吗?” 包不死道:“我老人家只会医病治伤,可不会使这些邪法儿。就算你有这本事,也不见得医术就比我老人家高明。咱们是行医大夫,又不是巫医术士,干什么比这些邪门的东西,要比就比医病治伤的本事。你敢不敢比?” 那江湖郎中道:“既然是神医,自然要比一些与众不同的,你不敢跟本神医比,可见是个假货无疑。” 柳追风上前道:“江湖骗子,你真有本事叫一个不愿开口的人吐露实情?” 那江湖郎中拍了拍胸脯,道:“本神医的能耐可大着呢,不像这假货,这不行,那不行,就没有一样能行的。本神医从不说空话,既然说了能叫人吐露实情,自是有这个本事的。” 柳追风道:“那你说说看,要怎样做,才肯叫人吐露实情?” 那江湖郎中道:“这是本神医的一项绝活,哪能随便透露给你们。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知道了也没用,还是不要多问得好。” 柳追风冷笑道:“我们是凡夫俗子,你就不是吗?你不肯说,可见是胡诌出来的。我们大家还有正事要办,可没时间听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你的狗皮膏药都卖光了,这就下山去吧。”一面说,一面将那江湖郎中往山下推。 那江湖郎中见柳追风要赶人,忙道:“好好好,既然你们都这么想知道,本神医就满足你们的好奇心吧。”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翠绿色的小瓷瓶,托在掌心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本神医亲自调配的‘无话不说真言露’,只需将这瓷瓶内的药水倒入那妖女口中,再默念三遍‘天灵灵,地灵灵,舌头莫要停’,之后就可以问话了。” 柳追风讶然道:“这世上真有这样神奇的东西?” 那江湖郎中笑道:“本神医成名已久,几时骗过人?只要妖女服下本神医这‘无话不说真言露’,你们问什么,她答什么,只要她知道的,绝对吐露干净,不遗只字片言。你们若是不信,可把妖女带过来,本神医亲自示范给你们看。” 众人默默无言,有叶孤鸾提剑守在那里,谁敢去带她过来? 吴英雄心想:“包神医行医有道,且医术高明,这是我亲眼所有,应该不会有假。倒是这江湖郎中,言辞夸张,神态傲慢,很像是个冒充的。凡事皆有因,他冒充包神医来这里,不会只为卖几贴狗皮膏药,多半还有别的目的。这小瓶子里装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哪能随便喂给奶奶吃。” 吴英雄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我们门主夫人退出蜃楼已有数年之多,对蜃楼内部的最新消息根本不可能知情,让她服用这东西,纯属浪费。倒是这个狸猫,假扮岳掌门十多年,把华山派的诸位朋友骗得好惨,还在这里煽风点火,挑拨我们各方势力之间的关系,实在可恨至极!所以我提议,把这‘无话不说真言露’用在他身上。他现在还在为蜃楼卖命,不但知道蜃楼的过去,还知道蜃楼的现在,甚至连蜃楼未来的计划他都知道,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众人不愿招惹叶孤鸾,正愁无计可施,听了吴英雄这么一番话,纷纷表示赞同。 那江湖郎中似乎有些不大情愿,想将那小瓷瓶收回去,吴英雄眼疾手快,一把夺了过来,飞跑到狸猫身前,掰开他的牙关,将瓷瓶里的药水往他口中倒,心想:“这狗贼害人不浅,不能叫他好过了。”等药水倒完,拿手指在瓶底一弹,将那瓷瓶一并弹入狸猫口中。 狸猫正想吐出来,吴英雄一拳打在他腹中,狸猫“啊”的一声,直接将那瓷瓶吞了下去。 吴英雄嘿嘿一笑,默念了三遍“天灵灵,地灵灵,舌头莫要停”,然后问道:“狸猫,我且问你,蜃楼楼主是谁?” 狸猫没有回应,只是紧咬牙关,额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好似非常痛苦。 吴英雄见状皱了皱眉,道:“你怎么了?我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 狸猫颤声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吴英雄见他浑身战栗,一张脸孔也在逐渐变得扭曲,感觉有些不妙,忙向后退开,道:“喂,江湖骗子,你这什么真言露不灵啊,我都是按你说的做的,他怎么这样了?” 那江湖郎中摇了摇头,道:“你这莽夫,就会胡来,本神医只说喂服瓶子里的药水,几时说连瓶子一并喂下去了?” “这,这……”吴英雄抓耳挠腮,显得很是着急,心里却十分高兴。 那江湖郎中走到狸猫身边,向围在狸猫周边的华山十三鹰道:“本来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都是那莽夫胡来,把瓶子一并给他喂下去了,我现在要念一段咒语,你们闲杂人等都退到后面去,不可偷听,否则亵渎了神灵,问不出蜃楼的信息,都是你们的责任。” 华山十三鹰听他说得严重,自不敢不听,纷纷向后退去。 那江湖郎中见近处的人都退走了,便低声向狸猫道:“病虎大人器重你,才选你来假扮岳鹰扬,接掌华山派,如今叫你借刀杀个人你都做不到,被砍掉两条手臂不说,连身份也暴露了,真是枉费了病虎大人一番苦心。不知病虎大人知道了这里的情形,会怎样震怒呢。” 狸猫闻言脸色大变,双目死死盯着那江湖郎中,颤声道:“你……你……” 那江湖郎中笑道:“不要这样吃惊地看着我,你不会天真地以为,病虎大人只派了你一个人来处理这件事情吧?呵,看你这副表情好像真的被骗到了。病虎大人那样狡猾,他说全交你处理,只是想要你全力以赴。你做成了,当然就是全交你处理;你做不成,他的后招可就来喽。” 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 鼎炉 狸猫心想:“我没有完成病虎大人交代的任务,又失去双臂,还把身份暴露了,对蜃楼而言,我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为了以防情报外泄,他们一定会杀我灭口。如果现在倒戈,以蜃楼的情报为筹码,多半还能留下一条残命。只是……被封住了穴道,一时冲撞不开,需先赚他将我的穴道解开,再拼命逃到净念和尚那里去,如此,才有一线生机。” 狸猫想了想,道:“不知病虎大人派了几人来善后?” 那江湖郎中微笑道:“只我一个还不够?” 狸猫道:“你一个够不够且不说,单从你易过容这一点来看,易蓉妹子应该也来了,若不是她那神乎其技的易容术,你如何能瞒得过在场众人。” 那江湖郎中笑道:“你看得倒是仔细,居然能看出我是易容过的,难怪病虎大人会选你假扮岳鹰扬,倒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只是,可惜了,这样好的建功机会,你不好好珍惜,却落得这么个下场,实在令人唏嘘啊。” 狸猫在心内冷哼了一声,道:“敢问阁下是哪一位?能否通个姓名?” 那江湖郎中道:“你既然能看出我是易过容的,不妨上猜一猜。” 狸猫眼球上下滚动,将那江湖郎中上下打量了几遍,皱眉道:“你不会就是易蓉妹子本人吧?” 那江湖郎中摇了摇头,道:“错。再猜。” 狸猫心想:“易容过后,本来的特征一点也没有了,这叫我从何处猜起?可恶!这是什么药,怎么浑身都痛得这样厉害。”口里说道,“朋友,你就别难为我了,不管你是谁,咱们都是自己人。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杀掉红漪这个背叛者,以免内部信息报外泄。之前我的身份没有暴露,还可假借他人之手,现在却没得选了。你帮我把穴道解开,红漪由我来杀,就算到时候楼主怪罪下来,也全由我一人承担,必不连累你。” 那江湖郎中道:“有件事你好像搞错了,你的任务已经失败,杀红漪的任务将由我继续执行。” 狸猫皱眉道:“你一个人?” 那江湖郎中道:“我一个人。” 狸猫道:“就算你有本事在叶孤鸾眼前将红漪杀死,楼主那里如何交代?不管怎么说,红漪也是楼主教出来的,就算没有师徒名分,也不是我们随便能杀的人,不然病虎大人也不会让我借刀杀人了。” 那江湖郎中道:“我不说,楼主怎会知道?” 狸猫道:“你不说,别人也不会说?” 那江湖郎中道:“你口中的别人指谁?” 狸猫道:“你杀红漪,在场的这些人都会看在眼里,以咱们蜃楼的本事,从他们口中打听到这里的事似乎并不困难。只要楼主想知道这里的事,就一定会知道。你不说,他也会知道。” 那江湖郎中摇了摇头,道:“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狸猫道:“什么事?” 那江湖郎中面上闪过一丝阴冷之色,道:“死人是不会多嘴的。” 狸猫冷笑道:“如果你有本事将这里的人通通杀掉,那么楼主的确不会知道这里的事,可你有这个本事吗?” 那江湖郎中笑道:“你会帮我,不是吗?” 狸猫道:“就算我会帮你,我们也只有两个人,两个人对千余人,恕我直言,这无疑是在找死。”又补充道,“我现在没了手臂,连半个人都算不上,就算你本领高强,也不可能将在场众人尽数杀光。” 那江湖郎中道:“你又错了。” 狸猫道:“我哪里错了?” 那江湖郎中道:“我要你帮我,靠的不是你的手臂。” 狸猫道:“那靠什么?” 那江湖郎中道:“你的身体。” 狸猫道:“我的身体?” 那江湖郎中道:“不错,正是你的身体。” 狸猫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江湖郎中道:“你会明白的。” 狸猫想了一会儿,又道:“不管你要靠我的手臂还是身体,总得先将我的穴道解开吧,被这样禁锢,我可没法子帮你。” 那江湖郎中道:“我会替你解穴,不过,不是现在。” 狸猫道:“那是什么时候?” 那江湖郎中道:“鼎炉成熟的时候。” 狸猫道:“鼎炉?” 那江湖郎中道:“不错,鼎炉。” 狸猫道:“那是什么?” 那江湖郎中道:“就是你,你就是鼎炉。” 狸猫道:“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江湖郎中一笑,道:“我想你会明白的,耐心地等吧。” 狸猫道:“还要等多久?” 那江湖郎中道:“快了。” 狸猫道:“快了是多久?” 那江湖郎中道:“快了就是现在。” 狸猫道:“现在鼎炉成熟了?” 那江湖郎中道:“成熟了。” 狸猫道:“然后呢?” 那江湖郎中道:“然后你就可以帮我了。” 狸猫道:“怎么帮?” 那江湖郎中道:“用你的身体。” 狸猫道:“你得先帮我把穴道解开,我才能帮你。” 那江湖郎中道:“当然要帮你把穴道解开。”说完,双指连点,已将狸猫的穴道解开。 穴道一解,狸猫不理那江湖郎中,发了疯似的向万佛寺那边跑去。 他以为那江湖郎中会追上来杀掉他,但那江湖郎中没有,只是站在原地向他微笑。 不知为什么,狸猫看着那江湖郎中的微笑反而觉得毛骨悚然,就好像发笑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死人。 死人也会笑? 死人当然不会笑,但狸猫现在就是有这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好像看到了一个死人在对他微笑。 他简直怕得要命。 他拼命地向净念跑去,口里还不住大喊:“净念大师救我一命啊!” 他跑着跑着,一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断臂,跌了一跤,等他重新从地上挣扎起来的时候,他的双眼已经失去了色彩。 他并没有失明,只是眼睛里不断有黑气涌出,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不单单是眼睛,他的两个鼻孔,两个耳朵,还有一个嘴巴,甚至是身体各处的皮肤上都不会断有黑气渗出,只不一会儿,他就被自身泄出的黑气包裹了。 他已不再是人。 他已变成了鼎炉。 第一千四百一十四章 神医难救 “啊” 狸猫在尖叫。 本来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变成了一个浑身黑气缭绕的“怪物”,众人都觉得十分诡异,却又不知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不管怎么说,狸猫也假扮了岳鹰扬十多年,殷冷虽然知道他不是岳鹰扬本人,但这十多年来的朝夕相处,若说没有一点感情,也是不可能的。现见狸猫浑身黑气缭绕,扭曲尖叫,不知为什么,心脏突突乱跳,冲那江湖郎中叫道:“你对他做什么了?怎会突然这样?” 那江湖郎中笑道:“莫要问本神医,要问就该问那莽夫。本神医说了只服瓶内药水,他却连那瓷瓶一并喂了下去,才会害他变成这样。你想替他报仇,只管去找这莽夫就是了。” 殷冷知道狸猫是蜃楼的人,现在应该与狸猫保持身份,但他顾念旧情,不忍看着狸猫这样凄惨,又不敢去找吴英雄的麻烦,便向那江湖郎中道:“神医先生,这药既然是你调配的,应该也有解药。你快把解药给我,我去喂他服下。” 那江湖郎中道:“本神医这无话不说真言露的确配有解药,不过,他变成这样,非是无话不说真言露的缘故,而是因为误服了瓷瓶。要想救他,需将他腹中的瓷瓶取出来,这么一来,就得开膛破肚,搜肠翻胃,就算最后能找到瓷瓶所在,他这条性命怕是也难保了。” 韩当见殷冷面显焦灼,出声安慰道:“殷师弟,他是蜃楼的人,不是岳师叔,更不是你的师父,且岳师叔他们的死,跟他也脱不了干系,你这么为他,只怕对不起岳师叔当年对你的尽心照顾。” 殷冷叹息一声,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这十多年来,他也教会了我许多,现在看着他这样痛苦,我怎么忍心。” 韩当道:“看他这样,多半已经没有神智了,你若觉得不忍心,就去给他一个痛快吧。一来杀他替岳师叔他们报仇,二来也算报答了他这十多年来的栽培,算是一举两得。” 殷冷点了点头,提剑上前,才走七八步,忽觉身体有异,忙停住脚步,做了几个深呼吸,异状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 他只觉浑身上下都开始变得痛疼起来,体内好似有一股气体要往外冲,这种奇异的感觉还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 “我这是怎么了?又没受伤,怎么浑身痛得这样厉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叮”的一声响,殷冷的剑掉在了地上,他双手抱腹,痛得弯下了腰,忽觉视线逐渐变暗,只不一会儿,视线里一片昏暗,什么物事都看不见了。首发 殷冷开始变得慌张和无措,失声叫道:“韩师兄,你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了,是天黑了吗?” 韩当见殷冷七窍中黑气外涌,跟狸猫是一样的情状,大吃了一惊,拿剑向那江湖郎中一指,喝道:“妖人!你把我师弟怎么了?快快从实招来!” 那江湖郎中道:“你这人好不通情理,本神医才刚治好他的毒疮,你是他师兄,不帮他说个谢字倒也罢了,还反过来冤枉本神医,有你这样做师兄的?” 韩当怒道:“妖人,你莫狡辩!一定是你在狗皮膏药里做了手脚,不然无缘无故的,人怎会突然变成这样?” 那江湖郎中道:“这可真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一贴狗皮膏药而已,动什么手脚?本神医这膏药卖了几十年了,也没见别人这样,独他自己出了这样的怪事,不去他身上找原因,怎么怪到本神医头上来了。” 包不死叹息一声,道:“我老人家早就说了,这王八犊子是顶了我老人家的大名在招摇撞骗,你们非要信他,却又怪得了谁呢。” “韩师兄,你还在吗,我好痛苦,你快求神医先生救我一救,我感觉快要撑不住了……啊!” 韩当听着殷冷的哀告,看着他的痛苦模样,心中又是疼惜又是愤怒,却也无暇去找那江湖郎中算账,急忙跑到包不死面前,求道:“包神医,你老人家医术高超,先想个法子救救我殷师弟吧。” 包不死摇了摇头,道:“看他这状况,应是中毒之象,且毒素已侵入心肺,没得救啦。” 韩当“啊”了一声,道:“你不是神医吗,怎么会救不了,求你救救我殷师弟,只要你救他活命,我们华山派一定会感谢你的。” 包不死叹息一声,道:“神医也是人啊,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说什么经手不死,那都是外人的赞美话,作不得真的。” 韩当哪肯放弃,仍道:“你是神医,你一定有办法的,麻烦你再想想办法吧。” 包不死道:“他体内的毒素已经侵入心肺,按说必死无疑,不过,我忽然想起一个人,兴许能够救回他的性命,只不过那人远在千里之外,他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韩当想了想,道:“包神医说的这人可是九幽谷的钟谷主?” 包不死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钟谷主。我老人家听说她有一门十分厉害的毒功,可将他人体内的毒素引入己身体内,她有百毒不侵之体,自然无惧百毒,若经她出手,你师弟的性命或许还有得救。只是她人不在这里,所以……” 听到这里,韩当心凉半截,看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师弟变得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心底升起无尽的愤怒,提剑向那江湖郎中一指,怒道:“妖人!你害我殷师弟性命,今日休想活着下山!” 韩当正要向那江湖郎中动手,突听一人喊道:“韩师兄且慢动手,先容我一试,若救不活殷师兄,那时再向他问罪不迟。” 韩当一转头,见红漪扶着云天行走了过来,不禁皱眉道:“云少主有法子救我殷师弟?”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法子倒是有一个,只是我没有把握,但殷师兄这样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万一能行呢。” 韩当道:“云少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我殷师弟浑身是毒,连靠近都不能,如何救他?且云少主伤得这样重,走路尚需人扶,还有力气救人吗?唉,我们给云少主添了那么多麻烦,哪还有脸再麻烦云少主。” 云天行一笑,道:“都这关头了,还说这些做什么,人命关天,先容我一试吧。”向红漪道,“不要靠近,在这里等我。” 红漪道:“尽力便好,不要勉强。” 云天行点了点头,向殷冷走去。 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 波罗大蜜经 云天行走到殷冷身后,连点两指,将他穴道封住,扶他坐下,自己也在殷冷身后盘膝坐下,深吸一口气,运转起天地无极功,将无极真气送入殷冷体内,先将他体内器官护住,以免体内各处毒素再往要害处渗透,然后开始尝试将殷冷体内的毒素往自己身上引。 他没有学过引毒的法门,试了几次,均未能奏效,反把自己累得满头是汗,听着殷冷喉咙里发生的痛苦低吟,他又不愿就此放弃,虽然体力难支,但仍在苦苦坚持。 茶叔心想:“狗云自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有休息,斗了狗王和咬鸡屎,又斗了尸王和九命蛇皇,还跟这么些高手过了招,只怕现在已经油尽灯枯了,拿什么救人?唉,这个傻孩子,都自身难保了,还在想着别人。罢了,罢了,谁叫我是他的朋友呢,帮他一把吧。”来到身后,拿刀鞘搭在他肩上,将自身内力通过刀鞘注入到云天行体内。 云天行气海内的无极真气已近枯竭,正在思考要不要向人求助,忽觉自肩井穴处涌入一股内力,知道有人在背后帮忙,心内大喜,赶忙运转天地无极功,将对方输入的内力化入气海,再转送入殷冷体内。 叶孤鸾见茶叔这样做,也来到云天行身后,将青霜剑搭在他肩上,将自身内力注入到他体内。 有两大高手帮助,云天行精神为之大振,输入到殷冷体内的内力也更加雄厚,但他不会引毒的法门,虽然能护住殷冷的器官要害,若不及早将殷冷体内毒素引出,迟早也是个死,想了想,还是要向别人求助。 云天行换了口气,朗声道:“在下虽可勉强护住殷师兄的器官要害,当却没有法子将他体内的毒素引出来,这样下去,殷师兄的性命还是难救。诸位有谁懂得引毒的法门,可否指点一二?” 叶孤鸾道:“天行,云兄没有传过你物换星移吗?” 云天行道:“父亲只教过我剑法,并没有传过其他武功,至于物换星移这门武学,我曾无意间使过一次,是误打误撞使出来的,现在要我再使,却是不能了。难道物换星移可以转移殷师兄体内的毒素吗?” 叶孤鸾道:“当年云前辈纵横江湖时有两大依仗,一是沧澜剑诀,二便是这物换星移。我曾听云兄说起过,云前辈曾空手击败过一位用毒大家,凭的就是物换星移这门武功。若云前辈在此,完全可以凭借物换星移将他体内的毒素牵引出来。你能不能做到,就要看你对这门武学造诣的深浅了。” 云天行苦笑道:“现在不是造诣深浅的问题,而是我根本不知道要怎样使用。” 茶叔道:“既然你之前使用过,自是学成了,怎会不知道怎样使用?你再好好想一想,可能是一时忘记了。” 云天行道:“不可能,如果学过,我一定会记得,可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自那次使用过后,我也认真回想过,但都没有头绪。”^ 叶孤鸾道:“既如此,我再重新教你一遍好了。你以前学过,现学现卖应该来得及。” 云天行讶然道:“叶叔叔也会使物换星移吗?” 叶孤鸾道:“之前云前辈教过我,还指点过我剑法,不然我哪有今日的成就。”向茶叔道,“你退开,这里交我一人够了。” 云天行道:“茶叔是自己人,在这里也无妨。” 茶叔哈哈一笑,道:“狗云啊,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不过,茶某还是要避一避。你这位瓜鸟叔叔剑法高明得很,非一般庸夫可比,要是把他惹恼了,还不得把茶某的脑袋也割下来。你专心学习,茶某在外围替你护法,必不叫人来打扰你。”说完,收了刀鞘,转身走开。 叶孤鸾见茶叔走远,才向云天行说道:“我先将“物换星移”的口诀念给你听,你用心记取。” 等叶孤鸾念完口诀,云天行“啊”的一声,道:“这不是波罗大蜜经吗?” 叶孤鸾道:“什么波罗大蜜经?” 云天行道:“小时候父亲叫我背诵了好些奇奇怪怪的经文,什么金刚菩提经,什么波罗大蜜经,还有那个什么无量寿长经,一大堆奇奇怪怪的经文,背不过还不让我出去玩儿,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奇怪经文,我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叶孤鸾一笑,道:“我就说呢,云前辈有那么些过人的本事,云兄怎会一点都不传你。原来早已教过了,是你当时年纪小,没有领悟到,后来又发生了那样的事,云兄不能再指点你,你不会使用,也在情理当中。还有,你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经文,很可能就是云前辈的传承,你千万不可再对第三个人提起,连红漪都不能,知道吗?” 云天行道:“我知道了。” 叶孤鸾点了点头,向殷冷看了一眼,道:“他的状况越来越糟糕了,你且收回心神,按照口诀运功,看看能不能将他体内的毒素引导出来。” 云天行开始尝试使用“物换星移”去转移殷冷体内的毒素,令他欣喜的是,居然真的有效。 那江湖郎中见殷冷体内渗出的黑气越来越少,不禁皱起了眉头,心内暗道:“怪哉,怪哉,我这毒以人体为鼎炉,以五脏为柴薪,只要五脏尚存,就会源源不断地产生毒气,云天行凭什么能够压制毒气?难道南风把九幽谷的不传之秘也教给他了?一定是这样!可恶的小子啊!免疫我的毒性不说,连我梦寐以求的东西都学到手了,若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啊!” 那江湖郎中的手掌缩在袖子里,已紧紧攥成了拳头,咬着牙根,目光阴鸷,死死盯着站在云天行背后的叶孤鸾,心想:“云天行站立尚难,杀他易如反掌,倒是这个叶孤鸾,实在棘手。罢了,费些事先把他解决掉好了。” 那江湖郎中散布似的绕到叶孤鸾后方,突然飞身向叶孤鸾疾冲过去,细竹竿微微提起,作势欲刺,心内暗道:“今日便是你破天寒剑的绝命之期!” 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 用心不良 那江湖郎中飞身向叶孤鸾冲去,才到半途,眼角余光瞥到有人奔来,也不理是谁,摸出数枚带毒暗器,甩手发出,却听叮叮叮一阵乱响,那些暗器居然又被来人打了回来。 那江湖郎中见暗器原路飞回,跟去时路线分毫不差,心内暗吃一惊,知道来人是个劲敌,忙闪身躲避,顺手接住几枚被打回的暗器,正准备再次发掷,突听一个声音在耳旁响起:“神医,你慢走,我还要买你的狗皮膏药啊。” 那江湖郎中还当有人在自己耳旁说话,吓了一跳,忙转身去看,什么人都没看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尚在两丈开外,正擎着一个“茶”字葫芦在饮着什么。 那江湖郎中微皱眉头,试问道:“刚才跟本神医说话的是你?” 茶叔放下茶葫芦,道:“没啊,茶某正在喝茶,哪有工夫跟你说话。” 那江湖郎中摇了摇头,正要抬步,又有一个声音在耳旁说道:“神医啊,我贴了你的狗皮膏药,浑身黑气缭绕,痛不欲生,你千万要救我一救啊!” 那江湖郎中闻声脸色大变,猛地转过身,又没看到人,只得将目光再次投到茶叔身上,道:“是你在装神弄鬼?!” “没啊。”茶叔真诚地笑道,“茶某一不认识你,二不买你点狗皮膏药,没有理由跟你搭话。” 那江湖郎中心暗想:“此人武功不弱,想要制住他,只怕不容易,也不必跟他纠缠,先把叶孤鸾和云天行杀掉才是要务。”向茶叔冷哼了一声,又要移步向叶孤鸾那里去,茶叔身形一晃,已将他去路挡住。 “神经先生,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往哪里去?” 那江湖郎中心下恼火,喝道:“与你何干?不想死就滚开!” 茶叔拿茶葫芦敲了敲脑壳,道:“诶呀,火气这么大,容易伤肝呢,要不要坐下来喝口茶消消火?” “你找死!” 那江湖郎中忍无可忍,抡起手中竹竿,向茶叔劈面打去! 茶叔拿刀鞘挡住,道:“抱歉啊,狗云是茶某的朋友,茶某不能让你接近他。” 那江湖郎中可没心思与茶叔闲话,将一根细竹舞动如灵蛇一般,招招点攻茶叔要害。 茶叔无意伤他性命,只是拿刀鞘不住格挡,一面说道:“狗云这样善良的人你都要害,你的内心是有多阴暗啊。茶某奉劝你一句,喜欢做坏事的人往往都没有好下场,你若不想死得不得其所,茶某劝你善良。” 那江湖郎中似乎有些恼了,道:“叽叽咕咕,你是真的烦人!”摸出数枚淬毒细针,嗖嗖嗖直打茶叔心口,跟着抖动手中细竹,连戳带点,使开一套连绵不绝的强攻招数,直攻茶叔各处要害! 茶叔闪身避开毒针,舞着刀鞘与那江湖郎中斗了起来! 众人见这江湖朗中居然能与茶叔斗个旗鼓相当,均觉得有些诧异。茶树的本事众人亲眼见过,最少也算得上是一流的好手,一个卖狗皮膏药的朗中能有这般本事,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两人斗了三五十合,茶叔见那江湖郎中心急躁进,露出一个破绽,忙飞身抢至近前,疾将刀鞘点出,恰好击中膻中穴,那江湖郎中闷哼一声,蹬蹬蹬退了数步,只觉膻中穴处隐隐作痛,忙用左手按住,心想:“亏他使的是刀鞘,若使刀扎我这么一下,就算不死,也要重伤。” 那江湖郎中眯起眼睛,又打量了茶叔一番,暗道:“此人的武功比我想象的还要强,不知是什么来头。按说这等高手,蜃楼内都有记录在案,为什么没有他的信息?实在可疑,需回去再派人仔细调查一番。”口里说道,“使刀的,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得好,免得惹祸上身,死不瞑目。” 茶叔淡淡道:“茶某不惹事,可也不怕事,你想吓唬茶某,还差得远呢。” 那江湖郎中心想:“单较身手技法,我不是他的对手的,可要用上毒,胜负就难论了。”四下看了看,又想,“这殷姓华山弟子中毒早,发作快,单他与狸猫二人制造的毒气还远远不够,需等其他人一起发作后,才好显露身份。至于云天行,有这等高手保护,一时奈何他不得,还是等把这些人通通杀掉后,再单独对付他好了。” 柳追风走上前来,道:“喂,卖假药的,我看你这来头好像不大正啊,你老实说,是不是蜃楼派你来搅局的?” 那江湖郎中笑道:“哎呦呦,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我就是个卖狗皮膏药的,谁肾漏只怪他自己没有好好爱护,可怪不到本神医头上呀。” 柳追风道:“你一个卖膏药的怎会有这样好的武功,分明是在胡说!” 那江湖郎中道:“这位大爷,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就算武功再高,也是要吃饭的。本神医卖几贴膏药换些干粮,这总不过分吧?” 柳追风道:“那你刚才急奔向云少主是什么意思?” 那江湖郎中道:“这个问题还用问吗,本神医过去自然是为了救人。殷小兄弟身中剧毒,命悬一线,本神医能见死不救吗?再说了,他变成这样,你们都赖我,我也想自证清白呀。只是这个使刀的拦着我不让过去,我心内着急,这才与他动起手来。你们不怪他阻难我去救人,反倒怪我救人,这是什么意思?” 柳追风一时哑口。 桓温打心底里觉得亏欠了云天行,想多帮他一些,好弥补之前对他造成的伤害,便上前说道:“你若真有心救人,为何不早些动手,现在云少主都快把人救活了,你又急奔过去,分明是用心不良。何必与他多说,先拿下了,再严刑审问,还怕他不说?”说罢,飞身过去,一掌向那江湖郎中击去! 那江湖郎中见桓温来势汹汹,不愿与他纠缠,忙飞身后撤。 先前那江湖郎中对严霜言语轻浮,谢岚就已对他动了杀心,这时见桓温已动上了手,他自没有继续袖手旁观的道理,纵身飞剑,直向那江湖郎中刺去! “妖人!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第一千四百一十七章 月漫天 严霜对这江湖郎中本就没什么好感,见桓温和谢岚先后向他动手,也不甘落后,掣出天瀑剑,飞身向那江湖郎中追去。 柳追风将先前自江湖郎中那儿买来的尚未来得及用的狗皮膏药扔在地上,又吐了一口唾沫在上面,喃喃道:“亏你柳大爷我留了个心眼,没有急于使用,不然岂不要变得跟他们两个一样?”心里恨那江湖郎中卖假药害人,也拔剑上去帮忙。 那江湖郎中遭四大高手围攻,尽落下风,手里那根细竹也被削得只剩两尺不到,且左支右绌,首尾难顾,接连遇险,不好再隐藏身份,突然大喝一声,自身上爆开一团黑雾,如浪潮般迅速向周围蔓延开去。 严霜等人都非寻常人物,觉察不妙,纷纷抽身后撤,好在四人撤身快,没有被黑雾波及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红漪以及站在人群里的唐晴,看到这团黑雾都吃了一惊,异口同声道:“霍乱!” 那江湖郎中正是霍乱假扮的。 他放出毒雾将严霜等四人逼退,便在黑雾内将一切伪装尽数揭去,现出本来面貌,朗声道:“红漪,你可还认得我?” 红漪当然认得他,口里只说道:“你是来杀我的?” 霍乱笑道:“好歹相识一场,别说得这么绝情嘛,虽然我是有这个想法,但如果你肯乖乖跟我回去的话,杀戮还是可以避免的。如果你一意孤行,非要站在对面与蜃楼作对,那就只能将你除去了。唉,说句心里话,我实不愿对你动手,万一那位怪罪下来,我这里也不好交代,所以,再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考虑,希望你能慎重,他们这些人的性命可都交在你手上了。” 红漪心想:“我几次破坏病虎的计划,要不是他看了楼主的面子,早杀死我千百次了。他明面上对我十分客气,心底里却恨不得我早死,只因不想被楼主察觉,所以总想用阴谋置我于死地。霍乱给我时间考虑,也是不想被楼主秋后算账。我既然已经决心离开蜃楼,就没想再回去。” 红漪道:“不用再考虑了,我已决心退出蜃楼,今后不会再与蜃楼有任何瓜葛。你要杀我,只管放马过来,不过,我可不会坐以待毙。”说罢,抖开长鞭,严阵以待。 霍乱摇了摇头,叹息道:“女人啊,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总是可以不顾一切,但你想过没有,如果他死在这里,你的喜欢会不会变成一场空?那时你又要怎样呢?是随他而去,还是一个人孤独地活下去,日夜品尝痛失所爱的苦果?” 红漪低头不语。 霍乱走出黑雾,与红漪遥遥对立,又道:“别人的性命你或许不在乎,但他的性命你不会不在乎。如果你跟我走,今日我保证他能安然离开。否则,不但他要死,这里的人都要死,当然,也包括你。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柳追风险些跳了起来,叫道:“哇靠!你这人说话跟放炮一样。你除了在狗皮膏药里下毒,还有什么能耐?还说要把我们这里的人全数消灭,也不怕说道大话闪了舌头!” 霍乱笑看柳追风,道:“你不信?” 柳追风道:“我信你个鬼!你要是有这本事,我柳追风当场把手里这把剑吞下去!” 霍乱呵呵一笑,道:“我想这会是很精彩的一幕,希望你到时不要后悔说出这句话。” 桓温冷哼一声,道:“你这鼠辈看来还没弄清楚自身的处境,慢说我们这里有千余人,便是随便挑出三五个,也能打得你六亲不认。你单枪匹马一人,凭什么将我们全数杀掉,凭你这张嘴吗?” 众人都笑了起来。 霍乱也跟着笑了,又道:“别人或许没这么大的本事,可我是死神啊!死神总能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不是吗?” 柳追风大笑道:“你要是死神,我就是死神他大爷,看剑!”纵身一剑,向霍乱疾刺过去! 霍乱此时无心与他交手,将身轻轻向后一纵,又退进了黑雾中。 柳追风不敢跟进,在黑雾外面站住叫道:“你们蜃楼的人都是属缩头乌龟的吗,方才还说要把我们这里的人全数消灭,现在却缩到龟壳里,连面也不敢露,是想让我们把自己笑死,然后你再出来捡成就吗?”首发 此话一出,人群里又发出了一阵哄笑。 霍乱也笑道:“柳追风,你莫猖狂,你的追风弧剑虽然厉害,但我还没放在眼里。只是我不是使剑的行家,跟你比不出个胜负高低,这样好了,我给你好个好对手,让他陪你耍耍,如何?” “看来你们蜃楼来人还不止你一个啊。”柳追风看起来有些兴奋,舞着手中三尺青锋叫道,“好,你叫他出来,柳大爷我今日要大开杀戒!” 霍乱高声道:“月大人,你还要看戏到什么时候,这就请下场来陪追风弧剑耍耍吧。” 场内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反应。 霍乱又喊了三遍,才有一个人拨开人群走出来,一面打着哈欠,一面说道:“你们这些人还真是一群昼猫子啊,大白天不好好睡觉,聚在这里胡闹什么,吵得人家也睡不安宁,还真是过分呢。” 霍乱走出黑雾,冲来人笑道:“啊!实在抱歉,我倒是忘了月大人是昼伏夜出的。这当儿月大人应该是在打盹儿的,按说不该打扰,只是这追风弧剑实在猖狂,我又不是使剑的,不好用剑叫他闭嘴,只好麻烦月大人你了。” 红漪看到来人,面色微变,心道:“月漫天!他怎么也来了?蜃楼风花雪月四执事一般不会外出执行任务,只负责协助两位副楼主处理事务,想不到病虎把他也派出来了。啊!我明白!病虎啊病虎,你台面戏做得再足,也瞒不过我。你派月漫天来这里,无非是为了掩藏你的杀机。你想暗中除掉我,却又怕楼主怪责,不得不做些安排,让楼主觉得你是在用心救我,甚至不惜派出了一位执事。哼,我最讨厌你们这些耍弄心计的人!” 第一千四百一十八章 连营毒阵 茶叔见来人正昨夜在逍遥宫遇到的月执事,哈哈一笑,上前说道:“你咬鸡屎啊,这才一日不见,我们又见面了,缘分这个东西,还真是奇妙啊。” 月漫天一看到茶叔,原本慵懒倦怠的脸上立刻现出了怒容,咬牙切齿了一回,心道:“这独眼瞎还真是可恶啊!坏了我的好事,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要是落到我手里,一定不能让他死得太痛快。嗯,应该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再派人日夜不停地折磨他,濒死时,再为他医治,然后继续折磨,如此反复,必要叫他后悔生到这个世上来!” 柳追风提剑向月漫天一指,道:“卖假药的说你是使剑的,你的剑呢?” 月漫天道:“剑已在手。” 柳追风见他两手空空,哪里有剑?皱眉道:“你们蜃楼的人都假药吃多了吧,一个个净说胡话。这卖假药的说能凭一己之力,把我们这千余人尽数消灭,你又说手里有剑,这大白天的真是见鬼了。”^ 月漫天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说道:“你想跟我动手,只管过来就是,却问我的剑做什么。” 柳追风道:“你柳大爷我好歹也还有些名声,若当众杀你这手无寸铁的,传出去不叫人家笑话吗?” “这样啊。”月漫天手臂一震,右袖中弹出一剑,“现在你可以动手了。” “原来是袖里藏剑,怪不得你说剑已在手,倒也不是信口胡说的。” 柳追风将剑一挺,正要去斗月漫天,颜映月突然自后方赶来,一把将他拉住,低声道:“不要冲动,蜃楼这帮人都不是好惹的。连华山派这样的名门大派被他们算计了,谁知道他们还藏了什么手段没使。这个卖狗皮膏药的既然敢当众夸口,定是有所依凭,应该不是胡说的,而且他会使毒,完全可以制造出大范围的毒气,再借风一吹,这里这么大点地方,我们又这么多人,往哪里躲?” 柳追风闻言面色微变,想了想,向霍乱道:“卖假药的,你说你有本事凭一己之力,消灭我们在场的所有人,你倒是说说看,你的底气是从何而来?” 霍乱道:“怎么,你害怕了?” “害怕?”柳追风笑着摇头,“不瞒你说,我之前的确有怕过一样东西,不过,那东西已经被人杀死了。至于你,只会躲在毒雾中叫吠,怕是不怕,就是觉得有些可笑,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去做龟孙子,这……这……叫你柳大爷说你什么好。” 霍乱听了这话,心内有些生气,冷冷一笑,暗道:“柳追风,你就嘴硬吧,等会儿我就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月漫天张嘴打了个哈欠,低声向霍乱问道:“霍老头,你调配的毒药出问题了吧,怎么这么一会儿了,才只有两个鼎炉?要杀光这里的人,只这两个鼎炉可不够啊。嗯?云天行连九幽谷的不传之秘也学会了吗,怎么这个鼎炉身上的毒气越来越稀薄了?” 霍乱低声回道:“多半是学了,不然绝不可能控制住鼎炉体内的毒素。这小子曾去九幽谷待过一段时间,定是在那时候学的。不过,有一点很奇怪,那毒功只有拥有百毒不侵之体的人才能驾驭,若没有抵御百毒的本事,就算练成了也会遭反噬而死。这小子又没有百毒不侵之体,为何修炼了九幽谷的不传之秘还没有死,真是奇怪得很。” 月漫天道:“你不是说他还可以抵御你的各种剧毒吗?若没有百毒不侵之体,哪有这样的能耐。” 霍乱微微摇了摇头,道:“这正是令我奇怪的地方。要想拥有百毒不侵之体,需要消耗庞大的资源且不论,单从时间这方面来看也不可能。南风生在九幽谷,长在九幽谷,自小便与各种毒物接触,也是直到二十七岁才有了百毒不侵之体。就算跟九幽谷以往拥有百毒不侵之体的前辈们相比,亦可算是一个特例了。” 霍乱向云天行看过去,继续说道:“这云天行才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又没怎么跟毒物接触过,绝不可能突然就有了百毒不侵之体。便是我这起步晚的,到现在也有三四十年的苦功了,虽然比不得南风那样百毒不侵,但寻常毒药也已奈何不得我,可即便这样,距离百毒不侵仍有一些距离。云天行不可能拥有百毒不侵之体,时间原因是一,二是他没有雄厚的资源支持,这一点比时间原因更加必要。” 月漫天微微一笑,道:“没有百毒不侵之体,却可以抵御百毒,这云天行身上的秘密还真是不少呢。” 霍乱笑道:“他秘密再多,也不过今日的寿限,等其余鼎炉一同爆发,任他们这里有多少人,都得乖乖把性命交出来。” 月漫天道:“但愿你的鼎炉能如期而至。” 霍乱道:“月大人只管放心就是,我早已在狗皮膏药和虎狼强生丸上动了手脚,故意让鼎炉晚些时候一起成熟,并不会影响咱们的计划。” 月漫天缓缓眯起眼眸,盯着叶孤鸾看了一会儿,又向霍乱道:“诸葛神机与病虎大人数次隔空对弈,互有胜负,这一次你觉得谁的赢面更大一些?” 霍乱呵呵一笑,道:“月大人这个问题问得可不怎么明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一直都还在病虎大人的预料之中,他诸葛神机有本事找叶孤鸾来搅局,揭下狸猫的假面,未必有本事破得了我的连营毒阵。” 月漫天问道:“诸葛神机破不了,钟谷主破不破得了?” 霍乱道:“慢说南风现远在千里之外,就是她亲身来了,也是一样束手无策。” “哦?”月漫天面露怀疑之色,“连钟谷主也束手无策,这连营毒阵真有你说的这样厉害?” 霍乱道:“我这毒阵总共由七七四十九个人体鼎炉组成,不论人死人活,只要五脏俱在,就会源源不断地产生致命毒气,经山风一吹,四处飘散,不需个把时辰,就能满布山巅。下山的路已被我用毒雾封住,下面的上不来,上面的下不去,他们往哪里逃去?跳崖吗?” 第一千四百一十九章 千面花狐,怒目金刚 霍乱笑了笑,继续说道:“就算南风有百毒不侵之体,她也只是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也不会分身术法,一样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我这四十九个鼎炉尽数处理掉。且我人在这里,也不会任由她破坏,我只要将她牵制住,便没人可以破坏我的连营毒阵。” 月漫天将目光投向正在为殷冷祛毒的云天行,道:“除了钟谷主,应该还有一个人可以。” 霍乱知道他说的是云天行,摇了摇头,道:“现在的云天行已是强弩之末,若没有叶孤鸾在背后灌输内力做支撑,他连这姓殷的都救不下来,哪还有多余的力气去拯救其他鼎炉?既然没人能破掉我的连营毒阵,那么这场对弈,应算是病虎大人胜了。” 月漫天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但愿如此吧。” 公输御龙正要找蜃楼的人,红漪有叶孤鸾等人保护,他自认不是叶孤鸾的对手,也不去自讨没趣,见月漫天与霍乱在窃窃私语,便只他二人问道:“你们两个既是蜃楼的人,应该知道公输敖的下落吧?” 霍乱笑了笑,道:“知道是知道,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他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这可由不得他!”公输御龙满面怒容,“他人在哪里?” 月漫天淡淡道:“都叫你别问了,你还问,是耳背还是……” 不等月漫天说完,公输御龙便操纵那无头傀儡向他二人冲去,怒喝道:“暴雨森罗!” 之前傀儡体内机关枢纽被寒冰冻住,无法施放银针,现已化开,那无头傀儡冲到月漫天霍乱面前,四肢大张,体内暴射出数以千万计的银针,密密麻麻地向月漫天和霍乱笼罩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有一个持伞少年飘然入场,挡在了月漫天和霍乱身前,将手中花伞撑开,快速转动伞柄,使花伞高速旋转起来! “叮叮叮……” 万千银针如密雨般轰撞在旋转的花伞上,溅起遍伞火花,煞是美丽! 众人看到这一幕,又是心惊又是赞叹。 那花伞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银针纵使数量再多,也无法将之穿透,尽都被弹了开去。 被弹开的银针四处乱飞,经日光一照,亮闪耀目,如漫天星辰一般,一眼望过去,反倒感觉有些不合时宜的绚烂美丽。 当傀儡射完银针撤回后,那持伞少年人跃步上前,拿一双灵秀美目注视公输御龙,娇声道:“还敬!”说罢,依旧旋转起花伞,说来也怪,他那花伞也似那刚才那傀儡一般,伞面上飞出密密麻麻的细针,直向公输御龙射去! 公输御龙没料到她还有这等招数,吃了一惊,忙拉傀儡回来挡护。 那些银针嗖嗖嗖的也不知射了多少根,大都被无头傀儡挡下了,只有一小部分没能挡住,却也被公输御龙或躲或打应付过去了。 那持伞少年见公输御龙没有受伤,倒也没有继续出招,而是将伞合拢,握在手里,又退了回去。 公输御龙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居然有这样的功夫,却又不知他是什么身份,也不敢冒然进犯。 这一轮交手,声势不小,但双方都没能建功,也都没有损伤,只是浪费了不少银针。 净念凝神向那少年人打量了一会儿,走上前合掌当胸,问道:“敢问小施主如何称呼?” 那少年人道:“你可以叫我千面花狐。” 净念道:“小施主也是蜃楼的人?” 那少年人道:“是便怎样,你要杀我泄愤吗?” 净念摇了摇头,道:“贫僧只想问一问,小施主这般年纪,为何会误入歧途,与蜃楼的人走到一起,难道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吗?若真有不得已的理由,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为你做主。” 那少年人道:“你这老和尚管得还真多,我跟谁走到一起,那是我的自由,还需征得你的同意吗?再者,与蜃楼的人一起就是误入歧途吗?你们一个个自诩正义,做得却比我们还过分,只是藏着掖着罢了,若都摆到台面上来,谁是歧途还不一定呢。” 净念还未说什么,净悟心下恼火,却忍不住了,叫道:“你这小子怎地如此不知好歹!我师弟好心劝你归善,你却反唇相讥,也难怪会与这帮逆贼走到一起。你若还懂些事理,现在就退出蜃楼,我等念你年纪还小,不与你过分计较。若再这般执迷不悟,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那少年笑了笑,道:“你这老和尚年纪也不小了,怎地如此暴躁易怒,真是一点出家人的样子都没有。你再看看人家净念大师,面含悲悯,目露善光,这才是得道高僧该有的模样。虽然你是他的师兄,但两下里一比,你也就勉强能做他的弟子。这还是我看在你年纪大的份上,若不论这个,你至少还得再矮上一辈。” 见净悟一双眼睛瞪得牛眼一般大小,那少年掩嘴一笑,继续说道:“你别瞪我,我还没有说完呢。你们出家人不食荤腥,你却为什么长得这般粗大,依我看啊,定是你在背后常常犯戒偷食荤腥,对不对?啊,你不回答,一定是这样了。你呀你,一个出家人,凡心不息,犯戒不耻,向佛不诚,待人不和,连这样都能评进万佛寺四大金刚,可见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义之士是何等的虚伪至极!” 净悟听了这一番话,心底怒火直往上冲,忍着气说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我们好意劝你归善,你不领情便罢,反倒讥诮我等,可见误入已深。也罢,今日贫僧就代你家中长辈,给你一些教训,叫你知道对错是非之理!”说罢,将大袖一甩,正要纵身出去教训这无礼小子,被净念给一把拉住了。首发 “净悟师兄,莫要冲动。” 净悟咬牙切齿道:“这小子欺人太甚,今日说什么也要给他一顿教训。你放手!” 那少年人见净悟被拉住,反倒更加得意了,向净悟招了招手,笑道:“来呀,来呀,让大家都瞧瞧,万佛寺的得道高僧是怎么欺凌弱小的。”又向净念道,“你别拉他,叫他过来好了,我正要领教万佛寺怒目金刚的本事。” 第一千四百二十章 睁眼睡觉 净悟被那持伞少年惹毛了,想过去揍他,被净念死死拽住,又不好强挣,只是拿一双怒目瞪视持伞少年,叫道:“竖子怎敢欺我!” “怎么不敢?”那少年笑吟吟道,“就是要欺你这个没头脑的和尚,别人我还不欺呢。” 净悟怒吼一声,道:“臭小子,你莫张狂,等你们被捉住的时候,看我不把你屁股打成八瓣!” 那少年人听了这些粗言詈词,微微皱了皱眉,心中暗道:“粗鲁无礼的臭和尚,死到临头尚不自知,我又何必跟你争一时长短,再过一会儿,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霍乱呵呵一笑,道:“易蓉妹子,这老和尚凡心不死,还想打你的屁股呢。” 易蓉冷哼一声,道:“我自己没耳朵吗,还用你替我转述?” 霍乱道:“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我又没招你。” 易蓉道:“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不行吗?” 霍乱摇头叹息,道:“怪不得别人易容都有模有样,到了我这里,不是驼背佝偻,就是丑破天际。这次更敷衍,干脆弄了三贴大狗皮膏药粘我脸上,还得我自己找借口敷衍别人。本来我这脑袋就不够用,你又出这样的难题刁难我。唉,自己人何苦为难自己人呢。” 易蓉偷笑一会儿,又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害人太多,我若把你扮得好看了,人人都来看你,岂不容易暴露?还是这样好,又脏又臭又讨人厌,保证没人愿意多看你一眼。”首发 霍乱摇头笑了笑,向月漫天道:“月大人,你给评评理,都是为了组织,她故意这样……月大人?不是吧,这也能睡着?” 易蓉掩口笑道:“怪不得这么一会儿没听他开口,原来又睡着了。” 霍乱忙将月漫天掐醒,低声道:“月大人,我们这可是在玩命啊,你这也太随性了吧?” 月漫天打了个哈欠,显得有些意犹未尽,道:“刚才说到哪了?” 易蓉心想:“月还真没一点分寸,眼下霍乱的连营毒阵尚未成型,我们的处境可算是强敌环伺,他居然还能睡着,实在令人难以理解。”口里说道,“月,红漪坚持不跟我们回去,若连她一起杀了,楼主那里怪罪下来,只怕消受不起,要不你再劝劝?” 月漫天还未说什么,霍乱抢着说道:“还劝什么?方才我已问过了,她若有心跟我们回去,早答应了,还用再问第二遍吗?你们也都知道,他喜欢云天行这小子,如今两人重又相聚,哪有再分开的道理。只等我的连营毒阵爆发,把这里的人统统杀个干净,到时候楼主问起来,随便找个人嫁祸就是,反正死人又不会为自己辩解。” 易蓉看了霍乱一眼,冷声道:“你是想欺瞒楼主吗?” 霍乱笑道:“易蓉妹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如今楼主闭关不出,楼内一切事物皆由两位副楼主协商处理,他们这样下令,我还能不听吗?再说了,红漪背叛蜃楼,又做了许多不利蜃楼的事,若不是她身份特殊,早死七八十来回了。现在众人逼她说出楼主的身份,她想活命,就一定会如实以告,为了不让楼主的身份泄露,我只好采取一些极端的措施。唉,我这么做,也是在为楼主着想,怎么还有人反诬我清白呢。” 易蓉冷哼一声,道:“口不由心。”56 霍乱叹了口气,向月漫天道:“月大人,你可得为我做主啊,我一心为蜃楼办事,从未……月大人?呃,又睡着了,你说这可咋整。” 易蓉摇了摇头,道:“我就说白天的事情别让月来,非不听,这可好了。醒来才容我们说了两句,又睡着了。亏得这帮人有所忌惮,不敢冒然上前,不然我们三个早被剁成肉酱了。”说完过去掐了月漫天一把,轻声道,“月,你注意些,大家可都在看着我们呢。虽然你可以睁着眼睡,但未必没有眼尖的,若被他们发现,怕是不大妙。” 月漫天打了个哈欠,道:“啊,结束了啊。” 易蓉眉头一皱,道:“还没开始呢。” 月漫天抬眼四下一望,见众人都还在,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苦笑道:“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这里的人都死光了。那个独眼瞎跪在地上求我饶命,还给我磕头,呵呵……”见易蓉和霍乱望向自己的眼神不大对劲,忙正色道:“实在抱歉啊,这里的日光太过粗暴,相比而言,我还是更喜欢夜晚柔和的月色。咳,刚才说到哪了?” 易蓉道:“问你要不要再去劝劝红漪,免得楼主怪罪下来,不好交代。” 月漫天点了点头,上前两步,向红漪道:“病虎大人叫我们来带你回去,你跟我们走吧。” 红漪摇头道:“我不会再回蜃楼了。” 月漫天道:“如果我说是楼主的意思呢?” 红漪犹豫了片刻,仍道:“谁的意思都是一样,我不会再回去了。” 月漫天沉默片刻,又问道:“这个男人真的值得你这样做?” 红漪道:“值得。” 月漫天道:“既然他在你心里这般重要,你更应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如果你跟我们走,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伤害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但如果你拒绝,在场除了我们的人,剩下的都得死。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桓温冷笑道:“阁下好大的口气,难道仅凭你们三人,就能把我们这千余人尽数杀掉吗?” 月漫天看向桓温,道:“你不信?” 桓温反问道:“你自己信吗?” 月漫天挠了挠头,道:“说实话,我现在心里也没底。”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由笑了起来。 虽然在场众人有不少痛恨蜃楼的,但他们人多势众,而对方却只有三人,差距太过悬殊,且山下又有各方势力的人驻守,而且为了提防蜃楼,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们三人除非生出翅膀飞走,不然必死无疑,所以众人并不急着动手,就像猫捉老鼠一样,总要玩够了才开始进食。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 没有节操 月漫天见其余那些鼎炉迟迟没有成型,心里七上八下的,向霍乱低声问道:“霍老头,你那些鼎炉还要多久才能成熟?” 霍乱悄声道:“快了,快了,再稍微拖延一会儿就好。” 月漫天点了点头,又向红漪道:“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是跟我们回去,还是继续留在他身边?” 此时,殷冷体内的毒素已被尽数转移,由包不死接手治疗,云天行腾身来到红漪身旁,向月漫天道:“她不会再跟你们回去了,死了这条心吧。” 红漪见他面色苍白,满头是汗,忙取了块手帕出来,一面替他擦汗,一面柔声问道:“身体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云天行玩笑道:“问我身体……是要生娃吗?” 红漪听了这话,满面羞红,一把将手绢摔在他身上,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玩笑,我不理你了,自己擦去吧。” 云天行见她扭过身去,背对着自己,还当她生气了,忙道:“你别生气嘛,我就是看你闷闷不乐的,才故意逗你发笑,早知这样,我就不说这话了。” 红漪回过身来,又将他手里的帕子夺过来,拿一双美眸凝望着他,嘟囔道:“真是个大木头,真生气假生气都看不出来,以前的聪明劲儿都哪去了?” 云天行微笑道:“有你在我身边,我还要聪明做什么,只要你聪明就够了,有事你吩咐,我只管做,这样岂不省事?” 红漪甜甜一笑,一面帮他擦汗,一面说道:“你就会说,真要到做的时候,就全抛脑后去了。” 云天行道:“生娃是头等大事,别的事能抛,这件事可抛不得。” 红漪又是羞又是气,咬牙银牙道:“你再这样笑我,我真不理你了。” 云天行笑道:“好好好,我不笑你了。” 月漫天看着云天行与红漪窃窃私语,心内暗想:“这云天行才不过二十岁上下,居然已有了这般不俗的实力,若再过个二三十年,这世上还有谁是他的对手?剑八被他杀死,‘临书玉笔’遗失,极有可能是被他得去了。还有银蛇追踪了数年之久的‘照月弯刀’,也跟他有所牵连。呵,总共九件物品,已被他得去了两件。云天行啊云天行,你的运气实在有够好,我们为了这些东西,不知花费了多少力气,却叫你轻松得去了,是上天在眷顾你吗?” 月漫天微微眯起眼眸,又想:“不对,是上天在眷顾我。只要霍乱的连营毒阵爆发开来,除了云天行这个不怕毒的人,其余众人都得死。如此一来,这两样东西都会落到我手里,这不就变成我的运气了吗?” 玉楼春见月漫天等人只是站在那里,并不激进,心内暗想:“蜃楼行事一向都是谋定而后动,他们三人来此,且语出惊人,必是有所依仗。方才霍乱说有能耐把在场众人都杀掉,应该不是谎话。此人毒术极其高明,放眼全天下,也只有九幽谷钟谷主能胜他一筹,除她之外,只怕没有第二个人能与之相比了。” 玉楼春又向趴在地上不知死活且浑身黑气缭绕的狸猫看去,心想:“如果是用毒的话,只要范围足够大,的确有可能将在场众人都杀掉,而且此地常有旋风,毒气随风而动,不需个把时辰就能满布山巅,那时我们众人又能往哪里逃?” 玉楼春想到这里,脊背生寒,忙高喊道:“快将此三人拿下!他们想放毒毒害大家的性命,莫要叫他们得逞!” 众人闻之变色,叶孤鸾率先越众而出,飞身一剑,直取月漫天! 月漫天对叶孤鸾的本事有所了解,自不敢小视,放出袖中藏剑应敌! 两人才过了十来招,月漫天的剑上已满布寒霜,而且叶孤鸾每次挥剑,必带起一股冷风,直扑面门而来,月漫天觉得自己仿佛对上了一个“寒冬使者”,不由暗想:“果然不愧是‘破天寒剑’,以个人本事引动周遭气候变化,这样大的能耐,当世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易蓉见月漫天落处下风,怕他有闪失,便将手中花伞撑开,道:“我来助你!”才要上前,严霜已提剑将她去路截住,冷声道:“本阁主正要找蜃楼的人算账,你们自己送上门来,这就领死吧!” 严霜将剑一抖,绽开朵朵剑花,飞身跃出,直刺向易蓉咽喉! 易蓉知道对方是“昆仑三剑”中的“惊鸿幻剑”,功法剑术俱在上等,不敢怠慢,全力出手,与之拼斗起来! 谢岚怕严霜有闪失,提剑赶来帮忙,严霜道:“对付这么一个毛孩子,本阁主还用帮手?” 谢岚一面挥剑狂攻,一面说道:“此时情况紧急,顾不了那么多了,先将他们三人拿下再说。” 严霜与谢岚已有多年不曾联手对敌,但两人之前曾是情侣,即便时隔多年,依旧十分默契。双剑联璧,将易蓉压得连连败退,若非手中那伞替她挡住了大部分招数,只怕早已尸横就地了。 柳追风来到霍乱面前,提剑向他一指,道:“卖假药的,你的同伴都在卖命拼杀,你站在这里瞧热闹,是不是有些不大厚道啊?” 霍乱淡淡道:“我想他们两位应该会理解吧。” 柳追风摆开架势,道:“废话少说,拿出你的本事来,陪你柳大爷我耍耍。” 霍乱道:“要脱衣服吗?” 柳追风一怔,叫道:“哇靠!你这老贼当我柳追风是什么人?我是叫你向我出招,你想的是什么?” 霍乱“啊”了一声,拍着脑壳说道:“原来是这样啊,倒是我会错意了。”又道,“那柳大当家想让我用哪种招数,或是摆出什么样的姿势呢?” 柳追风拿剑指着霍乱叫道:“卖假药的啊,你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怎么一点节操都没有,我们两个大男人谈话,你总说这些虎狼之词做什么?莫不是看你柳大爷我风流俊俏,起了不轨之心?我可告诉你,你柳大爷我取向正常,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癖好,就算你单方面有意思,也最好赶紧打住,再说这些令人作呕的话,柳大爷不介意送你入宫!” 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 鼎炉爆发 玉楼春见柳追风迟迟不向霍乱动手,忙喊道:“柳大当家,还愣着做什么,速速把人拿下,莫要叫他放毒出来害人!” 柳追风微一点头,使开手中三尺剑,向霍乱急攻过去! 一些买了霍乱的狗皮膏药和虎狼强生丸的看到狸猫和殷冷的惨状,个个胆战心惊,生怕自己也被下毒,纷纷挺了兵器出来围攻霍乱,叫嚷着要解药。 霍乱是个精明的人,他既已布置好了连营毒阵,就不愿再多费一丝力气,见众人围杀过来,早先一步逃进黑雾里去了。 “月大人,易蓉妹子,莫要白费力气,他们人多,杀不过的。你们已经服过了解药,且来这里面躲一阵子吧。” 易蓉单斗严霜和谢岚不过,又见不少人向自己这边冲来,不敢再斗下去,忙转身逃进了黑雾里。 月漫天与叶孤鸾斗了这一会儿,左臂被青霜剑扫中,多了一条七寸长的伤口,寒气自伤口处渗入体内,将他整条左臂冻得又冷又麻,虽然尚能活动,但却没以前灵活了。 月漫天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嘴唇,眼底透出一丝不可掩藏的兴奋。 强敌带来的压迫感,驱走了他的睡意,让他比往常更加清醒,战意也更加高昂,但他却不能再斗下去,因为已有人向他包围了过来。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叶孤鸾再加上一帮好手,他的结果只有一个——死。 他还不想死。 他收剑向后跳开,道:“叶孤鸾,你是个好对手,如果以后再有与你一对一的机会,我不会再逃了。” 叶孤鸾道:“你要逃?” 月漫天道:“我也不想,但我现在确实要逃了。” 话音未落,他人已蹿进了黑雾里。 黑雾近十丈方圆,而且范围正在逐步扩大,众人不敢靠近,只是在外围不住叫骂。 颜映月见状忙自闭月羞花环内放出飞刃,不住在黑雾中来回冲杀,奈何黑雾浓密,范围又大,无法确定他们的切确位置,很难做到精确攻击。 一些身上带了暗器的,也都取出暗器往黑雾里丢,只听叮叮叮一阵乱响,也不知是被黑雾里的人挡掉了,还是自己人的暗器撞到了一起。 云天行体力尚未恢复,帮不上忙,趁机向红漪问道:“那个持伞的小子是什么人,年纪轻轻便有这样好的武功,应该有不俗的来历吧?” 红漪道:“她叫易蓉,人如其名,易容术极其高明。还有,她才不是小子,是个女子,论起年纪,还要大我好几岁,只是故意易容成了这副模样。狸猫能骗过华山派的人,大都依赖于她精湛的易容术。还有霍乱刚才的装扮,应该也是出自她手。” 云天行沉默片刻,道:“这可麻烦了,如果她易容成云门的人蓄意谋害,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红漪道:“一般来说她不会这样做。蜃楼十分依赖她的易容术,不会轻易让她去涉嫌。还有,需要留意她手里那把伞,不论阴天晴天,刮风下雨,她都随身带着,只需认准她的伞,就不难认出她的人。如果蜃楼想用这种方法来害我们,也不会让她来,应该会派别人,当然,如果需要易容的话,仍需易蓉帮忙。” 云天行想了一阵子,又问道:“我看她这伞内藏有机关暗器,不似寻常兵器,不知还有没有其他功用?” 红漪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此伞名为‘倾国倾城伞’,到底有何妙用,她没提过,我也没有问过。她极少出手,我与她相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她使出这样的招数。” 云天行正要再说什么,突听不远处有人喧嚷,转眼望过去,见声起处已乱成了一团。 那里的人都在往四处奔逃,中间闪出一片空地,几个人蜷缩在地上,身躯不住扭动,口里传出痛苦呻吟,七窍中还有黑血外流。 当中一个彪形大汉,双手抱头,下弯着腰,浑身上下黑气外涌,跟狸猫和殷冷的状况,如出一辙。 云天行变色道:“又一个中毒的,怎么会这样?“ 红漪道:“一定是霍乱在狗皮膏药和虎狼强生药丸里动了手脚,这个人刚才向霍乱买过虎狼强生丸,还直接吞了,不然怎会无故中毒。” 云天行忙过去那边,叫道:“谁买狗皮膏药和虎狼强生丸了,快扔掉!” 一个儒生打扮的人向云天行冲过来,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道:“云少主,我也吃了虎狼强生丸,只怕现在早已化开了,我是不是也要变成他这样?云少主,求你救救我,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等着我去赡养啊。” 云天行安慰道:“你先别着急,他情况严重,我先帮他,再来帮……”说到这里,忽见那儒生两个鼻孔里喷出两道黑气,跟着眼中耳中口中皆有黑气外涌,就连两个手背上也有黑气外渗。 只不一会儿,儒生也被黑气笼罩了。 “云少主,救我啊!” 一双干瘦的手臂从黑气中伸出,紧紧抓着云天行的胳膊,好似勾魂夺命的阴间使者,要将他拉入幽冥地府。 云天行似是被这一幕吓到了,怔怔地站着,任儒生把他往黑气里拽,只是没有反应。 山风吹过,黑气随风扩散,众人不得已都退到了远处。 云天行却仍站在那里,被那个“来自地狱”的儒生紧紧拉着,一刻也没有松懈。 他这种失神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耳边响起一声声的呼唤,才渐渐回过神来,再去看时,被黑气笼罩的人已达数十个。 一个个声音在耳畔响起,有惨呼,有哀求,有哭泣,有叫骂…… 他该救谁? 他能救谁? 他现在哪还有力气救人? “云少主,求你救救我啊!” 那儒生仍在抓着他的手哀求,但云天行却是有心无力,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对不起,现在的我谁都救不了。不过,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我会让蜃楼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救我啊,我还不想死。啊!我……好痛苦,求你……求你……救……我……” “对不起。” 云天行挣出手来。 那儒生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双手乱抓乱舞,口里仍叫道:“云少主啊,你不要抛下我,我好痛苦,好害怕……求你……救……” 云天行紧紧咬着嘴唇,转身离开。 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 两个女人一台戏 大半个广场已被黑气笼罩,众人都退到了崖边避毒。 红漪站在黑气外来回走动,不时向内张望,只是不见云天行回来,又不敢入内寻找,喊他也不应,真是心急如焚。 叶孤鸾想去安慰她两句,踏步一出,犹豫了一会儿,又退了回来。 何绣衣道:“出去了却又退回来做什么?” 叶孤鸾道:“她讨厌我。” 何绣衣摇了摇头,走到红漪身旁,柔声道:“红漪妹妹,你别担心,天行兄弟不怕毒,现在多半是在帮那儒生祛毒,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红漪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怕蜃楼的人会对他不利。他现在筋疲力尽,只是在勉力强撑,哪还有余力去跟蜃楼的人动手。且他们有备而来,又都服了解药,不怕这毒气,要是有心害他,只怕……” 正说到这里,云天行从黑气中走了出来,红漪欣喜万分,赶忙迎了上去,云天行伸手制止,道:“不要过来!我身上还沾有毒气,等一会儿再靠近。”说完,头一晕,已坐倒在地。 红漪一惊,道:“你没事吧?”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没有大碍,只是有些累了,休息一会儿便好。” 就在这时,霍乱突然从黑气中蹿出,直奔云天行冲来! 此时云天行已脱力坐地,如何能躲? 红漪眼疾手快,忙甩开长鞭朝霍乱劈面打去! 霍乱一面躲避鞭打,一面去抓云天行,想先将人捉住,再拿他来要挟红漪。 何绣衣早已搭箭在弦,觑得真切,嗖嗖嗖,连射数箭,都被霍乱躲过,不过,也将霍乱逼退数步,为后方的人争取到了救援的时间。 叶孤鸾率先挺剑来援! 月漫天自黑气中蹿出,向霍乱道:“叶孤鸾由我来挡,你速速拿住云天行!”甩出袖中藏剑,向叶孤鸾迎了上去! 红漪与何绣衣都是远攻,霍乱被她二人缠得紧,一时无法冲破二人的阻拦,忙取出数枚毒针,抬手一扬,分向二女激射而去,趁她二人躲避之机,伸臂向云天行抓去! 此时云天行坐在地上,浑身上下没一点力气,眼看霍乱大手抓来,却也无力抵挡,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以为自己要命陨于此,就在这危急关头,红漪甩鞭在他腰上一缠,猛地往回一拉,霍乱一手抓空,心下恼火,又纵起身来,向云天行飞扑过去! 何绣衣见状急拈一箭,瞄准霍乱眉心,嗖的射了出去! 易蓉斜刺里冲来,撑开伞在霍乱面前一挡,那支羽箭射在伞面上,叮的一声响,被弹了开去。 易蓉娇喝一声,旋转伞柄,又放出不知多少银针,直向何绣衣破空射去! 何绣衣急着救人,倒是没料到这一招,两人相距不远,那银针来得飞快,如何躲得开? “我命休矣!” 茶叔突然出现在了何绣衣身前,道:“女人家就该躲在后面,站得这么靠前干什么。”舞起手中细长刀鞘,在身前展开一道屏障,将他与何绣衣一并护住。 这时,无数银针破空射来,叮叮叮一阵乱响,都撞在屏障上被弹了开去。 易蓉见茶叔轻松接下了自己的招数,且双足未曾移动半分,面色微变,向霍乱问道:“他是什么人?” 霍乱没好气地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茶叔将细针尽数打落,提刀向霍乱和易蓉一指,朗声道:“谁要动狗云,先过茶某这一关!两个一起上吧!” 铮铮琴声响起,管平仲已抱琴赶到。 月漫天正与叶孤鸾酣斗,见仇涯子、严霜、谢岚、柳追风、桓温、李神刀、净空等十数人纷纷赶来帮忙,自知不敌,忙喊一声“撤”,将剑一收,纵身倒掠而走。 霍乱和易蓉也跟着退进了黑气中。 众人眼见这黑气毒死了不少人,哪敢追进去,都远远地站住,任他们走了。 红漪扶云天行坐好,问道:“没事吧?” 云天行点了点头,笑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红漪含笑道:“那你以后可有的还了。”见他脸上脏兮兮的,又拿手帕替他擦脸。 何绣衣见了,掩口一笑,道:“哎呦呦,这还没过门呢,就跟个小媳妇似的,一会儿擦汗,一会儿擦泥,要我说,你们俩干脆就在这里成亲算了,也叫在场的诸位朋友喜庆喜庆。红漪妹妹,你看我这主意怎么样?” 红漪早把脸羞红了,道:“何姐姐,你就会取笑人,我只是看他脸上脏,替他擦一擦,又没怎样,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何绣衣笑吟吟道:“只这些还不够吗,你还想怎样啊?” 红漪咬着银牙,瞪了何绣衣一眼,又不好说她什么,将手帕塞到云天行手里,道:“何姐姐总笑我,你自己擦吧。” 何绣衣忙摇手道:“可别,可别,怪我多嘴,坏了一桩美事。你们继续,我不看就是了。” 严霜哼了一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卿卿我我,一点也分寸不知。” 何绣衣听了这话,心中不乐,道:“人家干什么又没碍着你,你多什么嘴?” 严霜道“我说什么又没碍着你,你多什么嘴?” “你!”何绣衣拿一双美眸瞪视严霜许久,忽然笑道,“不就是个副阁主嘛,有什么了不起,等哪天做了正阁主,再耍威风也不迟啊。” 严霜脸色一变,道:“你说什么?有胆的再说一遍试试!” 何绣衣笑道:“再说一遍便怎样,你要杀我吗?” 严霜冷冷一笑,道:“杀你倒不至于,让你吃些苦头还是可以的。” 何绣衣道:“那你还在等什么呢?” 严霜道:“等一个机会。” 何绣衣道:“等什么机会?” 严霜道:“等一个让你吃苦头又毫无怨言的机会。” 何绣衣笑道:“那你可有的等了。” 严霜与何绣衣针尖对麦芒,柳追风抱剑在旁笑道:“啧啧啧,都说两个女人一台戏,还真是一点也不假。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严、何二女听了这话,一起向柳追风看过去。 柳追风见她二人目光不善,拍了拍脑门,心道:“糟糕,糟糕,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口里说道:“两位心胸宽广,不会因为这么一句话就跟我计较吧?” 严霜一笑,道:“怎么会呢,本阁主有这么小气吗?” 何绣衣也笑道:“柳大当家的‘追风弧剑’名扬天下,小女子箭术平平,哪敢跟柳大当家计较呀。” 柳追风拍了拍胸脯,道:“还好,好好。” “幻剑决,灭杀!” “追魂夺命箭!” “哇靠!不是说不生气嘛!怎么一出手就是杀招啊!” 第一千四百二十四章 无路可逃 桓温正与众人商议擒捉霍乱等人的事,郝明智按着后腰,急匆匆跑到桓温面前,叫道:“师父,不好了,出大事了。” 桓温道:“出什么事了?” 郝明智道:“有人在山道上放毒,把下山的路给封死啦!”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均想:“没了后路,等毒气蔓延过来,要往哪里逃?” 明知霍乱释放大范围毒气,众人仍旧留在这里盘算怎样捉他们,就是因为还有一条退路,如今退路被人封死,等毒气蔓延过来,众人岂不是必死无疑? 桓温的声音已有些颤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快详细说来!” 郝明智道:“是这样的,我看蜃楼的人出现在这里,就想着把这里的情况报到山下,好让他们有所准备。谁知走到半途,见山道上云雾缭绕,连下山的石阶都看不清了。我在崆峒山生活了这些年,只见过两次这样的大雾,且都是在清晨,现在都快近昏了,哪来的大雾?” 郝明智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看这雾来得奇怪,就没敢往下走。在我后面还有两个急着要下山的,他们不理大雾,仍顺着石阶往山下走。才入雾不一会儿,一人发出一声惨呼,就没动静了。我向他们二人喊话,也没得到回应。” 众人都在屏息凝神听着,面色却越来越难看。 郝明智继续道:“正好这时候,又有一人下山,我忙拦住他,说这大雾不正常,让他先不要下山。他倒好,不领我情,还说我有病,推开我便往下走,结果……唉,也是发了一声惨呼,就地上倒了。我隐约能看到他两个脚掌向着我,只是不动了。我怕再有人来,就在地上写下“雾气剧毒勿近”六个字,然后就赶着来通知大家。要怎样做,还请师父拿个主意。” 桓温哪还有主意,听完这些话,早急出了一头的热汗,心中暗骂自己糊涂,以为山上布人,山下布人,蜃楼的人就不敢出现,哪里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如今山道被毒雾封住,上面的人无路可逃,下面的人又无法来援,等山巅毒气扩散开来,他们谁人能逃? 桓温越想越懊丧,越想越心惊,把自己人搭进去不说,还让前来参会的人也都跟着陪葬。万一各方势力因此迁怒于崆峒派,联手把崆峒派灭了,那他岂不成崆峒派的千古罪人了? 桓温已不敢再想下去。 胡不通笑道:“崆峒派的诸位,你们胡老爷想问一问,在山巅集会这么好的主意是哪位神仙想出来的,真是有够损的,曾经有个叫马谡也玩过这么一出,把街亭玩丢了不说,自己的脑袋也玩掉了,你们还来,一点史书都不读吗?呵,想玩瓮中捉鳖的游戏,反被人家当鳖给捉了,还带累这么些鳖,啊呸,带累这么些人,你们罪过不小啊。” 桓温叹息一声,道:“提议在此处集会的正是桓某,本以为摆出这样的阵势,蜃楼逆贼就不敢出现,不想反被他们给算计了。桓某年迈昏庸,死不足惜,只是连累了大家,心内甚是愧疚。如果有谁想提前来找桓某报仇,这就请动手吧。桓某绝不还手,也不怨恨,只请诸位不要将仇恨移嫁在崆峒派头上,这是桓某一人的决定,跟崆峒派众人无关。” 吴俭道:“这是我们大家一起商议的结果,怎能叫大哥你一人承担。要死咱们一起死,要活咱们一起活,没有大哥死,我们独活的道理。” 桓温斥道:“胡闹!现在是逞义气的时候吗?我死了,崆峒派依旧在;我们都死了,祖师爷的香火可就断啦!” 吴俭道:“那也不能让大哥一人……” 桓温厉声道:“我意已决,谁若再言,就是抗令不遵!”向众人道,“是桓某对不起大家,谁想报仇,这就来吧。”言罢,闭上双目等死。 严霜道:“桓老先生不必如此,毒气蔓延到这里,还需要一些时间,咱们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桓温道:“严阁主有所不知,这中台位在崆峒诸山峰中央,上面虽然平坦宽阔,但崖壁却十分陡峭,是无法下人的,要想下山,只有一条山道。可如今那条山道已被毒雾封住,我们大家若想活命,就只有在毒气蔓延过来之前,将挡路的毒雾驱散,别无二法。可我们众人又不会使用法术神通,如何能让毒雾乖乖让路?唉,桓某也不是轻生的人,但现在是真的没路可走了。” 严霜抬起手臂向北面一指,道:“我看这北面有不少殿宇楼阁,不知那里面能不能藏人?” 桓温道:“藏是能藏,只是门窗缝隙宽大,毒气一样能够进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柳追风道:“都这关头了还管什么长久不长久,能活一刻是一刻,我们大家进去把门缝窗缝都堵死,总比站在这里等死要好吧。” 温如玉摇头道:“这样不妥。” 柳追风道:“怎么不妥?” 温如玉道:“我们在外面,他们三人有所忌惮,所以不敢抛头露面。若我们躲在房屋里去,他们没了顾忌,便可为所欲为了。屋宇皆木质,见火便燃,倘若他们在屋外放火,我们众人岂不成了锅中鱼肉?” 柳追风想了想,道:“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本来咱们还能多挣扎一会儿,都躲到屋里去,人家一把火过来,连尸体都顺带给你火化了。也不知是哪个王八狗子想出这么个损招来,不费一兵一卒,都快把咱们这千余人给玩死了。” 温如玉想了一会儿,向红漪问道:“红漪姑娘,蜃楼内部可有善用计谋的能人吗?” 红漪点了点头,道:“病虎甚擅谋略,霍乱等人出现在这里,应该都是他指派的。” “病虎?”温如玉沉吟片刻,又问道,“这个病虎在蜃楼内部拥有很高的话语权吗?” 红漪道:“我们楼主常年闭关不出,蜃楼内部一应大小事务皆由‘黑衣神相’和‘白玉龙王’两位副楼主商议决定。其中这‘黑衣神相’就是病虎,因他惯穿黑衣,形似一只病虎,因此而得名。”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 结绳之法 “病虎,病虎……” 温如玉口里叨念了几遍,又向红漪问道:“红漪姑娘知道病虎的真实身份吗?” 红漪摇了摇头,道:“他从未说起过,我不知道。” 温如玉道:“那‘白玉龙王’呢,用的也不是真名实姓?” 红漪点了点头。 胡不通叫道:“什么病虎,在你们胡老爷我看来就是只病猫,没什么真本事,就只会躲在后面指手画脚,也就能糊弄你们这些榆木疙瘩,在他胡老爷我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柳追风笑道:“胡不通,你口气倒是不小。你口中这个‘病猫’人未到此,只是在暗处谋划了一番,便不费一兵一卒,将我们这千余人逼上了绝路,这还不够能耐?你若有本事,干什么不走,跟我们这些榆木疙瘩待在一起,小心受到牵连。” 胡不通摆了摆手,道:“你胡老爷我是来瞧热闹的,这里的热闹还没有结束,没有走的道理。我先躺会儿,毒气飘过来的时候记得喊我一声。”说罢,侧身躺在地上,枕着自己的手臂,呼呼的睡了起来。 柳追风摇了摇头,心道:“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睡觉。”又向温如玉道,“温少侠,你脑瓜子好使,比不得我们这些蠢笨人,好歹替我们大家寻条出路,可不能叫我们大家失望啊。” 人群里一些人跟着附和。 “是啊,是啊,温少侠聪明过人,一定有办法的。” “请温少侠务必要救我们一救啊!” “温少侠,你这么聪明,一定早就有办法了,快别卖关子了,这就告诉我们大家吧。” “是啊,是啊,快告诉我们吧。” …… 温如玉微微摇头,道:“眼前的局势,除非背生双翼,离地飞走,否则绝不能逃。” 人群里一人叫道:“温少侠,都这关头了,你就别跟我们大家开玩笑了,我们都是人,又不是飞鸟,哪能生出翅膀来?眼看毒气就要过来了,温少侠有办法,还是直截了当地说吧,可别再卖关子了。” 温如玉苦笑道:“非是在下卖关子,是真的没有办法。” 又有一人道:“不可能!温少侠你这么聪明,怎会没有办法,一定有的。” 管平仲道:“你们大家就不要难为温少侠了,眼下生路被断,三面环崖,他就是有八颗脑袋,也是无计可施的。”笑了笑,又道,“既然必死无疑,不如就请诸位安坐,容管某为诸位弹一首‘葬魂曲’,好送诸位上路。” 话音落,琴音起,欢快而喜庆。 柳追风叫道:“哇靠!你这是送葬还是迎亲啊!本来我们大家满心悲戚,听了你这欢快曲子,跟要入洞房一样,哪像是要死的人啊。” 管平仲笑道:“再换一首?” “不用换,我有办法离开这里!” 王二狗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来到众人面前,道:“我有办法能让大家活着下山,不知大家肯不肯听?” 铁拐汪抬手向王二狗一指,叫道:“你这死光头还敢出来,信不信本汪现在就把你丢到崖下去?” 王二狗道:“好啊,你把我丢到崖下去,你们这些人都得给我陪葬。” 云天行道:“二狗,你有什么办法,快快说出来,毒气要过来了,一刻也拖延不得。” 王二狗道:“大家都把衣服脱下来,拧成绳索,连在一起,放到崖下去,顺着绳索自然就能下山了。” 玉楼春咯咯笑道:“我当你这死光头有什么好主意,原来是趁火打劫来了。” “谁趁火打劫啦!”王二狗挺胸昂头,理直气壮地叫着,“我这办法可是苦思冥想出来的,你若不想离开这里,你可以不脱,想活命的,这就把衣服脱下来吧。”说罢,拿一双眼睛不住在众女身上来回打转。 桓温摇了摇头,道:“能不能顺利滑下去尚且不论,此处离地面少说也有三五百丈高,只怕众人将衣物拧成绳索,也未必能够触地,别到时把衣服都做了绳索,又不能下去,那可尴尬了。” 玉楼春笑道:“桓老先生,你怎么还当真了,他哪是想为我们大家谋求生路,分明是趁机占便宜来了。” 茶叔叹息一声,传音到王二狗耳中:“你安分些,给为师留点脸吧。” 王二狗显得很是委屈,道:“师父,怎么连你也这样。我跟大家一样,都是危在旦夕,想找一条可以活命的路,可没想占谁的便宜,打谁的劫。再说,这都是自愿的,又没强制谁必须脱衣服。有不甘死的,大家齐心试一试,若能下去自是最好,若下不去,也是命该如此,总比杵在这里什么都不做要好吧?” 玉楼春指着王二狗笑道:“你们看看这个死光头,明明就是想占咱们女人家的便宜,还说得这么煞有其事,叫那些阅历浅的经上了,说不定还真被他给骗过去了。死光头,既然你说得这么诚恳,你第一个脱,怎么样?” 王二狗道:“我脱了姐姐就肯脱吗?” 玉楼春微一点头,道:“你脱了姐姐我就脱。” 王二狗忙把上衣解了下来,随手扔在一旁,拿一双圆眼滴溜溜地盯着玉楼春,道:“咱们一人一件,该姐姐脱了。” 玉楼春道:“你个小机灵鬼,还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罢了,是姐姐我败给你了。你们脱衣服走吧,我宁肯死在这里,也不想赤身下去,叫人家笑话一辈子。” 温如玉道:“此计虽然有一定的可行性,但对我们而言,却没那么多时间。照这个速度来看,不用个把时辰,毒气就会蔓延到这里,只怕绳索尚未结完,人都被毒倒了。” 王二狗苦思冥想出来的计策被否定,心中很是不快,道:“这不行,那不行,你倒是说个能行的法子,我们大家都跟着你走。” 霍乱突然出现在毒气边缘,笑道:“既然你们自己拿不定主意,不如我来给你们出个主意好了,把红漪交出来,我放你们一条生路,如何?” 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 绝不妥协 霍乱的突然出现,让濒临绝境的众人非常恼火,只因他站在黑气边缘,众人畏毒,不敢过去罢了,不然,哪能屡次受他嘲弄而无动于衷。 云天行盯着霍乱,不由想起了阿笙,心中怒火上涌,撑着剑站起身来,冷冷说道:“霍乱,你还欠我一条命,记得吗?” “啊?”霍乱恍然大悟,失笑道,“原来你是说阿笙啊,她死了你一定很悲伤吧,不过,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她挡了我的路,就得死,就像你们这些人一样,也都得死。唯一不同的是,她死得很安详,你们却要痛苦得死。你们无路可走,一定很绝望吧?” 云天行缓缓攥紧拳头,问道:“为什么要害人?” “为什么要害人?嗯,这真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你们给我一些时间,容我仔细想一想。” 霍乱仰着头想了一阵子,忽然说道:“应该是立场的不同的缘故吧,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而你们却挡了我的路,就是像拦路的猛虎,刺人的荆棘,为了继续前行,我只能把你们这些‘路障’拔除。嗯,就是这样。” 云天行道:“我们不是猛虎,也不是荆棘,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 霍乱道:“不错,你们是人,但在我眼里却没有什么分别。” 何绣衣道:“他们这帮人已经无药可救了,何必跟他们多说。”拈了一箭,拉个满弓,嗖的射了出去! 羽箭离弦,直指霍乱眉心! 霍乱歪头闪避,那箭自他耳旁呼啸而过,跟着便听毒气中有人大叫了一声。 月漫天便握着箭头沾血的羽箭走了出来,看着何绣衣说道:“果然不愧是‘芙蓉神箭’,我躲得这样隐秘,你居然也能一箭射中我,箭术之高绝,只怕当世无人可比。” 易蓉走到月漫天身旁,瞧了他一眼,撇着嘴道:“月,你还真好意思说,我们忙这忙那的累个半死,你却独自在那里睡大觉,被人家拿箭射了,还出来夸赞一番,你的脸皮还真是有够厚的!” 月漫天苦笑道:“我说易蓉妹子,人家可都看着呢,你好歹给我留点脸啊。” “你还知道要脸啊!” 易蓉扭过头去,不愿理他。 月漫天叹息一声,将羽箭扔在摔在地上,道:“云天行,我给你两条路走。第一,交出你从剑八和银蛇那里得到的东西,再让红漪跟我们走,这样你们都能活;第二,看着他们一个个身中剧毒,死在你面前,最后我再杀了你,把那两样东西拿走。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决断。一炷香后若无回答,便当你选了第二条路。”说完打了个哈欠,转身走入毒雾中。 易蓉摇了摇头,口里嘟囔道:“真是不负责任啊,匆匆抛下两句话,又睡觉去了。” 霍乱道:“云天行,你听到了吧,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考虑,好好想一想吧,这些人的性命可都在你手里了。” 云天行低下头,心内寻思道:“从剑八和银蛇那里得到的东西?难道是玉笔和弯刀?这两样东西的确在我身上。我仔细检查过,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知蜃楼要它们做什么。不管他们想拿去做什么,只要是他们一心想要的东西,我都不能让他们得到。至于红漪,我已承诺要娶她,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把她交出去。” 云天行思量片刻,道:“你们说我拿了你们的东西,可我并不记得做过这样的事。至于红漪,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绝不会把她交出去。” 霍乱嘴角掀起一抹阴冷的笑意,道:“所以你选第二条路?”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不是第二条路,而是第三条路。” “第三条路?”霍乱怔怔地看着云天行,面露疑惑之色,“我记得月大人好像只给了你两条路。第三条路是什么?” 云天行缓缓拉出剑来,向霍乱一指,高声道:“第三条路就是绝不妥协!” 吴英雄忙带头高喊道:“绝不妥协!” 云门众人立刻高喊起来。 “绝不妥协!” “绝不妥协!” …… 叶孤鸾走上前,冷声说道:“在我面前要人,可曾问过我手中这口剑?”说罢,青霜剑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凝结出一层冰晶,寒气丝丝外泄! 见叶孤鸾耍威风,茶叔也不甘示弱,提刀向霍乱一指,高声道:“狗云是茶某的朋友,想动他,先问问茶某手中这口刀!” 仇涯子哈哈大笑,道:“老夫今日来报恩,谁敢拦路,叫他死在这双头蛇杖之下!” 管平仲手按琴弦,微微一笑,道:“诸位豪气冲霄,管某愿舍命陪君子。” 严霜掣出天瀑剑,向霍乱一指,喝道:“你们蜃楼害我师妹早死,飞雪阁与你们势不两立!” 李神刀捋须道:“老夫一生纵横刀界,败人无数,还从未向谁低过头,就凭你们三个杂碎也敢在老夫面前叫嚣,老夫不介意先送你们上路!” 净悟大步上前,双掌合十,僧袍无风自动,朗声道:“今日贫僧要开杀戒!” 桓温朗声道:“崆峒派愿与云少主共进退!” 韩当也挺剑叫道:“华山派也愿与云少主共进退!” …… 一些人原本想央求云天行把东西和人都交出去,好讨一条活路,看到云天行当众表决心,又见各方势力鼎力支持,哪敢再多说什么。 霍乱扫视众人,见个个面带怒容,目露杀机,竟没一个妥协的,不禁说道:“你们都不怕死吗?” 李神刀呵呵一笑,道:“人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而已,怕只怕留个污名在世,叫后世人笑话呀。” 温如玉笑道:“不错,正是这个道理。” 霍乱冷笑一声,道:“你们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这样,就让你们体会一下什么叫绝望!”拍了拍手,狸猫从毒气中走了出来,浑身黑气缭绕,在霍乱身前不远处站住。 众人见状无不变色。 刚才云天行替殷冷祛毒时,狸猫就趴在地上不动了,众人还当他已经死了,现在见他又从毒气中走出来,都觉得十分诡异。 何绣衣打了个冷颤,不禁问道:“他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站起来?” 这个问题没人回答,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同样的疑问。 人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能站起来走动? 他真的还是人吗?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正邪双面 狸猫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身上黑气缭绕,经风一吹,逐渐扩散开来,众人不得已又往后退了数丈,此时,已离崖边很近了。 霍乱见场内千余人被自己逼到这种地步,心内甚是得意,笑道:“怎么样,有没有后悔刚才做下的决定?” 话音刚落,一支羽箭破空飞来,“夺”的钉在了狸猫的胸前。 受羽箭冲撞,狸猫踉跄退了两步,重新稳住身形,依旧那样站住,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好似根本没有感受到疼痛。 霍乱摇了摇头,道:“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你们还真是残忍呢。” 死人? 死人为什么还会动? 云天行忽然想到了什么,叫道:“是御尸术,鬼王也在这里!” 狸猫被断双臂,失血过多,又身中剧毒,哪里支撑得住,只不一会儿就倒地身亡了。 现在的狸猫已被鬼王用“御尸大法”控制,彻底沦为“工具人”。 在场众人大都听过酆都鬼王的名号,但亲眼见过的却没几个,如今眼见刚死之人又重新站起来走动,众人都不禁为之变色,背生寒意。 “本王隐世已久,想不到还有人能认出本王的手段,本王还真是欣慰呢。” 话音甫落,一个硕大的身影逐渐在毒气中显现,跟着鬼王便自毒气中走了出来。 他的身形还是那样的魁梧高大,就像一座小山,每一步踏在地上,都能让大地为之一颤。 霍乱站在他身旁,就像一个孩子。 鬼王瞪着一双铜铃大眼,视线在众人身上大致扫了一遍,看到了站在前排的云天行和茶叔,半眯起铜铃大眼,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能耐,本王触动机关,已将通道堵死,这样你们都能活着出来,属穿山甲的吗?” 云天行和茶叔尚未来得及回答,桓温已抢了出来,向鬼王一指,叫道:“你就是酆都鬼王?” 鬼王微笑道:“怎么,不像?” 桓温忍怒道:“我且问你,是不是我二弟向良与你串通,暗中谋害我存义徒儿了?” 鬼王道:“是便怎样?” 桓温怒不可遏,转身走开,将尚自昏迷未醒的向良拖到前面来,甩手打了两个响亮的大耳刮子,见向良清醒过来,便抬手指着鬼王,朝向良喝道:“你认不认得他是谁?” 向良刚醒过来,本该头脑昏沉,被桓温打了两个大耳刮子,异常清醒,顺着桓温指向望过去,正看到鬼王站在那里冲自己微笑,不禁变了脸色,心想:“他怎么在这里?” 桓温喝道:“我问你认不认得他,你说话!” 向良支吾道:“不……不认得。” 桓温叫道:“他都承认了,你还赖什么!存义是你的师侄,对你向来恭敬,又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暗中勾结这邪魔外道,谋害他的性命,还害得他姐姐满门被灭,你怎能做出如此伤天理的事来?” 向良不敢正视桓温的眼睛,只是歪头看着别处,道:“我没有。” 桓温喝道:“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向良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桓温那双愤怒的眼睛,道:“大哥误会我了,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鬼王冷笑一声,心内暗想:“向良啊向良,你也有今天!之前定居伽相寺,因要与你们崆峒派拉些关系,曾给过你不少好处,让你帮着照应一些,谁知你这厮贪心不足蛇吞象,一次次来我这里寻欢作乐不说,临走时还公然向我索要财物,实在过分至极!现在伽相寺暴露,你已经没用了。之前从我这里拿走的,现在也该还了。” 鬼王思量了一番,笑道:“向老先生,咱们半月前还一起在逍遥宫喝过花酒,你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可是本王招待不周吗?” 向良叫道:“你放屁!我根本不认识你,哪里跟你喝过什么花酒?你是谁啊,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污蔑的清白?” 鬼王道:“向老先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几次去我那里寻欢作乐,我哪次不是美女佳酿招待,临走时还奉送大量金珠宝贝,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向良扭开头,道:“没有的事!我根本不认识你!” 吴俭上前道:“就算我二哥有不是的地方,也不容你随意污蔑。他不是那种贪财好色之人,做不出你口中的那些事。还有,你带领一帮恶徒,霸占伽相寺,灭杀寺内僧侣,又怂恿那帮恶徒到处杀人劫掠,做下不少伤天害理之事,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鬼王笑了笑,道:“明明在说向老先生,你怎么把话题转到本王头上来了?本王做下的事,可从来都没有否认过,不像你这位向二哥,人前一面,人后一面,两张面孔,一正一邪,随意切换,自如流畅,真真是伪善至极!这样的人渣,你还护着他,可见你也是愚不可及!” 吴俭冷哼一声,道:“你说我向二哥是人渣,你呢,你又算什么?” 鬼王不理吴俭,朝向良笑道:“向老先生,您这演技可实在是高明呀,都到这时候了,你这位兄弟还在护着你,可见你把他骗得是有多么的惨。如果他知道了你做的那些事,不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 向良歪着头,只是不说话。 鬼王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今日本王就做一回好人,替你们揭下向良的伪善面罩,叫你们看看,平日里你们敬仰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渣。” 向良转过头瞪视鬼王,叫道:“你不要太过分了!” “是本王过分,还是你过分,大家自有公道。”鬼王向众人说道,“本王就从他的恶行中随便挑一件来说好了。有一次,伽相寺里来了两个上香的姑娘,都是十七八岁,相貌极好。我那慧定徒儿便使了些手段,将那两个姑娘拐到了逍遥宫,本是想孝敬本王。” 鬼王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也是好巧不巧,这姓向的人渣偏在这时候来了,见那两个姑娘生得好看,便向本王讨要。本王还需他帮忙照应,自不好不给。那时本王身边也没个新鲜人儿,想自己留一个,给他一个,他不肯,非说两个都要。本王又不好得罪他,便都给了他。” 向良听到这里,已是冷汗涔涔,朝鬼王破口大骂起来。 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 向人渣 鬼王不理向良谩骂,继续说道:“本王答应两个姑娘都给他后,这人渣便拽她们两个去静室寻欢作乐去了。完事后出来跟本王说,要本王好生养着她们两个,不可染指,还说有空闲了就会过来。向人渣还真是说到做到,有空闲了就过来,生怕本王会偷他的一样。直到那两个姑娘不堪其辱,悬梁自尽,这才把这桩事下去了。” 向良龇牙瞪眼叫道:“我根本没做过这样的事,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鬼王冷笑道:“向人渣,你仗势欺人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你当本王好欺负是吗?哼,之前本王忍你,是因为还有用你的地方,不好对你怎样。现在伽相寺暴露,你已经失去了应有的价值。你之前从本王这里捞走的,是不是也该还回来了?” 向良仍被锁链捆着,挣又挣不开,向桓温哀告道:“大哥,你别信他的话,他用心不良,故意编这些故事来毁我清白。自我们相识以来,我极少跟人红脸,大哥你是知道的,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啊!” 桓温冷着脸道:“都到这一步了你还不肯认?” 向良叫道:“我没做过的事叫我怎样认啊?他想害我,所以才故意这样说。大哥你一向聪明,今日怎么反倒糊涂了,连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说的话都肯信,却不相信自己的兄弟?”说罢,已落下泪来。 胡不通看热闹不怕事大,拍着手笑道:“你们这些人都是木头吗?人家卖力表演,声泪俱下,你们连一点掌声都不肯给?” 吴俭怒道:“胡不通,你到底是哪一方的?蜃楼的人要害我二哥,你看不出来就老老实实坐在那里,没人把你当哑巴,再胡说八道,吴俭第一个不饶你!” 胡不通笑道:“呦呦呦,被人骗到姥姥家了,还帮人说话,你这人还真是有够傻的。还有啊,咱们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家宰割,你觉得执刀人有说谎的必要吗?他向良是有多高的清名啊,还值得特意拉出来毁上一毁?” 吴俭一怔,心想:“是啊,我们大家已经被逼上了绝路,是生是死,全看蜃楼几人的脸色,犯不着多费口舌来诋毁二哥。难道鬼王说的都是真的?” 吴俭看着向良,把鬼王说的那件事往他身上安,总觉得十分不相称,摇了摇头,向鬼王道:“你说我二哥祸害良家女子,可有什么凭证吗?只空口白话这样说,实在难以让人相信。” 鬼王道:“凭证自是有的,不过没在这里。你们的人已去了伽相寺,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或许会带着凭证一起回来,不过,你们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桓温问道:“你说的凭证是指什么?” 鬼王道:“本王在逍遥宫给向人渣留了一间静室,专供他寻欢作乐。在那间静室的墙壁上,张挂着许多春色绘卷,而且大都是出自向人渣的手笔。你们是他的兄弟,一定认得他的笔迹,若是见了,应该不难认出。” 桓温怒瞪向良,身体因愤怒而颤抖不止。 鬼王笑了笑,又道:“这向人渣人老心不老,是个好战分子,尤其喜欢‘打群仗’,总觉得‘单打独斗’显不出他的威猛,时常嘱咐本王,让本王多多留意,如果遇到‘狠角色’,一定要为他留下。本王还有求与他,哪敢不从呀,费尽心机为他找“对手”,不知受了多少累。本王有时就想,逍遥宫的主人到底是本王,还是他向良呢?” 鬼王叹息了一声,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看了向良一眼,继续说道:“在静室对门的那面墙壁中央,挂有一轴长卷,是向人渣的得意之作,且由他亲自题名为《英雄图》。你们知道上面画的是什么?谅你们也猜不到,本王也不卖关子,直接告诉你们吧,是他独力战‘七雌’的惊心画面。”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到了向良身上,脸色也都变得很奇怪。 鬼王笑了笑,继续说道:“说实话,本王第一次见到《英雄图》的时候,被惊得魂不附体。向人渣人虽渣,但画功真没的说。人物刻画极其精细,就连每一根毛发都能清晰地刻画出来。尤其是人脸上的表情,一眼看过去,人就跟活的一样,真是太绝了!” “画中的‘英雄’手持一杆长枪,浴血奋战,挥汗如雨,脸上有不甘示弱的倔强神情,有看着‘七雌’逐渐落败的得意欣喜,不论是哪种神情,尽在向人渣笔下展现得淋漓尽致。那‘七雌’脸上的神情也各不相同,有面对强敌的恐惧,有怕战败的担忧,有筋疲力尽的倦怠,有久不遇强者今如愿的窃喜,还有对命运安排的绝望和无助……” 鬼王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本王活了这么些年,这类的画作也见过不少,但像《英雄图》这样笔触精巧,细致传神的,还真是头一次见,要不是……” 严霜实在听不下去了,喝道:“你说够了没有?你口口声声叫他向人渣,你能跟他凑到一起,还能是什么好东西了?” 鬼王失笑道:“严阁主这话可伤了本王的心了,本王虽然做过不少坏事,但那都是为了生计。本王是个懒散的人,不爱自己动手,所以才收罗了一大帮门徒,让他们替本王劳动。要养活这一大帮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免不得要做些没本钱的生意。你们诸位都是一方势力的紧要人物,应该不难理解本王的苦处吧?” 桓温朝向良问道:“鬼王方才说的那什么英雄图可是真的?” 向良哪敢承认,道:“假的!都是假的!我根本不认识他!啊,他是鬼王?他就是那个臭名昭着的酆都鬼王?我听说此人无恶不作,罄竹难书,他居然敢来这里作恶,简直无法无天!大哥,你快把我放开,我要为民除害!” 胡不通拍地大笑道:“此人演技已臻化境,比那个狸猫还要厉害十倍。” 吴俭回身怒视,胡不通见了,赶忙收住笑声,双手合十,口里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 纵情大法 吴俭哼了一声,向鬼王道:“你方才说的那些话都不可信,我二哥已到古稀之年,哪还能做出你说的那些荒唐事来?必是你编造故事,存心污蔑!” 鬼王呵呵一笑,道:“吴俭,你太天真了。你这位人渣二哥能耐可大着呢。只这样说你们不信,先容本王先问一个问题。你们崆峒派的某位前辈是不是无意中捡到过一本名为‘纵情大法’的武学秘笈?” 桓温闻言脸色大变,抬手指着向良,颤声道:“你……你……连那门禁术也偷学了?” 向良道:“我没有。” 桓温道:“你没有?那他为什么突然提起‘纵情大法’?必是你偷学了,不然怎会做出那种伤天害理之事!” 向良迎上桓温的目光,面露哀伤,道:“大哥,在你眼里,我连一个外人都不如吗?任我怎样辩解,你只是不听不信;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到底谁才是你的兄弟?” 桓温长长叹息了一声,把脸转开了。 云天行向吴俭问道:“敢问吴老先生,不知这‘纵情大法’是怎样的一门武学,为什么会被列为禁术?” 吴俭道:“我没有学过‘纵情大法’,它到底是怎样的一门武学,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之前听门中前辈们多少提过一些,说是修炼‘纵情大法’的人,身体机能会得到极大的提升,例如速度,力量,耐力,视力,听力等等。” 云天行道:“这样不很好吗,为什么要将之列为禁术?” 吴俭苦笑道:“我只说了它的好处,云少主当然觉得好,若连坏处一并说出来,云少主就不这么觉得了。” 云天行道:“还有坏处?” 吴俭点了点头,道:“这‘纵情大法’不但能增强人体机能,还能放大人的情绪,不管是好的情绪,还是坏的情绪,都能得到放大。如果一个人的负面情绪很多,被‘纵情大法’影响后,就很可能会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我想这也是前辈们将之列为禁术的原因吧。” 云天行略作思量,又问道:“武学是由人创造出来的,难道就没有办法压制那些不好的方面的吗?” 吴俭摇了摇头,道:“如果不好的方面被压制,好的方面也同样会受到压制,那学习‘纵情大法’还有什么用呢?” “啊!”云天行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吴俭转身面对向良,道:“二哥,你真的有偷学过‘纵情大法’吗?” 向良叹息一声,道:“四弟,连你也不信二哥了吗?” 吴俭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在他的印象里,向良是个本分人,绝对做不出鬼王说的那些事,但种种迹象表明,鬼王的话很可能是真的。 虽然他不愿相信这种事实,但他坚定的内心已开始动摇了。 他见莫让站在那里看着,一声也不吭,便道:“五弟,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莫让道:“说什么?” 吴俭道:“鬼王说二哥学过‘纵情大法’,你怎么看?” 莫让把脸转开,道:“我都叫他赶出来了,还能怎么看?以前的二哥可不会说出那样狠心的话来。” 莫让话中的意思是说,现在的向良已经被“纵情大法”影响到了。 吴俭自然能听出莫让话中深意,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鬼王笑道:“吴俭,本王到底该说你重情还是愚蠢呢?你大哥和五弟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肯接受现实吗?正因为向人渣学过‘纵情大法’,才会情欲高涨,才会去本王那里寻欢作乐,才会向本王索要财物,这些都是例证啊。” 吴俭讶然道:“我二哥还向你索要过财物?” “何止索要过,还不止一次呢!”鬼王看向向良的眼神里充斥着浓浓的厌恶之色,“这向人渣每次寻欢作乐后,总摆出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然后就对本王说他老了,体力不继,又没钱去买补品吃,再这样折腾,只怕不久于人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本王又不是傻子,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叫人取了银两,送到他手里,这才肯走,不然就赖着不走,你说气人不气人!” “还有啊,这向人渣每次都是空手来,走的时候却是满载而归,本王要不是看他还有用武之地,早将他扒皮抽筋了。现在说起来,本王心里还是气啊。来偷吃完不直接走,还得打一包带回去,本王与人打交道这些年,还从未见如此厚颜无耻贪得无厌之人。若说他没学过‘纵情大法’,就是把本王打死,本王也不信!” 一旁的霍乱呵呵笑道:“鬼王啊,你把他恨成这样,可见你这些年从他那里受了不少委屈啊。” 鬼王叹息一声,道:“本王原不是这么碎碎念的人,实在是被这向人渣欺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今日有这等好机会,自是要好好宣泄一番,不然之前那些气可不就白受了嘛。” 鬼王又向桓温问道:“桓老先生,你是不是有位姓孟的知己朋友?” 桓温道:“不错,桓某是有一位好朋友姓孟,不过他已不在人世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鬼王道:“他临死前,是不是将他那双儿女托付给桓老先生你了?” “不错,是有这么回事。” 桓温突然大叫了一声,指着鬼王叫道:“原来是你害了他们兄妹两个!” 鬼王微微一笑,道:“对付两个小毛孩子还用不着本王亲自动手,随便派几个人去也足够应付了。” 见桓温怒容盈面,鬼王忙收起笑容,道:“桓老先生切勿动怒,本王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这件事本王原本并不知情,是向人渣让本王做的,还将卜世仁的回程路线也一并说了,要本王派人在路上拦截,顺便连卜世仁也一起解决掉。本王还有用他之处,哪好不从,自是顺着他的心意做事。” 鬼王偷瞧了向良一眼,心中冷冷一笑,继续说道:“本王被向人渣欺负久了,想找个人代替他,听说卜世仁颇受桓老先生你器重,所以就留了他一条性命。至于孟公那对儿女,却没这份运气了。孟公的儿子奋力反抗,当场被杀。孟公的女儿因相貌姣好,被向人渣以及我那帮恶徒给凌辱致死啦。” “畜生啊!” 桓温怒不可遏,大喝一声,猛地一掌朝向良头顶拍落!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 放人 吴俭见桓温举掌朝向良头顶拍落,吃了一惊,忙伸臂一挡,道:“大哥息怒,二哥再怎样错,也不该由我们兄弟结束他的性命,毕竟是……是兄弟啊!” 桓温道:“那你说该怎样处置?” 吴俭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桓温恨恨地将手掌收回,指着向良骂道:“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想做崆峒派的掌门,你不会直接说吗,背地里做下这许多伤天害理的事,害了多少无辜的人!我那位孟兄弟原本患有不育之症,一生行善,到老才得了一双儿女,没想到却叫你这畜生给害死了!还有我那存义徒儿,他又做错了什么?你灭了他姐夫满门,害得他没了家,没了亲人,连我这个师父也不来见了,你……你……”突然大叫一声,吐出一大口血,向后便倒。 郝明智正站在桓温身后,见师父仰倒,赶忙扶住,叫道:“师父,师父……”不见转醒,连忙让崆峒弟子去请包不死。 吴俭莫让均吃了一惊,都抢过去看视。 包不死知道桓温只是一时气塞晕了过去,不会有性命之忧,不想多费一趟腿。那些崆峒弟子可没他这等本事,见师父晕厥不醒,还当危急了,不管包不死乐不乐意,强拉硬拽了过去,逼着他救治。 包不死无奈,只得装模作样检查了一番,道:“只是怒火攻心,一时气窒晕倒了,死不了人,休息一会儿自会转醒。” 崆峒派众人这才放心。 严霜走到向良跟前,拿剑向他一指,喝道:“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做下这许多天容难容的事,实在罪无可赦,今日本阁主便代桓老先生清理门户!”说罢,挥剑朝向良后颈斩落! 向良大叫道:“我有遗言!” 天瀑剑临颈又停住了,严霜冷声道:“说!” 向良伸着脖子向云天行喊道:“云少主,麻烦你过来一趟,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 严霜道:“有话直说就是,干嘛非要他过来,他耳朵不聋,在那里听得到。” 向良道:“此事干系重大,不好让外人知道。云少主,麻烦你过来一趟,我需附耳说给你听了,才好瞑目。” 云天行心想:“我跟他没有过来往,不知他要对我什么。”正要往向良那里走,红漪一把拉住他,道:“别过去,他能知道什么,多半是想害你。” 向良道:“红漪姑娘,我现在被锁链捆得跟粽子一样,动弹一下都不能,如何能害人?我是真的有话对云少主说,而且是十分重要的话,请云少主无论如何都要过来一趟。” 红漪道:“你有话为什么不早说,干嘛非要挑在这个时候?依我看,定是没安好心。” 向良不理红漪,只向云天行说道:“云少主,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这件事跟你爷爷有关。你若想知道这件事,现在就过来我身旁,我附耳说给你听。你若觉得我别有用心,可以让严阁主一剑杀了我。要怎样选,你自己决定,希望你接下来的决定不会让自己后悔。”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我过去就是。” 红漪道:“我陪你一起过去。” 向良道:“此时干系重大,我只能说给云少主一个人听,你们若是跟着一起来,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叶孤鸾提剑朝向良一指,冷声道:“你若敢耍花招,叶某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向良叹了口气,道:“常言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亡,其言也善。我都是要死的人了,哪还会耍花招,只是不想把心中暗藏多年的秘密带到阎王殿去,所有趁着还有口气,把该说的都说出来,这样死了,至少心里踏实,亦可以瞑目。” 见叶孤鸾等人面露狐疑之色,向良又道:“我真是不理解,你们一个个的在怕什么?我被捆翻在地,动也动不了,又有你们这些英雄好汉守在一旁,就是再借我八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起坏心啊。” 红漪道:“最好如此,你若敢对他动坏心,我必不饶你!” 向良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云天行走到向良跟前,道:“你要说什么话,这就请说吧。” 向良看向执剑在旁虎视眈眈的严霜,道:“严阁主,我方才说得还不够明白?” 严霜冷哼了一声,收剑走开。 向良等严霜走远,这才向云天行说道:“云少主,此事干系重大,麻烦你蹲下身,将耳朵低下来,以免被耳朵灵敏的听了去。” 云天行只得蹲下身来,将耳朵靠近向良的嘴巴,只听向良说道:“云少主,你心地善良,我拿你当保命符,你一定不会怪我吧?” 云天行听话头不对,扭头看了向良一眼,见他在冲自己微笑,云天行感觉不妙,起身便跑!才跑了三五步,突听背后铁链绷断的声音响起,云天行心头暗吃一惊,还未来得及多想,便有人抢到他的身后,用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云天行不用回看,也知道背后这人是向良,心想:“他居然连锁链都能挣断,一定隐藏了实力。是了,他学过‘纵情大法’,武功必定远超之前,只因怕被崆峒派的人看穿底细,所以才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实力。哎呦呦,这可糟了,我现在浑身上下没一点力气,要如何摆脱挟制呢?” 众人见向良挣断锁链,又从背后扼住了云天行的咽喉,都吃了一惊。 “你找死!” 叶孤鸾提了寒剑一步步朝向良走去。 “站住!”向良大喝,“叶孤鸾,我叫你站住!” 叶孤鸾目露杀意,剑上寒霜凝结,周身空气中也现出了细小的冰晶。 见叶孤鸾不肯停步,向良忙使出鹰爪功,抓在云天行肩膀伤口处,用力往里一扣,云天行吃痛不过,大叫了一声,叶孤鸾这才停住脚。 向良嘿嘿一笑,道:“叶孤鸾,看来你还是很疼你这个侄子嘛。” 叶孤鸾眯眼瞧着向良,眼中杀意好不掩饰,冷冷道:“放人!” 向良道:“放人可以,不过得等到我安全以后。” 叶孤鸾将青霜剑握得更紧,声音也更冷。 “我再说一次,放人!” 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 诚意 向良感受到了叶孤鸾身上溢出的寒意,不禁打了个冷颤,抓着云天行向后退了几步,感觉安全了,这才说道:“叶孤鸾,你最好不要做傻事,我现在只想活命,只要你们大家肯让我活着离开,云少主自会安然无事。如果你们不肯让我生,那我只好让云少主陪我一起死了。” 叶孤鸾冷声道:“你在挑战我的耐性!” 向良尽可能地将身体藏在云天行身后,略微歪头,只用一只眼睛盯着叶孤鸾,道:“你的剑很快,我并不否认,但有一点你需知道,我已练成了‘纵情大法’,而且已有十多年的苦功,如果你一剑杀不了我,我只用一只手,就能把你侄子的脑袋给拧下来。怎么样,要不是试试看,是你的剑更快,还是我的招更狠?” 叶孤鸾死死盯着向良,周身寒气越来越重,但仍不敢再向前一步。 纵情大法是一门怎样的武学,叶孤鸾有过耳闻,别的不说,单反应能力这一点,就远非超常人能及。且向良几乎将整个身体都藏在了云天行身后,只露半张脸出来,即便叶孤鸾剑法高绝,也没把握一剑取走他的性命,何况还要拿云天行的性命做担保,这实在太冒险了。 叶孤鸾实不愿拿云天行的性命做赌注,想了想,道:“你把人放了,我让你走。” 向良面上绽开浓浓笑意,道:“你让我走,他们呢?” 叶孤鸾道:“谁拦你,我杀谁,不过,你得先把人放了。” 向良摇了摇头,道:“在我绝对安全之前,云少主必须要跟我在一起。你们放心,我只拿他当护身符,并不会伤他性命,当然,前提是你们很安分,如果有谁想在背地里暗算我,呵呵……” 这“呵呵”二字刚脱口,背后就有一支羽箭破空飞来,直射向他的后心! 向良练成了“纵情大法”,听力远超常人许多,那羽箭尚未靠近,他便已听到破风声了,静待羽箭近身,突然跳起身来,只一脚,便将那羽箭给踢飞了。 夺—— 羽箭钉在了不远处一株垂柳粗大的树干上,箭身兀自颤动不止。 向良狞笑道:“好一个‘芙蓉神箭’,果真是箭术超神!”说罢,又使鹰爪手去抓云天行的伤口,疼得云天行哇哇大叫。 红漪急道:“你别碰他,我们不拦你就是,你千万别伤害他。” 何绣衣还当自己会一箭命中目标,倒没想到向良的发应这么快,见云天行痛得哇哇大叫,心中甚是愧疚,道:“向老先生,错都在我,你别难为他。我向你保证,以后我再也不拿弓箭射你了,你饶了他吧。”说完便将鹊弓扔在了地上。 向良以鹰爪手扣住云天行的伤处,明显感觉到云天行的身体在剧烈颤抖,怕他支撑不住倒下,反拖累自己,忙收了功,顺手将别在云天行腰间的剑拔出扔到远处,道:“叶孤鸾,你方才说谁拦我,你杀谁,是不是?” 叶孤鸾道:“是。” 向良说了一个“好”字,又道:“方才‘芙蓉神箭’暗算我,你先把她杀了,我才能信你的话。” 何绣衣道:“别这样呀,我又不是存心要射你,只因我一时紧张,没有捏紧箭尾,不小心就发出去了,要怪也只能怪那箭不守箭道,怎么能赖到我头上来嘛。” 向良冷笑一声,道:“随便射一箭便能直取要害,要是瞄准了再射,这世上还有人能躲过阁下的雕翎神箭?” 何绣衣显得有些委屈,道:“别这样嘛,我不射你了还不成吗?” 向良冷着脸道:“要不是我反应快,已被你那一箭给射死了,你以为说三两句软化,再卖个委屈,我就会放过你?”又道:“叶孤鸾,你还等什么,杀了她,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何绣衣道:“杀我干嘛呀,是箭自己跑出去的,要杀就杀那箭好了。我去给你拿过来。”走到那株大柳树旁,将羽箭拔下来,回到叶孤鸾身旁,道:“箭给你拿来了,你杀了它吧,让向老先生看看你的诚意。” 众人暗暗好笑。 叶孤鸾看了看被自己主人出卖的箭,再看看一脸无辜的何绣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向良见叶孤鸾看着何绣衣,只是不动手,又喊道:“叶孤鸾,你想救你侄子,现在就把‘芙蓉神箭’杀了!我的耐性是有限度的,你最好快点行动!” 叶孤鸾缓缓抬起青霜剑,猛地一挥,将何绣衣手中羽箭斩成两截,道:“我已答应让他走,谁再阻拦,便有如此箭!” 何绣衣看了看手中仅剩的半截羽箭,又看了看叶孤鸾,微微一笑,暗想:“想不到这个酒鬼还蛮聪明的嘛。” 向良见叶孤鸾只斩了羽箭,并未伤害何绣衣,不禁大叫:“叶孤鸾,你的诚意呢?” 叶孤鸾道:“你跟她有仇吗?” “我跟向老先生怎么会有仇呢。“何绣衣抢着说,“我打小就仰慕向老先生,一直想拜向老先生为师,学习武艺和做人的道理,只是没有这样的机缘,常常为此暗自伤心。不想今日在这里遇到了,可算是还了一个大愿……” 叶孤鸾打了她的话:“我没问你。” 何绣衣道:“哦。” 向良心想:“何绣衣暗算我,若不将她杀死,一定会有人效仿她,继续暗算我,那时可不好办呀。只有将她杀死在众人眼前,杀鸡儆猴,才能让这帮人断了暗算的念头。” 向良想罢,又向叶孤鸾说道:“我跟‘芙蓉神箭’没仇没怨,只因她刚才放箭偷袭暗算,我才要你杀她以示诚意。既然你不肯取她性命,废掉她两条胳膊也是一样。” 温如玉上前道:“向老先生,你非要叶大侠针对何姑娘,无非是想来个杀鸡儆猴,好让有心暗算你的人把心收了。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只要你放了云少主,我等任你离去。若谁拦你,便是与我们云隐门为敌,这总可以了吧?” 向良心想:“温如玉乃至诚君子,言出必行,他这么说,自不会是玩笑话。可凡事就怕个万一。万一有人胆大包天,非要抢出来跟我拼个死活,我独力难支,岂不吃亏?嗯,在完全脱离险境之前,云天行绝不能放。” 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 挟退 向良道:“你们要我先放云少主,恕我不能答应。他现在是我的保命符,如果把他放了,你们来围杀我,我岂不是死路一条?”又道,“你们放心,等我安全了,一定会放云少主回来,绝不伤他一根汗毛。但如果你们有谁再向‘芙蓉神箭’那样暗算我,我就算不要这条性命,也要先将云少主送走,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儿。” 红漪急道:“谁也不会再暗算你,你千万别伤害他。” 云天行道:“红漪,你不用为我担心,向老先生只是借我脱身,不会把我怎样的。” “还是云少主懂事儿。”向良笑了笑,“你们大家放心吧,我与云少主没仇没怨,犯不着害他性命。只要我安全了,云少主也一定会安全回来。” 吴俭看着昔日的二哥突然变成了这副样子,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道:“二哥,你想离开,我送你一程便是,何必难为云少主。” 向良道:“四弟呀,非是二哥看轻你,现在能救我性命的,只有云少主一人。若换成是你,这帮人才不会管你死活,早一股脑冲过来了。” 吴俭也知道是这样,叹了口气,道:“鬼王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 向良道:“不错,都是真的。我偷学了门中秘术‘纵情大法’,暗中跟鬼王通信,谋害上官存义的性命,还灭了他姐夫满门。还有孟公那对儿女,也是我让鬼王害的。这些都是遮掩不住的事情,没被揭露的还有好多呢。怎么样,你二哥是不是很能耐啊?”说完,仰头大笑了起来。 严霜提剑一指,喝道:“你这疯子,还不快滚?!” 向良扭头看向严霜,眼中闪过一抹阴鸷之色,道:“严阁主,方才你执剑相逼,这个仇我向良记下了,以后再有见面的机会,定要向严阁主讨教几招,还望严阁主不吝赐教啊。” 严霜冷声道:“有胆你就来,本阁主还怕你不成?!” 向良点了点头,道:“不愧是‘惊鸿幻剑’,果然有气魄。”又向云天行道,“云少主,就麻烦你送我一程吧。” 云天行道:“下山的路已被毒雾封死,不知向老先生要如何下山?” 向良道:“什么毒雾?” 云天行一怔,随即暗想:“糟糕,糟糕,他刚才昏迷不醒,还不知道蜃楼的人已用毒雾把下山要道封死了,要是他冒然闯入毒雾,必然毒发身亡,那时我不费力气,便可得救。哎呦,一时情急,没想到这一茬,反说漏了嘴,这可怎么好?” 向良见云天行突然缄口,又见不远处黑雾迷蒙,觉得事情蹊跷,喝道:“你小子少耍花招,什么毒雾,给我一五一十地招来!” 云天行有心要他误入毒雾,哪里肯说,只是闭着嘴装哑巴。 鬼王不想让向良走脱,且十分乐意看着他与云天行同归于尽,笑道:“向人渣,你还不知道吧,下山的路已被我身旁这位用毒雾给封住了。这小子不跟你说实话,是想让你误入毒雾,毒发身亡,他好脱离你的控制呀。” 向良看着不远处黑压压的一片迷雾,冷冷一笑,道:“云少主,你可真是聪明呀!有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应该听过吧?”说完,使出鹰爪手,狠狠抓向云天行的伤处,痛得云天行呻吟不止,冷汗直流。 叶孤鸾喝道:“快住手!” 红漪握鞭指着向良,咬着银牙道:“你再折磨他,我必杀你!” 向良狞笑道:“你想杀我,好啊,来吧,不过我可警告你,你敢向会挥一鞭,我立刻叫你做寡妇!” 现在的向良狠辣至极,万一把他逼急了,谁也说不准他会做出怎样的事来。叶孤鸾红漪虽然心急愤怒,却也不敢拿云天行的性命开玩笑。 向良有心把云天行当保命符,也不敢真取他性命,见他快承受不住了,便将手拿开,道:“云少主,这就是你耍心机所付出的代价,再有第二次,可不会这么轻饶你了!” 云天行大喘气道:“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 向良挟持着云天行向后倒退,见叶孤鸾红漪等人紧紧跟着,冷冷一笑,又使鹰爪手去抓云天行的伤口,痛得云天行紧咬牙关,在心中怒骂不止。 “你们还要跟来?” 众人见向良出手狠辣,毫不容情,哪敢再跟上去,连忙都止住了脚步。 红漪含泪道:“求你别再伤害他了,我们不跟着就是了!” 向良高声道:“我现在带云少主离开,要是发现有一个人跟来,我就断他一臂;两个人就是双臂;三个人双臂外加一足;四个人双臂双足;再有第五个人,他项上这颗脑袋可就要搬家了。你们若想替他收拾残肢断首,只管跟来!” 红漪道:“我们不会跟过去,求你千万不要伤害他。” 向良哼了一声,道:“我也不愿多伤性命,但如果你们非要将我往绝路上逼,那就没有办法了。”挟持了云天行继续向后退走,见众人立在原地,不再跟着,稍稍松口气。 鬼王本想跟过去杀掉向良,以解心头之恨,但转念一想,他没有解药,无法下山,去哪儿都是个死,且叶孤鸾这个大仇人还在这里,更加离开不得。 向良挟持着云天行退经一株柳树旁,猛见一人倚着树干,正在那里打盹,向良吓了一跳,赶忙拉着云天行远离垂柳,向崖边退去,口里说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要是发现一人跟来,就断你一条手臂。云少主,你可莫要怪我狠心,要怪就怪你这位朋友不守信用吧。” 向良抓住云天行的左臂,正想卸他一条胳膊下来,云天行忙道:“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向良停止手上动作,道:“说。” 云天行说道:“他不是我的朋友。” 向良道:“不管他是不是你的朋友,都是一样,反正他跟来这里,也是为了救你,我若不拧掉你一条胳膊,他还当我只敢说不敢做!” 云天行道:“别说拧掉我一条胳膊,就是把我这条命收了去,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他是蜃楼风花雪月四执事中的月执事,我的死活,你觉得他会在意吗?” 向良明显吃了一惊,道:“他是蜃楼的人?” 云天行道:“不错,他正是蜃楼的人。” 这时,倚在树干上打盹的月漫天忽然睁开了眼睛。 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 落崖 云天行道:“方才向老先生昏迷不醒,并不知道蜃楼的人来了这里。这大片的毒雾是蜃楼的杰作,山道上的毒雾也是他们的作为。向老先生想下山,除非问他们讨到抗毒的解药,否则,只能在这山巅与大家一起等待死神的降临了。” 向良鼻息一哼,道:“谁说山下就得一定走山道了?” 云天行讶然道:“向老先生还有别的法子下山?” 向良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月漫天打了个哈欠,道:“等你好久了。” 向良挟持云天行一直退到远处,才停住脚步,警惕地盯着月漫天,道:“等我?” 月漫天的脊背离开了树干,伸了个懒腰,无精打采地说道:“是啊,等你。” 向良道:“等我做什么?” 月漫天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移步朝向良走去。 向良既已知道他是蜃楼的人,哪敢让他靠近,喝道:“你站住!” 月漫天并没有站住。 向良又使鹰抓手去抓云天行的伤口,喝道:“我叫你站住!” 云天行在心中痛骂向良,口里说道:“我都说了,他不是我的朋友,我的死活,他根本不在乎,你又何苦来折磨我!” 月漫天笑道:“他说得不错,他的死活我根本不在乎,你就是把他的脑袋拧下来,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向良挟持云天行一退再退,不知不觉已退了崖边,脚后跟无意踢到几块碎石,碎石落崖,许久没有听到落地声响。 此崖之高,可见一斑。 向良退无可退,便冲月漫天叫道:“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拉他一起跳下去!” 月漫天心想:“那两样东西都还在云天行身上,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岂不都摔坏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那两样东西弄到手,其他的倒是其次。” 月漫天停住了脚步,朝向良笑了笑,道:“你不要紧张嘛,我没有恶意的。我此番过来,其实是想邀你加入蜃楼,一起图谋大事,不知你肯不肯呢?” 向良有心做“一方之主”,哪愿加入蜃楼叫别人拆遣?直接拒绝又怕月漫天会对他动手,想了想,说道:“为什么突然邀我加入蜃楼?总该有个理由吧。” 月漫天弯腰从地上拔了一片草叶,叼在嘴角,懒洋洋地说道:“你学过纵情大法,这个理由够不够?” 向良道:“只是这样?” 月漫天反问道:“这样难道还不够?” 向良道:“我是学过纵情大法,但你们蜃楼高手如云,也不差我一个,你一定还有别的企图。” 月漫天道:“那你觉得我会有什么企图呢?” 向良低头沉思。 云天行心想:“我与向良没有仇怨,他挟持我,只为活命,应该不会害我性命,平添仇怨上身。可若把我交给蜃楼,我的性命可就难保了。” 云天行思量片刻,说道:“向老先生,他根本不是诚心邀你加入蜃楼,他只想从我这里探听消息,如果你把我交出去,他会立刻杀你灭口的。” 向良闻言冷笑道:“都说蜃楼的人奸诈狡黠,真是一点也不假。既然你想从云少主这里探听些什么,那最好乖乖站在那里不要动,否则我立刻把他扔到崖下去,叫你们永远也别想再见到他!” 月漫天打了哈欠,道:“那样的话,你也会死。” 向良道:“我已经没得选了,不是吗?” 月漫天道:“谁说你没得选,你至少还有一条路……” 向良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会加入蜃楼。” 月漫天道:“我觉得你应该认真考虑一下。” 向良决然道:“不用考虑了,我不会加入蜃楼。” 月漫天问道:“理由呢?” 向良道:“不愿意就是不愿意,还非得找个理由吗?” “很好。”月漫天将视线移向云天行,“云天行,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我会保下你这条命,也会放过这里的所有人。毒气扩散很快,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一定不愿意看着你在意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在你面前吧?” 云天行道:“我的确不愿看到这一幕,但我知道,就算我把东西交出去,你们也一定不会收手。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如你所愿呢,反正都是要死。” “你错了。”月漫天微微摇头,“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也没有耍什么阴谋诡计,我是很诚恳地在跟你商谈,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这里不会再死人,一个也不会。” 云天行道:“既然你这么有诚意,先让霍乱把毒雾撤去。等这里的人都安全了,我自会把东西交给你。” 月漫天伸出一手,道:“口说无凭,先拿一件东西来抵押,我马上让霍乱撤毒。” 云天行道:“那两样东西都被我埋在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只有这里的人都安全了,我才能把埋藏地点告诉你。” 月漫天一怔,道:“你没把那两样东西带在身上?” 云天行摇头道:“没有。” 月漫天凝视云天行许久,忽然笑道:“你骗不了我,那两样东西一定都还在你身上。” 云天行也笑道:“明知是烫手山芋,还带在身边,你觉得我连这点脑筋都没有吗?” 向良急着逃命,这俩人却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个没完,他实在没耐心听下去了,道:“我现在要带云少主离开,你若敢跟上来,我立刻把他扔到崖下去。”说完,便挟持了云天行沿着崖边开始退走。 临书玉笔和照月弯刀还在云天行身上,月漫天哪肯让他带云天行走,又移步跟了上去。 向良见月漫天不紧不慢地跟着,心下有些恼火,停住脚步,向月漫天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再跟来,我就把他扔到崖下去。你以为我只是在吓你,其实你错了,我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向良让云天行站在崖边,伸掌抵住他的后背,道:“云少主,我现在要把你推下去,你会怪我吗?” 云天行道:“你说呢?” 向良微笑道:“你这么善良,你一定会选择原谅我吧?”说罢,在云天行背上轻轻一推。 “下去吧。” 第一千四百三十四章 下落 月漫天瞠目结舌,他有些难以置信,向良居然真的把云天行推下了崖。 这里崖高数百丈,人掉下去,能有几线生机? 云天行在断肠崖侥幸捡回一条性命,这次落崖,还有那样好的运气吗? 月漫天飞跑到崖边,向下一望,见云天行扒住了一块凸石,并没有完全跌落下去,心内稍松一口气,对向良说道:“你早知道他不会掉下去?” “我并不知道。”向良朝崖下瞧了一眼,“该做的我都做了,他没有掉下去,是他的本事。不过你放心,有我在这里,他上不来。” 上不上得去且不说,云天行是真不想再下去,这样的事经历一次就够了,他实不愿再经历第二次。 好在此处崖壁还不算太陡,也有许多借力之处,他紧紧扒住凸石,一点一点地往上攀援。 虽然他已筋疲力尽,但一想到摔下去就会粉身碎骨,他不得不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得爬上去。 红漪还在等着他,他不能再抛下她一个人。 他咬着牙,忍着痛,终于一点一点地攀了上去。 他的衣服已被汗水湿透,就好像刚从水中出来一样,但他自己却没有发觉。 他现在只想活下去,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向良见他又攀了上来,“呀”的一声,道:“云少主,你这攀山的本事还真是了不起呢。”抬脚踩住云天行的手背,用力来回碾动,云天行虽然疼痛,却死活不肯松手,只是咬牙忍着。 月漫天看不下去了,道:“够了。” 向良道:“哦?” 月漫天似是有些恼了,叫道:“我叫你把脚拿开!” 向良停住碾动,但并没有移开脚,仍旧踩着云天行的手背,笑道:“看起来,你很在意他的死活。” 月漫天道:“把他拉上来,我让你走。” 向良道:“不跟着来了?” 月漫天冷着脸道:“你给的提醒已经足够醒目了,不是吗?” 向良仰头大笑起来,笑声甚是得意。 月漫天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向良最终还是把云天行拉了上来,替他拍打掉身上沾带的尘土,道:“哎呀,云少主,实在抱歉,我也是被逼得急了,才做出这样的事来,其实,我是打心底里不愿做这样残忍的事。你应该能够理解我的苦处吧?” 云天行心道:“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你!”口里却淡淡说道:“不用多说,我不怪你。” 向良一怔,随即笑道:“我就知道云少主不会怪我,哈哈,哈哈……” 月漫天忽然叹息了一声,道:“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向良道:“低估我什么?” 月漫天道:“低估了你的残忍无情。” 向良微微一笑,道:“说起残忍无情,你们蜃楼似乎更胜一筹。” 月漫天摇了摇头,道:“纵情大法被列为禁术是有原因的,你若不想被它害死,最好及时收止。若一味放纵下去,终究会品尝到‘纵情’带来的苦果。” 向良冷哼了一声,道:“我现在要带云少主离开,你们蜃楼的人不会再跟来了吧?” 月漫天道:“我保证,一个也不会。” 向良道:“你的诚意呢?” 月漫天转身离开。 向良一面押着云天行继续走,一面说道:“云少主,看来他很在意你的死活啊。” 云天行微微摇头,道:“他在意的不是我,而是掌握在我手里的那两样东西。” “哦?”向良眼睛里闪烁出贪婪之光,“不知是哪两样东西?” 云天行道:“我不能说。” 向良心想:“连蜃楼都在意的东西,一定不是凡品,若能得到手,岂不是好?”笑了笑,道,“云少主,你可不要叫我为难呀,还是痛痛快快说出来吧,不然激怒了我,后果可是难预料的。”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求你千万别再把我往崖下推了,我说就是了。” 向良笑道:“这样才好。” 云天行道:“在说那两样东西之前,请容我先问一个问题,向老先生觉得我们云家有什么是值得别人觊觎的?” 向良想了想,试问道:“沧澜剑诀?” 云天行点头道:“向老先生猜得不错,那两样东西中的一样正是我爷爷留下的‘沧澜剑诀’的剑谱。” 向良心头一颤,暗想:“‘沧澜剑诀’乃当世顶尖剑法,若能学会,就算不能横行天下,却也难逢敌手了。嗯,我一定要得到手。”又问道:“另一样是什么?” 云天行道:“向老先生不妨再猜上一猜。” 向良沉默片刻,忽然变色道:“难道是云巅曾用佩剑七星龙渊?” 云天行愣了愣,道:“不错,正是七星龙渊!” 向良心头巨震,暗想:“名剑配剑谱,我这是撞了天运了吗?难怪蜃楼的人这么在意他的死活,原来他身上还有这样的好东西。我若能把这两样东西得到手,睥睨天下,谁人能挡?”口里说道:“那两样东西现在在哪儿?” 云天行忽然变了脸色,道:“向老先生,你不会也要打那两样东西的主意吧?” 向良面上的贪婪之色毫不掩饰,嘿嘿一笑,道:“云少主,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的确有这个意思。不知你肯不肯割爱呀?” 云天行使劲摇头,道:“绝不能割爱!那两样东西是我们云家的家传宝贝,岂能随便送人?就是我那尚未过门的媳妇,我都没有告诉她知道,何况向老先生这个外人。不行,不行,没得商量!” 向良笑了笑,道:“云少主,你先别急着否定,先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再做决定也不迟呀。” 云天行皱眉道:“向老先生这是在威胁我吗?” 向良道:“如果云少主非要这么以为,那就当是威胁好了。” 云天行把头一扭,道:“你要杀要剐,随你的便,要我说出家传二宝的下落,门都没有!” 向良暗想:“你小子就嘴硬吧,软的不行,我给你来硬的,不怕你不说。”把脸一冷,道,“云少主,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让你说出那两样东西的下落是为了你好,你再这么不识趣,可别怪我动粗啦!” 云天行道:“那两样家传宝贝比我的性命还重要,岂能随便赠予他人?我还是那句话,东西我不会交,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吧。” 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 木鸟 云天行抵死不肯吐露“沧澜剑诀”和“七星龙渊”的下落,向良愤怒不已,冷声道:“好,你不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揪着云天行往崖边拉。 云天行双足蹬地,只是不肯走,叫道:“我刚从下面爬上来,你又要推我下去?” 向良阴惨惨地道:“一个贪婪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云少主刚才不是已经体会到了吗?” 云天行道:“你哪是贪婪,根本就是丧心病狂!” 向良哈哈大笑,道:“贪婪也好,丧心病狂也罢,沧澜剑诀和七星龙渊我势在必得,你若不想多吃苦头,就老老实实给我交出来,不然,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云天行道:“那是我的家传宝贝,哪能交给你这种人!” 向良冷笑一声,把云天行拽到崖边,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交是不交?” 云天行向崖下望了一眼,不禁打了个寒颤,心想:“刚才要不是我反应快,及时扒住了崖壁上的凸石,只怕早已掉下去摔成肉泥了。这畜生已经没有了人性,根本没把我的性命放在眼里,好汉不迟眼前亏,且先遂了他的意,再找机会慢慢收拾他。”咬着牙说道,“向老先生,你别这样,我们云家就剩我一个了,要是摔死在这里,可就没后了!” 向良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云天行道:“怎么没关系,我是你害死的,等你下了阴间,我们云家的先祖是不会放过你的!” 向良道:“阳间的事都顾不过来,我还管阴间做什么?云少主,我可没多少耐心陪你在这里耍嘴皮子,你若不想掉下去摔成肉泥,就痛痛快快地把沧澜剑诀和七星龙渊的埋藏地点说出来。” 云天行叹息了一声,道:“事到如今,我还有得选吗?要我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得先向天发誓,绝不能再害我的性命。” 向良道:“我发了誓,你就肯说?” 云天行点头道:“你发了誓我就说。” 向良把云天行拉离崖边,举手对天发了誓,道:“发过誓了,该你说了。” 云天行道:“我把东西埋在了飞雪阁留客峰追忆楼院中的假山石下,向老先生若是想要,只管去取,只是别再难为我了。” 向良问道:“为什么会在飞雪阁?” 云天行道:“我觉得那里安全,就把东西藏在那儿了,不行吗?” 向良盯着云天行看了一会儿,道:“你小子一定是在欺骗我,对不对?” 云天行叫道:“我的性命都在向老先生你手里,要杀要剐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儿,我哪敢说谎呀!” 向良哼了一声,道:“你小子不是蠢人,就是随便说一个地儿来糊弄我,也是无从辨别的。这样吧,你跟我去飞雪阁走一趟,要是东西真在你说的那地儿,我饶你一条性命,再给你一些好处,也不枉你陪我走了一遭。如果是你随便扯出来的谎,我就你把你碎成九九八十一段,埋在那里,叫你永生不见天日!” 云天行苦着脸道:“向老先生,我都把埋藏地点告诉你了,你还不肯放过我,你是想违背刚才对天立下的誓言吗?” 向良微笑道:“我只发誓说不害你性命,可没说要放过你呀!” 云天行变色道:“好啊,你耍赖!骗我说出家传宝贝的埋藏地点,又不肯放我离开,你到底想干什么?” 向良道:“云少主,你别紧张,我要你跟着我,只是为了确认埋藏地点是否准确,没有别的意思。还有,我既然已对天立誓不会害你性命,就一定不会害你,当然,如果你自己作死的话,那可怨不得我了。” 云天行把脸转开,道:“罢了,罢了,是我太过轻信于人,中了你的计了。你要怎样,随你的便吧。” 向良哈哈一笑,揪着云天行离开崖边,沿着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向内走了下去。 不快不慢地行了一段,树木花草渐密,房舍殿宇也多了起来,空气还弥漫着一股香火的味道。 云天行望着一座座高大殿宇从旁闪过,不禁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向良没有回答,揪着云天行过了宫殿建筑群,来到傍崖一间十分简陋的木屋前停下,道:“在这里等我。”说罢,双指连点,将云天行的穴道给封住,推开门,独自进到木屋里去了。 木屋内传出敲打的声响。 云天行暗道:“糟糕,本来还想趁他不备,给他来个致命一击,现在穴道被封,身上又没一点力气,这可如何是好?”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个像样的办法,只能认命了。 向良进到木屋里,好半天不出来,只是不时从窗口探头向外望上一两眼,见云天行依旧站在那里,便又缩头回去,也不知是在干什么。 云天行觉得奇怪,不禁问道:“向老先生,你在干什么啊?” 向良没有回答。 云天行在心内寻思道:“这畜生练成了‘纵情大法’,好的品德一点没被放大,嫉妒贪婪残忍记仇等等坏性,却得到了明显地提升,跟在他身边,早晚要被他害死。还有沧澜剑诀跟七星龙渊,根本就是我胡诌出来的,要是跟他去了飞雪阁,非死不可。一定要想办法摆脱他啊。” 木屋内敲打声停止,向良把一个个部件搬到崖边,又把云天行是穴道解开,揪着他来到崖边,道:“站在那里别动。” 抛下这句话,向良便开始拼装各个部件,只不一会儿,一只木质大鸟的形象就出现在了眼前。 大鸟的翅膀是用粗布加两个框架做成的,虽然简易,但却十分实用。 云天行看着这个简易的飞行装置,讶然道:“这些东西是向老先生现做出来的?” 向良道:“做了得不到认可的事情,就得开始为自己准备后路。这些东西,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不止这里,远近诸多峰顶,几乎都藏有这么一个东西。虽然看起来粗糙简易,但却足够用了。” 大鸟没有双足,只用绳索绑了一个竹筐在鸟腹下。 现在向良正指着竹筐,对云天行道:“进去!” 云天行向后退了两步,摇头道:“我不要。” 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 搜身 木鸟的各种部件已在这间破屋里藏了数年之久,上面青一块黑一块,好像老年人身上的岁月斑,还有几处十分明显的蛀洞,到底能不能安然把人送到山下,谁也不能确定,就连向良自己也不能确定。 但现在下山的路已被毒雾封死,除了冒险一试,好像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 向良拍了拍竹筐,道:“云少主,还愣着做什么,这就请上来吧。” 云天行注视着满身‘老年斑’的木鸟,心想:“这东西放了这许多年,多半已经腐坏掉了,只怕还未落地,就先被山风吹散架了。他自己不怕死,叫他自己去死好了,我可不想给他陪葬。”摇了摇头,不愿上去。 向良笑道:“云少主莫怕,这东西我已亲身试验过不止一次,绝对能让我们两个平安下山,只管放心上来吧。” 云天行道:“我已将埋藏地点已经告诉你了,你自己去把东西挖出来就是,为什么非要我跟去?” 向良沉下脸来,道:“叫你上去你就上去,哪那么多话!”大步走过来,拽着云天行的胳膊把他往竹筐那里拉。 云天行双足蹬地,只是不肯过去。 两人一个拉,一个挣,僵持了一会儿,向良的耐心耗光了,想先把云天行拍晕,再把他放到竹筐里去,刚抬起手来,云天行好似觉察到了什么,猛地一挣,人没挣脱,却把斩仙飞刀掉了出来。 向良不知这是斩仙飞刀,只见这小刀样式也有些古怪,捡起来看了一会儿,问道:“这是什么?” 云天行道:“你难道看不出来这是一把刀吗?”心里却在想:“糟糕,糟糕,怎么把斩仙飞刀掉出来了。他受‘纵情大法’影响,贪婪之心大涨,若叫他知道这是个宝贝,必定不肯还我了。” 向良一面端详着斩仙飞刀,一面问道:“我当然知道这是刀,我是问你这刀是干什么的,怎么样子这般奇怪,连个握柄也没有。” 云天行想了想,道:“这是我的独门暗器小云飞刀。” “独门暗器?” 向良摇了摇头,显然不怎么相信。突然“呀”的一声,右手大拇指肚被斩仙飞刀划了一下,立刻涌出血来。 “好锋利的刀。” 向良的眼睛里闪烁出贪婪之光。 云天行见他生了占有之心,心里咯噔一下,道:“这是我的东西!” “现在是我的了。” 向良嘿嘿一笑,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将斩仙飞刀用布条卷起来,放到怀里去,又用那双贪婪的眼睛盯着云天行,笑道:“云少主,你身上好东西不少嘛,随便掉一把小刀出来,都是这样的好,再让我搜一搜,看还有没有别的宝贝。” “你别过来!” 云天行不住后退。 向良搓着双手,不住向前逼近。 云天行心想:“我现在没力气跟他打斗,还是先逃出他的魔掌再说吧。”想罢,转身便跑。 向良纵身跃起,凌空翻一个跟头,已挡住了云天行的去路,笑道:“云少主,你跑什么呀,我只要你的东西,又不要你的人,用不着这么害怕吧。”飞身上前,双指连点,将云天行的穴道给封上了。 云天行心中苦笑:“虎落平阳被犬欺啊,但凡我还有一点力气,也不至于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可恶啊!” 向良在云天行身上翻动起来,只一会儿,就翻了一把弯刀出来,见上面镶金嵌玉,看起来甚是华贵,不禁笑道:“云少主,看不出来呀,你穿得这样破败,身上的宝贝倒真是不少。随便一把护身兵刃,都是镶金嵌玉的,啧啧啧,今日遇上云少主,可算是撞了大运了。”说罢,将弯刀别在腰带里。 云天行叫道:“你属强盗的吗,怎么什么都抢啊!”心里却在想,“这东西是蜃楼一心想要得到的东西,如今叫他抢走,不知要带到哪里去,万一再周转到蜃楼手中,那可遭了。” 向良不理云天行说什么,只管在他身上搜来翻去,只不一会儿,又搜到了一个长条盒子,打开一看,见里面装有一枝玉笔,拿出来看了两眼,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不禁问道:“这东西又不能写字,带在身上做什么,还用盒子装着,想来价值不菲吧?” “价值不菲?”云天行哈哈大笑,“向老先生,我还以为你是个识货的,原来跟我一样蠢笨,哈哈……” 向良眉头微皱,道:“你什么意思?” 云天行收住笑声,道:“我东西是我在一个古董摊位上淘来的,我看它玉质纯粹,模样又好,觉得应该会值不少,就花了一两银子把它买下来,想再倒卖出去,换个好价钱。谁知拿到典当铺去估价,差点儿没把我气死。” 向良道:“怎么了?” 云天行面现怒容,道:“这东西根本不是玉质,而是一些似玉的石头打磨出来的,市面价三五十文,卖多些也不过百文,根本就是个仿制出来的假货!我去找个那个卖假货的摊主算账,早不见人了。不管怎么说这东西也花了我一两银子,丢了可惜,不丢吧,看着还来气。正愁没处发送,既然向老先生觉得价值不菲,就送给向老先生好了。” 向良冷笑一声,暗想:“好东西不给我,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倒是大方。”口里说道:“三五十文钱的东西,我要它做什么。”随手一抛,扔到了一旁的草丛里。 云天行心中稍松一口气,暗想:“弯刀还在他身上,得想个办法夺回来,绝不能让他带走。” 向良又在云天行身上搜了一会儿,只有些日常用物,没有入得了眼的,丧气地摇了摇头,就此收手。 云天行心想:“还好《剑意篇》借给丁玲参悟了,不然准要被他搜走。”口里说道,“向老先生,我还有个好东西要给你,你把我穴道解开,我拿给你。” 向良道:“你说东西在哪儿,我自己取就是,不必劳烦云少主。” 云天行道:“这样最好,那东西就在我脚底下踩着,麻烦向老先生帮我把鞋子脱下来吧。” 向良眉头一皱,双指连点,将云天行穴道解开,道:“自己拿出来。” 云天行心中暗喜,蹲下身来脱鞋子。 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 搏命 向良见云天行脱下左脚鞋子,一会儿往外倾倒,一会儿伸手进去摸索,不知在找着什么,不禁问道:“云少主,你有什么好东西要藏到这里面,也不怕熏臭了。” 云天行咧着嘴笑道:“是一粒大珍珠。” “大珍珠?”向良的眼睛里又闪烁出贪婪之光,“找到没有?” “真是怪了,我明明放在鞋里的,怎么会找不到呢。” 云天行把左脚鞋子穿好,又脱下右脚鞋子翻找,也没找到,把鞋穿好,站起身来说道:“一定是刚才不小心掉到崖下去了,唉,那么大一粒珍珠,可比我身上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值钱呢。” 向良向远处看了看,道:“毒气就要蔓延过来了,珍珠不要也罢,你快进到竹筐里去,别逼我动手。” 云天行心想:“毒气来得这样快,也不知叶叔叔红漪他们那里怎样了。我要留下来,与他们一起面对。这样的话,需先将向人渣打倒,可我现在又没力气跟他打。咦,我还有斩仙飞刀啊,那个只用意念就可以操控,只要找准时机,给他来个一击致命就好。” 云天行想了一会儿,道:“我看这木鸟不大结实,未必禁得住刚烈的山风,万一空中解体,向老先生多半要舍下我,独自保命,那样一来,就永远没人知道我那独门暗器‘小云飞刀’的妙用了。” 向良见斩仙飞刀样式独特,锋利非常,知道绝非一般的寻常刀具,听云天行这么说,心思一动,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这‘小云飞刀’有什么妙用。” 云天行伸出一手,道:“把刀给我,我给向老先生演示一遍。” 向良道:“给了你,多半是要拿来对付我,你当是我傻子吗?呵呵,你这点小聪明可还瞒不过我。” 云天行笑道:“我现在重伤在身,又没一点力气,连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都对付不了,向老先生这样高强的武功,还怕我耍手段?” 向良受激不过,道:“好,我就把它给你,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将斩仙飞刀取出,抛给云天行。 云天行将斩仙飞刀从包裹的布条中取出,装神弄鬼地念叨了一番,突然大叫了一声,猛地将斩仙飞刀扔到了崖下。 向良大惊,抢过来揪住云天行的衣领,喝道:“你干什么!” 云天行并不多言,使出现在所能使出的所有力气,将向良拦腰抱住,用意念操控斩仙飞刀来杀向良! 嗖—— 斩仙飞刀自崖下冲天而起,在空中掉了个弯,直冲向良飞来! 向良虽然背对斩仙飞刀,但他已练成了“纵情大法”,听力远超常人,早已听到了破风声,情知不妙,想躲闪可身体被云天行死命抱住,一时挣脱不开,急得哇哇大叫! 斩仙飞刀如流星一般破空而来,自向良颈边呼啸而过,带起一串血线! “啊!” 向良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滚烫的热血喷洒而出,溅红了云天行半边身子! 向良颈部为斩仙飞刀所伤,鲜血狂喷不止,也将他满心的怒火彻底唤醒! “云天行,你给我死来!” 向良运足功力,大喝一声,周身爆出一团气浪,将云天行向外掀开数步,飞步跟上,猛地一掌向云天行击去! “穿心掌!” 一掌击在云天行心口! 云天行“啊”的叫了一声,身体倒摔出去,落在不远处草堆里。 向良也闷哼一声,踉跄倒退数步,口一张,吐出一大口血。 “怎会如此?这小子明明已是强弩之末,为什么还能发出如此强横的掌力?不对,这是我的穿心掌!为什么我发出去的掌力又回来了?这小子到底……可恶啊!” 颈部伤口虽不致命,但伤到了血管,血流不止,如果不及时止血,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向良忙扯碎衣裳,先将勃颈处伤口扎住,又攥着拳头向云天行飞跑过去,就在这时,斩仙飞刀又从后方破空而来! 向良已经察觉,忙向一旁跃开,噌的一声,斩仙飞刀擦着肩膀飞过,划破了衣裳,并未伤到皮肉。 斩仙飞刀飞出不远,掉了个弯儿,又飞了回来! 向良见这飞刀居然能够自主飞行,又惊又怒又喜,起了杀人夺宝之心,再次避过斩仙飞刀,见脚旁有块人头大小的石头,忙抱起来向云天行奔去! 云天行中了一掌,连连吐血,见向良抱着石头过来,想逃走只是站不起来,便用双足蹬着地,不住向后挪移。 也亏他方才及时使出“物换星移”,将向良的掌力转移回去一大部分,不然以他现在这身体状况,硬吃这么一掌,就算不死,也得送去大半条性命。 向良抱着石头奔至云天行身前,双臂将石头高举,猛地向云天行头部砸去,发了疯似的叫道:“死吧,死吧!” 云天行就地上一滚,躲过了致命一击,顺手从地上抓了一把土,扔到向良脸上,然后连滚带爬向远处逃去。 向良本已怒火中烧,又被云天行扔了一脸土,把眼睛也迷了,气得直在那跺脚,等眼睛勉强能睁开时,云天行已逃得远了。 向良到底是不是庸俗之辈,运起轻功,全速向云天行追去,只不一会儿就追了上来。 向良恼他暗算自己,追上云天行后,并不急着杀他,先纵起身来,一脚将他踢飞出去,拔出自他身上搜来的弯刀,紧紧握住,大步向他走去。 云天行筋疲力尽,趴在地上,只是挣扎不起。 “逃啊,怎么不逃了?” 向良满身是血,面容狰狞,如一尊杀神般站在云天行面前,冷冷地盯着他。 云天行勉强坐起身来,看着面目狰狞的向良,心脏突突乱跳,道:“你不能杀我。” 向良狞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有讨饶的资格吗?” 云天行把脸转开,道:“既然如此,你动手吧。杀了我,你休想找到‘沧澜剑诀’和‘七星龙渊’。” 向良道:“埋在飞雪阁留客峰追忆楼的假山石下不是吗?” “笨蛋!”云天行大叫,“那是我胡说的!根本不在那里!” 向良将弯刀握得更紧,手背上青筋暴起,恶狠狠道:“小子,你真的激怒我了!” 云天行道:“来吧,来吧,杀了我,这世上就再也没人能找到‘沧澜剑诀’和‘七星龙渊’了。” “你真的以为我非要这两样东西不可?你错了!大错特错!” 向良挥刀割向云天行的咽喉! 第一千四百三十八章 援兵 呼—— 向良挥刀斩出! 锋利的刀刃割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哀鸣! 这一刀来得很快! 云天行浑身脱力,连手臂都抬不起来,如何能躲? 这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雕翎羽箭破空而来,直射向良后心! “嗯?” 向良已觉察到了,如果继续挥刀,云天行必死无疑,可这样的话,自己也会遭人暗算而死。以他之命,换云天行的命,这似乎很不划算。 短暂的权衡后,向良做出了暂时放弃击杀云天行的决定,回身斜劈一刀,叮的一声响,将背后羽箭劈飞! 嗖嗖嗖—— 又有九支羽箭破空飞来! 向良左右两方退路,已被羽箭封死,无路可退,就只能挥刀硬挡! 叮叮叮—— 刀光闪动,火星迸射! 九支羽箭尽被打落! 何绣衣从树后绕了出来,一手持弓,一手掐腰,笑道:“向老先生,本姑娘这箭法可还入得了眼吗?” 向良哼了一声,不理何绣衣,回身去杀云天行,可令他惊讶的是,原本坐在身后的云天行居然不见了。 此地除了依稀几株大树,相对比较空旷,就是遍地绿草,也不过才到脚腕位置,如何能够藏人? 云天行呢? 向良环视一周,连云天行一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向老先生,你在找我吗?” 声音从不远处的树上传来。 云天行此刻就侧坐在一根横生的粗大树枝上,背部靠着树干,一条腿耷拉下来晃荡着,看起来十分悠闲自在。 茶叔就站在他身旁,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怀里躺着那把又细又长的刀,面带微笑地望着下方。 “可恶啊!” 到手的鸭子又飞了,向良愤怒至极! 但愤怒归愤怒,茶叔的本事他亲眼见过,且能悄无声息地从他身边把人救走,这份本事可真不小。 向良急着逃命,不愿多做停留,道:“你们的样子我都记住了,等着吧,总有一日,我会叫你们付出惨痛的代价!”说罢,飞身向崖边奔去。 丁玲突然从一株大树后闪出,将向良去路截住,提剑一指,喝道:“姓向的!你伤了我家公子,还想一走了之吗?” 柳蕙也背着手从另一株树后走出,道:“某些人听着,我可不是在帮你。我就是看这头畜生坏事做尽,想为民除害,这才跟来了,你可不要多心。” 云天行笑道:“多谢你了。” “谁要你谢啦!”柳蕙把小嘴一噘,“都说了不是为你而来,你还谢!” 云天行微笑不语。 向良见挡路的只有丁玲和柳蕙,不禁笑道:“就你们两个小家伙也敢来挡我的路,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谁说只有她们两个了,你狗爷我不是人吗?” 王二狗提一把柳叶刀,从树后跳了出来。 向良朗声大笑,道:“三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有何惧哉?” 王二狗提刀一指,喝道:“畜生,你不知你狗爷的厉害,所以嚣张,等你见识到你狗爷那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法,叫你追悔莫及!” 向良道:“这不是李神刀的招数吗,怎么,你也会?” “你懂个屁!”王二狗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他那是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你狗爷我这是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法,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哪里一样了?畜生!” 向良听他张口闭口畜生,心下大怒,喝道:“死光头,你找死!”握了弯刀,向王二狗狂奔过去! “畜生!还不速来狗爷这里领死!” 王二狗大叫一声,舞了单刀去迎向良! 丁玲和柳蕙见两人动起手来,也都上去帮忙。 四人在场内打成了一团。 云天行见向良手舞弯刀,以一敌三,尚不落下风,不禁皱起眉头,道:“他被我伤得不轻,居然还有以一敌三的本事,看来这‘纵情大法’果然有些不同寻常。” “这算什么。”茶叔一笑,“他都这把年纪了,还能独力战‘七雌’,那才是最了不起的地方。” “呃。” “哈哈,开个玩笑。”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茶叔看了他一眼,道:“是在担心你未过门的媳妇吧?” 云天行大方承认,又道:“大家也一样令人担心。鬼王有御尸的本事,如果让中毒之人排成一线,一起往前推进,大家可就危险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茶叔摇了摇头,纵到树顶,举目望去,见毒气已将不远处的房舍殿宇吞没,且正在向这边蚕食,下到云天行身旁说道,“这边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云天行面现忧色,心道:“该怎么办啊?对了,弯刀和玉笔!只要这两样东西在手,不怕他们不把毒气撤去!”向茶叔道:“茶叔,快带我下去!” 茶叔带着云天行纵到树下。 云天行扶着茶叔的胳膊,忙去把玉笔捡了回来,打开盒子一看,见玉笔完好,松了口气,小心收好,道:“茶叔,麻烦你去把向良手中的弯刀抢回来,那东西是我们的救命符,没了它,我们这些人可能都要死在这里。” 茶叔微一点头,身形飞掠而走,快若疾风! 云天行心念一动,斩仙飞刀自不远处矮草中缓缓升起,掉了个头,突然加速,朝向良飞去! 向良有伤在身,被丁玲柳蕙王二狗等三人围着打,虽然没有落败,却也奈何他们不得,正在思量应对之策,忽见茶叔握刀飞掠而来,速度极快,吃了一惊,心想:“此人本事绝不在我之下,有他插手,我必吃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向良疾出三刀,逼退丁玲,趁机冲出包围圈,向崖边飞奔而去! 嗖—— 一支羽箭自他右手边破空而来,直射他右太阳穴! 此箭是预判发射,如果向良仍依照目前的速度前行,势必会被羽箭射中! 向良又岂会不知道这一点?猛地将身体向后一仰,那羽箭自他眼前呼啸而过,夺的一声,钉在树干上,入木三寸! 就在向良仰身躲避雕翎羽箭的时候,斩仙飞刀也如流星一般,拖着一道光芒向他飞去! “不好,躲不开了!” 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 秋衣姑娘 咻—— 斩仙飞刀快若流星,直取向良后心! 向良虽已感知到了,但却已躲闪不开,忙将身体向旁一歪,斩仙飞刀自他右腋下飞过,带起一串血线! 向良咬牙忍痛,飞步向崖边赶去! 这时,茶叔已从后方赶到,握紧刀鞘,猛力向前一刺! 无声的一刺! 向良没有躲开,被茶叔一刀刺中后腰,“啊”的叫了一声,忙把腰向前一挺,扭身便是一记快刀! 夕阳的余光照着刀锋,闪烁出金色的光芒! 茶叔被弯刀上的反光映得睁不开眼,只得暂时跃后,躲他这一刀。 向良一心逃命,不管茶叔怎样,铆足了劲儿,向木鸟那里狂奔! 何绣衣本来离得远,见向良要逃,便也在侧边跟着跑,边跑边放箭! 嗖嗖嗖—— 一支接一支的羽箭破空而来,向良能躲则躲,躲不掉便拿手中弯刀去打,好在他感知力强,何绣衣的箭只是略微减缓了他的速度,并未伤到他的人。 此时向良离崖已经很近了! 云天行怕他把弯刀带走,忙指着崖边那只木鸟,大喊道:“何姐姐,射他的鸟!射他的鸟!” 何绣衣哪里知道崖边有只木鸟,还当云天行着急了说粗话呢,不去理他,只是盯着向良射箭。 向良练成了“纵情大法”,身法也不慢,只这一会儿功夫,已奔到了崖边,将弯刀插回鞘中,抱起木鸟,纵身跃下山崖! 茶叔率先赶到崖边,见木鸟张着“双翅”,御风而行,向良正抓着绳索往下方竹筐里攀。 木鸟渐渐远去,茶叔叹息一声,将长刀插回腰间,自语道:“还是让你给跑掉了。” 何绣衣赶来崖边,见向良乘坐木鸟飞走了,这才明白云天行喊的“射他的鸟”的意思,估摸了一下距离,尚在攻击范围之内,忙拈了一箭,瞄准木鸟左翼,根据风向略微调整好方向,松开手指,箭已发出! 嗖—— 雕翎羽箭划破长空,直向木鸟追去! 向良在竹筐里看见了,却也无可奈何,只盼着羽箭千万不要射中“羽翼”,可怕什么偏来什么,那雕翎羽箭不偏不倚,正好就射穿了木鸟左翼! 左翼上多了一个小洞,山风穿洞而入,发出尖锐哨响。 木鸟也失去了平衡,竹筐被四根粗绳吊着,东摇西晃,几次险些把向良倒出去,好在他抓得够牢,才没有因此而丧命。 等云天行与丁玲柳蕙王二狗赶来崖边时,木鸟早已飞远,远到连人都看不到了。 王二狗问道:“师父,姓向的畜生死了没有?” 茶叔摇了摇头,道:“叫他逃了。不过,秋衣姑娘射穿了一个‘羽翼’,也有一定的可能会坠崖而死,看他的造化了。” 何绣衣拿一双美眸瞪着茶叔,道:“你叫我什么?” 茶叔取下拴在腰间的茶葫芦,喝了口茶,道:“叫你秋衣姑娘啊,怎么了?” 何绣衣咬住银牙,紧紧攥起拳头,一字一字道:“秋衣姑娘……” 茶叔道:“你叫好秋衣,我叫你秋衣姑娘有哪里不对吗?” 何绣衣叫道:“总共就三个字,你叫错了两个,还问我哪里不对,你脑袋里装的都是茶水吗?” 茶叔拿茶葫芦敲了敲脑壳,笑道:“脑袋里怎么可能装茶水呢。” 何绣衣气愤道:“我看你脑袋里装的就是茶水!” 云天行笑道:“何姐姐,你别生气,茶叔记不住人名,对谁都是这样,不单是你,你别怪他。” 何绣衣轻轻哼了一声,道:“怎么能不生气,我那‘绣衣’二字多么雅致动听,到了他口里就成了‘秋衣’,简直一落千丈,真是气死个人啦。” 云天行笑道:“叫‘秋衣’也总比我的‘狗云’,叶叔叔的‘瓜鸟’要好听吧?” 何绣衣扑哧一声笑,道:“你这么说我心里平衡多了。” 茶叔道:“狗云啊,你刚才说那弯刀是我们的救命符,现在被渣良抢走,要怎么办啊?” 云天行道:“我手上还有一样东西是蜃楼想要的,只要拿那东西威胁他们,不怕他们不撤毒。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回去吧。” 王二狗在云天行身前蹲下身,道:“云大哥,我来背你吧,你这样走得太慢,等我们回去,那里的人早都被毒死了。” 这紧要关头,云天行也不推辞,道:“麻烦你了。” …… 日薄西山,夕阳的余晖可以射穿云层,却驱不散山巅这迷蒙的黑雾。 数十个黑气缭绕的死人站成一排,将蜃楼与数千群雄分隔两边。 蜃楼这边仅仅只有四人,但却掌握了局势的主动权。 群雄虽有千余,且个个执兵在手,豪气冲天,但遭了算计,绝了生路,也只能暗自吞恨,无计可施。 鬼王如一座小山般站在两个黑气缭绕的死人中间,瞪着一双铜铃大眼,道:“叶孤鸾,你说本王没本事杀你,现在你再看看,本王有这个本事吗?” 见叶孤鸾皱着眉头不答话,鬼王还当他怕了,心中甚是得意,仰头大笑了一阵,道:“之前只有一个鼎炉站在你眼前,你当然敢说那样的话;现在数十个鼎炉一起出来,你怕不怕?哈哈,破天寒剑,也不过如此!” 叶孤鸾只是冷眼盯着鬼王,什么也不说,但青霜剑上的寒气却越来越重。 鬼王收起嬉笑姿态,肃然说道:“叶孤鸾,你杀我师兄,毁我门中重宝七彩琉璃幡,今日本王就叫你拿命来偿!” 叶孤鸾还是没有言语。 严霜看不惯鬼王的得意面容,忍不住说道:“毒是人家造的,你不过就会摆弄几个死尸而已,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鬼王见严霜接过话头,严肃之态立刻消散,抚摸着滚圆的肚皮,毫不要脸地自夸道:“会摆弄死尸也是一种能耐啊。你们倒是想,你们会吗?” 严霜冷哼一声,道:“这种歪门邪道,白教我我都不屑学!” 鬼王上下打量了严霜一番,心内涌起一股子邪火,暗想:“这女人面若寒霜,吐字如冰,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高冷之态,不知喂上合欢散,再好好抚弄一番,会不会变得热情似火呢?” 第一千四百四十章 鬼王的私心 鬼王隐居逍遥宫,过着土皇帝一般的生活,虽然不如真皇帝那样三宫六院,嫔妃数千,但皮相身材俱佳的貌美女子倒也从来不缺。 唯一让鬼王感到遗憾的是,他拥有过的那些女子,大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没有丰厚的阅历不说,胆子还小,被掳到逍遥宫去,吓得站都站不稳,甚至看他一眼都会浑身颤栗不止,这如何能够激发出潜藏在他心底那股最原始的征服欲望? 现在看到严霜,潜藏在鬼王心底的那股最原始的征服欲望又被唤醒了,像火焰一样,烘炙着他的心,让他焦躁不安,恨不能立刻就将严霜扑倒在地,发泄沉寂多年的征服欲望。 鬼王死死盯着严霜,眼神越来越炽热。 严霜最终还是发现了鬼王那火热的眼神,厌弃地冷哼了一声,把脸转开。 如果不是有数十个黑气缭绕的鼎炉挡在那里,严霜早提剑冲上去将这个无礼之徒斩成两截了。 严霜的反应,让鬼王的征服欲更加强烈,吞了口唾沫,笑道:“严阁主,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们已经没有活路可走了,如果你肯……咳,如果你肯做些牺牲的话,还是可以活命的,不知你……咳,肯不肯呀?” 严霜还未来得及回答,先恼了谢岚,提剑上前指着鬼王,喝道:“缩在死人后面算什么本事,敢不敢出来跟我单斗上一场?” 鬼王笑道:“如果本王赢了,是不是就可以把严阁主带走?” 谢岚道:“我们打我们的,关严阁主什么事?” 鬼王摊手道:“那本王跟你打个什么劲儿?” 谢岚冷笑一声,道:“你怕了?” “本王怕你?”鬼王大笑了一阵子,收住笑声说道,“墨香剑影,你敢不敢跟本王打个赌?” 谢岚道:“赌什么?” 鬼王道:“赌谁先爬上严阁主的绣床。” 谢岚笑道:“自你开口的那一刻,你已经输了。严阁主的绣床我已经爬过了。” 众人处在生死边缘,本来神情甚是紧张严肃,听了谢岚的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严霜那张美丽而又白皙的面颊羞得红如二月红,咬了咬银牙,叫道:“他胡说八道,都别信他!” 谢岚道:“我哪有胡说八道,我就是上过,不是吗?” 吴英雄笑道:“谢兄啊,你们文人就是惜字如金,你上过什么,你说清楚啊,叫我们大家都想到哪去了。” 众人笑得更欢了。 严霜又是羞又是气,恨恨地跺了跺脚,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那日他醉酒,错进到我的房间里,还错上了我的床,被我一脚踹了下去,在地上躺了一夜,就只有这么一回,你们不要胡思乱想。” 谢岚道:“那也是上过了,不是吗?” 吴英雄笑道:“谢兄惜字如金,只说上过了,上过了,到底上过什么了,一些从半道开始听的朋友可听不懂呀!严阁主,你能给我们大家解释解释吗?” 众人又是一阵轰笑。 严霜按剑怒视吴英雄,喝道:“你再胡说八道,本阁主割了你的舌头!” 收到了来自严霜的严厉警告,吴英雄哪敢再多说,赶紧闭嘴了。 鬼王也知道严霜与谢岚曾经有过一段姻缘,现在想想,心中居然涌现出羡慕嫉妒恨等多种复杂的情绪。 他多么希望曾经与严霜好的人是他啊。 可希望毕竟是希望,可望而不可及。 “严阁主跟谢岚已经分开了,我还有机会。”鬼王这样安慰自己,“谢家是当朝权贵,严阁主虽是飞雪阁的副阁主,但毕竟是江湖儿女,就算再优秀,恐也难以被谢家人接受。且严阁主年纪已不小,总不会一个人孤独终老,必定还要另寻伴侣。嗯,我还有机会。” 鬼王长舒了一口气,向霍乱道:“霍兄,借一步说话。”转身走入毒气中。 霍乱也跟了进去。 走了一段,鬼王停住脚步,对后面跟来的霍乱说道:“霍兄,能否再多给本王一份解药?” 霍乱道:“你要给惊鸿幻剑?” 鬼王点了点头,道:“这样的人儿毒死实在太可惜了,本王想……将她收为己有。” 霍乱沉默片刻,道:“非是我吝啬一粒药丸,此事恐怕不妥呀。” 鬼王道:“哪里不妥?” 霍乱挠了挠头,显得很是难为情,道:“如果不把这里的所有人都灭口,那么红漪的死早晚有一天会追求到我们头上来,这样一来,楼主那里可不好交代呀。” 鬼王道:“那个叫红漪的女娃子是什么身份?杀她一个,还需顾忌楼主?” 霍乱压低声音说道:“鬼王有所不知,这丫头是楼主收养的一个孩子,武功也是楼主亲自教的,虽然两人没有确立师徒关系,但听说楼主对她十分在意。如果一定要杀她,绝不能让人发现是我们下的手,需推到他们那边的某个人身上。这样一来,我们杀灭众人,是为她报仇,合情合理。鬼王若留下惊鸿幻剑的性命,万一她把这里的事抖露出去,传到楼主的耳朵里,不单单我们这些人要吃不了兜着走,病虎大人恐怕也会为难的。” 鬼王低头想了一会儿,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 霍乱摇了摇头。 “不行!”鬼王忽然攥起醋钵大的拳头,决然道,“惊鸿幻剑一定要活着!” 月漫天走了过来,道:“要惊鸿幻剑活着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需先割了个她的舌头,再废掉她一双手臂,这样一来,就不怕她把这里的事情泄露出去了。” “先割去舌头,再废掉一双手臂,呵,倒是一个绝妙的法子。”鬼王脸上笑容忽然消失,沉声说道,“本王倒是想问一问月执事,留这么个残废在身边有什么用?” 月漫天挥了挥手,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鬼王怎么还生气了,不就是留一个人嘛,这有什么难的。”又道:“霍老头,你也真是的,鬼王是我们的朋友,这么计较做什么,他想要一份解药,你就给他一粒份解药。这是朋友之间最起码的信任,不是吗?” 霍乱道:“月大人,你现在是清醒的吧?” 月漫天打了个哈欠,道:“清醒得很。” 霍乱半信半疑,但还是取了一粒解毒药丸交给了鬼王。 第一千四百四十一章 惨剧 鬼王拿了解毒药丸转身离开。 霍乱悄声道:“月大人,你这样做可有想过后果?” 月漫天笑着点头。 霍乱却皱起了眉头,道:“他要救的人可是惊鸿幻剑啊!如果我们把这里的人尽数杀死,惊鸿幻剑会缄口不言吗?一定不会的!她至少也会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飞雪阁的人,知道的人一多,难保不会传到楼主的耳朵里,这么一来,我们要如何交代?” 月漫天道:“惊鸿幻剑半个字都不会说。” 霍乱眉头皱得更紧,道:“确定?” 月漫天道:“非常确定。” 霍乱道:“理由呢?” 月漫天道:“以我对鬼王的了解,如果惊鸿幻剑落在他的手里,是没可能再逃脱的,又如何能去飞雪阁通风报信呢?” 霍乱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凡事就怕万一啊。她若是个普通人倒也罢了,她可是‘昆仑三剑’之一一的惊鸿幻剑呀。” “那又怎样?”月漫天打了个哈欠,“红梅冷剑也曾是‘昆仑三剑’之一,现在怎样了,还不是被埋在雪层之下,变成了一堆冰冷的骸骨。” 霍乱叹息一声,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如果真叫楼主得知了真相,可怪不得我了。” 月漫天一笑,道:“如果真叫楼主得知了真相,全推到鬼王身上就是。” 霍乱呵呵一笑,道:“如果鬼王听到月大人这番话,不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 一旁的易蓉掩着嘴笑道:“月,你真是够了!不论做什么,只挑好处捡,还真是一点责任都不担呢。” 月漫天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谁叫我懒呢。” …… 鬼王握着解药,走出毒气,来到两个鼎炉之间站定,道:“严阁主,本王给你一条生路,你走不走?” 严霜冷哼一声,道:“你看本阁主像是贪生怕死的人吗?” 鬼王不理严霜说什么,将霍乱给的解毒药丸捏在两指之间,道:“只要服下这粒解毒丸,便可无惧此处毒气。严阁主,解药本王给你,服是不服,你自己决定吧。”说完便将解毒丸向严霜抛去。 严霜怒挥一剑,将那粒药丸劈成半两,落在地上,冷声道:“要死大家一起死,要活大家一起活,没有本阁主一人独活的道理!” 鬼王见自己费心讨来的解药被“分尸”,心下大怒,正要破口大骂,忽然看到了严霜的倔强模样,心中一动,终是没骂出口。 “严阁主,我想你还不够清楚这里的状况。现在你们已经无路可退了,只要本王一声令下,这数十个鼎炉就会一起前进,到时候你们这些人无一例外,都会毒发身亡,惨状万分。你明明可以活,却非要跟他们一起死,值得吗?” 严霜不愿理他,转过脸去,只字不言。 鬼王点了点头,道:“好,严阁主清高,给解药也不要。哪个不想死的来把解药捡去吃了,莫要浪费了本王一片心意。” 立刻有一人挤出人群,向解药那里跑去,口里叫道:“我不清高,解药给我。” 一个刀客抢出人群,赶上前面那人,手起刀落,将人砍翻在地,飞跑过去抢解药,口里还大声叫嚷着:“谁跟老子抢解药,老子就杀谁!” 话音刚落,一杆长枪就从他胸前穿了出来,红缨上血水如注。 那使长枪的连枪都来不及拔,一脚将那刀客踢倒在地,跨过他的身体,向解药飞奔而去。 然而,他也没跑多远,就被一个弓箭手射穿了头颅,扑地死了。 弓箭手倒也机灵,并没有急着去抢解药,而是先自我介绍了一番,并编造了许多虚假的事迹来夸大自己的名声与本领,好让众人不敢跟他抢解药,可他的运气并不怎么好,才刚自我介绍完,就被一个莽汉用流星锤打爆了脑袋,死状其惨。 那莽汉摇着手中流星锤,哇哇大叫:“谁敢跟爷爷抢解药,爷爷就打爆谁的脑袋!” 嗖嗖嗖—— 三枚银针破空飞来,两枚分别射中了莽汉的两只眼睛,另一枚射进了莽汉的心脏,噗通一声,莽汉倒地身亡,流星锤自高空落下,打爆了他自己的脑袋。 发银针暗器的是名女子,身法轻灵而快捷,只两个跳纵,便越过那几具尚且温热的尸体,抢到了最前面,然而,她的命运也即将走到尽头。 一名剑客飘然入场,剑光一闪,还未看见伤口,她的人已倒了下去。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手里也还扣有三枚银针,但她的人却已死了。 死不瞑目! 剑客震落剑上沾染的血迹,向那女子冷冷看了一眼,大步向解药走去。 他走得并不快,因为他很自信,他自信地以为没有人敢与猛虎夺食。 自信是一件好事,但盲目地自信却是一件坏事,有时候甚至会危及到自己的性命。 很快,这名剑客就用自己的性命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一名弓背老妪,看着一幕幕惨剧在眼前上演,不住抹泪哀叹,可当那名剑客从身前走过后,她的目光突然锐利,猛地拔地纵起,手臂一甩,自袖底飞出一道金芒,直打向那剑客的后心! “无影金梭!” 人群里已有人叫了出来! 叮—— 剑客反应迅速,回身一剑,将金梭击飞,但他没有料到,老妪是大小双梭同发,他只击飞了大梭,没有打掉被大梭遮住的小梭。 小梭正钉在了他的心口! 一击致命! 剑客面带不甘,仰身倒下。 …… …… 就这么一段距离,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一连上演了二十七幕血腥惨剧,看得在场众人心惊肉跳,最终还是谢岚凭借迅捷的身法,及时抢到了解药,才没有让后来人含恨而终。 谢岚将两半药丸拿到严霜面前,道:“收起来,不要再让他们自相残杀了。” 严霜看了谢岚一眼,道:“给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吃。谁想活,给谁去吧。” 谢岚凑到严霜耳边轻声说道:“先收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吃了解药,能逃则逃;如果逃不掉,最少也要杀掉一个,才不算亏。” 严霜想了一会儿,觉得谢岚的话很有道理,便道:“好,我收下。” 鬼王见严霜收下解药,松了一口气,向谢岚道:“墨香剑影,你跟严阁主说了什么,她为什么又肯收解药啦?” 谢岚微微摇头,道:“无可奉告。” 第一千四百四十二章 天上来客 严霜接了谢岚递来的解药,并未服下,只是收了起来,鬼王见状问道:“严阁主既然收了解药,为什么不立刻服用,是怕解药有假吗?” 严霜道:“服不服是本阁主自己的事,要你多管什么!” 鬼王道:“严阁主可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毒气十分厉害,一旦吸入肺中,极难解救,还是先把解药服下吧。” 严霜冷哼了一声,把脸转开,不愿理他。 鬼王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 严霜的倔强和冷漠,不但没有打击到鬼王,反让鬼王内心荡漾不止,也更加坚定了将严霜收为己有的决心。 月漫天走出毒气,打了个哈欠,道:“红漪,最后的机会,你是跟我们回去,还是跟他们一起死?” 红漪道:“我已说过了,不会再回蜃楼,谁来都是一样。” 月漫天点了点头,道:“鬼王,动手吧。” 鬼王向严霜看了一眼,心想:“你现在不肯服用解药,等毒素入体,再服也不晚,只是要吃些苦头。这样也好,叫你知道本王的良苦用心。”将别在腰间的翠笛取来凑到嘴边,悠悠地吹了起来。 笛声呜咽低沉,如老妇在深夜中哀泣,听起来有些瘆人。 那数十个鼎炉,听到笛音,似活了一般,肢体开始活动,更有几个直接向众人走了过来。 众人见状,无不变色,纷纷向后退步,可后方已是深不见底的高崖,哪里还有退路? 管平仲抱琴上前,撩衣坐下,将长琴横放膝头,自顾自地弹了起来。 琴音铮铮作响,如鸣佩环,又如珠落玉盘,连鬼王的笛音都给盖了过去。 说来也怪,琴音一起,那数十个鼎炉好似接收到了新的命令,都停在了原地,左右来回转动着身体,似是有些无措。 霍乱见鼎炉停止不前,皱眉道:“怎么回事?” 月漫天微微眯起眼眸,道:“这‘八指神弹’对音律的把控可比鬼王强太多了,他用琴音做干扰,让鬼王的笛音指令失去了效用,呵,倒是个聪明人。” 霍乱道:“似此该当如何是好?” 月漫天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直接把人杀了不就行了吗?” “这倒是个好办法。” 霍乱飞身掠至管平仲身前,挥一挥袖,自袖底涌出一团黑气,直向管平仲笼罩过去! 管平仲见机不妙,忙站起身来,左手环抱起长琴,纵身避开,右手拨弹不停,琴音从未中断。 “好个八指神弹,躲闪之余,仍能抚琴不住,倒也有些能耐。” 霍乱取出数枚毒针暗器,手扬处,毒针激射出去,直打管平仲周身几处要害! 嗖嗖嗖—— 管平仲形势危急,叶孤鸾飞身抢到他身前,快速挥动青霜剑,将毒针尽数打落。 “嗯?” 见叶孤鸾出手,霍乱没再上前,心内暗想:“叶孤鸾身手不凡,有他挡护,要杀管平仲不易,没必要以身犯险。就算鼎炉停在这里不动,不用多少时间,他们站立之处也会被毒气侵蚀,只是再多费些时间罢了。” 霍乱想通此节,便又退了回来,笑道:“死到临头,还负隅顽抗,到底是畏死还是不甘呢?” 没人回答。 现在人人心情沉重,毕竟“死神”已近在眼前,或许不用一炷香的时间,它就能来到人群里,挥着它的灵魂镰刀,开始收割鲜活的生命。 那将会是残忍而又血腥的一幕。 希望在哪里? 没有希望,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看到任何生之希望。 绝望的气氛如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方才还豪情万丈的人如今也已变成了病入膏肓的重患。 绝望正在吞噬他们的内心。 霍乱见众人没了斗志,面上笑意更浓,正想再打击他们几句,忽听上空传来一声鹰啼。 他仰头望上去,见一只大鹰正向这里飞来。 霍乱微微眯起眼眸,隐约看见鹰背上站着一个人,就在此刻,霍乱面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百里藏花!” 他叫出了来人的名字。 身陷绝望中的群雄们也发现了鹰背上的人,一些见多识广的人单凭这只大鹰就已经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有精通音律的管平仲在这里捣乱,鬼王吹笛没能奏效,干脆将笛子收了,来到霍乱身旁,道:“百里藏花怎么会来这里?” 霍乱仰头望着天上的大鹰,回道:“他本就是一个行踪不定的人,出现在哪里我都不意外。” 鬼王道:“他算是半个九幽谷的人,多少也通一些毒理,有没有能耐破掉你的连营毒阵?” 霍乱摇了摇头,道:“别说是他,就是九幽谷谷主亲身来了,也破不掉我的连营毒阵。” 易蓉见月漫天眉头紧锁,不禁问道:“月,你怎么了?” 月漫天保持思考状态,口里说道:“我在想要不要继续按照原计划进行下去。” 易蓉道:“为什么这么说?” 月漫天道:“百里藏花轻功绝顶,又有这飞天坐骑,他要走,我们谁都留不住。如果他把这里发生的事宣扬出去,让楼主知道是我们害死了红漪,只怕不好交代。” 易蓉道:“这是病虎大人下的令,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就算楼主有心追究,也该找病虎大人,却找我们这些听令行事的做什么?” 月漫天道:“如果病虎大人肯一力承担此事,楼主自然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可如果病虎大人不认呢?如果他非要把责任推卸给我们,说我们不尊上令,擅自行事,那时又该当如何?病虎大人与楼主是楼主是朋友,楼主可能不会对他怎样,但若换成是我们这些随时都可以被替换掉的人,就未必有好结果了。” 易蓉道:“已经做到这一步了,难道还能再退步吗?” 月漫天打了个哈欠,道:“所以我正在为此事苦恼啊。” 易蓉想了想,道:“其实也不必为此烦恼,等百里藏花下来的时候,找个机会把他解决掉,自然就不怕他泄露消息了。” 月漫天叹息一声,道:“这个方法我又何尝没有想过,只是他这人机灵得很,可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对付啊。” 第一千四百四十三章 铁杆兄弟 黄昏。 白鹰沐浴在金黄的余晖中,雪白的羽毛被映成了金黄色,远远看过去,好似变成了一只金翅大鹏鸟。 站在鹰背上那人,背着手俯瞰山巅群雄,一袭胜雪白衣,也被日光云霞映成了金色。 “霍乱,你害得小笙子半死不活,今日说什么也要跟你做一个了结!” 百里藏花缓缓蹲下身来,抓紧鹰羽,向白鹰发号指令。 “花花,下去!” 白鹰一声长啸,渐敛双翼,开始向山巅俯冲! 金黄色的大鹰俯冲下来,犹如天边斜坠下来的一颗流星,惊得众人都不自觉想要躲闪,可前对毒气,后临深渊,却往哪里躲? 白鹰冲势甚急,本来还在高空,几个眨眼功夫,已冲到了山巅上方不远。 又是一声嘹亮的唳鸣,白鹰重新展开双翅,落势骤减,同时一股强横的风压自上冲撞下来,众人迫于其威势,不得不暂时低头。 百里藏花自鹰背上跳下,又下了一道指令,那白鹰叫了一声,便振翅上升了一段,然后悬停鹰身,不住拍打双翼,将随风飘来的毒气又给扇了回去。 众人见状无不欣喜,原本丢失的希望又重新拾了回来。 “有救了啊!” “是啊,得救了!” “多亏了这只畜生……啊呸,多亏了这只仙禽呀!” “可恶的蜃楼啊,险些叫他们给害死!” “一定不能放过这帮逆贼!” …… 霍乱见白鹰又将毒气扇了回来,冷笑一声,道:“毒气满山巅,你就是把它累死,也不可能把这满山的毒气都扇干净,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百里藏花手摇折扇,微笑着说道:“是不是垂死挣扎,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霍乱一笑,道:“你与南风如影随形,今日怎么只见了你一个,她人呢?” 百里藏花道:“她还有事要忙,等忙完了,自会过来与你相见。” “是什么事这么忙?是忙着伤心断肠吗?哈哈!” 霍乱还当九幽谷主已将阿笙下葬,不由大笑了起来。 百里藏花也跟着笑道:“你现在笑得有多欢,等会儿我就要你哭得有多惨。” 霍乱收住笑声,道:“就凭你?” 百里藏花拢起折扇,目光忽然冷冽,道:“就凭我。” 月漫天走上前,满脸堆笑,道:“百里兄,别来无恙啊。” 百里藏花“啊”了一声,道:“原来是月兄,真是好久不见了,光顾着跟叛徒闲谈,倒是把你这位知己朋友给忽视了,实在该打。不过,说话回来,你还没回阎王殿啊?” 月漫天摇了摇头,道:“没呢。阎王老子太抠门,连盏灯都不舍得给我点,到处阴森森的,我不爱待在那里。上一次,你和钟谷主把我送到家门口,大门给替我推开了,我看你们这样热情,就先踏了一步进去,等你们走远,我又悄悄溜出来了。说起来,也真是可惜,本该请你们两个进去坐坐的,至少也该尽一尽地主之谊,让你们那么走掉,实在太失礼了。” 百里藏花笑道:“咱们这交情,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不过,月兄,作为朋友,我不得不说你两句,你这贪玩的性子也该收一收了,毕竟阎王伯父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时候,且早已过了退休的年纪,你不回去接班,总这样在外面闲荡,叫他老人家可怎么办呢。” “我又何尝想这样。”月漫天叹了口气,“我们阎王殿家大业大,事务遍及九州大地,比不得寻常商户,非百里兄这样的人才不能胜任阎王老子的重任。阎王老子经常跟我说,你看看你,一点出息都没有,你再看看人家百里藏花,不但人长得好,头脑也比你灵光,真稀罕人。还叫我带你跟钟谷主去阎王殿,他要亲自招待你们俩呢。” 百里藏花连忙摇手,道:“那怎么行,阎王伯父日理万机,忙得要死,我们哪能再去给他老人家添麻烦。倒是月兄你,身为亲子,不体恤阎王伯父的劳苦,整日在外惹是生非,涂炭生灵,给他老人家多添负担,可实在太过分了。” 月漫天笑了笑,道:“怎么光说我,分开了这么久,也说说你呀。怎么样,你跟钟谷主的喜酒几时能喝到?” 百里藏花道:“快了,快了。” 月漫天笑道:“虽然咱们所站立场不同,但兄弟情谊却是永恒不变的。如果哪一天拜堂了,一定要通知我一声,就算我不会亲身到场,也一会在远方给你们烧纸送祝福的。” 百里藏花笑道:“还说我呢,你现在连个相好的都没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好不凄惨。之前阎王伯父从名册上给你物色了好多妙龄女鬼,你为什么不看看呢,万一有相中了,赶紧成个家,再生个鬼娃儿,也叫阎王伯父下去一桩心事。这样不比你在外面祸害人强多了?” 月漫天叹了口气,道:“百里兄,我跟你说个事儿啊。你看你自小没爹没娘,没有体会过父母疼爱的滋味,这样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不如这样好了,你去阎王殿拜阎王老子做干爹,这样既能弥补你心中的缺失,咱们还能做兄弟,你说这个主意好不好?” 百里藏花想了想,道:“好是好,我就怕阎王伯父不同意。这样好了,你先去一趟阎王殿,问一问阎王伯父的意思,如果他老人家允了,我再去也不迟。” 月漫天笑道:“百里兄,你只管放心就是,阎王老子十分喜欢你,日夜盼着你去看他。你要做他老人家的干儿子,他一定会很高兴的。我若先去通知了他,他那儿就没惊喜了。还是你亲自去一趟阎王殿吧。哦,对了,记得带上钟谷主,阎王老子也想见见她。” 柳追风突然大叫道:“哇靠!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了?!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这是干什么?明明仇深四海,张口闭口兄弟伯父,叫那些脑子不够用的听了,还真把当你们当成铁杆儿兄弟了。” 颜映月掩口一笑,道:“刚才是谁说他们两个关系真好来着?” 柳追风锵的一声拔出剑来,叫道:“刚才谁说他们两个关系真好来着,站出来!” 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 破阵 白鹰还在奋力煽动羽翼,驱赶着蔓延过来的毒气,但毒气范围太大,想只凭这一双羽翼驱散这漫山的毒气,无异于痴人说梦。 霍乱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并未对此采取任何行动。 月漫天却不这么想。方才他与百里藏花“叙旧”时发现,百里藏花应答自如,从容不迫,根本不像一个来送死的人该有的状态。 他觉得百里藏花是有备而来,而且很可能还留有后招。 虽说势态发展到这一步,几乎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但凡事就怕万一。 月漫天走到霍乱身旁,低声说道:“霍老头,将你那黑鹰唤来,把百里藏花的坐骑解决掉。没了坐骑,任他轻功再高,也休想活着下山。” 霍乱点了点头,唿哨一声,不远处立刻传来一声唳鸣。 一只体型与白鹰一般大小的黑鹰正展着双翅,飞快地向白鹰接近。 人群里突然有人叫了起来。 “快看那边!” “啊!好大的一只黑鹰!” “这是哪位神仙的坐骑啊?” “不管是谁的,这时候过来,一定是来救我们的!” “可有救啦!感谢上苍!” …… 在众人的期盼下,黑鹰飞近了,不过,它并没有像众人期盼的那样与白鹰联手驱赶毒气,而是保持冲势,直接以肉身撞上了白鹰。 “啊——” 人群中有人发出了尖叫! 双鹰纠缠在一起,从半空中摔了下来,正好掉在崖边,一通缠打喙啄后,双双滚到了崖下。 双鹰从半空坠下来的时候,有三个运气不好的,没来得及躲避,正好被砸在了下面。 有两个当场死掉,另一个虽然没死,也被砸傻了,被认识的人揪着他喊了好半天,他只是张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嘴角流涎,一个字都不说。 另外,双鹰在崖边缠斗时,有几个人想上去帮忙,因低估了双鹰的破坏力,不幸被波及,掉到了崖下。之后便没人再敢靠近了,直到双鹰纠缠着滚下了崖。 霍乱道:“百里藏花,睁大你的双眼看着吧,你那宝贝疙瘩终究是要死在‘恶魔’手中。” “恶魔?”百里藏花皱起眉头,“它的名字?” 霍乱一笑,道:“看你的表情,似乎很不喜欢它这个名字。” 百里藏花握紧折扇,眼睛里燃起愤怒的火焰,道:“它跟了你,你就应该把它当朋友对待,而不应该用这样邪恶的名字来玷污它的忠诚,更不该让它去残害同类!” 霍乱笑道:“怎么办呢,我就是这样一个可恶的人,就喜欢做这样可恶的事,你能奈我何?” 百里藏花冷声道:“你放心,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霍乱哈哈大笑,道:“这话不该说由我来说吗?” “你凭什么?”百里藏花握扇向站成一排的鼎炉指去,“就凭你自以为是的连营毒阵吗?” 霍乱忽然变了脸色,暗想:“他怎么会知道连营毒阵?我自研发至今,还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使用,按说不可能有人知道才对。等等,我之前在病虎等人的面前演示过一次,难道当时在场的人中有人走漏了消息?一定是这样,不然百里藏花绝对不可能知道连营毒阵。” “还有一个问题。”霍乱又想,“为什么偏偏会是身在九幽谷的百里藏花知道,而不是别人,难道这背后还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霍乱怎么也想不通这内中的关联。 鬼王慌忙来到霍乱身旁,低声道:“霍兄,你的鼎炉出问题了!” 霍乱扭头一看,脸色大变,只见大多数鼎炉已经停止释放毒气,只有六七个仍在坚持,不过制造毒气的量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减少。 “怎么会这样?” 霍乱明显慌乱了。 百里藏花道:“连营毒阵已破,霍乱,你要是没有别的手段,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吧。” “不可能!不可能啊!”霍乱发了疯似的大叫,“你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这样?你说啊!” 看着霍乱大失常态,百里藏花只是冷冷一笑,转头向着后方人群,道:“青儿,你做得很好,瞒过了他们所有人,把这些鼎炉都给废掉了,算是大功一件。” 谷空青从人群中走出,将戴在头上遮脸的兜帽掀了下去,道:“我哪有什么功劳,不过是按照谷主的吩咐行事罢了。” 吴英雄摩挲着下巴,心内暗想:“又来个奶奶,这下可热闹了。” 谷空青转身面向霍乱,道:“霍乱,你还认得我吗?” 霍乱强行镇定心神,凝视着清雅脱俗的谷空青,脑海中快速翻动回忆,忽然“啊”的一声,道:“你是南风的得意弟子,叫什么空青,我记得你!” 谷空青微微摇头,道:“不是什么空青,是谷空青。” 霍乱当然记得她叫谷空青,只因连营毒阵莫名被破,他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心内一时慌乱,所以把谷空青的名字喊错了。 “就是你这丫头破了我的连营毒阵?可恶啊!早知如此,那一日遇见,我就该把你杀掉,这样就不会有今日的耻辱了!” 谷空青道:“你高看我了,我可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你的连营毒阵是谷主破的,我不过是奉了谷主的命行事而已。” 霍乱面现慌乱神情,道:“南风也在这里?” 百里藏花道:“我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她还有事要忙,等忙完了,自会过来与你相见。” 霍乱强装镇定,道:“她要忙的事该不会就是……” “你猜的不错。”百里藏花微笑道,“她刚才正忙着破你的连营毒阵,所以没时间出来见你,现在毒阵已破,你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霍乱的手在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明明都快要成功了,偏偏在这个关头,又出现了变故。 霍乱最讨厌变故。 但现在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百里藏花道:“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再给你提一个醒,南风已在毒气中布下阵法,不需个把时辰,这漫山的毒气就会消散得无影无踪。如果你们想逃,现在就是个机会,再迟一刻,后果自负!” 第一千四百四十五章 兆头 霍乱的连营毒阵被破,九幽谷主又在毒气中设下了阵法,空气中的毒气也在逐渐变得淡薄,月漫天知道大势已去,干脆利落地说了一个“撤”字,然后转身离去。 易蓉和鬼王都没多说什么,直接跟着月漫天走了。 霍乱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看了看百里藏花,又看了看谷空青,咬牙道:“今日之耻,今后必定加倍奉还!”说完,人已消失在了毒气之中。 百里藏花见蜃楼的人退走,忙自腰边取出一个乳白色小瓷瓶,从中倒了九粒药丸出来,向众人道:“这里有九枚抵御毒气的解药,有谁愿意随我入毒气中围杀蜃楼的人,可来取一粒含入口中。”说完,他自己先捏了一粒,投入口中。 人群里一人叫道:“既然能配解药,为什么不多配一些,只这八九粒,够做什么的。” 百里藏花微微一笑,道:“诸位请见谅。因得到的消息晚,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搜集配药的材料。钟谷主手边现有的材料,就只够调配出这九粒药丸。不过请诸位放心,连营毒阵已破,钟谷主也已在毒气中设下阵法,不消个把时辰,这里的毒气就会散尽。诸位不需额外服用解药,便可安然无事。” 又道:“蜃楼中人作恶多端,若放任他们离去,恐后患无穷,所以我才取出解药,想邀几位得力帮手,一起去追缴他们。有谁愿意与我同去,可来取一粒解药含在口中。” 叶孤鸾有心跟去追缴蜃楼的人,又怕红漪有闪失,便道:“小漪,你去跟云门的人站到一起,不要到处乱走,我去杀了那几个人,马上就回来。” 红漪把脸转开,冷冷道:“谁要你好心。” 吴英雄走上前来,哈哈一笑,道:“叶大侠,你只管去,奶奶这里有我们,必不叫人欺负了她。”又将西门泪尤猛等人唤过来,护在红漪周身。 “多谢。” 叶孤鸾难得跟人道一次谢,似是觉得有些难为情,慌忙去百里藏花那里取了一粒药丸,抛入口中,先一步往毒气中去了。 严霜取出鬼王给的解药,正想服下去,忽然一想:“这恶贼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给的解药怎么可能是真的,多半是些不正经的药物。”哼了一声,将鬼王给的解药摔在地上,又踩了两脚,然后从百里藏花那里拿了一粒解药,含在口中,向毒气中去了。 随后谢岚,公输御龙、李神刀、净悟、柳追风、颜映月等人也纷纷取了解药含住,向毒气中追了下去。 解药分发完毕,百里藏花特意向红漪看了一眼,随后尾随众人向毒气中去了。 谷空青见蜃楼的人退走,长舒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云天行还被向良给掳走了,“呀”的一声,赶忙朝那个方向疾奔而去。 云天行刚被向良带走时,谷空青就有心去救,因手头上还有九幽谷主吩咐下的十分重要的任务,干系到在场这千余人的性命,所以不能分身。现在众人得救,她的任务也已完成,自然可以随心而动。 红漪也是一样的心思,只因她是众人眼中的焦点,不能分身去救,所以特地拜托茶叔与何绣衣暗中跟去救人。 现在蜃楼众人撤走,红漪没了顾忌,自然想去找云天行。 吴英雄见红漪突然跑开,赶忙过去拦住,道:“我的好奶奶,你身份特殊,就安分些吧。这么火急火燎的,又是要往哪里去?” 红漪道:“他被向人渣掳走,我当然是要去救他啊。” 吴英雄道:“有茶叔何女侠他们跟去,不会有事的。奶奶还是留在这里吧。” 红漪道:“你别拦路,我非去不可!” 吴英雄向群雄扬了扬下巴,低声说道:“这帮人口头上说不再与奶奶为难,心里的怨恨未必真的消了。万一看奶奶离群而去,再生坏心,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奶奶有个好歹,不论是爷爷还是叶大侠那里,我都没法子交代呀。” 现在红漪满心都是云天行,如何拦得住?非要去找云天行,吴英雄没办法,只得带了西门泪和尤猛一起跟去。 …… 茶叔等人救下云天行,正在往回赶。 云天行筋疲力尽,已经在王二狗背上睡着了。 茶叔呷了口茶,忽然说道:“你们发现了没有,毒气好像比来时淡薄了。” 何绣衣道:“我也看出来了,若照刚才那势头,只怕这里早已被毒气湮没了。” 丁玲不解地问道:“这是好兆头还是坏兆头呀?” 茶叔摇头道:“不好说。” 柳蕙道:“这有什么不好说,毒气散去,自然就是好兆头。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问,丁玲,你真笨,跟我待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就没学到我的聪明呢。” 茶叔道:“未必是好兆头。” 何绣衣看向茶叔,道:“这话怎么说?” 茶叔道:“如果那里的人都已被毒死,就没必要继续释放毒气。山风把原有的毒气吹散一部分,毒气自然就变得淡薄了。” 众人闻言都变了脸色。 柳蕙叫道:“我哥还在那里啊!” 何绣衣安慰道:“你们别紧张,这只是一种可能,未必真的就发生了。那里有那么多人,毒气一靠近,他们肯定不会坐以待毙,总得跑出一些来吧。既然没看到有人往这边逃,这就说明,大家是安然无事的。” 才刚说完,远处就有一人向他们这边跑了过来。 “你们看呀,真的有人逃过来了,怎么办啊!我哥他……他……” 柳蕙指着来人,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何绣衣本想安慰柳蕙一番,不想刚说了那么一番话,就跑来一个应景的,这么一来,甚至连她都开始怀疑,那边的人是不是真的都被毒死了。 “啊!是个好看姐姐!” 王二狗望着来人,兴奋地叫了起来。 柳蕙蹲坐在草地上,一面用两个手背揉着眼睛,一面呜呜的哭。 丁玲在旁安慰。 何绣衣在心内叹了口气,道:“柳蕙,你也别太伤心。那里那么多人,就算要逃,也不会只逃出来一个,多半是来找云兄弟的,先确认一下再说吧。” 更远处又隐约现出了几条人影。 “你看,你看,又有人逃过来了,我哥一定被毒死啦!啊,我不要,我不要——” 柳蕙哭得更伤心了。 第一千四百四十六章 普通朋友 空青跑到茶叔等人跟前,见柳蕙坐在地上哭,又见云天行一动不动地趴在王二狗背上,还当他已经死了,“啊”的叫了一声,双手掩口,眼中落下泪来。 茶叔见了,眉头一皱,道:“姑娘,天猫哭他哥,你哭谁啊?” 谷空青泣不成声,哪里还能回答?也歪坐在草地上,双手掩面,呜呜的哭了起来。 茶叔拿茶葫芦敲了敲脑壳,嘟囔道:“女人还真是麻烦啊!” 何绣衣蹲下身来,轻轻拍打着谷空青的后背,柔声问道:“是不是那边出事了?” 谷空青不答,只是自顾自地坐在那里哭。 这时,红漪吴英雄等人也都跑了过来。 红漪见柳蕙和谷空青坐在那里哭,丁玲虽然没哭出声,眼角也挂着晶莹的泪珠,又见云天行趴在王二狗背上不动,双手下垂,还当他死了,于是也跟着哭了起来。 吴英雄西门泪尤猛等人见三女哭成这样,也都吓得不轻,慌忙围住王二狗,这个去摸云天行的脉,那个去试云天行的鼻息,一试才知道,原来只是睡着了。 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吴英雄见三女坐在草地上哭得梨花带雨,不禁笑道:“奶奶们别哭啦,人又没死,哭什么?” 红漪一惊,慌忙起身去试云天行的鼻息,感觉呼吸匀称,脉搏也还在跳动,长舒了一口气,拍着胸脯说道:“真叫你们吓死了,人好好的,却在这里哭什么?” 谷空青也上前检查了一番,见云天行只是睡着,不禁好笑,忙把眼泪擦干净,向柳蕙道:“他又没死,你坐在这里哭什么,害我白落泪一场。” 柳蕙泪眼汪汪地道:“我哥被毒死了,我哭我哥不行吗?” 西门泪道:“柳姑娘,你听谁说柳跖兄弟被毒死了,刚才我还看到他跟唐姑娘在一块大石后面躲着,怎么可能会被毒死?” 柳蕙止住哭声,道:“你说我哥还活着?” 西门泪道:“当然。” 尤猛道:“俺也看到了,他俩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鬼鬼祟祟的,看起来好像是在躲什么。” 柳蕙听了这话,忙把眼泪擦去,笑道:“我哥还活着,真是太好啦!” 何绣衣道:“你们都过来这里,不知那边的情况怎样了?” 谷空青道:“那边已经没事了,谷主破去了霍乱的连营毒阵,蜃楼的人见机不妙,都逃走了。百里大哥叶大侠他们也都追了过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几个蜃楼的人现在多半已经伏诛了。” 何绣衣松了口气,笑道:“你要是早把这些话清楚,大家也不会哭成一团了。” 谷空青看了柳蕙一眼,道:“我看她坐在那里哭,云……云少主又趴在那里不动,就以为他……他……” 何绣衣含笑道:“看你哭得那样伤心,一点也不比红漪妹妹差,我倒是想问问你,云少主是你什么人呀?” 谷空青面颊微红,道:“只是……普通朋友。” 何绣衣进一步追问:“真的只是普通朋友?我看着可不像呀。” 谷空青不敢正视何绣衣审讯似的目光,点了点头,便盯着脚前绿草,不肯抬头了。 吴英雄在旁笑道:“奶奶,这么多年不见,你心里只惦记着爷爷,可没我把这个孙子放在眼里呀。” 谷空青猛地抬起头,拿一双带怒美眸瞪着吴英雄,喝道:“胡说!我跟云少主只是普通朋友,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还有,你这厮忒没规矩,见到适龄女子就喊奶奶,以后可要注意了。你喊别人我不管,再这样喊我,必不饶你!” 被谷空青劈头盖脸呵斥了一顿,吴英雄怔住了,心想:“这是怎么了,我只是开个玩笑,又没……啊!我明白了。她是想跟爷爷撇清关系,不让红漪奶奶多心。” 吴英雄想通了这一层关系,轻轻打了自己两个嘴巴,笑道:“青姑娘说得是,我这口没遮拦的毛病是该改一改了。实在抱歉,险些叫大家误会了你。” 谷空青道:“下不为例。” 吴英雄道:“是是是。” 知道那边的危机已经解除,众人也就不急着往回赶了。 王二狗把云天行放下来,说是要去方便,然后一头扎进树林子里不见人了。 红漪扶云天行在草地上躺下,替他理了理乱发,又拈起衣袖替他擦抹脸上沾带的泥土,谷空青见了,轻轻咬住嘴唇,心里有些酸楚,望向红漪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复杂。 红漪似是觉察到了谷空青异样的目光,忽然抬起头来望着她,道:“既然那么担心,就过来这边吧,越是有意避让,反倒越容易暴露真心。” 谷空青听了这话,显得有些无措,道:“红漪姑娘,你别多心,我跟云少主只是普通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红漪微微一笑,道:“你当我是傻瓜吗?” 谷空青紧紧攥住袖口,摇头道:“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吴英雄见话头不大对,咳了一声,道:“那个,我四下巡察一番,看看这附近还有没有蜃楼逆贼。”向西门泪和尤猛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也都跟着一起离开了。 茶叔何绣衣也都识趣地走开了。 柳蕙本不想走,硬被丁玲给拉走了。 谷空青见众人都找理由离开,自己也不愿留在这里碍眼,道:“既然云少主安然无事,我也要去谷主那里汇报,这就告辞了。”转身便要走。 红漪道:“请等一等。” 谷空青停住脚步,回过身来道:“红漪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红漪道:“多谢你。” 谷空青一怔,道:“谢我什么?” 红漪道:“那日在断肠崖,你舍命救他,我都看到了。其实,你不必遮掩,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之前他喜欢阿笙妹妹,我还不是一样在喜欢他。说起来,我们两个倒是有些像呢。” 谷空青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红漪深情地凝望着正陷入沉睡的云天行,又笑道:“这个大笨蛋还真是讨人喜欢呢,连青姑娘这样标致的人儿都对他动了心,可见我的眼光还不差呢。” 谷空青原本想把这份爱意埋在心底,不让任何人知道,不料错会了柳蕙的哭意,忍不住就哭了起来,继而暴露了自己的真心。现在想想,仍觉得面红耳热,无地自容。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就在这时,一蒙面女子从邻近一株大树上坠下,在地上猛力一蹬,身如离弦之箭,直向两人这里疾奔而来! 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 女子大乱斗 沙沙—— 山风拂地,绿草如浪。 蒙面女子手持三尺长剑,映着夕阳,如疾风般踏草而行! 谷空青先用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见这蒙面女子来势汹汹,多半不怀好意,忙道:“红漪姑娘,你保护好自己。”走上前将红漪和云天行护在身面,向那疾冲而来的蒙面女子喝道:“请阁下止步!” 那蒙面女子不但没有止步,反而又将速度提升了一个档次。 “好快的身法!” 谷空青微微眯起眼眸,暗扣了三枚蝎尾针暗器在手,静待那女子靠近。 山风吹起蒙面女子遮脸的面纱,露出半个雪白的下巴,那蒙面女子忙抬手挡在口边,似是不想让人看到她的面容。 其实,她没必要挡,谷空青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她的脸上,而在她的右手,握剑的右手。 对上一个剑客,如果不能时刻把握对方的剑迹,这将是极为危险且致命的。 谷空青虽不常用剑,但对剑的了解,并不比寻常剑客少。 单看这蒙面女子持剑的方式,就不难猜出,这是个高手。 她的速度很快,几个眨眼的功夫,已冲到了谷空青身外三丈! 谷空青的眼神突然冷冽,玉手一扬,三枚淬毒暗器激射而出,拖着三条惨绿细线,直向那蒙面女子飞去! 那蒙面女子嗅到一股腥臭味,知道暗器上淬了毒,面纱下发出一声冷笑,跟着足尖一点,凌空跃起,竟直接从三枚暗器连成的三角形中间旋转着钻了过去! 谷空青一惊,还未来得及做出后续动作,那蒙面女子已从她身旁蹿了过去,带起一阵香风。再回身看时,那蒙面女子已与手舞长鞭的红漪斗在了一起。 此时,云天行就躺在不远处,那女子没向云天行动手,可见她的目标只有红漪。 谷空青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忙飞身过去帮忙。 红漪鞭长攻击范围大,谷空青招招带毒,她二人联起手来,那蒙面女子根本讨不到便宜,几次冒险强攻,都被逼退了回来,手臂上还挨了红漪一鞭,火辣辣的疼。 红漪见她抵死不退,便问道:“你为什么几次三番来杀我,我跟你有仇吗?” 那蒙面女子冷哼了一声,道:“你们蜃楼害死我姐姐,我找你报仇,天经地义!” 红漪道:“我早已退出蜃楼了,且你姐姐也不是我杀的,你想为她报仇,应该去找杀她的人,却来找我做什么?” 那蒙面女子道:“就算你没杀我姐姐,你是蜃楼的人也该死!” 谷空青见这蒙面女子只针对红漪,对自己则有所留手,知她非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有心为她二人化解恩怨,便道:“姑娘,从你的声音听来,你的年纪应该跟我们两个相仿。大家都是同龄人,有话说清楚不就是了,何必非要这样下死手呢。我现在喊一个‘停’字,咱们三人一起住手,你看怎样?” 那蒙面女子叫道:“要停你自己停,我今日非杀她不可!” 红漪也被激怒了,道:“我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处处忍让,你们这帮人还真是欺人太甚!蜃楼的人在这里,一个个不敢上前,缩得跟乌龟一样;现在人走了,又出来叫嚣,当本姑娘好惹是吗?” 谷空青道:“你们两个都少说两句吧。” 那蒙面女子一面向红漪挥剑狂攻,一面向谷空青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你走开。若再这般缠人不放,我连你一起杀了!” 红漪冷哼一声,道:“我曾是蜃楼的人不假,可也没张口闭口说‘杀’字,更没错杀过一个好人。你们这帮人自诩正义,杀起人来,可真一点都不比蜃楼差呀。” 谷空青心想:“若让她们二人这般说下去,只会越说越恼,得想个办法让她们停下呀。”想了一会儿,已有了主意,道:“既然你们两个有仇,我这外人也不好多加干涉,就让你们自己解决吧。”说罢,倒纵出战圈,抱着手臂,站在一旁观看。 那蒙面女子道:“没她帮忙,你会死在我的剑下!” 红漪也不甘示弱,道:“就算没她帮忙,我也一样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两个人越说越急,越斗越凶。 红漪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又饥又渴,还受了不轻的伤,一身本事早打了折扣。方才有谷空青帮忙,才能凭借鞭长压制蒙面女子,让她无法近身。现在谷空青袖手旁观,只她一人,如何能挡得住这蒙面女子的狂猛攻势? 两人你来我去,斗了约莫盏茶时候,红漪已渐渐露出败相。 那蒙面女子挥剑狂攻之余,见红漪露出破绽,不及多想,飞身一剑,疾刺了过去! “妖女,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就在这危急时刻,谷空青突然出手,只见她玉手一扬,将一枚龙眼大小的弹丸甩到了两人中间,跟着“嘭”的一声闷响,爆开一团烟雾,将二女笼罩其中。 那蒙面女子知道谷空青是九幽谷的人,不敢大意,一直留神提防。可谷空青跟个没事儿人似的,站在那里只是看着,一直没有出手。这让蒙面女子的防备之心大减,所以她才敢在红漪露出破绽后,立刻跟进,不料谷空青却在这最为紧要的关头出手了。 烟雾将二女笼罩。 “咳咳——” “咳咳——” 二女咳嗽着分别从烟雾两头走出。 谷空青笑道:“我也不想这样,要怪就怪你们两个太过固执吧。” 好事被搅,那蒙面女子十分恼火,瞪了谷空青一眼,想说些什么,终究没说出口,又拿剑指着红漪,道:“这次有她帮忙,你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以后可不会再给你这样的机会了。” 那蒙面女子说完便走,谁知才走了两三步,便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一个站立不住,坐倒在地。 “是中毒了吗?” 那蒙面女子觉察到身体的异状,面纱难掩惊慌之色。 “你不用担心,这烟雾无毒无害,但会让你在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那么,就先让我看一看你的容貌吧。” 谷空青说完便向那蒙面女子走去。 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 化怒 夕阳斜照,嫩绿的草地像是披上了一层金黄的薄纱。 那蒙面女子坐在草地上,见谷空青走来,想拄剑撑起身逃走,试了几次没能成功,便用双手握住剑柄,一面挥砍,一面大叫。 “你站住!不要过来!再往前走,我可真砍你了!” 谷空青道:“我只想为你们二人化解仇怨,又不是要害你,你又何必紧张成这样。” 那蒙面女子道:“杀亲之仇,不共戴天,如何能够化解?” 谷空青道:“可杀你姐姐的并不是红漪姑娘,不是吗?” 那蒙面女子道:“就算不是她,蜃楼的人也都该死!” 谷空青道:“红漪姑娘已经退出蜃楼了,你应该知道吧?” 那蒙面女子冷哼了一声,道:“你们是一伙的,你肯定向着她,我不和你多说。” 谷空青走到那蒙面女子身前,见她双手握剑,胡乱劈砍,便停住脚步,道:“有话好好说,先把剑放下吧。” 那蒙面女见谷空青站在面前,心里着了慌,哪肯弃剑?反把剑握得更紧了,口里叫道:“没什么好说的!你退开!再往前一步,叫你身首异处!” 谷空青摇了摇头,又向前踏出一步。 那蒙面女子又急又怕,高举长剑,闭上眼睛,猛地向谷空青砍来! 谷空青侧身一闪,那剑从她胸前竖劈下去,谷空青趁势将剑夺过来,向后一扔,斜插在了草地上,随着山风和嫩草轻轻晃动。 谷空青弯下腰,正要揭她的面纱,突听那蒙面女子叫道:“谁揭下我的面纱,谁就要娶我!” 谷空青一怔,不禁笑道:“我是女儿身,揭下你的面纱,也要娶你吗?” 那蒙面女子见谷空青停住,似是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叫道:“不管是男是女,谁揭下我的面纱,谁就要娶我!” 谷空青笑道:“好好好,我不揭了还不成嘛。”直起腰向后退了两步,又问道:“你姐姐是谁?” 那蒙面女子道:“你不要白费心思了,我姐姐的仇我一定会报,谁来说都没用。” 谷空青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要阻拦你报仇,只是不想让你因为仇恨塞心错杀了无辜之人。” 那蒙面女子叫道:“她曾是蜃楼的人,哪里无辜了?” 谷空青道:“红漪姑娘曾是蜃楼的人不假,但她并没有胡作非为,滥杀无辜。我们因为一个头衔,就判定她是十恶不赦的该死之人,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太公平呢?” 见那蒙面女子低头不语,谷空青继续说道:“方才发生的那些事,你想必也都看到了。那些出来找红漪姑娘寻仇的人,反倒是不占理的。若要论过惩处,到底谁才是应该被处置的一方呢?我们因为红漪姑娘曾经加入过蜃楼,就对她怀恨在心,偏袒自己这方的人,这种怀了私心的判决真的公平公正吗?” 那蒙面女子见谷空青说得条分缕析,头头是道,居然让自己无法反驳,便转过脸去,道:“你们是一伙儿的,你当然要帮她说好话,我不跟你说!” 谷空青道:“我看你武功不弱,应该也是名门大派出身,不会不懂这些道理吧?” 那蒙面女子低下头,紧紧攥着地上的青草,不知想到了什么,双肩上下耸动,居然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谷空青“呀”的一声,忙过去她身旁,道:“是不是我哪里说错了话,把你给惹哭了?” 那蒙面女子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起了我的姐姐。她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受苦受累,没享过一天的福,我在背后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多么希望有个人能体会到她的苦处,好好疼她、爱她,也让她感受到人世间的温暖。终于……” 她向云天行那边望了一眼,又匆忙将目光转开,继续说道:“终于让我等到了那一天。他的出现就像一道曙光,驱散了我姐姐周身的阴霾,也照亮了她的夜空。看着她脸上渐多的笑容,我那份不安的心才渐渐平静了下来。我多么希望他们能够白头偕老,相伴终生,可是……蜃楼……” 她的眼睛里突然闪烁出愤怒的火焰,身体也开始剧烈颤抖。 谷空青试着轻抚她的后背,想让她镇定下来,可令她惊讶的是,这根本徒劳无功。 她的愤怒连她自己都无法抑制,何况是他人。 “蜃楼——蜃楼——” 她一直在重复这两个字,语气中充斥着浓浓的杀意。 谷空青似是已经感受到了她心中那无穷的怒意,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只是这样给她一个倚靠。 “在我姐姐就要脱离苦海的时候,蜃楼夺走了她的性命……” “我不能原谅!不能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 “我要杀光他们,一个都不留!” …… 她这样自言自语了好久,也许是谷空青的拥抱起到了一定的安抚作用,她激愤的情绪终于逐渐趋于平静。 她从谷空青身上离开,拿一双泪眼望着她,问道:“刚才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谷空青道:“我叫谷空青。你呢?” 那蒙面女子低下头,道:“我……我……” 谷空青笑道:“你叫‘我我’吗?” 那蒙面女子犹豫了好久,才道:“我叫梁冰。” 谷空青笑道:“我倒是觉得‘我我’这个名字更适合你。” 梁冰轻轻哼了一声,道:“你叫我‘我我’,我就叫你‘你你’。你要是不怕人家笑话你,只管叫就是。” 这番话说出口,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日梁冰离开飞雪阁后,就一路往东行。路上听人说崆峒派的人捉到了蜃楼妖女,要在崆峒山公开处刑。梁冰正要找蜃楼的人算账,听到此事,马不停蹄地往崆峒山来。 来路上遇到严霜等飞雪阁的人,梁冰本想上前拜见,但转念一想,如果跟她们合在一处,凡事都须听令行事,不能再自由行动,于是就没有过去相认。 她怕严霜等人认出她,就换下了惯穿的那些衣物,又用轻纱蒙住了脸,混在人群里见机行事。 方才她行刺过红漪一次,有云天行挡护,没能成功。 这次是看红漪远离人群,才偷偷跟来的,不想又被谷空青破坏了好事。 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 姐姐妹妹 柳蕙和丁玲并未走远,在附近闲逛了一会儿就回来了,见除了红漪和谷空青外,又多了一个蒙面女子,草地上还有打斗的痕迹,两人相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 柳蕙忍不住问道:“这是谁呀?” 梁冰看到柳蕙和丁玲赶,不敢与她们相认,赶忙把脸转开,心想:“糟糕,如果被她们认出来,姐姐的身份不就暴露了吗?怎么办,怎么办……” 梁冰本打算趁大家走开时对红漪动手,速战速决,不想被谷空青这么一掺和,闹到了这种地步。 梁冰想拄着剑站起身来走掉,试了一次,没能成功,便低声说道:“青姑娘,我还有急事要去办,你快把解药给我。” 谷空青见梁冰有意避让柳蕙和丁玲的目光,多少猜到了些什么,道:“我我,你是不是跟她们两个认识?” 梁冰忙摇头,道:“不……不认识。你快给我解药。” 谷空青见她慌张失措,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笑道:“既然是相识,至少也该打个招呼再走,这是最基本的礼貌呀。” 柳蕙狐疑地盯着梁冰瞧了一会儿,突然“呀”的一声,道:“你是不是梁冰小姐姐?” 梁冰沉声道:“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柳蕙把小嘴一噘,道:“明明就是你,你还赖。你虽然换了装扮,遮住了脸,但你身上的气味没有变,我飞天夜猫鼻子可灵了,一闻就能闻出来,你赖不了。” 梁冰道:“我这是擦了香粉,有一样气味的多了去了,你只凭这个就妄下定论,未免太过草率。” 柳蕙道:“就算是香粉,气味的深浅浓淡也是有差别的。你不承认,可敢把面纱摘下来让我瞧瞧吗?” 谷空青笑道:“不用摘了,她就是梁冰。” 梁冰瞪了谷空青一眼,随后叹了口气,自己把面纱摘了下来,向柳蕙和丁玲道:“我不跟你们相认,是有苦衷的,希望你们两个不要怪我。” 丁玲摇了摇头,道:“梁冰姐姐见外了,公子和我在飞雪阁的时候,可没少受你照顾,感谢还怕不够,怎么会怪你呢。” 谷空青惊讶地看着梁冰,道:“你是飞雪阁的人?” 这时候已经无法否认,梁冰只能点头承认。 柳蕙道:“她不仅是飞雪阁的人,还是‘飞雪神剑’叶阁主的得意弟子呢。” 谷空青“啊”的一声,道:“那你姐姐是……” 柳蕙道:“什么姐姐啊?” 谷空青道:“我我的姐姐啊。” 柳蕙眉头一皱,道:“什么我我你你他他的,乱七八糟,听不懂。” 谷空青失笑道:“是我说差了,我是想问梁姑娘的姐姐。” 柳蕙道:“她哪有姐姐啊。” “没有?”谷空青怔了半晌,忽然想到了什么,重又目光移到梁冰脸上,“我我,你姐姐该不会就是‘红梅冷剑’冷阁主吧?” 梁冰低着头,没有回答,但谷空青已经从她细微的表情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在场的这些人里,谁都没有想到,梁冰的姐姐居然就是冷雪坪,自然也没人想到,冷雪坪居然还有个妹妹叫梁冰。 丁玲呆住了。 柳蕙呆住了。 谷空青也呆住了。 红漪虽然没跟她们坐在一起,但两方相隔不远,她们的谈话她都能听到。 听说梁冰的姐姐是冷雪坪,红漪也同样吃了一惊,看向梁冰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复杂了。 蜃楼内有记录冷雪坪的相关信息,红漪还在蜃楼时,就对这位绝代佳人有不小的兴趣,有时还拿自己与她比较,可不论怎么比,都会让她有种挫败感。 当然,红漪没有见过冷雪坪,身材样貌只能道听途说,没法比较,也没在她的对比之列。她比的是人生履历,是个人的能力,是现在的成就…… 冷雪坪年纪轻轻便做了飞雪阁的副阁主,不论何种大场面,她都可以独当一面。在年轻一辈中,能与之相比的,似乎只有温如玉。但温如玉是男子,有着与生俱来的优势。冷雪坪以女儿身走到这一步,经历了多少艰辛,不想可知。 蜃楼记录冷雪坪相关信息的书册中,十分齐全地记录了冷雪坪这一生中所经历过的大事件,但没有哪本书册提到冷雪坪还有个妹妹。但是现在,冷雪坪有妹妹,而且就在眼前。这让红漪感觉有些不真实,就像是在做梦。 她在自己手臂上掐了一下,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疼痛。 这不是梦。 冷雪坪真的有个妹妹叫梁冰。 短暂的沉寂后,柳蕙率先开口问道:“梁冰小姐姐,冷阁主真是你姐姐啊?”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远远超出了梁冰的预料,而且已经无法否认,只有承认这个埋藏心底多年的事实。 “不错,冷阁主就是我的亲姐姐,同父异母的亲姐姐。这件事还没几个人知道,你们能替我保密吗?” 谷空青点了点头,道:“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 丁玲也道:“我也一样。” 柳蕙怯生生地问道:“我能告诉我哥吗?” 梁冰道:“为什么非要让柳跖知道?” 柳蕙道:“因为他是我哥啊,我们之间没有秘密的。” 梁冰道:“如果你能保证柳跖不把这件事告诉唐大小姐,那便可以说;如果你没这个信心,还是别说了吧。我看他们两人亲密无间,如果柳跖知道了,唐大小姐那里多半也会知道。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不用多少时候,只怕全天下的人都要知道了。” 柳蕙撇了撇嘴,道:“那我还是不说了。” 梁冰一笑,道:“多谢你。”又向目光投向红漪,还未开口,红漪先向云天行一指,道:“我跟他也没有秘密,除了他,我谁都不会说。” 梁冰向云天行那边望了一眼,心想:“她早就知道了,你说不说都是一样。”冷哼了一声,向红漪道:“我不是要你替我保密,我是来杀你的,你忘记了吗?” 丁玲“啊”的一声,道:“你为什么要杀红漪姐姐啊?” 梁冰道:“这是我跟她的事,你们不要多问,也不要多事。” 丁玲道:“红漪姐姐是公子未过门的妻子,她要是有个好歹,公子那里怎么交代呢?” 梁冰紧紧攥住拳头,冷声道:“让他恨我好了。这个女人我非杀不可!你们不要劝我,也不要拦我,就算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下下次,只要她不死,我就决不罢休!” 第一千四百五十章 消怨 梁冰想杀红漪,并不都是因为红漪曾是蜃楼的人,更让她在意的是,姐姐尸骨未寒,云天行居然又要娶别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曾经加入过蜃楼,算是她姐姐的半个仇人,这让她如何忍受? 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本该属于姐姐的幸福,被这个曾经加入过蜃楼的女人夺走。 梁冰感觉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一些,便扶着谷空青站了起来,要去拿她的剑。 谷空青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梁冰道:“你问吧。” 谷空青道:“我听说冷阁主修炼过‘忘情诀’,是不能对男子动情的。可你刚才说她有了意中人,不知是谁?” 梁冰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向云天行那里望了一眼,又立刻收回目光,口里说道:“抱歉,我不能说。” 谷空青正在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梁冰,梁冰往云天行那边看了一眼,自然没能逃过谷空青的眼睛。 她把目前已知的信息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得出了一个让她十分震惊的结论。 “冷阁主的意中人该不会就是云少主吧?” 谷空青难抑心中惊骇,不由脱口说出了心中所想。 梁冰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没有否认就等于默认。 谷空青苦涩一笑,道:“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杀红漪姑娘了。” 梁冰看着谷空青的眼睛,问道:“你还会拦我吗?” 谷空青想了想,点头说道:“会。” “为什么非要拦我?”梁冰看起来很不高兴,“你明明已经知道我有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为什么还要阻拦?” 谷空青转头看着躺在地上的云天行,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他为了红漪姑娘,把一身的力气都使尽了。在他的心里,红漪姑娘一定是很重要的人。我是他的朋友,有理由帮他守护他所珍视的人。” 她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又道:“那日在断肠崖边,他本可以逃走,但他没有。为了给师妹报仇,他把自己逼上了绝路。我不能想象他当时承受了多么沉重的悲痛,才让他做出那样极端的选择。那种事发生一次就够了,我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梁冰默默地看着她,突然说道:“如果我非要杀她呢?” 谷空青神情坚定,道:“我会阻止你。” 梁冰没再说什么,把手从谷空青胳膊上拿开,蹒跚地走到斜插在草地上的剑旁,伸手握住,一步一晃地向红漪走去。 红漪状态不佳,中了谷空青的迷烟,到现在仍不能站起,看着梁冰一步步走近,她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丁玲跑到红漪身前,张开双臂将她挡在身后,道:“你不能伤害红漪姐姐!我不许你这样做!” “让开!” 梁冰的声音异常清冷,尤其是那双内含杀意的眼睛,让丁玲不寒而栗。 此时的梁冰,跟在飞雪阁时比,简直判若两人。这就是丁玲现在的感受。 丁玲没有让开,仍挡在红漪身前。 谷空青跑过来握住梁冰的手腕,道:“非要如此吗?” 梁冰转头看着谷空青,道:“如果你想帮她,现在就杀了我;如果做不到,就不要再拦我。” “我去叫醒云少主,让他来处理好了。” 谷空青松开梁冰的手腕,向云天行那里走去。 “不要唤醒他!” 红漪喊住了谷空青,道:“他累坏了,让他睡吧。” 谷空青道:“可是……” 红漪道:“他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也不想什么事情都去麻烦他。”又向丁玲:“丁玲,你让开吧。” 丁玲倔强地摇头,道:“我不让。” 红漪道:“我有话要梁姑娘说。” 丁玲退到红漪身旁站住,警惕地盯着梁冰。 红漪望向梁冰,道:“你要杀我可以,但请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我虽然加入过蜃楼,但我扪心自问,没有错杀过一个好人。如果你把这件事当做杀人的理由,恕我不敢苟同。还有,冷阁主出事的时候,我被崆峒派的人关在地牢,而且那时早已跟蜃楼断了来往。这笔账不该找我来算。” 见梁冰盯着自己,一言不发,红漪又道:“这些事你当然都已知道,也不足以作为你起杀心的理由。从你的执着和愤怒来看,你是在为你姐姐鸣不平,你觉得他该娶的人是你姐姐,而不是我这个曾经加入蜃楼的人,是不是?” 梁冰握剑的手突然绷紧,眼睛里也现了难以掩饰的怒火。 看到梁冰的反应,红漪知道自己说中了,又道:“但有件事你好像弄错了。” 梁冰道:“哪件事错了?” 红漪道:“最开始说我是他未过门妻子的不是他,而是云门的人。他们这么做的理由你想必也清楚,就是想通过这个特殊的身份来挽救我的性命。他出现后,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帮云门的人圆了一个谎,让大家都错以为,我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好看在他的面子上,饶我一条性命。其实,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婚约。” 梁冰一惊,道:“你们没有婚约?” 柳蕙得意地扬了扬嘴角,笑道:“小哥哥喜欢的人是我,就算有婚约,也只能是跟我,只要不是跟我,那就一定是假的。梁冰小姐姐,你连这么简单地真假问题都分不出来,以后可要好好努力了呦。” 梁冰心想:“我真是昏了头了,之前云逸还跟我说过,红漪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现在千方百计地救她,自是为了报恩,我这都想到哪里去了。唉,怒意上头,险些错杀了好人,以后可不能再这样鲁莽了。” 谷空青见梁冰面上怒意消散,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笑道:“现在满意了吗?” 梁冰叹息一声,把剑收入鞘中,向红漪深深一拜,道:“对不起,是我没有弄清楚状况,险些害了你的性命,请责罚我吧。” 红漪一笑,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虽然我们没有婚约,但是在刚才,他已经答应要娶我了。” 梁冰“啊”的一声,愣了半晌,跑到云天行身旁,揪住他的衣领,一面摇晃,一面大喊大叫。 “云逸,你给我起来说清楚!起来啊!” 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 激怒 梁冰揪着云天行的衣领,不住摇晃,口里还大喊大叫着,可不论她怎样做,云天行就是不醒。 云天行早已筋疲力尽,全凭一口气撑着,在得知大家都安全以后,松了那口气,自然就沉睡不醒了。 柳蕙见云天行被晃得跟拨浪鼓一样,忙过来拉梁冰,道:“梁冰小姐姐,你别晃小哥哥,你来晃我吧。” 谷空青也拉帮着拉,一面说道:“我我,你别这样,他累坏了,就让他继续睡吧。” “不行!我非叫他起来说个清楚!”梁冰大叫,“云逸,你给我起来!我姐姐才离世多久,你就要娶别的女人,你到底把我姐姐当什么了?你起来啊!” 见梁冰摇个不住,红漪大叫道:“你放开他!” 梁冰才平息下去的怒气又升了上来,叫道:“我偏不放!” 红漪扶着丁玲过来这边,使尽全身力气将梁冰拉开,叫道:“你到底要怎样?非要累死他才肯罢休?就算他喜欢过你姐姐,你姐姐现在也已经不在了,你不许他再娶,是想他孤身一辈子吗?” “谁说要他孤身一辈子啦?就算要娶,也不能这么快啊!我姐姐才离世多久,他就这样,对得起我姐姐吗?” 梁冰也不知是委屈伤心还是怎样,说完自己先哭了起来。 红漪见她哭了,语气也软了,道:“我知道不该由我来说你,但这些话,也只有我能说。你千万不要怪他,他这么做也是好心。我被太白雌燕一剑刺入腹中,已不能生育,哭得肝肠寸断,甚至还想过跳崖自尽。他知道我喜欢他,所以才说要娶我,只是不想我太伤心,再起轻生之念,并非是移情别恋。” 梁冰含泪道:“我了解云逸,他既然说了会娶你,就一定会娶,他绝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说完又补了一句:“他就是对不起我姐姐。” 红漪道:“我跟他在断肠崖底一起生活了两年,他连碰都没有碰过我,现在突然说要娶我,能是真心的吗?虽然他说得很真,但我知道,这并不是他的本心。” 梁冰抢着说道:“不管是不是本心,他都要娶你不是吗?” 红漪无言以对。 梁冰抬起手背抹掉眼泪,道:“云逸,是我看错你了,你根本就是个负心汉,不值得我姐姐倾心!” 红漪闻言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喝道:“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梁冰道:“我偏要说!云逸是个负心汉!云逸是个负心汉!” 红漪抬手要打梁冰,可挥手到一半又停住了,道:“他总替别人着想,从不为自己想,我不想因为我,让他被人说成是负心汉。我不会再嫁他,也请你不要再这么说他。”说完背过身去,眼中簌簌落泪。 “红漪,不用替我辩驳,我就是个负心汉。” 丁玲“啊”的一声,道:“公子醒了!” 红漪偷偷把眼泪擦去,过来扶他坐起,柔声道:“你都听到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只是睡着,又不是昏迷,那样摇晃,怎会不醒。”又看向梁冰,道:“是我对不起你姐姐,你怎样怨我都好,不要针对红漪。” 梁冰听了这话怒火直往上冲,拿一双泪眼怒瞪着云天行,道:“我姐姐才离世多久,你就要娶别的女人,她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云天行心如刀绞,沉默片刻,淡淡道:“一个过客。” “一个过客?”梁冰眼中落下泪来,颤抖着说道,“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云天行提高嗓音,道:“一个过客。” 梁冰仿佛被人在腹部打了一拳,蹬蹬蹬退了三步,摇头说道:“不,不是这样的,我认识的云逸不会说这种话,你在骗我对不对?” 云天行一笑,道:“梁冰,你太天真了。你出门的时候,叶阁主难道没告诉过你‘人心险恶’这四个字吗?呵呵,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你这样怎样闯荡江湖啊!要我说,你还是趁早回去飞雪阁,躲在叶阁主的羽翼下,好好享受生活吧。哈哈!” “云逸,我恨你!” 梁冰大叫一声,甩泪飞奔而去! 望着梁冰远去的身影,云天行痛心不已,暗道:“雪儿,是我对不起你。红漪为了我,受了太多的苦,我不能抛下她一个人。对不起,对不起……”越想心越痛,突然张开嘴,连吐了两口血。 谷空青一惊,正要迈步过去,见红漪抢先过去了,微微一愣,又把脚收了回来。 红漪轻抚着他的后背,含泪道:“你这大笨蛋,明明都已经伤痕累累了,还要逞强,非要让人家急死,你才肯罢休吗?” 云天行微笑道:“不要为我担心,我没事。” 红漪急道:“还说你没事,都吐血了啊!”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丁玲帮着红漪把云天行挪换了一个地方,道:“公子,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激怒梁冰吗?” 丁玲“啊”了一声,道:“不愧是公子,连我想什么都能猜到,我正想问这个问题呢。方才公子说那些违心话,故意把梁冰姐姐气走,到底是为什么啊?她在飞雪阁可没少帮我们,公子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些?”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梁冰没与严阁主她们在一起,多半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她武功虽然不差,但涉世未深,不知江湖险恶,若不叫她知道些厉害,以后的路怕是不好走。” 云天行叹了口气,又道:“虽然这样对她过于残忍,但这也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啊。我很庆幸有这样的机会教给她这个道理,如果换作是别人,她未必有改正的机会。” 丁玲道:“连我都能看出公子是故意,梁冰姐姐那么聪明,怎会看不出来?” 云天行道:“你是局外人,自然看得清;她当局者迷,只顾生气了,哪还有心思去分辨这些。” 红漪叹了口气,道:“你什么时候能为你自己想一想啊,都被人家叫成是负心汉了,还不知觉也。”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等你把这个称呼从叶叔叔头上卸下来,我就考虑你这个提议。” 红漪一愣,这才想起她也把叶孤鸾称作是负心汉。 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 不熟 谷空青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下,看着红漪仔细地为云天行擦拭嘴边血迹,心中说不说是何种滋味。 其实,在她发觉自己对云天行动情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不应该。 她不止一次尝试着去压抑那份感情,但均以失败告终。 后来她才知道,感情这种事,真的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所以,她就这样默默地喜欢着一个人,怀着内疚,带着自责…… 她站立的位置是在云天行背后,是视野盲区,也是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她很庆幸自己站在了对自己“有利”的位置,这样就不会被他发现了。 她一直不敢出声,甚至连呼吸声都压制到微不可闻。 忽然有那么一刻,她萌生了逃走的念头,而且很快就付诸行动。 她缓缓抬起左脚,微微倾斜身体,正想迈出去,忽见他侧身,吓得忙把脚放回了地面。 原来他侧身只是要跟另一个人说话。 她在心内松了一口气,又要尝试第二次逃离,红漪却突然向她开口了。 “青姑娘,你为什么总站在后面,过来这里吧。你一定有话要对他说。” 轻轻的一句话,让谷空青如遭雷击。她埋藏在心底的那份感情被红漪发现,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云天行,甚至有些害怕,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是现在,她不得不面对了。 她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走到云天行身旁,挥了挥手,挤出一丝微笑,道:“云少主,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话刚脱口,她就后悔了,在心里疯狂大叫:“谷空青啊谷空青,你傻呀!他现在满身是伤,连站都站不起来,你居然问他是否无恙,这……这……啊!我要疯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她现在真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可这遍地绿草如茵,就是有老鼠洞,她也找不到呀。 云天行看着有些惊慌失措的谷空青,微微一笑,道:“青姑娘,你也在这里呀。你的猫呢,怎么没一起带着?” 谷空青在心里感谢他为自己找了一个简单的话题,笑着说道:“这次出来得急,任务也重要,没时间照顾它,就没把它一起带来。云少主受伤不轻,身体还好吧?” 云天行握了握拳头,道:“休息了这一会儿,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应该没有大碍吧。” 谷空青道:“那你继续休息吧。” 云天行一怔,随即大笑起来。 见云天行发笑,谷空青面颊上微微泛起红霞,低下头,紧紧攥住衣角,好似那娇羞的邻家少女,在心中大叫:“啊!才三句话就把话题给聊死了!谷空青啊谷空青,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红漪忍不住笑道:“青姑娘,你方才的伶俐哪去了,教训梁冰的时候可不这样,现在见到他,连话都说不顺当了?” 谷空青垂目低眉,道:“我没有。” 红漪正要再说,云天行突然拍地大叫起来。 “糟糕,糟糕,光顾着说话,险些误了正事儿!快扶我起来,去叶叔叔他们那里,再迟一刻,大家性命不保!” 众女听了这话都不禁笑了起来。 云天行讶异道:“你们笑什么呀?我哪里说错了吗?” 柳蕙笑道:“小哥哥,你都这样子了,还想别人呢,还是先把你自己顾好吧,别人那里的事自会有别人去对付,不劳你操心。” 云天行道:“我没事。快扶我到那边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红漪道:“扶你去那边做什么,你这样去了又能做什么?” 云天行道:“我手上有蜃楼想要的东西,只要我拿那东西威胁他们,他们就不敢毒害大家。哎呦,死到临头了,你们一个个看起来怎么这么悠闲呀?” 红漪忍不住笑道:“现在去晚啦,那边的人都已经被毒死了!” 云天行已扶着红漪站了起来,听了这话,“啊”的一声,又跌坐回地上。 谷空青掩口轻轻一笑,道:“红漪姑娘,他都这样了,你还骗他,要是吓他个好歹,看你哭不哭!” 红漪笑道:“他要是有个好歹,我一定是哭的,不知你哭不哭呢?” 谷空青把脸转开,道:“我跟他又不熟,我哭什么。” 红漪玩笑道:“是啊,不熟的都能泪满衣襟,要是熟的,那还不得把这崆峒山都给淹了呀。” 被红漪打趣了一番,谷空青羞得面红耳热,无地自容,跺了跺脚,道:“是我碍你们的眼了,我这就走。告辞了。” 红漪赶忙过去拉住,笑道:“青姑娘,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生气了,快回来吧,我不玩笑你就是了。” 谷空青道:“既然这里的事情已了,我也该回去了,咱们以后有缘再见吧。” 红漪挽住她的胳膊,只是不让她走,道:“天大地大,这次分别,想要再见,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既然这里的事情已了,青姑娘也别急着走,多留些时日吧。” 谷空青看了红漪一眼,心想:“她明明已经知道我对云天行有情,为什么还要我留下?难道还有别的用意?” 谷空青想不通红漪为什么这样做。她本想离开,可红漪拉得紧,无可奈何,只得答应再待一会儿。 红漪把众人已经脱离险境的事情说了,云天行长舒了一口气,向谷空青道:“我听说钟谷主很少参加这类集会活动,此次亲身到来,难道也是应了崆峒派的邀请?”^ 谷空青道:“崆峒派的确有派人去九幽谷送过帖子,谷主当场就回绝了。那使者离开后过了几日,又有人送了一封密信给谷主,然后谷主就带我们匆匆赶到这里来了。” “密信?”云天行急问道,“那信上写了什么?” 谷空青道:“谷主看完就把信笺给烧了,具体写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听百里大哥说,谷主肯来这里,是因为知道霍乱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要摆一个连营毒阵。这些年九幽谷一直有派人到处搜寻霍乱的下落,得知他会在这里出现,谷主自是要来的。” 云天行道:“那封密信是谁写给钟谷主的?” 谷空青摇了摇头,道:“不知是谁,信上并未署名。” 云天行陷入了沉思,等他回过神来时,吴英雄茶叔等人都已回来了。 云天行扶着红漪站起身来,抬头远望,只见夕阳衔山,暮色苍茫,做了一个深呼吸,道:“不知蜃楼那几人被剿灭了没有,咱们回去吧。” 众人映着夕阳,缓缓向来路行去。 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 江流小月儿 余晖照耀下的毒气中,月漫天霍乱等一行四人飞步疾行! 忽然,前方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挡住了去路。 “南风!” 霍乱失声叫了出来。 九幽谷主盯着霍乱苍白的脸,冷声道:“看到我,你是不是很意外?” 霍乱咬了咬牙,很恨地道:“是谁告诉你我会在这里摆布连营毒阵?” 九幽谷主道:“还用谁告诉吗,你那点小伎俩,我一猜就猜得到。” “不可能!”霍乱大叫,声音中夹杂着他那无可抑制的怒意,“你一定是得到了相关的讯息才会离开九幽谷,而且事先想好了应对之法,不然绝无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掉我的连营毒阵!”首发 九幽谷主微微一笑,道:“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 她只是站在那里,什么动作都没有,但却给霍乱一种如临大敌的感觉,也让月漫天等人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霍乱有能耐凭一己之力消灭在场的千余人,九幽谷主凭什么就不能凭一己之力,消灭他们四人? 谁都不会置疑这个看起来年轻,但却让霍乱都十分忌惮的女人的能力。 月漫天见霍乱方寸大乱,不禁笑道:“霍老头,你太执迷了。一个连营毒阵而已,破掉就破掉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还有,如果你稍微镇定些,应该不难想出,到底是谁送消息去九幽谷,引导钟谷主披星戴月赶来破了你的连营毒阵,毕竟类似的事情之前可发生过不少呀。” 霍乱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仔细想了一会儿,忽然握紧拳头,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名字。 “诸葛神机!” 月漫天道:“还真是个令人讨厌的人呢,把别人都当成了他的棋子,随意摆布,人家还都没有怨言,啧啧啧,照目前的形势看起来,这场较量算是他技高一筹吧。” 易蓉道:“月,你这么说病虎大人会生气的。” 月漫天打了个哈欠,道:“他人又没在这里,有什么要紧?” 易蓉道:“我们也没想到钟谷主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吗?” 月漫天点了点头,道:“有道理。”打了个哈欠,向九幽谷主道:“那日一别,匆匆已过数载,岁月的痕迹随处可见,可为什么没在钟谷主身上显现呢?” 九幽谷主看向月漫天,眼睛一亮,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江流小月儿。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 月漫天叹息一声,道:“让钟谷主失望,真是在下的罪过。” 听月漫天被九幽谷主唤作“江流小月儿”,易蓉“呀”的一声,扭头看向月漫天,含笑道:“江流小月儿,这是什么状况?” 月漫天挠了挠头,道:“啊,不是什么特别的情况,你别多问。” 易蓉掩嘴轻轻一笑,道:“你还不说呢,方才你与百里藏花暗中较劲,我就看出来了。现在钟谷主又叫你江流小月儿,总不是一时兴起,照我说,必是有原因的。方才形势紧迫,我不好问你,现在置身在毒气之中,他们不敢追来,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你老老实实交代,不然回去告你偷懒,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月漫天摆了摆手,道:“都是陈年往事了,还问什么,不提了,不提了。” 易蓉好奇心强,见月漫天不肯说,便向九幽谷主问道:“钟谷主,你为什么要问叫他江流小月儿,这当中有什么缘故吗?” 九幽谷主冷哼一声,道:“他做的好事你去问他,却来问我做什么?”作 易蓉道:“他要是肯说,我还用问你吗?” 九幽谷主一笑,道:“你很想知道?” “是啊,是啊!”易蓉狠狠点头,“你快点告诉我,不然我今天晚上可就睡不着觉了。” “小毛孩子人不大,好奇心倒是不小。”九幽谷主收起笑容,无情地说道,“我偏不告诉你。” “你!” 易蓉咬着银牙,睁圆一双怒眼,像仇人一样瞪着九幽谷主,气呼呼地道:“好,你不说,我……我……” 九幽谷主笑道:“你怎样?” 易蓉向月漫天一指,道:“我回去告他的状,说他偷懒睡觉,导致任务失败,叫上面罚他。” 月漫天叹了口气,道:“易蓉妹子,你何苦强人所难呢。” 听月漫天唤易蓉为“妹子”,九幽谷主诧异不已,心内暗想:“为什么不叫小子,却要叫妹子,难道这小子是女扮男装?” 九幽谷主向易蓉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怎么看怎么像个十来岁的天真少年,就连喉结都有,怎么可能是女扮男装? 九幽谷主看不破易蓉的真身,恰恰能显出“千面花狐”易容术之高明。 易蓉帮别人改换形貌,一般不会做得特别精细,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就好,但她自己易容,却往往要面面俱到,别说是十分显眼的喉结,就是头上本该有的一缕白发,也是不能少了的。 被“江流小月儿”这个称呼背后的故事吸引住,易蓉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月漫天不愿提起往日,便推脱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等离开这里,再告诉你好了。” 易蓉道:“咱们可说好了,离开这里后一定要告诉我,你要是敢抵赖,我回去非告你的状不可。” 月漫天摇了摇头,道:“一定不会赖的。” 九幽谷主道:“小子,你要是真想知道这背后的故事,最好现在就追着他问,不然……” 易蓉道:“不然怎样?” 九幽谷道:“不然你就要带着疑问死掉了。” 易蓉呵呵一笑,道:“就凭你?” 九幽谷主微笑道:“虽然很抱歉,但我还说要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你们,其实,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听到“包围”二字,易蓉捧腹咯咯地笑了起来,“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以单对多用包围二字的。容我多问一句,你的教书先生真的识字吗?哈哈” 沙沙 杂乱的脚步声正在接近! 月漫天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低声道:“戒备!” 周围毒气中忽然现出了数条人影,将月漫天霍乱等人团团围住。 易蓉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现在才明白,九幽谷主口中“包围”二字的真实含义。 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 认命 毒气中忽然出现了数条人影,将月漫天霍乱等人团团围住。 “叶孤鸾!” 虽然来人尚未现出真身,月漫天却已感觉到了空气中夹带的寒意,这是由青霜剑散发出来的寒意。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现身吧。” 月漫天刚说完,叶孤鸾就提着青霜剑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青霜剑上凝结出一层冰渣,用肉眼都能清晰地看到丝丝外泄的寒气。 在叶孤鸾现身后,百里藏花、严霜、谢岚、李神刀、净悟、柳追风、颜映月、公输御龙等八人也相继出现。 月漫天数了一数,连同九幽谷主在内,对方共有十人,且无一不是当世高手,而自己这边却只有四人。如果生死拼杀,将会是怎样一种结局,不想可知。 本来蜃楼这边大占优势,局势突然翻转,四人都沦为了笼中之鸟,这让刚研发出连营毒阵,且想以此建功的霍乱有些难以接受。 他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镇定与从容,像个疯子一样大叫起来。 “毒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你们怎会跟来?这不可能啊!” 百里藏花摇扇道:“南风能破掉你的连营毒阵,自然也能调配出抗毒的解药。你好歹也是毒术大家,不会连这个都想不到吧?” 九幽谷主道:“调配解药所需的材料相对罕有,我无暇大量搜集,便就手头上现有的材料制成了九粒药丸,以备不虞。本来我还在担心,如果你们蜃楼来人够多,这九粒药丸怕是不够,可如今看来,是绰绰有余了。” 霍乱用那双满布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九幽谷主,道:“我明明没看见任何人靠近,那数十个鼎炉为什么会被同时破坏掉?你到底做了什么?” 百里藏花微笑道:“你们的注意力都被煽风的花花吸引去了,当然不会注意到有人对你的鼎炉动了手脚。”^ 霍乱“啊”了一声,道:“原来是那个时候……可恶,可恶啊!” 百里藏花道:“花花个头虽大,但仅凭它一个,如何能将满山的毒气扇走?我要它那么做,不过是为了吸引你们的注意力,好与青儿趁机将用解药浸泡过的细针打入鼎炉体内,这样一来,你的鼎炉受到遏制,自然就不能再制造毒气了。” 霍乱听完手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九幽谷主道:“你在山上布了一个毒阵,我也在山上布了一毒阵,巧的是,我的毒阵刚好能与你的毒阵相互冲消,不消个把时辰,这漫山的毒气就会烟消云散。不过,你们四位要往哪里逃呢?” 四个人沉默不语。 百里藏花又道:“你们眼中完美无缺的计划,其实早已被人识破,只可惜你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月漫天拍着手说道:“好,好,好,本来我们还以为马到功成了,不想尽头处还给我们留了个坑,真不愧是病虎大人的对手啊。” 鬼王环视四周,见十人环绕一圈,根本无路可走,心下后悔不该上蜃楼的贼船,可事已至此,后悔无用,便道:“大家别灰心,一起杀出去,纵使他们人多,也未必拦得住咱们。” 月漫天无精打采地说道:“他们十个,咱们四个,阵势上先输了,怎么杀出去,还是等死吧。” 鬼王皱眉道:“月执事,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有脱身之法,最好快点说出来。” “我哪有什么脱身之法啊。”月漫天打了个哈欠,向百里藏花道,“百里兄,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百里藏花微笑道:“月兄太客气了,咱们这交情,还用得着拜托二字吗?想怎么死,你直说,做兄弟的一定满足你。” 月漫天笑道:“果然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不枉我当年尿了你一身。啊,是这样,我怕疼,你能不能等我睡着的时候给我一个痛快啊?” 百里藏花还未说什么,易蓉先不乐意了,皱着眉头说道:“月,你好歹反抗一下吧,这就认命了?” 月漫天叹了口气,道:“易蓉妹子,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怎么都是死,何必去费那些力气,还是乖乖认命得好,这样兴许还能有个全尸,要是拼命反抗,搞不好还得身首异处,五肢分离,那场面光想想就让人不爽啊。” 易蓉道:“不是四肢吗,怎么出来个五肢?” 月漫天一拍脑壳,道:“诶呀,这要我怎么说呢,夏虫不可语冰呀。” 叶孤鸾等得有些不耐烦,道:“可以动手了吗?” 九幽谷主道:“既然大家都等得不耐烦了,这就请自便吧。不过,有两件事需要特别声明:第一,霍乱断双臂,留命,我要让他求生不生,求死不能!第二,江流小月儿断第五肢,其他部位随意。” 月漫天退了一步,指着九幽谷主叫道:“哇!哇!哇!不用这么狠毒吧?都说了是不是故意的,这么些年过去,也该释怀了,钟谷主你还记着我的仇呢?” 九幽谷主道:“对付你种散漫无礼之徒,怎样都不过分!” 易蓉道:“月,你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啊,怎么被人家记恨了这么些年?” 月漫天道:“哪有什么大事,是他们心眼小,一直不肯放下罢了。” 九幽谷主冷笑一声,道:“是我们心眼小,还是你咎由自取,你自己心里不明白?” 月漫天撇了撇嘴,道:“我就是撒了一泡尿而已,又不是犯了滔天大罪,至于嘛。” 百里藏花笑道:“月兄啊,别怪做兄弟的说你,撒尿也得分场合啊。你随性就来,可有顾及到周边人的感受吗?” 月漫天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我把当年那事情再说一遍,谁是谁非,自有公断。那年我到外面办事,路上下起大雨,我就躲到一棵大树上去避雨,不知不觉就在树上睡着了。也是我那日喝酒太多,被尿给憋醒了。当时睡得迷糊,也没多想,就解开腰带,在树上撒了一泡尿,谁知就惊到了树下这两位神仙。一路追了我几百里,直把我赶到海边,把我打了个半死不说,还抛尸到了海里,手段极其残忍卑劣,要不是我命不该绝,哪里见到在场的诸位。”说完只是摇头叹气,就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 樱吹雪 九幽谷主听月漫天只挑对自己有利的说,心里有气,叫道:“我们还没说什么,你倒先叫起屈来了。你睡觉的那棵树是远近闻名的神树,上面挂了不知多少人的祈福愿望。人家把它当神明一般对待,你倒好,上去睡觉不说,还在上面做那等亵渎神树之事。我们两个打你一顿,是给你长些记性。你倒好,不但不领情,说什么‘我江流小月儿想在哪儿撒尿就在哪儿撒尿,就是玉皇大帝来了也管我不着’,一面说,还一面挥剑砍树,把好好的一棵树,砍得七零八落。等把神树糟蹋完了,又向我们两个出手。要不是我们还有些能耐,指不定是谁赶谁呢。” 百里藏花道:“当时我们站得远些,受害算是轻的,有两个姑娘就站在他下面,被浇了个满头满脸,气得直在那抱着哭。要是她们两个也会武功,下手一定比我们重多了。” 月漫天道:“这件事儿也不能全赖到我头上呀,人有三急,就是憋不住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上树的时候,树底下一个人都没有,你们这些晚来的,好歹吱个声,让我知道下面有人,这种事也就避免了。再说,那树上挂满了红绸子木牌子,密密麻麻的,根本看不到下面是否有人啊。” 叶孤鸾担心云天行和红漪的安危,不愿在这里多浪费时间,提剑指向月漫天,道:“这个人交给我,其他的你们随意。” 叶孤鸾踏前一步,青霜剑上寒气暴涨,周身空气中又出现了闪耀的冰晶。 月漫天等人明显感觉到空气中寒意倍增,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易蓉突然大叫起来:“我还是小孩子,你们不能杀我。” 公输御龙道:“你看起来的确像个小孩子,不过,小孩子可挡不住我的攻势啊。”将傀儡拉到身前,准备动手。 易蓉摇了摇手中花伞,道:“能挡住你的攻势,全靠我手里这把伞,跟我的年纪有什么关系?你们都是成名已久的大人物,忍心杀害我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小孩子吗?” 柳追风道:“喂,你刚才可没把自己当小孩子啊,现在才说自己只有十三岁,会不会太晚了些?” “你们一个个眼睛那么大,看不出人家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吗,还需要特意强调吗?”易蓉撇了撇嘴,“真是一群大坏蛋,这么想杀人家,只管来杀好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有什么好怕的。” 众人见易蓉那神情分明就是个孩子,不禁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此时,夕阳已落到山下,天色逐渐趋于昏暗,忽然有人在不远处吹起排箫,声音清越动听,干净幽远,闻之者无不动容。 “是樱吹雪大人!” 易蓉突然叫了起来,面上现出喜色。 月漫天嘴角微微上扬,心道:“这次又要以平局收场了吗?” “樱吹雪?”鬼王心想,“蜃楼两位副楼主之下,还有‘风花雪月’四位执事,难道这一位就是其中的‘雪’吗?” 百里藏花转身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半眯起眼睛,依稀可以看到不远处立着一道白色的人影,因有毒气阻隔,看不真切,便道:“大家小心,他们还有帮手。” 谢岚道:“你们留神提备,我先去会他一会。” 严霜叫道:“不要冲动!” “冲动”的“动”字还未说出口,谢岚已提剑向那道白色人影冲了过去! 他的速度很快,眨眼工夫,已到了白色人影面前! 众人只见剑光一闪,随后便听到排箫声断了一断又续上了,跟着谢岚便退了回来,左掌压着右胸,指缝里汩汩地涌出血来。 “高手。小心。” 只说了这四个字,谢岚就半跪了下来,若非用剑撑着,只怕已经倒在地上了。 见谢岚被伤成这样,众人都吃了一惊。虽说谢岚比不得叶孤鸾这等绝顶高手,但在江湖名人榜上也排到了第三十二位,只一次交手,就被对方重伤归来,那伤他的人又会是何等存在? 排箫那清越的曲调还在众人耳边回荡,但众人的心却不由得紧绷了起来,连呼吸声都变得弱不可闻。 百里藏花见谢岚的情况不容乐观,道:“严阁主,麻烦你先带谢兄下去疗伤,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我送他离开再回来。”严霜扶着谢岚退开了。 月漫天笑道:“百里兄,你们那边的情况似乎不大妙呀。” 百里藏花道:“是啊,很不妙,要不月兄撒泡尿来给我们大家助助兴?” 月漫天一笑,道:“如果能让百里兄以及诸位朋友尽兴,我倒是不介意献丑一回,只是怕唐突了钟谷主和颜庄主这两位佳人呀。” 百里藏花道:“你只管撒你的,她们自会回避。” 月漫天仰头大笑起来,笑罢,说道:“百里兄,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的帮手已经来到,如果你们八位执意要拼个死活,我们自会奉陪,不过那样的话,两方人都不可避免地会出现死伤。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而且还有损我们兄弟间深厚的情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百里藏花微微一笑,道:“月兄啊,你这脸皮可真是一天比一天厚了,害死这么些无辜之人,还想安然离开,我就是有城墙那般厚的脸皮,都不好意思说这种话呀。” 月漫天收起笑容,道:“如果百里兄不肯放我们走,最好要有全军覆没的心里准备,当然,咱们兄弟不是外人,死法任你选,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绝不推辞。” 净悟是个暴脾气,见百里藏花和月漫天一口一个兄弟说起来没完没了,早不耐烦了,叫道:“就来了一个帮手,还不敢现身,怕他作甚。大家一起出手,先把这四个孽障打趴下,再去把那个吹排箫送回姥姥家去,看他们蜃楼还敢不敢猖狂!” 月漫天道:“净悟大师,你未免也太小瞧蜃楼了。既然病虎大人算到了这一步,就不可能只派一个人来。” 净悟道:“那你叫出第二个人来给贫僧瞧瞧。” 话音甫落,净悟忽觉后颈一凉,好似有人朝他吹了口气,急忙转身,不见一人,吃了一惊,提气喝道:“装神弄鬼,出来!” 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九尾蝎子 夜。 呜呜—— 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呜咽声,好似有妇人在哭泣。 净悟被人在后颈吹了一口冷气,回身没看到人,已觉心惊,又突然听到这呜咽声,纵是有包天的胆子,也不禁打了个寒颤,身上汗毛根根倒竖,但又不愿失了万佛寺高僧的身份,提气大喝道:“贫僧乃万佛寺怒目金刚,尔等妖邪岂敢造次!” 净悟扭头往左边看视的工夫,右边突然出现了一个赤脚的“血衣女鬼”,披头散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一阵阴风吹来,吹开了“血衣女鬼”的遮脸长发,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孔。 当净悟将视线回正时,那“血衣女鬼”只一晃就不见了。净悟也非常人,虽然没看到清楚,但也看到了一个大概的人形,心里踏实不少,喝道:“孽障!贫僧已经看到你了,还躲什么,出来!” 大概是听到了净悟的喝声,那“血衣女鬼”又从暗处现身出来,耷拉着两条宽大长袖,向净悟飘来。 “还我儿命来……还我儿命来……” 百里藏花见这“血衣女鬼”身形飘飘忽忽,不似常人行走,有些邪门,取了一枚白羽,手一扬,嗖的向那“血衣女鬼”打去! “啊!” 那“血衣女鬼”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月漫天拍手笑道:“一击必杀,干净利落,百里兄飞掷白羽的手法越发纯熟了,实在令人叹服呀。” 百里藏花看了月漫天一眼,道:“我这一羽只为试探虚实,并未打向要害,她自己倒了,关我何事?” 说完这句话再去看时,原本躺在地上的“血衣女鬼”已经不见了,对此百里藏花并不意外。如果这“血衣女鬼”连他一羽都接不住,也没资格加入蜃楼了。 公输御龙一心只想寻回公输敖,对其他事并不怎么关心,向月漫天等人道:“你们谁说出公输敖的下落,我给谁一个痛快,不然,叫你们受尽折磨而死!”说罢,那傀儡掣出双刀,合成一个刀轮,在手中快速转动起来。 月漫天微笑道:“不就是找人嘛,这有什么难的,何必非要动手呢。你稍等,我这就帮你问一问。”大声喊道:“雪,公输敖来了没有?” 排箫声未停,公输敖带着他的傀儡从暗处走出。 “自我离开公输家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不过,令我意外的是,来的人居然是老爹你啊。” 众人都吃了一惊,他们只知道公输御龙是公输家的人,不想他居然是公输敖的父亲。 公输御龙一看到公输敖现身,两眼里直冒火星,怒喝道:“孽障!我公输御龙没你这样的儿子!”大手一挥,那傀儡握着手中刀轮,直向公输敖冲了过去! 百里藏花喊道:“敌情不明,公输先生莫要冲动!” 公输御龙哪里肯听,早跟着傀儡一起冲过去了。 看着老爹的傀儡向自己直冲过来,公输敖叹了口气,道:“九尾蝎子,麻烦你替我应付一下吧。” “当啷,当啷——” 公输敖身后响起了锁链拖动的声音。 一个身披鸦羽斗篷,头戴悬玉斗笠的人,托着九条锁链,从公输敖身后的暗影中走了出来。 “自己的老子自己打,为什么要我去?” 悬玉斗笠下传出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公输敖摊手道:“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儿子打老子,那可是以下犯上啊。” 九尾蝎子摇了摇头,突然飞身掠出,身后九条锁链如蝎尾般弓起,然后一起从九尾蝎子头顶飞了出去,目标便是冲向公输敖的傀儡。 九条锁链尾端各有一柄约五寸长的尖刀,被东方初生新月一招,遍生寒光。 公输御龙见九尾蝎子同时操纵九条锁链向自己的傀儡攻来,忙操纵傀儡闪向一旁,谁知那九条锁链似生了眼睛一般,追着傀儡不放。 叮叮叮—— 一条一条的锁链扑空,尾端尖刀插进青石地里,被九尾蝎子扯出后,又加入了围剿傀儡的行列。 公输御龙见这些锁链如此缠人,忙操纵傀儡将手中刀轮掷出,心想这些锁链是死物,全靠人来操持,只要将九尾蝎子杀死,自然能化解当前的局势。 倏—— 刀轮映着新月之光,好似变成了天上圆月的影子,直向九尾蝎子飞去! 在场众人无不屏息凝神,死死盯着圆月般的刀轮。如果这一击结实击中,九尾蝎子怕是要身首异处。 就在刀轮飞到九尾蝎子眼前时,忽有一条锁链横空飞来,将刀轮给撞了开去。 那傀儡因扔刀轮耽搁了片刻工夫,被六锁链追上,缠得死死的。六条锁链尾端的尖刀都插进了青石地里。无头傀儡被锁链缠住,立在那里动不了,好似一株被支架绳索等固定了的小树苗。 九尾蝎子制住无头傀儡,一步一步向公输御龙走去,剩下的那三条锁链,如蝎尾一般弓立起来,好似三尾做好了猎食准备的长蛇。 公输敖喊道:“九尾蝎子,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别害我老子的性命,只将他逼退就是了。” 九尾蝎子沙哑的声音从悬玉斗笠下传出。 “你叫我代你出场,难道没有做好替你老子收尸的准备?” “你这是什么话?”公输敖皱了皱眉头,“当老子的放个屁都是真理,我们做儿子的赶着闻还来不及,哪敢有谋害之心?你要是害了我老子的性命,人家只会怪到我的头上,说我残忍弑父,没有人性。你听我的,只将我老子逼退就好,不要害他性命。” 九尾蝎子摇了摇头,向公输御龙道:“人家老子见了儿子,嘘寒问暖,生怕受了委屈;你这当老子的见了儿子,先骂孽障断绝父子关系,再下杀手,这到底是他公输敖做人失败,还是你这个当老子的太过无情啊?” 公输御龙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想把被锁链捆住的傀儡拉出来,试了几次,没能成功,大喝道:“暴雨森罗!” 那傀儡身上闪出点点星光,随即射出了不知多少牛毛细针,嗖嗖嗖——在月光的照耀下,竟似下起了一阵密雨! 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 厉鬼大娘 九尾蝎子没想到被锁链缠绕的傀儡仍能使出“暴雨森罗”,连忙撤身飞退,同时将束缚傀儡的锁链撤回,一起抵挡密雨般的牛毛细针。 九条锁链如九条黑蛇,交错缠绕,在九尾蝎子身前结开一张会动的大网。银针撞在大网上,几乎都被弹了开去,只有几根牛毛细针侥幸,避过了大网阻挡,钉在了九尾蝎子身上,但并未伤到要害,也无大碍。 牛毛细针发射完毕,九尾蝎子将钉在手臂、肩头等部位的细针拔出,仍在地上,冷声道:“公输敖,你老子对我动了杀心,我是不是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 公输敖道:“别呀,好歹是我老子,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留一条性命,只把他打退就是了。” 九尾蝎子道:“要我杀人容易,要我放人,这可有些难啊。” 突然,公输御龙身后响起一声凄厉惨叫,跟着便现出了那“血衣女鬼”的身影。 “还我儿命来!” 公输御龙一惊,不及多想,纵身向前跃出,空中急速回身,手扬处,三个带枝的金属花骨朵激射而出,嗖嗖嗖直向那“血衣女鬼”打去! 到了中途,花骨朵绽开,一片片金属花瓣脱离花枝,旋转着向那“血衣女鬼”杀去! 那“血衣女鬼”周身皆是金属花瓣,在月光的照映下,好似飘起了一场大雪。 看起来那“血衣女鬼”似乎是被从四面八方飞来的花瓣包围了,但其实她并没有被困住,只见她那虚幻的身影在花瓣中挪闪腾移,看起来甚是轻松自如。 金属花瓣来回绞杀了一阵,竟连她的血衣都不曾碰到。 纵是以轻功身法着称的百里藏花见到这一幕,也不禁为之赞叹。 “啊!你们杀了我的儿,还想来杀我,好狠心的人啊!我要把你们通通杀光,通通杀光!哈哈——” 避过花瓣围攻,那“血衣女鬼”突然发了狂似的大笑起来,声音凄厉而又尖锐,众人听了,不禁毛骨悚然。 此时,公输御龙已将傀儡拉回到自己身边,见那“血衣女鬼”飘身而来,忙让傀儡舞着双刀迎了上去。 傀儡毕竟是傀儡,没有自己的生命,需要通过人来操控,才能做出相应的动作,但那“血衣女鬼”的身法实在太快,公输御龙的操控显然跟不上“血衣女鬼”的速度。只交手几个回合,无头傀儡便被那“血衣女鬼”一脚踢中腹部,倒摔了出去。 公输御龙见傀儡被一脚踢飞,大吃了一惊。虽然公输家不会参与江湖争斗,但公输御龙在外出办事时,也没少跟人动手,其中不乏一些武艺不凡的成名人物。可像这样一脚就将傀儡踢飞的,却还是头一回遇到。 公输御龙愣神之际,那“血衣女鬼”已飘到了他的身前,只听她口里发出一阵瘆人怪笑,跟着横挥起手臂,月光随着她苍白的手掌,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横劈向公输御龙的脖颈! “血衣女鬼”虽然没用兵器,但掌风如刀,威势惊人! 若被这一记掌刀劈中,就是铁打的脖颈也吃不消,何况是公输御龙这肉体凡胎。 手掌尚未劈到,掌风已先到了,公输御龙触之色变,不敢硬抗,急忙屈身躲避,掌刀自他头顶劈过,竟叫他躲过去了。 公输御龙暗道一声“好险”,才好撤身退避,猛觉腹部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原来那“血衣女鬼”已踢中了他的腹部,而他事先居然一点都没有觉察,直到强横的脚力在体内扩散开来,他才感觉不妙,但为时已晚。 公输御龙硬受了“血衣女鬼”一脚,眼球外凸,口喷血雾,身体倒摔了出去。 那“血衣女鬼”放下腿来,又向公输御龙飘了过去。 “还我儿命来,还我儿命来……” 公输敖喊道:“厉鬼大娘,你儿子不是我老爹杀的,你手下留情,莫要害我老爹性命。” 那身穿血衣的厉鬼大娘根本不理公输敖如何喊叫,嘴里一直重复说着“还我儿命来”,逐渐向公输御龙逼近。 净悟见势不妙,朗声大喝:“妖妇!怎敢在贫僧面前行凶,送你去见佛祖!”飞步向厉鬼大娘冲去! 看看近了,净悟拔身纵起,一指点向厉鬼大娘后心! 净悟这一指看似普通,使的却是万佛寺的指法绝技“大力金刚指”,威力强横无比。凭净悟这几十年的功力,若有心杀人,只这一指便可将人心脏震碎。 厉鬼大娘发觉背后有人偷袭,脚步一顿,回身便是一脚。她这一脚踢得实在太快,众人只见她那苍白的脚尖在空中划起一条弧线,脚背就已踢在了净悟手上,将净悟踢了一个踉跄,“大力金刚指”自然也化解掉了。 厉鬼大娘这一脚的力道实在是重,若非净悟及时卸力撤身,只怕这条手腕都要叫她给踢折了。 万佛寺武学众多,僧众们也都各有所专,净悟不喜欢使用兵刃,便只在拳脚上下功夫,经过这几十年的努力,净悟的拳脚功夫已经登堂入室,罕有敌手。 与厉鬼大娘交手后,净悟忽然发现,自己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厉鬼大娘的招式没有任何花哨技巧,就是简单的手掌挥劈,抬脚踢打,但其威力却远超净悟所学的绝大多数武学,这让净悟欣喜之余,也生出一些担忧。 对上这样一个“简单”的高手,要如何战胜她呢? 净悟并不急着进攻,稍稍退后几步,暗自思索应对之法。 厉鬼大娘可没净悟那么多心思,见净悟站着不动,便抬起双臂,向净悟抓了过来。 “还我儿命来,还我儿命来,还我儿命来……” 她的声音并不很大,在这静夜冷月之下,听起来格外凄厉,让人不禁脊背发凉。 净悟本想静心思索应对之法,听到这一声声的“还我儿命来”,心绪大乱,也把心底压抑的怒火给勾了出来,大袖一挥,指着厉鬼大娘喝道:“今日贫僧便一展降魔伏妖之法,叫你这妖妇知道贫僧的厉害!”说罢,率先出手,向厉鬼大娘攻去!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祖训 公输御龙被厉鬼大娘一脚踢在腹中,感觉好像断了两根肋骨,腹痛难忍,才要撑起身来,当啷当啷一阵乱响,一根锁链从天而降,锁链尾端的尖刀映着清冷月光,直向公输御龙眉心插来! 公输御龙一惊,连忙歪头躲避,叮的一声响,尖刀没入青石地里,近在耳旁。 “好险!” 公输御龙稍松一口气,忽见上空繁星闪闪,好像有八颗明星向自己坠了下来! “不对!” 他眼里看到的根本不是什么明星,而是刀尖映照月光,反射出的光点,且每一个光点都对准了他的要害部位,要么就是死穴,显然,九尾蝎子已动了杀心。 公输御龙想起身躲开,奈何腹痛难忍,一时挣扎不起,眼看着八个致命光点极速下落,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向公输敖那边看了一眼,然后闭目等死。 突然,暗处飞来数十片飞刃,击在了锁链尾端的尖刀上,叮铃当啷一阵乱响,尖刀被迫改变方向,拖着长长的锁链,钉在了公输御龙身外不远的青石地上。 “嗯?” 九尾蝎子见公输御龙身侧多了一个女子,手握圆环,亭亭玉立,在月光的照映下,分外妖娆。 九尾蝎子微微抬头,凝视眼前的丽人,斗笠下又传出了他那沙哑的声音。 “闭月羞花环,呵呵,原来是映月山庄的颜庄主,久仰,久仰。” 颜映月并未理会九尾蝎子,而是微微侧头,向躺在地上的公输御龙问道:“公输先生没事吧?” “断了两根肋骨,还死不了。”公输御龙捂腹站了起来,用手背擦去嘴边血迹,向颜映月微一躬身,“多谢救命之恩,他日公输御龙必当图报。” “公输先生客气了。”颜映月微微摇头,“咱们之前虽然未曾谋面,但现在却有着共同的敌人,理当相互照应,不需特别言谢。” 公输御龙点了点头,向正与净悟打斗的厉鬼大娘看了一眼,道:“这个女人不简单,要格外小心。” 颜映月道:“公输先生有伤在身,不宜再战,请退回到众人那里休息去吧。” 公输御龙将傀儡拉回到身边,道:“只是有些疼痛,不碍事,忍一忍便好。” 公输敖见颜映月站在老爹身前,走上前几步,口里说道:“哇哇哇,什么情况啊?女人啊,你是想勾引我老爹,做我二娘吗?我可警告你,我娘虽然去得早,但我老爹一直都没再娶,可见她对我娘的爱是有多深。如果你想破坏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我公输敖必不饶你!”说罢,身前傀儡掣出双刀,作势要进攻。 颜映月本来是好心,不想反被公输敖给误会了,气得直跺脚,叫道:“你胡说什么啊!我们大家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公输先生遇险,我还能站在一旁看着不管吗?” 公输敖道:“女人的口是心非,我已经领教过了,你不必狡辩。我老爹虽然上了年纪,但那张沧桑的面孔,依旧能够迷倒万千少女。虽然你已不再年少,算是个大龄剩女,但孤单了这些年,乍看到我老爹的飒爽英姿,会不萌动春心?也亏我发现得早,要是任你这般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听了这番话,颜映月十分恼火,尤其是“大龄剩女”那四个字,就像一把尖刀,直刺在了她的心口,让她因愤怒而颤栗不止。她紧握闭月羞花环,冷声道:“公输先生,你这不孝子能杀吗?” “呃。” 这个问题让公输御龙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虽然公输敖逃离了公输家,并盗走了公输家的一件要物,但幸喜没有造下杀孽。如果能把东西追讨回来的话,公输敖罪不至死。公输御龙也没真想治死自己的儿子,只是想捉他回去受罚。 对于颜映月提出的这个相对比较尖锐的问题,公输御龙想了好一会儿,才答复道:“这些话颜庄主不必往心里去,这孽障打小就目无尊上,族中的长辈们也没少被他戏弄,见到外族人,更加肆无忌惮。我此番出来,就是受了族中长老们的命令,要活着把人带回去接受族规,希望颜庄主体谅。不过,这孽障口不择言,对颜庄主出口不敬,我必不轻饶了他。颜庄主只需站在一旁观战即可。” 颜映月道:“既然是公输先生家族内部的事务,本庄主自不好插手。公输先生请自便吧。”走到一旁去掠阵,一双美眸仍盯着公输敖不放。 没有哪位女子愿意被喊老了,最好永远都喊十八岁,公输敖开口就是“大龄剩女”,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颜映月怎会不生气?如果公输御龙不在场,颜映月早向公输敖杀过去了。 公输御龙走上前,向公输敖一指,喝道:“孽障,若还晓些事理,现在就跟我回去;若再执迷不悟,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公输敖“咦”了一声,道:“老爹啊,你那傀儡的头哪去了?是被人砍掉了,还是升级傀儡把头给升没了?” 公输御龙怒喝道:“不要转移话题!” 公输敖叹了口气,道:“老爹啊,你这又是何苦,我什么性子你最清楚,如果让留我在骊山,也不用盗墓贼光临,我自己就把始帝陵给捣毁了,到时候大家都不愉快,何必呢。还是这样好,我自在了,你们大家也能安心,皆大欢喜。老爹你说是不是?” 公输御龙冷哼了一声,道:“东西在哪儿?” 公输敖道:“什么东西?” 公输御龙道:“明知故问!” 公输敖拍了拍额头,道:“啊,你说那东西啊。如果你早两年找到我,兴许我还能拿出来给你。现在嘛,我已经把它送人了,现在不在我手上。” “送人?”公输御龙面色大变,“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公输敖忽然攥起拳头,冷冷一笑,道:“我不但知道,我还很高兴这么做。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他就可以高高在上,掌控别人的一生,活着让人为他舍命劳役,死了还得让人为他守陵护墓,凭什么?我们是他家养的狗吗?不!我们是人,是活生生人!我不管别人怎样,反正我绝不会把我的一生都浪费在他一个死人身上!” 公输御龙大叫道:“这是祖训!” 公输敖跟着大叫:“去他妈的祖训!”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宁死不归 “去他妈的祖训!” 儿子的怒吼在耳边一遍遍回荡,公输御龙既伤心又愤怒,紧紧咬着牙关,双唇颤抖不止。 他年少时候何曾没有过这样叛逆的想法,凭什么他们公输家的人一生下来就得为一个死人守陵一辈子?他也愤恨,也想逃避,可性格使然,虽然愤愤不平,却也做不出像公输敖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来。 看着儿子始终能坚持己道,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样,公输御龙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失望。 其实,他很能理解公输敖的做法,不只是他,公输家有很多人都能理解公输敖的做法,谁愿意被禁锢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整日替一个死人看守陵墓?谁不想游山玩水,遨游世界?可这是祖训,不可违逆的祖训! 公输家的人没办法,公输御龙也没办法,一切都得按祖训来。 微凉的夜风,以及腹部传来的剧痛,让公输御龙的怒火平息不少。他平静地看着公输敖,道:“跟我回去吧,我会向长老们请求,求他们饶恕你的罪过,不要再错下去了。” 公输敖看了一眼老爹的无头傀儡,又看向受伤的老爹,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悲凉,拉动傀儡,摆开作战架势,高声道:“宁为十世猪狗兽,不做一生守陵人!我公输敖宁死不归!” 短暂的沉寂后,公输御龙突然仰天大笑,道:“好!有气魄!不愧是我公输御龙的儿子!今日老子就陪你耍一耍,不过可得先说好,要是老子赢了,你别废话,乖乖跟老子回去;要是老子输了,随你怎样。你看这样可成?” 公输敖不由得想起小时候与老爹对阵切磋的情景,也大笑了一阵子,道:“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公输御龙一笑,道:“老子我不以大欺小,小子你先出手吧。” “老爹小心了!” 公输敖正要动手,忽见老爹面现痛苦之色,又见他一手捂在腹部,知他受伤不轻,便收起作战架势,道:“都快老到棺材里去了,还这么爱逞强,是想你媳妇了吗?” “没大没小!”公输御龙啐了一口,“老子我还不到六十岁,老什么老,对付你这小犊子,一只手也够用!” 公输敖摇了摇手指,道:“如果老爹没事先受伤,我倒不介意跟老爹打上一场,但是照目前这个情况来看,老爹是没有胜算的,我赢了也不光彩。这样好了,等哪天老爹把伤养好了,咱们另约时间地点,好好较量较量。老爹以为如何?” 公输御龙大手一挥,道:“不必另约,就在此时,就在此地,一起出手吧!” 公输敖笑道:“好,小子得罪了,老爹小心!” 两个傀儡各自操持双刀,相向疾奔,于中间汇合,叮叮两声,四刀相撞,火星四溅! 公输父子打了起来,厉鬼大娘也在与净悟交手,九尾蝎子心里痒痒,拖着九条锁链来到颜映月身前不远处站住,斗笠下又传出他那沙哑的声音。 “之前听张仙那老头说,颜庄主的闭月羞花环如何如何厉害,九尾蝎子不信,今日想亲身领教一番,不知颜庄主肯不肯赏这个脸呢?” 颜映月闻言冷笑一声,道:“你叫九尾蝎子?” 九尾蝎子道:”不错。” 颜映月道:“你有九条尾巴?” 九尾蝎子道:“不错。” 颜映月道:“你是不是有病?” 九尾蝎子道:“不错。” 颜映月掩口一笑,道:“本来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你还真有病啊!呵呵,既然有病,不回家躺着休息,跑这里来凑热闹,就不怕丢了性命?” “我倒是希望能把性命丢在这里,只是,颜庄主有让我丢掉性命的本事吗?” 九尾蝎子稍稍抬起头,斗笠下暗影中出现了两个光点,像是他的眼睛。 颜映月看到斗笠下那两个光点,不禁打了个寒颤,心想:“那是……他的眼睛?”定了定神,口里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九尾蝎子道:“我在听。” 颜映月道:“你真的是人吗?” 九尾蝎子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正在很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听了这话,颜映月背生寒意,不知为什么,她总有一种感觉,觉得九尾蝎子不似正常的人类。 如果只从他的外形来看,他的确是一个人类,但他的声音异常沙哑,说起话来好像含了一嘴的砂子,模糊不清,且不似人音。还有他那双眼睛,能在黑夜里发出亮光,看起来十分诡异。 现在天已完全黑了,远处虽有大片的火把,甚至映红了半边天,但离得太远,根本照不到这边。 颜映月只能凭借月光去看九尾蝎子,但也只能看到他的体型轮廓,别的什么都看不到,因为九尾蝎子全身都笼罩在悬玉斗笠和鸦羽斗篷之下,把能遮的地方都遮住了,莫说是晚上,就算是在白天,也未必能比现在多看到多少。 “颜庄主有让我丢掉命的本事吗?” 九尾蝎子那沙哑的声音又从悬玉斗笠下传了出来。 颜映月还未来得及开口,柳追风忍不住跳了出来,拿剑向九尾蝎子一指,叫道:“九条尾巴的啊,你实在很过分啊!她都名花有主了,你还纠缠着不放,还有没有把我‘追风弧剑’放在眼里?” 九尾蝎子道:“我只想领教颜庄主的闭月羞花环,又不是要跟她上床,你激动什么?” “哇靠!”柳追风大叫,“你还想跟她上床?!你这是要叫你柳大爷我做乌龟王八啊!” 九尾蝎子摇了摇头,道:“我没想过这种事。” 柳追风道:“九条尾巴的啊,你真不会说谎,眼睛都放光了,还说你没想过?罢了,断你第五肢,叫你跟江流小月儿做个伴吧!”说吧,挺了长剑,向九尾蝎子冲去! 九尾蝎子正要动手,突有一人从他背后暗处蹿出,向柳追风迎了上去,口里还说道:“追风弧剑交给我,你去对付颜映月。” 九尾蝎子“嗯”了一声,拖着九条沉重的锁链,当啷当啷向颜映月走去!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 物是人非 当啷,当啷—— 九尾蝎子拖着九条沉重的锁链,来到颜映月面前,只说了“请赐教”三个字,便甩出两条锁链,向颜映月打去。 颜映月纵身向后跃开,只听“嘭嘭”两声响,锁链如鞭,抽打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青石板瞬间碎裂,石屑四处崩飞。 颜映月向柳追风那边望了一眼,见他正与一个使大刀的酣斗。两人你来我去,斗了个旗鼓相当,一时难分胜败。 颜映月收回目光,向九尾蝎子问道:“那个使大刀的是谁?” “段刀。” 九尾蝎子口里吐出一个名字,又拖着九条锁链,向颜映月走去。 九尾蝎子的步步紧逼,让颜映月不得不出手反击。她握紧闭月羞花环,猛地一甩,自环内飞出十数片飞刃,从各个方位向九尾蝎子围杀过去! “来得好!” 九尾蝎子沙哑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兴奋,九条锁链突然如长蛇一般蜿蜒升空,叮叮叮一阵乱响,将飞刃尽数撞开后,齐朝颜映月扑咬了过来! 九条锁链犹如九条长蛇,尾端的尖刀便似那蛇信,映着冷月青光,森然可怖! 颜映月见锁链来势极快,不敢怠慢,将身一矮,双足蹬地,倏地向后弹了出去。 “叮叮叮——” 九把尖刀排次插在了颜映月站立以及后撤的路径上,长长的锁链交错纵横,形成了一道链墙。 “就是现在!” 见九尾蝎子周身没有挡护,颜映月娇喝一声,一次放出三十二枚飞刃,齐起向九尾蝎子围杀过去! 九尾蝎子连忙撤回锁链抵挡,并伺机进攻。 到此为止,场内已经爆发了四场单对单的战斗:净悟对厉鬼大娘,公输御龙对公输敖,柳追风对段刀,颜映月对九尾蝎子。 月漫天从战场中收回目光,微笑道:“百里兄,你觉得他们八位谁先败下阵来,或者是……死掉呢?” 百里藏花转头望去,见柳追风与段刀斗得虽然激烈,但两人势均力敌,短时间内难分胜败。颜映月有闭月羞花环在手,能攻亦能守,就算杀不死九尾蝎子,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净悟与厉鬼大娘较量的是拳脚,虽然厉鬼大娘招式强横,但净悟也非弱手,并且有功金刚伏魔功伴身,外加万佛寺诸多绝技,一时间倒也没现出败相。 最让百里藏花担心的是公输御龙。 之前公输御龙与叶孤鸾交手,傀儡被削去了脑袋,体内一些部件应该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这样一来,相关技能就无法施放。 另外,公输御龙还被厉鬼大娘重重踢了一脚,虽然百里藏花不知道那一脚踢得到底有多重,但从公输御龙的反应来看,绝对不轻。 百里藏花凝神关注着公输父子之间的战斗,心内寻思道:“虽然公输御龙状态不佳,但好在对手是他儿子。我看公输敖对他老爹的态度还不错,应该不会痛下杀手。这样一来,公输御龙反倒是最安全的一个,至少不会在与公输敖的打斗中丢掉性命。相比之下,他们三位可就没这份幸运了。” 百里藏花又看向其他三处战场,不由皱起了眉头。 公输父子虽然也在拼杀,但到底是父子,手底下都是留了情的。净悟柳追风颜映月他们可都是在实打实地拼杀,稍有不慎,很可能就会丧命于此。 虽然三人现在未露出败象,但高手过招,胜败生死往往都在一瞬间决定。现在看起来还好,也许下一刻,就会发生惊天大逆转,毕竟这种例子实在太多了。 月漫天见百里藏花只是皱着眉头不说话,面上笑意更浓了,道:“百里兄,为什么不回答我,你觉得他们八位谁先败下阵来,或者死掉呢?” 百里藏花舒展愁容,微微一笑,道:“我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谁先败下阵来,或者死掉,而是月兄你回阎王殿的方式,是五马分送,还是御剑飞行,亦或是遁地潜行呢?” 月漫天哈哈大笑,道:“百里兄的风趣还真是不减当年呢。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百里藏花道:“理由?” 月漫天道:“我欠了人家一大笔债,如果不把债务还清就私自回去,会惹上大麻烦的。那债主可不是好惹的,手底下养了一大帮打手,要是知道是百里兄把我送回了阎王殿,一定不会放过百里兄你,就连百里兄这几位朋友,也一定会受到牵连,这可叫我于心何安呢。” 百里藏花道:“月兄但请放心,我这几位朋友都非一般人物,不管讨债者谁,定叫他有来无回。你只管回去阎王殿,这里的事情自有做兄弟的来操心。” 一直保持沉默的李神刀突然“咦”了一声,道:“这使大刀的小辈有些意思,老夫去会他一会,顺便替柳大当家的回来。”不等百里藏花等劝阻,早化作一道黑芒,向段刀那边去了。 才到半途,突然一人截住去路,李神刀停下脚步,凝目一看,失声叫道:“宁……宁戚!” 挡路的正是曾经云隐门的弟子——宁戚。 “师叔,我们有多少年不见了,你还记得吗?” 宁戚的声音平静且温和,李神刀听了,不由得忆起宁戚还在云隐门时的一幕幕。 云门山上有片紫竹林,紫竹林中有间小竹屋,那是宁戚曾经的住处。 如今竹屋安在,人呢? 物是人非。 云门山很大,每次李神刀信步而走,到处最多的就是紫竹林中的那间小竹屋。 之前他为了磨炼自己的刀技,满山地找人陪练,不论是同辈还是小辈,都受不了他的怪脾气,不是躲闪就是推脱,只有宁戚每次含笑答应,所以云隐门诸多弟子中,李神刀最喜欢的就是宁戚。 李神刀每次研究出新招式,总是兴冲冲地跑去紫竹林与宁戚分享,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宁戚叛离云隐门后,李神刀仍旧保持了这个习惯,可当他跑到紫竹林,推开小竹屋的门后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反反复复,不知几许。 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李神刀突然大叫起来。 “宁戚,你这个混蛋!”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 斩风 “宁戚,你这个混蛋!” “宁戚,你这个混蛋!” …… 李神刀愤怒的吼声在耳边回荡,宁戚面无表情。 他本就是个很安静的人,现在是这样,在云隐门的时候也是这样。 云隐门诸多弟子都集居在同一片区域,唯独宁戚一人远离喧嚣,独自搬到紫竹林里住,这样他就有更多的时间提升自己。 那间小竹屋是他自己搭建的,不大,但对他而言,足够了。 每次有师弟找他来玩,总说他不该一个人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要他搬回去跟大家一起住,他总是微笑着摇头。 在他眼里,屋子能遮风避雨就够了,就算建得高冲云霄,阔比沧海,又能怎样呢? 他想的很简单,也不愿在这上面多费脑筋。 在云隐门诸多弟子中,宁戚的根骨资质排不到前列,但他的勤奋努力,却无人可比。 当其他师兄弟们从被窝里爬出来迎接朝阳的时候,他就已经完成了一个阶段的训练。 当其他师兄弟归入梦乡与晚月作别的时候,他仍握着竹剑在紫竹林中劈砍。 正是这样一种坚持,让宁戚跨越根骨资质的限制,站到了诸位师兄弟的前面。 在宁戚叛离之前,云隐门诸多后辈已无一人是他的对手。老辈中人能与之抗衡的,也是屈指可数。 但这都是叛离之前的事儿,现在呢,他究竟强到了何种地步,没人知道,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冷月孤寂,晚风中带来些许凉意。 远处有虫鸣声传来。 宁戚反手握住背后剑柄,“锵”的拉出一剑,凭空挥了两下,斜剑指向地面,平静道:“阔别多年,师叔的刀技应该更上一层楼了,出刀吧,让我见识见识。” 李神刀盯着宁戚,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言语,只是这样盯着他。 见李神刀没反应,宁戚又道:“师叔在恨我吗?” “为什么要那么做?”李神刀反问道,“为什么要杀掉你的大师兄,叛离云隐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是云隐门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宁戚微微摇头,道:“都不是。” “都不是?”李神刀皱起眉头,“那是因为什么?” 宁戚道:“因为我想要这么做。” 李神刀面现怒意,喝道:“你这个混蛋!” “出刀吧,用师叔你的得意刀技除掉我,就可以为云隐门清理门户了。” 宁戚的语气还是那般平静,好似这件事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李神刀因愤怒而不住颤抖,可他始终都没有拔刀,盯着宁戚看了许久,忽然叹了口气,道:“回来吧,不要再错下去了,不管你之前做了什么,都是可以弥补的,只要你肯回来……” “够了!” 宁戚的语气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他缓缓提起剑,指向李神刀,冷声道:“拔刀!” “宁戚……” 李神刀还想用言语劝说宁戚迷途知返,但对方只容他说出这两个字,就已提剑冲了过来。 寒光一闪,剑已临喉! 是杀招! 李神刀微眯眼眸,撤身飞退! 宁戚飞步跟上,又是一剑,同样是一剑封喉的杀招! 李神刀不愿与宁戚生死拼杀,足尖一点,继续向后掠走! 宁戚不依不饶,依旧疾步跟上,挺剑疾刺! 这一剑比之前那两剑更快也更急,只见寒光一闪,剑锋已割破了李神刀咽处的皮肤! 一滴殷红的血珠自肌肤破口处渗出,滚到了亮白的剑上,血滴中的温热瞬间被剑身吸走,也变得如剑身一样寒凉了。 李神刀感受到了冰冷的剑锋,也同样感受到了宁戚眼中泄出的杀意,心凉半截,又悔恨不甘。 如果当初宁戚叛逃时,他没有外出,是不是就可以阻止这一切?这样的话,今天这一幕是不是也可以避免? 这短暂的一瞬间,思绪百转千回,李神刀想了很多,但都无济于事。宁戚的剑就指在他的咽喉,如果他停止倒掠,宁戚的剑就会立刻穿透他的颈项,让他血溅当场。 “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不通,所以他愤怒、悲伤、甚至是悔恨。 “啊!” 李神刀长啸一声,反手握住刀柄,用力一拉,只听一阵呜咽声起,宝刀出鞘,映着冷月寒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叮的一声,将宁戚抵在咽喉的剑荡开了。 宁戚顺势向后跃开,站直身子,道:“终于肯出刀了吗?” 一刀逼退宁戚,李神刀并没有继续跟进,只是拿眼睛盯着宁戚在看,手中的刀不时发出呜咽哀鸣。 此刀长三尺三寸,外形跟雁翎刀有些相似,但细微处又有不同。因刀身结构特殊,风吹在刀刃上,会发出呜咽哀鸣,故得名为“斩风”。 这“斩风刀”是云隐门一位前辈传下来的,因云隐门中用剑者多,其他兵器少,所以“斩风刀”在被李神刀收纳之前,一直都在蒙尘。 李神刀本来也是用剑的,因无意中发现了蒙尘中的“斩风刀”,使用起来觉得比剑顺手,就干脆弃剑练刀。 伴随“斩风刀”一起传下来的还有一本无名残缺刀谱,也被李神刀一并收了。经过几十年的钻研改进,虽说不能完全补合刀谱的遗缺,却也有了一套相对完整的招式路数,也就是现在他口中常常提到的“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 除了李神刀本人外,最熟悉的“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技”的当属宁戚。所以当李神刀掣出“斩风刀”后,宁戚并未露出惊讶或是怎样的神情,因为李神刀的招数他实在太熟悉了,就像自己的剑招一样熟悉。 宁戚熟悉李神刀的刀法,李神刀也同样熟悉宁戚的剑法,当然,他们两人的熟悉,都限定在宁戚叛离云隐门的那一天,之后两人有怎样的进步,对方自是无从得知。 沉默已久的李神刀终于再度开口,道:“宁戚,非要逼我对你动手吗?” 宁戚平静道:“师叔已经没得选了,不是吗?” “是啊。”李神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已经没得选了。那么,小心了。” 宁戚点了点头,道:“师叔也要小心,我的剑法可不比往日了。” 李神刀足底青石突然爆裂,人如箭矢般向宁戚冲了过去! 宁戚持剑来迎,顿时刀光剑影,夜风哀鸣!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 逐个击破 百里藏花站在冷月下,眉头紧锁。 宁戚的突然出现,让他的心忽然沉了下来。他不知道蜃楼到底来了多少人,现在他们这边已有五人分别被蜃楼中人缠住,只剩他与九幽谷主、叶孤鸾三人尚未动手,而月漫天这边却还是四人,单从人数上来说,他们已经开始转向劣势。如果蜃楼还有人藏在暗处,那么他们的处境将会变得极其危险。 百里藏花的担忧并没有逃过月漫天的眼睛,他笑了笑,道:“百里兄,你们从十人减到了三人,而我们这边却还是四人。现在到底是你们三人围我们四人,还是我们四人围你们三人呢?” 百里藏花虽然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现状如此,他也无从辩驳,干脆什么都不说,静待事态发展,见机行事。 霍乱心想:“南风的本事不在我之下,有她在场,终究是个变数。不若先把她引开,让其他人全力出手。等她的人都被杀死,纵使她有百毒不侵之体,寡不敌众,也难逃一死。” 霍乱打定主意,道:“月大人,这里的事交给你们了,我还有急事在身,先走一步。”说罢,飞身便走。 因阿笙的事,九幽谷主对霍乱恨之入骨,派人到处寻找他的踪迹,只是找不到。今日在这里碰面,已决心要与他斗个死活,哪肯让他轻易走掉? “叛徒哪里走!” 九幽谷主不假思索,便向霍乱追了过去! 百里藏花忙喊道:“他们想逐个击破,南风别去!” 话音未落,霍乱与九幽谷主都已跑没影了。 月漫天笑道:“又少了一个,百里兄,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 “杀你!” 叶孤鸾的耐性已经消磨殆尽,周身寒气突然暴涨,唰的一剑,向月漫天心口刺去! 自叶孤鸾出现在眼前,月漫天对他的警惕一直都没有撤去,即便他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言。这时,叶孤鸾一剑刺来,月漫天早有预料,连忙向后跃开,高声道:“雪呆啊,要吹到海枯石烂吗?” 排箫声忽然停了。 夜风更冷。 樱吹雪的声音随夜风传来。 “破天寒剑交给我。” 他的声音如他吹奏的曲子一样洁净无暇,即便不用看到他的真容,大概也能猜出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叶孤鸾的本事有目共睹,樱吹雪能以不卑不亢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可见他的心境,没有被叶孤鸾响亮的名声影响到,单凭这一点来看,就已远非常人能及。 樱吹雪一句话,激起了叶孤鸾的好战之心。他早就想去会一会这位“神秘人物”,而现在正是个机会。 “小心。” 向百里藏花嘱咐了一句,叶孤鸾转过身,提剑向樱吹雪所在的方位奔去。 见叶孤鸾走开,易蓉才把悬着的心放下,道:“月,就剩一个了,不用我帮忙了吧?” 月漫天手臂一震,自袖中弹出一剑,摇头道:“不用。” 易蓉走到一旁,将花伞撑开,支在地上,自己则坐在伞面上,翘起二郎腿,从腰包里抓了一把瓜子,自顾自地磕了起来。 易蓉的悠闲姿态,让鬼王颇感讶异,大家都在奋力拼杀,她居然坐在这里磕瓜子,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鬼王到底不是蜃楼的人,即便心里不满,也不好说她什么。 月漫天也看不下去了,道:“易蓉妹子,这是什么场合,你坐在那里嗑瓜子,这未免也悠闲了吧?” 易蓉道:“你不是说不用我帮忙吗?” 月漫天道:“那也不能坐在边上嗑瓜子啊,这很拉仇恨你知不知道?” 易蓉用十三岁小孩子的语气,天真地说道:“我不知道啊。” 月漫天摇了摇头,向站在一旁的鬼王说道:“雪那家伙脾气很怪,如果鬼王这时候去帮忙对付叶孤鸾,多半会惹他生气,不如先站到一旁见机行事吧。” 鬼王是个精明的人,能不用自己出力自是再好没有的事,也不多说什么,转身走到一旁去了。 月漫天收回目光,看着百里藏花,微笑道:“那日百里兄与钟谷主合力打我一个,实在太欺负人了。现在钟谷主不在这里,又没有别人来帮忙,百里兄有几成的把握打倒我呢?” 百里藏花道:“月兄的武艺早已登堂入室,非一般人可比,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只怕连门槛都迈不过去,哪敢跟月兄比较,粗略估计,也就十二成吧。” 月漫天摇了摇手指,道:“百里兄谦虚了,总共一百成,你只说十二成,未免太过高看我了。” 百里藏花拿扇子敲了敲额头,道:“是我说差了,不是十二成,是一百二十成。” 月漫天又摇了摇手指,道:“百里兄还是太谦虚,总共一千成,你只说一百二十成,未免太过高看我了。” 易蓉看不下去了,冲两人叫道:“瓜子都磕了一把了,你们两个到底打不打呀。” 鬼王负手站在一旁,斜瞥了易蓉一眼,想说她两句,终是没说出口。 月漫天却满不在乎,笑道:“易蓉妹子,这你就不懂了。虽然我跟百里兄站在了对立的两边,但我们到底是兄弟呀。兄弟情谊深似海,怎么可能打架呢。”说罢,猛地一剑,向百里藏花心窝子刺去。 百里藏花闪身避开,笑道:“不错。我跟月兄已有数年的交情,只恨日短不够畅叙别情,怎么会打架呢。”抬手一扬,嗖嗖嗖三枚白羽激射而出,分别打向月漫天三处要害。 月漫天挥剑打落白羽,道:“月兄怎知我身体不适,要替我针灸,果然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唰唰唰挥剑向百里藏花攻了过去。 百里藏花自是全力应对。 鬼王见两人一边叙说兄弟情谊,一边朝对方下死手,心中暗暗冷笑。忽见严霜远远地向这边走来,鬼王大喜,忙迎了上去,笑道:“这才一会儿不见,就如隔了三秋,不知严阁主有没有这种感觉?” 严霜见鬼王如一座小山般站在面前,肚子上肥肉一颤一颤的,十分令人厌恶,不愿和他多说,娇喝一声,挺剑向鬼王鼓胀的肚皮刺去! 第一千四百六十三章 人话 鬼王早料到严霜不会给他好脸,所以没敢站得太近,等严霜一剑刺过来,鬼王早跳开了。 鬼王摸了摸滚圆的肚皮,看向严霜的铜铃大眼中又燃起了欲望之火,心想:“这样才好,这样才够味儿。呵呵,你越是这样对待本王,本王就越兴奋,等本王把你制服的时候,必要你知道本王的厉害!” 现在毒气还未完全散尽,没解药的群雄无法过来帮忙,百里藏花等人又都被人缠住,没人会来帮严霜,鬼王知道这一点,所以并不急着向她下手。 他张着一双铜铃大眼,大胆地在严霜身上来回扫视,眼中几欲喷出火来,正想说几句露骨的话调戏眼前这位冰山美人,偏偏这时候茶叔握着刀鞘走了过来,好似在鬼王头上浇了一盆冷水,把刚刚燃起来的欲火又给浇灭了。 对于茶叔的突然出现,鬼王既感意外,也有些担忧。 他跟茶叔交过手,知道茶叔的本事,绝非自己所能抵挡。且那时候还有月执事帮忙,两人联手都留不住茶叔,现在只有他自己,如何是茶叔的对手? “毒气还没有完全散尽,你怎么会来这里?”鬼王忍不住问道。 严霜一笑,道:“你不是给他解药了吗?” “我给他的解药?我几时给过他解药?”鬼王摸着大光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啊”的一声,向严霜道,“严阁主,我把解药给你,你又给他了?” 严霜道:“既然解药已经给了我,我再给谁,那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说完偷瞧了茶叔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严霜笑得很美,鬼王不由看得呆了,解药的事自然也就抛诸脑后了。 茶叔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因为他发觉,严霜给他的解药牙碜。 自从含到嘴里到现在,已经吐了不少小砂砾,而且这还没有结束,随着解药不断在口中融化,仍有小砂砾从解药中掉出来。 难道这解药是用砂砾做的吗? 茶叔脑海中不禁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解药怎么可能是砂砾做的,牙碜是因为解药被严霜踩过,当然,茶叔并不知道解药惨遭严霜践踏的始末。 他只知道鬼王曾经给过严霜一粒解药,然后严霜又把解药给了自己,至于严霜如何践踏解药,他没看到,也没多心去问。 “噗!噗!” 又吐出两块小砂砾,茶叔有些生气,拿刀鞘向鬼王一指,叫道:“狗王啊,你给的这是什么解药啊,是砂子做的吗,怎么这么牙碜啊!” 鬼王不知道茶叔在说什么,自然无法回应,一旁的严霜却笑得脸都涨红了。 鬼王见严霜笑得花枝乱颤,也不明所以,心想:“有独眼瞎在场,想凭我一己之力制住惊鸿幻剑,只怕不容易。也罢,以后时间多得是,也不急于一时,先撤吧。”想罢,转身便跑。 “恶徒休走!” 严霜大喝一声,提剑向鬼王追了过去。 “噗!” 茶叔又吐出一块小砂砾,暗骂了鬼王几句,跟着严霜追了下去。 鬼王的体型虽然肥大,但跑起来却是一点也不慢。 严霜怕他逃走,不敢保留实力,全力施展“踏雪无痕”轻功,追到鬼王身后,正要出剑,猛听头顶破风声起,仰头一望,见一杆银枪如流星般破空而来,目标正是自己! 严霜一惊,连忙飞身后撤,只听“叮”的一声响,银枪坠地,斜插在了她刚在驻足的地方,枪头尽数没入青石地里,枪身颤动不休。 微风中响起脚步声。 一人自暗处缓缓走出,来到银枪边旁,用右手将银枪拔出,舞了两圈,向严霜和茶叔一指,小声说道:“抱歉啊两位,此路不通。” 严霜向来人打量了几眼,又看了看他手中那杆银枪,问道:“你就是‘浪雪银枪’高胜寒?” 那男子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低声道:“小声些,不要吵到它睡觉。” 严霜这才发现,还有一只骨瘦如柴的黑猫,正蜷缩在高胜寒的左臂弯里睡觉打呼。 茶叔见来人抱着一只猫,哈哈大笑,道:“懂得关爱小动物的人,多半不是坏人。” 高胜寒冷冷看了茶叔一眼,道:“我叫你小声些,你听不到?再哈哈我打到你满地找牙!” 茶叔拿刀鞘敲了敲脑壳,道:“哇,这么凶,刚才的话我收回。” 严霜向茶叔道:“这个人交给你,没问题吧?” 茶叔道:“一点问题都没有。” “小心。” 严霜抛下一句话,转身向一旁奔去。 “我已说过了,此路不通!” 高胜寒飞步跟上严霜,拈转银枪,猛地一枪向严霜后心搠去! 当枪头距严霜背心尺许时,茶叔突然出现在了银枪边,一把将枪杆儿握住,笑道:“背后偷袭,可不是君子所为。况且人家还是个姑娘,虽说年纪大了些,到底没有嫁人。你这般下重手,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吧。” “多管闲事!” 高胜寒想夺回银枪,奈何茶叔握得紧,试了两次居然没有成功,心想:“此人手劲倒是不小。”飞起一脚,踢向茶叔心口! 茶叔跟高胜寒没仇没怨,不愿与他死斗,见严霜走远,就主动放开银枪,向后跃开,说道:“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她是小磨香油未过门的媳妇,小磨香油又是狗云的手下,茶某帮她就等于在帮狗云,怎么能说是多管闲事呢?” 只这一会儿工夫,严霜已跑得没影了。高胜寒知道赶不上了,也就没去追,向茶叔道:“什么小磨香油,什么狗云,乱七八糟的,你不会说人话吗?” 茶叔道:“这就是人话,你听不懂吗?” 高胜寒道:“人话我当然听得懂,可你说的是人话吗?” “茶某是人,说的当然是人话。” 茶叔见高胜寒一脸的不以为然,叹了口气,又道:“明明都是人,交流怎么就这么困难呢。” 高胜寒眉尖一挑,叫道:“喂,你什么意思?明明是你自己没说清楚,什么小磨香油,什么狗云,乱七八糟的,倒往我头上赖,有病吧你!” 茶叔道:“哈!茶某思路明确,吐字清晰,像是有病的人吗?倒是你,明明生了两个耳朵,连最基本的人话都听不懂,就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吗?” 第一千四百六十四章 秤盘 茶叔道:“看看你怀里这只猫,瘦得皮包着骨,可见它跟着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啊。” “受苦?”高胜寒向怀里那只骨瘦嶙峋的黑猫看去,“它哪里有受苦,我整日把它跟佛爷一样供着,几时委屈过它?每到一处寺庙,必把它放到佛手上,让香客们顶礼膜拜,不拜够一百人次,必不叫它下来,就连炉里烧的香都是寺里最好的。还有啊,它吃的是贡品,喝的是无根圣水,要么就是百年以上的陈酿老酒,这样都不长肉,我是真没法子了。” 听了这话,茶叔笑得前仰后合,道:“茶某活了这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养猫的。无根圣水倒也罢了,百年以上的陈酿老酒?这是猫啊,你把它当什么了?呵呵,还烧香跪拜吃贡品,怪不得瘦得跟猴儿一样,跟佛祖抢烟火,没死就是万幸啦!哈哈!” 高胜寒道:“什么叫跟佛祖抢烟火?” 茶叔道:“它是猫啊,你把它放到佛手上,让香客顶礼膜拜,还让它吃贡品,这不是跟佛祖抢烟火是什么?你这是在折它的寿啊。” 高胜寒将银枪插在地上,挠了挠头,道:“之前有位朋友跟我说过,养猫就得这样才能养得又肥又大。他还说青儿那只大肥猫就是这样养出来的。这两年事儿多,一直没工夫试。前几个月事儿少了,就弄了只猫来养,谁知越养越瘦,也不知是咋回事。听你这么一说,倒找到了一些原因。” 茶叔笑道:“你那位朋友一定经常坑害你吧?” 高胜寒“呀”的一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茶叔道:“从他告诉你的养猫秘诀就不难看出来,难道你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高胜寒摇了摇头,道:“其实,我很讨厌这些小动物。” 茶叔道:“那为什么还要养?” 高胜寒轻抚怀里骨瘦嶙峋的黑猫,道:“因为一个人。她喜欢养猫,我也想试试看,所以就养了一只。” 茶叔点了点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谁,但她应该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在我眼里,她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姑娘,没有人能与她相比,就是天上的仙女也不行。”高胜寒脑海中闪过谷空青的影子,满怀期待地说着,“总有一天,我要把她娶过门,叫她做我的妻子。” 茶叔重新审视高胜寒,道:“听他们说,你所在的那个组织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但我看你,不像是会做坏事的人,为什么要跟他们混在一起?” 听到这话,高胜寒眼中的柔情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冷峻。 “你越界了!” 茶叔一笑,道:“茶某只是随口一问,如果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好了。” 高胜寒道:“我现在的任务是牵制你,如果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我不会对你动手。如果你胆敢去帮忙,我就用这杆银枪,送你去见佛祖。” “茶某无意介入你们的争斗,只是来帮朋友一个忙,仅此而已。” 茶叔将刀鞘插在地上,盘膝坐下来,喝了口茶,叹息道:“人呢,为什么总是想不明白,争来争去,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有什么意思呢。” 高胜寒也盘膝做了下来,一面轻抚睡在怀里的猫,一面说道:“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吧。” 茶叔道:“你也有吗?” 高胜寒没说什么,仰头望着星空,出了一会儿神,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茶叔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名字我已经忘记了。我喜欢喝茶,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叫我一声茶叔。” 高胜寒点了点头,道:“我叫高胜寒。” 茶叔道:“高胜盘,嗯,好名字,茶某记住了。” 高胜寒道:“不是高胜盘,是高胜寒,寒冷的寒。” 茶叔点了点头,道:“寒冷的寒,高秤寒,嗯,好名字。” 高胜寒皱着眉头,像个小孩子一样为自己的名字辩解道:“我既不叫高胜盘,也不叫高秤寒,我叫高胜寒。胜是胜负的胜,寒是寒冷的寒。” 茶叔默默念叨了几遍,道:“嗯,高秤盘,这次不会错不了吧?” 高胜寒一手掌盖在自己脸上,五指缓缓收紧,将一张精致的面孔抓得满是褶皱,心道:“我不生气,我不生气,一定要忍住,嗯,一定要忍住,他懂得养猫的知识,我要向他请教,还不能向他动手,嗯,忍住……” 高胜寒一直在极力克制自己,茶叔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悠然问道:“秤盘,你是哪里人啊?” 高胜寒忍无可忍,一跃而起,抄了银枪,向茶叔一指,喝道:“说出养猫秘诀,给你一个痛快!” 茶叔吓了一跳,忙从地上爬起来,口里说道:“哇!变脸这么快!秤盘你这样善变是交不到朋友的!” “少啰嗦,看招!” 高胜寒持枪一震,绽开朵朵枪花,倏地一枪,向茶叔疾刺过去! 茶叔一面挥刀鞘抵挡,一面说道:“秤盘啊,你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暴起伤人,还好我反应快,不然已被你一枪搠在地上了。” 高胜寒喝道:“不准再叫我秤盘!” 茶叔道:“不叫秤盘叫什么?你不就是叫高秤盘吗?” 高胜寒大叫一声,将银枪舞得如疾风骤雨,逼得茶叔连连退步。 茶叔笑道:“秤盘不会养猫,枪法倒是不赖。” 高胜寒单手持枪,抱猫与茶叔斗了三五十合,心内暗暗吃惊:“这人什么来历,在我这般强横的攻势下居然还能轻松应对,绝非无名之辈。”又向茶叔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茶叔拿刀鞘荡开高胜寒斜刺来的一枪,道:“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叫我一声茶叔。” 高胜寒还当茶叔故意戏耍他,越发恼火,将一杆银枪使得虎虎生风,招招攻向茶叔要害! 茶叔见高胜寒枪法凌厉,不敢怠慢,以鞘代刀,与之拼斗起来。 第一千四百六十五章 吹针 因高胜寒半道拦路,严霜没能追上鬼王,听着右手边有喝叱声,便循声找过去,见净悟正与一个身穿血衣的披发女子打斗,而且正落处下风,这让严霜颇感讶异。 净悟身为万佛寺“四大金刚”之一,本事自是不差的,能将他压着打的人,一定不是寻常人物。 严霜来不及多想,挺剑上去帮忙。 此时净悟已被厉鬼大娘踢中两脚,腹部隐隐作痛,正不知如何是好,见严霜挺剑来援,松了口气,道:“严阁主小心,这妖妇能耐不小,尤其不要硬抗她的招数。” 净悟修习过金刚伏魔功,抗打能力比一般人要强悍不少,连他都这样说,严霜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净悟大师若有不适,只管下去休息,这里交给本阁主便好。” 净悟道:“只是吃了这妖妇两脚,有些隐痛,别无大碍。不知别人那样怎样了,我们先联手把这妖女拿下,再去别人那里帮忙。” “好。” 严霜收剑向后跃开一段距离,右手竖持天瀑剑,左手两指在剑身自下向上抹过,随后剑身便逐渐隐于月光中不见了。 “幻剑决·隐杀!” 严霜纵身跃起,嗤的一剑,向厉鬼大娘疾刺过去! 由于天瀑剑剑身已隐,且又是在夜里,视线不甚明朗,严霜速度又快,厉鬼大娘没能及时躲开,右臂中剑,严霜顺势往下一划,在厉鬼大娘手臂上开了一条口子,登时鲜血飞溅,染红了半边素袖。 严霜这一系列动作都是一气呵成,等厉鬼大娘反应过来,伤口已成。 见厉鬼大娘中剑,净悟趁势猛击一掌,厉鬼大娘还了一掌,当净悟第二掌拍到时,厉鬼大娘另一条手臂受伤,无法还击,想躲又没能躲开,被净悟一掌击在肩头,踉跄跌了出去。 净悟朗声大笑,道:“原来你这妖妇也是血肉之躯,好好的人不做,却在这里装神弄鬼,今日撞上贫僧,正好替你省些超度资费!”言罢,使大擒拿手,向厉鬼大娘抓去,想先将人活捉,再另行处置。 厉鬼大娘受了伤,不愿与两人纠缠,足尖一点,飘然掠走。 净悟一把抓空,大叫道:“妖妇哪里走!”运起轻功,全速追了上去。 严霜率先赶到,看看到了攻击范围之内,纵身跃起,凌空一剑,直向厉鬼大娘后心刺去! 可就在这时,厉鬼大娘突然回身,张大嘴深吸了一口气,待两个腮帮鼓起,猛地一甩头,口中不知吐出多少飞针,呈扇形扩散了出去! 严霜此时正在厉鬼大娘身后,没料到她还有吹针的本事,吃了一惊,忙快速挥动天瀑剑,在身前展开一道屏障,只听叮叮叮一阵乱响,那些飞针撞在屏障上,溅起火星无数,却都被弹了开去。 严霜打落飞针,正要去追厉鬼大娘,忽听净悟在后面呻吟,回头一看,见净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他怎么了,忙问道:“净悟大师没事吧?” 净悟道:“还死不了,不过,中了那妖妇的飞针,腿脚麻木,一时动弹不得了。” 严霜“啊”了一声,道:“莫非针上有毒?” 净悟道:“毒是没毒,就是中的数量有点多,有些偏偏扎在了穴道上,我需运功先将飞针逼出,才可行动。” 严霜道:“以净悟大师的本事,怎么连她的吹针都躲不开,是受伤太重的缘故吗?” 净悟摇了摇头,道:“贫僧的伤势无碍,严阁主只管去追,待贫僧将飞针逼出,立刻赶去支援,不会耽搁太久的。” 严霜点了点头,向厉鬼大娘逃走的方向追去。 见严霜的身影消失在暗夜中,净悟长舒了一口气。原来他身上插的飞针,都是自严霜那里弹过来的。厉鬼大娘吹针都在一个扇面上,并不难躲,本来净悟都已经躲开了,谁知严霜那里挥剑噼里啪啦一阵乱打,弄得飞针四下乱射,黑灯瞎火的,离得又近,净悟往哪里躲去? 其实,这也怪不得严霜。当时她足不触地,离厉鬼大娘又太近,根本无法躲闪,只能挥剑抵挡,只是苦了净悟了。 严霜向厉鬼大娘逃走的方向追了一段,没看到厉鬼大娘的影子,便停住脚步,四下环顾,突听上空“嘭”的一声炸响,仰头一看,不知是谁放了一个烟花,在夜空中炸出一个巨龙图案,七彩斑斓,甚是绚烂。 烟花照亮夜空的刹那,严霜看到蜃楼那几个人都在往山道方向汇集,有几个人正在后面追。 严霜不及多想,忙运起轻功急追了下去。 烟花易逝,刹那的绚烂过后便消散无踪,夜色又重新笼罩大地。 严霜借着月光,隐约辨别出山道所在的方位,一路飞奔过去。 到了山道口,见只有叶孤鸾、百里藏花和李神刀三人,严霜吃了一惊,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三位,钟谷主、柳追风、颜庄主、公输先生他们四人呢?” 百里藏花道:“公输先生和颜庄主受伤不轻,南风和柳大当家留下照料,所以没在这里。严阁主见过净悟大师吗,我方才问过他们几人,都说没看到,也不净悟大师是回去那边了,还是遇到了麻烦,一点消息都没有,实在叫人担心。” 严霜道:“净悟大师无恙,只是中了那妖妇的吹针,一时动弹不得,现在正在那边运功逼针,过一会儿,应该就赶过来。” 百里藏花松了口气,道:“还好大家都没事。” 过不久,茶叔也扛着刀优哉游哉地来到了这边,道:“咦,你们都在这里,怎么不继续追了?” 百里藏花道:“视线不明,不敢深追,而且他们是有备而来,即便追上去,也未必留得住,万一再落入他们的陷阱,那就麻烦了。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你并没有从我这里拿过解药。” 茶叔拿刀鞘向严霜一指,道:“狗王不是给过她解药吗,她没吃,就给我了。” 百里藏花眉头一皱,道:“我记得那粒解药不是……” 严霜突然“啊”的叫了一声,道:“既然蜃楼的人都已退走,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回去吧。”说完,当先走开了。 第一千四百六十六章 教育小孩子 月光下,九幽谷主搀扶颜映月,柳追风扶着公输御龙,一行九人正往回走,行经一处,严霜忽然停下脚步,轻轻“咦”了一声。 百里藏花问道:“怎么了?” 严霜四下望了望,道:“我记得方才净悟大师就站在这里,这会儿怎么不见了?” 百里藏花道:“会不会先我们一步回去了?” 严霜道:“可能吧。” 柳追风忽然指着地上叫道:“看,这里有血迹!” 严霜向柳追风所指的地方看了一眼,微微摇头,道:“这应该是那妖妇留下的,她受了剑伤,流了不少血。”于是开始叙说与净悟联手对付厉鬼大娘的经过。 沙沙 夜色中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 不知谁轻声说了一句,众人下意识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此时,开阔处的毒气基本散尽,但树木丛杂或风流不畅的地方仍残存有大量毒气。若没有抵御毒气的解药,应该没人会冒然走入毒气曾经覆盖过的地方。因为在夜里,谁也无法确定自己行经之处,是否仍有毒气残留。 那这么一来,脚步声又是谁发出的? 众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 有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是净悟大师!” 众人借着月光,看到来人正是净悟,不由得松了口气。 等净悟来到跟前,柳追风说道:“黑灯瞎火的,净悟大师这是往哪里去了,我们看到地上有血迹,还当你遭遇了不测,甚是担心呢。” 净悟摸了摸大光头,笑道:“实在抱歉,去那边方便了一下,让大家担心了。”见公输御龙和颜映月都要人扶,不禁问道:“他们两位怎么了?” 柳追风叹息一声,道:“公输先生被那个鬼婆娘踢断了两根肋骨,又被他那不孝子痛打了一顿,然后就变这样了。” “这样啊。” 净悟看向公输御龙的目光里充满了同情,毕竟被自己的儿子痛打,那滋味应该不大好受。 颜映月自己解释道:“我与九尾蝎子斗得正急,突听头顶一声炸响,也不知是谁放了个大烟花,大概是他们蜃楼的撤退信号,九尾蝎子看到烟花转身便走,我追着他不放,路经樱吹雪身旁,就被他给伤了,不过,他也被叶大侠给伤了,算起来也不吃亏。” 严霜道:“这樱吹雪到底是什么来历,怎地如此厉害,先伤了谢岚,又伤了颜庄主,之前可没听说江湖上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百里藏花轻摇折扇,道:“蜃楼中人大都不以真名示人,或许他在江湖上有别的称呼也说不定。” 柳追风道:“他们这帮人本事不差,而且人数还比我们多,要是没有撤走,继续跟我们斗下去,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百里藏花微微摇头,道:“他们此时撤走,是最明智的选择。现在开阔处的毒气基本散尽,如果他们继续拖延下去,等这千余人围上来,任他们几个武功再好,也难逃一死。” 柳追风道:“哈!服过解药,我倒是忘了,原来这里还有毒气。罢了,罢了,这次算他们好运,下次再遇见,可不能再叫他们这般轻易逃走了。” 百里藏花一笑,道:“有话回去再说吧,他们两位伤势不轻,先找大夫要紧。” 一行人回到崖边,见人群里架了几个大火堆,又有人不少人举着火把,火焰腾腾,将四下里照得亮如白昼。 早有人请来包不死替公输御龙和颜映月医治。 叶孤鸾走到云门众人那里,见红漪歪坐在地,云天行枕在她膝上不动,变色道:“天行他……” 一旁的何绣衣忙迎上来,轻声道:“没事的,只是睡着了。” 叶孤鸾长舒了一口气,道:“向良呢?” 何绣衣微微摇头,道:“叫他逃了。” 叶孤鸾眼中闪过一缕寒芒,道:“山道上的毒气尚未散尽,他没有解药,不可能下山,一定还藏在山上的某处,我去找他出来。” 