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明书》
卷一
卷一
◆诸书
◇三皇
值成以伏羲、女娲、神农为三皇,宋均以燧人、伏羲、神农为三皇,《白虎 通》以伏羲、神农、祝融为三皇,孔安国以伏羲、神农、黄帝为三皇。明曰:“女娲、燧人、祝融事,经典未尝以帝皇后言之,又不承五行之运,盖霸而不王 者也。且祝融乃颛顼之代火官之长,可列于三皇哉则知诸家之论,唯安国为长。”
◇五帝
值成以黄帝、少昊、颛顼、帝喾、唐尧、虞舜为五帝,六人而云五帝者,以 其俱合五帝座星也。司马迁以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为五帝,孔安国以 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为五帝。明曰:“康成以女娲为皇,轩辕为帝。按: 轩辕之德不劣女娲,何故不为称皇,而沦之入帝,仍为六人哉考其名迹,未为允 当者也。司马迁近遗少昊而远收黄帝,其为疏略,一至于斯。安国精详,可为定 论。”
◇皇帝名义
值成云:“北斗天皇大帝,其精生人,凡称皇者,皆得天皇之气。”又云: “五帝者,仰合五帝座星也。”明曰:“康成举其边,未为通论也。今按《尚书》 说,‘皇者皆天德也。皇,王人也,帝,谛也,公平通达举事审谛也。人主德同 天覆,故德优者谓之皇,其次谓之帝’。然则皇者、帝者,皆法天为名,非取星 为号也。”或曰:“子以轩辕为皇,何故谓之黄帝?”答曰:“凡言有通析,析 而言之,则皇尊于帝,通而言之,则帝皇一也。《月令》云:‘其帝太昊’,则 伏羲亦谓之帝也;《吕刑》云:‘皇帝清问下民’,则尧亦谓之皇也。”
◇放勋重华文命非名
司马迁《史记》以“放勋”为尧名,“重华”为舜名,“文命”为禹名。明 曰:“皆非也。按:《尧典》云:‘若稽古帝尧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孔 安国曰:‘勋,功也。钦,敬也。言尧放上世之功化,而钦明文思之四德,安天 下之当字也。’《舜典》:‘若稽古帝舜曰,重华叶于帝。’孔安国曰:‘华谓 文德,言其文德光华,重合于尧,俱圣明也’。《大禹谟》云:‘若稽古大禹, 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孔安国曰:‘言其外布文德、教命,内则敬承尧舜 也’。据安国所言,当以‘放勋’、‘重华’、‘文命’皆谓功业德化,不言是 其名也。”或问曰:“子何知安国之是而司马之非乎?”答曰:“以《尚书》经 文知之也。经文上曰‘是帝尧之位号’,下曰‘是帝尧之功德’,‘若放勋’是 尧之名,则经当云‘若稽古帝尧放勋’,则放勋当其名处。今‘放勋’乃在‘曰’ 之下,连于‘钦明文’,思岂名不属于位号,而乃冠于功德乎又《舜典》云‘重 华叶于帝’,若‘重华’为名,将何以叶于帝又《大禹谟》云‘文命敷于四海’, 若以‘文命’为名,将何以‘敷于四海’又《皋陶谟》曰‘允迪厥德’,岂‘允 迪’为皋陶之名乎且子生三月,而父为之名。今‘放勋’、‘重华’、‘文命’ 之义,皆谓圣明功业,岂此三帝即位之后,始为名乎且舜之父母顽嚚,岂知舜之 德可继于尧,而名之重华乎若是舜自作,于理固不当如此。验斯枝节,即‘放勋’、 ‘重华’、‘文命’非尧舜夏禹之名也。故知马迁之非,安国之是也。
◇五行神
明曰:“木神曰勾芒,火神曰祝融,土神曰后土,金神曰蓐收,水神曰玄冥。 土神独称后者,后,君也,位居中,统领四行,故称君也。”或问曰:“据此, 后土是五行之神,汉代立后土祠于汾阳,祀何神也?”答曰:“三代已前无此礼, 盖出一时之制耳。其祀当广祀地神,即如《月令》所祀皇地祗者也。”
◇五行配
《春秋》昭二十九年,《左傅》曰:“少昊氏有四叔,曰重、曰该、曰修、 曰熙,实能金木及水使。重为勾芒,该为蓐收,修及熙为玄冥。颛顼氏有子曰黎, 为祝融。共工氏有子曰勾龙,为后土。此五子生为五行之官,死后以之配祭五行 之神也。”或问曰:“值成于《月令》‘其神后土’,注云:‘颛顼之子黎兼后 土官’,孔颖达曰:‘勾龙初为后土,后转为社神。后土有阙,黎则兼之’者, 何也?”答曰:“康成失之于前,颖达徇之于后,皆非也。按《左传》曰:‘勾 龙为后土,后土为社’,则是勾龙一人而配两祭,非谓转为社神也。《月令》土 既是五行之神,以勾龙配之,正与左传文合。而康成以黎兼之,亦何乖谬。”又 问曰:“《楚语》曰:‘颛顼命南正重司天,火正黎司地’。黎既曾司地,何故 不可配土乎?”答曰:“黎之司地,兼其职尔,非有功于土也。若谓黎可配土, 则重亦可配天乎且黎为火正,而康成犹用兼之配土,岂勾龙土官,乃不可以配土 乎今依左氏,勾龙配于两祭,不亦宜乎?”又问曰:“勾芒、祝融之类,皆是五 行之名号,为重黎之名,皆是人鬼,何故与之同称乎?”答曰:“此五子能著其 功,施于人,与鬼神相似,故得与之同称也。亦犹皇帝天神,王者德同于天,故 亦得称皇帝,此其义也。”
◇社神
先儒以社祭五土之神。五土者,一曰山林,二曰川泽,三曰丘陵,四曰坟衍, 五曰原隰。明曰:“社者,所在土地之名也。凡土之所在,人皆赖之,故祭之也。 若唯祭斯五者,则都邑之土,人不赖之乎且邑外之土,分为五事,之外无馀地也, 何必历举其名乎以此推之,知社神,所在土地之名也。”或问曰:“五土之名, 出自周礼非乎?”答曰:“按,《周礼·地官》唯云‘辨五土之名物’,不云五 土为社也。”又问曰:“社既土神,而夏至祭皇地祗于方丘,又何神也?”答曰: “方丘之祭,祭大地之神;社之所祭,祭邦国、乡原之土神也。”
◇社位
《周礼·春官》小宗伯之职,掌建国之神位,右社稷,左宗庙。经云:“库 门内雉门外之左右也。”明曰:“按《曲礼》云:‘主人入门而右,客入门而左。 主人就东阶,客就西阶。门向堂为正,即左在西而右在东也。凡堂及门外皆人臣 之位,故以向堂为正也’。此言右社稷而左宗庙者,则社稷在门东,宗庙在门西 也。所以然者,社稷所主之祀,东方阳之发生;宗庙主死人之祭,西方为阴,阴 主死云者,各従类也。闵二年《左传》言季友之生,卜之曰‘间于两社’者,周 社与亳社也。亳社,殷社也,殷都亳,故谓之亳社,即《礼记》所谓‘丧国之社 屋之不受天阳’者也,立之于庙门外,以为后王戒,亦従阴类也。然则雉门之外, 东有周社,西有殷社,二社之间,朝廷执政之所。故曰‘间于两社为公室辅’也。”
◇社名
或问曰:“社既土神,不言祗而云社者何也?”答曰:“社以神地之道也, 盖以土地人所践履而无崇敬之心,故合其字従氏,其音为社,皆所以神明之也。”
◇社配
明曰:“昭二十九年,《左传》曰:‘共工氏之子勾龙为后土,为社’,是 勾龙生而后土之官,死,故以之配祭于社。今之祭配社,以后土配坐,即勾龙也。”
◇社日
或问曰:“《月令》云‘择元日命民社’,注云:‘元日近春分,前后戊日。’ 《郊特牲》云:‘日用甲日之始也’,与今注《月令》不同,何也?”答曰: “《召诰》云:‘越翌日戊午,乃社于新邑’。则是今注《月令》,取《召诰》 为义也。不取《郊特牲》为义者,以社祭土,土畏木,甲属木,故不用甲也;用 戊者,戊属土也。《召诰》周书,则周人不用甲也。《郊特牲》云甲者,当是异 代之礼也。”
◇社始
或问“社之始”答曰:“始于上古穴居之时也。故《礼记》云‘家主中溜, 而国主社’者,古人掘地而居,开中取明,雨水溜入,谓之‘中溜’,言土神所 在皆得祭之,在家为中溜,在国为社也。由此而论,社之所始,其来久矣。”
◇社树
《论语》曰:“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 人以栗。曰使民战栗’。”明曰:“社所以依神表域也,各随其地所宜而树之。 宰我谓欲使人畏敬战忄栗,失其义也。”
◇稷神
先儒皆以稷祭百谷之神,值成以稷祭原隰之神。明曰:“郑义非也。且原隰 亦土也,社既祭土,何故更分原隰而别祭之乎又稷之名义不与原隰相侔,纵令郑 义有征,亦是不分真伪。诸儒所识,可谓不一。”
◇稷名
或问曰:“稷既百谷之神,不言谷而云稷者何也?”答曰:“稷属土,而为 诸谷之长,故《月令》谓之首种。首种者,种最在前也。诸谷不可遍举,故举其 长而为言之,以等之也。若直以谷言之,则为人所亵慢也。”
◇稷配
明曰:“有能播百谷者,谓之曰正。正,长也,为谓农之长。死后以配祭于 稷,谓之后稷。后,君也,谓为谷之君也。《左传》曰:‘有烈山氏之子曰柱, 为稷,自夏以上祀之;周弃亦为稷,自商已来祀。祭稷配以后稷者,周弃也。’”
◇稷日
或问曰:“祭稷不别日,与社同日者何也?”答曰:“以百谷生于土,戊属 土,故可与社同日而祭也。”
◇稷始
或问稷之始答曰:“始有粒食之时也。故《祭法》曰:‘厉山氏之有天下也, 其子曰农,能殖百谷。夏之衰也,周弃继之,故祀以为稷。’厉山,神农之号, 则神农之时有稷矣。”
◇文字元起
代人多以文字始于黄帝、苍颉者。明曰:“非也,自生人以来,便有文字。 何以知之按《山海经》云:‘凤凰首文曰德,背文曰义,翼文曰顺,膺文曰仁, 腹文曰信。’岂凤凰乃生于苍颉之后乎《韩诗外传》云:‘自古封太山禅梁甫者 百馀人,仲尼观焉,不能尽识。’又管仲对齐威公云:‘古人封太山者七十二家, 刻石记号以识,十二而已。’其首有无怀氏,则夷吾不识者六十家,又在无怀氏 前。由此而论,则文字之兴,其来远矣。假令苍颉在黄帝之前,亦不始于苍颉矣。 盖广而论之,故得寻其名也。”
◇隶书所始
代人多以隶书始于秦时程邈者。明曰:“非也。隶书之兴,兴于周代。何以 知之按《左传》史赵算绛县人年曰:‘亥有二首六身,是其物也,士文伯曰: ‘然则二万六千六百有六旬也。’盖以亥字之形,似布算之状。按古文‘亥’作 ‘亢’,全无其状。虽春秋之时,文字体别,而言亥字有二首六身,则是今之 ‘亥’字,下其首之二画,竖置身傍,‘亥’作‘豕’,此则二万六千六百之数 也。据此‘亥’文,则春秋之时有隶书矣。又郦善长《水经注》云:‘临淄人有 发古冢者,得铜棺。棺外隐起为文,言齐太公代孙胡公之棺也。唯三字古文,余 同今书。’此胡公又在春秋之前,即隶书兴于周代明矣。当时未全行,犹与古文 相参,自秦程邈已来,乃废古文,全行隶体。故程邈等擅其名,非创造也。
