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破》 第1章 六小姐醒了 凤轻轻从梦中惊醒,忽然直挺挺的坐了起来,把丫鬟云儿吓了一跳。 “六小姐,你醒了!” 云儿似是吃了一惊。迟疑的将手里的湿帕子扔进了一旁的水盆里。又将一旁的胭脂盒,往身后藏了藏。瞧她的眼神对风轻轻的醒来并无过多的惊喜,反而是有些惊讶。 毕竟所有人都以为六小姐这次一定是回天乏术,她都要给六小姐整理仪容了,以免六小姐外家的人来了看了难看。 她的心里早已把六小姐当成了死人,谁知一下又坐了起来。要不是她心理够强大,真是要被吓死。 风轻轻揉揉疼痛的额角,脑子里一片混沌。她记得自己是去相亲,路上刹车失灵,被一辆轻卡撞上。之后便浑浑噩噩,一直像是在梦中。偶尔有一些零星的记忆在脑海中闪现,大多时候却是在沉睡之中。 这一次就像是有人在他的耳边一直在喊:“轻轻快醒醒,快醒醒。”这是她昏睡以来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听到外界的声音。用尽了全部的精神力,才让自己挣脱了梦魇,睁开了眼睛。 匆匆四顾,入眼皆是古代的摆设。眼前的丫头十五六岁,穿着富贵人家的侍女服饰,头上戴着新打制的银钗,脸上敷着胭脂细粉,正是青春好年华。 风轻轻的心头闪过一个名字,轻轻叫了出来“云儿。” 云儿端起水盆,正要往外走,闻言顿了顿,扭头露出一抹笑容:“六小姐先歇一歇,我去喊春草过来。” 春草正是伺候风轻轻的贴身丫鬟,此时却不知去到了哪里。云儿是老夫人房里的,凤轻轻也不好过多的指使她。 于是点了点头,见床里面的被子叠的方方正正,拿过来放在床头,斜靠了上去。 云儿出门前又再次回头望了一眼,眼神意味深长,凤轻轻没来由心里突的一跳。 不多时,春草慌慌的跑了进来,就是一阵大哭:“小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奴婢还以为,还以为……” 打了一个哭嗝,没敢说下去。 轻轻却听出来,春草以为她已经死了。其实,真的凤轻轻当然已经死了,活过来的只不过是一抹来自异世的灵魂。 只不过她对于原主的记忆不甚清晰,只有在遇到熟人的时候才会下意识的叫出对方的名字,其他的生活细节一片模糊。 春草还在抹着眼泪:“我去求老夫人,让她派人去请太医来。侯夫人说老夫人在佛堂念佛,不让扰了她的清静,说已让人去请太医。一等二等,始终不见太医过来。侯爷夫人也不让我出府去请郎中,说小姐乃是豪门千金,不能让那些外男来坏了名声。好不容易才求了云儿姐姐来照顾你一阵子,到府门外等着,怕太医来了找不到小姐你的院子,浪费了时间。” 巴拉巴拉的说了一阵子,轻轻听的有些头疼。揉捏额角问道:“见到太医了?” 春草失落的摇头:“没有。” 凤轻轻心里冒出果然两字。 春草这才有时间仔细的端详凤轻轻的脸色,轻轻咦了一声:“小姐你的脸?”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凤轻轻伸手:“给我镜子。” 春草迟疑的把菱花镜递到她的手里,凤轻轻仔细打量镜子中的脸,忍不住就是一句国骂。 一张脸被画的惨白,腮上抹了耀眼的红胭脂,活似一个纸扎的娃娃。看来云儿过来不是在照顾她,而是进行临终关怀啊。 这已经不把她当活人看了。就算所有人都认为她已经活不成,到底也还没有咽气,就已经迫不及待给她整理仪容了啊。 春草头脑简单,并没有想到一些不好的可能,只以为云儿化妆技术不好。或者是小姐病着,脸色惨白的缘故,显得胭脂越发的浓艳瘆人。 “奴婢马上给小姐擦掉。” 凤轻轻淡淡的道:“不着急。我饿了,给我找些吃的来。” 听小姐说饿了,春草脸上的愁容立马消散。要吃的证明病已经要好了马上破涕为笑:“奴婢这就去大厨房,给小姐找些吃食来。” 春草一走,房间里立马又空空落落了。轻轻再次打量房间,屋子倒也不小,家具用物虽然不多,但都是精品。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落魄人家。又是侯夫人,又是老夫人的,必是一个豪门大户。原主是排行老六的小姐,身边却只得这一个丫头,显然是个不受宠的。 轻轻的脑子急速运转,点点滴滴的言语线索中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正思索着,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七八个人一起朝这边走来。 珠帘被挑起,进了一群人来。 那为首的妇人三十多岁,穿戴华贵,气度非凡。匆匆就走到了她的面前,未语泪先流。 “六丫头啊,你把大伯娘给急坏了呀!你祖母日日在佛堂里为你诵经祈福,伯娘我也跟着吃斋茹素,盼着你能立马好起来。总算老天有眼,我与你祖母的祈求,佛祖都听到了。” 说着话,一把抓住了凤轻轻的双手往她怀里拉。凤轻轻的手是冰凉的,布灵灵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加上那张惨白的小脸上画着的诡异妆容,活似一个死不瞑目的幽灵。 侯夫人刷一下收回手续。脸色也跟着白了一白,就连心脏也跟着漏了一拍。 旋即她又定了定神,温柔道:“六丫头,你的手怎么这么冷?要不你躺下吧?把被子盖厚实一些。” 凤轻轻虚弱的闭了闭眼,一直在心里回忆着有关着侯夫人的记忆。印象里她是个嘴甜心苦的人,对原主的关心和爱护只存在于嘴上。这原主却是个愚蠢的,竟然会觉得这位大伯娘对自己又和善又关怀,一直感激的不行。 想到此处,凤轻轻就没什么精气神与她虚与委蛇。顺着她的话音就闭上了眼:“伯娘,我困了,我想睡一会儿。” 就不再理她。 侯夫人的脸色略有些讪讪。这丫头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见到自己来,那是要多亲热就有多亲热,对自己更是言听计从。 今天这是怎么了?她是真的累了还是…… 侯夫人的心思极速的运转起来。 第2章 那是她的命 正思索间,外面有丫鬟传报:“老夫人来了。” 侯夫人立即上前迎接:“母亲,你也来看六丫头了。当真是佛祖保佑,不辜负母亲连日为她诵经祈福六丫头如今已经是大好了。”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当即走到床前,如侯夫人那般先握住了轻轻的双手,一双老眼竟也蒙出了水雾。 “我的儿啊,你可是让祖母揪断了心肠……”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突兀的就放开了凤轻轻的手,又是诧异又是惊心,这手太凉了,太吓人了,并不似活人的手。 凤轻轻睁开了眼,宛如一汪深潭与老夫人对视,开口悠悠:“让祖母担心了,是轻儿的罪过。” 与那样的一双眼对视,便是人精一样的老夫人,也觉得心里慌乱,不自然的扭过头去,冲着侯夫人胡乱吩咐:“这屋子里怎么如此的冷?快传个炭盆进来。” 侯夫人顿了一下,时值三月,外面已是春暖,府中炭盆是早就撤了的,虽说六丫头这房里是从来没有过。可既然老夫人有吩咐,立即让贴身的丫鬟杏儿去办。 杏儿看了她的脸色先回道:“夫人,府里的炭火上个月月底已是停了的,也不知府里还有没有炭。” 侯夫人摆手:“去找一找,总归会剩下一些的。” 侯府当然会多多少少有一些炭的,如此问,也是想问清夫人是否真的想让端炭盆来。 当下便去生火。 老夫人再望向凤轻轻惨白的脸上画的嫣红的胭脂,觉得更加刺眼起来的,这不是她的孙女,像是一个来索命的鬼。 心中便有万分的不适。 云云察言观色,上前一步:“奴婢来给六小姐重新梳妆吧!六小姐大病初愈,这胭脂太艳了些。” 轻轻又将脸转向她,那双黑眸透着洞悉一切的了然,让云儿心里惊了一惊,脚步都不自觉的停顿了一下。 正在这时,外面又有传报:孙太医来了。” 轻轻眼睛闭了闭,病了好几天了,濒死的时刻都没见到一个郎中,反倒是清醒过来太医也来了。 侯夫人上前热络的招呼:孙太医,你可是个大忙人,总算是把你给请来了。快来给我们六丫头诊一诊。” 好似请过许多遍,如今好不容易请来了一样。 孙太医官位低,给两位正一品夫人行了礼,这才坐在丫鬟端过来的椅子上,伸手探向轻轻的脉搏。一触之下,也是被惊了一跳,诊完了左腕换右腕,不自信的捏上一捏,再揉上一揉。直到一屋子夫人丫鬟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怪异起来,如梦初醒,极力挽尊。 “哦!六小姐的脉有些奇怪,老夫也是生平第一次诊得,想要探究一二,莫怪莫怪。我观小姐的气色……” 娘吔!惨白惨白! “有些气血亏损之相,加之有些许体寒,旁的也没什么大碍。我开一剂方子,慢慢调养便是。” 是再也不敢看凤轻轻的双眼,匆忙写了方子递给旁边的人,火速告辞,就好似有恶狗撵他一样。 他这边奔跑的急,就连送他的下人都被甩在了后面。明明是冷飕飕的屋子,硬是起了一头的薄汗。一路飞奔出了靖安侯府,才扯了袖子擦去一头水渍。 车夫见他出来神色不好,上前问道:“大人,是不是这家的小姐不好了,她家人说话不好听冒犯了您?” 豪门大户就是这样,治好了病是他们福缘深厚,医不好就是庸医没本事,说话各种难听。他家大人虽是举国有名的太医,奈何是不免要受这等人的闲气。 孙太医话也不多,说上了马车:“走走走,快点儿回太医院。” 车夫不敢多嘴,跳上马车扬鞭一抽,远离了靖安侯府。 侯府对面的酒楼上,紫衣华服的俊美少年神色莫名,一口饮尽了杯中酒,与对面的长须道人说道:“想必人已经死了!” 那道人捋了捋长须叹息:“这六小姐幼年的时候,贫道就替她算过命了,刑克六亲,乃是一个天煞孤星,且活不到及笄之年,如今都应验了。” 紫衣公子哂然,一双眼带着无尽嘲讽。 “什么刑克六亲?各人有各人的命数罢了。她自幼丧母,父又不慈,偏偏继承了亡母巨额嫁妆遗产。如今整个靖安侯府都靠那些产业支撑脸皮,老夫人和侯夫人更是死死把着财权不放。眼看着她一年年大了,到了要嫁人的年纪,靖安侯府哪怕一条狗都不想她活着。” 道人顿觉尴了个大尬。连忙左右观察,看有没有人听到他们说话。真是的,看破不说破,哪有这样直接撕人面皮的。 他也忍不住为自己正名:“贫道可不是被别人买通胡说的。是……贫道承认是有人给了银子让我胡扯,但见了那小丫头,她确实命格不好,乃是个不得成人的必死之命。” 紫衣公子倒也没反驳,老道不是个好老道,却也是个有真本事的老道。 就像前些时,他说自己命中有一场生死大劫,本是必死之局,却又有一个大变数,能让自己逢凶化吉,平安渡过。 自己本是不信的,直到今早醒来…… 他不想再忆起昨夜种种,就当那是一场梦,一切都未发生。 他还有无限可能,为自己搏一个未来。 可就算他不想回忆,还是有许多事情同梦里一样发生了。早晨起来身边人说了什么话,端来了什么吃食,提醒他今天有什么重要事情,一字一句都同梦里一般无二,让他不寒而栗。 所以那有可能不是梦吗? 待问清楚日子,他想起了一件事,就问伺候的人:“今天靖安侯府可出了什么事?” 梦里的今天,靖安侯府可是死了一个人的,是侯府四房的嫡出小姐。 他的心腹承光回道:“主子是想知道凤大小姐近况吗?听说她这几天住在东昌伯府,给她外祖母侍疾呢,凤大小姐就是孝顺。主子想见她也不急在一时,下个月就是她及笄,小的记着呢,早就命人寻摸好东西给凤大小姐做礼物,包管凤大小姐满意。其实主子你就是什么都不送,只要人去了,凤大小姐就十分开心。” 第3章 一切都不一样了 提到了凤大小姐,一阵反胃。梦里那是多蠢,让那个贱人骗了五年,骗到死。 他就说:“不是凤大小姐,是凤六小姐。” 承光愣了,半晌摸了摸头:“没听说。” 凤六小姐,有那么个人吗? 南宫衍就不问了,梦里的凤六小姐就是一个存在感很低的人,从没人在意过,死的也无声无息。算一算时辰,靖安侯府也是下晌才传出死讯,说不定此时人还活着。 他就起了想出来看看的心思,刚出府门,就遇到这个老道。他要说别的,南宫衍还没什么反应,谁知老道第一句就是:“恭喜太子涅盘。” 涅盘乃凤凰火中重生之意,正暗合了梦中经历,南宫衍走不脱了,鬼使神差的,就同他一起来了这酒楼,从早观察到现在。 他们听到了丫鬟哭着求守门人让她出去找大夫,又被管事喝走。 那丫鬟似是不死心,一次又一次来到门口,低声下气的问太医到了没有。 耳力极好的南宫衍还听到看门人啐了一口:“死就死了,还想着请太医?做梦去吧!” 老道在那里伸着手指头掐:“命格就是如此,躲不过,也强求不来。” 南宫衍极是厌恶这等行径,一个富贵侯府,将一个花样少女活活拖死。 还有面前这个老道,把一场谋杀,说成命数。 还有自己,明知道凤六小姐还有救,只因她对自己没有助力,竟也安心看着她无声无息死去。 时间过午,侯府开了侧门,据说是去请太医。 南宫衍冷笑,所以,凤六小姐是咽气了! 老道在对面捋胡子:“这都是命数。” 孙太医来的快走的也快,他刚走没片刻,就见一辆马车匆匆驶来,行至侯府门口,下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身穿五品诰命服色。 马车上的徽记,是京城谢家。 南宫衍眯了眯眼,努力回忆,依稀记起这凤六小姐的外祖家,正是谢家。 盛传天下,皇朝易改,四族长存的谢家。 王谢崔郑,数百年不衰的四大世族之一的谢家。 他之前是怎么觉得,凤六小姐不能成为他助力的?四族之一的谢家,其底蕴之雄厚远非凤家可比。 他是否错过了什么? 上天让他重新来过,是否是暗示他有前世没把握住的机缘,让他有机会抓住? 他猛的站起来,一丝悔意自心里升起。 老道愣愣的看着他,不明所以。 承光登登跑上楼来,躬身低声说:“主子,查到了,六小姐前几天不慎落水,是贴身丫鬟春草冒死把她救上来的,一直高烧不退。侯府封了口不对外透露,也不给她请大夫……” 生生想要拖死她,南宫衍是早就猜到的。只是这不慎落水,还有待考证。 他问:“谢家竟是一点风声也未听到?” 凤六小姐幼时丧母,谢家只此一个嫡女,仅留这一点血脉,按说谢家不会不重视。 承光又回:“谢家之前也是知道六小姐病了的,听说谢家有琐事绊住了,一连几天也没抽出时间来探望。而且小的听说六小姐同外祖家并不亲厚,尤其惹谢夫人不喜,所以不想管她也是可能的。” 南宫衍不解,时下因着家族利益的牵扯,同一家族的兄弟姐妹们常有争斗,都是与外祖家更亲一些,这凤六小姐是个什么情况? 承光就解释:“听说六小姐的母亲,也就是谢大小姐出嫁的时候在娘家大闹,逼着父母兄长给她巨额嫁妆。谢家当年几乎是破家嫁女,使得当年还算豪门的谢家一夜赤贫,据说谢夫人连自己的嫁妆都贴补出来,几年都没缓过来,谢家不恼才怪。六小姐母亲早亡,谢家也曾痛心不已,想着好好照顾六小姐。可六小姐死活不愿意同谢家亲近,说谢家图谋她母亲的嫁妆,想要收回去。一来二去,谢家也灰了心。” 南宫衍又坐下了,这样一个蠢物,确实不是助力。 几岁的小孩懂什么,当然是大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学,只看这么多年来大笔嫁妆都让侯夫人把着,她自己病了连个大夫都找不来,可想被牢牢控制,甚至是被洗脑有多严重。 “所以谢家不是不知道凤家要谋算六小姐的性命,而是不想管?” 承光点头,又摇头。 “主子,要说凤家要谋算六小姐的性命,此事也存疑。据说两家结亲时就有约定,嫁妆是谢大小姐的私产,将来也只会传给她亲生儿女。六小姐出嫁的时候,这些嫁妆都会给带走,凤家不能留一文。” 南宫衍瞥他一眼,这算什么约定,这是举世皆知的习俗好不好?甚至律条里都有规定,男方不得以任何借口贪占女子嫁妆,违者严惩。 怎么惩,或者惩不惩,没有定例,但明面上,要脸面的人家都不愿意落个图谋媳妇嫁妆的名声。 “现在她不是嫁不成了吗?” 南宫衍冷笑,好算计呀!人死了,嫁妆总不至于还给陪葬了去。 承光道:“还有补充条款,如果六小姐没出嫁就死了,嫁妆得原封不动退回谢家。” 所以,谢家或许是最希望她早死的吧! 南宫衍望着谢夫人进了凤府,眸底闪烁。 梦里的自己也曾被称为贤太子,也有一腔悲天悯人之心,若没有后来那许多悲惨的记忆,或许会在此时此刻做些什么,让那个无辜死去少女平息些许怨气。 如今的他,心是冷的。 他对承光撂下一句:“查一下,当年谢大小姐有多少嫁妆。” 连年水患,国库空虚,既然巨额嫁妆没了继承人,捐献国家才是硬道理。 “好嘞!” 多情的承光觉得,太子是想知己知彼,迎娶凤大小姐的时候多敲靖安侯府妆资。 他一定查的明明白白,连靖安侯有几条亵裤都不放过。 二十年前,大越发生兵变,嫡皇子南宫赫被庶皇兄追杀,由几位将军保着一路逃到江南,自此大越分裂南北。 江南多水患,南宫赫也算个仁君,历年来修堤筑坝,但收效甚微。 南宫衍子承父志,也想做一个贤明君主,将所有国库收入都投入民生基建,就只落得一个字。 穷! 第4章 帮倒忙的舅母大人 谢夫人由凤府丫鬟领着,走向凤轻轻住的院子。刚至院门口,就用帕子捂了嘴,大声哭起来。 “我那苦命的外甥女啊!轻轻儿啊!我的娇娇,我的乖乖……” 同来的吴妈妈也是眼含热泪,悲痛欲绝搀住了她:“夫人节哀!表小姐福薄,早点去见了大小姐,也算母女团聚了。” 屋内面面相觑,都道晦气。也不知去传话的丫鬟怎么说的,谢家竟以为凤轻轻死了,来哭丧来了。 侯夫人当即脸色铁青,就有婆子出来疾言:“舅太太慎言。我家六小姐醒了,太医刚来瞧过,说只需将养几日就能大好了,舅太太可不要来触咱们侯府霉头。” 谢夫人哭嚎戛然而止,尴尬僵硬:“醒……醒了!” 靖安侯夫人觉得晦气的不行,厉声责问下人:“谁去报的信?整这么个乌龙?” 管事婆子忙回:“老奴派了莲蓬去回谢家,说六小姐已是大好了。莲蓬呢?怎不见她?” 领谢夫人来的丫鬟一头雾水:“奴婢只接到谢夫人和吴妈妈,没见着莲蓬。” 谢夫人一脸尴尬又加深了几分,靖安侯府的丫鬟莲蓬她也认识,但没见到。 吴妈瞪眼:“什么莲蓬?不是春桃大早上的就去我们府上送信,说表小姐病得厉害,眼见撑不过一时三刻的,催着我们夫人来见最后一面。我们夫人心痛交加,当即就往侯府赶,谁料马车坏在半路,等修好了马车,时已过午,这才火急火燎赶过来。想着过了那许久,表小姐定是不在了,我们夫人实是心里疼的厉害,才忍不住痛哭出声。” 谢夫人捡回了脸面,稍稍恢复脸色。 靖安侯府管事婆子上前陪笑:“那想必是走岔了,春桃去的时候,六小姐确实厉害了。然则侯府终究得神佛保佑,六小姐又起死回生,才又派了莲蓬走一遭。” 婆子心里替莲蓬庆幸,不然触了府里霉头,一顿板子是少不了。 靖安侯夫人多精明的人,吴妈妈的话漏洞百出,要真是一大早出门,两家离的也不远,用脚走也几个来回了。就算车坏了,路上拦一辆,就凭她谢家夫人,要去的还是靖安侯府,还怕没人上赶着送她?不定躲在哪个角落里,估摸着六丫头咽气了,直接登门哭丧。 