叶孤鸾正要走,何绣衣忙伸手一拦,道:“他都逃下山去了,你往哪里找去?” “逃下山?”叶孤鸾诧异道,“他没解药,怎么可能逃下山?” 何绣衣将向良乘木鸟飞走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又道:“想不到此人竟有如此心机,居然事先为自己准备好了退路,倒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叶孤鸾冷哼一声,道:“任他逃到哪里,总有一天,必叫他死在这青霜剑下!” 何绣衣双臂抱在胸前,道:“知道啦,知道啦,你叶大侠神威盖世,无人能敌,快把寒气收了吧,本来夜里就凉,你还操纵寒气外泄,是要把人冻成冰雕才肯罢休吗?” 叶孤鸾倒不是有意这样,只因想起向良,动了杀念,不自觉催动寒功,借助青霜剑将寒气泄了出来,经何绣衣这一提醒,自己才意识到,赶忙停止运功,道:“抱歉。” 何绣衣突然睁大了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叶孤鸾,道:“我没听错吧?你也会说抱歉?” 叶孤鸾道:“我就不能说抱歉?” 何绣衣道:“我那两位结义大哥被你折腾得有多惨,也没见你对他俩抱过谦。现在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跟我抱歉,实在太让人震惊了。” 叶孤鸾转过身去,道:“那我收回好了。” 何绣衣笑道:“别呀,干嘛收回,我觉得这样很好。人家帮了你的忙,你就要心存感激;你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也要心怀歉疚。呀,我怎么像是在教育一个小孩子。叶大侠,敢问您今年几岁了?成年了没有?” “……” 何绣衣偷偷一笑,又道:“既然咱们的叶大侠已经长大成人,学会了道歉,那是不是也该对我说声感谢呢?” 叶孤鸾道:“谢你什么?” 何绣衣道:“你要谢我的可多了,要我一一数给你吗?” 叶孤鸾知道何绣衣是什么性子,跟她计较起来,自己一点便宜都占不到,干脆丢下“多谢”两个字,匆匆走开了。 望着叶孤鸾远去的背影,何绣衣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一千四百六十七章 蛇鼠一窝 大火堆里腾起熊熊火焰,将黑暗连同月光一并驱散了。 围着火堆的人很多,大家刚逃过一劫,心情都很好,谈说起来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九幽谷主不喜热闹,与百里藏花并肩离开喧闹的人群,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站住,不时向云天行那边望过去。 九幽谷主见云天行枕在红漪膝上酣睡,心里有气,冷哼了一声,把脸转开。 百里藏花忍不住笑道:“要生气也该是小笙子生气,你气什么?” 九幽谷主道:“阿笙还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冰窟里躺着,他就睡到别的女人怀里去了,还真是过分呢!” 百里藏花道:“小笙子的事我还没有把握,不敢轻试,再等一等吧,等我有足够的把握了,就尝试把小笙子唤醒。至于他们两人之间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咱们强行干预,只会适得其反,对谁都没有好处。” 九幽谷主斜了百里藏花一眼,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你师父把我师叔撇下这么些年,你师弟现在又这样,你将来会怎么样对我呢?” 百里藏花苦笑道:“我师父是我师父,我师弟是我师弟,我是我,这三者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九幽谷主冷冷一笑,道:“你们师徒蛇鼠一窝,就没一个好东西!” 百里藏花拿扇子敲了敲额头,道:“我这是哪路香没烧到啊,被师父坑了这些年,总算熬到头了,师弟又开始坑我,我找谁说理去。” 见百里藏花在一旁唉声叹气,九幽谷主暗暗好笑,又道:“你还叹气,我是冤枉你了还是怎么?司空前辈是不是撇下我师叔那么多年?云天行是不是要娶别的女人?” 百里藏花道:“事实虽然如此,但都非他二人己愿。师父不是要抛弃师娘,而是被霍乱推下了山崖,无法回来,这是没办法的事。师弟的情况也差不多,他以为小笙子已不在人世,所以才会另娶,并不是有心抛弃。说起来,这两件事都是霍乱造出来的孽,只可惜这次又叫他逃了,想再捉到他这条滑溜泥鳅,只怕不容易。” 九幽谷主美眸中闪过一抹寒芒,道:“不管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找到他,让他为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百里藏花道:“霍乱太过狡猾,且对九幽谷知之甚深,单派谷中人去寻找他的下落,就是寻上了个十年八年,也未必能有音信。正好大家都在这里,不如也拜托他们帮忙留意,多些人找得也快。而且霍乱这厮视人命如草芥,多叫他活一天,就会多增加一天的伤亡,如不尽快将之捕杀,待他做出更危险的事情来,怕是要连累九幽谷。” 九幽谷主微微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百里藏花抬头仰望星空,过来一会儿,忽又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要不要把小笙子还活着的事告诉天行?” 九幽谷主向云天行那边瞧了一眼,冷冷道:“他都要娶别人了,还告诉他做什么?莫说阿笙现在未醒,就是醒了,我也不会再让他们两个相见。” 百里藏花道:“闹到现在这种地步,都是霍乱一个人的错,何必让他们两个替霍乱承担罪过。” “你什么意思?”九幽谷主蹙眉道,“难道你想让阿笙去给他做小吗?” 百里藏花微微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让你过分干涉,毕竟这个他们之间的事,咱们跟着瞎掺和什么,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好了。不管结局怎样,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无怨也无悔。不是这个道理吗?” 九幽谷主哼了一声,道:“你这个师弟是半道捡来的,阿笙可是你看着长大的,百里藏花,请你告诉我,你现在是在向着谁呢?” 百里藏花微笑道:“我哪有向着谁,我只是在就事论事啊。” “就事论事?很好。”九幽谷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道,“那么请你告诉我,如果有一天,我跟一个陌生人动起手来,而且是我不占理,你要向着谁呢?是站在我这一边,还是就事论事,帮着他打我呢?” 百里藏花微微一笑,道:“这还用问,自然是站在你这一边,帮着你打他了。” 九幽谷主道:“你的原则呢?” 百里藏花道:“讲原则也是要分场合的。人家都对你动手了,我哪还有心情跟他讲原则,自然是先帮你把人打趴下,再慢慢跟他讲原则也不迟呀。” 九幽谷主道:“就像江流小月儿?” 百里藏花一笑,道:“这倒是个极好的例子。” 九幽谷主抿嘴一笑,正要说什么,忽见好些人举着火把向这边走来,忙住了口。 “钟谷主,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啊!” “是啊,要不是钟谷主及时赶到,我们大家的性命可就不保啦!” “多谢救命之恩!” “多亏了钟谷主和百里公子啊!” …… 有不少人专程过来这边道谢,九幽谷主躲避不开,只能应酬。 严霜走到红漪面前,道:“红漪姑娘,方才本阁主问你的问题,你尚未回答,现在蜃楼众人已经退走,可以回答了吗?” 红漪抬起头,看着严霜那张被火光映红的脸颊,道:“什么问题?” 严霜道:“蜃楼的楼主是谁?” 严霜此话一出,周围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然后安静就像瘟疫一样,传染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只不一会儿工夫,偌大一个广场上,竟没有了一丝人声,有的只是夜风抚动树梢发出的沙沙声,树枝在火焰中发出的噼啪爆裂声,还有就是吱吱虫鸣,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响。 经历了刚才那一劫,在场众人都已经深切地体会到了蜃楼的可怕。蜃楼楼主的身份,俨然变成了现在众人最关系的问题。 .. .78z. 不知不觉,红漪附近已围满了人,一层一层的不知围了多少层,连细细的风都钻不进来。 每个人都张大了眼睛,静静地凝视着红漪,期待着能从她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第一千四百六十八章 三垣四象 “噼啪——” 红漪身旁不远处有个火堆,不知谁刻意添了几根树枝进去,树枝被烈火焚烧,噼啪地响个不停,爆出的火星散在夜色里,瞬间黯淡了。 站在最前排的人离火堆近,火光映到脸上,眼睛里也染上了火焰,腾腾地在烧,这景象在坐地的红漪看来实在有些恐怖。 在她眼里,围在她身边的这些人,好似都变成了地狱中的恶魔,傲慢地俯视着她这个弱小的人类,而且每一双眼睛里都燃烧着赤红色的火焰。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如果她的问题不能让这些“恶魔”满意,他们就会将眼睛里的火焰喷射出来,将自己焚为灰烬。 这样说虽然有些夸张,但红漪现在就是有这样的一种感觉。 她忽然有些害怕,因为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依目前的形势来看,她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还在犹豫。 远处传来了几声犬吠。 夜风抚动林梢发出的沙沙声更响了。 虽然大家都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但谁也没有催促,都在默默地看着她,静静地等她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红漪忽然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她说完就匆匆把头低了下去,生怕这群“恶魔”能通过她的眼睛,看穿她的谎言一样。 严霜皱起了眉头,道:“你曾是蜃楼的人,却不知道蜃楼的楼主是谁?这可能吗?” “这没什么不可能。”红漪又重新把头抬起,但却不敢正视那一双双“火眼”,“楼主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有时扮作孩童,有时扮作老人,有时扮成男人,有时扮成女人,就连和尚道士他都扮过,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的真身,我根本无从辨别。” 严霜借着火光,审视红漪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许久之后,她得出了结论。 “你在说谎。” “我没有!”红漪使劲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一个娇媚的声音突然在人群中响起,跟着人群让开一条道,玉楼春走到了前面,于生抱剑紧随其后。 两人来到前面,人群间的过道迅速合拢。 丁玲怕这俩人带头难为红漪,便上前说道:“红漪姐姐都说不知道了,你们还要怎样?” 玉楼春一笑,道:“这位妹妹别多心,姐姐我心内好奇,只想求一个答案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 红漪道:“蜃楼楼主的身份,我是真的不知道,不过,你们可以问我其他的问题,只要我知道的,一定会如实以告。” 严霜想了想,又问道:“蜃楼到底收聚了多少人?” 红漪又摇了摇头,道:“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 严霜似是有些恼怒,冷着脸说道:“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你知道的?” 红漪转头望向火堆中腾腾升起的赤焰,微微眯起眼眸,道:“其实,蜃楼的神秘不只是对你们,对我们这些人也是一样。我们能做的只是听令行事,根本接触不到蜃楼的核心机密。说得更直白一点,对蜃楼而言,我们这些人也不过是些工具而已。” 严霜握剑的手忽然收紧,道:“红漪姑娘,有件事你需知道,本阁主不与你为难,一是看了云少主的面子,二是希望能从你这里得到蜃楼的相关情报,你这样遮遮掩掩,不肯以实言相告,可令本阁主很失望呢。” 红漪摇了摇头,道:“不是严阁主想的那样,我说的都是事实,并非是在有意隐瞒。” 温如玉道:“红漪姑娘曾是蜃楼成员,难道连你也不了解蜃楼吗?” 红漪道:“这世上真正了解蜃楼的只有七个人,而我却不在那七人之列。” 温如玉道:“不知是哪七个人?” 红漪道:“三垣四象。” “三垣四象?”严霜皱眉道,“什么意思?” 温如玉道:“三垣四象是星象学中的两个名词。三垣指的是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四象则是青龙、白虎、玄武、朱雀。红漪姑娘应该是在用三垣四象代指那七个人吧。” 听了温如玉的话,红漪点了点头,道:“在蜃楼内,楼主以及两位副楼主,就是那三垣。风花雪月四大执事,就是那四象。这世上真正了解蜃楼的人,唯有他们七人。除他七人外,其他人要么一知半解,要么一无所知。” 严霜冷冷一笑,道:“你就是那一无所知的人吧。” 红漪摇了摇头,道:“蜃楼的事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但严阁主刚才问的那两个问题,却不在我所知之列,所以无法给出答案。” 温如玉道:“三垣红漪姑娘方才已经说过了,不知这风花雪月四大执事,又是什么人?” 红漪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也是一个谜。风、花、雪、月只是他们在蜃楼内的代号。方才使用袖剑的那个人就是风花雪月四大执事中的‘月’,名唤月漫天。” 严霜道:“就是一直在打哈欠的那个人?” 红漪点了点头,道:“就是他。” 一旁的柳蕙追问道:“红漪小姐姐,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红漪道:“你问吧。” 柳蕙道:“那个月漫天为什么一直打哈欠啊?” 众人刚从鬼门关回来,虽说蜃楼众人已退,但仍紧绷着心弦,不敢有片刻放松。此时听柳蕙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不自觉都笑了起来,紧绷的心弦也放松不少。 见众人都笑,柳蕙嘟嘴道:“你们笑什么,人家就是好奇嘛,又不是要怎样。” 一旁的柳跖叹了口气,道:“我说妹儿啊,你哥我教导你这些年,也没少费心思呀,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问呢。他困了,想睡觉,所以才会一直打哈欠啊。” 柳蕙瞪了柳跖一眼,道:“人家又没问你,你多什么嘴?” 柳跖轻轻打了自己两个嘴巴,道:“好好好,是我多嘴了。” 柳蕙道:“红漪小姐姐,你说嘛,他为什么一直打哈欠?” 红漪微微一笑,道:“没有别的原因,他就是困了。” 众人大笑。 第一千四百六十九章 玄武岛(一) 丁玲往火堆里添了些树枝,“饥饿”的火焰瞬间将树枝吞没,周围的光线又变亮了不少。 柳追风问道:“方才我们几人去追蜃楼逆贼,与他们动起手来。有个叫樱吹雪的能耐不小,不知是什么来历?” 听柳追风提起樱吹雪,红漪面色微变,道:“樱吹雪也来了?” 柳追风道:“他不但来了,还伤了我们两个人,所以我才要问你有关他的事?” 红漪道:“樱吹雪就是蜃楼风花雪月四大执事中的‘雪’,来历不明,但剑法高绝,即便是在蜃楼内部,也算得上是头一等的高手。” 柳追风微微点头,道:“难怪有这样的本事。” 因为宁戚的出现,李神刀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恨不能现在就杀到蜃楼去,将宁戚给揪回云隐门。此时听众人一直在问些细枝末节的事,李神刀有些不耐烦,哼了一声,道:“何必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先问出蜃楼所在,我们大家一起杀过去,任他们武功再高,也抵不过我们人多。” 严霜道:“李老前辈此言正合吾心。蜃楼之所以难缠,就因为藏得隐蔽,难觅其踪,只要得知了他们的藏身之所,大家一起杀过去,还愁灭不了他?” 听了李神刀和严霜的话,众人似乎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都跟着叫嚷起来。 “不错,大家一起杀上蜃楼,灭了这帮恶贼!” “是啊,是啊,大家一起杀过去!” “现在正是个好时机,请李老前辈和严阁主带领我等杀奔蜃楼!” …… 见众人情绪高涨,严霜又向红漪问道:“蜃楼众人到底藏在何处,你快快说来,趁他们还未来得及准备,我们大家先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叫他们我们的厉害。” 一片柳叶灰烬自火堆中升起,向云天行这边飘来,红漪挥袖将之赶开,说道:“非是我打击诸位的信心,就算你们知道了蜃楼的所在,也一样奈何不了他们。” 李神刀捋须说道:“丫头,你莫要小瞧了我等众人。蜃楼他再厉害,也只有一方势力,还能与整个江湖作对吗?之前他们藏得严密,我们无处施力,自然一直吃亏。如果你肯说出蜃楼的所在,我们大家联合起来,不出三日,必叫他们灰飞烟灭!” 红漪道:“他们在玄武岛。” 严霜追问道:“玄武岛在哪里?” 红漪道:“在海上。” 严霜道:“具体方位呢?” 红漪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又来了。” 有前两个问题做先例,严霜自然而然地以为红漪是在替蜃楼隐瞒,心生不快,道:“一到关键的地方就不知道,你真的退出蜃楼了吗?罢了,我们问,你不肯说,那就把云少主唤醒,让他问你好了。”说完便走上前去拉云天行。 红漪忙握住严霜的皓白玉腕,道:“你别唤醒他,他累坏了,让他睡吧。” 严霜抽回手来,道:“好,不唤醒他,那你告诉我们玄武岛的具体位置。” 红漪道:“不是我有意隐瞒,我是真的不知道。玄武岛并非固定在某个地方,它是一座会移动的岛,每时每刻都在变换位置,就算我说一个位置出来,等说完了,它的位置也就变了。你们想找到它,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众人听了这话,表情十分奇怪,均在想:“这世上真的有会移动的岛吗?” 大家议论纷纷,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红漪在说谎。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会移动的岛! 严霜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冷眼凝视着红漪,道:“之前问你蜃楼楼主是谁,你说不知道。又问你蜃楼有多少人,你也说不知道。现在问你蜃楼的人藏在哪里,你知道不好再推脱,就编出个玄武岛来糊弄大家。再问你玄武岛的具体位置,你又说它会移动,根本找不到,你把我们大家都当成是三岁孩童吗?”说完觉得还不够,又补了一句:“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李神刀微微点头,也说道:“丫头,你既已退出蜃楼,就不该再为蜃楼隐瞒。云小子为了护你周全,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以至现在沉睡不醒。你就不算不为我们,我该为他想一想。他与蜃楼的仇,可比我们深多了。” 众人都跟着附和。 红漪道:“你们大家误会我了,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并没有半句假话。蜃楼的人的确就在玄武岛。玄武岛也的确会移动,虽然听起来有些荒唐,但这都是事实啊。” 李神刀冷哼了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既然如此,那就别怪老夫不讲情面!” 见李神刀向前迈出一步,温如玉赶忙拦住,道:“师叔莫要冲动,也许红漪姑娘并没有说假话。” 李神刀道:“玉儿,你这般聪明的人,也信这丫头胡说?这世上哪有什么会移动的岛,她分明就是在替蜃楼隐瞒!你别拦我,我不跟他一个女儿家为难,我叫云小子起来,让他自己来问,看她还瞒不瞒!” 温如玉朗声道:“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蜃楼能够存在这么多年还不被世人发现呢?” 人群分开一条道,百里藏花与九幽谷主并肩走了过来。 百里藏花听了温如玉的问话,接着说道:“因为他们在一个别人发现不了的地方。”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百里兄说得不错,正因为他们在一个别人发现不了的地方,所以才能安然至今。红漪姑娘说他们在一个会移动的岛上,不恰恰印证了这一点吗。” 众人本来还满腹狐疑,听温如玉这么一说,突然觉得好像有几分道理,于是交头接耳,又议论了起来。 温如玉又向百里藏花道:“百里兄说得这么肯定,想必知道些什么吧?” 百里藏花摇扇道:“其实,早在许多年以前,我与南风就遇到过江流小月儿……啊,该叫他月漫天才对。那时不知他是蜃楼的人,跟他闹了一些矛盾,打了起来。我们两人联手,他一个打不过,就逃走了。我们一路追他到海边,我当时还笑他,往海边逃,这不是自寻死路吗?现在想想,他这哪是死路,分明是活路啊。” 温如玉点了点头,道:“看来红漪姑娘并没有说假话,玄武岛真的存在。” 第一千四百七十章 玄武岛(二) 明月高悬,星辰罗布。 此时山巅毒气在九幽谷主阵法和山风的共同作用下,基本已经消散殆尽,但众人却没有下山的意思,仍在议论有关蜃楼的事情。 “原来真的有玄武岛啊!” “真是大开眼界,活了这几十年,第一次听说还有会移动的岛。” “这可麻烦了,蜃楼的人躲在玄武岛上,到处漂流,我们上哪儿找他们去?” “真是一群狡猾的人啊!” …… 听着众人大都在议论玄武岛,严霜不以为然,哼了一声,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玄武岛,根本就是她胡诌出来的,亏你们还信了。”又向红漪道:“本阁主最后问你一遍,蜃楼的人到底藏身在什么地方。你最好老老实实说出来,不然本阁主就把云少主唤醒,让他自己问你。” 柳蕙道:“红漪小姐姐的事,你问红漪小姐姐就是了,总想着唤醒小哥哥做什么,你喜欢他呀?” 严霜喝道:“不要胡说!” “谁胡说啦!”柳蕙把小嘴一撇,“你三番两次想要唤醒他,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严霜道:“本阁主只想弄清楚蜃楼那帮逆贼的藏身之所,唤醒云少主也是迫于无奈。如果你的红漪小姐姐肯如实以告,自然不必劳动云少主。” 红漪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你抵死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了。” 严霜叹了口气,道:“本阁主并不想与你为难,可问了这几个问题,你一个都没能回答上来,还编了个玄武岛出来糊弄人,你叫本阁主怎能不生气?” “严阁主莫要动怒,她并没有说谎。” 公输御龙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随后人丛中分出一条道来,公输御龙缓步走到前面,就地上盘膝坐了下来。他身上缠满了白布条,显然伤势不轻。 严霜道:“公输先生说她没有说谎,难道公输先生知道些什么?” 公输御龙向红漪看了一眼,又将目光投到火堆上,道:“诸位可曾听说过四大神迹?” 火堆里发出噼啪声响,却无一人应声。 公输御龙缓缓眯起眼眸,盯着那熊熊火焰,自言自语地说道:“要说这四大神迹,就不得不提一个人——始帝,也就是我们公输家世代守护的那位。秦灭六国后,始帝从一个名叫卢生的方士那里得了一本谶书,上书“亡秦者,胡也”。始帝以为这‘胡’指的是北方匈奴,便命蒙恬将军率领三十万大军,北击匈奴,后又仿青龙之象,建造万里长城,以防匈奴南侵。这便是四大神迹之一的万里长城。” 温如玉突然“啊”了一声,道:“我们大家正在争论是否真的存在玄武岛,公输先生突然提起四大神迹,莫非这玄武岛也是公输先生口中的四大神迹之一?” 公输御龙抬头看了温如玉一眼,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温少侠果然聪明过人,一点就通。不错,刚才这位姑娘说的玄武岛也是这四大神迹之一。” 众人本以为玄武岛是红漪自己编出来的,如今得到公输御龙的亲口证实,都不禁呆住了。 严霜更是惊得无以复加,道:“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会移动的岛?” 公输御龙点了点头,道:“有。” 严霜道:“虽然不知蜃楼有多少人,但想来也绝不会少。能够乘载蜃楼那么多人,这岛得有多大?” 公输御龙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不大能被称之为神迹吗?” 严霜哑然无言。 温如玉道:“能与万里长城相提并论,其规模必定不小。不过,我不明白,劳民伤财建这么个东西出来是要做什么?称霸海域,彰显神威?” 公输御龙盯着向上蹿起的火焰,道:“长生。” 温如玉道:“难道是用来作船,去海外寻找长生不老药?” 公输御龙点了点头,道:“始帝晚年十分迷恋长生不老术,曾多次派人到海外去寻求长生不老药,结果不是无功而返,就是遭遇海难、船毁人亡,要么就是了无音讯、不知所踪。多少个春秋盈缺,多少次希望破灭,看着日渐老去的自己,始帝决定亲自出海,于是就下令建造楼船,还给出了好些条件,要经得起狂风巨浪,要盖得下殿宇楼台,就连上林苑、狩猎场、摘星宫等娱乐场所都要一并建在楼船上……” 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公输御龙伸手压住,咬牙忍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为了建造楼船,不知用了多少能工巧匠,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只可惜楼船尚未建成,始帝就先驾崩了。” 严霜冷冷一笑,道:“这也怪不得别人,要经得住狂风巨浪倒还可以理解,一个船上建些殿宇楼台做什么,还上林苑,狩猎场,要求这样高,他就是能活到二百岁,都不一定建得完。” 公输御龙道:“始帝是下定了决心要亲自出海,而且不找到长生不老药绝不回头,所以才会有那样高的要求,毕竟大海茫茫,一旦驶入,就不知归期了。” 严霜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公输御龙继续说道:“始帝驾崩后,赵高与胡亥假造诏书,赐死公子扶苏,由胡亥继位,实际权柄却落在了赵高手中。因其残暴统治,苍生愤怨,引得天下大乱,那楼船的建造就搁置了。本来楼船是仿玄武之象,因尚未来得及建造船舷等物,所以看起来并不像船,更像是一座岛,所以便被称之为玄武岛。” 温如玉道:“玄武岛既是始帝下令建造的,本该属于皇家,为什么会落到蜃楼手中?” 公输御龙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温如玉道:“刚才公输先生说有四大神迹,除了万里长城和玄武岛外,另外那两大神迹是什么?” 公输御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些话我本不想说的,因牵扯到蜃楼和玄武岛,所以才说了出来。至于那两大神迹,跟我们现在谈的问题无关,就不说了吧。” “不行!”九幽谷主站了出来,“正听得上瘾呢,一下子卡脖子不说了,这不吊人家的胃口吗?必须得说完,不然不放你走!” 第一千四百七十一章 说法 “公输先生,你都已经说了两大神迹了,还差那两个吗?一并说了吧!” “是啊,是啊,一并说了吧。” “公输先生不说,咱们就不让他走了!” “对,不说就不让他走了!” …… 公输御龙叹息一声,道:“诸位饶过我吧,后面那两大神迹,跟现在谈的事情无关,不说也罢。既然知道了蜃楼的人在玄武岛,还是先想想怎样去对付蜃楼吧。” 九幽谷主道:“对付蜃楼固然要紧,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你先把那两个神迹说完再计划也不迟。” 百里藏花拉了拉九幽谷主的衣角,低声道:“南风,你不要闹,大家可都看着呢。” 九幽谷主回头瞪了他一眼,道:“看着怎么了,他把话说一半不说了,故意吊人家的胃口,还不兴人家征讨他了?你们怎样我不管,我是一定要听到剩下那两大神迹不可。他要是抵死不说,我就再去山道上放些毒雾,大家一起困死在这里算了。” 众人闻言变色,央求公输御龙快说,公输御龙知道九幽谷主只是玩笑,并不会真去放毒,所以仍是摇头。 包不死坐在火堆旁听得入迷,见他不说了,也有些气恼,从火堆里抽了根火棍出来,隔空指着公输御龙叫道:“我老人家替你医伤,没收你一文钱,你给我老人家讲个故事,抵了医疗费,也不算你亏。你若执意不说,我老人家就再把你那两根肋骨拉回到原来的位置,你再去找别人给你接骨去吧。” 听包不死都这么说,公输御龙知道无法再推辞,便道:“既然诸位如此盛情,那我就把剩下那两大神迹一并说了吧。想必诸位都知道我们公输家世代守卫骊山始帝陵,其实,这始帝陵也是一大神迹。” 九幽谷主面露喜色,道:“这个我猜着了。” 百里藏花微笑道:“这个大家应该都猜到了吧。” 九幽谷主白了他一眼,道:“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 百里藏花道:“哪敢呀。” 九幽谷主轻轻哼了一声,道:“谅你也不敢。” 公输御龙道:“始帝刚做了秦王便开始修建自己的陵寝,那时他才十三岁。这一修就修了三十九年,直到他驾崩时都还没有完成。据说为了修造这陵寝,征集了数十万的劳力,日夜兼程,其工程量可见一斑。” 柳蕙道:“公输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公输御龙道:“请问。” 柳蕙道:“你们公输家为什么要替始帝守陵啊?” 公输御龙道:“因为祖上曾与始帝有过约定。” 柳蕙瞪大了眼睛,追问道:“什么约定呀?” 公输御龙道:“守陵的约定。” 柳蕙道:“我当然知道是守陵的约定,我是想问,为什么要做下这种约定,或者说,你们公输家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 公输御龙摇了摇头,道:“这是家族机密,不便奉告,请见谅。” “什么嘛。”柳蕙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道,“始帝陵是四大神迹之一,我们大家都猜到了,公输先生不用多做解释,继续说最后一个神迹吧。” 场内的气氛忽然变得安静了,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投到了公输御龙身上,等待着他说出最后一个神迹。 “噼啪——” 火堆中又传出树枝爆裂的声响。 突然,不知是谁放了个婉转绵长的响屁,在这万籁俱寂山巅,几乎同时惊动了在场的所有人。 “是谁啊!” “啊,好臭!” “是谁这么不要脸啊!” “啊,臭死了!是胡不通放的,我就在他后面!啊,我要死了!” “简直比吴英雄还不要脸啊!” “谁他娘的骂老子?他胡不通放屁,关我吴英雄什么事?” …… 因一个响屁,场内乱成了一团,胡不通也不知是被谁给揪到了前面,粗鲁地扔在了火堆旁。 胡不通放屁之前并没有意识到,一个屁居然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他心想,如果放得再响一点,自己是不是就被扔到火堆里面去了? 他心里愤愤不平,拍着地叫道:“胡老爷我只是放了个屁而已,又没杀人放火,我们这是干什么?一个个的装什么文明人,你们不放屁啊!” 人群里一人叫道:“放屁也要分个场合,你在自己家里爱怎样放怎样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放屁,想崩死谁呢!” 胡不通听了这话,心下恼火,腾的从地上跳了起来,一面踮着脚往人群里瞧,一面叫道:“是哪个说话的,有胆的站出来跟你胡老爷理论!” “出来就出来,怕你啊!” 人群分开一条道,一个赤膊汉子走了出来,将夹在肋下那人轻轻放在地上,向胡不通道:“我兄弟无病无殃,好好的在那里蹲着,叫你一个屁崩得半死不活,说吧,这笔账怎么算!” 众人向地上那人看去,见他翻着一双白眼,口里白沫涌个不住,不禁都笑了起来。 胡不通向地上那人看了一眼,道:“你胡老爷我就是放屁再臭,也不可能把人崩成这样,你想讹你胡老爷是不是?” 那赤膊汉子身上刺了一条青龙,被火光一照,好似一条真龙盘在身上。他浑身肌肉虬结,身形高大,站在胡不通面前,单看那气势,就胜了不止一筹。 “谁要讹你!你一个屁把我兄弟崩这样了,总得给个说法吧!” 胡不通叫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你胡老爷我可没练过放屁崩人的武功。他两眼白翻,口吐白沫,一定是吃了有毒的东西,跟你胡老爷我半点关系也没有。再这样诬人清白,信不信你胡老爷我到官府告你去!” 那赤膊汉子不怒反笑,道:“嘿!你们大家都瞧瞧,他一个屁把我兄弟崩成这样,还要去官府告我,这还有王法吗?” 吴英雄咳了一声,道:“你们两个要闹出去闹,不要在这里给大家添乱!” 那赤膊汉子道:“不是我要给大家添乱,是这个胡不通他不讲道理呀!他一个屁把我兄弟崩了个半死,还说要去官府告我,我要是咽得下这口气,就对不起这天地!” 第一千四百七十二章 天空之城(一) 那身上刺了青龙的赤膊汉子一把将胡不通揪起来,向着火堆伸直手臂,道:“胡不通,今日你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把你丢到火里去给我兄弟偿命!” 胡不通被那赤膊汉子揪住,怎么也挣不开,双手双脚乱打乱踢,口里还不住叫骂起来。 九幽谷主皱眉道:“你们两个要打,出去打,别在这里妨碍大家。” 柳蕙跟着说道:“是啊,是啊,你们要打出去打,人家还要听公输先生讲最后一个神迹呢,你们闹什么乱!” 那赤膊汉子道:“钟谷主,你给我们评评理,他一个屁把我兄弟崩了个半死,我找他理论,他不承认不说,还说要去官府告我,这不是仗势欺人嘛!” 九幽谷主走上前,给那赤膊汉子的兄弟作了一番检查,道:“他应该是吃了某种带毒的东西,一时毒倒了,并没有生命危险。”伸掌压在那人兄弟的胸口,运起毒功,替那人化毒。 那赤膊汉子听了九幽谷主的话,愈发得了理,冲胡不通叫道:“胡不通,你听到了吧,连钟谷主都说我兄弟是中毒,你屁里带毒,是个祸害,今日我便擅自做个主,替大家除去你这个祸害!”说罢,往前一丢,把胡不通扔进了火堆里。 众人“啊”的一声,有几个离得近的赶忙抢出去救。 胡不通掉在火堆里,立刻滚了出来,不过衣服已经被烧着了,口里哇哇大叫,整个人似一只无头的苍蝇,带着一团火,到处乱跑乱撞,把那几个好心来救火的也给烧着了,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 公输御龙坐在地上的,本想起身躲开,因身上有伤,起身慢了些,被胡不通撞倒在地,衣服上也沾上了火焰。 只这一会儿工夫,着火的人已多达十数个,那赤膊汉子见了这场景,便扯着嗓子叫道:“毒气早已散尽,大家都下山去吧,莫要聚在这里,被他害了性命。”说完,便钻到人群里不见了。 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听见有人大喊大叫,又见十数个火舌高高蹿起,照亮夜空,知道是出事了,想起刚才被蜃楼逼到了鬼门关,都成了惊弓之鸟,纷纷向山下逃去。 一个半身着火的人喊叫着,向红漪那边冲了过去,而红漪此时正坐在地上,云天行还枕在她的膝上,根本躲不开。 吴英雄见状,迎上前去,一脚将那“火人”给踹了回去,喝道:“莫来扰我们门主安歇!” 红漪叫道:“你踹人家干什么,让大家去帮着救火呀!” 吴英雄哈哈一笑,向云门众人道:“大伙儿听到了没有,门主夫人要咱们帮着救火,都别愣着了,快去救火呀。” 在众人的奋力抢救下,总算把火给扑灭了,好在这里人多,扑火及时,只有几个烧伤相对严重,其余均是小伤,并无人因此丧命。 九幽谷主帮那赤膊汉子的兄弟祛了毒,道:“我已将他体内毒素除去,人马上就会醒来。”回头一看,那赤膊汉子早不见人了。 “咦,人呢?” 百里藏花道:“方才闹乱的时候趁机走了。” 九幽谷主站起身来,道:“连自己的兄弟也不要了?” 百里藏花缓缓摇动折扇,道:“也许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兄弟。” 九幽谷主道:“什么意思?” 百里藏花将地上那人唤醒,问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吗?” 那人坐了起来,揉着太阳穴说道:“我记得有个人往我嘴里塞了个东西,还打了我一拳。我张嘴叫了一声,不自觉就把那东西吞了下去,之后便感觉腹痛难忍,然后就晕过去了,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温如玉道:“百里兄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制造了这场混乱?” 百里藏花点了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温如玉道:“目的呢?” 百里藏花道:“还不知道。” 温如玉低下头,仔细回想事情发生的经过,推敲一切可能性,突然,他转身朝向公输御龙,道:“公输先生,那最后一个神迹是什么?” 公输御龙身上的火已被扑灭,幸喜扑火及时,只烧伤了一条手臂,并无性命之忧。 “是天机城。” 众人哗然大惊! 天机城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那是诸葛神机的地盘。但天机城的具体位置,却一直都是个谜。即使是去过的人,也说不清它到底在哪里,有人说它在长安,也有人说它在洛阳,甚至是金陵,姑苏,大理——说哪里的都有,总没一个定准。 本来天机城就带有一些神秘色彩,此时公输御龙说天机城也是四大神迹之一,就更加令人惊骇了。 温如玉道:“看来制造这场混乱的应该就是天机城的人,他们不想暴露天机城的隐秘,所以临时起意,制造了这场混乱,想把大家赶下山,好让天机城的秘密永远都只是秘密。” 胡不通伸着脖子叫道:“他们天机城要保守秘密,关我胡不通什么事,拿他胡老爷的屁做文章,一点面皮也不要!去他姥爷的天机城!” 柳追风笑道:“胡不通,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有屁早不放晚不放,偏偏在那时候放,给了人家一个做文章的机会,说起来,也是你时候挑得好,不怪人家善于把握时机。” 胡不通叫道:“屁来了就放,管他什么时机!那个鳖孙拿他胡老爷的屁做文章,就是卑鄙无耻下流不要脸!” 众人见胡不通被烧得衣衫破败,满面乌黑,不由都笑了起来。 红漪四下看了看,不见了玉楼春和于生,心想:“看来真是天机城的人闹出来的乱子,他们两个也趁乱走了。” 严霜道:“公输先生可知道天机城究竟在什么地方吗?” 公输御龙以手指天,道:“天机城当然是在天上。” 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有不少人抬头往天上望去,只见明月高悬,星辰闪烁,哪有什么天机城? 人群里一人喊道:“有个会移动的岛就已经够令人吃惊的了,公输先生说天机城在天上,不是在拿我们大家寻开心吧?” 公输御龙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理由欺骗诸位,天机城的确就在天上。” 又有一人喊道:“如果天机城在天上,那我们为什么看不到啊?” 公输御龙仰望星空,道:“天无边而城有涯,非在此,故不见。” 第一千四百七十三章 天空之城(二) 天机城在天上,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严霜微眯双眸,凝视着坐在火堆旁发呆的公输御龙,道:“公输先生,此事开不得玩笑,你说天机城在天上,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公输御龙不知从哪里收回了神思,扭头看向严霜,道:“严阁主也不信?” 严霜道:“本阁主并非有意质疑公输先生,只是……天机城在天上,呵,这听起来实在太过荒谬。那可是一座城啊,怎么可能会在天上,想想也不可能。” 公输御龙道:“那严阁主觉得它应该在哪里?” 严霜想了想,道:“在哪里都有可能,就是不能在天上。” 公输御龙微微一笑,又将目光移到火堆上,不再多做解释。 红漪道:“公输先生并没有开玩笑,天机城的确就是在天上。” 严霜转身面向红漪,似笑非笑地道:“之前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现在你又知道了?” 红漪道:“严阁主问的那几个问题我确实不知道,但天机城在天上我却是知道的。” “哇靠!”柳追风跳了起来,“天机城还真是在天上啊!我以为公输先生被自己的儿子揍了,心里不爽,故意拿我们大家消遣呢。” 公输御龙白了柳追风一眼,想说他两句,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温如玉问道:“难道这天机城也是始帝下令建造的?” “不错。”公输御龙盯着熊熊火焰,缓缓说道,“始帝晚年迷恋长生不老之术是世人皆知的事,当时有不少胆大之徒,籍此攫取利益。其中有个叫侯生的,说神仙不在海上,就一定是在天上,只要飞到天上去,就能见到仙人,讨到长生不老药。这些话在我们听来或许有些可笑,但对一个渴望长生的人来说,却另有一番奇效。” 温如玉道:“所以始帝就下令建造了天机城?” 公输御龙点了点头,道:“为了建造这天机城,始帝几乎将全天下的能工巧匠都聚集到了一起,经过数年的研究尝试,最终仿朱雀之象,绘制出了天机城的图纸。始帝龙颜大悦,立刻征募民夫,开始建造天机城。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最终才把这庞然大物建成。只可惜,到了建成之日,大秦早已亡国多年了。” 严霜冷哼了一声,道:“为了满足他的一己私欲,奴役天下人,能传三世再亡,已是上天格外开恩了。” 众人闻言唏嘘不已。 …… 不知何时,明月已近中天。 云天行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先嗅到了阵阵清香,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枕在红漪的膝上,这一惊非同小可,怕众人多嘴议论,正想起身,又见众人都在议论着什么,根本没人往他这边看。 红漪也在全神贯注地听众人议论。 云天行稍松一口气,嘟起嘴来,朝红漪雪白的下巴轻轻吹了口气,红漪感觉到了,低头一看,见云天行躺在那冲自己微笑,心内高兴,正要开口,云天行忙“嘘”了一声,轻声说道:“别作声,让我安静躺会儿吧。” 红漪含笑点头,轻声说道:“睡了这么久,身体感觉好些了吗?” 云天行道:“总问我身体好不好,是急着要生娃吗?” 听了这话,红漪面颊羞红,拿一双美眸瞪着他,嗔道:“再笑我,就不让你枕了。给你搬块石头来,你枕着石头睡觉吧。” 云天行叹道:“石头又冷又硬,哪里及得上我姑姑的美人膝呀。” 红漪轻轻哼了一声,道:“那我问你,是你姑姑的美人膝好,还是冷阁主的美人膝好?” 云天行愣住。 红漪似是有些吃醋,微微撅起嘴来,道:“你睡觉的时候都在唤她的名字,你一定很喜欢她吧?” 云天行支吾道:“我说梦话了吗?都说什么了?” 红漪道:“也没说别的,就是叫了几声‘老太婆’,又叫了几声‘雪儿’,虽然我不知道‘老太婆’指的是谁,但‘雪儿’应该就是冷阁主吧。” 云天行默然半晌,道:“对……不起。” 红漪道:“为什么要道歉?” 云天行道:“因为觉得愧疚,明明都要娶你了,还在想着别人,我……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想她了。” 红漪道:“你说不想就真的能不想吗?” 云天行道:“我……尽量……” 红漪摇了摇头,道:“我不想让你为难,你喜欢她,就去想她好了,也不用跟我道歉,我们没有婚约,我也不是你的未婚妻,没权利干涉你的婚姻大事。” 云天行见红漪眼中含泪,声音也有些哽咽,忙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红漪,你别哭,都是我不好,你打我吧。” 红漪带着哭腔说道:“我哪舍得打你呀。” “吧嗒,吧嗒——” 泪珠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到下巴,滴滴落在云天行脸上。 云天行惊慌失措,忙坐了起来,安慰道:“红漪,你别哭,都是我不好。” 柳蕙见云天行醒了,“啊”的一声,叫道:“小哥哥,你醒了啊!” 这一声呼喊,把众人的目光都拉了过来,有不少人过来问候,云天行却无暇理会,道:“抱歉,我们离开一会儿,马上回来。”拉着红漪跑离人群。 月光轻轻地投在两人身上,将两人手牵手的影子映在了草地上。 两人踢草跑过,惊动了伏在草叶上的萤火虫,“唰”的都起飞了起来,荧光点点,甚是美丽。 红漪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云天行不说话,拉着红漪跑到一棵大榕树下。 月光擦着枝头斜照在两人身上,红漪那白皙的面颊在月光下更显苍白,挂在眼角的泪珠也更加晶莹剔透。 云天行替红漪拭去泪水,柔声道:“是我不好,惹你哭了,这里没人,你打我吧。” 红漪不说话,稍稍侧了侧身,低下头来。 云天行不知她这是什么意思,又道:“红漪,你怎么了?” 红漪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是不住抬起手臂,用手拭泪。 云天行扳正她的身子,见她眼水盈盈,心中隐隐作痛,缓缓低下头,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红漪长大了眼睛,然后又缓缓闭上。 月光如水,萤火漫天。 第一千四百七十四章 家的感觉 月光下,谷空青踢草跑到众人那里,向九幽谷主道:“谷主,山道上的毒气已经完全散尽,离去的人也都已安然送到了山脚下,去伽相寺的人在山下等得焦急,现正往山上来,过一会儿应该就到了。” 九幽谷主微微点头,道:“青儿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去歇息吧。” 谷空青点了点头,向云门众人那里走去,四下看了看,没看到云天行和红漪,便向丁玲问道:“云少主和红漪姑娘呢?” 丁玲道:“刚才公子和红漪姐姐往那边去了,走得急,也没说是要去做什么。”说着向两人离开的方向指去。 谷空青道:“走很久了吗?” 丁玲道:“才不一会儿。” 谷空青心想:“虽然蜃楼众人已经退去,但对红漪姑娘存有敌意的人尚在,他们两个这时候离开人群,不正给那些人创造了下手的机会吗?不行,我得跟去确认他们是否安全。”正要行动,忽然又想:“谷空青啊谷空青,你真是傻呀!人家情侣二人独处,你跟去干什么?” 谷空青打心底里不想跟过去,但又怕云天行和红漪出事,咬了咬银牙,还是向两人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 虽是在暮春时节,夜里仍带有残冬未尽的寒意,谷空青心有牵挂,并未感觉到月冷风寒,一路踢草疾奔,草叶上沾带的露珠濡湿了她的裙摆。 她很快就看到了一棵大榕树,树下似乎还有两道人影。 “是他们吗?” 月光虽然清朗,但树下黯淡,谷空青看不真切,便朝大榕树跑了过去。 越来越近,谷空青眼中所见也越来越清晰。 “啊——” 谷空青似乎看到了不该看的,急忙止住脚步,背过身去,紧紧咬住下唇,泪水夺眶而出。 “谷空青啊谷空青,都叫你不要来了,为什么还要跟过来?你真是无药可救了!明明想再见他一面,却给自己找借口说担心他们的安危,你真是……” 谷空青又伤心又自责,抬脚开始往回走,走着走着,又跑了起来,一直消失在了夜色中。 …… 大榕树下。 两人面对面站着,红漪低着头,原本苍白的面颊如今已满布红晕,一双纤细玉手一会儿握在一起,一会儿又去攥衣裳,不知该安放在何处才好。 见红漪红着一张脸,失措的模样,云天行不由笑了起来。 听到他的笑声,红漪更不敢抬头了。 云天行道:“以前也没见你羞成这样,现在这是怎么了,连看我一眼都不敢了?” 红漪支吾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能一样吗?” 云天行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的初吻可是叫你给夺走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红漪把脸转向一旁,道:“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会忘……那……那……” 云天行道:“那什么?” 红漪的脸更红,道:“那……那也是我的初吻。” 云天行微微一笑,握住她无处安放的手,柔声道:“红漪,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红漪道:“我没有生气,只是……只是有些羡慕她,羡慕她能被你记在心里,连睡觉的时候都在喊她的名字。”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她已经不在了。” 红漪抬起头,见他面露伤意,问道:“你很想她是不是?” 云天行道:“虽然这样很对不起你,但我不想瞒你,我确实很想她。但我以后会尽量克制……” 红漪伸指在他唇上轻轻一按,摇了摇头,道:“我不想你压抑自己的感情,你喜欢谁那是你的自由,我没有权利去管,你也没必要特意跟我道歉。” 云天行眉头一皱,道:“红漪,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红漪倏地转过身去,道:“你这么聪明,难道听不出来吗?我不会再嫁你了。” 云天行一惊,忙走到她前面去,道:“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你为什么要突然改变主意?” 红漪抬起一双泪眼,深情地凝望着他,颤声道:“我不想你被人家说成是负心汉,你怎么可能是负心汉啊!我们在崖底生活了两年,还在同一张床上睡过,你连碰都没有碰过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负心汉啊!我不许她那么说你!谁也不许!” 云天行道:“梁冰跟她姐姐感情很深,一时生气才那样说的,你不要生她的气,也不要往心里去。” 红漪道:“她那么说你,你一点都不生气吗?” “我怎么会跟她生气呢。”云天行摇了摇头,“他们姐妹两个虽然时常见面,但都是以师叔师侄的身份,虽然近在咫尺,可梁冰连一声姐姐都未来得及喊就已失去了,她的伤痛又岂是我们能够了解的。我刚见到她的时候,她是个十分温柔的人,变成现在这样,是她的不幸,也是我的失职。如果我当初早一点赶到,或许……或许……” 红漪道:“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想应该不是你的错。你为了我这个不喜欢的人都能豁上性命,为自己喜欢的人哪有不拼命的道理。只是,这人世间的事有太多的无奈,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如果你尽力后仍不能改变结局,那应该就是天意了。” “天意……”云天行遥望星空,长长叹了口气,道,“或许真是天意吧。” 红漪上前一步,双臂环住他的腰,将侧脸枕在他的肩上,轻声问道:“大笨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云天行轻轻拍着她的背,道:“因为你是我姑姑啊。” 红漪仰头看了他一眼,嗔道:“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又开这种玩笑。” 云天行微笑道:“我没有开玩笑,你就是我姑姑啊。” 红漪又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将他抱得更紧,道:“你一定是在可怜我吧,看我无依无靠,又不能生育,所以才要娶我,是不是?其实,我都知道,你娶我不是因为喜欢,我都知道……” “红漪。”云天行打断了她的话,“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甚至还在一张床上睡过,已经算是半个夫妻了。我娶你,并无不妥。还有,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复杂,我说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喜欢才娶你,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跟你在一起有一种家的感觉,我很喜欢那种感觉。” “真谢谢你能这么说。” 红漪紧紧抱着他,又不禁落下泪来。 第一千四百七十五章 压寨夫人 夜深了。 远处几点灯火若隐若现。 大榕树下,红漪依旧抱着云天行,在他怀里低低的啜泣。 云天行轻抚她的背,不时送上一两句安慰。 听着红漪啜泣渐止,云天行问道:“红漪,你想不想与我组成一个家?” 红漪从他怀里离开,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当然想,可是……可是……我不想你因为我,被人家说成是负心汉。我不许她那么说你,谁也不行!” 云天行一笑,道:“你不许梁冰叫我负心汉,你叫叶叔叔负心汉,这样就行吗?” 红漪眉头一皱,道:“好端端的你又提他做什么,没的叫人家扫兴。” 云天行道:“好好好,不说别人,继续说咱们自己。我们之前都说好了,要是能一起活着下山,你就嫁给我,现在却因为梁冰叫了我两声负心汉就突然变卦,实在不该。” “并不只是因为这个。”红漪道,“你也知道,我现在不能生育,要是嫁给了你,不是叫你们云家断了香火吗?我宁愿你娶别人,只要你能幸福,我心里也高兴。” 云天行道:“我之前已经说过了,燕前辈那样做很可能另有目的,未必真的就不能生育了。腹部受伤的女子又何尝少了,也没听说谁中一剑就不能生育了。你只听她一面之词就信以为真,那不成大傻瓜了吗?” “可这都只是你的猜测啊!”红漪道,“燕秋萍爱燕十八有多深,恨我就有多深,让我不能生育,这难道不合情理吗?” 云天行道:“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不管你能不能生育,我都要娶你。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这可由不得你了。” 红漪忍不住笑道:“人家还没同意,你自己就决定了,哪有你这样的。你这是要学山大王抢亲吗?” 云天行笑道:“呀!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我现在是云门的门主,正缺个压寨夫人,把你抢回去做压寨夫人,不正好吗?” 红漪佯装生气,故意把脸转开,道:“我才不要呢。” 云天行笑问道:“真不要?” 红漪犹豫了半晌,又抬起头来注视着他,问道:“你真的肯娶我吗?” 云天行收起笑容,认真地说道:“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红漪想了想,道:“你要娶我也成,但不能在今年,冷阁主才离世不久,我不想让人家说你是个负心汉。咱们年纪还不算大,等再过个两三年,再娶也不迟,你说呢?”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还是你考虑得周到,我听你的。” 红漪心中石头落地,展颜一笑,道:“还有啊,以后可不许再喊我姑姑了,叫人家听了去,成何体统。” 云天行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姑姑,咱们离开得有些久了,别叫大家担心,这就回去吧。” 红漪知道他是故意的,把银牙一错,拿一双美眸瞪着他,道:“越说你越来劲儿了,再叫姑姑,我就不理你了。” 云天行哈哈大笑。 两人说笑着往回走。 吴英雄担心两人的安危,又不好跟过去,举了个火把在那里张望,远远看着两个人并肩走过来,忙跑着迎了上去,见正是云天行和红漪,不禁笑道:“呀!真是爷爷跟奶奶啊。” 云天行笑道:“抱歉啊,让你担心了。” “可不是嘛,担心死了。”吴英雄一脸坏笑,“爷爷你好歹也注意下身体,才刚恢复一点力气,就去那样,以后时间多着呢,何必急于一时。” 红漪听了这话,唰的涨红了脸,叫道:“我们只是说了两句话,你不要乱说!” 吴英雄哈哈一笑,道:“有话在哪里说不了,还非得跑到没人的地方去啊。” 云天行眉头一皱,道:“你在想什么呢?” 吴英雄挠了挠头,道:“难道不是我想的那样?” 云天行叫道:“当然不是!” 吴英雄道:“爷爷知道我在想什么?” 云天行斜了他一眼,道:“你脑袋里那些东西,不用想也知道。” 吴英雄嘿嘿一笑,又从怀里掏出那本《御女心经》,往云天行胳膊肘上碰了一碰,低声道:“爷爷,这东西是个宝贝,我留了副本,这原本就交给你吧。” 云天行扭头一看,立刻变了脸色,低声道:“这害人的东西还留着?” “害人的东西?”吴英雄小声道,“爷爷,咱不能存有偏见呀。这就好比刀剑,可杀人,亦可救人,是好是好,不在刀剑本身,全在于人。这东西虽然不能增强功力,但却可修身养性,延年益寿,不然木山老人那么厉害的武功,怎么会对它钟情呢。” 云天行轻轻哼了一声,道:“这东西害人不浅,我不会收,你也别留着,趁早拿去烧了,免得再传出去害人。” 红漪道:“你们两个在叽叽咕咕说什么呢?” 云天行抢着说道:“没……没什么。” 红漪见他目光躲闪,言语支吾,心生疑窦,道:“还说没什么,吴英雄手里不是拿着一本册子吗,是记什么的,拿来我看。” 云天行瞪了吴英雄一眼,吴英雄见爷爷眼色不善,赶忙把《御女心经》塞回怀里,道:“是云门近几个月的收支账簿,想拿给爷爷过目,既然爷爷不方便,那以后再看也不迟。” 红漪伸出一手,道:“拿账簿来我看。” 吴英雄“哎呦”叫了一声,双手捧腹,道:“不知怎么了,突然肚子疼,爷爷奶奶慢走,我先告辞了。”说完,飞也似地跑了。 吴英雄落荒而逃,红漪更加怀疑事情内有猫腻,道:“那册子真的是云门的账簿吗?” 云天行不想欺骗红漪,就把实情说了出来。 红漪听完,咬牙切齿了一回,道:“这个吴英雄,居然拿这种东西给你,还真是过分呢!” 云天行笑道:“别为这种事生气,他就是开个玩笑。” 红漪道:“这哪是开玩笑嘛,要不是我在这,你说不定就收了呢?” 云天行嘴角抽了抽,道:“我要是想要,早就到手了,还用等到现在吗?再说了,我云天行是这种人吗?” 红漪掩口一笑,忽见远处出现了不少火把,忙抬手指去,道:“快看!那边好像有人来了!” 云天行向红漪所指的方向望过去,见有不少人举着火把,正向这边跑来,却不知是些什么人,道:“别又是蜃楼的人,咱们快回去跟大家汇合。” “嗯。” 两人携手向众人那里跑去。 第一千四百七十六章 侍女 云天行与红漪回到众人那里,见举着火把往这边跑的是关恭石径侠等去伽相寺的人,顿时松了口气,向红漪道:“倒是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蜃楼的人又杀回来了呢。” 红漪笑道:“你是不是只想着你的姑姑,把去伽相寺的这帮人给忘了呀?” 云天行哈哈一笑,道:“是啊,他们又不能给我生娃,我想他们做什么。” 红漪俏脸一红,嗔道:“你真是的,当着这些人的面说这种话,也不怕人家笑话你。” 云天行笑道:“生娃是你自己说的,现在想赖吗?” 红漪又是羞又是气,跺了跺脚,嗔道:“总爱取笑人,不理你了!” 关恭当先跑过来,叫了一声“大哥”。此时桓温已醒,迎上前来,道:“三弟,你们从伽相寺回来了啊。” 关恭喘着粗气说道:“我们早就回来了,赶到山脚下,有个九幽谷的人拦住了去路,还说山道上有毒气,不可通行。我等寻思好端端的哪来的毒气,也没往心里去,一起往山上赶,不料到了半山腰,被大片雾气挡住了去路。有几个走得急的,一进入雾气就被毒倒了,那时才知九幽谷的人所言不假。我等上山不得,只得又退回山下,静待雾散。” 关恭歇了一会儿,又道:“方才我等在山下等雾散,见一女子引着大批人从山上下来,一问才知道山道上的毒雾已经散了,我们大家这才能够上山来。对了,听说蜃楼的人来闹事了,大家都无事吧?” 桓温叹了口气,道:“全赖钟谷主救命,破了蜃楼的毒阵,不然,我们这些人可都要死在这里了。” 关恭问了一些有关蜃楼的事,环视四周,不见了向良,忙问道:“二哥呢?” 桓温面现怒容,咬牙道:“那畜生已经逃走了!” 关恭一怔,道:“大哥都知道啦?” 桓温道:“知道什么?” 关恭道:“二哥的真面目啊。” 桓温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一些。你们去伽相寺有什么发现?” 关恭道:“我等众人一起赶去伽相寺,见寺门紧闭,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感觉不妙,就先把人手散开,将伽相寺团团围了起来。余人一起进到寺内,却不见一人。大家散开搜找,结果在好些房里都发现了女人衣物,以及一些日用品。可见玉姑娘与云少主所言不假,伽相寺早已不是之前的伽相寺了。” 桓温道:“此事已得到了鬼王的亲口证实,伽相寺的确被他们给霸占了,可恨的是,那姓向的畜生收了鬼王的好处,有意替鬼王等人遮掩丑行,若不是玉姑娘、云少主他们将此事揭破,真不知要被他们欺骗到何时。” 关恭道:“大哥见过鬼王?” 桓温道:“鬼王与蜃楼的人混在了一起,方才在这里现过身。那姓向的畜生偷学了本门禁忌‘纵情大法’,贪心倍涨,不知从鬼王那里勒索了多少东西,鬼王恨之入骨,就当众将他的假面给揭破了。” 关恭“啊”的一声,道:“姓向的还偷学了纵情大法?” 桓温点了点头,道:“之前那畜生安分守己,倒也没做过什么错事,多半是被纵情大法影响到了,所以才会做出那些不可饶恕之事。唉,这‘纵情大法’害人不浅,等回去了我便将之烧化,以免再危害他人。” 桓温叹了口气,又向关恭问道:“之前听云少主说,那逍遥宫内有一条通道,是通向咱们崆峒派内部的,你们找到了吗?” “找到了。”关恭道,“当时我们在伽相寺内搜了一圈,一个人也没找到,却见寺外山后隐隐有黑烟升到,忙赶了过去,才发现那里还有一座大殿,也就是云少主提到的逍遥宫。当时逍遥宫已被人点了火,我等趁火势尚未变大,就进大殿以及殿旁那几间矮房里搜了一回,结果就在西面一间矮房里发现了那条通道。不过,通道已经坍塌,无法再通行了。” “可恶啊!”桓温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道,“崆峒山多出一座大殿,我们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都是这姓向的畜生做出的好事啊!” 关恭道:“那逍遥宫建在群山之中,有山体挡护,本就难以发现,且各个方位通往逍遥宫的路径都已被人为封死,要不是看到升起的黑烟,我们也不知道那里还藏着一座大殿。对了,我们还在那条通道里捉到了两个假僧,他们就是纵火的真凶,说是奉了鬼王的命,要在众人赶来之前,将逍遥宫付之一炬。” 桓温目光一寒,道:“人呢?” 关恭道:“我们几个急着赶回来报信,先走一步,那俩假僧被押在后面,应该马上就到了。” 过不一会儿,数个崆峒弟子押着一胖一瘦两个假和尚,来到了众人面前。 桓温见那两个和尚怀里各抱了一些画轴,指着问道:“这是什么?” 关恭咳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这……这是那姓向的不轨的证物,我怕口说无凭,就叫他们两个一并抱来了。既然姓向的假面已被揭破,这些东西也就无用了。” 桓温走上前,从那胖和尚怀里抽出一个画轴,徐徐拉开。 借着火光,桓温看出这是一幅工笔人物画,所题之名为《侍女图》。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鬼王坐在躺椅上,旁边一个侍女正拿着果子往他嘴里喂,而在这侍女的后面,向良正在做那不可言说之事。除了这三人外,鬼王身旁还坐着两个衣衫半掩的侍女,正在被动地接受鬼王的戏弄。 《侍女图》笔触之细腻,人物之传神,堪称一绝。若不是看到了左边的题字,桓温真不敢相信,这样逼真的画作居然是出自向良之手,看来纵情大法连他的绘画水平都一并提升了。 纵是黄土已埋过胸口的桓温看了这幅春日绘卷,也不禁面红耳热,握持画轴的双手颤个不停,也不知是气愤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桓温本以为画卷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想到左边卷轴下还露着一双莲足,桓温又将画轴拉开尺许,然后便看到了一口棺材,一个侍女仰躺在棺板上,棺旁站着个身宽体胖的光头和尚,半披僧袍,面堆邪笑。 第一千四百七十七章 提议 晚风将火把上的赤焰吹得不住晃动,光线也随之忽明忽暗。 桓温手持画轴站在火把下,正借着火光观看《侍女图》,准确来说,是看站在棺旁的胖和尚,因为桓温突然发觉,这胖和尚竟有几分面熟。 桓温轻轻“咦”了一声,从画轴上收回目光,又将视线投到身前抱画轴的胖和尚脸上,道:“你把头抬起来。” 那胖和尚听了这话,不敢不从,怯懦懦地把头抬起,看到桓温手中画轴上的内容,不由打了个寒颤。 关恭识趣地将火把向那胖和尚脸上凑了过去。 桓温借着火光,向那胖和尚打量了几眼,又向画上的胖和尚看了两眼,又来看身前抱画轴的胖头和尚,反反复复不知看了多少遍,不论怎样看,都觉得这两个人有八九分像。 “这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呀。” 桓温在心里这样想。 那抱画轴的胖和尚见桓温一会儿看画中人,一会儿看自己,早猜到桓温的心思了,本着讨好乞命的心思,颤巍巍地说道:“不用看了,那画上的人就是我。” 桓温真真是哭笑不得,没想到刚看了画中人,立刻就见到了真人,这到底是巧合到了极致,还是上天在故意捉弄? 桓温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内心奔腾不息的怒意,向那胖和尚问道:“这画儿是谁画的?” 那胖和尚道:“是……是向老先生杰作。” 桓温道:“那为什么你也在上面?” 那胖和尚打了个寒颤,噗通一声跪下,道:“桓老先生饶命,这不关我的事啊!我那日去给师父汇报情况,向老先生不知为什么,推了个侍女给我,叫我带她去棺材那边。我打心底里想拒绝,没想到师父却让我遵从向老先生的意思。我不敢违逆师父的意思,不得已就……就……” 桓温突然变色,道:“你的意思是,这画轴上绘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那胖和尚点了点头,道:“向老先生似乎很喜欢作画,每次尽兴过后,都会即兴绘上一幅,这些画轴就是这样一幅一幅留下来的。” “畜生啊!” 桓温怒不可遏,将《侍女图》狠狠摔在地上,画轴在地上展开,引来一阵惊呼。 云天行看了画轴,赶忙伸手遮住红漪的眼睛,道:“不要看!” 红漪问道:“上面画了些什么?” 云天行道:“一些不好的东西。” 红漪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将脸转开。 胡不通看了画轴,忍不住笑道:“难怪连鬼王都称他是向人渣,这可真是名副其实呀!哈哈!桓老先生,你一定想不到,你们崆峒派中还隐藏着这样一位绘画大师吧?” 桓温气得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关恭喝道:“胡不通,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胡不通笑道:“胡老爷我放了个屁,差点被人丢到火堆里给烧死,向人渣借了崆峒派的势,勾结鬼王等穷凶极恶之徒,胡作非为,不知该怎样处置呀?” 关恭道:“这是我们崆峒派内部的事,不劳你费心!” 桓温长出了一口气,道:“那畜生做下这许多伤天害理之事,早已不再是崆峒派的人。今后有谁遇到他,只管杀他除害。若不愿多事,也可送信来崆峒派,桓某必亲往杀之,另外,送信之人,也会予重谢。” 云天行心想:“弯刀还在向良手里,若再叫别人夺了去,怕是再难找回。我何不趁机卖崆峒派一个人情,这样也可光明正大夺回弯刀。”想了想,说道:“向良这厮勾结鬼王,残害无辜,实在罪无可赦,我们云门愿助桓老先生清理门户。” 听了这话,桓温大为感动。之前云天行答应不揭露上官存义加入蜃楼的事,已让桓温倍感愧疚,现在云天行第一个站出来为他解困,桓温心中的愧疚更重,感激之情也更加深厚。 “云少主如此盛情,实在让桓某汗颜。今后云少主但有吩咐,崆峒派上下必定全力以赴!”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行侠仗义是我等该为之事,桓老先生不必特意道谢。” 九幽谷主上前一步,道:“说起来,我们九幽谷也有一件事想要麻烦大家。” 桓温道:“钟谷主太客气了,我等众人遭了蜃楼的算计,险些全军覆没。若非钟谷主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钟谷主有事只管说出来,如果我们大家能帮得上忙,一定全力相帮,决不推辞。” 众人都跟着称是。 九幽谷主道:“是这样,那霍乱是我们九幽谷的叛徒,我们一直都有派人探寻他的下落,奈何此人太过狡猾,且对九幽谷了解甚深,总能巧妙地避过九幽谷主的搜寻,所以我想请大家帮忙留意霍乱的动向,如果有所发现,希望能及时送消息去九幽谷,本谷主必有厚谢。” “我们得钟谷主救命大恩,帮这点小忙,又算得了什么,钟谷主不必客气。” “是啊,是啊,虽然我们没本事杀掉霍乱,但通个信还是能做到的,钟谷主只管放心就是。” “霍乱的动向就包在我们大家身上了。” …… 云天行心想:“霍乱害了阿笙的性命,我正要找他算账。这次叫他逃了,以后再见,必叫他偿命!”说道:“霍乱的事我们云门会全力以赴。今后若有谁发现霍乱的踪迹,麻烦也给云门送个信,云门同样重谢。” 九幽谷主看了云天行一眼,心道:“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向众人道:“本谷主就先谢过诸位的好意了。” 温如玉上前道:“霍乱不可放过,蜃楼更该值得警惕。他们的能耐诸位都已亲眼见识到了,这还仅仅只是他们的一次行动,就险些将我们这些人尽数杀灭,若全力出动,只怕没有哪一方势力能够承受得住他们的攻势。所以在下有一个提议,希望大家能够暂时放下过去的恩怨,结成同盟,团结一心,共同对抗蜃楼,只有这样才不会让十多年前的惨剧再次上演。不知大家以为如何?” 第一千四百七十八章 高山流水觅知音 夜更深。 温如玉结盟的提议让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其实,很多人都有想过这个问题,但也只是想想,并不期望能够变成实现。 既然要结盟,首先就得选出一个盟主,来统领天下各方势力,而这个盟主由谁来做,却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不论哪一方势力的人做了盟主,难免会对己方势力偏私,甚至是利己则行,不利则废,如此则很难尽如人意。 盟主一旦有了私心,决策便不能公道,甚至有可能会失时,这将是危险而又致命的,毕竟对手是神秘而又强大的蜃楼。 见众人沉默不语,温如玉早有预料,又道:“之前蜃楼相对沉寂,是因为尚在暗处,行事也不会太过张扬。现在玄武岛已曝露于天下,蜃楼势必会有所行动,而且他们没了顾忌,行起事来也将更加肆无忌惮。十多年前大家没有防备,遭了蜃楼的暗算,这倒也罢了。如今有所察觉,若再被蜃楼牵着鼻子走上一回,怕是要叫后来人耻笑。所以,结盟一事迫在眉睫,希望诸位回去以后,能将此事提上议程,认真商讨,莫要因一己之私,一时利弊,遗留千古之恨。” 云天行道:“蜃楼势大,非单方势力可以匹敌,只有大家团结一心,才有将之击溃的可能。我赞同温大哥的提议,云门也愿意入盟。” 叶孤鸾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里,抱剑在旁,冷冷说道:“人各为己,诸心不同,这盟不结也罢。” 何绣衣白了他一眼,心道:“哎呀,这个人呀,总爱往人家头上浇冷水。之前江南七道盟会被搅,他就是这副腔调,现在又来了,真是个小孩子,张口就来,连场合都不分。” 何绣衣本想说他两句,但当着这些人的面,不好让他丢面子,便说道:“若不结盟,要如何对付蜃楼呢?” 叶孤鸾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温如玉道:“叶大侠不主张结盟,可是在担心大家不能齐心?” 叶孤鸾道:“江南七道盟会想必诸位都有所了解,为了一个盟主争来斗去,闹得好不热闹,到头来却被一个行脚商人渔翁得利,夺走了盟主之位,敢问这样的盟结来何用?” 温如玉道:“江南势力多杂,想从万千势力中推举出一人来做盟主,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些争斗虽然不该,却也是必不可少的。如果叶大侠担心我们会重蹈覆辙,在下保举一人来做盟主,可免去这些争斗。” 人群里有人冷笑了一声,喊道:“温少侠,你要保举的人该不会就是令师吧?” 温如玉一笑,道:“在下所保举之人与云隐门没有任何关系,且此人名扬四海,深孚众望,若由此人来做盟主,想必没人会反对,自然也就可以避免为竞选盟主而引发的争斗。” 公输御龙忍不住问道:“名扬四海,深孚众望,不知温少侠口的人究竟是谁?” 温如玉微微摇头,道:“为避免蜃楼暗中针对,在大家同意结盟之前,在下不会说出那个人的姓名。” 管平仲突然哈哈大笑,双手在琴弦上快速拨弄,弹了一小段曲子,然后用双手压住琴弦,向温如玉道:“管某心中所想与温少侠口中所言,可是同一个人?” 温如玉含笑点头,道:“管先生真乃奇人也!” 两人都不由笑了起来。 温如玉与管平仲会心而笑,众人却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管平仲只弹了一段曲子,就猜中了温如玉心中所想。 “哇靠!”柳追风忍不住叫道,“你们两位的交流方式也太诡异了吧,只靠琴音就能心神领会?” 胡不通摇头叹息,道:“人家是高山流水觅知音,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理解的。唉,要是有谁能从他胡老爷那一声响屁里听出真意,那也可算是他胡老爷的知音了。” 铁拐汪忍不住啐了一口,道:“你这人忒不要脸!人家八指拨琴,那叫雅;你无端放屁,那是俗,低俗,俗不可耐!要是有知音,早晚也得被你的臭屁崩死!” 众人闻言都不禁笑了起来。 铁拐汪见场内几位女神级别的人物也在那掩着嘴笑,心中甚觉得意,挺了挺胸膛,又道:“胡不通,你若还要几分脸面,就趁早滚蛋,莫要在这里乱放臭屁,招人厌烦,要是唐突到了佳人,本汪第一个跟你拼命!” 听铁拐汪这么说,胡不通一点儿也不生气,反笑着说道:“铁拐汪,你若肯当众大叫三声‘胡老爷’,且每叫一声就磕一个响头的话,你胡老爷我就给你介绍个好姑娘,叫你成个家,不比你天天追在佳人们后面闻香强呀。” 铁拐汪冷笑道:“你自己都是光棍一根,还给本汪介绍姑娘?你是臭屁没放出来,倒灌入脑了吧?”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胡不通摇了摇头,向人群里喊道:“莉莉呀,你别躲着啦,这就出来吧。” 话音刚落,人群里便挤出来一位素衣女子,看起来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穿着虽然不甚华丽,但身材样貌却是不俗,就算与场中这些位佳人们相比,也不毫不逊色。 这位名叫莉莉的姑娘似是有些认生,见众人都在盯着她看,慌忙低下头,快步小跑到胡不通那里去,紧靠在他身旁,低声说道:“干爹,他们都在看我,我好害怕,咱们快些离开吧。” 胡不通笑了笑,道:“莉莉不要怕,你看到的这些人都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好人,虽然有些人看起来比较凶恶,但内心却是十分的善良,绝对做不出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更不会仗势欺人,你不用害怕。” 莉莉点了点头,轻声道:“莉莉不怕。” 她口里虽然这样说,但仍紧靠在胡不通身旁,不敢抬头。 铁拐汪见这样一位标致的姑娘喊胡不通干爹,惊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走上前去,问道:“莉莉姑娘,你为什么叫胡不通干爹啊?” 莉莉抬头瞧了铁拐汪一眼,又慌忙把头低下,小声回道:“他就是我干爹呀。” 第一千四百七十九章 莉莉 胡不通居然还有个干儿女,这是铁拐在做梦都想不到的。 方才胡不通说要给铁拐汪介绍个好姑娘,铁拐汪还当他在拿自己取笑,现在见莉莉羞怯怯地靠在胡不通身旁,铁拐汪肠子都悔青了。 胡不通宠溺地看着身旁这位羞怯的姑娘,柔声道:“莉莉呀,干爹曾答应你,要为你寻个好婆家,本来觉得铁拐汪是个本分人,或许可以做你的终身倚靠,谁知这铁拐汪人面兽心,不是个东西,我好心给他说媒,他不领情便罢,反骂我放屁倒灌入脑,真是岂有此理!不过,亏得他骂了我,让我们提早见到了他的本性,若冒然把你嫁过去,还不知要怎样呢。” 铁拐汪听了这话,悔不当初,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叫道:“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三拜!”说完,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胡不通无视铁拐汪,又道:“莉莉呀,咱们挑人家,也不求他有多少人积蓄,多少房产地契,只要做人本分,会疼人就够了。那些张口便骂的,多半是有娘生没爹教,必是不能嫁的。这里有不少青年才俊,咱们慢慢挑,好歹挑一个称心如意的回去,总不能白跑了这一趟。” 铁拐汪道:“方才本汪无意间冲撞了岳父大人,只在罪该万死,请岳父大人降罪!”见胡不通不搭理自己,铁拐汪便用双手轮流扇打自己的脸颊,而且打得十分用力,以至寂静的夜空中只剩了啪啪啪的耳刮子响。 对于铁拐汪这种近似于自残的行为,胡不通仍选择无视。他带着莉莉走到云天行面前,道:“云少主的伤势无碍吧?” 云天行道:“多谢胡前辈挂心,晚辈的伤势已无大碍。” “那便好。”胡不通点了点头,“这位是小女莉莉,你们打个招呼吧。” 方才胡不通的话云天行都听到了,知道胡不通带莉莉过来多半是想纳他为婿,虽然云天行没这方面的想法,但出于礼貌,还是向莉莉问了一声好。 莉莉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怎么,只是低着头,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既不回答,也不抬头。 胡不通向莉莉介绍说:“这位是云门的云少主,是昔日‘沧澜剑神’的亲孙儿,年纪轻轻便身负绝世武功,人品端正,样貌也不差,最重要的是你们两个年纪相仿。莉莉呀,你别光低着头,你抬起头来看一眼,可还中意吗?” 莉莉抬头向云天行看了一眼,朱唇微启,又慌忙低下头,颊上泛起一抹红霞。 胡不通笑道:“中不中意你倒是吱个声呀。” 莉莉不敢抬头,用蝇蚊般的细声支吾道:“莉莉经事少,不会看人,全凭干爹做主就是了。” 柳蕙倒背着手走上前来,向低头的莉莉打量了一会儿,笑着说道:“我记得我哥以前跟我说过,男方去女方家提亲,要是姑娘看上了,就会说全凭爹娘做主;要是没看上,就说还想留在爹娘身旁多侍奉两年。你叫你干爹做主,是不是看上小哥哥啦?” 云天行道:“柳蕙,不要胡说!” 柳蕙嘟嘴道:“我哪有胡说,我哥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还能有假嘛。” 柳跖道:“妹儿啊,哥是这么跟你说过不假,你心里明白就好,谁叫你当众说出来的啊!你叫我这个当哥的把脸往哪放啊!” “哥,你还说我呢。”柳蕙怨责道,“你常说谁谁谁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呢,媳妇还没娶呢,就先把亲妹子忘了,你比那谁谁谁更过分,你知不知道?” 柳跖叹了口气,道:“我真是做哥失败。” 柳蕙掩口一笑,神情中甚是得意,又向莉莉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不是看上小哥哥啦?” 莉莉仍低头不语,但双手却握得更紧了。 胡不通呵呵一笑,道:“我这闺女什么都好,就是认生,尤其是见到意中人,更是羞得连头不敢抬啦。”又向云天行道:“云少主,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我胡不通想把我这宝贝闺女嫁到你们云家去,给你做媳妇,不知你意下如何?” 云天行道:“胡前辈玩笑了,在下已有婚约在身,胡前辈明明知道,还说这样的话,莫不是存心来与晚辈为难?” 胡不通道:“云少主多心了,我与云少主无冤无仇,干什么要为难你,我是真心想为我这宝贝闺女寻个夫婿。云少主是名家之后,又是云门门主,武功人品俱是上等,最重要的是,云少主与我这闺女年纪相符,委实是最佳人选。” 见云天行摇头,胡不通笑了笑,又道:“你们两人能在这里相遇,那是上天给为你们结下的缘分,云少主若不嫌我们门户低微,就在这里让大家做个见证,先把亲事定下,等离开这里后,再商议婚娶一事,怎么样?” 云天行道:“晚辈已有婚约在身,胡前辈这般做法,可是要叫晚辈做个背信负心之人啊!” 胡不通摆了摆手,笑道:“云少主言重啦,像云少主这般英雄人物,娶两位妻子并不过分。再说了,我这宝贝闺女都不介意,云少主介意什么?” 云天行道:“胡前辈,方才你出言帮助,晚辈在这里谢过了,但结亲一事恕晚辈万万不能答应,胡前辈也休要再提。抱歉。” 一直低头不语的莉莉突然抬起头来,一双含嗔带怨的眸子直盯向云天行的脸,问道:“你不肯娶我,是嫌我哪里不够好吗?” 云天行道:“莉莉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莉莉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云天行道:“我已经有未婚妻了啊,莉莉姑娘不是知道吗,为什么还……” 莉莉抢说道:“都说不介意了啊!” 云天行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问道:“我们从见面到现在连一盏茶的工夫都不到,我实在不明白,莉莉姑娘为什么非要这样?” 莉莉道:“你见我是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但我见你却已有大半天了。你为自己的女人辩解、挨枪、挡剑、受掌、拼命,我都看在了眼里。我也想有一个这样的男人来保护我。云天行,我想做你的女人,你愿意娶我吗?” 第一千四百八十章 天下第一捶 突如其来的缘分让云天行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眼前这位名叫莉莉的女子,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为红漪做的那些事都是为形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并非是他有意彰显男子气概,不想无心插柳柳成荫,竟意外惹来了一个爱慕者,这不仅让云天行感到意外,在场众人也同样意外。 “云少主,人家姑娘都开口了,你就答应了吧!哈哈!” “是啊云少主,快些答应了吧,别叫人家莉莉姑娘为难呀!” “哈哈,云少主真是好福气,实在叫人羡煞啊!” “莉莉姑娘,云少主不肯答应,我肯,你嫁给我吧!” …… 一些人看热闹不怕事大,你一言我一语地在那起哄,让云天行愈发为难。 莉莉轻咬香唇,拿那双带嗔含怨的眸子凝视着云天行,见他不言也不语,心内十分焦急,忍不住问道:“云天行,你说话啊,到底娶不娶我呀!” 云天行道:“能得莉莉姑娘垂青,在下深感荣幸,但在下已有未婚妻子,要娶也只娶她一个,不会再娶别人,请见谅。” 莉莉道:“我都说了不介意啊!” 云天行道:“可我介意啊。” 莉莉蹙眉道:“你介意什么,我又不问你要彩礼。” 云天行心中苦笑,口里说道:“这不是彩礼不彩礼的问题。” 莉莉追问道:“那是什么问题?啊!你是怕我好吃懒做不会干活吗?这点你大可放心,洗衣、做饭、捶背、女红、掏耳朵,我样样都会,不仅会,我还做得很好呢。我给你看几样东西。” 莉莉低下头,从绑在腰间的小包里取了好几个卷轴出来,先拿一个拉开给云天行看,说道:“这是我在京城第一大洗衣店‘浣衣坊’取得的‘顶级浣衣师’的资格证书,你可别小看了这小小的一张纸,全天下有这资格证书的人不超过十个,而我就是其中之一。厉害吧?” “……” 莉莉抿嘴一笑,又换了个卷轴,耐心地为云天行介绍道:“这个呢是我去年才获得的‘顶级烹饪师’的资格证书。这可是我在京城最着名的‘东方烹饪馆’学习了好几个月才拿到的,十分不容易。获得这个资格证书的人也十分罕有,这一点,连我自己都为之骄傲呢。还有啊,你不论是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我都可以做给你吃,像鲁菜啦、川菜啦、粤菜啦、苏菜啦等等等等,都难不倒我的。” “……” 莉莉见云天行呆愣愣的,还当他被自己这些顶级资格证书震撼到了,心中暗喜,又换了一个卷轴,还未及拉开,丁玲便过来问道:“莉莉姑娘,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莉莉微笑道:“你问吧。” 丁玲道:“你会颠勺吗?” 莉莉道:“什么勺?” 丁玲道:“颠勺。” “勺子还用垫吗?” 莉莉挠了挠头,不解其意,凑到胡不通身旁小声问道:“干爹,她刚才说的垫勺是什么意思啊?” 胡不通咳了一声,向丁玲道:“小姑娘,你连这种最基本的问题也要问,未免太小瞧我们家莉莉了吧?她连‘顶级烹饪师’的资格证书都拿到手了,能不会颠勺吗?” 丁玲道:“可我看她的手腕又细又白,不像是能颠勺的人。” 胡不通道:“有句话叫人不可貌相,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见丁玲不再言语,又向莉莉道:“莉莉,你自己告诉她,你会不会颠勺。” “不就是垫勺嘛,我会的。”说话的功夫,莉莉又将另一个卷轴拉开,为云天行介绍道,“这个呢是我在三年前取得的‘顶级捶背师’的资格证书,是由‘皇家捶背院’的首席捶背大师包通泰包捶师亲自颁给我的,整个京城里能有此殊荣的绝对不超过五个人,而我就是其中之一。” 一旁的包不死冷笑了一声,道:“没想到我们包家还出了位‘捶师’,真给祖宗长脸啊。小姑娘,下次你再遇见这位包通泰包捶师的时候,记得帮我老人家捎个话给他,就说我们包家先祖的坟土松了,劳驾他包捶师回来给捶实一点。”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禁笑了起来。 柳蕙看莉莉连捶背都有资格证书,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心中怏怏不乐,撇着嘴道:“不就是捶个背嘛,谁不会呀,说什么‘顶级捶背师’,那都是骗人的。小哥哥那么聪明,才不会上你的当哩。” 听了柳蕙这话,莉莉有些生气,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乱说。我这‘顶级捶背师’的资格证书,可是‘皇家捶背院’首席捶背大师包通泰包捶师亲自颁……” 柳蕙打断了她的话,道:“这些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你听我说完呀。”莉莉继续说道,“包通泰包捶师名满京城,他老人家的大名你总该听说过吧?” 柳蕙摇了摇头,道:“没听过。” 莉莉道:“包捶师曾经给皇上捶过背,还被皇上称为‘天下第一捶’,连他老人家的大名你都没听过,也太孤陋寡闻了吧。” 柳蕙道:“啊!‘天下第一锤’,我当然听过啦,名头还不小哩。” 莉莉笑道:“我就说嘛,包捶师‘天下第一捶’的名号何等的响亮,怎么可能会有人没听过。” 柳蕙笑道:“原来‘天下第一锤’叫包通泰呀,我还以为他姓王呢。你要是早这么说我就知道了,你只说包锤师包锤师,我哪里知道是谁呀。小姐姐,我也不瞒你,去年我还见过包锤师大展身手呢,他一个锤十个,根本不在话下。” 莉莉“啊”的一声,道:“一个捶十个,那一定是包捶师施展了‘通泰连环捶法’,不然绝不可能做到以一捶十。你居然连包捶师的不传之秘都见过,跟包捶师的关系一定不浅吧?” 柳蕙道:“也没什么关系,就是恰巧看到了。那十个人被包锤师锤得趴在那,一动也不动,当时还把我吓到了,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莉莉笑道:“每一个被包捶师捶过的人,都不舍得早早起来,一定会趴着回味的。” “原来是这样啊。”柳蕙笑着说道,“怪不得那十个人都趴在那不动。” 王二狗挠了挠脸颊,歪头向茶叔问道:“师父,她俩说的是同一个人吗,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是同一个人。”茶叔喝了口茶,又补了一句,“绝对错不了。” 第一千四百八十一章 又要跳崖 因为有“共同”的相识包捶锤师,莉莉与柳蕙的关系比之前亲近了许多。 两人手拉手忘我地说笑了一会儿,莉莉突然“呀”的一声,向柳蕙道:“光顾着与你说了,险些忘了正事。我还要向云少主展示各种资格证书,咱们以后再聊吧。” 云天行道:“不必再展示……” “那怎么行。”莉莉抢着说,“不把我各种资格证书展示出来,你怎么能知道我的贤惠呢。” 此后的这段时间里,莉莉拉开了一个又一个的卷轴,不厌其烦地向云天行介绍她“辛苦”取得的各种资格证书。 云天行本想找借口避开,均被莉莉识破,并被强行挽留了下来,直到莉莉把各种技艺的资格证书都介绍完,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刚醒来就要接受她各种证书的无情摧残,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活了这二十多年,云天行还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想逃离一个人的感觉。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贤惠?” 莉莉小心将各种资格证书收进小包里,仰起头来微笑地看着云天行,期待着他的夸赞。 云天行长长叹了口气,道:“莉莉姑娘,你这么优秀,我哪能配得上你呀。在场这么多青年才俊,随便挑一个出来,也比我云天行强上百倍,何苦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云少主有所不知。”胡不通笑了笑,说道,“我此番带莉莉来此,就是想借这个机会,为她挑选一位如意郎君。我叫她藏在人群里,好好看一看选一选,如果有中意的就来告诉我。方才云少主尚在沉睡时,莉莉就把她的选择告诉我了,也就是云少主你。这是莉莉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并非一时兴起,希望云少主认真考虑一下这门亲事。” 云天行刚要开口,莉莉又抢说道:“你不用急着拒绝我,我可以给你充足的时间考虑,一炷香的时间够不够?啊,看你的表情应该是不够,那再加一炷香,这下总该够了吧?” 云天行想说的话被堵了回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啊!两炷香的时间到了,你考虑好了没有?” 莉莉的眼睛里闪烁出了期待的光芒。 “哇靠!”柳追风忍不住叫道,“我一个哈欠还没打完,你两炷香的时间就没啦,你们家烧的这是什么香啊?” 众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莉莉道:“我家的香烧得就是快,你有意见吗?” 柳追风道:“能卖我点吗?我有妙用。” 莉莉道:“你能让云少主娶我,我就卖给你。” 柳追风挥了挥手,道:“当我没说。” 胡不通与莉莉缠着不走,云天行甚是郁闷,暗想:“你们不走,我走总行了吧。”口里说道:“诸位,在下有些累了,若无紧要事,这就下山去了。” 莉莉见云天行要走,忙过去拽住他的袖口,道:“云天行,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我哪里不够好,惹你厌了?” 云天行道:“莉莉姑娘,我方才已经说过了,不是你哪里不好,是我已经有未婚妻……” 莉莉抢着说道:“都说了不介意啊!” 云天行道:“你不介意我介意啊!” 莉莉道:“你介意什么,我又不问你要彩礼。” 云天行道:“都说了不是彩礼的问题!” 莉莉道:“那是什么问题?啊,你是怕我好吃懒不做家务吗?我不是已经把各种资格证书都拿给你看了吗,你是没看清楚,还是……啊!一定是没看清,你稍等我一下,我再拿出来给你看一遍就是了!” “打住,立刻打住!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什么证书了!“ “不想看也没关系,你把眼睛闭上,我一个一个念给你听。” “……” “咦,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把手腕给我,我给你号个脉先。你放心,我不是庸医,我早在八年前就已取得顶级号脉师的资格证书,不论你有什么病,呼吸间我就能给你号出来。来,你把手给我。” “……” “哎呀,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还害羞,我都不羞啦。你不要把我当外人,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紧张。咦,你的脉象怎么这么乱呀,怪不得脸色苍白,嗯,你的问题有些严重,不过你放心,我五年前已取得了顶级医药师资格证书,不论你有什么病,我都能把你治好。” “……” “当然啦,治病过程中免不了要亲密接触,但人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所以,得先把婚事办了,我才能日夜不歇地陪伴你,照顾你。哦,对了,最重要的事情差点忘了说,我早在两年前就已取得了顶级陪护师的资格证书,病人需要什么,我比谁都清楚。” “……” “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因为娶到一个无所不能的贤妻在窃喜呢?其实,你也不用太过欣喜,虽然我绝大部分技艺都有顶级水准,但有些技艺却怎么都学不来,只勉强达到了高级水准,就好比木工啦,铸造啦,风水堪舆啦,总之就是这一类的。我干爹说了,技多不压身,所以啊,为了能让我以后的夫君幸福,我把能学的都学了,你要是娶了我,保管幸福一辈子。”~ “……” “云天行,你什么意思嘛,一句话都不说,只我一个人在这里说,你好歹表个态呀。” 丁玲走到莉莉身旁,附耳说道:“莉莉姑娘,我看公子情形不大对,你还是别说了吧,免得他再伤害自己。” 莉莉显得有些惊讶,道:“他还会伤害自己?这明显是心理有问题呀!不过你放心,早在九个月前我已取得了顶级心理师的资格证书,只要他娶了我,我日夜开导他,不出一个月,必叫他温柔如水,化去一切尖刺和锋芒。” 丁玲向云天行瞧了一眼,又附耳道:“莉莉姑娘,求你快别说了,再说下去,怕是要出事。” 莉莉道:“出什么事?” 丁玲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但就是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你先避一避吧,过个一时半刻再来也好。” 莉莉点了点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近在眼前则时光飞逝,一时半刻眨眼即到,我又回来啦。” 云天行潇洒转身,离群而去。 丁玲大叫道:“快拉住,公子又要跳崖啦!” 第一千四百八十二章 海兽之语 云天行跳崖未果,被云门众人按在地上。 “门主冷静啊!” “是啊,门主,后面的路还很长,千万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想不开呀!” “奶奶还怕多吗,一并娶了就是,干什么跳崖啊!” “快按住,不要让门主挣开了!” “门主好大的力气,俺快压不住啦,快去请门主夫人!” …… 一场闹剧在红漪加入后,很快就得到了平息,云门众人也都识相地走开了,独留他二人在原地。 云天行仍如之前那般枕在红漪膝上,呆呆地望着星空,喃喃道:“听他们说,我那贤妻走了?” 红漪笑道:“你都这样了,人家能不走嘛。” 云天行从星空收回目光,仰望着红漪,怪责道:“你还笑呢,一直保持沉默,什么话也没帮着说。” 红漪道:“人家是看上你了,又没看上我,我说什么啊。” 云天行道:“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未来的夫君,你就不怕我被别人抢走?” 红漪一面用纤细玉指帮他梳理凌乱的头发,一面说道:“如果你有心跟人走,我又如何拦得住?”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我不敢奢求太多,能守着你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红漪微微一笑,道:“我一个证书都没有,你会不会嫌弃我?” 听到“证书”二字,云天行面色微变,道:“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证书二字,听到就头痛。” 红漪道:“你那位贤妻走的时候还喊了一句话,你要不要听?” “不要!” 云天行的回答很干脆。 红漪道:“她是这么喊的:不管我白茉莉想要什么,就一定能够得到。云天行,咱们走着瞧吧,总有一天,我会叫你做我的男人!”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你那位贤妻的诚意和决心?” 云天行道:“诚意和决心没有感受到,我只感觉我上辈子一定造了不少孽。” 红漪掩口一笑,道:“遇上我也是上辈子造孽的结果吗?” 云天行坐直身子,道:“我记得之前就已说过了,能娶到你,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 红漪将身子一倾,靠在他的怀里,轻声道:“如果以后的日子也能像现在这样平静该有多好,大家不用再打来打去,也不会再有人因此而丧生。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安安稳稳过完一生,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云天行叹息了一声,道:“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你这个心愿或许只有在梦里才能实现了。”暖才文学网 “那就珍惜现在吧。” 红漪直起身来,向他唇上吻了过去。 双唇一沾,云天行就轻轻地将她推开了,笑道:“以后时间多得是,你急什么?” 红漪低着头,双颊晕红,好似醉酒一般,支支吾吾道:“是你要人家主动的,现在又把人家推开,是什么意思?” “我让你主动?”云天行眉头一皱,“我不记……啊,我是……是说过这样的话,不过,那都是玩笑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咳,我看时候不早了,去跟大家道个别,趁早下山去吧,别再发生其他变故。 红漪点点头。 两人起身向众人那里走去。 众人正聚在一起商议如何对付蜃楼,见云天行和红漪回来,桓温忙问道:“红漪姑娘来得正好,我们大家正有个问题想要向你请教。” 红漪问道:“什么问题?” 桓温道:“如果知道了玄武岛的确切位置后,有没有可能用火药将它炸沉?” 红漪摇了摇头,道:“这不可能。首先,玄武岛经过改装以后,有制造雾气的能力,如果蜃楼不想暴露自身,就会将整个岛屿都置身于海雾当中,几乎不可能被发现。就算有人意外发现了玄武岛,也绝对无法靠近。” 严霜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红漪道:“因为之前曾有过不止一艘船想要靠近玄武岛,但无一例外,都沉入了海底,不管是海盗船还是商船,亦或是别的什么船,根本不可能接近玄武岛。所以,你们想炸毁玄武岛,更是不可能的事。” 温如玉道:“蜃楼能够阻止一切船只靠近玄武岛,一定使用了某种手段吧?” 红漪点点头,道:“玄武岛周边豢养了许多大型海兽,攻击性极强,但凡有外来船只靠近,无一例外,都会被击沉。其中还有几只海兽发生过变异,不论是攻击性还是灵智,都比寻常海兽高出不少。若遇上普通海兽,兴许还有一线生机;若被那几只变异海兽盯上,绝无生还可能。”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近年来海外寻仙蔚然成风,虽然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出过海,但海上的惊险故事却没少传入众人耳中,其中有不少就是关于船只遭到神秘海兽袭击而船毁人亡的骇人传闻。 温如玉道:“难怪蜃楼能够隐藏得无形无迹,原来还有这些依仗。不过,海兽非人类,不通人言,会成为玄武岛的天然屏障,应该有人为的因素在内,绝不可能是偶然天成的。” 红漪道:“我听他们说,蜃楼内有一个奇人能通海兽之语,就是他命令海兽向船只发起攻击的。不过,这都是我听来的,到底是否真有其人,我没亲眼见过,不敢肯定,但驶向玄武岛的外来船只都沉入了海底,却是事实。”全网 .78z. 百里藏花摇扇说道:“或许真有这样的奇人也说不定。我就曾遇到过一个会鸟语的,他能与数十种鸟类交流沟通,还能让它们做一些简单的动作。既然有人能通鸟语,未免就没人能通海兽之语。” 严霜道:“假使蜃楼内真有这样的能人存在,可以命令海兽攻击过往船只,我们连靠近玄武岛都不能,那要如何去对付蜃楼呢?” 温如玉想了想,又向红漪问道:“方才红漪姑娘说外来船只不可靠近,那么从玄武岛驶出来的船呢,是不是就可以安然穿过这层屏障?” 红漪想了想,说道:“在我的印象里,从玄武岛驶出来的船只好像从未发生过意外。虽然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缘故,但事实就是这样。” 温如玉道:“这样说来,也有可能是蜃楼的人在自身船只上动了手脚,海兽有所感应,所以不会发起攻击。如果我们能够察知这其中的秘密,或许就可以利用这个办法穿过海兽屏障,登上玄武岛,与蜃楼决一生死。” 百里藏花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不过,连蜃楼内部的人都不知道的秘密,我们这些外人要如何知道呢?” 温如玉摇了摇头,默默无言。 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章 度日如年 如何靠近玄武岛,是大家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但众人商量了许久,也没能想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知道对付蜃楼不在一朝一夕,而且月已西沉,众人又疲惫困倦,只得暂时放下这个问题,各自下山休息。 桓温见莫让要跟李神刀以及云隐门众人一起走,忙叫道:“五弟!” 莫让停住脚步,回身叫了一声“大哥。” 桓温走上前,道:“赶你离开崆峒派是大哥的气话,你若还肯认我这个大哥,就回来吧,别叫大哥为难,好吗?” 莫让低头不语。 李神刀哈哈一笑,拍了拍莫让的肩膀,道:“莫老弟,不管怎么说,崆峒派也是你第二个家,兄弟们闹闹脾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你可别真往心里去。既然你大哥都主动开口了,你再使小孩儿性子,可真要叫人家笑话啦。” 温如玉也帮着劝了一回,莫让这才答应重回崆峒派。 见李神刀温如玉等人混在下山人群里远去,关恭收回目光,向跪在地上那怀抱画轴的两个假僧指去,道:“大哥,他们两个怎么处置?” 桓温冷哼一声,道:“这帮恶徒杀灭伽相寺僧侣,又谋害了不少香客路人,实在罪无可赦,直接就地惩处就是,何必多问。” 关恭取出祖传御赐菜刀,在两人面前晃了晃,问道:“你们跟鬼王作孽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那俩假僧见关恭拿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在眼前晃,吓得屁滚尿流,哪还能说得上话,只是不住磕头求饶。 莫让道:“这两个败类长的是黑心,流的是黑血,莫要叫他们的脏血玷污了三哥的祖传宝刀,还是让兄弟代劳吧!” 那俩假僧知道必死无疑,也不肯引颈就戮,起身想逃,被莫让追上,朝两人后心一人刺了一拐,连惨叫声都未及发出,两个假僧便扑地倒了,怀里的画轴滚了一地。 有四卷画轴正好滚到了下山人群的脚边,不知被谁顺手给捡走了。 桓温吃了一惊,忙道:“不知是哪一位捡走了画轴,烦请还回来。” 静待片刻,不见有人来还,桓温忙命崆峒弟子追去索要。 总共被捡走了四卷画轴,却只追回了一卷,桓温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又命人将其余画轴聚在一处,拿个火把,丢到了画轴堆里。 看着熊熊火焰将向良的心血之作吞噬,兄弟四人感慨万千。 …… 午后。 日光微暄。 云天行睡觉醒来,见屋里没人,便穿好鞋子,走出房来。 这时,红漪端着水盆,正沿着青松夹道的石子小路走来,见云天行站在门外,忙加快脚步来到他跟前,笑道:“你醒啦。” 云天行微笑点头,道:“你也累坏了,怎么没去睡?” 红漪道:“怎么没睡,睡了一上午呢,也是才刚醒。一直都是丁玲在照顾你,她自昨夜到现在一直没合眼,我怕她累出个好歹,就赶她去休息了。看你还没醒,就先去打了盆水,等你起来洗漱,没想到你在这空当醒了。” 红漪端着水盆放到屋里盆架上,沾湿了手巾,拧了几拧,来替云天行擦脸。 云天行笑道:“我自己没长手吗,擦个脸还用你帮忙?” 红漪道:“你睡着的时候,丁玲又请包神医来为你换药,说你右肩处的剑伤感染了,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处理好,临走时还嘱咐说,如果你不想变成残废的话,短期内右臂最好不要大动。” 云天行向右肩伤处看了一眼,道:“包神医还来替我换过药啊,我居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红漪笑道:“你睡得跟猪一样,能感觉到才怪哩。” 听自己被形容为“猪”,云天行既觉新奇又觉好笑,道:“居然用猪来形容你未来的夫君,你这未过门的小媳妇胆子不小呀。”用左臂揽住红漪的纤腰,往身前一拉,红漪被拉了个猝不及防,“啊”的一声,已靠在了他身上。 此时两人近在咫尺,甚至都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热,红漪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红着一张脸道:“你快放开,叫人家看见又要胡猜了。” 云天行缓缓抬起右臂对准门扇,悄然运转天地无极功,掌中突然爆出一股吸力,跟着“啪”的一声响,门便关上了。 云天行缓缓放下右臂,看着眼前娇羞的人儿,微笑道:“这样就不会有人看见了。” “大白天的你关什么门啊?” 红漪的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 云天行道:“你不是怕人家看见吗?” 红漪支支吾吾地道:“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云天行道:“准备什么?” 红漪道:“不是要生娃吗?” 云天行道:“谁说要生娃了?” 红漪一怔,道:“那你突然抱住我做什么?” 云天行道:“抱一下就一定要生娃吗?” 红漪“啊”的叫了一声,将脸埋到他的怀里,嗔道:“你这个大坏蛋,故意这样的吧,真是羞死个人啦!” 云天行哈哈大笑。 两人默默地拥抱了一会儿,红漪从他怀里离开,又拿手巾替他擦脸。 云天行道:“我还以为我们会死在山上,刚才抱着你,感觉像是在梦里一样。” 红漪道:“要不是你舍命救我,我现在已经……回头想想,真是可怕啊。” “是啊,真是可怕。”云天行长舒了一口气,“明明只有一天,却给我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回头想想,还真是艰辛啊。还好,都已经过去了,我们都还活着,还好,还好。” 红漪道:“对了,我听丁玲说,上午的时候,温如玉和逸清尘来过,看你还在睡,就没叫醒你,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云天行道:“我正想去见见逸大哥,不知道云隐门的人现在歇在哪里?” 红漪道:“他们说有急事要赶回云隐门,从这里走后,就带领云隐门的人离开了崆峒山。” “已经走了啊!” 云天行有些失望。 红漪笑道:“你这么失落干什么,以后日子长着呢,想见多少次见不到。外面天气不错,这香山小院景致也好,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两人走到院子里,日光斜照过来,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了身后的石子小路上。 第一千四百八十四章 茉莉上树,证书遗落 崆峒派为招待贵宾,特意在崆峒十二景附近各建了一座客馆,相比于那些普通客舍,这十二座客馆要雅致得多,不但宽阔,而且各有特色。 云天行所在的香山小院建在崆峒十二景中第一景“香峰斗连”附近,依山傍水,环境清幽,尤其在清晨时分,烟岚沉降,将整个香山小院弥漫其中,在隐隐晨钟声的衬托下,恍如置身仙境,便是有万千烦恼,也难以在此间念起。 当然,一觉睡到大午后的人,往往没有这种“仙缘”。 香山小院内一条石子铺就的林荫小路上,云天行与红漪并肩说笑而行,穿过月洞门,来到一座大花园中,四下一望,花红柳绿,水榭楼台,都布置得十分恰当雅观。 水榭横栏上,叶孤鸾抱剑侧坐,背靠红柱,正盯着碧水中的各色鱼种在抢食。听到有人语声,站起身来,隔着柳帘望见了云天行和红漪,忙越过水榭横栏,踏着荷叶飞掠而来,至近前问道:“天行是几时醒的?” 云天行道:“才刚醒一会儿,屋里怪闷的,就出来走走。叶叔叔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何姐姐呢?” 叶孤鸾道:“她说好不容易来一趟崆峒山,要到处去逛逛,就拉着那位柳姑娘,一起出去了。” 云天行道:“叶叔叔怎么不去,一个人坐在这里也太无聊了。” 叶孤鸾微微摇头,道:“大概是无聊的日子过惯了,也没觉得怎样。”又看向红漪,想说些什么,看她扭着头,不愿搭理自己,便道:“你们没事就好,我也出去走走,不打扰你们了。”不等云天行多说,飞身上树,几个跳纵,已消失在了景墙后面。 红漪嘀咕道:“有门不走,偏要翻墙,跟个贼一样。” 云天行哈哈大笑,高声道:“叶叔叔,有人说你跟个贼一样。” 远处传来了叶孤鸾的声音。 “说得好。” 云天行已笑弯了腰。 红漪跺了跺脚,道:“我跟你说,你告诉他干什么?” 云天行道:“你怕叶叔叔听到?” 红漪道:“我只是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云天行道:“不管你想不想,叶叔叔终究是你姐夫,这层关系是抹不去的。对了红漪,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那日我们分开以后,你去了哪里,又怎么会被崆峒派的人给捉住?” 红漪道:“自姐姐离开后,我在这世上就是孤身一人了,哪有什么地方可去。本来打算先去一趟九幽谷拜见干爹干娘,不料半路上却被蜃楼的人发现了行踪。前几次还好,没有与我实力相当的人,纵使我独自一人,也能冲破他们的包围。” “也许是与他们纠缠得太久,被病虎给知道了,就派了人来捉我。我本来是往九幽谷方向去的,被他们赶得急,就顾不得辨别方向了,后来不知怎么就逃到了崆峒山附近。先是遭到伽相寺那帮恶徒的围堵,后来蜃楼的人又追上,我逃得累了,身上还负了伤,以当时的情形来看,根本甩不掉他们,但又不想被他们捉回去,于是就硬闯进崆峒派里去了。” 云天行道:“啊!原来是你自己闯进去的,我还当是他们几个把你捉进去的。” 红漪道:“说起来,也亏了崆峒五老打退了蜃楼的人,不然被他们捉回去,我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你了。”说着,又将他拦腰抱住,将侧脸枕在他的肩上,闭上眼睛享受着现在的美好时光。 云天行轻抚她的长发,道:“都是我不好,累你受人追杀,我……” 红漪摇摇头,道:“不,你别这么说,能遇到你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要是没有你,我不敢想我现在会是怎样的一个人。虽然经历了很多磨难才能与你走到一起,但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唐三藏为了求取真经,不也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吗,跟他比,我们算好的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刚要说些什么,突听“哎呦”一声,跟着稀里哗啦一阵乱响,转身一看,见左边石子路旁一棵大槐树下趴着一个人,身下还压着一根胳膊粗细的槐枝,树上的槐叶正簌簌地往下掉,落了那人满身。 显然,这人刚才是在树上的,不知什么缘故,从树上掉了下来,而且落地的姿势看起来不太雅观。 红漪盯着地上那人打量了一会儿,突然“呀”的一声,轻声道:“这不是你那贤妻吗?” 云天行觉得也像,就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莉莉姑娘,是你吗?” 地上那人倏地跳了起来,拔腿就跑,口里还叫道:“不是我,不是我,你们认错人啦。”穿过月洞门,消失在了景墙后面。 云天行与红漪相视一眼,均在想:“她不是离开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走到刚才白茉莉摔落的地方,红漪见地上有两个卷轴,就顺手捡了起来,打开一看,见一个是“顶级捶背师”的资格证书,一个是“顶级掏耳师”资格证书,不禁笑道:“你这位贤妻还真是多才多艺啊,连捶背掏耳都有资格证书,还都是顶级的。我一个证书都没有,可比她差远了。”说完,拿一双美眸凝视云天行,看他要怎样说。 云天行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红漪掩口一笑,道:“她人走了,这两个卷轴怎么办呀?” 云天行退开一步,道:“谁捡到谁发落,你想怎样处置都好,千万别来问我,我现在看到卷轴也开始头痛了。” 红漪笑道:“你贤妻的东西,我哪好随便处置,你给她收着吧,以后见面再还给她。听她说这东西来之不易,最好别给她弄丢了。” 云天行连忙摇手,道:“我唯恐避之不及,你还给我,我不要,我不要,你自己发落吧。”突听景墙那边传来一阵叫嚷声,跟着便见白茉莉又从月洞门那里转了出来,笑眯眯地向这边招手。 “哎呀,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云天行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见十七八个人带着兵刃,穿过月洞门,将白茉莉给团团围住了。 其中为首的一个喝道:“这是我们门主修养的地方,岂容你这等来历不明的人乱闯!大家休要听她乱说,先把人拿下,再审也不迟!” 众人各自挺了兵器,向白茉莉围攻过去。 第一千四百八十五章 女贼 白茉莉见众人持兵围攻上来,不敢怠慢,忙抽出藏在衣带里的束衣剑,与众人斗了起来。 对方人数虽多,但白茉莉的剑法也不差,而且使的是束衣剑,时软时硬,剑迹难以捉摸。众人只见她手中软剑似一条白蛇,唰唰唰地响个不停,才不一会儿功夫就被她伤了几人。众人虽然无惧,却也不敢太过上前。 为首那人见白茉莉剑法精妙,知她不是寻常人物,便喝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潜到这香山小院来做什么?快快从实招来,免受不必要的苦头!”~ 白茉莉叫道:“都说了我是你们未来的门主夫人,你们这些无礼之徒,还不快快把兵刃收了,来本姑娘面前磕头认错!” 为首那人喝道:“休要胡说!我们未来的门主夫人是红漪姑娘。你假冒红漪姑娘的身份,擅闯香山小院,惊扰门主休息,必有不良目的!若你还算个明白人,就把手中兵刃放下,道明原委,我等不伤你性命;若再这般胡闯乱走,持兵抗拒,可别怪我们大家不客气!” 白茉莉道:“我都说一百遍了,我不是冒充,我叫白茉莉,是你们未来的门主夫人,你们明明都已经听到了,还一遍遍的追着问,你们不烦,我都快要烦死了。” 为首那人见白茉莉的剑法十分诡异难挡,不知不觉间就有人受伤,不敢与她多说,喝道:“莫要留手,合力把人拿下!” 十八人围着白茉莉一阵乱打,云天行站在那里看着,却无动于衷,红漪不禁笑道:“一边儿是云门的人,一边儿是你的贤妻,你一定很为难要帮哪一边吧?” 云天行道:“错了。” “错了?”红漪微感讶异。 云天行道:“我在想莉莉姑娘的师承。” “师承?”红漪道,“可有想到什么?” “毫无头绪。”云天行摇了摇头,又道,“虽然我不知道她师承何门何派,但她的剑法十分精妙,应该受过高人指点,不然以她这年纪,在分心去学各种技艺的情况下,绝对无法掌握如此精妙的剑法。” 红漪道:“她是胡不通的义女,她的剑法多半也是出自胡不通之手。” 云天行想了想,道:“如果莉莉姑娘的剑法真是胡不通所授,那胡不通的实力绝对不止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至少也是一位剑道大家。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红漪道:“哪里奇怪?” 云天行道:“胡不通好像不是一名剑客,而且身上也不曾带剑,这样说来,有两种可能。第一,胡不通的剑法很高,高到万物皆可为剑,所以不需特别带剑在身上。” 红漪道:“第二呢?” 云天行道:“第二,传授莉莉姑娘剑法不是胡不通,而是另有高人。” 红漪道:“你更倾向于哪一种?” 云天行沉默半晌,道:“在未确定之前,哪一种都有可能,所以要做好两手准备。” 红漪道:“准备什么?” 云天行道:“准备好应对这个改变可能会对我们带来的影响。” 红漪想了想,皱眉道:“我不明白你这句话的意思。”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一叶落而知秋意浓,不是一个道理吗?” 红漪掩口一笑。 云天行微微侧头,笑问道:“笑什么?” 红漪含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故作神秘了,问你什么,你说什么就是,还跟我打什么哑谜。” 云天行道:“我怕把话说得太满,到时候要被打脸,所以只说了三分话,我想你应该能够明白我话中的意思吧。” 红漪点了点头,向白茉莉那边望了一眼,道:“贤妻都叫人家欺负了,你也不上去帮忙,等以后要是有人欺负我,你会不会也站在一旁看热闹呢?” 云天行摇头叹息,道:“刚把人救回来就说这样的话,还真是叫人寒心呢。” 红漪踮起脚来,附耳轻声道:“夫君,我跟你开玩笑呢,你可千万别当真呀。” 云天行微笑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叫我夫君,不知道是不是听差了,姑姑你听到了吗?” 红漪跺了跺脚,嗔道:“好啊你,又笑我,哼,我不理你了。”假装生气,把身子转了过去。 云天行笑了笑,朗声道:“都住手吧!” 云天行和红漪一直站在槐树下,位置有些偏,是以云门那些人并未看到他们二人,直到云天行开口,他们才惊然发觉,门主和门主夫人居然也在这里。 “都住手!” 那为首之人忙喝住众人,迎上前来,行礼道:“原来门主和门主夫人也在这里,属下唐突,请门主和门主夫人责罚。” 云天行问道:“你们是那一堂的人?” 那为首之人道:“属下等一十八人皆是侠客堂的人。” “原来是石堂主麾下。” 云天行点了点头,又问他打斗的原因。 那为首之人道:“我等奉吴副门主之命在香山小院内外巡守,见这女贼鬼鬼祟祟,不像是来客,便上前询问,哪知她见我们就跑,还谎称是门主未来的夫人。我们知道门主夫人是红漪姑娘,也在昨日有幸见过一面,知道她是假的,这才向她动手,不想惊扰了门主和门主夫人歇养,实在罪过。请门主和门主夫人责罚。” 云天行笑道:“你们保护我们的安危,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却罚你们做什么。”又问道:“吴英雄安排了多少人守卫香山小院?” 那为首之人道:“具体多少人属下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一共有四个堂的兄弟,分守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我们侠客堂守在南边,这女贼也是在南墙那里晃荡,被我们给发现了。” 云天行心想:“只我们两个人,却要劳动这么多人来守护,实在叫人于心不安呢。”想了想,说道:“这一位是莉莉姑娘,是我认识的人,不是女贼,你们各自去忙吧,这里的事交给我处理便好。” 那为首之人“啊”的一声,道:“原来是门主认识的人,属下真是罪该万死,居然命人向贵客动手,请……请门主责罚。” 那十七个围着白茉莉的人也都纷纷收了兵刃,上前齐声说道:“请门主责罚。” 第一千四百八十六章 赏与罚 白茉莉收起束衣剑,走到那一十八人身旁,幸灾乐祸地笑道:“都说了我是你们未来的门主夫人,你们不信,现在好了,要挨罚了吧。” 那一十八个人都低着头,不敢回嘴。 云天行道:“谁说要罚他们了?” 白茉莉一怔,道:“他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你身为他们的门主,不该罚他们吗?” “弱女子?”云天行哈哈大笑,“那麻烦莉莉姑娘先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这弱女子身上一点伤没有,他们身上却见了红呢?” 红漪掩口笑了起来。 白茉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云天行笑了笑,道:“他们恪尽职守是忠,临危不惧是勇,云门正需要像他们这样的忠勇之士。我不但不罚他们,还有为他们的恪尽职守、临危不惧行赏呢。” 那为首之人受宠若惊,道:“门主不罚已是厚恩,我等哪能再受门主的赏赐啊。” 云天行笑道:“大家不必客气,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就是桓老先生派人送来的金疮药和一些酒酿,我一个人用不了那么多,你们随我来带些回去吧。”又向红漪道:“我去去就来。” 红漪微笑点头。 目送云天行带那一十八人离开,白茉莉跺了跺脚,目含幽怨,口里也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见白茉莉头发里还嵌着几片槐叶,红漪掩口一笑,道:“他不帮你说话,你生不生他的气?” 白茉莉道:“怎能不生气,他明明看到我在被人欺负,都不出手帮忙,这倒也罢了,末后还奖赏欺负我的人,哪有他这样的。真是的,分明就是故意在欺负人,比那十八个人还要可恶。” 红漪笑道:“他这样欺负你,那你还喜不喜欢他啊?” 白茉莉反问道:“我说喜欢他,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红漪道:“喜欢谁是一个人的自由,如果每有一个喜欢他的人,我就要生气,那我光气也气死了。话又说回来,有人喜欢他,不恰恰说明我的眼光好吗?” 白茉莉点了点头,道:“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红漪拿了那两个卷轴出来,递到白茉莉面前,含笑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不应该好好保管吗,丢了两个也未察觉,你还真是粗心呢。” 白茉莉接过卷轴,拉开了看了看,心道:“啊!是我的资格证书!是在什么时候……嗯,一定是刚才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掉在那里,被她给捡到了。还好没有遗失,不然可就要失去两项重要的技艺了。” 白茉莉小心地将卷轴收到小包里,道:“红漪姐姐,我真的好羡慕你,能找到像他这样的好男人,要是有人肯那样保护我,我光想想都快要窒息了。” 红漪苦涩一笑,道:“这在你们局外人看来或许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但又有谁能够了解深陷困境的我们的苦处呢?看着他身上一处一处的伤口,我心如刀割。如果不是答应了他要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我宁愿跳崖自尽,也不愿让他受人诋毁谩骂,身被累累创伤。”说到伤心处,眼中不禁落下泪来。 这时,云天行正好走来,见红漪落泪,面色一变,向白茉莉道:“你跟她说什么了?” 白茉莉道:“我哪有说什么啊!” 红漪连忙用衣袖拭泪,道:“不怪她,是我自己想起了往事,一时没忍住。” 云天行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道:“以后有什么委屈,可以跟我说,不要偷偷落泪,就算非要哭,也来我怀里哭,知道吗?” 听他这样说,红漪心中感动,乖巧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白茉莉看两人这般亲密,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云天行为红漪擦去泪痕,又向白茉莉道:“莉莉姑娘,你不是已经跟胡前辈离开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茉莉道:“你伤得那么重,人家当然是来看你啊。” “看我?”云天行皱眉道,“在树上看?” 红漪眼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呢,听了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白茉莉也觉得有些难为情,支支吾吾道:“这是一个很明显的误会。” 云天行道:“误会?” 白茉莉道:“香山小院这么大,房间多,路径也多,我又不知道你住哪里,就想到高处去望一望,没想到正好遇上了你们,我心里高兴,一不小心把树枝给踩断了,所以才会发生刚才那一幕。” “原来是这样。”云天行口里嘟囔着,“你来看我,又不知道我的住处,所以才爬到树上去……” 听云天行在复述自己说的话,白茉莉使劲点头,笑道:“嗯,没错,没错,大致上就是这样。” 云天行道:“既然你是来看我的,为什么见到我还要逃呢?” 白茉莉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想了好许久才说道:“人家从树上摔下来,那么狼狈,哪有脸见人,不逃等着你们过来笑话我呀。” 云天行点了点头,又道:“莉莉姑娘能从树上摔下来,看来还没有取得顶级爬树师的资格证书啊?” 白茉莉道:“你要是觉得这也是贤妻考核指标的话,我现在就去学爬树,等我取得顶级爬树师的资格证书,你就娶我。咱们来个双喜临门,好不好?” 红漪忍不住笑道:“都快要被你笑死了,你见过哪家贤妻考核爬树的呀?” 白茉莉抿嘴一笑,道:“技多不压身嘛。”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虽然已经说过许多遍,但我还要再重复一遍。莉莉姑娘,我已经有未婚妻了,要娶也只会娶红漪一个,不会再娶别的女人。你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心思了,免得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不!我不会放弃!”白茉莉态度坚决,“总有一天,你会被我的执着感动,不信咱们就走着瞧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看着白茉莉穿过月洞门,消失在景墙后面,红漪玩笑道:“人家又不要彩礼,白给你做媳妇,你也不要?”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去那边走走吧。” ~ 第一千四百八十七章 烂鸟打劫 微风抚柳,春意盎然。 云天行正与红漪站在荷塘边看锦鲤争食,突听头顶一个声音叫道:“生娃,生娃。”仰头一看,见许久不见的红眼乌鸦正站在柳梢向下张望。 “是烂鸟啊!” 云天行又惊又喜,忙向红眼乌鸦招了招手。 红眼乌鸦飞下来,落在了红漪头上,叫道:“生娃,生娃。” “好啊小黑,连你也取笑我,看我不打你。” 红漪作势要打,那红眼乌鸦倒也机敏,见事不好,双翅一振,又落到了云天行肩上,叫道:“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 云天行让红眼乌鸦跳到手掌上,抚摸着它的小脑袋,道:“烂鸟,这段日子你去哪里了,我都好久不见你了,还以为你遇上了麻烦,还好你没事。不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红漪道:“它本来是跟着我的,后来我被崆峒派的人囚禁起来,就不见它了,没想到它还在这里。” “跟着你?”云天行讶然道,“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你的?” 红漪大概说了一个时间,云天行道:“那时我与丁玲正在去往飞雪阁的路上,一场大雪之后,就不见烂鸟的影子了,没想到它居然跑到你这里来了。” 红眼乌鸦叫道:“怕冷,怕冷。” 云天行笑道:“原来是这样。飞雪阁处在冰天雪地之中,连人都冷得受不住,何况你这只乌鸦,也难怪你会飞走。不过,那时我与红漪相隔甚远,你是怎么找到红漪的?” 红眼乌鸦叫道:“生娃,生娃。” 红漪笑道:“又欠打了。” 云天行又问了几遍,红眼乌鸦仍只叫“生娃”二字,云天行只得作罢。 这时,空中传来一声唳鸣,两人仰头一望,见两只大白鹰从香山小院上空掠过,还带起了一阵急风。 云天行道:“看来百里师兄跟钟谷主也在这附近,不过,这附近除了香山小院,好像没有别的住所,难道他们是要来香山小院?” 这时,停在云天行手掌上的红眼乌鸦突然振翅飞起,扑扇着一对小翅膀,向那对大鹰追了过去,口里还叫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云天行哭笑不得,道:“烂鸟啊,你从哪里学来这些烂七八糟的东西,就你这小身板也敢跟这两只庞然大物叫嚣,当心叫它们一口吞了。” 红漪笑道:“明明只是一只鸟,却学人去打劫,真是够够的了。” 两人正仰头观看红眼乌鸦追逐大鹰,百里藏花和九幽谷主穿过月洞门,向这边走来。百里藏花道:“没打扰到你们吧?” 云天行忙迎了上去,先与百里藏花见过了,又向九幽谷主道:“钟谷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九幽谷主道:“之前也没见云少主这么客气,现在当上云门的门主,果然不一样了。” 百里藏花与九幽谷主相识甚久,单听她说了这一句话,就能听出她的话音里带了三分怨气,忙向她递了个眼色。 九幽谷主视而不见,又向云天行道:“云少主不打算把未婚妻介绍给我们认识吗?” 云天行忙唤红漪过来,为双方介绍。 九幽谷主上下打量了红漪一番,笑道:“果真是个超凡脱俗的妙人,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比的。”又向云天行道:“几时摆酒宴?到时候可千万别忘了送请柬去九幽谷,本谷主就算无法亲身过去,也一定会在远方祝福你们的。” 百里藏花干咳了一声。 九幽谷主转头看向百里藏花,道:“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百里藏花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喉咙不太舒服,来时大夫都说没事了,现在又突然这样,等回去了,还得再去找他一趟。” 九幽谷主轻轻哼了一声,把脸转开。 “阿笙的事我很抱歉。” 云天行觉察出了九幽谷主言语神色中的异样,也很能理解,毕竟阿笙是她的亲侄女,却因为自己,早早就离开了人世,如果换成是自己,大概也会这样吧。 九幽谷主知道此事怪不得云天行,但一想起阿笙对他一往情深,而他现在却要娶别的女人,怕阿笙醒来后伤心,所以言语间不自觉就带了些怨气。 此时见云天行态度诚恳,面带歉意,九幽谷主也有些过意不去,便说道:“害阿笙的是霍乱,又不是你,你道什么歉?” 云天行道:“话虽如此,但如果不是因为我,阿笙也就不会……” 九幽谷主道:“你不必自责,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今日来此,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云天行道:“钟谷主客气了。之前在九幽谷,没少受到钟谷主的指点和照料。那份恩情,云天行一刻也不曾忘记。莫说是帮忙,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云天行也在所不辞。” 九幽谷主含笑道:“你现在是云门的门主,我叫你上刀山下火海,你们云门那帮人还不得杀上九幽谷,跟我拼命?” 云天行曲着手指挠了挠脸颊,道:“不能吧。” “好了,说正事吧。”九幽谷主收起笑容,“霍乱那叛徒对九幽谷了解甚深,谷中不论派多少人出去,他都能够轻松避过。我们找了他这么些年,一点线索都没有。他刻意躲避九幽谷,对你们云门却没有防备,所以我想请你们云门的人,帮忙留意霍乱的动向。如果有他的下落或是什么线索,麻烦送个消息去九幽谷。” 云天行道:“霍乱害死阿笙,就算钟谷主不说,我也不会放过他。其实,刚下山的时候,我就已经吩咐下去了,如果霍乱出现在云门哪一个堂会附近,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九幽谷主将手中画轴交给云天行,道:“霍乱的名头虽然不小,但见过他的人毕竟还是少数。这是霍乱的画像,是你师兄才画好的,你找人多摹几份,分发到各个堂会,也好让他们有个参照。” 云天行拉开画轴看了一眼,又将画轴卷起,道:“如果发现霍乱的行踪,也不劳钟谷主亲自动手,到时我自去了结了他,提了他的人头去阿笙坟前祭拜。” 百里藏花咳了一声。 九幽谷主瞪了他一眼,又向云天行道:“你现在是云门的门主,我哪好多劳动你,你只需让门下人帮忙留意霍乱的动向即可,其他的就让我们九幽谷自己解决吧。” 云天行道:“钟谷主请放心,一有霍乱的下落,我会立刻派人送消息去九幽谷。” 九幽谷主点了点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赶回九幽谷,就在这里告辞吧。” 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章 无我之境 百里藏花与九幽谷主正要告辞离开,云天行忙道:“请等一下!” 两人都停住了脚步。 云天行道:“方才钟谷主交我画轴的时候,是不是说过‘你师兄’这三个字?” 九幽谷主道:“我有这么说过吗?” 红漪道:“钟谷主确实说过这三个字,我也听到了。” 百里藏花笑了笑,道:“既然瞒不住,只好坦诚了。天行,你与红漪姑娘跟师父的事我们两个已经知道了。” 云天行道:“是师父告诉你们的吗?” 百里藏花摇了摇头,道:“虽是从师父口中说出来的,但事出有因。有一日夜里月圆风清,我和南风陪师父师娘饮酒赏月,师父心情大好,喝了个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半睡半醒,嘴里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酒话,其中就有你们在崖底发生的一些事。” 云天行道:“原来是这样啊。” 百里藏花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跟师父有过怎样的约定,但师父清醒的时候并未提过这件事。那日醉得不省人事,不自觉说了出来,希望你不要怪师父。” 云天行笑道:“师兄多心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当时我让师父保密,是怕让蜃楼的人知道我还活着,既然现在已经暴露,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师娘也知道了吗?” 百里藏花点了点头,道:“师娘当时也在场,自然也听到了。她老人家一生无儿无女,知道师父认了个闺女,都高兴哭了。每次我要离开九幽谷主,她老人家总要嘱咐我一番,说你师弟回不回来无所谓,好歹把闺女带回来让我瞧一瞧。” 云天行苦笑道:“我这个徒弟就是白饶上的,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红漪掩口微笑。 百里藏花也笑道:“你别这么想。师娘好歹见过你的面,就是想也有个模样。红漪姑娘没跟师娘见过面,师娘自是想急着见上一见。” 云天行挠了挠头,道:“这可怎么办呢,我刚做了云门门主,尚有不少事务需要处理,短期内怕是走不开。这样好了,先让红漪随师兄与钟谷主一起回九幽谷,等我把云门的事情处理妥当,再去九幽谷拜见师父师娘。师兄以为如何?” 百里藏花道:“我倒没什么意见,单看红漪姑娘的意思了。” 红漪低着头,一言不发。 云天行道:“红漪,你不愿意吗?” 九幽谷主摇头叹息道:“你们两个一点也不懂女人的心思,难怪是一对师兄弟。” 百里藏花道:“这话怎么说?” 九幽谷主道:“她历经磨难,好不容易才与云少主重聚,在一起过了还不到一天,就叫他们分开,她哪里舍得?” 百里藏花拿扇子敲了敲额头,笑道:“倒是我少虑了。既然这样,那就等你们空闲了再一起回吧,也不必急于一时。” 九幽谷主道:“师叔天天拿这件事叨念你,以前遇不上,你空手回去尚有说法;现在遇上了,你再空手回去,师叔岂会饶你?” 百里藏花道:“师娘顶多说我两句,怕就怕师父干预。唉,反正都已经习惯了,也不差这一次。” 九幽谷主道:“你脑袋平时也挺灵光,怎么一到这时候就不中用了。你带不了真人回去,你带幅画像回去,不比空手强啊?” 百里藏花笑道:“啊!这真是个好主意,我居然没有想到。”又向红漪道:“红漪姑娘,师娘日夜念你,你介意我为你绘一幅肖像,来解师娘思念之苦吗?” 红漪道:“我当然不介意,不过,希望百里大哥能把我画得丑一些,别叫干娘抱太高的期望,不然以后去拜见干娘,见真人不如画上,怕是要叫她老人家失望。” 百里藏花笑道:“红漪姑娘这般容貌,叫我画丑一些,可真是难为我了。” 香山小院配有书房,百里藏花见书房光线暗些,便将文房四宝搬到室外石桌上,让红漪坐在花丛前的石头上。 云天行在旁研墨。 百里藏花盯着红漪观察了一会儿,将她的形象记到心里去,然后在宣纸上布局好,提笔蘸墨,开始绘画。 墨香飘散,弥漫满园。 从提笔到停笔,百里藏花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把红漪的肖像画好了。 云天行见画中人与真人居然有八九分相似,啧啧称奇,赞不绝口。 红漪看了自己的肖像画,也不住称赞百里藏花画技高超,还说画里人比自己好看,以后去九幽谷拜见干娘,她老人家一定会失望,惹众人都笑。 因两人急着赶回九幽谷,没有过多停留,等墨迹晾干,便将画轴卷好,拿绸带系住,告别离开了。 两只大鹰收到主人的召唤,再次从香山小院上空掠过,红眼乌鸦仍跟在后面哇哇乱叫,只是追不上。 除了百里藏花和九幽谷主外,还有不少江湖人士特来香山小院拜访,云天行不忍拂来人好意,都一一接见。 才送走了华山派的人,在香山小院守门的人又沿着石子小路,急匆匆跑了过来。 “门主,八指神弹管先生在外求见,是带他进来,还是打发回去?”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贵客临门,快请,快请!” 守门人离开后,红漪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听到管先生来了,你这么高兴?” 云天行笑道:“因为我想学琴。” “学琴?”红漪显得有些惊讶,“为什么突然要学琴?” 云天行拉出腰间佩剑,轻抚剑身,缓缓说道:“《剑意篇》中有云:‘修剑亦修心,心至静,可入无我之境,无我无处无我,剑亦如此。’之前我一直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方才我看到师兄专心作画,连树叶落到头上都不曾察觉,我心中大受触动。这不正是段前辈所说的无我之境吗。” 红眼乌鸦在柳树上跳来跳去,晃下一片柳叶,随风飘来云天行面前,云天行疾挥一剑,将之斩成两截,顺势收剑入鞘,继续说道:“想要在剑道一途走得远,修心至关重要。我经历了太多的事,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能镇定从容,但长期积攒下来的压抑和痛苦一刻也不曾离开过我。长此以往,我必为之所害。我想通过学琴来让自己沉静,慢慢放下一些沉重的包袱,这不但对我的身体,对剑道一途也大有裨益。” “你能这样想,我真的很高兴。”红漪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想学就学吧,我支持你。” 云天行微笑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 拍我肩膀能发财 云天行学琴,受百里藏花专心绘画触动是一,但不是主因。 之前赤鳞占据他的身体,曾以一剑斩去“岳鹰扬”两条手臂,虽然当时出剑的不是云天行本人,但他同样能够感受到赤鳞当时所展现来出的状态,那就是无我之境,摒除一切杂念干扰,专心对敌,所以才能将一剑之威发挥到那种地步。 云天行当时就有所感悟,但因局势危急,没有多想,后来看到百里藏花绘画,再次受到启发,所以才会想要学琴。 香山小院中栽种了许多奇花异卉,微风吹过,带来阵阵花香。 管平仲嗅着花香,随着引路人走在石子铺就的林荫小径上。 云天行早迎了出来,笑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管平仲笑道:“区区乡野匹夫,哪敢劳动云少主大驾,冒昧来访,幸勿见怪。” 两人客套了一番,云天行引管平仲到厅上坐下,红漪早沏了茶来,又端上点心果品等物。 两人虽是第一次面对面交谈,却谈得十分投机。 知道云天行是带伤接待,管平仲不敢久留,坐了一会儿,便要起身告辞。 云天行起身相送。 红漪小跑到云天行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道:“你不是要学琴吗,只顾闲说,怎么把正事给忘了。” 云天行哑然失笑。 学琴是他先提起的,因与管平仲谈得投机,反把学琴一事给忘记了,还亏得红漪在旁提醒了一句,不然放走了管平仲,再往哪里找去? 云天行快走几步,跟上管平仲,道:“先生请留步,在下有一事相求,希望先生能够答应。” 管平仲停住脚步,道:“云少主有事但说无妨,不需客气。” 云天行道:“在下想跟先生学琴,不知先生肯否教授?” 管平仲道:“容管某多问一句,云少主为何突然想要学琴?” 云天行不敢隐瞒,据实已告。 管平仲点了点头,道:“世人浮躁,一心求名求利,肯主动寻求沉静的人越来越少了。琴虽无心,却可养心,既然云少主肯学,管某必定倾囊相授。” 云天行没想到管平仲答应得这么痛快,心中欢喜,道:“先生在上,请受在下三拜。” 云天行正要下拜,管平仲连忙托住,笑道:“云少主不必行此大礼,管某所知有限,若有不如意之处,还望云少主莫要笑话才是。” 云天行道:“先生谦虚甚矣,要论起这世间的抚琴人,谁还比得过先生。” 管平仲摇了摇头,道:“云少主过誉了,天下之大,能人甚多,管某只是略通音律,岂敢争先。”又问道:“不知云少主几时有空学琴?” 云天行想了想,道:“今日已晚,先生不妨在香山小院住下,就从明日开始如何?” 管平仲想了想,道:“云少主伤势未愈,还是要多休息,学琴一事也不必急于一时,等养好了伤,再学不迟。管某是一闲云野鹤,四海为家,也没什么惦念,若云少主不嫌弃,可暂时跟随云少主左右,直到云少主学成为止。” 云天行道:“这样不会太麻烦先生吗?” 管平仲微笑摇头,道:“不麻烦。” 云天行先带管平仲去香山小院西面厢房中认明住处,因管平仲要去游览弹筝峡,云天行一直送到大门外。 目送管平仲的身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云天行又与守在门外的石径侠文墨等几位堂主说了会儿话,方才进去里面。 远处又来了几道人影。 石径侠吐出叼在口中的草叶,道:“咱们门主的面子可真大,一个个离开都要来与门主告辞,啧啧,这待遇只怕连云隐门、飞雪阁那帮人都没有啊。” 文墨见来人是仇涯子一行五人,忙小跑迎了上去,先与仇涯子见过了,又向红雀笑道:“红雀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其实,他们在昨日就已见过,只因当时局势紧迫,文墨不好上前相认,所以现在才会这样说。 文墨满怀热情,但红雀根本不理他,直接把脸转开,望向路旁景色。 文墨有些尴尬,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仇涯子道:“红雀,文堂主向你问好,你为什么不理?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红雀虽然满心不愿,却也不敢违逆仇涯子的意思,向文墨微施一礼,道:“见过文堂主。”然后仍把脸转开,不愿多看文墨一眼。 仇涯子摇了摇头,向文墨道:“你们门主睡醒了没有?” 文墨道:“门主早就醒了,方才还接待了不少访客。仇教主要见门主,我这就派人去通报。” 文墨派了一人进入香山小院向云天行通报,那人回来说道:“云门请仇教主等诸位进入。” 仇涯子道:“红雀,你留在这里,我们四人进入便可。” 红雀一怔,道:“为什么单叫我留在外面?” 卓君来微微一笑,道:“红雀,你不要生气,爹这样安排是有原因的。你想啊,云少主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一定还躺在床上,我们都是男人,进他卧房里去看他,当然没什么问题。但你一个女人家,进云少主的卧房,就有些不大合适了。言至于此,你懂我的意思吧?” 红雀道:“刚才他不是说云少主还接待了不少访客吗,怎么可能还在床上躺着。” 飞鹏道:“红雀,我且问你,你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红雀抬手向文墨一指。 飞鹏笑道:“我们都叫他文堂主,你却叫‘他’,你们关系很好吗?” 红雀哼了一声,道:“不让我进去,我便不进去,何必开这种玩笑。我回客栈等你们。”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卓君来道:“文堂主,我们来路上见路旁伏着一只白额吊睛大虎,现在多半还在那里。红雀独自回去,我们不放心,能不能劳烦你一趟,帮我们把红雀送回客栈?” 文墨点点头,道:“可以。” 卓君来道:“我们有很多话要跟云少主讲,回去得可能有些晚,红雀就麻烦文堂主了。”拍了拍文墨的肩膀,跟着仇涯子进入了香山小院。 飞鹏拍了拍文墨的肩膀,道:“好运。” 奎狼也拍了拍文墨的肩膀,道:“加油。” 石径侠见卓君来等人都来拍文墨的肩膀,不解其意,问道:“文老弟,他们为什么都要拍你的肩膀啊?” “拍我肩膀能发财。” 文墨抛下一句话,飞跑着向红雀追了过去。 石径侠叫道:“喂!你好歹让我也拍一下再走啊!”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 我讨厌男人 红雀快步走在林荫小道上。 “红雀姑娘,你等等我。” 文墨一边喊,一边从后面追了上来。 听到他的喊声,红雀越走越快。 文墨不得不使开轻功,从后面追上红雀,道:“红雀姑娘,我跟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理我啊。” 红雀直视前方,口里冷冷说道:“有哪条法律规定我一定要理你吗?” “这倒没有。”文墨满挠了挠头,又问道,“红雀姑娘不愿理我,是不是因为上次那件事情?” 红雀没有回答。 文墨道:“上次那件事,我不是有意要尾随,我是看红雀姑娘一个人在荒郊野外哭泣,怕红雀姑娘遇上危险,这才……而且我也要往回走,正好跟红雀姑娘是顺路,所以就……” 红雀冷哼了一声,道:“谁要听你解释!” 文墨道:“那件事不是已经说开了吗,为什么红雀姑娘还在生气,我实在想不明白。如果红雀姑娘觉得我哪里冒犯了,可以直说出来,我给你赔不是。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你。” 红雀停住脚步,转身看着文墨,道:“你还有完没完了?你知不知道你很烦啊?跟个蚊子一样,围在身边嗡嗡嗡,甩都甩不掉,你干脆别叫文墨了,叫改叫蚊子好了。” 文墨道:“我……” 红雀道:“你什么?” 文墨道:“我这是在解释啊。” 红雀道:“解释什么,谁要你解释了?” 文墨道:“有误会当然要解释清楚,不然越闹越深,更加说不清了。” 红雀微微眯起眼眸,上下审视了文墨一番,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文墨“啊”的一声,道:“我没……没有。” 红雀道:“没有你跟着我做什么?想图谋不轨?啊!一定是这样,上次没有得逞,这次看仇教主他们不在,又想逞凶。我可告诉你,别看我孤身一人,对付你这只蚊子,我一只手就够用。别再跟来,如果你不想死的话!”说罢,转身便走。··.柒捌z.o 文墨望着红雀逐渐远去的身影,自语道:“她为什么总不理我呢?上次的事明明都已经说开了,别也没有得罪她的地方,真是个怪女人啊!” 文墨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又想:“她不让我跟去,可卓少主还要我护送她回客栈,路上还有只白额吊睛大虎,哎呦,这可遭了。”忙向红雀追了过去。 红雀听到后方喊声,知道文墨又追来了,忙闪身到路旁树林里,在一棵大树后藏住。 文墨追来这里,不见了红雀的身影,站在原地喊叫,喊了一会儿,没人应声,自语道:“刚才还在这里的,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就不见了,真是怪事。哎呦!莫不是被那只白额吊睛大虎给叼去了?这可遭了!” “红雀姑娘,你在哪里啊?” “山中王,你听着!你要是敢动红雀姑娘一根汗毛,我文墨绝对不会放过你!” “红雀姑娘,你回个声,我这就来救你。” …… 文墨像屁股着火一样,握着子母双剑在附近树林里蹿来跑去,一边找一边喊,嗓子都喊哑了,只是找不到红雀的身影。 “怎么办,附近都找遍了,没看到红雀姑娘,会不会已经……”百度 文墨扶着树干,大口喘着粗气,仍扭着脖子四下看望,忽见不远处一棵大树后被风吹起一角衣裳,风过后,衣角又落了回去。 “是红雀姑娘……” 文墨飞一般地跑了过去,见红雀倚在树后,流着两行清泪,面带凄然之色。 红雀背过身去,用手背将泪痕擦去。 文墨道:“红雀姑娘,你……没事吧?” 红雀道:“不是叫你不要跟来了吗?” 文墨道:“我担……担心……” 红雀抢说道:“担心我被老虎刁去,你没法儿跟仇教主交代吗?” 文墨道:“刚才卓少主说你们来时看到有只白额吊睛大虎伏在路边,担心你独自回来不安全,让我送你回客栈。刚才你突然不见了,我还以为……以为……” 红雀道:“以为我被白额吊睛大虎给叼去了?” 文墨点了点头。 红雀看了他一眼,道:“你看起来也不像个呆子,怎么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傻吗?这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哪来的白额吊睛大虎。” 文墨四下望了望,道:“这里山高林密,未必真就没有。凡事就怕万一,万一真有白额吊睛大虎藏在暗处,红雀姑娘独自回来,岂不危险。” 红雀哼了一声,道:“我怎样是我的命,不用你管。” 文墨道:“话虽如此,但我受卓少主所托,要把红雀姑娘安然送回客栈,要是红雀姑娘有什么闪失,我如何向卓少主仇教主他们交……唉,怎么走了,我还没说完呢。” 红雀走回到大路上,见文墨又跟了过来,便停住脚步,道:“客栈就在前方不远,路上也有行人,更不会有什么白额吊睛大虎。你回去复命吧,别再跟着我了。” 文墨道:“那怎么行,既然答应了卓少主要把红雀姑娘安然送回客栈,就一定要送到客栈才行。还有啊,意外往往发生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所以才会叫做意外。” 红雀皱眉道:“你这是在咒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文墨连忙摇手,“我只是想说,不要轻易被表象所蒙蔽。这里行人虽多,未必就没有存有坏心的人。虽然离客栈很近,未必就没有白额吊睛大虎出没。我都送到这里了,还差这点路吗?走吧,我送你回到客栈再回去。” 红雀不愿与他并肩行走,快步走在前面。 文墨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道:“红雀姑娘,你刚才为什么哭啊,是想起了伤心事,还是我又哪里得罪你了,能告诉我吗?” 红雀道:“不能。” 文墨道:“可我已经问了啊!” 红雀道:“你问了我就一定要说吗?” 文墨道:“如果红雀姑娘哭是因为我的无意冒犯,我想知道具体的原因,以免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红雀道:“是因为你太烦人了,总跟在后面跟蚊子一样烦人,所以,别再跟着我了。” 文墨道:“我答应卓少主要送红漪姑娘回客栈,就一定要送到,这可是男人之间的约定啊。” “我讨厌男人。” 红雀抛下一句话,跑进了路旁树林里。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阴阳再现,红雀遭擒 红雀有意甩开文墨,跑进路旁树林里,想抄近路回客栈。 “呜呜——” 风中传来了女子的哭声。 “嗯?有人在哭泣。” 红雀停住脚步,辨明声音是从南面传来,便循声找过去。 向南走了百余步,见一女子坐在树下掩面哭泣,树旁还站着一个黑衣人,正在宽衣解带。 “菅无生!” 红雀吃了一惊,没想到一心要找的人会在这里出现,想起被阴阳二圣出卖,害得自己失身,便恨得咬牙切齿,眼中几欲喷出火来,拔出缚在双腿上的两把红莲短刀,如箭矢般向菅无生冲了过去! 菅无生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瞧,见是红雀,“咦”了一声,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红雀啊,真是好久不见了。” “叛徒死来!” 红雀纵身跃起,红莲双刀在空中划出两条红线,直向菅无生杀去! 菅无生将身向后纵开,在一块石头上站住,右手中多了一枝判官笔,左手负在身后,笑道:“故人见面,一点情面都不讲啊!” 红雀冷冷道:“跟你这叛徒还有什么情面可讲!仇教主待你不薄,你又是怎样回报的,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菅无生心知与仇涯子的梁子解不开,也不费力辩解,拿一双含春眸子上下打量着红雀,笑道:“啧啧,这才多久不见,整个人的气质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初见你时还有几分生涩,现在看起来,可比之前有女人味儿多了。唉,我当时贪恋异域美色,倒是把你这唾手可得的美人儿给忘了,现在想想,还真是有些后悔呢。” “我杀了你!” 红雀怒不可遏,舞着红莲双刀,又向菅无生攻了过去。 菅无生自恃武功高过红雀,并无半分惧意,也不愿伤她性命,只是在出招应付的同时,以言语刺激,想激怒红雀,让她露出破绽,好趁机将她生擒活捉,好好受用一番,以弥补往日遗憾。 红雀失身后,一直苦练双刀,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凭借自己的手段,杀掉阴阳二圣,为仇涯子报仇,也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在仇涯子等人的指点下,红雀的刀法进步神速,且现在视死如归,刀法中又多了一份狠辣,威力自然也更加强悍。 菅无生与她拆了数十招,见她双刀挥动如电,攻势连绵不绝,根本没有破绽可寻,心中暗暗惊异:“想不到才这么短的时间不见,她就进步了这么多,若不使些手段,还真拿不下她。” 想到此处,菅无生不再留手,右手判官笔,左手息魂指,全力向红雀出手。 虽然红雀悍不畏死,但终究实力有差,一个不小心,被菅无生点了一指,踉跄退了数步。 耳边又传来悲哭声。 红雀还当那女子趁乱跑了,没想到她还坐在树下掩面哭泣,红雀又急又气,大叫道:“你傻呀,我拖住他,你不趁机逃命,还坐在那里哭什么!快走呀!”抬脚踢起一块小石,正打在那女子腹部。 那女子“啊”的一声,似乎才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慌忙爬起身来,哭喊着向林外逃去。 菅无生怕那女子逃走后引别人来,坏他好事,想杀人灭口,飞步去赶,却被红雀给挡下了。 “你这淫贼!害了多少女儿家的清白!今日若不杀你,难逃公道!” 听红雀这么说,菅无生也不恼怒,笑了笑,道:“花爷我情意正浓,你放走了她,那花爷就只能拿你来宣泄了。” 红雀恼他言语轻薄,娇喝道:“淫贼受死!”舞了红莲双刀,奋力狂攻。 菅无生右手判官笔,左手息魂指,连点带戳,攻势凶猛,红雀抵挡不住,被压得连连倒退。 红雀虽然愤怒,但并没有失去理智,暗想:“这淫贼武功高我不少,再打下去,败的一定是我。而且阴阳二圣形影不离,菅无生在这里,冯必死一定也在这附近。若被这两个败类联手制下,我就算不死,也要受辱,还是先回去通知仇教主,再回来跟他们算账吧。” 红雀萌生退意,也不恋战,甩出数枚梅花镖暗器,抽身便走。 “既然都主动送上门来了,还能让你走了?” 菅无生躲开梅花镖暗器,握了判官笔紧追不舍。 红雀奔得正急,猛见一条白影从右手边林子里飞奔而来,速度极快! “不好!冯必死也来了!” 红雀折道往左边逃,但冯必死来得太快,红雀还没跑出多远,冯必死的金剑已刺了过来。 红雀无法,只得回身还击。 此时,菅无生也已从后方赶了过来。 阴阳二圣联手斗红雀,红雀哪里是对手,只不一会儿,便被两人生擒,连穴道也给点住了。 菅无生托起红雀雪白的下巴,笑道:“红雀,你放跑了那个女人,可有做好代替她接受宠幸的觉悟?” 红雀朝菅无生脸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畜生!叛徒!你不得好死!” 菅无生伸长舌头舔净口边津液,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道:“这个味道还真是让人迷醉啊!怎么办,我还想要,能再来点吗?”说完,把脸渐渐向红雀脸上凑了过去。 红雀穴道被封,一动也动不了,看着这张令人厌恶的丑脸凑过来,忙紧紧咬住嘴唇,又闭上了眼睛。 冯必死突然开口,道:“要来等我走了再来,别当着我的面做这种事。” 菅无生听了这话,只得暂时压下心中欲望,说道:“老白,你来得可真是时候,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还真不一定捉得住她。” 冯必死道:“你这家伙每次都快得出奇,这次出来这么久不见回去,不用想也知道是出事了。”说完,提起金剑对准红雀心口,正要刺下去。 菅无生一惊,忙捏住金剑,道:“你干什么?” 冯必死道:“你看不出来?” 菅无生道:“我当然看得出来,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冯必死道:“仇涯子记了我们的仇,不见我们死,他必不肯罢休。他身边的人能除去一个是一个,不然被他们找到,一起围攻,我们两个人未必能讨到好处。”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冯必死道:“云门势大,我们自然不愿招惹,不过,这里只有我们四个人,我杀了他,再杀了你,谁会知道?” 红雀道:“难道你不知道,有一位姑娘刚从这里逃掉吗?” 冯必死转眼望向菅无生。 菅无生干咳一声,道:“老白不必担心,那姑娘是我从她家门口掳来的,等这里的事一了,我再去她家把她杀掉就是。” 红雀道:“那姑娘的家你知道,你能确定她没把这里的事告诉别人吗?你觉得发生了这种事,她不会缄口不言吗?如果我没有猜错,她现在已经在亲朋好友的陪同下报官去了。” “这……” 菅无生一时哑口。 红雀道:“再退一步来说,就算她没去报官,家里遭了你这个大淫贼,也不敢继续在那里住了,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在搬家了。你把他杀了,到时候又找不到那姑娘的人,被云门列入追杀名单,就算悔青了肠子也无济于事了。” “这……” 菅无生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红雀道:“要我说也不必那么麻烦。你们把他放了,云门自然不会追杀你们。本来你们想对付的只有我,何必非要牵连他人,徒惹麻烦上身。” 冯必死道:“说来说去,你就想让我们放他走。红雀,我倒是想问一问,他是你的什么人?” 红雀道:“方才他说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是卓少主请他来的,并不是我跟他之间有什么关系。我让你们放他走,只是不愿影响仇教主与云少主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 冯必死摇了摇头,道:“这不是实话。” 菅无生道:“红雀,你别把我们两个当傻子。我们也在归真教待过一段时日,你什么性情我们了解。如果你们没有关系,你会为他大费唇舌吗?依我看,这人是你的相好吧?” 文墨道:“你们误会了,我与红雀姑娘这才是第二次见面,她讨厌我,不愿理我,说起来,我们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怎么可能是你们说的那种关系。” 菅无生笑道:“花爷我跟美人们第一次见面就有床笫之欢,你们第二次见面都还不是普通朋友,谁信?” 文墨冷笑道:“你以为谁都跟你这淫贼一样吗,尽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早晚有一天要遭报应!” 菅无生哈哈大笑,道:“就算花爷我要遭报应,也是在你死后的事。说吧,想怎么死,如果不是太麻烦的话,花爷我一定满足了你。” 文墨道:“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你们放了红雀姑娘,我随你们处置。” “谁要你好心!”红雀叫道,“你走你的,我是死是活跟你没关系!” 文墨道:“怎么没关系?我答应卓少主要把你安然送回客栈,你要是有个好歹,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仇教主他们?”又向阴阳二圣道:“你们把红雀姑娘放了,我随你们处置,叫一声出来,不算好汉!” 菅无生笑道:“呦呦呦,还说你们没关系,如果连普通朋友都不算,肯为对方去死吗?” 文墨道:“为对方去死,就一定得有关系吗?古来为大义牺牲者又岂在少数?今日我文墨若能以一己之命,换回红雀姑娘一条性命,也算是为侠义而死。只要你们肯让红雀姑娘离开,我随你们怎样杀,绝无怨言。” 红雀叫道:“谁要你救,自以为是得令人讨厌!”又向阴阳二圣道:“你们把这个讨人厌的家伙赶走,你们叫我做什么我都依你们!” 菅无生眼睛一亮,问道:“真的什么事都依?” 红雀咬了咬银牙,道:“什么都依!” 菅无生面露邪笑,道:“如果要你与花爷我共度春宵呢,你也依吗?” 红雀道:“都依你!” 文墨叫道:“红雀姑娘,不要……” “你闭嘴!”红雀大叫,“看不出来我很讨厌你吗?为什么还要纠缠不放?你走,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又向菅无生喊道:“你赶他走,我不想再看到他!” 菅无生放肆的目光在红雀身上来回扫荡,摩挲着下巴,阴笑道:“放他走也可以,不过,你不该先表示一下诚意吗?” 红雀道:“什么诚意?” 菅无生道:“如果我们把人放走了,你再耍花招,趁机溜走,花爷我岂不是很亏?” 红雀道:“你想怎样?” 菅无生笑了笑,道:“只要你把衣裳都脱下来,让他抱着一起走,这样花爷我就不担心你会逃走了。” 红雀紧咬住嘴唇,眼中已有泪光在闪动。 文墨叫道:“红雀姑娘,你要是不想让我含恨而死,就不做这种事!我文墨不是孬种,要是让你用这种方式救得性命,那还算是什么男人!我宁愿死……” “多嘴!” 冯必死将文墨踢一个翻身,一脚踩住文墨后脑,将他的脸紧紧压进了土里! 文墨支支吾吾说个不停,只是嘴里进了土,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红雀眼中滚下泪来,向菅无生道:“你把我穴道解开,我都依你,不过,你得先让他离开。” 菅无生欲火焚心,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把红雀穴道解开,兴奋地叫道:“快脱,快脱,一件也别剩!” 话刚说完,一支羽箭破空飞来,菅无生正在兴头上,躲得慢了一步,“嗤”的一声,羽箭擦肩而过,带起一条血线,钉在了后方大树上。 “啊!” 菅无生痛叫一声,衣服被羽箭穿破,肩膀也被箭头擦伤,伤处渗出的鲜血将黑衣浸透。 “淫贼!还记得你老娘吗?” 何绣衣一手持弓,一手掐腰,正站在不远处一棵大树旁向这边望过来。 菅无生受了箭伤,心中恼火,但一看到何绣衣那飒爽英姿,怒火全消,笑道:“原来是‘芙蓉神箭’何女侠,上一次被叶孤鸾搅了好事,这一次,何女侠自己送上门来,可是空闺寂寞难耐,想来花爷我这寻求安慰?”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一箭就射你这张狗嘴!看箭!” 何绣衣从背后箭囊中拉出一箭,顺势转身拉一个满弓,“嗖”的一箭向菅无生射去! 这一箭来得极快,但菅无生早有防备,侧身避过,“夺”的一声,羽箭钉在了后方大树上,箭头完全没入树干,震落的绿叶随风而去。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 畜生与禽兽 红雀见来了帮手,忙将地上的红莲双刀捡起,向后跃开,摆开架势,道:“把人放了,让你们安然离去,否则,这里就是你们两个败类的长眠之地!” 冯必死一笑,道:“前一刻还百依百顺,下一刻就怒目相向,老黑,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不喜欢女人的原因。唉!还是金珠宝贝来得真实,永远都不会骗人。” 菅无生道:“红雀,你的相好还在我们手上,你居然敢反抗,难道就不怕我们杀了他?” 红雀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跟他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不让你们杀他,只是不想影响仇教主与云少主之间的关系而已。” 菅无生冷冷一笑,道:“既然这样,那这个人也就没必要留了。老白,解决掉他,再帮我捉住这两位美人儿,今晚花爷我要做她们的新郎官!” 冯必死拿金剑对准文墨后心,正要刺下去,猛觉后方冷风骤至,吃了一惊,顾不得再杀文墨,忙回身疾刺一剑,却被人拿刀鞘挡住,想用灭魄掌击攻击来人,却被来人抢先一脚踢在腹中,闷哼了一声,倒摔了出去! “咚——” 冯必死脊背撞在树干上,大树猛地一颤,落叶缓缓飘下! 菅无生一惊,道:“老白,你没事吧?” 冯必死摇了摇头,嘴角溢出血来。 茶叔喝了口茶,道:“抱歉啊,茶某左手拿着葫芦,没法儿与你对掌,所以就用上了脚,希望你别介意。” 红雀趁机跑过去将文墨救起,拉着他退到后面,见他灰头土脸,口中还含了一嘴的土,样子有些好笑,忍不住笑了出来,问道:“好吃吗?” 文墨将口中沙土吐出,苦着脸道:“一点都不好吃。”见红雀笑得花枝乱颤,又道:“能让红雀姑娘笑,这土吃得不亏。” 红雀听了这话,立刻收起笑容,取出一块绣花手帕递给文墨,道:“自己擦擦脸。” 手帕很香,跟红雀身上的香味一样。文墨接过手帕擦脸,只觉口中鼻中满是香气,不禁暗想:“她为什么不愿理我呢,是我哪里冒犯到她了吗?” 文墨擦完了脸又将手帕递还红雀,红雀见手帕上全是土,也不伸手接,只说道:“上面都是土,还给我做什么,不要了,扔了吧。” 文墨“啊”的一声,道:“是在下唐突了,等回去洗干净了再还给红雀姑娘。”转过身去,将手帕抖了两抖,小心叠好,收入怀中。 冯必死撞到大树上,半天没站起来,茶叔心中略感歉疚,道:“啊!真是抱歉,这一脚踢得重了。来,干了这茶,交个朋友吧。” 茶叔将茶葫芦伸向前,对冯必死发出了交友请求。 何绣衣走上前来,道:“喂,你跟他们交朋友,你知不知他们是做什么的?” 茶叔问道:“他们是做什么的?” 何绣衣道:“是淫贼!” 茶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其实,茶某挺佩服他们这一行的人,无惧流言,始终都在坚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走自己的路,这份勇气,这份坚持,都值得我们学习。” “……” 茶叔喝了口茶,又慢悠悠地说道:“利字当头,人心躁动,往往很难从一而终,但淫贼这个职业是个特例。不论哪一个淫贼,都很热爱自己的职业,早出晚归,风雨不歇,甚至有的还带病工作,主动加班,这份对职业的热爱,实在让人钦佩。” 何绣衣皱眉道:“淫贼在你眼里这么好,你怎么不去做淫贼?” 茶叔摇了摇头,道:“秋衣姑娘会错意了。茶某是想说,万事万物皆可为镜,只要用心观察,就一定能发现值得借鉴的地方。淫贼固然可恨,但他们的勇敢、坚持、对职业的热爱等等品质,确是我们很多人都没有的。这难道不值得深思吗?” 何绣衣白了茶叔一眼,嘟囔道:“我们秋衣一族可没你们人类那么多心机。” 冯必死抬袖擦掉嘴角流下的血线,扶树站起,死死盯着茶叔,问道:“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何绣衣道:“喂,本女侠都叫你们绑过一次了,你们居然连本女侠的名号都不知道,能不能给人一点尊重?你听好了,本女侠乃‘芙蓉神箭’何秋衣,啊呸呸呸呸呸,是何绣衣,绣是锦绣的绣……” “不是问你!”冯必死提金剑指向茶叔,“是你身旁这位!” “哦。”何绣衣向茶叔道,“问你姓名呢。” 茶叔慵懒地道:“我喜欢喝茶,你们可以叫我一声茶叔。” 冯必死道:“我是问你姓名,不是问你喜欢什么。” 茶叔道:“忘记了。” 冯必死哈哈大笑,道:“这世上还有把自己姓名都忘掉的可怜人吗?” “可怜人?”茶叔摇了摇头,“茶某虽然忘掉了姓名,但并不觉得自己可怜。相反,你们才可怜,明明拥有那多么好的品质,做什么不好,偏要去做淫贼,净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非要等报应临身才肯悔悟吗?” 冯必死冷笑道:“一个连自己姓名都忘掉的人,也有资格向别人说教?” 茶叔道:“姓名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冯必死道:“姓名当然重要,如果没有姓名,你的墓碑上要怎样刻呢?” 茶叔道:“人都没了,墓碑上怎样刻很重要吗?你们这些人啊,有命不好好活,却去计较死了墓碑上刻什么,实在有够闲的。话又说回来,你们两位怎样称呼?” 菅无生提判官笔向茶叔一指,道:“难道你没听说过‘阴阳二圣’的鼎鼎大名吗?” 茶叔点了点头,道:“牛羊二牲,茶某记住了。再容茶某多问一句,哪一位是牛兄?哪一位是羊兄?” 何绣衣笑得花枝乱颤,心想:“跟这两只牲口比起来,我这秋衣还算好的了。”向茶叔道:“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一位穿黑衣就是你的牛兄,名字叫牛畜,畜生的畜;这位穿白衣的就是你的羊兄,名字叫羊禽,禽兽的禽。你都记住了吗?” 茶叔点点头,道:“茶某记住了,黑衣服的是牛兄,叫畜生;白衣服的是羊兄,叫禽兽。茶某没记错吧?” 何绣衣笑道:“一点都没错。”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柳蕙巧骂,阴阳飞遁 茶叔走上前,道:“啊!原来是牛畜生和羊禽兽两位兄弟,咱们不打不相识,来,干了这茶,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冯必死怒喝道:“无名之辈!怎敢侮辱‘阴阳二圣’!” 菅无生喝道:“何必与他多说,一起出手,叫他横尸就地,血溅当场!” 两人各自挺了兵刃,向茶叔杀了过去! 茶叔虽然不欲与人争斗,但人家欺负上门,也没有抱头挨打的道理,舞着刀鞘与两人斗了起来,口里说道:“牛畜生、羊禽兽两位兄弟,茶某并无恶意,只想与你们两位交个朋友,有话好好说,何必非要动手,快些把兵刃收了吧,免得伤了和气。” 冯必死挥舞金剑,奋力狂攻,口里叫道:“羞辱阴阳二圣,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菅无生判官笔连点带戳,攻势甚急,口里说道:“不错!死无葬身之地,死无葬身之地,死无葬身之地……” “哇!牛畜生兄弟,你说话还自带回音,是怎么做到的?现在好像不是问这种问题的时候。”茶叔挥刀挡掉冯必死刺来的一记快剑,口里喊道,“牛畜生、羊禽兽两位兄弟,茶某没有侮辱你们的意思,快快住手,莫要伤了和气。” “欺人太甚!死!” “死,死,死……” “牛畜生兄弟,你的回音越来越重了。” 茶叔见何绣衣红雀文墨都站在一旁,没一个上来帮忙的,不禁叫道:“喂,茶某快要被人给打死了,你们三个都不来帮忙吗?” 何绣衣含笑道:“何秋衣让我给你捎个口信,她说刚才射箭闪到胳膊了,没法儿帮你,实在抱歉。哦,还有,还有,她还说兄弟之间要和睦相处,不要动不动就大打出手,会伤了和气的。” 文墨捂着胸口说道:“我被冯必死打了一掌,胸部隐隐作痛,感觉还有些喘不上气,我很想帮忙,但是……很抱歉。” 红雀道:“他受伤了,我得照顾他。” 茶叔抽身向后跃开,道:“不是吧,茶某只是路过唉,怎么倒成……”说未说完,阴阳二圣又杀了过来。 茶叔又与阴阳二圣过了百余招,被缠得有些烦,以鞘代刀,使两记快招分别将二人击退,顺势向后跃开,趁隙喝了口茶,道:“狗子,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快出来帮为师一把。” 王二狗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舞着手中单刀大叫道:“你们两个败类胆子不小呀,居然敢找我师父斗殴,活得不耐烦了吗?” 茶叔一口茶水喷了出来,道:“收徒不慎啊!” 柳蕙从树后走出,道:“原来你们两个就是阴阳二圣,我飞天夜猫早就想会会你们了,只是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今日能在这里遇到你们,我真是太高兴啦。” 冯必死提金剑向柳蕙一指,道:“女娃子,挑衅阴阳二圣可是会死人的,你做好血溅当场的准备了吗?” 无视冯必死的狠话,柳蕙道:“我听说你们一个贪财,一个好色,敢问好色的是哪一个?” 菅无生向自己一指,道:“正是花爷我!” 柳蕙问道:“你是瞎子吗?” 菅无生一怔,道:“花爷我目亮如雪,眸清似月,怎么可能是瞎子!” “你可不就是瞎子嘛。”柳蕙不紧不慢地说,“身为一个淫贼,应该随心而动,逐色而行,这不是最基本的常识吗?我飞天夜猫站在这里,日月无光,山河失色,你居然无视我,去纠缠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你不是瞎子是什么?你不但瞎,简直瞎得我目不忍视!我要是你,早自剜双目,投河自尽了!” 菅无生被堵得哑口无言。 冯必死哈哈大笑,道:“你这女娃子倒是有趣。老黑,你去把她收了吧。” 柳蕙道:“贪财的,你不用笑他,你比他还可笑!但凡还有点脑筋,把我掳走,卖到妓院里去,一夜暴富不是梦,连这样简单易行的暴富方法你都想不到,你不是冯必死,你是自己笨死的!” 冯必死怒道:“你……我……” 柳蕙道:“你什么你,我什么我!都笨入膏肓了,还在这里你啊我啊来,再不去找神医开瓢,割脑急救,等笨传到骨髓里去,不但你,你的子子孙孙,只会一个比一个笨,神仙也难救!” 冯必死怒极而笑,道:“好个尖牙利嘴的女娃子!你得意吧,等我解决掉这个来历不明的独眼瞎,一定把你卖到妓院里去,叫你为辱骂阴阳二圣付出惨痛的代价!” 柳蕙道:“那你可得快点了,有这个想法的人能从这里排到月亮上去。你要是没有关系,不懂打点,就在后面慢慢排队吧。不过,要做好心理准备哦,很可能到你老死了,都未必有这样的机会。” 菅无生道:“老白,身为一个采花使者,我感觉遭受到了莫大的耻辱,我要把这女娃子凌辱一百遍,你会不会资助我?” 冯必死大手一挥,道:“不!” 菅无生眉头一皱,道:“老白,咱们这关系,我这要求不过分吧?” 冯必死道:“当然不过分。” 菅无生道:“那你还说不?” 冯必死道:“我是说一百遍不够!” 菅无生咽了口唾沫,道:“一千遍?” 冯必死道:“不够!” 菅无生弱弱地问道:“那一万遍呢?” 冯必死道:“我会资助你!” 菅无生小声道:“老白,这可是在玩命呀!” 冯必死道:“阴阳二圣不是一直都在玩命吗?” 菅无生哈哈大笑,道:“好!就一万遍!” 柳蕙双臂抱在胸前,跟个没事人似的说道:“一个有眼无珠,一个笨入膏肓,还在这里做千秋大梦呢。可怜,真可怜,可怜到我快无法呼吸了!请你们两个马上从我眼前消失,再迟一刻,我怕我会怜发身亡!还在等什么,消失!立刻!马上!” 阴阳二圣相视一眼,飞一般地走了。 何绣衣文墨红雀王二狗等四人都愣住了。 “这就走了?” 几人有些难以置信。 何绣衣走到柳蕙身旁,不解地问道:“柳妹妹,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你让他们走,他们立刻就走了?” 柳蕙微微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 茶叔喝了口茶,道:“她与牛羊二牲只是先我们一步看到飞雪阁的人来了而已。” 何绣衣转头望去,见严霜正带领飞雪阁的人向这边来了,失笑道:“这就是你说的天机不可泄露?” 柳蕙转动眼珠瞧向别处,撇着嘴道:“她们的出现只是巧合而已,阴阳二圣就是被我骂走的。”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 文墨中毒 严霜带领飞雪阁众人赶到近前,没看到阴阳二圣,却见茶叔等一帮人在这里,不禁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有没有看到阴阳二圣?” 文墨道:“严阁主怎会知道阴阳二圣在这里?” 严霜道:“方才本阁主遇到一位姑娘,衣衫不整,哭哭啼啼,问她怎么了,说是被阴阳二圣掳到这里要施暴,却被红雀姑娘给救了。又问她阴阳二圣还在不在,她说正与红雀姑娘打斗。本阁主便带人赶来了。阴阳二圣呢,怎么不见人?” 文墨道:“那两个败类见严阁主带人来,先一步逃走了。” 严霜面现怒容,道:“这两个败类无恶不作,又曾协助西域联军攻打玉门关,罪恶滔天,岂能让他们逃走。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边。” 文墨向阴阳二圣逃走的方向指去。 严霜又带领飞雪阁的人向文墨所指方向追了下去。 目送飞雪阁众人远去,文墨走到树旁扶住,一手捂着胸口,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红雀发现了他的异状,过来问道:“你没事吧?” 文墨咬着牙道:“方才被冯必死打了一掌,胸部隐隐作痛,还有些喘不过气,可能是受了内伤,将养两日便好,红雀姑娘不必担心。” 听了这话,红雀面色微变,道:“你快把上衣解开我看。” 文墨一愣,道:“什么?” 红雀道:“解开上衣啊!” “这……”文墨支支吾吾道,“这有些不大妥当吧。” 红雀瞪了他一眼,道:“都死到临头了还管这些做什么,快解开上衣我看,不必多说!” 文墨见她神情凝重,不像在开玩笑,知道情况有些不妙,忙解开上衣,却见胸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紫黑色的大掌印,失声道:“啊!这一定是刚才冯必死打我的时候留下的!” 红雀眉头紧锁,道:“看这情况,你应该是中毒了。” 何绣衣也过来看了,道:“红雀妹妹可知是什么毒?” 红雀摇了摇头,道:“还好不是快速致死的剧毒,不然你这条性命算是交掉了。事不宜迟,快回香山小院去找云少主。” 文墨道:“找门主做什么?” “笨蛋!”红雀忍不住骂了一句,“当然是解毒啊!” 文墨挠了挠头,道:“我记得门主好像不懂毒呀。” 红雀道:“他连霍乱的致命剧毒都能解,这种小毒怎会难倒他。” 众人匆匆赶回香山小院,向云天行说明事情原委。 当时仇涯子尚未离去,听了这话,怒火中烧,冷声道:“老夫誓杀此二贼!” 见云天行开始运功替文墨祛毒,红雀道:“那两个败类尚未走远,何不追过去,找机会解决掉他们。若失此良机,以后再想找到他们,只怕不容易。” 仇涯子点了点头,道:“正合吾意。”又向云天行道:“云小子,老夫要去追那两个败类,这就告辞了,咱们以后再见吧。” 阴阳二圣险些害了仇涯子他们的性命,这是生死大仇,云天行心知拦不住,便道:“仇教主先去,我随后会派人前去援助。阴阳二圣作恶多端,不能让他们走脱。” “好。” 仇涯子走了一段,忽又停住脚步,回身道:“红雀,只我们四人去便可,你留在这里听候云少主调遣。” 红雀一愣,道:“为什么又单单留下我一人?那两个败类害我……我非杀他们不可!” 仇涯子道:“文堂主是因你而受伤,你留在这里照顾他,直到他完全康复以前,不许离开半步。” 红雀道:“我……” 仇涯子沉下脸来,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红雀垂下头,道:“红雀知道了。” 仇涯子点了点头,带领卓君来等三人离开了香山小院。 云天行使用“物换星移”将文墨体内毒素转移到自己身上,拉出剑来,割破左手食指指肚,催动黑血外流,直到血液转红为止。 虽说云天行有百毒不侵之体,无惧百毒,但毒素存留体内,终究是个问题。如果放任不管,天长日久也会慢慢分解掉,但无疑会加重身体负担,不如这样来得省心。 云天行道:“文大哥,你体内之毒虽解,但内伤不轻,需要多加修养。门中之事我会另派他人,你放心在香山小院歇养吧。”又向红漪道:“红漪,我出去一趟,你带文大哥和红雀姑娘去客房吧。” 红漪道:“你也要去追阴阳二圣?” 云天行微笑摇头,道:“对付阴阳二圣,严阁主和仇教主他们绰绰有余。我有伤在身,就不去给大家添麻烦了。我调些人手去支援他们,马上就回来。”说完向外走去。 红漪把文墨红雀带去客房,因还有别事,就先离开了。 红漪在时,红雀有什么说什么,红漪一走,房里只剩她与文墨二人,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文墨不肯躺下,坐在床沿,红雀就坐在桌旁圆凳上,背对着文墨玩头发。 文墨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两人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气氛有些尴尬。 红雀本想回隔壁自己房间,又怕文墨有伤,行动有碍,所以不得不坐在这里听候差遣。毕竟文墨是因自己受伤,不好弃之不理。哪知这文墨跟个木头人一样,半天不吱一声,反让她无所适从。 文墨坐在床沿低着头,时不时向红雀那里望一眼,见她背对自己,嘴里有话也说不出口了。 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红雀有些坐不住了,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现在感觉怎样了?” 文墨支吾道:“好……好多了。” “那便好。”红雀站起身来,“我就在隔壁房间,有事你叫我。”说完,不等文墨回话,快步出门去了。 文墨长舒了一口气,仰身躺在床上,本想小睡一会儿,可翻来覆去睡不着,又觉屋里闷,就下床走了出去。 两人的客房就在荷塘边上,文墨才出房门,就看见红雀坐在荷塘边石头上,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文墨不自觉走了过去,想向她道一声谢,哪只红雀听到脚步声,回头瞧了他一眼,就匆匆跑回房里去,把房门关上了。 文墨愣在原地。 微风抚柳,荷塘里传来蛙鸣。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白骨 云天行快步走出香山小院,见谢岚与石径侠站在树下说话,笑道:“谢大哥,你怎么来了,伤势好些了吗?” 两人赶忙迎过来,谢岚道:“本来伤势就不很重,得包神医妙手施救,已经没事了。门主伤势怎样了?” 云天行道:“已无大碍,歇养几日便好。”又问道:“吴英雄呢,怎么一直不见他人?” 谢岚道:“他想将包神医拉拢到云门,正极力讨好呢。还有之前欠了包神医好些绝症患者,也够他找一阵子的了。” 云天行笑道:“倒是难为他了。” 石径侠问道:“门主找吴副门主是不是有事情要吩咐?”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阴阳二圣在这附近出现,严阁主和仇教主都去追了,我本想让吴英雄带些人去帮忙,既然他不在,麻烦石堂主你带些人过去吧。” 谢岚道:“门主和红漪姑娘都有伤在身,石兄还是守在这里吧,我带人去一样。” 云天行道:“谢大哥有伤在身,不宜大动,还是……”忽然想起谢岚与严霜的关系,笑了笑,改口说道:“那就麻烦谢大哥跑一趟了,不过,千万要注意身体,能留下阴阳二圣最好,留不下也不必勉强。来日方长,不怕他二人逃到天涯海角去。” 谢岚问了阴阳二圣逃走方位,带了些人追了过去。 一路快步疾奔,追了一个多时辰,既没见阴阳二圣,也不见飞雪阁的人。刚好路边有个茶摊,谢岚过去问,茶摊的伙计说前不久才看到一群女子往东南方去了,谢岚知道是飞雪阁的人,忙追了过去。 又行了二三里地,远远看见飞雪阁的人停驻在大片的山林外,谢岚等人忙加快脚步,过去汇合。 严霜见谢岚带人来了,讶异道:“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会来这里?” 谢岚道:“我的伤势不很严重,又得包神医妙手施治,已经无碍了。门主让我们来追阴阳二圣,他们人呢?” 严霜向前一指,道:“逃进山林里去了。” 谢岚道:“怎么不追进去?” 严霜望着前方笼罩在薄雾中的深山密林,道:“这里山高林密,草长及腰,极易躲藏,就算紧跟着进去,都未必追得到,何况我们只是远远看着他们进去了。他们转往哪个方向逃,我们根本无从得知。且现在天色渐晚,我们没带水粮,冒然追进去,怕是不妥。” 谢岚抬头看看天色,已是近暮时分,又问道:“仇教主他们没与你们遇上吗?” 严霜道:“我们来到这里不久,仇教主他们四人就来了,说要进去追阴阳二圣,还让我帮忙给云少主捎个话,说不一定什么时候回去,要云少主不用担心,还请云少主帮忙照看红雀姑娘,千万不要让她跟来。既然你在这里,这些话就请你帮忙转给云少主吧。” “我会代为转达。” 谢岚又道:“趁天色未晚,不如我们结伴进去找一找,如果天黑前还找不到,那就没有办法了。” 阴阳二圣罪孽深重,严霜也不愿放过他们,当即答应,于是两拨人结伴走进了被薄雾笼罩的深山老林。 不知为什么,这座山林似乎与外面的世界有些不太一样。 此地的绿植格外茂盛,明明尚在暮春时节,这里的草木就已生长得郁郁葱葱,不但树木高大,就连杂草都能及腰,再加缠在树上的藤萝,以及从树枝上垂下来的绿蔓,给人一种身处原始森林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因为林中湿气太大,山林中弥漫着薄薄的雾气,远处的景物被雾气笼罩,朦胧不清。 不时传来啾啾鸟叫,还有几声遥不可闻的兽吼。 “大家都小心一点。” 谢岚挥剑砍倒身前挡路杂草,回头向众人嘱咐。 严霜率飞雪阁众女紧跟在谢岚后面,由云门的人押后。 一行人都执兵刃在手,一边清除身侧杂草,一边徐徐前进。 “啊!” 队伍中一女子突然大叫了一声。 山高林大,危险不知藏在何处,众人都悬着一颗心,连交流都刻意压低了声音,突然的叫声,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严霜提剑赶到尖叫的女子身旁,问道:“怎么了?” 那女子面色惨白,拿剑向身侧杂草丛中一指,颤声道:“死……死人。” 严霜拿剑拨开草丛,见一具白骨躺在地上,穿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应该有许多年月了。只是那白骨头颅正对着这个方向,拨开草丛乍看到这么一个东西,任谁也得受些惊吓。 谢岚闻声赶来,问道:“怎么了?” 严霜提剑向草丛里一指,道:“草里有具尸骨。” 谢岚拨开草丛去看,道:“头骨上有个切口,应该是被刀剑等薄兵砍中头颅致死,不知是什么人。”又拿剑割破衣物,想寻找着能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可什么都没有找到。 严霜四下望了望,见到处弥漫在雾气中,无法远视,还隐约有不知名的野兽发出几声吼叫,心中略感不安,提高嗓音喊道:“大家都警惕些,不要到处乱走,更不要离队单独行动,守好各自周身,小心提防。” 谢岚又回到队伍前面带路,引着众人缓缓行进。 这里林密草长,也不知走了多久,左前方灌木丛中有人探头探脑,谢岚眼角余光瞄到了,把视线投过去,那脑袋便缩回灌木丛中不见了。 谢岚向严霜使了个眼色,低声道:“那里有人。” 严霜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也看到了。” 就在这时,灌木丛后面突然跑出三个人,向丛林深处逃去! “不要走!” 谢岚大喝一声,提剑向那三人追了过去! 严霜等众人紧随其后。 那三人在前面死命地逃,谢岚在后面紧追不舍,树木如飞般向后闪过。 谢岚使开轻功在林间飞掠,只不一会儿功夫,就抢到前面,将那三人给截住了。 那三人想回身继续逃,后面严霜等众人也都赶了过来,将那人三人团团围住。 那三人看没了逃路,忙跪到地上磕头求饶,齐声告饶:“好汉饶命!不要杀我们,我们家有老小,正饿着肚子等我们回去赡养啊!”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嚎哭森林 “哗啦啦——” 林中宿鸟惊飞。 那三人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饶。 谢岚见他们身着兽皮衣裤,一个持弓背箭,一个手握长柄叉,还一个怀抱青丝罗网,猜测他们可能是进山打猎的猎人,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持弓的年纪最长,回答说:“小人三个都是住在附近村子里的人,结伴来山中打猎,不想冲撞了几位好汉,请千万饶一条性命,我等愿意将手中猎物双手奉上。” 谢岚与严霜相视一眼,又问道:“你们既是猎人,为什么鬼鬼祟祟,见了我们还要逃?” 那持弓的道:“好汉有所不知。这片山林十分危险,平常少有人迹踏足,眼下突然见到你们这么多人,还当是鬼怪所化,心内惊惧,所以不敢现身。又见你们已经发现了我们三人的藏身之处,这才逃走,并没有别的缘故。” 严霜道:“你说这片山林十分危险,又说我们是鬼怪所化,难道这片山林里还有鬼怪不成?” 猎人们听了这话,面露惧色,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 “咕咕——” 在这片荒蛮之地,鸟叫声听起来也令人毛骨悚然。 谢岚四下望了望,心想:“他们怕成这样,不像是装出来的,难道这片山林里真的有鬼怪?” 虽然他不信这些东西,但这片山林确实与外面的世界不同,而且刚才看到那具尸骨,让他莫名不安,这时再听猎人们谈起鬼怪,纵是向日胆大,如今也生了三分惧意。 严霜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持弓的颤声道:“是……是……嚎哭森林。” “嚎哭森林?”严霜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怪名字。” 那持弓的道:“好汉有所不知,这名字是有来由的。每当夜幕降临,这片山林中总会传出鬼怪嚎哭的声音,所以才会被称作是嚎哭森林。现在天色不早了,诸位好汉快些退出去吧,要是等夜幕降临,迷失在这里面,怕是要有生命危险。” 谢岚向密林深处远望,可雾气迷蒙,又有树木遮挡,根本望不到远处,又问道:“这片山林里真的有鬼怪?” 那三个猎人一起点头。 谢岚追问道:“你们见过?” 那三人又都摇头。 那持弓的苦着脸道:“我们要是见过,哪里还有命在。” 谢岚道:“既然都没见过,为什么说有鬼怪,这不是耸人听闻吗?” 那持弓的道:“我们三人没见过,但别人有见过的。前一阵子我们村子里搬来了几户人家,都是来躲避战火的。其中有一个叫李大胆的年轻人,自诩胆大包天,什么也不怕。有人就跟他开玩笑说,你胆子大,敢在嚎哭森林里过一夜吗?他说这有什么不敢,当天晚上便独自进了嚎哭森林。” 严霜听得入神,急问道:“后来怎样了?” 那持弓的叹息了一声,道:“那日我吃过早饭,本打算约合他们两个一起进山打猎,来到嚎哭森林边上,见围着一群人,挤进去一看,李大胆死了,趴在地上满身都是血,眼睛睁得很大,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身后是爬行留下的一道长长的血痕,看样子是从嚎哭森林里爬出来的,死状极其惨烈。” 谢岚道:“人是怎么死的?” 那持弓的道:“到底是怎么死的小人也不太清楚,他身上的衣服破了,肉也都被抓烂了,有的地方甚至还露着骨头。听验尸的说,像是被某种凶猛的野兽给咬死的,但大部分人都说是被鬼怪给杀死的。人已死,到底是怎么死的,谁也说不清楚。” 谢岚道:“说到底,你们也不知道李大胆到底有没有见过鬼怪。” 那持弓的道:“好汉莫急,小人还没有说完。” 谢岚道:“那你继续说。” 那持弓的继续说道:“李大胆是家里的独苗,出了这种事,他老子没了后,哪肯罢休。将李大胆葬了以后,变卖家产凑了些银两,招募勇夫进山,为儿子报仇。现在兵荒马乱,大家没有收入,见有银两可拿,就是再害怕,也愿意拼命一搏。当时一共招募了十五个勇夫,连同李大胆他老子在内总共十六人。众人收拾好各种狩猎工具,带了水和干粮,趁夜进入了嚎哭森林里。” 一只乌鸦嘎嘎地叫着从头顶飞了过去。 那持弓的向西面望了一眼,见日已西沉,面上又露出掩饰不住的惧意,道:“他们一行十六人在嚎哭森林里待了一天两夜,没有一点消息。直到第三天凌晨时分,才有一个被招募去的勇夫逃了回来。大家问其他人怎么没回来,那勇夫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像是被吓傻了,问什么都不说,只反复说“白骨”、“鬼怪”这两个词。明明嘴唇干裂,给他水也不喝。回到家往床上一躺,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白骨……鬼怪……”严霜低头沉吟片刻,忽然说道,“我们刚才也看到了一具白骨,白日里看都觉得有些怕人,夜里突然看到,准能被吓个魂飞魄散。也许他们看到的只是白骨,因受了惊吓,神志不清,一时难以分辨也是有的。” “不错。”谢岚十分赞同严霜的说法,“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一定是看差了,错把白骨误认成了鬼怪。” 那持弓的摇了摇头,很不以为然,道:“怎么可能看错,说看到鬼怪的又不止那勇夫一个,之前还有好多人都说过。再说了,如果没有鬼怪作祟,那些死在嚎哭森林里的人又是被谁杀的?还有那些白骨,又是从哪里来的?总不会是从地上长出来的吧。” 严霜道:“这里有很多白骨吗?” 那持弓的道:“嚎哭森林里最不缺的就是白骨,不过,大都掩在草里,不易发现。你们还只是在外围,看到的少,如果再往里走,白骨就更多了。” 谢岚沉默片刻,道:“这地方有古怪。” 严霜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 不远处传来“咕咕”的鸟叫声。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打成植物人 夕阳落到远处山峰后面,嚎哭森林明显黯淡了许多。 远处传来几声狼嚎,似乎在警示众人,夜幕即将降临,危险正在逼近。 那持弓的心生畏惧,道:“几位好汉,天色已晚,听小人一句,赶紧离开吧,莫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 谢岚盯着那三个猎人细细打量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既然你们这么怕鬼怪,为什么还要进来打猎?莫不是故意扮成猎人模样,在这里劫掠路人,谋财害命?” 那持弓的面露惊惶之色,摇手解释道:“我们都是本分人,哪敢做这种事。现在兵荒马乱,到处都在闹乱,田地无法耕种,村子里还时常遭遇匪徒洗劫,若不冒死进山打些野物,补贴家用,只怕早已饿死了。” 那持弓的见谢岚没有返回的意思,又劝道:“几位好汉一定不是本地人,不知道这嚎哭森林里鬼怪的厉害。鬼怪就爱在晚上出来害人,如果不及时退走,被它发现,怕是要丢命。纵使我们长居于此,也不敢在夜里进来。白天进来,也不敢深入,只是在外围捕些猎物,填补家用。之前就有几个同伴,误入深处,没能再回来,想必已经被鬼怪给害了。” 那两个猎人也都劝谢岚等人退出嚎哭森林。 严霜见嚎哭森林已被夜幕笼罩,视线所及之处不过十余步,便道:“天色已晚,夜入密林,实在危险,还是先回去吧,明日再做打算。” 谢岚虽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道:“好吧。” 在三个猎人的带领下,一行人安然退出了嚎哭森林。 明月高悬,远处几点灯火在林间掩映。 谢岚与严霜并肩而行,远远落在队伍后面。 严霜借着月色看了谢岚一眼,又低下头,道:“明明有伤在身,还派你出来,云少主真不会体谅人。” 谢岚微微一笑,道:“你错怪门主了,他本不想让我来,突然改了口,一定是想到了你我之间的关系。说起来,我还真得感谢他,能让我有与你独处的机会。” 严霜轻轻哼了一声,道:“臭男人。” 谢岚一怔,道:“什么?” 严霜连忙摇头,道:“没什么。” 谢岚道:“方才你说‘臭男人’,我都听到了。” 严霜道:“听到了你还问?” 谢岚道:“我还以为听差了,原来你真是这么说的啊。” 严霜扭头看着他,道:“是不是觉得很冤枉?” 谢岚点了点头,道:“是有这种感觉。” 严霜道:“叫你臭男人,还算客气了,你既然觉得委屈,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说完加快脚步走了。 谢岚赶忙追上,握住她的手腕,道:“霜……” 严霜甩开手,道:“别拉拉扯扯的,叫那位美貌天仙的王姑娘看见,又要误会了。” 谢岚道:“什么王姑娘?” 严霜冷笑一声,道:“云少主都跟我说了,你还跟我装疯卖傻?你几时也学会这样欺侮人了?” 谢岚道:“门主跟你说什么了?” 严霜道:“什么都说了。” 谢岚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还有什么王姑娘,那又是什么意思?” 严霜突然冷下脸来,道:“谢岚,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是怕我会搅坏你的好事吗?你大可放心,我不会跟你闹,你爱娶谁娶谁,爱生几个娃生几个娃,我们早就已经结束了,你怎样都跟我没关系。还有,我单身一人,并不是在等你,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我累了,要回去休息,告辞。” 谢岚见严霜加快了脚步,忙追上去,又握住她手腕,道:“霜,你到底怎么了,净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你把话说清楚再走。” 严霜想挣开,见谢岚死活不肯松手,心下恼火,喝道:“谢岚!你再不松手,本阁主对你不客气!” 谢岚见她面带嗔怒,朱唇微启,不禁想起以前相恋时的种种,忍不住拉过她的纤腰,将她拥入怀中。 严霜一惊,用力将他推开,叫道:“既然要娶人家,就该一心一意对待,做这种事,连我也看不起你!” 严霜似是真的生气了,胸脯剧烈起伏,想转身走开,手腕还被谢岚抓着,又喝道:“放手!” 谢岚不肯放手,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要娶谁?” 严霜道:“王欢欢。” 谢岚愣了愣,道:“谁是王欢欢?” 严霜冷笑道:“好啊你个谢岚,我都把话说到这里了,你还跟我装傻。放手!” 谢岚道:“霜,你先别激动,把话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王欢欢啊。” 严霜见谢岚一脸茫然,不像是在假装,便暂且按下心中怒火,将之前云天行说给她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 谢岚哭笑不得,道:“霜,你是个聪明人,难道你看不出门主那么说的用意?他是想借我来让你分神,好拖过一炷香的时间。我哪有跟谁订亲,自跟你分开后,我就没再跟别的女人好过。还有啊,王家根本没有王欢欢这么一号人,倒是有个王欢,不过是个男的。他向平春提过亲,当时门主也在,所以才编了个王欢欢来分你的神,你怎么还真信了。” 严霜听了这番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着银牙道:“好一个云天行,我有意让他,他却拿这种事来欺骗我。哼,不把他打成植物人,我就不叫严霜!” 谢岚好生劝慰了一番,严霜心中的怒意才渐渐平复下去。 谢岚拉住严霜的手,道:“霜,分开的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想你回来我身边,你……” 严霜夺出手来,道:“谢岚,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自私。你想我我就得回去你身边吗?难道你忘了当年我是为什么离开的吗?” 谢岚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忘记,我一直都记得。” 严霜道:“当年我跟你到谢家,受了多少冷眼,我有说过什么吗?我只是气啊,都到谈婚论嫁那一步了,你老子说一个不行,你就认了,我们的感情就这样不堪一击吗?哪怕你当时敢顶他一句,我死也跟着你,可你……我知道,你是孝顺,不愿他气坏了身子。那时候他身体确实不好,我可以谅解。可你为什么都不去飞雪阁找我?” 第一千五百章 九大殿主 谢岚道:“我去找过你,去了好几次,她们都说你不在山上。” 严霜道:“我是故意叫她们那么说的,我就在山上,因为除了飞雪阁,我已没处可去。你也知道我只有飞雪阁一个寄身之所,你一次次去了,却不肯上山去找我,难道我就不值得你为我闯一次飞雪阁吗?” 谢岚叹息一声,道:“其实,我不知该怎样面对你。想见你,却又怕见你,所以宁肯让自己一遍一遍地走,也不敢上山去见你一面。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也怕你会在我面前落泪。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想你,跟谁也不能说。我的苦处,你能理解吗?” 严霜盯着月光下谢岚苍白的脸,道:“你知道我什么肯为云少主让步吗?” 谢岚默不作声。 严霜道:“我佩服他,佩服他的执着与勇气,为了守护自己珍视的人,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甚至不惜与整个江湖为敌。虽然很对不起师妹,但我打心底里不愿意拆散这样的人。如果当初你也肯为我那样,也不用那样,哪怕只是替我说上几句话,我也就不会走了。” “我想弥补。”谢岚认真地说道,“霜,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严霜道:“就算我肯给你,你老子以及谢家的人会同意你娶我吗?我没有你们谢家那样的门庭,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温婉贤淑,不符合你老子儿媳妇的标准。那样的事我可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谢岚道:“我会尽力去说服他们,如果他们不肯,那我便离开谢家,带你远走高飞。” 严霜摇了摇头,道:“就算你离开谢家,他们也只会以为是我挑唆的,这么一来,对我的恶意不减反增。我不想变成他们眼里的坏女人,也不愿你因为我,跟自己的亲人反目。你娶别人去吧,娶个门当户对的,多生几个娃。我祝福你。” 谢岚道:“你还在为当年的事生气。” 严霜转开脸,咬着嘴唇不说话。 谢岚正要说什么,见一飞雪阁女弟子向这边小跑过来,便住口不说了。 严霜向那女子道:“怎么了?” 那女子看了谢岚一眼,支支吾吾道:“她们叫我来问师叔,今晚还回去不了。” 严霜道:“怎么不回去,现在就回去。”看了谢岚一眼,跟那女子走了。 谢岚见严霜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深深叹了口气。 回到香山小院时夜已深,谢岚怕打扰云天行休息,就没进入,自回住处歇息了。 翌日吃过早饭,谢岚来到香山小院,将昨日进入嚎哭森林遇到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又将仇涯子的话转达了。 云天行思量了半晌,道:“阴阳二圣歹毒奸滑,又习得无名武学,武功大进,早已今非昔比。仇教主虽然信誓旦旦,未必真能从阴阳二圣手中讨到好处,且又在嚎哭森林那种地方,实在叫人担心。” 谢岚道:“阴阳二圣虽然狡猾,但仇涯子也非善类,且又有卓君来等三人帮忙,未必就治不了这两个败类。门主不必替他们担心。”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仇教主进入嚎哭森林的事,先别让红雀姑娘知道,不然,她定是要跟去的。” 谢岚“嗯”了一声。 云天行又看向红漪,见她低着头,若有所思,便问道:“怎么了?” 红漪喃喃道:“是白骨夫人。” 云天行道:“什么白骨夫人?” 红漪道:“楼主闭关未出,两位副楼主目前是蜃楼的最高层,蜃楼内绝大多数决策都是由此二人做出。风花雪月四位执事则负责协助两位副楼主处理蜃楼内外各种事务。此六人常年居住玄武岛,很少离开。蜃楼绝大数任务的真正执行者其实是九大殿主。” 云天行道:“九大殿主?” 红漪点了点头,道:“国土辽阔,蜃楼为了方便行事,在东西南北、西北、东北、西南、东南这八个方位,以及中央位置各设有一个据点,分由九位殿主管理。刚才谢大哥说嚎哭森林里白骨甚多,很可能就是九殿之一的白骨殿,殿主正是那白骨夫人。” 云天行道:“玄武岛我们毁不了,把这九个据点毁了,无人替蜃楼办事,不也是一个绝妙的办法?” 红漪道:“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这九个据点都设在极其隐秘的地方,要将这九个据点尽数毁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谢岚道:“红漪姑娘曾是蜃楼的人,难道连你也不知道那九据点的具体位置吗?” 红漪摇了摇头,道:“全数知道这九个据点位置的人极少极少。我虽然曾是蜃楼成员,但都是听命行事,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蜃楼的工具,他们怎么可能会将那种机密事告诉我。” 云天行思量片刻,道:“红漪,你对白骨夫人了解多少?” 红漪道:“我从未见过她的面,只听说她是个女人,而且还养了一只很大的狗,其他的一无所知。” 云天行微微皱眉,道:“连自己人都要隐瞒,蜃楼的保密工作都严密到这种程度了吗?白骨夫人好歹是九大殿主之一,居然只有这点信息……” 红漪道:“病虎对我意见不小,很少派任务给我,所以我对蜃楼的了解相比其他人要少许多。那些常常外出任务的,免不了要与殿主们接触。他们对各位殿主的了解,自然就比我多。” 云天行想了想,又道:“养狗的人很多,能被人刻意提起,而且用‘很大’来形容,我想这只狗的一定不同寻常。” 红漪道:“听说她那只狗还有个名字叫‘暗夜幽灵犬’,到底是怎样的一只狗,我却不知道了。” 谢岚道:“门主,既然已经确定白骨殿就在嚎哭森林,何不趁此机会,请各方势力的人来此商讨,寻一个破解之法,也给蜃楼一个下马威。”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正有此意。谢大哥,麻烦你去请大家过来这里。” “好。” 谢岚应了一声,向外走去。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送客 “等一下。” 谢岚正要离开,云天行又喊住了他。 谢岚停住脚步,道:“门主还有什么吩咐?” 云天行道:“此事太过重要,知道的人太多,容易泄露出去,到时他们有了准备,若再给我们来个将计就计,那可麻烦了。云隐门、江南霹雳堂、追风寨、映月山庄的人都已离去,就只请严阁主、净念大师、桓老先生这三人吧。对付一个白骨殿,我们这四方势力,应该绰绰有余了。” 谢岚道:“还是门主考虑得周到。我这就去请人。” 目送谢岚离开,云天行又向红漪道:“唐门唐大小姐也是蜃楼的人,她知不知道其他几个据点的位置?” 红漪道:“她就算知道,也一定不肯说。” 云天行道:“今天早上我去院外山间小道上散步,还遇见了她和柳跖。他们两人有说有笑,神态亲昵,看那样子,她对柳跖也有些意思。如果她要和柳跖好,早晚要退出蜃楼,还有什么不肯说。” 红漪道:“我是楼主带进蜃楼的,即便我做下那许多不利蜃楼的事,病虎也不敢光明正大对我下杀手,但如果背叛的是唐晴,那就另当别论了。蜃楼对背叛者从不容情。如果唐晴敢背叛蜃楼,唐门就会有被灭门的危机。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并不敢背叛蜃楼,多半还是会回去。” 云天行道:“那柳跖怎么办?” 红漪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云天行沉默了许久,忽然说道:“我得找她谈谈。” 红漪道:“谈什么?” 云天行道:“我想让她退出蜃楼。” “这不可能。”红漪摇了摇头,“她对家人的感情很深。当初她加入蜃楼,就是想通过蜃楼,替她病危的母亲寻找救命之法。她这样一个人,肯为了一个柳跖,将整个唐门葬送掉吗?” 云天行道:“如果她只是怕蜃楼的人报复,云门可以提供援助。” 红漪道:“她了解蜃楼的手段,一定不肯拿唐门众人的性命做赌注。所以我才说,她一定还会回去蜃楼。你劝也没用的。” 云天行道:“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红漪想了想,道:“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很难实现。” 云天行道:“什么办法?” 红漪道:“如果江湖各方势力能够结成同盟,共同对抗蜃楼,我想唐门应该很愿意加入同盟,这样一来,唐晴自然就没有留在蜃楼的理由了。” 云天行道:“结盟的事温大哥提过,但大家态度冷淡,怕是难成。” 红漪道:“虽然我对蜃楼了解还不够多,但我相信,蜃楼绝不止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也不是单个势力能够应付的,想与蜃楼抗衡,唯有结盟一途。温如玉是个明白人,他提出结盟,是最正确的选择。” 云天行正要说什么,忽见白茉莉哼着小曲向这边走了过来,吃了一惊,道:“莉莉姑娘,你……你还没走吗?” 白茉莉走到近前,把嘴一撇,道:“你就这么不想见人家吗?分开了这么久,人家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倒好,第一句话就是‘你还没走吗’,真叫人家伤心呢。” 云天行道:“你这个‘分开这么久’是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啊!我们明明昨天才见过,哪里久了啊!” “啊!”白茉莉发出了一声惊叹,“原来我们都分开这么久了啊!我真该早点来的!” 云天行忍无可忍,道:“红漪,送客!” 白茉莉忙摇手道:“别,别,别,我这次来是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消息要送给你,你要是赶我走了,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云天行听她说得煞有其事,忍不住问道:“什么消息?” 白茉莉道:“我口渴了,你能先给我倒一杯茶来润润喉吗?” 红漪道:“你稍等,我去给你倒茶。” 白茉莉伸手向云天行一指,道:“我要他亲自去。” 云天行道:“送客。” 白茉莉跺了跺脚,道:“好啦,好啦,不就是倒杯茶嘛,谁去还不是一样。”朝云天行吐了吐舌头,以表达不满,又向红漪微笑道:“麻烦红漪姐姐了。” 红漪掩口一笑,去倒了茶来,白茉莉连吃了两盏,才从小包里取了一封信件,交给云天行。 云天行接过信件,翻来覆去看了两遍,见信封上没一个字,不禁问道:“这信是哪来的?” 白茉莉道:“昨天我走在路上,有个人向我打听你的下落,我就问他要找你做什么,他说有封信要送给你,我就说我是你未来的夫人,可以帮他送信。他就把信给我了。” 云天行道:“容我先问一句,这个送信的脑壳上有坑吗?” 白茉莉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道:“他长得比我高,脑壳上有没有坑,我看不到,也没去注意。” 云天行道:“你说你是我未来的夫人,他居然相信了,还把信给了你,这不是脑壳上有坑是什么?” “啊!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呀。”白茉莉笑了笑,又道,“云天行,你说实话,你到底看不上我哪一点?我白茉莉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又有各种资格证书,还不要彩礼,更不求房产地契,这样的贤妻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去。我主动要跟你,那是你的福气,快别不知足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拆开封口,抽出信笺,看完信上内容,脸色大变,向白茉莉道:“给你这封信的是什么人?” 白茉莉想了想,道:“一个脑壳有坑的人。” 云天行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那个人什么模样,什么来历,你知道什么,一个字都不要漏掉,快说来我听。” 红漪见云天行面色不对,拿过信笺来看,见信笺上只有十六个字:“嚎哭森林,白骨森森,幽灵夜犬,啖骨食筋。” 红漪看完信笺脸色也变了,暗想:“这封信是谁写的?居然知道白骨殿在嚎哭森林,而且偏偏在这个时候送来,到底是……”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 神秘的送信人 信中的内容让云天行和红漪都吃了一惊。 他们也是刚刚才知道白骨殿在嚎哭森林,正打算邀人来商议攻打之策,而在昨日就有人把写有这个秘密的信件交给了白茉莉,这个送信人究竟是谁?这样做又有什么样的目的? 云天行毫无头绪。 白茉莉见两人都变了脸色,微微一笑,摸着肚子说道:“哎呀,好饿,为了送信,到现在滴水未进,要是有人能拿些点心来给我吃,我白茉莉保证有问必答。” 云天行转身跑开,回来时双手各端着一个盘子,一个盘子里装的是绿豆糕,另一个盘子里装的是鲜花饼。 “边吃边说。” 云天行急切想知道送信之人究竟是谁。 香气飘入鼻中,白茉莉也不客气,左右手开工,咬了一口绿豆糕,又咬了一口鲜花饼,才说道:“那个送信人个子比我高。” 云天行等了许久没了后文,追问道:“还有呢?” 白茉莉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会儿,又说道:“还有……啊,他脑壳上有坑。” 云天行眉头一皱,又问道:“还有呢” 白茉莉道:“还是个男的。” 云天行道:“莉莉姑娘,你能一次说完吗?” 白茉莉伸长脖子,将嘴里的糕点咽下,道:“我说完了呀。” 云天行一怔,道:“就这些?” 白茉莉点了点头,道:“我只记得这些了。” 云天行把糕点收走,白茉莉忙叫道:“等等,你再容我再想想嘛。啊!我想起来了,他衣着华丽,气度非凡,手里摇着一把羽扇,眉宇间带着一股藐视天下人的傲气,还有,还有……” 云天行道:“还有什么?” 白茉莉盯着那两盘糕点吞口水,道:“我太饿了,实在想不起来了,你让我再想想。” 云天行又将糕点送到她面前,白茉莉又开始狼吞虎咽。 云天行看她吃得差不多了,又问道:“现在想起来了吗?” 白茉莉擦了擦嘴巴,道:“想起来了,就这些,后面没有了。” 云天行一阵无语。 白茉莉双臂抱在胸前,拿一含嗔美眸瞪着云天行,道:“人家不辞劳苦,千里迢迢把信件送给你,你就是这副表情呀,连一个谢字都还没说呢。” 云天行长舒了一口气,道:“不管怎样,多谢你了。” 白茉莉笑逐颜开,道:“这还差不多。” 云天行转过身去,道:“送客。” “送客?”白茉莉一怔,叫道,“云天行,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人家跑了一个晚上为你送信,连觉都没有睡,累了个半死,你就这样赶人家走,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云天行回过身来,道:“那你说要怎样才不过分?” 百茉莉想了想,道:“我累了,你得在这香山小院给我安排一个住处,也不用多么豪华,但有些东西是必不能少的。首先是浴桶。我为你送信,人不停脚,走整整一个晚上,身上都是臭汗,我要先泡个澡。除此之外,你还要为我准备泡澡要用的茉莉花瓣,要白色的,现摘的,味道不要太淡也不要太浓,最重要的一点,花瓣不能有残缺。还有,我还要个丫头来帮我搓背。当然了,既然要泡澡,热水更是必须的。这是我现在要用的,后……” 云天行挥手示意她住口,指着来路上那月洞门,道:“看到那门了吗?” 白茉莉点了点头,道:“看到了,怎么了?” 云天行道:“看到了就请吧。” 白茉莉愣了愣,道:“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啊?我千里迢迢为你送信,一整晚都没有睡觉,累了个半死……” 云天行叹息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白茉莉把嘴一噘,道:“云天行,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能娶到我,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再说了,我又不问你要彩礼,也不在乎房产地契,我只要你的人。还有,还有,像我这样集多种顶级技艺于一身,温柔贤惠又体贴的好女人,你上哪去找第二个,快别不知足了。” 红漪忍不住笑道:“你就别说这些话刺激他了,不就是想住下吗,这有什么难的。我这就带你去客房,不过,有件事需先跟你说明白,要浴桶和热水这里都有,你想找人搓背,我也可以帮忙,但茉莉花是夏秋季开的,我可没处给你弄去。你要是不介意,我现在就带你去客房。” 白茉莉道:“红漪姐姐,多谢你好心收留我,但他不乐意我住下,我还是不住了吧,免得叫他不开心。”又向云天行道:“我走了,你多保重。”挥了挥手,向外走去。 “我送你吧。” 红漪追了上去。 云天行又拿起信笺,盯着上面那十六个字,心内暗想:“到底是谁?为什么偏要给我?又有什么样的目的……” 一大堆问题萦绕脑中,云天行想不通其中的关联,更无从得知给自己写这封信的人的身份。 红漪送走白茉莉后不久,谢岚便引着严霜桓温以及净悟净念二僧一起来了。 云天行忙将几人请到一间静室内,再请叶孤鸾到房顶上去监视四方,以免有人偷听谈话。 谢岚先将进入嚎哭森林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红漪又把蜃楼九殿的事说了,还说九殿之一的白骨殿,极有可能就隐藏在嚎哭森林深处。 严霜听了这话,微皱眉头,向红漪道:“我之前问你什么,你什么不知道,现在又知道了?” 红漪道:“之前严阁主问的问题,我确实不知道,并没有刻意隐瞒。至于这九个据点,我因不知道具体位置,又怕提早说出来会打草惊蛇,所以就没说。既然现在白骨殿已经暴露,我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严霜还想再说,谢岚向她使了个眼色,这才住口了。 云天行道:“今日找诸位过来就是想与诸位商量个对策,来对付白骨殿,给蜃楼一个下马威。” 严霜想为冷雪坪报仇,恨不能现在就带人杀入嚎哭森林,道:“还用商议什么,咱们这四方势力联手,灭她一个白骨殿还不是绰绰有余。” 云天行道:“话虽如此,但还是要商量一个稳妥的法子,既能够灭掉白骨殿,又能尽可能地减少己方伤亡,毕竟蜃楼非比寻常。” 第一千五百零三章 静室密谈 静室内焚着一炉香,烟气缭绕,香盈满室。 北面开着一扇窗,窗外飘来阵阵梨花香。 云天行倚在窗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目光不断在端坐于椅上的几人身上来回转换。 桓温呷了口茶,放下茶盏,道:“红漪姑娘,桓某有个问题想先问你一问。” 红漪道:“桓老先生请问。” 桓温道:“我们大家口中常说的四海盟,在蜃楼内到底算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红漪道:“其实四海盟就是九殿之一的苍龙殿,是最中央的那个据点,也是九殿之首。因苍龙殿处在各殿中央位置,其余各殿的情况需先汇总到苍龙殿,再由苍龙殿统一汇报到玄武岛,所以相比于其余各殿,苍龙殿的地位要高上不少。” 桓温微微点头,又问道:“其他八殿不可以直接送消息去玄武岛吗?” 红漪道:“如果是非常紧急的消息,自然是可以的。但如果只是一般的信息交流,则需经过苍龙殿统一转达。” 桓温道:“这样不比直接送消息到玄武岛麻烦吗?” 红漪道:“这样做或许有些麻烦,但却可以极大地减少各殿与玄武岛之间的来往,也能更好的保护玄武岛,毕竟玄武岛才是蜃楼的根基所在。就算我们将蜃楼九殿尽数毁灭,只要玄武岛安然无恙,蜃楼一样可以卷土重来。” “真是麻烦啊。” 桓温摇了摇头,端起茶盏喝茶。 严霜道:“如果四海盟就是蜃楼九殿之一的苍龙殿,那十多年前被叶大侠杀死的四海盟盟主沈苍龙,不就是苍龙殿的殿主吗?” 听严霜提起叶孤鸾,红漪心头不快,只说了一个“是”字。 严霜沉吟片刻,又道:“苍龙殿是连接玄武岛与其余八殿的中间枢纽,叶大侠斩杀苍龙殿殿主以及两位副殿主,瓦解苍龙殿,蜃楼的行动受到阻碍,所以才会沉寂了这十余年。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苍龙殿已经重建。如果我们能够找出苍龙殿的位置,再次将之毁掉,应该也可以扼制蜃楼的行动。” 红漪道:“苍龙殿虽然重要,但并不是必须。就算再次将苍龙殿毁掉,蜃楼一样可以与其余八殿互通消息,而且省了苍龙殿这个‘驿站’,消息传递将更加方便快捷。这样一来,来往玄武岛的人会变多,对玄武岛不利,但应对紧急状况,蜃楼应该愿意承担这点风险。不过,话又说回来,有过之前那一次经历,蜃楼不可能重蹈覆辙,苍龙殿的建造也一定会更加隐秘。” 倚在窗边察言观色的云天行忽然开口说道:“苍龙殿固然要留心,但眼下我们的目标是白骨殿,还是先想个对策,将白骨殿拔除吧。”又向桓温道:“嚎哭森林离崆峒山不算远,桓老先生对嚎哭森林了解多少?” 桓温摇了摇头,道:“敝派近年来一直故步自封,很少与外界来往,且嚎哭森林所处的位置相对偏僻,门中人外出干事,几乎不会经过那里。桓某对嚎哭森林的了解,并不比诸位多上多少。” 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在窗外梨树上追逐嬉戏,细枝不堪其重,抖下不少花瓣。 云天行伸手接住窗外飘来的一片花瓣,道:“嚎哭森林内常有人丧命,且附近村民众口一词,都说嚎哭森林内有鬼怪,难道桓老先生对这些事都未曾有过耳闻?” 桓温叹息了一声,道:“说来惭愧,此事桓某确实早有耳闻,但并没有多想,只当是一些匪徒聚众作乱,谋财害命。当今天下不太平,不单单是嚎哭森林,就是崆峒山也来过几波匪徒,净干些烧杀抢掠的勾当,不过都已被门人扫除。嚎哭森林太过偏僻,平时没人往那里去,所以也就没有理会。”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既然连桓老先生都不了解嚎哭森林,那我们就只能硬闯了。在此之前,我想先请大家看一样东西。” 云天行将白茉莉送来的那封信,递给离自己最近的净念。 净念见信上只有十六个字,大意是暗示白骨殿在嚎哭森林。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不知道云天行给他看信有什么用意,看过后便把信传给了坐在身旁的净悟。 依次相传,众人看过信后,心中都存着与净念一样的疑惑。 严霜忍不住说道:“白骨殿在嚎哭森林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云少主又给我们大家看信,是什么意思?” 云天行道:“大家事先知道白骨殿在嚎哭森林,自然不难看出信中的暗示,可如果事先不知道呢,大家还能通过信上那十六个字,看出白骨殿隐藏在嚎哭森林吗?” 众人仔细回想信上内容,都摇了摇头。 云天行道:“这就是问题所在。如果事先不知道白骨殿的存在,就算看了这封信,也是一头雾水。就算上面有嚎哭森林这个地名,我们也绝不可能把它跟蜃楼联系到一起。” “不错。”桓温点了点头,“如果不是红漪姑娘事先告诉白骨殿的存在,单从这十六个字里根本看不出什么。” 云天行道:“所以我怀疑,这封信根本不是写给我的,而是写给红漪的。写信人知道我跟红漪在一起,所以才会让人把信送到我手里。我甚至怀疑,写信的应该也是前日参会人之一。可会是谁呢?” 严霜讶然道:“这封信难道不是云少主你写的?”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这封信是莉莉姑娘在半个时辰以前送来给我的。” 严霜道:“就是胡不通那个义女,说要嫁给你的那个?”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她说昨日有个人向她打听我,要给我送这封信,莉莉姑娘说可以代送,那人就把信给了她,然后就送来给我了。” 窗外麻雀叽叽喳喳,云天行向外望了一眼,收回目光,又继续说道:“我知道白骨殿隐藏在嚎哭森林,是在一个时辰以前的事,而这封信却写于昨日,显然,写信人比我们更了解蜃楼。他趁此时机,告诉我们白骨殿的所在,无非是想借我们的力量来铲除白骨殿……” 红漪突然“啊”的一声,道:“我知道写信的人是谁了!” 第一千五百零四章 借脸 红漪猜到了写信人的身份。 云天行道:“我刚才也想到了一个人,不知道我们想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红漪微笑道:“先别说出来,我们把各自想到的人写在纸上,对比一下,看看我们有没有……”她本想说有没有默契,见有外人在场,便没说出口。 云天行却已领会了她的意思,笑道:“我正有此意。” 静室内正好有纸笔,两人各自将想到的人的名字写在纸上,凑到一起比照,果真是同一个人。 诸葛神机! 这就是两人共同写下的名字。 谢岚道:“诸葛神机虽然名扬天下,但却没人见过他的真容,这样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有什么理由帮我们?” 云天行道:“准确来说,他不是在帮我们,而是在利用我们。” 谢岚道:“利用?”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听红漪说,诸葛神机与蜃楼曾多次在暗处较量,以此来看,他跟蜃楼多少有些敌意。蜃楼的能耐我们已经见识到了,诸葛神机与蜃楼作对,损失的是他自己的人;借我们的手来对付蜃楼,却只损失我们的人。他们这些聪明人,不是总喜欢把人当棋子用吗。” 净悟冷哼了一声,道:“这诸葛村夫才不是个东西,之前弄了个江湖名人榜,害了多少人。要是叫贫僧见到他,非打他个六亲不认不可。” 净念道:“师兄莫要乱说,诸葛先生编排江湖名人榜,意在激励学武之人奋进。那些为此相杀的人却是为争名夺誉,倒也怪不到诸葛先生身上。” 净悟道:“师弟,诸葛村夫给你好处了吗,你干嘛替他说话?” 净念道:“我只是据实以言,并没有替谁说话。” 净悟摇了摇头,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道:“诸葛村夫特意送信过来,多半没安好心,若依他之言,冒然闯入嚎哭森林,搞不好正掉进他的圈套里。另外,白骨殿是否真在嚎哭森林,还有待商榷,毕竟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见了一具白骨,又听了几个村民的鬼怪传说,就妄下结论,未免太过草率。这些东西都是可以伪造的,还是要确认清楚了再行动。” 桓温道:“净悟大师之言不无道理。诸葛神机名扬在外,却是个十分神秘的人,我们连他的人都没见过,他肚子里打什么算盘,咱们更是无从得知,还是要留个心眼儿。这样好了,桓某先派几个人扮成猎人,去嚎哭森林里走一遭,探个虚实底细。如果发现异常,咱们再行动也不迟。” 谢岚道:“孙子兵法有云:‘兵贵神速’,如果白骨殿真在嚎哭森林,昨日我与严阁主带人大张旗鼓地进入,已经打草惊蛇了。拖得越久,他们的准备就越充分,对我们越不利。不如现在火速赶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就算白骨殿不在嚎哭森林,也不过多跑一趟腿,并没有什么损失。” 严霜道:“我也觉得应该立刻行动,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有利。” 桓温见云天行抱臂倚在窗边,转脸望着窗外,便问道:“云少主的意思呢?” 云天行收回目光,道:“我赞成谢大哥的主张,现在就动手,不能给他们准备的时间。” 净悟摇了摇头,道:“你们年轻人还是太鲁莽了,如果这真是诸葛村夫处心积虑设下的圈套,我们大家岂不是要自投罗网?” “吱呀——” 房门忽然开了。 外面的阳光立刻涌了进来,静室内变得光亮了许多。 一人在门外说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好处,老年人有老年人的优点,净悟大师一概而论,恕在下不敢苟同。”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一剑自门外飞入,直指对门而坐的净悟! 这一剑来得又快又急,净悟正坐在椅子上,无处躲闪,疾使一套掌法迎敌! “呼呼——” 只见净悟双掌翻飞,迅疾如电,每有一道剑光飞来,他便拍出一掌,每一掌都拍在了剑脊上,将对方攻向面门的剑招一一化解。 来人连出一十八剑,均未建功,便翻身向后跃开,左手握着剑鞘背在身后,右手握着三尺长剑斜指地板,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却是温如玉。 云天行仍倚在窗边,似乎对这一幕早有预料,微笑着道:“温大哥,你来迟了。”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我喜欢站在阳光下,做一个光明磊落的人。这间屋子太阴暗,让我感到不适,所以多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我很抱歉。”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下次我一定选一间既宽敞又明快的。” 温如玉道:“如果还有下次的话,记得一定。”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一定。” 不知何时,香炉中的熏香燃尽了,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香气。 静室内突然陷入了静寂,没有一丝声响,静到能够听到窗外飘来的花瓣落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 显然,除了云天行外,屋内其余人都被温如玉的突然到访惊到了。 崆峒集会结束后,云隐门众人离开得最早,可为什么温如玉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桓温突然从椅子上站起,道:“温少侠,你不是已经离开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温如玉转过头,看着满面惊疑的桓温,道:“桓老先生不欢迎我?” 桓温道:“桓某没有这个意思……” 温如玉打断了桓温的话,道:“我当然知道桓老先生没有这个意思,就算在座的诸位中有一人,不愿意看到我出现在这里,那个人也一定不会是桓老先生。” 桓温道:“桓某不明白温少侠这句话的意思。”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我相信桓老先生很快就会明白的。” 房内诸人均面带疑惑,只有云天行若无其事地倚在窗边,好似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严霜发现了这点,站起身来,道:“云少主,你在耍什么把戏?” 云天行道:“没什么把戏,只是想在行动之前,先向净悟大师借一样东西。” 严霜道:“借什么东西?” 云天行道:“借脸。” 净悟缩在袖中的拳头缓缓握紧。 第一千五百零五章 百密一疏 “借脸?” 严霜愕然。 她活了这几十年,听说过借钱的、借粮的、借工具的,还是头一次听说脸还能用借的。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她惊掉了下巴。 温如玉提剑向净悟一指,道:“净悟大师,借你的脸一用。” 此话一出,屋内除了云天行外的其余人都变了脸色。 严霜忍不住说道:“温少侠,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 温如玉道:“我不但知道,而且还很清楚。” “借脸?”严霜道,“是你们两个疯了,还是我疯了?” 温如玉道:“我们三个都没疯,疯子另有其人。” 温如玉此刻正拿剑指着净悟,他口中的疯子,自然就是净悟。 严霜越听越糊涂,想问又不知该从哪里问起,只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云天行道:“严阁主,此事与你无关,你只需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便好。” 严霜心想:“不知这俩人在搞什么鬼,先看看再说。”坐回椅子上,凝神注视着温如玉,看他要如何借脸。 桓温目光在温如玉与云天行身上来回转换,心内暗想:“温少侠与云少主俱是年轻一辈的翘楚,他二人品行端正,通达事理,他们这么做,应该是有缘故的吧。”想罢,也坐回椅中,凝神观视。 红漪与谢岚都十分相信云天行,就算不知道内情,也不多问,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 见净悟没有回应,温如玉提高嗓音道:“净悟大师,借脸一用!” 净悟半眯着眼睛,盯着温如玉那双灿烂的眸子,不言也不语,藏在袖中的拳头却越捏越紧。 净念突然站起身来,道:“温少侠拔剑相向,可是净悟师兄哪里得罪你了?” 温如玉道:“净念大师,刚才我向净悟大师出手时,他所使用的掌法,可是万佛寺的功夫?” 净念闭上眼睛,将刚才的剑掌对决回想了一遍,又缓缓睁开双眼,道:“方才净悟师兄使用的掌法,非是万佛寺的功夫。” 温如玉道:“净念大师可能看出此掌法的来历?” 净念沉默了许久,才道:“踏鹤追风掌。” “踏鹤追风掌……” 云天行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叫道:“鹤道人!连你也加入蜃楼了吗?!” 温如玉将目光移向净悟,道:“鹤前辈,久违了。” 听温如玉喊净悟鹤前辈,桓温严霜谢岚红漪等人都惊得站了起来。 净念早已没了之前的老成持重,瞪着眼睛问道:“温少侠,你叫净悟师兄鹤前辈是什么意思?” 温如玉道:“净念大师,我要告诉你一个很不幸的消息,净悟大师已经遇害了。” 严霜等人听了这话,都不禁变了脸色。 净念缓换转过身,凝视着依旧坐在椅子上的净悟,颤声道:“你……你……” 净悟端起茶盏,呷了口茶,又慢慢将茶杯放下,抬起头来,迎上温如玉锐利的目光,微笑道:“陌上花开温如玉,公子翩翩世无双,果然名不虚传。温少侠,贫道自第一眼见到你,就知你非池中之物,今日可算是亲身领教到了。” 温如玉微微摇头,道:“鹤前辈过奖了,发现你破绽的不是我。” “哦?”鹤道人微感惊讶,“不是你,那又是谁?” “是我。” 叶孤鸾握剑走入房中,原本阴冷的静室更添了一层寒意。 鹤道人看到叶孤鸾进来,依旧没有从椅子上离开,只是微微一笑,道:“贫道好大的面子,连破天寒剑都要来为贫道送行。怎么着,是一起上,还是叶大侠单来?” 叶孤鸾用大拇指缓缓推剑,口里说道:“对付你,叶某一人足矣。” 鹤道人点了点头,道:“由破天寒剑出手,看来贫道今日是死定了。既然这样,就让贫道死个明白吧。明明做得那么完美,按说不应该被发现才对,为什么还会被识破?” 叶孤鸾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鹤道人,冷声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 鹤道人道:“这个道理贫道当然懂,贫道只是不明白,一切都在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还请你们谁为贫道解惑,让贫道死也死个明白。” 温如玉道:“鹤前辈,请容晚辈多问一句,那些死在蜃楼手下的人都解惑了吗?” 鹤道人叹息了一声,道:“温少侠,贫道与你师父多少还算有过几面之缘,说起来你也算是贫道的后辈。纵使贫道有错在先,临终之前求一个明白,温少侠都不肯满足吗?” 严霜道:“这么多人在这里,也不怕他跑了。谁能告诉我们,净悟大师到底是什么时候遇害的?为什么我们一点都没有察觉?” 叶孤鸾道:“严阁主你忘了吗,那晚蜃楼放出撤退信号,除受伤的颜庄主和公输御龙,还有留下照顾伤者的钟谷主和柳追风,就唯独净悟没与我们汇合到一起。我们发现他,也是在回来之后的事。那么长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了。” 严霜道:“那时候蜃楼的人不都已经退走了吗?” 叶孤鸾道:“与我们几个打斗的人的确都退走了,但你以为这就是蜃楼的全部吗?他们的人一直都隐在暗处,到底来了多少人,我们根本无从得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我们追赶的时候,藏在暗处的人趁机杀掉了净悟,再让鹤道人扮成他的样子鱼目混珠。” 温如玉接着说道:“其时‘岳鹰扬’已死,再造一个为他们推波助澜的人,行事会方便许多,只可惜,百密一疏啊。” 严霜等人听了这番话,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连净悟这等人物都可以被轻易替换掉,那他们身边的人中,会不会也有人已被蜃楼替换掉了呢? 静室内突然陷入了沉寂。 众人各怀心思,都没了言语。 两只麻雀追逐着从窗外飞进来,看到屋里有人,又叽叽喳喳地逃了出去。 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桓温突然叹息了一声,道:“真是个可怕的组织啊!”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 天衣无缝的计划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来,但屋内却没有半分暖意,有的只是寒意,青霜剑上散发出来的寒意。 青霜剑在叶孤鸾手中,叶孤鸾的眼睛正盯在鹤道人身上,鹤道人坐在椅子上优哉游哉地喝着茶,看起来十分惬意。 这像是一个将死之人该有的姿态吗? 鹤道人的从容让人琢磨不透,没人知道他是已经认了命,还是另有逃生的手段,但在叶孤鸾看来,这两者没有什么分别。在他眼里,鹤道人已经是个死人。 “多喝点,下面可不会有人管待你喝茶。” 在找到云天行和红漪以后,叶孤鸾的性情明显比之前开朗了许多。 鹤道人放下茶盏,笑道:“叶大侠怎么知道下面没人管待喝茶,难道叶大侠下去过?” 青霜剑上寒气暴涨,叶孤鸾冷冷道:“可以动手了吗?” “动手?”鹤道人摇了摇头,“不急。先回答贫道的问题。这个计划明明没有破绽,为什么你们会知道我不是净悟?是你们发现了什么,还是又有人出卖了蜃楼?” 叶孤鸾道:“血迹。” 鹤道人道:“什么血迹?” 叶孤鸾道:“净悟曾经立足的地方有血迹。” 严霜道:“我之前已经说过了,血迹是那披发妖妇留下的,她被我伤了,逃跑的时候一直在流血,怎么可能是净悟大师的血。” “不对。”叶孤鸾摇了摇头,“如果是那妖妇的血,过了那么久,早就冷了。我试过沾在草叶上的血,还有温度,这就说明,血才洒下不久。后来净悟从树林那边回来,说是去方便了,我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严霜道:“既然当时就觉察出不对劲,为什么不说出来?” 叶孤鸾道:“当时只是觉得奇怪,并不知道净悟已经被人害了。后来跟你们一起与大家汇合后,我心里总放不下这件事,就独自回去那里查看。又向净悟方便的树林那边找过去,地上每走几步,就能看到血迹。” 严霜微微摇头,道:“那妖妇可没往树林那边逃,看来地上的血迹果然另有缘故。” 叶孤鸾继续说道:“我顺着血迹一路找下去,到了树林里,见一棵生长歪斜的垂柳下面的土被人为地翻动过。我感觉有些不妙,扒开土一看,就发现了净悟的尸身。” 净念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又道:“净悟师兄一生刚直,想不到竟被人给害了性命,唉。” 叶孤鸾道:“天行,后面的事你来说吧。” “好。” 云天行冷冷看了一眼举止从容的鹤道人,道:“叶叔叔发现净悟大师的尸身后,就偷偷地告诉了我。我又告诉了温大哥。我们三人再去柳树下察看时,净悟大师的尸身已经不见了。沿途的血迹也已被人抹去。” 温如玉道:“幸亏叶大侠先一步看到了真相,如若不然,证据消失不在,你们的计划将真正地天衣无缝,而净悟大师却永不能瞑目了。” 鹤道人点了点头,道:“贫道一直在想,明明已经把所有的痕迹都处理掉了,为何还会被发现,原来是有人在那时候钻了个空隙,看到了真相。唉,果真是造化弄人。看来叶大侠说的不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再周密的计划,也敌不过变故。” 桓温道:“桓某有一事不明,倒要向鹤道长请教。你杀害净悟大师以后,为什么不直接把尸身处理掉,却要埋在那里?” 鹤道人摇了摇头,不愿多说什么。 温如玉道:“鹤前辈不愿多说,那就让晚辈来猜一猜好了。蜃楼做事不喜欢留下痕迹,不论把净悟大师的尸身埋在山上的哪个地方,终究是个隐患。就近掩埋,只为等毒气散尽,借众人下山的时机,混在人群中把尸身运走。当时死伤人数甚多,运送一具尸体下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晚辈说的可还对吗,鹤前辈?” 鹤道人赞赏地点了点头,道:“温少侠说得一点都没错,我们将净悟就近掩埋,就是想等毒雾散尽,混在人群里将尸体带下山。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在这空档被叶大侠给发现了。这不是造化弄人是什么。”说完又叹了口气。 严霜听到这里,已是怒不可遏,喝道:“妖道无端害人!今日叫你为净悟大师偿命!”掣出剑来,正要去杀鹤道人,温如玉伸手拦住,道:“既然都说到这里了,就让他死个明白吧。” 见严霜退后,温如玉便继续说道:“散会以后,我们云隐门的人匆匆离开,其实正是要去寻找净悟大师的尸身……” 净念打断了温如玉的话,急问道:“温少侠可有找到净悟师兄的法身?” 温如玉道:“净悟大师在天有灵,法身已经找到了。那几个运送净悟大师法身的黑袍鬼面人,也已被李师叔就地斩杀。天气渐暖,我们怕净悟大师法身腐坏,便请李师叔带人护送法身,先一步送往万佛寺了。” “阿弥陀佛。”净念双手合十,向温如玉深深一躬,“温少侠此等大恩,万佛寺必当图报。” 温如玉赶忙扶起,道:“武林同道,本该如此,净念大师客气了。” 严霜道:“温少侠,你既然已经知道净悟大师已被人替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净念大师,那样岂不省事?” 温如玉道:“我怕此事会影响到万佛寺的声誉,本想等净念大师等人离开崆峒山后,再单独跟他们说明,没想到又闹出了个白骨殿,因怕鹤前辈前去给白骨殿通风报信,只好趁这个机会,请鹤前辈先给我们大家表演一下变脸了。” 鹤道人听了这番话,又是一声长叹,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贫道老啦。”说罢,双肘猛地向一撞,雄浑的劲力在后方墙壁上散开,“咔嚓”一声响,墙壁上被撞出一个大洞! 鹤道人椅子后倾,双掌在两旁茶几上一拍,人已从破洞中倒掠了出去。 “贫道虽然年迈,但还想多活几年。几位,咱们以后再会吧。” 第一千五百零七章 一清 鹤道人双肘撞破后方墙壁,身如游鱼,从破洞中倒穿了出去。 先前众人见鹤道人从容镇定,甚至还悠闲地喝茶,还当他已经认命,没想到他会突然破壁逃走,这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当下屋内之人,无论哪一个,都可被划入高手行列,被这么多高手围堵,鹤道人居然还能从容逃脱,光是这份镇定与胆识就不能不让人钦佩。 “别叫他走了!” 温如玉迅速回神,如飞燕般率先穿出破洞,向鹤道人追去。 静室后面是一片小广场,东面临墙部分有一个小菜园,相对比较空旷。 鹤道人飞步疾行,看看到了院墙边,正要翻出去,突听一人说道:“打坏了房子,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呀。” 鹤道人脚步一顿,转头看去,见一名老者肩上挑着扁担,正站在后院小门那里看着自己。扁担两头各挂着一个粪桶,想来是负责打理香山小院内菜园的农人。 这老者年纪已不小,穿着补丁衣裳,挽着袖管裤管,脖子上还搭着一条满布污渍的手巾,完全是乡间农人的打扮。 鹤道人见他这副扮相,没把他放在眼里,冷笑了一声,道:“别说打坏了一间房子,贫道就是把这里都拆了,你又能奈我何?”说完,纵身一跃,身体刚拔升到一人高度,却怎么也升不上去了。 鹤道人向下一瞧,原来是被那老者抓住了脚腕,心内暗吃一惊:“好快的身法!刚才还在六七丈外,怎么一转眼就到我脚下了?这老头不简单!” “打坏了房子,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呀。” 那老者憨憨地笑着,脸上还流淌着刚刚在菜园里劳作渗出的汗水。 鹤道人见温如玉等人正向这里追来,不愿多浪费时间,运足掌力,呼的一掌,向那老者头顶拍去。 这一掌鹤道人足足用了十成功力,莫说是拍在人身上,就是坚硬如磐石,恐也难以抵受得住这一掌之威。 那老者似乎也已感觉到了这一掌的不凡,并不硬接,猛地将鹤道人往下一拉,立刻向后跳开。 鹤道人一掌拍空,双足却已落到了地面上,盯住那面带憨笑的老者,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老者道:“老汉是负责打理香山小院菜园的农人,看到尊驾打坏了房子,怕主人家怪罪,不得已这才出手阻拦。只要尊驾肯留些银钱,作为修补房屋的费用,老汉自不敢叨扰尊驾。” 鹤道人忌惮这老人的本事,姿态放低不少,道:“贫道是出家人,出门不曾带财物在身。这样好了,你先让贫道离开,等过几日,贫道再托人把修补房屋的费用送来,如何?” 那老者摇了摇头,道:“之前常有人翻墙过来偷菜,被老汉捉住,都是与你一般的说辞。起先老汉见他们说得诚恳,便放了他们回去,哪知竟没一个人再回来。老汉若放你走了,这修补房屋的费用可就得自己掏了。你也看到了,老汉只是一个菜农,除去吃喝,也没什么积蓄。这样的大门大院,花花草草都是拿金子银子培出来的,就是把老汉剔骨削肉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大一笔钱财。希望尊驾能够体谅老汉一把,别叫老汉为难。” 老者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温如玉等人都快追过来了,鹤道人又气又急,不再理他,将身一纵,想跳墙逃走,不料又被那老者拽住脚腕,硬生生给拉了下来。 鹤道人正处在生死关头,被这老者连番戏弄,起了杀心,大叫了一声,挥动双掌,直向老者攻去。 那老者怕鹤道人溜走,不得已与他动起手来,口里还不住说道:“尊驾好歹也是出家人,怎地这般无礼,打坏了东西不就应该赔偿吗?想一走了之,那可比盗贼行径还要恶劣呀。” 鹤道人一语不发,双掌翻飞,掌掌都是夺命杀招。 那老者却无心与鹤道人分高下,主要以防守为主,见鹤道人收招后撤的时候,才主动进招,生怕他走了。 鹤道人被这老者缠住,一时拿他不下,想走又走不掉,眼看众人就要追来,心中焦躁不安,一个不留神,被那老者打了一掌,闷哼一声,蹬蹬蹬退了数步,嘴角溢出血来。 那老者一掌击退鹤道人,搔了搔头,面露歉疚之色,道:“老汉以为尊驾一定能避开这一掌,所以就打实了,真是抱歉。老汉这一生最不想亏欠于人,你也打老汉一掌,咱们再商量赔偿的事。”说着已走上前去。 鹤道人见这老者垂手走来,看样子不会躲闪,便道:“好,这样才公平。”运足掌力,呼的一掌,向那老者心口击去。 那老者果然没有闪躲,硬受了这一掌,蹬蹬蹬退了数步,嘴角也溢出血来。 鹤道人却已满目惊骇。 他这一掌足足使了十成功力,若击中心口,掌中劲力吐出,立刻就会将对方心脏震成碎末,可为什么这老者没有死? 原来老者知道鹤道人动了杀心,所以在接掌的时候,故意将身后倾,避过了一部分掌劲,只承受了与自己打鹤道人那一掌相当的伤害。 鹤道人紧紧攥着拳头,心内愤愤地想:“可恶啊!假扮净悟和尚,不到三天就被人给识破;逃命路上遇到浇粪菜农,居然还是个世外高人。我这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吗!”想罢,突然纵身跃起! 那老者哪肯让他走了,又飞扑过去,将他给拽了下来。 一连被拽下来三次,鹤道人怒不可遏,将平生所学尽数使将出来,心想就算要死在这里,也要先将这多事菜农毙于掌下。 众人追到这里,见鹤道人与一个菜农打得热火朝天,均感讶异。 云天行道:“桓老先生,想不到贵派居然还有这等高手。那鹤道人武艺不凡,能与他斗个旗鼓相当的人,绝非泛泛之辈。不知是贵派的哪一位前辈?” 桓温摇了摇头,道:“此人名叫一清,是敝派雇来管理菜园的人,并非是崆峒派内部的人。因他与桓某年纪相差不多,颇有共同言语,平日里见面,也会说上一两句闲话,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有这样的功夫,可真让人意外呀。” 第一千五百零八章 夺路而逃 一清见桓温等人过来,便道:“桓掌门,打坏房子的不是老汉,是这个贼和尚,老汉把他交给你,你自己跟他问罪吧。老汉还要去浇菜园,就不奉陪啦。”说罢,向后跳开,挑起扁担,从后门出去了。 鹤道人本想与一清同归于尽,见一清突然离开,又现出了生机,不及多想,忙将身一纵,跃过院墙,双脚还没落地,便有一剑当胸刺来! 原来温如玉怕鹤道人翻墙逃走,早一步来到院外等待,见鹤道人从院墙内跳出来,疾出一剑刺来! “啊!” 温如玉的剑来得极快,又攻了个出其不意,鹤道人没能避开,被温如玉刺了一剑,但没有伤到要害。 “温少侠,你这一剑可伤了贫道的心啊!” 鹤道人面现狰狞之色,呼的一掌,直向温如玉面门击去! 掌风之强劲,竟压得人喘不过气! 温如玉暗自惊异,先收剑避开这一掌,再奋力挺剑,急攻过来! 唰唰唰剑光连闪,连绵不绝,鹤道人脊背靠在院墙上,无路可退,挥掌抵挡之余,想起脖子上还挂着一串佛珠,便将串绳拉断,以佛珠当暗器。 温如玉离得近,不易躲闪,被鹤道人一粒佛珠打中左期门穴,踉跄退了开去。 鹤道人急于逃命,不与温如玉纠缠,趁势飞掠而走。 香山小院后面是大片的山林,林中有一条小道,道旁都是粗壮高大的树木。鹤道人正沿着这条小道发足狂奔。 才绕过一个弯道,便见净念双手合十,站在小路中央,挡住了去路。 净念见鹤道人飞掠而来,随即摆开架势,道:“鹤道长害我净悟师兄,罪孽不小,请随贫僧回万佛寺认罪受罚。” “想要贫道跟你回万佛寺,那就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鹤道人自诩功力深厚,不惧净念,飞奔过去,一掌向净念面门击去! “踏鹤追风掌!” 净念提一口气,举掌相迎。 “摩诃无量!” 见净念使出摩诃无量,鹤道人暗吃一惊,心想:“听说摩诃无量在万佛寺诸多掌法中攻击性足以排进前三,想不到这老和尚竟也会使。现在性命攸关,不是争强斗狠的时候,不必与他纠缠,先逃命要紧。” 临近对掌时,鹤道人突然撤掌,左手一扬,嗖嗖嗖数枚佛珠激射而出! 此时两人相距不到两丈,净念全心全意运掌,想凭这一掌与鹤道人分个高下,哪里想到鹤道人突然撤掌,又发暗器伤人?没能躲开,身中数枚佛珠,身子向后便倒! 鹤道人趁机使一记飞脚,正踢在净念心窝,净念“啊”的一声,倒摔了出去。 “既然已经杀了一个净悟,就不差再杀你一个净念了!” 净念摔在地上尚未起来,鹤道人已来到了他身旁,猛地一掌向他面上拍下! 就在这时,红漪突然从路旁树后闪出,手腕一抖,红鞭如长蛇般向鹤道人腰上缠来。 “嗯?” 鹤道人怕还有别人在暗处,不敢拿自己性命去赌,连忙收掌,双足蹬地,拔身跃起,红鞭卷空,“啪”的一声,在鹤道人脚底打了一个响。 鹤道人在红鞭上借力一踏,身入离弦之箭,直往前方射了出去。 这时,严霜谢岚二人从路旁树林冲出,正好截住了鹤道人的去路,双剑联璧,压得鹤道人连连倒退,无奈只得折道往树林里逃。 红漪忙将净念扶起,道:“净念大师没事吧?” 净念脸上中了两粒佛珠,高高肿起,但并无性命之忧,摇了摇头,道:“多谢红漪姑娘救命,贫僧没事。” 鹤道人才蹿入树林不久,便听桓温大喝了一声。 “贼道休走!” 声音就在背后不远,鹤道人不假思索,回身便是一记踏鹤追风掌,正好桓温也发了一掌,双掌一交,鹤道人借力蹿了出去。 桓温立在原地,感觉手掌有些发麻,暗暗心惊:“这贼盗好深的内力,果然有些能耐。”见温如玉严霜谢岚陆续从身旁闪过,忙跟了上去。 鹤道人怕对方多人围堵,故意往草深林密的地方逃。飞跑了一段,来到一条小溪边,正觉口干舌燥,俯下身去要喝水,突听有人笑了一声,抬头一看,见云天行站在上游对岸不远处系腰带。 云天行笑道:“啊!是鹤道长啊,真是好巧!没事儿,咱俩没仇,你喝吧,我刚尿完。啊呸呸呸,我只是腰带松了,没尿,你老人家千万别多想,只管放心喝,我给你看着人点儿。” 鹤道人站起身来,四下看了看,见只有云天行一个,便笑道:“臭小子,你轻功不差呀,居然能追到这里来。” 云天行摇了摇手,道:“一般一般啦。” 鹤道人道:“想不到当年随手便可捏死的蚂蚁,居然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要是早知道你就是沧澜剑神的后人,我当时就该直接把你杀掉,也许就不会有今日这一劫了。” 云天行抱起双臂,倚在溪边一棵树上,缓缓说道:“虽然之前与鹤道长闹过一些不愉快,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正直的人。在落梅山庄是这样,在万佛寺亦是这样。这一天我做梦都想不到,但却真的来了。” 鹤道人道:“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贫道是蜃楼的人,是你的仇人,你想杀贫道报仇,只管放马过来,当然,贫道也不会引颈就戮。” 云天行道:“为什么?” 鹤道人道:“什么为什么?” 云天行道:“为什么要加入蜃楼?” 鹤道人微微皱眉,道:“你在拖延时间?” “不。”云天行摇了摇头,“我是真心想知道答案。” 鹤道人道:“每一个加入蜃楼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我也一样。” 云天行道:“我想知道这个理由。” 鹤道人道:“你想知道,但我不想说。” 云天行沉默了片刻,道:“别逼我杀你。” 鹤道人半眯起眼睛,盯着云天行看了一会儿,突然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踏鹤追风掌!” 云天行依旧倚在树干上,没有出手,更没有拔剑,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鹤道人速度极快,眨眼已到眼前,掌风逼面而至! 哗—— 林鸟惊飞! “凤舞九天!” 一道剑光自林中飞出,带来漫天寒意! 鹤道人双目大张,连忙收住掌力,想飞身撤走,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剑光一闪而过! 鹤道人身首异处! 霜叶飘落在血染的溪水中,顺流而下。 第一千五百零九章 聪明过了头 鹤道人倒在了溪边,鲜血从碎石缝隙里流入小溪,将下流溪水染成刺目鲜红。 叶孤鸾震落剑上沾染的血迹,收剑入鞘,向倚在树边的云天行说道:“这样的人,你还想给他机会?” 云天行道:“他本是个正直的人。” 叶孤鸾道:“我检查过净悟的尸身,后颅骨碎裂,死因应该是被人一掌击中了后脑,瞬间毙命。如果我猜得不错,凶手现在就躺在我脚边。” 两指麻雀从树上飞下来,在溪边欢快地蹦来跳去,云天行叹息了一声,道:“人总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略带轻视之意,但麻雀可不会自相残杀呀。” 叶孤鸾道:“人比麻雀聪明。” 云天行道:“是聪明过了头吧。” 叶孤鸾转头看向云天行,道:“这句话云兄也曾说过。” 云天行仰头望向湛蓝的天空,道:“真想他啊。” 叶孤鸾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懂,我都懂。” 沙沙—— 树林里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温如玉等人都陆续赶了过来,见鹤道人躺在溪边,已身首异处,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红漪来到云天行身边,柔声道:“没受伤吧?”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你呢?” 红漪道:“我也没事。” 云天行见她头发里夹了树叶,伸手替她摘去。虽然什么都没说,红漪却已感受到了他的心意。 温如玉将粘在鹤道人脸上的人皮面具小心翼翼地揭下来,下面果然露出了鹤道人的真容。 净念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桓温就着溪水将人皮面具上沾带的泥土和血渍小心洗去,道:“鹤道人已死的事大家暂时不要外传,今夜我便以鹤道人的身份,扮成净悟大师的模样,去白骨殿走一遭,先探一探他们的虚实,再做打算。” 严霜道:“温少侠何必以身涉险,鹤道人已死,便没人再去给白骨殿通风报信。我们集结人手,现在就杀过去,任他们墙坚壁厚,也挡不住我们五方势力的联手攻打。” 温如玉摇了摇头,道:“对方毕竟是蜃楼,不可小觑。我们对白骨殿一无所知,若冒然冲杀过去,就算能将他们尽数铲灭,代价也绝对不会小。我先去探个底,再依情定策,然后行动,这样把握大些,亦可减少伤亡。” 桓温道:“白骨殿既是蜃楼的据点,内中高手必不会少。温少侠孤身前往,要是遇上危险,我们大家可没法儿接应啊。” 温如玉道:“鹤道人假扮净悟大师,想必白骨夫人已经知道,我以净悟大师的扮相去,她应该不会起疑。大家不必替我担心,我会见机行事。如果不出意外,明日应该就能回来。如果日落前我还没有回来,多半已经不在人世,那时你们大家再自行商议攻伐之策吧。” 净念道:“温少侠才智过人,今后对付蜃楼,少不得要温少侠出谋划策,这以身犯险的事,还是让贫僧来做吧。贫僧与净悟师兄朝夕相处,对他的方方面面都十分了解,相比诸位,贫僧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温如玉道:“要扮净悟大师,净念大师自是最佳人选,但现在用的只是净悟大师的外貌,真正要扮的却是鹤道人。” 净念道:“即便如此,那也不该让温少侠以身犯险,还是让贫僧去吧。贫僧与鹤道人也见过几面,要学他的声音,并不是什么难事。” 温如玉微微摇头,道:“单是声音像还不够,方方面面都要像,那样才稳妥,不然被人识破,只会白白送掉性命。家师与鹤道人曾有过一些交情,在下亦偶从家师那里听过鹤道人的一些尘俗往事,对鹤道人的脾性相对了解,声音也能学个七七八八,想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再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诸位就不必替我担心了。” 净念见温如玉执意要去,也不好再说什么。 谢岚道:“听那几个猎人说,嚎哭森林晚上很危险,要去的话,还是白日里去吧。” 温如玉道:“帮鹤道人改装的人易容术极其高明,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普天之下绝对不超过一手之数。我有位朋友,略通一些易容之法,只是手法不甚高明,做不到这样完美,所以才会挑在夜里去,也是怕他们瞧出破绽。” 谢岚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温如玉向鹤道人的尸身看了一眼,道:“不知鹤道人加入蜃楼的大概时间,也不知道鹤道人对蜃楼的了解有多少,这才是我最担心的问题。”又向红漪道,“红漪姑娘,我想知道尽可能多的了解蜃楼,你能帮我吗?” 红漪见云天行点头,便道:“自当尽力。” 温如玉谢过了红漪,又道:“有一件事大家需要特别留心。蜃楼的眼线遍布整个江湖,我们无法确定身边人是不是已经倒戈,所以,有关白骨殿的事绝对不能外泄,只我们这几个人知道即可。还有,在确定进攻计划之前,最好不要轻易调动人手,以免得被他们瞧出端倪。” 严霜道:“正该如此。” 温如玉忽然想起一事,向桓温道:“对了,桓老先生,刚才那位一清前辈看到了我们围攻鹤道人,他那边没问题吗?” 桓温道:“一清的人为人桓某多少有些了解,他不像是那种会多嘴的人,应该没有问题。以防万一,等桓某回去了,还是去找他谈一谈吧。” 温如玉道:“这样最好。” 云天行对一清的来历有些好奇,不禁问道:“桓老先生可知道一清前辈的底细吗?拥有那样的武功,可不像是无名之辈。” 桓温摇了摇头,道:“一清的来历,桓某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住在崆峒山边的一个小村落里,受门人雇佣,帮我们打理菜园,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我想大概是一位厌倦了江湖争斗的隐者吧。” 云天行本还想让桓温介绍给他认识,听说是一位隐者,便打消了这个心思。 众人将鹤道人的尸身就近掩埋,回到香山小院后,听红漪说了许多蜃楼的事,又商讨了一阵,便各自散去。 第一千五百一十章 降妖伏魔棍 黄昏。 晚霞染红了天边,宿鸟披着霞光飞入嚎哭森林。 嚎哭森林外一棵老槐树下,温如玉正在闭目养神。 现在太阳才刚落山,进入嚎哭森林还为时尚早。他想等夜深了再进去,好用夜色为易容术方面的不足做些遮掩。 刚才他到附近的村子里去打听鬼怪的事,想多了解一些,好有所准备,但村里的人谈鬼怪色变,一听到“鬼怪”二字,便好似鬼怪就站在眼前,脸上现出惧色,落荒而逃。 他问了好些人,大多数没留下只言片语就逃了,倒有几个没逃的,但说来说去,也只说有鬼怪,到底长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村里人闪烁其词,但有一件事他几乎可以确定。白骨殿就隐藏在嚎哭森林,因为已有不少人在嚎哭森林里遇害,而且发现的尸身上大都有猛兽撕咬过的痕迹,这正印证了红漪提到过的一件事——白骨夫人豢养了一只大狗——暗夜幽灵犬。 也许作怪的正是白骨夫人豢养的那只大狗,普通野兽可咬不出那样的痕迹,不然也不会被称之为鬼怪了。 温如玉心里这般想着。 微风拂过树梢,枝叶摇动,沙沙作响。 温如玉伸了个懒腰,忽然嗅到了一股血腥气,猛地睁开双眼,见身前站着三个身穿兽皮衣裤的猎人,正交头接耳说着什么。他一睁开眼,那三个猎人便住口不说了。 温如玉向这三个猎人看去,见当中一个年纪相对较大,约摸五六十岁,手里拿着一把弯弓,背上斜背一个箭袋,脖子上挂着一条草绳,两端各拴着一只野鸡。左边是个年轻人,肩上扛着长柄叉。右边那个三十多岁,腰里悬着捆束好的青丝网,还背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幼狍。幼狍已死,但嘴里仍在滴血。这应该就是血腥气的来源。 当中那执弓的见温如玉睁开眼睛,便双手合十,道:“大师有礼了。” 那两个也都学着样子,问候了一声。 温如玉听他们叫自己大师,愣了一愣,才想起现在扮的是净悟和尚,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还了一礼。 那执弓的道:“大师为何独自坐在这里,可是有什么难处?” 温如玉不愿明说要去嚎哭森林内寻找白骨殿,想了想说道:“贫僧曾机缘学过一些降妖伏魔之法,路经此地,听说前面这片山林里有鬼怪作祟,还害了不少性命,想着趁夜入去降了那妖物,所以在这里等夜来。” “原来是这样。”那执弓的点了点头,又道,“大师有所不知,这嚎哭森林内的鬼怪十分厉害,见之必死。大师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别进去得好。之前也来过一些能人异士,进去之前都是信誓旦旦,可却没一个能回来的。我看大师年事已高,又没带什么降妖伏魔的法器,还是别去冒险了吧。” 温如玉笑了笑,回身将倚在树旁的防身棍拿过来,指着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手中这根降妖伏魔棍是开过光的,上面蕴藏无穷的法力,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被贫僧这降妖伏魔棍打上一棍,保管叫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那三个猎人听了这话,一脸狐疑,道:“真有这么神奇?” 温如玉含笑点头。 那拿长柄叉的年轻人笑道:“大师一定是在开玩笑,孙悟空的如意金箍棒都没这么厉害。” 温如玉微笑不语。 那执弓的道:“既然大师有此等神通,我等三人愿随大师进入嚎哭森林,一来见一见大师施展降妖伏魔的本领,开一开眼界;二来眼见那鬼怪被大师降服,心里的石头也就落地了。不知大师肯不肯带我们三个一起去?” 温如玉摇了摇头,道:“贫僧是去降妖伏魔,不是去观光旅游,你们跟去做什么,还是快些回家去吧。” 那执弓的道:“大师法力高深,护我们一护,量那鬼怪胆子再大,也不敢近身。” 温如玉仍是摇头,道:“贫僧哪有什么高深的法力,全凭手上这根开过光的降妖伏魔棍罢了。贫僧一人去,持棒护在周身,勉强能自保。要是你们三人跟了去,贫僧还要分心照顾你们,若被那鬼怪得了空隙,说不定连贫僧的性命也得搭进去。此事万万不可,你们快些回家去吧,贫僧也要动身了。” 那执弓的道:“大师有所不知,我们在嚎哭森林里埋设了许多捕兽陷阱,藏得隐蔽,若没我们的指引,大师难保不会踩中陷阱。若那鬼怪偏偏选在这时候现身出来,大师纵是有开过光的降妖伏魔棍,怕是也难以抵御。” 见温如玉有些动摇,那执弓的继续说道:“大师不必担忧我们的性命。我们是附近村里子的人,对嚎哭森林十分熟悉,闭着眼睛都能走出来。我们只帮大师带路,一旦见到鬼怪,我们立刻撤走,绝不会给大师添麻烦的。” 温如玉沉默半晌,道:“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那执弓的摇手道:“不麻烦,不麻烦。大师你先在这里的等我们一下,我们回家把猎物放下,再来这里与你汇合。”说完那三个猎人便急匆匆回家去了。 夕阳落到山下,夜幕笼罩大地,远处村落里现出几点灯火,若隐约现。 温如玉在树下等了好久,不见那三个猎人回来,正要孤身进入嚎哭森林,突听一人在远处喊了一声。 “大师。” 那三个猎人从村子方向跑了过来,手里各执一个火把,火焰在晚风中不住晃动,照得他们的脸面忽明忽暗。 等他们来到近前,温如玉皱眉道:“村子就在那边不远,三位施主怎么去了这么久?” 那执弓的道:“让大师久等了。我们在嚎哭森林里捕猎,都饿坏了,回去家里人正做好饭,就忍不住吃了顿饭。实在抱歉。” 温如玉抬头看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快些进入吧。” 一行四人进入嚎哭森林。 那持长柄叉的年轻人走在前面,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长柄叉拨草探路,温如玉紧随其后,那两人跟在后面。 “咕咕——” 不远处有只鸟一直在叫。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 守墓人的陷阱 夜。 苍白的月光让嚎哭森林更显阴冷。 “吱吱——” 草里有鸣虫在叫。 温如玉拄着防身棍,走在三个猎人当中,不断四下张望,奈何林中阴暗,无法远视,只隐约听到深处传来几声怪叫,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的。 “大师小心脚下。” 走在前面持长柄叉的年轻人回头提醒了一句。 温如玉低头一看,见地上横倒着一棵枯树,树干上满布青苔,还有一些白色的蘑菇,便抬脚跨了过去。 又走了一段,那持长柄叉的年轻人突然停住脚步,拿火把往一旁深草中照。 温如玉走过去一看,见草里躺着一具白骨骷髅,头颅眼洞里钻出一条黑蛇,正朝那持长柄叉的年轻人吐蛇信示威。 那持长柄叉的年轻人道:“大师小心,这种蛇带毒,要是被它咬上一口,不消半盏茶工夫,就会浑身麻痹动弹不得。”说着,拿长柄叉将毒蛇驱走。 一行人继续前进。 路上见到许多具白骨,温如玉有了心里准备,所以并不害怕。 他见持长柄叉的年轻人比先前多背了一把大砍刀,刀身反射月光,不时照到他的眼睛,不禁赞叹道:“真是一把好刀。” 那持长柄叉的年轻人回头笑了笑,道:“这可是我们家的祖传宝贝,要不是说要随大师去降妖伏魔,还不让带出来哩。”回过头去,突然“啊”的叫了一声。 温如玉一惊,道:“怎么了?” 那持长柄叉的年轻人退到温如玉身侧,向前方指了指,颤声道:“我看到有个影子闪到那树后去了,看样子不像是野兽。大师,咱们还是回……回去吧。” 那持弓的在后面小声说道:“你这小子,平时比谁也胆大,今天这是怎么了,只看到一个影子就吓成这样,亏你还自称李大胆呢。有大师在这里,咱们很安全,别一惊一乍的。” “你们留在这里,贫僧先过去看一看。” 温如玉向那持长柄叉的年轻人要过火把,拿防身棍拨草前行,才走不远,脚下又横倒一棵枯树,温如玉下意识抬脚跨过去,谁料落脚处竟是一个陷坑,表面盖了落叶,温如玉没有看到,也没有防备,“哗啦”一阵响,跌进了陷坑里,落叶盖了满身。 那持弓的慌忙跑到陷坑边上,向下张望,可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温如玉的火把早熄灭了。 那持弓的拿手中火把向下照了照,道:“大师,你没事吧?” “这下面有尖刺,我的两只脚都被尖刺穿透了。你们快拉贫僧上去,再迟一刻,贫僧性命难保。” 温如玉的声音显得有些焦急。 那持长柄叉的年轻人笑道:“大师法力高深,自己飞上来就是,还用得着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帮忙吗?” 温如玉听他语带讥讽,勃然变色,指着他们,道:“你们……你们……” 那持弓的哈哈大笑,道:“大师,实话告诉你吧,你所在的这个陷坑是我们特意为你准备的。刚才你在大槐树下等我们的时候,我们就在这里制造陷阱。工夫不负有心人,大师你果真没让我们失望啊!哈哈!” 三人站在陷坑边笑了起来。 温如玉道:“贫僧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那持弓的冷笑了一声,“这不该问大师你自己吗?” 温如玉仰头望着三人被火光照得阴沉不定的脸,道:“你们什么意思,贫僧不明白。” 那持弓的道:“大师为什么要来嚎哭森林,不会真是来降妖伏魔的吧?这种话骗骗小孩子还可以,我们可不会相信。” 温如玉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正是为降妖伏魔而来。你们三位施主这是何意,贫僧冒死来为你们除妖,你们却设这等陷阱来害贫僧的性命,到底是为什么?图财吗?贫僧是出家人,身无分文。你们谋财找错对象了,快把贫僧拉上去。” 那持长柄叉的年轻人笑道:“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为大师你量身设下这个陷阱,大师你连一声感谢都还没说,就急着要出来,未免也太叫人寒心了吧。” 那持弓的转脸看向持长柄叉的年轻人,沉声道:“不必与他多说,解决掉他,砍下头来,回去请赏。” 那持长柄叉的年轻人点了点头,双手握住叉柄,瞄准温如玉,正要叉下去,温如玉突然大叫了一声。 “且慢动手!贫僧还有话要说!” 那持弓的有些不耐烦,道:“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话说?” 温如玉道:“贫僧实在不明白。贫僧只是个出家人,身无分文,三位施主为何要害贫僧的性命。还有,刚才施主说的请赏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有人要你们来谋害贫僧的性命?” 那持弓的道:“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就让你死个明白吧。我们是受人之托,在嚎哭森林外围替人看墓。如果有人想进去里面打扰墓主人,我们得想法子把人赶出去。当然,像大师这样铁了心要进来的,我们没办法,只能将大师杀死。大师也别怪我们狠心,我们收了人家的钱财,就得替人家办事,不然,家中老小性命不保。希望大师你多少谅解些吧。” 温如玉道:“容贫僧多问一句,你们是替谁守墓?” 那持长柄叉的年轻人道:“不是一个人,那里有好多坟墓。听那对老夫妇说,他们一个大家族的人都葬在里面,因不想让外人打扰,所以就让我们在嚎哭森林外围替他们家族的人守墓。如果有人进入嚎哭森林,就想法子赶出去;执意不走的,就是大师这个下场了。” 温如玉沉吟半晌,又问道:“听村子里的人说,有不少人死在了这片山林中,那些死去的人都是被你们杀死的?” 那持长柄叉的年轻人道:“我们哪有那么大的能耐,通常只挑落单的,好对付的。那些看起来就很难对付,或者人数太多,我们可不敢惹,只能进去向那对老夫妇报告,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温如玉道:“这么说来,贫僧在你们眼里就是那种很好对付的人吧。” “可不是嘛。” 三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笑得很畅快,因为只要把这老僧的脑袋割下来,送到里面去,那对老夫妇就会给予他们丰厚的奖赏。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 因果报应 嚎哭森林位置偏僻,很少有人往这边来,即便偶然经过这里,听说里面有鬼怪,也会打退堂鼓。如果非进入不可,大多人选择结伴而行,很少有人单独进入,所以他们拿人首去换赏金的机会并不多。 方才他们看温如玉坐在大槐树下休息,便猜他可能是要到嚎哭森林里去,便驻足问他。温如玉说要去嚎哭森林降妖伏魔,他们自是不信。又看温如玉不似寻常和尚那般端庄,猜他可能是个盗墓贼假扮的,多半要去里面摸金。 他们收了那对老夫妇的钱财,自然不能让温如玉去坏人家的坟墓,而且他们已经有好久没碰到落单的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发一笔横财。 那持长柄叉的年轻人见温如玉掉在陷坑里受伤出不来,也不急着杀他,笑道:“大师口里说是来降妖除魔,依我看呢,多半是个盗墓贼,觊觎墓穴里的东西,特意来此摸金,我说的对不对?” 温如玉双手合十,道:“贫僧是出家人,怎么可能是盗墓贼呢。三位施主行行好,拉贫僧上去,佛祖也保佑你们。若害了贫僧的性命,平添罪孽上身,要遭果报的。” “什么果报。”那持长柄叉的年轻人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冷笑着说道,“要是真的有因果报应,我们三人早该下十八层地狱了。现在还好好的,就说明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温如玉道:“不论善恶,必有果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那持长柄叉的年轻人哈哈大笑,向那两人道:“你们看这老和尚,都死到临头了,还跟我们讲因果报应呢。” 那两人都笑。 那持长柄叉的年轻人笑问道:“老和尚,你平时是不是经常做善事啊?” 温如玉道:“贫僧是出家人,自然事事向善,时间一长,就养成了做善事的习惯。一天不做善事就浑身不自在,就像身上生了虱子,怎么挠都没用,去做一件善事,马上就自在了。” 那持长柄叉的年轻人道:“怪不得你死得快,原来是善事做多了,哈哈!” 温如玉摇了摇头,道:“贫僧今年都一百五十多岁了,就算死在这里,也比你们三个年龄加起来还要大,怎么算都是不亏的。” 那三人听了这话,脸色都是一变,均想:“这老和尚看起来也不过六十多岁,怎么可能有一百五十多岁?” 那腰拴青丝网的道:“老和尚,你吓唬谁呢?你看起来也不过六十多岁,居然说自己一百五十多岁,还出家人呢,说起谎来一点都不脸红。我要是如来佛祖,一巴掌拍死你个伪信徒!” 温如玉道:“贫僧自入了佛门,便没再说过假话,说一百五十多岁,就是一百五十多岁,半点也假不了。这就是贫僧坚持行善所结下的善果呀。” 那腰拴青丝网的冷笑道:“全天下都找不出几个过百的来,你一百五十多岁,骗鬼呢?” 那持弓的道:“这老和尚被竹刺扎穿了双脚,失血过多,已经神志不清了,不必与他废话,给他一叉子,送他上路。” “阿弥陀佛。”温如玉道,““三位施主恶业太重,若不及时改过向善,将来必结恶果。若想好好活下去,现在就把贫僧拉上去,就当是你们向善的开始吧。” 那持弓的有些不耐烦,道:“这老和尚啰里啰嗦太烦人,给他一叉子,再割下他的脑袋去请赏。” 那持长柄叉的年轻人握紧叉柄,猛地向温如玉叉去! “去死吧!” 温如玉躲开这一叉,趁机握住叉柄,道:“把叉子借贫僧一用。” “你休想!” 那持长柄叉的年轻人死死握着叉柄,生怕被温如玉夺去,岂料温如玉借叉是假,说那句话的意思,正是要他攥紧叉柄。 “下来!” 温如玉猛力往下一拉,那持长柄叉的年轻人立刻从陷坑边被拉了下来,正落在坑底尖刺上,发了一声惨呼,立时毙命。 “啊!死……死了!” 上面两人见同伴惨死,吓得脸都白了。 那持弓的一面向箭袋摸箭,一面向那腰拴青丝网的说道:“快撒网罩住他!快!快!别叫他出来了!” 那使青丝网的虽然害过不少人,但危险降临到自己头上,却慌了手脚。青丝网就拴在腰上,危急时刻,却怎么也解不下来。 “你个没用的东西!用不着的时候一解就开,现在用了,你又闹这鬼。快别解了,搬石头砸死他!” 那腰这拴青丝网的忙去搬石头。 那持弓的骂骂咧咧地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也不知瞄准了没有,嗖的向陷坑里射去! 温如玉抡转防身棍,将那羽箭打落,喝道:“你们这帮恶贼!贫僧好意为你们降妖除魔,你们居然谋害贫僧的性命,当真罪无可恕!” 话音落下,温如玉也已从坑底跳了上来。 那持弓的见他双脚完好,吃了一惊,道:“啊!你没受伤?明明跌下去了,为什么没有受伤?” 温如玉微笑道:“不得不说,这个陷阱选择的位置很好,正在树后落脚点处,如果不是我对你们有所提防,只怕早已被你们给害死了。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刚才我是故意跌下去的,下面的竹刺早被我踢断了。故意说受伤,只是想从你们嘴里套些话而已。” 那持弓的听了这话,惊惧万分,哪还有战意,转身便逃。 “哪里走!” 温如玉踢起脚边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正中持弓人后心,那人“啊”的一声,向前扑地倒了。 那腰拴青丝网的双手高举一块大石,从后面向温如玉头上砸来! 温如玉往一旁躲闪,石头擦耳砸过去,心中暗惊,回身一棍,正撞在那人心窝。 那人踉跄倒退,脚后跟踢到倒地树干,直接跌到陷坑里去了。 “救命啊!我要死了,谁来救……” 惊惶的呼救声戛然而止。 那持弓的见两个同伴相继遇难,吓得魂飞魄散,从地上爬起来,扯开步子便逃,可才跑不远,就被温如玉从后面赶上,只一棍打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 破绽百出(通知) “大师饶命,再也不敢了。” 那持弓的被打得头破血流,想爬又爬不起来,只是趴在地上不住求饶。 温如玉道:“方才我已给过你们机会,要你们弃恶从善,可你们呢?不见棺材不落泪,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吧。” 那持弓的道:“大师,我求求你,不要杀我,我还不想死啊!” 温如玉对这种穷凶极恶且又不知悔改的人,生不出一丁点的怜悯之心,冷眼看着他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们为了利益,居然连自己村里的人都要害,简直畜生也不如!” 那持弓的道:“大师不要杀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现在天下闹乱,我们没处讨生活,连地也无法耕种,不得已才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只要大师肯饶我一条性命,今后吃斋念佛一心向善,一日也不敢歇,只求大师饶一条性命。” 温如玉摇了摇头,道:“我已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啊。” 那持弓的听了这话,吓得面色惨白,颤声道:“你是出家人,不能杀生。你要是杀了我,就是犯了杀戒!” 温如玉冷笑道:“我刚才已经杀了两个,还差你这一个吗?” 那持弓的道:“你刚才也说过,凡事都有因果,你要是害了我的性命,那就是种恶因,将来你也要遭报应!” 温如玉笑道:“想不到你还颇有慧根,只可惜悔悟得太迟了。我杀你是替天行道,老天不但不会怪我,反而应该感谢我呢。” 那持弓似乎发现了什么,仰起头凝视着温如玉的脸,颤声道:“你不是和尚!” 温如玉微笑道:“你见过一百五十多岁的和尚吗?” 那持弓的心凉透底。 温如玉道:“你们自以为我已经中了你们的圈套,其实,我只是将计就计,目的就是想看一看,你们究竟在耍什么把戏。还有啊,你们的计划破绽百出,我实在目不忍视,就随便给你们列几点好了。” “第一,我坐在树下休息,你们驻足不前,对我指指点点,神色怪异,目露凶光,看我睁开眼睛,立刻换上笑颜,这说明你们心表不一,有所隐藏;变脸之快,则能说明你们心中所想之事对我不利,怕我觉察出什么,所以才会快速变脸。这是第一点值得怀疑的地方。” “第二,你们说要回家放东西,让我在树下等一会儿,可我等了好久,你们都没有现身。村子近在咫尺,你们却久去不回,这其中必有缘故。这也是一个疑点。还有,你们找借口说是吃饭耽搁了,可为什么肚子一直在叫?很显然,你们在说谎。” “第三,你们三人身上都沾了很多泥土,不是最表层的干土,而是内层的湿土,这说明你们三人很可能刨过土。回家吃个饭,却带一身土回来,你们吃的是土吗?实在很可疑。” “第四,那个年轻人比之前多背了一把大砍刀。他说是传家宝贝,好不容易才拿出来,可为什么刀柄缠绳上沾了那么多土呢?他的传家宝贝之前一直埋在土里吗?” “第五,村民谈鬼怪色变,你们三个胆子倒是不小啊,我说了不知多少遍鬼怪,你们三个充耳不闻,居然还有说有笑,这也太不尊重鬼怪了吧?” “第六,请仰头看看天上的月亮,然后深深的记住,以后打手势一定不要选在有光照的地方,更要注意站位。你拿弓在后面打我的头,影子都照在树上了,能不能用点心啊?” “第七,之前我有几位朋友来过这里,有三个猎人告诉他,李大胆被鬼怪害死了。刚才你又叫那年轻人李大胆,你们村子里到底有几个李大胆?对每个人的说辞都不一样,好歹统一一下吧!这倒也罢了,一个李大胆用了多少遍,你换一个人能死啊?” …… 温如玉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本不愿说这些话,但你们的无知和大意,一直在挑战我的耐性,我忍无可忍了。下辈子一定要记住,要做就要做到天衣无缝,要么干脆就别做,记住了吗?” 那持弓的被温如玉说得冷汗直流,颤声道:“记……记住了。” “记住了就上路吧。” 温如玉拽住他一只脚,把他往陷坑那边拖。 那持弓的告饶道:“大师饶我一命吧,我家里还有老小,等着我回去养活呢。” “你家里有老小,那些被你们害死的人就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温如玉不管他怎样求饶,将人拖到陷坑那里,直接扔了进去。 一声惨呼后,陷坑内陷入了沉寂。 “下辈子记着点,以后挖坑害别人的时候,要先做好自己掉进坑里去的觉悟。还有,不要心存侥幸。” 温如玉拍打掉身上沾带的泥土,持了火把,拄着防身棍,继续向嚎哭森林深处走去。 行了一程,忽见密林深处透出一点火光,他轻轻“咦”了一声,暗道:“有火必有人,莫非这片山林里还有住家?不对,如果白骨殿就隐藏在这片山林深处,火光的来源极有可能跟白骨殿有关。” 他此番进入嚎哭森林,就是想进白骨殿内探个底细,并不怕被人发现行踪,持了火把,直往火光那边走去。 走了一阵,隐隐听到一阵哭声,他停住脚步,侧耳听了一会儿,确定哭声是从火光那边传来,也不多想,拔步向前走去。 才走不远,一阵腥风吹来,温如玉猛地转头,见一只体型巨大的白毛狮子狗,瞪着一对拳头大小的明睛,正矮身蹑脚向自己缓缓靠近,分明是想偷袭。 “啊!这……这是什么?” 温如玉乍看到这么个怪物,忍不住叫了出来。 那狮子狗似乎颇有灵智,见温如玉发现了它,便不再隐藏,低吼了一声,张开血盆大口,纵身向温如玉飞扑过来! 温如玉尚在惊骇之中,不及多想,向一旁扑了出去,就地上一滚,顺势起身,向后纵开一段距离。 那白毛狮子狗扑了个空,似乎有些恼火,转过身来,咧着嘴发出呜呜的声音,露出一对獠牙,看起来异常凶猛。 温如玉将防身棍护在身前,缓缓向后倒退,心中暗想:“这难道就是白骨夫人养的那只暗夜幽灵犬?” (最近有点忙,没时间写了,又不想敷衍,只好暂时断更一段时间,也借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存一下稿子,构思一下后面的剧情。写到这里,算是一个节点,后面部分是整本书的大高潮,一个个牛掰人物陆续登场,各种尘封往事也会一一揭开,智斗武斗,将会非常精彩。具体恢复正常更新的时间暂不能确定,如果确定后会在群里提前通知,约莫一两个月。另外,这期间也会偶尔更上几章,但不会太多,每天赶稿好累鸭,希望友友们能够体谅。哈!) 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 暗夜幽灵犬 夜渐深,月色凄清。 赤焰在夜风中摇曳,显得十分不安,似是想从火把上挣脱,逃离眼前这个凶恶之物。 暗夜幽灵犬的突然出现,温如玉并不意外。在他听红漪提到暗夜幽灵犬时,便不自觉联想到了嚎哭森林内发生的一幕幕惨剧。尸身上留有撕咬的痕迹,如果不是出自这种怪物之口,又是什么造成的呢? 虽然早有遇到暗夜幽灵犬的心理准备,但它的体型却在温如玉的意料之外。这也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暗夜幽灵犬俯身前行时都比温如玉高出不少,现在四足履地,站直了身体,看温如玉时还要特意低头俯视,其体型之大,可见一斑。 温如玉借着火光,细细打量暗夜幽灵犬,发现以“犬”来称呼它实在太不合适了,至少目前已知的犬类,没有哪一种有如此的体型和威慑力。 暗夜幽灵犬的獠牙很长,像极了剑齿虎,但剑齿虎的毛很短,它的白毛却很长。看外形,有点像狮子,但远比狮子看起来更加凶猛。到底该将它归到哪一类动物里,温如玉毫无头绪。 “也许是某种动物发生了变异,才长成了现在这副样子。真是个可怕的怪物啊!” 温如玉有些胆怯,想避开暗夜幽灵犬,直接去找白骨殿,但照目前的形势来看,暗夜幽灵犬似乎不想让他活着离开。 “咔——” 温如玉手持火把不住倒退,脚下踩断了一截干枝,发出一声脆响,暗夜幽灵犬似乎收到了进攻信号,张开血盆大口,猛地向温如玉扑咬过去。 温如玉连忙向一旁扑了出去,顺势翻滚起身,向后退开。 暗夜幽灵犬扑了个空,转过身来,拿那双拳头大小的眼睛瞪着温如玉,呜呜的低吼着,口中涎流不止,显然,它已经把温如玉当成果腹之物了。 因为要扮净悟,温如玉没有带剑在身上,只是拿了根棍子防身,但这细小的防身棍,在这庞然大物面前,根本不够看。他又不想与暗夜幽灵犬肉搏,所以只能闪避。 见温如玉不住倒退,暗夜幽灵犬也伸着脖子缓缓向他靠近,口里仍呜呜的低吼着。 温如玉苦笑道:“朋友,有话好好说,何必非要吃人呢。你放我一马,以后我也放你一马,不然……” “吼——” 不等温如玉说完,暗夜幽灵犬又扑了过来。 温如玉忙飞身躲开,又道:“凶兽袭人,只为果腹,这是天性,我很能理解,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你要是把我吃了,不知要间接害死多少人。对了,我来这里是要见你的主人白骨夫人,而且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你快带我去见她。” 暗夜幽灵犬合上了嘴,呜呜声也停止了。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看来是听懂了。” 下一刻,他就被暗夜幽灵犬追得仓惶逃窜。 一人一兽在密林中追逐竞速,惊得宿鸟片片飞起。 值得庆幸的是,林中树多,暗夜幽灵犬身躯庞大,处处受限,没有温如玉灵活,一直追赶不上,但也没有让他逃掉。 这般追逐了一会儿,温如玉额上微微冒汗,心内暗想:“这样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甩掉它。嗯,有了,把他引到陷坑那里去,只要拖它一会儿,我就能脱身了。” 温如玉怕迷失在嚎哭森林里,在来路上做了十分明显的记号,这时顺着记号往回跑,一直跑到陷坑那里,回过身来站住,向紧追过来的暗夜幽灵犬挥手喊道:“来啊!我在这里!” 暗夜幽灵犬不知道那里有陷阱,跑到温如玉跟前,正待张口去咬,突然脚下一空,后半个身子掉进了陷坑里。 那陷坑到底是为人设的,陷人绰绰有余,暗夜幽灵犬体型太大,哪里装得进去,只陷进去了后半截身子便卡住了,一时挣扎不出。 温如玉此刻就站在它面前,但它伸长了脖子,却怎么也够不到温如玉的人,只是不住吼叫,口里喷出腥臭之气。 温如玉被臭气熏得直皱眉头,道:“我会用陷阱,而你不会。这大概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别了。当然,这陷阱也是不我造的,是刚才有三个人想害我性命,特意挖出来的。那三个人现在就踩在你脚下,不知你感觉到了没有?” “吼——” 暗夜幽灵犬双爪扒在陷坑边,长伸脖项,朝温如玉大吼。 温如玉点了点头,道:“不管你感觉到了没有,我现在都要杀你了。如果不这样做,以后不知会有多少人害在你手里,你可别怪我狠心啊。”说罢,抡转手中棍棒,猛地一棍打在了暗夜幽灵犬头上。 “咔——” 棍棒断裂! 原本防身棍有五尺多长,现在只剩了两尺不到。 “你这狗头还真硬啊!” 温如玉看着手中断棍,不禁苦笑。见棍断处有尖刺,便又向暗夜幽灵犬的右眼刺去,可刺到半途,却又停住了。 “不行!我现在是以鹤道人的身份去见白骨夫人,如果把它的养宠杀死,岂不坏了计划?若因一只无脑野兽坏了大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温如玉摇了摇头,只得又将断棍收回。 暗夜幽灵犬被打了一棍,好似触犯到了它的“虎威”,后爪瞪着坑壁,前爪扒住坑沿,猛地往前一挣,大口一开一合,咬住了温如玉的一条手臂。 “啊!你这畜生!” 温如玉勃然变色,暗道:“这畜生满口尖牙,若用力撕咬,我这条手臂非被它咬断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温如玉也顾不得什么计划了,将断棍尖刺对准暗夜幽灵犬的一只眼睛,猛地扎了下去! “不好!偏了!” 断棍并没有扎到暗夜幽灵犬的眼睛,而是扎在了它的脖子上。因为当温如玉下扎时,暗夜幽灵犬正甩头撕扯他的手臂,头一歪,断棍正好扎到,自然而然就扎在了脖子上。 那断棍上有好几条尖刺,又得温如玉奋力一击,直接刺破了暗夜幽灵犬的毛皮,立刻就有热血顺着断棍涌了出来。 “吼——” 暗夜幽灵犬吃痛,张口哀嚎起来,温如玉趁机抽回手臂,转身便逃。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 凶兽震怒,少侠智逃 嚎哭森林是暗夜幽灵犬的乐园,往日里只有它戏耍人类的份儿,哪里遭人这般戏辱过?被温如玉骗进陷坑,迎头打了一棒,又拿断棍刺伤了脖子,热血长流,这几乎让暗夜幽灵犬的愤怒达到了极致。 “吼——” 温如玉飞身疾逃,听到后方传来一声声震动山林的怒吼,不禁变色,暗想:“这畜生彻底被激怒了。” 暗夜幽灵犬果真是被激怒了,自陷坑里出来后,发了疯似的向温如玉追来。 四足蹬地疾奔,连大地仿佛都在震颤。 温如玉回头瞥了一眼,见暗夜幽灵犬追得近了,赶忙就近飞身上树,在一根胳膊粗细的横枝上刚站住脚,暗夜幽灵犬就纵身跳了起来,大口一张,直接将横枝咬在口中,“咔”的一声,横枝断裂,随着暗夜幽灵犬落了下去。 好在温如玉反应快,又跳到了别的枝上。 暗夜幽灵犬没有咬到人,将树枝甩掉,前爪按住树干,人立起来,向着高处连连怒号。 这棵树生得粗壮高大,温如玉几乎攀到了树顶,暗夜幽灵犬人立起来也够不到他。 温如玉抱着树枝,隔着繁茂的枝叶向下张望,见暗夜幽灵犬颈部白毛已被鲜血染红,便道:“畜生就是畜生,全凭本能行动,一点情理也不讲。我若有心杀你,你早死了,还能这样逞凶吗?若还通些人性,现在就离开,我不难为你。若再这样缠着不放,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跟一只愤怒的凶兽将道理,这无异于对牛弹琴。 温如玉现在也深深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无论他怎样说,暗夜幽灵犬总是不走,看样子非要将他咬死才肯罢休。 温如玉说得口干舌燥,见没效果也就不说了,暗自琢磨脱身之策,暗夜幽灵则在树下缓步绕圈。 温如玉见它不走,自是不肯下来。 暗夜幽灵犬无法儿,只得用身体撞树,想将大树撞倒,再将树上的人活活咬死,已报刚才受伤受辱之仇,毕竟“森林王者”的尊严是不容侵犯的。 大树虽然粗壮高大,但暗夜幽灵犬个头也不小,一段助跑后,庞大的身躯如一座小山般轰然撞在了树干上! 大树猛地一颤,枝叶乱摇! 温如玉紧紧抱着树枝,也随着大树剧烈摇摆,心内暗想:“这畜生的能耐还真不小,这么大一棵树居然也撞得动,再多撞几次,说不定还真能被它撞倒。” 暗夜幽灵犬撞了一次又一次,大树起先只是摇晃,被撞得次数多了,便开始发生倾斜。 温如玉身在树上,明显感觉到大树已经大幅度倾斜,心内着急,但他非是那种一急就乱方寸的人,有时候情况越危急,他反倒越冷静。 “啊!有了!刚才用木棍上的尖刺伤了它,我人在树上,再折些带尖刺的树枝来用不就好了。” 一念及此,温如玉立刻开始折树枝,净挑那些断裂处带尖刺的,一共折了四根,掰去细小杂枝,握一根在手里,其余三根别在腰带里,留待后用。 大树彻底被撞歪,根部也已露在地表,无法继续承受暗夜幽灵犬的撞击。 “就是现在!” 温如玉见暗夜幽灵犬在树下甩头,便纵身跳了下去,正好落在暗夜幽灵犬的后背上,左手拽住长毛,右手猛地将带有尖刺的树枝扎了下去! “吼——” 尖刺扎透了暗夜幽灵犬的皮肉,王者的威严再次遭到侵犯,暗夜幽灵犬怒不可遏,知道温如玉就在背上,便不住甩动身躯,想将他甩下来。 别在温如玉腰里的树枝都被甩飞了,温如玉依旧在它背上,双手紧攥长毛,死活不肯松手。 温如玉本想用双腿夹住暗夜幽灵犬的腹部,但它不住甩动身体,毛发又滑,根本夹不住。 有时候他整个人都被甩起来,就因为攥着两把长毛,才没有被甩飞出去。 这暗夜幽灵犬倒也颇有灵智,原地甩动不能将人甩下来,便发足狂奔,然后突然一个急转弯,温如玉“啊”的一声,攥着两把长毛,直接飞了出去。 “咚——” 后背撞在树干上,大树猛地一颤,温如玉口一张,吐出血来,然后就掉在了地上。才爬起来就见一对拳头大小的光点,不住上下颤动,连大地都在震颤,显然是暗夜幽灵犬又冲过来了! 温如玉顾不得检查伤势,忙爬起身,绕到了树后。 这棵大树比刚才被撞歪的那棵还要粗壮高大,温如玉不怕它一次把大树撞倒,所以才躲到了树后。 暗夜幽灵犬化作一条白影,从树旁一闪而过,跟着四足拄地,急急刹住身子,又掉头向温如玉冲来。 温如玉刚才撞在树上,伤势不轻,现在逃跑,根本跑不过暗夜幽灵犬,索性不再逃了,一手捂着胸口,又绕到了树后。 暗夜幽灵犬奔到树下去找人,但绕来绕去,就是逮不到人,因为温如玉在跟它绕圈子。在暗夜幽灵犬的眼中,温如玉永远都是在树后,根本捉不到。 现在的暗夜幽灵犬,就像小狗在追自己的尾巴。 “这还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生而为人的美妙呀。” “狗朋友,你累了没有,没累的话咱俩继续追,我可以陪你玩到天亮。” “呀,你流了这么多血,快回家找你主人去吧。” …… 温如玉逃命之余,不时从树后抛来几句戏谑之语。 虽然暗夜幽灵犬听不懂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被这个人类戏耍了这么些时候,就是再好听的话也只会让它更加愤怒。 温如玉有要务在身,自然不可能与暗夜幽灵犬绕树到天亮,想了个主意,从僧衣上扯了一块布,冒险绑在了暗夜幽灵犬的尾巴上,然后趁它不注意,纵到了树上。 绑在尾巴上的僧衣布料,也带有温如玉的气味,暗夜幽灵犬绕树追逐,但只看到一角衣裳闪到了树后,哪里知道是温如玉玩的把戏,于是自个儿绕树转起了圈圈。 这次可真是在追自己的尾巴了。 温如玉站在树上,笑了笑,纵到与附近一棵树相近的横枝上,又掠到另一棵树上,在树林间几个起落,已离暗夜幽灵犬而去了。 可怜的“森林王者”还在树下追自己的尾巴呢。 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 墓地 温如玉被暗夜幽灵犬追逐,早已迷失在了嚎哭森林里,只能凭借星月辨别方位,继续前行。 行了一程,忽见前方不远处有火光掩映,忙加快脚步,很快就来了到光源所在地,入眼处有一大片墓地。 一支火把插在墓地外围一座墓碑前,火光在夜风中摇曳,周围的一切也随之忽明忽暗。 墓碑前刚刚烧过纸,还放着一些点心,但这附近却没有一个人。 温如玉不禁觉得奇怪,心中也闪过一连串的疑问。 “如果人已经离开,为什么还要将火把留在这里?” “刚才的哭声,又是谁发出的?” “深更半夜,谁会来在这种地方?” …… 温如玉忽然想起那三个猎人说过的话,自语道:“他们说这里有一对老夫妇替家族里的人守墓,刚才在这里哭泣的,应该就是那老妇吧。” 温如玉走到墓碑前,正要看碑上的字,忽见墓碑后露出了半张脸,吓了一跳,连忙向后跃开,举掌护在胸前,喝道:“什么人,出来!” 一名满头银发的弓腰老妇人,拄了一根木杖,颤颤巍巍地从墓碑后面走了出来。 说是走,倒像是在挪,一寸一寸地挪,费了好些工夫,才将她那年迈的躯体,从墓碑后面完全挪出来,然而这点距离,也不过是常人的一步之遥。 温如玉向这老妇打量了几眼,见她又瘦又矮,只比墓碑略高一些而已,总体说来,有些弱不禁风。 温如玉学着净悟的模样,双手合十,道:“原来是位老人家,贫僧深夜至此,多有打扰,还望老人家莫要怪罪。” 那老妇微微摇头,道:“大师不必多礼。这里本就是无主之地,谁来谁去,也轮不到老身来管。倒是要多问大师一句,深更半夜,大师缘何来此?” 温如玉不知这老妇的底细,不好明说来意,便推说道:“贫僧路经此地,听说这片山林中有鬼怪出没,因学过一些降妖伏魔之法,特来为民除害。” 那老妇见这老和尚灰头土脸,僧袍也扯破了,道:“看大师形容狼狈,一定跟那东西见过了吧。” 温如玉心想:“她称暗夜幽灵犬为‘那东西’,之前一定见过暗夜幽灵犬。这就怪了,她既然行动不便,为什么能在暗夜幽灵犬活动的范围内存活下来?难道她的行动不便是装出来的?嗯,还有一种可能,她本身就是白骨殿的人,暗夜幽灵犬不攻击她,也在情理之中。” 温如玉想了想,说道:“不瞒老人家,方才贫僧确实遇上了一只形似野兽的白毛怪物,但夜色深沉,没看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既然老人家知道,可否告知一二,贫僧感激不尽。” 那老妇道:“老身也只是听说这片山林里有这么一个东西,可到底是个什么形貌,一没见过,二也没听人提起过,是以不知,请大师见谅。” 温如玉正要说什么,猛觉后方有人轻脚靠近,倏地向一旁跳开,立住脚回身看去,见离方才自己站立的地方不远,多了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好似活脱脱一个骷髅人,在这坟冢林立的阴森之地,分外可怖。 虽然温如玉早知道这里还有一位老人,但老人的相貌却是他始料未及的,第一眼看过去,仍被吓了一跳。 那老妇道:“老头子,你怎么方便了这么久,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好生害怕。这位大师是来替我们大家降妖伏魔的,你快来拜见大师。” 那老头双手合十,摆出一副出家人才有的恭敬姿态,向温如玉躬身道:“原来是来嚎哭森林降妖伏魔的大师,老头子这厢有礼了。” 那老头姿态虽然恭敬虔诚,但脸上浑没一点肉,全似一个骷髅头,怎么看怎么觉得恐怖。 温如玉看老头这模样,心里有些发怵,但还是向他还了一礼,心内暗想:“此二人虽然年迈苍老,但中气充沛,应都是习武之人,而且极有可能是白骨夫人安插在这里的眼线。我且探一探他们的底细,若果真是白骨殿的人,正好让他们带我去见白骨夫人。” 温如玉想了想,向那老妇问道:“方才贫僧听到这边有人哭泣,可是老人家的哀声吗?” 那老妇摇了摇头,道:“方才哭的不是老身,是老身的闺女。前两日她相公去了,就葬在这里。” 她向身旁的坟墓指了指,继续说道:“我那闺女命苦,才嫁过去不到一个月,就守了活寡。整日里哭得泪人一般,吵着要她的相公。我们老俩看这样不是个头,就带她到这里来见相公。” 说到这里,那老妇抬手指着那老头道:“方才这老不死的说肚子疼,要去方便,把我们娘俩撇在这里不管了。我们听林子里有动静,还有兽吼,就怕那东西过来这边害人,连忙藏了。现在我那闺女还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呢。”说罢,大喊了几声。 沙沙—— 暗处走出来一个身穿孝服的年轻女子,发髻上也系着白布条,臂弯里挎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香烛纸钱等物。 那女子走到老妇身旁,将竹篮放下,扶住老妇一条胳膊,偷偷向温如玉瞧了一眼,低声道:“娘,这位大师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半夜三更会到这里来?” 那老妇拍了拍女子的手,笑道:“好闺女,你别怕,这位大师是来捉那东西的,方才听到你的哭声,就找到这里来了。” 说到这里,那老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那女子“呀”的一声,道:“我把水罐忘在躲藏的地方了,娘你先忍一忍,我这就去取回来。”说完便匆匆跑开了。 过了一会儿,那女子拎了个水罐回来,从竹篮里拿了个碗,倒了一碗水,喂老妇饮下,又替老妇抚背。 “娘好些了吗?” 那老妇点了点头,道:“好多了。”又向那女子道:“大师一路走到这里,想必也渴了,你快给大师倒碗水来解渴。” 温如玉忙摇手道:“女施主不必麻烦,贫僧不渴,也多谢老人家的好意。” 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 毒水 那戴孝女子又从竹篮里拿了一个碗,倒了一碗水,双手端着送到温如玉面前,道:“大师喝碗水解解渴吧。” 温如玉并不伸手去接,口里说道:“有劳女施主了,贫僧不渴。”心里却在想:“这女子眉目清秀,身量也好,真是他们两位的女儿吗?” 那女子蹙眉道:“大师可是嫌我们的水不干净,会玷污了大师的圣体?” 温如玉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好心,贫僧感激不尽,怎敢有此恶念,实是不渴。” 那女子回头向老妇道:“娘,大师嫌我们水脏,不肯喝。” 温如玉道:“不是嫌水脏,是嫌水里下了毒。”突然出手,将那女子穴道封住,接过水碗,喂那女子尽数喝下,再将碗放回女子手中,解开她的穴道,向后跃开。 果然,那女子喝了碗里的水,立刻坐倒在地,口吐白沫,面现痛苦之色,急忙取了一粒药丸,抛入口中,吞下肚去,口里的白沫才渐渐止住,但身子软绵无力,依旧坐在地上无法起身。 那老头瞪着眼睛叫道:“老和尚!我闺女好心给你水喝,你却要害她性命,简直岂有此理!”飞身一纵,曲手成爪,鹰扑兔般向温如玉抓去。 温如玉左手格开老头的攻招,右手疾出一掌,击向老头胸口! 那老头身在空中,无法躲闪,只得还了一掌! “啪——” 双掌一交,老头掌力不及温如玉,又被打了回去,双足落地,踉跄倒退。 那老妇见状,闪身到老头身后,伸掌抵住他背心,将余劲化去,口里说道:“大师,我们一家三口好心对你,你毒害我闺女在先,掌击我丈夫在后,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温如玉道:“到底是谁害谁,咱们心里都有底,这里没有别人,就不必遮遮掩掩的了。还有,把伪装都去了吧,这种小伎俩还瞒不过贫僧这双眼睛。” 那老妇一改之前的颓丧老态,挺直了腰板,冷笑道:“本还以为你是个愚和尚,想不到竟还有几分头脑,倒是老身小瞧你了。方才那碗水里的确下了毒,但那毒无色又无味,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温如玉笑了笑,道:“既然无色又无味,贫僧又如何看得出来,不过是突然想起了师兄之前告诫过的一句话罢了。” 那老妇道:“什么话?” 温如玉道:“陌生人的东西不能随便吃。” 那老妇摇头叹息,道:“这老和尚不好对付呀。” 那戴孝女子从地上站起来,道:“老和尚,你好狠的心,既然已猜到水里下了毒,还喂我喝,可是想害我性命,造下杀孽吗?” 温如玉道:“贫僧既能猜到水里有毒,也一样能猜到了你们身上带有解药,所以才斗胆冒犯。不过话又说回来,受害者好像是贫僧吧?” 那女子道:“爹,娘,这老和尚油嘴滑舌,存心欺侮人,多半不是真和尚,咱们一起出手,将他拿下。”说罢,从宽袖中甩出一对峨眉刺,摆开架势。 温如玉见三人就要动手,忙道:“请等一下!” 那骨瘦嶙峋的老头喝道:“臭和尚,死到临头,还有什么话说?” 温如玉道:“正因为死到临头,所以才想要问个明白。贫僧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害贫僧的性命?”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想知道原因,先从我们三人手下活下来再说!” 那骨瘦老头再次向温如玉飞扑了过去,双手成爪,攻势凌厉非常。 温如玉快速与他拆了十数招,道:“老人家的擒龙爪霸道非常,但刚猛过甚,若不能伤人,便会给对方留下可趁之机,就像这样。”躲过骨瘦老头一记狠抓,双指疾出,在骨瘦老者膻中穴点了一指。 “啊!” 那骨瘦老头叫了一声,蹬蹬蹬退了回去。 这时,那女子和老妇分从左右两侧向温如玉攻来。 “臭和尚,胆敢给本姑娘喂毒,叫你死在这里,暴尸荒野!” 那女子年纪虽然不大,但却是个使峨眉刺的行家,刺、穿、挑、拨、扎等攻招,每一击都恰到好处。 “老和尚领死!” 那老妇使的虽只是一根木杖,劈、架、点、戳亦有章法可循,而且使得虎虎生风,威势骇人。 温如玉虽然年轻,但到底是云隐门的杰出弟子,以一敌二,仍能稳占上风。 那骨瘦老头被温如玉点了一指,胸部阵阵绞痛难忍,见母女二人不敌,又咬牙忍痛上去帮忙。 这三人虽算不得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胜在人多,以三角站位将温如玉围在当中,杀招尽出,温如玉手无寸铁,又怕他们留有暗手,分毫不敢大意,全力应对。 四人斗得正急,突然起了一阵急风,火把焰头变小,周围瞬间暗了下来。 温如玉听声辨位,躲过那女子的峨眉刺,反还一掌,正击在那女子胸口,将人打了出去,跟着连出两记快掌,将那对老夫妇也打了出去。 骤风过去,火把焰头恢复,周围又亮了起来,但那一家三口却都倒在了地上。 那老头率先从地上跳起来,因忌惮温如玉的本事,不敢向前,只是站在那里问道:“老和尚,你武功不弱,报上名来!” 温如玉双手合十,道:“贫僧法号净悟。” 那骨瘦老头“啊”的一声,道:“你就是万佛寺的‘怒目金刚’净悟大师?” 温如玉道:“正是贫僧。” 那骨瘦老头道:“难怪我们三人联手也不是对手,原来是万佛寺的高僧驾到。不过,深更半夜的,净悟大师到这里来做什么?” 温如玉道:“这个问题暂且搁置,容贫僧先问一个问题。贫僧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对贫僧下杀手?” 那骨瘦老者道:“这是我们家族的墓地,因时常有盗墓贼过来侵犯,所以日夜在此守护。大师深更半夜来此,我们错把大师当成了盗墓贼,所以才会向大师出手。” 温如玉摇了摇头,道:“这不是实话。” 那骨瘦老者道:“方才老朽所言句句属实。” 温如玉道:“时候不早了,贫僧就不跟你们兜圈子了。贫僧深夜来此,是有急事要见白骨夫人,麻烦你们帮忙通报一下。”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 佛在心中 那一家三口听温如玉提到“白骨夫人”,面上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温如玉最会察言观色,看他们的反应,基本可以确定这三人就是白骨殿人,又道:“你们放心,贫僧是来给白骨夫人送好处的,只要你们带贫僧去见她,对你们自己也有好处。” 那骨瘦老者面露疑惑之色,道:“什么白骨夫人,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温如玉道:“你们不必故作不知,贫僧知道蜃楼九殿之一的白骨殿,就在嚎哭森林内中。还有,你们口中的‘那东西’,其实就是白骨夫人养的那只暗夜幽灵犬吧?” 那戴孝女子道:“你这老和尚得了妄想症吗,什么白骨夫人,什么暗夜幽灵犬,满口胡言乱语,不知所云。” 温如玉道:“你们不承认,那好,贫僧且问你们,为什么在暗夜幽灵犬活动的范围内,你们可以相安无事?” 那戴孝女子道:“它来不来祸害我们,那是它的事,我们哪里知道。你想知道,自己去问它好了。” 温如玉道:“你们能相安无事有两种可能:第一,你们的武功很好,好到可以无视那只体型庞大且异常凶猛的怪物;第二,你们跟它是一伙的。它认识你们,所以不会攻击你们。相比而言,我更相信后者,因为你们三位的武功,贫僧方才已经领教过了,几乎没可能在暗夜幽灵犬的攻击下安然无恙。这样一来,你们就只能是蜃楼白骨殿的人了,贫僧没有猜错吧?” 那老妇突然笑了笑,道:“万佛寺‘怒目金刚’的名号,老身早有耳闻,只是怎么也想不到,净悟大师居然是这样一个富有智慧的人,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大……大智若愚,对,没错,就是这个词。” 温如玉道:“终于承认了。” 那老妇道:“既然净悟大师已经看穿了一切,我们又何必隐瞒。” 温如玉道:“那就麻烦你们带贫僧去见白骨夫人吧。” 那老妇道:“你想见白骨夫人也不是不行,不过……” 温如玉道:“不过什么?” 那老妇道:“不过,你得先变成一具白骨。” 温如玉道:“什么意思?” 那戴孝女子咯咯娇笑道:“笨和尚,还能是什么意思,自然是要杀你喽。” 温如玉道:“贫僧来见白骨夫人,是有十万火急的要事,就是有片刻延误,你们也吃罪不起!” 那老妇道:“有事跟我们说一样,何必非要见白骨夫人。如果真是十分重要的事,我们自会替净悟大师转达。” 温如玉道:“此事隐秘,不可让第三个人知晓,贫僧只有在见到白骨夫人后才能说。” 那老妇冷笑一声,道:“净悟大师,纵使你聪明,也莫把我们都当成是傻子。十多面前叶孤鸾就是用类似的手段混进了苍龙殿,将内部骨干杀了个片甲不留。现在你又想故技重施吗?” 温如玉道:“你们误会了,贫僧来此,正是为化解白骨殿的安危而来。想必你们已经知道,前几日飞雪阁严阁主和云门客卿长老谢岚带人来过这里,回去将这里的事情一说,红漪姑娘便说蜃楼九殿之一的白骨殿就隐藏在嚎哭森林里面,而且他们现在正在筹划攻打白骨殿。贫僧趁夜赶来报信,你们居然还要毒害贫僧的性命,既这样,贫僧这就回去,由你们自生自灭吧。”说完,转身便走。 那三人听完这话,脸色大变。 那骨瘦老者连忙上前拦住温如玉,道:“净悟大师且慢走,有话好好说。” 温如玉面露怒色,道:“既然你们不领情,贫僧还有什么话说,这就告辞了。” 那骨瘦老头拦路不让走,又道:“净悟大师息怒,我们非是不识好歹,只是有些事不太明白。净悟大师是万佛寺的人,说起来还是我们的对头,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事?” 温如玉叹息了一声,道:“事到如今,贫僧也不瞒你们。贫僧此来,是诚心想与蜃楼做一笔交易。贫僧可以帮白骨殿渡此一劫,当然,也希望事后蜃楼能帮贫僧做上万佛寺主持大位。既然白骨夫人是这里的主事,贫僧自然要跟她面谈。” 那骨瘦老者听了这话,脸上紧绷的皮肉舒缓不少,讥笑道:“老朽还以为佛门弟子都是看破了红尘一心向佛的,想不到净悟大师也没能跳出我们这些世俗人的圈子呀,嘿嘿。” 面对骨瘦老头的公然讥笑,温如玉只是淡淡一笑,道:“芸芸众生中未必没有诚心向佛之人,苍松古刹里也未必都是虔诚信徒。其实,佛不在寺院,而在心中。心中有佛,身处便是大雷音寺,又何必投身寺院;心中无佛,纵使身在寺中,也不过是佛像脚下的一粒尘埃而已。” 那骨瘦老者笑道:“那净悟大师心中有佛吗?” “贫僧心中当然有佛。”温如玉看着老头那张近似骷髅的脸,继续说道,“人人心中皆有佛,只是有些人的佛已经醒来,有些人的佛还在沉睡而已。” 那骨瘦老者听他讲起佛理,瞬间没了兴致,走到老妇与年轻女子那里,与她二人商量了一会儿,便高举手臂击掌三下,立刻便有一个黑袍鬼面人从暗处现身出来。 那骨瘦老者向黑袍鬼面人附耳说了些什么,那黑袍鬼面人向温如玉看了几眼,就匆匆离开了。 那骨瘦老者目送黑袍鬼面人消失在暗处,又转身面向温如玉,道:“老朽已命人去白骨夫人那里通报了,在此之前,还要向大师请教一个问题。” 温如玉道:“请说。” 那骨瘦老者道:“那三个猎人可是被大师给杀了?” 温如玉摇了摇头,道:“贫僧是出家人,不会杀生。他们只是不小心掉进了自己挖的陷坑里,说起来也算是自杀身亡。” “不小心?”那骨瘦老者冷冷一笑,“他们一向很小心,今晚遇上大师,就不小心丢掉了性命?” 温如玉双手合十,道:“老人家请放心,他们去得很安详。” 那骨瘦老者道:“大师还真是风趣,据我所知,那陷坑里满是尖刺,掉进去的人又怎会安详?” 温如玉道:“那陷坑是他们自己造的,就像是他们的孩子。他们死在自己孩子的怀里,难道不该安详吗?” 那骨瘦老者笑了笑,道:“希望大师在见到白骨夫人后,也能这般巧舌如簧。” 温如玉道:“白骨夫人也喜欢挖陷坑吗?” “不。”那骨瘦老者摇了摇头,“她只喜欢挖人心。”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 白骨夫人 沙沙—— 一道人影从暗处走出,正是方才去白骨夫人那里通报的黑袍鬼面人。 他向骨瘦老者附耳说了几句,那骨瘦老者便走到温如玉面前,道:“白骨夫人要见你,不过,先请你把眼睛蒙上。”说着取出一条黑带,递到温如玉面前。 温如玉心想:“他们蒙我眼睛,必是怕我看到去往白骨殿的路径。罢了,既来之,则安之,随他们去吧。”用黑带蒙住眼睛,在脑后打了个结。 那黑袍鬼面人知他是万佛寺的高僧,武艺比自己强上不少,怕他别有居心,带累自己,又找了条粗绳,将他双手捆在背后,这才扶住他一条手臂,引他去见白骨夫人。 此时夜色深沉,温如玉又被蒙住双眼,目中漆黑一片,不能视物,任凭那黑袍鬼面人带着前行。 虽然没有预料到白骨殿的人会如此谨慎,但这并不能阻止温如玉默记路径。无法用眼睛看视,他便用步子丈量,记住步数,记住每一次转弯,每一次上阶下阶,以及走到多少步时听到了什么,闻到了什么,更对机关响动,石门转动等这类相对比较重要的信息格外留心。 那黑袍鬼面人见温如玉一路老实,也没多想,一路带着他兜兜转转,走走停停,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将他带到一座大殿内,低声道:“殿主大人在上,还不跪下!” 温如玉心想:“我以鹤道人的身份而来,白骨夫人虽是白骨殿的殿主,并不算是我的直属上司,我若跪她,自矮了身份不说,怕是要叫她瞧出破绽。”挺起胸膛,高声道,“白骨夫人可在?” 那黑袍鬼面人闻言脸色大变,低声喝道:“臭和尚,你好大的胆子,怎敢对殿主大人不敬!” 正要抬手去打,突听一个慵懒的声音说道:“到底是谁好大的胆子,这位可是万佛寺的净悟大师,本殿主叫你用请的,你就是这么请人的?” 那黑袍鬼面人打了个寒颤,垂下头来,道:“是属下会错了意,请殿主大人恕罪!” “还不快松绑!” “是。” 那黑袍鬼面人慌忙为温如玉解去捆手绳,又将蒙眼布拆下,之后便恭敬退了出去。 温如玉四下看视,见身在一座大殿内,殿顶悬吊数个骨制灯架,火光煌煌,但仍无法驱散大殿内的黑暗与阴森。 两边有数根顶梁石柱,上面攀附有各式各样的恶鬼石像,张牙舞爪,形状凶恶,在火光的掩映下,明暗交替,好似活的一样,甚是诡异。 大殿中央走道上铺着红色毡毯,一直延伸到阶梯平台上的白骨榻前。 白骨榻上同样铺着猩红毛毯,一个肤白欺雪的女子闭目侧躺在上面,一手支颐,一手随意搭在叠起的玉腿上,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像是一个倒在血泊里的死人。 她当然不是死人。 她就是白骨夫人。 白骨榻旁立着一个树状灯架,上面结满了骷髅头,惨白色的火光从骷髅孔洞里射出,将她妖娆的身姿清晰地映入温如玉眼中。 她看起来一点都不老,不但不老,还很年轻,这让温如玉不禁怀疑起她的身份。 按说能够担任蜃楼九殿殿主之职的人年纪绝不会小,不然又怎能在现有的条件下,结合自己的人生阅历,做出最佳决策? 她的年纪让温如玉起疑,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特有的气质,无时无刻不在彰显她的与众不同,这反倒让温如玉更加迷茫了。 “她到底是不是白骨夫人?刚才发出声音的是不是她?那个声音听起来很有威严,不像是她这个年纪能够发出的。” 温如玉想先打声招呼,确认一下对方的身份,但转念一想,自己不知道鹤道人之前有没有见过白骨夫人,如果贸然开口,把人认错,很可能会因此而暴露身份,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不能不谨言慎行。 温如玉想了想,便道:“好一座白骨殿,果真是尸山血海,白骨如林。” 白骨夫人缓缓睁开眼睛,道:“净悟大师说笑了,这里白骨是有不少,尸山血海却是哪里来的?” 温如玉道:“没有尸哪来的骨,说是尸山血海,并不为过。”心里却在想:“刚才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她应该就是白骨夫人没错。不过,比我想象中要年轻太多。” 白骨夫人微微一笑,道:“听人家说万佛寺的净悟大师是个粗人,今日一见,可与传言不大相符啊。” 她缓缓坐起身来,玉腿交叠放起,妖媚之态显露无遗,烈焰红唇再度开启:“净悟大师远道而来,必是累了,这里又没个椅凳,供净悟大师坐下歇息,唯有这一张坐榻尚堪一用,若净悟大师不嫌弃,就请上来与奴家同榻而坐吧。”说罢,在身旁空位上轻轻拍了一拍。 白骨夫人身姿妖娆,语带三分慵懒七分妩媚,又这般盛情邀请,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温如玉担心易容术被识破,恨不能站到墙角阴暗处,哪敢去她身旁坐下,摇了摇头,道:“贫僧是出家人,怎能与女子同榻而坐?还是站着好了。” 白骨夫人含笑道:“大师既是方外之人,又何必在意这些世俗礼节。况且奴家只是叫大师入座歇脚,并无他意,大师慌忙拒绝,可是想到别处,动了凡俗之心?” 温如玉不知该如何作答,便将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白骨夫人见他这样,便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 她笑得很美,就像花儿绽放一样。 无论谁看到她这样一个人儿,也很难将她与这座阴森可怖的白骨大殿联系到一起,但她的确就是这座白骨大殿的主人。 她就是白骨夫人。 白骨夫人笑了一会儿,道:“奴家自小便听说过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大师既是佛祖坐下弟子,不知肯不肯割些肉下来,喂一喂我那只饥饿的狗儿呢?也不用多割,我那只狗儿大,几十斤差不多就够了。” 温如玉道:“非是贫僧不肯舍身,只因方才路过一片墓地,遇到三个歹人,误服了他们的毒水。现在贫僧满身是毒,若割肉喂狗儿,岂不把狗儿给毒死了?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贫僧实不忍毒害生灵。” 白骨夫人掩口一笑,道“净悟大师聪慧机敏,奴家心悦诚服。既然大师不肯上来坐,那奴家就下去好了。”说罢,站起身来,走下台阶,扭着纤腰一步步向温如玉走去。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 和尚与道士 白骨夫人微步走来,温如玉怕她看穿自己的底细,不敢抬头,只把双手合十,口中默默诵经。 白骨夫人围着温如玉绕圈走,边走边打量,笑道:“净悟大师此番前来,莫不是专程为奴家念经来了?” 温如玉道:“贫僧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相告。” 白骨夫人在温如玉身后停住脚,道:“方才奴家已经听说了,有人计议要攻打白骨殿,此事可真?” 温如玉道:“千真万确。” 白骨夫人嘴角向上一勾,突然出手向温如玉后心抓去,五指间透出的劲气,竟将僧袍压得紧贴在了温如玉的背上。 温如玉虽然背对白骨夫人,但感知力敏锐,发觉不好,倏地向前纵了出去,才回过身来,白骨夫人第二抓又到了。 “让奴家见识一下万佛寺‘怒目金刚’的威能吧。” 这一抓来得极快,温如玉躲闪不开,被动地还了几招,因怕暴露身份,不好使用师门武学,而白骨夫人的爪攻迅捷又凌厉,才过了十来招,便被白骨夫人一爪扫中,左袖破了一道口子,好在没有伤到皮肉。 温如玉一面与白骨夫人拆招,一面说道:“白骨殿的待客之道,会不会太粗鲁了些?” “粗鲁吗?奴家倒没觉得。”白骨夫人嫣然一笑,又道,“要是净悟大师觉得受到了冒犯,那也粗鲁一些好了,奴家不会怪罪的。” 温如玉道:“阿弥陀佛。主有主礼,客有客规,哪有客人对主人粗鲁的道理,女施主还是快快住手吧。” 白骨夫人哼了一声,道:“奴家就是讨厌你们这些臭和尚,动不动就阿弥陀佛,张口闭口叫施主,真不害臊。” 温如玉与白骨夫人对了一掌,顺势向后跃开,道:“叫施主怎么不害臊了?” 白骨夫人没有继续跟进,只拿一双美眸盯着温如玉说道:“你们出家人到处化缘,到谁家也没少给你们吃的,而且分文不收。你们倒好,整日里关着寺院大门,进去看一眼都要收门票,上炷香要香火钱,吃饭住宿还要食宿费,摸一摸佛脚都要另外收费,还不止这些呢。你们自称是佛祖的虔诚信徒,却把佛祖当成了赚钱的工具,而且净赚你们口中那些施主的钱!一个个利欲熏心,连佛像都沾上了一股铜臭味,真不害臊!” “……” 白骨夫人道:“只赚便宜不吃亏,这倒也罢了,还口口声声要渡人,你们渡了哪个人?连自己都渡不了,还渡人?笑话!” “……” 白骨夫人道:“怎么,被奴家揭破真相,无言以对了?” 温如玉道:“其实……” “七十?”白骨夫人叫了起来,“你们万佛寺更不害臊!前些年奴去一个大寺院上香祈福,被讹了五十多两,你们万佛寺好歹也是名门大派,居然收到了七十多两,怎能如此厚颜无耻!” 温如玉咳了一声,道:“其实,贫僧此次前来……” 白骨夫人抢说道:“不必多说,一定是来讹奴家来了!净悟大师,做人得讲良心,况且你还是出家人,更应该讲良心不是吗?你们把寺院当成了生意场,愿者上钩,这倒也罢了,你上门来讹我这白骨殿的殿主,这未免就有些过分了吧?” 温如玉道:“贫……” “贫?”白骨夫人又抢说道,“你们据地千亩,腰缠万贯,还说贫?净悟大师,做人不但要讲良心,还要懂得知足,贪得无厌,总有一天会为之付出代价的。你们佛门中人讲因果,应该懂得这个道理才对呀。” 温如玉叹了口气,道:“还好我不是佛门中人,不然定要被你给说死在这里了。” 白骨夫人道:“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天底下谁不知道你净悟大师是万佛寺的得道高僧,你却说自己不是佛门中人,难不成还是个道士?” “不错。”温如玉换成鹤道人的语气说道,“贫道正是个道士。” 白骨夫人笑了笑,道:“净悟大师,你以为把自己说成是道士就能改变我对你的态度了吗?说实话,相比和尚,我更厌恶道士,尤其是那些人畜不分的道士,我只看一眼,就能当场呕出来。我们蜃楼里就有个鹤道人,听说他对鹤情有独钟,不但给每只鹤都取了名字,还把它们收做弟子,与自己的人类弟子混排序次。有时候我就在想,一个人跟一只鹤叫师兄师弟,甚至是师姐师妹,这该是多么荒唐的事啊!” 温如玉暗想:“她故意提起鹤道人,一定知道鹤道人易容成了净悟大师,所以才会当面讽刺挖苦,只是,她没有想到,鹤道人的身份下面还隐藏着一个我。还有一点,从她的话音里不难听出,她跟鹤道人从未谋面,而且对鹤道人这种‘人畜不分’的做法十分鄙视。这对我而言,是一桩好事,至少不用再担心伪装会被她识破了。” 温如玉在心内稍稍松了口气,以鹤道人的语气说道:“贫道冒险来此,是特意为白骨殿排忧解难,白骨夫人既已知道来人是贫道,却仍当面讥讽挖苦,到底意欲何为?” 白骨夫人笑了笑,道:“你倒是会顺水推舟,我随口说你是个道士,你就自认是道士;我提起鹤道人,你又说自己是鹤道人,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实话告诉你吧,净悟和尚已死,你扮成他的样子来这里讹诈,可是找错地方了。” 温如玉见白骨夫人又要动手,忙喝道:“白骨夫人!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胡闹,要是白骨殿有个好歹,楼主那里你要如何交代?就算楼主闭关未出,病虎大人也绝不会放过你!你好自为之吧!” 白骨夫人听了这话,面上重又绽开笑容,道:“啊!原来是鹤道人大驾光临,真是失敬,奴家还当是某些歹心人,扮成净悟和尚的样子来胡闹呢。” 温如玉冷哼了一声,道:“你身为蜃楼九殿之一的白骨殿殿主,不会不知道贫道已经易容成净悟和尚的模样了吧?” 白骨夫人微微一笑,道:“奴家当然知道,只是……”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 再见凶兽 白骨夫人拿一双美眸上下打量着温如玉,继续说道:“只是鹤道长现在是净悟和尚的模样,这张面具底下,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奴家也看不到,就怕是某些歹心人故意借净悟和尚这张脸面来做鬼,不得已才试了一下,毕竟谁都有可能扮成这幅样子,不是吗?” 温如玉冷声道:“小心一些总是好的,但有时候小心过了头,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本来白骨殿是好是坏都跟贫道无关,贫道只是看在你我同属蜃楼的份上,特意前来相告。若早知会受到如此冷遇,便不来蹚这浑水了,随它去吧,反正上面怪罪下来,又怪不到贫道头上。” 白骨夫人嫣然一笑,走到温如玉身前,柔声道:“道长这是在生奴家的气吗?何苦呢,奴家这么做,也是为了白骨殿着想,是不得已而为之,要是道长因此而不快,尽管来罚奴家好了。奴家任凭道长处置,绝不反抗。” 借着火光,温如玉仔细端详这位俏立眼前的美丽女子,见她肤色甚白,较寻常女子白皙的肤色略有不同。她的白肤底下像是没有血液,带有一丝苍白,但她的人看起来却极富生机,与她略显苍白的肤色极不相称。 白骨夫人不但白,还很美,到底哪里美,温如玉说不出,只感觉她有一种独特且异样的美,十分吸引人,跟之前见到过的任何女子都不同。 白骨夫人见温如玉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作女儿态掩口轻轻一笑,伸出略显苍白的纤手,向温如玉脸颊上摸去,可就当她的纤细玉指即将触及脸颊时,温如玉立刻向后退了一步。 “易蓉为了这张脸面,可费了不少工夫,若叫你揭破了,还要去麻烦她。贫道这把年纪了,可不想被一个小娃子唠叨。不如这样好了,你怀疑贫道的身份,这就叫个人来把贫道送出去,就当贫道从来都没有来过,岂不是好?” 白骨夫人收回手,含笑说道:“道长这是说的哪里话,奴家哪有怀疑道长的身份,只是久慕道长盛名,未曾有过面缘,今日有这样的机会,想一睹仙颜,不知道长肯不肯满足奴家这个小小的愿望呢?” “说到底,你就是怀疑贫道的身份,既如此,贫道这就告辞了。” 温如玉抬脚便走,才走到大门那里,便嗅到一股腥臭气,跟着便看到门外暗影中有两个拳头大小的光团在微微颤动,还伴随着呜呜的低吼声。 “这是……暗夜幽灵犬!” 温如玉吃了一惊,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 暗夜幽灵犬中了温如玉的计,本该在大树下绕圈圈,可绕来绕去,始终捉不到人,便丧气地回来了,没想到让它吃闷亏的人居然就在眼前,哪肯放过他,屈身从相对矮小的门洞里钻过来,大吼一声,便向温如玉扑了过去。 大殿相对空旷,温如玉故技重施,绕着顶梁石柱飞步疾走,暗夜幽灵犬紧追不舍,但它体型庞大,没有温如玉灵活,追来追去,始终追不上他,气得狂吼大叫。 白骨夫人见暗夜幽灵犬身上染了大片血污,忙将它唤过来,替它检查了伤口,见有两处大伤,像是被尖锐之物刺伤了,尾巴上还绑着由僧衣上扯下的布料。 白骨夫人拿一双美眸瞪着温如玉,冷声道:“鹤道长,是你伤了它?” “贫道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这爱宠异常凶猛,贫道若不还击,只怕早已变成它的果腹之物了。”温如玉向趴在白骨夫人身边不住朝自己呜呜低吼的暗夜幽灵犬望了一眼,又向白骨夫人说道,“念在你我同属蜃楼的份上,贫道手下留了情,并没有伤它性命,我想你应该能够看得出来。” 白骨夫人将绑在暗夜幽灵犬尾巴上的僧袍布料解下,扔在温如玉面前,道:“这个又怎样解释?” 温如玉摸了摸鼻子,道:“这应该是个小小的误会。” 