◇土牛义
《礼记·月令》曰:“出土牛以示农耕之早晚”,不云其牛别加彩色。今州 县所造春牛,或赤或青,或黄或黑,又以杖扣之,而便弃者。明曰:“古人尚质, 任土所宜,后代重文,更加彩色。而州县不知本意,率意而为。今按《开元礼》 新制篇云:其土牛各随其方。则是王城四门,各出土牛,悉用五行之色。天下州 县,即如分土之议。分土者,天子太社之坛,用五色之土。封东方诸侯则割坛东 之青土,以白茅包而赐之,令至其国,先立社坛,全用青土,封南方诸侯则割赤 土,西方则割白土,北方则割黑土。今土牛之色,亦宜效彼社坛。”或问曰: “今地主率官吏以杖打之,曰‘打春牛’何也?”答曰:“按《月令》只言示农 耕之早晚,不言以杖打之。此谓人之妄作耳。”又曰:“何谓示农耕之早晚?” 答曰:“以立春为候也。立春在十二月望,即策牛人近前,示其农早也。立春在 十二月晦,及正月朔,即策牛人当中,示其农事也。立春正月望,即策牛人近后, 示其农晚也。”又问曰:“按《月令》出土牛在十二月,今立春方出,何也?” 答曰:“季冬之月,二阳已动,土脉已兴,故用土作牛,以彰农事。今立春方出, 农已自知,何用策牛之人,在前在后也斯自汉朝之失,积习为常。按《汉书》立 春之日,京都百官青衣,立青幡,施土牛,耕人于门外。又按营缮令,立春前二 日,京城及诸州县门外各立土牛耕人,斯皆失其先书示农之义也。”又问曰: “几日而除之?”答曰:“七日而除。盖欲农人之遍见也。今人打后便除,又乖 其理焉。”
◇乡饮酒乐
今州府贡士陈乡饮酒堂上,堂下乐工皆坐,亦皆有人歌,又皆丝竹。明曰: “如此则尊卑无别,何为分居上下哉按《乡饮酒礼》及《燕礼》事,皆云升歌 《鹿鸣》、《四牡》、《皇皇者华》,笙入立于堂下,奏《南陔》、《白华》、 《华黍》如是堂上乐,有人歌,以琴瑟和之,并无竹器。乐工皆坐堂下,无人歌, 但吹笙播诗,亦无琴瑟,吹笙者皆立。故《效特牲》云:‘歌者在上,匏竹在下, 贵人声也。’言贵重人之声,故令歌者在上;轻贱匏竹之器,故令在下。今州府 所行,并无等级,有司不辨故也。”
卷二
卷二
◆《周易》
◇云従龙
《乾》《文言》曰:“云従龙,风従虎。”说者以为龙吟云起,虎啸风生。明曰:“非也。夫风云者,天地阴阳之气交感而生。安有虫兽声息而能兴动之哉。盖云将起而龙吟,风欲生而虎啸。故《传》曰:‘龙従云,蛇従雾,巢居知雨’是也。”或曰:“《文言》仲尼所作,何故不知?”答曰:“但取其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先天不违者也。”
◇苋陆
《夬》九五曰:“苋陆夬夬,中行无咎。”王弼云:“苋陆,草之柔脆者。”《子夏传》云苋陆木根草茎,刚下柔上。马、郑、王肃皆云苋陆一名章陆。明曰:“如诸儒之意,皆以苋陆为一物,直为上六之象,今以苋陆为二物。苋者白苋也,陆者商陆也。苋象上六,陆象九三,上六象阴,苋亦全柔也。九三以阳应阴,陆亦刚下柔上也。且《夬》是五阳共决一阴之卦,九五以阳处,既刚且尊,而为决主。亲决上六,而九三应之,亦将被决。故曰‘苋陆夬夬’,重言之者。决苋,决陆也。由此而论,苋陆为二物,亦以明矣。按《本草》商陆一名{艹易}根,一名呼夜,一名章陆,一名乌椹,一名六甲父母。殊无苋之号,盖诸儒之误也。”或曰:“‘九三,君子夬夬’,其义如何?”答曰:“九三以阳应阴,有违于众,若君子能决断已意,与众阳共决上六,则免悔,故亦重言夬夬也。”
◇密云不雨
王弼云:“凡云雨者,阴气布于上而阳薄之,不得通则蒸而为雨。”明曰:“此说未穷其理。何者夫阴阳二气,生于黄泉,氤氲交结,出地为云,二气力均,则能为雨。或阴气少而阳气多,或阴气多而阳气少,皆不能为雨也。《小畜》不雨者,阴气少也。41(乾下巽上小畜)《小过》不雨者,阳气少也。37(艮下震上小过)《小畜》上九既雨既处者,阳极则阴也。故《礼记》孔子曰:‘天作时雨,山川出云。’云也者,非一气能生者也。譬之于炊,或有水而无火,有火而无水,皆不能生气。必须水火备而蒸气生,气生本于釜中,非结成于甑上也。由此而论,云必结于地中,阴阳相将而出,若阴先而阳后,尚不能为云,岂能为雨乎?”
◇天地氤氲
《系辞》云:“天地氤氲,万物化醇。”论者以为氤氲,天中之气。明曰:“氤氲,未散之名也。其气结于黄泉,非在天之谓也。若已在天,安能化生万物直由气自黄泉而生,万物资之以化。万物者,动植之总名也。动植初化,未有交接,故曰‘化醇’,及其交接,万物由此蕃滋,故曰‘男女媾精,万物化生’。男女者,雌雄牝牡之称也。夫人之精既皆自下,岂氤氲不自下乎按《月令》建子之月,‘律中黄钟’,黄者,地中之色也。钟者,种也,言十一月阳气种于黄泉也。故知浑天之形,其半常居地下。地之下有水,水之下有气,气之下有天,天之元气自水而升地,自地而升天,自天而回还水下,所谓一阴一阳而无穷也。故《复》《彖》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天地之心,阳气在下,即知氤氲之气所存焉。”
◇枢机
《系辞》曰:“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孔颖达曰:“枢,户臼。机,弩牙。”明曰:“枢是门关,非户臼也。何以知之机是弩牙,牙发则前去;枢是门关,关发即扉开,则是门之开闭,由关不由臼也。且臼非能动转,安得谓之发乎道书云:‘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盖以门关来去,故不蠹败。户臼何谓不蠹乎是知颖达之说廖也。”
◆《尚书》
◇三江既入
《禹贡·扬州》云:“三江既入,震泽底定。”孔安国曰:“震泽,吴南太湖名。言三江既入,致定为震泽也。”郑玄云:“江自彭蠡分为三,既入者,入海也。”明曰:“底,致也。安国之意,以为三江之水入于震泽,所以致定也。按洪水之时,包山襄陵,震泽不见。三江之水既入,然后方为震泽〉成以既入为海,可谓得之。言三江之水已入于海,然后平陆出。平陆出,然后震泽致定也。”
◇包匦菁茅
《禹贡》扬州所贡,“包匦菁茅”。孔安国曰:“包,橘柚也。匦,匣也。菁以为菹,茅以缩酒。”僖四年《左传》称齐侯责楚云:“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徵。”杜元凯曰:“包,裹束也。茅,菁茅也。”明曰:“孔失而杜得也,何以言之按太史公《封禅书》云:‘江淮之间,一茅三脊’。是知菁茅,即三脊之茅也。菁者,茅之状貌菁菁然也。三脊之茅,诸土不生,故楚人特贡之也。孔云菁可为菹,是谓菁为蔓菁也。且蔓菁常物,所在皆生,何必须事楚国匣盛而贡之哉故知孔失之矣。”
◇血流漂杵
《武成》云:“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孔安国曰:“血流漂杵,甚言之也。”明曰:“血流舂杵,不近人情。今以‘杵’当为‘杆’字之误也。按《诗》云:‘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左传》郄至举此云:‘公侯之所以扞城其民也’,则是古人读‘干’为‘汗’。杆一名楯,一名橹。《汉书》云:‘血流漂橹’,橹即杆俗呼为傍牌,此物体轻,或可漂也。”
◇周康王名
《周书·顾命》云:“用敬保元子钊”。孔安国曰:“钊,康王名也。”诸儒皆读‘钊’为‘昭’。明曰:“读者非也。‘钊’当音‘枭’。按字书六体,一曰谐声。此‘钊’字谐声字,口边着斗,是‘叫’字,即金边着斗当音‘枭’明矣。今人依钭従刀者,讹也。且昭王是康王之子,岂有子谥父讳而音同乎是周人本读为‘枭’。今人误读‘昭’字矣。”或曰:礼不讳嫌名,‘钭’、‘昭’音同而字异,得非嫌名乎?”答曰:“言语之间《诗》、《书》之内,有音同字异者,即不为之讳。岂父讳子谥,可用嫌名乎直今人读之非也。”
◆《毛诗》
◇序
先儒言《诗序》并《小序》子夏所作。或云毛苌所作。明曰:“非毛苌作也。何以知之按《郑风·出其东门》序云:‘民人思保其室家’。《经》曰:‘缟衣綦巾,聊乐我员’。《毛传》曰:‘愿其室家得相乐也’。据此《传》意,与《序》不同,是自又一取义也。何者以有女如云者,皆男女相弃,不能保其室家。即‘缟衣綦巾’,是作诗者之妻也。既不能保其妻,乃思念之言,愿更得聊且与我为乐也。如此则与《序》合。今毛以缟衣綦巾,为他人之女,愿为室家,得以相乐。此与《序》意相违,故知《序》非毛作也。此类实繁,不可具举。”或曰:“既非毛作,毛为《传》之时,何不解其《序》也?”答曰:“以《序》文明白,无烦解也。”
◇沈朗新添
大中年中《毛诗》博士沈朗《进新添〈毛诗〉四篇表》云:“《关雎》后妃之德,不可为三百篇之首。盖先儒编次不当耳。今别撰二篇,为尧舜诗,取虞人之箴为禹诗,取大雅文王之篇为文王诗,请以此四诗置《关雎》之前,所以先帝王而后后妃,尊卑之义也。”朝廷嘉之。明曰:“沈朗论诗,一何狂谬!虽《诗》之篇次,今古或殊,其以《关雎》居先,不可易也。古人为文语事,莫不従微至著,自家形国。故《序》曰:《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故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经》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由此而论,则《关雎》居三百篇之首,不亦宜乎!《语》曰:‘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则孔子以《关雎》为首。训子曰:‘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则《关雎》居《周南》先矣。且诗有四始,一曰风,二曰小雅,三曰大雅,四曰颂。《周南》实国风,而以帝王之事冠之,则失四始之伦也。甚矣!不知沈朗自谓新添四篇为风乎为雅乎为风也,则不宜歌帝王之道。为雅也,则不宜置关雎之前。非惟首尾乖张,实谓自相矛盾。其为妄作无乃甚乎?”