谢夫人脸上讪讪,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闪过。 来都来了,进屋探望也是必须的。只不过谢夫人原以为凤轻轻死了,空着手来的,自己也觉得没面子。进了屋便是一通指责,斥责凤家没有好好照顾谢家外甥女,让她遭了这么大罪。 “看看看看,这屋子是一年比一年简陋。我记得去年这里还竖着金丝楠木六扇牡丹屏,那可是御赐之物,搬哪去了?” 谢夫人随意一瞟,发现屋里最显眼的摆设不见了,当即开炮。凤家主仆都用诧异的眼光看她,她才又描补:“侯夫人别误会,我不是说屏风被你们府里其他人昧了去,实在这物件珍贵的很,怕下人搬抬手粗脚笨,给磕坏了,那可是对先帝大不敬。” 她望着侯夫人,指望她给出屏风下落,最好是带她去瞧瞧。 侯夫人轻蔑,低头掩饰了片刻,长叹一声:“谢夫人有所不知,这屏风被六丫头给卖了。我们府里知道连忙去追回,都晚了。为这事,六丫头的婢女春花都被发卖了。” 谢夫人鄂然:“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两个多月前吧!怎么,六丫头一个字也没透给你?” 嘲讽写在脸上。 谢夫人猛得看向床上的凤轻轻,露出难以置信神色。 正闭目养神的凤轻轻虚弱的咳了一声,与谢夫人神色对上:“舅母,那屏风是我卖的。” 正端着一碗粥过来的春草听了这话,慌忙走过来,蹲身给谢夫人行礼:“舅太太勿怪,小姐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 一副急的不行,你别问了的模样。侯夫人就似笑非笑的望着谢夫人,一脸你赖不着我的表情。东西说到底是六丫头的,她要卖就卖。你要非说她对先皇不敬,你进宫去告发她呀! 吴妈扯一扯谢夫人衣摆,谢夫人敛了神色,又拿其他事嚷了一顿,嫌屋里冷,嫌被褥薄,嫌炭火不旺,又嫌春草端来的粥稀薄,反正哪哪都是亏待了谢家外孙女,摆足了一个为外甥女撑腰的架子。 侯夫人额角直跳,耐着性子听她扯了一通,这才慢条斯理的拢了拢发鬓,她也不出声,身边的刘妈妈就说道: “舅太太这说的什么话?如今三月了,哪家府里还燃着炭的?六小姐不说独一个,也是屈指可数好吧!要说衣衫被褥薄厚,六小姐用的可是和我们大小姐也样的规制份例,丝毫不差。这粥吧,看着是稀薄了些许,可六小姐不是大病初愈,吃不得寻常饭菜吗?再说这不晌不晚的,大厨房现做,也要点时间不是?我们夫人向来把六小姐当自己亲女儿疼,太医开的药方,特意嘱咐要抓最好的药来,算着时间,也差不多煎上了,怎么到舅太太嘴里,我们夫人倒落了各种不是?” 谢夫人被一个下人抢白一顿,感觉很没脸,就瞪一眼凤轻轻。春草吓得手哆嗦,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知道谢夫人是嫌她们主仆是没嘴的,在侯府里受了什么欺负都不吱声。如今外家人就在眼前给她们撑腰,都不说一句艰难的话。可她敢说吗?说了,舅夫人是能抓住话柄吵侯府一顿,闹一顿出出气。 但也就这样了。 舅夫人吵闹后拍屁股走人,她们主仆就惨了,只会遭受更狠的苛待。 她手颤颤的,举着小勺舀粥喂道凤轻轻嘴边,眼里含着泪,决定假装看不懂谢夫人的眼神。 “小姐,你喝几口先润润嗓子,都三天没进一口水米了。夫人泉下有知,也要心疼的。” 终于忍不住,还是替自家小姐说了一句。 只希望舅太太看在已故谢大小姐的份上,怜惜她家小姐。就算不想帮忙,至少别给侯府磋磨她的理由。 第5章 谢夫人的恨意 她不提死去的谢氏,谢夫人顶多怨她们主仆不给自己提供发做的筏子,提起谢氏,这一腔埋怨被怒火替代。 可谢氏已死,她这火气发不出来,就变着花样阴阳怪气:“是啊!我那可怜的妹子,当年带了万贯嫁妆嫁到靖安侯府,福没享受几天,早早就去了。她要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年掏空了娘家?她一死,那万贯家财就易了手,可怜留下这个没了娘的孩子,几天吃不上饭也没人管。” 侯夫人就像被人狂扇了耳光。 侯府是她掌着中馈,谢氏死后,所有的嫁妆田产铺面都由她代为打理。虽是有些人家能猜得到,侯府不往外宣扬,谁也不敢明面上议论。 偏这谢夫人把这事就挂嘴边上,生恐外人不知道了,隔三差五就对外放个话,她家妹子的嫁妆都由靖安侯夫人把着。虽没人说到侯夫人眼跟前来,暗地里还是有人传闲话,说侯府昧了谢氏嫁妆。 侯夫人狠狠瞪了春草一眼,春草几乎吓死,手端碗都端不住,砰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一下给了侯夫人发做的理由,脸一板就喝斥:“做什么都笨手笨脚,饿着你们小姐怎么办?来人,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春草跪地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她们这个小院的奴婢挨打是家常便饭,以前好几个人轮流,如今可只剩自己了,二十板子,挨不起呀! 她没想着凤轻轻能为她求情,往日里,她们小姐也不是没想护过,但一个也护不住。不但护不住,她一求情,说不得罚的更狠。 谢夫人冷笑,刺了侯夫人几下,她爽的很,至于别人罚自家奴婢,她管不着。 春草就向侯夫人身边的刘妈妈求情:“刘妈妈,刘妈妈,看在我娘和你同村的份上,你救救我吧!” 刘妈妈嗔怪的看她一眼,似是怪她多了嘴。但也着实不能看她被打死打伤。六小姐这院只这一个丫鬟了,打坏了拿谁来支应?她是夫人身边的老人,自是知道夫人的意思,求个情,既让夫人立了威,又让六小姐承她的情。 她开口劝道:“夫人不要动气,这丫头粗笨不假,对主子也算忠心,就少打几板子,让她长长记性就好。” 这个面子侯夫人当然会给,这也是主仆多年的默契。当下哼了一声:“那就打十板子,还不拖出去。” 就有两个粗壮婆子上前来叉住了春草。看春草脸色,她像是也认命了一般。这顿打跑是跑不了了,幸好刘妈妈只要愿意开口,这条命总能保住。 谢夫人极为瞧不上的眼光瞥向床上,没用的死丫头,身边人被打的打,卖的卖,一个也保不住,今天不死,也活不长久。 凤轻轻突然出声:“大姐姐去哪里了?几日不见,我想她了,大伯母能不能让她来与我说说话?顺便我还想问问……” “你想问什么?” 侯夫人厉声喝道:“你莫不是病糊涂了?你大姐姐在你落水前一天就去了她外祖家。” 凤轻轻皱眉:“可我明明……” 她的目光望向谢夫人,忽而露出笑容:“舅母,我许多天不曾见你了,想的很,你能不能晚些走,与我说说话。” 前一刻想和凤大小姐说话,这会像是忘了,又想和谢夫人说话,看似前后不搭。 谢夫人却像是来了兴致,看看脸色铁青的侯夫人,又看看她:“那当然好,舅母就是住在靖安侯府照顾你几日也是使得的。” 吴妈妈适时插嘴:“老奴马上回家取夫人用物来。” 侯夫人嘴角抽动:“谢夫人这是何意?是怕我们侯府照顾不好六丫头吗?” 谢夫人笑的和煦:“怎么会?侯夫人对我外甥女的一片心意天地可鉴。可我做为外家长辈,多来看望陪伴也是应该的。要是外甥女院子里没有合适的客房,我与轻轻娘俩同榻也行。” 侯夫人刚想用院小不方便回绝,就被谢夫人堵了。何况真传出去六丫头院子里连个客房都没有,有人来探望只能和她挤一张床,也证实了侯府苛刻六丫头的事。 吴妈又添一句堵:“奴婢打地铺伺候也使得。” 不知何时,刘妈妈出去了,板子拍肉的声音始终没有传进来。 恰在此时,云儿过来了,对谢夫人行礼:“老夫人听说舅太太来了,让奴婢来请您到春晖院喝盏茶再走。” 外客来到人家府上,都是先要拜见府里最年长的主子,更何况老夫人又是谢夫人的正经长辈,她不先去拜见,让人家来请,已是失了礼数。喝盏茶再走,更是委婉撵客的意思,知趣的就该告辞了。 谢夫人是知趣的人吗?在别家自然知趣,此时此刻吗,也可以不知趣。从刚才侯夫人的反应,她嗅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名唤真相的味道。轻丫头会失足落水?她是打死都不信。可这个蠢货也一向不和她透露半句,让她想在侯府发做都没有好借口。现在是长脑子了吗?趁着她在,威胁侯夫人,以保全自己的丫鬟? 她甚是愉快的应道:“先时忧心轻儿病情,对老夫人失了礼数,我这就请罪去。轻儿啊,你先歇会,舅母一会还来,咱娘俩说说体己话。” 谢夫人一走,侯夫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可不要污蔑你大姐姐,合府下人都能做证你大姐姐落水之前就去了外祖家。” 凤轻轻挑唇,这么迫不及待,此地无银三百两。侯府是能无声无息弄死她,但还能弄死谢夫人不成?况且她活着,才是侯府的遮羞布。 刘妈妈挑帘进来,笑说:“药熬好了,让春草丫头喂六小姐吧!” 侯夫人没有做声,显然下了这个台阶,没有再提打春草的话。 春草端了药畏畏缩缩的进来,脸上的惶恐还未退尽。这一刻如同做梦一般,眼看那板子就要落身上了,刘妈妈突然过来阻止了。 “春草,夫人心善,也就吓唬吓唬你,让你长长记性。这一次饶过你,要再做错了事,可没下回了。” 刘妈妈似是教训春草,目光却是看向凤轻轻。 第6章 好似长脑子了 这话看似说春草,实则威胁凤轻轻,别乱说话,这丫头,不,不止丫头,就连你的小命也是捏在夫人手里的。你乱说未必影响到大小姐,你主仆二人必死无疑 。 凤轻轻冷冽的眸子扫过刘妈妈,虽未说话,却让刘妈妈心里激灵了一下。 六小姐太奇怪了,这双眼竟不像活人,一点温度都没有。人心都是很矛盾的,不管平日里多恶毒,都对鬼神有莫大恐惧,越恶毒越怕。刘妈妈待不住了,一言不发就离开了小院。离了院子心里的慌乱才平复,不禁大感晦气。 刘妈妈一走,春草忙将已经稍凉的药喂到凤轻轻嘴里。药苦的很,凤轻轻憋着一口气快速喝干净。 春草又是欣慰又是难过,见她喝完了药就用帕子给她擦嘴,手触到凤轻轻脸颊,冰手的感觉让她吓了一跳, “小姐,你怎么这么凉,你很冷吗?” 她忽然手忙脚乱起来,不等凤轻轻回答,自顾说道:“对,小姐大病初愈,身子自然是虚弱的,我给小姐拿床被子,再灌个汤婆子。” 她一边说话一边行动,没一会把凤轻轻捂得严实,又去大厨房讨热水。 春草一走,房里只剩了凤轻轻一人,她这才有清静时间回顾原主短暂的一生。 这真是一个倒霉催的。亲娘早死父又不慈,亡母留下的巨额嫁妆就成了一块大肥肉。老夫人分一块,侯夫人分一块,就连那些庶房都能沾点油水,唯独她这个正经继承人成了全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早早找她娘去。 原主心眼不多,唯唯诺诺,讨好型人格。其实也不全怪她,侯府根本没好好教养她,一些后宅手段压根不会,别人拿捏她,她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以至于就连侯府奴才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娘谢大小姐之前的丫头陪房们也不是没有忠心护她的,奈何她娘把娘家得罪个死,谢家把她嫁了之后,等于泼出去一盆污水,不愿意理睬她。原主见外祖家不为她做主,渐渐地也不与外祖家往来了。 一年年的,身边的人有的被打发到庄子上干苦力,有的被发卖,也有的转投了其他主子。原主在府里也就成了一个瞎子聋子,被赶到一个偏远狭窄的小破院子里艰难度日。 小时候还好,随着年纪越大,快要到了婚配时候,她的小命成了侯府不得不收割的猎物。 要说原主不聪明吧,她也有一次救了自己。那就是两年前,她让奶娘去找了大舅母,把亲娘生前留给她的一个锦囊交给了大舅母。那一次大舅母没有不理她,果然来给她撑腰了,三天两头来闹上一通,后来签了一份约定才罢了休。 后来她无意中听到二伯母和三伯母说话,才知道那份约定是关于她娘的嫁妆的。要是她成婚之前死了,她娘的嫁妆谢家要全部收回。 从那天起,她的日子更难过了,但生命危机似乎也解除。老夫人和侯夫人虽然厌烦她,但不敢让她出意外了。她怕侯夫人针对奶娘,那件事没多久就找个由头把奶娘赶出去了,一同赶走的还有奶娘的女儿,她的大丫鬟春雪。 凤轻轻回顾过往,原主自己无力维护身边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感觉谁有危险的时候,把身契还给她,赶她走。 不聪明,但心存善念! “真是个没脑子的。” 凤轻轻咕哝一声。让谢夫人逼着凤家签了那样的约定,看似暂时有了一道护身符,侯府不至于马上要她的命,但就一定安全了吗? 谢家对她没有感情,财帛动人心,恐怕从签了约定起,最盼着她死的反而是谢家了。 也不是说原主就蠢,两年前她才十二岁,也是感觉生命受到威胁了逼不得已想了这个办法,倒也保了两年平安。 至于这次…… 凤轻轻眼里闪烁寒芒,凤盈盈,好大姐啊! 春草这一趟讨热水很顺利,甚至还拿了两个硬馒头回来,这在之前都是很困难的事。 春草一脸喜意,趴在凤轻轻耳边小声说:“奴婢到大厨房的时候,听到刘妈妈吩咐管事婆子照份例供应咱们院子,奴婢想着,就算不能同其他小姐们比,至少不会让咱们挨饿了,就大着胆子讨两个馒头,想不到真给了。小姐,你说是不是舅夫人给府里施压了?” 她还向外看了看,更加小声:“小姐,以后不要和舅夫人不和气了好不好?奴婢虽没什么见识,可也听人说过,女儿家要想过得好,在家靠娘,出嫁靠娘家。夫人没了,舅老爷和夫人是一样的。只要舅老爷和舅夫人肯给你依靠,府里就不敢……就不敢……” 她虽然不精明,但也不是蠢。 凤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脸上出现了一丝暖色。 春草内心:欸,怎么像被大姐姐宠溺了一样? 且说谢夫人被请去了春晖院,见到了喜极而泣,满脸欣慰的老夫人,当下行了晚辈礼,老夫人也不怠慢,让丫鬟端座奉茶。 谢夫人似笑非笑,姿态优雅,对侯夫人她可以阴阳怪气大加指责,那不过是同辈之间置气,对老夫人,隔着辈分,出言不逊是要被人诟病的。 老夫人拿帕子点眼角,唏嘘不已:“也是六丫头命大,总算闯过了这场鬼门关。” 谢夫人就笑:“依我看,是老夫人的福泽深厚,轻儿才病愈的这么快。” 老夫人身边的张妈妈本想帮着老夫人也说几句感人肺腑的话,都还没张开嘴,就被堵住了。 老夫人张了张嘴,决定不在就祖孙谁的福气厚互相吹下去,改换了另一个话题。 先是叹气,长一声短一声的,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谢夫人低头啜茶,只做未见。 侯夫人见谢夫人不搭腔,心里骂她是个鬼精,自己开了口。 “”六丫头院子里的事,原本是我们侯府的家事,我们自行处理了也就算了,原本不足为外人道。可若不解释个清楚,倒叫亲家夫人起了误会,以为府里薄待了六丫头。” 第7章 谢夫人是会阴阳的 谢夫人惊讶:“是吗?侯夫人快与我说说,都是哪些事容易让人误会了?” 那一副我就看你演的模样,气得侯夫人牙根疼,仍是要堆起苦笑,长吁短叹:“就是六丫头房里那扇屏风……” 谢夫人道:“侯夫人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是轻儿拿去卖了。这个不懂事的丫头,手里缺银子使,直接跟家里长辈说就是了,偌大的侯府,还缺了她的吃用不成?就是家里长辈不给,还有外家的长辈呢!等会呀,我得说说她去。” 让一个没了娘的小辈卖屋里的物件换银子,那还不叫苛待叫什么? 侯夫人坐不住了,这要是传出去,侯府能有什么脸面?她急忙改了口风:“我们也知道不是六丫头的错,都是她院里的丫鬟婆子欺主,背着她偷卖了。” 谢夫人一脸难以置信:“哟!那屏风也不是个小物件,竖着一人来高,折起来六扇,丫鬟是怎么拿出府去,不被府里人发现的?” 刘妈妈见侯夫人拿帕子抹脸,连忙描补:“嗨!哪里是从大门拿出去的 ,是春花那丫头提前让她表哥在墙外等着,她趁人不备从墙头扔出去的。谁知她那表哥是个骗子,从那以后再没露过面。夫人发现之后,就要打死春花,六小姐心软,就说屏风是她要卖的,让饶了春花。六小姐都替春花顶罪了,夫人还能怎么着,只能按六小姐说的做,只将春花发卖了了事。” 谢夫人磨牙不已,还要假装生气:“这就是轻儿不是了,怎能如此糊涂,由得下人欺辱至此?我等会定是要好好说说她不可。” 她话音刚落,有丫鬟跑来传话:“夫人,莲蓬回来了,同来的还有谢家舅太太的丫鬟。” 刘妈妈上前问:“人呢?” “去了六小姐院子,应该马上就过来了。” 谢夫人就将茶盏一放,笑眯眯的站起来告辞:“老太太年纪大了,我就不多叨扰了。” 侯夫人以为她要走,松了一口气,谁知谢夫人又道:“我这就让丫鬟取些用物来,就在轻儿院里住上几日,一来照顾她,二来也教教她怎么做主子。可怜一个没了娘的孩子,连丫鬟都管不住。” 侯夫人坐不住了,她怎能让谢夫人留在府里?还和六丫头住在一起?没得让她挑出许多错来,出去败坏侯府名声。 “亲家太太这说的什么话?教养家里的孩子,是我们侯府家事,不敢劳烦。” 谢夫人呵呵:“兴许轻儿就是个愚钝的,没能领会侯夫人的教诲,我亲自教她。我是个直性子,不会拐弯抹角,兴许她就懂了。” 侯夫人几乎绷不住,差点想开口骂人。不过是一个五品小官内眷,跟自己一个正一品侯夫人天差地远的身份,这么多年来一直跟自己对着干,早就想弄死了她。 可一想谢家在朝中的影响力,她又强压了心头火,干笑着与谢夫人周旋。 刘妈妈也跟着帮腔不已:“不是府里不想招待舅太太,实在是为了舅太太好。舅太太您不记得了,六小姐出生的时候,有道人给她批的命格……” 刑克六亲,天煞孤星! 那边,老夫人开始使劲咳嗽,丫鬟婆子忙给她拍胸揉背,慌的不行,张妈妈更是连连顿足:“老夫人,奴婢们都知道你心疼六小姐,非要亲自去看看她,可您这身子骨……唉,您就在佛堂里多念几遍经替六小姐祈福就好了呀!” 谢夫人心里冷笑,果然啊,这是侯府的绝招。 吴妈妈见把侯夫人折腾的心力交瘁,也差不多了,劝自家夫人见好就收。 “夫人,咱们家里事情也多,出门前也没交待清楚,今日不如先回吧!改日再来看望表小姐。” “”也好。” 谢夫人说着,就向外走,刘妈妈殷勤领路,刻意的绕着道,不叫谢夫人再有机会见到凤轻轻。 几人走着,谢家丫鬟如碧也被人领着迎了过来,主仆一照面,都从对方眼里看到默契。 如碧紧走几步过来行礼:“夫人,你听到表小姐不好了,出门的急,忘了带给表小姐准备的礼物,奴婢送来了。” 谢夫人拍拍如碧的手,很满意她的表现:“你见到轻儿了?她有没有什么话让你传给我的?” 刘妈妈竖起耳朵仔细听,如碧道:“表小姐只说最喜欢吃咱们府里厨娘做的红豆糕,让三五天送些来。” 谢夫人呵呵的笑:“和她娘一样,也是喜欢红豆糕点。回府就让厨娘多做些花样,晚饭前送来给她趁热吃,一天三顿管饱都行。” 