白骨夫人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道:“小,是有多小呢?” 温如玉道:“相比于即将覆灭的白骨殿,这件事确实不值一提。白骨夫人,你是蜃楼白骨殿的殿主,应当以白骨殿的安危为重,若再这般斤斤计较,恕贫道不能奉陪了。” 白骨夫人虽然恼火,但鹤道人到底是为了白骨殿而来,不好对他怎样,暂且按下心中怒火,先唤了两个兽医过来,让他们替暗夜幽灵犬清洗包扎伤口。 其中有个年轻兽医是新来的,之前没见过暗夜幽灵犬,突然看到这样一只庞然大物,吓得腿都软了,好不容易才挪到它身旁,被它一双拳头大小的眼睛瞪着,不自觉浑身战栗起来,手更是抖个不停,不知怎么触碰到了伤口,暗夜幽灵犬吃痛,站起身来,龇牙咧嘴地朝年轻兽医低吼。 那年轻兽医吓得不住倒退,暗夜幽灵犬亦步亦趋,直把那年轻兽医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发生了这种事,白骨夫人只是冷眼旁观,并未阻拦。 温如玉知道暗夜幽灵犬的厉害,再这么下去,年轻兽医怕是性命不保,忙向白骨夫人道:“你不该做点什么吗?” 白骨夫人淡淡道:“做什么?” 温如玉道:“例如把这位医者从你爱宠的口中救下来。” 白骨夫人道:“要去也该是道长去,却要奴家去做什么?要不是道长伤了它,奴家也不必叫人来医治,自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归根结底,这都是道长你惹出来的祸事,自然也该由道长来了结。” 温如玉微微皱眉,道:“你是故意的?” 白骨夫人冷笑不语。 “啊!” 一声惨叫响彻大殿! 温如玉转眼望去,只见暗夜幽灵犬已将那年轻兽医的上半身咬住,尖牙利齿嵌入年轻兽医的身体里,兽口鲜血喷溅,就像捏爆了一个多汁的番茄。 温如玉目睹了这血腥的一幕,心头无比震撼,心想:“暗夜幽灵犬咬合力惊人,那年轻医者必是活不成了。如果我的身份被拆穿,会不会也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 化险为夷 暗夜幽灵犬正在大殿角落里嚼食年轻兽医的尸身。 温如玉目不忍视,将视线转向白骨夫人,叹了口气,道:“你怨贫道伤了它,只管来找贫道算账就是,何苦牵连无辜。” 白骨夫人走到温如玉面前,冷冷道:“我要你记住,不管你是谁,来做什么,有些东西你动不得。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温如玉深切地感受到了话中的威胁,但他并没有还嘴,也算是服了个软。他看得出来,白骨夫人是动了真怒,如果他不肯放低姿态,一味争这口气,不但会危及自己的性命,还会让盘算好的计划全部落空。 有时候适时的退让,也是一种前进。 白骨夫人见温如玉没有还言,心中怒气稍减,道:“说来也巧,道长有个叫韩渊的弟子,也在奴家手下做事,既然做师父的来了,当弟子的哪能不出来见上一面呢。”说罢,拍了拍手,立刻有一个黑袍鬼面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殿主有何吩咐?” 白骨夫人道:“带韩渊过来,就说他师父鹤道人来了,让他过来陪侍。” 那黑袍鬼面人领命退去。 温如玉暗想:“她还真是小心,都到这一步了,还没有完全信任我。她叫韩渊过来,哪是要他陪侍,分明是辨别真假来了。如果韩渊真是鹤道人的弟子,必然知道鹤道人的许多事。我跟他交谈,迟早暴露身份,这可怎么好?” 白骨夫人见温如玉皱着眉头,微微一笑,道:“怎么,道长不想见见自己的徒弟?” 温如玉不知道鹤道人是否真有一名叫韩渊的弟子,怕白骨夫人使诈,便缄口不言,只是注视着角落里正在进食的暗夜幽灵犬,默默思索应对之策。 只不一会儿,那黑袍鬼面人便带了一个人过来。 温如玉见这人约摸三十岁上下,身体消瘦,双颊凹陷,想来这就是白骨夫人口中的韩渊。 温如玉从未见过这个人,更无法确定他是否真是鹤道人的弟子,所以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学着鹤道人的样子,背负双手,倨傲地盯着韩渊。 那黑袍鬼面人将韩渊送到,便主动退了下去。 韩渊向白骨夫人行了一礼,道:“不知殿主大人找小的有何吩咐?” 白骨夫人道:“韩渊,你师父就站在一旁,你不认得吗?” 韩渊道:“殿主大人莫要戏弄小人,小人的师父怎会到这里来?” 白骨夫人道:“谁戏弄你,你抬起头一看便知。” 韩渊抬起头,见一旁站了个面生的老和尚,心内狐疑,不知白骨夫人在耍什么把戏,口里说道:“小的眼拙,没看到家师在这里,还请殿主大人高抬贵手,给小的指明家师所在之处。” 白骨夫人笑道:“你这不肖弟子,枉你师父教导了你一场,如今他就站在你一旁,你却认不出他,该当何罪?”说罢,抬起纤手向温如玉一指。 韩渊又向温如玉打量了几眼,回复道:“殿主大人玩笑了,小的家师是终南山鹤道人,不是这个老和尚。” 温如玉心想:“看来此人确是鹤道人的弟子,如此一来,事情要好办许多。怕就怕白骨夫人凭空捏造这么一个人出来诈我,看来是我多想了。” 白骨夫人道:“你眼前这个老和尚正是鹤道人易容出来的,还不快去见过你师父。” 韩渊“啊”了一声,忙去温如玉面前深深行了一礼,道:“原来是师父到了,弟子有眼无珠,没能及时认出师父,请师父责罚。” 温如玉勃然变色,喝道:“你这畜生,做下那等不可饶恕之事,怎敢在为师面前现身!既然你自己来讨要责罚,好,为师就给你责罚!”说罢,蓄足掌力,猛地一掌拍在韩渊头顶! “啊!” 韩渊惨呼一声,当场毙命! 白骨夫人面色大变,喝道:“鹤道人,你干什么?!” 温如玉面带怒容,指着倒在脚边韩渊,向白骨夫人高声道:“这畜生趁贫道不在山上,焚琴煮鹤,无恶不作,然后私自逃离下山,不知去向。贫道找了他许久,始终找不到他的踪影,想不到竟被白骨夫人你收留了。哼,我看在你我同属蜃楼的份上,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特意来为你报信,你倒好,出言讥讽在先,威胁警告在后,这倒也罢了,居然还让这畜生出来羞辱贫道!白骨夫人,你未免欺人太甚!” 白骨夫人被温如玉声色俱厉地呵斥了一顿,愣了半晌,道:“奴家并不知道他干过这许多恶事,只是见他饲养牲畜有些手段,就把他留下了,要他帮着照顾奴家的狗儿。要是早知道他敢煮道长的仙鹤,奴家一定不会收留他。” 温如玉冷笑一声,道:“不论是蜃楼还是九殿,每一个进入的人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查,你身为白骨殿的殿主,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过往?” 白骨夫人道:“他当时误入嚎哭森林,被我们的人活捉了,一问才知道是道长你的弟子,要外出办事,想抄近路所以才走了嚎哭森林这一道。当时我听说他是道长你的弟子,不好杀他,又怕他泄露白骨殿的事,所以就把他扣下了,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是做下恶事,私自逃下山来的,倒是叫他给骗了。” 温如玉道:“这畜生十分机灵,若照实了说,哪里还有命在,自是要编些谎话来欺骗你们。也亏得贫道今日来了这里,若叫这畜生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指不定哪天,你那只狗儿,也得进到他的肚子里去。” 白骨夫人听了这话,面色大变,道:“可恶!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一个人,想不到居然包藏祸心!好,你想吃它,我先叫它吃了你!”说罢,将暗夜幽灵犬唤过来,让它叼着韩渊的尸身走了。 到此,温如玉才长舒了一口气。方才他看起来从容镇定,其实,手心里已满是汗水。白骨殿对他而言,比虎穴还要危险百倍不止,一旦身份被识破,他的性命绝对要终止于此,好在他凭借自己的智慧机变,成功地化险为夷。 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 天坑 暗夜幽灵犬虽然已经离开,但大殿内仍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白骨夫人来回踱步,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分外清晰。 “方才道长说有人要来攻打白骨殿,不知是哪些人?” 温如玉道:“主要是万佛寺、飞雪阁、云门、崆峒派这四方势力的人。” 白骨夫人停下脚步,道:“我还以为云天行早已不在人世,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而且还做了云门的门主,倒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此子不除,将来必是蜃楼的一大隐患。”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一个毛头小子而已,何足道哉。” 白骨夫人微微摇头,道:“道长可别小瞧了这毛头小子。他年纪轻轻,便已习得天下第一奇功,其内功之深厚,当世少有人能与之相比。再者,他是沧澜剑神的后人,剑术造诣也绝不会低,而且极有可能已经习得沧澜剑诀。如此年纪,便有了这等能耐,再过个一二十年,只怕连楼主也制不住他了。” 温如玉道:“楼主何等人物,若连他一个毛头小子都制不下,蜃楼还有何面目存在于世。” 白骨夫人道:“楼主武功虽高,但在云天行这般年纪时,可没他这样大的能耐。若任这小子成长下去,未必就达不到楼主那样的高度。” 温如玉旁敲侧击,就是想从白骨夫人嘴里探听蜃楼楼主的身份,可白骨夫人自始至终都不提这一茬,温如玉无奈,只得主动问道:“楼主已闭关多年,你可知他在修炼何种武功绝学?” 白骨夫人道:“不知。” 温如玉道:“几时出关?” 白骨夫人道:“不知。” 温如玉道:“在何处闭关?” 白骨夫人道“不知。” 白骨夫人一问三不知,温如玉很想直接询问蜃楼楼主的身份,但又不知鹤道人是否已经知道这个问题,为了不暴露身份,只得暂且按下心中疑问,说道:“这两日云天行等人一直在商议攻打白骨殿的对策,只是不知道白骨殿在嚎哭森林的确切位置,所以一直没有采取行动。不过,还是要早做打算,免得到时候被打个措手不及。” 白骨夫人道:“白骨殿的位置十分隐蔽,他们绝不可能发现,怕就怕他们一直纠缠不散,影响到白骨殿的日常运作。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温如玉略作沉吟,道:“贫道倒是有个主意,不知你肯不肯听?” 白骨夫人道:“道长请说。” 温如玉道:“贫道听说嚎哭森林内有个陨石坠落留下的‘天坑’,深达数丈,一旦进入,就很难再出来……” 白骨夫人打断了温如玉的话的,道:“道长的意思是将他们引到天坑里面,再一举歼灭?” 温如玉点了点头,道:“这是上上之策。你只需在天坑周边埋伏好人手,等他们的人进到天坑里面,再把后路切断,他们前进无路,后退无门,生死还不都在我们手里?” 白骨夫人想了半晌,也点了点头,道:“这的确是个绝妙的主意,不过,那天坑是片死地,要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进到里面呢?” 温如玉笑道:“如果他们知道白骨殿的入口就在天坑里面,你说他们会不会心甘情愿地进去?” 白骨夫人拊掌笑道:“道长果真好算计,此事若成,道长当居首功。” 温如玉摇手道:“首功不敢当,贫道只是费了些脑筋,要对付那四方势力的人,还是要靠你们白骨殿。贫道也非是贪心之人,若此事能成,只希望你在向上面报说此事时,别忘记提一提贫道就是了。” 白骨夫人含笑道:“道长这是哪里的话,若非道长冒险前来通信,又为奴家设计定谋,只怕白骨殿早被对方给攻破了。以此来看,道长首功,当之无愧。” 温如玉笑了笑,道:“八字还没一撇,我们倒先在这里排起功勋来了。这些事还是等消灭了那四方势力的人再说吧。天坑是自然形成的,少了些人为的痕迹,在行动之前,还需你们过去那边做些伪装,好让他们见之生疑,不然只空口白说白骨殿的入口在那里面,只怕他们未必肯信,更不愿以身涉险。” 白骨夫人道:“这个当然。” 温如玉道:“还有,此次行动是他们四方势力联手进行的,人数不少,可以在天坑内预先埋设陷阱,这样会省去不少力气。” 白骨夫人微微点头,道:“还是道长想得周到,就按道长说的办吧。” 温如玉道:“要故布疑阵,还要埋设陷阱,估计会花费不少工夫。这样好了,咱们初步约定在七日后行动,详细计划及时间看情况再商议,你看怎样?” 白骨夫人十分赞同。 温如玉正要再说,见一个黑袍鬼面人自门外走入,当即住口不说。 白骨夫人向那黑袍鬼面人道:“何事?” 那黑袍鬼面人道:“阴阳二圣想借暗夜幽灵犬一用,请殿主大人示下。” 白骨夫人微皱眉头,道:“他们两个借我那狗儿要做什么?” 那黑袍鬼面人道:“奎狼和飞鹏骂不绝口,阴阳二圣鞭打无用,便想借暗夜幽灵犬去咬死他们。” “这样啊。” 白骨夫人低头不语。 温如玉心想:“仇教主等人追阴阳二圣进入嚎哭森林后便不知去向,既然奎狼和飞鹏已经被捉,仇教主和卓少主多半也不能幸免,看在天行的份上,不好见死不救。另外,阴阳二圣武功大进,若由他们留在这里,日后攻打白骨殿,也会是一大阻碍,需想个法子先将此两人除去才好。” 白骨夫人本不愿把自己的爱宠借人,但想到过几日就要围杀四方势力的人,正是用人之际,而阴阳二圣武功不弱,也是不小的两个助力,便说道:“你去告诉他们,就说晚些时候,我会亲自把暗夜幽灵犬带过去。” 温如玉道:“且慢!” 白骨夫人转脸看向温如玉,道:“道长有话要说?” 温如玉点了点头,向那黑袍鬼面人道:“你先出去。” 黑袍鬼面人只听白骨夫人一人的命令,温如玉的话,他听到了,但也仅仅只是听到了,并未有所行动,直到白骨夫人挥手示意,他才恭敬退下。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 藏宝之地 白骨夫人目送那黑袍鬼面人离开,又将视线转向温如玉,道:“道长如此慎重,想必欲言之事一定十分重要。” 温如玉面色凝重,道:“在此之前,请容贫道先问一个问题,仇教主一行四人是不是被你们捉到了白骨殿?” 白骨夫人道:“不是四人,是两人。虽然仇涯子和卓君来身遭重创,但还是逃掉了,只捉得奎狼和飞鹏二人。这两日阴阳二圣一直在折磨他们。这两人倒也硬气,不论怎样上刑,都不服软,一直骂不绝口,不然阴阳二圣也不会来找我借暗夜幽灵犬了。” 温如玉心想:“原来仇教主和卓少主逃掉了。”口里说道:“此二人可堪大任,万万杀不得。” 白骨夫人道:“道长此话何意?” 温如玉道:“之前贫道一直在想,到底该用一种怎样的方式,将白骨殿的入口在天坑里面的事散播出去,直到方才贫道才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白骨夫人道:“道长难道是想借他二人之口来促成此事?” 温如玉点了点头,道:“如果由我们将消息散播出去,他们多半会怀疑其真实性。若到时死活不肯进入天坑,我们的一切计划排布便会泡汤。云天行对仇教主他们有恩,仇教主他们也在崆峒山帮过云天行,如果白骨殿入口在天坑的消息由奎狼和飞鹏亲口说出,云天行他们一定会深信不疑。只要将他们众人诱入天坑,后面的事几乎可以说是水到渠成。此事成与不成,关键就在这一步。” 白骨夫人思量片刻,微微点头,道:“道长言之有理,奴家也觉得这样最好。不过,要怎样才能让他二人说出这则关键性的信息呢?” 温如玉笑了笑,道:“这个容易。到时候让看守他们的狱卒假装谈话,把四方势力要联手攻打白骨殿只是不知道入口在哪里的消息说出去,让他们两个听到,再将他们带到天坑那里,假装大意让他们逃走,他们自会把消息送回去,我们只需守株待兔即可。” 白骨夫人微笑道:“之前只听说道长爱鹤如命,可没听说道长还有这般头脑,就是跟病虎大人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啊。” 温如玉摇了摇手,道:“这玩笑可开大了,病虎大人师出鬼谷,有经天纬地之才,贫道这般小算计,给他提鞋都不配。对了,还有件事需要留心,既然要用奎狼和飞鹏带话,这段日子可不能再上刑折磨了。这两人骨头硬,要是将他们逼到自尽,怕是要前功尽弃。” “这个自然。” 白骨夫人说完便低下头,若有所思。 温如玉道:“你有心事?” 白骨夫人道:“阴阳二圣诚心来投,我不把暗夜幽灵犬借给他们倒也罢了,还不让他们虐打仇家,只怕他二人愤愤不平。” 温如玉叹息了一声。 白骨夫人道:“道长何故叹息?” 温如玉道:“有件事你做错了。” 白骨夫人道:“哪件事?” 温如玉道:“阴阳二圣一个贪财,一个好色,绝非忠主之人。你不该收留他们。” 白骨夫人道:“阴阳二圣恶名昭彰,我又何尝不知,只是看他二人颇有能耐,这才留他们二人在这里支使。” 温如玉道:“此二人先前加入归真教,在仇教主手下做事,可结果如何,被万无敌收买,帮万无敌夺了教主之位,还将仇教主他们置于死地,若没有云天行相救,仇教主等人早已被他二人给害死了。你留这两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在身边,当心走上仇教主的老路。” 白骨夫人道:“既不能留,那道长说该如何处置?” 温如玉想了想,道:“此二人奸诈狡猾,若放他们离开,难保他们不会把这里的事泄露出去,到时候坏了大事,怕会危及到白骨殿乃至蜃楼。要贫道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二人就地格杀,免除后患,这才是上上之策。如果有需要,贫道也可以帮助一二。” 白骨夫人道:“阴阳二圣武功虽然不差,但我还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他二人并无过错,突下杀手,未免有些……” 温如玉道:“等他们二人做出事来,后悔也迟了。昔日仇教主也是存了侥幸心理,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结果却被他二人害得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实在令人唏嘘。” 白骨夫人想了想,道:“就算要杀,也得先把冯必死的藏宝之地问出来,那么大一笔财富,若就这么放掉,实在可惜。” 温如玉一怔,道:“什么藏宝之地?” 白骨夫人道:“冯必死天性爱财,他把自己半生的积蓄都藏在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而且储量还不少。若把他们两个杀了,这些财富将再无现世之日,实在有些可惜。不如先将他二人关起来,严刑逼供,直到他们供出藏宝之地,再下杀手,道长以为如何?” 温如玉笑了笑,道:“这恐怕才是你收留他们的原因吧?” 白骨夫人笑道:“道长也是一山之掌,应该能够理解奴家的良苦用心吧?” 温如玉含笑点头。 白骨夫人突然高声道:“魑魅魍魉。” 温如玉不明白“魑魅魍魉”是什么意思,正要开口询问,突听背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连忙回身,见两名女子各持两柄短刃,向自己冲来。 她们的速度很快,眨眼已到了近前。 温如玉吃了一惊,心想:“原来魑魅魍魉是这两个人的名字。”忙纵身向后跃开,摆开架势,准备反击。 白骨夫人笑道:“你们两个既然回来了,又何必鬼鬼祟祟藏着,非要我叫你们才肯出来吗?快把兵刃收了,这老和尚是鹤道长易容的,别伤了自己人。” 二女听了这话,忙收住脚步,又将兵刃收起。左边那女子笑道:“哎呦呦,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我们听说万佛寺的净悟大师来了,正想试试他‘怒目金刚’的能耐,原来是鹤道长假扮的,真是太失礼了,是吧魑魅。” 右边那名叫魑魅的女子道:“太失礼了。”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 魑魅魍魉 白骨夫人指着魑魅魍魉,向温如玉介绍道:“她们两位是我的副手,也是这白骨殿的副殿主。这段日子一直在外面办事,尚不知道道长已扮成净悟和尚的隐秘,如此才冒犯了道长,还望道长莫要怪罪。” 温如玉点了点头,向那两个女子看去,见她们身材样貌完全一样,就连穿着打扮都是一样的,根本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温如玉心想:“她们两个该不会是双胞胎吧?” 白骨夫人看破了温如玉的心思,微微一笑,道:“就算我不说,道长想必也已经猜到了。她们两位是双胞胎姐妹,这个是魑魅,这个是魍魉。” 魍魉摇了摇手,道:“错了,错了,我才是魍魉。虽然样貌一样,但到底是两个人,可不能混叫,是吧魑魅。” 魑魅道:“不能混叫。” 白骨夫人笑了笑,向温如玉道:“她们两个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与她们相识这么多年,也还是经常认错,让道长见笑了。” 温如玉的视线在魑魅魍魉身上来回转换,道:“贫道也没有想到,天底下居然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魍魉抱起双臂,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道长此番前来,想必是有要事吧?” 温如玉道:“是有要事。” 白骨夫人道:“具体细节,晚些时候再告诉你们。现在阴阳二圣正在牢房那边虐打犯人,你们两个去把他二人抓起来,锁入大牢,等会儿我亲自去审。” 魍魉问道:“阴阳二圣怎么会在这里?” 白骨夫人道:“前些日子,他们二人遭仇涯子等人追赶,逃到这里,撞上我们的人,说要入伙,就把他们留下了。” 魍魉道:“阴阳二圣一个贪财,一个好色,是这世上最没原则的两个人,殿主收留他们,当心被他们反咬一口,是吧魑魅。” 魑魅道:“当心被他们反咬一口。” 白骨夫人道:“我又何尝不知他二人的性情,只因冯必死积财丰厚,我想将这笔横财收归己有,因此才铤而走险,将他二人留了下来。本想慢慢从他们口中套出藏宝所在地,方才听鹤道长言说其中厉害,这才放弃了之前的打算,想对他们进行严刑逼供。你们先去将他们二人拿下,等会儿我亲自过去审讯。” 魑魅魍魉离开大殿,来到牢房区域,远远便听到响鞭与叫骂混杂的声音,循声走过去,来到一间牢房前面,见内中有两个人被墙壁上的铁环箍住了四肢,且衣衫破烂,满身是血,口里叫骂不止。 有个黑衣男子正拿着一条皮鞭,轮次抽打这二人。 一旁还站着个白衣人,冷眼注视着这一切。 魑魅魍魉走入牢房,各向冯必死和菅无生各打量了几眼,魍魉道:“你们两个就是阴阳二圣?” 冯必死转过头,看到了两个身材样貌装扮完全一样的女子,心头掠过一抹诧异,心道:“天底下居然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奇哉,怪哉。” 菅无生听到一个清亮的女声在牢房里响起,立刻停止挥鞭,转过身来,将视线投向魑魅魍魉二姐妹,登时魂飞天外,呆若木鸡。 菅无生见过不少肤白貌美的绝色女子,甚至是双胞胎姐妹,但像这样各方面都完全一样,分不出彼此的还是头一次见。此刻,他心跳突然加快,呼吸加重,脑海中也迅速浮现出了一些不可名状的画面。 魍魉见无人回答,便抬手向冯必死和菅无生指了指,又问道:“你们两个就是阴阳二圣?” 菅无生抬手抹掉嘴角流出的哈喇子,凑上前来笑道:“没错,我们就是阴阳二圣。不知两位妹妹……” 魍魉不等他说完,便抢说道:“动手。” 魑魅魍魉各自从腰后拔出双刃,分别向冯必死和菅无生攻去。 阴阳二圣俱都吃了一惊,慌忙取出兵刃来抵挡,奈何魑魅魍魉行动迅速,牢房又狭窄,阴阳二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勉强撑了一会儿,便被魑魅魍魉给拿下了。 冯必死眼珠下滚,看了一眼抵在咽喉处的短刀,冷声道:“你们是何人,敢在这里逞凶,就不怕白骨夫人惩治你们?” 魍魉笑道:“她哪里会惩治我们,就是她让我们来的,是吧魑魅。” 魑魅道:“就是她让我们来的。” 菅无生面色微变,道:“你们就是白骨殿那两位副殿主——魑魅魍魉?” 魍魉嘴角上扬,微微有些得意,道:“怎么,被我们姐妹的大名吓到了?” 菅无生道:“这倒不是,花爷我只是有些意外。初次听白骨夫人提起你们两位,还当是两位男子,没想到竟是两位大美人,而且还是身材样貌完全一样的双胞胎姐妹,这可实在太让人惊喜……咳咳,太让人意外了。” 魍魉攥紧刀柄在菅无生背上狠狠一撞,道:“你不说实话能死啊!” 菅无生咳了一声,道:“两位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是白骨夫人亲口答应要收留我们的,怎么可能会派人来拿我们,一定是弄错了。麻烦你们两位带我们去见一见白骨夫人,咱们当面把话说清楚,免得伤了和气,坏了情谊,你们说是不是?” 魍魉道:“你们不用去见她,她一会儿就来见你们。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不迟,是吧魑魅。” 魑魅道:“到时候再说不迟。” 魑魅魍魉命人将阴阳二圣锁到隔壁牢房里,没过多久白骨夫人就来了,二话没说,要了条皮鞭就开始抽打阴阳二圣,一面打一面审。 “说不说,说不说……” 抽了一百多鞭,白骨夫人额生香汗,将皮鞭交给魑魅,道:“接着审。” 魑魅学着白骨夫人的样子,一面打一面审。 “说不说,说不说……” 魑魅打累了,又将皮鞭交给魍魉,魍魉如法炮制,打了一百多鞭,又将皮鞭交给了白骨夫人。 白骨夫人又抽打了一会儿,菅无生已忍无可忍,大叫道:“停!” 白骨夫人停住手,气喘吁吁地道:“不嘴硬了?” 菅无生扯着脖子叫道:“你们打了我几百鞭,就问我说不说,说不说,说不说,你们倒是问啊!什么都不问,就问我说不说,说不说,说不说,你们让我说啥啊?!每一个人都拿小皮鞭过来抽我,就问我说不说,说不说,说不说,我说啥啊?”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 攻打 白骨夫人愣了愣,道:“我们打了你们几百鞭什么都没问吗?” 菅无生叫道:“问啥了?” 白骨夫人回身向魑魅魍魉道:“你们两个什么都没跟他们说吗?” 魍魉道:“你不是要自己审嘛,我们怎好越俎代庖,是吧魑魅。” 魑魅道:“我们怎好越俎代庖。” 隔壁牢房里传来了奎狼和飞鹏幸灾乐祸的笑声。 白骨夫人持鞭向菅无生一指,道:“你还有脸说,你不知道我们要问什么,自打你第一鞭的时候就该问,你不问,非要挨到现在才开口,这又能怪谁?” “我……我……” 菅无生有苦难言。 冯必死道:“白骨夫人,你不借暗夜幽灵犬便罢,我们本来就没抱太大的希望,你何必因为这件小事,对我们下此重手。你把我们放了,这件事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依旧为白骨殿效力,怎样?” 白骨夫人道:“要放你们也成,不过,先把你藏宝的地点说出来,拿你半生的积蓄买你们两个的性命,公平交易,如何?” 冯必死咬牙道:“原来你留我们在白骨殿是别有所图!” 白骨夫人微微一笑,道:“蜃楼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你们两个在这里白吃白喝,不付出点什么,会不会太说不过去了?” 菅无生虽然身陷囹圄,但淫荡的本性丝毫没有受到压制,禁欲这些天,突然看到白骨夫人与魑魅魍魉这般妩媚多姿的美人儿站在一起,愈发激涨了情欲,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道:“我可以肉偿!” 魍魉拔出短刃,走到菅无生面前,道:“用哪里的肉偿?你说,我割。” 菅无生笑了笑,道:“魑魅妹子误会……” 魍魉道:“我是魍魉,她才是魑魅。”说着向魑魅一指。 菅无生看了魑魅看,又向魍魉道:“魍魉妹子误会了,我说的肉偿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你们嫌我们白吃白住,我可以服侍你们三位,来弥补我们之前的花费,直到你们三位满意为止。这岂不比要那些没有温度的金珠宝贝好得多?” 白骨夫人走到菅无生面前,展颜一笑百媚生,拿白皙修长的玉手按在他胸口,缓缓移动着,然后轻启朱唇,柔声道:“这样好了,你把冯必死藏宝的地方说出来,奴家尽心尽力服侍你一次,直到你满意为止,怎么样?” 菅无生口中鼻中被白骨夫人身上散发出的香气充溢,邪心大起,粗声粗气地说道:“那是老白半生的积蓄,只你一个哪里够,再加上魑魅魍魉。你们三个一起,让花爷我尽兴了,就告诉你们宝藏的下落。” 白骨夫人收回手来,冷笑一声,道:“胃口这么大,就不怕撑死了?” 菅无生笑道:“能被你们三位撑死,花爷我就是死了,也是含笑而终。当然了,花爷我是干什么的,如果这么容易被撑死,也没脸面在江湖上行走了。呵呵,相比而言,花爷我更担心你们三位的安危啊。” 白骨夫人道心想:“这淫贼还真是色胆包天!哼,且答应他,等找到宝藏,一定叫他生不如死!”口里说道,“好,我代她们两个答应你。说吧,宝藏在什么地方?” 菅无生道:“白骨夫人,你莫把花爷我当傻子看,我要是先说出宝藏的下落,马上就得人头落地。你要是诚心想得到宝藏,就按照我们的约定,先把花爷我伺候舒服了,花爷我自会告诉你们宝藏的下落,如若不然,你就是把花爷我打死,也休想从花爷口中问出半个字。” 白骨夫人面现怒容,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想死,我就成全你!”将皮鞭抛给站在一旁的黑袍鬼面人,吩咐道:“打!往死里打!直到他们肯招为止!”说完便带魑魅魍魉离开了牢房。 走在昏暗的牢房过道上,魍魉道:“鹤道人离开了?” 白骨夫人点了点头。 魍魉道:“他来这里干什么?” 白骨夫人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又道:“现在天快亮了,我这就带人去天坑那边勘察,顺便做些布置安排,日落前应该就能回来,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魍魉道:“殿主只管去,这里有我们,是吧魑魅。” 魑魅道:“这里有我们。” 白骨夫人带人离开白骨殿,去天坑那边察看布置,直到傍晚才回来。 先听魑魅魍魉说了不在时发生的事,白骨夫人又去大牢里转了一圈。奎狼和飞鹏受到特殊照顾,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阴阳二圣则被打得皮开肉绽,但仍不肯说出宝藏下落。 夜已深,白骨大殿内灯火通明。 白骨夫人忙碌了一整天,身心俱疲,正侧躺在白骨榻上闭目养神,忽有一个黑袍鬼面人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大叫道:“殿主大人,不……不好了!” 白骨夫人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说道:“我还没聋,不用这么大声。说,有什么事?” 那黑袍鬼面人道:“外门失守,多方势力联手攻进来了!” “你说什么?!” 白骨夫人猛地睁开双眼,站起身来,死死盯着阶下黑袍鬼面人,高声道:“你再说一遍!” 那黑袍鬼面人颤声道:“外门失守,多方势力联手攻进来了!” “这怎么可能!”白骨夫人面露惊异之色,沉吟片刻,神色稍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那黑袍鬼面人道:“属下哪敢拿这种事开玩笑,确实打进来了,而且人还不少。” 白骨夫人道:“都有哪些人?” 那黑袍鬼面人道:“主要是飞雪阁、云隐门、万佛寺、云门,崆峒派这五方势力的人。” 白骨夫人皱眉道:“云隐门的人不是已经离开崆峒山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黑袍鬼面人道:“属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带头往里冲的好像就是云隐门的人。” 白骨夫人道:“云隐门领头的是谁?” 那黑袍鬼面人道:“是温如玉。” “温如玉?他怎么会知道白骨殿入口的位置?” 白骨夫人想不通,也没时间容她去想,从白骨榻上掣出白骨双剑,掠下台阶,快步向大殿外行去。 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 誓杀 白骨大殿外是一条长廊,因为是在深夜,廊柱上的挂灯并未全部点亮,因此长廊显得有些昏暗。 白骨夫人走在长廊上,隐约听到前方有打斗声,忙加快脚步,出了长廊,来到一间宽阔的大厅里,见厅内已聚集了数十人,正打得不可开交,且对面通道处,正源源不断地有外来人涌入。 喊杀声此起彼伏! 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血腥气! “都杀到这里了吗?” 白骨夫人环视大厅,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位相貌英俊的年轻公子,正奋剑杀敌,剑法飘逸凌厉,他身前的黑袍鬼面人不时倒地。 白骨夫人曾见过温如玉的画像,认出这人正是温如玉,不及多想,提剑向他冲去。 两人相聚不远,白骨夫人几个起落,已来到了温如玉面前,驱散身旁的黑袍鬼面人,提剑向温如玉一指,道:“陌上花开温如玉,公子翩翩世无双,说的就是你?” 温如玉道:“哈!原来是白骨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白骨夫人眉头微皱,道:“你为什么说‘又’,难道我们之前见过?” 温如玉道:“殿主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昨晚我们还在一起畅谈未来,这才过了一天,你就把贫道给忘了吗?” 白骨夫人听了这话,如遭五雷轰顶,瞪大了一双美眸,道:“你……你……鹤道人……是你假扮的?”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不错,我以鹤道人的身份假扮了净悟大师,又以我自己的身份假扮了鹤道人,只可惜你只识破了一层身份。如果能当场揭破我的伪装,不但能取走我的性命,还能保白骨殿安然无恙,只可惜你并没有把握住机会。另外,有件事还需要告诉你,天坑那边日夜兼程赶挖陷阱的人,现在大概都已经自食其果了。说起来,这一幕怎么感觉有些熟悉呢。” 白骨夫人紧握白骨双剑,颤声道:“就算你扮成鹤道人,混进了白骨殿,可你当时是蒙着眼睛被带进来,又蒙着眼睛被送出去的,怎么会知道白骨殿入口的位置?” 温如玉道:“你们只蒙住了我的眼睛,并没有绑住我的脚,堵住我的鼻子,塞住我的耳朵。我可以用脚步来丈量距离,也可以用鼻子和耳朵来代替眼睛记忆。我只要从起步的地方,闭上眼睛,再重新走一遍,等我再次张开眼睛,眼前所现,不就是白骨殿的入口了吗?不过话又说回来,建造这么大一片地下宫殿,一定费了不少工夫吧?” 白骨夫人凝视温如玉,道:“我总算明白,病虎大人执意要将你列在必杀名单的理由了。” 温如玉缓缓提起剑,指向白骨夫人,道:“遗憾的是,你明白得太晚了。” 白骨夫人道:“是太晚了,但还有弥补的机会,不是吗?” 温如玉道:“就算你在这里杀掉我,白骨殿也要在今晚陷落,就像已经发出去的箭矢,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白骨夫人道:“一个温如玉可以让白骨殿陷落,如果我将温如玉的人头提到病虎大人那里去,会不会将功抵过呢?” 温如玉笑了笑,道:“你要杀掉我,还要活着回去,要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似乎并不容易。” 白骨夫人见对方人数越来越多,己方处在劣势,不再多说什么,舞开白骨双剑,向温如玉杀去。 温如玉挥剑抵挡,不求取胜,只需拖延片刻,等后方众人杀过来,白骨夫人双拳难敌四手,自是死路一条。 白骨夫人见温如玉边打边退,不禁冷笑道:“未来的云隐掌门就只有这点能耐吗,可比你师父差远了啊!” 温如玉也不恼怒,只是淡淡一笑,道:“拖得越久,对我越有利,何苦与你拼死拼活,等他们杀过来,一起围攻你,岂不省力?” 白骨夫人听了这话,怒上心头,咬了咬银牙,道:“可恶的温如玉!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骗老娘说七日后在天坑伏击,老娘在天坑那边忙碌了一整天,累了个半死,你倒好,趁夜带人来攻打白骨殿,真真是个背信弃义之徒!老娘誓杀你,洗此大耻!”说罢,运剑如风,狂攻不止。 温如玉见她急于求胜,偏不与她纠缠,之前还出剑抵挡,现在干脆收了剑,绕着大厅飞跑,只有被追上了,才勉强对付几招,一有机会,仍是逃跑。 白骨夫人受了一肚子的气,哪肯善罢甘休,紧追温如玉不放,口里还骂个不住。 温如玉道:“白骨夫人,你莫要怪我欺骗你,蜃楼为祸江湖,不知造下了多少杀孽,我这么做……” 白骨夫人叫道:“你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欺骗就是欺骗,还分什么善恶好坏,你让老娘丢了白骨殿,老娘就拿的性命来抵!” 温如玉听她语中带怒,也不再多说什么。 魑魅魍魉正在人群中厮杀,见白骨夫人追着温如玉不放,也都抛下眼前的敌人过去帮忙。 她二人原本就擅长隐匿刺杀,最会抓机会,直到温如玉奔至拐角处,才一起现身出来,再加上后方追来的白骨夫人,三人呈包围之势,将温如玉堵在了墙角。 “哎呀呀,被三位殿主围住,这下可必死无疑了。” 温如玉口里这样说,面上却没露出任何惊惧之色。 “温如玉受死!” 白骨夫人正要向温如玉出剑,猛觉背后剑气嘶风,知是有人偷袭,回身双剑齐攻,叮叮叮,两人快速交锋片刻,那偷袭之人收剑向后跃开,挥剑斜指地面,道:“好剑法!” 白骨夫人微眯美眸,凝视偷袭之人,见他比温如玉还要年轻许多,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使的却是左手剑。剑身通体赤红,如一柄血剑。 白骨夫人握紧白骨双剑,强按下心头震动,道:“这般年纪,能有如此精湛的剑术,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云天行吧?” 云天行道:“就算你认出我的身份,也不能改变你的命运,你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让我……” 话未说完,一旁的魑魅魍魉已拔身纵起,四柄短刀交织出一张华丽而又危险的刀网,向云天行当头罩去。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 飞花剑令 魑魅魍魉擅长隐匿刺杀,杀人手法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尤其是两人的配合,几乎无可挑剔,说是天衣无缝也不为过。 方才她二人在人群中穿梭跳跃,不知有多少人被她们割了喉,又不知有多少人在不知不觉中死在了她们的刀下。 云天行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自然不敢小视她们。 魑魅魍魉迎头杀到,云天行倒掠出两人的攻击范围,再凭借剑本身的长度优势,与两人周旋。 云天行伤势未愈,右手尚不能握剑,所以只使左手剑对敌。 魑魅魍魉虽是女流,但深通刺杀之道,身法又如鬼魅般神妙难测,云天行被她二人缠住,一时竟无法摆脱。最让他苦恼的是,魑魅魍魉有着相同的身材样貌,就连装扮都一模一样,他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而且她们二人默契无间,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的对手根本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 “不好!” 刀锋从一个十分诡异的角度攻来,云天行没有躲开,左臂上被划出了一道寸许长的伤口。 云天行收剑向后跃开,看了伤口一眼,又将目光投向魑魅魍魉,道:“两位的身法招数都是一般的诡谲难测,容在下多问一句,两位如何称呼?” 魍魉嘴角微微上翘,道:“想知道啊?就不告诉你,是吧魑魅。” 魑魅道:“就不告诉你。” 云天行笑了笑,道:“她叫魑魅,你一定是叫魍魉,对不对?” 魍魉“咦”了一声,道:“你这小子还怪聪明哩,我什么都没说,你居然猜到了我们的名字,我都不忍心杀你了。” 原来“是吧魑魅”这四个字是魍魉的口头禅,字内含义早已模糊,所以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已把魑魅的名字给说出去了。 云天行道:“我看两位不像大奸大恶之人,为何加入蜃楼,助纣为虐,若肯弃恶从善,在下愿给两位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魍魉冷哼一声,道:“臭男人,你心里那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我的眼睛。你不是好心要放我们,一定是你看上我们姐妹了,想将我们据为己有,是吧魑魅?” 魑魅道:“据为己有。” 云天行道:“两位多虑了,在下只是不愿多造杀戮。以两位的能为,若改过向善,必定大有所为,所以在下才苦口婆心,良言规劝,希望两位慎重考虑,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废话少说,看刀!” 魑魅魍魉各自挥舞双刀,分从左右夹攻云天行。 云天行使左手剑与两人拼斗,因伤势未愈,不敢动用右臂,因此被压得连连倒退,正无计可施,突然一人叫道:“云少主莫要逞强,且退到一旁,让本阁主来会她两个一会。” 话音刚落,严霜便带着一阵香风从身旁掠过,剑光闪动,已与魑魅魍魉交上了手。 谢岚也在这时赶来了,道:“门主有伤在身,不可大动,且去一旁休息,这两人交给我与严阁主便是。”说罢,挺剑去助严霜。 此次行动人手足够,没必要以命相拼,云天行也怕再次受伤会让红漪担心,便收了剑,退到一旁,道:“她二人的身法招式诡谲难测,不可轻视了。” 严霜一面挥剑狂攻,一面说道:“本阁主若连她们两个都收拾不了,也别做飞雪阁的副阁主了。” 魍魉道:“哼,你一个副阁主了不起啊,我还副殿主呢,我有挂在嘴边显摆吗?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飞雪阁的副阁主一样。你要是真有能耐,去做正阁主啊!是吧魑魅。” 魑魅道:“去做正阁主啊!” 严霜冷声道:“但愿你们的武功跟你们嘴上的功夫一样厉害。” 云天行见严霜谢岚双剑联璧,稳占上风,便放心了。环视大厅,见厅内众人混战一团,不知道该帮谁。忽见两条人影在绕厅飞走,正是温如玉逃跑在前,白骨夫人紧追在后,云天行不及多想,忙赶去帮忙。 白骨夫人实力不明,在己方大优势的前提下,温如玉不愿涉险,所以才会故意拖延时间,等大家一起来围攻她。 云天行并不知道温如玉的打算,见他一直跑,还当他不敌才逃,忙挺剑上前,将白骨夫人截下。 温如玉见云天行来援,不好再逃,折身回去,与云天行联手对敌。 白骨夫人追了温如玉这一会儿,怒气倍增,见二人联手来攻,丝毫不惧,挺了白骨双剑,奋力狂攻,以一敌二,居然毫不落下风。 云天行与温如玉知道胜局已定,都没有拼命的打算,可白骨夫人不同,她丢了白骨殿,无颜回玄武岛面见楼主以及两位副楼主,所以才拼死追杀温如玉,想摘下他的头颅来将功抵过,因此招式相比之前更添三分狠辣,威力自然也更上一层楼。 云天行见白骨夫人进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不禁皱眉心想:“只攻不防,她这是想同归于尽吗?罢了,全力将她拿下,不然我二人性命危矣。” 云天行纵起而起,凌空旋身,一剑刺出! “碎梦!” 温如玉亦不再留手,顺势挽了个剑花,飞身出剑! “飞花剑令·花开满楼逐月飞!” 两道剑光迎面飞来,白骨夫人冷哼一声,持了白骨双剑,纵身跃出,从两人中间一穿而过,然后落地回身。 云天行右肋下中了一剑,好在伤口不深,道:“伤肝之剑果然了得,只可惜还未使老,就不得不撤手了,不然,我命休矣。” 白骨夫人看了看新受的两处伤,冷冷道:“你也不差,这般年纪,居然有能耐在本殿主身上留下一处伤痕,再过个一二十年,本殿主必不是你的对手了。” 温如玉右臂上多了一条两寸长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袖,道:“白骨夫人,我们一人一处伤,你一人两处伤,这般打下去,一定是你先倒。这样好了,你告诉我们蜃楼的一切,我们饶你一条性命,如何?” 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 血池 白骨夫人道:“我并不否认,你们两位是年轻一辈的翘楚,但如果只有这点本事,可还没有资格跟本殿主谈判。”心内却在想:“云天行的实力不在温如玉之下,要杀温如玉,有他在旁干扰,多半难成,需先将他击倒,再对付温如玉会容易很多。”想罢,再次提剑向两人攻去。 三人又是一番激战,白骨夫人瞅准时机,突然扬起衣袖,立刻有十数枚尖细骨刺自袖中飞出,直向云天行打去! “不好!” 云天行没料到她还有这等手段,连忙飞身后撤,同时挥剑抵挡,奈何离得太近,还没来得及凝聚护体罡气,身上已中了两枚骨刺。 “死来!” 白骨夫人不依不饶,当头两剑劈来,云天行横剑格开,不料白骨夫人是剑脚同出,云天行挡住了头顶双剑,却没能躲开下面那一脚,被白骨夫人一脚踢在腹中,倒摔了出去。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等温如玉反应过来,云天行早已摔了出去,根本来不及救援。 白骨夫人并没有继续针对云天行,转而向温如玉攻去。 温如玉担心云天行的安危,无法集中心神,被白骨夫人抓住机会,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边打边退,忽觉右腿似是被人抱住了,抬不起来,低头一看,果然有个满身是血的黑袍鬼面人抱住了他的右腿。 此时白骨夫人就在眼前,他被人抱住右腿,一时挣脱不掉,如何能够退避? “完了!” “死!” 白骨夫人一剑向温如玉心口刺去! 鲜血飞溅! 热血溅到了温如玉脸上,但并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白骨夫人的血,因为在白骨夫人刺穿他的胸膛之前,先有一剑刺穿了白骨夫人的胸膛。 此时白骨夫人手中的剑,正抵在温如玉的心口,但却无力再刺下去了。 白骨夫人咳出一口血,感受着剑上散发出的凛凛寒意,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颤声道:“破天寒剑……叶……孤鸾……” “是我。” 白骨夫人身后现出了叶孤鸾的身形。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正是叶孤鸾及时赶到,发出了快速而又致命的一剑,才让温如玉幸免于难。 此时的温如玉双目大张,完全陷入了呆滞状态。当白骨夫人的热血溅到他脸上时,他一度以为那是他自己的血,甚至笃定自己会死在白骨夫人这一剑下,没想到在此之前,白骨夫人就已死在了叶孤鸾手中。 准确来说,白骨夫人还没有死,至少现在还没有。 叶孤鸾抽出青霜剑,白骨夫人无力支撑沉重的躯体,立刻倒在了地上,但她的手仍紧紧握着剑。 “我不甘心……明明只差一点就可以……可以……杀……” 她用手肘强撑起身子,使尽全身力气,大叫了一声,跟着暗夜幽灵犬便撞开人群,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吼——” 暗夜幽灵犬颇有灵智,见白骨夫人满身是血,知她是被人伤了,愤怒地咆哮起来,一股腥臭气瞬间弥漫至整个大厅。 众人大多没有亲眼见过暗夜幽灵犬,此时见这怪物出现在眼前,都吓得呆了。 叶孤鸾虽然艺高人胆大,但还是被突然出现的暗影幽灵犬给惊到了,收剑向后跳开,凝神戒备。 温如玉深知暗夜幽灵犬的厉害,不敢贸然行动,徐徐向后退开,横剑护在胸前。 周边众人也都一个个争着向后倒退,无一人敢在它附近逗留。 暗夜幽灵犬仇视地瞪了一眼离得最近的叶孤鸾和温如玉,叼起倒伏在地的白骨夫人,转身向长廊那边奔去。 叶孤鸾注视着那个庞然大物消失在视线中,喃喃道:“这就是暗夜幽灵犬?看起来比想象中凶恶多了。” 温如玉刚刚死里逃生,仍有些惊魂未定,眼睁睁看着暗夜幽灵犬将白骨夫人叼走,也没去追。 严霜与谢岚的注意力也被暗夜幽灵犬吸引了过去,魑魅魍魉趁他二人不注意,相互递了一个眼神,一起收手,悄无声息地遁入人群中,随暗夜幽灵犬去了。 暗夜幽灵犬叼着白骨夫人,跑入通往白骨大殿的长廊里,魑魅魍魉跟着进入,随后触动墙壁上的隐藏机关,立刻有一道厚重的大门,从长廊入口处缓缓落下。 “隆隆——” “不好,这里有机关!” “别叫她们逃了!” “快追!” “来不及了!” …… 众人争先恐后往长廊那里奔去,然而只抢进去了十来个人,便听“轰”的一声,大门落地了。 魑魅魍魉也不管有没有人跟上来,触动机关就往白骨大殿那里逃,穿过长廊,逃进白骨大殿里面,再次触动机关,又有一道厚重大门从白骨大殿入口处缓缓落下。 暗夜幽灵犬叼着白骨夫人来到右侧石墙边停住,魑魅过去转动石台上的灯架,石墙上立刻出现了一道暗门。 魑魅当先钻入,随后暗夜幽灵犬叼着白骨夫人屈身进入,最后魍魉进入,又转动暗室内的机关,将暗门关闭。 这间暗室是白骨夫人日常练功的地方,除了摆设一些常用的家具外,当中还有一个血池,里面满满的都是血。 魍魉指着血池向暗夜幽灵犬道:“快把殿主放到血池里去!” 暗夜幽灵犬走到血池边,小心翼翼地将白骨夫人放入血池,魑魅魍魉扶住白骨夫人,让她坐在池底,背靠池壁,血液刚好没过胸膛。 原本白骨夫人有着一张年轻而又美艳的脸孔,现在却完全变成了一个垂暮老人,不但脸上生出了皱纹,就连满头乌发都变成了银白色。 魍魉半蹲在血池边,担心地望着血池里的白骨夫人,道:“我跟了殿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被人伤成这样。” 魑魅道:“殿主受的是致命伤,如果换成是我们,只怕当场就死了,也亏得殿主有这能耐。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叶孤鸾果然如传闻中那般不好对付,只一剑便让殿主元气大伤,端的是厉害。” 魍魉冷哼了一声,道:“你可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依我看,这破天寒剑纯属浪得虚名。他要真是有能耐,还用得着从殿主背后偷袭吗?分明是技不如人,才会使这种卑鄙的手段。”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挑衅 魑魅道:“你可不要小瞧了叶孤鸾。早在十多年前,他孤身杀入苍龙殿,凭一己之力,杀了多少好手,就连时任殿主沈苍龙,以及两位副殿主都死在了他的剑下。这般大的能耐,普天之下也找不出几个人来。这还是十多年前的事,现在他究竟强到了何种地步,谁也不知道。还有前几日在崆峒山,连樱吹雪大人都叫他伤了,这总不会是假的了吧。” 魍魉听了这话,面露不悦之色,站起身来,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替他说话?要不是他从背后偷袭,殿主能伤成这样?魑魅,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魑魅一愣,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没你说的那种事。现在殿主功体受损,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只我们两个,可挡不住他们这些人,待殿主恢复一些,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魍魉又向血池里看去,道:“怪哩,都这么一会儿了,殿主怎么还没转醒?不会已经……”说着伸手去试白骨夫人的鼻息。 “哗啦——” 一只血手从血池中伸出,将魍魉的手打开了。 “只要温如玉还活着,白骨夫人就绝不会死!” 魍魉长舒了一口气,拍着胸脯说道:“殿主好不会疼人,既然醒着,为什么不吱一声,害我们白担心了一场。” 白骨夫人道:“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叶孤鸾。如果是在担心叶孤鸾,我醒过来,不得挨刀?” 魍魉笑道:“还能开玩笑,就说明情况还不坏。” 白骨夫人叹息一声,道:“被叶孤鸾一剑伤了要害,情况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只是没死罢了。” 魑魅道:“殿主在血池里泡了这一会儿,按说容貌多少也该恢复一些,怎么还是这般苍老?” 白骨夫人道:“血池是之前用过了的,尚未来得及更换,效用有限,只勉强能稳住伤势,哪还有余力去恢复容貌。” 魑魅面露担忧之色,道:“殿主元气大伤,若以这般老态出去,如何能避过他们的追杀,先用我的血来顶一下好了。”说着挽起衣袖,将一条雪白玉臂伸到白骨夫人口边。 白骨夫人摇了摇头,道:“我不会饮你们的血。” 魑魅道:“现在形势危急,顾不了那么多了。再说,只饮部分血,又不会死人。殿主再拖延下去,等外面那些人找到这里,咱们一个都跑不了。” 白骨夫人还是摇头。 “血迹到这里就没有了,这堵墙后面一定有暗室。” “有暗室一定就有暗门,大家找找看。” 墙外隐约传来有人语声。 魑魅面色微变,低声道:“不好,不好,他们找到这里来了。魍魉,你去门边守着,不要让人过来打扰。”又向白骨夫人道:“殿主,时不我待,再这般拖延下去,等叶孤鸾找来这里,你可抵受不住他第二剑了。你不是要找温如玉报仇吗,死在这里,可没这样的机会了。” 白骨夫人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便不再推脱,张口咬住魑魅的粉臂,开始吮吸她的血液。 魑魅紧咬银牙,忍受着手臂上传来的疼痛。 这时,墙那边又传来一个兴奋的叫声:“啊!这个灯架可以移动,一定就是控制暗门的机关。”跟着又听隆隆一阵响,暗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暗室内本来点了两盏灯,都被魍魉打灭了,里面黑漆漆的,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但里面的人却能看到外面。 魍魉藏在门边,向外瞧了一眼,心想:“云天行居然也跟来了,除了他有些难缠外,其余那三个人不足为惧。只要在其他人打破机关大门之前,将他们四人解决掉,再用他们的血做遮掩,或许能瞒过温如玉他们也说不定。” 那个找到机关的想争功,打开暗门后,一手端烛台,一手持刀便要往里走,才走进暗门,就被藏在门边的魍魉一刀给结果了。 烛台掉在地上,迸起几个火星后就熄灭了,暗室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 云天行见人刚进去就死了,知道暗室内有人埋伏,道:“里面不知埋伏了多少人,咱们不必进入,在这里守着就是,等大家打破石门,再一起进去也不迟。” 那两人都说是。 魍魉心想:“如果不将他们三人一并杀死,等那些人来到白骨大殿,马上就会知道我们藏在这里,到时候必死无疑了。罢了,他们不进来,我出去杀他们。” 魍魉向外瞧了瞧,见离门口最近的是一个持齐眉棍的僧人,他正扭着头跟身旁那崆峒第子说话,没往这边看。 “就是现在。” 魍魉抽出双刀,倏地冲了出去,如鬼魅般出现在了持棍僧人面前,手臂抡个半圆,刀尖划起一条弧线,便在那僧人脖子上开了一道口子,不等热血喷溅,魍魉身形一动,又出现在了那崆峒第子身侧,刀锋一转,又是一记杀招! “叮——” 短刀行至半途,被一柄赤剑截住。 云天行看着魍魉,冷冷道:“在我面前行凶,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魍魉道:“我就是要当着你的面行凶,你又能奈我何?” 云天行一双黑瞳渐渐变成金色,道:“你这是在挑衅。” 魍魉嘴角上扬,道:“沧澜剑神的后人,现任云门的门主,我若把你杀了,应该会扬名天下吧?” 云天行道:“一定会,但,你有这个本事吗?” 魍魉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云天行道:“你可以试,但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杀了我,你扬名天下;杀不了,世间再无魑魅。” 魍魉一笑,道:“我是魍魉,为什么总有人把我认成魑魅。” 云天行道:“因为你们两个人很像,不,简直一模一样。我只是随便叫了一个名字,到底是魑魅,还是魍魉,在我眼里,并没有区别。” 魍魉道:“但在我眼里有区别,不但有,区别还很大。” 夹在两人中间那名崆峒弟子颤声道:“你们两位要说,能不能先把刀剑从我脖子上离开,我……我还不想死。” 魍魉道:“没人想死,但命运会杀死所有人,只是杀死每一个人的时机不同,现在,你的时机到了。”说罢,旋身一刀,转刺那名崆峒弟子的后颈。 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 换命 云天行再次用赤鳞剑挡下魍魉的杀招,道:“看来命运还真是难以捉摸啊。” 魍魉咬了咬银牙,没有还嘴,挥舞双刀,欲先杀那崆峒弟子。 云天行挥剑阻截,意在救人。 “叮叮叮——” 刀剑相击,火花飞迸! 那名崆峒弟子夹在两人中间,看着刀光剑影在眼前闪烁,一动也不敢动,只能默默祈祷,希望诸天神佛能够保佑自己平安渡过这次劫难。 云天行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刀剑无眼,魍魉的双刀又诡谲难测,稍有疏失,崆峒派的这位师兄将性命不保,得找个机会先把人救出来。” 魍魉之前被严霜伤了,现在又与云天行斗了这一会,伤口隐隐作痛,手上动作慢了一步,云天行抓住机会,将那崆峒弟子拉离两人之间,然后挺剑向魍魉攻去。 魍魉善长隐匿刺杀,在这空旷的大殿里发挥不出她的优势,且伤势加剧,实力又打了折扣,才与云天行过了三十余招,便被打落一刀,跟着一剑指在了咽喉。 “我方才说过,我会给你一次机会来杀我,但是现在,你的机会用完了。” 魍魉转开脸,冷冷道:“技不如人,败则无怨。你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云天行道:“你不怕死?” 魍魉道:“怕就不用死了吗?” 云天行沉默片刻,道:“杀人的滋味并不好受,对吧?” 魍魉道:“那说明你杀人还不够多,等你杀到麻木,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云天行握剑的手突然颤了一下,在魍魉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后者的娇躯也随之剧烈一颤。 云天行非是有意而为之,将剑后撤了半寸,问道:“白骨夫人在什么地方?” 魍魉冷笑一声,道:“你们常说蜃楼祸乱江湖,涂炭生灵,自己却连一个死人都不肯放过,还要殿主的尸身做什么,难道是要鞭打泄愤,亦或是另有图谋?” 云天行道:“白骨夫人真的死了?” 魍魉道:“殿主被叶孤鸾一剑穿心,怎么可能不死?” 云天行道:“你在说谎。” 魍魉道:“何以见得?” 云天行道:“如果白骨夫人要死,在被青霜剑贯穿的那一刻就会死。我相信叶叔叔没有理由对白骨夫人留手。但那一剑并没有立刻让白骨夫人死去,这说明了一个问题。” 魍魉道:“什么问题?” 云天行道:“这致命的一剑并不致命,当然,这只是针对白骨夫人而言。” 魍魉道:“有些时候,人受了致命伤,并不会立刻死去。也许是上天垂怜,要给人留下告别的时间。殿主没有立刻死去,大概就是这个缘故。如果你仅凭这点就妄断殿主没有死,我只能说你孤陋寡闻。” 云天行道:“当然不只这些。其实,让我起疑是白骨夫人的头发。她原本是黑发,但在中剑后,头发却在迅速变白。虽然有暗夜幽灵犬的白毛做遮挡,几乎可以瞒过所有的人,但却瞒不过我这双眼睛。” 魍魉脸上起了细微的变化,这依旧没能逃过云天行的眼睛。 “现在换你来告诉我,一个死人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要怎样做,才能改变发色?还是说暗夜幽灵犬掉色,蹭一蹭就把黑发染白了?” 魍魉紧咬嘴唇,默不作声。 云天行道:“不说话,这算是默认了吗?” 这时突然有掌声响起,在这空旷的大殿内,显得格外响亮。 “云少主果然是个聪明人,不过,有时候太聪明了,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云天行转头望去,见暗室里走一名中年美妇,身穿血衣,但不难看出,这是白骨夫人方才穿过的衣裳,只是被血染红了。 虽然那美妇的年纪比白骨夫人大了许多,也比之前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但整体给人的感觉却跟白骨夫人一样。 “她一定就是白骨夫人!” 云天行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白骨夫人中了致命一剑,本该当场身死,为什么还活着,甚至还改变了形貌?刚才明明看到她的黑发已经变白,为什么又变回黑色了? 云天行有太多的疑问,但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只是试探性地问道:“白骨夫人?” 那美妇微微一笑,道:“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还问什么?”说着已从身后拉出一对白骨双剑。 云天行变了脸色,道:“这怎么可能?!” 白骨夫人手提双剑,一步一步向云天行走去,口里说道:“许你堕崖不死,就不许我伤心存活?呵,云少主还真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呢。” 云天行不知道白骨夫人为什么在承受了那样致命的剑伤后,仍能存活下来,不敢贸然与她动手,忙疾出两指点住魍魉的穴道,再将赤鳞剑横在她颈下,向白骨夫人道:“立刻止步,否则我一剑杀了她!” 白骨夫人停住脚步,道:“你在威胁我?” 云天行道:“我做得还不够明显?” 白骨夫人笑了笑,道:“那我们来做笔交易好了。” 云天行道:“好,就做笔交易。告诉我蜃楼的事,我饶你们一条性命,怎样?” 白骨夫人摇了摇头,道:“我说的交易不是这个,只是想跟你以人换人,或者说以命换命。”说完抬剑向一旁一指。 云天行向白骨夫人所指的方向望过去,见那名崆峒弟子已被魑魅制住。 白骨夫人道:“怎么样,用他的性命,来换魍魉的性命,一命换一命,公平交易。云少主意下如何?” 云天行道:“不换!” 那崆峒弟子大声道:“云少主,虽然我们崆峒派对不起你,但大敌当前,我们不该放下成见,一致对敌吗?” 云天行道:“这位师兄,我且问你,魑魅制住你,用了几招?” 那崆峒弟子道:“说来惭愧,我并没有察觉到她从背后接近我,所以连一招都没出,就……就……” 云天行道:“这样说来,我更不能跟她们换人。她们没有对你下杀手,就因为我手里有人质,如果把人质交出去,她们没了顾忌,必定会对你我痛下杀手,再加上暗夜幽灵犬,你觉得我们两人能有多少胜算?” 那崆峒弟子道:“我明白了。” 第一千五百三十二章 血战 云天行向白骨夫人道:“你要我交出魍魉,恕我不能答应,但如果你肯帮我们对付蜃楼,我不但会放了魍魉,还会在众人面前力保你们三人的性命。这就是我的条件,你们考虑一下吧。” 白骨夫人想了想,道:“云少主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我们哪里知道。万一我们背叛了蜃楼,云少主再来个过河拆桥,弄得我们里外不是人,我们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云天行道:“我现在是云门的门主,既然答应要保你们无恙,就一定会做到,决不食言。” 白骨夫人道:“云少主只说几句空口白话,就要我们相信,未免也敷衍了。不如这样好了,云少主先把魍魉放了,让我们看到你的诚意,再决定是否要相信你,如何?” 云天行道:“我若放了魍魉,恐怕这位崆峒派的师兄会立刻被你们杀死,而我也会遭到你们的围攻,结局将会怎样凄惨,用脚指头想想都能知道。” 白骨夫人道:“云少主多心了,本殿主可是诚心想与云少主交易,就看云少主肯不肯先表一下诚意了。” 云天行冷哼一声,道:“你若诚心,就先把机关大门打开,放外面的人进来,然后我们再谈后面的事。” 这时,白骨大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魍魉面色一变,喊道:“殿主,他们已经突破第一道门了,别管我,快动手,再迟就来不及了!” “魍魉,我会为你报仇的,你安心去吧。” 魑魅一刀将那崆峒弟子了结,握持双刃如疾风般向云天行冲去! 白骨夫人亦挺双剑,向云天行攻去! “要舍弃自己的姐妹吗?还真是无情啊。” 云天行到底心善,不忍在姐姐面前杀死妹妹,也想活捉魍魉,追问蜃楼情报,所以没下杀手,只一掌将魍魉击晕,转身便跑。 才跑出不远,他便嗅到一股腥臭气,察知暗夜幽灵犬在侧后方,忙向前扑了出去,暗夜幽灵犬也在此时从他上面扑了过去。 云天行顺势在地上一滚,才站起身来,魑魅双刀已至,叮叮叮一阵乱打,魑魅虽然没占到上风,却成功将云天行拖住,白骨夫人趁机赶上来,与魑魅合斗云天行。 云天行只使左手剑,独斗白骨夫人与魑魅有些吃力,还要时刻提防不时扑咬过来的暗夜幽灵犬,更显忙乱,但他凭借高超的剑术,以及精妙的身法,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就连身为对手的白骨夫人与魑魅都不禁为之赞叹。 “咚——” 机关大门似是遭到了重力撞击,突然传来闷鼓般的一声巨响,地面猛地一颤,然后殿顶便簌簌地落下灰土,悬在殿顶的几个灯架也都在吱悠吱悠的响。 魑魅失声道:“不好!他们已经开始破门了!这道门若再被打破,我们……” “不必多说,速战速决!” 白骨夫人无视闷鼓巨响,挥剑狂攻。 魑魅施展开鬼魅般的身法,游走在云天行周围,配合白骨夫人来进攻。 两人攻势愈急,云天行有些承受不住,一直被逼到了墙角,再无退路。 白骨夫人奋剑狂攻,云天行见形势危急,顾不得自身伤势,忙抬起右臂,疾使一记凌虚指。 “嗤——” 白骨夫人急于求胜,没防到这一招,被指尖透出的劲气打中,气息一窒,踉跄向后倒退,嘴角已流出血来。 云天行趁势一剑向魑魅刺去,岂料魑魅双刀一绞,竟似剪刀般将赤鳞剑给咬住,一时收不回来,而此时暗夜幽灵犬已张着血盆大口,向他扑了过来! “吼——” 云天行松开赤鳞剑,跟着连使两记凌虚指,魑魅躲了一指,没能躲开第二指,“呀”的一声,向后跌了出去。 此时,暗夜幽灵犬已扑到了眼前,云天行身在墙角,已无处躲避,便用双手撑住暗夜幽灵犬的血盆大口,一只手向上使力,一只手向下使力,想将它颌骨掰断,奈何暗夜幽灵犬的咬合力太强,云天行使尽了力气,也只能勉强维持现状,不让兽口合拢而已。 暗夜幽灵犬无法咬合,口里不住低吼,嘴边涎水长流。 云天行的脸正对着兽口,被口中喷出的腥臭气熏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一人一兽僵持不下,白骨夫人与魑魅见到这一幕都惊得呆了。 她二人曾多次亲眼目睹暗夜幽灵犬猎食,无论是野兽还是人类,在暗夜幽灵犬面前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有着发自心底的恐惧,但这个年轻人却面无惧色,还与暗夜幽灵犬硬碰硬,这在她二人看来,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云天行不怕暗夜幽灵犬,是因为他见过比暗影幽灵犬更可怕的东西——九命蛇皇。 不论体型还是破坏力,暗夜幽灵犬根本不能与九命蛇皇相提并论。 九命蛇皇有着坚硬的鳞甲,刀剑不伤,暗夜幽灵犬咬合力再强,也无法伤到九命蛇皇分毫。 可云天行不是九命蛇皇,没有九命蛇皇那样坚硬的鳞甲,他虽然撑开了暗夜幽灵犬的血盆大口,但手指也被它的尖牙刺伤,鲜血顺着手臂直往下流。 右肩处的剑伤也在隐隐作痛。 “这畜生不知疲累,再这样下去,先倒下去的一定是我。” 云天行向一旁挪动脚步,想离开墙角,暗夜幽灵犬却不想给他活路,向后退了几步,猛地一甩头,云天行抓得牢,直接甩到了墙上,才落下地,暗夜幽灵犬又扑咬过来。 云天行忙就地上一滚,躲过暗夜幽灵犬的扑咬,顺势抓起掉落在地的赤鳞剑,回身斜斩一剑! 暗夜幽灵犬一头撞在石墙上,把墙面撞得凹陷龟裂,正在甩头,被剑尖扫到,身上立时多了一道口子,鲜血外流。 “吼——” 暗夜幽灵犬愤怒吼叫,发了疯似的追着云天行扑咬。 白骨夫人见暗夜幽灵犬受伤,十分心疼,也挥剑向云天行杀去。 魑魅亦持双刀攻到。 云天行使左手剑以一对二,外加一只凶兽,形势十分危急。 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 急着入洞房 “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被她们杀死,顾不得医嘱了。” 云天行用右手迅速拉出太阿剑,挡住白骨夫人砍来的双剑,跟着左手疾使一记快剑攻向魑魅。 魑魅失血过多,头晕目眩,又与云天行斗了这一会儿,已有些吃撑不住,因此没能挡住这一记快剑,被云天行一剑刺入右肩! 白骨夫人一惊,怕魑魅有事,忙挥剑疾攻向云天行的要害,想以围魏救赵之法,逼云天行撤剑。 云天行不想拿自己的命去跟魑魅换,只能收剑向后跳开。 魑魅见伤口开始流血,便简单包扎了一下,正要上前再战,白骨夫人突然道:“带魍魉先从暗道离开,我随后就来。” 魑魅道:“先杀了云天行再走不迟!” 白骨夫人厉声道:“我以白骨殿殿主的身份命令你,带魍魉离开!” “魑魅遵命。” 魑魅负起魍魉,跑去白骨榻那里,也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只见白骨榻缓缓向一旁移开,后面现出一条暗道。 魑魅背着魍魉走入暗道。 白骨夫人又让暗夜幽灵犬也从暗道离开。 “可恶!让她们走掉了!” 云天行飞身去追,白骨夫人持剑将云天行截下,道:“云少主要往哪里去,可是嫌本殿主招待不周吗?” 云天行道:“走了她们两个,留下你也是一样。” 白骨夫人道:“你想知道蜃楼的事,怎么不去问你的未婚妻,她跟楼主的关系比我们好,知道的一定也不比我们少。” 云天行道:“红漪对蜃楼漠不关心,所知有限,而你是蜃楼九大殿主之一,直接替蜃楼做事,相比而言,你知道的一定更多。” 白骨夫人一笑,道:“知道的多又怎样,老娘又不会告诉你。臭小子,今日之耻,他日必当回报,咱们后会有期了!”说罢,转身便逃。 “不要走!” 云天行飞步追赶。 白骨夫人掠上石阶,大袖一甩,数枚白骨尖刺激射而出,直向云天行迎面打来! “可恶!” 云天行挥动双剑,在身前展开一道屏障,白骨尖刺撞在屏障上,叮叮叮一阵乱响,都弹开了。 白骨夫人已趁机逃进了暗道内。 云天行追进暗道,不见一点光亮,摸着潮湿的墙壁走了一段,突听有水浪声入耳,而且还越来越响,心中纳闷,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水声?白骨夫人她们刚才不就是从这里逃走的吗? 云天行虽然惊疑不定,但实不愿放走白骨夫人,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走,才走不远,脚下出现了水流,而且水位正在逐渐升高,只一会功夫,已没到了脚腕。 “不妙!” 云天行不敢再追下去,转身回走,一直走出暗道,才发现白骨大厅里也已积了一层水。 墙壁上多了好些方形出水口,正咕咕的往外涌水,把好好的一座大殿变成了蓄水池。 “轰——” 机关大门破碎,当先一道红色身影跑了进来,却是红漪。 她来到云天行身旁,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满身血污,不禁皱起眉头,道:“没事吧?” 云天行摇了摇头,将双剑收入鞘中,道:“让你担心了。” 红漪白了他一眼,似是有些生气地说道:“你还知道呀!旧伤都还没好,现在又添了新伤,你真把自己当成不死不坏的神仙了吗?都叫你不要来了,非不听,我不好败你的兴,许你来了,你又独自乱跑,知不知道大家都在为你担心?真叫你给气死啦。” 云天行搔了搔头,笑道:“抱歉啊,我以后一定注意。” 红漪道:“你就会说嘴,我才不信你。以后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不许你再这样乱跑了。” “寸步不离?”云天行嘟囔道,“那睡觉是不是也要睡在一张床上?” 红漪俏脸一红,道:“你想得美!这么不听话,睡地上好了。” 云天行摇头苦笑。 红漪突然“呀”的一声,拉过云天行的手,道:“手上怎么还在流血啊!”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被狗咬了。” 红漪从腰间皮囊里取出伤药和纱布,先将伤口抹了药,再把纱布撕成条,一圈圈缠在手上,然后打上结,每一步的动作都十分小心仔细。 云天行见红漪腰间多了一个鼓鼓的皮囊,不禁想起了白茉莉,玩笑道:“红漪,你这皮囊里装的不会也是资格证书之类的东西吧?” 红漪笑了笑,道:“我倒是想呢,可我连一个资格证书都没有,想装也没得装。这里面大都是一些医用品,我就是怕你胡来,才叫丁玲提前准备的,现在不正用上了吗。” 云天行注视眼前的红衣女子,道:“红漪,你待我真好。” 红漪嫣然一笑,道:“你是我未来的夫君,我不对你好对谁好?”突听有人干咳,转头一看,见何绣衣站在一旁笑。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 “没有。” 两人异口同声。 何绣衣掩口一笑,道:“红漪妹妹,我刚才不小心被弓弦划伤了手指,你先替我包扎一下好不好?” 红漪道:“他这里马上就好了,何姐姐稍等一下好吗?” 何绣衣道:“我比他急,我急着入洞房呢。” 红漪听了这话,唰的一下红了脸,嗔道:“何姐姐总拿我取笑,我不理你啦。” 何绣衣抱着手臂笑道:“不理就不理吧,女儿家心里有了人,就连父母都是轻的,何况我这个没关系的人呢。” 红漪羞得面红耳热,跺了跺脚,向云天行笑道:“你看看她,一有机会就来笑我,我上辈子一定是欠她的。” 云天行笑了笑,见众人都走了过来,忙道:“大家都没事吧?” 桓温道:“多亏温少侠事先探明白骨殿的底细,又带路找到了白骨殿的入口,让我们抢占先机,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然,以这么小的代价绝不可能攻下白骨殿。” 温如玉道:“在下只是耍了些小聪明,不值一提,攻下白骨殿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不必厚此薄彼。好在白骨殿已破,白骨夫人也已身死,蜃楼少了一殿……” 云天行打断了温如玉的话,道:“白骨夫人还活着。”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 毁灭机关 严霜道:“我们亲眼看到白骨夫人被叶大侠一剑刺穿了胸膛,怎么可能还活着?云少主,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开玩笑。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白骨夫人的确还活着。” 叶孤鸾道:“那一剑我已刺穿了她的心脏,如果她的心脏没有长偏,绝无生还可能。” 何绣衣道:“也许她的心脏真的就长偏了呢。” 云天行神色凝重,道:“我之前就遇到过一个心脏长偏的人,这样确实有可能避过致命一击,但白骨夫人绝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活下来的。” 温如玉道:“你说得这么肯定,难道有所发现?”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不知大家发现了没有,白骨夫人在中剑后头发迅速变白了……” 人群里突然有人“啊”的一声,叫道:“我也看到了,当时他们还说我看花了眼,错把暗夜幽灵犬的白毛当成了头发,既然云少主也看到了,那一定不会是假的了。” 云天行道:“头发还能变色,就说明人还没有死,所以我才会追到这里来。起先她们藏身在东边那间暗室里,被我们发现后才出来与我们动手。那时的白骨夫人已经恢复成了黑发,更令人奇怪的是,她的年纪看起来比之前大了许多。” 严霜目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道:“天底下怎会有这样古怪的事,会不会是别人故意扮成她的样子来误导我们?” 云天行想了想,道:“当时魑魅魍魉依旧称她为殿主,而且她所使的招数,说话的语气,甚至看人的眼神,都跟之前一模一样,应该不会是假扮的。” 叶孤鸾道:“她人呢?” 云天行向白骨榻旁的暗道一指,道:“逃到那里面去了,我追进去,没见到她们的人,却碰到了水流。我不敢深追,就退了出来,然后你们就破门进来了。” 正说到这里,不知哪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吱呀呀的异响,跟着便似地震了一样,整个大殿都开始剧烈震颤。 殿顶不断有砖石掉落,悬挂的灯架也一个一个掉下来,砸起大片水花。 墙壁上出现裂缝,缝隙中滋出水来,使得白骨大殿内的水位急剧上升。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一个个左顾右盼,惊惶不已。 桓温扶着身旁的顶梁石柱,道:“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地震了吧?” 叶孤鸾似乎想起了什么,变色道:“不好!一定是他们启动了毁灭机关,想将这里的秘密永远埋葬。大家快退出去,快!” 众人闻言尽皆变色,鱼贯冲出殿门,向外逃去。 不止白骨大殿内到处泄水,昏暗的长廊,宽敞的大厅也是一样,到处都是在水,就好像白骨殿不在地下,而在海中。 云天行拉着红漪的手在慌乱的人群中穿行,突听有人求救,又见温如玉净念等几人先后离群,向求救声传来的甬道中奔去,忙将红漪推给叶孤鸾,道:“叶叔叔先带红漪出去,我去去就来。”说罢,转身跑开了。 甬道两边的墙壁上插着火把,不过大多已被墙缝里滋出的水浇灭,只剩几个火把隐约能照明路径。 云天行趟水行了一段,见两边出现了许多铁栅牢房,温如玉净念等人正在里面救人。 云天行继续趟水向里面走,过了几间空牢房,见左手边牢房里囚了两个人,忙拔剑斩断拴牢门的锁链,开牢门进到里面,见这两人皆身着“死”字囚衣,四肢被铁环紧紧箍在了墙上,衣服头发都被墙缝里滋出的水湿透了,披头散发,火光昏暗,根本看不清面容。 云天行一面帮左边那人解除束缚,一面说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那囚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我叫阿大,敢问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云天行道:“我姓云,单名一个逸字。” 那人“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云逸兄弟,多谢救命之恩。”说了这句话,便缄口不语了。 云天行将这人救下来,又去救右边那人,同样问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先一个囚犯抢说道:“他叫阿二,是我兄弟。敢问云逸兄弟,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到处都在漏水?” 云天行道:“白骨殿已被云隐门飞雪阁万佛寺等几方势力联手攻破,他们怕这里的秘密泄露出去,就启动了毁灭机关,想将这里毁掉。” 那人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云天行将阿二救下来,带他们来到牢房外面,向来路一指,道:“你们顺着这里一直走,就能看到好多人,然后跟着他们走,就能离开这里了。” 两人道了谢,相互扶持着向外逃去。 隔壁一间昏暗的牢房里传来人语声。 云天行赶忙过去斩断拴捆牢门的锁链,进到牢房里,见同样有两个人被禁锢在了墙上,道:“两位莫怕,在下这就救你们出去。” 左边那人突然叫了一声,道:“这是云少主的声音!” 右边那人急问道:“阁下可是云少主吗?” 云天行听出是奎狼和飞鹏的声音,哈哈大笑,道:“温大哥说你们两个被白骨殿的人捉了,原来就囚在这儿,可被我给找着了。”将两人救下来,又问道:“听说你们挨了不少打,还能走吗?” 奎狼咬牙切齿道:“能走是能走,不过,在走之前,先让我去隔壁杀了那两个败类。” 飞鹏道:“不错,这两个败类折磨了我们这么久,现在是时候送他们上路了。” “两个败类?”云天行突然想到了什么,“啊”的一声,“隔壁囚的那两个该不会就是阴阳二圣吧?” 奎狼微皱眉头,道:“刚才我们听隔壁有动静,该不会是云少主你把他们两个救走了吧?” 云天行猛地一拳击在了墙上,道:“可恶!这两个败类一定是先认出我了,一个说叫阿大,另一个叫阿二,还说是兄弟,我就没多想,要是早知道是他们两个败类,我……我…….可恶!真是可恶!”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 雷神锤与开天凿 飞鹏道:“云少主不必自责,这里黑漆漆乱糟糟,面对面都不能相认,且他们又挨了许多鞭打,早已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了,云少主认不出也在情理之中。” 奎狼道:“不错,他们能借云少主之手脱走,说明他们命不该绝。且让他们再逍遥几日,等以后再遇上,必叫他们把之前的旧账一并偿清。” 云天行虽然懊恼,但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只能先把此事搁置一旁,继续救人。 等把这里的人都救出来后,水已没至胸口。 温如玉相对熟悉路径,高举一支火把在前面带路,云天行净念奎狼飞鹏等人也都举着火把跟在后面。 温如玉将一杆浮在水面上的长枪推开,提醒道:“大家小心,水底可能会有兵刃,别踩到了。”引领众人来到出口那里,见出口已被关闭,有不少人聚在那里喧哗,不禁问道:“怎么回事?” 其中一人道:“原来是温少侠。是这样的,我等几人负责在这里守门,一直都相安无事。刚才来了两个囚犯使坏,突然向我们出手,将我们打倒后,便扳动机关,放下一道石门,随即又将机关捣毁,趁机钻了出去。等我们反应过来,石门已经落到底了。现在石门已有大半没在水下,我们出不去,正在想办法。” 云天行猛地一掌击在水面,道:“可恶!又是那两个败类!都怪我,要不是我放他们离开,大家也不会被困在这里。” 温如玉道:“天行不必自责,牢房里昏晦不明,换成是谁,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事。” 净念也道:“云少主好心救人,何错之有?只是阴阳二圣命不该绝罢了。现在情况危急,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里要紧。” 云天行叹息一声,挤到前面去,见石门还剩一尺左右在水面上,下面的部分均已没入水中,忙运转天地无极功,双掌蓄力,轰然击在石门上,也不知那石门有多厚重,承受了这一击,居然只是颤了一颤,便没了动静。 云天行又打了几掌,仍是一般无用。 净念奎狼飞鹏等人也都上前帮忙。 温如玉没有挤到前面去帮忙,他见有个方桌倒扣着漂了过来,便爬了上去,从身上扯下一缕布条,将火把绑在桌腿上,盘腿坐在四根桌腿中间,单手托腮,歪头看着众人忙碌。 云天行见温如玉盘坐在桌上,随波上下起伏,十分悠闲,心内疑惑不解,暗想:“温大哥一向聪明,这时候不该想办法离开吗,怎么反倒悠闲了?”想问个究竟,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奎狼却忍不住了,道:“温少侠,我们这些人里就属你最聪明,你倒是想个办法救我们大家出去啊,怎么还玩上了?” 见众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温如玉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这里的每一道机关门都是用特殊石料加金属做出来的,不但厚重,而且十分坚固。最重要的一点是,现在机关门已完全没入水下,根本使不上力气……” 奎狼打断了他的话,道:“所以你就坐到那上面去等死?” 温如玉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我只是在耐心地等待救援而已。” “等待救援?”奎狼哈哈大笑,“温少侠等的人莫非是牛头马面?” 温如玉笑了笑,道:“就当是牛头马面好了。” 云天行见温如玉神色自若,不像是认命等死之人,便说道:“温大哥是不是已经想到出去的办法了?” 温如玉道:“不用我们想,外面的人会替我们想的。” 云天行道:“温大哥为什么这么肯定?” 温如玉道:“因为你也在这里。” 云天行道:“我还是不明白。”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天行啊,有一件事我需要告诉你知道。你被困在白骨大殿里面的时候,有一个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当机关大门被破后,她第一个冲了进去。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云天行道:“我知道。” 温如玉道:“你被困在这里,她会不会想办法来救你?” 云天行道:“一定会。” 温如玉笑道:“所以说,我们只需耐心地等待救援就好了嘛。” 云天行道:“我刚才就想问,既然这里的机关门都十分坚固,前面那两道门你们又是怎样打破的?” 温如玉道:“说起来,还要仰仗你们云门的一位能人。” 云天行道:“我们云门的能人?不知是谁?” 温如玉道:“风震。” 云天行道:“云门风雷堂堂主风震?” 温如玉点了点头,道:“风震有个绰号叫‘赛雷公’,你可知道他的兵器是什么?” 云天行搔了搔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一把锤子。” 温如玉笑道:“你这么说也没错,不过,他那锤子有个更文雅的称呼叫‘雷神锤’。除此之外,他还有件兵器叫‘开天凿’。据说他这两件兵器都是用天外陨铁打造的,十分坚硬。要破这机关门,需他先用这两件兵器,在机关门上凿出孔洞,再用巨力撞击,才能将机关门打破。” 云天行道:“说来惭愧,我身为云门门主,对自己的下属这般生疏,实在有忝这门主之位。” “你才做了几天门主,能知道风震的兵器是把锤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温如玉正说到这里,突听“咚”的一声闷响,水面荡漾,头顶砖石掉落,忙喊道:“外面的人正在破门,大家暂且退后!” 众人闻言立刻离开机关大门,退到了后面。 一声接一声的闷响自水底传入众人耳中。 众人除温如玉外,尽皆泡在水中,只露一个脑袋在外面,屏气凝神,等待石门被打破的那一刻。 “咚——” “咚——” …… 终于,伴随着一阵欢呼声,坚固的机关大门终于被打破,水流立刻从大门向外涌了出去,水面也在明显下降。 众人鱼贯出门,温如玉等众人都离开后,才乘坐方桌顺流漂了出去。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 脱逃 “温少侠,你这筏子哪里买的,好别致啊!” “果然不愧是温少侠,出场方式竟也这般与众不同,哈哈!” “哎呀!这只鸡还没有落汤,快拿竿子把他打下去!” “有趣,有趣!” …… 面对众人的玩笑调侃,温如玉一笑置之。等方桌被水流冲到近岸处,他翻身上岸,回身望去,见原本的绿草地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湖。 湖水翻涌荡漾,好似有一头凶兽在水底作怪,其实,那是白骨殿坍塌掀起的波澜。 白骨殿究竟有多大,看这个大湖就知道了,在晨雾的掩映下,一眼望不到边。 严霜道:“真是奇怪,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从哪里弄来这么多水?” 温如玉道:“离这里不远,有一条大河。这些水想必都是通过暗道从河水那边引过来的。” 严霜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湖,道:“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一定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温如玉道:“的确很不可思议,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建造白骨殿的人,一定考虑到了白骨殿暴露的情况,所以才会埋设毁灭机关,为的就是不让蜃楼的内部信息外泄。不得不说,这一点他们做得无可挑剔。即便白骨殿里藏有惊天隐秘,现在也都深埋在废墟以及湖水之下了。” 桓温盯着不住翻腾的湖水,喃喃道:“真是个可怕的组织啊!” 日出东方,朝霞染红了天空,也映红了湖面。 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清晨的空气总是格外清新,云天行做了一个深呼吸,紧绷的心弦也放松了下来。 他从湖面收回目光,看向紧挨在身旁的红漪,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挨得这么近,是怕我跑了吗?” 红漪道:“你还知道呀。” 云天行笑道:“你在这里,我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还会回来的。” 红漪道:“等你从天涯海角回来,我早就老死在这里了。” 云天行搔了搔头,道:“坏了,坏了,门主夫人生气了,我会不会被逐出云门啊?” 红漪含笑道:“逐出云门倒不会,逐出师门可就不好说了。” 云天行道:“你不会要到师父那里去告状吧?” 红漪道:“我正有此意呢。你三番两次丢下我一个人跑了,害我担惊受怕,连饭都吃不下,都饿瘦了,要是干爹干娘知道了,不知要怎样收拾你呢!” 云天行苦笑道:“二老年纪都大了,最是受不了气,咱们这些做晚辈的,应该体谅才是啊。” 红漪拿一双美眸凝视着他,道:“那你说,以后还丢下我一个人跑吗?” 云天行使劲摇头,道:“以后我吃饭睡觉洗澡都与你一起,这总行了吧?” 红漪红着脸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不许耍赖。” 云天行道:“刚才我被暗夜幽灵犬追得好狼狈,身上好脏了,正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去洗澡,你要不要一起去?” 红漪脸更红,挺了挺胸膛,道:“一起去就一起去,都是你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见红漪答应得这么干脆,云天行反倒胆怯了,咳了一声,道:“那个……大家都还在这里,我们两个怎好单独走开,还是等回去再洗吧。” 红漪掩口在那笑。 云天行见谢岚朝这边走来,忙迎了上去,急问道:“找到阴阳二圣了吗?” 谢岚摇了摇头,道:“这附近都找遍了,只找到了他二人曾经穿过的‘死’字囚衣,没看到他们的人。” 奎狼道:“这两个败类受过鞭刑,被打得皮开肉绽,还用辣盐水泡过,顶多只剩了半条命,跑也跑不远,一定还藏在这片山林中的某个地方。” 谢岚道:“话虽如此,可嚎哭森林广阔无边,草木又盛,极易躲藏,想要在这里面捉到他们,只怕不容易。” 奎狼道:“这倒是。” 云天行想了想,道:“阴阳二圣生性狡猾,跟他们在这里面玩捉迷藏游戏,吃亏的一定是我们。且放他们出去,吩咐各堂兄弟,留心附近的医馆药铺,一旦发现他二人的踪迹,立刻回报。” “我这便去吩咐。”谢岚转身离开,走了一段,又退了回来,“对了,还有一件事。方才西门兄派人送回消息,说是发现了暗夜幽灵犬的脚印。根据脚印推测,白骨夫人她们很可能往东南方向去了。” 云天行道:“与西门长老同去的有谁?” 谢岚道:“门主不必替西门兄担心,与他同去追踪的还有各方势力的人,少说也有一二百人,如果只对付白骨夫人与魑魅魍魉等几人,应该绰绰有余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那便好。” 阳光驱散晨雾,湖面也终于恢复了平静。 众人见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便陆续退出了嚎哭森林。 近午。 一条无人的山道上,暗夜幽灵犬发足狂奔。 它的速度很快,像风一样快。 它已保持这个速度,持续奔跑了一上午,片刻都没有停歇。 暗夜幽灵犬外貌凶恶,无论谁第一眼看到它,都会把它当成是一只擅长攻击的凶兽,但其实,暗夜幽灵犬的强项不是攻击,而是长途奔驰。 不论是千里马、汗血宝马,亦或是别的什么好马,每跑一段路,都需要停下来休息,恢复体力。绝对没有哪一种马,可以一口气跑出上千里,但,暗夜幽灵犬可以。它凭借如风一般的速度和无可比拟的耐力,可以轻松做到日行千里,而且这还不是它的极限。 破晓时分,它才带白骨夫人与魑魅魍魉逃离嚎哭森林,现在却已在嚎哭森林数百里外了。 白骨夫人微微转头,向坐在身后的魑魅道:“一口气跑了数百里,就是给他们插上翅膀,也追不上了。前方不远有个茶摊,停下来喝口茶歇一歇?” 魑魅嘟囔道:“殿主要歇便歇,却问我做什么?” 白骨夫人一笑,用力拍了拍暗夜幽灵犬的背,大声道:“停下。” 暗夜幽灵犬低吼一声,四足蹬地,惯性向前滑了一段,正好停在茶摊前面。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美女与野兽 茶摊老板与小伙计站在路旁迎客,暗夜幽灵犬滑行掀起的扬尘将二人笼罩其中。 “咳……咳……客官进来……咳……喝杯茶吧……咳……上好的……” 扬尘随风散去,茶摊老板与小伙计看着停在眼前的暗夜幽灵犬,笑容僵在了脸上,两条腿混似没了骨头,绵软无力,就差没有坐倒了。 魍魉当先从暗夜幽灵犬背上跳下来,向那小伙计道:“快去泡茶来,姑娘我晕……呕……”张口吐了起来。 魑魅从暗夜幽灵犬背上跳下来,拍打着魍魉的背,道:“你之前又不是没坐过,怎么还吐上了?” 白骨夫人道:“八成是有身孕了。” 魍魉吐了一阵子,直起腰来,道:“我连个男人都没有,哪来的身孕?都是叫云巅那孙子给打的!坏东西!打儿哪不好,非要打我脑袋,都叫他给打出脑震荡来了。” 白骨夫人道:“也亏你遇到的是他,要换成是别人,你哪里还有命在。” 魍魉道:“我就是打不过云巅那孙子,要是换成是别人,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魑魅道:“云天行就是云天行,你为什么总拐着弯把他说成是云巅那孙子?” 白骨夫人笑道:“还能是为什么,喜欢上了呗。” “我喜欢他?”魍魉冷笑了一声,“这世界上没有男人了吗?他把我打出脑震荡,我不找他报复,还要喜欢他,呵,殿主大人,拜托您饶了我吧,我只是有些轻微的脑震荡,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是吧魑魅。” 魑魅道:“饥不择食。” 魍魉大叫道:“不是饥不择食,是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是吧殿主。” 白骨夫人道:“白骨殿已毁,殿主这个称谓可以改一改了。” 魍魉道:“那就依前叫你姐姐好了。” 白骨夫人挥了挥手,道:“随你们怎样叫,只是别再叫殿主就好了。” “呕……” 魍魉又吐了一会儿,脸色比之前更显苍白,抬手向茶摊老板和小伙计一指,道:“你们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去烧水泡茶啊!” “妖怪啊!” 茶摊老板和小伙计回过神来,各自惊叫了一声,转身飞逃。 魍魉脚步一动,已挡了两人前面,道:“茶摊在那边,你们往哪儿跑?” 两人吓得腿都软了,跪下来不住磕头。 那茶摊老板哀声道:“女侠饶命,小的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婴孩……” “喂!”魍魉大叫一声,“你们这些人真是够了,能不能换句台词啊!动不动就扯上老母婴孩,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别废话,快去烧水泡茶!茶好,银钱一分不少;茶不好,本姑娘就叫它把你们两个都吃了!”伸手朝暗夜幽灵犬指去。 两人惊出一身冷汗,心内虽然害怕,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颤颤巍巍去烧水备茶。 白骨夫人打发暗夜幽灵自去附近猎食,去与魑魅魍魉同桌坐下,道:“今番白骨殿被破,都是因我大意,我上了温如玉的当,与你们两个无关。你们没必要跟我回玄武岛领罚,去找个隐蔽的地方生活吧。我会向上面说,你们两个已经在白骨殿战死了。” 魑魅道:“姐姐说这话未免见外了。白骨殿在的时候,姐姐是正殿主,我们是副殿主;现在白骨殿不在了,我们同样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哪能让姐姐独自承担。” “不错!”魍魉用力一拍桌子,“要回咱们一起回,要走咱们也一起走,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分开了。” 白骨夫人笑道:“说得这么暧昧做什么,我们是夫妻吗?” 魍魉道:“不是夫妻,胜似夫妻,是吧魑魅。” 魑魅道:“不是夫妻,胜似夫妻。” 茶来了,是好茶,但茶摊老板却不是好人。 他见暗夜幽灵犬离开后,惧心大减,邪心猛增,不但对这三位大美人动了坏心思,还在茶水里下了蒙汗药。 魑魅魍魉曾做过一段时间杀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对蒙汗药这种东西再熟悉不过,就算有茶香做遮掩,也瞒不过她们的鼻子。 白骨夫人口渴至极,见茶水送上来,想也没想,端起茶杯就要喝,魑魅忙在她手腕上打了一下,又向她使了个眼色。 白骨夫人会意,将茶水泼在地上。见魍魉怒气冲冲站起来,分明是要去找茶摊老板算账,忙拉她坐下,低声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他们要耍什么花招。” 白骨夫人将茶壶里的水偷偷倒在桌子底下,等了一会儿,又将那小伙计唤过来,微笑道:“你们这里的茶味道很好,我们很喜欢,已经喝完一壶了,你再去泡一壶来。” 小伙计咧嘴笑了笑,没说什么,又去泡了一壶茶送上来。 茶摊老板招手将小伙计唤过去,附耳说了几句,小伙计便悄悄离开了。 茶摊老板依旧坐在那里烧水,只有当白骨夫人她们的谈话声停止的时候,他才抬头瞥上一眼,生怕她们会跑掉一样。 小伙计只离开了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八九个肌肉结实、相貌凶恶的汉子。他们将白骨夫人等三人团团围了起来,嘴角都噙着一抹狡黠的坏笑。 茶摊老板来到桌旁,将两只粗糙大手摁在桌子上,色眯眯地盯着白骨夫人看了一会儿,笑道:“想不到吧?” 白骨夫人微微一笑,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本想停下来喝杯茶解解渴,想不到竟撞进了土匪窝。” 茶摊老板道:“你们渴了不一定非要喝茶,我这里还有比茶更解渴的东西,你们三位要不要品尝一下?” 匪徒们听了这话,都不禁笑了起来。 白骨夫人却轻轻叹息了一声。 茶摊老板道:“你叹什么气?” 白骨夫人道:“死到临头尚不自知,这难道不值得叹息吗?” 茶摊老板笑道:“想不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白骨夫人微笑不语。 茶摊老板拍了拍小伙计的肩膀,道:“我的儿,今天你撞大运了。昨天才跟你说,要给你找个婆娘成家,没想到老天一下子就送来了三个,而且个个都是极品,啧啧,今晚……咳咳,你快挑一挑,看上哪个了?” 那小伙计道:“小孩子才挑呢,这三个我都要。” 茶摊老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三个都要 茶摊老板原本是虎威镖局的一名镖师,因一次走镖遭劫,被总镖头费七大骂了一顿,还扣了一年的工钱,一怒之下,将总镖头的夫人绑了,连夜逃回老家,纠结一帮地痞流氓,干起了无本买卖。 茶摊老板对费总镖头恨之入骨,把满心的怨气都撒在了费夫人身上。费夫人整日以泪洗面,哭求茶摊老板放她回去。茶摊老板哪里肯放?日夜摧残蹂躏,发泄心中的怨愤,直到费夫人有了身孕,才停止对她施暴。 也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自从费夫人有了身孕,茶摊老板对她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但没有了打骂折磨,还像对待自己的妻子一样对她,关怀备至。 但长期以来的摧残与折磨,让费夫人对他产生了发自内心的恐惧,不论他怎样改变,费夫人心底的那个阴影总会伴随着他的到来而出现,挥之不去。 一个终日被恐惧包围、被痛苦裹挟的人,又怎会长寿呢? 终于,费夫人在为他生下一个男孩后的第二天,便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个男孩就是现在的小伙计。 也许是出于对费夫人的愧疚,茶摊老板对这个孩子十分宠溺,不论他做错了什么,都不舍得打他一下,甚至都没有对他红过脸。 有一天夜里,茶摊老板正在卧房内与一掳来的女子寻欢作乐,手下人来报告说,虎威镖局有一趟镖即将经过这附近。茶摊老板听了这话,喜怒交织,立刻穿上衣裳,随那手下人离开了。 走到半路,茶摊老板忽然发现自己竟忘了带兵器,见时间还很宽裕,就赶紧回去取。 其实,他那兵器就是一把很普通的环首刀,很容易就可以找到替代品,完全没必要再回去一趟。只因他那把刀受过知名法师的祝祷,说是会给人带来好运,所以茶摊老板即便不用它当主武器,也会将它带在身边。 他回到家,来到自己卧房外面,正要推门进去,突听里面传来男子急促的喘息声。他起初还当是哪个手下人,趁他不在,来他这里胡作非为,心下怒火难抑,一脚踢开房门,进去一看,登时傻了眼。 原来趁他不在,来他这里胡作非为的不是他的手下,而是他的儿子。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这孩子长大了。 发生这样的事,虽然令他很意外,但仔细想想,却也在意料之中。之前他带女人回来,从没想过要避嫌,不但拉儿子同桌吃饭,还当着儿子的面动手动脚,这无形中已濡染了一个孩子纯净的心。 茶摊老板虽然愤怒,但他并没有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到儿子身上,更不愿归咎自己,只拿那女子撒气。 “你这贱人!我几时亏待过你,你居然趁我不在,勾引我儿子,做下这等不耻之事,还叫我做了乌龟!今日说什么也饶你不得!” “不是我,是他,是他威胁我,说我要是不从,就拿刀割花我的脸,还要把我卖到青楼里去,让……” “你胡说!明明是你这贱人不守妇道,勾引我儿子,被我捉了个现行,还敢狡辩!真是气煞我也!” 茶摊老板取过被知名法师祝祷过的环首刀,以极其残忍的手法将那女子虐待至死。 这件事发生后不久,也就是在昨天,茶摊老板为儿子举行了成人礼,并当众承诺,要为他讨一个婆娘成家,所以今天才会带他一起出来作案,让他自己挑选中意的婆娘,相中了就用蒙汗药麻翻带走。 让小伙计欣喜的是,他昨天才举行过成人礼,今天就有三个大美人主动送上门来,不但自己带了伤,还用最快的速度喝完了一壶下有蒙汗药的茶水。整个过程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好似有神灵在暗中相助。 “这种种迹象表明,一定是列祖列宗在天上庇佑我,知道我要娶妻成家,特意把她们三个送来给我。” 正因为有了这种想法,小伙计才会说三个都要。 他并不觉得自己贪心,反而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是列祖列宗的恩赐,不接受就等于违背了祖上的意愿。 茶摊老板看着自己的儿子,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其实,自那件事发生后,他就没再碰过女人,也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正想找个人来发泄。当他看到白骨夫人后,立刻就被她身上那种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魅力所吸引,同时,深埋心底的原始欲望也被唤醒了。 他想征服她,像只野兽一样。 如果儿子只要这对双胞胎姐妹,他勉强还能接受,若连白骨夫人都要一并收走,那他就只能拿出父亲的威仪,来跟他的宝贝儿子讲讲大道理了。 “儿子啊,为父之前跟你说过,少年人如朝阳……” “我现在已经是成年人了,昨天才举行过成人礼,你忘了?” 茶摊老板干咳了两声,道:“就算是成年人,那也不能一次娶三个……” 小伙计打断了他的话,道:“我说三个都要,可没说要一次娶三个。我可以先把她们养起来,然后一个一个地娶。” 匪徒们大笑起来。 白骨夫人与魑魅魍魉也都笑得花枝乱颤。 茶摊老板叹息一声,道:“我的好儿子,你就听为父一句吧,为父是不会害你的。凡事有度,过度则害。你才刚刚成年,就预留三个女人待娶,如此贪恋美色,坏了前程不说,伤了身体,折了寿元,可不是玩的。” 小伙计面露不悦之色,道:“你天天左拥右抱,不也一样活得好好的?你能行,我怎么就不行?我不管!我就要学你左拥右抱!” 匪徒们笑得前仰后合。 白骨夫人忍着笑向小伙计道:“你要左拥右抱,只娶她们两个就够了。我年纪大你许多,嫁给你不合适。” 小伙计用力一拍桌子,拿眼睛瞪着白骨夫人,大声道:“我说了,三个都要!” 白骨夫人叹息一声,道:“何苦强人所难呢。” 小伙计慢慢将脸向白骨夫人凑了过去,道:“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我都将是你最后一个男人!” 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 老乌龟 茶摊后面的山坡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 风从山坡上吹下来,带来阵阵花香。 花香分很多种,但不论哪一种,都有使人平静的奇效。 小伙计正嗅着花香,但他一点也不平静。 他甚至想杀人。 他想杀的人就在眼前。 面对小伙计的咄咄逼人,白骨夫人并未露出半分怯意。 她右手托腮,左手食指规律敲打着桌面,缓缓道:“说句实话吧,相比你这种老少不知的毛头小子,我更喜欢令尊这种大智若愚的人。如果他肯要我,我一定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哪怕是为他做牛做马。”说罢,向茶摊老板投去足以暖化人心的笑容。 茶摊老板早有打算将白骨夫人据为己有。此时听了她这番话,又见她冲自己微笑,心神猛地一荡,竟突然有种美梦成真的感觉,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小伙计被彻底激怒了。 他向腰间一模,手里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匕首只在他手里转了两圈,便“夺”的一声,钉在了桌面上。 他冷冷道:“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跟我是不跟?” 白骨夫人微微一笑,道:“你想杀我?” 小伙计道:“是你自己在找死。” 白骨夫人道:“没人愿意找死,我只是不想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小伙计眼中闪过一丝怨毒,道:“你不喜欢我?” 白骨夫人摇了摇头,道:“你还年轻。” 小伙计道:“年轻人有朝气,有活力,有勇气,有希望,总比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乌龟要好吧?” 茶摊老板听了这话,脸色立刻变得阴沉无比。 白骨夫人看茶摊老板一眼,又向小伙计道:“他是你的父亲。” 小伙计道:“我知道。” 白骨夫人道:“那你更应该注意用词。” 小伙计道:“我说得不对?” 白骨夫人道:“没有哪个人子会把自己的父亲形容成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乌龟。” 小伙计道:“那有没有哪个父亲会把别人的女人抢过来,当成自己的女人,然后再把她虐打至死?” 茶摊老板的身躯猛地一颤,拿眼睛瞪着小伙计们,道:“你……你……” 小伙计冷冷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茶摊老板失声道:“这不可能!知道那件事的人只有我一个,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伙计道:“是你告诉我的。” 茶摊老板道:“我怎么不记得告诉过你?” 小伙计将亮闪闪的匕首从桌子上拔出来,紧紧握在手里,道:“你的床底下有一个暗格,暗格大小正好能放下一口虎皮箱子,箱子里有什么,不用我说了吧?” “你都看到了?”茶摊老板的声音已有些颤抖。 小伙计道:“我都看到了。” 茶摊老板看了一眼小伙计紧握在手里的匕首,道:“所以你要杀我?” 小伙计向前走了一步,道:“所以我要杀你。” 茶摊老板向后退了一步,道:“你是我儿子,我是你父亲!” 小伙计又向前一步,道:“你杀了我母亲!” 茶摊老板又退后一步,道:“我含辛茹苦养了你十八年!” 小伙计道:“你杀了我母亲!” 茶摊老板从小伙计眼中看到了真实的杀意,心中莫名害怕起来,一面倒退,一面说道:“我没有杀她!如果你看过我的日记,就一定会知道,自从她怀了你,我就没有再打过她,连她自己都说,我待她很好。你应该都看见了啊。” “我都看见了。”小伙计一步步向前逼近,“如果不是你把我母亲从费七手里抢过来,也许我母亲就不会遭受那样无情的摧残与折磨,也许就不会郁郁而终了。” 茶摊老板大叫道:“你们都怪我!丢镖是我一个人的错吗?凭什么只骂我一个人,只扣我一个人的工钱?就因为我不善言辞,不会为自己辩解,不会推卸责任?你最应该恨的人不是我,而是费七那个王八蛋!” 小伙计道:“费七已经死了,在三年前的一个雨夜。他死的时候我在场,准确来说,就在他身后。” “啊!”茶摊老板突然瞪大双眼,“原来三年前杀死费七的是你!” “没错,是我。”小伙计轻轻抚摸着匕首的锋刃,“我只用了一刀,他就倒下了。” 茶摊老板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的儿子,道:“费七那王八蛋品性虽差,但他到底是虎威镖局的总镖头,武功十分了得。尤其是他那三十六路大擒拿手,至少已有四十多年的苦功,不论是谁,只要被他拿住,都难逃一死。对付这样的一个人,你只用了一刀?” 小伙计道:“一刀够了。” 茶摊老板道:“三年前你只有十五岁,一刀杀死费七……我不信你有这样的本事。” 小伙计道:“如果正面硬拼,我当然不是费七的对手。他只用一只手就能随意捏死我。我还没傻到去跟他正面决斗。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杀死他,不论用什么手段。” 茶摊老板不禁打了个寒颤,道:“你用了什么手段?” 小伙计道:“费七喜欢女人,尤其是年轻的女人。烟花楼就有很多女人,而且每一个都很年轻。” 茶摊老板若有所思,道:“我还在虎威镖局做镖师的时候,费七就经常去烟花楼过夜。我听说他在里面养了一个姘头。” 小伙计道:“不止一个。” 茶摊老板道:“就算你提前躲进他姘头的房间里,要行刺他这样一个高手,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小伙计道:“我很会把握时机。” 茶摊老板道:“就算你很会把握时机,但只要你一动,费七就会听到,只要他一听到,你就得死。” “所以我特意挑了个雷雨天。”小伙计回想起了那日的情景,“我出手时,大雨倾盆,雷声轰鸣,就连他的姘头都在他身下嘶声大叫。当刀尖刺破他的皮肤时,他想回击,奈何他的姘头将他抱得太紧。说实话,我得感谢她,不然,死的多半会是我。”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 恩断义绝 茶摊老板沉默良久,道:“你的确很会抓机会。费七死在你手里,一点都不冤。” 小伙计道:“他死得的确不冤,至少他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是他自己希望的死法。可有些人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 茶摊老板拍了拍别在腰上受过祝祷的环首刀,道:“我的运气一向很好,这你是知道的。” 小伙计道:“也许你的好运就要到头了。” 茶摊老板哼了一声,道:“既然你已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么你杀费七,一定不是为了替我出气。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杀他。” 小伙计将匕首握得更紧,冷冷道:“他不配做一个男人!” 茶摊老板叹息一声,道:“何止是男人,他连做人都不配!” 小伙计咬了咬牙,颤声道:“他的妻子被人掳走,他居然连找都不找,直接把侧室扶正,还要了一个孩子。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死?” 茶摊老板道:“这样无情无义的畜生就该凌迟,一刀杀死,未免太便宜他了。” 小伙计道:“那一刀还是借了他姘头的力,单我自己,即便是偷袭,也没有多少把握。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可以一刀,一百刀,也可以凌迟,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这样的畜生,应该受几刀呢?” 茶摊老板大叫道:“我再怎样畜生,也是你爹!” 小伙计摇头道:“我只有娘,没有爹。” 茶摊老板指着小伙计大声道:“我养了你十八年,把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你倒好,趁我不在,强占了我的女人,做了多少荒唐事,我有打过你一次,骂过你一句?你跟老子作对,是被猪油蒙了心,是白眼狼!是不孝!” 小伙计冷笑一声,道:“你待我好,只因你生育方面存有缺陷,一直没能再要上第二个孩子。这是你的不幸,却是我的幸运。如果有哪个女人再怀上你的种,我相信,你对我的态度会立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到那时,我的结局不会比我娘好上多少。” 茶摊老板道:“这些都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根本不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你是我的儿子,我的骨肉,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你。” 小伙计道:“你不必辩解。这些话你没写在日记里,但却在酒后告诉了与你同床共枕的女人。我只要稍稍吓她们一吓,她们就会把你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给我。你恨我,是因为我是费七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虽然是你的种,但在你心里,我应该更像是费七的儿子吧。” 茶摊老板凝视小伙计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过了许久,才道:“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是恨你,恨你从那个女人的肚子里出来。我有过那么多女人,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偏偏是费七的女人?我恨这个王八蛋总镖头,就是他害我变成现在这样!我当然也恨他的女人,更恨不争气的你!” 小伙计道:“冤有头债有主,费七害你,你大可花些银两,找人做掉他,而不是掳走他的女人,回去摧残蹂躏,以发泄心中的愤恨。费七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明白。就算你掳走了他的女人,也不会打击到他,但却能彰显你的懦弱和无能。” 茶摊老板将拳头捏得咯咯直响,咬了咬牙,道:“虎威镖局的整体实力,足可以在普天下所有的镖局中排进前三,而费七是虎威镖局的总镖头,一生保镖百余次,从未失手,甚至就连道上的朋友见了他,都得称一声‘七爷’。要买这样一个人的命,那价钱岂是我能付起的?” 小伙计道:“所以你就掳走了他的女人?” 茶摊老板道:“费七外宿不归,他家里除了那些睡得跟死猪一样的下人外,就只剩老弱妇孺,凭我这身本事,悄无声息地带走一个女人,还不是什么难事。” 小伙计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茶摊老板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既然你早已知道当年的真相,为什么不趁我熟睡之际,偷偷给我一刀,却偏要选在今天动手?你能杀死费七那样的高手,要暗杀我,似乎并不困难。” 小伙计道:“有两个原因。第一,我要你死得明白,也要让你的兄弟们知道,他们跟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禽兽。” 茶摊老板道:“第二呢?” 小伙计眼睛里流露出悲伤,道:“今天是我娘的忌日,你忘了吗?” 茶摊老板冷笑道:“费七婊子的忌日,关我屁事?” 小伙计大叫道:“不许你侮辱我娘!道歉!” “道歉?”茶摊老板哈哈大笑,“我又没错,道什么歉?费七这婊子表面上清高,被我稍加调教一番,立马就……” 他的话还未说完,小伙计已如豹子般向他扑了过去,寒芒一闪,刀锋直逼咽喉! 茶摊老板冷哼一声,身体后倾,顺势一记膝撞,将小伙计击退,趁势抽出环首刀,跺地跃起,呼的一刀,向小伙计迎面劈下! “叮”的一声响,环首刀劈在了匕首上,迸起无数火星。 茶摊老板面现狰狞之色,咬着牙恶狠狠道:“既然你铁了心要弑父,那老子今日就与你恩断义绝!” 小伙计嘴角上扬,冷笑道:“你知道你一共做了多少次乌龟吗?” 茶摊老板闻言面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还是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自从我知道当年的真相后,你每领回来一个女人,我都要让你做一次乌龟。你若是想知道自己做了多少次乌龟,回头数一数你究竟有过多少个女人就知道了。” 小伙计说完便裂开嘴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这在茶摊老板看来,无疑是莫大的挑衅。 “你这畜生!”茶摊老板怒不可遏,红着眼睛大叫,“今日我就送你去跟费七那婊子团聚!” 小伙计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许你报复,就不许我报复了?说起来,我这些本事,还都是从你那里学来的呢。” “我杀了你这王八蛋!” “我也正要杀你这畜生,为我娘报仇呢!” 山坡上蝴蝶绕花丛飞舞,山坡下父子断恩情厮杀。 第一千五百四十一章 因果报应 茶摊老板与小伙计正在厮杀。 白骨夫人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说道:“要是早知道这里要上演一场狗血戏,就是打死我,也不在这里停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么半天了,连一口茶都还没喝上呢。” 魑魅站起身来,道:“我去泡茶。” 一个虬髯大汉挡住了魑魅的去路,道:“哪里去?” 魑魅道:“泡茶。” 虬髯大汉伸手向桌上的茶壶一指,道:“这里面装的难道不是茶?” 魑魅微皱眉头,正要向这虬髯大汉动手,白骨夫人霍然起身,将魑魅拉到身后,笑着说道:“这是茶壶,里面不装茶,还能装什么。几位大爷站了这么半天,想必也累了,来,我敬几位大爷一杯茶。”说着,倒了一杯茶,先送到挡路的虬髯大汉面前。 此时烈日当头,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虬髯大汉站了这么一会儿,额上微微冒汗,也确实渴了,又见白骨夫人纤手捧杯,毕恭毕敬送到眼前,更无拒绝的道理,接过茶杯,仰头喝干,道:“再来一杯。” “好说,好说。” 白骨夫人又给虬髯大汉倒了一杯茶。 虬髯大汉盯着白骨夫人颈下微露的春光吞咽口水,接杯时还趁机摸了一下她的手。 白骨夫人“呀”的一声,闪电般缩回手,嗔道:“臭男人!好心给你倒茶,还动手动脚的。谁爱喝谁自己来倒,老娘还不伺候了!”说罢,将茶壶重重放在桌上,坐回原位,托着香腮,闭上眼睛养神。 虬髯大汉被白骨夫人撩起了火,凑过来假装倒茶,一双色目却在她身上来回扫荡。 其他几个匪徒见状,也都凑了过来,一面喝茶,一面欣赏美人,口里还不时蹦出一两句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白骨夫人因为坐姿问题,颈下春光隐现,那虬髯大汉就站在她身旁,看得馋涎欲滴,搓了搓手,正想伸手去摸一把,突觉头脑一阵晕眩,连忙扶住桌子,嘀咕道:“奶奶的,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头晕?” 白骨夫人睁开眼睛,微微一笑,道:“茶水好喝吗?” 虬髯大汉忽然想起茶摊老板惯用蒙汗药,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道:“不好!这茶水里有蒙汗药!” 白骨夫人笑道:“怎么不好了,奴家倒是觉得很好呢。用佛门中人的话来说,就是因果报应。你们想下药害我们,结果却报到了自己身上,真是好笑。”说着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虬髯大汉双臂撑桌,只觉头晕目眩,腿脚麻木,根本无法走动,睁圆一双怪眼,瞪着白骨夫人说道:“你好……阴险!” 白骨夫人观赏着自己那用凤仙花汁染红的指甲,缓缓说道:“阴险就阴险吧,老娘的窝底刚刚被人给掀翻了,心里有气没处撒,就拿你们几个出出气好了。” “贱人!” 虬髯大汉抄起桌上的空茶壶,向白骨夫人脸上砸去! 白骨夫人头一歪,茶壶擦耳飞过,“啪”的一声,打在后面树上,碎了。 虬髯大汉遭人算计,心中愤愤不平,大叫一声,使尽全身力气,向白骨夫人扑了过去! 白骨夫人伸出一条修长玉腿,抵住他的胸膛,道:“就你这点斤两,也敢来占奴家的便宜,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嫌命太长了?” 虬髯大汉骂道:“你这贱人!有胆的跟大爷较量一场!用这种下三滥……” 话未说完,一柄白骨剑自口中刺入,从颈后穿出,虬髯大汉当场毙命。 那几个匪徒也都喝了茶,因为是多人分喝一壶茶,药力不够,没有人昏迷,但一个个瘫软在地,都失去了行动能力。 白骨夫人看着地上那几个呜呼哀哉的匪徒,冷冷道:“一个不留。” 魑魅魍魉起身,拔刀,杀人。 茶摊老板与小伙计正在厮杀,听到一声接一声的惨叫,都下意识停手向后跳开。 茶摊老板见自己的同伙尽数被死,心内吃了一惊,暗想:“这三个女人不简单,倒是小瞧她们了。” 茶摊老板想了想,向小伙计道:“如果我们继续斗下去,必定会出现死伤,最后不论谁活着,都必须独自面对她们三人,那时必将凶多吉少。不如我们先联手,将她们三个解决掉,再继续我们的事,如何?” 小伙计也知这三个女人不好惹,便道:“好,就先解决掉她们三个,再继续我们的事。” 两人互相提防着对方,一同来到了白骨夫人面前。 白骨夫人手托香腮,慵懒道:“刚才还打得你死我活,现在又和好了?呵!难怪都说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是人心,真是一点也不差。” 茶摊老板紧握环首刀,道:“我们和没和好,不关你的事,你只需知道,明年的今日,是你们三个的忌日就够了。” 白骨夫人咯咯笑道:“男人一老,能硬的也就剩嘴了。” 茶摊老板大怒,飞身上前,抡刀向白骨夫人砍去! 他的刀很快,呼啸一声,已砍到了白骨夫人颈边! 他仿佛已看到,白骨夫人身首异处的凄美画面,但下一刻,他的刀突然脱手飞了出去,他甚至都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他的人也紧跟着飞了出去,“呛螂”一声,刀掉在了地上,他掉在了刀旁。 他正想起身,一阵香风吹来,白骨夫人已站在了他的身旁,纤细柔美的手中握着一柄骨剑。 剑并没有指向他,但他却能感受到剑上渗出的浓浓杀意。 他不敢起身,只是像个死人一样乖乖地躺在那里,脸色却比死人还要难看。 白骨夫人看着他,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但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就这点能耐还出来走镖,也难怪会被人家劫了去。” 茶摊老板被戳中痛处,咬了咬牙,大声道:“你要杀便杀,何必这般羞辱人!” 白骨夫人道:“你可知道当年劫走那趟镖的人是谁?” 茶摊老板道:“不知!” 白骨夫人道:“是我们。” 茶摊老板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白骨夫人那张冷艳而又高贵的脸庞,道:“你们是指谁?” 白骨夫人道:“蜃楼。” 茶摊老板当然听说过蜃楼。那是江湖传闻里一个神秘而又强大的组织。据说就连现今江湖上最顶尖的几大势力,都对这个组织十分忌惮。 他们这些在江湖最底层混迹的人,对蜃楼空有恐惧之形,并无恐惧之实。因为蜃楼离他们太过遥远,或者说,蜃楼根本看不上他们这些“小鱼小虾”。但是现在,蜃楼的人就站在眼前,甚至十多年前以前,就在他面前出现过,而他竟然一无所知。 茶摊老板冷汗淋漓,望向白骨夫人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 第一千五百四十二章 赌命一击 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血腥气。 乌鸦在上空盘旋。 匪徒们的尸身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里,一个个双眼大睁,死不瞑目。 茶摊老板方才就已从他同伴的眼中看到了绝望与恐惧,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三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美人与蜃楼联系起来,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他这么卑微的身份,怎会与那个神秘而又强大的组织牵连到一起? 这对他而言,简直就像是一个梦,而且是噩梦。 但这不是梦,他周围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温风拂面而过,嗅到脂粉与血腥的混合气味,看到在烈日下盘旋的乌鸦,更能看到他死去同伴那一双双带着绝望与恐惧的眼睛。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默默等待死亡。 面对蜃楼,他居然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没有。 白骨夫人看他闭上眼睛,猜到他已认命,道:“你不是一直都想找当初截你镖的那伙人报仇吗,我就在这里,你怎么反倒沉默了?” 茶摊老板闭着眼睛,道:“你真的是蜃楼的人?” 白骨夫人道:“不只是我,她们两个也是。” 茶摊老板道:“蜃楼为什么要截我们的镖?” 白骨夫人道:“蜃楼也需要花费。” 茶摊老板道:“动手吧。” 白骨夫人道:“你急着去死?” 茶摊老板道:“我听说蜃楼的人做事干净又利落,既然你已自报家门,就一定不会让我活着离开。既然都是要死,早死一刻,晚死一刻,又有什么分别。” 白骨夫人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泄露你们走镖路线的人是谁?” 茶摊老板忽然睁开眼睛,道:“你知道?你真的知道?” 白骨夫人道:“你觉得我会跟一个将死之人开玩笑吗?” 茶摊老板盯着白骨夫人看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如果你真的知道,刚见面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你的武功远在我们之上,就算仅凭一己之力,也能轻易将我们这些人杀死,好像没必要一直隐瞒至今吧。” 白骨夫人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还不是白骨殿的殿主。虽然后来与费七有过几次联络,但都是书信往来,并未谋过面,所以对他的印象并不深。三年前费七遭人暗杀,对他的记忆也随着他的死日渐黯淡了。方才听你们提到这个名字,我还觉得熟悉,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 “费七?”茶摊老板大叫起来,“你是说泄露当年走镖路线的,就是虎威镖局的总镖头费七?” 白骨夫人道:“好像是他没错。” 茶摊老板大声道:“这不可能!他是虎威镖局的总镖头,干嘛截自己的镖?” 白骨夫人道:“正因为是自己的镖,所以才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如果我没有记错,那趟镖是陇西郡郡守暗中委托你们,送到当朝王丞相府上作贺的寿礼。如果将那些金珠宝贝折成现银,至少有二十多万两。我没有说错吧?” 茶摊老板道:“送到王丞相府上是没错,但这趟镖的委托人到底是谁,我们这些下层镖师根本无从得知。不过,传闻说这趟镖确实是陇西郡郡守大人委托的,还说他想用自己这半生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换一个京中要职。虽然都是传闻,但在镖银被劫的当天晚上,郡守大人就悬梁自尽了。这其中的关联不言而喻。” 茶摊老板停下来想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就算郡守大人自尽了,他的家人完全有理由追责虎威镖局,甚至要求虎威镖局赔付全部金额,可为什么虎威镖局一点事都没有?” 白骨夫人道:“陇西郡郡守暗中委托你们押这趟镖,实际上是想借寿礼之名贿赂,因为见不得人,所以不能经官,只能私下里解决,但偏偏这时候委托人死了,虎威镖局又不承认接过他们的镖,你说他们能怎么办?” 茶摊老板道:“他们怕官府知道,坏了郡守大人的声誉,自然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白骨夫人笑道:“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茶摊老板露出一丝苦笑,道:“何止不笨,我简直要聪明死了。” 白骨夫人听了这话,咯咯地笑了起来。 茶摊老板却叹了口气,道:“看来郡守大人的死,也是你们一手策划的。” 白骨夫人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淡淡说道:“他一下子丢光了所有的积蓄,一时想不开,悬梁自尽了,这很符合常理,不是吗?” 茶摊老板道:“的确,无论谁遇上这样糟心的事,也不会太好受,但钱没了可以再搜刮,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这样简单的道理,他身为一郡之守,岂会不知?” 白骨夫人道:“有时候越是聪明的人越喜欢做傻事。我相信那位郡守大人一定是个很聪明的人。” 茶摊老板道:“他不但聪明,还很善解人意。如果要求全额赔偿,就算将虎威镖局里的镖师都卖了,也赔不起。为了不连累虎威镖局,郡守大人宁愿悬梁自尽,并且不让家人报官追究,甘愿独自承担所有。这份勇气和担当,实在令人钦佩不已。” 白骨夫人道:“郡守大人的确是一位令人值得尊敬的人,不是吗?” 茶摊老板冷笑了一声,道:“说起来,有你们蜃楼参与的事件中,似乎经常会有人用各种符合常理的死法死去。” 白骨夫人道:“那也许只是巧合。” 茶摊老板道:“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白骨夫人忽然叹息一声,道:“我居然跟一个陌生人说了这么多话,看来失去殿主一职的我,真的……” 她正说到这里,茶摊老板突然双掌拍地,腾身而起,手一翻,多了一把短小而锋利的匕首,嗤的一声,直往白骨夫人心口刺去! 他一直在等白骨夫人分神,一直等到现在,才有了这么一次机会! 这是他蓄谋已久的一击,更是赌命一击! 如果这一刀能将白骨夫人杀死,他才有可能活下去;可如果这一刀失手,他必死无疑! 赌命一击,赌的不只是白骨夫人的命,还有他自己的命! 他绝不能失手! 第一千五百四十三章 收尸 他失手了。 他的人直挺挺地向后飞了出去,“嘭”的一声,撞在树上,继而掉在地上,鲜血从他身下流出,染红了地面。 他仍紧紧握着匕首,眼睛也还睁着,但眼睛里的神采正在逐渐消失。 小伙计自始至终都站在那里,看着父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心中却没有复仇的快感,相反,他感觉有些悲伤。不管怎么说,那个人毕竟是他的父亲。 他本不想走到这一步,但看到日记里母亲的种种惨状,以及各种折磨人的残酷手段,他不得不逼使自己走上复仇之路。 现在母亲大仇得报,一切都已结束了。 他想逃离这个地方,但魍魉却挡住了他的去路。不论他往哪个方向逃,魍魉总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将他的去路截住,就像个幽灵一样,根本甩不掉。 白骨夫人盯着茶摊老板的尸身看了一会儿,道:“我今天心情很差,感谢你陪我说了这么多,其实,我本打算放你一条生路,但你……”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回到桌旁坐下,手托香腮,无精打采地道:“这个毛头小子就交给你们了,是生是死,你们自己定。”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眼前的事。 魍魉持刀向小伙计走去,道:“你说我是该杀你,还是该放你呢?” 小伙计自认不是魍魉的对手,将匕首护在胸前,不住倒退,道:“你别过来!” 魍魉道:“你不是三个都要吗,我来了,你退什么?” 小伙计道:“我说那些话并非出自真心,只是故意在跟那畜生作对,不让他顺心罢了。我看得出,他很想将三位姐姐据为己有,所以我才说三个都要。希望姐姐们不要误会。现在这畜生已死,我们没仇没怨的,犯不着刀剑相向。” 小伙计嘴里这样说,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他原本的打算是,先买通父亲的手下,让他们不要干预自己与父亲之间的事,再将父亲杀死,最后将她们三个据为己有。可人算不如天算,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三个大美人居然都是高手,而且还都是蜃楼的人。这实在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 魍魉道:“费七为我们做事,你杀了他,就等于在跟我们作对,怎么能说是没仇没怨?” 小伙计道:“我杀费七只是为了替我母亲出气,并非是有意要跟蜃楼作对。” 魍魉道:“不管怎么说,你杀费七都是事实,而且你看见了我们,也听到了我们说的话,单凭这一点,我也绝对不能让你活着离开。”说完便向小伙计攻去。 小伙计跑不掉,只能与魍魉交手,才过了十余招就险些被割喉,不敢再打下去,向后跳开,道:“请等一下!我有话说!” 魍魉道:“死到临头,还有什么好说?” 小伙计道:“只要三位姐姐肯放过我,我愿意加入蜃楼,给三位姐姐做手下。” 魍魉道:“蜃楼不收无用之人。” 小伙计道:“我不是无用之人,我有用。我十五岁就能杀死费七那样的高手。如今三年过去了,我可比之前厉害了不少,怎么会无用呢。” 魍魉道:“你现在还活着,只因我受了伤,要是放在往日,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废话少说,领死吧!”飞步上前,一刀向小伙计咽喉割去! 就在这时,一枚粉色花瓣破空飞来,不偏不倚,正打在了魍魉的手背上。 “哎呦!” 魍魉吃痛,不自觉松了手,短刀脱手掉落。 小伙计倒也是个机灵人,见魍魉短刀被人打落,知道有人帮忙,拔腿便跑。 短刀尚未落地,便被魍魉一脚踢起,正要伸手去抓,又来了一枚花瓣,将短刀打偏。 魍魉一手抓空,有些恼火,再度出手抓刀,又一枚花瓣飞来,将短刀打偏,魍魉再度抓空。 在花瓣的干扰下,这短刀好似变成了一只蚂蚱,在空中跳来跳去,魍魉一连抓了七八次,只是抓不到,还亏得魑魅过来帮忙,才重新将短刀抓了回来。 而此时,小伙计早跑没影了。 魍魉知道有高人隐在暗处,帮助小伙计逃脱,便道:“明人不做暗事,阁下既已出手,何不出来一见?” “我一直都在这里,是你们视而不见而已。” 声音从树上传来。 魑魅魍魉一起抬头,见树顶站着一个怀中抱剑的青衣人,头戴一顶宽边青箬笠,笠沿压得很低,看不到脸面,但能看到他口中衔着一枝桃花。 魍魉道:“你是何人?” 那青衣人将口中桃花枝拿下,道:“问别人姓名之前,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 魍魉道:“我叫魍魉。阁下怎么称呼?” 青衣人道:“我不想说。” 魍魉道:“你不想说,为什么不早说?骗我说出来,你又不想说?天底下还能找到第二个比你更无耻的人吗?” 青衣人道:“我就知道有一个人比我更无耻。” 魍魉道:“谁?” 青衣人道:“你。” 魍魉道:“我?呵!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无耻了?” 青衣人道:“以大欺小,算不算无耻?” 魍魉道:“他杀了我们的人,我们找他报仇,天经地义,不算无耻。” 青衣人道:“不管你跟他有什么仇怨,你以大欺小,就是无耻。” 魍魉道:“你这叫强词夺理!” 青衣人叹了口气,道:“现在的年轻人不讲武德,明明就是以大欺小,还不承认,真拿你们没办法。” 魍魉道:“我不讲武德?呵!你还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我们要杀他,你却从中捣乱,把人放走了,到底有何企图?” 青衣人道:“我放他走只是一时兴起,非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魍魉道:“你来这里的原因是?” 青衣人道:“收拾残局。” 魍魉向那几个死不瞑目的匪徒看了一眼,道:“你来这里,莫非是为了替他们收尸?” “不。”青衣人摇了摇头,“我来这里,是要替你们收尸。” 此话一出,一直闭目养神的白骨夫人缓缓睁开眼睛,拿那双美眸望向站在树顶的青衣人,缓缓道:“阁下好大的口气,我们这里有三个人,而你只有一个,到底是谁替谁收尸还未可知呢。” 第一千五百四十四章 丧家之犬 树随风而动,但青衣人站在树顶却纹丝未动。 无论谁都看得出,能有这样身手的人绝非泛泛之辈。 魍魉方才已领教过他的本事,也知道他的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人,居然敢大言不惭地说要替她们三人收尸,未免也太张狂了。 “你不是要替我们三人收尸吗,为什么不敢下来?” 青衣人道:“替你们收尸只是其中一个选项。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个选项。如果你们肯选的话,也不用非得走到那一步。” 魍魉冷笑一声,道:“那我也给你两个选项好了。第一,跪在我面前,拽着自己的耳朵说三百次‘我错了’,边说边磕头;第二,送你去见阎王老子。你选哪一个?” 青衣人将桃花枝凑到鼻下,嗅着花香说道:“我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考虑。” “你欺人太甚!” 魍魉咬着银牙,正要动手,魑魅将她一把拉住,低声说道:“不要冲动!此人武功绝不在你我二人之下。我们两人都是重伤之躯,即便联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姐姐伤势比我们还重,不好大动。且看他要做什么,实在不得已,再动手也不迟。” 劝住魍魉,魑魅又向那青衣人道:“你要我们考虑,不该先把第二个选项的内容说出来吗?” 青衣人道:“没必要。” 魑魅道:“没必要?” 青衣人道:“只要你们想从我这里活着离开,不论第二个选项是什么,你们都要选。这虽然是一个选择题,但你们却没有选择的权利。” 魑魅道:“那又何必再给我们考虑的时间?” 青衣人道:“无论谁遇到生死难题,总会需要些时间来考虑。” 魑魅道:“你看起来很有自信。” 青衣人摊开手,十分得意地说道:“没办法,实力摆在这,想不自信都不行。” 魑魅向地上那几个死不瞑目的匪徒一指,道:“之前他们几个也跟你一样自信,一样猖狂,临死前却哭着喊妈妈,你不会也这样吧?” 青衣人道:“那恐怕要等我临死的时候才能知道了。” “你马上就要知道了。” 魑魅魍魉各自持了双刀,飞身奔到树下,狸猫般蹿到树顶,一左一右,将青衣人夹在了中间。 青衣人看也没看魑魅魍魉一眼,依旧木人般立在那里,旁若无人地欣赏着桃枝上娇艳的花朵。 花很美,也很香。 魑魅魍魉并没有动手,只是摆开架势,死死盯住他。 她们实在看不出这枝桃花究竟有什么魔力,竟能让一个人如此着迷。若她们趁此机会出手,他哪里还有命在? 魑魅怕迟则生变,向魍魉使了个眼色,魍魉点点头,两人一起出手。 四柄短刀闪电般攻向青衣人,每一刀都攻向一处要害,不求四刀全中,哪怕只中一刀,也足以取人性命。 刀锋未至,刀气已逼近肌肤! 就在此时,青衣人突然如陀螺般快速旋转起来,手中桃花枝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越变越多。他的人好似都已变成了一棵鲜花盛开的桃树。 魑魅魍魉挥舞双刀,奋力狂攻,但受到花枝阻挡,根本无法近身。 白骨夫人凝神观战,只见树顶上刀光闪烁,桃花飞舞,竟似两个舞女在围绕桃花树翩翩起舞。 “凭一己之力,轻松挡下魑魅魍魉的联手进攻,用的还是桃枝,究竟是什么人?等等,他这身打扮……难道是青衣楼的杀手?” 白骨夫人怕魑魅魍魉有失,站起身来,正想上去帮忙,却见魑魅魍魉先后被桃花枝打下树,忙将她二人唤了回来。 “没事吧?” 魑魅魍魉都摇头。 魑魅压低声音说道:“这个人不简单,我们两人联手也制不下他。咱们都受了重伤,不能久战,何必与他争一时胜败。先离开这里,等把伤势养好,再慢慢寻他报仇也不迟。” 白骨夫人叹息一声,道:“墙倒众人推,只在这里停了一停,就被人欺负了两次。你们有没有觉得,咱们现在很像丧家之犬啊?” 魑魅安慰道:“姐姐不必多想。白骨殿失陷,也不都是咱们的错。温如玉装成鹤道人,又易容成净悟和尚的模样,用双层身份藏住真身,这谁能想到?要怪也该怪鹤道人,要不是他被人识破身份,加以利用,咱们也不会无端中计。” 魍魉低声道:“鹤道人有过,红漪也脱不了干系。她为了云巅那孙子背叛蜃楼,只怕早已将蜃楼的隐秘都泄露出去了。此番白骨殿被人发现,一定也是受了她的指引。等回去玄武岛,病虎大人问起来,咱们就把责任推到她的身上。之前她为了救云巅那孙子,已毁掉了一座地牢,尚未领罪,现在又把白骨殿给毁了,接连闹出这些事来,就是楼主知道了,也不会轻饶了她。” 话音刚落,桃花枝破空飞来,“夺”的一声,斜钉在了桌面上。枝上的花瓣受惯性影响,全部脱离,雨点般洒在了桌面及茶碗里,好似风雨过后街上的残红。 青衣人持剑从树顶跃下,凌空一个旋身,飘然落地,站直身子,道:“一盏茶的时间到了,三位是否已经做好了选择?” 白骨夫人看了一眼散落在桌面上的花瓣,眼眸中掠过一抹凝重,道:“你想用一盏茶的时间来决断我们的生死,会不会有些仓促?” 青衣人道:“生与死很难抉择吗?” “你好像误会了。”白骨夫人微笑道,“我的意思是,你一对三,还妄想用一盏茶的时间来决断我们的生死,贸然做出这种愚蠢至极的决定,会不会有些仓促?” 青衣人道:“你的质疑将会为你带来灾难,不,是灭顶之灾。” 白骨夫人微微一笑,道:“如果你现在转身离开,这里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不然……” 青衣人道:“不然怎样?” 白骨夫人缓缓拉动白骨双剑,猫步走向青衣人,冷冷道:“不然,就让你永远留在这里!” 青衣人嘴角上扬,道:“那你们还在等什么?” “动手!” 白骨夫人率先掠出,两柄长剑在手中各旋半圈,随即化作两道寒光,直向青衣人飞去! 魑魅魍魉亦各自持了双刃,分从左右夹攻! 第一千五百四十五章 青衣楼 盘旋在上空的乌鸦终于失去了耐性,一个个飞下来,落在匪徒们的尸身上,开始享用它们的“美食”。 而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正有一场乱战。 白骨夫人与魑魅魍魉围杀青衣人。 她三人均是重伤之躯,知道不能久战,所以一动手,便使上了全力,不敢有分毫保留。 青衣人遭三人围攻,凭借卓绝的身法,以及精妙的剑技,居然挡住了三人猛烈的攻势,而且毫不落下风。 其实,青衣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剑,之前与魑魅魍魉交手用的是桃枝,现在用的是剑鞘。 每一位强者都希望得到对手的尊重,白骨夫人也不例外。她见青衣人一直不肯拔剑,感觉受到了轻视,心下恼火,喝道:“为什么不出剑,你这是在羞辱我们吗?” 青衣人拿剑鞘挡住白骨夫人砍来的双剑,道:“羞辱?不,我从不羞辱对手,只是觉得用剑来对付三个重伤的女人,太没有风度了。” 白骨夫人冷笑道:“死到临头,你还要风度?” 青衣人洒然道:“风度如衣,常伴吾身。” 白骨夫人咬了咬银牙,恨恨道:“你真的惹到老娘了!” 青衣人道:“那又怎样?” 白骨夫人哼了一声,不再与他多说,奋剑狂攻。 魑魅魍魉见青衣人被白骨夫人的剑势压得连连倒退,相互使了个眼色,一起袭向青衣人后背。 青衣人听声辩位,察觉背后有一人靠近,急挥剑鞘震退白骨夫人,转身回刺! 从背后偷袭的当然又是魍魉。 这一次她没有像之前那样闪避,而是以双刀作钳,紧紧咬住了青衣人的剑鞘,跟着魑魅从她身后闪出,手臂一挥,刀锋带起一道弧光,直向青衣人面门攻去! 说时迟那时快,青衣人将上身向后一仰,刀光从眼前一闪即过! 青衣人顺势拔剑出鞘,倒掠开三丈远,将手中剑一挥,道:“好一个双胞胎姐妹,不但模样相同,就连步调都控制得完全一致,害我误判。若非我反应及时,我这颗脑袋怕是要一分为二了。” 魍魉将青衣人的剑鞘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道:“你的夸奖本姑娘接受了,但你盲目的自信和无脑的嚣狂,让本姑娘很不爽。看到你的剑鞘了没有?等一会儿我也要这样狠狠践踏你的尸体,是吧魑魅。” 魑魅道:“践踏你的尸体。” 青衣人微笑道:“刚才那一刀虽然凶险,但并没有伤到我。如果只是这样,你们就沾沾自喜,未免也太没出息了。” 魑魅道:“刚才那一刀的确没能伤到你,但却可以让我们看清你的真容。” 话音刚落,青衣人头上的斗笠突然一分为二,缓缓掉落。 青衣人似乎早有准备,只抬袖往脸上一遮,等放下手臂后,脸上已多了一个青铜面具。 没能看到青衣人的面容,魑魅魍魉大失所望。 青衣人大笑道:“你们以为这样就能看到我的脸吗,太天真了!” 魍魉跺了跺脚,很恨地道:“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是吧魑魅。” 魑魅道:“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 魍魉拿短刀向青衣人一指,道:“喂,没脸见人的,本姑娘问你,你一个大男人,干嘛一直藏着脸,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难不成是长得太丑,没脸见人?” 青衣人道:“我只是不喜欢让人看到我美好的一面而已。” 魍魉冷笑道:“你这讨厌鬼要是还有美好的一面,癞蛤蟆都能飞上天了。” 青衣人道:“癞蛤蟆都能飞,你却不能,那你岂不是连癞蛤蟆都不如?” “你!” 魍魉对青衣人的忍耐已到达了极限,因忌惮他的本事,不敢冒然动手,向白骨夫人道:“姐姐,咱们联手……”见白骨夫人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忙改口道:“姐姐怎么了?” 白骨夫人道:“你们看他的剑。” 魍魉向青衣人手中剑看去,吃了一惊,道:“这……这难道是名剑‘干将’?” 魑魅道:“不只有‘干将’,还有‘莫邪’。他是一鞘双剑。” 魍魉将目光移到那张青铜面具上,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青衣人将干将剑交到左手,一手握一剑,交叉背在身后,剑尖从肩后露出,道:“蜃楼的眼线遍布天下。你们既是蜃楼的人,消息一定很灵通,不妨猜上一猜。” 白骨夫人道:“莫邪剑上一次现世是在八年前,为点苍掌门独臂仙偶然所得。独臂仙练的是刀法,即便莫邪剑是名剑,对他也没什么吸引力。他在得到莫邪剑后便放出话来,谁要是能提了他那三位仇敌的头颅去见他,他就将莫邪剑双手奉上。这个消息放出后不到十天,就有一个人提了三颗头颅找到了独臂仙。” 青衣人道:“你认为那个人就是我?” 白骨夫人道:“独臂仙并没有对外透露那个人的身份,但根据蜃楼的线报,被杀的那三个人的尸体旁,都留有青衣楼的阎王帖,所以杀人者必是青衣楼的杀手,而莫邪剑一定也已经落到了青衣楼的某个人手中。” 青衣楼是现今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组织内的杀手大都有一个习惯,就是在将人杀死后,都会在尸体旁留下一张帖子。帖子上用被杀者的血,写上被杀者的名字和被杀的时间,所以这种帖子被江湖中人称之为阎王帖。 青衣人道:“就算三个被杀者身旁都有阎王帖,那也仅仅只能说明杀人者是青衣楼的杀手,除此之外,什么都无法证明。还有一点你需知道,青衣楼是拿钱办事,无论都可以委托青衣楼去杀人取头颅。你说莫邪剑一定落到了青衣楼的某个人手中,未免太过武断。” 白骨夫人道:“你忘了一件事。” 青衣人道:“何事?” 白骨夫人道:“青衣楼接受的每一个委托,都有记录在案,但那三个人的名字,并未被收录在册,也就是说,想要莫邪剑的不是外人,而是青衣楼内部的人,所以,你是青衣楼的杀手!” 青衣人道:“太妙了,你们居然连青衣楼都能够渗透,看来那只病老虎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第一千五百四十六章 堕天族 听说过青衣楼的人,一定也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只要出得起价钱,就没有青衣楼杀不死的人。” 没人知道这句话出自谁口,但听过这句话的人都知道,青衣楼从未失手。 魍魉嘴角掀起一丝冷笑,道:“都说这世上没有你们青衣楼杀不死的人,你既然已经来了,那我们三人岂不是必死无疑?” 青衣人道:“未必。” 魍魉道:“未必?” 青衣人道:“只要你们肯交出我要东西,也可以不用死。” 魍魉道:“你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准确来说,不是你们,而是她。”青衣人将目光转向白骨夫人,“我要你们堕天族的秘术,交给我,三个人都能活;不交,三个人都得死。” 白骨夫人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淡淡说道:“你好像认错人了,堕天族早在两百多年前就已被灭族,我怎么可能会是堕天族的人。” 青衣人盯着白骨夫人看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我曾翻阅过许多记录当年那件事的古卷,上面或多或少都提到过一件事,说在那件事发生后不久,有数个堕天族人的坟墓遭到了破坏,坟墓里的尸体不翼而飞,所以我猜测,堕天族人并没有真正被杀绝,而是有人诈死活了下来,甚至还不止一个。” 白骨夫人道:“也许只是有人私自盗走了堕天族人的尸体,毕竟堕天族的人有着远超普通人类的寿命和体魄,很值得研究一番,不是吗?” 青衣人摇了摇头,道:“堕天族被灭以后,他们生活的落陨之谷便被封闭看守了起来,绝对没有人能够偷摸进入,更不可能从里面运出尸体。所以,毁坏坟墓的只能是落陨之谷里面的人,而当时落陨之谷里已没有一个活人,只有被掩埋的堕天族人的尸体。”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要杀死一个会使用堕天族秘术的人,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只要他们修行足够,即便受了致命伤,也不会立刻死去,甚至还可以通过特殊的手段来修复致命伤,从而得以幸存。止息停脉诈死,对修炼过堕天族秘术的人而言,并不是一件难事。他们诈死,骗过了所有人,等众人从落陨之谷撤离后,他们再从坟墓里爬……” 白骨夫人打断了他的话,道:“这毕竟都只是你的猜测。” 青衣人道:“并不都是猜测。我现在几乎可以确信,堕天族并没有灭绝,还有堕天族的人继续活在这世上。” 白骨夫人面露异色,道:“莫非你见过堕天族的人?” 青衣人摇了摇头,道:“我曾去过落陨之谷,那是堕天族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是堕天族人最终的归宿。根据古卷中的记载,堕天族人被尽数杀死后,大都被就地掩埋了,当时并没有人为他们竖立碑牌,但我去落陨之谷后却发现,每一个坟墓前都立着一个木牌,上面清晰的刻着每一个堕天族人的名字……” 白骨夫人再次打断了他的话,道:“所以你就猜测,这是堕天族人所为?” 青衣人道:“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白骨夫人道:“任何人都有可能做这种事,为什么你非要认为是堕天族人所为?” 青衣人道:“的确,为死去的人立个木牌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有件事你好像忘记了,我方才说的是,每一个坟墓前都立着一个木牌,每一个木牌上都刻着一个名字,而且是堕天族人的名字。我不认为随便什么人都能知道整个堕天族人的名字。能做这件事的人,只能是堕天族的人,可能是当年的幸存者,也可能是他们的后裔。” 白骨夫人道:“也许是你弄错了,堕天族早在那一次屠杀中死绝了。” 青衣人道:“我绝不会弄错。有一次我去落陨之谷,发现有一个坟墓前放着一束枯萎的花,照时间来推算,不过才摘下七八天而已。此外,木牌上还插着一个风车,看起来是新做的,仍可迎风转动,应该是与鲜花一起放在那里的。木牌上刻的是乳名,我想埋葬在那里的应该是一个孩子,而且是其中一名幸存者的孩子。去那里祭拜的,一定也是那名幸存者的后裔。” 白骨夫人道:“你怀疑去那里祭拜的是我?” 青衣人道:“也许是你,也许是别人。当年那几个幸存者离开落陨之谷后,一定会改名换姓,另寻生存之地,好延续堕天族的血脉。从那时到现在,已过去了两百多年,谁知道堕天族又有了几代人。” 白骨夫人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这许多消息,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是堕天族的人,更不知道什么秘术。你怕是找错人了。” 青衣人道:“你不必再隐瞒,我在找上你之前,就已经查清了你的底细。你就是堕天族的人,而且修炼过堕天族的秘术,不然,绝不可能在遭受穿心一剑后,还能够活下来。” 白骨夫人低下头,心内暗想:“真是怪事,他怎会知道我受过致命伤?难道我遭受重创时他也在场?这怎么可能!此地距离嚎哭森林有几百里远,他怎么可能追得上?” 青衣人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笑道:“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何会知道你的伤情。其实这很容易,看你衣服上的破口就知道了。后心一处破口,胸前还有一处破口,两处破口连成一线,正好贯穿你的心脏。根据这两处破口的尺寸大小,我还可以推断,剑一定是从后心刺入,而且伤你的人一定是个用剑的高手。我没有猜错吧?” 白骨夫人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青衣人道:“你方才不是已经猜到了,我是青衣楼的杀手。” 白骨夫人道:“我当然知道你是青衣楼的杀手,我问的是你的真实身份。” 青衣人道:“把堕天族的秘术交给我,我不但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还把我的兴趣爱好,籍贯年龄一并奉上,如何?” 魍魉啐了一口,道:“你当自己是谁啊!说得就好像自己很受欢迎一样,真是臭不要脸,是吧魑魅。” 魑魅道:“臭不要脸。” 第一千五百四十七章 风流弯刀侠 白骨夫人道:“莫说我不是堕天族的人,就算我是,也绝不会把族中秘术交给你一个外人。” 青衣人道:“看来你还没认清现在的状况,我来这里不是在跟你探讨,你是不是堕天族的人,而是要跟你做一笔交易,用堕天族的秘术,来换你们三人的性命。方才我已给过你两个选项,也给了你足够的时间来考虑,现在该你告诉我答案了。” 白骨夫人道:“你先告诉我,委托你来取堕天族秘术的人是谁?” 青衣人道:“世人好像都误会了一件事,总觉得杀手一辈子就只会杀人这一件事。其实,杀手也是人,也拥有自己的生活,只有在接受任务时,才会扮演杀手这一角色。你们眼中那些冷酷而又无情的杀手,在生活中也许会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一个端庄贤惠的妻子……” “回答我的问题!”白骨夫人打断了他的话,“委托你来取堕天族秘术的人是谁?” 青衣人道:“就像是我刚才说的,青衣楼的杀手除了杀人外,也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想要的东西。我来找你,非是受人委托,也跟青衣楼无关,只是我个人想得到堕天族的秘术,仅此而已。” 白骨夫人道:“你没有堕天族的血脉,即便得到了堕天族的秘术也无法修习,何必白费力气,做这些无用之功。” 青衣人道:“噬血老祖不是堕天族的人,也没有堕天族的血脉,但却可以借鉴堕天族的秘术,创造出噬血魔功这等奇异武学。他可以,我为什么就不可以?” 白骨夫人道:“噬血老祖创造噬血魔功之初,的确借鉴堕天族的秘术了,但他没有堕天族的血脉,明知行不通,却仍不肯放弃,最终偏离初衷,误入邪道,害得自己理智大失,疯魔成性,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最后被人围杀,终了一生。你想走他的老路?” 青衣人道:“我比噬血老祖聪明,也许我能做得更好。” 白骨夫人道:“你要是真的聪明,就一定会知道,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 青衣人哼了一声,道:“你只需把堕天族的秘术交给我,其他的不要多管,更不要多问。还有,不要再试图反抗,你们三人都受了重伤,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趁着还有力气,把堕天族的秘术交出来,逃命去吧。” 话音刚落,落在匪徒们尸身上的乌鸦似是受到了惊吓,哗的都飞了起来。 “嗯?” 青衣人觉察到了什么,猛然转身,见身后不远处有个人抱臂靠在树下,身披鸦羽斗篷,头戴悬玉斗笠,笠沿压得很低,遮住了整张脸,但只看这身打扮,也能知道来人是蜃楼的人。 青衣人收回目光,向白骨夫人道:“想不到你们还有帮手。” 白骨夫人道:“在这里歇脚,是我临时决定的,你跟他的出现,一样让我意外。在问他之前,我倒想先问问你。你为什么能找到这里来?还是说,你是从嚎哭森林那边跟过来的?” 青衣人道:“这很重要?” 白骨夫人道:“不重要,但我想知道。” 青衣人道:“把堕天族的秘术交给我,我就告诉你。” 白骨夫人无奈摇了摇头,向倚在树下的那位蜃楼成员道:“来的是哪一位朋友?” 树下那人嘴角上扬,倏地拔地纵起,空中摘斗笠并甩飞出去,以一个自认为很酷的姿势稳稳落地,双目精光大放,朗声道:“废话少说,把亵衣交出来!”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白骨夫人嘴角抽了抽,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厌恶至极的神情。 魑魅魍魉亦是如此。 青衣人眯起眼打量来人,见他獐头鼠目,五官失位,腮上长了颗肉痣,上面还有一撮毛,看起来十分猥琐,但他这身打扮却又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本领,毕竟在蜃楼中,能有资格拥有这身装扮的人又岂是庸手? 青衣人收回目光,向白骨夫人道:“在动手前,我想先确认一下,新来的这位是你们的帮手吧?” 白骨夫人道:“你觉得他像吗?” 青衣人摇了摇头,道:“不太像。” 白骨夫人道:“你是对的。” 青衣人又将目光投向来人,道:“阁下既不是蜃楼的人,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 “谁说老子不是蜃楼的人!”那人竖起大拇指着自己,“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蜃楼‘风流弯刀侠’谢依来是也!” 魍魉清了清嗓子,道:“我再给他说明一下,他叫亵衣来是一点都没错,但‘风流弯刀侠’这个称谓是他自封的,至今为止,除了他自己,蜃楼内没有第二个人认可这个称谓。” 谢依来将刚才甩出去的悬玉斗笠又捡了回来,一面拍打上面沾带的土,一面说道:“魑魅妹子,我可是好意来救你的,你不感谢便罢,也不用却拆我的台吧。” 魍魉眉尖挑了挑,道:“你认错人了,猥琐男。我是魍魉,我身边的才是魑魅。” 被叫成是“猥琐男”,谢依来好像并不在意,将悬玉斗笠放到背后,看了看魑魅,又看了看魍魉,道:“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魍魉大声道,“她是她,我是我,是两个人,只是身材样貌一样罢了,岂可混为一谈!” 谢依来拿手指搓着肉痣上那撮毛,眯着眼睛笑道:“这么说来,你们两人穿的亵衣也是一个型号咯?” 此话一出,魑魅魍魉几乎在同时暴出了杀意,手中兵刃蠢蠢欲动,白骨夫人低声道:“大敌当前,不要乱来。” 魍魉按下心中怒气,冷哼了一声,道:“不跟你这猥琐男一般见识。” 谢依来笑了笑,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位兄台手中拿的应该是干将剑与莫邪剑。这两柄剑都是不可多得的名剑。世之名剑本就罕有,作为一名剑客,能得其一,已是莫大的荣幸。此人持有双名剑,绝非凡俗人等,实力更不容小觑。你们三位气息紊乱,脚步虚浮,必是受了不轻的伤,若没有我这猥琐男的帮助,怕是逃不过今日这一劫。” 第一千五百四十八章 接着演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乌鸦又从天上飞下来,落在匪徒们的尸身上。 谢依来抱臂靠在树下,目不转睛地盯着青衣人。 青衣人当然也在盯着他。 两人对视良久,青衣人忽然道:“你要救她们?” 谢依来道:“难道你看不出来?” 青衣人道:“那你刚才喊交出亵衣又是怎么一回事?” 谢依来干咳了两声,道:“老子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人,多少收一点报酬,总不算过分吧?” 青衣人道:“你说的报酬难道就是指她们的亵衣?” 谢依来道:“我这个人视金钱如粪土,什么金银珠宝,半点也打动不了我,唯独……咳……你懂的。” 青衣人道:“我不懂。” 谢依来道:“你真不懂?” 青衣人道:“我真不懂。” 谢依来摆了摆手,道:“你不懂没关系,只要她们懂就行了。” 青衣人道:“她们懂?” 谢依来道:“她们当然懂。” 青衣人道:“你怎么知道她们懂?” 谢依来道:“看她们的眼神就知道了。” 青衣人道:“看眼神?” 谢依来点了点头,道:“只要她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就一定是懂的。” 青衣人道:“她们厌恶你?” 谢依来道:“何止是她们,蜃楼内所有的女性成员都厌恶我,见了我都躲得远远的,就跟遇见了瘟神一样。” 青衣人讶异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谢依来道:“什么?” 青衣人道:“你是怎么做到让蜃楼所有女性成员都讨厌你的?” 谢依来道:“你想学?” 青衣人点了点头,道:“我太优秀了,总听到别人夸我,我想变得讨人厌一点。” 谢依来失笑道:“你这人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啊。” 青衣人道:“我这已经很谦虚了。” “好吧。”谢依来笑着点头,“要我教你也可以,不过,你得先帮我一个忙。” 青衣人道:“什么忙?” 谢依来道:“帮我拿到她们三人的亵衣。” 青衣人道:“这……” 谢依来道:“怎么,你不愿意?” 青衣人道:“我没做过这种事,也不想做。你要是想要,咱们联手把她们三个打倒,你自己去取不行吗?” 谢依来摇了摇头,道:“我毕竟是蜃楼的人,怎么能跟你一个外人联手打自己人。” 青衣人道:“那你说怎么办?” 谢依来摩挲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这样好了,你给我一个面子,暂且放过她们这一次。她们感激我的救命之恩,自会把亵衣脱下来给我。你也能从我这里学到讨人厌的法子。这样咱们谁都不亏,还能捞到好处,你说呢?” 青衣人道:“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才逮到她,若放她走了,下一次再见到她,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人生短暂,时光飞逝,我可等不起。再退一步来说,就算我肯放过她们,她们难道就会乖乖把亵衣脱下来给你?看她们对你的态度,我觉得这根本不可能。” 谢依来道:“这些身外之物,总不会比她们的性命更重要吧?” 青衣人道:“这事关个人声誉,也许在她们眼里,这比性命更重要。” …… 听这俩人公然商讨如何讨取亵衣,三女又恼又恨,无奈身受重伤,空有一身本事使不出来,只能咬牙吞恨,竖眉怒视。 魍魉脾气急些,终是忍不住了,大声道:“猥琐男,你说实话,这个人是不是你找来的?” “天地良心啊!”谢依来一脸无辜,“我是听人说有个白毛怪物驮着三个女子往这边来了,我猜是你们,就跟了过来。这个人我根本不认识,你可不要胡乱栽赃嫁祸。” 魍魉冷哼了一声,道:“一定是你找来配合演戏的,不然,你们两个怎么会一起出现在这里。” 谢依来叹了口气,向青衣人道:“兄台,我看你也是个实在人,你帮我说句话,澄清一下咱们的关系吧。” “这个容易。” 青衣人把干将剑交到右手,从怀里摸出一个银元宝,托在掌上,道:“事情是这样的。前几日谢兄找到我,给了我这个银元宝,要我帮他夺取三位的亵衣。还说先智取,如果不行再强夺。谢兄又给我弄了这身衣裳,让我冒充青衣楼的杀手,来夺取堕天族的秘术,然后他再伺机出场,英雄救美。你们三位感激涕零,如果愿意把亵衣脱下来送给他,大家皆大欢喜,这事儿就算是办成了。如果你们三位不肯,谢兄就要我帮他强夺……” “你胡说八道!”谢依来一蹦三尺高,“老子跟本不认识你,你干嘛污蔑老子的清白?” 青衣人道:“谢兄,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先智取,我扮杀手,你再出场英雄救美;如果不行,再武力强夺。你还说事成后另外再给我一个银元宝,现在到了这关头,你不会是想赖吧?” “我赖你祖宗!”谢依来大叫起来,“老子是想要她们的亵衣不假,可几时跟你串通过?你这龟孙好深的心机,刚开始还跟我装傻充楞,原来在这等着我呢!”又向三女道:“你们三位千万别信他的话,这龟孙在挑拨离间!” 魍魉冷笑道:“演,你接着演!” 谢依来大叫道:“你们要相信我,我真的不认识他!” 青衣人将银元宝收好,道:“谢兄,你不想再给一个银元宝就算了,何苦跟我翻脸呢。我之前配合你演了那么多戏,每一次都是全身心地投入,半点也不敢马虎,应该对得起咱们这几十年的交情吧?现在你为了一个银元宝跟我反目,可也太叫人伤心了。” 谢依来指着青衣人,恨得咬牙切齿,“你你你”了大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根本不认识你!” 魍魉道:“刚才两个人还说得那么热乎,怎么可能不认识。” 谢依来叫道:“热乎什么,这龟孙看我来救你们,必是动了挑拨离间的心思,才故意拿话来引我,让你们误以为我跟他是一伙的,其实,我们根本就不认识。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你们千万别上他的当,这龟孙心机深得很!” 第一千五百四十九章 杨花儿 谢依来还在尝试着与青衣人划清界限,但不论他说什么,好像都没人会相信。 魍魉听他啰嗦个没完,已有些不耐烦,道:“他要真不是你找来配合演戏的,你现在就杀了他,只要他一死,我们自然不会再怀疑你。” 谢依来看了一眼青衣人手里的干将莫邪双名剑,心想:“此人敢单枪匹马来找她们三人的麻烦,武功绝对不弱,只我一个,未必是他的对手。再说,我是来看热闹捡便宜的,没有好处可拿,我干嘛白给她们当打手。”想了想,说道:“要我对他动手也成,你们三个把亵衣给我,我自会拖住他,为你们争取逃生的时间。” 魍魉羞愤难当,忍不住骂道:“还说你们不是一伙的!你这下流东西!看我们负伤,带人来趁火打劫,当真是无法无天!你等着吧,等回去见到病虎大人,看我不把这件事说出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谢依来搓捻着肉痣上那撮毛,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你们也看到了,这个人持有干将莫邪双名剑,来头必定不小,跟他交手,搞不好会丢掉性命。说句实话,这里本没我什么事,我完全可以直接走掉,但看在咱们同属蜃楼的份上,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你们被他残忍杀害。你们一定也不想死,所以,拿你们的亵衣来换取我的帮助,公平交易,互不欠情,如何?” 魍魉大叫道:“你死心吧猥琐男,我们就是死也不会把亵衣交给你,是吧魑魅。” 魑魅道:“死也不交。” 白骨夫人笑了笑,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亵衣而已,又不是什么宝贝,给他就是了。” 魍魉瞪大了眼睛,正要说什么,白骨夫人冲她摇了摇头,向谢依来道:“这交易很公平,你帮我们拖住他,等回去了,我们三人的亵衣就都是你的了。” 谢依来眼睛里闪烁出兴奋的光芒,道:“不能等回去了再给,我现在就要。” 白骨夫人立刻冷下脸来,道:“谢依来!你别得寸进尺!” 谢依来道:“非是我得寸进尺,我现在就要,是有理由的。你们看,这个人武艺非凡,我跟他打,能不能活着回去,还很难说。如果我被他杀了,又没能得到你们的亵衣,那我岂不是白死了?就算我能活着回去,你们再来个翻脸不认账,我也没处说理去。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魍魉道:“你想得可真美,要是现在给了你,你不顾我们的死活拿着亵衣先跑了,我们又找谁说理去?那可真是亏到姥姥家了,是吧魑魅。” 魑魅道:“亏到姥姥家了。” 谢依来道:“这一点你们不必担心,我的珍藏都还在那里,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再说了,还有几个人的亵衣没有得到,我哪舍得走呀,是不是?” “哼,男人。” 一个妆容妖冶的貌美女子,手摇一把合欢扇,扭着水蛇腰施施然走来。 白骨夫人看到来人颇感讶异,道:“你怎么也在这?” 那女子向谢依来扬了扬下巴,道:“自然是跟着亵大侠来的。亵大侠说去去就来,结果半个多时辰过去了还不见人影。我一猜就知道,亵大侠一定是行侠仗义遇到了麻烦。作为伙伴,我自然要无条件赶过来拔刀相助。只是没想到啊,亵大侠行侠仗义的对象居然是你们三位。”拿合欢扇挡在嘴边,压低声音说道:“你们三位的亵衣还在吧?” 白骨夫人笑了笑,道:“目前还在,你要是再晚来个一时半刻,那就不好说了。” 那女子拿合欢扇掩口笑了起来。 谢依来冷冷一笑,道:“刚才听到乌鸦嘎嘎叫,我就知道有好事要发生,果不其然,我的好伙伴贞洁烈女到了。” 那女子矮身向谢依来略施一礼,柔声道:“片刻不见,甚是想念,亵大侠别来无恙乎?” 谢依来道:“本大侠很好。你呢,当世第一号贞洁烈女,走这样坑坑洼洼的土路,实在太委屈你了,要是一不小心摔倒,失了贞洁,我怕天底下的男人都会为你哭瞎眼。” 那女子道:“小女走路摔倒,就是跌一下子,又能跌多疼。最该小心的是亵大侠,行侠仗义不是别的,碰上寻常小匪小盗倒还好说,要是运气不好,遇上了厉害的,把性命给丢了,独留小女一人在世上可怎么活呢。” 魍魉皱着眉头道:“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先把阴阳怪气收一收,这还有个杀手呢,把人家晾在一旁,太没礼貌了,是吧魑魅。” 魑魅道:“太没礼貌了。” 那女子道:“什么杀手?哪里有杀手?” 一直保持沉默的青衣人忽然开口道:“这位姑娘想必也是蜃楼的好手,不知该如何称呼?” 那女子似是受了惊吓,“呀”的一声,拿合欢扇挡住口鼻,一双狐狸媚眼在青衣人身上来回打转,过了一会儿,扑哧一声笑了,道:“原来这是个人,穿一身青站在那里,不动也不吭声,我还当是树长毛了呢。” 青衣人笑了笑,道:“姑娘怎么称呼?” 谢依来抢说道:“我来给你介绍好了,这位是贞洁烈女杨花儿,是一位能让蜃楼男性成员闻风丧胆的奇女子。” 青衣人道:“哦,那她一定很厉害咯。” 谢依来向杨花儿瞥了一眼,道:“用厉害来形容她,这简直就是在侮辱她。她那叫厉害吗,那叫非常厉害。男人们只要看见她那神秘的微笑,连腿都软了,就问你服不服?” 青衣人道:“不服。” 谢依来道:“你为什么不服?” 青衣人道:“杨姑娘刚才冲我笑过,我腿没软,所以不服。” 杨花儿微微一笑,道:“这位青铜先生怎么称呼?” 青衣人道:“我叫麦穗儿。” 杨花儿拿合欢扇掩口笑道:“我叫杨花儿,你叫麦穗儿,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是一对儿啊。” 青衣人仰头看了看天,道:“我看今天天气不错,不如就借这个良辰吉日,把婚事办一办?” “好啊,那就办一办。” 杨花儿笑容满面,摇着合欢扇,向青衣人施施然走去。 第一千五百五十章 吹气绝技 都说女子吹气如兰,但杨花儿吹出来的气却能夺命。 她正在吹气。 她只是用力一吹,便似有一柄无形的飞刀,从她口中飞出,直向青衣人面上击去。 这项绝技她练了至少已有三十多年,看起来只是用力吹了一口气,但要练到能吐气带劲,隔空伤人的地步,十分不容易。 杨花儿这一口气,不但能伤人,还能杀人。 只要击中人身要穴,只需一口气,便能在无形中取人性命。 已有不少成名人物死在了她这吹气绝技之下,有些人甚至到死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被什么杀死的,因为他们什么都没看见,人就已经死了。 杨花儿吹气时需要努嘴,她怕别人看见,就特意带了把扇子在身边,每次吹气时拿来遮挡。别人看不到她的嘴型,自然很难防范。 杨花儿吹向青衣人的这一口气,也是拿合欢扇遮挡了的。 “嗯?” 青衣人有所觉察,忙把头一歪,“噗”的一声微响,似是有个看不见的东西擦耳飞了过去,紧接着便是“咚”的一声响。 青衣人回头一瞥,见后面那棵树上多了一个白斑,再细看一眼,原来是掉了一块树皮,露出了里面的白芯。 青衣人收回目光,道:“杨姑娘的吹气绝技果然了得,伤人于无形之间,在下佩服,佩服。” 杨花儿摇扇娇笑道:“那你还要不要娶我了?” 青衣人叹了口气,道:“杨姑娘年轻漂亮,且又身负奇功,是世间不了多得的奇女子。在下无德无才,无能无貌,实在配不上杨姑娘,这桩婚事还是就此作罢吧。” 杨花儿拿合欢扇指着青衣人,向白骨夫人等人道:“你们看看这个人,刚才还说要娶我,看我吹了一口气,立马就改了主意,亏他还是个大男人,话里却没一点诚意。” 谢依来向青衣人竖起大拇指,笑道:“兄台,你真是个明白人,改主意就对了。你要真娶了她,一天加一摞绿帽子,不用多久就能做第二个戳穿玉皇大帝家地板的人了。” 青衣人道:“第一个是谁?” 谢依来道:“孙行者。” 青衣人道:“那是一只猴。” 谢依来道:“那我再改一下说法,你要是娶了她,就能做第一个用绿帽子戳穿玉皇大帝家地板的人了。怎么样,这样听起来是不是舒服多了?” 青衣人道:“这些话有损杨姑娘的声誉,谢兄以后可千万莫要再说了。” 谢依来道:“她是我的好伙伴,我怎么可能毁她的声誉,不过是实话实话罢了。” 青衣人道:“谢兄,不要再说了。” 杨花儿冷笑了一声,道:“你好,一个大男人正事儿不干,天天追着这个那个要亵衣,人家不给就耍手段,简直卑鄙无耻下流至极!” 青衣人道:“杨姑娘不要生谢兄的气,他不是故意这样说你的。” “他当然不是故意的,他是有意的。”杨花儿轻蔑地瞥了谢依来一眼,继续说道,“你看看他长那猥琐样,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天天以为自己是盛世美男,俩眼一闭,后宫佳丽三千齐争宠,亿万少女芳心乱颤,睁开眼脸不红心不跳,继续行侠仗义,做他的亵大侠。如果有人问我,这世上有什么能挡得住一百万大军的持续进攻,我一定回答亵大侠的脸皮不但能挡住一百万大军,还能让一百万大军活活老死在脸皮外面呢。” 青衣人道:“杨姑娘,生气归生气,可别拿谢兄的长相来做文章。人的相貌都是爹妈给的,又不是自己选的,怎么能拿来做攻击的对象呢。”又向谢依来道:“谢兄,杨姑娘毕竟是女子,生气说你两句,你让一让就过去了,可别再回嘴了啊。” 谢依来道:“现在讲求男女平等,凭什么要我让她,她为什么就不能让让我?一个婊子而已,还想让我给她立个贞烈牌坊咋地?” 杨花儿忍无可忍,拿合欢扇在嘴边一挡,噗的一口气吹了出去! 谢依来早有防备,见她拿合欢扇挡嘴,就知道她要吹气,忙侧身躲开这一击,顺势从腰后拉出兵器流光弯月刃,道:“要动手,你以为老子怕你?” 杨花儿盯着他手中弯月般的寒刀,掐腰道:“几日没打了,老娘手正好手痒,你只管放马过来,让老娘看看你的亵衣刀法有没有长进。” 青衣人道:“两位莫要动怒,有话好好说!” “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谢依来一个箭步蹿到杨花儿面前,抡转手中弯刀,带起一片星月流光,在刹那的美丽之间,锋利的刀刃已逼近了杨花儿白皙的脖颈。 杨花儿将身向后一仰,流光弯月刃自她颈下划过,没伤到她的人,却削掉了一缕鬓发。 “哼,男人。” 杨花儿顺势扭转娇躯,抡起修长美腿,挺直玉足,直踢谢依来裆部。 谢依来高抬左腿,以膝盖挡下了这一击,道:“你这撩阴腿也就能踢中八十岁以上的老年人,想在老子这里建功,怕是还不够。” “是吗?” 杨花儿娇媚一笑,又扭转纤腰,使开夺命连环踢的功夫,一连踢出三十六脚,把谢依来踢出七八丈远,趁他不注意,又运足劲力,使出吹气绝技,谢依来躲闪不开,忙抬左臂挡下了这一击,被击中的地方,立时麻痹起来。 “这可恶的女人!” 谢依来才骂了一句,杨花儿又欺身攻来,依旧使用夺命连环踢的功夫,压制谢依来。 谢依来被杨花儿一双玉足踢得连连倒退,空有一柄宝刀在手,却没机会抡转,只能被动格挡,一个没防住,被杨花儿用双腿缠住脖颈,狠狠摔在了地上。 “亵大侠,小女的本事可还成吗?” 听着杨花儿轻蔑的笑声,谢依来怒不可遏,抡转流光弯月刃,猛向杨花儿砍去。 杨花儿向一旁跳开,拿合欢扇掩口笑道:“亵大侠若是想要小女的亵衣,直接开口便是,凶什么呢。” 谢依来翻身跳起来,道:“你这可恶的女人!叫你知道本大侠的厉害!”拿手指在流光弯月刃上一抹,人如箭矢般向杨花儿冲去! 第一千五百五十一章 白骨令 谢依来与杨花儿打得不可开交。 青衣人持干将莫邪双剑走到白骨夫人面前,道:“我最后再说一遍,拿堕天族的秘术来换你们三人的性命,交出来,你们三个都能活;不交,你们三个都得死。” 白骨夫人握紧白骨双剑,目不转睛地盯着青衣人,道:“三言两语,便让他二人打成了一团,看来哥阁下的话术犹在剑术之上。” 青衣人道:“这不算什么。” 白骨夫人略感惊讶,道:“这还不算什么?” 青衣人道:“他们两人之间本就存有嫌隙,我只不过是利用这一点,稍微添了一把火而已。” 白骨夫人听着一旁的打斗声,不禁笑道:“看来我们对‘稍微’这个词的理解存在偏差。” 青衣人笑了一声,提剑指向白骨夫人,道:“你该做出选择了,是死,还是活?” 白骨夫人摇了摇头,道:“该做出选择的不是我,而是你。” 青衣人道:“我?” 白骨夫人道:“没错,就是你。” 青衣人道:“就凭你们三个?” 白骨夫人道:“不是三个,是五个。” 青衣人道:“你说的这五个人里,也包括谢依来与杨花儿?” 白骨夫人道:“当然。” 青衣人道:“可我看他们两个好像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白骨夫人笑了笑,取出一枚样式奇特的白骨令牌,朗声道:“谢依来、杨花儿,白骨令在此,你二人速来听令!” 此话一出,谢依来与杨花儿同时变色,立刻停手,奔至白骨夫人面前,恭敬道:“白骨殿主有何吩咐?” 白骨夫人道:“我以白骨令命令你们二人,与我等合力,围杀此人!” “谢依来遵命。” “杨花儿遵命。” 两人各自闪身到青衣人左右侧后方,将他的退路封死。 白骨夫人将白骨令收起,向青衣人微笑道:“现在,该你做出选择了,是生,还是死?” 被五位高手围在中央,青衣人并未显现出半分慌乱,仍波澜不惊地站在那里,缓缓说道:“蜃楼在江湖上招揽了许多奇人异士,而这些人大都是倨傲不逊之辈,不易约束,为了让他们配合九殿行事,蜃楼楼主命人为九位殿主各自打造了一枚专属令牌,好来约束那些不安分的人。可我听说,这些令牌后来又被收回了,为什么白骨令还在你的手上?” 白骨夫人道:“你一个青衣楼的杀手,对蜃楼的了解未免太多。” 青衣人道:“你莫忘了,青衣楼作为一个杀手组织,也有自己的情报网。” 白骨夫人将视线转向谢依来,道:“你在那里咬牙切齿,一定是因为我手里的白骨令,让你失去了夺取亵衣的好机会,既然这样,就由你来告诉他,我手上还有白骨令的缘由吧。” 谢依来清了清嗓子,道:“当初楼主一共命人打造了九枚殿主专属令牌,因为有几位殿主过渡依赖令牌,甚至还有个别殿主用令牌来做些不合蜃楼规矩的事,楼主知道后,就把他们几位的令牌都收走了。现在尚有三枚殿主专属令牌,还在对应殿主们的手中。这白骨令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说完,谢依来又瞥了白骨夫人一眼。显然,他也没有想到,白骨夫人手里居然还有白骨令。 青衣人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倒是我失算了。” 白骨夫人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将是你人生中最后一次失算。” 青衣人道:“如果你们不快点动手来杀我的话,意外很快就会出现。” 白骨夫人道:“死到临头,你还有心思说笑?” 青衣人道:“我并没有在说笑。” 白骨夫人抬剑指向青衣人,道:“把你的青铜面具摘下来,我想看看你这个胆大包天的青衣楼杀手,究竟长什么样子。” 青衣人道:“我不太喜欢以真面目示人,你最好也不要强求我,把我逼急了,我原地自爆,溅你们一身血。” 杨花儿听了这话,掩口笑了起来,道:“我喜欢这个风趣的男人,把他交给我来处置,怎么样?” 白骨夫人道:“他是一个很危险的人,你千万莫要被他故意伪造出来的表象给欺骗了。” 杨花儿道:“再危险的男人到了我这里,也只有摇尾乞饶的份儿。我驾驭男人的本事,你还不放心吗?” 白骨夫人道:“这不是放心不放心的问题,这个人知道的太多,绝不能留活口。” 青衣人笑了笑,道:“你们以为人多就可以打败我?太天真了!我会东瀛忍术,只要我想,随时可以再分出两个我来,与我的本体并肩战斗,你们信不信?” 魍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看把你能的,还东瀛忍术,说得跟真的一样。我也不用你分两个,你要是能再分一个出来,我就把手里这两把刀都吞下去,再给你跳一支水袖舞,怎么样?” 青衣人道:“好是好,就怕我分两个出来,你跟我耍赖不认账。” 魍魉道:“谁耍赖谁是小狗。” “好,就这么说定了,谁耍赖谁是小狗。” 青衣人将干将莫邪双剑插在地上,结了一个奇怪的手印,大喝道:“忍法·影分身之术!” 话音甫落,青衣人周身突然爆出一团白色烟雾,瞬间将周围众人湮没。 众人怕烟雾有毒,纷纷倒掠开去,远离烟雾站住,严阵以待,以防青衣人趁机脱走。 一阵风来,吹散了大半烟雾,白骨夫人等五人,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只见薄雾中站着三个戴青铜面具的青衣人,背对背呈三角站位,身材装扮完全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有一个仍保持之前结印的手势,另外两个手里各持一柄剑。 “我滴个乖乖!这龟孙真会分身术!” “这怎么可能!” “假的吧!” “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见鬼!” 看着五个目瞪口呆的人,那结手印的青衣人似乎很满意,将干将莫邪双剑从地里拔出来,拿莫邪剑向魍魉一指,道:“吞刀子就不用了,这么残忍的表演,我看不下去。水袖舞嘛虽然没看过,听起来还不错,请吧。” 第一千五百五十二章 影分身之术 青衣人居然会使分身术! 这在魍魉看来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她已不知揉了多少次眼睛,可不论她怎样揉搓,目中所见,都是三个人。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叫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分身术,一定是你使了障眼法来迷惑我们!这两个人绝不可能是真的!” 分出来的那两个青衣人齐声道:“我们是真的。” 白骨夫人杨花儿魑魅三人都惊得呆了。 谢依来愕然道:“我滴个乖乖,连声音都一样,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魍魉哼了一声,道:“都是迷惑人的障眼法,我才不信你会什么分身术。还有啊,刚才发声的是你,我都看到了,你休想骗我!” 青衣人拿手肘撞了撞那两个分身,道:“她说你们两个不是真的,这样好了,你们两个去跟谢兄和杨姑娘过过招,让他们两个代为验明真假吧。” 那两个青衣人同时掠出,一个挥剑攻向谢依来,一个挥剑攻向杨花儿。 谢依来与那持剑青衣人过了十来招便大叫起来:“奶奶的,撞邪祟了!这个是真人!” 杨花儿也叫道:“我这个也是真人!” 魍魉低头暗想:“这怎么可能!怎么会凭空多出两个人来?难道这世上真有人会使分身术?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见魍魉低头不语,青衣人笑了笑,道:“刚才是谁说耍赖的是小狗来着?” 魍魉抬起头来,拿眼镜瞪着他,道:“是我说的,怎样?” 青衣人道:“不怎样,就是想问问你,是想跳水袖舞给我看,还是想当小狗呢?” 魍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白骨夫人死死盯着青衣人,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青衣人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杀死你们的实力。我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再分几个我出来,也能随意将你们三人置于死地。现在,把堕天族的秘术交给我,我给你们一条活路;不然,我可要下杀手了。”持干将莫邪双剑,一步一步向前逼近。 白骨夫人与魑魅魍魉都受了重伤,三人见青衣人会使分身术,知道打不过他,也不上前白费力气,只是不住倒退。 魍魉道:“你要是还想看水袖舞,就不要再靠近了!” 青衣人道:“会跳水袖舞的很多,但修习过堕天族秘术的却凤毛麟角,孰轻孰重,我还是能分清的。” 白骨夫人见暗夜幽灵犬就在不远处山坡上,忙将它唤了过来,又向魑魅魍魉道:“不要与他纠缠,快走!” 三人转身飞逃。 青衣人哪肯让她们走了,提剑去追。 白骨夫人见青衣人来得太快,忙挥动白骨双剑,将他截下,让魑魅魍魉先走,自己边打边向暗夜幽灵犬那边靠近。 暗夜幽灵犬速度极快,眨眼工夫已蹿至近前,魑魅魍魉先后纵到它的背上,齐声喊道:“姐姐快上来!” “我让你们走了吗!” 青衣人将双剑抛向空中,飞身纵起,接住双剑的刹那,人剑合一,道:“剑绘·江山如画·一抹嫣红!”剑光化作两道飞虹,向白骨夫人激射而去! 刹那之间,风起树摇,叶飞漫天! 白骨夫人骇然变色,不敢藏拙,使出目前所能用出的最强剑式,挺剑相迎! “叮——” 四剑轰然相撞! 青衣人道:“吾要失态了!” 一圈气浪自两人中心迅速向外扩散,周遭树木如遇狂风,尽遭摧折! 白骨剑双双折断,白骨夫人口喷血雾,倒摔出去! “姐姐!” 魑魅伸手接住迎面摔过来的白骨夫人,魍魉急忙拍打暗夜幽灵犬,叫道:“快走,快走!” 暗夜幽灵犬疾风般冲了出去! 青衣人提剑在后紧追不舍,奈何暗夜幽灵犬速度太快,追了一程,没有追上,无奈只能放弃。 青衣人停下脚步,站在那里,遥望着暗夜幽灵犬消失的地方。 过不一会儿,那两个青衣人分身也追了过来。其中一个道:“她们三个都逃走了?” 青衣人点了点头,道:“谢依来杨花儿解决掉了没有?” “没有。”那人摇了摇头,“他们两个见白骨夫人逃走,也都跟着逃了。” 另一个人将青衣人的剑鞘交过去,道:“老大,你别怪我多话,你这么玩,什么人吓不走,还影分身之术,也亏得他们站得近,被烟雾迷了眼,我俩才趁机蹿了进去,要是他们站得再远一些,我俩没机会过去,你这脸可就丢大了。” 青衣人接过剑鞘,将干将莫邪收入鞘中,道:“我又没露脸,他们知道我是谁,最多不过是丢青衣楼的脸。不过话又说回来,刚才你俩有没有看到他们五个那副惊愕的表情?哈!真是愉悦啊!” 那人笑了笑,道:“老大,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白骨夫人一定会走这条路?” 青衣人道:“这条路平坦且偏僻,周边没有人家,是他们的人走得最多的一条路。如果白骨夫人能活着从白骨殿逃出来,一定会选择熟悉且偏僻的路走,而这条路一定是首选。” “可惜了。”那人叹息了一声,“要是早知道她们会从这里过,多带些人来,提前布置一下,兴许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青衣人道:“其实,我一直觉得她死在白骨殿的可能性更大。她能活着逃出来,我也很意外。本是想路过这里,顺便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她们又来了两个帮手。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那人道:“老大不是常说人定胜天吗,这会儿怎么又说起天意了?” 青衣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道:“在青衣楼内有资格翻阅秘藏卷宗的,除我之外还有八个人。那八个人中或许有一个,甚至多个已经成为了蜃楼的眼线,派信得过人盯紧了,一旦发现谁与蜃楼的人有所往来,格杀勿论!” “是。” “是。” 青衣人挥了挥手,一阵风过,身后两人都消失在了原地。 青衣人摘下了青铜面具,拿在手里盯着看了一会人,喃喃道:“好戏要开始了。” 第一千五百五十三章 不能确定 黄昏。 夕阳斜照香山小院。 云天行正在静室内弹琴,红眼乌鸦突然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在琴桌上,扑扇着一对翅膀叫道:“小媳妇来了,小媳妇来了……” 云天行在它小脑袋上弹了一指,笑道:“小媳妇也是你叫的?” 红眼乌鸦叫道:“爷爷别打我,我错了。” 云天行摸了摸它的小脑袋,道:“乖。” 不一会儿,红漪端着食盘走了进来,红眼乌鸦立刻扑扇着翅膀叫道:“生娃,生娃……” 红漪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故意冷下脸来说道:“再这样口无遮掩,我就把你炖成鸟汤给他补身子。” 红眼乌鸦听了这话,双翅一振,从窗口飞走了,口里还叫道:“不鸟汤,不鸟汤……” 红漪将食盘放到云天行面前,笑说道:“这小东西真是成精了,刚才包神医在教丁玲认草药,丁玲把白薇认成了白前,它就在一旁说‘你个笨蛋,这是白薇,’叫丁玲拿扫帚赶得满院子跑,才一会儿不见,竟跑你这里来了。” 云天行喝了两口人参乌鸡汤,道:“你刚才说包神医在教丁玲认草药,是怎么一回事?” 红漪在琴桌旁的垫子上坐下,道:“我看你整天忙着跟管先生学琴,就没告诉你。就在前几日,丁玲已拜包神医为师,成了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现在每天都在跟包神医认识药草,学习医术。” 云天行给红漪倒了一杯温茶,道:“包神医怎么会突然收丁玲为关门弟子?” 红漪捧起茶杯,道:“不是包神医要收丁玲,是丁玲主动要拜师的。她说包神医不可能一直跟着咱们,要是哪一天离开了,咱们生病受伤,还要另外请医,麻烦不说,还未必有包神医那样高明的医术,所以就想要把包神医的本事都学过来。” 红漪呷了口茶,继续说道:“起先丁玲去找包神医拜师,包神医死活不肯收。丁玲缠了好些日子,都没有用,后来还是谢大哥教了她一番话,她又说给包神医听,包神医才肯收她做关门弟子。” 云天行道:“哦,不知谢大哥教的是什么话?” 红漪道:“大概就是说包神医年纪大了,要是有个好歹,一身本事就得失传于世,还说会有很穷苦人因看不起病而丧命,总之就是这一类的说辞。”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包神医脾气虽怪,但那颗医世仁心,实在令人钦佩。有他老人家亲自教授,要不了多久,丁玲又得多一个‘小医仙’的称呼了。” 红漪笑道:“既是小厨娘,又是小医仙,吃饭看病一人包揽,谁要是能娶到她,一定是上辈子积了厚福的。” 云天行笑道:“可不是嘛。” 红漪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要我说,趁别人还没发现她是块宝,你近水楼台先得月,抢先把她娶回家,怎么样?” 云天行放下筷子,道:“红漪,你别这样说。我一直把丁玲当妹子看待,从没有过别的念想。” 红漪道:“你别多心,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并不是在争风吃醋。我不能生养,你没有嫌弃我,还答应要娶我,我已经很高兴很知足了。你待我这样好,我怎么能让你们云家断了香火呢。丁玲是身边的人,什么脾气都摸得着,我也放心。你再把她也娶了,让她多给你生几个娃,我不怪你。” 云天行道:“你能不能生养现在还不能确定,就算你不能,我也不会再娶。还有,你别总费心去想这些事,好好调理自己的身子才是正理。” 红漪撇了撇嘴,道:“你总说还不能确定,还不能确定,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确定嘛。” 云天行搔了搔头,道:“我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现在时局动荡,又有蜃楼暗中虎伺,要是不小心那个……那个,总觉得不太好。” 红漪垂下头,红着脸道:“可总不能确定,我心里就像吊了十五桶水,七上八下的,总不是那么回事。就算不小心那……那样了,又能怎样呢?总不能因为时局动荡,有蜃楼存在就……就……就断了香火吧?你看看人家,该怎样还怎样,不一样好好的,就你事儿多。” 云天行忍不住笑道:“红漪,你这是在教训我吗?” 红漪把头一扭,嗔道:“谁让你总不能确定了,就教训你。” 云天行正要说什么,突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便见柳蕙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道:“小哥哥,不好啦,老妖婆又找上门闹事来啦。” 云天行站起身来,道:“哪个老妖婆?” 柳蕙道:“就是那个太白雌燕啊,不然还能是谁。” 红漪变色道:“她又来这里做什么?” 柳蕙道:“我怎么知道她要做什么,我又不是老妖婆。不过,她喊说要小哥哥给她一个交代,不然就与云门势不两立,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我光顾着看热闹了,没往心里记。” 云天行道:“她人在哪里?” 柳蕙向外一指,道:“就在香山小院外面,我过来的时候还在打呢,我看他们打得凶,怕出人命,就赶紧过来告诉……” 话未说完,云天行与红漪先后蹿了出去。 “喂,人家还没有说完呢!” 柳蕙跺了跺脚,也跟了出去。 云天行才出香山小院的门,便见石径侠等人围着燕秋萍在打,忙喝道:“都住手!” 云门众人见门主到了,忙都停了手,向后退开。 云天行走上前,看了看云门众人,又看了看满面怒容的燕秋萍,道:“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燕秋萍冷笑一声,道:“云少主,事到如今,你还要跟老婆子装傻吗?哼,老婆子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想不到竟也做这等鸡鸣狗盗、卑鄙无耻之事,实在有辱云巅那不朽盛名!” 石径侠按刀上前,冷冷道:“燕婆子,说话放尊重些!我们门主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做不出你说的那些事来,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还有,方才石某已给你留过脸了,别给脸不要脸!” 第一千五百五十四章 情书 燕秋萍冷眼觑着石径侠,道:“白三刀,你们侠客帮好歹也曾是名震江湖的大帮派,自从你接任了帮主之位,侠客帮一日不如一日,最后居然要靠并入他方势力来苟活,要是前任汪老帮主知道你今日所为,九泉之下可未必能够瞑目呀!” 石径侠微眯眼眸,用大拇指顶住刀锷,冷声道:“燕婆子,我最后再说一次,掉头离开,刚才的话我就当没有听到,再这般胡搅蛮缠,崆峒山将会是你的埋骨之地。” 燕秋萍冷笑一声,道:“论资排辈,你白三刀还得管老婆子我叫一声师叔。莫说是你,就是汪老帮主在这里,见了老婆子也得客客气气的。你一个败门之徒,怎么敢对老婆子无礼!” 刀光一闪,石径侠的刀已夺鞘而出,向燕秋萍劈了过去! 好快的一刀! 云天行脚步一动,出现在了两人之间,只用两指轻轻一夹,便将石径侠这一刀给接下了,道:“石堂主莫要动怒,燕前辈是冲我来的,我来与她说开便好。”说罢,松开石径侠的刀。 石径侠收刀入鞘,道:“门主,这燕婆子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你跟她说,她只会拿身份压你,根本说不通。上一次她当众大闹,害得……这次又来闹事,若传扬出去,不知道的还当我们云门好欺负呢。” 柳蕙看热闹不怕事大,道:“就是,就是,老妖婆晚年丧偶,脾气臭又没朋友,只能来找小哥哥你的麻烦,好排遣寂寞。小哥哥你要是再纵容她,你们云门的脸可都要叫她给丢尽了。” 云天行道:“你别在这里瞎胡闹,去找你哥玩去。” 柳蕙道:“我哥那个没良心的,讨了媳妇忘了妹子,我才不和他玩哩。我就要留在这里,看你们围殴老妖婆。” 听柳蕙一口一个“老妖婆”,燕秋萍心中恼火,冷笑了一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个没教养的死丫头,怎么,你还在这里啊,是没找到婆家把自己嫁出去,还是没人要你啊?” 柳蕙道:“哪个说没人要我,我跟你说,想要我的人能从这里排到月亮上去,不像你个老妖婆,长得丑,满脸皱,脾气还贼臭,怪不得燕十八短命,都是叫你克的!” “你找死!” 燕秋萍怒不可遏,飞身一剑向柳蕙疾刺而来! 柳蕙身法灵活,闪身避开这一剑,与燕秋萍擦身时,在她身上一摸,手里多了一封书信,见信封上有“致吾爱”三字,便吵着要拆封念信。 这是燕十八年轻时写给燕秋萍的一封情书,燕秋萍当时深受感动,就将这封书信好好保存了下来。自燕十八离世后,她一直将这封信贴身收藏,生恐遗失。现在信被柳蕙偷摸拿去,还要当众念信,燕秋萍如何肯依? “死丫头,把信还来!” 燕秋萍怕误伤信笺,先收了剑,才去追柳蕙。 柳蕙总往人群里钻,燕秋萍捉不到她,急得跳脚大骂起来。 柳蕙见她不再追来,忙抽出信封里的花笺,念道:“啊!我的燕,你是……”才念到这里,花笺便被云天行给夺了,柳蕙叫了声“小哥哥”,连信封也被夺了。 柳蕙立刻鼓起腮帮,道:“小哥哥,你真是的,老妖婆来这里无事生非,我帮你教训她,你不谢我就算了,还夺信,你……你真是气死个人啦。” “你别给我添乱就谢天谢地了,我还用你帮吗?” 云天行折起信笺,塞回信封,送还到燕秋萍面前,道:“柳蕙孩子心性,一时贪玩,才拿了前辈的信,希望燕前辈不要怪她。” 燕秋萍一把将信封夺过来,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破损,小心收入怀中,冷着脸说道:“云少主,你大可不必虚情假意,老婆子再不济也虚度了这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你表面一套,背里一套,别人看不出来,还能瞒得过老婆子这双眼?哼,小小年纪耍这些心机,小心以后自食苦果!” 听燕秋萍说话毫不客气,红漪有些生气,过去挡在云天行身前,道:“燕十八因我而死,我中了你一剑,已经不能再生育,也算是受到了惩罚。你我的恩怨已经当众算清,你又平白无故地到这里来胡闹什么?就算你看我还活着,心怀怨气,也该来找我,却去说他做什么?他一生光明磊落,舍己为人,何曾亏待过谁?又几时做过见不得人的事?燕前辈,你可以说我,但我不许你说他!” “红漪,别说了。” 云天行伸手去拉红漪,红漪只是不肯退后,仍道:“他谦逊敬老,那是他的品德,不该成为你们欺辱他的理由!” 云天行道:“我看燕前辈这次是冲我来的,应该不是因为上次那件事。” 他怕燕秋萍对红漪不利,还是将红漪拉到了后面,向燕秋萍道,“晚辈这段日子一直待在香山小院养伤,只偶尔离开过几次,也并未走远,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前辈,还请前辈明言。” 燕秋萍冷笑道:“你自己做的好事,现在反倒来问我?” 石径侠走到云天行身旁,附耳说了几句,云天行听了,立刻皱起了眉头,道:“燕前辈一定是弄错了,晚辈从未派人去过太白峰,更没有让人去掘燕十八前辈的坟,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燕秋萍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摸出一个钱袋,将里面的银钱倒在地上,又将头上一支银簪,手腕上一个玉镯子褪下来,与银钱放在一起。 云天行道:“燕前辈这是做什么?” 燕秋萍站起身来,道:“云少主既然不认,老婆子无话可说,唯有死战!但在动手之前,想麻烦诸位一件事。若谁还有一丝怜悯之心,希望战后能将老婆子的尸身运回太白峰,与我那口子合葬一处。银钱我已经放在地上了。这些散碎银子差不多还有个七八两,再加这一支簪,一个镯子,应该够用了。” 她说完便拔剑出鞘,随手挽了个剑花,道:“太白雌燕燕秋萍,请教云少主高招!” 第一千五百五十五章 夜猹 燕秋萍拔剑请招,云天行不想与她动手,向后退了两步,道:“燕前辈说是云门的人掘了燕十八前辈的坟,可有什么凭证吗?” 燕秋萍道:“云少主这是在跟老婆子耍赖吗?” 云天行道:“晚辈只是想知道更多的信息,好帮忙找出真正的掘坟者,为了燕十八前辈,也为了晚辈自己的清白。” 燕秋萍道:“云少主,你赖不掉的。那日我离开崆峒山后,便直接回了太白峰。先去我那口子的安息处走了一遭,谁知正遇到几个蒙面贼,在那里掘我那口子的坟。我又惊又怒,忍不住大喝了一声。那几个贼人听到喝声,见我站在那里,慌忙撇下工具跑了。” “我托一个认识的农夫帮我那口子填坟,我自己则去追踪那几个贼人。追了半日,没有追上。看看天色已晚,便就近找了家客栈借宿,顺便跟店里的伙计打听那几个人。那伙计便说半个多时辰以前,是有那么几个人进了店,不过并没有留宿,只要了些吃的带走了。那伙计还学了那几个人的话,因此我才知道他们是云门的人。” 说到这里,燕秋萍冷笑了一声,道:“云少主身为云门的门主,理应知道这件事才对呀。” 云天行道:“不瞒燕前辈,晚辈对此事确实不知情,也许是门下人自作主张,待晚辈查问清楚,再给燕前辈一个满意的答复,也希望燕前辈能多给晚辈一些时间。” 燕秋萍道:“云少主是门主,没有云少主的命令,谁会私自去做这种事?依老婆子看,也不必查了,就在兵刃上见个分晓吧!”唰的一剑,向云天行疾刺过去! 云天行闪身避开,道:“燕前辈莫要动手,有话好好说!” 燕秋萍从太白峰一路赶到这里,气了一路,早已怒火塞心,失去了理智,哪里还听得进劝言,只是追着云天行不放,而且招招下杀手。 云天行一味躲闪,并不还手,众人想上去帮忙,却都被他喝退了。 柳蕙怕云天行吃亏,喊道:“小哥哥,你等着,我去给你拉帮手。”转身跑进香山小院,把叶孤鸾和茶叔都叫了出来。 茶叔拿茶葫芦向场内一指,对柳蕙说道:“这就你说的命在旦夕?” 柳蕙道:“老妖婆动了杀心,小哥哥又不还手,万一中了老妖婆的剑,非死即伤,可不就是命在旦夕嘛。” 茶叔喝了口茶,道:“莫说她一个,就是再来一个她,联起手来,也不是狗云的对手。” 抱剑在旁的叶孤鸾点了点头,道:“不错。” 柳蕙道:“喂,我叫你们两个出来,不是让你们来看热闹的,上去帮忙啊,帮忙懂不懂?” “敬帮忙。” 茶叔举起茶葫芦,又喝了一口茶。 柳蕙见茶叔全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又向叶孤鸾道:“他这个叔是假的,你这个叔是真的,你忍心看着自己的侄子受人欺负吗?” 叶孤鸾道:“他已不再是个孩子了。” 柳蕙道:“可是他不还手啊!” 叶孤鸾道:“天行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孩子,他不还手,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盲目干预,反倒让他为难,还是让他自己解决吧。” 茶叔笑道:“天猫,狗云未过门的媳妇都没说什么,你在这里大呼小叫,不觉得僭越了吗?” “我懒得理你!” 柳蕙把头一扭,哼了一声,直接走开了。 叶孤鸾转头看着茶叔,道:“你为什么总叫她天猫?” 茶叔道:“她不就叫天猫吗?” 叶孤鸾道:“柳天猫?” 茶叔举起茶葫芦,道:“敬柳天猫。” 王二狗舞着单刀从香山小院冲了出来,大叫道:“狗爷我听说有个不要命的女人要杀云大哥,简直岂有此理!云大哥,你只管去一旁观战,看小弟我用我那开天裂地碎寰宇的绝世刀法,叫这女人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他狗爷,天外还有他狗爷!” 柳蕙见王二狗舞刀奔来,满面杀气,忙迎了上去,笑道:“想不到这关键时刻,还得靠你。” 王二狗拿大拇指在鼻子上一抹,得意道:“狗爷我连天王老子都不怕,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好怕的。那个不要命的女人在哪里,你只管指出来,看狗爷我不降了她。” 柳蕙向燕秋萍一指,道:“不就在那嘛,你看不到?” 王二狗满面杀意顿消,眨了眨眼睛说道:“那个老太婆就是?” 柳蕙道:“不然呢?” 王二狗摸了摸光头,道:“哎呀,红雀姐姐要我帮她提水,我怎么给忘了呢。”收刀入鞘,转身跑回香山小院去了。 柳蕙跺了跺脚,咬着银牙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呀!” 茶叔歪头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叶孤鸾,低声道:“瓜鸟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要跟别人说啊。” “不说。”叶孤鸾道,“看在你请我喝酒的份上。” 茶叔仰头看着天边的云霞,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对你们姓叶的格外有好感,你说我在失忆之前会不会也姓叶啊?” 叶孤鸾道:“有可能。” 茶叔道:“如果我也姓叶的话,会叫叶什么呢?” 叶孤鸾想了想,道:“你这么爱喝茶,名字一定叫夜猹。” “叶茶……嗯,这个名字真不错,我喜欢。”茶叔念叨了一会儿,又道,“可如果名字有三个字呢,又该叫什么?” 叶孤鸾道:“这还不简单,再加一只猹就是了,叫夜猹猹。” 茶叔搔了搔头,道:“什么时候茶要用只来衡量了?” 叶孤鸾道:“口误。” 茶叔道:“他们那些小辈叫我一声茶叔,尚可接受,你只比我小几岁,叫我茶叔未免奇怪,以后你就叫我叶茶好了。” 叶孤鸾道:“夜猹。” 茶叔道:“在。” 叶孤鸾道:“夜猹。” 茶叔道:“在呢。” 叶孤鸾道:“夜猹。” 茶叔道:“叫一遍还不够?” 叶孤鸾道:“你叫了我那么多遍,我不多叫你几遍,总觉得亏了。” 茶叔笑了笑,道:“看来你也很喜欢叶茶这个名字啊。” 叶孤鸾道:“我的确非常喜欢夜猹这个名字。” 茶叔举起茶葫芦,道:“敬叶茶。” 叶孤鸾道:“敬夜猹。” 第一千五百五十六章 杖脊(一) 自白骨殿被破至今已过去了十余日,仇涯子卓君来还是没有半点音讯。奎狼红雀飞鹏三人外出打探消息归来,见香山小院外站了一大群人,又见燕秋萍提剑追杀云天行,都不禁吃了一惊。 红雀道:“出什么事了?” 奎狼弹出钢爪,道:“管他什么事,云少主对咱们有救命之恩,燕婆子要杀他,咱们怎能坐视不理?” 飞鹏道:“一起出手,将燕婆子擒下。” 三人正要动手,文墨赶忙过来拦住,道:“三位且慢动手,方才门主已下过命令,不许任何人插手帮忙,请三位见谅。” 文墨又将事由大概说了一遍,三人听了,自不好再出手。 这里的事早有崆峒弟子报到了桓温那里,桓温不知内情,听说有许多人聚集在香山小院外,还当出了大事,慌忙赶过来,问明情由,便向燕秋萍道:“燕家妹子,且请收手!云少主行事素来光明磊落,怎么可能会派人去做那种事,一定是误会了。看在桓某这点薄面上,快些住手吧。” 燕秋萍追了云天行这一会儿,一剑都没有伤到他,甚觉羞愧,早有罢手之意,奈何初时信心满满,现在收手,未免丢人,正两头为难,突听桓温说了这番话,也算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当即收剑退开,道:“就给桓老先生这个面子。” 谢岚忙跑到云天行身旁,低声道:“门主,非是我故意说人短处,我看这事儿像极了吴副门主的作风,不如先把他叫过来问一问,若真是他,叫他给燕婆子认个错,赔些银钱,这事儿也就下去了,不必惊动大家。” 云天行低声道:“我跟谢大哥想到一块去了,要说云门里有还一个人能做出这种事,那一定就是吴英雄。我之前还在纳闷,这些天怎么都不见吴耻,一定是被他派去太白峰了。”命人去叫吴英雄。 过不一会儿,吴英雄来到这里,看了满面怒容的燕秋萍一眼,没有理会,径直走到云天行那里,笑嘻嘻道:“爷爷找我?” 云天行轻声道:“你是不是暗地里让人去掘燕十八的坟了?” 吴英雄道:“是啊,怎么了?” 云天行道:“你还怎么了,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可真是胡闹,再怎么说,燕十八人都已经死了,死者为大,这个道理你不懂?” 吴英雄道:“这个道理我当然懂,但归根结底,整件事都是因他而起,要不是他拈花惹草,哪会闹出这些事来。他造下这许多恶业,想一躺了之,我偏不叫他安生!爷爷放心,我吴英雄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连累云门。” 吴英雄走到燕秋萍面前,道:“燕十八的坟是我让人掘的,我们门主并不知情。你要找人算账,只管来找我,别撒泼耍赖,胡乱缠人。” 燕秋萍气得浑身战栗,拿剑指着吴英雄,道:“好,你承认便好!今日老婆子就是拼上这条性命,也要叫你身首异处!”唰的一剑,向吴英雄刺了过去。 吴英雄向后跳开,指着骂道:“你这是非不分的恶婆子,人家敬你,是人家和气,你还真当天地上下,唯你独尊了?你男人拈花惹草你不管,人家仗义出手,你们反倒拔剑相向,也幸亏燕十八死得早,要是遇上我,不把他大卸八块,我就不叫吴英雄!” 燕秋萍怒不可遏,飞身挺剑,直向吴英雄杀去! 吴英雄也不甘示弱,拔了佩刀,与她斗了起来! 两人一个使刀,一个使剑,你来我去,打得难解难分。 云天行怕闹出人命,喊话劝止,却没人听,只得跳到两人中间,先夺了吴英雄的刀,又抢了燕秋萍的剑,分别掷出战圈,钉在远处树上,提气喝道:“我再说一遍,谁再动手,我就对谁不客气!” 云天行挡在两人中间,一双眼瞳已完全变成了金色,衣袍无风自动,显然已动了真怒。 两人见他这样,都不敢再上前。 云天行道:“谢大哥,辱人尸骨者,按门规当如何惩处?” 谢岚道:“门规里暂时还没有相关的条例。” 云天行道:“那就现在加进去,辱人尸骨者,杖脊八十。去取棍棒和长凳来。” 早有人去取来一条长凳摆下。 云天行向燕秋萍道:“燕前辈觉得这处罚可还行吗?” 若依照燕秋萍的性子来,谁若掘了燕十八的坟,她非要将掘坟者杀死才肯罢休。只因她错怪了云天行,自觉心里有愧,才迁就了他,道:“这样很合理。” “那便好。” 云天行接过棍棒,交到吴英雄手里,道:“你来打。” 吴英雄一愣,道:“我打?打谁?” 云天行道:“打我。” 吴英雄道:“燕十八的坟是我让人掘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要打你?” 云天行道:“我是云门的门主,门下人做出这种事,是我管教不严,最是该打。这是其一。其二,你是为我出气,才做出了这种事,我替你挨这八十杖,理所当然。”说着已经将上衣褪下,趴在了长凳上。 “动手吧。” 吴英雄慌忙过来搀扶,道:“爷爷,你别这样,是我错了,我趴在这,你来打我吧。” 云天行喝道:“废话少说,速速动手!” 红漪也过来扶,道:“你身上还有伤,怎么能再挨打?就算非要打,先记下,等伤好了再打也不迟。” 云天行道:“法不严,何以令天下?莫说身上有伤,就是只剩一口气,该打的也要打!” 桓温上前道:“云少主,莫怪桓某多嘴,不论是哪一方势力,都是谁犯错谁受过,哪有代为受罚的道理。要是都似云少主这般,各方势力的头领不都该拉出去千刀万剐了?” 石径侠道:“桓老先生所言不差,这事儿是吴副门主做得不好,打吴副门主就对了。他膘肥体壮,打上八十棍,不但罚了过,还能减肥去脂,岂不两全其美?” 众人都说是。 云天行道:“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因为我是门主就徇情枉法。请诸位都退后。吴英雄,你还愣着做什么,打!” 第一千五百五十七章 杖脊(二) “呼——” 吴英雄抡棍打在了云天行背上。 云天行感觉棍上没有力道,知道吴英雄故意不使力,便喝道:“力道太轻,不算!重新用力打!” 吴英雄握紧棍棒,加力又打了一棍, “不算!” “不算!” “不算!” 吴英雄的手在发抖,额上已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咬紧牙关,狠狠打了一棍。 云天行道:“这还差不多,就保持这个力道继续打。” “呼——” “呼——” “呼——” …… 棍棒打在云天行身上,疼在红漪心里,这才打了不到十棍,她的眼睛里已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用手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但喉头却早已哽咽。 终于,在打到第十五棍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何绣衣不忍让她继续看下去,将她拥入怀中,轻抚她的长发,聊作安慰。 燕秋萍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天行的背,她看的不是棍棒留在他背上的血印,而是他那满背的伤疤。 她简直无法想象,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燕秋萍的视线在疤痕之间快速跳跃,她似乎想通过这些痕迹来了解他的过往,但当她的视线移到他的右肩时,她就像被闪电击中一样,突然打了一个激灵。 那里也有一道伤疤,而且是出自她手。 他为了守护他的女人,用身体挡下了她的剑,从而留下了这道疤痕。 如果他身上的每一道疤痕,都是他为别人留下的,那他究竟守护了多少人? 她已不敢再想下去。 旁边的报数者已数到了四十二。 他已被打了四十二棍。 每一棍都在他背上留下了一道深红的血印。 他的背上已渗出了血,但他咬着牙,一声都没吭。 燕秋萍已不忍再看下去,她垂下头,紧紧攥起拳头。 当报数者数到五十的时候,她再也忍耐不住,一个箭步蹿了出去,握住了吴英雄正要打下的棍棒,道:“够了!” 云天行道:“不够,还有三十棍没打。” 燕秋萍道:“云少主,我且问你,你方才说辱人尸骨者杖脊八十,是也不是?” 云天行道:“是。” 燕秋萍道:“那伙人只是挖开了坟,甚至都还没有挖到棺木,更谈不上辱尸。你照辱尸来打,便是违背了云门的门规。你身为云门的门主,理当带头遵守门规,不是吗?” 云天行道:“这……” 燕秋萍道:“毁人坟墓,对逝者不敬,打四十杖都已太多,云少主受了五十杖,已经超出太多了。”又向吴英雄道:“惩罚已毕,往日仇怨一笔勾销,还不快扶你们门主起来!” 红漪丁玲等人早已抢过去将云天行扶起来了。 吴英雄撇下棍棒,向燕秋萍深深一拜,道:“多谢前辈宽恕,他日吴英雄必亲到太白峰燕十八前辈坟前拜伏请罪。” 燕秋萍冷笑道:“你还是别去了吧,我怕你一时性起,再把我那口子的坟给掘一遍。” 吴英雄苦笑道:“今日诲教,终身不敢忘,怎敢再做那样的事。” 燕秋萍叹息一声,道:“我这辈子就没真心服过谁,但对云少主却是心服口服。说句不要老脸的话,真想再多活个几十年,看看他未来究竟能成长到什么地步,可惜岁月不饶人呢。”摇了摇头,悄然离开。 燕秋萍正行之间,突听一个声音在后面喊道:“燕前辈请留步。” 她回头看了一眼,见红漪追了上来,有些意外,便立住脚等她。 红漪跑到燕秋萍面前,先将她的剑还给了她,又将一个钱袋递过去,道:“这里面装的都是前辈刚才放在地上的财物,前辈走得急忘带了。” 燕秋萍见红漪眼眶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心中略感愧疚,接过钱袋,看也不看便收了起来,道:“你独自过来这里,难道就不怕我一剑把你杀了?” 红漪道:“燕前辈会吗?” 燕秋萍道:“不好说。” 红漪道:“不好说是会还是不会?” 燕秋萍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自我用断剑伤你之后,你们两个有没有同房过?” 红漪道:“燕前辈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燕秋萍道:“你只管老实回答我,其他的不要多问。” 红漪道:“他受伤的那几日,我需要照顾他,在他的房间里睡过几日,后来就分开了。” 燕秋萍道:“我说的同房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我是问你,你有没有跟他做过夫妻间的那种事?” 红漪听了这话,唰的红了脸,忙摇手道:“我们没有那样过,一直都没有。之前住在他那里,只是为了方便照顾他的伤势,并没有别的心思,而且当时还都是分床睡的,并没……没有那种事。” 燕秋萍道:“没有就没有,你脸红什么?” 红漪道:“前辈突然问这种事,还不兴人家脸红了啊!” 燕秋萍道:“我问你那件事,是想要告诉你一个道理:女人一定要懂得爱惜自己。在他真正把你娶过门之前,一定不能跟他做那种事,知道吗?” 红漪道:“燕十八前辈是因我而死,前辈你应该恨我不是吗?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这些?” 燕秋萍道:“我是应该恨你,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唉,大概是老糊涂了吧。”见云天行还站在那里往这边看,知他不放心红漪独自过来,便道:“我还有事要办,不与你多说了,这就告辞。你莫要忘记我方才说过的话。”不等红漪回话,便急匆匆走了。 目送燕秋萍远去,红漪回到云天行身边,扶他回去香山小院。 就在众人离开后不久,一株大树后现出一个黑袍鬼面人,他望着香山小院的大门,喃喃自语道:“云天行挨了杖打,短期内行动不便,正是行刺的好时机,待我把这个消息报上去……”感觉有人在肩上拍了一下,回过身来,见一个白衣女子正在冲自己微笑。 “你……你是谁?” “你连本小姐都不认识,这些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你听好了,本小姐正是顶级贤妻白茉莉。云天行是本小姐相中的男人,你敢打他的主意,本小姐可是不会放过你的哦!” 那黑袍鬼面人忙去拔剑,白茉莉在腰上一摸,唰的一声,那黑袍鬼面人的脖子上已多了一圈血线。 白茉莉甩干剑上血迹,将束衣剑收起,迈着欢快的脚步向香山小院走去。 一阵风来,黑袍鬼面人倒地,身首异处。 第一千五百五十八章 抢男人 白茉莉来到香山小院大门外,正要进去,一旁守门的人将她拦了下来,道:“姑娘有些面生,好像不是住在里面的人吧。” 白茉莉道:“本小姐是没住在里面,不过,本小姐已经来过三次了,你不认得本小姐吗?” 守门人道:“不认得。” 白茉莉道:“不认得也没关系,你只需知道,我是你们门主的贵客,怠慢了我,你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赶紧让路。” 守门人道:“抱歉,我们奉命守门,只要不是住在里面的人,一概不得放行。姑娘要是有事,我们可以帮忙转达,但请姑娘在此稍候,等我们取得门主的允准后,方可放姑娘进入。” 白茉莉道:“好,那就劳烦你进去转告他,就说他的贤妻看他来了。” 守门人道:“贤妻?” 白茉莉点了点头,道:“贤妻。” 守门人道:“姑娘弄错了吧,我们门主尚未成亲,哪来的贤妻?倒是有一位未婚妻子,我们都见过,也不长姑娘这样啊。 白茉莉忍不住叫道:“叫你说贤妻你就说贤妻,废话怎么这么多!” 守门人道:“抱歉,如果是贤妻的话,我们不能通报。” 白茉莉道:“为什么?” 守门人道:“一看就是假的,又何必再去麻烦门主。” 白茉莉攥紧拳头,气呼呼道:“本小姐叫白茉莉,白是黑白的白,茉莉是茉莉花的那个茉莉。现在可以通报了吗?” 守门人道:“白姑娘来这里有何事?” 白茉莉道:“你们门主挨了杖打,我来看望他。” “姑娘请稍等,在下这便进入通报。” 守门人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后说道:“门主说姑娘的好意心领了,现在不便接待,请姑娘回去。” 白茉莉跺了跺脚,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忽又折回来,道:“劳烦你再进去告诉他,就说我有蜃楼的最新消息要告诉他,要是他不肯见我,一定会后悔终生。” 那守门人又进入通报,过了一会出来,道:“门主请姑娘进去。” 白茉莉掩口一笑,随引路人来到云天行卧房外,见红漪站在门外,忙了迎上去,笑道:“几日不见,红漪姐姐想我了没?” 红漪啐了一口,玩笑道:“你来跟我抢男人,我还要想你,我脑袋莫不是被驴踢了?我恨不得你一辈子都别来呢。” 白茉莉挽住红漪的胳膊,笑道:“红漪姐姐要怪,就去怪他吧,谁叫他那么讨人喜欢了。我对这样的男人没有抵抗力,说起来,我算是个受害者呢。” 两人说笑着进了屋,红漪见云天行披衣坐在床边,“呀”的一声,道:“你不好好趴着,怎么起来了?” 云天行道:“这不是有客人要来嘛。” 白茉莉道:“什么客人,我才不是客人。你之前怎样,现在还怎样,在我面前不用拘束。” 云天行道:“莉莉姑娘说有蜃楼的最新消息要告诉我,不知是什么消息?” 白茉莉道:“啊!蜃楼的最新消息……嗯,是这样的,就在刚才,在来这里的路上,我看到一个黑袍鬼面人在香山小院外鬼鬼祟祟,还说要趁你挨了打,要找人来行刺你,被我给结果了。” 云天行道:“然后呢?” 白茉莉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然后?” 云天行道:“蜃楼的最新消息就只有这样?” 白茉莉道:“可不嘛。” 云天行道:“红漪,送客。” 白茉莉跺了跺脚,道:“云天行,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人家听说你挨了打,特意过来看你,你连大门都不让人家进,好不容易进来了,你又要送客。在你眼里,我连蜃楼的消息都不如吗?” 云天行道:“莉莉姑娘,我都跟你解释过多少次了,我都已经有未婚妻……” 白茉莉打断了他的话,道:“都说了不介意啊!” 云天行道:“你不介意我介意啊!” 白茉莉道:“你介意什么,我又不问你要彩礼!” 云天行道:“都说了这不是彩礼的问题!” 白茉莉道:“那是什么问题?你是怕我以后好吃懒做不干家务吗?我不是已经把各种贤妻资格证书给你看了吗,你是没看清楚,还是又忘记了?没关系,我再挨个给你介绍一遍就是了。” 云天行一巴掌捂住脸,道:“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红漪笑道:“好啦,好啦,他刚挨了打,需要休息,你就别拿那些资格证书来刺激他了。你坐下,我去给你倒茶。” 白茉莉接过红漪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道:“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个消息,是关于江南霹雳堂的,你们要不要听?” 云天行道:“虽然事不关己,说来听听倒也无妨。” 白茉莉道:“那一日雷霸天当众向你挑战,被你打败后,便带人中途离场。他之所以先众人一步离开,就是怕在场会有人打魔煞手的主意。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回江南霹雳堂的路上,雷霸天一行人还是遭到了伏击。魔煞手和雷霆之怒均被夺走,就连雷霸天的人也被打成了重伤,听说还是被人给抬回去的。” 云天行道:“是谁伏击了雷霸天等人?” 白茉莉道:“是蜃楼哦。” 云天行道:“消息可靠吗?” 白茉莉道:“我带来的消息,当然可靠啦。” 云天行低头想了一会儿,忽又抬起头,盯着白茉莉,道:“云门一直都有人在外面打探消息,但却没人打探到这则消息,是我们的耳目不够灵,还是你的消息过于灵通?” 白茉莉笑了笑,道:“可能是我运气太好了吧。” 云天行道:“这则消息你是听谁说的?” 白茉莉道:“今天中午,我在一座茶楼里喝茶,听到有两个人说起这件事,觉得对你可能会有帮助,所以就马不停蹄赶来告诉你。” 云天行道:“那两个是什么人?” 白茉莉道:“这我哪里知道,我又没上去问人家。” 云天行道:“那两个人什么打扮?” 白茉莉想了一会儿,道:“两人好像都身着青衫,各戴一顶宽边斗笠,还一人带了一柄剑……嗯,我就记着这些,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红漪微微皱眉,道:“那两个人很可能是青衣楼的杀手!” 第一千五百五十九章 可疑 云天行道:“青衣楼的杀手?” 红漪点了点头,道:“这是青衣楼杀手的常规装扮,应该不会错。” 云天行道:“青衣楼是干什么的?” 红漪道:“你不知道青衣楼?” 云天行道:“嗯。” 红漪道:“青衣楼是现今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江湖上还流传着一句话说,只要出得起价钱,就没有青衣楼杀不死的人。” “青衣楼……”云天行默默念叨了一会儿,“我之前居然都不知道江湖上还有这么一个存在。” 红漪道:“也无怪你不知道。杀手组织毕竟是杀手组织,跟寻常江湖势力不同,就好比是隐在暗处的影子,很少受到关注。你没与他们接触过,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很正常。”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看来莉莉姑娘是遇上了青衣楼的杀手。” 白茉莉捧着茶杯道:“这是显而易见的。” 云天行道:“什么时候杀手组织的人也堂而皇之地进茶楼喝茶了,而且还是两个一起。” 白茉莉道:“杀手也是人,怎么就不能喝茶了?难道杀手就只能喝白开水?” 云天行道:“我的意思是,杀手行事往往都非常隐秘谨慎,就算要喝茶,也不会穿青衣楼的杀手服公然现世,而且还大声谈论江湖上的最新消息,这听起来不太符合常理。” 白茉莉将茶杯放下,站起身来,道:“人家好心好意来给你送消息,你还怀疑这怀疑那的,要是早知这样,就不告诉你这些了!”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云天行道:“红漪,送客。” “云天行,你!”白茉莉作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吗?我白茉莉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要技艺有技艺,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不好。喜欢我的人能从这里排到月亮上再排回来,怎么在你眼里,我连个下人都不如?” 云天行道:“你这话千万别让柳蕙听到。” 白茉莉道:“为什么不能让柳蕙听到?” 云天行道:“她的爱慕者才勉强排到月亮,你的排到月亮还能再排回来,她要是知道了,不找你拼命才怪。” 红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白茉莉也跟着笑了起来。 云天行道:“莉莉姑娘,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白茉莉道:“这么客气做什么,你问就是了。” 云天行道:“你的剑法是谁教的?” 白茉莉道:“当然是我师父教的。” 云天行道:“敢问令师尊姓大名?” 白茉莉道:“师父特意嘱咐过我,不让我对外人提起他的名字,抱歉。” 云天行道:“没关系,我就是随便问问。” 白茉莉道:“你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也得问你一个问题,这样才公平。” 云天行道:“好,你问。” 白茉莉想了想,道:“你既是云老前辈之孙,想必也会用沧澜剑诀吧?” 云天行道:“不会。” 白茉莉道:“不能吧?” 云天行道:“这是第二个问题,我选择不回答。” 白茉莉道:“你这么较真干什么,多问一个问题又怎么了?你刚才不也问了我两个问题吗?” 云天行道:“你不也没回答嘛。” 白茉莉跺了跺脚,气呼呼地道:“天色不早了,我要走了,你好好养伤吧,改天我再来看你。” 红漪过去拉住她,道:“天都快黑了,附近又没有客店,你一个姑娘家,要往哪里去借宿?且在这里住一晚,明日再走也不迟。” 白茉莉向云天行瞥了一眼,道:“姐姐好心留我,但姐姐不是这里的主人,说了不作数。” 红漪道:“怎么不作数,我说要留你,他还能赶了你?” 白茉莉一撇嘴,道:“这可不好说。” 红漪笑了笑,向云天行道:“我想留她在这里住一晚,你要赶她吗?”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我前脚赶了她,你后脚再赶了我,我这一身伤,可要往哪里去呢。” 这话说得二女都笑了起来。 去客房的路上,白茉莉挽住红漪的胳膊,柔声道:“好姐姐,今晚我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红漪道:“那可不行,他刚挨了打,行动不便,我还得照顾他。”把白茉莉送到客房,便回云天行那里去了。 白茉莉在香山小院住了一晚,天一亮就离开了。 就在她离开后不久,云门外出探听消息的人回来报告,说雷霸天等一行人在回江南霹雳堂的路上,遭到蜃楼伏击,伤亡惨重。雷霸天重伤,魔煞手与雷霆之怒也都被夺走了。 云天行听到这个消息,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这个白茉莉不简单啊。” 红漪道:“你是说她比我们早知道了这则消息?”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雷霸天遭到蜃楼伏击,非是小事。如果云门的人探听到这则消息,一定会加急回报,然而,还是比莉莉姑娘晚了一日。还有一点很可疑,莉莉姑娘每隔几日来一次,想来没有离开太远,但消息却比我们还要灵通。” 红漪道:“这则消息不是她从两个青衣楼杀手那里听来的吗?” 云天行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你还记得吗,她上次给我们送来一封信,信中内容暗示白骨殿在嚎哭森林,同样比我们知道的要早上一天。我一直觉得奇怪,送信人怎么偏偏就碰上了她,而且在听了她那拙劣的谎言后,居然还把信给了她。按说这么重要的信件,应该亲手交给收信人才符合常理啊。” 红漪点了点头,道:“有道理。” 云天行道:“不止白茉莉可疑,她干爹胡不通同样可疑。这个人看起来粗枝大叶,还总爱跟人过不去,但仔细想想,那日的许多麻烦能够解决,还多亏了他。孙满堂来找你麻烦,是他替你作证,化解了恩怨。还有江弼虎的身份,也是他揭破的。单就这两次的事来说,同样太过巧合。” 红漪想,道:“他出现在西湖边,目睹了我打孙公子倒也就罢了,还能与江弼虎的事牵扯上,这的确有些巧了。” 云天行道:“这对父女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不管他们怎样示好,在摸清他们的底细之前,都要留心。” 红漪道:“我知道。” 第一千五百六十章 浣衣 静养了几日,云天行的伤势虽未痊愈,但基本已经无碍了。 前前后后算起来,他已在香山小院住了大半个月。这期间,桓温时常派人送东西过来,不是名贵药材,便是珍奇罕物。云天行感觉很过意不去,想尽早离开崆峒山,回云门驻地。又听吴英雄说车马早已备好,随时可以启程,于是就把启程日期定在明日,并告诉大家知道。 文墨听到这个消息后一直怏怏不乐,坐在荷塘边发呆,心里总是在想一件事:“这次与红雀姑娘分开,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他想得入迷,以至于外出打探消息的红雀奎狼飞鹏三人回来,他都没有注意到。 红雀见文墨坐在那里发呆,忙加快脚步,想趁他不注意回房去。 飞鹏却在这时大喊道:“文堂主,你一个人坐在那里发什么呆,莫不是在想哪家的姑娘?” 奎狼拿手肘轻轻撞了红雀一下,笑问道:“红雀,你觉得文堂主在想哪家的姑娘啊?” 红雀道:“他爱想谁想谁,关我什么事?” 文墨被飞鹏那一声喊给惊醒了,见他们三人就站在身后,赶忙小跑过去,本来想了一肚子的话要对红雀说,可一见到她,竟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只问道:“仇教主和卓少主有消息了吗?” 红雀转开脸不理他。 奎狼叹息一声,道:“要是有消息,我们三个也不会这么准时回来了。” 飞鹏道:“文堂主,你一个人坐在那里发什呆,可是在想哪家的姑娘?” 文墨支吾道:“没……没有。” 飞鹏笑道:“文堂主要是有中意的人,千万要告诉兄弟一声,只要是兄弟认识的,一定帮文堂主说合。” 奎狼抱臂点头道:“就是,就是。” “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红雀推门进屋,“啪”的一声,把房门关上了。 奎狼嘀咕道:“这么大火气,不都是为了你好嘛。” 文墨道:“红雀姑娘怎么了?” 飞鹏道:“还能怎么了,知道要与心上人分开,心里不痛快了呗。” 文墨支吾道:“心……心上人?红雀姑娘有心上人了吗?” 奎狼故作惊讶状,道:“文堂主,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 文墨道:“我……我怎么会知道。” 飞鹏道:“文堂主,你凑过来点,我小声说给你听,别让红雀听到。” “哦。” 文墨走到奎狼飞鹏面前,才立住脚,红雀开门一盆冷水泼了出来。 “闪!” 奎狼飞鹏早有准备,闪电般向后跳开。 文墨还不知怎么回事呢,被冷水浇了个满头满脸,活脱脱变成了一只落汤鸡,跟着便听红雀大声道:“你们两个再胡说八道,我就……就……” “你就怎样?”奎狼哈哈大笑,“红雀,咱们认识这些年了,你什么脾气,我们哥俩还能不知道?这下好了,把文堂主浇了一身水,看你如何收场。飞鹏,走,喝酒去。” 飞鹏笑道:“走,喝酒去。” 两人勾肩搭背笑着离开了。 红雀见文墨湿漉漉的站在那里,忙放下木盆,回屋拿了条手巾出来,递给文墨,道:“我本想泼他们两个,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实在对不起,你自己擦一下吧。”转过身去想要回屋。 文墨不知哪来的勇气,上前一步,道:“红雀姑娘。” 红雀停住脚,回过身来,道:“怎么?” 文墨道:“明天门主他们要启程回云门,不知你们三位要去哪里?” 红雀道:“云少主答应要帮我们打听仇教主和卓少主的下落,在找到他们二人之前,我们应该会跟着云少主。” 文墨欲言又止。 红雀道:“你的衣服是我弄湿的,我会负责。你换下来,我去洗一洗,晾一晚上,明天差不多还能穿。” 文墨道:“这套衣服是今天才换上的,不用洗了,我自己晾一晾就是。” 红雀道:“我泼的洗脚水。” 文墨道:“哦,那我还是去换下来吧。” 红雀端着木盆等在文墨房外,见文墨抱着湿衣出来,把木盆往前一伸,文墨将湿衣放到盆里,道:“那就有劳红雀姑娘了。” 红雀没有回应,端着木盆去井边浣衣了。 正好丁玲也在井边洗衣裳,见红雀洗的是男子衣衫,忍不住问道:“红雀姐姐是在给谁洗衣裳呀?” 红雀道:“你洗你的,我洗我的,问这么多做什么。” 丁玲“哦”了一声,不再多问。洗完衣服去找红漪说话,说起这件事,红漪弯着手指头,刮了刮丁玲的鼻子,笑道:“你也是,明知道她给男子洗衣裳,还去问她做什么。这件事也别再给她往外说了。” 丁玲笑道:“公子夫人不叫说,我就不说了,不然公子夫人一生气,把我撵了,我可要去哪里享福呢。” “好啊你个丁玲,给我老实招来,是不是跟何姐姐串通好了拿我作笑柄?看我怎么收拾你。” “公子夫人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 两人正嬉笑玩闹,云天行回来了,红漪便把红雀给男子洗衣的事跟他说了,又问他:“你猜是谁这么有福气?” 云天行想了想,道:“我看文大哥跟红雀走得很近,不会是文大哥吧?” “多半是了。”红漪叹息了一声,“明天就要分道扬镳了,不知他们今后还能不能再见呢。” 云天行道:“啊!我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要是文大哥回赤火堂,红雀跟咱们回了云门,不等于拆散了这对鸳鸯嘛。” “可不是。”红漪向外瞧了瞧,压低声音说道,“若叫红雀跟文堂主回赤火堂,她一定不肯。你要是不想让他们分开,唯有让文堂主跟咱们一起回云门,别无他法。” 云天行想了想,道:“我刚接任云门门主,对如何管理一方势力,一窍不通,正需要有能之士辅助。文大哥博古通今,满腹经纶,又担任过一堂之主,有管理统辖一方势力的经验,岂不正是合适人选?哈哈,真是天促良缘,天促良缘啊!” 红漪笑道:“你不会真要让文堂主跟咱们一起回云门吧?” 云天行道:“我是有这个意思,就不知道文大哥愿不愿意了。你们吃饭不用等我,我去找文大哥谈谈。”转身出门。 第一千五百六十一章 晾衣 云天行穿过渡水游廊,来到客房区域,见红雀门外有大片未干水迹,多少已猜到些什么,走到隔壁文墨房间,见他面朝里,坐在桌旁发呆,便在门上敲了两下。 文墨听到敲门声,回头看见云天行站在门外,连忙起身相迎,道:“门主怎么来了?” 云天行微笑道:“我来请文大哥帮我个忙,不知文大哥肯不肯帮?” 文墨道:“门主登门求助,文墨万死不辞,不知门主要我帮什么忙?” 云天行道:“是这样,我刚刚接任云门门主之位,有很多事需要做,一个人忙不过来,个人能力也有限,所以想请文大哥来云门帮我。” “这……” 文墨踌躇不定。 云天行道:“文大哥不愿意?” “当然不是,能为门主分忧解难是文墨的荣幸。”文墨垂下头,想了一会儿,又说道,“文墨才疏学浅,四六不通,怕是帮不上什么忙。若因我失职,耽误了门主的大事,更是万死难辞其咎。” 云天行笑了笑,道:“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说的就是文大哥这种人。我来之前,可是跟红漪打了赌的,要是请不到文大哥,回去跪榴莲不说,折了咱们云门的面子,可都是文大哥的过错呀。” 文墨笑道:“既如此,文墨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甚好!哈哈!” 云天行见红雀端着木盆走下游廊,正往这边来,忙道:“我还有急事,先回去了。”不等文墨回话,纵身跃下荷塘,一个燕子三抄水,便掠过荷塘,消失在了对岸垂柳的后面。 “门主好俊的轻功!” 文墨望着云天行消失的地方,不由脱口称赞。 红雀端着木盆小跑过来,道:“刚才我明明看到这里有个人,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刚才站在这里的是谁?” 文墨道:“是门主。” 红雀道:“云少主?他来过?” 文墨道:“见你来了,他就走了。” 红雀皱眉道:“什么叫见我来了,他就走了,我又没得罪他,他干嘛躲我?” 文墨拍了拍脑袋,道:“是我说错话了,他说还有急事,先回去了。” 红雀端着木盆走到晾衣架旁,一面晾衣裳,一面说道:“你说这衣裳是今天才换上的,为什么把一盆清水都泡浑了?你说实话,这衣裳多久没洗了?” 文墨道:“红雀姑娘不是说泼的是洗脚水吗?” 红雀停住手上动作,回过头来看着他,道:“你的意思是嫌我的洗脚水脏咯?” 文墨一怔,连忙摇手,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啊。” 红雀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文墨拍了拍脑袋,道:“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我只是不想麻烦你为我洗衣裳,才故意说是今天才换上的,其实,这件衣裳我已穿了七八天了。” 红雀将衣裳晾好,端着木盆回房,正要抬脚跨门槛,突然又收了回来,微偏着头,向文墨道:“刚才泼你的是还没来得及用的洗脚水,你要是觉得污了你的衣裳,再用清水去冲一下吧。我人不干净,洗出来的衣裳也不会怎么干净。”说罢,回房关上了门。 文墨听红雀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发颤,感觉她好像生气了,忙道:“红雀姑娘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太紧张了,总是说错话,要是冒犯到了你,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对了,还有一件事,刚才门主过来,说让我跟着一起回云门,我……红雀姑娘,你是在哭吗?” 屋里没人回应。 “红雀姑娘,你别哭,都是我的错,是我冒犯了你,你来出来打我吧。”文墨屏气凝神,静静听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应,又道,“红雀姑娘,你再不出来,我可自己打自己了。”说完便开始打自己的嘴。 打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文墨怕红雀出事儿,心中不安,向红雀屋里喊道:“红雀姑娘,你再不回话,我可要进去了。” “我已经睡下了,你别进来!” 文墨听到红雀的声音,稍稍松了口气,道:“刚才是我说错话了,我在这里给你道歉,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知道了。” 文墨不知该说些什么,便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就在隔壁,如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喊我。” 红雀又没有回应。 文墨轻轻叹息了一声,转过身来,正看见晾衣架上的衣裳在夕阳的余晖下滴泣。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云天行挑着一盏“香”字灯笼回到住处,见红漪和丁玲坐在桌旁说笑,桌上摆着菜肴,知她俩在等自己吃饭,便道:“都叫你们先吃了,还等什么。” 丁玲起身相迎,笑道:“哪敢呢,我要是敢动一下筷子,公子夫人就要把我送到尼姑庵里去做姑子。”从云天行手里接过灯笼,吹熄了放在一旁。 红漪笑道:“你别听她胡说,我几时说过这话,我怎么不记得了?倒是她,跟着何姐姐学坏了,整日里就会拿我取笑,我倒想让你多管管她呢。”递一双筷子给云天行,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文堂主肯不肯跟我们回云门?” 云天行坐下来,边吃边说道:“刚才从文大哥那儿回来,跟吴英雄撞了个满怀,和他说了会儿话,耽搁到现在。文大哥那边已经妥当了,你们就瞧好吧。对了丁玲,一直忘了问你,包神医那边怎样了,他老人愿意跟我们回云门吗?” 丁玲道:“师父年纪大了,就算有心游走江湖,身体也不允许。我跟他老人家一说,他老人家就痛快答应了,还说那奸商欠他几十个绝症患者,不把这笔债讨回来,哪儿也不去。” 红漪笑道:“这吴英雄就爱胡闹,我倒要看看,他去哪儿找这么些绝症患者来。” 云天行道:“这样一来,除了柳跖柳蕙和唐家兄妹,其他住在香山小院的人,都已确定会跟我们一起回云门。” 红漪道:“柳蕙天天跟在你后面,一口一个‘小哥哥’,不跟你回云门,却要到哪里去?” 云天行道:“柳蕙自是想跟我们一起回云门,但她说了不算,得看柳跖的意思。唐家兄妹要回唐家堡,柳跖说要去拜见岳父大人,唐晴不让,两人为这事儿争执不休,到现在也没个结果。” 红漪道:“咱们往南走,就算他们几个要回唐门,也是顺路,应该会一起吧。” 云天行道:“这要看他们了。” 第一千五百六十二章 脑瓜崩 翌日,吴英雄一大早便命人备好马车,在香山小院外等候。 云天行去与桓温辞行回来,便带众人离开了崆峒山。 柳跖仍坚持要去唐家堡拜见未来的岳父大人,唐晴决然不许,两人因此争论不休。不过,回唐门跟云天行等人是顺路,所以还是要结伴同行。 除了住在香山小院的人,跟云天行一起回云门的还有吴英雄从云门总部带来的数十人,以及谢岚西门泪尤猛等几位客卿长老。 一行虽不足百人,却也有七八十,又都是江湖人士,提刀挎剑,行在路人分外惹人注目。 云天行怕惊扰了乡民,便让云门那几十人扮成普通行路人,远远的散在周围。 当下湘、越两王叛乱未平,地方官兵大都被调去前线平叛,各地匪徒们没了管束,便又趁势起来作乱,闹得人心惶惶,民不聊生。 云天行等人行在途中,时常见到有面带惊惶的难民,提老携幼,横渡荒田。 村镇也比往日冷清,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人,只偶尔能看到一两只野猫野狗在街道上追逐。 本该是大地复苏,万物竞生的季节,但入眼处却满是萧瑟荒凉。 云天行打小便吃过不少苦,深知苦中滋味,看着那些背井离乡的流民,心中很不是滋味,想上去帮一把,可那么多人,他又如何帮得过来? 马车外又有七八个逃难的人面带惊惶之色,匆匆走过。 云天行放下挡窗竹帘,叹息了一声,道:“在香山小院待得太久,竟不知外面的世界已变成了这样。” 红漪握住他的手,道:“你总为他们叹息,你落难的时候,谁又为你叹息过?” 云天行挤出一丝微笑,道:“有你一人为我叹息,难道还不够?” 红漪歪头靠在他肩上,微笑道:“我怎么喜欢上了你这么一个大傻瓜。” 云天行道:“后悔了?” 红漪摇了摇头,柔声道:“我很高兴能有这样好的运气遇到你,因为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云天行了。” 云天行苦笑道:“云天行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夸赞。” 红漪掩口一笑,直起身来,坐到云天行对面去,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云天行道:“玩什么游戏?” 红漪道:“我们在对方手上写字给对方猜,谁要是猜对了,就可以免罚;可要是猜错了,就得弹脑瓜崩,要不要玩?” 云天行道:“什么叫脑瓜崩?” 红漪道:“你连脑瓜崩都不知道,你小时候……我还是给你示范一下好了。”曲一根手指,在他头上弹了一指,道:“这就是脑瓜崩,怎么样,学会了没有?” 云天行摸了摸头,道:“我这一指下去,能把你脑壳弹裂了,你确定要玩?” 红漪哭笑不得,道:“你就不能轻点啊!” 云天行笑道:“我开玩笑的。我们来玩吧。” 红漪道:“我是女孩子,你得让着我。你先闭上眼睛,我在你手上写,你来猜。” “好。” 云天行伸出左手,闭上眼睛。 红漪在他手上写了个“漪”字,云天行立刻道:“是涟漪的‘漪’字。” “恭喜你,答对啦。” 红漪伸出右手,闭上眼睛。 云天行在她手上写了个“鱻”字,红漪睁开眼睛,道:“你写了几个字?” 云天行道:“一个啊。” 红漪道:“怎么这么多笔画?” 云天行笑道:“猜不出来可要吃脑瓜崩咯。” 红漪撇嘴道:“刚开始你就出这么难的,后面还不知要怎样呢。我猜不到,算我输啦。你轻点弹,可别把我脑壳弹裂了。” 云天行笑了笑,曲指在红漪头上弹了一下,道:“该你了。” 红漪想了一会儿,在他掌心写了个“爱”字,云天行立刻答了出来,跟着便在红漪掌心写了个“靐”字,笑道:“写完了,你猜吧。” 红漪皱着眉头,道:“这是个啥,怎么笔画比上一个字还要多?” 云天行笑道:“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我该问你才对。” 红漪支吾道:“我……我猜不出来。” 云天行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 红漪揉了揉刚才被他弹过的地方,目露幽怨,拉过他的手再写一个“云”字,道:“写好了,猜吧。” “是个‘云’字。” “对啦。” 云天行拿过红漪的手,快速写了个“龘”字,红漪立刻鼓起腮帮,气呼呼的道:“这个笔画比上一个还多!你就不能让让人家嘛,真是的,总拿这些生僻字来刁难人,再这样下去,脑壳都要被你给弹裂了。” 云天行笑道:“这一指我替你受,你来弹我吧。” “这还差不多。”红漪立刻换上笑颜,曲指比划着说道,“刚才你弹了我两次,这次我可要报仇咯。” 她起身凑到云天行面前,正要去弹,马车突然一晃,红漪屈着身没站稳,“呀”的一声,跌到了云天行怀里,抬起头,脸对脸,近在咫尺。 “前面有个村庄……”坐在前面赶车的叶孤鸾掀开车帘,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又将车帘放下,说道,“你们继续。” 红漪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忙从云天行身上离开,坐到他对面去,垂头呢喃道:“这一指先给你记下,等回去了再弹你。” 云天行搔了搔头,道:“叶叔叔一定是误会了,这可怎么办?” 叶孤鸾在车外道:“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云天行苦笑。 吴英雄策马来到马车外,道:“爷爷,你出来一下。” 云天行掀帘出去,道:“怎么了?” 吴英雄执马鞭向前方一指,道:“看那边。” 云天行顺着吴英雄所指的方向望去,见前面不远有个村庄,庄口有棵光秃秃的老树,依稀能看到树上吊着三个人,正在夕风中晃悠。 云天行叮嘱红漪坐在车里不要出来,跳下马车,纵上一匹无人骑乘的马,策马向前面村庄疾驰而去。 吴英雄亦拍马跟上。 两人在村外老树前勒马停住,见吊在树上那三人早已死去多日,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亦用绳索捆住,面容狰狞可怖,显是被人活活吊死前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好残忍的手法。” 云天行不愿让红漪看到这样残忍可怖的场面,从马背上纵起,在老树上借力一踏,剑光一闪,便将三条绳索一起斩断,随即纵回马背,收剑入鞘。 “嘭,嘭,嘭!” 三具尸体都掉在了地上。 停在老树上的乌鸦受到惊吓,振翅飞起,发出令人不悦的噪声。 “到村子里去看看。” 云天行当先拍马入村,吴英雄紧随其后。 第一千五百六十三章 彩蝶 晚霞红艳如血。 乌鸦在上空盘旋哀鸣。 落日被远山挡住,只留一抹余晖洒落荒村。 村庄里只有一条街,虽不很长,却也有几十户人家,分列在街道两边。 这个村子大概是遭到了残暴者的抢掠,房屋损毁严重,甚至还有被大火焚烧过的痕迹,可谓是满目疮痍。 前面经过的村镇,街道上鲜有人迹,而这个村子里街道上却有很多人,不过都是死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死人。 是谁杀了他们? 这个问题也许不必问,一定是人,也只有自称是万灵之长的人类,才喜欢残害同类。 夕风在街道上穿行,带着尸体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 云天行按辔徐行,看着马蹄边闪过的一具具早已腐臭的尸体,心情十分沉重。 吴英雄拍马赶上来,道:“本来还想在这里借住一宿,没想到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天马上就要黑了,夜里赶路危险,要不就在村外搭帐篷将就一宿?”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就这样吧。” “我去安排。” 吴英雄拨转马头,快马出村。 云天行双腿轻夹马腹,坐下白马缓步前行。 在经过一户张灯结彩的人家时,云天行勒马驻足,自语道:“看这装饰,应该是有人成亲,不知有没有幸免于难。”翻身下马,推门进屋,见厅上一片狼藉。 新郎官趴在地上,背部中刀,早已死去多日,但新娘子的盖头仍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云天行叹息了一声,转入左室,见地上有被扯碎的大红嫁衣,上面还有被践踏过的痕迹。目光高抬,又见一个年轻女子披发倒在床上,也已死去多日,但依旧能看出她身上残留的抓痕,以及面上的绝望和恐惧。 “这本该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却……不可原谅!” 云天行怒气上涌,一拳打在墙上,震得屋顶簌簌落土。 他已不忍再看下去,拉过被子盖在那年轻女子身上,回到街上,策马驰至村外,找到正在帮忙扎帐篷的吴耻,道:“上次你带人去掘燕十八的坟,我还没有罚你,现在就命你带人去掘坟,把村里的死人都收埋了,要是遗漏一个,必不轻饶!” 吴耻见云天行面带怒容,声威言厉,哪敢有半点拖延,忙带人入村去了。 吴耻去不一会儿,又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道:“门主,有发现!” 云天行道:“什么发现?” 吴耻道:“我们在搬运尸体的时候,在一口暗窖里发现了两名幸存者。一个腿脚不灵便的老头,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那老头还当我们是贼寇,一见到我们,便跪下给我们磕头,求我们不要伤害他孙女,还说……” 不等吴耻说完,云天行已跳上马背,飞马向村子里去了。 云天行被领进了一座凌乱的篱院,见一个驼背老人拄着一根拐棍,颤颤巍巍地立在院子当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紧挨在老人身旁,用两只冻得通红的小手,紧紧攥着老人的衣角。 小女孩眼眶里明明有泪水在打转,但她却倔强地嘟着嘴,似是在努力遏止眼泪流出。 有两个云门的人守在这个院子里,见云天行到来,连忙行礼。 那驼背老人见这两人向来人行礼,知这年轻人是他们的老大,慌忙跪了下来,又拉着那小女孩的胳膊道:“彩蝶,快跪下给当家的磕头。” 那小女孩看起来不过才五六岁,显然还不懂跪下磕头意味着什么,只是学着老人的样子跪了下来,仰着小脑袋,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十分惹人怜爱。 云天行连忙上前将老人和小女孩扶起,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请起来。” 老人将小女孩紧紧抱在怀里,向云天行道:“这孩子还小,不懂事,当家的要杀就杀我这老头子,请千万饶这孩子一条性命。” 那小女孩仰起脸来看着老人,用稚嫩的声音说道:“爷爷,彩蝶不怕死。” 老人听了这话,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将小女孩抱得更紧。 云天行向那两个云门的人道:“你们去忙吧,这里有我。”见那两人离开,又向老人道:“老人家误会了,我们不是贼寇,只是过路人,原想来贵村借住一宿,不想村子里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老人抬手擦了擦泪眼,又向云天行仔细打量了一番,见这年轻人情态温和,气度非凡,全不似那些满脸横肉、目露凶光的贼寇,但心里仍不放心,说道:“当家的若不是来劫掠的,却为什么还要让人来这里搜索?” 云天行道:“我看村里的人横尸就地,无人管顾,特意让他们来收埋,实非为劫掠而来。” 老人摇了摇头,显然不怎么相信,口里又说道:“现在兵荒马乱,匪寇猖獗,人人自危,哪还会有人管顾别人的死活,更何况是替不认识的人收尸。当家的又何必愚弄我这老人家呢。” 红漪走入院子,道:“他若是贼寇,老人家你还有性命在吗?” 云天行道:“不是让你在村外吗,怎么又跟过来了?” 红漪道:“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休想再丢下我一个人。”走到那小女孩面前,蹲下身来,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女孩道:“我叫彩蝶。” 红漪道:“彩蝶,彩蝶……好美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那小女孩道:“是爹爹起的。” 红漪道:“你爹爹呢?” 那小女孩哽咽道:“爹爹在树上。” 红漪道:“在树上?” 云天行吃了一惊,道:“我来时见村口树上吊着三个人,难道其中一个便是彩蝶的爹爹?” 老人长长叹息了一声,算是做了回应。 云天行道:“我看树上那三人早已死去多日,既是老人家的至亲,怎么不去放下来?” 老人抹着眼泪说道:“他们吊得那样高,我腿脚不灵便,如何放得下来?就算是能放,也不敢放。那帮贼寇不定哪日又要经过这里,如果看到带头抵抗他们的人被放了下来,一定还会带人来村子里搜找,那时我们祖孙俩可要往哪里逃呢?” 第一千五百六十四章 落叶归根 夜已深。 云天行红漪与老人依旧围坐在火堆旁火。 彩蝶在爹爹坟前大哭了一场,喝了一碗热粥,便在红漪怀中睡下了,身上盖着云天行的紫缎毛领披风,睡得很沉。 老人怜爱地看着安睡的彩蝶,叹息了一声,道:“苦了彩蝶这孩子了,跟着老朽在又黑又冷的地窖里躲了这些天,连顿热饭都吃不上,还好遇见了你们这些活菩萨,不然……不然……”说着,又开始落泪。 云天行劝解了一番,那老人收了泪,道:“说了这么多,还未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云天行道:“我姓云。” 那老人突然跪了下来,道:“云公子好心救了我们祖孙俩,又替我们满村人收尸,这份大恩,老朽今生怕是无以为报了。” 云天行忙起身去扶,道:“老人家不必如此,快请起来吧。” 老人不肯起来,仍跪在地上说道:“老朽年事已高,怕是命不久矣,唯一不放心的,就只有彩蝶这个孩子。老朽这里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云公子能将彩蝶带在身边,也不必怎样特殊关照,只给她口饭吃,别叫她饿死就够了。等她长大了,叫她服侍公子一辈子,来偿还云公子的大恩。若云公子肯答应,老朽便是当场死了,也能瞑目。”说完便开始磕头。 云天行将老人扶起,道:“我是晚辈,老人家是长辈,要磕头也该是我来磕,你给我磕头,不是要折我的寿嘛。” 老人拿一双泪眼凝望着云天行,道:“不知云公子肯答应老朽这不情之请吗?” 红漪微笑道:“他这个人心软,只要你一直求下去,他早晚是要答应的。” 云天行向红漪笑道:“你别说话,吵醒孩子,又要哭了。” 红漪吐了吐舌头,又低下头去看彩蝶。 云天行又向老人道:“彩蝶没有其他亲人了吗?就算是远亲也好,总强过我们这些陌生人。如果有话,我可以派人把你们送过去。” 老人摇头道:“除了老朽,彩蝶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 云天行道:“既这样,那老人家就带彩蝶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那里多得是住处,我给你和彩蝶挑一处僻静的地方,保证不会有人打扰你们生活。” “老朽这是遇上活菩萨啦,云公子不但替我们全村人收了尸,还肯收留我们祖孙俩,这样好心的人,老朽居然还错认成了贼寇,真是罪该万死。” 老人说完,又要跪下来磕头,却被云天行拦下了。 老人走到红漪身旁,蹲下身来,爱怜地看着在红漪怀中安睡的彩蝶,想伸手去摸一摸彩蝶被火光映红的脸蛋,却又担心惊醒她,于是又把手缩了回来,落泪道:“彩蝶啊,爷爷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以后你就跟着云公子,好好吃饭,好好听话,等长大了,要好好报答云公子的恩德,知道吗?” 云天行听老人话头不对,道:“老人家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老人站起身来,抬袖抹干眼泪,道:“老朽年事已高,又是个病秧子,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老话说得好,落叶要归根,人死要归乡。这里虽然破败,但毕竟是老朽的根,就算要死,也得死在这里。这是老朽最后的心愿,希望云公子能够成全。” 云天行道:“我虽然年少,却也懂得落叶归根的道理。老人家决意留下,我自不好强求。只是,老人家毕竟是彩蝶的爷爷,若不随我们一起,彩蝶未必肯跟我们走。” 老人道:“云公子但请放心,老朽早有主张,不过,还是等彩蝶醒来再说吧。时候也不早了,云公子早些歇息,老朽也要回家去了。”临走前又看了彩蝶一眼,然后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入了黑暗之中。 云天行在火堆旁坐下来,往里面添了几根柴,看了一眼彩蝶被火光映红的脸,向红漪道:“晚上冷,抱她去帐篷里睡吧。” 红漪道:“你这是在关心我,还是在关心她啊?” 云天行道:“两者都有。” 红漪拿一双美眸盯着他,道:“那谁更多一点?” 云天行微笑道:“你们女人家醋劲儿一上来,连老少都不分了。” 红漪俏脸微红,道:“谁吃醋啦,我就是随便问问。” 云天行盯住她的脸,问道:“真的没吃醋?” 红漪道:“没有。” 云天行笑了笑,起身离开。 “你去哪儿?” “马上回来。” 云天行去马车里拿了条毛毯过来,给红漪披在身上,又在她身旁坐下,从后面搂住她的肩,让她的侧脸枕在自己肩上,道:“现在还吃醋吗?” 红漪满脸洋溢着幸福,道:“都说没有吃醋了,你还说。” “这样啊,那我回帐篷睡觉去了。” “你舍得把我一个人丢在荒郊野外吗?” “不是有彩蝶陪你吗?” “她还是个小孩子,又能帮我什么。你看看她,一定是累坏了,睡得这样沉。” “她承受了本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重负,累是当然的。” “唉,如果人人都能跟你一样,多为他人想一想,也许人世就会变成天堂了。” “那一天或许很遥远,但我相信,终是会来的。” …… 两人依偎在火堆旁说着话,没过多久,就都睡着了。 破晓时分,彩蝶的哭声惊醒了他们。 黎明前的第一缕曙光照在了村外的老树上,上面吊着一个人,正在晨氛中轻荡。 彩蝶就站在树下,抱着上吊人的双脚在哭喊。 “爷爷,你不要彩蝶了吗?” “爷爷,你下来啊!” “彩蝶要爷爷,彩蝶要爷爷……” …… 老人已死,死在了他的家乡,就像落叶要归根一样。 看着老人的尸身,云天行才忽然明白老人昨晚那番话的意思,可已经太迟了。 老人被葬在了彩蝶父亲的坟旁,坟旁土地上还插着他曾用过的拐杖。 死,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但对彩蝶来说,未免太过残酷。 彩蝶在老人的坟前哭晕了过去,已被红漪抱到马车上去了。 云天行倚在车厢外,从怀里取出老人用石头压在树下的诀别书,小心展开,看完后陷入了沉默。 乌鸦还在荒村上空盘旋。 第一千五百六十五章 不二斋 彩蝶在亲人坟前磕了头,又哭了一场,才跟着红漪上了马车,依在她的怀里抽噎。 丁玲与何绣衣怕彩蝶总去想伤心事,也都过来陪她玩。彩蝶到底还是个孩子,有这么多人陪着玩笑,心情自然好转。 云天行骑马跟在车旁,听着车厢里不时传出彩蝶的笑声,稍稍松了口气。拍马赶上吴英雄,道:“昨晚派出去查探的人还没有回来?” 吴英雄道:“刚才有一个回来了,其他的还在继续查探。” 云天行道:“可有查出屠杀安乐村村民的人?” 吴英雄道:“虽然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基本可以肯定,应该是一个叫‘不二斋’的势力所为。” 云天行道:“不二斋?” 吴英雄点了点头,道:“这不二斋是扶风郡境内的一个新兴势力,创立到现在不过才两三个月。他们看天下大乱,扶风郡无兵,便将当地官员扣押,不但“挟天子以令诸侯”,还代替官府强行征税,更可恨的是,他们征的税比官税高出两倍还要多,实在猖獗至极。” 云天行道:“现在兵荒马乱,地都荒了,有些人家连饭都吃不饱,拿什么缴税?” 吴英雄道:“有养家畜的可以用家畜来折算,没家畜的有别的值钱物件亦可,总之得拿出与税款等价的东西。如果缴不上税,不逃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云天行道:“安乐村里也有几个富户,但却没能幸免于难。我倒是觉得屠村不是税款问题,而是另有别情。” 吴英雄道:“爷爷有所不知,不二斋还通过当地官府颁布了一条规定,大意是说一个村的村民负有连带责任。如果一个村子里有一半以上的人缴不上税,就跟全村人都没缴税一样,那这个村就会失去官府的庇护。安乐村被屠,应该就是因为有过半的人没有缴税,因此遭到了不二斋的洗掠。” 云天行想了想,道:“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想让富户代替贫户缴税,从而将压榨进行到最大化。如果一个村子里的财富不足以缴清半数人的税款,这个村在他们眼里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吴英雄道:“安乐村并不是唯一一个被屠的村子。” “什么?”云天行忽然变了脸色,“还有别的村子被屠了?” 吴英雄道:“目前已知的,至少还有两个。” 云天行攥紧缰绳,道:“不二斋的头领是谁?” 吴英雄道:“只知道叫不二先生,没有更多的信息。” 云天行道:“再多派些人去打探。” 吴英雄道:“交给我。” 云天行勒马回转,跳到马车上坐下,正与叶孤鸾说话,突听彩蝶在车厢里咯咯的笑,掀帘一看,见她正曲着手指头在弹丁玲的脑袋。 云天行笑道:“彩蝶,你干什么欺负你丁玲姐姐?” 彩蝶道:“我没有欺负丁玲姐姐,是她玩游戏输了,我在惩罚她。” 云天行道:“彩蝶也带我一起玩好不好?” 彩蝶道:“好啊。” 红漪拉了拉彩蝶的衣角,道:“彩蝶,你别带他玩,他一点儿都不会让人,要是让他加入,我们四个人的脑壳都得被他给弹裂了。” 何绣衣笑道:“你说差了,不是四个人,是三个人。我们三个跟他非亲非故,弹裂也就弹裂了,你是他未过门的媳妇,他舍得弹你才怪。” 红漪道:“怎么不舍得,刚才我还跟他玩呢,被他弹了两次,我都没机会弹他。” 何绣衣道:“呦,两个人在车里还做游戏呢。” 红漪道:“那又怎么了?” 何绣衣凑到红漪耳旁低声说了两句,红漪唰的红了脸,道:“彩蝶,你秋衣姐姐欺负我,你快来弹她。” 彩蝶眨了眨大眼睛,道:“秋衣姐姐没有输,不能弹呀。” 何绣衣瞅着红漪笑道:“你看看,你看看,小孩子都比你懂事。” 云天行见四人玩笑起来,便放下车帘,继续与叶孤鸾说话。 一路相安无事。 黄昏时分,车队驶入扶风城,众人分散在城中客栈内宿歇。 吃过晚饭,红漪在屋里陪彩蝶玩,云天行独自坐在院子石凳上想事情,突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抬头一看,见是吴英雄来了,忙起身迎了上去,道:“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吴英雄道:“不二斋的据点已经查到了,不二先生的身份来历还是没有头绪,但也打探到了他的一些信息。” 云天行道:“说来听听。” 吴英雄道:“听说这不二先生刀术精湛,在过去的两三个月里,曾有数位在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好手,因看不惯不二斋的霸道行径,主动去找不二先生决斗,但却都死在了他的刀下,无一例外。” 云天行道:“还有呢?” 吴英雄道:“不二先生的消息就只有这些。” 云天行道:“不二斋的据点在哪儿?” 云天行道:“不二先生霸占了郡内一个乡绅的豪宅,不二斋的人几乎都住在那座豪宅里。从这里出发,差不多需要半个时辰的路程。” “半个时辰。”云天行默默想了一会儿,又问道,“不二斋总共有多少人?” 吴英雄道:“差不多有两百多人,大多数是当地的一些地痞流氓,真正的好手不过一二十人。其他人倒还好说,就是这个不二先生,不知深浅,需要格外留心。”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吴英雄一怔,道:“不用安排人去剿灭他们?” 云天行道:“不用,恶人自有恶人磨,让比他们更‘恶’的人去对付他们吧。” 吴英雄搔了搔头,道:“爷爷不对付他们,干嘛这么着急派人去打探?” 云天行道:“好奇而已。” 吴英雄道:“只是好奇?” 云天行淡淡道:“嗯,只是好奇,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做出这许多惨绝人寰的事来。” 吴英雄觉得云天行今天有些反常,之前与他双骑进入安乐村,见他面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怒意。现在找到了屠杀安乐村的元凶,他的反应未免过于平淡。吴英雄毕竟是下属,不好多问,又说了许多有关不二斋的消息,便自回住处歇息了。 云天行去红漪那里,陪彩蝶玩了一会儿,便早早回房歇息了。 入夜后,一骑快马从扶风城北门飞驰而出。 第一千五百六十六章 减税 深夜,淡雾,月色朦胧。 不二斋通火通明,欢声笑语。 豪宅庭院内,不二先生歪坐在舒适的虎皮大椅上,右手成拳,撑在耳畔,左臂舒展在大椅扶手上,食指随着乐声匀律敲打。 庭院中央位置铺着一张波斯红毯,上面有十六个妙龄女子,正随乐声翩翩起舞。 她们娇躯纤柔,舞姿优美,又都赤足露脐,故作娇羞之态,看得在场众人圆睁二目,馋涎欲滴,以至于连摆在身前的琼浆玉液、美味珍馐都给忘记了。 不二先生靠在虎皮大椅上,凝神注视着在前面领舞的那名貌美女子,见她头攒珠翠,身披轻纱,扭动的纤腰显露出无限风情,竟将他半个时辰前才释放出去的欲火又勾了回来,嘴角微微上扬,抬手向她勾了勾手指。 那领舞的女子一双美目一直盯在不二先生身上,见他向自己勾手指,颔首娇羞一笑,莲步轻移,来到不二先生身旁,欠身行礼道:“不知先生唤奴家何事?啊——” 不二先生一把揽住那女子的纤腰,抱她坐到自己腿上,笑道:“你问我何事,我倒要问问你,为何向我眉目传情?” 那女子转开脸,拿纤手挡在脸畔,轻声道:“人家哪有。” “你没有?”不二先生微微一笑,从桌上端起酒杯,送到那女子面前,“这一杯罚你言不由衷。” 那女子拿纤手在不二先生手腕上轻轻一推,柔声道:“这是先生的酒杯,奴家怎敢用先生的酒杯饮酒。” 不二先生道:“我让你用你便用,你不用,便是违逆了我的意思。”将酒杯送到女子朱唇边,仰起杯底,将杯中佳酿尽数倒入女子口中。 那女子看来并不善饮酒,一杯烈酒入喉,立刻咳嗽了起来,娇躯一颤一颤的,竟把不二先生的燥火越扇越旺。 不二先生放下空酒杯,道:“你言不由衷,我已罚过了。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为何向我眉目传情?” 那女子作出可怜状,轻声道:“不敢隐瞒先生,奴家确有一事相求,恳请先生答应。” 不二先生道:“何事?” 那女子道:“奴家是这座大宅东十五里赵家庄的人。因赵家庄据地贫瘠,去年又遇旱灾,收成大减,庄中现存谷粮,不足以缴纳下月税款,所以奴家想恳求先生减税一二。奴家先代赵家庄众男女谢过先生的恩遇之好。” 一听要求减税,不二先生立刻皱起了眉头,道:“提高税收是天子诏命,我等乡野草民,焉敢擅改?” 那女子执壶倒了一杯酒,送至不二先生口边,笑道:“天子诏命再高,到了先生这儿也得乖乖伏在脚下。莫说是减税,就是免税,还不是先生一句话的事儿。”说着,将杯中酒倒入不二先生口中。 不二先生咽了酒,面上立刻浮现出笑意,用一根手指头托起那女子雪白的下巴,道:“想不到你不但人美,小嘴儿也这般会说,呵呵,你先张开嘴让我瞧瞧,是不是含了蜜糖在嘴里?” 那女子故意拿手背来遮口,笑道:“先生先答应减税,奴家才给先生看。” 不二先生笑道:“先给我看了,再考虑是否给你们赵家庄减税。”说罢,拿掉女子的手,便将脸往前凑。 那女子向后仰着身子,拿另一只手按住不二先生的嘴,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颤声说道:“奴家又不求别的,只求先生减些税款,先生也不依吗?” 不二先生坐直身子,道:“我不二先生也非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我给你们赵家庄减了税,你要拿什么来报答我?” 那女子垂下头,轻声道:“奴家家贫,没什么稀罕物给先生,唯有这身皮囊尚可入眼。若先生不嫌弃,奴家愿在减税期间,留在这里日夜侍奉先生,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下面一人吆喝道:“老大,你就答应了吧,这么一个大美人投怀送抱,要换成是我,早给他们赵家庄免税啦。” 这话惹得下面的人都笑了起来。 不二先生也笑了笑,又向那女子道:“看来赵家庄的人对你很好,为了他们,你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出卖。” 那女子眼中泪光闪烁,道:“先生有所不知,奴家才出生不久,就被丢弃在了荒郊野外,后被赵家庄一位好心的樵夫捡到,抱回家抚养。才过了不到一年,樵夫因病死了。赵家庄的人可怜我,便轮换着养我。说起来,奴家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如今赵家庄的人缴不上税,即将大祸临头,奴家怎能看着不管。免税不敢奢求,只求先生给他们减些税款,好歹留下一条性命在身。” 不二先生道:“想不到你一个舞女,居然还懂得报恩,难得,难得。” 那女子道:“乌鸦尚知反哺,何况奴家这个人。” 不二先生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叫不二先生?” 那女子摇头道:“奴家不知。” 不二先生道:“不二先生说一不二。我曾对着玉皇大帝的神像发过毒誓,若今后我有说到做不到之事,就叫我不得好死。我更改官税时说过,纳税首先要保证绝对的公平,不论老少,一视同仁,绝不能因为关系深浅,远近亲疏,或减或增。你求我为你们赵家庄减税,就等同于让我在玉皇大帝的眼皮子底下违誓,那可是要遭天诛的呀!” 那女子变色道:“刚才先生不还说要为赵家庄减税吗,现在怎么又变卦了?” 不二先生道:“我有明确说要为赵家庄减税吗?我说的是如果。你仔细回想一下,应该不难想起。” 那女子垂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二先生道:“你笑什么?” 那女子收笑说道:“天子令尚可收回,先生的不二令却不能,难道先生比天子还要尊崇吗?” 不二先生道:“天子乃一国之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是我这乡野草民能比的。” 那女子从不二先生腿上下来,欠身说道:“那就请先生收回不二令,为赵家庄减税。” 第一千五百六十七章 玉面修罗 不二先生站起身来,挥手示意其他舞女退下,向下面不二斋的人道:“咱们不二斋还从未开过减税的先例,这位赵姑娘今日铁了心要咱们为她破一次例,大家以为如何?” 下面一人喊道:“老大,你是咱们不二斋的当家,我们大家都听你的。你说减便减,你说不减便不减,我们大家都没意见。” 众人都附和说是。 不二先生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曾在玉皇大帝的神像前发过毒誓,如果答应她为赵家庄减税,怕是要遭天诛。再者,若为她开了这一次先例,以后人人都来求我减税,那可如何是好?以此两点来看,这税减不得。” 下面站起一位白须老者,道:“不二先生,霍仲有话要说。” 不二先生道:“霍老有什么高见?” 霍仲道:“誓言这种东西都是用来骗人的,根本不灵验。霍某一天三顿饭,哪顿饭前不先发个毒誓,可这几十年过去了,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先生千万莫要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不二先生点了点头,道:“听霍老这么说,我心里舒服多了。” 霍仲捋须道:“再一个,这里除赵姑娘外,都是咱们不二斋的人,没有外人。只要咱们不外传,谁也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自然也不会有别人来要求减税。既然赵姑娘有心侍候,不二先生只管把人留下。要是不二先生尚有疑虑,霍某可以带不二斋弟兄们发一个毒誓,来确保这里的发生的事不会外泄。” 不二先生道:“霍老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毒誓就免了吧。” 霍仲道:“咱们不二斋总共二百二十六人,一个不少的都在这里。哪怕有一个把这里的事泄露出去,惹得人人都来这里求减税免税,也不好办。毒誓虽不灵验,但发了心里就会所忌惮,为了不让这里的事外泄,毒誓非发不可。” 不二先生道:“既如此,就劳烦霍老了。” 霍仲带领不二斋众人发完毒誓,捋须笑道:“现在不二先生可以放心把赵姑娘留下了。” 不二先生点点头,向那女子道:“我本不想为你开这一次先例,但有霍老帮你说话,我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你还不快向霍老道谢!” 那女子远远的向霍仲行了一礼,道:“多谢霍掌门助言。” 听到“掌门”二字,霍仲嘴角一抽,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霍仲曾担任过无双门的掌门人,但他这掌门才当了不到三天,就因为品行不端,私生活不检点,被同门师弟拿住把柄,夺去了掌门之位,从而沦为无双门的笑柄。 霍仲羞愤难当,决然退出无双门,躲到扶风郡内一处无名山上隐居。 三个月前的一天,霍仲偶然遇到了不二先生,两人相谈甚欢,于是就在不二先生的邀请下,加入了不二斋。 赵姑娘喊霍仲掌门,本想当众显扬他辉煌的过去,但她并不知道,“掌门”二字一直是霍仲不可治愈的痛。 不二先生见赵姑娘好心办了错事,又见霍仲铁青着脸,心中暗暗好笑。 赵姑娘倒了一杯酒,送到不二先生面前,柔声道:“先生为奴家开了先例,奴家感激不尽,请满饮此杯。” 不二先生接过酒杯,举头饮尽,将酒杯向后一扔,又挥臂将面前桌上的杯盘肴馔全都扫到地下,一把将赵姑娘拽过来,按在桌上,道:“让我忍了这么久,是时候惩罚你了。” 赵姑娘脸色大变,道:“不要在这里!” 不二先生道:“求我。” 赵姑娘哽咽道:“我求求你先生,不要在这里!” 不二先生扯掉了她的纱衣,高悬的大红灯笼映红了她洁白无瑕的肌肤。 赵姑娘已落下来泪来,道:“不要在这里!先生,我求求你,不要在这里……” 下面的人见当家的要当庭办事,都跟着起哄,一时间庭院里人声喧阗,竟比集市还要热闹。 “当家的勇武!” “快点开始啊!” “当家的吃肉,能不能给兄弟们留口汤喝啊!” “哈哈!” “当家的还等什么,快啊!” …… 不二先生听着众人的欢呼,欲念大涨,正要宽衣解带,突听一阵清亮的笛音传入耳中。 “嗯?” 众人也都听到了笛音,纷纷闭口,转目搜寻吹笛人。 夜更深,薄雾中笛声悠悠。 突有一人大喊道:“有个人在南面屋顶上!” 众人的目光随着这一声喊,齐刷刷投到了南面屋顶上,只见朦胧的残月下,有一人正在横吹白玉笛,在薄雾与月光的掩映下,竟似天上仙人下凡。 此人一袭胜雪白衣,腰悬白玉佩,面上戴着白玉面具,身后还斜背着两柄剑。 他是何人? 在场众人心中同时生出了这样一个疑问。 不二先生松开赵姑娘,抬手向那白衣人一指,朗声道:“你是何人?” 白衣人将白玉笛从口边移开,道:“玉面修罗。” 不二先生道:“玉面修罗?” 白衣人道:“不错。” 不二先生道:“敢问玉面修罗阁下到我们不二斋来有何贵干?” “听这里热闹,来讨杯酒喝。” 玉面修罗飞步一纵,身若乘风,滑翔一段距离后,恰好困在了庭院中央的波斯红毯上,跟着拿白玉笛向旁边一人指去,道:“把你桌上的酒壶送过来。” 那人愣了一愣,抬手向自己指了指,道:“我?” 玉面修罗道:“没错,就是你,把酒壶送过来。” 那人不敢擅作主张,先向不二先生看去,见不二先生点了点头,才拿起桌上酒壶送了过去。 玉面修罗接过酒壶,道:“呀!只记得要酒壶,倒是忘了要酒杯。你们谁再给我送个没用过的酒杯过来?哦,对了,险些忘了说,我要白玉酒杯。我喜欢纯洁无瑕的东西,你们手里那种泥杯太脏,我不喜欢。” 不二先生笑了笑,道:“说来也巧,我这里正好有一对龙凤杯,都是白玉雕成的,一点瑕疵都没有。若拿到市面上去卖,每一个都能卖十万两银子;若两个成对卖,三十万两也不缺买家。阁下若是喜欢,我可以便宜卖给你。阁下有现银最好,没有也没关系,可以用对等价值的东西来跟我换。” 第一千五百六十八章 验货 玉面修罗仰起头,拿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口酒,道:“白玉无瑕的龙凤杯,嗯,你成功勾起了我的兴趣。这样好了,你先拿一个来出来我验验货,要真是一点瑕疵都没有,我就把这对龙凤杯都买回去,怎么样?” 不二先生道:“不二先生说一不二。我说是真的,就一定是真的,不必验货。只要你能拿得出现银,亦或是对等价值的物件,龙凤杯便是你的了。” 玉面修罗道:“你们不二斋有多少人?” 不二先生道:“连我在内,总共二百二十六人。” 玉面修罗道:“你们二百二十六人的性命值不值三十万两?” 不二先生笑了笑,道:“只我一人的性命,便不止这个数。” 玉面修罗道:“那好,我便拿你们不二斋这二百二十六条性命,来换你的龙凤杯。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捡到了大便宜?” 不二先生眯起眼睛,内中隐隐有火光在闪动。 场内一片死寂。 “哗啦!” 一个络腮胡汉子一巴掌将身前桌子连同上面的盘碗盆碟拍得粉碎,从椅后抄起一对宣化大斧,托的跳了出来,提一斧指向玉面修罗,喝道:“哪里来了野狗,敢在爷爷面前撒野,叫你知道爷爷的厉害!” 那络腮胡汉子大叫一声,抡转双斧,直向玉面修罗劈去! 玉面修罗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原地。 那络腮胡汉子愣了愣,突听背后有人轻咳了一声,回过身来,见玉面修罗就站在身后,正要抡斧砍他,玉面修罗拿白玉笛在他咽喉处疾戳了一下,那络腮胡汉子一声未吭,便向后倒了,一对宣化大斧也从手中掉了出来。 他动也不动的躺在波斯红毯上,眼睛还睁着,但嘴角却已开始流血。 他人已死,死不瞑目。 场内又陷入了死寂。 玉面修罗执壶在络腮胡汉子身旁浇了些酒,道:“食物来之不易,要懂得珍惜。” 不二先生死死盯着玉面修罗,道:“你杀了他!” 玉面修罗道:“在他拍碎桌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 不二先生道:“为什么要杀他?” 玉面修罗道:“因为他浪费粮食。” 不二先生道:“这就是理由?” 玉面修罗道:“这个理由难道不够?” “不够,远远不够!”不二先生面现怒容,“动不二斋的人,需要足够充分的理由,何况你杀了他!” “你觉得这个理由不够,但在我看来,已足够了。”玉面修罗拿白玉笛向被络腮胡汉子拍碎的桌子指去,“他桌上摆的食物,足可以让二十多个即将饿死人的多支撑一天。他一掌下去,就等于打死了二十多个人,你说他该不该死?” 不二先生目光渐冷,道:“他不该死!” “不该死的又何止他一个,还不是都死了。” 玉面修罗仰头往嘴里倒酒,但酒壶已空。 “啪!” 空酒壶被扔了出去,摔在墙上,粉碎。 玉面修罗拿白玉笛指向旁边一人,道:“把你桌上的酒壶送过来。” 那人见执双斧的络腮胡汉子被玉面修罗一招杀死,心中胆怯,想把酒壶拿去给他,又怕不二先生怪罪,一时犹豫起来。 玉面修罗见那人没把酒壶送过来,便向他走了过去,道:“我刚才说的话你没有听到?” 那人颤声道:“听……听到了。” 玉面修罗道:“你别怕,我只杀坏人,你是坏人吗?” 那人道:“我……不是坏人。” 玉面修罗道:“那你有没有杀过人?” 那人道:“没……没有。” 玉面修罗道:“真的没杀过?” 那人道:“真的没杀过。” 玉面修罗拿白玉笛横在嘴边吹了一段曲子,又向那人问道:“好听吗?” 那人道:“好……好听。” 玉面修罗微微摇头,道:“我才刚学会吹笛子没几日,刚才那段曲子是我随口乱吹的,你居然说好听。唉,我对你们这些满口谎言的人,实在讨厌到极点了。”拿白玉笛在那人咽喉一戳。 “啊!” 那人双手捂住脖子,向后仰倒在地,屁股下面的椅子,也被他肥硕的身体压得粉碎。 从来只有不二斋欺压别人的份,今日竟被人骑到头上来了,不二斋众人如何不怒?只因此人身手了得,杀人手法干净又利落,众人惊惧,是以不敢上前。 玉面修罗将白玉笛插回玉带里,掀起白玉面具,两指捏了一片鹅肝放进嘴里,嚼了嚼,点头道:“这鹅肝做得不错,只是有些咸了,我不太喜欢吃咸。”口里虽这样说,但还是一片一片地将鹅肝往嘴里放,只不一会儿,半盘鹅肝已下肚了。 不二斋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大快朵颐,竟无一人出声制止。 玉面修罗吃完鹅肝,见两个手指都是油,便走到一人身旁,把手指上的油水都抹在了那人身上,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实在抱歉,出门太急,竟忘带擦手的东西了。” 那人大怒,“锵”的一声,拔出剑来,嗤的一剑,向玉面修罗心口刺去! 玉面修罗侧身避过这一剑,一拳打在那人心口,拳劲扩散,立时将他的心脏震成了碎末。 那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摔出数丈远,就再也不动了。 “唰唰唰——” 旁边几个人都把随身佩带的刀剑抽了出来,但却没一个人敢上前,反而拥挤着向后倒退。 玉面修罗不理他们,转身走回波斯红毯中央,向不二先生道:“我已杀价三次了,再不把龙凤杯取来让我验货,不二先生的便宜可就越捡越小了。” 不二先生死死盯着玉面修罗,心内其实早已动了杀心,一来不明玉面修罗的底细,不好冒然对他动手;二来也想看看他到不二斋来究竟想干什么,便暂且按下心中杀意,命人去后面取来一个凤杯,送到玉面修罗面前。 玉面修罗接过凤杯,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道:“这白玉凤杯果真一点瑕疵都没有,玉面修罗收下了,多谢不二先生馈赠。” 不二先生道:“我只是拿给你验货,并不曾说要送给你。” 玉面修罗道:“不二先生说一不二,你说是真的,就一定是真的,还验什么货?想送给我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 第一千五百六十九章 无声快刀 不二先生连说了三个“好”字,道:“玉面修罗,你要是有能耐活着从不二斋走出去,我不但把凤杯送你,龙杯也一并给你!”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大声道:“请!” “请”字一出,在场两百多人齐刷刷亮出兵器,有的堵门,有上墙,有的上树,有的上屋顶,几乎每一条退路上都有人把手,可即便如此,庭院里仍有几十号人原地待命。 玉面修罗环视四周,道:“看来不二先生不喜欢我这个不速之客。” “没人喜欢不速之客。”不二先生冷冷道,“尤其是讲不通道理的不速之客。” 玉面修罗道:“不二先生可讲得通道理?” 不二先生道:“讲得通。” 玉面修罗道:“好,那我就来跟不二先生讲一讲道理。不过,在讲道理之前,我想先找个人来替我斟酒。咱们我一边喝酒,一边将道理,怎么样?” 不二先生道:“好,就一边喝酒,一边讲道理。你想找谁来替你斟酒?” 玉面修罗道:“你……” 不二先生道:“我?” 玉面修罗笑道:“不二先生高大威猛,体壮如牛,若站在我身旁替我斟酒,我非呛死不可。我想说的是你身旁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不二先生指着赵姑娘向玉面修罗道:“你想让她替你斟酒?” 玉面修罗道:“先生不舍?” 不二先生道:“她现在已是我的女人。” 玉面修罗转动着手中白玉凤杯,道:“在一盏茶的工夫之前,这凤杯也是先生的,但现在它却归我了。” 不二先生道:“如果你能活着走出不二斋,凤杯才是你的。” 玉面修罗一笑,道:“凤杯在我手里,就是我的,谁来抢,我就杀了谁。” 话音刚落,便有一条人影从树上扑下,一柄明亮如镜的刀,在夜色中划出一条亮弧,直向玉面修罗头顶劈去! 玉面修罗仍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似乎并不知道,已有个人从他侧后方的树上扑了下来! 这一刀若能劈中,玉面修罗便要一分为二了! 出手的自然是不二斋的“无声快刀”伍一三。 伍一三的刀既轻且快,而且出刀的位置往往选在对方的视野盲区,所以很少有人能避开他无声快刀。 伍一三他的是名字,也是他的生日。 他生在五月十三日,所以他决定,要在他五十岁生日之前,杀够五百一十三人。 现在他正好四十九岁,且已杀了五百一十二人。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到五十岁,也还差一个人就能杀够五百一十三人。 他的无声快刀已发出,没有一丝声息,既轻且快! 他的嘴角已露出了微笑,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死定了! 刀已临头!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不止他,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谁都没有想到,明明已被在场所有人一致认定必死无疑的人,却突然闪电般出手,只用两根手指头,便轻松夹住了伍一三的无声快刀! 人未死,刀却已停! 场内死寂无声! 连呼吸声都没有! “你的刀很快,但还不够快。” 玉面修罗将白玉凤杯往上空一扔,伸手指着伍一三的眉心,缓缓曲指,道:“不送。” “啪”的一指,弹在了伍一三的眉心! 伍一三脑袋后仰,颅骨碎裂,瞬间毙命,但尸体却向后摔了出去! 白玉凤杯落下,玉面修罗伸手接住,伍一三尸身落地。 一指碎颅! 满场皆惊! 玉面修罗缓缓转身,面向不二先生,道:“我说过,凤杯在我手里,就是我的,谁来抢,我就杀了谁。” 沉默! 无声! 死寂! 仿佛时间已经静止,唯有玉面修罗白衣飘飘,超脱时间的束缚。 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不二先生终于开口,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玉面修罗道:“不知。” 不二先生道:“他是快刀门的高手,名字叫伍一三,江湖人称‘无声快刀’。在江湖上,已有不下三十位叫得出名姓的好手,死在了他的无声快刀之下。” 玉面修罗点了点头,道:“伍一三,好名字。” 不二先生道:“不二斋内没有人能避过无声快刀的偷袭,包括我。” 玉面修罗道:“可惜我不是不二斋的人。” 不二先生的道:“不二斋内使刀的人占一半,他排第二位。” 玉面修罗道:“第一是谁?” 不二先生道:“是我。” 玉面修罗道:“你的刀比他更快更轻?” 不二先生道:“比快,我不如他;比轻,我同样不如他。但正面交手,我能杀他,他却不能杀我。” 玉面修罗道:“哦?” 不二先生道:“你想不想试试我的刀?” 玉面修罗道:“你看起来很有把握。” 不二先生道:“我一向很有把握,不论遇上什么样的高手,我都有把握取胜。” 玉面修罗道:“我们两个打,你觉得谁的赢面会更大?” 不二先生道:“一九。” 玉面修罗道:“你一,我九?” “不。”不二先生摇头,“是你一,我九。” 玉面修罗笑了笑,道:“那我一定要跟你打一场。” 不二先生道:“你可能会死。” 玉面修罗道:“你说出这句话,我就知道你死定了。” 不二先生道:“哦?” 玉面修罗道:“之前有很多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不过,他们都死了。” 不二先生道:“我不同。” 玉面修罗道:“这句话也有人说过。” 不二先生一笑,道:“之前跟你说过这句话的人是不是也死了?” 玉面修罗道:“不错。” 不二先生道:“跟我打过之后,你就会知道,我跟你之前见过的任何人都不同,我说你会死,你就一定会死。” 玉面修罗道:“因为你是不二先生,说一不二。” 不二先生道:“不错。” 玉面修罗道:“不二先生动了杀心,看来道理是讲不成了,不过没关系,反正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讲道理。” 不二先生道:“那你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 玉面修罗道:“杀人。” 不二先生道:“杀谁?” 玉面修罗道:“杀不二斋的人。” 不二先生道:“不二斋现在还有二百二十二人,你要杀哪一个?” 玉面修罗道:“哪一个都要杀,不二斋有多少人,我就杀多少人,一个不留!” 第一千五百七十章 斟酒 夜更深。 雾渐浓。 庭院内杀气弥漫! 不二先生凝视站在波斯红毯中央的玉面修罗,冷冷道:“你已杀了我们不二斋四位兄弟,还扬言要杀光我们所有人,作为不二斋的当家,我很没面子。你跟我到后面这间演武厅里来,我们关上门,在里面一决生死。” 玉面修罗道:“为什么不在外面打?” 不二先生道:“你怕了?” 玉面修罗道:“我只是觉得奇怪。” 不二先生道:“我用的是杀人刀,见之者死,现在你是否已明白我为什么不能在外面打?” 玉面修罗道:“我明白,你不想让你的兄弟死。” 不二先生道:“明白了就跟我进来。” “且慢。”玉面修罗道,“我刚得到凤杯,尚未用它饮过酒,假使真被不二先生你杀死了,岂不是人生一大憾事?” 不二先生道:“你想怎样?” 玉面修罗道:“我不但要用白玉凤杯饮酒,还要你的女人来为我斟酒。” “好,我就让你喝饱了再死。”不二先生在赵姑娘背上一推,大声道,“你去给他斟酒。” 赵姑娘被不二先生推了出来,踉跄前趋,眼看就要摔在地上,玉面修罗身形一晃,便到了赵姑娘身侧,揽住她的纤腰,脚尖捻地,一个旋身,将她稳稳放在了波斯红毯上。 赵姑娘被他这样救起,双颊飞红,慌忙从他臂弯里离开,去一旁桌上拿了壶酒,在凤杯里斟了半杯酒,垂目低眉,道:“先生请饮酒。” 玉面修罗向凤杯里瞧了一眼,道:“为什么只有半杯?” 赵姑娘道:“先生方才已饮过不少,若再多饮,只怕连站都站不稳了,还怎样与不二先生决斗?” 她见玉面修罗存心针对不二斋众人,心中自是向他,怕他酒多误事,白白丢掉性命,所以才不让他多饮。 玉面修罗道:“这点酒还醉不倒我,把凤杯斟满。” 赵姑娘执壶向后退了一步,道:“生死决斗,性命攸关,岂可儿戏?曾有不少成名好手来向不二先生挑战,但却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先生若败,性命难保不说,还坏了不二先生的名声,对你们谁都不好,还是少饮些吧。” 玉面修罗饮完半杯,又向赵姑娘道:“斟酒。” 赵姑娘微微摇头,道:“方才先生说要用凤杯饮酒,还要奴家来斟酒,现在都已完成,可以开始与不二先生决斗了。” 霍仲拍案而起,指着赵姑娘大声道:“他要饮酒,你为什么不给他斟酒?难道是想借他之手来杀我们大家?” 赵姑娘慌忙垂下头,道:“霍掌门误会了,奴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怕他喝醉了,死在不二先生手中,坏了不二先生的名声。” “胡说!”显然,霍掌门这个称呼再一次戳痛了霍仲的心,“你分明就是在向着他!” 赵姑娘道:“奴家没有。” “还说你没有!”霍仲冷哼一声,“不二先生方才为你首开减税先例,你不思回报,反生谋害之心,不但践踏了不二先生的好心,还让我们不二斋的诸位兄弟陷身险境,今日若不给你一些教训,恐难平众怒!” 霍仲一个白鹤亮翅掠了出来,落在赵姑娘身前,不说二话,抡转右臂,向她脸上扇去! “啪!” 耳光清脆又响亮。 赵姑娘仍紧闭着眼睛站在那里,霍仲却捂着左脸踉跄跌了出去,“哗啦啦”一阵乱响,撞翻了一张摆满美味佳肴的桌子,才勉强稳住身形。 霍仲摸了摸火辣高肿的左颊,指着赵姑娘骂道:“你这贱人!既已是不二先生的女人,为何还与其他男人勾勾搭搭,不清不楚?” 赵姑娘眼中含泪,拼命摇头道:“我没有。” 霍仲道:“你若没有,他为什么要护着你?” 玉面修罗道:“你说我护着他,我倒要问问你,刚才打你耳光的是谁?” 霍仲满面羞惭,咬了咬牙,道:“是你!” 玉面修罗道:“我相信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看到了,刚才打你耳光的是你自己,右手打左脸,啪的一个耳光,清脆又响亮,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霍仲道:“要不是你在那里搞鬼,我能打到自己脸上?” 玉面修罗道:“你既然知道是我在搞鬼,为什么还要骂别人呢?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气急败坏了,对不对?” 霍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看向赵姑娘的目光里充满了怨毒之色。 霍仲处处针对赵姑娘,并非无端无由,他们之间还有一段恩怨,只不过赵姑娘并不知情罢了。 霍仲有个儿子,因发现新婚妻子跟别的男人厮混,一气之下上吊死了。 霍仲就这么一个儿子,发生这种事,他岂会善罢甘休?彻查一番后才知道,与他儿媳厮混的是赵姑娘寄住人家的一个赵姓哥哥。 霍仲咽不下这口气,将他儿媳一家,以及姓赵的那一家尽数杀了个干净,唯独赵姑娘事发时不在家,得以幸免于难。 虽说赵姑娘跟那户赵家人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一起生活过,也算是一家的人。霍仲觉得还有一人不起,儿子就死不瞑目,因此处心积虑想置赵姑娘于死地。 赵姑娘善舞,被临郡一个极有权势的家族请去教舞,吃住都在那里。霍仲没机会下手,便不时给不二先生吹耳边风,说赵姑娘的人如何如何好看,舞技如何如何了得。不二先生听他这样夸,自然想见识一番,于是就命人私下去将赵姑娘请了来。 之前霍仲劝不二先生将赵姑娘留下,其实就是想伺机取她性命。 现在赵姑娘不给玉面修罗斟酒,正是一个拿她把柄的机会,霍仲自然不肯放过,向不二先生道:“这女人身在不二斋,心却向着不二斋的敌人,要霍某说,不如干脆将她杀了,再去把赵家庄夷为平地,不二先生以为如何?” 不二先生将杯中美酒倒入口中,道:“这么一个大美人杀了实在可惜,且等我杀了玉面修罗,为四位死去的兄弟报了仇,留她在身边受用一日,等到了明晚的宴会上,我把她交给众兄弟处置,如何?” 众人齐声欢呼。 第一千五百七十一章 八劲拳 赵姑娘答应来不二斋,原是想舍身去救赵家庄的人,没想到事情闹到了现在这一步。自己死也就死了,要是把赵家庄的人连累死,那自己岂不成罪人了?想到伤心处,忍不住掉下泪来。 玉面修罗将凤杯伸到赵姑娘面前,道:“斟酒。” 赵姑娘拿一双泪眼望着他,道:“奴家就只给先生斟半杯酒,先生若还要饮,就请自己斟吧。” 玉面修罗摇了摇头,把凤杯交给赵姑娘,走到霍仲跟前,道:“败我酒兴,该当何罪?” 霍仲冷笑道:“别以为你杀了几个人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这里是不二斋,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玉面修罗道:“听说你们无双门以拳法见长,尤其是无双门的不传之秘——八劲拳,更是可以与崆峒派的七伤拳一争高下。你既是无双门的前任掌门人,一定修习过八劲拳,不知能打出几层暗劲?” 霍仲听他称赞八劲拳,又知道自己是无双门的前任掌门人,心里多少有些得意,挺胸昂头道:“老夫不才,只能打出七层暗劲。” 八劲拳伤人主要靠暗劲叠加,每击中对手一拳,就会在对方体内残留一层暗劲,暗劲叠加越多,引爆后对对手造成的伤害就越大。目前八劲拳的上限是八层暗劲,霍仲能打出七层暗劲,已可算是使用八劲拳的高手了。 由于八劲拳打出的暗劲潜藏在体内,引爆后会直接给人造成内伤,在机制上要比寻常拳法优秀得多,所以不论由谁来排列天下拳法,八劲拳总能排进前三。 昔日白玉郎君便是借鉴了八劲拳,创出不三不四掌,还曾在江湖上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霍仲正为自己能打出七层暗劲而骄矜自得,玉面修罗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你身为前任无双门的掌门人,使用八劲拳却只能打出七层暗劲,羞也不羞?” “你知道什么!”霍仲红着脸大叫,“八劲拳虽然最多能打出八层暗劲,但近两百多年以来,无双门内还从未有人能打出八层暗劲。我能打出七层暗劲,已可算是现在八劲拳的巅峰了!” 玉面修罗冷笑一声,道:“如果你能打出八层暗劲,我还惧你几分。若你只能打出七层暗劲,我就是站在这里让你打,你也伤不了我分毫。” 不二先生笑道:“玉面修罗,你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莫说是七层暗劲,你站着不动,他用八劲拳随便打你几拳,就能把你的内脏炸成碎末。霍老昔日曾与万佛寺一位净字辈的高僧比拳,使用八劲拳,将那位高僧打成重伤,在床上躺了半年多才勉强能下地走路,而且这还是只是切磋较技,若是生死拼杀,那位高僧怕是早已没命了。” 玉面修罗道:“霍老先生既然对自己的八劲拳这么有自信,要不要跟我打一个赌?” 霍仲道:“赌什么?” 玉面修罗道:“我站在这里不动,你用八劲拳打我七拳。我若死了,就是输了;我若不死,就算我赢,怎样?” 霍仲道:“好,我跟你赌了!” 不二先生道:“既是打赌,怎能没有彩头,先把话说在前头,输的当如何,赢的又当如何?” 玉面修罗一笑,道:“我若输了,你们找个粪坑把我的尸体丢进去便罢;可我若是赢了,就请不二先生当着大家的面吃一坨热狗屎,怎么样,敢不敢跟我打这个赌?” 霍仲皱眉道:“你赢了,也该是我吃热狗屎,为什么要叫我们当家的吃?” 玉面修罗道:“因为不二先生说一不二,你可以赖,不二先生却不能赖。” 这……” 霍仲很想一口答应,但他却不能替不二先生答应,毕竟输了可是要吃狗屎的。 不二先生大声道:“霍老,跟他赌了!他若能受你七拳不死,我当着大家的面吃一坨热狗屎!” 玉面修罗道:“发毒誓。” 不二先生以手指天,大声道:“如果玉面修罗赢了,我不二先生当众吃一坨热狗屎,如果抵赖,叫我死后堕入畜生道,生生世世不得转世为人!” “好!不二先生果然是个爽快人!”玉面修罗将双手负在身后,挺胸昂头,向霍仲道,“我准备好了,霍老先生可以出手了。” 赌注已成,不二斋的人都沸腾了起来。 “霍老打死他!” “打死他!” “打死他!” …… 赵姑娘知道自己即将迎来悲惨的命运,赵家庄的人亦不能幸免,索性就不再隐瞒真情了,走到玉面修罗身旁,含泪说道:“你快走吧,别犯傻了。他是无双门的前任掌门人,武功高得离谱。你站着不动叫他打上七拳,还能有个不死?就算是送死,也没你这般送法的。趁着还没受伤,赶紧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玉面修罗道:“姑娘说得不错,我确实不该来。只是我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不二斋内居然卧虎藏龙。早知这样,打死我也不来了。霍老先生,我反悔了,能不能通融一下?” “赌局已定,如何能够反悔!接拳吧!” 霍仲提一口气,运足拳劲,两个斗大的拳头如蛟龙出海,嘭嘭嘭在玉面修罗身上一连打了六拳,第七拳稍微停顿了片刻,伴随着霍仲口中一声低喝,第七拳狠狠打在了玉面修罗的身上! 呼—— 玉面修罗的衣衫如遭狂风般向后飞荡! 不二先生眉头微皱,心内暗道:“果然不愧是八劲拳,竟有如此威势。呵呵,七层暗劲一起引爆,任你是玉面修罗还是什么,五脏六腑必定都已碎成渣渣。哼,跟我们不二斋作对,这样让你死了,还是太便宜你了。” 赵姑娘见玉面修罗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心想他必是已经死了,忍不住哭道:“都叫你走啦,你非不听,现在好了,白白把命送出去,却又能怪谁?呜呜,早知你是这样一个没脑筋的,我也不来帮你说话了,赔上自己的性命不说,还把赵家庄七百多口人都给害了,我……” 玉面修罗道:“哭够了没有,还不赶紧斟酒。”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 “玉面修罗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已经挨了霍老七拳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定是霍老留手了!” …… 不二斋众人议论纷纷,不二先生面无人色。 第一千五百七十二章 生死决斗 “先生,你还活着!” 赵姑娘玉手掩口,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惊讶和欣喜。 她眼睁睁看着霍仲在他身上打了七拳,用的还是无双门的不传之秘——八劲拳,而他居然一点事情都没有,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玉面修罗道:“我活着,你很失望?” 赵姑娘使劲摇头,道:“我没有,我没有,我很替先生高兴。” 玉面修罗道:“斟酒。” 赵姑娘忙倒了半杯酒递过去,玉面修罗接过凤杯一看,只有半杯,心下不乐,道:“你就不能给我斟满啊!” 赵姑娘微笑道:“先生还要与不二先生决斗,不能多饮。” 不二先生怨毒地瞥了赵姑娘一眼,已在心里盘算好了让她生不如死的法子,冷哼了一声,走到霍仲身旁,正想质问为什么要留手,却见他肤色暗红,七窍流血,目光无神,虽然仍保持着打出第七拳时的姿势,但其实已经死了。 不二先生面露惊疑之色,暗想:“霍老这副死相,分明是被八劲拳打死的。刚才他的拳头明明已经打在了玉面修罗身上,暗劲也应该在他身上叠加才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玉面修罗道:“看来是我赢了,不二先生。” 不二先生冷着脸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刚才霍老明明结结实实打了你七拳,七层暗劲都应该叠在你体内才对,为什么死的却是霍老?” 玉面修罗道:“霍老先生年纪大了,难免会有失手的时候。刚才那一耳光就没打准,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还非要怪到我头上,现在用八劲拳把自己给震死了,可不能再怪我了吧。” 赵姑娘忍不住笑了一声。 不二先生怒喝道:“你笑什么!” 赵姑娘慌忙垂下头,不敢回话。 玉面修罗道:“不二先生说一不二,吃热狗屎的事儿……” 不二先生心想:“刚才我已当众发过毒誓,如果不吃,就等于背信违誓,今后谁还信服我?忍辱吃了,不过是遭一时的耻笑,但却能维续我不二先生的名号。罢了,暂且咽下这口气,谁叫我倒霉呢。等我把玉面修罗打个半死,再拿狗屎噎死他就是。”口里喊道:“去牵狗来!” 为了节约时间,一共牵来了七只狗,每一只都由一个人牵着。 早有人把桌上的大鱼大肉端到这七只狗的前面,任由它们放开了吃。 每一只狗都在奋力地吃,好似根本不知饥饱。 如果狗会像人类这样思考的话,也许它们会想:“这些‘好心人‘’为什么要拿大鱼大肉给我们吃?”它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这些“好心人”只是需要一坨热狗屎而已。 这座大宅外面,有成千上万的饥民,连一口饭都没得吃,而这座大宅里的狗却在吃大鱼大肉,而且还要撑到拉狗屎,真真是人不如狗啊。 玉面修罗看着七狗竞食,微笑道:“不二先生觉得哪一只狗与你缘分最深?” 不二先生的脸色难看至极,无论谁都看得出,这时候问他这种问题,无疑是在找死。 玉面修罗不但问,而且还要追问,又道:“不二先生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可是哪里不舒服?要是实在吃不下,改天再吃也一样。” 不二先生转过头,用一双满含杀意的眼睛死死瞪着玉面修罗,咬牙道:“玉面修罗,你死定了!” 一只喜欢摇尾巴的土狗十分争气,在吃了不知多少鸡鸭鱼肉后,终于拉出了一坨狗屎,近处的人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不二先生请了,我为你伴奏。” 玉面修罗将凤杯交给赵姑娘,抽出别在腰间的白玉笛,横在嘴边,等待不二先生对狗屎下嘴。 一个手执狼牙棒的汉子从人群中跳了出来,大声道:“当家的,何必受这等羞辱,咱们大伙儿一起上,把这玉面修罗剁……剁……” 他的话尚未说完,不二先生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吃完了热狗屎,抬袖抹干净嘴,大步向演武厅走去,道:“玉面修罗,进来与我决一死战!” 玉面修罗将白玉笛从口边移开,叹息一声,道:“吃得太快,我都没来得及给他伴奏,真是大意了。”转动着手中白玉笛,跟着不二先生走入了演武厅。 “嘭!” 演武厅的大门从里面关上,跟着便传来了金铁相击的声音。 “打起来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场面立刻静了下来,只有那七只狗还在那里尽情地吃。 不知什么时候,波斯红毯上又多了一坨热狗屎,不过,再也没人关注了。 每个人的眼睛都盯在了那两扇朱红色的格子大门上,那道门的里面有两个人正在进行生死决斗。 演武厅内的灯光将两条人影映在了窗纸上,你来我去,打得有来有回。 但,只有一个人能活着从那扇门里走出来。 会是谁呢?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紧张到了极点,好像这场生死决斗已不再只属于玉面修罗与不二先生,而是属于在场的每一个人。 赵姑娘双手捧在胸前,默默为玉面修罗祈祷。现在她与赵家庄的生死存亡,都系在玉面修罗身上。如果玉面修罗能杀死不二先生,她与赵家庄的人才有一线生机;如果她被不二先生杀死,那她与赵家庄的人就必死无疑了。 时间正在流逝。 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突然,窗纸上的两条人影撞在了一起,“叮”的一声响,不知是谁的血溅在了窗纸上,跟着便有一条人影倒了下去。 是谁败了? 窗格上只剩了一个人影。 是谁胜了? 场内死寂无声。 庭院中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等待胜者打开演武厅的大门,从里面走出来。 突然,站着的那道人影向后倒了下去,“嘭”的一声,像是摔在了地板上。 紧接着,先前倒下去的那道人影又站了起来。 他动也不动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向演武厅的大门。 “要出来了!” 不知是谁,又在人群里叫了一声。 在场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吱呀——” 演武厅的大门打开了。 玉面修罗提了一柄血淋淋的剑,从演武厅里走了出来。 第一千五百七十三章 屠杀 剑正在滴血。 玉面修罗站在演武厅外的走廊上,紧紧握着这柄正在滴血的剑。 他一袭胜雪白衣,如今已经血迹斑斑,就连白玉面具都沾上了血。 在他身后,不二先生倒在了血泊里,侧脸贴在地板上,脸面对着演武厅的门,眼睛睁着,但人已死。 不二斋众人见出来的是玉面修罗,一个个张口结舌,都愣在了那里。 自不二斋成立以来,江湖上曾有过不少成名人物来挑战不二先生,但跟不二先生进到演武厅里去的人,无一例外,都死在了不二先生的刀下。 但是这一次,从演武厅里走出来的却是玉面修罗。 场内依旧寂然无声,就好像生死决斗尚未结束。 赵姑娘最先回过神来,执壶握杯跑到玉面修罗身前,叫道:“先生,你赢了!” 玉面修罗道:“如你所见。” 赵姑娘掩饰不住心中的欢喜,叫道:“天呐!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不二先生居然被人杀死了,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玉面修罗道:“无论谁在生死决斗前吃了一坨热狗屎,下场都不会怎么好的。说起来,我得感谢那只狗。” 赵姑娘微笑道:“这就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玉面修罗点了点头,道:“斟酒。” 酒已斟好,又是半杯。 玉面修罗握着凤杯,皱着眉头,道:“赵姑娘,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赵姑娘道:“先生请问。” 玉面修罗道:“你跟我有仇吗?” 赵姑娘道:“没有呀。” 玉面修罗大声道:“没仇就斟满!” 赵姑娘掩口笑道:“先生莫要动气,非是奴家不舍得给先生饮酒,只因先生杀了不二斋的当家,不二斋的诸位只怕不会放过先生,若让先生多饮,就等于间接害了先生的性命,希望先生能够理解。如果先生喜欢饮酒,等离开这里后,奴家愿陪先生大醉一场。” “真是个啰嗦的女人!” 玉面修罗将半杯佳酿倒入口中,把凤杯交给赵姑娘,提剑走下台阶。 不二斋众人谁也不敢挡他的路,纷纷向两边退让,见他走过,又重新围拢。 玉面修罗提剑走到庭院中央,停住脚步,环视一周,见不二斋众人已将自己团团围住,便道:“你们要杀我?” 一个手执狼牙棒的汉子道:“你杀我们当家的,难道还想活着离开?” 玉面修罗从背后缓缓拉出第二把剑,道:“杀了六个,还剩二百二十个,看来今夜注定无眠了。” “纳命来!” 手执狼牙棒的汉子大叫一声,抡转狼牙大棒,直往玉面修罗头上砸来! 剑光一闪,众人还未看清是怎么回事,手执狼牙棒的汉子就已横尸就地。 玉面修罗双剑在手,冷冷道:“二百一十九。” “杀了他!” “杀了他为当家的报仇!” “大伙儿一起上啊!” “上啊!” “杀啊!” …… 不二斋内喊杀震天! 玉面修罗手执双剑,在人群中如游鱼般穿梭,每一剑挥出,必定见血,或有人死,或有人伤。 杀戮正在进行! 呼喝惨叫交杂一起,分不清出自谁口,更看不清谁已倒下。 赵姑娘躲在演武厅的朱红大门后面,见庭院内白雾与血雾混杂,一个又一个的人影倒下,她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 这是来自心灵深处的恐惧,既是对死亡的恐惧,也是对蔑视生命的恐惧。 她从未见过如此血腥而又可怕的场面,就好像只有在故事里才会出现的修罗炼狱场。 太可怕了! 玉面修罗一袭胜雪白衣,如今已被鲜血染红,他就像是一个身披血色战甲的修罗战神! 他的人在人丛中穿梭,他的剑在鲜血中飞舞! 人到处,惨叫与剑吟共鸣;剑及处,残肢与鲜血同现! 这根本就是一场屠杀! 一个人屠杀两百多人! 看着眼前的杀戮场面,赵姑娘对玉面修罗的印象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这与之前的他不同,这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只知道杀戮的人,也许,这才是玉面修罗本来的面目。 这样一个人会在她即将被当众玷辱的时候站出来吗? 这样一个人会在她即将跌倒时过来搀扶吗? 这样一个人会在别人打她耳光时施以援手吗? 赵姑娘已不忍再看下去,她转过身去,倚在演武厅的门上,忍不住落下泪来。 赵家村的人有救了,但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拯救赵家庄的人变了,变得令她都感到恐惧。 “他会不会连我也一起杀掉?” 赵姑娘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杀戮停止了。 不二斋二百二十六人,尽数被杀,一个不留。 尸体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地面已被血水淹没。 玉面修罗手执双剑,站在尸堆里,满身是血,就连剑上都在不住滴血。 赵姑娘扶门张望,心内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他身边。 她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道:“先生,你把他们都杀光了。” 玉面修罗收起双剑,道:“斟酒。” 赵姑娘倒了一整杯酒递了过去,玉面修罗一口饮尽,又道:“斟酒。” 赵姑娘又给他倒了一整杯,玉面修罗将酒水倒入口中,仍道:“斟酒。” 他握杯的手在抖,赵姑娘都看在了眼里,道:“先生,你不能再饮了。” 玉面修罗道:“斟酒。” 现在的他,赵姑娘不敢硬劝,更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只得再给他斟酒。 一杯一杯又一杯,一连饮了几壶酒,仍不住要斟酒。 赵姑娘咬了咬牙,含泪道:“先生,就算你杀了我,我今日也不会再给你斟酒了。” 玉面修罗转身走到桌旁,自己拿了一壶酒,便开始往嘴里倒。 一壶一壶又一壶,他已不知往嘴里倒了多少酒,他只知道完好的酒壶都已空了。 手还在抖,但比刚才好多了。 他正想离开,忽见霍仲就倒在脚边,手臂高举,仍保持着出拳的姿势,衣服里露出了书册的一角。 他弯下腰,将书册从霍仲身上取出,借着火光看见封皮上有“八劲拳”三个字,随手翻了几页,见是八劲拳的拳谱,犹豫了一会儿,将之收入怀中,转身离开。 赵姑娘见凤杯还在自己手中,忙追到大宅外面,喊道:“先生,你的白玉杯。” “我满手血腥,已配不上它了,就送你好了。” 赵姑娘大声道:“如果连先生都配不上,奴家就更配不上了。” “怎会配不上,一个肯舍身救人的人,其心不正如白玉一样纯美无瑕吗?” 话音落,人也消失在了茫茫夜雾之中。 赵姑娘飞跑去追,却没能追上,停下脚步,学着江湖人的样子,捧起拳头,向玉面修罗消失的方向深深一拜,含泪大喊道:“赵飞燕代赵家庄七百八十二口,谢过先生救命大恩!” 第一千五百七十四章 报应来得真快 天将明,雾未散。 吴英雄在云天行的客房外拍门大叫。 “爷爷,开门啊!” “爷爷,你在不在里面?再不出来,我可要进去了!” 吴英雄敲了这半天,不见有人来开门,正想推门进去,忽然“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 云天行倚在门框上,揉着惺忪睡眼,道:“天还没亮,你咋呼什么?” 吴英雄诧异道:“爷爷,你在房里啊。” 云天行道:“这是我的客房,我不在里面,还能在哪里?” 吴英雄道:“我在门外叫了这半天,你怎么才来应门啊?” 云天行打了个哈欠,道:“我正在做美梦呢,都叫你给吵醒了。你自己说,按门规处置,该当如何?” 吴英雄笑道:“什么时候咱们云门里还有这样的规定了?咦,爷爷,你喝酒了吗?” 云天行道:“昨晚睡不着,喝了一点。” 吴英雄捏着鼻子,道:“这可不是一点啊,是不是跟奶奶吵架,自己生闷气,把自己给灌醉了?不对,爷爷奶奶关系那么好,怎么可能会吵架。哦,我懂了,一定是昨天晚上两个人……嘿嘿。” 云天行道:“废话就省了吧。一大早找我有什么事?” 吴英雄收起笑容,道:“方才去不二斋那边探听消息的人回来报告,说不二斋二百多人,一夜之间叫人家给屠啦,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手可真狠,正应了爷爷那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 云天行打了个哈欠,道:“报应来得可真快啊。” 吴英雄道:“谁说不是,他们到处烧杀抢掠,害了多少无辜的平民百姓,今日遭了这报应,也是老天有眼。” 云天行道:“是什么人做的?” 吴英雄道:“听说是一个叫玉面修罗的人。” 云天行道:“只有一个人?” 吴英雄点了点头,道:“就他一个人。” 云天行喃喃道:“一个人杀灭了不二斋两百多人,这个玉面修罗可不简单呢。” 吴英雄道:“何止是不简单,简直是神灵一般的存在。那不二斋虽然才创立几个月,但里面的好手可着实不少。咱们之前信息短缺,有好些厉害的人没有探到。就好比快刀门的高手‘无声快刀’伍一三。我听说此人立誓要在五十岁生日之前,杀够五百一十三个叫得上名姓的好手。如果做不到,就自刎而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对外宣称已杀到了五百一十二人,没想到最后竟栽在了玉面修罗的手中。” “还有那个霍仲,是无双门的前任掌门人,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一身本事却不容小觑。据说其八劲拳已能够打出七层暗劲,在拳法一界,可是响当当的大人物,想不到竟也加入了不二斋。还有……” 云天行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听得都快睡着了。他们本事再高,不做好事,也不值得尊敬。既然不二斋覆灭,咱们就替玉面修罗把好事做到底吧。你带人去把不二斋的财物清点出来,按照各处收缴税款的数目,再把收来的税款给他们退回去。如果人手不够,就去临近堂会要人。” 吴英雄道:“不二斋行事霸道,一定敛财丰厚,如果退还之后仍有剩余,当如何?” 云天行道:“赏些给出力的弟兄们买酒吃,沿途遇到穷苦人散一些。若还有剩,就暂且收归云门,留待后用吧。此事要紧,不可迟误,你速速带人去办。” “爷爷放心,交给我就是。” 吴英雄快步离开。 天亮后,众人吃过早饭,继续赶路。 一直到第三日中午,吴英雄才带人赶上来,先向云天行汇报了相关事宜后,又道:“不二先生收藏十分丰厚,把税款退回,又照爷爷吩咐赏了出力的弟兄,还拿了一部分散给了遇见的穷苦人,仍剩下现银三十多万两。那些珠宝首饰,奇珍异物都还没有数算进去。若把知道行价的都一起折换成现银,少说也得有两百多万两银子。” “两百多万两?”云天行愕然道,“你确定没有算错?” 吴英雄嘿嘿一笑,道:“爷爷,你别看我没念过什么书,但在银钱这方面,我可从未出过差错。” 云天行微微点头,道:“不二斋才创立了几个月,就能有这么丰厚的收藏,一定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 吴英雄道:“这伙人连官府要员都敢扣押,还有什么事儿是不敢做的。我看那些奇珍里,有几样珍宝还不是咱们本国的东西,应该是某个附属国要送上京城的贡品,被他们半道给劫了。也有许多是地方要送到京上的,都不是寻常物件,不然哪里值得这许多银两。” 云天行道:“现在兵荒马乱,带这么多东西赶路可不方便,再麻烦你一趟,都带去换成银票吧。” 吴英雄道:“爷爷放心,这个我有门路。对了,我还在不二斋找到了不少珠宝首饰,花样不少,爷爷不挑些送给奶奶和姑娘们吗?” 云天行道:“不用了,都拿去换成银两吧,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吴英雄笑了笑,道:“爷爷,这我就得说你两句了。你不喜欢那些东西,可姑娘们喜欢呀。女人天生就爱美,这是不可辨驳的事实。爷爷就算不送柳姑娘她们,奶奶那里总该送几件吧。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爷爷送她几样首饰,不也是一份心意嘛。” 云天行想了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便道:“首饰在哪儿,我去给红漪挑一件。” 其时正午,众人将马车停在路边,准备做饭,吴英雄带云天行进到一辆马车里,将首饰匣子一个个打开,道:“后面那驾马车里还有几个匣子,等这边挑完,再去后面挑。” 云天行点了点头,在几个珠光闪耀的首饰匣大略扫了一眼,突然看到了一支桃花簪,拿起来一看,竟跟之前送给冷雪坪的那支一模一样,心想:“送给雪儿的那支簪子,被我亲手折成了两段,她还一直贴身收着,直到……直到……” 他看着桃花簪,不由想起了冷雪坪,心中涌起一阵伤意,持簪的手也轻微地颤抖起来。 第一千五百七十五章 剑门关 吴英雄见云天行手持桃花簪,面露哀伤之色,就连持簪的手都在颤抖,不禁问道:“爷爷,你没事吧?” “没……没事。”云天行握紧桃花簪,又为红漪挑了一支牡丹花式样的发簪,“我就要这两支发簪好了。” 吴英雄道:“才两支簪子好做什么,多挑些吧,不然等我都拉走换成银票,想挑都没处挑了。” “不要了,这两支簪子够了。” 云天行正想离开,忽见车厢角落有厚厚一摞书册,从最上面拿了一册,见封皮上写着“鹤形拳拳谱”,随手翻了几页,发现确实是一本拳谱。又拿了一册,见封皮上写着“五虎断门刀法”,忍不住问道:“这些武功秘笈也都是不二斋的东西?” 吴英雄道:“这些应该都是不二先生的私藏品,是在他居住的暗室里找到的。这些东西都是前人的心血,烧掉实在可惜,所以就把它们一并收了。我是打算等回去云门,专门建个藏书楼,把收集到的武功秘笈分门别类放进去,对咱们云门也有益处。” 云天行笑了笑,道:“你的想法是好的,不过,就这么几本书册也值得建个藏书楼?” 吴英雄道:“这里只有一小部分,后面那辆车里还有不少。另外,咱们云门现在也收藏了不少武功秘籍,虽然没有太过上乘的,但在数量上已十分可观。再说,今后还会有各种武功秘笈流转到咱们手里来,再慢慢填充藏书楼就是了。” 云天行翻看着各种武功秘笈,道:“既然你有这份心,藏书楼的事就交给你来办好了。” 吴英雄略有深意地看了云天行一眼,道:“还有一件事需告诉爷爷知道。这次去不二斋,听那所大宅里的几个厨子说,玉面修罗用的是双剑。” 云天行翻看着一本拳法秘笈,随口“嗯”了一声。 吴英雄压低声音,道:“爷爷,那玉面修罗不会就是你吧?” 云天行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用双剑的就一定是我吗?” 吴英雄道:“爷爷急着让我们去打探不二斋的消息,才把消息探到,当晚不二斋就被人给灭了,如果不是爷爷做的,还能是谁?” 云天行道:“你想多了,我要是有那本事,在崆峒山就不会束手待毙了。” 听外面的人喊吃饭,云天行把手中的那本拳法秘笈放回原处,拍了拍吴英雄的肩膀,下车吃饭去了。 吃过午饭,吴英雄西门泪尤猛三人领了一部分人,带装载有贵重物品的马车换银票去了。 吴英雄等人回来,已是在两日以后。从不二斋获得的金银珠宝等物,全都换成了银票。果然如吴英雄估算的相差无几,总共有二百多万两银子。 另外,吴英雄还带回了一个消息,说王翊率大军三十万驻扎江北,与江南的叛军隔江对峙,江面遭到封锁,不许任何船只过往。 云门驻地设在江南,要回云门就一定要渡江。如今江面遭到封锁,众人无法过江,一番商议后决定,先入巴蜀避战,看外面局势再决定是否回归云门。 云门在巴蜀设有两个堂会,一个是据地蜀中的蜀山堂,一个是位居蜀南的青竹堂。 蜀山堂周边门派势力多杂,有以暗器名震江湖的唐门,有以毒药令人丧胆的五毒教,还有以剑法冠绝巴蜀的巴山剑门,以及许许多多各具特色的江湖势力。 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各方势力之间不可避免地会发生一些摩擦,小到口角之争,大到两派相斗。 云天行毕竟是云门的门主,若带人去蜀山堂居住,难免会惹来周边势力的各种猜疑,甚至可能会无事生非,小事化大。 另一个方面的考虑是,蜀山堂周边人多眼杂,难保不会有蜃楼的眼线。云天行等人若住在那里,一举一动都将曝露在蜃楼的视线之内,既被动又危险。 基于这两个方面的考量,云天行最终决定去青竹堂暂居。 青竹堂紧邻竹海,环境清幽,附近没有帮派势力,只有几个离得相对较远的小村镇,少了纷争不说,更不用担心被蜃楼监视,自然成了云天行等人居住的首选之地。 蜀道难,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云天行之前常听人谈起蜀道如何如何难行,他没有亲身经历过,终究是难以体会这个“难”字的程度。 现在走在蜀道上,真真是感慨万千。 这里没有平坦大道,每天不是走在竞天连云的连绵险峰间,就是踏在深不见底的绝壁栈道上,白天要小心隐在深山密林中的虎豹豺狼,晚上还要提防仗险行恶的剪径蟊贼,几乎每一刻都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 云天行等一行人中年纪最小的是彩蝶,一见到那些深不见底的绝壁栈道,就吓得哇哇直哭,死活不肯上去,还是蒙着眼睛,被大家轮换着抱过去的。 云天行纵是胆大,走在吱呀作响的栈道上,也是胆战心惊,更何况彩蝶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这一日,众人行至剑阁,见前方断崖峭壁处,有一座高关挡住了去路,关门上面有“剑门关”三个大红字。关上还建有关楼,顶楼正中悬一横匾,上书“天下雄关”四个金漆大字。 “剑门关到了,诸位稍等,我去叫门。” 吴英雄走到关下向关上的人喊道:“麻烦几位打开关门,让我们大家过去。” 关上为头的一个道:“入关可以,一人一两银子过关费,先把银钱交足了,自然开门让你们过去。” 吴英雄指着骂道:“你奶奶的!老子走这里没十次也有个七八次了,还从未有人问老子要过银子。你们这些杂碎是什么人,居敢公然霸关,索要钱财,还不快快报上狗名!” 关上那人道:“我等都是金牛帮的人,你之前既然来过蜀地,怎会不知道金牛帮?” 吴英雄道:“什么狗屁金牛帮,老子没听说过!识相的快快把关门打开,放这些爷爷奶奶们过去,不然,打破关门之时,便是你们金牛帮覆灭之日!” 关上那人怒道:“你这厮竟敢辱我金牛帮,今日叫你知道我们金牛帮的厉害。”一招手,关上现出一排弓箭手,个个拉弓搭箭,瞄准下面的吴英雄。 吴英雄见势不好,向后退了几步,骂道:“你们这些杂碎要是敢放一支箭,老子……”话未说完,嗖嗖嗖,箭如飞蝗,吴英雄连蹦带跳逃了回来。 云天行道:“怎么了?” 吴英雄道:“不知道哪里来了个狗屁金牛帮,占了这剑门关险道,强征过路费,说一人一两银子才肯放行。我骂了他们两句,他们便拿箭射我,真是可恶!” 唐青锋道:“金牛帮是这金牛道上的一个小帮派,离剑门关相对较近,之前一直很安分,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竟干起了这种勾当。我跟金牛帮的帮主还有过几面之缘,大家在此稍等,我先过去问个底细。” 第一千五百七十六章 练二娘 唐青锋走到关下,向上面喊道:“麻烦几位大哥请牛帮主出来一见。” 关上那人道:“你是何人?” 唐青锋道:“在下唐青锋。” 关上那人面色一变,道:“你就是唐门的唐青锋?” 唐青锋道:“正是。” “你请稍等,我这便去请牛帮主过来。” 那人转身跑开了,过不一会儿,一个把玩铁核桃的中年汉子走上关来,摸着短须向下望了望,道:“关下站的莫不是唐青锋唐老弟?” 