◇雎鸠
颜氏《匡谬》云:“雎鸠,白鷢。”明曰:“按《左传》云:‘雎鸠氏,司马也’。《尔雅》云:‘雎鸠,王雎’。郭璞曰:‘今江东呼为鹗’。毛苌云:‘雎鸠挚而有别’。然则雎鸠之为鹗,不可易也。《尔雅》‘又扬鸟,白鷢’。是白鷢一名扬鸟,则雎鸠非白鷢明矣。”
◇美目扬兮
《齐风·猗嗟》篇云:“美目扬兮。”《毛传》曰:“好目扬眉也,”孔颖达曰:“眉毛扬起,故名眉为扬。”明曰:“《经》无‘眉’文,毛何得以为扬眉孔又以为眉毛扬起,是其不顾经文,妄为臆说。盖扬者,目之开大之貌。《礼记》云‘扬其目而视之’是也。”
◇美目清兮
又曰“猗嗟名兮,美目清兮。”《毛传》曰:“目上为明,目下为清。”明曰:“亦非也。清者目中黑白分明,如水之清也。《卫风》云:‘美目盼兮”,若以目下为清,盼当复在何所?”
◇曷又従止
《齐风·南山》刺襄公鸟兽之行也。《经》云:“既曰庸止,曷又従止?”孔颖达曰:“以意従送,与之淫耳,非谓従至鲁也。”明曰:“按《左传》桓三年,公子翚如齐,送姜氏于欢,鲁地。然则诗言‘曷又従止’,是谓従送至欢,入于鲁地,则颖达之言失也。”
◇硕鼠
《魏风·硕鼠》刺重敛也。孔颖达曰:“硕,大也。其鼠头似兔尾,黄色。”又引许慎云:“硕鼠有五伎,皆不长。”陆玑《虫鱼疏》云:“今河东有大鼠,亦有五伎。或谓之雀鼠。”明曰:“经文坦然,义理无隐,何为广引他物,自取混淆《序》云:‘贪而畏人若大鼠也’。《左传》曰:‘鼠昼伏夜动,畏人故也’。但言畏人,则此寻常鼠也。言其贪食,以致肥大,取之以比其君,故以大言之耳。犹如封豕、长蛇之类焉。亦如《硕人》,闵庄姜也。人即寻常人,以其指斥庄姜,故云‘硕人’。斯类甚明,不烦多说。诸儒所见,别是一般,不可引以解此耳。”
◇生于道左
《唐风·有杕之杜》“生于道左”。《笺》云:“道东也。日之热常在日中之后,道东之杜,人所宜休息也。今人不休息者,以其特生阴寡故也。”明曰:“日中之后,树阴过东,杜生道左,阴更过东,人不可得休息也。诗意言武公既已寡特,而惠泽不及人,故君子不肯适我也。亦如树既寡特,而阴更过东,无休息之所,故人不来也。郑言‘人所宜休息’,于义何安?”
◇其带伊丝
《曹风·鸤鸠》云:“淑人君子,其带伊丝,其弁骐。”《笺》云:“刺不称其服也。”明曰:“按下文云:‘淑人君子,其仪不忒’。《序》云:‘在位无君子,用心之不一,即此剌无君子’。诗人思时君子,以其在位。故上章言君子之心,下章言君子之治,此章言君子之服,皆谓今在位无此君子也。非谓刺不称其服。且经云:‘淑人君子’,安得不称其服耶?”
◇鹳鸣于垤
《东山》云:“鹳鸣于垤,妇叹于室。”毛苌云:“垤,蚁冢也。将阴雨,则穴处先知之。”明曰:“据诗之文势,此垤不得为蚁冢。盖是土之隆耸,近水者也。按《左传》云:‘屦及于垤皇’,谓寝门阙也。又云‘葬于垤皇’,谓墓门阙也。凡阙者,聚土为之,故知此垤谓土之隆耸近水者,若坻沚之类也。鹳,水鸟也。天将阴雨,则鸣于隆土之上。妇人闻之,忧雨思夫,故叹于室。若以‘于垤’是蚁上于冢,则鹳鸣竟于何处岂文章之体,当如是耶且经无‘蚁’文,何得凿空生义?”
◇莎鸡
《豳风》云:“六月莎鸡振羽。”毛苌云:“莎鸡羽成而振讯之。”孔颖达曰:“莎鸡似蝗而色斑,翅正赤。六月中飞而振羽,索索作声。”明曰:“二说皆非也。按诸虫之鸣,出于口喙者多矣。有胁鸣者,有脰鸣者,有股鸣者,有羽鸣者。胁鸣者蜩蝉也,脰鸣者蝼蝈也,股鸣者斯螽也,羽鸣者莎鸡也。若以飞而有声为羽鸣者,则蝇蚊之类皆是,何独莎鸡也且《豳风》所言,非偶然也,以莎鸡斯螽之事,皆阳虫也。阳气出则此虫鸣,阳气入则此虫尽,著其将寒之有渐,劝人早备于寒也。今验莎鸡,状如蚱蜢,头小而身大,色青而有须,其羽昼合不鸣,夜则气従背出,吹其羽振振然,其声有上有下,正似纬车,故今人呼为络纬者是也。如或不信,可取树枝之上,候其鸣者,把火燃看,即知斯言之不谬。孔云‘飞而振羽,索索作声’,是其不识莎鸡,妄为臆说。”
◇鸱鸮
《豳风·鸱鸮》序云:“周公救乱也。”经曰:“鸱鸮鸱鸮,既取我子,无毁我室。”毛苌云:“鸱鸮,鸋鴂也。”孔颖达曰:“鸱鸮,巧妇,似黄雀而小,其喙尖如锥。”明曰:“颖达之妄也。按郭璞注《尔雅》云:‘鸋鴂,鸱之类也。’《鲁颂》曰:‘翩彼飞鸮,集于泮林。’毛苌《传》曰:‘鸮,恶声鸟也。’又贾谊《鵩鸟赋序》云:‘鵩似鸮,不祥鸟也。’又《吊屈赋》曰:‘鸾凤伏窜兮,鸱鸮翱翔。’颜师古注曰:‘鸱、鸺、鹠,怪鸟也。鸮,恶声鸟也。’据毛苌、郭璞、颜师古诸儒之说,则鸱鸮,土枭之类,非巧妇矣。‘无毁我室’,我,巧妇也。然则此诗之内有鸱鸮毁室之言,盖周公之意,以鸱鸮比管蔡,巧妇比己,言管叔、蔡叔流言,致成王疑我,罪我属党,不可更夺其土地。故云‘既取我子,无毁我室’,如此则当是鸱鸮欲毁巧妇之室,巧妇哀鸣于鸱鸮,而康成、颖达直以鸱鸮为巧妇,非也。”
◇补新宫并序
昭二十五年《左传》叔孙昭子聘于宋,公享之,“赋《新宫》”。又《燕礼》:“升歌《鹿鸣》,下管《新宫》”。今诗《序》无此篇,盖孔子返鲁之后其诗散逸,采之不归故也。三百之篇,孔子既已删定,子夏従而序之,其序不冠诸篇,别为编简。従其辞寻逸,则厥义犹存。若《南陔》《白华》之类,故束晢得以补之。惟此《新宫》,则辞义俱失,苟非精考,难究根源。按新者,有旧之辞也。新作南门、新作延厩是也。宫者,居处燕游宗庙之总称也。士蒍城绛,以深其宫。梁伯沟其公宫,居处之宫也。楚之章华,晋之虒祁,燕游之宫也。成三年,新宫灾,祢庙之宫也。然则正宫、新宫,居处之宫也。盖文王作丰之时,新建宫室,宫室初成而祭之,因之以燕宾客,谓之为考,成也。若宣王斯干、考成室之类是也。亦谓之落,落者,以酒浇落之也。若楚子成章华之台,愿与诸侯落之类是也。因此之时,诗人歌咏其美,以成篇章,故周公“采之,为燕享歌焉’。必知此新宫为文王诗者,以《燕礼》云“下管新宫”,下管者,堂下以笙奏诗也。《乡饮酒礼》云:“工升而歌《鹿鸣》、《四牡》、《皇皇者华》,歌讫笙入,立于堂下,奏《南陔》、《白华》、《华黍》”。笙之所奏,例皆《小雅》皆是文王之德。《新宫》既为下管所奏,正与《南陔》事同,故知为文王诗也。知非天子诗者,以天子之诗,非宋公所赋、下管所奏故也。知非诸侯诗者,以诸侯之诗,不得入雅,当在国风故也。知非祢庙诗者,以祢庙之诗,不可享宾故也。知非燕游之宫诗者,以燕游之宫,多不如礼,其诗必当规刺。规刺之作,是为变雅,享宾不用变雅故也。由此而论,则《新宫》为文王之诗,亦已明矣。或问曰:“文王既非天子,又非诸侯,为何事也?”答曰:“周室本为诸侯,文王有圣德,当殷纣之代,三分天下之众二分归周,而文王犹服事纣。武王克殷之后,谥之曰文,追尊为王。其诗有风焉,《周》、《召南》是也。有小雅焉,《鹿鸣》《南陔》之类是也。有大雅焉,《大明》《棫朴》之类是也。有颂焉,《清庙》、《我将》之类是也。四始之中,皆有诗者,以其国为诸侯,身行王道,薨后追尊故也。《新宫》既为《小雅》,今依其体,以补之云尔。”