吴妈妈也趁话:“可是要给表小姐好好补一补,瞧那小脸儿苍白的,知道的,表小姐病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表小姐吃不饱饭呢!” 主仆三人边走边说,刘妈妈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直觉得这谢家的是在内涵侯府。 等把这几个讨厌的主仆送走,刘妈妈冲着马车后背啐了一口,扭身回了春晖院。 莲蓬正回话:“奴婢到了谢家,如碧看到我很是愣了一下,听我说六小姐好了,好一阵回不了神。过了一会对我说,她们夫人早上听说六小姐要不好了,心急如焚,什么都没准备就出门看六小姐去了。这会子没到,兴许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耽搁了。她让我等她一会,她把夫人给六小姐准备的礼品带上,就随我一起来。可奴婢等了老长时间,想来那东西也是现准备的。我们一进府,就有人告诉我们谢夫人被请来春晖院了,要领她到这边来,她却坚持先把东西送去给六小姐,顺便瞧瞧六小姐的病。奴婢们都拦她不住,只能随她去了。” 侯夫人忙问:“她们说了什么?” 莲蓬道:“也没说几句话。如碧问候了六小姐,把礼物放下就要走,六小姐就说,病的这几天,梦到了小时候吃的红豆糕的味道,问能不能让谢家厨娘做点给她送来,如碧答应了。” 老夫人哼了一声:“红豆糕是个什么稀罕东西,非得谢家送来?” 侯夫人道:“这些小事母亲不记得,谢氏活着的时候常做红豆糕,兴许是谢家的秘方。” 第8章 虽生犹死 刘妈妈似是知道些什么,不动声色悄悄扯一下侯夫人衣袖,侯夫人堆起笑脸告辞:“母亲歇着吧,这些事儿媳会处理好的。” 老夫人哼了一声:“仔细些,别让外头传什么不好的谣言。” “儿媳醒得。” 出了春晖院,刘妈妈小声道:“老奴倒是听到些消息,说大厨房那边因气忿六小姐冲撞大小姐,替大小姐出气,这几日给六小姐的饭食就马虎了些。兴许……” 主仆俩交会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侯夫人便道:“这些厨娘就是多事,主子们之间的事也是她们该伸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伯母苛待侄女。你去敲打一下。” 刘妈妈应是,又问:“那外边……” 侯夫人冷冷轻哼:“这李氏不遗余力抹黑侯府十多年,也没见她翻出花来,该怎样还怎样,别当她是盘子菜。这几日密切看着那丫头,别让她信口胡言,污了我盈儿的名声。再有来看望的,就说身子弱,要静养,全拦了。” 刘妈妈应声是,又道:“下个月就是大小姐及笄礼,夫人看何时接回来?” 侯夫人想了想:“再让她忍上三五日。这丫头清醒过来没开口,再过上几日,便是想要诬赖,也没人信了。” 再说凤轻轻的院子,送走如碧之后,春草没有欣喜,反而心事重重。 她把谢家送的东西翻看了一遍,都是些一时用不上的笔墨纸砚,估计是谢大人和谢家少爷看不上,不愿意用的物品。从前谢家来人,也都是如此,仅仅维持个表面样子。 凤轻轻喝了粥,又喝了药,引发三急,起身如厕。春草赶忙扶她,接触到她冰凉的手,像是被针刺了一样缩了缩,紧接着又去扶。 凤轻轻拨开她:“我自己能去。” 如厕回来,还见春草神思恍惚,整个人像失了魂一般。看见她,勉力挤出笑容:“我扶小姐再躺会儿吧!” 凤轻轻心知她顾虑什么,慢慢在桌边坐下,喝了一口水说道:“春草,在这个侯府里,只有咱们俩相依为命,你心里有什么疑惑尽管说出来,千万不要隐忍,免得咱主仆生了嫌隙。” 春草仿若受了惊吓一般身子抖了一下,急忙说道:“没有的,我没有什么疑惑,只是觉得小姐手太凉了些,想是还没有大好的缘故。小姐好好养着,痊愈了便好了。” 凤轻轻微叹,她这身体,看似活着,实则同死了一样,不止冰凉凉,就连脉搏都怪异的很,她都不敢确定自己真是复活了。 春草又试探问道:“小姐,你刚才说想吃谢家的红豆糕,是答应了舅夫人吗?” 年前,凤轻轻曾去过谢家一趟,她与谢家虽不亲近,年节礼还是要走的。 当时谢夫人支开了侯府别的仆从,只留下了春草一个心腹,委婉的说了亲上加亲的话,这是让她答应嫁给谢家表哥。 凤轻轻当时拒绝了,很坚决那种。谢夫人很生气,眼睛跟淬了毒一般。也正是从那天起,谢家与凤轻轻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前几日春草冒险向谢家传递了凤轻轻落水大病,生命堪忧,谢家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可见对她的生死已不在意了。 甚至想得更深一些,谢家可能更希望凤轻轻死,毕竟…… 凤轻轻看向春草,原来这丫头也不是没一点心眼的,她能想得透,却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她笑了一下,浑然不在意:“春草,这些时日,我们需要谢家的助力。我只说了想吃外祖家的红豆糕,可没应承别的,舅母要误会,我也没办法。” 春草犹是忧心忡忡:“舅夫人心思深沉,小姐你未必是她对手。再说,她要是达不到目的,就会……” 甚至都不需要特意做什么,只要让侯府知道她已经彻底舍弃了凤轻轻,侯府就有的是手段再次让凤轻轻出意外。 凤轻轻眸光暗闪,侯府其实并不是非要弄死自己的,毕竟自己死了,就得和谢家撕扯那巨额财产归属。他们都是要脸面的人家,为着钱财撕破脸皮,会招全京城笑柄。这一次下死手,完全是为了保住凤盈盈。 看来就算是为了自己小命着想,凤盈盈那里暂时还不能动。这几日不开口,过些时日也便不能再张嘴了,毕竟自己没有实质证据。 她心里一动,就问:“春草,你能随意出府吗?” 春草迟迟疑疑道:“要夫人同意才行。小姐你是有什么事吗?奴婢就算出了府,恐怕后头……” 也是有人跟着的。 她不傻,一次两次发现不了,次数多了,总是能察觉的。 她满眼的惶恐不安,让凤轻轻心疼不已。这真是一个忠心的丫头,知道跟着自己这个主子没有前途,不只温饱没有保障,就连小命都整日悬着,她也从没生出背叛心思。就连这次,也是她奋不顾身跳水救了自己。 “那便先不做什么。春草,我答应你,从今后不会再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春草如受惊小鹿般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水雾,不明所以。凤轻轻索性不再多言,走出屋子,看向西斜的太阳。 既然这身子不死不活,就当自己根本没有活就是了。或许自己的意识醒来,有着别的意义也说不定,也许是原主还有未了心愿,要借自己的手完成。 且说南宫衍回了东宫,就命人传召孙太医。 “靖安侯府的六小姐几时咽气的?是你去之前还是之后?” 孙太医不明所以,组织了下语言才回道:“禀太子殿下,凤六小姐没死。” 可也不算活。 这话他只能藏在心里,对谁也不能说。 南宫衍正喝茶,闻言一口水喷了出来,好在他急转头,大半喷到了天机子脸上。 天机子被喷了满头满脸,没空擦拭狼狈,反对孙太医的话回不过神来。 “你说什么?没死!” 那一副震惊无比的样子让孙太医十分不快,他是一个医者,信奉科学,最不喜这些装神弄鬼的杂毛。 “对,没死,活着。” 就算那脉象不对,人确实活着,能说会动,谁敢说是死了? 第9章 让谣言飞一飞 他如此肯定,确定,南宫衍和天机子不得不信了。天机子伸出手指头点啊点,看着像是测算,嘴里还念念有词:“不可能,不可能啊!她的八字就是早夭的命格,不会错的。” 孙太医鄙夷的看着他,在这一刻有了优越感。看看,这些神棍只知招摇撞骗,事实摆在那里,还拿命格说事。 他向南宫衍拱手:“太子殿下,没什么事下官先告辞了。” 天机子一步上前拦住他:“是你救了她?” 孙太医皱眉,看着那张不甘心的脸:“我是医者,救人不是本分吗?还是道长你断过命的人不能救,就该让她死?” 这话就严重了些,天机子一时也不知如何回他。南宫衍见天机子脸色难看,替他解围:“道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对自己的测算之术很有信心,一时接受不了失败罢了。” 孙太医告辞离去,临走前的眼神让天机子脸皮发烫。他扭脸看向南宫衍,南宫衍扭头不看他,向承光下令:“从今日起,多派人盯着靖安侯府,任何消息,无论大小速报。尤其是关于凤六小姐。” 承光领命退下,这才转向天机子,天机子脸色尴尬。 “殿下,凤六小姐的命格是没有算错的,贫道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南宫衍脸色凝重,这当然不是测算的问题,因为他的前世,凤六小姐就是这时死的,这一世不知出了什么变数,她竟然没死成。 难道凤六小姐也重生了? 仔细想想又不可能,她若是几年后身死,今日或可称为重生,应死而没死,只能称为变数。 忽然心里就有些波动。若是平常人得知了凤六小姐的变数或许会惊异害怕,但他南宫衍可是活过一世又重新来过的,还有什么是他不能相信的? 一时间,凤轻轻与谢家的关系跳入他的脑海,几乎是一瞬间,无数种可能出现,让他心里悸动不已。 谢家是他这一世必须抓住的一张牌。 上一世南朝倾覆,大半官员权贵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最好的结局也是合族被贬为庶民,只有谢家,因为有北朝谢家的庇护,不仅全身而退,去了北朝之后,与北谢氏合二为一,更加的风生水起。而他被圈禁数年时间,也见识到了四大世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庞大力量。 二十多年前,他的父皇南宫赫本是嫡皇子,众皇子中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先皇崩,庶皇长子南宫煜兵变,南宫赫仓皇逃到江南,据险以守,才得以割据大越小半江山。原本以为朝中必然大乱,谁知朝堂非常平稳安定,南宫煜顺利称帝登位,就连太后,他那位嫡亲的皇祖母都没有任何意见,默许了庶子取代亲子成为皇帝。 究其原因,太后曾让南宫赫娶她本家侄女,而南宫赫却娶了自己心仪的小官之女。南宫煜登基之后,则是以最快的速度娶了太后侄女,如今北朝后宫最有权势的两个女人皆出于琅琊王氏,母子亲情,竟没有抵过家族利益,南宫赫心里百味杂陈。 南宫衍的母族便是家族不显的胡家,如今靠着母后一点余恩,腆居侯爵,却是半点助力也帮不上,从上到下,倒都是拖后腿的,让南宫衍心累到不行。 他现在已是知道父皇当年的选择其实并不可取,虽然那是自己的母后,他也不得不承认,并不适合做皇后。 南朝弱于北朝甚多,单以兵力而论,倾覆是早晚的事,这一世若想扭转败局,上一世犯的错,这一世绝不能再犯。 谢家,是为数不多能与王家抗衡的氏族。 “承影。” 又一个影卫无声无息出现,垂首听令。 “你去,在城中散布谣言,就说……” 如此这般! 承影领命退下。 天机子揪着胡子,终是不甘心:“这靖安侯府,我还得再去一趟。” 不亲眼目睹,终不甘心。 却说谢夫人上了马车之后,与吴妈妈相视而笑。 “这个死丫头,终于是长脑子了,以前只知道防备我,现在总算明白,没有外家护着,那一伙恶狼能活吞了她。” 吴妈妈应声:“不过夫人,按说凤家也不该盼着表小姐死才是,尤其表小姐还未婚嫁之前……” 谢夫人冷哼:“所以,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让凤家冒着与谢家撕扯一通,也要弄死她。如碧,你去打探一下,凤大小姐这几天都做什么去了。” 如碧应了一声,又回道:“大小姐今日应了安阳伯府三小姐的邀请去赏花,听说里头就有靖安侯府大小姐。” 谢夫人点点头,接着就有些头疼揉额:“这凤盈盈一向针对我柔儿,今日这赏花会,莫叫我柔儿吃了亏去。” 吴妈妈笑道:“这凤大小姐脾气差,有名的嚣张跋扈,满京都谁人不知?大家小姐们同她交往,还不是看了靖安侯的面子。咱们小姐可不一样,是京里数一数二的才女,追捧者无数,断断吃不了亏。” “瞎说什么大实话。”谢夫人白她一眼,吴妈妈就轻拍了拍嘴。 路过一家首饰铺子,谢夫人叫停了马车,示意如碧下去:“知道怎么说吗?” 如碧应是,进了铺子,没过一会出来。这一路走走停停,待回到谢家,已是出入了七八家铺子。 刚进了门,就有丫鬟回话,谢柔儿已是回来了。谢夫人也没回自己院子,直接去了女儿的芳华园。 谢柔儿柔柔静静,长相和气质恰到好处,是一个任何时候都不会破防的性子,沉稳大气有余,唯独失了些少女的娇俏灵动。 见了谢夫人进来,带着丫鬟如锦行礼:“母亲。” 谢夫人见了女儿便是满心欢喜:“柔儿,今日玩的开心不开心?” 谢柔莞尔:“还不就是那样。母亲,我怎么听说……” 谢夫人道:“就是你听说的那样。” 谢柔神情有些诧异,片刻便道:“是靖安侯府丫鬟去给凤盈盈报信,女儿无意中听到的。凤盈盈当时的脸色可难看了。” 谢夫人心中微冷:“她可不是会难看了。柔儿,母亲与你说,从今天起,你要同你表妹亲厚起来。” 第10章 亲情值得几文 谢柔颇感诧异:“母亲,凤轻轻又做什么了,让母亲看重她几分?” 谢夫人垂首惋叹:“她到底也是你姑母唯一的一点血脉,先前厌恶她,不想理她,但今日去见了,着实可怜的孩子,瘦的皮包骨头,住的院子又破又小,听说钗环首饰也被奴才偷光了。你明日邀几个族中姐妹,表姐妹,或走动多的手帕交去看看她,表达一下亲厚。你也知道你父亲那个人,最重血脉亲情的,知道你去关怀姑母的女儿,定是十分欣慰。” 谢柔从小被母亲亲自教养长大,心眼比千年老藕都多,自是明白母亲这是又跟侯府夫人杠上了,当下点头:“母亲,我醒得了。” 母女说着话,丫鬟来报:“夫人,老爷下值了,在书房等夫人呢!” 谢夫人敛了敛神色:“老爷神情如何?可有什么异样?” 丫鬟回道:“也没有很着急,就是有点心事的样子。” 谢夫人挥退丫鬟,对谢柔笑道:“你想好邀谁去,先让下人去打个招呼。” 说罢离了芳华园,向谢老爷书房走去。 临进书房门,换了一副好似伤心的表情,推门走入:“老爷,你叫我何事?” 谢老爷拿着一本书看,见她进来便道:“我今日怎么听说……” 谢夫人抢先一步说道:“老爷你也听说了?这可恶的凤家,是怎么看顾轻儿的,竟让她落水生病。我这几日,忙着给悯哥儿相看,竟没顾得上去看她,哎!我本打算明日邀上几个妯娌姑子一起去看她的,谁知今上侯府来人说她病的重了,怕要不好了,这才着急忙慌赶过去,幸好老天保佑,没什么大碍了。我刚让吴氏去通知了那几房,仍是明日一同去吧!” 谢老爷想一想自己上值空隙听到的一耳朵传言,说是靖安侯府六小姐都快死了又活转来,怕不是身上附了什么脏东西。他当时是吓了一跳的,现下想来,或许流言传着传着就夸大了,外甥女病得也没有那么重。 就点了点头:“理当如此,婉妹不在了,要多看顾轻儿。” 谢夫人用帕子点了点眼睛:“我倒是想看顾她的,可我一个舅母,怎么也越不过她亲祖母,伯母去。老爷,不是我信不过凤家,你看自姑子走后,轻儿在那侯府里出过多少意外!四岁误吞过鼠药,八岁从墙头滚落,十一岁差点被惊马踏成泥,就这回落水……算了算了,我也没有证据。” 一手捂住心口,捶个不停,痛心疾首。 谢老爷也不是不怀疑,可就像谢夫人说的,没有证据,他一个五品御史能怎么办?也不是没想过把外甥女接到谢家来养,可他虽是凤轻轻的亲舅舅,只要凤轻轻还姓凤,任何一个姓凤的族人都比他这个舅舅有资格管,生死都捏在凤家手里。 谢夫人犹在拍胸:“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咱们柔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我是日日惶恐,只盼给她挑个知根知底的好人家,不至被人磋磨了去。” 谢老爷讷讷:“好了,前年,你不是逼着靖安侯府签了契约,要是轻儿未婚早夭,就要把嫁妆还回谢家吗?他家应该不至于……” 为着这事,两人还闹过一阵子气,谢老爷一以为谢夫人一直对嫁妆的事不曾释怀,沉迷铜臭,闹那争夺财产的丑事。谢老爷更是宠幸妾室,半年没进谢夫人屋。 谢夫人一脸期艾之色:“老爷,我那么做,也只能膈应一下靖安侯府,让他们不要把事做绝。可要真出了问题,难道你以五品之职,能斗得过一品侯爷,从他们手里拿回婉妹的嫁妆不成?” 谢老爷顿时觉得有点误会自己夫人了,原来她那么做,都是为了外甥女有点保障。心下歉然,语气和缓下来:“这事我再想想。” 又想起夫人刚才说的话:“你说给悯哥儿相看,都是谁家姑娘?” 谢夫人叹息:“户部右侍郎家的庶女,东昌伯的侄女,吏部主事的女儿。” 谢老爷皱眉,庶女谢家是不考虑的。吏部主事只是个七品,太低了些,委屈他儿子。东昌伯家还行,只不知他侄女是哪个。 像是知道他心里所想,谢夫人道:“我原觉得东昌伯家门第还行,一问,说的是东昌伯庶长兄的女儿。东昌伯老夫人年纪大了,没几年活头,等一咽气,兄弟就分家,这个庶兄家产家产分不着,官位官位也没有,眼下说着好听,是伯府小姐,等分了家,就是个白丁的女儿,还不如吏部主事嫡女。” 一脸愁容。 谢老爷有点懵,他的儿子有那么差劲吗?就说不上门第相当的世家贵女? 谢夫人又吐苦水:“咱们悯哥儿当然是顶顶好的,可那品级高的官员之女不愿意屈就咱这五品门庭,相当的人家里头,要么年岁不当,要么品貌不佳,再向下寻,又实在委屈了悯哥儿。我如今才知父母难为,想当婆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谢老爷默了一会方道:“这些后宅之事我也不知,悯哥儿的婚事夫人多操心些便是。悯哥儿优秀,早娶晚娶都不耽搁,不用过于着急。” 谢夫人点头:“那你也想着点,御史台那边多打听着,保不齐就有合适的了。” 谢夫人离开书房前,回望了一眼谢老爷,看到了他一脸深思的模样。 吴妈妈紧紧跟上问道:“夫人,你怎么不直接说想亲上加亲?以老爷对婉小姐的兄妹情,定是会同意的。” 谢夫人哼了一声:“我若主动提了,指不定他心里又怎么想。这一回,我要让他先提,求着我同意他外甥女进门。” 吴妈妈应是。正在这时,有小丫鬟过来报信:“夫人,外头传了很多闲话。” 如碧走过去,将那丫鬟叫到一旁,两人嘀咕半晌,如碧塞给那小丫鬟一把铜钱,小丫鬟屁颠屁颠跑走了。 谢夫人自不关心外头传了什么闲话,因为都是她教如碧传的。 可如碧却脸色颇有些古怪,走过来对她说:“夫人,外头的传言不太一样。” “偶,有哪些不一样?” “很多,很广,很凶。”如碧措辞:“侯府压不住那种。” 第11章 心事 外面发生了什么,凤轻轻一时是不知道的,她身边只有一个春草,保命尚且为难,更别说打探消息。 傍晚时分,老夫人的大丫鬟云儿过来,送了一本佛经。 “六小姐,这是老夫人亲手抄写的,在佛前供了七七四十九日,最是能免灾添福。六小姐每日颂读一个时辰,定是能将身上的煞气冲淡,对六小姐的身体也大有裨益。” 凤轻轻暗暗打量她。她面上不卑不亢,神色自若,气度比府里的庶房小姐还要端庄大方,不知道的,要将她当做谁家贵女了。 联想到白日里她对原主做的事,这个丫头,也是对原主怀着恶意的。 “有劳了,替我谢过祖母大人,这佛经我会日日诵读的。” 云儿微施了一礼,转身出了小院子。 春草气愤填膺:“小姐,她们太过分了,这是把小姐命格带煞,刑克六亲一再强调,就连生病也怪在命格上,合府谁不知道,是大小姐推你下水,你才病了的。你今天,为什么不告诉舅夫人?” 合府知道有什么用?谁来给你证明啊? 凤轻轻叹一声:“春草,这件事抖出来,未必对大姐姐有影响,却给了她们更不择手段的理由。不捅破,还有个把柄在手里。” “怎么没有影响?大小姐不是害怕,都躲到安阳伯府去了吗?可见不想让人知道她这么恶毒。” “大姐姐躲起来,不是怕别人说她恶毒,而是不想别人知道,她推我下水的原因。” 春草一愣,她只知道是大小姐推自家小姐下水,倒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大小姐虽然一向不喜欢自家小姐,却也不至于亲手要小姐的命。 凤轻轻略一思索,身边只有春草一个心腹,同甘共苦,肝胆相照,有些秘密,确实不该瞒着她,也要让她快速成长起来,知道这大宅门里的所有肮脏手段。 “大姐姐同傅大将军的儿子私相授受,被我无意间撞见了。” 说是私相授受,还是保留了些的,原主看到的可要劲爆刺激的多。 春草吃惊的捂嘴,忍不住低语:“怎么会?大小姐不是一直心仪太子殿下,想要入主东宫的吗?” 凤轻轻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可能,后世什么没见过,想要入主东宫,和养备胎一点也不冲突。 原主胆子小,性子沉闷,看到了也烂在肚子里,对谁也不说。凤盈盈却怕的不行,才一定要杀了原主永绝后患。 凤轻轻不能肯定侯夫人知不知道这事,照古人思想,她不至于支持女儿养鱼。但即便不知,也至少猜得出女儿必有原因,她不过是选择保护女儿罢了。 春草震惊了一会,突然开口:“小姐,你可以把这事告诉太子殿下呀!这样你就有机会了。” 凤轻轻好似被雷劈了,虎躯一震,突然一些模糊的记忆清晰起来。 南朝是新国,因当今皇上被庶兄抢了大半江山,特别讨厌庶子。更为了稳固统治,把理学崇尚到极致,尊嫡而贬庶。 先皇后诞下嫡子后,第一时间就被立为太子,所以南朝没有立储之争,南宫衍也顺风顺水成长起来。 未来储君,是官员勋贵们争相巴结的对象,谁会成为太子妃,也预示着家族百年兴旺。君不见先皇后娘家原本平平无奇,自从出了一个皇后,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新贵。家族数代都是草包,靠着皇帝恩宠,还不是过着富贵日子。 南宫衍是个香饽饽,上他面前靠的小姑娘数不过来。 原主八岁那年,被姐妹们逼着爬上墙头捡纸鸢,一个不稳踩空掉落,正巧被落过的南宫衍救下,从此一颗芳心暗许,死死系在南宫衍身上。 听到南宫衍喜欢什么,她便学什么,废寝忘食,几至疯魔。 可南宫衍的目光从未落在她身上。偶尔南宫衍会来侯府赴宴,别家小姐挤破头往前凑,她不敢,只能远观。 她这一腔热情,瞒过了所有人,唯独瞒不过贴身丫鬟。 望着春草热切的目光,凤轻轻哆嗦一下:“打住,打住,你家小姐我对进宫没兴趣。” 春草不解:“小姐不是很喜欢太子吗?” 凤轻轻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就道:“我喜欢他没用,他不喜欢我。” 何况现在的自己并不喜欢那人。 春草更不解:“可天下的女子,不都是盼着嫁给心仪的郎君吗,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前有几个互相喜欢的,还不是过一辈子。小姐至少见过太子,也喜欢太子,入了东宫,定是能开心的。” “开心个球!” 凤轻轻睁大眼睛,想要反驳回去,可春草的话在古人看来已是很有道理,甚至可以说,春草的思想还很开明,至少她鼓励小姐追求幸福。 按说以凤轻轻侯府嫡女的身份,哪怕做不了太子妃,有个不上不下的位份还是足够的。按照原主的想法,只要能陪伴太子身侧,哪怕只天天远远看一眼都幸福的浑身发抖,春草有这样的想法,一点也不奇怪。 她神情古怪的对春草说:“春草啊,我现在对幸福有更多期待了,我将来要嫁的人不只我喜欢他就够了,还得他喜欢我。两个人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过日子才甜蜜,你可懂?” 春草眨巴着眼,她又不蠢,她当然懂。懂了,就丧气了。 “可是小姐,你从不出门,上哪见着合心意的公子呀!” 凤轻轻无语,哪里是她不想出门,是侯府刻意压低她的存在感,哪天死了,也如今日这般无声无息。 “这且不急,我也才十四岁而已。” “可小姐明年就及笄了呀!”春草倒是急的不行,及笄之后,小姐的婚事提上日程,到时候还不全是夫人说了算。想到此,浑身气也泄了,小姐找到心心相印的公子又如何,到时候婚事做不得主,也还是白搭。 说起来,还不如抱紧了太子大腿,至少太子身份尊贵,进了东宫,便是侯夫人也不能随意拿捏小姐了。 “行了。” 凤轻轻拍拍她:“”夜了,快睡吧!” 子夜时分,凤轻轻睁眼,听着小床上春草均匀的呼吸声,一跃下床。 第12章 心魔 从后窗翻出去,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虽然这副身体弱了些,胜在柔韧性好,凤轻轻还比较满意。 小院处在侯府边角位置,原是一个废弃之地。两年前,侯夫人以修葺院子为由,把她搬到了这里,过上了缺衣少食,勉强饿不死的生活。现在院子里除了春草,再无别的下人,反而方便了凤轻轻行动。 一面搜索原身记忆,一面向春晖院走去。侯府虽有护卫巡逻,都被她无声无息躲了过去,没得一会,就来到春晖院外墙。 墙西侧有棵杏树,此时满树杏花开至荼蘼,缕缕花香沁人心脾。凤轻轻一跃抱住树干,没见下就像只灵猫,钻入杏花丛中,飘下了几片花瓣。 伺候老夫人的下人很多,光是这内院的丫鬟婆子就有十多个,每晚轮班守夜的至少两三人。凤轻轻仔细聆听,很快确定了院子里醒着的人。 她跳过墙头,翻落在地时学了一声猫叫,随即隐于暗处。很快听到有婆子打着哈哈喝骂了一声:“死猫,外头叫春去。”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披衣开门,在院子里巡视了一圈。 很快,主屋里也走出来一个丫鬟,正是云儿。 今夜轮到她值夜,独自守在老夫人卧房外间,正有些迷糊,听到桂婆子的喝骂,皱着眉头问:“什么事?别吵醒了老夫人。” 桂婆子没有她得脸,陪上了满脸笑容:“一只野猫子叫春,赶走了,云姑娘快进屋吧,夜里还凉。” 云儿无声哼了一声,扭身进屋,桂婆子低声咕哝:“小浪蹄子,端什么端,还不是一样的奴才。” 她也转身进屋,凤轻轻在她脖颈后刺了一下,桂婆子身子一软歪在一旁。 凤轻轻将她扶稳靠在床头,一手按在她的额间慢声细语:“桂婆子,好好休息,睡一觉,做个好梦。” 桂婆子唔唔两声,口齿不清的道:“睡……睡” “桂婆子,我问你,库房钥匙是谁掌管着?” 桂婆子哼哼两声,慢吞吞的答:“是云儿…骚蹄子,不肯嫁我儿子,还不是想爬床……” 凤轻轻皱一皱眉,撤回了手:“桂婆子,夜里凉,歇一会,没事的,啊!” 旋即,就听到了桂婆子呼噜呼噜的鼾声。 云儿刚走到屋内,隔着帘子看了里头的老夫人一眼,睡的正沉,没有要醒的迹象。 拐回来正要插上门栓,忽然感觉一阵凉风吹来,带着刮骨寒意,让她趔趄了一下,脑子也出现了片刻的眩晕。 恍惚了一两秒,她清醒过来,就见不知何时,库房钥匙掉在了地上。 她忙上前捡起,重新挂在腰间。好不容易得了老夫人信任才做上春辉院掌院大丫鬟,她可不想出任何岔子。 桂婆子做了一个美梦,梦见自己得了老夫人看重,成了掌院妈妈,将云儿那个贱人踩在了脚底。 正狂笑不止,忽得身下一空,似从高处跌落,把她吓醒。而她也正从床上跌到地上,“哎呦”一声。 原来不知道何时,自己竟是睡着了。看了一眼更漏,竟是睡了一个时辰,吓了一跳。 急忙的出去溜达一圈,见没什么动静,也不曾听到主屋传来声响,这才舒了一口气。 凤轻轻扛着个包裹又溜回小院子,把东西藏在床底下,想了一下,又出去了。 凤盈盈估计快回来了,不趁现在薅足羊毛,往后又多了几分困难。 一如之前那般顺利,她又潜到凤盈盈住的听琴阁。凤盈盈不在侯府,听琴阁也就没有守夜丫鬟。凤轻轻一边留心各处动静,一边顺着楼后各种凸起,像只壁虎一样,攀到了凤盈盈卧室外面。 后窗紧闭,凤轻轻也不是没办法弄开。想了想,还是上了屋顶。 掀开瓦片向下望去,屋内黑漆漆,好一会适应了,顺着小洞蹂身而下。 她降落的地点正是大梁下方,面前出现了一人来高的大片阴影,鼻端嗅到熟悉的香气。凤轻轻顿了一下,伸手摸过去,熟悉的触感,熟悉的纹路,这是…… 几个月前,据说被偷走卖掉的金丝楠木六扇屏风,居然堂而皇之的,就摆放在凤盈盈卧室里。 凤轻轻嘲讽一笑,这是有多明目张胆,完全不怕被人看到。 也是,原主是没机会来她卧室里,至于府里其他人,就算看见,又有谁说出去? 这么大一件,凤轻轻也不好弄走,但留在这里,她心里又不舒服,当下摸到一个隐蔽角落,刻下了几个字。 一番大肆搜刮之后,原路返回。盖好瓦片,溜下小楼,正欲一走了之,迎头,响起了幽幽的叫声:“小姐……” 凤轻轻猛然抬头,就见一个丫鬟直勾勾的望着自己,面无表情,好似幽灵一般泛着冷气。差点把她吓得叫出来。 那丫鬟还是幽幽的唤她:“小姐……对不起,你别怪我,我也不想的。” 凤轻轻认出来了,这丫鬟叫春桃,几个月前还是原主的丫鬟,后来改投了凤盈盈,在听琴阁做了一个二等丫鬟。 想到这里,凤轻轻心里腾起怒火,一个背主的奴才,原也死不足惜,更何况她现在看见了自己,那就…… 正要动手,只见春桃转向另一边,动作生硬,嘴里发声:“春花,春花,欠你的,我来世还,你,你不要来找我……” 呵呵发出古怪音节,脸上浮现痛苦扭曲神情。 凤轻轻一下子明白了,春桃这是梦游,并且还被梦魇住了。 听到她提到春花,凤轻轻心里沉了沉,因着春桃的背叛,春花独自承担了所有。虽然春草告诉她春花只是被卖了,她却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春花到底如何了,应该也不止一个人知道,未来还有机会问问别人,眼下,却是让这个春桃偿还的时机。 凤轻轻从来不是一个心软的人。 她向春桃伸出手…… 回到小破院,一进门,就见春草愣愣的看着一个大包袱出神,那正是凤轻轻刚藏床底下的。 主仆照面,都呆立当场。凤轻轻固然有被发现秘密的尴尬,春草亦有发现主子秘密的不自然。 “那个……” 凤轻轻不自然的开口:“我说这是我娘之前留下,我藏起来的你信吗?” 第13章 你说什么我都信 “我信!” 一个问得快,一个答的更快,说完两个人又停住了,显出相同的不自然。 “那啥,”凤轻轻清了清嗓子:“咱们一起藏起来吧!” 藏钱说简单,也不简单,这屋里肯定是不行的。从前凤轻轻屋里也有许多好东西,一点一点的,都被连偷带抢拿个干净,更何况这些见不得光的。 春草眼前一亮,竟有了一丝小姐终于开窍的欣慰:“奴婢知道一处好地方,保准谁也找不到。” 白天的时候凤轻轻踩过点的,找好了藏东西的地方,听春草一说,决定先看看她寻的地方。 主仆俩过去,凤轻轻直接无语,这竟是茅厕墙根位置。 春草撬开一块臭哄哄的石板,露出一个小洞,对她解释:“这是我藏钱的地方,谁都不知道。” 她顿了一下又说:“春桃也不知道。” 小洞里一个小小的荷包,打开来,零零碎碎几粒碎银,并十几个铜钱,一副银耳坠子,加起来能有一两多,在靖安侯府众丫鬟里,可谓寒酸之极。 凤轻轻却已然明了,这是她们主仆能够动用的,所有的财产。屋子里看似还算齐整什么都不缺,实则样样登记在册,没有任何一样是她们主仆能做主的。 这些银钱如此零散,想必是春草往年的月例省出来的,藏的这么隐蔽,也是想关键时刻拿出来花用。 鼻孔一酸,心里越发柔软,春草值得她用心守护。 主仆俩花了大半个时辰将两大包物品尽数藏好,外面传来敲更声音,已是四更天了。 凤轻轻心里一动,跃起扒住墙头往外看去,只见一条不长的巷子向东延伸,两边各有七八家小门户。 春草道:“外面巷子里住的都是各府下人,大管事和刘妈妈的家就在那边。” 有些得脸的奴才手里有了银钱,也会在府外置下房产,不当值的时候就回自己家住,甚至还能买下人伺候自己。像大管事和刘妈妈那样的,直接就是主家赏赐宅院。 外面传来动静,是不远处外院马夫早起喂马打扫马厩了,内院各处奴才们也陆续起来干活。 主仆俩相视一眼,回了屋。 凤轻轻还病着,也不必去请安。春草睡到五更天起来扫院子,又去大厨房打热水给凤轻轻洗漱。借着走动的机会打探,丝毫没听到哪里失窃的消息,倒是听到了些府外的传言。 她回来就给凤轻轻汇报:“小姐,外面传言说是大小姐推你下水的。” 凤轻轻顿了顿继续洗脸。 她能想象的出来,这应该是谢夫人传出去的。往年也是一样,谢夫人不遗余力抹黑靖安侯府,但侯夫人太会立形象,总是能轻轻化解,传个两三天就没了。 春草的面容很是古怪:“小姐知道大小姐推你的理由吗?” 凤盈盈和人私会那事,应该没别人知道,凤轻轻也很好奇谢夫人编了个什么理由。 春草神神秘秘的说:“外面人都说,小姐命格尊贵,是真凤降世,将来要做皇后的。大小姐就是妒忌你才下死手。昨天你将死未死,是凤凰涅盘,浴火重生了。” 掬起的一捧水呛进了鼻子里,连咳带喷,凤轻轻拿帕子擦脸,好一阵狼狈。 春草连忙给她拍背,自责不已。 “我,我不该说的这么直接,呛到小姐了。” 凤轻轻平复下来,对她摆手:“我没事。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春草道:“是府外送菜的与厨娘说话,我偷听到的。旁人一看到我就闭嘴,我觉得应该还有关于小姐的传言。” “这样,”凤轻轻吩咐她:“我这里也不需要你一直伺候,多找机会出去打听消息,什么消息都行。” “是,小姐。正好我要去熬药,趁机会多听一些。” 春草走后,凤轻轻又躺回床上,昨晚用多了精神力,白天还真是疲累。她思索着这传言,不,简直是谣言是谁传出来的。 谢夫人应该不敢拿未来皇后这样的事胡乱说嘴,毕竟传的这么玄乎,之后要怎么收场? 如果这谣言压不下去,越传越烈,最后的结局,大约就是被捧杀。 半个时辰后春草就回来了,还带了个食盒,脸上竟有喜色。 “小姐,你先喝药,喝完药吃饭,吃完我在和你说。” 府外传了不止一个谣言,又热闹又精彩,堪比话本子,小姐定然喜欢听。 凤轻轻也不是特别八卦的性子,依言坐起喝药吃饭。待漱了口,春草津津有味说了起来。 “那几个婆子以为我听不见,小声嘀咕,其实我都听到了。这谣言昨天就开始传,过了一夜,越传越神乎。据说小姐出生的时候,天有异象,满天霞光。夫人曾请人给小姐算了命格,当时便说真凤降世,一国之母命格。” 凤轻轻皱眉:“不是说命中带煞,刑克六亲吗?” 春草道:“侯爷和夫人希望自己的女儿做未来皇后,买通了一个道士,故意更改了小姐命格。” 好有逻辑的样子? 凤轻轻摸了摸下巴:“然则是哪位高人给我算的凤命?” 春草一脸灿烂笑容,十分崇敬,又十分欣慰:“是南海慧慈大师。他每隔十年会来京城大昭寺讲经,十四年前来过一次,正是小姐出生那年。四年前也来了,很多人都见过他。” 凤轻轻十分无语,看看人家传谣言的,这段位多高,都不算空穴来风。慧慈大师下一次来还得六年,想找他澄清都找不到。 春草还在说,很开心的那种:“慧慈那样的高僧说的话,可比一个臭道士可信多了,看她们以后还敢拿小姐命格说事。” 因着这个破命格,侯府人人都不喜欢小姐,避如蛇蝎,就连她病得要死了,都没人来看一眼。昨天要不是谢夫人来了,侯夫人和老夫子都懒得来做戏。 凤轻轻压根不信什么命格之说,无论凤命,还是煞命,都是有心人为了达到某些目的特意造势罢了。侯府是想合理的让自己死,为此已经布局十几年。这一位,又想干什么呢? 她指出漏洞,也是想锻炼春草的独立思考能力。 “道士算命,至少是在府里,现场肯定有许多人亲耳听到。慧慈大师在哪说的呢?” 第14章 大小姐回归 春草“咦”了一声:“小姐你忘了,你不是生在侯府,而是生在大昭寺。” 凤轻轻着实愣了一下,接着描补:“没人跟我说过。” 原主亲娘早死,印象里,也确实没人跟她说过这事。 春草欧了一声:“我也是听于妈妈偶尔说起的,说当年夫人怀孕后期正赶上慧慈大师来讲经,京城里夫人小姐们都去听经祈福,老夫人也带着先夫人去了。结果先夫人被人群拥挤动了胎气早产,就生在慧慈大师禅房里,所以小姐才有些弱症的。” 凤轻轻呆若木鸡,艾玛,这谣言如此严谨,毫无破绽,难道是真的? 现在她毫不怀疑,就算要找几个人证出来,恐怕都不难。 “这慧慈大师,真的比道士更厉害?” 因受命格所累,原主也打听过给自己批命的道士,城外凌云观观主,人称天机子,据说极善推演,能够预知未来。 春草撇嘴:“天机子才不到四十,慧慈大师今年都一百二十岁了。” 凤轻轻心里直呼好家伙,一百二十岁高龄,就是现代社会也没有几个,物资匮乏的古代有这么高寿,无论有没有本事,都该被老百姓当神仙膜拜了。 她把慧慈大师放在了一边。一百二十岁了,六年后还活不活都是个问题。 天机子才是她该放在心上的人。 她虽不信命,但这个时代的人信。不管那煞命是不是真的,从他口说出,加诸一个婴儿身上,难道他不知道这孩子今后活的有多艰难? 既然受了他这么多照顾,不报答一下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拿我的妆盒来,今日大姐姐该回府了,怎么也得好好迎接一番。” 春草道:“小姐怎知道……” 她忽然停住,外面传了那样的谣言,大小姐怎么沉得住气?她肯定是要回来了。 这个时候,听琴阁出事了。 事情的起因是丫鬟要例行打扫凤盈盈房间,当她打开门之后,发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昨天收拾的干干净净,地板纤尘不染,今早却有凌乱脚印,一些柜子抽屉也有动过的痕迹,凤盈盈的里衣还被扔在了外面。 这显然是遭了贼了。 她一下子就急的要死。凤盈盈带着心腹丫鬟住进了外祖家,听琴阁留守的人里就数她最大。不止如此,她还拿着听琴阁的钥匙,虽是日常打扫所用,现在遭了贼,她是怎么也逃不脱责任。 她一下子瘫软在地,浑身哆嗦。春桃慢她一步到来,一边打哈欠一边问:“夏菏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等她看见屋里的情况,也是狠狠一愣。