唐青锋抱拳道:“牛大哥,许久不见了,你身体可好?” 那牛帮主笑道:“托唐老弟的福,身子骨还算硬朗。”见远处站着几十号人,皱了皱眉头,道:“唐老弟,那些人都是你的朋友吗?” 唐青锋道:“他们大都是云门的人,因在路上遇见了,就结伴同行。牛大哥,莫怪小弟坏你买卖,这些人的钱你可千万收不得。” 那牛帮主道:“为何收不得?” 唐青锋道:“这些人里有云门的门主,副门主,几位客卿长老,还有一位堂主,以及云门的几十位精英好手,另外还有‘破天寒剑’,‘八指神弹’等一些名震江湖的大人物。牛大哥若问他们这些人要过路费,怕是要有性命之忧。” 那牛帮主听了这话,唬得不轻,连忙命人打开关门,亲自带人下关来迎。 唐青锋引他来到云天行等人面前,为双方介绍了一遍。 那牛帮主刚才就坐在顶楼喝茶,清楚地看到了关下发生的事,害怕云门把他们金牛帮给灭了,心中忐忑不安,半躬着身子说道:“久仰云少主以为诸位英雄大名,今日是敝帮的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诸位,还请云少主与诸位英雄好汉,莫要与我等有眼无珠之人一般见识。” 吴英雄冷哼了一声,道:“牛帮主,你好大的胆子!这剑门关是公家之地,不是你金牛帮的属地,你怎敢强行霸占,征收过路费!” 牛帮主腰弯得更低,道:“是姓牛的一时糊涂,冒犯了诸位,今后再也不敢了。” 云天行道:“牛帮主,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如果来到这里的人,拿不出银钱,你会如何处置他们?” 牛帮主道:“会……会让他们原路返回。” 何绣衣拍着胸脯道:“我走这一趟,都快吓出病来了,你居然还赶人家回去,可真是狠心呢。” 云天行道:“如果不肯回去的呢?” 牛帮主说不出话来。 吴英雄道:“这么简单的问题,我来替他回答好了。拿不出银钱,又不肯回去的,当然是乱箭射死了。” 云天行道:“当真如此?” 牛帮主道:“大都原路回去了,只有寥寥几个自负武功高强的要闯关,被……被射死了。” 云天行道:“你们干这勾当多久了?” 牛帮主道:“有一段时间了。” 云天行道:“有一点时间是多久?” 牛帮主道:“两个月零十天。” 云天行道:“理由?” 牛帮主道:“手头紧,没有财路来源,想着这地儿一人当关,万夫莫开,就打起了这主意。” 云天行想了想,道:“看在唐兄的面子上,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把你收来的不义之财,散给本地的穷苦百姓,如此可得活路。第二,我把你杀了,拿走你的所有财产,散给本地的穷苦百姓。你选哪一个?” 牛帮主急道:“第一个,我选第一个。” 云天行道:“确定了?” 牛帮主道:“确……确定了。” 云天行道:“吴耻,你带几个人留下来监督,要是牛帮主说一套做一套,你就去告诉我。还有,他要是想贿赂你,也去告诉我,我给你双倍贿金。” 吴耻拍着胸膛笑道:“门主放心,这事儿包我身上了。” 云天行给吴耻留了几个人,带人向剑门关走去。 金牛帮的人纷纷退至走道两边,低头垂目,直到云天行等一行人过了剑门关,才一个个死里逃生般大口喘气。 金牛帮不过是金牛道上的一个小帮派,在巴蜀诸多势力中尚属末流,拿到整个江湖上去,根本微不足道。 云门是现今江湖上最顶尖的几方势力之一,牛帮主哪里敢去招惹这样的存在。云天行给他两个选择,已是看了唐青锋的颜面,要是没有唐青锋在场,今日多半就是他们金牛帮的灭帮之日了。 虽然损失了不少财物,但能保下这条性命,牛帮主多少还是有些庆幸的。 进入巴蜀腹地,唐青锋唐晴两兄妹便与众人告辞,自回唐门去了。 临别前,唐晴要柳跖答应不再跟去唐门,柳跖痛快答应了,可等她走后,柳跖又拽着柳蕙偷偷跟上去了,说是要给未来的岳父大人一个惊喜。 与他们四人分开后,云天行等人继续往青竹堂进发。走走停停又行了两日,到了这一日近昏时分,距青竹堂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吴英雄命人先一步去青竹堂报信。 众人又行了一段,忽见前方扬尘起处,一大队人马迎面飞驰而来。 当先一个是骑黄骠马的劲装女子,一手持绿玉烟杆,一手扬竹丝马鞭,眉宇间带着一股不输男子的豪气。 吴英雄向最前面那劲装女子一指,道:“为首的那位便是青竹堂的堂主练二娘,爷爷第一次见她,当需留心。” 云天行道:“留心是什么意思?” 吴英雄笑道:“爷爷等会儿就知道了。” 说话间,青竹堂的人马已到了近前,练二娘率众翻身下马,单膝跪下,高声道:“青竹堂堂主练二娘率青竹堂众人,恭迎门主驾临!” 云天行连忙过去搀扶,道:“练堂主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练二娘起身,微微一笑,突然疾出一手,拽住云天行一条胳膊,跟着便是一个过肩摔。 “给老娘躺下! 云天行吃了一惊,眼看背部就要着地,忙把手在地上一撑,旋腿使力,反拽住练二娘一条胳膊,把她甩飞出去,跟着便翻身站直了。 练二娘空中翻身,双足落地,滑行丈许,站直身子,咂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笑道:“门主年纪不大,功夫倒是俊俏。练二娘斗胆,还要再向门主请教几招。” 第一千五百七十七章 小气 练二娘摆开架势,又要向云天行发起进攻。 云天行忙伸手制止,道:“练堂主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练二娘收起架势,道:“门主有何话说?” 云天行道:“我虽不才,但到底是现今云门的门主。练堂主见面先给一个过肩摔,还要再次请招,难道就不想解释一下?” 练二娘笑道:“门主这是想拿身份压人吗? 云天行道:“我只是不明白练堂主的用意。” 练二娘道:“练二娘久仰门主大名,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既然有了见面的机会,自然要向门主讨教几招,看看门主是否真如江湖传言的那般厉害。” 云天行微笑道:“原来练堂主是想试我的功夫。” 练二娘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道:试功夫归试功夫,但门主若想带人进青竹堂,那就得先将我练二娘打败才行。” 云天行道:“要是我技不如人,没能将练堂主打败呢?” 练二娘一笑,道:“堂堂云门门主,若连我一个小小的堂主都打不过,还有什么资格进这青竹堂,不如就给你一张草席,让你露宿街头好了。” 吴英雄道:“野婆子,你庄重些,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咱们云门的门主。” “门主便怎样?”练二娘咂了口烟,朝云天行微笑道,“我练二娘平生只服好汉,想要让我尊你这个门主,那就得拿出你的本事来,不然,青竹堂的门你一步也进不去。” 云天行道:“咱们都是自己人,若两相厮打,难免伤了和气。这样好了,练堂主来打我三拳,我若后退一步,便算是败了。你让他们去青竹堂住,给我一张草席,我露宿街头,如何?” 练二娘道:“这样门主会不会太吃亏?” 云天行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一双眼瞳已完全变成了金色,脚边落叶似是受到了惊吓,竟不住颤动起来,口里说道:“是谁吃亏,现在还不好说。” 练二娘笑道:“早就听说门主练成了天下第一奇功,今日有机会领教,是练二娘的荣幸。” 云天行扎住双足,背负起双手,道:“练堂主可以动手了。” “练二娘冒犯了。” 练二娘叼住寸许长的烟杆,飞身上前,不说二话,“嘭”的一拳,打在了云天行的胸膛上! 云天行一步未退,练二娘却感觉有一道拳劲,返回到了自己体内,但她并没有理会,又向云天行打了一拳,仍感觉有一道拳劲返回来了,这时才觉得奇怪,暗想:“明明是我打他,怎么拳劲又回来了?” 云天行微笑道:“练堂主一定是饿了,这两拳打得跟挠痒痒一样,想击退我,还差得远呢。” 练二娘叼着绿玉烟杆说道:“门主可要小心了,我这第三拳可比前面两拳有劲儿多了。”话刚说完,第三拳也已打在了云天行的胸膛上! 云天行仍负手而立,一步不退,练二娘却突然张口“啊”了一声,踉跄退了三步,嘴角竟流下了一条血线,心内诧异道:“怎么会这样?他挨了我三拳,为什么受伤的反倒是我?这是什么武功?” 云天行捡起练二娘掉在地上的烟杆,擦掉上面沾带的尘土,送到练二娘面前,道:“练堂主没事吧?” 练二娘凝眉注视着云天行,道:“门主方才使的是什么武功,明明没有还手,怎么反倒把我给伤了?” 云天行微笑道:“这是秘密。” 练二娘道:“不能说?” 云天行微微摇头,道:“秘密当然不能说。” 练二娘一把夺过烟杆,哼了一声,道:“小气。”走到抱剑的叶孤鸾面前,道:“喂,你这没良心的,一走就是三年,如果门主不来这里,你是不是到死都不会再来这里陪我喝酒了?” 茶叔“咦”了一声,道:“瓜鸟兄,什么情况?” 叶孤鸾道:“喝你的茶,别多问。” 何绣衣诧异道:“你们两个认识?” 练二娘微笑道:“何止是认识,还在一个桌上喝过酒,一张床上睡过觉呢,怎么会不认识。” 何绣衣显然被这番话给惊到了,将视线转向叶孤鸾,道:“你们……你们……” 叶孤鸾道:“她说笑的。” 红漪冷哼了一声,道:“这听起来可不像是在说笑。” 练二娘向红漪打量了一下,微笑道:“崆峒山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这位想必就是红漪姑娘吧。” 红漪本不想理会练二娘,但转念一想,她是云门青竹堂的堂主,以后还要在她这里借住,闹僵了也不好,便道:“是我。” 练二娘道:“刚才的话,我觉得有必要再解释一下。是这样的,十多年前的一天,他受了重伤,昏倒在路边,恰巧被我发现,就把他带回了住处,将他安置在我的卧房里。我说在一张床上睡过,就只有表面意思,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有,他能下床后,马上就搬出去了,以后都没再去过我的卧房。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指天发誓。” 红漪道:“你不用发誓,他睡哪儿是他的自由,不必向我汇报。还有,我出现在这里,不是因为他,请不要再把我跟他扯到一起。” 练二娘笑道:“我险些忘了,红漪姑娘还是我们未来的门主夫人。方才只给门主行了礼,倒把门主夫人给忘了,现在就给门主夫人补上。” 红漪见练二娘要下身行礼,赶忙扶住,道:“你别摔我就谢天谢地了,哪敢受你的礼,快起来吧。” 练二娘起身,又向叶孤鸾道:“你走了都没人陪我喝酒了,今晚说什么也要来个不醉不归,你可不准推脱。” 叶孤鸾道:“只要二娘舍得那几坛陈年青梅酒,叶某大醉一场又何妨。” 练二娘笑道:“好你个叶孤鸾,我说你怎么舍得回来,原来是在打我那几坛陈年青梅酒的主意。也罢,今日门主驾临青竹堂,又有这许多佳客临门,便挖一两坛出来给诸位接风洗尘。” 叶孤鸾道:“一两坛可不够。” 何绣衣听了这话,立刻皱起了眉头,道:“你天天泡在酒缸里,还没喝够?” 叶孤鸾道:“二娘酿酒是一绝,尤其是她酿的青梅酒,揭封百里闻香,别人想喝都未必喝得到,既然她主动要请,叶某自要奉陪。” 何绣衣道:“就是再香再好的酒,喝多了也没好处。你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珍惜,还要别人跟着叮嘱吗?” 练二娘笑了笑,向叶孤鸾道:“这位姑娘看起来很关心你啊,不介绍下吗?” 第一千五百七十八章 未来的剑术教师 何绣衣道:“不用他这个酒鬼介绍,免得沾一身酒气。本姑娘姓何,草字绣衣,你叫我何绣衣就是。” 练二娘微笑道:“哦,原来是‘芙蓉神箭’何女侠,看你背弓带箭,英姿飒爽,一派侠女风范,我早就该想到的。” 说到这,练二娘拿烟杆向叶孤鸾一指,又向何绣衣问道:“请恕我多嘴一句,何姑娘跟他是什么关系?” 何绣衣看了叶孤鸾一眼,道:“他……他是我侄女的剑术教师。” 叶孤鸾道:“我还没答应教她剑法。” “你!”何绣衣咬了咬银牙,又改口说道,“是未来的剑术教师。” 叶孤鸾道:“未来我也不会教她剑法。” 何绣衣大叫道:“叶孤鸾!” 练二娘笑道:“好好好,知道了,是令侄女未来的剑术教师。”见何绣衣身旁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还当她就是何绣衣的侄女,便蹲下身来,道:“这位小朋友想必就是何女侠的侄女吧。你叫什么名字?” 彩蝶摇了摇头,道:“我不是秋衣姐姐的侄女,我叫彩蝶。” “秋衣姐姐?”练二娘忍不住笑道,“不该是绣衣姐姐吗?” 彩蝶道:“是秋衣姐姐。” “好,是秋衣姐姐。”练二娘笑了笑,又道,“彩蝶,大姐姐问你一个问题,你可要老实回答哦。你觉得是你的秋衣姐姐漂亮,还是大姐姐我更漂亮呢?” 彩蝶道:“当然是秋衣姐姐更漂亮啦。” 练二娘道:“为什么啊?” 彩蝶奶声奶气的道:“因为你嘴里吐出来的烟呛着我了,秋衣姐姐就不这样呛我,所以秋衣姐姐更漂亮。” 众人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何绣衣揉了揉彩蝶的小脑袋,笑道:“彩蝶真懂事,来,让姐姐抱一抱。”把彩蝶抱了起来。 练二娘站起身来,笑道:“我问你谁漂亮,你扯上吐烟做什么,真是个鬼灵精,人不大,心眼儿倒是不少。”说着故意咂了一口烟,向彩蝶吹了过去。 彩蝶捏着鼻子说道:“秋衣姐姐,这个大姐姐又吐烟呛我,你快打她。”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王二狗装出一副小孩模样,走到练二娘面前,可怜巴巴地道:“好看姐姐,我最近失眠,都好些天没睡觉了,你哄我睡觉好不好?” 茶叔正喝茶呢,一听到这话,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过去揪住王二狗的后领,硬将他给拽了回来,道:“你给为师留点脸吧。” 王二狗道:“人家失眠睡不着觉嘛。” 茶叔道:“你天天睡得跟死猪一样,被人抬走了都不知道,还会失眠?再不收敛,为师可要打你暴栗了。” 王二狗双手抱头,作委屈状,噘着嘴道:“师父,我都三天没合过眼了,你不哄我睡觉便罢,还当众凶我,我……我一定是这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了。” 茶叔抬手打了他一个暴栗,道:“你给为师适可而止!” 练二娘笑了笑,道:“时候不早了,咱们有话回去再说吧。我来时已吩咐厨下着手准备酒宴,现在多半已经备好。咱们再不回去,热菜变冷菜,诸位又要怪我招待不周了。” 叶孤鸾道:“别忘了多挖几坛青梅酒。” “知道,知道。” 练二娘引众回到青竹堂,命人将诸人行李送到住处,便请众人入席。 云天行是云门的门主,被请到了主位,练二娘与吴英雄下首相陪,后面谢岚西门泪尤猛文墨等云门的人,以及叶孤鸾茶叔管平仲等外客依次排开。 因彩蝶年纪太小,不好与众人同席,练二娘便命人将饭菜送到房里,由红漪和丁玲两人陪同。 包神医年纪大了,又连日赶路,身体乏累,不好跟着众人热闹,也是自个儿在房里吃。 除此四人外,余人尽已入席。 宴席中,众人觥筹交错,欢声笑语,自不必细说。 看着眼前欢闹的场面,云天行不由想起了那些因战乱到处流亡的难民,心有感触,没什么胃口,闷闷的喝了几碗酒,便早早离席了。 众人连日赶路,舟车劳顿,也都累了,见云天行离席,便也陆续散去。 何绣衣正想回去休息,却见叶孤鸾仍坐在那里与练二娘喝酒,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心里莫名有些恼火,气呼呼走了过去,扣了扣桌子,道:“还没喝够?” 叶孤鸾道:“尚未尽兴。” 何绣衣道:“你都喝了多少了还尚未尽兴,难道要把桌子上这七八坛都喝进肚子里去才肯罢休?” 叶孤鸾将碗中酒倒入口中,道:“至醉方休。” 练二娘道:“何女侠累了只管回去休息,我与叶兄说好了今晚要不醉不归。他好不容易来这一趟,若不陪他喝个尽兴,倒显得我这个做主人的招待不周。” 何绣衣不理练二娘,夺下叶孤鸾手中酒碗,重重放在桌上,道:“你喝死了,谁教朵儿练剑?” 叶孤鸾又将酒碗端起来,道:“我就是不喝死,也不会教她练剑。” 何绣衣听了这话,心里好生气恼,当着练二娘的面又不好说他,便在他身旁坐下来,道:“既然你非要喝,那我便舍命陪君子。从现在起,你喝多少,我就喝多少。”说话间已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端在手里。 叶孤鸾见她这样,摇了摇头,继续与练二娘喝酒。 何绣衣也不相让,叶孤鸾喝多少,她就跟着喝多少。不一会儿,几大碗酒下肚,面红耳热,眼皮沉重,感觉有些不胜酒力,心想:“可恶的叶孤鸾,明知我酒量不好,还一大碗一大碗地喝,是嫌我打扰你们两个喝酒吗?哼,我刚才当着她的面撂下了狠话,若现在离开,岂不叫她看轻了?可若不走,等会儿喝倒了,岂不更叫她笑话?” 何绣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练二娘见何绣衣酒红覆面,醉眼迷离,知她已有七八分醉了,笑道:“何女侠,你酒量不好,就别逞强了,快些回去休息吧。我与叶兄阔别多年,正有许多话要说,今晚怕是睡不成了。你若陪我们在这里,怎么也得陪到天明,要是吹了夜风受了凉,可叫我如何过意得去呢。” 何绣衣一拍桌子,红着脸大声道:“谁说我酒量不好!这么点酒也想醉倒我‘芙蓉神箭’?呵!简直是痴心妄想!” 第一千五百七十九章 神箭术 练二娘含笑道:“若论起拉弓射箭,当世能与何女侠相提并论的确实不多,但在喝酒这一当面,何女侠不是强项,又何必勉强呢。” 何绣衣道:“谁勉强了,你们能喝,我怎么就不能喝了?叶孤鸾,你告诉她,我的酒量比她差吗?” 叶孤鸾道:“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何绣衣一听这话就来气,拍桌站起,晃了两晃,险些仰倒,赶忙扶住桌子,道:“是,论酒量,我是不如她,可酒量大有什么用?遇上歹人,还能把人家喝死?就算她能,有这个时间,我也早射倒百八十个人了。” 练二娘道:“既然何女侠对自己的箭法这么有信心,那我就给你出个难题好了。我往远处丢三个碟子,三十丈外,何女侠要能把这三个碟子都射破了,今晚喝酒的事就此作罢,如何?” “好!”何绣衣又一拍桌子,“如果我有一个没射中,你们喝到天亮我也不管了。” 练二娘道:“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 何绣衣道:“我回房去拿弓箭,你们稍等我一会儿。”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练二娘道:“何女侠的房间离这里并不远,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不会出事了吧?” 叶孤鸾正要喝酒,听了这话,又将酒碗放下,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来到何绣衣住的客房外,见房门大开,里面虽然点了灯,却没一点动静。 “嗯?” 叶孤鸾警惕心强,怕屋里出了变故,缓缓拉出青霜剑,屏住气息,一个箭步蹿了进去,四下一看,见何绣衣只是趴在桌上睡着了,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叶孤鸾摇了摇头,收剑入鞘,拿了一条毯子盖在她身上。才盖上,何绣衣动了动身,毯子就掉地上了。叶孤鸾捡起来给她盖上,又被她弄掉了。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叶孤鸾捡起毯子,给她蒙头盖上,等了一会儿,见毯子没掉,才吹熄了灯,关上房门离开了。 练二娘坐在那里自斟自酌,见叶孤鸾回来坐下,问道:“何女侠没事吧?” 叶孤鸾道:“没事,只是睡着了。” 两人又喝了半个多时辰,何绣衣带着弓箭来到了桌边,向练二娘道:“弓箭拿来了,你扔碟子吧。” 练二娘见她脸上有手指印,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何绣衣皱眉道:“你笑什么?” 练二娘含笑道:“何女侠说要回房去拿弓箭,怎么去了一个多时辰?” “一个多时辰?你胡说!”何绣衣挠了挠脸颊,“我就眯了一会儿,咳,我是说……你少说废话,快扔你的碟子,看我射不射得中。” 练二娘站起身来,从桌上拿了一个没用过的素白碟子,见何绣衣准备好了,便将碟子向无人居住的那片区域扔了出去。 何绣衣自小练箭,早已人箭合一,见一个素白碟子飞到星空下,目标很明显,都不用刻意瞄准,拉个满弓,嗖的一箭射了出去,只听“啪”的一声,碟子在空中破碎,雨点般落下。 “果然是百步穿杨的神箭术!”练二娘拍手称赞道,“何女侠在醉酒状态下亦不失水准,实在令人佩服。” 何绣衣扬起嘴角,微微有些得意,又拈了支箭搭在弓上,道:“后面那两个碟子一起扔好了,要是有一个没射中,就算我输。” “就依何女侠的意思。” 练二娘一次拿了两个素白碟子,先后扔了出去。由于练二娘扔掷手法太快,两个碟子在夜空中看起来几乎紧挨在了一起。 何绣衣觑得准,嗖的一箭射了出去,只听“啪”的一声,先碎一个碟子,又快速拈箭射出,将第三个正处落势的碟子射穿了。 练二娘道:“后面一个碟子只射穿了,没有碎。” 何绣衣微笑道:“是吗?”话音刚落,后面那个碟子突然解体,碎成了数十片。 练二娘心想:“想不到她的箭术竟已到了这种地步,倒是我小瞧她了。”又从桌上拿了一摞八个碟子,道:“何女侠要是能把这些碟子都射碎了,我才服你。”未等何绣衣答应,练二娘便将手中碟子一个个都扔了出去。 碟子丢掷有序,但由于练二娘手速太快,那八个碟子好像同时丢出去的,都挨得很近,而且恰好在星空下围成了一个圆环。 见练二娘有刻意炫技的意思,何绣衣也不相让,不说二话,拈弓搭箭,“嗖嗖嗖”将羽箭一支接一支射向空中,正好一支羽箭对准一个碟子。 “啪!” 一声大响,八个碟子同时破碎,素白碎片映着星月之光,如雪花般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练二娘本想刁难何绣衣,没想到自己的刁难反为她做了陪衬,心里虽然有些不平,但看到她完美控箭,让八个碟子同时破碎,还是由衷的佩服,笑道:“何女侠箭术超绝,练二娘心服口服,就依之前的约定,今日这酒就到此为止了。” 何绣衣得意地笑了笑,走到叶孤鸾面前,用力拍了拍桌子,大声道:“听到了没有,今日这酒就到此为止了,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叶孤鸾道:“这是你们两人之间的约定,跟我有什么关系?” 何绣衣喝了不少酒,脑袋不太清醒,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道:“叶孤鸾,你讲不讲道理啊!我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到这里来射碟子,为的是……是……”说到这里,突然感觉一阵难受,口一张,吐了叶孤鸾一身。 叶孤鸾看了一眼酒碗里多出的“异物”,道:“今日这酒就到此为止吧。” “我不是故意……呕。” “嗯。” “呕。” “能不对着我吐吗?” “对不起……呕。” “算了,就这样吐吧。” “呕。” 叶孤鸾站起身来,道:“二娘,麻烦你送她回去。”说完便离开了。 何绣衣大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练二娘扶住何绣衣,笑道:“我怎么看着像是有意的呢。” 何绣衣道:“我真不是有意的。” 练二娘道:“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他都被你吐了一身,这是不争的事实。你想辩解,等酒醒了,自己去找他辩解吧。”把何绣衣扶回房歇息。 第一千五百八十章 论猴 何绣衣昨夜醉了酒,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后头脑清明,想起昨夜吐了叶孤鸾一身,恨不能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怎么办,怎么办,要怎样跟他解释呢?” “何绣衣,你干的好事啊!那女酒鬼是他的救命恩人,人家两个喝酒叙旧,干你什么事?你去横插上这一脚,吐了他一身不说,白惹那女酒鬼笑话,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可怎么好呢?” “啊!我真是活该啊!都是我自作自受,却又能怪谁呢?” …… “吱呀——” 红雀开门走了进来,道:“何姐姐你醒了啊。” 何绣衣连忙端正姿态,道:“是红雀啊,你怎么来了?” 红雀将水盆放在架子上,道:“昨夜何姐姐醉酒,吐了自己身上许多,练堂主想帮何姐姐换衣裳,一个人不行,就喊我来帮忙。我方才去洗衣裳回来,见何姐姐这边还没动静,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 何绣衣“啊”了一声,道:“那女酒……你们还帮我换过衣裳?” 红雀道:“是啊,何姐姐的衣裳我已经洗好了,就晾在院子里。何姐姐饿不饿,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何绣衣道:“不……不用了,我不饿,谢谢你红雀。” 红雀还要出门打探消息,与何绣衣说了几句,便寻奎狼飞鹏去了。 何绣衣简单梳了个妆,来到叶孤鸾的住处外,见他与茶叔正在客房外的松树下对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道:“叶大侠,昨天的事是我不好,我在这里给你道歉。” 叶孤鸾眼睛盯着棋盘,手里拈着棋子,似是已经入了神,没作任何回应。 茶叔笑呵呵道:“秋衣姑娘,请恕茶某多嘴问一句,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叶瓜鸟的事?” 何绣衣道:“这不关你的事。” 茶叔喝了口茶,道:“好奇问一下都不行吗?” 何绣衣道:“不行!” 茶叔笑了笑,道:“那茶某就不问了。”又向叶孤鸾道:“瓜鸟兄,人家给你道歉呢,你好歹说句话呀。” 叶孤鸾道:“知道了。” 茶叔道:“就这样?” 叶孤鸾道:“不然怎样?” 茶叔道:“你看起来很没有诚意啊。” 叶孤鸾道:“怎样才算有诚意?” 茶叔道:“你至少应该抬起头来看着人家,然后说‘我叶瓜鸟原谅你了’,这样多少还说得过去。” 叶孤鸾道:“该你落子了。” 茶叔摇了摇头,拈起一子,正寻思下在哪里,王二狗扛着单刀从客房里走了出来,伸腰舒臂,道:“阳光明媚,又是美好的一天!好看姐姐们,狗爷来啦!”从三人身旁一溜烟跑了过去,带起一路烟尘。 青竹堂西面有个大湖,周边绿竹环绕,十分隐蔽,临近村镇里的姑娘们都喜欢去那里洗澡。看王二狗的去向,多半是往那边去了。 茶叔叹了口气,将棋子放下,道:“今天就到这里吧,要去教狗子练刀了。” 叶孤鸾道:“下完这一盘再走。” 茶叔站起身来,道:“改日再下吧,得先保住我当师父的最后一点颜面。”说罢,叫嚷着向王二狗追去。 何绣衣去叶孤鸾对面坐下,拈一子落下,乘机说道:“昨夜我回房拿弓箭,在桌上趴了一会儿,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身上盖着毯子,是不是你去过?” 叶孤鸾拈子落下,道:“不是。” 何绣衣微皱眉头,道:“毯子是蒙头盖住的,不是你,谁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叶孤鸾没有回答。 这时,练二娘正好过来,见何绣衣也在这里,便道:“何女侠昨夜醉得厉害,今日可好些了?” 何绣衣见她手里提了一坛酒,知道是来找叶孤鸾喝酒的,心里莫名有气,面上却不愿表露出来,直起身来,微笑道:“多谢练堂主关心,我现在十分之好,一个跟头都能蹦到天上去呢。” 练二娘笑道:“是吗,那何女侠可比孙猴子厉害多了。那猴儿明明没酒量,还非要喝,喝了酒吧,又喜欢闹,把好好的一场蟠桃盛会给搅散了,最后被如来佛祖压在五行山下,这才安生了。” 何绣衣听她拿猴暗喻自己,咬了咬银牙,笑道:“练堂主可莫要瞧不起那只猴儿。它的本事虽然大不过天,但敢闯地府,敢闹天宫,那份勇气,谁人比得了?就是那些吞云吐雾的神仙也没它这个胆儿不是?” 练二娘咂了口烟,缓缓吐出,道:“何女侠这话可说差了。那猴儿闯地府,闹天宫,不过是嫌寿命短,嫌官职小,要是给他加些寿命,提一提官职,他也就不闹了。说到底,这猴儿胸中的志气还是不够大。”说完,刻意挺了挺胸脯。 何绣衣向练二娘身前丰满处看了一眼,道:“志大就一定好吗?要是没有对应的实力,空有大志,那叫好高骛远。” 练二娘笑道:“胸无大志的人总喜欢给自己找借口,何女侠可千万不要学他们哦。” 何绣衣藏在石台下的拳头紧紧攥起,望向练二娘的眼中几欲喷出火来。 练二娘娇笑了一阵,拿酒坛在叶孤鸾眼前晃了晃,道:“去喝两杯?” 叶孤鸾还未说什么,何绣衣先叫了起来:“不许去!” 练二娘道:“何女侠,我是在问叶兄。” 何绣衣道:“昨日喝了那么多,故人相见,倒也罢了。今日还要喝,这么个喝法儿,什么人喝不坏?没听人家说吗,酒是穿肠毒药。他要是喝出个好歹,谁教朵儿剑法?” 叶孤鸾站起身来,道:“我就算不喝酒,也不会教她剑法。” 何绣衣跟着站起来,拿一双凤眸瞪着叶孤鸾,道:“你当真要去?” 叶孤鸾没说什么,直接走开了。 练二娘提酒坛跟了上去。 何绣衣跺了跺脚,在心里数落了叶孤鸾一顿不是,又恨恨地跟了上去。 三人正行间,一人来向练二娘报告:“启禀堂主,蜀山堂李堂主要拜见门主,现已在小厅等待,请堂主帮忙引见。” 练二娘道:“知道了,你去告诉他,我马上就到。”又向叶孤鸾道:“叶兄,我临时有事,这酒咱们改日再喝吧。” 叶孤鸾道:“好。” 何绣衣拍手笑道:“虽然我没见过这位李堂主,但我知道,他一定是个大好人。叶大侠,你说是不是?” 叶孤鸾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何绣衣笑得花枝乱颤。 第一千五百八十一章 李还珠 云门蜀山堂堂主李还珠正在青竹堂一间小厅内来回踱步,见练二娘走入庭院,忙快步出厅迎上。 练二娘笑道:“李堂主要来,怎么不叫人提前捎个信,我好出去接着你啊。” 李还珠道:“咱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么生疏做什么。门主在哪里,快带我去见见这位小门主。” 练二娘笑道:“小门主先不急着见,倒是有位女侠急着要见你这位大好人,我先替你们引见。”拿绿玉烟杆向站在侧后方的何绣衣一指,道:“这位是‘芙蓉神箭’何女侠,李堂主可曾有过耳闻?” 李还珠急着去见云天行,倒是没注意到练二娘后面还跟了一个人,这时向她看过去,见好一个标致的人儿,长身玉立,聘聘婷婷,丹唇凤眼,顾盼神飞,不但有女子的七分温婉,还带了男子的三分英气,一时竟把李还珠看呆了。 练二娘咂了口烟,吹在李还珠面上,笑道:“差不得的了啊,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你不难堪,人家都要难堪了。” 李还珠回过神来,连忙向何绣衣施了一礼,道:“在下云门蜀山堂堂主李还珠,久闻何女侠大名,今日得见,实是三生有幸。方才失礼,恳请恕罪。” 何绣衣微笑道:“李堂主不必多礼。我就是想跟来看一眼,李堂主这位大好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既然见着了,我就不打扰你们办正事了,告辞。” 李还珠道:“何女侠请留步。” 何绣衣道:“怎么?” 李还珠道:“方才何女侠说在下是个大好人,不知是什么意思?” 何绣衣向练二娘一指,道:“你问她好了,要不是她,我还见不到你这位大好人呢。”说罢笑了笑,转身走了。 李还珠目送何绣衣离开,道:“二娘,方才何女侠那话是什么意思?” 练二娘砸了口烟,缓缓吐出,道:“没什么意思,就是个玩笑,你不用往心里去。走吧,我带你去见门主。” 云天行正与吴英雄在谈事情,见练二娘带一个面生的人走入大厅,正自纳闷是谁,那人已先一步过来拜见了。 “云门蜀山堂堂主李还珠,参见门主。” 云天行连忙起身去扶,笑道:“原来是蜀山堂的李堂主,快快请起。” 李还珠起身向云天行打量了一番,心想:“都说门主是个年轻人,想不到比我想的还要年轻许多,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口里说道:“门主驾临巴蜀,怎地不去蜀山堂安居,却绕远来到青竹堂,可是李还珠哪里做得不好?” 云天行将自己的一些顾虑说了,李还珠点了点头,道:“还是门主考虑得周到。蜀山堂周边势力多杂,难保没有蜃楼的人,门主到那里去,的确不如在二娘这里安全。” 云天行询问蜀山堂的状况,李还珠一一说了,并请云天行闲时去蜀山堂看看,云天行答应了。李还珠见吴英雄还在一旁,知他们有事商议,不便久留,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 吴英雄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吴耻方才派人送信回来,说金牛帮的人已经从剑门关撤走了,那位牛帮主也带人到处散财给穷人,而且态度极好。看来爷爷说的那番话,他都听到耳朵里去了。” 云天行道:“他害了那么多人,我本想杀他,但转念一想,咱们才到巴蜀,就先灭人家一个帮派,不知要叫其他势力的人怎样想呢。” 吴英雄道:“江湖上帮派势力斗争是常事,他们金牛帮公然霸关,就算是被灭了帮,那也是罪有应得,谁也说不得闲话。碰上爷爷好心,还给他一次机会,要是由我决定,非把他那颗狗头拧下来,悬在剑门关上不可。” 两人又谈了一些门内之事,云天行怕怠慢了李还珠,让吴英雄去陪,自己回住处去了。 彩蝶被丁玲带去玩了,红漪自个儿在院子里荡秋千,见云天行回来,便过去挽住他一条胳膊,道:“自从你做了云门的门主,都没时间陪我了,现在抓到你了,你要是不把我哄高兴了,我可不放你走。” 云天行微笑道:“你想要我怎样哄你?” 红漪道:“那要看你的了。” 云天行取出一支牡丹花样式的发簪,道:“吴英雄说送这种东西要挑个好时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是好时机,不如现就把它给你吧。” 红漪没想到他还会主动送东西给自己,心内十分高兴,接过发簪看了一会儿,又放回到他手里。 云天行愣了愣,道:“你……不喜欢?” 红漪嗔道:“笨蛋,我是要你帮我戴上。” “这样啊。” 云天行帮红漪戴上发簪,又夸了她两句,红漪喜笑颜开,道:“刚才我还在想,来路上你还欠我一个脑瓜崩,要是不把我哄我高兴了,我今天就弹你。看在你送我发簪的份上,那一个脑瓜崩我就给你免了吧。” 云天行笑道:“多谢门主夫人免去脑瓜崩。” 红漪掩口一笑,道:“看来你们云门职位最高的不是门主,而是门主夫人呀。” 红眼乌鸦落到屋顶上,叫道:“那就生个娃吧,那就生个娃吧……” 红漪哭笑不得,道:“看看你调教的这只烂鸟,每次我们两个站在一起,它总跳出来说这些话,真要被它给气死了。” 红眼乌鸦叫道:“那就生个娃吧。” 红漪指着红眼乌鸦道:“你再乱叫我就把你捉下来做鸟汤!” 红眼乌鸦叫道:“生个娃就不叫了。” 红漪又羞又气,飞身纵上屋顶,还不等捉呢,红眼乌鸦见势不妙,早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不鸟汤,不鸟汤……” 红漪纵下屋顶,道:“烂鸟到底变异到什么程度了,就算是彩蝶这么大的孩子,都没它这么聪明吧。” 云天行望着红眼乌鸦远去的影子,道:“乌鸦本就是种十分聪明的鸟类,烂鸟又发生了变异,活得年岁又长,聪明些也没什么。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不论我们跟它分开多长时间,或者隔得多么远,它总能找到我们。就算灵敏如狗鼻子,也会有个限距,烂鸟寻人的本事可比狗鼻子厉害多了。” 红漪深感赞同。 两人在院子里说了会儿话,叶孤鸾走了进来,道:“天行,你来一下。” 云天行见叶孤鸾丢下一句话就走,知道他有事,忙跟了上去。 第一千五百八十二章 涟漪 竹海。 云天行与叶孤鸾并肩走在竹林小径上,两边绿竹夹道,簌簌作响。 画眉鸟的叫声缭绕在耳边,婉转动听。 云天行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竹叶,问道:“叶叔叔要带我去哪儿?” 叶孤鸾道:“去我曾经住过的地方。” 云天行转头看向叶孤鸾,道:“叶叔叔被练堂主救后,难道就一直住在这片竹林中?” 叶孤鸾道:“也曾离开过几次,但大多时候都在这里。” 两人说话间来到了一条流势平缓的河边。 叶孤鸾跳到河边的竹筏上,拿竹篙在岸边石头上一推,竹筏向河心漂了过去。 “快上来。” “哦。” 云天行凌空一个翻身,稳稳落在了竹筏上。 叶孤鸾手持竹篙,控制竹筏前行的方向。 云天行站在竹筏前头,见两岸绿竹苍翠,连清澈的河水都被映成了翠绿色,游鱼在竹筏周围嬉戏。 云天行啧啧道:“想不到这片竹林里还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 叶孤鸾道:“这的确是个美丽的地方,不论曾经遭遇了什么,一来到这里,心就会平静下来,就像竹筏漂过,水面会恢复平静一样。” 云天行看着前方平静的水面,问道:“叶叔叔为什么不对红漪解释?” 叶孤鸾道:“事已至此,解释了又能怎样。” 云天行道:“如果红漪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对叶叔叔的态度一定会有所转变。” 叶孤鸾道:“我倒是希望她一直像现在这样。” 云天行道:“为什么?” 叶孤鸾道:“涟儿是因我而死,小漪不肯原谅我,我反而会好受些。你不必试图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要小漪过得好,那便够了。” 云天行道:“昔日叶叔叔离开涟婶婶,是去了蜃楼的苍龙殿吧。” 叶孤鸾道:“这好像已不再是秘密了。” 云天行道:“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叶孤鸾沉默了良久,才缓缓说道:“每次我要离开,涟儿总会问东问西。她问我去哪儿,去干什么,几时回来,会不会有危险,等等之类的问题。不论她问什么,我都会据实以告。但那一次,我不敢告诉她,我甚至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我从未欺骗过她,也不想去欺骗她,所以……” 云天行道:“所以只能选择不辞而别。” 叶孤鸾点了点头,道:“我是在夜里离开的,在她睡着以后。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夜,月亮格外清朗,我走出好远,回头仍能看到我们的屋子。白天她为我洗的衣裳尚未收起,也还在月光下,还有她种在篱笆外的郁金香,一朵朵都在月光下开着……我都看得见。没想到那一走,就再也回不去了。”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如果涟婶婶醒来发现叶叔叔不辞而别,一定会很伤心吧。” 叶孤鸾握紧竹篙,道:“她醒来后看不到我,一定会先去屋前的湖边,看我是否在湖里捉鱼。如果我不在那里,她就会去屋后的菜园。如果这两处都没有找到我,她一定会跑去东边的树林。我常在那片树林里采蘑菇。如果也没在树林里找到我,她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屋西那片野桃林中去喊我。如果还没有找到我,她一定知道我已经离开了,也一定会很伤心,会哭,会吃不下饭,会睡不着觉,会……” 他只说到这里便停住了,因为他的声音已开始哽咽,手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云天行虽然背对着叶孤鸾,但仍能通过竹筏荡起的涟漪察觉出叶孤鸾的异样。 他没再说什么,也没再问什么。 两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竹筏顺水漂流而下。 一阵风来,竹林沙沙作响,细叶飘落如雨,掉在水中,惊起一圈圈波纹。 竹筏默默行进一段,云天行再次开口说道:“叶叔叔进入苍龙殿,杀死了时任苍龙殿殿主的沈苍龙,以及两位副殿主,甚至逼迫苍龙殿启动了毁灭机关,由此判断,叶叔叔应该具备全身而退的实力,但为什么没有回去涟婶婶那里?” 叶孤鸾道:“我本是要回去的,但却在江边遇到了一个人。” 云天行道:“什么人?” 叶孤鸾道:“不知道姓名,不知道来历,看起来并不老,但却有一头飘逸的白发,手里拈着一口剑。他就是用他手中那口剑,重创了我。若不是被他打入江水中,只怕我已死在了他的剑下。” 云天行道:“叶叔叔的剑法已臻化境,能用剑重创叶叔叔的人,寥寥无几,又是白发,难道……” 叶孤鸾撑船的动作忽然停住,道:“你有想到的人?” 云天行微微眯起眼眸,道:“难道是万佛寺的银发老前辈?” “不是他。”叶孤鸾一口否定,“那个人可比他年轻多了,一点老态都没有,但剑法却十分之高,只怕与云前辈比前来,也不遑多让。” 云天行倒抽了一口冷气,道:“爷爷在世时被称作是‘当世剑道第一人’,能与爷爷比肩的人,又岂会是无名之辈。” 叶孤鸾道:“也许那人并非无名之辈。” 云天行道:“这话怎么说?” 叶孤鸾道:“诸葛神机编排江湖名人榜,却刻意掩盖了榜首的名字,很是耐人寻味。” 云天行忽然变色,道:“叶叔叔的意思是说,被诸葛神机排在江湖名人榜第一位就是此人?” 叶孤鸾点了点头,道:“他的剑法可与云前辈比肩,也有着江湖名人榜前十的实力,但江湖名人榜前十位,已有九位能够对应,唯独榜首位置无人。便遍观天下有名姓的高手,无人能当此位,所以我才有了这个大胆的猜测。当然,这仅仅只是我个人的猜测,到底是不是这样,恐怕只有诸葛神机知道了。” 云天行道:“叶叔叔为什么会跟他打起来?” 叶孤鸾道:“从苍龙殿离开后,我想回涟儿那里,但他却在江边截住了我。” 云天行道:“故意寻衅?” 叶孤鸾道:“他没有寻衅,也没有说什么,截住我就直接动手了,很有目的性,所以,我怀疑他很可能是蜃楼的人。我毁了苍龙殿,他追来杀我,合情合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云天行道:“想不到蜃楼内居然还有这样的绝顶高手。” 第一千五百八十三章 青竹帮 “就在这里上岸吧。” 叶孤鸾撑竹筏靠岸,云天行先跳到了岸上,回身问道:“叶叔叔被他打入江中,后来又怎样了?” 叶孤鸾拴好竹筏上岸,道:“我落水后被冲到下游,被一艘渔船救起,送到对岸。我当时怕他追来,强撑着伤势赶路,因伤势过重,失血又多,实在支撑不住,就昏倒了。后来二娘恰巧路过那里,就把我救了回去,如此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云天行道:“二娘不是在蜀地吗,怎么会出现在江边附近?” 叶孤鸾引云天行走入竹林小径,道:“二娘是蜀人,但当时是随夫住在江南的。她夫君也是江南一方势力的头领,后来满家被蜃楼杀害,二娘因去寺庙烧香,避过了一劫。二娘想为先夫报仇,便打算回蜀地自立门户。正是在回蜀地的路上,恰巧碰到了重伤昏迷的我。” 云天行道:“原来是这样。” 叶孤鸾道:“当时我的伤势实在太重,二娘随行人员不过三五人,带上我没办法赶路,又不好见死不救,想着离公婆家不远,就原路返回了。她将我安置在她原先住过的卧房里。她玩笑说我跟她在一张床上睡过,就是这个缘故。” 云天行笑了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当时练堂主那话一出口,连我都惊住了,也难怪红漪会生气。不过,叶叔叔醒来后为什么没去找涟婶婶?” 叶孤鸾叹息了一声,道:“我又何尝不想去找涟儿和小漪,实在是不能。在苍龙殿大杀了一场,虽然没有死,身上也带了许多伤,想着先回去再慢慢治伤,没想到半道被那白发人截住,又被他重创了。我这一倒下,再醒过来,已过去了半年多。二娘请来的大夫个个说我命大,还说一般人要是受了那样重的伤,早就死了。 “我当时虽然醒了,但还不能行动,又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才勉强能下床。我心里挂念涟儿和小漪,求二娘送我回去。二娘也好心,找了辆马车载我过去。我本来满心期待,可下了车,却发现早已物是人非。涟儿离世,小漪也不知去向了。” 云天行道:“我相信,如果红漪知道事情的真相,一定会原谅叶叔叔的。” 叶孤鸾道:“她知不知道真相并不重要,她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天行,我真的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小漪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能说会笑,更不可能与我同行。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不该是叶叔叔谢我,而是我该谢叶叔叔。如果叶叔叔不是为我和父亲报仇,也不会离开涟婶婶,更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说到底,这一切都……” 叶孤鸾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云兄是我的结义兄弟,他遭遇不测,我为他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不要多想,更不要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有些事冥冥中自有天意,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虽然经历过许多悲伤,但你和小漪能够平安,而且还要喜结连理,这对我而言,可算是余生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了。” 云天行听了这些话,心中畅快不少,道:“是啊,要是总想过去那些伤心事,日子就没法过了,得往前看呀。” 叶孤鸾道:“正是这样。” 云天行道:“方才叶叔叔说练堂主要回巴蜀自立门户,不知立的是什么门户?” 叶孤鸾道:“是青竹帮,也就是现在云门青竹堂的前身。涟儿过世后,我万念俱灰,伤势又重,不知该何去何从。二娘见我没主张,便让我随她回蜀地。我也正需要一个僻静处来养伤,就随她来了。青竹帮刚创立时,有不少人来找麻烦,我还出了不少力呢。现在看起来,当时的力没白出,好处都落到你身上了。” 云天行哈哈大笑,道:“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妙不可言啊。” 叶孤鸾微微一笑,道:“对了,天行,有件事我倒是忘了问你。昨日二娘打了你三拳,你反把她给伤了。我一直以为你是用‘物换星移’,把她打来的拳劲转了回去,可昨晚跟二娘喝酒,听她描述当时的情形,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使的到底是什么功夫?” 云天行道:“叶叔叔见多识广,不妨猜上一猜。” 叶孤鸾想了想,道:“前两拳有拳劲返回,第三拳比二娘打出的拳劲还要强横,我觉得倒有点像八劲拳叠暗劲的路数。” 云天行笑道:“叶叔叔果然好眼力,我就是用物换星移和八劲拳这两种武学,反把练堂主给伤了。昨日,练堂主挥拳打我,我以物换星移将她的拳劲转回去一部分,同时在她体内存下一道暗劲。她打了我三拳,我在她体内叠了三道暗劲,一同引爆,相当于一次打出了三拳之力,自然比她一拳的力道要强横。” 叶孤鸾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你还是手下留情了,要是把她三拳的力道全部转移回去,一同在体内引爆,怎么说也得让她重伤。” 云天行道:“我是初次尝试把这两种武学合为一用,还是没有控制好力道,把练堂主给伤了,实在过意不去。” 叶孤鸾道:“天行,你怎会用八劲拳,难道你之前跟无双门还有过来往?” 云天行道:“不二先生收藏了许多武功秘籍,全被吴英雄给收走了。这八劲拳的拳谱就在其中。我听说八劲拳可与崆峒派的七伤拳争锋,就拿来练习了。” 叶孤鸾道:“八劲拳是无双门的独门绝学,即便是无双门里有资格学习的人也不多,而且一直都由无双门的掌门人亲自保管,怎么会落到不二先生手里?” 云天行道:“叶叔叔有所不知。前任无双门掌门霍仲霍老先生受不二先生之邀,也加入了不二斋。他虽然只做过不到三天的掌门,但以他老人家的威信,要抄一个副本出来,可不是什么难事。” 叶孤鸾道:“原来霍仲也在不二斋,难怪不二先生会有八劲拳的拳谱。” 第一千五百八十四章 剑气 竹屋有两间,匿于竹林中。 叶孤鸾引云天行来到竹屋前,道:“里面蒙尘已久,你不必进入,在这里稍等片刻。” 云天行道:“好。” 叶孤鸾推门进入竹屋,拿了一把竹剑出来,道:“天行,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里来吗?” 云天行道:“难道不是要我看叶叔叔之前的住处?” 叶孤鸾道:“我若要你看我之前的住处,却为什么不让你进去?” 云天行微笑道:“那叶叔叔就是别有用意了。” 叶孤鸾点了点头,道:“虽然你的剑法已经登堂入室,即便对上一些剑道名家,也有不小的胜算,但距离顶峰,还有一段距离。身为沧澜剑神的后人,只有这样是不够的。虽然我比不得云前辈,但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变得比现在更强。” 云天行兴奋道:“叶叔叔要教我剑法?” 叶孤鸾道:“说不上教,就是指点一二。” 云天行道:“叶叔叔的剑法冠绝天下,便是指点一二,也足够让我横行江湖了。” 叶孤鸾微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 云天行笑道:“这哪是拍马屁,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们那么多人,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把白骨殿毁掉。十多年前,叶叔叔凭一人之力,便杀掉了苍龙殿的三位殿主,还逼得苍龙殿启动了毁灭机关。这等能耐,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叶孤鸾道:“他们没有防备,被我杀个措手不及而已,没什么值得炫耀的。好了,回归正题,先让我来看看,你的剑已练到何种程度了。用你的剑来攻击我,我会用手里这柄竹剑回击,不用留手。” 云天行按剑道:“叶叔叔用竹剑,能挡得住我的太阿剑?” 叶孤鸾道:“一名剑客是强是弱,不是看他的剑,而是看他的人。云前辈以剑术名闻天下,但却很少用剑,你知道为什么吗?” 云天行道:“不知道。” 叶孤鸾道:“他不用剑,就能打败用剑的人,他又何必再用剑。” 云天行道:“我明白了,是人使剑,而非剑使人。” 叶孤鸾点了点头,道:“云前辈成名后,曾有许多剑道名家向他挑战,其中不乏一些拥有名剑的大家,但却无一人能逼他出剑。这其中的差距不在兵刃,而在于人。作为一名剑客,不应该过度依赖手中的兵刃。这是你第一个应该学习的道理。” 云天行道:“叶叔叔说的是,天行受教了。” 叶孤鸾缓缓抬起竹剑,道:“出剑吧。” 云天行拉出太阿剑,做了一个深呼吸,倏地一剑向叶孤鸾疾刺过去! 这一剑没什么花哨,重在一个“快”字。 剑光一闪,已刺到了叶孤鸾眼前。 叶孤鸾笔直地站在那里,只拿竹剑一打,便将云天行这一剑打偏了,道:“再来。” 云天行这一剑只是试探,见叶孤鸾轻松化解,便不再保留,抖转手中三尺剑,唰唰唰连攻一十八剑。 叶孤鸾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持竹剑,一剑一剑将云天行攻来的一十八剑尽数化解,道:“还有余力。” 云天行心想:“我这一十八剑虽然还没有用尽全力,但叶叔叔能风轻云淡地化解掉,足见其剑术深湛。我若不拿些真本事出来,还真奈何不了他。”想罢,跺地纵起,旋身一剑向叶孤鸾刺去,正是自冷雪坪那里学来的招数——“碎梦”。 叶孤鸾明显感觉出这一剑与之前的剑势不同,但他并没有急于出剑,等云天行的剑到了眼前时,他才闪电般出手,只听云天行“哎呦”叫了一声,太阿剑脱手飞出,在空中旋了几圈,落下来插在地上。 叶孤鸾道:“如果我是你的敌人,你的右手,已被我削掉了。” 云天行看到手腕下被竹剑打出一条红印,心想:“叶叔叔的剑好快,只在一瞬间便破去了我的‘碎梦’,还能反制于我,这就是剑道顶峰的实力吗?”口里说道:“当世能有叶叔叔这等剑法的人还有多少?” 叶孤鸾道:“只怕已不多。” 云天行拔出插在地上的太阿剑,道:“看来我要走的路还很长。” 叶孤鸾道:“你也不必气馁。你这年纪,能有这样的造诣,已是万中无一。我与云兄,甚至是云前辈,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你这样大的本事。只要你勤学苦练,总有一天,你会超越我,甚至是云前辈,站在世人不可触及的高度。” 云天行手抚名剑太阿,道:“其实,我从未想过要达到爷爷那样的高度。我努力练剑,只是想守护我珍视的人,不让他们受到伤害。我不喜欢争斗,更不喜欢杀人,但有些时候,却不得不做,这大概就是人生吧。” 叶孤鸾道:“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你真的长大了。” 云天行道:“我情愿自己还是个孩子,依偎在父母亲的怀里,感受着他们无私的爱,没有尔虞我诈,没有痛苦悲伤。但我知道,人终究是要长大的,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既然躲不掉,就勇敢地面对吧。我失去了温暖的怀抱,但我能用我的剑,为更多的人守住那个温暖的怀抱,所以,要变得更强啊。” 叶孤鸾听了这番话,心中甚感欣慰,道:“天行,你会用剑气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不会。” 叶孤鸾道:“你仔细看好了。” 这时,恰有一片竹叶飘来,叶孤鸾拿竹剑凭空一挥,一片竹叶竟被剖成了两片。 云天行骇然变色,道:“这……这就是剑气?” 叶孤鸾点了点头,道:“方才我的剑并没有碰到竹叶,但竹叶却一分为二,正是被剑气扫到了。” 云天行伸手接住被剑气一剖为二的竹叶,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道:“竹叶如此纤薄,竟然还能被剖分,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叶孤鸾道:“真正会用剑气的绝顶高手,即便是薄如发丝,也能够一剖为二。” 云天行抬头看着叶孤鸾,道:“爷爷也能做到这样吗?” 叶孤鸾道:“云前辈能把这样一片竹叶剖成三片。” 云天行呆住。 第一千五百八十五章 沧澜剑诀 云天行凝视着掌中将被剑气一剖为二的竹叶,道:“一片竹叶能剖成三片,我总算明白‘沧澜剑神’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了。” 叶孤鸾道:“云前辈能做到的远不止如此,所以他才能被尊奉为‘当世剑道第一人’。对了,天行,那日在崆峒山,你说云兄曾让你背过许多古怪经文是不是?” 云天行道:“是啊,怎么了?” 叶孤鸾道:“沧澜剑诀是云前辈一生的心血,你又是云家的独子,云兄不可能不把沧澜剑诀传授给你。” 云天行听到这里,面色忽然一变,道:“叶叔叔的意思是,父亲像传授我‘物换星移’一样,也把沧澜剑诀藏在了那些古怪经文中让我熟记?” 叶孤鸾点了点头,道:“以我对云兄的了解,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高。当初在崆峒山我就想问你,但人多眼杂,一直没机会开口。路上又遇到了这样那样的事,才一直推到了现在。” 云天行道:“就算父亲将沧澜剑诀藏在了经文中,我对沧澜剑诀没有了解,也是无从分辨的。” 叶孤鸾微微一笑,道:“你不能分辨,我却可以。我与云兄结拜后,还曾跟着云前辈生活过一段时间。当世除了他们二人外,最了解沧澜剑诀的人,莫过于我了。” 云天行欣喜道:“既如此,我把那些经文背诵出来,叶叔叔帮我甄别一下不就好了?” 叶孤鸾道:“好,你背吧。” 云天行把小时候父亲让熟记的那些古怪经文背诵了一遍,叶孤鸾听完,沉默了许久才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沧澜剑诀果真被云兄隐藏在了经文之中,不过,整篇剑诀都被拆散了,只有重新将剑诀理顺,才能开始练习。” 云天行听了这话,又惊又喜,道:“这么说来,沧澜剑诀没有失传?” 叶孤鸾道:“也是云前辈在天有灵,但凡我们两人有一个遇难的,这沧澜剑诀可真就失传了。” 云天行想起自己几次遇险,险些丧命,不禁感叹了一阵,又问道:“要把剑诀理顺,需要多长时间?” 叶孤鸾道:“这很难说。虽然我对沧澜剑诀了解不少,但终究没有系统练习过,需要先将经文中属于剑诀的部分拣出,这就要花去不少时间,再将被分开的各部分理顺,指之连贯,具体要花多少时间,得看你有多少闲暇,毕竟你现在是云门的门主,不可能一整天都跟我耗在一起。” 云天行道:“只要能将沧澜剑诀复原,花再多的时间也值得等。” 叶孤鸾道:“你自幼习剑,根基稳固,到现在已有不浅的造诣,若再能学成沧澜剑诀,并熟练掌握剑气,将会如虎添翼。到那时,当世可与你较剑者,将寥寥无几。我提前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诫你,千万不要因此而沾沾自喜,得意忘形,因为剑道永无止境。即便你现在学成了沧澜剑诀,同样的招式,论威力也比不过云前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云天行重重点头,道:“我明白。” 叶孤鸾道:“沧澜剑诀是这样,剑气也是这样,并不是熟练掌握了,就可以一劳永逸。剑气也有层次的深浅。有的人能用剑气将竹叶分成两片,有人能用剑气将竹叶分成三片,这就是层次的差距。虽然两片跟三片看起来差不多,但若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夫,很难实现这一层次的跨越。” “我不会剑气,看能不能把竹叶一剖为二。” 云天行做了一个深呼吸,瞅准飘来的一片竹叶,疾挥了一剑,剑光一闪,竹叶被分成了两段。 叶孤鸾微笑道:“一分为二了。” 云天行苦笑道:“我这个分法,只要是练过几天剑的都做得到。叶叔叔那种分法,才是剑法精深的体现。” 叶孤鸾道:“剑身远厚于竹叶,想用剑刃将竹叶两分,也不是不能。你看着。”说罢,突然疾挥一剑,将飘来眼前的竹叶分成了两片。 云天行失笑道:“叶叔叔耍赖。” 叶孤鸾微笑道“你看出来了?” 云天行点点头,道:“叶叔叔的竹剑没有开刃,如果不用剑气,如何劈得开的纤薄的竹叶?” 叶孤鸾道:“你能对我提出质疑,没有盲目信从,这一点很好。其实,我这一剑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剑的长短厚薄都是一定的,但剑气却可伸缩长短,亦可增减厚薄,这是剑气的优点,也衡量剑气深浅的一把标尺。有人能用剑气斩断一棵竹子,这不稀奇,但他若想用剑气劈开头发丝,就需要他对剑气有更深层次的掌握。” 云天行道:“叶叔叔的意思我明白。” 叶孤鸾“嗯”了一声,道:“我现在就用青霜剑的剑刃剖竹叶给你看,你可看仔细了。”手臂一挥,竹剑飞了出去,“夺”的一声,钉在了旁边一棵竹子上,竹身轻轻一颤,抖落不少竹叶。 “锵——” 叶孤鸾掣出青霜剑,在落叶中舞起剑来。 云天行凝目观视,见无论哪片竹叶被青霜剑碰到,都会一分为二,没有特例。 只一会儿工夫,叶孤鸾便已收剑入鞘,周身飘动的竹叶竟无一幸免,全都被剖成了两片,如雪花般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看到站在一旁的云天行,露出一副惊愕的表情,叶孤鸾微微一笑,道:“我在这里住了将近十年,几乎每一日都在与竹叶作对。都说叶落无声,但我却能听到它们飘落的声音,还能准确判断它们的位置,好像已经与这里融为一体了,所以,才能做到这样。你不必为此感到惊讶。” 云天行依旧愣在那里。 叶孤鸾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今天就到这里,以后有时间,就到这里来。虽然有些远,但胜在僻静。对了,还有一点你需记住,沧澜剑诀名头太响,如果有人知道你会用沧澜剑诀,难保不会生出觊觎之心,所以,不要对你我之外的任何人提起,小漪那里也先不要说。” 云天行道:“我明白。” 叶孤鸾点了点头,去将竹剑取下,放回竹屋中,带云天行原路返回。 第一千五百八十六章 粮策 起风了。 竹海碧波荡漾,竹叶飘落如雨。 画眉鸟不知藏身于何处,鸣啭不休,为这竹海碧涛更添几分意趣。 云天行挟琴走在竹林间,疏雨般的竹叶擦身飘落。 他用细纱蒙住了眼睛,看不到远处,只能勉强看到周身的物事。 他要在风声、竹声、鸟鸣等天籁声中听寻一缕琴音,只有找到这一缕琴音,他才能借此找到隐藏于竹海中的管平仲。 “如果云少主能在从天籁声中听出一缕琴音,并循着这一缕琴音找到我,那时,我便会将我的毕生所学,悉数传授于你,让你成为一名真正的琴师。” 这是前几日管平仲对他说的话。他不太明白真正的琴师意味着什么,他看管平仲说得慎重,也不好多问,只是按照他说的去做。 每一日朝阳初升时,他走入竹海,蒙上眼睛,开始寻找混杂在天籁之音里的那一缕琴音。 每次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如果没有在半个时辰内找到管平仲,就算失败,只能第二天再继续了。 他一连找了这些天,始终没有达到管平仲定下的要求。 前日他听到了那一缕琴音,并循着琴音找到了管平仲,可惜过了时限。 昨日他也听到了那一缕琴音,并找到了管平仲,但仍过了时限,不过,相比前日,昨日用时更短了。 他相信,今日一定能在时限内找到管平仲。 风声,流水声,画眉鸟的叫声,以及各种天籁之音,在他耳边回响,唯独没有琴音。 他慢慢走着,并凝神静听。 突然,一缕极其细微的琴音钻入了耳中。 “找到了!在东北方,正在往北方移动!” 他运起轻功,飞身向琴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这一次琴音隐藏在了画眉鸟的叫声里,鸟叫,琴鸣,但还是没能瞒过他的耳朵。 在竹林间穿梭了一阵,他停下脚步,又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才仰面望了上去,笑道:“先生在上面。” 管平仲盘膝坐在一株粗竹上,上下微微起伏,竹身被压成弧线,但并没有折断。 “云少主只找到了我,可还没有捉到我呀。” “先生这一次最好逃得快一点,不然被我捉到,可就要倾囊相授了。” 管平仲笑了笑,站起身来,竹身下压,骤然弹起,他的人已借力掠了出去。 云天行一笑,纵身高跃,在竹上借了两次力,便已蹿到了竹稍,循着琴音追了下去。 朝日初升,红霞漫天。 两道人影在竹海上空飞掠。 管平仲回身瞧了一眼,见云天行就快追上了,忙在竹梢踢了一脚,飞起大片竹叶,管平仲一接一掷,眨眼功夫,已飞出十数片竹叶,作暗器打向云天行。 嗖嗖嗖—— 云天行虽然蒙住了眼睛,但竹叶的破风声却没能逃过他的耳朵。他左臂挟琴,右手掣出一剑,唰唰唰一阵疾刺,将管平仲打来的竹叶都穿在了剑上,笑道:“先生知道这难不住我的。” “那就再试试这一招。” 管平仲在竹枝上猛力一踏,向前飞掠出去,凌空转身,左臂搂住长琴,右手在琴弦上快速弹拨,铮铮之声犹如刀剑,直向云天行飞去! 两人中间尚有许多竹叶悬浮未落,被这铮铮琴音一摧,片片分割,竟无一片完整。 “嗯?” 云天行虽然看不见前方竹叶变化,但却能感知到有东西过来了,不打二话,舞剑在身前展开一道屏障。那些无形的刀剑撞在屏障上,激起一圈圈气浪,将悬浮空中的竹叶,全都掀了出去。 云天行抢身掠至管平仲身前,手腕带剑一转,向前一指,剑尖已指在了管平仲的咽喉,微笑道:“这一次应该没有超过半个时辰吧?” 管平仲点了点头,道:“云少主的剑法每一日都在进步,看来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啊。” 云天行转动手腕,收剑入鞘,摘掉蒙眼细纱,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先生。” 管平仲笑了笑,道:“云少主年纪轻轻,竟已有了这等身手,假以时日,必能立于武学之巅。” 云天行叹息了一声,道:“武功再好有什么用,外面有那么多人正在受苦受难,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管平仲道:“云门三十六堂,门众数千,便是一人救一个,也能救下近万人,怎么会什么都做不了呢。” 云天行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具体要怎样做,或者从哪里开始着手呢?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却一点头绪都没有。先生游历江湖,见闻广博,可否指点一二?” 管平仲道:“云少主既已思考多日,多半也有些思量,能否先说来一听?” 云天行想了想,说道:“从崆峒山一路走来,沿途见到许多乞讨者,甚至是饿殍。现在战乱未平,田地荒芜,又有匪盗作乱,粮食供不应求,当是最紧要的问题。如果动用整个云门的力量,或许可以筹措到许多粮食,分散给那些食不裹腹的人,但这样入不敷出,用不了多久,整个云门都会被拖垮,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管平仲道:“云门只是一方势力,财力有限,无私赠粮,是不现实的。云少主既然有法子筹措到粮食,可以低价售卖,然后将售粮所得,再拿去再买粮,如此便可一直运作下去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个可行的办法,但如果穷苦人买不起粮呢,又当如何帮助?” 管平仲道:“粮食都是从地里种出来的,没银子买,可以自己种啊。” 云天行笑道:“先生说得简单,要是能种,还会饿死那么多人吗?” 管平仲微微一笑,道:“那管某倒是要问一问云少主,入眼处皆是土地,怎么就不能耕种?” “这……” 云天行搔了搔头,一时竟答不上来。 管平仲道:“虽然现在战乱未平,但这不能作为田地荒芜的理由。不论是现今朝廷,还是两王叛军,都不会强收百姓地里的粮食,就算要收,也都是有偿的。只有那些趁势作乱的匪徒,才会做这种不人道的事。云少主可以在云门各个堂会附近,划出一些土地来种粮,再跟当地的帮派势力通个音信,以云门在江湖上的地位,应该没有哪些匪类敢去强收熟粮吧。”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这办法可行。” 管平仲继续说道:“没钱买粮的,云少主可以为他们提供保护,让他们自己耕种,等粮食收了,收一分部当作云门的劳务费即可。” 第一千五百八十七章 琴师 云天行道:“如果家中只有老人和孩子,没钱买粮,又无法耕种,那又当如何帮助?” 管平仲道:“管某听说云门名下有不少产业,总有适合他们做的吧?只要肯动手,就能换来银钱,有钱就可以买到粮,或者云少主可以直接用粮食抵工钱。具体要怎样做,还要云少主与云门的诸位商议,管某只提供这样一种思路。” 云天行思索半晌,道:“自我来青竹堂住下,一直在想这些事,可始终都没有头绪,今日得先生指点,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云天行在这里谢过先生了。”说罢,向管平仲深深一揖。 管平仲连忙上前扶起,道:“咱们江湖中人推崇侠义,可有些人到了这种关头,反倒做起了哑巴聋子,只顾自扫门前雪,哪管苍生是死活。云少主不缺衣食,仍为苍生黎民忧心,乃是人上之人,管某不过一闲云野鹤,哪敢受此大礼,快请起来吧。” 云天行笑道:“跟先生说了这么多,倒是把来这里的目的给忘了。” 管平仲道:“既然云少主能在半个时辰内循琴音找到管某,管某自当依言倾囊相授,让云少主成为一名真正的琴师。” 云天行道:“先生总说真正的琴师,到底怎样才算是一名真正的琴师?” 管平仲道:“琴可悦人,亦可伤人。知悦者众,伤人者鲜。只会取悦于人,算不得什么,只有懂得怎样伤人,才能称得上是一名真正的琴师。”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好像明白先生的意思了。” 管平仲道:“我之前只教会了你如何用琴音悦人,从今天开始,我便来教你如何用琴音伤人。” 云天行道:“先生,我有一个问题。” 管平仲道:“云少主请说。” 云天行道:“琴音伤人,与刀剑伤人,有何区别?” 管平仲道:“都是伤人,本质上没有区别,但伤人的方式却有不同。刀剑伤人,由外入内;琴音伤人,自内而外。云少主是一名剑客,如果遇到穿有防身护甲的对手,或者练硬功的行家,用剑无法伤人,琴音或许会是一种选择。可如果遇到一个比你还要精通音律的人,想用琴音伤他,只怕不易,那时就得看云少主的剑技了。这两种方式没有绝对的好与坏,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做选择。”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云少主请稍等,我去捉一只画眉鸟来。” 管平仲转身掠走,过不一会儿,手里握着一只画眉鸟回来了。 云天行道:“先生捉画眉鸟做什么?” 管平仲没做任何解释,撩衣坐下来,将画眉鸟放在肩上,自顾自开始弹奏,那画眉鸟也跟着琴音鸣叫起来。 云天行也坐下来,将长琴横放膝上,凝神听管平仲演奏。 此时朝日渐升,两人身在竹海上空,盘膝对坐,如碧海中的两叶扁舟,随浪涛上下起伏。 天上红霞遍布,下面碧海无边,一红一绿,交相映衬,美不胜收。 管平仲弹完一首曲子,按弦停住,问道:“方才管某弹奏时,云少主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云天行道:“初时先生随鸟鸣弹奏,后来却变成画眉鸟随琴音鸣啭,这算不算是一种异样?” 管平仲含笑点头,道:“云少主观察得很细致,不错,不错。” 云天行道:“先生是怎样做到的,为什么能让画眉鸟随着琴音鸣啭?” 管平仲道:“这便是我要教授的内容了。” 云天行道:“先生要教我控制画眉鸟?” 管平仲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如果你能成功控制画眉鸟,再去控制人将会容易许多。等你学会了控制人,要伤他,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但要如何去控制画眉鸟呢?” 管平仲道:“琴有琴弦,人有心弦,画眉鸟也一样。我方才控制它,便是让我的琴音去与它的心弦相合,再以琴音引之,它的心弦自会随琴音律动,如此便能将画眉鸟控制了。” 云天行跃跃欲试,道:“这听起来似乎很容易。” 管平仲笑道:“听起来很容易,但要做到,却很难。云少主不妨一试。” “好,那我便试一试。” 云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闭上眼睛,随着画眉鸟的叫声弹奏了起来,可不论他怎样弹拨,画眉鸟该怎样叫还怎样叫,根本不会受到影响。 云天行无奈停止弹奏,道:“我能与画眉鸟心弦相合,但却不会引导,反倒是我刻意追逐,倒似被它给控制了。看来先生说得不错,这听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云少主不必气馁,此非一日之功,急切不得。”管平仲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说道,“云少主事务繁忙,管某不敢多留,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明日一早,咱们仍在这里相见。” “好,明日再见。” 云天行站起身来,抱琴纵下竹梢,在回青竹堂的路上,正巧遇见在竹林中散步的红雀。 红雀见了云天行,打了声招呼,转身便要走。 云天行忙道:“红雀姑娘请留步。” 红雀停住脚步,道:“云少主有何吩咐?” 云天行搔了搔头,显得有些难为情,道:“也不是什么吩咐,我就是想多嘴问一句,是不是文大哥哪里得罪到你了?” 红雀道:“没有。” 云天行道:“那红雀姑娘为什么总不理他?从崆峒山一路走来,我见文大哥几次向你搭话,你扭头便走,连理都不理,到了青竹堂也还是这样……” 红雀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想理谁便理谁,不想理谁便不理谁,这都是我的事。云少主虽然救过我的性命,却也不该来管这些事。” 云天行道:“我知道这轮不到我来管,但……” 红雀再次打断了他的话,道:“云少主,你莫忘记了,我可是大你许多的,论理你得喊我一声姐姐。要说有谁该受到教训的话,也该是我这个姐姐来教训你。你以下犯上,目无尊长,该当何罪?” “啊,这……” “怎么,不服气?” “我是好心,你干嘛拿年纪来压我?” “你刚才不也拿救命恩人的身份来压我了?” “我……” “你什么你,一个毛头小子也妄想来教训人,哼。” “……” 第一千五百八十八章 低价售粮 云天行回到青竹堂,将云门高层以及文墨练二娘两位堂主都叫到大厅里来,道:“今日找大家来,是有两件事想跟大家商量一下。第一件是关于咱们云门的门规。昨日我叫吴英雄抄了一份门规来给我,我已看过了,跟之前英雄门的门规相差不大,只把‘英雄’二字,换成了‘云’字,其他部分都没有改动。总体来说还是太过粗简,许多方面都没有涉及到,需要进一步完善。” 吴英雄道:“这门规是我日思夜想想出来的,哪里粗简了?” 云天行道:“你还好意思说呢,身为一门之主,私下命人去掘坟,被人家找上门,倒叫我挨了五十棍,你羞不羞。” 众人都笑了起来。 吴英雄脸不红心不跳地笑道:“我那不是看爷爷你被欺负了,想给你出口气嘛。” 云天行道:“死者为大,不管是什么理由,也不该去掘人家的坟。” 吴英雄嘟囔道:“以后不掘坟就是了。” 云天行道:“大家觉得门规交由谁来负责更合适?” 吴英雄哈哈大笑,道:“爷爷,这么简单的问题,你还用问?谢兄跟飞雪阁严阁主感情深厚,让谢兄借鉴飞雪阁的规矩,再拟一份门规出来就是了。” 云天行道:“谢大哥,你的意思呢?” 谢岚白了吴英雄一眼,道:“全凭门主安排。” 云天行笑道:“那这件事就交给谢大哥负责了。” 谢岚道:“文堂主饱读诗书,对这方面了解甚多,门主可让他也来帮忙。” 云天行道:“好,文大哥,门规的事也要拜托你了。” 文墨恭敬道:“文墨自当尽力。”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战乱未平,苍生涂炭,咱们云门是现今江湖上排在前列的大势力,绝不能袖手旁观。虽然能力有限,不能阻止战乱,但却可以动用云门现有的力量,让一部分饱受饥饿之苦的人不至饿死。我方才与管先生谈起此事,管先生有几个主张,我现在说出来,大家商议看看,是否可行。”将管平仲的办法跟大家说了一遍,又把自己的一些想法顺带说了。 吴英雄摩挲着下巴,道:“以咱们云门现在的力量,筹措粮草应该不是问题,只是……” 云天行道:“只是什么?” 吴英雄道:“现在兵荒马乱的,田地都荒了,粮商们都在争相抬价,爷爷这时候低价售粮,恐怕会惹其他粮商不满。” 云天行转动着手中茶杯,冷冷道:“他们不满,我就得跟着他们哄抬粮价,眼睁睁看着那些本不该死的人活活饿死?哼,他们想趁火打劫,乱中取利,我非不叫他们得逞!” 吴英雄道:“毕竟都是生意人,指不定哪天还得合作,闹僵了也不好。我的意思是,咱们别把价格定得太低,只比市场价稍微低些也就是了,咱们赚些,也别叫他们太难做。” 云天行向其他人问道:“你们大家的意思呢?” 西门泪摇了摇头,道:“叫我杀人可以,这方面我不懂,不好乱说。” 尤猛道:“俺也一样。” 谢岚道:“吴副门主经商有道,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咱们低价售粮,其他粮商卖不出粮食,必定会对咱们云门积生怨恨。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无形中增添这许多敌人,对门主甚至是整个云门有害无益。” 云天行道:“谢大哥也觉得不该低价售粮吗?” 谢岚道:“相比于得罪其他粮商,我更担心另外一个致命隐患。” 云天行道:“什么致命隐患?” 谢岚道:“湘越两王叛乱,至今未平,门主在这时候低价售粮,是出于好心,这我们都知道,但在别人眼里,未必这样想,说门主趁势笼络民心,甚至蓄意谋反,那也是没法辩驳的。现在朝廷一心对付叛军,无暇管顾其他。等叛军平定,朝廷势必会清扫一切危及江山社稷的隐患,那时门主的“旧账”再被翻出来,怕是难以善了。” 云天行无奈苦笑道:“我只是不想看着大家受苦而已,怎么就成笼络民心,蓄意谋反了?” 谢岚叹息一声,道:“世事如此。” 吴英雄道:“爷爷,你不听我的可以,但谢兄的话你不能不听。他们谢家几世为官,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别到头来你一番好心,再被诬个蓄意谋反,白白丢了性命,何苦呢。” 云天行沉默良久,道:“照我的吩咐去做,出了事,我一人承担,绝不连累云门。” 谢岚上前道:“门主,此事性命攸关,当需慎思啊!” 吴英雄也道:“爷爷,你就听我们一句,再想想吧。” 云天行起身道:“既如此,这门主我不当了,你们谁爱当谁当去吧。”大袖一挥,起身便走。 众人都愣住了。 练二娘突然闪身过去,挡住了云天行的去路,笑道:“门主要往哪里去?” 云天行道:“练堂主也要劝我?” 练二娘摇了摇头,抱拳道:“练二娘平生只服好汉,门主仁德广布,侠义无双,令人敬佩,练二娘愿誓死追随!” 尤猛也过来说道:“俺不懂那些大道理,俺只知道,挨饿的滋味不好受。门主低价售粮,是为了救命,俺尤猛举双手赞同。门主只管留下,谁要是敢因为这事儿,来找门主的麻烦,俺尤猛第一个跟他拼命!” 西门泪道:“俺也一样。” 尤猛道:“你干嘛学俺说话?” 西门泪道:“俺哪有学你说话。” 尤猛瞪眼道:“还说你没有!” 西门泪道:“俺不学了就是。” 谢岚又把云天行拉回坐上,道:“门主莫要生气,我与吴副门主这般说,也是为了门主的安危着想,并没有别的意思,望门主息怒。” 吴英雄道:“常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咱们再想办法应付就是。现在要怎样做,爷爷只管安排,要是哪个狗粮商敢有意见,我就去掀了他的铺子,打掉他满嘴狗牙。” 云天行笑了笑,道:“吴英雄,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着急完善门规吗?” 吴英雄摇头道:“不知道。” 云天行道:“我完善门规,就是为了不让你胡来。之前的门规对你太有利了,完美地避开了你可能会做的那些事。想出那样的门规,一定费了你不少心思吧?” 吴英雄道:“那可不。” 众人都笑了起来。 第一千五百八十九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云天行交代完各项事情,便让众人都回去了,才喝了一口茶,便有一人急匆匆跑来报告:“门主,青竹堂外有人求见。” 云天行道:“是谁?” 那人道:“一个是姓余的中年男子,说是门主的叔叔;一个是姓白的年轻女子,说是门主未来的贤妻。我跟他们说门主的叔叔姓叶,未来的夫人姓红,而且两人现都在青竹堂,让他们赶紧走,别来这里冒充。他们只是不走,非让我来通报门主。要怎样做,还请门主示下。” 云天行道:“是认识的人,你去忙吧。” 那人只觉眼前晃过一道人影,再看时,云天行已消失在了大厅内,心内暗吃一惊:“门主好厉害的轻功。” 云天行出了青竹堂,便看见一男一女站在那里说话。男的是余沽之,女的是白茉莉,与他心中所想的一样。令他诧异不解的是,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而且看起来还相互认识。 云天行走上前去,微笑道:“余叔,好久不见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余沽之笑道:“你云少主的大名已经传遍天下了,我要找你,还不是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白茉莉过去挽住云天行一条胳膊,笑道:“我们分开这么久了,你有没有想我呀?” 云天行挣出手来,又后退了一步,道:“莉莉姑娘,请你自重。” 白茉莉嘟嘴道:“你怎么这样嘛,都这么久不见了,人家又没怎样,只是挽了一下你的胳膊,而且就那么一小会儿,你就这么大的反应,亏人家还日夜想你念你呢。哼,以后不想你啦。”说着便把脸转了过去。 云天行不理白茉莉,向余沽之道:“余叔怎么会莉莉姑娘走到一起?” 余沽之道:“是在路上偶然遇到的。她被一帮匪徒围住,我撞见了,就上去帮了她一把。我问她要去哪里,她说要来巴蜀找她未来的夫君,我正好也要来巴蜀找你,怕她再遇上危险,就与她结伴同行。后来到了蜀地,我又问她未来的夫君在什么地方,她说在云门的青竹堂,我说那可真巧,我有个侄子也在云门的青竹堂。我又问她未来的夫君是谁,她说是你。我当时又惊又喜,合着结伴走了一路的竟是未来的侄媳妇,你说这是什么神仙缘分,哈哈。” 白茉莉笑道:“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余沽之笑道:“好,说得好!” 云天行道:“余叔,你别听她胡说,我跟她只见过几次面,顶多算是个普通朋友,根本不是她说的那种关系。” 余沽之道:“人家莉莉姑娘不远千里来找你,路上遇到了多少危险,还险些丢了性命,好不容才到了这里,你这臭小子净说些令人寒心的话,听了不叫人家伤心吗?” 白茉莉拽了拽余沽之的衣袖,道:“余叔,你别怪他,他说的并没有错。我们现在还只是普通朋友,但我对他是真心的,只是……只是他不喜欢我。说起来,也是我自作多情。” 余沽之冷下脸来,道:“崆峒山发生的事,我已听说了。天行,你老实回答我,你真要娶那妖女为妻?” 云天行直视他的目光,不再如之前那般退却,坚定道:“是,我要娶她,我希望余叔也能祝福我们。” 余沽之摇了摇头,道:“如果你要娶莉莉姑娘,我一定会祝福你们,但如果你要娶那妖女,我不但不会给你们祝福,还要另外提醒你一句,莫要忘记你身上背负的仇恨。” 云天行缓缓握紧拳头,道:“父亲的仇我会报,但这不是红漪的错,不应该归罪到她身上。”说罢,双膝跪下,道:“余叔,我现在求你两件事,希望你能答应我。” “你这是干什么?”余沽之连忙去扶,“男儿膝下有黄金,怎能轻易下跪。再说,咱们之间也用不着这样,你起来说话。” 白茉莉也来搀扶,云天行只是不肯起身,道:“余叔答应那两件事,我才肯起来。” 余沽之拉他不起,只得道:“你说吧,是哪两件事?” 云天行道:“第一件,不要再试图伤害红漪。” 余沽之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就算看在叶孤鸾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再跟她为难。第二件事是什么?” 云天行道:“不要再叫红漪妖女。” 余沽之微皱眉头,道:“那妖女是有些模样,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贪恋美色的人,为什么这么护着她?” 云天行道:“如果不是红漪几次舍命相救,我早已不在人世。余叔从小就教导我,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我一直铭记于心,片刻不曾忘却,也希望余叔莫要逼我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余沽之道:“就算她之前救过你几次,在崆峒山上,你舍命救她,也已经还清了,不是吗?” 云天行道:“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红漪多次救我性命,我只救她一次,能还得清吗?” 余沽之闭口不言,白茉莉便过去摇他的胳膊,道:“余叔,你就答应了吧。红漪姐姐是个绝好的人,你不了解她,只知道她曾是蜃楼的人,所以才不喜欢她。等你跟她接触多了,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余沽之叹息一声,道:“一个硬求,一个软求,我还能说什么,以后不叫她妖女就是了。” 白茉莉忙去搀扶云天行,口里笑说道:“我替他谢过余叔了。” 余沽之微一点头,道:“莉莉姑娘,说起来,那女人也算是你的对手,你为什么替她说话?” 白茉莉抢着替云天行拍打掉膝上的尘土,直起身来说道:“红漪姐姐待我好,我当然要替她说话。要不是有红漪姐姐帮忙,我连见他一面都不能呢。” 余沽之道:“天行,你是不是经常欺负莉莉姑娘啊?” 白茉莉抢说道:“他没有欺负我,就是送客说得有点频繁,动不动送客,送客,送客。我现在一听到‘送客’这俩字,就浑身汗毛倒竖,就跟掉进冰窟窿里了一样。还有啊,他总是对我冷冰冰的,几乎就没有笑过,对红漪姐姐却总是满面笑容,我看着都要羡慕死了。” 余沽之道:“天行,你听到了没有,以后对莉莉姑娘好点,别再那样冷淡了。” 云天行默不作声。 第一千五百九十章 又来抢男人 云天行道:“莉莉姑娘,你不远千里到这里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白茉莉支吾道:“是……是有那么几件事,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云天行道:“为什么?” 白茉莉道:“我若说了,你又要送客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来的,要是只见你一面就走,那也太不划算了。” 云天行道:“那你想怎样?” 白茉莉捋着过肩小辫笑说道:“之前在香山小院,我从未主动要求住下,只有那次天晚了,红漪姐姐留了我一宿。这一次,我要在这里住下,等我什么时候想走了,再把那几件事告诉你。既然你没有反对,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余沽之含笑道:“莉莉姑娘,你连反对的机会都不给他,却叫他如何反对呀,哈哈!” 白茉莉吐了吐舌头,可爱姿态尽显。 云天行道:“不急着说,事情一定不重要,既然不重要,不说也罢。你请回吧。余叔,咱们进去。” 白茉莉跺了跺脚,道:“云天行,你又赶我!” 云天行不理她,拉着余沽之便往青竹堂走。 白茉莉跑过去,在云天行背上用力一推,喊了一声“大坏蛋”,转身哭着走了。 余沽之回头看了一眼,道:“天行,你别怪余叔多嘴,人家莉莉姑娘既漂亮又温柔,哪里比不上那……那个谁?为了来见你一面,一个人跋山涉水找到这里,一路上遇到了多少危险。就算是个普通朋友,请进去喝杯茶,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你倒好,连门都不让人家进,直接赶走了,你不觉得你做得很过分吗?” 云天行握住余沽之的手腕,道:“余叔,咱们进去。” 余沽之挣出手来,道:“你这臭小子,我跟你说话呢,你别跟我装聋作哑。我可把丑话给你说在前头,现在兵荒马乱的,你让她这么一路哭回去,要是出个什么意外,你也脱不了干系。你不要是不想因此内疚一辈子,现在就去把她追回来。” 云天行想了想,觉得余叔的担心并非多余,便道:“我去找几个人把她送回去。” 余沽之叫道:“你这臭小子怎么这么不开窍!我是叫你把她追回来,不是送回去!真要被你给气死了!”向白茉莉追了上去。 过不一会儿,余沽之又将白茉莉带了回来,道:“天行,人我给你带回来了,你给个痛快话吧,留是不留?” 白茉莉哭着说道:“云天行,我实话跟你说吧,我来这里,没给你带来任何消息,就只是单纯想见你。你要是不想让我留下,你直说好了,反正都被你赶了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了。” 余沽之见白茉莉满脸泪痕,心下不忍,道:“你这臭小子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人家莉莉姑娘哭得满脸是泪,你一句安慰话都没有,还在想着赶人,真是过分!你要是还想赶莉莉姑娘走,干脆连我也一起赶了吧!我们两个是结伴来的,大不了再结伴回去。” 云天行道:“余叔!” 余沽之大声道:“你要是还认我这个余叔,就把莉莉姑娘留下!” 云天行无奈叹息了一声,道:“那就留下吧。” 白茉莉听了这话,俏脸上立刻换了一副笑颜,过去拉住云天行一只手,柔声道:“你看看,人家都哭成小花猫了,还不快帮人家擦一擦。” 云天行挣出手来,道:“莉莉姑娘,我只说让你留下,并没有说要做你未来的夫君。在进青竹堂之前,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再对我做这种过于亲密的动作,我会立刻把你赶出青竹堂,记住了吗?” 白茉莉噘起嘴来,道:“人家记住就是啦。” 云天行带两人进了青竹堂,往客房那边走去,正巧遇见红漪和彩蝶在一丛绿竹下玩。白茉莉立刻跑了过去,拉住红漪的手,笑道:“红漪姐姐,我们又见面啦。” 红漪愣了愣,随即笑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走到哪里,你都能找来,怎么,又来跟我抢男人?” 白茉莉笑道:“我哪里抢得过红漪姐姐呀。红漪姐姐温柔贤惠,人漂亮,心地又好,我要是有红漪姐姐一半的好,做梦都要笑醒了。” 红漪笑道:“就你会说。” 白茉莉见彩蝶站在那里一旁,拿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看着自己,便蹲下身来,握住彩蝶的小手,笑道:“我叫白茉莉,你叫什么名字?” 彩蝶眨了眨大眼睛,道:“我叫彩蝶。” 白茉莉翻了翻随身行李,拿出一包点心,微笑道:“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位小朋友,没带什么好东西,就把这包点心,给彩蝶当见面礼好了。” 彩蝶两手接过点心,小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道:“谢谢茉莉姐姐。” 白茉莉揉了揉彩蝶的小脑袋,笑道:“不用客气。” 红漪听背后有说话声,回头去瞧,看见了站在云天行身旁的余沽之,心里咯噔一下,暗想:“他又来拆散我们吗?”走了过去,向余沽之行了一礼,想跟着云天行喊一声余叔,却有些难以启齿。 余沽之就算再不喜欢红漪,看在云天行和叶孤鸾的面子上,也不会再去刻意针对,更何况红漪不计前嫌,先行了礼,余沽之就算想说她几句,也张不开嘴了,只轻轻哼了一声,便转开了脸。 云天行怕红漪不自在,让她去陪彩蝶,自己则带余沽之和白茉莉去客房。 叶孤鸾听说余沽之来了,便去找他叙旧,云天行抽身出来,找到红漪,道:“委屈你了。” 红漪摇了摇头,道:“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委屈些又算得了什么。倒是你,夹在我们两人之间,一定很为难吧?” 云天行道:“你们一个是我叔叔,是一个是我未过门的妻子,都是知己人,有什么好为难的。之前我担心余叔对你不利,才一直放心不下,现在我这块心头病总算是去了。” 红漪道:“他不会再来杀我了吗?”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再也不会了,余叔已答应过我了。” 第一千五百九十一章 土地神 这一日,云天行学琴回来,正抱琴走在竹林小径上,忽听一个声音幽幽地道:“年轻人,我是这里的土地神,看你品行端正,为人正派,本神决定满足你一个愿望。你只需张口说出来,本神就可以帮你实现。” 云天行停住脚步,四下看了看,没看到人,道:“谁在装神弄鬼?”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我是这里的土地神,本来就是神,又何必装神弄鬼。年轻人,说出你的愿望,本神帮你实现。” 云天行听声音是从右手边的竹林里传出来的,转眼望过去,见林里有块一人高的大石头,心知有人藏在石头后面捉弄人,便提一口气,轻身掠到石头上,向下一看,见白茉莉蹲在石头后面,一手捏着鼻子,在那里学神鬼的腔调。 云天行身法轻快,过来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虽然就站在石头上,因白茉莉背靠石头,所以并没有发现他。 白茉莉听他没有回话,便歪着身子向外瞧了一眼,没看到人,又捏着鼻子继续说道:“年轻人,你莫要狐疑,本神官衔虽小,但到底是个神只,法力还是有些的。你有愿望只管说出来,本神一定满帮你实现。” 云天行双足在石头上一蹬,向后倒掠开去,道:“既然土地公公有心成全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是这样的,有位名叫白茉莉的姑娘总缠着我不放,土地公公能不能施个法,让她离我远点?”说完,又轻身掠到了石头上,见白茉莉在拿粉拳捶地,莫名觉得好笑。 白茉莉捶完了地,又捏着鼻子说道:“年轻人,本神刚才帮你查了一下,你说的这位名叫白茉莉的姑娘,原来是茉莉花仙子转世,在前世与你有一段情缘未了,今世投胎做人,是与你共续前缘来了。你们两人结合是玉帝的法旨,本神虽有些能为,却也不敢违背玉帝的旨意。这个愿望本神不能帮你实现,你再换一个吧。” 云天行倒纵开去,说道:“我不换,我就要她离我远点。”说完,又纵了回来。 白茉莉拿粉拳捶了会儿地,又捏着鼻子说道:“年轻人,你怎么这么犟呢。你们两人结合是上天赐予的缘分,是拆不散的。就算你现在让她离开,她以后还是会回来的,何必多此一举呢。不如这样吧,本神就用法音传信给白茉莉姑娘,让她尽早嫁给你,继续你们未了的情缘,顺应天命,岂不是好?” 云天行倒纵开去,说道:“不好,一点都不好,我就要她离我远点。”又纵了回来,见白茉莉又在那捶地。 白茉莉捶地罢,又捏着鼻子说道:“年轻人,本神又帮你查了一下,这位白茉莉姑娘多才多艺,人也贤惠,是你们人世间不可多得的佳偶。你要是把她赶走了,早晚有一天会把肠子悔青的。虽然本神官衔不高,但对你们人世间的事可谓是了若指掌。只要本神掐指一算,吉福凶咎,尽在眼下。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本神就再多说一句。未来你有一个大劫难,非这位白茉莉姑娘不能化解,你若不与她结合,顺天应命,怕是难过大劫。” 云天行纵后说道:“土地公公能否明言,是何劫难?” 白茉莉捏着鼻子摇头说道:“欲言不言,欲说不说,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云天行又纵回到石头上,拿长琴在白茉莉背上一推,白茉莉“哎呦”一声,歪在了地上。 云天行笑道:“你这小神棍,装得还有模有样,你倒是把话说个明白,我未来有什么大劫难?” 白茉莉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撇了撇嘴道:“你推我干嘛呀,又不是我想这么说的。” 云天行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你还能是谁?我可什么都听到,也什么都看到了,你赖不掉的。” 白茉莉打着手势,极力为自己辩解:“话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不假,可我刚才被这里的土地神附体了。方才那些话,也都是他说的,不关我的事。” “不关你的事?”云天行一笑,“难道刚才拿拳头捶地也是土地公公的主意?” 白茉莉脸上一红,笑道:“你都看到了呀。” “我懒得理你。” 云天行纵下地,快步往林外走去。 “哎,你等等我呀。”白茉莉小跑追上去,倒背着手走在他身旁,歪头看着他说道,“还在香山小院你就开始学琴,这都多久了,还没学会吗?” 云天行道:“此琴非彼琴。” 白茉莉道:“什么意思啊?” 云天行道:“不要多问。” 白茉莉跑到前面,挡住他的路,道:“你学琴这么久了,都没有为我弹奏过一首曲子,不如就在此时此地,为我弹奏一曲吧。我想听你为我弹琴。”在路旁一块石头上坐下来,双手托着腮,满怀期待地等待着。 云天行道:“我还有事。” 白茉莉见他要走,忙站起来挡住他,撇嘴道:“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肯满足我吗?方才土地神说了,你未来会有个大劫难,只有我才能化解,你要是不为我弹琴,我就不救你了。”说完便把身子转向一旁,耍起了小脾气。 云天行道:“慢说这是你胡诌出来的,就算我未来真有劫难,那也是命里带着的,又岂是你能化解的?我还有事,先走了。”从白茉莉身旁走了过去。 白茉莉跺了跺脚,又追了上去,道:“我方才跟丁玲说了,今天的饭菜由我来做,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云天行道:“今天我不回去吃。” 白茉莉道:“我是特意为你做的,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云天行摇了摇头,大步快走。 白茉莉紧跟在他身旁,道:“你要是不尝尝我亲手做的饭菜,哪里知道我的手艺,怎能领会我的贤惠。你也知道的,为了犒劳我未来的夫君,我早已获得了‘顶级烹饪师’的资格证书,做出来的菜,那叫一个好吃。另外,为了让我做出来的饭菜更加美味,我已在半年前取得了‘顶级火候师’的资格证书,毕竟烧饭做菜,对火候的把握实在太重要了,哪怕稍微……” 云天行实在听不下去了,运起轻功,飞身掠走了。 白茉莉追在后面大喊道:“你等等我呀,我还没有说完呢。” 第一千五百九十二章 黑暗料理 云天行离开竹海,去青竹堂大厅内,将吴英雄等几个负责筹措粮食,以及准备开张粮铺的人叫来,询问相关事情。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一直说到中午。散会后,云天行才出厅门,便被等在外面的余沽之拉住了。 这座大厅是青竹堂的主厅,不是云门的人一般不能到这里来,因余沽之是云天行的叔叔,所以能够自由出入。 云天行见余沽之出现在这里,颇感讶异,道:“余叔,你怎么在这儿?” 余沽之道:“你先别管我怎么在这儿,我问你,这顿饭你在哪儿吃?” 云天行听了这话,已然猜到余沽之是为白茉莉来的,便道:“刚才我与吴英雄他们说好了,要一起吃饭,另外,还有几件紧要事需要边吃边商议。”说罢,向吴英雄递了一个眼色。 吴英雄笑道:“是是是,方才爷爷说了,要跟我们大家一起吃饭,还要几件十分重要的事要边吃边商议,片刻也耽误不得。” 其他几个人也都跟着说是。 余沽之不理众人怎么说,只向云天行说道:“你少来跟我来这一套,你这臭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有什么心思,我会不知道?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今天莉莉姑娘特意为你做了一桌子饭菜,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不容分说,拉着云天行便走。 云天行又不好强挣,只得任他拉着走。 到了没人的地儿,余沽之道:“天行,我可告诉你,你是云家的独苗,不管你现在有多忙,也得先生个男娃出来把族谱续上。那女人不能生育,你若非要娶她,我也管不了,但莉莉姑娘是个好女孩,人家也喜欢你,你不能辜负了人家。” 云天行愣了愣,道:“余叔,你这是要我讨两个媳妇吗?” 余沽之道:“你要是只娶莉莉姑娘,那就是一个;你若非要娶那女人,那也只能娶两个,总不能因为她,叫你们云家没了后吧。有句老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从李延东那里也偷读了一些书,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云天行深知余沽之的脾气,知道说不动,也不白费口舌了,一路上闭着嘴,就这样被拽了回去。 今天天气好,饭桌搬到了院子里,桌上摆满了白茉莉亲手做的饭菜。 红漪丁玲彩蝶白茉莉四人坐在桌旁,等着云天行和余沽之回来开饭。 叶孤鸾本来也要同桌吃饭,因被练二娘叫去喝酒,便没在这里。 白茉莉听到外面有余沽之说话的声音,知他二人回来了,忙起身迎了出去,见余沽之拽着云天行一条胳膊往里走,暗暗好笑,向云天行道:“你回来啦。”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你可真会说,我这是回来了吗,我这是被硬拽回来了。” 白茉莉掩口一笑,道:“余叔,多谢你。” 余沽之哈哈大笑,道:“莉莉姑娘,你放心,有我在,这臭小子就是有八条腿,他也溜不了。” 红漪等人见余沽之回来,都站起身来,见他入了座,才一个个又坐回去。 云天行站在桌边,向这满桌的饭菜扫了一眼,道:“以前丁玲做饭,五颜六色,色香味俱全。莉莉姑娘一出手,五颜六色尽失,色香味俱无,不愧是拥有‘顶级烹饪师’外加‘顶级火候师’称号的人,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你们慢用,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一个箭步蹿出了院子。 余沽之大声道:“你给我回来!” 云天行又苦着脸走了回来,道:“余叔,你饶了我吧。” 余沽之道:“坐下!” 云天行只能乖乖坐下,拿起筷子,寻来觅去,却不知道该往哪个盘里夹菜。 白茉莉见他迟迟不下筷,便问道:“这些都是我特意为你做的,你怎么不吃啊?” 云天行拿筷子指着自己身前这一盘黑乎乎的东西,道:“这做的是什么?” 白茉莉道:“这是红烧茄子啊,你没吃过吗?” 云天行道:“啊,原来这是红烧茄子,我只看出‘烧’来了,‘红’在哪里?” 白茉莉面颊微红,道:“我一个人手忙脚乱,顾不过来,少放了水,有些糊了。” 云天行道:“你可真谦虚,这哪是有些糊了,这根本已经糊透了好不好。可怜的茄子,都死不瞑目了还被人装到盘里,送上餐桌,这种行为实在太残忍了。” 白茉莉道:“你尝尝这个糖醋鲤鱼,这个没糊。” 云天行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立刻变了脸色。 白茉莉道:“怎么了,不好吃吗?” 云天行道:“你自己尝尝。” 白茉莉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嚼了一嚼,又马上吐了出来,苦笑道:“我可能是把盐当成糖了。” 云天行道:“自信一点,把‘可能’二字去掉,你就是把盐当成糖了。我夹了一块鱼肉,含盐量过半,这对一个不喜欢吃咸的人来说,无异于谋杀啊!作为一个拥有‘顶级烹饪师’称呼的人,怎么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实在太不应该了。” 白茉莉道:“这个怪我,是我太粗心了,我以后一定注意。你再尝尝这道醋溜白菜。这道菜放盐少。” 云天行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嚼了半天没尝出一点醋味,道:“你这哪是醋溜白菜,分明是白菜溜醋。醋呢,忘放了?” 白茉莉尝了尝,道:“呀,我真是大意了,本是想最后放醋的,忙着忙着就给忘了。” 余沽之道:“天行,莉莉姑娘忙前忙后,准备了这一大桌子菜,你一句夸奖都没有,还挑三拣四的,连我都看不下去了。不管她多放了盐,还是少放了醋,你都得给我吃,听到了没有?” 云天行笑道:“余叔,你别光说我,你也吃啊。” “我正要尝尝莉莉姑娘的手艺。” 余沽之夹了块麻婆豆腐放进嘴里,嚼了两嚼,脸唰的一下红了,站起身来,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件急事没办,你们先吃,不必等我回来。” 云天行见余沽之起身要走,忙过去将他摁下,道:“余叔,你别走呀,有什么急事,只管吩咐我,我去给你办。你快坐下,不要辜负了莉莉姑娘一番苦心。”又向白茉莉道:“莉莉姑娘,余叔喜欢吃你做的麻婆豆腐,你给他换到脸前来。” 白茉莉把麻婆豆腐换到余沽之面前,笑道:“余叔,一路上多谢你照顾。既然你喜欢吃我做的麻婆豆腐,那我天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余沽之满口火辣,哪敢答应,道:“天行,你别摁我,我真有急事。” 云天行道:“越是急事,越应该吃饱了再去办。” 彩蝶道:“余叔叔,你多吃点,吃饱了才好陪彩蝶玩。” 红漪和丁玲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一千五百九十三章 七星帮 仇涯子与卓君来自从在嚎哭森林失踪,至今没有半点消息。 奎狼飞鹏红雀三人即便来到了青竹堂,也没有放弃寻找,一有时间还是会出去打听他二人的下落。 这一日,红雀如往常一样,吃过早饭,来到奎狼与飞鹏的住处,却见院门紧闭,里面也没有一点动静,便拍门大喊了几声,仍无人回应,正想翻墙进去,突听“吱呀”一声,隔壁院门打开了。 红雀知道是文墨住在隔壁,一听到开门的声音,便把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他。 文墨走过去,道:“红雀姑娘,早啊。” 红雀没理他,用力拍了拍大门,朝院里大喊道:“两个大男人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出来!” 文墨道:“红雀姑娘,你别喊了,他们两个一大早就出去了。” 红雀听了这话,也没说什么,抬脚便走。 文墨忙喊道:“红雀姑娘请留步,他们还有话让我转告你。” 红雀停住脚步,道:“什么话?” 文墨道:“他们说你这两天不大舒服,应该留在青竹堂休息,不必跟去,打探消息只他们两个足够了。另外,他们还说,喝红糖水对你的身体有好处,托我去给你买,还让我问问你,要买几斤几两,还有什么需要捎带的,我等会儿出去,一并给你买了。” “可恶!” 红雀捏紧拳头,紧咬银牙,脸都气白了。 文墨见红雀攥着拳头浑身打颤,还当她生病了,道:“红雀姑娘,你病得不轻呀,快回去躺着吧,我去给你买红糖。对了,你得的是什么病,你告诉我,我去包神医那里给你抓药。” 红雀拔步便走。 文墨忙追了上去,道:“红雀姑娘,你上哪去?” 红雀见他紧跟不舍,越发恼火,停住脚步,冷着脸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文墨道:“你有病在身,不能……” 红雀道:“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文墨愣了愣,道:“红雀姑娘,你怎么骂人啊!” 红雀怒视文墨,一张俏脸也涨得通红,道:“骂你怎么了?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亏你还读了那么多书,真假是非都分不清楚,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文墨好心帮忙,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心里也不大自在,道:“红雀姑娘,我是看你病了,好心帮你,要是有冒犯到的地方,你大可明说,何必动气呢,要是把身体气坏了,那可就不值当了。” “谁要你好心!” 红雀去马厩牵了一匹马,离开了青竹堂。 文墨看她怒容满面,又“有病在身”,不大放心她一个人出去,也去牵了一匹马,远远地跟在后面。 出了青竹堂,红雀一路策马疾奔,来到之前与奎狼飞鹏常来的一家酒楼,上去二楼,临窗坐下,要了一碟蚕豆一壶茶,边吃边听旁桌的人谈话。 这家酒楼名为“八方聚”,是这远近最大的一家酒楼,往来人多而杂,消息十分灵通。 红雀坐下后不久,文墨也来到了二楼,见红雀靠窗坐着,因怕激恼了她,便没过去打招呼,挑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一碟花生一壶酒,自斟自酌起来。 八方聚酒楼开在几条要道的交汇处,来往人多,每到饭时,总是人满为患。 红雀肚子并不饿,因怕小二赶她走,给别的客人腾位子,就要了一份面,坐在哪里吃。 才吃到一半,小二便急急忙忙跑了过来,道:“这位客官,楼下来了三位贵客,指定了要二楼临窗的桌,其他几个临窗桌,都坐满了人,唯独客官这张桌上只坐了一个,能否请客官通融一下,高升到别桌,别叫小的为难。” 红雀抬头看了一眼,见二楼几乎都快坐满了,就文墨角落那张桌上仍是一个人,不愿跟他同桌坐,便道:“他们是客人,我也是客人,而且是我先来的,凭什么要我让,我不让,你找别人去吧。” 小二弯下腰,低声说道:“客官,莫要惹麻烦上身,下面那三位是七星帮的人,这家酒楼就是他们七星帮的产业,常来这里的都知道。他们指名要临窗的位子,客官不给他们让,怕是要闹出事来。不是小的狗眼看人低,客官孤身一个,又是女儿身,如何敢跟七星帮的人作对,还是让一让吧。” 红雀道:“我说了不让便不让,你起开,别打扰我吃饭。” 小二正要再说,突觉有人拍自己的肩膀,回身一瞧,见是那三个七星帮的人上来了,拍自己肩膀的是为首那位锦衣玉饰的年轻公子。 小二知道他的身份,分毫不敢怠慢,忙道:“三位爷请稍等,小的这便请这位姑娘移换到别处去。”说着便去捧红雀的面碗。 红雀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小二的手腕,道:“我说不换便不换,你干嘛拿我的面碗。这次饶了你,再有下次,对你不客气。”甩开小二的手腕。 小二怕丢了自己的饭碗,又怕红雀真会对自己不客气,不敢再动手,便动嘴说道:“姑娘,你别不识好歹,我叫你换座,是为了你好,要是得罪了这位秦公子,你在巴蜀寸步难行。” 红雀不愿理他,自顾自低头吃面。 小二见这姑娘说不通话,急出了一头的汗,正要去抢她的面碗,那位秦公子拿折扇在他身前一拦,道:“这位姑娘不愿移位,你干什么强迫人家,真没一点礼数,还不快下去!” 那小二弯腰赔了礼,慌忙下楼去了。 秦公子走到桌旁,向红雀抱了抱拳,道:“在下秦寿,敢问姑娘芳名?” 红雀正喝下一口面汤,听他自称“禽兽”,差点把面汤喷出来,以手掩口,剧烈咳嗽起来。 秦寿微微一笑,道:“姑娘想是误会了,在下姓秦,单名一个‘寿’字。‘寿’是长寿的‘寿’,非是野兽的‘兽’。” 红雀清了清嗓子,道:“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干我什么事?我要吃饭,你带你的人走开,别来打扰我。” 秦寿道:“在下并非有意打扰,只是想与姑娘交个朋友,还望姑娘海涵。” “我不需要朋友,你走开。” 红雀不理秦寿,继续低头吃面。 第一千五百九十四章 秦寿 秦寿见红雀容颜姣好,说话又直,跟那些扭扭捏捏的大姑娘不同,很得己心,便拉板凳在桌旁坐下,道:“姑娘是没带足盘缠吗,怎么只吃一碗清汤面,也太委屈自己了。” 红雀不理他,自顾自低头吃面。 秦寿笑了笑,道:“方才在下只说了名字,还未介绍身份。其实,家父正是七星帮的帮主,这家酒楼也是我们七星帮的产业。姑娘能来‘八方聚’,是在下的荣幸,也是在下与姑娘的缘分。不如这样,请姑娘移驾后面雅阁,我请姑娘小酌几杯,顺便交个朋友,如何?” 红雀将视线投向窗外,不愿理他。 秦寿也不生气,见红雀的手纤美修长,忍不住伸手过去握住,揉捏着笑道:“姑娘莫要怕羞,在下……” 话还没说完呢,红雀夺出手来,甩手便是一记耳光,“啪”的一声响,场内立刻安静了下来,客人们不约而同地往这边看了过来。 秦寿捂着被打红的脸,站起身来,怒视红雀,道:“你敢打我?” 红雀最是受不得这种气,道:“你仗势欺人,我就打你了,怎样?” 秦寿身后一个马脸汉子怒目上前,指着红雀骂道:“你这贱人!我们公子爷自出生到现在,还从未挨过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打我们公子爷的耳光,叫你知道七星帮不是好惹的!”说罢,举掌向红雀打去! 秦寿拿折扇一挡,喝道:“放肆!” “公子爷恕罪。” 那马脸汉子忙收了掌,弯腰向后退了一步。 秦寿回过身来,向二楼的众人抱了抱拳,道:“在下七星帮秦寿,今日要与这位姑娘在此小酌几杯,劳烦诸位移驾楼下。哦,还有,为表歉意,今日这顿我请了,诸位只管走,不必会账了。” 众人一听这话,都跟捡了大元宝似的高兴,纷纷起身下楼去了。 也有几个看秦寿欺负良家女子,心中愤愤不平的,奈何这是七星帮的地盘,这秦寿又是七星帮的公子爷,纵是有见义勇为的心,也没这份胆气,一个个摇头叹息着走了。 秦寿见人走得差不多了,便拉过板凳,紧挨着红雀坐下,笑道:“姑娘手劲可不小,打得我面红耳热,心里也痒痒。现在人都走了,没人打扰,姑娘就别装矜持了,乖乖从了我,保证你吃香喝辣,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说着便伸手去揽红雀的腰。 红雀怒火中烧,站起身来,一脚将秦寿踹在地上,又狠狠踢了两脚,骂道:“你这仗势欺人的狗东西,今日我便结果了你,免得你再去祸害别家的姑娘。”说罢,拔出红莲短刀,一刀向秦寿斩去! 那马脸汉子眼疾手快,抽刀架住红雀的兵刃,骂道:“贱人休要造次!我们公子爷看上你,是你祖坟冒青烟,八辈子积了德,你不识好歹,反要谋害我们公子爷的性命,今日说什么也要叫你血溅‘八方聚’!”说话间,左手一掌,向红雀迎面打去。 就在这时,文墨突然现身出来,一个巴掌扇了出去,“啪”的一声响,那马脸汉子捂着脸踉跄倒退数步,稳住身影,提刀指着文墨,向红雀道:“好啊,你还有帮手,你们这对狗那女,敢在七星帮的地盘上撒野,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话未说完,文墨一个箭步上前,“啪”的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那马脸汉子晕头转向,不知东西南北,被脚下凳子绊倒,一头碰在柱子上,登时晕了过去。 另一个浓眉大汉,见同伴被文墨两个耳光扇倒,心中惊惧,却又不敢退走,大吼了一声,拔刀向文墨攻来,奈何本事不济,反被文墨三拳两脚打在地上,哀嚎不起。 秦寿这两个扈从都是七星帮的人,武艺其实不差,但文墨好歹也是云门的一堂之主,对付他们两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秦寿见自己这两个扈被文墨三拳两脚打得倒地不起,知道这对男女非是寻常人,生怕他们会痛下杀手,便抱住红雀一条腿,哀求道:“姑娘饶命,是我一时脑热,犯了糊涂,冲撞了姑娘,以后再也不敢了,请姑娘千万饶一条性命。” 红雀一脚踢开他,又朝他腹部狠狠踢了两脚,道:“像你这种纨绔子弟,留在世上也是祸害,我还是送你去见阎王好了!”正要杀秦寿,文墨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道:“不要杀他。” 红雀道:“这种人留他在世上有何用,不过是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罢了。你怕得罪七星帮,我不怕,出了事,我一个人担着,不会连累你,你放手。” 文墨附耳说道:“他是七星帮帮主秦有道的独子,你若杀了他,绝了秦有道的后,秦有道岂会善罢甘休?他们七星帮在整个江湖上就是有名的大帮派,在巴蜀更是地头蛇一般的存在。我记得蜀山堂李堂主说过,七星帮跟巴山剑门走得很近,两方势力联起手来,能遮巴蜀半边天。你若杀了这秦寿,不但你有危险,云门那两堂也不好过,你想给门主惹这大麻烦吗?” 红雀虽然恼火,但并未失去理智,听了文墨这番话,便打消了杀秦寿的念头,但也没轻饶他,又狠狠踢了几脚,才跟文墨下楼去了。 秦寿见红雀和文墨离开,爬起身来,朝那马脸汉子后腰狠踢了一脚,骂道:“你这没用的东西!还跟我装死!起来!” 那马脸汉子本来昏了过去,吃了这一记重脚,又醒了过来,四下看了看,问道:“那对狗男女呢?” 秦寿怒喝道:“下楼去了,还不带人去追!” “是是是,公子爷息怒,小的这就带人去追。”那马脸汉子连滚带爬下楼去了。 秦寿走到那浓眉大汉身旁,二话不说,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骂道:“没用的东西!就会欺负老弱幼残,一遇上能打的连十招都撑不过,养你何用!” 那浓眉大汉躬身道:“是小的无用,请公子爷息怒。” 秦寿冷哼了一声,道:“那贱人当众打我耳光,后又几番对我施暴,实在罪无可恕。你飞马去找我爹,让他带人把那对狗那女截住,男的就地杀了,女的带回七星帮,我自有主张。” 浓眉大汉道:“小的这就去请老帮主。” “等等!”秦寿又将人唤住,“我爹问起缘故,你就说那对狗那女在这里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公然做那不耻之事,影响客人饮食。我说了他们两句,他们便对我拳脚相向,再有就是,把我的伤势说重一些。” “小的明白。”浓眉大汉飞身下楼去了。 秦寿摸了摸被打红的脸,嘴角掀一抹狞笑,道:“敢打我秦寿,叫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第一千五百九十五章 秦有道 文墨和红雀离开“八方聚”酒楼,骑马正往青竹堂赶,斜刺里驰出一彪人马,将两人去路截住。 文墨见为首的是那马脸汉子,便道:“你这手下败将,还敢来拦路,活腻了不成?” 那马脸汉子提刀一指,大声道:“休要胡说!方才在酒楼里,你被本大爷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只因跳窗夺马,才侥幸逃得一条性命,现在居然颠倒黑白,借本大爷抬高自己,真真是个厚颜无耻之徒!” 文墨一愣,道:“你脸皮真厚。” 红雀掩口一笑,道:“何必跟他们多说,打他们个落花流水,屁股尿流。” 那马脸汉子见两人要动手,心里着实胆怯,道:“且慢动手,本大爷还有话要说。” 红雀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马脸汉子道:“两位一定是误会我们的来意了。方才在酒楼里发生了一些误会,你们两位走后,我们公子爷感到十分愧疚,所以想请两位回去,摆酒设宴,为两位赔礼道歉,希望两位千万赏光,莫要叫我们公子爷白忙一场。” 红雀道:“他若真有诚意,怎么不亲自来?” 那马脸汉子道:“姑娘有所不知道,我们公子爷体虚身弱,练不得武功,也骑不得快马,若亲身来赶,哪里赶得上两位,不得已才派我等众人来请。” 红雀向这十来个人大略扫了一眼,见他们个个面带冷笑,目露凶光,不像是来请人的样子,便道:“我们若跟你们回去,等待我们的怕不是酒宴,而是油锅铡刀吧?” 那马脸汉子笑了笑,道:“姑娘说笑了,我们公子爷是真心实意想给两位赔礼道歉,所以才派了我等众人来赶,并无他意。两位莫要多心。” 红雀冷笑了一声道:“你这点小伎俩骗骗小孩子还可以,对我们不好使。废话少说吧,把路让开,放我们过去,不然,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马脸汉子道:“公子爷来叫我们请人,若不把人请回去,公子爷那里没法交代。两位既然不肯赏这个脸,那也别怪我们翻脸了。”话音甫落,后面那十数个人纷纷掣刀拔剑,准备动手。 那马脸汉子道:“咱们都是江湖中人,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在动手之前,是不是应该先相互通个姓名?” 红雀道:“你们这些无名鼠辈也配知道我们的姓名?” 文墨见这马脸汉子不住远望,知道他们还有帮手要来,便道:“他在拖延时间,速战速决,只将他们打倒,不要伤害他们性命。”说罢,掣出子母双剑,就马背上纵起,向那马脸汉子攻去。 那马脸汉子自知不是文墨的对手,大呼一声,后面那十多个人,纷纷挺了兵器,向前来围攻文墨。 红雀亦掣出红莲双刃,纵下马背,翻身跃入重围,与文墨靠背应敌。 七星帮人数虽多,因都是临时召集的,里面没有高手,只不一会儿,便被文墨跟红雀给打了个人仰马翻。 文墨见西面树林里又冲出一彪人马,知道是他们的帮手来了,忙向红雀喊道:“快走!” 两人翻身上马,策马疾奔。 后面一彪人马紧追不舍,为首一个身穿紫袍的白须老者,大声喝道:“何方小贼,敢伤我儿性命,叫你们知道我秦有道的厉害!”说罢,手腕一抖,一道流光自袖底飞出,直往红雀背上打去。 红雀听后面破风声急,知是秦有道发了暗器,正想侧身去躲,不料那暗器来得太快,还没等侧身,便被结实打中,“啊”的一声,从马背上跌了下来。那马受了惊,奋蹄自己跑了。红雀被暗器打中,只觉背上灼痛难忍,一时挣扎不起。 “红雀姑娘!” 文墨见红雀落马,忙拨转马头回去救援,这时又一道流光迎面打来! “嗤——” 文墨眼疾手快,掣剑在手,横在身前一挡,“叮”的一声,流光撞在剑上弹了开去。 文墨无暇理会那是什么暗器,拍马赶去救人,却被几个七星帮的人抢先一步,将红雀抓住,拉到了后面。 文墨勒住马,提剑向挡在前面的秦有道一指,喝道:“放人!” 秦有道按辔冷笑道:“狗那女不知羞耻,在酒楼上公然行那不耻之事,你们不嫌丢人,老夫那栋酒楼的脸面可都叫你们给丢尽了!” 文墨道:“秦有道,你好歹也是一帮之主,怎么连这点是非黑白都分不清楚。我们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吃饭,令郎公然调戏我这位朋友,还不兴我们还手了?” 秦有道喝道:“胡说!是你们这对狗男女公然在酒楼上做那不知羞耻之事,我儿看你们搅扰其他客人饮食,不过说了你们两句,你们便对他拳脚相向,打得他口鼻流血,倒地不起,好好的一张俊脸,肿成了猪头。老夫就那么一个儿子,你们不给老夫面子,也休想让老夫给你们面子!”抽出悬在马鞍旁的量天尺,双足在马镫上用力一踩,腾身掠出,挥动量天尺向文墨击去。 文墨无法,只得使开子母双剑,与他斗了起来。 两人拆了三十余招,文墨渐感不敌,先收剑向后跳开,道:“秦老帮主,你莫要听人颠倒黑白,事情经过,非是你说的那样,我可以陪你去找见证人,希望你能先放我这位朋友回去。” 那浓眉大汉在后面喊道:“帮主,方才我所言,句句属实,委实是这对狗男女在楼上做那不耻之事,连衣裳都脱了,公子爷实在看不下去,这才过去好言婉劝,哪知这对狗男女说公子爷败了他们的兴致,上来就是一个左正蹬,一个右鞭腿,一个左刺拳,公子爷全没防住,右眼被蹭了一下,鼻子也被打骨折了。公子爷捂着眼说停停,你们这两个武林中人不讲武德,联起手来打我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这好吗,这不好。我劝,你们要好自为之,好好反思,要知羞耻,不要欺负不会武功的人。武林要以和为贵,要讲武德,不要搞窝里斗。那对狗那女不等公子爷说完,上来又是一顿拳打脚踢,还说就是你们七星帮的帮主来了,也是一般的打法……” 秦有道听了这些话,怒不可遏,大喝一声,又挥动量天尺向文墨打去。 第一千五百九十六章 书呆子也有不呆的时候 文墨与秦有道打得难解难分。 红雀见秦有道稳占上风,且招招下死手,分明是想置文墨于死地,便向文墨喊道:“他要杀你,别管我,快走!” 文墨道:“不救得红雀姑娘,文墨死也不走。” 红雀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喊道:“你这书呆子真要气死个人,你打不过他的,还逞什么能?白送了性命,我也活不成,快回去找帮手来救我,再迟一刻,咱们两个都得死。” 文墨虽然极不愿撇下红雀,但对方人数太多,又有秦有道这样的高手,根本不是自己能够应付的,留下来只会害死红雀,那也只能回去搬救兵了,咬了咬牙,道:“红雀姑娘,先委屈你了,我这便回去叫人来救你。” 文墨施展开夺命连环剑法,暂时逼退了秦有道,抽身飞退,跳到马背上,拍马便走,口里喊道:“秦老帮主,请你好生照看红雀姑娘,她若是受到半点委屈,我不是你的对手,只能十倍报到令郎身上了。” 秦有道哈哈大笑,道:“你还想走?你难道不知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吗?”手腕一甩,自袖底飞出一道流光,直向文墨打去。 文墨听背后破风声响,知秦有道发了暗器,想侧身躲避,奈何暗器来得太快,没能躲掉,被打了个正着,翻身落马,一时挣扎不起。 秦有道飞步赶过去,道:“你这短命鬼,还想拿我儿的性命威胁我,先叫你死在老夫这量天尺下!”高举量天尺,呼的向文墨头上砸去! 红雀大叫道:“他是云门的堂主,你敢杀他,云少主必灭你七星帮!” 秦有道听了这话,忙将量天尺收住,重新将文墨打量了一番,道:“云门青竹堂练二娘,蜀山堂李还珠老夫都见过,你是云门哪一堂的堂主?” 文墨道:“在下云门赤火堂堂主文墨,久仰秦老帮主大名。” 秦有道移开量天尺,道:“少套近乎,绑了!” 早有七星帮帮众拿绳索过来,将文墨粽子般捆住。 红雀见秦有道留了文墨一命,长舒了一口气,可转念一想,现在两人均被捉,要如何脱身呢?又想起秦寿对自己有非分之想,面上现出愁苦之色。 文墨道:“秦老帮主,红雀姑娘是我们云门的客人,她若有个好歹,我们门主可不会善了。请你放她回去,我自跟你去澄清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秦有道冷哼了一声,道:“你们云门的客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要是在你们云门,随你们干什么,我秦有道管不着,但你们在七星帮的酒楼上行那不耻之事,坏了我们七星帮的脸面,还将我那无辜的儿打成了重伤,老夫岂能饶你们!” 红雀本就觉得委屈,又听秦有道颠倒黑白,反污蔑自己做了不耻之事,心内更加生气,道:“秦有道,你真是老昏头了,你儿子什么德行,你自己不清楚?我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吃饭,他过去摸我的手,我气不过,便打了他一巴掌。他仗着是七星帮的公子爷,便遣散二楼所有的客人,对我动手动脚。我受了他的骚扰,难道就不能还手了?不过打了他几下而已,根本没说的那么严重。他一定是自觉理亏,才编出这么一套说辞来污蔑我们,亏你还信了。人家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果真是一点也不差。” 秦有道听了这话,怒火中烧,拿量天尺向红雀一指,喝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红雀哼了一声,转开脸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就算再重复一遍,你不信,我也没辙。” 秦有道喝道:“掌她的嘴!” “谁敢动她!” 文墨想挣扎过去,被七星帮的人推倒,按在了地上。 刚才那马脸汉子中了红雀的窝心脚,到现在胸口还是闷闷的喘不上气,现在正是公报私仇的好机会,抢着过去打了红雀一记耳光。 文墨大叫道:“秦有道!我再跟你说一遍,红雀姑娘是我们门主的贵客,你要是敢再碰她一个手指头,我们门主绝不会放过你!” 秦有道过去狠踢了文墨一脚,道:“你少拿云天行来唬我,别人怕他,我秦有道不怕!不过是个年轻后生,仗着他爷爷‘沧澜剑神’的威名,被人推上了云门门主之位,这就目中无人了?” 文墨道:“我们门主待人一向谦逊有礼,几时目中无人了?” 秦有道哼了一声,道:“刚进蜀地,就给了金牛帮一个下马威,这叫谦逊?这是杀鸡儆猴,做给我们看呢!还有,这里的粮价是我们几方势力共同决定的,他云天行要在这里卖粮,好,我们给他这个面子。他呢,给我们面子了吗?粮价只有我们的三成,这他娘的是人干的事?自从你们云门的粮铺开张,我们七星帮的铺子就没再卖出过一个米粒!他云天行不给我脸,我秦有道凭什么给他脸?!” 文墨道:“先说第一件事。金牛帮霸占剑门蜀道,强征过路费,我们门主仗义行侠,叫他把得来的不义之财散给了当地的穷苦百姓,这难道也有错?如果在秦老帮主眼里有错,那就请秦老帮主指明错处,文墨回去一定禀明门主,请他改错归正。” 秦有道道:“就算金牛帮有万般不是,也轮不到他云天行一个外人来教训!” 文墨冷笑一声,道:“文墨斗胆,再多问秦老帮主一句,金牛帮霸关强征过路费的时候,你们这些本地人教训他了没有?” 秦有道无言以对。 文墨道:“再说第二件事。当今天下战乱不休,田地荒芜,饥民无数,我们门主心怀仁善,低价售粮,意在救济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不但没错,还有大功。倒是你们这些虚伪奸滑之辈,口口声声以侠义为上,却不顾苍生死活,哄抬粮价,视人命如草芥,这跟那些杀人放火的强盗有什么区别?不,还是有区别的,他们杀人放火得蒙面,你们却不用。” “你!” 秦有道拿量天尺指着文墨,气得浑身乱颤。 红雀见文墨让秦有道吃瘪,心中高兴,笑道:“原来书呆子也有不呆的时候。” 文墨笑道:“多谢红雀姑娘夸奖。” 红雀立刻收起笑容,哼了一声,道:“谁夸你了,我可没有,你听错了。” 秦有道见两人有说有笑,心中更是火大,指着骂道:“你们这对狗男女,居然当着老夫的面打情骂俏,真是不知廉耻!”说完又拿脚去踢文墨。 第一千五百九十七章 游街示众 秦有道用力踢打文墨,红雀怕文墨被他踢死,便喊道:“秦有道,你好歹也是江湖名宿,打他一个不能还手的人算什么本事,你看不惯云少主,去打他啊,你有这个胆吗?” 秦有道本来就因为粮价的事,对云天行怀恨在心,这时听红雀又把他搬出来,心头怒火更盛了,喝道:“只要他云天行有胆进我们七星帮的大门,我秦有道一定叫他爬着出去!” 红雀道:“好,这句话我给你记下了,希望你秦老帮主能够说到做到。你现在就把文堂主放了,让他回去请云少主去你们七星帮,看看你秦老帮主有没有能耐叫他爬着出去。” 秦有道走到红雀面前,拿量天尺向她一指,道:“你少拿激将法来激我,这种低级招数,对老夫没用。你与姓文的在我们七星帮的酒楼上,做下那等不耻之事,又把我儿打成重伤,我秦有道若放你们回去,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江湖上行走。” 红雀冷笑一声,道:“云少主武功高强,怕他的人有很多,秦老帮主怕他,并不丢人,又何必给自己找这许多理由呢。” 秦有道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都是一般的伶牙利嘴,老夫说不过你们,也不与你们多说。且由你们再多活一日,明日将你们剥光了捆在一起,拉去游街示众,然后再将你们绑在酒楼外的柱子上,叫每一个过路人都瞧瞧你们这对不知羞耻的狗那女!” 红雀听了这话,羞愤不已,张嘴吐了一口唾沫,秦有道闪身避开,喝道:“把这对狗那女带回七星帮,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靠近。若有违犯,老夫必亲手拧下他的头颅,悬在七星帮的大门外示众!” “谨遵帮主之命!” 七星帮帮众将文墨红雀放到马背上,跟着秦有道折道回返七星帮。 却说奎狼和飞鹏打听消息回来,路过“八方聚”酒楼,飞鹏拉住奎狼,道:“文堂主如果真把咱们说给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红雀,以红雀的性子,一定会生气。她一生气,就更不肯留在青竹堂了。这‘八方聚’是咱们的一个碰头点,如果红雀来了,多半会在这里等咱们,要不上去瞧一眼?” 奎狼道:“那就上去瞧一眼。” 两人上到二楼,见桌倒椅翻,杯盘狼藉,到处乱糟糟的,没一个客人,只有一个年轻的小伙计正在那里收拾。 小伙计见两人上楼来,便过去说道:“两位客官,实在对不住,方才这里出了点事,正在洒扫收拾。两位若要吃饭,请去楼下吧。” 飞鹏道:“这里出什么事了?” 那小伙计搔了搔头,欲言又止。 飞鹏和奎狼出来就是为了打探消息,每遇上这样的事,总是格外上心。飞鹏见那小伙计欲言又止,便摸了块碎银子出来,塞到他手里,道:“这是一点小心意,请小二哥收下。我们哥俩没别的喜好,就爱听人家讲故事。如果方便,请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我们吧。” 奎狼见那小伙计犹豫不定,便道:“我们哥俩就是过个耳朵瘾,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完就忘了,保证不会对外人说的。” 飞鹏点头道:“没错,没错。” 那小伙计掂了掂碎银,觉得还有些分量,便收入怀中,引两人去角落桌上坐下,低声道:“是这样的,方才我们公子爷带人来这里吃饭,见窗边坐了一位漂亮姑娘,便想将那位姑娘收了。也是我们公子爷点子背,没料到那位姑娘还有个帮手,结果好事没做成,反挨了一顿毒打,现在正在后面雅间里,揪着我们掌柜的耳朵骂呢。” 飞鹏笑道:“谁家的姑娘这么没分寸,连七星帮的太子爷都敢打,莫不是嫌命太长了?” 那小伙计道:“谁说不是呢。我们公子爷从小就娇生惯养,连老帮主都没舍得打过他,谁敢去打他?那姑娘应该是个外地人,不知道这一茬,下起手来没轻没重,不但把我们公子爷打出了伤,还拔刀要杀人,要不是她那个同伴及时阻拦,我们公子爷只怕已被那姑娘给杀死了。” 奎狼笑道:“嘿呦,那位姑娘可真是胆大包天,打了不算,还要下杀手,这事儿要是让秦老帮主知道了,岂会放过她?” 那小伙计道:“这话可真叫客官给说中了。那姑娘跟她的同伴一走,我们公子爷便命人飞马赶去七星帮报信,请秦老帮主带人拦截了。” 奎狼道:“截住了吗?” 小伙计道:“这就不知道了,去的人还没有回来。不过,就算没有赶上,他们打了我们公子爷,老帮主也不会放过他们。只要他们还没有离开蜀地,总有一天,会被七星帮给揪出来。” “噔噔瞪——” 一个麻脸小伙计跑上楼来,口里叫道:“最新消息,那两个人已被老帮主带人截住,带回七星帮去了,说是明日剥光了捆在一起,游街示……”他看到奎狼和飞鹏也在二楼,便立即住口不说了。 飞鹏站起身来,又取了块碎银出来,塞到麻脸小伙计手里,笑道:“故事听到一半,没了下文,你来得可真巧。这块碎银子给你买酒吃,把后面的事,再说给我们哥俩听吧。” 那麻脸小伙计见飞鹏往自己手里塞银子,不知是什么意思,站在那里发愣。 先一个小伙计过去跟他附耳说了几句,那麻脸小伙计才明白过来,笑了笑,将碎银收起,又把秦有道活捉红雀文墨的事,夸大其词地说了一遍,又道:“也难怪那男的能打倒公子爷的护卫,原来他是云门赤火堂的堂主,好像是叫文墨。不过,即便他武功再好,遇上老帮主,也只……” 没等他说完,奎狼和飞鹏便齐声问道:“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麻脸小伙计挠了挠头,道:“好像是叫什么雀儿来着……” 奎狼道:“是不是叫红雀?” 麻脸小伙计重重点头,道:“对,就是叫红雀,不过,你们怎么会知道?” 奎狼与飞鹏相视一眼,突然出手,将两个小伙计打翻在地,抢回碎银,下楼去了。 两个小伙计被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叫骂不止。 第一千五百九十八章 劫了他 奎狼和飞鹏出了酒楼,跳上马背,拍马往七星帮驻地去了。 路上飞鹏说道:“秦有道就那么一个儿子,还是个病秧子,被红雀毒打了一顿,估计吃了不少苦头。咱们两个这般去要人,以秦有道的脾气,一定不肯交人,搞不好还会把我们两个一并拿了。要我说,不如先回云门请云少主出面,他们七星帮再大,也只在蜀地横,比不得云门。云少主去了,他秦有道多少也得给点脸。你说呢?” 奎狼道:“云少主帮了咱们这许多,咱们却没能为云少主做些什么,现在再去请他帮忙,我是张不开嘴了。再者,云少主每日里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要忙,咱们怎好再去占他的时间。我的意思是,咱们俩先去七星帮探个底,若能悄无声息把红雀和文堂主弄出来,那是最好;若实在没办法,那也只能厚着脸皮去请云少主出面了。” 飞鹏道:“好,就依你之言。” 两人飞马疾行,不用半个时辰,到了七星帮驻地,远远看见大门瓦檐下站着七八个人,个个龙睛虎目,提刀挎剑,在那里把门。 大门前有块竖石,上树“七星帮”三个大字,旁边立一根旗杆,紫底七星大旗正在风中招展。 奎狼道:“他们人多,咱们不能硬闯,只能等夜深了,咱们偷偷潜入进去,看看有没有机会。” 飞鹏也没想到好主意,便道:“只能这样了。” 两人拨转马头,原路返回,想先去找些吃的,静待天黑,不料却在回去的路上与秦寿乘坐的马车擦肩而过。 两人外出探听消息时,曾远远看过秦寿几眼,现在见他掀帘向外张望,一眼就认出来了。 两人同时勒住马,飞鹏道:“刚才车里坐的那个不就是七星帮的公子爷秦寿?” “不是他是谁。”奎狼面露鄙夷之色,“上一次见他在集市上跟一个小贩较劲,掀了人家的摊子不说,还把人家打了个半死,就因为人家卖给他东西,还问他要钱,真真是个骄横跋扈的纨绔。” 飞鹏道:“这事儿都是因他而起,不如咱们掉头回去劫了他,拿他去跟秦有道换红雀和文堂主,岂不省力?” 奎狼哈哈大笑,道:“咱哥俩真是想到一处去了,我正有此意。走,回去劫了他。” 飞鹏道:“等等,咱们以后还要经常抛头露面,若被七星帮的人记住模样,怕是不大方便,还是先把脸蒙起来吧。” 奎狼点了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两人各自蒙了脸,拨转马头,赶上秦寿等一行人,勒马横在大路中央,挡住了去路。飞鹏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牙缝里敢说半个不字,哥俩管杀不管埋。” 秦寿的马车旁有四个带刀护卫,为首的一个拍马上前,拔佩刀向两人一指,喝道:“你们两个贼人好大的胆子,敢在七星帮的地盘上拦我们公子爷的车,是活腻了吗?” 秦寿掀帘问道:“怎么回事?” 那为首的护卫道:“公子爷,这两个贼人要拦路劫财。” 秦寿向马上的奎狼和飞鹏看去,微笑道:“你们两位可知道我是谁?” 奎狼道:“正想请教。” 秦寿道:“在下七星帮秦寿,家父秦有道,正是现今七星帮的帮主,他老人家在江湖上……” 飞鹏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们是问你,不是问你爹。” 秦寿笑了笑,道:“我不报我爹的名号,你们知道我是谁?” 飞鹏指着秦寿向奎狼笑道:“你看看他,啃老还啃出自豪感来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像他这么恬不知耻的人。” 奎狼笑道:“虽然是有些恬不知耻,但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没他爹,我们知道他是谁。” 那为首的护卫喝道:“你们两个贼人好大的狗胆,竟敢嘲笑我们公子爷,叫你们知道七星帮的人不是好惹的!”回头向那三个护卫喊道:“一起上,把这两个没眼的东西拿住,带回七星帮,请帮主他老人家发落!” 四个护卫纵下马背,各自挺刀向奎狼飞鹏攻去。 秦寿见动起手来,便放下门帘,将车厢里那艳妆女子搂在怀里,笑道:“美人,别害怕,不过是两个拦路的毛贼,掀不起什么风浪。等我的人他们两个擒住,我亲手割他们的肉片来给你取乐。” 那女子玉手掩口,故作惊吓状,道:“那么残忍的刑罚,人家可不喜欢。” 秦寿托起那女子雪白的下巴,笑道:“那你喜欢什么?” 那女子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在秦寿胸前轻轻一推,转过脸去,娇滴滴地道:“人家喜欢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秦寿被她勾起了火,便就车里行起事来。 突然,门帘被人掀开了,秦寿正在兴头上,头也不回,只怒喝了一声,道:“狗奴才,这般不懂规矩!” 奎狼笑道:“看清楚了,谁是你的狗奴才。” 秦寿回头一瞧,吃了一惊,退缩到车厢角落里,颤声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奎狼钻进车里来,笑道:“秦公子莫怕,我们只想请你帮一个忙。” 秦寿看了一眼奎狼锋利的钢爪,不自觉吞了口唾沫,颤声道:“帮……帮什么忙?” 奎狼道:“我的两位朋友方才在‘八方聚’酒楼,与秦公子发生了一些误会,听说现在已被令尊捉回七星帮去了。我们想请秦公子劝一劝令尊,放我那两位朋友一马,不知秦公子肯不肯帮忙?” 秦寿不会武功,现在被人挟持,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得说道:“我帮,我帮。” 奎狼道:“那我就先在此谢过秦公子了。”又将目光转向那名艳妆女子,道:“你,下车。” 那女子还当奎狼要劫色,死活不肯下去,抱住秦寿一条胳膊,不住求救。 秦寿自身都难保了,哪里顾得了她,一把将她推到奎狼怀里,竖起大拇指,笑道:“朋友,你真是好眼光,她可是这远近出了名的美人,现在我把她送给你了。我闭上眼睛,再塞住耳朵,既看不到,也听不到,你随意吧。”说罢,竟真的闭起了眼睛,捂住了耳朵。 奎狼真真是哭笑不得,他只是嫌这女子碍事,想将她赶下车而已,哪成想竟被两人误会成采花贼了。 第一千五百九十九章 一树梨花压海棠 飞鹏驾马车来到七星帮大门外,向守门的那几个人喊道:“快去叫秦有道出来,就说他的宝贝儿子在我手里,让他拿刚捉回来的那两个人来换。” 七星帮大门瓦檐下那七八个守门的都向前凑了过来,道:“这是我们公子爷的车,你是什么人?我们公子爷人呢?” 飞鹏道:“你甭管我是什么人,你只需知道,你们公子爷在我手上就是,其他的不要多问,快去叫秦有道出来。” 奎狼掀开门帘,道:“秦公子,该是你帮忙的时候了。” 秦寿点了点头,冲那几个七星帮的人喊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我爹出来!” 那几个守门人见秦寿坐在马车里,还有个蒙面人陪着,知道公子爷是被人劫持了,不敢怠慢,慌忙入内报告秦有道。 秦有道领数十人出来,见秦寿遭人挟持,心中怒气横生,冷声道:“两位好胆,连我秦有道的儿子都敢动,把姓名报上来,让老夫瞧瞧两位的腕儿。” 飞鹏道:“在秦老帮主面前,我们哪敢称腕儿,劫持令郎不过是为了求全义气的无奈之举罢了。” 秦有道哼了一声,道:“无端劫持我儿,还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当我秦有道好欺负不成?” 飞鹏道:“秦老帮主捉人,想必已经明晓事情经过,为何说是无端?” 秦有道道:“那对狗男女在‘八方聚’当众做那不知廉耻之事,我儿怕影响其他客人,便上去好言婉劝,叫他们收敛,那对狗那女却说我儿坏了他们的兴致,不容分说,对着我儿便是一顿拳打脚踢,行为甚是猖獗。这还是在我们七星帮的地盘上,要是换在别处,还不知要怎样呢。老夫身为七星帮的帮主,若不给那对狗那女一些教训,今后还怎么管教帮中诸人,还有什么脸面在江湖上行走?” 飞鹏听了这话,立刻变了脸色,喝道:“胡说八道!我那两位朋友都是正派人,做不出你说的那种事来。你堂堂七星帮的帮主,好歹也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捉了人不说,还编造是非,污人清白,未免也太无耻了吧!” 秦有道道:“到底是谁无耻,现在说还太早了。寿儿,你把在酒楼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一遍,叫他们两位听听,我可有冤屈了那对狗男女。” 秦寿哪里敢说,那些话都是他故意编造的,要是把真相说出来,无耻的不成自己了吗? 奎狼拿钢爪抵住秦寿的咽喉,道:“秦公子,麻烦你把酒楼上发生的事,当着大家的面再说一遍,要是敢有半句谎话,可别怪我不客气。” 秦有道道:“寿儿,你不要怕,有为父在,他们两个不敢伤你一根毫毛。” 秦寿无奈,只得说道:“今天中午,我带马脸和浓眉去‘八方聚’吃饭,跟小二说要二楼靠窗的那副座头,小二便上去安排。结果那个位置被一位姑娘占去了,小二跟她商量,让她换到别处去,她不肯,我便亲自过去和她商议。那位姑娘不知怎么就生气了,将我一脚踹在地上,又是打又是骂。马脸和浓眉过去拉架,那位姑娘便喊她的同伴来打我们。我又不会武功,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被他们打在地上,挨了好些踢打。那姑娘打我还不够,还要拔刀杀我,要不是马脸和浓眉拼死救我,只怕我现在已经……已经没命了。” 奎狼喝道:“你胡说!分明是你调戏她,她才出手打你。当时有好多客人在场,你赖不掉的!” 秦寿道:“我没有。” 奎狼微眯寒眸,道:“好,你不说实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秦寿浑身颤栗起来,叫道:“别杀我,我说实话,是我先摸了她的手,她生气了,才打了我。” 奎狼道:“还有呢?” 秦寿道:“我还……还搂了她的腰。” 奎狼喝道:“继续说!” 秦寿道:“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单是这样,她就把我痛打了一顿,我要是还干了别的,哪里还有性命呀。” 奎狼道:“秦老帮主,方才令郎说的话你可都听到了?” 秦有道冷笑道:“你拿兵刃抵在他脖子上,他说什么,还不都由着你?这样说出来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你们比老夫更清楚。” 奎狼道:“秦老帮主的意思是,不肯放人了?” 秦有道道:“那对狗男女在我们七星帮的地盘上胡作非为,老夫身为七星帮的帮主,理当对他们施以惩戒,以儆效尤。” 飞鹏道:“秦老帮主,你是个明白人,我们也不跟你多费口舌,就一句话,把我们那两位朋友放了,秦公子安然回到七星帮,不然……” 秦有道握紧手中量天尺,道:“不然怎样?” 飞鹏摇头吟唱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秦有道闻言大怒,喝道:“你们敢动我儿一根毫毛,我秦有道叫你们生不如死!” 飞鹏道:“狗急了还跳墙呢,秦老帮主要是把我们逼急了,我们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秦有道怒不可言。 奎狼道:“秦老帮主,该说的我们说了,不该说的我们也说了,现在就请你表个态吧。”说罢,偷偷掐了秦寿一把。 秦寿立马哭了起来,喊道:“爹,孩儿不孝,不能为你老人家养老送终啦!孩儿走后,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不要再吃那些凉东西了,记得要多喝热水。” 秦有道见儿子涕泗横流,叹息了一声,道:“罢了,罢了,你们把我儿放了,我把那对狗男女还给你们。” 飞鹏道:“你们人多势众,我们若先放人,你秦老帮主再来个翻脸不认账,我们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劳烦秦老帮主先把我们那两位朋友送出来,我们自不会难为秦公子。” 秦有道向身后的人吩咐道:“去把那对狗男女带出来。” 早有七星帮帮众进去,将红雀和文墨带了出来。 飞鹏见两人身上都捆着绳索,忙道:“红雀,文堂主,你们没事吧?” 红雀道:“我没事。” 文墨道:“我也没事。” 第一千六百章 有道我儿 秦有道走上前,道:“你们这两位朋友已经送出来了,老夫也不占你们的便宜,咱们两边一起放人,怎么样?” 飞鹏道:“这是你们七星帮的家门口,若没有秦公子这个护身符,即便他们两位回来,我们也逃不掉。请秦老帮主先把他们两位放了,等我们安全离开后,再放秦公子回来。” 秦有道闻言大怒,拿量天尺向飞鹏一指,喝道:“老夫给你们脸,你们不要得寸进尺!” 奎狼笑道:“秦老帮主不把尺子提起来,我倒是忘了这一茬。麻烦秦老帮主以及七星帮的诸位朋友,把手中的兵器都抛出去,但凡有一个还在手里的,我们宁肯玉石俱焚,也不绝不放秦公子离开。”说罢,又掐了秦寿一把。 秦寿道:“爹,他们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保命,既然咱们是诚心放他们走,抛了兵刃又怎样呢。” 秦有道虽然很不情愿,但事已至此,却也由不得自己,将量天尺往前一扔,插在了地上,又向七星帮众人道:“把手中的兵器都扔出去。” 秦有道一声令下,七星帮众人纷纷将手中兵刃抛了出去,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兵刃抛得满地都是。 飞鹏道:“麻烦秦老帮主把我那两位朋友送过来,等我们四人安全了,一定放秦公子回来。” 秦有道道:“你们两个蒙着脸,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叫老夫如何相信你们?若要老夫放人,也不是不可以,先把面罩摘下来,咱们面对面谈。” 飞鹏笑道:“秦老帮主倒是狡猾,若我们露了脸,你找我们算后账,可就容易多了。” 奎狼道:“秦老帮主,我们的耐性是有限度的,最后再问你一遍,你交不交人?要是不交,我先送秦公子上路,再与你们拼一拼,就算救不出他们二人,再杀死一个,我们哥俩也不亏。” 飞鹏道:“不错。” 秦有道无奈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今日老夫认栽了。”一招手,道:“把人还给他们。” 两个七星帮的人押着文墨和红雀往前走,在经过秦有道身旁时,秦有道突然伸手拦住,大声道:“云少主,你来得未免也太快了,可是我们七星帮的人走漏了消息?” 奎狼一听云天行来了,心内大喜,从窗口向外张望,就在此时,秦有道突然飞身掠出,右手抄起量天尺,左手一扬,自袖底飞出一道流光,不偏不倚,正打在了奎狼右臂曲池穴。 “啊!” 奎狼没料到秦有道会突然使诈,被不明暗器打了个正着,身子向后仰倒,后脑咚的磕在了车厢后壁上,一时没挣扎起来。 秦寿虽然怕得要命,但见奎狼倒了,哪管三七二十一,使尽平生力气,一个鱼鹰入水,向车厢里向外扑了出来。 这一变故发生得太快,等飞鹏反应过来,秦寿已扑到了地上。飞鹏正要去拿他,秦有道已抡着量天尺打了过来,飞鹏无奈只能放弃秦寿,先来对付秦有道。 秦寿连滚带爬钻回到人群里,回身一指,大喊道:“你们一个个的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去捉人!不要伤了他们的性命,要捉活口,本公子要亲手玩死他们!” 七星帮众人各自捡回兵器,叫嚷着向奎狼飞鹏杀去。 红雀和文墨身上还捆着绳索,秦有道一动手,他们两个就先被摁倒了,根本帮不上忙。 奎狼从车厢里钻出来,见一大帮人挥舞着兵器围拢过来,不敢逗留,大喊道:“鸟儿快飞!” “鸟儿快飞”是他与飞鹏之间的暗语,就是飞鹏快走的意思。 飞鹏见七星帮众人围拢上来,一时分神,失了门户,被秦有道一掌击在胸口,登时倒摔了出去。 飞鹏轻功好,没有摔在地上,临落地时,单手在地上一撑,接着倒翻一个跟头,便稳稳落在了地上。 这时,正好有两个七星帮的人挥刀攻来,飞鹏原地纵起,两个飞脚,将那两人踢飞出去,纵到马背上,拍马便走。 奎狼怕秦有道去追飞鹏,便扯着嗓子大叫起来:“有道我儿,有能耐来捉你老子呀!你不来,老子可要回家抱你老娘去了。” 秦有道闻言大怒,喝道:“匹夫休走!”弃了飞鹏,拔步去赶奎狼。 奎狼见他来了,驱马快走,嘴里也不闲着,一口一个“有道我儿”,把秦有道气得七窍生烟,忍无可忍,“嗖”的把量天尺扔出去打他,奎狼歪头一躲,避了过去,哈哈大笑,道:“有道我儿,你这什么准头?难怪只有一个儿子,还是个病秧子,是你自己不争气,倒也怪不得我那儿媳妇,哈哈!” 秦有道暴喝一声,双手连扬,数道流光自袖底飞出,直往奎狼背心打去。 这暗器来得极快,数量又多,奎狼哪里躲得过来?被三四道流光先后打中,直接从马背上栽了下来,只觉背上灼痛难忍,一时挣扎不起。 秦有道赶上来,不说二话,先照脸打了三五拳,才道:“落在我手里,叫你生不如死!” 奎狼流下两道鼻血,仍咧着嘴笑道:“有道我儿,你中计了,我本就没想要走,不过是为了替那只鸟儿争取时间罢了。” 秦有道一抬头,见飞鹏早已策马远去了,不禁冷笑道:“你这位朋友可真够义气,你被老夫捉了,他连头都不回一个,自顾自跑了,老夫还真替你感到悲哀呢。” 奎狼道:“有道我儿,你不懂就不要乱说了,这是我们提前约定好的,他的轻功比我好,逃生的几率高,只要他能回去……” 不等奎狼说完,秦有道便开始对奎狼拳脚相向,边打边骂道:“有道我儿是你叫的?不知死活的东西!别以为你是云天行的人,我就不敢杀你,把我惹恼了,莫说是你,就是他云天行来了,我也不会对他客气!” 秦寿上来拉住秦有道,道:“爹,不要再打了,这样打死他太便宜他了,我有个好法子治他。” 秦有道停住手,道:“什么法子?” 秦寿凑到秦有道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秦有道听完摇了摇头,道:“虽说这三个狗男女可恨,但这样做,未免有损我七星帮的声誉。之前为父那样说,不过是吓吓他们,你怎么还当真了。”招呼众人将奎狼红雀文墨三人押回七星帮关了起来。 第一千六百零一章 蛆虫 夜。 青竹堂灯影阑珊。 红漪将彩蝶哄睡,放下床帐,走到桌旁,紧挨着云天行坐下,低声道:“方才我跟彩蝶在这里玩,吴英雄在外面喊爷爷,彩蝶听到,想起了伤心事,又哭了一场,好不容易才哄睡下。他这么晚来找你,是不是出事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方才飞鹏从外面回来,说文大哥红雀奎狼三人被七星帮帮主秦有道给捉去了,事态紧急,我现在得马上去一趟七星帮,不定几时回来,先过来跟你说一声。我已让人去叫叶叔叔了,等他过来我就走。” 红漪道:“你叫他来做什么?” 云天行道:“当然是来保护你啊。” 红漪道:“我自己能保护我自己,不用他来。” 云天行道:“红漪,现在可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你曾是蜃楼的人,难保蜃楼不会在我离开的时候,对你偷施暗算。青竹堂虽然戒备森严,但蜃楼中能人异士不少,未必就没有手段进来。咱们这些人里,就属叶叔叔和茶叔的武功最高。茶叔毕竟是客人,深更半夜的,我不好去麻烦他,就只能让叶叔叔来了。有叶叔叔保护你,我去得也安心。” 红漪道:“我这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若是他主动要求的,我才不同意呢。” 云天行微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看了我的面子,这总行了吧。” 红漪嫣然一笑,握着他的手,柔声道:“你此行去七星帮,若对上了秦有道,可一定要小心。前几日我听练堂主说起蜀地的一些能人,其中就有秦有道。他有一门暗器十分厉害,只要发出,极少有落空的时候。听说是用一种奇异的火石打磨而成的,发出后能带出火星,如飞火流星一般,所以才取了名字叫‘飞火流星打’。你的反应虽然很快,但仍要小心留意,莫要中了他的暗算。” 云天行道:“那秦有道在巴蜀是响当当的人物,应该不是傻子,不敢对我怎样的。听飞鹏说,是因为秦有道的儿子调戏红雀,才引出了后面这些事。我去把事情说开,叫他把人放了就是,还不至于为了那么点事,引得两方势力大打出手。” 红漪道:“他若肯痛快放人,自然是好,可他要是不肯呢?” 云天行正要再说,突听院子里有脚步声响,知是叶孤鸾来了,忙站起身来,嘱咐红漪道:“你好好休息,不用为我担心,我会尽快回来。” 吴英雄早命人备好马匹等待,云天行飞身上马,领飞鹏以及云门的数十位好手,星夜驰往七星帮。 夜更深。 秦寿仰躺在床榻上,大喘粗气。 旁边一个体态丰腴的貌美女子,侧着身以手支颐,拿一双媚眼看着在旁摆“太”字的秦寿,娇笑道:“我们芳香院的姐妹们都说秦公子耍得一手好枪,只战一合便能叫人永生难忘。奴家久仰秦公子的大名,今日特来相会,可秦公子刚才的表现,与姐妹们往日所言大不相符,可是奴家这个对手不合秦公子的心意?” 秦寿头一歪,迎上那女子的目光,道:“你这是在质疑本公子。” 那女子满面春光,含笑道:“是又如何?” 秦寿道:“质疑本公子可是很危险的,你要小心,尤其是现在。” “危险?”那女子轻咬朱唇,柔声道,“危险到什么程度?” 秦寿道:“危险到会让你丧命。” 那女子摆出一个更加妩媚的姿势,面上的笑意也更浓,道:“曾不知有多少以英雄好汉自诩的人,在奴家面前说过类似的话,但在奴家的一番鞭策之下,一个个都跟没骨头的蛆虫一样,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还怎么让奴家丧命呢?呵呵,秦公子现在的模样,倒跟之前那些人有几分相似。” 秦寿道:“你这是在拐着弯骂我是蛆虫吗?” 那女子含笑道:“做不做蛆虫,那就要看秦公子接下来的表现了。” 秦寿突然笑了起来。 那女子道:“秦公子笑什么?” 秦寿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出来了一个打我的,又出来了一个骂我是蛆虫的。在此之前,还从未有人打过我,更没有人当着我的面骂我是蛆虫。我真是怀疑,你们两个是不是串通好了一起来的。” 那女子道:“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打秦公子,可是活腻了吗?” 秦寿笑道:“她胆子是不小,你呢,骂我是蛆虫,这可是死罪啊。” 那女子媚眼如丝,柔媚的声音自檀口飘然而出:“那就请秦公子来治奴家的死罪好了。” 秦寿翻身将那女子压住,道:“你真的就这么不怕死?” 那女子笑道:“非是奴家不怕死,奴家只是觉得,秦公子未必有那个本事。” 秦寿面上缓缓露出笑容,道:“不愧是芳香院的头牌,三言两语就能让人心神荡漾,不过,跟你比起来,我更中意那个打我的女人。我也不瞒你,刚才在你与交战时,我就是在想着她的模样,可你终究不是她,也不值得我使出看家本领来应对。” 这种话对一个女人而言,无疑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尤其是对以取悦男人为职的烟花女子而言,更是如此。 那女子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明显僵硬了,但她还在极力维持,这大概已成为了一种习惯。 “她比我更美?” “不,她不如你美。” “她比我更妩媚?” “不,她一点都不妩媚。” “那她的身材一定比我好。” “不,你的身材更讨男人喜欢。” “她到底哪里比我好?” “她哪里都不如你,但她真实,不会弄虚作假。你什么都好,可惜都是装出来的。” 那女子的声音已有些颤抖,道:“所以你才要想着她的模样来……来……” 秦寿道:“有句话说得好,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太容易得到了,只要花些银两,随便谁都可以要你。表面上你是芳香院的头牌,日进斗金,但在我眼里,你一文不值。”他说着,双手已缓缓扼住了她的脖子。 那女子失声道:“你要干什么?” 秦寿道:“你不是说蛆虫杀不了人吗,本公子是蛆虫,现在就要杀一个人来给你看一看。你可要睁大眼睛,仔细看好了。” 那女子面露惊恐之色,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我高兴。” 秦寿面上露出了笑容,手上缓缓加重力道。 “啊!” 惨叫响彻夜空。 第一千六百零二章 禽兽不如 秦寿正在穿衣。 在他身后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女人,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 人是刚刚被他用双手扼死的,脖子上还残留着紫色的淤痕,双眼翻白,原本红润面庞也已变成了紫青色,死相凄惨。 她到死的那一刻,都还不明白,秦寿为什么要杀她。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她笑他像个蛆虫? 这是一个玩笑,根本不能够当成杀人的理由,她心里是这样想的。 但她不知道,从未挨过打的秦寿今天遭到了毒打,心情差到了极点。她这个不合时宜的玩笑,在秦寿听来,充满了恶意,就像紧随毒打而来的嘲笑与挖苦,让秦寿伤上加伤,如此才激起了秦寿的杀心。 秦寿穿着打扮好,在桌旁坐下,倒了一盏温茶,仰头饮尽,放下茶盏,大声道:“来人。” 一个黑衣纹面人推门进来,单膝跪地,道:“公子爷有何吩咐?” 秦寿道:“最近有没有得罪过我们七星帮的人?” 纹面人想了想,道:“通宝钱庄的大掌柜王万钱。” 秦寿道:“因为那三万两银子?” 纹面人点了点头,道:“前几日,王万钱派人来收那三万两银子的欠款,因账房没有现银,帮主便让那人带话给王万钱,请他再宽限一月。那人说他在王万钱面前夸下了海口,不拿到那三万两银子,死也不肯回去。帮主见他坐地耍赖,便让人将他赶了出去。他心中怀恨,也不知跟王万钱胡说了些什么。第二天,王万钱就让人写了状子,去官府告我们欠债不还,过……” 秦寿摆了摆手,道:“可以了。” 纹面人问道:“公子爷要做什么?” 秦寿向床榻上一指,道:“看到那个死人了没有?” 纹面人道:“刚进来就看到了。” 秦寿道:“你现在可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纹面人道:“公子爷莫非是想来个移花接木,栽赃嫁祸?” 秦寿微笑点头,道:“王万钱的岳丈上个月刚刚离世,他发妻回娘家陪老娘,至今未回。你把这个女人放到王万钱的被窝里,伪造成他杀的假象,再去芳香院花些银钱,让人指说王万钱一直有收她做妾的念想,并扬言说不同意就杀她。具体怎样做,你自行斟酌,务必把事情做得干净利落,不要让人怀疑到我们七星帮头上来。” 纹面人道:“公子爷只管放心,我这里已有主张。” 秦寿挥了挥手,道:“去吧。” 纹面人用床单将那女子的尸身包好,又将她的衣裳一件件捡起来,一并带走了。 秦寿站起身来,提一盏灯笼,来到七星帮的酒窖,见有七八个人守在入口处,正要进去,为首一人上前拦住,道:“公子爷请留步,帮主特意交代过,没有他老人家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去。” 秦寿道:“连我也不行?” 那人道:“这是帮主的意思,我们也没有办法。” 秦寿抬手便是一记耳光,打得那人踉跄倒退,问道:“现在能进了吗?” 那人捂着脸道:“公子爷莫要与我们为难,这是帮主的命令,我们也是听命行事,不好违犯。若公子爷非要进去,可先去征得帮主他老人家的同意,那时我等自会放公子爷进去。” “啪!” 秦寿又打了他一个耳光,问道:“现在呢?” 那人深知秦寿的脾性,再这般阻拦下去,非被他活活打死不可,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退到一旁,道:“公子爷请进。” 秦寿扬起嘴角,抬脚走入酒窖,见红雀等三人各被绑在一个根粗柱上,嘴里塞着布团,旁边还有六个人在那儿看守。 秦寿走上前,道:“你们都出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那六个人是奉了秦有道的命令在这里看守,见秦寿进来,还当他已经得到了帮主的许可,也没多问就都出去了。 秦寿走到红雀面前,拿手指在她额头一摁,道:“你这个野蛮的女人,居然敢打本公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红雀嘴里塞着布团,什么话都说不了,只是拿一双眼睛瞪着他。 秦寿虽然喜欢耍七星帮公子爷的威风,但却颇有察言观色之能,见红雀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不难猜出自己在她心中是个什么形象。不过,他并不在意。又伸指在红雀额头上摁了一下,笑道:“你不是能耐吗,我现在拿手指头戳你,你再来打我呀,呵呵。” 红雀看他这得意样儿,心中越发恼火,恨不能一脚踢死他,奈何身体被牢牢捆在了柱子上,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他欺凌。 “你还敢瞪!” “好,你瞪吧,你瞪本公子一眼,本公子就戳你一指,看看谁怕谁。” “叫你瞪!” “叫你瞪!” …… 秦寿在红雀额头上连摁了七八指,见红雀摇头晃脑,嘴里呜呜乱叫,知她有话要说,便将她口中布团拽了出来,笑道:“怎么,这么快就认输了?” 红雀恨恨道:“早知有今日,我当初就该一刀杀了你!” 秦寿笑了笑,道:“那可要感谢你那位朋友了,要不是他及时出手阻拦,以你这小暴脾气,本公子哪里还有命在。不过,也是本公子命大,该着长命百岁。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本公子从你手里捡回一条性命,也理当你从你这里得些福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红雀见他拿一双眼睛上下打量自己,心中慌张起来,道:“你要是敢再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秦寿抬手便在她额上摁了一指,道:“我就动你了,你又能奈我何?” 红雀咬了咬银牙,道:“你……你禽兽不如!” 秦寿摇了摇头,道:“不是禽兽不如,是擒寿不足。我自幼体弱,大夫说我不能长命,甚至很可能会夭折。父亲才特意为我取了一个‘寿’字,再配一个‘秦’字,寓意擒寿补寿。虽然听起来不大好听,但这里面却寄寓了父亲大人深深的爱意啊。” 红雀道:“那你更应该好好做人,不要让令尊蒙羞才是。” 秦寿道:“听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做得不好?” 红雀道:“依强仗势,欺男霸女,这叫好?” 秦寿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我却不能不这样做。你现在一定不能理解我这句话的意思,不过没关系,如果你肯顺从我,我会试着让你理解的。”说完,便伸一指托起了红雀雪白的下巴。 红雀变色道:“你要干什么?” 第一千六百零三章 七星海棠 秦寿道:“我要干什么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红雀转过脸去,道:“我那位朋友已经回去求援了,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带云门的人赶来这里救我们。你要是敢胡来,云少主可不会放过你!” 秦寿微微一笑,道:“那我倒是要问你一问,你是云天行的什么人,我动了你,他怎么就不放过我了?” 红雀道:“这不关你的事。” 秦寿凑过脸去,道:“你不说,我可要胡来了。” 红雀真怕他会胡作非为,忙道:“云少主是个重情义的人,即便是不认识的人落难,他也不会坐视不理,何况我们这些认识的。你若不想连累秦老帮主,现在就把我们三个放了,我去跟云少主求个情,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看怎样?” 秦寿道:“你说得倒轻巧,毒打了我一顿,还想大事化了?那本公子这顿毒打岂不是白挨了?” 红雀道:“你举止轻浮,品行不端,我打你一顿,给你长了一个教训,说到底,也是为了你好。你不但不谢我,反而恩将仇报,让秦老帮主将我们捉了来,难道就不怕挑起两派纷争?” 秦寿道:“如果云门三十六堂皆在巴蜀,本公子的确不敢为难你们,可事实是,云门在巴蜀只有两个堂会。要知道,巴蜀的天可是顶在我们头上,我们要哪里晴,哪里就得晴;我们要哪里阴,哪里就得阴。他云天行是条龙,来这里也得老老实实盘起来,要是不识相,跟我们耍门主的威风,我们可不介意给他点颜色瞧瞧。” 红雀听了这些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寿道:“你笑什么?” 红雀道:“我笑你跟令尊一样趾高气扬,总喜欢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殊不知,越是有能耐的人,越是懂得谦下。也难怪云少主年纪轻轻,便能当上云门的门主,下辖三十六个堂会,名扬天下,而你们父子却永远只能缩在一个坑里,夜郎自大。” 秦寿闻言大怒,一把扼住红雀的脖子,冷声道:“你这是在找死!” 红雀道:“那你为什么不快些杀了我,来显一显你们七星帮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凌人气势?” 秦寿铁钳一般的手缓缓收紧,道:“你以为我不敢?” 红雀喘不过气,脸色迅速转红。 奎狼和文墨见红雀遇险,心急如焚,可嘴里塞了布团,身上捆了绳索,既喊不出,也挣不动,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秦寿凝视着红雀涨红的脸,冷冷道:“不妨告诉你,我在来这里之前,就是用这双手,扼死了一个不懂分寸的女人。她是芳香院的头牌,取悦男人的本事可谓是独步天下,但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她不该在我遭到毒打后,连番向我挑衅,甚至还把我比作蛆虫。在她看来,这是她挑起男人野性的一种手段,但在我这里,却无异于火上浇油。她已为她的过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你呢,是不是也该为你的大胆与无知付出代价了?” 红雀双眼开始翻白,根本已不能回答。 秦寿却在这时突然松开了手,道:“就这么掐死你,未免也太便宜你了。” 红雀剧烈咳嗽了一阵,冷笑道:“你嘴上逞能,其实,你还是没胆子得罪云门。” 秦寿微微摇头,道:“不,你错了。我不杀你,不是怕云门,只是想让你多受些折磨再死,仅此而已。” 红雀道:“你想怎样折磨我?” 秦寿道:“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杀人诛心’这个词?” 红雀变了脸色。 秦寿道:“你在我面前装清高,那我就要你自己来践踏你的清高。你来取悦我,使出你的浑身解数,就像那些烟花女子一样来取悦我。” 红雀吐了他一脸唾沫,骂道:“禽兽!畜生!我当初就该一刀杀了你!” 秦寿从怀中摸出一块绣有粉红海棠花的丝绸手帕,一面擦着脸,一面说道:“看样子你是不肯了?” 红雀瞪着他,道:“你要是再逼我,我就咬舌自尽!” 秦寿擦完脸,将手帕收入怀中,道:“我平时虽然有些蛮横,却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若你肯乖乖就范,我又何必再逼你。” 红雀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就是死,也不会做那种事!” 秦寿笑了笑,道:“好,很好,我就喜欢你这副倔强的模样。你越是坚忍,我的征服欲就越强。你沦陷后,我的满足感才能达到最大。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会逼迫你,我要你自愿来取悦我。” 红雀道:“你觉得这可能吗?” “可不可能,我们很快就知道了。”秦寿取出一个小瓷瓶,捏在两指间,向红雀道,“你可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红雀道:“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秦寿道:“那你可知道我们七星帮种得最多的花树是哪一种?” 红雀突然变了脸色。 秦寿一笑,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没错,就是七星海棠。这个瓶子里装的就是从七星海棠的花叶中提取出来的毒汁,哪怕只有一滴,也足以致人于死命。”说完,他又取出一枚银针,拔开瓶塞,将针尖伸到瓷瓶里,蘸了一蘸,再拿出来时,银针尖端被浸泡过的部分已然变成了黑色。 红雀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拿七星海棠出来,我就会屈服?你错了,我经历过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这根本吓不倒我。” “是吗?” 秦寿持银针走到奎狼面前,对准奎狼的手臂,但并没有扎下去。他转过头,看着红雀,道:“现在呢,你怕不怕?” 红雀瞪大了一双眼睛,叫道:“你卑鄙!” 秦寿微笑道:“我承认,我是卑鄙,但这很有效不是吗?你看起来可比刚才软弱多了。” 红雀咬着嘴唇,眼中已蒙上了一层水雾。 秦寿道:“如果你愿意践踏你的清高来取悦我,我就饶他一命,但如果你执意倔强,很抱歉,你马上就要失去一位同伴了。现在,请告诉我你的答案。” 第一千六百零四章 我好恨我自己 如果蘸有七星海棠的毒针对着自己,红雀绝不妥协,但现在毒针对着奎狼,秦寿要以奎狼的性命来要挟自己,该怎么办? 红雀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如果答应秦寿那种要求,无疑会让自己堕入无底深渊,那将会比死亡更可怕;可如果不答应,奎狼就要死。 红雀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看着红雀踌躇不定,秦寿很满意,向奎狼微笑道:“她自己决定不了,你来劝劝她好了。”说罢,将奎狼口中的布团拽了出来。 奎狼早憋好一口浓痰,布团一脱口,他就蓄力向秦寿脸上吐去。 秦寿似乎早已看出来了,轻松歪头躲掉,又将布团塞回到奎狼口中,啧啧道:“你这个人不讲究,我给你说话的机会,你张口便吐我,罢了,罢了,死的时候可别怪我没给你说话的机会。” 秦寿转头看向红雀,道:“你不回答,我就当你不愿拿自己的清高,来换你这位朋友的性命好了。”说罢,拿蘸有七星海棠的毒针在奎狼手臂上扎了一下。 红雀大叫道:“不要!” 秦寿笑道:“我都扎上了,你喊不要,看来你们之间的情谊也不过是些虚情假意罢了。” 红雀道:“奎狼,你没事吧?” 奎狼使劲摇头,嘴里呜呜乱叫,可过了一会儿,摇头越来越慢,最后头一垂,便没动静了。 红雀大叫“奎狼”的名字,可都没有回应。 秦寿道:“不必喊了,你这位朋友已经踏上黄泉路了。” 红雀想起以前与奎狼经历的种种,忍不住哭了起来。 秦寿淡淡道:“这是你自己选的,又何必在这假惺惺落泪呢。” 红雀悲愤交集,骂道:“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早晚有一天,我要活剥了你皮!” 秦寿笑了笑,道:“说起剥皮,我不得不多说两句,我剥皮的技术可称得上是举世无双。曾有一个人得罪了我,被我给活剥了,你猜怎么着,皮都剥完了,他人还没死呢,哭着求我饶他一命。呵呵,我实在找不出第二个有这样好手艺的人了,你说我厉不厉害?” 红雀哭骂道:“你不得好死!” 秦寿道:“这就不劳你挂心了,至少在我死之前,你们三位的坟头草都可以藏人了。” 红雀不愿理他,又去喊奎狼,可已没有回应了。 秦寿又将银针伸到瓷瓶里蘸了蘸,走到文墨面前,向红雀道:“失去了一位朋友,还剩一位朋友。我劝你先收住泪别哭,等这位朋友也死了,你再一起哭,既省事又省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红雀生恐他再把文墨扎死,忙喊道:“不要!不要扎他,我求求你!” 秦寿笑道:“你们女人变脸可真快,刚才还说要活剥了我,变了脸又来求我,我都快跟不上你变脸的速度了。” 红雀哭道:“你不要扎他,我求你了。” 秦寿道:“光求我可不成,我要你践踏自己的清高来取悦我,你答不答应?” 红雀垂下头,泪珠簌簌地落,道:“我……我……” 秦寿等了一会儿,听红雀来来回回只说一个“我”字,有些不耐烦,向文墨道:“刚才我给你这位死去的朋友一次劝说的机会,他没有好好利用,所以才会死。我希望你能把握住这次机会,好好劝劝她,不要再让她继续倔强下去了,不然你也会死的。你的性命不在她手,也不在我手,而在你自己手中,希望你好好把握。还有,不要再朝我吐痰,我最恶心那玩意。”说完将文墨口中布团拽出。 文墨大喘了几口气,道:“红雀姑娘,我就一句话,如果你答应他,我立刻自绝经脉而死,且永不瞑目。” 秦寿向文墨竖起大拇指,道:“好,有骨气!本公子就佩服你们这些有骨气的人。也不用你自绝经脉,我送你一程吧。”说罢,拿毒针在文墨胳膊上扎了一下。 红雀“啊”的叫了一声,道:“你……你……你为什么要扎他,我又没说不答应!” 秦寿微笑道:“可你也没说答应,不是吗?” 红雀泪如雨下,叫道:“文堂主,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 文墨冲她摇了摇头,然后眯起眼睛,像是在笑,但很快,他也和奎狼一样,头一垂,便没动静了。 红雀大喊道:“文堂主,文堂主,文堂主……你应一声啊!” 文墨没有回应。 红雀大哭道:“你们为什么都要欺负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秦寿扔掉毒针,将装有七星海棠之毒的瓷瓶收了起来,走到红雀面前,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叹息了一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红雀咬着牙,用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瞪着秦寿,大声道:“禽兽!你记住,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死你,为他们两个报仇!” 秦寿道:“我很期待有那么一天,但我知道,那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 红雀道:“只要我不死,那一天迟早会到来。” 秦寿道:“你好像还没有弄清楚状况,你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我杀你简直易如反掌。只要我你一死,那一天就永远都不会到来。” 红雀大叫道:“我就是化成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秦寿微笑道:“慢说这世上没有鬼,就是有,也不怕。你别看我不会武功,对鬼神一类的东西,我是半点没有敬畏之心的。如果你真化成厉鬼来缠我,我一张黄符给你贴上,你立刻就得烟消云散。呵呵,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不用瞪我,你活着斗不过本公子,死了也别想从本公子这里捡到便宜。” 红雀转开脸,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秦寿伸手替红雀拭去颊上的泪,道:“虽说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但我还是想问你,如果重来一次,你会用自己的清白来换他们二人的性命吗?” 红雀紧紧咬住嘴唇,眼中又忍不住掉下泪来,道:“我这脏贱之躯早就没有清白了,哪能跟他们两条鲜活的性命相比,但如果可以的,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换他们两个人的性命。呵呵,人都死了,还说些做什么。我好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初不一头撞死,却惹出这些事来,白害了他们两人的性命。我好恨我自己,我好恨我自己……” 第一千六百零五章 十香软筋散 “我好恨我自己。” “我好恨我自己。” “我好恨我自己。” …… 秦寿道:“这句话你已说八百遍了,我耳朵都快要听出茧子来了。既然你已后悔,那我就卖一次后悔药给你好了。” 红雀猛地抬起头来,道:“你什么意思?” 秦寿道:“我的意思是,他们两个还有救。” 红雀颤声道:“真……真的?” 秦寿点了点头,道:“我刚才已说过,一滴七星海棠即可致人于死命,但刚才我只是拿银针蘸了一蘸,扎的时候也没有特别深入,所以,他们二人中毒并不深,只是受毒素影响,陷入了昏迷状态。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七星海棠毒性甚烈,如果这样放着不管,不出一个时辰,他们两个还是会命丧黄泉。” 红雀听了这话,喜极而泣,道:“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他们!” 秦寿道:“你光求我可不成,我说过,我要你使尽浑身解数来取悦我。你若答应,我就给他们两个一条活路;可若不答应,我也不用再做什么,只这样放着不管,一个是时辰后,他们两个自会这般死去,再也不会醒来。” 红雀急道:“你要我做什么我都肯,求你快把他们两个救醒。” 秦寿面露笑容,道:“我要你做什么你都肯?” 红雀含泪道:“只要你救他们两个还阳,我都依你。” 秦寿道:“之前你说不可能,现在我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你说我厉不厉害?” 红雀低头啜泣,没有回答。 秦寿道:“你是不是应该回答我的问题?” 红雀道:“你厉害。” 秦寿哈哈大笑,道:“再叫一声秦寿哥哥来听听。” 红雀难以启齿。 秦寿道:“看来你们的友情也不过如此啊。” 红雀咬了咬银牙,轻声道:“禽兽哥哥。” 秦寿又得意地笑了起来。 红雀担心奎狼和文墨的安危,道:“求你快救救他们。” 秦寿道:“我要不要救他们,得看你的表现了。如果你能在一个时辰内让我高兴了,我就救他们两个还阳。如果不能,不但他们两个要死,你也活不成。” 红雀道:“你先救他们两个醒来,我才从你。” 秦寿托起红雀的下巴,道:“你可以跟我谈条件,但我不会听从。注意,时间正在流逝,他们两个离鬼门关也越来越近。如果你想让他们再死一次,就继续跟我讲条件,反正我只按我的想法做事,你就是说破天也没用。” “你!” “不要你啊我啊的,要叫秦寿哥哥,懂吗?” 红雀拿一双泪眼望着他,道:“你想要我怎样取悦你?” 秦寿道:“这是你的问题,不应该来问我。” 红雀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秦寿道:“那他们两个死定了。” 红雀咬了咬银牙,道:“你给我松绑。” 秦寿自怀中取出一个四方小盒,打开盒子,拿出一粒药丸,道:“你会武功,如果放了你,你要杀我,我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为了安全起见,你先把这粒药丸吃了。” 红雀道:“这是什么?” 秦寿道:“这是我用十香软筋散搓成的丸药,服下后全身筋骨酸软,提不起半点内力。任你内功如何精深,吃了它,只会比闺阁中的小姐们还要柔弱。不要怪我乱用药,我不会武功,不得不小心谨慎。” 红雀凝视着秦寿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孔,道:“你表面上是个纨绔,但你隐藏在纨绔后面的那张脸,实在太可怕了。” 秦寿微笑道:“看来你多少已有些了解我了。”将药丸送到红雀嘴边,道:“来,听话,张嘴吃药药。” 红雀对他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张开嘴,把药丸含入口中。 秦寿道:“把药丸吞下去,不要耍花样,不然,他们两个死定了。” 红雀道:“我知道。” 秦寿道:“你最好知道。” 红雀咽下药丸,过了一会儿,感觉浑身酸软无力,提不起半点内力,知道是十香软筋散起效了,便道:“你可以为我松绑了。” 秦寿替她解开绳索。 红雀担心奎狼和文墨的安危,急着过去看他们,哪知双腿绵软无力,向前一个踉跄,扑地倒了。 秦寿过去扶她起来,道:“你刚服下十香软筋散,按说应该适应一会儿再走动,但看在你急着取悦本公子的份上,本公子就发一发慈悲,扶你一把好了。”揽住她的纤腰,扶她走到奎狼面前。 红雀试了奎狼的鼻息和脉搏,感觉很微弱,但所幸人还活着,又去试文墨,也还活着,心内稍稍松了口气,含泪道:“你想对我怎样,我都依你,请你务必遵守承诺,救他们两个的性命。” 秦寿道:“第一,不是我想对你怎样,而是你自愿来取悦我,讨我欢心。第二,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如果没能在一个时辰的时间内达到我的要求,他们两个还是要死。毒虽是我下的,但他们二人的性命却捏在你的手里,要死要活,就看你怎么做了。 红雀转过身来,面对着秦寿,踮起脚将脸凑了上去,秦寿却突然伸手挡住了,笑道:“刚才还宁死不屈,现在这么主动?” 红雀哽咽道:“你不就是想要我这样吗?” 秦寿道:“没错,我就是想要你践踏自己的清高来取悦我,但不能在这里。你跟我回住处,咱们慢慢来。不过,在此之前,先把你的眼泪擦干净,那会影响我的心情。还有,我喜欢看人笑,不喜欢看人哭,你先笑一个给我看看。” 红雀在心里都要恨死他了,但却不能不遵从他的命令,将眼泪擦干,挤出一个微笑。 秦寿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样才对。”揽住红雀的腰肢,扶她走出酒窖,正要回房去,那为首的守门人又上来道:“公子爷,没有帮主的命令,谁也不能把人带走。” 秦寿道:“连我也不行?” 那人道:“这是帮主他老人家的命令,我们也没有办法,请公子爷原谅。” 秦寿抬手便打了那人一个耳光,道:“现在能带人走了吗?” 那人捂着脸道:“公子爷莫要与我们为难,我们也是听命行事,没办法的事。若公子爷非要带人走,可先去征得帮主他老人家的同意,那时我们自不敢再拦。” “啪!” “啪!” “啪!” …… 一连挨了十多个耳光后,那人终于改口道:“公子爷慢走。” 秦寿道:“你们这些人都在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去。若有违犯,可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们!”说完,便带着红雀回房了。 第一千六百零六章 公子爷,急事! 秦寿的房间宽敞且奢华,不仅有各种珠玉装饰,还摆放了许多奇珍异宝,十数盏灯一起点亮,满屋珠光耀目,金碧辉煌,便似那天宫仙府一般。 红雀扭头看向站在身旁的秦寿,道:“在这里可以了吗?” 秦寿微笑道:“你看起来很急啊。” 红雀紧紧攥着袖口,道:“我得救他们两人的性命。” 秦寿道:“如果你取悦我,只是为了救命,那一定很难让我满意。我不满意,他们两个就得死。所以,我得提醒你一句,要取悦我,最好不要想太多,只需去想你怎样做,才能让我高兴,这就够了。” 红雀道:“我知道了。” 秦寿去衣橱拿了一套华美的曳地长裙出来,道:“先把你那身脏衣裳换下来。” 红雀接过长裙,见上面星光闪闪,装点了许多钻粒,知道非常贵重,但领口略低,皱眉道:“这衣裙有些露,我不能穿。” 秦寿道:“不穿就不穿,本公子不会强迫你。但有一点你需知道,不论我们做什么,时间都在流逝,他们两人离鬼门关只会越来越近。如果你不能在一个时辰内令我满意,他们必死无疑,就算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活他们。你已失去过一次机会,这一次,我希望你不要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穿就是了。” 红雀四下看了看,屋子虽然宽敞,却没个换衣裳的地方,便去床榻边坐下,脱了鞋子,到床榻里面去,把帐子放下来,喊道:“你不要过来啊。” 秦寿失笑道:“都到这一步了,你还跟我装清高,好,我不过去,我等着你过来取悦我。”走到桌旁坐下,自斟自酌起来。 红雀穿好长裙,从帐子里出来,双臂抱在胸前,走到秦寿面前,拿一双剪水眸子盯着他,紧抿着嘴唇,也不说话。 秦寿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转个圈我看看。” 红雀转了一圈。 秦寿点了点头,甚合心意,道:“很适合你。”敲了敲桌子,道:“过来喂我饮酒。” 红雀一手遮胸,一手提着裙摆,缓步上前,拿起桌上酒杯,送到秦寿口边,倾杯将酒水倒入,正要再去倒第二杯,秦寿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让她坐在膝上,微笑道:“你打了我,你说我该怎样罚你好呢?” 红雀不敢看他,低着头轻声道:“只要你肯救他们两个还阳,你想怎样罚便怎样罚,我都依你。” 秦寿道:“真的怎样罚都可以?” 红雀紧咬朱唇,微微点头。 秦寿想了想,道:“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但如果就这样要了你,也太无趣了。我看你身量不错,你会不会舞蹈?” 红雀微微摇头,道:“不太会。” 秦寿道:“不太会的意思是也会一些,那就捡你会的跳给我看。” 红雀起身走到开阔处,选一支西域民俗舞,翩翩然跳了起来。 秦寿笑道:“呦,还是异国风情,不错,不错。” 红雀跳完一支舞,道:“你可以去救人了吗?” 秦寿道:“我刚才已说过,你若总想着救人,是不能取悦我的,不能取悦我,他们两个就得死。从现在起,我不会再要求你做任何事,你可以尽情发挥了,能不能达到我的要求,能不能救他们二人的性命,全看你的表现了。” 红雀紧咬朱唇,又去他膝上坐下,一面替他宽衣,一面流泪。 秦寿嗅着红雀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鼻息变得灼热起来,道:“你知道吗,我现在真想要了你,但我不能,我要你自己践踏你的清高,我要你为打我付出惨痛的代价。” 红雀哽咽难语。 秦寿得意地大笑起来。 这时,门外有一人喊道:“公子爷,急事!” 秦寿冷声道:“最好是急事,如果不是,我割了你的耳朵!有什么事,说!” 那人在门外说道:“外面的人飞马回来报告,说有百余骑刚过了月望坡,正向咱们七星帮赶来,速度极快,看样子来者不善,请公子爷早做打算。” 秦寿道:“为首的是什么人?” 那人道:“是一个骑白马的年轻人,很可能是云门的门主云天行。” 秦寿道:“确定?” 那人道:“在他后面有云门青竹堂的堂主练二娘,云门蜀山堂的堂主李还珠,还有两堂的一些好手,应该不会认错。” 秦寿道:“来得好快。” 红雀听说云天行正带人赶来,知道有救了,心内既欣喜又激动,忙从秦寿膝上离开,退到了远处。 秦寿见红雀退走,心下十分恼火,站起身来,道:“云天行来了,你很高兴是不是?” 红雀道:“是。” 秦寿道:“你莫忘了,你的每一个回答,都将影响到他二人的性命。单凭你刚才说的这一个‘是’字,我就可以放任他们不管,让他们自生自灭。” 红雀道:“云少主是个重情义的人,如果你害了他的堂主和朋友,你觉得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秦寿点了点头,连说了三个“好”字,又道:“既然你这么信任云天行,那他二人我不救了,你就祈祷云天行有法子为他们解除七星海棠之毒好了。” 他笑了笑,又道:“还要再告诉你一件事,七星帮能解七星海棠之毒的人就只有我一个,就算你们将他二人带到回去救治,他们也未必能撑到那个时候。虽然他们现在还活着,但基本已可归入死人行列了。” 红雀冷笑一声,道:“这毕竟是我们人类的事,你一个禽兽,还是不要多管了吧。” 秦寿一怔,道:“你骂我?” 红雀道:“你连这都听不出来?果真是禽兽,不通人言。” “很好,很好。” 秦寿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大步向红雀走去。 红雀一退再退,退到了墙角,再无退路,随手抓了个灯台握在手里,喝道:“你不要过来!” 秦寿走过去,一把夺过灯台,抬手打了红雀一记耳光。 红雀中了十香软筋散,浑身无力,哪里反抗得了,受了这一耳光,立即倒在了地上。 秦寿将她提起来,摁在墙上,狞笑道:“是,云天行马上就要来了,但从月望坡到这里还有一段路程,足够我要你一次了。” 话音刚落,门外那人又喊道:“公子爷,急事!” 秦寿刚酝酿好情绪,就被一声喊给搅坏了,心下大怒,丢下红雀,开门出去,二话不说,先拔匕首将那人一只耳朵割了下来,喝道:“什么事,说!” 那人颤声道:“帮……帮主叫公子爷马……马上过去。” 秦寿向屋内一指,道:“看住屋里那个女人,若叫她跑了,我再割你的脑袋!”说罢,快步离开。 第一千六百零七章 刁难 月夜。 云天行等一行百余人,策马疾驰,过了月望坡,来到七星帮的大门外勒马停住。 此时,门檐下正有十余个人在里说话,见云门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阵势浩大,心中胆怯,都住口不说了。 为首的疤面汉子走上前,向众人抱了抱拳,道:“敢问哪一位是云少主?” 云天行道:“我便是。” 那疤面汉子道:“我们帮主已在里面久候多时,请云少主下马随我入内。” 云天行正要下马,吴英雄伸手拦住,向那疤面汉子道:“你进去告诉秦有道,就说云门门主驾到,叫他亲自出来迎接。” 那疤面汉子道:“我们老帮主近来身体不适,不便行动,正在七星殿内等候,请云少主下马随我入内,莫要叫我们老帮主等急了。” 吴英雄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跳下马背,走到那疤面汉子面前,二话不说,一个大耳刮子将那人扇在地上,冷冷道:“好听的话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现在再说几句不中听的,你进去叫秦有道那老东西出来迎接我们门主,他若不肯,我就拆了他的七星殿,灭了你们七星帮!” 那疤面汉子虽只是个守门的头目,但仰仗七星帮在巴蜀的地位,没少作威作福,何曾受过这等鸟气。如今当众被吴英雄一耳光扇在地下,吃痛不说,丢了脸面,怕是要叫人笑一辈子。 他在心里把吴英雄恨得要死,但对方人多势大,他即便有火也不敢发,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陪笑道:“这位好汉请息怒,非是我们帮主不肯出来,只因现在是深更半夜,我们帮主年纪大,经不得夜风寒露,所以才派小的们在这里迎候,希望云少主以及诸位英雄好汉多多担待。” 练二娘纵下马背,咂了口烟,吹在疤面汉子脸上,道:“我们吴副门主说的话你是没听到还是怎么,需要老娘再给你重复一遍吗?” 李还珠道:“这个人不懂规矩,二娘,你就代秦老帮主教训一下吧。” 练二娘道:“正有此意。” 见练二娘要动手,云天行忙道:“好了,你们就不要难为他了,他也是听命办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咱们就随他进去吧,救人要紧。”翻身下马,走到疤面汉子面前,道:“麻烦你前面带路。” 那疤面汉子道:“我们帮主说只请云少主一人进去,其他人需在外面等候。” 云门众人听了这话,无不愤怒。 西门泪掣刀拔剑,翻身上前,道:“尤兄,咱们俩来为门主开路,如何?” 尤猛提一对短戟跳出来,道:“俺正有此意!” 云门众人见两位客卿长老动了兵器,纷纷掣刀拔剑,拥上前来,吓得那几个守门人慌忙逃到里面,把大门给关上了。 云门众人都不禁笑了起来。 云天行走上台阶,道:“咱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闹事的,你们把兵刃都收起来。我随他进去,你们都在外面等着,不要闹事。” 谢岚见云天行要过去敲门,忙过去拉住,低声道:“门主,且慢。秦有道不肯出门迎接,分明是想压咱们云门的气势。门主独自进去,多半要受他刁难。不如咱们大家一起进去,他见咱们来了这么多人,即便有坏心,也不敢使出来。” 云天行道:“深更半夜的,咱们这么多人涌入七星帮,知道的是为了救人,还不知道的还不知要怎样说呢。本来就是一场误会,说开就好了,不必兴师动众。”上前敲门。 大门打开,那疤面汉子探头出来瞧了瞧,见只有云天行一人站在门前,便将大门打开一条窄缝,道:“云少主请进。” 门缝很窄,进入需侧身。 云天行站着没有动。 他现在是云门的门主,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整个云门,怎么能钻七星帮的门缝?这跟下人进主人家的大宅有什么区别? 纵是修养极好的谢岚也被激怒了,道:“好一个秦有道,处处刁难,到底是何居心?可还有把我们云门放在眼里?!” 吴英雄抬手向七星帮的大门一指,大声道:“来人!把这两扇鸟门给老子拆了!” 十来个云门好手,拥上前来,正要动手拆门,云天行抬手制止,道:“咱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闹事的。凡事收敛,切不可意气用事。”走上前,双掌分别摁住一扇门,运起天地无极功,蓄足劲力,猛地一推,两扇大门霍然打开,在后面顶门的那十来个人全都哀嚎着飞了出去。 云天行大步踏入七星帮。 吴英雄看着倒在地上挣扎不起的那十来个人,甚觉解气,大笑道:“爷爷,你叫我们收敛,你下手可比我们重多了。” 练二娘咂了口烟,缓缓吐出,笑道:“咱们这位小门主凶起来,可一点都不比你们这些帮莽夫差呀。” 吴英雄道:“谁是莽夫?” 练二娘道:“你不就是?” 吴英雄道:“放尊重些,我好歹是你上司。” 练二娘笑道:“就你那熊样,也配做老娘的上司?” 吴英雄笑道:“你别看我这熊样,我是你这辈子都得不到的男人。”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禁笑了起来。 “切!” 练二娘丢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转开了脸。 谢岚道:“咱们门主这么好的脾气,都被激怒了,可见他秦有道做得有多过分。” 李还珠道:“这姓秦的平日里就是个只赚便宜不吃亏的主,咱们云门低价售粮,断了他们七星帮的一门财路,他怀恨在心,绝不会轻易交人。就算他不敢伤害咱们门主的性命,也绝不会让门主好过。要我说,咱们也别在这死等,过段时间门主不出来,咱们就一起进去接应,以免发生意外。” 谢岚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云天行进入七星帮后,没用人带路,一直往里走,来到一座十分气派的建筑前面,仰头看去,见匾额上书“七星殿”三个大字,便知找对了路,抬脚走入殿内,见里面坐了好些人,喧喧嚷嚷,正在大摆酒宴。 居中一位紫袍白须老者,正与身旁一位锦衣玉饰的年轻公子谈笑,下首还坐了两排,每人面前的桌上都摆满了菜盘肴馔,美酒佳酿。 大殿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遇上了喜事,个个笑容堆面,谈笑不止,根本没人理会云天行。 云天行目光转动,将厅内的人大略扫了一眼,没一个认识的,便向居中那位紫袍白须老者看去,猜他就是秦有道,但未曾谋面,不好乱认,便道:“请问哪一位是秦老帮主?” 大殿内的人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说笑的说笑,仍没有一人理他。 云天行快速扫了众人一眼,又问道:“请问哪一位是秦老帮主?” 殿内众人继续吃喝说笑,根本没人理他,好似都把他当成了透明人。 第一千六百零八章 赔罪酒 云天行连问了两次,都无人理会,知道秦有道故意刁难,因担心文墨奎狼红雀三人的安危,不好与他们僵持下去,便提一口气,大声道:“请问哪一位是秦老帮主?” 此声有如天音,在大殿内轰隆作响,回荡不息。 桌上酒杯盘碟受声音影响,不住颤动起来。 云天行右手边是一个身穿宝蓝绸衣的中年人,他正要举杯饮酒,突然“砰”的一声,手中酒杯炸裂,酒水溅了个满怀满身。他立即拍桌站起,指着云天行大喝道:“你这低贱的下人!怎地这般不懂规矩,没看到我们大家正在饮宴吗?还不快滚出去!” 云天行扭头看着他,什么都没说,但那人见云天行双目如炬,不怒自威,先怯了场,想坐下,又怕丢了脸面,便向秦有道道:“秦老帮主,你们七星帮管教下人可也太宽松了,咱们大家在这里饮酒,他一个下人过来大呼小叫,还震碎了我的酒杯,一点规矩都不懂。我钱德孙不是你们七星帮的人,按说不该越俎代庖,但我这个急脾气,就看不惯这种没上下没规矩的人,忍不住就教训了两句。若因此冒犯了秦老帮主,姓钱的在这里给秦老帮主赔个不是,希望秦老帮主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秦有道捋须笑道:“钱帮主见外了,你们玉蟾帮与我们七星帮少说也有几十年的交情,虽是两个帮派,但两派人同气连枝,不算外人。你钱帮主代我教训下人,省了我的力气,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 钱德孙向众人抱了抱拳,道:“秦老帮主不怪,那是秦老帮主大度。姓钱的酒后失言,罪过不小,今日佳客满堂,姓钱的不好坏了秦老帮主与大家的兴致,只好另择良辰吉日,再来登门谢罪。诸位留步,钱某先告辞了。” 秦有道听了这话,忙站起身来,道:“钱帮主请坐,下人不懂规矩,老夫当众罚他就是。”沉下脸来,向云天行喝道:“你这下人好不晓事,明知老夫在这里宴请宾客,还出来胡喊乱叫,坏了钱帮主的酒兴,你该当何罪!” 云天行不卑不亢,挺胸昂头,平静道:“秦老帮主,天快亮了,新的一天马上就要来了,开场白咱们就直接跳过吧。我有三位朋友,因与令郎发生了一些误会,被秦老帮主请来做客。我估摸着到这个点儿,误会也该解释清楚了,特来接他们回去,麻烦秦老帮主把人叫出来吧。” 秦有道面露诧异之色,道:“你是云……云少主?” 云天行抱了抱拳,道:“在下云天行,见过秦老帮主以及诸位了。” 秦有道一拍大腿,道:“哎呀,误会,误会呀!原来是云少主大驾光临,我这双昏晦老眼,竟把鼎鼎大名的云少主,错认成了帮内做事的下人,还对云少主严厉呵责,这罪过可不小啊。”朝外面大喊道:“来人!” 一人入内道:“帮主有何吩咐?” 秦有道大声道:“云少主大驾光临,你们为何不来通报? 那人道:“没看见。” 秦有道面现怒容,喝道:“胡说!云少主这么大个人,你看不见?” 那人慌忙跪下,道:“帮主请息怒,确实没看见。” 秦有道一拍桌子,道:“云少主大驾光临,是我们七星帮的荣耀,按说我这个做帮主的理应出门迎接,奈何众多宾客在此,不好失陪,便让你们小心看顾,务必将云少主请来这里,你们倒好,还没看见,长眼睛是干什么的?来人,把他拖出去,挖掉一双眼睛,逐出七星帮!” 那人不住磕头求饶,道:“帮主饶命啊!” 立刻有两人进来,将那人拖了出去,一声惨叫后,便没了声息。 秦有道坐下来,又换上了一副笑脸,向玉蟾帮帮主钱德孙道:“钱帮主,我就说嘛,一个下人怎么有能耐震碎你的酒杯,原来是云少主大驾光临,都是一场误会。你方才对云少主无礼,还不快去给云少主赔礼道歉。” “是是是,姓钱的这就去给云少主赔礼道歉。” 钱德孙换了个酒杯,倒了满满的一杯酒,送到云天行面前,道:“方才姓钱的有眼不识泰山,把云少主当成了七星帮的下人,实在罪过。希望云少主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这没眼力见的莽夫一般见识。这杯酒是姓钱的赔罪酒,若云少主肯原谅姓钱的无礼,就请满饮此杯。” 云天行道:“不知者不怪,钱帮主无需赔罪。” 钱德孙道:“云少主不肯饮这杯赔罪酒,便是不肯原谅姓钱的。” 秦有道笑道:“云少主,你与钱帮主都是我们七星帮的贵客,就算看在老夫这点薄面上,也请原谅了钱帮主吧。他方才与老夫一样,都是错把云少主当成了帮内的下人,又因他与老夫交情深厚,出于好心,才替老夫教训了几句,可说是无心之过。云少主是堂堂云门的门主,若连这点小事都不肯放下,未免显得太小气,还是原谅了他吧。” 众人也都跟着附和。 云天行心内冷笑,暗想:“我们云门百余号人浩浩荡荡来到这里,你身为七星帮的帮主岂能不知?明知我是谁,还假装错认,严词厉喝,分明是存心针对。这倒也罢了,事后还要逼我原谅,未免欺人太甚!罢了,文大哥奎狼红雀还在他们手上,不能跟他们抓破脸。这口气我咽下了。”伸手去接钱德孙递过来的酒杯。 钱德孙存心使坏,不等云天行手伸过来,他就先松开了手,酒杯立刻掉了下去。 云天行早知他没安好心,左手一抄,将酒杯抄在手中,顺势将酒水倒入口中,再将空酒杯递向钱德孙,微笑道:“这酒杯太脆,容易碎,钱帮主可要拿好了。” 钱德孙微微一笑,接过酒杯,转过身去,才走两步,突听“砰”的一声响,手中的空酒杯突然爆破,碎成了粉末。 钱德孙骇然变色。 第一千六百零九章 林晚枫 钱德孙看着手掌上残留的酒杯粉末,心下骇然。以他现在的本事,都做不到这种程度,而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居然做到了,而且还做得无声无息,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钱德孙本想戏弄云天行一番,不想弄巧成拙,反落了个颜面尽失,自觉羞愤,回去坐下,低头不语。 秦有道见酒杯在钱德孙手中碎成粉末,还当是他使的手段,拿起酒杯,笑道:“这才多久不见,钱帮主的功力竟已精进至此,实在可喜可贺。来,我敬钱帮主一杯。” 钱德孙听了这话,满面羞惭,恨不能找个老鼠洞钻进去。见秦有道举杯来敬,不好不理,便与他喝了一杯,之后便低下头,自顾自喝起了闷酒。 秦有道放下酒杯,拍了拍额头,笑道:“你们看看我,可不是老糊涂了吗,云少主远道而来,我光顾着喝酒,怎么把他给晾在一边了,实在失礼呀。”向云天行招了招手,又在坐塌上拍了拍,道:“云少主若不嫌弃,就请过来与老夫同榻而坐吧。” 云天行正想婉拒,席上突有人冷笑了一声,道:“咱们这些人里,论年纪,就属他最小;论武功,也没见他高过谁。虽然有个云门门主的头衔,也不过是人家看了他爷爷的脸,硬给他安上的,算不上他自己的本事。秦老帮主叫他同榻而坐,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垂爱,这无可厚非,但他云天行有这个资格吗?” 说话的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白面鹰鼻,剑眉星目,颇有几分英俊模样。 秦有道听了这话,捋须笑了笑,道:“林贤侄,你莫怪老夫刻薄,虽然你也是年轻一辈的翘楚,但与云少主相比,咳……云少主毕竟是‘沧澜剑神’之后,得剑神真传,剑术造诣登峰造极。昔日断肠崖一战,云少主遭蜃楼高手围攻,不但成功脱险,还反杀一人,足见其本事。玉门关一役,云少主孤身冲入西域联军十万军阵,背负李鸢将军归来。这份胆气,这份勇武,谁人能比?还有前不久在崆峒山,云少主为保未婚妻子,独力战群雄,已被坊间传为佳话。这般年纪,便有了这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迹,莫说是你们这些同辈中人,便是我们老一辈的人,也没几个能与他相比的。” 那年轻人听了这话,立即拍桌站起,大声道:“云天行,你敢不敢跟我打上一场?” 云天行看了秦有道一眼,心想:“这老儿好深的心机,表面上抬我捧我,实际上却是想激此人与我比斗。我若出手,岂不正中他下怀?”口里说道:“我是来接人的,不是来打架的。” 那年轻人道:“你不敢?” 云天行道:“我没理由跟你打。” 那年轻人道:“打架还需要理由?” 云天行道:“难道不需要?” 那年轻人道:“好,你要理由,我就给你一个。”一拍桌子,震起横放桌上的刀,一把握住刀柄,“锵”的一声,将刀抽了出来,跟着一个翻身,纵入场中,抱了抱拳,道:“听说云少主武艺超凡,剑术精绝,点苍派林晚枫前来讨教,还望云少主不吝赐教。” 云天行负手而立,向他打量了几眼,道:“你是点苍派的人?” 林晚枫道:“不错。” 云天行道:“点苍掌门独臂仙前辈是你什么人?” 林晚枫道:“正是家师。”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原来是独臂仙前辈的高徒。” 林晚枫提刀向云天行一指,道:“可以开始了吗?” 云天行道:“我好像没答应要与你动手。” 林晚枫道:“可我已经出来了。” 云天行道:“你可以再回去。” 林晚枫道:“我不是云门的人,你命令不了我。” 云天行道:“那你就站在那里好了。” 林晚枫目光骤寒,突然飞身纵起,众人只见刀光一闪,他手中的刀已横在了云天行的颈下,但云天行依旧负手立在那里,连动都没有动。 林晚枫嘴角掀起一抹冷笑,道:“如果我这一刀没收住,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云天行道:“嗯。” 林晚枫微皱眉头,道:“我刚才说的话你可有听到?” 云天行道:“嗯。” 林晚枫道:“你去鬼门关走了一遭,难道就只有这点反应?” 云天行道:“嗯。” 林晚枫喝道:“拔剑!” 云天行不理他,拨开横在颈下的刀,向秦有道道:“时候不早了,麻烦秦老帮主叫我那三位朋友出来,我要带他们回去。” 秦有道道:“现在已是五更天,他们三位早已睡下。这时候派人去将他们喊起来,一来坏了他们的美梦,二来也失了老夫的待客之道,还是让他们继续睡吧,等天亮了,在这里吃过早饭,再走也不迟。云少主也别站着了,快来与老夫同榻坐下,咱们喝酒。”又向外面的人喊道:“来人,这桌菜冷了,再去换桌热菜来,我要与云少主不醉不归。” 云天行道:“秦老帮主不必麻烦,我此番只为接人而来,不敢多扰,请秦老帮主叫他们出来。” 秦寿摇扇走入场中,道:“云少主,我们七星帮虽然比不得云门,但在巴蜀也是叫得上号的大帮派。家父摆酒设宴,好意招待,你一点脸面也不给,是不是看不起我们七星帮,以及在座的诸位?” 秦有道道:“寿儿,不得无礼!” 秦寿道:“爹,人家根本没把咱们放在眼里,你还腆着脸往上凑什么?” “放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秦有道抬手向外一指,冲秦寿喝道,“你出去!” 秦寿拢起折扇,道:“爹,你为什么要赶我出去,我有哪句话说错了吗?你一听到他入蜀的消息,就想前往青竹堂拜见,只因帮中事务繁忙,一直没能去成。现在听说他要来我们七星帮,慌忙去将那几个掌勺从睡梦中喊起来,要他们摆酒设宴,为他接风洗尘,还请来了这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作陪,这方方面面做得够周到了吧?可他呢,根本就瞧不上咱们,你还腆着脸往上凑什么?” 秦有道面现怒容,喝道:“竖子大胆,怎敢冒犯云少主!”双手在坐榻上一拍,腾身而起,凌空一个跟头,落在秦寿面前,抡起手掌便要打。 第一千六百一十章 一定要打 秦有道抡掌向秦寿脸上打去! 就在这时,一个黄袍老僧突然跳了出来,握住秦有道的手腕,道:“秦帮主请息怒,方才秦公子那番话,不过是想留住云少主,并无恶意,你就饶他这一回吧。”说罢便松开了手。 秦有道收回手,向秦寿道:“有空性禅师替你说话,为父便饶过你这一回。不过你记住,云少主是咱们七星帮的贵客,不许你再说那些无礼的话。” 秦寿垂下头,道:“孩儿知错了。” 秦有道走到云天行面前,抱了抱拳,道:“竖子缺乏管束,出言冒犯,还望云少主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秦公子不说这些话,我都不知道秦老帮主待我这样好,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他呢。” 秦有道笑道:“云少主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心胸,也难怪能被云门的诸位英杰,推为云门的门主,真可谓是实至名归啊。” “是啊。”秦寿换上了一副笑脸,走过来说道,“在我们这些人里,论年纪,云少主是最小的;但论武功,云少主却是最高的,真乃吾辈之楷模。只可惜我天生体弱,不能练武,不然,我非要拜云少主为师不可。” 林晚枫在旁听了秦氏父子这番话,心中老大不是滋味。 他是点苍派诸多弟子中,公认的后辈第一人,是在褒奖与赞扬中长大的,更是诸多点苍派弟子学习的榜样,心中难免会有些傲气。 现在秦氏父子当着他的面夸赞云天行,他心里如何好受?上前说道:“在我们这些人里,他年纪最小不假,但论武功,他未必是最高的。别人且不说,我林晚枫就未必会输给他,只是他没胆跟我较量而已。” 秦寿笑道:“晚枫兄,你这话说大了。云少主乃‘沧澜剑神’之后,剑术精湛,莫说是咱们这些同辈人,便是我爹这一辈的老人,也没几个是他的对手。你虽是独臂仙前辈的高徒,又是点苍派年轻一辈的翘楚,但在云少主面前,还是……还是有差距的。” 林晚枫哼了一声,道:“有没有差距,比一比不就知道了。”又向云天行道:“云天行,你有没有胆子当着大家的面跟我打一场?” 云天行道:“我方才已说过了,我是来接人的,不是来打架的。” 林晚枫道:“你想接人,就得打架,不将我打败,你那三位朋友一步也别想离开七星帮。” 云天行一笑,道:“看来七星帮的帮主不姓秦,而姓林。” 林晚枫道:“你不必挑拨。家父与秦老帮主是故交,我与秦公子也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他们七星帮的事,就是我林晚枫的事。你那三位朋友冒犯了七星帮,秦老帮主看在你云少主的面子上,不与他们计较,但我林晚枫却不喜欢看人脸色,哪怕来人是你云少主。” 云天行道:“一定要打?” 林晚枫道:“一定要打!” 云天行转眼看向秦有道,道:“秦老帮主也是这个意思?” 秦有道叹息了一声,道:“云少主,你千万莫要多心,老夫并无意强留你那三位朋友,只是不想叫人家说老夫有失待客之道,所以才留他们三位在七星帮过夜。既然云少主执意要带人离开,老夫自不好强留,这便让人将他们三位带来。” 秦寿上前道:“云少主,你又何必着急带人回去,天马上就要天亮了,再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又何妨。”握住云天行的手,又说道:“云少主,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了,一直想见识一下你那超绝的剑法,既然晚枫兄有心与你切磋,你就答应了吧,也让我这个没见识的开开眼,好不好?” 秦有道将秦寿拉到一旁,道:“一边呆着去,别来这里胡闹!”又向林晚枫道:“林贤侄,你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但云少主是我们七星帮的贵客,老夫不能逼他做他不愿做的事,希望你能理解。” 林晚枫道:“秦老帮主,你的心地未免也太好了。他们云门的人在你的酒楼上公然行那不耻之事,坏了你们七星帮的声誉,还打伤了秦老弟,而他身为云门的门主,不但没有一句道歉的话,反仗着云门势大,夜闯七星帮,强逼秦老帮主交人,未免欺人太甚了!” 秦有道摇了摇头,道:“林贤侄,你这话说差了。” 林晚枫道:“哪里差了?” 秦有道道:“第一,云少主并不是闯进来的,而是我请进来的。我早知道云少主要来,也早已命人在外面迎候,怎么能说是闯呢?第二,云少主一向谦逊有礼,几时强逼我交人了?” 林晚枫道:“秦老帮主派人在大门外迎候,这我当然知道,可他进来这里,为什么没人通报?分明是他自己闯进来的,也难怪外面的人没有看到他。再者,秦老帮主说他谦逊,呵呵,一进门先震碎了玉蟾帮钱帮主手中的酒杯,溅了钱帮主满身酒水,这叫谦逊?” 秦有道道:“林贤侄,你这……这……” 林晚枫道:“秦老帮主,你们七星帮虎踞一方,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势力,何必怕他们云门。他云天行今日所为,我们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就算他们云门势头再大,也大不过一个‘理’字……” 云天行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不必再演,咳……不必再说了,我跟你打就是。不过,在动手前,我想先把话说明白。如果我胜了你,你得让秦老帮主把人叫出来,我带他们离开,这样可行?” 林晚枫道:“你若输了呢?” 云天行道:“我不会输。” 林晚枫道:“你就这么有自信?” 云天行道:“我一向很有自信。” 林晚枫道:“你输了,我要你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再叫三声爷爷。” 云天行道:“就依你。” 秦有道道:“你们两位都是我们七星帮的贵客,如果非要比试,也请点到为止,千万莫要伤了和气。” 林晚枫道:“秦老帮主请放心,我总得给他留条性命,让他跪在我面前叫爷爷。” 第一千六百一十一章 削梨 秦有道拉着秦寿退到后面,为两人让出打斗的地方。 林晚枫踏前一步,正要出手,云天行突然伸手制止,道:“请等一下。” 林晚枫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云天行道:“你我二人毕竟都是秦老帮主的客人,在他老人家的宴席上大打出手,知道的是比武切磋,不知道还当是秦老帮主纵徒逞凶,故意撺掇别人厮杀呢。咱们总不能为了一的胜败,把秦老帮主陷于不仁不义的境地,你说是不是?” 林晚枫收起架势,道:“那咱们到殿外去打。” 云天行道:“殿外更不行了。” 林晚枫道:“怎么不行?” 云天行道:“你想啊,咱们这些在江湖上混的,谁还没有三五个仇人。秦老帮主身为七星帮的帮主,除了仇人外,更要提防那些爱嫉妒的红眼小人。他们看秦老帮主居位显耀,心中不平,正要拿秦老帮主的把柄,来坏他的名声。咱们去殿外打斗,若被藏在暗处的红眼小人们看见,再给秦老帮主捏造是非,坏了秦老帮主的名声,咱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林晚枫道:“七星帮夜间有人值班巡守,哪来的红眼小人?” 云天行道:“谁说没有,方才我进来时,见东边那块假山石面就有个人在那探头。我本想过去拿他出来,但转念一想,这里是七星帮,要拿也该是七星帮的人去拿,我一个外人怎好越俎代庖,于是就没理会。他们这些红眼小人个个狡诈奸滑,虚伪善匿,厚颜无耻,卑鄙龌龊,就算有人轮班巡守,也未必能发现他们,毕竟小人难防啊!” 林晚枫道:“那咱们到七星帮外面去打,这总连累不到秦老帮主了吧?”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这样是连累不到秦老帮主了,但却能连累到你。” 林晚枫道:“你什么意思?” 云天行道:“我带了百余人来,现都在七星帮的大门外面等待。其中有不少猛人,不大理智,见我被打,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如果你跟我出去打,我敢保证,你没等砍出第二刀,就已经被他们围起来剁成肉泥了。” 林晚枫皱了皱眉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该怎么比?” 云天行道:“真正的高手,都是于平常中见真功夫。咱们要较量高低,也不必非得大打出手。我看秦老帮主面前的桌子上有梨,不如咱们就来比削梨好了。这样既能于平常细微处显功夫,又不失为客之道,两全其美,岂不是好?” 林晚枫道:“听起来有些意思,不知是怎么个比法?” 云天行道:“把梨抛到空中,咱们用刀剑削皮,谁削得更好,就算谁赢。” 林晚枫道:“好坏又当如何评定?” 云天行道:“刀剑技艺精深者,削出的梨圆润无痕;功力浅薄者,棱角分明。在座的诸位都非庸人,要辨出个好坏高低,并不是一件难事。” 林晚枫点了点头,道:“好,我就跟你比削梨。”转身走到秦有道桌旁,拿了两个大小相仿的梨过来,随便抛了一个给云天行,道:“可以开始了吗?” 云天行右手托着梨,左手按着剑柄,道:“为了保证比试的公平性,有两点还需要提前说明。第一,咱们抛梨要约定好高度,不能过高,也不能过低,就以房梁为准好了。接梨不加限制,只要别落在地上就好。第二,削皮的时候不能影响梨子自由下落。如果你觉得这两点都没问题,咱们可以开始了。” 林晚枫左手托梨,右手握刀,道:“秦老弟,就麻烦你替我们喊个‘开始’吧。” 秦寿点点头,见两人都已蓄势待发,便喊道:“开始!” 两个梨子同时升空。 两人亦同时纵起,一个使刀,一个使剑,刀光剑影绕梨闪烁。 在场众人仰头看着这一幕,无不屏息凝神,生恐喘息声会影响到两人的比试。 梨子还在缓缓上升。 林晚枫那边梨皮如雪花般纷落,而云天行这边却一点梨皮都没有,这让在场众人很是不解,均想:“不是说好了要比削皮吗,一点皮都没掉,这削的是什么?” 难道这位云少主,空有把式,没有真功夫? 难道之前关于他的种种传闻都是虚假不实的? 难道堂堂沧澜剑神之后,连用剑削个梨子都不会? 虽然场内无人出声,但已有许多人开始对云天行的方方面面提起质疑。 就在众人的质疑与不解中,两个梨子升到房梁的高度后,开始下落。 林晚枫那边依旧梨皮纷飞,云天行这边还是没有削下一点梨皮,只见他绕梨出剑,迅疾如风,但就是不见一点梨皮,实在令人奇怪。 当梨子落至齐胸高度时,云天行突然收剑入鞘,一手将梨子接住了。 林晚枫不想占他的便宜,将刀背在身后,也将梨子接住。 虽然梨子离地面尚有一段距离,但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将梨子接在了手中。 林晚枫向托在云天行掌中的梨子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道:“云天行,你耍我呢?” 云天行道:“何以见得?” 林晚枫道:“我们说好了要比削梨,你抛了一回,又原封不动地接住,是什么意思?” 云天行道:“咱们毕竟是秦老帮主的客人,弄一地梨皮在地上,可不大雅观呀。” 林晚枫哈哈大笑,道:“那总比你一点皮都削不下来要强吧?”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秦公子,麻烦你将我削好的梨子,送到秦老帮主那里去。” 秦寿愣了愣,心想:“一点皮都没掉,怎么能叫削好的梨子呢?” 林晚枫已笑弯了腰。 坐在两旁的宾客也都面露笑容,等着看云天行丢丑。 秦寿虽然满腹狐疑,但还是走到云天行面前,拿起托在他掌中的梨子,向秦有道走去。 而就在这时,林晚枫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云天行两指间捏着一条“线”,但这并不是日常生活中经常用到的那些线,而是用梨皮削成的线。 随着秦寿的前行,“线”逐渐拉长,当秦寿将梨子放到秦有道面前的空盘里时,“线”正好也到了尾端。 秦有道凝视着面前盘子里这个圆润无痕的无皮梨子,喃喃道:“云少主削梨,神乎其技!” 第一千六百一十二章 愿赌服输 七星殿内死寂无声。 除云天行外的每一个人,都将目光投注在了那只圆润无痕的去皮梨子上。虽然神色各异,但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那么一抹难以掩饰的惊愕。 他们本以为云天行一点梨皮都削不下,但事实却是,云天行不但削下了所有能削的梨皮,还将梨皮削成了一条“线”,长度正好能从他这里,拉到秦有道那里,而且中间没有断裂。 跟林晚枫那一地梨皮相比,云天行削梨的技法明显要高明得多。 虽然还没有人判决胜负,但众人无声的沉默,又似乎已经宣告了比试的结果。 云天行咳了一声,道:“梨子削好了,麻烦诸位帮忙看一下,谁削的更好一些。” “不用看了,我认输。” 林晚枫走到秦有道桌旁,将梨子放下,向秦有道和秦寿抱了抱拳,道:“孕妻独自在客栈内等候,晚枫不敢久留,这便告辞了。”说完转身便走。 在经过云天行身旁时,他忽又停住脚步,道:“秦老帮主,按照之前的约定,应将云少主那三位朋友带过来,麻烦了。” 云天行道:“多谢。” “愿赌服输而已。” 林晚枫匆匆离开。 玉蟾帮帮主钱德孙早有离席之意,又怕自己开了这个头,引得众人都走,到时候秦有道怪罪下来,不好交代。现见林晚枫头一个离开,他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站起身来,抱拳道:“秦老帮主,诸位,钱某家中尚有些事,不好久留,也告辞了。” 秦有道坐在榻上,向前倾身笑道:“林贤侄有孕妻在家,这老夫知道。钱帮主这般急着回去,不知所为何事?莫非也有孕妻在家?”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禁笑了起来。 钱德孙显得有些难为情,道:“不瞒诸位,前两日家中老父偶感风寒,一直未好,身为人子,理当端汤奉药,日夜侍候。来时老父刚好睡下,现在天色将明,老父将起,若不在旁侍候,怕是要叫他老人家数落,只好失陪,请诸位见谅。”” 秦有道捋须笑道:“既然钱帮主要去老父那里尽孝,我们大家也不好阻拦,就请自便吧。” “诸位不必起身,钱某告辞。” 钱德孙又向众人抱了抱拳,快步离开。 秦有道请大家来这里,无非是想联合诸方势力,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门主一个下马威,现见林晚枫和钱德孙相继离席,坏了己方气势,心下多少有些恼火,却又无可奈何,喊道:“来人!” 门外进来一人,道:“帮主有何吩咐?” 秦有道道:“去把云少主那三位朋友带过来。” 那人领命去了。过不一会儿,红雀先被带了过来。 云天行见她穿一袭曳地长裙,略显单薄,便将披风解下来,过去给她披上,道:“红雀姑娘没事吧?” 红雀含泪点头,道:“云少主又救了我一次。” 云天行见她穿成这样,又听她话音发颤,知她受了不少委屈,对秦家父子的虚伪和豪横感到愤怒,道:“希望我来得还不算太迟。” 红雀道:“你来得刚刚好,要是再晚个一时半刻,我……我……”说到伤心处,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云天行道:“红雀姑娘放心,我会为你讨回公道。” 红雀微微点了点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啊”的一声,拉住云天行的衣袖,道:“云少主,你快救救奎狼和文堂主,他们两个中了七星海棠之毒,马上就要毒发身亡了!” 云天行吃了一惊,道:“怎么回事?” 红雀向秦寿一指,道:“这个禽兽要我顺从他,我不肯,他便拿蘸有七星海棠之毒的银针去扎奎狼和文堂主,还说他们二人要是不能在一个时辰内得到救治,就必死无疑。现在估算时间,差不多就快要毒发了!” 云天行听了这话,怒气再难抑制,霍然转身,拿一双金瞳死死盯住秦寿,冷声道:“秦公子,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秦寿摇扇笑道:“云少主,你莫要听她胡说,我这么仰慕你,怎么可能会害你的朋友,分明是她在说谎。” 红雀大声道:“我没有!” 秦寿道:“有没有说谎,等他二人来了,自会见分晓。” 说话间,奎狼和文墨都被带了过来,身上没有绳索,人也是清醒的。 红雀瞪大了一双泪眸,来回看着他二人,道:“你们两个不是中了七星海棠吗,怎么醒了?” 奎狼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红雀又看向文墨,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墨搔了搔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被他用毒针扎了一下,渐渐就失去了意识。刚才他们把我二人唤醒,也没多说什么,就直接带过来了。咦,门主,你来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问道:“你们感觉身体有没有什么异样?” 奎狼打了个哈欠,道:“除了有些困倦外,没有其他的感觉。” 文墨道:“我也差不多,就是感觉头脑有些昏沉,其他的都还好。” 云天行思索片刻,道:“七星海棠毒性甚烈,如果他真用蘸有七星海棠的银针扎了你们,就算量浅不足以致命,毒素进入血液,也会非常痛苦。我看你们二人睡眼惺忪,哈欠连连,不像是中了七星海棠,倒像是服了迷药。” 红雀奎狼文墨三人都愣住了。 秦寿抱了抱拳,笑道:“云少主明察秋毫,秦寿佩服。我是听说他们两位患有失眠症,才特意为他们针灸治疗,再稍加一些睡眠药物辅助,没想到竟造成了这样大的误会。” 红雀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心中愤怒,大叫道:“你胡说八道!文堂主我不知道,奎狼睡觉跟死猪一样,踢都踢不醒,哪来的失眠症?既无失眠症,更谈不上针灸了。你在酒窖里分明就是拿七星海棠来威胁我的。” 秦寿道:“酒窖?什么酒窖?红雀姑娘,你这话我可一点都听不懂,麻烦你再说明白一点。” 红雀道:“你老子把我们捉来七星帮,绑在了酒窖的柱子上,又派人一刻不离地看着我们,你还想赖?” 第一千六百一十三章 文过饰非 秦寿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道:“天地良心啊!我们七星帮光客房就不下百余间,你们三位都是云少主的朋友,那就是我秦寿的朋友,我放着空房不给你们住,反把你们绑到酒窖里去?哪有这样荒唐的事!” 红雀道:“我们一直被绑在酒窖里,几时住过你们七星帮的客房?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就不怕遭雷劈吗?!” 秦寿朝外面喊道:“来人!” 一人快步入殿,道:“公子爷有何吩咐?” 秦寿道:“我问你,刚才你是从哪里把他们三人带过来的?” 那人道:“回公子爷,是从咱们七星帮的客房里。” 红雀指着那人叫道:“你胡说!” 那人道:“小的不敢胡说。自打你们三位来了七星帮,就一直住在帮中最上等的客房里。帮主说你们三位是云少主的朋友,那就是我们七星帮的贵客,要好生伺候着。公子爷也吩咐说,要是敢怠慢了你们三位,就割了我们的耳朵。就在前不久,我给姑娘你倒酒,不小心把酒水洒了出来,公子爷怪我冒失,就割了我一只耳朵,姑娘你忘了吗?” 红雀道:“你……你们是串通好的!” 那人道:“串通好割耳朵吗?小的就是再傻,也不会拿自己的耳朵开玩笑。你们谁要是不信,可以过来看我的耳朵,血还没干透呢。” 红雀紧咬银牙,肺都要气炸了,哪里还说得出话。 秦寿见红雀满面怒容,心中甚是畅快,挥手示意那人下去,道:“红雀姑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我说得这么可恶。我秦寿扪心自问,对你还算不错了。你说你喜欢吃红烧肉,我连夜赶着让人给你做。你说你想喝桂花酿,我立刻派人去给你买。你说你的衣服样式老旧,我又送了你一套最新款式的连衣长裙。虽然这些都不算什么,但毕竟有我一份心意在里面。你不但没有一点感激之心,反诬赖我把你们绑在酒窖里,还下毒害人,又逼迫你这样那样,我……我实在是冤枉。红雀姑娘,我是真心对你好,你这样做,未免也太叫人寒心了。” 红雀又气又急,脸都涨红了,道:“云少主,你不要信他,他嘴里没一句真话,都是胡诌出来的。”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不会说谎。” 秦寿道:“红雀姑娘,你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我送你的衣裙,你现在还穿着,却反过来说我嘴里没一句真话。唉,随你怎样说,我不想再跟你争辩了,谁是谁非,大家心里都明白。” 红雀被他戏耍了一番,本就十分恼火,现在听他颠倒黑白,文过饰非,哪里还忍得了,大叫道:“你这禽兽,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向前跑了两步,腿脚一软,摔在了地上。 文墨忙过去将她扶起,道:“红雀姑娘,你没事吧,怎么突然摔倒了?” 红雀忽然想到了什么,道:“禽兽,你怕我害你性命,逼我服了十香软筋散,让我使不出内力,这你总赖不掉了吧?” 秦寿突然变了脸色,道:“什么?你中了十香软筋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哎呀,是我大意了!那十香软筋散是我之前托人买来防身的,毕竟我不会武功,有这东西在身边,也算多一份保障。我也是今日才拿到手,因有事情忙,就随手放在桌上了。方才红雀姑娘你说喜欢玉器,我说我房里有许多,你要我带你去看,我怎好拒绝?带你去我房里,因临时有事儿,中途离开了一会儿,莫非你就是在那时候误服了十香软筋散?” 红雀指着秦寿,道:“你……你……” 秦寿道:“红雀姑娘,你怎么能这么粗心大意呢,我就是怕别人认出十香软筋散,才特意叫人在盒子上写了‘合欢散’三个字,好让人见之却步。你说你又不是不识字,见上面写了‘合欢散’,还要偷偷服用,难道你……你是故意的?啊,这……” “我杀了你!” 红雀怒火攻心,要挣扎着向前,文墨死拉住不让,口里说道:“秦公子,你对我们做过什么,我们两方人心里都清楚,你又何必在这里颠倒黑白,文过饰非,没的败坏口德。” 秦寿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红雀姑娘毕竟是一个女儿家,偷服合欢散,传出去有损声名。你们放心,我会帮忙保密,保证不会外传。哦,对了,这是十香软筋散的解药,你让红雀姑娘服下吧。”取了一粒药丸,交给文墨。 有云天行在,文墨不怕秦寿使诈,将解药拿给红雀,道:“红雀姑娘,你先把解药服下。” 红雀冷眼盯着秦寿,道:“这禽兽会这么好心给我解药?一定又是别的什么毒药,我才不会上他的当。” 文墨低声道:“门主在这里,他不敢害你性命。即便真是毒药,门主也有法子替你解毒。你先把解药服下,看看有没有效果。” 红雀服下解药,过了一会儿,明显能感觉到体力在快速恢复,知道解药是真的,稍稍松了口气,道:“秦有道,你既已放了我们的人,是不是也该把我们的兵器还回来?” 秦有道命人将他们三人的兵器还了。 红雀握着红莲双刃,瞥了秦寿一眼,心想:“这禽兽欺我太甚,若不杀他,难消我心头之恨。他离我不算远,如果我突然向他出手,应该不难将他杀死,但此举势必会连累到云少主。他几番救我性命,我怎好再给他添麻烦,只能再另寻机会杀禽兽了。”口里说道:“云少主,咱们走吧。” 云天行道:“吴英雄他们都在外面,你们三个先出去等我,我过会儿就来。” 红雀道:“云少主,你不走留在这里干什么?这姓秦的表面上对你客气,心里还不知怎样骂你呢。他捉我们的时候还放狠话,说你只要敢踏进七星帮的大门,就叫你爬着出去。”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秦老帮主宅心仁厚,坦荡豁达,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一定是你听错了。” 红雀道:“我没听错,他就是这样说的,不信你问文堂主,他当时也在场。” 云天行道:“文大哥,你先带他们二人出去。” 云天行不走是另有打算,文墨多少也猜到了一些,便先带红雀和奎狼离开了。 第一千六百一十四章 弹琴要命 文墨红雀奎狼三人离开后,云天行突然笑了起来。 秦有道放下手中酒杯,道:“云少主何故发笑?” 云天行收笑说道:“刚才红雀跟我耍小伎俩,被我给识破了,想想觉得好笑,忍不住就笑了,希望没有打扰到在场的诸位。” 秦寿道:“红雀姑娘耍什么小伎俩了,云少主能否说得再明白一些?” 云天行道:“她跟你发生了一些不快,知道自己不是秦老帮主的对手,想借我之手替她出气,就胡诌说秦老帮主放狠话,只要我踏进七星帮的大门,就要我爬着出去。这种幼稚的话也只有那些才学会撒尿和泥的稚童才说得出。秦老帮主这般身份的人,这样宽广的胸襟,怎么可能会说这种不经脑的话。你说是吧,秦老帮主?” 秦有道皮笑肉不笑,连说了两个“是”字,端起酒杯喝了口酒,又道:“云少主,他们三位离开,你独自留下来,莫非还有别事?” 云天行道:“他们三位给秦老帮主添了这许多麻烦,我这个做朋友的,也很是过意不去。另外,我深更半夜来七星帮接人,不但打扰了帮中人休息,又破坏了秦老帮主的宴会,实在无礼至极。因此两点,我愿抚琴一曲,为在座的众位佳客助兴,不知秦老帮主允否?” 云天行这话正合了秦有道的意。他听说云天行一直在跟管平仲学琴,正想找借口让他给大家弹琴助兴,好削他的面子,没想到他竟自己提出来了,这让秦有道喜出望外。 他站起身来笑道:“云少主肯为我等抚琴助兴,那是我等的福音来了,老夫怎能不允。”又向秦寿道:“寿儿,快去取你前年买的那把好琴来。” 秦寿飞跑了出去,过不一会儿,抱着一把长琴回来交给云天行。 秦有道道:“再去搬个琴桌,拿张坐席来。” “不必麻烦,只有琴就够了。” 云天行将前襟一撩,竟凭虚坐了下来,将长琴横放膝上,手指拨动琴弦,先进行调音定弦。 秦寿见云天行凭虚而坐,觉得很是不可思议,走过去蹲下身瞅了一会儿,又伸手进去摸了摸,没摸到任何实物,越发惊奇了,站起身来,道:“云少主,你是怎么做到的?” 云天行没有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说道:“秦公子请退后,我要开始了。”见秦寿退后,又道:“我才学琴不久,弹得不好,请诸位见谅。” 秦有道捋须笑道:“云少主客气了,有八指神弹亲自教授,云少主的琴技岂会差了?”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我可没有客气,别人弹琴悦耳,我弹琴要命,诸位若是不怕死,就倾耳来听吧。”说罢,手拨琴弦,快速弹奏起来。 …… 却说云门众人在七星帮外等了许久,不见云天行出来,怕他遭到秦有道的暗算,正想冲进去接应,忽见文墨奎狼红雀三人从里面走出来。 飞鹏见三人平安回来,心内松了口气,赶忙上去接住,问道:“云少主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出来?” 文墨道:“门主让我们出来等,他说过一会儿就出来。” 谢岚道:“秦有道不怀好意,门主一个人留在那里干什么?” 红雀道:“我也这样问他,但他没说要留下干什么,只让我们出来等。” 文墨道:“门主心思缜密,不是那种任性妄为的人,我想他留下应该是有自己的打算吧。” 吴英雄道:“秦老狗不怀好意,爷爷一个人在里面若叫他害了怎么办?要我说,咱们一起冲进去,闹他个天翻地覆,叫他知道咱们云门不是好惹的!” 谢岚道:“咱们云门是现今江湖上排得上号的大势力,他们七星帮不过是巴蜀的几大势力之一,哪敢跟我们云门作对。他秦有道就是生了八个胆子,也不敢在他的地盘上害门主的性命。我只是担心门主一个人在里面会受委屈。” 吴英雄道:“爷爷是门主,他受委屈,就是咱们整个云门受委屈。他七星帮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叫咱们云门受委屈?不用多想,打进去,把秦老狗揪出来暴打一顿,看他还狂不狂!” 谢岚白了他一眼,道:“门主进去前还吩咐咱们收敛,不要惹事。咱们要是进去大闹,门主岂会饶了咱们?既然门主说过一会儿就出来,那咱们就再等一会儿,等不到人了,那时再进去,谁也说不得咱们的不是。” 李还珠突然“咦”了一声,道:“有琴声,你们听到了吗?” 众人凝神静气,侧耳倾听,果真听到了阵阵微弱的琴音,随夜风从七星帮内部传来。 谢岚道:“李堂主,你通识音律,可能从琴音里听出些什么?” “我试试。” 李还珠闭上眼睛,凝神聆听,只听琴音一阵缓一阵急,时如江海大潮,怒涛拍岸;时如兵戈战场,杀意横生。不论与什么相似,铮铮琴音里总挟带着一缕杀机。 只一会儿工夫,李还珠就听得额角生汗,胆战心惊,蓦地睁开眼睛,叫道:”不好,我听琴声里有杀伐之音,一定是门主跟他们打起来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吃了一惊,哪还管得三七二十一,纷纷掣出兵器,向七星帮大门冲去。 那为首的疤面汉子见云门众人蜂拥而来,吓得不轻,又怕失职遭到惩处,不敢退走,“锵”的拔出佩刀,提气大喝道:“你们干什么!这里是七星帮,不是你们云门,可由不得你们胡来!” 吴英雄飞身上前,一脚将他踹在地上,啐了一口浓痰,骂道:“去你奶奶的七星帮!” 西门泪与尤猛两个掣出兵器,在前面开路,谢岚等人紧随其后,冲进了七星帮。 负责夜间巡守的七星帮帮众,见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尤其是前面那几个,目露凶光,杀气腾腾,心中早生怯意,但又怕失职遭到帮规处罚,只能咬着牙上去喝问阻拦,结果不出意外,都被打翻在地,呜呼哀哉。 文墨奎狼红雀三人刚从里面出来,知道七星殿的位置,主动去前面带路。 第一千六百一十五章 肺腑之言 此时琴音已停,云门众人随文墨等三人来到七星殿前,只见云天行背对众人站在大殿门口,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拄着长琴,衣袂飘飘,气度非凡。 反观大殿内部,桌翻椅倒,人仰马翻,杯盘满地,可谓是一片狼藉。 除了秦有道空性等几个功力深厚的老辈人物尚能站立外,殿内其他人或卧或坐,或倚柱或靠墙,有的耳鼻流血,有的满面红肿,有的甚至陷入了昏迷。 云门众人见到此情此景,都不禁愣住了。 “这……” “这里发生了什么?”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才一会儿,就变这样了?” “咦,那只禽兽在地上趴着,是死了吗?” “门主一个人就把他们都打翻了?” “这也太猛了吧!” “门主威武!” …… 每个人心中都不禁生出一个疑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其实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云天行是个很随和的人,只要你不惹他,怎样都好,可一旦把他被惹急了,叫爸爸都不好使了。 秦寿调戏红雀在先,反诬赖红雀和文墨公然行那不耻之事,又让秦有道将人捉走,百般戏辱。一会儿七星海棠,一会儿十香软筋散,还拿奎狼和文墨的性命做筹码,逼迫红雀就范。被当众揭破,不但没有坦诚认错,反颠倒黑白,文过饰非,甚至编织谎言,反过来羞辱红雀,实在可恶至极。 儿子如此,做父亲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秦有道表面上热情,背地里偷施手脚,连番刁难,甚至还请了这许多人来助威,根本就是在挑衅。 常言道,泥人还有三分火气,秦家父子做得这么过分,云天行要是再忍,云门的人在巴蜀还能抬得起头来吗? 远处传来鸡鸣,天色已由漆黑转为灰白,星光不再显耀,天就要亮了。 云天行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对面的秦有道等人,向身后云门众人道:“我不是叫你们在外面等吗?” 吴英雄道:“爷爷,我们等了,可你一直不出来,我们怕秦老狗加害于你,特意进来接应。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云天行道:“你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秦老帮主何等胸襟肚量,慢说跟我没仇没怨,就是有仇有怨,也不会跟我一个小辈计较。你们不在这里,不知道这里的情况。秦老帮主待我可好了,还邀请我过去与他同榻而坐,怎么会加害于我呢。” 吴英雄向殿内一指,道:“那这又怎么解释?” 云天行道:“我刚才弹琴为大家助兴,大家一高兴就手舞足蹈起来,不小心就把桌椅掀倒了。” 谢岚微笑道:“桌椅是人掀的,人呢,人又是谁掀的?” 云天行道:“人倒当然是酒掀的。” 谢岚哈哈大笑,道:“原来是醉倒了。” 云天行也笑道:“没错,就是醉倒了。” 练二娘见云天行脚边还趴着俩,笑了笑,走上前拿烟杆一指,道:“他们两个醉倒在门主脚下,莫非是来向门主敬酒的?” 云天行道:“他们不胜酒力,想临阵脱逃,被我给劝住,不想就醉倒在这里了。唉,说起来也怪我,早知道他们酒量不行,就该放他们离开,强行把人留下,反闹出事来了。” 秦有道听他暗讽自己扣留文墨等三人,反闹成现在这局面,心中好生气恼,因忌惮他的本事,不好向他出手,便道:“既然已经撕破了面皮,大打出手,云少主又何必再做这些无谓的遮掩。” 云天行微笑道:“秦老帮主是前辈,我这个后辈得向前辈学习,不是吗?” 秦有道冷笑一声,道:“学习打前辈吗?” 云天行微笑摇头,双手托琴,走到秦有道面前,将长琴递上,道:“琴是好琴,只可惜琴弦被秦老帮主用暗器打断了。秦公子醒来,如果问起来,麻烦秦老帮主如实以告,不然,秦公子又要怨我弄坏他的琴了。” 秦有道接过长琴,道:“老夫这门暗器虽不说百发百中,却也极少有失手的时候。云少主抚琴酣斗间仍能接而反打,并且准确打中老夫的要穴,不比老夫发暗器打断几根琴弦要难上十倍?” “秦老帮主谬赞。”云天行抱了抱拳,“告辞。” 秦有道道:“且慢!” 云天行停住脚步,道:“秦老帮主还有何吩咐?” 秦有道道:“粮价的事你再考虑……” 云天行打断了他的话,道:“秦老帮主,你有挨饿过吗?” 秦有道道:“有过。” 云天行道:“那种滋味不好受吧?” 秦有道道:“永生难忘。” 云天行道:“那为什么就不能帮一帮那些正在挨饿的人?” 秦有道道:“因为他们吃完了你给的粮食就会反过来吃你。” 云天行道:“我不否认有这样的人,但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秦有道道:“但我们遇上的坏人却远比好人要多。” 云天行道:“所以你不肯帮忙。” 秦有道道:“我只是不想同样的伤受两次,甚至更多。” 云天行道:“这不该是见死不救的理由。” 秦有道道:“云少主,你还年轻,不懂人心的险恶。即便你现在帮了他们,他们也不会记住你的好。等战事平息,他们只会说自己福大命大,连阎王爷都收不走,谁会记得你是谁?等你落难的时候,他们会围在你身边,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你向他们伸手求援,他们会毫不犹豫把你的手打掉,然后痛骂你可能会连累到他们,更有甚者会踩在你的头上,借此高升。这些都是老夫的肺腑之言,望云少主三思。” 云天行道:“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让谁记住我什么,我只是……只是……算了,道不同,何须多言。多谢你的肺腑之言,我的决定不会变,在战乱结束之前,粮价分文不涨。” 秦有道道:“云少主,有一件事你要明白。巴蜀的粮价不是由单方势力决定的。你们云门在巴蜀开设粮铺,并以远低于市价的价格售粮,已经严重损害了其他粮商的利益,按说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云门低价售粮,为什么没有受到阻挠?是因为大家给你云少主这个面子,希望你能及早察之,及早改之,这样大家相安无事。可如果你罔顾大家的情面,一意孤行,那大家就不得不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利益了。” “云门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云天行走到门口,忽又停住脚步,“秦老帮主,我也有一句肺腑之言要送给你。” 秦有道道:“云少主请说。” 云天行道:“秦公子这性情,今后若不严加管教,总有一天,会引来杀身之祸。” 秦有道怒喝道:“不送!” 云天行大笑而去。 第一千六百一十六章 巴蜀第一剑 云天行率众离开后,空性“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秦有道一惊,连忙扶住,道:“空性禅师,你受伤了?” 空性点了点头,盘膝坐下,闭目运功调息了一会儿,睁眼说道:“云天行修炼过天地无极,内功必定不浅,但没想到竟已深厚至此。老衲自诩有这几十年功力作底,才敢与他比拼掌力,结果可好,寸功未建,反被他给打出了内伤,实在惭愧。” 秦有道捋须道:“云天行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算练成了‘天地无极’,论功力也比不上禅师,怎么可能只对三掌就把禅师打伤?他一定还用了别的手段。” 空性想了想,道:“老衲听说沧澜剑神除了会使剑外,还会一门叫‘物换星移’的武功,有借力打力之能。如果云天行也会用这门武功,自然可以借老衲之力反过来打老衲,如此一来,老衲被他三掌打伤,也就说得过去了。” 秦有道面现愁容,道:“他才这点年纪,就有了这么大的能耐,要是再任他成长个二三十年,这天底下还有谁是他的对手?可恶!怎么就偏偏跟他对上了。” 空性笑了笑,道:“秦老帮主,你愁什么,咱们对付不了他,有人可以。你忘了,你还有个表外甥是巴山剑门的老大,号称‘巴蜀第一剑’。云天行即便是沧澜剑神之后,对上他也没多少胜算。” 秦有道道:“我早想到他了。他的剑法对付云天行应该没问题,但他这个人有问题,心高气傲,目空一切,根本没把我这个表舅看在眼里。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真不想去找他。” 空性道:“有能耐的人大都是怪脾气,你也不用往心里去。再怎么说,你们还有几分血缘关系,他就是再看不起你,你也是他表舅。你找上门去,他还能不帮你?” 秦有道道:“帮他肯定会帮,但免不了要受他一顿奚落。这家伙目无尊长,虽是一门之长,一派之尊,但自由散漫,毫无纪律,整日里带着他那个小剑侍到处瞎跑,跟个神经病一样。这不,上个月不知听谁说大理地震了,带着他那小剑侍连夜赶着马车瞧热闹去了,装了一大车零食,剩下那点空间,也就够塞俩人了。唉,我怎么有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表外甥。” 空性笑道:“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秦有道叹息一声,道:“要不是因为咱俩是一起光屁股玩大的老朋友,我都不好意思在你面前承认跟他有这层关系。” 空性看了一眼那几个坐在一旁运功调息的人,站起身来,拉着秦有道走到七星殿外,道:“云门是现今江湖上排得上号的大势力,虽然在巴蜀只有两个堂会,但跟云天行一起来巴蜀的那些人,无一不是高手,单靠你们七星帮,恐难以对他们造成威胁。” 空性向大殿内一指,压低声音说道:“里面那些人肯来赴宴,大都是因为对云天行的真实实力持怀疑态度。刚才云天行在他们面前大显身手,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他们哪敢再跟云门作对。” 秦有道轻哼了一声,道:“他们依附七星帮讨好处,我叫他们来,他们敢不来?” 空性道:“之前是不敢,但有了今日这事儿,你就是威逼利诱,他们要来也得好好掂量掂量。你们七星帮在巴蜀赫赫有名不假,但拿到整个江湖上去,跟云门是没法比的。他们这些小势力,总不会为了一点好处,拿自己的根基开玩笑吧。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巴山剑门肯站在你们七星帮这边,那情况就不同了。他们觉得有盼头,多半还会跟着出力。” 秦有道捋须道:“那神经病去大理瞧热闹,也不知回来了没有。等会儿我先派个人去巴山剑门走一趟,别到时候去扑个空,再给他添一个笑柄。” 空性道:“七星帮与巴山剑门联起手来,能顶巴蜀半变天,叫云天行卖不成粮食,应该不成问题,但若想将他赶出巴蜀,只这两方势力可还不够。” 秦有道微眯眼眸,道:“云天行这厮欺人太甚,不将他赶出巴蜀,难消我心头之恨。空性禅师,你主意多,你帮我想想,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将云天行赶出巴蜀?” 空性向大殿内瞧了一眼,低声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怕你不敢做。” 秦有道向前凑了凑,低声问道:“什么办法?” 空性提起手掌,在脖子上一抹。 秦有道皱眉道:“杀人灭口?” 空性点了点头,道:“云天行是云门的主心骨,只要他在,云门就倒不了。可一旦他死了,又没人能替代他的位置,云门必定会分崩离析,自然也就不会再跟咱们抢生意了。这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不知你意下如何?” 秦有道捋须想了一会儿,道:“如果真把云天行给害了,云门那帮人会放过咱们?别到时候搞垮了云门,再把咱们自己也搭进去。再退一步来说,我跟云天行到底没有生死大仇,犯不着非要害他性命,只将他赶出巴蜀,别来碍事就好了。” 空性斜了秦有道一眼,微笑道:“心不狠不足以成大事,秦老帮主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秦有道道:“这个道理我自然懂,但云天行毕竟是云门的门主,身边有那么多高手保护,他自己的武功又那样好,就算我有心害他,也得有这个能耐啊。” 空性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 秦有道道:“除了杀人灭口外,还有没有更稳妥一些的法子?” 空性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如果能再拉两方大势力加入的话,要将云天行赶出巴蜀,也不是没有可能。” 秦有道道:“我在唐门还有几位朋友,只是不知他们肯不肯援手。” 空性道:“主要是造势,哪怕只来一个,也是顶了唐门的名。其他小势力一听说唐门的人也来了,自然而然会以为唐门也站在咱们这一边。” 秦有道点了点头,道:“加上唐门也才三方势力。其他势力要么不够大,要么没有来往,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哪方大势力可以拉拢。” 第一千六百一十七章 归隐 空性道:“那个林晚枫不是跟你们走得很近吗,他师父独臂仙能耐不小,又是点苍派的掌门人。如果独臂仙也肯来援手,再加上巴山剑门和唐门这两方势力,还愁赶不走云天行?” 秦有道道:“我与独臂仙也曾有几面之缘,虽然没什么交情,但对他的脾气多少也有些了解。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就算让林晚枫去请,他也未必肯来。” 空性道:“秦公子跟林晚枫关系好,你叫秦公子去跟林晚枫说,再让林晚枫帮着去请独臂仙。他能来是最好,来不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秦有道点了点头,道:“寿儿刚才被云天行弹琴弄昏了,还不知要什么时候醒来。等他醒了,我叫他去林晚枫那里走一趟便是。” 近午,阳光正暖。 秦寿骑一匹枣红马,带两个扈正走在大街上,七星帮名下一家药材铺的掌柜,正站在柜台后面翻账本,听有马嘶声,抬头一瞧,见秦寿从门外经过,慌忙奔出去,躬身行了一礼,道:“几日没见,公子爷的气色越发好了。” 秦寿一听这话就来气,指着骂道:“好你奶奶!本公子昨日遭人毒打,受了一肚子的气,气色还能好了?你这没眼的东西,张着嘴说瞎话,我看你是讨打!” 那掌柜的摇手道:“不要打,不要打,是小的没看清楚,请公子爷息怒。” 秦寿握马鞭向那掌柜的一指,喝道:“打这个没长眼的!” 那两个扈从二话不说,过去将那掌柜暴打一顿。 秦寿心里舒服了,才喝止两人继续前行。 来到一条巷口,秦寿翻身下马,将挂在马鞍上的几个油纸包取下,向那两个扈从吩咐道:“你们自己去吃饭,一个时辰后再来这里接我。” “是。” “是。” 那两个扈从自牵马吃饭去了。 秦寿走进小巷,在尽头那户人家门外站住,理了理衣裳,抬手扣门。 “吱呀——” 开门的是林晚枫的妻子阿瑶。 秦寿后退一步,躬身行礼道:“嫂嫂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阿瑶连忙出门扶住,道:“你看看你,又不是生人,干什么每次见面都要行礼,快免了这些繁缛礼节吧。” 秦寿直起身来,笑道:“常言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我给长嫂行礼,就跟给家母行礼一样,是合理应当的,怎么能免去呢。” 阿瑶微笑道:“我听晚枫说,秦兄弟小时候话特别少,一天都说不上几句,现在长大了,一张嘴这话那话都往外跑,关都关不住,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秦寿笑道:“难道许你们女大十八变,就不许我们男大十八变了吗?” 说话间,阿瑶引秦寿到厅上坐下,叫林晚枫出来相陪,自己去厨下烧菜,准备午饭。 林晚枫给秦寿倒了茶,道:“秦老弟,你脸怎么了,昨晚还好好的,怎么青了一块,莫不是又被谁给打了?” 秦寿叹息了一声,道:“还是昨晚那事儿。晚枫兄走后,那姓云的假意要给我们弹琴助兴,却不知使了什么妖法,那琴音刺得我头昏脑涨,不知怎么就晕过去了,脸在地上一磕,就变这样了。” 林晚枫喝了口茶,道:“云天行还会弹琴吗?” 秦寿道:“听家父说,他跟那个‘八指神弹’学过一段时间。” 林晚枫点了点头,道:“难怪,难怪。”又询问自己走后七星殿内发生的事。 秦寿将当时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林晚枫听完沉默良久,道:“我本以为云天行是浪得虚名,想不到他竟有如此实力。唉,他不肯跟我打,已给我留足了脸面,我却不知羞耻地连番向他挑衅,真是……唉。” 秦寿捧起茶杯,道:“晚枫兄输给他,一定很不甘心吧?” 林晚枫喝了口茶,道:“不甘心又能怎样?他的剑法远在我之上,我就是再练上十年,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秦寿道:“晚枫兄不恨他吗?” 林晚枫摇了摇头,道:“我不但不恨他,我还很感谢他。” “感谢?”秦寿面露诧异之色,“晚枫兄,我没听错吧,你当众败给了他,失了颜面,还要感谢他?” 林晚枫微微一笑,道:“要不是败在他手里,我都不知道我现在是一个多么幸福的人。我有一个爱我的妻子,还即将要有我们的孩子。虽然家境算不上多好,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之前虚荣心太重,太过看重虚名,因此才会忽视身边的美好,是他用一个梨子唤醒了我。” 秦寿道:“晚枫兄,你不是想要归隐江湖吧?” 林晚枫放下茶杯,道:“秦老弟,咱们是多年的朋友,我也不瞒你,我现在正有这种想法。” 秦寿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败了一次,再赢回来就是,何必非得走到这一步?” 林晚枫微笑道:“败了一次还能再赢回来,错过了现在的幸福,还能再找回来吗?” 秦寿点了点头,道:“晚枫兄的意思我明白了。” 饭菜端上来,三人围桌吃饭。 阿瑶有孕在身,吃了一会儿,干呕起来,便先回房了。 秦寿道:“我看嫂嫂气色不是很好,明日我去铺子里抓些养胎的药送来,晚枫兄熬鸡汤的时候加些进去,给嫂嫂调理调理。” 林晚枫道:“我自去铺子里抓就是,怎好叫你破费。” 秦寿道:“晚枫兄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咱们上辈的人有交情,这辈的人有交情,下辈的人还要有交情,区区一点养胎药,跟咱们秦、林两家的交情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林晚枫笑道:“既如此,为兄就不跟你客气了。上午我要出去一趟,中午差不多就能回来,你那时来,我多备些酒菜,咱们哥儿好好喝一杯。” 秦寿笑道:“好,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吃过午饭后,秦寿回去七星帮,将林晚枫意欲归隐的事说了,秦有道叹息道:“本还指望他帮咱们一把,想不到他竟有了这样的想法,实在可惜。对了,独臂仙的事你有没有跟他说?” 秦寿道:“还没来得及说,他就先透露归隐的意思了,我怎好再开口。” 秦有道捋须道:“他大概已经猜到了你登门的意图,所以才说要归隐。罢了,罢了,既然他不想再掺和这些事,咱们也不好强逼他,就由他去吧。” 秦寿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第一千六百一十八章 冤枉 “小二,来一只烧鸡,二斤牛肉,炸一盘花生,再来一条鲜鱼,全部包起来带走。对了,再要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小林哥,你买酒又买肉,家里莫不是来了贵客?” “是我一个交好的兄弟要来。昨日他来得仓促,家里没什么饭菜,招待不周。他今日要来给我那口子送养胎的药,我总得好好招待他一番,可不能失了体面。”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尤其是在兄弟面前,更不能丢了脸面。” “是,是。” 林晚枫左手拎着酒坛,右手提着菜包,哼着小曲回到家,朝屋里喊道:“阿瑶,我回来了。买了四个菜,你去把这鱼炖了,再另烧两个菜,凑足六个数。今日秦老弟要来,咱们可不能再怠慢了他。” 林晚枫关上大门,没听到妻子的回应,又喊道:“阿瑶,你在家吗?”走到里屋一看,见妻子躺在床上,动也不动,身下全是血。 “阿瑶!” 林晚枫抛下手中酒食,跑过去扶爱妻,只觉触手冰冷,没有一丝暖意,心里咯噔一下,伸指在她鼻下一试,已然没了气息。 “死……死了,怎么会这样?” “是谁?是谁杀了我的阿瑶!” “阿瑶!” “阿瑶,你醒醒啊!你忘了咱们的誓言了吗?” …… 林晚枫伸掌抵在爱妻背心,拼命将内力输入她体内,奈何佳人已逝,无力回天。 林晚枫抱着爱妻,痛哭失声。 一阵哭喊后,林晚枫检查爱妻尸身,发现她身中两剑,一剑刺在胸部,一剑刺在腹部,一剑杀一命,干净又利落。 林晚枫眼中血丝满布,心中怒火焚天,这时,他看见桌上放着一个梨。 他放下爱妻,走到桌旁,将梨拿起,发现这梨不但已削过皮,而且梨皮还被削成了一条线,长度正好能从桌边拉到床边。 熟悉的一幕,又在眼前重现。 林晚枫眼中几欲喷出火来,紧咬牙关,一字一字道:“云,天,行!” 他将梨放回桌上,又走到床边,握住爱妻的手,泪目道:“阿瑶,你放心,杀你的人已经找到了,我现在就去找他,为你报仇。”俯下身,在爱妻手背上深深一吻,随后起身,向外走去。 他从家里冲出来,正好撞到了应约而来的秦寿。 “哎呦!” 秦寿身子骨弱,被怒气冲天的林晚枫这么一撞,登时摔在了地上。 林晚枫没有理会秦寿,瞪着一双赤目,紧握着手中的刀,大步往巷外走去。 秦寿从地上爬起来,赶上去拉住林晚枫,道:“晚枫兄,你火急火燎干什么去?” 林晚枫道:“当然是去报仇。” “报仇?”秦寿一头雾水,“报什么仇?” 林晚枫道:“报杀妻之仇。” 秦寿吃了一惊,道:“嫂嫂她……” 林晚枫又忍不住掉下泪来,哽咽道:“你嫂嫂她叫人家给害了!” “啊!”秦寿提在手里的药包掉在了地上,“怎么会这样?是谁,是谁害了嫂嫂?” 林晚枫紧握刀鞘,咬牙切齿道:“是云天行!” 秦寿皱眉道:“不会弄错了吧?他跟嫂嫂无冤无仇,干嘛要害嫂嫂的性命?” 林晚枫眼中杀意外泄,冷冷道:“这恐怕要问他了。” 秦寿道:“晚枫兄,你别怪兄弟多嘴,我觉得事情尚有蹊跷,还是不要冲动为好。云天行他毕竟是云门的门主,在江湖上颇有声名,再怎么着,也不可能会杀一个不会武功的妇道人家。何况嫂嫂有孕在身,一尸两命,这罪过可不小。我看他是个正派人,应该做不出这样的事。” 林晚枫冷笑一声,道:“就怕是人心隔肚皮,表里不一。” 秦寿道:“晚枫兄,你一口咬定是云天行所为,莫非有证据在手?” “你跟我来。” 林晚枫带秦寿回到房中,向桌上那削掉皮的梨子一指,道:“你看这是什么?” 秦寿“啊”的一声,道:“这……这……” 林晚枫道:“你现在还觉得我是在冤枉他吗?” 秦寿冷静下来,细想了一会儿,道:“虽然跟云天行削出的梨子很像,但眼下并没有切实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个梨子就是出自云天行之手。依我看,还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再做打算吧。” 林晚枫道:“秦老弟,你不会武功,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这两次削梨的手法如出一辙,根本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唯一不同的就只有梨子本身,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秦寿道:“会不会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刻意模仿了他的手法,来借刀杀人呢?” 林晚枫道:“他那种神乎其神的削梨技法,可不是谁都能模仿的。那晚我从七星帮回来,特意买了些梨子回来尝试,试了好多次,都没能做到他那种程度。莫说是我,就是整个巴蜀,能做到他那种程度的都不多。那晚七星殿里的人,是有几个使刀剑的,但都没有他那样精深的造诣。如果不是他,还能是谁?” 秦寿道:“也不一定非得是那晚在七星殿的人。你跟云天行的比试已过去了一天多,现早已传得蜀人皆知,焉知不是某些躲在暗处的人故意搅混水,好趁机摸鱼。” 林晚枫道:“那就更不可能了。如果没亲眼看见云天行削梨的过程,或是他削出的梨子,即便是比他造诣更深的人,单单通过别人的描述,也很难做到如此相像。一定是他干的,你不必再替他辩解。秦老弟,我拜托你一件事行吗?” 秦寿道:“晚枫兄,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之间用不着说拜托,有话你直说就是了。” 林晚枫道:“我现在要去找云天行报仇,如果明天这时候我没能回来,多半已经死在云天行手里了。麻烦你去一趟云门,把我的尸体讨回来,与阿瑶合葬一处。地点我们早就打算好了,就葬在枫叶坡吧,那是我们相识的地方。你应该知道那里吧?” 秦寿重重点头,道:“我知道。” “好兄弟,拜托你了。” 林晚枫拍了拍秦寿的肩膀,挥泪出门。 第一千六百一十九章 幻影刀法 秦寿冲出门,追上林晚枫,道:“晚枫兄,我不能让你去!” 林晚枫咬牙切齿道:“杀妻害子之仇,不共戴天!我林晚枫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秦寿道:“晚枫兄,你先别冲动,我不是不让你报仇。云天行毕竟是云门的门主,你一个人去,如何杀得了他,不过是去送死罢了。这样,你在这里等我一等,我回去七星帮叫上我爹,咱们大家一起去,不比你孤身去要强?” 林晚枫摇了摇头,道:“秦老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是我跟云天行之间的仇恨,跟你们七星帮没关系。我不想因为我,挑起两派纷争。” 秦寿道:“怎么能说没关系呢,你是为了替我们七星帮出头,才遭到了云天行的记恨。说起来,嫂嫂的死,也有我们七星帮的一份责任。我们帮你,也是合理应当的,并无不妥。你在这里等我,我这就回去喊人。” 林晚枫拉住秦寿,道:“秦老弟,这是我跟云天行之间的事,就让我们自己来解决吧。如果我能侥幸杀死云天行,那是阿瑶在天有灵;若不能,也是我林晚枫技不如人,怨不得谁。时候不早了,我得去了。” 秦寿见林晚枫已走到巷口,忍不住大喊道:“晚枫兄,你一定要回来啊!” 林晚枫脚步一顿,道:“好兄弟,咱们来生再见吧。” …… 黄昏。 夕阳西下,彩霞漫天。 林晚枫握着刀,站在云门青竹堂大门外,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向守门人道:“叫云天行出来。” 一人持剑上前,道:“你是什么人?” 林晚枫低下头,将刀握得更紧,一张俊俏的脸也因愤怒和痛苦变得扭曲狰狞。他大声道:“叫云天行出来!” 那守门人见他整个人都在战栗,就像刚从冰窟里出来一样,心内感到不安,连忙握住剑柄,警惕地盯住林晚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找我们门主做什么?” 林晚枫霍然抬头,眸中寒光一闪,跟着人已纵起,凌空一个跟头,已落在了那守门人身前。 那守门人吃了一惊,正要去拔剑,林晚枫手一抬,刀光一闪,那守门人的剑尚未拔出,就连鞘一起被斩成了两段。 后面那几个守门人见到这一幕,都吃了一惊,纷纷拔刀掣剑,摆开阵势,随时准备动手。 林晚枫冰冷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道:“我只找云天行,不想多伤无辜,去叫他出来,就说林晚枫来了。”说完,收刀入鞘,转身走回到原来的位置,停步站住。 那几个守门的见他退后,知他无意闹事,稍稍松了口气,连忙入内报告。 云天行走出青竹堂的大门,见林晚枫握着刀站在那里,道:“你找我?” “跟我来。” 林晚枫抛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云天行不知他要干什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一片竹林中。 云天行见林晚枫一直往竹林深处走,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怕是秦有道等人设下的陷阱,忙停住脚步,道:“你找我有何事?” 林晚枫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来,道:“拔剑吧。” 云天行道:“拔剑干什么?” 林晚枫道:“杀我。” 云天行道:“你跟我无冤无仇,我干嘛要杀你?” 林晚枫缓缓抽出刀来,道:“因为我要杀你。” 云天行道:“秦有道让你来的?” 林晚枫怒不可遏,飞身上去,一刀向云天行迎头劈下! 云天行不愿多结仇怨,纵身向后跃开,道:“林晚枫,我看你品性不坏,为什么要跟七星帮那伙人搅在一起?那晚在七星殿,他们父子二人就撺掇你来对付我。这一次,又是他们叫你来的吧?” 林晚枫提刀一指,道:“云天行,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别跟我装疯卖傻!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别人,你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云天行道:“我承认什么?” 林晚枫大喝道:“承认你杀了我的妻子,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云天行道:“我何曾做过这样的事?” 林晚枫道:“今天上午,你趁我离开,去我的住处,杀死了我怀有身孕的妻子,你敢不承认?” 云天行道:“我一整天都待在青竹堂内,这还是第一次出门,怎么可能会分身去杀你的妻子?” 林晚枫道:“云天行,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也许很快就会死在你的剑下,但请你给我一点尊重,承认你的所做作为,并拔出你的剑,跟我来一次男人之间的生死决斗。” 云天行道:“对于你的遭遇,我深感抱歉,但没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很愿意伸出援手,但如果你一心只想跟我拼命,那只好失陪了。”说罢,转身便走。 风在林中轻吟,竹叶漫天纷飞。 林晚枫看着云天行的背影,突然箭矢般冲出,手中刀光一闪,再闪,连闪了不知多少次,只刹那之间,天空中刀影密布,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竟让人无法分辨! “死来!” 数不清的刀影齐向云天行斩下! 而就在这时,云天行忽然停住脚步,又快速闭上了眼睛。 他不是在等死,而是在捕捉林晚枫的刀。 只要能捕捉到真实的刀身,即便林晚枫分出再多的刀影也是徒劳。 刀近了,已临头。 云天行霍然抬起手臂,只用两指轻轻一夹,便将林晚枫的刀夹在了两指之间,漫天的刀影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这怎么可能!” 林晚枫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明明已将刀身隐藏得很好,可为什么云天行背对着自己,仍能找到真实的刀身? 云天行转过身来,道:“你看起来很惊讶。” 林晚枫咬牙瞪着他,根本已说不出话。 云天行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刚才使的应该是点苍派的‘幻影刀法’,通过刀身快速移动,分出尽可能多的虚影,来迷惑对手的眼睛,好让刀身趁机取利。这套刀法虽然不错,但却有一个不可忽视的缺陷——如果我不用眼睛看,你又如何能够迷惑我?” 林晚枫道:“你不用眼睛看,怎么知道我使的是什么刀法?” 云天行道:“但凡你做过一天盲人,就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了。” 林晚枫道:“你看起来可不像盲人。” 云天行道:“我当然不是盲人,但我却从盲人那里学到了,如何在黑暗中寻找光明。” 第一千六百二十章 打架 刀被云天行两指夹住,林晚枫夺不出来,咬了咬牙,道:“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我虽是练刀的,但会的可不只有刀法。” 云天行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收手吧。” 林晚枫大叫道:“杀妻害子之仇不报,你叫我如何收手?我林晚枫不怕死,就怕死了没脸面见我那可怜的妻子,还有我那尚未出生的孩子!”说着,眼中落泪,握刀的手也颤抖起来。 云天行松开他的刀,向后退了几步,道:“林晚枫,你是一个好丈夫,也会是一个好父亲。我打心底里尊敬你,也愿意帮你查找真凶,但需要你先把敌意收起来,好吗?” 林晚枫大叫道:“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云天行道:“我不是在同情你,只是想作为一个过来人,为你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我也失去过心爱的人,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刻骨铭心,永生难忘。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一幕幕就会在脑海中重现,挥之不去。我很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也希望你能尽快从阴影中走出来……” “够了!”林晚枫打断了他的话,“云天行,我真想不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杀我妻子,留下一个削好的梨,不就是为了显你的能耐,嘲笑我林晚枫无能吗?现在我找上门,你又不认,莫不是想学毛捉老鼠,先戏耍一番,再杀我取食?” 云天行听了这话,面色忽地一变,道:“你说凶手还在杀人现场留下了一个削好的梨子?你能不能把与梨子有关的具体细节说给我听?” 林晚枫冷笑道:“你削出来的梨子你不清楚?” 云天行道:“我要是真凶,我还会在现场留下把柄给你拿吗?林晚枫,你真是傻到家了,这么简单的栽赃嫁祸你都看不出来,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浆糊?豆腐?还是地沟油吃多了?” 林晚枫道:“云天行,你不必再掩饰了。你那神乎其神的削梨技法,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至少那晚在七星殿的人,除了你,没人能做到。” 云天行道:“你看到的会不会就是那晚我削出来的那个梨子?” 林晚枫摇了摇头,道:“绝对不是。” 云天行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林晚枫道:“家里的梨是我买回来练习刀功的,跟在七星帮你削的梨不是一个品种,很容易辨认。” 云天行面色凝重,道:“林晚枫,你要小心了。虽然我不知道杀你妻子的人是谁,但我可以肯定,他一定是个高手,而你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林晚枫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很对。我刚才已经跟他交过手了,他只用两个手指头就能破掉我的幻影刀法,甚至都不用眼睛去看。” 云天行长舒了一口气,道:“林晚枫,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林晚枫道:“杀我?” 云天行道:“你猜对了,我现在真想打死你,免得你哪天把自己笨死了,叫人家笑一辈子。” 林晚枫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云天行将太阿赤鳞双剑连鞘取下,插在地上,道:“林晚枫,你心里不好受,我很能理解。你不用我帮忙,那我陪你打一架好了。我先说好,咱们不是比武,只是打架,像普通人那样打架,不动刀剑,也不能使用任何武功。你敢不敢,笨蛋?” 林晚枫瞪眼道:“你叫我什么?” 云天行道:“笨蛋。” 林晚枫咬牙道:“你再叫一声试试!” 云天行道:“笨蛋,笨蛋,笨蛋。” 林晚枫冷笑一声,道:“好,我就跟你这杀人凶手打一架。论武我不如你,可如果只是一般的打架,我可不会怕了你。不过,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会把你往死里打,你要是怕死,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云天行挽着袖管大笑道:“你个笨蛋,脑袋里空空如也,还想打死我?我告诉你,只要是个人,但凡脑袋里还有点东西,哪怕只是一粒花生米,也不至于会输给你这个没脑子的笨蛋!” “可恶的杀人凶手!” 林晚枫咬牙切齿了一番,把刀丢到一旁,向云天行扑了过去。 云天行正在挽袖管,没能躲开,被林晚枫扑在地上,照脸打了两拳,跟着便听林晚枫冷笑道:“杀人凶手,你没了武功没了剑,就只有这点能耐了吗?”话刚说完,便被云天行摸了一块土疙瘩给打翻了。 土疙瘩在林晚枫头上碎了,林晚枫灰头土脸,口鼻里也都进了土。 云天行趁机骑到他身上去,先照脸打了三拳,讨回本来,才笑道:“怎么样,笨蛋,你云爷爷我打架的本事可还成吗?哈哈,看你灰头土脸那样儿,跟个傻狍子一样。” 林晚枫吐出嘴里的土,道:“好一个卑鄙的杀人凶手,说好了像普通人那样打架,你拿土疙瘩打我。” 云天行笑道:“谁说普通人打架就不能用土疙瘩了?你这脑袋里空空如也的笨蛋,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活该挨打!” “可恶!” 林晚枫怒上心头,用双腿缠住云天行的脖子,将他从自己身上拽了下来,忙扑过去压住他,挥拳便打。 “杀人凶手,叫你知道我林晚枫的厉害!” “啊呸!呸!呸!抓烂竹叶往我嘴里塞,算什么能耐!可恶!” “啊!你这杀人凶手,竟敢揪我头发!” “啊呸!你往我嘴里塞烂竹叶,我怎么就不能揪你头发了?” “打死你个杀人凶手!” “笨蛋!” “杀人凶手!” “笨蛋!” “杀人凶手!” “笨蛋!” …… 云天行将林晚枫压在下面,狠打了一顿,忽见地上多了两条影子,抬头一看,见红漪和白茉莉站在一旁满脸错愕,忍不住笑道:“你们来得正好,我打笨蛋给你们看。”话刚说完便被林晚枫掀倒在地,照脸打了几拳。 红漪见云天行挨了打,哪管三七二十一,抖出长鞭,缠住林晚枫的腰,将他扔到了一旁。 白茉莉不知从哪儿找了根棍子,劈头盖脸将林晚枫打了一顿,口里说道:“敢打本小姐相中的男人,我看你是活腻了。” 棍棒加身,疼得林晚枫哇哇大叫,口里叫道:“杀人凶手,你算什么好汉!自己打不过我,找媳妇来帮忙,这不是欺负我刚死了媳妇吗?可恶啊!我非打死你不可!”正想起身,被红漪一脚踹回地上,之后又是一顿双人混合毒打。 第一千六百二十一章 怕会失去你 林晚枫被红漪和白茉莉打得哀嚎不止。 云天行过去将她二人拉开,道:“你们别插手,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白茉莉抬袖擦了擦额上沁出的香汗,道:“你只管去一旁休息,看我收拾他。” 红漪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挽着袖管说道:“敢打我的男人,你胆子不小啊!” 林晚枫被这两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打怕了,冲云天行叫道:“杀人凶手,你自己打不过我,叫媳妇来帮忙,不算英雄好汉!” 云天行摊开手,一脸无辜,道:“我没叫她们来呀,是她们自己来的;我也没叫她们出手,是她们自愿出手的。你们说是不是?” 红漪收起长鞭,微微一笑,道:“是的。” 白茉莉拿棍棒轻轻敲打着自己的手掌,含笑道:“没错。” 林晚枫大叫道:“杀人凶手,你欺人太甚!” 云天行微笑道:“林晚枫,你这脑袋里空空如也的笨蛋,被我们打死,是你的荣幸,不然,迟早有一天,你得把自己笨死。” 林晚枫从地上爬起来,捡起自己的刀,退到后面,拿一双怒目瞪着云天行,咬牙切齿道:“杀人凶手,你莫猖狂!现在天色已晚,且有你媳妇在场,我不好叫你太难堪,就再让你多活一个晚上。明日我还要跟你打,你敢不敢一个人来?” 云天行拔出插在地上的太阿赤鳞双剑,别回腰间,道:“时间地点随你定,我一定奉陪到底。” 林晚枫道:“好,那就明日午时,枫叶坡见。” 他说完便走,走了一段,忽又停住脚步,问道:“你可知道枫叶坡在哪儿?” 云天行道:“从这里一直往北走,会看到一座古刹,再折道往东走不到三里,就能看到一片枫林。听说那里的枫叶在这时节已经红了,我正想去看一看。” 林晚枫道:“明日午时,我在枫叶坡等你。” 看着林晚枫远去的背影,云天行高喊道:“林晚枫,虽然你已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但我还是想再提醒你一句:杀你妻子的人是个高手,你要小心。既要小心他对你不利,也要小心他利用你,以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林晚枫早已消失在了竹林间,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这番话。 云天行遥望着林晚枫消失的地方,喃喃道:“打了你这一顿,希望你能清醒些吧。” 红漪走过来,轻轻捧住他的脸,左瞧瞧,右看看,柔声问道:“好好的一张脸都被打肿了,一定很疼吧?”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本来是有些疼,但被你这么一问,突然就不疼了,你说怪不怪?” 红漪嫣然笑道:“你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耍贫嘴啊。”向林晚枫消失的地方望了一眼,又道:“真是个可恶的人!刚才就不该放他走,打得他爬不起来才好。” 云天行叹息道:“我挨了打,有你来安慰;他挨了打,又有谁去安慰他呢?他的妻子刚刚被人杀了,他回去面对的,恐怕比挨打还要疼痛千百倍。”说到这,想起与红漪一路走来的不易,将她拉到怀里,紧紧抱住。 红漪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温热的胸膛,面颊微微泛红,低声道:“突然这是怎么了?” 云天行在她耳边轻声道:“怕会失去你。” 红漪的脸更红,脸上的笑容也更浓,道:“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云天行将她抱得更紧,道:“好,再也不分开了。” “梆,梆……” 白茉莉拿棍棒敲打竹子,撇了撇嘴道:“喂,我说你们两个差不多可以了啊,还抱起来没完了,我还在这里呢。” 云天行看向白茉莉,道:“我抱我媳妇,碍你什么事了?” “怎么不碍我事?”白茉莉拿棍棒向两人一指,“你们……你们在我面前搂搂抱抱,把我一个人闪在这里,多叫人难堪啊!” 红漪扑哧一声笑,从云天行怀里离开,玩笑道:“她这是想叫你连她一起抱呢。” 白茉莉唰的红了脸,轻轻哼了一声,道:“人家才没有那样想呢。” 红漪含笑道:“真没有?” 白茉莉转开脸,噘着小嘴道:“没有!” 云天行道:“我们小夫妻两个在这里,还没嫌你呢,你倒先嫌起我们来了。既然嫌我们碍眼,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白茉莉丢了棍棒,换上一副邻家女孩的可爱娇羞模样,道:“人家是跟红漪姐姐来找你的,你不走,人家怎么能走?” 云天行道:“不走就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当衬景,跟你身后的竹林配合好。风一来,你就跟着摇摆;风一息,你就别再动了。尤其要注意一点,千万不要开口说话,免得大煞风景。” 白茉莉紧咬贝齿,淑女姿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大家小姐的刁蛮任性,一手掐腰,一手指着云天行,理直气壮地说道:“云天行,你要是再欺负我,我就去告诉余叔,看他怎么罚你。” 云天行见她分秒变脸,哭笑不得,道:“你可别去祸害我余叔了。那日他吃了你做的麻婆豆腐,上吐下泻,高烧不退,差点被你给送走了。要不是包神医及时赶到,咱们俩现在已经变成仇人了,你知不知道?” 红漪掩口笑了起来。 一提麻婆豆腐,白茉莉气势大减,嘟囔道:“人家不就是多放了点辣椒嘛,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 云天行道:“你们‘顶级烹饪师’都这么谦虚吗?” 白茉莉跺了跺脚,跑过去拉住红漪的手,气呼呼道:“红漪姐姐,你看看他,总跟我过不去。我做什么都做不到他的眼里去,还总挨他的数落,你快帮我说说他。” 红漪微微一笑,道:“你看看他被人家打的这样儿,你叫我怎么忍心说他。”又向云天行问道:“对了,我还忘了问,林晚枫为什么要来找你打架?” 云天行道:“今天上午,他怀有身孕的妻子被人杀了,现场留了一个削好的梨子,跟那晚我在七星帮削的如出一辙,因此,他怀疑我就是杀他妻子的凶手。” “这怎么可能呢。”红漪皱起眉头,“自打那日你从七星帮回来,就没再离开过青竹堂,怎么可能会去杀他的妻子。” 白茉莉道:“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云天行道:“而且是个高手。” 红漪想了想,道:“秦有道父子对你很不友善,会不会是他们做的?” 云天行思索片刻,道:“秦有道自踏入江湖以来,一直都是以量天尺作兵器,而且已有了相当的火候,按说不太可能再花费时间与精力去修习别样的兵器。至于秦寿,听说他自幼体弱,练不得武,而且那晚我在七星殿弹琴,他是第一个倒下的。但凡他有一点功力,也不会倒得那样快,应该也不是他。” 红漪道:“如果不是他们父子,还有谁会存心陷害你?” 云天行望着天边逐渐被黑暗侵蚀的霞光,黯然道:“这个问题恐怕只有真正的杀人凶手才能够回答了。” 第一千六百二十二章 黑衣人 林晚枫回到住处已是深夜。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内,秦寿已代他将棺材香烛等一应治丧用品置办好了。 他走入灵堂,见秦寿正坐在火盆旁烧纸钱,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秦老弟,大恩不言谢。” 秦寿站起身来,欣喜道:“晚枫兄,你回来了!” 林晚枫点了点头。 秦寿道:“你能活着回来,难道说云天行已被你杀死了?” “不。”林晚枫摇了摇头,“他没死。” 秦寿道:“你没杀他?” 林晚枫道:“没有。” 秦寿道:“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了。云天行虽然年轻,但武功却十分之高,莫说是晚枫兄你,就是令师独臂仙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林晚枫在火盆旁坐下,拿了些纸钱烧了,道:“我可能真的弄错了。” 秦寿道:“什么弄错了?” 林晚枫盯着火盆中升腾的火焰,道:“云天行可能真的不是杀害阿瑶的真凶。” 秦寿道:“不是他还能是谁?他那神乎其神的削梨技法,可不是谁都能模仿的。你自己也这么说过,不是吗?” 林晚枫道:“所以我现在很迷惑,不知道是该相信他,还是该相信那个梨子。” 秦寿道:“人会说谎,但梨子不会。” 林晚枫道:“梨子毕竟也是人削出来的。” 秦寿坐了下来,道:“晚枫兄,你离开前一口咬定他就是杀害嫂嫂的凶手,为什么回来又对自己的猜测产生了怀疑,可是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林晚枫道:“他说什么我根本听不进去,但他的拳头却让我清醒了不少。” 秦寿道:“拳头?” 林晚枫点了点头,道:“我们打了一架,没用兵器,也没用任何武功,就像普通人那样打了一架。我打得他鼻青脸肿,但也被他打得满脸开花。” 秦寿道:“后来呢?” 林晚枫道:“后来他媳妇来了,帮着他打我。一个拿棍子,一个拿鞭子,明明是两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温柔女子,但下起手来,却十分之重。如果不是被他及时劝止,只怕我已被她们两个活活打死了。真是两个可怕的女人。”说着抬手去摸额角被棍棒打出的伤口。 秦寿讶异道:“云天行不是只有一个未婚妻吗,什么时候有两个媳妇了?” 林晚枫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个穿红衣服拿鞭子的应该就是那个叫红漪的。另一个穿白衣服的不认识,说云天行是她相中的男人,那意思不就是相好的吗。” 秦寿摸了摸脸颊,道:“云天行身边的女人都是母老虎,打起人来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前几日在酒楼上,我差点被那个叫红雀的给杀了,幸亏被她的同伴及时拦下了。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仍心有余悸。” 林晚枫忽然抬起头看着秦寿,道:“秦老弟,如果不去想那些恩怨的话,你觉得云天行这个人怎么样?” 秦寿想了想说道:“这谁说得准。他的心长在肚子里,他想什么,咱们怎么知道。相比于他,我更愿意相信那个梨子。那种削皮技法,不是砍瓜切菜,咱就是有心模仿,也没那个本事。杀人凶手随便拿个梨子一削,就能变成那样,如果不是他做的,还能是谁?” 林晚枫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人会说谎,但削皮的技法却骗不了人。明天跟他见面,我再试试他。” 秦寿道:“明天你们还要见面?” 林晚枫道:“我跟他约好了,明日午时在枫叶坡打架。” 秦寿道:“你是去打架,还是去杀他?” 林晚枫看了一眼盛敛爱妻的棺材,道:“人命关天,要杀他,我得先确认他就是杀害阿瑶的凶手;如果他是被冤枉的,我就没理由杀他了。” “这倒也是。”秦寿站起身来,“晚枫兄,你和嫂嫂好好说会话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明天早上我再来替你。” “秦老弟,真是辛苦你了。” “自家兄弟还这么客气。” “夜路当心。” “放心啦,我有保镖。” “哈!” …… 枫叶坡。 枫叶满坡,红艳如火。 林晚枫倚在枫树下,双臂抱在胸前,怀里躺着他的刀。 他不喜欢让别人等,所以还不到午时,他就早早地来了。 他一来就保持这个姿势不动,以至于肩膀、头顶都落上了枫叶,但他并没有将它们抖掉,又好像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有枫叶落在了身上。 他低着头,眼睛盯着满地的枫叶,也不在想些什么。 沙沙——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 林晚枫收回神思,缓缓抬起头,道:“现在距离午时还有一段时间。我不喜欢让人等,所以早来,你来得这样早,莫非也不喜欢让人等?” 他离开枫树,抱着刀走到开阔处,缓缓转过身,看向来人。 他的脸色忽然变了,因为来人并不是云天行,而是一个戴平顶笠的黑衣人,笠沿围着一圈黑纱,正好遮住了他的脸。 黑衣人手里握着一柄剑,漆黑的剑柄,漆黑的剑鞘,就连下垂的剑穗都是黑色的。 他的步伐不大,但每一步迈出,身形都会向前闪现一段距离,而且迈步的位置还会留下一个模糊的残影。 虽然黑衣人尚未动手,但林晚枫已从他的气势和行步中判定,此人一定是个高手,很可能是连自己都对付不了的高手。 “他是谁?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林晚枫警惕地盯着向自己行来的黑衣人,心底竟莫名生出一丝不安。 为什么会有这种异样的感觉? 他面对云天行时也未曾有过这种感觉,但一看到此人,就莫名不安起来,是因为他身份不明的缘故吗? 黑衣人在三丈外停住脚步,问道:“点苍派林晚枫?” 林晚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不错,我就是点苍派的林晚枫。” 黑衣人道:“你可以说遗言了。” “锵”的一声,林晚枫拔刀护在胸前,道:“你是来杀我的?” 黑衣人道:“如你所言。” 林晚枫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道:“我若想告诉你,又何需藏头盖面。” 林晚枫又将黑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试探性地问道:“难道你是云天行?” 黑衣人用大拇指缓缓推剑,道:“恭喜你,猜对了。” 第一千六百二十三章 天地为枰,世人为子 黑衣人是云天行? 林晚枫感觉有些不太对劲,道:“不对!你不是他!你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像他。你比他冷漠无情,他比你温和可亲。” 黑衣人道:“我先送你走,下一个就是他,也许你还会在黄泉路上领略到他的温和可亲。” 林晚枫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颤声道:“是你!是你杀了阿瑶!又故意留下一个削好的梨子来误导我,是不是?!” 黑衣人似是笑了一声,道:“原来她叫阿瑶,挺水润的一个姑娘。” 林晚枫闻言大怒,提刀指向黑衣人,叫道:“你……你为什么要杀阿瑶?她一生待人宽厚,哪里得罪过你?” 黑衣人道:“她跟你都没有得罪过我,但你们都要死。” “为什么?”林晚枫紧紧握住刀柄,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你有什么理由杀我们?” 黑衣人道:“我杀人向来随性,从不需要理由。” 林晚枫摇了摇头,道:“不对,一个人如果没有理由,又怎会对一个不会武功且怀有身孕的妇人痛下杀手。你一定有理由,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黑衣人道:“因为你们这步棋已经无路可走,只有将你们拔除,才能让棋局继续进行下去。我这么说,你是否能够明白?” 林晚枫咬了咬牙,道:“难道鲜活的生命,在你眼中,就仅仅只是棋子?” 黑衣人握住漆黑的剑柄,缓缓拉出一柄明亮如镜的剑,斜指地面,道:“天地为枰,世人为子,不止是你们,就连我也是这盘棋中的一颗子。我跟你不同的是,我前面的路还很宽广,而你却已走上了绝路。” 林晚枫大叫道:“你没有资格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利!” 黑衣人提剑走向林晚枫,道:“我没有资格,但我手中的剑却有。” 林晚枫握刀向后倒退,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道:“这种问题对一个死人没有任何意义。” 林晚枫怒吼道:“我不是死人,我还活着!” 黑衣人道:“可在我眼里,你已经死了。” 他的话尚未说完,人已跃起,凌空一个翻身,剑已刺到了林晚枫面前! “好快!” 林晚枫正要格挡,黑衣人突然剑锋一转,剑光快速闪动,在他头顶织出一片剑幕,当头罩压下来! 林晚枫吃了一惊,不敢硬挡,抽身飞退,心内暗想:“此人能模仿云少主削梨,剑法之高,绝非我能抵挡。如果与他硬拼,不过是白白送死,没有任何意义。不若先逃得性命,再寻机会报仇。” 黑衣人见林晚枫要逃,自不肯放,凌空虚踏两步,再凌空翻一个跟头,已追到林晚枫身后,手腕一抖,疾刺一剑。 林晚枫只听背后剑吟风嘶,知那黑衣人的剑又到了,连忙回身,快速挥刀,在身前展开一道屏障。 “叮——” 黑衣人一剑未中,手腕急转,挥剑狂攻,剑光如骤雨般轰撞在光幕上,溅起大片火星,叮叮声响而不绝! 刀快,剑更快! 不知不觉间,林晚枫胸口中了一剑,伤口虽然不深,但却在要害部位。 如果这一剑再深半个小指的厚度,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林晚枫自认不是黑衣人的对手,不敢恋战,激斗间抽身飞退。 黑衣人脚步频点,紧追不舍,手中长剑更如灵蛇吐信般,嗤嗤有声,好似空气都已被他的剑光撕裂。 两人一个快退,一个急追,脚下带起的枫叶,都被刀光剑影绞成了碎片,经风一吹,纷纷扬扬,好似下起了一场红雪,煞是美丽。 林晚枫摆脱不掉黑衣人,便生了同归于尽的念头,索性不再后退,收住脚步,长啸一声,飞身纵起,使出点苍派的幻影刀法,刀光快速闪动,刹那间幻化出漫天刀影,齐向黑衣人攻去! “还我妻小命来!” “雕虫小技,怎敢在吾面前卖弄!” 黑衣人两指在剑上一抹,剑上光芒大绽,只见他手腕一转一抖,倏地一剑斜刺了上去! 漫天刀影尚未碰触到黑衣人,但黑衣人的剑却先一步刺入了林晚枫的腹部! “这……怎么可能!” “安心去死吧!” 黑衣人飞身一脚,将林晚枫的刀踢向空中,再接一个回旋踢,将林晚枫的人踢飞了出去! “嘭!” 林晚枫轰然撞在了枫树上,震落大片枫叶。人刚落地,他的刀又被黑衣人踢了过来,刀尖对准他的上腹,直接插了进去,将他的人钉在了枫树上! 林晚枫连遭重创,口喷血雾,将飘落眼前的枫叶染得更红。 “我要死了吗?不,我不能死,我得报仇,为阿瑶和孩子报仇,我不能死,不能……” 林晚枫紧咬着牙,双手握住刀柄,想将刀拔出来,可刀嵌得太深,他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如何能拔得出来? 黑衣人提剑走过来,用剑尖托起林晚枫的下巴,道:“有遗言吗?” 林晚枫拿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盯着他,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欲言又止。 林晚枫缓缓闭上眼睛,又努力张开,用十分微弱的声音说道:“我马上就要死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告诉我你的身份,让我死个明白吧。” 黑衣人犹豫了一会儿,道:“我是你认识的人。” 林晚枫听了这话,又咳出一大口血,颤声道:“你是……是谁?” 黑衣人道:“一个你做梦都想不到的人。” 林晚枫眼中含泪,道:“如果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人,那也罢了,我就怕……就怕是做梦常想到的人。” 黑衣人道:“不要再硬撑了,睡吧,睡着了就能见到你的阿瑶和你那尚未出生的孩子了。” 林晚枫眼中掉下泪来,道:“我哪还有脸见她们啊!” 黑衣人正要说什么,猛听背后破风声起,忙将头一歪,斩仙飞刀擦耳飞过,“夺”的一声,钉在了枫树上,刀身兀自颤动不止,似是要挣脱出来。 “嗯?” 黑衣人霍然转身,见有两人正向这边飞掠而来,一个是云天行,另一个则是叶孤鸾。 黑衣人见两人来势极快,不敢逗留,收剑入鞘,纵身跳到树上,飞掠而走。 云天行道:“叶叔叔,黑衣人交给你了,我去看林晚枫。” 叶孤鸾道:“好。” 云天行折道奔向林晚枫,叶孤鸾飞身去追黑衣人。 第一千六百二十四章 打死你个杀人凶手 林晚枫被钉在树上,气若游丝。 云天行把他从树上放下来,一手按住他腹部的伤口,一手抵住他背心,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到他体内。 “林晚枫,你醒醒啊!” “林晚枫,你这脑袋里空空如也的大笨蛋,你不是约我在这里打架吗,我来了,你还装什么死,快起来!” “林晚枫!大笨蛋!” “你再装死,我叫云门的人来群殴你!” “你这笨蛋!” “可恶的笨蛋!” …… 林晚枫听到有人呼唤,悠悠转醒,眼睛张开一条缝隙,看到了一张鼻青脸肿的面庞,眼角滚下一滴泪,哽咽道:“云少主,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你不是杀人凶手,是我错怪你了。” “不。”云天行摇了摇头,“我是杀人凶手,你是笨蛋。笨蛋和杀人凶手约好了要在这里打架,你还记得吗?” 林晚枫微笑道:“我记得。” 云天行道:“好,你记着,咱们这场架还没有打,你就不能死。你撑住,我这就带你回云门,只要见到包神医,已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林晚枫道:“阿瑶来接我了……” 云天行掌中加输内力,大声道:“林晚枫,你清醒一点,千万不要闭上眼睛。你看着我,看着我的脸,是不是被你打成这样的?” 林晚枫微笑道:“是我打的,但你两个媳妇打得我好疼。” 云天行道:“我哪来的两个媳妇,就红衣服的一个,也还没有娶过门。等我们成亲的时候,你来喝我们的喜酒,好不好?” 林晚枫微微点头,道:“我真想喝你们的喜酒,可我……我马上就要死了。” 云天行道:“不要说这种丧气话,虽然你的脑袋里空空如也,但还没到把自己笨死的地步。你撑住这口气,我带你去找包神医。等你把伤势养好了,咱们再把没打的这一架打完。” 林晚枫握住他的手,道:“不用白费力气了,我这是回光返照,等过了这一阵儿,我就得走了。云少主,你要小心七星帮,小心巴山剑门,他们很可能会对你不利。”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刚才那个黑衣人是谁,你知道吗?” 林晚枫道:“他对不起我,我不能对不起他。” 云天行一惊,道:“你知道?” 林晚枫道:“没脸见我的人并不多。” 云天行道:“是谁?你告诉我,我给你报仇。” 林晚枫微微摇头,道:“事已至此,杀了他又能怎样呢。” 云天行大叫道:“林晚枫,你这个大笨蛋!那个人你不止杀了你的妻子,还杀了你尚未出世的孩子!” 林晚枫道:“你若杀了他,局面就不可收拾了。我不能告诉你。” 云天行咬牙道:“你这个脑袋里空空如也的大笨蛋,我真快被你给气死了!” 林晚枫微微一笑,道:“我宁可做你眼中的大笨蛋,也不能让你为我去做杀人凶手。” 云天行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道:“你这大笨蛋!” 林晚枫歇息了一会儿,又道:“云少主,你愿意跟我这样的笨蛋做朋友吗?” 云天行哽咽道:“打从昨天起,我们就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林晚枫含笑点头,使尽全身力气,抬起手臂,攥起拳头,在云天行脸颊轻轻打了一拳,道:“打死你个杀人凶手。”说罢,手臂垂落,含笑而终。 云天行将林晚枫紧紧抱住,眼中落泪,大喊道:“林晚枫,你是个大笨蛋,你就是自己笨死的!活该!” 风吹枫叶落,枫叶落满坡。 …… 叶孤鸾回来枫叶坡,见林晚枫躺在地上,道:“没救了?” 云天行抱臂倚在树下,点了点头,问道:“黑衣人呢?” “跑掉了。”叶孤鸾蹲下身来检查林晚枫身上的伤口,“那头有个市镇,赶集的人很多,黑衣人钻到人群里不见了。你有没有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线索?” 云天行道:“他不肯说。” 叶孤鸾站起身来,道:“他知道黑衣人的身份?” 云天行道:“应该是猜到了。” 叶孤鸾道:“他怎么说?” 云天行把林晚枫提及黑衣人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叶孤鸾道:“听他话里的意思,那黑衣人极有可能是他熟识的人。”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也这样想,但他到底跟什么人有过亲密往来,还需要进一步调查,现在还不好妄下定论。相比黑衣人的身份,我更好奇他杀人的动机。” 叶孤鸾想了一会儿,道:“会不会是仇杀?”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觉得不太可能,既然是熟识的人,又怎会有仇?” 叶孤鸾正要说什么,突听有人语声,道:“有人来了,而且还不少。” 云天行耳力过人,也听到了,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依稀看见枫林间有一群人,正向这边走来。 云天行微微眯起眼睛,眸中闪过一缕金芒,看清了枫林中的人,道:“为首的是秦有道跟空性和尚,后面那些人应该都是七星帮的人。” 叶孤鸾道:“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云天行道:“我也不太清楚。” 秦有道带人走过来,见林晚枫躺在地上,满身是血,道:“林贤侄,你……”蹲身检查了一番,发现林晚枫已死,面现怒容,站起身来,拿一双鹰眼般锐利的眸子盯着云天行,冷声道:“云少主,你是不是该给老夫一个解释?” 云天行道:“秦老帮主,你误会了,人不是我杀的。” 秦有道冷哼了一声,道:“林贤侄与你约在这里打架,如果不是你,还能是谁?” 叶孤鸾抱剑站在一旁,道:“我也在这里,你为什么不怀疑我,只怀疑他?” 秦有道向叶孤鸾打量了几眼,道:“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叶孤鸾道:“姓叶。” 秦有道面色微变,道:“阁下莫非就是‘破天寒剑’叶大侠?” 叶孤鸾道:“嗯。” 秦有道说话的语气明显和缓不少,道:“青霜剑乃天下至寒之剑,若林贤侄为叶大侠所杀,伤口明显会有不同。这里只有你们二位,如果不是叶大侠,那一定就是云少主了。” 叶孤鸾道:“在不知道我是谁的情况下,一上来就质问他,看起来你好像早已认定他就是杀害林晚枫的人,还是说,你想嫁祸于人?” 第一千六百二十五章 没事找事 秦有道道:“老夫跟云少主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嫁祸于他?林贤侄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而这里只有你们两位,难道不该给老夫一个说法?” 秦有道与林晚枫的父亲曾是故交,说起来也算是林晚枫的一个长辈。他来为老友之子讨说法,谁也说不得他的不是。云天行也是基于此,不得不多做一些解释,道:“我与林晚枫在这里约架不假,但只是单纯地打架,不动刀剑,也不能使用武功。我们约定的时间是午时,我准时到来,但却有个黑衣人先我一步赶来,把人给杀了。” 秦有道问道:“黑衣人呢?” 云天行道:“已经走掉了。” 一旁的空性和尚笑了笑,道:“云少主倒是会推卸责任,只一句话,便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老衲由衷佩服。” 云天行向空性打量了几眼,道:“那晚已跟禅师会过面,还未正式请教禅师尊号。” 空性双掌合十,道:“老衲空性,现是碧水寺的住持。” 云天行抱拳道:“原来是碧水寺的空性禅师,久仰大名了。” 空性道:“不敢,不敢。” 云天行嘴角勾起,面上带着一抹冷笑,道:“碧水寺距此地约有两百余里,不知空性禅师缘何到此?” 秦有道帮说道:“空性禅师与老夫是多年好友,现正客居在敝帮,自然是随老夫来的。” 云天行道:“那秦老帮主又是缘何来此?” 秦有道道:“听寿儿说过,林贤侄与云少主约在枫叶坡打架,老夫深知云少主的能为,怕林贤侄有所闪失,特意赶来劝架,不想还是来迟了一步。” 云天行道:“听秦老帮主的意思,似乎已经认定我就是杀害林晚枫的真凶了。” 秦有道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满身是血的林晚枫,道:“林贤侄与云少主相约在此比斗,又无端死在云少主面前,就算老夫肯相信云少主,别人肯信吗?再说,云少主身上沾了这么多血,很难不让人怀疑啊。” 云天行捏紧拳头,道:“不管是谁杀了林晚枫,总有一天,我会把他揪出来,让他血债血偿!” 秦有道轻捋银白短须,微笑道:“那云少主可得快点行动了,点苍掌门独臂仙对林贤侄青眼有加,如果得知他这位爱徒在云少主面前死得不明不白,应该不会善罢甘休吧。” 云天行微眯起眼睛,凝视着秦有道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心底莫名生出一阵厌恶。 秦有道笑了笑,一挥手,几人上前要抬林晚枫的尸身。 云天行正想阻拦,却欲言又止,心想就算秦有道没安好心,毕竟是林晚枫父亲的朋友,现在林晚枫已死,他应该不会跟一具尸体过不去,问道:“你们要将他葬在哪里?” 秦有道道:“林贤侄来之前已交代过后事,说就葬在枫叶坡。这是他们夫妻二人相识的地方。老夫也会遵照林贤侄的遗愿,将他们夫妻合葬在片枫林中。” 云天行点了一下头,走到林晚枫身旁,欲言又止,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紧咬着嘴唇,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有道转过身,向云天行的背影喊道:“林贤侄死得不明不白,云少主丢下一句话,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云天行走得很快,只片刻工夫,已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叶孤鸾抱剑走到秦有道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道:“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还是说,你想比划比划?” 论年纪,秦有道比叶孤鸾大太多,但十多年前,叶孤鸾凭一己之力,瓦解蜃楼九殿之一的苍龙殿,已成为了江湖中不可超越的传说。秦有道就是再横,也不敢在他面前趾高气扬。感受到青霜剑上外泄的寒意,秦有道不由打了个寒颤,垂下视线,道:“不敢。” 叶孤鸾将视线转向空性,道:“你呢?” 黄袍老僧双手合十,垂首低眉,看起来比面对佛像时还要恭敬虔诚,口里说道:“叶大侠慢走。” 叶孤鸾走到七星帮众人面前,冷冷道:“别挡路!” 那几十号人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脖子,没一个敢吭声,乖乖让出一条路,让叶孤鸾穿过。 其实,秦有道带来的这几十号人并没有挡路,叶孤鸾非要从他们中间走,摆明了是没事找事。他们也都心知肚明,但就是没胆子跟他理论,只能看着他大摇大摆地从身旁走过,最后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秦有道盯着叶孤鸾消失的地方,面色凝重。 空性凑过来,拿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打趣道:“认识你几十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你露出这样一副神情,怎么着,怕了?” 秦有道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声道:“我们要跟云天行作对,就免不了要对上叶孤鸾。此人的剑法深不可测,当世鲜有敌手,我们要过他这道坎,只怕不容易。” 空性微微一笑,道:“巴蜀第一剑可与之一较高下。” 秦有道摇了摇头,道:“那神经病未必是他的对手。” 空性道:“你也太小看你这表外甥了,他脾气虽然古怪,但对剑术精研至深,未必就不是叶孤鸾的对手。他自创的‘巴山夜雨十三式’,至今无人能破。叶孤鸾纵是剑法高绝,也未必有本事胜他。哪怕两人旗鼓相当,对咱们而言也是一种优势。云天行身边的人就属叶孤鸾武功最高,只要能牵制住他,对付云天行等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秦有道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也不用非得胜过他,如果真到了刀剑相向的地步,只要能拖住他,对咱们而言,也是一种优势。” 空性道:“你表外甥去大理瞧热闹,不知回来了没有?” 秦有道道:“回是回来了,可要三天后才能见着。” 空性道:“为什么?” 秦有道道:“他那小剑侍代他传下话来,说他通宵瞧热闹累坏了,要大睡三天三夜,养精蓄锐。这期间谁也不见。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硬要去见,等他睡醒了,就要把这不长眼的眼睛挖出来,塞到鼻孔里去。” 空性摇头笑道:“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这么不待见他了。” 第一千六百二十六章 我恨死你了 竹海。 云天行练剑回来,正与叶孤鸾谈论沧澜剑诀的相关问题,忽见白茉莉出现在竹径那头,便住口不说了。 白茉莉一路小跑过来,摆出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甜甜地叫了一声“叶叔叔”。 之前她一直称叶孤鸾为“叶大侠”,今日突然换了称呼,叶孤鸾一时没反应过来,道:“你叫我什么?” 白茉莉微眯着眼睛笑道:“叫叶叔叔呀。” 叶孤鸾道:“谁是你叶叔叔?” 白茉莉走到云天行身边,拿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衣袖,轻轻拉了拉,垂目羞怯道:“我是他未来的贤妻,他叫你叶叔叔,我当然也得跟着叫叶叔叔了。” 白茉莉常把贤妻一说挂在嘴边,叶孤鸾听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只当是一个玩笑,并不往心里去,道:“就算是这样,那为什么现在才改口?” 云天行抬高手臂,把衣袖从白茉莉指间拽出来,笑道:“她一来到这里就到处卖好,把好说话的人都讨好了一遍,发现没用,估计是实在没辙了,这才到叶叔叔这里卖好来了。叶叔叔,你是我的最后一道防线,可不能跟余叔似的,听她喊几声‘叔叔’,就乐得合不拢嘴,然后把矛头掉转过来对准我。” 叶孤鸾道:“你放心,任她手段千千万,也休想撼动我坚定的意志。” 云天行竖起大拇指,道:“果然不愧是叶叔叔,值得信赖。” 白茉莉歪着头,向叶孤鸾笑道:“叶叔叔,我打听到了练姐姐埋青梅酒的地方,你要不要听?” 叶孤鸾闪身到白茉莉身前,道:“在哪?” 云天行嘴角抽了抽,明显感觉到最后一道防线即将要崩溃了。 白茉莉踮起脚,对叶孤鸾附耳说了几句,叶孤鸾点了点头,纵上竹梢,三五个起落,已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云天行一把捂住脸,道:“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白茉莉挽住他一条胳膊,将侧脸枕在他肩上,柔声道:“云天行,你知道吗,那日看你抱住红漪姐姐,说怕会失去她,我真的好好羡慕,又好好嫉妒。如果当时你抱住的是我,我一定会幸福死的。” 云天行抽出胳膊,走开一段距离,冷下脸来,道:“莉莉姑娘,你可还记得,我在允许你进入青竹堂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吗?” 白茉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道:“我……我忘记了。” 云天行道:“你忘记了,我没忘。我说过,你要是再对我做这种过于亲密的动作,我会立刻把你赶出青竹堂。” 白茉莉抬眼凝望着他,道:“你要赶我走?” 云天行道:“我们毕竟还是朋友,我不想赶走任何一位朋友,但我希望你能自己离开。” 白茉莉那双清澈的眸子渐渐地蒙上了一层水雾,颤声道:“非要这样吗?” 云天行道:“虽然我已说过很多次,但我觉得有必要再重申一次,红漪是我的未婚妻,就算要娶,我也只会娶她,跟你是没可能的,你放弃吧。” 白茉莉哽咽道:“你说得倒简单,我现在满心里都是你,醒来想见你,做梦还总梦见你,你叫我如何放弃?” 云天行道:“你这又是何苦。” 白茉莉扑到他怀里去,紧紧搂住他的腰,落泪道:“其实,我一直都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也有刻意与你保持距离,但当我看到你抱住红漪姐姐,我心里好难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也很喜欢红漪姐姐,可就是好难过。” 云天行把她推开,似是有些生气,道:“莉莉姑娘,你越来越没分寸了!” “我不要跟你保持距离,我也想像红漪姐姐那样抱着你。” 白茉莉又走上前去,伸直两条手臂,做出拥抱的姿势。 云天行向后退了几步,白茉莉不依不饶,又伸着手臂跟过去。 云天行转身走开,口里说道:“你自己离开吧。” 白茉莉伸着两条手臂,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渐渐远去。 他走到竹道尽头,拐了个弯,不见了。 白茉莉感觉心里好像少了什么,慌忙追上去,握住他的手腕,怕他责怪,退而求其次,攥住他的衣袖,带着哭腔说道:“我以后会尽量跟你保持距离,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云天行停住脚步,道:“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明白?” 白茉莉擦去眼泪,道:“你说的很明白,我也记住了,以后我会尽量跟你保持距离。”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没有以后了。”拽出衣袖,快步走了。 “云天行,你是个大坏蛋!天底下最坏的大坏蛋!我恨死你了!” 白茉莉哭着跑过去,把云天行推倒在路旁,抓了一大把竹叶,狠狠摔在他身上,喊道:“大坏蛋!”觉得不够解气,又踢了他一脚,才哭着跑了。 云天行滚到竹道中间,舒展四肢,摆出一个“大”字,望着竹径上空的一线蓝天,道:“老天啊老天,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呢?” 一阵风来,竹林沙沙作响,竹叶随风飘舞。 这算不算是老天的回答呢? 云天行闭上眼睛,聆听这天籁之音。 他不知在地上躺了多久,突听有脚步声,睁眼抬头一看,见吴英雄正向这边走来,忙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拍打粘在身上的竹叶。 吴英雄走近前来,道:“爷爷,你躺在地上做什么?” 云天行道:“思考人生啊。” 吴英雄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道:“躺在地上思考人生?” 云天行道:“嗯。” 吴英雄搔了搔头,还是没明白是什么意思,道:“刚才我看到莉莉姑娘哭着跑回去了,叫她也不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云天行道:“被我赶走了闹脾气,过几日就好了,不用理会。” 吴英雄道:“爷爷要赶她走?” 云天行道:“嗯。” 吴英雄道:“为什么?” 云天行岔开话题,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啊!”吴英雄拿手指敲了敲额头,“是这样,林晚枫夫妇已经下葬了,秦有道等人也都已经离开了,爷爷若还想去枫叶坡,现在就可以动身了。” 云天行拾起掉在地上的剑,别回腰间,道:“备马。” 第一千六百二十七章 姑娘,合葬吗? 云天行牵马走出青竹堂,正要上马,余沽之从里面追出来,一把夺过马缰绳,道:“你干的好事!” 云天行道:“怎么了?” 余沽之气冲冲道:“你还问我怎么了,我正想问你呢。刚才莉莉姑娘哭着去跟我辞行,说你要赶她走,不让她在青竹堂住了,哭得跟泪人一样,怎么劝都劝不住,一个人就这么哭着走了。她到底怎么得罪你了,非要闹到这种地步?” 云天行道:“余叔,你忘了吗,在进青竹堂之前,我跟她说,让她不要对我做过于亲密的动作,她刚才违犯了。” 余沽之道:“她对你做什么了?” 云天行有些难以启齿,支支吾吾道:“她挽我的胳膊,还抱……抱我。” 余沽之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道:“你这臭小子!人家正因为喜欢你,才会主动向你靠近,你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因为这么点小事,你就把人家赶走,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云天行道:“如果她只当我是朋友,我很愿意让她留在这里,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她一心想让我做她未来的夫君,我又不会娶她,长此以往,只会害了她。常言道,长痛不如短痛……” 余沽之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不管你什么理由,你现在就去把她追回来!你要是不把人带回来,我也不在这里住了,免得哪天做错了事,也被你赶走,到时候可就丢人了。” 云天行道:“余叔,你别这样。” 余沽之向远处一指,道:“她都走好一会儿了,你还不快去!” 云天行牛脾气一上来,雷也打不动,把头一扭,道:“我不去。” 余沽之点了点头,道:“好,你不去,我就打到你去!”拔出剑来,插在地上,拿剑鞘打云天行的屁股。 那几个守门的见门主挨打,都在那笑。 云天行叫苦不迭,道:“余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还这样!” 余沽之一面打,一面说道:“不管你是云门的门主还是什么,在我眼里,你始终都是个孩子。你任性妄为,要绝云家的后,我这个做叔叔,死后还有何面目去见云兄?你不去把莉莉姑娘追回来,我就打你个屁股开花。” 云天行深知余叔的脾气,知道解释无用,便出手将他穴道点住,道:“余叔,时候不早了,我得去一趟枫叶坡,等我回来,再去向你请罪。”翻身上马,跑出数丈,回身虚点三指,为余沽之隔空解穴。 穴道解开,云天行已骑马跑远了。余沽之大喊道:“臭小子,你不把莉莉姑娘追回来,看我不打你!” 云天行策马疾奔,行了一程,见白茉莉挎着包袱走在路边,忙勒住马与她并行,道:“你家在哪里,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白茉莉抬袖抹了抹眼泪,把脸转开,没有理他。 云天行翻身下马,把马缰绳交到白茉莉手上,道:“路途遥远,这匹马你骑走。路上小心,不要赶夜路。”将挂在马鞍上的酒食取下,运起轻功,抄近路往枫叶坡方向去了。 云天行的轻功甚好,几个起落,已不见人影了。 白茉莉牵着白马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地方,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咬了咬香唇,大喊道:“死云天行,烂云天行,臭云天行,谁稀罕你!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本小姐要身材有身材,要样貌有样貌,还会洗衣做饭捶背等等旺夫技能,谁要是娶了本小姐,保管享福一辈子。你不要本小姐,那是你没这份福气!云天行,你听着!本小姐就是随便找个路人嫁了,也不会再嫁给你了!” 此时,正好有个路人经过,看样子少说也得有个四五十岁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十分邋遢。五官倒是分明,就是脸稍微有点长,也不太长,只比白茉莉牵着的这匹白马的脸稍微长点。 他向白茉莉凑过来,满脸堆笑道:“姑……姑……姑娘,合……合……合……合……合……合……合……合葬吗?” 白茉莉正在气头上,听了这话,越发恼火,大声道:“你这没眼力见的,没看到本小姐正在气头上吗?还合葬,我看你更适合暴尸荒野!”说罢,将那人一脚踹在地上,从路旁捡了根棍棒,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毒打。 那人被打得双手抱头,口里哀嚎不止。 “哎……哎……哎呦,饶……饶……饶……饶……饶……” “你想喊饶命是不是?” “对……对,饶……饶……饶……饶……饶……” “还合葬不了?” “不……不……不……合……合……合……合……合葬了。” 白茉莉本来一肚子气,硬是被这结巴给逗笑了,收住手,道:“看在你逗本小姐开心的份上,本小姐就大发慈悲,饶你一条性命,快滚吧!” 那结巴口齿不清,但一双腿可没毛病,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跑没影了。 白茉莉扔掉棍棒,拍掉手上尘土,望向云天行刚才消失的地方,喃喃道:“他带酒食出来,一定是到枫叶坡祭奠林晚枫去了,我再偷偷跟过去看他一眼。不行,我不能去!他都把我赶出来了,我还去看他做什么?做人要有骨气,嗯,没错,要有骨气。” 白茉莉跳上马背,策马往枫叶坡方向去了。 来到枫叶坡,白茉莉翻身下马,牵马步行,循着地上纸钱,找到了林晚枫的坟墓。 云天行不在这里,但他带来的酒食都已经摆在这里了。 “已经走了吗?” 白茉莉有些失望,四下看了看,一个人都没看到,只有枫叶无声飘落。 “死云天行,烂云天行,臭云天行,你这个大坏蛋!人家到底哪里不好,都投怀送抱了,你还推人家,赶人家。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真是要被你给气死了!” 白茉莉越想越伤心,越想越生气,抬脚踢起脚下枫叶,将碑前酒食盖住,道:“在你眼里,我连一个死人都不如吗?好,我现在就把他的墓碑推倒,叫你知道本小姐不是好欺负的!”走上前,双掌摁在墓碑上沿,正要发力,突听一个声音喊道:“住手!” 第一千六百二十八章 亢龙有悔 白茉莉正要发力去推林晚枫的墓碑,突听一个声音喊“住手”,吓了一跳,四下没看到人,还当是林晚枫显灵了,连忙退到后面,双手合十,拜了两拜,道:“林大哥,你不要怪我,我就是一时生气,说说嘴,不会真推的,你千万不要来缠我。” “你推我墓碑,我不缠你缠谁!” 白茉莉一听是林晚枫的声音,吓得面无人色,颤声道:“真……真的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 白茉莉小步向后挪动,道:“林……林大哥,你不要来找我,谁害了你,你去找谁,干嘛来吓我一个无辜的人。对了,我是跟云天行一起来看你的,因路上有事耽搁,所以来得晚了些。你看,这豆腐还是我亲手给你煎的呢,还有这个,这个,这个,都是我亲手给你做的。你要是再吓我,那可就是不知好歹了。” “胡说!我现在没有肉体束缚,可以追溯过去。这些饭菜没一样是你做的,你往自己身上包揽,可见是做贼心虚。你想推倒我的墓碑,我也不让你好过,看我施展还魂大法,借个肉来取你性命!” “娘咧!”白茉莉捂着胸口,吓得连连倒退,“你……你不要过来!别逼我使用驱鬼术来对付你!” “菜都烧不好,你还会驱鬼术?我不信。” 白茉莉大声道:“我可没有骗你,早在我十八岁那年,就已取得了‘顶级驱鬼师’的资格证书。对付你这种新鬼,我随便念一个小咒语,就能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但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不对你施法,你也别再逼我,咱们各行己道,两不相扰,好不好?” “不好,我就要取你性命。” 白茉莉打了个寒颤,颤声道:“你要是再逼我,我可真用驱鬼术来对付你了!” “看我的尸山血海大手印!” “啊!” 白茉莉惊叫出声,怕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忙将眼睛闭起,一面向后倒退,一面默念咒语:“天灵灵,地灵灵,四方鬼神听我令……”才念了两句,后背就撞到了人。 “谁在身后?” 白茉莉心里咯噔一下,还当是林晚枫施展还魂大法,借肉身来取自己性命,也不敢回头去看,正想逃走,突听身后一个声音道:“是我。” 白茉莉听出是云天行的声音,回身看去,果真是他,愣了愣,道:“刚才跟我说话的也是你?” 云天行微笑点头。 白茉莉紧咬贝齿,攥起粉拳,在他胸口捶了几下,含泪道:“大坏蛋!把人家赶走,还要扮鬼来吓人家,你知不知道人家刚才有多么害怕!真是个大坏蛋!” 云天行笑道:“许你装土地公公来戏弄我,就不许我扮鬼吓你?你也别觉得委屈,咱们一人一次,扯平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身为顶级驱鬼师,按说经常跟鬼物打交道,怎么被吓成这样了?” 白茉莉垂下头,红着一张脸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驱鬼师,我那是怕极了,胡诌出来的,亏你还信了,笨蛋。” 云天行道:“我就说嘛,顶级烹饪师是假的,顶级驱鬼师怎么可能是真的。” 白茉莉吐了吐香舌,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柔声道:“我不想离开你,你别赶我走了,好不好?” 云天行夺出手来,觉得还不够,又向后退了一步,才说道:“莉莉姑娘,我现在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你到底还要我说多少遍才肯罢休?” 白茉莉一脸的不以为然,嘟囔道:“那不是还没成亲嘛。” 云天行道:“我跟红漪成亲了你就肯罢休?” 白茉莉挺了挺还算丰实的胸脯,眯起眼睛笑道:“你跟我成亲了,我才肯罢休。” 云天行转过身去,抱起手臂来说道:“红漪对你那么好,你却要跟她抢男人,就一点都没觉得亏心?” 白茉莉绕到他身前去,道:“这怎么是抢男人呢,我又没说不让你娶红漪姐姐。你……你把我们两个都娶了不就是了。”似是觉得一个女儿家说这种话有些不知羞臊,说完便转过身去,低下头,满颊飘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天行还能说什么呢?走到墓碑前背对着她,道:“你走吧。” 白茉莉愣了愣,走到他身旁去,道:“云天行,你非要这样吗?” 云天行“嗯”了一声。 白茉莉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到一棵相对细小的枫树下,扎起马步,提一口气,运足掌力,双掌并排击出,口里喊道:“亢龙有悔!” 双掌击在枫树上,一股至刚至阳的劲力自掌中吐出,“咔嚓”一声响,竟将枫树拦腰打断了。 云天行暗吃一惊,心道:“这是什么掌法,竟有如此威力。” 白茉莉打断枫树,拍了拍手,又走到墓碑前,拿手指在墓碑上半截比划。 云天行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看着她对着墓碑瞎比划,不由皱起了眉头,心想:“她又在耍什么把戏?” 白茉莉比划完,向后退了一步,扎起马步,大喊道:“亢龙有……” 云天行看这情形不对,一把将她拽到后面,道:“你干什么!” 白茉莉道:“我练掌啊。” 云天行道:“对着林晚枫的墓碑练掌?” 白茉莉道:“不行吗?” 云天行都被她给气笑了,道:“这是墓碑,不是木桩,你拿来练掌?好歹尊重一下逝者。” 白茉莉樱口一噘,道:“你管得可真多,我拿林晚枫的墓碑练掌碍着你什么了?” 云天行道:“他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让你毁坏他的墓碑。” 白茉莉道:“那我等你走了再练。” 云天行道:“不管我走没走,你都不能对着墓碑练掌,谁的都不行。” 白茉莉走到他身前,仰头看着他,微笑道:“要是在青竹堂,你说什么我都听,你都把我赶出来了,我干嘛还要听你的。我一个弱女子,长得漂亮不说,手艺还好,孤身闯荡江湖,那可是很危险的。红漪姐姐命好,有一个肯为他舍命的男人。我就不行啦,没人疼,没人爱,好不容易有个住处,还被人家狠心赶了出来。如果不加紧练功,提升自己的实力,遇到危险,那可就死翘翘了。” 第一千六百二十九章 欺负 云天行道:“林晚枫这块碑是今天才立上的,还不到一天,要是叫你给打坏了,他在下面还不得被人笑死。再退一步来说,就算你要练掌,打什么不好,干嘛非要打人家的墓碑,就不怕崩碎的尖石,划伤你的纤纤玉手?” 白茉莉掩口轻轻一笑,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云天行转脸望向墓碑,道:“难道你看不出,我更关心这块碑吗?” 白茉莉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道:“云天行,难道在你眼里,我连一块没有生命的墓碑都不如吗?你不回答,好,我知道。我白茉莉这么温柔贤惠都没人要,还要这块墓碑做什么。”走到墓碑前,扎个马步,大声道:“亢龙有……” 云天行闪身过去,将她拉到后面,道:“不要无理取闹!” 白茉莉似是觉得委屈,噘着小嘴一副要哭的样子,哽咽道:“我就要拿林晚枫的墓碑练掌,你能把我怎么样?要杀我吗?只要你下得了手,只管来杀,我是不会还手的。”说完眼中已蒙上了一层水雾,紧咬着嘴唇,都快哭了。 云天行到底心软,见她这副可怜相,哪好再赶她走(主要是怕她在林晚枫坟头上搞破坏),叹息了一声,道:“罢了,罢了,我不赶你了,你跟我回青竹堂,以后别再跟这块碑过不去了,成吗?” 白茉莉听了这话,心花怒放,但面上还是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道:“云天行,你当我白茉莉是什么人啊,你要我走我就走,你要我留我就留,我不要面子吗?” 云天行道:“那你想怎样?” 白茉莉道:“我是被你赶出来的,受了莫大的委屈,你要我再跟你回去,那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两个条件。” 云天行道:“哪两个条件?” 白茉莉比出一根手指,道:“第一,我回去后,你不能再用这样那样的条件限制我。” 云天行想了想,道:“如果你能自觉与我保持距离,我又何必……” 白茉莉走到墓碑前,扎个马步,大声道:“亢龙……” 云天行大声道:“我答应!” 白茉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云天行冷笑道:“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威胁我,亏你还笑得出来!” 白茉莉笑道:“这可不能怪本小姐,你要是不狠心赶人,本小姐会这样吗?”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白茉莉比出两根手指头,道:“第二,不许你再用这样那样的借口赶我走。” 云天行好像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干脆道:“我答应。” 两个条件都应下,白茉莉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蹦跳着去到马旁,回身向云天行道:“我走了一路,又饿又累,没力气上马,你来抱我上去。” 云天行看了一眼刚被她打折的枫树,道:“有力气断树,没力气上马?” 白茉莉露出春风般的微笑,道:“你的意思是不肯咯?” 