小序
《新宫》,成室也。宫室毕,乃祭而落之。又与朝臣宾客燕饮,谓之成也。奂奂新宫,礼乐其融,尔德维贤,(阙三字)忠,为忠以公,斯筵是同,人之醉我,与我延宾。奂奂新宫,既奂而轮,其固如山,其俨如云,其寝斯安,(阙三字)分,我既考落,以燕群臣。奂奂新宫,既祭既延,我(阙二字)镛,于以醉贤,有礼无愆,我有斯宫,斯宫以安,康后万年。
《新宫》三章八句
◇补茅鸱并序
襄二十八年《左传》:齐庆封奔鲁,叔孙穆子食庆封。庆封汜祭,穆子不说,使工为之讽《茅鸱》。杜元凯曰:“《茅鸱》逸诗,刺不敬也。凡诗先儒所不见者,皆谓之逸,不分其旧亡与删去也。”臣以茅鸱非旧亡,盖孔子删去耳。何以明之按襄二十八年,孔子时年八岁,《记》曰:“男子十年出就外傅,学书记,十有三年学乐,习诗舞。”《论语》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则庆封奔鲁之日,与孔子就学之年,其间相去不远,其诗未至流散。况周礼尽在鲁国,孔子贤于叔孙,岂叔孙尚得见之,而孔子反不得见也由此而论《茅鸱》之作,不合礼文为依,孔子删去,亦已明矣。或曰:“安知《新宫》不为删去耶?”答曰:“《新宫》为周公所收,燕礼所用,不与《茅鸱》同也。”曰《茅鸱》为风乎为雅乎?”曰:“非雅也,风也。何以言之以叔孙大夫所赋多是国风故也。今之所补,亦体风焉。
小序
《茅鸱》,刺食禄而无礼也。在位之人,有重禄而无礼度,君子以为茅鸱之不若,作诗以刺之。茅鸱茅鸱,无集我冈,汝食汝饱,莫我为祥,愿弹去汝,来彼凤凰,来彼凤凰,其仪有章。茅鸱茅鸱,无啄我雀,汝食汝饱,莫我肯略,愿弹去汝,来彼瑞鹊,来彼瑞鹊,其音可乐。茅鸱茅鸱,无搏票鹠,汝食汝饱,莫我为休,愿弹去汝,来彼鸤鸠,来彼鸤鸠,食子其周。茅鸱茅鸱,无嚍我陵,汝食汝饱,莫我好声,愿弹去汝,来彼仓鹰,来彼仓鹰,祭鸟是徵。
卷三
卷三
◆《春秋》
◇刘子玄误说周之诸侯用夏正
刘子玄《史通》云:“春秋诸国皆用夏正,鲁以行天子礼仪,故独用周家正 朔。至如书元年春正月者,年即鲁君之年,月则周王之月,考所纪书年,始达此 义。而自古说《春秋》者,妄为解释。”明曰:“古者孟春之月,天子颁朔于诸 侯,诸侯奉而行之,安有周代诸侯而用夏家正朔按文十七年《左传》郑子家与晋 赵宣子书云:“二年六月壬申,朝于齐。”杜《注》云:“郑文公二年六月日, 即鲁庄公二十三年六月二十日也。”此即诸侯奉行周正之明文也,而子玄不精鲁 史,妄斥先儒说经典之玷,不可以训。或曰:“《春秋后序》是杜因e所书,( 阙三字)曲沃庄伯之十一年十一月,鲁隐公之元年正月也。所书是魏国《史记》, 魏本周之诸侯,何故不用周正也?”魏国之兴,在周之末,时称战国。鲁不臣周, 自造史书,追书前代称王,改朔用夏正。而子玄执战国之史,而论春秋之制,以 末正本,无乃悖乎
◇善者信矣
隐六年《左传》云:“周任有言曰:‘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 芟荑蕴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植,则善者信矣。’”明曰:“‘信’当读为屈 伸,古者多用‘信’字为‘伸’。《易·系辞》曰:‘尺蠖之屈,以求信也’, 此其类焉。《传》言善者信,善者谓嘉谷之苗也。恶者常盛,则嘉谷之苗屈;恶 草除,则嘉谷之苗伸。故知‘信’即古之‘伸’字也。”
◇卫桓公名
隐四年卫州吁杀其君完,即桓公也。诸儒读皆如字,明曰:“非也。‘完’ 当作‘’,何以知之夫名以昭实,终将讳之,故既葬而为谥,若卫侯名‘完’, 岂得谥之‘桓’乎故知‘完’当作‘’。按字书容貌之‘’従白下八,俗书 ‘完’作‘’与容貌之貌相似。是桓公本名‘’,传写误为‘完’也。”
◇荆败蔡师于莘
庄十年,荆败蔡师于莘。《公羊》曰:“荆者,州名。州不若国,贬之若荆 州之夷然也。”《谷梁》曰:“荆,楚也。何为谓之荆狄之也。圣人立,必后至; 天子弱,必先叛。”左氏无此解。杜元凯曰:“荆,楚本号也。谭、赵取《公》、 《谷》为解。”明曰:“杜说是也。且一国两号,其国有三。殷商,唐晋,并此 楚荆,著在经典,坦然明白。按《礼记》云:‘夫子失鲁司寇,将之荆。又诗云: ‘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则荆为楚之本号,亦已明矣。故庄四年《传》称‘荆 尸而举’,又曰‘楚武王荆尸’,皆谓举其先代之军法也。必若以其侵伐中国贬 曰‘荆’,则狄入卫、吴入州来,何故不举州名以贬之乎按禹四海之内都署九州, 而执玉帛万国。则是州大而国小也,岂加大于小而为贬乎且庄二十三年‘荆人来 聘’,又何罪而曰‘荆’楚败徐于娄林,又何功而书‘楚’?”但当时史官,承 告而书,不以此为褒贬也。按《春秋》之例,但举国不称人,即为贬,未有去其 国号而举州名为贬者也。或曰:“既不以荆为贬《经》书‘荆’而《传》称‘楚’ 何也?”答曰:“当此之时,楚国实名‘荆’。左氏为《传》之时,近书之为 ‘楚’耳。推此诸文,则记事之义,为得其实矣。”
◇金鼓以声气也
僖二十二年《左传》曰:“三军以利用也,金鼓以声气也。”杜元凯曰: “金鼓以佐士众之声气也。”明曰:“非也。按上文云‘三军以利用’,下文云 ‘声盛致志’,则是金鼓所以佐士众之气。若谓佐士众之声气,则于文理乖矣。”
◇葛藟庇本根
文七年乐豫曰:“公族,公室之枝叶也。若去之,则根本无所庇荫矣。葛藟 犹能庇其本根。”杜《注》云:“葛之能藟蔓繁茂者,以本根庇荫之多也。且庇 荫者,自上及下之辞也。”此理炳明,不注亦得。
◇文马
宣二年,宋人以兵车百乘、文马百驷以赎华元于郑。杜《注》曰:“画马为 文,四百匹也。”明曰:“杜说非也。文马者,马之毛色自有文彩,重其难得。 若画为文,乃是常马,何足贵乎?”