这场景怎的如此熟悉,就像她梦里发生的那样。 她昨晚睡得很不好,梦到一些不愉快的事,也梦到自己发泄情绪,做了一些白日里万万不敢做的事。 因着这个梦,也没休息好,就像干了一晚上活,累得要死。 但眼前这景象,却像自己在梦里做的那般…… 不,不,和自己无关。 她猛一甩头,用手指着夏荷:“你,你偷大小姐的东西!” 夏荷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春桃,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 “别推卸了,大小姐的房门钥匙是你拿着的,不是你是谁?我要去报告夫人。” 她迅速转身向牡丹院跑去。 夏荷一下子慌了神,竟不知如何是好,大小姐一向爱洁,要是夫人看到了屋子里的乱象,定是先打板子再问话。 鬼使神差的先进了屋子,把大小姐的里衣收好,再把地板上的脚印擦干净,让屋子看起来没那么乱。 牡丹院里,侯夫人的心情也不好,正听着丫鬟学说府外的传言。 杏儿提心吊胆的说:“外面传言挺多的,除了六小姐的凤命之说,还有…还有…” 侯夫人怒道:“吞吞吐吐,是想挨了板子再说?” 杏儿把心一横:“外面还说,六小姐从小到大遭了无数暗害,是侯府不仅要夺她的凤命,还有三夫人的嫁妆。把六小姐无声无息害死,嫁妆就都是侯府的了。” 侯夫人气得头昏眼花。 以前谢夫人也造谣,但从来没这么汹涌过。这次谣言四起,大街上公然谈论,已经不是轻易能掐灭的了。 她倒不是怕谣言,而是这谣言有理有据,七分真三分假,仿佛做过的事被人亲眼目睹一般。 不行,她不能任由谣言继续传播下去,毁了侯府,毁了盈盈。 她向外匆匆走去,迎面跑来了春桃,大声呼喊:“夫人,大事不好了。” 院门外有不少洒扫丫鬟小厮,都向这边望来,侯夫人以为她也是要说谣言的事,大声喝骂:“小贱蹄子,大呼小叫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一个大耳瓜子就扇了过去。 春桃脸皮火辣辣的疼,也不敢委屈,急忙跪下认错:“是,夫人,是奴婢鲁莽了。” 侯夫人压低声音道:“什么事?” 春桃诚惶诚恐道:“是……大小姐屋里进了贼,乱糟糟的。夫人,定是夏荷做的,她拿着大小姐的房门钥匙,除了她,没有旁人。” 侯夫人一惊,又是一巴掌甩过去:“贱婢,不早说。” 一甩袖子,心急如焚的往听琴阁去了。 杏儿连忙跟上,回头怜悯的看了一眼春桃,眼神里还有不齿。 这个春桃,只说招贼了便是,为什么口口声声攀咬夏荷? 你亲眼见了? 想到春桃原是六小姐的丫鬟,背叛主子投了大小姐,把所有的错都推给旁人,定是她本性恶劣的缘故。 这个丫头不可交好。 侯夫人带了一众丫头小厮护卫赶到听琴阁,只见听琴阁所有留守的丫头都六神无主,惶恐不安,见了她来,呼拉拉跪了一院子。 “这是怎么回事?” 侯夫人咬着牙怒问。 夏荷跪爬着边哭边说:“夫人,奴婢们不知道,昨晚之前还好好的,奴婢检查了门窗,锁好了门。谁知今早一开门,屋子里有些不一样,好像进了贼人。” 侯夫人略压了压情绪,女儿并不在家,幸好,幸好,便是进了贼,也不过损失些财物。 她摆了摆手:“带我进去看看,查过没有,都丢了什么东西?” 夏荷道:“失窃的是大小姐的首饰,别的都没少。” 第15章 报官 侯夫人一阵肉疼,她女儿最是喜爱贵重珠宝首饰,都是值钱的。 “少了多少?” 夏荷一阵哆嗦“夫人,都没有了,除了拿不动的,所有值钱的物品都没了。” 侯夫人越想越气,上楼进了女儿房间,只见像是被收拾过了,回身一脚踹向夏荷:“谁收拾的?” 夏荷不敢躲,哭着说:“贼人翻动的厉害,大小姐贴身的小衣都被扔得到处都是,奴婢也是怕被人看到……” 侯夫人气得手抖,夏荷说的也不错,女儿私密物件如被家里护院小厮看见了,也是污了名声。 侯夫人大怒:“你们都是死的不成,贼人把听琴阁搬空了都没人听到?来人,给我好好查。” 护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查起,贼人偷了东西定然是走了,还会留在院子里等着被抓不成。 侯夫人见这一帮都是些废物,想来也查不出个结果。想到春桃的说词,既然是夏荷拿着钥匙,这事她就有很大嫌疑。 立即吩咐:“先把夏荷给我关进柴房去,给我使劲打。” 夏荷哭喊冤枉,但谁管她如何呢?夫人在气头上,这么大的事,肯定要有个人顶包,不管是不是她偷的,必然先打板子出出气。 老夫人的春晖院里也很热闹,一大早,各房媳妇孙子女来给她请安,没说几句就提到了外头的传言,你一句我一句,好几个版本,一个比一个离谱。 侯夫人是大房长媳,通常是处理完府里事务才会过来。老夫人就看着这几个庶子儿媳七嘴八舌说个不休,表面上一个个都为侯府名声着急,其实都想看大房笑话。 她们也就这点出息了,明明都是手心朝上,靠侯府养着的,偏生就总想看大房倒霉。 她把拐杖一顿,咚一声巨响,说话的就都住了嘴,噤若寒蝉。 “这样的浑话,以后不得在府里说起。怎么?光是外人传闲话还不够,自家人也要传?” 二夫人孙氏小声辩解:“母亲,哪里是咱们自家瞎传了?是外面都传疯了。我院里的婆子早上一出门,好家伙,就在咱们侯府门口都在大声议论。” 老夫人眉头紧皱,正要开口,大管家满头大汗跑来:“不好了老夫人……” 老夫人打断他:“我知道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传言而已。你怎么管家的,都由得人家到家门口造谣来了?” 大管家道:“老奴听到有人议论,就命府里小厮护卫们上去打。谁知这些人头铁的很,嚷嚷的很大声,人越聚越多,再不解决,咱们侯府的名声可就……” 他不敢说下去,就他当靖安侯府大管家以来,就没出过这档子事。以侯府的权势地位,往常也从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人。 老夫人眉头越皱越紧:“去报告侯爷没有?” 大管事擦了擦汗说道:“已经去了,侯爷正在上朝。” 二夫人道:“二爷那里差人去了吗?” 做为庶房,二夫人时时刻刻找机会让自己丈夫出头。 “去了,也报了三爷。” 二爷三爷都是庶出,做着低品闲职,不用上朝的那种。 凤二爷凤三爷没回之前,听琴阁的事也在府里传开了。杏儿将事一说,各院主子们都坐不住了,也都回自己院子仔细查看,有没有丢了东西。 听到听琴阁的事,云儿脑子恍惚了一下,心里也有一丝不安略过。可她整晚没合眼,外面也有桂婆子巡逻,该当没事才对。 放心不下,抽空匆匆查看了一遍,老夫人值钱的首饰都在一个妆匣里,一目了然,都是她每日看熟的,一样没少。 轻呼一口气退回到老夫人身边。 此时候夫人已过来了,正和老夫人说着这事:“儿媳让人仔细点算过了,屋子里但凡能拿走的值钱物品,一件没留下。银钱倒也罢了,都是盈盈的心头好……哎!” “派人通知她里吗?” “已经让人去说了。原本这一两日也是要回来的,索性趁这个时间把她接回来算了。儿媳就是犹豫,靠着府里这些饭桶肯定查不出来什么,可要是报官,又免不了让外男进入盈盈闺房。” 老夫人眼里闪现一抹精光,好似有了决断一般。侯夫人见了,马上摇头:“母亲,不可。至少现在不是好时机。” 如果趁这个机会栽赃六丫头,倒是能一鼓作气要了她的小命。可在这谣言四起的当口六丫头死了,靖安侯府一屁股屎也是永远擦不干净。 不光不能下手,甚至还得极力撇清嫌疑,把谣言压下去。 正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祖母,母亲,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来人正是大房嫡子凤书瑜,最近正请封世子,不出意外等几天圣旨也该下了。 “母亲,我听下人们说妹妹院子里招了贼?这是怎么回事?” 侯夫人叹气:“我与你祖母正在苦恼要不要报官。家里虽有护卫,到底不精于查案。” 凤书瑜是凤家小辈里最出色的一个,不止长相俊秀,书也读的甚好,与太子私交也不错,是侯夫人与老夫人心尖尖上的宠儿。 他昨日去参加诗会,晚间宿在了朋友家里,直到此时才回来。 进自家府门时,就见护卫小厮追着一些路人打骂,正莫名其妙,进了府,就又听说了招贼的事,这才赶来后院询问。 侯夫人的顾虑也有道理,凤书瑜低头想了下才道:“报官还是要报官的,不然贼人尝了甜头,三不五时来光顾,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样,我与大理寺少卿郑九昨日才一起喝了酒,就派人请他来看看。郑九人品端正,不会碎嘴,查不查得出来,都不会损了妹妹闺誉。” 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如此。郑九是正三品实权官员,凤书瑜也不敢轻慢,当下亲自去请。 郑九接待了他,听了来意有些沉吟:“然则这种民事案件都该京兆府管。” 偷鸡摸狗的案件也找大理寺,还要他亲自去查,不得忙死。 凤书瑜拱手:“关系我妹妹闺誉,那些粗汉实不想他们沾手,郑大人行个方便。” 郑九就十分无语,我就不是粗汉了,就能进女子香闺了? 第16章 破事一箩筐 他一向不喜后宅阴私事,这靖安侯府就是个传言基地,隔个几年就闹上一出,都是那些钱财上的官司,头两年还听说和谢家私底下签了什么协议,关于嫁妆归属云云。 他是真心的不想和凤家有什么牵扯,奈何家中老母看中了凤书瑜,想将幼女嫁入凤家。这凤书瑜和幼妹年貌相当,也有个才子美誉,他也不得不与凤书瑜结交,借机察看人品。 当下点了两个下属同行,一起去了靖安侯府。 春草这一早上可算是忙坏了,跟个蜜蜂似的四处院子打探,今天府里有些乱,各院下人缺了点约束,倒让她探听到不少消息,一趟趟传到凤轻轻耳中。 “小姐,大小姐院里的丫鬟婆子都被打了,外院护卫也被打了大半。” “小姐,二老爷和三老爷一起回来了,脸色不好看。” “小姐不好了,大少爷去报官了。” 前面她还无动于衷,听到报官,凤轻轻停止了动作,轻微皱眉。 “报官?他亲自去的?” 一个帖子,派个小厮或者管事就办成的事,为何是侯府准世子亲自去? 春草有些发急:“奴婢听说,大少爷去了大理寺。” 凤轻轻放下眉笔,以手轻叩桌面,原本也想过会报官,但她算到的是京兆府,没想到是大理寺。 见春草打怯,笑道:“你怕什么?你家小姐我大病未愈,风吹即倒,像是能做贼的吗?” 春草看向小姐脸色,艾玛,这妆容绝了,往床上一躺,微微眯上眼,都像是那挣扎在鬼门关的活死人。 “啊!这肯定不像。” 她眼睛转了转,心里大定,别说大理寺,就是刑部来人了,也不敢说她家小姐有能力做贼。 “我再去看看,是谁来。” 凤二爷和凤三爷都是被下人叫回来的,自然,他们也听到了外头的议论。 他俩都是庶出,仰仗侯爷过活,当然不敢阴阳怪气,就在老夫人面前表起了兄弟情深。 凤二爷十分气愤:“这是什么人如此恶毒,恶意诽谤大嫂名声,待把人揪出来,定将之千刀万剐,以解大嫂之恨。” 凤三爷更是恨欲狂,边转圈边怒骂:“非人哉!非人哉!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字字句句都向着侯府,怒骂着造谣之人,听在侯夫人耳里,却莫名刺耳。 好像外头那些传言指名道姓就是在说自己一样,同旁人都没有关系。 她刚要说话,刘妈妈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让她面色稍微好看了点。 不就是传谣言吗?好像谁不会似的。 郑九随凤书瑜来到靖安侯府门口,正有几个婆子扎堆议论,一看就是这条街上各官员府邸里的下人扯舌头。 “哎呀,靖安侯夫人多温柔和顺的人,怎么可能做那种贪侄女嫁妆的事?再说,那是想贪就能贪的吗?凤六小姐可是凤四爷的嫡女,也是老夫人的嫡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会偏心。” “就是,凤六小姐又不是孤女,凤四爷还在呢!他怎么也向着自己亲女儿。” “不是,我听说侯府怕她把嫁妆带走,所以要在议亲前弄死她。好多银钱哟!” “打住打住,我倒是听说,谢家早就和侯府签了契约,要是凤六小姐没出嫁就死了,嫁妆是要悉数奉还谢家的。谢家知道不?凤六小姐外祖家,五品御史谢大人家。” “阿哟!你这一说我有印象了,谢夫人经常来闹腾,说侯府苛待六小姐。亲舅母哪有这样的?低头亲眷,就是为了外甥女好过些,也该捧着敬着侯府,万不该来闹的。依我看,倒像是谢家更想六小姐早点死了才对。” “你这样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哦!” 七嘴八舌,声声入耳。 凤书瑜仿佛没有听到,郑九也一言不发,跟着进了侯府。 郑九是正经高品朝官,虽无爵位在身,其手中的权力,也是让侯府不敢轻慢的存在。凤二爷和凤三爷一齐将他迎入府去,也不多话,直接带到了听琴阁。 院子里到处都是下人哀嚎呼痛的惨叫声,郑九皱了皱眉,他是个专业办案的,最是看不惯事情还没查清楚就开始动用私刑。 但也没法子,出了事,无论是谁的错,相关奴才必然首当其冲。 “来个人与本官说说细节。” 听琴阁奴才没有站着的了,刘妈妈就让人把夏荷拖了来。 夏荷被打的很惨,其实侯夫人也不相信是她偷了东西,但总归是她管理不当失了窃,一顿打免不了。 夏荷边哭边说:“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昨天检查的好好的才锁了门去睡,今早一进去就发现屋里乱七八糟,心里就觉得是遭了贼,一检查,果然少了很多东西。” “都少了什么东西?” “多是名贵首饰和珠宝。一些大件不好拿的都还在。” 很明显,贼人目标明确,就是来偷窃财物的。 “除了这一处,别的院子可有相同情况?” 刘妈妈回到:“刚才夫人问过各院了,都没有。” 郑九沉思片刻:“也就是说,其他有主子住的院子都没事,就凤大小姐不在家,专门来偷了她……咳咳咳……的财物。” 刘妈妈恼恨不已:“大小姐原本也快回来的……说不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这贼人倒是会抓住时机。” 仿佛大小姐在家就不会失窃似的。 郑九微晒,这贼人搬空大小姐闺房都没被发现,可想是个高手。大小姐若睡在屋里,怕是一起被偷走。 他掩了掩唇,面色有些不自然,郑九,你是端方君子,君子。 正想着,外面传来吵嚷声,一个气极败坏的女声高亢而尖锐,突兀的响彻整个院子 “是哪个天杀的贼人,敢来偷我的东西!” 一个红衣少女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下人们拦都拦不住。 “拦我做什么?我自己的院子还不能进了不成?看院子的都死光了不成?怎么不把你们这些废物都偷走算了……” 声音戛然而止,望着院中长身玉立的郑九发愣。 这,丢人丢大发了,让人看到她粗鲁不文雅的一面了,她的形象啊! 凤书瑜上前斥了一声:“大呼小叫成什么样子,这是郑大人,来查案的。” 第17章 危险的人 郑九的名号在京城里还算响亮,凤盈盈胡乱行了个常礼,转身匆匆离开,背影狼狈。 凤书瑜替她找补:“受了这么大委屈,气坏了。” 郑九点头示意理解。凤大小姐向来个性张扬,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实在不必解释。 他带来的两人转了一圈,回来都摇头,显然没发现可疑之处。 郑九兴趣大起,亲自查看。他先在屋里转了转,这里显然被打扫过,破坏了现场,意义不大了。凤大小姐的妆盒和抽屉柜子也都已打开来,向人展示其空旷。 郑九无语的要命,确定不是想让人怀疑靖安侯府监守自盗后,贼喊捉贼吗? 凤书瑜也十分无语,不得不解释:“呃……我听丫头说,舍妹的私密物品有被翻动,恐是怕被外男瞧见……” 郑九呵呵:“理解,理解。” 那还查个屁的案? 杏儿插嘴道:“窗户都是自里面扣紧的,贼人要进来,只能是开门,大人看看门锁有没有被撬的痕迹……” 手下甲答道:“大人,小人检查过了,门锁没有被撬的痕迹,不过一些高明的窃贼用一些铁丝之类的工具能将锁打开,不一定需要钥匙的。” 杏儿显然松了一口气,她与夏荷关系不错,也并不相信夏荷敢监守自盗,有了这句话,夏荷当能保住性命。 郑九看向后窗,后窗并不大,位于后墙上半段,透过窗纱,能看到小楼后面树影婆娑,隐有花香传来。 目光继续上移,很快锁定了一个位置。沿着那个位置向下看,就是一个精美古朴的金丝楠木六扇屏风。 世家大族屋子里都是有屏风的,用来隔挡视线做一些相对私密的事,这并不奇怪。要说这屏风有什么不同,也就是贵重了些,以郑九的眼光,也能认出来这是御赐品。靖安侯府深得陛下宠信,有御赐品太正常了。 刚要转开视线,不知被什么吸引,定定的望了好一会儿,似乎还出了神,牵了牵唇角。 “郑大人。” 凤书瑜轻唤一声,郑九回神,说道:“到外面看看。” 他所说的到外面看看,就是围着小楼转圈。 小楼的建造规格就是豪门为家中女儿准备的绣楼,外观并没有特别之处,且也绝不易攀爬。 郑九转着转着就到了楼后面,前后略走了几步,站定了一个位置,轻轻一纵贴附墙面,抠着微小凹凸,壁虎一样游上二楼。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抓住飞檐翻上了屋顶。 若是凤轻轻在这里,定会发现郑九所攀的路线就是她昨晚的路线,分毫不差。 凤书瑜心里百味杂陈,他是京城有名的贵公子之一,号称文武双全,可依旧比不上郑九。郑九十七岁就中了探花,武功也能高来高去。 自己二十了,才只是举人,且武艺仅限骑射,同郑九相差甚远。 要不是…… 他甩甩头,仰脸问道:“郑大人,可发现什么了?” 郑九当然有所发现,在他脚下,就有几片瓦摆放不整齐,,猛一看看不出来,可要细心一点,卡槽位置略有偏差。 想必夜半无光,没有对准。 他眼前仿佛看到了一些影像,一个身材纤细的小贼沿着刚才的路线爬上二楼后窗,没找到进屋途径,翻是上了屋顶,掀开了瓦片,溜下去时,落的地点正是在屏风边。 想到屏风,他露出玩味笑容。 “没有。” 他答,紧接着从楼顶跃下,如同一片树叶。 侯府外面,四五辆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外有声音源源不断传来,隐隐提到谢家。 吴妈妈掀开车帘往外看,声音更清晰了些。 “我看那,就是谢家不服气出了大笔嫁妆,借着这个由头,把嫁妆要回去。” “两家都有嫌疑,谁也别说谁高尚。” “财帛动人心啊!” 越来越多不堪入耳的话钻入耳中,谢夫人脸都黑了。 和她同坐一车的谢二夫人脸色僵硬,不敢言语。她们都是庶房,万事都听嫡系招呼,今早让来看望外甥女,就跟着来了。 几辆车都停了下来,一致等谢夫人反应。 