云天行道:“莉莉姑娘,刚才那两个条件我已经应下了,你也不要得寸进尺。” 白茉莉点了点头,道:“既这样,我不跟你回去了。我要在这里搭间屋子住下,练习掌法,提升自身的实力。”走到墓碑旁,前后看了一会儿,啧啧道:“林晚枫这墓碑一定是偷工减料了,看着挺脆的,一掌打上去,不知道会碎成几块呢。” 云天行一巴掌捂在脸上,道:“造孽啊!” “亢龙……” “住手!” “干嘛?” “你过来,我抱你上马。” 白茉莉笑嘻嘻跑过来,云天行突然出手,点住她的穴道,像麻袋一样提起来扔到马背上去,拍了拍马臀,道:“走了。” 白茉莉还幻想着跟他来一次亲密接触呢,哪成想会是这么个结果,眼泪都给气出来了,大叫道:“云天行,你这个大坏蛋,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人家那么喜欢你,你就不能稍微对人家好一点啊!” 云天行道:“你拿林晚枫的墓碑威胁我,还想让我对你好点?” 白茉莉道:“我白茉莉身材好,样貌好,手艺好,又旺夫,浑身上下挑不出半点毛病。喜欢我的人能从这里排到月亮上再排回来,难道在你眼里,我连一块冷冰冰沉甸甸又毫无生气的墓碑都赶不上?” “你别说,还真赶不上。” “云天行!” “干嘛?” “你欺负我,我要告诉余叔,叫他好好教训你一顿!” “反正都要挨教训,我索性就做得再过分一点好了。你稍等我一下,我去找条绳索,把你拴在马尾巴后面,拖回青竹堂。” “哎呦,你回来回来,我不告诉余叔就是了!” “真不告诉了?” “你待我这么好,我夸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告你的状呢,嘿嘿。” “刚才是谁叫我大坏蛋来着?” “有吗?我怎么没听到?你是天下第一等的大好人,全人类都喜欢你,谁会叫你大坏蛋啊。如果有这么不开眼的,没说的,我白茉莉第一个跟他拼命。” “刚才我听你嘟囔说硌得慌,要不我抱你下来,找条绳索……” “不用!一点都不硌!我这样趴在马背上刚刚好!以前骑马都是看前面的,有人掉在地上的碎银子根本捡不到,现在好了,赶路之余,还能捡些碎银子补贴家用,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哈哈——” “可恶!” “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爱啊。” “明明是可恶,我都听到了。” “这怎么可能呢,呵呵,我说的明明是可爱,呵呵,呵呵——”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余沽之在青竹堂大门外来回踱步,见云天行牵马回来,忙迎上去,道:“枫叶坡离得又不远,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咦,这马背上驼的不是莉莉姑娘吗?你这臭小子,我叫你去追人,你死活不肯去,原来只是嘴上说说,心里还是舍不得人家走,哈哈!” 云天行苦笑道:“余叔,你想多了,我主要怕她在人家坟头上搞破坏,没办法,只能带回来了。”说罢,将白茉莉的穴道解开。 穴道一解,白茉莉立刻从马背上滑下来,跑去余沽之身旁,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道:“余叔,他欺负了我一路,还嫌我吵闹,点了我的哑穴,你快教训他!” 云天行摇头叹息道:“我就知道。” 余沽之笑道:“他怎么欺负你了?” 白茉莉道:“他扮鬼把我吓了个半死,还要把我拴在马尾巴后面拖回来,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还总气我。” 余沽之还当是云天行主动把人追回来的,心里正高兴,哪还会教训他,笑道:“他总欺负你,那你还想不想嫁给他呀?” 白茉莉俏脸一红,嗔道:“我才不嫁给他这个大坏蛋呢。”朝云天行吐舌做了个鬼脸,跑回青竹堂去了。 第一千六百三十章 夜访 青竹堂外停着一辆外来马车,还有个车夫正坐在上面抽旱烟,云天行向余沽之问道:“那是谁的马车?” 余沽之拍了拍脑门,道:“看看我这记性,见你把莉莉姑娘追回来,一高兴就把正事儿给忘了。刚才玉蟾帮帮主钱德孙来了,说有事要见你,现已经在厅上了,你快些过去吧。” 云天行想起是那晚在七星殿向自己敬酒的人,心想:“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快步来到待客厅,见钱德孙端坐椅上,只有练二娘作陪,笑道:“钱帮主夜驾青竹堂,可是来给我敬酒的?” 钱德孙正与练二娘说话,见云天行来了,慌忙站起身来,抱拳道:“夜间来访,希望没有打扰到云少主休息。” “不会。”虽然两人之前闹过一些不快,但云天行并未因此而记仇,又想钱德孙选在夜间拜访,必有要事,所以待他相对客气,“请坐。” 钱德孙不敢先坐,等云天行入座,他才坐回椅上。 云天行在外面待了半日,滴水未进,着实有些渴了,先喝了两杯温茶,才道:“练堂主,我过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何姐姐,她好像正在找你。你过去吧,这里有我便好。” 目送练二娘离开,云天行又将目光投向钱德孙,道:“钱帮主,咱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客套话我就不说了。你选在这是时间过来,想必是有要事吧?” 钱德孙站起身来,道:“其实,钱某此番前来,是给云少主赔礼道歉来了。那晚在七星帮,钱某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还故意刁难云少主,实在过分至极。虽说那时的言行举止并非出自本心,但毕竟伤害到了云少主。钱某为此深感愧疚,希望云少主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这乡野莽夫一般见识。”说罢,一揖到地。 云天行赶忙起身去扶,道:“钱帮主不必如此。那日之事我并没有放在放心,更没有怪罪钱帮主什么,快请坐吧。” 钱德孙坐回椅上,笑道:“早就听闻云少主待人宽厚,今日一见,才知所言非虚。”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方才钱帮主说那时的言行举止,并非出自本心,莫非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钱德孙道:“不瞒云少主,那晚之事,都是空性和尚与秦有道一手策划的。他们早算准了云少主会去七星帮,于是就把大家都叫了去,说要压一压云少主的气焰,不能让你这个外乡人,骑到大家头上去。那场宴会看起来是秦有道宴请众宾客,其实,真正的客人只有云少主你一个。他们还在来路上派了哨马。云少主一过月望坡,一举一动就都在七星帮的监视之下了。” 钱德孙这番话听起来充满了友善,但人心隔肚皮,云天行还不能确定他说这些是真心实意,还是别有用心,自然也不会轻易表露心迹,只微笑说道:“我记得秦老帮主说过,玉蟾帮与七星帮同气连枝,已有几十年的交情。钱帮主在这里说秦老帮主的坏话,不知是何用意呢?” 钱德孙苦涩一笑,道:“什么几十年的交情,那都是说给云少主听的。帮派与帮派之间,哪有真正的友谊,不过是利益上的牵扯罢了。我们玉蟾帮在巴蜀众多势力中,不大也不小,勉强能排到中上,可要是拿到整个江湖上去,就不值一提了。我钱德孙虽然没什么本事,但道理还是懂一些的。云门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势力,姓钱的就是有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去找云少主的麻烦。只因靠着七星帮做买卖,受他钳制,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云天行微微点头,修长的手指在白瓷茶杯光滑的杯沿上摩挲着,眼睛盯着漂在杯中的茶叶,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正想向钱帮主请教。” 钱德孙道:“云少主请说。” 云天行道:“我与秦老帮主是有过一些小过节,但到底没有深仇大恨,他这么兴师动众地针对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我朋友打了秦公子,还是因为我是外乡人?或者还有别的什么理由?” 钱德孙放下茶杯,道:“云少主提到的这两个方面的原因都有,但这都不是主因。就算云门在巴蜀只有两个堂会,云门在江湖上的威望,也不是七星帮能比的。秦有道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他肯冒险与云少主作对,归根结底,逃不过一个‘利’字。” 云天行轻摇手中茶杯,看着茶叶在漩涡中打转,喃喃道:“‘利’字旁边有把刀啊。” 钱德孙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就算‘利’字旁边有把刀,世人一样争得头破血流,毕竟像云少主这样轻利重义的人,可不多见了。” 云天行轻轻叹息一声,道:“说到底,还是怪我抢了他的生意。” 钱德孙微微一笑,道:“自从云少主开始大降粮价,云门的粮铺人山人海,能排起长龙;他们七星帮的铺子空荡无人,门可罗雀。以前日进斗金,现在不但没了进项,因要支付房租,掌柜伙计等的工钱,反要倒贴进去。秦有道向来只占便宜不吃亏,现在不但没便宜占,还要从他身上割肉,以他那性子,不记恨云少主,那才是怪事呢。” 云天行笑了笑,抬头望着钱德孙,道:“钱帮主驾临青竹堂,莫不是给秦老帮主做说客来了?” 钱德孙哈哈大笑,道:“云少主,你是个极聪明的人,难道看不出钱某的来意?” 云天行呷了口茶,道:“我又不是钱帮主肚子里的蛔虫,钱帮主想什么,我哪里知道。我只是觉得,钱帮主大老远来一趟,总不会只是为了道歉。尤其是挑在这个时间,很耐人寻味。” 钱德孙赞赏地点了点头,道:“云少主猜得不错,钱某来此,的确不只是为了道歉,还想给云少主提一个醒。秦有道与空性和尚正在拉拢各方势力,企图跟云门作对,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要干什么,但看这阵势……” 云天行打断了他的话,道:“是提醒还是警告?亦或是……威胁?” 钱德孙面露微笑,道:“云少主多心了,钱某非是代秦有道来传达旨意。这只是钱某个人的善意提醒。” 第一千六百三十一章 东门夜雨 云天行道:“玉蟾帮与七星帮有生意往来,按说钱帮主应该站在秦老帮主那边,一起来对付我,却为何反其道而行?” 钱德孙道:“钱某与七星帮的人往来,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一个‘利’字,谈不上什么交情。秦有道此人蛮横霸道,很爱占别人的便宜,但却不许别人占他哪怕一丁点的便宜。跟他相比,钱某更愿意与云少主这样通情达理的人打交道,所以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钱帮主的意思我明白了。” 钱德孙喝了口茶,又道:“七星帮在巴蜀是排得上号的大势力,名下产业遍布巴蜀各地,与巴山剑门联起手来,能遮巴蜀半边天。我们这些小势力要想在这块土地上谋利,就不得不看他们的脸色。市面上的东西,不管是油盐布匹,还是粮食果蔬,几乎都是他们在暗中控价。谁若卖得比他们便宜,他们就会找各种理由打压,直至将对方驱逐出市。谁卖得比他们好,也同样会受到特殊‘关照’。说白了,靠着他们做生意,就只能跟在他们后面吃残羹剩饭,你若想跑到他们前面去抢食,他们就会来收拾你。”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钱德孙微微向前倾身,轻声问道:“听秦有道他们说,云门名下的药材铺,这两天也在陆续降价,不知可有此事?” 云天行道:“确有此事。” 钱德孙道:“云少主低价售粮,确实能够影响到七星帮的收益,但毕竟只是一个方面,影响相对较小。如果云少主多方面入市,他们辛苦维系的平衡遭到破坏,利益受到侵害,就势必会奋起反击。这应该就是秦有道他们就算挺而走险,也要与云门作对的原因了。” 云天行叹息了一声,道:“我并无意与他们夺食,只是想尽我所能,帮一帮那些正在受苦的人,这难道也有错?” 钱德孙道:“云少主低价售粮,旨在救济饥民,有功无错。错的是他们。但他们早已麻木,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更不会尝试去理解别人的想法。他们眼里只看得见,原本属于他们的利益遭到了侵占,要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夺回来,仅此而已。之前也有人反抗过,但大都没有好结果,云少主可要当心了。” “多谢钱帮主好意提醒,我会小心在意。”云天行呷了口茶,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向钱帮主请教,我看秦有道与碧水寺的空性和尚走得很近,不知他们两人是什么关系?” 钱德孙道:“他们二人是同乡,又是孩童时的玩伴,关系十分密切。在外人面前,他们一个秦老帮主,一个空性禅师,看起来相互敬重,其实私底下很随意,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空性原本不是和尚,因遭仇家追杀,不得已在碧水寺落发为僧,隐姓埋名。秦有道暗中打点,扶他做了碧水寺的主持,一直到今。” “原来是这样。”云天行点了点头,又问道,“钱帮主可知道这老和尚为何会遭到仇家的追杀?” 钱德孙摇了摇头,道:“钱某也只是听人偶然提过此节,具体因为什么,并不是很清楚。” 云天行盯着手中茶杯,心中若有所思。 钱德孙喝了口茶,又说道:“这老和尚腹有韬略,是秦有道的智囊。七星帮能在巴蜀诸多势力中脱颖而出,也有他一份功劳。此番针对云少主,这老和尚少不得要为秦有道出谋划策,云少主当需留心。” 云天行一拍桌子,道:“亏他还是佛门弟子!苍生受难,他不去帮扶,反倒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真是可恶!” 钱德孙冷笑道:“这老和尚落发出家,实属被逼无奈,并非是因为诚心向佛,自然也没有出家人那份积德行善的心。他不遗余力地帮助秦有道,一是因为他们二人间的情谊,二也是为了他自己。” 云天行道:“为了他自己?” 钱德孙点点头,道:“这老和尚表面上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实际上与秦有道是一丘之貉。他在巴蜀也有不少产业,不过都是记在别人的名下,藏得十分隐秘。云少主在巴蜀行商,也同样动了他的利益,不然,他哪会处心积虑煽动秦有道来对付你。” 云天行缓缓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冷冷道:“之前我看他是出家人,还敬他三分,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人。” 钱德孙叹息了一回,又道:“除了空性和尚外,还有一个人,云少主需要特别留意。” 云天行提起精神,问道:“谁?” 钱德孙神色凝重,沉声道:“巴山剑门的老大——东门夜雨。” 云天行摩挲茶杯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道:“我听说此人自称‘巴蜀第一剑’,剑法想必十分了得。” 钱德孙道:“东门夜雨对剑道十分痴迷,凭借自创的‘巴山夜雨十三式’,纵横巴蜀,未尝一败。中原也有许多剑道名家闻名前来挑战,但无一例外,都铩羽而归。云少主是‘沧澜剑神’之后,剑法虽然不弱,但年纪尚轻,对上他恐也难有胜算。另外,此人心高气傲,目空一切,虽说不屑行那些偷袭暗杀之事,但难保不会遭有心人算计利用,云少主还是要小心提防。”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东门夜雨有如此能耐,应该受过高人指点,不知他师承何人?” 钱德孙道:“具体师承何人,钱某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曾是巴山剑派的人,被逐出派门后,就自立门户,成立‘剑门’。因为他的许多招数都是源自于巴山剑派,所以江湖上的人更喜欢称‘剑门’为‘巴山剑门’。” 云天行道:“东门夜雨为什么会被巴山剑派逐出师门?” 钱德孙笑了笑,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云少主一个问题。” 云天行道:“钱帮主请问。” 钱德孙道:“云少主可认得江南追风寨的大当家‘追风弧剑’柳追风吗?” 云天行道:“曾有过几面之缘,但并没太深的交情。我们在谈东门夜雨,钱帮主为什么要提起柳追风?” 钱德孙道:“因为他们两个曾是同门师兄弟,而且东门夜雨被巴山剑派驱逐,也跟柳追风有关。” 云天行讶然道:“柳追风也是出自巴山剑派?” 钱德孙微笑点头。 第一千六百三十二章 满票驱逐 云天行道:“东门夜雨被巴山剑派驱逐,跟柳追风有什么关系?” 钱德孙道:“他二人都曾是巴山剑派的翘楚,但互相看不惯,一见面就要吵,吵到不可开交就要动手,一动手巴山剑派就要遭殃。有一次,两人不知为何,大打出手,误伤了许多同门不说,还险些将巴山剑派夷为平地,就连派门中央竖立的创派祖师的雕像都被他们削得只剩了两条腿。” 云天行摇了摇头,笑道:“我要是有这么两个顽皮徒弟,非打死不可。” 钱德孙笑了笑,继续说道:“在那之后就有人主张,将他二人逐出巴山剑派。他二人自然极力反对。于是大家就用全员投票的方式,来决定他二人的去留。只要有半数人赞成驱逐,他二人就得离开巴山剑门。投完票后,大家聚在一起当众检票,发现只有两张反对票,其余皆是赞成票,于是两人就被双双驱逐了。“ 云天行失笑道:“只有两张反对票,是他们两个自己投的吧?” 钱德孙含笑点头,道:“云少主猜得不错,那两张反对票就是他们自己投的,但少数服从多数,只有两张票是挽救不了大局的。” 云天行喝了口茶,道:“这样说来,他们两个等于是被巴山剑派的人满票驱逐了啊。” 钱德孙道:“他二人动起手来没有顾忌,毁坏了好些门派建筑,如果继续留他们在门派里,迟早有一天,巴山剑派得灭在他们两个手里。” 云天行感叹道:“倒是有些可惜了。” “是有些可惜,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钱德孙握起茶杯喝了口茶,又说道,“这两人虽然脾气不对路,但能耐却都不小。离开巴山剑派后,柳追风创立追风寨,东门夜雨创立巴山剑门,一个在江南称霸,一个在巴蜀称雄,倒是给巴山剑派争足了脸面。” 云天行轻摇手中茶杯,盯着在杯水中快速旋转的茶叶,喃喃道:“他二人确实争气,但那些投驱逐票的人,会认同他二人现在的成就吗?” 夜渐深。 万籁俱寂。 夜风中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钱德孙见天色已晚,不敢多扰,起身告辞,云天行起身相送。 钱德孙走出大厅忽又停住脚步,道:“云少主,钱某来这里的事请务必保密,要是泄露到秦有道那边去,怕是不能再为云少主送消息了。” 云天行道:“钱帮主请放心,我会让知情人守口如瓶。” 钱德孙点了点头,戴上斗笠,将笠沿压低,随云天行来到青竹堂外,乘马车离开了。 云天行回到青竹堂,将吴英雄唤来,问道:“林晚枫的事打听得怎么样了?” 吴英雄道:“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应该还没有结果。” 云天行思索片刻,低声说道:“你再派几个精细的人,去打听一下碧水寺的住持空性和尚。听说此人曾遭到仇家的追杀,被迫落发为僧。这是一个节点,把之前之后的事,尽可能多地查探明白。” “知道了。”吴英雄点了点头,“爷爷还有别的吩咐吗?” 云天行小声道:“钱帮主来这里的事不要对外宣扬,也不要在内部谈起。这是一个秘密,你懂我的意思吧?” 吴英雄道:“爷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云天行道:“去吧。” 吴英雄快步离开。 云天行负手仰望夜空,许久之后,忽然开口说道:“阁下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便有一条人影从树后蹿出,跳上房顶,向青竹堂外逃去。 “来都来了,还想走?” 云天行纵上房顶,飞身向那人急追而去。 月光下,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在房顶上追逐跳跃,渐渐远去。 云天行本以为捉这人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儿,没想到此人的轻功竟如此厉害,纵使脚踩屋瓦,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显然是个高手。 微凉的夜风中夹带着一缕淡淡的清冷香气。 “女的?” 云天行一双眸子已完全变成了金色,凝目望去,见她手里握着一柄剑,头上戴着一顶垂纱斗笠,又加是在夜里,根本看不清面容,只能借着月色,勉强看清她那婀娜的身姿。 她的动作轻盈飘逸,好似飞絮,又如飘雪,轻轻落下,又轻轻飘起,但速度却十分之快。 云天行按剑急追,可始终追不上,心中暗赞她的轻功好,又怕她会逃掉,忙摸出斩仙飞刀,等她落地再次腾空的刹那,突然将飞刀掷出! 嗤—— 斩仙飞刀如流星般飞出,在夜空中带出一条细长的光线! 那女子听背后破风声至,凌空一个旋身,快速挥动手中剑鞘,“叮”的一声,将斩仙飞刀打了回去,随即足尖在屋脊一碾,前冲飞掠而走。 云天行纵身接住斩仙飞刀,足尖在兽头上一点,飞掠了出去,口里喊道:“阁下请留步!” 那女子没有理会,出了青竹堂,逃进一座竹林里去了。 云天行对这片竹林很是熟悉,抄近路绕到那女子前面,将她去路截住,道:“阁下请留步,我有话要说。” 那女子停住脚步,向退了一段,没说什么,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天行按在剑上的手。 竹林里光线昏暗,她又戴着垂纱斗笠,云天行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道:“阁下是何人,趁夜潜入云门青竹堂,有什么目的?” 那女子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冷冷说道:“我擅闯你的领地,你不应该对我拔剑吗?还是说,你总是对女人网开一面?” 云天行道:“我没有对阁下拔剑,一是因为阁下没有对我拔剑;二是我没有从阁下身上感应到杀气。跟男女无关。” 那女子道:“你是没拔剑,只是拔了刀而已,真是个无情的人啊!” 云天行揉了揉太阳穴,道:“真累啊。” 那女子道:“什么?” 云天行没好气道:“我不对你拔剑,你说我对女人网开一面;我对你动刀,你又说我无情,那依你之见,我该怎样做才好?明明是你擅闯青竹堂驻地,怎么到你这里,反成我的不是了?” 那女子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云天行走到一株粗竹旁,将背靠在上面,抱起手臂,道:“抱歉,今天烦心事有点多,也有些累了,不知不觉就……请原谅我的失言。回归正题吧,你趁夜潜入青竹堂,有什么目的?” 第一千六百三十三章 没有如果 “我没有目的。” 那女子似是觉得这样的回答太过简单,也没什么说服力,于是又补充道:“我是外乡人,第一次到这里来,不熟悉地形,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大半夜的也没个人问路,想不到别的好办法,就认准一个方向走,不知怎么就进到你的领地里去了。” “不对。”云天行摇了摇头,“你在说谎。” 那女子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云天行道:“我送那位朋友离开后,你就悄悄跟上了。我走你也走,我停你也停。你分明是在跟踪我,怎么可能会是迷路。这是第一个疑点。第二,青竹堂有人彻夜巡守,你不去跟他们,为什么单单跟我?这实在很可疑。第三,青竹堂有围墙阻拦,你不知怎么就进去了?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还有几个疑点,我就不说了,总之一句话,临时编织的谎言往往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你若想骗过我,最好先尝试着骗一骗你自己。如果连你自己都骗不过,又凭什么来骗我?” 那女子被说得哑口无言。 云天行道:“其实,你没必要说谎。你对我没有敌意,我看得出来,也不想与你为难,只是想知道,你跟踪我的理由。” 那女子扭过身去,道:“我没有跟踪你。” 云天行看着她侧影,道:“说句题外话,你身上那种清冷的香气,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那女子又转回身来,道:“什么人?” 云天行道:“一个朋友。” 那女子握剑的手忽然紧了一分,道:“只是朋友?” 云天行仰起头,隔着稀疏的竹叶,望向悬在夜空中的残月,道:“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也许不只是朋友。” 那女子道:“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 那女子沉默了许久,忽又说道:“你……你有没有想过她?” 云天行靠在粗竹上,低着头,默不作声。 那女子道:“你怎么了?” 云天行道:“没事。” 那女子道:“你看起来可不像没事。” 云天行道:“只是有些累了。” 那女子道:“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我也要走了。” 云天行抬起头,看着她问道:“你是飞雪阁的人吧?” 那女子犹豫了一会儿,道:“不是。” 云天行道:“你又说谎了。” 那女子道:“我没有说谎。” 云天行道:“你的轻功很像飞雪阁的‘踏雪无痕’,虽然你极力掩饰,但我在飞雪阁留客峰住过一段时日,还与飞雪阁的人一同守过玉门关,对飞雪阁的武功路数,颇有了解,你瞒不过我的。另外,你身上那种特殊的香气出卖了你。” 那女子道:“我的轻功的确很像飞雪阁的‘踏雪无痕’,很多人都这样说过,但只是很像而已,然而并不是。还有你说的香气,虽然难得,但并不是飞雪阁的专属,只要肯花银两,还是可以弄到的。” 云天行道:“那我倒要问你一问,你是在哪里弄到的?价钱多少?” “你一个大男人问这个做什么?”那女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冷笑道,“我险些忘了,云少主还有两位未过门的妻子,莫不是想打听了去,买给两位未婚妻吧?” 云天行道:“是我先问的,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那女子冷哼了一声,道:“两位佳人还在等待云少主回去,我再不走,未免也太不识趣了。告辞。”说罢,转身便走。 “哎呦!” 云天行突然叫了一声,双手捂着胸口,靠着粗竹蹲了下来。 那女子听他在后面哀嚎,停住脚步,回过身来道:“你没事吧?” 云天行大喘气道:“前几日受的重伤,又发作了,胸口好闷,快要喘……喘不过气来了。” 那女子快步走来,正要蹲身察看他的伤势,云天行突然疾出两指,向她膻中穴点去。 膻中穴是胸中要穴,位置十分微妙。那女子见云天行两指当胸点来,又羞又怒,娇喝道:“无礼!”出手还击。 云天行一面与她拆招,一面寻思:“这女人好大的能耐,我先发制人,竟也制不下她,不知什么开路。” 云天行点不中她的穴道,退而求其次,趁她不备,将她头上的垂纱斗笠抢了过来。 那女子“啊”的一声惊呼,纵身向后跳开,拿剑鞘向云天行一指,喝道:“淫贼!把斗笠还来!” 云天行也跟着“啊”的一声,道:“你……你居然还戴着一层面纱!” 那女子道:“你是不是很失望?” 云天行道:“失望倒不至于,只是有点意外。你深更半夜来跟踪我,戴个垂纱斗笠倒也罢了,里面居然还有一层面纱,你是有多怕我看到你的真容啊?”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常听人说,云少主谦逊有礼,品行端正,想不到竟是个卑鄙无耻的臭淫贼!” 云天行面色微变,道:“你叫我什么?” 那女子道:“臭淫贼!” 云天行双目大张,瞪着她看了许久,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喊我?” 那女子道:“我好心替你看伤,你竟出手偷袭,来点我穴道,不就是想制住我,行那不耻之事吗?有这等卑劣行径的,不是臭淫贼是什么?” 云天行道:“不要再这样喊我。” 那女子大声道:“臭淫贼!臭淫贼!臭淫贼!” 云天行握住剑柄,眸中闪过一缕金芒,道:“住口!” 那女子见他握剑,便没再喊,问道:“为什么不让我喊?” 云天行松开剑柄,道:“第一,我不是淫贼。我点你穴道,摘你斗笠,只是为了弄清你夜潜青竹堂的目的。第二,曾有一个人这样喊过我,虽然她早已不在人世,但这是我唯一还能为她坚守的东西,我不希望别人染指。谁都不行。” 那女子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云天行道:“方才我已跟你提到过。” 那女子道:“你喜欢她?” 云天行道:“曾经。” 那女子道:“现在呢?” 云天行道:“她已不在了。” 那女子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如果她还在呢?” “她合上眼睛的那一刻,我就在她身旁。”云天行的眼睛里流露出悲伤,但在夜色的掩护下,谁都看不见,“她已不在了。” 那女子道:“我是说如果。”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没有如果。” 第一千六百三十四章 萧无名 “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那女子转身要走。 云天行道:“斗笠不要了?” 那女子停住脚步,但没有回身,只说道:“扔过来。” 她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但心事重重的云天行并没有注意到。 云天行将斗笠抛过去,问道:“梁冰回飞雪阁了没有?” 那女子戴上斗笠,回过身来,道:“我已说过了,我不是飞雪阁的人。” 云天行道:“如果你还有一点同门情谊,请如实回答我。” 那女子犹豫了一会儿,道:“她没有回去。” 云天行道:“你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那女子上前一步,急问道:“你知道?” 云天行道:“如果我知道就不会问你了。” 那女子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起她?” 云天行叹息道:“上一次跟她见面,我说了一些重话,不知涉世未深的她会不会想不开,去做傻事。我不放心,所以才问你。” 那女子道:“前不久叶师……阁主收到她的一封亲笔书信。信上说她认识了一个蜃楼的人,可以介绍她加入蜃楼。她打算找人做几张人皮面具,再换个身份加入蜃楼,就像水寒烟那样做个内应。叶阁主担心她的安危,就让我出来找她回去。我想她可能会来找你,所以就找来了这里。” “胡闹!简直胡闹!”云天行一拳打在粗竹上,震得满树竹叶簌簌掉落,“这小妮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她以为蜃楼是什么地方,想去便能去?莫说她一个涉世未深女儿家,就是一只工于心计的老狐狸,钻到那里面去,也未见得能再出来。可恶!要是让我碰到她,非狠狠教训她一顿不可!” 那女子道:“你看起来很关心她。” 云天行丝毫没有掩饰激愤不平的情绪,道:“她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那女子念叨了一会儿,戏谑道:“莫不是第三位候补未婚妻?” 云天行听到这话,真真是哭笑不得。他关心梁冰,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因为她是冷雪坪的妹妹;二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朋友。他刚去飞雪阁的时候,还受过梁冰许多照顾。现在梁冰遇险,他作为朋友表示一下关心,也无可厚非。怎么到她这里,就变成候补未婚妻了? 嘴巴长在她身上,她说什么,云天行管不住,也懒得去解释,问道:“梁冰信中可有说会去什么地方?” 那女子摇了摇头,道:“她明知叶阁主绝不会允许她去做这样危险的事,哪里还肯泄露自己的行踪。自打她寄出这封书信后,就没再跟飞雪阁的人联络过,不然,叶阁主也不会急着派人出来寻找了。” 云天行低头沉吟片刻,道:“我会让云门的人留意她的动向,一有消息,会马上跟飞雪阁联络。” 那女子喃喃道:“虽然是个臭淫贼,但人还不算太坏。” 云天行耳力过人,即便她低声细语,也一样听得清楚,沉下脸来,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不许你再那样喊我。” 那女子似乎轻轻笑了一声,跟着说道:“如果你那两位未婚妻那样喊你呢,你许不许?” 云天行倚着细竹,隔着稀疏竹叶,望着偏西的残月,温言道:“我只有一位未婚妻,她叫红漪,涟漪的漪。她是个温柔贤淑,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处处为我着想,不会做你说的那种事。” 那女子的声音忽又转冷,道:“既然她这么好,你为什么还不娶她过门?” 云天行转头看着她,道:“你似乎很关心我的私事。” 那女子转过头去,道:“你想多了。” 云天行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那女子道:“不想告诉你。”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原来是不想告诉你姑娘,方才多有冒犯,还望不想告诉你姑娘见谅。” “你!”那女子猛地回过头,似是有些生气,“你就是这么跟女孩子搭讪的?” “搭讪?“云天行摇了摇,笑说道,“不不不,不是搭讪,我只是有些诧异。我在飞雪阁逗留过一段时日,还从未听说飞雪阁里有一位不想告诉你姑娘。乍听到姑娘芳名,除了诧异外,我还有一丝丝的窃幸。这么独特且富有新意的名字,居然让我给遇上了。我大概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了吧。” 那女子咬了咬银牙,喝道:“云天行,你不要太过分了!” 云天行笑了笑,收回目光,仰头望着夜空,道:“不知不觉又与姑娘开了一个玩笑。如果冒犯到姑娘,我给你道歉,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那女子轻哼一声,道:“谁要你道歉。” 云天行嘴角微微扬起,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姑娘,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甚至还有些亲切。这么说虽然很无礼,但却是我的心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姑娘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就是忍不住想说出来。可能是因为有许多话没来得及跟她说,而姑娘身上又有许多跟她相似的地方吧。” 那女子冷笑道:“你那个未婚妻就是这么被你用花言巧语骗来的?” 云天行叹息道:“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那女子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说道:“如果我……冷师妹还活着,你还会不会喜欢她?” 云天行长吁了一口气,道:“你口里的如果,就像一把尖刀,每说一次,我就要挨一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要问我这样的问题,她人都不在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不要再揭我的伤疤了,好吗?” 那女子背过身去,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要……”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不怪你。” 那女子道:“其实,你做得很对。那位红漪姑娘救了你那么多次,你舍命救她是应该的。太白雌燕让她不能生育,你答应娶她,是男子汉所为。我想,就算冷师妹知道了这件事,也一定会理解,并祝福你们的。” 云天行低下头,咬着牙,哽咽道:“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谢谢你。” “好好保重,我走了。” “请姑娘留下姓名。” “萧无名。” 第一千六百三十五章 鸡血战书 天清日朗,有风。 通往巴山城的大道上,秦有道、秦寿、空性三人策马疾行。 马蹄踏起的尘土经风卷扬,弥漫大道。 那些步行的人纷纷用衣袖掩住口鼻,继续低头前行。 巴山城是巴山剑门的驻地,原本叫石头城,被东门夜雨占据后,才将“石头”二字,改换成了“巴山”,变成了巴山城。 秦有道等三人来巴山城,自是为了联合东门夜雨,共同对付云门。 眼看巴山城就在前方不远,秦有道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不知道,这位做事不怎么经脑的表外甥,又会做出怎样出格的事。 上一次来巴山城还是在半年前。那时,他外出办事,坐骑连同身上的银钱都被偷了,想着离巴山城不远,就来问表外甥要匹马,再讨些盘缠。 他去巴山城北门叫门,守门的说东门夜雨人在南门晒太阳,让他从城外绕去南门找。他到了南门,守门的又说人挪到东门去了。他又去东门,守门的又说人挪到西门去了。他再去西门,守门的说人又挪回东门了。就这样,来来回回,不知兜了多少圈子,才要到了为数不多的盘缠,和一匹半死不活的老马。 兴许是东门夜雨故意使坏给老马喂了巴豆,老马一出巴山城就开始拉稀,走不到十里,倒在路旁,不一时便死了,差点没把秦有道气死。 每每忆起在东门夜雨这里受过的屈辱,秦有道就恨得牙痒痒,奈何巴山剑门的实力还在七星帮之上,且两边生意往来频繁,他就是再生气,也不能跟东门夜雨翻脸,这才是最折磨人的地方。 临近巴山城,路旁树木渐稀,最后消失不见,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 空性右手握着缰绳,抬起左手挡住耀目日光,遥望着前方盘卧巨龙般的大城,惊叹道:“好一个巴山城,以前只闻其名,还从未亲眼见过,今日可算是开了眼界了。”转头望向秦有道,玩笑道:“秦老帮主,你这表外甥可比你能耐多了,居然霸占了一座城池来当据地,真豪气啊!” 秦有道也知道是玩笑话,可听到耳中,还是觉得很不是滋味。 他缓缓眯起眼睛,遥望着前方沐浴在日光下的巨大城池,不由回想起了过去,想起了那个满脸堆笑,经常挎着一把木剑在大街上游荡的“小侠客”。 每个男孩子心中都有一个侠客梦,挎剑走江湖,行侠仗义,快意恩仇,东门夜雨亦有这样的一个梦。 他小时候又黑又瘦又矮,脾气还臭,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出彩的地方,还总爱以“天才剑客”自称。天天挎着一柄木剑,在街上游荡,看见不平事,就要拔剑相助,结果却总是惊人地相似——行侠不成,反遭恶人毒打,成为第二个受害者。 有时候遇上“狠角色”,不但要挨打,连他视若性命的木剑都要给他折断。每当出现这种情况,他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往往不是治伤,而是带上小刀跑去树林里,挑选合适的木材,再削出一把木剑,以免影响到第二日游街。 不管他挨了多么重的打,只要还能爬起来,第二天依旧会满脸堆笑,挎着木剑出现在大街上,依旧做着那些只有侠客们才会做的事。 东门夜雨挎木剑游街的年纪,秦有道已经创立了七星帮,而且在巴蜀江湖上小有名气,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自然看不起这个空有一身胆气,没有半点实力的表外甥,而且时常取笑他,说他没出息,没脑子等等之类的话,还嫌他给自己丢人。 那时东门夜雨年纪虽小,但心高气傲的性子已经养成,遭到秦有道的鄙视,越发激起了他争强好胜的心,于是苦练了半年剑术,向秦有道下了战书。 收到东门夜雨用鸡血写成的战书,秦有道只看了一眼,就直接扔掉了。他压根没把这个又黑又瘦又矮的表外甥看在眼里,甚至觉得接受他的挑战,本身就是一种耻辱。 东门夜雨等了几日,没等到秦有道的回信,知他不肯答应,就又送了一份鸡血战书去秦有道的宅邸。 秦有道还是没有理会,并吩咐守门人,不许再放东门夜雨进入宅邸。 东门夜雨决意要与秦有道一较高下,自然不肯轻易放弃,进不去宅邸也没关系,一天往他家门缝里塞一封鸡血战书,不怕他不答应。 一连收到二十多封鸡血战书后,秦有道终于被激怒了。天还没亮,他就亲自去大门后面蹲守,等待东门夜雨来下战书。 功夫不负有心人,天蒙蒙亮的时候,战书又悄无声息地从门缝里塞了进来,上面还带着鸡血未干的腥臭味。 秦有道立刻打开大门追了出去,将想要逃跑的东门夜雨抓住,摁在地上,暴揍了一顿,并威胁说,再来下战书,还要打他。 东门夜雨挨打后,虽然没有放弃,但也不敢再往门缝里塞战书了,就怕秦有道在门后蹲守。 这一次他想了个好主意,把鸡血战书绑在弓箭上,射到秦有道家的大门上,射完了就跑,即便有人追出来,也撵不上他。 两扇造价昂贵的朱漆大门被射得千疮百孔后,秦有道终于忍无可忍,应下了他的挑战,并决定要痛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顽皮小子一顿。 决斗的当日,天空湛蓝,没有一片云彩。 两人站在微风吹拂的草地上,一个双手握木剑,一个单手持木棒,相互望着对方。 在见证人喊出“开始”二字后,甥舅两个开始决斗。 那时东门夜雨才十三四岁,哪里是秦有道的对手?很快他就败了,而且是惨败,不但木剑被打折,肋骨也被打断了一根,其他小伤更是不可胜数。 因为他过去的种种“恶行”,给秦有道带来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秦有道明显有拿他泄气的嫌疑,将他打趴在地后,拿棍子一端抵住他的背心,羞辱了他一番后,抛下几块碎银作医药费,扬长而去。 东门夜雨趴在草地上,紧攥着被打断的木剑,听着秦有道逐渐远去的笑声,暗下决心——一定要变强,一定要打败秦有道,雪洗今日之耻! 第一千六百三十六章 男大十八变 东门夜雨战败后的第二天,背着包袱,挎着木剑,出现在了秦有道的宅邸外,将秦有道喊出来后,拿木剑指着他,道:“秦有道,你给本天才剑客听好了,本天才剑客现在要背井离乡,外出求学,等本天才剑客再回来的时候,不但要打败你,还要做巴蜀剑道第一人……” 不等他说完,秦有道冲过去便是一顿暴打,摔给他一锭十两的银子作医药费,又让人给他拿了一把崭新的铁剑,之后便重重关上新换的朱漆大门,一切归于寂静了。 东门夜雨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拿手背擦掉鼻血,捡起地上的银锭和铁剑,不由得怔住了。 不论是十两的银锭,还是他梦寐以求的铁剑,对家境贫寒的他而言,都太过遥远。现在他一手握一个,感觉好像是在做梦,一点都不真实。 他将银锭收好,又将铁剑别在腰间,冲着那两扇刚换上的朱漆大门喊道:“表舅啊,你表妹说你是天下第一大抠门,原来你也有大方的时候啊。” 朱漆大门后传来了秦有道的怒喝:“有多远滚多远!最好死在外面,别再回来才好!” 东门夜雨眯着眼睛笑道:“表舅啊,你别躲在门后瞧了,门缝这么宽,我都看见你的黑眼珠子了。” 秦有道打开朱漆大门,抄根长棒追了出来,吓得东门夜雨落荒而逃。 “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表舅啊,本天才剑客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可不能懈怠呦,不然,等本天才剑客回来,你会输得很惨的!” “你死在外面才好!” “我还会回来的——” …… 这一走就是十多年。 等东门夜雨再次敲开秦有道宅邸的大门,并报上自己的姓名后,秦有道整个人都愣住了。 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印象中那个营养不良的黑瘦小矮子,而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美男子,披散着长发,但一点都不显得凌乱,眉心点了朱砂,看起来很有灵气。身穿宽松华服,腰缠注连绳带,随意地在腰际打了个结,腰上还别着一把木剑,就连形状都跟当年一样,只是更长了些。 “这……这真的是东门夜雨那个臭小子吗?” 秦有道有些难以置信。当年东门夜雨走的时候又黑又瘦又矮,一看就营养不良,怎么十多年不见,竟跟换了个人一样,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听说过女大十八变,难不成这东门小子,也来了个男大十八变? 跟东门夜雨一起来的,还有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姑娘,发髻上插了一朵嫩黄的菊花,面无表情,看起来有些冷淡。背上斜背着一把大剑,腰际还别着一把小剑。后来才知道,这小姑娘名叫小菊,是东门夜雨的剑侍。 东门夜雨打了个响指,小菊摸出一封书信,走到秦有道面前双手呈上。 秦有道接过书信,见封皮无字,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小菊面无表情,道:“战书。” 秦有道皱眉道:“战书?” 东门夜雨笑道:“表舅,你不会忘了本天才剑客离开时说过的话吧?啊,看你这表情一定是忘掉了,没关系,本天才剑客就再提醒你一下好了。我说我还会回来,不但要打败你,还要做巴蜀剑道第一人。现在,我如约来了,你手里拿的就是战书。明日黄昏时分,老地方见。” 秦有道还没从东门夜雨大变身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一高一矮两个人已在夕阳下并肩离开了,身后是一长一短两条影子。 翌日,黄昏,余晖斜照。 两人相隔三丈,面对面站在草地上,刚刚没过脚腕的野草在微风中摇摆。 东门夜雨左手按在注连绳带上,右手握着木剑,笑道:“表舅,十多年不见,你变老了啊。如果现在认输的话,本天才剑客可以发一发慈悲,免去你的皮肉之苦;如果非要逞强的话,那可就别怪本天才剑客六亲不认了。” 秦有道拿木棒轻轻敲打着手掌心,笑说道:“我还以为你从头到尾都换了一个人,原来只是换了一身皮,里面的东西一点都没变,尤其是你那副目无尊长的高傲姿态,比小时候更讨人厌了。来吧,十多年前我能打趴你,现在依旧能。边上那位小朋友,你可以喊开始了。” 小菊打了个阿嚏,拿手指揉了揉鼻子,道:“开始。” 东门夜雨与秦有道同时跃起,挥动手中兵器,向对方打去。 小菊站在一旁,凝神注视场中激战。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根本无暇理会。 这是他们甥舅两个阔别十多年后的第一次交锋,究竟谁会更胜一筹呢? 小菊虽是旁观者,但对结果十分期待。 风更急,野草为之倒伏。 小菊将吹到脸上的乱发撩到耳后,微眯起眼睛。 秦有道被压得连连倒退,就快要结束了! “咔!” 东门夜雨空中一记下劈,将秦有道手中棍棒打断,接一记窝心脚,又将人踢飞出去,之后便是一顿暴打。 秦有道被打得双手抱头蜷缩在地上,心道:“这臭小子明显是在报当年挨打受辱之仇,竟然无视甥舅情分,下此重手,实在可恶!” “呀!我打打打打!” “天马流星拳!” “黑虎掏心!” “猴子偷桃!” …… 小菊咳了一声,道:“主人,请勿殴打长辈!” 东门夜雨一拳打在秦有道脸上,道:“小菊啊,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小菊道:“有。” 东门夜雨道:“喂喂喂,我还没开始说啊!” 小菊道:“我知道主人想什么。” 东门夜雨道:“我想说什么?” 小菊道:“战场无父子。” 东门夜雨又一拳打在秦有道的鼻子上,道:“没错,就是战场无父子。表舅是我的长辈不假,可现在我们正在决斗,如果顾及亲情,就会有失公平。既然表舅接了战书,我相信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了解表舅,他是那种宁愿被人打死,也不肯丢掉脸面的人,怎么可能会让我看在亲情的份上手下留情呢。你说是吧,表舅?” 秦有道没有回答,也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十多年前,东门夜雨败在他手下,不但挨了打,还被他羞辱了一番;十多年后的今天,他被东门夜雨按在地上打,这算不算是一种报应? 如果当初他对东门夜雨好一些,他们的关系又会变成怎样呢? 第一千六百三十七章 磕头 三骑快马停在了巴山城下。 秦寿端坐马背,仰头向城墙上的人喊道:“七星帮帮主驾到,还不快快打开城门!” 城墙上一个年轻人伏在垛口向下张望,道:“你们三个走错地方了吧,这里是巴山剑门,不是你们七星帮。” 秦寿道:“我们就是要来巴山剑门,废话少说,快把城门打开!” 那年轻人道:“磕头了吗?” 秦寿道:“磕什么头?” 那年轻人道:“今日入城者,需向西方磕三个头,方可放入。你们三位既是自东而来,向着城门磕三个头,我即刻命人把城门打开,放你们进入。” 秦寿闻言大怒,喝道:“你这看门狗瞎了眼了!我身旁这位是七星帮的秦帮主,也是你们老大的表舅。表舅来看表外甥,还要磕头?你速速叫人把城门打开,我不与你计较,若是有片刻迟误,待我告到你们老大那里,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城墙上那年轻人面无惧色,笑呵呵道:“别说表舅,就是表姥爷来了也不好使。一人三个头,磕完了开城门让你们进来;不愿磕头,就请你们三位调转马头,哪来的回哪去吧。” 秦寿握马鞭向上一指,正要开骂,秦有道伸手制止,向城墙上那年轻人说道:“我那表外甥总喜欢巧立名目来折腾人,这次又耍什么花招,你倒是说来听听,为什么今日入城者先要磕头?” 那年轻人道:“昨夜有火流星自东而来,飞过巴山城上空,往西方去了。老大找人询问征兆,说是有神佛降世,因此需要跪拜。” 秦寿冷笑了一声,道:“我们三人绕去巴山城西门,是不是就可以免跪了?” 那年轻人道:“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叫你们跪巴山城,而是叫你们跪降世的神佛。你们绕到西门去,不用对着城门跪,但还是要向西方跪拜磕头,之后才能入城。” 秦有道听了这话,心内有些生气,大声道:“你去叫东门夜雨出来,我亲自和他说!” “很抱歉。”那年轻人脸上没有一点歉意,反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我的职责是把守城门,不到换班的时间,不能擅离职守。你们若想进城,就赶快跪下磕头;不愿磕,就调头回去吧。” 秦有道忍无可忍,手腕一甩,自袖底飞出一道流光,直向城墙上那年轻人打去。 那年轻人见一道流光向自己飞来,还未及躲闪,就被打了个正着,“啊”的叫了一声,向后仰倒在地。 城墙上其他人见同伴被打倒,纷纷拉弓搭箭,瞄准下方三人。 黄袍老僧空性见情况不妙,连忙摇手喊道:“都是自己人,不要放箭!”见上面的人只是瞄准,并没有放箭,稍稍松了口气,又向秦有道小声劝慰道:“好兄弟,你这急脾气险些坏了大事。现在是一致对外的时候,你要是先跟东门夜雨闹翻了脸,云天行做梦都要笑醒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给他磕三个头又怎么了,又不会掉脑袋。再说了,刚才他不也说了吗,是给神佛磕的,咱们就给神佛磕三个头,叫神佛们保佑咱们,早日将云天行赶出巴蜀,成不?” 秦有道虽然百般不情愿,但却又不能不承认,空性说的有道理。如果现在跟东门夜雨翻脸,失去了巴山剑门这一大助力,单凭七星帮和几个在江湖上甚至连名号都叫不出的小势力,如何跟云门斗? 秦有道叹息了一声,道:“便宜东门小子了!” 秦寿一脸的不情愿,但见秦有道和空性都下了马,也只好跟着下马。 三人并排跪下,对着巴山城的城门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 一个中年人扶着垛口向下张望,道:“下面的可是七星帮的秦老帮主?” 秦有道仰头望上去,回道:“正是老夫。” 那中年人道:“你们三位刚才在干什么?怎么还跪下了?” 秦寿有些恼火,大声道:“你不是叫我们磕头吗,我们磕完了,你还想怎样?” 那中年人搔了搔头,道:“我才刚从下面上来,几时叫你们磕头了?” 秦寿道:“不是你,刚才你左边那个垛口,有一个年轻人,是他让我们磕头的,还说不磕头就不给我们开城门。” 那中年人听了这话,哭笑不得,道:“秦公子,实在抱歉,你说的那个人正是犬子。他小时候调皮去逗驴,被驴踢坏了脑袋,不论什么事儿,都能给你扯到鬼神仙佛上去。他的话只能当故事听,是万万信不得的。我刚才下去给他煎药,叫他老实坐在那里自己玩,不想才这么一会儿,竟闹出这样的事儿来。唉!你们三位都是明白人,怎么倒叫他一个傻子给骗了呢。” 秦有道等三人听了这话,想死的心都有了,合着一人三个头都是给傻子磕的? 秦有道和空性虽然恼火,但毕竟老成持重,分得出轻重,怕因此误了大事,就没有发作。 秦寿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一想到自己给傻子磕了三个头,心里的火就直往外蹿,握马鞭向上一指,大骂道:“你这看门狗忒没分寸!自己的傻儿子看不好,放他出来害人,反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你等着吧,等我见到表哥,非叫他打死你们父子不可!” 那中年人苦笑道:“秦公子,你这又是何必呢。犬子是个傻子,你跟他一般见识,不显得你……咳,就算犬子有错在先,挨了秦老帮主的独门暗器‘飞火流星打’,至少去了半条性命,也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就请三位别再为难我们父子了吧。” 秦寿大声道:“要本公子饶你们也不是不行,带你那傻儿子下来,给我们一人磕三十个响头,磕完了这事儿算完;少一个,叫你们爷俩儿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空性怕闹出事来,温言劝了秦寿一回,又向那中年人喊道:“我们不与你计较了,快把城门打开,我们有急事要见你们老大。” 那中年人深知秦寿性情,怕他事后报复,不敢再与他纠缠,赶忙命人将城门打开,放他三人入城。 第一千六百三十八章 花总管 空性随秦有道父子进入巴山城,见足下是一条长长的青石板路,宽敞且整洁,足以容纳四辆马车并行,两旁耸立着一座座亭台楼阁,掩映在红花绿树之中,分外美丽,忍不住赞叹道:“年轻的时候,老衲游历江湖,见识了不少山川河野、名城古刹,自以为见多识广,实难再有胜景能动吾心,今日一入巴山城,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鄙陋。” 走在前面的秦有道冷笑了一声,道:“如果空性禅师知道东门小子修造巴山城极尽奢华的缘由,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空性道:“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曲衷?” 秦有道道:“自是有的。” 空性见秦有道没再细说,也不好多问,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父子后面,左张右望,欣赏沿途美景。 行了一程,路中出现了一排木栅栏,挡住了去路,青石板大路绕过木栅栏,分道左右。 秦有道和秦寿转到了右边的道上,空性立在拐角处向栅栏内张望,见里面是一条旧街,两边都是旧屋,与周围的华美建筑全不相称,心内诧异,正想探问缘故,见秦有道和秦寿已经走远,只得作罢,快步跟了上去。 右道走到尽头,又拐回主干道,同样有一道木栅栏做拦挡,里面还是那条旧街,空性又向内望了两眼,隐约听到有哭声传出,道:“怪哩!我好像听到里面有人在哭,你们听到了没有?” “我早就听到了。”秦寿停住脚步,向那条旧街望过去,“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以前我来,都听到过好多次了。” 空性道:“这里面有人住吗?” 秦寿道:“有,而且不止一个。” 空性道:“住在里面的是什么人?” “罪人。”一直保持沉默的秦有道忽然开口了。 “罪人?他们犯了什么罪?”空性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暗想这条旧街以及街上的建筑除了破旧一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关在这里面的“罪人”,到底是些什么人呢? 秦有道正要回答这个问题,倏的变了脸色,霍然转身,望着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的人,沉声道:“花总管,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喜欢神出鬼没。” 花总管是巴山剑门内仅次于东门夜雨的二号人物,总管巴山剑门内外一切事务。 巴山剑门创立之初,东门夜雨连败十余位剑道名家,名噪一时,被江湖中人尊奉为“东门剑主”,是公认的巴山剑门内的一号人物,但其人醉心于剑道,对门内诸事不大上心,凡事有赖花总管操持才没有出过大乱子,后来东门夜雨索性就将门内的一切事务都推给了花总管,又赋予他相当的权力,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花总管又可算是巴山剑门内的一号实权人物。 花总管姓花,具体叫什么,没有人知道,东门夜雨也不知道。 花总管喜欢花,巴山城内栽种了几百种花,每一种他都叫得出名字,说得出花期,分得出花色,就连花谢的日子都计算得丁点不差。 如果哪天花总管指着一朵花说:“这朵花再过七个时辰就要凋谢了。”你一定不要怀疑,因为花总管在这方面从未出过错。 正因如此,东门夜雨才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花仙子”。 这个称呼用在男人身上通常不大妥当,但用在花总管身上却十分恰当。 花总管是男人,而且是个爱笑的男人。 爱笑的男人通常都很温柔,但了解花总管的人,大都对他心怀惧意,因为花总管不仅温柔,而且危险。 巴山剑门创立之初,遭到了巴蜀各方势力的一致针对。虽然东门夜雨连番出手,技惊四座,吓走了不少人,但仍有几方大势力不愿别人从自己嘴中分肉,便联结起来跟巴山剑门作对。 巴山剑门毕竟是个新兴势力,根基浅薄,在几方大势力的围剿下渐落颓势。 在大家都以为巴山剑门就快要解散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那些跟巴山剑门作对的主要人物一个接一个地死于非命,而且每一个死人的身上都放着一朵花,更诡异的是,这些人几乎都是死在了有花的地方。 所以江湖上流传着一个荒诞的说法:“这些人是被花杀死的。” 花怎么能杀人? 花当然不能杀人。 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些人当然是被人杀死的。 是谁杀了他们? 答案只有一个:巴山剑门的花总管。 虽然花总管一直极力否认这件事跟自己有关,但好像他不论他怎样否认,别人都一口咬定就是他干的,好像所有人都亲眼看见他行凶了一样。 东门夜雨也是诸多怀疑者中的一个。 “花仙子,你老实说,这些事到底是不是你干的?”东门夜雨不止一次这样问花总管。 不论东门夜雨问多少次,花总管总会笑着说:“我花某人一向待人和善,怎么可能会去杀人呢。” 不论花总管怎样否认,东门夜雨总觉得除他之外没有别人,为此他还特意带着小菊去街头闹市做了一次调查:“大家静一静,在下秦有道,是来自天界的问卷使者,此番下界旨在就两个月前的特大凶杀案做一番调查,请大家多多配合。哎,你们别跑呀,参与者每人奖励一条小鱼干!” 虽然喊了半天只有三个乞丐和一个卖菜的老头参与,但在问及杀人凶手的身份时答案竟然出奇的一致:巴山剑门的花总管。(每一次提问三个乞丐都让卖菜的老头先回答,有骗小鱼干的嫌疑,所以实际上参与者只有卖菜的老头一人) 连街上卖菜的老头都说这事是花总管干的,那多半没跑了。 花总管不但爱笑,还总喜欢把双手插在袖子里,后来东门夜雨又给他起了一个外号——插袖笑面虎。 这个外号得到了巴山剑门内外众人的一致认可。 以前家长们总喜欢拿“熊瞎子”、“人贩子”、“马虎”等可怕物事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用的次数多了小孩子就不怕了,于是家长们又找到了新的替代物——插袖笑面虎。 “快回家吃饭吧,插袖笑面虎要来偷孩子啦!” “你再哭,我就叫插袖笑面虎来把你捉去卖了!” “天黑了,插袖笑面虎要出来捉小孩儿了,快回家吧!” …… 得知此事的花总管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找到给他起这个外号的东门夜雨诉苦:“我花某人一向待人和善,今天出去转了一圈,居然有二十多个人指着我喊人贩子,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于是东门夜雨顺水推舟给花总管送了第三个外号——人贩子。 第一千六百三十九章 罪人 花总管实在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虽然人到中年,但精致的面容和后天的保养,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得多,再配上他那春风般的笑容,足以让每一个情窦初开的闺中少女芳心乱颤。 花总管有许多令人称羡的地方,其中最让他引以为傲的是他那种可以从容驾驭各种花衣的独特气质。 穿花衣的男人很少,穿上花衣又能从容驾驭的男人更是少之又少,花总管就是这少之又少的人中的一个。 此刻,花总管就穿着花衣,站在明媚的阳光下,双手插袖,面带微笑地望着三位来客。 “我花某人一向待人和善,与秦老帮主也非首次见面,为何这一回,秦老帮主要扣一枚暗器在手中,可是嫌我待客不周?” “这是老夫的本能反应,倒不是有意针对谁。”秦有道收了暗器,呵呵一笑,“倒是花总管你,来了也不吱一声,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老夫身后,到底是何用意?” 花总管叹息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花某也很无奈啊!” 秦有道冷笑道:“可是东门小子又让你做奇怪的事了?” 花总管微笑道:“当家的那些小心思,果然都瞒不过秦老帮主。事情是这样的,我得知云天行夜闯七星帮的消息后,就赶忙告诉了当家的,还说秦老帮主这两日可能要来巴山城,当家的当即就画了一幅画给我,要我在见到秦老帮主你的时候,将那副画粘在你背后。我刚才正打算这么做,不想被秦老帮主你察觉了,真是惭愧。” 秦有道听了这话有些生气,但仍强装镇定,道:“能否把那副画给老夫看一眼?” 花总管摇了摇头,道:“最好不要看。” “如果老夫非要看呢?”秦有道的拳头捏得咯咯响。 “那就给你看好了。”花总管伸手入怀,取出那幅画,一面伸展一面说道,“这话是代当家的说的,可不是我花某人的意思。我是不愿让秦老帮主看到这幅画的,但当家的事先考虑到了我失手的情况,说如果我表舅要看画,不用犹豫,直接给他……” 不待花总管将画纸完全展开,秦有道就一把夺了过来,定睛一看,画上是一只绿毛龟,居然还画得有模有样,边上还有一列歪歪扭扭的小字:这要是秦有道,那就奇了。 不用想也知道,秦有道又给气了个七窍生烟,当即将画纸扯得粉碎,扯着嗓子大骂东门夜雨不知礼数,谁劝也没用,约莫骂了一炷香的时间,怒气才稍稍平息。 秦有道骂东门夜雨已非首次,花总管早就见怪不怪了,倒是这个黄袍老僧,让花总管觉得有几分面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便开门见山地问道:“还未请教,这位大师是?” 空性双手合十,恭敬答道:“老衲碧水寺空性,见过花总管。” “碧水寺……”花总管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笑道,“原来是碧水寺的空性禅师,我说怎么这么面熟。三年前的一天,我路过碧水寺,正好下起了瓢泼大雨,我入寺躲雨,还蹭了两顿斋饭,不知大师可还记得?” “自是记得。”空性追忆前事,又不禁感叹了一番,“没想到那日颇为狼狈的‘花施主’居然就是巴山剑门的花总管,倒是老衲眼拙,有眼不识泰山了。” 花总管面上又现出了春风般的笑容,道:“哪里!哪里!空性禅师过奖了!” 看到花总管笑语晏晏的样子,秦有道越发来气,哼了一声,冷冷道:“这两日空性禅师在老夫那里做客,听说老夫要来巴山剑门,也想跟来瞻仰一下‘东门贱主’与你花总管的风采,希望不会太过打扰。” 花总管面上笑意更浓,道:“不会,不会。” 这时,旧街内又有哭声传出。 空性趁势说道:“你们听,又有人在哭了。”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花总管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如果今天不哭,以后恐怕连哭的机会都没有了。” 空性道:“这里面关的到底是什么人?” “罪人。”花总管给出了和秦有道一样的答案。 空性追问道:“他们犯了什么罪?” 花总管道:“老实说,我也说不准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我只知道他们被关在这里,是为了赎罪。” 空性道:“难道不是花总管你把他们关在这里的?” “怎么可能会是我!”花总管似是有些生气,“我花某人一向待人和善,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空性笑道:“真是抱歉,是老衲误会了。如果不是花总管,那一定就是东门剑主了吧?” 秦有道没好气道:“除了他还有谁,也只有那个没脑子的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这几个败类不但没有同情心,还趁火打劫,要我说一尺子一个打死省事,把他们关在这里一年又一年,浪费粮食不说,看着堵心,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折磨谁呢!” 花总管叹了口气,道:“当家的看着散漫,其实比谁都重感情。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没有原谅自己。秦老帮主,你现在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如果说还有一个人能带他走出来,那个人一定是你。请你务必帮他一把,花某先在这里谢过了。” 秦寿闻言皱起眉头,道:“花总管,你这话可说差了,我爹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就成表哥唯一的亲人了,我又算什么呢?” 花总管愣了愣,随即笑道:“对不起,是我说错了,秦公子莫怪。你们两位都是他的亲人,希望你们多多帮他,花某先在这里谢过了。” 秦寿头一歪,没好气道:“他是我表哥,我帮他天经地义,不需要你来谢。” “……” 秦有道也说道:“那小子根本没把我这个表舅放在眼里,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要我帮他,真是可笑!” “……” 场内气氛有些古怪,空性赶忙岔开话题,道:“老衲久慕东门剑主之威名,今日特来拜会,不知花总管能否代为引见?” 花总管微笑道:“哎呀,真是不巧,当家的一大早就带着小菊往城南去了,好像是有特别重要的事,约莫傍晚才能回来。大师若不嫌弃,且在城内暂住一晚,明日再为大师引见,如何?” 空性双手合十,道:“老衲叨扰了。” 花总管转身走开,道:“客房早已备好,三位请随我来吧。” 三人随花总管到了客房,秦有道推说有事要办,就独自离开了巴山城。 第一千六百四十章 两个傻子 秦有道出了巴山城,先去“香福记”买了几样点心,又去附近市镇买了些香烛纸钱等祭奠之物,之后便转道南行。 行了十余里,离开大路,转入荒野,又走了一段,见前面山坡下,小菊正坐在一棵树下打盹,便快步走过去。 小菊听到脚步声,立刻睁开眼睛,见来人是秦有道,忙起身迎上去,道:“秦老帮主,你来了。” “嗯。”秦有道向山坡上望去,“东门小子在上面吗?” 小菊道:“主人在上面。” 秦有道道:“这种日子他一定不喜欢被打扰,我还是等他下来再过去好了。” 小菊绕到秦有道身后看了一眼,又绕回前面,一双大眼睛眨呀眨。 “你找绿毛龟呢?”秦有道被小菊突然的举动给逗笑了,“那你可要失望了。我秦有道虽然上了年纪,但反应还算敏捷,他花总管想在老夫背上挂画,可没那么容易。” 小菊鞠了一躬,道:“我代主人向您道歉。” 秦有道摆了摆手,道:“算了吧,我秦有道没那么小心眼。” “表舅,你上来吧。”东门夜雨的声音从山坡上传来。 秦有道走上坡顶,见一座孤坟前,东门夜雨席地而坐,正在自斟自酌。 秦有道走上前道:“表妹,我来看你了。” 东门夜雨看了秦有道一眼,欲言又止。 秦有道将带来的果品点心一一摆开,口里说道:“表妹,我记得你说过,在咱们那地儿,香福记的点心是最好的,你不舍得买,我买给你你也不要,现在你可没法儿拒绝了。多吃一些吧,不够表哥再去买。” 秦有道烧了纸钱,又自顾自嘟囔起来:“表妹夫去得早,你偏生又是个要强的人,无论遇到什么难处,都不要我帮助,你自己倒是好,清清白白的,谁见了都夸,你表哥我可惨了,每次去你那,你们村那帮闲人就在背后戳我脊梁骨,说我没有同情心,见利忘亲,来时空着手,去时拎一包,托你的福,你表哥我现在是‘天下第一大抠门’,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我还扣门的了。” “表舅。” “嗯?” “我娘她……她……” “怎样?” “我娘她……是不是很傻?” “何止是很傻,她简直傻到你姥姥家了。人家抢钱,你又没能耐,乖乖把钱给人家不就好了,为了护那几个臭钱,叫人家活活打死了,天底下还能找到第二个比她傻、比她笨的吗?“ “要是能找到,那就奇了。” ”再退一步来讲,把钱给他们,也就亏一天的本,卖一天豆腐又能赚多少,总比不了自己的性命吧?这么点账她都算不明白,真是!” “离家前,她千叮咛万嘱咐,要我领个媳妇回来,彩礼的事不用我操心。说到底,她就是想在我回来前,多攒一些钱,好给我娶媳妇。” “唉!” “要是我能早点回来,娘就不会死了。” “人这一辈子,总有那么几件事是你预料不到的,而决定你命运走向的往往就是你预料不到的那几件事。命运啊,它早有注定。” “什么意思?” “笨蛋!我是让你看开点,别太伤心了。” “哦。”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那几个抢钱的龟儿子也早被我拍成了肉泥,你要是觉得还不解气,回去把那几个趁火打劫的鳖孙做掉,让这件事过去吧。你要是下不去手,表舅可以代劳。把他们关在那里,天天看着,一辈子也放不下。” “……” “这件事本事就不是你的错,何苦拿来惩罚自己,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表舅。” “嗯?” “我想哭。” “我又没捂你的嘴,想哭你就哭呗。” “你走。” “唉!到底是娘俩,都是一个臭脾气,不愿在人前示弱。表舅又不会笑话你,何苦赶我走呢。罢了,罢了,我还是走吧。” 秦有道起身离开。 东门夜雨放声大哭。 秦有道下了山坡,又走出好远,仍能听到东门夜雨的哭声,叹息了一阵,又踅回去,扑到表妹坟前声泪俱下地大哭起来。 “表妹,你死得好惨!” “表舅,你干什么?” “我哭我表妹,不行吗?” “你影响到我了。” “能被我影响,说明你哭得还不够惨;只要你哭得足够惨,就不会被我影响到。” “听你这么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你还年轻,哭事经得少,哭得不够惨也是可以理解的。” “也不少了。” “跟我比,你这算什么。你就哭了爹哭了娘,我不仅哭了爹哭了娘,还哭了爷爷奶奶,姥爷老娘,大姨二伯,凡是能搭得上边的都哭了个遍。寿儿还年轻,总不会走我前面,再让我找个人来哭,那就只能哭我自己了。你跟我比,还差得远呢。” “表舅,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就没法哭了。” “今天是你娘的祭日,不哭可不行,不能让地下的小鬼们笑话咱们家没人。这样,我作主哭,放声大哭,你作伴哭,随意哭两声就行,哭不出来也没有关系。” “表舅,你这就有点看不起人了。不论武功还是样貌,表外甥我哪样不比你强?哭惨会输给你,那就奇了。” “比比?” “比就比,怕你不成!” 东门夜雨率先大哭起来。 秦有道也不甘落后,跪伏在坟前,一面捶地,一面大哭,把三里开外正在耕田的老农都给惊了过来。 老农起初还不敢靠近,躲在一棵歪脖子树后面瞧了好半天才拽着老黄牛蹑手蹑脚地靠了过来,道:“节哀吧两位,别哭坏了身子。” 哭声更大了。 老黄牛似是受了惊,掉头想跑,被老农硬生生拽了回来,安抚一番后,扭头朝二人大喊道:“收敛一些吧,把我的牛都给惊了。谁家没死过人,真没见过像你俩这种哭法的。越说还越来劲了是吧,你们再这样我报官啦!” 小菊也被这震天哭声给惊了过来,看了一眼哭得正起劲的二位,大概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拉着耕田老农和满面惊恐的老黄牛走到远处,道:“惊扰到您,实在抱歉。他们两个都是傻子,见坟就哭,死活劝不住。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这是一点心意,您拿去买酒吃,就当是赔礼了。”说话间已将两块碎银塞到了老农手里。 老农攥着碎银,呵呵直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小菊道:“没关系,收下吧。” 老农收了银钱,自不好再说什么,牵着满面惊恐的老黄牛喜滋滋地走了。 第一千六百四十一章 梁画儿 吃过晚饭,空性闲来无事,便来找秦寿下棋解闷,两人正杀得胶着,忽听有人在外轻声抠门,秦寿道:“谁?” 门外那人小声道:“秦公子,是我呀。” 空性听声音是个年轻女子,便将刚拈起来的棋子又放了回去,笑吟吟地看着秦寿,道:“看来老衲该走了。” 秦寿已猜到来人是谁,不好挽留空性,只陪笑道:“我爹出去了那么久,想必已经回来了,他的棋艺强我十倍,禅师不妨去找他杀上两盘。” “老衲正有此意。”空性起身往外走。 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条缝,一个绿衣女子闪身进来,跟着便把门合上了,回过身来,见一个老和尚站在面前,吓了一跳,叫道:“你是谁?为什么在秦公子的房里?秦公子他人呢?” “画儿姑娘,我在这里。”秦寿笑着摆了摆手。 画儿姑娘姓梁,全名梁画儿,加入巴山剑门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做巴蜀剑道第一人——东门夜雨的老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这纯属痴心妄想) 空性见这女子樱口杏眼,一张鹅蛋脸;纤腰莲足,玉立婷婷,倒是个极标致的姑娘,便双手合十,问了声好。 梁画儿亦微笑回礼,等空性走远,立刻冷下脸来,道:“臭和尚,差点把你娘吓死!”将门合上,走到桌旁自己倒了杯温茶喝了,又说道:“秦公子,大半夜的,你怎么弄个老和尚放屋里?我听屋里有动静,还当就你自己,便推门进来了,险些叫他吓死。” 秦寿笑道:“可不是我叫他来的,我爹出城一直没回来,他又是第一次来,不敢乱走,自己在屋里闷得慌,就来找我下棋解闷,不想竟让你给撞上了。” 梁画儿在秦寿对面坐下,向前倾了倾身子,低声说道:“那老和尚口风紧不紧?若是个多话的,撞见我来这里,多半要学出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做掉,塞到城北那口枯井里去,等过两天老张送干柴进来的时候,让老张把他捎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秦寿听了这话,腰都笑弯了,道:“你这黑心姑娘,人家空性禅师不过是跟你碰了个面,又没怎样,你就要把人家做掉塞井里头,等哪天我得罪了你,是不是也得被你做掉塞到井里,然后再让送干柴的老张把我运出去?” 梁画儿笑道:“看你说的,我不是怕那老和尚乱嚼舌头根子嘛,毕竟是我偷着来的,让人家看见于你于我都没有好处。” 秦寿道:“这我当然知道,但空性禅师是我爹的好友,不是乱嚼舌根子的人,你放心好了。 梁画儿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我刚进来的时候,他那双大眼珠子滴溜溜的在我身上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还禅师,铲屎还差不多。” 秦寿又给她气笑了,道:“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把他塞到井里去?” “那还用说。”梁画儿霍的站起身来,目露凶光,“什么时候动手?我回去拿兵器,顺便让人给老张捎个信。” 秦寿笑趴在桌子上,道:“画儿姑娘,你老实告诉我,这个送干柴的老张到底收了你多少好处,肯替你做这种事。” “也没多少。”梁画儿嘿嘿一笑,又坐下来,单手支颐,歪着脑袋说道,“石头城还没拆的时候,我们家跟老张他们家是邻居,关系不错。当家的把我们赶出城后,又搬到了同一个地方,离得也不远。论辈分,我喊他一声叔。你不可别小看这声叔,人家找他做这种事,他信不过,坚决不答应。我喊他一声叔,再多少给他一些酒钱,他就很痛快。” 秦寿收起嬉笑姿态,道:“画儿姑娘,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梁画儿道:“你说呗。” 秦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你千方百计接近我表哥,是不是想害他性命?” 梁画儿满面惊诧,道:“秦公子,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千方百计接近当家的不假,可我……可我只是想嫁给他,做这巴山城的城主夫人啊。” “不对吧。”秦寿手里把玩着茶杯,眼睛动也不动地盯在梁画儿脸上,“表姑在城里遇害,表哥把满城的人都赶了出去,不但拆了你们的家,还把整个石头城夷为平地,又在其遗址上,建起这座富丽堂皇的大城。无论你还是老张,还是别的什么人,都该恨表哥才对吧。” 梁画儿道:“别人怎样我不知道,我现在可一点都不恨他。” 秦寿微微摇头,道:“我不信。” 梁画儿撅起小嘴,把脸转向一旁,道:“你爱信不信!” 秦寿看她这副样子,倒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便缓和了语气说道:“画儿姑娘,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有一点想不通,你和你的家人都被表哥赶出了城,家也被拆了,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恨他?” “不恨啊。” “为什么呀?”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想不通,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呀。他赶走了我和我的家人,又拆了我们家的老房子,这些都不假,但只要我做了他的老婆,整个巴山城不就都是我的了吗。” “啊?!” “你啊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你……你家里人也是这个意思?” 梁画儿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小声说道:“这原是我们家的秘密,本不该向外人说,我是看你帮了我的忙,又是我未来的表弟,这才告诉你的,你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秦寿重重点头,道:“你放心,我秦寿守口如瓶。” 梁画儿道:“我们一家人刚被赶走的时候,确实愤懑不平。他娘叫人家打死了,没一个上去帮忙的,还有趁机抢他娘东西的,他怪人家冷漠,只赶在场的人就是,干嘛把满城的人都赶走。我们家住城边上,离那远着呢,莫名其妙就受了牵连。” 秦寿叹了口气,道:“这事儿确实是我表哥不对,我代他给你道歉。” “道歉就不用了,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梁画儿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还是我娘聪明,她从小就深谙福祸相依的道理,说这未必是一件坏事。我说家都没了,还不算坏事呢。我娘笑着说:‘傻姑娘,你要是做了东门夜雨的老婆,整个巴山城都是你的,那三间破屋又算得了什么。我跟你爹就你这么一个闺女,能不能安享晚年,可都靠你了。’我爹对我娘言听计从,我娘出的主意,他从来只有支持,没有反对。” 秦寿听得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第一千六百四十二章 有个性的老张 梁画儿见秦寿呆愣愣的,也不说话,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秦公子,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秦寿慢慢的倒了一杯茶,咕嘟一口喝干,“这样说来,嫁给表哥,是你娘的意思,你自己的想法呢?我想听听你自己的想法,你真的喜欢表哥吗?” 梁画儿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老实说,我也不太明白喜欢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但我只要一看到当家的,就会想到巴山城,继而联想到我将会是这里的女主人,不但可以号令整个巴山剑门,还能吃山珍海味,穿貂绒绸缎,累了有人捶背,洗澡有人服侍,我娘也会开心地拥抱我,说我是她的乖女儿。” 秦寿微微一笑,道:“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也可以满足你。” “你怎么能跟当家的比呢。”梁画儿脑海中又浮现出东门夜雨傲岸的身影,面上也不禁展露笑颜,“他不仅是巴山城的主人,巴山剑门的大当家,还是巴蜀剑道第一人,要武功有武功,要样貌有样貌,性格也不坏,正如我娘所说:‘东门夜雨是难得的佳婿,就是翻遍整个巴蜀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了。’” 秦寿心中闪过一丝不快,但并没有显露出来,只淡淡说道:“我没有巴山城,不是巴山剑门的当家,也不会武功,但我是七星帮的公子爷,未来也会是七星帮的帮主。论整体实力,七星帮或许不如巴山剑门,但放眼整个巴蜀,能跟我比的只怕也不多了。” 梁画儿摇了摇头,道:“我娘说了,养大我不容易,不能随便嫁人,要嫁就嫁给这世上最好的男人,这样我才能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秦公子,你能理解我娘的一番苦心吗?” 秦寿嘟囔道:“我恨死你娘了。” 梁画儿柳眉一竖,道:“你说什么?” 秦寿赶忙摇头,道:“没……没什么。” 梁画儿鼓起腮帮,显然已有些生气,道:“我都听见了,你在说我娘的坏话!” 秦寿哪敢承认,道:“我没有。” 梁画儿霍然起身,严词厉色地说道:“秦公子,不管你承不承认,这种话以后都不要再说了!我娘把我养这么大很不容易,我绝不允许任何人说她的坏话,你知道吗?” 秦寿满面歉意,道:“我知道,我知道,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原谅我吧。” 梁画儿辞色稍缓,道:“你不知道我们家的规矩,又是初犯,我不怪你,但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以前我姥姥说过,我娘是文曲星转世,拥有大智慧,所以在我们家,我娘是神明一般的存在,无论她说什么,那都是金科玉律,是绝对绝对不能置疑,更不容亵渎的。” 秦寿道:“是是是,我知道了,刚才是我不对。” 见秦寿认错态度诚恳,梁画儿这才又重新坐下来,倒了一杯茶给他,道:“秦公子,你别怪我认真,我娘说了,女孩子就得这样,要敢于争取,勇于进步,生命不止,奋斗不息。我娘有句话说得好:天行健,娘子以自强不息,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秦寿刚喝下一口茶,差点又喷出来,捂着嘴叽里咕噜道:“是是是,你娘可真是个奇才。” “谁说不是呢。”梁画儿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有时候我真是怀疑,我娘是不是扮猪吃老虎,明明就没读过几天书,但讲起道理来,连村里的老学究都自愧不如。我要是有我娘一半的能耐,现在的巴山剑门多半已经改名为‘梁山剑门’,巴山城变‘梁山’了。” 秦寿冷冷一笑,道:“你娘这么有本事,干嘛还来找我帮忙,让她帮你出出主意,拿下我表哥,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梁画儿听他语调不对,便问道:“秦公子,你是不是不想帮我?” “怎么会呢。”秦寿拿竹签去拨弄灯芯,屋子里忽明忽暗,他的脸也被映得阴晴不定。 梁画儿盯着秦寿看了许久,忽然道:“秦公子,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主意我娘已经替我拿好了,我此番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你,会帮我的,对吗?” 秦寿放下竹签,迎上梁画儿投来的目光问道:“送干柴的老张有没有参与这件事?” “有。”梁画儿回答得很痛快。 “哦。”秦寿心想以前她找我,只是单纯让我想法子撮合她跟表哥,倒也没动什么坏心,这次把老张弄进来,多半是要下狠手,不知道遭殃的是谁?口里说道,“这里没有别人,咱们就别藏着掖着了,这一次,你想把谁塞到井里去?” “小菊。”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 “这又是你娘给你出的馊主意?”(这个“馊”字说得很模糊) “是啊,我娘说了,小菊是我嫁给当家的最大的阻碍,所以必须死。” 秦寿长吁了一口气,道:“如果是别人,我倒可以考虑考虑,如果是小菊,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梁画儿忙道:“这件事对我来说或许很难,对你来说却很容易,你是当家的……” “不用再说了。”秦寿打断了她的话,“你就是说破天,我也不会帮你。” “为什么呀?”梁画儿对秦寿这种决然的态度很是不解。 秦寿站起身来,在屋内走了两个来回,又坐回来,道:“你娘还真是个奇才,居然想对小菊下手,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梁画儿面露鄙夷之色,道:“她能是什么人,说好听点叫‘剑侍’,实际上就是个背剑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她消失了,我一样可以替当家的背剑。哦,对了,小菊做的小鱼干非常美味,是当家的最爱,这一点我娘已有对策。她已委托老张到处打听各种炮制小鱼干的配方,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也可以做出和小菊一样,不,比小菊还要美味十倍的小鱼干。” 秦寿道:“老张不是负责运送干柴吗,怎么又去打听小鱼干配方了?” 梁画儿道:“老张一天只往巴山城送一趟干柴,多的时候两趟,其余时间自由,怎么就不能去打听小鱼干配方,这两者又不冲突。” 秦寿道:“这个老张到底是何方神圣?” 梁画儿道:“老张就是老张,只要是信任的人,他什么都肯为你做。如果他不信任你,就是给他一万两黄金,只让他给你挖一条蚯蚓,他都不肯做的。” 秦寿道:“这个老张还真是有个性。”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 七日断肠红 梁画儿取出一个小绿瓶,放到秦寿面前,道:“秦公子,你就帮我这一次吧,也不用你怎么出力,只要把瓶里的药粉偷偷撒一些到小菊的饭食里,剩下的就不用你管了,我会想办法。小菊天天跟当家的黏在一起,你接近当家的容易,下手的机会多,这对你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你就帮我这一次吧,就一次,好不好嘛!” 这是人命关天的事,秦寿哪敢马虎,拿起小绿瓶细细端详,发现瓶身晶莹剔透,白中渗碧,上面还精工雕了一些奇异的图案,心内暗暗称奇,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梁画儿曲着手指头挠了挠脸颊,道:“好像是叫七天什么红来着,名字好奇怪,我记不清楚了。” 秦寿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道:“是不是叫七日断肠红?” 梁画儿一拍手,道:“没错,就是七日断肠红,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名字。” “这东西哪来的?”在略显昏暗的房间内,秦寿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可怕,语调也异常严肃。 梁画儿道:“是我娘给我的,怎么了?” “你娘是从哪里弄来的?”秦寿继续追问。 梁画儿如实答道:“是老张给的。” 秦寿一拍桌子,道:“又是老张!这个老张到底是什么人,一会儿送干柴,一会儿打听小鱼干配方,现在又弄来了七日断肠红,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儿是他老张办不到的!” 梁画儿笑嘻嘻道:“老张是万能的,没有老张是万万不能的。” 秦寿横了她一眼,道:“你还笑呢,你知不知道这东西有多厉害,只要一指甲盖这么一点,就能让人烂肠破肚,生受七日折磨才死,而且一旦开始发挥药效,就算服下解药也无用了,是一种极端阴毒的毒药。昔日魔煞教中就曾有人使用这种毒药害人,深为世人所痛恶。你想取代小菊,我可以理解,但用这种东西来对付一个小姑娘,未免也忒歹毒了些。” 梁画儿听了这话,一张脸变得惨白,道:“我当只是一般的毒药,没想到这么厉害。这个老张,我娘只说让他弄些毒药来,谁知他居然弄来了七日断肠红,真是气死个人!” “这种东西你留在身边太危险,我拿去替你丢掉吧。”说话间,秦寿已擅自将小绿瓶收了起来。 梁画儿走到秦寿身旁,把手一伸,道:“拿来!” 秦寿装傻,道:“什么?” 梁画儿道:“你说什么,我的七日断肠红!我自己不会丢吗,这么点事儿哪敢麻烦你秦大公子!” 秦寿慢慢推回她的手,笑道:“画儿姑娘,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呀?” 梁画儿抱起双臂,把脸一转,道:“我当然生气啦,来的时候满怀希望,结果可好,进门先撞了一个老秃驴,吓了个半死。你又推三阻四不肯帮我,还把我的毒药收了,合着我大半夜不睡觉,来这忙活了半天,什么没捞着,还叫你捡了个大便宜。你笑什么笑,把我的七日断肠红还回来!” 秦寿扶她回凳子上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送到面前,道:“画儿姑娘,你别生气,我不是不帮你,毒害小菊实在是……” “你不肯帮忙直说好了,我又不会勉强你。”梁画儿转过脸去,只是不接秦寿奉上的茶。 秦寿将茶杯放下,道:“画儿姑娘,你入门时候短,有些事情你不清楚。小菊虽然只是个剑侍,但在表哥心目中的地位,只怕还在花总管之上。有些话花总管说了没用,小菊说了就有用,这是我亲眼所见,总不会骗你。小菊若有个三长两短,谁也不知道表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你们一家人不就是受到牵连才被赶出城的吗,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是啊,我入门时候短,有些事情我不清楚。”梁画儿抄起茶杯,将杯中茶水倒入口中,随后将空杯丢回桌面,苦涩一笑,“但你知道,我为了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努力吗?呵呵,我第一次申请加入巴山剑门,人家不要我,为什么?因为我不会武功。回去后我勤加苦练,总算长进了一些,又来申请,结果你猜怎么着,花总管只用了一根手指头就将我戳倒了。我每日苦练的那些招数,一招都没有使出来,就又被拒绝了。”说到这里,眼中不觉掉下泪来。 秦寿叹息了一声。 梁画儿抬袖抹去眼泪,又继续说道:“回去后,我娘又托老张去打听,哪里可以学到一个手指头戳倒花总管的本事。老张打听后回来说,一个手指头戳倒花总管不现实,让我死了这条心。但他随后又给我推荐了一个人,我跟那人学了三个月的剑法,又回去苦练了半年多,这才通过了花总管的入门考核。我加入巴山剑门的时间的确不长,但我为此付出的努力,却不比任何人少。” 秦寿讶然道:“被花总管一个手指头戳倒后,你居然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通过了他的入门考核,教你剑法的这个人是谁?” 梁画儿摇了摇头,道:“他不让我说他的名字。” 秦寿道:“你告诉我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别人。” 梁画儿还是摇头,道:“我不能告诉你,他肯教我剑法,正是因为我答应了他三个条件,不能对别人提他的姓名就是其一,不然,就算我跳到河里淹死,他都不会教我。” “跳河?”秦寿的好奇心更重了,“你为了跟他学剑法,还跳过河?” “是啊。”梁画儿仰着脑袋回忆起那段心酸的往事,“他是个十分固执的人,不论我怎样苦苦哀求,他始终不肯教我,后来我娘给我出了一个主意,要我在他面前跳河。离他住的地方不远正好有条河,我一看到他就往河里跳,跳了二十多次,每次都是快淹死了,他才救我,最后被我逼得实在没办法了,这才要我答应他三个条件,然后才肯教我剑法。” 秦寿道:“哪三个条件,能告诉我吗?” 梁画儿道:“这没什么,告诉你也无妨。第一个刚才已经说了,不能跟别人提他的姓名;第二他只教我剑法,没有师徒情分,所以不能叫他师父;第三不能用他教的剑法做违背侠义道的事。他还说如果我违背以上任何一条,都会亲手杀掉我。” 秦寿若有所思,喃喃道:“倒是个古怪的人。” 梁画儿道:“谁说不是呢。” 第一千六百四十四章 我是担心你 秦寿道:“只教三个月,就能让你通过花总管的入门考核,这样的高手可不多见,你为什么不多跟他学几年?只学三个月,未免也太可惜了。” 梁画儿叹息道:“我何尝不想多跟他学几年,只是他有事要办,必须离开,所以只教了我三个月就走了。起初我还以为他是不想教我了,故意找的借口,后来我才知道,他真的离开了。唉,现在想想,还是觉得有些遗憾,如果当初能跟他多学几年,说不定现在都能打败花总管了。” 秦寿摩挲着下巴,心里暗暗寻思:“在巴蜀能打败花总管的人可不多,又是使剑的,会是谁呢?”思索之间,忽听秦有道在外喊道:“寿儿,东门小子要翻牌了,我与空性禅师要去观视,你去不去?” “呀!有人来了!”梁画儿连忙躲到衣柜后面,冲秦寿小声喊道,“别让他进屋!” 大半夜的,秦寿也怕秦有道看到梁画儿误会,忙喊道:“爹,你与空性禅师先去吧,我换身衣裳随后就到。” 其实,秦有道本就没打算进屋,他听空性说,有个年轻姑娘在秦寿房里,这才站在外面喊话,换作平时,早推门进来了。 二人离开后,梁画儿从衣柜后面出来,道:“哎呦,我险些忘了,今天是当家的翻牌的日子,一年只有一回,上一次回娘家错过了,这次可不能再错过。秦公子,我走啦。”说完便要走。 “等一下!”秦寿快步上前,握住她手腕,只觉她腕上肌肤细软滑嫩,微带一丝凉意,秦寿心跳不由加快,竟把后面要说的话全给忘记了。 梁画儿挣出手来,拿一双美眸瞪着他,似有嗔怪之意,道:“有话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对不起,是我冒犯了。”秦寿轻轻捶打着额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方才要说的话,“画儿姑娘,你想嫁给表哥,可以从其他方面入手,我当然也会帮你,但不要再打小菊的主意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也不知道表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到时候计划就全乱了,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希望你回去认真考虑我今天说的这些话。” 梁画儿道:“什么计划全乱了?” 秦寿道:“当然是你嫁给表哥的计划,不然还能是什么。” 梁画儿似笑非笑地盯着秦寿,道:“你千方百计阻拦我对小菊下手,怎么,你喜欢她呀?” 秦寿道:“我是担心你。” “担心我?”梁画儿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想不到秦大公子居然会担心我,真是好笑。” 秦寿道:“我就不能担心你吗?” 梁画儿道:“那我倒要问问你,你为什么要担心我,我是你的什么人?” “我……我……”秦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梁画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秦公子,你放心好了,既然你喜欢小菊,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再打小菊的主意了。我会让老张稍信给我娘,让她再为我另谋他策。还有啊,你刚才答应过会继续帮我,可不能食言。” 秦寿低着头,默不作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喂!”梁画儿推了他一把,“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啊!怎么了?”秦寿神色略显慌乱。 “看你这副样子,跟见了鬼似的!哼,不跟你说了,我要去看当家的翻牌了。”梁画儿走到门边,打开一条缝,向外瞧了瞧,见外面没人,便快步离开了。 秦寿出了一会儿神,估摸着梁画儿已经走远,也出门了。 一入夜,巴山城内负责掌灯的火工便会将城内各式灯笼点亮,红花绿树、亭台楼阁,虽不如白日那样艳丽,但在星月辉光的映衬下,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秦寿心中闷闷的,无心玩赏沿途风景,径直来到城中大街上,见原本张挂在路旁的彩灯都换成了白色的,心知是因表姑忌日特意做了更换。 沿大街直行,见前方人潮涌动,早已将那段旧街,也就是东门夜雨翻牌的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秦寿跌足长叹:“哎呀,来晚了,好地方都让别人占去了。”快步奔过去,左挤挤右挤挤,挤了半天,还是在最外面,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跟着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都怪你,我又要错过今年的翻牌了。” 秦寿回过身来,见梁画儿站在身后,气呼呼的瞪着自己,不禁喜笑颜开,道:“哎呀,我当是谁,原来是画儿姑娘,我们还真是有缘,刚分开就又见面了。” “有缘你个头啊!”梁画儿攥着拳头,恨不得打他一顿,“都赖你!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坏了我的好事不说,把一年一度的翻牌也耽搁了,你怎么赔我?” 秦寿笑道:“那没办法,只好以身相许了。” 梁画儿白了他一眼,道:“谁要你以身相许,趁现在还没开始,你快想想办法吧。” 秦寿正犯愁呢,这时忽有一人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秦公子,原来您在这里,让我好找。” 秦寿向那人打量了几眼,道:“你是谁?我好像不认识你。” “是花总管让我来找您的。”那人上气不接下气,显是为了找秦寿,跑了不少地方,“秦老帮主、空性禅师他们都已经过去了,您也赶快跟我过去吧,翻牌马上就要开始了。” “去哪?” “您跟我来就是了。” 那人带着秦寿和梁画儿兜兜转转,来到一座观景楼前,道:“花总管和秦老帮主他们都在三楼,秦公子你快上去吧。” “好,多谢你。” 这座观景楼离旧街很近,是去年才建成的,总共七层,站在顶楼可以俯瞰整座巴山城,是个观景的好地方。但在夜里观看旧街,要属三楼视野最好,所以今夜这一层被特意留置,仅供门内高层人员使用。 秦寿带着梁画儿上到三楼,要入厅门时,那门卫突然伸臂在梁画儿面前一挡,道:“花总管只让秦公子一人进入,其他人未经允许,一概不准入内。” 秦寿大怒,喝道:“把你的脏手拿开!” 那人知道秦寿的性情,不敢惹他,将手臂放下,道:“秦公子,我们也是听命行事,您就不要难为我们了。” 第一千六百四十五章 翻牌(一) 被门卫拦下,梁画儿一点都不意外,她不想让秦寿为难,便温言劝慰道:“算了吧,这一层是为你们几位贵宾和门内高层准备的,我一个普通门众,进去不合适。你自己进去吧,我去其他楼层一样,虽然视野差了些,总还是能看到的。” 秦寿道:“怎么不合适,我是人,你也是人,我去得,你便去得。”又向那门卫道:“你进去跟花总管通报一声,就说我要带一位姑娘进去,他若不肯,那我也不进去了。” 那门卫见秦寿态度坚决,只好入内通报。 花总管出来,见站在秦寿身旁的是梁画儿,不禁笑道:“我还当秦公子口中的那位姑娘是谁,原来是你。” “是我又怎样,你还能一个手指头把我戳倒吗?哼!”画儿姑娘还记着当初被花总管一个手指头戳倒的“大仇”呢。 秦寿道:“花总管,这位姑娘方才被我绊了一跤,摔得不轻,作为补偿,我请她来三楼观看表哥翻牌,你一向待人和善,应该不会介意吧?” 花总管双手插袖,微笑道:“我花某人一向待人和善,怎么会介意呢,不会,不会,绊得好,绊得好。” 梁画儿咬牙切齿,恨不能上去照花总管的鼻子来上一拳,再把他头下脚上塞到城北那口井里去。 “两位随我入内吧。” 秦寿带着梁画儿跟花总管进入内厅,见除秦有道、空性外,还有七八个生面孔,想来是巴山剑门的高层,无心与他们结识,径直走到秦有道那里,道:“爹,我来了。” 秦有道应了一声,又将目光投向梁画儿,问道:“这位姑娘是?” 花总管就站在身后不远,秦寿怕他多心,不敢照实了说,仍将刚才的谎话重复了一遍,秦有道心领神会,微微一笑,不再多问。 “当家的进入旧街,要开始翻牌了。”不知谁喊了一句,众人纷纷靠到围栏边向下张望,场内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虽然此时夜已深,但旧街上挂满了白灯笼,映得整个街道白昼一般,在观景楼三楼正可将旧街全貌收入眼底。 只见东门夜雨一袭白衣,头缠白布,腰别木剑,在旧街上缓步前行。 小菊端着托盘,不疾不徐地跟在身后。 行至挂有“酒”字招牌的旧屋前,东门夜雨停住脚步,望着那辆倚在墙边的破旧的小推车,颤声道:“就是在这里,十一年前,就是在这里,我娘……我娘……” “主人。” “我没事。” 东门夜雨走过去,蹲下身来,轻轻抚摸,口中喃喃道:“这是娘的车子,上面有她的血。”手在颤抖,心在滴血,眼在落泪,往事一幕幕尽在眼前…… “小雨,你天天带着一把木剑去游街,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我想做大侠,很大很大的那种,我要让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我东门夜雨的大名。” “你这志向可不小,但大侠也要吃饭呀,你来帮娘推磨好不好?” “下一次吧,我的木剑断掉了,我现在要上山去找材料,争取睡觉前再做一把出来,不然明天可就没得用了。” …… “小雨,你又跟别人打架了吗,怎么伤成这样?” “娘,你别担心,我没事儿。” “你快跟娘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赵衙内又在欺负人了,我看不惯,上去就给了他一脚,他没站稳,一头撞在墙上,把头磕破了。他那帮狗随从见我打了主子,就上来咬我,我一个人打不过,就被他们打成这样了,嘿嘿。” “小雨,赵衙内家里世代都是当官的,咱惹不起,你以后别多管闲事了。” “你们大家都怕他,我可不怕,他欺负人,我就揍他,我才不管他家里是做什么的呢。” “小雨,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这个世界……” “娘,你就会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小雨,你去哪?” “我上山做剑。” “快下雨了,别去了吧!” “不,我要去!” …… “小雨,寿儿的身体又不好了,我这两天受了风寒,懒得动弹,你带上院里那只大鹅,代我去看看他吧。” “那小子天天病恹恹的,一张脸白得吓人,走路都要人扶,明明家里什么都不缺,怎么长成那个样子,我真想上去给他一脚。” “你快别胡说了!他身子弱得什么似的,你上去给他一脚,不要了他的命。你表舅这么大年纪,好容易得了一个儿子,你可别咒他。” “我说着玩的,又不会真给他一脚,他毕竟是我表弟,我怎么可能欺负他。” “别贫嘴了,快去吧。” “好嘞!” …… “小雨,你怎么鼻青脸肿的,是谁打你了?” “还能有谁,你的好表哥,我的好表舅,秦有道秦大帮主呗。” “无缘无故的他打你做什么,是不是你哪里惹着他了?” “天地良心啊!他是七星帮的大帮主,我哪里敢去惹他,是他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惹我来了。” “表哥怎么惹你了,你从头说给娘听。” “娘,你不知道,今天我游街游得好好的,他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揪着我的耳朵就一顿骂,说我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就知道打架,跟只蜜獾似的。我不知道蜜獾是什么,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准没好话。我当时就不乐意了,我说我游我的街,碍着你什么了,他说我丢他的脸了,我气不过,上去就给了他一脚,他揍了我一顿,还叫我回来帮你磨豆腐,真是气死我也!” “表哥是见我一个人累,叫你回来帮我,才故意那样说的,你误会他的好意了。” “我要是误会了他,那就奇了。” “分明就是嘛。” “娘,我不明白,挨打的是我,你为什么向着他呀?” “小雨,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又说我还小,我已经十几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你在娘眼里,永远都是小孩子。” “娘,我决定了,从现在起,我要苦练剑术,半年后,我要向秦有道挑战!” “小雨,你快别胡闹了!表哥打你,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能理解他的一番苦心呢!” “娘,你不用再说了,我东门夜雨决定的事,是绝对不会变的。” 第一千六百四十六章 翻牌(二) “小雨,你怎么伤成这样了,是谁打你了?” “还能是谁,你的好表哥,我的好表舅,秦有道秦大帮主呗!哎呦,别碰那,疼!” “你这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表舅没有恶意,他打你是为了你好,你现在不懂,娘跟你说了,你就要听,知道吗?” “娘,你为什么总向着他呀,我是你儿子,你不应该向着我吗?” “傻孩子,娘这就是向着你呀。表哥是七星帮的帮主,本事大着呢,你去惹他,不是自讨苦吃吗。” “哼,我才不管呢,他看不起我东门夜雨,我就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到底是谁给谁颜色,看看你被打成什么样子了。” “他秦有道就是仗着年纪大欺负我,我要是有那他年纪,只一脚就能把他给踹飞了。” “你快别胡说了,就你那两下子,就是再练上十年,也不是你表舅的对手。对了,刚才碰见杀鸡的陈二哥,他说你最近总找他去要鸡血,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写战书啊。” “写什么战书,你给谁写战书了?” “当然是秦有道,不然还能是谁。” “小雨,你真是胡闹!你表舅一天天忙得什么似的,你还去给他添乱。对了,前几天我去看寿儿,见他家大门上全是窟窿眼子,是不是你给弄的?” “嘿嘿。” “你还嘿呢,看一眼就知道是你,别人可做不出那样的事来,好好的两扇门,叫你弄得千疮百孔,难怪他要打你。” “娘,我想离开蜀地,去外面寻求我的剑道。” “你想学剑干嘛非要去外面,青城山的冯道长那么有本事,难道还教不了你?” “娘,咱能不能不提他,这老牛鼻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你一提他我就来气。” “人家冯道长声名在外,怎么到你这就成大骗子了?” “他骗我给他割草喂牛,却不肯教我真功夫,只捡一些低级的剑法糊弄我,练来练去就那么几招,无聊死了。他嘴里说得倒好,你现在还小,需要夯实基础,而不是学一些乱七八糟的高明剑术,不然是走不远的。我真想给他一脚。” “我觉得冯道长说得有道理呀,万丈高楼平地起,靠的不就是稳固的基础吗。冯道长只教你一些基本的东西,那是从长远考虑,更是为了你的将来。你能有幸遇到冯道长,那是你的福气,你该庆幸才是呀。” “娘,你不知道,这老牛鼻子爱吹牛,嘴里三句话,有两句都是吹出来的。他自称是巴蜀剑道第一人,说只要我跟他学半年,巴蜀横着走,一根手指头就能戳倒秦有道,亏我还信了他。跟他学了半年多,自信满满地去找秦有道挑战,结果就被打成这样了。” “冯道长的话里也许有夸大的成分,但你表舅能在巴蜀开宗立派,也不是等闲之辈,你这年纪要是真能打败他,那才是怪事哩。” “都是那老牛鼻子耽搁了我,要不是他,以我的天赋资质,就算打不过秦有道,也不至于输得这样惨。落败后,我一件事就是去找他算账。他见我被打成这样,呲着牙笑我不中用,我气极了,上去就给了他一脚,他撒腿就跑,我拔步就追。那老牛鼻子别的不中用,吹牛皮和逃跑的本事真是一绝,我追了半天也没追上,就把他的牛给牵回来了。” “啊!你这孩子!人家冯道长教你武功,你不知感恩,给了人家一脚,还偷了人家的牛,你……你快给人家送回去!” “娘,你误会我了。我追不上他,就喊话给他听,我说明天我就要离开巴蜀,到外面去追求我的剑道,你这头牛我牵走了,正好给我娘拉磨。那老牛鼻子还算有几分良心,说你要就牵去吧,不过你得答应我,学成回来后得来跟我比一场,如果败给了我,就得把我的牛还回来。我都跟他约定好了,这牛不算是偷的。” “小雨,你真的要到外面去吗?” “是,我一定要去。” “非去不可?” “娘,打从我记事起,你就在拉磨,手磨糙了,腰也累弯了,我都看在了眼里,我不想你拉一辈子的磨,我想让你享福,所以,我一定要去,我要出人头地,我要打败秦有道,我要做巴蜀剑道第一人,我要让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的东门夜雨的大名!” “我的小雨长大了,你要去就去吧,娘不拦你。” “娘,你真的不拦我?” “娘不拦你,但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娘不图别的,只希望你能带个媳妇回来。彩礼的事你不用担心,在你回来之前,娘什么都给你备好。” “娘,我还小呢。” “你现在是还小,但你好不容易出去一趟,总不会只呆个一两年就回来吧?娘的意思是,既然决心要出去,就要有不学成不归来的决心,等你学成了,必定也长大了,那时候带个媳妇回来,让娘高兴高兴。” “娘,我记住了。” “好孩子,你身上有伤,快去睡吧,娘去给你煮鸡蛋……” “娘,你哭了。” “娘是高兴。” “娘,你别哭,小雨一定会让你享福的,你要相信小雨。” “娘相信小雨,一直都相信。” …… 曾经的承诺犹然在心,曾经的人早已不在,究竟少年意气,是对?是错? 风月同天,生死两头,话不尽的离别愁。忆往事,如烟飘散;残月下,素灯无泪。 东门夜雨学成归来,娘亲早已不在,心中悲恸,虽经多年,未曾消减半分。此刻,他站在这里,眼望娘亲遗物,心中悲愤难当,提气大喝道:“出来翻牌!” 一声断喊震开了七间旧屋的门,七个人分别从不同的屋子里走出来,其中有两个更是直接扑到东门夜雨脚下哭诉求饶。 东门夜雨袍袖一挥,将那两人扇飞出去,冷声说道:“你们要我饶命,我娘被打死的时候,你们可曾饶过她?她用性命护住的那几个钱,最后不都被你们抢去了吗!你们跟那几个打人的恶霸有什么分别?!” 那七人都低着头不敢作声。 东门夜雨冷哼一声,继续说道:“按说我该将你们一个个枭首,再把你们的脑袋挂在城头上示众,但我东门夜雨非是嗜杀之辈,所以,你们是生是死,仍由你们自己来决定!” 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 翻牌(三) 东门夜雨向小菊手中的托盘一指,道:“跟往年一样,这上面放有三枚竹牌,每枚竹牌上面都写有一字,分别是‘活’、‘死’、‘留’。翻到‘活’字牌的可以直接离开,旧怨一笔勾销;翻到‘留’字牌的再留一年,等待明年今日的翻牌;翻到‘死’字牌的,我会亲手送他上路。” 说到“死”字牌时,东门夜雨明显加重了语气,那七个人都不由颤栗起来,头垂得更低,更有甚者已开始落泪,但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旧街上异常寂静,只有那个“酒”字招牌在夜风中吱悠吱悠的响。 外面围观的人受场内气氛压逼,也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观景楼三楼,梁画儿手扶栏杆,上身前倾,眼睛动也不动地盯在东门夜雨身上,心道:“这该死的魅力,居然让人家心动了,只可惜站在他身边的不是我。小菊啊小菊,要不是秦公子喜欢你,我非把你塞到井里去不可。”想到这,忽然转脸看向秦寿,眼睛微微眯起:“为了我的终身幸福,要不,我把他俩一块塞井里去得了。老张一趟拉不了,分作两次,应该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嘿嘿。” 秦寿并没有注意到梁画儿投来的异样的目光,心想:“明明有三枚竹牌,却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活,抽到‘留’字牌不过多活一年,到头来还是要在这两者之间做选择。” 花总管双手插袖,面上没有一点表情,心想:“去年只有一人不幸被杀,不知今年会有几人。” 东门夜雨将那七人挨个看了一遍,问道:“谁先来?” 那七人将头垂得更低,不仅没人回答,还有人哭了起来。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道:“好,你们都不选,我替你们选!” 正要伸手去抓牌,忽有一个矮子膝行过来,跪在东门夜雨脚下,连连磕头,哭诉道:“东门剑主,小的虽然来得晚,但被关在这里也已经有六年了。前几日,家妻托人稍信来说,家中老母病情恶化,只怕时候不多了。小的虽然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但到底是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现今他老人家时日无多,小的不能在旁端汤递药,心内十分煎熬,只求东门剑主发发慈悲,让小的回去孝敬几天。待他老人家西去,小的再回来,那时候东门剑主要杀要剐,小的绝无二话。” 东门夜雨道:“站起来说话。” 那矮子哆哆嗦嗦站起身来,拿一双泪眼望着东门夜雨,眼中满是哀求之色。 东门夜雨道:“知道我为什么把你捉来关在这里吗?” 那矮子垂下头,道:“小的自然知道。” 东门夜雨道:“为什么?” 那矮子支支吾吾道:“小的……小的一时犯浑,见……见令堂的钱撒了出来,就……就上去抢了一些。” 东门夜雨道:“抢了多少?” 那矮子道:“一钱碎银加……加两个铜板。” 东门夜雨道:“我娘被打的时候可曾向你求救过?” 那矮子低着头不敢回答。 东门大雨大声道:“有没有?!” 那矮子忙答道:“有……有。” 东门夜雨道:“你是怎么做的?” 那矮子道:“我……我没有理会。” 东门夜雨道:“还有呢?” 那矮子道:“我还说这小娘子生得可真俊,我媳妇都没她好看,要是……要是……” 东门夜雨道:“要是什么?” 那矮子颤声道:“要是……要是她是我媳妇就好了。” 东门夜雨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道:“这一巴掌打你嘴贱!” 那矮子被打得口角流血,还掉了一颗门牙,又慌忙跪在地上,道:“是是是,小的嘴贱,小的该打。” 东门夜雨又问道:“在这里关了六年,你可曾有片刻后悔?” 那矮子一听这话,又掉下泪来,道:“何止是片刻后悔,小的每日每夜都在后悔。家中老母年近八十,最小的孩子也还不到七岁,我不在家,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可怎么活呀!”说着说着又哭了。 东门夜雨道:“你一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人在不在家又有什么分别?” 那矮子神情哀伤,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小的毕竟是个男人,再怎样懒散也得维持这个家不是。” 东门夜雨道:“翻牌吧。” 那矮子知道没有回转的余地了,站起身来,走到小菊面前,看了看牌,又去看小菊,希望小菊能给些提示,但小菊一张脸冷得冰山似的,根本没有给予提示的意思,只冷冷说道:“请翻牌。” 那矮子叹息一声,只得伸出手来,慢慢揭开了中间那枚竹牌,见上面是个“活”字,愣了一愣,随即大笑道:“是‘活’字,哈哈!是‘活’字啊!我自由了!你们看,我翻到‘活’字牌了,哈哈!” 他拿着“活”字牌,给其余六个人看,那六人面上神情复杂,有欣羡,有嫉妒,有愤怒,却没有一个人为他感到高兴。 东门夜雨道:“看来你的运气还不错。” 那矮子脸上还挂着泪痕,但满眼都是笑意,将“活”字牌放回原处,又跪下给东门夜雨磕头,道:“多谢东门剑主,小的以后会勤俭持家,孝敬父母,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牌是你自己选的,用不着谢我。”东门夜雨把头一扭,“我们的恩怨已了,你可以走了。” “多谢,多谢。” 那矮子向外奔去。 观景楼三楼,花总管微笑道:“第一个就是‘活’字牌,有意思了。” 秦寿闻言向花总管瞧过去,道:“有意思是什么意思?” 花总管道:“有意思就是有意思的意思,这么简单的道理,秦公子不明白?” 秦寿冷笑道:“我看你是在没话找话吧。” “啊呀!被拆穿了吗?”花总管面上笑意更浓。 梁画儿斜眼觑着花总管,心想:“这人贩子用一根手指头当众把我戳倒,害我沦为巴山剑门的笑柄,若不做掉他,把他切成块块,丢到井里去,难消我心头之恨!” 第一千六百四十八章 翻牌(四) 东门夜雨在托盘底轻轻一拍,三枚竹牌同时向上飞起,直没入夜色中不见,道:“下一个谁来?”话音刚落,三枚竹牌随即落回,啪的一声响,同时掉在托盘上,排列匀称。 花总管微笑道:“有意思。” 秦寿白了他一眼。 刚才那个矮子起手就翻了个“活”字牌,给其他人不小的信心,所以三枚竹牌刚落下,就有四个人抢了出来。 东门夜雨向那红鼻汉子一指,道:“你是第一个出来的,你先翻,其他人都退回去。” 有两个人退了回去,那黑衣汉子却站着不动。 东门夜雨看了他一眼,道:“我让你退回去,你好像没有听到。” 那红鼻汉子连忙说道:“东门剑主勿怪,这是在下的胞弟。往年我们兄弟各人翻各个人的牌,今年我们兄弟商量了一下,想通过一次翻牌来决定我们两人的生死去留,不知可不可以?” 秦寿听了这话,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道:“这兄弟俩胆量倒是不小,如果翻到‘死’字牌,岂不是要一起死。” 花总管的眼睛里闪烁出赞许的光芒,道:“可如果翻到的是‘活’字牌,他们两个就都自由了。机遇总是伴随着风险,不是吗?” 秦有道冷哼了一声,道:“他们有勇气赌命,却没勇气救我表妹,老夫由衷的希望他们翻到‘死’字牌。” 空性双手合十,念起了阿弥陀佛。 梁画儿斜眼觑着空性,心道:“这老秃驴太虚伪了,方才明明笑了,现在又装什么正经,还是一并切成块块,塞到井里去得好。” 东门夜雨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哥哥,道:“如果你们兄弟两个执意如此,我当然不会反对,但有一点你们需要知道,如果翻到‘死’字牌,你们两个都要死,这样也没关系吗?” 那红鼻汉子道:“我们是兄弟,生死与共,苦罪同担,就算翻到的是‘死’字牌,我们兄弟也会一同赴死,绝无怨言。” 听了这话,东门夜雨眼中不禁流露出些许赞赏,道:“好,我准许你们兄弟两个一起翻牌,一起决定生死去留。” 红鼻汉子道:“多谢。”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道:“按照惯例,在翻牌前,我要问你们几个问题,希望你们如实回答。” 红鼻汉子道:“东门剑主请问。” 东门夜雨道:“如果时光可以回溯,你们会救我娘吗?” 那红鼻汉子没想到东门夜雨一上来就问这种问题,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竟愣在了那里。 黑衣汉子明显机灵不少,见哥哥哑口,忙说道:“我们当然会救令堂,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们不但会救令堂,还会帮令堂追回失落的银钱。” 那红鼻汉子缓过神来,又补充说道:“我们还会扶令堂去医馆,并负担医药费。” 那黑衣汉子觉得还不够,想了想又说道:“带令堂看过大夫,我们还会送令堂回家。” 那红鼻子汉子重重点头,道:“没错。” 东门夜雨各看了两人一眼,道:“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要抢我娘洒落的银钱?” 那黑衣汉子道:“我们没有抢,是它们自己滚到了我们脚下,我们顺手捡起来的。” 红鼻汉子附和道:“是,是。” 东门夜雨道:“第三个问题,为什么见死不救?” 那红鼻汉子擦了擦红鼻子上的汗,正要回答,那黑衣汉子抢说道:“我们没有见死不救,当时围观的人太多,我们兄弟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等人散开了些,我们才知道是闹出了人命,那时已经迟了。如果不是前面那些人挡了我们兄弟的视线,这出悲剧兴许就不会发生了。” 红鼻汉子附和道:“没错,正是这样。” 秦有道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向下指着大骂道:“你们这两个狗东西,就会推卸责任!当时明明站在最前面,老夫打听得一清二楚,你们赖不了!东门小子,一人给他们一剑!你若下不去手,表舅可以代劳!”说罢,纵身便跃。 花总管眼疾手快,跟着跃起,手掌按在秦有道的肩膀上,随后两人同时落回原处。 花总管微笑道:“这里可是三楼,秦老帮主纵使有气,也请暂且忍耐,莫要教坏了小孩子。” 秦有道哼了一声,心道:“这姓花的果然有些能耐,只在我肩上一按,便似有千斤力量压在身上,使人透不过气,看来之前关于他的那些传言,未必都是假的。” 众人见观景楼上恢复了平静,便又将注意力移回旧街。 东门夜雨道:“我的问题问完了,你们可以翻牌了。” 那黑衣汉子道:“哥,你的手气一向比我好,还是你来翻吧。” 那红鼻汉子点了点头,走到小菊面前,将三枚竹牌挨个看了一遍,心想:“方才东门剑主掌击托盘,三枚竹牌平直飞上,又平直落下,‘活’字牌应该还在中间才对。”想罢,慢慢翻开中间那枚竹牌,却发现是个“留”字,登时愣在了那里。 黑衣汉子见是个“留”字,同样满面惊疑,失声道:“这不可能!中间明明是个‘活’字,怎么变成‘留’字了?东门剑主,你使诈!” 东门夜雨道:“愿赌服输。” 黑衣汉子面现怒容,道:“你使诈,这个结果我不认可,我要求再翻一次!” 东门夜雨道:“一人一年一次,这是规矩。” 黑衣汉子浑身战栗起来,他已在这个了无生趣的地方生活了六年多,他无时无刻不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但翻到的是“留”字牌,这就意味着他还要在这里生活一年,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终于,心内久积的怨怒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尖锐的瓦片,大叫着向东门夜雨冲了过去。 “我跟你拼了!” “已经很晚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东门夜雨袖袍一挥,那黑衣汉子便苍蝇似的被扇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摔进了他住的屋子里。 东门夜雨又将目光投向红鼻汉子,道:“是你自己走,还是我送你?” “不敢劳驾东门剑主。” 红鼻汉子头也不回的走回屋子里,砰的一声,把门也关上了。 秦有道拍着栏杆大笑起来,道:“红鼻子翻牌的时候,老夫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他翻到‘活’字牌,结果……哈哈!真解气!” 第一千六百四十九章 翻牌(五) 东门夜雨再次击飞竹牌,看着剩下的四个人,问道:“下一个谁来?” 三枚竹牌同时落下,匀称的掉落在盘中,立时有一个乞丐抢了出来,道:“我来,我来。”说着便要伸手去翻牌,小菊端着托盘向后退了一步,他一手抓空,看了小菊一眼,有些不乐意,却也不敢发作。 东门夜雨道:“按照惯例,在翻牌之前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那乞丐有些不耐烦,道:“你问吧。” 东门夜雨道:“为什么要抢我娘掉落的银钱?” 乞丐从头上抓了个虱子,看了一眼,直接抛入口中,道:“当时我已有两天没吃过东西了,倚在墙边,两眼发黑,没有一个人肯赏我一口饭吃,有几个铜板滚到我面前,我没有不捡的道理。” 东门夜雨道:“我娘可曾向你求救过?” 那乞丐搔了搔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当时我正在打瞌睡,听有人吵闹,睁开眼就看见有几个铜板向我滚过来,我还当是做梦,捡起来咬了咬,发现是真的,我就捡起来拿去换了两个烧饼。” 东门夜雨道:“所以,你并不知道那几个铜板为什么会滚到你面前?” 那乞丐叹息一声,道:“我都快饿死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东门夜雨道:“烧饼好吃吗?” 那乞丐看了东门夜雨一眼,心想这种问题你也问?但口里还是如实回答:“那能不好吃嘛,我都两天没吃东西了,别说是烧饼,就是树皮,我也一样吃得津津有味。唉,大概只有真正挨过饿的人,才能理解我这番话吧。” 东门夜雨道:“我听说掉在地上的豆腐也全都被你吃掉了,是不是真的?” 那乞丐点了点头,道:“是真的,我看白花花的豆腐掉在地上,被人踩了可惜,就全给吃掉了。” 东门夜雨道:“如果你离开这里,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那乞丐挠了挠脸颊,道:“说实话,我并不想离开这里。出去只能挨饿,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做,却天天有人给我送饭,还有遮雨的大房子,如果可以,我想在这里住一辈子。东门剑主,你能满足我这个小小的要求吗?” 东门夜雨道:“我的问题问完了,你可以翻牌了。” 那乞丐走到小菊面前,随手抓起一枚竹牌,看了一眼,又将竹牌拿给小菊看,道:“我不认字,你帮我看看,这是个什么字?” 小菊道:“是个‘活’字。” 那乞丐愣了愣,道:“我要离开了吗?” 小菊道:“是的。” 那乞丐满面失落,道:“可我不想离开,我想继续在这里生活。” 小菊道:“如果你不想离开,为什么要选‘活’字牌呢?” 那乞丐垂着头不说话。 小菊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多谢你,我明白了。”那乞丐将竹牌放下,转身离开了。 观景楼三楼,花总管伸了个懒腰,道:“去年参加翻牌的共有九人,除一‘死’一‘活’外,其余都是‘留’字牌;今年只四个人便翻到了两张‘活’字牌,至今尚未出现‘死’字牌,看来今年大家的运气都很好呢。” 秦有道冷声道:“还有三个人尚未翻牌,花总管可别高兴得太早了。” 花总管微笑道:“依秦老帮主的意思,剩下这三个人全都翻到‘死’字牌是最好咯?” 秦有道摇头道:“老夫可没这个意思,老夫的意思是,这七个人全都翻到‘死’字牌才是最好的。” 花总管叹了口气,道:“还好不是秦老帮主在洗牌,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东门夜雨重新洗了牌,看着仅剩的三个人,道:“下一个谁来?” “我……我来。”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怯生生走上前,“东门剑主有什么问题,只管问吧,小生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东门夜雨道:“为什么见死不救?” 那书生叹了口气,道:“非是小生见死不救,实在是无能为力。那日从街上过,见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在围打一个妇人,小生气愤不过,便大喊:‘你们不要再打啦,会出人命的!’,领头的那个脸上有刀疤,看起来十分吓人,他拿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瞪着我说:‘臭书呆子,再多管闲事连你一起打,滚!’小生终日伏案,以至身体羸弱,手无缚鸡之力,就算与他们拼命,也不过枉送一条性命,所以……所以……” 东门夜雨道:“所以你就捡了一块碎银离开了。” 那书生垂下头,脸已有些红了,小声道:“那时小生有课业在身,心想既然帮不上忙,留在那里也无意义,不如回家做课业吧,于是就回家去了。” 东门夜雨道:“被你捡走的那块碎银到哪里去了?” 那书生的脸更红,道:“被小生当进京赶考的盘缠用掉了。” 东门夜雨道:“你读书多少年了?” 那书生道:“从开始认字到现在已有二十余年了。” 东门夜雨道:“读了二十几年的书,你究竟学到了什么?” 那书生谦虚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些人生道理和治世方略罢了。” 东门夜雨道:“你真的学到了吗?” 那书生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东门夜雨道:“我的问题问完了,你可以翻牌了。” 那书生转身面向东北方,合起双掌拜了拜,嘴里嘀咕道:“孔老夫子,您老人家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小生翻到‘活’字牌,小生能否离开这里,就全看您老人家的了。”拜罢,走到小菊面前,将三枚竹牌挨个看了一遍,最后翻开了左边那枚竹牌。 书生看着竹牌上那个书写工整的“留”字,已然呆住了。 东门夜雨道:“看来孔老夫子并不想让你离开这里。” 那书生没再说什么,叹了几口气,沮丧地回屋去了。 东门夜雨洗好牌,看着仅剩的两个人,道:“下一个。” “我来!” 一个穿金戴玉的公子哥手握折扇走上前来。 看着来人,东门夜雨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道:“终于等到你了,赵衙内。” 第一千六百五十章 翻牌(六) 赵衙内走到东门夜雨面前,将折扇一打,慢慢扇了两下,道:“东门夜雨,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母亲的死跟我无关,你把我捉来这里,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东门夜雨道:“以前我认识的赵衙内,是个喜欢玩扇子却不会珍惜的人,他常说扇子用久了会沾上市井俗气,所以他的扇子不到一个时辰就要丢,一天丢上十来把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我听说赵衙内家里请了好些名士,专为他的扇子绘画作诗,每一年都要吐血死了七八位,简直豪横极了。” 赵衙内哼了一声,道:“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何必在这里阴阳怪气!” 东门夜雨看了一眼赵衙内手里那把破扇子,道:“你手里这把扇子至少已用了七年,上面早已沾满了市井俗气,别说用了,赵衙内看一眼都会吐出来,但你没吐,不但没吐,还用得十分惬意,所以我怀疑你不是赵衙内。” 赵衙内冷笑道:“你把我捉来关了七年,现在又说我不是赵衙内,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东门夜雨道:“你是我捉来的不假,但我认识的赵衙内跋扈极了,一言不合就放狗儿子出来咬人,可没你这么好说话。” 赵衙内知他是在奚落自己,不愿与他多说,道:“我可以开始翻牌了吗?” 东门夜雨道:“很抱歉,我的问题还没有问完,你还不能翻牌。” 赵衙内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道:“东门夜雨,我再说一遍,你母亲的死跟我无关,你把我捉来关在这里,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东门夜雨道:“打手是你找来的,怎么会与你无关?” 赵衙内拿扇子一指,大声道:“东门夜雨,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我赵衙内是跋扈了些,可你也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我说了跟我无关,那就是跟我无关,你要是不服,只管拿证据出来,你拿得出来吗?” 东门夜雨按剑走到赵衙内面前,伸手拨开他的扇子,冷冷说道:“你可能不知道,为了这件案子,我付出了多少,但你应该知道,每一个被我捉来关在这里的人都不是被冤枉的,包括你赵衙内。” 受东门夜雨气势压逼,赵衙内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道:“空口白牙谁不会,你有证据吗?” 东门夜雨道:“证据就在你身后,你为什么不回头看一看。” 赵衙内回头看了一眼,道:“证据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东门夜雨道:“这么大一个人,你看不到?” 赵衙拿扇子向身后那人一指,道:“你口中的证据就是指他?” 东门夜雨道:“就是他,他叫滕六,是这件案子的关键人物,所以我把他也捉来了。” 赵衙内又向身后那人看去,见他形貌清瘦,一脸苦相,年纪大约五十上下,不似相熟之人,道:“我根本认识他。” 东门夜雨道:“你不认识他,那你认不认识他的主人乌夜黑?” 赵衙内道:“什么乌漆嘛黑,我不认识。” 东门夜雨道:“乌夜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乌十二,因为他有十二个老婆,所以人家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乌十二。他自己也很喜欢这个外号,所以常以乌十二自称,以至于很多人都忘记了他的本名。在巴蜀,你可以不认识乌夜黑,但你绝不能不认识乌十二。” 乌十二是巴蜀最大的茶商,名下大小茶园总计一百二十余个,其中雇佣百人以上劳作的就有四个,经营茶叶种类更是多达三十余种,其中闻名天下的竹叶青茶,便产自他在峨眉山的茶园里。 巴蜀民间流传着一句话:“乌十二打一个喷嚏,巴蜀的茶市都要抖三抖。”这句话并非空穴来风。据近几年官方的统计,乌十二名下所有茶园每年的总产茶量能占到整个巴蜀年产量的四成,其巴蜀第一茶商的名头,可谓是实至名归。 赵衙内道:“乌十二是巴蜀最大的茶商,但凡喝过茶的人都知道他,我要是不认识他,那才真是怪事。” 东门夜雨道:“乌十二不仅是巴蜀最大的茶商,还是某个组织在巴蜀的负责人,专干一些非法的勾当。这种事做多了免不了要被官府盯上,但乌十二是个聪明人,为了行事方便,不惜花费重金结交地方权贵。据我所知,乌十二至少有五个把兄弟,每一个都是地方要员,其中一个就是令尊,也就是本郡的郡守赵大人。” “你胡说!根本没有这样的事!”赵衙大叫起来。 东门夜雨不理赵衙内,继续说道:“你们赵家世代为官,又是地方上的望族,乌十二需要你们替他做掩护,你们同样也需要乌十二来替你们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一黑一白两相勾结,织出了一张利益网,让我们每一个人都变成了网底下的猎物。” 赵衙内快速扇动扇子,口里说道:“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东门夜雨道:“我几番坏你好事,你对我怀恨在心,只因忌惮我表舅是七星帮的帮主,不敢明着报复,于是你就找上了乌十二。你的目标本来是我,但我离家多年,下落不明,于是你便将目标换成了我娘。” 赵衙内哈哈大笑,道:“你说是我害死了你娘,你有证据吗?平白无故冤枉好人,小心我告你诽谤啊!” 东门夜雨道:“这件案子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乌十二的人当街行凶后,很快便被官府捉拿归案,但没过两天,就又把人给放了,理由是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证明他们打死了人。明明有那么多人在场,在你们的威逼利诱之下,居然没一个人敢上堂作证。后来我把整个石头城夷为了平地,但却留下了这个地方,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是事发地,是我娘被打死的地方,我会一直保留到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赵衙内哼了一声,转开脸去。 东门夜雨继续说道:“你们为了替那几人开脱,买通了仵作做伪证。仵作验尸后得出的结论是,我娘身患重症,自己脚步不稳,连番摔倒后导致病情加重致死,并不是被人打死的。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不,更离奇的还在后面。我娘当街被人活活打死,找不出一个证人,但我娘每一次摔倒,都有一个人出来作证,居然还能描述每一次摔倒前后的细节,你说离奇不离奇?” 第一千六百五十一章 翻牌(七) 赵衙内将折扇拢起,道:“你说我买通了仵作做伪证,你有证据吗?拿不出证据就不要含血喷人!” 东门夜雨道:“滕六,你过来。” 滕六走上前恭敬道:“东门剑主有何吩咐?” 东门夜雨道:“把证据拿给他看。” 滕六从怀里摸出一本账本,翻到事先折角的位置,拿到赵衙内面前,在账面上一指,道:“赵公子请看,这是我们老爷的账本,这里明确记有:‘为赵衙内收买仵作支出白银三十两’,日期是惨案发生的第二天。” 赵衙内凝神一看,果然有此记载,登时感觉头晕目眩,两眼发黑,险些昏晕过去,心道:“你这死奸商!我找你的时候,你那么热情慷慨,说什么赵公子的事就是我乌十二的事,一个铜板也不问我要,结果记账时把花费全归到了我头上,表面一套,背里一套,整这东西出来,我都要被你害死了!可恶啊!”越想越气,在心内将乌十二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 赵衙内咬牙切齿的样子,东门夜雨都看在了眼里,道:“赵衙内,证据就摆在你面前,你还有什么话说?” 赵衙内强压心中怒火,道:“这种东西谁都可以伪造,算什么证据。还有这个来历不明的人,长得一脸苦相,怎么看都是五行缺金,我怎么知道他不是收了你的钱,来替你做伪证的。” 滕六神态恭敬,道:“小人是乌十二大人家的账房管事,这本老账是小人亲笔所记,半点也假不了的。” 赵衙内斜眼觑着他,冷笑道:“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赵衙内。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我们赵家每年都会从乌十二那里大批量采购新茶,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家的账房管事亲自带人送到我们赵府去,我与他家的账房管事有过何止数面之缘,他是姓刘不姓滕,也不长你这样。” 东门夜雨道:“之前我说过,乌十二不仅是茶商,还是某组织在巴蜀的负责人。他有两本账,一本明账,一本暗账,刚才你看的就是暗账中的一本,里面记的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两本账是让两人分别管的,你认识的那位账房管事只记明账,这一位只记暗账。” 赵衙内手一伸,道:“口说无凭,拿出证据来,你要是有证据能证明他就是乌十二的账房管事,我无话可说;可要拿不出,就请你东门剑主莫要再诬赖好人了!” “这……” 滕六只负责记暗帐,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秘密,即使当面质问乌十二,乌十二也不会承认有他这个人存在,所以滕六根本无法证明自己是乌十二的账房管事。 东门夜雨笑了笑,道:“看来你是不见黄河不死心,好,这样才有趣。”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滕六,道:“把里面的信拿出来给他看。” 滕六抽出信笺,两手展开,拿到赵衙内面前,道:“赵公子请看。” 赵衙内只看了一眼,整张脸就变得惨无人色。 东门夜雨道:“你说你跟这件案子无关,但为什么令尊要写信给处理这件案子的查县令,让他找个借口放人呢?哦,我好像忘记说了,这位查县令名叫查知书,以前是令尊的门生,得令尊举荐才坐上了这个位子,令尊的话想必他不敢不听吧?” 赵衙内双唇颤抖,已说不出话来。 东门夜雨道:“你怀疑乌十二的账本,我可以理解,毕竟之前你没有见过,但令尊的笔迹你总见过吧?令尊是出了名的书法家,字迹飘逸灵动,又极具个人特色,要想找一个人来模仿他的笔迹,只怕比登天还难。” “这确实是赵大人的笔迹无疑。”滕六两眼盯着赵大人的书信,若有所思地说道,“有一次乌十二大人卧病在床,叫小人过去给他读信,当读完其中一封未署名的信时,小人忍不住夸赞写信人字迹漂亮,乌十二大人笑着说那是赵大人的亲笔,那时小人便将赵大人的笔迹记下了,至今犹然未忘。” 东面夜雨道:“赵衙内,你还有什么话说?” 赵衙内冷哼了一声,道:“既然你已认定我就是杀害你娘的幕后主使,我说什么都是多余,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吧,反正被你们这么些人围着,我又逃不出去。” 东门夜雨道:“你看起来好像很不服气。” 赵衙内摇扇道:“我当然不服。你深更半夜潜入我家中,将我捉来这里,一关就是七年。这里都是你的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是栽赃嫁祸,不也都由着你,我一个人能溅起什么水花,随你处置呗。” 东门夜雨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道:“七年了,你就一点都没有悔悟吗?” 赵衙内手一摊,笑道:“又不是我做的,我悔悟什么?” “你们这些人到底把人命当什么了!” 东门夜雨忍无可忍,一拳把赵衙内打倒在地。 “咳……咳……” 赵衙内抬手在嘴上一抹,见满手鲜红,心想他下手这么重,分明是想打死我,既然活不成了,索性就再气他一气,总不能白叫他打死了,撑起身来,大笑道:“不过是个卖豆腐的臭婆娘,生得又老又丑,就是卖到青楼里都没人要,死便死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哈哈!” “你找死!” 东门夜雨听他羞辱亲娘,怒不可遏,飞身上前,一拳将赵衙内打飞了出去。 嘭! 赵衙内撞塌了半面墙,重重摔在地上,连吐了两大口血,又颤颤巍巍地撑起身来,大笑道:“老婊子偷男人,真是不要……”话未说完,又被东门夜雨一巴掌扇飞出去。 这一巴掌扇得着实重,赵衙内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又挣扎起来,虽然满身是血,但还是一副笑脸模样,叫道:“继续打呀,怎么停手了,我赵衙内还活着呢,哈哈!”说罢,又吐出一大口血。 东门夜雨攥紧拳头,一步步向赵衙内走去。 小菊突然上前,道:“主人,莫要坏了规矩,还是让他翻牌吧。” “在此之前,我要让他明白,惹怒我东门夜雨的下场!”东门夜雨走到赵衙内身前,一把将他揪住,“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我关了你七年,为什么赵大人都不来救你?” 这个问题赵衙内每天都在想,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所以他问道:“为什么?” 东门夜雨冷冷道:“因为赵大人已经死了!” 第一千六百五十二章 翻牌(八) “不……不可能!”赵衙内紧紧抓着东门夜雨的胳膊,声音已有些颤抖,“我爹身体一向很好,无论谁见到他,都毫不怀疑他能活到一百岁,怎么可能会死,一定是你骗我的,对不对?” 东门夜雨松开赵衙内,道:“赵大人育有子女三人,你是唯一的男子,将来势必会继承赵家的家业,而你被我关了七年,他都没来救你,是死是活,你心里还没底吗?” 赵衙内颓然坐倒,道:“我爹真的死了?” 东门夜雨道:“你想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赵衙内仰起头,拿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瞪着东门夜雨,叫道:“是你!一定是你!是你杀了我爹!” 东门夜雨弯下腰,将脸凑上前,道:“赵衙内,以前你蛮横跋扈,欺压良善,我顶多给你一脚,可你为什么要去害我娘?她是我的命,你害了她的命,同时也要了我的命。拜你所赐,曾经的小雨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东门夜雨,是一个将别人的悲伤作为快乐的人。” 被东门夜雨毒蛇一般的目光盯着,赵衙内突然战栗起来,他明明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明明已经无所畏惧,可为什么又突然变得害怕起来?他到底在害怕什么?是眼前这个突然变得异常陌生的人吗? 东门夜雨直起身,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意,道:“你这副样子让我不由想起了一个人。” 赵衙内颤声道:“谁?” 东门夜雨从怀里掏出一块白手绢,一面擦拭手上的血渍,一面说道:“还能是谁,自然是被你们收买的仵作。” 赵衙内道:“你……你把他杀了?” 东门夜雨摇了摇头,道:“他那种人心是黑的,血也是黑的,杀他只会弄脏我的剑,我不但没有杀他,还给了他三十两银子。” 赵衙内听了这话,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道:“他给你娘作伪证,你不但没有杀他,还给了他三十两银子?” “是啊。”东门夜雨一面擦拭手上的血渍,一面说道,“我给他三十两银子,请他给我示范,一个大活人怎么样才能在平地上把自己给活活摔死。” “他……他给你示范了?”赵衙内的声音里透着恐惧。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道:“以前我一直不相信有人能做到这种事,现在我相信了。” 赵衙内已经完全呆住了。 东门夜雨看了赵衙内一眼,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很离奇?” 赵衙内沉默。 东门夜雨道:“这都不算什么,更离奇的还在后面。” 赵衙内忍不住问道:“还有更离奇的?” 东门夜雨道:“当初目睹我娘摔倒的那几个目击者,时隔多年后,居然又同时出现在了仵作摔死自己的现场,你说离奇不离奇?” 赵衙内沉默。 东门夜雨道:“仵作摔死自己后,我给了他们每人十两银子,让他们去报官,说仵作在平地上把自己给摔死了。新上任的县令大人没见过世面,不相信有这种事,然后那几个目击者就在公堂上,当着大家的面,学着仵作的样子,把自己给摔死了。” 赵衙内沉默。 东门夜雨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虽然我当时没有在场,但后来听受惊的衙役们说,那几个目击者一边摔自己一边讲解,场面十分诡异,还有几个年轻的衙役当场就昏过去了。唉,这个世界怎么了,居然会发生这种事,实在太离奇了。” “我爹也是自己摔死的?”一直沉默的赵衙内突然又开口了。 东门夜雨摇了摇头,道:“令尊的身体一向很好,无论谁见到他,都毫不怀疑他能活到一百岁,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把自己摔死,至少我是不信的。” 赵衙内道:“那我爹是怎么死的?” 东门夜雨停止手上动作,道:“你想知道?” 赵衙内急切道:“当然想。” 东门夜雨继续擦拭血渍,道:“求我。” 赵衙内咬了咬牙,道:“我求求你,告诉我吧。” 东门夜雨道:“跪下来求我。” 赵衙内紧紧握起拳头,虽然极度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跪下来道:“求求你告诉我吧,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东门夜雨道:“三个月前,令尊被皇帝斩了。” 赵衙内眼中掉下泪来,颤声道:“怎么会这样,皇帝明明很喜欢我爹的字,为什么……为什么……” 东门夜雨道:“皇帝确实很喜欢赵大人的字,不然不会把他关了将近七年才下令斩首。” “七年?”赵衙内猛然想到了什么,拿那双满布血丝的眼睛瞪着东门夜雨,“我爹的死一定跟你有关,是不是?!” 东门夜雨手一摊,笑道:“令尊是被皇帝斩了,这怎么能怪我呢?” 赵衙内咬牙切齿道:“一定是你,东门夜雨,一定是你害死了我爹!” 东门夜雨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就告诉你实情好了。在你被我捉来的第二天,就有人动身去了京城,之后不久皇帝就下了一道敕令,命十大名捕之一的‘千里追风’,速来巴蜀缉拿赵大人入京查办。令尊入京后不到两个月,你们赵府就被抄了。抄家时我不在场,但听人家说,光金银珠宝、古董珍奇就拉了二十多车,累倒了七八个公差,还殉职了一个。哦,对了,你藏在密室里的名扇名画,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也一并被抄走了。” 赵衙内听了这话,登时晕了过去。 “喂,醒醒,我还没有说完呢。” 东门夜雨又把赵衙内唤醒,继续说道:“你的家人都被发配到了边疆充军,你们赵府也被别人占去,你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这种感觉怎么样?” 赵衙内神情木讷,目光呆滞,口中喃喃道:“我爹到底犯了什么罪,怎么会弄成这样?” 东门夜雨又叹了口气,道:“赵大人犯的罪可真不少,听人家说,告他的状子上列了一百八十多条,皇帝看完气得把桌子都给掀了,连夜发下敕令,要‘千里追风’速来巴蜀拿人。” 见赵衙内神情恍惚,东门夜雨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你不用害怕,令尊大人没有供出你,他跟你一样嘴硬,不管什么证据摆在面前,抵死不认,皇帝来了都不好使。审了七年,一点成果都没有。皇帝被江南叛军闹得心烦,实在没心情跟令尊继续耗下去,于是便下令将他给斩了,事情就发生在三个月前。” 第一千六百五十三章 翻牌(九) 东门夜雨一面帮赵衙内整理乱发,一面说道:“赵衙内,现在的你看起来好可怜。那么,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令尊那个好门生,就是审我娘案子的那个查县令,他也让人家给告了,不过他不像令尊那么嘴硬,被人家一审,什么都招了,结果关了不到一年,就直接给斩了。行刑的那天我还去看了,查县令砍了那么多人的脑袋,轮到自己的时候,吓得要死,屎尿屁都是一起出来的,那真是一段有味道的美好回忆。” 赵衙内仰起头看着东门夜雨,道:“每一个参与那件案子的人都遭到了你的报复,这就是你想要的?” 东门夜雨道:“没错,这就是我想要的。” 赵衙内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乌十二呢,是他派人动的手,你是怎么对他的?” 东门夜雨道:“老实说,我还没有对乌十二动手,我要把他留到最后,我要让他看着你们一个个死去,然后畏惧,畏惧,等他畏惧到了极点,他的死期就要来了。” 赵衙内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确实是我找了乌十二,但我只让他给你娘一些教训,可没让他把人打死,是他那几个手下不知轻重,失手将你娘给打死了,你最应该找的人不是我,而是乌十二和他那几个手下。” 东门夜雨道:“你放心,乌十二跑不了,他那几个手下也已经死透了。你的要求我打听得一清二楚,抢钱,砸车,打个半死,但我娘为了护那几个钱,还是死了。你刻意留我娘一命,不过是在向我示威,你要我先看到我娘的惨况,然后再收拾我。我没有猜错吧,赵衙内?” 赵衙内心思被猜中,已然无话可说。 东门夜雨道:“你的算盘打得很响,但可惜的是,你等回来的已经不是以前的小雨了。” 赵衙内仰面躺在地上,道:“东门夜雨,是你赢了,我赵衙内一败涂地,你杀了我吧。”说罢,闭上眼睛等死。 东门夜雨按住木剑剑柄,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后悔吗?” 赵衙内苦笑道:“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就连性命都在你手里,怎么可能不后悔。我明明有那么美好的生活,为什么偏偏要去做那种事。唉!一失足成千古恨,不过如此吧。” 东门夜雨道:“翻牌吧。” 赵衙内猛地坐了起来,道:“你不杀我?” 东门夜雨道:“杀不杀你,不是由我说,而是由你翻牌来决定。如果你翻到了‘死’字牌,我一样会杀你。” 赵衙内眼中忽然又有了神采,道:“那要是我翻到了‘活’字牌呢?” 东门夜雨道:“按照规矩,你可以离开。” 赵衙内喜出望外,道:“你真的肯放我离开?” “我不认为你能翻到‘活’字牌。”东门夜雨的声音有些冷。 赵衙内本以为必死无疑,现在又有了生的希望,心内自是欢喜,撑起身体,一瘸一拐的走到小菊面前,望着托盘里那三枚竹牌,不知道该选哪个,一时犹豫起来。 观景楼三楼,梁画儿手扶横栏,咬着银牙,心道:“该死的赵衙内,要不是你,我们一家人也不会被赶出城,你快翻个‘死’字牌出来,本姑娘就原谅你了!” 秦寿一拍横栏,气愤道:“这厮是害死表姑的罪魁祸首,可千万别叫他翻到‘活’字牌啊!” 秦有道哼了一声,道:“他只要翻的不是‘死’字牌,老夫就下去把他拍成肉饼,你们谁都别拦我!” 花总管微笑道:“我花某人一向待人和善,怎么会拦你呢,不会,不会。” 空性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东门夜雨见赵衙内迟迟不下手,已有些不耐烦,道:“哪枚竹牌都一样,快翻吧。” 赵衙内咽了口唾沫,缓缓伸出手,慢慢翻开了中间那枚竹牌。 小菊道:“是‘死’字牌。” “不可能!”赵衙内颓然坐倒,指着东门夜雨大叫,“你想让我死,我就翻到了‘死’字牌,哪有这样巧的事!一定是你使诈,这次翻牌不作数!” 东门夜雨缓缓拉出木剑,道:“翻到‘活’字牌离开,翻到‘留’字牌再留一年,翻到‘死’字牌就得死,这是规矩。” 赵衙内见东门夜雨拔出了剑,吓得魂飞魄散,爬起身来便跑。 这条旧街并不太长,赵衙内很快便跑到了木栅栏前,正想翻过去,突然,东门夜雨在他身后出现,木剑一挥,赵衙内的脑袋向上飞起,血落如雨。 “啊!” 场外众人都不由发出一声惊呼。 尸身倒下,东门夜雨接住下落的头颅,转身离去。 场外陷入了死寂。 旧街上只有东门夜雨的脚步声。 夜已深,残月高悬,夜风中带着一丝血腥气。 东门夜雨提着赵衙内的头颅来到推车旁,将头颅放下,自己也跪了下来,道:“娘,小雨给你报仇了。”说完便开始磕头。 一旁的滕六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东门夜雨磕完头起来,道:“滕六。” 滕六半躬下身子,神态十分恭敬,道:“小人在,东门剑主有何吩咐?” 东门夜雨道:“就剩你自己了。” “是……是。”滕六的声音在发抖。 东门夜雨道:“你替乌十二记暗帐已经快二十年了吧。” 滕六道:“是……已经快二十年了。” 东门夜雨道:“他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你都知道吧?” 滕六想了想,道:“小人只是个记账的,乌十二大人的事小人不敢过问,也不敢打听,因此所知有限。” 东门夜雨道:“所知有限。” “是。”滕六头垂得更低。 东门夜雨走到滕六面前,道:“我现在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我,敢有半句谎话,我一剑劈了你!” 滕六道:“是……是,东门剑主请问。” 东门夜雨低声问道:“乌十二所在的到底是什么组织?” 滕六一怔,苦笑道:“这种机密事,小人怎么可能会知道,小人不过是个记账的,东门剑主就不要为难小人了。” 东门夜雨微眯眼眸,道:“你真的不知道?” 滕六伸手指天,道:“我滕六对天发誓,如果知道说不知道,欺骗了东门剑主,就叫我滕六断子绝孙。” 东门夜雨道:“看来你真的不知道。” 滕六松了口气,道:“是啊,小人真的不知道。” 第一千六百五十四章 翻牌(十) 东门夜雨道:“你不知道乌十二所在的组织,总该知道看我娘摔倒的那几个目击证人是谁找来的吧?” 滕六闻言脸色大变,道:“这……这……” 东门夜雨道:“一个人十两银子,四个人就是四十两,也入了账,你是账房管事,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吧?” “人是小人找的不假,但这是乌十二大人的意思,小人只是个办事的,主人吩咐下来,小人哪敢不做啊!”滕六的额头上汗珠密布。 东门夜雨冷笑道:“乌十二给了你四十两银子,让你找四个人来做伪证,你找来了四个人,却每人只给了五两,自己扣了二十两,可有此事?” 滕六颤栗起来,道:“有……有。” “我的问题问完了。”东门夜雨走到小菊面前,在托盘底轻轻一拍,三枚竹牌向上飞起,没入夜空,“滕六,该你翻牌了。” 三枚竹牌落回托盘。 滕六道:“东门剑主,你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吗?你说只要我肯帮你指证赵衙内,就给我一次免死的机会,现在又要我翻牌,可是想违背约定?” 东门夜雨道:“滕六,你好像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就算你翻到‘死’字牌,我也不会杀你,还会放你离开,可没说不要你翻牌啊。” 滕六道:“那我要是翻到‘留’字牌呢?” 东门夜雨道:“那你就要再留一年。” 滕六心想:“他的意思是把‘死’字牌当‘活’字牌来用,这样一来,我等于有了两张‘活’字牌,只要别翻到‘留’字牌,我都可以离开,这样好像也不赖。”走到小菊面前,将三枚竹牌挨个看了一遍,搓了搓手,翻开了右边那枚竹牌。 小菊道:“是‘留’字牌。” 东门夜雨笑道:“滕六,我不明白,三枚竹牌里有两枚‘活’字牌,你为什么非要去翻那个‘留字牌?” “这我哪知道啊!我翻开它就是个‘留’字,我有什么办法!”滕六懊恼地哭了起来。 众人大笑不止。 梁画儿拍了拍秦寿的肩,道:“秦公子,多谢你请我来三楼,祝你有个好梦,晚安。”不待秦寿回应,便奔下楼了。 秦寿本想邀她一起赏月,见她跑得这样快,心中不爽,同大家一道下楼后,径直回房睡觉去了。 围观的众人也都陆续散去。 花总管来到旧街,向东门夜雨抱拳道:“时隔多年,当家的终于报仇了,恭喜,恭喜。” 东门夜雨将木剑别回腰间,道:“花仙子,你的恭喜来得太早了,等我解决掉乌十二,你再来恭喜我不迟。” 花总管又将双手插回袖中,微笑道:“当家的知道金凤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又是花语!”东门夜雨轻轻捶了一下额头,“我都说八百遍了,我一个花语都不知道,你还叫我猜,头都大了。” 小菊道:“是逃亡。” 花总管微笑道:“没错,金凤花的花语是逃亡。” 东门夜雨猛然醒悟,道:“你是说乌十二想逃?” 花总管道:“他非逃不可。”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他非逃不可。乌十二能从一个茶农成为巴蜀第一茶商,可见他绝非蠢人一个。如今与那件案子相关的人都陆续受到了惩罚,唯独他还没有。” 花总管道:“至少目前还没有。” 东门夜雨道:“他没有与我对抗的能力,如果再不逃,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花总管道:“不错。” 东门夜雨摩挲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突然一皱眉头,道:“脑筋不够用了,小菊,快去拿我的小鱼干来。” 小菊如风一般离开,又如风一般回来,手里捧着一个破碗,里面装着半碗小鱼干(小菊秘制)。 东门夜雨拿了一条小鱼干边嚼边说道:“这龟儿子太窝囊了,打不过就跑,亏我还想拿赵衙内的脑袋再吓他一回,没想到他这么不禁吓,真没出息!” 拿了一条小鱼干给花总管,花总管没要,东门夜雨便捏着小鱼干的尾巴嚼了起来:“监视他的人有没有送消息回来?” 花总管道:“刚才那边送消息回来说,入夜后又有几辆马车离开了,经过探查,马车里有乌十二的三个女儿、四个老婆、五个儿子,还有一些值钱物件,托镖局的人护着,连夜走了。” “这龟孙果然要跑。”东门夜雨嚼着小鱼干,目露凶光。 花总管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又把手插回袖中,道:“乌十二的逃跑计划很早就开始实施了。三个月前,赵大人被斩的消息传过来后,乌十二就很少出门了,家里也多了很多护卫。那时虽然还没有往外运东西,但已经开始出售茶园了。开始大规模往外搬东西,大概是在七天前,那……” “七天前的事你现在才告诉我?”东门夜雨又拿了一条小鱼干给花总管。 花总管这回不客气了,接过小鱼干边嚼边说道:“这怎么能怪我呢,你说要闭关几天,叫我有事自己裁决,不要打扰你,你忘了?” 东门夜雨搔了搔头,道:“好像是有这事儿。那就是我错怪你了,刚才的小鱼干就当是赔偿吧。你继续说。” “呃。”花总管看了一眼嚼得只剩半身的小鱼干,不舍得吃了,“乌十二大概已经知道咱们在监视他,刚开始还没敢运人,只试探性的运一些不太值钱的东西,一连运了几天,见咱们这边没反应,这才开始偷偷运人。现在家里除了他自己和几个儿女,就剩下他最宠爱的十一房和十二房了。” 东门夜雨咬着小鱼干恨恨道:“这龟孙武功没表舅好,长得比表舅还丑,居然能娶到十二个老婆,他是怎么做到的?” 花总管微笑道:“有钱呗。” 小菊道:“主人。” 东门夜雨道:“干啥?” 小菊道:“请勿侮辱长辈。” 东门夜雨道:“小菊。” 小菊道:“在。” 东门夜雨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睡觉吧。” 小菊道:“主人,我还不困。” 东门夜雨道:“小菊。” 小菊道:“在。” 东门夜雨道:“你不困我困了,你先去给我暖被窝,我再跟花仙子聊一小会儿,很快就回去。” 小菊道:“主人,这个季节不用暖被窝。” 东门夜雨叹了口气。 花总管微笑道:“乌十二十二个老婆,未必有一个小菊贴心。 小菊道:“多谢夸奖。” 花总管摆了摆手,道:“不用谢,我只是实话实说。” 第一千六百五十五章 喜讯 东门夜雨又拿了一条小鱼干来嚼,道:“花仙子,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对乌十二采取行动最好?” 花总管道:“越快越好,如果可以,我建议你现在马上采取行动。” “这么急?”东门夜雨有些不太情愿。 花总管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急不行,乌十二这人滑溜得很,一旦让他逃出巴蜀,那就是鱼入大海,再想找到他,只怕比大海捞针还要难,当家的还是早做决断吧。” 东门夜雨细细想了一会儿,问道:“乌十二那一百多个茶园卖出去多少了?” 花总管道:“小的卖得差不多了,峨眉山和青城山那两个最大的开价太高,暂时还没有买主。”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嚼着小鱼干说道:“难怪刀都架脖子上了,这龟孙还不跑,惦记着这俩大茶园呢。” 花总管望了一眼破碗里的小鱼干,喉头动了动,道:“峨眉山的竹叶青茶和青城山的青城雪芽是他的两大招牌,也是他发家致富的主要依靠,要不是大难临头,他就是穷得把裤子都当了,也一定舍不得卖给别人。” “这俩大茶园一日卖不出去,这龟孙就一日走不成,杀他不过一剑的事,让他死得太快,那就没意思了。”东门夜雨又拿了一条小鱼干递给花总管,“花仙子,你放话出去,就说谁买乌十二的大茶园,谁就是我东门夜雨的敌人。我要让乌十二走走不了,死死不掉,日日活在煎熬之中。” 花总管嚼着小鱼干笑道:“当家的,你这是要活活逼死他呀!” 东门夜雨眼中闪过一抹寒芒,冷冷道:“这就是得罪我东门夜雨的下场!” …… 云门。 竹海。 云天行盘膝坐在大石上,长琴横放膝头,十指快速拨弄琴弦,时轻勾慢抹,时重挑快剔,奏出的清越曲调,引得许多鸟儿飞来枝头攒聚。 管平仲坐在对面大石上闭目聆听,手指随着曲调匀律敲点,面上微带笑意。 琴音袅袅,深达竹林幽处; 竹叶萧萧,轻入琴曲调中。 一曲奏罢,枝头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了起来,还有几只飞到了云天行身上,好似在夸赞他琴技高超。 管平仲睁开眼睛,抚掌笑道:“才学了七日,云少主便能将‘百鸟朝凤’这首曲子弹得如此娴熟自然,可真叫人佩服呀。” 云天行笑道:“是先生教得好,晚辈不过是在遵照先生的教导,哪里就叫人佩服了呢。” 管平仲微微摇头,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所教所授与其他琴师并无差别,然而能像云少主这样一学即会、进境神速的,当真少见。” 云天行道:“所教所授虽然相同,但琴师技艺不同,教出来的东西自然也会不同。晚辈纵然有些天赋,但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小有所成,归根结底,还是先生教得好。” “好好好,全是我的功劳,你是云门的少主,我只是一个四海为家的野人,哪里争得过你,都是我的功劳好了。”管平仲说着说着不禁大笑起来。 云天行挟琴跳下大石,抖掉落在身上的竹叶,道:“先生,时候不早了,我们去吃午饭吧。” 管平仲站起身来,道:“云少主,我该走了。” 云天行一怔,道:“先生要走?” “能教的我都教了,不能教的我也教了,究竟能有多少成就,全看你自己以后的努力了。”管平仲从大石上跳下,将琴背好,“云少主,我相信你会成为一名了不起的琴师,当然,也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不知为什么,我总有这样一种感觉。” “先生……” “与你相处的这段日子我很开心,真的好久好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了。我要走了,希望你今后不论遇到什么困难,总能保持初心,然后坚定的走下去,我相信你能够做到。” “先生,留下来吧。” “云少主,我该走了,你保重。” 管平仲背着长琴,走进了竹林里。 云天行望着管平仲消失的地方,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失落感。 两人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这种亦师亦友的特殊关系,让云天行十分珍视。他曾多次邀请管平仲加入云门,但都被后者委婉地拒绝了。那时他便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就好像一个梦,不真实的梦。 云天行突然大喊:“先生,我们还会再见吗?” 竹林里只有自己的回音。 管平仲已经走远了。 “先生,保重。” 云天行转过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竹林里微风习习,落叶纷纷。 云天行挟琴走在林间小道上,心情有些沉重。 吴英雄大叫着飞跑过来,气喘吁吁的道:“爷爷,喜讯,喜讯啊!” 云天行立住脚,道:“什么喜讯?” 吴英雄拍了拍剧烈起伏的胸膛,道:“就是……前几天我跟你说的……说的……” 云天行道:“喘成这样,你先歇会儿吧。” 吴英雄摆了摆手,道:“不能歇,再歇来不及了……” 云天行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让你急成这样?” 吴英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就是前几天我跟你提起的,乌十二卖茶园的事。这龟孙得罪了东门夜雨,想卖掉茶园跑路,小的差不多卖光了,还有最大的两个没卖出去。东门夜雨对外放话,谁买乌十二的大茶园谁就是他的敌人。这两座大茶园分别位于峨眉青城二山,盛产竹叶青茶和青城雪芽,活脱脱两座金矿。之前开价太高没人买,乌十二那龟孙大概是急着跑路,这两天一直在降价,有好多人都去看了,但碍于东门夜雨的面子,没人敢买。爷爷,要不咱们收了?” 云天行道:“现在降到什么价格了?” 吴英雄道:“目前已经降到了初始价格的六到七成,略低于市场价。既然乌十二这龟孙急着跑路,就一定还有降价的空间。我亲自去找他谈一谈,估计还能给他砍去一成左右,这样一来就是五到六成,已经远低于市场价了。这种好事可遇而不可求,错过这一次,以后都未必再有了。” 云天行想了一会儿,道:“我听练堂主说,东门夜雨的母亲是被乌十二害死的,他针对乌十二是为复仇,别人都置身事外,咱们横插一脚进去,只怕不合适。再者,咱们跟七星帮已有过节,若再与巴山剑门结怨,即便拿下了峨眉青城两大茶园,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相对而言,咱们毕竟是外人,在人家的地盘上,行事该收敛一些,这样大张旗鼓,恐会引火烧身。” 第一千六百五十六章 同天会 湘越两王叛乱之前,天下相对安定,当朝大儒董彦光一篇“论茶道与儒道”的文章深得天子赞赏,之后在仕宦阶层广为流传,随后又传入民间,引得茶道大兴,种茶业几乎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当时最火热的行业。 吴英雄虽然没读过几天书,但却是个颇有头脑的人,他见茶道兴盛,便跟风开了几间茶庄,生意异常火热,赚得盆满钵满。 当市面上的茶庄越开越多,更有像“竹叶青茶”、“西湖龙井”等名茶问世后,吴英雄的茶庄失却了竞争力,生意冷淡不少,这让他明白一个道理——拥有自己的茶园是多么的重要。 如今峨眉青城两大知名茶园待售,且价格远低于市场价,这不正好合了他的心意?他兴冲冲跑来报喜,但云天行的兴致却不高,这让他十分着急,一拍大腿道:“爷爷,这可是喂到嘴边的大肥肉,要是就这样丢掉,未免也太可惜了!”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老实说,我不太喜欢吃肥肉。” 吴英雄一怔,道:“爷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呢!” 云天行走到石上坐下,将琴随手放在一旁,道:“峨眉青城两大茶园是乌十二诸多茶园中盈利最多的两个,我何尝不想将它们收入云门,但这不是单纯的买卖问题,还要考虑买入后可能带来的后果,可别为了这么两个死物,把青竹蜀山两堂的弟兄都搭进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吴英雄凑上前来,道:“爷爷,咱们跟七星帮的梁子已经结下了,东门夜雨是秦有道的表外甥,就算咱们不去惹他,他一样不会放过咱们。与其被动挨打,倒不如先下手为强。虽然咱们云门在巴蜀只有两个堂会,但论起在江湖上的影响力,巴蜀的势力没一个能跟咱们比,用不着怕他们。”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如果只有巴山剑门和七星帮,咱们当然不怕,可如果他们再纠集其他势力来对付我们,那可就麻烦了。” 吴英雄嘿嘿一笑,道:“爷爷还不知道同天商会吧?” 云天行道:“那是什么,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 吴英雄失笑道:“爷爷,你怎么就知道吃啊!” 云天行脸一红,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早上起得晚,没吃早饭,现在饿极了,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你继续说吧,同天商会是什么?” 吴英雄道:“同天商会,简称同天会,是巴蜀的一个商业联合组织,巴蜀市场上的那些规则,以及各种主要货物的价格都由这个同天会来决定。同天会最初是由巴山剑门和七星帮联手创立,后来大大小小的势力相继入会,到如今已有一百一十九位会主,每一位会主都代表了一方势力,这一百一十九位会主,就是一百一十九方势力,足以代表整个巴蜀。” 云天行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道:“看来我在巴蜀低价售粮,得罪的不是秦有道一人,而是整个同天会,或者说是整个巴蜀。” “怎么样,有没有后悔?”吴英雄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云天行沉默半晌,忽然道:“我不想有人饿死,只要我云天行还是云门的门主,就决不容许这种事发生在眼前。” “即便与整个巴蜀作对也在所不惜?”吴英雄追问。 “是。”云天行回答果决。 吴英雄嘿嘿一笑,道:“那峨眉青城两大茶园……” 云天行站起身来,道:“既然我们已经跟整个巴蜀对上了,买不买茶园,并不会改变什么,对吧?” 吴英雄重重点头,道:“对,对。” 云天行道:“那就买吧。” 吴英雄闻言大喜,道:“爷爷,你太伟大了!” 云天行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之前来给咱们送消息的玉蟾帮的帮主钱德孙,应该也是同天会的会主吧?” 吴英雄道:“爷爷猜的不错,钱德孙确实是同天会一百一十九位会主中的一位。同天会对外宣称‘同富贵,共荣辱’,但实际上它既没有做到同富贵,也不会共荣辱。像巴山剑门、七星帮、唐门这种大势力,在会内拥有更多的话语权,所获利益也远非那些无名势力可比。钱德孙给咱们送消息,无非是想借咱们云门之手破坏同天会,让巴蜀恢复自由贸易。这样他们这些中小势力才有奋勇争先的可能,不然就是再下去一百年,他们也还是会被那些大势力甩在后面,乖乖做人家的附庸。”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这时,练二娘急匆匆跑过来,道:“你们两个躲这玩儿呢,叫老娘找了好半天。” 吴英雄玩笑道:“怎么,想你的吴副门主了?” 练二娘上去就给了他一脚,啐道:“瞧你那熊样!老娘就是想也想门主这样的人,你算个什么东西,滚一边去!” 吴英雄并不生气,拍去身上脚印,笑嘻嘻道:“难得见你跑得这么汹涌澎湃,必有急事相告,快快说来,让吴副门主给你拿个主意。” 练二娘又想给他一脚,见吴英雄早躲远了,便道:“乌十二家的管事来了,说有急事要见门主你。” 云天行一怔,道:“乌十二家的管事,难道……” 吴英雄哈哈大笑,道:“乌十二这龟孙真叫东门夜雨吓怕了,不论怎么降价,都没人敢买他的大茶园,这不,求到我们这来了。” 云天行道:“练堂主,那人有没有说明来意?” 练二娘咂了口烟,吐着烟气说道:“我没问他,他只说找门主你有急事,我就出来找你了,人还在厅上等着呢,你快过去吧。” 吴英雄走过来,道:“不用问,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准是来求我们买那两个大茶园的。东门夜雨放了狠话,整个巴蜀没人敢买,除了我们云门,他乌十二还能指望谁?” 云天行道:“吴英雄,这是你的专长,你去跟他谈,价格合适直接买下,不必再来征求我的意见。” 吴英雄笑道:“爷爷放心,这龟孙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我一定好好宰他一顿。”说罢,快步往厅上去了。 目送吴英雄离去,练二娘收回目光,笑眯眯的望着这位年轻的小门主,道:“茶园一买,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不怕东门夜雨找你的麻烦?” 云天行道:“怕就不是云天行了。” 第一千六百五十七章 乌十二要跑 巴山城。 荷池畔的凉亭内,东门夜雨悠闲地躺在美人靠上,脑袋枕着小菊的大腿,嘴里嚼着小鱼干,正与小菊说笑。 花总管快步来到凉亭内,道:“当家的,出事了。” 东门夜雨懒洋洋的道:“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哪里又地震了?” 花总管道:“不是地震。” 东门夜雨瞅了一眼咬得只剩半截的小鱼干,道:“那一定是火灾,这个季节火灾最频繁了,烧的旺不旺,惨不惨烈?不惨烈我不去的。”说完将那半截小鱼干丢进了嘴里。 小菊道:“主人,请庄重一些。” 东门夜雨叹息一声,站起身来,摆正姿态,道:“花仙子,出什么事了?” 花总管神色凝重,道:“乌十二要跑!” 东门夜雨吃了一惊,道:“消息准确吗?” 花总管道:“刚才在那边监视的人送消息回来说,乌十二已在昨晚把他最宠爱的十一房和十二房偷偷送走了,现在他身边没有一妻一妾一儿一女,等云门的货款全部入账,他大概就要跑了。” 东门夜雨皱眉道:“这跟云门有什么关系?” 花总管道:“他们没跟当家的说吗,峨眉青城两大茶园已在昨日被云天行买去了,现在大概还在办理交接……” “可恶!”东门夜雨一拳打在朱漆粗柱上,震得整座凉亭一颤,“我说过,谁买乌十二的大茶园,谁就是我东门夜雨的敌人。云天行,你要做我的敌人吗?” 花总管上前一步,道:“当家的,对付云天行不急于一时,等同天会的会主全部聚齐,再一起商议应对对策,在此之前,还是先对付乌十二吧,这家伙明知道我们要收拾他,还敢留到现在,必定已有脱身之法,不管他现在走没走,都该采取行动了,若叫他逃出巴蜀,这个仇可就没法报了。” 东门夜雨冷笑一声,道:“他乌十二要是能逃出巴蜀,我东门夜雨就不配做巴蜀第一剑!小菊,我们走。”说罢,拔步便走。 小菊快步跟上。 花总管望着离去的两人,大声道:“当家的可是要去杀乌十二?” 东门夜雨道:“正是。” “万万不可!”花总管抢上前,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东门夜雨冷眼凝视挡在身前的花总管,道:“乌十二害我母亲,我杀他报仇,天经地义,有何不可?” “当家的息怒。”花总管为东门夜雨气势所慑,不由向后退了一步,“乌十二恶行累累,罄竹难书,固然该受千刀万剐之刑,但不应由当家的来杀。” 东门夜雨道:“不由我杀,那该由谁杀?” 花总管定了定神,道:“根据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消息,乌十二极有可能是某组织在巴蜀的负责人,如果当家的公然杀掉他,恐会惹上未知的麻烦。稳妥起见,不若花些银两,找青衣楼来做这件事。他们是专门的杀手组织,由他们出手,干净利落,谁也找不到我们头上来。” 东门夜雨沉吟片刻,道:“我只要乌十二的脑袋来祭我娘,至于由谁来动手,倒也没那么重要。” 花总管道:“这个好说,多加一条要求,让他们带过来就是。” 东门夜雨走到花总管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花仙子,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花总管微笑道:“包在我身上。” 目送花总管离开后,东门夜雨转身面向一旁的假山,手按木剑剑柄,朗声道:“这座假山摆在这里好碍眼,我要把它劈开。小菊,你说我第一剑该怎样劈好?” “不要劈,不要劈,我出来就是了。”梁画儿从假山后面闪出来,向东门夜雨弯腰行了一礼,“梁画儿见过东门当家的。” “又是你!”东门夜雨把按剑的手放下,拿了一条小鱼干边嚼边说道,“不论刮风还是下雨,每三天在我面前出现一次,实在可疑得很,直说了吧,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梁画儿笑着摆手,道:“没什么企图,没什么企图,就是……就是……” 东门夜雨道:“就是什么?” 梁画儿不知该如何解释,便向着假山喊道:“秦公子,你别躲了,当家的都发现我们了,你快出来吧。” 秦寿是跟来出主意的,本没想现身,被梁画儿这么一喊,不现身是不行了,从假山后面走出来,笑道:“表哥,好巧啊!” 东门夜雨看了看秦寿,又看了看梁画儿,道:“你们两个躲在那里干什么?” 秦寿连忙解释道:“表哥,你可千万别多想,我们什么都没干。” “是,是,我们什么都没干。”梁画儿点头附和。 东门夜雨道:“小菊,他们说什么都没干,你信吗?” 小菊摇了摇头。 东门夜雨走到秦寿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小寿子,打小你身体就差,跟个病秧子似的,走路还要人搀,我真想给你……咳,咳,经过这么些年的调养,你居然可以……呵呵,不错,我替表舅感到高兴。不过,这毕竟是我住的院子,你们来这里……不合适吧?” 秦寿瞪大一双眼睛,道:“表哥,你误会了!” 东门夜雨含笑点头,那意思是说你不用再说了,表哥我都懂。又走到梁画儿面前,道:“梁……不,应该叫表弟媳才对。你三天现身一次,风雨无阻,原来是想让我成全你跟表弟,但你为什么不直说呢?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我不知道又该如何成全呢?你要是早点告诉我,估计现在娃都有了。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们这门亲事,我这个做表哥的同意了。” 梁画儿美眸大张,道:“当家的,你误会了!” 东门夜雨一人给了他们一条小鱼干,道:“表哥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也就这小鱼干还行,一人给你们一条,祝你们幸福美满,相爱永远,早日生个胖娃娃出来,让表舅乐呵乐呵。老人家忙活了大半辈子不容易,你们这些做后辈的,要多体谅他老人家的心思,不能任性妄为,知道吗?” “知道了。” “知道了。” “表哥,你真的误会了!” “是啊,当家的,你误会了,我们……” 东门夜雨提一口气,大喊道:“表舅,我表弟有媳妇啦!” 哗啦啦! 满城的鸟都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 “早知道了!”远处传来秦有道的声音。 梁画儿和秦寿目瞪口呆。 第一千六百五十八章 小仙女 东门夜雨和小菊借口离开后,梁画儿狠狠踢了秦寿一脚,道:“我真叫你气死了!本来藏得好好的,你非得放个屁出来,这下可好,满城的人都以为我们是一对,当家的必然也不肯再娶我,我的大好前程全让你给毁了!”越说越觉委屈,眼中不觉掉下泪来。 秦寿倒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笑嘻嘻的道:“这也不能全怪我呀,又不是我想放屁,它自己来了,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表哥只听到一声屁响,你都当先出去了,还喊我出来做什么,不明摆着让人家误会吗?” “你还说!人家是女孩子,是小仙女,怎么可能会放屁!”梁画儿越想越气,又狠狠踢了秦寿一脚,“当初我推你,是想你出来把这件事遮过去,你倒好,杵在那里傻笑,死活不肯出来。当家的说要劈山,我再不出来,当家的一剑劈过来,你说谁先死?” 秦寿嘿嘿一笑。 梁画儿拿一双泪眼望着他,道:“秦公子,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想帮我,既然这样,那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以后都不要再见了。”说完转身便走。 秦寿听了这话,才知道梁画儿是真生气了,心中暗叫不好,急忙追了上去,道:“画儿姑娘,你别生气,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放屁坏你好事,你原谅我吧。” 梁画儿一边走一边抹泪,回到住处,将房门由内闩上,秦寿进不去,便在院内石凳上坐下,眼睛盯着房门,不住叹气。 过不一会儿,房门打开,梁画儿从里面走出来,一手提包袱,一手握剑,看这架势像是要走。 秦寿跳起身来,上前拦住,道:“画儿姑娘,你要走?”说话间已把包袱夺下。 梁画儿拔剑一指,道:“包袱还来!” 秦寿哪里肯给,退到后面,死死抱住,道:“画儿姑娘,错在我,要走也是我走,你不能走。” 梁画儿哼了一声,道:“我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受你们戏弄吗?” 秦寿道:“画儿姑娘,我知道错了,再让我帮你吧,只要你说得出,不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秦寿都依着你,绝不说半个不字。” 梁画儿道:“你真的什么都肯做?” 秦寿点了点头,道:“你说吧,只要你说得出,我做得到,一定尽力帮你,没有二话。” “好!”梁画儿收了剑,“你现在就去向小菊提亲,让当家的成全你们。” “这……”秦寿没想到她会提这种要求,一时竟犯了难。 梁画儿冷笑一声,道:“秦公子,你不是上刀山下火海都依着我吗,我叫你去跟小菊提亲,也是顺了你的心意,并不算为难你,为什么你的脸色这么难看?哦,我明白了,一定是你……” “画儿姑娘。”秦寿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难道你还看不出吗,我喜欢的人并不是小菊,而是你。” 梁画儿愣住。 秦寿苦笑一声,继续说道:“我是七星帮的公子爷,见过的女人已不能算少,但没有一个能让我朝思暮想想,念念不忘,你是第一个,第一个第一眼见到就会心跳加快的女人,第一个第一眼见到就会想要永远的女人。画儿姑娘,你知道吗,当你想要嫁给表哥却来要我帮忙的时候,我的心都要碎了,为什么是表哥,为什么就不能是我?是,表哥什么都好,我比不上他,我嫉妒他,所以每次帮忙我都要使坏,我不想让你嫁给他,我想让你嫁给我。画儿姑娘,你愿意嫁给我吗?” 梁画儿叹了口气,道:“秦公子,我要的你给不了。” “你指的是什么,武功吗?”秦寿提一口气,缓缓抬起右掌,猛地向外一推,掌风及处,花瓣尽数凋落。 梁画儿见秦寿轻轻一掌便将几十枝花打得不剩一瓣,着实吓了一跳,道:“你……你……会武功?” “画儿姑娘,你还想要一座大城是吗,我可以给你,但需要时间,你愿意等吗?”此时的秦寿气质大变,早已没有了平时的虚弱模样,不但目中神光内敛,举手投足间也透露着不凡。 梁画儿按剑后撤,道:“你是谁?” 秦寿面带微笑,道:“我是秦寿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不,你不是秦公子!”梁画儿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我听他们说,秦公子自幼体弱,走路都要人扶,虽然长大好了些,但还是不能习武,更不可能有你这样深厚的功力。” “他们知道什么。”秦寿将梁画儿的包袱放在石桌上,自己也在石凳上坐了下来,神情举止又恢复如前,“小时候我的身体确实很差,表哥看我整天病恹恹的,总说想给我一脚,但我生下来就这样,没办法的事。随着年纪增长,我的身体日渐衰弱,我爹担心的不得了,派人到处打听医治之法。后来空性禅师打听到空山寺有一位老僧医,曾经治好过与我类似的病患,于是便带我到空山寺求医。” 梁画儿道:“你的病就是那位老僧医治好的?” 秦寿点了点头,道:“那位老僧医不但精通医术,武功也十分厉害,他只用了不到一年就治好了我的病,还在闲暇时教我武功用以辅助治疗。我回家后每日练习老僧医所授武功,经年积累,身上才有了一些功力。” 梁画儿见秦寿言行举止都已恢复如前,按剑的手便放了下来,道:“你说得未免也太云淡风轻了,仅凭刚才那一掌,我就可以断定,巴山剑门内能跟你过手的绝不超过一手之数。” 秦寿道:“不过是些自保的本事,没画儿姑娘以为的那么厉害。” 梁画儿哼了一声,道:“就算你会武功,我也不会嫁给你。” “为什么?”秦寿有些伤心。 梁画儿将包袱挎在肩上,道:“因为我娘说了,养大我不容易,要嫁就嫁给……” “我明白。”秦寿抢着说道,“画儿姑娘,为了你,我愿意努力,等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嫁给我。” 梁画儿道:“我认为不会有那么一天。” 秦寿道:“相信我,一定会有的。” 第一千六百五十九章 梁夫人 巴山城东南十余里有一片山林,山林边上稀稀落落的住着几户人家,他们原都是石头城的居民,被东门夜雨赶出城后,就先后搬到了这里。 老张是最后一个搬来的,房子不接地气搭在了树上,闲着没事的时候,就躺在门口那张竹藤躺椅上咂着烟管感悟人生,每一个从底下路过的人都得替他捏一把汗,生怕他哪天睡迷糊了滚下来摔死。 老张好像从来都不在乎,不论人家怎么劝说,他总笑着答应,第二天又躺那里了,后来人家也就不劝了,但每次从树屋下经过的时候,都会刻意绕开,大概是怕老张掉下来误伤到自己吧。 这一日,老张又躺在那里咂烟管感悟人生,忽听下面一个声音道:“老张,你没去砍柴吗?” 老张歪头向下一瞧,见是梁画儿,立马坐了起来,咧着嘴笑道:“呦,是画儿回来了,怎么样,前些日子我给你的七日断肠红好使不?” “快别提了。”梁画儿摆了摆手,有些丧气的说道,“还没用呢,就被人家收去了,一点成果没有,还白吃了一肚子的气。唉,不说了,我回家了。” 老张咂了口烟,笑说道:“回家别惹你娘,她正在气头上,惹她急了,你们爷俩吃不了兜着走。” 梁画儿道:“又咋了?” 老张又躺了回去,懒洋洋的道:“你回家看一看就知道了。” 梁画儿快步回到家中,见母亲正坐在床沿抹泪,便去她身旁坐下,道:“娘,你怎么了?” 梁夫人转开脸去擦泪,道:“还能怎么,被你气的呗。” 梁画儿不解其意,道:“我才刚回来,哪里就气着娘了?” 梁夫人上下端详着女儿,越看越有气,道:“看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再看看人家凤娇,身段比你差,长得没你好,找了个开钱庄的大财主,天天睡在金床银垫子上,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出门八台大轿抬着,洗个脸都有七八个丫鬟在边上伺候。她娘一个老娼妇,原是柳巷子里的,怎么就祖坟冒了青烟,生出这么一个金凤凰来。她闺女攀了高枝,她也得了意,以前逢人叫大爷,客气得不得了,现在走路都不往脚下看了,见人便夸凤娇好,凤娇孝顺,给她买的衣裳八辈子也穿不完。这不,拿了一件不屑穿的送来给我,说什么家里的衣裳堆积成山,放着不穿都叫老鼠咬了,怪可惜的,不如拿来给姐姐穿。我呸!这老娼妇哪是来给我送衣裳,她分明是来气我的!”说罢,又开始掉眼泪。 梁画儿一边轻抚母亲背脊,一边柔声说道:“娘,你又何必跟她较劲呢,她家凤娇是好是坏,是她家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犯不着为她们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怎么没关系!”梁夫人瞪着画儿,“你要是出息一点,给娘争口气,娘还用得着受那个老娼妇的气?她家凤娇各方各面都不如你,她能找个开钱庄的大财主,你为什么就不能?论身段,论样貌,你哪样比她差?怎么就不能找个比她好的给娘争口气!唉,你来气我,你老子也来气我,你们干脆把我气死我算了!” 梁画儿脱了鞋子,到床上去给梁夫人捏肩,口里说道:“您是文曲星转世,我爹哪里敢气您,一定是您生气,又拿他撒气了吧?” 梁夫人冷笑一声,道:“不过说了他两句,又没怎么着,一句话不说就带上家伙打猎去了,明明那么大一个人,心眼却这样小,难怪那老娼妇拐着弯说他没出息,真不知道我当年怎么瞎了眼,嫁了他这么一个人。” 梁画儿叹了口气,道:“娘,你可别再这么说了,爹每日打猎砍柴,没一刻闲着,好容易回家歇息了,你还总说他,他心里能好受吗?出去打猎,只是不想跟你吵,你也该收敛一些。” “是是是,是我错了。”梁夫人冷笑起来,“我这辈子就不该下世来,在天上多好,吸着仙气,听着仙乐,跟老张似的往云榻上那么一躺,惬意着呢,不用为这老的小的操心,更不用受那老娼妇的气,多好。” 梁画儿听她越说越不对,便转开换题道:“娘,刚才回来的路上我碰上李三哥,听他说二柱子的媳妇又生了个胖小子,大家都去他家庆贺,娘去了没?” “去了,怎么没去。”梁夫人想起前事,又生起气来,“你娘可不像二柱子那么没礼数,他娶媳妇生娃,哪一次我不去给他贺喜,他倒好,一条路上迎面走来都不肯叫我一声婶,把头一低,就那么过去了,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哪里得罪了他呢。还有那个黑心的李三,上次去他那买了一条鱼,肚子里塞了七八粒石子,少说也得有二两。我拿着鱼去找他,他死活不认,硬说是鱼自己吃进去的。他诳我倒也罢了,我去找他,你老子还拦着不让,说都是街坊邻居,别坏了和气,他李三脸都不要了,我还跟他讲什么和气!真是气死了,怎么身边净是一些这样的人!” 梁画儿又叹了口气。 梁夫人皱眉道:“你小小年纪的老叹什么气?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什么可叹气的?要叹气也该是我来叹,你们一个个的不让我省心,说你们两句,你们还不爱听,还反过来要我收敛,我这已经够好的了。你没见你王婶吗,举着擀面杖追着你王叔满街跑,追不上还好,追上了就是一顿打,打得你王叔有家不敢回,天天睡草垛。你王婶家那两个孩子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抽,家务抢着干不说,考试还回回并列甲等第一。你这么不成才,就是因为我对你太仁慈了。” 梁画儿并不应声,只是默默捏肩捶背。 见女儿不说话,梁夫人这才舒心地笑了,道:“光顾着说别人了,娘还没问你呢,你跟东门夜雨进行到哪一步了?” 梁画儿心想:“娘正在气头上,要是知道这桩姻缘已经夭折,还不知要怎样,我还是先出去避一避风头吧。”口里说道:“娘,天快黑了,我去找爹回来吃饭。”不等梁夫人回话,梁画儿早拎着鞋跑出去了。 第一千六百六十章 意外 黄昏。 残阳如血。 高高的山坡上,梁画儿一人独坐。 山坡下的丛林已被夕阳的余辉染成血红色,远处几缕炊烟升起,伴着几声弱不可闻的狗吠。 山坡上的风很微弱,仅能撩起发梢。 梁画儿抱着双膝,望着远处那几缕炊烟怔怔出神。 嫁给东门夜雨的希望破灭了,她不知道该怎样去跟母亲解释这件事。依母亲的性格,好像不论她怎样解释,结果都是她无能,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看看人家凤娇…… 她从小就活在凤娇的阴影里,直到现在都没有走出来。 凤娇七岁那年就能念诗了,同年母亲也教她念诗,可等她学会了念诗,凤娇又会绣花了,母亲又教她绣花,等她学会了绣花,凤娇又学会了花鼓舞,她又学花鼓舞……凤娇嫁给了开钱庄的大财主,她就得嫁个比开钱庄的还要气派的男人。 她从小到大都在追着凤娇跑,但好像不论她怎样努力,都追不上凤娇。 她一直想不明白,她各方面的条件都比凤娇好,母亲为什么总让她追着凤娇跑,她不是凤娇,她是梁画儿。 从小到大,她一直把母亲的话奉为圭臬,丝毫不疑,但经历了这一次失败,她的内心开始动摇了。 好累! 梁画儿躺了下来,夕阳的余晖照在她脸上,她抬起手臂盖住眼睛,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她哭了。 无声的哭泣,只是流泪。 山坡上响起脚步声,老张走到梁画儿身旁坐下,咂了口烟,缓缓吐出,道:“想哭就哭吧,别硬憋着,老张不笑话你。” “老张,你来了。” 梁画儿正想起身,老张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道:“躺着吧,不用起来,老张不看你,只是闲着无聊,来找你说会儿话,你要是嫌老张啰嗦,老张现在就走。” 老张站起身来要走,梁画儿突然拽住他的裤脚,道:“老张,留下吧,陪我说会儿话。” 老张又坐下来,咂了口烟,慢悠悠说道:“这原是你们家里的事,老张是外人,本不该多嘴,但有些话即使越分,老张也还是要说。你娘那脾气是真的臭,一天到晚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的,也就你爹脾气好,不跟他计较,要是换成老张我,一天最少跟她打八次,不,八次不够,最少十次。” 梁画儿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道:“这话要是让我娘听到,准要骂你个狗血喷头。” 老张咧嘴一笑,道:“我老张别的不行,就是脸皮厚,你娘就是指着我的鼻子骂上三天三夜,我也不会生气。” 梁画儿拽着老张的胳膊借力坐了起来,双臂环抱住膝盖,道:“老张,我遇到难处了,你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让东门夜雨娶我做老婆?” 老张咂了口烟,道:“这太难了。” 梁画儿道:“你是万能的老张,难道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这可不是小事呀。”老张遥望着远处那几缕在晚风中摇曳的炊烟正色道,“东门夜雨何许人物,巴山剑门创立之初,他在一日之内,仅凭手中一柄木剑,连败巴蜀十余位剑道名家,一战名动江湖,成为巴蜀当之无愧的剑道第一人。像他这样的逸群之才,挑选配偶的眼光定然极高,别的方面且不说,在剑道一途,至少得能跟他过几招吧?有这种能耐的女剑客,莫说在巴蜀,就是放眼整个江湖,都找不出几个。如果东门夜雨真想找个能跟自己过招的媳妇,恐怕只能去飞雪阁了。” “哦。”听完这些话,梁画儿倍感失落,“看来是我配不上他。” 老张看了她一眼,温言说道:“画儿,你可千万别误会老张的意思。在老张眼里,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谁能娶到你,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但每个人的择偶标准不一样,有人喜欢胖的,有人喜欢瘦的,有人喜欢高的,又有人喜欢矮的,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满足所有人的喜好。东门夜雨痴迷剑道人所共知,所以我觉得他很可能也会找一位剑道高手做媳妇。画儿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唯独在剑道一途与他相差太多,这很可能就是你一直不能成功的原因。” “是啊。”梁画儿觉得老张分析的有道理,“如果我的剑法与他旗鼓相当,他一定会对我另眼相看,那样我们才有更多的可能走到一起。” 老张感叹了一回,又道:“缘分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如果你不喜欢东门夜雨,即便嫁给了他,也不会幸福。画儿,老张希望你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你娘想让你嫁的人。这样也许会触怒你娘,但老张还是希望你能这么做,毕竟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不能为了迁就别人而委屈了自己。” 梁画儿眉头舒展,道:“老张,我明白了,谢谢你。” 老张咧嘴一笑,解下挂在腰上的酒葫芦,拔开塞子,递向梁画儿,道:“要不要来点酒,这是老张自己酿的,味道虽然不怎么好,但保证不掺假,喝了不害人。” “好啊!”梁画儿笑着接过酒葫芦,咕嘟喝了一大口,辣得直吐舌头,老张在一旁笑个不停。 这时,一个手持牧羊鞭的小孩子跑上山坡,气喘吁吁道:“画儿姐,原来你在这里,快回家吧,出事了。” 梁画儿见他满面惊慌之色,心中咯噔一下,道:“出什么事了?” 那孩子挥了挥鞭子,气愤道:“梁叔叔上山打猎,给老虎咬死啦!” 梁画儿听了这话,登时晕了过去。 老张赶忙扶住画儿,大声道:“羊娃子,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那孩子搔了搔头,着急道:“具体怎样我也不太清楚,我赶着羊回家,路上看见几个人抬着满身是血的梁叔叔往家走,我问怎么了,他们只说梁叔叔给老虎咬死了,我把羊群赶回栏里,就跑去画儿姐家,见梁婶儿正抱着梁叔叔大哭,我没看见画儿姐,于是就出来找了。” 老张横抱起梁画儿,飞一般下了山坡,往她家里去了。 第一千六百六十一章 抹脖子 老张抱着画儿回到家,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有哭声传出,院子里站满了人,一个个垂头丧气,面带悲戚。 老张迈进院子,不与众人搭话,进到里屋将晕过去的画儿放在床上,替她盖上被子,来到外间见梁夫人抱着丈夫在哭,过去劝解了一回,又察看画儿父亲的尸身,见胳膊大腿腹部均有咬痕,但都不在要害处,应是亡于失血过多,又去询问知情人。 抬画儿父亲回来的二柱子说道:“俺跟王叔他们打猎回来,听林子里有人在喊救命,俺们循声找过去,发现梁叔正与一只吊睛大虎厮斗。那大虎咬着梁叔一条腿死劲儿往林子里拖,梁叔抡着棒子狠打虎头,正激烈着呢,俺们大家来了,那大虎见势不妙,松开嘴逃了。俺们大家见梁叔身上挂了彩,就赶忙抬着他往家走,但伤口太多,又流了好多血,路上人就不行了。” 老张又问了几个人,跟二柱子说的都差不多,心想:“这片山林里有虎,平时大家都结伴打猎,梁老哥怎么自己去了?” 梁画儿醒来,看到昔日疼爱自己的父亲直挺挺躺在那里不动,满身是血,又是伤心又是心疼,抱着母亲大哭不止。 大家见她们母女哭得惨烈,都来劝解,又帮忙办了丧事,自不必说。 几日过去,母女悲痛稍减,梁夫人拉着画儿的手问道:“画儿,娘还没问你,你跟东门夜雨进行到哪一步了?” 梁画儿不想欺瞒母亲,将秦寿放屁坏事,东门夜雨误会等事如实说了,唯独隐瞒了秦寿喜欢自己,以及他会武功的事实。 秦寿会武功是秘密,知道的人只有寥寥几个,他不想声张出去,所以请求帮忙保密,梁画儿见他求得真诚,就答应了,这时自不好再告诉母亲。 梁夫人听画儿说完,气得一双柳眉倒竖,指着画儿愤愤说道:“你,你真是没用!娘为你出了那么多好主意你不用,非要去找这个秦寿,他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脑袋里尽是些不正经的东西,你找他能做什么?现在可好,一个屁把你大好前程毁了,要是叫那老娼妇听了去,非笑死不可!娘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 梁画儿自己也觉得委屈,但事已至此已无可奈何,道:“我想他是东门夜雨的表弟,接近东门夜雨的机会多,就想找他帮帮忙,谁想他……他竟这样没用,一点忙没帮上,还把我好好的一桩姻缘给毁了,我又何尝不恼,可恼有什么用,他是七星帮的公子爷,谁也不能把他怎样,算了吧,是我没这个命,强求不来的。” “不能就这么算了!”梁夫人目中闪过一抹寒意,“就算他是七星帮的公子爷,毁了我女儿的大好前程,也不能跟他善罢甘休!画儿,我听说这个秦寿半点武功不会,身子骨弱得很,以你的本事,对付他绰绰有余,你找个机会把他杀了,给娘也给你自己出了这口恶气。” “娘,算了吧。”梁画儿不愿滥杀无辜,“不管成没成,他毕竟帮过我几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要是把他杀掉,不是忘恩负义吗?” 梁夫人俩眼一瞪,斥道:“什么忘恩负义,他对你有什么恩?一个屁把你的大好前程给毁了,这算什么恩?他不是你的恩人,是仇人!你杀他是为报仇,天经地义,谁也说不得你的不是。”见女儿低着头不说话,又道:“娘叫你杀他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不肯对他动手,是不是喜欢上了他了?” 梁画儿吓了一跳,急忙辩驳道:“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我只是觉得这么做不妥当罢了。他是七星帮的公子爷,又是东门夜雨的表弟,要是有个好歹,这两大势力必然不会放过咱们,到时候可怎么好?” “你真笨!”梁夫人在画儿脑门上戳了一指,“娘叫你杀他,又没叫你当众动手,你不会挑个没人的时候吗?那纨绔又不会武功,机会多得是。你要是怕动剑危险,下毒也成。前几日老张不是给了你七日断肠红吗,娘听说那毒十分厉害,你偷偷给他下到饭菜里,神不知鬼不觉,没人能怀疑到咱们头上。” 梁画儿倒在了母亲怀里,呢喃道:“娘,你为什么总叫画儿去害人呢,画儿不想害人。” 梁夫人轻抚画儿长发,柔声道:“傻姑娘,娘这都是为了你好啊!凤娇刚过门的时候不过是个三夫人,那老娼妇偷偷给她弄了些砒霜,叫她下在大夫人和二夫人的饭菜里,大夫人二夫人一倒,她这个三夫人不就顺理成章变成大夫人了吗?有句话说得好:无毒不丈夫,用在咱们女人家身上,同样适用。” 梁夫人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又道:“画儿,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你各方面的条件都比凤娇好,但为什么总比不过凤娇,就是因为你太善良。在这个险恶的世界里,善良的人只会受人欺负。那个秦寿故意放屁使坏,毁你大好前程,不就是因为你太善良吗?你直到现在都没能嫁给东门夜雨,不也是因为这个?” 梁画儿从母亲怀里离开,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娘,我不想跟凤娇比,也不想嫁给东门夜雨,我想做我自己,我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行吗?” 梁夫人眼中掉下泪来,道:“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这么大,为的是什么,不就是盼着你能找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不要像我这样辛苦吗?你居然都不能明白为娘的一番苦心,罢了,我还是跟你爹一起走了吧。”说罢,起身往厨房里跑去。 梁画儿吃了一惊,赶忙追过去,见母亲握着菜刀要抹脖子,更是惊得面无人色,飞身上去将菜刀夺下,哭着说道:“娘,你别这样!是画儿不好,娘是为了画儿好,画儿现在明白了。” “你还是让我死了吧!我死了,你就自由了。”梁夫人一面哭一面去夺菜刀。 梁画儿将菜刀扔到了院子里,抱着母亲哭道:“娘,你别吓画儿了,画儿害怕,画儿不想当孤儿。娘你说吧,你要画儿做什么,画儿就做什么,都听娘的就是了。” 第一千六百六十二章 一夜倾心散 梁夫人见女儿哭得厉害,心也软了,道:“画儿,你别怪娘不通情理,娘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还年轻,行事只图眼前一时之快,全然不顾长远将来,这样是不行的。娘是过来人,在这里面栽过跟头,所以才会不遗余力地将你向上推,你能明白娘的一番苦心吗?” 梁画儿哭道:“娘,画儿现在明白了。” “你明白了就好。”梁夫人替画儿擦去眼泪,“娘还要你嫁给东门夜雨,你愿不愿意?” 梁画儿哽咽道:“娘,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事,现在东门夜雨误以为我跟秦寿是一对,秦寿又是他的表弟,他必不肯再娶我了,就算我愿意,又能怎样呢。” “只要你愿意,娘就有法子让他娶你。你在这里等着,娘去给你拿个好东西。”梁夫人去里间拿了一个小玉瓶出来,塞到画儿手中,“这个你收好,能不能嫁给东门夜雨,全靠它了。” 梁画儿惊疑道:“这是什么,毒药吗?” “这可不是毒药,这是……”梁夫人面颊微红,眉眼间露出几分羞态,“这是‘一夜倾心散’,是一种……一种能让男人对你产生情意的东西,只要运用得当,东门夜雨就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但是要注意,这东西生效很快,你千万要握好时机。” 梁画儿红着一张脸问道:“娘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又是从老张那里要来的吧?” “除了他还能有谁,这方圆十数里也就他能弄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别人谁有这个能耐。”梁夫人似乎对老张抱有很大的成见,每每谈及老张,言辞间总透露着一丝轻蔑。 “娘,非要用这种东西吗?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梁画儿拿小玉瓶的手在微微颤抖。 梁夫人叹息道:“但凡还有别的法子,娘也不会给你这种东西,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要怪就去怪那个秦寿吧,都是他毁了你的大好前程,娘真恨他入骨……” “娘,我知道了。”梁画儿将小玉瓶收好,“我会找个时机使用的,娘就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吧。” 梁夫人欣慰一笑,道:“画儿,你不要觉得娘是在害你,等你成功嫁给了东门夜雨,做了巴山城的女主人,你就会明白为娘的良苦用心了。” 梁画儿点了点头,道:“娘,我离开巴山剑门已经好些天了,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人家还以为我退出了呢,当初可是好不容易才进去的。” 梁夫人道:“也是,你赶快回去吧,别让人家误会了。娘去给你收拾行李。” 梁画儿离家后,又经过老张的树屋,本想打声招呼再走,见老张不在躺椅上,喊了两声也没人应,大概是去林子里砍柴了,有些失望,叹息一声,继续上路。 走到小路尽头,忽有一人从路旁树后跳了出来,挡在路中间,张牙舞爪地喊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梁画儿看到来人,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道:“秦公子,你腰缠万贯,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跑我们这穷乡僻壤打劫来了?我可告诉你,我们村子里都是一帮穷人,全村凑一凑都不够给你塞牙缝的。你要打定了主意要劫,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里走到底,路南有栋大房子,建在小河边上,是凤娇她们家的。凤娇她爹去得早,家里就一个老娘,守着百八十两银子在那过红火日子,天天得意的不得了,你要劫就去劫她们家吧,可别说是我叫你去的。” 秦寿嘿嘿一笑,凑上前来没羞没臊地说道:“打劫是假,想小仙女了是真,你一走这些天,可把我想坏了,来这里等了你两天,又不敢进去找,只盼着你能从这里经过,哪怕让我看两眼也好,皇天不负有心人,可算叫我等到了。咦,你头上怎么戴了一朵白花,难道……” 梁画儿叹了口气,道:“前几天我爹一个人去林子里打猎,让老虎给咬死了,我这不给他老人家戴孝吗。” 秦寿闻言大怒,骂道:“可恶的畜生!竟敢对我老丈人下嘴,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媳妇,你别伤心,等回去我就叫人来把这片林子里的老虎全灭了,扒皮抽筋不解恨,要把它们一个个挫骨扬灰,替我老丈人报仇雪恨!” 梁画儿白了他一眼,道:“谁是你老丈人,谁是你媳妇,青天白日的不要胡说八道!” 秦寿见她发起嗔来越发好看,忍不住想去牵她的手,梁画儿眼疾手快,打掉秦寿的咸猪手,又反手给了他一个大嘴巴,打得秦寿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叫道:“小仙女,我头晕!” “活该!”梁画儿气鼓鼓地瞪着他。 秦寿摸了摸被打红的脸颊,苦笑道:“小仙女,你下手早了,不构成正当防卫,你等我拉着了手,再打也不迟呀。” “都说了不会嫁给你,还这么死缠烂打,不要鼻子不要脸,活该挨打!”梁画儿朝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快步走了。 秦寿牛皮糖似的又黏了上去,没脸没皮的笑道:“小仙女,几日不见,你消瘦了不少,但相比之前,却更清丽了,就跟那刚出水的芙蓉一样,真不愧是我秦寿未来的……” 梁画儿忽然停住脚步,扬起手来,道:“你未来的什么?” “没……没什么。”秦寿咽了口唾沫,看着梁画儿慢慢把手放下,这才松了口气。 梁画儿哼了一声,继续迈步前行,眼角余光瞥见秦寿又跟上来,便缓缓说道:“秦老帮主要与当家的联手对付云天行,你秦大公子身怀绝艺,不去帮他们的忙,天天围着我转悠什么,我又帮不了你。” 秦寿正色道:“云天行是云门的门主,身边高手如林,要对付他,仅凭七星帮和巴山剑门可不够。现在我爹和表哥他们正在召集同天会的其他会主,等大家都到齐了,再一起商讨应对策略。这几日闲着无聊,画儿姑娘,要不一起去巴山城西十里外的花田逛逛,听说那里的风景很美,我还从未去……诶!小仙女,你跑什么呀,你等等我啊!画儿姑娘……” 第一千六百六十三章 陷坑 通往青城山的一条林荫小道上,东门夜雨手按木剑,缓步前行,嘴里嘟囔道:“什么嘛,都快到青城山了,一个鬼影子都没有,我还指望能看到有人打架,或者别的什么乐子,真无聊啊!” 小菊紧跟在东门夜雨后面,双手捧着一个破碗,碗里放着东门夜雨最爱吃的小鱼干。听右边树林里有动静,向那斜了一眼,道:“主人,右边树林里有人在方便。” 东门夜雨看了一眼手里咬得只剩半截的小鱼干,皱眉道:“小菊。” 小菊道:“在。” 东门夜雨道:“这种事就不要说了吧,我正在吃小鱼干。” 小菊道:“是。” 东门夜雨把半截小鱼干丢到嘴里,嚼了一会儿说道:“小菊,我们离开巴山城的时候,已经有几位会主到了?” 小菊道:“连秦老帮主在内,一共一十三位,都是近处的。如果要等所有的会主全部聚齐才开会,至少还要再等三天。”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就玩三天再回去,这帮家伙让花仙子去应付,省我一个清闲,也省你一缸小鱼干。” 小菊道:“主人,这样不妥。” 东门夜雨伸手从破碗里拿了一条小鱼干,咬去半截,边嚼边说道:“怎么不妥,我觉得就挺妥。” 小菊道:“主人毕竟是巴山剑门的龙头老大,又是此次大会的发起人,如果不留在城内迎接各位会主,只怕会叫人在背后说闲话。” 东门夜雨笑了笑,道:“小菊,你太低估他们戳人脊梁骨的能耐了,就算我留在城里堆起笑脸挨个迎接他们,他们一样会在背后说闲话。这帮家伙一个比一个虚伪,一个比一个精明,跟他们这帮老狐狸挨个打上一回交道,我就是吃上一缸的小鱼干都补不回来。何苦找那罪受,费脑筋的事让花仙子去做好了,他喜欢,我也欢喜,何乐而不为呢。” 小菊默默点头,道:“那就依主人的意思好了。” 阳光从枝叶间隙射下来,照得小道上明一块暗一块,东门夜雨仰起头,日光打在脸上,他微微眯起眼睛,呢喃道:“这个花仙子,临行前神秘兮兮地告诉我说,这条小道偏僻,人迹罕至,有恶人劫道,谋财害命不说还劫色,要我挑大路走。我东门夜雨是谁,巴蜀第一剑,还怕他几个劫道的,真是可笑!”话刚说完,扑哧一声,掉陷坑里去了。 烟尘弥漫上来,小菊忙拿衣袖盖住破碗,向后退了一步,弯腰向下瞧了几眼,轻声问道:“主人,你没事吧?” “谁这么缺德啊!在路中间挖了这么大一个坑,好好的一身衣裳,全弄脏了!” 陷坑里尘土飞扬,东门夜雨抬手掩住口鼻,低头看去,见脚下是密密麻麻的竹刺,不由皱起眉头,心想幸亏我反应快,率先踢断了两根尖刺来置足,不然一双脚掌非被扎透不可。 小菊在上面喊道:“主人,我看你脚下有竹刺,一定是劫道的匪徒故意挖出来害人的,难保里面不会有其他机关,你快上来吧,别受伤了。” 东门夜雨听了这话,不由笑了起来,道:“仅凭一个小小的陷阱就想伤我,当我巴蜀第一剑是白叫的吗?小菊,你退后,我要上来了,别溅你一身土。” 小菊退到后面,只见一条白影倏地从陷坑里抟升而起,随后飘然落地,跟着扑哧一声,再次没入地下,尘土飞扬。 又一个陷坑。 东门夜雨站在两根去尖的竹刺上,不慌不忙地拍打着衣裳,嘴里嘟囔道:“亲娘咧!紧挨着两个陷坑,我今天是撞头彩了吧!” 小菊隔着一个陷坑望向另一个陷坑,着急喊道:“主人,你别再往前跳了,前面可能还有,你往我这儿跳,我这里没有。” 东门夜雨不信邪,飞身纵起,又落在了前面,果然,扑哧一声,又掉进陷坑里去了。 “还有完没完了!我吃光你家小鱼干啊!” 东门夜雨这回真生气了,他堂堂巴蜀第一剑,竟然在不到一盅茶的时间里,连续掉进了两个陷坑里,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他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别人且不说,光表舅那里的一顿冷嘲热讽就够他喝一壶了。 小菊急得直跺脚,喊道:“主人,你别再往前跳了,前面一定还有,你往我这里跳!” 一连踩了三个陷坑,饶是东门夜雨胆子大,也不敢再往前探了,谁知这丧心病狂的挖坑人有没有在里面埋设其他害人机关。 他纵身跳起,稳稳落在小菊身旁,拍了拍衣裳,又吐了几口含土量极高的唾沫,大声道:“不用藏了,出来吧,三个陷坑摆在这,要说没一个人守,那就奇了。” “一连三个陷坑都没扎死你,你的命还真不小。” 一个披发赤膊汉子从树后绕出来,右半边脸上一条过眼长疤,模样凶狠,腰里还别着一把虎头刀。 东门夜雨向这人打量了几眼,指着面前的陷坑问道:“这仨坑是你一人挖的?” “兄弟们,有客人来了,还不快出来招待!” 那疤面汉子拍了拍手,立时有七个赤膊汉子从树林里抢出来,将东门夜雨和小菊团团围住,各人手里握着兵器,嘴角噙着狞笑。 小菊见这几人都袒露着上身,面目狰狞可怕,下意识往东门夜雨身边靠了靠。 东门夜雨一脸轻松,微笑道:“小菊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那疤面汉子冷笑一声,道:“你自身都难保了,拿什么保护她?识相的自己抹了脖子,大爷我给你留个全尸;若觉得自己还有几分能耐,非要试你大爷的刀,那也没关系,大爷我就当找个乐子,陪你耍两刀,但耍完你是不是还能完整,这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那疤面汉子见东门夜雨没有回嘴,得意地笑了笑,又将目光投向手捧破碗一脸茫然的小菊,微微眯起眼睛,道:“这条荒僻小路是通往青城山的捷径,极少有女人家走这条路子,即便有贪图近道的,最少也有七八十来个人结伴同行,像你这样心存侥幸,只请一个绣花枕头来凑数的还真没几个。罢了,看你年纪不大,应该还是个雏,大爷们就不祸祸你了。我们兄弟八人,要跟谁,你自己选一个吧,无论你选中了谁,都可以免受其他人的欺凌。” 听老大这么说,那七人无不欣喜,纷纷向小菊“示好”,各种荤话脏话不绝于口。 小菊皱了皱眉头,扭头看向东门夜雨,问道:“主人,我该选哪个?” 东门夜雨按住木剑剑柄,道:“选我就对了。” 第一千六百六十四章 翡翠山庄 疤面汉子擤了一把鼻涕甩在地上,去一旁树上抹干净手,道:“怎么样,选好了吗?” 小菊拿手指头戳了戳东门夜雨,道:“我选他。” 疤面汉子笑道:“小姑娘,你好像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叫你在我们兄弟八个里选,没他的份,你再选一次吧。” 小菊又戳了戳东门夜雨,道:“我选他。” 疤面汉子的脸红了,然后转紫,然后大叫起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叫你在我们兄弟八个里选,没他的份!” 小菊仍道:“我选他。” 疤面汉子怒不可遏,拔出虎头刀向两人一指,朗声道:“男的杀了,女的带走,大家一起受用!” 那几人正要动手,东门夜雨突然道:“你们几个都是翡翠山庄的人吧?” 此话一出,众匪皆惊。 疤面汉子忙打手势示意众兄弟停手,惊疑地看着东门夜雨,道:“你眼光不错,居然知道翡翠山庄,是道上的人吧?” 东门夜雨微笑道:“算是吧。” 众匪互相看了一眼,疤面汉子又道:“你家老大是谁?” “我家老大?”东门夜雨搔了搔头,头发上落下不少尘土,“我好像没有老大。” 众匪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疤面汉子笑了一阵子,又将虎头刀收了回去,道:“我还当是个结伙的,原来是个散兵,不过,你能知道翡翠山庄已经很了不起了,但这并不能成为你的保命符,我们还是要杀你,拿走你的东西,让你身边这位小姑娘给我们兄弟做小老婆。” 东门夜雨拿了一条小鱼干,慢悠悠的嚼了起来,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七年前‘温剑玉手’上官鸣凤败给东门夜雨后,遵照赌约,不仅关闭了名下的三十二家赌坊,还遣散了翡翠山庄所有的赌徒,你们身上的‘赌’字印记应该都被消除了才对,为什么你们几个身上仍有翡翠山庄的印记?” 疤面汉子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道:“朋友,你知道的还不少。” 东门夜雨似是回忆起了往事,目光逐渐迷离,道:“上官鸣凤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徒,他什么都敢赌,他跟一个和尚打赌输掉了老娘,跟花楼的老板打赌输掉了老婆,跟一个屠户打赌输掉了孩子,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跟东门夜雨的那一场豪赌,以一场胜负来决定输赢的豪赌。他押上了他所能拿出来的一切,包括他的命。如果他败了,他所有的一切都归东门夜雨;如果他胜了,东门夜雨只需做三件事:第一,解散巴山剑门;第二,离开巴蜀永远不能再回来;第三,剁去一只手。” 疤面汉子目光黯淡,道:“他输了。” 东门夜雨道:“没错,他输了。东门夜雨他本可以收下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命,但东门夜雨不是个爱占便宜的人,他只要上官鸣凤做了三件事:第一,关掉他名下的三十二家赌坊;第二,遣散翡翠山庄所有的赌客,并将他们身上的‘赌’字印记全数抹去;第三,剁去一只手。” 疤面汉子道:“他剁去了左手。” 东门夜雨道:“我知道,当时我就在场。” 疤面汉子惊诧道:“你当时在场?” 东门夜雨道:“就在他身旁,他手上溅出来的血,还弄脏了我的衣裳。” 疤面汉子又握住了虎头刀的刀柄,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东门夜雨挺了挺胸膛,道:“在下秦有道。” 疤面汉子愣了愣,道:“我记得七星帮的秦老帮主年纪不小了,你……” 东门夜雨咳了两声,道:“不好意思,说顺嘴了,其实我是东门夜雨。” 疤面汉子眨了眨眼睛,将握刀的手放下,仰天大笑起来。 其他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东门夜雨也笑了,道:“你们不相信我是东门夜雨?” 疤面汉子捧腹笑道:“你小子演技不差,大爷我差点叫你给唬住了。东门夜雨何许人物,巴蜀剑道第一人,连出道以来未尝败绩的‘温剑玉手’上官鸣凤都让他给打败了,你会是他?他不在巴山城里享福,跑这荒山野岭来踩坑,还一连踩了三个,他脑子被门挤了,还是让驴给踢了?冒充东门夜雨,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整个人灰头土脸,跟个土拨鼠似的,你要真是他,大爷我把这三个陷阱里的竹刺一根根吃到肚子里去,少一根我就改姓狗,猪狗的狗!哈哈!” 东门夜雨笑道:“我真是东门夜雨。” 疤面汉子忍住笑,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自己,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东门夜雨道:“你是谁?” 疤面汉子笑道:“我是你表舅秦有道啊,你不认识我了吗,好外甥,哈哈!” 众匪徒听了这话,笑得更欢了。 小菊看热闹不嫌事大,道:“你们别笑了,他真是东门夜雨。” 笑声更大了。 东门夜雨缓缓拉出木剑,横臂一挥,路旁一棵大树轰然倒下。 笑声戛然而止! 七张原本红润的面庞瞬间变得惨白! 只有一个人的面庞还依旧红润,脸上也还挂着笑容,他就站在东门夜雨和倒下的大树中间。 一阵风吹过来,他的脑袋就像藤球一样滚到了地上,随后他身体也像那棵大树一样倒下,居然连倒下的方位都完全一致。 场内烟尘四起。 场内死寂无声。 这一剑斩断了树,也斩断了人,用的是木剑,一柄仅有二尺七寸长的木剑。 木剑没有名字,但使剑的人叫东门夜雨。 这个名字在巴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们当然也知道这个名字,但他们从未见过东门夜雨;他们知道东门夜雨有个剑侍,但不知道这个剑侍叫小菊。 现在他们知道了,他们全都知道了,但已经太迟了。 木剑还在东门夜雨手中,只要他再挥一剑,他们都得死。 他们不想死,他们想逃,但一双腿就像钉在了地上,根本不听使唤。 东门夜雨凝视疤面汉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疤面汉子颤声道:“小人孙明亮。” 东门夜雨道:“孙明亮,我记得你说过,如果我是东门夜雨,你就把这三个陷坑里的竹刺一根根吃到肚子里去,少一根改姓狗,猪狗的狗。你是吃竹刺呢,还是改姓狗?” 疤面汉子都快哭出来了,苦着脸道:“小人不是熊猫,不能吃竹子,小人改姓狗,以后不叫孙明亮了,就叫狗明亮,猪狗的狗。” 第一千六百六十五章 痕迹 上官鸣凤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徒,他这一生用一个字概况就是“赌”,他好赌敢赌,也喜欢跟好赌敢赌的人交往,所以他给翡翠山庄立了两条规矩:第一,非好赌敢赌者不收;第二,每一个加入翡翠山庄的人都必须在身体上刺下翡翠山庄的标识,也就是一个形状特殊的“赌”字,离开的人同样也必须将“赌”字抹去。这是规矩。 翡翠山庄的“赌”字标识并不单纯只是一个“赌”字,而是融入了许多与赌相关的元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如果不是翡翠山庄的人,是绝对不能刺下这个标识的,因为这样会招来杀身之祸。 在东门夜雨创立巴山剑门之前,翡翠山庄在巴蜀的影响力绝不亚于七星帮、唐门、五毒教等任何一方势力。由翡翠山庄总管的三十二家赌坊遍布巴蜀各地,几乎垄断了整个巴蜀的赌坊产业,其他人要想在巴蜀开设赌坊,必须征得翡翠山庄的同意,并且每年还要缴纳为数不少的“出彩金”,才可正常营业;如若不缴,必定会有赌徒来闹事,直到关门大吉。 赌徒都是疯狂的,没人愿意去惹一个赌徒,更何况是一帮赌徒,所以,私刺翡翠山庄标识的事情极少出现,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心存侥幸,想借势在翡翠山庄名下的赌坊大捞返利的,无一例外都被大卸八块丢到了臭水沟里。 七年前上官鸣凤败给了东门夜雨,不仅关掉了其名下的三十二家赌坊,还遣散了翡翠山庄所有的赌徒,留在他们身上的“赌”字印记也都被抹去了,但为什么这几人身上仍留有翡翠山庄的标识? 东门夜雨盯着疤面汉子右手背上那个形状特殊的“赌”字,肃然道:“狗明亮,你右手背上那个‘赌’字,可是翡翠山庄的标识?” “是。”疤面汉子低着头,声音在颤抖,“正是翡翠山庄的标识。” 东门夜雨道:“你们真是翡翠山庄的人?” 疤面恭敬道:“以前是,自从上官鸣凤败给你东门大人以后,我们就不再是翡翠山庄的人了。” 东门夜雨道:“每一个加入翡翠山庄的人都要刺这么一个‘赌’字,同样,每一个离开翡翠山庄的人都要将‘赌’字抹去,你们八个为什么没有抹去?还是说上官鸣凤为你们徇私?” “不!不是这样的!”疤面汉子慌忙解释,“我们几个不过是翡翠山庄里最低等级的赌徒,哪里有让上官庄主徇私的情面。当初被赶出翡翠山庄的时候,确实已将之前那个‘赌’字印记抹去了,手背上这个是后来我自己刺上去的。” 东门夜雨道:“理由呢?” 疤面汉子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道:“我们兄弟几个离开翡翠山庄后,无处营生,便想干些没本钱的买卖来糊口。挑了不少地方,发现了这条通往青城山的捷径,虽然处地偏僻,但时常有喜欢抄近道的肥羊……咳,咳,时常有人从这里经过。一般的男男女女自然不是我们兄弟的对手,但有时也会遇上一些厉害角色,兄弟几个联手拿不下,就只好把翡翠山庄搬出来……” 东门夜雨点头,道:“所以你们几个全都赤着上身,为的就是想用那个‘赌’字来唬人?” 疤面汉子又低下头,道:“是……是的。” 东门夜雨笑了笑,道:“上官鸣凤可不是个好惹的人,你们打着翡翠山庄的名号来做这种事,就不怕他来找你们的麻烦?” 疤面汉子苦笑一声,道:“我们不过是几个剪径小贼,上官大人地位尊崇,哪里会跟我们一般见识呀。” “也是。”东门夜雨拿了一条小鱼干,一口咬去半截,“为了验证你刚才所言是否属实,我要看一眼你之前刺‘赌’字标识的地方。” 疤面汉子神色慌张,道:“这……这……” 东门夜雨道:“你不肯?” 疤面汉子支吾道:“不是不肯,只是……只是……” 东门夜雨道:“只是什么?” 疤面汉子红着脸道:“之前那标识在屁股上,早在七年前就被抹去了,东门大人真的要看吗?” 东门夜雨一怔,道:“你的标识为什么会在屁股上?” 疤面汉子脸更红了,道:“刚加入翡翠山庄的时候,他们说要在身上刺一个特殊的‘赌’字标识,以证明身份,问我要刺在哪。我当时觉得这实在是件很光荣的事,就想在娘儿们面前显摆显摆,于是就……就刺在屁股上了。” 东门夜雨把剩下那半截小鱼干丢到嘴里,嚼了嚼赶紧咽下去,道:“不管在哪里,我都要看。小菊,你闭上眼睛。” 小菊赶紧闭起眼睛。 疤面汉子羞涩道:“东门大人真要看小人的屁股?” 东门夜雨眉头一皱,道:“狗明亮,你会不会说话?我要看的是抹去印记后留下来的痕迹,不是你的屁股!” “是是是,小人这就给东门大人看屁……啊不对,是看痕迹,看痕迹!”说话间疤面汉子已将印记展露出来了。 东门夜雨看了一眼,道:“果然有痕迹,看来你没有骗我,你之前的确是翡翠山庄的人。” 疤面汉子系好腰带,道:“小人怎敢骗东门大人。” 小菊道:“主人,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东门夜雨道:“可以了。” 疤面汉子凑上前来,神态十分谦卑,恭敬道:“小的们狗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东门大人,实在罪该万死,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希望东门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则个,小的们一定牢记东门大人今日的不杀之恩,日行好事,争取早日赎清罪孽,荣登极乐,阿弥陀佛。” 那六个人也跟着一声声的求饶。 东门夜雨轻抚剑身说道:“如果是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见你们行这种勾当,多半会以为民除害的名义,将你们杀尽,但我东门夜雨不想当好人……” 疤面汉子等人听到这里,都觉得有救了,心中自是欢喜。 “可也我也不想当坏人……” 他们的心又沉了下来。 “如果你们劫的是别人,我顶多看个乐子,但你们劫的是我……” 他们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东门夜雨非是嗜杀之辈,即便你们劫了我,我也不会直接杀死你们,我给你们一次决定自己生死的机会。” 疤面汉子怯生生问道:“不知是什么样的机会?” 东门夜雨摸出两枚竹牌。 第一千六百六十六章 横断 疤面汉子见东门夜雨摸出两枚竹牌,不知他要干什么,问道:“东门大人,这是什么?” “这是两枚竹牌,难道你不认得?”阳光从枝叶间的缝隙射下来,照在东门夜雨的脸上,他的脸上带着微笑。 疤面汉子道:“我当然认得这是两枚竹牌,我是问东门大人拿这两枚竹牌出来做什么。” 东门夜雨手一颠,两枚竹牌翻了个身,疤面汉子见两枚竹牌上分别写有“死”、“活”二字,登时明白了过来,颤声道:“东门大人,你……你是要用这两枚竹牌来决定我们的生死?” 东门夜雨微笑道:“看来你已经明白了。” 疤面汉子等人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多年来,他们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不说杀人如麻,单在这条道上少说也有几十条性命了,从来只有他们决定别人的生死,哪里想到,今日他们的性命居然会系在两枚竹牌上,真是莫大的讽刺。 东门夜雨快速扫了几人一眼,道:“既然你们都是好兄弟,必定已有同生共死的觉悟,所以,我只给你们一次翻牌的机会,翻到“活”字牌,你们七个人全活;翻到“死”字牌,你们七个人全死。狗明亮,你是头,就由你来决定你们的生死吧。”说罢,向上一抛,两枚竹牌穿过枝叶间的孔隙,没入刺目日光之中。 东门夜雨将木剑横在疤面汉子身前,道:“请吧。”话音落下,两枚竹牌急速下落,啪的一声响,同时掉在了木剑上,稳稳停住。 众匪徒见此情景,一个个目瞪口呆,显然已都被东门夜雨抛接竹牌的手法给惊呆了。 疤面汉子呆呆地看着木剑上这两枚竹牌,壮硕的身躯不由战栗起来。 明明只是两枚竹牌,为什么这么令人恐惧? 明明只是两枚竹牌,为什么可以决定生死? 明明只是两枚竹牌,为什么让人望而却步? 东门夜雨见他迟迟不肯出手,有些不耐烦,催促道:“我默数到十,如果你还选,那我就替你翻。” 听了这话,疤面汉子打了个寒噤,缩了缩脖子,慢慢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在左边那枚竹牌上悬停片刻,转而翻开了右边那枚竹牌。 小菊道:“是‘死’字牌。” 疤面汉子“啊”的叫了一声,手中竹牌掉落,整个人跌坐在地,面如死灰。 东门夜雨用脚面踢起掉落的竹牌,伸手接住,连同“活”字牌一并收起,道:“你们劫我,我有合理正当的理由杀掉你们,但我没有这么做,我又给了你们一次活命的机会,但你们依然翻到了‘死’字牌,那就不能怪我了。” “快逃啊!”不知谁喊了一声,除疤面汉子外的其他人,突然发疯似的跑了起来。 东门夜雨缓缓吐出一口白气,突然,脚步一动,身如离弦之箭,闪至人丛间,木剑一挥,剑光及处,六人被拦腰斩断! “巴山夜雨第一式·横断!” 六人上下两分,一同摔了出去,惨叫声不绝于耳,响彻林间! 大片林鸟惊飞! 疤面汉子蓦然回神,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东门夜雨站在一片红绿中间,手握木剑,白衣飘飞,如一尊杀神! 小菊从远处收回目光,捧着破碗走到疤面汉子面前,道:“他们都死了。” 疤面汉子神情木然,道:“我知道。” 小菊道:“你想不想死?” 疤面汉子看了小菊一眼,欲言又止。 “给你一条小鱼干。”小菊从破碗里拿了一条小鱼干递过去,“这是我做的,主人说这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要吃一辈子。本来他是不许我把小鱼干给别人的,但看你快死了,怪可怜的,给你一条吃吧,希望你下辈子能做个好人。” “多谢!”疤面汉子接过小鱼干,一面吃一面流泪。 小菊静静的看着他吃小鱼干。 疤面汉子吃完小鱼干,也抬头看着小菊,忽然,他面色大变,向小菊身后一指,叫道:“小心后面!” 小菊转身去看,疤面汉子目光骤冷,迅速起身抽刀,大臂一挥,刀锋直往小菊颈上斩去! 这一刀来得极快! 眼看就要得手,小菊的身影突然模糊起来,刀锋斩颈而过,不见血光! “残影?!” 一刀劈空,疤面汉子惊出一身冷汗,心想这小姑娘的身法怎地如此之快,竟能躲开我的偷袭,左右看看,不见人影,心凉半截。 后背被人拍了一下,疤面汉子一惊,猛然回身,小菊迎面一记直踢,正中裆部! “噢!” 虎头刀落地,疤面汉子双手捂裆,虾米一样弓起身子,不住倒退,牙咬得紧,脸也胀成了紫红色,额上汗珠密布。 小菊满面愠色,道:“好心没好报,活该!” 疤面汉子痛入骨髓,又急着逃命,没留意身后有陷阱,一脚踩空,竟失足跌了进去。 小菊捧着破碗,走到陷坑边,向下看了一眼,便退了回来。 东门夜雨提剑走来,向陷坑下看去,见疤面汉子身上穿了十来根竹刺,已然毙命,不由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人就是太缺德,好好的一条路,挖这些陷阱出来害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把自己给害了,这又能怪谁呢。” 小菊道:“这人可坏了,我看他可怜,给了他一条小鱼干,他居然想杀我,亏我早有防备,不然一准叫给他害了。” 东门夜雨一惊,道:“小菊,你刚才说什么,你给了他一条小鱼干?” 小菊道:“是啊。” 东门夜雨皱起眉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做的小鱼干都是我的,只有我才有分配的权利,你怎能未经允许,就拿着我的小鱼干去给别人?我不高兴了!” 小菊大眼睛眨了眨,道:“主人,你别生气,我就是看他可怜,才……” 东门夜雨哼了一声,道:“他可怜?被他害死的那些人才可怜呢!这种大坏蛋根本不配吃我的小鱼干!早知道就直接给他一剑,翻牌翻没了一条小鱼干,真是气煞我也!”说完,将手中沾血木剑掷下陷坑,正插在了疤面汉子的脑门上,转身走入林中。 第一千六百六十七章 上山,揍道士 东门夜雨从树上跳下来,将新做好的木剑横在身前欣赏了一番,手指轻抚,只觉剑身平滑,微带一丝温热,随手挥了两剑,十分趁手,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小菊,你别站那么远,不就是一条小鱼干嘛,我原谅你了。你来看我新做的剑,怎么样,很不错吧,上面还透着幽香呢。” 小菊四下看了看,小声道:“主人,这是皇家专用木材,你私自砍斫,被官府知道了,定要派人拿你。” 东门夜雨挥了挥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谁跟他皇家专用,他是人,我也是人,他能用,我怎么就不能用?他们横征暴敛,穷奢极欲,还嫌不够?我做一把木剑就要拿我,莫要欺人太甚了!” “喂!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 小菊见树林深处来了几个人,看装扮应是护林人,心头一惊,道:“坏了,看林子的人来了,主人……咦,主人呢?” “小菊,你傻呀,人家来了你还不跑!”东门夜雨已经跑出很远了。 “主人,你等等我呀!”小菊捧着破碗大步追赶。 “你们两个不要跑!” “我们两个要是不跑,那就奇了!小菊快跑!” “来啦!” “前边捧碗的小姑娘,你别跑,我们不追你,我们只追前边那一个!” “小菊,别信他们,快跑!” “是啦!” “可恶啊!这小姑娘捧着个碗咋还跑得这么快,真是见鬼了!” …… 离开巴蜀之前,东门夜雨曾与青城山的冯道长有过一战之约,时至今日,这一约定都未能履行,因为东门夜雨离开后不久,冯道长就羽化登仙了。 东门夜雨打败秦有道后,兴冲冲地来到青城山,对着山门大喊道:“老牛鼻子,我东门夜雨回来了,还不快快出来受死!”喊了三遍,出来一个小道士,说冯道长已经羽化了。 东门夜雨愣住。 那一晚下雨,他一宿没睡着。 翌日,天还没亮透,他就冒着雨上了青城山,把山上的道士挨个揍了一遍。 自那以后,他每年都要来青城山揍道士,每年都是在冯道长忌日的这一天。 今天就是冯道长的忌日。 东门夜雨站在冯道长的坟前,看着这个几乎快要被雨水抹平的“小土堆”,深深叹了口气,道:“老牛鼻子,你不是天天吹牛皮说你那帮徒子徒孙孝敬你吗,坟头草都快赶上我的剑长了,怎么不见有人给你收拾?人活着的时候一声师父长,一声师父短,叫得那个亲;师父一死,找个僻静地一埋,爱谁谁。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抽出木剑插在地上,蹲下身来,将坟上的荒草一根根拔掉,又捧了土将坟加高。 做完这些,东门夜雨在坟前坐了下来,拍掉手上泥土,道:“对了,老牛鼻子,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那头牛,就是当年我牵走的那头,本是想牵回去帮我娘拉磨,我娘遇害后,没人管它,自己饿死了。这事儿说到底怪我,我认。要是当初我不牵走它,它就不会饿死,就算你也不在了,也有你那帮徒子徒孙,虽然一个个的不怎么讨喜,总不至于饿死它。” 东门夜雨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牛,放在坟前,道:“活牛我没法还了,给你削了个木头的,第一次削这玩意,整得跟个四不像似的,你别嫌弃。虽然我的手艺不咋地,但架不住用材珍贵。你看这纹路,再看这色泽,凑近一闻还有香气呢,真不愧是皇家专用的木料。你别看它只有巴掌大小,若叫人估一下价格,没准比你那头大活牛都值钱。为了这么个玩意,我跟小菊叫人家追了十多里地,围追堵截,差点没跑死。” 小菊在一旁重重点头,道:“是呢。” 东门夜雨随手拔了一根草,伸到木牛嘴边,喃喃说道:“老牛鼻子,以前你执意不肯教我高级剑术,我还当你是个大骗子,后来我才知道,你那是为了我好。多亏你帮我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我才能在剑道一途一路高歌猛进,才能成为继你之后的巴蜀剑道第一人,多亏了你。但……我们约好了要较个高下的,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你不说你最少能活到一百二吗,八十九怎么就去了,那三十来年的寿命让狗给吃了,还是说你又偷看谁家女孩子洗澡,自己把寿折没了?” 小菊轻轻咳了一声,道:“主人,请注意用词。” 东门夜雨摆了摆手,道:“我跟老牛鼻子没那么多忌讳,他气我,我就给他一脚,他也不在乎,天天呲着牙跟我吹牛皮,说他怎样怎样厉害,年轻的时候怎样怎样受欢迎,追他的女孩子能青城山脚排到峨眉山顶,还说他的徒子徒孙多么孝顺,尤其是他的大徒弟赵德馨,没命地待他好,结果你也看到了,坟头草都能藏人了,姓赵的看中的是观主的位子,要是能拿真心待他,那就奇了。唉!也得亏现在的法律没给吹牛皮定刑,不然,这老牛鼻子至少是个死罪。” 东门夜雨要过破碗来,抓了一把小鱼干撒在坟前,道:“老牛鼻子,你别嫌少,我这次出门就带了这么一碗,路上吃了一些,剩下的分给你一大半,已经很慷慨了,我给别人都是一条两条这样,给你的这些少说也有一二十条了,你省着点吃,吃完了给我托个梦,我再给你送来。这是小菊的手艺,别处买不到,你想吃了,非找我不成。” 他将破碗交给小菊,又对着孤坟说道:“老牛鼻子,不立碑是你的遗愿,你要尘归尘土归土,潇潇洒洒地走,我没意见。咱们相识一场,虽然天天打闹,但我东门夜雨打心眼里尊敬你,不会违逆你的遗愿。但姓赵的是你捡回来养大的,后又接了你的衣钵,却任你坟冢荒凉,实在没良心,我现在就去揍他,你可不要怪我。” 东门夜雨站起身来,道:“小菊,我们走。” 小菊道:“去哪儿?” 东门夜雨拔出木剑,插回腰间,道:“上山,揍道士。” 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 比武招亲 东门夜雨来到青城山前,见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不似往年冷清,心内奇怪,摩挲着下巴喃喃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莫不是那帮臭道士又想出什么花点子,赚游人破费来了?” 小菊白了他一眼,道:“刚才我问了,人家说这里每年都有那么两三次大集会,有交易买卖的,有拉红线说媒的,有耍把式卖艺的,什么热闹都有。咱们来了也有好多次了,不曾碰上过,想是今年来得巧,叫我们给赶上了。” “原来是这样。”东门夜雨点了点头,忽听有鼓掌喝彩声传来,抬眼望去,见前方不远围着一大群人,不知在干什么,心内好奇,“小菊,那里有热闹,我们过去瞧瞧。” 小菊道:“不是要揍道士吗?” 东门夜雨道:“道士什么时候不能揍,有热闹不瞧,不是我东门夜雨的风格。”不由分说,拉着小菊挤上前,只见人群中扎起一方高台,台上一男一女正在空手过招,旁边一杆红花旗上写着“比武招亲”四个大字,旗下一名中年短须男子正襟危坐,凝神注视场中比试。 小菊道:“主人,是比武招亲呢。” 东门夜雨抱起手臂,笑道:“有趣,有趣。” 台上那名女子约莫二十岁上下,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模样里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可爱,但其招式凌厉霸道,专攻人要穴处,与她可爱的样貌实不相配。 与她交手的是个年轻道士,大概是想在人家姑娘面前表现,将一招一式使得极其优美,便似乎那穿花的蝴蝶一般。刻意的卖弄,让原本的招数大打折扣。果然,年轻道士很快就落败了。 他似乎很不甘心,整了整道袍,尽可能礼貌地说道:“芍药姑娘,你能打败我,并不是因为你武功比我高,而是我太过轻敌,如果重来一次,我必不会输。” 东门夜雨在台下喊道:“你不是她的对手,再重来多少次都一样,赶紧下去,别耽误我瞧热闹。” 年轻道士狠狠瞥了东门夜雨一眼,又道:“芍药姑娘,能让我再挑战一次吗,这一次我一定能打败你。” 芍药道:“每人只有一次机会,你败了就说明我们没有缘分,强求不来的,请你下去吧。” 年轻道士倍感失落,叹了口气,向东门夜雨那里走去。 他故意从这里下台,是想给这个多嘴的人一点教训,哪知他刚跳下来,脚还没完全着地呢,东门夜雨就当先一拳打了过来。 年轻道士根本没有防备,左眼挨了一拳,整个人都懵了,捂着眼叫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打我?” 东门夜雨笑道:“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年轻道士刚打了败仗,心里本就窝火,莫名其妙又挨了一拳,哪里忍得了,道:“你打我,你说我管不管得着!”伸出右手两指,正想点东门夜雨前腰的穴位,突然,眼前一黑,右眼上又结实挨了一拳。 东门夜雨一吹拳头,道:“我打你,你老实受着就是了,非要还手,这下好了,两个黑眼圈挂一双,不偏不倚了。” 年轻道士双目灼痛,羞愤至极,紧紧攥起拳头,想跟东门夜雨动手,但见他出手迅捷,自己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定非寻常人物,不好立时发作,只恨恨说道:“你等着吧!”挤开人群走了。 芍药目睹了这一切,觉得年轻道士刚败给了她,又莫名其妙被打了两个黑眼圈,有些可怜,便想替他出头,向东门夜雨道:“他又没惹你,你打他干嘛?” 东门夜雨抱起手臂,道:“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没惹我?” 芍药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他怎么惹你了?” 东门夜雨道:“你想知道?” 芍药道:“你说吧。” 东门夜雨一笑,道:“我偏不告诉你。” 芍药跟随父亲行走江湖多年,不像闺中女子那样扭捏,这时被东门夜雨当众调笑,心里有气,冷哼一声,当即摆开架势,道:“是好汉别逞嘴能,你敢上来跟我打一架吗?” 东门夜雨摇了摇头,道:“我是来瞧热闹的,不是来娶媳妇的。” 芍药冷笑一声,道:“我看你是不敢吧?” “他不敢,我敢。”一名白须老者跳上台,凭空挥了两拳,摆开一副架势,“让老夫来领教芍药姑娘的高招!” 台下立刻传来一阵嘘声,还有一人喊道:“这么大年纪了,还来参加比武招亲,真不要脸!” 白须老者捋须微笑,全不在意。 芍药见来人是个老者,柳眉一竖,道:“老人家,您今年高寿?” 白须老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道:“老夫今年六十有二,芍药姑娘你多大了?” 芍药收起架势,道:“老人家,您比我爹的年纪都大,不回家抱孙子,来这里做什么,快回去吧,您年纪太大了,我不能跟您打。” 白须老者闻言不乐,收起架势,捋着胡须说道:“芍药姑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方才令尊说得明白,只要为人忠厚,相貌端正,能胜得过你便招为女婿。老夫的年纪虽然大了些,但身体硬朗,不比二三十的年轻人差多少。还有老夫这相貌,不说万里挑一,至少也是本地出了名的老美男,为此人家还给我送了个外号叫‘老潘安’,这我当然是不敢当的。至于人品方面,姑娘就更不需担心了,老夫为人忠厚老实,一月三十天,有二十八天不是在做好事,就是在做好事的路上……” 东门夜雨打了个哈欠,道:“你们还打不打,不打我可走了。” 芍药瞪了他一眼,道:“这里有你什么事,懦夫!” 东门夜雨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好好好,我是懦夫,就让我这个懦夫见证你嫁给这位老人家做小媳妇吧。” 白须老者刚上台时惹来不少嘘声,这时见有人支持,心中自是欣喜,冲东门夜雨抱了抱拳,笑道:“多谢支持,老夫感激不尽。” 东门夜雨抱拳回礼,道:“老人家请放心,这一场你赢定了,我说的。” 白须老者连连称谢,心里乐开了花。 芍药哼了一声,右脚前迈,上身微微下沉,摆开架势,道:“既然老人家执意要打,小女子只好奉陪,亮招吧!” 白须老者闻言大喜,道:“芍药姑娘先请吧!” 芍药不再谦让,飞身上前,与白须老者交上了手。 第一千六百六十九章 暗算 芍药年纪虽小,一身武功着实了得,才与白须老者拆了二十余招便占稳了上风,压得后者连连倒退,眼看就要掉落台下,东门夜雨见势不妙,拿了一条小鱼干,掐下鱼头,瞅准时机,嗖的弹了出去,正中芍药左臂曲池穴,芍药突觉左臂一麻,该发的招数没有发出,心知有人暗算。 白须老者也发现了芍药的异状,顾不得多想,连忙发招反攻,芍药本在攻势,突然受了暗算,一时失神,被白须老者抓住机会,一掌击退。 东门夜雨不想给芍药反攻的机会,又掐了一块鱼肉,正要弹出,突然身旁一人伸出两指,将他手腕缓缓压下,又冲他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说不要偷施暗手。 东门夜雨见这人不过二十岁出头,虽然衣着朴素,但身上却散发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气质,尤其是他那双眼睛,是那样的深邃且澄净,仿佛眼睛里藏着一个纯净的世界。他突然对这个年轻人起了兴趣,笑问道:“怎么称呼?” 那人道:“小云。”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道:“小云,如果你早几天遇上我,也许我们能够成为很好的朋友。” 小云问道:“为什么是早几天,不是现在?” 东门夜雨道:“因为几天前,有一个姓云的坏了我一桩好事,现在我对名字里带‘云’字的人心存芥蒂。” 小云道:“对不起。” 东门夜雨道:“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小云道:“因为我的名字里恰好有一个‘云’字。” 东门夜雨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为此道歉。” 小云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东门夜雨微笑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巴蜀第一剑?” 小云一怔,道:“你是东门夜雨?”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 小云低下头,若有所思。 东门夜雨发现了他的异状,道:“小云,你怎么了?” 小云摇了摇头,道:“没……没怎么,我只是有点意外,难得出来走一趟,居然遇到了巴蜀第一剑,到底是这个世界太小,还是老天在故意捉弄我。” 东门夜雨道:“小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小云道:“你现在不明白,以后一定会明白的。” 东门夜雨搔了搔头,道:“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小云笑而不语。 原来小云就是云天行,他此番远来青城山,原是为了视察新接手的茶园,听园里的茶农们介绍说,这青城山纵横八百里,有峰三十六,是天下第五名山,不来瞧瞧就可惜了,因此特来游览,与他同行的还有红漪、白茉莉、茶叔和王二狗等四人。 一行五人均入乡随俗地乔装打扮了一番,看起来与当地人并无二致,但红漪与白茉莉天生丽质,即便衣着朴素,仍不免会惹来艳羡的目光。 且说那白须老者没了东门夜雨的暗中相助,又被芍药扳回局势,压得连连败退,眼看就要跌落台下,忙喊道:“老夫认输了!” 芍药收招向后跃开,抱拳道:“承让了。” 白须老者也抱了抱拳,道:“芍药姑娘如此年纪便有这等身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老夫输得不冤,哈哈!”他嘴上说输得不冤,但一张老脸通红,任谁看了,也知他夸芍药是在为自己开脱。 白须老者下台后,芍药环视台下众人,最后将目光投在东门夜雨身上,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道:“懦夫,我叫你上台你不敢,却在背地里偷施暗算,丢人不丢!” 云天行斜了东门夜雨一眼,暗暗好笑。 东门夜雨道:“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芍药弯腰在地上找了一圈,捡起一个小鱼头,拿到东门夜雨面前,道:“你听不懂?那我倒要问问你,这是什么?” 东门夜雨忙将手里咬得只剩半截的小鱼干丢到嘴里,嚼了嚼,说道:“这我哪知道啊。”给小菊使了个眼色,小菊会意,忙用衣袖将破碗盖住。 芍药瞪了小菊一眼,道:“不用藏了,我都看见啦!” 小菊一脸委屈地望向东门夜雨。 东门夜雨没事人一样,仰起头来望着湛蓝的天空,悠然道:“今天天气真好,阳光明媚,咦,那里有只鸟诶……”话未说完,一个小鱼头迎面砸来,东门夜雨嘴一张,将小鱼头含住,嚼了嚼,吞下肚去,笑道:“多谢芍药姑娘投喂,这小鱼头味道很好。” 芍药见他把鱼头吃了,又是羞又是气,红着脸跑到父亲那里,带着哭腔说道:“爹,他轻薄我!” 芍药的父亲站起身来,走到擂台中央,向众人抱拳道:“诸位,我们父女二人路经贵地,不为其他,只因小女已至婚嫁年岁,尚未寻得良缘,所以在此设下比武擂台,凡三十岁以下,为人忠厚,相貌端正,能在拳脚上胜过小女一招两式的,不论贫贱富贵,即可成为小女佳婿。”话锋一转,又道:“在下虽然粗鄙,但尚学得一些傍身的本领,如有人执意作伪,在下只好得罪,万望各位英雄好汉多多襄助,莫要叫一些闲杂人等坏了小女的终身大事,多谢,多谢!”说完,特意看了东门夜雨一眼,然后回去椅子上坐下。 云天行见此人龙行虎步,气态沉稳,若非有惊人业艺傍身,必然不会有这样的气度,当下对父女二人留了神。 芍药瞪了东门夜雨一眼,走回擂台中央,做了个四方揖,抱拳道:“还有哪位好汉要挑战,请上台来吧。” 王二狗翻身上台,道:“芍药姐姐,你长得真好看,跟天上的仙女似的,我要是能把你娶回家,做梦都要笑醒了。” 芍药见来人是个小光头,忍不住笑了出来,道:“你这小和尚,不在寺里敲木鱼,念佛经,跑这里来做什么,当心戒律院的师父罚你面壁抄经文!” 王二狗摸了摸光头,比着手指头说道:“第一,我是光头,不是和尚;第二,我只是个头矮,年纪并不小;第三,我师父就在下面,他也不是和尚,不会罚我面壁抄经文,顶多给我一个暴栗,嘿嘿。” 茶叔跳上去,抬手就是一个暴栗,然后揪住后领,把王二狗倒拖下台,道:“你给为师安分一点!” 王二狗双手抱头,眼角含泪,道:“知道啦!” 第一千六百七十章 北冥春水 王二狗刚被拖下台,立刻就有一个年轻人纵上了台,约莫二十六七岁,怀里抱着一柄刀,嘴角微微上扬,道:“比武招亲,有意思,我来试试。” 芍药见来人相貌英俊,气质不俗,不由红了脸,道:“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那年轻人道:“北冥春水。” 东门夜雨闻言一惊,心道:“他姓北冥,难道是北冥天刀府的人?不知他与‘刀仙’北冥清楼是何种关系?” 北冥天刀府是中原第一隐世世家,现任府主北冥清楼多年蝉联刀榜榜首,是当世公认的刀界第一人,被江湖中人尊奉为“刀仙”。 北冥清楼曾与剑道魁首“沧澜剑神”云巅交手三次,均以平手收场,是个极厉害的人物。目前他被诸葛神机排在了江湖名人榜第四位,但这并不能说明他的实力不如前人,而是他已有近二十年没在江湖上露过面,甚至有人怀疑他早已不在人世。 这种怀疑并非没有根据,因为北冥家自来就有一种遗传病。这种病十分罕见,至今都没有一个确切的名字,但致死率极端恐怖,一旦现出得病征兆,短则几月,长则三五年,必死无疑,没有例外。 刀仙多年不曾在江湖上露面,因此有不少人怀疑他也得了这种家族遗传病,并且已经离开了人世,但真相到底如何,恐怕只有北冥天刀府人才能知道了。 芍药的父亲走上前来,冲北冥春水抱了抱拳,道:“在下姜叔雨,方才听闻阁下以北冥为姓,莫非是北冥天刀府的人?” 北冥春水冷笑一声,道:“是又怎样,你跟北冥天刀府有仇吗?” 姜叔雨笑着摇了摇头,道:“实不相瞒,在下与北冥天刀府的十三当家北冥清歌有过几面之缘,不知阁下与他是何种关系?” 北冥春水道:“那是我十三叔。” 姜叔雨眉头一皱,道:“阁下真是北冥天刀府的人吗?” 北冥春水道:“你怀疑我?” “不敢!”姜叔雨连忙解释,“据姜某所知,在北冥天刀府,称北冥清歌为十三叔的人只有一个,那个人叫北冥有鱼,不叫北冥春水。” 北冥春水额上青筋暴起,走到姜叔雨面前,低声道:“那不过是老头瞎起的名字,我早改啦,我现在就叫北冥春水,不叫北冥有鱼!还有,不许你再提那个名字,在谁面前都不行!” 姜叔雨含笑道:“是是是,以后再也不提了,北冥公子放心就是。”心内却想:“他果然是‘刀仙’北冥清楼的儿子,之前北冥清歌还想把芍药介绍给他,被他一口回绝了,不想今日设台比武招亲,居然把他给招来了,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姜叔雨走到女儿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芍药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偷偷瞄了北冥春水一眼,低声询问道:“爹,真的是他?” 姜叔雨点了点头,低声道:“就是他,差不了。大约十年前,我去北冥天刀府找北冥清歌,偶然见过他一面,不论样貌还是脾气,都跟那时候一样。刚才他自报姓名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是他了,因为姓北冥又像他这样年轻的人,在北冥天刀府里只有北冥有鱼一个,只是没想到他把自己的名字给改了,这倒令我有些意外。” 芍药羞怯问道:“爹,那我还跟他打吗?” 姜叔雨拿手肘轻轻碰了芍药一下,道:“咱们摆擂台比武招亲,人家都上来了,怎么能不打。闺女,我得先问问你,之前北冥清歌想把你介绍给他,被他一口回绝了,你现在还想不想嫁给他?” 芍药两个手指头碰呀碰,红着脸不说话。 姜叔雨叹息一声,道:“我自己养的闺女,还问什么,看这反应不就知道了。芍药,以防万一,不要使出全力,跟他过上几招,然后输给他即可。” 芍药微微点头,道:“爹,我知道啦。” 姜叔雨微微一笑,又向北冥春水道:“北冥公子,小女不善刀法,想以拳脚与北冥公子较个高低,不知可否?” “随她好了,我无所谓。”北冥春水将刀放在一旁。 “多谢。”姜叔雨抱了抱拳,又向女儿使了个眼色,然后回去椅上坐下。 芍药摆开架势,道:“北冥公子,请了!” 东门夜雨早等得不耐烦了,在台下喊道:“快别请了,赶紧开始吧,瞧完了热闹,我还要去揍道士呢。” 芍药瞪了他一眼,心想这人真讨厌,想再骂他两句,又怕别人多想,只好咽下这口气,莲足一动,闪身至北冥春水面前,伴随一声娇喝,迎面一拳照脸打去。 北冥春水微笑道:“一上来就打脸,姑娘好不讲究。”说话间已侧身避过这一拳,疾出一指,点向芍药腰际水分穴。 此穴位于脐上一寸,位置颇为微妙,芍药一惊,连忙旋身躲避,顺势一脚,飞踢对方太阳穴。 北冥春水下意识抬手去挡,本以为能够轻松挡下,没想到芍药这一脚的劲儿这么大,硬生生被踢退三步,险些跌到擂台下面,甩了甩被踢疼的手,道:“你果然有些能耐,难怪能把那么多人打下台去,我要不认真一点,还真赢不了你。” 芍药嫣然一笑,心想:“之前你十三叔把我介绍给你,你一口回绝,叫我好没面子,这一脚就当是给你的教训好了。” 芍药什么心思,姜叔雨这个做爹的岂会不知?他叹息了一声,心道:“你这孩子,之前明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到底还是记了仇,叫你别使全力,你就没听到耳朵里去,要是把他打下了台,有你哭的。” “我要动真格的了,你小心。” 北冥春水缓缓吐出一口气,猛地踏前一步,一个人变成了三个,再踏前一步,三又变为六,将芍药团团围住,六个人同时点出一指,分别点向芍药的六处要穴。 芍药哪里见过这样诡异的场景,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抵挡,这时父亲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能让他使出这招,就说明你的武功已得到了他的认可,不需抵抗了,认败吧。” 话音一落,芍药几乎在同时被六指点中,立刻瘫软倒地,失却了行动能力,父亲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这是他们北冥家的独门绝学‘幻影千重’,跟其他分身武学不同的是,这门武学分出的影子可供本体瞬身移动,也就是说这六个北冥春水都可以是实体。你不知这门武学的奥妙,是赢不了他的。” 分身回归后,北冥春水微微一笑,道:“我赢了。”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 北冥十三豪 自北冥春水使出北冥家的独门绝学“幻影千重”,到芍药被点倒,不过眨眼工夫,台下一些武功低微的人,只觉眼前一花,好似出现了多个北冥春水,然后芍药就莫名其妙地坐倒了,再凝神去看,分明只有一个北冥春水,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台下有好多人都在揉眼睛。 东门夜雨道:“小云,你可有看清他的路数?” 云天行目中金芒退去,道:“明明只有一个真身,却能在一瞬间点出六指,好似真有六个人同时出手,我还从未见过如此诡奇的招数。” 东门夜雨道:“你想不想知道这是什么招数?” 云天行道:“你知道?”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道:“这应该就是北冥天刀府的独门绝学‘幻影千重’,我曾听人说起,还从未亲眼见识过,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 云天行若有所思,喃喃道:“北冥天刀府……” 东门夜雨拿手肘碰了他一下,笑道:“小云,你不会连北冥天刀府都不知道吧?” 云天行苦笑道:“我只是一个初入江湖的小菜鸟,不知道的多了去了,一个北冥天刀府又算得了什么。” 东门夜雨失笑摇头,道:“人家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倒真是一点也不假。一个北冥天刀府算得了什么,我这么跟你说吧,灭掉我们巴山剑门,北冥天刀府其他人不动,只来一个‘刀仙’足矣。” 云天行道:“哇,好厉害!不过,这个‘刀仙’又是谁?难道比你巴蜀第一剑还要厉害?” 东门夜雨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云天行,道:“小云,你真的连‘刀仙’都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我东门夜雨虽然有些自大,但再怎样自大,也不敢把自己跟‘刀仙’这一等级的人排在一起,那可是站在武道巅峰的人。听说他跟‘沧澜剑神’云巅有过三次交手,均以平手收场,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等一下,你不会连‘沧澜剑神’云巅的大名都没听说过吧?” 云天行展颜一笑,道:“这个我倒是听说过。” 东门夜雨明显松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北冥天刀府是刀界名门,内中高手并不只有‘刀仙’一人,他还有十二个兄弟姐妹,每一个都很了不起,江湖中人通常合称他们为‘北冥十三豪’。他们兄弟姐妹十三人,是江湖中不朽的传说,最鼎盛的时期,刀榜前十能占其八。北冥天刀府在江湖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云天行听了这话,心内十分惊讶,道:“北冥天刀府这么厉害,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东门夜雨道:“因为早在二十年前,北冥天刀府就逐渐隐退了,你懂事的年纪,江湖上已经很少有北冥家的人走动了,你不知道北冥天刀府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云天行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个北冥春水难道就是‘刀仙’的兄弟?” “应该不是。”东门夜雨摇了摇头,“‘北冥十三豪’中年纪最小的是北冥清歌,少说也得有四十岁了,北冥春水不比你大多少,应该是‘北冥十三豪’的后辈。” 云天行沉吟片刻,道:“一个北冥家的后辈都有如此能耐,如果‘北冥十三豪’一起出手,这天下还有谁是他们的对手?” 东门夜雨笑道:“所以人家都说二十年的江湖姓北冥,这倒真不是在吹牛。不过,这都是封尘往事了,现在的‘北冥十三豪’已去其十,虽然不复往日辉煌,但仍是江湖中的一个不灭神话。” 云天行总觉得北冥天刀府有些熟悉,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在头脑中找到与之相关的回忆。 且说姜叔雨见芍药被北冥春水点倒,心内十分高兴,心想这桩良缘总算是成了,上前将芍药的穴道解开,又将她扶起,柔声问道:“没事吧?” 芍药点了点头,道:“爹,我没事。”双颊飞红,大概是想到要嫁给北冥春水,因此害羞了吧。 姜叔雨走到北冥春水面前,抱拳一笑,道:“北冥公子认真起来,只用一招便将小女击倒了,果然不愧是北冥大爷的公子,姜叔雨佩服,佩服。” “老头是老头,我是我,不要混在一起说。”北冥春水走到放刀的地方,右手隔空一抓,刀带着鞘向上飞起,被他一把抓住,然后又抱起手臂。 “是,是。”姜叔雨面带微笑,态度十分恭敬。 众人听了他二人的对话,都不禁吃了一惊,均想原来这北冥春水竟是刀仙之子,难怪他能在瞬息间击倒芍药。 云天行心想:“好久没出门了,今天出来一趟,不但遇上了巴蜀第一剑,还见到了刀仙之子,也不知是好运还是歹运。” 北冥春水走到芍药面前,道:“你叫芍药是吧,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我上台来挑战,不是为了娶你,只是想试试你的武功,现在胜负已分,我要走了,你没意见吧?” 芍药怔住了,望向北冥春水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 台下众人听了这话又吃了一惊,均想人家父女两个设擂在这里比武招亲,你上来把人家打败了,又不娶人家,这算怎么回事? 虽然有很多人对北冥春水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很不满,但他毕竟是刀仙之子,即便再不满,也没人敢去触他的霉头。 姜叔雨本以为北冥春水上台挑战,是上天安排他来与芍药再续前缘,万万没想到他竟说出这种话,又想到女儿可能会因此受到伤害,整个人都发起抖来,望向北冥春水的目光渐生寒意。 北冥春水见芍药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只是不说话,又问道:“芍药姑娘,我刚才说的话你可有听到?” 芍药含泪点头。 北冥春水道:“那我可以走了吗?” 芍药又点了点头,然后快速转过身去,眼中掉下泪来。 “告辞。”北冥春水转身便走。 一直沉默的姜叔雨突然闪身至北冥春水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道:“北冥公子,请留步!”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 打断你的腿 北冥春水停住脚步。 姜叔雨道:“北冥公子,你是否知道这是比武招亲的擂台?” 北冥春水道:“我知道。” 姜叔雨道:“北冥公子是否知道比武招亲的规矩?” 北冥春水道:“自然也知道。” 姜叔雨道:“既然北冥公子都知道,胜过了小女却一走了之,是何缘故?” 北冥春水道:“我方才已经说了,我上台不是为了娶她,只是想试试她的武功。她也同意让我走了,你还拦我做什么?” 姜叔雨紧紧攥起拳头,真想一拳打碎他的鼻骨,但他不能,北冥春水是刀仙之子,又是北冥清歌的侄子,他与北冥清歌是多年好友,总不能因为这件事坏了两人的情谊。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道:“北冥公子既然在擂台上胜了小女,就应当娶小女为妻,这是比武招亲的规矩,在场的各位都是见证。” 场下众人齐声说是。 北冥春水皱起眉头,道:“我现在还没有娶妻的意愿。” 姜叔雨不依不饶,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现在没有意愿,以后总会有的。北冥公子不想太急,可以先与小女订亲,等你什么时候有意愿了,再操办婚事也不迟。” 芍药过来拉了拉姜叔雨的衣袖,道:“爹,算了,他不愿意,何必强求呢。”说罢,拿一双泪目望着北冥春水,眼中满是幽怨之色。 听女儿这么说,姜叔雨更生气了,道:“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怎么能说算了就算了!你在比武招亲的擂台上败给了他,按照规矩,就算是他的人了。他不娶你,你以后要怎样呢?跟着我这老鳏夫过一辈子吗?” 一番话说得芍药泪如雨下。 台下众人见了不忍,都劝北冥春水再考虑一下。 东门夜雨看热闹不嫌事大,喊道:“北冥公子,你学学人家乌十二,一连娶了十二个老婆,哪回出门不是左拥右抱的,要不是那物事长年罢工,以他那脾性,至少还得再娶十二个。你年纪轻轻的没那龟孙的毛病,白给个媳妇你不要,是不是傻呀?” 这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北冥春水冷冷瞥了东门夜雨一眼,没说什么。 红漪转头望着云天行,似笑似嗔地问道:“你想娶几个?” 白茉莉在一旁比出两根手指头,笑道:“加我两个。” 云天行苦笑道:“我可一句话都没说,怎么就转到我这来了。” 姜叔雨见北冥春水低头不语,心内又急又气,道:“北冥公子,娶还是不娶,你给个准话吧。” 北冥春水向芍药看过去,芍药红着脸把头一低;他又向姜叔雨看过去,见对方目不转睛瞪着自己,拳头捏得很紧,看样子如果自己仍不肯娶,多半要挨拳头,但感情这种事强求不得。他摸出一锭银子,送到芍药面前,道:“方才我见你连败数位好手,一时起了争强好胜之心,这才上台来挑战,并不曾想嫁娶之事。现在看来,是我鲁莽了。但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务必收下,就当是赔礼了。” “北冥春水,你拿我当什么人了?你不愿娶我,我也没强求你,干什么拿这东西来羞辱我,真可恶!”芍药上前狠狠踢了他一脚,扯下比武招亲的旗子,又收拾了行李,硬拉着姜叔雨离开了。 东门夜雨大喊道:“喂!你们的台子不要了吗,把台子拆了一并带走啊!” 小菊推了东门夜雨一把,小声道:“主人,你快别喊了,这台子是别人搭的,他们不过是租借,人一走,自然有人来拆,不用他们管的。” 东门夜雨搔了搔头,道:“原来是这样。” 姜叔雨与芍药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中,北冥春水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手里的银锭,喃喃道:“我又做错了吗?”手臂垂下,银锭掉在了高台上。 北冥春水并没有弯腰去捡,他甚至连看都没有再看一眼,就径直离开了。 北冥春水离开后,王二狗一个飞扑将银锭压在了身下,叫道:“是我先抢到的,你们都别……哎呦,你们别压我,会死人的!啊呦!师父快救我!我抢元宝是想给你买茶喝!” 云天行转头看着东门夜雨,道:“你是巴蜀第一剑,很有面儿,人又热心,怎么不去劝一劝北冥公子,万一他回心转意了,岂不成就一段良缘?” 东门夜雨摇了摇头,道:“想劝你自己去好了,可别来怂恿我。我是来瞧热闹的,不是来做好人的。有现成的热闹瞧,固然是好;没有,我就煽煽风点点火,制造一些出来。至于谁嫁谁,谁娶谁,跟我小鱼干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懒得管。” 云天行苦笑,道:“好好好,我自己去。” 云天行说去就去,他快步赶上北冥春水,只说了“北冥”二字,北冥春水的拳头就打了过来,云天行吃了一惊,连忙向后跃开。 北冥春水握刀向云天行一指,道:“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不要跟我说话,更不要叫我的名字,如果你敢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打断你的腿!” 云天行一怔,道:“我不明白,说话的是嘴,为什么要打断我的腿?这样我的腿岂不是很无辜?” 北冥春水握着刀,一步一步向云天行走来,目光森冷,气势逼人! 他走得并不快,但给人的压迫感却急剧上升。 云天行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当北冥春水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变成了六个,六个人将他团团围住,十二只眼睛死死盯住他,每只眼睛里射出来的光都像是一柄凄寒的刀,不但锋利,而且危险。 “左腿,还是右腿?”北冥春水的声音比他的目光还要冷。 云天行笑了笑,突然一掌将右手边的北冥春水击飞出去,其他位置的分身瞬间破碎,消散。 北冥春水倒滑两丈,稳住身形,目中满是惊骇之色,道:“你居然能破掉我的幻影千重,这怎么可能!” “万物相生相克,有生就有克,这没什么不可能。”云天行缓缓收掌,目中金芒同时退却,“顺便告诉你,我已经把很多不可能变成了可能,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 私底下的交易 自北冥春水踏入江湖以来,还从未有人能破掉他的“幻影千重”,但面前这个年轻人做到了,而且只发了一掌。 他有些难以置信,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云天行道:“我叫小云。” 北冥春水冷哼了一声,道:“我最讨厌名字里带‘云’字的人!”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什么时候‘云’字这么惹人厌了,一天之内居然遇到了两个讨厌名字里带‘云’字的人。” 北冥春水咬牙道:“我真想打断你的腿!” 云天行道:“那我给你一个建议好了,如果你想打断一个人的腿,最好马上动手,不要给他一丁点反应的时间,更不要问左腿还是右腿,随便选一条打断,打断了再问他是否选对了,相信我,他一定会说你选对了,他就是想要你打断已经断掉的这条腿。其实,无论你选哪一条腿打断,你的选择永远都是对的。” 北冥春水皱眉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只是想告诉你,如何打断一个人的腿。”东门夜雨挎着木剑走了过来。 云天行转头望着他,道:“你不是不来吗?” 东门夜雨微笑道:“有热闹不瞧,不是我东门夜雨的风格。” 北冥春水一惊,道:“你是东门夜雨?” 东门夜雨撩了撩头发,道:“没错,本人正是巴蜀第一帅,东门夜雨!” 云天行皱眉道:“不是巴蜀第一剑吗?” 东门夜雨道:“这两者并不冲突。” 北冥春水走上前来,道:“东门夜雨,你知不知道我正在找你?” 东门夜雨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会知道你的想法。” 北冥春水道:“我去巴山城找你,他们说你来了青城山,不定几时回来,我就径直到青城山来了,你果然在这里。” 东门夜雨道:“我又不认识你,你找我做什么?” 北冥春水道:“我要你帮我对付一个人。” 东门夜雨哈哈大笑,道:“这天底下还有北冥天刀府对付不了的人?” 北冥春水道:“这是我个人的仇怨,跟北冥天刀府无关。” “哦。”东门夜雨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你想让我帮你对付谁?” 北冥春水一字一字道:“云,天,行。” 云天行一惊,道:“他怎么惹你了?” 北冥春水瞥了他一眼,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好奇不行吗?”云天行想了想,又改口说道,“我的名字里带了一个‘云’字,他的名字里也带了一个‘云’字,在你们两个讨厌名字里带‘云’字的人面前,我跟云天行也可以算是难兄难弟了。” 北冥春水听了这话,又看向东门夜雨,道:“你也讨厌名字里带‘云’字的人?为什么?” 东门夜雨直言不讳,道:“因为几天前云天行购买了峨眉青城两大茶园,放跑了乌十二,破坏了我的复仇计划。” 云天行心道:“对此我很抱歉,但好像买与不买,你都不会放过我。” 北冥春水一惊,道:“是你要买乌十二的命?” 东门夜雨也一惊,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云天行心道:“我好像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 北冥春水道:“因为我刚刚接了一项任务,目标就是乌十二,附加条件是要他的脑袋,主顾是不是你?” 云天行心道:“天哪!这也太残忍了!” 东门夜雨闻言更惊,道:“花仙子明明委托了青衣楼来做这件事,你是北冥天刀府的人,为什么会接到这项任务?” 北冥春水道:“因为一些原因,我暂时离开了北冥天刀府,目前是青衣楼的挂名杀手。” 云天行心道:“一次听到这么多秘闻,他们两个会不会把我灭口啊?好怕怕!” 东门夜雨突然笑了起来,道:“北冥春水,不如我们私下里再做一笔交易吧。” 北冥春水好奇道:“什么交易?” 东门夜雨道:“你帮我活捉乌十二,我帮你对付云天行。” 云天行心道:“我招谁惹谁了,怎么都想对付我啊!” 北冥春水笑道:“听起来不错,不过,你不是要乌十二的脑袋吗,为什么又想活捉?” 东门夜雨道:“我一直都不想乌十二死得太快,我要他每一日都活在恐惧里,想死死不掉,想活又活不了。如果不是云天行中途坏事,我也不会找上青衣楼。既然接下这项任务的是你,我私下里改个条件,应该不过分吧?” 云天行心道:“拿我做筹码,还说不过分?简直太过分了!” 北冥春水笑道:“一点都不过分。” 东门夜雨道:“乌十二的身份有些特殊,我不好直接对他动手,你捉他的时候也要千万小心,不要让人怀疑到我头上。” 北冥春水点了点头,道:“我做事,你放心。” 有人从旁经过,两人默契地停止了谈话,等人走远了,东门夜雨又道:“你要我帮你对付云天行,是想为你二叔报仇吗?” 北冥春水道:“你猜的一点都不错,我就是想给二叔报仇。” 云天行心道:“喂!我什么时候杀你二叔了?我这辈子就没杀过姓北冥的人,你找我报什么仇?一定是认错人了吧!” 东门夜雨摩挲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你还没有放下吗?” “我怎么可能放得下!”北冥春水恨恨道,“二叔待我极好,比老头好了不知多少倍,他被云巅杀死至今已有二十多年,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这份仇恨!” 云天行苦涩一笑,心道:“哦,原来是爷爷杀的,算我头上了……” 东门夜雨看了一眼北冥春水阴沉的脸,道:“你想让我怎样帮你对付云天行,直接杀掉他,还是……” “怎样都好。”北冥春水抚摸着刀鞘上的细腻纹路冷冷的说道,“我要的是结果,过程怎样我不在乎,你看着办好了,别让他死得太舒服就好。” 云天行皱起眉头,心道:“居然想杀我……” 东门夜雨沉吟片刻,道:“云天行毕竟是云门三十六堂的总门主,非是等闲人物,不是说杀就能杀的。目前,我已经召集了同天会,等所有会主全部聚齐,我们会共同商讨对付他的方法,到时你不妨也来参加。带着乌十二一起来。” 北冥春水道:“你对乌十二的执念很深。” 东门夜雨微笑道:“彼此彼此。”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 武林第一美人 “我听了你们这么多秘闻,你们会不会杀我灭口?”一直保持沉默的云天行终于还是开口了。 北冥春水转过头,凝视着他,冷冷道:“虽然你的名字里带了一个‘云’字,但你毕竟不是云天行,我跟你无冤无仇,所以,我不会杀你;但你这个人太讨厌,我会打断你一条腿。” 东门夜雨抱起手臂,笑嘻嘻道:“热闹天天有,今天特别多,又有热闹可瞧了,好幸福。” 云天行叹息一声,道:“你这个人好没良心,我来劝你再考虑一下芍药姑娘的事,你居然想打断我的腿,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骂我是狗?!”北冥春水按住刀柄,目中闪过一缕寒芒。 东门夜雨呵呵一笑,道:“他不止骂你是狗,还说你不识好人心呢。这种事你都能忍?真不愧是‘刀仙’之子,北冥家的绝世好男儿!” 云天行微笑道:“看到你们两个,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故事。” “哦?”东门夜雨好奇心大起,“一个怎样的好故事?” 云天行笑意更浓,道:“一个懦夫和一条狗的精彩好故事,懦夫姓东门,叫东门懦夫,狗姓……” “北冥”二字尚未脱口,北冥春水的刀就已出鞘,寒光一闪,刀锋呼啸而至,目标正是云天行的脖颈! 这一刀好快!好准!好狠! 这一刀如果得手,云天行将身首异处! 但云天行毕竟不是等闲之辈,他脚步一动,人已到了三丈开外,再一动,人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云天行离开了,但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有一片红红的枫叶,被刀光从中间叶脉处平分成了两半,如大海中的两叶扁舟,正随风飘摇。 东门夜雨一直盯着这两片飘落的枫叶,直到它们落地不动,才脱口赞叹道:“好刀!好刀法!” 北冥春水还刀入鞘,道:“刀是好刀,刀法也是好刀法,但相比小云的身法,好像还差了一些。他不但能破我的幻影千重,还能避过我的快刀,我从来没有遇见过像他这样的年轻人。” 东门夜雨望向小云消失的方向,微微眯起眼睛,道:“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没有说下去,但北冥春水已经懂了,他接着说道:“你是说,小云就是云天行?”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道:“他比你还年轻,但武功却深不可测,名字里又带了一个‘云’字,我实在想不出,巴蜀什么时候出来了这样一位年轻高手,而我却一无所知。” 北冥春水顺着东门夜雨的目光望过去,眼神逐渐复杂。 东门夜雨忽然摇头,道:“奇怪,奇怪。” 北冥春水道:“哪里奇怪?” 东门夜雨道:“你想杀云天行为你二叔报仇,但在知道小云很可能就是云天行后,居然都没有追过去,看来你对他的恨意也不过如此。” 听他这样说,北冥春水并未生气,只淡淡说道:“如果我能对他动手,就不会找上你了。” 东门夜雨道:“他爷爷杀了你二叔,你找他报仇天经地义,怎么就不能对他动手?我实在想不明白。” 北冥春水四下看了看,见近处无人,这才说道:“十三叔不许我对他动手,如果我违逆他的意思,他就会强行把我带回北冥天刀府。一旦被他带回去,我再想逃出来,可就难了。我总不能因为一个云天行,把自己后半生的自由都断送掉。” 东门夜雨失笑道:“原来你是逃出来的,难怪,难怪。” 北冥春水哼了一声,道:“你有意见吗?” 东门夜雨清了清嗓子,又道:“为什么北冥清歌不许你对云天行动手,难道他跟云家也有交情?不应该啊,云巅杀了他二哥,他应该跟你一样,记恨云家人才对。” 北冥春水道:“他不许我对云天行动手,那是因为他既是我的叔叔,同时也是云天行的舅舅。” “什么?!”东门夜雨听了这话,差点跳起来,“北冥清歌是云天行的舅舅,那岂不是说,云天行身上也流着北冥家的血?” 北冥春水点了点头,道:“云天行的母亲正是我的七姑——北冥清涟。” “什么?!”东门夜雨这回真跳了起来,“云天行的母亲就是‘武林第一美人’——北冥清涟?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北冥春水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东门夜雨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这样说来,你岂不正是云天行的表哥?” 北冥春水哼了一声,道:“按辈分论,是这样没错,但我可从来没把他当表弟看。” 东门夜雨搔了搔头,道:“哎呀!脑筋又不够用了,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他去得很快,回来得也很快;去的时候空着手,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破碗,碗里装着小鱼干。 东门夜雨一连嚼了两条小鱼干,才又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北冥清涟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病死了,死前一直未婚,怎么突然就有了孩子,这可太离谱了!” 北冥春水走到大树旁,将后背靠上去,缓缓说道:“云巅杀死二叔后,北冥清涟去向云巅挑战,结果云巅没找到,却结识了云澜,两个人……” “等一下!”东门夜雨打断了他的话,“容我先问一个问题,云澜是谁?” 北冥春水道:“云澜就是云巅的儿子,云天行的父亲。” 东门夜雨搔了搔头,道:“我记得云巅的儿子好像是叫云深,什么时候改名叫云澜了?” 北冥春水道:“他没有改名字,他只是有很多化名,多到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是‘沧澜剑神’的儿子,所以,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自己取一个新的名字。他的本名就叫云澜,其他的都是化名。北冥清涟刚与他结识的时候,他用的也是化名。当北冥清涟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后,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东门夜雨从破碗里拿了一条小鱼干递过去,道:“太迟的意思是……” 北冥春水接过小鱼干,拿在手里并没有吃,口中说道:“太迟的意思就是,北冥清涟已经有了身孕。”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 选择与舍弃 东门夜雨咬了一截小鱼干,问道:“后来呢?” 北冥春水道:“北冥清涟发现云澜的真实身份后,便离开了他,回到了北冥天刀府,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这种事是瞒不住的,很快就在府里传开了,大家问她孩子是谁的,她说出了实情,大家都说这是仇人家的孩子,不能要,要她打掉这个孩子。她不肯。” 东门夜雨若有所思,口中喃喃说道:“如果当时打掉这个孩子,就不会有现在的云天行。没有云天行,我的复仇计划就不会受到干扰……” 北冥春水道:“如果没有云天行,我就不会来巴蜀,也不会与你结识,更不会帮你活捉乌十二。” 东门夜雨仰头望天,感慨道:“这就是命运啊!” 北冥春水斜了他一眼,道:“感慨完了吗?” 东门夜雨正色道:“完了,你继续说吧。” 北冥春水继续说道:“北冥清涟执意要留下这个孩子,谁也劝不动,大家只好让步,说孩子可以留下,但必须与云澜彻底断绝来往。北冥清涟当时没说什么,但私下托人送信给云澜,告诉了他这个消息。云澜得到消息后,很快就来了,但府里的人不许他进入。他硬闯过几次,但都被打退了。他不愿走,就一直在府外等,一直等到孩子降生。” 北冥春水一口咬掉半条小鱼干,嚼了嚼,感觉味道出奇的好,整条吃完后,又向东门夜雨伸出一手,还勾了勾手指。 东门夜雨把破碗往身后一藏,道:“你这人也太贪心了,我都给你一条了,还问我要,你当这是什么,大白菜吗?这可是稀缺货,普天之下,只有小菊一人做得出,别处根本买不到。你想吃可以,拿钱来买,十两银子一条,吃多少我都卖给你。” 北冥春水冷冷一笑,道:“不过是一条小鱼干,还当宝贝了,抠抠搜搜的不大气。我那么忙的一个人,什么也不做,就杵在这里给你说故事听,有问你要过一个铜板吗?多给我一条小鱼干,亏不死你。”说完,又勾了勾手。 东门夜雨极不情愿地从破碗里拿了一条小鱼干,放在北冥春水手上,委屈道:“在你们看来,一条小鱼干不算什么,但在我看来,这东西比金珠宝贝都珍贵。一般我只给人一条,过过嘴瘾就算了,极少有给两条的时候。你可得省着点吃,吃完不许再问我要了,我也没多少了。”低头看了一眼,透过稀稀疏疏的小鱼干,都能看到碗底了,有些心疼。 北冥春水斜了他一眼,大有鄙视的意味,咬了一段小鱼干,继续说道:“云澜一直赖在府外不走,大家又不好硬赶,便想让北冥清涟去跟他划清界限,让他自己离开。北冥清涟不忍孩子刚出生就失去父亲,最终选择跟云澜一起离开。府里的人都不赞成她的做法,认为她这样做对不起死去的兄弟。北冥清涟进退两难,她不愿让孩子没有父亲,也不想愧对兄弟,就自己摘去了北冥姓氏,然后挥刀斩掉了自己的一条手臂,抱着孩子离开了北冥天刀府。” 东门夜雨听得入神,不知不觉把自己代入了进去,听到北冥清涟为了孩子放弃姓氏,又自断手臂,不由发出一声长叹,道:“以前,我只听说北冥清涟以美貌冠绝天下,是名副其实的武林第一美人,却不知她还有这样一段辛酸的往事。一边是孩子与丈夫,一边是兄弟与姐妹,她夹在仇恨的双方,企图寻找一个平衡点,但现实是残酷的,仇恨一生,根本没有缓和的余地,她只能在仇恨的两边选择一边,舍弃另一边。其实,不论她选择哪一边,都会留下遗憾。她没得选,却又只能选。她到底是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她最终做出了选择。” 北冥春水接口道:“她做了选择,也同时做了舍弃;云天行就是她的选择,北冥天刀府就是她的舍弃。” 东门夜雨嚼着小鱼干想了一会儿,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大概也会这么选。” 北冥春水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道:“是啊,你们都会这么选,没有娘的孩子就活该被人舍弃!”说完,把手一伸,大声道:“再给我一条小鱼干!” 东门夜雨端着破碗跳了起来,叫道:“北冥春水!你别太过分了!你手里还有半条没吃完,又问我要,还讲不讲道理了?!” 北冥春水把剩下那半条小鱼干抛入口中,嚼了两下,吞入腹中,道:“现在吃完了,再给我一条!” “不给!”东门夜雨态度坚决,眼神更坚决。 北冥春水道:“我再问一遍,给不给,不给我就走,想听故事,找别人去吧。” “可恶啊!”东门夜雨咬牙切齿,踌躇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妥协了,颤颤巍巍拿了一条小鱼干,放在北冥春水手里,还不住提醒,“你慢点吃,别噎着,我这也不多了,慢点吃……” “知道了。” 北冥春水两指捻着小鱼干的尾巴送到嘴边,一口咬了去了大半截,东门夜雨吓了一个激灵,抱着破碗退到后面,颤声道:“快讲!快讲!北冥清涟离开北冥天刀府后又发生了什么?” 北冥春水嚼着小鱼干咕哝道:“她离开后,北冥天刀府就对外宣称北冥清涟病死了。” 东门夜雨紧张追问:“再后来呢?” 北冥春水道:“没了。” 东门夜雨皱眉道:“没了?” 北冥春水把剩下那半截小鱼干抛入口中,边嚼边说道:“嗯,没了,这个故事就到这里。” 东门夜雨眼中几欲喷出火来,大叫道:“明明都快讲完了,你又问我要了一条小鱼干!” 北冥春水白了他一眼,道:“一条小鱼干而已,男子汉大丈夫,别那么小气嘛!” 东门夜雨目中寒芒一闪,手已握住了剑柄,道:“把我的小鱼干还回来!” “都吃下去了,怎么还?这样好了,你等一下,我吐出来给你。”北冥春水正要用手指去扣嗓子眼,突然,一道剑光飞来,他本能蹲身躲避,头顶凉风一阵,哗的一声,身后大树倒下,林鸟惊飞。 北冥春水站直身子,发现大树的断面与他脖颈等高,心想:“如果我没躲,这一剑已让我身首异处了!”脊背窜起一股寒意,口里大叫:“东门夜雨,你来真的?!” “骗我小鱼干,不可原谅!” “那个,我去捉乌十二了,再见!” “不要跑!” “快看,那里有人在上吊!” “站住!”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 禁止入内 北冥春水还是跑掉了。 东门夜雨一手托着破碗,一手提着木剑,气呼呼的走了回来。 云天行坐在大树断面上,笑道:“两个大男人,为了一条小鱼干大打出手,也不怕让人家笑话。” “小云?”东门夜雨有些惊讶,“你不是走了吗?” 云天行道:“谁说走了就不能再回来?” 东门夜雨将木剑别回腰间,道:“你几时回来的,可有听到我们两人的谈话?” “我刚来。”云天行从断树上跳下来,“我跟你俩分开后,想上山游览,但小狗躺在地上耍赖,非要等小菊一起,小菊又要等你,我只好来找你。” “原来是这样。”东门夜雨似是松了口气。 两人并肩而行,云天行一路沉默,东门夜雨斜了他一眼,道:“小云,你好像有心事。” 云天行道:“是有一点。” 东门夜雨道:“什么心事?能不能告诉我?” 云天行道:“不能。” 山门前,红漪、白茉莉、小菊在一处说话,茶叔在一旁喝茶,王二狗坐在地上,双手抱头,眼角含泪,估计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被茶叔打了暴栗。 小菊见东门夜雨与云天行并肩走来,忙迎上去,接过东门夜雨递来的破碗,说道:“主人,这几位都是小云的朋友,我给你介绍一下,他们分别是小红、小白、小茶和小狗。” 东门夜雨笑了笑,道:“这名字起得也太随意了,小红和小白勉强可以接受,小茶和小狗可实在……” “小狗怎么了,我就喜欢叫小狗,你管得着吗?”王二狗冲东门夜雨吐了吐舌头,站起身来,走到小菊身旁,小声说道,“小菊,告诉你个秘密,我会看相,你这个主人长得虽然不差,但面上隐隐透出一股子衰气,活不久的,你别跟他了,来跟我吧……”还没说完呢,东门夜雨抬手就是一个暴栗。 王二狗双手抱头,眼角含泪,瞪着东门夜雨叫道:“你为什么打我?” 东门夜雨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见到小姑娘就往上扑,刚才参加比武招亲,被拽下去的不就是你吗?” 王二狗有师父撑腰,胆子大得很,把胸膛一挺,道:“是我又怎样?我参加比武招亲碍着你什么了?别以为你是巴蜀第一剑我就怕你,我师父专治不服,有能耐你去跟他过两招,你敢吗?嘿嘿,我就知道你不敢,懦夫!” 东门夜雨又打了他一个暴栗。 王二狗张嘴大喊:“师父,他打我,你快教训他!” 茶叔喝了口茶,道:“打得好。” 王二狗十分委屈,拉住小菊的手,道:“小菊,他们都欺负我,还是你对我好,咱俩私奔吧。” 东门夜雨作势要打,王二狗发觉不妙,俩手捂住脑袋,一溜烟跑了。 山门外一块大石上贴着一张画,画上是个男子,看不出年纪,肩上扛着一支大粗笔,旁边还有一行字:“此人和东门夜雨禁止入内。” 东门夜雨走上前,向站在山门外的红鼻子道士问道:“这个扛粗笔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我每次来,都能看到他的画像被张贴在这里,他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让你们记恨成这样?” 红鼻子道士看了东门夜雨一眼,道:“他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不过是用他那支粗笔到处乱涂乱画,把好好的一座仙山,变成了鬼窟。” 东门夜雨道:“真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不。”红鼻子道士摇了摇头,“比我说的还要严重十倍。这个人有点邪门,不论他在围墙、石头、木柱,或别的什么东西上涂画,墨迹都会渗透到另一面,不论多厚,都能渗透。任何被他涂画了的东西,都会失去其价值。放这样一个人上山,代价太大了,我们承受不起。” 东门夜雨道:“所以你站在这里把门?” 红鼻子道士道:“不错。” 东门夜雨道:“你一个人能挡住他?” 红鼻子道士道:“不能。” 东门夜雨道:“那你站在这里岂不成了摆设?” 红鼻子道士摸了摸红鼻子,道:“这世上喜欢做样子的人有很多,不差我一个。” 东门夜雨笑了笑,道:“我本来想给你一拳,看你这么实诚,这一拳就给你免了吧。” 红鼻子道士的红鼻子突然更红了,道:“我跟你有仇?” 东门夜雨摇头,道:“没有。” 红鼻子道士道:“那你为什么要给我一拳?” 东门夜雨道:“因为我是东门夜雨。” 红鼻子道士没再问什么,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走出不远,又开始跑,越跑越快,最后消失在石阶尽头。 云天行转头看着东门夜雨,道:“他好像很怕你。” 东门夜雨微笑道:“如果我一年去你家揍你一次,连续揍上几年,你一定也会怕我的。” 云天行皱眉道:“他哪里得罪你了,你要一年揍他一次?” 东门夜雨俏皮地眨了眨眼,道:“这是秘密。” 云天行道:“不能说的秘密?” 东门夜雨道:“能说就不叫秘密了。” 一行人穿过山门,沿曲折幽静的山道拾级而上,两边树木高大苍翠,日光被繁密的枝叶筛成细缕,斜斜的投射下来,形成了明暗相间的奇异景象,鸟儿们在光影中追逐鸣啭,好不自在。 众人盘山而上,沿途游赏,乐趣无穷。 王二狗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总往小菊身上瞟,见小菊额生香汗,警惕地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东门夜雨,凑到小菊身边小声说道:“小菊,走了这么久,你一定累了,要不我背你吧?你别看我个头小,我力气可大了,莫说是你,就是小云,我都能背着跑呢。” 小菊摇头,道:“不用啦,我不累,还能走。” 王二狗嘿嘿一笑,道:“小菊,你不用跟我客气,我这个人没别的好处,就是热心,一见到有人遇到难处,就忍不住想要帮忙,人家不要我帮,我还浑身难受哩。” 小菊美眸微张,道:“真的?” 王二狗拍了拍胸脯,得意道:“那当然啦,狗爷……我天生一副热心肠,谁见了也得夸我一声好。” 小菊抬手一指,道:“前面那位老奶奶一定累坏了,每上一阶都要歇一会儿,要不你背她一程吧?” 王二狗抬手往树上一指,道:“小菊你快看,那只鸟儿真好看啊!”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 问道青城山 云天行与东门夜雨并肩同行,一边欣赏沿途美景,一边闲聊,不觉已来到天师洞外,正想进入一观,旁边小道上,风风火火来了十来个青衣道士,走在最前面的一个顶着两个黑眼圈,满面怒容,一看到东门夜雨,“啊”的一声,指着喊道:“余吉师兄,刚才就是他打我,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那叫余吉的道士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东门夜雨几眼,道:“我们青城派门规甚严,不许弟子下山惹事,我师弟向来严守纪律,为人本分,不曾招惹了谁,你为何无故把他打成这样?” 东门夜雨笑了笑,道:“我不仅打他,还要打你呢。”一个箭步上前,照余吉左眼就是一拳。 余吉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想躲没躲开,捂着左眼踉跄倒退,怒道:“你这人好不通情理,无故打人不说,还带人上山寻衅,根本没把我们青城派放在眼内!诸位师弟,联手拿下他,交由掌门师叔发落!” 众道纷纷掣剑上前,将东门夜雨、云天行等一行七人团团围住,正要动手,云天行忽然道:“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余吉左眼挨了一拳,心内有火,没好气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云天行道:“我们是来游玩的,不是来打架的,你们跟他有过节,只针对他就是,干什么把我们也围了?” 余吉将云天行细细打量一遍,又将其余五人挨个看了一遍,道:“你们难道不是跟他一起的?” 云天行道:“我们不是一起的,是他自己非要跟我们一起走,我们看他可怜,又不好赶他走,因此造成这样的误会。你们开个口子,放我们几个出去,只围他一个人就行了。” 东门夜雨笑而不语。 余吉也不愿多生事端,打了个手势,众道让开一道口子,等云天行等六人都退出后,又重新围拢。 呛啷一声,余吉掣剑在手,斜睨着东门夜雨,冷声道:“我们青城派向来与世无争,更不与人结怨,你无故伤我师弟,现又上山寻衅,我们师兄弟本该将你捉住,交由掌门师叔从严发落,但念你只身一人,我们人多不欺负人少,你给我们师兄弟诚心认个错,多少赔些医药费,我们便不与你计较了,怎样?” 东门夜雨笑道:“好啊。” 余吉松了口气,心想:“这人能一拳打到我,可见实力不弱,若真与他动起手来,胜负犹未可知。他肯认错赔医药费,免去一场麻烦,又保住了我的脸面,自是再好不过。”口里说道:“你先认错吧。” 东门夜雨道:“你只有一个黑眼圈,看起来怪怪的,你过来,我再给你右眼补上一拳,凑个双数,这样好看。” 余吉面色一变,道:“你耍我?” 东门夜雨笑道:“耍你又怎样,你能奈我何?” 余吉怒不可遏,长啸一声,飞身挺剑攻来! 东门夜雨含笑站在那里,并未拔剑,等余吉的剑刺到眼前,突然屈指在其剑上一弹,叮的一声,长剑应声断成两截。 “啊!” 余吉一惊,正想变招再攻,东门夜雨呼的一拳击出,正中余吉右眼,余吉踉跄倒退数步,挥着断剑大叫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一起上,拿下他,死活不论!” 众道见余吉被一招打退,剑断了,眼也黑了,均想:“师兄连他一招都接不住,我们就更不是对手了。”心里胆怯,不敢上前,相互看了一眼,更加畏惧,不进反退。 余吉见众师弟向后倒退,越发恼火,叫道:“你们想造反吗?不许退,一起上,拿下他!” 这几个道士平日里常跟余吉混在一起,以他为首,这时见他动了真怒,只好硬着头皮挺剑攻去。 十数柄剑疾刺过来,东门夜雨笑道:“来得好!”身形一晃,便鬼魅般消失在了原地,众道一惊,均想这人莫不是鬼魂,怎地一晃就不见了?心中更加惊惶,各自转头寻找,突听有人“哎呦”叫了一声,众道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道友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眼上多了两个黑眼圈,跟着惨呼声此起彼伏,“哎呦!”“啊!”“好痛!”一阵怪叫后,十数个道士全都倒在了地上,每人眼上最少有一个黑眼圈。 余吉见众师弟片刻间被打得狼狈倒地,毫无还手之力,心内又惊又惧,向着东门夜雨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来我们青城山想做什么?” 东门夜雨整了整衣裳,道:“你们在山门外张贴画告,禁止我上山,难道不知道我是谁?” 余吉双目大张,颤声道:“你……你……” 东门夜雨大声道:“东门夜雨,问道青城山!” 余吉转身便跑,东门夜雨闪身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道:“通常来说,我揍过你一次,就不会再揍你第二次,但凡事都有例外,你最好小心一点。说,赵德馨在哪儿?” 余吉倒退两步,道:“师……师父已经离开青城山了。” 东门夜雨道:“几时回来?” 余吉道:“我……我不知道。” 东门夜雨目光一寒,道:“你还想挨揍?” 余吉连忙摆手,道:“别……别打我,我真的不知道。几天前,师父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说要去做一件事,必须离开,把掌门之位传给师叔后,就背着剑下山去了。我们问他几时回来,他说不一定能活着回来。师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平日里从不与我们开玩笑,他说不一定能活着回来,就说明他要做的事一定很危险。我们问他要去做什么,他不肯说,一个人背着剑走了。” 东门夜雨笑道:“赵牛鼻子不会是怕我揍他,自己编了个谎言逃走了吧?” 余吉白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怎么可能呢,师父才不是那样的人。” “一定是这样的。”东门夜雨越想越开心,仰着脖子大笑起来,“赵德馨啊赵德馨,你举止端庄,相貌堂堂,看起来颇有几分宗师气象,没想到居然是个胆小鬼,哈哈!” 方才在山下守门的红鼻子道士快步奔来,气喘吁吁道:“东门剑主,你到这里了,我正要找你。” 东门夜雨笑道:“怎么,你也想挨揍?” 红鼻子道士把手里的信封递上去,道:“师父临下山前曾特意嘱咐我说,如果你今天还来青城山闹事……咳咳,就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这是师父的亲笔,你拆开来看吧。” 第一千六百七十八章 蜃楼七雅 东门夜雨接过信封,见上面有“东门夜雨亲启”六个秀气的楷字,将里面的信笺抽出,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东门夜雨微皱眉头,将信笺展开,只见信上写道:“今天是师父的忌日,量你必来闹事,是以修书一封,托吾徒转交于你,望你深省自勉。自你回来巴蜀,一年来青城山‘问道’一次,连续多年,未有间歇,门内同修‘受难’者多不胜数。你有如此行径,无非是怨我等不维护师父的坟冢,任它荒芜,但你真的了解师父吗?你只知他老人家爱吹牛皮,爱偷看姑娘们洗澡,除了这些可以指摘之处,你还知道什么?在我看来,你根本不了解师父,至少你不了解师父对这个‘死’字的感悟。他老人家临终前,将我唤至身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为他修冢,更不要为他立碑,只找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将他埋了就是,棺材草席一概不用,为什么?因为他老人家常说人死了就是死了,就该回归于天地,没什么羽化,更不会成仙,安安静静的做一个死人就好,不必贪恋尘世。你以一己之私,强留一个已经逝去的人长存人世,这就是你所谓的敬重吗?你带头组织同天商会,借兵祸哄抬粮价,以至饿殍遍地,民不聊生;云少主宅心仁厚,低价售粮,你又攒凶聚恶,准备欺压良善,这就是你对师父他老人家的报答吗?作为你曾经的师兄,吾要你认真思考以下两个问题: 你还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小雨吗? 你真的配做巴蜀第一剑吗? 青城·赵德馨。” 东门夜雨看完书信,面色如常,但拿信的手却抖个不停。 小菊发现了他的异状,上前轻声问道:“主人,你没事吧?” 东门夜雨将信收起,道:“小菊。” 小菊道:“在。” 东门夜雨道:“我们走。” 小菊道:“是。” 经过云天行身旁时,东门夜雨停住脚步,道:“小云,很高兴认识你。” 云天行道:“我也是。” 东门夜雨道:“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对吧?” 云天行道:“一定会。” 东门夜雨道:“我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还是小云。” 云天行道:“我永远都是小云。” 东门夜雨微微一笑,道:“我今天很幸运,不仅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还认识了一个有趣的人,这个有趣的人也在这个有趣的故事里,真是有趣极了。” 云天行笑道:“也许更有趣的还在后面。” 东门夜雨从破碗里拿了一条小鱼干,递过去,道:“这是我最爱吃的小鱼干,给你一条。” 云天行接过小鱼干,笑问道:“下毒了吧?” 东门夜雨笑了笑,道:“是啊,你要是怕死,就不要吃,不然会毒死的。” 云天行将小鱼干吃了下去,道:“毒死总比饿死好,至少死的时候肚子里不是空的。” 东门夜雨皱眉道:“我真想给你一脚。” 云天行道:“我也一样。” 东门夜雨和小菊下山去了。 余吉被东门夜雨连打带吓,在众师弟面前丢尽了颜面,眼见东门夜雨下山离开,便想重树威信,拿断剑向云天行一指,道:“你这小子与东门夜雨有说有笑,他还给你小鱼干吃,你们分明就是一伙的,还说不认识!他把我师弟们打成这样,你也脱不了干系,是赔医药费还是怎样,你自己说!” 云天行还未开口,白茉莉先不乐意了,走上前把纤腰一叉,道:“你知不知道本姑娘是谁?” 余吉将白茉莉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心想这姑娘还怪俊的,不,比梦中情人还要俊十倍,一张面皮先红了三分,羞怯问道:“你是谁?” 白茉莉拍了拍胸脯,道:“我是东门夜雨的妹妹,我叫东门昼雨,我哥打伤了你师弟,跟别人无关,你要多少医药费,只管找我好了,回头我再跟我哥要回来就是。” 余吉吓了一跳,道:“没听说东门剑主还有个妹妹呀!” “你没听说不代表没有。”白茉莉嫣然一笑,向后指着介绍道,“他们几位也都是我们的亲戚,红衣服的这位是我表姐,这个是我表哥秦寿,这个光头是我表弟,这个拿葫芦的是我表舅秦有道。” 茶叔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然后剧烈咳嗽起来。 云天行和红漪相视一笑。 余吉又将这几人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将目光停在茶叔身上,怯生生问道:“这位真是七星帮的秦老帮主?” 茶叔沉声道:“正是老夫。” 余吉挤出一个微笑,道:“秦老帮主,这才几年不见,您真是越活越年轻了,头发居然都黑了。咦,您眼睛咋了?” 白茉莉移步挡住他的视线,道:“你不是要我们赔医药费吗,说个数吧,我身上够赔的就赔给你,不够我跟表舅他们凑一凑也够了,再不够,我去把我哥叫回来,让他自己赔给你就是,总不会让你师弟们白挨了这顿打。” 余吉摇手道:“刚才我只是跟各位开个玩笑,本就没想问你们要医药费,你们怎么还当真了,呵呵,呵呵……” 白茉莉道:“真不用赔?” 余吉苦着脸道:“真不用。” 白茉莉又问其他道士要不要医药费,都说不要。 白茉莉连哄带吓,又让这余吉做了导游,领着众人去各处游览。 红漪故意拉着云天行走在最后,问道:“你想不想知道山门外画像上那个扛粗笔的人是谁?” 云天行讶异道:“你知道?” 红漪点了点头,道:“蜃楼有七雅:琴、棋、书、画、剑、酒、诗,这七个人可算是蜃楼内除楼主外的顶尖战力,每一个都是绝顶高手,即便叶孤鸾对上他们,也没有必胜的把握。画像上那个扛粗笔的就是七雅中的‘画’,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不止他,这七个人无论你遇上哪一个,都要千万小心。” 云天行道:“这七个人的武功比风花雪月四执事如何?” 红漪道:“风花雪月四执事在蜃楼内的作用,并不以武力高低来衡量,他们跟我一样,都是楼主教导出来的人,是楼主的心腹,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协助两位副楼主处理楼内的各种事务。楼主很少去玄武岛,他们也是楼主的眼睛,具有一定的监督作用。” 云天行笑道:“峨眉山下也有此人的画像,看来这个扛粗笔的‘画雅’很不招人待见啊!” 红漪白了他一眼,道:“我跟你提他,是想让你有点危机感,你的关注点到底在哪里呀?” 云天行哈哈大笑。 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 北冥清歌 剑门蜀道。 这是一个荒凉的地方。 荒凉的地方本不该有人,但这时却出现了一个人,一个老人。 老人弯着腰,驼着背,手里拄着一根藜杖,正艰难地走在一条荒凉的小径上。 夕阳西下,他单薄佝偻的身形在余晖中愈发显得孤单落寞。 他的嘴唇已经干裂,脚步已经踉跄,他迫切地想要停下来,喝一口水,让早已失去知觉的双脚休息片刻,但他不敢。 他不知道“影子”什么时候又会出突然出现,给他带来无尽的恐惧。 “影子”是青衣楼的眼线,专门负责监视目标人物,并及时且快速地将目标人物的位置及其状况报告给“杀手”,再由“杀手”按照主顾的要求,进行猎杀行动。 无论谁被“影子”盯上,都意味着这个人已经成为了青衣楼的目标。青衣楼是江湖第一大杀手组织,对外宣称没有杀不死的人,被这样一个杀手组织盯上,无疑将会是一场噩梦。 老人正在做着这样的一个不分白昼与黑夜的噩梦。 自从他发现自己被“影子”盯上后,就没再合过眼,即使再困再累,他也不敢停下脚步,因为他不知道“杀手”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更不知道“杀手”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他的生命,他只知道,在“杀手”出现之前,他要拼命地逃,一直逃出巴蜀,跟等在外面接应的人汇合,然后找一个绝对隐蔽的藏身之所,这样才能活命。 这个“老人”当然就是乌十二。 乌十二并不老,算上虚岁今年也不过才五十二岁,但由于长年纵情声色,身形十分瘦弱,所以当与自己身形相仿的茶园管事老贾上门索要工钱时,他灵机一动,扼死了老贾,扒掉老贾的衣裳,剪掉老贾的胡子和头发,把自己易容成老贾的模样,又找来几个面目凶恶的家仆,把易容成老贾的自己打出门,然后就学着老贾的腔调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乌宅外有很多巴山剑门的眼线,但他扮成老贾大模大样地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居然都没有起疑。 乌十二暗暗好笑,一边骂他们愚蠢,一边夸自己机智,心内十分得意。 人一旦得意就容易忘形,乌十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轻易的成功让他忘乎所以,逼命的危机也被他抛到了脑后,他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不是逃命,而是进一步验证自己的易容术究竟有多么高明。 他大模大样地回了老贾的家,不但跟老贾的家人一起吃了个晚饭,还抱着贾夫人美美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他一睁开眼就看到贾夫人正对着他笑。 这让他更得意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被“影子”盯上了,这让他十分惊恐。 他本以为骗过巴山剑门的人就万事大吉了,万万没想到东门夜雨会找上青衣楼。但事已至此,已经由不得他去后悔了。 为了甩掉“影子”,他绞尽脑汁,用尽了一切所能想到的办法,但“影子”就像是影子,如影随形,根本甩不掉。 后来他放弃了,他不再奢望甩掉“影子”,他只希望自己的脚程足够快,能赶在“杀手”到来之前逃出巴蜀,逃离这个噩梦。 乌十二眯起眼睛,望向前方不远处沐浴在余晖中的山峦,心想:“再走不到十七八里,就到剑门关了,只要过了剑门关,活命的机会就能大大增加,再忍耐一下,马上就要到了。”想到这儿,乌十二干裂的嘴唇剧烈抖动起来,他咬紧牙关,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 小二送来了一壶刚沏好的茶,北冥春水给自己倒了一杯,握起茶杯凑到鼻端轻轻一嗅,不由皱起眉头,道:“小二,你过来。” 小二快步走来,道:“客官,您还有什么吩咐?” 北冥春水将茶杯放下,道:“这是什么茶,怎么味道怪怪的?” 小二笑道:“客官,您是第一次来剑阁吧,这是本地特产‘剑门玉绿’,茶叶采自剑门七十二峰,是这里顶好的茶了。论名气也许比不得竹叶青和青城雪芽,但口味并不比它们差多少。您第一次饮这种茶不习惯,多饮几次,待茶香入了心房,只怕您睡着了都还念叨呢。” 北冥春水将茶杯推开,道:“我不喜欢这个味道,这一壶算我请你的,你再去给我另沏一壶来。” 小二赔笑道:“客官,实在抱歉,小店处地偏僻,只就近购入了这一种茶,没得选。” 北冥春水听了这话,顿感失望,挥了挥手,示意小二退下,握起茶杯,啜了一小口,咂了咂嘴,微笑道:“闻起来怪怪的,其实也没那么难喝嘛。” 这时,突听背后一个声音冷冷道:“乌十二正往这边赶来,大概还有不到八里。” “知道了。”北冥春水另倒了一杯茶,将茶杯推向一旁的空座,“辛苦了,我请你喝茶。” 衣袂破风声起,北冥春水知道人已去了,不由叹了口气,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连喝杯茶的工夫都没有,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一个衣饰华丽的中年男子,手摇铁扇走来,道:“年轻人尚未经历,就开始感叹人生,以后的漫漫长路要怎样走呢?” 北冥春水看到来人,下意识按住了放在桌上的刀,道:“十三叔,你还是来了。” 北冥清歌拢起铁扇,在桌旁坐下,道:“小鱼,你好像不欢迎我。” 北冥春水冷笑一声,道:“欢迎你来给我捣乱吗?” 北冥清歌道:“你接任务,十三叔帮你杀人,这有什么不好?” 北冥春伸手一拍桌子,道:“人都叫你杀了,我拿什么完成任务?我加入青衣楼一年多了,接下的任务少说也有三四十个,但没有一个能够完成。托十三叔你的福,侄儿我目前的业绩全楼倒数第一,不仅成了青衣楼的笑柄,还是杀手界的耻辱。”说罢,握起茶杯,将杯中茶水尽数倒入口中。 北冥清歌笑而不语。 第一千六百八十章 游山快凤 北冥春水将茶杯重重放下,冷声道:“十三叔,你莫忘了,我到底还是北冥天刀府的人,你要我难看,丢的可不止是我一个人的脸。” 北冥清歌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当杀手,你以为杀人是件很好玩的事?不要胡闹了,跟我回去吧,大哥年纪大了,总有一天要把府主的位子传给你。在此之前,你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东西,那可比杀人有趣多了。” 夕阳的余晖斜照过来,北冥春水转开脸,道:“我已说过很多次了,府主之位,我没兴趣。我不想人家一提到我,就说我是‘刀仙’之子,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北冥春水,我会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别人记住这个名字,而不是一辈子都活在老头的阴影之下。” 北冥清歌拎起茶壶,将北冥春水的空杯添满,道:“你不仅是大哥的儿子,还是北冥世家第三代的独苗,是北冥天刀府唯一的继承人,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老爹一为对抗家族诅咒,二为壮大北冥天刀府,先后娶了七个妻子,生下我们兄弟姐妹十三人,将北冥天刀府推向了巅峰,但紧随辉煌门庭而来的诅咒,不仅带走了老爹,还先后带走了多位兄长,如今北冥天刀府的第二代就只剩下大哥、九哥和我三人,三哥和七姐虽未见到尸首,但死讯既传,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你是第三代里唯一成活的,如果不回去继承府主之位,老爹辛苦立下的基业,只传了一代就倒,未免也太对不起他老人家了。” 北冥春水嘴角掀起一抹冷笑,道:“依你们的意思,我就应该像老老头一样,娶七个老婆,再生十三个孩子,让北冥家重拾昔日辉煌,然后再一个个被诅咒带走,幸存者继续这样走下去。十三叔,你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如果北冥家的辉煌一定要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成就,我宁可让其覆灭!” 北冥清歌摇了摇头,道:“啧啧,这话要是让大哥听到,一顿毒打是免不了的。” 北冥春水道:“是啊,多亏老头打我像吃饭一样频繁,我才能活到现在,没有像其他兄弟姐妹一样夭折。” 北冥清歌道:“老头,老老头,有这样称呼长辈的吗?十三叔从小就教你敬老尊贤,你一点都没学进去。” 北冥春水拍了拍桌上的刀,道:“学那玩意做什么,等我打败老头,即便我脾气暴躁,不通情理,依然不缺尊敬者。” 北冥清歌皱眉道:“才离家一年多,你从哪儿学来这些歪理?青衣楼吗?退出吧,待在那种地方,没前途。” 北冥春水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十三叔,你最后这句话,真像极了老头的口吻,是他让你来给我捣乱的吗?你回去告诉他,就说我北冥春水没有他,一样也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成就一番事业,让他走着瞧好了。” 北冥清歌道:“这是我个人的意思,与大哥无关。你是北冥天刀府未来的府主,不应该去做这种危险的事,不为别人,至少也该为大哥想……” “十三叔,你真啰嗦!”北冥春水已有些不耐烦了,“青衣楼不过是我初入江湖的第一站,等我待腻了,自然会离开,但不是现在。” 北冥清歌道:“你执意要留在青衣楼做杀手?” 北冥春水道:“是。” 北冥清歌道:“决不离开?” 北冥春水道:“决不离开!” 北冥清歌道:“好!十三叔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还在青衣楼一天,北冥清歌让你成不了一桩买卖!” 北冥春水手指匀律敲打刀鞘,道:“十三叔,你当真以为能压我一辈子?” 北冥清歌摇扇道:“年轻人无所畏惧是好事,但至少应该有自知之明。” 北冥春水微微眯起眼眸。 北冥清歌举杯饮茶。 这时,北冥天刀府的刀仆老金突然出现在桌旁,向北冥清歌行了一礼,道:“十三爷,乌十二距此地还有不到六里。” 北冥清歌点了点头。 老金又向北冥春水行了一礼,道:“老金见过少府主。” 北冥春水指了指身旁的长凳,道:“老金,你喜欢喝酒,这里正好也卖酒,你坐下,我请你喝酒。” 老金垂头答道:“属下还有事要做,现在不能饮酒,请少府主见谅。属下告退。” 老金飞身离去,北冥春水收回目光,道:“十三叔,你果然是来给我捣乱的!” 北冥清歌轻摇铁扇,道:“我不是青衣楼的人,但我知道青衣楼有这样两条规矩:第一,杀手跟主顾不能私下见面;第二,主顾如需更改要求,只能跟青衣楼联系,再由青衣楼转达杀手。你既是青衣楼的杀手,不会不知道这两条规矩。你私下与主顾见面,又与之订立私约,一次坏了两条规矩,如果被青衣楼高层知道了,你猜会怎样?” 北冥春水面色一变,道:“你偷听我们谈话?!” 北冥清歌道:“我‘游山快凤’的绰号可不是白叫的。” 北冥春水盯着北冥清歌看了许久,忽然笑道:“被你知道了又怎样,你会去青衣楼告发吗?” 北冥清歌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北冥春水道:“江湖上谁不知道北冥天刀府的十三当家行事坦荡,根本不屑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 北冥清歌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很对,我北冥清歌确实不屑做这种事,但我可以让老金去做。” 北冥春水拍案而起,道:“北冥清歌!你不要太过分了!” 北冥清歌道:“我过分?至少我没跟一个不相干的人联手去对付我表弟,虽然我没有表弟。” 北冥春水坐下来,道:“你不让我对他出手,可没说不让我请别人出手啊。” 北冥清歌道:“这两者有区别吗?” 北冥春水道:“一个是我对他出手,一个是别人对他出手,怎么没区别?” 北冥清歌道:“虽然他不姓北冥,但他跟你一样,体内都流着我们北冥家的血。你们这一代就只剩了你们两个,你不与他好好相处,还找人去对付他,这可不合我们北冥家的家风。” 第一千六百八十一章 姜翠微 北冥春水呷了口茶,道:“要我跟他好好相处,那还不如要铁树开花来得容易。” 北冥清歌轻摇铁扇,道:“大嫂生下你后就离开了人世,大哥虽是刀界魁首,但不会照顾孩子,小时候都是七姐哄你吃饭睡觉,二哥陪你玩教你刀法。在你眼中,他们二人的地位也许比大哥都要高。后来二哥在与云巅交手时心衰症发作,被云巅杀死;七姐又自断一臂,跟云澜离开了北冥天刀府。你一次失去了两个依靠,自小就对云家人心生恨意,十三叔都知道,但这是上一代人的恩怨,不该由你们来继承。你们两个都是受害者,更应该互相理解,互相帮助。小鱼,你不是小孩子了,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北冥春水道:“十三叔,你不会是只想用这么几句话,就把我对云家人近二十年的恨意全抹掉吧?” 北冥清歌道:“你以为杀死他就能解恨了?” 北冥春水道:“难道不能?” 北冥清歌道:“相信我,绝对不能。就算你将他杀死,你还是会恨,而且会比以前更恨。当恨失去了目标,就会泛滥成灾,到时受伤的不只你自己,你身边的人也会受到牵连。小鱼,你千万记住,杀人只会招恨,绝不能消恨。” 北冥春水盯着茶杯上的兰花图案默不作声,“影子”鬼魅般出现在身后,冷冷道:“还有四里。” 北冥春水“嗯”了一声。 “影子”又鬼魅般消失了。 北冥清歌道:“我见过姜兄了。” 北冥春水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哪个姜兄?” 北冥清歌道:“姜叔雨。” 北冥春水想了一会儿,道:“哦,原来是那个摆擂台比武招亲的,他说跟你认识。” 北冥清歌道:“我们是多年好友,你三番两次作弄人家,让我很没面子。” 北冥春水道:“什么三番两次,不就比武招亲那一次吗?” 北冥清歌道:“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我要介绍一位姓姜的姑娘给你认识,被你一口回绝了?” 北冥春水沉吟道:“姓姜的……姜……姜翠微?” 北冥清歌微微一笑,道:“三年了,你倒还没忘记她的名字。” 北冥春水皱眉道:“那个芍药该不会就是姜翠微吧?” 北冥清歌点了点头,道:“芍药就是姜翠微。” 北冥春水呆住。 北冥清歌道:“三年前我想把她介绍给你,你拒绝了,如今又在比武招亲的擂台上胜了她,可见你们缘分不浅。你若愿意接受这段姻缘,十三叔可以厚着脸皮再去求一求姜兄,他就算再生气,也不会拿芍药的终身大事开玩笑,多半还是会答应,不知你意下如何?” 北冥春水哼了一声,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不用你操心!” “臭小子不知好歹!”北冥清歌面露愠色,“人家姜姑娘是大家闺秀,愿意跟你是你的福气,你倒还端起架子来了。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带大哥偷偷去看过姜姑娘,他很满意这个儿媳妇,当时听说你拒绝了,把他埋了快二十年的刀都挖出来了,要不是我跟你九叔拦着,你现在屁股底下最少两个轮。” 北冥春水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北冥清歌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芍药她太爷爷是前朝的禁军教头,姜家门庭显赫,比我们北冥家强了不知多少倍。后来江山易主,当朝的皇帝也曾多次邀请姜老爷子继续担任禁军教头一职,但姜老爷子念及前朝恩典,不肯接受,后来遭到排挤,门庭衰落,到姜兄这一辈,已与寻常人家无异。虽然曾经的荣耀不在,但姜家人不论男女老幼皆要习武的传统却流传了下来,这也是姜兄要通过比武来择婿的原因。” 北冥春水打了个哈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北冥清歌拢起铁扇,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道:“臭小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北冥春水揉了揉脑袋,道:“十三叔,你想杀我吗,拿这东西敲我的头,敲破了怎么办?” 北冥清歌道:“你小子从小被大哥揍到大,皮比人家的骨头都硬,我这一下子不过是给你挠痒痒罢了。” 北冥春水道:“不用再说了,我不会娶她。” 北冥清歌道:“小鱼,你别傻了,芍药这么好的姑娘,不缺人喜欢,你不娶她,等叫别人娶走了,可没后悔药给你吃。” 北冥春水端起茶杯吹水波玩。 北冥清歌点了点头,道:“好,我决定了,我要把你在比武招亲的擂台上打赢芍药,但不娶她的事告诉大哥,你就等着接受‘刀仙’的怒火吧。” 北冥春水呷了口茶,满不在乎地说道:“大不了回青衣楼总部躲几天,我就不信老头一个人,还能把青衣楼总部给端了?” 