◇姞吉人
宣五年《左传》云:“郑文公有贱妾曰燕姞,而生穆公。石癸曰:‘吾闻 姬姞耦,其子孙必藩。姞,吉人也,后稷之元妃也。’”明曰:“石癸所言, 是论‘姞’字之义。义即当时‘姞’従人作佶,后代改之従女。若当是従女, 安得吉人之语乎故是知従女者,失其义也。”
◇敝邑之幸
成二年,齐宾媚人对晋人曰:“请收合馀烬,背城借一。敝邑之幸,亦云従 也;况其不幸,敢不唯命是听?”杜《注》曰:“言完全之时,尚不敢违晋,今 若不幸,即従命也。”明曰:“杜《注》误也。今寻其辞意,言背城一战,战若 幸胜,尚当従晋命;若不幸而败,固不敢不服也。幸一战而获胜,非谓完全之时 也。”
◇两观
定二年,雉门及两观灾,冬十月,新作雉门及两观。赵子曰:“复作两观, 讥仍旧也。其意言诸侯无两观,有者,僭天子也。今因天灾,宜废之。”明曰: “按左氏及《毛诗》、《礼记》,天子有灵台,诸侯有观台。灵台者,别地为之, 观台者,因门为之。凡台望云物,如灾祥、水旱,逆为之备,不可无也。《左传》 曰:‘公既视朔,遂登观台以望而书,礼也。’《礼运》曰:‘天子诸侯台门, 大夫不台门’,此以崇为贵也。台门即两观也。由此言之,诸侯之有两观,亦以 明矣。”或曰:“鲁以周公,故得有两观。其馀诸侯,不当有也。”答曰:“若 后者复作是也,又何讥乎?”又曰:“非讥何以书也?”答曰:“《春秋》之义, 有褒而书者,有贬而书者,有讥而书者,非褒贬讥而书者,有国之大事法合书者。 即此‘新作雉门及两观’,及僖二十年‘新作南门’之类也,于法自当书,非由 讥也。且两观与雉门同文,岂雉门亦不当作邪据此诸文,则赵子言非也。”
○《礼记》
◇宿离不贷
《月令》云:“命太史司天历,候日月星辰,宿离不货。”孔颖达曰:“ ‘离’读为‘俪’,犹配偶也,言太史之官使冯相氏、保章氏常在候,不得怠慢, 不觉天文之变异。”孔颖达之解谬之甚也。且经云“日月星辰宿离不货”(阙四 字),字不当系于冯相、保章也。且冯相、保章,即太史之官,何故将特在星辰 之下乎今以星谓二十八宿也,辰谓日月之舍也;宿、留、止、离经历,言天子命 太史之官,历候日月星辰即留止所经历为祥为灾,无令差贷。《诗》云:“月离 于毕,俾滂沱矣。”《书》云:“星有好风,星有好雨。”月之従星,则以风雨, 其此之谓乎而颖达以宿离为冯相保章同宿配偶,是其不顾经文,妄为穿凿。
◇占兆审卦
《月令》曰:“命有司衅龟策,占兆,审卦吉凶。”孔颖达曰:“有司,太 史之官。杀牲以血涂之曰‘衅’,使之神也。策,蓍也。占兆,谓卜兆之书也。 非但衅其蓍龟,兼衅此占兆之书。不言衅占兆者,蒙上文也。卦,筮卦也。《易》 有六十四卦,或吉或凶,但审省之而已,以其筮短龟长,贱于龟兆故也。”明曰: “按《周礼》,‘龟人上春衅龟’,无‘衅占兆’之文,而颖达解《月令》言兼 衅占兆之书,非也。且兆词存于竹帛,何容以血涂之哉《博雅》云:‘占,瞻也’。 《尔雅》云:‘占,视也’。则是‘占’之为言,系人不系兆也,正与‘审’字 义同。以兆卦各有吉凶,虑其差谬,故因衅龟策之时,占视其兆,审省其卦也。 ‘兆’,下不言吉凶者,以其文系总以吉凶结之也。云筮短龟长,此《左传》文 也,颖达既误解衅兆不衅卦,故引《左传》证之。按僖五年《左传》云:‘晋献 公欲以骊姬为夫人,卜之,不吉;筮之,吉。公曰:従筮。卜人曰:筮短龟长, 不如従长。按《易》之为书,《河图》出文,经三圣人,有天道广大悉备,未有 龟卜之书,若斯之盛也,岂短贱于龟乎?”或曰:“既不短于龟,何以故立骊姬 而筮之吉乎?”答曰:“必非。应筮亦不吉,但卜人不善占筮,谓之为吉耳。亦 犹穆姜初往东宫而筮之,遇《艮》之《随》,史曰:‘随其出也’。姜氏自占之, 曰:‘不然,必死于此,不得出矣’。其后穆姜竟卒于东宫。又南蒯将逐季氏, 筮之,遇《坤》之《比》曰:‘黄裳元吉’,以为大吉也。子服惠伯曰:‘忠信 之事则可,不然必败’。其后南蒯果不克,奔齐。此皆卦告之凶而误占之为吉, 非短于龟也。”
◇苦菜
《月令》“孟夏苦菜秀。”孔颖达曰:“菜似马薤而花白,其味极苦。”明 曰:“按《夏小正》‘四月王萯秀,《月令》用《小正》为本,改王萯为苦菜也。 《诗·幽风》‘四月莠葽’,值成疑‘葽’为‘王萯’。今验四月秀者, 野人呼为‘苦葽’,春初,取煮去苦味,和米粉作饼食之。四月中茎如蓬艾, 花如牛蒡花。四月秋气生,胡苦葽秀。则一岁物成,自苦葽殆。《月令》 所书,皆应时之物。其言苦菜,即苦葽也。颖达所见,别是一物,不可引以 解此。”
◇蝼蝈
《月令》“立夏之日蝼蝈鸣。”孔颖达曰:“蝼蝈,虾蟆也。”明曰:“非 也。按虾蟆一名蟾蜍,不能鸣者蛙也。故(阙四字)牝鞠殪蛙,然则蝼蝈,蛙之 类也。《尔雅》云:‘鼃犹黾,在水者黾’,黾即蛙也,蟾蜍即虾麻也。 郭璞曰‘虾蟆’,非也。按蛙形小而长,色青而皮光,春夏居水边,相对而鸣者 也。虾蟆形阔而短,色黄而皮如砂,鞭之汁出如乳,医方用之治甘虫狗毒。是今 人悉呼虾蟆者,相承误也。按蛙鸣始于二月,验立夏而鸣者,其形最小,其色褐 黑,好聚浅水而鸣,其声如自呼为‘渴于’者,是蝼蝈也。”
◇王瓜
《月令》“立夏之后十日王瓜生。”诸儒及《本草》多不详识。明曰:“王 瓜即栝楼也。栝楼与土瓜形状藤叶正相类,但栝楼大而土瓜小耳。以其大于土瓜, 故以王字别之。《尔雅》诸言王者,皆此类也。今验栝楼,立夏之后其苗始生, 正与《月令》文合,故知先儒之说皆非也。”
◇正鹄
《射义》曰:“失诸正鹄而反求诸身。”先儒皆以鹄鸟小鸟,画于射侯之上。 明曰:“鹄有二音,其鸟亦别。鸿鹄即胡木反,正鹄则古笃反。《广雅》曰: ‘鸦鹄,鹊也’。然则鸦鹄是鹊,鹊即是鸦。鸦性惊黠,射之难中,故画于射侯 之上,非小鸟也。小鸟无名鹄者,先儒未之详也。今射垛之上画乌珠者,是正面 画乌鸦也。”
○《论语》
◇而好犯上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皇侃曰:“犯上谓犯颜 而谏,言孝悌之人,必不犯颜而谏。”明曰:“犯上谓干犯君上之法令也。言人 事父母能孝,事长兄能悌,即事君上能遵法令,必不干犯于君上也。既不犯上, 必无作乱之心。故下文云:‘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
◇指其掌
“或问禘之说,子曰:‘不知也。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 指其掌。”包咸曰:“孔子谓或人言知禘礼之说者,于天下之事,如指示以掌中 之物,言其易了也。”明曰:“斯,此也,此掌中也。指其掌者,孔子以一手指 指一手之掌中。此三字是当时状,非谓示以掌中之物也。”
◇祭如在
“祭如在。”孔安国曰:“言事死如事生。”又曰:“祭神如神在。”孔安 国曰:“谓祭百神也。”明曰:“‘祭如在’者,是孔子之前相传有此言也。孔 子解之曰:‘祭神如神在’耳,非谓两般鬼神也。”
◇而有宋朝之美
孔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明曰: “此孔子叹末世浮薄,所尚者口才与貌耳。如此则不得云。‘而有宋朝之美’, 盖此‘而’亦当作‘不’,传写误也。”
◇饭蔬食
皇侃曰:“蔬食,菜食。”明曰:“经典言‘疏食’者,皆谓粗饭,非菜食 也。音‘嗣’,谓饭粗饭者,吃粗饭也。上‘饭’音扶晚反。”
◇唐棣
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孔安国曰:“唐棣,棣也。”明曰:“《尔雅·释木》 云:‘唐棣,卜’,郭璞注曰:‘白卜似白杨树,江东呼为扶卜也’。又 云‘常棣’,棣,郭璞曰:‘今山中有棣树,子如樱桃,可啗’。则唐棣是卜, 非棣也。常棣是棣。”
◇食不厌精
皇侃曰:“食粗则误人生疾,故调和不厌精洁也。”明曰:“‘食’音‘嗣’, 谓饭也。言舂米作饭,不厌精凿也。’”
◇食饐而餲
皇侃曰:“谓经久味恶,如乾鱼肉久而味恶也。”明曰:“‘食’音‘嗣’ 谓饭也。饐,餲也,饭馊败也。《尔雅》云:‘食饐谓之餲’。郭璞云: ‘饭饖臭也’,则为得其义焉。”
◇肉虽多不使胜食气
皇侃曰:“‘食’谓他馔。”明曰:“音‘嗣’,谓饭也。言孔子吃肉常令 少于饭也。”
◇迅雷风烈必变
孔安国注曰:“敬天之怒。”明曰:“怒非也。敬天道变也。何以知之按雷 者阳盛之声也,位在东方,发于二月。风者,发生之气也,在卦属《巽》,于星 属箕。《易》曰:‘雷风恒,风雷益’。又曰:‘动万物莫疾乎雷,挠万物莫疾 乎风’。由此观之,风雷非天之怒,亦已明矣。”或云“《诗》曰:‘敬天之怒, 无敢戏豫’何也?”答曰:“怒非风雷之谓也。其谓天福善祸淫,故无敢戏豫, 虑其加祸尔。盖以祸淫为怒,岂谓风雷邪?”又难曰:“《左传》云:‘为刑罚 威狱,以类其震曜杀戮’,此非天之怒耶?”答曰:“此左氏之不通也。且震曜 杀戮在夏,刑罚威狱在秋,若圣人法雷而立刑,则当盛夏而决罪也。”又难曰: “雷风不为天之怒,《春秋》‘震夷伯之庙’,《左传》曰‘展氏有隐慝焉’何 也?”答曰:“《春秋》记异耳,《左传》言也。若以展氏有罪凶,为天所震, 则楚子商臣、单于冒顿何不震之盖夷伯之庙偶因震而圮耳,今人之舍如此者亦不 少矣。”又难曰:“今人有震死者何也?”答曰:“五行六气,能生人亦能杀人, 非独雷霆也。故人之生命有合兵死者,有合水死者,有合火死者,有合震死者。 然则雷之为物,与夫水火无以异也。”又难曰:“今震死之人如鬼神何也?”答 曰:“古人云‘蛇従雾,龙従云’。云既兴而龙神従之,或害物耳。水之深,蛟 蜃居之;山之大豺虎宅之,所谓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也。但人禀阴阳之变,岂可 同于平常故衣服冠而坐也。”
◇颜路请子之车以为椁
先儒皆言请其车卖之为椁也。明曰:“经止言为椁,是欲毁其车作椁耳,非 将卖之也。若卖车买其为椁之木,可以请于他财,何故特请其车也且经无‘卖’ 之文,何为妄说?”