今日跟来的有谢家二房三房,还有嫁在京城的小姑子,妯娌姑嫂约好一合计,都带了家中女儿一起过来,浩浩荡荡,倒也显得外家人多势众。可这外头议论的话,又让一众人踌躇不决,还要不要进去。 她们虽然有搞事情的心思,却也是想文雅的搞,可不想破口大骂,坏了形象。 谢三夫人派婆子来问:“大夫人,我家夫人问接下来怎么做。” 谢夫人脑子飞快转动,她昨日来过了,今日也只是想给侯府添堵,可这传言沸沸扬扬,两家都在风口浪尖上,实不是见面的最好时机。 两家虽暗地里早撕破脸,那也只是在暗地里,明面上,还要维持个好亲家体面。万一下人奴才言多有失,两边需不好收场。 但都走到这了,不进去原路返回,免不了又让人猜疑谢家心虚。 正想着,谢柔上了马车。她道:“母亲,我与姐妹们一同去看望表妹,你同婶婶姑姑回吧。” 谢夫人心思电转,也是想通了关窍。谢柔是晚辈,侯夫人必不会直接对上,否则落个以大欺小的恶名。而小一辈中,不是她大话,还没有她柔儿聪慧的。 当下道:“也好。我们也不远离,就在附近醉仙楼等你们。” 谢柔点头退出去。 车队调动了顺序,几个小姐仍往靖安侯府,夫人们坐的马车拐了个弯,停在了醉仙楼下。 侯府门口又有管事又有婆子,像是早等候多时。如碧上前道:“我们是谢家的。车上都是你们府上六小姐的表姐妹,听说表小姐身子不大好,特来探望的。” 刘妈妈早得了吩咐,怎会放她们进去,客客气气答道:“好叫各位小姐得知,六小姐是病着,昨日太医来诊过,说勿必静养,见不得客。各位小姐还是请回吧!” 谢柔早预料侯府会拒绝,当下婷婷袅袅下车来,走到刘妈妈身前,还给轻轻福了福:“这位妈妈,烦请通融通融,进府回禀一声。家中长辈们听说表妹病了,具都忧虑。今日我若见不到表妹,定是寝食难安的。” 第18章 交锋 刘妈妈唬了一跳,侯府门外远远近近还有很多人呢,都指点着这方窃窃私语。这谢柔家虽只是五品小官之女,到底是官小姐。侯府虽是一等勋贵,她自己却是个奴才。 谢小姐给她行礼,外人只会觉得侯府傲慢,瞧不起亲家。 而谢小姐则为了见到表妹委屈求全,尽显雅量。 刘妈妈赶紧把腰弯的很低:“谢小姐见谅,我家六小姐实是见不得客的。” 一般人听到这话,也便回转了,谢家本就是来搞事的,哪里会轻易放弃? 当下便是一副黯然神色,目光似蒙了水雾。 “真的不让看吗?” 刘妈妈咬牙,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不让看”。 她正要开口,谢家二房的谢绮走上前来,她说话更小心,却并不小声:“我们进府,也不去打扰表妹,就在屋外看她一眼可好?只要看到她还活着我们便放心了,回家也好与长辈交待。” 离得近的人群又开始议论,字字句句都不太顺耳了。 刘妈妈开始擦汗,她的腰就一直没直起来。 谢家姑子的女儿见两个表姐都开口了,也便上前。她来之前母亲交待过,进不进侯府没关系,见不见表姐也没关系,就是让侯府没脸的。什么话都顺着柔表姐说准没问题。 “这位妈妈能不能进去说说好话,便是不让我们姐妹进去,这一车礼物送去给表姐可好?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事,就是一些普通吃用之物,和一些不甚值钱的首饰衣物。” 一般人家送礼,都使尽全力让外人以为是贵重物品,这谢家倒奇特,直言送的东西并不好。 谢柔险些笑出声来,忙用帕子掩了嘴角,说出的话更是委婉,甚至有些央求之意:“我们谢家并非大富大贵之家,置办不起昂贵礼品,想来侯府……的夫人小姐们是瞧不上眼的。但这些想必表妹都能用得上。烦请妈妈给带进去吧!若真是不让见……” 擦拭眼角。 人群都快炸了。 “几个意思?难道六小姐在侯府受苛待是真的?” “就是,死活不让见,有鬼吧?” 刘妈妈脸都绿了,朝着护院一使眼色,护院哗啦就冲向人群驱赶。 “再胡说八道,诽谤侯府,抓你们进牢房。你,你,我记住你脸了,你别跑。” 人群一哄而散,却又聚在不远处别家府门口朝这边张望,更有各家打听八卦的丫鬟小厮往来奔走。 刘妈妈叫苦不迭,这谢家几个小姐段位太高,她顶不住了。 “几位小姐略等,容老奴回禀。” 背影狼狈。 侯夫人听了回禀脸色难看。 凤盈盈跳起:“母亲,我去将她骂走。” 侯夫人用眼神制止了她,这个女儿性子张扬,略有鲁莽,耍小心机根本不是谢家女对手。 她缓了缓气吩咐刘妈妈:“六丫头的院子也修葺一新,该搬回去了。” 刘妈妈瞬间明了,马上出去办。 凤盈盈撇嘴:“母亲这是做什么,真要让她们进来吗?” “糊涂,好好的亲家,正经的亲戚,怎能不让进门。” 侯夫人嗔怪她:“你什么时候收收那玩闹心思,多学学人情世故。眼看着就要及笄了,将来怎么嫁人做宗妇。” 凤盈盈不耐扭身:“我可是不耐烦应付她们,她们不配。” 她可是一等侯爵府嫡女,那一群都是不入流货色,想让她陪,哪来的脸。 侯夫人略感无奈,但也没打算真让女儿去招待。都不过是五六七八品小官之女,确实不配。 一个个的,小小年纪,在她面前卖弄心机,真是不知后宅险恶。 “去,让九小姐来招待客人。都是四房的,她最合适。” 听琴阁里,凤书瑜开口:“郑大人,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郑九道:“也不是没有的,凤大公子,本官可否整个后院看一看?放心,只随便看看,不进女眷院内。” 凤书瑜略一思索,也便答应了,让人来查案,这里不让进那里不让进,还查个劳什子。 “当然可以,这边请。” 郑九的腿仿佛有自己的主意,不用凤书瑜引导,就有特定的方向。他果然没去其他各房院子,三转两转,来到了春晖院外面,站在杏树下出神。 花开的更老了,随风凋零几片,郑九伸手接住。 凤书瑜道:“这是祖母的院子,郑大人这是……” 郑九回神:“哦!想起了我的老祖母,以前也喜欢在院子里种杏树,说杏树长得好了,寓意家兴旺。” 不等凤书瑜开口,咻的一下蹿到了树上,站在枝叶间往墙内看。 须臾跳下来,对凤书瑜道:“可否进院子里看看?” 老夫人虽是女眷,也是长辈,谈不上避嫌。凤书瑜虽然不解,也不阻拦,伸手引着郑九进去。 郑九又走到杏花树笼罩范围,盯着几片花瓣看。有风吹过,花瓣又飘落几片,看似正常,其中却有一片被碾进泥里。 郑九脑海里又浮出画面,一个轻盈的身影上了树,从树上跳到墙头,再跳下来。有花瓣被蹭掉,黑夜里看不清楚,一脚踩过。 “凤大公子,本官能问一下院里的下人吗?” 凤书瑜神色古怪:“可这是祖母的院子。” 难道郑九看出了什么线索,指向了祖母院里的人? 不能吧! 郑九温和的道:“不是什么大事,随便问问。” 云儿就被唤了出来,她一晚没睡,到现在也没休息,神色疲惫。 “大人,奴婢是老夫人院里的掌院云儿,昨晚正是奴婢值夜。” 郑九温声问道:“老夫人院里可少了什么?” 云儿略感诧异,不知为何心思轻轻一突,就想起了那一瞬间的恍惚。 不,不可能的。 她定了定神,平静的道:“没有。” 她仔细核对过的,老夫人屋里什么都没少,也不可能少。 她可是一夜没合眼,大小姐那处,是因为大小姐不在家,下人懈怠了。 “真的什么都没少?” “没有。 ”云儿确定。 郑九思索,和自己想的有出入,也许贼人先来了这里,什么都没偷到,又转向了听琴阁。 “代为问候老夫人,改日来请安。” 郑九走后,云儿进去:“郑大人又往别处去了。” 第19章 自带男主属性 老夫人把茶盏往桌上一放说道:“这郑大人位居正三品,乃是个实权重臣,家里若有合适的女儿联个姻,对侯府也是极有助力的。可惜了。” 二太太轻笑:“母亲,咱们家虽没有合适的女儿嫁去,却有合适的男儿呀!瑜哥儿都二十了,听说郑大人家里有个妹妹十六岁,正正好。” 侯夫人本想一口回死的,转念一想,郑家门第也不差,郑小姐素有美名,在京城也算数得着的贵女,不想尚公主的话,也是极好的选择之一。 “下个月盈盈及笄,好生相看一番。总有合适的。” 云儿的手一缩,紧紧握成了一个拳头。 她这变化正巧被二太太看见,低头不语,只做不知。 郑九又转回了听琴图,只不过未做停留,那双脚又像是有了想法,虽慢,却没拐弯,走向了后院最偏远的,逐渐荒凉的一处小院。 凤书瑜已经不太淡定了:“郑大人……” 说话间,郑九进了院子。院子里有些婆子丫鬟,正收拾东西。 春草道:“刘妈妈,我和小姐搬去哪里?我们还回来吗?” 刘妈妈不理她,只道:“动作快些,东西慢点收拾,先把六小姐扶过去。” 几个丫鬟就去扶凤轻轻,几乎连拖带拽,把她架出屋子。春草急的大喊:“慢点,我们小姐还病着。” 出得屋门,凤轻轻与郑九目光对上,有那么两秒,她是没看见旁人的。 郑九旁边当然有不少人。有他带来的手下,有同样出尘俊逸的凤书瑜,还有不少侯府护院小厮。但凤轻轻只看清了这个人。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你在玩游戏,场地上人头攒动,却都是没有面容的npc,只有这人有血有肉,分外清晰,你心里清楚,这是另一个玩家,自带男主属性。 郑九也是很感兴趣的望着这个小姑娘,有点瘦,脸色苍白,一双大眼睛透着清澈与狡黠。 咦!他怎么会觉得这小姑娘狡黠? 凤书瑜轻咳一声:“郑大人,这是我堂妹。轻轻,这位是大理寺郑大人。” 凤轻轻心里沉了一下,竟是他。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这个家伙不简单,那自己的秘密…… 略一停顿,刘妈妈自身后推了她一下:“六小姐,快些。” 其实只是轻轻一推,力道不足三两。 凤轻轻却好似被巨力冲撞,猛的向前一扑,“啊”一声痛苦闷叫,摔倒在郑九脚下。 心思电转之间,郑九是有机会,也有能力扶住她的。 但也在心思电转之间,他选择不动,凤轻轻就重重着地了。 晕了。 春草大呼:“小姐。” 一边去扶凤轻轻,一边控诉:“刘妈妈,你为什么推小姐?小姐还病着,你想害死她吗?” 刘妈妈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但十几双眼睛看着,她确实推了凤轻轻,便把两个扶她的丫鬟一人给了一巴掌:“怎么扶六小姐的,没吃饭吗?” 一面连声自责,对凤书瑜鞠躬求情:“老奴也不是有意的,请大少爷责罚。” “先给六妹妹请大夫,晚些时候让母亲罚你。” 刘妈妈应是,示意丫鬟动作快点,便是请大夫,也得在新院子里请。 郑九道:“本官略懂岐黄,能不能先让我给六小姐把个脉?” “啊这……” 凤书瑜点头,丫鬟退开,郑九就捏住了凤轻轻左腕。 诊了片刻,眉头紧皱。 脉息是真的弱,所以也是真的晕,这样的身体,怕是做不了贼。 “六小姐可还服着药?” 春草抽抽搭搭的道:“昨日孙太医开了半个月的药。” 郑九:“多喝半个月吧。” 待刘妈妈将人架走,郑九还没打算挪地方。 春草心里发急,又是担心小姐那里,又是担心这边秘密,大着胆子问:“大人可以离开了吗?这里毕竟是内院。” 郑九环顾四周,院子很小,也没有可疑痕迹,看了一圈,向茅厕走去。 春草吓得半死,连忙就拦:“大人,大人,那是茅厕,不要去啊!” 她越是急,越是可疑,郑九走的越快,郑九的手下把春草拦住,郑九几步冲进茅厕…… “呕……” 臭着脸出来了,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走!” 春草在他身后讷讷:“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 “呕……” 郑九跑的越发疾。 春草便去追凤轻轻。 实则满后院乱窜,偷听一切信息。 府门外,谢柔等人等了一盏茶时间,终于有人出来迎接她们,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身子单薄,神情畏缩。 小姑娘来到她们身前,小心翼翼的说:“我叫凤怜怜,也是四房的,夫人……大伯母让我来招待几位。” 谢柔微皱眉头,四房的,她想起来了,那个不靠谱的姑父有一个通房,生了个女儿排行第九,比轻轻表妹更没存在感的。 其他姐妹也想到了,十分不满,也十分气愤。她们都是官员嫡女,竟派一个通房丫头生的庶女来招待她们,这是有多看不起人。 谢绮正欲开怼,谢柔将她拦住,轻柔的抚了抚凤怜怜瘦弱的小身板,爱怜的说:“怜表妹怎么也这样瘦?表姐带了些吃的,等会给你一些。” 侯府陪着出来的人绝倒。 耳听得人群又开始议论纷纷,连忙将一众谢家女迎了进去。 再晚一点,怕是人人都以为侯府要将四房两个小姐给害死了,还是饿死的。 谢绮佩服不已,走在谢柔身边道:“大姐姐真是聪明的紧,这一下,凤家名声更不好听了。” 谢柔微微一笑, 她们谢家虽没有高官厚禄,胜在家风团结。往日里母亲就教导她们,一家子姐妹不管在家里怎么闹,出了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绝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再看这侯府一干子人,姐姐之间相互践踏,恨不得食尽血肉以养自身,真真是上不得台面的暴发户。 你看不起我们,我们还看不起你们。 她对身旁姐妹以及丫鬟道:“都机灵点,别走散了,到哪都得是两三个一起,不要落单。那些湖呀桥呀,假山亭子呀,能离远便离得远些。这侯府大的很,太容易出意外了。” “是,大姐姐。” 她们齐声应答。 第20章 贼是个女的 侯府的奴婢怒目而视,但主子不发话,谁也不敢出声。 凤怜怜低着头,瑟缩着向前走,一进了侯府的门,谢柔对她也没有了和颜悦色,让她不敢轻易说话。 凤轻轻被送到了原先住的院子。 原主娘做为侯府嫡系四房夫人,新婚之初还有一个大院子住着。她娘一死,侯夫人借口她爹要重新娶正妻,把她从大院子摘出来给了一个小院子。小虽小,也算精致雅观,住得下主仆十多人。 一年年下来,原主境遇越来越差,所得越来越少,终至活不下去的地步。 这个院子就在听琴阁旁边,不同的是这个院子的主屋并非楼房,明暗四间,两边各有厢房三间,另有花草树木点缀,比先前住的院子好了数十倍。 刘妈妈命人将六小姐放在床上,就听到了院外人声,是谢家众姐妹来了。 她心里长舒一口气,总算及时,也免得谢家人出去说嘴了。 六小姐虽晕了,晕得好,她是病人,病情反复是正常的,也省得表姐妹扯些有的没的。 她迎出去,面含笑容:“谢家小姐们,我们六小姐说头晕,睡着了,你们,是进屋去看,还是隔着窗户看?” 凤轻轻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她其实不擅长也不耐宅门里斗心眼,装晕也是躲清静,不想和谢家女孩们虚与委蛇,假装亲密,想来,谢家的表姐妹们也未必真心来看望她。 谢家姐妹们面面相觑,事情到了这一步,也不差把戏做足,俱都踏入屋内,依次到床前看一眼凤轻轻,惋叹一番。 凤怜怜手足无措,也不会指使下人,自己慌手慌脚的给客人们端茶倒水。 可惜凤轻轻也只比她们早半步进来这屋子,原也什么都没准备,茶壶里竟是冷水也没有,一时面红耳赤,僵在原地。 刘妈妈假做不知,面上带着笑:“谢小姐,原说远远瞧一眼就满足的,现在这是……吃了饭再走?” 两家的关系可谓差到极点,只差当街动起手来,人前还装一装,关上门那就是冷面相向。 谢夫人派人小辈来给侯府添堵,侯夫人是不能以大欺小。现在侯府派一个下人应付她们,谢家小姐们要是直接开怼,也要被人耻笑和奴才一般见识。 谢柔的假想对手是凤盈盈,她不出面,便觉得兴味索然。 和个奴才针锋相对也掉价,况且今天的目的也算达到,遂提出告辞。 “多谢款待,我们姐妹这便告辞了。对了,听说凤大小姐下月初九及笄,届时再来祝贺。” 刘妈妈端着假笑,神色傲慢:“我们侯府嫡出大小姐及笄,请的都是高门贵女,至少是三品以上的府邸才会送请帖,谢家……几位小姐来看六小姐,那是随时都行的,大小姐的及笄礼,就不必来了吧?” 连着几声笑,气人至极。 谢家小姐们脸色齐变,她们的父亲都只是微末小官,这刘婆子是明晃晃的说她们不配进侯府。要进侯府只有一个借口,就是仗着亲家的身份死皮赖脸进来,且只能见凤轻轻。 “你……” 谢绮发怒,正要开口,被谢柔拦住。 “我们走。” “九小姐,去送送几位谢小姐。” 凤怜怜战战兢兢跟在后面,快走到门口处,都还能听到刘妈妈不大不小的低语:“什么东西,一群芝麻绿豆大的官也来攀附侯府。四夫人都死十年了,还要上门打秋风,真是活不起了。” 谢柔将手攥紧,努力克制,谢绮都快气疯了,不由将怒气发泄在凤轻轻身上。 “大姐姐,咱们好好的清贵女儿,为什么上赶着要来这侯府受气?凤轻轻她自己立不起来,死活都该她自己受着,我以后反正是不来了,要来,你便自己来。” 谢柔默了默道:“不来便不来了,以后下人看一眼就行。” 母亲的意思,也只是想侯府知道谢家关注着这个表妹,不至于太过苛待罢了。至于母亲为何如此,她也不甚了解,只知道母亲也并不喜欢这个表妹。 或许是父亲的意愿。 隔壁就是听琴阁,来时没有注意,这时却发现有些不一般,门口有护卫守着,里面时不时发出喊叫声,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谢柔对如锦使眼色,如锦会意,上前打探,花了半两银子,问清了事情始末。 “小姐,是凤大小姐屋里遭了贼,说是值钱的珠宝首饰都被偷了,据说贴身小衣都没放过。” 谢柔心里暗爽。 活该。 怎么不连她一起被偷了。 回去的脚步便轻快了。 听琴阁院内。 春草藏在不打眼的地方,不说话也不发出声音,倒也没人注意她。 何况也有别院夫人小姐的下人来打探消息,就是被看见了,也没人在意。 郑九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的揭晓查案结果:“昨夜的贼人,是个女人。” 丫鬟们哄然,护院小厮们都松了一口气。 春草听了,顿感身体僵直,一颗心砰砰狂跳。 夏荷崩溃了。 “大人,我冤枉,真的不是我。我虽然拿着小姐的房门钥匙,但我真的没偷啊!我睡着了,也许,也许是贼人先偷了钥匙也说不定。” 凤书瑜也不相信。 “郑大人,夏荷是家生奴才,老子娘都在庄子上做事。” 夏荷哭道:“我没有偷,是春桃那个贱婢诬陷我的。春桃呢?让她来,我与她对质!” 郑九望向凤书瑜:“竟是一早就有人出首的?一开始怎么没人提起过春桃?” 杏儿前思后想,忽然发现有哪里不对,从早上开始,听琴阁打这个打那个,就没见过春桃了。她忙道:“快去找春桃。” 有人跑去春桃住的下人房,只见与她同屋住的一个小丫鬟倒在地上,头上破了好大一块,还在滋滋冒血。 春桃却不见了,甚至有些私人物品也都不见了。 全府搜查,很快后门守门婆子来报:“春桃一大早说大小姐快回了,她去买大小姐爱吃的点心。” 杏儿问:“可拿了包袱了?” 婆子道:“拿了,她说是小姐妹们送的几件旧衣,顺便拿去让她娘改了给小妹侄女穿。” 第21章 锅有人背了 此时侯夫人也得到消息赶了过来,寒着脸怒喝:“给我追,天涯海角也将这贱婢逮回来。” 