北冥清歌轻摇铁扇,微笑说道:“青衣楼的杀手分为四个等级,由高到低分别是:天字一等,地字二等,玄字三等,黄字四等。你不过是个最低级的黄字四等杀手,从加入到现在一直稳占黄榜榜尾。一个是你这样任务失败率高达百分之百的无能杀手,一个是站在武道巅峰的‘刀仙’,要得罪哪个,街上的二傻子都知道,何况青衣楼里那帮人精。我敢打赌,如果大哥对外放话,说要去青衣楼要人,还不等走出北冥天刀府的大门,估计你就被辞退了。” 北冥春水咬了咬牙,恨恨道:“我是最低等级的杀手不假,但如果不是你一直给我捣乱,使我无法完成提升杀手等级的考核任务,我现在最少也是地字二等。乌十二实力不差,青衣楼能让我接下这个任务,就是对我的一种肯定。” 北冥清歌摇了摇头,道:“这不是肯定,这是脑壳有坑,把任务派给一个任务失败率高达百分之百的杀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其他杀手都有任务,而这项任务的时间又非常紧迫,所以没得挑,只能给你。他们想碰碰运气,但很抱歉,在我北冥清歌这里,他们没运气可碰。” 这时,老金又出现在桌旁,向北冥清歌行了一礼,道:“十三爷,还有不到二里,乌十二马上就要到了。” 铁扇在左手掌心一打,北冥清歌微笑道:“很好。” 第一千六百八十二章 气派 这家店十分简陋,不过是用木板围成的两个隔间,一个做厨房,一个放杂物,桌子都在外面。 老板是个厨子,现在没什么客人,他闲着没事儿,正坐在厨房门口嗑瓜子,也不知在想什么,咧着嘴在那傻笑。 老金离开后,北冥清歌拍了拍手,道:“老板,你过来一下。” “来喽。”老板将手里的瓜子放回口袋,小跑过来,客气笑道,“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北冥清歌拿出一锭银推到老板面前,道:“帮我个忙,把正在吃饭的客人全部请走,我要借这个地方一用,他们的账由我来会,若还有剩余,就当你提前收工的补偿,不必还我。” 银锭在夕阳的余晖中,闪出奇异的光芒,老板看得眼睛都直了,他忙忙碌碌一整天,连一两银子都赚不到,这时一个十两的银锭摆在眼前,还是给自己的,这可不是天上掉馅饼了吗? 老板收好银锭,毫不客气地把只要清汤面不肯点菜的客人们全都赶走了,只剩一个车夫打扮的人还在那里大吃大喝,不论老板怎么说,他就是不走。老板见他菜品丰盛,不好硬赶。 北冥清歌走去车夫那一桌坐下,见桌上摆了一盘酱牛肉,一盘炒鸡胗,一小盆冬瓜炖豆腐,一条清蒸鲤鱼,一碟花生,一碟蚕豆,外加一壶杏花老酒和四个大馒头,不禁笑道:“一个人要了这么多,破费不少吧?” 车夫见来人手摇一把铁扇,举止优雅,不似寻常人物,哪敢怠慢,脸上堆着笑说道:“没有破费,是人家请俺吃的,嘿嘿。” 北冥清歌拿铁扇向北冥春水一指,道:“是不是他请你的?” 车夫笑着点头,道:“正是这位公子请俺的。” 北冥清歌笑了笑,道:“他想让你用棺材帮他运一个人,是不是?” “这……这……”车夫搔着头,不知该不该说出实情。 北冥清歌道:“他给了你多少?” “这……这……”车夫用眼神向北冥春水求助。 北冥春水走过来,在桌旁坐下,道:“先付了十两银子的定金,事成后再给十两,总共二十两银子,怎么样,够不够气派?”言语里颇有挑衅的意味。 “二十两银子就敢称气派,我们北冥天刀府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北冥清歌摸出两张银票,推到车夫面前,“我给你二百两,赶着你的车,拉好你的棺材,马上从我面前消失!” 车夫一把抓过银票,飞一般跳上驴车,“啪”的一记响鞭,毛驴奋蹄疾奔,带起一路扬尘,消失在了小路尽头。 北冥春水收回目光,冷声道:“十三叔,你想试试我的刀吗?” …… 乌十二来了。 他拄着藜杖出现在了店前的小路上。 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跟乞丐已没有分别。 一连数日的逃亡,让他身心俱疲,如果不是他求生的欲望太过强烈,只怕早已倒毙在路旁。 杀手始终没有出现,他悬着的心也始终没有放下,他本想一口气逃出巴蜀,但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家野店,酒饭的香气扑鼻而来,他更饿,也更疲惫了。 他竟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这家野店也许简陋,但对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来说,能在荒郊野外突然发现一个可以填饱肚子的地方,这无疑已是天大的幸运。 他的肚子又在叫了。 他摸了摸肚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睛里流露出渴望的神采。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迈开步子向野店走去。 他是这样说服自己的:虽然逃命很急迫,但如果不填饱肚子,恐怕还没跟接应的人碰面就先饿死了。填饱了肚子,恢复了气力,就算有杀手来了,也有一战之力;这样空着肚子迎战,根本就是送死。 大多数人都有这样的通病,明明很想做一件事,碍于某些原因不好直接去做,于是给自己找了一大堆理由,这样做起来就可以心安理得了。其实,这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乌十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走到离小路最近的一张桌上坐下,喊道:“小二,拿些吃的来,再要一壶酒,要快!” 小二大喇喇走过来,见这人比乞丐还邋遢,嘴角掀起一抹冷笑,道:“哎呦!真是不巧,我们打烊了,您别处去吃吧。” 乌十二听了这话,心沉到了谷底,心想:“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过来,居然打烊了,这不是老天在戏弄我吗?”见那边桌上还有两个人,桌上盘碗盆碟摆了满满一桌子,又向小二说道:“他们两位还在吃呢,哪里就打烊了,给我拿些吃的吧,什么都好,没酒沏壶茶也行,我不挑剔。” 小二拿手巾在桌上抽了一下,道:“臭乞丐!都说打烊了,还赖着不走,小心我放狗咬你!”朝地上啐了口唾沫,转身走开了。 乌十二叹了口气,心想:“想我乌十二以前多么风光,出门宝马香车,八人轿,鲜花辇;吃的是龙肝凤髓,水陆之珍;穿的是绫罗绸缎,锦衣华服,如今竟沦落到向人乞食,遭人啐唾的地步,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等着吧,等我乌十二逃过这一劫,你们这家店,还有巴山剑门,都要付出代价!” 乌十二狠狠瞟了一眼倚在门框上嗑瓜子的店小二,站起身来,正要走,突听一人道:“朋友,我们这里还有许多酒菜,浪费可惜,如果你不嫌弃,可以过来这边吃。” 乌十二向说话之人看去,见他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衣饰华丽,手摇一把铁扇,不似寻常人物,怕多生是非,正待要走,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又转念一想,这人看我受小二刁难,是以请我过去,我若不领情,岂不坏了人家一番好心?这人看着温文尔雅,应该不是恶人,于是便走过去,道:“阁下盛情,在下却之不恭,叨扰了。”坐下来也不客气,先倒两碗酒喝了,然后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北冥春水目光渐冷。 第一千六百八十三章 十三叔教你做人 乌十二实在太饿,只不一会儿,就将桌上的酒菜全送到了肚子里。 北冥清歌微笑道:“吃好了?” 乌十二打了个饱嗝,抱拳道:“多谢款待,今日之恩,来日必报,敢问阁下姓名?” 北冥清歌轻摇铁扇,道:“北冥清歌。” 乌十二吃了一惊,道:“阁下是北冥天刀府的十三当家?” “哦。”北冥清歌有些意外,“你居然听说过我。” 酒饭下肚,乌十二恢复了一些气力,脸上也光彩了许多,笑道:“‘北冥十三豪’声振寰宇,名传江湖,在下不仅听说过,还久仰得紧呢,不想在这荒郊野外,居然遇到了一位,当真是荣幸之至。” 北冥清歌笑而不语。 乌十二心中暗忖:“北冥清歌年纪虽比我小,但武功却远在我之上,有他保护,即便青衣楼的杀手来了,也奈何不了我。不知是哪位神明听到了我的祈祷,特意安排北冥清歌来到这里,以供我驱使。以前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特意供奉过,不想在危难关头,胡乱祈祷了一番,居然灵验了。嗯,假若这一次能够逃得性命,把诸天神佛都请回家供着,即使以后遇到危险,也一定能逢凶化吉。现在的第一要务不是逃,而是顺应天意,想方设法得到北冥清歌的庇护,直到安全为止。” 乌十二打定了主意,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见旁边还坐着一个年轻人,便问道:“还未请教这位公子是?” 北冥春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见过饿肚子的,没见过饿成你这样的,老实说,你几天没吃饭了?” 乌十二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在下被仇家追杀,一路逃命至此,已有三天没吃过一顿热饭了,要不是运气好,沿途摘到一些野果,只怕早已饿死了。” 北冥春水点了点头,道:“现在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力气恢复了没有?” 乌十二道:“托两位的福,已经恢复了一些。” 北冥春水一拍桌子,道:“那好,你现在跟我走吧。” 乌十二一怔,道:“跟你走?去哪儿?” 北冥春水道:“有人要见你,要我来请你过去一趟。” 乌十二实在想不出,谁会在这种关头要见自己,心内警惕起来,小心问道:“不知是谁要见我?” 北冥春水道:“还能是谁,自然是东门夜雨。” 乌十二霍然起身,失声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北冥春水嘴角上扬,微笑道:“你觉得我会是什么人?” 乌十二盯着北冥春水看了许久,方才说道:“如果在下没有猜错,阁下应该是青衣楼的杀手。” 北冥春水站起身来,道:“你猜得不错,我正是青衣楼的杀手——月夕花晨。” 乌十二踉跄后退,颤声道:“你……你是来杀我的?” 北冥春水摇了摇头,道:“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乌十二皱眉道:“什么意思?” 北冥春水拿起刀,道:“意思很简单,以前东门夜雨不但要你的命,还要你的脑袋,现在他既不要你的命,也不要你的脑袋,只要你这个人,活着的人。” 乌十二更加不解,道:“你不是来杀我的?” 北冥春水笑了笑,道:“东门夜雨要你活着,我当然不会杀你,但他会不会杀你,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把活着的你交给他,其他的我不管。怎么样,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让我把你打个半死,拖着你走?这荒山野岭的,也没处雇车,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吃了我的好酒好菜,就不要再让我多费力气了。” 乌十二冷哼了一声,道:“东门夜雨恨我入骨,落在他手里,我一定生不如死。就算你把我杀了,我也不会跟你走的!”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北冥春水握刀向乌十二走去。 北冥清歌闪身至两人中间,目光如电,直射北冥春水,道:“想动他,先问十三叔答不答应!” 北冥春水停住脚步,道:“十三叔,当真要逼我杀你?” 北冥清歌铁扇一开,道:“杀我?你还不够格!” 叔侄二人,四目相视,刀扇成势,战势一触即发! 夕阳斜照,照出漫天寒意! 树叶受寒意催逼,纷纷飘落! 乌十二见他二人以叔侄相称,脑中仔细回想有关北冥天刀府的信息,忽然面色大变,叫道:“你是刀仙之子!” 在别人看来,刀仙之子是一种赞美,但在北冥春水听来,却与嘲讽无异! 一句刀仙之子,引动北冥春水杀机! 一声轻喝,刀出鞘,寒光现,刀锋映着夕阳,划出绚丽光芒! 人纵起,刀竖劈,人快,刀更快! 北冥清歌不急不慌,举扇一格,挡下迎头一刀,反手一掌将乌十二击出战团,道:“不想早死,就站远一点。” 乌十二双足落地,人已到了五六丈外,心内暗吃一惊:“这一掌打在身上绵软无力,却能将人击出五六丈外,这个北冥清歌果然不简单!有他保护,我这条命算是保住了,感谢诸天神佛菩萨的庇佑!” 店老板见这两位豪客动起手来,早拉着小二逃走了。 北冥春水一刀不成,换招再攻,刀光闪动,如匹,如虹,亦如电,又快又狠,招招攻人要害! “我的好侄儿,你真想杀十三叔吗?” 北冥清歌挥动铁扇,只守不攻,觑着一个间隙,飞身穿过繁密的刀光,一掌将北冥春水击退三丈! “啊!” 北冥春水硬受一掌,口角见红,踉跄退至桌旁,将身旁方桌掀飞出去! 方桌旋飞而来,北冥清歌一掌击出,方桌粉碎,再补一掌,万千碎屑激射而出,似密雨横飞! 北冥春水见势不好,快速挥刀,在身前展开一道光幕,激射而来的木屑撞上光幕又被弹飞,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身后那两间木板屋被飞来的木屑打得千疮百孔。 木屑挡尽,北冥春水刚缓过气,又一记烈掌击来,他忙举掌去迎,奈何掌力不敌,反被击飞出去,砰的一声,撞进木板屋里,登时房倒屋塌,掀起一片烟尘。 北冥清歌收掌,摇扇说道:“就这两下子还做杀手,还是先让十三叔教你做人吧!” 第一千六百八十四章 花月狂刀诀 乌十二见北冥春水被打倒,心内欢喜,眼中不觉落下泪来,暗道:“有救了,有救了,有北冥清歌在,我又能活了!” 一连数日的逃亡让乌十二身心俱疲,几近崩溃。阴魂不散的“影子”让他无时无刻不处于极端恐惧之中,他甚至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如今突然获救,这种绝处逢生的喜悦,是不能够用言语来形容的。 乌十二擦干眼泪,走上前向北冥清歌深深一拜,道:“多谢救命之恩,这份恩情,在下永世不忘……” “喂!你的感谢还太早了,我还没死呢!”北冥春水掀开压在身上的木板,又自废墟中站了起来,口角流血,衣衫破败,看起来十分狼狈,但他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光依旧如刀锋般锐利。 乌十二看了北冥清歌一眼,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就自觉退到了后面。 北冥清歌看着狼狈不堪的侄儿,微笑说道:“硬受了我两掌,你居然还能站起来,看来挨了这么多年的打,也不是全无好处没嘛。” 北冥春水擦去嘴角血迹,道:“十三叔,如果我不抱着必死的信念与你交手,是不是就不能打败你?” 北冥清歌摇扇道:“很有勇气的提问,但很不幸,答案是:就算你抱着必死的信念,依然打败不了我。” “我想试试。”北冥春水左脚后撤,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个十分怪异的姿势,刀在手中,闪出诡异的寒光。 “这个姿势……”北冥清歌微微眯起眼睛,“花月十一吟,一吟带八杀,这是二哥的自创刀法‘花月狂刀诀’。小鱼,你让十三叔意外了。” 年轻时,北冥清歌时常与二哥北冥清逸切磋刀技,曾多次败在他的‘花月狂刀诀’之下,因此对这门刀法十分熟悉。 花月狂刀诀是一门只攻不守的刀法,又因其与寻常刀法路数不同,十分难以上手,因此北冥清逸离世后,虽有刀谱留下,但在北冥天刀府内,能够熟习这门刀法的却没有几个。 现见北冥春水又将这门刀法使将出来,北冥清歌除了讶异外,更多的还是赞许。 “十三叔,小心了,我的刀要起舞了!” 北冥春水突然闪电般掠出,口中吟诗,手中挥刀,刀光如花一样美丽,如月那般朦胧,明明可见却不可捉摸,仿佛已没有了刀影,又仿佛天地间尽是刀影。 北冥清歌深知这门刀法的厉害,不敢大意,舞开铁扇,小心应付。 北冥春水口吟花月诗句,纵刀狂舞,一时在左,一时在右,一时跃高,一时伏低,身形飘忽不定,刀势片刻未停,狂风暴雨般攻向北冥清歌。 周身被繁密的刀光笼罩,北冥清歌不慌不忙,手舞铁扇劈砍点戳架挡,将周身攻势尽数化解,但受狂猛的刀势压逼,身形不住倒退。 对上北冥清歌,乌十二本以为北冥春水会败得很干脆,见他连受两掌后,仍能使出如此瑰丽疏狂的刀法,着实吃了一惊,心内暗想:“这是什么刀法,竟能压制北冥清歌,难道是‘刀仙’亲授的绝技?这可糟糕了,如果北冥清歌被打败,我不就死定了?这可怎么好?” 叔侄二人一个挥刀,一个舞扇,斗得难解难分,场内叮当声响而不绝,乌十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紧紧攥着拳头,不觉手心里已满是汗水,想上去帮忙,怕北冥清歌怪罪;想趁机溜走,又怕北冥春水转换目标,一时忧心忡忡,局促难安。 正当他踌躇无策时,忽见北冥清歌变成了三个,边上两个站在原地挥扇挡架刀招,中间一个趋步上前,挥扇挡架刀光的同时,左起一掌,将北冥春水击出战圈,漫天刀光瞬间湮灭。 “结束了?”乌十二张大了眼睛,显然没有料到这场胶着的战斗会突然结束。 北冥春水双足落地,踉跄退了十数步,方才稳住身形,口一张,吐出一大口血。 两个幻影回归本体,北冥清歌摇扇道:“花月十一吟,一吟带八杀,如果由二哥全力施展,我现在已经死了。但你毕竟不是二哥,也远没有达到二哥那样的境界,只会一味的胡劈乱砍,根本没有领会这门刀法的精髓要旨,如果我是你的敌人,你现在已经死了。” 北冥春水手捂胸口,面露不甘之色。 北冥清歌又道:“这世上能用刀打败二哥的人已不多,但毕竟还有几个,二哥为了争夺天下第一刀,闭关三年创出了这门只攻不守的‘花月狂刀诀’,虽然最后仍是惜败大哥,但却震撼了整个刀界,坐稳了刀中第二的位子,自此便被人冠以‘刀狂’之名。当年与云巅交手时,二哥用的便是这门刀法,如果不是心衰症突然发作,胜负犹未可知……“ “这些事我都知道。”北冥春水有些不耐烦地喊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北冥清歌道:“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花月狂刀诀’的真意并不是只攻不守,而是以攻为守,凭借快攻狂攻,让对手一直处于守势,无暇进攻,这样便无需去守,才能将攻发挥到极致。你不了解这门刀法的真意,只是一味的胡劈乱砍,有形无神,不但不能发挥出这门刀法真正的威力,还会留下很多破绽,给对手以可趁之机。不过,你这年纪能使到九吟七杀,已实属不易,这一点还是需要肯定的。” 北冥春水咬了咬牙,道:“十三叔不仅能看出我的层次,还对‘花月狂刀诀’了解得如此透彻,想必也会使吧?” 北冥清歌道:“会一点。” 北冥春水道:“只会一点?” 北冥清歌道:“以前常被二哥的‘花月狂刀诀’打败,心里不服气,就潜心学了几年,后来弃刀从扇,就没再用过了。” 北冥春水道:“十三叔能使到几吟几杀?” 北冥清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天快黑了,你该走了。” 北冥春水提刀指向站在不远处的乌十二,道:“即使要走,我也要带他一起走。” 乌十二打了个激灵。 北冥清歌拢起铁扇,道:“年轻人太过固执不是好事。” 北冥春水道:“我倒觉得年轻人有时候固执一些,未见得就是坏事。” 北冥清歌道:“哦,看来不将你打趴下,你是不肯罢休了。” 第一千六百八十五章 真正的幻影千重 日落西山,晚风吹拂,小店前杀气弥漫。 叔侄二人一个斜刀指地,一个轻摇铁扇,四目相对,气氛异常紧张。 乌十二在一旁看着,心都快跳出来了。 在他们叔侄二人看来,这只是一场胜败;但在乌十二看来,这关系到他的生死,是天大的事,再也找不出比这场胜败更大的事了。 北冥春水手中握刀,眼睛紧盯北冥清歌,口里喊道:“乌十二,你若想活命,现在马上跟我走!” 乌十二打了一个冷颤,道:“你要把我交给东门夜雨,我才不跟你走!” 北冥春水道:“我把你交给东门夜雨,你兴许还有一条活路;跟着北冥清歌,你必死无疑!” 乌十二不以为然,看了北冥清歌一眼,笑道:“有北冥天刀府的十三当家保护,有谁能取我的性命?” 北冥春水冷笑一声,道:“乌十二,那我倒是要问问你,你们萍水相逢,他有什么理由保护你?” 乌十二心想难道不是某位神灵在暗中相助吗?这种话不好说出口,他笑了笑,说道:“自是十三当家侠义心肠,见在下遭人追杀,心生怜悯,故此挺身相助,这有什么不对吗?” 北冥清歌道:“一点都没有不对。” 北冥春水咬了咬牙,大喝道:“乌十二,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北冥清歌嫉恶如仇,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遇上他不但必死无疑,还必定死得十分凄惨!相信我,我绝不是在吓唬你!” 乌十二听了这话,惊出了一身冷汗,颤声道:“十三当家,你……你……” 北冥清歌微微一笑,道:“年轻人口无遮掩,乌先生,请你不要相信他。” 乌十二松了一口气,轻抚着剧烈起伏的胸膛,道:“我就说嘛,刚才十三当家还请我吃了一顿饱饭,怎么可能会害我呢。” 北冥清歌笑而不语。 北冥春水急道:“乌十二,你简直蠢透了!他的温和谦逊,只对仁善之辈,像你这种坏事做绝的人,落到他手里,一定会后悔从娘胎里生出来!” 北冥清歌拿铁扇支着额头,道:“哎呀,真是天大的污蔑!我北冥清歌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没想到在自己侄儿眼内竟是这样的不堪,罢了,我还是回北冥天刀府禁足吧。”说完转身便走。 乌十二一惊,连忙追上去,道:“十三当家,你不要走!你不但请我吃饭喝酒,还拦下令侄,救了我的性命,我乌十二铭感五内,永世不忘。至于令侄刚才的挑拨言语,我一个字都不信,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北冥清歌停住脚步,道:“乌先生,请你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回答,刚才小侄说的话,你真的一个字都不信?” “我一个字都不信!”乌十二的回答很干脆,很果决。 北冥清歌含笑点头,又向北冥春水道:“小鱼,你听到了吧,你刚才说的话,乌先生一个字都不信。” 北冥春水听了这话,心内十分恼火,叫道:“乌十二,你会后悔的!” 确定了北冥清歌会保护自己,乌十二的胆子大了不少,偷偷向北冥春水勾了勾手指,大有挑衅的意味,嘴上却说道:“后不后悔是我个人的事,就不劳阁下费心了。” 北冥春水看到了乌十二的小动作,一腔怒火再也按捺不住,冷哼了一声,道:“东门夜雨只说要活的,可没说要整的,我把你砍成人彘,他应该不会怪我吧?” 乌十二故作惊吓状,躲到北冥清歌身后,颤声道:“我……我们同样是人,你怎能如此残忍!”说完又翻白眼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北冥春水忍无可忍,提刀奔来! 北冥清歌拿铁扇在掌心一打,道:“小鱼,莫要再惹十三叔生气。” 北冥春水奔至近前,突然施展出北冥天刀府的绝学“幻影千重”,一分为六,分别从六个不同的方位攻向乌十二。 他嘴上说要把乌十二砍成人彘,但六个人攻击的部位全是要害,这是要下杀手! 乌十二本非庸手,只因被“影子”追了这些天,身心俱疲,一身本事大打折扣,这时想躲也有心无力,只能将性命寄托在北冥清歌身上。 北冥清歌并没有让他失望,当六刀即将临身时,北冥清歌突然出手,以铁扇挡住了劈向乌十二颈部的一刀,其他刀影瞬间消散。 此刻,刀锋距离乌十二的咽喉只有不到半寸,他甚至已感觉到了刀身上透出的寒意。如果北冥清歌再晩一刻出手,他毫不怀疑自己会身首异处。 乌十二咽了口唾沫,额上滚下一粒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一直滚到下巴,然后滴落,恰好掉在临颈的刀上。 北冥春水一击未成,正要换招再攻,北冥清歌一掌将之击退,道:“小鱼,幻影千重不是这么用的,让十三叔来教你好了。”铁扇一开,自体内飞出十三道幻影,一道幻影发一招即回,十三招发完,十三道幻影回归,北冥春水倒下。 乌十二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呆住了,心想:“他们二人施展的真是同一门武学吗?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可恶!身体动不了了!”北冥春水想起身,但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 北冥清歌走过来,蹲下身,拍了拍北冥春水的肩,道:“十三叔的脾气一向很好,你为什么总要惹我生气呢,我的好侄儿?” 北冥春水艰难地抬起头,道:“据我所知,我们北冥天刀府内没有一个脾气好的,十三叔也不会是例外。” 北冥清歌微微一笑,道:“好男儿出门在外,理当一心为家族增光添彩,你这臭小子,为什么总给北冥家抹灰?要是让大哥知道你在外面做的那些事,还不得打断你的腿。” 北冥春水哼了一声。 北冥清歌取出一个青花小瓶放在地上,道:“这是我们北冥天刀府的疗伤圣药‘九命护心丸’,你带在身上,以后或许会用得着。”起身走向乌十二,道:“乌先生,该你了。” 第一千六百八十六章 千刀万剐 乌十二见北冥清歌手摇铁扇向自己走来,心中莫名胆怯,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道:“十三当家,你……你要干什么?” 北冥清歌在距乌十二丈许远的地方停住脚步,道:“你觉得呢?” 乌十二道:“我……我不知道。” 北冥清歌道:“乌先生,请看着我的眼睛回答,听说你坏事做尽,是不是真的?” 乌十二道:“我……我……” 北冥清歌面生寒意,道:“我的问题只问一遍,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 乌十二颤声道:“这……这当然不知真的,这显然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在污蔑我!我乌十二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好人。无论远近,只要听到有人需要帮助,我乌十二哪怕已在被窝里,也会马上穿好衣服赶去帮忙,给孤寡老人做饭,帮寡居妇女提水,照顾留守儿童,这都是我的日常工作……” 北冥清歌实在听不下去了,喊道:“老金。” 老金又鬼魅般出现了,向北冥清歌行了一礼,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道:“乌十二,你不必再狡辩了,你记暗账的本子就在我手里,这里面随便摘几条出来,按本朝律令,都足以治你死罪,何况这还只是其中的一本,说你坏事做尽,一点都没有冤枉你。” 看着老金手里的账本,乌十二面色惨白如纸。 北冥清歌道:“乌先生,你谋财害命,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我北冥清歌在此宣布,你,必须死!” 乌十二闻言一惊,道:“我没有做过这些事,我是被冤枉的,你们不能杀我!” 老金哼了一声,道:“乌十二,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吗?” 乌十二见老金又翻开了手里的账本,已然无话可说,心内暗道:“北冥清歌真的想杀我,看来他侄子并没有骗我,早知道就跟他走了,一时死不了,可以慢慢想法子逃走,现在落在北冥清歌手里,打打不过,逃逃不了,要怎么办才好?难道我乌十二真要死在这里了吗?各位神佛菩萨,你们谁能救救我……” 北冥清歌轻摇铁扇,道:“乌先生,我这个人一向好说话,如果你一开始你就认罪,我会考虑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但你没有珍惜这个机会。现在,我给你三个选择:千刀万剐、粉身碎骨、挫骨扬灰,乌先生,请选吧!” 乌十二听了这话,裤子都湿了,颤声道:“我……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非杀我不可?你放过我,我给你钱,你要多少我都给你。”见北冥清歌无动于衷,又道:“我有十二个老婆,个个都是人间绝色,你想要哪个都可以,只求你饶我一条性命。你要是不知选哪个,我可以把十二个老婆都给你,只求你饶我一条性命,好不好?” 老金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指着骂道:“乌十二,你这没种的,为了苟全性命,连自己的老婆都肯卖,不杀你,简直没有天理!” 北冥清歌拢起铁扇,道:“乌先生,我的问题只说一遍,你不选,我就默认第一个选项。” 乌十二想逃,但一双脚好像钉在了地上,根本抬不起来,口中不断重复:“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北冥春水幸灾乐祸道:“乌十二,我早说过,你会后悔的,可你一个字都不信我啊!” 乌十二大声道:“是我错怪你了,我愿意跟你走,随便你把我送给谁,快让你十三叔住手!” 北冥春水叹息了一声,道:“太迟了。” 乌十二扯着嗓子大叫道:“我不想死,谁来救救我啊!” “我北冥清歌要杀的人,有谁能救得了呢!” 北冥清歌踏前一步,体内飞出十三道幻影,以扇作刀,在乌十二身边绕来绕去,每一绕都挥出数十刀,每一刀都削下一片肉,带起一串红,等十三道幻影全部归位,乌十二皮肉尽去,只余一副骨架。 空气中充满血腥气。 一阵风吹来,骨架倒地,倒在一片殷红之中。 北冥春水拄着刀撑起身,道:“打人普攻,开大收尸,真不愧是我十三叔!” 北冥清歌道:“臭小子,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又向老金道:“老金,你去一趟巴山城,帮我给东门夜雨带个话,就说活的乌十二我给不了,但他母亲的仇我帮他报了,让他以任务失败为由,要求青衣楼全额返还所付酬金。” “是,属下这就去办。”老金转身离开。 北冥春水咬牙道:“十三叔,你又坏了我一桩好事!” 北冥清歌道:“我说过,只要你在青衣楼一天,我北冥清歌不让你做成一桩买卖。” 北冥春水握刀的手更紧,大声道:“十三叔,走着瞧吧,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打败老头,然后向你们证明,就算不用那种残忍的手段,我北冥春水一样可以让北冥天刀府重回巅峰!” 北冥清歌摇扇离开,人都消失了,声音又传了回来:“十三叔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 巴山城。 观景楼七层,梁画儿扶栏远望。 此时正值日落时分,夕阳还未完全落下,晚霞仍旧照着大地,城内升起炊烟,外出的人陆续归来。 秦寿还没有回来。 他一大早就带着二十多号人出城打老虎去了。 城里的人都很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位秦大公子吃错了什么药,怎么一觉醒来就跟老虎较上劲了。 有人说秦大公子昨晚做了个噩梦,梦到自己被老虎给咬死了,因此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老虎报仇。这很符合秦寿一惯的行事风格,所以大家也都认可了这个说法。 秦寿出城打虎的消息很快就在城里传开了,梁画儿听到后震惊不已。之前秦寿有跟她提过打虎的事,她还以为秦寿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去了。 “这根本不关他的事,他为什么这么好心?难道他真的喜欢我?” 一想到这儿,梁画儿心里就堵得慌,于是就跑到观景楼上来看风景,想借此舒缓一下心情,但一双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朝东南方那条大路上望去,那是回家的路,也是秦寿回城的必经之路。 她已不知望了多少次,大路上总不见一个人影,这让她心里更堵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往那条路上望,是想家了吗?当然不是,她现在一想到家就害怕,怕娘亲又要拿刀抹脖子,所以她尽量不让自己想家。 突然有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梁画儿赶忙甩了甩头,喃喃道:“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担心他呢,他是个纨绔,只会欺侮人,我找他帮忙,他故意使坏,毁掉了我的大好前程,我恨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担心他!不过,他一大早就出去了,现在天都快黑了,还没有回来,也许真被老虎咬死了也说不定。” 第一千六百八十七章 天大的误会 秦寿并没有被老虎咬死,他不但活着回来了,还带回了四张虎皮和足足两车野味,可谓是收获满满。 从早到晚,他只吃了一顿饭,现在肚子里还是空的,但他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不是去吃饭,而是去向梁画儿炫耀他的“功绩”,所以一入城,他就跳下马背,向梁画儿住的云水居跑去。 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夜空,照得院子里愈发清冷寂静。 秦寿见屋内没有灯火,以为梁画儿已经睡下,想折回去,又不大甘愿,心想:“为了替你父亲报仇,我早饭都没吃就出城打虎,直到现在才回来,就算你不夸我,至少也得让你知道我的好。”上前轻声扣门,无人回应,又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复。 秦寿觉得奇怪,暗想:“怎么没人应声,是睡熟了吗?”加力在门上一拍,吱呀一声,门自己开了。 秦寿皱起眉头,心想:“一个姑娘家晚上睡觉不上闩?是忘记了,还是人没在屋里?”听里面没动静,便喊道:“画儿姑娘,你在里面吗?你不应声,我可进去了啊!”仍无人回应,秦寿大着胆子进去,取出火折子,点亮桌上油灯,发现梁画儿并不在屋内。 秦寿吹熄灯退出去,掩上门,去院内石凳上坐下,暗想:“这么晚了,她不在屋里睡觉,却又跑到哪里去了?难道又回家去了?不能吧,她昨天才刚回来。唉!忙了一整天,又累又饿,本想请个功,结果扑了个空。罢了,明天再来好了。” 秦寿失落落地回去,路过东门夜雨住的听雨轩,隔着低矮红墙,发现二楼的窗纸上有灯光透出,心下奇怪,暗想:“怪事!表哥去了青城山,还没有回来,屋里怎会有灯光?他一向不许别人进他的房间,更何况是在夜里,难道……有贼?”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秦寿不禁笑了出来,心想:“居然有人敢来表哥这里偷东西,胆子可真不小,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没有分寸。”纵身一跃,翻过院墙,恰巧落在一片花丛里,见四下无人,闪身到小楼下面,施展“壁虎游墙功”游到二楼窗下。 秦寿屏息凝神,将耳朵贴上墙,静静听了一会儿,没有一点动静,心内更觉奇怪,屋内有灯光,怎会没人?舔湿手指,轻轻戳破窗纸,向内一张,屋内果然没人,一切家具摆设全都井然有序,也没有翻动的迹象,只有桌上点了一支红烛,正自燃烧,烛台旁有几个食盒,里面各色点心,令人垂涎欲滴。 秦寿早就饿坏了,见屋内无人,桌上又有点心,哪里忍得了?推开窗跳进去,走去桌旁坐下,看着食盒内的七八样点心,心道:“表哥,你什么都好,我各方面都不如你。常有人送你东西,却没人愿意送给我,我真的好羡慕你。这一回你不在,就让做兄弟的替你受用了吧。” 食盒里有秦寿最爱吃的一口酥,这让他分外惊喜,拿了一块放入口中品尝,只觉酥脆香满,甚合胃口,于是双手齐动,大肆吃了起来,只不一会儿,食盒里的点心已被他吃去大半。 桌上还有一壶酒,秦寿也不管是什么酒,合不合胃口,噎住了就执壶往口里倒,杯子也不用,等酒壶空了,再也倒不出酒来,他才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是醉了,不但心跳加快,身体也发起热来,转头去看烛影,只见一个模糊的光团在眼前晃动,不论怎样揉眼睛,只是看不清楚。 “怪事,真是怪事,这么小的一壶酒,居然让我醉了,呵呵,今天净遇上些怪事。”大概是酒力发作,他的嘴巴不大听使唤了,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自己都没听明白说了些什么,不由笑了起来。 “醉了就醉了吧,回去睡个好觉,明天去找画儿姑娘‘邀功’,叫她知道我的好。” 秦寿站起身来,还没抬脚,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连人带凳一起向后倒去。 他虽然醉得厉害,本能还在,忙伸手去抓桌沿,奈何桌子不够沉稳,这一抓的力道又重,不但人没稳住,桌子也被拉倒了,叮咚当啷一阵乱响,烛火熄灭,屋内登时暗了下来,只能凭借窗外月光勉强辨物。 “我这是怎么了?”秦寿坐在地板上,感觉有些不大对劲,体内有种异样的感觉,不像是醉酒的反应。 秦寿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暗道:“这种感觉……难道是那种东西?” 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在屋内响起:“当家的,你没事吧?” 秦寿吓了一跳,道:“是谁在说话?”受了这一惊吓,他这句话说得还算清楚。 那个声音又道:“当家的,我是梁画儿啊。” 秦寿一惊,心道:“她怎么在这里?深更半夜的她不在自己房间,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可是表哥的房间啊!难道桌上那些点心都是她准备的?难道她……她……” 秦寿突然有种心被撕裂的感觉,他咬紧牙关,一拳打在地板上,心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饿着肚子去打老虎,你却在这里……为什么非表哥不可?为什么就不能是我?!” 梁画儿柔声问道:“当家的,你是不是摔倒了?我在这里看不见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秦寿浑身都在颤抖,但说话的语气却异常平静。 梁画儿道:“既然没事,那就过来吧,我们……我们……”声音越说越小。 秦寿扶着倒在身旁的桌子站起,走到床前,掀开床幔,强压心内热火,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画儿姑娘,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我……” 梁画儿当然是依母命给东门夜雨下药来了,但不巧的是,东门夜雨去了青城山,人不在这里,但梁画儿好像并不知道这一点,还误把秦寿认成了这间屋子的主人,这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秦寿听她支吾不言,又问道:“你在酒里放了什么?事已至此,无需隐瞒,实话说了吧。” 梁画儿道:“是……是‘一夜倾心散’……当家的不要怪我卑鄙,我也不想这样,但……我也没有办法。”说到后面语声哽咽,似是要哭了。 秦寿忍无可忍,一把将床幔扯掉。 第一千六百八十八章 江小堂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亮了满屋狼藉,绣在床幛上的红色蒲公英在日光下愈发显得凄艳。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满室盈香,梁画儿在香风中醒来。 她转过头去看睡在身边的人,他还未醒,背对着自己,似乎睡得正沉,她稍稍松了口气,把脸转回来,眼望承尘发呆。 经历了昨夜那事,她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但事情已经发生,就算她想不面对都不行了。 她又转过脸去看他,心想:“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若肯娶我,那我便做你的妻子;你若不肯,我也不缠着你,大不了学我娘抹了脖子了事,之后你要娶谁,那都是你的自由,反正我梁画儿今生就只认你一人。” 为了不惊醒枕边人,梁画儿轻手轻脚穿好衣裳,翻身下床,看了一眼满地狼藉,心想:“还是等他醒了再收拾吧,这时候弄出声响,怕是要吵醒他,毕竟昨天晚上……”娇羞地向他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差点儿让梁画儿晕过去,因为与她同床共寝的人根本不是东门夜雨! 梁画儿整个人都呆住了,她不敢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明明一切都在计划之内,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她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可不论她怎样揉搓,眼前这个人都不是东门夜雨。 这根本就是个陌生人! 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梁画儿万念俱灰,如果没能嫁给东门夜雨,又失了身,如何跟母亲交代? 这时,她看到墙上挂着一把剑,银牙一咬,跑过去将剑抽了出来,横在颈上,就要自尽,但转念一想,就这样死掉未免太过憋屈,还是先弄清状况再说吧。 她将这个陌生人唤醒,拿剑指着他,怒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快说!” 那人睁开眼睛,微笑说道:“画儿姑娘,你醒了。” 梁画儿拿剑在他右颊抽了一下,道:“回答我,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人坐起身来,摩挲着被剑身抽红的脸颊,皱眉道:“画儿姑娘,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秦寿啊。” 梁画儿厉声道:“你休要胡说!秦公子我认识,不长你这样,你到底是谁?再不说,我一剑杀了你!” 那人往脸上摸了摸,忽然叹了口气,道:“既然已被你发现了,那我就告诉你真相好了。我确实不是秦寿,我叫江小堂,江是江河的江,小是大小的小,堂是……”话未说完,梁画儿一剑刺了过来。 江小堂两指一夹,便将梁画儿刺来的剑给夹住了,笑道:“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女人了,你杀我等于弑夫,自己做寡妇不说,还要遭千人指万人骂,就算你狠得下心,我也不忍心看着你遭人指骂。把剑放下,咱们夫妻有话好说。” 听他以夫妻相呼,梁画儿心下怒火更盛,恨不能一剑刺死他,可剑被他两指夹住,一时夺不出来,又找不到别的兵器,只能继续与他较力,口中喝道:“放手!” 江小堂笑道:“好啊,老婆大人让我放手,我就放手,没得商量。”两指一松,梁画儿没来得及撤力,“哎呦”叫了一声,身子向后便倒,江小堂身形一晃,出现在她身旁,右臂揽住她的后腰,左手夺下她的剑,随手一扔,那剑“夺”的一声,钉在了墙上。 “老婆大人,地上很滑,当心了。” “放开我!” “遵命。” “哎呦!” “老婆大人,不要怕,我又接住你了。既使这样做会抗命,我也一定要这样做,因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跌倒受伤,那样我的心会很痛。” “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穿不穿都一样,反正昨晚……” “住口!不许你再提昨晚的事!去把衣服穿上,我有话要问你!” “遵命。” 江小堂把梁画儿扶正,自去找衣服穿。 梁画儿趁他不注意,又将钉在墙上的剑拔了下来,蹑手蹑脚来到他身后,对准后心,一剑刺出,不料江小堂恰好弯腰捡衣服,避开了这一剑。 梁画儿又刺了几剑,均被江小堂穿衣的动作躲了过去,梁画儿心下奇怪,不知这人是真有本事,还只是运气好,又刺了几剑,仍未成功。 江小堂穿好衣服,转过身来,笑道:“我听人家说,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会骗人,老婆大人貌美如花,应该也很会骗人吧?” 梁画儿哼了一声,道:“你本事高,我杀不了你,只好杀死我自己了。”说罢,横剑在颈,正要抹脖子,江小堂突然握住了她握剑的手,目光冷峻,道:“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你的命也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伤害自己。” 梁画儿眼中落泪,道:“你放手!让我死了吧!我没能嫁给东门夜雨,娘一定会生气,她一生气,就要抹脖子。你让我死了吧,我一死,娘就不会再抹脖子了。” 江小堂夺下剑扔掉,将梁画儿紧紧抱住,柔声道:“以后不许你再做这种傻事,你是我的,不是你娘的,即便是你娘,也没资格伤害你。” 梁画儿听他这么说,心中越发委屈,伏在他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江小堂轻抚她脑后青丝,继续说道:“想哭就哭吧,等哭好了,我就去你家提亲,我要正大光明地把你娶过门,日夜守着你,不再让别人伤害你。” 梁画儿哭了一阵子,从他怀里挣出来,拿一双泪眼望着他,道:“你到底是谁?” 江小堂道:“我已经说过了,我叫江小堂,江是江河的江,小是大小的小,堂是厅堂的堂,江小堂,记住了没?” 梁画儿道:“江小堂是谁?江小堂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昨天晚上吃点心喝酒的也是你?” 江小堂点了点头,道:“没错,昨天晚上也是我,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虽然发生这种事,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你的责任好像更大,毕竟药是你下的,又是那种烈药,我纵使武功再好,到底也还是个人,而且是个男人。” 第一千六百八十九章 纯阴之体 梁画儿眼角含泪,望向江小堂的眼神已不似刚才那般冷冽,道:“药是我下的不假,可那是给东门夜雨准备的,为什么你会出现在他的房间里?东门夜雨他人又去了哪儿?” 江小堂道:“表哥去了青城山,你不知道吗?” “表哥?”梁画儿皱起眉头,“你叫东门夜雨表哥?这不是秦公子的专属称呼吗?” 江小堂一笑,道:“我就是你之前认识的秦公子,秦寿。” “不!”梁画儿摇头,“秦公子不长你这样,你绝不是秦公子,你也不是巴山剑门的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江小堂道:“你见过我的,你还找我帮过忙呢。你还记不记得那一日,我们两个躲在假山后面,我放了一个屁,被表哥发现了,然后他误会我们两个是一对。你说我坏了你的大好前程,然后生气回家去了。如果我不是秦寿,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事。对了,当时在你住的院子里,我还发了一掌,打落了好些花瓣,你说巴山剑门内能跟我过手的不超过一手之数,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梁画儿听了这话,心内更加惊疑不定,盯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孔,暗自思忖:“如果他不是秦公子,又怎会知道我跟秦公子之间的事?可要说他是秦公子,这张脸又是怎么回事?”口里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是秦公子?” 江小堂点了点头,道:“我就是秦寿。” “可你的脸……”梁画儿仍有些难以置信。 “你等我一下。”江小堂背过身去,两只手不知往脸上抹了什么,再回过身来,果然变成秦寿的模样。 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孔,梁画儿吃了一惊,道:“你……你真的是秦公子!刚才那张脸又是怎么回事?” “你看不出来吗,我戴了人皮面具。”江小堂将人皮面具扯掉,恢复了本来的面目,“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想用这张脸来面对你,你是我江小堂的老婆,不是秦寿的。” 梁画儿愣了愣,忽然叫道:“你不是真正的秦公子!” 江小堂眼中闪过一抹凄凉,道:“我的确不是真正的秦寿,但我现在就是秦寿。我已经做秦寿好多年了,以后可能还要继续做秦寿。秦寿已经占据了我的人生,江小堂已经不再是江小堂了。” 梁画儿心跳加快,道:“你假冒秦公子,那真正的秦公子呢?” 江小堂道:“真正的秦寿已经死了。” 梁画儿面色一变,道:“是你杀了他?” 江小堂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杀他,我只是在他死后,顶替了他的位置。他是自己病死的。” “病死的?”梁画儿面露狐疑之色,“你之前不是说,空性和尚带他去空山寺求医,那老僧医已经把他医好了吗,怎么又病死了?” 江小堂道:“没有医好,他那种病根本医不好,也许那根本不能算是一种病,更像是来自上天的诅咒。” 梁画儿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江小堂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纯阴之体?” 梁画儿摇了摇头,道:“没听过。” 江小堂道:“那你知不知道人体内有阴阳二气?” 梁画儿道:“这我倒是听老张说过。” 江小堂道:“人体内阴阳二气平衡,人才能正常生长发育;如果阴阳失衡,身体就会出现问题,而纯阴之体就是阴阳失衡的一个极端。拥有纯阴之体的人体内阴气远盛于阳气,正常生发受到影响,因此大都体弱多病,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体内阴气还会逐渐加重,人体相应也会变得越来越病弱。拥有纯阴之体的人通常很难活过二十岁。秦寿死的时候也不到二十岁。” 梁画儿道:“秦公子真的是纯阴之体吗?” 江小堂点了点头,道:“空山寺的老僧医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他说秦寿极有可能是纯阴之体,那多半就差不了。” 梁画儿叹息一声,道:“秦公子从小身体就弱,还不到二十岁就病死了,真是可怜呢。” 江小堂闻言皱眉道:“你又不认识他,替他叹什么气?” 梁画儿道:“你不觉得秦公子很可怜吗?” 江小堂冷笑一声,道:“我一点都不觉得他可怜,正相反,我觉得他死有余辜。他这样的人本就不该生下来,为什么老天要让他活到十八九岁才死,我真的想不明白。” 梁画儿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人好没有同情心,秦公子都那么可怜了,你还这样说他。” 江小堂道:“你不知道他的为人,所以觉得他可怜;你要是知道了他做的那些事,我敢保证,你再也说不出可怜这两个字来了。” 梁画儿道:“那你倒是说说看,秦公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值得你这样去说他。” 江小堂道:“我随便挑几件说给你听好了。六岁那年,为了好玩,他把一个正在挖井的人给活埋了。八岁那年,驾马车撞死了一老一小。十一岁那年去庙里玩,看上了不知哪家的小姐,强绑回来给他做了丫鬟。那小姐的家人找上门来,被他手下那帮人打了个半死。十三岁那……” “够了,不必再说了。”梁画儿实在听不下去了,“秦公子这样跋扈,难道秦老帮主都不管他吗?” 江小堂道:“秦有道老大年纪才有了这么一个宝贝孩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看得比他自己的命都重要,哪里舍得管教。秦寿能做出那些事,还不是因为他太过宠溺。秦寿自小体弱,看着病恹恹的,就算做了错事,秦有道也不敢打他一下,顶多就说他两句,但也只是说说,还不敢用太重的话,这反倒让秦寿越发肆无忌惮了。的亏他是纯阴之体,死得早,不然,还不知有多少人受他祸害呢。” 梁画儿冷笑道:“你假冒了秦公子这些年,也没少做坏事吧?” 江小堂无奈叹了口气,道:“既然我现在是秦寿,就得按秦寿的性情来行事。我不去做坏事,天天助人为乐,能瞒得过我那精明睿智的秦老爹?他儿子什么性情,他比谁都清楚。我大病一场丢了记忆尚可瞒得过去,要是连性情都变了,他不怀疑才怪。 第一千六百九十章 绝密 梁画儿道:“听起来你好像并不愿意假冒秦公子。” “谁又愿意放弃自己去做别人呢?”江小堂连连叹气,“为了假冒秦寿,我做了许多不愿做却又不能不做的事。刚开始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要先费一番脑筋去想秦寿会怎么做,时间一久,不用刻意思考,就能依秦寿的性情行事,好像我真的变成了秦寿一样。江小堂已经与我渐行渐远了,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我甚至在想,也许有一天,他会被秦寿杀死。所幸这一天还没有出现,我就遇到了你,多亏了你,江小堂又回来了,我又能听到他的心跳了。” 他伸出手,想去抚摸梁画儿的脸颊,但梁画儿躲开了。 江小堂收回手,道:“画儿姑娘,你是我的救赎。” 梁画儿哼了一声,道:“你怎么确定喜欢我的是江小堂,而不是秦寿?” 江小堂道:“如果秦寿喜欢一个人,会不择手段得到手,所以他的喜欢是‘得到’。我江小堂喜欢一个人,会把我的一切都交给她,所以我的喜欢是‘给予’。在这一方面,我跟秦寿有天壤之别。我现在并没有奢求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反而想把我的一切都交给你,所以我很确定,喜欢你的是我江小堂,而不是秦寿。” 梁画儿不敢与他深情的目光对视,转过脸去,道:“你不喜欢做秦公子,不做就是了,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做不愿意做的事?” 江小堂道:“你还不是一样,明明不喜欢东门夜雨,还非要逼着自己嫁给他,甚至还用上了‘一夜倾心散’,你又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做不愿意做的事?” 梁画儿转过脸来看着他,道:“难道是你娘让你假冒秦公子的?” 江小堂哈哈大笑。 梁画儿皱眉道:“你笑什么?” 江小堂笑道:“你听你娘的,我听我爹的,我们两个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梁画儿白了他一眼,道:“谁跟你是一对,快别做白日梦了!” 江小堂道:“你莫忘了,昨晚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你现在已经是我江小堂的女人了,不管你认不认,这都已是事实。” 一听他提起昨晚,梁画儿的脸又红了,拿一双秋水眸子瞪着他,厉声道:“不许你再提昨晚的事!” 江小堂笑道:“好好好,不提不提,都依老婆大人。” 梁画儿仍不肯罢休,又道:“也不许叫老婆大人!” 江小堂搔了搔头,道:“这可太难为我了,不叫老婆大人叫什么呢?对了,我还是叫你小仙女吧。” 梁画儿道:“也不许叫小仙女!” 江小堂撇嘴道:“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我这新郎官当得也太无趣了。” 梁画儿听他越扯越远,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问道:“你爹为什么要让你假冒秦公子?” 江小堂反问道:“你娘又为什么让你嫁给东门夜雨?” 梁画儿支吾道:“我娘她……她说是为了我好。” 江小堂笑道:“真巧,我爹也这么说。” 梁画儿觉得这太过巧合,问道:“你爹是怎么跟你说的?” 江小堂道:“还能怎么说,说来说去就是那些话儿,秦有道年纪大了,现在唯一的子嗣也死了,你扮成秦寿的模样给他养老送终,以后七星帮就是你的了。怎么样,跟你娘是不是一个腔调?” 梁画儿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们两个确实有相像的地方。” 江小堂道:“所以我才说我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梁画儿用纤指将被风吹到眼前的发丝撩到耳后,道:“我就说呢,秦公子自幼体弱,练不得武,怎么突然就有了这样好的武功,原来是你假扮的。你当时骗我说,老僧医不但治好了秦公子的病,还教他武功,实际上是为了隐瞒你不是秦公子的事实吧?” 江小堂苦涩一笑,道:“你是我的小仙女,我实在不想骗你,但我假冒秦寿以及我会武功是绝密,爹要我守口如瓶,无论是谁,都不能说。我对你撒谎,只是为了保守秘密,实在是情非得已,希望你不要怪我。” 梁画儿道:“我有我的苦衷,你也有你的难处,我梁画儿非是不通情理的人,也没那么小心眼,不会跟你计较。不过,有一件事我想不通,秦公子的死连秦老帮主都不知道,你爹是怎么知道的?” 江小堂道:“这个问题很简单,因为带秦寿去空山寺治病的就是我爹,秦寿死的时候,我爹就在一旁。” 梁画儿闻言一惊,道:“难道你爹是空性和尚?!” 江小堂点了点头,道:“你猜的没错,我爹就是空性禅师。” 梁画儿已完全惊呆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站在面前的这个人不但假冒了七星帮的公子爷,居然还是一个和尚的儿子,一个和尚怎么可能有儿子? 这太荒唐了! 江小堂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爹明明是个和尚,为什么会有我这么一个儿子?” 梁画儿点了点头,道:“我是很奇怪。” 江小堂道:“其实,早在我爹出家之前就有我了,而且我爹落发只是为了躲避仇家,并不是真的潜心向了佛。私底下,他才不守什么清规戒律,普通人能破的戒他一样不会少,只是在人前摆出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别人看了不觉怎样,毕竟人家不知内情,但在我看来,这很做作,也让我很不舒服。借我表哥一句话,我真想给他一脚。” 梁画儿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虽然打从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不是个正经和尚,但我毕竟跟他没有血缘关系,随便怎样说,都没关系,但你不一样,你是他的儿子,有你这么说老子的吗?” 江小堂苦笑一声,道:“我也就抱怨两句,他是我老子,我哪敢真给他一脚,他给我一脚还差不多。唉,当老子就是好,做什么都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做儿子的就该当听老子的,不听就是不孝。我已经做过很多次不孝子了,不能当着老子的面以下犯上,背地里说他两句还不行吗?” 第一千六百九十一章 你在我眼里就像春风 听江小堂说他父亲的坏话,梁画儿劝道:“你这是面服心不服,咱们做子女的不能这样。爹娘把咱们养大不容易,也许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看在养育之恩的份上,别太计较了。” 江小堂笑道:“还没过门呢,这就开始相夫教子了?哦,不对,这只是相夫,还没有教子,那么请问,小仙女什么时候教子呢?” 梁画儿红着脸道:“再胡说八道,我老大耳刮子抽你!” 江小堂收起嬉笑姿态,认真说道:“小仙女,我告诉你的这些事都是绝密,秦有道和东门夜雨都不知道,我只告诉了你,你可千万要替我保密,绝对绝对不能说出去,任何人都不能说,包括你娘,知道吗?” 梁画儿哼了一声,道:“你要是怕我说出去,最好直接把我灭口,然后再找个老王老李或者老赵什么的,偷偷把我运出去,神不知鬼不觉,多好。” 江小堂道:“你是我的小仙女,我就是把我自己杀了,也不会做伤害你的事。这些秘密干系到我的生死,你要是说出去,我这条性命可就交代了,你真的忍心害我死吗?” 梁画儿一咬银牙,道:“你……你害我失了清白之身,你恨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帮你保守秘密。你要不想泄密,现在最好把我杀了,一旦我活着离开这里,我一定去找秦老帮主和当家的,把你的事一字不落的告诉他们。” 江小堂道:“害你失身,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我并没有否认,但就事而言,这并不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只是从这里路过,看到楼上有灯火,表哥人去了青城山,又一向不准人家进他的房间,我还当是来了梁上君子,特意过来察看,偏偏来的时候空着肚子,桌上五颜六色的点心摆在那,由不得我不吃,噎住了就喝酒,谁知道那酒里加了那种东西。细细想来,我还觉得冤呢,明明不过是贪了个嘴,怎么就把人家的清白给污了。” 听他这样说,梁画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也觉得这些事确实不能全怪他,如果当时自己再仔细一些,也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但嘴上还是说道:“你冤什么,明明吃亏的是我,真是恨死你了!” 江小堂道:“小仙女,你真的恨我吗?” 梁画儿的眼中又蒙上了一层水雾,道:“恨,怎么不恨,简直恨死了!” 江小堂把剑拾起来,交到她手中,道:“既然你恨我,就用这柄剑把我杀了,我不怪你。” 梁画儿提剑一指,正对准了他的心口,道:“你以为我不敢?” 江小堂微笑道:“小仙女,咱们打个赌如何?” 梁画儿道:“打什么赌?” 江小堂道:“赌你会不会杀我。” 梁画儿冷笑一声,道:“这还用赌?我要杀你,不过一剑的事儿,再容易不过。” 江小堂道:“有些事只是看起来容易,做起来未必容易。你要是真把我杀了,我白死,但如果你舍不得杀我,那就嫁给我,怎么样?” 梁画儿听了这话更加生气,恨恨道:“你这轻薄之徒,都死到临头了,还在想这些事,可见杀你并不冤枉!” 江小堂道:“杀我随时都可以,但你得先回答我,敢不敢跟我打这个赌?” 梁画儿道:“我不跟死人打赌!” 江小堂道:“我现在还活着。” 梁画儿道:“你现在是还活着,但我这一剑下去,你必死无疑!” 江小堂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梁画儿紧咬银牙,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一剑刺下。 江小堂并没有死,剑尖只穿破了他的衣裳,刺破了一点皮肤,并未过分深入。 一点朱红自剑尖处扩散,江小堂不觉身痛,只微笑道:“小仙女,你输了,嫁给我吧。” 梁画儿明明想一剑刺死他,可不知为什么,就是下不去手,心里既恨他,也恨自己,更恨手里的剑,为什么这么不争气?随手一丢,将那剑丢到窗外去了,口里说道:“我没有答应跟你打赌,没杀你,不过是念在你之前帮我的那点恩情,从今往后,恩仇泯灭,再无相欠,也不要再见面了。”说罢,转身便走。 江小堂一怔,忙追上去,从身后抱住她,道:“小仙女,不要说这么绝情的话。你在我眼里就像春风,无论我经历了多么严酷的寒冬,只要有你在,我就会感觉到温暖。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梁画儿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但江小堂抱得很紧,她知道自己无法在力气上胜过他,便道:“你放心好了,你的那些秘密我一点都没往心里去,你是江小堂还是秦公子,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江小堂摇了摇头,道:“我不放你,不是因为你不肯替我保守秘密,而是因为我离不开你。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说这么伤人的话?” “我已经答应帮你保守秘密了,你还不肯放我离开吗?”梁画儿的声音依旧很冷。 江小堂将她抱得更紧,道:“小仙女,咱们两个私奔吧,去找个没有人烟的地方一起生活,不要再任人摆弄了。我爹想要七星帮,你娘想要巴山剑门,让他们两个自己去争好了。咱们两个是人,不是工具,不能因为从他们手里出生,就任由他们摆弄。不论是你还是我,都已做出了足够多的牺牲,再这样下去,我怕……跟我走吧,好不好?” 梁画儿道:“我不会跟你走。” 江小堂道:“为什么不跟我走?” 梁画儿道:“不为什么。” 江小堂道:“我知道了,你是怕你娘会抹脖子,这样好了,我马上带聘礼去你家提亲,再雇几个说客去你游说你娘,你娘就算是文曲星转世,也敌不过人多智广,最后肯定还是会答应,你说这样好不好?” 梁画儿道:“我不杀你,可也不想再见到你,算我求你了,放过我吧。” “为什么你的语气这样冷,这样没有感情,我的心……好痛。”江小堂虽然伤心,但还是放开了手。 梁画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一千六百九十二章 虎皮 嫁给东门夜雨的愿望彻底破灭,梁画儿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巴山剑门,她一回到住处,就开始收拾行李。 院子里突然响起了脚步声,跟着便听一人喊道:“梁姑娘,你在屋里吗?”话音落下,来人已走到了屋门口。 梁画儿瞥了来人一眼,手上动作不停,道:“李婶,你来了。” 李婶是巴山剑门的缝纫工,曾在蜀王府里做过针线,见过颇多世面,即便年纪大眼睛花,受雇来巴山剑门,薪资也比一般的缝纫工高出不少。 她来到屋门口,见梁画儿正在收拾东西,并没有进去,倾身往门框上一靠,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瓜子,先挑了一粒大的磕了,口里遗了香,这才笑着说道:“梁姑娘,怎么了,声音听着冷冷的,又在收拾东西,依我的见识,多半是受了男人的气,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见梁画儿兀自收拾东西,没有回话,李婶冷冷一笑,又道:“梁姑娘,谁欺负你了,你跟李婶说,李婶虽然不会武功,但在这巴山城内,李婶的针线活首屈一指,东门城主的衣裳大多都是我给他缝的。你告诉李婶谁欺负了你,李婶跟东门城主说一声,叫他给你出气。” 梁画儿心道:“你的针线活是不是巴山城第一我不知道,但比起大嘴巴,你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我若把事情告诉了你,不用一天,就能传得满城皆知。还有啊,你这人假热心,爱摆面,嘴里说得挺好,但如果我真要你帮忙,你又要借故推脱了。”心里虽然不满,但面上却十分客气,道:“李婶,烦劳你特意过来一趟,是有什么事吗?” 李婶扭头将瓜子皮吐在门外,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就是问问你,那四张虎皮,你想怎么处置?” 梁画儿停下手上动作,道:“什么虎皮?” 李婶咬着瓜子笑道:“呦,还跟我装傻呢,你说什么虎皮,自然是秦大公子为了讨你梁大小姐的欢心,特意带人出城猎虎,现剥下来的热乎皮。” 梁画儿又继续收拾行李,道:“我不知道这件事,既然是他猎来的,让他去处置好了,来找我做什么。” 李婶还当梁画儿在故作姿态,又嫉妒她攀上了七星帮的公子爷,朝她的后背做了一个吐口水的动作,道:“昨晚我都睡下了,来了个不晓事的,把门都快拍碎了。我披着衣裳出来应门,那个不晓事的一点也不懂得体谅老人,把那么重的四张虎皮全塞我怀里,当时就把我给压倒了。我喝他大半夜的发什么疯,他说这四张虎皮是秦公子吩咐拿过来的,我问他要缝什么,他却让我来问你,你现在又让我去问秦公子,假设我去问了秦公子,他多半还是让我来问你,你们推来推去,我到底该问谁?这样闹下去,那四只虎也死不瞑目。饶了我吧,我只是一个做针线的,你们年轻人谈情说爱,好歹也体谅一下我这个老年人。” 梁画儿回头看了她一眼,道:“去问秦公子吧,他打的虎,他说了算。” 李婶道:“这可说好了,我现在就去找秦公子,他让我缝什么我缝什么,他要是再让我来找你,我就算不挣这俩钱,也不受你们这样欺负!”说完将嘴里的瓜子皮狠狠吐在地上,扭着腰离开了。 梁画儿过去关上门,倚住,眼中不觉掉下泪来,哽咽道:“我爹被老虎咬死了,要报仇也该是我去报,谁要你多事了!混蛋!毁了我的大好前程,想用几张虎皮来了事,我梁画儿就那么好骗?可恶!真是可恶!”越说泪越急,很快便哭成了泪人。 ——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花总管穿着花衣,在花园里修剪花枝,衣上绣出来的花在日光下变得娇艳非常,仿佛鲜活成真了。 绣花毕竟是绣花,绣得再真也是假的,既招不来蜜蜂,也引不来蝴蝶,唯一能招引来的就只有人。 现在就来了一个人。 来人一步入花园,就放轻放缓了脚步,无声无息的来到花总管身后,轻声道:“花总管,梁画儿在外求见。” 花总管拈着刚剪下的一枝花在看,口里说道:“她来做什么?” 来人道:“说是想退出巴山剑门,特来向您请示。” “向我请示?”花总管微微一笑,“有意思,带她进来。” 来人转身离开,过不一会儿,带梁画儿来到花园入口,小声嘱咐道:“花总管一个人的时候喜欢安静,你注意一些,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 “我知道他有这个毛病,你放心好了。”梁画儿挺胸抬头,步入花园,循着曲折花道,来到花总管身后,凑到他耳边大喊道,“花总管,你好啊!” 蜜蜂、蝴蝶,还有那几只落在花丛里啄食的鸟儿,都惊惶地扇动着翅膀飞走了,门口那个引路人当场晕了过去。 花总管拍了拍有嗡嗡回响的耳朵,道:“刚才我没聋,现在我聋了。” 梁画儿一手提包袱,一手掐腰,神气十足,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来跟你说一声,从今天起,我梁画儿要退出巴山剑门了。” 花总管没有回头,仍在端详手里那枝花,口里说道:“什么,你是来报仇的?” 梁画儿笑了笑,道:“是又怎么样,之前入门的时候,你用一根手指头把我戳在地上,叫我成了巴山剑门的笑柄,现在我要退出了,你不再是我的上级,我可不怕你了。” 花总管道:“什么,你喜欢我?” 梁画儿一愣,道:“你真聋了?我说的是我可不怕你了,可没说我喜欢你啊。” 花总管点了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要走了,这种话留在心里是个遗憾,所以特意来告诉我一声,但是很抱歉,你不是我喜欢我类型。” 梁画儿又是一愣,道:“你这个人很不讲道理哎!我哪有说过我喜欢你,分明是你自己听错了,又在这里自恋起来,真是!一个大男人天天围着花转,还穿一件花衣裳到处走,也不怕人家笑话你。还有啊,你害我成了巴山剑门的笑柄,借用当家的一句话,我真想给你一脚。哎呀,刚入门的时候就想说这些话了,以前受你管辖,不敢说,现在当着你的面说出来,真舒坦呀!” 第一千六百九十三章 木槿花的花语 梁画儿把以前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但花总管没一点反应,梁画儿怀疑他可能是真聋了,心里突然内疚起来,大声道:“喂,你不是真聋了吧?” 花总管也不知听到了没有,仍盯着手里那枝花在看,对梁画儿的话毫无反应。 梁画儿愣了一会儿,突然伸出一根纤指,对准了花总管的后脑,喃喃道:“以前你用一根手指头戳倒我,叫我丢尽了脸面,今天我也用一根手指头戳倒你,这算是礼尚往来,你可不要怪我。” 纤指距离花总管的后脑越来越近。 花总管突然转身,道:“以前……”看到梁画儿伸来一根手指头,又改口道:“你果然是来报仇的!” 梁画儿被抓了个现形,脸上一红,忙缩回手,道:“是又怎样,我现在已经不是巴山剑门的人了,你也不再是我的上级,我可不怕你。” 花总管突然发现梁画儿双目红肿,忍不住问道:“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了,刚才偷着哭过了吧?” 梁画儿转开脸,道:“没有。” 花总管道:“谁惹你了?” 梁画儿道:“没人惹我,眼里进了沙子,自己揉的。” 花总管道:“这种话只能骗小孩子,我花某人是不信的。” 梁画儿没好气道:“你爱信不信!” 花总管并未因她语气尖锐而生气,仍面带微笑说道:“你想退出巴山剑门,大可一走了之,特意来与我辞行,可见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总管,单看这一点,我也不能让你白受了委屈。是谁欺负了你,你跟我说,我给你出头。” 梁画儿将包袱挎在肩上,道:“没有人欺负我,我来这里也不是要跟你辞行,只是想来说以前一直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顺便伺机报仇。现在我的话说完了,仇也报了,我要走了,再见。” 梁画儿不愿多说,花总管也不好多问,将手中那枝花往前一送,道:“这枝花送给你。” 梁画儿一怔,随即笑道:“想不到呀,你居然还会给人送花,我一直以为你只会拿手指头戳人。” 花总管微笑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记我的仇,在巴山剑门被我用手指头戳倒的人,不止你一个。” 梁画儿嘀咕了一句,将那枝花接过来,凑到鼻端嗅了嗅,感觉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花总管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梁画儿拈转手中花枝,道:“这应该是木槿花吧。” 花总管点了点头,道:“那你知道木槿花的花语吗?” 梁画儿摇头,道:“我可不懂这个。” 花总管习惯性地将双手插到袖子里,道:“木槿花朝开暮落,随太阳升起而开放,随太阳落下而凋零,每一次的凋零都是为了明天更好的绽放,明天太阳还会升起,也一定还有木槿花开放,所以,木槿花的花语是温柔的坚持,是生生不息。希望这枝花能为你带来勇气和力量,让你在自己认定的道路上坚定前行,不畏险阻。” 梁画儿没想到花总管也会说这种温暖的话,一时竟呆住了。 花总管微笑道:“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我花某人不过是在履行身为巴山剑门大总管的职责,每一个来向我辞行的人,我都会赠一枝花,然后说一些祝福的话,不单只有你这样。” 梁画儿回过神来,道:“即便你送了我一枝花,说了一些温暖的话,但在我的印象里,你还是那个只会拿手指头戳人的花总管。” 花总管微笑不语。 “我走啦,再见。”梁画儿转身离开。 花总管目送梁画儿离开,然后继续修剪花枝,口中喃喃道:“这个世界不应该只有生离死别,还应该有花,花是美好的,这个世界也应该是美好的。” —— 梁画儿一回到家就看到母亲在院子里舞蹈。 梁夫人只有在遇上喜事的时候才会舞蹈,所以梁画儿一看到母亲在舞蹈,就知道有喜事发生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心想:“退出巴山剑门就意味着嫁给东门夜雨的希望彻底破灭,我又失了身,真不知道该怎样跟娘解释。好在有喜事发生,娘就算再生气,也不会抹脖子了。”想到这胸内愁绪略有减轻。 梁夫人一见画儿回来,便拉住她的手笑道:“我的好女儿,你回来得正好,娘正有件喜事要告诉你。” 梁画儿心想果然有喜事发生了,道:“我正好奇呢,是什么喜事让娘这样高兴?”虽然口里这样说,但其实她对母亲口中的喜事并不怎么感兴趣,一心只想自己没能嫁给东门夜雨,要怎样做才能不让母亲发怒。 梁夫人拉着画儿回到里屋,在床沿上坐下,拍着她的手笑道:“我的好女儿,你不知道,娘天天被那个老娼妇骑在头上,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掉了多少眼泪,如今总算熬出头了。” 梁画儿不明白“熬出头”是什么意思,只听梁夫人继续说道:“那老娼妇天天在我面前显摆,她生的凤娇多么好,多么孝顺,今天给她买这个,明天给她买那个,好像所有的福都让她一个人享去了,果然,上天是公平的,她不能一直享福,凤娇一死,她的福也尽了。” 梁画儿闻言大惊,霍的站起身来,道:“什么,凤娇死了?” 梁夫人见女儿反应这么大,越发高兴了,笑道:“凤娇死了,你是不是也很高兴?” 梁画儿一点都没觉得高兴,她与凤娇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两个人一样,都唯母命是从,如今凤娇死了,她是不是也要死? 梁画儿想想凤娇,又想想自己,心中悲伤,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问道:“凤娇是怎么死的?” 梁夫人道:“老娼妇挑唆她给大夫人二夫人下毒,毒倒了两位夫人,她便顺理成章做了大,但人算不如天算,那位开钱庄的大财主喜新厌旧,新近又讨了一个小夫人。这小夫人是个伶俐人,见凤娇毒倒了前面两位夫人做了大,也学着样儿把凤娇给毒倒了。你说这叫什么,这就叫因果报应。”说罢,掩口咯咯笑了起来。 第一千六百九十四章 后招 凤娇死了,梁夫人十分高兴,这样凤娇她娘就失了势,不能再骑在她头上了。 她觉得女儿也应该为此高兴,但梁画儿看起来似乎并不高兴,眼睛里还隐约透露出些许哀伤,梁夫人心生不快,道:“画儿,你是怎么了,凤娇处处压你一头,她不死,你永无出头之日,现在她死了,你头也抬起来了,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悲伤?” 梁画儿已经很努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没想到还是被娘给发现了,叹了口气,道:“凤娇是从小与我玩到大的,她死了,以后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哪里高兴得起来。” 梁夫人冷笑一声,道:“咱们这村子虽然不大,百十口人还是有的,你找谁说话不行,非得找她?人家生前是财主夫人,仆从十数,出门八抬大轿伺候着,会认你这个穷酸玩伴才怪。” 梁画儿摇了摇头,道:“凤娇个性憨实,又带了三分傻气,没有势利之心,不会因为嫁了个开钱庄的大财主就不认我这个好伙伴。每次她回娘家,总会约我见上几面。上一次见她,她还摸着肚子说,里面有了小宝宝,等生下来抱来给我瞧,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说到伤心处,不觉掉下泪来。 梁夫人拉她在身旁坐下,替她抹去眼泪,道:“画儿,你太单纯了,你以为凤娇每次回娘家都跟你见面是为什么,是因为你们之间那份纯洁的友谊吗?当然不是,人家住在繁华的闹市,生活优渥富足,根本看不起你这个乡间野人,她跟你见面,是在向你炫耀显摆呢。” 梁画儿道:“娘,凤娇不是那样的人。” 梁夫人推了画儿一把,道:“凤娇是从那老娼妇的肚子里出来的,那老娼妇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能是什么好货?你这孩子就是太单纯了,人家都骑到你头上了,你还一点都没察觉呢。” 梁画儿不想与她争辩,叹息道:“凤娇没了,她娘一定很伤心吧。” 梁夫人一听这话又乐了,道:“她是凤娇的娘,但凤娇却是她的财神爷。凤娇一死,她的财路也断了,不伤心才怪。自从凤娇入了土,那老娼妇也不出来晃了,天天在家里哭,村子里的人都去安慰,她谁也不理,只是哭。我还去了两回呢,她一见我去,哭得更厉害了。我看她蓬头垢面那样,也有几分可怜,可一想起往日她盛气凌人的模样,那点可怜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哼!我的画儿是比你不过你的凤娇,但你的凤娇没了,我的画儿还好好的在呢。”说罢,上下打量着画儿,越看越喜欢。 梁画儿被她看得很不自在,但又不好说什么。 梁夫人盯着画儿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事,问道:“画儿,娘一时高兴,还忘了问你,你跟东门夜雨的事咋样了?” 梁画儿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口里说道:“我已经遵照娘的吩咐,把‘一夜倾心散’加在了在东门夜雨的饭菜里,但不巧的是,我下药的时候恰巧被他给撞见了,然后我……我就被逐出了巴山剑门。” 这当然是梁画儿提前想出来的说辞,她不敢据实以告,更不敢说自己已经失去了清白之身,只能用谎话掩盖事实。 梁夫人闻言面上笑容尽失,道:“画儿,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娘又不是叫你去登天,下个药你都能让人家撞见,这么一点小事你都做不好,为娘还能指望你什么?凤娇那么个傻姑娘还毒倒了两个,你呢?之前叫你给小菊下药,你死活不肯;现在叫你给东门夜雨下药,你又失了手,明明不傻也不笨,怎么哪里都比不过凤娇呢!” 梁画儿低着头,不敢回嘴。 梁夫人眼角又落了泪,道:“娘叫那老娼妇欺负了这么些年,无一日不向阎王爷祷告,希望阎王爷早日把凤娇收走,叫那老娼妇断了财路,也许是阎王爷怜悯我,总算收走了凤娇,叫我如愿以偿。我本以为经了苦,受了难,如今总算有了出头之日,以后能享几天清福,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你……”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梁画儿一面给母亲抹泪,一面说道:“娘,你别哭了,我就算不嫁东门夜雨,也一样会让你享福的。我也学凤娇,去找个开钱庄的嫁了,让你穿金戴银,让你仆从拥簇,让你出门八抬大轿伺候着。凤娇一月给她娘做一件衣裳,我一月给娘做三件,娘穿不了只管拿去给别人,让这方圆百十里的人都羡慕娘。”说着说着自己也哭了。 听女儿这样说,梁夫人由悲转喜,破涕为笑,道:“画儿,你当娘是什么人,娘是那种爱慕虚荣的人吗?娘让你做这做那,都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娘虽然没见过大世面,但到底也活过了这几十年,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你年轻没有见识,所以娘才会引导你,你可不要歪曲了娘的一番苦心。” 梁画儿自己擦去眼泪,哽咽道:“画儿没有歪曲娘的意思,娘是为了我好,我都知道。” 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与你一般年纪的都已成了家,你现在还单身一人,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画儿,你放好了,就算嫁不了东门夜雨,娘也会给你找一个比他更好的,总不会叫你受苦。” 梁画儿一怔,道:“东门夜雨是巴蜀剑道第一人,巴山剑门的大当家,又是同天商会一百一十九位会主的会首,别说在他那个年纪,就是比他年纪大许多的,都未必有他那么大的本事,要在巴蜀找一个比他更好的,只怕比登天还难。” 梁夫人笑了笑,道:“以前是没有,但娘听说新近来了个叫云天行的,是‘沧澜剑神’的后人,又是现今云门的总门主,下辖三十六个堂会,门人近万,是个了不得的后起之秀,听说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这样说来,他岂不是比东门夜雨还要厉害?你若嫁了他,整个云门可就都是你的了。” 梁画儿低下头,心内暗道:“难怪娘没有抹脖子,原来她还留有后招呢。” 第一千六百九十五章 有娘的孩子 梁夫人见画儿低着头不说话,便轻轻推了她一把,道:“你低着头做什么,娘跟你说话呢。你也常在江湖上走动,一定知道云天行这个人吧?” 梁画儿点了点头。 梁夫人含笑道:“你想不想嫁给他?” 梁画儿苦笑道:“娘,你女儿有多少能耐,你还不了解吗?云天行是云门的门主,不但年轻有为,还有极高的剑术修为,在后起之秀里也是翘楚,岂会看上我这么一个乡间野人。唉,我算是看明白了,缘分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以前为了嫁给东门夜雨,我辛苦练功学剑,该使的计谋手段也都使尽了,可结果怎样,连清……”她本想说连清白都丢了,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梁夫人拍着画儿的手说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若连想都不敢想,事情是绝对成不了的。你要大胆去想,勇敢去做,有娘在背后帮你,想不成都难。你给东门夜雨下药被撞破,是你自己不小心,并不是娘的计策行不通。如果你当初再小心一些,你现在已经是他的人了,但凡他还有一点责任心,都不会弃你于不顾。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云天行的事,娘会再托人去打听,等了解得差不多了,你再加入云门吧。” 梁画儿心知此事必不能成,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便道:“娘,云天行已经有了未婚妻子,我即便成功加入了云门,也没可能会嫁给他,何必去做这些无意义的事呢。” 梁夫人眉头一皱,道:“你这性子跟你爹真是一模一样,一遇上难事,还没开始做,就先泄了气,这样如何能够成事?你现在应该想的不是能不能成,而是怎样才能成。首先你得把态度摆正了,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是在给你找归宿,怎么看着那么不情愿!” 梁画儿低着头,默不作声。 梁夫人继续说道:“莫说云天行已有了未婚妻子,就是已经成了亲,你嫁过去,娘也有办法叫你做大,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梁画儿欲言又止。 梁夫人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又道:“现在对云天行的了解还太少,娘会再托人去打听,你自己也上点心,别整天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叫人看了心烦。”说罢,起身走到铜镜前整理妆容。 梁画儿心想:“娘平时很少梳妆,今天这是怎么了?”口里问道:“娘,你要出门吗?” 梁夫人一面往脸上搽粉,一面说道:“自打凤娇入了土,娘一天去老娼妇那里一次,不为别的,就为了看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儿。哼,这老娼妇欺负了我那么些年,现在终于轮到我欺负她了,呵呵,这就叫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梁画儿道:“娘,你还是别去了吧,她又不欢迎你,你还天天去,不是自讨没趣吗。” 梁夫人回头瞧了她一眼,含笑道:“你懂什么,她越是不欢迎我,我越是要去;她要是真正欢迎我,我还不去了呢。” 梁画儿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人加起来没有一百也有八九十了,还这么爱较劲,也不怕人家笑话。” 梁夫人冷笑一声,道:“老娼妇不怕,我怕什么?要不是她天天来家里显摆,我也不会给自己没事找事,你要怪就去怪她好了,娘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值得你这样数落。”收拾完妆容,去厨房鸡蛋筐挑了好一会儿,最后在几十个鸡蛋里挑了一个最小的,握在手里,道:“便宜老娼妇了。” 见母亲握着小鸡蛋往外走,梁画儿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道:“娘,你要去就多带一些,握这么一个小鸡蛋去,不叫人笑话才怪!” 梁夫人哼了一声,道:“要不是大家都带东西去,我连这么一个小鸡蛋都不想给她。” 梁画儿不好再说什么,等母亲走远,关上大门,来到老张的树屋下面,喊道:“老张,你在家吗?” 老张在上面探个头出来,道:“咦,是画儿啊,刚才我去巴山城送干柴,人家说你已经退出了巴山剑门,是不是真的?” 梁画儿道:“是真的。” 老张猜她跟东门夜雨的事可能黄了,但不好多问,只说道:“你来找我有事吧?” 梁画儿道:“老张,你知道凤娇埋在哪儿吗,我想去看看她。” “那个地方太过偏僻,我带你过去吧。”老张领着画儿来到凤娇坟前,拿烟管向孤坟一指,“就是这个,坟坑还是我给她挖的。唉,好好的一个姑娘,受她老娘挑唆,落到这种地步,真叫人心疼。” 梁画儿看着这座被落叶盖住的孤坟,道:“凤娇家境那么好,为什么连个墓碑都没有?” 老张吐出一道烟气,道:“人活着的时候家境是好,人一死,就跟家境没有关系了。那个大财主新近讨了一个小夫人,宠得不得了。她说在家里办丧事不吉利,大财主马上就用棺材把凤娇装好,运回娘家来了。大家都说凤娇活得体面,应该给她立一块碑,但买碑要银子,刻碑要银子,运碑也要银子,凤娇她娘没了进项,还指望那点积蓄养老呢,哪里舍得再给一个死人花费。” 梁画儿觉得凤娇可怜,活着孝敬母亲,死了不该再受这样的冷遇,至少应该有一块碑,哪怕是木碑也好。 她问老张借了柴刀,给凤娇做了一个木碑,刻上凤娇的名字,插在坟前,这样凤娇就有碑了。 她望着凤娇的碑,想起了那个傻傻的姑娘,眼中不觉掉下泪来。 老张道:“刚才我去拿柴刀,遇着你娘了,她让我帮忙打听云天行的事,我问她原因,她叫我不要多问,只管打听。其实,她不说,我也猜个八九不离十,她又想让你嫁给云天行,是不是?” 梁画儿哭着点头。 老张咂了口烟,寻思了好半晌才道:“虽然云天行这人不差,但我觉得这事儿不大靠谱。” 梁画儿抬袖抹泪,道:“不靠谱又怎样,我若不按娘说的做,她又要抹脖子了。我已经没有爹了,要是再没有了娘,岂不成孤儿了。画儿不想做孤儿。如果非得死一个,那就让我死好了。我即便死了,也是有娘的孩子。” 老张叹息一声,心道:“水仙,难道你非要逼死画儿才肯罢休吗?” 第一千六百九十六章 鸡蛋去哪儿 凤娇的母亲由于过度悲伤病倒了,村子里的人都去瞧她,梁画儿也去了,提了一篮子鸡蛋。 做饭时,梁夫人发现家里的鸡蛋不见了,不只鸡蛋,连放鸡蛋的篮子也不见了,这让她十分生气。她大概已经猜到了鸡蛋的去向,气呼呼的来质问正坐在院子里用竹条编篮子的画儿,道:“画儿,家里的鸡蛋哪去了?” 梁画儿支吾道:“我……我煮着吃了。” 梁夫人听了这话,更生气了,道:“那篮子里少说也有三十个鸡蛋,你全煮着吃了?怎么没噎死你!真是气死个人!好,你说煮着吃了,娘姑且信你,但放鸡蛋的篮子呢,篮子你也煮着吃了?” 梁画儿自顾自的低头编织,只是不回答。 梁夫人戳了她一指,道:“你老实说,鸡蛋到底去哪儿,是不是给那老娼妇送去了?” 梁画儿手上动作不停,口里说道:“凤娇刚没,她娘又病倒了,家里就她一个,没人在身边照顾,怪可怜的,我就拿了鸡蛋去看她。娘要是生气,只管打我骂我,我都认。” 梁夫人道:“娘上午拿鸡蛋去了,你还去什么,家里的鸡蛋多到吃不了吗?” 梁画儿道:“娘也是拿鸡蛋去的?” 梁夫人道:“是啊。” 梁画儿道:“那为什么鸡蛋不见少?” 梁夫人道:“我拿了两个,怎么不见少?” 梁画儿抬头看了梁夫人一眼,道:“娘,你真是的,凤娇她娘都病成那样了,你一手握一个鸡蛋就去了,拿得出手吗?” 梁夫人道:“怎么拿不出手,她天天来气我,还要我怎样,扒皮拆骨给她吃了吗?老娼妇不过是夜间受了凉,吃了药发发汗就好了,死不了人。倒是你,明明是我的女儿,为什么总向着她,可是嫌我命长吗?” 梁画儿眉头一皱,道:“娘,你别这么说,不过是几个鸡蛋,不至于。” 梁夫人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道:“不过是几个鸡蛋,呵呵,你说得倒轻巧,就这几个鸡蛋,还是娘不舍得吃,一个一个省下来的,你倒好,不声不响就拿去给老了娼妇,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你爹被老虎咬死了,当初我就该跟他一起上山,一起被老虎咬死,独活在世上,不但受老娼妇欺负,连我的女儿也跟着一起欺负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罢,向厨房跑去。 梁画儿吃了一惊,抛下手上活计,急追了过去,见母亲又握住了菜刀,正要抹脖子,吓得脸都白了,飞身上去夺刀,哭道:“娘,是画儿错了,你别这样,画儿害怕!” 梁夫人哭着跑到里屋去了,梁画儿先把菜刀藏了起来,又去里屋,见梁上多了一条粗绳,下面打了结,母亲正踩着板凳把脖子往粗绳上挂,吓得画儿赶忙过去抱住她一双腿,又是哭又是求,好歹把人给劝住了。 梁夫人双手握着粗绳,含泪说道:“老娼妇欺负我,我忍也就忍了,如果连我的女儿都欺负我,我活着真没意思了。画儿,如果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就去把鸡蛋要回来;你若不肯,娘宁可吊死也不受你的欺负。” 梁画儿哭着说道:“娘,你下来吧,我现在就去把鸡蛋要回来。凤娇她娘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我只关心娘一个人。” 听女儿这样说,梁夫人十分满意,从板凳上下来,道:“你现在就去把鸡蛋要回来,娘在这里等你。” 梁画儿把粗绳解下,拿在手里,含泪说道:“娘,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可不要再做傻事了,画儿不想一个人。”说罢,转身跑了出去。 送出去的东西还能再要回来吗?如果厚着脸皮去要,总是能要回来的,但梁画儿不想要回来,她觉得凤娇走了,她娘一个人怪可怜的,就算看凤娇面上,也不能再去把鸡蛋要回来。但如果不要回鸡蛋,母亲又要做傻事。 怎么办? 在这种危急关头,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居然是老张,万能的老张,这世上没有老张做不到的事。 老张连七日断肠红都能弄到,弄几个鸡蛋岂不是容易得很?梁画儿就这样想着,向老张的树屋跑去。 “老张,老张,你在家吗?”梁画儿站在树屋下仰着脖子大喊。 老张从上面探出一个脑袋,道:“在呢。” 梁画儿长舒了一口气,道:“老张,你能帮我弄到三十个鸡蛋吗?现在马上就要,很急,很急!” 老张好奇道:“要鸡蛋做什么?” 梁画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概说了一遍,又道:“我娘还在家里等着,我怕回去晚了,她又想不开,你能帮我弄到三十个鸡蛋吗?现在就要。” 老张从树屋上下来,道:“小事一桩,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老张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去的时候空着手,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鸡蛋,约有三四十个。 梁画儿见老张提了一篮鸡蛋回来,甭提有多高兴了,拍着手笑道:“老张,你真是万能的老张,这世上没有你老张办不成的事!” 老张搔了搔头,羞涩笑道:“过奖,过奖。” 梁画儿接过装鸡蛋的篮子,道:“老张,你这一篮鸡蛋是从哪里弄来的,不会是偷来的吧?” 老张啐了一口,道:“臭丫头,你把我老张当什么人了,我可不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这一篮子鸡蛋是羊娃子他爹给的,前几天羊娃子病了,我闲着没事,替他放了几天羊,他爹说等家里的老母鸡下蛋了,送我一篮子鸡蛋,我正是上他家去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快。” 梁画儿道:“老张,这一篮子鸡蛋我先借走了,等我家里的老母鸡下了蛋,我再还给你。” 老张摆了摆手,道:“不用还了,羊娃子他爹说给我鸡蛋,我本就没打算要,你正好用到,给你就是,不过几个鸡蛋,说还就见外了。快回家去吧,别让你娘等急了,她那性子,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梁画儿不敢再耽搁,赶忙提着鸡蛋回家去了。 梁夫人见女儿又把鸡蛋要了回来,心内十分高兴,道:“一想到老娼妇难过的样子,我就想笑。” 第一千六百九十七章 身世 深夜。 屋内只有一盏灯,灯光如豆。 梁夫人看着坐在灯盏旁发呆的画儿,道:“老张已经打听明白了,云天行确实有个叫红漪的未婚妻子,听说曾在蜃楼里待过一段时间,你加入云门后,要好好利用这一点,争取把她从云天行身边挤走,这样你才有机会。” 梁画儿不愿做这种事,但又不敢违逆母亲的意思,只违心应和道:“画儿会见机行事。” 梁夫人道:“你没明白娘的意思,娘不是叫你见机行事,娘是要你制造机会并促成这件事。听老张说,云天行与红漪的关系很好,你要见机行事,等一辈子都未必有机会。你的年纪已不小了,再等还能等几年?你要学会主动出击,没有机会就自己制造机会,目的便是让云天行疏远红漪,这是计划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云天行是个重情的人,有红漪在他身边,你永远都得不到他的青睐,所以你现在的第一目标就是红漪,你记住了吗?” 梁画儿道:“娘,我记住了。” 梁夫人又道:“叶孤鸾的是云天行父亲的结义兄弟,他现在也跟云天行在一起,以前他教过你剑法,你要善加利用这一点,与他搞好关系,最好能争得他的帮助,这样你的机会就更大了。” 梁画儿吃了一惊,道:“他又回来巴蜀了吗?” 梁夫人点了点头,道:“他确实又回来了,而且是跟云天行一起回来的。老张说当初他离开巴蜀就是因为云天行,可见此言不虚。” 梁画儿低头寻思了一会儿,道:“娘,我还是不去云门了吧,他是云天行的叔叔,如果我在他身边使手段,他一定会亲手杀了我,我可不想死在他手上。” 梁夫人微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教过你剑法,就算他不认你这个徒弟,也不能抹去你跟他学过剑法的事实。他这种人娘见多了,只是嘴上不肯饶人,他要是不在意你的生死,会一次次跳到河里去救你吗?但说归说,你行事的时候还是要尽可能小心,老张说云门能人不少,你要是再笨头笨脑的,指定还得被逐出来。” 梁画儿看着晃动的烛光,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小心就是。” 梁夫人看着画儿在烛光下略显苍白的脸,柔声道:“综合老张打听到的各种消息,云天行真是难得一见的佳婿,莫说在巴蜀,就是放眼整个天下,也很难再找到各方各面都比他好的了,你若能嫁给他,娘就算立时死了也可以瞑目。” 梁画儿道:“娘,我困了。” 梁夫人温柔一笑,道:“去睡吧,明天你就要去云门了,千万记住娘的嘱托,要小心行事。” 翌日,天还没亮,梁画儿就背着包袱离开了家。 路过老张的树屋时,她停住脚步,仰头向上瞧了一眼,她想跟老张告别,但屋子里没有灯火,老张似乎还在睡觉,她轻轻叹了口气,自语道:“老张,我要去云门了,那里离得远,不会常回来,你要保重。” 东方露出鱼肚白,但路还是黑的,梁画儿背着包袱,走入了黑暗之中。 梁画儿离开后不久,老张走下树屋,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喃喃道:“画儿,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说罢,转身来到画儿的家,径直穿过院子和外间,来到里屋门前,见梁夫人正在镜前梳发,他没有进入,倚在门框上说道:“水仙,你真要让画儿去云门?” 梁夫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淡淡说道:“画儿是我的女儿,我让她去哪儿是我的自由,不关你的事。” 老张道:“画儿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 梁夫人哼了一声,道:“亏你说得出口,当年我身怀六甲,正需要人照顾,是谁一声不响跑没了影?我挺着大肚子在风雪中喊你的名字,那时你又在哪里?我顶风冒雪到处找你,只是找不着,后来体力不支,倒在了冰天雪地里,浑身上下都结了一层冰,我死了不要紧,可怜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未看一眼这个世界就要死去,我不甘心呐!我乞求上天救我的孩子,也许是上天听到了我的祈祷,在我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姓梁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清晰地记得那一日发生的事,好像就在昨日,但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二十年了。” 老张叹了口气,道:“我有回来找过你,但你已经嫁给了他。” 梁夫人一面梳头发,一面说道:“我本没想嫁给他,我一直都在等你,可你一直都没有出现。后来孩子出生了,你还是没有回来,我不能让孩子没有父亲,所以我就嫁给了他。” 老张抱起手臂,道:“梁老哥是个好人,他明知道画儿不是他的孩子,还是像亲生的一样对待,有他照顾你们母女,我很放心。” 梁夫人看了老张一眼,道:“他长得没你好,本事没你大,更不会说什么情话,但他有一点很好,他不会一声不响就消失,每次出远门前都会告诉我,要去哪儿,去做什么,几时回来,都会清楚明白地告诉我。我跟他过了二十年,他没有一次一声不响的消失过。你就不一样了,你消失不分时间地点,也不论阴雨晴雪,从来都没有预兆,这一点我真的挺佩服你的。记得有一次,你说想吃清蒸鱼,让我给你做,做好人就没了,一点预兆都没有。” 老张苦笑道:“都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你还是这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挖苦我的机会。” 梁夫人道:“你应该庆幸我还会挖苦你,不然,我可能连画儿的面都不会让你见到。” 老张道:“水仙,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离开确实是为了躲避仇家……” “不要再说什么仇家,我早听腻了!”梁夫人将木梳重重摔在桌上,有些生气地说道,“每一次消失,你都说是为了躲避仇家,你哪来那么多仇家?二十年了,你就不能换个说辞?一点诚意都没有,叫我如何信你!” 老张叹息了一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只是不信,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第一千六百九十八章 拉勾 天亮了,晨曦照亮窗纸,驱散屋内黑暗。 梁夫人吹熄油灯,扭头看着倚在门框上的老张,道:“你若无事,就趁早离开吧,让人家看见,还不知要怎样说呢。” 老张道:“这个村子里的人,谁不知道我是个热心肠,就算有人看见,也只当我是来帮忙的,并不会多想。他们一家家的都没少受我帮助,我去谁家都不会惹人非议,你不必多心。”顿了顿,又道:“我今天是为画儿而来,我看得出,她并不想去云门,可你还是让她去了。” 梁夫人对镜盘发,口中说道:“她年纪小,没有经历,不能体会我这个做娘的一番苦心,这很正常。你是有见识有经历的人,为什么也不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老张道:“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过分干涉她的人生,画儿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她想做什么,喜欢谁,那都是她自己的事,只要别走上歪路,贫些苦些又怎样,非得嫁东门夜雨、云天行这些万里挑一的人不可吗?画儿已经长大了,她有自己的想法,你不应该再用你的标尺来衡量她的人生。” 梁夫人冷笑一声,道:“你一个丈夫技能加一、消失技能点满的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种话?我年轻那会儿就是太傻,听了你的花言巧语,觉得跟了你会幸福一辈子,结果怎样,一天到晚不是消失,就是在消失的路上,来无影去无踪,我当初真后悔,怎么没劝你去做飞贼!” 听她又在挖苦自己,老张只能苦笑。 梁夫人将一支木钗插在了发髻上,对着镜子照了照,道:“我这辈子就是命苦,自从跟了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后来嫁给了姓梁的,他待我倒好,就是人有点呆,只是一味的你多吃点,嘿嘿,你多吃点,嘿嘿,我都快撑死了,他还叫我多吃点。他根本不懂女人,也不知道女人需要的是什么。我嫁给他,是没受过什么罪,但心里苦呀。正因为我有这样的经历,我才不想让画儿再走我的老路。她年轻不懂事,不知我是为她好,我不怪她,但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我要给她挑个顶好的人家,让她做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这难道也有错?” 老张道:“你为画儿着想,这当然不能算错,但你至少也要考虑一下她的感受,逼着她去做不愿做的事,这真是为她好吗?” 梁夫人哼了一声。 老张又道:“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一个女人,无论嫁给哪一个男人,都难免会有不如意的地方。东门夜雨和云天行的确是难得的佳偶,如果画儿真心喜欢他们,我自然全力支持,但画儿喜欢他们吗?画儿甚至都不了解他们,盲目跟他们在一起,真的会幸福吗?” 梁夫人斜了他一眼,道:“如果像他们这样优秀的人都不能让画儿幸福,这世上还有谁能让画儿幸福,你这样的人吗?我可不想让我的女儿天天守活寡。” 老张道:“我只是个例,并不是每个男人都像我一样喜欢消失。画儿要嫁谁,你让她自己选,只要品行端正,能真心待她好,这就够了,其他的都是次要的。别人我不提,凤娇你是见过的,她娘一心想把她往高处捧,那么多本分人上门提亲,她不允,最后嫁了一个开钱庄的大财主,条件可倒是好,但人品就不敢恭维了,新娶回去恨不得时时捧着,好得不得了,时间一久,弃之如敝履。后来发生了什么,你不会不知道,难道你想让画儿走凤娇的老路吗?” 梁夫人拍桌站起,怒道:“姓张的,你什么意思,拿我跟老娼妇比,我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当初是谁死缠烂打,把人骗到手,又玩起了失踪?我跟画儿在雪地里快要冻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现在来跟我指手画脚,你有这个资格吗?!” 老张见梁夫人动了真怒,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忙赔笑道:“水仙,你别生气,我没有嫌你的意思。当初离开你们母女是我的错,我一直心怀愧疚,所以没有再娶,一直在你们身边守护。你让我做什么,我向来言听计从,绝无二话,但画儿的事我还是希望你再考虑一下,至少听一听她自己的想法。” 梁夫人道:“不用再考虑了,我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不会随随便便把她嫁出去,要嫁就嫁东门夜雨和云天行那样的人,现在东门夜雨已经没指望了,无论用何种手段,我都必须让画儿嫁给云天行。” 老张了解梁夫人的脾气,要让她改变主意,简直难如登天,想了想,说道:“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但你要答应我,云天行将会是画儿的最后一个目标,如果仍以失败告终,画儿就嫁自己喜欢的人,你不能再过分干预。” 梁夫人哼了一声,道:“我没有理由答应你什么。” 老张道:“你答应我,我就全力帮画儿,我老张虽然落魄,但到底也见过一些世面,多少还有一些能耐,有我帮忙,画儿嫁给云天行的可能性会更大。” 梁夫人冷笑道:“你是画儿的亲爹,全力帮她,理所应当,拿这个来跟我讲条件,你还不如消失的好。” 老张苦涩一笑,道:“怎么样,答不答应?” 梁夫人心想:“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有他帮忙,总比没有好。暂且答应他,事成便罢;事不成,便指责他没有尽心尽力,那时反悔,他也说不得我的不是。”口里说道:“答应你了。” 老张闻言大喜,道:“当真?” 梁夫人微笑道:“我几时骗过你?” 老张笑道:“你骗过我好多次了,我只希望这一次,你不要骗我。” 梁夫人道:“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再骗你。” 老张伸出小拇指,道:“来拉钩。” 梁夫人皱眉道:“多大还玩这个?” 老张道:“以前我们总这样做约定,虽然有些儿戏,但我相信有了这个约定,你就不会骗我。” 梁夫人心想:“我如果想骗你,拉什么都不好使。”微笑着伸出小指与他拉勾。 第一千六百九十九章 第一个徒弟 蜀南竹海。 彩蝶正在竹林中练习挥剑。 每有竹叶从眼前飘过,彩蝶便挥剑击打。 从刚才到现在,她已挥了七十多剑,额头上都已渗出了汗珠,但仍未能击中一片竹叶,毕竟她才刚学会握剑,这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彩蝶还小,用不了铁剑,云天行特意为她做了一把木剑,不论重量还是长短,皆与彩蝶体形相适,这样她挥动起来就不会太吃力。 云天行和红漪并肩站在一旁,看彩蝶练习挥剑。 一片竹叶随风而来,从云天行眼前飘过,落在红漪头上,云天行马上将竹叶拿掉,红漪道:“你自己头上少说也有三五片了,不自己拿掉,我这里掉一片你拿一片,跟捡虱子一样。” 云天行微笑道:“你不帮我拿掉我就一直顶在头上,等人家问起来,我就说是你给我放上去的。” 红漪笑道:“堂堂云门的门主,净会这样欺负人。把头低下来,我帮你拿掉,可别叫你坏了我的好名声。” “这样才对嘛。” 云天行低下头,红漪把他头上的竹叶一片片都拿掉,刚直起身,红眼乌鸦就飞了过来,落在他头上,叫道:“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 云天行道:“烂鸟,你胆子不小啊,竟敢飞到我的头上去,上一次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红眼乌鸦叫道:“不拉屎,不拉屎……” 云天行道:“你是我孙子,就算不拉屎,也不能骑我头上去,这叫以下犯上,目无尊长,你懂不懂?” 红眼乌鸦道:“不懂,不懂。” 云天行正要伸手去抓,红眼乌鸦就跳到了他的肩膀上,冲红漪叫道:“生娃,生娃……” 红漪哭笑不得,道:“你见了我是不是就会这一句?” 红眼乌鸦道:“奶奶好,奶奶好……” 红漪道:“这还差不多。” 红眼乌鸦道:“好个屁,好个屁……” 云天行一把将红眼乌鸦抓在手里,道:“你这家伙,每次远行回来,总学会一些乱七八糟的话,还接得这么顺畅,有时候我就怀疑,你真的是一只鸟吗?” 红眼乌鸦道:“爷爷好,爷爷好……” 云天行脸色一变,道:“不许说下一句!” 红眼乌鸦道:“好个屁,好个屁……” 云天行在红眼乌鸦头上弹了一指,道:“这家伙要造反,留不得了。一会儿让丁玲用开水烫一下,把毛拔干净,加点竹笋炖一锅,叫大家都来尝尝,会说话的鸟儿吃起来有什么不一样。” 红眼乌鸦扑闪着翅膀叫道:“死道友不死贫道,死道友不死贫道……” 云天行眉头一皱,道:“这又是哪儿学来的鬼话?” 红漪笑道:“这家伙好不容易成了精,咱们就这么把它炖了不好。” 红眼乌鸦道:“不好,不好……” 红漪舔了舔嘴唇,道:“我想烤着吃。” 红眼乌鸦道:“烤着吃,烤着吃,死道友不死贫道,死道友不死贫道……” 云天行笑了笑,道:“你这家伙,以后多学点好话,别净学一些粗言秽语。我现在没工夫陪你,自己玩去吧。”往上一抛,红眼乌鸦嘎嘎叫着飞走了。 红漪目送红眼乌鸦远去,道:“蜃楼就是用乌鸦传递消息的,每次看到烂鸟,我都忍不住会想到蜃楼。” 云天行拍了拍她的肩,道:“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是我们云门的人了。” 红漪转头看着他,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你明明很想了解蜃楼,但为何从来都不问我关于蜃楼的事?” 云天行道:“了解蜃楼我可以通过别的方式,不一定非要向你打听。” 红漪道:“但通过我是了解蜃楼的最佳方式。” 云天行沉默片刻,道:“蜃楼楼主对你有教养之恩,单凭这一点,我就不能向你探问任何有关蜃楼的事。你背叛蜃楼,可以是理念不合,但我不能让你出卖一个曾经帮助过你的人。我跟你在一起,只因你是你,不是因为蜃楼。” 红漪听了这话,心内十分感动,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道:“你的回答,我很满意,这是给你的奖励。”说罢,低下头,红了脸。 云天行愣了愣,道:“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彩蝶还在这呢。” 彩蝶笑道:“是啊师娘,我还在这呢,你偷亲师父,我可都看见了。” 红漪红着脸道:“看见便怎样,你还敢以下犯上,反过来教训师娘不成?以前你叫姐姐,我不好管你,现在你既已磕头拜了师,又喊我一声师娘,我若不显些师娘的威风出来,你是不知道我的厉害。” 彩蝶吐了吐舌头,道:“师娘,刚才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你们继续吧,我要练剑了。” 就在刚才,彩蝶已正式拜入云天行门下,成为了他的第一个徒弟。 来到巴蜀以后,云天行既要学琴练剑,又要处理云门内外诸事,一直都没有时间去考虑彩蝶的事。如今诸事皆定,时间多了起来,云天行认真考虑了一下,觉得彩蝶不能一直哥哥姐姐这样喊下去,于是就萌生了收徒的想法,跟红漪商议,红漪也欣然赞成,于是挑在今天,让彩蝶磕头拜了师,自此以后,云天行就是彩蝶的师父,红漪就是彩蝶的师娘,这可比大哥哥大姐姐叫着亲近多了。 见彩蝶总打不到竹叶,云天行提醒道:“彩蝶,集中精神,看准了再出剑,不要心急。” 彩蝶擦了擦额上的汗,道:“师父,我都挥了八九十剑了,一片叶子都没有打到,这可太难了。” 云天行道:“这有什么难的,更难的还在后面呢。你刚学会握剑,打不到也在情理之中,等你习惯了手中的剑,自然就能打到,到了那时,师父再教你别的。” 彩蝶怯生生问道:“那我要是一直打不到呢,师父就不教别的了吗?” 云天行道:“如果你连片一叶子都打不到,师父就是教了你别的,你也学不会。彩蝶,不要有压力,师父收你,就是觉得你是可造之材,以你的资质,不会连一片叶子都打不到,你要相信师父,更要相信你自己。” 彩蝶握紧手中木剑,道:“师父,我明白了,我会努力的。”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好,继续练习。” 第一千七百章 新世界 彩蝶终于打到了一片竹叶,她立刻兴奋地跳了起来,叫道:“师父,你看到了没有,我打到了。” 云天行道:“师父自是看到了。你一剑比一剑稳,一剑比一剑准,每一剑都在进步,这是值得称赞的地方,但你这一剑打得巧,下一剑未必还能打中,不信你再挥一剑试试。” 彩蝶又挥了一剑,果然又打空了。 云天行道:“等你能够挥剑自如,打到任意一片你想打到的落叶,师父再教你别的。目前你就继续这样练习,尤其记住,不要只是一味挥剑,要多动脑筋,总结经验教训,这样才能进步。” 彩蝶又一剑打空,口中说道:“师父,我知道啦。” 红漪道:“彩蝶受你教导,将来一定能够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云天行眼望彩蝶,口中说道:“了不起的人有了不起的担当,务必会有所牺牲,这是不可避免的。我只把我做师父的义务尽了,该教的都教给她,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尊重她自己的选择。不论她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都希望她首先能让自己幸福,这算是我这个做师父的一点私心吧。” 红漪凝目望着他,笑问道:“你呢,你给自己留私心了没有?” 云天行笑了笑,道:“你就是我的私心。” 红漪笑道:“你也是我的新世界。” 云天行道:“什么新世界?” 红漪道:“你知不知道蜃楼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云天行拿两指按住红漪的唇,道:“不要告诉我,我说过,我不想从你这里探问任何有关蜃楼的事。” 红漪把他的手拿掉,道:“现在不是你在问我,而是我自己要告诉你。你放心好了,凡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都不是什么秘密,也不会背叛谁,你不要有心里负担。” 听她这样说,云天行便放心了,道:“蜃楼的终极目标难道也不是秘密?” 红漪道:“在非蜃楼成员看来,这当然是秘密,但对蜃楼内部的人以及某些与蜃楼有过往来的人而言,这根本不能算是秘密。我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惊讶,其实蜃楼的终极目标是建立一个新世界,一个绝对公平公正,没有战争与饥饿的新世界。” 云天行确实有些惊讶,道:“蜃楼的目标居然是新世界,我实在无法把他们的所作所为,跟你所说的新世界联系到一起。” 红漪道:“楼主曾经说过,不破不立,旧的秩序不破掉,新的就不会到来,所以蜃楼建立新世界的第一步,就是要先破坏旧秩序,目前他们正在进行这一步,他们要毁掉一切旧有的秩序,让世界重置,然后再建立起一个新世界,一个绝对公平公正,没有战争与饥饿的新世界。” 云天行沉默良久,又问道:“难道每一个加入蜃楼的人都有这样的理想?” 红漪摇了摇头,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有的人加入蜃楼只因有所需求,或者说想通过蜃楼得到些什么,这种人还不在少数,他们与蜃楼的关系不过是各取所需。像楼主那样有理想的人毕竟还是少数,但他们每一个有理想的人,心中都有一个新世界,有人的新世界里没有饥饿,有的没有战争,有的没有歧视,也有公平公正的,所以楼主说真正的新世界应该囊括所有人的新世界。” 云天行道:“我也希望有这样一个公平公正没有战争与饥饿的新世界,但我不赞成他们这种极端的方式。” 红漪道:“楼主说每一个朝代的更迭都会带来牺牲,新世界的建立同样也会有牺牲,这是不可避免的。” 一片竹叶飘到红漪头上,云天行伸手拿掉,道:“你加入蜃楼的时候,心中也有一个新世界吗?” 红漪道:“我加入蜃楼并不是自己的选择,只因收养我的人是蜃楼的楼主,我自然而然就成了蜃楼的人。那时候,我根本不在乎什么新世界,我一心只想找叶孤鸾报仇。我一直以为他的不告而别是抛弃,姐姐因此而死,我决不能放过他。在遇到你之前,这是我唯一在乎的事。遇到你之后,我才逐渐了解,楼主口中新世界的含义。它其实是一个美好的向往,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美好的向往,也都有一个新世界,而楼主就是要建立这样一个能够容纳所有人的美好向往的新世界。” 云天行沉默半晌,口中喃喃说道:“他们这样做,真的能够建成这样一个美好的新世界吗?” 彩蝶突然“哎呀”叫了一声,像见到鬼一样,跑到不远处一块大石后面躲了起来。 云天行不用回身看都知道是练二娘来了,她总朝彩蝶吐烟,彩蝶每次见到她都会躲得远远的。 练二娘擎着烟管走来,道:“这小丫头见到我就跟见了鬼一样,我有那么怕人吗?”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练堂主,看在我这点薄面上,不要再朝彩蝶吐烟了,她年纪小,可受不了这个味道。” 练二娘笑道:“既然门主开了金口,练二娘自当遵命。”砸了口烟,缓缓吐出,又道:“方才来了一位姓梁的姑娘,想要加入云门,我们大伙儿拿不定主意,特来向门主请示。” 云天行心想:“姓梁的姑娘,会不会是梁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练二娘道:“她叫梁画儿,画是图画的画。” 云天行心道:“梁画儿……会不会是梁冰的化名?不行,我要去确认一下,如果真是梁冰,说什么都要把她留下,再派人通知叶阁主,总不能真叫她加入蜃楼。”向红漪道:“我去去就回。”与练二娘离开。 彩蝶躲在大石后面,见师父跟练二娘走了,忙跑回来向红漪道:“师娘,师父怎么跟吐烟鬼走了,他不教我剑法了吗?” 红漪拂去彩蝶身上的竹叶,道:“你师父是个大忙人,可不能一直守着你。你现在继续挥剑打竹叶,等得心应手了,他自会教你别的。还有啊,不许叫人家吐烟鬼,要叫练姐姐。” 彩蝶噘起小嘴,道:“她总吐烟呛我,我才不叫她姐姐呢。” 红漪笑道:“你师父刚才跟她说了,她再也不会吐烟呛你了,你也不能再叫她吐烟鬼了,知道吗?” 彩蝶点了点头,道:“师娘,我知道啦。” 第一千七百零一章 后者 梁画儿正坐在小厅内焦急地等待答复,见练二娘带了一个年轻人回来,长得眉清目秀,气度非凡,不知是谁,忙站起身来,练二娘为她介绍道:“我身旁这位便是我们云门的门主,梁姑娘想必听说过他的名号。” 梁画儿赶忙行了一礼,道“梁画儿,见过云少主。”心想:“原来他就是云天行,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年轻,真不愧是‘沧澜剑神’的传人,这么点年纪就做了云门三十六堂的总门主。不过,像他这样优秀的人,会要我这个没有清白之身的人吗?” 云天行将梁画儿上下打量了一遍,心想:“她的个头比梁冰略高一些,声音容貌可以改变,身高却不易伪装,看来她真的不是梁冰。”心里这样想,口里还是问道:“你是不是来自飞雪阁?” 梁画儿一怔,不明白云天行为何会问这种问题,口里答道:“我没有去过飞雪阁,我长这么大都没有离开过巴蜀。” 从她面部表情的变化,云天行看得出,她并没有说谎,又问:“你有没有兄弟姐妹?” 梁画儿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兄弟姐妹。” 如果是梁冰,在回答这个问题时,一定会有刹那的犹豫,但梁画儿回答得很干脆,所以云天行可以肯定,她不是梁冰,于是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练二娘不明白云天行的意思,赶忙追了出去,道:“门主,你怎么走了呀,到底要不要留她?” 云天行边走边说道:“有专门负责入门考核的人,让他们决定去留即可。” 练二娘紧跟上去,道:“这位梁姑娘的情况有些复杂,他们拿不定主意,所以才要我来向门主请示,可你倒好,只问了两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就走了,不知人家要怎样想呢。”言辞里颇有怪责之意。 云天行知道练二娘的性情,并不生气,只问道:“怎么个复杂法?” 练二娘道:“几天前,她刚从巴山剑门退出,现在又来加入云门,在这个时间点,大家觉得事情可能并不单纯,不太敢留她,但她曾跟叶兄学过剑法,叶兄又是你叔叔,所以大家要我来问你的意思。” 云天行停下脚步,道:“她真的跟叶叔叔学过剑法?” 练二娘点了点头,道:“我之前亲眼见过,总不会是假的。不过,叶兄只教了她三个月,之后便离开了巴蜀。不知她此番加入,会不会跟叶兄有关?” 云天行想了想,道:“叶叔叔肯教她剑法,一定对她有所了解,我先去问过叶叔叔,再做决定吧。” ———— 王二狗在太阳底下扎马步,头上顶着一个腌菜坛子,满身都是汗水,衣裳早已湿透。 茶叔与叶孤鸾在一旁树荫里下棋,不时扭头看一眼受罚的徒弟,然后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刚才王二狗去湖边偷看姑娘们洗澡,被人家找上门来,让他这个做师父的也跟着被人家数落了一顿。但茶叔叹息并不都为此,主要是为王二狗的前途感到担忧。他这个徒弟,明明有一副聪明头脑,但除了对姑娘们有异常浓厚的兴趣外,对其余诸事不大上心,教他刀法,不过勉强学一学,从来谈不上刻苦,其他事情莫不如此,这样长大后要去做什么?采花贼吗?一想到这,茶叔就头疼。为了不让徒弟走上歪路,茶叔决定一改从前的宽容态度,对王二狗的每一次错误都要予以指正,并做出适当的处罚。 一滴汗珠滚到眼睛里,立时有一种刺痛的感觉,王二狗闭起眼睛,叫道:“师父,我快撑不住了!” 茶叔难得严肃一回,可不能半途而废,厉声道:“这才多久你就撑不住了,后面还有一个时辰,坚持住了!” 王二狗苦着脸道:“师父,我真的撑不住了,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去湖边偷看姐姐们洗澡了。” 茶叔哼了一声,道:“你这家伙,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到处给为师惹祸,不好好罚你一次,你真当为师是纸糊的?” 王二狗恨恨道:“师父,我真的知道错了,你饶我这一次吧,以后人家追我,我不往这里跑了,我先去别处躲着,等天黑了我再回来。这里只有我一个光头,人家找上门,一提光头,都知道是我,这可太气人了。” 茶叔哼了一声,道:“以前只有我们师徒两个,你只要别太过分,为师都不管你,现在寄住在人家这里,就得遵守人家的规矩,你再敢胡作非为,为师可不饶你!” 王二狗道:“再也不敢了。” 这时,云天行与练二娘走来,将梁画儿想加入云门的事说了,叶孤鸾道:“我只教她剑法,不讲师徒情分,留与不留,你是云门的门主,你决定就好。” 练二娘过去石桌旁坐下,一手托住脸颊,一手将烟管送到唇边,轻轻咂了一口,道:“前些日子,我们刚收了乌十二的大茶园,已跟巴山剑门结上了梁子,她这时候退出巴山剑门来加入,到底是真心入伙,还是有所企图,这个谁也不知道。门规里有一条,不收可能威胁到云门安全的人,但考虑到是你的门生,我们需要你的建议。你教过她剑法,应该对她有所了解,依你看来,哪种可能性更高?” 叶孤鸾想了想,道:“后者。” 茶叔道:“为什么会是后者,你对自己教出来的徒弟这么没有信心?” 叶孤鸾看了一眼正顶着腌菜坛子扎马步的王二狗,向茶叔道:“你对自己教出来的徒弟好像很有信心。” 王二狗大喊道:“师父,我真的快撑不住了,我倒下不要紧,摔坏了坛子,里面的腌菜可就遭殃啦!还有啊,我保证再也不去湖边偷看姐姐们洗澡了,师父,你要相信我呀!” 茶叔叹了口气,道:“当我没问。” 练二娘替茶叔落了一子,向叶孤鸾道:“你说后者,理由呢?” 叶孤鸾道:“二娘还记不记得,她跳河的事?” 练二娘道:“自是记得。她为了跟你学剑,跳河二十多次,如果有一次你不救她,她就必死无疑。从这里面你能看出什么?” 第一千七百零二章 夸大其词 叶孤鸾道:“她跟我学剑三个月,期间曾多次谈起跳河一事,言语里颇多无奈,我听得出,跳河不是她的本意,但她不得不那样做,因此我怀疑,她很可能是受了别人的指使。我怕指使她的人用心不良,所以要她答应我三个条件,才肯教她剑法。当初我恼她用这种手段逼我,刻意对她严格,她一向怕我,加入云门应该不是她的本意。” 云天行道:“叶叔叔的意思是,她加入云门很可能也是受人指使?” 叶孤鸾点了点头,道:“这只是以我对她的了解,做出的推测,实情到底如何,我也不清楚。留与不留,你们决定即可,不必考虑我这边,我只教她剑法,不讲师徒情分。” 练二娘咂了口烟,笑眯眯地看着叶孤鸾,道:“她该不会是东门夜雨安插过来的眼线吧?” 叶孤鸾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练二娘撇了撇嘴,道:“说了跟没说一样。” 云天行眼睛盯着棋盘,心里却在想:“叶叔叔不在意她的去留,只是不想让我为难。毕竟是他的门生,能够留在云门,他当然只有高兴。但如果梁姑娘真是东门夜雨安插过来的眼线,这很可能会为云门带来危险,我总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让整个云门承受风险,该怎么办好呢?” 云天行拿不定主意。 王二狗插嘴道:“这个梁姐姐漂亮吗?” 练二娘扭头看着他,笑道:“漂亮,是个大美人呢。” 王二狗咧嘴笑道:“我听人家说,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可怜,她既是个大美人,应该一定很可怜,如果你们拒绝了她,她一定会很伤心。她都那么可怜了,你们忍心将她拒之门外吗?我觉得你们应该收下她。” 茶叔抄起一枚松果,打在王二狗的额头上,厉声道:“犯了错不好好认罚,乱插什么话,这里没你的事,不要多嘴!” 王二狗眼角含泪,道:“知道啦!” 云天行与练二娘离开客馆,在回小厅的路上,云天行道:“练堂主,你觉得我该不该将她留下?” 练二娘手一摊,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含笑道:“你是云门三十六堂的总门主,留不留你说了算,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堂主,在你这位大大的门主面前,可没多少话语权。” 云天行笑了笑,道:“就算我是云门三十六堂的总门主,也不能一意孤行,无论大事小事,还得征求你们大家的建议。” 练二娘白了他一眼,道:“当初大家一致反对低价售粮,门主不也一意孤行了,现在又说什么漂亮话。” 云天行苦笑道:“练堂主说话还是这么不留情面。”想了一会儿,又道,“依练堂主的意思,梁姑娘该不该留?” 练二娘咂了口烟,缓缓说道:“在这个时间点,退出巴山剑门来加入云门,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如果她不是叶兄的门生,根据门规,一定不留,但有了叶兄这层关系,那就另当别论了。这女孩子以前我也见过,有时候只是嘴上不饶人,但生性单纯,应该没什么坏心,但指使她的人有没有坏心,那可就说不准了。具体留不留,我们说了都不算,还得由门主来下定论。” 云天行想了想,道:“前段时间,应包神医之请,在青竹堂西门开了一家医馆,免费给人看诊,抓药只赚微薄利润,每天都排满了人。医馆里虽有丁玲等几个学徒在,但人手还是不够,不如让她去医馆帮忙吧。医馆虽与青竹堂紧紧挨着,但只负责治病抓药,不过问门内事,这样我们既可以把她留下,也不会让她接触到门内机密,练堂主以为如何?” 练二娘咂了口烟,道:“门主还是在为叶兄考虑。” 云天行并未否认,道:“叶叔叔为我付出了太多,他的门生来投,我不好把人拒之门外。先这样将她安置下,我会让丁玲多注意她,如果她没有坏心,让她加入云门也无妨;但如果她要做危害云门的事,那就只能请她离开了。” 练二娘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一个折中的好办法……”见何绣衣迎面走来,忙挥了挥手,大声道:“何女侠,你来得正好,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何绣衣停住脚步,道:“什么好消息?” 练二娘笑道:“我们云门新收了一位大美人。” 何绣衣眉头一皱,道:“你们云门新收了什么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云门的人。” 练二娘拍了拍她的肩,含笑道:“当然跟你有关系,这位大美人是叶兄的得意门生,叶兄曾手把手教过她剑法,足足三年呢。你不是一直想让叶兄教你侄女剑法,他死活不答应吗,这位大美人就轻松做到了。她可没像你这样死缠烂打,千求万告,她只将衣服一脱,往河里一跳,叶兄马上就答应了。你真该找她好好问一问,她到底是凭借美貌,还是别的什么,征服了叶兄,才让叶兄肯手把手教她剑法。” 云天行见练二娘夸大其词,心内暗暗好笑,道:“练堂主,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不当讲……”练二娘怕云天行说出实情,忙把他推走,“这里没你的事了,大美人的事我会安排,你去教你的小徒弟吧。” 练二娘推走云天行,何绣衣都看在了眼里,冷笑道:“云少主有话,你不让他说,可见你刚才这番话里多有不实。” 练二娘笑了笑,道:“实不实你跟我走一趟就知道了。”拉着何绣衣来到小厅,当着她的面向梁画儿问道:“梁姑娘,我问你,你是不是跟叶孤鸾学过剑法?” 梁画儿道:“是的,我只跟他学了三……” 练二娘连忙打断她的话,道:“你第一次找上他的时候,他是不是死活不肯教你?” 梁画儿道:“是的,他的态度很坚决。” 练二娘又问道:“他执意不肯教你,你是不是当着他的面跳河,他才答应教你的?” 梁画儿道:“是的,他还要我……” 练二娘抢说道:“他还要你,呵呵,后面的我都知道,这是秘密,你不必说出来。”比出三根手指,问道:“是不是这个数?” 梁画儿见她比出三根手指,还当她在说那三个条件,便点了点头,道:“是的。” 练二娘扭头看向何绣衣,含笑道:“何女侠,我没有骗你吧?” 何绣衣冷哼一声,愤然离去。 第一千七百零三章 赌气离开 时节已至深秋,早晚转凉,午后仍有七分暑热,王二狗头顶一坛腌菜,在烈日下扎马步,眼睛被汗水侵入,早已睁不开,双腿又酸又软,不住打颤,顶在头上的腌菜坛子不住晃动,随时都会掉下来。 茶叔见他似乎真的撑不住了,便道:“狗子,这一次就罚你到这,以后切记,不可再胡作非为了。” 王二狗喜从天降,道:“知道啦!”头一低,双手接住掉落的腌菜坛子,抱着便跑。 茶叔喊道:“你站了这么久,不回屋休息,要往哪去?” 王二狗道:“我把这坛腌菜送回到厨房去。” 茶叔疑惑道:“厨房的路在右边,你为什么往左边走?” 王二狗心虚,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茶叔哼了一声,道:“你这家伙,是不是又想到湖边去偷看人家洗澡?” 王二狗挺起胸脯,道:“我没有!我王二狗不是那种人!” 叶孤鸾叹息道:“收徒如此,夫复何求。” 茶叔老脸一红,道:“你没有最好!你要是还敢做那种事,为师可不会只罚你站桩了!” 王二狗嘟囔了两句,抱着那坛腌菜改道往厨房走,正碰见何绣衣气冲冲走来,忙凑上前笑道:“何姐姐,你比昨天更好看了。我听人家说南边有个大湖,湖水清澈透底,四周密竹环绕,又美丽又隐蔽,你真该去瞧一瞧。” 何绣衣没理他,径直走到叶孤鸾面前,大声道:“叶孤鸾,为了请你教朵儿剑法,我做了多少事,就差没给你跪下了,你死活不肯,梁姑娘脱了衣服往河里一跳,你就答应了,什么意思?是嫌我做得还不够多吗?是不是我像她这样做,你才教朵儿剑法?” 叶孤鸾眼睛盯着棋盘,像是没有听到,并未做出回应。 何绣衣拿一双美眸瞪着他,胸膛剧烈起伏,显是气得不轻。 空气好像突然凝固了,茶叔竟有种窒息的感觉,各看了两人一眼,轻声问道:“要不,我避一下?” 何绣衣狠狠瞟了他一眼,道:“没你的事,坐在那里不要动!” 茶叔与她目光甫一接触,便不由打了个寒颤,心想生气的女人真可怕,口里说道:“哦,好,我不动。” 叶孤鸾将手中棋子落下,见茶叔迟迟不落子,抬头道:“该你了。” 茶叔眼珠向何绣衣一滚,道:“她不让我动。” 叶孤鸾道:“我让你动。” 茶叔苦笑道:“瓜鸟兄,你就不要为难我了,我不动,你们当我不存在就是,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你们随意,我不看,也不听。”说罢,闭上眼睛,又捂住了耳朵。 何绣衣见叶孤鸾只是不搭理自己,越发生气,一把将棋盘掀在地上,黑子白子滚了一地,道:“你说话!” 叶孤鸾看了一眼满地棋子,道:“教谁剑法是我的自由,不需要征得谁的同意,也不需要跟谁汇报。” 何绣衣咬了咬银牙,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没想到你居然会贪图美色,居然会跟她……我……我真是看错你了!” 叶孤鸾知她是误会了什么,但并不想解释,只淡淡说道:“我是哪种人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无关。” “好,跟我无关,我祝福你们,再见!”何绣衣转身跑开。 脚步声远去,茶叔睁开眼睛,见叶孤鸾在捡地上的棋子,道:“你不去追吗?” 叶孤鸾没有言语。 茶叔自觉无趣,喝了口茶,感慨道:“生气的女人真可怕,棋子何辜啊!” 何绣衣回房倚住门,想哭又忍住泪,心想:“他是这种人,我还跟着他做什么,就算他肯教朵儿剑法,我能让朵儿跟他这种人学剑吗?他能对那位梁姑娘动手动脚,自然也会对朵儿……朵儿还小,可不能毁在他手里。”想到这,她觉得已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于是收拾好行李,背了弓和箭囊,牵了一匹马,离开了云门青竹堂。 无人的大道上,何绣衣策马疾奔,劲风扑面,衣衫长发向后飞扬,泪珠在眼角被风吹破,于日光下散作点点星光。 在别人面前,她英气十足,不输男儿,但她毕竟还是个女人,跟其他女人一样,遇到伤心事也会哭;跟其他女人不同的是,她更坚毅,更能忍,她不会在别人面前掉眼泪,只有在自己一个人时才会哭。 现在她正在哭。 虽然她恼恨叶孤鸾,但与他分开后,脑中想的还是他。 她觉得这简直不可理喻。 他明明辜负了自己的信任,为什么还总是想他? 她觉得自己应该恼他,恨他,多想他的缺点坏处,可搜肠刮肚想了一通,他除了救过自己几次,好像也没做对不起自己的事。 他想教谁剑法,那是他的自由,自己有什么权利去干涉? 想来想去,最让她气不过的还是他与梁姑娘之间的事,又想:“这件事明明与我无关,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难道我在吃醋?”想到这,她的心跳不由加快了。 “何绣衣啊何绣衣,你到底在干什么!你跟着他,只是想让他教朵儿剑法,你怎么能……不能这样!他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他只会贪图美色,你不要想他,你要忘掉他!” 她努力不让自己想他,可越是如此,反而越想他,这实在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事。 就在她左思右想之时,骏马疾驰,一路无歇,等她回过神来,已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到了哪里,只见天上乌云密布,电弧在云层后面闪烁,好似在酝酿一场大雨,眼前是一条荒僻的小径,两边林木高大,没有一个人影,在这阴冷的天气里,显得有些阴森可怕。 何绣衣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抚摸马鬃,口里说道:“我不过是愣了会儿神,你怎么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来了,怪怕人的。” 一道闪电照亮天空,跟着响起隆隆雷声,何绣衣双腿一夹马腹,催促道:“快走!快走!马上就要落雨了,得赶紧找个避雨的地方,不然我们两个都得变落汤鸡。” 第一千七百零四章 尸体 乌云积聚,天色越来越暗,风更急。 荒僻小径上,何绣衣催马疾行,忽见路边有座破庙,连忙勒马停住,见庙门口有一对石狮子,都缺了脑袋,旁边一棵枯树,枝上停了七八只乌鸦,正在不安地叫着。 何绣衣觉得这座破庙有点阴森,不太想进去,可天色阴沉,随时会落雨,如果错过这里,前面未必还有避雨的地方。 一阵急风吹过,豆大的雨滴落下,越落越急,枯树上的乌鸦嘎嘎叫着飞走了。 何绣衣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躲雨要紧,等雨停了,赶紧走就是。”牵马进入,见庙内无人,稍稍松了口气,将马拴住,回头看见高台上供着持玉净瓶的观音菩萨像,虽然蒙尘已久,蛛网密结,但依旧安详庄严,走上前,双手合十,拜了拜,道:“菩萨在上,小女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施展无边法力,让叶孤鸾倒霉一个月,不要伤到他,只让他倒霉就好,最好一天摔一跤,小女先在这里谢过了。”许了愿,心里轻松不少,走到庙门口,见外面大雨如注,哗哗作响,纤手向外一伸,雨势压得手往下沉,忙收回手,望着雨帘,喃喃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应该发现我已经离开了吧?你会不会出来找我?不,你一定不会的,因为我跟你无关,但如果是梁姑娘的话,你一定会找的吧?”想到这,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了,想找个干净的地方休息一下,却发现东墙下阴影里躺着三个人,三个死人! “啊!” 何绣衣惊呼出声,不由退了两步。 刚入庙的时候,她大致扫了一眼,因殿内昏暗,并没有发现这里有人,这时突然看见,难免会受些惊吓。 她毕竟是江湖儿女,见惯了打打杀杀,一惊过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向那三人看去,见他们身上缀着各色兽皮,手里都还握着兵器,不像是一般的猎人,倒像是兽王庄中人的打扮。 兽王庄是巴蜀的一方势力,庄主裘人烈胆大如斗,敢与虎狼同寝,还驯服了一只变异雪狮,因此被江湖中人戏称为“兽王”。 何绣衣心想:“兽王庄的人莫名其妙死在一座破庙里,事情必有蹊跷。”蹲身检查,见三人咽喉上各有一道等剑宽的伤口,其他部位没有明显的损伤,应是被人一剑封喉,尸体尚有温度,大概才死不久,又想:“如果我早来一步,兴许能与真凶撞见,但撞破别人行凶,会不会被一起杀掉?”想到这,又庆幸自己来得晚。 她不愿多招惹是非,要不是外面大雨滂沱,她真想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现在只有她自己,倒还好说,若再有人来,她无疑会成为头号嫌疑人。 世事难料,她最怕这时候来人,果然就真的来了人,而且一次来了五个。 唯一让何绣衣感到欣慰的是,这五个人来得仓皇,应该都是被大雨赶进来的,不像是行凶之人。 她怕人家误会,想冒雨离开,但转念一想,这时候离开,岂不更叫人怀疑?她绝不能走,就算与五个大男人同处一室,为了她的清白,她也不能走。 这间庙宇并不十分宽敞,何绣衣一人一马在西边,那五个都是男子,刻意避嫌,都去了东边,那三具尸体就在东墙边上,那五个人也很快就发现了尸体的存在。 何绣衣见他们蹲身检查尸体,又窃窃私语,还不时向自己这边望过来,知道他们在怀疑自己,但又不好当先解释,只能干坐在那里,静等雨停。 那五人低声商议了一会儿,为首的那个走到何绣衣面前,抱拳道:“在下唐门唐欢,还未请教女侠芳名?” 何绣衣站起身来,道:“你是唐门的人?” 唐欢微笑道:“在下不仅是唐门的人,还是唐门七位长老中最年轻的一位,在唐家堡颇有一些话语权。” 蜀中唐门是一个家族性的江湖势力,门内中人几乎都是唐姓族人,表面上是家主主持一切,但家主是由七位长老推举出来的,所以唐门内最有话语权的实际上是由七位长老组成的长老会。唐门的长老不但要在唐家堡有相当的影响力,还必须具有相当的实力,所以能做长老的人年纪通常都已不小,唐欢今年不过才四十岁上下,就算成为唐门的长老,定有其过人之处。 何绣衣将唐欢上下打量了一遍,见他右手戴着银丝手套,左手食指上戴了一个碧玉扳指,不由想起了练二娘之前说过的一番话:“宁愿同时惹到巴山剑门和七星帮,也不要去惹唐门,唐门以暗器和毒药名闻天下,是一个绝对不能低估的存在。如果遇到唐门的人,千万要小心,他身上的任何物件都可能藏有暗器或者毒药,一定不能大意。当他们戴上手套的时候,尤其要留心,因为那时,他们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唐欢走过来的时候就戴着银丝手套,何绣衣更加确定,自己被误认成了杀人凶手,心想:“这可遭了,他是唐门的长老,武功定然不弱,另外还有四人虎视在旁,就算武功不及唐欢,联起手来也不易对付。若与他们硬拼,他们五打一,又擅长毒药暗器,吃亏的定然是我,这可如何是好?” 唐欢见何绣衣低头不语,又道:“在下唐门唐欢,还未请教女侠芳名?” 何绣衣不愿透露全名,只道:“姓何。” 唐欢“哦”了一声,道:“可是‘芙蓉神箭’何女侠?” 何绣衣美眸微张,道:“你听说过我?” 唐欢笑了笑,道:“何女侠背弓挎箭,又说姓何,唐欢若还猜不出来历,这几十年可就白活了。” 何绣衣道:“你找我何事?” 唐欢比出一根手指头,道:“只有一件事。” 何绣衣道:“直说无妨。” 唐欢回头一指,道:“那里有三个死人,尸体尚有余温,应该刚死不久,这里只有何女侠一人,所以我来问问。” 第一千七百零五章 有毛病的唐欢 唐欢果然是为那三具尸体而来,何绣衣一点都不意外,冷声道:“你这是在怀疑我吗?” 唐欢微微一笑,道:“那三人浑身上下只有一处致命伤,伤在咽喉,一剑封喉,单凭这一剑不难看出,杀人者是个用剑的高手,但唯一在场的人却是用箭的高手,所以唐欢很好奇,何女侠会不会既是用箭的高手,也是用剑的高手?” 何绣衣道:“你以为是我杀了他们?” 唐欢道:“那里有三个死人,尸身尚有余温,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何女侠来到这里后,第一个怀疑的人是谁?” 何绣衣道:“当然是你。” 唐欢微笑道:“这样说来,我怀疑何女侠也是情有可原的。” 何绣衣轻轻哼了一声,道:“我只会射箭,不会使剑,他们的死跟我无关。我跟你们一样,都是来躲雨的。我只是运气不好,比你们早来了一步而已。” 唐欢“哦”了一声。 何绣衣道:“你看起来好像不相信。” 唐欢道:“那里有三个死人,尸身尚有余温,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何女侠来到这里后,我说出这么一番话,何女侠会相信吗?” 何绣衣道:“不会。” 唐欢道:“这样说来,我怀疑何女侠也是情有可原的。” 何绣衣柳眉微蹙,道:“你能不能不要重复说同一句话?” 唐欢微微一笑,道:“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总喜欢说重复的话,生下来就这样,谁拿我也没有办法。小时候有一次,我撕坏了一张名画,我老子狠狠打了我一顿,我气不过,就骂了他一句,他又打了我一顿,我又骂了他一句,他又打了我一顿……你知道因为那一件事,我被打了几顿吗?” 何绣衣好奇问道:“几顿?” “八顿。”唐欢脸上没有一点痛苦的表情,反倒笑得很开心,“就因为那一句骂人的话被我重复了七遍,我就多挨了七顿打。” 何绣衣忍不住笑了,道:“你为什么要把一句骂人的话重复七遍?” 唐欢反问道:“你为什么要一天吃三顿饭,天天都是如此?” 何绣衣道:“因为我一天不吃三顿就会饿死。” 唐欢又问道:“难道你小到大,每天都只吃三顿,没多过,也没少过?” 何绣衣道:“当然不是。” 唐欢道:“那你为什么没有饿死?” 何绣衣瞪了他一眼,道:“你废话真多!” 唐欢微微一笑,道:“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总喜欢说废话,生下来就这样,谁拿我也没有办法。小时候有一次,我……” “够了!”何绣衣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才不想听你小时候的事。” “那咱们回归正题吧。”唐欢向后一指,“那三个人浑身上下只有一处致命伤,伤在咽喉,一剑封喉,单凭这一剑不难看出,杀人者是个用剑的高手,但唯一在场的人却是用箭的高手,所以唐欢很好奇,何女侠会不会既是用箭的高手,也是用剑的高手?” 何绣衣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道:“天哪,难道你不记得,这句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吗?” 唐欢道:“这句话我确实已经说过了,但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总喜欢说重复的话,生下来就这样,谁拿我也没有办法。小时候有一次,我……” 何绣衣大声道:“够了!我也重复一遍,我只会射箭,不会使剑,他们的死跟我无关。我跟你们一样,都是来躲雨的。我只是运气不好,比你们早来了一步而已。” 唐欢“哦”了一声。 何绣衣道:“你是不是还不肯相信?” 唐欢道:“这里有三个死人,尸身尚有余热,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何女侠来到这里后,我说了这么一番话,何女侠会相信吗?” 唐欢又开始重复之前的话了。 何绣衣忍无可忍,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抵死不信,我也没法儿。”说罢,转身走开。 唐欢立刻跟了过去,道:“在下唐门唐欢,还未请教女侠芳名?” 何绣衣拿一双美眸瞪着他,道:“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姓何,你也已经猜到我是谁了,为什么还要问?” 唐欢道:“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总喜欢说重复的话,生下来就这样,谁拿我也没有办法。小时候有一次,我……” 何绣衣气极,指着唐欢大叫道:“你走开!” 唐欢不走,反问道:“为什么要叫我走开?” 何绣衣一把将他推开,道:“因为你总说重复的话,根本不能正常沟通。” 唐欢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这样,但我生下来就这样,谁拿我也没有办法。你们这些正常人,大概体会不到我这个不正常人的心情,就好比那些天天吃大鱼大肉的人,问一个快要饿死的人,为什么不吃肉一样。” 何绣衣听他这样说,突然有些同情他了,道:“我只说你不能正常沟通,可没说你不是正常人。” 唐欢道:“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总会把别人的不认可当成是不正常,大家都说我不是个正常人,那我就是个不正常的人。” 何绣衣道:“你为什么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他们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你怎么这么没有主见?” 唐欢又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这样,但我生下来就这样,谁拿我也没有办法。你们这些正常人,大概体会不到我这个不正常人的心情,就好比那些天天吃大鱼大肉的人,问一个快要饿死的人,为什么不吃肉一样。” 何绣衣强忍一拳打在了他脸上的冲动,道:“这句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唐欢道:“这句话我确实已经说过了,但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总喜欢说重复的话,生下来就这样,谁拿我也没有办法。小时候……” 何绣衣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道:“张口闭口都是毛病,你的毛病还真多。” 唐欢道:“是不少。” 何绣衣道:“你到底有多少个毛病?” 唐欢掰着手指头数了好一会儿,道:“不多不少,正好一百零八个。” 何绣衣愣住,他居然真的在数。 第一千七百零六章 唐葫芦 唐欢道:“在下唐门唐欢,还未请教女侠芳名?” 何绣衣咬了咬银牙,道:“你真是够够的了!都跟你说了八百遍了,我姓何,我姓何,我姓何,你也已经猜到了我是谁了,为什么还要一遍遍地问,你不烦我都烦了!” 唐欢道:“我这个人有个毛病……” “够了!”何绣衣忍无可忍,“你有毛病,他们四个总不会也有毛病,你叫个能好好说话的人过来,我跟他说。” 唐欢“哦”了一声,回头喊道:“唐葫芦,你过来一下。” 何绣衣一怔,心想:“怎么会有人叫糖葫芦,这个名字听不起可不怎么正常,希望他的人不要跟他的名字一样不正常。” 那名叫唐葫芦的人快步走过来,十分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唐门唐葫芦,见过‘芙蓉神箭’何女侠。” 何绣衣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道:“糖葫芦,我问你,你有没有毛病?” 唐葫芦道:“我们爷常说,只要是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毛病。这世上没毛病的人,只怕一个都没有。唐葫芦是人,自然也会有毛病。” 何绣衣道:“在你过来之前,我自认是个没毛病的人,你一来,我也变得有毛病了。” 唐葫芦笑了笑,道:“何女侠是人,有毛病一点都不奇怪。只有那些自以为没毛病的人,才真正有大毛病。” 何绣衣眉头一皱,道:“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 唐葫芦笑道:“不能呀,我唐葫芦是个十分随和的人,又跟何女侠无冤无仇,犯不着来得罪人。” 何绣衣点了点头,道:“好,我们进入正题吧。我知道你们怀疑我,但你们真的误会了,我跟你们一样,都是来避雨的,只不过比你们早来了一步,因此造成这样的误会,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的苦衷。” 唐葫芦转头看向唐欢,见唐欢点了点头,才说道:“何女侠可知他们三人的来处?” 何绣衣道:“我看他们三人身上缀着各色兽皮,手里握着兵器,不像是一般的猎人。听闻兽王庄的人皆是这个打扮,想来是他们的人吧。” 唐葫芦点了点头,道:“何女侠猜得不错,他们三个确实是兽王庄的人。兽王庄与我们唐门都加入了同天会,他们三人大概与我们一样,都是应东门剑主之邀,代替各家主事去巴山城参会的。在这个关头,他们三人被杀死在半路,延误了会期,就不单单只是兽王庄的事,也关系到了整个同天会。我们唐门身为同天会的一员,有责任代替兽王庄以及同天会,查找真凶。”顿了顿,又道:“何女侠以百步穿杨的神箭术名传江湖,世人谁不知晓?此三人死于剑伤,按说与何女侠无关,但我们一行五人来到里,只见到了何女侠一人,且尸体尚有余温,应该才死不久,我们自然要来问询一二,希望何女侠莫怪。” 何绣衣听他说得在理,想了想,道:“我并不反对你们寻找真凶,但请不要来怀疑我,我与他们无冤无仇,犯不着去害他们的性命。” 唐欢道:“在下唐门唐欢,还未请教女侠芳名?” 何绣衣一听这话,火气立马蹿了上来,叫道:“你还有完没完了?都说了十万八千遍了,姓何姓何姓何姓何,真是气死我了!你要是再问我芳名,我就给你脑门上来上一箭!” 唐葫芦忙赔笑道:“何女侠息怒,我们爷说重复的话,是生下来就有的毛病,谁拿他也没有办法。” 唐欢似是发现了什么,笑说道:“我不过说了一句重复的话,你就想给我脑门上来上一箭,可见你这人有极重的杀戮之心。嗯,我明白了,他们三个是先到的,见你孤身一人,又生得花容月貌,动了歪念头,所以你杀了他们,是不是这样?” 何绣衣怒极反笑,道:“我看你这个人不但有毛病,脑袋也有问题。他们三个死于剑伤,而我是射箭的,本身不会使剑,怎么可能是我杀了他们。” 唐欢的目光忽然尖锐,道:“会射箭未必就不会使剑,这两者并不冲突。最重要的是,你有这样做的理由,不是吗?” 何绣衣冷冷一笑,道:“我与兽王庄素无往来,亦无恩怨,你倒是说说看,我有什么理由杀死他们三个?” 唐欢道:“来巴蜀后,你一直住在云门青竹堂,是不是?” 何绣衣道:“是又怎么样?” 唐欢道:“东门剑主召集同天会,正是为了对付云门,这并不是秘密。云门的人得到消息后,势必会设法阻挠诸位会主齐聚巴山城,而半路劫杀好像是个不错的方法。何女侠既然栖身云门,定然与他们关系不浅,替他们杀几个人,好像并不奇怪。” 何绣衣狠狠瞪着唐欢,道:“这只是你想当然的说法,你要是能拿得出证据,证明是我杀了这三个人,我无话可说;可若拿不出,就不要含血喷人!我入庙躲雨,恰巧被你们撞见,是我点子背,你们想因此把我诬为真凶,未免太过武断。你们怀疑我,我一样也可以怀疑你们,是不是你们杀了他们三个,觉得放任尸体在这不妥,又回来毁尸灭迹,恰好被我撞见,所以反推到我身上,来个栽赃嫁祸,是不是这样?” 唐欢看向唐葫芦,道:“我们有做过这种事吗?” 唐葫芦摇头,道:“我们没有做过这种事,也没有理由做这种事。” 何绣衣冷笑一声,道:“你们没有做可以,我没有做就不行?难道非要逼我认下这个莫须有的罪名,你们才会满意?” 唐欢认真想了一下,觉得她的话并非全无道理,他们确实没有看见她行凶,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她确实做过这件事,最不可忽视的一点是,这三个人死于剑伤,而她并不会使剑,所以综合来考量,何绣衣作案的可能性并不大,但她是唯一在场的人,不好放她离开,便道:“这样好了,我们正要去巴山城,劳驾何女侠跟我们走一趟,如果同天会的诸位会主都觉得何女侠与此事无关,我唐欢当着大家的面,给何女侠赔礼道歉,如何?” 何绣衣道:“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也不会跟你们走。”向外望了一眼,见大雨如瀑,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但她实在不愿与三个死人和五个不讲道理的人继续待下去。 她决定冒雨离开。 第一千七百零七章 较技 何绣衣牵马要走。 唐欢挡在门口,道:“何女侠,你不能走。” 何绣衣立住脚,道:“我为什么不能走?” 唐欢道:“在真相大白之前,何女侠仍有嫌疑在身,所以不能走。” 何绣衣道:“如果我非要走呢?” 唐欢将戴银丝手套的右手背到了身后,道:“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何绣衣取下弓来,冷声道:“我也不建议你挡住我的路。” 唐欢站在门口,后背已被雨水溅湿,但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只是站着不动,道:“我唐欢一向不喜欢挡别人的路,但此时此刻,何女侠的路,我非挡不可。” 唐葫芦等四人也都靠了过来,虽然未对何绣衣形成包围之势,但已然将之纳入了攻击范围。 何绣衣快速扫了四人一眼,见他们有的戴上了手套,有的扣着暗器,有的暗蓄掌力,还有把手藏到身后的,不禁冷笑道:“你们唐门的人很喜欢以多欺少吗?” 唐欢面无表情,淡淡说道:“年轻人不懂事,何女侠勿怪。”挥了挥手,唐葫芦等四人都退了回去。 何绣衣道:“你不是很喜欢说重复的话吗,这时候怎么不重复了?” 唐欢道:“我喜欢说重复的话的不假,但也不是什么话都重复,只要你的话别太绕,别让我找到可以重复的机会,我还是可以正常沟通的。” 何绣衣哼了一声,道:“我看你这个人聪明得紧,根本一点毛病都没有,你故意装傻充愣,分明就是在气我!” 唐欢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微笑着站在门口,挡住去路。 何绣衣心想:“唐欢堵在门口,不将他打倒,是过不去这道门的,但我一身本事都在弓上,需要在开阔的地方才能施展开来,这间破庙太过狭隘,根本发挥不开,与他动起手来,吃亏的定然是我,纵使勉强胜过了他,那四个人也不会放我离开,得想个办法摆脱他们才行。” 唐欢见何绣衣低头不语,大概已猜到了她的心思,微笑道:“何女侠,你在想脱身之法,是不是?” 何绣衣心事被点破,面上微红,嘴上却不肯服输,道:“我若要走,只凭你们几个,还真未必拦得住我!” 唐欢道:“何女侠也许走得了,但只要人还在巴蜀,兽王庄以及同天会就不会善罢甘休,与其让自己陷于不青不白,倒不如随我去巴山城,当着大家的面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只要何女侠是清白的,我唐欢保证,没人能动你一根汗毛。望何女侠千万三思,莫要因一念之差,为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何绣衣面上没有半点畏惧之色,道:“我说没杀人,那就是没杀人,不需要向谁证明清白。你若识相,就闪到一边去,再这样纠缠不清,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何绣衣态度坚决,让唐欢一筹莫展,心想不好对她出手,也不能就这样放她走,这可如何是好? 外面雨势渐小,又起了冷风,唐欢后背早已湿透,经冷风一吹,通体生寒,也多亏这股寒意,让他想到了一个法子,道:“不如这样好了,何女侠擅长箭术,我擅长暗器,我们就以各自擅长的本事来一场比试,若何女侠胜得了我,要去要留,何女侠自便,我们五人既不阻拦,也不追赶;但若何女侠输我个一招半式,还请跟我走一趟巴山城,如何?” 何绣衣低下头,心内暗想:“正面跟他们五个动手,我未必能占到便宜,单以专长论高低,我未必会输他。”口里说道:“你想怎么比?” 唐欢见她肯比,稍稍松了口气,道:“规则很简单,何女侠射我三箭,只要是在这间庙里,随便哪里发箭都可以,我就站在这里,不躲也不闪,只以暗器接箭,要是有一箭能射到我,哪怕只是擦到我的衣角,都算我输,反之即算我赢,怎么样?” 何绣衣面露微笑,道:“这样还算公平,不过,要是我一箭把你给射死了,又当如何?” 唐欢笑道:“何女侠要是有这个能耐,我唐欢白死。”又向唐葫芦等四人吩咐道:“你们四个听好了,我现在要以暗器与何女侠的箭术较个高低,若何女侠不慎将我射死了,算我白死,你们不得为难何女侠,也回去告诉唐门中人,不得寻何女侠报仇,记住了吗?” 唐葫芦等人齐声道:“记住了。” 何绣衣先将马拴了回去,又走回唐欢面前,拈了一支箭搭在弓弦上,对准唐欢眉心,拉个满弓,把唐欢吓出了一身冷汗,忙喊道:“何女侠,你干什么?” 何绣衣含笑道:“你说我干什么,我射箭啊。” 唐欢苦笑一声,道:“我当然知道你在射箭,可你也不能离我这么近啊,箭簇都快戳我脸上了,就算我使暗器的本事再高,这也没法儿挡呀。” 何绣衣笑道:“你刚才是怎么说的,只要是在这间庙里,哪里发箭都可以,我虽然离你近,但并不违规。” 箭簇指在眉心,唐欢看得眼晕,又怕何绣衣失手将自己给射死,忙将箭簇拨去一旁,道:“何女侠在我面前射箭,我们这场比试就没有意义了。刚才算我疏忽,现在我更正一下,只要是在这间庙里,在我七步开外的任何地方都可以。” 何绣衣卸了力,退到菩萨像前,道:“刚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居然还当真了,真小心眼儿。既然答应与你公平较技,自然不会占你的便宜,这里到你那里差不多有十一二步,我就站在这里射三箭,与你较个高下,如何?” 唐欢微笑道:“好极了。” “小心了!” 何绣衣拉个满弓,觑得准了,嗖的一箭射出! 就在何绣衣发箭的同时,唐欢手一扬,只听“叮”的一声响,火星一闪即逝,羽箭去势受阻,掉了在地上。 何绣衣甚至都没看清,唐欢发的是什么暗器,只见流光一闪,羽箭就被击落了,心内惊奇,凝神看去,发现羽箭旁有一根银针,长短不过三寸,比一般的绣花针略粗一些,这让她十分惊讶,唐欢居然只用一根银针,就将羽箭击落了,这两者的力道可是相差很大的,就好比用鸡蛋去撞石头,鸡蛋碎了,石头也碎了,扔鸡蛋的人厉害,还是丢石头的人厉害,不言而喻。 最让何绣衣不可思议的是,唐欢分明是后出手的,但羽箭却掉在了两人中间,这说明一个问题:唐欢的暗器比她的箭更快。 第一次交手,高下立判。 第一千七百零八章 弧箭 大雨依旧未停。 冷风从外面吹进来,唐欢立在门口,衣衫在风中乱舞,但他的人好似一尊石像,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面上没有一点表情,好像在他看来,用银针打落羽箭,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并不值得为此欢欣鼓舞。 何绣衣可没他那么平静,从银针上收回目光,面色凝重,道:“果然不愧是唐门最年轻的长老,第一箭,是我败了。” 唐欢面上还是没有一点表情,只淡淡说道:“何女侠过谦了,方才那一箭与‘芙蓉神箭’的威名相去甚远,我想,这应该只是何女侠随意射来的一箭,意在试探在下的深浅,我说的没错吧?” 何绣衣微微一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看来,还是我小瞧你了。” 唐欢道:“我已经被人小瞧惯了,再多一个人,也不会怎样,但如果有人不再小瞧我,我一定会很感激的。” 何绣衣又拈了一箭,搭在弦上,道:“你放心,后面那两箭,我不会再留手了。” “正该如此。”唐欢凝神应对。 何绣衣缓缓拉弓,心想:“这个唐欢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强,刚才随手发了一箭,竟被他轻松打掉了,若不拿些真本事出来,还真被他给比下去了。” 弓已拉满,何绣衣缓缓吁出一口气,手一松,羽箭闪电般射出! 呼! 羽箭眨眼已至眼前,唐欢像赶苍蝇一样挥了一下手,那羽箭便改了道,“夺”的一声,钉在墙上,过半箭身没入墙体,箭尾摇颤,抖下不少灰土。 唐葫芦扭头看了一眼钉在墙上的羽箭,不由打了个寒颤,他就站在墙边,那箭就钉在他耳边,如果再偏个一两寸,他唐葫芦就可以改名叫糖葫芦了。 握弓的手垂下,何绣衣皱起眉头,道:“你不是要用暗器接箭吗,怎么上手了?” “我用的就是暗器,何女侠没看到吗?”说话间,唐欢已抬高了右手。 唐欢背光站立,何绣衣只见他挥了一下手,并未看清他手里是否有东西,这时唐欢把手抬高,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唐欢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了一根银针,与刚才那根一般无二,心内吃了一惊,道:“你竟敢用银针去拨箭,你的胆子可真不小,要是失了手,我那一箭定会要了你的命。” 唐欢微笑道:“如果连这点胆量都没有,我唐欢干脆待在家里别出门了。” 何绣衣笑了笑,道:“你这个人虽然很有多毛病,但你的胆子比一般人都大,敢做一般人想做而不敢做事,单就这一点,我很佩服你。” 唐欢摇了摇头,道:“这世上只有懦弱、胆怯、懒惰的人,根本不存在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如果我唐欢想做一件事,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一定会去做,谁都挡不住我。” 何绣衣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这世上根本不存在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只有懦弱、胆怯、懒惰的人。” 唐欢道:“你在重复我说的话。” 何绣衣道:“我知道。” 唐欢道:“你是不是也有毛病?” 何绣衣道:“只要是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毛病。这世上没毛病的人,只怕一个都没有。” 唐欢道:“这好像也是我常说的话。” 何绣衣笑了笑,道:“我还有一箭,你准备好了吗?” 唐欢沉默良久,忽然叹了口气,道:“其实,你这一箭已不必再射。” 何绣衣皱起眉头,道:“你觉得我必败无疑?” 唐欢道:“是的。” 何绣衣又拈了一箭,道:“现在言败还太早了,我们以三箭定胜败,第三箭能射中你,我依然是胜者。” 唐欢又抬起右手,好似在向何绣衣展示夹在指间的银针,口中说道:“我能拨箭一次,就能拨箭第二次,你第二箭没能射中我,第三箭依然不能。” 何绣衣缓缓拉弓,道:“这一箭比上一箭更难防,你要是还存了拨箭的念头,我建议你赶紧打消,不然,可是会死人的。” 唐欢眼睛里闪出兴奋的光,道:“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总喜欢做别人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生下来就这样,谁拿我也没有办法。” 弓已拉满,何绣衣嘴角上扬,道:“你要是还能接下这一箭,我心甘情愿跟你去巴山城,但,你接得下吗?”说罢,突然转向,将箭射向了唐葫芦! 唐欢一惊! 唐葫芦更惊! 他做梦都想不到,“芙蓉神箭”会突然把目标换成自己! 眼看那箭已到了眼前,他躲不开,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呼”的一声,那箭在他面前拐了个弯,又向唐欢飞去! 唐葫芦愣住。 “弧箭?!”唐欢明显又吃了一惊,连忙出手,似是要抓那箭,但终究还是迟了一步,手指距离箭竿还有不到两寸,但箭已然停住了。 箭当然已经钉在了唐欢身上,不然怎么会停住? 何绣衣只能这么想。 她瞄的是唐欢的胸口,那箭自然也钉在了唐欢的胸口,这样说来,唐欢必死无疑。 一个人胸口中箭,没可能还活着。 她与唐欢无冤无仇,并不想置他于死地,但赌上尊严的较量,是不能够留手的,这对双方都是一种尊重。 她叹了口气,道:“我说过,你莫要再有拨箭的念头,那可是会死人的,你只是不听,如今真的变成了一个死人,这可不能怪我。” 她又叹了口气,道:“死人是没有毛病的。你活着有一百零八个毛病,现在你死了,一个都毛病都没有了,这应该是你唯一值得高兴的地方了。” 唐欢道:“死人当然没有毛病,但我还没有死,我身上依然还有一百零八个毛病。” 何绣衣美眸大张,失声叫道:“你还活着?” 唐欢道:“如你所见,我还活着。” “这不可能!”何绣衣有些难以置信,“你胸口中了一箭,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唐欢道:“死人不但没有毛病,死人还不会说话,我现在还能说话,就说明我不是死人。” 何绣衣拿一双美眸瞪着唐欢,道:“你胸口中了一箭,怎么可能还活着?!” 唐欢道:“你那么好奇,为什么不过来看一看?” 何绣衣向唐欢奔去。 第一千七百零九章 唐老太 何绣衣来到唐欢面前,惊奇地发现,那支箭并没有钉在唐欢身上,虽然距离他的胸口很近,但最少还有两寸。 箭没钉在唐欢身上,为什么会突然停住? 何绣衣检查箭身,发现箭竿被一根三寸长的银针洞穿,银针的另一头就在唐欢两指之间。 何绣衣明白了,唐欢那个动作并不是抓箭,而是用银针去刺箭,只要刺穿了箭竿,箭就会停住。 他做到了。 他用一根银针,刺穿了箭竿,硬生生截停了一支箭。 虽然银针已弯,箭竿也被豁出了一道口子,但箭还是停下了。 箭簇距离他的胸口仅有不到两寸。 何绣衣叹了口气,道:“是我败了。” 唐欢双手托着羽箭递上去,道:“按我们制定的规矩来看,何女侠确实败了,但弓箭与暗器是两种不同的东西,要用这两种不同的东西来比较高低,本身就没有公平可言,更无从比较高低胜败。若与何女侠生死决斗,又无空间限制,只怕我还未接近,就已变成箭靶了。” 在专长上败给了唐欢,何绣衣本来有些失落,但听唐欢这么一说,心里顿觉舒服了一些,接过唐欢递来的羽箭,看着箭竿上的豁口,惊叹道:“你居然能用一根银针截停我的箭,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你今天可算让我开了眼界。” 唐欢笑了笑,道:“我唐欢活了这么多年,也还从未见过会拐弯的箭,何女侠同样也让我开了眼界。”看了一眼手里弯曲的银针,又道:“今日较技,双方各有收获,算是平分秋色,不分胜败,但唐欢还是想请何女侠走一趟巴山城,这不单单是为了兽王庄,也是为了何女侠的清白,希望何女侠能够理解。” 何绣衣将那支羽箭收入箭囊,又背好弓,道:“我既败给了你,自会信守诺言,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何绣衣不是背信毁诺之人。” 唐欢微笑点头。 外面雨势变小,但仍淅沥有声,乌云散去一些,天色由乌黑转为灰白,冷风从外面吹进来,夹带着泥土的芬芳,远处传来几声清丽鸟鸣。 何绣衣与唐欢并肩站在门口赏雨,忽见一只乌鸫鸟从眼前飞过,穿过雨帘,停在一株大柳树上,何绣衣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唐欢,道:“我向你打听两个人。” 唐欢道:“什么人?” 何绣衣道:“我有两位朋友,一个叫柳跖,一个叫柳蕙,是一对兄妹,他们说要去唐门,不知道他们两个过得怎么样?” 唐欢道:“你确定他们两个是去了唐门?” 何绣衣道:“你什么意思?” 唐欢道:“我的意思是,目前在唐门做客的人里,没有你说的这两个人。” 何绣衣一怔,道:“他们两个明明去了唐门,怎么会不在,你不会弄错了吧?” 唐欢摇了摇头,道:“不可能会弄错,我是唐门的长老,有几个人去了唐门,没有我不知道的。如果你说的这两个人真的去了唐门,我一定会知道。” 何绣衣心想:“柳跖和柳蕙明明去了唐门,唐欢却说他们没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唐欢说谎,还是他们两个真的没去?如果他们没去唐门,又去了哪里?”想不通,又问道:“唐大小姐回到唐门了吗?” 唐欢道:“你说的可是唐晴?” 何绣衣道:“正是她。” 唐欢道:“她已经回来了。” 何绣衣心想:“柳跖去唐门就是为了找她,柳跖去没去唐门,她最清楚,我找她问一问,事情不就真相大白了。”口里说道:“我想跟唐大小姐见一面,你能帮我安排吗?” 唐欢道:“不能。” 何绣衣道:“为什么?” 唐欢道:“因为她已经被禁足了。” 何绣衣蹙眉道:“她是唐家大小姐,谁敢禁她的足?难道……是唐堡主?” 唐欢道:“唐川也被禁足了。” 何绣衣吃了一惊,道:“唐堡主也被禁足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唐欢瞥了一眼唐葫芦等四人,见他们四个坐在墙边说笑,没往这边看,这才小声说道:“这原是我们唐家的家务事,不便对外人说起,但唐门毕竟也是一方江湖势力,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能被外人知晓,何况是这种大事,与其让他人添油加醋乱说,倒不如我如实以告。事情的起因是,唐老太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何绣衣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唐老太是谁?” 唐欢道:“唐老太是唐门内,辈分最高,年纪最大,资历最深,威望最重,也最有话语权的人。她年轻的时候,曾做过两任家主,退位后被选入长老会,一直担任首席长老至今,比其余六位长老拥有更多的话语权。唐老太个性刚强,作风激进,曾带领唐门创造过辉煌,在家族内拥有很多拥护者。在这些拥护者眼里,唐老太就是一个传奇。事实也确实如此,唐老太在唐门中的地位,没有哪个人比得上,历任家主在她面前,不敢高声语,不敢摆架子,只比老鼠见了猫略好一点。” 何绣衣失笑道:“你这个比喻好夸张,堂堂家主,难道还怕她一个长老不成?” 唐欢神情肃然,道:“我这个比喻一点都不夸张。唐门跟其他帮派势力不同,最有话语权的不是家主,而是由七位长老组成的长老会,家主的升任罢免都由长老会决定,而唐老太又是长老会的首席长老,在唐门中的地位只怕还在家主之上。” 何绣衣玩笑道:“连历任家主都怕唐老太,你这位最年轻的长老见了她,会不会也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唐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说道:“唐老太收到的那封匿名信中,不但揭露了唐晴加入蜃楼的事实,还列举了许多例证。唐老太拿信质问唐晴,她自己也承认了。唐老太怕她危害到唐门,就把她关了起来,她的兄长唐青锋、父亲唐川都被禁足,唐川还因此被撤销了家主的职位。” 第一千七百一十章 两派之争 何绣衣早就知道唐晴加入了蜃楼,因怕唐欢多想,故意装得很惊讶,跺了跺脚,道:“唐大小姐,你脑袋被驴给踢了吗?放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做,居然加入了蜃楼,这下可好,你兄长被禁足,你父亲也被罢免了家主职位,可都叫你给连累了!”说完,偷着瞥了唐欢一眼。 唐欢负手望着外面如丝细雨,并未作声。 何绣衣正色道:“唐堡主被撤销了家主职位,那唐门现在由谁做主?” 唐欢道:“目前长老会正忙着商讨处置他们父女兄弟三人的方法,尚未推选下一任家主,暂由唐老太代掌家主一职。”顿了顿,又道:“唐晴的事儿比较严重,关她的地方日夜有人值守,没有唐老太的准许,谁也不能接近。你一个外人,连唐家的大门都进不去,想见唐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何绣衣想见唐晴,只是想通过她打听柳跖和柳蕙的下落,因为与柳蕙分别时,柳蕙曾拉着她的手说过:“我先跟我哥去唐门,之后再去青竹堂找你们。”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柳蕙一直都没有来,甚至连一封信都没有,何绣衣觉得奇怪,今日正好遇到唐门的人,自然忍不住要问一问。没想到的是,柳跖和柳蕙还没下落,唐晴又出事了,这可真是祸不单行。 何绣衣叹了口气,又向唐欢道:“你知不知道那封匿名信是谁写的?” 唐欢摇了摇头,道:“信上没有署名,所以我才说是匿名信。那封信是从门缝里塞过来的,守门人见信封上只有五个字——唐老太亲启,就将信交给了唐老太。估计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交到唐老太手上的那封信,会让唐门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我也不瞒你,自我们唐门创立以来,还没有一位家主是被半途罢免的,唐川是第一个。” 何绣衣沉默半晌,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写信人为什么要把信写给唐老太,而不是别人?” 唐欢道:“这根本不能算是一个问题。如果由我来写这封信,我也一定会写给唐老太,而不是别人。” 何绣衣道:“为什么?就因为唐老太是长老会的首席长老?” 唐欢神色凝重,道:“唐老太可不仅仅是长老会的首席长老,还是唐门中激进派的领头人。在外人看来,唐门中人都姓唐,是同一族人,也可以说是一个大家的人,但因为个人理念不同,内部产生了很多派别,其中最大的两个是以唐老太为首的激进派,和以唐川为首的保守派。激进派觉得唐门不应该故步自封,应该主动向外扩张,不但要做巴蜀诸方势力的龙头老大,还要让唐门成为天下第一等的势力。保守派的人则提倡以人为本,反对激进派大胆激进的做法。他们认为怎样让唐门中人过得更好,才是最应该考虑的问题,不应该让唐门陷入到争权夺利的漩涡中去,这会为唐门带来灾难。这两个派别理念相悖,多年来一直在争夺唐门的领导权……” 瞥了一眼唐葫芦等四人,唐欢又继续说道:“唐晴加入蜃楼本不是什么大事,如果她不是唐川的女儿,单她是唐家人这一点,唐老太也不会把她怎样。但她偏偏是唐川的女儿,是保守派魁首的女儿,激进派的人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保守派的机会。现在你是否已经明白,写信人为什么要写信给唐老太,而不是别人?” 何绣衣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这封信只有交给唐老太,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但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有一点很奇怪?” 唐欢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是觉得这封信是唐老太等激进派的人,为了打击保守派使用的一种手段?” 何绣衣重重点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唐欢道:“不管是不是手段,唐晴加入蜃楼是事实,单就这一点,就足以将唐川拉下马了。” 何绣衣沉默片刻,又向唐欢问道:“你是哪一派的?激进派还是保守派?” 唐欢转头看着她,微笑道:“你觉得我是哪一派的?” 何绣衣认真思索了一下,道:“你此番前去巴山城,自然是为了响应东门夜雨的号召,一起对付云门,那你跟唐老太一样,都是激进派的人。” 唐欢摇头,道:“错了。” 何绣衣道:“难道你不是激进派的人?” 唐欢道:“唐老太的野心很大,她领导的激进派行事大胆激进,确实为唐门创造过辉煌,但辉煌的背后也潜藏着危机,这很可能会让唐门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一向不喜欢搞派别对立,但如果非要我选,我会站在唐川那一边。” 何绣衣道:“除你和唐老太外,长老会里那五个长老,是激进派的,还是保守派的?” 唐欢道:“唐晴的事发生以前,长老会七位长老里有三个是激进派,三个是保守派,我一向保持中立,有时看不惯激进派的做法,也偏向保守派一些,总体来说,两方势均力敌。唐晴的事发生以后,随着唐川被撤销家主职位,那三个保守派的长老相继被挤出了长老会,现在长老会里有六个都是激进派的人,唐老太现在是唐门最有话语权的人。” 何绣衣道:“你偏向保守派,那可得小心了,那三个保守派的长老都被挤出了长老会,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一定就是你了。” 唐欢道:“只要我别过分干涉他们的事,他们一般不会对我动手。” 何绣衣道:“为什么你这么肯定,他们不会对你动手?” 唐欢笑道:“因为我是唐欢,独一无二的唐欢。” 何绣衣白了他一眼,道:“说了跟没说一样。” 唐欢道:“我已经说了,只是你没听懂而已。” 何绣衣见唐欢总往唐葫芦等四人那边瞧,说话的声音还特别低,心内奇怪,小心问道:“你是在提防他们吗?” 唐欢把手挡在口边,小声道:“他们四个都是唐老太的人,我可不想让他们回去乱嚼舌头根子。” 何绣衣一惊,向那四人瞟了一眼,小声道:“你为什么不早说,我只顾说,可没想那么多!” 唐欢摆了摆手,道:“放心好了,他们几个都是话匣子,凑到一处有说不完的话,可没心思来管我们。” 第一千七百一十一章 损人 东门夜雨回到巴山城后,发现自己原本整洁的房间变得乱七八糟,好似遭了盗贼,但又没丢东西,分明是有人故意使坏,心下十分恼火,将巴山剑门的人全数召集到一起,问是谁做的,没人承认,这可把东门夜雨给气坏了,对着众人大叫道:“到底是谁这么缺德,趁我不在城内,跑我屋里使坏,桌子给我掀了,床幛给我拽下来,还在我房里吃点心,你倒是全吃完啊,剩下一些丢在地上,引来了一地蚂蚁。还有我那柄剑,好好的挂在墙上,招谁惹谁了,你给我摘下来插楼下花盆里,都生锈了,这可是我……我吃光你家小鱼干啊!”大喘了几口气,又道:“我东门夜雨一向待人和善,你们要是以为我好欺负,那就大错特错了。今天把大家叫来,就只为这一件事,是谁做的,自己站出来,我不为难你。” 巴山剑门的人大眼瞪小眼,都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可思议,东门夜雨一向不许别人进他的房间,不知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到他房间里使坏,这不是找死吗? 就因为这事儿,巴山城里闹得沸沸扬扬,那些应邀前来参会的人,都觉得东门夜雨有些小题大做,又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这样兴师动众。 其实,东门夜雨这样做并非任性妄为,而是有原因的。 同天会一百一十九方势力,除了唐门和兽王庄,其他势力几乎都已到了,东门夜雨作为巴山剑门的大当家,理应逐个接见同天会的诸位会主,但他个人十分讨厌应酬,因此才兴师动众,整了这么一出戏,诸位会主见他正在气头上,自然不好主动要求见面。 这一日,东门夜雨闲着无事,正坐在荷池边喂鱼,花总管快步走来,道:“当家的宁愿坐在这里喂鱼,也不肯接见诸位会主,可真叫人为难啊。” 东门夜雨撒了一把鱼食,引得满池红鲤聚来争抢,悠然道:“那帮家伙一个比一个精明,说话还总爱拐弯抹角,一点都不痛快,跟他们见面太费脑筋,我还是等人都到齐了,一起见得好。” 花总管道:“现在人已经到齐了。” 东门夜雨站起身来,将装鱼食的小瓦罐交给小菊,向花总管道:“唐门和兽王庄的人到了?” 花总管点了点头,道:“刚刚已经到了,不过……” 东门夜雨走到花总管面前,道:“不过什么?” 花总管轻轻叹了口气,道:“出了一些意外,当家的最好去看一看。” “带路。” 东门夜雨随花总管来到巴山城东门,见青石大路上停着三辆马车,每辆马车上都放着一口棺材,东门夜雨面色微变,向站在马车前的唐欢问道:“怎么回事?” 唐欢抱拳道:“正如东门剑主所见,有人死了。” 东门夜雨眉头一皱,道:“我知道有人死了,我是问你谁死了?” 唐欢摇了摇头,道:“不知是谁,但从打扮来看,应该是兽王庄的人。” 花总管道:“刚才我大概看了一眼,这三个确实都是兽王庄的人,其中一个还是裘人烈的长子,是未来兽王庄的主人,这般死了,裘人烈必不会善罢甘休。” 唐欢吃了一惊,心想:“居然是裘人烈的儿子,这可麻烦了。他这个人一向不通情理,儿子被人杀死,能找到真凶还好,如果找不到,他一定会把何女侠当真凶来处置,这可如何是好?” 东门夜雨跳上马车,掀开棺盖,将三具尸体挨个看了一遍,道:“三人死法相同,都是一剑封喉,应死于一人之手。裘人烈的长子什么水平我不清楚,但其余两个都是兽王庄的高手,联起手来不比裘人烈好对付,如今被人以相同的手法杀死,可见行凶者的本事远在他们两人之上。”扶棺想了一会儿,又向唐欢问道:“发生这种事,兽王庄的人知道了吗?” 唐欢道:“目前还不知道,但我已派人去了兽王庄,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 花总管习惯性地将双手插到袖子里,沉声道:“裘人烈有三个儿子,最讨他喜欢的正是这个长子。无论庄内大事小事,都与他商议,显然已把他当成了兽王庄的接班人来培养。如果裘人烈得知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人杀死,一定会马不停蹄赶来,看来会议还要再等一等了。” 东门夜雨跳下马车,道:“这个野蛮人不大讲道理,我只希望他别在我这里闹事才好。” “这位裘庄主很不讲道理吗?”站在一旁的何绣衣突然开口问道。 东门夜雨向何绣衣看过去,见她背弓挎箭,气度不凡,又是个生面孔,不禁问道:“你也是唐门的人?” 唐欢摇头,道:“她不是唐门的人。” 花总管将何绣衣上下打量了一番,微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位想必是‘芙蓉神箭’何女侠吧?” 何绣衣“咦”了一声,道:“你是谁,我们好像不认识,你居然认得我?” 唐欢为她介绍道:“这位是东门剑主,这位是花总管,他们二位在巴蜀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何女侠没见过他们的人,一定听过他们的名号吧?” 东门夜雨与花总管的名号何绣衣自是听过,但一想到他们要联合其他势力来对付云门,就想损他们一损,口里说道:“他们二位鼎鼎大名,我怎么会没听过。这位穿花衣,把手插在袖子里的,一定就是‘插袖小花猫’吧?” “插袖小花猫……”东门夜雨忍不住笑了起来。 唐欢咳了两声,低声道:“何女侠,你误会了,是‘插袖笑面虎’,不是‘插袖小花猫’。” 何绣衣“哦”了一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听人家这样说,还以为就是这样,原来是他们胡说的,不是‘插袖小花猫’,是‘插袖小老虎’,这次我记住了。” “插袖小老虎……”东门夜雨大笑不止。 唐欢不知何绣衣是故意的,还当她听错了,又好心纠正道:“是‘插袖笑面虎’,不是‘插袖小老虎’。” 何绣衣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是‘插袖小老虎’。” 唐欢又想纠正,花总管微笑道:“不必纠正,我很喜欢这两个称呼。” 何绣衣柳眉微蹙,心想:“这人有毛病吧,我故意损他,他分明已经听出来了,不但不生气,反而说喜欢,真是无药可救了。” 第一千七百一十二章 剑茧 没能从花总管那里讨到便宜,何绣衣又将矛头对准了东门夜雨,道:“这一位我也听说过,是‘巴蜀第一贱’,就是寻遍整个巴蜀,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贱术’更好的了。以前只听人说,还不觉怎样,这时亲眼见了,才明白一个道理,原来贱也是分等级的。像东门贱主这种站在‘贱道’巅峰,能以‘贱气’伤人的,别说在巴蜀,就是放眼整个九州大地,都找不出几个,只做‘巴蜀第一贱’实在屈才,要我说,得做那‘天下第一贱’,这样才不会辜负自己。” 东门夜雨拍手笑道:“说得好!何女侠此言甚合我心,我也正打算这么做,但剑道一途,能人辈出,要做那‘天下第一剑’,可实在不容易。”又向花总管道:“花仙子,晚饭给何女侠多加两根鸡腿。” 何绣衣一怔,心道:“他难道听不出来我在损他?还要给我加鸡腿,这东门夜雨莫不是个傻子?” 花总管拉着东门夜雨走到一旁,小声说道:“当家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东门夜雨看了他一眼,道:“我们两个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有话直说就是。” 花总管尽可能压低声音,道:“当家的,我观她语气神态,感觉她不像是在夸你。” 东门夜雨拍了拍花总管的肩,道:“花仙子,我知道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很难,但你想超越我,这是必须要走的一步,如果你始终都不肯承认这一点,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会超过我。” 花总管一怔,道:“当家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东门夜雨微笑道:“努力吧。”走到唐欢面前,道:“何女侠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难道你们两个……” 唐欢一听这话不对,忙道:“不是东门剑主想的那样。” 东门夜雨拍了拍唐欢的肩,笑道:“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又偷偷竖起一根大拇指,小声说道:“眼光不错。” 唐欢连忙解释道:“东门剑主,你误会了。我带何女侠来巴山城,是因为那三个死人,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东门夜雨道:“跟那三个死人有什么关系?” 唐欢道:“方才天降大雨,我们几个进一间破庙里躲雨,发现墙边有三具尸体,因尸身尚有温度,破庙里又只有何女侠一人,我们怀疑是何女侠杀了他们,过去询问,何女侠说她也是去躲雨的,进去的时候那三个人就已经死了。他们三个应该也是来巴山城参会的,莫名其妙被人杀死在路上,又在这个时间点,我觉得事情可能并不单纯,不好让何女侠离开,就将她请来了巴山城。” 东门夜雨走到何绣衣面前,指着后面马车上的棺材问道:“何女侠,请你回答我,他们三个是不是你杀的?” “当然不是我!”何绣衣没做过这种事,自然不肯认,“我跟他们无冤无仇,犯不着去害他们的性命。我只是运气不好,进庙躲雨,恰巧遇上了这种事。你们都来怀疑我,我还觉得冤枉呢。” 东门夜雨道:“被人冤枉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 何绣衣攥起拳头,道:“被误认成杀人凶手,怎么会好受!” 东门夜雨道:“你想不想洗脱嫌疑?” 何绣衣道:“当然想了,你有办法?”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道:“让我看一下你的手掌。” 何绣衣疑惑道:“为什么要看我的手掌?” 东门夜雨道:“自然是为了帮你洗脱嫌疑。” “你只要看了我的手掌,就能帮我洗脱嫌疑?”何绣衣觉得这很不可思议。 “是的,只要看一眼就够了。”东门夜雨肯定地说,“当然了,如果那三个人真是你杀的,我这一眼,也会让你无所遁形。” “我不相信你有这样的本事。”何绣衣不肯伸手。 东门夜雨心想:“你不给我看手掌,是怕我识破你的谎言吗?”口中说道:“何女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裘人烈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儿子被人杀了,你又是最有嫌疑的一个,依他的性情,必然不会放过你。你大概也听说过,裘人烈驯服了一只雪狮,个头比耕地的牛还大,但牙齿却比刀子更锋利,命丧它口的人少说也有一二十个了,我想,它应该不会给你自证清白的机会。” “给你看就是了,何必这样吓我!”何绣衣有些生气地伸出了手掌。 东门夜雨看了她的右手,又让她伸左手,何绣衣照做了,东门夜雨看完,道:“那三个人果然不是你杀的。” 听东门夜雨这么说,何绣衣着实松了口气,道:“我早就说不是了,可惜有些人死活不信。”说罢,瞥了唐欢一眼。 唐欢觉得这事儿有些离奇,忍不住问道:“东门剑主,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只看一双手,就能肯定何女侠不是真凶?” 东门夜雨微微一笑,道:“这很简单,那三个人死于剑伤,杀他们的人是用剑的高手,能成为那样的高手,绝非一朝一夕的事,长年累月握剑,手上必定会留下痕迹,说得直白一点,就是手上会有茧,而且是独一无二的茧,我常称之为剑茧。我本身是用剑的,也看过很多用剑人的手,是不是剑茧,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何女侠手上有茧,但不是剑茧,所以我可以肯定,她不是杀害这三人的真凶。” 唐欢也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面也有茧,但他一点都分辨不出,这些茧是做什么留下的,口中说道:“单凭手掌上的几个茧就下定论,会不会太武断了?” 何绣衣眉头一皱,道:“唐欢,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将我带来这里,只是想让我给真凶顶罪吗?” 唐欢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赔笑道:“何女侠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东门剑主这种方法太……太难以服众了,并不是在怀疑你。” 何绣衣哼了一声,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存了怎样的心思。” 第一千七百一十三章 九枝山鬼 东门夜雨道:“何女侠不必生气,唐欢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使用不同的兵器,会形成不同的茧,如何分辨各种茧,这里面大有学问,只有真正精研此道的人,才能通过极其微小的差别,予以分辨;不通其理,好似夏虫语冰,全然不知所谓。我也不瞒你们,在我初学剑时,有人教过我如何分辨各种茧,经过多年的反复验证,单看一个人的手掌,我就可以通过各种茧,看出这个人用的是什么兵器。何女侠手上有茧,但不是剑茧,而是弓茧,仅凭这一点,我就可以确定,那三个人不是她杀的。”又向花总管问道:“老赖还没回来吗?” 花总管道:“我已派人去找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何绣衣忍不住问道:“老赖是谁?” 东门夜雨接住迎面飘来的一片粉瓣,道:“老赖是个仵作,专门与死人打交道。无论人是怎么死的,交给老赖,不用一个时辰,老赖都能查出死因。” 何绣衣道:“难道你想把这三个人交给老赖验尸?” 东门夜雨道:“只要是这座城里的死人,不论是在城里死的,还是从城外拉进来的,只要没有确切的死法,都要交给老赖验尸,这是规矩。”顿了顿,又道:“我是巴山城的主人,我不允许这里有人死得不明不白。” 唐欢道:“这三人的致命伤都在咽喉,我们已经检查过了,还需要再查验一遍吗?” 东门夜雨反问道:“你有将他们三人的衣服剥下来,仔细检查过吗?” 唐欢摇了摇头,道:“我们只是粗略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其他伤口。” 东门夜雨见远处来了三个人,道:“老赖回来了,交给老赖吧,不用一个时辰,老赖就能确定他们三人的死因。” 老赖跟花总管一样都爱笑,但两人的笑是有区别的。花总管笑起来很温和,让人如沐春风。老赖的笑里没有温和,只有两分得意,剩下八分都是奸邪,就好像欠了别人很多钱,故意不还,人家还拿他没办法一样。 如果你在街上看到有人这样笑,那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老赖。 老赖带着两个助手快步奔来,长身一揖,道:“当家的,花总管,你们找我?” 东门夜雨见老赖两边脸颊和额头上各有一个唇印,不禁皱起眉头,道:“老赖,我们到处找你找不着,你又偷偷背背逍遥快活去了?看你这一身汗,都虚成什么样子了,还不知道节制,当心死在外面。” 老赖厚着脸皮笑道:“当家的勿怪,这几日忙着验尸,时时刻刻跟死人待在一处,沾了一身死气,若不出去发散发散,怕是要折寿,说起来,这实在是迫不得已的事。当家的不知其中关窍,只当老赖我是个贪色鬼,那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东门夜雨知他是在强词夺理,哼了一声,道:“新来了三具尸体,我要知道他们的确切死法,你紧迫一些,不要偷懒。” “是。” 老赖和两个助手牵着载有棺材的马车离开了。 东门夜雨忽然想到了什么,凑到花总管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花总管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唐欢与何绣衣见两人耳语,不明所以,相视一眼,都觉得奇怪,但又不好多问。 花总管离开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惊惶,向东门夜雨低声说道:“当家的,那三人身上也有印记!” 东门夜雨面色微变,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唐欢见两人神色凝重,忍不住问道:“两位可是发现了什么?”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道:“那三人身上都有神树印记。” 唐欢一惊,道:“当真是神树印记,没有看错?” 花总管双手插袖,沉声道:“我亲眼所见,不会有错。” 唐欢喃喃道:“九枝山鬼,沉寂了二十年,终于又出现了吗?” 何绣衣挨个看了他们三人一遍,道:“神树印记是什么,九枝山鬼又是什么,你们谁能告诉我?” 一阵风来,满城花香,唐欢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九枝山鬼是什么,是人?是鬼?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也没有人见过。我只知道,他来去如风,杀人如麻。他虽然杀了很多人,但他从不杀好人,他只杀坏人。他每杀一个坏人,都会在其尸身上留下一个印记。这个印记的主体是一棵树,树有九枝,每一枝上都有一只鸟,看起来很像是一种图腾,有些神秘,但没有人知道这个印记的真实含义,只因树是主体,大家就称之为神树印记。” 何绣衣听他说得玄乎,有些不太相信,道:“既然谁都没有见过,你们怎么知道他是九枝山鬼?” 唐欢道:“自然是被他杀死的人告诉我们的。” 何绣衣更觉诧异,道:“人都死了,怎么告诉你们,难道死人还能说话?”说罢,不由打了个冷颤。 唐欢摇头,道:“死人当然不能说话,但不甘就此死去的人,总会在未死之前,想办法留下一些信息,好让人为自己报仇。实不相瞒,在二十多年前,我们唐门中就有一位长老被九枝山鬼杀死在卧房里,他临死前,在地板上写下了‘九枝山’三个血字。别的死者有只写一个‘九’字的,有写‘九枝’二字的,也有写‘山鬼’的,综合诸多死者生前留下的信息,不难得出‘九枝山鬼’这四个字。” 何绣衣听得惊奇,道:“他杀了那么多人,你们居然都没有见过他,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九枝山鬼真是那种不干净的东西?” 唐欢思索片刻,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曾经有一个人死在一间密室里,大家都以为他是自己想不开,寻了短见,后来家人发现他身上有神树印记,才知道他是被九枝山鬼所杀。如果九枝山鬼是人,又怎么能进到一间密室里去杀人?” 第一千七百一十四章 正好十八 九枝山鬼到底是人是鬼? 唐欢说不清,也没人说得清,因为见过九枝山鬼的人都死了。 “刚才你说九枝山鬼沉寂了二十年是怎么回事?”九枝山鬼的神秘勾起了何绣衣的好奇心。 唐欢道:“九枝山鬼来去如风,谁也没有见过他,要认他,只能通过神树印记。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最后一个神树印记出现在五毒教,死的五毒教的一位长老,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自那以后,神树印记就没再出现过。想不到过去了二十年,神树印记再次出现,江湖上又要起风波了。”说罢,叹了口气。 何绣衣见东门夜雨和花总管仿佛都变成了哑巴,低着头,半天不说一句话,暗想:“云少主低价售粮,那是为了救济穷苦百姓,是大大的善举,你们结伙对付他,可见都不是好人。九枝山鬼只杀坏人,如今重新现世,正是来找你们的。”笑了笑,道:“九枝山鬼重现人寰,你们可要小心了。” 唐欢道:“我不用小心,九枝山鬼只杀坏人,我唐欢自认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九枝山鬼要找,也找不到我头上来。” 东门夜雨突然大喊道:“小菊,把我的小鱼干拿来。” 喊声在巴山城上空回荡…… 小菊捧着破碗飞跑而来,道:“主人,小鱼干来了。” 东门夜雨拿了一条小鱼干,边嚼边说道:“何女侠说得没错,我们要小心了。以前的九枝山鬼只杀坏人,现在的九枝山鬼不但杀坏人,还杀同天会的人。在那三个人之前,已有十六具带有神树印记的尸体,先后送到了巴山城。这十六个人中有四个是同天会的会主,其余的要么是随行人员,要么是代替会主来参会的。收到死讯,尸体没在这的,还有五人,其中有一个是会主。现在再加上兽王庄这三人,同天会诸方势力中已有二十三人被九枝山鬼杀死,其中有五人是同天会的会主,就在我发出召集令的这几天。” 小菊小声说道:“主人,十六加五再加三是二十四,你少数了一个。” 东门夜雨斜了小菊一眼,心想:“小菊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置疑我的算术水平,简直岂有此理!我东门夜雨是谁?巴蜀第一剑!如果连这么点数都算不准,如何能当巴山剑门的大当家?又如何能做天下第一剑?”掰着手指头重新算了一下,好像是少数了一个,脸上一红,向小菊道:“我刚才说的就是二十四,你不要给我打岔。” 小菊嘟囔道:“刚才主人说的明明是二十三,我听得可清楚了。” 何绣衣心想:“连这么点数都算不对,真不知道你这大当家是怎么当的。”向小菊道:“东门剑主方才说的就是二十四,他没算错,是你听错了。”又向唐欢道:“你听着是多少?” 唐欢搔了搔头,道:“我这人有个毛病,无关紧要的事转眼就忘,生下来就这样,谁拿我也没有办法。” 场内气氛有些尴尬,花总管故意岔开话题,向唐欢道:“听说唐门出了一些变故,唐川已不再是家主,现在唐门的主事是谁?” “目前尚未推选新任家主,暂由唐老太主持大局。”想起前段时间唐门内发生的事,唐欢面上又蒙上一层愁云。 花总管点了点头,心想:“当初同天会向唐门发出邀请,被时任家主的唐川婉言拒绝,若非唐老太等激进派的长老坚持,唐门入不了同天会。现在以唐川为首的保守派失势,对于同天会是好事,但唐欢曾多次通过支持唐川,来反对唐老太的主张,如今唐老太重新掌权,不将他踢出长老会,反让他代替唐门来参会,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口里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唐老太今年有八十二岁了吧?” 唐欢微微一笑,道:“看来花总管准是记错了,唐老太今年正好八十八岁,算上虚岁已经八十九了。” 花总管“咦”了一声,道:“记得上次去给她老人家做寿,她说七十九,到如今已过去了三年,不正好八十二吗,怎么成八十八了?” 唐欢笑道:“女人家总喜欢把自己往年轻了说,唐老太年纪再大,也还是个女人。”说罢,向何绣衣问道:“唐欢冒犯,敢问何女侠芳龄几何?” 何绣衣瞪了他一眼,道:“不多不少,正好十八。” 花总管和唐欢都笑了。 尸检结束,老赖来向东门夜雨报告:“当家的,我们已将那三人从头到脚,认真检查了一遍,确如花总管所说,三人都死于剑伤,伤在咽喉,一击毙命,杀他们的人绝对是个用剑的高手。三个人里,有两个年纪略大的,身上各有几处淤青,应是打斗时留下的,但并不致命。年轻的那个断了两根肋骨,背部有大片淤青,大概是右上腹中了一脚,后背撞墙留下的伤势,虽然不轻,但要他命的还是咽喉那一剑。”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道:“他们三人的印记在什么部位?” 老赖道:“一个在后心,一个在腹部,一个在左臂,跟那几人身上的印记一模一样,应该是同一人留下的没错。” 唐欢想要看那十六具尸体,老赖带路,东门夜雨和花总管陪同,何绣衣也跟着去了。 十六具棺材都摆放在一间闲置的大屋内,老赖刚一推开屋门,便有一股冷气从室内涌出,何绣衣不由打了个冷颤,见这么大一间屋子,里面一件家具都没有,只摆了许多棺材,阴森森的,有些可怕,不太想进去,但转念一想,来都来了,不进去岂不叫他们笑话?于是便跟了进去。 屋子很宽敞,十六具棺材一字排开亦不显拥挤,唐欢走到最左边那具棺材前站住,老赖察言观色,忙过去将棺板挪开。 唐欢倾身向内一望,见躺在棺材里的人肥头大耳,鼓腹圆腰,正是通宝钱庄的大掌柜王万钱,不由吃了一惊,道:“王万钱居然死了,我们唐门还欠他不少银子呢。” 第一千七百一十五章 富有的王万钱 何绣衣走上前,向棺材里望去,见躺在里面的人体型肥壮,腰身与棺材等宽,肚皮高鼓,几乎能够顶到棺板,不由皱起眉头,道:“他就是通宝钱庄的大掌柜王万钱吗,怎么胖成这个样子?” 唐欢转动着食指上那枚碧玉扳指,道:“如果我像他那样富有,一定比他更胖。” 何绣衣白了他一眼,又道:“我听人家说,王万钱十分富有,不论早中晚,每一餐饭最少十八个菜,十荤八素,还不能有重样的,不然是不下筷的,不知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唐欢十分肯定地说道,“王万钱不但富有,还是个很挑剔的人,不但每餐最少十八个菜,每样菜还都是出自最擅长那道菜的名厨之手。他对口味要求极高,要是有一道菜失了水准,整桌的菜都要撤下去重做。据我所知,王万钱家里最少有一百三十个厨子,每个厨子都有三五道招牌菜,这样算起来,他每天三顿饭,吃上十天,都不会重样。这还只是他日常用餐的情况,如果有客人去,哪怕只有一个人,最少也得三十六道菜,少一道菜你都感受不到王老板的热情。” 何绣衣伸出纤手在棺材上用力一拍,道:“他就是太富有了,钱多得没处花,才惯出这些臭毛病。如果他穷得叮当响,食不果腹,你看他还挑不挑。” 唐欢笑了笑,道:“王老板不仅在吃上挑剔,在各方各面都很挑剔。单他身上穿的这件衣裳就价值不菲,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蜀锦织造,只有蜀王府的皇亲才有资格穿这种珍品;普通百姓穿这个上街,被官府的人看到,可是会被抓的。” 何绣衣哼了一声,道:“他王万钱可以穿,普通百姓怎么就不能穿?我从不觉得有谁生下来就高人一等,就该享受特权。大家都是人,不应厚此薄彼。” 唐欢点了点头,道:“何女侠所言,唐欢十分认同,我们都是人,不应厚此薄彼,然而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根本没有公平可言,谁有话语权,谁就能制定规则,继而从中获益,不论是一宗一族,还是一邦一国,莫不如此。” 何绣衣抱起手臂,道:“这个世界确实有很多不公平的地方,但有一点是公平的,人都会死。不论你是贫是富,是贵是贱,都免不了一死。人一死,嘴巴就不能动了,活着的人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连一点还口的机会都没有,就像这位王老板一样。”说罢,拍了拍王万钱的棺材,突然发现王万钱赤着脚,双足异常白皙,心下诧异,道:“王万钱的脚还真白,简直像傅了一层面粉一样。” 听何绣衣这样说,唐欢特地看了一眼,发现王万钱的脚确实很白,笑道:“我听人家说,王万钱喜欢用牛奶泡脚,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何绣衣眉头一皱,道:“外面那么多人吃不上饭,他居然用牛奶泡脚!单凭这一点,他死得就不冤!” 唐欢与王万钱并无深交,但毕竟也有过几面之缘,如今见他直挺挺躺在棺材里,忆起前尘往事,大感命运无常,叹了口气,道:“大抵是流年不利,王万钱先后死了三个老婆,如今自己也死了,只留下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和一个刚过门的续妻,不知那万贯家财要归谁呢。” 老赖趁唐欢等人谈话的空档,将后面十五具棺材都打开了。 唐欢挨个棺材看了一遍,发现这些人的伤口,几乎全都集中在咽喉和心口这两个部位,心想行凶之人的身手一定远在这些人之上,不然没可能如此干净利落地将人解决掉。 杀人的真的是九枝山鬼吗? 唐欢陷入了沉思。 东门夜雨见唐欢若有所思,问道:“唐欢,你在想什么?” 唐欢道:“我觉得有件事很奇怪。” 东门夜雨道:“哪里奇怪?” 唐欢道:“二十年前的九枝山鬼,来去如风,杀人无形,根本不像是一个人。被他杀死的人死法各异,有的甚至都查不出死因,如果不是死者身上有神树印记,谁也看不出是九枝山鬼下的手。如果要我来形容二十年前的九枝山鬼,我觉得他像是一团迷雾,我们明知道他在,但就是看不清楚,更捉摸不透。现在的九枝山鬼不再像迷雾,倒更像是一个人,他有自己的个性,比之前更容易辨认。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他是个使剑的高手,喜欢刺咽喉和心口这两个部位,这是他的特色。如果要我来形容现在的九枝山鬼,我觉得他更像是一个冷酷的杀手,出手干净利落,一心只求达成目标,丝毫不去掩饰自己的杀人手法。二十年的时间并不短,但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吗?” 东门夜雨搔了搔头,道:“唐欢,你能再说一遍吗,我没听明白。” 唐欢苦笑道:“虽然我这个人有毛病,喜欢说重复的话,但重复的话通常都不太长,要是我把刚才那段话再重复一遍,会不会被人打死?” 花总管双手插袖,微笑道:“唐欢的意思是,二十年前的九枝山鬼,跟现在的九枝山鬼很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东门夜雨“呀”的一声,道:“居然有这种事!” 唐欢道:“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未必正确,毕竟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也许九枝山鬼经历了一些事,性情有所转变也说不定。” 花总管道:“我觉得唐欢说得有道理。二十年前的九枝山鬼只杀坏人,现在的九枝山鬼很明显是在针对同天会。我不否认同天会内有为非作恶之人,但选在这个时机,实在可疑。会不会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在借九枝山鬼的名号做事?” 东门夜雨想了想,道:“九枝山鬼消失了二十年,早不出,晚不会,偏偏在我发布同天会召集令的时候出来,还在半道截杀了二十多个同天会的人,天底下哪有这样巧的事。但如果是别人冒名顶替,谁又有理由做这种事?” 第一千七百一十六章 没收鸡腿 唐欢伸指去弹落在衣袖上的灰尘,道:“如果九枝山鬼真是别人冒充的,在这个时候出现,又杀了同天会的人,其目的无非是想阻止诸位会主进入巴山城,从而破坏这次会议。谁有理由做这种事,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何绣衣听了这话,心下不乐,暗道:“这个唐欢,分明就是在怀疑云门,只因我在这里,才没有明说出来。不过,话说回来,东门夜雨召集同天会确实是为了对付云门,也只有云门的人才有理由做这种事,但云少主为人正直,不可能会借九枝山鬼的名号来杀人,应该也不会让属下去做这种事,但如果不是云门的人,谁又敢杀同天会的人呢?” 东门夜雨个性直爽,最讨厌别人说话拐弯抹角,道:“唐欢,不要跟我打哑谜,说出你的答案。” 唐欢知道何绣衣与云门的人关系好,怕她找自己的麻烦,便道:“我不敢说。” 东门夜雨会意,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放心好了,有我东门夜雨在这儿,没人敢动你一个手指头,只管说就是。” 何绣衣冷哼一声,心道:“别人不敢的事,我何绣衣就敢。”伸出纤指,在唐欢背后戳了一下。 唐欢委屈道:“东门剑主,她戳我。” 东门夜雨俩眼一瞪,道:“你再戳他一下试试!” 何绣衣又戳了唐欢一指。 “好大的胆子!”东门夜雨一拍棺板,“我说了要保他,你故意戳他,分明没把我东门夜雨放在眼里!谅你是初犯,我不与你计较,再有下次,必不轻饶!” 何绣衣又戳了唐欢一指。 东门夜雨咬了咬牙,大声道:“花仙子!” “在。”花总管双手插袖,微微躬身。 东门夜雨向何绣衣一指,道:“她瞧不起我,没收加给她的鸡腿!” “是。”花总管微笑应下。 何绣衣笑道:“这可巧了,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别的都喜欢吃,唯独不喜欢吃鸡腿,生下来就这样,谁拿我也没有办法。” 唐欢一怔,心道:“这不是我的台词吗?” 东门夜雨哼了一声,道:“唐欢,说出你的答案。” 唐欢小心说道:“我个人以为,云门的人最有理由做这种事,毕竟此次集会,就是为了对付云门,他们设法阻拦,原在情理之中……” “胡说八道!”何绣衣一拳捶在棺板上,“咚”的一声闷响,把倚棺打盹的老赖吓了一跳,还以为诈尸了呢。 东门夜雨看了何绣衣一眼,没说什么,又向唐欢道:“你认为是云门的人假冒九枝山鬼,杀了同天会的人?” 唐欢摇了摇头,道:“我只说云门的人最有理由做这种事,可没说一定是云门的人做的。据我所知,云天行行事坦荡,不太可能会做这种事,云门的人有他约束,也不大可能瞒着他去做。在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云门的嫌疑当然最大,但也不排除有人想故意把水搅浑,好浑水摸鱼,借机取利,毕竟对同天会不满的可不只有云门。” 花总管思索片刻,道:“被九枝山鬼杀死的这二十四人,只有王万钱不会武功,其余二十三人无一庸手,这人能轻易将他们杀死,绝非寻常人物。目前身在巴蜀的剑道高手,没有一个是我不知道的,具备这种实力的人没有做这种事的理由,有理由的人又不具备相应的实力,只有云门那伙人两者兼具,且云门内使剑的高手真不少,如‘破天寒剑’叶孤鸾,‘墨香剑影’谢岚,‘刀剑无眼’西门泪,还有这个云天行,虽然年轻,但身为‘沧澜剑神’的传人,剑法再差又能差到哪儿去?这些人里,又当属叶孤鸾剑术最高,当世能在剑道一途稳胜他的,恐怕只有云巅那一层次的人。如果出手的是他,那些人确实没太有还手的余地。” 何绣衣虽然还在生叶孤鸾的气,但听人冤枉他,心中还是很不舒服,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这样不依凭据,随口指认真凶,不但冤枉了好人,也对不起死者。” 花总管微微一笑,道:“何女侠在维护谁?” 何绣衣脸上一红,道:“我哪有维护谁,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有古怪,在找到切实的证据之前,不能随便冤枉人!” 花总管道:“是我失言了,我道歉。” 何绣衣见他面上没有一点歉意,心内虽然愤愤不平,但在人家的地盘上,自己孤身一人,也不能把他怎样,心想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得好,道:“既然兽王庄那三人是九枝山鬼杀死的,我的嫌疑也洗清了,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东门夜雨抱起双臂,道:“你‘芙蓉神箭’瞧不起我‘巴蜀第一剑’,我比谁都想让你走,但是很抱歉,你现在还不能走。” 何绣衣一惊,道:“那三个人又不是我杀的,为什么不放我走?” 东门夜雨道:“死的是裘人烈的儿子,他说你能走,你才能走。我若私自放你走了,依他的性情,定要跟我闹,为了一个瞧不起我的人,去跟一个不讲道理的野蛮人纠缠,何苦来哉。” 何绣衣知他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冷笑道:“想不到堂堂‘巴蜀第一剑’的心眼儿这样小,不过是件芝麻蒜皮的小事,竟也记到心里去了,小女子真心佩服。”向唐欢看了一眼,又道:“我跟唐欢来这里,只为证明清白,如今嫌疑尽去,我已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了,告辞。”说罢,转身便走了出去。 东门夜雨一个箭步蹿出去,挡住了何绣衣的去路,道:“我说你不能走,你就不能走。” 何绣衣取弓握住,大有一试‘巴蜀第一剑’虚实的意思,口中说道:“你管得了巴山剑门,管不了我‘芙蓉神箭’!” 东门夜雨按住木剑剑柄,道:“只要是在这座城里的人,我都管得了,不论你是‘芙蓉神箭’,还是什么箭。还有,别想试图挑战我,你能胜我的几率,不大。” 何绣衣是个不肯服输的性子,一听这话,豪气顿生,当即从箭囊里拈了一枝箭,道:“胜不胜得过,只有试过才知道,只要不给我施加限制,我能把你射成刺猬。” “有意思。”东门夜雨拔出别在腰间的木剑,“你的挑战,我东门夜雨接下了,只要你能射中我一箭,巴山城随你来去;如若不能,老老实实留在城内,等裘人烈来,如何?” 何绣衣心下暗忖:“当初败给唐欢,只因场地受限,放不开手脚,若没了限制,纵使你是巴蜀第一剑,只要近不了身,你也只有当靶子的份儿。”口里笑道:“好,就依你之意。” 第一千七百一十七章 七星连珠箭 何绣衣攀上一栋朱墙青瓦的小楼,手挽鹊弓,脚踏飞檐,凝目一望,视野开阔,真是个射箭的好地方。 东门夜雨站在百步开外,手持木剑,望着俏立楼头手挽鹊弓的何绣衣,大声道:“我东门夜雨赌上‘巴蜀第一剑’的名号,要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击败你。” “口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何绣衣对自己的箭术很有信心,并不认为东门夜雨有本事,能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击败自己。 东门夜雨提剑一指,道:“是不是大话,你很快就知道了。” “接箭吧!” 何绣衣不与他多说,将鹊弓拉满,眯起一只眼睛,居高临下瞄准东门夜雨,根据风向风力调整好方向,嗖的一箭射出! 箭如流星,转瞬即至! 东门夜雨木剑一挥,将之击落。 “好剑法,不愧是‘巴蜀第一剑’,再接我一箭!” 何绣衣忍不住称赞了一句,正要射第二箭,见东门夜雨在青石大道上奔行如飞,身后一叠残影,吃了一惊,暗想:“只听说东门夜雨是巴蜀第一剑,不想身法也如此惊人,要是让他近了身,那还得了!”觑得准了,嗖的一箭射出! 未中! 何绣衣不敢再藏拙,又一连射了七支箭,先后飞至,竟是七星连珠箭! 东门夜雨飞身疾行,不走直线,忽而在左,忽而在右,那七支箭没有一支射得到他,但几乎都是擦身而过,相当惊险。 叮叮叮! 一连七声响,七支箭全钉在了青石地板上,大致连成了一个闪电的形状。 东门夜雨身法极快,躲过这七支箭,人已到了楼下,正沿小楼外壁向上飞掠,何绣衣探身向下射了一箭,被东门夜雨挥剑击落。 弓箭是远程武器,最忌讳被人近身,何绣衣见近处还有一栋小楼,便纵身跳了过去,空中回身一箭,又被刚攀上楼顶的东门夜雨挥剑击落。 何绣衣双足落在青瓦上,不敢停步,又向近处一栋小楼掠去,空中回射两支弧箭,分从左右夹攻,东门夜雨还从未见过会拐弯的箭,“咦”了一声,道:“这箭居然会拐弯,有意思。”避过一箭,击落一箭,仍紧追不舍。 两人一前一后,在楼顶上飞来掠去,下面的人见了,无不鼓掌喝彩;也有几个点子背的,被流矢误伤,正哭爹喊娘呢。 两人离得越来越近,几乎能够在在同一建筑上落足。 何绣衣的注意力都在后方,又忙着回身射箭,没注意前方,奔至一栋小楼边沿,习惯性跃起,哪知前面是一方荷池,碧汪汪的一池水,根本没处落脚,何绣衣发现这一点时,人已腾起…… “呀!” “小心!” 东门夜雨飞身上前,一把将何绣衣从半空拉了回来,笑道:“何女侠宁愿往池子里跳,也不愿败给我,这份勇气,着实令人敬佩。” 何绣衣一把推开他,恨恨道:“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算你赢了就是!” 东门夜雨一笑,见花总管也跟了过来,便道:“花仙子,带何女侠去客房,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了。”将木剑别回腰间,纵下小楼。 花总管带何绣衣来到客房,道:“这是巴山城内最上等的客房,里面的每一件家具都是紫檀精制,房内装饰古朴典雅,又配有妆台铜镜、胭脂水粉等物,是专为女客准备的,希望何女侠能够喜欢。” 何绣衣道:“愿赌服输,我既败给了东门夜雨,随便你们把我关在哪里,我都没有怨言。” 她嘴里说没有怨言,心里的怨言都快溢出来了。 在那间破庙里,她败给了唐欢,跟唐欢来到巴山城,又败给了东门夜雨,虽说这两人都是巴蜀最顶尖的高手,但失败就是失败,就是技不如人,这让一向自信的她大感挫败。 花总管离开后,在宽敞且雅致的院落外面留了两个把门的人,这让何绣衣越发气闷,走到客房里,“砰”的一声关上门,嘟囔道:“这个花总管,嘴里的话比凤凰都漂亮,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他老娘,要多客气有多客气,转身一走,留两个人把门,什么意思?把我‘芙蓉神箭’当囚犯吗?”越想越气,走到紫檀圆桌旁,见有两个绣凳,踢倒一个坐一个。 这间客房确如花总管所说,装饰古朴典雅,既不花哨,也不古板,还颇几分灵动韵味。 想是有人提前准备了,桌上食盒里有三五样点心,茶壶里有刚沏好的热茶,紫铜香炉里也燃了熏香,烟气缭绕,满室盈香。 何绣衣嗅着香气,渐觉疲倦袭身,打了个哈欠,去绣床上躺下,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觉醒来,外面天都黑了,月光照上窗纸,透过些许微光。 何绣衣起身将桌上灯烛点亮,推开朱窗,虫鸣入耳,仰望夜空,只见繁星闪闪,月儿弯弯,空气中带着一股凉意,已有寒秋之象。 一阵凉风从窗外送进来,何绣衣拉紧衣领,倚在窗边,望着星空,喃喃道:“我们同在巴蜀,同在一片星空之下,此刻的你,在做什么呢?有没有因为我的离开而有片刻难过?有没有出来找过我?有没有想起过我?” 虽然从云门青竹堂离开了,但她的心好像还留在那里,此刻夜深人静,她脑中所想,心中所思,全是那里的人和事,尤其是那个惹她生气出走,还让她念念不忘的人。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何绣衣嘴角掀起一抹自嘲,喃喃道:“他怎么会想我,他的眼里只有梁姑娘。梁姑娘年轻漂亮,又特地来找他,他嫌我碍事,自然要赶我走,真是个绝情的人呢!” 她倚窗叹息了一阵,又想起破庙里那尊庄严神圣的观音菩萨像,忙站直身子,双手合十,闭目说道:“菩萨,请你让叶孤鸾倒霉一个月,不要伤到他,只要让倒霉就够了,最好一天摔一次,磕得鼻青脸肿才好。” 默默祈祷了一会儿,忽听院外有人拍门,拍了一阵,又大喊道:“何女侠,请你开门,花总管请你过去!” 何绣衣心里犯了嘀咕,暗想:“这深更半夜的,花总管找我做什么?是了,裘人烈的爱子被人杀了,一定是他马不停蹄赶到了,这才叫我过去。”忙去开了门,把门的人说明情况,果然如她所料,是兽王庄庄主裘人烈到了。 第一千七百一十八章 兽王裘人烈 深夜。 月色凄冷。 何绣衣随把门人来到巴山城东门,见门前开阔处灯火通明,两拨人呈对立之势站定,一边是巴山剑门的人,共有八人,为首的是双手插袖的花总管;另一边大概是兽王庄的人,身上缀着各色兽皮,约有二三十人,个个咬牙切齿,面带怒容,似是生身父母被人杀了一般。 兽王庄那边为首是庄主裘人烈,年约五十来岁,膀大腰圆,拳头有醋钵那般大,紧紧攥着,手背上青筋凸起,一双大眼精光四射,好似一对虎目。 裘人烈身旁伏着一只白毛雪狮,个头可真不小,趴在地上,比裘人烈腰身略高,若站起身来,怕是与人等高。 雪狮打了个哈欠,歪起脑袋,在裘人烈身上乱蹭,裘人烈伸手抚摩雪狮的脑袋,眼见何绣衣背弓走来,额角青筋暴起,将拳头捏得更紧。 从裘人烈投来的目光中,何绣衣感受到了强烈的敌意,心想:“难怪东门夜雨叫他野蛮人,说他不讲道理,倒真不是在污蔑他。他既来到了这里,应该已经知道,我只是恰巧碰到了那三具尸体,并不是行凶之人,他还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分明已把我当成了真凶。”不理裘人烈,径直走到花总管面前,道:“花总管,你找我?” “嗯。”花总管向裘人烈一指,“这位是兽王庄的裘庄主,你把那日的事……” 裘人烈鼻息一哼,拿那双虎目瞪着何绣衣,冷声道:“你就是‘芙蓉神箭’?” 何绣衣自知那三人的死与自己无关,心中坦荡,面上也无丝毫惧意,道:“我就是。” 裘人烈点了点头,道:“好,‘芙蓉神箭’,我问你,我儿和我那两位好兄弟,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我。”何绣衣摇了摇头,“我发现他们的时候,人就已经死了。” 裘人烈道:“你不承认?” 何绣衣道:“不是我杀的,我为什么要承认?” 裘人烈盯着何绣衣看了许久,忽然拍了拍雪狮的脑袋,道:“伏得低了,人家还以为你好欺负,站起来,让她瞧瞧。” 那雪狮站起身来,个头果然与裘人烈等高,一对尖锐獠牙露在外面,铜铃大的眼睛里透出惨碧色的光,看起来异常凶猛。 巴山剑门的人,除花总管外,人人变色。 何绣衣从未见过这种怪物,方才它趴伏在地上,还不觉怎样,这时站起身来,雄威尽现,十分可怕,心道:“世上竟有这种怪物,被它咬上一口,哪里还有命在?” 裘人烈伸手指着何绣衣,向身旁的雪狮说道:“这个人不诚实,你来教她如何做一个诚实的人。” 那雪狮颇有灵性,听了裘人烈的话,立刻弓起身来,呲牙咧嘴,向何绣衣发出阵阵低吼,看那架势,好似随时都会扑出去。 何绣衣离它很近,怕它暴起伤人,便向后退了两步,并做好了闪避的准备。 见何绣衣退步,裘人烈面露得色,道:“怎么样,现在肯认了吗?” “没做过的事,我死都不会认。”何绣衣态度坚决。 裘人烈拍手冷笑,道:“好,有骨气!我裘人烈就欣赏你们这些有骨气的人。曾经有一个人,也跟你一样有骨气,只可惜他的骨头没他的骨气硬,被我这爱宠咬得稀碎,但愿你的骨头能跟你的骨气一样硬!”说罢,要伸手去拍雪狮的肚皮。 拍肚皮是让雪狮咬人的指令,他这一下拍出去,雪狮就会向何绣衣扑咬过去。 何绣衣擅长远战,让这么一头怪兽近身,无疑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裘人烈的手离雪狮的肚皮已经很近了。 花总管忽然道:“裘庄主,这里是巴山剑门,不是兽王庄。” 裘人烈看了花总管一眼,道:“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花总管双手插袖,目光冷峻。 裘人烈见花总管目光冰冷,又将伸出去的手缩回,安抚好待要扑出的雪狮,道:“花总管,我想请问,‘芙蓉神箭’是不是巴山剑门的人?” 花总管摇了摇头,道:“她不是。” 裘人烈道:“她既不是巴山剑门的人,你为何护着她?” 花总管平静道:“她虽不是巴山剑门的人,但却是巴山剑门的客人,我们巴山剑门的待客之道,裘庄主应该很清楚。” 同天会的会馆就设在巴山城内,每次召集会议,总有外客在城内私斗,破坏城内建筑器物不说,闹出人命来,巴山剑门两头不是人,后来东门夜雨立了一条规矩:禁止外客在城内私斗,如有违背,永生禁入巴山城,严重者取消其所属势力的会主资格。 裘人烈心想:“‘芙蓉神箭’既是巴山剑门的客人,我若对她出手,势必会激怒东门夜雨。这家伙脑袋缺根筋,激怒了他,什么事也做得出来。“想了想,向花总管道:“如果我请‘芙蓉神箭’去兽王庄做客,你总不会阻拦了吧?” 花总管微微一笑,道:“只要裘庄主请得动,花某恭送。” 裘人烈向何绣衣一指,道:“你,跟我去兽王庄!” “不去!”何绣衣把脸一转,拒绝得很干脆。 “你!”裘人烈一张脸涨得通红,指着何绣衣的手在微微颤抖。 花总管微笑道:“裘庄主,请人不是这么请的,如果你要请一个人去兽王庄做客,既要表现出你的诚意,又要有足够的热情,这种命令式的邀请,是请不到人的,尤其是女人。” 裘人烈哼了一声,又向何绣衣道:“你去不去?” “不去!”何绣衣态度坚定。 裘人烈的拳头捏得咯咯直响,如果不是花总管在这里,他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将何绣衣制住,再将人带回兽王庄,但不巧的是,花总管就在这里,他不能拿同天会会主的资格,跟一个女人做交换。 一念及此,裘人烈强压心中怒气,又向何绣衣道:“我请你去兽王庄做客,是看得起你,你不去,就是瞧不起我裘人烈!” 何绣衣冷冷一笑,道:“你明知我跟那三人的死无关,还来纠缠我,可见不是个明理的人,也难怪人家会叫你野蛮人,这个称呼确实比‘兽王’更适合你。” 裘人烈闻言大怒,拍了拍雪狮的肚皮,又向何绣衣一指,大喝道:“咬死她!” 雪狮张开血盆大口,向何绣衣扑了过去! 第一千七百一十九章 巴山城的规定 雪狮张口扑来,何绣衣早有防备,飞身倒掠开去,到了一堵墙边,莲足一点,掠上墙头,取弓搭箭,正要射那雪狮,忽听一人喊道:“住手!” 东门夜雨飞身掠来,拔步纵起,凌空翻了一个筋斗,落到雪狮头顶,猛力往下一踩,似有千斤之力压下,那雪狮哀嚎一声,四肢蜷曲,跪倒在地。 东门夜雨踩住雪狮,拔出别在腰间的木剑,倒握剑柄,剑尖向下指着雪狮,道:“裘人烈,你还记不记得巴山城的规定?” 裘人烈见东门夜雨倒握剑柄,似是要杀足下雪狮,心头一震,大叫道:“东门剑主,不要杀它!” 这是一只变异雪狮,十分罕见,若这般被东门夜雨杀死,裘人烈可没处再去找第二只。他一向将这雪狮视作上天的恩赐,看得比自己的儿子都重要,就算不为儿子报仇,他也绝不能让东门夜雨杀死雪狮。 东门夜雨厉声道:“回答我的问题,你还记不记得巴山城的规定?” 木剑下移三寸。 裘人烈惊出一身冷汗,道:“记得,我一直都记得。” 东门夜雨冷声道:“你既记得,为何还纵兽伤人?” 裘人烈担心雪狮的安危,心中乱作一团,只是低头不语。 花总管走上前,道:“当家的息怒,裘庄主痛失爱子,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毕竟父子情深,任谁遇上这种事,也难以自制,好在并未造成伤损,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东门夜雨冷哼了一声,道:“如果都似他这般,这巴山城里已满是尸体了。我既说过不许外客私斗,那便是不许,没有转圜的余地。”语声一顿,又道:“裘人烈,你痛失爱子,心中悲痛,我若再罚你,未免不近人情,这一次我就先给你记下,暂不处罚,若再有下次,两次并罚,你可有异议?” 裘人烈心中异议甚大,但同天会的会馆就设在巴山城内,东门夜雨不让他进城,无异于被踢出了同天会,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说道:“我没有异议。” “好。”东门夜雨将木剑别回腰间,从雪狮头顶跳下。 那雪狮被东门夜雨踩在地上,抬不起头,但口中呜呜叫个不停,涎水流了一地,这时重压消失,雪狮起身便要扑咬东门夜雨,被裘人烈及时截住,好生安抚了一番,才让这头野性大发的凶兽镇定下来。 何绣衣收了弓箭,从墙上跳下,向裘人烈道:“姓裘的,我再跟你说一遍,那三个人的死跟我无关,你要报仇,去找杀他们的人,别再来找我。我进庙躲了一场雨,无故惹上一身的麻烦,我还觉得冤枉呢。” 雪狮安全了,裘人烈又恢复了本性,冷声道:“就算他们三人不是你亲手杀死的,你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何绣衣气极了,伸纤手向裘人烈一指,道:“你这人真是一点道理也不讲!我都说了,我是进庙躲雨,偶然发现了他们的尸体,人又不是我杀的,怎么就脱不了干系?你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栽赃,真没一点宗师风范!” 裘人烈心中愤恨,捏着拳头上前,又想对何绣衣动手,但见东门夜雨冷眼盯着自己,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花总管道:“裘庄主,我方才已说过了,令郎和你那两位好兄弟都是被九枝山鬼杀死的,与何女侠无关,你若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其他的尸体,其中有大半跟令郎他们的死法如出一辙,他们应该都是死于同一人之手,身上又有神树印记,真凶自是九枝山鬼无疑。” 裘人烈轻抚雪狮背脊,嘴角掀起一抹冷笑,道:“花总管,我裘人烈虽然是个粗人,可也不是个傻子,你把死了二十年的人推出来做挡箭牌,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花总管微微一笑,道:“裘庄主怎么知道九枝山鬼已经死了,莫非你们认识?” 裘人烈哼了一声,道:“如果不是死了,又怎会消失二十年。” 花总管道:“消失的理由有很多,有人厌倦了江湖纷争会消失,有人躲避仇家会消失,有人潜心练功会消失,如果要我继续说下去,我能说出一百种消失的理由,为何到了裘庄主这里,一定就是死了,莫非裘庄主知道些什么?” 东门夜雨打了个哈欠,道:“花仙子,你不必跟他浪费唇舌,他这个人根本不讲道理,你就是说破天也没用的。”又向裘人烈道:“如果那三人真为何女侠所杀,你要杀她报仇,我东门夜雨绝不阻拦,但杀人的是九枝山鬼,你就没有理由对她动手。这里是巴山城,是我东门夜雨的地盘,你在我的地盘上杀我的客人,我这巴蜀第一剑干脆别做了!” 裘人烈听了这话,心下越发恼火,但又不好发作出来,将拳头攥得更紧,道:“好,这里是你的地盘,我给你这个面子,不在城内对她动手,但她要是出了巴山城,我会让她亲身体会‘兽王’的怒火!” 东门夜雨把手按在木剑剑柄上,道:“唐欢也曾到过那间破庙,如果你非要杀何女侠,我建议你连唐欢一起杀,这样才公平,才不会有损你‘兽王’的威严。” 裘人烈半眯虎眸,道:“你以为我不敢?” “裘庄主是百兽之王,敢与虎豹同寝,杀我一个唐欢,还不是手到擒来。”唐欢收到裘人烈到来的消息后,也急忙赶了过来,“东门剑主说得不错,我与何女侠是前脚后脚进到破庙里的,如果她有嫌疑,我也脱不了干系。请何女侠来的时候,我向她保证过,如果她不是真凶,我唐欢保她无事。从目前已有的线索推断,杀人的是九枝山鬼,而不是何女侠。裘庄主对何女侠动手,实在没有道理。” 花总管跟着说道:“裘庄主,这件事确实与何女侠无关,你大人有大量,就莫要再与她为难了。九枝山鬼杀了咱们同天会的人,是整个同天会的敌人,令郎与诸位逝者的仇,咱们大家一定会报,裘庄主请再多忍耐几日吧。” 众人都帮何绣衣说情,裘人烈就算再愤懑,也无可奈何,想了想,说道:“要我不找她的麻烦也可以,在查明真相之前,必须让她留在巴山城内。以后查明真相,若果真非她所为,此事就此作罢;若她参与其中,不论是否出过手,我都不会放过她,那时希望你们不要阻拦。” 花总管转头向何绣衣问道:“何女侠,你意下如何?” 何女侠心想:“我若不答应,这帮野蛮人一定会在城外堵我,就算我箭术再高,也敌不过他们人多,何况还有这么一只凶兽。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暂且答应下,等他们不注意,再偷偷溜走就是。”口里说道:“好,就这么办吧。” 花总管点了点头,道:“那就这样说定了,两位在城内见面,不可以再动手了。”又向东门夜雨道:“当家的,该来的人都已经来了,明日可以安排会议了。” 东门夜雨打了个哈欠,道:“准了。” 第一千七百二十章 司徒鹰隼 巴山城。 同天会会馆内一座石坛中立着一根三丈长的旗杆,杆顶一面黄色大旗,迎风飘扬。 这面黄色大旗是同天会的会旗,中间用黑色丝线绣出四枚方孔铜钱,上下各二,排列整齐,经风一吹,大旗招展,四枚铜钱活了一般跃动起来,颇有生意。 此刻,旗杆下站着一男一女,男子手按木剑,仰头望着杆顶飘扬的黄色大旗,道:“小菊,这面旗子好像有些脏了。” 小菊仰头看了一眼,道:“是有些脏了。” 东门夜雨抬手向迎风招展的黄色大旗一指,道:“这是同天会的会旗,也是同天会的脸面,就好像是一个人的脸,如果脸脏了,要怎样见人呢。” 小菊觉得这个比喻很恰当,点了点头,道:“会议结束后,我会让人去洗。” 东门夜雨大手一挥,道:“不要洗,直接拿去丢掉,让李婶她们再绣一面新的。” 小菊眉头微皱,道:“这样会不会太浪费了?” 东门夜雨道:“会费那么多,不花留着做什么?” 小菊无语。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会议大厅,两边把门的人躬身行礼。 会议大厅十分宽敞,居中放了一张白木长桌,桌旁放了一百一十九把白木座椅,一把不多,一把不少,正好一百一十九把,每位会主一把,其他人没有椅子可坐,只能站着,并不是同天会买不起更多的座椅,而是为了凸显会主在会内的特殊地位。 若会主来不了,可以委任他人代替自己参加会议,这种情况也可以坐椅子。 东门夜雨一走进会议大厅,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并随着东门夜雨的身形移动。 会议大厅内十分安静,只有东门夜雨和小菊的脚步声,不急不缓的响着。 东门夜雨走到长桌的一端,抽出别在腰间的木剑,放在桌上,花总管将座椅向后一拉,东门夜雨坐了下来,将两只脚叠放到桌上,脑袋一歪,左手支住,道:“都到齐了没有。” 花总管站在东门夜雨左后方,微微躬身,道:“除了被九枝山鬼杀死的那几位,能来的几乎都来了,唯独还有一人未到。” 东门夜雨一拍桌子,道:“搞什么!我特意晚来了半个时辰,居然有人来得比我还晚,太不守时了!早知这样,我就该再晚半个时辰!” 在场众人都皱起了眉头,均想:“这东门夜雨好不知羞耻,晚来了半个时辰,居然还嫌别人来得晚,我们这么多人可是足足等了你半个时辰!只这一次倒了也罢了,哪一次开会你不是最后一个到,这次有个比你晚的,你倒先恼了,该我们恼才是!” 众人虽然没说什么,但满腹怨言都显现在了脸上。 小菊站在东门夜雨右后方,轻轻咳了一声,小声道:“主人,请务必庄重一些,莫要坏了巴山剑门的脸面。” 东门夜雨散漫惯了,要他把一本正经地跟人开会,那可太难为他了,勉强将双脚放到桌下,端正坐姿道:“是哪位大爷这么不守时,都日上三竿了还不来,太不把大家放在眼里了。”扭头向花总管道:“花仙子,把这位大爷的名号报出来,我要当众表扬他两句。” 小菊银牙一咬,暗想:“刚跟你说了要庄重,你都当耳旁风了!” 花总管微微一笑,道:“是西蜀缺刀门的门主司徒鹰隼,听闻司徒门主向来有晚起的习惯,大概还没有睡醒,我已派人去请了,当家的稍安勿躁。” 花总管派去请司徒鹰隼的人回来了,面带惊惶之色,花总管见他这样,心知有事发生,小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人小声道:“司徒门主被人杀死了!” 花总管一惊,道:“怎么回事,你给我细细说来!” 那人抬手擦去额上汗珠,紧张道:“我去司徒门主的住处敲门,敲了半天也没人来应门,我觉得奇怪,就扒在墙上向内瞧了一眼,发现屋门大开,好似有个人倒在里面,我吓了一跳,翻墙进去一看,见司徒门主倒在屋里,身边一摊血,血迹已干,尸体已冷,不知被谁给杀死了。” 花总管道:“有没有看到伤口?” 那人摇了摇头,道:“我当时很害怕,一看人死了,就赶紧回来了。” 花总管把这件事跟东门夜雨说了,东门夜雨面色一变,不发一言,起身快步离去。 花总管向众人抱拳道:“诸位暂等,出了一些变故,我等去去便回。”说罢,跟东门夜雨一起离开。 两人快步来到司徒鹰隼的住处,见老赖和他那两个助手,正围着司徒鹰隼的尸身做检查,东门夜雨急问道:“人是怎么死的?” 老赖叹了口气,道:“跟兽王庄那三个人一样,致命伤都在咽喉,不同的是,司徒鹰隼身上还有几处剑伤,像是与人发生过激烈的打斗,身负重伤,最后被人一剑封喉,了结了性命。” 东门夜雨点了点,没说什么。 花总管蹲下身,伸出两指,压在司徒鹰隼手腕处,没有脉搏,且尸身已冷,又见司徒鹰隼咽喉处有个血洞,不由皱起眉头,站起身来,道:“尸身已冷,死亡时间大约是在寅时前后。” 老赖一边用白布擦手,一边说道:“花总管说得一点都不差,根据老赖我的推断,死亡时间也是在寅时前后。” 东门夜雨忽然想到了什么,道:“裘人烈是昨夜丑时到的,司徒鹰隼是寅时被杀的,前后只差了一个时辰……” 花总管转头看向东门夜雨,道:“当家的在怀疑谁?” 东门夜雨摇了摇头,又向老赖吩咐道:“赶快检查一下,看司徒鹰隼身上是否有神树印记。” 老赖和他那两个助手这时已将司徒鹰隼的上衣解开,果然在其胸口位置发现了神树印记。 花总管攥起拳头,道:“又是九枝山鬼!” 东门夜雨盯着司徒鹰隼身上的神树印记,有些难以置信。 自从九枝山鬼重现人寰,杀了同天会的人以后,他不但加强了城防,还要求把守城门的人,必须对每一个入城的人进行严格的审查。现在的巴山城密不透风,就算插上一双翅膀,都未必飞得进来,九枝山鬼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突破城防,潜入到巴山城里来杀人? 难道九枝山鬼真的是鬼? 第一千七百二十一章 血字 花总管弯腰捡起司徒鹰隼的佩刀,仔细检查了一番,道:“刀刃上有几处细小的缺口,看来司徒鹰隼生前,确实与人发生过激烈的打斗,而且杀他的人一定有一柄好剑。” 东门夜雨从花总管手里接过司徒鹰隼的佩刀,伸指在刀刃侧边轻轻一抹,道:“刀是好刀,能将这样一柄好刀砍出缺口,杀他的人确实有一柄好剑,但有没有一种可能,司徒鹰隼来时,缺口就已经存在了?” 花总管摇了摇头,看着司徒鹰隼的尸身说道:“我认为这种可能性很低。司徒鹰隼是个爱刀的人,他不但喜欢收藏好刀,还喜欢向人炫耀他的收藏。他每次出门都会佩带不同的刀,逢人便夸他的刀有多好,遇到熟人,还会把刀拉出来给人欣赏。当家的召集的这次会议,凡巴蜀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能来的几乎都来了,可谓是群英荟萃,司徒鹰隼绝不会错过这样一个炫耀收藏的好机会。依他的性情,一定会多带几柄刀,天天换着带,这样才能彰显他收藏之丰富,绝不可能只带一把缺刃的刀来参会。”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道:“有道理。” 桌上放着一个紫檀雕花木匣,花总管走过去,将木匣打开,见里面还有四柄刀,每柄刀上都镶了三五粒宝石,光闪耀目,花总管笑了笑,道:“还真让我猜中了,司徒鹰隼果然不只带了一柄刀,只可惜,他收藏的这些好刀救不了他的命。” 东门夜雨走过去,将木匣里那四柄镶了宝石的刀各看了一眼,最后拿起一柄鲨皮作鞘的,一手握刀柄,一手握刀鞘,缓缓拉出,只见刀身光洁澄净如秋水,刀锋纤薄,锋利无比,果然是一柄好刀! 东门夜雨称赞了一番,觑准桌上酒壶,横刀一挥,刀光一闪即逝,酒壶还好端端的立在那里,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这酒壶其实已被东门夜雨拦腰斩成了两段,若就近观察,就会发现壶腰和壶嘴上各有一圈断纹,断纹处还有水珠渗出。 东门夜雨收刀入鞘,啧啧道:“果然是好刀!” 花总管苦笑一声,道:“刀是好刀,但这个酒壶也不便宜呀。” 东门夜雨将刀放回木匣,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道:“司徒鹰隼刀法不差,在巴蜀能在刀上胜过他的人,绝不超过一手之数,又有这样好的刀在手,居然还是被杀了,这九枝山鬼到底是何方神圣?!” 花总管轻轻合上木匣,道:“大家都还在会馆里,当家的,咱们回去吧,别让他们等太久了。”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当先步出房去。 花总管走到门口,又回身向老赖吩咐道:“不要在这里验尸,好好的一间屋子,弄得满是血腥,将尸体抬到别处去。”说罢,转身离开。 老赖等人听从花总管的吩咐,才将尸体抬起,便发现尸体下面有一个血字,都吃了一惊,觉得事情要紧,忙又将刚离开不久的东门夜雨和花总管喊了回来。 这个血字写在地板上,并不难辨认,花总管只看了一眼,便认出是个“云”字,道:“这一定是司徒鹰隼死前留下的字,怕被人抹去,便翻身盖住了。但他留下一个‘云’字,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东门夜雨盯着这个用血写成的“云”字,神情复杂,一言不发。 老赖想在两位当家的面前表现自己,抢说道:“不算云门那伙人,在巴蜀有能耐杀死司徒门主的,没有一个姓云的,但司徒门主偏偏就留下了一个‘云’字,那就说明,杀死他的人要么来自云门,要么就是云天行本人,只有这两种情况才说得通。另外,最不容忽视的一点是,凶手的目标是同天会,而目前最有理由针对同天会的就只有云门。” 花总管觉得老赖分析得很有道理,又向东门夜雨问道:“当家的怎么看?” 东门夜雨摇了摇头,道:“九枝山鬼绝不可能是云天行。” 花总管见他说得肯定,心下好奇,问道:“为什么九枝山鬼就不能是云天行?” 东门夜雨道:“王万钱死的那天,我在青城山,云天行也在青城山,如果杀死那些人的九枝山鬼从头到尾都是同一个人,至少我可以确定,这个九枝山鬼绝不是云天行。” “当家的在青城山遇到云天行了?”花总管有些吃惊地问道。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道:“虽然他化名为‘小云’,但我感觉那个人就是他。虽然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但我相信,我的感觉不会错,小云绝对是云天行。” 花总管将双手插入袖中,道:“当家的从青城山回来,可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事儿。” “你也没问过我呀。”东门夜雨笑着说道。 花总管微笑道:“好像是这样没错。”看了一眼那个用血写成的‘云’字,又道:“如果九枝山鬼不是云天行,那多半是云门的人。” 东门夜雨又摇了摇头,道:“应该也不是云门的人。” 花总管面露诧异之色,道:“当家的为何如此肯定,九枝山鬼一定不是云门的人?” 东门夜雨抽出别在腰间的木剑,走到老赖面前,拿剑抵在他心口,肃然道:“老赖,我问你,如果我杀掉你,你临死前是写东门夜雨,还是写巴山剑门?” 老赖想也没想就说道:“那当然是写当家的名字了。” 东门夜雨道:“为何不写巴山剑门?” 老赖手一摊,道:“我都知道是当家的杀我了,不写当家的名字,却去写巴山剑门,那不是傻吗。巴山剑门有那么多人,谁知道是哪一个杀了我。” 东门夜雨收了剑,向花总管道:“这就是我的答案。” 花总管微笑道:“当家的今天好像格外聪明。” 东门夜雨笑了笑,道:“知道今天要面对一群老狐狸,我特意吃了两大碗小鱼干,要是一点都没变聪明,那就奇了。” 花总管又看向那个血字,皱眉道:“如果这个‘云’字所指,既不是云天行,也不是云门的人,那又是什么意思?” 东门夜雨笑着拍了拍花总管的肩,道:“好了,不想了,再想下去,我肚子里的小鱼干要消化干净了,我还要留着对付老狐狸们呢。” 第一千七百二十二章 红楼先生 东门夜雨维护何绣衣,让裘人烈很是气愤,但在东门夜雨的地盘上,裘人烈不好跟他正面起冲突,于是便绞尽脑汁去琢磨,怎样不着痕迹地出了这口恶气。 每次会议东门夜雨总会晚到半个时辰,这让与会的众人很是不满。这次会议尚未开始,东门夜雨又突然离开,久久不回,这无疑又加深了众人的不满情绪。 裘人烈觉得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来引动众人的不满情绪,所以当东门夜雨和花总管回到会场时,他立刻说道:“东门剑主与花总管一去就是半个时辰,我们大伙儿可实在好奇,到底有什么急事,能把两位的脚步绊住这些时候,不知可否告知一二,满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 花总管心思细腻,岂会看不出裘人烈的不良用心?正要解释,东门夜雨抢说道:“是这样的,刚才收到消息,又有人被九枝山鬼杀死了,你们猜是谁?老实说,我也不认得是谁,我只知道死者身上缀着兽皮,死相极惨……”话未说完,裘人烈已起身奔了出去。 东门夜雨冷笑一声,心道:“我吃了两碗小鱼干,对付你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野蛮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就是一条小鱼干都不吃,我也一样能把你耍得团团转。”口里说道:“碍事的人走了,可以开始会议了。但在进入正题之前,我先要给诸位提一个醒,沉寂了二十余年的九枝山鬼又出现了,诸位想必已有所耳闻。算上刚被杀死的司徒鹰隼,目前已……” “什么?”秦有道霍然起身,“司徒老弟被人杀了?” 东门夜雨道:“昨夜寅时前后,司徒鹰隼被人杀死在客房里。方才我与花仙子离开,就是因为这件事。” 秦有道交际广泛,与司徒鹰隼关系不错,听说他已被杀,心内惊怒不已,攥起拳头,重重击在桌面,道:“昨日司徒老弟还请老夫喝酒,顺带展示他的佩刀,不想今日竟被人杀死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杀死司徒老弟的也是九枝山鬼吗?”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道:“司徒鹰隼身上有神树印记,杀他的自是九枝山鬼无疑。” 秦有道颓然坐回椅上,道:“司徒老弟刀法不差,与老夫过招,最少也得百招以上才能分出胜负,要想不惊动别人,轻松将之杀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寻思了一会儿,又向玉蟾帮帮主钱德孙问道:“钱帮主,你与司徒老弟隔墙邻院,寅时前后,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钱德孙心想:“我睡觉一向很死,寅时前后我必睡熟了,若非有天大的动静,很难将我惊醒,但这是我的弱点,可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说出去。”口里说道:“昨日与红楼先生饮酒至醉方归,一躺下便睡熟了,整夜未醒,一觉到了天亮,并不曾听到什么动静。” 凡巴蜀叫得出名号的人,秦有道几乎都认识,前来巴山城参会的也大都是熟人,未曾听说有红楼先生这号人物,忍不住问道:“红楼先生是谁?” “红楼先生是我。” 长桌尾端坐着一个红衣男子,年约三十来岁,长眉凤眸,正手执一个长嘴细颈的红釉瓷壶,往一个两寸来高的鼓腹红釉瓷杯里倒酒,醇香的酒水从细长的壶嘴里流出来,哗啦啦的一串响,整个会议大厅都洋溢着一股浓浓的酒香。 人家在开会,他在喝酒,很没规矩。 虽然会议并未规定不能吃喝,但大家都有这样的自觉,唯独他没有。 在他开口之前,就已有人注意到他了,但不知他是谁,纵使心有不满,也不好发作出来,只有几个胆大的给他送去几个不善的眼神,但人家根本不在乎,自斟自酌,好不自在。 为了彰显同天会诸位会主之间的平等关系,会议大厅内并未排设固定的座次,大家随意坐,但长桌首端的座位向来无人敢坐,都是默认留给东门夜雨的,相对较大的势力挨近东门夜雨坐,小势力的座次相对靠后。这种自主形成的座次,正是诸方势力强弱大小的一种体现,根本没有平等可言。 长桌尾端是个特殊的位置,虽然座次很靠后,但这个位置与东门夜雨的座位遥遥相对,向来没人敢坐。如果其他位置都坐满了,只剩下这一个座位,后来者也会将椅子搬到旁边去,避免与东门夜雨对坐。自同天会成立以来,这个位置一直都是空的,但今天有人坐了。 坐在这里的人当然就是红楼先生。 秦有道眯眼盯着这位红楼先生,心中暗忖:“这人敢与东门小子对坐,要么胆魄过人,要么是个傻子。但见他举止优雅,品貌不俗,不像是傻子。不知他是代谁来参会的。”口中问道:“你是谁?” “我是红楼先生。”红楼先生握住酒杯,凑到鼻端嗅了嗅,一副陶醉的神情。 秦有道眉头一皱,道:“我知道你是红楼先生,我是问你,红楼先生是谁?” “红楼先生就是我。”红楼先生将酒杯凑到唇边,浅啜了一小口,又将酒杯轻轻放下,闭起眼睛回味。 秦有道见他爱答不理的,心中有气,暗想:“我秦有道在巴蜀,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哪一个见了我不得尊称一声秦老帮主?你这小辈,竟敢无视我,真是一点规矩也不懂!我倒要瞧瞧,是谁给了你这样大的胆子,敢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冷笑一声,道:“红楼先生着红衣,持红壶,握红杯,配红剑,身上身上,无处不红,当真品味不俗。老夫行走江湖四十载,未见有这样爱红之人,冒昧请问,红楼先生姓甚名谁,师承何处,家住哪里,家中有几口人,几亩田……” 东门夜雨笑道:“表舅,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是要给他说媳妇儿吗?” 秦有道横了东门夜雨一眼,道:“又没问你,你插什么嘴!” 红楼先生听了两人的对话,狭长的凤眸里闪出光来,急问道:“老先生,你当真要给我说媳妇儿?” 秦有道心中冷笑,暗想:“原来这人是个傻子。”口里说道:“是啊,老夫要给你说媳妇儿,快报上你的名号来!” 红楼先生向秦有道抱了抱拳,道:“在下阙红楼,家师是太白剑宗的大宗师,家住乐山,家中人口保密,本来是有几亩田的,被那帮龟儿子给霸去了,现在一分地都没有了,这不影响我娶媳妇吧?” 第一千七百二十三章 太白剑宗 红楼先生名叫阙红楼,自称是太白剑宗大宗师的徒弟,秦有道心下奇怪,这太白剑宗是何派门,怎么从未听说过?”笑了笑,道:“老夫行走江湖四十载,可从未听说哪里有个太白剑宗,莫不是你自己胡诌出来的?” 众人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笑了。 阙红楼握起酒杯,浅啜了一小口,又将酒杯轻轻放下,道:“你们不知道太白剑宗,一点都不奇怪。大宗师创立太白剑宗也不过才十来年,又不许弟子到处宣扬,是以没人知晓。我们太白剑宗人数虽少,但个个都是万中无一的高手,没有一个庸才,这是其他势力所不能比的。”说罢,拿一双狭长凤眸扫视场内众人,见一个个含嗔带怒,愤愤不平,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秦有道心想:“若你所言为真,太白剑宗里个个都是万中无一的高手,不会连一点名声都没有,多半是你自己胡诌出来的。我行走江湖四十载,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过我秦有道!”冷冷一笑,道:“既然太白剑宗里个个都是万中无一的高手,那红楼先生想必也非庸才,不知与‘巴蜀第一剑’相比,谁更胜一筹?” 阙红楼扭头看向对坐的东门夜雨,道:“这要比过才能知道。” 东门夜雨微微一笑,道:“那你要不要跟我比一比?” 阙红楼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来打架的。” 东门夜雨道:“不敢?” 阙红楼道:“不是不敢,是不能。” 秦有道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心道:“我看你不是不能,而是不敢!东门小子虽然脑袋缺根筋,但到底是巴蜀剑道第一人,你一个无名之辈,要是有能耐跟他论剑,那就奇了。咦,我怎么把东门小子的口头禅给说出来了?”清了清嗓子,向阙红楼道:“红楼先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他肯跟你比,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拒绝了?他是巴蜀第一剑,你若胜了他,不但你自己名声大噪,连你们太白剑宗也会名扬天下,这种机会也不常有呀!”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附和。 阙红楼无视旁人劝说,握起酒杯,浅啜了一小口,仍道:“我不是来打架的。” 秦有道轻捋银白短须,斜觑着阙红楼,冷笑道:“红楼先生不敢应战,老夫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对手是巴蜀第一剑,在座的无论谁对上他,都是要败的,红楼先生也不会是例外。” 阙红楼听了这话,眉头微皱,放下酒杯,轻轻哼了一声,道:“你不用激我,临行前我堂哥再三嘱咐,让我不要惹事,还说我若听话,就给我说个媳妇儿,这是人生中顶大的事,我可不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去坏了这桩姻缘。” 秦有道问道:“你堂哥是谁?” 阙红楼双颊泛起红晕,眼神迷离,似是有些醉了,甩了甩头,道:“我堂哥是朱棠棣,与你一样,都是同天会的会主,你一定认识他。” 秦有道点了点头,道:“原来你堂哥是天香堂的朱堂主。” 阙红楼道:“不错。” 秦有道又问道:“朱堂主怎么没有来?” 阙红楼将杯中美酒尽数倒入口中,放下酒杯,打了个酒嗝,一拍桌子,学着天香堂堂主朱棠棣的语气说道:“妈了个巴子的,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就知道开会,老子就是去茅坑里吃屎,也不想去见那帮龟儿子!什么狗屁会主,一个个的不是人精就是老狐狸,净想着给自己捞好处,从来不顾别人死活,要不是药材生意受他们挟制,老子才不加入什么狗屁同天会。同富贵,共荣辱,都是狗屁!表面上人人平等,实际上谁拳头硬,谁就有话语权,召集会议不过是做样子,会议结果早被那几方大势力暗地里商定好了,这种狗屁会议,去做什么,听他们放狗屁吗?他们不问便罢,问你就说我病倒了,去不了。你去了也别多说话,只坐在那里听就好。如果非要表态,支持东门夜雨就对了,反正结果早已内定,借机卖个好,对我们天香堂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去好好表现,回来为兄给你说个媳妇儿。以上就是我堂哥的原话,他为什么不来,你自己悟去吧,哈哈!” 他这番话说得十分大胆,在场之人听了,无不变色。 虽然场内都是同天会的人,但其中不乏对同天会不满者,大家心怀怨愤,谁也不敢当众说出来,阙红楼转述了朱棠棣的话,也道出了他们的心声,他们暗自称快的同时,又不免为朱棠棣的前途感到担忧,均想:“朱堂主,你这个堂弟太没有分寸了,什么话都往外学,这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吗?你骂了同天会,又说诸位会主是人精、老狐狸,把在座的诸位都给得罪了,以后要怎样面对大家呢?” 秦有道冷笑道:“朱堂主看着挺和气的一个人,无论见了谁,都是笑脸相迎,想不到他对同天会有这么大的怨气,让他做同天会的会主,可真难为他了。” 钱德孙听了这话,面色微变,暗想:“秦有道这话,分明是想将朱堂主踢出同天会!这可遭了,临行前,朱堂主拜托我帮忙照看他堂弟,别让他惹出事来,我还拍着胸膛保证,说不会有事,结果闹成这样,这要我如何向朱堂主交代?” 钱德孙瞥了一眼阙红楼,见他摇头晃脑,醉态尽显,心想:“朱堂主说他喜欢喝酒,但酒量极小,三杯就倒,看来一点也不假,这才喝了两杯,就口不择言了,再让他喝下去,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忙向阙红楼道:“红楼先生,这里是会场,不是饮酒的地方,请务必收敛一些。” 阙红楼拍桌站起,指着钱德孙,醉眼朦胧道:“好你个小孙!堂哥让你看着我,可没说不让我喝酒,我又没妨碍谁,为什么不让我喝酒?你们一个个的都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吗?哈哈!常言道,相逢便是有缘,我与诸位有缘,诸位也与我有缘,没得说,一人给我介绍一个媳妇儿,谁介绍的成了,谁就是我的大大大大恩人。” 钱德孙捂脸道:“造孽啊!” 第一千七百二十四章 优秀如你 “兽王”裘人烈攥着一双醋钵大的拳头,怒气冲冲地回到会议大厅,正要向东门夜雨兴师问罪,还未及开口,就被醉醺醺的阙红楼一把揪住了,道:“喂,有缘人,你刚才跑哪儿去了?我已经跟在座的诸位有缘人说了,一人给我介绍一个媳妇儿,谁介绍的成了,谁就是我的大大大大恩人。你既回来了,也得给我介绍一个,知道吗?” 裘人烈被东门夜雨摆了一道,正在气头上,阙红楼这时来揪他,要他介绍媳妇儿,根本与拔虎须无异,若换在别处,裘人烈早一拳打上去了,但这里是巴山城,城内有禁止外客私斗的规定,只好按下动手的冲动,拿那双虎目瞪着阙红楼,喝道:“你干什么?” 阙红楼笑道:“不干什么,就是想让你给我介绍个媳妇。” 裘人烈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自己一不认识他,二不欠他的,为什么要给他介绍媳妇儿?简直是无理取闹!口中喝道:“撒手!” 阙红楼不但没撒手,反揪得更紧了,道:“你先答应给我介绍个媳妇儿,我就撒手。” 裘人烈咬了咬牙,虎目中几欲喷出火来,怒道:“臭小子,敢揪你裘大爷,活得不耐烦了吗?!” 东门夜雨有热闹可瞧,心内十分高兴,笑道:“裘人烈,他只是要你给他介绍个媳妇,又不是要你的媳妇,你这么生气做什么?给他介绍一个就是,都是同天会的,何必这样不近人情。” 裘人烈冷哼了一声,道:“你既开了口,我倒想问问你,刚才死的明明是缺刀门的司徒鹰隼,你为何说是兽王庄的人?当我裘人烈好欺负是吗?” 东门夜雨微微一笑,道:“我只说死者身上缀着兽皮,可没明确说是兽王庄的人。你自己误会了,怎么反倒来怪我?”见裘人烈咬牙切齿,一副恨不能吃掉自己的样子,心内越发高兴,又道:“以兽皮做装饰,并不是你们兽王庄的专属,司徒鹰隼的外衣上就缀着一小块白虎皮,我说死者身上缀着兽皮,有错吗?” 裘人烈知他是在强词夺理,但在他的地盘上,又不能把他怎样,心内生气,正愁无处发泄,阙红楼突然拍了拍他的肚皮,醉醺醺地说道:“大牛,大牛,给我介绍个媳妇吧……”裘人烈本想拿他撒气,突然听他喊自己“大牛”,愣了一下,道:“谁是大牛?” 阙红楼不理他,自顾自说道:“我喜欢红色,也想找一个喜欢红色的媳妇儿,喜欢穿红色衣裳最好,名字里带‘红’字就更完美了。当然,人一定要漂亮,我是最基本的。还得会武功,就算打不过我,至少也得能跟我过个百八十招。能打倒我的我不要,一个大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媳妇儿都打不过,以后过日子,如何抬得起头来?还有,一定要给我找个会喝酒的,我喜欢喝酒,希望她也能喝一些,但酒量不能太好,最好是两杯就倒的那种。洗衣做饭,扫地刷碗,捶背捏肩,这些也都要会。另外……算了,就先说这么多吧,条件太高不好找,毕竟像我这样优秀的人实在太少了。唉,即便这样,堂哥还是说我条件太高,还说这样下去,我多半会孤独终老。大牛,你觉得我这条件高吗?” “到底谁是大牛?”裘人烈有个小名叫虎子,可从来没听说谁叫大牛。 阙红楼叹了口气,又道:“堂哥说我条件太高,只因自身不够优秀,自然不能了解比他优秀的我,这就好比一个见过大海的人,跟一个没有见过大海的人,描述大海的波澜壮阔,任你舌灿如莲,他没见过,也是理解不了的。唉!像我这样优秀的人,也有很多的苦恼,你们这些平庸的人是体会不到的。至少在说媳妇儿这一点上,我真的很羡慕你们,明明那么平庸,那么普通,居然能够娶到媳妇儿,像我这样优秀的人却形单影只,长夜孤灯,冷枕寒衾。唉!大概是老天嫉妒我的优秀,才让我孤单一人吧。” 裘人烈愣住了,他活了这五十来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说得好!”东门夜雨一拍桌子,“优秀如你,就该继续优秀下去,但凡谁给他说一个媳妇儿,我就把谁踢出同天会!”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我就知道!”阙红楼面露苦笑,拍着胸膛说道,“像我这样优秀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你们嫉妒我,排挤我,这都在我的意料之内,我也早就习惯了,连老天都嫉妒我,何况你们这些平庸的人呢。唉!我实在太优秀了!” 钱德孙叹了口气,心道:“酒量不行,还偏偏爱饮,一饮就醉,一醉就放飞自我,说这些话出来,不但你自己丢脸,朱堂主的脸也让你给丢尽了。” 阙红楼酒兴正发,哪里管得了这些,猛地将裘人烈往身前一拽,道:“大牛,他们都不给我说媳妇儿,我知道你比他们好,你给我说一个吧?” 裘人烈被他猛力一拽,一时不防,险些撞到他怀里,心下恼火,又听他一直喊自己大牛,越发愤怒,一把握住他手腕,怒道:“让你裘大爷给你说媒,你配吗?再不放手,老子折断你这只手!” 钱德孙吃了一惊,心想裘人烈一向言出必行,他说要折断一个人的手,就一定会折断这个人的手,从来不会食言,忙上前劝道:“裘庄主,这位是天香堂朱堂主的堂弟,刚才喝了酒,有些醉了,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一听是朱棠棣的堂弟,裘人烈粗眉一皱,心想:“我与朱棠棣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我若折断他堂弟的手,依他的性情,必不会与我善罢甘休,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惹上天香堂,实在不值当的。”松开手,道:“原来是朱堂主的堂弟,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阙红楼。”钱德孙将阙红楼按回座位。 “他既是朱堂主的堂弟,应该与朱堂主同姓才是,为何他不姓朱?”裘人烈好奇问道。 阙红楼一拍桌子,大叫道:“我姓什么是我的自由,关你屁事!” 第一千七百二十五章 一决生死 在巴蜀,裘人烈是响当当的大人物,除了东门夜雨等几个自视甚高的人,没人敢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大步走到阙红楼身旁,道:“不管你是朱堂主的堂弟,还是什么人,都不该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阙红楼站起身来,迎上裘人烈投来的冰冷目光,毫不客气地说道:“不给我介绍媳妇,还来跟我提要求,你算个什么东西!” 裘人烈捏紧拳头,冷冷道:“如果这里没有不许外客私斗的规定,你现在已经死了!” “你怎么知道死的不会是你?”阙红楼抬手按住剑柄。 裘人烈低头看了一眼别在阙红楼腰间那柄红木做鞘的剑,冷笑道:“这就是你的剑?好像娘们儿用的东西,能杀人吗?” 阙红楼将别在腰间的剑连鞘抽出,轻抚红木剑鞘,道:“能杀是能杀,但死在我剑下的通常都不是人。” 裘人烈道:“哦?” 阙红楼道:“你是不是人?” 裘人烈道:“我是。” 阙红楼道:“你真的是人?” 裘人烈道:“我不但是人,还是你杀不死的人。” 阙红楼笑了笑,道:“你真该买一坛红烧肉,去天香堂感谢一下我堂哥,如果不是跟他有约定,你今天会身败名裂。” 裘人烈闻言心下大怒,将一双醋钵大的拳头捏得咯咯直响,手背上暴起青筋,虎目中显露杀机。 与裘人烈的怒形于色不同,阙红楼握剑站在那里,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整个人变得极为沉静,各种情绪以及酒意仿佛都消失不见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不是故弄玄虚,而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旦出手,必是狂风暴雨般的猛烈攻势。 气氛逐渐紧张。 会议大厅内死寂无声。 一只麻雀从窗外飞入,停在横梁上,叽叽喳喳叫了一会儿,声音清脆嘹亮,似是受厅内紧张的气氛所迫,又惊惶地扇动着翅膀飞走了。 裘人烈向外一指,道:“这里不许外客私斗,你敢不敢跟我到城外去一决生死?” “有什么不敢?”阙红楼握着剑,当先向外走去。 钱德孙赶忙上去拦住,小声劝道:“红楼先生,适可而止吧!朱堂主是叫你来代他开会的,不是叫你来惹事的。你转述了朱堂主的话,已经让他很难堪了,再大闹起来,不但你自己会惹上麻烦,连朱堂主甚至是天香堂,都会受到牵连,且收一收性子吧。” 阙红楼把头一歪,道:“你别来劝我,去劝他吧,我都这么优秀了,不需要劝。” 钱德孙叹了口气,又去裘人烈那里小声劝道:“裘庄主,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这人心地不坏,待人也友善,只因醉了酒,管不住自己的嘴,什么话都往外说,你别往心里去,就当他放了个屁,好不好?” 裘人烈满面怒容,一心只想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名之辈,根本不搭理钱德孙。 钱德孙心知这两人不是自己能劝住的,只好向东门夜雨求助:“咱们大家聚在这里,是为了对付云门,若自己先内讧起来,叫云门的人知道了,定要笑话咱们。东门剑主,你是这里的主人,请务必劝一劝他们两个。” 东门夜雨正托着腮瞧热闹呢,见钱德孙把一众目光都引了过来,坏了自己的兴致,心下不乐,想过去给他一脚,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想还是算了,清了清嗓子,道:“你们两个有什么仇怨,私下里去解决,现在正在开会,都回去坐下。” 裘人烈和阙红楼都站着没动,这让东门夜雨很没面子,他看了看裘人烈,又看了看阙红楼,冷笑一声,道:“好说好道你们不听,非逼着我来硬的,好,我就成全你们。我数到三,谁还没有坐下,我过去给他一个大耳刮子!” 钱德孙硬拉着阙红楼坐下了。 裘人烈哼了一声,也回去坐下,但心中怒气未平,心想你不是同天会的人,我治不了你,还治不了朱棠棣?站起身来,大声道:“朱棠棣身为同天会的会主,私下辱骂同天会以及诸位会主,实在无礼至极!”瞥了一眼阙红楼,又道:“他不来便罢,还派了个不懂规矩的来,不但在会场内饮酒,还耍酒疯,严重干扰会议进行。他不是同天会的人,我们不能把他怎样,但他有此行为,朱棠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提议,撤销朱棠棣同天会会主的资格,将天香堂逐离同天会,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浣花剑派掌门人萧溪水与朱棠棣素来不和,早就有将天香堂逐离同天会的念头,只是苦于找不到机会,现在裘人烈起了头,他没有不拥护的道理,站起身来,道:“这场会议干系到同天会以及巴蜀的未来,朱棠棣心知肚明,却谎称有病,随便找一个外人来替,可见他根本没把同天会以及在座的诸位放在眼里,更践踏亵渎了同天会会主的高贵身份,萧某赞成裘庄主的提议。” 一些与天香堂或朱棠棣个人有恩怨的,见裘人烈和萧溪水一起站了出来,纷纷出声应和。 钱德孙与朱棠棣私交甚好,又都是被迫加入同天会,也都有破坏同天会的心思,眼下朱棠棣遭人“弹劾”,钱德孙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起身道:“朱堂主自加入同天会以来,一向勤恳奋勉,为同天会付出了不少血汗,纵使有错,也不至退会的地步。另外,这些话是从一个醉汉口里说出来的,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还有待商榷,这样就将朱堂主逐出同天会,未免太过草率。不如等朱堂主来了,问明事情的前因后果,再做决断不迟。” 对同天会不满的人,都不愿失去朱棠棣这个助力,纷纷站出来声援钱德孙。 两方人你一言我一语,为了朱棠棣的去留,吵得不可开交。 有几个心眼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两头拱火,本来人家只是口头争论,被他们这么一搅和,争论变成了谩骂,有几个脾气暴躁的,更是亮出了兵刃,碍于巴山城的规定,没人敢真正动手,但叫骂喧阗,会议大厅已乱作一团。 第一千七百二十六章 巴蜀第一美男 会议大厅内,众人吵闹不休,花总管看得直皱眉头,心想:“召集这次会议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对付云门,这还没进入正题,就先起了内讧,这样下去,如何能够成事?”微微躬身,向东门夜雨道:“当家的,说点什么吧,再这样下去,这次会议怕是要到此结束了。”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原以为大家会立刻安静下来,但现实是根本没人理他,该吵的吵,该闹的闹,该骂的骂,一切照旧。 东门夜雨皱了皱眉头,故意大声咳嗽,都快咳出血来了,还是没人理他。 这可把东门夜雨给惹火了,心想太长时间没显身手,巴蜀第一剑的名头不好使了,用力一拍桌子,指着众人道:“你们一个个的真是太没有眼光了,巴蜀第一美男站在这里,你们居然还有心思吵架,我真想一人给你们一脚!”见众人安静下来,又道:“朱棠棣说得一点都没错,你们一个个的不是人精,就是老狐狸,向来只站在自身的立场考虑问题,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内讧,你们身为同天会的会主,真的有为同天会考虑过吗?” 众人都低下了头。 东门夜雨快速扫视在场众人,冷声道:“你们不是挺能咋呼吗,怎么一个个都闭嘴了?接着骂呀!刚才谁扯着嗓子骂娘了,站出来再骂一遍,骂得好了有赏。” 秦有道清了清嗓子,道:“差不多得了,还没完了。” 东门夜雨道:“表舅,刚才是不是你在骂娘?” “胡说!”秦有道一拍桌子,“老夫一向待人和善,怎么可能会骂人!” 花总管笑而不语。 东门夜雨坐回椅上,道:“朱棠棣的事以后再说,眼下首要目标是云门,你们有多少花花肠子,都给我留给云天行,谁再搞内讧,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浣花剑派掌门人萧溪水低下头,心想:“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将朱棠棣踢出同天会的机会,要是就这样错过,以后未必还能找到这样好的机会。”犹豫了一会儿,站起身来,道:“朱棠棣身为同天会的会主,不思为同天会奉献,反时常无故缺席会议,又私下辱骂同天会以及在座的诸位会主,实在可恶至极,若不加以制裁,后人效仿,怕是要叫同天会沦为笑柄。”见东门夜雨面色阴沉,忙又补充道:“这不是内讧,这是关乎同天会未来的大事,希望诸位明鉴。” 裘人烈站起身来,朗声道:“常言道:攘外必先安内,若不将会内那些阴险小人剔除,如何能够同心协力,一致对外?朱棠棣人前笑脸,对谁都客气,人后又是另一副脸孔,典型的两面三刀,留这样的人在会内,必是一大隐患,为了同天会的未来着想,必须将他逐出同天会!” 钱德孙各看了两人一眼,心想:“你们与朱堂主结了怨,大可去天香堂找他理论,借同天会公报私仇,实在阴险。朱堂主是反对同天会的一大主力,若被撤销会主资格,以后再想破坏同天会,可就难了,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起身道:“事分轻重急缓,朱堂主骂了同天会,确实不该,但与云门一事相比,这件事就得往后搁一搁了。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把时间都浪费在朱堂主身上,未免可惜,还是多想想怎样去对付云门吧。” 裘人烈冷哼了一声,道:“朱棠棣蔑视同天会,不加以惩处,恐难以服众!” 东门夜雨抬手指向坐在左手边第一把椅子上的唐欢,高声道:“说到蔑视同天会,还有谁做得比他更绝?从会议开始到现在,都一个多时辰了,他端端正正坐在那儿,低着头,闭着眼,一动也不动。我一直以为他在假装深沉,直到我听到了鼾声……” 众人都向唐欢望去,见他果然如东门夜雨所说,端端正正坐着,低着头,闭着眼,一副深沉模样,实在不像睡着了,但静心去听,确实能听阵阵轻微的鼾声。 东门夜雨握住木剑,高高举起,突然向唐欢头上劈去,众人都吃了一惊,还以为他要下杀手,但剑锋在触及头发时,又突然停住,反复空劈几次,唐欢毫无反应,只有剑风带起的发丝在动。 东门夜雨将木剑放下,道:“都看到了吧,唐欢确实睡着了,我没有骗你们。” 秦有道冷笑道:“他不但睡着了,睡得还挺沉。” “是啊。”东门夜雨笑了笑,“要是我的剑没收住,唐门又得吃席了。” 花总管道:“当家的,要不要我去唤醒他?” 东门夜雨摆了摆手,道:“算了吧,打扰人家的美梦,可是极大的罪过。” 花总管沉下脸来,道:“在这种时候睡觉,未免也太失礼了。” 东门夜雨道:“他这人有个毛病,开会不睡觉就会死,生下来就这样,谁拿他也没有办法。你唤醒他,他死给你看,白惹一件人命官司上身,岂不冤枉?” 花总管一怔,道:“应该没有这种毛病吧?” 东门夜雨笑了笑,向众人道:“如果你们执意要将天香堂逐离同天会,应该连唐门一起,这样才公平。” 裘人烈低下头,心中暗想:“东门夜雨搬唐门出来,无非是想替朱棠棣开脱,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朱棠棣辱骂同天会,按说他应该生气才对,为什么反要维护朱棠棣?他这么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裘人烈皱着眉头,只是想不通其中缘由。 萧溪水等人也不明白东门夜雨这么做的意图,继续发声表示抗议。 东门夜雨微笑道:“我知道你们不服,不如这样好了,我这里正好有两枚竹牌,每枚竹牌上都有一个字,分别是‘死’字和‘活’字。红楼先生是朱棠棣的堂弟,我们让他来翻牌,翻到‘死’字牌,立即撤销朱棠棣会主的资格,翻到‘活’字牌,就先将这件事搁置,等处理完云门的事,再另做打算,如何?” 第一千七百二十七章 你们好奇 东门夜雨取出两枚竹牌,一枚“死”字牌,一枚“活”字牌,一一展示给众人。 钱德孙望着那两枚竹牌,心内暗忖:“东门剑主本可以支持裘人烈和萧溪水,直接将朱堂主踢出同天会,但他没有这样做,可见他并不希望朱堂主离开同天会,那我得支持他。”口里说道:“咱们两方人各执己见,便是争到天黑也争不出个结果,不如就依东门剑主之意,通过翻牌来决定朱堂主的去留,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裘人烈和萧溪水对望一眼,均想:“云门在江湖上是排得上号的大势力,要对付它,绝非一朝一夕之事,等处理完云门,朱棠棣的事早忘得一干二净了,那时我们旧事重提,你们还认账吗?” 两人都想借这个机会,将朱棠棣逐出同天会,但东门夜雨有意庇护,还把唐门拉了进来,这让他们很是为难。 唐门在巴蜀是数一数二的大势力,即便与巴山剑门相比,也丝毫不落下风。 近年来,唐门由唐川等保守派掌权,行事低调内敛,是以名头不甚响亮,但唐门的整体实力,却是不容小觑。 唐门中人善使毒药和暗器,杀人于无形,与这样一方势力为敌,无疑是可怕的。 如果裘人烈等人执意要将朱棠棣逐出同天会,就得连唐门一起驱逐,这必然会得罪唐门。 他们不想,也不敢得罪唐门,所以,他们没得选,只能认可这种方式。 东门夜雨见众人都没有异议,便将两枚竹牌扣在桌面上,快速变换位置,然后一手压住一枚,向阙红楼道:“你是朱棠棣的堂弟,就由你来决定他的命运好了。左手跟右手,你选哪一个?” 阙红楼放下酒杯,打了个酒嗝,红着脸道:“我现在已经醉了,我一醉,运气就会变差,运气一差,就会发生不好的事,如果要我现在就选,我一定会选到‘死’字牌,那样的话,堂哥一定会用他的大刀砍死我。” “你不选,我现在就砍死你!”东门夜雨有些生气地说。 “那就没有办法了。”阙红楼甩了甩头,又拍了拍双颊,使自己尽可能清醒一点,然后凝神看向东门夜雨的双手,突然一拍桌子,“左手!” 东门夜雨翻开左手,拿起压在掌下的竹牌给众人看。 “是‘活’字!” “可恶!让他给蒙到了!” “红楼先生酒量不行,运气倒是不差,一猜就中,这可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这样朱堂主就可以继续留在同天会了。” …… 东门夜雨看了一眼竹牌上的“活”字,微笑道:“你不是说你一定会选到‘死’字牌吗,看来你即使醉了,运气也不算太差。” 阙红楼握起酒杯,浅啜了一小口,道:“我想你是误会了,我能选中‘活’字,不是因为运气好,正相反,是因为我醉了酒,运气足够差,所以才能选中‘活’字。”快速扫视场内众人,又道:“看你们的表情,一定不能理解我刚才说的那番话,不用自责,你们毕竟都是普通人,理解能力有限,不能理解像我这样优秀的人的思想,这实在……再再再再正常不过了,请诸位收敛怒容,不要敌视比自己优秀的人……” 十来只臭气熏天的鞋子朝阙红楼飞去。 阙红楼虽然醉了,但躲避的本能还在,快速抄起酒壶酒杯,纵身跳开,避过了“靴雨”,又坐回来,将酒壶酒杯放下,继续说道:“你们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的运气很差,还能选中‘活’字,其实……” “我们不好奇。”东门夜雨已有些不耐烦了。 “不!”阙红楼一拍桌子,“你们好奇!” 东门夜雨拍桌道:“我们不好奇!” “你们好奇!” “我们不好奇!” “你们好奇!” “我们不好奇!” “你们好奇!” …… 小菊轻轻咳了几声,小声道:“主人,我们还是好奇吧,桌子快撑不住了!” 东门夜雨听到小菊的提醒,又见桌面上出现了一条细长的裂纹,强忍住拍桌的冲动,向阙红楼一指,道:“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们不好奇!” 阙红楼站在长桌那头,向前倾着身子,双臂撑在桌上,大声道:“不必再自欺欺人了,我知道你们好奇!你们不肯承认你们好奇,无非是想掩饰自己的平庸!实不相瞒,这早已被优秀的我看穿了!其实,你们不必这样,平庸并不可耻,优秀也不是罪,让我们友好且愉快地相处吧!” 又有两只臭鞋飞来。 阙红楼头一歪,避了过去,一股酸臭味钻入鼻中,阙红楼皱起眉头,向扔鞋的人狠狠瞟了一眼,道:“敌视优秀,是通往优秀道路上的绊脚石,如果不能正视平庸的自己,要如何变得像我这样优秀呢?诸君,作为一个优秀的过来人,我想给在座的诸位提一些建议,首先……” 在座的有不少人都亮出了兵刃。 阙红楼立刻改口道:“是这样的,刚才我的首选其实是右手,但我醉酒后运气会变差,所以我直觉的感到右手下面会是‘死’字牌,因此我选了左手。你们不必惊讶,等你们变优秀了,也会像我一样,可以自如地运用自己的感觉,来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东门夜雨攥起拳头,咬牙道:“我都说了,我们不好奇,不好奇,不好奇,为什么还要解释!” “因为我优秀啊。”阙红楼十分欠揍地说道。 东门夜雨真想过去给他一脚,但还是忍下了,将两枚竹牌收起,道:“既然优秀先生翻到了‘活’字牌,按照约定,朱棠棣的事暂且搁下,等云门的麻烦处理完了,再另做打算,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众人都没有言语。 阙红楼高举手臂,道:“我还有要补充的。” “很好!既然都没有异议,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东门夜雨靠上椅背,“接下来……” “喂,我还有话要说啊!” “接下来……” “对面的男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我需要关怀,请给我介绍……” “我宰了你!” 东门夜雨抄起木剑,跳上长桌,向阙红楼冲去! 第一千七百二十八章 情投意合 “当家的不要冲动!” “我要宰了他!” “东门剑主有话好好说!” “都给我放手!” “东门剑主息怒,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一个醉汉一般见识!” “受死!” …… 东门夜雨才冲出不远,就被钱德孙拦腰抱住,立即又扑上来八九个人,连拖带拽,又将东门夜雨按回椅上,好生劝解了一番,东门夜雨余怒未消,拿木剑指着阙红楼,向钱德孙道:“人是你带来的,你看好他,再给我瞎捣乱,我把你们两个一起宰了!” 看东门夜雨咬牙切齿的模样,不像是在开玩笑,钱德孙惊出了一身冷汗,忙去将阙红楼数落了一顿,直到后者答应谨言慎行,这才作罢。 东门夜雨放下木剑,道:“召集这次会议的原因,事先已经告诉你们了,正是为了云门。云天行做的那些事,你们心知肚明,在这里我就不啰嗦了。朱棠棣说你们是人精、老狐狸,肚子里全是花花肠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十分卑鄙,当然,我非常不认同这一点,但现在正是需要人精、老狐狸、花花肠子和卑鄙的时候,你们有什么主意,不论馊的还是好的,只要有效,能让云天行顺从同天会,或离开巴蜀,不要藏着掖着,只管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 秦有道清了清嗓子,道:“人家朱堂主只说了人精和老狐狸,哪里说花花肠子和卑鄙了?” “没说吗?”东门夜雨搔了搔头,“我记得朱棠棣说过呀。” 秦有道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是你自己加进去的吧!” “这不重要啦!”东门夜雨笑着摆手,“现在的首要目标是云天行,朱棠棣的事以后再说。大家有什么好的计策,只管说出来。云天行这家伙,明明可以跟我们一起发财,非要发慈悲做菩萨,咱们可不能叫他太好过。” 秦有道哼了一声,道:“云天行这厮实在猖狂至极,刚一踏入巴蜀,就把守在剑门关的牛帮主教训了一顿。牛帮主纵使有错,有我们同天会,也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教训。他这么做,无非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好让我们知道他的厉害,可见他根本没把我们同天会放在眼里。如果只是这样,我们念他是剑神之后,云门之主,也不会跟他一般见识,但他是怎么做的?他在巴蜀低价售粮,再一次无视同天会,这不但影响了诸位的生意,还严重破坏了巴蜀的市场。一斤粮食卖多少,咱们同天会有规定,不论在哪家店里,都不会与这个价格相差太多。他全然不顾这些,只是一味压低价格,把买主全吸引到他那里去了。不瞒诸位,这三五日,我们七星帮的粮铺里一粒米都没有卖出去。裘庄主,东边的粮食生意你最大,有没有受到影响?” 裘人烈一拍桌子,道:“他奶奶的!怎么没受到影响!以前每间铺子里从白天到黑夜,人来人往,逢年过节,还能排起长队,现在他娘的来三个鸟人,有两个是问价的,问完了不买不说,还给你一个白眼。有一次我带人去铺子里看账,见一个买主在跟掌柜的对骂,我问怎么回事,那买主说:‘你们明明可以直接抢,为什么还要收钱?’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又问掌柜的,掌柜的说:‘这小子也不知哪来的,说我们这一斤米的价,在别处能买三斤,还要我再给他补两斤,我不肯,他就骂我。’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是云天行在低价售粮,怪不得铺子里突然变得冷清了。”嘿嘿一笑,又道:“还是我儿聪明,见铺子里门可罗雀,日思夜想,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他要我去云门的铺子里低价买粮,再拉回来高价售卖。这主意确实不错,但每次买的量大,云门的人怀疑,就不卖我们了,倒是有些可惜。”说到这,想起聪明的儿子被九枝山鬼杀了,面现怒容。 秦有道冷笑一声,道:“裘庄主,你不仗义呀!我们大伙儿受了云门的影响,一粒米都没卖出去,你倒好,一声不响把低价粮食收了,等这段风波过去,再将粮食高价一卖,一定能赚不少吧?” 低价收粮是个秘密,知道的人并不多,裘人烈本不想说出这个秘密,只因一时虚荣心作祟,忍不住想在众人面前,炫耀儿子的聪明才智,这才多嘴说出了这个秘密,不想竟被秦有道当小辫子给揪住了,心里追悔莫及,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如何能够收回?裘人烈尴尬一笑,道:“只收了一点,云门就不卖我们了,并没有很多。” 秦有道斜觑着裘人烈,捋须道:“这就是云天行的不是了,他想低价售粮,裘庄主想低价收粮,正可谓是情投意合,应该好好合作一番,怎么能一个想买,一个不卖了呢。” 裘人烈听了这冷嘲热讽的话,心下十分恼火,但秦有道成名早,又是巴蜀的名宿,裘人烈就算再生气,也不好把他怎样,只冷冷一笑,暗想:“你们吃了大亏,只怪你们自己太蠢,不懂得变通。还是我儿聪明,及时想到了补救之法。虽然粮铺的生意仍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但也借这个机会,低价囤下了不少粮食,等以后粮价高了再转卖出去,多少可以弥补一下现在的损失。”又不禁想起被九枝山鬼杀死的儿子,心头怒火再起,咬牙暗道:“不管你是九枝山鬼还是什么鬼,杀了我裘人烈的儿子,就是找到阴曹地府,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在场众人都在积极商讨对付云门的策略,裘人烈只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相比云门,他更在意的是九枝山鬼,是他儿子的仇。他本以为,九枝山鬼杀了同天会的人,东门夜雨会将九枝山鬼列为这次会议的主题之一,然而并没有。这次会议的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云门。这让裘人烈很不理解,也很愤怒,心想难道我儿就这样白死了吗? 裘人烈越想越气,最后忍无可忍,用力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道:“诸位,且听我一言!” 第一千七百二十九章 滚犊子 东门夜雨见裘人烈拍桌站起,还以为他有了对付云门的主意,道:“裘人烈,你有什么好主意,快快说来!” 裘人烈轻轻哼了一声,道:“好主意没有,好提议倒是有一个。” 东门夜雨道:“说来听听。” 裘人烈道:“算上今日遇害的司徒鹰隼,这才短短几日,同天会内已有二十五人死于九枝山鬼之手,其中有六位是同天会的会主,然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虽然我们还不知道九枝山鬼的真实身份,但他的目标很明显是我们同天会。如果不设法阻止九枝山鬼,同天会内将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说到这里,裘人烈故意停住,偷眼看去,见有不少人面露忧色,这才继续说道:“云天行无视同天会的规定,在巴蜀低价售粮,严重破坏了巴蜀的市场,我们当然要采取行动,予以回击,但相比云门,我认为九枝山鬼的危害更大。云天行低价售粮,只侵占了我们的利益,但九枝山鬼却在要我们的命。维护同天会在巴蜀的地位固然重要,但若没了性命,那就什么都没有了。这里已空出了六把椅子,我不希望再有第七把椅子空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东门夜雨靠在椅背上,懒懒地说道。 裘人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现在对同天会威胁最大的不是云门,而是九枝山鬼,这关系到大家的身家性命,我觉得应该把九枝山鬼的案子提到前面。云门的危害相对较小,等九枝山鬼的事处理完,再对付云门不迟。” 一些做了坏事,对九枝山鬼心存畏惧的人,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因位卑言轻,不好说出口,这时裘人烈起了头,他们自然要支持。 “裘庄主说得不错,九枝山鬼比云门危害大,应该先对付九枝山鬼!” “是啊,不能再让九枝山鬼继续行凶了!” “九枝山鬼敢杀咱们同天会的人,实在胆大包天,不将他揪出来杀死,对不起死去的诸位会友!” “杀死九枝山鬼为死者报仇!” …… 会议大厅内群情激愤。 “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东门夜雨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九枝山鬼杀了同天会的人,我跟你们同样愤怒。我也想找到他,为死去的人报仇,但这家伙来无影去无踪,跟一阵风似的,我连他的影子都见不到,更遑论找他报仇。你们要是有法子让他显形,我就有本事让他永远消失,但你们有吗?” 那些嚷嚷着要找九枝山鬼报仇的人都低下了头。 九枝山鬼杀了很多人,仇家几乎遍布巴蜀各地,想杀他的人何止千万,如果真有让他显形的办法,他的仇家会放任他活到现在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所以,即使过了二十年,九枝山鬼仍然只是一个传说。 花总管忽然想起一事,忙躬身说道:“当家的,要找九枝山鬼,那个血字或许是一个线索。” 花总管的声音不大,但秦有道还是清楚地听到了,问道:“什么血字?” 血字的发现到目前为止仍是一个秘密,花总管不知该不该说出来,正犹豫不决,见东门夜雨点了点头,这才说道:“不瞒诸位,方才我们在司徒门主的身下,发现了一个用血写成的‘云’字。根据现场的情况来判断,这个血字极有可能是司徒门主临死前写下的,大概是怕九枝山鬼发现,便翻身盖住了。至于这个‘云’字所指为何,目前还没有头绪,如果诸位想到了什么,可以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参详。” 爱子被杀,裘人烈恨九枝山鬼入骨,一心只想为爱子报仇,只是苦于没有九枝山鬼的下落,这时听花总管谈起血字,心下喜怒交织,暗想:“这么重要的事,居然现在才说出来!如果我不提九枝山鬼,你们是不是要一直隐瞒下去?”心怀不满,面带怒容,冷声道:“司徒门主留下一个‘云’字,目的很明显,就是想告诉我们,杀他的要么是云天行,要么是云门的人,这还用参详什么?” 东门夜雨摇了摇头,道:“错了。” 裘人烈虎目圆睁,道:“哪里错了?” 东门夜雨坐直身子,道:“司徒鹰隼身下是有一个血字,但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个血字是出自司徒鹰隼之手。如果这一点不能够确定,后面的推论也就不成立。” 裘人烈一怔,道:“如果这个血字不是出自司徒门主之手,那又是谁写的,九枝山鬼吗?他针对同天会,等于间接帮了云门,应该不会留下一个‘云’字来陷害云门吧?” 东门夜雨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细细的竹签,一面剔指甲缝隙,一面说道:“我不知道是谁写下了这个‘云’字,我只知道,在司徒鹰隼被杀,到我们发现他被杀,这中间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巴山城内的每一个人,包括在座的诸位,都有充足的时间去做这种事。就拿钱德孙来说,他与司徒鹰隼的客房只隔了一堵墙,发现司徒鹰隼被杀,翻墙进去写一个‘云’字,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我没有做过这种事!”钱德孙霍的站起身来,“昨日我与红楼先生饮酒,至醉方归,回去一躺下就睡死了,整夜未醒,一觉到了天亮。吃过早饭,就来会馆了,并不知道司徒门主那边出了事。” 阙红楼举起酒杯,醉醺醺的说道:“小孙说的都是真话,我可以作证。” 东门夜雨不理阙红楼,向钱德孙道:“我只是打个比方,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莫非那个血字真是你写的?” “不是我!不是我!”钱德孙不住摇手,“我没有做过这种事!” 秦有道捋须说道:“东门小子的推测并非全无道理,那个血字只是压在司徒老弟身下,未必就是司徒老弟写的,也许是某个别有用心的人,想加深我们跟云门之间的误会,在发现司徒老弟身亡后,故意写下了那个‘云’字。” 东门夜雨拍手笑道:“不愧是我表舅,一点就通,一说就懂,一看就是随了我。” 秦有道怒喝道:“滚犊子!” 第一千七百三十章 碎心掌 有不少人都在怀疑,那个用血写成的‘云’字,是否真正出自司徒鹰隼之手,这让裘人烈很是恼火,道:“就算那个‘云’字不是司徒门主所写,但消失了二十余年的九枝山鬼,在这个时候出现,还专杀同天会的人,绝对跟云门脱不了干系,尤其是那个云天行,嫌疑最大!” 东门夜雨笑了笑,道:“你怀疑云门的人,我没话说;你怀疑云天行,那我就得说你两句了。我很能理解,你想为令郎报仇的迫切心情,但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你想报仇,得去找正主,随便拉个人过来杀了,这叫报仇吗?这对得起死者吗?在找到切实的证据之前,还是不要妄加揣测得好,这可关乎到二十多条人命啊。” 裘人烈冷笑一声,道:“我怀疑云天行,你急什么?” 东门夜雨拍桌站起,道:“我急了吗?” 裘人烈拿一双虎目瞪着他,道:“你没急吗?” 东门夜雨高声道:“你们大家评评理,我急了吗?”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东门夜雨一怔,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小菊欠身耳语。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们以为我在维护云天行,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云天行破坏了我的复仇计划,又在巴蜀低价售粮,不但侵害了大家的利益,还践踏了同天会的尊严,我恨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维护他。” “不必再狡辩了!”裘人烈刚毅的脸庞上显现怒容,虎目中似有火光在闪动。 东门夜雨一向不喜欢辩解,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面,若不把这件事说清楚,恐怕会引起不小的误会,清了清嗓子,道:“裘人烈,你要是以为我在维护云天行,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不让你怀疑他,是因为我知道,他不是九枝山鬼,你找他报仇,根本就是一个错误。他无视同天会,在巴蜀低价售粮,你可以为了同天会向他出手,这我不但不反对,反而十分支持,但你不能因为一件不确定的事,向一个无辜的人复仇。同样的一件事,动机不同,结果也会不同。我们同天会是霸道了一点,但也不是无恶不作,是非不分。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裘人烈心内不服,口中说道:“你又不是云天行,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九枝山鬼?” 东门夜雨往椅背上一靠,道:“我虽不是云天行,但王万钱死的那一日,云天行人在青城山,我亲眼所见,所以我才能肯定,云天行不是九枝山鬼。” 秦有道吃了一惊,向东门夜雨道:“你真的遇到云天行了?”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道:“他虽化名为‘小云’,但我知道,那个人就是他。” 秦有道张大了眼睛,盯着东门夜雨看了许久,又道:“你们两个有没有打起来?” 东门夜雨见众人都伸长了脖子,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心中暗暗好笑,道:“那可要让你们失望了,我们只是打了一个照面,说了几句闲话,并没有动手。” “可惜,可惜。”秦有道叹息道,“我一直很想知道,‘沧澜剑神’的传人对上‘巴蜀第一剑’,究竟谁更胜一筹。” “表舅觉得我们俩谁更胜一筹?”东门夜雨微笑问道。 秦有道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东门夜雨显得十分惊讶,“在表舅眼里,云天行的武功已经高到与我难分高下的地步了吗?” 秦有道回首往事,苍老的眼睛里闪出微弱的光,道:“我也不瞒你们,在与云天行交手之前,我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觉得他是个年轻后辈,不过二十来岁,就算是剑神之后,没有时间的积淀,又能学成多少本事?不过是借了老辈的响亮名号,做了那云门的门主,根本不值一提。但那一日,他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年纪,简直深不可测。我一向引以为豪的独门暗器‘飞火流星打’,鲜少有失手的时候,但第一发出去,就被他躲了;第二发被他一指击落;第三发接来反打,倒把我们的人给打倒了一个。我秦有道活了这大半辈子,还从未遇到过像他这样,能将我的独门暗器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说罢,连连摇头。 在巴蜀,谁不知道秦有道独门暗器的厉害?或许有人能闪躲,但能接来反打的人,一个都没有,云天行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是怎么做的? 要知道,暗器之所以能伤人,就是因为其速度快,难以躲闪,要接住飞速移动的暗器,不但要有极快的反应速度,还要有相当的准度,以及化消暗器冲劲的本事,三者缺一不可。在与别人交手时接暗器,其难度更是超乎想象。 云天行年纪轻轻,不但有躲避秦有道的独门暗器“飞火流星打”的本事,还有接来反打的能耐,这对在场的诸位会主来说,可算不上是个好消息。 浣花剑派掌门人萧溪水自小怕热,即使已是深秋时节,在室内坐了这么久,不知不觉已满头是汗,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块手帕,轻轻拭去额上汗珠,又将手帕整齐叠好,收入怀中,口里说道:“云天行纵使有些能耐,年纪摆在那里,又能高深到哪里去?他能接秦老帮主的‘飞火流星打’,或许只是倚仗了某种武学,取了个巧,若要他与东门剑主一对一,不用盏茶时间,多半就会败下阵来。” 秦有道斜了一眼萧溪水,捋须道:“萧掌门当时没有在场,不知这云天行的厉害。那日向他出手的,可不止老夫一人,还有空性禅师等十来位好手,但谁也没能从他那里讨到便宜。别人我不说,空性禅师内功深厚,尤其是他的‘碎心掌’,至少已有三十年的苦功,与他功力相当的人,谁也不敢与他比拼掌力。那一日,他以‘碎心掌’与云天行对了三掌,不但没伤到云天行分毫,反把自己给震出了内伤。虽说云天行这小子有取巧的可能,但若自身功力不够,空性禅师那三掌,至少要他半条命。” 萧溪水听了这话,面色微变,喃喃道:“云天行年纪轻轻,武功竟已高到了这种地步,倒是令人有些意外。” 第一千七百三十一章 说媒 秦有道坐得累了,起身走到墙边,看着绘在白墙上的山水长卷,道:“云天行这小子不简单,以后无论你们谁对上他,都要千万小心,不然,可是要吃亏的。” 裘人烈冷笑一声,道:“区区一个后辈,让秦老帮主怕成这样,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秦有道没有回头,眼睛仍盯着墙上的画作,道:“是不是小题大做,裘庄主跟他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云天行人在青竹堂,离这里不算远,裘庄主快马加鞭赶过去,比试完了,兴许还能赶回来吃个宵夜,就是不知道裘庄主有多少把握,能胜得了这位年纪轻轻的剑神传人?” 裘人烈一拍桌子,道:“你们怕他,我裘人烈不怕!我不管他是剑神传人还是什么人,敢在我裘某人面前逞威风,不打得他满地找牙,我就不叫裘人烈!” 东门夜雨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裘人烈,你把话说得这么满,万一打不过云天行,那岂不是很丢脸?” “打不过?呵呵,不会有这种事发生的。云天行这种无知小辈,我裘某人一拳一个,打上百八十个都不会累。”裘人烈对自己的拳头很有信心。他一拳能打死一头牛,他不认为云天行的身体比牛还结实。 秦有道回过身来,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意,道:“裘庄主,你太托大了,如果云天行真像你想的那么没用,老夫会让他安然走出七星帮?老夫虽然年纪大了,但这几十年的功力还在,他能让老夫吃瘪,你裘庄主对上他,又能有多少胜算?” 裘人烈霍然起身,拿一双虎目瞪着秦有道,双拳紧握,看那架势好似要向秦有道挑战。 阙红楼拍手笑道:“打呀,打呀,谁打输了,谁给我说媳妇儿。” 秦有道灵机一动,扭头看向阙红楼,微笑说道:“你想要穿红衣服,名字里带‘红’字的,是不是?” “是啊。”一提媳妇,烂醉如泥的阙红楼瞬间清醒不少,使劲将那双狭长凤眸睁开,满面期待地望着秦有道,“老先生,你认识这样的女孩子吗?” 秦有道点了点头,捋须笑道:“老夫虽然没亲眼见过,但听人家说,云门青竹堂里就住着这样一位姑娘,一直穿着红色的衣裳,名字里也带‘红’字,好像是叫红……红漪,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东门夜雨失笑道:“表舅,这太损了!” 在场之人几乎都是巴蜀江湖上响当当的大人物,对这片土地上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知道红漪是云天行的未婚妻子,见秦有道在这里乱拉红线,心内觉得好笑,又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钱德孙等几个与朱棠棣交好的,想点破秦有道的阴谋,但又怕得罪他,只好暂且忍下,等会议结束,再偷偷告诉阙红楼真相。 阙红楼不知其中深意,只当秦有道是好心,抱着拳头连声道谢,惹得众人大笑不止。 裘人烈怀疑九枝山鬼是云门的人假扮的,一心只想给儿子报仇,巴不得有人给云门使绊子,笑道:“不错,这位红漪姑娘我见过,长得花容月貌,是个大美人,最重要的是,他跟你一样,都是孤身一人,至今尚未婚配,你若有意与她结识,可以去青竹堂找她。” 这些话有一大半是裘人烈胡诌出来的,他并没有见过红漪,也不知道红漪是美还是丑,只是为了给云门找麻烦,才配合秦有道唱了这出戏。 萧溪水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说道:“这位红漪姑娘生得就跟那刚开的牡丹花一样,要多美有多美,想娶她的人多得数不过来。前几天我路过云门青竹堂,见外面排了老长的队,大概都是上门提亲的。你如果想娶她过门,最好尽快行动,每晚一刻钟,她都有可能嫁给别人。” 萧溪水也没有见过红漪,这些话大多是他胡诌出来的,但有一件事他说对了,青竹堂外确实排了老长的队,不过,不是向红漪提亲的,而是看病的。 有几个与朱棠棣交恶的,也把阙红楼当成了潜在的敌人,巴不得他跟云天行拼个你死我活,也纷纷站出来夸赞红漪。 阙红楼虽是巴蜀生人,但常年在外,并不了解家乡的状况,见众人说得煞有介事,还当都是真事儿,乐得喜笑颜开,起身抱拳道:“多谢你们大家为我说媒,如果这事儿能成,你们都是我的大恩人。我阙红楼虽然优秀,但并不富有,不能给予你们物质上的回报,但你们的好,我都记下了。若有朝一日,你们用得着我,只管去天香堂找我堂哥,他会帮助你们的。” 秦有道一怔,道:“我们用得着你,去找朱堂主做什么?” 阙红楼笑了笑,道:“我跟你们一样,都是生在这里的人,但我常年待在太白剑宗,很少回来。这次是回家探亲,恰巧碰上了这次会议,堂哥不想来,就让我来替,过段时间,我就得走。你们没听说过太白剑宗,一定找不着我,去找我堂哥一样。他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虽然经常举着大刀说要砍死我,但我知道,那不是他的真心话。你们有困难,只管找他就是,不用跟我客气。” 秦有道心道:“朱棠棣骂我们人精、老狐狸,他肯帮忙才怪。” 众人又七嘴八舌谈起红漪的好,其用意自然是怂恿阙红楼去找云天行的麻烦。 “好了,好了!”东门夜雨用力拍打桌面,直到众人安静下来,“这根本就是个馊主意,一点都威胁不到云门,不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朱棠棣称你们是人精、老狐狸,你们也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多去想一些可行的计策,不能叫云门的人笑话我们不中用。” 裘人烈大声道:“云门在巴蜀只有两个堂会,总共不过三五百人,对付他们,还需要使用计策?咱们同天会有一百多方势力,人数多到数不过来,一人朝他们吐一口唾沫,也足以淹死他们,还用什么计策!要我说,大伙儿把手下人都招来,把青竹蜀山两堂围住,进去把人杀个干净,一了百了!” 第一千七百三十二章 看门狗 众人都被裘人烈的大胆言辞给惊到了。以同天会目前的实力,屠灭云门两堂并不困难,但这样做带来的后果却无法预料。 秦有道一向沉稳,但在听到裘人烈的激进言论后,也不禁变了脸色,嘴角掀起一抹冷笑,道:“云门在巴蜀虽然只有两个堂会,但我们的对手,可不只是这两个堂会,而是整个云门。如果我们动用武力,将云天行等人逼上绝路,他们势必定会向外求援,那时要怎样呢?把来支援的其他堂会全部灭掉?我们同天会人多,灭掉云门不是没有可能,但双方死战,我们的牺牲又能小到哪里去?再者,云门低价售粮,虽然侵害了咱们的利益,但到底是个善举,咱们因此把云门灭掉,江湖上的人会怎么说我们?依老夫之见,先不要跟他撕破脸,找他来巴山城,大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他加入同天会,他若肯,那这事儿就此作罢,以后大家各自安好;他要是不肯,咱们再另谋他策,你们以为呢?” 萧溪水热得无法安坐,起身走到窗前,将半开的窗户完全推开,转过身来靠在窗沿上,看着秦有道说道:“能兵不血刃解决这件事是好,但云天行真的肯加入同天会吗?他要是有这个念头,就不会无视同天会的规定,在巴蜀低价售粮了。”看了看其他人,又道:“云天行在知道粮价受同天会管控的情况下,依然坚持低价售粮,明显是在向我们同天会挑衅。我们跟他软语温言,他还以为我们怕了他,势必会更加猖狂;不若趁他还未做出更过分的事,先给他一个下马威,叫他知道我们同天会不是好惹的,他自会有所收敛。” 裘人烈报仇心切,找不到九枝山鬼,便将复仇目标换成了最有嫌疑的云门,无论谁对云门不利,他都会支持,所以当萧溪水说完后,他立刻说道:“我赞成萧掌门的说法!先给云天行一个下马威,灭了蜀山堂,云天行若就此收敛,那便是好;他若一意孤行,仍要跟我们同天会作对,那就再灭了青竹堂,将云天行活捉了来,找一条铁链,将他拴在同天会的会旗下面,让他给我们同天会当看门狗,你们觉得怎么样?” 东门夜雨摇了摇头,道:“这可真是个馊得不能再馊的主意。” 裘人烈虎目一瞪,道:“你说什么?!” “我说这可真是个馊得不能再馊的主意。”东门夜雨抬眼看向裘人烈,“云天行年纪虽轻,但武功深不可测,这一点表舅已经亲身验证过了,没那么容易活捉。再者,云天行身边除了云门的一众高手外,还有‘破天寒剑’叶孤鸾、‘八指神弹’管平仲这些好手,如果他们要走,我们拦不住。你想为令郎报仇,我很能理解,也很愿意帮你,但在此之前,请你务必先弄清楚,令郎到底是谁杀的。” 裘人烈冷笑一声,道:“想不到呀想不到,当年一日之内连挑巴蜀十三剑手,问鼎巴蜀剑道第一人的东门剑主,竟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给唬住了,当真可笑!” 东门夜雨并不生气,只淡淡一笑,道:“区区一个云天行,还真吓不到我,我在意的是他背后的人。” 一向目中无人的东门夜雨居然有在意的人,这让秦有道很是惊讶,忍不住问道:“你在意的是谁?云巅吗?不,他早就死了,难道是……叶孤鸾?” 东门夜雨摇了摇头,道:“叶孤鸾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对手,我也许胜不了他,但他想胜过我,也没那么容易。我在意的那个人,比叶孤鸾还要可怕,他曾与云巅交过手,未分胜败,你们难道猜不出他是谁?” 秦有道想了一会儿,道:“比叶孤鸾还要可怕,又与云巅交过手……难道是北冥天刀府的大当家‘刀仙’北冥清楼?”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他。” 秦有道眉头紧皱,道:“我们在谈云天行,你扯上北冥清楼做什么?难道他与云天行还有什么关联?” 东门夜雨道:“这本来是个秘密,但你们诸位都是同天会的人,我也不好瞒着你们。论辈分,云天行得喊‘刀仙’一声舅舅,不是表舅,是亲舅。云天行的母亲在家中排行老七,她的名字叫北冥清涟。”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变色。 云天行的母亲是曾经的“武林第一美人”北冥清涟? 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刀仙’北冥清楼与“沧澜剑神”云巅一样,都是站在武道巅峰的人。如果云天行真是北冥清涟的儿子,那他体内就流着北冥家的血,如果他遇上麻烦,北冥天刀府多半会为他出头,这对同天会的诸位会主来说,可算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不可能!”裘人烈瞪着一双虎目大叫起来,“不可能有这种事!一定是你在胡说!北冥清涟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病死了,死前并未成亲,哪里来的孩子?你要是怕了姓云的,可以直说,用不着在这里东拉西扯!” 秦有道看了裘人烈一眼,向东门夜雨道:“东门小子,你不是在跟我们大家开玩笑吧?这种玩笑开不得,你说实话,云天行跟北冥天刀府到底有没有关系?” “没关系……”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就奇了。” 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裘人烈经常被东门夜雨戏弄,还以为他又在戏弄自己,仍道:“不可能有这种事!北冥清涟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病死了,不可能有儿子!” 东门夜雨叹了口气,道:“我刚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也不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不信。” 一向沉着冷静的花总管此刻也变了脸色,有些不安地向东门夜雨道:“当家的,你这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可靠吗?” “北冥春水亲口告诉我的,当然可靠。” “北冥春水是谁?” “北冥春水就是‘刀仙’的儿子。” “当真有这回事?” “千真万确。” “你什么时候见到北冥春水了,难道……是去青城山的时候?” “没错,就是那个时候。” “这么重要的事,当家的居然都没有告诉我,这可太令人伤心了。” “哈哈!” 第一千七百三十三章 死不了就行 东门夜雨把从北冥春水那里听来的有关北冥清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众人听完都变得不安起来。 一个云门就够让人头疼的了,如果北冥天刀府再加入进来,局面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纵使秦有道饱经沧桑,这时也失去了原有的冷静,摇头叹息了一阵,道:“云天行这小子,居然是北冥清涟的儿子,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我一直以为没了云巅,云天行便失去了倚靠,没想到又来了个北冥天刀府,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钱德孙有意替云天行壮声势,故意装出一副惊恐模样,道:“本来一个云门就不好对付,现在又来了个北冥天刀府,这可如何是好?云天行是北冥清涟的儿子,身上流着北冥家的血,也算是北冥天刀府的人,咱们要是让他有个好歹,北冥天刀府会跟咱们算完吗?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一步,真是糟糕呀!”言语中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但众人不知他的心思,自然也体会不到他的别有用心。 裘人烈一拳捶在桌面上,拿那双虎目瞪了钱德孙一眼,忿然道:“就算云天行是北冥清涟的儿子,北冥天刀府的人,那也没什么好怕的!咱们同天会有一百多方势力,不论人数,还是整体实力,都远超云门和北冥天刀府,是巴蜀绝对不可撼动的存在,就算他们两方势力联起手来,也不会是我们的一合之将,根本用不着担心!” 东门夜雨笑道:“还是裘庄主厉害,连北冥天刀府都不放在眼里,在下还真是佩服呢。” 裘人烈哼了一声,道:“不用在这里阴阳怪气,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东门夜雨站起身来,用双臂撑在桌子上,道:“你们都听到了,是裘人烈让我有话直说的,我说得不好听,你们不要怪我,只怨裘人烈就好。“看了裘人烈一眼,见他满面怒容,笑了笑,继续说道:“表舅说过,在座的诸位都是自私自利、唯利是图、假公济私的小人,一心只为自己谋利,从来不为同天会着想……“ 秦有道一拍桌子,大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东门夜雨哈哈一笑,道:“抱歉啊,是我记错了,这话不是表舅说的,是朱棠棣说的。” 阙红楼把酒壶里的酒都喝完了,闲着没事儿,便托着下巴在那打盹,一听别人说堂哥的坏话,立刻睁开了眼睛,道:“不要把什么都往我堂哥身上推,他是说过这话不假,但只跟我一人说过,又没跟你说,你不要污蔑他!”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阙红楼。 阙红楼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仍托着下巴在那傻笑,道:“你们都看我做什么?是想跟我学怎样变优秀吗?如果是因为这个,我劝你们死了这条心吧,优秀是教不会的,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实现,这就好比……” 裘人烈忍无可忍,大声道:“朱棠棣身为同天会的会主,三番两次在背地里辱骂其他会主,实在可恶至极!我提议撤销朱棠棣同天会会主的资格,你们谁同意,谁反对?” 阙红楼第一个举手,道:“我反对!” 萧溪水道:“我同意。” 秦有道道:“同意。” “同意。” “同意。” “同意。” “同意。” “同意。” “同意。” …… 同意撤销朱棠棣会主资格的居然有九十多人,只有钱德孙等几个与朱棠棣交好的一直没有表态。 东门夜雨见群情激奋,不好再保持沉默了,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只见钱德孙走到阙红楼身旁,将他的酒壶和酒杯拿到一旁,伸手按住他的后脑,猛力一推,阙红楼的额头磕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响,随后便有蚯蚓似的一道血流,从阙红楼的额头底下钻了出来。 众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有料到,刚才还一味袒护的钱德孙会突然下此狠手,都磕出血来了。 钱德孙没有理会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见阙红楼双臂下垂,没再起来,便一声不发地回去坐下了。 “够狠!”东门夜雨向钱德孙竖起大拇指。 “死不了就行。”钱德孙淡淡回了一句。 秦有道扭头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阙红楼,捋须笑道:“人不动了,血还一直流,多半是磕死了。钱帮主,你快过去看一看吧,别闹出人命来。” “不必看,他这个人命硬,没那么容易死。”钱德孙嘴里这样说,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忍不住偷偷瞧了一眼,见阙红楼一动不动,不由紧张起来,心想不会真被我磕死了吧? 东门夜雨走到阙红楼身旁,揪住他的后领,将人提起,试了一下鼻息,又将人放下,道:“还有气。” 钱德孙松了一口气,指着阙红楼说道:“他这个人酒量不行,还偏偏好饮,一饮酒醉,一醉就开始胡说八道。我与朱堂主相识已久,不认为他会说这种没有分寸的话,多半是红楼先生自己胡诌出来的。我既已惩罚了他,诸位就别再计较了。“ 见众人都没说话,钱德孙忙转开话题道:“我非常赞同秦老帮主的提议,将云天行请来这里,说服他加入同天会,这样可以免动干戈,又不用担心会招惹到北冥天刀府,不知你们诸位意下如何?” 萧溪水思索片刻,道:“北冥天刀府是一个不能招惹的存在,与之发生冲突,实为不智,但想想云天行的所作所为,实在叫人生气,不如就依秦老帮主之计,先礼后兵,邀他云天行加入同天会,他同意便好;若不同意,非要跟我们作对,我们再对他出手,就算北冥天刀府的人找来了,也说不得咱们的不是。” 一些代表中小势力的会主,向来没有主见,见这样做可以避免发生武力冲突,便纷纷表示赞同。 裘人烈虽然不怕云天行,但对北冥天刀府却有不小的惧意,见众人都赞成这样,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东门夜雨见无人反对,便道:“既然大家都赞成,那就这么办好了。”转头向花总管吩咐道:“花仙子,代我写一封信给唐老太,让她老人家亲身来一趟巴山城,她若不来,或是再找唐欢这种人来凑数,直接撤销唐门的会主资格。” “这样会不会太严厉了?” “不,这样正好。” 第一千七百三十四章 神明 午后,阳光明媚。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桂花香。 唐老太坐在廊檐下掏耳朵,温暾的日光透过繁密的枝叶间隙,温柔地照耀着幽静的庭院,也映亮了她满布皱纹的苍老面庞。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的痕迹,却唯独放过了她的眼睛。她眼窝深陷,但一双眼睛深邃明亮,好似一对无暇的明珠,在日光下更显清澄明净,实在不像是一个年近九十岁的老人的眼睛。 七十年前,在出嫁的前一夜,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出现了一个自称是神明的人。 神明告诉她:耳朵是接福的地方,你要经常掏耳朵,不要让耳朵堵塞,不然会接不到神明赐下的福祉,失却神明的庇佑。 谁都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唐老太醒来后仍清晰记着神明告诉她的那些话,但并没有往心里去。 也许是神明的话应验了,唐老太在出嫁的当日,便做了寡妇。她的丈夫喝了太多的酒,一进洞房就倒下了,盖头都没来得及掀,人就没了。 这门亲事在她还小的时候,就由双方的长辈订下了。她与他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玩到大,彼此都有好感。她每一天的成长与努力,都是为了凤冠霞帔的那一日。 那一日终于来了,她嫁给了他,但也失去了他。这一切都太过虚幻,恍若置身梦中。 帮夫家人料理完丈夫的丧事后,唐老太回到了唐家堡,终身没有再嫁。 那件事发生以后,唐老太不但讨厌酒,还养成了一个喜欢掏耳朵的怪癖。 她每天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掏一遍耳朵,然后再恭敬虔诚地跪拜神明。 没有人知道唐老太信奉的是哪位一神明。经常有人这样问她:“你信奉的是哪一位神明?是太上老君,还是玉皇大帝,亦或是别的神明?”每当有人这样问,唐老太总是摇头,不发一言。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信奉的是哪一位神明,她只知道,那位神明就叫神明。 唐老太不只在跪拜神明前会掏耳朵,在任何时候,她都有可能会掏耳朵。唐老太掏耳朵总有理由,但不论什么理由,总与神明脱不了干系。别人几十天掏一次,她一天掏几十次。当然,这是次数多的时候,少时也是一二十次,要不然就不能称之为怪癖了。 “姑姑又在掏耳朵了。”唐晚从外面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唐晚是唐老太的亲侄子,也是长老会的长老。 唐老太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掏耳朵,口里说道:“我不是让你帮我照顾客人吗,你小子怎么到这里来了?” 唐晚笑道:“我都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姑姑还整日喊我小子,让人家听了,怪不好意思的。” 唐老太冷笑了一声,道:“你还不到五十,老婆子我都快九十了,黄土已经埋到脖子了,叫你一声小子怎么了?” 唐晚笑了笑,见唐老太两指捏着一个深棕色的挖耳勺,与之前常用的那个不一样,忍不住问道:“姑姑,你那个受神明祝福的挖耳勺呢?用了那么多年,怎么舍得换新的?” 唐老太摆了摆手,道:“别提了,生气的时候不小心掰断了。” 唐晚朝唐川居住的方向努了努嘴,小声道:“现在最让姑姑烦恼的人已经下台了,还有谁这么没眼力劲儿,敢惹姑姑生气?” 唐老太掏着耳朵说道:“还真就有那么一个人。” 唐晚思索片刻,道:“在唐门敢惹姑姑生气的,除了唐欢那个不知好歹的,我想不出来还有谁,但唐欢人在巴山城,应该不是他吧?” 没能从耳洞里掏出耳屎,唐老太似乎不太高兴,皱了皱眉头,又继续去掏耳朵,口里说道:“昨夜东门夜雨派人给我送了一封急信,说唐欢那家伙在会场睡觉,还打呼噜,叫我去把人领回来。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他这么大个人了,老做这种没脑子的事,我们唐门的脸都让他给丢净了!” 唐晚一怔,道:“竟有这种事!” 唐老太绷起脸,道:“临行前,我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代表唐门好好表现,那意思还不明显吗?唐川退位后,你们这一辈中,就属他威望最高,只要他肯顺从我们,远离唐川那帮人,我保他做唐家的家主。他明白我的意思,还在会场睡觉,不知是真困了,还是在打我这老婆子的脸呢。” 唐晚微微一笑,道:“我早就说过,唐欢这人是拉拢不来的,姑姑只是不信,现在闹成这样,还得姑姑自己收拾残局,何苦来哉。” 唐老太抬起头,狠狠瞪了唐晚一眼,道:“你还好意思挖苦我,但凡你争气一点,有他唐欢什么事?唐川被晴姑娘连累,这辈子都难再有翻身的机会。家主之位不能一直空悬,总要在你们这一辈里挑一个出来主事。虽然之前答应过,要把家主之位给你,但现在唐欢的支持者远比你的要多,我若不顾大家的心意,硬把你扶上位,人家定要说我不公。你虽是我的亲侄子,但推举家主人选,是家族里的大事,我也不好过分偏袒,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唐晚那双淡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面上却堆满了温和的笑意,道:“姑姑把家主之位让给唐欢,是为了唐门的未来着想,侄儿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其实,姑姑不必为我忧心,只要唐门能一直向好,我做不做家主都没有关系。” 唐老太欣慰一笑,道:“你能这样想,姑姑很高兴。” 唐晚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他比谁都在意家主之位。 他的父亲曾经做过家主。他受父亲影响,从小就有做家主的意愿。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意愿越来越强烈。 近年来,长老会一直都由保守派把持,他是激进派的人,自然做不了家主。 现在,唐川被罢免了,激进派完全控制了长老会,他的机会来了。 他本以为家主之位非自己莫属,但没想到,老太突然改变了主意,要将家主之位让给唐欢。这是始料未及的事。做家主一直是他毕生的心愿,他把这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但在唐老太的眼中,家主的位子只是一个筹码,如果能用这个筹码换取更多的利益,她会毫不犹豫将这个筹码抛出去。 这就是唐老太,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第一千七百三十五章 暴雨梨花针 “人一旦上了年纪,连吹风都会成为奢望。”唐老太叹息了一声,扶着廊柱站起来,转身向室内走去,“里面谈吧,外面风大。” “是。” 唐晚将脱下的鞋子整齐摆放在廊檐外的台阶上,低头避过门上悬下的半卷竹帘,走入室内。 这里是唐老太的私人居所,一向不许外人踏入,只有唐晚等几个亲近之人是例外。 室内弥漫着浓浓的香火气。 唐晚抬起头,见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字,上面赫然写有“神明”两个大字,笔法遒劲,颇有神韵。下面是一张香案,案上摆着各色水果,香炉里插着三根线香,正袅袅升烟。 唐晚径直走到香案前,双手合十,对着“神明”拜了起来。 唐老太看得好笑,等他拜完了,才道:“你又没有信仰,瞎拜什么?” 唐晚笑道:“我跟神明大人许愿,让姑姑长命百岁,不行吗?” “油嘴滑舌!”唐老太白了他一眼,走去矮几旁盘腿坐下,一面倒茶,一面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我有何事,直说吧。” “唐葫芦他们送信回来了,我还没开封,不知里面写了什么,怕有急事耽搁,就送到这里来了。”唐晚从怀里摸出一封信,走到矮几前,将手中信封恭敬呈上。 “这里没有别人,不必拘谨,坐下喝茶。”唐老太将倒好的茶推到唐晚面前,顺手接过信封,将信纸抽出抖开,只看了一眼,便冷笑起来,“好你个唐欢!连唐葫芦他们都这样写,你果然在会场睡觉了!” 唐晚在矮几旁坐下,握起茶杯,才要喝茶,唐老太突然一拳捶在矮几上,震得满桌器物叮当乱响,唐晚吓了一跳,惊疑地看着唐老太,道:“怎么了?” 唐老太握信的手在抖,口里说道:“九枝山鬼又出现了!” “什么?”唐晚面露惊骇之色,手中茶杯跌落,茶水洒了一身,“九枝山鬼在哪里?” “信上没说。”唐老太眼睛盯着信笺,目光异常锐利,“只说九枝山鬼的目标很可能是同天会,要我们小心。目前,同天会内已有二十五人死于九枝山鬼之手,其中有六位是同天会的会主,与我们唐门常有往来的司徒鹰隼也在这六人之中。” “可恶!”唐晚起身便要往外走。 唐老太喊道:“你去哪儿?” 唐晚停住脚步,回身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要去找九枝山鬼报仇!” 