◇其父攘羊而子证之
明曰:“视其文势无‘子’字,后人加之耳。按上文云‘吾党有直躬者’, 此即攘羊者之子也。但云‘其父攘羊而证之’,于文自足。如今更加‘子’字, 翻使不安,必非游夏之文。”
◆《孝经》
◇仲尼
今人读仲尼之“尼”与僧尼之“尼”音同。明曰:“非也。仲尼之‘尼’, 当音‘夷’,古‘夷’字耳。按《尚书》古文隅<尸二>、岛<尸二>、莱<尸二>并 作‘<尸二>’,今文皆作‘夷’,然则‘夷’、‘<尸二>’音义同也。又按《左 传》鲁哀公诔孔子曰:‘乌呼哀哉,<尸二>父’!晋王衍字夷甫,是用今文耳。 又汉有谏<尸二>,晋有潘<尸二>,犹用古字。按字书仲<尸二>之‘<尸二>’,従 尸下二,僧<尸工>之‘<尸工>’従尸下工,文字不同,音义亦别。代人不能分别, 乃一概而呼,实乖圣人之音也。”
◇曾子侍
明曰:“孔子之行在《孝经》,可谓不刊之典。颜闵无问答,独与曾参论者, 诸儒之说颇有不同。且六亲不和有孝慈。颜闵之父和,而孝不显,曾参父严,而 孝道著。所以孔子与之论孝,兼亦虑其心不固,因以勖之也。”或曰:“何知曾 参之父严者?”答曰:“孟子云曾参之事父也,训之以小杖则受、谕之以大杖则 走者,恐亏其体,非孝之道。常锄瓜,误伤蔓,乃以大杖殴之。是其严也。”
◆《尔雅》
◇菟字
《释草》云“萰,菟荄”、“蘩,菟蒵”、“蔩,菟瓜之类, “菟”字皆従草。明曰:“‘菟’字不従草。按草菜之号,多取鸟兽之名以为之。 至如葝鼠尾、孟狼尾、萒雀弁、{艹瑰}、茾马帚、茭牛蕲、蔨 鹿藿之类,其‘鼠’、‘狼’、‘雀’、‘乌’、‘马’、‘牛’、‘鹿’等字, 皆不従草,兔亦兽名,何独従草盖后人妄加之耳。”
◇蜚蠦蜰
《释虫》云:“蜚,蠦蜰。”郭璞注云:“蜰即负盘,臭虫也。”明曰: “按《春秋》书‘秋有蜚’,杜注云:‘蜚,负蠜也’,然杜预以虫一名蜚 蠦,而郭以此虫一名蜚蠦,一名蜰。以《春秋》证之,即郭解误也。”
◇桑鳸窃脂
《释鸟》云:“桑鳸窃脂。”郭璞云:“俗谓之青雀,觜曲,食肉。好盗脂 膏食之,因以为名也。”明曰:“非也。按下文云‘夏鳸窃玄’、‘秋鳸窃蓝’、 ‘冬鳸窃黄’、‘棘鳸窃丹’,岂诸鳸皆善为盗而偷窃玄黄丹蓝者乎盖窃之言浅 也。‘窃玄’者,浅黑色也;‘窃蓝’者,浅青色也;‘窃黄’者,浅黄色也; ‘窃丹’者,浅赤色也;‘窃脂’者,浅白色也。今三四月间,采桑之时,有小 鸟灰色,眼下正白,俗呼白鵊鸟是也。以其采桑时来,故谓之桑鳸。而敦注谓 ‘窃脂’为盗脂肉,一何谬哉!”
卷四
卷四
◆《文选》
◇五臣注文选
五臣者,不知何许人也,所注《文选》,颇为乖疏。盖以时有王张,遂乃盛行于代。将欲従首至末,搴其萧根,则必溢帙盈箱,徒费笺翰。苟蔑而不语,则误后学。习是用略举纲条,余可三隅反也。
◇吴都赋
《吴都赋》曰:“且有吴之开国,造于太伯,宣于延陵,盖端委之所彰,高节之所兴。”臣延济曰:“太伯、延陵,端其志操,委弃其位,以存让体,是兴高节也。”明曰:“据赋文,是双关覆装体。以‘端委所彰’,覆太伯,‘高节所兴’,覆延陵,宜于‘所彰’下注太伯之德,解端委之事,‘所兴’下注延陵之德,释高节之文。不宜将二人之事,混同而注之。且释端委之意,殊非经典。按《左传》曰:‘太伯端委以治《周礼》’。杜元凯《注》曰:‘端委,礼服也’。颖达曰:‘端,玄也。委者,长垂于地也’。赋言太伯造成国邑,服玄端之衣以行周礼,彰显先王之风化于吴国也。《左传》又曰:‘公子光弑王僚,以国让延陵季子。季子曰:圣达节,次守节,为君非吾节也。虽不能达,敢失守乎弃其室而耕于野,遂舍之。’赋言延陵以此高尚之节,宣播谦让之风,以兴盛吴国。非谓自兴高节也。”赋又曰:“建至德以创鸿业,世无得而显称。”臣延济曰:“言我吴都后建,立延陵太伯之德,以创大业,代无得而称美者。”又曰:“由克让以立风俗,轻脱屣于千乘。”臣周翰曰:“言吴能建太伯延陵让节,以成风俗。盖谓让千乘之重,如脱屣也。”明曰:“此文亦双关体。云‘建至德以创鸿业,世无得而显称’者,此独论太伯之德耳。太伯建立至德,以开创吴国之大业。其德浩大,故代人无可得而称。《论语》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是也。’且延陵非创业之主,注不得兼言延陵之德也。其‘由克让以立风俗,轻脱屣于千乘’,此则论延陵之德也。言延陵让国而耕于野,是其克让轻千乘也。注不得兼言太伯之德,以致混淆。”赋又曰:“外失辅车唇齿之援。”臣向曰:“辅,陪乘也。吴蜀相资犹陪乘,以唇齿为内外。”明曰:“按《左传》云:‘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先儒皆以‘辅’为颊辅,‘车’谓牙车。此注云陪乘,非也。”或云“《诗》云‘其车既载,乃弃尔辅’,则是车之与辅,亦相依之物,有何不可而子非之,其有说乎?””《易》云:‘咸其辅颊舌’,孔颖达曰:‘辅颊俱为口旁之肉,辅是口旁之肉’。则为牙车唇齿,四者同类,相依而存,阙一不可。以喻二国更相表里,乃得俱全。若以辅为陪乘,则车为载物之事,辅为御车之人也。人之与车非相类,不可以喻二国,故陪乘非也。”
◇支楶藻棁
《灵光殿赋》曰:“云楶藻棁。”臣向曰:“‘楶’,梁上柱。‘棁’,义手也。”明曰:“按《尔雅·释宫》云:‘栭谓之楶’,郭璞曰:‘薄栌也薄,柱头也;栌,斗也’。又云‘杗<厂留>谓之梁,其上楹谓之棁’。郭璞云:‘侏儒柱也’。臣向不依《尔雅》之文,臆为其说。且上文‘枝撑杈桠而邪据’,周翰曰:‘枝撑,梁上交木’。‘交’即义手也,何得更以‘棁’为义手违经背义,乖谬之甚。”
◇滥觞
《江赋》云:“初发源乎滥觞。”周翰曰:“‘滥’谓泛滥水流貌,‘觞’,酒杯也。谓江之发源,流如一杯也。”明曰:“周翰以‘觞’为酒杯则是也。然以其流水如一杯之多,则非也。何者且‘滥’非水流之貌,‘监’者,泛也。言其水小,裁可浮泛酒杯耳。”
◇岂鲜辉于阳春
《雪赋》云:“君宁见阶上之白雪,岂鲜辉于阳春?”臣铣曰:“‘鲜’,寡也。雪之光辉,岂寡于阳春也?”明曰:“下文云‘玄阴凝冱,不昧其洁,太阳辉耀,不固其节’,则‘鲜’谓鲜明也,言雪当见日而消,不能鲜明光辉于阳春也。”
◇畴德瑞圣
《赭白马赋》云:“实有腾光,吐畴德瑞圣之符焉。”臣良曰:“‘畴’,昔也,言昔帝之德,有瑞圣之符焉。”明曰:“‘畴’,等也,言焉可以等齐君子之德,祥瑞圣人之道也。”
◇珪璋特达
郭璞《游仙诗》曰:“圭璋虽特达,明月难暗投。”臣延济曰:“‘特达’,美貌。”明曰:“按朝聘之礼,有珪璋璧琮。璧琮则加束帛,然后能达。而珪璋德重,可以独行,故曰特达。《聘礼》云:‘圭璋特达,德也’。此诗之意,言君子虽有才德,不假外助,然亦不可仕于乱代,如明月之珠,不可以暗中投人也。”
◇昔闻东陵瓜
阮籍《咏怀诗》曰:“昔闻东陵瓜,近在青门外。”臣延济曰:“故秦时东陵侯邵平,种瓜于青门外。其瓜甚美,以供宾也。”明曰:“按嗣宗此诗,是遭乱代,思深居远害,故以瓜喻之。言邵平种瓜,不能深远,近在青门之外,又色妍味美,遂为人所食啗。故下云‘五色耀朝日,嘉宾四面会。膏火自煎熬,多财为患害’,意言人遭代乱,苟逞才露颖,必为时所害,如美瓜膏火之自丧矣。而延济不喻此义,‘种瓜以供宾客’,何其谬欤!”