受伤小丫鬟被救醒,嘤嘤嘤哭道:“我看到春桃急匆匆的,进来就收拾东西,我问她做什么,她就拿烛台打了我,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郑九问道:“昨晚你有没有发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动静?” 小丫鬟摇头:“昨晚没有,我睡得晚,睡死了。” 但紧接着她又道:“不过之前是有的。” 郑九问:“有什么?” 小丫鬟略一迟疑道:“她,她有游魂症,还说梦话。有一次我起夜,看到她无声无息的走路,还以为和我一样也起夜。当时我没当回事,第二天提起,她却完全没有印象。过了几天她又那样,我悄悄跟着她,听见她对着一棵树说,春花姐,对不起,你别怨我……” “够了。”侯夫人狠狠地开口。 小丫鬟一个激灵,不敢说话了。 郑九道:“你怎么确定这是离魂症的?” 小丫鬟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侯夫人,见她没制止,又道:“我被卖进侯府之前,有个邻居就是这样的。她家的鸡夜夜少,白天骂街。后来有人藏在她家院外等着抓贼,亲眼看到是她自己把鸡吃了。蹲守的人跳进她家院子质问她,结果她醒过来就疯了。郎中说这是离魂症,睡着了做梦,身体也会跟着梦一起行动。离魂的人不能喊醒她,会疯的,梦做完了就回去睡觉,第二天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夫人,我,我错了,请夫人责罚!” 侯夫人哼了一声:“等郑大人走了再罚你,现在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大人。” 郑九又问:“春花又是谁?” 丫鬟们集体沉默了。 侯夫人刚要说话,春草跳了出来:“大人,春花原是我们小姐的丫鬟,几个月前,明明是春桃偷了屏风去卖,她却栽赃陷害春花,说春花和表哥合谋偷窃。” 侯夫人喝道:“贱婢,你找什么死,哪里轮到你说话了。” 春草道:“是夫人让奴婢们配合郑大人查案呀!大人抓住了春桃,一定好好审她,那个所谓的表哥,其实是她亲哥哥。” 春草说完,磕了一个头,飞快跑了出去。 侯夫人气极,贱婢,以为跑出院子就安全了?回头看不打死她。 案件查到此处,似乎也已明了,就是春桃偷了大小姐的东西。不管是不是离魂症所为,偷就是偷,事发逃走,更说不上情有可原,侯府抓住她,小命是保不住了。 郑九道:“夫人,下官这就发下海捕文书追拿春桃,先告辞了。” 侯夫人面色一僵,发海捕文书,这案子就得记录在案了,于女儿闺誉有损。她道:“郑大人,这是侯府私事,春桃也是府里奴才,能不能让我们自行处理?” 郑九摇头:“刚才听那丫鬟说,六小姐被偷了屏风。下官幼年时亲见谢府晒嫁妆,里面就有一个屏风是御赐之物。御赐之物失窃了可不是小事,不管找不找得回来,都要进宫向陛下说明。对了,刚才那小丫鬟乃是重要人证,下官随时派人来问话,希望夫人不要派她出门,尤其是出远门。” 侯夫人身子晃了晃,脸色惨白。 郑九拱手告辞,凤书瑜连连顿足:“母亲……郑大人刚才进过盈盈闺房,那屏风,哎……” 侯夫人几欲昏倒。 “快,快去追郑大人,不要让他进宫说此事。” 女儿闺房失窃的事已是小事,那屏风此刻倒成了烫手之物。 凤书瑜忧虑:“郑九此人有些邪气,不见得卖我面子。恐怕只有父亲亲自出马了。” “那,快去找你父亲,拦住他。” 郑九往外走,见刚才那个胆大的丫鬟还藏在一棵树后探头探脑,对她招了招手。 春草磨磨蹭蹭走过来:“郑大人唤奴婢何事?” 郑九笑笑,温声道:“替本官带一句话给你家小姐,就说谢婉凤凌,百年好合。” 凤凌是凤轻轻父亲凤四爷的名字,春草也是知道的。可…… “郑大人,我家夫人去世十年了,您这新婚祝福还有意义吗?” 郑九笑:“只管学给你家小姐。再有,你这丫头说什么话之前,先过过脑子,否则小命丢了都不知道。” 明明可以私下里跟她说的。 春草这才后怕的不行,一溜烟进了自家院子,把门闩死了。 郑九看了看院子,又想到了之前主仆俩住的地方,原来这只是会客的地方。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搬回去,摇摇头,走了。 春草捂着怦怦跳的心口,冲进屋子。 “小姐,小姐,贼抓住了,你猜是谁?” “春桃!” 春草嘴巴张成鸡蛋型。 “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锅是你家小姐我亲自甩给她的呀? 凤轻轻慢悠悠坐起来,用手指梳理头发。 她昨晚无意中发现春桃患有离魂症,也就是梦游症,就想好了让她背锅的计策。 一般梦游的人醒来后不会记得发生过什么,是她使了点手段,使用催眠术改变了春桃一部分记忆,让她自己都以为是自己梦游期间洗劫了大小姐闺房,稍微一审就心虚。 “怎么样?侯府打算怎么处置春桃?是发卖,还是直接打死?” 春草愤愤:“她逃走了。可恶,我还没抽她几巴掌她就跑了。” 继而有些伤心难过:“就算打死了她,春花也回不来了。” 对于屏风事件造成的两个丫鬟一被卖一背叛,凤轻轻记忆是模糊不清的,甚至完全想不起细节。 但这也不妨碍她惩罚春桃,哪怕是用阴私手段。 至于春花,日后有机会,她也会找到,好好补偿。 春草又道:“不过她肯定跑不了,侯府会追捕她,郑大人也会追捕她。” 凤轻轻动作一滞,侯府抓到人,大抵私刑处置,被大理寺抓到了,免不了审一通,恐怕瞒不住这个郑大人。 毕竟捉贼见赃,春桃的记忆破绽百出,经不起推敲。 “对了小姐,郑大人让奴婢给你带句话。” “什么话?” 春草嘴巴一撅道:“他说谢婉凤凌,百年好合。真是莫名其妙,夫人都死十年了,哪里好合去?” 第22章 怼怼更爽 凤轻轻手一哆嗦,头发都揪断了几根,疼的龇牙咧嘴。 “哎呀小姐,嘴巴不要张那么大。于妈妈不是教过吗,世家小姐都是笑不露齿的。” 原主从小没人教养,都是奶娘于氏照葫芦画瓢,让她跟府里其他小姐学做淑女。 可怜于氏也只是个不识字的普通妇人,且她并非卖身奴仆,只签了十年雇佣契约。 两年前原主就放她走了,也因此,原主的世家小姐形象都是似是而非的,常被其他姐妹耻笑。 一来二去,原主都自闭了,轻易不出门。 不过,凤轻轻严重怀疑于是不让她笑不是仪态不仪态的问题,而是原主这一嘴牙,与她巴掌大的小脸很不搭。 拿起镜子,龇牙照照,就明白了于氏用意。 也不是这一口牙多难看,相反,又白又亮,整齐漂亮,就是稍微大颗了些。 要是脸黑点,都能拍黑人牙膏广告的那种。和小说里描写的女主明眸皓齿,齿如编贝等完全说不着。 对了,就是板牙。 不张嘴,是个娇气的美人,一张嘴,感觉全无。 原主也知道自己牙不好看,寡言少语。 当然凤轻轻是不在意这些的。放下镜子,下了床走来走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郑九知道了。 他为什么不拆穿自己?是因为春桃的逃跑打了岔,让他不确定了? 不,不能承认,刻在屏风上的几个字而已,他也没证据就是昨夜刻上的。 春草似是看出了她的焦虑,问道:“小姐怎么了?郑大人这句话有问题吗?” 凤轻轻停住脚,还是决定不告诉春草,万一她在人前露了馅反而不好。 “哦!这几个字是刻在屏风上的,想必郑大人见过那屏风……” 她忽然愣住,屏风就在凤盈盈闺房里,郑大人定是看见了的,那他这么说,有没有别的意思呢? 回过神来,就对春草道:“走,跟我去找大伯母。” 春草担忧道:“侯夫人正发脾气,这时候去不妥吧?” 好怕自己送上门去被打死。 凤轻轻见她这会一副后怕瑟缩状,便觉得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你是不是惹了她?” 春草心一横,吞吞吐吐把春花的事情说了。 “奴婢脑子一热,就当着郑大人的面把这事捅了出来。” “你……” 凤轻轻也觉得她胆子大了不止一点,脑子岂止是热,简直烧糊了。 春桃是不是陷害春花,侯夫人,乃至整个侯府人人心里门清,不过是凤盈盈想要抢夺那扇屏风做的局罢了。这本是侯府的阴私,却被春草当着外人捅出去,侯夫人不打死她才怪。 转念一想,侯夫人早该动手,怎的此时还未有人来?难道还有她不知道的事? “你仔细说说,郑大人听了你的话是什么反应?” “我,我说完就吓跑了,只隐约听郑大人要发什么海捕文书。” 凤轻轻略一思索,这本是侯府私事,侯府要自己解决,官府也未必想管。联想到郑大人让春草传的那句话,可以肯定对她们主仆有维护之心。 如此,她更该直面侯夫人,探探那位郑大人的能量有多大,侯府的底线又是什么。 “走。” 一个字,干脆利落。 侯夫人已回了牡丹院,直嚷头疼,杏儿就来给她揉额角。 凤盈盈还在发火:“气死我了,春桃这个贱婢,我好意收了她进我院子,竟敢偷窃。” 还不是偷一星半点,是搜刮干净,心疼的她直哆嗦。 “把她抓回来,看不活活打死她。” 侯夫人心累。 春桃是一定要抓回来的,且绝不能让官府先抓到。 如果真的抓不到,她情愿这贱婢逃的远远的,连官府也找不到。 和那屏风相比,财物都是小事了。 外面小丫鬟传话:“夫人,六小姐来了。” 凤盈盈眉毛一竖:“她来做什么?赶她走。该死不死,真是讨厌!” 侯夫人瞪她一眼:“到里面去。” 凤盈盈略有些心虚,甩甩帕子躲里面去了。 侯夫人打点神色,勉强露出慈和之色:“让她进来。” 凤轻轻由春草搀着,柔柔弱弱的向她行礼:“大伯母。” “好孩子,你身子还未大好,怎不歇着?” 凤轻轻泫然欲泣:“大伯母,侄女听府里下人传,说春桃偷了大姐姐的许多东西逃走了,就想到几个月前我院里发生的事。现在证明确实是春桃干的坏事,就说明春花是冤枉的。侄女想问问春花被卖去哪里了,还能找回来吗?” 侯夫人心里憋火,她当然知道春花冤枉,当初就是她不听春花辩解,执意将人打一顿卖出府。 过后春桃转身成了听琴阁二等丫鬟,只要脑子没病的,都猜到事有猫腻。只不过凤轻轻主仆势弱,没人替她出头,满府下人也都是看侯府大房过活,是已连句闲话都没人传。 凤轻轻便是个蠢透的,也知道自己处境了,自命不保,又哪有能力替身边人讨说法? 一方压倒性碾压,一方等死,维持着诡异的平静。 昨天凤轻轻要是死了,也就如同死了一只小猫小狗,侯府不会有半点波澜。 她应该死的。 她偏偏没死! 侯夫人猛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来,放缓了语气道:“轻轻,春桃犯了错,并不代表春花就一定是清白的,罚了她卖了她,处置过就不必再翻旧账。倒是你,身边几个丫鬟就没有一个省心的。就连这个春草,都胆大妄为。” 一双森冷的眸子直射过来,春草腿一软,跪倒在地。 杏儿插嘴道:“春桃可也是六小姐身边的人呢。大小姐原以为她是个好的,收了她在院里,竟不想也是个贼。” 这个“也”字,用得极妙。 凤轻轻黯然:“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挺老实的,到了大姐姐院里学会偷东西了。” 就听到里面传来什么东西掉地的声音,以及几个丫鬟猛吸气的声音。 侯夫人猛咳一声,镇住了骚乱,继续指着春草道:“你今日在郑大人面前失仪,让侯府失了脸面,该当何罪?来人,拖下去打。” 春草一下子瘫软,她自己都觉得,今天这顿打会比往日里更重,要她命的那种。 第23章 要雄起 就又有两个婆子上来要把春草拖出去。 凤轻轻却在此刻提高了声音道:“”大伯母,春草没有错,她反而是有功的。” 侯夫人气笑了:“”你倒是给我说说,她有什么功劳。” 凤轻轻道:“”她对郑大人说了屏风的事。屏风是御赐之物,因被偷去流落在外。偷御赐物品是死罪,细究起来咱们侯府也有错。她向郑大人提供了重要线索,他日能将屏风找回,侯府也免了看管不力的罪责,这不是功劳一件?” 她其实并不知道郑大人与侯夫人说了什么,但看侯夫人那脸难看的脸色,知道自己赌对了。 “”大伯母你放心,郑大人是一定能将屏风找回来的,临走之时还让春草给我传了一句话。” 侯夫人脱口问道: “他给你传了什么话?” 凤轻轻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是屏风上刻的几个字,我小时候刻上去的。” 侯夫人脸色突然就难看的要命。 凤轻轻又道:“大伯母,将来这屏风找回来了,请还给我好吗?毕竟是我亡母的遗物。” 转身看向春草:“春草,我们走。” 一句告退的话都没有说。 抓住春草的婆子看向侯夫人,侯夫人烦躁的摆了摆手,婆子将春草放开。 春草急忙站起来,一溜烟向凤轻轻的方向追去。 刚才可是给吓死了。 凤盈盈从里面出来,不依不饶的道:“母亲,你为什么放她走,不打死春草那个丫头?” 侯夫人无力的道: “郑大人进了你的闺房,看到了那扇屏风。” 她此刻真是无比后悔让儿子请了郑九过来,原本是为了女儿的闺誉着想找个嘴严的,不料找了个不讲情面的。 凤盈盈愤声道:“屏风就是我的,相似的东西如此多,谁说就一定是她的。” 侯夫人道:“是御赐之物,上头都有印记。何况那屏风上还有这小贱人刻的字。” 凤盈盈气的直跺脚:“我不管,这屏风就是我的,我不还她。” “盈盈你不要闹。” 侯夫人揉了揉额角:“这事如何处理还要看郑大人的反应。” 如果郑大人愿意给侯府遮掩,这就好办了,便是再让六丫头主仆俩再死一次。侯府也有办法解决。 但若是他不肯遮掩,哪怕稍稍往外透一点口风,侯府就能被唾沫淹死。 侯府在外的传言已经非常难听,但可以解释为外人的无端揣测。现在人证物证齐了,还是他们侯府压不住的人物,事情就变得非常棘手。 她对女儿说道:“这事你哥哥和你父亲都去想办法解决了。便是到最后,是让你把那屏风还回去,你就听话还回去算了。” 凤盈盈当然不依;“郑大人算个什么东西?他有我爹爹的身份高吗?就不信父亲压不了他。” 夫人一声轻喝:“你住嘴。” 左右望了望,一挥手把丫鬟婆子全部赶了出去。压低声音道: “你莫胡言乱语,当心传了出去。郑大人是大理寺少卿,正三品实权官员,朝廷重臣。你父亲虽是个侯爷,表面看着尊荣,实则手里没有实权。处理不当,郑大人把这事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哪怕陛下明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对你父亲没了好印象。以后这样的话万不可再说,无论是府里府外,人前人后都不可以,听到了吗?” 她对女儿一向纵容,从不曾如此的疾言厉色。 凤盈盈委屈应声:“我知道了母亲。” 侯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一扇屏风而已,再是贵重也是见不得光,将来也不好添进你的嫁妆里。你喜欢好东西,娘都知道,将来你出嫁的时候什么都不会缺了你的。” 提起嫁人,凤盈盈才有了一些小女儿的娇羞之色,顿足道:“母亲……” 凤轻轻和春草慢悠悠的走在路上。 从牡丹园到他住的院子还有一些距离,主仆二人故意绕路,走走停停,一路倒是听了不少的八卦。 往日里不大出门,竟不知侯府丫鬟和小厮个个都有内娱探子潜质,这一会的工夫,就传春桃不止偷了大小姐的首饰,还偷了许多衣物。 春草心有余悸:“小姐刚才可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要被打死了。” “所以以后做什么事之前先动动脑子。好在这郑大人对你我主仆是有几分怜悯之心。要是碰到一个官官相护、奉承拍马之辈,那就真的没命了。” 大白天的。她是真的没有把握能带着春草杀出侯府去。 可也因此,她敏锐的嗅到郑大人的能力高于侯府。 而侯夫人如此害怕屏风的事传出去,显然在皇权面前,是只纸老虎。 春草激动的道:“小姐,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遇到这种事,都不敢出声,被她们欺负死了,也不知道如何反抗。今天怼侯夫人的那几句话。真的气势十足。” 春草眼里冒出星星,看主子的眼神带出了几分崇拜之色。 凤轻轻也借机给自己的转变铺垫。 “以前觉得咱们没人护着,不敢反抗,你看咱们越退,别人欺负咱们就越厉害。我现在可算想明白了,不反抗也是死,不如奋起来给自己求一条活路。” 其实也不是原主懦弱愚蠢,而是不懂怎么办。 府里的二爷和三爷都是庶出,也都有女儿,自小都请了嬷嬷教养规矩礼仪,再加上有亲娘提点,这才都有千金小姐的做派。 唯独原主是个放养的。 除了跟其他几位姐妹旁听了两年文化课,没接受过一丁点相关的教育, 又哪来的手段对抗种种算计? 究其根本,一是没娘,二是爹渣。 凤轻轻极是好奇,那究竟是个什么神仙爹。 “”小姐,咱们到小院子里去看看吧,破家值万贯,有什么东西被落下了也说不定。” 主仆俩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向原先住的角落走去。 刚进去就听到里面异样响动,春草抢先进去大喝一声:“谁?” 里面动作一停,走出来一个畏畏缩缩小身板:“姐,姐姐,是我。” 凤轻轻眯了眯眼,是她。 装晕的时候,她偷偷看过,陪着谢家几个表姐妹枯坐的就是这个小女孩。原主的记忆里略有印象,是亲爹通房生的女儿凤怜怜。 第24章 夹缝里求生 春草问:“九小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凤怜怜抖了抖身子,小声说道:“我,我饿!” 凤轻轻眉毛一挑,他们四房这是怎么了?女儿都是外面捡来的不成,就是连饭都不给吃饱的! 原主的记忆里对这个妹妹印象也不深刻,两人素日里也没有什么交集,更别说姐妹间的情谊,那这是相当的淡薄。 再加上对渣爹也没有什么感情,这个妹妹在凤轻轻的心里就微不足道。 不过即使没有感情,人情味还是要有的。她道: “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吃食给你,想必你也知道,在这个侯府里,姐姐我活的也很艰难。” 凤怜怜慢吞吞的伸出手心,有小半个硬邦邦的馒头,是她们早上没有吃完,随手扔在饭桌上的。 已经被咬了几口。 凤轻轻的性格是遇强愈强。遇弱心软。当下叹了一口气。 “你跟我到新院子里去看看吧,马上该吃午饭了,一会儿让春草多要一人份。” 春草很自然的点头,她有预感,跟着现在的小姐,以后都不会挨饿了。 有凤怜怜在,春草随意挑几样东西拿着,想着回头叫几个人把屋里能用的物件搬到新院子去。侯夫人虽然苛待小姐,表面功夫还要做足,屋里的摆设用物都还是很好的。 凤轻轻走进里屋,随意扫了一眼,见有多处被翻动的痕迹。眉头便是一皱。 她被从屋子里架走的时候,这里还有许多旁的丫鬟,不知是受人指使,还是想从她这里捞到什么好处。 几人回到新院子,刘妈妈正指挥人将谢家送来的礼物往她院子里搬。 