唐老太眯眼盯着他,道:“别说现在还没有九枝山鬼的下落,就是有,我也不会让你去!他杀了那么多有名有姓的人,又没留下一点踪迹,绝非等闲之辈,你去找他,不过是白白送死!” “不去找他报仇,难道要父亲白死吗?”唐晚攥紧拳头,瞪着眼睛说道,“姑姑,他不只是我的父亲,也是你的兄弟,难道你不想为他报仇吗?” 唐老太回忆起小时候与兄弟相处的快乐时光,心内感伤,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父亲遇害后,我有派人去打听九枝山鬼的下落,但一点线索都没有。后来九枝山鬼突然消失,这段恩怨也随之搁置。二十多年了,我对九枝山鬼的怨恨,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深重。如果他一直隐藏下去,我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再次出现,是他自己找死,也是神明庇佑,我们绝不能再放过他。但眼下有一个难题:我们找不到九枝山鬼。” 唐晚回到矮几旁坐下,低着头说道:“九枝山鬼要对付同天会,一定会把会主们当成主要目标。现在会主们大都去了巴山城,我认为九枝山鬼很可能也会去巴山城。我们可以联合同天会的其他势力,在巴山城内设下天罗地网,等他自己来送死。” 唐老太握起茶杯,喝了一小口茶水,又将茶杯轻轻放下,道:“巴山城是比蜀王府更难潜入的地方,其城防之严密,简直令人咋舌。发生这种事,东门夜雨一定会再度加强城防。我不认为九枝山鬼有本事,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潜入到巴山城里去。” 唐晚喃喃道:“他要是不去巴山城,我们就捉不住他,就无法为父亲报仇……” 唐老太见他神情恍惚,又重新给他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道:“九枝山鬼来去无踪,杀人无形,神秘得简直不像是一个人,就算我们找到了他,也未必能杀得了他。” 唐晚突然抬起头,神情显得十分激动,道:“姑姑,你忘了,咱们唐门还有一个绝命杀器,如果用上它,别说是九枝山鬼,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只有死路一条!” 唐老太眼眸微眯,道:“你是说暴雨梨花针?” 唐晚道:“不错,正是暴雨梨花针!” 暴雨梨花针是唐门诸多暗器中最神秘,也最可怕的一种。 江湖传言: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避得开暴雨梨花针的攻势。 就连“巴蜀第一剑”东门夜雨都时常感叹:“在巴蜀,我谁都不怕,只怕唐门的暴雨梨花针。” 有趣的是,暴雨梨花针虽然可怕,但因其构造过于精密复杂,即使唐门拥有完整的图纸,也造不出来。 这几十年来,唐门一直在用仅有的一枚,已经损坏的暴雨梨花针来装腔作势,凡有人威胁到唐门,将这东西拿出来,即使不用发动,也能把人吓退,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坏掉的暴雨梨花针只能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并不能让唐门走得更远。 暴雨梨花针本是唐门的机密,只有历任家主和诸位长老才有资格接触,但为了让唐门重新拥有暴雨梨花针,长老会决定破例一次,于是对唐门中人宣称:“谁要是能修好这枚已经坏掉的暴雨梨花针,谁就可以代唐门掌管它。” 掌管是有条件的:第一,掌管人并不是所有者,只能代为保管,不得擅自处置;第二,唐门若有用到暴雨梨花针之处,掌管人必须配合使用;第三,掌管人离开唐门或者死后,必须将暴雨梨花针归还。 长老会之所以会附加这三个条件,是为了保留暴雨梨花针的实际所有权,只给予掌管者部分使用权,这对向来没有资格接触暴雨梨花针的普通门人来说,已是极大的恩惠。 第一千七百三十六章 唐门第一高手 抢着修暴雨梨花针的人有很多,但长老们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暴雨梨花针精密复杂到了何种程度,连他们这些看过图纸,并为此付出过大量时间和汗水的人都修不好,那些从未接触过暴雨梨花针的人,怎么可能成功呢? 事实果然如长老们所料,那些争着要修理暴雨梨花针的人都失败了,长老们灰心丧气,不想再继续下去,但就在这时,有一个人修好了暴雨梨花针。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唐门。 有很多人都在问,到底是谁修好了暴雨梨花针? 唐欢! 修好暴雨梨花针的人是唐欢! 大家都不相信这是真的! 在这件事发生以前,唐欢在别人眼中是个异类,不但性格孤僻,沉默寡言,还经常做一些别人不能理解的事,不但同辈中人嘲笑他,连老一辈的人都把他当成了反面教材,每次孩子做错事,他们总指着孩子说:“你们想变得跟唐欢一样吗?” 就是这样一个自小到大被人冷眼相待的人,仅用了三天的时间,就修好了令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暴雨梨花针,震惊了整个唐门。 当初长老们将破损的暴雨梨花针交到他手里的时候,还面带不屑地问他要修多长时间,唐欢拿着暴雨梨花针端详了一会儿,说三天就够了。 长老们都笑他大言不惭,均想:“我们看着图纸,修了好几年都没成,你三天就能够了?” 深受长辈们器重的唐川和唐晚各修了七日,还都失败了,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唐门笑柄的唐欢,居然大言不惭地说三天就够了,这实在太可笑了。 没有人相信唐欢能在三天之内修好暴雨梨花针。 三天后,一向喜欢迟到的长老们,早早地来到了演武场,等着看唐欢出丑。 唐欢握着暴雨梨花针姗姗来迟,长老们没有因此而责怪他,只笑着催促他,快用暴雨梨花针攻击前面的木人。 当唐欢发动暴雨梨花针,将立在前面的木人射得千疮百孔后,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唐欢居然真的将暴雨梨花针修好了! 长老们极不情愿地向唐门众人宣布:今后,唐欢将成为暴雨梨花针的掌管人。 一夜之间,唐欢突然变成了唐门的香饽饽,以前只用眼角看他的人,现在不但用上了正眼,连脾气都变得温和了;那些经常欺负他的人,都争着要跟他做朋友,态度十分友善…… 这件事发生后不久,唐欢又在五年一度的同门试炼中击败了所有的对手,再次震惊了整个唐门。 就这样,唐欢被破格选入长老会,成为唐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长老。 那年,他才三十三岁。 唐老太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不惜代价拉拢唐欢是为了什么?唐门第一高手的名头吗?如果你这样想,目光就太短浅了。唐欢的武功是不低,就算我对上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但他到底还是个人,只要是人,就避不开暴雨梨花针。九枝山鬼也一样。现在唐门唯一的一枚暴雨梨花针就在唐欢手中,我们把他拉到我们这一边,要使用暴雨梨花针可就容易多了。” 唐晚心道:“怪不得姑姑连家主的位子都舍得送出去,原来是在打暴雨梨花针的主意。” 唐老太喝了口茶,又道:“唐欢能修好暴雨梨花针,现在做了长老,又看过暴雨梨花针的图纸,也许他能为我们造出更多……” “姑姑,你太抬举他了。”唐晚抢着说道,“我看过暴雨梨花针的图纸,那复杂程度简直前所未有,除了门中那几位聪明绝顶的前辈,还没谁能造得出来。唐欢这人是有些聪明劲儿,但应该还没到那种地步吧?” 唐老太起身走到窗边,一边卷动竹帘,一边说道:“我曾经问过唐欢,他说修好暴雨梨花针纯属偶然,更不会制造。我看他当时的神情,感觉他没有说实话。” 唐晚面露微笑,道:“我倒觉得他没有说假话。” 唐老太卷好竹帘,又回到矮几旁坐下,道:“唐欢很懂韬光养晦的道理,你可不要小瞧了他。他自幼丧母,父亲性情暴烈,经常无故打他,还时常将他驱赶出门。他的童年没有欢乐,更体会不到家庭的温馨,这让他变得敏感、孤僻、沉默寡言。他并不比你们聪明多少,但他比你们任何人都努力。你们有依靠,即便不努力,也能衣食无忧;他不行,他不努力,连口热饭都没得吃。他走到今天到底付出了多少血汗,我们无从得知,但他仅用了三天,就做到了这几十年来没人能做到的事,单凭这一点,他就无愧唐门第一高手的称号。” 唐晚轻轻晃动手中茶杯,看着杯中随水流打转的茶叶,道:“唐欢武功高,又拥有暴雨梨花针傍身,确实值得拉拢,但他小时候受过二叔(唐川的父亲在同辈中排行老二)的帮助,一直对二叔心存感激,如今唐川一家落难,以他那性情,定然会想方设法搭救。姑姑扶他做家主,不正给了他拯救唐川的机会吗?我们把唐川一家都软禁了,他要是翻了身,定然不会与我们罢休。姑姑为唐门的将来着想是好,但可别弄巧成拙了。” 唐老太何等精明,怎么不知唐晚是不甘家主的位子被夺,才说了这番话,不去戳穿他的心思,道:“能不能把唐欢拉过来,要试过之后才能知道。如果唐欢仍坚持要帮唐川来跟我们作对,那时候再对付他也不迟。”说罢,又拿起信笺来看,片刻之后,将信笺递向唐晚,含笑道:“你看看这信,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唐晚接过信,快速浏览了一遍,皱眉道:“云天行居然是北冥清涟的儿子,同天会对付云天行,岂不是要得罪北冥天刀府?前段时间听唐葫芦他们说,北冥天刀府的十三当家北冥清歌在巴蜀露过面,会不会也跟这件事有关?” 唐老太转头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道:“云天行坏了同天会的规矩,同天会要是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云天行出现,那时,同天会可就危险了。东门夜雨他们先礼后兵,是正确的决定,这样即便与云门开战,也不会落人口实,要怪只能怪云门那伙人不通情理,无论造成多大的伤亡,都是他们咎由自取。至于北冥天刀府,是否肯为了一个云天行,向同天会宣战,这还犹未可知呢。” 唐晚将信笺放在矮几上,道:“东门剑主想邀请云天行加入同天会,姑姑打算怎么做?” 唐老太站起身来,道:“去帮我准备马车,我要即刻启程前往巴山城。” 唐晚起身,道:“这么急?” 唐老太背着手走到香案前,仰头望着“神明”,微笑道:“自同天会成立以来,还没人敢这么跟同天会叫板,我可实在好奇,这云天行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一千七百三十七章 排队 阙红楼腰里别着红木作鞘的剑,手里托着一个大西瓜,嘴里哼着小曲,沿着笔直平坦的大道前行,道路两旁翠竹夹道,绿意盎然,阵阵微风自林中吹出,凉爽宜人。 “应该是这条路吧?” 阙红楼要去云门青竹堂见红漪,但不熟悉路径,刚才遇到一个在路边卖瓜的,说买瓜才能指路,阙红楼买了个瓜,那瓜农说这条路走到头就是云门青竹堂,可阙红楼走了这一会儿,连青竹堂的影子都没看到。 前面不远有个草棚,阙红楼托着西瓜快步走过去,见草棚底下,四个人围树墩坐着,树墩上放着一些竹牌,每个人的面前还立着一排,竹牌上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阙红楼搔了搔头,道:“你们在干什么啊?” “打麻将啊。” “什么?” “你不知道麻将吗?” “什么是麻将?” “这就是麻将。” “呃,我想请问,云门青竹堂怎么走?” “小兄弟,你这个瓜看起来很好吃啊。” “别打坏主意!我只是问个路,你们不会又要我买麻将吧?” “没人要你买麻将,哥几个只是有些渴了,你这个瓜看起来……” “都说了,别打坏主意!” “啊!你要去云门青竹堂,得往回走,你往这边走只会越走越远。” “刚才那个卖瓜的说这边走到头就是。” “他骗你的,他想要你买瓜,才故意说往这边走。你要是听了他的话,就是走到天黑,都到不了云门青竹堂。” “你少胡说,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不信算了!走开点,别影响哥几个打麻将!” 突然,剑光一闪,四人面前的竹牌全被削去了半截,“哒”的一声,阙红楼收剑入鞘,道:“我再问一遍,去云门青竹堂要怎么走?” “大侠饶命!” “直走就是!” “这条路的尽头就是!” “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 阙红楼冷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人,好吃懒做,不务正业,人家问个路,你们都要敲一笔,我真该留下竹牌,把你们斩成两截!” 四人跪地哭诉,只求饶一条性命,阙红楼也不与他们计较,口头教训了一顿,托着西瓜离开了。 又行了一程,道路渐宽,视线也变得开阔起来,前方隐隐有好多人,阙红楼加快脚步,来到近处才发现,这些人都在排队,前方不远有几间大屋,房屋两边各有一堵墙,一直延伸到两头的竹林里。 阙红楼眯起眼睛,向那几间大屋望去,只是看不清楚,心道:“那个萧……萧什么来着?他说云门青竹堂外面排了好多人,都是来向红漪姑娘提亲的,那这里一定就是云门青竹堂,看来那个卖瓜的没有骗我。” 阙红楼托着西瓜,向那几间大屋走去,边走边看排队的人,心里犯了嘀咕:“红漪姑娘这么受欢迎吗?怎么这么多六七十岁的?你们这不是瞎闹嘛!黄土都埋到胸口了,还来跟人家提亲,真好意思的!这也罢了,虽然年纪大些,但到底是个男人,你们这些女的在这里排队是什么意思?我才离开了多久,巴蜀已经乱成这样了吗?” 阙红楼摇头叹息了一阵,正想说他们几句,突听一人高声喊道:“卖瓜的,你过来!” 阙红楼循声望过去,见一个留着络腮胡的汉子正向自己招手。 阙红楼托着西瓜走过去,道:“你刚才是喊我吗?” 那汉子道:“不是你是谁!你这瓜怎么卖的?” 阙红楼一怔,道:“我不是卖瓜的。” 那汉子两道浓眉拧在了一起,道:“你不是卖瓜的,托着个西瓜在这里瞎晃什么?” 阙红楼看了一眼托在手里的大西瓜,也皱起了眉头,道:“我托西瓜碍着你什么事了?” 那汉子像牛一样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似是有些生气地说道:“嘿!你还有理了!这炎炎烈日下,我们大伙儿口干舌燥,你不是卖瓜的,托着个西瓜在这里闲晃,是故意馋我们吗?” “是又怎么样?”阙红楼抽出剑,将西瓜削去一端,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铁勺,挖着西瓜瓤吃了起来,看得那汉子直吞口水,“我还就馋你了,怎么着?跟我争女人,你有这个实力吗?” 那汉子带病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个多时辰,早已气虚力竭,口渴难耐,见阙红楼在自己面前大口吃瓜,西瓜汁顺着嘴角直流下来,不用尝都知道这汁水甘甜,络腮胡大汉舔了舔嘴唇,实在忍不住了,指着阙红楼大喊道:“这里有个插队的!” 前后的人都扭身望过来,面带怒容,目光比天上的太阳都炙热。 “这年轻人真没一点自觉啊!” “是啊,我们先来的在这里排队,他后来的反到前面去了,这要找谁去说理呢!” “不要插队!” “吃瓜的,去后面排队,不然对你不客气!” “一个大男人穿一身红衣服,这是要出嫁吗?” “打他娘的!” …… 阙红楼并不怕他们人多,只怕动起手来,会给那位尚未谋面的红漪姑娘留下不好的印象,便忍了这口气,托着西瓜去后面排队。 才站了一会儿,后面又排上一位老人,头发花白,少说也得八十多岁了,那腰都快弯成直角了,阙红楼咬着西瓜,人都看傻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将小勺插在西瓜瓤里,拍了拍老人的背,道:“大爷,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来跟我们这些年轻人争,这样不好吧?” 老人慢慢扭转身子,看样子是想让自己脸面朝上,没成功,侧着脸说道:“什么大?” 阙红楼见他耳朵不好使,又提高嗓门说道:“我说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来跟我们这些年轻人争,不太好吧?” “什么大?” 阙红楼对着他的耳朵大喊道:“我说你年纪大!” “什么大?” “没事了。”阙红楼转过身去吃瓜。 老人拍了拍阙红楼,仍道:“什么大?” “我是你大爷!” “什么大?” “你大爷!” “什么大?” “你大爷!” …… 第一千七百三十八章 红衣姑娘 “下一个!”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来啦!”站在门前的肥胖妇人慌忙应了一声,跨过门槛,在屏风前右拐,消失不见了。 过不一会儿,肥胖妇人双手掩面,从室内奔出,听不见哭声,但眼泪不住从指缝间流出,顺着粗圆的手腕流下,将袖口濡湿。 阙红楼望着远去的肥胖妇人,不由皱起了眉头,心道:“这些人还真是奇怪,从里面出来个个愁容满面,还有哭成泪人的,不就是被拒绝了,又没割你们的肉,至于这样吗?” “下一个!” “终于到我了。” 阙红楼快步走入室内,四下一看,没见有穿红衣的,心下奇怪,正想找人询问,这时,一个坐在桌后绑着麻花长辫的年轻姑娘道:“请过来这边坐下。” 阙红楼走过去坐下,盯着这位年轻姑娘看了一会儿,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丁玲。” “哦。”阙红楼有些失望。 丁玲道:“你哪里不舒服吗?” 阙红楼搔了搔头,道:“说不上来,只觉得心里闷闷的。” 丁玲道:“你把手伸过来,我先帮你把脉。” 阙红楼愣住,心想:“跟红漪姑娘见面,还需要把脉?这是什么奇怪要求?” 丁玲见他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只是不伸手,又道:“你不配合,我可没法帮你呀。” 阙红楼半信半疑地伸出手,丁玲帮他把了脉,道:“你脉象平稳,气色也很好,不像是有病,你再把舌头伸出来我看一下。” 阙红楼霍然起身,道:“你当我是病人呢?” 丁玲一怔,道:“难道你不是来看病的吗?” 阙红楼愣了半晌,道:“这里是看病的地方?这里难道不是云门青竹堂吗?” 丁玲道:“这里是云门开设的医馆,你要是想去青竹堂,沿着围墙绕到北面就是,青竹堂的大门是向北开的。” 阙红楼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还以为外面那些人都是来向红漪提亲的,跟着他们排队,白白浪费了两个时辰,心中懊恼,又向丁玲道:“我听人家说红漪姑娘就住在这里,你能帮我请她出来吗?” 丁玲见他是来找红漪的,心中立刻警惕起来,道:“这里只是看病的地方,管不了云门内部的事。你要找她,去青竹堂北面的大门,让守门的人帮你通报吧。” “好,多谢!” 阙红楼绕到青竹堂北门,正要请守门人帮忙通报,只见里面走出来一个年轻人,身穿一袭青衫,腰悬双剑,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气度不凡。 “是你要找红漪?” 这年轻人自然就是云天行。刚刚丁玲告诉他,有一位佩剑的红衣男子要找红漪,他怕是蜃楼的人,便带了剑出来查看。 阙红楼道:“你就是云天行吧?” “哦?”对方一口喊出自己的名字,云天行有些意外,“我们好像不认识。” “你真的是云天行!”阙红楼明明已经猜到了,但听对方亲口承认,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他是来见红漪的,没想到居然遇到了云天行,这可是公然向同天会挑衅,让诸位会主十分头痛的大人物啊! 云天行抬手按住剑柄,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阙红楼看了一眼云天行按剑的手,道:“我叫阙红楼,你可以叫我红楼先生。其实,你不用防备我,我是来找媳妇的,不是来跟你打架的。你是云门的门主,又是这里的主人,你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云天行听了这话,不由皱起眉头,心想:“他不是要找红漪吗,怎么又变成找媳妇了,真是奇怪。”口里说道:“你媳妇是谁?在我们云门青竹堂里吗?” 阙红楼搔了搔头,笑道:“老实说,她现在还不是我媳妇,我来这里,是想先跟她认识一下,要是她符合我的择偶标准,又能谈得来的话,我会考虑让她成为我的媳妇。” 云天行面色一变,道:“你要找的人该不会就是红漪吧?” “没错,我要找的人正是红漪姑娘。”阙红楼道,“你是这里的主人,应该认识她,能帮我请她出来吗?” “你等一下,我去帮你请。”云天行转身离开。 阙红楼等了好半天,云天行才领了一个红衣人出来,将人往阙红楼怀里一推,道:“她就是你要找的人。” 那红衣人扑到阙红楼怀里,噘起嘴就要亲,阙红楼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只见这人一脸麻子,丑得吓人,脸上搽的脂粉扑簌扑簌往下掉,跟下雪似的,忙将人推开,那人又扑上来亲,阙红楼伸长手臂,按住那人的额头,不让“她”靠近自己,向云天行喊道:“云天行,你搞什么鬼!我让你请红漪姑娘,你给我找个男人出来,胡子都不刮,这也太敷衍了吧!” 云天行抱着手臂在那瞧热闹,笑道:“谁搞鬼了,这就是你要找的红衣姑娘。” “胡说!”阙红楼认真看了一眼被云天行打扮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吴耻,险些吐出来,“我听说红漪姑娘是个大美人,比刚开的牡丹花还要美,这……这位长得都能《山海经》了,你把他请出来,是在侮辱谁呢?” 吴耻翘起兰花指,在阙红楼胸膛上轻轻一点,作出一副娇羞扭捏的“婀娜”姿态,用一种异常阴柔尖细的嗓音说道:“讨厌啦!人家虽然长了胡子,但是个货真价实的黄花大闺女,年芳十八,正待字闺中,你说这种话出来,叫人家以后可怎么嫁人呢?” “我呸!”阙红楼朝地上啐了一口,“你都长成这样了,还想嫁人呢?为了你未来的夫君着想,我劝你还是烂在闺中吧!” 吴耻闻言故作伤心状,用宽大的衣袖遮住敷满脂粉的丑脸,呜呜的假哭起来,那只毛茸茸的大手仍紧紧抓着阙红楼的胳膊。 阙红楼打掉吴耻的手,走到云天行面前,道:“我要见红漪姑娘,如果你请她出来,我会感谢你的。” 云天行道:“我不需要你的感谢,也不会让她跟你见面。” 阙红楼道:“你不帮我请,我自己去青竹堂里找。” 云天行掣出赤鳞剑,横在阙红楼身前,道:“你可以试试。” 第一千七百三十九章 闷棍 赤鳞剑通体赤红,在明媚日光的照耀下,似有血气升腾,既透露着不可言说的诡异,又有种凄艳动人的美感。 阙红楼喜欢红色,对这柄红色的剑很感兴趣,正要伸手触摸,云天行翻转剑身,以剑刃相迎,阙红楼立刻停手,扭头看向云天行,道:“什么意思?” 云天行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阙红楼道:“这里是云门青竹堂。” 云天行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阙红楼道:“你是云门的门主云天行。” 云天行道:“你知道这里是云门青竹堂,也知道我是云门的门主,还要擅自进去找我的未婚妻子,这样做会不会太无礼了?” 阙红楼听了这话,眉头紧紧皱起,心想:“他们说红漪姑娘是个大美人,至今尚未婚配,可没说她是云天行的未婚妻子呀!哎呦,被人家耍了!我就说嘛,那帮人精怎么会好心给我说媳妇儿,原来在这等着我呢!罢了,罢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我不能全怪他们。”想直接离开,但转念一想,来都来了,就这么走了,实在不甘心,又向云天行问道:“你跟红漪姑娘订亲了吗?” 云天行道:“我已经答应要娶她。” “口头的承诺说明不了什么。”阙红楼明显松了一口气,“花花公子们经常用一些甜言蜜语,来欺骗那些善良纯真的女孩子,说什么我会娶你,会一辈子对你好,会让你做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有几个人做到了?如果你跟红漪姑娘订了亲,接受了父母长辈们的祝福,决意要白头偕老的话,我二话不说,掉头就走。如果只是一句口头承诺,还不足以让我退却。” “是谁要找我?”红漪走了过来。 云天行忙收剑迎上去,道:“你怎么出来了?” 红漪道:“丁玲说有人来找我,我出来看一看。是这个穿红衣服的找我吗?我好像不认识他。” 云天行道:“不认识就对了,这是个人贩子,专挑年轻漂亮的姑娘下手,这里危险,你快回去吧!” 阙红楼见这位红衣姑娘生得花容月貌,比刚开的牡丹花还要漂亮,猜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正想来一段动情的开场白,没想到竟被云天行说成了人贩子,心下十分生气,道:“谁是人贩子?!云天行,你不要胡说八道!你自己不够优秀,怕被优秀的我比下去,就靠诋毁我来抬高你自己,真是太卑鄙了!” 吴耻凑过来,挖着鼻孔说道:“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卑鄙,人家好好的一对,你过来横插一脚,你不卑鄙吗?你这才是真正的卑鄙,真正的无耻,真正的下流,真正的卑鄙无耻下流!” 只这样说还不过瘾,吴耻还想来点狠的,从鼻孔里挖出一块又大又黄的鼻屎,往阙红楼身上抹去,阙红楼洞烛机先,一把握住他的手,将粘了鼻屎的那根手指硬塞到了吴耻的嘴里。 “呕!” 吴耻弯腰吐了起来。 阙红楼笑道:“好吃吗?” 吴耻吐得更厉害了。 “好自为之吧,不甘平庸,却又不肯变得优秀的人!”阙红楼拍了拍吴耻的背,走到红漪面前,“这位想必就是红漪姑娘吧?” 红漪上下打量着阙红楼,见他目蕴神光,器宇轩昂,又佩剑在身,不似寻常人物,还以为他是病虎派来的,要带自己回蜃楼,心下十分忐忑,道:“你是谁?找我有事吗?” 红漪面露担忧之色,声音也在颤抖,云天行有所察觉,紧紧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别担心,他不是蜃楼的人,他只是看上你了,想娶你过门呢。” 红漪听了这话,着实松了一口气,但转念一想,我根本不认识他,也没跟他见过面,他怎么会看上我? 阙红楼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枝还带着两片绿叶的红玫瑰,送到红漪面前,深情说道:“寒蝉啁啾,白云悠悠……”才刚说了两句,就被云天行一闷棍打趴在地,后脑呲呲冒血。 红漪玉手掩口,道:“你把他打死了?” 云天行丢掉比胳膊还粗的棍棒,拍了拍手,道:“放心吧,我下手有数,不会把人打死的,你放心就是。” 阙红楼趴在地上,脑袋上喷起的血泉有一尺多高。 玫瑰被鲜血染红,更显凄艳。 红漪看着忽高忽低的血泉,伸手一指,道:“都打成这样了,你叫我放心呢,快帮他止血吧,别闹出人命来。” 这出血量确实有点大,云天行也不由慌张起来,忙蹲下身,拿手帕按住出血的地方,让守门人将阙红楼抬进去医治,又向还在呕吐的吴耻吩咐道:“吐完了记得把地上的血擦干净。” 吴耻摆了摆手。 丁玲用白布把阙红楼的整个脑袋都包了起来,只露了眼睛、鼻子和嘴巴,看起来像是一个狗头。 云天行看了好笑,道:“丁玲,你故意的吧?” 丁玲噘起小嘴,有些生气地说道:“公子和红漪姐姐才是一对,他想拆散你们,我就给他包个狗头。” 云天行笑了笑,道:“他的伤势怎样?” 丁玲一面收拾药箱,一面说道:“只是出了点血,没什么大问题,养几天就好了。公子下次再打,还可以再重一点,位置再往下半寸,效果更佳哦!” 云天行扶阙红楼躺下,回身问道:“效果更佳是什么意思?” 丁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就是一棍打下去,三年下不来床的意思。” “啊?!”云天行愣住。 红漪推着丁玲往外走,笑道:“你快别害他了,只这样就把他吓得够呛,要真照你说的那么打,还不得闹出人命来。” 红漪和丁玲刚走,吴耻就找到了这里,道:“门主,外面有人要见你。” 云天行道:“谁要见我?” 吴耻瞥了一眼躺在那里的阙红楼,道:“我也不知道是谁,来人坐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用两匹马拉着,看样子来头不小。车厢里的人没有露面,只让车夫过来说话。我问他找谁,那车夫说要见门主你,我问车厢里的人是谁,他说:‘云天行来了,自会知晓,你只管去叫人,不要多问。’他奶奶的!一个赶车的这么拽,竟敢直呼门主的大名,真是见鬼了!要不是来找门主你的,我才懒得理他!” 第一千七百四十章 花盲 驾着装饰华丽的马车来找自己,云天行若有所思,向吴耻问道:“那马车上有没有显眼的标识?” 吴耻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手,道:“我想起来了,车厢的门上绘着四个方孔铜钱,左右各二,排列整齐,当家的可有猜到来人是谁?”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那个图案是同天会的会徽,来的自然是同天会的人。” 吴耻道:“同天会的人不好惹,要不要我去将大家都叫来?” “只来了一辆车,我还应付得了,不必兴师动众。”云天行一指尚未苏醒的阙红楼,向吴耻吩咐道,“你留在这里照顾他,如果他醒过来,马上通知我。” “是。”吴耻道。 云天行来到大门外,果然看到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这里,旁边站着持马鞭的车夫,车厢门紧紧闭着,里面的人似乎没有出来的意思,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那车夫见云天行出来,并未上前去迎,只站在那里冷笑道:“你就是云天行?也不怎么样嘛,居然敢跟同天会作对,活腻歪了吗?”语带不屑,态度十分倨傲。 练二娘刚走出来,恰好听到了这句话,飞身上前,抡圆胳膊,“啪”的一声,扇了他一个耳光,拿烟管指着他,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一个狗奴才,不好好侍奉主子,还学会蹬鼻子上脸了?你的主人是哑巴,还是没有嘴巴,非得用你这张臭嘴传话不行?” 那车夫被打得口角流血,要不是及时扶住了马车,只怕已倒在地上了。他站直身子,咬牙瞪着练二娘,满面怒容,只是不敢发作。 练二娘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云天行早有领会,心想还不知道来人是谁,就先打了车夫,未免鲁莽,忙道:“练堂主,不要冲动。” 练二娘咂了口烟,吐着烟气说道:“狗奴才就是欠打,不给他一些教训,他就不知道尊卑上下。” “久闻云门青竹堂练堂主心直口快、性烈如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手下人不懂礼数,冲撞了云少主,确实该打。在下不方便现面,有练堂主帮忙教训,那是再好不过了。”车厢里传来男子粗哑低沉的声音。 练二娘冷哼了一声,道:“你这话说得挺漂亮,但我不相信,他一个赶车的,没有你的授意,敢来冒犯堂堂云门的门主。” 那人道:“他毕竟是我的手下,他冒犯了云少主,是我管教不严,这实是不可推卸的责任,我自罚便是。”说罢,车厢里传来“啪”的一声,听起来像是打耳光,但又有谁会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打自己的耳光呢? 练二娘笑了笑,道:“你要是真有歉疚之心,出来当着我们门主的面打,在里面打给谁看?就是打肿了脸,也没人知道,自是不能做数的。” 那人道:“在下何尝不想一瞻二位仙颜,但近日身体不适,病容憔悴,实在不宜见人,希望云少主和练堂主能够体谅。” 云天行心想:“你故意用这种粗哑低沉的嗓音说话,无非是想隐瞒身份,身体不适什么的,自然都是借口。”不去揭穿他,只说道:“阁下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那人道:“时序寒秋,百花凋谢,大地一片萧索,但在这瑟瑟秋风中,仍有菊、桂等花迎寒绽放。巴山城内菊、桂甚多,如今尽已开放,整个巴山城内繁花似锦。这几日正是赏花的绝佳时机,东门剑主想请云少主前去巴山城赏花,不知云少主肯否赏光?” 其实,昨夜云天行有收到钱德孙遣人送来的密信,信上有提到赏花这件事,还说为表诚意,东门夜雨会亲自前来邀请。 这人把自己关在车厢里,是不是东门夜雨,云天行看不见,但从他说话的语气来判断,很可能不是。 东门夜雨是个很随性的人,想到什么说什么,没什么忌讳,语气懒懒的,有种散漫劲儿,这跟他的性格很像。 车厢里的人虽然刻意改变了嗓音,但语气沉稳坚定,言辞利落周到,凡是说出口的话,必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不会出现口不择言的情况。单从这方面来看,他跟东门夜雨简直判若两人。 钱德孙在信里还说:叫你去赏花是假,邀请你加入同天会才是真。你要是有意加入,大可放心去;要是不愿加入,最好还是别去。同天会一百多位会主,除了不在人世的,几乎都到了,你去了不肯加入,他们会放过你吗? 同天会欲邀请云门加入同天会,云天行一点都不意外。 几天前,在收到诸位会主齐聚巴山城的消息后,云天行有召集过几次云门的内部会议,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商讨同天会将会采取何种行动来对付云门,而会议得出的最终结论是:同天会很可能会邀请云门加入同天会。 这个结论很让人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不论是同天会的诸位会主,还是云门的高层,都非是等闲人物,深知两大势力火拼,造成的后果不可估量,即便一方能够获胜,付出的代价也绝不会小。相比而言,邀请云门加入同天会,不但可以解决问题,还能极大地加强同天会的实力,实在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昨夜收到钱德孙的密信后,云天行又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会议的内容是讨论是否要接受同天会的邀请,大家觉得既然不打算加入同天会,还是不去为好,实在没必要去冒险。云天行赞成大家的看法。所以,会议得出的最终结论是:不接受同天会的邀请。 车厢里的人见云天行迟迟不作回答,又道:“云少主,这可是赏花的绝佳日期,错过了,还要再等一年。城内还有一些奇异花木,几年,甚至几十年才开花,如今都赶在了一时,说是百年难遇,也毫不夸张,不然,东门剑主就不会特意邀请大家去赏花了。希望云少主再考虑一下,莫要错过赏花的好时机。” 云天行搔了搔头,道:“老实说,我是花盲,不懂怎样去欣赏这些风雅之物,所以,我还是不去了吧。” 第一千七百四十一章 非去不可 “云门的门主居然是花盲,这可太令人惊讶了。”车厢里的人笑着说道,“就算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也会认得几种花吧。” 云天行笑道:“哎呀呀,我这个做门主的真是太失败了,居然连七八岁的孩子都不如,那又如何当得起‘巴蜀第一剑’的邀请呢。” 车厢里的人道:“这样的机会百年难遇,云少主再考虑一下吧。” 云天行摆了摆手,道:“不用再考虑了,我是个粗人,比不得你们这些文人雅士,不会舞文弄墨,吟弄风情,只知道一天三顿饭吃到肚子里,就不会觉得饿。嗯,就这样,鄙屋陋室,粗茶淡饭,接待不了贵客,就留不你了,请回吧。哦,对了,帮我跟东门剑主说一声谢,他的好意我心领了,如果他有兴致,欢迎他来这里赏竹。” “云少主的话,在下会如实转达。在离开之前,在下还想请云少主看一样东西。” 车厢的门突然弹开,一物飞出后,随即“啪”的又合上了。 云天行接住飞来之物,定睛一看,是一个耳坠,主体是一块圆形的红玛瑙,再往上还有一朵小金花,整体做工精细,十分雅致。 云天行觉得这个耳坠有些眼熟,一时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拿给练二娘看,练二娘只看了一眼,便变了脸色,又拿在手里反复看了几遍,失声道:“这是何女侠的耳坠!” 听练二娘这么说,云天行猛然想起,何绣衣确实戴过这样一副耳坠,但这里仅有一只,另一只在哪儿? 何绣衣离开后,练二娘十分自责,她说那些话,不过是想开一个玩笑,没想到何绣衣当了真,竟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这让她十分后悔。 发现何绣衣离开后,练二娘派出不少人去找,可一点线索都没有,心内着急担忧自不必说,要是何绣衣有个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何绣衣的耳坠被人家丢过来,练二娘吓了一跳。要知道,耳坠这东西是女人的私密物件,不会随便交给别人。何绣衣的耳坠在这里,一定不是她自愿交出去的,这就不禁让人担心起她的人身安全。 练二娘将何绣衣的耳坠收好,冲着车厢喊道:“你们把何女侠怎么了?为什么她的耳坠会在你手里?若不把这件事一五一十说清楚,别想离开这里!” 车厢里那人道:“练堂主请息怒,何女侠现正在巴山城内赏花做客,并没有生命危险。至于何女侠去巴山城的原因,请恕在下不便奉告。两位若想问个究竟,可以去巴山城亲自向何女侠询问。巴山城随时欢迎两位的到来。”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看来,这花我是非赏不可了。” 车厢里那人笑道:“赏花可以愉悦身心,陶冶情操,又能消除疲劳,化解忧伤,但只有那些有心人,才能体会到赏花的益处;若没有赏花的心思,既便将花种在心房,也毫无益处。云少主是花盲,可千万不要勉强呀。” 云天行微笑道:“前一刻还叫我再考虑一下,现在又叫我不要勉强,你们这些聪明人的头脑,还真叫人难懂啊!” 车厢里那人道:“聪明的人之所以聪明,是因为他们懂得知难而退的道理,不会白白地浪费时间和精力,在不可能完成或实现的事情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勇敢,而是愚蠢。云少主是个聪明人,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吧?” 云天行摇头,道:“你错了,我不是聪明人,但我明白一个道理:那些仰望高山而心生怯意的人,不配欣赏山巅的壮丽。” 车厢里那人道:“我会在巴山城内恭候云少主大驾。” 云天行道:“不送。” 装饰华丽的马车疾驰而去,消失在烟尘中。 练二娘望着大道上马车带起的烟尘,将烟嘴凑到唇边,深深咂了一口,吐着烟气说道:“门主当真要去?” 云天行道:“非去不可。” 练二娘美眸中绽放笑意,道:“那可是很危险的哦。” 云天行转身离开,道:“我这里没有危险与不危险,只有该做与不该做。” 练二娘望着云天行远去的背影,目中笑意更浓,道:“哎呀!要是再晚生个一二十年,可要被门主给迷死了。” 竹海中有一条蜿蜒长河,宽约十二三丈,河水被两岸的翠竹映得碧绿,河中游鱼肥美,味道极佳。 此刻,叶孤鸾正坐在河边大石上,与茶叔进行钓鱼比赛。他钓鲤鱼,茶叔钓鲈鱼,以三条为限,谁输了不许吃晚饭。 不远处竹林中,王二狗躺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大石上睡觉,口水流了一地。其实,他本该在练刀,只因茶叔忙着钓鱼,没工夫管他,就又偷懒了。 云天行穿过竹林小径来到河边,道:“叶叔叔,有何姐姐的消息了。她现在人在巴山城。虽然不知道何姐姐为什么会去那里,但我想,她应该是遇上了不可脱身的麻烦。” “真是个笨女人!”叶孤鸾自语道。 茶叔耳朵很灵,听到这句话,立刻转头说道:“喂!人可是你气走的,怎么能这么说人家!” 叶孤鸾道:“你徒弟又睡着了,不去打醒吗?” 茶叔叹息一声,道:“让他睡吧,不指望他传我衣钵,别再给我惹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云天行道:“目前云门还未真正与同天会决裂,何姐姐尚且安全,一旦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何姐姐就危险了。叶叔叔要不要去巴山城,把何姐姐救出来?” “不去。”做鱼漂的浮木猛地往下一沉,叶孤鸾急忙提竿,没上鱼,又重新挂上蚯蚓,将鱼钩抛入水中。 云天行心想:“叶叔叔不是个无情的人。他平日里对人爱搭不理,是性格使然,其实心里比谁都在乎。何姐姐离开的那几日,他天天不见人影,多半是出去找了,只是嘴上不肯承认。这些我可都看在了眼里,你可瞒不过我。”口里说道:“既然叶叔叔不肯去,那就只能祈祷何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了。” 云天行去别处转了一圈又回来了,道:“叶叔叔,东门夜雨邀请我去巴山城赏花,实际上是想害我性命,为了云门,我又不能不去,你跟去保护我好不好?” 叶孤鸾道:“好啊!” 茶叔一口茶水喷了出来,道:“喂!刚才是谁一脸不在乎,死活不肯去,换种说法,你就松口了?太没有骨气了吧!” 浮木再次下沉,叶孤鸾快速提竿,钓上来一条尺许长的大鲤鱼,向茶叔道:“你输了,今晚不许吃饭!” 第一千七百四十二章 卤猪头肉 巴山城东门外,东门夜雨和花总管并肩而立。 偌大的城池匍匐在后,如卧龙盘踞,巍峨壮阔,将两人显得如此渺小。 微风中,东门夜雨负手而立,眼望前方,宽广平直的大道上,空无一人。 花总管双手插袖,微眯着眼睛望向前方,面容庄重。 两人已在这里站了很久。 今天早上,云门的人送来一个消息,说云天行将于今日到访。东门夜雨和花总管估计人快到了,便来城外等候,但已等了半个多时辰,仍看不到半个人影。 东门夜雨早已等得不耐烦,走到一旁的大树下,纵身掠上树梢,踩着上下晃动的树枝,极目远望,大道上依旧空无人迹,跳到树下,失望地走回花总管身旁。 这已是他第三次登高望远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等一等吧,应该快到了。”花总管与东门夜雨等的时候一样长,很能理解他焦躁的心情。 东门夜雨道:“我现在不想吃热豆腐,倒是有些馋卤猪头肉了。” 花总管道:“卤猪头肉?” “是啊!”东门夜雨仰起头,望着在湛蓝天空下飞翔的白头鹰,“小时候家里穷,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次肉,但偏偏挨着个卤猪头肉的邻居,不论白天黑夜,那香味儿,隔着墙狠劲往我鼻孔里钻,捏住鼻子都没用,做梦都是香的,真把我馋坏了。那时候一斤卤猪头肉,能顶我们娘俩七八天的口粮,实在不舍得买,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买点,解解馋,但不大顶用,吃完了还想吃,那味道真令人永生难忘。” 花总管微微一笑,道:“你那位老邻居卖卤猪头肉,一定赚了不少吧?” “那可不。”东门夜雨脸上露出真诚灿烂的笑容,“卤猪头肉之前,他们家住着三间小破屋,一刮大风就晃,一下大雨就漏,一地震就塌,也不知收拾了几百上千回,还是晃,还是漏,好在地震少,不然,那家人早见阎王去了。那家的老爷子也不知跟谁学了这门手艺,把家底都押上了,拉着全家人开始卤猪头肉,就跟着了魔一样。他们家有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屁孩,也整天跟着喊‘肉肉肉’,我隔着墙都能听见。后来,他们卤猪头肉发了家,把那三间小破屋一卖,到城里买了新房子,还开了间卤猪头肉的铺子。那家铺子现在还在,我想吃卤猪头肉的时候,就去他们哪里吃。二十多年了,味道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小时候那个味道。那个喊‘肉肉肉’的小屁孩也长大了。他不认得我,但我认得他。我每次去他们那里买卤猪头肉,都故意喊‘肉肉肉’,他总用奇怪的眼光看我。他大概已经不记得,小时候喊过‘肉肉肉’吧。唉,美好的少年时代一去不复返,记忆中的卤猪头肉依然还在,这是唯一令我感到欣慰的事了。” 听东门夜雨谈起小时候的事,花总管感慨万千,道:“小时候的味道,总是让人怀念,但每一个意识到这一点的人,都已经长大了。”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道:“我十分赞同这个说法,但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提及卤猪头肉吗?” “为什么?”花总管好奇问道。 “因为等待。”东门夜雨回道。 花总管皱起眉头,只是想不通,等待跟卤猪头肉有什么关系? 东门夜雨眼望前方,缓缓说道:“在我离开巴蜀的那一日,我娘把她前几日赚的钱全拿出来,说要去城里给我买卤猪头肉,让我在路上吃。我当时真的很高兴,我都好久没吃卤猪头肉了。我娘刚离家不久,我就迫不及待地跑去大门外等,可左等右等,只是不见她回来。后来我才知道,那间铺子离我家并不很远,是我太想吃卤猪头肉了,所以等得格外焦急。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我依然清晰记得那段时间有多么漫长,就跟现在一样。” “当家的在期待什么?是云天行的人,还是他的答案?” “花仙子,我想吃卤猪头肉了。” “老实说,我也被你说馋了。” “要不,趁云天行还没到,先去吃点解解馋?今天我特意让他们卤了猪头肉,现在应该已经出锅了。” “这样不好吧?咱都等这么久了,万一我们离开,云天行恰好到了,没人迎接,那岂不是很失礼?” “那你在这里等,我去拿些出来,咱们在这里边吃边等,就不会耽误事了。” 还不等花总管回话,东门夜雨就跑回城里去了。 过不一会儿,花总管闻到了卤猪头肉的香味,回头一看,只见东门夜雨端着一盘切好的卤猪头肉,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 “刚出锅的,趁热乎,赶紧的。”东门夜雨边说边用手抓着肉块往嘴里塞,还一脸享受的样子,“啊!这味道,真要老命了!” 花总管见东门夜雨吃得香,也馋了,但觉得用手抓太不庄重了,吞着口水说道:“当家的怎么不带筷子过来,这样用手抓,太不雅观了,城上的人可都在看我们呢。” “不要这么拘谨嘛,做人就该随心所欲,想吃又怕人家笑话,那活着还有什么乐趣?”东门夜雨抓起一块大肥肉,硬塞到了花总管嘴里。 花总管把这块大肥肉嚼烂吞下肚,立刻说道:“当家的说得不错,做人就该洒脱一些,太过拘谨,就没意思了。” 东门夜雨笑道:“这样才对嘛!” 两人你一块,我一块,吃得满手满嘴都是油。 花总管边吃边望着远方,道:“算算时间,云天行也该到了,为什么还不见人影,难不成又临时改了主意,不打算来了?” “花仙子,你去请他的时候,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惹到他了?” “不能吧?我要是惹到了他,就不会有云门的人提前来通知,说他今日会来拜访了。” “这倒也是。” 这时,大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逐渐变大,原来是一匹奔驰中的快马,马上有人,正是云天行。 花总管道:“终于来了!” 东门夜雨催促道:“快吃,快吃!” 两人风卷残云般将盘里的卤猪头肉吃干净,东门夜雨手一扬,那盘子脱手飞出去,“叮”的一声,嵌在了树干上,竟然没有碎。 快马眨眼已至眼前,两人来不及擦手,便都将手背在了身后,那两张油嘴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第一千七百四十三章 好马 云天行紧拉缰绳,胯下白马长嘶一声,人立起来,稳稳停在两人面前。 东门夜雨望着端坐马背腰悬双剑的年轻人,道:“小云,我们又见面了。” 云天行张大眼睛,显得有些惊讶,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东门夜雨微笑道:“像你这样年轻有为,又身负绝艺的人,可实在不多见,我要是认不出你,还配做‘巴蜀第一剑’吗?” 云天行轻拍马颈,安抚好胯下躁动不安的白马,道:“东门剑主过奖了,在下资浅望轻,技拙功薄,哪里担得起这样高的评价。” 东门夜雨摇头道:“不不不,你完全担得起,在巴蜀乃至整个天下,绝对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年轻又这样优秀的人,所以,我能不能摸一下你的马?”见云天行一脸狐疑地望着自己,忙又补充道:“你不要多想,我只是看你这匹马高大神骏,所以忍不住想要摸一摸,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就当我没说好了。” 东门夜雨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云天行现在是他的客人,实在不好拒绝他的请求,便道:“只是摸一摸的话,倒也无妨,请便吧。” 东门夜雨走上前,双手在白马身上乱摸一气,回头向花总管笑道:“花仙子,你也来摸一摸,这真是一匹好马,不但色泽光亮,肌肉也十分结识,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好的马。” 花总管看得呆了,心道:“当家的,你也太没有分寸了,云天行好歹是我们的客人,你把手上的油,全抹到了马身上,要是让他发现,那可糟了!” “花仙子,你别发愣,快来摸摸看啊!这样的好马不多见,好不容易遇见一回,不摸一摸,一定会后悔的。” “真是一匹好马,摸起来真光滑啊!” “是啊!” “当家的,你看这肌肉,多结识啊!” “真好,我要是有这么好的一匹马,做梦都要笑醒了!” “人家都说宝马配英雄,像云少主这样的逸群之才,就该骑这样的好马,才配得上他的身份!”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 …… 两人围着白马转了好几圈,几乎把能摸的地方全摸了一遍,直到手上的油水全转移到白马身上去,这才作罢。 云天行见这俩人围着一匹马夸了大半天,心下十分奇怪,暗想:“这明明只是一匹很普通的马,只因毛色纯白,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不论体力还是耐力,都无法与那些名马相比,为何他俩偏偏说这是一匹宝马?还围着夸了半天,真是怪事!” 手上没了油水,花总管又将双手插到袖子里,微笑道:“云少主是一个人来的吗?怎么不见有人跟随?” 云天行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不瞒你们二位,来路上经过一座石桥,有几位老人家守在桥头,硬说这桥是他们年轻时造的,问我们要过桥费,不给就不让过。我好说歹说,他们才把我的过桥费给免了,其他人死活不让过。练堂主气不过,骂了他们一顿,七八个老人就地一躺,一边哭一边喊,引来不少好事的,不说他们乱收费,只骂我们欺负老人。我不想多事,就让练堂主他们绕远路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东门夜雨心想:“难怪等了这半日,都不见人影,原来是被人家给绊住了。”笑了笑,道:“你堂堂云门的门主,连几个老家伙的都收拾不了,你腰里那两把剑是切菜用的吗?” 花总管咳了一声,道:“不是收拾不了,是云少主宅心仁厚,不愿对老人家动手,所以才会被人家拦住,要是换成当家的,那几位老人家早被丢到河里去了。” 东门夜雨冷冷一笑,道:“倚老卖老,尤为可恶,把他们丢到河里,我还怕污染河水呢。”又向云天行道:“你是我请来的客人,他们问你要过桥费,就是瞧不起我东门夜雨。你告诉我他们所在的位置,我去一人给他们一脚!” 东门夜雨说到做到,云天行可不敢让他去,笑道:“饶了他们吧,最年轻的一个都七十多了,你一人给他们一脚,不要了他们的老命?虽然讹人可恶,但罪不至死,年纪又大了,得过且过吧。” 东门夜雨正要开口,忽见大道尽头又出现了三匹快马,马蹄疾踏,声如闷雷,片刻工夫,已驰至近前。 当先的是一匹青骢马,马上坐的是练二娘,一手提缰,一手托烟管,神态悠然,即便身在马上,仍忘不了手里那口烟,不时便要咂上一口,可见其烟瘾之大。 东门夜雨与她有过几面之缘,是以认得。 另外两匹马上各坐一名中年男子,都带着剑,东门夜雨大概已猜出他二人是谁,只是不能确定,不好冒认,等三人勒马停下,便向练二娘笑道:“练堂主,好久不见,听说你现在连老人都骂,真是大有长进啊!” “我呸!几个老不死的不好好躲在家里安享晚年,学着人家出来劫道,你有本事也成,除了倒就是叫,跟个癞皮狗似的,要不是门主拦着不让动手,老娘一人一脚给他们踹河里去!”练二娘想起这事儿就生气,胸膛剧烈起伏,赶紧将烟管凑到唇边,深深咂了一口,又看着东门夜雨笑吟吟道,“还说我呢,你这家伙就是再下去三百年,也还是这副德性,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好歹是巴蜀剑道第一人,矜持一些吧。” 东门夜雨面上笑意更浓,道:“好啊!我矜持一些,你帮我介绍这二位好不好?” 练二娘吐着烟气笑道:“他们没有嘴吗,还用得着我介绍。” 谢岚心想迟早要与同天会决裂,何必跟他多言,只在马上一抱拳,道:“云门,谢岚。”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墨香剑影’,久仰大名了。” 另一人端坐马上,仰头看天,丝毫没有自报家门的意思,东门夜雨知他就是“破天寒剑”叶孤鸾,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叶大侠吧?” 叶孤鸾低下头,眼睛里射出两道寒光,直指东门夜雨。 东门夜雨被他一双冷眼盯住,不禁打了个寒噤,心道:“不愧是‘破天寒剑’,只一眼便让人心底生寒,不知我与他交手,能有多少胜算?” 第一千七百四十四章 敬酒 秋阳高照,巴山城内繁花似锦。 云天行等人随东门夜雨和花总管入城赏花,才来到一株开满小黄花的金桂旁,立刻就有一人飞奔过来,躬身道:“当家的,大家听说云少主来了,都想要见一见……” 东门夜雨喝道:“退下!我邀请云少主来巴山城是为赏花,不是见人!他们那里,我已摆好了酒宴,让他随意吃喝,不要再来打扰!” “是!”那人躬身退下。 那人才走,立刻又有一人飞奔过来,慌慌张张说道:“当家的,不好了!裘庄主喝多了,说久仰云少主的大名,想要见一见,还说一刻钟内见不到云少主的人,就把酒桌全掀了!” 东门夜雨闻言大怒,一拳打在身旁高大的金桂上,金桂剧烈一颤,小小的金黄花瓣簌簌掉落,好似从天上坠下无数繁星,东门夜雨冷声道:“这个裘人烈,太无法无天了!我请他赏花喝酒吃卤猪头肉,他不领情便罢,还要砸我的饭碗,真是不知好歹!你回去告诉他,他要是敢掀我的桌,我就敢掀他的头盖骨!” “属下会如实转告!”那人躬身退下。 花总管指着眼前这株开满黄色小花的金桂,道:“这株金桂已有一百二十多年了,原是长在城西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子里……”话未说完,又有一人匆匆奔来,还未开口,东门夜雨先怒了,喝道:“又怎么了?!” 那人战战兢兢道:“大家说当家的不介绍云少主给他们认识,却私自与云少主会面,实在自私已极,还说再见不到云少主就要结伴离开,当家的还是去看一看吧!” 东门夜雨冷笑一声,道:“我好心好意请他们来赏花,好酒好菜招待着,反倒成我的不是了?”向花总管吩咐道:“花仙子,我去去就来,云少主这里就有劳你了,切记,务必用心,不可怠慢了!”又向云天行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快步离开了。 云天行心想:“你们在这一唱一和的,把我当傻子吗?就算你们不演这出戏,我也会主动要求与诸位会主见面。既然你们先开了口,我就配合你们好了。”向花总管问道:“巴山城内还有其他客人吗?” 花总管从东门夜雨消失的拐角处收回目光,道:“不瞒云少主,这几日是召开同天会例行会议的日期,诸位会主目前尚在巴山城内做客。”见云天行低着头,若有所思,又道:“当家的请云少主过来,不只为赏花,还想借这个好时节,为云少主接风洗尘。云少主刚到巴蜀的时候,当家的就有这个想法,奈何诸事缠身,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这才一直拖到现在。” 倚在桂树下抽烟的练二娘突然冷笑了一声,道:“这话说得好听,但完全经不起推敲。我们门主刚来巴蜀那会儿,东门夜雨还不认识他,怎么可能会有为他接风洗尘的想法?” 云天行咳嗽了两声,道:“同天会的诸位会主无一不是当世英豪,在下仰慕已久,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既与诸位会主相遇巴山城,自当前往拜会,不知花总管肯否为在下引见?” 花总管微笑道:“当家的不让诸位会主与云少主会面,是怕他们太过搅扰,既然云少主不介意,那就请随花某来吧。” 此刻,同天会的会馆内正在大摆宴席,宽敞的院子里摆满了桌椅,几乎每张桌上都坐满了人,还有不少人是站着的,粗略估计一下,少说得有二百来人。 即便每张桌上都已摆满了山珍海味、琼浆玉酿,但仍有数不清的侍者端着托盘,在桌隙间来回穿梭,不是在放下一道菜,便是收走一个空盘,忙得焦头烂额。 在场的几乎都是巴蜀江湖上的大人物,但看起来与一般的酒徒食客也没什么两样,有人坐着划拳,有人站起来敬酒,有人放声大笑,有人开怀畅饮,有人大快朵颐,做什么的都有,场面热闹非常。 东门夜雨坐在首座,正歪着脑袋与站在身后的小菊说话,见花总管带云天行等人过来,忙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大声道:“你们看看谁来了!” 大家正在兴头上,没注意到有人来,听东门夜雨喊话,纷纷转头向大门处望去,见花总管带了四个人来,三男一女,为首的是一个目若星辰的年轻人,着一袭青衫,腰悬双剑,气度不凡。 “这个年轻人就是云天行吗?” “没错,他就是云天行,我曾远远看过他一眼,不会认错的。”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敢来,倒让人有些意外!” “长得还挺俊!” “不愧是‘沧澜剑神’的后人,面对我们这么多人,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着实令人佩服!” …… 众人议论纷纷。 花总管将云天行一行人介绍给大家,又向云天行介绍了几个在同天会内颇为威望的人,云天行一一问候,不失礼数。 东门夜雨请云天行去上首坐,云天行委婉拒绝,东门夜雨又让人重新安排桌椅,云天行不想给人麻烦,见一旁桌上空着几个座位,便走过去坐下,叶孤鸾和谢岚分坐云天行左右,练二娘挨着叶孤鸾坐下。 花总管走去东门夜雨身旁,自己倒了一杯酒,捧起杯来,道:“云少主拨冗莅临,巴山剑门蓬荜生辉,花某代表巴山剑门的诸位,敬云少主一杯!” 云天行不好不喝,捧杯起身,正要饮酒,谢岚忙拉他衣角,小声道:“不要喝!” 谢岚是怕酒里有毒,但云天行自认有百毒不侵之体,即便酒里有毒,也伤不到他,用眼神示意谢岚放心,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花总管也将杯中酒饮尽,才坐下去,秦有道又站起来,捧着酒杯说道:“前些日子,老夫与云少主闹过不快,今日就以这杯酒,给云少主陪个不是,希望云少主能不计前嫌,满饮此杯!” 云天行皱起眉头,心想:“这是要干嘛?一个人敬酒不够,还要挨个敬我不成?你们这里少说得有二百来人,一人一杯也灌死我了。” 第一千七百四十五章 长乐未央 秦有道敬酒,意欲冰释前嫌。 云天行喝下这杯酒,与秦有道的恩怨一笔勾销;不喝便是不肯原谅,不但让在场的人指三道四,还会结下秦有道这个冤家。 俗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且秦有道是七星帮的帮主,与他结怨,就等于跟七星帮为敌。云天行不想与人结怨,更不想得罪七星帮,于是捧杯起身,先干为敬。 秦有道仰头饮尽杯中酒,刚坐下去,空性和尚又捧杯站起来,道:“那日在七星帮,老衲曾向云少主出过手,每每想起,心中甚觉歉疚,今日既有缘与云少主再见,理当像秦老帮主一样,敬云少主一杯赔罪酒,但老衲是出家人,不能饮酒,只好以茶代酒,敬云少主一杯。” 坐在一旁假扮秦寿的江小堂嚼着五香牛肉,暗暗冷笑,心道:“太虚伪了!表面上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背地里哪管什么清规戒律,喝酒吃肉,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我怎么会是这种人的儿子,真是悲哀呀!” 又是一杯赔罪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云天行不好不喝,捧杯起身,一饮而尽。 秦有道给坐在身旁的江小堂倒了一杯酒,柔声道:“寿儿,你也曾得罪过云少主,不如就借这个机会,给云少主赔个不是吧。” 江小堂眉尖一挑,十分不情愿地将刚夹起来的辣子鸡块又放回盘中,捧杯站起,清了清嗓子,道:“云少主,那日与你闹了一些误会,给你添麻烦了,我敬你一杯酒,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记我的仇。”说罢,先将杯中酒饮尽了。 云天行本不想再喝,见秦寿先把酒饮尽,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捧杯起身,再饮一杯。 江小堂坐下去,唐老太又捧杯站起,道:“老身久慕剑神风采,一直无缘得见,后听闻剑神仙逝,深感悲痛,今有幸遇到云少主,实是神明庇佑,上苍垂怜。老身遥敬老剑神一杯,云少主是他的后人,就替他饮了吧。”说罢,仰脖子先喝了个干净,倒转酒杯,竟一滴不剩。 “这杯是敬爷爷的,好像也不能不喝呀!”云天行捧杯起身,先往地下倒了半杯,敬已仙去的爷爷,再将杯中酒饮尽。 云天行酒量一般,这才五杯酒下肚,脸上已微泛酒红,拿起筷子,想夹点菜吃,裘人烈又捧杯站起,未及开口,练二娘拍桌站起,拿一双美目瞪着裘人烈,道:“裘庄主,你也要敬我们门主一杯,是不是?” 裘人烈怀疑九枝山鬼与云门有关,早把云天行当成了仇人,恨不能将云门一网打尽,但为了拉拢云门加入同天会,东门夜雨特意强调过,个人事小,同天会事大,不要因为个人恩怨,坏了同天会的计划。裘人烈不好公然与东门夜雨唱反调,但心底还是希望同天会和云门决裂。 面对练二娘的提问,裘人烈硬挤出一脸难看笑容,道:“云少主年轻有为,我十分欣赏他,想敬他一杯酒,不行吗?” 练二娘将烟嘴凑到唇边,轻轻咂了一口,吐出一道烟线,毫不客气地说道:“我们门主年轻有为,是他自己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他表舅,还是他大姨父?用得着你来敬酒?” 裘人烈听了这话,眼中几欲喷出火来,恨不得冲上去将练二娘打倒,再拖到没人的地方,狠狠教训一番,但东门夜雨事先叮嘱过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坏了同天会的计划,所以裘人烈纵使怒火中烧,也不能发作出来,强笑道:“练堂主这是什么话?裘某只是单纯欣赏云少主的为人,又没有恶意,敬一杯酒怎么了?” 秦有道捋须笑道:“练堂主,你不要多心,我们大家只有好心,并无恶意。云少主拨冗前来,我们大家高兴得不得了,自然人人都想敬云少主一杯。俗话说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们算不上是云少主的知己,不过一人敬一杯,聊表心意而已,希望练堂主切勿多心,也希望云少主莫要拒绝大家的好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附和。 练二娘一手叉腰,一手托着烟管,冷笑道:“我们门主坐下,一句话都还没说,就先灌了五杯酒下肚,你们管这叫好心?有什么不满,大可直接说出来,用这种手段来治人,未免太过卑鄙了!” 人群中有人冷笑了一声,跟着便用尖细的声音说道:“云少主年纪轻轻便做了云门的门主,比我们大家强了不知多少倍,我们由衷的钦佩羡慕,忍不住要敬一杯酒,难道还有罪不成?我们敬的是云少主,人家都没说什么,练堂主,你急什么?莫不是看云少主年轻有为、英俊潇洒,又忍不住春心荡漾了?” “放你娘的狗屁!”练二娘虽然生性豪爽,但到底还是个女人,被人家当众调笑,饶是再三忍耐,还是忍不住骂了出来,“臧瘦猴,你敢不敢站出来,当着老娘的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臧瘦猴只是一个蔑称,刚才说话的人名叫臧图海,原是“温剑玉手”上官鸣凤手下的四个得力干将之一,与其他三人合称“翡翠四虎”。这是除上官鸣凤外,翡翠山庄内最有威望的四个人。臧图海就是其中之一。 上官鸣凤败给东门夜雨后,包括“翡翠四虎”在内的所有赌徒,全都被上官鸣凤逐出了翡翠山庄。 之后臧图海自立门户,学上官鸣凤开设赌坊,又拉拢了不少翡翠山庄的旧人,创立了“长乐未央”。 “长夜未央”是一方势力的名字,也是臧图海名下所以赌坊的名字。在巴蜀各大城市中,几乎都能找到挂着“长乐未央”招牌的赌坊。 有人说,臧图海将会成为第二个上官鸣凤。 也有人说,上官鸣凤只有一个,是不可替代的,没人能成为上官鸣凤。 不管别人怎么说,臧图海都不在乎,因为他有自己的志向。他不想成为第二个上官鸣凤,他只想做第一个臧图海。 虽然他现在还比不过上官鸣凤,但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超越上官鸣凤,会让“长乐未央”走出巴蜀,名扬天下。 那一天不会太远。 臧图海始终坚信。 第一千七百四十六章 破杯 臧图海是个贪婪好色的人,见练二娘生得凹凸有致,风情万种,不禁色心大动,又见她生气怒骂,粉面含嗔,越发动人,心中欲火再难忍耐,纵身跃起,凌空一翻,隔着七八张桌子,稳稳落在练二娘面前,抱拳笑道:“臧图海这厢有礼了。” 臧图海长得十分瘦削,面色发黑,双眼无神,一看就是纵欲过度,偏偏个头又小,站直了身子,比练二娘还矮半头,气势上先输了,但臧图海有一手化骨绵掌的阴毒功夫,而且已有相当的火候,无论对上谁,他都很有自信。 练二娘生平最讨厌臧图海这种轻薄好色之徒,见他拿一双三角眼色眯眯地看着自己,越发觉得厌恶,道:“臧瘦猴,你敢站出来,算你还有几分胆量。你敢当着老娘的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臧图海拍了拍胸膛,道:“姓臧的自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怕过谁,一句话而已,有何不敢?但在此之前,我想先敬练堂主一杯酒,聊表敬意。”向众人喊道:“你们谁给我掷两杯酒过来,我要敬练堂主一杯。” 萧溪水站起身来,执壶倒了两杯酒,先后掷来。酒杯平直飞到,一滴未洒。臧图海伸手接住,自己先饮一杯,将另一杯递到练二娘面前,道:“请了。” 练二娘正要伸手去接,叶孤鸾走上前来,道:“用一杯冰酒敬人,会不会太失礼了?” 酒明明是温的,怎么会是冰酒? 臧图海不明白叶孤鸾这句话的意思,低头去看酒杯,登时吃了一惊,原本温热的酒水已然冻结,杯沿上还结了一层冰晶。 怎么会这样?原本温热的一杯酒,在太阳底下,居然冻结了,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臧图海到底见过世面,在短暂的失神后,迅速恢复了冷静,并做出了以下判断:酒水冻结,并不是天气原因,而是叶孤鸾在搞鬼! 臧图海虽然想明白这一点,但却不知道,叶孤鸾是在何时,用了什么样的方式,将一杯温酒冻结。 其实,冻结一杯温酒并不困难,只要修炼过冰属性的功法,大概都能做到,最让臧图海心惊的是,叶孤鸾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 酒杯在他手中冻结,而他却没有丝毫察觉,这种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如果叶孤鸾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我,那我岂不是必死无疑?”臧图海额头上滚下一粒豆大的汗珠。 刺骨的寒意透过杯壁,传到臧图海握杯的手上,又顺着他的手臂上行,臧图海只觉有一道寒气,毒蛇般直往身体里钻,速度很快,暗叫一声不好,急忙撒手,酒杯掉落,“啪”的一声摔在地上,酒杯碎裂,冻结的酒块滚到臧图海脚下,仍保持着在杯中时的模样。 酒杯已经离手,但那道寒气仍不可阻挡地钻到了体内,臧图海只觉通体冰寒,不由打起冷颤,口里也呼出白气,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心内惊骇不已,暗想:“这是什么功法,居然能将寒气透入体内,侵袭脏腑,幸亏只有一丝,若再多些,怕是要冻出内伤!” 叶孤鸾向臧图海道:“在我面前,你连一杯酒都握不住,还敢学人家出来敬酒?回去练三十年再来吧。” 臧图海听了这话,羞怒不已,暗想:“体内那道寒气来回冲撞,身体冷得快要冻结,若不尽快运功将那道寒气化去,只怕会冻伤脏腑,可要是就这样回去,以后谁还服我?哼!姓叶的真是可恶,竟趁我不备,偷施暗算,实在有够卑鄙!” 臧图海虽然不甘被叶孤鸾戏辱,但体内寒气作祟,冲撞脏腑,已容不得他在此久待,心想先敬叶孤鸾一杯,之后再退走就不会显得太难堪,于是又向众人喊道:“再掷一杯酒来,我要敬叶大侠一杯!” “敬我?”叶孤鸾转过身去,“你还不配!” 臧图海咬了咬牙,道:“叶孤鸾,莫要欺人太甚!” 叶孤鸾道:“我欺你,你难道不应该感到荣幸吗?” 臧图海怒不可遏,大喊道:“再掷一杯酒来!” 又一杯酒旋飞而来,臧图海正要伸手去接,“啪”的一声,酒杯应声碎裂,酒水飞溅,洒了臧图海一身。 叶孤鸾道:“回去吧,你已经尽力了。” 臧图海气得浑身发抖,大喊道:“再来一杯!” 又飞来一杯酒,臧图海纵身去接,眼看就要得手,突然“啪”的一声,酒杯又碎,飞散的碎片,划伤了臧图海的手,鲜血直流。 臧图海双足落地,回身狠狠瞪了叶孤鸾一眼,目中满是怨毒之色,随即走向最近的酒桌,想要亲自去倒酒。 东门夜雨起身,道:“臧图海,你已经打碎三个酒杯了,还要继续吗?” 臧图海停住脚步,道:“东门剑主,你是不是误会了?” 东门夜雨道:“我误会什么了?” 臧图海向叶孤鸾一指,道:“打碎酒杯的是他,不是我!“ 东门夜雨道:“我们大家可都看得清楚,酒杯是你一个人打碎的,跟叶大侠无关。如果这是巴山剑门的杯子,我不会与你计较,但这是同天会的共有财产,你打碎杯子,让大家来买账,这样未免有失公平。” 臧图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东门夜雨道:“一个杯子十两银子,三个杯子就是三十两,再加上浪费掉的三杯酒,算你三两银子,这样加起来就是三十三两银子,你是现场付清,还是先赊欠?我得先跟你说清楚,赊账得算利息,那又是另外的费用了。是赊还是付,你自己选吧。” “三个杯子三杯酒,你收我三十三两,你怎么不去抢?”臧图海虽然富有,但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么一点东西就要三十三两,他还真舍不得。 东门夜雨用力一拍桌子,大声道:“我再问一遍,你是赊,还是付?” 臧图海见东门夜雨面带怒容,额上青筋凸起,登时明白了什么,急忙摸出一张面值百两的银票,交到东门夜雨手中,道:“我付,我付……” 第一千七百四十七章 邀请 同天会的人今日大摆宴席,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邀请云天行加入同天会。 云天行是什么性情,秦有道等人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如果一上来就邀请他加入同天会,他多半不肯答应,于是众人便想先将他灌醉,然后再循序渐进提起这事儿,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只要能将云天行拉入同天会,都算成功。 这是会主们事先制订的计划。 为了确保计划顺利进行,东门夜雨还特意找来裘人烈等几个可能会与云门发生冲突的人谈话,让他们不要因为一己之私,坏了同天会的计划。 臧图海贪婪好色,又是个爱惹事的主,东门夜雨也找过他,但臧图海忙着准备开设新赌坊,没来巴山城参加会议,东门夜雨见他不在巴山城内,也就把这事儿搁下了,当时心里还在想:“这是关系到同天会未来的大事,他应该分得出轻重,不会跳出来闹事的。” 臧图海并没有让东门夜雨失望,他见练二娘生得妩媚动人,不由色心大起,不但跳了出来,还跟对方发生了冲突,这很可能会危及大局,所以东门夜雨才会生气,才会仅仅因为他打碎了三个杯子,浪费了三杯酒,就要他赔三十三两银子。 三个杯子加三杯酒,连一两银子都不值,东门夜雨这么做,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让他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臧图海能开赌坊,绝对不是笨蛋,他很快就明白了东门夜雨的别有用心,让他赔偿只是表象,给他警告才是真意。 想到这里,臧图海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他没有猜到东门夜雨的真实用意,继续闹下去,很可能会破坏同天会的计划,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能在巴蜀开设赌坊,是沾了同天会的光,如果他坏了同天会的大事,被踢出同天会是铁板钉钉的事,很可能还会失去现有的一切,包括他的性命。 “连上官鸣凤都败给了他,我对上他,根本毫无胜算。” 臧图海虽然张狂,但也仅在与自己实力相当,或比自己实力差的人面前,遇上叶孤鸾、东门夜雨、上官鸣凤这些顶尖高手,他一点脾气都没有。 东门夜雨将臧图海递来的百两银票,转交给花总管,叮嘱道:“散席后,记得找给他六十七两银子。”又向臧图海道:“这一次就算了,再有下次,你知道后果。” “我知道。”臧图海回去坐下,暗自运功化消体内那道寒气。 云天行喝了五杯酒,面颊虽然微微泛红,但并无明显醉意,萧溪水看出他还没有醉,想带头继续敬酒,便起身说道:“云少主,方才真是不好意思,臧兄这人就这脾气,对谁都是这样,说话没有顾忌,时常得罪人,我们大家都习惯了。你与他是初次见面,多半有被冒犯到,我就替臧兄敬你一杯酒,就当是赔罪了。”说罢,捧起酒杯,一饮而尽。 云天行将啃到一半的鸡爪,放在身前的小碟子里,又用巾帕擦了手,捧杯起身,一饮而尽,喝完这杯,自己又倒了一杯,道:“你们挨个来敬我,就是敬到天黑也敬不完,不如这样,咱们大家一起喝一杯,以后都别再敬酒了,好不好?” 会主们有意要让他醉酒,岂肯就此罢休? 东门夜雨微笑道:“云少主,你太见外了,咱们大家难得聚在一起,不吃个痛快,喝个尽兴,可对不起这满桌的好酒好菜呀!”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不瞒诸位,在下酒量一向不好,平日三杯就倒,今日有幸遇见诸位,硬撑着喝了六杯,现在头昏脑涨,视线模糊,实在不能再喝了。” 秦有道半眯着眼睛,捋须说道:“云少主,我们大家敬你酒,不是要害你,而是打心底里想交你这个朋友,你要是不喝,那可辜负了我们大家的一番好意啊!” 叶孤鸾冷哼了一声,道:“交朋友就非得喝酒不可吗?他现在穷得叮当响,买头蒜都要跟人家讲价半天,你们要是真想交他这个朋友,一人拿一百两银子出来救急,叶某以性命担保,会让他做你们最要好的朋友。” “啊……这……”云天行欲言又止,哭笑不得。 练二娘咂了口烟,笑道:“可不是嘛,我们门主穷得要死,浑身上下摸一遍,都凑不出一两银子。你们餐餐大鱼大肉,他天天馒头就蒜瓣,咸菜都买不起。堂堂一门之主,过成这副样子,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们要是真想交他这个朋友,就别整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还是给他一点真金白银比较实在。” “喂!我什么时候馒头就蒜瓣了,你别乱说话呀!”云天行小声为自己辩解。 秦有道笑了笑,道:“两位说笑了,堂堂云门的门主,再怎样不济,鸡鸭鱼肉总能吃得上吧?” 谢岚起身说道:“秦老帮主没有过过苦日子,自然体会不到我们门主的艰辛。其实,比我们门主还要艰辛的人,在这世上还有很多。他们可能连馒头,甚至是蒜瓣都没得吃,更不知道何为珍馐美味。不知诸位在饮美酒,食美味的时候,可曾想到过他们?” 裘人烈拍桌站起,大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岚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好奇问一问,你激动什么?” “兽王”裘人烈攥起拳头,拿一双虎目狠狠瞪着谢岚,心中怒火翻腾,暗道:“要不是东门夜雨有言在先,我裘某人倒要领教‘墨香剑影’的高招!” 唐老太站起身来,道:“诸位,时间宝贵,咱们就别绕弯子了,有什么话,都摆在明处说吧。” 裘人烈十分赞成,道:“唐老太说得是,这里都是明白人,明白人当然要说明白话,藏着掖着,就跟雾里看花一样,实在没有意思。” 花总管靠近东门夜雨,附耳说道:“当家的,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干脆就顺水推舟,把话挑明了吧。”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大步走到云天行面前,道:“云少主,我代表同天会的诸位会主,诚挚地邀请你加入同天会,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一千七百四十八章 我做不到 同天会表面上只是一个由巴蜀诸方势力组成的商业联盟,但其所有权限却异常之大,往大了说,同天会的一个决定,能改变巴蜀的格局;往小了说,开一间铺面,都要先征得同天会的允准。 在巴蜀江湖上流传着一句话:巴山剑门和七星帮联起手来,能遮巴蜀半边天,正是因为这两方势力能够左右同天会的重大决策,从而影响到整个巴蜀。 在巴蜀拥有统辖权的,除了同天会,还有蜀王府。 蜀王府是蜀王的居所,也是蜀王处理政务,文武百官办公的场所,相当于是一个小朝廷,不管是法律的颁布,还是政令的实施,都要由这里开始。正因如此,巴蜀的百姓更喜欢将蜀王府称之为“天府”。 蜀王非常喜欢这个称呼,他曾一度想要将府外匾额上的“蜀王府”换成“天府”,私下里征询文武百官的意见,却遭到大家的一致反对,这让蜀王很是郁闷,但又不能不承认,他们反对是有道理的。 “天府”二字,只有天子才配得上。王府外高悬“天府”匾额,那不是明摆着要造反吗?不论在哪一个朝代,造反都是顶天的大罪,当权者绝对不容许有人威胁到自己的统治,就算是王爷,背上这个罪名,也只有死路一条。 蜀王府的职权由天子赐予,具有无上权威,按说无人可以撼动,但近年来蜀王沉溺酒色,不理政事,致使蜀王府内各部门行政受阻,甚至逐渐丧失其职能。恰在此时,同天会异军突起,并迅速壮大,先驱离了势力范围内的官署衙门,又夺取了巴蜀市场的管理权,等蜀王府的文武百官意识到不好,同天会的崛起已经势不可挡了。 有人说,如果不是蜀王手里有军队,同天会已经取而代之了。 这种说法并非是空穴来风。同天会是巴蜀一百一十九方势力组成的大联盟,其中的成员几乎都是巴蜀的精英人物,其综合实力之强,一直让蜀王府的文武百官们寝食难安。 有几个忠厚老臣怕大权旁落,没日没夜地守在蜀王的居所外,请求蜀王出兵清剿同天会逆贼,恢复蜀王府的无上权威。 守门人入内通报,蜀王醉眼惺忪,执玉杯,拥美人,大声呵斥守门人:“吾乃天子六弟,上承钧命,为国守门,谁敢欺吾?传吾令,妖言惑众、坏吾朝纲者,斩!” 昏庸无道的蜀王与妖冶妩媚的佳丽们,整日沉醉于酒池肉林中,仿佛置身在九天仙境,不欲理会凡尘俗世,更不愿相信有人敢冒犯天威,亵渎皇命。 守门人坏了蜀王的兴致,又被扣上帮“馋臣”通禀的罪名,被蜀王近侍掌嘴三十,满口是血,出来含泪回告:“王爷有令:妖言惑众、坏吾朝纲者,斩!” 一位性情刚烈的鲠骨老臣仰天大哭:“上行下效,社稷危矣!”哭罢,一头撞死在门柱上。 其他老臣不敢效仿,纷纷告老还乡,不予批准的要么称病卧床,要么装疯卖傻,已然无心朝政。 以前有老臣们在,诸事尚可应对,如今老臣尽去,无人主持大局,诸多政令行施不通,府内各司机构渐趋败坏,文武群臣无事可做,整日聚在蜀王府里斗蛐蛐,地方官僚各自为政,鱼肉乡里,闹得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蜀王府几乎丧失了行政职能,已无力针对同天会;同天会也没想取代蜀王府,成为巴蜀唯一的统治者,于是双方便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种相对安好的关系。 在这个看似相对平衡的局面下,蜀王府的影响力日渐式微,而同天会却如日中天,大有将蜀王府慢慢蚕食掉的趋势。 就是这样一个几乎能够掌控巴蜀风雨的同天会,向云天行发出了邀请,但却被云天行一口拒绝了。 “抱歉,我无意加入同天会。” 东门夜雨见他拒绝得这么干脆,有些意外,但细细一想,好像也在情理之中,又道:“我希望你再认真考虑一下,云门加入同天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云天行道:“我知道,同天会在巴蜀一手遮天,任何一方势力加入,都能获益匪浅,但我有我的坚持。” 东门夜雨皱起眉头,道:“理由呢?” 云天行沉默良久,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做不到。” 东门夜雨道:“加入同天会很难吗?” 云天行道:“对别人来说或许不难,但对我而言,却难如登天。” 东门夜雨道:“不,你错了,自同天会成立以来,没有谁加入同天会比你更容易。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经过了多次审核,才能够成为同天会的成员。你是云门的门主,我给你免去审核的特权,只要你想,你现在就可以成为同天会的人。你不必着急回答,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你要是觉得还不够,七天也行,只要你愿意考虑,多久我都愿意等你。” 云天行向后退了一步,道:“哎呀!明明是很严肃的问题,你干嘛用这么暧昧的语句,让他们听了,不误会才怪。” 东门夜雨按剑道:“别怕,有我保护你,谁敢瞎胡闹,我一剑劈了他!” 云天行指着东门夜雨,咬牙道:“快住口!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了!” 东门夜雨背起手,微笑道:“怎么样,要不要认真考虑一下?我可是很有诚意的,你要是再拒绝,我可要伤心了。” 云天行转身走到桌旁,倒了两杯酒,给东门夜雨一杯,自己留一杯,道:“来,我敬你一杯酒。” 东门夜雨握着酒杯没有动,道:“什么意思?” 云天行道:“他们都来敬我,我要是不敬这里的主人一杯,那岂不是很失礼?” 东门夜雨道:“我看得出,这不是你敬酒的理由。” 云天行仰起头,将杯中酒尽数倒入口中,抬手一抹嘴,道:“其实,练堂主说得没错,我确实有过馒头就蒜瓣的经历,还不止一次。第一次最是刻骨铭心。那时候我还小,被人家误会偷了东西,不但关起来打,还不给饭吃。馒头和蒜瓣是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偷来给我的,她为此被人狠狠扇了一个耳光。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清晰记得她那双颤抖的小手,蕴着热泪的眼眸,和稚嫩的脸蛋上那个红红的掌印。我不希望有人挨饿,也不希望有人因此被打,但当时的我无能为力。现在,我是云门的门主,可以尽我所能去帮助别人,但你却邀请我加入同天会,去压榨那些吃不饱的人,真的很抱歉,我做不到。” “你执意不肯加入同天会?” “我心意已决。” “我明白了。这杯酒,我喝。” 东门夜雨举杯一饮而尽。 第一千七百四十九章 对手 东门夜雨喝干这杯酒,倒转酒杯,一滴不剩,向云天行道:“你有你的坚持,同天会也有同天会的规矩,你低价售粮虽是好心,但坏了同天会的规矩,我们就不能袖手旁观,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云天行道:“我明白。” 东门夜雨道:“但愿你是真的明白。” 云天行走到桌边,拿来酒壶,将东门夜雨的酒杯添满,又把自己的杯子满上,道:“同天会的威严不容亵渎,同天会的规矩不容破坏,你身为同天会的会主,一定会拼尽全力,来维护同天会在巴蜀的地位。我坏了同天会的规矩,你必然不会放过我。那这一杯酒,敬在青城山认识的东门夜雨,也敬身为同天会会主的你,喝了这杯酒,以后我们就是对手了。” 东门夜雨握紧酒杯,盯着云天行看了许久,忽然道:“你有没有考虑过,跟同天会作对的后果?” 云天行仰头喝干了这杯酒,抬手一抹嘴,道:“我知道,跟同天会作对是没有好结果的,但我云天行做事,不为别的,只求无愧于心,即便因此而丧命,我也不会后悔。” “该说的我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了,既然你执意要跟同天会作对,我只好成全你!这一杯,我干了!”东门夜雨仰起头,喝干这杯酒后,将酒杯扔在地上,一脚踏碎,高声道,“诸位,请起身,恭送云少主!” 同天会众人纷纷起身,齐声道:“恭送云少主!” 数百人齐声呐喊,声如滚滚天雷,在巴山城上空回荡,经久不息。 云天行抱拳道:“多谢诸位盛情款待,在下感激不尽。诸位若有闲暇,请来云门,好歹也让在下尽一尽地主之谊。” 方才臧图海在叶孤鸾那里吃了瘪,心下十分恼火,只因要拉云天行加入同天会,他才忍下了这口气,如今云天行拒绝加入同天会,他自然也就没了顾忌,冷笑道:“云少主是神佛菩萨转世,悲天悯人,心系苍生,我们这些妖魔鬼怪,可不敢上云台仙境造次呀!” 练二娘十分讨厌臧图海,见他刚老实了一会儿,又跳出来找事儿,忍不住想要骂他,谢岚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低声道:“不必跟他多费唇舌,让他们将何女侠带过来,我们带她尽快离开,以免生变。” 练二娘点了点头,向众人道:“劳烦你们把何女侠带过来,我们要带她一起离开。” 裘人烈已把何绣衣当成了九枝山鬼的同党,暗自盘算再找不到九枝山鬼,就拿何绣衣开刀,自然不肯放人,道:“‘芙蓉神箭’勾结九枝山鬼,谋害我儿性命,我正打算捉到九枝山鬼后,将他们一并处死,以慰我儿在天之灵。我不管你们与“芙蓉神箭”是何种关系,她害了我儿性命,我绝不会放过她!” 练二娘只知道何绣衣人在巴山城,却不知道她为何会来巴山城,这时听了裘人烈的话,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练二娘已经收到了九枝山鬼再次现世的消息,但她不理解,何绣衣才从青竹堂离开了几日,怎么可能会跟消失了二十年的九枝山鬼勾结到一起? 练二娘觉得这事儿大有蹊跷,道:“据我所知,何女侠非是嗜杀之人,又是第一次来巴蜀,甚至都不知道九枝山鬼的存在,怎么可能会与之勾结?这其中定有隐情。我们需要知道这件事的始末,请裘庄主如实告知。” 裘人烈把头一扭,道:“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可说的!” 云天行见裘人烈不肯说出真相,猜测事情可能并不单纯,道:“何女侠是云门的客人,在下身为云门的门主,有理由弄清楚客人失踪的原因。裘庄主,请你把这件事说清楚,如果何女侠确有嫌疑,我们不会偏袒;但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能够证明,她与九枝山鬼勾结,谋害了令郎,请让我们带她离开。” 裘人烈冷哼了一声,道:“无可奉告!” 叶孤鸾提剑上前,道:“你劝你最好再重新考虑一下。” 裘人烈好歹是一方霸主,向来只有他威胁别人的份,如今竟然当众被叶孤鸾威胁了,这让他颜面何存?一拳捶在桌上,大叫道:“这里是同天会的会馆,不是你家后院,你吓不到我!” “哦?”叶孤鸾握住剑柄,缓缓将青霜剑拉出,周围气温骤降,“叶某想要杀人,还需要考虑地点吗?” 裘人烈虽然没把握胜过叶孤鸾,但也不会坐以待毙,提气运功,严阵以待,高声道:“就算你杀得了我,你们四位有把握能活着走出巴山城吗?” 唐欢走了出来,横在两人中间,道:“两位请息怒,请何女侠来巴山城的人,正是区区在下。裘庄主不肯告诉你们事情的原委,那就让在下来说好了。” 唐欢将那日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又向裘人烈道:“裘庄主,在下带何女侠来巴山城前有言在先,如果她那三人的死跟她无关,我唐欢保她无事。就目前已有的信息来判断,令郎的死几乎可以断定是九枝山鬼所为,跟何女侠没有关系,希望你不要迁怒于她。” 裘人烈闻言大怒,拿一双虎目瞪着唐欢,道:“唐欢,你到底是哪边的人?在会议大厅睡觉不够,还要帮同天会的敌人说话,你到底有没有把同天会和在场的诸位会主放在眼里?” 唐欢摆了摆手,笑道:“大家都是同天会的人,别这么说嘛。” 裘人烈怒道:“你还知道你是同天会的人啊!” 唐欢搔了搔头,道:“在会议大厅睡觉,实是无奈之举,请各位原谅。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有一个毛病,一换地方就睡不着觉,生下来就这样,谁拿我也没有办法。开会的前一天晚上,我数羊数到一万零八十六只,死活睡不着。会议开始之前,我本来只想打一个盹,没想到一睁眼,大厅里就剩了我跟红楼先生。他的额头磕破了,流了一滩血,好在血已经止住了。门被人从外面上了锁,窗户也都用木板钉死了。我俩在里面饿了一整天,实在撑不住,就破门出来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好像没看到红楼先生。你们有谁看到他了,请务必告诉我,我还想找他喝一杯呢。” 第一千七百五十章 铁胆判官 唐欢帮何绣衣说情,是因为他向何绣衣承诺过,如果那三人的死跟她无关,他就保她无事,这是先前的约定,唐欢遵守承诺,是言而有信,但在裘人烈看来,唐欢这种行为,单纯只是背友投敌。 之前在会议上,裘人烈等人想要将朱棠棣踢出同天会,就是因为唐欢开会时睡觉,被东门夜雨抓住把柄,才没能得逞,这已经让裘人烈怀恨在心,现在唐欢又公然维护何绣衣,无疑又加深了裘人烈的恨意,但唐欢到底是唐门的人,唐老太又亲身在场,裘人烈即便愤怒,也不好向唐欢出手,只说道:“裘某知道你与‘芙蓉神箭’有言在先,但她的嫌疑尚未完全洗清,在真相大白之前,她还不能离开。” 练二娘咂了口烟,道:“裘人烈,你这人好不讲道理!何女侠进破庙是为了避雨,发现那三具尸体也只是巧合,怎么就变成嫌疑人了?你说她运气差,点子背,我没话说;你说她跟九枝山鬼勾结,谋害他人性命,这根本毫无根据嘛!” 裘人烈向唐欢一指,道:“唐欢进到破庙里,亲眼看到‘芙蓉神箭’跟三具尸体待在一起,难道这还不能说明问题?跟唐欢一起的,还有四个人,他们也都看到了,难道是我存心陷害不成?” 练二娘美目向唐欢一瞥,含笑道:“唐欢他们一行人,同样有嫌疑,他们说的话怎么能做证词?如果是他们把人杀了,再众口一词地陷害何女侠,谁又能知道呢?” 唐欢走到练二娘身旁,拿手指头戳了她一下,道:“喂!别说这种话呀!我们唐门跟兽王庄素无仇怨,又都是同天会的人,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去杀兽王庄的人玩吗?再说了,我唐七(唐欢在同辈中排行老七)可是个大大的好人,不信你问唐老太。” “你们聊,老身去趟茅房。”唐老太起身离开。 “啊?!”唐欢愣住。 练二娘笑了笑,继续说道:“唐欢是唐门第一高手,仅凭一己之力,也能杀死那三个人,何况他身边还有四个帮手,要做这件事简直不要太容易。反观何女侠,孤身一人,还是女流,使的又是弓箭,就算她有百步穿杨的本领,在一间破庙里,也施展不开,根本没可能做这种事。明明唐欢他们的嫌疑更大,你不理会,反去针对没有嫌疑的何女侠,我可以认为你是害怕唐门,或者忌惮唐欢的实力,所以选择一个相对好欺负的人来迁怒吗?” 练二娘的话像一根尖刺,狠狠刺进了裘人烈的心里,使得他的整张脸都涨红了。 练二娘说得没错,裘人烈确实忌惮唐门。 即使何绣衣在唐欢之后进入破庙,裘人烈也还是会针对她。 裘人烈心里明白,自己报仇得去找九枝山鬼,但自己根本不是九枝山鬼的对手,报仇几乎无望,所以,他要找一个人来陪葬。唐欢背后有唐门。他不想与唐门发生冲突,所以,他只能选没有背景的何绣衣。 “唐欢他们是后到的,怎么可能当着‘芙蓉神箭’的面杀人?这样说来,就只有‘芙蓉神箭’最有嫌疑。”裘人烈极力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 练二娘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杀了人,又绕回去的呢?” 裘人烈瞪起眼睛,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练二娘将烟嘴凑到唇边,咂了一口,道:“凡事得讲证据,不能空口白牙那么一碰,就说是凶手。如果有人亲眼看见何女侠行凶,你不肯放人,倒还情有可原。她只是第一个发现了尸首,你就诬赖她杀人,未免太过荒唐!我本以为,这种荒唐的做法,只有汪犬生那个龟儿子才做得出来,想不到你裘庄主也差呀!” 裘人烈一怔,道:“汪犬生?你说的可是‘铁胆判官’?” “我呸!”练二娘朝地上啐了一口,“一个黑白不分,是非不明的蠢材,全靠两个铁疙瘩来断案,他根本不配做判官!那些高捧他的人也是居心不良,把这种愚不可及的蠢材捧上去,祸国殃民,罪过不小!” 裘人烈听了这话,仰天大笑,道:“铁胆判官,公正无私,怎么到了练堂主这里,变得这么不堪了?” 练二娘冷冷一笑,道:“他是公正无私,还是愚不可及,听完这个故事,你就明白了。很多年以前,一位老人家走在路上,被仇家用匕首捅了一刀,昏倒在路边。一位年轻人路过,见老人家流了好多血,就上去给他包扎。你猜怎么着,龟儿子汪犬生撞见这一幕,硬说那年轻人捅了人,还说要将他绳之以法。那年轻人极力辩解,龟儿子汪犬生只是不听,还说:‘不是你捅的,你为什么帮他包扎?’那年轻人无言以对,最终被龟儿子汪犬生关进大牢。那年轻人好心救人,却含冤入狱,心中委屈,哭诉无门,为了自证清白,吊死在牢房里。听完了这个故事,你还觉得龟儿子汪犬生公正无私吗?” 裘人烈笑道:“这不像是‘铁胆判官’会做的事,假的吧?” 练二娘面露怒容,道:“这是我公爹亲身经历的事,还能是假的?可怜了那个年轻人,好心救了我公爹的性命,却被龟儿子汪犬生给害死了!要是苍天有眼,再让我遇见他,我一定要为那个年轻人报仇!” 臧图海哈哈大笑,道:“练堂主,你不但人生得美,运气也不差呀!” 练二娘蹙眉道:“运气不差是什么意思?” 臧图海笑道:“汪先生,有人要找你报仇,你不出来见一见吗?” “铁胆判官”汪犬生放下酒杯,拿起桌上的巾帕,擦了擦嘴角,放下巾帕,在桌沿上轻轻一拍,面前的盘碟不动,旁边那两个摩得发亮的铁胆向上跳起,汪犬生右手一抄,接在手里,五指波浪般上下运动,两个铁胆在手心里转悠起来。 汪犬生站起身,将左手背在身后,缓步走到练二娘面前,微微一笑,道:“练堂主的故事十分精彩,但在下不记得遇到过这种事,更没有因为错判而害死过人。在下虽然不才,但承蒙江湖上的朋友抬举,给了一个‘铁胆判官’的绰号。虽然受之有愧,但为了不辜负诸位朋友,在下一向秉持公正无私的原则行事,不敢有丝毫懈怠。练堂主说在下害了一位年轻人,是绝对没有的事。练堂主不妨再认真想一想,会不会是记错了?” 第一千七百五十一章 允你了 多年前,练二娘听丈夫讲起这个故事,觉得那位年轻人做好事遭人构陷致死,实在冤枉,她决心要找到汪犬生,替那位好心的年轻人报仇。后来家中出事,丈夫遇害,练二娘心如槁木死灰,便将这件事搁下了,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竟在这里遇到了汪犬生,难道是那位含冤而死的年轻人在天有灵? 练二娘只听过“铁胆判官”汪犬生的名号,并未见过他本人,这时仔细一打量,见他体型高大,容貌粗犷,穿一身皂黑长衣,外束一条枣红腰带,手里转悠着两枚铁胆,看起来颇有几分威严气象。 “铁胆判官”通常只在中原地区活动,突然出现在同天会的宴席上,练二娘十分意外,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道:“龟儿子,你也加入同天会了吗?” “铁胆判官”的名头在江湖上很响,口碑也不差,练二娘公然叫他龟儿子,让他很没面子,但又不好当着大家的面,跟她一个女人家计较,只微微一笑,道:“在下有名有姓,练堂主可以叫在下‘铁胆判官’或者汪犬生,称一声汪先生也行,请不要用蔑称,这实在有损在下的颜面。另外,在下与练堂主素昧平生,练堂主何以对在下充满敌意,这可真叫人摸不着头脑呀!” 练二娘咂了口烟,道:“龟儿子,你可以继续假装无辜,但你诬陷好人,害死那位年轻人的账,我会一直给你记着。巴山城内不许外客私斗,我给东门剑主这个面子,不在这里向你出手。你要还是个男人,就跟我去城外一决生死。当然,你要是没这个胆量,也可以除下‘铁胆判官’的名号,在巴山城内做一辈子缩头乌龟。怎样做,你自己选吧。” 汪犬生沉下脸来,道:“练堂主,在下对你毕恭毕敬,你辱骂在先,又污蔑在下害人性命,败坏在下的声名,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练二娘冷笑一声,道:“别人不知道你汪犬生的底细,我练二娘知道。你假仁假义、沽名钓誉,为了博得一个好名声,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杀,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人家都说虎毒不食子,你简直比老虎还毒!叫你一声龟儿子,是看得起你,别不知好歹!” 臧图海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道:“练堂主,你误会了。汪先生杀子,是因为他的爱子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汪先生公正无私,大义灭亲,真无愧‘铁胆判官’之美名。”说罢,向汪犬生竖起大拇指。 “错了,错了。”练二娘摇头说道。 “哪里错了?”臧图海问道。 练二娘拿烟管向汪犬生一指,道:“臧瘦猴,我问你,这龟儿子‘铁胆判官’的绰号,是什么时候有的?” 臧图海思索片刻,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正是在汪先生大义灭亲之后。” 练二娘咂了口烟,道:“这龟儿子杀了自己的儿子,被人家说是大义灭亲、公正无私,随后又被冠上‘铁胆判官’的名号,一切都来得那么自然,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一切……” “住口!” 汪犬生运动全身功力,突然发出一掌,击向练二娘的心口! 这一掌凌厉非常,攻的又是要害,如果这一击能够得手,练二娘必然殒命当场! 练二娘虽有防备,但两人离得太近,根本来不及躲避! “嘭”的一掌击实,练二娘纹丝未动,汪犬生却面色大变,一连退后数步,单膝跪地,“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云天行从练二娘身后走出,道:“汪先生,你是怕练堂主说出你的秘密,所以想杀人灭口吗?” 汪犬生抬起头,见云天行面色冷峻,目光如刀,心道:“云天行这小子果然不简单!要不是他在练二娘背后赞掌,我这一击,足以要了她的命!” 汪犬生强忍体内翻腾的血气,站起身来,冷眼盯着毫发未损的练二娘,心想:“我是假仁假义、沽名钓誉,为了博得一个好名声,不择手段,但我行事一向小心,除了帮我成就美名的至交好友,按说没人会知道我的底细。练二娘是怎么知道的?是因为那件事吗?不应该呀!那时候,好友犯了案子,被十大名捕之一的‘千里追风’捉拿归案。我找了各种关系,打点了几位要职人员,才用那个年轻人当替罪羊,把好友换了出来。后来,年轻人在牢房里吊死,‘千里追风’发现真相,又将好友捉回大牢,审了两三日便处斩了。该不会是那时候,好友把我的事泄露出去了吧?就算是这样,练二娘又是怎么知道的?当时审案的只有‘千里追风’一人,就算要泄露,也只能泄露给他。难道练二娘跟‘千里追风’还有来往?不管她跟‘千里追风’有没有关系,她知道了我的底细,万一泄露出去,我声名尽毁不说,还会招来杀身之祸,不管怎样,我绝不能让她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汪犬生杀意再起,缓缓抬手,正想将手中铁胆打出,叶孤鸾突然闪身上前,冷声道:“我劝你不要冲动!”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汪犬生不由打了个寒颤,道:“叶大侠,这是我与练堂主之间的事,希望你不要插手。” 叶孤鸾道:“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汪犬生道:“叶大侠执意要管这件事?” 云天行道:“汪先生,你名为‘铁胆判官’,行事应当尊法据理,只因对方说了几句不顺心的话,便要痛下杀手,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 汪犬生冷哼了一声,道:“她连番辱骂在下,难道云少主都没有听到吗?” 云天行走到汪犬生面前站住,一双眼瞳瞬间变成金色,冷声道:“练堂主即使有错,也该由我这个做门主的来罚,你当着我的面下杀手,什么意思?不把我放在眼里?” 汪犬生不敢与云天行对视,更没有把握突破这三位高手的防护去杀练二娘,便喊道:“练堂主,在下与你无冤无仇,你辱骂在先,污蔑在后,又当众挑衅,约在下去城外决斗,实在欺人太甚!在下虽然不喜争强斗胜,但被人家骑到头上来,也没有不回应的道理!我接受你的挑战,但丑话说在前头,刀剑无眼,谁要是不小心被对方杀死了,不得让同伙找对方寻仇,可以吗?” “允你了!” 练二娘往城外走去。 第一千七百五十二章 生儿子 汪犬生要去城外与练二娘决斗。 唐老太了解汪犬生的本事,心想:“如果他们两人生死决斗,死的多半是练二娘。眼下汪犬生在唐门做客,如果他将练二娘杀死,唐门一定也会被牵连进去。虽然云门忤逆同天会,也算是唐门的敌人,但又不只是唐门的敌人,犯不着当先出手,让其他人在后渔翁得利。” 唐老太思索已毕,起身道:“汪先生,练堂主,这里是同天会的会馆,只谈公事,不论私情,希望你们二位能看在老身这点薄面上,暂且将私人恩怨放下,不要坏了这个场面。” 汪犬生现在是唐门的客人,又是随唐老太一道来的巴山城,如果不听她的劝阻,未免太过无礼,心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掉练二娘,势必会激怒云天行等人,就算唐老太出手帮我,也未必能在他们三人的剑下保住我的性命,不如等会议结束,暗地里向她下手,那时就算他们怀疑我,拿不出证据来,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口里说道:“既然唐老太开了金口,在下自当遵命。”说罢,斜眼觑着练二娘,等待她的回答。 练二娘找了汪犬生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在这里遇到了,要让她放过,如何甘心?但唐老太居中调停,又不好不给她这个面子,正自踌躇不决,谢岚走过来,低声说道:“‘铁胆判官’威名赫赫,非是易与之辈。他手中那对铁胆,已不知打死了多少人。你与他生死对决,输多胜少,犯不着去冒险。暂且咽下这口气,等他离开巴山城,一起对付他就是。” 练二娘不想放过这个好机会,但又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人恩怨影响大局,思虑再三,最终还是选择妥协,道:“罢了,罢了,龟儿子命大,那就让他再多活两天吧。” 汪犬生冷笑一声,道:“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呢。” 练二娘咂了口烟,向裘人烈道:“裘庄主,我练二娘以性命担保,令郎的死与何女侠无关,请你放她离开。” 裘人烈低下头,心内暗忖:“如果放走了‘芙蓉神箭’,又找不到九枝山鬼,那我儿岂不是白死了?留下‘芙蓉神箭’,以后就算找不到九枝山鬼,把她杀了,也叫我儿黄泉路上有伴。”口里说道:“裘某已经说过,在真相大白之前,‘芙蓉神箭’仍有嫌疑在身,不能离开。” 唐欢心道:“你不肯放人,分明是想让何女侠给你儿子陪葬,我又岂会不知?但人是我带回来的,我还对她有过承诺,你把人杀了,我唐欢还有信用可言吗?”心下不快,但面上仍带着笑容,道:“裘庄主,别这么无情嘛。你先放何女侠离开,如果以后有了确实的证据,能证明她跟令郎的死有关,我再帮你把她捉回来,到时要杀要剐,全随你便,怎样?” 裘人烈打定了主意不肯放人,道:“现在放了她,她定然息声远遁,以后再想找她,可就难了。” 唐欢拍了拍胸膛,道:“我既跟你做了保证,自有本事将她捉来给你,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见裘人烈不说话,又补充道:“如果我不能将何女侠捉回来,你就把我杀了,让我下去跟令郎作伴。在场的诸位都是见证,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臧图海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道:“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你们就逼着裘庄主放人,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练二娘吐出一道烟线,道:“臧瘦猴,这里没你的事,闭上你的臭嘴!” 臧图海嘿嘿一笑,道:“练堂主,你怎么知道我的嘴臭?你有闻过吗?”见练二娘目中透出杀意,臧图海咳了两声,又道:“我这里有一个绝妙的好主意,可以完美地化消何女侠与裘庄主之间的恩怨,你们谁想听?” 练二娘冷笑道:“你这家伙满脑子蛆虫,要是能想出好主意来,那可比汪犬生这龟儿子放个屁把自己崩死的可能性还要小。” 汪犬生怒道:“练二娘,莫要欺人太甚了!” 练二娘叼着烟管笑吟吟道:“来咬我啊!” 汪犬生怒不可遏,想将手中铁胆打出,见叶孤鸾站在那里,冷眼盯着自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心想:“且让你猖狂几日,等你落到我手里,有你受的!” 裘人烈知道臧图海是自己这边的人,不怕他为难自己,便道:“臧兄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出来。” 臧图海面露猥琐笑容,道:“裘庄主,何女侠害你失去了一个儿子,你再让她给你生一个儿子出来,这事儿不就解决了吗。” “我呸!”练二娘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就知道你这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裘人烈一心只想将何绣衣杀了,给儿子陪葬,倒没想过这一茬,脑中回想起何绣衣拈箭挽弓的动人英姿,不禁怦然心动,嘿的笑了一声,道:“我裘某人倒是不介意,就怕人家不愿意啊。” 这话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人群里一人喊道:“臧兄,如果第一胎不是儿子,那又当如何?” 臧图海笑道:“那就接着生,直到生出儿子来为止。虽说女儿也很好,但裘庄主失去的是儿子,总得赔他一个儿子才好。” “何女侠生得俊俏,生出来的儿子一定又俊又俏,哈哈!” “何止俊俏,一定还会射箭!” “裘庄主,恭喜呀!” “云少主,何女侠要随裘庄主回兽王庄生娃,你们就请回吧,哈哈!” “真是令人羡慕呀!” …… 唐欢皱了皱眉头,道:“喂!你们适可而止吧!何女侠英名在世,你们在这里说这种话,败坏人家的声誉名节,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众人不理唐欢,仍拿何绣衣说笑,毫无避忌。有几个胆大的甚至还谈到了房中之事,把练二娘气得脸色发青,裘人烈反倒乐得合不拢嘴。 就在这时,东门夜雨突然一掌将面前的桌子拍碎,大喝道:“这里是同天会的会馆,不是土匪窝,你们都给我收敛一点!”见众人都安静下来,又道:“何女侠是我们巴山剑门的客人,容不得你们玷辱!小菊,去把何女侠带过来!” 第一千七百五十三章 内讧 小菊奉东门夜雨之命,去请何绣衣过来。 裘人烈快步上前,想阻拦小菊的去路,但小菊似乎有意避让,见他走过来,便绕别路离开了。 裘人烈扑了个空,心中不爽,道:“东门剑主,‘芙蓉神箭’的嫌疑尚未洗清,你怎能放她离开!” 东门夜雨跨过破碎的桌子,走到裘人烈面前,道:“人在我们巴山城里,我想留就留,想放就放,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吗?” 被东门夜雨当众揶揄,裘人烈好生气愤,道:“‘芙蓉神箭’与九枝山鬼勾结,杀了同天会的人,她的去留,应该由同天会的诸位会主共同决定,你身为东道主,不问其他会主的意见,就擅自把人放了,未免也太不把我们大家放在眼里了!” 东门夜雨笑道:“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能把我怎么样?握拳是要打我吗?只要你有这个胆量,只管打来。我的木剑虽然不够锐,但杀你还是绰绰有余。” 裘人烈好歹也是一方豪杰,屡次被东门夜雨戏弄不说,现在又要放走仍有嫌疑在身的何绣衣,他哪里还忍得了?运起全身功力,朗声道:“我们兽王庄内有勇士五百,个个威猛无比,悍不畏死;另有驯兽百余,只只可食人啖骨。我要是有个好歹,他们大举攻来,顷刻间就能让巴山城内横尸遍地,血流成河,你敢杀我吗?” 东门夜雨微眯眼眸,缓缓拉出别在腰间的木剑,指向裘人烈,道:“兽王庄很了不起吗?实话告诉你,这世上只有我东门夜雨不想杀的人,没有我不敢杀的人,只要我想,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得死!” 裘人烈大叫三声好,一把扯去上衣,露出坚实的胸膛,让剑尖对准自己的胸膛,高声道:“东门剑主勇武过人,今日我裘某人舍命陪君子,站在这里给你杀,只要你有这个胆,我裘某人白死!”又向众人道:“诸位,请你们大家帮忙做个见证,只要东门剑主有胆杀我,‘芙蓉神箭’的事就此作罢;他要是没这个胆量,‘芙蓉神箭’就得跟我去兽王庄,不知诸位敢不敢来做这个见证人?” 在场众人不是人精就是老狐狸,避祸还来不及,哪敢介入到两大势力的斗争中去?纷纷发声劝解,说什么都是自己人,莫要伤了和气等语。 练二娘凑到云天行身边,低声道:“门主,他们起内讧了,要不要我去煽风点火?” 云天行眉头一皱,心想:“东门夜雨与裘人烈起争执是因为何姐姐,不管他以怎样的理由来做这件事,到底是帮了我的忙,我应该感谢他才是,怎么能去煽风点火呢。”口里说道:“不要多事,看着就好。” “哦。”练二娘有些不太情愿,但又不好违背云天行的意思。 臧图海有意做巴蜀第一人,巴不得这两大势力斗个你死我活,当即走上前,笑道:“不论在同天会还是巴蜀,两位都是极负盛名之人,要找个人出来给两位做见证,可实在不容易。他们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肯来。臧某脸皮厚,不怕人家笑话,两位若不嫌弃,就让臧某来做这个见证人吧。” 唐老太有意带领唐门称霸巴蜀,也乐见东门夜雨和裘人烈斗个两败俱伤,笑道:“这个见证人确实只有臧贤侄来做才合适。” 浣花剑派掌门人萧溪水也有意光大门楣,巴山剑门是浣花剑派前进道路上的一大阻碍,能借机除掉,自是再好不过,也笑道:“老太说得是,这个见证人非臧兄莫属,我们大家就别跟他争了吧。” 其他几个大势力的会主纷纷出来煽风点火,中小势力的会主怕殃及池鱼,都不敢作声。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大多都是在火上浇油,真正劝解的人没有几个,秦有道不禁有些心寒,暗道:“东门小子说得不错,这帮人眼里只有自己,加入了同天会,也只以自己的利益为衡量得失的标尺,有利则行,不利则止,从来都没有替同天会考虑过。这样的同天会,既使人再多,也只是一盘散沙,难有建树。现在还有利可图,自然人人恭顺,等哪天同天会没落了,谁还承认自己是同天会的人?”越想心越寒。 望着东门夜雨孤寂的背影,秦有道不禁想起了那个又黑又瘦又矮,但性子极倔脾气极臭的少年人,不禁叹了口气,心想:“记忆中的小雨虽然散漫无礼,常常做一些没脑子的事,但他心地善良,任侠尚气,会同情别人,帮助别人,不会去做伤害他人的事,更不会去杀人。现在的小雨跟以前的小雨简直判若两人。我毫不怀疑,如果裘人烈真正激怒了他,很可能会被他杀死。表妹的离世让他倍受打击。他自幼丧父,心门紧闭,本就不是个能谈心的人,又把表妹的死归咎于自身,常常自责,心里不知淤积了多少怨愤,无处发泄,长此以往,必伤其身。花总管说我是他的救赎,只有我才能打开他的心结。这当然只是他的猜测,我自认没有这个本事。但我到底是他的表舅,无论如何,都不能着着他就这样把自己毁掉。” 秦有道走到东门夜雨身旁,道:“看在表舅的面子上,把剑放下。” 东门夜雨将剑握得更紧,冷眼盯着裘人烈,目不转睛地说道:“表舅,这是我的事,你不要管。” 秦有道大喝道:“你要是还认我这个表舅,就把剑放下!” 东门夜雨扭头看了一眼,见秦有道满面怒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剑放下了。 秦有道又向裘人烈道:“裘庄主,看在老夫这点薄面上,也请你不要跟他计较。” 裘人烈嘴上不肯服输,但看到东门夜雨目中涌现杀意,心里着实害了怕,现在秦有道来劝架,是给他活命的机会,也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当然不会拒绝,但面上仍表现得十分不情愿,道:“秦老帮主的面子,我裘某人不能不给,但我儿被杀,凶手至今逍遥法外。‘芙蓉神箭’最有嫌疑,东门剑主却要放她离开,请恕我裘某人不能答应!” 第一千七百五十四章 胜算 东门夜雨和裘人烈都是同天会内代表大势力的会主,两人发生冲突,对同天会有害无益,按说其他会主应该上前劝阻,但会主们各怀鬼胎,都选择作壁上观,唯有秦有道念及亲情,特意下场劝和,但也仅仅只能保证两人不会大打出手,并不能够平息争执。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云天行不好再保持沉默,上前说道:“裘庄主,何女侠是我们云门的客人,我身为云门的门主,有义务确保她的安全,请你把她交给我。我可以向你保证,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会让她留在云门青竹堂。如果以后查出真相,何女侠确与那件命案有关,你可以随时去云门青竹堂问我要人。” 裘人烈嘴角掀起一抹冷笑,心道:“你说得好听,我现在把人放了,如果以后查出‘芙蓉神箭’与我儿的死有关,我去问你要人,你肯交出来?”他不相信云天行,于是说道:“事关多条人命,非是小事,在查明真相,洗清嫌疑之前,‘芙蓉神箭’绝不能离开!” 唐欢弯腰捡起裘人烈扔掉的上衣,拍掉衣上尘土,给裘人烈披上,道:“裘庄主,云少主当众做了承诺,我们大家都是见证,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放何女侠离开吧,莫要让我做个失信之人。” 裘人烈闻言大怒,一把将唐欢推倒在地,大叫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来劝我,我儿就该着白死吗?如果死的是你们的家人,你们还会这样吗?”大喘了几口气,又道:“看你是唐门的人,不与你一般见识,再来纠缠,对你不客气!” 唐老太冷冷瞥了裘人烈一眼,起身走到唐欢身旁,柔声问道:“没事吧?” 唐欢被裘人烈推倒在地,颇为狼狈,但他好像一点都不生气,站起身来,一边拍打身上尘土,一边说道“我只是跌了一跤,又不是中了一刀,怎么会有事?哈哈!” 唐老太听了这话,不由皱起眉头,道:“蹲下身来。” 唐欢道:“蹲身做什么?” 唐老太道:“叫你蹲你就蹲,哪那么多废话!” “哦。”唐欢刚蹲下身,唐老太就给了他一个爆栗。唐欢吃痛,抱着脑袋叫道:“你无缘无故打我做什么?” 唐老太用力过猛,手有些疼,一边甩手,一边说道:“打你是给你提个醒,做人别太和气了。” 唐欢道:“和气一点难道不好?” 唐老太道:“和气一点当然很好,但这个世道很坏,你太和气了,人家不认为你善良,只以为你懦弱好欺负,以后会变本加厉地来欺负你。不信你可以去看看那些落魄的人,个个都是老好人,但凡有一点坏心,都不会混成那副样子。这些话也许会惹人讨厌,但谁也不能否认,这是现实中真实存在的道理。” 唐欢低头不语。 唐老太眼睛盯着裘人烈,向唐欢说道:“唐欢,你记住,以后出门在外,谁要是敢先手打你,你就给我原样打回去,出了事我给你担着,听到了没有?” 唐欢支吾道:“我尽量。” 唐老太横了唐欢一眼,道:“我不要你尽量,我要你完全按照我说的去做。生在唐门,你应该知道,每一个在江湖上行走的唐门中人,都是我们唐门的脸面。有人打了我们唐门的脸,你就必须得给我打回去,这是我的要求,也是唐门的规矩!” 这话当然是说给别人听的,但唐欢还是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唐老太走到裘人烈面前,仰起头来,望着裘人烈那张因愤怒而变得扭曲的丑脸,平静说道:“打狗还要看主人,何况唐欢是我们唐门的长老,裘庄主公然向他出手,可还有把我们唐门放在眼里?” 裘人烈正在气头上,即使面对唐老太这等有相当实力的巴蜀名宿,仍旧难抑怒火,握紧双拳,毫不客气地说道:“正因为他是唐门的人,我才只推了他一把,不然,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唐老太冷笑道:“裘庄主身材高大,口气倒也不小,但以老身对你们两人的了解来判断,对上唐欢,你根本毫无胜算!” 裘人烈瞪起一双虎目,大声道:“唐欢,你自己说,对上我裘某人,你能有多少胜算?” 唐欢搔了搔头,道:“裘庄主的拳头比我的骨头都硬,一拳就能打死我,对上你,我根本毫无胜算。” 裘人烈得意大笑。 唐老太面带微笑,耐心等待裘人烈笑完,向他招了招手,道:“裘庄主,请蹲下身来,老身告诉你一个秘密。” 裘人烈皱起一双粗眉,道:“唐老太,你不会也想打我裘某人的爆栗吧?” “怎么会呢。”唐老太微笑摇头,“老身只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只因个头太矮,不得已才请你蹲下身,并没有别的意思,裘庄主不必多虑。” 裘人烈半信半疑地蹲下身来,唐老太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早在很多年以前,巴蜀江湖上就有唐欢是唐门第一高手的传闻,大家都半信半疑,我们唐门也从未对外证实过。现在,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传闻是真的,唐欢确实是唐门第一高手。不但如此,他身上还带着我们唐门的最强杀器——暴雨梨花针。” 裘人烈闻言大吃一惊,脸色骤变,心想:“唐欢这家伙看着老实巴交的,怎么可能会是唐门第一高手?明明唐川和唐晚才是唐门的未来。难道这两位备受推崇的知名人物,也比不过名不见经传的唐欢?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另外,暴雨梨花针是唐门的无上至宝,向来都是由长老会的七位长老共同保管。即便是在名义上总领唐门的一家之主,未经长老会的同意,也没可能将暴雨梨花针带出来。唐欢就算武功高一些,但到底只是一名长老,而且在七位长老之中年纪最轻,资历最浅,怎么可能会拥有暴雨梨花针?” 唐老太察觉到裘人烈的异状,又继续说道:“唐欢平生最重信诺,为此甚至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裘庄主不肯放何女侠离开,无疑会让他成为失信之人,这可是他绝不容许的事啊!” 第一千七百五十五章 赝品 裘人烈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看唐欢老实巴交的,不像个厉害角色,就一把将他推倒了,如今唐老太亲口承认,唐欢是唐门第一高手,手里还有暴雨梨花针,这可把裘人烈吓得不轻。 暴雨梨花针的厉害无人不知,裘人烈没有应对的手段,自然不想与唐欢发生冲突,可要是就这么把人放了,他又不能甘心。再者,他之前在众人面前态度坚决,即便面对东门夜雨都未曾退缩让步,这时突然改变主意,人家定然以为他惧怕唐门。 江湖中人最是看重脸面,如果在这时显露怯意,以后势必会被人看轻,这是裘人烈不愿看到的。 唐老太目光毒辣,见裘人烈闭口不言,眉头紧锁,早已猜中了他的心思,笑道:“裘庄主,你也不用为难,老身帮你们做个见证,你让云少主带何女侠回去,如果以后有证据能够证明,何女侠与那件命案有关,老身帮你向云少主要人,如何?” 裘人烈微眯虎眸,道:“唐老太,你也要帮‘芙蓉神箭’说话?” 唐老太微微摇头,道:“老身站出来不是要帮谁,只是觉得你们这些大人物,为了这么一点事儿闹成这样,实在不成体统。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且在场的不是同天会的会主,就是受邀而来的朋友,若计较得紧了,难免要伤和气。老身自认比你们多吃了几年油盐,所以厚着脸皮来给你们说和,希望你们能看在老身这点薄面上,各退一步,把这件事揭过去吧。” 钱德孙有意借云门之力来对付同天会,自然不会看着云天行受难不管,也上前说道:“裘庄主,冤有头债有主,何女侠只是第一个发现了尸体,未必就是真凶,况且现在种种迹象表明,九枝山鬼才是罪魁祸首,你强留何女侠在这里,实在没有道理,放她离开吧,莫要让九枝山鬼看我们的笑话。” 一些与钱德孙有相同心思的人纷纷发声支持。 裘人烈圆睁双目,环视众人,却不见有人出来帮他说话,心内愈发恼火,大声道:“既然你们大家都替她求情,我裘人烈无话可说,只要在场的诸位会主过半数同意放人,‘芙蓉神箭’就可以离开!” 云天行皱起眉头,心想:“我坏了同天会的规矩,他们都把我视作敌人,不落井下石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肯帮我救人?看来裘人烈是铁了心要留何姐姐,这可如何是好?” “需要征求大家的意见是吧,这个我在行啊。”东门夜雨提剑环指众人,“我要放人,谁不允?” 满场死寂无声! 东门夜雨见无人反对,甚是满意,将木剑别回腰间,笑道:“裘人烈,你的人缘还真是差呀,竟然没有一个人支持你,哈哈!” 裘人烈怒道:“你这是恐吓!” “非也!”东门夜雨摇动手指,“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不是我的问题,是你自己平时太过蛮横霸道,总爱以势压人,欺凌弱小,所以才得不到别人的支持,说起来,这还是你自食恶果呢,哈哈!” 裘人烈本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留人,没想到竟被东门夜雨轻松化解了,心内羞愤难当,咬牙道:“东门夜雨,我不明白,你竭尽所能地帮助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在你眼里,她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东门夜雨收起嬉笑姿态,走到裘人烈身旁,拍了拍他的肩,道:“不要多想,我只是不想有人被冤枉。”走到云天行身旁,道:“何女侠我交给你了,但在真相大白之前,你要让她留在云门青竹堂。如果以后查明真相,那三个人的死确实跟她有关,我会去云门青竹堂,亲手杀掉她,明白吗?” 云天行见东门夜雨说得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便点头说道:“我明白。” “很好。”东门夜雨背过身去,“等小菊领她过来,你就可以带她离开了。” 何绣衣随小菊来到这里,只见场内高朋满座,热闹非常,桌上山珍海味,玉液琼浆,高高堆起,真如那小山一般,咂了咂嘴,向小菊笑道:“怪不得我在客房里总能闻到浓浓的酒肉香气,原来这里在大摆宴席。你们当家的要你带我过来,莫不是想请我坐席?呵!看来我‘芙蓉神箭’的威名倒也不差嘛。” 小菊笑而不语。 何绣衣搓了搓手,张着一双美目左顾右盼,想找个空位坐下来大快朵颐,忽然看见云天行、谢岚、练二娘、叶孤鸾等四人站在一旁,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登时吃了一惊,心道:“他们怎么在这里?” 练二娘走过来,拉住何绣衣的纤手,上下看了一遍,见她气色如常,并无伤损模样,顿时松了一口气,道:“姑奶奶,你走也不说一声,叫我们大家好一个担心。” 离开的这几日,何绣衣一直在想叶孤鸾,可这时见了面,又不禁生起气来,哼了一声,道:“我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长得又丑,即便死在路边,也没人理会,谁会担心?”说罢,将头扭到一边,胸脯剧烈起伏,显是气得不轻。 练二娘咂了口烟,笑吟吟道:“何女侠这般花容月貌,已不知叫多少男人魂牵梦绕,沉醉不醒,若这都还算丑的,那这世上还有美人吗?”见何绣衣戴着一副做工精细的红玛瑙耳坠,不由一怔,随即摇头苦笑,道:“哎呦,让人家给耍啦!” 何绣衣不解其意,道:“怎么了?” 练二娘取出一块叠好的绣花手帕,伸展开来,将包在手帕里的那只耳坠送到何绣衣面前,道:“你看这是什么。” “咦!”何绣衣将耳坠拿起来,仔细看了一会儿,不禁面露惊疑之色,“跟我现在戴的这一副简直一模一样,连之前不小心磕出来的裂纹都完全相同,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这耳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练二娘将这耳坠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同天会势力庞大,要在巴蜀找一个能工巧匠做一个可以鱼目混珠的赝品,好像并不是难事。据我所知,七静斋的霁霞仙子,就有这样的本事。她制造赝品的手艺在巴蜀无人能比。无论什么东西,只要她仔细看过一遍,就能仿得出来,而且分毫不差。这只耳坠必是由她手里出来,才能以假乱真。但她不是同天会的人,又极难请动,你几时与她会过面?” 第一千七百五十六章 心上人 何绣衣仔细回想前事,道:“我不记得见过什么仙子,但前几日我洗澡的时候,把这副耳坠摘下来,放在桌上,可之后怎么也找不到了。隔日,那个帮我打洗澡水的小丫头,又来帮我收拾屋子,然后又在桌底找着了。当时我还觉得奇怪,桌底我有找过,当时并没有找到,谁想隔日竟被她给捡到了,真是怪事。” 练二娘咂了口烟,道:“这哪里是被她捡到,分明是被她给偷去了。” 何绣衣一怔,道:“难道那个小丫头就是霁霞仙子?” 练二娘微微摇头,道:“你叫她小丫头,可见她的年纪并不大。据我所知,霁霞仙子与我们年纪相仿,甚至还大个两三岁,断不可能扮成一个小丫头。大概是她被请到了巴山城内,又不好抛头露面,这才让那小丫头把你的耳坠偷过去。不过,何女侠,你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是个老江湖了,怎么就被一个小丫头给蒙了呢?”说罢,咯咯笑了起来。 何绣衣自觉羞愧,低头支吾道:“这个臭丫头,我是看她本分,才允许她进我房间,谁想她竟背着我做这种事,真是可恶!等再见面,我非教训她不可!” 练二娘笑道:“要不是她偷了你的耳坠,我们还不知道你在这里,说起来,我们应该感谢她才是。” 何绣衣抬起那双秋水眸子,道:“合着你们还是为我来的?” “那可不。”练二娘刻意压低了声音,“那日你不告而别,我们大家到处找你不着,担心得不得了。同天会的人来说,你人在巴山城,又把这赝品拿出来,我们还当你遇到了危险,自然要来接应。” 何绣衣“呀”的一声,道:“你们坏了同天会的规矩,居然还敢来这里,不要命了吗?我不是云门的人,你们犯不着为我冒险!” 练二娘微笑道:“何女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自你来了云门,我们大家都当你是自己人,就算没有云门的名分,你也是我们大家的朋友。你遇险了,就是赴汤蹈火,我们也一定会来救你的。” 何绣衣听了这话,心下感动,眼眶不由微微泛红,道:“都是我不好,害你们担心了。” 臧图海生性好色,一来到巴山城就到处打听,是否有美女来到?后来听人家说,“芙蓉神箭”现在巴山城内。臧图海久闻“芙蓉神箭”芳名,想借机拜会,几次绕去她的住处,奈何院外有人日夜把守,没有东门夜雨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出。臧图海无法进入,心中甚觉遗憾。此时见到何绣衣本人,见她果真如别人所说,是个如花似月的大美人,不觉春心大动,走上前来,向何绣衣抱了抱拳,还未说什么,练二娘却先开口了:“臧瘦猴,你又想打何女侠的主意是不是?劝你死了这条心吧,人家已经有心上人了,而且还是个厉害人物,你惹不起。不想死就赶紧退下去,再迟一刻,怕你性命不保!” 何绣衣拉了练二娘一把,低声道:“你快别胡说,我几时有心上人了?” 练二娘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这臧图海是个大色鬼,一见到漂亮女人就挪不动脚,听说还干过强抢民女的勾当,不是个好东西。你长得这么漂亮,又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女,要是被他缠上,想甩都甩不掉。我说你有心上人,是在帮你摆脱麻烦,你可不要误会了我的一番好意。” 何绣衣朱唇微启,欲言又止。 臧图海瞥了何绣衣一眼,又向练二娘笑道:“臧某可实在好奇,到底是哪一位英雄豪杰,能够赢得何女侠的芳心?能否请他出来,让臧某见上一见?” 练二娘走到臧图海面前,低声说道:“何女侠的心上人,就在他们三人之中,你确定要见?” 臧图海分别看向云天行、谢岚、叶孤鸾等三人,似乎每一个都不好惹,而且这三人是一伙的,惹一个跟惹三个,好像也没什么分别。 臧图海虽然好色,但相比较而言,他更惜命。他绝不肯因为一个女人,而葬送掉自己的性命。他萌生了退意,又怕人家笑话,突然急中生智,弯腰捧腹,大叫道:“腹痛!腹痛!”一边喊,一边往外跑,眨眼就不见了。 何绣衣见臧图海逃得狼狈,实在不像腹痛,忍不住向练二娘问道:“你跟他说什么了?” 练二娘咂了口烟,笑眯眯地看着何绣衣,道:“我跟他说,何女侠的心上人就是叶大侠,你再缠着她,叶大侠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胡说!我才没有……没有!”何绣衣咬了咬银牙,面露怒容,“他的眼里只有梁姑娘,才不会管我的死活。”狠狠瞥了叶孤鸾一眼,又冷笑道:“他怎么舍得来,不用教梁姑娘练剑吗?” “呦,怎么一股子酸味,谁家醋坛子打翻啦?”练二娘笑得合不拢嘴,见何绣衣转过身去,似是动了真怒,忙正色道,“何女侠,你错怪叶兄了。他要是不在乎你,还会来这里救你吗?自你离开到现在,他一滴酒都没碰,还经常无缘无故失踪。我们问他去哪儿了,他只说随便走走。我们又不是傻子,岂会看不破他的心思?明明是担心你的安危,出去找了,嘴上死活不肯承认。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他是什么性情,你难道还不清楚?” 何绣衣冷哼了一声,道:“就怕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练二娘叹了口气,道:“都怪我,拿这种事开玩笑,不但让你误会了叶兄,还连累了梁姑娘,我真是罪该万死!” 何绣衣转过身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练二娘将叶孤鸾与梁画儿之间的事据实说了一遍,又道:“叶兄只教了梁姑娘三个月,连师徒都算不上,哪里还有别的什么?我故意夸大其词,原是想跟你开个玩笑,哪成想你竟当了真,还因此出走,真把我急个半死。要是早知道会这样,就是打死我,也不说那些话了。” 何绣衣呆了半晌,心道:“他跟梁姑娘之间并没有什么,原来是我错怪他了。练堂主时常跟我开玩笑,怎么这一次我就认真了呢?” 第一千七百五十七章 独臂仙 练二娘拉住何绣衣的手,道:“何女侠,你要是就这么走了,人家还以为我容不下你,那时要我怎样面对大家呢?就算帮我的忙,跟我们回去吧。” 何绣衣抽出手来,道:“我已经没有理由再回去了。之前,我一直缠着叶大侠不放,是想让他教朵儿剑法,他既决意不肯,我再跟着他,只会惹人嫌,何必呢。” 练二娘自认错在己身,更不想放何绣衣离开,思量片刻,道:“如果我有法子让叶兄改变主意,你会不会跟我们回去? 何绣衣闻言面露喜色,道:“你有办法?” 练二娘拍了拍胸膛,道:“你可别忘了,我是他的救命恩人。” 何绣衣一愣,随即笑道:“是啊,你是他的救命恩人,我怎么忘了这一茬。哎呀,我要是早一点想到这里,请你这尊活菩萨出面说情,他没有不肯的。” 练二娘咂了口烟,道:“怎么样,现在肯跟我们回去了吗?” 何绣衣刚要答应,突然想到一事,笑眯眯说道:“我既然已经离开了,再想让我回去,可就难了。但这段时日,你待我一向很好,我实在不好辜负你这一番好意,不如这样,你答应我,以后别再去找他喝酒,我就跟你们回去。” 练二娘笑着摇头,道:“好啊,好啊,这还没过门,就开始管天管地了,等以后变成了叶夫人,那还了得。” 何绣衣听了这话,忙伸手在练二娘胳膊上拧了一把,红着脸道:“休要胡说,谁要做叶夫人!我是怕他喝死了,没人教朵儿剑法,你想到哪里去了?以后可不许再说这种话了,被人家听去,还不知要怎样想呢。” “遵命,遵命。”练二娘将烟管凑到口边,深深吸了一口,一连吐出三个烟圈,“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好一口烟,贪一杯酒。烟是一个人的事,只能自己咂摸,谁也帮不上忙。酒嘛,一个人也能喝,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你不常喝酒,大概是不懂其中滋味的。叶兄海量,我也难得遇上一个喝不倒的,你不让我找他喝酒,这可真难为我了,能不能换一个条件?” “不行!”何绣衣表现得异常坚定,“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你要是肯答应,我就跟你们回去;你要是觉得难为情,那咱们就有缘再见吧。” 练二娘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谁叫我理亏呢,答应你了,我以后不会再找叶兄喝酒了。” 何绣衣紧紧握住练二娘的手,笑道:“那咱们说好了,你可不许反悔!还有,还有,等回去了,我马上给两位义兄传信,让他们把朵儿带过来,你可别忘了帮我说情哦。” 练二娘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自会帮你促成此事。”看见何绣衣手里的耳坠,又道:“这东西虽然是个赝品,但不论做工还是质地,都与真的一样,你且收起来吧,说不定以后还能派得上用场。” 何绣衣听她这么说,也不谦让,将耳坠收起。 练二娘走到云天行身旁,低声道:“门主,此地不宜久留,该离开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向众人抱拳道:“多谢诸位款待,我等叨扰已久,这便告辞了。”不等众人回答,便带人向外走去。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人自席间掠出,挡住了云天行的去路,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云少主,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来人身穿一袭黑衫,头戴一顶破笠,笠沿压得很低,看不到面容,身后斜背一刀,以白布缠绕,隐约可见刀形,刀柄尾端系着一条穗子,在风中不停甩动。 云天行不记得见过这个人,便问道:“阁下是?” 那人道:“你不认得我?” 云天行又细细打量了一会儿,仍看不出是谁,道:“请恕在下眼拙,不能识辨高才。” 那人冷哼了一声,道:“你不认得我,一定认得我的好徒儿吧?” 云天行皱起眉头,道:“未知高徒是?” 那人还当云天行故意装傻,心下生气,将身一侧,立时有一阵劲风向云天行扫去! 以云天行现在的身手,完全可以避开,但他却没有任何动作,任由那阵劲风扑面而来! 风冷! 杀意更冷! 风中蕴藏着极冷的杀意! 叶孤鸾心知来者不善,正要上前,云天行伸手制止,又见对方左袖空荡,大概已猜到来人是谁,道:“如果晚辈没有猜错,阁下想必就是点苍派掌门人独臂仙前辈吧。” 那人哼了一声,道:“看来你的眼光还不算太差。” 独臂仙来巴山城的消息,仅有东门夜雨等几个大势力的会主知道,其他人并未被告知。再者,独臂仙来到巴山城后,一直把自己关在客房里,寸步不出,就是参加这场宴席,也挑了个没人注意的边角位置,远处的人根本不知道场内还有这号人物;近处的人见他扮得隐秘,又戴着斗笠,虽然好奇他的身份,但也不敢多问,因此,当云天行说出独臂仙这个名字时,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非常意外。 “这个鸟人是独臂仙?” “嘘!小声些,别被他听到了。”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打扮成这副样子?” “听说独臂仙生性孤僻,不喜热闹,大概是怕人家上前攀谈,所以才刻意做了伪装吧。” “他不是同天会的人,是谁请他来的?” “听说是秦老帮主请来的。云少主杀了他的徒弟,大概是来找云少主报仇的。” “这下有好戏看了。” “独臂仙长年稳居刀榜前十,实力非同小可。云少主虽是剑神之后,但到底年轻,多半不是独臂仙的对手。” “不知这独臂仙与‘破天寒剑’谁更厉害些?” “这谁知道。”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 独臂仙不理众人,只向云天行说道:“云少主,你可知我为何而来?”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前辈是为林晚枫而来。” “我那徒儿虽然不成器,但到底是我一手调教大的,你不但杀了他,还杀了他的妻子和尚未出生的孩子,实在有够残忍!这三条性命,我要你用命来偿!”独臂仙缓缓抬头,斗笠下露出一对冷眸,目光锋利如刀,被白布缠住的刀不安地躁动起来,刀穗颤动不休。 “林晚枫非我所杀,望前辈明察!”云天行极力辩解。 “纳命来吧!” 独臂仙肩一抖,背上的刀冲天飞起,独臂仙纵身跳起,接刀在手,顺势一刀劈下! 第一千七百五十八章 苍山刀雄 独臂仙这一刀朴实无华,却蕴藏无尽杀机! 云天行凛然立于刀下,既不抵御,也未躲闪,任由狂风乱发,刀气袭身! 众人看得心惊,不知他是成竹在胸,还是受刀势压逼,已然动弹不得,均想:“独臂仙是刀榜前十的高手,实力非同小可。云天行这等年纪,如何能接此刀?多半要死在独臂仙的刀下。” 叶孤鸾察觉不对,忙拔剑在手,闪身上前,替云天行挡下了这一刀。 谢岚按剑道:“门主为什么不还手?”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林晚枫虽非我所杀,却是死在了我的面前。如果那日我早些去赴约,也许他就不用死了。” 谢岚劝慰道:“生死有命,他该着在那时寿终,门主即便早去,也一样救不了他。再说,你们两人只有一面之缘,并无深交,以此而论,门主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我相信林晚枫泉下有知,也不愿看到门主为此伤心自责。” 云天行点了点头,却什么都没有说。 独臂仙感受到青霜剑上透出的寒气,不禁打了个冷颤,道:“叶先生,这不关你的事,希望你不要插手。” 叶孤鸾道:“很抱歉,你的希望落空了。” 独臂仙听了这话,心下有气,冷哼了一声,道:“久闻叶先生剑法通神,今日倒要领教一二。” 何绣衣心想:“独臂仙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人物,叶大侠跟他动手,会不会吃亏呀?就算不会吃亏,也不能让他们动上手。这里是巴山城,他们两个万一闹得凶了,必要旁生枝节。同天会的人处心积虑地想要对付云门,可不能为他们创造机会。”想罢,忙上前说道:“领教可以,先把斗笠摘下来,叶大侠说了,他的剑下不斩无名之辈。” 叶孤鸾一脸疑惑地看向何绣衣,正要说什么,何绣衣见状,忙拿手肘撞了他一下,见叶孤鸾又把嘴闭上,这才向独臂仙笑道:“叶大侠剑下不斩无名之辈,快快报上名来。” 独臂仙眉头微皱,道:“难道叶先生不曾听过‘苍山刀雄’独臂仙的名号吗?” 何绣衣道:“苍山刀雄,威震西南,江湖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是你遮得这样严实,谁知道你是不是真正的‘苍山刀雄’。如果是,那没什么说的;如果不是,叶大侠把你杀了,岂不有损他‘破天寒剑’的威名?” 独臂仙收刀向后跳开,将斗笠向后一掀,露出本来面目,道:“你看我是不是真正的‘苍山刀雄’?” 独臂仙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何绣衣一概不知。其实,她早知道眼前这人就是独臂仙,还让他自报家门,无非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独臂仙当然不知道何绣衣的真实用意,所以才将斗笠取下,显露真容。何绣衣故意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一拍大腿,道:“哎呦,原来真是‘苍山刀雄’。刚才多有冒犯,还请恕罪则个。”说罢,行了一个拱手礼。 独臂仙非是心胸狭隘之人,见何绣衣拱手行礼,反倒有些不自在,道:“我是故意隐藏身份,你不认得,也在情理之中,何须道歉行礼。” 何绣衣在心里暗笑:“‘苍山刀雄’又怎样,还不是着了我的道?”口里说道:“苍山老兄,请不要怪我多嘴,你一不偷,二不抢,为何要遮掩成这样?是怕别人认出你来?还是另有难言之隐?” 独臂仙掩盖身份,单纯只是不想应酬。他的名头太响,如果不这样做,一定会有不少人上前攀谈。这对一个性情孤僻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如果不是从秦有道那里听说,云天行会来巴山城,他绝不会到这种地方来。这些话如果当众说出来,一定会得罪很多人,所以,独臂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何绣衣见独臂仙不说话,忙又问道:“苍山老兄,你手里那把刀为什么缠着白布,是没有合适的刀鞘,还是怕脏了?不能说吗?啊,我明白了,一定是另有隐情,不方便当众道来,没有关系,我再换一个问题好了……” “真啰嗦!” 独臂仙不理何绣衣,又将目光投向叶孤鸾,道:“叶先生,某想请教你几个问题,不知可否?” 叶孤鸾道:“请说。” 独臂仙道:“如果你徒儿一家三口被人杀死……” 叶孤鸾道:“叶某没有徒儿。” 独臂仙道:“某是说假设。” 叶孤鸾点了点头,道:“请继续。” 独臂仙继续说道:“如果你徒儿一家三口被人杀死,你会不会为他报仇?” 叶孤鸾道:“一定会。” 独臂仙道:“那某为徒报仇,叶先生为何阻拦?” 叶孤鸾看了云天行一眼,道:“杀林晚枫的不是他。” 独臂仙道:“不是他是谁?” 练二娘托着烟管,走上前来,道:“独臂仙,你也别欺人太甚了。我们门主宅心仁厚,就算再怎样,也不会去为难一个怀胎的,你可不要含血喷人。” 独臂仙冷哼了一声,道:“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赖不了!” 练二娘听了这话,反倒松了一口气,道:“既有人证物证,何不请出来让大家评评理呢。” 独臂仙将目光投向秦有道,道:“秦老帮主,劳烦你了。” 秦有道点了点头,抱起桌上红匣,大步走上前来,道:“寿儿,将钥匙取来。” 扮作秦寿的江小堂快步走来,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道:“证据就在这里面,诸位请看吧。”打开铜锁,将木匣盖子掀开,立时便有一股寒气溢出,众人只见匣中堆满了冰块,当中拥簇着两个梨子。 “这……”云天行看到梨子,立刻变了脸色。 秦有道意味深长地看了云天行一眼,先将那晚在七星帮,云天行与林晚枫比试削梨的事说了一遍,又道:“诚如诸位所见,左边这个黄金梨,整张梨皮被削成了一条线,中间未有断裂,正是出自云少主之手。” 江小堂将梨皮拉开一段,道:“你们诸位请看,似这等高明的削皮技法,我秦寿就是学一辈子都学不会。” 人群里出来一人,盯着红匣内的黄金梨看了一会儿,道:“不错,这梨子正是那晚云少主当众削下的,我当时也在场,还特意问秦老帮主要来看了,错不了的。” 第一千七百五十九章 西蜀郑家 秦有道捧着装有梨子的红匣走到云天行面前,道:“云少主,请你仔细看清楚,左边这个黄金梨,是不是那日你与林晚枫比试时削的那一个?” 方才说话那人道:“秦老帮主何必再问,那日在七星帮的晚宴上,我亲眼看见云少主削了这个梨子,事后还特意要过来看了,不可能有假。” 秦有道微微点头,道:“老夫也知道不可能有假,但事关林贤侄一家三条性命,还是慎重些好。” 那人转身向人群中喊道:“钱帮主,那日你也在场,何不出来瞧个真假?” 钱德孙正闷着头在那吃喝,忽听有人喊,忙放下杯筷,抹了嘴巴,讪讪走上前来,拱手笑道:“不知郑兄有何吩咐?” 原来这姓郑的是西蜀郑家现任家主,名唤郑有光,也是同天会的会主。 西蜀郑家与唐门一样,也是一个武林世家,但相比唐门,整体实力要逊色不少。创家始祖郑百川曾以“七十二路天真无邪剑法”打遍天下无敌手,让西蜀郑家名扬内外。令人忍俊不禁的是,这“七十二路天真无邪剑法”,只有那些天真无邪,心无恶念的人才能修习,没有这样的心境,无论学多少年,都是学不会的。 自郑百川谢世至今,西蜀郑家的诸多后辈里,没有一个人会用这套剑法,因此,辉煌过后,西蜀郑家日渐没落。 江湖中人并未就此放过西蜀郑家,而是把它作为谈资笑柄,时常挂在嘴边,以至于很多人一提起西蜀郑家,就只有一个坏印象:西蜀郑家没有一个好人。 郑百川大概也想不到,自己无意间得到的这本剑谱,在让自己风光的同时,也为郑家后辈带来了无法抹去的污名。 西蜀郑家现任家主郑有光是个有志向的人,他时常对天发誓:“五十岁之前,不让西蜀郑家恢复往日荣光,我郑有光就在大门外那棵梧桐树上吊死!” “真是雄心壮志呀!”西蜀郑家众人对郑有光抱有很大期待。 在郑有光而立之年,大家就推举他做了家主,还破例给他许多历任家主都未曾有过的特权,以此来帮助他成长成才。 不知不觉,十年过去了,郑有光还是无法修习“七十二路天真无邪剑法”,也没能改变西蜀郑家衰颓的现状。 “让西蜀郑家恢复往日荣光,果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概只有像百川先祖那样的人,才有这种能耐吧。唉,早知这样,我就不发誓了。” 郑有光无力改变现状,大抵是认命了,终日借酒浇愁,诸事不理,惹来不少闲言碎语。 妻子刘氏是个有见识的人,见丈夫整日饮酒,一天到晚没多少清醒时候,便劝慰道:“听说巴山剑门和七星帮联手创立了同天会,现正广邀巴蜀各方势力加入,这不是个极好的机会吗?如果能加入进去,背靠他们这些大树,咱们就是跟着喝口汤,也比现在强不是?” 郑有光叹了口气,道:“巴山剑门和七星帮都是巴蜀江湖上顶大的势力,他们要找人结盟,必找实力相当的,咱们郑家没落至此,他们不笑话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肯收留。” 妻子刘氏闻言沉下脸来,道:“事情还未做,就先泄了气,这样如何能够成事?想当年你站在高台上,当着郑家男女老少四百余口,指天立誓,说要在五十岁之前,让西蜀郑家恢复往日荣光,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屈指算来,也没多少年,你把曾经的誓言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堂堂七尺男儿,不思进取,终日郁郁寡欢,沉醉不醒,真枉生此世也!” 一番话说得郑有光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妻子刘氏又道:“下月初九是七星帮秦老帮主的寿诞,你带些寿礼,亲自给他老人家送过去。记得多跟他老人家说些好话,哄他老人家开心了,再提加入同天会的事。我表姐夫在七星帮做账房管事,我让人给他送个信,让他帮着说道说道,这事儿准能成。” 就这样,郑有光通过巴结秦有道,如愿加入了同天会。 在同天会的庇佑下,西蜀郑家产业复苏,继而影响家族的方方面面,形势一片大好,这更坚定了郑有光巴结秦有道的方针策略。 之后,无论大事小事,只要是七星帮秦老帮主的事,郑有光事必躬亲,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丝怠慢。就这样努力了不到一年,郑有光就取得了秦有道的信任,变成了秦有道的心腹。所以,那一晚,郑有光才会出现在七星帮的宴会上。 现在,郑有光站出来作证,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讨好秦有道,二是为了洗刷耻辱。 郑有光与云天行本无仇怨,只因那日在七星帮与云天行交手时,受琴音干扰,一个不防,被云天行飞脚踢翻,一头栽进汤盆里,弄得满身都是紫菜蛋花,事后遭人取笑:“郑兄为何不用那七十二路天真无邪剑法?是怕伤了云天行的性命,还是压根就不会?哈哈!”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但在郑有光听来与羞辱无异。他不好找说话人的麻烦,便把这笔账记在了云天行的头上。 郑有光指着红匣内左边那个梨子,向钱德孙问道:“钱帮主,你看这个梨子是不是云少主削的那一个?” 钱德孙将红匣内那两个梨子来回看了好几遍,抬起头,一脸疑惑地问道:“这两个到底是桃子,还是梨子?” 郑有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这世上竟有人分不清桃梨,真是好笑!” 练二娘咂了口烟,道:“分不清桃梨有什么稀罕?我们那里有个开饭铺的老头,他孙子小时候被驴踢了脑袋,别的都还好,就是分不清鼠头和鸭脖。有一日,老头病倒了,孙子自个儿看店,偏生有位客人点了一盘鸭脖,那孙子就给人家上了一盘鼠头,还笑着说:‘客官请慢用,好吃再来。’你说可笑不可笑?” 郑有光不理练二娘,指着梨子向云天行问道:“云少主,你自己说,这个黄金梨是不是你削的?” 云天行将梨子拿起来,看了一圈儿又放下,道:“这个梨子确实是我削的。你们能这样完好地保存到现在,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吧?” 独臂仙听了这话,怒上心头,大喝道:“云天行,我徒儿一家三口,果然是你杀的!” 第一千七百六十章 江山无尘 “仅凭一个梨子就指说我们门主是杀人凶手,这未免也太武断了吧?”练二娘咂着烟管,围绕独臂仙缓步而行,“听闻阁下曾有过一个大机缘,一次得了一把快刀和一把好剑。剑是名剑‘莫邪’,你用它换了三颗脑袋。刀是无上快刀,世间无物可撄其锋,你视若珍宝,并为它取名为‘江山无尘’……” 独臂仙握刀的手更紧。 练二娘停住脚步,低头看着独臂仙手中缠了白布的刀,继续说道:“你这把刀包得这样严实,纤尘不近,一定就是那把无上快刀吧?” 独臂仙转眼望向练二娘,道:“是便怎样?” “不怎样。”练二娘咂了口烟,“只是想问一下,阁下可是想用这把无上快刀,砍掉我们门主的脑袋?” 独臂仙心想:“我只是想杀死他,为晚枫一家报仇,倒没想过一定要砍脑袋。”口里却说道:“正有此意。” 练二娘摇了摇头,道:“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独臂仙提刀向练二娘一指,道:“收起你的劝告!云天行杀了我徒儿一家三口,实在罪大恶极!不杀他报仇,独臂仙枉生为人!” 练二娘拨开独臂仙的刀,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仅凭一个梨子就断定我们门主是杀人凶手,这实在太过武断。” 谢岚也道:“我们门主为人一向仁善宽厚,轻易不肯伤人性命,怎么可能会去杀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独臂仙提刀指向红匣,愤然道:“这里面有两个梨子,一个是姓云的在七星帮的晚宴上当众削过的,另一个是在阿瑶遇害的房间里发现的。这两个梨子品种不同,但削梨的技法如出一辙,根本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你们还想替他开脱?!” 云天行默不作声,走上前来,拿起另一个梨子仔细看了一圈,不禁皱起眉头,心想:“果然与我用的是同一种削梨技法,这可就怪了!这项本事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里面还特意加入了一些自创的剑招,按说不应该有第二个人会……” 独臂仙提刀一指,大喝道:“云天行,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云天行看着手中的梨子,心中暗忖:“我从未把这项本事传授给别人,也仅仅只在七星帮的晚宴上展示过一次,一定是那时被人偷偷学去了。我这种削梨技法虽然不甚高明,但只看一遍,就能模仿到让人分不出真假,可见此人在剑道一途有相当的造诣。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时,他就有了对付我的心思。杀林晚枫只是他的一步棋,引独臂仙来找我报仇,才是他的真实用意!好深沉,好可怕的心计!” 云天行将梨子放回去,深深看了秦有道一眼,心想:“我那时才来巴蜀不久,并未树敌,就只与七星帮发生过一些摩擦,以此来看,最有理由对付我的人,也只有秦老帮主。那晚在场的人中,当属他与空性和尚功力最高,但他们两人都不是用剑的行家。” 云天行又将视线转向郑有光,暗想:“那晚使剑之人,当属他造诣最高,又闻昔日西蜀郑家有位先祖曾以‘七十二路天真无邪剑法’打遍天下无敌手。此人既是西蜀郑家现任家主,难保不会这路高明剑法。再者,他能做西蜀郑家的家主,即便不是惊才绝艳之辈,必也有其过人之处。他若有意学我的削梨技法,也不是多难的事。难道杀害林晚枫的就是此人?” 郑有光被云天行看得很不自在,皱眉道:“云少主,你总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云天行移开视线,指着红匣内的黄金梨向独臂仙说道:“我只削过这一个梨子,另一个非是出自我手,希望前辈能够明察秋毫,莫要让晚枫兄一家含恨九泉。” 独臂仙怒眸圆睁,大喝道:“云天行,证据摆在眼前,你还不肯认罪?” 云天行拍了拍胸膛,道:“我云天行做事,一向敢作敢当,只要是我做过的事,我一定认;但我没做过的事,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认。” “好,有骨气!真不愧是剑神传人!看来今日‘江山无尘’要染尘了!” 独臂仙将刀插在地上,正要去解缠刀的布带,谢岚快步上前,握住独臂仙的手腕,道:“阁下且慢动手,谢某有话要说!” 独臂仙停止手上动作,道:“谢先生,你也是用剑的行家,难道看不出削这两个梨子使的是相同的手法?” 谢岚将手收回,道:“正因为谢某也是使剑的,所以才觉得此事或许并不单纯。我们门主削梨的技法固然独特,但从梨身上残存的痕迹来看,这种削梨技法并不复杂。不是谢某自夸,这样简单的手法,谢某只看一遍,就能使个七七八八。若有时间熟习,就是原样削个梨子出来,又有何难?谢某能够做到,别人未尝就做不到。若只因在现场发现了这个梨子,就指说我们门主是杀人凶手,这实在让人难以接受,焉知不是真凶故意留下此物来误导他人呢?” 独臂仙低头不语。 何绣衣也帮着说道:“苍山老兄,你真的冤枉云少主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做这种事。你可千万调查清楚了再动手,莫要冤枉了好人。” 独臂仙哼了一声,道:“你自己的嫌疑还没洗清,有什么资格帮他说话?” 何绣衣一怔,道:“什么叫我的嫌疑还没洗清,我不过是第一个发现了尸首,怎么就成十恶不赦的罪人了?那三个人死于剑伤,我一个射箭的,跟那有什么关系?哎呦,真是气死个人!”做了几个深呼吸,待情绪平复下来,又向独臂仙道:“苍山老兄,你不要跟我东拉西扯,我单就这件事来问你:如果你想在暗中除掉一个人,会在现场留下证物,让人家找上门去吗?恐怕只有傻子才会做这种事吧。” 汪犬生转悠着两枚铁胆走上前来,道:“除了傻子,还有一种人会做这种事。” 何绣衣道:“哪种人?” 汪犬生道:“一种极端聪明的人。” 第一千七百六十一章 聪明的尽头是愚蠢 何绣衣见来人昂首阔步,不怒自威,手里把玩着两个铁胆,大概已猜到是谁,不好冒认,仍问道:“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练二娘将烟嘴儿从口边移开,冷笑道:“这是我儿,姓龟,名儿子,你叫他龟儿子便是。哦,对了,我这龟儿子祖上是东瀛人,会使几样简单的忍术,所以我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忍者神龟’……” 汪犬生不理练二娘,向何绣衣抱拳道:“在下忍……咳,咳,在下汪犬生,久闻何女侠英名,今日有缘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何绣衣抱拳还礼,道:“原来是‘铁胆判官’汪先生,久仰大名。” 江小堂走到独臂仙身边,低声说道:“前辈,这位汪先生是个断案的行家,如果有他出手,一定能查出杀害晚枫兄一家的真凶,何不请他帮忙调查此案?” 独臂仙一点反应都没有。 江小堂挠了挠头,心想:“刚才还吵着要报仇,我给他指了条明路,他反倒没了反应,真是怪事!啊,我明白了,他一向自命清高,不屑与那些有污名的人来往。适才练二娘说了汪先生好些坏话,他一定是当真了,所以才不愿请汪先生帮忙。” 江小堂不肯罢休,又苦口婆心劝了一遭,独臂仙急于查明真相,好为徒儿一家报仇,最终还是听从了他的建议,去请汪犬生帮忙,谁知汪犬生居然拒绝了独臂仙的请求。 “此案离奇复杂,在下技浅智短,实在难堪此任,阁下还是另请高明吧。” 江小堂见独臂仙沉下脸来,忙道:“汪先生,你是名传江湖的‘铁胆判官’,这里除了你,还有谁能断这件案子?独臂仙前辈既然来请你,自是相信你的能为,你就别推辞了。” 汪犬生摇了摇头,道:“这件案子太过复杂,姓汪的断不了,还是另请高明吧。” 江小堂上前拉住汪犬生的手,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汪先生,算我求你的好不好?林晚枫是我的好兄弟,我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如果你肯帮这个忙,不管结果怎样,我秦寿必有重谢!” 汪犬生仍旧摇头。 郑有光笑道:“秦公子,你就不要为难汪先生了。他们一位是点苍掌门,刀界名家;一位是云门门主,剑神传人,都不是好惹的人物。最后无论得出怎样的结论,都会得罪一方,精明如汪先生,怎么会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呢。” 江小堂会意,忙道:“汪先生不肯帮忙,可是怕事后有人报复?” 汪犬生低头不语。 江小堂回身向秦有道喊道:“爹,你想想办法吧。晚枫兄死得不明不白,咱们可得为他讨个公道呀!” 秦有道朗声道:“汪先生,你只管断案,无论结果怎样,都与你无关。谁要是因为此事找你的麻烦,那便是我们七星帮的敌人,老夫绝不会放过他!” 郑有光等人也跟着说道:“汪先生,这里是同天会的会馆,没人敢动你一根毫毛,你只管断案就是,不必忧心。” 之后不断有人站出来支持,汪犬生不好再拒绝,向众人抱了抱拳,道:“承蒙诸位看得起,在下只好献丑了。”走到云天行面前,道:“云少主,能否就此案问你几个问题?” 练二娘走上前来,拿烟管指着汪犬生,大喝道:“龟儿子,你身上还有命案未结,有什么资审问别人?” 云天行抬手示意练二娘退下,向汪犬生道:“汪先生有什么问题只管问,在下一定如实回答。” 汪犬生从红匣里拿出一个梨子,道:“这个雪花梨是在凶案现场发现的,上面留有与黄金梨相同的痕迹,我想请问云少主,这样一个梨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练二娘叫道:“你这叫什么问题?他又没去过现场,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汪犬生道:“云少主,请回答我的问题。” 云天行道:“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汪犬生道:“是不想回答,还是无法回答?” 云天行道:“我没有去过凶案现场,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汪犬生点了点头,又问道:“这种削梨技法很特别,应该是云少主自创的吧?” 云天行道:“是我自创的。” 汪犬生道:“可曾教给过别人?” 云天行道:“不曾教过别人,但那日在……” “可以了。”汪犬生打断了云天行的话。 谢岚大步上前,道:“我们门主还没有说完,你为什么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汪犬生道:“谢先生,我只问云少主一个人。” 谢岚道:“我知道。” 汪犬生道:“不,你不知道。” 谢岚与汪犬生对视半晌,见众人目光不善,无可奈何,只得暂且退步。 汪犬生收回目光,又道:“云少主,你没有把这种独特的削梨技法教给别人,但案发现场却出现了这样一个梨子,这要怎样解释?”顿了顿,又道:“如果你无法解释,我是否可以认为,这个梨子就是你留在案发现场的?” 叶孤鸾握住了剑柄,登时有一股寒气向四周扩散。 何绣衣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冲动,又向汪犬生道:“汪先生,我且问你,如果你想在暗中除掉一个人,会留下把柄给人家抓吗?” 汪犬生道:“我不会不代表别人不会。” 何绣衣道:“云少主可不是傻子。” 汪犬生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除了傻子,极端聪明的人也有可能会做这种事。” 何绣衣道:“我不认为哪一个聪明人会做这种蠢事。” 汪犬生道:“一般的聪明人当然不会,但极端聪明的人却很喜欢做这种事。我就曾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他做了很多坏事,但在别人眼里,他老实憨厚,乐于助人,所以,当我揭露他的罪行时,大家都对此表示怀疑,有人替他说情,有人替他辩护,还有帮他做伪证的。我当时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们为什么要庇护一个大坏蛋?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大坏蛋聪明绝顶,他伪装了自己,欺骗了所有人。他坏事做尽,但却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会做坏事……” 练二娘笑道:“龟儿子,你说的这个大坏蛋就是你自己吧?” 汪犬生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这种极端聪明的人不仅深谙人性,还懂得利用人性,因此可以轻松玩弄他人于鼓掌之中。但他们永远都不会明白,其实,聪明的尽头是愚蠢。那些自以为聪明绝顶的人,往往会被自己的聪明绊倒。云少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一千七百六十二章 挑衅 听了汪犬生的话,云天行忍不住问道:“汪先生,你一定觉得我是个聪明人吧?” 汪犬生道:“难道不是?” 云天行道:“老实说,我并不聪明。” 汪犬生道:“云少主,你太谦虚了。”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不,我一点都没有谦虚。我不但不聪明,甚至还有些傻,不是一般的傻,是下雨了不知道往家跑的那种傻,虽然我已没有了……家。” 汪犬生呵呵笑道:“云少主可真会开玩笑,统辖云门三十六堂的总门主怎么可能是傻子?”又向众人道:“云少主说他自己是傻子,你们大家相信吗?” 众人大笑。 云天行不理发笑众人,转身向东门夜雨道:“东门剑主,请问自同天会成立以来,可曾有人敢与同天会作对?” 东门夜雨道:“有过。” 云天行道:“结果如何?” 东门夜雨道:“非常凄惨!” 云天行道:“你觉得聪明人会不会做这种事?” 东门夜雨摇了摇头,道:“没有哪个聪明人会做这种事。在巴蜀,跟同天会作对,就只有死路一条。” “多谢。” 云天行又向汪犬生道:“汪先生,你一直都在这里,应该知道我的立场,你现在是否还觉得我聪明过人?” “这……这……”汪犬生已无言以对。 练二娘见汪犬生吃瘪,心内甚觉痛快,笑道:“龟儿子,你不是能言善辩吗?你不是能把黑的说成是白的吗?真是想不到呀,你也有理屈词穷的时候。”自顾自笑了一阵,又向云天行道:“门主,多谢你为我出了这口恶气,等回去了,我挖两坛陈年青梅酒给你解渴。” 叶孤鸾道:“给我也挖两坛。” 练二娘暼了何绣衣一眼,笑吟吟道:“本来顺手给你挖两坛也无妨,但何女侠说了,以后不让我找你喝酒,所以,你那两坛就免了吧。” 何绣衣笑道:“免了好,免了好。”见叶孤鸾转目望过来,目中大有嗔怪之意,忙又说道:“不让你喝酒,是为了你好,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叶孤鸾见众人都看着,不好在这件事情上纠缠,只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独臂仙挥刀挡住去路,道:“在查明真相之前,谁都不能离开!” 叶孤鸾道:“叶某若要走,你拦不住。” “那再加上我呢?”东门夜雨挎着木剑走了过来,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但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叶孤鸾盯着东门夜雨,良久才道:“自我踏上这片土地,就听过‘巴蜀第一剑’的名号,今日见到本人,我却不禁心生疑问:巴蜀剑道无人了吗?” 东门夜雨笑容渐敛,道:“你这是在挑衅。” 叶孤鸾道:“是便怎样?” 东门夜雨握住木剑剑柄,缓缓将之拉出,道:“不论你是‘破天寒剑’还是什么剑,在我的地盘上挑衅我,都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叶孤鸾道:“我可不这样认为。” 两人四目相对,视线之间似有火花在跳动。 僵持间,周遭气温骤降,众人吃惊,俱都屏气凝神,不敢作声。 满场死寂,只有剑意与寒意兀自蔓延,所经之处,树叶催落,花木凋零,就连近处的屋瓦上,都附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何绣衣见势不妙,赶忙上前,挡在两人中间,道:“东门剑主,我们无意冒犯,请允许我们离开。” 独臂仙高声道:“不将杀害我徒儿一家三口的真凶交出来,你们谁都走不了!” 谢岚叹了口气,道:“这件事与我们门主无关,阁下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独臂仙提刀指向红匣,道:“证据确凿,他赖不掉!” 谢岚还要再说,云天行抬手制止,道:“汪先生,你还有什么问题,请继续问吧。” 汪犬生心想:“方才被他驳倒,固然有我疏忽大意之故,可这云天行也不简单,居然能在我连番质问下做到滴水不漏,还能择机反驳,可见他确实聪明过人。这一次与他对质,我非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可。”想了一会儿,道:“云少主,我且问你,林晚枫遇害之前,可曾有去找过你?” 云天行道:“有去过。” 汪犬生道:“去过几次?” 云天行道:“只去过一次,之后我们约好在枫叶坡再见面。那日,我准时赴约,却好撞见一个黑衣人行凶,我救援不迭,林晚枫……” “救援不迭?”汪犬生似乎捕捉到了可疑点,急忙打断了云天行的话,随即将他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缝,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可疑的人,小心问道,“云少主,你到枫叶坡的时候,林晚枫是不是还活着?” 云天行道:“我刚救下他的时候,他确实还活着,可他受伤太重,又失血过多,只片刻工夫就撒手人寰了。” “晚枫兄,你死得苦状万分啊!”江小堂掩面哭泣。 秦有道将红匣交给郑有光,一面轻抚江小堂的背脊,一面说道:“那日老夫与空性禅师赶到,并没有见到什么黑衣人,只看见林贤侄躺在地上,满身是血。云少主站在一旁,前身沾有大片血渍,实在可疑得很。” 空性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秦老帮主所言,句句属实,老衲可以为证。” 叶孤鸾道:“你们两位是不是忘记了,叶某当时也在场,手里还握着剑呢。” 何绣衣狠狠给了他一记肘锤,低声道:“你就别添乱了!” 秦有道如实说道:“当时叶大侠确实在场,但老夫可不认为,名传天下的‘破天寒剑’会对一个年轻后辈下杀手。” 叶孤鸾道:“所以你们就单怀疑他一个?这样会不会有失公允?” 汪犬生清了清嗓子,道:“云少主,既然秦老帮主与空性禅师没有看到你所谓的行凶者,还请你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一下对方的身形样貌,行动举止,好让在下做进一步的推断。” 叶孤鸾道:“他负责救人,我负责追人。枫叶坡紧邻一个市镇,那日赶集的人多,凶手一蹿入人群就不见了踪影,我只知道他握着一柄剑,穿一身黑衣,头上戴着一顶垂纱笠,其他一无所知。” 第一千七百六十三章 成全 汪犬生道:“若真有这样一个人,以叶大侠的身手,他有可能跑得掉吗?”见叶孤鸾目光变冷,汪犬生心中窃喜,又道:“姑且假设有这样一个人,他杀害林晚枫后遁逃,但他杀人的动机是什么?秦老帮主,林晚枫可有仇家?” 秦有道摇了摇头,道:“林贤侄为人随和,鲜少与人争吵,更无仇家,谁会无缘无故去杀他全家?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其中必有缘故。依老夫想来,只有那日在七星帮,林贤侄与云少主……” 何绣衣一听这话不对,忙道:“那日在七星帮发生的事,我有听练堂主说起过,是林晚枫先向云少主挑战,云少主不愿与他动手,才提议比试削梨,最后云少主技高一筹。如果有人因为这件事心生怨恨,那也只能是林晚枫。云少主胜了他,怎么可能再去杀他全家?这根本说不通嘛。” 秦有道思索片刻,道:“何女侠的话不无道理,但林贤侄与云少主比试过后,妻室即便遇害,这要怎样解释?凶案现场那个梨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后来他们两人在枫叶坡约战,老夫怕林贤侄吃亏,急忙带人赶去,到时人已身亡,旁边只有云少主和叶大侠,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听寿儿说,林贤侄第一次去云门青竹堂,就被云少主打得鼻青脸肿,这难道是捏造出来的?” 练二娘瞥了云天行一眼,含笑说道:“当时鼻青脸肿的可不止林晚枫,我们门主也没好哪儿去,是不是?” 云天行叹了口气,走到独臂仙面前,道:“前辈,杀害林晚枫的另有其人,如果你愿意相信我,请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一定查明真相,给你一个交代。如果前辈执意认为我就是杀害林晚枫一家的真凶,那就请你用手上这把无上快刀,取我项上人头,为林晚枫一家报仇。”说罢,闭上双眼,坦然赴死。 独臂仙大叫道:“云天行,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罪吗?” “非我所为,宁死不认。” “好,那我就成全你!” 独臂仙挥刀斩落。 突然,一股极寒之气自叶孤鸾周身暴涌开来,众人只觉气息一滞,眼前一花,至寒青锋已指在了独臂仙咽喉处。 刀停住。 剑亦停住。 临颈的刀藏锋不露,杀气逼人。 近喉的剑冰冷无情,摄魂夺魄。 一个持刀,一个握剑,在漫天寒意中,僵持不下。 众人屏气凝神,不敢做声。 谢岚按剑上前,道:“阁下在动手前,可千万要想清楚了。如果我们门主是被冤枉的,你这一刀下去,不但便宜了真凶,还白白害了一条性命,林晚枫一家在九泉之下,又岂能瞑目?”停步在独臂仙右侧,与叶孤鸾呈左右包夹之势。 东门夜雨见两人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分明是想采取联合攻势,忍不住说道:“你们两位都是剑道名家,联手对付一位独臂老人,未免也太欺负人了,不如我来陪你们耍耍!”说罢,提剑上前。 练二娘伸臂一挡,道:“东门剑主,这件事与你无关,我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郑有光最会察言观色,见秦有道嘴唇微启,便知他要开口,忙先说道:“练堂主这话可说差了。林晚枫的父亲与秦老帮主既是同乡,也是挚友。林晚枫在这边出事,秦老帮主身为其长辈,当然要查明真相,给已故的挚友和点苍派一个交代。这件案子复杂异常,秦老帮主年事已高,力不从心,东门剑主闲来无事,帮表舅分忧,这多么合乎情理,怎么能叫多管闲事呢?” 东门夜雨瞥了郑有光一眼,道:“一派胡言!” 郑有光一愣,道:“什么?” 东门夜雨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几时说过要帮表舅分忧?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干预这件事,只是不想有人在我的地盘上被冤枉。这是巴山城建立之初立下的规矩,你难道没有听说过?” 郑有光支吾道:“听……听说过。” 东门夜雨哼了一声,又道:“你说我闲来无事,你又知道什么?这城里城外大大小小的事,哪一样少得了我?别的且不谈,单为了摆这场席面,我一晚上被花仙子从被窝里拉起来七八次……” 花总管低声道:“三次,只有三次。” 东门夜雨没理他,继续说道:“还有那个天杀的赵镖头,天天说我清闲无事,一有空就跑来找我推销那个什么……什么……” 小菊在旁小声提醒道:“闯荡江湖意外赔偿险,一百两银子保一年。” 东门夜雨一拍手,道:“对,就是这玩意!说如果出门在外发生意外,可以获得一定金额的赔偿,死了赔得更多。我真想给他一脚!我堂堂‘巴蜀第一剑’,到哪里不是横着走,用得着买这玩意儿来傍身?我说不买,他死缠着不放,我忍无可忍,就把他轰了出去。他还不死心,隔三差五就派人给我送一份请柬,邀我去他的鼠胆镖局做客,还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来了即有礼品相赠。天杀的赵镖头!我堂堂巴山城的城主,巴山剑门的大当家,缺他那点礼品?我真希望九枝山鬼能快点把他带走……” 花总管用一阵剧烈咳嗽打断了东门夜雨的话,随后说道:“我们当家的只是看起来清闲,其实他比谁都忙,大家以后莫要再说他清闲,也不要给他推销什么东西,他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了,自会有人为他备办,不劳诸位费心。”又向练二娘等人道:“按说林晚枫这件案子与我们无关,但既然闹到了这里,我们就不能不管,这是巴山城的规矩,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这可不只是你们巴山剑门的事。”裘人烈大步走出人群,将手中空酒坛随手一丢,喷吐着浓浓的酒气说道,“这里是同天会的会馆,在这里发生的事,都归同天会管。另外,秦老帮主是同天会的发起人之一,又为同天会立下过汗马功劳,可以说没有秦老帮主,就没有同天会的今天。如今他老人家遇上了麻烦,咱们大家难道不应该为他老人家主持公道吗?诸位要怎样做?是继续袖手旁观,还是团结一心,荣辱与共,请表个态吧。” 第一千七百六十四章 对牛弹琴 浣花剑派掌门人萧溪水握剑走入场中,道:“既是同天会的事,我们大家当然不会坐视。汪先生,在你看来,谁才是杀害林晚枫的真凶?” 汪犬生欲言又止。 萧溪水知他是有所顾虑,忙道:“汪先生但说无妨,不论结果如何,都与先生无关,我们大家都是见证,要是谁因为这件事去找先生的麻烦,那就是跟我们同天会过不去。在巴蜀,跟我们同天会过不去,是没有好结果的。”说罢,瞥了云天行一眼。 汪犬生初来乍到,正愁没个倚靠,现在攀上了同天会,真是一个极好的开始,心内窃喜,口里说道:“这件案子本就复杂,又缺乏切实可靠的证据,很难下定论,但种种迹象表明,云少主有极大的嫌疑。” 秦有道道:“汪先生断案一向公正无私。既然连汪先生都怀疑云少主,那多半就不会错了。”转过身,望着云天行说道:“云少主,老夫一直以为你秉性良善,为人谦和,没想到你的心胸竟如此狭隘,不过是较量了一场,又没什么仇怨,你竟怀恨在心,不但杀了林贤侄,连他身怀六甲的妻子都没有放过,实在凶残至极!今日老夫要为林贤侄一家报仇雪恨,你还有何话可说?!” 云天行本不想辩解,但一想到林晚枫就觉得他既可怜又可悲:“他明明已经猜到了真凶,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怕连累我吗?真是个大笨蛋!你不想连累我,可人家都怀疑是我杀了你,还要杀我报仇,真是被你害惨了!不过,谁叫我们是朋友呢。”握起拳头,朗声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林晚枫不是我杀的,如果你们真的在意他,请务必查明真相,莫要让他含恨九泉。” 秦有道运起全身功力,宽大的衣袍无风自动,道:“云少主,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罪吗?” 云天行摇头不语。 郑有光冷笑道:“想不到堂堂云门的门主,竟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倒真是令人意外呢。” 练二娘咂了口烟,道:“我们门主是不是贪生怕死,还有待商榷,倒是某人,不论上下看下,左看右看,都像极了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何女侠,你看着像不像?” 何绣衣抿嘴一笑,道:“确实像哦。” “欺人太甚!” 郑有光正要拔剑,秦有道忙将他的剑按住,又冲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转头向云天行问道:“云少主,老夫再问最后一遍,林贤侄一家,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云天行道:“不是我。我没有做过这种事。” “好!你死不承认,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秦有道大步向云天行走去,双手背在身后,暗蓄掌力。 练二娘见秦有道目露凶光,面带杀气,忙闪身至云天行身侧,用贝齿咬住烟管,空出双手,摆开架势,准备迎战秦有道。 谢岚见东门手提木剑走来,长发乱舞,气势汹汹,忙拔剑在手,护在云天行身旁。 叶孤鸾握剑指着独臂仙,后者的刀仍悬停在云天行颈部,但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两人就这般僵持不动。 何绣衣见形势紧张,忙取弓搭箭,退至云天行身侧,与叶孤鸾、谢岚、练二娘等三人一样,背对云天行,将他围在中间。 “大伙儿一起上,为林晚枫报仇啊!” 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众人像是接到命令一般,纷纷拔刀掣剑,上前涌去。 钱德孙见身旁的人也行动起来,自己不好不动,忙拔出腰间佩剑,高叫道:“杀啦,杀啦!”混在人群里伸脚绊人,有好些人没有防备被他绊倒在地,还未及站起,又有人倒下压住,还拉倒了不少桌椅板凳,打碎了好些盆碗盘碟,场面登时乱作一团。 唐老太不但不往前去,反退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掏耳朵,唐欢见了奇怪,忍不住问道:“我们不去帮忙吗?” “帮谁?” “让我想想。” “这个问题还需要思考?” “我是同天会的人,按说该帮秦老帮主他们,但我答应过何女侠,要保她无事,若她死在这里,我不就食言了吗?唉,真是个难题啊!” “凡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像你这样总是顾念情分,受他人左右,将来要怎样成就大事?” “……” “唐门想要发扬光大,就不能偏安一隅,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世世代代都蜷缩在那样一个狭隘的地方。我们唐门值得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 “在同天会创立之前,不论是黎民百姓,还是江湖势力,都要受到蜀王府的约束,但蜀王沉溺酒色,不理政事,以至朝纲失序,各司失职,巴蜀乱象丛生,百姓苦不堪言,大小势力间争斗不休,正是个浑水摸鱼,发展壮大的好时机,只可惜那帮顽固偏安现状,没有把握住这个机会。现在,同天会团结了各方势力,平息了许多纷争,再想趁乱取利,可就难了。我一直没有找到对付同天会的法子,既然云天行敢与同天会叫板,想来是有所准备,那就让他们去斗好了,等他们斗个两败俱伤,就该我们唐门出来收拾残局了。” “原来你谁都不想帮。” “唐门想要在这座山头称王,这两只大虎必须除掉。” “唉。” “唐欢。” “嗯?” “要不要来帮我?” “不。” “这么干脆?” “嗯。” “说了这么多,又是对牛弹琴。” “……” 此时,同天会众人已各执兵刃,将云天行等人,包括独臂仙在内团团围住,但并未急于动手。 独臂仙虽然性情孤僻,鲜少与人往来,但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他见同天会众人为此大动干戈,心知他们只是借这个由头来对付云门,并不是真的在意林晚枫,想及此,感伤不已,暗道:“我的好徒儿,你都不在人世了,人家还在利用你呢。为师早就告诉过你,远离江湖是非,你只是不听,如今落得个家破人亡,却又能怪谁呢。”又看了云天行一眼,暗想:“他不惜得罪同天会,也要在巴蜀低价售粮,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如世人所言,他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这样一个人,真的会做那种惨无人道的事吗?” 第一千七百六十五章 寄命 裘人烈分开人群,走进包围圈内,见叶孤鸾仍握剑指在独臂仙咽喉处,便道:“叶大侠,我等敬重你的为人,不想与你动手,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若执意袒护,可别怪我们大家不讲情面了!” 叶孤鸾道:“这个人很讨厌,可以杀掉吗?” 裘人烈咬了咬牙,道:“叶孤鸾,莫要太小瞧人了!别人怕你,我裘人烈不怕!” 叶孤鸾道:“我明白,酒壮怂人胆。” 裘人烈怒不可遏,指着叫道:“姓叶的,既然你非要找死,老子这就成全你!” 独臂仙见裘人烈就要动手,忙道:“且慢!” 裘人烈怒道:“干什么?” 独臂仙道:“这是我一个人的事,不敢劳烦裘庄主以及在场的诸位,还是让我自己来做个了结吧。” 裘人烈急于为爱子报仇,不肯放过这个动手的好机会,道:“林晚枫是你的徒弟,你有权决定谁来参与这件事,但这里是同天会的会馆,在这里发生的事,都归同天会管。我身为同天会的会主,代表同天会行事,难道还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独臂仙道:“裘庄主,你醉了。” 裘人烈目露凶光,道:“醉了好,醉了正好杀人!” 江小堂深知裘人烈的脾性,怕他与独臂仙起冲突,忙上前说道:“前辈,非是晚辈瞧你不起,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前辈只有一个人,一条手臂,他们足足有五个人,十条手臂,如何应付得过来?还是让我们大家来帮忙吧。” 独臂仙不想介入江湖纷争,更不想被人家当枪使,仍道:“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就由我一个人来了结,谁来干预,就是瞧不起我独臂仙!” 裘人烈攥紧拳头,待要上前,东门夜雨伸剑挡住了他,道:“裘人烈,你喝傻了不成?人家都说不要我们帮忙了,你还上去做什么?送死也没你这么着急的。” 众人都上来劝。 裘人烈无可奈何,冷哼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他一个人,一条手臂,一把刀,要怎样了结这件事!” 独臂仙不想在这个是非之地多作停留,道:“云天行,你这条命暂且寄下,两个月后找不出真凶,我必以此刀,取你项上人头!” 云天行道:“不劳前辈动手,二个月内找不出真凶,云天行自去林晚枫坟前自刎。” 独臂仙见云天行说得坚决,越发觉得此事可疑,瞥了秦有道等人一眼,又道:“两个月后,我会去云门青竹堂讨要说法,在此之前,你可不要轻易死掉啊。”说罢,霍然转身。 包围圈开了一道口子,待独臂仙离开后,又迅速合拢。 云天行见同天会众人围而不攻,心知他们还不想完全撕破面皮,便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诸位,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要怎样才肯放我们离开?” 花总管双手插袖,微笑着走上前来,道:“云少主,实不相瞒,我们今日请你前来,实际只为一件事……” 云天行当然明白花总管口中的“一件事”所指为何,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要云门加入同天会,不可能!” 花总管叹了口气,道:“云少主,你这样做让我们大家很为难啊。” 云天行见同天会众人挺兵上前,目光不善,大有不从便要动手的意思,心中暗忖:“能出现在这里的,无一不是巴蜀江湖上能叫得出名号的好手,我们只有五个人,即使拼尽全力,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这可如何是好?要加入吗?不,不能,决不能……” 东门夜雨将木剑别回腰间,抱起手臂说道:“云少主,你要明白,加入同天会对你们云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目前,同天会内有一百一十九位会主,每一位会主都代表了一方势力,每一方势力都是一股力量,把所有的这些力量汇聚起来,才是完整的同天会。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足可匹敌天下任何一方势力。云少主仅凭两个堂会,就想与同天会为敌,这与以卵击石何异?云少主,你是个聪明人,不应该做这种傻事呀。” “东门剑主说得不错!”郑有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卖好的机会,“不论在巴蜀,还是整个江湖上,同天会都是一个不可撼动的存在,莫说云门在巴蜀只有两个堂会,就是云门三十六堂俱在,对上同天会,也没有任何胜算,希望云少主不要做无谓的抗争,接受我们的提议,让云门加入同天会吧。” 练二娘咂了口烟,道:“狗又出来叫了。” 郑有光一把握住剑柄,瞪着眼睛大叫道:“你说谁是狗?!” 东门夜雨拍了拍郑有光的肩,道:“别生气,别生气,你不是狗,我可以作证,你只是长得有点像……咳,咳,长相是父母给的,无论长成什么模样,都不丢人。长得像狗,那又有什么关系?裘人烈长得还像一头狗熊呢,你看他恼了吗?” 裘人烈正在气头上,又喝了不少酒,早就没了多少理智,突听东门夜雨说自己长得像一头狗熊,登时恼了,二话不说,呼的一拳打了过去。 东门夜雨一把握住裘人烈的拳头,道:“喂,不过是说了句玩笑话,不用这么认真吧?” 众人怕他俩打起来,忙上来将两人分开。 裘人烈气不过,即使被分开了,仍“蜜獾”“蜜獾”喊个不停。 东门夜雨忍无可忍,大叫“受死”二字,向裘人烈扑了过去。 两人大打出手,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众人一拥而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两人分开。 打架的双方倒无甚要紧,郑有光可惨了,夹在两人中间,没跑迭,被裘人烈照眼打了两拳,被东门夜雨对裆踹了三脚,现正躺在地上弓着身子哀嚎呢。 东门夜雨让人把郑有光抬下去就医,整了整衣裳道:“刚才说到哪了?” 小菊小声提醒道:“邀请云少主加入同天会。” 东门夜雨点了点头,道:“巴蜀这片天我们只要了一半,如果云门肯加入,那巴蜀的整片天空都将属于同天会。云少主,你愿意与我们一同拥有这片天空吗?” 第一千七百六十六章 阆中孝子 云天行仰起头,仰望着湛蓝的天空,良久才道:“这片天空属于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我不能让你们夺走本该属于大家的东西。” 裘人烈闻言大怒,指着云天行叫嚷起来:“你以为你是谁?世人的守护神吗?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谁有能耐,谁就应该得到更多!即使你不愿接受,却也不能不承认,这就是世间唯一的法则!这就是天道!云天行,你想逆天而行吗?” 练二娘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有人挨饿,我们门主给了他一口吃的,是逆天而行;你们把吃的夺走,看着他们饿死,就是顺应法则,合乎天道,这是什么歪理?老娘活了这三十多年,还从未听说世上有这样荒唐的道理!”将烟嘴儿凑到唇边,深深咂了一口,又吐着烟气说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巴蜀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说豪富一方,至少也腰缠万贯,锦衣玉食,这样还不满足?跟生活在底层的穷苦人争那几口粮食,这也太没有人性了吧?”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变了脸色。人群里立刻有一人喊道:“练堂主,我们在问云少主,又没有问你,你干什么总插话?难道你常年独守空闺,耐不住寂寞,喜欢上年少英俊,武艺超群的云少主了?” 练二娘摆手笑道:“错了,错了,今生今世,我只喜欢你娘。” “辱我娘亲,性命不留!”那人纵身翻过人群,跳入包围圈内,“呛啷”一声,拔刀在手,“你是自己了断,还是让我来动手?先说好,我的刀很快,你挡不住!” 练二娘看到来人,面色微变,暗想:“此人刀艺精湛,足可排进巴蜀前五,是个极难缠的对手,要小心了。”心里提防,嘴上仍不肯饶人,噙着冷笑说道:“我道是谁嘴里生了烂疮,不说人话,原来是‘阆中孝子’宋三郎,呵呵,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 宋三郎冷哼了一声,道:“逞口舌之利算什么本事,先吃我一刀!”正要动手,突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人群里喊道:“我儿,你去哪儿了?” 宋三郎一惊,忙分开人群,只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妪手拄明杖,伸着一只手在群人中胡乱摸索,惹来不少厌弃目光,忙还刀入鞘,上前将老妪搀住,半躬着身子说道:“娘,你怎么自己找过来了?这里人多,你的眼睛又看不见,实在危险,来,我扶你回座位上。” 老妪摇头,道:“为娘只是眼瞎,耳朵又不聋,方才那个骂你的,是谁家的姑娘?怎的说话那么不中听?” 宋三郎小声道:“娘,她已经不是姑娘了,她嫁过人,但男人死了,现在是个寡妇。” “呵呵……”老妪咧嘴笑了起来,两颗仅存的牙齿随着她瘦弱的身躯打颤,好似随时都会掉下来,“难怪说话这样尖酸刻薄,原来是个小寡妇。好,好,你带为娘去见见她。” 宋三郎皱起眉头,道:“娘,这里太危险了,你老人家眼睛看不见,又不会武功,到前面去不妥,我还是先送你回房休息吧。” 老妪有些生气,推了儿子一把,没推动,又哼了一声,道:“你不让为娘去,为娘非要去。你不想搀,只管闪开,为娘自己又不是去不了。” 宋三郎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向来对母亲唯命是从,怕母亲生气,只好将她老人家搀到前面,又向众人道:“老人家待在后面嫌闷,非要过来瞧瞧,诸位见谅。” 老妪一到前面,便伸手乱摸,恰好摸到了裘人烈那粗壮的胳膊,捏了两下,没捏动,老脸微微泛红,咧着嘴笑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今儿个遇上了一位硬汉,呵呵……我儿,快帮为娘看看,这是哪一位大人物?” 宋三郎道:“这位是兽王庄的裘庄主。” 老妪点了点头,道:“果然不愧是有‘兽王’之称的男人,这粗壮结实的大腿……” 宋三郎忙提醒道:“娘,那不是大腿,那是手臂。” “手臂都这样粗壮了,那大腿……” 老妪孱弱的身躯竟不觉颤抖起来,瘦长的手掌也在裘人烈身上快速游走着,看样子好像是在寻找大腿…… 裘人烈忍无可忍,一把将老妪的手打掉,道:“宋三郎,管好你娘,再这般毛手毛脚,可别怪我不客气!” 老妪毕竟年纪大了,身体又弱不禁风,被裘人烈打了一个踉跄,亏得宋三郎扶得稳,不然早摔倒了。 宋三郎怒道:“裘人烈,你也太粗野了!我娘都这般大的年纪了,摸你两把怎么了?她老人家眼睛看不见,全靠这只手来认人,摸你是看得起你,你别不识好歹!”说话间已将老人家搀离裘人烈。 裘人烈本就在气头上,被一个耄耋老妇当众揩油不说,还反过来挨了一通指责,这让他如何受得了?握起拳头,道:“老虎不发威,你们都当我是病猫吗?” 众人怕裘人烈闹事,都上来劝。 裘人烈无可奈何,道:“宋三郎,看在大家的面子上,这一次不与你计较,再这般无理取闹,必不饶你!” 宋三郎毫不领情,“呛啷”一声,拔刀出鞘,道:“娘,他刚才打了你,这是绝不能原谅的事,孩儿这便为你报仇!” 老妪怕儿子坏事,忙紧紧抓住他,道:“我儿,为娘没事,你快快把刀收了,别伤了和气。”又伸手去摸裘人烈,摸索了半天也没摸到,咧着嘴笑道:“裘庄主,你别见怪,我儿只是行孝,并无恶意。对了,还未请教,你今年有多少年岁了?家中有几口人?父母尚在否?” 裘人烈没好气道:“关你屁事!” 宋三郎提刀向裘人烈一指,大叫道:“裘人烈!我娘好心问你,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真以为我不敢与你豁命吗?莫忘了,我是阆中孝子,也是豁命三郎!就算豁掉这条性命,也还有两位兄长奉养老娘,我怕谁?” “你不怕,难道我就怕吗?” 裘人烈一步踏前,衣袍迎风鼓荡,这让他本就魁梧高大的身形显得愈发挺拔壮硕,宛若一座巍峨耸立的山峰,高不可攀。 第一千七百六十七章 天外飞仙 那老妪虽目不能视,但耳力尚佳,听儿子与裘人烈言辞激烈,料他二人定要动手,心中暗忖:“三郎打小就孝顺,谁若伤害了我,哪怕只是口头上说几句难听的话,他都要跟人家豁命,而且一但动上手,便似疯狗咬人,死都分不开,还为此闹出过几条人命。裘庄主武艺高强,非是等闲之辈,三郎与他豁命,未必能讨到便宜;再者,裘庄主是难得一见的硬汉,若不慎被三郎杀死,实在有些可惜。”想罢,紧紧攥住儿子的衣袖,连声劝慰,宋三郎不好违抗母命,只得将刀收起,但面上怒容却分毫未减。 那老妪听到儿子收刀归鞘的声音,方长舒了一口气,又向裘人烈笑道:“老婆子常听人提到裘庄主你的大名,心中仰慕得紧,才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如有冒昧之处,请多见谅。对了,我家西园里的桂花开了,多半是西域贵种,比这里的香味更浓,但闻起来不腻,裘庄主哪日有空了,可一定要去坐坐。” 裘人烈冷哼了一声。 那老妪并不生气,咧嘴笑了笑,又伸手胡乱摸索,没摸到人,心中不大乐意,拍打着宋三郎的胳膊说道:“我儿,你也太不晓事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巴山城,不让为娘见一见这里的主人,感谢他的热情招待,岂不显得我们娘俩不懂礼节吗?快,快带为娘去见东门剑主,为娘要当面感谢他。” 东门夜雨怕她在自己身上乱摸,忙道:“老人家,你眼睛看不见,就不必多礼了。” 那老妪伸长了脖子,小心问道:“说话的可是东门剑主?” 东门夜雨道:“是……是我。” 那老妪笑道:“单听这声音,我就知道东门剑主一定是个美男子。” 东门夜雨嘴角抽动,道:“多……多谢夸奖。” 小菊和花总管都掩着嘴在那笑。 那老妪狠狠拧了宋三郎一把,道:“我儿,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带为娘到东门剑主面前,为娘要当面感谢他。” 东门夜雨连忙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 宋三郎无可奈何,只得将老娘搀到东门夜雨面前,赔笑道:“东门剑主勿怪,我娘礼节多,人又热情,承蒙你费心招待,若不当面感谢一番,她老人家定是不肯罢休的。” “是呀,是呀!”那老妪似是有些兴奋,伸出来的那只手竟不自觉微微颤抖起来。 东门夜雨紧紧皱着眉头,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脑中跳出一个念头,忙闪身到一侧,一把将花总管拽到了原本自己站立的地方。 花总管还未站稳身形,老妪的手已然到了,不偏不倚,正按在了花总管的胸膛上,随后习惯性地弯曲五指…… 花总管张大了眼睛,然后慢慢转头,望向身侧一脸坏笑的东门夜雨,眼睛里似有熊熊烈火在燃烧。 东门夜雨不断在旁打手势,那意思大概是在说:“真是委屈你了,先替我一替吧,拜托了。” 那老妪眼睛看不见,并不知道已经换了人,只感觉身前陡然起了一阵香风,但手掌有所触及,也就不在意了。摸索了一会儿,咧嘴笑道:“哎呦,真是想不到,东门剑主也是一位硬汉,呵呵,呵呵……” 东门夜雨怕花总管生气走掉,不住帮他捏肩,口里笑道:“哪里,哪里,老人家过奖了,哈哈,哈哈……” 那老妪一边摸索,一边说道:“不瞒诸位,老婆子自小就有学剑的念头,奈何诸事烦扰,一直未能如愿。到了这个年纪,儿孙皆已自立,不需老婆子我烦心,闲时多了,总不免想起儿时想要学剑的心愿。常听人说东门剑主是巴蜀剑道第一人,若肯教个一招半式,老婆子今生再无遗憾了,就是不知东门剑主肯不肯满足老婆子这个小小的心愿?” 东门夜雨显然是被吓到了,张着嘴半天没说话。 花总管道:“老人家,学剑是一门苦差事,你眼睛看不见,年纪又这般大了,舞刀弄剑,实在危险,倒不如养几盆花……”感觉老人家的手越来越不安分,忙改口道:“当家的,老人家一片赤诚,你就答应了吧。”刚说完,便感觉肩头传来一阵剧痛,不好发作,咬牙忍住。 得不到答复,那老妪自不肯罢休,又道:“东门剑主,你怎么不应声?可是觉得老婆子又老又瞎,使不了剑?罢咧,只好拿出看家本事,让你们瞧一瞧了。我儿,你等退后,为娘要大显身手了。” 宋三郎道:“娘,你又不会武功,显什么身手?快别闹了,万一闪到腰,又要遭罪了,我还是送你回房休息吧。” 老人家很生气,狠劲推了宋三郎一把,没推动,遂垂头滴泪,哽咽道:“你爹去得早,为娘把你们兄弟三个拉扯大,不知有多么辛苦。如今你们都已成家立业,生活美满,为娘想趁着还能动弹,追逐儿时的梦想,你却百般阻挠,是何意思?来之前你说这里鱼龙混杂,太过危险,不让我来。我百般恳求,总算还是来了。听说巴山城内景致甚好,我想到处瞧瞧,你又说来人三教九流,有不少危险人物,不宜到处走动。我又百般恳求,总算能够过来这里,参加这样丰美的盛宴。我想到前面来,你说危险;我想学剑,你又说危险。既然处处危险,干脆别活了,你把为娘搀到墙边,为娘一头撞死算了。”说罢,悲悲戚戚地哭了起来。 宋三郎无可奈何,替母亲拭去眼泪,又细心嘱咐了两句,才慢慢退到后面。 老人家得偿所愿,心中高兴,遂以明杖作剑,耍了一套不叫剑法的剑法,最后明杖脱手飞出,人群里立刻传来一声惨呼,引得场内众人轰然大笑。 钱德孙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握着明杖,从人群里挤出来,道:“老人家,你这一招也忒厉害了,我的头都让你打破了。” 众人大笑不止。 那老妪很不好意思,羞赧笑道:“实在抱歉,这一招威力太大,不好把控力道,误伤了你。” 其实,钱德孙并无大碍,只是一个不留神,被明杖打了一下,鼓了一个包而已。将明杖还回去,随口问道:“老人家,这样厉害的招数,一定有个响亮的名字吧?” 老妪咧嘴一笑,道:“不错,这一招叫‘天外飞仙’。” 第一千七百六十八章 金丝烟草 东门夜雨拍手笑道:“好一招‘天外飞仙’!老人家,你会使这样厉害的招数,我可教不了你呀。” 老人家年纪大了,心思反倒变得像孩童一样纯真,听东门夜雨夸赞,心内十分高兴,道:“东门剑主是巴蜀剑道第一人,曾仅凭一把木剑,接连打败了十余位剑道名家,剑术之高超,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老婆子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哪里入的了你的眼。” 东门夜雨道:“老人家,你太谦虚了。钱帮主已可算是巴蜀江湖上第一流的好手,但却被你老人家一招‘天外飞仙’打得头破血流,重伤垂危,这可不是下三滥的招数能做到的。” 钱德孙摸了摸额头上鼓起的小包,道:“其实,我还好……”话未说完,已被东门夜雨一掌拍晕,跟着便听他大叫起来:“快来人,钱帮主失血过多,昏死过去了!快抬他去后面就医!” 老人家一听这话慌了手脚,紧紧抓住宋三郎的胳膊,急问道:“我儿,你快帮为娘看看,钱帮主他还好吗?” 宋三郎支吾道:“他……他流了好多血……” 老妪摸索着就要往前去,宋三郎怕母亲拆穿谎言,动怒伤身,忙道:“娘,你别过去了,钱帮主虽然流了很多血,但并未伤到要害,去后面上些药,将养几日便好,不需担心。” 老妪听他这样说,长舒了一口气,转念又想:“真是想不到呀,我在剑道一途竟有如此高的天分,随随便便使一招出来,就将钱德孙这样的一流好手打了个半死,若再潜心苦练个两三年,巴蜀剑道争锋,谁能敌我?到时候‘巴蜀第一剑’的封号怕是要易位了,呵呵……”老人家越想越开心,忍不住笑了起来。 宋三郎不解其意,小心问道:“娘,你笑什么?” 老人家收起笑容,正色道:“不瞒诸位,方才那一招‘天外飞仙’是我临场发挥,随便使将出来的,先前没有做过相关的练习,更没有握过剑,这足以说明,老婆子我在剑道一途天分过人……” 东门夜雨失笑道:“老人家,您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呢。” “所以,我决定了,以后我要搬来巴山城里住,日夜不歇地跟东门剑主学剑……” “喂!等一下!等一下!我才是巴山城的主人,你老人家要搬来这里,好歹也要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吧?” “东门剑主,难道你忍心拒绝一位垂暮老人最后的请求吗?” “我……” “既然东门剑主没有异议,那这件事就这么愉快地定下了。等宴会结束,我就回家收拾行李。先说好,我年纪大了,住不惯那样式的客房,劳烦你们再为我准备一所院落,不要多余的装饰,干净朴素即可。吃的以素为主,不吃腥辣酸苦;穿的我自己准备,不劳你们费心。至于费用,老婆子就不费心思了,花了多少,你们只管问我儿要……” 老人家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东门夜雨实在听不下去了,冲宋三郎勾了勾手指头,然后便走开了。 宋三郎会意,立刻跟了过去。 东门夜雨一把将他揪住,道:“宋三郎,你自己不养老,把老娘送到我这里来,让我帮你养,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呢。” 宋三郎嘿嘿一笑,道:“东门剑主,你别生气,这事儿真不怪我,是她老人家自己要来的。老人家年纪大了,想起一出是一出,咱们这些做儿女的只有尽力满足,哪里劝得住呀。” 东门夜雨道:“我不管!你自己的老娘,你自己养,休想推诿!” 宋三郎拿手肘碰了东门夜雨一下,道:“东门剑主,别这么小气嘛!她老人家只是想在这里多住一段时日,又不是真要跟你学剑,你紧张什么?” 东门夜雨道:“若只是多住几日,那倒也没什么,就怕她老人家一住下,就不肯走了。” 宋三郎道:“这个你放心,她老人家只是一时兴起,等热乎劲儿过去了,自然要吵着回家,到时候就是你想留,也是留不住的。” 老人家得偿所愿,心情大好,又伸着手到处摸索。大家见她手不老实,都躲得远远的。她没摸到人,便将宋三郎唤回来,道:“我儿,那个小寡妇在哪里?你带为娘到她跟前去,让为娘摸她一摸,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说话那么不中听。” 练二娘个性爽朗豁达,即使被当众唤作小寡妇,也不生气,只笑道:“老人家,我在这里,你过来摸吧,我不反抗。”说罢,咂了口烟,朝宋妈妈吹去。 宋三郎见练二娘言语轻佻,动作妩媚,当即怒了,“呛啷”一声,拔刀在手,道:“娘,她朝你吐烟,实在不敬至极,你老人家暂且退后,看孩儿与她豁命!” 宋妈妈伸手一挡,道:“我儿,你这性子也忒急了,动不动就要跟人家豁命,若哪日遇上比你厉害的对手,还不得丢掉性命?把刀放下吧。一个小寡妇而已,为娘还应付得来。” 宋妈妈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道:“如果老婆子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巴蜀最上等的金丝烟草,是不可多得的稀缺货。现在什么行情,我不清楚,但以前买一两最少要七十两银子,还得提前三个月预定,是真正有价无市的东西。小寡妇,你还挺会享受嘛。” 练二娘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老还是个行家。” 宋妈妈摆了摆手,道:“行家就算了,只是遇人不淑,嫁了个烟鬼。”叹了口气,又道:“他老子年轻那会儿,不贪财不好色,唯独就好这一口儿。天底下但凡能叫得出名字来的,没有他没尝过的。偌大一座家院,整日里烟气缭绕,再配上不远处那所禅院里的晨钟暮鼓,真跟仙境一般。我这双眼睛,就是这样瞎的。那时候孩子们都还小,我怕他们也像我一样变成瞎子,就让他戒烟。他不肯,不但打了我们娘几个,还变卖家产跑掉了,只给我们留下了一屁股外债。等人家把他抬回来的时候,人已经快不行了,无法自理,还终日咳嗽,大夫说是得了肺病,治不了,让我们提早准备后事。临终前,他紧紧抓着我的手,眼含热泪,我以为他多少有些后悔了,但他只说:‘记得多给我烧点儿烟草’,然后就咽气了……” 第一千七百六十九章 连天水寨 练二娘咂了口烟,缓缓吐出,道:“你老人家遇人不淑,但却生了三个好儿子,比起我这个没儿没女没依靠的小寡妇,可不知强了多少倍。” 宋妈妈欣慰一笑,道:“老婆子这辈子没什么值得夸耀的,也就这三个儿子还行。老大在宫里当差,虽说不大自由,回来的时候少,但家书寿礼养老金,一样也不曾少过。老二在外面做买卖,不说豪富一方,在巴蜀却也没几个人比得过他。老三受他二哥资助,与八位朋友在烟雨湖立了九座寨子,各寨相互通连,合称为‘连天水寨’。多承寨中弟兄抬举,让我儿坐了第二把交椅……” “请恕萧某冒昧。”萧溪水突然打断了宋妈妈的话,握剑走向宋三郎,“宋二当家,我想请问,现在连天水寨是谁在做主?” 宋三郎道:“我大哥玉清欢是连天水寨的总瓢把子,不论以前还是现在,寨内诸事皆由他一人做主,未曾有过更变。” 萧溪水道:“东门剑主召集同天会会议,其他会主能来的都来了,玉清欢为何不来?” 宋三郎道:“我大哥身体一向不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难道萧掌门不曾耳闻?” 萧溪水冷笑一声,道:“是身体不好,还是没脸见人?” 宋三郎眯起眼睛,道:“萧掌门,你要的交代,我们连天水寨已经给了,你还想怎样?” 萧溪水道:“我只想要一个真相!” 宋三郎握紧刀柄,道:“莫要欺人太甚了!” 萧溪水撩衣后撤,拔剑在手,道:“玉清欢不肯露面,你既是连天水寨的二当家,今日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萧某这柄剑,绝不归鞘!” 宋三郎怒极反笑,道:“漂亮话我不会说,但若要豁命,我宋三郎奉陪到底!” 宋妈妈怕他二人打起来,紧紧拽着宋三郎不放,又向萧溪水道:“萧掌门,你一向精明,怎么今儿个倒糊涂了?我儿什么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却来惹他做什么?他是个野孩子,打小就跟人家豁命,豁到现在,少说也豁死了几十号人,可曾有过闪失?就算他不是你的对手,豁上这条性命,换你一条胳膊一条腿,也是不难的。你是个文雅人,何必跟他一个莽夫置气,犯不着。你有什么冤情,只管跟我说,我老人家替你做主。” 萧溪水不理宋妈妈,仍向宋三郎道:“这是我们两家人的恩怨,本不该到处喧嚷,但我那两位弟子死得不明不白,我这个做师父的,没法儿跟他们的家人交代,只好把这件事当众说出来,请大家主持公道了。” 宋三郎收刀入鞘,道:“我们连天水寨问心无愧,随便你怎样。” 东门夜雨叹了口气,道:“你们真是一点团队意识都没有!云少主还没走,你们就开始斗,再忍个一时半刻就会死是不是?要不是云少主在这里,我真想一人给你们一脚!” 云天行听了这话,心里暗暗好笑:“常听人说,东门夜雨是个随性的人,想到什么说什么,没什么顾忌,今日见了,倒是一点也不假。”又想:“同天会联合了一百一十九方势力,确实是一个可怕的存在,但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多方势力间矛盾尖锐,且会主们各怀鬼胎,不能齐心,只要善加利用这一点,云门即便身处弱势,也未必一定就会败。” 东门夜雨走到萧溪水面前,夺了他的剑,反手丢回鞘中,道:“你们两个要豁命,最好到外面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这里是巴山城,不是修罗场,打坏了东西,可是要赔的。” 花总管听这话头不对,忙上前打圆场,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有话好好说,不要伤了和气。”又向萧溪水道:“一向不曾听说你们两家有什么恩怨,萧掌门向连天水寨讨要说法,却不知是为何事,能否详细说明?” 萧溪水道:“一个月前,我托两位弟子外出办事,一来一回不过两日路程,可他们一连去了三日,都不见回来,我怕他们遇上麻烦,就带人去接应,途经烟雨湖,听两个过路人议论,说湖边飘着两具尸体,眼珠子都被人挖去了,模样十分吓人,我忙带人到湖边去看,果然发现了两具尸体,让人打捞上来,正是我那两个弟子。烟雨湖是连天水寨的驻地,他二人不明不白地死在那里,我当然要向连天水寨讨个说法。” 宋三郎“嘿”的笑了一声,道:“尸体在烟雨湖里发现,就是我们害的,那司徒鹰隼死在巴山城内,又当如何论处?倒要请教萧掌门,你可见有缺刀门的人,来向东门剑主讨说法?” 宋妈妈拧了宋三郎一把,道:“我儿,你就少说两句吧。” 宋三郎道:“娘,你别怨我话多,都是这姓萧的太欺负人了!我们连天水寨跟他们浣花剑派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谁会平白无故去害他徒弟?他找不出真凶,就来缠我们,硬说是我们害了他徒弟,还要我们交出凶手,不然,就将此事公之于众。我们连天水寨一向规矩,不曾仗势欺凌过谁,更不会无故害人性命。他看我们老实,就蹬鼻子上脸,纠缠不休。须知会咬人的狗不叫,若逼得急了,我即便豁上这条性命,也要他知道,我们连天水寨不是好惹的!” 宋妈妈叹息一声,道:“我儿,为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动不动就跟人家豁命,无论遇上什么样的麻烦,动武从来都是下下策,是无奈之举,你可要尽早明白这个道理呀。”拄着明杖,向萧溪水走去,突然脚下一绊,身子向前扑倒,萧溪水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道:“小心了。” 老人家趁机在萧溪水腰上捏了一把,咧着嘴笑道:“哎呦,萧掌门可真是一位热心的勇士。以前我老人家在路上跌倒,没一个人敢来扶,都怕我讹他们,呵呵,你说这是个什么世道。萧掌门,你不怕我讹你吗?” 萧溪水道:“我倒是不怕讹,就怕人家占我的便宜。” 宋妈妈有些尴尬,慢慢缩回手来,道:“萧掌门,我儿性躁,一句话说不着,便要跟人家豁命,你跟他要说法,那不是自讨没趣吗?你要我吧,啊,不是,你跟我要吧,我老人家虽不是连天水寨的人,但在寨子里也能说得上话。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跟我说,我老人家不偏不倚,保证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另外,听说你痛失挚爱已有两年多了,不知可有续弦的念头?” 裘人烈哈哈大笑,道:“萧兄,你艳福不浅呢。” 第一千七百七十章 玉清欢 两个弟子死因不明,至今未能入土,家人们追着讨要说法,搞得萧溪水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心思跟裘人烈拌嘴?只向宋妈妈道:“我相信你老人家在寨子里能说得上话,但此事干系重大,不是你老能管得了的。” 宋妈妈听了这话,心甚不悦,道:“诸位想必都听说过,烟雨湖里那九座寨子,有六座是二郎出资建成的,三郎又是连天水寨的二当家,我老人家就是再不济,几位当家见了我,也得堆着笑脸儿,一口一个‘宋妈妈’这样叫。不是老婆子我夸海口,寨子里的事,不论大事小事,我一句话出去,没有办不成的……” 老人家越说越有劲儿,满口唾沫星子乱飞,除了心事重重的萧溪水,众人都已远离,宋三郎脸上挂不住,道:“娘,这里风大,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宋妈妈不肯走,仍自顾自地说个不停:“萧掌门,你怀疑是寨子里的人害了你那两个弟子,可有怀疑的对象吗?如果有,你说出来,我现在就回去审他。寨子里专门建有水牢,里面有百十样刑具,我一样一样使给他,还怕他不招吗?” 萧溪水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先擦了一把脸,才不急不缓地说道:“你老人家在连天水寨的地位的确非比寻常,但我怀疑的这个人,你审不了。” 宋妈妈皱起眉头,道:“萧掌门,你怀疑的这个人不会就是我儿吧?” 萧溪水一面用丝帕擦手,一面说道:“宋二当家一向敢作敢当,如果他杀了人,一定不会隐瞒。我向宋二当家讨要说法,只因他是连天水寨的二当家,并非针对他个人。事到如今,我也不瞒诸位了,其实,我怀疑的人,是连天水寨的总瓢把子——玉清欢。” 此话一出,众人惧都吃了一惊。宋三郎更是一蹦三尺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大喊道:“萧溪水,你怀疑我大哥害人,可有凭证?若没有,只空口白话在这里污我大哥清白,我今日定要与你见个生死!” 练二娘咂了口烟,笑道:“有趣了,有趣了,真的有趣了。” 云天行听她一连说了三个“有趣”,不解其意,问道:“哪里有趣了?” 练二娘侧过身来,轻声道:“门主才来巴蜀不久,大概还不知道,现今巴蜀江湖上有两个最神秘的人,一个是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于无形的九枝山鬼,另一个就是连天水寨的大当家——玉清欢。这个人名头不小,但自连天水寨创立以来,还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即便是同天会的人,也没人见过他。这样一个经常被人质疑是否真实存在的人,突然变成了杀人凶手,这难道不是很有趣的事吗?” 云天行觉得这事儿有点离奇,不好评论什么,只是提醒众人小心警惕。 萧溪水将手帕整齐叠好,小心收入怀中,道:“我方才已说过了,我那两个弟子俱都被人挖去了双眼,试问除了传闻中有食目进补喜好的玉清欢,谁还会做这种事?” 宋三郎怒道:“那些传闻都是别人瞎传的,如何能信?你拿这些没有根据的流言来充当证据,可见是没把我们连天水寨放在眼里!我也不与你多说,城外小树林里豁命,敢不敢去?” 萧溪水摇了摇头。 “不敢去?”宋三郎放声大笑,“曾扬言‘一剑挑翻九龙寨,两脚踏平烟雨湖’的萧英雄哪里去了?怎么才过了月余,就变得畏首畏尾了?哼!当初我们大家不与你一般见识,只是不想多生是非,你若真以为我们连天水寨软弱可欺,那就大错特错了!” 萧溪水伸指弹去飘落在肩头的粉红花瓣,道:“萧某不去,不是因为怕你,只是不想做无谓的争斗,仅此而已。至于玉清欢患有眼疾,想通过食人眼目来进补的流言,不是萧某传出来的,但萧某相信,无风不起浪。有这样的流言在外面,一定就存在近似的事实。” “放屁!”宋三郎紧紧握住刀柄,“我大哥是何等样人,我这个做兄弟的最清楚!他患有眼疾是真,但食目进补云云,纯属无稽之谈!” 萧溪水微微一笑,道:“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当然要偷着做才好,若被人家看去,只怕连兄弟都做不成了。” 宋三郎忍无可忍,大声道:“老九,给我扔个空酒杯过来。”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空酒杯高高飞起,宋三郎觑得准了,闭上眼睛,屈膝纵起,空中抽刀,挥刀,收刀,一气呵成,身形落下,酒杯也随即落地,只听“叮”的一声响,本来完整的酒杯,突然分成了九个等宽的瓷环,四处乱滚。 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 宋三郎睁开眼睛,道:“以后谁再说我大哥食目进补之类的话,便有如此杯!” “好!好!好!真是好刀法!”东门夜雨带头鼓掌,见没一个跟的,便觉扫兴,转头向花总管道,“花仙子,这个杯子多少钱买的?” 花总管道:“大概不到一两银子。” 东门夜雨道:“宋三郎打坏了一个酒杯,账面上记他十两。” 花总管道:“这样会不会太……” 东门夜雨道:“太少?那就记二十两。” 花总管道:“那我还是记十两吧。” 两人的对话被宋三郎听去了,心中老大不乐意,道:“这不过是个成色中等偏上的青瓷花纹杯,哪里就值十两银子?你别记账了,等过两日,我赔你一个好的。” 宋妈妈拉了拉儿子的衣角,小声道:“我儿,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计较这个,显得咱们小家子气。你别声张,等为娘搬过来后,一日偷他一样东西,别说十两,就是一百两也给你找回来了。” 宋三郎搔了搔头,道:“娘,这样不好吧?” 宋妈妈小声道:“怎么不好?要不是为娘还有这门手艺,你们三个早饿死了。现在发达了,又掉过头来说不好,真没一点良心!” 宋三郎苦笑。 云天行看着滚倒在脚边的瓷环,不禁皱起眉头,心想:“此人只是连天水寨的二号人物,刀法造诣竟已到了这种地步,那位神秘的大当家又岂是等闲之辈?”抬起头,看着在场这许多人,心跳不由加快,又想:“在场众人无一不是巴蜀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好手,比宋三郎强的人一定还有不少,我们五人纵使拼尽全力,面对这许多高手,怕也难有胜算。这一次,或许真的在劫难逃了。” 第一千七百七十一章 偏房 萧溪水探手一抓,将脚边的瓷环隔空抓到手里,见其切口平整,宽窄相同,不禁赞叹道:“这才多久不见,宋二当家的刀法又精进了不少。” 宋三郎哼了一声,道:“奉承话就免了吧,我只希望你莫要再拿那些流言,来玷辱我大哥的清白。” 萧溪水冷笑道:“难道在宋二当家眼中,我那两个弟子的性命,还值不了十两银子?” 宋三郎紧握刀柄,道:“你若再胡搅蛮缠,那可就不是十两银子的事了。” “哦?”萧溪水丢掉瓷环,一手按住剑柄,“那依宋二当家看来,萧某这条命,能值多少银两?” 宋三郎微微摇头,道:“我不是人贩子,从不以人命来计价,我只知道,一旦有人惹到我,我就要跟他豁命。我还知道,我一旦决定要跟一个人豁命,那这个人就离死不远了。” 此话一出,场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枝头的鸟儿似是察觉到了危险,“哗啦”一声,全都飞走了。 萧溪水眼眸微眯,大拇指缓推剑格,三尺青锋已有半寸出鞘,一点寒光耀目。 就在这剑拔弩张,万籁俱寂之时,东门夜雨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他似乎也很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子,笑道:“真是抱歉啊!花香太浓了,我忍不住就……哈哈,你们继续,继续……” 花总管面露微笑,心道:“气氛都让你破坏了,还怎么继续?唉,也只有你才能镇得住这帮家伙。今日若没你在场,云天行他们可有的瞧了。”又想:“萧溪水在这个时节生事,定然已有所觉悟,若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势必不肯罢休。罢了,先把他这件事解决,再去对付云天行不迟。”沉吟片刻,道:“汪先生,你是断案的行家,对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汪犬生不想趟浑水,但被花总管当众问起,又不好不答,想了一会儿,道:“依在下浅见,传闻毕竟只是传闻,即便传得再真,也不能作为实证。” 练二娘长舒了一口气,拍着胸脯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龟儿子又要冤枉我们门主了呢。” 宋三郎打趣道:“他冤枉云少主,你害怕什么?难道你真的喜欢云少主?” 练二娘嫣然笑道:“人家说你大哥一句不好,你就要跟人家豁命,难道你也喜欢你大哥?哎呀,看不出来呀,原来宋二当家还有这个癖好。” 宋妈妈闻言大怒,用力一顿明杖,道:“小寡妇!你看我儿嘴笨,三番两次羞辱他,可还有把我这个老娘放在眼里?不怕告诉你,我年轻那会儿,是远近闻名的嘴炮,一旦开了口,死伤难料。十里八乡的姑娘婆子,没一个不怕我的。曾经有个新嫁来的小媳妇不信邪,上门来找我切磋,说什么不死不休,结果才骂了半日,就双手掩面,哭着跑回了家。我追到她家去,堵着门口骂了三天三夜。她受不住,要悬梁自尽,他男人跪下来求我,我才饶了她一条性命。还有村头巷尾那些闲散好事的,谁都敢议论,唯独不敢议论我。哪次我经过,她们不站起来问好?就是走得看不见了,嘴皮子还打一盅茶哆嗦呢。你在我面前卖弄唇舌,那不是班门弄斧,那纯粹是找死!你别看我现在年纪大,打嘴仗的功夫,我可一点儿都没落下。你要是不信,咱们去城外小树林里,挑个僻静地儿,一人一张嘴对着骂,看谁先死,敢不敢去?” 练二娘听了好笑,道:“你老人家都多大了,欺负我一个后辈,太没风范了。” 宋妈妈道:“那你说怎样才有风范?让他们四个帮着你骂,如何?” 练二娘咂了口烟,笑眯眯道:“既然你老人家都这么说了,我再拒绝,那就太不识趣了。好,咱们就去城外小树林里,挑个僻静的地儿,也不用他们四个开口,只让他们站在我后面,给我助阵就行了。身后有人,我心里踏实,骂起来格外有劲儿。另外,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我这边儿到底是五个人,你老人家骂不过,可别说我们以人多欺负人少。” 宋妈妈哼了一声,道:“之前隔壁村子强占了我们家一口井,我一个人跟他们一整村的婆娘对骂,只骂了两天,就把井收回来了,还骂倒了仨哩。你们只有五个人,就是一起上,我又有何惧?”又向宋三郎附耳道:“我儿,快去客房里取我的‘神仙秘制詈人丸’,不要多拿,只取一粒,用油纸小心包好,拿来给我。” 宋三郎小声道:“娘,这是大哥从宫里弄来的宝贝,统共就七粒,你已用去四粒,剩下三粒,好歹留着应付大场面,对付她一个人,用这个太浪费了。” “你懂什么?”宋妈妈轻轻拍了他一下,“这小寡妇能说会道,颇有我当年风范,没你以为的那么容易对付。再说了,我只是叫你拿来,又没说一定会吃。我是想着,先与她骂一天,试个深浅,她若还有底气,那时我再偷偷吃了,铆足劲儿,一口气骂死她。那四个若帮口,一并骂死,一来给你出气,二来为同天会除害,岂不两全其美?” 宋三郎道:“娘呵,那四个随便你怎样骂死,这个小寡妇,你可千万给她留口气啊。” 宋妈妈脑袋一歪,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宋三郎搔了搔头,羞怯怯道:“不瞒你老人家,近来我那口子身体越发不好了,我想收个偏房,给你老人家养个孙子抱抱,但一直没找到中意的。今日见了她,觉得很投脾气,只可惜立场不同。我原打算等云门被同天会灭掉,她无处可去了,我再接纳她。既然娘要在这里与她较量,还请看在孩儿的份上,千万口下留情,不要伤了她的性命。” 宋妈妈呲着牙笑道:“我说你小子怎么总调侃她,原来是存了这等心思。罢!罢!罢!你那口子是个病秧子,一直没能为我们宋家添续香火,你想要个偏房,娘不怪你,但你要记住,不可学你老子,抛弃发妻于不顾,不然,我就是不抱这个孙子,也不许你再找偏房!” 宋三郎痛快答应了,又喜滋滋道:“娘,你总叫她小寡妇,我还以为你会反对呢。” 宋妈妈道:“我叫她小寡妇,是因为她占了你的便宜,我这个做老娘的,当然要替你讨回来。”向练二娘那边努了努嘴儿,又道:“她长得怎样,娘看不见,单论性情,倒跟我年轻那会子差不多,用你老子的话来形容,现在的她就像是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一旦驯服了,那她就是一匹千里马。你要是有本事降得了她,那是你的福分;若没这能耐,也别强求,毕竟缘分这东西,有时候它可真不是个东西!” 第一千七百七十二章 两条路 练二娘见宋三郎和他娘在那里窃窃私语,还不时往自己这边儿瞧,心里莫名有些不爽,道:“你们娘俩嘁嘁喳喳说什么呢?还去城外小树林比试不?要去就快些;若反悔了,直说便是,我是个爽快人,不哭不闹也不上吊。” 宋妈妈嘻嘻笑道:“谁说不去了,就去,就去。”听见宋三郎说要离开一会儿,忙一把拽住,道:“哪里去?” 宋三郎小声道:“你老人家不是要我去房里取那什么詈人丸吗?” 宋妈妈没好气道:“你真是个傻狍子!之前她是敌人,我让你取药,是要把她往死里骂,现在情况不同了,你还取什么药?” 宋三郎道:“哎呦,我这榆木脑袋,连这点儿弯都转不过来,该打,该打!”说罢,不住拍打自己的脑门,看得众人一头雾水。 宋妈妈道:“别打了,你本来就不甚聪明,还总打脑袋,越打越傻了。”听宋三郎住手不打了,又道:“你既有意讨她过门,娘在这里推你一把,你可得好好配合,不要露出马脚。” 宋三郎道:“怎样推我一把?” 宋妈妈压低声音说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难道你看不出来?他们几个被围在这里,就是一人给他们插上一双翅膀,也飞不出去。她一死,你的如意算盘不就白打了?所以娘想借这个机会,把他们带出城去,那时他们要走,谁拦得住?有了这个大人情,你的事十成里已有三成了。” 宋三郎皱起眉头,道:“今日这场宴会是专为他们摆的,若我们把人都放走了,只怕没法跟大家交代。要我说,其他人不管,只救她一个,这样既不会坏了同天会的事,又做下了人情,岂不是一举两得?” 宋妈妈道:“这样好是好,但根本行不通。” 宋三郎道:“怎么行不通?” 宋妈妈道:“她虽是个女流,但身上有一股子不输男人的英豪之气,颇有我当年风范……”听儿子剧烈咳嗽,宋妈妈也不惯着,狠狠拧了一把,继续说道:“这样的人最是讲义气,你要她在这个危急时刻,背弃同伴,独自逃生,她定然不肯,所以,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五个一块儿救,要么一个都别救,要怎样做,还得看你。” 宋三郎低下头,寻思了半晌,只是拿不定主意。 宋妈妈叹息道:“你若真有意讨她过门,娘即便舍掉这条性命,也推你这一把;你要是一直这么犹犹豫豫,畏首畏尾,娘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想要她的人,又不肯为之付出,难道要人家把自己无私奉献给你吗?我的儿,这世上没那么多傻姑娘。你若真想得到她,就要不顾一切地去把她抢过来,这才不负你豁命三郎的名头。” 宋三郎握紧刀柄,道:“娘,我明白了,就按你说的办吧,我会全力配合。” 宋妈妈欣慰点头,故意高声道:“老婆子我别的本事没有,骂人是天下第一。今儿个当着诸位英雄的面,我不夸海口,到了外面小树林里,我一人骂他们五个,一个时辰骂死一个,五个时辰后,但凡还有一个喘气的,我就不叫单丽人!” “呛啷”一声,宋三郎拔刀在手,口里叫嚷道:“我娘要大显神威了,劳烦诸位让一条道出来!我的刀不长眼,剐蹭了谁,我可不负责啊!” 豁命三郎的名头可真不小,他一喊,立刻有人为他让出了一条道。 宋三郎搀住宋妈妈,正欲带练二娘等人离开,东门夜雨却先一步挡住了去路,侧身按剑道:“宋三郎,你太无礼了!” “无礼?”面对巴蜀第一剑,宋三郎不敢有丝毫大意,将刀柄握得更紧,“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东门夜雨道:“云少主是我请来的客人,你未经我允许,就擅自带人离开,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空气好像突然凝固了,四下里寂静无声,宋妈妈感觉气氛不对,忙赔笑道:“东门剑主,你不要多心。这一切全是老婆子我的主张,与我儿无关。他只是行孝,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适才你也听到了,这小寡妇三番两次辱骂我儿,实在无礼至极,老婆子听不下去,要给她一些教训,替我儿出气,又怕各种腌臜言语污了各位的耳朵,因此要去城外小树林里,希望东门剑主能通融一二,老婆子感激不尽。” 花总管微笑走来,道:“老人家,你想为令郎出头的心情,我们大家很能体会,但现在宴会尚未结束,你老就把客人带走,岂不叫人家说我们礼数不周?还是等宴会结束,客人都尽兴了,再行此事吧。” 大家都来劝解,宋妈妈即使有心庇护,面对这许多人,也无可奈何,拍了拍宋三郎的手背,道:“我儿,既是大家的意思,姑且忍下这口气,等宴会结束了,再做打算吧。” 宋三郎心有不甘,却也不好违逆诸位会主的意思,收刀入鞘,道:“你们有你们的礼数,我也有我的规矩,姓练的三番两次折辱于我,不与她分个高低,定个生死,吾意难平!在此之前,谁要是敢跟我抢对手,我这口刀,嘿嘿……老九,再给我扔个空酒杯过来!” 东门夜雨道:“再坏我酒杯,一个记你一百两!” 宋三郎忙又喊道:“老九,算了,别扔了。” 连天水寨的九当家在人群里喊道:“二哥,你早说呀,我已经扔了。” 果然,上空又飞来一个空酒杯。 宋三郎不敢拔刀,纵起身,将空酒杯稳稳接住,笑道:“东门剑主,你这一百两银子怕是赚不到了。” “未必。” “啪”的一声响,空酒杯在宋三郎手中碎了。 “这——” “记他一百两。” “我跟你拼了!” “门主,他们又打起来了!” “嗯,打得好。” “我儿,不要冲动!!” “当家的,你别乱踢啊!” “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 一阵喧闹过后,场内又恢复了平静。两个当事人没啥事儿,倒是有三个拉架的又被抬走了。 第一千七百七十三章 烟雨镇 宋三郎被人从东门夜雨身边拉开后,口里仍嚷个不停:“一个破杯子,就要我一百两,这也太欺负人了!你们别捂我嘴,我就要说!他把同天会的会馆建在巴山城内,占尽了好处,这不公平,也有违同天会的宗旨!我提议,一个月内,把同天会的会馆迁离巴山城,谁同意,谁反对?” 众人默不作声。 宋三郎越发恼火,大叫道:“为了那点利益,你们一个个的脸都不要了!被他骑在头上这么多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简直窝囊到家了!既然都不愿出头,那就一起做缩头乌龟好了,老子……”正说至此,被宋妈妈照大腿狠狠拧了一把,宋三郎吃痛,心知母亲用意,便住口不说了。 花总管见场面有些尴尬,便故意岔开话题:“适才汪先生说传闻不可作为实证,萧掌门怀疑玉大当家害人性命,可还有其他证据?” 萧溪水道:“诸位想必都知道,在连天水寨创立之前,离烟雨湖不远有一座小镇,名唤烟雨镇。这座镇子虽不很大,却也有百余家住户。又因其处地偏僻,少有外人往来,倒也一直平静安宁。但连天水寨创立后不久,镇子上就常有怪事发生……” 宋三郎一把握住刀柄,高声道:“姓萧的,你说话注意些!什么叫连天水寨创立后不久,镇子上就常有怪事发生?你对我们连天水寨不满,大可明刀明枪的来跟我们斗,当着大家的面,说这种没根据的话来呕人,未免欺人太甚了!” 花总管斜了宋三郎一眼,道:“是非自有公论,宋二当家又何必气恼?” 宋三郎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萧溪水继续说道:“在连天水寨创立的那一年,大约是八月的某一天夜里,天上下着小雨,镇子上有一个叫焦大的屠户,提了二斤猪肉,去探望一位生病的朋友。他那位朋友离得并不很远,一来一去不用半个时辰,可焦大去了一整晚都没有回来。焦大的家人见雨越下越大,就以为焦大是在朋友家留宿了。因为以前有过这种情况,所以家人们并不担心。第二天,雨停了,还不见焦大回来。家里人感觉不对劲,就去焦大的朋友家寻人,结果那位朋友说:‘焦大根本就没有来过’。家里人着了慌,与那位朋友到处寻找焦大,只是找不到。后来,镇子上的人知道了这件事,都帮着找焦大。但最先被找到的不是焦大,而是包猪肉的荷叶包,就遗落在烟雨湖边。大家把附近都找遍了,结果在湖边芦苇丛中,发现了焦大。他面朝下浮在水面上,已经死去多时了。大家都觉得很奇怪,焦大明明是去探望生病的朋友,为什么会死在烟雨湖里?” “为什么?焦大为什么会死在烟雨湖里?”东门夜雨忍不住问道。 萧溪水道:“有关这个问题,我曾问过焦大的儿子,他抹着眼泪跟我说:‘去田叔家的路应该是出了镇子往北走。那条路我爹走了已不知几千几万遍,就是闭着眼睛,都不应该走错,而且烟雨湖在南边,那根本是两条相反的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到那里去,嗷呜——’” 东门夜雨道:“这个‘嗷呜’是什么意思?” 萧溪水道:“焦大的儿子哭了。” 东门夜雨差点儿跳起来,道:“我说你……就算是转述别人的话,也不用这么认真吧!” 萧溪水一脸无辜,道:“他哭的时候,就是会发出这种声音。” 东门夜雨无奈摇头,道:“好好好,算我服你了。你接着说,焦大为什么会死在烟雨湖里?” 萧溪水道:“有关焦大的死因,我只是道听途说,不敢冒下定论,但我问过镇子上的很多人,有人说他跟家里人吵架,自己想不开,寻了短见。有人说猪肉涨价,买猪肉的少,他的肉铺开不下去,家里花销又大,他一时着急,就生出了不好的念头。也有人说他跟酒馆老板娘不干不净,被酒馆老板发现,羞愧难当,投湖自尽了。你们懂得,人一闲下来,嘴就开始忙了。张家长,李家短,王二麻子讨了个瘸腿的婆娘,说什么的都有。不过,最为大家所认可的一种说法是:焦大是被水鬼骗到湖里去溺死的。” “水鬼?”东门夜雨听到这个稀罕的字眼,不由想到了自己的童年,“小时候,我娘怕我下河,总拿这东西吓唬我。那时候我小,还真就信了。现在你跟我说有水鬼,我是抵死不信的。” 宋三郎气愤道:“天下湖泊千万,哪个湖里没溺死过几个人?焦大死在烟雨湖里,或许别有隐情,但这跟我大哥有个锤子关系?你总不能把这些年溺死在烟雨湖里人,都算到我大哥头上吧?这也太欺负人了!” “欺负人?”萧溪水想起那两个死去的弟子,心中火起,“如果我说焦大跟我那两个弟子一样,一双眼睛也不见了,你还会觉得我欺负人吗?” 宋三郎争辩道:“尸体在湖里发现,又少了眼睛,那一定是被鱼给吃了!” 萧溪水摇头,道:“就算焦大一身子肉腥味儿,颇能引得鱼来,别处都好好的,单就把眼睛吃了,这不合常理。” 宋三郎道:“你不在寨子里住,不知道那湖里有什么鱼种。我曾打上来一条花纹人面鱼,有二尺长短,口大牙尖,看到人脸就咬,咬住就不松口。一个帮我收网的手下,被它跳起来,一口就咬住了半张脸,要不是我出刀快,早了账了。纵使如此,他左半边脸上,还留了两排牙印子哩。既有花纹人面鱼,多半就有花纹食目鱼,想是你那两个弟子,还有那个焦大,都是被这玩意给祸祸了。” 萧溪水冷笑道:“萧某活了这大半辈子,还从未听说哪里有这种怪鱼。既然烟雨湖里有,能否劳烦宋二当家打几尾上来,让萧某开开眼界?” 宋三郎本是随口乱说的,这时要他去打鱼,却又往哪里打去?口里嚷道:“就算烟雨湖里有这种鱼,要打上来,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工夫,就怕你萧掌门等不起!” 萧溪水冷哼了一声,道:“如果烟雨湖里确有此类鱼种,多久我都等得起,怕就怕花了时间去等,又打不到鱼,两头误事。” 第一千七百七十四章 选择 东门夜雨道:“相比焦大那双眼睛的去向,我更加好奇,他为什么突然改道,往烟雨湖那边去了?那根本是两条相反的路,而且那条路他已走了几千几万遍,按说绝不可能走错,但他却走错了。” 萧溪水道:“也许他并没有走错。” 东门夜雨道:“他去探望生病的朋友,本该往北走,却转道去了南边,这还不算走错?” 萧溪水道:“如果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呢?” “自己的选择?”东门夜雨若有所思。 萧溪水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立刻又道:“如果你是焦大,那天夜里下着小雨,你提了二斤猪肉,要去探望一位生病的朋友,却在村镇外岔道口,意外遇到了一位美丽的女子。她不小心扭伤了脚,要你送她回家,你会怎么做?是送她回家,还是抛下她,去探望你那位生病的朋友?” “这算是什么问题?”东门夜雨瞥了小菊一眼,又搔了搔头,“萧溪水,你是在给我挖坑吗?小寿子,这事儿你有经验,你来回答。” 江小堂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道:“爹,您见多识广,阅历丰富,还是您来吧。” 秦有道清了清嗓子,道:“老夫都一把年纪了,就算遇上这种事儿……裘庄主,还是你来回答吧。” 裘人烈显然不想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多费心思,只哼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臧图海从人群里走出来,道:“既然几位都不愿回答,那便让臧某来好了。不过,在回答之前,我想先问清楚,那位女子有多美丽,比何女侠如何?” 萧溪水下意识向何绣衣望过去,见后者有意躲藏,心知此举冒犯,忙移开目光,回道:“那位女子到底有多美丽,我没有见过,无法比较,你若非要问个究竟,那就当她是一个貌若天仙的大美人吧。” “貌若天仙的大美人……”臧图海眯起眼睛,捻着八字胡微笑道,“我臧图海的朋友,个个身强体壮,就算得病,也是小病,死不了人。我先把那位扭伤脚的大美人送回家,好好安抚一番,再去探望生病的朋友,应该也不会太迟吧?” 萧溪水道:“这两件事,你只能选一件来做,是送她回家,还是抛下她,去探望生病的朋友?一旦做出选择,就不要再去想另一件事,因为那已经与你无关了。” “要二选一啊,这可真是难为我了。”臧图海皱起眉头,“朋友生病,我恨不能插上一双翅膀,立刻飞到他身边,端汤奉药,但我娘从小就教育我:这世上谁都有困难的时候,如果遇到需要帮助的人,应尽可能地给予帮助……” 东门夜雨打断他的话,道:“臧图海,我记得你说过,你刚生下来不久,你就娘过世了。” “啊?哈哈……”臧图海用笑声来掩饰尴尬,“真是抱歉,我好像记错了,是我奶奶从小教育我,哈哈……” 东门夜雨道:“你不是常说自己是孤儿,没有依靠,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吗,哪里又出来个奶奶?” 被东门夜雨拆台,臧图海面上挂不住,高声道:“那位姑娘扭伤了脚,又是个下雨天,我若不帮一把,难道要她在雨里淋死吗?如果你们诸位遇到这种事,会选择无视吗?恐怕也会跟我做出一样的选择吧。” 萧溪水道:“如果你这样选,那就死定了。” 臧图海一听这话急了,忙道:“她扭伤了脚,我送她回家,是做好事行善举,怎么就死定了?难道她已嫁作人妇?难道她的丈夫是个醋坛子,见我送她回家,就以为我是她的情人,就会找我拼命?就算是这样,我臧某人也未见得就会输给他!” 萧溪水轻蔑地看了臧图海一眼,道:“她有没有嫁作人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女人很危险。自连天水寨创立至今,已不知有多少人遭了她的毒手,但却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吗?” 江小堂闻言脸色大变,道:“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假设。萧掌门,难道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有的。”萧溪水点了点头,“焦大应该就是遇上了这种事,才改变了路径,最终落得个失却双目,浮尸烟雨湖的下场。” “越说越离谱了!”臧图海大声道,“你当时又不在场,你怎么知道焦大遇到了什么?” 萧溪水道:“我有向烟雨镇的居民打听过,焦大并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据说有一次,他妻子回了娘家,他提了五斤猪肉,偷偷去到长年独居的周姐家里,待了一天一夜。不知怎么,这事儿被他妻子知道了,拿着擀面杖,追着焦大满街跑。当时目睹这件事的人并不少。镇子上的人评论焦大,说他就像一只馋猫,一闻到鱼腥味,就满口流涎。如果有一位柔弱且美丽的女子向他求助,我想他是不会拒绝的。” 臧图海道:“这毕竟只是你的猜测。” 萧溪水不理臧图海,继续说道:“焦大遇害后,闹哄了几日,烟雨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好景不长,两个月后,又有人在烟雨湖里发现了一具浮尸。死的是镇子上的一位木匠,跟焦大一样,也失却了双目。木匠的家人报了官,仵作来验尸,说是死于溺水。但大家都清楚,这个木匠是在水边长大的,水性极好,就算失足掉进湖里,也不至淹死,必是有人害了他的性命。官老爷找不到真凶,便以失足溺水结了案,对失却双目一事更是只字未提。木匠的家人气愤不平,却也无可奈何。在这之后,又陆续有人离奇死去。一时间,烟雨镇罩上了一层死亡阴影,大家都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镇子上的人屡次报官,说有人害命,请求官府彻查真相。差役们到烟雨镇走了几遭,没有任何发现,便说镇民无理取闹,并威胁说再无事生非,搅扰公堂,便依法论处。镇民无可奈何,便自发组织青壮,带上刀叉棍棒,两人一组,入夜后在烟雨镇周边巡逻。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也没人再离奇死亡,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正轨。大家逐渐放松了警惕,开始减少巡逻人手,当人数减至两人的时候,又出事了……” 第一千七百七十五章 水鬼 “某一天夜里,王二和李三举着火把,带着护身棍棒,绕烟雨镇巡逻一周,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便在镇外一块大石上歇息,突听不远处的树林里隐隐有哭声传来,王二想让李三跟他一起去看个究竟,李三害怕,不敢去,王二便独自去了。过不多久,王二哼着小曲儿回来,满脸堆笑,李三便问他:‘怎么了?’王二笑着说:‘有个姑娘迷了路,在那里哭呢。’李三又问:‘谁家的姑娘?’王二道:‘说是隔壁镇上的,与老父到城里去走亲,路过黑虎岭,不知哪里蹿出来一只白额大虎,把老父吃了,她一路逃到这里,因天色昏暗,不小心崴了脚,又找不到回家的路,急得在那里哭呢。兄弟,我跟她说好了,要送她回家,今夜值守,就劳你一个人了。’李三想了一会儿,道:‘我觉得这事儿不大妥当,你还是别去了吧。’王二听了这话,有些生气,道:‘你小子年纪轻轻便讨了婆娘,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哪里晓得我的苦处。我都三十好几了,还是光棍一条,连个暖被窝的都没有,这也罢了,走到街上,还要被人指三道四,好容易遇上一个失路佳人,正是天降奇缘,你不替我高兴,反拽我的后腿儿,这是做兄弟的该为之事?’把李三数落了一顿,气呼呼地走了。” “王二走后,李三坐立不安,总觉得让他一个人去不大妥当,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不好跟王二的家人交代,想回去多叫几个人来,又怕失去王二的踪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跟了上去。李三心急,脚步快了些,才入林中,就绊了一跤,身体向前扑倒,把火把压灭了。他爬起身来,大骂晦气,正想回去,忽见前方不远有一团火光,知道是王二的火把,忙又跟了过去。摸着黑赶了一程,已隐约能看见王二的身形,他正想喊,忽见王二矮下身去,立刻有一团黑影爬上了他的背。李三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大着胆子又往前走了一段,凝目再看,发现那团黑影竟是一个人,一个女人。她的头发很长,披散在脑后,几乎把整个身子都遮住了。李三本来还疑神疑鬼,见果真是一个女子,便松了一口气。想过去跟王二会合,又怕王二怪他没眼色,就没过去。王二背着那女子一径往南去了。这里离黑虎岭近,常有猛虎出没,李三不放心王二一个人,就远远地跟在后面,直到眼前出现了一片大湖……” “烟雨湖!”东门夜雨脱口道。 萧溪水点了点头,道:“东门剑主猜得不错,王二背着那名女子,径直来到了烟雨湖边。李三躲在暗处,见在这里停下,感觉不妙,又见那女子从王二背上下来,怕是要害王二的性命,忙大喊道:‘王二快逃!’那女子猛地转过头来,白惨惨的一张脸上没有五官,李三见了,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了王二?连滚带爬逃回家,将此事告诉了家里人,之后便一病不起,没几日就一命呜呼了。” 江小堂道:“这李三还真是个胆小鬼,只这样就吓死了,真窝囊啊!” 东门夜雨捧腹大笑,道:“李三是胆小鬼,那王二就是个倒霉蛋,打了三十多年光棍,好容易遇上一桩姻缘,还是个有脸没五官的,哈哈……” 小菊小声提醒道:“主人,请庄重一些。” 东门夜雨清了清嗓子,道:“萧溪水,你继续说,这王二后来怎样了?” 萧溪水道:“东门剑主不妨猜一猜。” 东门夜雨道:“遇上这种事,他要是还能活着回来,那就奇了。” 萧溪水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李三把消息送回去后,镇子上的人都吓坏了,一家家拴门闭户,不敢露面,只有几个胆大不信邪的,带了家伙,结伴去烟雨湖找王二,但一直没有找到。镇子上年纪最大、阅历最广的闫婆知道了这件事,颤颤巍巍地说:‘那个长发女子是水鬼,王二被她拖到湖底吃掉了,就是再找上三年,也找不回来了。’这闫婆自称能与鬼神沟通,但凡镇上有祭祀活动,或谁家死了人要做白事,都少不得要请她出面主持。当然了,必要的香火钱是少不了的。至于具体数目,闫婆从来不说,每次人家问她,她总笑眯眯地说:‘看着给吧,看着给吧。’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为了那二两薄面儿,一般没有少给的,都是比上家多一点儿。这一来二去,香火钱由最初的十个铜板,涨到了十两银子。换言之,现在镇子上每死一个人,闫婆最少都会有十两银子入账。时间一久,闫婆就变成了烟雨镇的首富……” 唐欢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唐老太瞥了他一眼,道:“笑什么?” 唐欢道:“你老人家信奉神明,灵根不浅,若现在转行,说不定也能成为唐门的首富,不考虑一下吗?” 唐老太望着远方,喃喃道:“我一个半死的人了,即使成为首富又能怎样?生带不来,死带不去的东西,要那么多做什么,够用便好了。” 唐欢叹息道:“可惜,可惜。” 又听萧溪水继续说道:“闫婆德高望重,又能与鬼神通话,她说王二找不回来了,那一定是找不回来了。王二的家人没法儿,只得请闫婆来为王二主持葬礼。闫婆先念了一卷《倒头经》,又诵了一卷《往生咒》,又请王二魂灵附体,翻着白眼儿说道:‘那长发女子是水鬼,我被她拖到湖底吃了,现已去阴间报了到,多亏闫婆为我打点,选了个富贵人家投胎,你们要代我好生重谢闫婆,不要悲伤,我去也!’王二的家人含泪给了闫婆十五两银子。第二天,一个渔夫在烟雨湖里发现了一具浮尸,打捞上来一看,正是失踪多日的王二。尸体完好,只是没了眼睛。王二的家人悲伤不已,抬着王二的尸身,去找闫婆讨要说法。闫婆端坐在神案下,闭着眼睛,故作高深道:‘今夜享祭太岁神,见者大凶,且请退避,明日午后再来。’王二的家人见她说得煞有介事,便信以为真,将王二的尸身抬回了家。闫婆忙从外面找了几个壮汉,连夜搬空家底,至今不知去向。” 第一千七百七十六章 不详之地 “翌日午后,王二的家人又抬着王二的尸身去见闫婆,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就连院子里那株结了果的大石榴树都一并挖走了,只余下一个深坑,这可把王二一家给气坏了,在院子里骂了半日,又抬着王二去衙门击鼓喊冤,说闫婆谋财害命,畏罪潜逃。烟雨湖里不只淹死过王二,其他死者的家属,听说王二的家人去衙门里告闫婆谋财害命,也都怀疑是闫婆害了自家人,于是纷纷找人写状子,结伙去衙门里告。官老爷见有许多人来告,一一问明了,都是告闫婆的,便遣差役去拿人。那婆子也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死活找不到人。事关多条人命,官老爷不敢马虎,即刻请来画师,绘了闫婆的图像,张贴各地,悬赏捉拿。” “大家本以为闫婆逃走,就不会再有事了,谁想才过了一个月,又有人在烟雨湖里‘溺死’了,还是一个会水的,这不禁让人疑惑:闫婆明明已经不在了,为什么还会有人‘溺死’在烟雨湖里?这时便有人说:‘闫婆只是一个贪财鬼,并不会害人性命,真正的害人精是烟雨湖里的水鬼!’随着此类事件的增加,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这种说法。一时间,死亡的阴云堆积在烟雨镇上空,经久不散。原本热闹的街道变得冷清了。不论白天还是黑夜,大家都躲在家里,足不出户,但这并不能阻挡死神的脚步。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溺死’在烟雨湖里。接连而来的噩耗就像是一张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咽喉,让人喘不过气。终于,有人开始搬家了。一旦有人开了头,就会出现效仿者。搬家的人越来越多,只不到一个月的工夫,烟雨镇就变得空无一人了。” 宋妈妈道:“萧掌门的大名,老婆子早有耳闻,但时至今日,我才知道,萧掌门不但剑术过人,故事讲得也好,怪道人家一提起萧掌门,就说:‘浣花溪畔说书人,青衣掼剑绝世尘’,今儿个我总算理解其中真意了。” 萧溪水道:“老人家过奖了。” 宋妈妈摆手道:“不过奖,不过奖,正该这样说才好。萧掌门会说书,我会骂人,都是嘴上的功夫,说起来,我们两人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呵呵,希望我们以后能常常见面,多多交流,这样才不会辜负上天的赋予,才能有所精进,才能……咳咳,萧掌门,有件事我很好奇,烟雨镇的事已过去好多年了,为什么你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真是一言难尽。”萧溪水叹息了一阵,“自我那两个弟子出事到现在,他们的家人一直没有回家,天天在派门里哭,每次见到我,都会说:‘萧掌门,孩子交给你时好好的,现在死了,你要给我们一个说法。’发生这种事,我也很伤心,就算他们不问我要说法,我也一定会查明真相,给他们一个交代。” “连天水寨那里没有收获,我便另辟蹊径,在烟雨湖附近寻找线索。也许是我那两个弟子在天有灵,让我意外找到了烟雨镇。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夜里星光暗淡,月色凄迷,我一个人擎了火把,在烟雨湖周边巡视,走到北岸,发现有一条笔直的小路,向北直没入北面的山林里。我当时心想,有路一定就有人迹,于是就顺着那条小路走了下去。” “山林里铺满了厚厚的落叶,踩在上面软绵绵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又潮又霉的刺鼻气味,总让人忍不住想打喷嚏。小路被落叶盖住,我怕迷失方向,就一直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视线突然开阔,之后便看到了一座小镇。小镇笼罩在凄迷的月色之中,没有一点灯火,更不见一个人影。如果要我用一个词来形容它,那就是‘阴森’。这实在不像是人类居住的地方。镇外有一块大石,上面有几个歪歪扭扭的血字:‘这是一个不详之地。’说实话,之前我并不知道这个偏僻的地方还有人居住,突然在一片山林中,发现了这样一座阴森可怖的小镇,我心里倒有些害怕。” “我本想原路返回,等明日再带人来察看,但一想起我那两个弟子的惨状,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我一手擎着快要燃尽的火把,一手握着剑,小心翼翼地进到了镇子里。” “夜风中带着一股腐朽的气味,街道两旁房屋破败,杂草丛生,显然荒废已久。月光把斑驳的树影投在墙上,张牙舞爪的,看起来有些可怕。小镇中央位置,有一棵老槐树,树干中空,参差错杂的细枝上挂满了白布条。我记得人们祈福消灾挂的都是红布条,为什么这棵树上挂的是白布条?是年深日久红布条褪色了吗?我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很像猫被踩到尾巴时发出的声音,但那个偏僻荒凉的地方,会出现这种情况吗?据我所知,那一带是没有野猫的,就算有,踩猫尾巴的又是什么?人吗?那个地方早就没人住了,怎么会有人?我想循声找过去,但火把上的松油脂快燃尽了,又恐遇到危险,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行离开。” “第二天,我又带人回到了那里。即使在明媚的日光下,那座小镇仍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那棵挂满白布条的老槐树,比夜里看起来更加诡异。一个随行的弟子说:‘这个地方叫烟雨镇。镇子上曾发生过一些怪事,死了不少人,后来住在这里的人都搬走了。这已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我问他这里发生了什么,他摇了摇头,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一个人,曾在这里生活过。如果师父对这里的事有兴趣,不妨去找他问一问。他就住在隔壁的镇子上,离这里不过三十里地。’我问那人是谁,他说不知道名字,只知道那人是个屠户,在隔壁镇子上开了一家肉铺,生意兴隆。你们可猜得出那人是谁?” 东门夜雨抢说道:“难道是焦大的儿子?” 萧溪水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焦大的儿子。” 第一千七百七十七章 公平 “就这样,我们找到了焦大的儿子,从他口里得知焦大的事,以及烟雨镇的过去。又听他说王二和李三的家人也搬到了这个镇子上,我们顺道去见了。后又打听到其他人的去向,我们不怕麻烦,但凡有确切住址的,不论远近,我们都要登门拜访。这就是为什么,事情已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仍能清楚地复述当时的状况。” 宋妈妈竖起大拇指,道:“真不愧是浣花溪畔最有魅力的男人,为了查明弟子的死因,昼夜奔波,不辞劳苦,这份执着,真叫人感动。相比而言,那个独……我儿,你帮为娘看看,点苍掌门可走远了吗?” 宋三郎道:“都走这么一会儿了,估计早出城了。” 宋妈妈点了点头,道:“与萧掌门相比,那个独臂仙可就差远了。徒弟死了,他自己不去调查,却从别人口里讨凶手,还要动刀,若能杀对人,倒也罢了,可要是杀错了,不但报不了仇,还要平添罪业上身,这可不像是聪明人会做的事。”又拍着宋三郎的手,殷切叮嘱道:“我儿,假若以后你收了徒弟,又不幸被人杀了,一定要像萧掌门这样,亲自查明真相后再去报仇,知道吗?” 宋三郎苦笑道:“娘,你这样说,以后谁还敢做我徒弟啊?” 宋妈妈道:“娘只是借这件事来告诫你,又不是咒你徒弟死,你瞎想什么呢?”转过头,略带担忧地向萧溪水道:“萧掌门,我年纪大了,不经吓,你老实告诉我,烟雨湖里真的有水鬼吗?” 萧溪水道:“虽然镇子上的人都这么说,但在我看来,世上根本没有水鬼这种东西。老人家不必害怕。” 宋妈妈道:“如果没有水鬼,那焦大、王二等人又是被谁给害了?不就是那个长发女子把他们骗到湖里去的吗?” 萧溪水想了想,说道:“王二被那个长发女子骗到烟雨湖边,是李三亲眼所见,应该不会有假。焦大和其他人为什么会到那里去,没人看见,但想来也与王二有着类似的遭遇。至于那个长发女子,我有向附近的村镇打探过,根本没有她这么一号人。她对王二说谎,其目的并不单纯。只是可怜了王二,打了一辈子光棍,才看到一点希望就被害了,实在有够凄惨。” 宋妈妈听了这话,浑身汗毛倒竖,颤声道:“如果附近的村镇里都没有她这么一号人,那她又是哪里来的?难不成真是烟雨湖里的水鬼?天呐!我在寨子里也住过不少时日,竟不知水底下还藏着这样一个可怕的东西!我儿,你快回去通知寨子里的人,叫他们都别在那里住了,万一在睡梦中被那鬼东西拖下水,岂不枉死!” 萧溪水微微一笑,道:“老人家不必忧心,那鬼东西从来不对连天水寨的人下手,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听说,连天水寨的人有谁溺死在烟雨湖里,失却了双目。” 宋三郎大声道:“萧溪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那个害人精是我们连天水寨的人?” “宋二当家这么说也没错,但我还想说得更具体一点,”萧溪水挥手扫去飘落在肩头的花瓣,“其实,我怀疑的人正是连天水寨的大当家——玉清欢!” “萧溪水,你太过分了!”宋三郎因愤怒而涨红了脸,“我大哥到底怎么你了,你非要跟他过不去!” 宋妈妈拍了拍宋三郎的手,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但并未成功。宋三郎紧握刀柄,死死瞪着萧溪水,就跟见了仇人一样。宋妈妈无可奈何,叹息了一声,道:“萧掌门,你这玩笑开大了,玉大当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萧溪水道:“宋二当家,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你们连天水寨的九位当家,以及寨中的精英骨干,我都有派人调查过,其他人不论身份来历,年龄亲眷,都有迹可查,唯独玉清欢,我没有查到一丁点有关他的信息,这不得不让人怀疑。” 宋三郎没好气道:“我大哥又不是本地人,你要是能在这里查到他的信息,那才是怪事!” 萧溪水道:“就算他不是本地人,他做连天水寨的大当家也已有些年头了,不应该连一点痕迹都没有,这不合常理!” 宋三郎强忍怒意,道:“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大哥身体不好,一向深居简出,别说你们见不到他,就是我们兄弟几个,若非有十分重要的事,也难得能见他一面。你若只因此就怀疑他害人,那也太没道理了!” 萧溪水面露诧异之色,道:“难道你们这些做兄弟的平时也很少见到他?” 宋三郎道:“是。” 萧溪水若有所思,口里喃喃道:“那就更令人怀疑了。” “萧溪水,真要逼我杀你吗?”宋三郎缓缓抽刀。 “宋二当家若有这个本事,不妨一试。”萧溪水伸手握住了剑柄。 场内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东门夜雨各看了两人一眼,道:“你们两个都不是三岁大的孩子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到这种地步?莫忘了,这里还有客人呢!” 宋三郎一脸不服气,道:“你还说我们,刚才抬下去的那几个,不都是你打的?许你州官放火,就不许我们百姓点灯?大家都是同天会的人,不求同富贵、共荣辱,至少也要保证公平吧?你把同天会的会馆建在巴山城内,又拿巴山城的规矩来约束我们,这无形中让你拥有了许多特权。在这里,你看谁不顺眼,可以抡拳就揍,揍完了还不用负责任,我们就不行了,有话不敢说,有气不能撒,打坏了东西赔多少,数目还得由你定,既然什么都是你说了算,那干脆扯碎大旗,把同天会并入巴山剑门好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由变了脸色。 东门夜雨走到宋三郎面前,道:“宋三郎,你似乎对我很不满。” 宋三郎道:“你才发现吗?” 东门夜雨道:“你觉得现在这样很不公平?” 宋三郎道:“什么都是你说了算,这算哪门子公平!” “你想要公平,好!”东门夜雨退后,拔出别在腰间的木剑,“只要你能打败我,随你把同天会的会馆迁到哪里去,我都没有意见。” 宋三郎将刀柄握得更紧,眼睛死死盯着东门夜雨,但迟迟没有动作。 “你可以出刀了。”东门夜雨斜剑指地,衣袂飘飞。 宋三郎犹豫了许久,最终把手掌从刀柄上移开,佩刀复又滑入鞘中。 “公平要建立在实力对等的基础上,你连挑战我的勇气都没有,还跟我谈什么公平?”东门夜雨将木剑收起,背过身去,“起风了,扶老人家回房歇息吧。” 第一千七百七十八章 人猫 起风了。 满城花雨。 同天会的大旗在巴山城上空猎猎作响。 望着东门夜雨挺秀的身影,宋三郎咬牙切齿,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 花总管见状,上前安慰道:“宋二当家且请息怒,我们当家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看你们二位伤了和气,所以才出手干预,希望你能理解。至于玉大当家一事,有我们大家做主,你更不需要担心。”又转向萧溪水,道:“萧掌门,我很能理解你急于为爱徒报仇的心情,但依前所言,害死你那两个弟子的,极有可能是那长发女子,玉大当家是男人,难道还不能摆脱嫌疑吗?” 萧溪水道:“谁说玉清欢一定就是男人?” 花总管一怔,道:“难道他不是?” 萧溪水道:“花总管,你有没有见过玉清欢?” 花总管道:“久慕盛名,但一直无缘得见。” 萧溪水又向众人问道:“除了连天水寨的几位朋友,你们有谁见过玉清欢?” 众人面面相觑,都说没见过。 这时,一条人影自人群中高高跳起,凌空翻了一个筋斗,稳稳落在萧溪水面前,理了理衣裳,道:“萧掌门,你污蔑我大哥害人不说,现在又质疑他的性别,未免也太不把我们连天水寨放在眼里了!” 何绣衣见来人长了一张团子脸,一双眼睛圆又大,胡须横长,看起来好像一只猫,心里暗暗好笑,拿手肘碰了叶孤鸾一下,笑道:“你看,你看,这人长得好像一只猫。” 叶孤鸾道:“哦。” 何绣衣白了他一眼,又向练二娘问道:“练堂主,这人是谁,长得好像一只猫呀。” 练二娘笑了笑,道:“他叫猫九命,是连天水寨的九当家。人家看他长得像猫,又以猫为姓,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人猫’。方才给宋三郎扔酒杯的就是他。” 云天行发现这人不但长得像猫,就连不经意间做出的一些动作,也与猫相似,心想这人的武功路数大概与猫有关,于是向练二娘问道:“他的武功与宋三郎相比,谁更高一些?” 练二娘道:“这可难说了。” 云天行道:“怎么难说?” 练二娘道:“他二人的武功各有专长,不好比较高低。门主方才也看到了,宋三郎擅长使刀,而且刀法造诣已有了相当的火候。若叫猫九命与他正面搏杀,多半不是他的对手。但若不加限制,让他二人生死斗,谁胜谁败,那可就难说了。”目光转到猫九命细长的手上,继续说道:“猫九命不会使用刀枪剑戟等常见兵刃,但他有一门奇兵,再配上他那如猫一般灵活的身法,即便对上武功高过自己的对手,也颇有胜算。” 云天行道:“练堂主可知他使的是何种兵器?” 练二娘咂了口烟,道:“听人家说,好像是一对由精钢打制的猫爪,能收能放,且锋利无比,但我从来都没见他用过,也不知这传闻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云天行不再言语,但面上难掩担忧之色。 猫九命不住拿手背往脸上蹭,活像一只正在洗脸的大猫,看起来十分滑稽,臧图海忍不住笑道:“人猫不是猫,脸上没有绒毛,再这么蹭下去,迟早要秃噜皮。” 猫九命看了臧图海一眼,道:“喵~” 臧图海不理解这个“喵”字所代表的含义,便将目光投向宋三郎,道:“宋二当家,能否帮忙翻译一下?” 宋三郎显得有些难为情,犹豫了半晌,才道:“老九的意思是:这不关你的事。” “错了,错了。”猫九命摇头,“这个‘喵’字的含义是:关你屁事!” 臧图海面上笑容不减,但眼底却多了一抹难以觉察的阴鸷,道:“好一个人猫,竟敢对你臧大爷不敬,信不信我把你打入畜生道,让你下辈子做一只真猫?” 猫九命道:“我不信你有这个本事。” “去城外试试?”臧图海的言语中满是挑衅的意味。 “在这里不好吗?”猫九命突然如猫一般飞扑到臧图海面前,照脸便是一爪子! 臧图海没料到他会在这里动手,吃了一惊,急忙抽身飞退,但终究还是迟了一步,一爪扫过,左半边脸上登时多了三道血痕! 一招得手,猫九命凌空一翻,又落回原处,看了一眼指甲上残留的血渍,笑道:“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若再口无遮拦,下一爪子最少也要抓掉你半个脑袋。” 臧图海毕竟是同天会的会主,手底下又有一帮不要命的赌徒,平日里嚣张惯了,几时被人这般羞辱过?心中火起,想与猫九命火拼,但转念一想:“猫九命坏了这里的规矩,东门夜雨必不会轻饶了他,又何劳我出手?且看东门夜雨如何动作,他要是肯出手教训,那是最好;若一味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再借故发作,谁也说不得我的不是。”口里叫道:“猫九命,你有胆!敢在巴山城内动武,可还有把东门剑主放在眼里?” 猫九命捻着胡须轻笑道:“瞧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真像一条受了委屈的狗,没胆子跟我斗,想抬主人出来跟我充门面?哈!我原以为能做同天会会主的人,个个都像大哥那样令人敬服,所以才千求万恳,要大哥允我跟二哥他们来长长见识,现在看来,好像也没什么可见识的。” 臧图海心想:“真不知道他是犯了傲慢之罪,还是真的没见过世面,当众说这种话,岂不是把所有的会主都给得罪了?”口里说道:“猫九命,你可以瞧不起我,但在场的诸位,无一不是当世英杰,你说这种话,未免也太失礼了!” 猫九命故作惊慌模样,道:“这样很失礼吗?那我道歉好了,真对不起,我就不该来!” 东门夜雨走到猫九命面前,凝目盯着他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道:“你确实不该来。” 不知道为什么,被东门夜雨这样盯着,猫九命总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这让他很不自在,但仍强装镇定道:“但我已经来了。” 东门夜雨道:“你会后悔来到这里。” 猫九命道:“我从来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东门夜雨抬手按住剑柄,道:“相信我,这一次,你一定会后悔。” 第一千七百七十九章 优待 猫九命见东门夜雨抬手按住剑柄,还当他要拔剑,立刻警惕起来,心中暗忖:“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跟他闹翻了脸,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来时大哥千叮咛万嘱咐,要我谨言慎行,多听少说,要不是姓萧的找事,我也不会露面儿。然而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这里的事,还交二哥处理,我继续回去睡我的大头觉。”想罢,对东门夜雨服了软,又认了错,也不管东门夜雨接不接受,转身便要走。 东门夜雨道:“我有让你走了吗?” 猫九命停住脚步,回身道:“我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东门夜雨道:“如果任何过错都可以用道歉来抵罪,那这世上所有的法律都将会变成一纸空文。” 猫九命道:“我只是坏了规矩,并未触犯法律。” 东门夜雨道:“这里的规矩就是法律。” 猫九命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笑眯眯地说道:“真是对不起,我坏了这里的规矩,我认罚。这是通宝钱庄的票子,面值一百两,都给你,不用找了。”说罢,将银票递过去,但东门夜雨没有接。 “嫌少?”猫九命撇了撇嘴,又伸手入怀。 东门夜雨道:“跪下!” 猫九命一怔,道:“你说什么?” 东门夜雨道:“我让你跪下,没听到吗?” 花总管和宋三郎见事不妙,急忙上前,还未及劝阻,便听东门夜雨说道:“猫九命坏了这里的规矩,我要给他一些教训,无论谁来劝阻,皆视为同罪!” 花总管和宋三郎同时止步。 臧图海背着手,在心内冷笑道:“真是一只蠢猫,仗着自己身子灵活,就不把东门夜雨放在眼里,要知道,他可不仅仅是巴蜀第一剑,更是巴蜀第一人。曾经有许多人向他挑战过,但无一例外,皆败在了他的剑下。你一个连会主资格都不配拥有的人,凭什么跟他叫板?呵呵,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何绣衣小声道:“练堂主,我看东门夜雨脸色不太对,这个猫九命怕是要挨揍了吧?” 练二娘微笑点头,道:“多半是了。” 众人都替猫九命捏了一把汗,他自己倒像没事人一样,脸上带着不屑的冷笑,道:“你让我跪我就跪,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东门夜雨道:“你坏了我的规矩,还想要面子?” “我坏了你的规矩不假,但我已经道过歉了,还主动缴纳罚款,你只是不收,我有什么办法?难道非要我跪下,你才肯罢休?”猫九命将银票收起,“如果你执意如此,那恐怕要失望了。我猫九命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其他人都不值得我跪。再退一步来讲,规矩这种东西,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破坏个一两次,又能怎样?如果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循规蹈矩,安分守己,那岂不是很无趣?” 东门夜雨盯着猫九命看了许久,忽然道:“你看起来总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是对自己的身手太过自信了吗?” 猫九命道:“在东门剑主面前,不敢有自信。” “你还真是谦虚呢。”东门夜雨取出三枚竹牌,将有字的一面展示给猫九命,“我对谦虚的人一向格外优待。我这里有三枚竹牌,两枚‘活’字牌,一枚‘死’字牌,只要你能从这三枚竹牌里翻到任何一枚‘活’字牌,就可以免罚,但如果翻到‘死’字牌,那就得认命。你应该知道,我一旦动起手来,是不计后果的,万一不小心把你打死了,我可不负责任,毕竟牌是你自己选的,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运势不佳。怎么样,要不要用你的性命,来测试一下今日的运势?” 猫九命眼望竹牌,心内暗想:“这三枚竹牌除了字迹不同,大小样式完全一样,不能通过记牌来作弊,要想翻到‘活’字牌,就只能拼运气,偏偏我今日出门踩到了狗屎,运气差极,万一翻到‘死’字牌,岂不冤死?虽说机遇与风险并存,但拿性命作赌注,代价还是太大了。” 东门夜雨见猫九命迟迟不作回应,道:“你怕了?” 猫九命抬起脸来,道:“我听人家说,翻东门剑主的牌,比跟阎王爷赌色子还要危险,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东门夜雨道:“这种流言毫无根据,你最好不要相信。” 猫九命道:“我信。” 东门夜雨道:“难道你不想接受我这份优待?” 猫九命道:“不想。”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东门夜雨将竹牌收起,“小菊,去把我的小锤子拿过来。前几日我用它砸核桃的那个,如果你没收拾,现在应该还在荷池边石龟的背上。” 小菊迅速离开了。 过不一会儿,小菊扛了一把大铁锤回来。 猫九命望着小菊肩上那把锤柄足有三四尺长,锤头足有十多斤重的“小锤子”,满面惊愕地说道:“你管这叫小锤子?” 东门夜雨道:“阿猫阿狗都可以有名字,我的锤子为什么不能有?它虽然大了些,但我就喜欢叫它小锤子,你能把我怎么样呢?” 猫九命颤声道:“难道你……你是想用它来惩罚我?” “不然你以为我把它请过来,是要给你砸核桃吃吗?” 东门夜雨从小菊手里接过大铁锤,试着抡了几下,又走到一块大石旁,“咚”的一锤,把大石砸得粉碎,惊得众人合不拢嘴。 见东门夜雨又提着大铁锤走回来,猫九命吓得直冒冷汗,道:“我只是坏了规矩……” “我知道。” “我已经认错了……” “我知道。” “你……你怎么能用这种东西来惩罚别人!” “怎么,嫌小?要不我再把小小锤请过来?” “不!请别误会,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你能不能换一种方式……大家都是自己人,用这种东西,太不体面,你……应该能懂我的意思吧?” “你不喜欢我的小锤子?” “请恕我直言,这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没关系啊,我这里还有大锯、斧头、金刚锉、降魔杵,蒺藜索,割喉刀……” “东门剑主,你太残忍了!” “你现在才发现会不会有些太迟了呢?” 第一千七百八十章 铁山核桃 东门夜雨提着大铁锤步步逼近,猫九命唬得连连倒退,口里不住嚷道:“我不过是抓伤了臧图海的脸,又没害他性命,赔他些医药费就是了,至于这样吗?咱们有话好说,别动粗,你……你先把锤子放下!” 东门夜雨将锤柄握得更紧,道:“我说过,在巴山城内,不许外客私斗,你明知道有这条规定,还公然破坏,可见是没把我东门夜雨放在眼里。来这里之前,难道玉清欢没有告诉过你,有哪些人是一定惹不得的吗?” 猫九命心想:“大哥确实有交代过,但我自高自大,没往心里去,以至酿成今日之祸,悔之晚矣!”口里说道:“我知道我错了,我给你道歉,要罚多少,你只管开价,就是砸锅卖铁我也给你,只请你法外开恩,给我免去这顿打吧。” 东门夜雨道:“猫九命,你还不明白吗,这根本不是罚款的问题。我也不像某些人,万物皆可罚。在我这里,坏了规矩就得打,尤其是像你这种目无法纪,公然伤人的,若不狠狠惩治,将来必成大恶。” “坏了规矩,挨罚我认,但你也不能用锤子打人啊!”猫九命都快哭了。 东门夜雨提起手中大锤,道:“这是我的地盘,用什么来打,我说了算,不需要征得谁的允准。” 猫九命大叫道:“你……你在同天会的会馆内滥用私刑,可还有把在场的诸位会主放在眼里?” 臧图海冷笑一声,道:“没把其他会主放在眼里的好像是你吧。” 东门夜雨见猫九命不住后退,有些不耐烦,道:“你总退什么,我只是想给你一些教训,又不是要打死你。老实过来挨打,我让你少吃一些苦头。” 猫九命一路退到宋三郎那里,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哀告道:“二哥救我!” 宋三郎见东门夜雨拎着大铁锤走过来,冷面如霜,不由打了个寒噤,但为了兄弟的安危,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将猫九命拉到了身后。 东门夜雨停住脚步,冷声道:“宋三郎,你要是敢多事,我连你一起打!” 宋妈妈虽然看不见,但听东门夜雨语中带怒,心知不好,忙赔笑道:“九当家年纪还小,不大懂事,冲撞了诸位,我老婆子代他给你们赔礼道歉,希望你们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至于坏规矩一事,不敢劳烦东门剑主出手教训,就让三郎带他回去,禀明玉大当家,让玉大当家重重责罚他吧。”又向臧图海道:“长乐未央的当家,我老婆子可是你的老主顾,千万看在我这点儿薄面上,替他说两句话,让东门剑主饶他这一次吧。” 臧图海巴不得让东门夜雨把猫九命锤死,岂肯替他说情?只道:“方才他趁我不备,抓伤了我的脸,让我颜面扫地,我不找他的麻烦,他就该谢天谢地了,还要我帮他说情,你们当我是什么?软柿子吗?谁心情不好都要来捏一下,我臧图海就这么下贱?” 一番话说得宋妈妈哑口无言。 花总管心想:“宋三郎是个重情义的,如果当家的执意要打猫九命,他必不会袖手旁观,若两人动起手来,输赢且不论,定要让云门的人笑话。”看了东门夜雨一眼,又想:“当家的性情刚愎,他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要他饶过猫九命,只怕比登天还难。这可如何是好?”想了想,说道:“猫九命,方才当家的给你优待,你为何不肯接受?两枚‘活’字牌,一枚‘死’字牌,免罚的机会可不小呀!” 猫九命一时慌张,倒忘了还有个免罚的机会,这时听花总管提起,就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忙道:“我愿意翻牌,你……你让他先把锤子放下!” 花总管松了一口气,道:“当家的,猫九命愿意翻牌,这锤子……”从东门夜雨手里接过大铁锤,转递给手下人,并使个眼色,让他赶快把锤子拿走。 东门夜雨道:“花仙子,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但每次都有事耽搁,一直俄延至今,趁现在还记着,我就在这里问了,免得一会儿又忘了。前几天你出城,我让你捎二斤核桃回来,你给我捎的是什么? 花总管一怔,没想到他要问的居然只是一件琐事,回道:“是核桃呀,怎么了?” 小菊小声提醒道:“你买的核桃太硬了,主人砸不开。” 花总管笑问道:“很硬吗?” 东门夜雨道:“也不是很硬,只比金刚石硬一点儿,一锤子下去,直接嵌石头里了,我抠了半天没抠出来,不信你去看,现在还在石头里嵌着呢。最要命的是,它不是单个硬,而是个个都硬,一包核桃二三十个,我一个没砸开,全嵌石头里去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居然有这种事……”花总管面颊微红,“卖核桃的老板说了,他这核桃是在一座名唤铁山的山上种的,比一般的核桃要硬,但口味是天下核桃之最,还有护肤美颜,延年益寿的功效。往年都是往宫里送的,普通人根本吃不着。不知是皇上妃子们吃腻了还是怎么,今年要的少,有了剩余,就拿出来卖。他还说,他们村子里有个八旬老人,闭着眼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眼看就要寿终了,他砸了三颗核桃,把核桃仁研磨碎了,加点白糖,用温水搅匀,给他灌下去,又多活了一年。” 东门夜雨听了这话,差点儿跳起来,道:“这种话你也信?” 花总管搔了搔头,道:“这些话我自是不信的,但我看到有几个衣饰华丽的富家子弟在买,我寻思着就算没他夸得那么神,至少也是核桃中的上品,就买了些,不想……” 东门夜雨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去把那个卖核桃的给我找来,让他给我砸一个尝鲜。若他砸得开,怪我力气不够;若砸不开一个,我把他的脑壳当核桃砸了!” 花总管连声答应道:“是是是,我一定把他找来。” 东门夜雨拍了拍花总管的肩膀,道:“花仙子,你能想象我在这里等着吃核桃仁,边上几个壮汉抡着大铁锤,在给我砸核桃的画面吗?” 花总管微笑道:“那画面一定很美。” 东门夜雨叹了口气,道:“花仙子,你精明了一辈子,怎么就叫一个卖核桃的给骗了呢。” 第一千七百八十一章 偷袭 东门夜雨让小菊拿了一个托盘过来,背对着猫九命将三枚竹牌放上去,打乱顺序,然后退至一旁,道:“规矩跟之前说的一样,翻到‘活’字牌免罚,翻到‘死’字牌认命。猫九命,你可以开始了。” 猫九命咬着牙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住,心中暗忖:“我的运气一向不好,今日出门还踩到了狗屎,更是大大的不祥。虽说有两张‘活’字牌,但总感觉会翻到‘死’字牌,然后被东门夜雨暴打……可要是不翻牌,他又要拿锤子打我,这可如何是好?等等,今日这场宴会是为云天行办的,该出丑的是他,凭什么叫他站在那里瞧热闹,却来揍我?”想到这里,忙道:“东门剑主,我坏了巴山城的规矩固然该罚,但事有轻重缓急,云天行无视同天会的规定,公然低价售粮,搅坏了巴蜀的市场,我们念他初来乍到,不与他一般见识,好意邀他入会,他却多次拒绝,可见是没把我们同天会放在眼里,若不给他一些教训,我们同天会颜面何存!” 东门夜雨笑了笑,道:“云少主,你怎么说?” 云天行道:“我无话可说,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东门夜雨道:“小小的请求?” 云天行道:“希望东门剑主能够成全。” 东门夜雨道:“先说来听听。” 云天行看了猫九命一眼,道:“我想替连天水寨的九当家翻牌,不知可不可以?” “不可以!”猫九命大叫起来,“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要你替我翻牌?我自己没手吗?我不答应!” 东门夜雨不置可否,只笑道:“这听起来似乎很有趣。” 臧图海是个爱记仇的,刚才被猫九命当众抓伤了脸,坏了声誉,正愁没机会报仇,这时有一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他岂会放过?笑道:“云少主是贵客,难得提一次请求,咱们要是不答应,岂不有失待客之道?东门剑主,你就答应了吧,不要坏了咱们两家人的情谊。” 猫九命听了这话,肺都要气炸了,指着臧图海叫道:“姓臧的,你不要给我哇哇叫!我能抓伤你的脸,就能抓掉你的脑袋,你再口无遮拦,当心小命难保!” 臧图海面无惧色,呵呵笑道:“你们大家都听听,他猫九命多能耐,不但抓伤了我的脸,还要抓掉我的脑袋。我臧图海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对付一只刚出满月的小奶猫,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话说得众人都笑了。 猫九命怒不可遏,正想动手,被宋三郎一把拉住,道:“老九,他故意激你,别上当。” 猫九命甩开宋三郎的手,向众人道:“你们笑什么?再笑我把你们一个个都杀了!” 江小堂冷笑道:“猫九命,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裘人烈攥起一双醋钵大的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道:“这里的人,你能杀的不多,能杀你的却不少。” 唐老太叹了口气,道:“在这个险恶的世道,年轻人要学会藏锋,不然是活不长久的。” 秦有道捋须道:“这话说得一点也不错,天狂有雨,人狂有灾,做人还是低调些好。”看了云天行一眼,又道:“东门小子,既然云少主有意替猫九命翻牌,你就给他这个机会吧,毕竟是贵客,不能失了咱们同天会的待客之道。” 众人也都表示赞成。 东门夜雨无可奈何,只得向云天行道:“既然大家都赞成,那就麻烦你了。” “多谢成全。” 云天行走到小菊面前,才立住脚,一旁的猫九命突然暴起,一爪子向云天行头部抓去! “去死吧!” 刚才向臧图海出手时,猫九命是空手的,现在他的手上多了一副“猫爪”。 这“猫爪”是由精钢打制而成,五个爪钩不但锋利如刀,还能像五指一样伸屈自如,端的是厉害非常。 据连天水寨内某个不愿说出姓名的喽啰透露,猫九命曾一爪子,抓掉了某人的半个脑袋,用的就是这副“猫爪”。 现在,他戴着这副“猫爪”,抓向了云天行的脑袋。 两人离得很近,猫九命又是偷袭,旁人救护不迭,大家本以为云天行必然殒命当场,但接下来的一幕,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只见云天行眼望竹牌,目不斜视,突然发出一掌,打在猫九命的手腕上,将这一抓化去,随后又发一掌,击中猫九命的胸口,跟着便听到一声哀嚎,猫九命横飞出去,撞入人群中。 这两掌发得极快,一些眼钝的,还没看清怎么回事,猫九命就飞了出去;那些眼尖的倒是看清了,但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云天行不用眼睛看,就能准确打中猫九命的手腕?只是靠运气吗?如果刚才那一掌打偏,云天行现在恐怕就只剩半个脑袋了,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吗? 击飞猫九命后,云天行并没有停手。他在收掌时,顺势在托盘底部拍了一下,左右两枚竹牌不动,中间那枚跳起,被云天行一把抓住。他摊开手,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哎呀,竟然是‘死’字牌,这到底是我的运气差,还是九当家的运气差呢?” 场内死寂无声。 没人在意云天行抓到的是什么牌,他们都被云天行“翻牌”的手段给惊到了,明明只是轻轻的一拍,为什么那两枚竹牌没跳起来,单单就跳起来了一枚“死”字牌? 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 叶孤鸾握剑走到云天行身旁,一脸担心地问道:“没事吧?” 云天行微笑点头,道:“我没事,让你们大家担心了。” 何绣衣拍着胸脯说道:“云少主,真要被你吓死了。当看到猫九命跳起来的那一瞬间,我的心脏都停了,真谢天谢地,还好你没事。” 谢岚在额头上抹了一把,道:“你们瞧,我都吓出冷汗来了。” 相比其他人,练二娘倒显得从容许多,将烟管儿凑到嘴边,深深咂了一口,笑道:“你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他毕竟是我们云门的门主,要是被人家一爪子抓死了,我这个做堂主的都没脸活了。” 云天行苦笑。 第一千七百八十二章 杀心 “不用你好心!”猫九命一把推开前来搀扶的宋三郎,“你要是真把我当兄弟,就杀了云天行,替我出这口恶气!” 宋三郎握紧拳头,道:“我……” 猫九命冷笑道:“平日里一声声老九叫得亲切,我被人家欺负成这样了,你却只是站在那里瞧热闹,嘿,我二哥待我可真不薄呀!” 宋妈妈听了这话,心中不悦,道:“九当家,你自己闯了祸,干什么迁怒到你二哥身上?他已经尽力在帮你了,你还想要他怎样?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总是这么任性妄为?清醒些吧,这里不是连天水寨,做错了事,没人会偏袒你!” “到头来竟是我错了吗?”猫九命苦涩一笑,“姓萧的诬蔑大哥害人,我站出来替大哥辩白,哪里错了?臧图海嘴贱,我给他一些教训,哪里错了?我在这里受了委屈,你们不帮我便罢,反怪我任性妄为,呵呵,能认识你们这帮知己,真是我猫九命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连天水寨的八当家武英闻讯赶来这里,恰巧听到了猫九命说的这些话,心中感伤,叹息道:“九弟,我身体不适,一直在客房休息,方才听他们说,你在这里闹事,我就赶忙过来了。临行前,大哥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生看住你,别让你生事,都怪我,一来就病倒了,以致造成今日这种局面。你不要怪二哥和宋妈妈,他们都是向着你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猫九命道:“八哥,难道你也认为是我做错了吗?” 武英道:“九弟,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明白了。”猫九命背过身去,面上难掩失落,“你们都是一伙的,只有大哥是真心待我好。我要回去找大哥。”说罢,拔步便走。 东门夜雨道:“猫九命,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猫九命没有理会,只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东门夜雨目中闪过一抹寒意,飞步赶上,一拳向猫九命打去! 猫九命早已察觉,闪身避过,道:“东门夜雨,莫要欺人太甚了!” 东门夜雨一击落空,惊讶之余又有些兴奋,暗想:“居然能避开我的攻击,看来他确实如传闻中的一样,灵活得像是一只猫。这样也好,要是一击就倒,那未免也太无趣了。”口里说道:“欺人太甚是什么意思?我们明明已经说好了,如果翻到‘死’字牌,那就得认命。你要走,也得先让我打个尽兴。当然了,我下手一向不知轻重,你能不能活着走出巴山城,我可不敢保证哦。” 猫九命怒道:“牌是云天行翻的,你要打,就去打他,却来打我做什么?” 东门夜雨道:“牌是云少主翻的不假,但最终受益人却是你。” “最终受益人?”猫九命冷笑,“我不介意你换一个称谓,再重新表达一次。” 东门夜雨摆了摆手,道:“称谓什么的不重要,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猫九命手一摊,道:“真是抱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也不想做什么最终受益人,我现在只想回连天水寨大醉一场,再蒙头睡上三天三夜,这样兴许就能忘掉今日的不快。”说罢,各看了宋三郎、武英等人一眼。 东门夜雨道:“这样说来,你是想跟我耍赖?” 猫九命道:“站着不动让人家打,可不是我猫九命的作风。” “我就喜欢你们这些有格调的人。”东门夜雨握住剑柄,“不瞒你说,像你这种有格调的,我已经打死了九十九个,再算上你,正好能解锁一项新成就。” 猫九命有被这番话冒犯到,咬了咬牙,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我劝你还是不要把事做得太绝为好!” 东门夜雨道:“还好你不是兔子。” 猫九命一怔,道:“我的意思是,连兔子那么温顺的动物,被逼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是猫……” “谁管你是猫是兔,坏了我的规矩,你就是天王老子,也一样要挨揍!”东门夜雨突然拔剑,疾风般向猫九命冲了过去! 猫九命见势不妙,忙飞身掠到一旁的梧桐树上,才稳住身形,东门夜雨一剑挥出,剑光过处,高大的梧桐树被拦腰斩断,呼啦一声,树冠倾倒,猫九命大惊失色,心中暗道:“不好,要掉下去了!” 东门夜雨提剑立在树下,长发乱舞,衣袂翩飞,宛如一尊战神:“这棵梧桐是同天会创立之初我亲手栽植,它已伴随同天会走过了七年风雨,如今却因你遭到腰斩,猫九命,你说,你该不该死呢?” 听到这番话,猫九命明白,东门夜雨起了杀心,此事也已然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死战,要么快逃! 是战还是逃? 与东门夜雨硬碰硬,他根本毫无胜算。其实,他若想要活下去,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逃,只要能逃出巴山城,他就有把握摆脱东门夜雨的追击,但他真的能逃出如铁桶一般防守严密的巴山城吗? “轰”的一声,树冠落地,砸起大片扬尘,近处的人纷纷退避,猫九命趁机蹿到了人群里,东门夜雨投鼠忌器,怕误伤他人,不好出剑,猫九命借他人的掩护,趁机翻过会馆院墙,开启了他的逃亡之路。 巴山城内花木繁多,楼台密布,又有各种假山奇石,幽静小院,多的是藏身之处。猫九命不走大道,只往这些没人的隐蔽处逃,希图甩掉东门夜雨,然后再趁他不注意,潜到城墙上,打倒守卫,逃往城外。 就这样,猫九命边逃边躲,直到不见了东门夜雨的身影,他才敢停下来,稍事休息。 “终于甩掉了!”猫九命躲在一间相对偏僻的茅房里大口喘息,心中暗自窃喜,“东门夜雨那家伙,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我会躲到茅房里来,哈哈,我可真是个天才!他现在一定在到处找我,且不急着出去,我先解个手。” 猫九命解开腰带,才要方便,突然一道剑光闪过,茅房被竖劈成了两半,日光透过板壁上的裂隙照射进来,在猫九命满是惊愕的脸上留下了一线光亮。 “还好我是靠板壁站的,若站在中间位置,只怕现在已经……”猫九命不敢再想下去。 “不见血光,看来你的运气还不错。”东门夜雨冰冷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出来吧,别逼我再出第二剑。” 既然已经被发现,那就没有继续躲藏的必要了。猫九命系好腰带,推开茅房的门,大步走了出去。 第一千七百八十三章 暗哨 “好像不论我藏到哪里,他都找得到,真是怪事呀!”猫九命满腹狐疑。所以,他一走出茅房,就迫不及待地向东门夜雨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躲在这里?” 东门夜雨道:“你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猫九命道:“我知道,这里是巴山城,是你的居所,但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应该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我进这所院落之前,明明已经绕开了你的视线,又在西边的小路上故意留下了足迹,你应该往西去了才对,为什么会回到这里,并能准确找到我的藏身之处?我可实在想不明白,这所院子里有许多可以藏身的地方,例如那丛紫竹里,那株高大的梧桐树上,还有那一堆怪石后面,都比藏在茅房里隐蔽,你为什么不过去找一找?你有亲眼看到我躲到茅房里吗?真是奇怪!” 东门夜雨道:“一点都不奇怪。” “难道……”猫九命突然瞪起他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你有透视眼?” 东门夜雨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道:“如果不跟你解释清楚,你是不是死都不会瞑目?” 猫九命暗想:“他果然想杀我。仔细想来,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不过就是抓伤了臧图海的脸,坏了巴山城的规矩。之前无视这条规定的人并不在少数,但没有一个被杀的,他为什么只对我下杀手?是了,他看云天行冥顽不灵,不肯加入同天会,所以想杀鸡儆猴,以此来警告他,不要跟同天会作对。龟儿子,你要恐吓云天行,凭什么拿我开刀?碰上你这个不讲道理的,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罢罢罢,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吧。”强忍怒意,道:“是啊,你不说清楚,我就是死都不会瞑目的。” “出来吧。” 东门夜雨话音刚落,便有一人从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上滑了下来。 这人浑身上下都是灰褐色的,站在树下,好似与树干融为了一体,若不仔细观察,实难发现他的存在。 猫九命刚进到院子里的时候,有往树上瞅过一眼,但并没有发现异状,这时见一个大活人从树上下来,他心里的震惊可想而知。 “你……你一直都在树上?”猫九命的声音已有些颤抖。 那人道:“从昨天晚上,我就在这里了。” 猫九命道:“我进到院子里的时候,你都看到了?” 那人道:“你还没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猫九命道:“我躲到茅房里,自然也被你看到了。” 那人道:“看得很清楚。” 猫九命在心内叫苦不迭,又转头向东门夜雨道:“像他这样的暗哨,巴山城内还有多少?” 东门夜雨道:“八百个总是有的。” 猫九命大叫道:“你休想唬我!你们巴山剑门总共都没有八百人!” 东门夜雨咳了两声,道:“最少还有一百个。” 猫九命心道:“怪不得无论我藏到哪里,他都找得到,原来这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 东门夜雨见猫九命四下张望,心知他在寻找其他暗哨,便道:“你不必白费心思了,他们藏得很隐蔽,除了我们巴山剑门的几位主事,没人知道他们的确切位置。你若还想玩捉迷藏,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在巴山城内,你根本无处可逃。” 猫九命叹了口气,道:“难怪人家都说,巴山城是比蜀王府更难潜入的地方,今日我总算切身体会到了。不过,想要我猫九命束手就擒,那是不可能的。”说罢,身形一展,突然向那名暗哨扑了过去。 那暗哨没料到猫九命会突然向自己出手,心内吃了一惊,急欲拔剑,但手指才碰到剑柄,猫九命就已扼住了他的咽喉,跟着便说道:“东门剑主,你一定想不到我还有这一手吧?” 东门夜雨面无表情,只冷冷说道:“我确实没有想到。” 那暗哨被猫九命制住,挣脱不掉,便气急败坏地大骂起来。猫九命本不想理他,但听他骂起人来大气不喘,跟宋妈妈有得一拼,心想:“这家伙也是个惯犯,平时一定没少骂人。若不制止,祖宗十八代都得跟着遭殃。”于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那暗哨被扼得涨红了脸,但嘴里仍支吾道:“猫九命,你竟敢在巴山城内逞凶,当家的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猫九命将那暗哨的佩剑抽出,远远抛开,“东门剑主,事已至此,我也不与你多说什么,你若还想杀我,只管动手便是,但我不会坐以待毙。在你近身之前,我先扭断他的脖子,就算最后仍被你杀死,至少黄泉路上还有个伴儿。” 东门夜雨怒道:“放人!” 猫九命将身体藏到那暗哨身后,道:“要我放人也不是不行,先给我准备一匹快马,再让他们将巴山城的北门打开,等我出了城,走个十七八里地,自会毫发无损地将他放回来,但你们要是跟我耍花招,我就是豁上这条性命,也一定先让他死在我的前头!” 那暗哨听了这话,差点儿没哭出来,道:“猫九爷,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何苦跟我过不去。我不过是巴山城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哨卒,要本事没本事,要家境没家境,长得还丑,即便死了,也没人心疼,你挟持我干什么?快把我放了,我兜里有糖,都给你了。”见猫九命不理会,又向东门夜雨哀告道:“当家的,你是知道的,我家里还有一个老父亲,整日病恹恹的,全靠我一个人养活,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老人家可没法儿活呀!” 东门夜雨咬了咬牙,十分不情愿地说道:“在这等着,我去牵马!”说罢,转身离去。过来好半晌,才牵了一匹白马回来。 猫九命本想问为什么去了这么久,但一看到东门夜雨牵来的马不但高大神骏,且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心里的不快便化成了赞叹:“好马,真是一匹好马!” 来到巴山城北门,见城门早已打开,猫九命难掩心中激动,大喊道:“你们都待在这里不许动,谁要是跟来,我立刻扭断他的脖子!”说罢,一手牵马,一手挟持人质,往城外走去。 出了城门,猫九命长舒一口气,笑道:“原来死里逃生是这种感觉,真是美妙呀!”才要上马,猛见城门口蹲着一只体型肥硕的白毛怪物,正用一双绿幽幽的大眼睛盯着自己,模样十分凶恶。 猫九命何曾见过这样的怪物?一时惊散了魂魄,呆立当场。 东门夜雨瞅准这一闪即逝的机会,飞身上前,一剑斩掉了猫九命的首级。 第一千七百八十四章 大猫 东门夜雨斩杀猫九命后,走向蹲在城门口的白毛雪狮,拍了拍它的鼻子,笑道:“你这家伙长了一副凶相,谁见了都怕,连猫九命都被你吓住了,呵呵,说起来还是我聪明,临机应变,想出了这样好的主意…… 白毛雪狮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东门夜雨的脑袋。 城墙上瞧热闹的人见状立刻喧嚷起来,其中一个年轻的没见过这场面,吓得脸都白了,口里不住叫道:“头儿,快下去救人呀,当家的被咬死啦!” 一个年长的走过来,道:“年轻人咋咋呼呼,成何体统。” 那年轻人指着城下,大声道:“你快来看,当家的脑袋被那畜生咬住了!” 那年长的往城下瞧了一眼,道:“往日里说你年轻阅历浅,你还不服,现在可不就露短了?” 见年轻人皱着眉头不说话,那年长的笑了笑,道:“裘庄主这头异兽,颇有灵性,跟人一样有察言观色的本事,谁对它好,它就对谁温顺;谁要是想害它,它就会还以颜色。之前我亲眼见它咬过裘庄主的脑袋,当时也被吓到了,但裘庄主却只是轻轻拍了它两下,它就松开了嘴。后来我才知道,它咬别人的脑袋,是表达友善的一种方式。在你们这些不知底细的人看来,这种情况十分危险,但其实它只是将脑袋含在嘴里,并不使力。” 那年轻人道:“都咬出血来了。” 那年长的又往城下瞧了一眼,见东门夜雨身上果然有血迹,不知是杀猫九命时溅上去的,只当是被咬出来的,心内惊慌,但仍强装镇定道:“毕竟是一只畜生,下嘴没轻重,咬出血来再正常不过。它要是把当家的认成是敌人,只怕这一口就将脑袋咬掉了。” 那年轻人半信半疑,口里嘟囔道:“原来是这样。” 那年长的转过身去,双手合十,在心内默默祈祷:“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其实,这已经不是东门夜雨第一次被咬了。 前几日,他去裘人烈那里办事,见白毛雪狮趴在院子里晒太阳,四肢扎煞,歪着脑袋,模样有些可爱,他看得手痒痒,走过去拍着它的脑袋笑道:“好一只大猫,除了吃就是睡,养了一身肥膘,改天趁裘人烈不注意,把你炖来吃了。” 那白毛雪狮也不知是记仇,还是真的听懂了这些话,起身便咬,东门夜雨转身飞逃,那雪狮狂吼一声,张着血盆大口,疯了似的紧追不放。 一人一兽,在巴山城内上蹿下跳,闹得鸡犬不宁。最后,东门夜雨跑累了,纵到一座小楼上坐下来,对着楼下的雪狮不停地吹口哨。那雪狮上不去,急得在下面打转,口里吼叫不住。 裘人烈闻讯赶来,安抚了好一会儿,才把雪狮带回去。 东门夜雨觉得这只雪狮很有灵性,打心底里喜欢,以后便经常带一些鸡鸭鱼肉去喂它。一来二去,雪狮对东门夜雨的印象也大有改观。 有一次,东门夜雨拿了一只大鹅去喂它,雪狮吃完大鹅后,一口咬住了东门夜雨的脑袋。东门夜雨明显感觉到,这一咬没有丝毫敌意。后来听裘人烈说,它只对信任的人这样。东门夜雨明白,在他与雪狮玩闹,并不断喂食的过程中,雪狮对他的仇恨已逐渐转化成了信任。 东门夜雨趁热打铁,道:“裘兄,肯否割爱?” 裘人烈一怔,道:“裘兄?是叫我吗?” 东门夜雨重重点头,道:“是叫你,是叫你。我很喜欢这只大猫,肯否割爱?” 裘人烈抚摸着依偎在身旁的雪狮,道:“这是雪狮,不是大猫。” 东门夜雨笑嘻嘻道:“都一样,都一样。肯否割爱?” 裘人烈摇了摇头,道:“这是我的命根子,把它给了你,我怎么活?” “别这么无情嘛。”东门夜雨不肯放弃,“只要你肯把它让给我,随便你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给你,怎么样?哎,你别走呀!” …… 那白毛雪狮松了口,东门夜雨摸出一块手帕,一面擦脸,一面向城墙上的人吩咐道:“大猫立功了,快把那只羊放下来,犒劳犒劳它。” 城墙上那年轻人有些担忧地说道:“当家的,这只羊是瘟死的,本该拿去烧掉,怎么能再吃呢?这雪狮是裘庄主的心肝宝贝,向来只吃鲜货,咱们给它一只瘟羊,要是吃出个好歹,裘庄主还不得跟咱们拼命。” 东门夜雨道:“怕什么,裘人烈又不在这里。” 那年长的也说道:“当家的,咱们没有经过裘庄主的允许,就私自拿它来吓人,这已经很失礼了,再拿瘟羊给它吃,万一毒倒了,岂不要了裘庄主的命?它虽然蹲在那里,什么都没做,但到底吓到了猫九命,也算功劳一件,咱们给它杀一只鲜羊,就算裘庄主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追究的。” 东门夜雨停止擦脸动作,道:“你们以为我在乎一只鲜羊吗?它来巴山城的这几日,我给它吃了多少好东西,一只鲜羊又算得了什么?我只是觉得,大猫本就是个野物,就该有什么吃什么,净喂它吃一些鲜活的,只会扼杀它的野性,不利于成长。温室里的花朵,是经不起风浪的。大猫想要健康成长,就不能挑食。” 那两人听了这番话,相视一眼,不好再说什么,慢慢下放绳索,将吊在城头上的那只瘟羊放到地面。 那白毛雪狮哪管是鲜羊还是瘟羊,见有吃的送到嘴边,立刻大口吃了起来。 东门夜雨向被猫九命挟持的暗哨吩咐道:“去找口棺材,将猫九命的尸身盛殓,再抬到会馆里去。我先走一步。”说罢,快步离开。 宋三郎和武英见东门夜雨提剑去追猫九命,本想一道跟过去,却被花总管和秦有道挡住,正与他们纠缠,这时见东门夜雨独自回来,心头都是一惊,忙上来问道:“我九弟呢?” 东门夜雨哼了一声,道:“猫九命无视巴山城的规矩,暴起伤人,又大放厥词,羞辱诸位会主,实在无礼至极,我本想薄施惩戒,以儆效尤,他倒好,不服管教,一意出逃,不但盗了云少主的白马和裘庄主的雪狮,还挟持人质,强闯城门,行迹十分恶劣,我忍无可忍,就一剑把他杀了。” 宋三郎和武英闻听此言,面如死灰。 第一千七百八十五章 隐忍 裘人烈听说雪狮被盗,心下惊惶不已,急忙赶回住处,果然不见了雪狮踪影,又见负责照看雪狮的门徒趴在一旁石桌上,怎么叫都不应,裘人烈心头火起,过去将人提起,照脸“啪啪”打了两个耳光,那门徒悠悠转醒,道:“庄……庄主……” 裘人烈喝问道:“雪狮呢?” 那门徒转眼一瞧,不见了雪狮,心中暗暗叫苦,口里支吾道:“我……我不知道。” 裘人烈睁圆一双虎目,怒道:“我让你好生照看,你却在这里偷懒睡觉,如今雪狮不见了,你该当何罪?” 那门徒道:“庄主,你误会了,不是我偷懒,是有个人潜进来,把我给打晕了。” 裘人烈道:“打你的人是谁,可有看清楚?” 那门徒摇了摇头,道:“那人出手太快,我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晕了。” “猫九命长于身法,又会寻机,连臧图海都险些栽了,何况他一个不精武艺、专饲养殖的人。”裘人烈想到这里,又念及他这些年替自己照顾雪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好过分苛责,将人放下,安慰了几句,又匆匆赶回会馆,向东门夜雨道:“猫九命被你杀了,我的雪狮却又到哪里去了?” 东门夜雨拍着他宽厚的肩膀说道:“放心,放心,雪狮已被我救下,现正在北门外吃羊肉,等它吃饱了,自会有人把它送归原处。不过,裘人烈,我帮你把雪狮救下来,你就没什么表示?” 裘人烈打掉东门夜雨的手,转身离开。 “真是个野蛮的家伙!” 东门夜雨撇了撇嘴,又转向宋三郎和武英,朗声道:“猫九命狂妄自大,几次三番羞辱诸位会主,又无视巴山城的规定,逞凶伤人,已被我斩了,你二人有何话说?” 宋三郎痛失义弟,心中悲愤,正想拔刀与东门夜雨豁命,武英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手,小声劝道:“二哥不要冲动,东门剑主非是寻常人物,你与他豁命,难有胜算,还是先忍一忍吧。” 宋三郎咬了咬牙,道:“老九让人杀了,我这个做二哥的不替他报仇,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武英道:“九弟一向任性,无论去到哪里,总免不了要惹一身麻烦出来。大哥就是了解他的性情,才特意要我跟来,好生看顾,偏生我一来就病倒了,他没了约束,便由着性子胡闹。若在别处,闹也就闹了,有我们兄弟护着,没人敢把他怎么样。这里不同。来这里的人,无一不是巴蜀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背后都有势力支撑,九弟在他们面前耍性子,可没人会惯着他。如今他惹出事来,被东门剑主杀死,虽说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来,却也在情理之中。二哥为了顾全义气,拔刀与东门剑主豁命,若赢了还好说,可要是输了,岂不白白搭进去一条性命?与‘巴蜀第一剑’豁命,二哥又有多少胜算呢?” 宋三郎紧紧握着刀柄,默不作声。 宋妈妈道:“我儿,你别丧气,八当家这么说,只是不想你意气用事,白白丢掉性命,你要理解他的一番良苦用心。” 宋三郎道:“娘,我知道老八是好心,可老九……老九……” 武英小声道:“二哥,你别心急,明日我就带着九弟的尸身回水寨,将此事告诉大哥。以大哥与九弟的交情,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怎么做,大哥一定会有所表示。现在的状况对我们不利,还是先咽下这口气,以待后续吧。” 宋妈妈也说道:“九当家说的那些话,把这里人都给得罪了,你们两个现在跟人家翻脸,估计连个帮你们说话的都没有,选择隐忍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宋三郎叹了口气,道:“老八,这里交给你了,你就按你的心意办吧。我先扶我娘回房歇息,再去替老九收尸。” 武英点头道:“好,你去吧,这里交给我。” 宋三郎扶着宋妈妈往外走,经过练二娘身旁时,扭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脚步也没有停。 练二娘不明白这一眼意味着什么,但她感觉得出来,宋三郎的眼神中没有敌意。 这时,外面抬进来一口棺材,宋三郎抢上前,推开棺盖,往里一瞧,见里面躺着的正是猫九命,一时悲从中来,紧咬牙关,眼中扑簌落泪,口里却没发出一点声响。 武英见了,也快步走过来,见猫九命躺在棺材里,身首分离,不禁一惊,暗道:“九弟武功不弱,身法又好,竟被东门夜雨一剑斩首,这……这就是巴蜀第一剑的实力吗?幸亏二哥不曾冲动,不然这里又要再添两具尸体了。”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个寒噤。 宋三郎合上棺盖,扶着宋妈妈,引着抬棺人一道离开了。 武英目送他们离开后,转身向众人抱拳道:“我九弟出言不逊,冒犯了诸位,如今他已为此付出了性命,所谓死者为大,诸位又都是宽宏大度之人,想来也不会再与他计较了……” 臧图海冷笑一声,道:“他人已死,我们就是想与他计较,也没法儿了,总不能自己抹了脖子,到下面去跟他比划吧。” 武英看了臧图海一眼,又道:“萧掌门,你怀疑我大哥害人性命是不是?” 萧溪水道:“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玉清欢确实存在不小的嫌疑。” 武英道:“此事我会如实转告……” “够了!”萧溪水愤然挥袖,“这种敷衍之词你们还要说多少次?我去连天水寨少说也有七八次了,却连玉清欢的一根头发丝都没见到,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诚意十足?如果玉清欢确实无辜,为什么不肯与我见面?他在怕什么?” 武英道:“我大哥身体……” “我知道。”萧溪水打断了他的话,“玉清欢身体不好,一向深居简出,连你们这些做兄弟的都不常见到,更何况我这个外人。” 武英叹了口气,道:“萧掌门的心情我很能理解,但我大哥的事,我实在做不了主。” 臧图海冷哼了一声,道:“玉清欢身为同天会的会主,屡次缺席会议,根本没把我们大家放在眼里!一次两次倒也罢了,自你们连天水寨加入同天会至今,他有来过一次?每次召集会议,他就推病不来,我就纳闷了,他病了这么些年,怎么就没病死呢。” 武英剑眉一扬,道:“臧图海,你想与我们连天水寨为敌吗?” 臧图海眯起眼睛,道:“连天水寨很了不起吗?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群臭鱼烂虾,外加一只不敢现面的缩头王八组成的大杂烩,跟我们香气迎人的‘长乐未央’可没法儿比。” “噌”的一声,武英拔剑在手,飞步向臧图海冲去! 第一千七百八十六章 枭首剑客 武英在连天水寨九位当家中排行第八,也是一位剑术高手。 数年前,他曾以一己之力屠灭了盘踞在黑虎岭多年的匪帮——恶虎帮,不但斩杀了三位恶贯满盈的当家,还将其头颅悬于闹市,供过往行人唾骂,为此,他还得了一个绰号叫“枭首剑侠”。 江湖中人崇侠尚武,谁的绰号中若带有一个“侠”字,那将是莫大的荣耀。武英被人称人以“剑侠”相称,心下十分自豪。 为了不辜负这个“侠”字,武英每次除恶后,总把恶人的头颅斩下,拿到闹市上去宣扬一番,久而久之,大家觉得他的行为有沽名钓誉的嫌疑,于是就把那个“侠”字去掉,改称其为“枭首剑客”。 这让武英十分郁闷,也非常不解——他做的明明都是行侠仗义的善举,怎么到头来竟成了笑柄? 以前他走上闹市,人人称颂他的侠行义举,现在他只要一露面,人家就开始窃窃私语,更有甚者还当面嘲讽。 “大家快来看呀!武大侠又来为自己歌功颂德了!” “武大侠,您今儿个来得不巧,前面有几位官爷在砍头,占了您的旧地儿,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武大侠,除恶卫道太费力气,买二斤羊鞭回去补补?” …… 武英有一张坚毅的脸庞,但他的内心却远不如他的脸庞来得坚毅。在一次次的冷嘲热讽中,武英终究还是没能抵受住流言所带来的伤害,最终忧愤成疾。 大夫说:“这是心病,得用心药来医。” 于是亲朋好友们把武英围起来,七嘴八舌地劝了一通,武英不胜其烦,把人通通赶走,锁上房门,谁也不见了。 亲友们见他整日闭门不出,饭量大减,身体日渐消瘦,于是又聚集起来,集思广益,最终决定采取“以毒攻毒”的法子来医治武英。 他们不顾武英反对,硬把他拉到了闹市上,结果才一露面,一个无赖就凑上来,呲着牙笑道:“武大侠,今儿个没拎头颅来吗?” 武英听了这话,羞愤交心,一口血雾喷在他脸上,登时晕了过去。 打那以后,亲友们就不敢用强了。 武英的身体每况愈下,亲友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无计可施。可巧门外来了一个走江湖的郎中,说有一个祖传的方子,专治这种心病。 亲友们见这郎中长得獐头鼠目,不像好人,本想把他轰走,但武英的状况实在不容乐观,于是抱着渺茫的希望,请郎中下药,谁知一贴药下去,武英居然精神饱满,饭量大增。 诸亲友大喜过望,将郎中奉为上宾,又赠金银,郎中坚辞不受,只留下一个锦囊,便飘然而去。 诸亲友目送郎中远去,口中不住称颂:“真神医也!”打开锦囊,里面有一纸卷,舒展开来,见上面写道:“武英屠我恶虎帮,斩我三位当家,今以砒霜拌鼠药喂之,可算大仇得报矣。”诸亲友大惊,忙去看武英,只见他双眼翻白,口吐白沫,一副要死模样。 也是武英命不该绝,亲友中恰好有一人通晓解毒之法。在其他亲友的帮助下,他折腾了三天两夜,才总算把武英从鬼门关拉回来。 经此一事,武英一改往日消颓,开始主动与人接触,病况日渐好转。一位朋友问他:“为何有此转变?”武英叹了口气,以玩笑的口吻说道:“若不如此,他日必惨死亲友之手。”朋友大笑不止。 武英虽然改变了很多,但骨子里的性情却没有变。每次看到有人在他面前窃窃私语,他就不禁会想:“他们一定是在嘲笑我吧。”继而联想起那些令他难堪的事,想得多了,心里就堵得慌,心里一堵,身体就会出现状况。 这次来巴山城突然病倒,就是这个缘故。 虽然武英常常被人调侃,但其实力却不容小觑。在巴蜀成名已久的跛剑客,在与武英交手后,曾对在旁观战的人说道:“这个年轻人,出剑又快又狠,招招取人性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连我这个老家伙都险些丧生在他的剑下,当真是后生可畏!” 跛剑客性情古怪,一向很少称赞别人,自成名至今,他只称赞过两个人,一个是武英,另一个是东门夜雨。 武英从不轻易出剑,一旦拔剑,必是动了杀心,一旦动了杀心,就有人要遭殃了。 臧图海就是那个要遭殃的那个人。 “死来!” 武英一声厉喝,身起,剑飞,直刺向臧图海的咽喉! 毫无花哨的一剑,却是夺命的杀招,既快又狠! 既然要杀,何需多费力气,一招杀死便是! 武英已然动了杀心! 剑已至! 臧图海没有躲,因为他知道,有人会替他出手。 果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东门夜雨突然飞起,一剑刺向武英后心! 武英一惊,忙回身反攻,只听“叮叮叮”一阵乱响,两人瞬息间已过了十数招,武英左袖被剑风扫中,破了一道口子,当即向后跃开,滑行丈许,方才稳住身形。 东门夜雨手握木剑,直指武英,道:“不愧是被老瘸子称赞过的人,果然有些斤两。” 武英斜剑指地,剑尖微颤,道:“不愧是巴蜀第一剑,武英拜服!” 东门夜雨嘴角上扬,道:“你义弟刚被我斩了,你又急着来送死?” 武英提剑指向臧图海,道:“就算要死,我也要拉他一起死!” 东门夜雨道:“我知道,你们连天水寨的人个个都不怕死,但你莫忘了,这里是巴山城,不是你们连天水寨,由不得你撒野!念你病体未愈,又痛失义弟,情绪未稳,我不与你计较,再有下次,绝不留情!”说罢,将木剑别回腰间,走到臧图海面前,抬手便是一记耳光,打得臧图海踉跄倒退,险些栽倒。 臧图海抬手在嘴边抹了一把,见满掌鲜红,心下又惊又怒,道:“东门剑主,你什么意思?” 东门夜雨道:“我说过,不论是哪方势力的人,只要加入了同天会,就要遵守同天会的规矩,团结一心,一致对外。你三番两次挑事,我已经忍你很久了!这一巴掌给你长个记性,再故意破坏会内团结,必不轻饶!” 臧图海好歹也是同天会的会主,被东门夜雨当众打了一巴掌,脸上如何挂得住?想跟东门夜雨动手,但又没胜算,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动嘴,道:“我哪里挑事了?每次召集会议,他玉清欢就推病不来,一次两次倒也罢了,一直不来,可还有把我们大家放在眼里?我身为同天会的会主,也是为了同天会的未来着想,才忍不住提了这一嘴,又没说别的,姓武的长疑病,拿剑来杀我,你身为东道主,不为我主持公道,反来打我,却是什么意思?如果你觉得这样好,那以后会主们都别来了,人人都学玉清欢,一直找人替就好了,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众人都不作声。 花总管双手插袖,走上前来,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到这种地步,没的叫人家笑话。”又向武英道:“八当家,既然萧掌门怀疑玉大当家,还请你千万让他们见一面,把这件事说开了,对你们两方都好。这样不清不楚,一直闹个没完,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你说呢?” 武英收剑入鞘,道:“我明日便回水寨,将此事告诉大哥,请他务必安排时间与萧掌门会面。” 花总管点了点头,道:“萧掌门,八当家既已应下此事,必然会极力促成,你可以放心了。” 萧溪水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道:“以前也没少承诺,等来的尽是一些敷衍之词,这一次又能有什么不同呢。” 武英哼了一声,道:“不想等可以不等,我们连天水寨就在烟雨湖,你瞧不顺眼,只管上门去挑,我们又怕谁呢。” 花总管微笑道:“好了,好了,此事就这样说定了,你们两位都别回嘴了。”又向东门夜雨道:“当家的,该办正事了。” 第一千七百八十七章 驱离 东门夜雨走到云天行面前,想去拍他的肩膀,见一旁的叶孤鸾手握剑柄,冷眼凝视,便识趣地把手缩了回来,道:“云少主,你知道吗,在场的一百多位会主中,有绝大一部分都是自己申请加入同天会的,只有极少数是受我邀请才加入的。自同天会创立至今,还从来没有谁拒绝过我的邀请。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人。” 云天行道:“拒绝别人的邀请,实在是件很失礼的事,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东门夜雨叹了口气,道:“如果你只是小云,只是我在青城山遇到的那个小云,那该有多好。” 云天行默不作声。 东门夜雨望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诚恳说道:“自打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一个特别的人,我衷心的希望能跟你成为朋友。我从未邀请过别人两次,但为了你,我愿意打破先例,再一次邀请你加入同天会,希望你不要再拒绝我了,好吗?”他怕云天行再次拒绝,忙又补充道:“你不必急于回答,我给你时间考虑。” 唐老太微眯眼眸,心中暗想:“同天会在东门夜雨的带领下蒸蒸日上,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将蜀王府彻底驱逐,真正掌控巴蜀大地。那时,唐门再想出头,可就难了。要对付同天会,东门夜雨非除不可。放眼整个巴蜀,能对东门夜雨造成威胁的,除了手持暴雨梨花针的唐欢,恐怕就只剩‘破天寒剑’叶孤鸾了。”瞥了身旁哈欠连连的唐欢一眼,又想:“唐欢不喜争斗,要他去杀东门夜雨,他必然不肯。看来要对付同天会,还得借助云门的力量。眼下最重要的是,绝不能让云门加入同天会;再者,要激化双方的矛盾,让他们拼个两败俱伤,最好让东门夜雨死在对方手中,那时,唐门才好出来主持大局。”想罢,走上前来,沉声说道:“云少主,你的面子可真不小,居然能让东门剑主邀请两次,我们大家可就没这个福分了。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如果你不是‘沧澜剑神’的后人,云门的门主,我们是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的。希望你慎重考虑,莫要辜负了我们大家的一番好意。” 云天行道:“诸位的盛情,云天行感怀于心,但贵会的行止与我心意不合,两相权衡,我仍坚持顺从内心。很抱歉,我的决定不变,云门不会加入同天会。” 众人一听这话,登时喧嚷起来。 “云少主,你也太不知好歹了!” “我们大家好意请你,你三番两次拒绝,是何意思?难道你一点都不顾念我们大家对你的情谊吗?” “人家是云门三十六堂的总门主,手下门人近万,哪里瞧得上我们这帮宵小喽啰。” “给脸不要脸!大伙儿一起上,把他宰了,看他还狂不狂!” …… 东门夜雨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道:“云少主,既然你执意不肯加入同天会,我也不好强求,但你们云门在巴蜀低价售粮,严重破坏了巴蜀的市场,我身为同天会的会主,不能坐视不理。” 云天行道:“我知道。” 东门夜雨道:“毕竟相识一场,我不想对你动手,你带着云门的人,离开巴蜀吧。” 云天行道:“你想赶我走?” 东门夜雨道:“如果你不肯加入同天会,这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云天行道:“我要是不肯走呢?” 江小堂手摇折扇,款步上前,道:“云少主,你也太不识趣了,我表哥让你离开,是为了你好。你不肯走,难不成是想带着青竹、蜀山两个堂会的弟兄,跟我们同天会火拼?省省吧,就凭你们那三五百人,对上由一百一十九方势力组成的大盟会,你觉得能有几成胜算?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快些离开吧,若我表哥改变了主意,你们就是想走,只怕也走不掉了。” 唐老太道:“秦公子所言甚是。云门若不离开巴蜀,就免不了要与同天会发生冲突。非是我等自夸,莫说你们在巴蜀仅有两个堂会,就是云门三十六堂齐聚,我们同天会又有何惧?一味逞匹夫之勇,不但危及自身,连青竹、蜀山两个堂会的弟兄都要跟着遭殃,何苦呢。云少主是个聪明人,不该做这等傻事。” 练二娘将烟管凑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道:“你们同天会行事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对于不服从者,不是打压便是驱离,听说还有莫名其妙死掉的……” 秦有道打断了她的话,道:“我们同天会虽然霸道,但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并不曾在背地里对谁使过手段。你们云门无视同天会的规定,公然在巴蜀低价售粮,我们可有派人拆过你们的门店,砸过你们的铺面?就是摆酒设宴,好意邀请,也被再三拒绝。如此不通情理之人,倒也少见。”说罢,瞥了云天行一眼。 练二娘失笑道:“门主,秦老帮主说你不通情理呢。” 云天行叹了口气,道:“我不过是把粮食卖得贱了些,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诸位何必苦苦相逼呢。” 臧图海冷哼了一声,道:“你把粮食卖贱了,大家都去你那里买,钱都被你一个人赚去了,我们大家吃什么?喝西北风吗?云少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要是想在这片土地上立足,就得遵守我们的规矩,如若不然,那我们只好请你离开!” 众人都道:“不错,凡事得有规矩,不能由着性子胡来。” 谢岚上前道:“当今天下,烽烟四起,百姓流离,田地荒芜,受饥挨饿者,数不胜数。我们门主不忍见苍生荼毒,百姓受苦,是以低价售粮,略尽绵薄之力,实无意与诸位争雄。等战事结束,天下靖平,粮价自会增长。诸位都是深明大义之人,必能体谅民生之艰辛,若肯通融则个,云门上下感激不尽。” 萧溪水闻言一笑,道:“谢先生不愧是出自书香世族,言行举止,儒雅风流,萧某人佩服。” 谢岚道:“不敢当。” 萧溪水走到酒桌旁,执酒壶倒了一杯酒,慢悠悠饮下,道:“谢先生之言,虽然有理,但我等诸人皆是江湖草莽,比不得那些门阀子弟,个个怀有匡济天下之心。你跟我们讲这些大道理,不合时宜吧?” “萧掌门此言差矣。”谢岚朗声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等虽是江湖草莽,却也是这红尘浮世中的一员,岂可妄自脱离,弃诸同胞于不顾?再者,我等江湖之人,向来侠义当先,若只一味贪财图利,倒是有辱江湖侠义之风了。” 萧溪水闻言面色微变,重重将酒杯放下,伸手握住剑柄,道:“谢先生口才出众,剑法定也不差,萧某想请谢先生指教一二。” 谢岚拔剑在手,道:“自当奉陪。” 第一千七百八十八章 青莹 青光一闪,萧溪水已掣剑在手,嗡鸣声中,剑身微颤,好似一位女子在低声哀泣。 谢岚见此剑比一般的剑细长,且剑身光洁明净,隐隐有青光透出,忍不住赞叹道:“好剑,真是一把好剑!” 萧溪水把剑横在身前,伸手轻抚光洁如水的剑身,缓缓说道:“此剑名唤‘青莹’,是家父在浣花溪底的淤泥中意外捡到的。关于这把剑,还有一个凄美的故事,谢先生要不要听?” 唐老太咳了两声,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二位若要比试,还是趁早吧。” 谢岚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剑,不由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伫立在风雪中,痴痴地望着他的人。一想到她那痴情的目光和落寞的神情,他的心就会痛。他紧紧握住剑柄,道:“每一把剑的背后,都应该有一个故事。萧掌门,我好奇你的人,也好奇你的剑,请讲一讲这个凄美的故事吧。” 萧溪水望着谢岚,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真诚与渴望。 “这不是敷衍之词,他真的想听这个故事。我曾不止对一个人说起过这把剑,但没有人愿意听我讲这段往事。他们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只有谢岚是真心想了解这把剑的过去。为什么?为什么第一个想听我讲这个故事的人,却是我的敌人?青莹,是你在嘲弄我吗?还是说,你的怨念又要开始作祟了?” 萧溪水微微有些失神,不觉手指被锋刃割破,鲜血顺着剑锋滴落。这时,剑上隐隐泛起青光,看起来有些诡异。 萧溪水看着被锋刃割破的手指,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心道:“来吧,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怨念更重,还是我的命更硬!” 作为一名老道的剑客,按说不应该出现被自己的剑伤到的情况,萧溪水抚剑反被剑伤,这在场内一众剑道高手看来,其惊讶程度不亚于在看一名老厨师切菜时,不小心切掉了自己的手指。 花总管也注意到了萧溪水的异常,与东门夜雨对望了一眼,有些担心地问道:“萧掌门,你还好吧?” “我很好。”萧溪水从怀里取出一块手帕,将割破的手指包好,又在上面打了一个结,这才缓缓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从家父那里听到了这个故事。没人知道这个故事发生在什么年代,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 “在浣花溪畔有一间草庐,草庐里住着一对夫妻,丈夫叫流火,妻子叫青莹。他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是远近闻名的模范夫妻。每一次他们携手出门,总能引来无数艳羡的目光。于是便有人偷偷问青莹:‘你们明明已经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恩爱如初呢?’青莹笑着回答:‘因为我们一直深爱着对方,远胜过爱自己。’ “流火爱青莹,同样也爱剑。他跟每一个握剑的人一样,都有成为天下第一剑的梦想。为了能在实战中磨练自己的剑技,他经常去向别人挑战。为此,青莹担心不已。她很想劝流火,不要再去找别人比剑了,但每次看到流火得胜归来,高兴得像个孩子,那些扫兴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有一次,流火外出归来,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颜,衣襟上还沾带着斑斑血迹。青莹知道,流火败了。其实,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流火的剑术虽然超群拔萃,但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上总会有比流火厉害的人存在。她安慰道:‘败了再赢回来就是,何必因一时的失败而懊恼呢。’流火十分生气地说道:‘我败给他,只因手上的剑不够锋利!如果我们使的是一样的剑,该品尝败果的人,一定是他!’ “青莹想借此机会,劝流火不要再去向别人挑战,但不知该如何开口。流火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抢着说道:‘青莹,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成为天下第一剑,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梦想,如今近在咫尺,你叫我如何放弃?不瞒你说,这次跟我交手的人,就是当世剑道第一人,只要打败了他,我以后就不会再跟别人比剑了。