◇布衣可终身
其诗又云:“布衣可终身。”臣铣曰:“布衣,谓邵平。”明曰:“此诗取瓜喻,不专指邵平。言人当乱代,但服布衣,自可终身,何必纡朱拖紫也。”
◇施己惟约
陆士龙《大将军宴会被命作诗》,其末章云:“施己惟约,于礼斯丰。天锡难老,如岳之崇。”臣向曰:“‘约’,薄,‘丰’,厚也。言我所施用甚薄,遇礼且厚,是天赐我难老之惠,如山岳之崇也。”明曰:“观士龙之意,是祝王之辞。言王于身俭约,于礼则丰厚,所以天赐王难老,如岳之崇,非士龙自谓也。”
◇霜降休百工
谢宣远《九日従宋公戏马台送孔令诗》云:“风至授寒服,霜降休百工。”臣延济曰:“季秋凉风至,始授衣也。霜降胶漆坚,可以为器。故美百工之功也。”明曰:“按《月令·季秋》云‘霜始降则百工休’,注曰:‘谓胶漆之作停也’。宣远亦用此义,言岁将晏,授寒衣,停百工,人民安,可以谋饮宴、饯宾客也。而延济训‘休’为‘美’,言霜降胶漆坚可为器物,若如此,则既兴百工,是其劳苦,何欢宴之有且时方寒凛,非用胶漆之日,翻覆寻绎,理无所通。”
◇尚席函杖
颜延年《皇太子释奠会诗》曰:“尚席函杖”,臣周翰曰:“‘尚席’,儒席也。”明曰:“今观此诗文势,非谓儒席也。‘尚度’谓设席之吏也。设此太子之席,其间相去容杖,以指书讲书也。知‘尚席’为设席之吏者,以其诗云:‘尚席函杖,承疑捧帙,侍言称辞,惇史秉笔’。‘承疑’、‘侍言’、‘惇史’三者,皆太子属官,故知‘尚席’亦官吏,如尚衣之事也。
◇凤吹
丘希范《侍宴会乐游苑送徐州应诏诗》云:“诘旦阊阖开,驰道闻凤吹。”臣延济曰:“‘凤吹’,笙也。笙体象凤,故比之也。”明曰:“‘吹’者,乐之总称。‘凤’者,美言之也。以天子行幸,必奏众乐,岂独吹笙而已哉。故《月令》云‘命乐工习吹,大享帝于明堂’,是谓众乐为‘吹’也。”
◇细草藉龙骑
其诗又云:“轻荑承玉辇,细草藉龙骑。”臣良曰:“‘藉’犹铺也。”明曰:“‘藉’犹荐也。草在马蹄之下,故曰‘藉’也。”
◇借曰
陆士衡《赠冯文罴诗》云:“借曰未给,亦既三年。”臣铣曰:“‘借曰’,假日也。‘给’,犹足也。言王事无暇,常假日而游,尚未为足也。”明曰:“此本出于《毛诗》。按《大雅》篇云:‘借曰未知,亦既抱子’。郑玄曰:‘假令人云王尚幼小,未有所知,亦已抱子长大矣,亦不幼小也’。据《毛诗》之义,则以‘曰’为语辞,今臣铣此注,以‘曰’为日月之‘日’,则与《毛诗》之义大乖,士衡之意不合矣。”
◇项领
其诗又曰:“之子既命,四牡项领。”臣良曰:“‘项领’者,驾木项上也。”明曰:“按《毛诗·节南山》篇云:‘驾彼四牡,四牡项领’。毛苌曰:‘项,大也。言四马之肥,其领大也’。今士衡取此意,以美文罴之行。亦宜训‘项’为大,而云‘驾木项上’,其义安在?”
◇涕交缨
陆士衡《赠弟诗》云:“寤言涕交缨。”臣铣曰:“‘缨’,衣领也。”明曰:“‘缨’,带也。虽文章用字与经稍疏,诂训释名,安可臆断?”
◇西陵
谢惠连《西陵遇风献康乐》,臣良曰:“‘西陵’,盖所居之西陵也。”明曰:“‘西陵’,浙江东之西陵驿名也。何以知之,以其诗云‘昨发浦阳汭,今宿浙江湄’,知也。”
◇中孚爻
谢灵运《初发石头城诗》云:“虽抱中孚爻,犹劳贝锦诗。”臣铣曰:“《易》《中孚》卦九五爻也。”明曰:“按《中孚》九五云‘有孚挛如,无咎’。其义言九五居尊,为中孚之主,为信不可暂舍,而挛系不绝,故得无咎。此为王者之事,非臣下之所指用,且其辞义不当。今寻灵运之意,乃指九二爻耳。按九二云‘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其义言九二处重阴之下,履不失中,立诚笃志,虽在暗昧,物亦应焉。故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不私权利,唯德是与,故曰‘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是灵运常抱此道,尚为孟觊诬奏,故曰‘犹劳贝锦诗’。而张铣以为九五爻,何义也?”
◇瓜田不纳履
古诗云:“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明曰:“‘履’当为‘屦’字之误也。文章之体,不应两句之内,二字同音。又诸经傅无‘纳履’之语。按《曲礼》曰:‘俯而纳屦’,《义》曰:‘俯’,低头也。纳,犹著也?”。低头著屦,则似取瓜,故为人之所疑也。履且无带,著时不必低头,故知‘履’当为‘屦’,传写误也。”
◇错陶唐之象
张景阳《七命》云:“错陶唐之象。”臣铣曰:“‘错’,杂也。陶唐,尧也。‘象’,法也。言晋德杂于文法也。”明曰:“‘错’音苍故反,置也。陶唐之代,人有犯罪者,画其衣冠,谓之象刑。言今晋德之盛,人无犯罪者,其陶唐之象刑,亦错置而不用也。”
◇辞远游
曹子建《求通亲亲表》云:“若得辞远游、戴武弁。”臣锐曰:“‘辞’,辞国;‘远游’,谓出征也。”明曰:“‘远游’亦冠名也。‘辞’者,脱去之名也。言脱去远游之冠,而戴武弁之弁也。知其然者,以下文云‘解朱组、佩青绂’,组、绂皆绶也,故知远游、武弁皆冠也。臣锐也‘远游’谓出征,一何乖谬!”
卷五
卷五
◆杂说
◇辛壬癸甲
《史记》云:“禹辛日娶妻,甲日生启。”明曰:“司马迁约《尚书》之文而为《史记》,其于经义多不精详。按《虞书·益稷》篇云:‘予创若时,娶于涂山,辛壬癸甲,启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孔安国曰:‘禹言我惩丹朱之恶如此,故辛日娶涂山氏之女,甲日复往治水。复往之后,而启生焉。启生之后,或従东往西,或従南徂北,经过其门,闻启泣声而不暇入子爱于启。以其水灾未去,唯大度水土之功故也’。而马迁以涂山之女聘禹之后,四日之内而生启,故闻其呱呱泣声,而不入爱子之,其不近人情,一至于此。且禹所以言此者,以己勤于治水而不顾其家,不私其子,所以能成大功耳。若马迁之意,是禹疑其妻而恶其子,何勤劳之有焉?”