不是我夸口,单论剑技,我未必会输给他。只要给我一把足够锋利的剑,不过百招,我必能败他!青莹,你一定会支持我的,对吧?’ “看着流火那近乎祈求的眼神,青莹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既然这是最后一场,当然要好好的赢下来。我听说眉山山脚下住着一位非常有名的铸剑师。他铸造出来的剑,举世闻名。你何不请他来,让他为你铸一柄好剑,去成就你的梦想?’流火听了这话,十分高兴,当即与青莹作别,去了眉山。 “眉山山脚下确实住着一位铸剑师,这位铸剑师也确实非常有名,但他老人家的性情却十分古怪。无论谁想要他帮忙铸剑,都得先给他当一个月的孙子,把他像爷爷一样伺候舒服了,他才能肯动手铸剑。当然,这只是老铸剑师为了提升自己的名气,故意开出来的苛刻条件,后面铸剑的费用,当然还要另算。流火急于求胜,心气又傲,哪里肯给他当孙子?狠揍了一顿,硬把人绑了回来。 “那铸剑师被诸多求剑者伺候得比神仙都自在,虽然年纪一大把了,身边美女环绕,捶肩捏腿,擦汗揉腰,每逢天暖春回,还能老来俏一把,要多舒坦有多舒坦。被流火绑了来,炎天夏日守着一口大火炉,天天抡大锤,这且不说,看着他们小两口在树荫里恩恩爱爱,卿卿我我,老铸剑师的肺都要气炸了。 “有一日,老铸剑师对流火说道:‘再过几日,剑就要出炉了,你不去镇子上买几坛酒庆祝庆祝?’流火一向很讨厌这个自命不凡的老头,但对他这个提议,却十分赞同。剑要成了,当然值得庆贺一番。不但要庆贺剑成,还要庆贺即将要达成的梦想。就这样,流火拉着牛车,去镇上买酒去了。 “流火走后不久,老铸剑师突然叫嚷起来。青莹正在草庐内洒扫,听到喊叫,立刻跑了过来。老铸剑师指着火炉说道:‘夫人,实不瞒你说,这把剑是老夫这几十年来,铸得最用心的一把,如果成功出炉,将是世间罕见的利器,但天不遂人愿,炉火迟迟没有转青,凭老夫以往的经验来看来,炉里这把剑怕是要废掉,除非……’ “青莹道:‘除非什么?’老铸剑师嘴角掀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道:‘除非夫人跃入炉中,以情人的血肉壮烈炉火,方能保下这口世绝世好剑。’青莹望着红彤彤的炉火,呆了半晌,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老铸剑师叹了口气,道:‘老夫也不愿行此残忍之事,但这好像是唯一的办法了。要不要做,全看夫人的意思了。’青莹紧紧攥着衣裙,眼中泪如雨下。老铸剑师见青莹迟迟没有动作,便催促道:‘夫人,时间不多了,必须要做抉择了。’青莹点了点头,最后向流火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纵身跃入火炉中。” 云天行紧紧握住了别在腰间的赤鳞剑。 第一千七百八十九章 妨主 “流火买酒回来,到处找不到青莹,便向老铸剑师询问。老铸剑师笑着说道:‘宝剑即将出炉,需要你日夜守护,夫人怕你分心,就回娘家去了。还说等你打败了对手,才可去找她。’之前青莹确实有提到过这件事,流火便没有多想,只觉得青莹走得太过仓促,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 “老铸剑师虽然心术不正,但其铸剑的手艺的确十分高超。青莹剑出炉的那一日,风云汇聚,天地失色,就连那晚的月亮都一改往日皎洁,变得殷红如血。天地异象,昭示着此剑不凡。流火将之视若珍宝,甚至把它当成青莹,与之相拥入眠。 “那晚,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青莹站在血月下,两眼含泪,只是深情地凝望着他,并不言语。他向青莹走去。但无论他怎样走,都无法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于是他开始跑,飞快地跑,眼看就要触碰到青莹,但就在这时,天上的血月突然崩碎,漫天赤火从天而降,将他二人吞噬。流火猝然惊醒,看看枕畔的青莹剑,依旧光洁明净。 “流火把这个奇怪的梦告诉了老铸剑师,想听听他对这个梦的看法。老铸剑师心虚,支吾说道:‘这一定是你太过思念夫人的缘故。既然你拥剑入眠,梦到了夫人,那干脆就以夫人之名,来命名这柄剑吧。’这正合了流火的心意。他在剑上刻下了青莹的名字,然后握着这柄剑,去向最后那位对手挑战。” 谢岚听得入神,迫不及待追问道:“结果呢,谁胜了?” “是流火胜了。他用青莹剑,斩断了对手引以为傲的利刃,并击败了对方,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剑。”萧溪水低下头,凝视着手里的青莹剑,“流火的梦想终于达成了。他飞奔回家,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青莹,但当他回到草庐时,才忽然想起,青莹回娘家去了。他又奔去岳父家,但岳父岳母都说青莹没有来过。流火愣住了。如果青莹没有回娘家,那她去了哪里? “流火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夺门而出,一路奔到眉山,向老铸剑师询问青莹的下落。老铸剑师见流火还活着,惊得魂不附体。那一次流火落败后,跟他的对手说:‘我还会再来挑战。’他的对手说:‘如果你再来,那就是生死战了,我不会给你第三次挑战的机会。’这件事流火没有告诉青莹,但却跟老铸剑师说了。老铸剑师笃定流火会再次落败,并被对方杀死,所以才敢扯谎,骗青莹跳炉祭剑。现在流火活着回来了,他的谎言不攻自破。但为了活命,他仍一口咬定,青莹是回娘家去了。流火见他拒不吐实,就拿他家人的性命来威胁,老铸剑师无奈,只得说出了实情。流火一怒之下,刺死了老铸剑师,又将其尸身丢入锻炉中,烧成了灰烬。之后,流火在浣花溪畔为青莹立了一座衣冠冢,随后便在坟前自刎了。” 谢岚叹息道:“想不到青莹剑的背后,竟有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当真令人闻之扼腕。” 萧溪水手指轻抚冰冷的剑身,道:“每每想到这个故事,我总替流火感到难过。他击败了所有的对手,成为了天下第一剑,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本该与青莹过上与世无争的平静生活,不想老铸剑师使坏,哄骗青莹跳炉祭剑,以致最后流火自刎殉情。虽然不知已过去了多少个春秋,但握着青莹剑,我总能感受到流火的悲伤。” 云天行紧握赤鳞剑,道:“青莹为了帮流火圆梦,不惜以身殉剑,同样令人敬佩。” 萧溪水微微点头,道:“他们两人爱对方,更胜过爱自己,这是很令人欣羡的。”顿了顿,又道:“流火死时,正值雨季。连天大雨,河水暴涨,不但冲垮了草庐和青莹的衣冠冢,就连流火的尸身都被冲到了下游。很快,流火的死讯像风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江湖。那些觊觎青莹剑的人,纷纷赶来浣花溪,寻找青莹剑的下落,但都一无所获。听住在浣花溪畔的老人说,当时沿浣花溪找剑的人,比河里的鱼都多。但不知什么缘故,青莹剑好像突然消失了,即便把整条浣花溪来回找了好多遍,都没有发现它的踪迹。” 谢岚道:“莫不是被人捡去了?” 萧溪水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随着时间的流逝,来浣花溪寻剑的人越来越少,流火和青莹的故事也渐渐被人淡忘了。有一年夏日,大约是午后时分吧,家父在浣花溪畔的一个浅水湾中踩河蚌,不小心被一利物划伤了脚。家父将那东西从淤泥里摸出来,发现是一柄剑。虽不知那剑已在淤泥中待了多少年月,但洗净淤泥后,剑身光洁如水,不染纤尘,更无一点锈斑。家父那时虽还年轻,但到底也见过一些世面,单看此剑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性,便知不是凡物。拿回去给门中师长观看,都说是一柄好剑,该拿去给相剑师鉴定。于是家父便带着这柄剑,找到了巴蜀最有名的相剑师——白夫子。 “白夫子相剑的本事不但在巴蜀有名,即便放眼整个天下,能跟他相比的都不多。白夫子还住在京城的时候,找他相剑的人多如牛毛。据说他家的门槛一个月要换三次,虽不知真假,但足见来人之多。当朝天子与近侍闲谈时,听他们谈起白夫子,说他不但会相剑,还有望气的本事,能遍观万物,明断吉凶。天子一听来了兴致,便命人将白夫子请入宫中,请他使用望气术,前往玉液池观望前不久异国使臣送来的金龟。近侍将白夫子带到玉液池,指了池中金龟,白夫子只看了一眼,便笑着说道:“此物虽然金贵,但到底是肉体凡胎,以琼浆玉液奉养,终日沉醉,谅命不久矣。”那近侍听了这话,惊出了一身冷汗,要他改口,白夫子不肯。近侍只得将白夫子的原话回复天子。天子闻言震怒,道:‘此金龟乃异邦贵种,百年难遇。使臣曾言,若好生照料,可活千年。你妄言其命不久,实是欺君,论罪当斩!’白夫子笑道:‘此龟三日不死,圣上可斩我首级,悬于城头示众。’天子道:‘好,寡人便让你再多活三日!带下去!’又嘱咐近侍,好生照料金龟,不可怠慢。两日后,金龟死于玉液池。天子感慨道:‘白夫子名不虚传。’忙命人将之释放,又请他入朝为官,白夫子谢绝不授。天子不肯罢休,仍不时派人来请。白夫子不堪其扰,便偷偷离开京城,回到了故乡巴蜀,仍以相剑师为业。 “家父把剑交给白夫子,请他帮忙鉴定。白夫子只看了一眼,便将剑抛还给家父,道:‘此乃不祥之物,还是趁早拿去丢掉吧。’ “此剑是家父偶然得到了,虽不知其来历,但却是一把挥金断银,削铁如泥的利器,要他拿去丢掉,他哪里舍得?追问缘故,白夫子道:‘此剑怨气太重,用则害主。’家父道:‘可有破解之法?’白夫子道:‘最好的破解之法就是将之毁掉。’家父不舍,道:‘此剑锐利非常,世所罕见,毁掉实在可惜。’白夫子道:‘此剑虽利,用则妨主。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谢岚道:“令尊并没有毁掉这柄剑。” 萧溪水点了点头,道:“家父一直以为,此剑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他明知道白夫子不是危言耸听,但还是将这柄剑留下了。门中的师长都劝他,最好听从白夫子的话,将此剑毁掉,以保平安。家父性情执拗,只要是认定了的事,谁劝都没用。大概是白夫子的话应验了吧,家父最后惨死于此剑之下。” 谢岚道:“令尊捡到的就是青莹剑?” 萧溪水手抚青莹剑,神情复杂,道:“不错,家父捡到的正是世人苦寻不得,青莹以血肉祭炉,流火用之自刎的青莹剑。” 第一千七百九十章 决裂 谢岚道:“白夫子既是相剑名家,他说此剑妨主,定然有其根据。萧掌门明知令尊惨死于此剑之下,却还要将这种不详之物留在身边吗?” 萧溪水轻抚剑身,道:“此剑虽然妨主,但却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利器,寻常兵刃在它面前,如同枯草朽木,挥之即断,要我放弃这样一把好剑,可也太难为我了。” 谢岚道:“此剑虽好,但总没有性命重要。” 萧溪水面露微笑,道:“如果得到青莹剑的是谢先生,你舍得把它毁掉吗?” 谢岚道:“此等不祥之物,我会毫不犹豫地把它毁掉。” 萧溪水抬眼望向谢岚,道:“谢先生这话说得果决,就跟我刚得到家父的死讯时一样。那时,我恨极了青莹剑,恨不能将之碎成千万段,但当我得到它,并亲眼目睹了它的锋利后,我犹豫了。是按照之前的心意,将之毁掉,还是把它留下来,作为自己的配剑?我一直犹豫不决,直到我遇到了那位命中的贵人。” 谢岚道:“贵人?” 萧溪水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他是一个游方的道士。家父生前也曾遇到过他。他看过家父的八字,给家父相过面,说他福薄命浅,但会有一番辉煌的业绩。家父生前最忌讳人家跟他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当即就把他骂了一顿,还折断了他的算命旗。在那之后不久,家父意外得到了青莹剑,并借此在江湖上闯出了一番声名,后又击败了诸多同门师兄弟,成功夺下了浣花剑派第十七代掌门人之位。对别人来说,这或许算不了什么,但对于我那出身卑微的父亲来说,这已经算是不小的成就了。虽然后来家父遇害,但不得不说,那游方道士的话全都应验了。也许白夫子对青莹剑所下的结论有一定的可信度,但谁又能知道,家父的死,不是因为他本身福薄命浅呢。” 谢岚不语。 萧溪水又低头去看青莹剑,口里说道:“在得到青莹剑后,我真想把它毁掉,但碍于它异于寻常的锋利,我又十分不舍。就在这时,我遇到了那个游方的道人。他说我是个硬命格,一生也许会有许多坎坷,但只要远离不阴不阳的人,这辈子活到八十岁是没有问题的。相比于以相剑为业的白夫子,我更愿意相信这个以算命为生的游方道人。虽然只是一次简单的测算,但他的话让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也让我产生了莫大的勇气,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各种坎坷。在那之后,我便下定了决心:我要把青莹剑留下来,并把它作为我的佩剑随身携带。我相信,只要的命足够硬,即便青莹剑不详,也奈何我不得。” 东门夜雨凑过来,拿手肘撞了萧溪水一下,道:“姓萧的,你不仗义啊!” 萧溪水道:“我怎么不仗义了?” “遇上了这等神算子,你不介绍给我?”东门夜雨看起来有些生气,“你老实说,这个牛鼻子长什么模样?在哪家道观里栖身?要不你直接带过来,让他给我算算寿数,如何?” 萧溪水展颜笑道:“东门剑主,你就不必算了,我单看你这面相,就知道你洪福齐天,寿比南山。” 东门夜雨瞪大了眼睛,道:“你也会看相?” 萧溪水摇头,道:“不会。” 东门夜雨道:“你不会看相,怎么知道我洪福齐天,寿比南山?” 萧溪水道:“连我这个不会看相的人,都能看出你洪福齐天,寿比南山,那个以算命为生的游方道人,自然更能看出来了。” 东门夜雨搔了搔头,道:“有道理哎。” 小菊端着破碗走过来,道:“主人,该吃小鱼干了。” 萧溪水转目望向谢岚,正色道:“谢先生,你愿意听我讲青莹剑的故事,我非常感激你。如果你不是云门的客卿长老,我不是同天会的会主,我萧溪水一定要交你这个朋友。但天不遂人愿,我们很可能会在同天会与云门即将到来的冲突中,成为对立的双方。老实说,我实在不想与你做对手,不如这样,你再劝一劝云少主,让云门加入同天会,这样就可以免去干戈,咱们大家也都可以做朋友了,这样岂不是好?” 众人纷纷附和。 谢岚朗声道:“诸位抬爱,云门上下感激不尽,但云门在巴蜀低价售粮的决策,非是出自门主一人之口,乃是云门上下各堂弟兄的共同心意,要谢某说服门主一人尚且不易,要谢某说服云门三十六堂的近万弟兄,那更是千难万难。” 萧溪水心想:“你说这话分明是在替云天行开脱。根据同天会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云门在巴蜀低价售粮,全是云天行一意孤行的结果,哪有什么万人同心的感人举动。你把云门三十六堂的近万门人搬出来,无非是想向我们大家示威。我们同天会是由一百一十九方势力组成的大盟会,少说也能遮巴蜀半边天,难道还会怕了你们云门?” 唐老太有意激化同天会与云门之间的矛盾,佯怒道:“云门在巴蜀低价售粮,贱卖药材,严重破坏了巴蜀的市场,侵害了巴蜀商人的利益,我们同天会身为规矩制定者,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谈判不能解决问题,那我们同天会将不惜动用武力!云少主,你当真要双方兵戎相见,才肯罢休吗?” 云天行道:“坦白讲,就算兵戎相见,我也不改初衷。” 人群里一人喊道:“云少主,你年纪轻轻,为何如此固执!你想做善人,大可去别处做,在巴蜀做这种事,显得我们大家都像是坏人,只你一个好人,你是成心想拆我们的台吗?我们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维护巴蜀现有的秩序,让巴蜀黎民免受动荡之苦。常言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你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云天行循声望过去,见说话之人是一个秃头老者,却不知是谁,回道:“这个道理我当然懂,但如果人都饿死了,病殁了,那还要规矩何用?规矩之所以存在,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反过来说,如果规矩的存在,只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糟糕,那规矩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你能告诉我吗?” 那秃头老者神情激动,道:“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啊!” 云天行道:“不瞒诸位,在来之前,我还满怀希望,希望能凭一腔热血,说服诸位会主,能适当降低粮药价格,以济黎民,但看到诸位的态度,我不知该怎样开口。也许你们觉得,我做这种事,是为了想成为一个好人、善人,亦或是为了谋求更大的名利,学人家沽名钓誉,其实,你们怎样看我都无所谓,我不在乎,我只做我觉得应该做的事,即便这样会破坏你们的规矩,我依然勇往直前!因为,这就是我的人生信条!你们同天会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不惜动用武力;我云天行为了扞卫自己的信念,亦同样不惜性命!” 裘人烈从外面走进来,高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不过是沾了祖辈的光混到现在,还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走到云天行面前,拿一双虎目瞪着他,毫不客气地说道:“云天行,好话我们已经说尽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要么加入同天会,要么永远留在这里,怎样选,你给个准话吧!” 云天行直视裘人烈投来的逼人目光,道:“裘庄主,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裘人烈道:“是便怎样?” 云天行的眼睛在一瞬间变成了金色,他抬手按剑,道:“我今日便要从这里走出去,我看谁敢拦我!” 第一千七百九十一章 咬人 裘人烈人如其名,性情暴烈。在同天会诸多会主中,裘人烈是为数不多敢跟东门夜雨顶嘴,甚至动手的人。虽然单论实力,裘人烈并不是东门夜雨的对手,但他那种野蛮粗鲁的打斗方式,让东门夜雨都十分头疼。 初入江湖那会儿,裘人烈虽然实力尚浅,但因其打法凶悍,在当地闯出了不小的名声。一日,他与几个手下在一家酒楼内饮酒,见酒楼老板的女儿颇有几分姿色,便借着酒劲儿上前搭讪。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裘人烈是个粗人,不懂文雅人那一套,开口便道:“小娘子长得不错,走,跟大爷回家睡觉去!” 本来只是搭讪,这话一出口,倒成调戏了。 那女子见裘人烈长得虎背熊腰,模样凶恶,吓得哇哇直哭。 她一哭,便把酒楼里的人都惊动了。 其中有个俊秀少年,见裘人烈“调戏”良家女子,心中不忿,上前与他理论,反被裘人烈一个巴掌扇倒在地。 “老子做什么,要你他妈的多管闲事,滚!” 那少年人本是个世家子弟,在家族里受长辈们庇护,不曾受过委屈,这才出门历练没两天,就被当众掴了耳光,这让他如何受得了?当即拔剑上前挑战,奈何本领不济,被裘人烈三拳两脚打翻在地。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偏生裘人烈那几个手下多喝了几碗马尿,心里火热,正没处撒放,见那少年人被裘人烈打倒,二话不说,涌将上来,围住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起初那少年人还喊疼,后来不动了,裘人烈见势不好,连忙将手下人喝住,但为时已晚,那少年人早已没了呼吸。 那少年人姓松,是蜀东松家的人。松家本是巴蜀有名的官宦世族,后因厌倦官场黑暗,在巴蜀办起了书院,以教书为业。巴蜀最大的松涛书院,就是松家的产业。时任家主松若寒,不但学识渊博,还是一位使剑的高手。他曾凭借自创的剑招,与人竞逐过“巴蜀第一剑”的名头,虽然最后惜败,但其飘逸的身姿,及其凌厉的剑招,给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裘人烈的手下打死了松家的人,松若寒身为一家之主,自然不会与他罢休。 事发后仅过了一日,松若寒便找到了裘人烈,道:“我侄儿是被你的人活活打死的,你既是他们的头儿,得给我一个交代。” 裘人烈知道松若寒不好惹,便将那几个手下唤出来,让他们并排着跪在地上,用一把牛耳尖刀,依次割破了他们的喉咙。 松若寒冷眼看着裘人烈一连结果了几条性命,仍不肯罢休,道:“他们是你的手下,他们做错了事,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裘人烈握紧仍在滴血的牛耳尖刀,道:“打死你侄儿的就是这几个人,我已把他们杀了,你还想怎样?” 松若寒道:“只要你用手里的刀,割破自己的喉咙,此事便算两清。” 裘人烈道:“我若割破了喉咙,那还有命在吗?” 松若寒道:“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裘人烈咬牙道:“松若寒,莫要欺人太甚!” 松若寒缓缓拔剑,道:“你割是不割?” 裘人烈怒不可遏,执定牛耳尖刀,向松若寒杀了过去! 松若寒不愧是竞逐过“巴蜀第一剑”的人,面对持刀杀来的裘人烈,不露丝毫慌张,缓缓将左手负于身后,脚步不移,单以右手持剑迎战裘人烈。 从开始到结束,他只出了二十四剑,裘人烈便由于伤势过重,倒地不起了。 “你就只有这么一点能耐,怎敢动我们松家的人?”松若寒收剑入鞘,冷眼俯视脚下待死者,“有遗言吗?” 裘人烈嘴巴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但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松若寒屈膝蹲身,侧脸低头,尽量让耳朵挨近裘人烈的嘴巴,岂料原本奄奄一息的裘人烈,突然将松若寒扑倒,并大张其口,咬住了松若寒的脖子。 裘人烈的嘴巴本来就大,又有一对尖利的虎牙,这一口下去,登时有几点鲜红喷溅到了他的脸上。 松若寒本以为,裘人烈身中数剑,就算不死,也活不久了,哪里想到他还能反扑?整条右臂都被裘人烈压住,无法拔剑,松若寒忙高举左臂,运足掌力,一连在裘人烈背部拍了七掌,裘人烈被打得口角流血,但牙齿却咬得越发紧了。 一向镇定从容的松若寒,此时竟也露出了慌张的神色。他见击打背部无效,便又攥起拳头,不住捶打裘人烈的面部。每一拳下去,都会带起一串红,但裘人烈的牙齿不仅没有半点松动,反而越咬越深。 松若寒此行还带了两个松家的后辈,本想让他们跟来长长见识,不想却发生了这极为尴尬的一幕。虽然向他们求助有失颜面,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松若寒也顾不得了,忙扯着嗓子喊道:“你们两个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帮忙啊!” 此时的裘人烈早已被打得面目全非,但仍死死咬住松若寒不放,口中不时传出野兽般的低吼,活像一头正在撕咬猎物的饿虎。那两个年轻人都是文弱书生,平日里读书写字,绘画作诗,突然看见这血腥又恐怖的一幕,早吓得两腿发软,足不能移了,哪里还能上前? 松若寒孤立无援,自己又挣脱不掉,最终被裘人烈活活咬死。 此一消息传开后,巴蜀江湖上一片哗然。 “松若寒的剑术,足可在巴蜀排进前三,这样厉害的一个人,居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人物给咬死了,还真是窝囊呢!” “一定是松若寒大意轻敌了,不然,就是十个裘人烈,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个裘人烈也真是的,怎么能把那样一位受人尊敬的剑道名家,像野狗一样,毫无尊严地咬死呢?” “野蛮!” “太残暴了!” “年轻人不讲武德!” …… 虽然当时有很多人站出来指责裘人烈,但绝大多数都是因为与松家有牵扯,碍于情面,才得不站出来表明立场,其实他们打心底里理解裘人烈,毕竟两人实力悬殊,裘人烈为了活命而去咬松若寒,本就是情有可原的事。 但后来大家发现,裘人烈只是单纯的喜欢咬人。因为在松若寒之后,裘人烈又先后咬死了几个人,其中就有两个实力远不如他的。这总不能说他是为了保命,不得已才咬人的吧?对此,裘人烈解释说道:“牙齿也是我的一门武器。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我会毫不犹豫地用牙齿咬断对手的脖子。” 裘人烈就是凭借这种野蛮粗鲁的打斗方式,才赢得了“兽王”的称号。 既然能被称为“兽王”,裘人烈的脾气当然不会太好。他见云天行一双眼眸突然变成了金色,又抬手按剑,挑衅意味十足,当即就想扑上去,将他按倒,再用牙齿,咬断他的脖子,以泄心中愤恨,但鉴于有叶孤鸾等人在旁,这一着不好实施,想了想,便说道:“云天行,你仗着有人保护,在我们大家面前耀武扬威,这算不得你的本事!你若有胆,与我签下生死状,咱们一对一打上一场,可敢?” 云天行冷笑一声,道:“裘庄主,你就这么有把握,一定能胜得了我?” 唐老太呵呵笑道:“云少主,你莫小瞧了裘庄主。他初入江湖不久,便凭一己之力,杀死了成名已久的‘听松剑客’松若寒。此人离世已久,你或许不曾听过他的名号,但你要知道,在当年,松若寒是一个十分响亮的名字。他曾凭借自创剑招,与人竞逐过‘巴蜀第一剑’的名号,且与对手较量百招不分伯仲,直过了一百二十招才渐落下风。虽然最后惜败,但其实力却不容小觑。杀死松若寒的时候,裘庄主还年轻,功力尚浅;现在的裘庄主,成熟稳重,功力深厚,你要想胜过他,只怕并不容易。” “原来裘庄主还有这样傲人的战绩,倒是在下孤陋寡闻了。”云天行望向裘人烈的目光中,明显多了几分崇拜。短暂的注视后,云天行忽然道:“裘庄主,你现在还咬人吗?” 裘人烈见云天行似笑非笑的模样,分明是在取笑自己,当即怒了,道:“孺子小儿,你怎敢取笑于我!受死!”一拳向云天行脸上砸去! 第一千七百九十二章 长江三叠浪 裘人烈一拳打来,劲风扑面,云天行便觉气息窒滞,心想这一拳力道不轻,忙向后跃开,道:“裘庄主,你别生气,我小时候被狗咬过,心里有阴影,所以才多嘴问了一句,要是有冒犯到你,我跟你道歉,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好不?” “臭小子,竟敢骂我是狗!看拳!”一击未中,裘人烈挥拳又打。 云天行一面闪避,一面叫嚷道:“哎呦,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只说小时候被狗咬过,心里有阴影,哪里就骂你了?你们大家给评评理,我有骂过裘庄主吗?我有说:‘裘人烈,你这龟儿子,是非不分,黑白不明,错把好人当恶棍,早晚要遭雷劈!’我有这样骂过裘庄主吗?我有吗?” 众人面面相觑。 裘人烈听得火冒三丈,追着云天行左一拳,右一拳,拳拳击向要害部位,奈何云天行身法灵活,每一拳都只差了一点点,但就是打不到人,裘人烈怒不可遏,大喊道:“云天行,亏你还是云门的门主,连我一拳都不敢接,我看你还是趁早退位吧,免得丢了云门的脸!” 云天行道:“要我接拳也不是不行,你得先向我保证,不准咬人!你若答应,我便接你的拳;若不肯,那你就追我到天荒地老吧。” 裘人烈怒极反笑,道:“好好好,我不咬人,你来接拳吧。” 云天行听了这话,方才停步回身,暗自运功,待裘人烈的拳头打至面前,他才一拳轰了出去! 双拳甫一接触,裘人烈便觉对方的拳头里有一股暗劲排山倒海般压将过来,其势之强,前所未见,若拼命硬接,轻则腕折臂断,重则筋骨尽碎,裘人烈心念电转,忙以内力作导引,将这股力道由手臂转移至脚掌,再由脚掌传至地面,立时自足下生出一圈气浪,卷带地上尘土,向四周扩散出去。 此时,裘人烈的脚掌已完全陷入地下。 第一道暗劲刚过,第二道暗劲又至! 裘人烈一惊,心道:“明明只有一拳,怎么有两道拳劲?”无暇多想,忙又如法炮制,将第二道暗劲传至地面,足下气浪再生,却比第一圈气浪更急,扩散得也更远。 第二道暗劲才被化掉,第三道暗劲又至! 裘人烈骇然失色,心道:“还有第三道拳劲?”惊骇之余,已将第三道暗劲传至地面,仍有一圈气浪,卷带着尘土,极速扩散出去,近处的人退避不及,被尘浪击中,鞋袜上全都蒙上了一层尘土。 这三道暗劲虽有前后次序,但其间隔甚短,就好似将一枚石子投入湖中,会立刻出现多圈波纹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裘人烈足下生成的气浪,一浪急过一浪,一浪比一浪传得远,显然,云天行打出的这三道拳劲,一劲更比一劲强。 虽然裘人烈凭借与人交手的丰富经验,将这三道拳劲都化掉了,但拳劲过身时对脏腑造成的冲击,仍不可避免地对他造成了内伤,所以,三道拳劲过后,裘人烈立刻便吐出了一大口血。 若只是造成内伤,这并不算什么,最让裘人烈无法接受的是,云天行这一拳,彻底击碎了他身为“兽王”的威严。 为什么这么说? 裘人烈的个头非常高,无论他看谁,都有一种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感觉。 “这才是属于‘兽王’的独特视角;没有这种视角的人,当然就不配做‘兽王’!”裘人烈时常发出这样的感慨。 现在,他双足深陷,变得几乎与云天行等高,视线也由俯视转为平视,那种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感觉自然也随之消失了。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裘人烈说不清,他只感觉自己头上那顶无形的皇冠,被云天行一拳击碎了。 曾经,他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兽王”,拥有常人所不具备的独特视角;现在,他变成了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毫无特色可言。 那种感觉,就好像突然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裘人烈一时无法接受。 他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 同天会众人的脸色,并不比裘人烈好看多少。他们本以为,云天行与裘人烈拼拳斗力,纯粹是自寻死路。裘人烈的手掌,比普通人的大上一倍还多,其上老茧层叠,坚硬非常。再者,裘人烈自幼练拳,他这双拳头上少说也有四十年的苦功。云天行年轻不说,还细皮嫩肉的,跟裘人烈这样一个“硬汉”去拼拳,不是找死是什么? 他们当然不知道,云天行此番前来,是做足了准备的。他知道裘人烈会用牙齿咬人,也知道裘人烈最引以为傲的武器,就是他的拳头。他故意激怒裘人烈,让他挥拳来打自己,就是想借机挫一挫他的锐气。裘人烈的拳头,也是同天会的拳头,如果能重挫裘人烈,同样也会打击到同天会众人的士气。 云天行这一考量果然是对的,此一拳过后,同天会众人看向他的眼神中,明显多了一抹之前不曾有过的凝重。 秦有道与云天行交过手,知道他绝不是一个绣花枕头,所以,在同天会内部会议上,他屡次提醒众人,不要轻视云天行,不然一定会吃亏。当时还有人开玩笑说:“曾经叱咤江湖的秦老帮主也老了,竟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吓成这样,实在不该。” 那些不曾与云天行接触过的人,下意识就会以为,他能做云门的门主,多半是仰赖了云巅的威名,毕竟他太年轻了,纵使机缘学得了几门厉害武学,没有时间的积淀,也很难有所成就。 无论秦有道再怎样苦口婆心地解释,他们没与云天行交过手,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怎么会让一个身经百战的江湖名宿怕成这样? 现在,他们亲眼见识到了,秦有道的话不假,云天行的确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在巴蜀,敢与裘人烈拼拳的人并不多,能一拳击败裘人烈的人,更是前所未有。云天行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拳击败了裘人烈,这足以说明他的实力。 良久的沉寂后,陷入迷惘中的裘人烈好似突然醒悟了过来,道:“一拳打出三道暗劲,你这是什么拳法?” 一向见多识广的唐老太上前道:“如果老身没有猜错,这应该是江海派的独门绝学‘长江三叠浪’。这门功夫与崆峒派的‘七伤拳’,无双门的‘八劲拳’类似,都是通过暗劲来伤人。‘长江三叠浪’是江海派的镇派武学,一向不外传。云少主,你非是江海派的人,为什么会使这门武学?” 正如唐老太所说,云天行使的正是江海派的镇派武学“长江三叠浪”。这是他从不二先生收藏的诸多武学秘笈中学来的。他觉得这路拳法与八劲拳相似,都是通过暗劲来伤人,或许可以相互增益,于是便拿来学了。 裘人烈咄咄逼人,云天行便想拿他来立威,于是便萌生了“以拳制拳,以挫其锐”的念头,其中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长江三叠浪”,打他一个出其不意。云天行不愿被人看破底细,于是刻意改变了“长江三叠浪”的出拳方式,想不到还是被唐老太一眼看穿了。 被问及来历,云天行不好直言,想了想便说道:“‘长江三叠浪’是师父教我的,师父他老人家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我就不知道了。” 唐老太道:“不知令师是?” 云天行道:“我师父叫司空剑南,你可曾听说过?” 唐老太点了点头,道:“原来云少主是司空先生的弟子,难道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转头向裘人烈道:“云少主是剑神传人,又师承司空先生,非寻常人物可比,你被他一拳击败,并不丢人。”又向站在一旁的唐欢道:“裘庄主受伤不轻,你快扶他下去休息。” 唐欢听到吩咐,连忙过来搀扶,却被裘人烈一把推开。 唐老太皱眉道:“裘庄主,何必逞强呢,让唐欢扶你下去休息吧。” 裘人烈不理唐老太,拿一双虎目瞪着云天行,道:“方才那一拳,我只用了七成功力,你以‘长江三叠浪’来对付我,只能算是以巧取胜,并不能说明,你的本事一定就比我裘人烈强!你若能接下我这路拳法,那才算是你的本事!”说罢,裘人烈挥动双拳,又向云天行打了过去! 练二娘见裘人烈双目血红,出拳如风,似乎进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心头一惊,忙喊道:“门主小心,这是裘庄主的兽王拳!” 第一千七百九十三章 兽王拳 同天会的人都知道,兽王拳是裘人烈最大的杀招,是他与人搏命时才会使用的手段,一旦裘人烈使出兽王拳,那就意味着,他要开始搏命了。 野兽在遇到危险时,第一反应是逃跑,如果逃不掉,就会拼命反扑。裘人烈与人搏命,就像野兽临死前的反扑,为了能让自己活下来,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将对方杀死。为了达成这一目的,他甚至不计手段。 兽王拳就是裘人烈在与人搏命时偶然领悟到的。 兽王拳里虽然有个“拳”字,但其本质上并不是一路拳法。如果非要用言语来形容的话,它更像是一种状态,一种能大幅提升使用者整体实力的状态。 在使用兽王拳以前,裘人烈的拳头虽重,但并未让云天行感受到压力;使用兽王拳后,云天行能明显感觉到,裘人烈给人的压迫感变强了,这不单单是基于外表的变化,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转变,说得更夸张一点,此时的裘人烈就好像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气势更强,杀意更重的人。 “兽王拳?那是什么拳法?为什么裘人烈的气场会突然变强这么多?”在听到练二娘的提醒后,云天行脑海中闪过了一连串的问题,但根本无暇细想。 裘人烈快速挥动双拳,疾攻而来,拳风劲急,尤胜往昔,云天行也不甘示弱,忙使出天龙门的“游龙九式”来应对,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 谢岚等人在旁观战,见云天行以拳法与裘人烈过招,丝毫不落下风,心内暗自高兴。 反观同天会众人,一个个张口结舌,难掩面上惊骇,显然,云天行的实力已然超出了众人的预期。 方才云天行与裘人烈拼拳,虽然一拳取胜,惊艳满场,但仔细想来,裘人烈有大意轻敌之嫌,云天行有暗中取巧之心,此消彼长,得此结局,似乎也在情理之中。现在,这个因剑神传人而闻名于世的年轻人,不去拔剑,单以拳法与裘人烈正面较量,而且丝毫不落下风,这着实令人惊骇! 要知道,那些名动江湖的大人物,只有极少数是天赋异禀的,更多的还是靠一朝一夕的勤学苦练积累成就起来的。云天行只有二十来岁,就算一生下来就去学武,若没有高人在旁指导,也很难有大的成就,毕竟他太年轻了。然而现实是,云天行不但剑术超群,就连在拳法造诣上,也可与拳法出众的裘人烈比肩,这要是让那些勤勤恳恳苦练了几十年,仍一无所成的“苦命人”知道了,还不得一头撞死? 唐老太眼望激战中的二人,心内暗想:“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云少主使的应该是天龙门的‘游龙九式’。此一路拳法招式灵活,变化多端,正可拿来应对裘庄主的快拳。云少主能以拳法与裘庄主战平,多半还要仰赖这路拳法的精妙。不过,‘游龙九式’是天龙门的不传之秘,云少主又不是天龙门的人,怎么会使这路拳法?难道又是司空先生教的?等等,我记得早在很多年以前,司空先生就失踪了,至今没有音讯,云少主真是他的弟子吗?”想到这里,唐老太微微眯起眼眸,喃喃道:“云少主,你身上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可真叫人好奇呀!” 裘人烈久攻不下,胸中怒气更盛,这越发激涨了他的杀意,只听他大喝一声,拳速突然加快,云天行一惊,心想:“‘游龙九式’虽然精妙,但我才学会不久,还不能做到随心而动,全仗自身功力深厚,才能勉强与之周旋,现在拳速加快,我若继续以‘游龙九式’应付,必然会吃亏。”想罢,急忙变招,又使出王屋派的“冲山快拳”来应对。 两人使的都是快拳,每一拳挥出,都会留下一个拳影,两人都以极快的速度出拳,霎时间周身拳影密布,难分虚实彼此,在场众人见了,无不惊叹! 唐老太半眯着眼睛道:“以快拳对快拳,云少主,亏你想得出来。” 唐欢惊奇道:“云少主竟能跟上裘庄主的出拳速度,还真是厉害呢。不过,他使的这是什么拳法?” 唐老太斜了唐欢一眼,道:“我早就跟你说过,要趁年轻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总待在家里,一直不与外面的人接触,是不会有出息的。” 唐欢撇了撇嘴,道:“你老人家掉过头来说我,恐怕也没看出门路来吧?” 唐老太笑了笑,道:“你不用激我,我也会告诉你,这是王屋派的‘冲山快拳’,这套拳法虽不如’游龙九式’那般精妙,但却是诸路拳法中少有的以速度见长的拳法。记得年轻那会儿,有一年夏日,我跟王屋派的一个年轻后生坐在一块儿喝酒,他酒至半酣,便在我面前打起拳来。我只当他是故意显摆,打完才发现,桌面上多了好些死蚊子。我问他这是什么拳法,他说这是王屋派的冲山快拳,还说如果有谁敢欺负我,可以去王屋派找他,他会用冲山快拳,打烂那人的鼻子。说起来,这已是数十年前的事了,也不知那年轻后生是否尚在人世。唉,时隔这么多年,再看到这路拳法,还是禁不住会想起他。哎呀!我怎么把心里话也说出来了!唐欢,打蚊子后面的那些话……你没有听到吧?” 唐欢红着脸道:“没有,没有,我可一点都没有听到。” 唐老太松了口气,道:“那便好,那便好。”又想:“云少主,你究竟是什么来路,为什么会使其他门派的武学?而且还都是从不外传的绝学,真是司空先生教你的吗?罢了,等回去后,还是找人去九幽谷打探一下吧,如果司空先生真的回来了,云少主的话多半可信;如果仍没有半点音讯,那云少主就是在说谎。” 同天会会馆宽敞的庭院内,云天行与裘人烈越斗越急,越战越快,随着战时的拖长,裘人烈怒意渐增,杀意愈重,出拳越快,云天行渐落颓势。 练二娘见云天行边打边退,美眸中不禁流露出一抹担忧之色,将烟嘴儿凑到唇边,深深咂了一口,然后大喊道:“云天行,你小子要是被姓裘的给打死了,老娘回去一把火烧了青竹堂,让满堂弟兄都给你陪葬!” 第一千七百九十四章 息怒 听到练二娘喊出来的那些话,云天行差点儿晕过去,心道:“纵使我被裘人烈打死,也是我技不如人,你拉青竹堂的弟兄给我陪葬,实在没有道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这个做门主的要是在这里被人给打死了,大家脸上也没有光彩……”出神之际,被裘人烈逮到机会,一拳击中胸口,云天行闷哼了一声,倒摔出去。 眼看就要被撞上的臧图海,不躲也不闪,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暗道:“你往哪里摔不好,非要来我这里,不是找死嘛!”缓缓抬起右手,蓄足掌力,呼的一掌向云天行背上击去! 练二娘见臧图海击出的右掌上隐隐有黑气缠绕,认出是化骨绵掌,心头一惊,想救援已来不及,忙大喊道:“门主小心,这是化骨绵掌!” 化骨绵掌是一门极其阴毒的功夫,常被那些邪魔外道用来害人,历来为江湖中人所不齿。臧图海自认不是正派人物,对化骨绵掌这类阴险毒辣的武学尤为偏爱。自得到化骨绵掌的武功秘笈至今,已有二十余年。这二十多年来,臧图海勤学苦练,早已将化骨绵掌练至大成,并隐隐有突破瓶颈,更上一层楼的意思。 现在,他的化骨绵掌击在云天行身上,便似情人爱抚一般,不但没有半点力道,反给人一种温柔舒适之感,这当然都是假象,一旦化骨绵掌的掌力渗入全身骨髓经络,不消半日,云天行便会骨骼软烂,筋脉寸断而亡。 云天行虽然年轻,阅历尚浅,但为人机智敏锐,甫一受掌,便觉出异常,又听练二娘喊说是化骨绵掌,更不敢大意,忙使出物换星移的功夫,将这道绵软的掌力,连同裘人烈打来尚未及化消的大部分拳劲,一道返了回去。 臧图海一击得手,正暗自窃喜,突然被一刚一柔两股力道反冲,一时没有防备,顿遭重创,惨呼一声,倒撞入人群中,吐血不止。 在使用兽王拳后,裘人烈的拳劲异常刚猛,云天行纵有罡气护体,只承受了一小部分拳劲,便感觉体内气血翻涌不止;臧图海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硬受了大部分拳劲,体内伤势必然不轻。 臧图海趁乱偷袭,练二娘非常愤怒,本想对他动手,这时见他连连吐血,面白如纸,心里舒坦了不少,咂了口烟,笑眯眯道:“臧瘦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这么不要脸!人家两个在那里比试,有你什么事儿?你趁乱偷袭不成,反把自己给伤了,这不是活儿该嘛!” 臧图海轻轻哼了一声,心想:“你就得意吧,等同天会灭掉青竹堂后,我会让弟兄们好好折磨你的,到时候你就是求我杀你,我还不肯呢,嘿嘿!”颤巍巍地抬起手,在心脏周边三个穴位上分别点了一指,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拔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抛入口中,然后紧闭双目,就地盘膝打坐,运功疗伤。 练二娘见他不接话,也自觉无趣,又向场内望去,见裘人烈红着一双眼睛,像发了疯一样,追着云天行乱打一气,丝毫不知疲倦。虽然对云天行抱有很大的信心,但看到裘人烈这副近乎疯狂的模样,练二娘仍不免有些担心,轻轻叹了口气,向叶孤鸾等人道:“我只听说,裘人烈的兽王拳十分厉害,但到底厉害在哪里,我却一点也不知道,你们几位可有看什么端倪?” 何绣衣道:“使用兽王拳后,裘人烈的气势明显变强了,不管是速度,力量,还是拳头上的劲道,较之前都有了极大的提升,这种改变根本不是一路拳法能够做到的。” 练二娘道:“你的意思是,兽王拳并不单纯只是一路拳法?” 何绣衣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点很奇怪。在使用兽王拳后,裘人烈的拳法就变得没了章法,就好比一个完全没有学过任何拳术的人,挥着拳头跟人打架,你根本不知道他下一拳会从哪里攻过来,但你的攻势,他都能用这种毫无章法的乱拳接住,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谢岚眼望场中激斗的二人,道:“确实如此。” 练二娘道:“也许这正是兽王拳的奥妙之处。” 一直保持沉默的叶孤鸾突然开口道:“你们都被误导了,裘人烈的兽王拳根本不是一路拳法,而是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才能进入的一种状态。一旦进入这种状态,自身的实力会大幅提升,而且随着怒气的增涨,实力也会相应提高。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门武学,也不知道用兽王拳来称呼它是否合适,但可以肯定的是,裘人烈突然变强,就是进入了这种状态。” 何绣衣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叶孤鸾凝目望向裘人烈那双发红的眼睛,道:“一旦进入这种状态,体内的气血会像开水一样变得沸腾起来,眼睛也会因充血而变红。你们仔细看,裘人烈的眼球上已经布满了血丝,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何绣衣眨了眨眼睛,道:“我哭的时候长了,眼睛也会变红。” 叶孤鸾道:“这不一样。” 何绣衣道:“我知道这不一样,我的意思是,你只凭这一点,就认定他是通过某种方式提升了实力,这会不会太过牵强?让眼睛变红的方法有很多,不是吗?” 叶孤鸾道:“很多年以前,我曾遇到过一个对手,他那时的状况,跟裘人烈一模一样,眼球上都布满了血丝。我当时还寻思,他做了什么,为什么眼睛会突然变红?后来才知道,他是用某种特殊的秘法,强行提升了实力。这种拔苗助长的方式,或许能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实力,但对身体的负担很大,一般都很难持久。”他顿了顿,又道:“据说退出这种状态后,还会有很大的副作用。” 何绣衣道:“什么副作用?” 叶孤鸾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何绣衣道:“你不是跟这样的人交过手吗,怎么会不清楚?” 叶孤鸾道:“与我交手的那个人,还没有退出这种状态就暴毙身亡了。” 何绣衣道:“是你杀了他?” 叶孤鸾摇头道:“不,我没有杀他,他是自己突然死掉的。” 何绣衣道:“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死掉?” 叶孤鸾道:“我说过,用这种拔苗助长的方式来提升实力,对身体的负担很大。那人大概才学会这种方式不久,还不会控制怒气,只一味的追求更为强大的力量,即便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甚至开始崩坏,他仍不肯罢休,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 谢岚压低声音,道:“照这样说来,如果裘人烈继续这样下去,也会暴毙身亡吗?” 叶孤鸾道:“未必。” 谢岚道:“未必?” 叶孤鸾道:“我看裘人烈对怒气的控制,要比那人强上不少,身体也更为强壮,也许,他持续的时间会更久一点,当然,他所能提升的实力也会更强。” 练二娘惊讶道:“难道现在的裘人烈还没有达到极限?” 叶孤鸾转头向裘人烈望过去,过了一会儿,才道:“应该还没有。” “喂!”何绣衣推了叶孤鸾一把,“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现在才说出来?” 叶孤鸾一脸无辜,道:“你们又没问,我怎么说?” 三人面面相觑。 练二娘笑道:“闹了这半天,合着咱们里头还藏着一个明白人。罢罢罢,咱们闲话少说。叶兄,你就告诉我们,怎么把裘人烈这种状态弄掉就行,再让他继续提升实力,门主可就危险了。” 何绣衣重重点头,道:“没有兽王拳的加持,裘人烈根本不是云少主的对手,是该想个法子,让他从这种状态中退出来。” 谢岚道:“叶大侠可有法子?” 叶孤鸾道:“这个简单,让裘人烈息怒就行了。” 第一千七百九十五章 鹿鸣拳 练二娘眼望场内激战中的二人,小声说道:“裘人烈脾气暴躁,作风蛮横,除了东门夜雨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在巴蜀一向没人敢惹他。门主当众击败了他,而且只用了一拳,这对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此刻,他胸中的怒气,只怕比烟雨湖里的水都多。让这样一个被愤怒冲昏了头的野蛮人息怒,几乎是不可能是事!” 谢岚道:“裘人烈动了杀心,只要门主还没有倒下,他是不会息怒的。” 何绣衣忙又向叶孤鸾问道:“你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叶孤鸾道:“还有一个法子。” 练二娘一拍额头,道:“我滴个亲娘嘞!你侄儿在那里跟人家拼命,不说危在旦夕,却也险象环生,你居然还有心思卖关子,到底不是亲侄儿。” 何绣衣催促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藏着掖着,有什么法子快说,快说!” 叶孤鸾道:“以我对这种功法的了解,要让裘人烈从这种状态中退出来,只有两个法子:一是让他息怒,二是将他打倒。” 何绣衣蹙眉道:“云少主要是有本事将他打倒,我们还问你要什么法子?就是看云少主处于劣势,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问你,你倒好,一会儿让他息怒,一会儿将他打倒,说了跟没说一样。我就想不通了,我跟云少主非亲非故的,都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你是他叔叔,怎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担心呢?” 练二娘也道:“叶兄,你认真一点儿吧,再这么吊儿郎当的,你侄儿可就要被裘人烈给打死了。” “不会的。”叶孤鸾摇了摇头,“以我对天行的了解,现在的裘人烈,还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 “如果门主使剑,裘人烈当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据我所知,拳头并不是门主的专长。”谢岚手握剑柄,随时准备下场救人。 “以前不是,现在却不好说了。”叶孤鸾平静说道,“不论是江海派的‘长江三叠浪’,天龙门的‘游龙九式’,还是王屋派的‘冲山快拳’,都是天行这一两个月才学会的新招数。他以此来对敌,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来磨练自己的拳技,等他撑不住了,自会拿出真本事。你们不必担心。” “我说你们叔侄俩整天神秘兮兮的,一有空就往竹林里钻,还总换地方,不让人找到,原来是在研究这些东西。”练二娘将烟嘴儿凑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吐着烟气说道,“门主在剑道一途天分极高,不趁年轻,多多磨练剑技,却分心去学拳法,不会影响前途吗?” 叶孤鸾道:“常言道大道同源,殊途同归,不论是剑法、拳法,刀法,亦或是别的什么法,都有其相通之处。多学一些其他门类的武学,对剑术也会有所启发。世人只知云巅前辈是‘沧澜剑神’,却不知他的拳脚功夫同样令人惊叹。诚然,分心两用会占去不少时间,但……” 话未说完,场内突然传来一声惨叫,裘人烈双足犁地,倒滑出两丈多远,然后单膝跪倒,咳血不止。 何绣衣失声道:“这……这是什么情况?云少主明明都快撑不住了,怎么突然就……就把人打退了?” 练二娘望着裘人烈这副惨状,美眸中难掩惊骇,道:“方才门主用的是什么拳法?居然能在一瞬间将裘人烈击退,还重创了对方,真是不可思议!” 谢岚把手从剑柄上移开,暗道:“这就是八劲拳真正的威力吗?真不愧是能与崆峒派的七伤拳相提并论的拳法,当真霸道无匹!” 唐老太见裘人烈双掌撑地,咳血不止,明显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又回想方才云天行使用的拳法,心中了然:“竟然是无双门的八劲拳!这个云天行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会使其他门派的不传之秘?居然连八劲拳这等绝世武学都会用!我一直以为,唐门称霸江湖的第一个阻碍是东门夜雨,不想半路又跳出来一个云天行。此人年纪轻轻,武学功底竟如此深厚,再任由他继续成长下去,其威胁性绝不在东门夜雨之下!” 唐老太眼中闪过一抹阴沉:“云天行啊云天行,我本想利用你来对付东门夜雨和同天会,但你的表现实在让人害怕,没办法,只好先把你除掉,以免除后患。”想罢,走到裘人烈身后,伸掌抵住他背心,缓缓将内力注入,又命唐欢取出唐门的秘药“天风丹”喂裘人烈服下,不消盏茶时分,裘人烈的气色就变好了许多。 唐老太收回手来,道:“天风丹是我们唐门秘制的疗伤圣药,不但有疗愈的功效,还能极大地减少伤者的痛苦,但有一点需要特别注意,服用天风丹后,切不可再运功,否则,天风丹的药力加速运化,会让你暂时失去痛觉,这听起来好像不是坏事,但却很容易让人忽视伤体,从而加重伤势。你回去后,不要走动,卧床修养月余,即可痊愈。”又向唐欢吩咐道:“还不快扶裘庄主下去休息!” “来喽!”唐欢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搀扶,却被裘人烈一把推倒了。 唐欢站起身来,拍掉衣上尘土,道:“裘庄主,你不用我扶,只说一声便好,总推我干什么?” 唐老太叹了口气,道:“裘庄主,老身知道你败给云少主不甘心,但事已至此,还是先保重身体吧!” 裘人烈低着头,身体不住颤抖。 唐老太见他这样,便抬眼望向云天行,道:“云少主,老身斗胆请问,你方才使的可是无双门的八劲拳?”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什么?八劲拳?那可是能与崆峒派的七伤拳相提并论的绝世武学啊!” “他又不是无双门的人,怎么会使无双门的八劲拳?” “八劲拳是无双门的镇派武学,向来只有掌门人才有资格修习,寻常第子根本连见都见不到,他一个外门人,哪有资格学习八劲拳!依我看呐,必是他盗了人家的秘笈,偷偷学来的!” “云少主,你的八劲拳是从哪里学来的?” “云少主,你说话呀!” …… 云天行本想大方承认,但见众人反应这么大,心想未经允许,便私自学了其他门派的武学,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于是便回道:“诸位多虑了,我方才使的这路拳法,是我师父教给我的,也许它与无双门的八劲拳有相似之处,但并不是一路拳法。” 远在九幽谷的司空剑南喷嚏连连。 唐老太笑了笑,道:“云少主,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老身。老身曾与无双门的前任掌门人霍仲霍老先生颇有一些交情,虽然这几年断了音讯,但以老身对八劲拳的了解和裘庄主的伤情来看,你使的就是八劲拳,错不了的。” 云天行摇头道:“不是八劲拳,是鹿鸣拳。” “鹿鸣拳?”唐老太呵呵笑道,“这个名字是你现想出来的吧?” 云天行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道:“胜负已分,我们可以走了吗?” “事到如今,你们还想走?”裘人烈站起身来,眼睛越发红了。 练二娘见裘人烈伤得这么重居然还能站起来,心下十分意外,道:“裘人烈,你已经败给我们门主两次了,还想逞能吗?” “不!我是兽王,我不会败!不会败!” 裘人烈仰天长啸,怒气暴涨,满身肌肉鼓胀,头发根根直竖,肤色转红,眼尾飞出两道赤芒,情形异常诡异。 “死!都给我死!” 第一千七百九十六章 兽血沸腾 裘人烈的啸声在巴山城上空回荡,兽王庄的人听见,情知不好,急忙循声赶来,见到裘人烈双目血红,发丝直竖,意态癫狂,俱都吃了一惊,道:“不好,庄主又要失控了!” 当中一个黑脸汉子,不顾旁人劝阻,上前小声劝道:“庄主,你的第二形态还不成熟,如果强行使用,又会像上次一样,完全丧失理智,见人就杀。这里这么多人,且个个都是巴蜀江湖上的大人物,你要是误杀了谁,必会招人怨愤,祸患不小。再者,进入‘兽血沸腾’的状态,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负担,时间久了,还会危及性命。如果不是生死关头,还是不要用这一招为好。”见裘人烈没有回应,忙又说道:“出发前,夫人特意嘱咐,要属下好生看顾,切不可再让庄主你使用兽王拳的第二形态。夫人还说,同天会的会主没一个善茬,要庄主你谨言慎行,千万不要惹事。庄主,不看属下脸面,好歹看夫人的面子,快将怒气遣散吧。” 裘人烈一把扼住黑脸汉子的脖颈,缓缓将人提起。那黑脸汉子慌了,急忙用力去掰裘人烈那只铁钳般的大手,却怎么也掰不开,忙喊道:“庄主!不,姐夫!你清醒一点,我是……”话未说完,被裘人烈一记头槌,撞得头骨碎裂,脑浆迸流,已然绝命。 在场众人见此情景,无不骇然变色。东门夜雨大喊道:“裘人烈,你疯了吗!他是你的小舅子!你居然把他杀了!”见裘人烈没有回应,又向兽王庄的那几个人喊道:“虽然被杀的是你们兽王庄的人,按说与我无关,但人毕竟是死在巴山城内,你们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一个肩头架鹰的大胡子越众走出,道:“东门剑主请息怒,我们庄主非是残忍好杀之辈,对这位年轻妻弟向来疼爱有加,要不是云少主偷施暗算,以不光明的手段取胜,激怒了我们庄主,我们庄主怎会被愤怒冲昏头脑,错杀了自己非常疼爱的小……” “熊鹰,你少在这里乱放狗屁!”练二娘怒斥道,“裘人烈败给我们门主,纯粹是他技不如人!男子汉大丈夫,胜则胜矣,败则败矣,说我们门主偷施暗算,不怕人家笑话吗?” 那个叫熊鹰的大胡子笑了笑,道:“练堂主,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难不成真被宋三郎说中了,你多年寡居,见云少主年少有为,潇洒风流,又忍不住动了春心?” 练二娘生性豪爽,一向很开得起玩笑,但熊鹰当众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败坏两人的名声,实在有够可恶,冷笑道:“江湖传言,你熊鹰能做兽王庄的大总管,全靠一张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但作为一个男人,光会逞嘴能,是会被人家笑话的。我不以女儿身自居,你也别跟我耍嘴皮子,咱们拉开架势,痛痛快快打上一场,分个输赢,定个胜负,你看怎样?” 熊鹰心想:“庄主进入‘兽血沸腾’的状态后会丧失理智,六亲不认,见人就杀。如果我继续在这里与她纠缠,也会成为庄主的目标,还是趁早退走为妙。”口里说道:“虽然我很想向练堂主请教一二,怎奈这里是巴山城,没有东门剑主的允准,我可不敢擅自动武……” 东门夜雨不明白熊鹰的心思,还以为他说这话是想征求动武的允准,当即说道:“我定下这条规矩,其实是为了防止同天会的人内斗,云门没有加入同天会,练堂主也不是同天会的人,你们两个要是有意切磋,我很愿意成人之美。” 熊鹰听了这话,冷汗直流,瞥了裘人烈一眼,汗流得更急了。 练二娘笑道:“即然东门剑主都开口了,你还有什么话说?”正要上前,被叶孤鸾伸手拦住,道:“怎么?” 叶孤鸾道:“不要上前,现在的裘人烈很危险。” 练二娘道:“连你都说危险,那一定是非常危险。”当即向熊鹰道:“熊大总管,我看时候不早了,咱们要是打起来没完没了,耽误了大家吃晚饭,那就不美了,咱们改日再打吧。” 熊鹰长舒了一口气,道:“好,那便改日再战。”又向众人道:“之前两次较量,虽然云少主略胜一筹,但比试尚未结束,恳请诸位远退,让出足够大的空间,让他二人继续比试。”说罢,仓促又不失优雅地挤入人群中,肩上那只鹰站立不住,振翅飞上高空。 同天会众人见裘人烈残暴狰狞,六亲不认,早有远离之心,只是碍于面子,不好退后,这时听了熊鹰的话,纷纷争相后撤,口里还不住嚷道:“是啊,咱们大伙儿围在这儿,影响他二人发挥,还是退远些儿好。”更有不要脸的叫道:“裘庄主和云少主都是当世罕有的高手,他二人这一战,势必要打到明天早上。依我看呐,咱们还是各自回房休息,等明天吃过早饭,再来看结果不迟。”如此儿戏之言,居然还有人附和,当真好笑。 同天会众人虽然都退远了,但会馆大门仍被人墙堵在后面,云天行等人想走走不了,想退又无处可退,只好待在原地,静观其变。 裘人烈进入“兽血沸腾”的状态后,不但肤色转红,身上汗如雨下,热气蒸腾,好像刚从温泉里出来一样。这诡异的情形让云天行感到不安。以防不测,他暗自运起天地无极功,用护体罡气护住周身要害,道:“裘庄主,方才我只以鹿鸣拳,震伤了你的脏腑,并未损伤你的根基,如果你现在回去调养,不用三个月就会痊愈;假若继续运功动武,功体受损不说,怕是有性命之虞。你我素无冤仇,何苦非要见个生死?方才我已手下留情,望你好自为之!” 裘人烈怒吼一声,将那黑脸汉子的尸身掷出,头前脚后,直向云天行撞去,其势甚猛! 云天行与这黑脸汉子并无交情,但见他被裘人烈一头撞死,又这样被当作“暗器”掷出,心下十分同情,暗想:“如果我闪身避开,尸身以此迅疾之势撞到后面大树上,势必会筋骨崩碎,血肉横飞。虽然你我素昧平生,但俗话说得好,相见即是缘,我没能救下你,就帮你留一个全尸吧。”想罢,纵身将尸首接下,哪料裘人烈竟紧随尸身而至,一拳击穿尸腹,继而又击中了云天行的胸膛。 云天行被尸体遮住了视线,也没料到裘人烈会来得这么快,身受重拳,当即横飞出去,“嘭”的一声,撞在后面树上,登时口角流血,叶落纷纷。 裘人烈甩掉挂在手臂上的尸体,大步向云天行走去! “不好!云少主危险了!”何绣衣连忙张弓搭箭,觑准裘人烈的要害,嗖的一箭射了出去! 唐老太有意借裘人烈之手,为唐门除去云天行这个隐患,哪里肯让别人救场?纵身跃出,双手连扬,立时便有数十根碧磷飞针,十来颗飞蝗石,八九个梅花镖,五六枚穿髓透骨锥,三四把白绸飞刀,两支红花袖箭,一个流星落,先后激射而出! 箭才离弦,何绣衣便听脑后破风声响,回身一望,见漫天暗器如蝗虫密雨般向自己飞来,其范围之广,根本不容人躲闪,且有许多暗器上隐隐有碧光闪动,显然淬过剧毒,若不幸被这些有毒的暗器击中,顷刻间就会丧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叶孤鸾闪身至何绣衣身前,快速挥动青霜剑,在身前展开一道剑幕,那些暗器撞在剑幕上,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无法寸进,却都被弹了开去,人群中不断有人被弹飞的暗器击中,惨呼连起,叫嚷不绝,场内登时乱作一团。 挡尽暗器后,叶孤鸾飞身一剑向唐老太刺去! 剑锋尚未至,寒意已逼人! 第一千七百九十七章 朝云暮雨 唐老太见叶孤鸾飞剑杀来,心知自己年老体弱,久战必败,但求速战速决,忙自暗袋中取出方才自唐欢那里要来的暴雨梨花针,摆开架势,正要发射,却见东门夜雨突然飞身掠起,一剑刺向叶孤鸾后心! “小心背后!何绣衣大喊。 叶孤鸾听到何绣衣的喊声,又觉背后剑意盎然,心知来者不善,遍观同天会众人,有此造诣者,非东门夜雨莫属。若不回身挡架,就算杀死了唐老太,自己也会被东门夜雨杀死。跟一个年近九旬的老人换命,实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叶孤鸾无可奈何,只得舍弃唐老太,反杀向从背后袭来的东门夜雨。 两人都是名传江湖的剑道高手,一个孤身杀入蜃楼苍龙殿,力斩殿主沈苍龙;一个冠绝巴蜀,技压群雄,创立同天会。一个挥动破天寒剑,举手投足,冰天冻地;一个倚仗木剑轻盈,往来腾挪,剑气如云。众人只见漫天剑影,纷杂交错;遍地银霜,冷冽清寒。只片刻工夫,两人已过了数十招,难分高下。 何绣衣眼望场内激战的二人,感慨道:“东门夜雨看着吊儿郎当的,想不到实力竟如此强悍,只用一把木剑,就与叶大侠战了个旗鼓相当,还真是让人意外。” 练二娘神色凝重,道:“‘巴蜀第一剑’绝非浪得虚名。当年巴蜀剑道能人颇多,东门夜雨只用一把木剑,就将他们全都打败了,不然,以他这点年纪,如何能压得住这帮老狐狸。” 唐老太见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心下甚是高兴,暗想:“打吧,打吧,等你们打个两败俱伤,老身就用暴雨梨花针,一次解决掉你们两个,顺便也让在场的诸位见识一下暴雨梨花针真正的威力!”冷冷一笑,又想:“东门夜雨仗着自己剑术高绝,行事专横,常常遭人埋怨,我在这里将他除掉,不但不会惹人非议,还可算是大功一件。那帮趋炎附势之徒,见巴山剑门大势已去,必会提议将同天会的会馆迁移离巴山城。那时,还有哪方势力能比唐门更有资格做同天会的主人呢?” 谢岚见唐老太眼望战场,面带冷笑,手上还握着一个银白色的圆筒,材质不明,但其上雕龙绘凤,异常精致,应是金属制品,像极了唐门的暴雨梨花针,心头一惊,暗想:“早在很多年以前,我曾见过暴雨梨花针的图样,与唐老太手持之物一般无二。这必定就是唐门最大的杀器——暴雨梨花针!唐老太以暴雨梨花针对准叶大侠,必是没安好心!叶大侠与东门夜雨交手,无暇他顾,若唐老太趁其不备,偷施暗手,叶大侠必遭其害!这可怎么好?罢了,我先上去拖住她,不让她有机可乘便了。”想罢,握剑上前,向唐老太道:“久闻唐门暗器甲天下,今日有幸目睹,实乃天幸。谢某不才,想以手中三尺剑,请教唐门的无双暗器。” 唐老太何等精明,岂会看不破谢岚的心思?呵呵一笑,道:“谢先生要领教我们唐门的暗器,也不一定非要找老身,我身旁这位才是唐门第一高手。唐欢,谢先生要请教咱们唐门的手段,你就陪他耍一耍吧。” 唐欢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今天是来吃席的,不是来打架的。” 唐老太面色一变,道:“事关唐门声誉,休得推辞!” 唐欢以手捂腹,道:“实不相瞒,方才趁你不注意,我又偷喝了几杯酒,大抵是过量了,头有些晕,站都站不稳了,怎能跟人家动武呢。” 唐老太道:“头晕你捂肚子干什么?” 唐欢道:“肚子也难受。” 唐老太知他是故意找借口,不好过分强求,道:“谢先生,异类不相竞,你还是去找使剑的比试吧,老身这里就不奉陪了。” 萧溪水倒也识趣,听了唐老太的话,立刻走上前来,“唰”的一声,拔剑出鞘,道:“谢先生,就让萧某来陪你过两招吧。” 谢岚心想:“我主动出来挑战,意在牵制唐老太,不让她有机可乘。萧溪水代为出战,我自是不惧,但若与他动手,就顾不了叶大侠,同时,我也会有被暴雨梨花针射杀的危险。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行事还需万分小心。”想罢,说道:“抱歉,谢某今日不想比剑,只想领教唐门的无双暗器。” 萧溪水微笑道:“谢先生莫不是怕了?” 谢岚虽有耳闻,却无反应,只是盯着唐老太,一言不发。 萧溪水收敛笑容,道:“谢先生不肯与我交手,却一味纠缠一个年近九旬的老人,这要是传出去,怕是有损声名。” 谢岚轻轻哼了一声,道:“某虽不才,但在江湖名人榜上有排名,萧掌门手执青莹剑,口吐龙凤章,身穿飘仙裳,足踏飞云履,不知江湖名人榜上排第几?” 萧溪水闻言大怒,道:“谢岚,你若真有本事,就在剑上与我分个高下!”见谢岚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唐老太,完全不搭理自己,心中愈发恼火,才要动手,却听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急转目望去,恰见东门夜雨抽身飞退,跟着便听叶孤鸾说道:“拿木剑来对付叶某,你还是第一个。去换一把好剑再来战吧。” 东门夜雨扔掉被叶孤鸾削得只余剑柄的木剑,道:“真是不巧,前几日我去青城山游玩,不知道哪个龟儿子手贱,把我的佩剑插在了花盆里,等我回来,剑身早已生锈,没法儿,只好送去铸剑山庄打磨。那个庄主老头一脸财迷相,一见我去,就把我领去藏剑楼,向我介绍他的杰作。我说我只是来磨剑,并不换剑。他看起来有些失望,就问我要粗磨、细磨还是精磨。我活了这些年,还是头一回听说磨剑还有这么多门道。我就问他这三者有什么区别。他说粗磨只去绣,花的工夫少,费用低。细磨次之。精磨最好,不但可以去锈,还能使剑锋更加锐利,但费时费力费钱。我说只去锈便好。他又不乐意了,拉着一张老脸,说了一大堆,我烦他不过,又改换成精磨。他说会为我加点赶工,但最快也得七八天。你们谁的剑好,先借我用一用,我保证不给你弄断就是。” 只听一人道:“我这把朝云剑是由天外陨铁锻造而成,虽比不得名剑青霜,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利刃,东门剑主若不嫌弃,权且拿去用吧。”说罢,抽出佩剑,倒转剑柄,向东门夜雨抛去。 说话之人是雌雄谷的谷主邢朝云。他这把剑是一把雄剑,同出一炉的还有一把雌剑,在她妻子荆暮雨手中。他二人是同门师兄妹,在还未离开山门时,便有了私情,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去山门外那片梅林中,行那苟且之事。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一回,明月当空,师父因思念病故的师娘,寝不能寐,便握杯执壶,去梅林小亭内对月独酌。才饮了两杯,就听到有两个脚步声靠近。师父心想:“这么晚了,不知是谁?且藏起来,瞧个究竟。”当即握杯执壶,闪身到梅林中藏住,偷眼向外张望,见一男一女手拉手,说笑着走过梅林小径,来到亭内坐下,才说了不过三五句,便开始扒衣裳。师父借着清朗的月色,看清了两人的脸,见是自己的弟子,当即大怒,跃身而出,指着衣衫不整的二人骂道:“狗男女!我这山门净地,岂容你等浊物败坏!”骂了一通,又将二人逐出了门墙。 后来两人意外捡到了一块天外陨铁,花重金请人打造了一对雌雄双剑,雄的刚坚锋利,取名朝云;雌的柔软轻盈,取名暮雨。两人爱剑如痴,后来索性以剑为名,再加上自己原有的姓氏,所以才有了邢朝云、荆暮雨这两个名字。 再后来两人创立了雌雄谷,专收成对男女,并传授双修之法,一时轰动江湖。远在千里之外的师父知道了这件事,羞愤交加,很快便到阎王爷那报到去了。时至今日,雌雄谷已初具规模。据说现在谷内已有男女弟子一百五十六对,对对恩爱;爱情结晶三百四十六个,个个聪慧。若以目前的实力来评定,雌雄谷在巴蜀诸多实力中勉强够个上等;但若论未来潜力,恐怕没有哪方势力能跟雌雄谷相提并论。 东门夜雨接过雄剑朝云,试挥了两剑,感觉十分趁手,道:“果然是一把好剑!叶大侠,我就用这把朝云剑,再与你过招吧。” 第一千七百九十八章 地棍堂 东门夜雨手持朝云剑,正要再向叶孤鸾挑战,却听背后一阵哄闹,回身望去,见有几人滚倒在地,双手扼颈,长舌外伸,面部扭曲,神情狰狞,似是在经受极大的痛苦,心知他们是被淬毒的暗器击中了,忙向唐老太喊道:“还不快帮他们解毒!” 唐老太连忙取出解药,让唐欢去救人,奈何毒性过于剧烈,才只救下三人,其余那几个还不等救治,便毒发身亡了。 立时有一个纹面人跳将出来,一把揪住唐欢,厉声道:“我大哥向你求救,你为何不理?你这无用的蠢材,还是去给我大哥陪葬吧!”说罢,一掌向唐欢头顶拍落! 东门夜雨喝道:“你敢!” 那人掌发一半,听到东门夜雨的喝声,立即停手,道:“东门剑主,方才你也看到了,我大哥痛苦难耐,向他求救,他不理会,以致我大哥毒发身亡,你说我该不该找他算这笔账?” 唐欢道:“非是我不救,实是离得太远……” “远个屁!”那人一把将唐欢推倒在地,指着骂道,“你这没用的夯货!这个院子才多大!我用走的,闭一次气,也能走个七八圈;你是唐门第一高手,不过二三十步的距离,你还嫌远?我看你分明就是不想救!” 唐欢道:“你不知道,这是唐门秘制的毒药‘七步绝命’,一旦毒发,顷刻间就能致人于死地。如果一个正在行走的人突然中了这种毒,最多只能走出七步,就会毒发身亡。你大哥离得远,我若先去救他,就来不及救别人;若就近施救,却能救三个。我总不能放着近处的三个人不管,先去救你大哥吧?” 那人高声道:“我大哥是地棍堂的堂主,又是同天会的会主,身份高贵,岂是那几个无名之辈能比的!” 唐欢站起身来,轻轻拍去衣上尘土,平静说道:“在我这里,众生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如果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先救他们三个。” 那人一把握住悬在腰间的刀,厉声道:“唐欢,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唐老太走上前来,道:“唐欢,你到底是唐门第一高手,被人家这样推搡指骂,竟然一点脾气都没有,我真是太佩服你了。” 唐欢默不作声。 唐老太又自顾自地说道:“我跟你说过不止一次,出门在外,你代表的是唐门,如果有人敢打你,你就给我打回去,出了事儿,我给你担着,听到了没有?” 唐欢道:“哦。” 唐老太叹了口气,道:“纹面的,你别为难唐欢,暗器是老身放的,你要给谷梁君子报仇,只管来找老身。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老身没唐欢那么好的脾气,也不管你脸上纹了几只老虎,你要是敢跟老身吆五喝六,老身决不让你活着走出巴山城。” 那人闻言大怒,锵的一声,抽出刀来,道:“唐老太,你真当我们地棍堂是好欺负的吗!” 地棍堂又称恶人帮,内部净是一些地痞流氓恶霸,他们目无王法,不讲道义,平日里专做些奸淫掳掠,烧杀抢夺的勾当,十分招人痛恨。 为首的七个头目合称“地棍七虎”,个个穷凶极恶,身背多条人命不说,还都是官府通缉的要犯。 这七个人里最臭名昭着的当属“大虎”谷梁君子。谷梁是姓,君子是名。父母为他取名“君子”,是希望他长大后,能做个正人君子,也不知这谷梁君子是随了谁,打小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 他父亲是个读书人,做过几年知县,因过于清廉正直,遭上司下属联合排挤,后被罢官,回乡后拿出为数不多的积蓄,租了一间小院,开了一家私塾,专以教书为业。母亲温良贤淑,通情达理,不但将一家人的饮食起居照顾得井井有条,还用空余时间,做些活计,以补贴家用。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相比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苦人家,倒也还过得去。 谷梁君子三岁那年,父亲开始教他认字。教了半年,父亲发现这儿子有点儿怪。一个字不论有多少笔画,只要是横平竖直的,他一学就会,但凡拐一点儿弯,不论教多少遍,他就是学不会。为此,父亲十分苦恼,终日寝食难安。母亲劝慰道:“大抵是孩子太小了,等过个两三年你再教,他多半就会了。” 父亲觉得有道理。 又过了两三年,父亲发现这儿子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不但没学会“拐弯”,反而连那些横平竖直的字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父亲一向重视文脉传承,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整日跑到祖宗祠堂里去哭。母亲也同样伤心,但还是劝解道:“谁说男儿一定要读书了,那谁谁谁大字不识一个,不照样当了将军。君子天赋如此,何必强求。我看他举重若轻,颇有一些气力,不若等他长大了,送去军部,多磨练磨练,说不定将来也能做个将军。” 父亲觉得有道理。 又过了几年,父亲攀关系找门户,将谷梁君子送入军部。那时的谷梁君子正处在初生牛犊不畏虎,目无法纪任横行的年纪。到了军部,仗着自己力气大、武艺高,见了谁都趾高气昂的,不知高低上下。那百夫长是个老兵油子,见他一个新来的这样傲气,心里很不爽,就当着大家的面说了他几句,谷梁君子一点情面没给,劈面就是一顿大耳刮子,抽得那百夫长口鼻流血,眼冒金星,当场昏死过去。随后,谷梁君子就被开除了军籍。 自那以后,父亲又为他谋了许多出路,但谷梁君子没有上进心,整日只跟一帮狐朋狗友到处惹是生非,闹得乡里乡外,怨声载道。本来夫妻两个淳朴热心,在当地名声很好,如今受这不成器的儿子连累,声名尽毁,出门便遭人指点唾骂。两人无力劝解儿子归正,整日以泪洗面,最终双双郁卒。 没了父母的管束,谷梁君子越发没了分寸,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后来,又伙同几个臭名昭着的匪徒首领,成立了地棍堂,招揽了一大批地痞流氓,在巴蜀大地上烧杀抢掠,闹得人心惶惶。 这谷梁君子也是胆大,听一个在蜀王府里当过差的人说,蜀王府里黄金铺路,白银作瓦,酒肉遍地,美女如云,心向往之,于是便纠集手下那帮匪徒,趁夜大闹蜀王府,不但抢走了好些金银珠宝,还掳走了蜀王的两个爱妾,至今尚未归还。 蜀王贪色成性,听说爱妾被掳,勃然大怒,立即派兵征剿,奈何地棍堂据地险要,易守难攻,官兵损伤甚众,却连地棍堂的大门都没有见到。蜀王无可奈何,又思念爱妾心切,于是给谷梁君子写了一封信,说只要将两位爱妾还回来,可以既往不咎。谷梁君子看完蜀王的来信后,当即口述,命人代写了一封回信,连带两位爱妾的发簪,让使者一道捎回。 蜀王不见爱妾回来,只收到两支发簪和一封回信,心中忐忑不安,打开信笺来看,只见上面写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此非吾意,乃孟先师之真言也。吾尊师重教,秉烛夜行,何错之有?莫怪!莫怪!”由此看来,这谷梁君子虽然不学无术,但潜移默化中还是从他父亲那里学到了一些东西。 蜀王看完谷梁君子的回信后,气得浑身发抖,又联想两位爱妾落在一帮匪徒手里,不知要遭受多少屈辱?越想越怒,又派兵攻打,不但寸功未立,反而死伤了好些官兵。蜀王不肯罢休,换将再攻,仍以失败告终。 原来地棍堂的驻地建在了一处高崖上,要想攻打地棍堂,必须要穿过一条狭长的夹谷。这条夹谷狭窄而曲折,摆不开军阵,只勉强能容两人并行。两侧崖壁平滑陡直,高不可攀。众匪徒占据崖顶高地,在崖边堆放了许多大小碎石、长短木桩,见有兵来,立刻推石放火,莫说是普通兵士,就是铁甲军进来,也得被砸成肉饼,烧成焦炭。 蜀王久攻地棍堂不下,又折损了许多兵将,仍没有罢兵的意思。文武群臣眼见折损的兵将越来越多,便联名上书劝谏:“那帮匪徒虽然可恶,合该受千刀万剐之极刑,但其据地险要,易守难攻,在其严防死守时攻打,不但枉费兵力,还劳民伤财,实非明智之举。不若先收兵休整,待其放松警惕,再遣精兵良将,一鼓作气,直捣黄龙。”蜀王知道这是要他罢手的意思,虽然很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只是哀哀切切地叨念与两位爱妾相处的美好时光,终日魂不守舍,食不甘味。文武群臣深体王意,又从民间精心挑选了两位佳丽,送去蜀王寝宫,这才让蜀王重新展露笑颜。 经此一事,“地棍七虎”名声大噪。作为此次事件的发起人兼领导者,谷梁君子更是被一众受害者推为巴蜀首恶,常年稳居巴蜀要犯通缉榜榜首位置。 第一千七百九十九章 入会 东门夜雨创立同天会后,会内多方势力遭到地棍堂的侵扰,会主们苦不堪言,于是便在会上提议,应合众人之力,剿灭地棍堂一众匪徒,一来为民除害,二来可借此提升同天会的威望。 此提议得到绝大多数会主的支持,但一向老成的秦有道却表示反对。众人询问缘故。秦有道解释道:“那帮匪徒据险自守,连蜀王府拿他们都没有办法,我们要怎样剿灭他们呢?就算我们杀了谷梁君子,又会有第二个谷梁君子跳出来。要知道,坏人是杀不尽的。在老夫看来,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或许我们可以邀请地棍堂加入同天会,给他们一些好处的同时,也要以同天会的规矩来约束他们。如果他们有所收敛,那便好说;如果他们无视同天会的规矩,继续为非作歹,那时再与他们动手犹未晚矣。” 一听说要地棍堂加入同天会,诸位会主纷纷表示反对,就连一向视他人苦难为自己乐趣的东门夜雨都忍不住说道:“表舅,你是不是皮蛋吃多了?地棍堂里是些什么东西,你不清楚?几个月前,你们帮里那个小泥鳅,才把媳妇娶过门,洞房还没入呢,就被地棍堂里那帮混蛋给抢去了,不是你出面把人要回来的?从抢去到要回,不过短短三日,那新娘子就被折磨得没了人样。虽然我很喜欢看人家遭难,但这帮混蛋连老弱妇幼都不放过,我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你让地棍堂加入同天会,我第一个不答应!” “地棍堂在民间被称作‘恶人帮’,里面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就连烧火做饭的身上都背着人命,怎能让这样一帮恶人加入同天会?我们应该联合蜀王府,将这帮匪徒彻底剿灭,还巴蜀大地一片清宁!” “谷梁君子杀了我的兄弟,掳走了我的弟媳,我与他不共戴天!” “绝不能让地棍堂加入同天会!” …… 面对此起彼伏的反对声音,秦有道表现得十分冷静,他没有急着去辩解,而是等众人激愤的情绪平息后,才缓缓说道:“诸位的心情,老夫很能理解,但请诸位扪心自问,你们加入同天会是为了什么?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一个‘利’字!再请诸位深思,与地棍堂拼个你死我活,我们能得到什么?让地棍堂加入同天会,我们又能失去什么?诸位能做一方势力的首领,必定都非寻常人,不会想不通这个道理吧?” 众人沉默不语。 秦有道继续说道:“蜀王府视地棍堂与我们同天会一样,都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我们两方人拼个你死我活,最得意的是谁?一定是蜀王府!我们让地棍堂加入同天会,一可以壮大同天会的实力,二可以用它来制衡蜀王府。再者,地棍堂是巴蜀诸恶群聚之地,我们只要控制住地棍堂,就能约束巴蜀诸恶,极大地减少恶行的发生。这样一举三得的好事,难道不值得我们去做?” 众人依旧不语。 秦有道微微冷笑道:“如果诸位仍觉得地棍堂非除不可,老夫就是舍掉这条性命,也会奉陪到底,但丑话说在前头,诸位要去,可得先做好战死的觉悟。这两年蜀王府攻打地棍堂,累计战死的兵卒多达一千八百余人,伤者更是不计其数。诸位想必都知道,要攻打地棍堂,就必须穿过死亡夹谷,我们不但要踩踏着前人的骸骨行进,还要躲避漫天的乱石和燃火的木桩。老实说,那个狭隘的地方,根本无处可躲,是死是活,全看天命。可能前一刻还把酒言欢的弟兄,到了那里就阴阳两隔。老夫说这些话,不是在替地棍堂装腔作势,只是将耳闻目睹之事据实以告,要打要和,全看诸位的意思。” 会主们虽然很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秦有道说得有道理。就这样,同天会对地棍堂发出了邀请。 谷梁君子当惯了大爷,怎么可能会为了一点利益,去受人家的约束?所以,当同天会的使者将诸位会主的善意带到地棍堂后,谷梁君子以十分粗俗的礼节接待了他,临走前还让人将其须发剃掉,并回书一封,上面写道:“来时长长,去时光光,答一物。” 东门夜雨看完谷梁君子简短的回信后,愣了一下,忽见使者的胡须不见了,头上还多了一顶毡帽,心下奇怪,命其取下毡帽,却见使者脑门光亮耀目,心中登时了然,怒道:“好一个谷梁君子!我们好意邀请你入会,你不肯便罢,将使者须发尽数剃掉,分明是在羞辱我们!既然你不领情,那就别怪我无情!小菊,取我剑来,看我不杀上地棍堂,摘下谷梁君子的狗头!” 那些遭地棍堂侵害过的会主纷纷站出来响应。 秦有道忙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同天会才创立不久,威望尚浅,谷梁君子轻视咱们,也是情有可原,诸位且不必动气。以老夫之见,不若再派一个能言善辩的人去,与他分析得失,陈述利弊,那厮虽然骄横跋扈,到底是出自书香之家,必会明白其中利害。此事若成,可不费一兵一卒,为诸位除去心头大患;若谷梁君子仍如之前那般戏辱我等,便是不识好歹,那时诸位要打,老夫绝无二话。” 就这样,同天会又派出了第二位使者。 跟之前一样,第二位使者也捎回来了一封信。 在拆信之前,东门夜雨先把使者细细打量了一遍,见他跟去之前一样,没少什么东西,这才抽出信笺来看,只见上面以秀气楷字写道:“来时长长,去时短短,答一物。” 东门夜雨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抬头去看那使者,盯着他看了半晌,也没见他少什么东西,于是问道:“你少什么东西了没有?” 那使者点了点头。 东门夜雨道:“少了什么?” 那使者张开嘴,东门夜雨凑近一看,见他舌头少了大半截,当即怒道:“难怪你一直不言语,原来舌头被他割去了!可恶!这混蛋看你能说会道,偏偏割了你的舌头,这摆明了是不想入会!没的说,今夜我便杀上地棍堂,看他谷梁君子长了几个脑袋,敢在我东门夜雨面前耍威风!” 那一夜,薄雾笼罩,月色凄迷,东门夜雨手持佩剑银竹,孤身穿过乱石如雨的死亡夹谷,杀进了地棍堂驻地。 没人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但自那以后,地棍堂就加入了同天会,一向目中无人的“地棍七虎”在见到东门夜雨后,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乖巧。 事后花总管在查点地棍堂送来的花名册时,惊奇地发现,地棍堂内人员数目竟已不足当初的三成。 第一千八百章 慎独行 地棍堂加入同天会以后,受到会内诸方势力的监督,不敢明目张胆为恶,只偷偷背背干些买卖,事后杀人灭口,毁尸消迹,一直没被人察觉,直到发生了那件事。 有一日,地棍七虎中的“二虎”慎独行带着几个喽啰在野外闲晃,见河边有几个女子在浣衣,其中有个穿粉红衣裳的小姑娘,约莫十七八岁,唇红齿白,模样姣好,正握着一根木棒,在敲打衣物,口里还哼着曲子,嗓音娇柔,曲调优美。 慎独行停步观望,见小姑娘袖管高挽,露出一截白皙玉臂,真如春笋一般细嫩;鬓发随意掠在耳后,发梢随微风摆荡,衬得她那侧脸分外动人。 慎独行起了歹心,指着那小姑娘向身旁的喽啰说道:“这小娘子生得好,细皮嫩肉的,看了就招人疼。哥哥我要跟她耍一耍,你们几个机灵着点,别坏了我的好事!” 一个喽啰说道:“大哥,这里空旷,没有遮挡,不好办事,万一被人发现,传说出去,被东门夜雨知道了,可不是玩的。不若等她们散了,咱们偷偷跟上,到了没人的地儿,把她绑了,那时大哥要去哪里耍就去哪里耍,不比在这荒郊野地里强?” 慎独行默不作声。 另一个喽啰也道:“若放在以前,咱们怎么高兴怎么来,现在加入了同天会,多少得收敛一些,若做得过分了,东门夜雨那里不好交代。” 慎独行点了点头,道:“还是你俩考虑得周到。既然这样,那你俩就留下来盯梢吧。我带他们去喝两杯,约莫午时回来。你们仔细些,若把人弄丢了,我可不饶你们!”说罢,径直带人离开。 将近午时,慎独行带着几个喽啰回来,满身酒气,见河边只剩了那小姑娘和一个老妇,便道:“这老家伙忒不识趣,都晌午了还不回家吃饭,留在这里碍眼。你们去把她做掉,小心些,别被人瞧见了。” 那两个盯梢的喽啰道:“大哥,远处有人,不好下手,还是再等等吧。” 慎独行转目望去,果见东边有两个放羊的,心下十分恼火,道:“你奶奶的,大晌午不回家吃午饭,活该一辈子放羊!”又去树荫下等了将近半个时辰,那小姑娘才和老妇一起离开。 慎独行带着喽啰们悄悄跟上,到了一个僻静地儿,上前将人拦住,道:“小娘子,你可让大爷我等得好苦呀!” 那老妇见慎独行面目凶恶,言语粗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将那小姑娘护在身后,高声呵斥道:“无礼!这是本郡首富丁大老爷的千金,你敢碰她一个手指头,保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慎独行哈哈大笑,道:“你这婆娘好没眼色,老子连蜀王都没瞧在眼里,他丁大老爷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独眼喽啰跳出来说道:“老东西,你少在这里狐假虎威,丁老大长得又丑又矬,只生了一个儿子,几时有了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莫说她不是丁老大的女儿,就算她是,我大哥想要跟她耍,丁老大也得乖乖把人送过来。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我保证,下一个被灭门的就是他们丁家!” 那老妇闻言脸色大变,道:“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慎独行按刀上前,道:“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告诉你也无妨。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地棍堂二当家慎独行!” 那独眼喽啰眉飞色舞地喊道:“姜蒜一瓢饮,牵驴我独行!” 慎独行上去就是一脚,指着骂道:“蠢材!是‘江山一瓢饮,千里我独行!’总共十个字,你给我念错了四个!亏你还上过私塾!教书先生死得早,准是被你气死的!” 那独眼喽啰一脸委屈模样,道:“大哥,我口音不正,你是知道的,你怪我念错诗号,那也罢了,教书先生死得早,真不关我事。我上私塾那会儿,既聪明又伶俐,深得教书先生喜爱。记得有一次,教书先生在讲堂上问我:‘见贤思齐焉’下一句是什么?我答:‘见不贤而思不齐也。’教书先生听完,老泪纵横,指着我对其他学生说:‘此子将来必成大器!’那日散学后,教书先生拉着我的手,亲自把我送回了家。这是其他学生不曾有过的待遇,可见教书先生是有多么的喜欢我。回家后,教书先生对我爹说:‘令郎是百年难遇的奇才,随在下学习三年,如今七窍已通六窍,奈何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教不了这样的大材。为了不耽误令郎的大好前程,您还是为他另择名师吧。’我爹听了这话非常高兴,当即就赏了教书先生十两银子。后来我爹又给我请了一位教书先生,喜人的是,那位教书先生也说了同样的话。大哥,你说像我这样百年难遇的奇才,怎么可能会把教书先生气死呢?” 慎独行道:“果然是被你气死的。” 独眼喽啰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身向那老妇嚷道:“老东西,听到了没有,我大哥姓慎,叫慎独行,是地棍堂的二当家!你今天遇上我大哥,可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识趣的把这小娘子交出来,自己去那边树上一头撞死,可以免受折磨;若不识趣,嘿嘿,先扒皮抽筋,再拆骨削肉,最后一把火,烧你个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地棍七虎臭名昭着,巴蜀尽人皆知,那老妇虽没见过慎独行,却常听人提起他的恶名,现在遇见了正主,又听说要扒皮抽筋,拆骨削肉,早吓得肝胆俱裂,魂飞天外,不一时便倒地死了。 那小姑娘见老妇突然倒下,吃了一惊,伏在她身上,又是哭又是唤,只是不见应答。慎独行道:“别唤了,这老东西胆小,被老子给活活吓死了。”那小姑娘一听这话,登时晕了过去。 慎独行将那女子抱起,向喽啰们吩咐道:“你们去那边树林里掘个深坑,把这老东西连带这些衣物一并埋了,做得干净些,别留下痕迹。我先带这小娘子回去快活,等你们回来,也叫你们尝个鲜。”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喽啰们把那老妇抬进树林里,本想掘个深坑埋人,奈何这片树林里到处都是碎石,土质又硬,掘了半天,才只掘出一个两尺来深的浅坑。那独眼喽啰道:“够了,够了,快把人埋了回去。二当家性子暴,若小娘子一味反抗,把二当家惹急了,抬手就是一刀。我们累死累活忙了这大半天,回去只有一具死尸,那也太晦气了!”众喽啰都道:“是是是,快些埋了回去。” 喽啰们把那老妇抬进浅坑,又将诸多衣物丢进去,草草填了些土,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其实,那老妇并没有被吓死。她见慎独行一手按刀,摆明了是想杀人灭口,自己年纪一大把,又不会武功,如何跟这帮年轻力壮的匪徒拼斗?索性就倒地装死,没想到还真让她给混过去了。 喽啰们离开后,老妇又从土坑里爬出来,急忙赶回去,将这件事告诉了小姑娘的家人。 那小姑娘的父亲是个郎中,济世救人,在当地名声极好,听说女儿被慎独行绑走,连忙邀集亲朋,商议解救之法。 一个朋友说道:“地棍堂内尽是一些地痞流氓恶霸,一点道义不讲,去问他们要人,反要遭他们的毒手。不若去巴山城,求东门剑主出面,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众人连忙赶去巴山城,求见东门夜雨。 正好东门夜雨和秦有道从外面回来,见城外跪了好些人,又是哭又是叫,询问缘故,得知是慎独行绑了人家的女儿,东门夜雨十分愤怒,道:“这帮混蛋!那晚我本想将他们赶尽杀绝,他们敌我不过,便口口声声说愿意加入同天会,并改邪归正,永世不再为恶。我看他们说得真诚,就给了他们一次机会,想不到才过了几个月,又原形毕露了!没的说,我现在就去把慎独行的狗头砍下来,看他们谁还敢胡作非为!” 秦有道将东门夜雨拉到一旁,小声说道:“东门小子,你别冲动!地棍堂这帮人坏事多做,已成习性,你要他们改邪归正,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再者,你把慎独行杀了,谷梁君子岂会跟你罢休?万一他退出同天会,再重整旗鼓,继续干那没本钱的买卖,大家又要怨声载道了。之前你孤身杀入地棍堂驻地,固然实力非凡,但也不能不承认,那晚他们为谷梁君子庆生,正在举行宴会,一个个喝得东倒西歪,疏于防范,才叫你闯进去了。现在他们增加了值守人员,又新筑了许多防御工事,你还能再杀进去第二次吗?与这帮亡命徒结仇,终究不是一件好事。要我说,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到罢了。” 东门夜雨摇了摇头,道:“看到了就是看到了,装作没看到,不是我东门夜雨的风格。既然他们加入了同天会,那就得按同天会的规矩办事。慎独行绑了谁家的女儿,我不在乎,但他坏了同天会的规矩,违背了当初的诺言,我就不能袖手旁观。表舅,麻烦你帮我给谷梁君子传个信,让他过来帮慎独行收尸。” 秦有道一惊,道:“你当真要杀慎独行?” 东门夜雨背过身去,按剑道:“表舅,我知道你是为了大局着想,但我们同天会要想走得远,就不能只着眼于大局,从而忽略了眼前的小事。如果任由这些蛀虫继续为祸,终有一日,同天会将会轰然倾覆。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所以,慎独行,必须死!” 第一千八百零一章 须克己 仙女湖边有一片杏林,杏林中有一座小院,红墙灰瓦,十分雅致。这原是一位乡绅的住处,后被慎独行看中,花一两银子强买下来,作为其行乐场所。 当谷梁君子赶到这里的时候,正见东门夜雨从大门内走出来,手里还提着慎独行的头颅。 头颅还在滴血。 谷梁君子叹了口气,道:“还是来晚了。” 东门夜雨提着慎独行的头颅,走到谷梁君子面前,道:“我只说一遍,你给我听好了。慎独行坏了同天会的规矩,违背了当初的诺言,我已经把他杀了。今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不管是你哪个兄弟或是手下做的,我第一个砍你谷梁君子的脑袋,明白了吗?” 谷梁君子点了点头,道:“明白。” “你最好明白。”东门夜雨将慎独行的头颅塞到谷梁君子怀里,然后便离开了。 天上乌云散去,一缕微光斜照,照亮了谷梁君子那张阴沉的脸。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那个头颅那张脸,略带感伤地说道:“二弟啊,虽然你常有取代我,做地棍堂堂主的念头,但毕竟兄弟一场,你猝然离世,可叫大哥我伤心不已呀!”捧着慎独行的头颅,步入门内,见影壁后面,横七竖八倒了好些人,手里大都握着兵刃,仔细一看,正是常跟在慎独行身边的那些喽啰。一旁廊柱下,还瘫坐着两个侍女,樱口微张,神情呆滞,看样子是吓坏了。 谷梁君子没有理会她二人,径直走入慎独行的居室,见地板上躺了一具无头尸,赤着上身,下面只穿了一条亵裤,胸膛上横三竖四交错着七道疤痕,由此可以断定,此人正是慎独行无疑。 谷梁君子蹲下身,将头颅安放好,才要起身离开,忽然一阵劲风自窗外吹进来,掀起床幛,里面出现了一张苍白的脸,风过,床幛落下,那张脸便不见了。 “谁?!” 谷梁君子悄悄握住刀柄,蹑足走近,一把掀开床幛,只见大红锦被上躺着一个年轻女子,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模样虽好,但其异常苍白的脸色,和那双因惊恐而向外凸出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吓人。 “嗯?已经死掉了!” 谷梁君子见她身下有大片血迹,便将其身子翻了过来,发现后背上有一条很长的伤口,看样子像是刀伤。 “鼻息脉搏全无,但身体尚还温热,应该才死不久。” 谷梁君子放下床幛,看着地上尸首分离的慎独行,叹息道:“二弟啊,你这暴性,终究是改不掉了!这样美丽的女子,你怎么下得去手?人家说我残暴,但我谷梁君子对女人一向温柔体贴,不像你,动不动就施暴,甚至动刀。别人不提,蜀王那两个爱妾你是知道的。刚来的时候,一个九十二斤,一个九十六斤,该凸的凸,该翘的翘,身量那叫一个好。那小腰既结实又圆润,轻轻一扭,便要叫人魂飞魄散。现在可好,一个一百八十三斤,一个一百九十二斤,还总爱在我睡着的时候玩飞扑,哥哥我现在跟她俩睡觉,都不敢合眼。蜀王那老不死的,隔三差五就派人给我送信,除了要爱妾还是要爱妾,不是我不还,她俩死赖着不走,我有什么办法?不提她俩还好,一提我就伤心!二弟呀,你要是有大哥一半会疼女人,也不会有今天!唉,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啦!” 回到地棍堂后,谷梁君子将那些爱惹是生非又不服管教的手下,通通赶出了地棍堂;又将大门外立石上的“为善莫入,作恶争先”八个朱笔大字,改成了“从善如流,嫉恶如仇”;之后又立下许多规矩,严格约束手下,一旦发现有违规者,必定从严惩处。 谷梁君子这一系列反常举动,让其他几位当家十分不解。 “五虎”须克己性急,不等下人通报,便径直闯入谷梁君子的卧房,朗声说道:“二哥被东门夜雨杀死,你不为二哥报仇,反要我们弃恶从善,却是为何?你若怕了东门夜雨,不敢出头,我带人去为二哥报仇!就算不敌,被那厮杀了,也无怨无悔!这般胆小怯懦,非是大丈夫所为!”一口气说完,却见谷梁君子穿着白绸小褂,端坐在锦榻上,眼神空洞,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左边一百八十三斤的春花正在剥橘子,右边一百九十二斤的秋月正在喂酒,后面两百零七斤的冬梅吵着要举高高,腿上还坐着个二百二十三斤的夏荷…… 须克己咳了两声,道:“大哥,我在前厅等你。” 一个时辰后,谷梁君子气喘吁吁地来到前厅,瘫坐在红木雕花大椅上,侧着头,有气无力地说道:“五弟啊,你的意思大哥明白。二弟被东门夜雨杀了,我何尝不想为他报仇,只是东门夜雨剑术高绝,不是你我能够对付的。那晚你也见识到了,他孤身穿越死亡夹谷,毫发未损,又在我们地棍堂内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多少弟兄命丧他手。咱们敌他不过,承诺不再为恶,他才没有赶尽杀绝。若再干那些事,被他知道了,怕是要大祸临头。五弟啊,不是做哥哥的胆小怯懦,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明知斗不过,还要去斗,那不叫义气,那叫傻。二弟的仇暂且记下,等以后有机会了,咱们慢慢跟他算。” 须克己道:“那晚咱们正在举行宴会,一个个喝得东倒西歪,神志不清,东门夜雨趁虚而入,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才有了那结局;若我们小心提防,沉着应对,未必就会输给他!” 谷梁君子摇了摇头,道:“醉酒只是借口,真正的高手,即便醉了,依旧能摘叶飞花,百步外杀人。那晚咱们没能拿下东门夜雨,他再杀进来,咱们依旧拿不下。五弟,你生性鲁莽,切不可意气用事,知道吗?” 须克己冷冷一笑,道:“外面的人都叫咱们恶人帮,要是一件坏事都不做,那还叫恶人帮吗?依我看呐,咱们做不成坏人,也别做好人,以后都去学山下那帮伪僧,天天吃斋念佛,参禅打坐,还有香火钱赚,岂不省心?” 谷梁君子笑道:“五弟莫说气话。哥哥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危着想。你应该还记得,那日咱们结拜后,去找那位神准的算命先生卜算前程,他说:‘你等七人为恶日久,若不弃恶从善,他日必遭天谴!’如今二弟已死,你想步他后尘吗?” 须克己默不作声。 谷梁君子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缓缓说道:“东门夜雨那厮自高自大,常常倚势压人,早晚有一天会遭到反噬,咱们只要静静等待便好,不必去做那出头鸟。” 为了等到那一日,谷梁君子甚至改掉了往日陋习,开始养生。 这一养就是七年。 今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谷梁君子就早早起床,先喝了一杯蔬菜汁,又吃了一个煮鸡蛋,然后便绕着巴山城慢跑,谁想下午就被淬毒的暗器击中,毒发身亡了。 与谷梁君子同来巴山城的正是“五虎”须克己。他见谷梁君子毒发身亡,心下十分愤怒,本想让唐欢给大哥陪葬,却被东门夜雨喝止,又遭唐老太威吓,须克己忍无可忍,当即拔出刀来,就要与唐老太火拼。 唐老太有暴雨梨花针在手,连叶孤鸾都不惧,还会怕你一个须克己?摆开架势,冷笑道:“纹面的,你若还想多活两日,就乖乖把刀收起来,再这般放肆,老身不介意送你去跟谷梁君子作伴!” “大家都是自己人,莫说这些伤和气的话。”花总管双手插袖,走上前来,“须克己,谷梁大当家身遭横死,我们大家同感悲伤,但人死不能复生,还望你节哀顺变。” 须克己冷哼了一声,道:“我须克己虽然是个粗人,但也不是一道理都不讲。我大哥意外被淬毒的暗器击中,是他走了霉运,怪不得谁,但唐欢有解药在手,却无视我大哥的求救,任由他毒发身亡,这等于间接害了我大哥的性命!今日唐门若不给我一个交代,那就别怪我们地棍堂翻脸无情!” 秦有道朗声道:“须克己!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你把刀收起来,老夫保你做同天会的会主,如何?” 须克己一怔,道:“什么?让我做同天会的会主?不不不,这不合规矩!” 秦有道道:“怎么不合规矩?” 须克己道:“要做同天会的会主,必须是一方势力的首领,我又不是地棍堂的堂主,如何能做同天会的会主?” 秦有道微微一笑,道:“那你想不想做地棍堂的堂主?” 须克己支吾道:“我……我当然想,只是……只是……” 秦有道道:“只是什么?” 须克己道:“大哥二哥身死,还有三哥和四哥在前面,哪里轮得到我……” 秦有道道:“每次谷梁君子来巴山城参加会议,都是你随行;即便身死之时,也只有你陪在他身边,不由你接替他的位置,难道还要让别人来?不是老夫搬弄是非,自地棍堂加入同天会以来,你那两位兄长来巴山城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是极不应该的。老夫虽不是地棍堂的人,但通过这些年的往来,对地棍堂也有相当的了解。你们兄弟七个,不算已经离世的谷梁君子和慎独行,就数你最优秀,最有担当,要是你不坐这个位子,那谁还有资格坐?” 须克己挠了挠头,心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优秀。” 秦有道朗声道:“老夫提议,让须克己接替谷梁君子的位置,做地棍堂的新任堂主兼同天会的会主,诸位可有意见?” 诸位会主纷纷表示支持。 秦有道见唐老太默不作声,便问道:“唐门的意思呢?” 唐老太心想:“这秦有道在打什么鬼主意?须克己生性鲁莽,又无甚城府,在地棍七虎中威望最低,叫他做地棍堂的堂主,老三和老四必然不会答应,老六和老七也不会心服,这样下去,地棍堂必然会发生内乱,等等,难道这就是秦有道想要的?地棍堂内威望最高的当属谷梁君子和慎独行,他二人只要有一人在,都能镇住场子,如今他二人俱已离世,地棍堂群龙无首,必然会陷入争权夺利的混乱当中,同天会也将会失去对地棍堂的掌控,所以,秦有道才想让他们自相残杀,以此来消除隐患。好一个阴险的秦有道!此人武功算不上顶尖,但其智计却非常人能比。同天会能有今天,秦有道功不可没。有此人在,要除同天会不易。看来以后要找个机会,先把秦有道除掉,再去对付同天会和东门夜雨,那就容易多了。眼下还是要配合他,把这出戏演完。”想罢,说道:“虽然须克己对我们唐门抱有敌意,但就事论事,他确实是最适合接替谷梁君子位置的人。为了同天会的未来着想,唐门愿意抛开嫌隙,全力拥护须克己做地棍堂的堂主兼同天会的会主。” 须克己听了这话,又是感动,又是自责,暗想:“我本来还想让唐欢给大哥陪葬,但唐门却不计前嫌,甚至还愿意拥护我做地棍堂的堂主,这样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忙将刀收入鞘中,向唐欢道:“我大哥走了霉运,身遭横死,怪不得谁。方才多有得罪,勿怪,勿怪。” 唐欢道:“不怪,不怪。” 须克己又向唐老太抱拳道:“方才多有冒犯,还望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个莽夫一般见识。另外,多谢你老的支持,须克己铭记于心,他日必报!” 唐老太微笑道:“须堂主实至名归,不必言谢。”心里却在想:“以你这点智量,在地棍堂的内乱中能活一个月,都算你命大,还说什么他日必报,真是可笑!” 须克己听唐老太喊自己须堂主,喜得眉开眼笑。 谷梁君子死不瞑目。 第一千八百零二章 狂雷涌动 为接那黑脸汉子的尸身,云天行被裘人烈一拳击飞,重重撞在树上,好在有罡气护体,只受了一点轻伤,无甚大碍,咬牙站起,见裘人烈左臂中箭,大半个衣袖都被鲜血濡湿,但他好像一点知觉都没有,只是木然地看着那支羽箭,如同一尊雕像。 云天行目光下移,见那黑脸汉子侧卧在地,面部遭受重击,早已血肉模糊,五官难辨;腹部又多了一个血洞,里面脏器隐约可见,其状之惨,难以表述。 “如果他的家人在这里,还能认出他来吗?” “如果躺在这里的是我,红漪一定很伤心吧?” “为什么大家就不能好好相处呢?” 诸多念头闪过脑海,云天行心跳突然加快,眼中金芒消退,复又重现,随着心跳加速,眼中金芒明灭愈快。 谷梁君子等人的尸体被抬走后,东门夜雨与叶孤鸾罢战,唐老太便又将注意力投向这边,见云天行视线低垂,眼底金芒隐现,周身隐隐有一股无形之气环绕,暗道:“这家伙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明明只有二十来岁,怎么会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如果任由他继续成长下去,将来必成大患!就算动用暴雨梨花针,今日也一定要将他除掉!”又见裘人烈被何绣衣射中后,仿佛石化了一般,呆立不动,心中暗暗有气,喊道:“裘庄主,你伤势不轻,若再继续动武,怕是有损功体,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裘人烈像是被人从休眠状态中唤醒了一样,只见他缓缓抬起手,握住箭杆,猛地往外一拽,伴随着飞起的鲜红,羽箭竟被他徒手拔了出来,箭镞两边的倒刺上,还穿带着一些碎肉。 “这个疯子!”唐老太忍不住骂了一句。 裘人烈扔掉羽箭,不顾还在流血的伤口,瞪着那双满布血丝的眼睛,就向云天行冲了过去! 云天行站在那里,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对此毫无反应。 两人离得太近,谢岚想救已来不及,忙大喊道:“门主小心!” “死!” 裘人烈一拳轰出! 拳风呼啸,似有狂雷伴行,来势惊人! 眼看就要击中面部,云天行突然把头一歪,拳风自耳边呼啸而过,跟着便听到“嘭”的一声闷响,拳头击中树干,拳劲爆开,登时将树干炸出一个黑洞,内中焦黑一片,还有丝丝烟气冒出,似是被雷击过一般。 熊鹰躲在人群里,见到这一幕,又惊又喜,拍着手笑道:“是雷爆!是雷爆!庄主他成功了!哈哈!” 兽王庄的人见熊鹰手舞足蹈,欣喜若狂,都十分不解。其中一人问道:“熊总管,雷爆是什么?” 熊鹰示意众人靠近,压低声音说道:“你们不知道,庄主曾意外得到过一门雷属性功法秘笈,名曰‘狂雷涌动’,内中还包含多种武学招式。方才庄主借尸身掩护,以极快的速度近身,并成功将云天行击飞,应该就是用了其中的‘雷行’,不然,以云天行那等身手,绝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击中。至于这挟风带雷的一拳,必是‘雷爆’无疑。你们看,那么大一棵树,被庄主一拳打出了一个洞,这就是‘雷爆’的威力!只可惜被云天行躲开了,不然,就算他有铜头铁骨,也得被庄主一拳轰杀!” 那人道:“庄主有这么厉害的招数,之前怎么没见他用过?” 熊鹰小声道:“狂雷涌动是庄主的秘密,连夫人都不知道,你们怎么可能见过!我是有一次在庄后山林中追一只獐子,一直追到山林深处,意外撞见庄主在修习这门功法,他瞒不过,就对我实说了,还说这门功法来路不正,万不可让第三个人知晓。我与庄主虽非同胞兄弟,却也是自幼相识,情同手足,他才肯坦诚相告。除了我,兽王庄内没人知道这个秘密。即便与人交手,庄主也从不动用这门武学。如今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你们,你们谁要是敢说出去,被庄主知道了,当心小命难保!” 那几人都缩起脖子,道:“不说,不说,谁都不说。” 熊鹰见几人都做了保证,这才继续说道:“据庄主说,狂雷涌动是比兽王拳还要高深的武学,如果修练到极致,真如雷神降世一般可怕。但这门武学十分难以修习,庄主苦练多年,也才勉强能够使将出来,实难再有进境。” 一个穿豹皮的庄众说道:“我听人家说,这种雷属性的功法,要在雷雨天修炼才会事半功倍,但容易遭雷劈……咳,庄主几次遇险,皆能逢凶化吉,可见是有神明庇佑,不妨找个雷雨天试试,兴许能有所助益也说不定。” 熊鹰还当他在说笑,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那穿豹皮的赶紧闭上了嘴。 熊鹰再度压低声音,道:“东门夜雨那厮仗着自己剑术高绝,常常不把庄主放在眼里。庄主表面上不与他一般见识,心里却十分恼火,就是吃饭睡觉的时候都在想,要怎样做,才能打倒东门夜雨。不知经过了多少个日夜的苦思,庄主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如果能在‘兽血沸腾’的状态下,使出‘狂雷涌动’,两大武学相互助益,必能打败东门夜雨!’一念及此,庄主立刻找到我,问这样是否可行。我认真琢磨了一会儿,说行不行只有试过才知道。于是庄主便开始尝试,结果才进入‘兽血沸腾’的状态,就失控了……”苦涩一笑,又道:“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那日要不是我跑得快,只怕早已被庄主杀死了。” 几人相视一眼,均想:“原来那次庄主突然失控,是你在背后撮弄。” 熊鹰抬手抹去额角冷汗,道:“自那以后,庄主又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想不到今日竟成功了,真是令人意外啊!” 那几人喜形于色,都道:“庄主有这两大神功加持,莫说区区一个云天行,就是‘破天寒剑’下场,也不是庄主的对手了!” 熊鹰摇了摇头,道:“庄主现在的实力固然远超从前,但进入‘兽血沸腾’的状态对身体负担很大,一般来说,很难持久。如果对方一味避战,庄主不能在身体开始崩毁之前遣散怒气,极有可能会暴毙身亡。”说罢,抬眼望向场中,喃喃道:“云天行,你会怎么做呢?是一味避战,让庄主自己暴毙;还是使出你的看家本领,与庄主一决高下?如果是后者,那你就死定了!” “我已手下留情,你居然还要下杀手……”云天行缓缓抬起头来,一双金瞳灿烂夺目,尤胜往昔,“裘人烈,你真的惹恼我了!” “死!” “你想死?好,我成全你。” 云天行目光骤冷,突发一掌,将裘人烈击退,又欺身上前,一通乱拳,打得裘人烈口鼻流血,满面开花,再接一记鞭腿,将人抽飞出去,只听“轰”的一声响,裘人烈硕大的身躯撞破墙面,飞入隔壁院中,又是一阵哗啦声响,也不知撞破了什么,大片扬尘从墙头墙洞里涌将过来。 熊鹰在人群里叫道:“怪物!这姓云的是个怪物!” 云天行取下腰间双剑,抛向谢岚,转身步入扬尘之中。 第一千八百零三章 雷鸣天降 谢岚接住云天行抛来的太阿赤鳞双剑,道:“裘人烈使用兽王拳后实力大增,门主不以全力应对,反把佩剑取下,要是遇到危险,那可如何是好?” 何绣衣道:“云少主非是鲁莽之人,他若没有必胜的把握,是不会把佩剑取下来的。我们还是相信他吧。” 练二娘咂了口烟,道:“咱们门主虽然年轻,但一身本事却不容小觑。之前几次我总觉得他要败了,但他总能在危急关头反败为胜。裘人烈虽然借助某种秘法提升了实力,但正如叶兄所言,用这种方式来强行提升实力,会有极大的副作用,且很难持久,只要拖得时间够长,最后获胜的一定会是门主。” 叶孤鸾道:“裘人烈既然敢走极端,不会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我想他一定会在这有限的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将天行击败,甚至击杀,不然,死的就是他自己。这是裘人烈孤注一掷的搏命手段,若不小心应对,恐怕……” “啊!” 一声惊雷般的怒吼响彻天际! 众人都为之一惊,循声望去,视线却被院墙阻隔。众人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光听响动也知道,两人已经交上了手,而且战况十分激烈。 熊鹰嘴角上扬,暗道:“这是庄主反攻的号角!云天行,纵使你偷学了许多门派的不传之秘,对上有两大神功加持的庄主,一样毫无胜算!走着瞧吧,不用一刻钟,你就能切身体会到,轻视我们庄主,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哗啦! 紧邻院墙的三间瓦房突然倒塌,烟尘如巨浪般涌起,破碎的瓦片像一只只惊惶逃蹿的飞鸟,冲破烟幕,在空中划出一条条弧线,然后无力地坠落地面。 东门夜雨皱起眉头。 花总管最会察言观色,见东门夜雨皱眉,已大概猜中了他的心事,忙道:“那三间屋子都是堆放杂物用的,里面没有值钱的物件,打坏便打坏了,不用放在心上。” 轰! 隔壁院中那栋小楼遭到撞击,起先只是略微倾斜,再一次遭到撞击后,开始慢慢倾倒,挂在檐角的风铃似是想挣脱束缚,不住地甩动身躯,发出急促且刺耳的悲鸣。 东门夜雨望着那栋正在倾倒的小楼,喃喃道:“不要倒,不要倒,不要倒……” “轰”的一声,小楼倒塌,烟尘大起。 东门夜雨大喊道:“你们两个过来受死!” 花总管安慰道:“这栋小楼建造时偷工减料,本就不甚牢固,还总漏雨,我早就想把它拆了重建,一直没得空,如今它自己倒了,倒省了我的力气。” 东门夜雨哼了一声,道:“这两个野蛮人!要打便打,拆人家房子干什么!再这么打下去,巴山城都要毁了!必须阻止他们!”才要上前,却听“轰”的一声响,似是墙壁被撞塌了,跟着便见云天行自烟尘中倒掠而出,身法依旧轻灵飘逸,但其灰头土脸的模样,看起有些狼狈。 踏!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烟尘中出现了两点红芒,跟着便见一道壮硕的身影从中走出,正是“兽王”裘人烈。 熊鹰见裘人烈左边脸颊上出现了两道寸许长的裂口,不住流血,心头一惊,暗道:“不好!这是身体开始崩坏的前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裂口会越来越多,最后身体承载不住这股力量,就会彻底崩毁!必须尽快将云天行打倒,不然庄主就危险了!”想罢,冲裘人烈大喊道:“庄主,时候不早了,速战速决吧!” “死!” 裘人烈怒吼一声,以“雷行”近身,一拳轰出,拳风压迫空气,竟发出刺耳的雷鸣声! 云天行耳中嗡鸣作响,又感受到迎面而来的狂暴气息,心内吃了一惊,暗道:“这是什么拳法,竟有如此威势!” 熊鹰面露喜色,暗道:“是雷鸣天降!这是庄主最强的杀招!没有人能以肉身接下这一招!云天行,这么近的距离,你还能躲开吗?” 云天行想躲已来不及,忙将双臂交叉护在胸前,又将护体罡气全数集中到双臂上,才做完这些,就被裘人烈一拳击飞出去,“轰”的一声,撞穿了会议大厅,带起一路烟尘。 熊鹰立刻从人群中跳出来,高声道:“云天行中了这一招,必死无疑!是我们庄主胜了!” 兽王庄的人都跟着叫道:“是我们庄主胜了!是我们庄主胜了!” 练二娘呆了半晌,道:“门主真的死了吗?” 谢岚叹了口气。 叶孤鸾默不作声。 何绣衣拍了拍练二娘的肩膀,道:“虽然我很想说云少主吉人自有天相,但受了那么重的一击,又飞出去那么远,恐怕……唉,节哀吧!” 熊鹰见云门这边死气沉沉,心下十分得意,笑道:“练堂主,云少主死了,你一定很伤心吧?哈哈!” 兽王庄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你们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云天行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练二娘喜道:“门主还活着!” 何绣衣笑道:“我早就说了,云少主吉人自有天相,是不会有事的!” 练二娘微微一笑,道:“刚才是谁叫我节哀来着?” 何绣衣抬手向叶孤鸾一指,道:“他!” 叶孤鸾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熊鹰听见云天行的声音,差点儿跳起来,叫道:“云天行还活着?不可能!他被庄主以最强杀招正面击中,怎么可能还活着!一定是我听错了!” 叶孤鸾想过去查看云天行状况,却被唐老太拦住去路,道:“这是裘庄主与云少主之间的战斗,在比试真正结束之前,叶大侠还是不要干预得好。” “让开!”叶孤鸾目露杀机,手中青霜剑寒气外泄。 唐老太有暴雨梨花针傍身,面无惧色,道:“叶大侠,你可知老身手里握有何物?” 叶孤鸾道:“你以此物来对抗叶某,想来应是你们唐门最引以为傲的暴雨梨花针。” 唐老太微微一笑,道:“叶大侠果然有眼光,此物正是我们唐门世代相传的绝命杀器——暴雨梨花针!只要老身轻轻触动机括,立刻就会有成千上万根牛毛细针暴射而出,不论老身身前站的是叶大侠还是别的什么人,都会在一瞬间被打成筛子。叶大侠见闻广博,应该知道老身不是在虚张声势。” 叶孤鸾将青霜剑握得更紧。 唐老太快速瞥了一眼叶孤鸾握剑的手,又道:“叶大侠剑术高绝,或许有本事在老身触动机括的瞬间将老身杀死,但老身年事已高,死不足惜,只可惜叶大侠辉煌灿烂的一生,就要在这里画上句点了。” 何绣衣早已拉弓瞄准了唐老太,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老人家还未发动暴雨梨花针,就先被本女侠射杀死了呢?” 唐老太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道:“老身不否认有这种可能性,但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们几位还能活着走出巴山城吗?” 谢岚心想:“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地盘,如果动起手来,他们人多势众,情况对我们更加不利。为今之计,也只有相信门主了。”想罢,说道:“我们可以不干预,但你们也要向我们保证,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下场干预。” 唐老太心想:“我巴不得他们两个同归于尽,怎么可能会让人下场干预呢?”口里说道:“老身向你们保证,在比试结束之前,无论谁出手干预,都将会成为我们唐门的敌人!” 何绣衣放下弓箭,道:“希望你老人家说到做到,可莫要再像方才那样,突施冷箭,暗算害人了。” 唐老太道:“最先放冷箭害人的不是何女侠你吗?” 何绣衣脸上一红,道:“本女侠不跟你斗嘴!看着吧,云少主一定会打赢裘人烈的!” 唐老太微笑道:“老身拭目以待。” 第一千八百零四章 那就丧命吧 云天行仰躺在一张四折的云母屏风上,只觉身体又痛又麻,想起身都不能,心下惊疑不定,暗道:“这是什么拳法,居然能让人全身麻痹,无法动弹!如果裘人烈跟来这里,我岂不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如果一开始就全力以赴,也不会陷入这般窘境。归根结底,还是我低估了他的实力。唉!事已至此,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四下张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雅室之内,东墙上挂着一幅名为《春山细雨图》的横轴画,下面一张红木长桌,其上笔墨纸砚俱齐,桌角一株墨兰正开出几朵淡紫色的小花,窗沿上摆着一个莲花纹样的黄铜小炉,里面正燃着熏香,袅袅细烟被越过窗棂的微风吹散,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这是一个极其幽静的地方,外面的嘈杂喧嚣仿佛被一堵无形的墙壁阻隔,无法进入,云天行置身其中,心绪异常平静,好像连痛觉都减轻了不少。 突然,外面有脚步声响起。 云天行一惊,暗道:“是裘人烈来了吗?如果真是他,我就死定了!”想到红漪还在翘首以盼地等着自己回去,心中涌起无限悲伤。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立刻便有一人走了进来。 云天行见来人不是裘人烈,着实松了一口气,但转念又想:“就算来人不是裘人烈,也一定是同天会的人。我现在全身麻痹,无法动弹,他若想杀我,简直易如反掌。唉,我终究还是难逃一死。等等,我险些忘了,就算身体动不了,我还可以用意念操控斩仙飞刀……” 来人已走到他身旁。 云天行全神戒备,随时准备调动斩仙飞刀发出致命一击,但那人好像并无特别举动,只是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像,真是太像了。” 云天行道:“像什么?” 那人道:“你的眉眼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云天行道:“这个世界很大,莫说只是眉眼像,就是五官都像,也没什么稀奇。” 那人点了点头,道:“这些年你过得一定很辛苦吧?”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在了云天行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望着这个陌生的人,眼中不觉流下了眼泪。 为什么会流泪? 为什么会因为陌生人的一句话而流泪?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以前从来没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从来没有。 无论有多少辛苦,多少委屈,他都独自背负,默默忍受,从不敢奢望有人能够理解。 在别人看来,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要归功于祖辈的辉煌,谁会在意他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失去过什么? 虽然他身边有很多人,但他的内心始终是空虚的,寂寞的,孤独的,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好像被人理解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他望着这个陌生人,道:“还未请教,阁下是?” 那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又自顾自地问道:“你的伤势怎么样?可还站得起来?” 麻痹的感觉减弱了许多,云天行挣扎起身,道:“虽然受了些伤,但并无大碍,只是……” 那人道:“只是什么?” 云天行抚摸着又痛又麻的右臂,道:“裘人烈这一拳有些邪门,打在身上,会让人全身麻痹,无法动弹,虽然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回想起来,还是让人感到后怕。如果来的人不是你,而是裘人烈,只怕我现在已经死了。” 那人取出一个小瓶,拔开瓶塞,倒出一粒药丸,道:“这是‘九命护心丸’,可助你快速恢复伤势,你先服下。” “多谢。”云天行接过药丸,抛入口中,吞下肚去。 那人道:“你就不怕我给你的是毒药?” 云天行心想:“我百毒不侵,即便你给我的是毒药,也毒不死我。”口里说道:“不瞒你说,我现在虽然能够活动,但麻痹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你若想杀我,只需一掌,又何必大费周章来下毒。” 他顿了顿,又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你不会害我。” 那人叹了口气,道:“那个臭小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大哥做梦都要笑醒了。” 云天行听了这话,更是一头雾水,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那人道:“现在没时间说这个。你被裘人烈击飞到这里,他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很快就会有人过来确认,趁他们还没有发现,我带你离开这里。”说罢,一把握住云天行的手腕,才要往外走,云天行就把手挣了出来,道:“我不走。” 那人道:“同天会那帮人有意针对你,你留在这里,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云天行道:“我走了,谢大哥他们怎么办?” 那人道:“同天会的目标只有你,只要你离开这里,他们不会为难别人。”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多谢你的伤药,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刚才是我大意轻敌,才会陷入这般窘境。如果全力以赴,区区一个裘人烈,我还应付得来。”说完便向外走去。 那人道:“你好像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你坏了同天会的规矩,又动了他们的利益,以他们的行事作风,岂会与你干休?就算你能打败裘人烈,一样会有别人向你出手。其他不提,单是同天会的会主就有一百多位,你能把他们挨个打一遍吗?就算你有这个本事,只怕也没这份体力。跟我走吧,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我不想再逃了。”云天行握起拳头,“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跟着爹爹在逃,一直逃,一直逃……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逃。每当我问起,爹爹总叫我不要多问。我知道,他不说是为了我好,但我真的很讨厌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每到一个地方,总会结识新的玩伴,才熟络起来,又要搬走。我的人生,好像一直都在分别。我的亲人,我的朋友,一个个都在离我远去。我真的不想再逃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说这些话。其实,我只想说,这件事因我而起,谁都可以逃,唯独我不行。” 那人道:“你可能会因此而丧命。” “那就丧命吧。”云天行走了出去。 那人没有追出去,因为他知道,即便追出去也无济于事。 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有着不可撼动的坚定与执着。 早在二十多年前,他曾看到过这种眼神,一模一样的眼神,在他七姐身上。 “七姐,你看到了吗?当年你不惜自断一臂,甚至舍弃姓氏也要保下来的孩子,如今已经长大了。” 第一千八百零五章 梦还没有碎 云天行跨过倒塌的石墙,来到会馆后院,心下暗忖:“麻痹的感觉尚未完全消失,此时回去再战,多半要吃亏,还是再等一等吧。”四下一望,见这后院内有花有草,有假山有怪石,竟布置得十分雅致。 不远处有一棵苍劲挺拔的松树,下面有一块龟形巨石,云天行见其背部相对平整,便纵身上去,盘膝坐下,闭目调息。 一个身穿粗麻衣的老人挑着两桶水,从一旁长满青苔的石板路上经过,见石龟背上坐着一个人,吓了一跳,忙放下水桶扁担,小跑过来,大略瞧了一眼,见是个生面孔,还当是临时招来做工的,便上前说道:“小兄弟,你也太没眼色了!你在哪里歇息不好,偏偏跑到这上面去!你知道你屁股底下坐的是什么吗?这是‘万寿龟’!是会主们花大价钱,从南海一个大商人手里买过来的,光是运到这里,就花了三百多两银子。把它安置在这棵松树下,是希望同天会能够像松和龟一样长寿。你跑到那上面去坐着,不等于骑到同天会的头上去了?快下来,快下来,要是叫会主们看到,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云天行睁开眼睛,看了那老人一眼,又把眼睛闭上,道:“你老人家不说还好,既是同天会的寿龟,我今日还就坐定了。” 那老人哀告道:“祖宗,算我求你了,快下来吧,别带累了我们。” 云天行道:“就不。” 那老人急得抓耳挠腮,道:“你这年轻人,脑袋莫不是被驴踢了?你明知道这是同天会的寿龟,还敢坐在上面,就是寻死也没你这般的!” 云天行道:“我命大,没那么容易死。” 那老人道:“你命大命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得罪同天会的人,没一个能得善终。不是我老人家吹牛,自巴山城建好的那一年,我就在这里帮他们照管花木,同天会那一百多位会主,除了几个不大露面的,哪一个我没见过?你年纪轻,阅历浅,不知他们的厉害,才敢说自己命大,要是见识到他们的手段,只怕连与他们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 云天行道:“他们有什么厉害,你老人家倒是说给我听听。” 那老人压低声音道:“我问你,你有没有听过云天行这个名字?” 云天行睁开眼睛,道:“听过便怎样,没听过又怎样?” 那老人指着说道:“看你这副样子,我就知道你没听过。你这没见过世面的,连这样知名的一个人都没听过,居然就敢骑到同天会的头上去,真不知道你哪来的勇气!唉,不与你废话了,那云天行是‘沧澜剑神’云巅的亲孙子,年纪轻轻便做了云门的门主,手下总领三十六个堂会,门人近万,是你们年轻一辈的翘楚人物。就在今天,他来到巴山城,跟会主们见面,大概是有事没谈拢,跟兽王庄的裘庄主动上了手,起先两人还打得有来有回,裘庄主被激怒后,使出看家本领,他就有些招架不住了。打斗的具体过程我没瞧见,不好细说,但结果我是知道的。那位云少主被裘庄主一拳打飞,一连撞破了好几堵墙,死得透透的了…… 云天行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就死了?” 那老人道:“他一个肉体凡胎,被打出去那么远,又撞破了好几堵墙,怎么可能还活得下来?你看那面围墙,轰的就给撞塌了一截,这得多大的力道!莫说是人,就是一块石头,以那力道撞在墙上,也得稀碎!他活生生的一个人,要是还能活下来,除非是铁打的!”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有理。” 那老人四下看了看,又压低声音说道:“其实,刚才我从这里经过,有亲眼看到他从我眼前飞过,但由于速度太快,我只看到一个很模糊的影子,从我面前一闪而过,然后墙就塌了。我当时还纳闷,这是什么?后来听人家说,云少主被裘庄主打飞了,我才知道是他。可怜呐,多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真叫人伤心。”说罢,拿起搭在肩上的汗巾擦泪。 云天行见老人伤心落泪,心下十分不解,问道:“你是同天会的人,云天行死了,你该高兴才是,怎么反而哭了?” 那老人道:“你误会了,我虽然在这里帮他们照管花木,但我并不是同天会的人。我只是他们雇来的劳工。在巴山城内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你想啊,这么大一座城,做什么不得用人?他们巴山剑门才多少人,平日里一个个忙得跟无头苍蝇似的,这些琐事就只能雇外面的人来做了。他们给的工资并不很高,但好在管吃管住,可以省去很大一部分开支。不瞒你说,我家里还有个卧病在床的老伴,全靠我这点微薄的收入来续命。她的病一年重过一年,我即便再俭省,也实在付不起医药费了。但凡能借的人都借遍了,能当的东西也都当了,现在亲朋散尽,家徒四壁,已经无路可走了。我日夜祈祷,希望老天爷能救救我的老伴,也不知老天爷是不是听到了我的祈祷,在我最绝望无助的时候,云少主来到了巴蜀。他在云门青竹堂西面开了一家医馆,还请当世名医包不死坐镇,免费给大家看诊,只抓药收取极低的费用,还可以赊欠。多亏了他,我老伴那条命才能保住。不止我老伴,他还救活了好多人。大家都说他是活菩萨转世。现在他死了,谁来救我们这些穷苦人呢?”说着说着又开始滴泪。 最后一丝麻痹的感觉从体内消失,云天行微微张口,吐出一口浊气,体内气机流转如常,眼底金芒一闪即逝。 老人一面擦泪,一面自顾自地说道:“我老人家命苦,我儿也福薄,才娶了个媳妇,生了个娃,就掉到湖里淹死了。儿媳不是个吃苦的人。还没出嫁前,人家都说:‘这女人好吃懒做,又不通情理,谁娶了谁倒霉。’我儿腿脚不好,又没本事,长得还丑,都快四十了还没讨到媳妇,好不容易托人说了这么一个,若不要她,下一个要等到什么时候?就把她娶过了门。正如人家说的,儿媳好吃懒做,嫁过来一年多,连个碗都没洗过,整日跟村里那帮闲人混在一起,不是搓麻将,就是侃大山。在家的时候,有瓜子咬着还安生些,一旦嘴里闲下来,就开始抱怨……” “我儿死后不久,她就把一个野男人带回了家。我那小孙儿饿得哇哇直哭,她理也不理,只跟那野男人在里屋鬼混。我气不过,隔着门骂了她一句,她就叫那野男人出来打我。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哪里是他的对手,三拳两脚就被打倒在地。她倚在门框上,咬着瓜子冲我冷笑,还说:‘怎么没打死你个老东西!’之后她就跟那野男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只是可怜了我那小孙儿,自小就没了爹娘,跟着我这糟老头子,不知吃了多少苦。好在这孩子懂事,今年才十二岁,便能帮我照顾家了。我在这里做工,回去的时候少,我那卧病在床的老伴,都是他一个人在照料。这孩子虽然命苦,但他从来不抱怨,还总对我说:‘爷爷,等我长大了,也要像云大侠那样,帮助那些弱小的人。’在他的眼里,云少主不但是大侠,更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如果有谁敢说云少主的坏话,他一定会跟那人拼命。这孩子一直以来有个梦想,那就是加入云门,并成为云少主的弟子。如今看来,他这个梦怕是要碎了。” 云天行站起身来,跃下龟背,向前院走去。 “老人家,你要记住三件事:第一:云天行命大,没那么容易死;第二,云门一定会战胜同天会;第三,你孙儿的梦还没有碎。” 老人望着那道清逸出尘的背影,喃喃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不是新来的劳工?” 咔!咔!咔! 一道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老人循声望去,却见龟形巨石以背部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出许多细密而又曲折的裂纹,随后“砰”的一声响,龟形巨石突然爆裂,大大小小的碎石滚了一地。 老人望着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已然呆立当场。 第一千八百零六章 是兽王还是懦夫 云天行的再次出现,让同天会众人既感意外,又觉疑惑。 他们亲眼目睹云天行被击飞出去,一连撞穿了好几堵墙,按说不该有生还的可能,就算他命大,侥幸活了下来,必然也是重伤殆死的状态,但眼下他从会议大厅内走出来,步履从容,气态沉稳,没有半点垂死迹象,不但如此,他那张清美俊秀的脸庞了上,还多了一抹之前不曾有过的坚毅,这不是一个遭受重创的人该有的样子。 熊鹰不顾自身安危,冲上前去,瞪着那双铜铃大眼,把云天行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叫道:“不可能!你明明没有躲开,被我们庄主一拳击飞,怎么可能还活着?!没有人能硬受我们庄主那一击而不死!你不可能还活着!” 云天行不理熊鹰,迈开脚步,径直向裘人烈走去。 他走得并不快,脚步也很轻盈,但每一步踏出,都有一圈气浪自脚底向外扩散,就好像一个人走在湖面上,脚下会产生波纹一样。 熊鹰望着那道年轻的背影,暗道:“云天行,你是个怪物吗?” 裘人烈虽然没有了意识,但战斗的本能还在,目标再次出现在视野之内,他立刻发出一声怒吼,然后握起拳头,向云天行奔去! 他的脚步既沉且重,每踏出一步,大地仿佛都在震颤! 云天行伸出一手,谢岚会意,忙将太阿赤鳞双剑抛出,云天行纵起身,接剑在手,唰的一声,抽出赤鳞剑,凌空一翻,赤芒划破长空,直向裘人烈刺去! 碎梦! 雷鸣天降! 赤红的剑光耀人眼目,刺耳的雷鸣震人鼓膜,两大杀招针锋相对,风雷乍起,赤云涌动,究竟是拳高一等,还是剑胜一筹? 众人眼望战场,屏气凝神,不敢瞬目。 眼看便要拳剑交锋,突然,云天行凌空旋身,避过了这一拳,两人错身而过,云天行倒转剑锋,一剑刺穿了裘人烈的左肩,随后在他背部重重一踏,拔剑的同时,身形倒翻出去,剑上沾带的鲜红,脱剑飞起,洒下一片血雨。 裘人烈本有前冲之势,又被云天行猛力一踏,身形止刹不住,一头撞进了会议大厅里。 云天行翩然落地,斜剑指地,望着被裘人烈撞破的黝黑墙洞,心下暗忖:“裘人烈的速度比刚才慢了,是我的错觉吗?” 熊鹰暗道:“庄主同时运使两大功法,消耗太大,身体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如果不尽快让庄主息怒,再打下去,就算不被云天行杀死,他自己也会暴毙身亡!可恶,如果不是唐老太从中作梗,我大可随便找借口,终止这场比试,现在却该如何是好?不管了,先保住庄主的性命,其他的以后再说。”想罢,冲场内喊道:“云少主,这场比试是你胜了,不用再比下去了,请下场吧!” 唐老太高声道:“熊大总管,老身方才说过,在比试真正结束之前,谁若下场干预,都将会成为我们唐门的敌人。老身与你虽无交情,但毕竟同属一会,老身实不愿破坏会内团结向你出手,望你好自为之!” 唐老太纵横江湖数十载,不但老辣狠厉,还精擅各种毒药和暗器,又有唐门最强杀器暴雨梨花针傍身,是一个绝不能招惹的存在,熊鹰即便有兽王庄做靠山,也不敢真正与她为敌。眼下被唐老太当众数落,熊鹰不敢还嘴,只在心里暗自骂她,又想起这些年与裘人烈一起走过的风风雨雨,心下悲伤不已。 这时,裘人烈又从会议大厅内冲了出来,可才行了三五丈远就扑地倒了,站起身来,奔了三两丈,又摔倒在地,又站起,又摔倒,如此反复几次后,便再也无法起身了。 除了熊鹰等几个知道底细的,在场众人都十分诧异,裘人烈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站不起来了? 即便众人不了解状况,至少也看得出,裘人烈这双腿已经无法再支撑他这副沉重的躯体了。 高手对决,胜负往往只在一瞬间。 在云天行这等高手面前,失去行动能力的裘人烈,与砧板上的鱼肉无异。 这场比试已经没有悬念了。 练二娘道:“既然裘庄主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那这场比试的胜者……” “等一下。”唐老太打断了练二娘的话,“裘庄主自己都还没有放弃,我们有什么资格替他结束这场比试?” 裘人烈确实还没有放弃,双腿失去知觉后,他便以手作脚,慢慢地向云天行爬去,沉重的身躯拖在地上,在身后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路。 他那双满布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无尽的怒火,口里还不断重复着一个含糊不清的字。 “死!” “死!” “死!” …… 熊鹰望着这令人痛心的一幕,大喊道:“庄主,已经结束了,不要再过去了!” 唐老太大声道:“熊鹰,这已是你第二次干扰比试了,再有下次,休怪老身不客气!” 熊鹰怒道:“我们庄主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再比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不过是任人宰割罢了!他自己被愤怒冲昏了头,丧失了理智,我们身在局外,看出了输赢胜负,替他终止这场比试,有何不可?还是说你想看着我们庄主死在这里?大家都是同天会的人,莫要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听了熊鹰这番毫不客气的话,唐老太面不改色,只冷冷说道:“老身这么做,只是想保证这场比试的公平性,并无任何私心。如果失去行动能力的是云少主,老身一样会阻止云门的诸位下场干预。方才老身便是这般做法,你想必已经看到了。” 见熊鹰不语,唐老太又道:“你与裘人烈自幼相识,交情匪浅,为他担忧,是人之常情,老身不怪你,但你要知道,这场比试是裘人烈主动要求的,如果因为怕死就擅自终止,那他裘人烈就是一个懦夫,更不配拥有‘兽王’的称号!如果你想让他后半生都活在别人的耻笑当中,那还不如直接去求云少主,让他大发慈悲,饶裘人烈一命。云少主心地善良,如果你诚心恳求,我相信他一定会手下留情的。去吧,老身不会再阻拦你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熊鹰还能说什么? 他已无话可说。 他比谁都清楚,裘人烈十分珍视“兽王”这个称号,如果让裘人烈自己选,他恐怕更愿意带着“兽王”的称号直接死掉,也不会去做一个被剥夺称号的懦夫。 “难道庄主真的要丧命于此吗?”熊鹰的心沉到了谷底。 此时,裘人烈已爬到了云天行面前。 云天行执剑而立,衣衫飘摇,俯视脚下的对手,默默无言。 “死!” 裘人烈抓着云天行的腿向上攀爬,嘴巴大张,似是想去咬他的脖子。 云天行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 “不要!”熊鹰想喊,但终究还是没有喊出口。 “云少主,你会怎么做呢?”唐老太望着举剑的云天行,嘴脸浮现出一抹阴险的笑意。 如果云天行趁机杀掉裘人烈,没人会说他什么,毕竟这是一场生死之战,裘人烈对他痛下杀手,甚至一度将他逼至绝境,他还以颜色,并无不妥,但云天行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用剑柄把裘人烈敲晕了过去,然后说道:“这场比试就算是我胜了吧。” 第一千八百零七章 要不,你们两个一起上? 裘人烈被击晕后,身体发生了一些奇异的变化。 先是有一缕缕白气透过衣物袅袅升起,随后因充血而呈现暗红色的皮肤,逐渐转为原本的古铜色,四肢肩背等部位鼓胀的肌肉,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只片刻工夫,裘人烈就比刚才小了一圈,就连身上的衣物都变得宽松了许多。 远处的人看不真切,还不觉怎样,云天行近在咫尺,亲眼目睹了这种变化,心内十分惊讶。 他活了这二十多年,还从遇到过这种事,甚至连听都不曾听说过。 人可以慢慢长大,难道还能再由大变小吗? 这不合常理! “或许这就是强行提升实力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吧?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原状,就算可以,应该也要不少时间吧?至少短期内裘人烈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了。”云天行默默思索着。 熊鹰知根知底,见裘人烈身上起了变化,知道他已从兽血沸腾的状态中退了出来,心中喜悦自不必说,但令他想不通的是,云天行明明可以趁机杀死裘人烈,就算不想自己动手,只要置之不理,裘人烈的身体也会自己垮掉,但他却将裘人烈击晕了过去,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他这一举动无疑救了裘人烈的命。 熊鹰走到云天行面前,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抱起倒在他脚边的裘人烈,向外走去,行至半途,又突然停步,道:“为什么不下杀手?你明明有机会,也有理由这么做。” 云天行将赤鳞剑收入鞘中,平静说道:“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杀人从来都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熊鹰道:“可庄主对你……” 云天行道:“那是他的事。” 熊鹰默然良久,忽然笑道:“我们兽王庄不只有野兽,还有酒,上好的白熊酒,如果以后有机会,云少主可一定要来尝一尝。” 云天行道:“如果有机会,云天行一定登门拜访。” “那就这么说定了,云少主可不要食言呐。”熊鹰无视同天会众人投来的异样的目光,带着兽王庄的人径直离开了。 盘旋在上空的那只白头鹰,发出一声尖啸,向巴山城外飞去。 目送兽王庄的人离去,唐老太暗道:“连一个云天行都对付不了,真没用,白白浪费了我一粒天风丹!”口里却道:“云少主真不愧是剑神传人,只一剑便让裘庄主失去了战力,老身今日可算是开了眼了。” 云天行道:“不敢当。” 唐老太微微一笑,又道:“我们同天会内有不少使剑的好手,但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除了东门剑主,恐怕没人能接得住云少主三剑。” 萧溪水听了这话,心中不悦,紧握青莹剑,步下场来,道:“云少主年纪轻轻,剑术便已臻化境,当真令人佩服。萧某不才,想以手中三尺剑,向云少主讨教一二,不知肯否赏脸?” 云天行还未表态,连天水寨的八当家武英却先开口道:“萧掌门,你年纪大云少主许多,即便胜了也不光彩,还是让我来吧。” 见武英执剑下场,萧溪水心中愈发不快,冷声道:“我等江湖中人,向来只以武艺论高低,几时计较起年岁了?裘庄主与我年纪相仿,他能与云少主比试,我就不行?八当家病体未愈,不宜动武,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得好。” 武英是巴蜀剑道年轻一辈的翘楚人物,本就有极强的争胜之心,如今见云天行一剑击败了裘人烈,愈发想与他分个高低上下,自然不肯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道:“萧掌门,你是前辈,何必跟我一个晚辈争先?让我先来,等我败了,你再出手也不迟。” 萧溪水摇头道:“不不不,还是萧某先来,八当家次后。”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肯让步,云天行有些不耐烦,按剑道:“时候不早了,有人还在等我回去,要不,你们两个一起上?” 萧溪水和武英闻言都是一怔,均想:“你有甚能耐,就敢以一敌二,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何绣衣皱眉道:“云少主也太乱来了,刚才轻视裘人烈,被打飞出去,险些丧命,现在又要以一打二,难道他真以为自己有不死之身吗?叶大侠,你侄儿又做傻事了,你还不快去劝劝他。” 叶孤鸾道:“二娘,我不善言辞,还是你去吧。” 练二娘咂了口烟,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一个小小的堂主,哪敢以下犯上?还是让谢长老去吧。” 谢岚道:“我不了解萧溪水和武英的实力,不好妄言。练堂主,你久居此地,知道的比我们多,还得是你去。” 练二娘拿烟管指点着三人,道:“你们三个鬼灵精,一个个的都想当好人,净把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推给我,罢罢罢,谁叫我老实呢。”走到云天行身旁,道:“门主,你刚才是不是撞到脑袋了?” 云天行道:“什么?” 练二娘道:“我问你是不是撞到脑袋了。” 云天行道:“没有。” 练二娘道:“没撞到脑袋,你又做傻事!那姓萧的是浣花剑派现任掌门人,当初他一连打败了七位竞争者,才坐上了这个位子,实力非同小可!还有这个武英,也不知师承何人,剑法诡谲狠辣,招招要人性命。与他交手,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杀。名动一时的跛剑客曾跟他交过手,还险些栽在他手里。那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他的实力又提升到了何种境界,谁也不清楚。单对上他们中的一个,就够你忙的了,一次打两个,你怎么想的?你要实在活腻了,你告诉我,我一烟锅子敲死你,不比被他俩合力杀死强?” 云天行低声道:“一个一个打,那要打到什么时候?迟早被他们用车轮战耗死。时候不早了,不能再继续跟他们纠缠下去。等我把这几个主事的打倒,咱们就一起杀出去。你把我的意思传达给大家,到时一起行动,不要走散了。” 练二娘小声道:“就算是这样,你一个打他们两个,也太吃亏了。萧溪水和武英都是使剑的高手,非寻常武夫可比,一旦交上手,很可能就是生死之战。方才你与裘人烈交手,必然已经受伤,再以一敌二,能有多少胜算?虽然咱们的处境很不乐观,但……” “练堂主,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云天行望着偏西的红日,神色异常凝重,“我们必须要在天黑前离开,否则,我们将永远留在这里。” 练二娘知道,这并不是危言耸听。云门与同天会已经决裂,双方发生冲突,已是必然之事。云天行是云门的门主,又是造成双方对立的“罪魁祸首”,同天会的人自然会把他当成头号大敌。现在他自己送上门来,难道同天会的人还会纵虎归山吗? 以练二娘对同天会的了解,她认为这种可能性极低。这极低的可能性,还是因为云门实力强横,若换成一般的中小势力,只怕早就被同天会暗中除掉了,根本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 练二娘道:“既然门主已经做出了决策,做属下的自当遵从,但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在这里被他俩杀死了,老娘回去一把火烧了青竹堂,叫满堂弟兄都给你陪葬!” 云天行转过头,望着一脸忧愤模样的练二娘,沉声道:“练堂主。” 练二娘道:“啊?” 云天行道:“放过满堂弟兄吧。” 练二娘噗嗤一声笑了,道:“我就是说说,你还真以为我会去放火啊?就算我真的回去放火,他们有手有脚,难道自己不会跑吗?就算是傻狍子,也不会傻坐在那里,等着被火烧死吧?门主,你看起来也不傻呀,怎么就信以为真了呢?” 云天行苦涩一笑,道:“天天被一个下属调戏,我这个门主当得还真是没有一点威严呢。” 练二娘含笑道:“你想要身为门主的威严,那就拿出你的真本事,把这两个龟儿子打趴下,那时你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做下属的绝不敢多嘴,但你要是反被他俩打得半死不活的,别说威严了,青竹堂的大门都不让你进!” 云天行叹了口气,拔出赤鳞剑,走向萧溪水和武英,朗声道:“云门门主云天行,向两位讨教!” 第一千八百零八章 我才是主角 雌雄谷谷主邢朝云见云天行主动向萧溪水和武英挑战,不由皱起眉头,心想:“这小子在搞什么鬼?被裘人烈一拳击飞出去那么远,还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奇迹了,他居然还有力气以一敌二,难道他刚才撞到脑袋,人已经傻了?不对,他目光坚定,步履从容,不像是傻子,更不像是伤者,难道他并未受伤?不,他一定受伤了,而且伤得还不轻。他佯装无事,还要以一敌二,定然是在虚张声势。萧溪水和武英都是使剑的高手,除了东门夜雨这个异类,他二人在巴蜀剑道一向鲜有敌手。云天行主动要求以一敌二,别人下意识就会以为,他有以一敌二的实力,因此使人望而生畏,不敢向他挑战,其实,他早已是强弩之末。哼,耍这种小聪明,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我邢朝云!” 这时,他的妻子荆暮雨凑过来说道:“这姓云的硬受了裘庄主一拳,飞出去那么远,就算不死,必然也已受了重伤。他同时向萧掌门和武英发起挑战,一定是在虚张声势。用兵家的话来说,这叫以进为退,虽然高明,但还瞒不过奴家的眼。夫君何不抓住这个机会,下场去向他挑战,如果胜了,不但可以扬雌雄谷之名,还能提升我们夫妻二人在会内的威望,可算是一举两得。就算不敌,还有奴家在,到时候给他来个双剑合璧,以他现在这个状态,必然抵挡不住你我二人的合力之招。这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夫君可千万抓住了,不能叫别人抢了先。” 这话正说到邢朝云的心坎里去了,他微微一笑,道:“我们夫妻真是越来越有默契了,我才想到这里,夫人就说出来了,看来经过这些年的修习,我们的双修之法,已经突破现有的瓶颈,达到心灵相通的境界了,真是可喜可贺。” 荆暮雨道:“夫君也别高兴得太早了,就算真的突破到了心灵相通的境界,那也只是初境,距离最终的大圆满境,还有很的一段路要走。记得当初师父和师娘突破到这一境界后,停留了数年之久,甚至直到师娘离世,都没能突破到下一个境界,可见这条双修之路是有多么的艰难。唉,也不知我们夫妻今生今世还能不能达到那个近乎通神的大圆满境。” 邢朝云握住妻子的手,道:“师父师娘跟我们不一样,你拿他们两位作比较,可真是挑错对象了。还在山门的时候,师父就时常告诫我们,练功要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不要去走那些歪门邪道,他自己倒好,不知从哪里捡了一本记载双修法门的神秘典籍,连个封皮都没有,他却如获至宝,整日捧在手里,吃饭睡觉都不肯放下,师娘见他这样痴迷,就劝他说:‘这东西来路不明,又是偏门,还是少看为妙。’师父好像着了魔一样,根本不听劝阻,只是一味的埋头钻研,还要师娘配合修炼。你是知道的,师娘对师父一往情深,对于师父的请求,师娘从来都不会拒绝。但双修之所以为双修,就是要修行者双方互为辅助,共同进步。然而,师娘心不甘情不愿,又有抵触情绪,这无疑犯了双修的大忌。初时境界浅,还不觉怎样,随着境界的提升,弊端就逐渐显露出来了。师娘日渐消瘦,神情恍惚,很快便魂归天外了。师娘死后,师父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还时常无故打骂弟子。当时大家都说师父只是太过伤心了,我后来想了想,觉得师父很可能跟师娘一样,也是被这双修的法门给反噬了,只是程度较师娘轻了许多。后来,师父发现了我们的事,大骂了我们一顿,又将我们逐出了师门。我趁他不注意,偷走了那本没有封皮的双修典籍,与你开宗立派,收徒传授。师父知道后非常愤怒,对外宣称要清理门户,可还没动身就先气死了。像他这样自私自利,心胸狭隘,又不懂得体量对方的人,根本不适合走双修这条路。他不知其中厉害,强行拉师娘修炼,结果导致两人双双含恨而终。与他们两位相比,我们夫妻恩爱如初,情投意合,双修练功,相辅相成,自然能够走得更远。也许,有朝一日,我们真的可以达到典籍中记载的那种大圆满境。” 荆暮雨道:“也许吧。” 邢朝云道:“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荆暮雨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最终的大圆满境或许并没有典籍中记载的那么美好。” 邢朝云道:“我不太能明白你的意思。” 荆暮雨道:“你想啊,到了那个境界,可以不用言语交流,就能完全了解对方的心意。举例来说,我想吃清蒸鲈鱼了,不必说出来,这个念头一生,你就知道了,然后你亲自到湖里去捉新鲜的鲈鱼,再烧给我吃。这当然很好,但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虽然我很喜欢吃清蒸鲈鱼,但相比较而言,我更喜欢你为我捉鱼、烧鱼的这个过程。你捉鱼的时候,我坐在岸边跟你谈天;你烧鱼的时候,我一遍遍地问你:‘好了吗?可以吃了吗?’你总是笑着说:‘小馋猫,还得再等一等呢。’我觉得这个过程,可比吃鱼的时候有趣多了。如果夫妻两个没了言语交流,整日只是大眼瞪小眼地过日子,那未免也太无趣了。” 邢朝云笑了笑,道:“你这是杞人忧天,我们才进入初境,距离大圆满境,还很遥远,你想那么多做什么?现在我们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打败云天行,让我们雌雄谷名扬天下。” 荆暮雨点了点头,道:“夫君说的是,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你快点下场吧,别让萧掌门和武英抢占了先机。” 朝云剑还在东门夜雨手中,邢朝云不好开口要剑,就借了一名男弟子的剑,走下场去,道:“云少主,纵使你是剑神传人,要一次挑战他们两位,还是太牵强了,就让邢某代他们二位,先来领教云少主的高招吧。” 武英提剑一指,道:“邢谷主,连你也要来跟我争吗?” 邢朝云道:“八当家,你有恙在身,不宜动武,还是先回房歇息去吧。” 武英怒道:“这话萧掌门已经说过了,你还说什么!我武英看起来就那么弱不禁风吗?你们一个个的都瞧不起我是不是?为什么不回答?我明白了,你们是不屑回答。好好好,在与云少主动手之前,还是先让我来领教你们两位的高招吧!” 剑光一闪,武英率先向邢朝云杀去! 云天行在心内喊道:“你退下,我才是主角啊!” 第一千八百零九章 踩剑 嗡的一声,武英的剑已刺到了眼前,剑尖微颤,寒芒映日。 邢朝云心中一凛,不敢有丝毫大意,连忙挥剑抵挡,但武英的剑法异常刁钻狠辣,每一剑都直指要害,让人防不胜防,邢朝云在剑光中左闪右避,上格下挡,看似游刃有余,实则险象环生,步步惊心。 荆暮雨见丈夫只守不攻,又连连遇险,心下十分担忧,大声道:“武英,我夫君与你无冤无仇,你这般欺人,未免也太过分了!” 武英哼了一声,道:“我们男人之间的事,何需你一个妇道人家来多嘴,回家抱娃娃去吧!” 荆暮雨听了这话,气得娇躯乱颤,道:“妇道人家怎么了?你不是妇道人家生下来的吗?一个大男人,都快三十岁了,连个老婆都讨不到,你都不觉得丢人吗?老娘要是你,早找个没人的地方,一头撞死了!”大喘了几口气,又道:“我夫君让你回房休息,纯粹是出于好意,你倒好,是非不分,恩怨不明,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向,有这样暴戾的性情,要是能讨到老婆,那才是怪事!” 武英心眼儿本就小,又被荆暮雨当众数落了一顿,面上挂不住,不好找她一个女人家的麻烦,只有将这满腔怒火,汇于三尺剑锋,倾泻在邢朝云身上。 在武英密集且凌厉的攻势之下,邢朝云渐感支绌,一个不慎,左臂被剑光扫中,登时鲜血长流,衣袖飘红。 荆暮雨见丈夫受伤,心内着急,大喊道:“这姓武的不通情理,夫君不必跟他讲情面,只管还手便是!” 挡掉武英疾刺来的一剑,邢朝云抽身向后跃开,横剑当胸,厉声道:“武英,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不顾会内情谊,对我痛下杀手,却是何意?” 武英只是冷眼睨视,并不言语。 邢朝云又道:“我无意与你争胜,也不想与连天水寨为敌,所以处处退让,只守不攻,你不怜我意,反倒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实在欺人太甚!刑某虽无甚大能,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你要打,刑某只好奉陪!”说罢,唰的一剑,直向武英刺去。 这一剑来得极快,武英躲闪不迭,只好横剑格挡,不料邢朝云突然转腕,改平刺为横削,武英纵身从剑上跃过,邢朝云一剑斩空,立即提剑上撩,恰巧武英正挥剑下劈,两剑相撞,“叮”的一声响,迸出数点火星。 邢朝云右手持剑与武英相持,左手五指弯曲,倏地向武英抓去,道:“看你往哪里躲!” 这一抓看似寻常,但行至半途,爪影突然由一个变成了五个,武英一惊,心道:“这是梅山老人的成名绝技‘梅山五爪’,专以制人为用,要是被他抓住,休想再动弹分毫!” 无暇多想,武英压剑借力,向上弹起的同时,快速挥剑,在身下展开一道剑幕,邢朝云一抓落空,暗叹一声“可惜”,圈转长剑,向上疾点狂戳。 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各自运剑如风,片刻不歇。 众人只听叮当声不绝于耳,眼中所见,却是漫天银光闪烁,剑影如织,似落花逐流水,又如白雪漫山巅。 云天行凝望场内交战的二人,心内暗想:“同天会内果然卧虎藏龙,单看他二人这路数,便知不是凡俗。在同天会内,有这般身手的,不知还有多少人?东门夜雨是巴蜀剑道第一人,实力还在此二人之上,如果我与他交手,不知能有几成胜算?” 就在云天行出神之际,萧溪水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他的面前,淡雅的青衫在微风中轻轻摆荡,手中青莹剑上隐隐泛起青寒的光。 “云少主,你还有闲心看别人吗?浣花剑派掌门人萧溪水前来讨教!” 云天行收回目光,道:“萧掌门,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萧溪水道:“你问。” 云天行道:“你觉得独自对上我,能有几成胜算?” 萧溪水一怔,心想:“这小子忒也张狂!刚才口出狂言,要一个打我们两个,现在又问这种问题,分明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可恶!我萧溪水再不济也是浣花剑派的掌门人,岂容你这般羞辱!”心中生怒,面上亦多了几分冷意,道:“多了不敢说,七成还是有的。”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七成不少了。” 萧溪水有些不耐烦,道:“可以开始了吗?” 云天行漫不经心地说道:“再等等吧,等他二人结束了,你与胜者联手,也许胜算会更高。” 即使一向以涵养着称的萧溪水,在听到这句话后,也不禁怒火中烧,道:“无知小儿,今日我便让你明白,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手腕一抖,长剑如流星般刺出! 云天行纵身跃起,以双足踏住了萧溪水的青莹剑,道:“萧掌门,你还有三成的败机,真的不再等等吗?” 云天行负手立于青莹剑上,随剑身轻微颤动,但身形却稳若泰山。 众人见状,无不惊叹。要知道,以脚踩剑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举动,而且要求极高,不但要抓住那一瞬即逝的落脚时机,同时还要在脚上使出恰到好处的劲力,既不把剑压弯,又不让对方撤剑,其难度超乎想象。 就算是两个极为熟悉的对手,要一次做到这种地步,也相当有难度。云天行与萧溪水初次交手,就能做得这么自然且完美,可见其踩剑的本事,已然登峰造极。 何绣衣转目望向叶孤鸾,道:“云少主这踩剑的本事,是谁教的?” 叶孤鸾本不想回答,但何绣衣一直盯着他不放,他只好坦诚道:“之前用竹剑跟他切磋时,我这样做过,想不到这么快就被他给学去了。” 何绣衣嫣然一笑,道:“我就知道,除了你,谁还会做这种没头脑的事。” 练二娘跟着说道:“你们两个切磋,用的是竹剑,就算踩空了,也无甚大碍。萧溪水那把剑虽还入不了名剑谱,却也是削铁如泥的利器,门主拿脚去踩,就不怕被削掉双足?你这个做叔叔的也真是,教什么不好,教他踩人家的剑……唉,到底不是亲侄儿。” 叶孤鸾突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第一千八百一十章 碧波分流掌 青莹剑被云天行以双足踏住,一时无法撤回,饶是萧溪水见多识广,也不禁为之一惊,心想:“难怪秦老帮主一直告诫我们,不要轻视云天行,看来这小子果真有些能耐。” 萧溪水毕竟是一派之长,短暂的失神后,立即恢复了镇定,道:“云少主好手段,萧某佩服!”说罢,左起一掌,呼的向云天行击去。 这一掌来得极快,掌风中夹带的湿潮之气,竟似使空间都发生了扭曲,这正是萧溪水赖以成名的绝技——碧波分流掌。 关于这套掌法的来历,一直都是巴蜀江湖上的一大谜团。虽然萧溪水曾多次对外表示,碧波分流掌是他自创的掌法,但有不少人都对此表示怀疑。 要知道,自创武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不少高人穷其一生,都未必能够创造出一套可以留名传世的武学,萧溪水一个使剑的,突然创出了一套十分厉害掌法,并藉此名传江湖,这怎能不叫人怀疑? 其实,碧波分流掌真正的创造者并不是萧溪水,而是一位禅僧。 这位禅僧跟那些在寺院内整日撞钟念佛的僧人不同,他虽然虔心向佛,但却不愿一生都被束缚在围墙之内,所以,自遁入空门,他便离开寺院,在外云游四海。每到一处风景胜地,他便停留数日,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参禅悟道。 寺里的僧人都说他贪恋红尘俗世,佛心不固,他却笑着说:“我心中有佛,何处不是大雷音寺?非要在那方寸之地,才可成佛吗?”一番话说得寺内僧众哑口无言。 这一日,禅僧来到一条溪水边,见这里山明水秀,鸟语花香,四下又无人迹,于是便在溪边大石上盘膝坐下,参禅悟道。坐了几日,心中有所感悟,于是便以金刚指力,将心中感悟,刻在了溪边一块大石上,随后便离开了。 禅僧在大石上刻写的内容,正是碧波分流掌的修习要诀。 后来,禅僧去一个大户人家化缘,恰逢天晚,户主好心留他过夜。这位户主姓王,因其心地善良,又经常施舍穷人,大家都叫他王大善。 这王大善自幼习武,颇有一些武学根底,每每遇到会武功的人,总要跟人家切磋一番,不分个输赢胜负,必是不肯罢休的。 禅僧用素斋时,王大善陪同在侧,其时恰巧有一只苍蝇在两人面前飞来飞去,王大善有意卖弄武艺,笑道:“这只苍蝇好不识趣,竟敢打扰大师用斋,看我送它归西!”说罢,拿起一双筷子,伸手一夹,眼看就要把苍蝇夹住,禅僧突然伸筷,将王大善的筷头撑开,等那苍蝇飞走了,他才将筷子放下,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万物皆有灵,且让它去吧。” 王大善是个见过世面的,单看禅僧这一手,就知道他的本事绝不在自己之下,于是便邀禅僧比武切磋。 禅僧摇头拒绝,道:“贫僧习武,只为防身,从不与人较技。” 王大善不依不饶,非要与他切磋。 禅僧无奈,道:“近来贫僧新悟了一套掌法,还未与人试过手,既然施主执意要切磋,那贫僧便用这套掌法与施主过招吧。” 王大善笑道:“甚好,甚好!” 两人拆了三十余招,不分上下,禅僧有意相让,故意露出破绽,王大善见状,立即欺身上前,抬手便是一掌,禅僧举掌相迎,却被王大善一掌震退了七步。 禅僧稳住身形,双手合十,道:“施主功力浑厚,贫僧远不及矣。” 王大善知道是禅僧有意相让,当着这么多家仆的面,不好明说,只微笑道:“险胜而已,大师过谦了。” 第二天早上,王大善被仆人发现死于房中,且死状极惨。 原本王大善有一百六十多斤重,一夜之间少了四十多斤,整个人蜷曲干瘪,看起来十分恐怖。 王大善的家人怀疑是禅僧把人害了,就让人将他拿住捆了,连番讯问,禅僧只说冤枉,众人无可奈何,便将他送去县衙,告他忘恩负义,草菅人命。 禅僧觉得有些冤枉,自己与王大善比武切磋,明明有所留手,怎么会把人害死呢?他觉得杀害王大善的一定另有其人。为了洗刷冤屈,他要求仵作验尸,但验尸的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皮肉干瘪,脏器衰竭,王大善死于脱水。” 禅僧失去了以往的镇定,他望着年老仵作亲笔写下的验尸报告,双手不住颤抖,口中喃喃道:“死于脱水……这……这……” 本来他坚持认为杀害王大善的另有其人,但看了这份验尸报告,他的那份坚持发生了动摇。 “王大善死于脱水……我与他切磋时,用的正是一套参悟水流而领悟到的掌法,难道……” 禅僧突然想到了什么,运功挣断绳索,冲出县衙,飞奔而去。 那帮衙役见他双臂往外一撑,就把牛角粗细的麻绳挣断成数截,都惊呆了,再回过神来,人早就不见了。 禅僧一路飞奔,回到王大善家,掀开棺盖,仔细察看王大善的尸身,见他右手完全干瘪,只剩一点皮肉贴在手骨上,再往上是手臂,干瘪情况要比左臂严重得多,这不难看出,干瘪的异状是从右手开始,并蔓延至全身,而昨日切磋对掌时,王大善用的正是右掌…… “真是我杀害了王大善……阿弥陀佛,真是罪过!想我无禅浮浪半生,连一只小虫都不忍伤害,不想今日却害了一位管我斋饭,又留我住宿的大善人,我真是罪孽深重啊!” 衙役们一路打听,追到了王大善家,见那禅僧盘膝坐在王大善的棺木前,嘴里叽里咕噜,不知在念什么经。 衙役们一个个咬牙切齿,都拔出刀来,嘴里叫嚷着,却无一人敢上前。 “大和尚,你把人害了,又跑这里来念经,到底存的是什么心?” “秃驴,你忘恩负义,草菅人命,又当堂脱逃,罪加一等,还不速来受死!” “你已经被包围了,识相的自己了断,可以免受刀俎之刑,不然,我们一人一刀,送你去西天面见如来佛祖!” “不要怕,咱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他一个吃素的?大伙儿一起上,砍死他!” “对,一起上,砍死他!” 十来个衙役一拥而上,挥刀一通乱砍,砍完收刀,定睛一看,那禅僧依旧坐在那里念经,居然寸缕不伤。 衙役们就跟见了鬼一样,一个个面如白纸,战栗不止。 “妖僧!这是个妖僧!” “真是妖僧!我每砍一刀,他脑后就闪过一道金光,就好像有个无形的屏障,把他护住了,根本砍不动!” “是啊,我刀刃都卷了,连他的头皮都没砍破!” “真见鬼了!” “王大善,这仇你还是自己报吧,我们都是肉体凡胎,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 无禅念完了经,站起身来,双手合十,道:“贫僧罪孽深重,自会了断,不劳诸位动手。”说罢,大步从衙役中间走过,僧袍鼓胀,似有罡风充斥其中。 衙役们互使眼色,想一拥而上,将他抱住,但面前好似生出了一堵无形的风墙,无论他们如何努力,都无法向前迈出一步。直到无禅的身影消失,那堵风墙才悄然散去。 衙役们急忙追了出去,但早已没了无禅的踪影,无奈只得先回县衙复命。 县太爷听完衙役们的报告,捻着长须说道:“好一个妖僧,居然刀枪不入,还能使妖法,这可如何是好?” 王大善那尚未出嫁的小妹在公堂上哭道:“兄长好意留那和尚住宿,又备办斋饭管待,他不知感恩,反在切磋之时,暗下重手,害我兄长惨死,如今又当庭逃脱,不知去向,小女子报不得兄长大仇,出不得胸中这口怨气,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说罢,起身向堂柱奔去。 一旁的衙役眼疾手快,连忙将她拉住。 那县太爷见她哭闹不止,心中恼火,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大胆刁民!公堂之上,岂容你这般撒泼耍横!王大善遭此横祸,必是做了伤天害理之事,才会招惹妖僧上门索命。你罔顾事实,搅扰公堂,本该论罪惩处,但本官仁慈,念你兄长新丧,不与你计较,再敢胡闹,必不轻饶!” 王小妹抽噎道:“青天大老爷明鉴,我兄长为人热情慷慨,向来以助人为乐,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县太爷道:“胡说!没做伤天害理之事,那妖僧为何上门索命?你若不想挨板子,就给本官从实招来!” 这时,师爷凑到县太爷耳边,小声说道:“老爷,仪夫人说要给你一个惊喜,叫你马上过去。” 县太爷斜了他一眼,道:“你没看到我正在审案吗?” 师爷躬身道:“老爷恕罪,仪夫人说新得了一匹宝驹,愿与老爷同驾试骑,共览春芳,还说过期不候……” 县太爷会心一笑,道:“知道了,你去回复三夫人,就说等我审完这件案子,马上就过去,要她稍安勿躁。” 目送师爷快步离去,县太爷敛起笑容,道:“王小妹,你快快从实招来,你兄长到底做了哪些伤天害理的事,才会招惹妖僧上门索命?” 王小妹哭道:“青天大老爷,我兄长心地善良,真的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啊!” 县太爷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大胆刁民,在本官面前,还敢隐瞒罪行!来人,大刑伺候!” 王小妹不堪重刑,在县太爷的提点下,列举了兄长王大善数条罪行,并在罪状上签字画押,至此结案。 从衙门回家的当晚,王小妹在自己的闺房内悬梁自尽。 却说无禅循着旧迹,回到了那条溪水边,本想将他遗留在大石上的字迹抹去,以免遗祸后人,但令他惊讶的是,那些字迹已经先一步被人抹掉了。 “是谁?”望着大石上刀砍斧凿后留下的粗糙痕迹,无禅的心沉到了谷底,“如果有人故意将这些字迹抹掉,那一定是发现了其中的奥秘,这样一来,碧波分流掌很可能会因此而流传下去……”无禅已不敢再想下去。 他立刻动身到附近的村镇去打探消息,希望能找到抹消字迹的人。 他几乎问遍了遇到的每一个人,但始终一无所获。 也许,他并没有遇到他要找的那个人。 也许,他遇到了,但那个人却对他说了谎。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重要了,因为无禅知道,覆水再难收回,碧波分流掌也一样。 心灰意冷的无禅,盘膝坐在溪边大石上,不饮不食,最终圆寂于此。 自此循水流上行不到七里,有一块立石,上面有三个大字——浣花溪。 不远处,一个年轻人赤着上身,正在溪水中演练掌法。 后来,这个年轻人做了浣花剑派的掌门人。 他就是萧溪水。 第一千八百一十一章 混战 在来巴山城之前,云天行与练二娘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我听说浣花剑派的掌门人萧溪水是个使剑的高手,不知他在巴蜀剑道能排第几?” “巴蜀剑道争锋向来只有第一,没有第二,第三之说。萧溪水能排第几,我不好说,但从我认识他到现在,他好像就只败过一次。” “打败他的人可是东门夜雨?” “不错,正是‘巴蜀第一剑’东门夜雨。那时,他刚回巴蜀不久,还是个无名之辈。他对外扬言,要做巴蜀剑道第一人。大家都以为他是信口胡说的,没人理他。后来,他接连打败了几个使剑的高手,才引起大家的注意。于是便有人登门挑战,但都铩羽而归。萧溪水听说后,派人给东门夜雨送了一封信,约他在翠云峰峰顶一决高下。他怕东门夜雨不来,还特意在书信末尾加了一句:‘你若胜得了萧某,此后萧某便尊你为巴蜀第一剑。’决战当日,翠云峰下人山人海,但上山的路被浣花剑派的人把守着,除了东门夜雨,谁都上不去。没人亲眼目睹他二人交战的过程,但比试结束后,两人并肩下山,东门夜雨跟上山前没什么两样,而萧溪水一袭青衫,却被鲜血染红了大半,看起来十分狼狈。自那以后,东门夜雨就成了公认的巴蜀剑道第一人。” “这样说来,萧溪水的剑法恐怕也仅仅只在东门夜雨之下。” “萧溪水最可怕的还不是剑法。” “哦?” “他还有一门自创的掌法,叫碧波分流掌,十分厉害。据说身中此掌之人,会像花儿一样枯萎。我没有亲眼见过,不知传闻是否真实,但萧溪水有这样一门掌法却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如果门主与他对上,一定要格外小心。” 接下来练二娘还道出了她所知晓的,所有有关碧波分流掌的信息,所以,萧溪水一发掌,云天行就认出是碧波分流掌,并迅速倒掠而走,不给萧溪水近身的机会。 “哪里走!” 萧溪水长剑一挺,当胸平刺而来,云天行侧身避过,反手还了三剑,萧溪水一一挡下,道:“被裘庄主击飞出去那么远,手居然还能这么稳,云少主,你可真让人惊讶呀!”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更让人惊讶的还在后面呢。” 萧溪水冷哼了一声,道:“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施展轻功,围绕云天行疾走如飞,手中淡青长剑密雨般点出,颤动的剑尖,在云天行周身带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剑气涟漪,就好似下起了一场“剑雨”。 云天行被淡青色的剑光笼罩,无路可退,连忙舞起赤鳞剑,在周身展开一道剑幕,淡青色的“雨滴”轰然撞在赤红色的剑幕上,迸起无数火星,看起来绚烂无比。 花总管双手插袖,眼望战场,口中说道:“萧掌门一上来就使用这样迅猛的招式,看来是想速战速决。” “也许,他只是不想给云天行喘息的机会。”一旁的东门夜雨轻抚着手中的朝云剑说道,“萧溪水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懂‘趁你病要你命’的简单道理。既然云天行已经负伤,快攻猛打,无疑是最正确的进攻方式。” 花总管眯起眼睛,道:“云少主进攻得时,退守有度,可不像是有伤的样子。” 东门夜雨道:“硬受了裘人烈那一拳,又飞出去那么远,换成是别人,只怕早死透了。云天行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怎么可能一点伤都没有?我猜他不但有伤,而且伤得还不轻。他佯装无事,只是不想在人前示弱罢了。” 花总管沉默许久,忽然道:“在当家的看来,萧掌门和云少主谁的胜算更大一些?” 东门夜雨摇了摇头,道:“不好说。” “不好说?”花总管对这个回答感到意外,“难道云少主负伤后,仍有打败萧掌门的余力?” 东门夜雨微微一笑,道:“堂堂云门的门主,如果连一个萧溪水都对付不了,那还有什么资格做我们同天会对手?看着吧,云天行一定会给我们惊喜的。” 花总管收回目光,望着东门夜雨道:“当家的好像对云少主很有信心。” “不,这不是信心。”东门夜雨将朝云剑握得更紧,“这是来自对手的直觉。” 萧溪水将轻功施展到极致,身后带出了一圈残影,手中青莹剑更是化成了一道青芒,挥洒间,剑光纵横交错,编织出一张巨大的“剑网”,将云天行笼罩其中。 云天行身陷杀阵垓心,面不改色,手持赤鳞剑剑,在“剑网”中左冲右突,虽无法突破,但倚仗其迅捷的身法和精妙的剑术,仍可护佑全身,不为剑光所伤。 萧溪水久攻不下,逐渐变得焦躁起来,心内暗忖:“这种打法对体力损耗太大,再这样下去,云天行还未倒,我先撑不住了。可恶!他明明已经身负重伤,为什么还能有这样的身手?本想趁他负伤,倾注全力,一举将之击溃,不料却陷入了僵局,真是失策!既然他还留有余力,我又何必着急,慢慢跟他打就是了。”想罢,抽身退开,大喘了几口气,又抖起长剑,向云天行攻去。 一旁正专心与邢朝云交战的武英,突然发现萧溪水与云天行动上了手,心下十分恼火,叫道:“萧掌门,你倒是会捡便宜,趁我不注意,抢到前头去了,真是可恶啊!罢了,今日就先败你,再败邢谷主,之后再与云少主一决高下!”丢下邢朝云,飞剑杀向萧溪水。 邢朝云提剑赶上,道:“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真当我邢某人好欺负不成!” 本来云天行与萧溪水都是单打独斗,武英和邢朝云相继加入后,使战局变得复杂起来。 武英是同天会的人,本该与萧、邢联手对付云天行,但他恼恨萧、邢抢对手,就只盯着他二人打,却不攻击云天行,这样一来,局势就演变成了二对二的混战。 邢朝云本想下场捡个便宜,被武英这么一闹,便宜没捡到不说,还吃了一肚子的气,他自然就把武英当成了头号大敌,道:“萧掌门,这姓武的是非不分,不帮忙便罢,反去帮一个外人来打我们,可算是同天会的叛徒。你我合力先把他解决掉,再一起对付云少主,如何?” 萧溪水以一敌二,渐感吃力,巴不得有人帮自己解围,忙道:“好,就依你之意。” 两人各自施展拿手剑招,合力夹攻武英。 武英虽然剑术超群,一来病体未愈,二来同时遭到两大高手的夹攻,一时也有些招架不住。 云天行知道,如果武英落败,自己将同时面对萧溪水和邢朝云这两大高手,虽说并无俱意,但能省的力气还是要省的,忙道:“武大哥,他们联手,我们也联手,先合力打败邢谷主,再一起对付萧掌门,你看如何?” 武英挡掉萧溪水斜刺来的一剑,道:“我跟你又没交情,你叫我武大哥,会让人家误会的。”他嘴里虽然这样说,但还是调转剑锋,攻向了邢朝云。 云天行亦全力运使赤鳞剑,配合武英,猛攻邢朝云。 邢朝云实力相对较弱,同时遭到云天行和武英两人的联手猛攻,渐渐有些抵挡不住,妻子荆暮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怒道:“武英,你这叛徒!竟公然联合外人,对付我夫君!今日我便要为同天会清理门户!”唰的一声,拔出暮雨剑,飞身向武英杀来。 第一千八百一十二章 以一敌三 原本二对二,云天行和武英占尽上风,邢朝云在两人的合力猛攻之下,已有些抵挡不住,眼看便要落败出局,荆暮雨见势不妙,立刻抽出暮雨剑,飞身杀向武英,迫使武英回剑抵挡,邢朝云少了一个劲敌,危势解除,立刻配合妻子反攻武英。 在萧溪水、刑朝云、荆暮雨三人的围攻之下,武英三面御敌,已明显落于下风,但他好胜心强,不甘服输,即使处于劣势,仍振奋精神,将一柄长剑使得虎虎生风,看起来颇具威势,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武英攻少守多,已经快要招架不住了,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落败只是迟早的事。 云天行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如果武英落败出局,接下来遭到围攻的就是他自己。不再藏拙,全力运使赤鳞剑,几次尝试突入重围,却都被邢朝云和荆暮雨联手挡了下来。他夫妻二人心意相通,使的又是合力之招,云天行纵使剑术高绝,一时也难以突破他二人结下的防御之网。但有云天行从旁干扰,他夫妻二人在对付武英时就不能全力以赴,这样一来,武英的压力就小了很多,局面也因此而僵持住了。 唐老太有意借机除掉云天行这个隐患,自然不会任由武英继续胡闹下去,她乘人不备,暗扣了一枚飞针,待武英露出破绽,突然扬手,嗤的一声,一道银芒激射而出。 云天行大喊道:“小心暗器!” 那飞针来得极快,云天行才说出“小心”二字,武英就被暗器击中了。 飞针上并未淬毒,但却在特制的麻药里浸泡过,一旦针尖入体见血,麻药立刻就会生效。 果然,武英只被扎了一针,整条右臂就失去了知觉,握在手里的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口里忍不住骂道:“你奶奶的,谁这么卑……”后面的“鄙”字还未说出口,就被荆暮雨刺了一剑,又挨了萧溪水一掌,登时倒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一时挣扎不起。 练二娘见此情景,十分气愤,道:“这老婆子忒也可恶!明明说好了谁都不干预,她趁我们不注意,偷放暗器,把武英打出场,让门主独自面对三人围攻,这算什么?我去问她讨个说法!” “不要去。”谢岚伸臂挡住,用尽可能小的声音说道,“武英与门主联手,已经让同天会的人心生不满,我们这时候出去打抱不平,只会让他的处境更加艰难。事情已经发生,说了也不会改变什么,可能还会让情况变得更糟。莫忘了,这里是同天会的会馆,不是我们云门。” 练二娘点了点头,道:“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谢岚握住剑柄,道:“我会盯住唐老太,以防她再对门主出手。你们大家留意门主那边,一旦遇险,不必顾忌之前的约定,先把人救下,再一起杀出去。” 何绣衣拈了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道:“放心好了,云少主那边有我呢。” 叶孤鸾立刻道:“天行那边我会照顾,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何绣衣转目望向叶孤鸾,蹙眉道:“叶大侠,你是嫌我本领不济吗?” 叶孤鸾道:“叶某并无此意。” 何绣衣轻轻哼了一声,道:“论剑法我是不如你,但要论射箭的本事,我可真没怕过谁。在我三岁的时候,我爹就开始教我射箭,经过这些年的成长,我早已达到了人箭合一的境界,莫说只有三四十步的距离,就是百步开外,我也能一箭命中靶心。” 叶孤鸾道:“我从未怀疑过你的神箭术……” 何绣衣笑道:“算你还有眼光。” 叶孤鸾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奇怪,你的箭法这么好,为什么还会成为人质?是自愿的吗?” 何绣衣涨红了脸,道:“就是自愿的,本女侠就是愿意当人质,要你管!哼!”背过身去,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被萧溪水击倒后,武英感觉胸口憋闷,呼吸不畅,扯开衣服一看,见胸口位置有个干枯的大手印,心头一惊,暗道:“不好,是碧波分流掌!萧溪水,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居然用这种阴邪的功夫来对付我,真是可恶啊!冷静,冷静,现在不是记仇的时候,我必须冷静下来!碧波分流掌的掌劲已经渗透到了肺部,必须马上将它化掉,再拖下去,就算不会脱水死掉,也要窒息而亡。在此之前,还需找到一处水源,将身体浸泡其中,以免体内水分流失过快……水源,哪里有水源?记得会馆后院好像有个荷花池,好久没去那边了,不知道还在不在……” 武英托着沉重且麻木的身躯,来到会馆后院,见荷花池仍在,暗暗松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匆忙脱去鞋子,一头扎入池水中,不远处几只水鸭受到惊吓,嘎嘎叫着游开了。 武英从水里探出头来,发现水面上红了一大片,这才想起自己还被荆暮雨刺了一剑,但眼下身中碧波分流掌,性命只在顷刻之间,哪里还顾得了剑伤,忙游到浅水处,盘膝坐好,只露一颗脑袋在外面,运转功力,开始化消碧波分流掌的掌劲。 武英出局后,萧溪水、邢朝云、荆暮雨三人迅速变换位置,分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合力围攻云天行。 邢朝云使的虽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但其剑招刚劲沉稳,又以内力灌注其中,使得每一剑挥出,都带有尖锐刺耳的破风声,不但声势骇人,威力更是大不可当。 荆暮雨所使的暮雨剑是一柄制式精美的软剑,往常收束在腰带里,不见其形,如今抖露出来,好似一条蜿蜒游走的灵蛇,时而柔身盘绕,时而笔挺刺削,端的是变化无方,诡谲难测。 萧溪水的剑法轻灵飘逸,绵密如水,一招接着一招,仿佛无穷无尽。那青莹剑在他手里,好似化成了一道流光,随着他那翩然跃动的身姿,在碧空下挥洒出一道道蕴含凌厉杀机的青色剑光,使人望而生畏。 同时遭到巴蜀三大剑手的围攻,无论在谁看来,云天行都似已陷入了绝境,但他那张清秀的面庞上,却并未显露出丝毫的慌乱。 他好像很镇定,比以往都镇定。 他的眼瞳已变成了金色,就像是黑夜里的两盏明灯。 他单手握着赤鳞剑,在繁密的青光剑影中狂舞,赤红色的剑光快速闪动,交织出一片片凄艳而又美丽的红霞,无论从哪个方位攻来的剑招,无一例外,全都被挡在了三尺开外。萧、邢、荆三人奋力猛攻,但始终都无法近身,甚至连他的衣角都不曾碰到。 臧图海瞪大了一双眼睛,失声叫道:“以一敌三,居然丝毫不落下风,想不到云少主年纪轻轻,剑术造诣竟已高深至此!” 秦有道冷哼了一声,道:“老夫早就说过,这小子很不简单,你们死活不信,总觉得老夫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唐老太眼望战场,目光阴沉,暗道:“才二十来岁,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能耐,再让他继续成长下去,谁还治得了他?决不能让他活着走出巴山城!” 花总管双手插袖,神色相对平静,他看了一眼东门夜雨,缓缓说道:“云少主的实力远超预期,要想胜过他,恐怕得要当家的亲自出马了。” 东门夜雨紧握朝云剑,目中难掩兴奋之色,道:“云天行,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吗?很好,很好,我很期待与你一战。” 第一千八百一十三章 一心二用 云天行挥舞赤鳞剑,谨守门户,气力悠长,久战不疲,反观萧溪水三人,围攻许久,始终无法寸进,心内焦急万分,以至于额头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邢朝云暗想:“我们以多打少,以大欺小,本就不甚光彩,如今围攻这许久,连他的衣角都不曾碰到,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江湖上走动?唉,本以为他挨了裘庄主的拳头,已是重伤垂死的状态,想不到他居然还留有余力,真是失算!陷入这种局面,进进不了,退退不得,要怎样办才好?仔细想来,好像也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倾尽全力,甚至不计手段,也一定要打败云天行,不然我们三人都将会成为他人生路上的踏脚石……不,绝不能败!我们夫妻若败了,雌雄谷恐再难有出头之日!一定要赢,一定要打败云天行!”唰唰唰一连攻出七剑,乘隙向萧溪水道:“云少主剑法精严,没有一丝破绽可寻,再这般打下去,也只是白费力气!他一个耗我们三个,总归是赚的。若想胜他,必须要拿出真本事了!” 萧溪水当然明白邢朝云的意思,立即道:“云少主,实不瞒你说,我们三人都还没有使出全力,你若不想输得太难看,还是趁早认输吧。” 云天行冷笑一声,道:“你们没用全力,难道我就用了吗?” 萧溪水微微一怔,心道:“难道他还留有后手?不可能,他若还有后手,为何一直不用?他以一敌三,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危机四伏,险象环生,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命丧当场,他若还有后手,没有理由不用。这必是在虚张声势!”口里说道:“云少主,萧某说这些话,只是为了顾全你身为云门门主的脸面,不想让你输得太难看,既然你不领情,那可要小心了!”不再藏拙,右手剑法陡变,使出浣花剑派最上乘的缥缈剑法,剑尖忽上忽下,时左时右,变得飘忽不定,难觅踪迹,与此同时,他左手微提,呼呼呼一连击出三掌,掌间湿气氤氲,赫然便是碧波分流掌。 “嗯?”花总管平静的面容上,突然掠过一抹惊异之色,“右手缥缈剑法,左手碧波分流掌,左右开弓,剑掌同使,萧掌门这是在一心二用吗?嚯,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居然都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本事!” 东门夜雨微微一笑,道:“他若没点像样的本事,又怎配做浣花剑派的掌门人?” 花总管扭头看向东门夜雨,道:“当家的看起来好像并不意外。” 东门夜雨道:“那次他约我在翠云峰峰顶决斗,早就用过了,只是那时候看起来还很生疏,不像现在这样纯熟自然。” 花总管道:“这么重要的事,当家的居然都没有告诉我……” 东门夜雨歉疚一笑,道:“那次比试结束后,他要我替他保守替这个秘密,我答应了,所以谁都没有说,希望你不要怪我。” 花总管摇了摇头,道:“既然答应了人家,自然要替人家保守秘密,这并没有错。”将目光投向战场,又道:“萧掌门分心二用,掌剑各行其道,却又相辅相成,正如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而且还是两个心意相通的人,就像邢谷主夫妇那样。如此一来,云少主就等于同时面对了四个人……现在,当家的觉得,云少主还能有几成胜算?” 东门夜雨沉吟片刻,道:“最少七成。” “七成?”花总管瞪大了一双眼睛,显得有些惊讶,“云少主被裘庄主击飞出去那么远,还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奇迹了,面对一心二用的萧掌门,以及双剑合璧的刑谷主夫妇,居然还能有七成胜算,这会不会太夸张了?” 东门夜雨神情肃然,道:“一点都不夸张,我说七成还是保守了,其实,我本想说九成的,又怕云天行不争气,闪了我的舌头,所以只说了七成。” 花总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东门夜雨继续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就像是一团迷雾,让人看不清,摸不透。老实说,我并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少能为,我只是觉得,他不是一个容易服输的人。这一点跟我很像。虽然立场不同,但我觉得他会赢,无论对上谁,他都会拼命去赢。” 花总管沉默半晌,忽然道:“无论输赢,他都是一位可敬的对手。” 东门夜雨微微点头,道:“他是的。” 萧溪水一心二用,剑掌齐发,呼啸有声,凌厉非常,邢朝云和妻子荆暮雨见了,都大感意外,他们知道萧溪水没用全力,却不知道他有一心二用的本领。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每提升一点战力,都已十分困难,萧溪水分心二用,就好像两个人在分使不同的招数,虽不好直接用战力翻倍来形容,但两个打一个,总归要大占便宜。 他夫妻二人毕竟也非寻常人,短暂的失神后,立即恢复如常,对望了一眼,各自领会对方的心意,随即同时变招,使出了一套形影剑法。 他们夫妻本就心意相通,又同使一套剑法,不但招式完全相同,就连肢体动作都一模一样,这在场外众人看来,真就好似一人一影在翩然起舞,竟有种说不出的美妙协调之感。 本来云天行以一敌三,完全不落下风,萧溪水突然分心两用,一手施展缥缈剑法,一手挥发碧波分流掌,左右开弓,打了云天行一个措手不及,随后邢朝云夫妇同使形影剑法,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两剑齐出,云天行惊异于三人的变化,在包围圈内左右闪避,上下格挡,虽仍可保全自身,但攻势减少,守势变多,已然渐趋下风。 何绣衣握紧鹊弓,小声说道:“这三人突然变了阵势,云少主应接不暇,已然落处下风,再这般缠斗下去,怕是会有危险,要不要动手?” 叶孤鸾道:“再等等。” 练二娘急道:“还等什么?他们三人底牌尽现,分明是想借此机会,将门主就地斩杀,这时候再不出手,等门主真正遇险,只怕我们救护不及!” 叶孤鸾仍道:“再等等。” 练二娘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又不是我侄儿,我急什么。” 包围圈逐渐收紧,云天行可活动的范围进一步压缩,行动难免受限,萧溪水见他露出破绽,没有片刻犹豫,唰的一剑,向他左肋疾刺过去! 这一剑来得又快又急,剑尖微颤,竟抖起了一串剑花! 此刻,云天行被邢朝云夫妇缠住,无法回剑抵挡,危急之际,他突然左起一掌,迎剑击出,雄浑的掌力不但阻住了剑势,还将青莹剑压出了一个大弧,萧溪水一惊,暗道:“一掌之威,竟已至此!这小子年纪轻轻,怎会有如此深厚的功力?”怕青莹剑折断,连忙收剑回撤。 云天行却不想让他轻易撤走,两指凭虚一点,嗤的一声,一道剑气自指尖透出,萧溪水有所感应,连忙挥袖一拂,本想将他的指劲化去,不料衣袖却反被削去了一角,萧溪水见切口平整,好似被利剑削过,心内又是一惊,暗道:“指发剑气?这又是什么招数?幸亏我闪得快,要是再稍慢片刻,手掌怕是已被他削掉了!” 云天行一面与邢朝云夫妇拆招,一面思忖:“若单论个人实力,邢、荆二人都不如萧溪水,但他二人若合力施为,却比萧溪水难缠得多。萧溪水虽能一心二用,但他到底只有一个人,要同时兼顾左右,必会疏于防范,我若以他为主攻目标,或许就可以打破僵局。”想罢,撇了邢朝云夫妇,转头去攻萧溪水,才拆了三五招,脑后生风,一刚一柔两柄剑同时斩落,云天行一掌逼退萧溪水,回身横剑格挡,却只挡住了一柄剑。 邢朝云和荆暮雨使的是同一路剑法,按说两柄剑本该同时斩落,但为什么只有邢朝云的剑落下来?暮雨剑呢? 云天行心念电转,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想要将赤鳞剑撤回,但为时已晚,暮雨剑突然变得像绳索一样柔软,将两柄剑紧紧缠在了一起,狠狠绞住。 云天行抽剑不能,脸色大变,道:“不好,中计了!” 就在这时,萧溪水欺身上前,左手翻起,呼的一掌,击中了云天行的后背。 “云少主,你败了!” 第一千八百一十四章 手 背部中掌,一股阴冷湿潮的掌劲透入体内,云天行心知是碧波分流掌,无暇多想,连忙施展出物换星移的功夫,将这道掌劲转移至左手,顺势一掌击向荆暮雨。 荆暮雨与他相距甚近,根本无处躲避,情急之下,只能举掌相迎,砰的一声,两掌相交,荆暮雨掌力不及,闷哼一声,倒摔出去。 暮雨剑因无人握持,唰的一声,变得笔直,掉在地上。 花总管见荆暮雨朝这边飞来,忙纵身向前,大袖隔空连拂两次,一拂化消了她的后摔之势,一拂帮她稳住了身形,当两人各自立定时,仍相隔一丈多远。 同天会众人见花总管隔空接人,还不曾有身体接触,都忍不住欢呼道:“花总管好手段!” 花总管习惯性地将双手插入袖中,微微一笑,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荆暮雨本欲向花总管道谢,口一张,却先吐了一口血出来,心道:“云天行这小子年纪轻轻,掌力竟如此浑厚!我自认功力不浅,与他对了一掌,居然被震出了内伤……”看了一眼又麻又痛的左手,不看还好,只这一眼便让荆暮雨险些昏死过去。 原本纤白娇嫩的一只手,如今脱水干瘪,竟好似变成了一只鬼爪,其状之恐怖,已然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啊!我的手……我的手……”荆暮雨望着那只干枯的手掌,神色异常惊惶。 荆暮雨的容貌并不出众,身材也很不匀称,甚至就连脾气也有些暴躁,那她为什么能让邢朝云如此着迷呢?就因为她有一双手,一双足以令天下男人垂涎欲滴的手。 什么肤如凝脂,手若柔夷,用这类庸俗的词语来形容她这双手,简直就是对它的侮辱。如果非要找一个恰当的词语来形容这双手,恐怕只能到天上去找,因为人世间所有的溢美之辞堆叠起来,都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某位有特殊癖好的富商来蜀地考察,在某个慈善宴会上偶然见到了前来捧场的荆暮雨。正如前面所说,荆暮雨姿色平平,即便放到人群中去,也毫不起眼,但她有一双手,一双足以令天下男人垂涎欲滴的手。富商在见到她那双手后,当即就表示:愿意花一千两银子暂借这双手,只需一宿即可。手长在人身上,要借手当然也要借人。荆暮雨想也没想,当即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当时宴会上有很多人,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场面很是喧嚣,突然“啪”的一声响亮,场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就在大家都以为富商要恼羞成怒,大骂其人的时候,他却用近乎谄媚的语气,说了一句令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话。 “能不能再打一下?” 据说那位富商回去后,好久都没有洗脸,有多久呢?大概有两年多吧。 玉锦楼的花魁李姑娘同样以一双纤纤素手而闻名天下。她年方二九,正处在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她那双手不但纤细柔美,还十分灵巧,书法、绘画、弹琴、弈棋、编织、刺绣样样精通。大家都夸她心灵手巧,而她却总是笑着说:“如果不是上天给了我这样一双手,我怎么能做到这些呢?” 虽然她在别人面前总是很谦虚,但其实她打心底里为自己拥有这样一双手而感到自豪。 后来,她听说雌雄谷刑谷主的夫人也拥有这样一双手,甚至比她的手更纤美,更灵巧。她心里很不服气,于是暗中托人打探荆暮雨的行程,企图借“偶遇”之机,看一看她那双手,究竟比自己的强在哪里。 很快,她就有了这样一个机会。 八月初九,荆暮雨会去福寿寺进香祈福。 八月初九,天刚蒙蒙亮,李姑娘就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来到了福寿寺,等待着荆暮雨的到来。 为了增加自己的胜算,李姑娘在临行前,还特意用凤仙花涂红了指甲,又在右手食指上戴了一枚镶嵌有红宝石的钻戒。据说这枚钻戒足足花了她三百两银子,即便富裕如她,也依旧大感肉疼。但为了维护自己“无暇玉手”的美名,这些花费都是值得的。 秋阳高升,来往的香客越来越多,但始终不见荆暮雨的身影。 李姑娘有些着急,向身旁一直在打哈欠的丫鬟问道:“都这个时候了,她怎么还不来?你不会是弄错了吧?” 那丫鬟把一颗小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道:“不会错的,她今天一定会来这里上香,再等等吧,应该就快来了。” 将近午时,荆暮雨才出现。 她独自一个人,臂弯里挎着竹篮,正沿着福寿寺西面那条羊肠小道,不紧不慢地向这边走来。 “看,这不就来了嘛!”丫鬟突然指着前方说道。 李姑娘凝目望去,微微冷笑道:“我还以为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本来她还有些担心,生怕自己的风头会被别人盖过去,但当她看到荆暮雨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和那身朴素无华的装扮后,她悬着那颗心终于放下了。 这样一个平凡而又普通的人,怎么可能会拥有比自己更完美的一双手呢? 李姑娘笑了,笑得很动人,就像是春天里盛开的花朵。 她莲步轻移,迎上前去,本想揶揄荆暮雨一番,突然,她看到了一双手,荆暮雨的手。 她立刻僵在了那里,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像。 荆暮雨从她身旁走过,礼貌性地笑了一下,她居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过了好久,她才回过神来,叹息道:“她那双手真不似凡间之物,就是天上仙女的手掌,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从那以后,李姑娘的脑海中就多了一双手,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她觉得上天很不公平,那样完美无瑕的一双手,本该生在她这样一个完美无瑕的人身上,为什么偏偏给了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她越想越不平,越想越气愤,最终忧愤成疾,不久便离开了人世。 他们夫妻两个独处的时候,邢朝云就时常捧着她这双手,一面欣赏,一面大发感慨:“夫人呵,你拥有这样一双手,真不该拿剑,就该去天南织云,去河北采花……”感慨发尽后,总免不了要狠狠地“品尝”一番。究竟狠到何种程度呢?你见过一个饿了三四天的人啃猪蹄没有?就像那样。 虽然丈夫的行为很不雅观,甚至有些粗鲁,但荆暮雨并不反感,她甚至常常为之窃喜。她觉得丈夫这样做是出于喜欢。如果有一天,他连自己这双手都不愿碰了,那才是悲哀的开始。 就是这样一双让人为之着魔的手,如今却有一只变成了干枯可怖的鬼爪。 荆暮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第一千八百一十五章 同池 “啊!怎么会这样……我的手……我的手……” 妻子的惊呼,引起了邢朝云的注意,他在奋力抵挡云天行狂猛攻势的同时,快速瞥了一眼,见妻子原本纤细白嫩的左手,竟变成了一只干枯可怖的鬼爪,这让他如坠冰窖,手上的剑不觉慢了下来。 云天行见他分神,左起一掌,迎面击到,邢朝云受掌风压迫,气息不畅,瞬间回神,急忙纵身后跃,云天行一掌落空,立即又点出两指,嗤的一声,一道剑气自指间透出,直向邢朝云射去。 萧溪水大喊道:“小心剑气!” 邢朝云身体腾空,无处躲闪,情急之下,忙将手中铁剑横挡身前,却听叮的一声响,铁剑被剑气一撞,断成了十数截,云天行再补一掌,那十数截断剑受掌风催动,暗器一般向邢朝云激射而去。 邢朝云快速挥动手中仅余七寸长的断剑,叮叮当当,一通乱打,将绝大多数断剑都挡掉了,但仍有两截没有防住,一截钉在他的右胸,一截从他身旁飞过,将他左肩划破了一道口子。 他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势,借这个喘息之机,忙向妻子喊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后面荷花池里,把碧波分流掌的掌劲化掉,再拖延下去,掌劲上行,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一语惊醒梦中人,荆暮雨回过神来,道:“夫君,你受伤了!” 邢朝云大叫道:“不要管我,先顾好你自己!快去后面荷花池里,把碧波分流掌的掌劲化掉!快去!”说罢,纵身一跃,落在一位弟子身旁,拔出他的佩剑,唰的一剑,又向云天行刺去。 荆暮雨见丈夫与萧溪水联手对付云天行一个,却反而落在下风,心内十分担忧,暗道:“我身中碧波分流掌,已经帮不上忙了,还是先去把掌劲化掉,再回来援手吧。”想罢,飞身向后院掠去。 武英盘坐在浅水处,正聚精会神地化消碧波分流掌的掌劲,突听扑通一声,急忙睁眼去看,见水面上多了一颗脑袋,他揉了揉眼睛,发现是荆暮雨,呆了一呆,忍不住笑了起来。 “呦,这是谁呀!”武英向荆暮雨游了过去,“原来是荆夫人,怎么,你也中碧波分流掌了吗?你跟萧掌门不是一伙的吗,他怎么连你也打?” 见武英也在水里,荆暮雨有些惊慌,道:“武英,你怎么会在这里?” 武英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荆暮雨咬了咬银牙,道:“你这轻薄之徒,看我在这里,还不速速离开!” 武英一听这话就来气,道:“你凭什么叫我离开?明明是我先来的,我没怪你打扰我运功,你反倒先来赶我,这算什么?我平素还以为你是个通情达理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荆暮雨涨红了脸,道:“你……你不要说这种话!就算是你先来的,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能让一让吗?常言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我同泡在一个水池里,让别人看到,怕是解释不清。你单身一个人,无所顾忌,我可有家室的人,受不得那些闲言碎语!你把这里让给我,我记你一份情,你再找别处运功去吧。” 武英一脸的不情愿,道:“这里只有这一个水池,你让我去哪里再找别的?” 荆暮雨道:“这巴山城里有那么多水池,你随便挑一个进去,总之别跟我共用一个。” 武英翻了个白眼儿,道:“你怎么不去找别的?” 荆暮雨把那只干枯的手掌举出水面,道:“如你所见,我的情况有点不妙。” 武英撇了撇嘴,道:“你不过是伤了一只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把碧波分流掌的掌劲化掉,再多补充一点水分,很快就能恢复原状。我跟你不同,我伤在心肺位置,呼吸已经受影响了,现在从水里出去,掌劲加速作用,很可能会要了我的命。虽然我也很想在女士面前保持一点绅士风度,但现在这个情况……希望你能理解。” “武英,算我求你了,好不好?”荆暮雨的语气变软了。 武英沉入水中,嘴里不住吐泡泡。 荆暮雨见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抬腿就是一脚,蹬了武英一个跟头。 武英挣出水面,扯着嗓子叫道:“你这女人好不通情理,都跟你说了,从水里出去会有生命危险,你还这样无理要求,真不把我当人了吗?好,既然你目中无人,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荆暮雨闻言面色一变,道:“你想怎样?” 武英恨恨道:“你会知道。” 荆暮雨警惕地盯着他,道:“武英,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胡来,我夫君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武英冷冷一笑,道:“你觉得我会怕他吗?” 荆暮雨双臂环胸,道:“你……你不要过来!” 武英并没有过去,而是向另外一个方向游走了,荆暮雨长舒了一口气,道:“你的情况比我严重,现在确实不宜离开水面,我能理解,但也请你理解一下我,尽量与我保持距离,不要……”话未说完,武英又游回来了。 荆暮雨刚放下的那颗心又悬了起来,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武英恨恨道:“你这无礼的女人,我要对你不客气!” 荆暮雨见他带了一只绿头鸭回来,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武英游回到荆暮雨面前,向那只绿头鸭道:“我现在很生气,但我毕竟还是个男人,不好跟她一个女人家计较,现在,我把我骂人的权利转交给你,你帮我骂她,狠狠地骂,不用留情。” 荆暮雨呆住。 那绿头鸭甩了甩头,并不作声。 荆暮雨以手掩口,咯咯笑道:“看来这还是只鸭子绅士呢。” 武英用力拍了拍绿头鸭的小绿头,道:“喂,绿头的,你可以开始了!” 那只绿头鸭扑扇着翅膀,想从武英手里挣脱,但就是不出声。武英十分生气,把鸭头摁到水里,道:“你这只死鸭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跟你好好说话,你不听,现在就叫你知道武大爷的厉害!” 荆暮雨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不自觉流了出来,道:“它是水里生的,又不怕水,你把它摁到水里有什么用呢?” 武英拍了拍脑门,道:“是啊,我竟忘了这一茬,看来碧波分流掌已经影响到我聪明的头脑了。” 荆暮雨笑道:“这跟碧波分流掌没关系,你只是单纯的笨。” 武英狠狠瞪了她一眼,把鸭头抬出水面,曲指用力一弹,那绿头鸭吃痛,嘎嘎叫了起来。 武英笑道:“好,就这样骂,狠狠地骂,骂到我出了这口恶气,自然会放了你。”说罢,又朝鸭头弹了一指。 这只绿头水鸭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在水里游得好好的,被武英捉来,逼着它骂人,它只是一只水鸭,会浮水,会下蛋,却哪里会骂人?被武英一指一指弹得嘎嘎直叫,叫声甚是凄惨。 每日负责捡拾鸭蛋的老马闻声赶来,见武英和荆暮雨同在荷花池里,心里咯噔一下,想抽身退走,又怕两人多想,只好堆起笑脸,小心翼翼地问道:“冒昧请问一下,发生什么事了?”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这样说不妥,忙又补充道:“两位别见怪,老朽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无论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方才听到水鸭惨叫,才特意过来察看,不知这只水鸭哪里得罪到两位了,要受这样的责罚?” 武英用力弹着鸭头,冷冷道:“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不然连你一起弹!” 老马缩了缩脖子,正要离开,荆暮雨突然道:“站住!” 老马停步回身,道:“两位还有什么吩咐?” 荆暮雨道:“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眼神不好,这里发生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我保证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老马又缩了缩脖子,道:“两位但请放心,老朽眼里只有水鸭,别的什么都看不到。” 荆暮雨道:“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 “老朽铭记于心,片刻不敢遗忘。”老马毕恭毕敬地说道,“如果两位没有其他吩咐,老朽这便离开了。” 老马才刚绕过月门,就听到扑通一声,像是又有人跳进了水里,他呆了一呆,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乱了……” 第一千八百一十六章 真相与谎言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一张熟悉的脸孔从水中钻出来,荆暮雨见了,失声叫道:“夫君,你怎么也来了?” 邢朝云没有急于回答这个问题,反向妻子问道:“你的伤势怎样了?有没有将碧波分流掌的掌劲化掉?” 荆暮雨摇了摇头,道:“还没有。先不说我,夫君怎么会来这里?难道……” 邢朝云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你离开后,我与萧掌门齐心合力,继续与云少主缠斗,也不知他使的是什么武学,两指凭虚一点,就能发出剑气,我拿剑去挡,又被他把剑给打断了。我撇了断剑,徒手与他过招。他故意卖个破绽,被萧掌门以碧波分流掌击中,然后将碧波分流掌的掌劲转移至左掌,顺势向我击来,当时我手中没有兵刃,又被他逼到了绝境,无处躲闪,无奈只能徒手接掌,结果就同你一样……”说话间,已将右手举离水面。 荆暮雨见丈夫原本宽大厚实的手掌,如今竟也变得干瘪瘦削如鬼爪,心下又是疼惜,又是愤怒,眼中不觉滴下泪来,道:“萧掌门也真是的,放着好好的剑不练,鬼使神差地创了这么一部邪门的掌法出来……他要是能以此掌法将云少主制住,那也罢了;对云少主无效,反叫我们夫妻成了受害者,这算怎么回事?要是我们这双手能够恢复如初,念在同属一会的份上,也不跟他计较;要是不能恢复到从前,我定要向他讨个说法!” 武英闻言呵呵一笑,道:“萧溪水是个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吧?从来只有他向别人讨说法,几时有人向他讨过说法?他那两个徒弟,不知怎么死在了烟雨湖里,就硬说是我们连天水寨的人把他徒弟害了,见我大哥一直没有露面,就诬赖我大哥害命,甚至还扯上了水鬼……这样一个蛮不讲理,又神志不清的人,会给你说法才怪!” 邢朝云一门心思都在妻子身上,没注意到旁边是否有人,这时听到武英的声音,又看到武英的人,着实吓了一跳,叫道:“武英,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武英轻轻抚摸着绿头鸭的小脑袋,微笑道:“哎呦,你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真是难以启齿,你还是问你的爱妻吧。” 邢朝云听他这样说,心内愈发疑惑,望向妻子的目光也变得尖利起来。 此时,荆暮雨已来到了丈夫身边,握着他那只因脱水而干瘪的手,柔声道:“夫君,你别多想,武英在这里,是因为他也中了碧波分流掌,而且还是先我一步来的。我让他再找别处,他说自己伤在心肺处,情况比较严重,如果冒然离开水面,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所以……” “知道了。”邢朝云的语气有些冷淡。 虽然他很相信妻子的忠贞,也知道武英不是那种会乱来的人,但亲眼看到自己的妻子,与一个男人同在一个水池中,还离得那么近,心中难免会有不快。 他瞥了一眼武英抱在怀里的绿头鸭,忽然冷笑道:“武英,你既中了碧波分流掌,不赶快去化消掌劲,抱着只鸭子在这里耍弄什么?莫非真如传闻所言,你长年冷衾孤枕,内心的寂寞无处宣泄,心理变得扭曲了?” 武英听了这话,心下十分恼火,道:“我呸!你武大爷闲来无事,捉只鸭子来凑趣,怎么就心理扭曲了?我把你这个烂了嘴的,你说我心理扭曲,你难道就是坦荡君子?你那点小癖好,在巴蜀江湖上,谁人不知?远了不说,去年中秋节前一日,在三皇庙后面那片小树林里,一个十分隐蔽的角落,你跟一个身姿妙曼的美貌女子搂搂抱抱,说不上三五句,就捧起她那双纤纤玉手,不是亲就是啃,弄了人家一手口水……” 邢朝云大声道:“武英,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邢某人一生坦荡,岂会做这种无耻下流的勾当!” “一生坦荡?呵呵,收起你那副虚伪的做作姿态吧!”武英将水鸭放开,一任它拍翅游走,“邢谷主,实不瞒你说,我都打听清楚了,那女子就住在三皇庙东五里那座大宅子里,是那家主人前年新纳的小妾。你可能还不知道,她原是烟花巷子里的姑娘,生性放荡,很会讨男人欢心。那家主人只见了她一面,就被迷得神魂颠倒,没了心智。他不顾家人反对,替她赎了身,又为她编排了个名门大小姐的身份,明媒正娶过门。虽然她也常以‘本小姐’自称,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那副娇柔妩媚,顾盼留情的模样,却哪里像个端庄的大小姐,分明更像是青楼女子。那家主人为了给她赎身,被人家讹了好大一笔钱。为了不让自己感觉到吃亏,他甚至抛弃了自己曾经最喜欢的蹴鞠运动,整日与那女子躲在房内探究人生奥秘,结果才三个月不到,就死在了那女子的肚皮上。我听人家说,他死的时候,嘴角都是带着笑的。当然,这是题外话。那女子没了伴侣,按耐不住心中的寂寞,于是又开始四处寻找目标,以求欢娱。那家主人为她留下了一笔不小的财产,所以,她寻找伴侣从来不论贫富贵贱,专找那些年富力强的,就是三十岁的,她都还嫌老,而刑谷主早已过了不惑之年,还能被她看中,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邢朝云面色铁青,狠狠瞪着武英,一言不发,心内却在思忖:“这件事我们做得极其隐蔽,武英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她说出去的?不可能,对外人说这种事,于她又有什么好处?她虽是个烟花女子,却也十分在意颜面,所以行事向来小心谨慎。那三皇庙是个热闹去处,每天人来人往,连上茅房都要排队。常言道人有三急,有些人等不了,就只好去后面树林里寻个无人处方便。也许,武英就是在那时候偶然发现的,不然,他根本没可能知道这件事。” 就在邢朝云沉思之际,荆暮雨突然放开他的手,并向后退了开去。 邢朝云迅速回神,见妻子满眼热泪,神情悲伤,他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向妻子靠过去,抬手将她脸颊上的热泪拭掉,并温柔说道:“我的好夫人,武英在编织谎言,污蔑我的清白,你怎么还信以为真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他说的那些话,没一句是真的。” 荆暮雨痴痴地望着他,并不言语,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溢出,顺着脸颊流落,滴在她那只因脱水而变得干瘪的手上。 邢朝云将妻子轻轻拥入怀中,道:“夫人,你会相信我的,对吧?” 荆暮雨从他怀里挣出来,拿一双泪眼望着他,哽咽道:“去年中秋节前一日,你突然说要去三皇庙祈福,可到了那儿,你突然又说自己肚子疼,要我自己进去。我怕误了吉时,就自己去了。出来后,我又等了好久,你才现面。难道我们分开的那段时间,你一直都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你还吃她的手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呀!”邢朝云忍不住叫了起来,“我的好夫人,我们相识至今,已有近三十载,你对我难道连这么一点信任都没有吗?“ 荆暮雨支吾道:“我……我……” 邢朝云伸出手,轻抚妻子挂带泪痕的脸颊,柔声道:“虽然这些话我已对你说过很多遍,但今天我还想再重复一遍:自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你。我暗自许下誓言:我邢朝云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把你娶过门,让你成为我的妻子,并一生一世对你好,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听完这些话,荆暮雨泪眼盈盈,哭得更伤心了。 “喂!”武英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说道,“这些话糊弄一下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还可以,你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感动个鸡毛啊!” 邢朝云大喝一声,道:“武英,你编织谎言,妄图挑拨我们夫妻之间的关系,究竟有何企图?!” 武英道:“我没有企图,我只是把我看到的,如实说出来罢了。” 邢朝云冷哼了一声,道:“什么如实,我看你就是居心不良!那日我临时起意,要去三皇庙祈福,只因我听说那座庙十分灵验,有不少人祈福过后,病况大有好转。其时我夫人身体有恙,我带她去祈福,有错吗?虽然当时因为腹痛没有陪在她身边,但突然发生这种事,谁又能料得到呢?人生本来就充满了变数,不是吗?我自认在这件事情上是问心无愧的。倒是你,把别人的一片赤诚之心,扭曲后加以利用,拿来破坏人家夫妻间的关系,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哦,我明白了,你自己讨不到老婆,就见不得别人夫妻恩爱,所以你就借题发挥,无中生有,编了这么一个有模有样的故事出来,企图拆散我们夫妻两个,是不是?” “不是的!” 武英急于辩驳,但邢朝云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只听他发出了一声长叹,又继续说道:“武英啊,虽然你比我年轻了许多,但我一直很羡慕你,羡慕你在剑道一途有着过人的天分。在不久的将来,你或许可以名扬天下,甚至留名青史。我跟你不同。我生而平凡,终其一生,都未必能在这人世间留下一丁点的痕迹。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我三生有幸,能够娶到这样一位温柔贤惠又美丽大方的妻子。现在,你这个被上天眷顾的人,还要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将我仅有的美好夺走吗?” 见武英呆愣愣的,并不言语,邢朝云又声色俱厉地说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位颇具侠义之风的英才俊杰,所以在前院,你向我发难时,我一度再三忍让,想不到啊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阴险狡诈、卑鄙无耻,又道德败坏的小人!武英,我对你真的太失望了!” 邢朝云这番话就像是一把利剑,直插进了武英心内最柔弱的地方。他生性敏感多疑,别人无心的一句话、一个举动,都有可能会在他的内心引起极大的波动。邢朝云严辞厉色,当面痛斥,这无疑又引发了他的旧疾,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自我批判当中。 碧波分流掌的掌劲进一步作用,让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且困难。 他手捂胸口,用力咬着牙,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看起来非常痛苦。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脑海中不断涌现出过往种种,有美好,有喜悦,有伤心,有落寞,但更多的还是那些无人理解,又无处诉说的痛苦和不堪。 我们每个人都经受过痛苦,但像武英这类天生敏感的人,通常拥有着更加细腻的情感,与此同时,他们往往也会承受更多的苦痛。 这种施加在心灵上的折磨和摧残,往往要比肉体上的伤痛,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肉体上的伤痛有法可治,但心灵上的创伤却无药可医! “啊!” 武英突然仰天长啸,声音凄厉,让人闻之心碎。 荆暮雨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到了,等啸声止住,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武英,你没事吧?” 武英剧烈喘息了一阵,抬起头来,神色极其疲惫,他用含糊不清的嗓音,十分吃力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的。我无意拆散你们夫妻,我只是……只是……算了,好像不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希望你……不要怪我。”说罢,两眼一闭,向后倒下。 池水逐渐将他吞没。 第一千八百一十七章 坦白 武英已完全没入水中。 荆暮雨想上前将他捞起,却被邢朝云一把拉住,跟着便听他说道:“他刚才那样给我造谣,污蔑我的清白,如今遭到了报应,正可谓是苍天有眼,你难道还想救他?” “真的是造谣吗?”荆暮雨望着丈夫,眼里有泪光在闪动,“武英虽然不大讨喜,但是,以他的为人,应该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邢朝云神情激动,道:“夫人呀,难道你宁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我?你忘记我们在海枯山共同许下的诺言了吗?我们……” “夫君啊,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跟我坦白吗?”说到这里,荆暮雨又不禁流下了眼泪,“其实,早在去年七月中旬,我就对你有所怀疑了。记得那段时日,你经常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我询问缘故,你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虽然那些理由听起来都很合理,但在说这些理由的时候,你的目光一直在躲闪,从不敢与我对视。那时我就隐约感觉到,我最亲爱的夫君,可能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她苦涩一笑,又道:“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所以,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变得惊恐、惶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你。我恼你、恨你,甚至还想过要永远离开你……我想了很多,但始终无法作出决定。那段时日,我食不甘味,寝不能寐,过得十分煎熬。后来,我病倒了……” 邢朝云吃了一惊,道:“原来那时你突然生病是因为我!” 荆暮雨抬袖擦掉眼泪,又继续说道:“我原以为你心里已经没有了我,但我生病卧床的那几日,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悉心照料,这让我很是迷惑。如果你心里已经没有了我,为什么还要这么细心地照顾我?如果你心里还有我,又为什么要去找别的女人?我猜不透你的想法。我当然还是恨你的,但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恨了。后来,你突然跟我说,三皇庙很是灵验,要带我去祈福。我很感动,当时就暗自做下决定:如果你以后不再去找那个女人,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与你过日子。你后来的表现并没有让我失望,所以,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向你提起过这件事。但是,夫君啊,你带我去三皇庙,真的是为了祈福吗?” 邢朝云闻言面色一变,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带你去三皇庙,当然是为了祈福,为了让你快些好起来。武英不知就里,胡乱栽赃,尚可理解,怎么连你也质疑我的用心?” 荆暮雨道:“如果真是为了祈福,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进去?哦,我险些忘了,你突然腹痛。这可怪了,你腹痛不去茅房,为什么会在密林中,跟一个身姿妙曼的美貌女子搂搂抱抱?她的手好吃吗?比我的怎样?你说啊!” 邢朝云哼了一声,道:“那都是武英胡说的,你怎能信以为真!” 荆暮雨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忽然道:“你还记不记得,刚入师门的时候,师父对我们说过的那些话?他说习武固然重要,但生而为人,首先要学会如何做人。在传授武艺之前,他老人家花了几天的时间,先教了我们一些做人的道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教给我们的第一个道理就是真诚。人与人交往,不论双方是什么关系,真诚都必不可少。如果你真的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希望你能跟我坦白,一味的否认,只会让我们渐行渐远。” 邢朝云苦着脸道:“我又没做过那些事,你叫我坦白什么?” 荆暮雨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希望丈夫能够坦诚认错,但令人失望的是,丈夫不但没有丝毫悔过之心,反而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仿佛自己才是受委屈的一方,这让荆暮雨非常恼火。 长期郁积于心的怨怒,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她突然攥起拳头,在丈夫脸上狠狠打了一拳,口里叫道:“你这混蛋!我都病成那样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去跟别的女人厮混!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供你满足特殊癖好的工具吗?真是个混蛋!我叫你坦白,你就坦白啊,一味的否认,到底是想怎样?“ 邢朝云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道:“事情已经发生,坦白了又能怎样,你会原谅我,继续像从前那样,跟我一起生活吗?” 荆暮雨张大了眼睛,道:“你这是承认了吗?” 邢朝云道:“是,我承认,我一时鬼迷心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违背了当初的誓言,合该受千刀万剐之刑。武英说的没错,那日陪你到三皇庙后,我推说腹痛离开,正是去与她私会了。为了不被人发现,我还特意找了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但现在看来,那个地方还不够隐蔽。” “你……你……”荆暮雨伤心至极,泪如雨下,“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吗?” “不。”邢朝云摇了摇头,“你方方面面做得都很好,完全无可挑剔,无论谁娶到你,都可算是他的福气。发生这种事,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没有约束好自己。” 荆暮雨含泪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邢朝云道:“去年六月初三,我从巴山城回来,行至半途,天降大雨,我走得匆忙,没带雨具,见前方不远处有座庄院,就想进去避避雨……” 荆暮雨失声叫道:“难道那座庄院正是她的家?” 邢朝云叹了口气,道:“也是我命里该着遭这一劫,去哪里避雨不好,偏偏去了她家里,这不是撞到虎口里去了吗?唉!起初她对我并无邪念,只像对待一般的客人那样恭谨,但在得知我的身份后,她便动起了歪念头。她故意支走下人,捧着酒杯,紧靠在我身上,要我传她双修之法。我自是不肯的。她敬了我一杯酒,又说屋里热,随后就把外衫脱了。她里面穿得很少,料子又透,自然就露出了大片春光。我见她这样,起身便要走。她拉着我不放,又是哭,又是闹,非要我雨停再走。我拗不过她,只好重新坐下。这个狡猾的人啊,趁我不注意,在酒壶里偷偷加了春……春……你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我把一整壶酒喝完,才感觉出不对劲,但为时已晚。她见药效发了,就恶虎似的扑上来,一面解我的衣裳,一面说些难以入耳的荤话。起初我理智尚存,把她推开了,后来……后来……” 荆暮雨听得直皱眉头,道:“这样说来,也不能全怪你。” 邢朝云道:“单就这件事来说,确实不能怪我。如果非要怪,那也只能怪我点子背。” 荆暮雨道:“后来怎样了?” 邢朝云搔了搔头,道:“她偷偷给我下药,毁了我对你的忠贞,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行。我本想杀她,但见她哭得泪人一样,就下不去手了。在回雌雄谷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说为好。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说了也不会改变什么,还会为你增添烦恼,何必多此一举呢。” 荆暮雨道:“后来你经常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难道不是因为她?” 邢朝云叹了口气,道:“也是因为她,但这里面却另有一桩事。那件事发生以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了,但过了一个多月,她突然找到我,说有了身孕,孩子是我的……” “啊!”荆暮雨吃了一惊,“她真的怀了你的孩子?” 邢朝云道:“当然是假的,但当时我受她欺骗,就信以为真了。你知道的,我一直渴望有个孩子,但我们……虽然跟她有了孩子,很对不起你,但毕竟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我总不能让她把这个孩子打掉吧?老实说,我当时还有些窃喜,以为这个孩子是上天给我的恩赐。因为这个孩子,我们的关系变得亲密了不少。我喜欢跟她谈论有关孩子的话题,但她对这类话题好像不大感兴趣。后来我才知道,她只对我们雌雄谷的双修法门感兴趣。” 荆暮雨道:“你把双修之法传给她了?” 邢朝云摇了摇头,道:“我们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她的阴谋就败露了。那是一个晴朗的夜晚,漫天繁星闪烁,就好似一双双明亮的眼睛。从她那里离开后,我忽然发现朝云剑落在她那里了。我又折回去,本想走门的,但门房老李已经睡下。他年纪大了,我不想再吵醒他,于是就直接翻墙进去了。借着星月之光,我走过曲折的花园小径,来到她的房门外,正想推门进去,却听里面传来了一个男子粗重的喘息声。当时,我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门板,但在听到这个声音后,立刻又缩了回来。不用我说,你应该也能猜得出,里面正在上演什么戏码。” 荆暮雨点了点头。 邢朝云继续说道:“说实话,我当时非常愤怒,我恨不能冲进去,将他二人都杀掉。但我忍住了,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我前脚刚走,她后脚又找了别的男人,真是太过分了!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门外,一动也不动。门缝里透出的昏黄的灯光,不停地在我眼前闪烁,好像故意在跟我过不去,十分讨厌!”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但仍能听到他们两个在低声交谈。我耳力还不差,从他们的对话中,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确实有了身孕,但孩子不是我的,而是那个男人的。他们想从我这里骗取双修之法,所以就谎称孩子是我的。他们说了一会儿,那个男人又发出了粗重的喘息声。我忍无可忍,一脚踢开了房门。” “他们两个见到我,就跟见了鬼一样,原本红润的脸色在一瞬间就变得惨白如纸。我一向很少骂人,但那一次,我真的忍不住了。朝云剑就在一旁的桌上,我走过去,拔出剑来,指着他们两个骂道:‘狗男女,竟敢打我邢朝云的主意,我看你们是活腻了!’那个男人看起来还很年轻,约莫二十来岁,体格虽然健壮,但却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草包,被我一吓就晕了过去。她的情况相对好些,但也唬得没了主意,只是一味的在那里哭。我提剑走到她的面前,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她以为我要杀她,哭得更厉害了。我用剑挑起她的下巴,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你三番两次害我,我本该杀你泄愤,但看在孩子的份上,我留你一命。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抚养成人,切不可再做那等卑劣之事,知道吗?’她哭着说以后再也不敢了,还在我面前发了毒誓。自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荆暮雨道:“这就是故事的全部了?” 邢朝云道:“是的,我把我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 荆暮雨道:“发生了这种事,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就算事情已经发生,结局无法改变,但我毕竟是你的妻子,至少要让我为你分忧啊。” 邢朝云苦笑道:“平时我跟女弟子多说两句话,都要被你揶揄好几天。如果我突然对你说,我跟一个身姿妙曼的大美人有了肌肤之亲,还吃她的手了,你会怎样?我们没有孩子,如果我说那个身姿妙曼的大美人还给我生了个孩子,你会怎样?就算你再大度,再包容,在知道这些事后,都不可避免地会受到伤害。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本身就已经很愧疚了,如果再让你因此而受到伤害,那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荆暮雨道:“这样说来,你一味否认,倒还是为我好咯?” 邢朝云道:“是这样没错。” 荆暮雨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原谅你吗?不管怎么说,你背着我跟别的女人鬼混,都是铁打的事实!我现在心绪烦乱,不能思考,等回去后,我要好好考虑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原谅你。” 邢朝云道:“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求你别离开我。之前亏欠你的,以后我会加倍……” “哎呀!”荆暮雨突然叫了起来,“我忘了一件事:武英还在水里!完了,完了,光顾着跟你说话,怎么把他给忘了!这么长时间,他一定早就淹死了!” 邢朝云笑了笑,道:“这个多嘴的混蛋,淹死便淹死了,有什么好伤心的。别理他,让他在水里再多泡一会儿,等肚子里灌满了水,自己就浮上来了。” 荆暮雨道:“你还说风凉话,快来帮我捞人啊!” 第一千八百一十八章 萧溪水,落败! 邢朝云和荆暮雨退场后,萧溪水独自面对云天行,已明显落于下风。 唐老太目不转睛地盯着场内交战的二人,心内暗道:“萧掌门一心二用,掌剑同使,居然还是被压制,云天行这小子明明才这点年纪,剑法造诣居然精深至此,实在可怕!再这样下去,萧掌门落败只是时间问题……”思索片刻,忽然道:“唐欢,你去帮萧掌门一把。” 唐欢搔了搔头,道:“你老人家刚才不是说,比试的时候谁都不能干预吗,现在叫我去帮忙,岂不是自毁承诺?” 唐老太道:“我们以车轮战对付他,本就不甚光彩,如今裘庄主惨败,邢谷主夫妇又先后落败出局,萧掌门若再败下阵来,我们同天会颜面何存?你不必在意什么承诺,只管下场帮忙。若有机会,可趁机把云天行除掉。快去!” 唐欢不愿掺和这些事,推脱道:“连裘庄主、萧掌门他们都不是对手,我去了又能怎样,还不是一样会败?到时候丢了唐门的脸,你老人家又要怪我了。” 唐老太横了他一眼,道:“你有多少本事,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我让你去,自是认为你有能力完成这项任务。你不要推三阻四,既然在这里,就得听从我的吩咐。萧掌门快要撑不住了,你快去帮他!” 唐欢道:“我不去。” 唐老太知他平素里吃软不吃硬,于是又把语气软了下来,道:“唐欢啊,你要知道,云天行不是寻常人物,他不但是‘沧澜剑神’云巅的后人,还是云门三十六堂的总门主,手下门人近万。虽然这个数字并不准确,甚至有可能是云门的人,为了自壮声势,故意说得夸张了,但不管怎样,云门实力都绝不容小觑。我一向不愿高抬对手,但却不能不承认,云门将会是我们同天会自创立以来,最为强劲的对手。如果双方发生火拼,我不敢想象那场面究竟有多么惨烈。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会主们商议决定,邀请他加入同天会,但他根本不领情,仍执意要跟同天会作对,你说我们能怎么办?你一定也不希望这片土地被鲜血染红吧?在这里除掉云天行,也许会遭人非议,但却可以极大地减少伤亡,不是吗?吴英雄对外宣传云门时,三句不离云巅,云门那帮人,几乎都是冲着沧澜剑神的名头去的。云天行身为剑神传人,自然也就成了云门的灵魂人物。如果他死了,云门群龙无首,必然溃散。那时,同天会将再无敌手。我知你不愿伤人性命,但如果他不死,将会有更多的人因他而死。现在,你杀了他,就等于挽救了那些将死之人。杀一人而救千百人,这难道还不值得你出手?” 唐欢叹了口气,道:“为什么你为唐门开辟的道路上,总是伴随着杀戮?难道唐门要发展壮大,就一定要通过践踏别人的生命来进行?坦白说,我讨厌杀戮,更讨厌你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 唐老太笑道:“你说话还是这么直接。” 唐欢两手一摊,道:“我生下来就这样,谁拿我也没有办法。” 唐老太道:“我知道,你一直都不赞成让唐门加入同天会,但如今木已成舟,大局底定,你若想守护唐门,就该多为唐门的将来想一想,而不是仅凭喜好,任意行事。” 唐欢喃喃道:“云少主有错吗?” 他这句话说得含糊不清,倒像是在自言自语,唐老太没有听清楚,便问道:“你说什么?” 唐欢道:“我说云少主低价售粮,有错吗?” 唐老太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云少主低价售粮,于民有益,不能算错,但他无视同天会的规定,擅自降价,这就不对了。常言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无论做什么,都要讲规矩。无论是谁,只要想在巴蜀立足,都必须要按照同天会的规矩来行事。” 唐欢摇了摇头,道:“借口,都是借口,你们针对云少主,不是因为规矩,而是因为利益。他在巴蜀低价售粮,又贱卖药材,侵害了会主们的利益,所以你们要对付他。同天会的规矩是由会主们共同商讨后确立的,其宗旨在于维护会主们的共同利益。然而,对于那些没资格入会的人,若不幸与会主们发生了利益冲突,那么等待他们的,将会是同天会无情的打压。我认为这极不公平,且有失道义。既然同天会想要取代蜀王府,成为巴蜀唯一的掌控者,其规矩就应当公平公正,不该有所偏袒,更不能被拿来充当杀戮的理由。所以,我不会因为云少主坏了这样的规矩,就对其痛下杀手。老实说,我很敬佩他,尽管他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他明明可以接受东门剑主的邀请,加入同天会,像其他会主那样,在同天会的荫庇下大发横财,但他没有这么做。他坚持本心,选择了一条别人不敢走,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路。他的勇气令人钦佩,他的决心令人赞叹。如果可以,我真想跟他交个朋友。” 听完了唐欢这番话,唐老太意图拉拢唐欢的心彻底死了。本来她还对唐欢抱有希望,希望唐欢能站在她这一边,帮她壮大唐门,称霸江湖,但现在看来,这根本只是她的一个奢望。唐欢根本不认同她的理念,更不可能为她所用。 她对此感到失望,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长叹,道:“唐欢啊,莫忘了,你也是同天会的人。就算你不肯帮忙,也不该对同天会大加指责,这可是不能饶恕的叛逆之举啊!” 唐欢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要结束了。” 唐老太道:“什么要结束了?” 唐欢道:“比试要结束了。” 唐老太急转目望向场内,只见萧溪水手中长剑被云天行挑飞,斜向上飞起,萧溪水抽身飞退,却被云天行赶上,一掌击中胸口,萧溪水闷哼一声,倒摔出去,才稳住身形,云天行的剑就已指在了他的咽喉,随后青莹剑落下,斜插在地面上,剑身不住颤动。 萧溪水,落败! 第一千八百一十九章 一只耳 “萧掌门,你败了。” 面对剑术精湛,语气却异常平和的云门少主,萧溪水难掩失落,他本以为凭自己这身本事,要打败一个负伤的年轻人,简直易如反掌,但没想到,苦战一番,最后竟然落败,这结果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他身为浣花剑派的掌门人,被门中诸位长老寄予了厚望,本该在这个极为重要的场合,大展身手,为浣花剑派争光,但是现在,他居然败给了一个负伤的年轻人,这无疑是一种耻辱。 他不想让人看出他的狼狈,所以极力掩饰内心的愤怒与不甘,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云少主真不愧是沧澜剑神的后人,年纪轻轻,剑术造诣便已精深至此,假以时日,必定可以接替云前辈,成为新一代剑神。” 云天行收剑入鞘,道:“在下取胜,纯属侥幸,萧掌门谬赞了。” 萧溪水微微一笑,道:“方才与云少主交手时,萧某产生了一个疑问,就是不知当问不当问?” 云天行按剑而立,衣衫飘摇,道:“但问无妨。” 萧溪水道:“方才在与云少主过招时,萧某多次发现,云少主的手在抖,虽然幅度微小,但作为一名剑客,手抖是大忌。当然了,云少主手抖应是无心之举,所以萧某想问,云少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说刚才与裘庄主过招时受伤了?伤得重不重?这里有巴蜀最好的大夫,要不要请他来帮你瞧一瞧?” 看似关心的话语,实则暗藏针锋,云天行又不是傻子,岂会听不出其中深意?他笑了笑,说道:“好啊,那就请来吧。” 萧溪水一怔,道:“当真要请?” 云天行满面微笑,道:“如果不麻烦的话。” 萧溪水皱起眉头,心中暗想:“这小子在搞什么鬼?他明知我说那些话,只是想戳穿他隐瞒伤势的真相,还要我请大夫,难道就不怕暴露吗?罢了,既然他要请,我就给他请,正好让大夫帮忙瞧一瞧,看他究竟伤到了何种程度。”想罢,说道:“不麻烦,不麻烦,云少主请稍候,萧某这便去请大夫。” 一般来说,像这种跑腿的小事,吩咐下人去做即可,萧溪水亲自跑这一趟,自是有所交代。 很快,他就请来了一位老大夫,年约六七十岁,稀疏的头发凌乱地在风中起舞,花白的胡须又脏又乱,好像有几百年没有梳理过,牙齿几乎掉光,仅剩的两颗门牙还闹别扭,一个在最左边,一个在最右边,好像一对刚吵了架正处于冷战期的小夫妻。虽然这两颗牙齿早已失去了其功用,但还是顽强的存在着,这种敬业精神,很值得那些在岗却玩忽职守的人去学习。 老大夫医术高超,在巴蜀声名远扬,但却有个不大好听的绰号叫“一只耳”。这个绰号不是人家给取的,是他为了自嘲,特意给自己取的。 前些年,他给一个无赖看病,一番诊断过后,说他得了不治之症,不出三天,必然要到阎王爷那里去报道,谁都救不了。无赖很生气,当场就要打他,却被家人拉住了,无赖就说:“你说我最多只活三天,我就活给你看!等过了三天,我要是还活着,死的就是你了!” 三天过后,无赖并没有死。 他找到老大夫,怒道:“老东西,你说我最多只活三天,现在三天到了,我还活着,你还有何话可说?”老大夫说:“我只能推算一个大概时间,有偏差在所难免。你今天还活着,大概明天就要死了。”无赖听了这话,登时火冒三丈,怒吼一声,扑上去就打,被家人拉开,但还是咬掉了老大夫一只耳朵。 老大夫觉得自己很冤枉,他说的明明都是实情,一个铜板没捞着,怎么就挨了一顿打,还被咬掉了一只耳朵呢?他把无赖告到了官府,但无赖的表妹是县太爷家二公子的小妾,有了这层关系,无赖又身患重病,自然就从轻发落,所以,老大夫最后只得到了七十个铜板作为赔偿。 老大夫很是懊恼,一只耳朵养了六七十年,居然只值七十个铜板,怎么着也得比猪耳朵贵一些吧。 无赖虽然逃过了正义的制裁,但却没有躲过病魔的利爪,从衙门回去后不久,他就突然病死了。无赖的家人悲痛欲绝,他们明知无赖是病死的,但却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他们抬着无赖的尸身,去衙门告状,说老大夫的耳朵有毒,把无赖给毒死了。 老大夫觉得这很荒唐,就对县太爷说:“我的耳朵跟大家的耳朵一样,都是肉长的,怎么会有毒呢?望青天大老爷明鉴!” 正如之前所说,无赖的表妹是县太爷家二公子的小妾,有了这层关系,县太爷注定无法明鉴,老大夫自然也要从重发落,所以,老大夫最后虽然免却了牢狱之灾,却也赔光了家底,就连祖上传下来的那家医馆,都被变卖后赔给了无赖的家人。 老大夫觉得这很不公道,明明他才是受害者,怎么到最后受罚的还是他呢?他去郡里喊冤,结果又被取消了行医资格。自那以后,他就不敢再反抗了。 他觉得这世道可恶极了,他们明明已经夺走了他的一切,还要摔坏他的饭碗,他有老婆有孩子,如果不能从医,他要怎样养活家人呢?大概只能去街上要饭了。 他原以为行乞是毫不费力的,只要找个破碗,往人多的地方一坐,就会有人施舍。他就是这么做的,结果刚坐下,一旁的乞丐就对他说:“老哥,这是我的地盘,你到别处去吧。”他一连换了好几个地方,都有乞丐对他说同样的话。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乞丐也是要分地盘的。像他这种拖家带口的乞丐是不受欢迎的,没有组织愿意接纳他,他连个要饭的地方都没有。无奈之下,他只能带着家人登门乞讨。 有一日,他们来到一个大户人家乞食,那门房将他们一家老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说:“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们拿吃的。”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然后就没再出来。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天突然下起了雨,他怕孩子们淋坏,就上前敲门。那门房把门打开一条缝,伸出一个脑袋,笑着说:“别急呀,正在给你们做呢。”说完又“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雨越下越大,风又冷,他们虽然在门檐下躲避,但身上单薄的衣物,早已被冷雨打湿。一家人紧紧靠在一起,但仍无法驱散寒意,不住地瑟瑟发抖。他本想走的,但又怕孩子们挨饿,所以只能继续等。 雨终于停了,但还是没有吃的送出来,他又上前敲门,那门房开门出来,一改之前和颜悦色,换上了一副凶恶嘴脸,指着他们骂道:“你们这些下贱的东西,没生眼睛吗?竟敢到这里来乞讨,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老实告诉你们,这里是王万钱王大老板的府邸,来这里的不是腰缠万贯的大商贾,就是雄霸一方的大豪杰,你们这些穷要饭的,怎配来这种地方!老东西,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不会真以为我会施舍你们吧?哈哈,我一个人把门怪无聊的,刚才逗你们玩呢,居然还当真了,哈哈!快滚吧!再不滚,老子放狗咬你们!” 老大夫觉得这人可恶极了,既然不想施舍,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在这冷雨里等呢?最小的那个孩子才六岁,是禁不住寒风冷雨的。他很生气,但又无可奈何,只是叹了一口气,就带着家人默默离开了。 这条巷子很长,才走过大半,他就突然看见一条狗,正矮着身子从狗洞里往外钻,狗嘴里咬着一根别人吃剩的大肘子,上面还有不少肉没有啃干净。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转过头,看见家人都在望着那条狗,准确来说是狗嘴里那根大肘子。他愣了一下,突然咬紧牙关,向那条狗冲了过去。 那条狗见有人冲过来,又缩起身子,想退回墙那边去,但肘子的两端,被老大夫用双手死死握住,它倒退不得,嘴里发出呜呜低吼。 肘子两端都是油水,单单握住就已使尽了他全部的力气,要想把肘子从狗嘴里夺出来,他只能向家人求助。 “快来帮忙啊!” 大家一拥而上,有的拽狗腿,有的按狗头,有的掰狗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大肘子从狗嘴里夺出来。 “真不容易啊!”老大夫捧着刚从狗嘴里夺来的大肘子,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汪!汪!汪!”那条狗在墙那边狂吠,但根本没人理它。 老大夫把肘子上的肉,一片片撕下来,喂给老婆孩子,等大家都吃完了,他才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舐着骨头上的油水,脸上顿时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这时,巷子里来了一对男女,男子高大英俊,走在前面,腰里别着一把木剑;女子还很年轻,约莫十五六岁,跟在男子后面,鬓边插着一朵粉色的菊花。 老大夫从医多年,毕竟见过一些世面,单看两人这气质,就知道不是寻常人物,立刻将家人拉到墙边,把路让了出来。 那男子从他们面前走过,又突然退了回来,道:“老头,你不是开医馆给人看病吗,怎么,改行了?咦,你的耳朵怎么少了一只?” 老大夫抬起头,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位样貌出众、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小心问道:“请恕老朽眼拙,阁下是?” 那男子道:“你再仔细瞧瞧。” 老大夫又仔细瞧了一会儿,仍道:“请阁下恕罪,老朽年迈昏庸,实在认不得了。” 那男子笑了笑,道:“你这老头记性好差,之前有一次我跟人打架,被打成了重伤,倒在路边,没人管我,是你把我背回医馆,给我治伤,你忘记了?后来我跟人打架,每次受了伤,都往你那里跑,你明知我身无分文,还依旧给我治伤,我不想白受你的恩惠,就去山里采药给你,充当医药费。你常劝我,做人要学会忍耐,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天天跟人打架,早晚有一天会被人打死。我心里不忿,就说你软弱,没骨气,还叫你懦夫,这些你都忘记了?” 老大夫缓缓张大了眼睛,颤声道:“你……你是小雨?你真的是小雨吗?我记得你之前又黑又瘦,个头还矮,现在居然长得这样高大,又这么英俊,难怪我认不出来。” 东门夜雨搔了搔头,笑道:“人总是会变的嘛。那时我还小,没有长开,看起来是寒碜了点,但现在不同了……不说我,老头,你不是开医馆给人看病吗,怎么变成乞丐了?我不在的这些年发生什么事了?” 老大夫叹了口气,把过去遭遇的那些事大概说了一遍,又道:“这是什么世道,他们夺走了我的家产不说,还不许我行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活了这几十年,除了给人瞧病,啥也不会,不行医还能干什么?这不是要把我往死路上赶吗?”说到伤心处,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老大夫一流泪,他的家人也都跟着抹泪,东门夜雨默默地看着,没有出声安慰,等他们都止住了眼泪,他才开口说道:“老头,我那里还缺个瞧病的,你若不嫌弃,就跟我走吧。” 老大夫摇了摇头,道:“他们不许我行医,我若到你那里去给人瞧病,怕是会连累到你。我不去。” 东门夜雨道:“你不必担心会连累到我,在巴蜀,若说还有一个人敢以医者的身份留你,除了我,恐怕也没有别人了。” 老大夫面露欣慰之色,道:“小雨啊,单看你这身打扮,我就知道你出息了,但行医禁令是官府下的,你再有能耐,也不可能跟他们对着干。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是不能跟你走。” 东门夜雨有些生气,道:“不跟我走,你难道还想继续当乞丐?从野狗嘴里抢来的食物格外香吗?为什么你们这些人被压迫到了这种地步,都不敢起来反抗?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这样?为什么?” 小菊拉了拉东门夜雨的衣袖,道:“主人,请冷静。” 东门夜雨做了一个深呼吸,道:“老头,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多管闲事。跟我走吧,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你的家人想一想。” 老大夫仍是摇头。 东门夜雨忍无可忍,一把夺过老大夫手里的大骨头,远远地扔了出去,老大夫想抓却没有抓到,急得直跺脚,口里叫道:“你干什么!我还想拿它煮汤呢!你怎么把它扔了!哎呦,这么高的墙,怕是捡不回来了。” 王王钱正在宽绰而雅致的庭院内大摆宴席,准备迎接东门夜雨的到来,突然,一根大骨头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在砸在了他的脑门上,登时起了一个大包,他抬手一摸,见手上见了红,当即怒了,叫道:“谁扔的大骨头,把我的的头都打破了!” 一个正在搬运酒坛的下人道:“好像是从院墙外扔进来的。” 王万钱顾不得包扎,用手捂着脑门,带了十来个护院,怒气冲冲地奔到外面,见不远处院墙下确实站了几个人,当即大喊道:“哪来的狗崽子!打破我王万钱的头,叫你们拿命来抵!来人,给我拿下了!” 十来个护院手舞棍棒,叫嚷着冲了过去。 第一千八百二十章 喜脉 老大夫见十来个壮汉手持棍棒,朝这边冲来,心头一惊,道:“不好了,撞祸了,你乱扔大骨头,把人家的头给打破了!我看这人穿金戴玉,满身珠光宝气,极有可能是这家的主人王万钱。你打谁不好,偏偏打到他头上,真是倒霉透顶!哎呦,我的祖宗,你还愣着干什么,快逃呀!” “不用逃。”东门夜雨按剑而立,神色异常平静,“莫说只是打破了头,就是把他打死了,也没人敢把我怎么样。” 老大夫微微一怔,道:“你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王万钱是谁,你难道不知道?他是通宝钱庄的大掌柜,名下产业遍布巴蜀各地,是这片土地上最富有的几个人之一,岂是你能惹的?听我老人家一句劝,不要逞一时之勇,趁现在赶快逃,要是被他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东门夜雨无动于衷。 老大夫心急如焚,走上前,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小雨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啊!以前你看不惯那些人为非作歹,天天跟他们打架,那时你年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尚可理解,现在你已经长大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王万钱富甲一方,黑白两道通吃,不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能招惹的!算我老人家求你了,快逃命去吧!” 东门夜雨微眯眼眸,道:“老头,你知道吗,你说话的语气跟我娘真的很像。在我小的时候,每次我出门,她总不忘叮嘱我,出去不要惹事,那些人咱们惹不起。在她眼里,那些人都是高高在上,不容冒渎的,无论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都只能默默忍受。所以,每次她受人欺负,总摆出一副歉疚的模样,不住地给人家赔礼道歉。这样的场面,我已经见过不知有多少次了。我真的不明白,应感到歉疚的不该是欺负她的那些人吗?她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反而要给加害者赔礼道歉呢?我们大家都是人,为什么他们可以趾高气昂,我们就要卑微如蝼蚁?为什么?小时候我一直很困惑,长大后我渐渐明白了:这世上有太多的无奈,为了生存,我们不得低头,不得不忍让。但平心而论,一味的低头忍让真的有用吗?如果有用,她还会被人当街打死吗?你还会被夺尽家产,沦为乞丐吗?我并不反对低头忍让,我在外面闯荡的那些年,也曾向人家低过头,但我觉得,低头只能是一时的,一旦养成了习惯,低下去的头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老大夫低着头,默不作声。 小菊突然道:“主人,他们过来了,要不要我去……” “不必。” 东门夜雨身形不动,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劲,将那十来个壮汉全数掀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一时挣扎不起,顿时整个巷子里充满了痛苦的哀嚎之声。 这些持棍的汉子都是王万钱花重金请来的,个个有武艺傍身,体格又比常人高大健壮,但没想到,只一碰面,就全被打倒了,这让王万钱很是意外。 “扔骨头的,你别猖狂,得罪了我王万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王万钱嘴上虽然强硬,但心里却十分害怕,想就此退走,但转念又想,“此人寻衅在先,伤人在后,无论到哪里去说,也是我占理,凭什么怕他?他再有本事,难道还敢跟同天会作对?我虽然不会武功,但到底是同天会的会主,他敢把我怎么样!”想罢,竟朝东门夜雨那边走了过去。 此时正值雨后,天色阴沉,离得又远,王万钱看不清人脸,等到了近处,他才豁然发现,原来打倒自己手下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今日要宴请的客人。 他抚摸着鼓胀的肚皮,大笑道:“我道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只一个照面,就把我的手下全打倒了,原来是东门剑主你,哈哈!” “东门剑主?”老大夫吃了一惊,“哪个东门剑主?” 王万钱看了他一眼,道:“难道天底下还有第二个东门剑主?” 老大夫瞪大了眼睛,道:“小雨,你……你难道就是那个‘巴蜀第一剑’东门夜雨?” 东门夜雨微微一笑,道:“怎么,不像吗?” 老大夫万万没有想到,当年那个经常被打得浑身是伤的小屁孩,如今竟已成了巴蜀最有名望的人。 记得之前给他治伤时,他时常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总有一天,我要成为巴蜀剑道第一人!” “总有一天,我要把那些爱欺负人的混蛋,通通赶出巴蜀!” “总有一天,我要让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不再害怕!” …… 总之,都是这一类的话。 每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老大夫总会不合时宜地给他泼一盆冷水:“天天跟人家打架,你先活到那时候再说吧!” 老大夫一直以为,他当年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天真的呓语,但现在看来,那根本不是呓语,而是他一心想要完成的梦想。 他真的做到了。 至少他现在已经成为了巴蜀剑道第一人。 目前,他在巴蜀的影响力,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也许有人不知道蜀王叫什么名字,但没有人不知道‘巴蜀第一剑’叫东门夜雨。 过去的一幕幕涌上心头,老大夫不禁流下了眼泪。 东门夜雨伸出手来,道:“老头,跟我走吧。在巴山城,你可以继续从事老本行,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老大夫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回答。之前他不肯答应,是不想连累别人;现在,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资格,得到‘巴蜀第一剑’的庇护。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竟会与“巴蜀第一剑”我所牵连,但现在却已成为了事实。 这就像是一个梦,一个不真实的梦。 东门夜雨见他迟迟不作回答,有些失望地缩回了手,道:“你若不想跟我回去,我也可以把你的医馆赎回来,你可以像从前一样继续给人看病,只要有我在,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老大夫仍不作声。 王万钱呵呵一笑,道:“老人家,虽然我不知道你跟东门剑主有着怎样的过往,但能被他这样优待的,你还是头一个。听我一句劝,跟他去巴山城吧,那是个人人向往的地方,别人想去还去不了呢,你有了这样的机会,可要好好珍惜呀!” 老大夫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我跟你回巴山城,别的不求,有口吃的别让老婆孩子饿着就行。” 王万钱抚摸着鼓胀的肚皮,大笑道:“你老人家大可放心,在巴山城内,连狗都饿不着,何况是人呢。” —————— 萧溪水把老大夫领到云天行面前,道:“云少主,这位是巴山城内的首席医师,医术非常高明,我帮你请来了,就让他老人家帮你瞧一瞧吧。” 云天行微微颔首,道:“有劳了。” 老大夫点了点头,道:“我先帮你把脉,请伸左手出来。” 云天行依言伸出左手。 老大夫将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轻轻搭在云天行的手腕上,微闭双目,感受脉搏的律动。突然,他眉头一皱,立即睁开眼睛,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了云天行一眼,又道:“请伸右手出来。” 云天行伸出右手。 老大夫把完了脉,却什么也不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天行看。 萧溪水问道:“怎么样?” 老大夫半眯着眼睛,沉声道:“我看这位小兄弟生得秀气,莫非是女扮男装?” 萧溪水咳嗽了两声,道:“云少主是男儿身,这是确信无疑的。” 老大夫捻着花白的胡须,自语道:“怪事,怪事。” 萧溪水道:“什么怪事?” 老大夫道:“他若不是女儿身,怎会有喜脉?” “喜脉?”萧溪水吃了一惊,“你老人家不会弄错了吧?云少主是男儿身,不可能有身孕,怎么会号出喜脉?一定是你老人家弄错了!” 老大夫摇了摇头,道:“我老人家只是年纪大了,医术可一点儿没有退步。这确实是喜脉,不会错的。我甚至还可以断言,他怀的是个女孩。” 萧溪水目瞪口呆。 练二娘咂了口烟,笑说道:“手抖号出喜脉,还是个女孩,呵呵,这可真是旷古未有之奇事!就是不知门主夫人在听到这则喜讯后,会作何感想?” 第一千八百二十一章 剑的性情 云天行是男儿身,不可能有身孕,被号出喜脉,的确是一件怪事。若此事传到市井坊间,再经由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渲染传播,兴许会引起不小的轰动,但在场众人皆非等闲之辈,不说博古通今,至少也见多识广,岂会看不出这背后所隐藏的真相? 天下武学博大精深,浩如烟海,其中不乏能激发人体潜能,甚至改变人体构造的奇门异术。例如江湖上流传已久的龟息大法,不但可以封闭全身穴道,还能让脉搏停止,呼吸沉滞,使人陷入短暂的假死状态。云天行被号出喜脉,多半也是借助某种奇异的武学,暗自调整了脉象,不然,他一个男儿身,不可能有身孕,怎会被号出喜脉?至于云天行为何要把脉象调整成喜脉,而不是别的脉象,众人可就摸不着头脑了。 其实,发生这种事,云天行也很意外,只是他个性沉稳内敛,没有把内心的情绪波动表露出来罢了。 前不久,丁玲已经拜包不死为师,跟着他学习医术。学医不可避免要学习号脉。号脉是一门很深的学问,与学习医理不同,光凭讲说是不行的,必须要通过切身的实践,来熟悉各种脉象。 丁玲在医馆里帮忙,天天与病人打交道,要学习号脉有现成的“资源”,但有几种特别的脉象,一直没有遇到对症的病人。 有一次,饭后闲聊,丁玲无意间提到这件事,恰好云天行之前学过开脉和控脉的本事,便主动提出可以帮忙,丁玲十分高兴,立刻找来了包神医,先由他讲出各个脉象的特点,云天行依言调整脉搏,包神医先试诊,在确定这种脉象完全符合对应脉象的特点后,再由丁玲来熟悉这种脉象。 其他脉象相对简单,丁玲学得很快,少则三五次,多则八九次,大概都能记住,然而有一种脉象,她总是记不牢,就算今天记住了,明天又会跟其他脉象混淆,云天行不厌其烦地为她演示了差不多有三四十次,她才勉强记住。 托丁玲的福,云天行也把这个脉象记住了,而且记忆深刻。 所以,当老大夫要为他把脉的时候,他下意识就改换成了这个脉象。 但令他意外的是,这个让丁玲头疼不已的脉象,居然是喜脉。 他明明记得,那时候包神医说的是滑脉,怎么到这里就成喜脉了? 还是个女孩? 云天行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溪水回过神来,见云天行身姿笔挺,按剑而立,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并未受到“喜脉事件”的影响,他心里不禁犯了嘀咕:“这小子在搞什么鬼?明明有伤在身,还要我请大夫;明明是男儿身,又把出喜脉;明明闹了个大笑话,还这般从容镇定……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萧溪水刚吃了败仗,心绪未稳,想不通其中缘由,但总觉得云天行这么做应该另有深意。他无心猜谜,也不想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他只想赶紧解决掉眼前事,然后回去洗个热水澡,再美美的睡上一觉。 客气送走老大夫后,他立刻换上一副冰冷的面孔,朗声道:“云少主,你能胜得了我,只能说明萧某技不如人,并不代表你就具备了与同天会对抗的实力。作同天会的会主,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云门绝不是同天会的对手。莫说你在巴蜀仅有两个堂会的人手,就是三十六堂俱在,我们同天会又有何惧?放弃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吧,跟同天会作对,没有生路,只有死路一条!”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说得过于直白了,又露出些许笑容道:“云少主,你还年轻,后面的路还很长,何必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葬送掉自己大好的前程呢。” 云天行转过头来,用那双清澈又不失锐利的眼眸望着他,道:“萧掌门,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是无视这潦倒的苍生,加入同天会,尽享荣华富贵;还是遵从本心,向这些无辜的可怜人伸出援助之手?” 萧溪水思索片刻,道:“如果是我,我会选择加入同天会。” 云天行追问道:“真心话?” 萧溪水道:“真心话。” 云天行点了点头,移步至青莹剑近旁,一手握住剑柄,缓缓将之从地面拔出,又取出一块手帕,小心擦拭着剑上沾带的泥屑,心中暗道:“作为一名剑客,连自己的佩剑都照顾不好,你还能指望他什么呢。” 泥屑擦尽,青莹剑又恢复了往日的光洁明净,云天行曲指一弹,剑身轻颤,其上似有青烟浮动,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低沉的悲鸣,好似有女子在低声呜咽,云天行眼前一亮,道:“好剑,果真是一把好剑!” 随后,他又摇头叹息道:“可惜,可惜。” 萧溪水疑惑道:“可惜什么?” 云天行伸出两指,压住轻颤的剑身,悲鸣立止:“师父曾经说过,剑跟人一样,都是有性情的。如果剑的性情,与持剑人的性情相合,两相助益,将无往不利。反之,如果剑的性情,与持剑人的性情相悖,不但无法发挥剑利,还将有害于自身。其实,大多数剑的性情都是比较温和的,可以不挑主人,但有的剑就像是一个偏执的人,如果你与它脾气不对付,很可能就会出现问题。这就是相剑师常说的妨主。” 他轻抚剑身,继续道:“此剑光洁澄净,温润滑腻,不似一般的铁剑,倒像是由玉石雕成的。将其放在日光下,可隐约窥见内中有细密繁杂的文路,好似有一重重的云雾,遮掩住了剑的本心,使人无法与之亲近。当我第一次触碰它的时候,莫名感到有些悲伤。再次触碰,就没有那种感觉了。综合以上信息,再参考这柄剑的由来,我大致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这很可能是一把悲伤的剑。” 他停顿片刻,又补充道:“这样的剑是要挑主人的。” 萧溪水一拍胸膛,道:“不用挑,它的主人就在这里!” 云天行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坦白讲,我觉得萧掌门并不适合使用这柄剑。” 萧溪水怒道:“我不适合,难道你适合?!” 云天行无意夺人所好,只是出于善意提醒,既然萧溪水不领情,他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倒转剑柄,将青莹剑抛了过去。 萧溪水接剑在手,唰的一声,收入鞘中,回想云天行刚才说的那些话,越想越气,又忍不住道:“云少主,就算你是胜者,也不用拿这种话来羞辱我吧?剑就是剑,是死物,哪来的性情?还有那个白夫子,说这剑上有怨气,会妨主,简直就是胡扯!我萧溪水行得正,站得直,无惧任何牛鬼蛇神!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要用这柄剑!我就不信了,这么一个死物,还能把我克死?!” 第一千八百二十二章 藏宝图 唐老太走上前来,沉声道:“妨主一说虽然邪乎,但在老身看来,也不全是无稽之谈。别人的遭际,老身不提,只说一件亲身经历过的事,以供萧掌门参考。” “那已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有一位姓殷的朋友突然找上我,说手里有一张藏宝图,想邀我一起去寻宝。我与这位姓殷的朋友,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联系了。他突然找上我,倒不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有多么好,最主要的原因是,那张藏宝图所指示的位置,离我们唐门很近。当然,这是相对而言,实际上两地相隔最少也得有四五十里路。他是中原人,从未来过巴蜀,不熟悉这里的路径,又担心别人觊觎他的宝物,所以才找上了我。” “他说找到宝物后,与我对半分。我去中原的时候,他帮过我很多,我本不想要报酬,但他执意这样分配,我也没法儿,只好先答应下来。到了藏宝图所指示的地方,我们忙了大半日,才找到图纸上记载的那个山洞。洞很深,弯弯曲曲的,好在没有岔道。我们一路走到底,来到了一个宽阔的洞穴里,里面空荡荡的,除了几个破木箱,和角落里那一堆东倒西歪的陶罐,别的什么都没有。” “我那位殷姓朋友很失望,也很生气。这张藏宝图是他在地下拍卖会上拍到的,花了他足足八百两银子。本来嘛,藏宝图这种东西,拼的就是运气。运气好,有一夜暴富的机会;运气差,也有空手而归的可能。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一只乌鸦嘎嘎叫着从巴山城上空飞过,唐老太仰头看了一眼,没作理会,又继续说道:“他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就是觉得,自己这八百两银子花得冤枉。哪怕这洞里有个玉镯子,能换个三五十两银子,他心里也好受些,只有几个破木箱和一堆没用的陶罐,实在叫人生气。他气呼呼地走到墙角,把那些陶罐全给踢碎了。大概是某个陶罐里藏着机关,被他误打误撞触发了,只听轰隆一声,石壁上开了一个洞……” “我们举着火把,小心翼翼走进去,发现里面是一间暗室。相比外面的洞穴,这间暗室相对狭窄。我们并肩站立,各持一根火把,就能将整间暗室照亮。这里面没有木箱,也没有陶罐,却有一具骷髅。它是盘膝坐着的,膝上横放着一把乌鞘剑,双手在胸前结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印。骷髅身前的地面上,还用利器划出了两行字:‘此剑赠予有缘人,无缘人得之即死’。” “我们把这间狭小的暗室,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好像除了这具骷髅和这柄剑,再也没有别的需要留意了。” “我那位朋友不甘心空手而回,就想将这柄剑带回去。我指着地面上那两行字跟他说:‘你不要命啦,没看到这些字吗?无缘人得之即死!为了八百两银子,你连命都不要了?’他却笑着说:‘也许我就是那个有缘人呢。’我嘲讽他说:‘得了吧,你养狗被狗咬,养牛被牛踢,下河泡个澡,还能带只螃蟹上来,你算什么有缘人,你就是个倒霉鬼!’他笑着说:‘你别误会,我不是想占有它,我只是想把它拿回去卖掉,就算卖不了八百两银子,多少找回一些本钱,也总比空着手回去好吧。’说话间,他将火把塞给我,从骷髅的膝盖上拿起了那柄剑,一手握住剑鞘,一手握住剑柄,嗤的一声,就把剑拔了出来,顿时整间暗室都变得明亮了。” “不得不说,那的确是一把好剑。至少,它抵住了岁月的侵蚀,没有像它的主人一样,变成一副枯骨。我那位朋友掏出手帕,小心擦去剑上尘土,又试着挥了两剑,感觉十分趁手,这才将剑收入鞘中,冲我笑道:‘发财了发财了!有这样一柄剑,别说回本,就是再赚个八百两回来,也是轻而易举,哈哈!’显然,我那位朋友已经被它给迷住了。无论我怎样劝阻,他始终不肯把剑放回去。藏宝图毕竟是他的,我可以劝,但却没有决定权。最终,他还是把剑带了出来。” “回到唐门的时候,天色已晚,我留他住了一宿,本打算明日再送他出蜀,结果,意外发生了。第二天早上,我不见出来吃早饭,就去客房喊他。里面没人响应,但门窗都是从里面上了闩的,推不开。我想起‘无缘人得之即死’那七个字,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即发掌击破门扇,冲进房内,眼前的一幕,却把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见他盘膝坐在血泊中,双手在胸前结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印……那手印,那坐姿,让我不由想起了那具骷髅……简直一模一样!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变成了那具骷髅,我又回到了那间狭窄阴暗的洞室里……我立刻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神明保佑,再张开时,他还是他,我还在客房之内。” “他已经死了。” “那把乌鞘剑就横在他的膝上,上面还滴着血……” “大家都说他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但我觉得这很荒唐。虽然已有很多年没见,但我眼中的他,一直都没有变,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开朗、乐观、对一切都充满希望。这样的一个人,只恨自己不能活到八百岁,怎么可能会去寻短见?还偏偏在这个时候?虽然我坚持认为,他不可能会做傻事,但种种迹象表明,我很可能是错的。” “首先,门窗都是从里面闩上的,外面的人要想进入,只能使用蛮力破开,别无他途,但我仔细检查过每一处闩锁,除了被我打断的门闩外,并无任何破损。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有人能够使用特殊的手段潜到房中,将他杀死,但那种奇怪的手印又怎样解释?当初看过那具骷髅的只有我们两个,所以,只能是他自己……” 唐老太叹了口气,又缓缓道:“时至今日,我仍不能理解,他为何突然行此极端,更想不通,那个奇怪的手印所代表的含义,但我总觉得他的死有蹊跷,甚至可以说,有些邪门。” 萧溪水突然问道:“那柄剑呢?” 唐老太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自顾自说道:“老实说,那天我真被他吓到了。当晚我就做了一个噩梦,梦见那具骷髅,握着那柄剑,在后面追我,我拼命地逃,但还是被它追上了,之后……从噩梦中惊醒后,我连饭都顾不上吃,就赶紧将那柄剑送了回去,然后斋戒沐浴,祈求神明庇佑。” 萧溪水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这样说来,那柄剑应该还在那里……距离唐门四五十里路,会是哪座山呢?” 唐老太突然高声道:“萧掌门,你若想打那柄剑的主意,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现在,它早已不再那里了。” 萧溪水笑眯眯道:“不会是你老人家把它藏起来了吧?” 唐老太摇了摇头,神色异常凝重,口里说道:“我也不瞒你,那件事发生后,我始终无法放下,终日疑神疑鬼,食不甘味,寝不能寐,甚至有几次,我还在阴暗的角落里,看到了奇怪的人影。我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人的影子,但那段时间,我总感觉有人在暗处窥视。大家都说我眼花了,哪有什么人影。我怕这样下去,会成为一桩心病,于是又大着胆子回到那里,想寻找一些蛛丝马迹,解破这桩疑案,可谁成想,到那里一看,不但剑没了,就连那具骷髅都不见了。狭窄阴暗的洞室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倒是地上那几个字,依旧清晰地留在那里:此剑赠予有缘人,无缘人得之即死。” 说到最后那七个字,她刻意放缓语速,加重了语气。 萧溪水轻轻拍打着青莹剑的剑柄,感慨道:“本以为是一桩奇缘,可惜被人捷足先登了,哎呀!哎呀!” 唐老太道:“萧掌门,你是不是很想要那柄剑?” 萧溪水并不否认,笑了笑说道:“对一名剑客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剑!拥有一把趁手的好剑,是每一名剑客的梦想。虽然我已有了青莹剑,但再弄一把来备用,也未尝不可呀!” 他忽然将视线转向云天行,又笑道:“你看,云少主就佩了两柄剑,多威风!我这个手下败将,当然要向胜者多多学习!” 唐老太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道:“萧掌门,你要知道,老身重提这件陈年旧事,不是为了满足你拥有双剑的梦想,而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很不简单,心头常存敬畏,不是一件坏事。” 她看了云天行一眼,又道:“既然白夫子和云少主都不建议你使用青莹剑,你最好还是听他二人的话,赶紧将青莹剑扔掉,不然哪天因它丢了性命,可没处买后悔药吃。当然了,这是你个人的事,老身本没资格多嘴,但你我同在一会,又都是会主,老身不好视若无睹,所以多说了两句,要不要听,全在你。” 萧溪水刚吃了败仗,本就很恼火,唐老太又怂恿他扔掉陪伴自己多年的佩剑,这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萧溪水忍无可忍,锵的一声,拔出剑来,向云天行一指,高声道:“来来来,就让我用青莹剑,再与你见个生死!顺便让诸位瞧个明白,这把怨气重,会妨主的剑,到底能不能克死我!” 云天行按剑而立,神色平静,道:“萧掌门,你已经败了。” “刚才只分了胜败,现在,我要与你见个生死!” 萧溪水长剑一挥,正要动手,东门夜雨突然上前道:“可以了,后面就交给我吧。” 第一千八百二十三章 破碗 东门夜雨把朝云剑交给小菊,又从对方手里接过盛有小鱼干的破碗,走到云天行面前,道:“之前在青城山,我只给过你一条小鱼干,现在,我愿意把这碗里的小鱼干与你一起分享,你要吃多少都可以,我不心疼,只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我之前的两个提议:是加入同天会,还是离开巴蜀,无论你选哪一个,都可以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怎么样,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说罢,将盛有小鱼干的破碗往前一送。 伪装成秦寿的江小堂在见到这一幕后,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心内的震撼程度,简直无以复加。他比谁都清楚,小鱼干对东门夜雨而言,意味着什么。 记得有一年暮春时节,他来巴山城赏花,见东门夜雨坐在长凳上,看花总管在一旁修剪花枝。他一边看,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小鱼干,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 江小堂走过去,在长凳上坐下来,指着破碗里的小鱼干,说道:“表哥啊,每次我来,都见你在吃这东西,黑不溜秋的,真有那么好吃吗?给我也尝尝呗。” 东门夜雨将破碗拿到另一侧,依旧放在长凳上,没好气道:“臭小子,想吃不会自己去买啊!你是表舅的心肝宝贝,莫说小鱼干,就是龙肝凤髓,只要你开了口,表舅也有法子为你找来!” 江小堂摇了摇头,道:“那不一样!我听爹说,你吃的小鱼干是小菊秘制的,别处买不到,只有你这里才有。爹还说,小菊做的小鱼干虽然好吃,但工序太过复杂,费时费力费神不说,产量还低,不然,单靠这一项买卖,就可以发家致富了。” 他见东门夜雨端起破碗,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忙又笑道:“表哥,你别怕,我知道这东西来之不易,我也不多要,你给我八九条,凑个一口之数,让我尝个鲜就好。” 正在一旁修剪花枝的花总管,在听到这话后,回过头来笑道:“秦公子,你一次问当家的要八九条,还不如直接要他的命来得简单呢。” 江小堂挠了挠头,问道:“那我要多少合适?” 花总管偷偷比出两根手指头,轻声说道:“最多这个数。” 江小堂心想两条太少了,都不够塞牙缝的,口里说道:“八九条确实多了点,这样好了,我再减去三四条,你给我一手指数,我勉强一口闷之,如何?” 花总管回过头去,口里喃喃道:“孺子不可教也。” 东门夜雨不言不语,低着头,在破碗里翻来翻去,最后挑了一条缺尾巴的,放在表弟手心里,道:“你省着点吃,吃完就没有了。” 江小堂低头看着手心里那条缺尾巴的干瘦小鱼,愣了好半晌,才道:“表哥,你也太那啥了,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只给一条不说,挑来挑去,还给我挑了个缺尾巴的……扣扣搜搜的,不大气!” 东门夜雨似乎也觉得这样欠妥,毕竟是自己的表弟,不算外人,于是又低下头,在破碗里翻了半天,大概又想找断尾缺头的,没找着,没办法,只好挑了一条最小的给他,最后还不望嘱咐:“这东西是稀罕物,不能大口吃,一口只咬一点儿,含在嘴里别急着往下咽,等香味全散尽了,你再吞下去。这两条小鱼干看着是小了点,但你只要按照我说的这个法子,保证能吃到晚上。” 起初江小堂还以为东门夜雨只是单纯的抠门,后来他才知道,一次给两条小鱼干,其实已经很大方了。 同天会的会主们大都问东门夜雨要过小鱼干,有的要了还不止一两次,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条小鱼干都没讨到的人并不在少数。 像现在这样,一次送出去半碗小鱼干,确是从未有过之事。 同天会众人与江小堂一样,都为此感到震惊。 在青城山的时候,云天行吃过东门夜雨给的小鱼干,那味道确实不错,至今仍回味无穷,如今半碗小鱼干摆在面前,他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便说道:“东门剑主,虽然我们只见过一面,但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东门夜雨缩回了手,道:“我知道,你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其实,以前我小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很爱管闲事。我在街上看到那些泼皮无赖、纨绔子弟欺负人,我就忍不住想上去给他们一脚。虽然经常被他们揍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但我不在乎。我始终认为,强者应该保护弱者,而不是欺凌弱者。我娘就不这样想。她觉得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应该安分守己,老老实实过日子,不能出去惹事。我觉得这样不对。如果每个人都畏畏缩缩,不敢出头,那么坏人就会越来越猖狂,长此以往,正义就会消失,弱肉强食将会成为世间唯一的法则。我不想让我生活的地方变成这样,但我又没有能力改变现状,所以,我离开了巴蜀,到外面去寻求我的剑道……” 他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出了会儿神,又把头低下,看着手里那只布满裂纹的破碗,自顾自说道:“云少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用这样一个破碗来盛小鱼干吗?难道我东门夜雨连一只新碗都买不起吗?当然不是!金碗、银碗、玉碗、雕龙的、绘凤的、画虎的,要多少我都有,唯独这个破碗,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这是我小时候用过的碗。”他伸手抚摸着碗沿上那个不大不小的缺口,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这个缺口是我在九岁那年,不小心把它掉到地上磕出来的,记得当时还被我娘数落了一顿,说我太不小心,要是把碗跌破,以后连吃饭的家伙都没有了。” 说到这,他忽然抬起头,望着云天行,道:“我娘的事……你有没有听说过?” 见云天行点了点头,他又继续说道:“我走后不久,我娘就被人活活打死了,就在大街上,那么多人围在那里,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我不敢想,她当时该有多么绝望!临行前,我还信誓旦旦地跟她说:‘娘,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来,一定让你享福。’她揉着我的脑袋,满脸都是欣慰的笑容,还说:‘娘不要享福,只希望我家小雨能够平平安安地走,平平安安地回来,这样就够了。’如今,我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她却走了……” 说到这,他整个人开始发抖,那只破碗在他手里不住颠颤,好像随时都会脱手掉落。 小菊见状,连忙上前,从他手里接过破碗,又退后三步,全程没有言语,就只是默默地站在他身后。 东门夜雨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后来,那几个打人的混蛋被官府抓了,但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指认他们,明明当时有那么多人在场,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就是他们几个把人打死了!我亲眼所见!’没有!那几个混蛋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我娘就那么白白死掉了!你知道最让人气愤的是什么吗?那些围观者中,有些人还曾得到过我帮助。在他们或他们的家人被欺负的时候,我挺身而出,没有一丝犹豫,即便被打得遍体鳞伤,我也无怨无悔;可我娘被打的时候,他们一个个的都做起了缩头乌龟!呵呵,这就是我一心想要守护的人!我年少背井离乡,去外面寻求我的剑道,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一个虚名吗?不,我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能够守护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让大家都不再受人欺负,可结果怎样?我无私的付出又换来了什么?只有一座孤冢和一个被砸得稀烂的家!那个破碗就是家里唯一幸免的物件!要不是我娘一直把它收在小木匣里,我连这个破碗都没有了!云少主,这样一些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的愚蠢鼠辈,真的值得你豁出性命去守护吗?” 第一千八百二十四章 云锦杜鹃 面对东门夜雨提出的疑问,云天行没有直接给出答复,而是向站在不远处的练二娘吩咐道:“练堂主,麻烦你去马背上的行囊里,将我那个宝贝取来。” 练二娘面露疑惑之色,道:“哪个宝贝?” 云天行解释道:“就是来路上,我新收的那个。” 练二娘一边向外走,一边嘀咕道:“来路上新收的……难道是……那个破玩意?” 她实在无法理解,那么一个破东西,丢在大路上都未必有人捡,门主居然把它当宝贝,真是怪事。 “慢着!”东门夜雨喊住正要离开的练二娘,又转目望向云天行,皱眉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云天行微笑道:“不要紧张,我只是想给你看一件宝贝。” 东门夜雨踏前一步,沉声道:“云少主,这里是巴山城,不是百宝阁,我对你的宝贝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那样一些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的愚蠢鼠辈,真的值得你豁出性命去守护吗?” 此时两人相距甚近,云天行明显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然而他神色自若,并未露出丝毫怯惧之色,只淡淡说道:“等你看完了那件宝贝,我想你会有答案的。” 两人四目相对,视线中间似有电光在闪动。 花总管双手插袖,快步走到两人身侧,微笑道:“这里虽然不是百宝阁,不收售宝物,但若只只过过眼,也未尝不可。何况能被云少主视之为宝贝的,又岂会是凡物?当家的,咱们不费一金一银,就能平白沾些宝气,可不是什么坏事呀。” “快去快回!”东门夜雨转身走开。 花总管向练二娘道:“练堂主,请随我来。” 人群分出一条道来,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同天会的会馆,转行至青石大道上,花总管放缓脚步,等练二娘跟上来。 道路两旁的翠竹在微风中沙沙作响,花总管深吸了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他抬手指着道旁的“竹墙”,微笑道:“以前这两边是没有遮挡的,每次走在这条青石道上,总会有一道道目光射过来,让人很不自在。后来我灵机一动,就在道路两旁栽上了一些细竹,稀稀落落的,能遮得住视线,却挡不住花香,结果出人意料得好。每当心情郁闷的时候,来这里走走,听着微风吹动竹叶,发出的沙沙声响,嗅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心情就会变得舒爽许多。” 花总管自顾自说了一通,不见有人回应,回头一瞧,原本跟在后面的练二娘早已不知去向,他吃了一惊,正要大喊,却见练二娘从一条竹荫小道里走出来,大概是看到了自己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花总管,你那是什么表情?大白天的,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没有的事。”花总管笑得有些勉强,“我是怕练堂主迷路,耽搁了取宝,叫大家久等。” 练二娘摆了摆手,道:“这些违心的话不说也罢,我又不傻,你什么心思,我难道瞧不出来?莫说是偷偷溜走,门主他们还在这里,你就是打开城门放我走,我都未必肯走哩!” 花总管无言以对,只是赔笑。 两人并肩而行,练二娘咂了口烟,忽然道:“花总管,你那几株杜鹃花养得不错呀。” 花总管面露得色,笑说道:“我花某人别的长处没有,养花是一绝。莫说是杜鹃花,只要是你能叫得出名字的花种,就没有我养不好的。” 练二娘没好气道:“随便夸你两句,你还喘上了?多久没被人夸过了?” 花总管佯装没有听到,又自顾自说道:“巴山城内的杜鹃花总共有三百七十六株,大致可分为十九个品种。你看到的应该是云锦亭那边的云锦杜鹃,绕亭栽种,共有八株,与云锦亭的八角相对。那个亭子是前年新建的,那八株云锦杜鹃也是前年种下的,还未长成,等再过几年,枝干高大粗壮,花枝细长繁密了,时节一到,百花齐放,满树烟霞,那才好看哩。” 练二娘叹了口气,道:“真羡慕你这个懂行的人,无论什么花,都养得活,我就不行了,养什么都难逃一死。每年春天,我总要买些花来养。今年不知中了什么邪,遇到一个卖杜鹃花的,看着品相还不错,就一次性买了十八株,找块空地种下,期待着来年遍地开花,结果可好,不到俩月,死了一半,再过一个月,就剩了一株……我倒不是心疼那几两银子,就是觉得有些委屈。人家都说养花简单,可我连花都养不活,你说我还能养活什么呢?唉!现在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有一株杜鹃花仍还活着,但也活不久了。来之前我特意去看过,它就跟患了重疾的病人一样,垂头耷耳的,没一点神采,估计是熬不到年底了……” 花总管转过头,望着喋喋不休的练二娘,突然发现,原来这个生性豪爽似男儿的女中英杰,也有柔弱的一面。 也正是这柔弱的一面,让花总管觉得,此刻的她,更像是一个女人。 花总管认识的女人并不算少,但像练二娘这样既能像男儿一样刚强豪爽,又能如女子那般柔弱温婉,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完美融合于一身,又不使人觉得违和的女子,当真罕见。 花总管望着她的侧脸,怔怔出神,突然,目光被颤抖的某物吸引,视线不觉下移,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竟破天荒地泛起了一抹红晕。 “女人味真浓啊!” 练二娘虽然目视前方,但眼角的余光还是捕捉到了那道既大胆又无礼的目光,她咬着银牙,举起烟杆,想给这个登徒子狠狠来一下,但又怕惹出别的事端,想了想,又将烟杆儿放下,用力咳嗽了一声,花总管猛地回神,见对方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脸来,眯眼盯着自己,大有审讯犯人的意味,花总管很是尴尬,连忙抬起手来,指着近处的一杆细竹,大声道:“你看,这棵竹子长得好大呀!啊,不对,是好高呀!” 练二娘没有抬头去看花总管所指的那杆细竹,也不理会他的失言,只是将烟嘴儿凑到口边,深深咂了一口,然后吐着烟气,一本正经地说道:“花总管,你是养花的高手,对你来说,培植花木,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而且在巴山城内,你有好几百株杜鹃,就算少了一两株,应该也不会心疼吧?” 花总管眨了眨眼睛,道:“我不明白练堂主的意思。” 练二娘快速挥手,扇走刚刚吐出来的烟气,道:“我是个直性子,就不跟你绕弯子了,走的时候,我能不能顺手薅你两株云锦杜鹃?” 她见花总管怔怔的不说话,忙又补充道:“我不要别的,就要云锦亭那边的云锦杜鹃,行不行?给个痛快话吧!” 花总管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云少主要是不肯加入同天会,又不肯离开巴蜀,你们还走得了吗?”他心里这样想,嘴里却说道:“两株够吗?” 练二娘想了想,道:“要不四株?” 花总管摇了摇头,道:“四不吉利,送你六株好了,六六大顺。” 练二娘竖起大拇指,道:“花总管大气!” 过了一会儿,她又黯然道:“本来一共有八株,你送我六株,剩下那两株孤零零怪可怜的……” 花总管会心一笑,道:“要不把那两株一并送你?” 练二娘两眼放光,道:“好啊好啊!” 花总管抬手抚额,心内不禁感慨道:“当家的常夸我精明,跟谁交易都吃不了亏,如今倒好,事情还没谈成,倒先折了八株云锦杜鹃进去,这要是被他知道了,还不得糗死我。不行,不行,这事儿得对他保密!” 花总管抬手拂去飘落在肩头的竹叶,道:“那几株云锦杜鹃虽然尚未长成,但其体型已然大过寻常花木,你们几位都是骑马来的,没处搁放,要怎样带回去呢?” 练二娘寻思了半晌,说道:“我本来只想要你两株,走的时候顺手薅出来,找条绳子拴在马背上,左右各一株,虽然不大好看,但总能带回去。想不到你花总管这样大方,一次送了我八株,虽然四个人四匹马,一匹马载两株正好,但总觉得一行人都这样不大像话。还是等我回去后,派辆车来,一趟拉走吧。” 花总管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练二娘突然道:“云锦杜鹃是十分罕见的品种,市面上通常有价无市,你把它们培养得那么好,一次送出去八株,会不会很心疼啊?” 花总管笑着摇了摇头,道:“花之所以美好,不在于花之本身,而在于有人欣赏。偌大一座巴山城,真正懂得欣赏这些花的人,其实没有几个。与其让它们在这里受人冷落,倒不如将它们赠予那些真正懂得爱惜它们的人。” 花总管转过头,望着练二娘,温言道:“练堂主,我相信你就是那样的人,请一定要照顾好它们,不要让它们轻易死掉了。” 练二娘拍着鼓胀的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花总管请放心,就算我死,它们也不会死的。” 花总管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第一千八百二十五章 幻觉 练二娘跟随花总管离开青石大道,转入一条曲折的石子小路,弯弯绕绕,来到拴马的柳园内,见云天行那匹白马,正伸长脖子在啃咬垂落的柳枝,她走过去,抚摸着马鬃说道:“你啊你,人家特意拔了嫩草给你,你不吃,偏要费劲巴力去够上面枯老的柳枝,这到底是随谁啊!” 花总管双手拢在袖中,微笑不语。 练二娘在马背上的行囊里翻了一会儿,取出来一个拨浪鼓,轻轻一转,甩珠敲击鼓面,发出“咚咚哒哒”的欢快声响。 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道:“就是这个了,回去吧。” 花总管一怔,道:“这就是云少主说的宝贝?” 练二娘点了点头,道:“门主在来路上只收了这一个物件,没有别的。至于门主为何管它叫宝贝,我就不得而知了。” 回到青石大道上,两人依旧并肩而行,路面上竹影斑驳,花香弥漫,练二娘心情大好,不自觉哼起了小曲儿,手中拨浪鼓随着轻快的旋律时而摇动,时而停歇,为这幽静沉郁的竹荫长道,增添了一抹欢快的气息。 花总管沉浸在鼓乐声中,神魂飘荡,好似进入了一处玄妙之境,周身云海茫茫,远处隐隐露出宫殿一角,耳边仙乐悠扬,头顶鼓声隆隆,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美妙。也不知过了多久,宫殿上空突然出现了一只漆黑的大手,缓缓压下,宫殿垮塌,瓦砾木屑纷落如雨,鼓声随即消失,仙乐亦戛然而止…… “不要!”花总管突然大喊了一声。 练二娘瞥了他一眼,道:“一惊一乍的,大白天就开始做梦了?” 花总管回过神来,发现他们已到了会馆大门外,墙边那株高大树木探伸出来的粗枝,正好遮住了他们头顶的日光,只从枝叶间隙里,洒落些许细碎的光。 一阵风来,枝叶摇晃,连那点细碎的光都不见了。 一股强烈的失落感突然涌上心头…… 花总管双手抱头,心中暗道:“为什么会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刚才那个场景又是怎么回事?我好像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那里没有忧愁,没有烦恼,好像世间的一切都没有了。不,那里有仙乐,有鼓声……在那里,我竟然久违地感觉到了心安!直到那只漆黑的大手出现,摧毁了一切……” 虽然练二娘与花总管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从别人口中听来,他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无论遇到什么麻烦,他总能从容不迫地应对;无论遇到多么厉害的人,他都无所畏惧,但是现在,他居然双手抱头,就像是一个受到惊吓的小孩子…… 这太不寻常了! 练二娘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事吧?” 花总管紧皱眉头,心中暗道:“是做梦了吗?不,我一直在行走,并未睡去,不可能是梦!而且,那种心安和失落的感觉都很真实……” 练二娘将拨浪鼓拿到花总管面前,左右来回晃动,却见他目光呆滞,视线完全没有随拨浪鼓发生偏移。 练二娘将烟嘴儿凑到唇边,深深咂了一口,却发现烟锅里的烟丝早已燃尽了。她叹了口气,喃喃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呆子了?难道是撞到邪祟了?不应该呀,我跟他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东西……等等,他刚才好像喊了‘不要’二字,还把我吓了一跳,然后人就变成这样了……难道,这里有我看不到的东西?” 练二娘左顾右盼,并未发现异状,但还是不禁打了个寒颤。 花总管心道:“如果不是做梦,难道是出现了幻觉?记得上一次出现幻觉,是因为误食了毒蘑菇,还是跟当家的一起。虽然我已经完全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但从小菊他们口中得知,我们两个好像都把对方当成了怪兽,还因此打了一架,最后当家的将我打倒,踩在我的背上,说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话,然后把我吊起来,还说要烤来吃了,要不是小菊他们出手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他突然抬起头,望着神色惊惶的练二娘,又想:“这一次,我没有吃毒蘑菇,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幻觉?难道跟她走一遭,就有服食毒蘑菇的效果?还是说,这个女人不是水做的,而是毒蘑菇做的,身上会不自觉散发出令人产生幻觉的毒气?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不,一定还有别的缘故……”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动歪心思,我老大耳刮子抽你!”练二娘把拨浪鼓别在腰带里,烟杆儿刁在口中,已经开始挽袖管了。 花总管突然上前一步,练二娘吓了一跳,急忙后撤一步,花总管又上前一步,练二娘又后撤一步,两人就这么一个往前,一个退后,直到练二娘后背靠上粗壮树干,退无可退,花总管突然倾身向前,鼻尖耸动,在烟锅里嗅了嗅,感觉有些呛鼻,心道:“难道是因为吸入了过量的烟气,才产生了幻觉?” “啪!” 一声响亮。 树鸟惊飞。 练二娘气呼呼地走进了会馆大门,只留下花总管愣愣站在树下,一手捂着脸颊,神情呆滞。 东门夜雨见练二娘独自回来,而且脸色有些难看,便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花仙子呢?” 练二娘没好气道:“死了!” 在场众人都是一惊,唐老太似乎格外激动,瞪着眼睛颤声道:“是你杀了花总管?” 练二娘挺起胸膛,道:“是又怎样?你想为他报仇吗?只管来好了,老娘还真没怕过谁!” 唐老太眯起眼睛,冷声道:“练堂主,你好大的胆子!花总管精明强干,不论对巴山剑门,还是同天会,都是不可或缺的骨干!你远来是客,不守客礼,反杀主人,已然背伦丧德,如今又公然叫嚣挑衅,难道你真以为我们同天会的人都是吃素的?” 练二娘将烟嘴儿凑到唇边,忽然想起烟丝已经燃尽了,又将烟杆儿放下,道:“其他人是不是吃素的,我不知道,单看你老人家这小身板,一定是个吃素的差不了。” 唐老太冷哼了一声,道:“本事一般,嘴上功夫倒是厉害,只可惜男人死得早,光剩一张灵舌巧嘴儿,没了用武之地,着实可怜呢。” 练二娘也不生气,笑了笑,道:“别人说我死了男人,我尚可接受,你老人家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我死了男人,但至少我入过洞房,做过真真正正的新娘子!你老人家入过洞房吗?知道做新娘子是什么感觉吗?用不用我告诉你呀?” 唐老太闻言大怒,指着练二娘骂道:“你这不知羞臊的浪蹄子!老身本不想与你为难,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说罢,拔身纵起,双手连扬,立时有十数道银芒划破长空,向练二娘激射而去! 云天行等人正要出手救援,却见一道人影率先掠入场中,挡在了练二娘身前,宽大的缀花袖袍迎风舞起,将那十数道银芒尽数卷入袖中,顺势往下一带,全抖在了地上,定睛看去,全是一些细针长钉,其上碧光闪烁,显然都已淬过剧毒。 来人将双手拢入袖中,微微笑道:“来者是客,你老人家这般做法,可是叫我很为难呀!” 第一千八百二十六章 拨浪鼓 唐老太看到来人,面色一变,道:“花总管,你还活着?” 花总管疑惑道:“我一直活得好好的,几时死过?” 唐老太瞥了练二娘一眼,沉声道:“刚才练堂主说你死了,老身还以为是她把你害了,就想为你报仇,如今看来,倒是老身鲁莽了。” 花总管微微一笑,道:“不管怎样,还是要感谢你老人家肯为我报仇。”回过身来,向练二娘道:“练堂主,刚才……” 练二娘没理他,径直走到云天行那里,从腰间抽出拨浪鼓,递过去,道:“门主,你说的宝贝是这个吗?” 云天行接过拨浪鼓,道:“正是它,多谢你了。”见练二娘好像有心事,看起来闷闷的,不似之前那般开朗活泼,又见花总管愣愣地站在那里,左边脸颊微微泛红,看起来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依稀可见手掌形状,云天行心思细腻,感觉两人之间可能发生了一些不快,犹豫再三,还是问道:“练堂主,你老实说,花总管是不是欺负你了?” 练二娘听了这话,先是一怔,随即笑道:“门主觉得我像是那种被人欺负了不吭声的人吗?” 云天行摇头道:“不像。” “这便是了。”练二娘后翘起一只脚,熟练地磕掉烟灰,又打开拴在烟杆儿上、绣有“此生不戒”四字的烟荷包,伸两指进去,捏了一撮烟丝出来,放在烟锅里,一边用手指轻轻按压,一边低声说道,“刚才出去走了一遭,我发现一件怪事:巴山城里静得可怕,没有一点声响,更不见一个人影,就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座空城。往常巴山城是十分热闹的,尤其是会主们召开例行会议的那几日,城里城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昼夜不歇。我们来的时候,好歹还看见了几个人,如今我出去,竟一个人都没有了。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只怕他们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正等着我们往里钻呢。” 云天行感慨道:“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是我们无法预料的,就像这个拨浪鼓,前一刻还被那个小鼻涕虫视若珍宝,死死攥着手里,说什么都不肯交出来,如今却已成了我的囊中之物……”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宝贝?”东门夜雨走到云天行面前,弯下腰,细细打量着那个老旧的拨浪鼓,却并未发现有任何奇特之处,“明明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拨浪鼓,外面集市上到处都有卖的,怎么到你这里就成宝贝了?” 他挺直腰身,有些失望地说道:“我还以为你要给我看什么,原来只是这么一个破玩意,你当我是什么?三岁小孩儿吗?” 云天行神色黯然,道:“这可不是破玩意,这是我在来路上,从一个叫地瓜的小男孩那里买来的,总共花了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东门夜雨大叫起来,“云天行,你是不是傻!像这种桃木做柄,羊皮制面的拨浪鼓,外面集市上到处都是,价格十文到二十文不等,做工精细些的,能卖上三十文,但买家很少。像你手里这个掉色的旧货,别说卖了,就是扔到大街上,估计都没人捡!你花三十两银子买它干什么?有钱没处花了?” 云天行抚摸着手里老旧的拨浪鼓,缓缓道:“在来巴山城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一对姐弟。小女孩今年十二岁,眼睛大大的,明亮如皎月,清澈似秋水;小男孩约莫五六岁,鼻子下面挂着两道鼻涕,一上一下,看起来有点儿呆,但模样很可爱。两人都是一般的瘦削,穿着打满补丁的衣裳,很单薄,但却很干净。小女孩跪在路旁,举着一块木板,上面写有‘卖身’两个大大的黑字。流鼻涕的小男孩坐在后面木墩上,摇着手里的拨浪鼓,呆呆地望着过往的行人。” “我们一行四人,因为要赶路,不敢怠慢,一路策马疾行。从小女孩身边经过时,马蹄踏起的尘土,掩盖住了她瘦小的身体,但那两个大大的黑字,即便在扬尘中,依旧十分醒目。” “那小女孩见我勒马回来,一双大眼睛变得更加明亮了。她放下木板,慢慢地站起身来。大概是跪的时候太长了,她的腿脚很不灵便,每向前挪一步,身子便要晃上一晃,像极了风中的细草,随时都有可能摔倒。我没有下马,就这样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我的面前。她仰起头,用那双清澈又明亮的大眼睛望着我,怯生生地问道:‘大哥哥,你要买我吗?’” “我叫白菜,今年十二岁了。你别看我小,我会洗衣、做饭、捏肩、捶腿、缝衣裳、编草鞋……大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是看不上我吗?求求你了,把我买下来吧,我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为什么要卖身?” “我娘病了,没钱看病。” “你爹呢?” “死了。” “你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我还有个弟弟……” “是后面那个流鼻涕的小男孩吗?” “是的。” “他卖不卖?” “不卖!” “你在这里跪多久了?” “天亮后就在这里了。” “吃过早饭没有?” “……” “这条路上行人很多,一直没人肯买你吗?” “每天都有人来问,但他们都嫌我要价高……” “你想卖多少?” “大夫说我娘的病拖得太久了,不好治,需要长期服药,算到痊愈的话,最少要三十两银子,至多不过五十两银子。我本来是想卖五十两银子的,可前几天有个人来问价,我说卖五十两银子,他就把我骂了一顿,还说他要是有五十两银子,还不如直接去青楼里赎个婊子。其实,我也知道,我值不了五十两银子。隔壁村孙家姐姐模样俊,身量好,人长得白,还会弹琵琶,去年被孙伯伯卖到青楼里,也才得了三十五两银子。我样样不如孙家姐姐,哪里就值五十两银子呢。可要是想治好我娘的病,就得要五十两银子。我在这里跪了七天,有好些人来问,都说我要价太高,不是诚心要卖,还有骂我的。我减到四十两,还是没人肯买。这两日我娘的病情加重,实在拖不得了。我现在只卖三十两,真的不能再少了。大哥哥,你把我买走吧,我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我取了三十两银子,递过去,她那双大大的眼睛里立刻蒙上了一层水雾。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沉甸甸的银锭,扭头跑到弟弟那里,把银锭包好,放进弟弟胸前的挂袋里,又紧紧握住他的手,哽咽道:‘地瓜,姐姐要跟这个大哥哥走,娘以后就由你一个人照顾了。你拿着这些银两,去找杏仁堂的李大夫,让他给娘看病。我之前跟李大夫说好了,你只管把这些银两交给他就是。’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 “那个叫地瓜的小男孩,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伸出手来,紧紧攥住她的衣裳,嘴里嘟囔着:‘地瓜要姐姐,地瓜要姐姐……’” “地瓜,姐姐要走了,你照顾好娘亲,照顾好你自己。如果有来生……咱们还做姐弟。” “地瓜要姐姐……地瓜要姐姐……” “她掰开了弟弟通红的小手,咬着牙,噙着泪,朝我走来。那个叫地瓜的小男孩,急忙站起身,跑过去拉住了她的衣角,却被她一把推倒了。” “地瓜,回家去!不许再跟来了!” “地瓜要姐姐……地瓜要姐姐……” “大哥哥,我们快走吧!” “往哪里走?” “你既然买了我,要去哪里,自然是你说了算。” “我只是给了你三十两银子,可没说要买你呀!” “大哥哥,你要是不买我,为什么要给我三十两银子呢?你是在可怜我吗?” “不,你别误会,我给你三十两银子,是想买那个。” “我说过了,弟弟不卖!” “你又误会了,我想买的不是你弟弟,而是他手里的拨浪鼓。” “大哥哥,你是在戏弄我吗?那个拨浪鼓已经很旧了,而且,它根本不值三十两银子呀!” “我说它值,它便值。钱我已经付过了,你去把你弟弟的拨浪鼓给我拿过来。” “……”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我还要赶路呢。” “那个叫地瓜的小男孩,大概是听懂了我的意思,急忙把拨浪鼓揣进了怀里,用细瘦的双臂紧紧护在胸前,口里还不住叫道:‘爹爹给的……爹爹给的……’他姐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拨浪鼓夺过来。他就像失去了亲人一样,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后来,那个叫白菜的小女孩跟我说,这个拨浪鼓是她爹生前买给地瓜的。她爹跟她娘一样,也得了病,没钱医治,又不想拖累家人,就在某天夜里,趁家人睡着的时候,偷偷跳崖了。尸体是地瓜发现的,就在崖底,乱石堆里。自那以后,地瓜就变得有些痴傻了。” “虽然从地瓜手里夺走拨浪鼓,实在有些残忍,但总比失去姐姐要好吧?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爱捉弄人,明明已经把你逼入了绝境,却还是要迫使你面对选择,偏偏它还不给你选择的机会,让你只能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这就是人生啊!” 云天行转动老旧的拨浪鼓,甩珠敲击鼓面,发出“咚咚哒哒”的欢快声响。 第一千八百二十七章 忠告 东门夜雨伸出一手,道:“可否借我一观?” 云天行将拨浪鼓递过去,东门夜雨接在手中,翻来复去,看着岁月在其上留下的斑驳痕迹,不由感慨道:“在我很小的时候,也曾有过一个,是娘从集市上给我买的。那时候很不懂事,见别人家的孩子摇着拨浪鼓满大街跑,就回家问娘要。那时家里穷,单单只是糊口,就很困难,哪有闲钱买这个。但我不管这些,娘不给我买,我就哭,就闹,就不吃饭……” “折腾了两天,娘还是给我买了。我高兴得不得了,天天摇着拨浪鼓去大街上跑。那几个孩子见我也有了拨浪鼓,就围上来看,我心里得意极了。平时他们总说我是没爹的孩子,不跟我玩。现在,我也有了拨浪鼓,总可以跟他们一起玩了。但他们却说,我这个拨浪鼓是坏的,鼓身上有好几道裂缝,是别人不要的破烂儿,比不上他们的。个头最高的那个还指着我说:‘那天我都看见了,你娘在集市上,把卖拨浪鼓的摊位都问了个遍,最后去李瘸子那里买的。李瘸子卖的是便宜,但还是要十三个铜板。你娘跟他讲价,说没带那么多钱,让他再便宜一点。李瘸子一个铜板都不肯让,最后从木匣里拿出这个破的来,说这个不小心摔到了,鼓身上有几道裂缝,看着不大美观,但并不影响使用。我本来是要拿回去修的,既然你诚心想要,我可以便宜卖给你,只要七个铜板。你娘又跟他讨价还价,最后只花了六个铜板,给你买了这个破烂儿……’他还没有说完,大家都笑了。” “我当时气极了,哭着跑回家,当着娘的面,把拨浪鼓摔坏了。我还冲她喊叫:‘你给我买了个坏的,他们都笑我!’我当时就看到娘的眼睛里有了泪花,但她并没有哭,反而笑着走到我的面前,蹲下身来,将我拥入怀中,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慰我说:‘小雨不哭,娘再给你买个新的。’我那时真的很不懂事,她明明已经那么难了,我还惹她伤心……” 东门夜雨叹息了一阵,将拨浪鼓递向云天行,道:“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云天行伸手去接拨浪鼓,但东门夜雨紧握着木柄,并未松手。 云天行微眯眼眸。 东门夜雨与之对视片刻后,方才松开了手,看着云天行把拨浪鼓别在腰间,他又道:“在那个叫地瓜的小男孩看来,这或许是个宝贝,但对你而言,这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老旧得不能再老旧的拨浪鼓,根本值不了三十两银子。” 云天行低着头,看着腰间的拨浪鼓,没有作声。 东门夜雨抱起手臂,继续说道:“你与他们姐弟俩非亲非故,对他们的底细更是一无所知,仅凭一面之词,就给了三十两银子,这样会不会太过草率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们是故意装成那副凄惨模样,以此来博取他人的同情心,从而骗取钱财呢?” 云天行抬起头,看着东门夜雨,目光异常坚定,道:“白菜和地瓜绝不是骗子!” 东门夜雨笑道:“你又不认得他们,怎么知道他们不是骗子?不瞒你说,这样的事情我见多了。远的不提,就在今年端午节,我跟小菊去江边看人家赛龙舟,见岸边一棵大柳树下围了好多人,就挤进去看,你猜怎么着,一个小姑娘跪在那里哭哩。” “我见身旁是个年轻道士,看起来挺机灵的,就问他缘故。他叹了口气,说道:‘这小姑娘也是命苦,家乡遭了兵祸,老母与几位兄长先后遇害,她与老父好不容易逃到这里,正想寻个僻静地儿安身,不想老父旧疾突然发作,一时寻不到大夫,于昨夜病逝了。她没钱买棺材,又人生地熟的,没处赊借,见这里人多,便来求诸位好心人,多少施舍一些,好歹给老父买副棺材。’我才发现,那小姑娘身后还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一张破破烂烂的草席,只露一双大脚掌在外面。那道士还说,本来还有一块木板倚在树下,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好些字,不知道被哪个缺心眼的给顺走了。” “小姑娘跪在那里,哭得梨花带雨,好不伤心。围在那里的人,不论男女,一个个都红了眼眶。小姑娘身前摆着一个破损的陶罐,用来盛装众人施舍的善款。我往里瞅了一眼,见里面大多是些铜板,隐约能看到有几块碎银,看来收获颇丰。” “小菊见她可怜,也想施舍一些,我把她拦住,说道:‘先别急着施舍,我看这人很可能是假死。’小菊不信。我就跟她打赌:‘如果那人是真死,算你赢,我半个月不吃小鱼干;如果那人是假死,算我赢,你得在保证原产量的前提下,再多给我炮制二斤小鱼干。小菊答应了。我就问那道士借来拂尘,用马尾毛去搔他的脚心。果然,这人是假死,我一搔,他的大脚趾就动了。” “我把马尾毛分成两绺,分别去搔他两个脚心,他大概有了防备,无论我怎样搔弄,他就是不动。此人定力之强,实乃平生仅见!我心想这是遇上高人了!我也是个不信邪的主,当即挽起袖管,抡起拂尘,照着那双大脚丫子就是一顿狠抽,“啪啪啪”声震寰宇,围观的人更多了。” “那小姑娘大概是被这架势给吓到了,双手掩面,哇哇大哭。大家义愤填膺,满面怒容,都骂我是疯子、脑残,还有说我道德沦丧、心理扭曲的……那年轻道士还以为我撞了邪祟,急忙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纸符箓,吐口唾沫,粘在我额头上,然后就开始念咒……我一概不理,抡圆了拂尘,继续狠狠抽打。那人实在忍不了了,跳起来就问候我列祖列宗。大家还以为发生了尸变,乌泱泱的都吓跑了。他趁乱抱起破陶罐,拉着那小姑娘拔腿就跑,被我从后面撵上,揍了个半死。” 最后,东门夜雨拍着胸膛说道:“这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就在今年端午节那天,不信你可以问小菊。” 小菊点了点头,道:“确有其事。” “这件事确实是真的,我也可以作证。”唐欢走上前来,“端午节那天,我也在江边,本来正在看人家赛龙舟,忽见上游的人纷纷往下游跑,大家叫嚷着,神色异常惊惶,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我拉住一个赤膊汉子询问,他气喘吁吁地跟我说,刚才有个外乡来的小女孩,不幸死了爹,没钱买棺材,正跪在那里求好心人施舍,突然有个疯子跳出来,抡起手中的马尾拂尘,硬是把她爹给抽到尸变……” 东门夜雨一把搂住唐欢的脖子,微笑道:“可以了,后面的事就不用再说了。” 唐欢比出一根手指头,道:“一条小鱼干。” 东门夜雨手臂加劲,道:“信不信我宰了你!” 唐欢缩起脖子,小声嘟囔道:“我不说就是了。” 云天行抚摸着别在腰间的拨浪鼓,不由想起了那个跪在路边,有一双清澈明亮大眼睛的小女孩,和那个流着两道鼻涕,坐在木墩上发呆的小男孩,他仍道:“白菜和地瓜绝不可能是骗子!” “说了等于白说!”东门夜雨感觉有些头疼,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又道,“到底是什么,让你对两个陌生人,信任到了这种地步?是那颗怜悯之心吗?别幼稚了好吗,这个世界没你想的那么单纯!我在外面历练的那些年,见多了忘恩负义,欺心昧良,所以,在大家都被那对父女欺骗的时候,我能一眼看破真相!且不论那对姐弟是否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凄惨,就当他们是真的,你以为给了那三十两银子,他们就会感激你吗?不,他们只会怪你给的还不够多!三十两都给了,为什么不再多给二十两?要治好她娘的病,可是需要五十两银子啊!” 说完,他长出了一口气,向后打了一个手势,小菊会意,立即快步上前,将盛有小鱼干的破碗奉上,东门夜雨不接破碗,只随手捏起一条小鱼干,抛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说道:“人性很复杂,有时候像风,你看不见,但风一来,冷暖自知;有时候又像雾,你明明看见了,却仍会被它迷惑。我无法像古代先贤那样,说出令人深思的哲理,但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想给相对年轻的你两个忠告:第一,不要当滥好人;第二,不要多管闲事。” 小鱼干的香味飘过来,勾起了云天行在青城山与东门夜雨相遇的回忆,他忍不住伸出手来,道:“小鱼干味道不错,给我一条,让我再回味回味。” 东门夜雨还当他开窍了,忙从小菊手里接过破碗,送到云天行面前,笑道:“如果你肯加入同天会,这半碗都是你的!” 云天行缩回手来,道:“那不要了。” 东门夜雨呆立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