◇地震
《庄子》云:“海水周流,相薄则地震。”明曰:“庄子之言失之矣。按春秋之时地震者五,伯阳父曰:‘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遂,于是有地震’。其意言阴气盛于上,阳气衰于下,阴迫于阳,而阳不能遂出,故地震也。”或曰:“庄子之言亦有其理,安知其失乎?”答曰:“若大地俱震,则可谓之海水相薄,而为地震之时不同,率土或秦宁而楚震,或蜀动而吴安,由是而论,则水非而气是也。”
◇日远近
《列子》云孔子出行,逢二小儿争论日之远近。其一儿曰,日初出近,日中远,何以知之初出大,日中小,非近大而远小乎其一儿曰,初出远,日中近,何以知之初出凉,日中热,非远凉而近热乎各以此理质诸仲尼,仲尼笑而不答。明曰:“按天形如弹丸,阳城土圭得地之中,则日之初出,与日之中远近均也。初出大、日中小者,凡物平视之则大,仰视之则小,此乃视之有异耳。初出凉、日中热者,天气不施故也。初出之时,中国在日之西,故凉也;日中之时,中国当日之下,故热也。《易》曰:‘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则孔子知之矣。”或曰:“孔子知之,何为不答也?”答曰:“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其道大德尊,岂与小儿街谭巷议乎又六合之外,非关教化者,仲尼弃而不论,故子路问事鬼神与死,皆不答也。且孔子纂《易》道以黜《八索》,而不知日之远近乎以其轻问,故笑而不答。”或问曰:“子云‘阳城土圭得地之中’,何为东海近而西海远也?”答曰:“地倾东南,垂入于海。今之海岸,求其海际,以人之所见谓之近耳。”
◇月桂
代人谓及第人为“折月桂”者。明曰:“昔者郄诜射策登第,天子问之曰:‘卿自以为何如?’对曰:‘臣以为桂林之一枝、昆山之片玉’,今人谓为‘折月桂’,何其谬欤且月中无地,安得有桂盖以地影入于月中,似树影耳。”
◇江东
今人言项羽起于江东者,多以为浙江之东。明曰:“按古人称江东,皆谓楚江之东也。以其江自西南而下江南,江东随江所向而呼也。项羽起于江东,即苏州也。故《汉书》称项羽避仇于吴中,其论用兵之道,吴中士大夫皆出其下。寻羽之行止,无入浙东之文也。”或曰:“羽杀会稽守贾守通,会稽非浙东乎?”答曰:“秦并天下,分置三十六郡。江东为会稽郡,其治所在吴,吴即今苏州也。羽杀贾守通之后,起吴中子弟八千人,非苏州而何
◇江左
晋、宋、齐、梁之书,皆谓江东为江左。明曰:“此据大约而言,细而论之,左当为右。何以明之按水之左右,随流所向而言之。水面流,则左在东而右在西;水东流,则左在北而右在南;水北流,则左在西而右在东。昔三苗之国左洞庭而右彭蠡,则洞庭在西彭蠡在东,其水北流故也。又哀二年《左传》云:‘晋赵简子纳卫太子蒯瞆于戚,夜行迷道,阳虎曰:右河而南必至焉。’此时河转北流,故谓河东为右也。又《曲礼》云:‘主人入门而右,客入门而左,主人就东阶,客就西阶’。门以向堂为正,故左在西而右在东,亦其义也。按建业之西,江水北流,则当左在西而右在东。今以江东为江左,则是史官失其义也。若非史官失其义,则后人之传写误也。”
◇我承其弊
《史记》宋义云:“今秦攻赵,战胜则兵罢,我承其弊。”明曰:“‘承’字奉上之义于理不安,当作乘陵之‘乘’,与乘胜逐北、以刚乘柔其意同也。”
◇徒行
范晔《后汉书》蔡琰见曹公,“蓬首徒行而入。”明曰:“不乘车者谓之‘徒行’,不履袜者谓之‘徒跣’。今文姬盖‘徒跣’,非‘徒行’也。故下文云曹公‘与之巾袜’。”
◇象傲
《后汉书》刘表《与袁谭书》曰:“昆弟之嫌,未若重华之于象傲。”明曰:“按《虞书》云‘瞽子,父顽、母嚚、象傲’。然则‘象’是舜弟之名,‘傲’是不恭之称,非两字名。”
◇潇湘逢故人
柳文畅《江南》云:“汀洲采白苹,日落江南春。洞庭有归客,潇湘逢故人。”近代词人皆以为二人旧是往人,忽于潇湘之上相逢遇也。明曰:“据其题称《江南曲》,是乐府闺情之诗也。诗述妇人夫婿出行之后,于春月采苹,次见洞庭湖上有人为客而归。妇人因问其夫,其人答言于潇湘之上逢见汝之夫更前去也。故此妇人言‘故人去不返,春华复将晚’,言己之年貌渐衰也;‘不道新知乐,祗言行路远’者,此妇人忆其夫在外恋新人而不归,托言行路远耳。妇人谓夫为故人,非谓往人逢遇也。”或问曰:“今湖州有白苹洲,题此诗于庭内,则所言洞庭,得非具区之洞庭山耶?”答曰:“按其题称《江南曲》,其诗云‘潇湘逢故人’,洞庭当与潇湘接,非具区中之洞庭山。又《尔雅》云:‘水中可居曰州’,然则水中洲渚,所在有之。盖文畅曾守吴兴,后人遂题其诗于吴兴之洲,因为名耳。”
◇白苹
明曰:“经典言苹者多,先儒罕有解释。《毛诗草木疏》亦未为分子,而《湖州图经》谓之不滑之莼,大谬矣。按《尔雅·释草》云:‘苹,大萍’,《左传》云:‘苹蘩蕴藻之菜’,然则苹为萍类,根不植泥,生于水上,今人呼为浮菜者是也。入夏有花,其花正白,故谓之白苹。”或曰:“苹花夏生,而柳恽诗云‘汀洲采白苹,日落江南春’,何也?”答曰:“以苹花色白,故通无之时,亦可呼为白苹也。”
◇蔓菁
今人呼菘为蔓菁,云北地生者为蔓菁,江南生者为菘,其大同而小异耳,《食疗本草》所论亦然。明曰:“此盖习俗之非也。余少时亦谓菘为蔓菁,常见医方用蔓菁子为辟谷药,又用为涂头油,又用之消毒肿。每讶菘子有此诸功,殊不知其所谓。近读《齐民要术》,乃知蔓菁是萝菔苗,平生之疑涣然冰释,即医方所用蔓菁子、皆萝菔子也。汉桓帝时年饥,劝人种蔓菁以充饥;诸葛亮征汉,令军人种萝菔。则萝菔蔓菁为一物,无所疑也。然则北人呼菘为蔓菁,与南人不同者,亦有由也。盖鼎峙之世,文轨不同。魏武之父讳嵩,故北人呼蔓菁,而江南不为之讳也。亦由吴主之女名二十,而江南人呼二十为念,而北人不为之避也。由此言之,蔓菁本为萝菔苗,亦已明矣。”或曰:“根苗一物,何名之异乎?”答曰:“按地骨苗名枸杞,芎穷苗名蘼芜,藕苗名莲荷,亦其类也。斯例实繁,不可胜纪,何独蔓菁萝菔不可异名乎?”又曰:“今北人呼为蔓菁者,其形状与江南菘菜不同何也?”答曰:“凡药草、果实、蔬菜,逾境则形状小异,而况江南北地乎?”
◇杞梓
近代文人多以杞梓为大材,可为栋梁之用。明曰:“杞梓小材木,可为器物之用耳。何以言之《左传》云:‘杞梓皮革,自楚往也’。与皮革同文,故知非大材。《孟子》曰:‘性犹杞柳也,义犹杯棬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杯棬’。《释木》云:‘杞,枸檵’。郭璞曰:‘今枸杞也’。《尚书·梓材》云:“既勤朴斫,惟其涂丹雘”。孔安国曰:‘梓,漆也’。《诗》云:‘椅桐梓漆’,然则梓非漆之别名,可以为漆器之材耳。是知杞之与梓,皆柔软之木。杞则可为杯棬,梓则可为漆器,其非栋梁之材也明矣。”或曰:“昔秦人伐梓,其中一青牛梓,非大木耶?”答曰:“梓本大木,但其为货之时,析而断之为小材耳。”
◇七夕
明曰:“古书皆以七月七日之夕,谓之七夕。今北人即以七月六日之夕乞巧,询其所自,则说有异端,静而思之抑有由也。盖鼎峙之世,或中分之时,南北异文,车书不一,必北朝帝王有当七日而崩者,故其俗间用六日之夕,南人不为之忌,不移七日之夕,由此而论,昭然可见。”
◇杨沟
崔豹《古今注》云:“长安御沟谓之杨沟,植杨柳于其上也。一曰羊沟,谓羊喜触垣墙,作沟以隔之,故曰羊沟。”明曰:“凡沟有露见其明者,有以土填其上者,土填其上者谓之阴沟,露见其明者谓之阳沟。言阳以对阴,无他说也。”
◇化鸡
《风俗通》云:“鸡,朱氏之所化,故呼鸡作朱朱声。”明曰:“万物之生,始于开辟。轩辕之世,已知十二属之所配。岂朱氏之姓,兴于轩辕之前乎按朱氏出于邾国之后,春秋之时,未有朱氏,岂春秋之后方有鸡乎《风俗通》以呼鸡作朱朱声,即云朱氏之化;且呼鸭作与与声,又是谁氏之化邪?”
◇脾磨
世上医人见人病不能饮食,即云“脾不磨”者。明曰:“按凫、鹜、鹅、鸡之类,口无牙齿,不能噍嚼,须脾磨之,然后能消,故其脾皮悉皆坚厚。若人则异畜兽,既有齿牙能嚼食物,故脾皆虚软,惟用气化耳。病人脾胃气弱,即不能化食,非不磨也。《家语》云:‘龁吞者八窍而卵生,龃龉者九窍而胎生’。胎卵既殊,脾胃亦别。而医人不喻斯理,一概而言,历代虽多,曾无悟者。”
◇丘氏
孔缅《唐韵》引《风俗通》云:“丘氏鲁左丘明之后也。”明曰:“丘明出自齐太公之后,不因丘明得姓。按《艺文志》云‘左丘明姓左名丘明’,故《春秋传》称《左氏传》,岂其子孙以父祖之名而为姓乎且昭二十三年《左氏》有邾大夫丘弱,则左氏为传之时,已有丘氏,则非丘明之后也明矣。《风俗通》之妄,《唐韵》之疏也。”
◇字书
兹、{艹兹}、滋。三字《说文》孳,一字《字样》。明曰:“《字样》言讹者即是正也。按《书》云:‘树德务滋’。又云‘名言兹在’。‘兹’古文并作‘兹’,上従草,下従二幺。盖以隶书草之其画直过竖书直下,即今文作‘兹’,雅当其理。幺者物之初生之貌,故兹、几、孳、幽之字,皆従二幺。文义交通,音韵相近。是知兹盖、兹此、兹黑等字皆従二幺,别有转注音相近者亦皆准此。”或问曰:“安知《左传》水兹之字,不従水乎?”答曰:“按杜注《左传》云:‘滋,浊也’。不训为黑。假令‘兹’训为黑,则幺是物之初生,自得为黑,不必要従玄也。且玄字亦従幺,取其初生色黑也。故《礼记》‘夏后氏尚黑’,《义》曰:‘夏以建寅为人正,物生色黑。《诗》云‘何草不玄’,是也。又《左传》云:‘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则是‘滋’字元始于物生,不始于水浊也。”又问曰:“今之滋益之字,及左传水滋之字,皆従水何也?”答曰:“后人加之耳。”
氐、底二字,《说文》及《字样》。明曰:“按氐字氏下一,凡声相近者,合皆従氐,羝、祗之类是也。《说文》、《字样》‘底’字独无下一,非。”
起、杞、芑三字,《说文》。明曰:“按《说文》包字注云:‘已,子也。起字检《说文》手部,亦无此字,其下従手明。”
协。明曰:“‘协’字训和,宜従心也。且协音嫌臈反,心边著力,与口边著十,皆是谐声,何得协字更従十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