礼单自是先送到侯夫人手里的,侯夫人检查过后,才给她送来。 刘妈妈鼻孔朝天,说话阴阳怪气地说道:“谢家是百年士族,名流之后,来看外甥女,礼品倒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粗陋之物。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掉了大牙。” 她一抬手,掀掉了一个丫鬟捧着的盒子。 一盒糕点就都掉在了地上,沾了灰尘。 “哟!是老奴手滑了,六小姐,您见谅。” 高喝众下人:“小心着点儿,谢家送来的东西可都脆弱的很,回头都坏了,六小姐怪罪你们粗手笨脚。” 丫鬟小子嘴上说着是,忽然一个个的好似都抽了风,手软脚软起来。 东西纷纷掉在地上,礼盒都被摔坏,露出里面的东西。 众人把东西都捡起来,胡乱堆在客厅的大桌子上。吃的用的都堆在一起,俱都染上了污渍。 刘妈妈把礼单扔在地上,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六小姐好好的清点,看少了一根针线没有。” 随即领着人一呼隆走了。 春草气的发抖。 “小姐她又欺负咱们。” 这样的欺辱往日里常有,都是最底层的奴才丫鬟们来做,像刘妈妈这样一等的管事婆子,面上还是要做足功夫,装个恭敬。 现在亲自来落凤轻轻的脸面还是头一遭,侧面说明侯夫人已是不想装了,就差撕破脸皮。 要是个心气高的,一定会气个半死。原主会忍气吞声,凤轻轻对此却是毫不在意。 不论是侯府的怠慢,还是谢家的施舍,在她这里都是浮云。 春草气鼓鼓的,一样样看着桌子上的东西。 几盒子糕点散落了,几匹绸缎布料都是粗糙有瑕疵的,几件成衣也有穿过的痕迹。 要说有那么几样算是值点银钱,当属谢家表姐妹们送的几样钗环首饰。看着款式老旧,分量也轻薄,想是她们淘汰下来,随时准备赏给下人。 谢家送这样的东西来,本就是想要想埋汰侯府苛待凤轻轻,连日常吃的用的还需要外祖家来贴补。 但未偿就没有踩踏风轻轻的意思在里面,也就如此了,谢家也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不过,到底也算是银钱啊! 凤轻轻纵然看不上,如今手里却也是奇缺。 这几件破烂货拿出去当了或是卖掉,应该也值个十几二十两的样子。 正摸着下巴思索,便听到咕噜一声响。转头看去,凤怜怜脸通红,把眼睛从桌上的糕点上移开。 看这样子她真是饿极了。 轻叹了一口气,对春草:“去大厨房去看看,说今天九小姐和咱们一起吃饭,把她那份也带来。” 春草大声的应是。 昨天和今天,夫人有两次都想打死她,最后都没有动手。她突然就有了底气。 春草走后,凤轻轻看着凤怜怜道:“这东西我都不想要,你要的话可以都拿走。” 凤怜怜眼睛一亮:“姐姐,是真的吗?你都愿意给我!” 凤轻轻道:“都可以给你。不过……” 凤怜怜拼命点头:“我不要首饰,那不能吃。” 凤轻轻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不是姐姐舍不得这几样首饰,你也看到了,我这日子也艰难,手里最缺的就是银钱,没银钱什么事都做不了。” 凤怜怜忽然大着胆子道:“姐姐,我可以帮你。” 风轻轻诧异道:“你帮我?” 凤怜怜用力点头:“府里没有人管我,我是可以出去的。我可以帮姐姐把这几样首饰卖掉,换了银钱傍身。” 凤轻轻不禁感叹这个小女娃的聪慧。 她正有此意,和春草的行动都被侯府限制,正需要一个府里府外能为她是打探消息的人。 “你住在哪里?要不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凤怜怜很是心动,突然又强烈的克制下去:“不可以的,姐姐。 我搬来和你一起住,旁人就知道咱们两个好了。我也不得自由了。” 凤轻轻真是忍不住要对她高看一眼。 她斟酌道:“咱们姐妹在府里活得艰难,要相互扶持才行。以后你帮着我做事,我保你衣食无忧,可好?” 凤怜怜惊喜点头。 凤轻轻略感欣慰,再次提点:“这两天侯夫人对我的态度不一样了,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凤怜怜点头又摇头。 凤轻轻道:“因为人言可畏。当传言对自己不利的时候,为了保住好名声,往往会做一些违背自己心意的事。她们要向外界证明自己的无私,我们便可在夹缝里求生。” 靖安侯府如是,谢家亦如是。 凤怜怜眼睛更亮了。 第25章 三角夹缝 春草果真带了三人份午食,表情颇为得意。 “蔡厨娘本来不想给我盛饭,我当着好些院里的丫鬟婆子大声说,夫人是多好的人啊,人人都称颂她善待没娘的侄女,都是你这样的狗奴才坏了夫人的名声。蔡厨娘气坏了,可她不敢反驳,老老实实给我盛了饭菜。” 好爽,搁在从前,她只会求,最后等别人打完饭了,讨一点残羹冷炙。 果然主子强了,奴才的腰板也硬。 流言满天飞,她就不信夫人能一点不顾脸面,继续祸害她们主仆。 这不,赢了! 凤怜怜满足地吃了一顿饱饭,在凤轻轻允许下,把东西都抱走了。 春草看她走远,这才道:“小姐,你不要和九小姐太亲近。” “她怎么了?” 春草道:“奴婢也不好说。她之前从来没和小姐来往过,就是小姐重病快死的时候,也没来过。奴婢也知道她自顾不暇,没能力帮小姐,可总觉得……” “我明白了。” 能力和态度是两码事,做为妹妹,一个爹生的,救不了,帮不了,来看一眼总能的吧! 前日里春草想为她求医,被禁止出府,凤怜怜是能出府的,她却什么都没做。眼下自己需要帮手,凤怜怜需要依靠,可以合作,却不能交心。 东宫。 南宫衍听侍卫回报靖安侯府和谢家狗咬狗一嘴毛的传言,嘴角勾起一丝冷意。 尤其谣言经过发酵,衍生了无数版本,成为京城热搜榜一话题,两家拼命都压不住,想想就好笑。 给那丫头制造了这么好的机会,她要还是不能利用起来自救,那说明奇蠢无比,懒得再管。 承光匆匆而来:“主子,又有新传言,说侯府遭了贼,偷了凤大小姐的珠宝首饰。” 南宫衍斜睨他:“昨晚是谁监视靖安侯府的?去领罚吧!” 承光屁股一紧,忙道:“是属下当值,属下一夜没睡,真的没发现有贼进入……这,或许进入了,属下没发现……属下这就去领罚。” 承光心情沉重去刑房领板子,他还以为是因为凤大小姐丢了东西,太子才要罚他。 不轻不重挨了几下,虽没受伤,还是挺疼的。 他委委屈屈回到南宫衍身边,听到承影也来回报:“外面传言,凤大小姐遭窃,满屋子珠宝首饰,桌椅床柜,并所有衣物都被偷光了。连袜子都没留一只。” 他也不信,可殿下说事无巨细都要报,真的假的,让殿下自己判断吧! 南宫衍都愣住了。 承光期待承影也挨板子,结果太子只说了句:“再去探听。” 承影嗖一下没影了,果然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事实上传言根本不用特意打听,因为大街小巷传遍了,越来越离谱,甚至直接压倒了侯府和谢家的扯皮事件。 传的人和听的人都很兴奋,似乎女子闺房里发生的事情更有吸引力。 传的人多了,量变引起质变,质变又增大流量,到傍晚时分,已经传成了:“听说了吗?靖安侯府大小姐的亵衣亵裤都被贼偷光了。” “啊!真的假的?” “骗你这么长。” 那人用手比量半寸。 “好可怕!现在的淫贼这么胆大妄为的!” 嘴上说可怕,眼神却是可疑的兴奋。 “淫贼?啊……这样啊!”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京城里流传一个可怕的传言,不知哪里逃窜来一个淫贼,特别喜欢偷闺中少女的贴身衣物。吓得很多人家增派丫鬟婆子守护家中小姐的亵衣。 靖安侯凤天临至夜方回侯府,神色疲惫。 侯夫人上前问道:“怎么样,郑大人怎么说?” 靖安侯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从早上说起。 “今早上朝,咱们靖安侯府又被参了。” 这个又字,让侯夫人烦躁不已:“谢家又开始闹妖蛾子,真是讨厌,真以为咱们怕他不成。” 不就是一个五品御史,尽干些得罪人的活,哪天被人打死了都算不清敌人是谁。 靖安侯慢慢地道:“不是谢家,是整个御史台。” 侯夫人噎了一下,靖安侯府这是造反了还是怎么的,值得整个御史台集体针对? “为了什么事?” “还不就是那些流言。说咱们侯府败坏了世家风气,让人耻笑。” 侯夫人气得大骂:“捕风捉影的事,拿到朝堂上说,这些人都吃饱了撑的不成。” 靖安侯道:“御史本就有闻风而奏的权力,何况传言特别凶猛,我用了好些手段人脉也压不下去。” 侯夫人没好气地说:“这样的破事,陛下怎么说?” “下了朝陛下传我进御书房,却又不让我进去,就在外面站着 站了一个时辰,又让曹大伴传话让我离宫。” 想起独自站在御书房外面,看许多朝臣进去在里面和陛下大谈国事,却没一个人提自己一嘴。 到该午膳了,陛下留几个大臣吃了再走,却把自己赶出宫去,他的心一阵发寒。 侯夫人气得脸通红:“这都是什么事啊!陛下当真查也不查一下就信了?御史们整天扯皮,陛下难道个个都当真不成。” 靖安侯摇头:“陛下未必是信了,也未必不信。这样的事说到底也不该在朝上大肆议论。让陛下动容的是这样一件家宅小事竟然惹了整个御史台群起攻之,犯了陛下禁忌。” 当朝皇帝南宫赫最重礼仪忠孝,靖安侯府的传言恰恰惹得世人诟病,给个冷脸,算是警告。 侯夫人十分不服气:“谢家当真就有这么大能量,能驱使整个御史台不成?我不信!” 靖安侯沉声道:“谢家确实没有这个能量,这么多年斗下来,谢家就一直处于下风。陛下打压氏族,抬举新贵,朝臣不是不知。所以这个事件中,必然还有第三方手笔,是一个能影响整个御史台矛头指向的人。” 关乎朝堂,侯夫人就茫然了,她也听不懂,只知道除了谢家,还有人和侯府作对。 她略显烦躁的说:“那些传言先放在一边,左右没有证据,过段时间就消失了。今日这事怎么解决?瑜儿说,你出了宫门就去找郑大人了。” 说到郑九,靖安侯的脸色明显凝重。 第26章 第三方推手 他的眉头皱的,比在宫里被敲打还紧,显然吃了亏。 “侯爷……” 侯夫人都有些提心吊胆,要是郑九真把屏风的事报给陛下,关于侯府苛待侄女,图谋嫁妆的传言就算坐实了。 到时候,一顿斥责免不了,丢脸也丢的大发。 侯夫人这才后怕起来,后悔这事做的不妥帖,屏风没有藏好,让人抓了把柄。 靖安侯长长叹了一声。 “本侯放下身段跟他解释,说那屏风当日确实被贼人偷去了,盈盈房中的只是仿品。谁知郑九马上拆穿,说小时候见过,认得是真品,并且屏风上刻了几个字,是谢婉凤凌,百年好合。让本侯好一会下不来台。” 侯夫人大骂:“不讲情面的东西。” 靖安侯磨了一会牙又道:“我又只得改口,说无意间在一家当铺里发现了此物,将其买了回来。因不常去侄女屋里,因此不识,就摆在了盈盈闺房。” 侯夫人抚着胸口道:“这解释,他总满意了吧?” “他又问我在哪家当铺看见的,御赐物品都有大内标志,收售都是犯法的,要将那当铺掌柜抓来审问。” 侯夫人难以置信:“他竟是如此不给侯府脸面?” “没有法子,本侯只得又改口,说道盈盈甚是喜爱此物,因是自家花了银子买来的,想留在屋里自用。既然不妥,改日还送回堂妹屋里去。他才松了口风,说道可以先将屏风送到大理寺,他再假装追回了赃物,送回侯府去,如此便毫无破绽。” 好似送了靖安侯府一个大人情,让他这个侯爷长长久久记得才好。 最让靖安侯郁闷的,是出大理寺的时候,郑九的师爷找来,对他说为了侯府大小姐的闺誉着想,此案又不能立案,他们这些人还得千里追贼拿赃,总不好让他们自己贴差旅费。 靖安侯掏遍全身,所有的银票,连同碎银子都给了师爷,至少七八百两,都快能买一扇同品质的屏风了。 侯夫人咬牙切齿骂道:“奸诈小人。” 可也没有办法,侯府看着荣光,在那些有实权的人眼里,仍是不买账。 “陛下冷了我一个时辰,也给我提了个醒,这流言必须想办法压下去,不能再落人口舌。” “要如何压?我这一天天的,有哪一刻不在想办法压?可就邪了门了,怎么都压不住。” “还用说吗?肯定是那人暗中作祟!”靖安侯冷然,可不要让他知道是谁。 他甩一甩袖子,说道:“既然起因都是因为你掌着谢氏的嫁妆,你交出去,流言自然就熄灭了。” “你说什么?”侯夫人惊呼出声,开玩笑,交出去,她这个侯夫人拿什么养活四房人,靠侯爷一年上千两的俸禄吗? 侯爷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你别这么大声!” 靖安侯颇有些气恼,谁不知道银钱好用,没了那些产业收益,靖安侯府的确没那么好过。 “我是这样想的,你始终是当嫂子的,把着弟媳的嫁妆难保不被人诟病。四房没有主母,她的嫁妆理该母亲亲自掌管着。亲祖母替她看顾产业,天经地义。你想 那些东西在你手里还是母亲手里,不都是一样?指不定母亲还得让你帮忙看账本。” 侯夫人却是十分不甘,怎么能一样,根本不一样。 “好了,不过是压一压流言的权宜之计。过一段时间,母亲再悄悄给到你手里就是了。别想这一时得失,瑜儿和盈盈都要说亲,名声也很重要。” 侯夫人憋屈,只觉得交出去容易,想拿回来就难了。 可这也没更好的办法,陛下都惊动了,不快点解决,再遭了嫌弃。 见说动了夫人,靖安侯便道:“明早与母亲说此事,我看夫人也乏了,你先歇了吧!” 他自己却向外走去。侯夫人想留他拉不下脸,眼睁睁的看着他去了姨娘院子。 气得她大骂:“死狐媚子。” 刘妈妈过来劝她:“夫人别计较这些事,总归大少爷才是侯府继承人,这些贱蹄子日后都是要仰夫人鼻息过活,且让她们得意几年。” 这才做罢。 一夜安睡,凤轻轻被春草叫醒:“小姐起了,梳洗过喝药。” 前世过惯了时刻警惕的生活,鲜少睡到自然醒过,真是美好的感觉。 揽镜梳妆,一点点的修饰着眉毛,让原本略粗的自然眉变细,变弯,抹抹画画,镜子里又出现一个略显病态的,娇弱到不能自理的模样。 春草惊叹不已:“小姐化妆技术真好!” 当然好了,前世当卧底,女扮男装没人看穿的那种,那可是人精如鬼的贼窝。 就这,小儿科。 “春草,你仔细看看,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春草仔细看去:“眉毛修饰的很漂亮,脸型看上去更柔美,再加上些委委屈屈的小表情,像是一个经常被欺负的小可怜。小姐,你虽然常被大小姐欺负,也没有表现这么明显过啊!” 凤轻轻略感尴尬,这形容,好似那什么茶什么花。 她道:“春草,假如哈!我说假如,有一天我带你离开侯府,咱们远远的到别处生活,你觉得怎么样?” 春草呆了呆,随即垂下头来:“小姐,你还没放弃。” 那尼? 凤轻轻云里雾里,就听春草道:“几个月前你说要带我们逃出去,没银子,就想着卖了屏风,结果,我们失去了春花。” 凤轻轻脑子轰然一响。 她沉默片刻,伸手抱住春草:“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春草被吓了一跳:“小姐,你说什么呢,你不必道歉的。你的打算原也没有错,是咱们太天真了。我后来打听到,没有户籍文书和路引,咱们哪都去不了。侯府日子虽然难过……” 她有些哽咽,大抵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留在侯府日子难熬,离开侯府似乎也不好活。这世道,男人活着都不容易,何况女子。 凤轻轻拍拍她:“别怕,别担心,我答应你,以后不让你受委屈了。” 春草眼圈发红,以前小姐对她也挺好的,但却从未像今日这般哄着她,一时感到心里暖暖的。 第27章 寒凉药材 春草吸了吸鼻子,把药碗端过来:“小姐快喝吧,药都凉了。” 凤轻轻端起碗喝了一口,忽地吐了出来,不及倒茶,就着茶壶猛灌,一连漱了几次口。 春草吓了一跳:“小姐,怎么了?” 凤轻轻沉声道:“这药有问题!” 她其实并不懂药,对于分辨毒药也仅限于常识范围内。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她有异于常人的五感。 前两日喝过这药,今日这一碗,明显味道不对。 春草大急,脸都白了,结结巴巴的道:“可可可,我我煎药,煎药……” 她没离开呀!她很小心的。 “你慢点说,我又没怀疑你。” 春草缓过劲来,仔细回忆过程:“奴婢确定,煎药中没人靠近。药煎好后也是我一路端过来,府里其他人看到我都远远避开,真没人靠近。” 凤轻轻转头望向了放药包的柜子。 春草忙过去挨个检查。原先没注意,此时才发现居然好几个药包都有拆开过的痕迹,显然是被动了手脚。 全部药包都打开,很快发现了不对。药铺抓的药,每包份量都该是相等的,这里面却有一种药材这包多一些,那包少一些,显然是后加的。 凤轻轻拈出来仔细看,可惜她不是所有药材都认识,尤其这种炮制过的。 又扒拉了几下,纸包底部一些灰白色粉末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看着眼熟,捏了一点闻了闻,就往嘴边凑。 春草急忙拦她:“小姐小心啊!” “放心,一时半会,她们还不敢让我死。要放毒,也是慢性的。” 放在舌尖尝了尝,终于确认:“这是寒水石。” 前世退役之后隐藏在市图书馆做了半年管理员,有一段时间迷上了矿石,看过相关书籍。 这寒水石又叫凝水石,是一味矿物质中药材,有清热解毒,抗菌消炎的效用,但服用多了,它也有毒。 且此物大寒,一般不会开给育龄妇女服用。 春草焦急且茫然。 凤轻轻心里一动,忽然有了某种猜测。 “春草,以后每天按时煎药,有人问,不要露出任何破绽,要让别人以为我把药都喝了。还有,喝完药,你去向侯夫人禀报,并要求亲自去抓药,看侯夫人怎么说。” 春草已是明白了。 “可小姐身体这么虚弱,是要吃补药的呀!” 凤轻轻道:“不打紧的,以后多吃饭多锻炼就好了。” 端着药碗倒进了花盆里。 她又捏起那个多出来的梗状物道:“你如果有机会出去,问问这是什么药材。” 春草道:“奴婢被禁止出府,要不然让九小姐……” 凤轻轻摇头,许多事情很难解释,这些药材何时被人偷放入药包还不知道,除了春草她谁都不信。 凤怜怜约莫巳时过来,摸摸索索从不同地方掏出了几锭小银子,和一把碎银子,加起来有个十五六两。 她道:“姐姐,那几件首饰总共卖了不到十七两,出入后门,让梁婆子搜去了一两多。” 她低着头,唯恐凤轻轻怪她。 凤轻轻将银子分做两堆,将其中略小的一堆推到凤怜怜面前:“给你。” 凤怜怜吃惊:“给,给我?” 那一小堆能有六七两,是她长这么大没有拥有过的。 凤轻轻道:“我眼下出不去,什么事都要你们俩去办。府里什么情况你们都清楚,有点傍身银子也好使唤人。” 凤怜怜肉眼可见笑开花,凤轻轻这才注意到,这个妹妹虽然瘦小,眉眼脸型都是个美人胚子,假以时日长开来,容貌定然惊人。 凤怜怜开心的收起来,又道:“对了姐姐,我一早去给祖母磕头请安,见三个伯伯,三个伯母都在。以前磕了头都要在那里待一会的,今天把小一辈都轰走了,只留下了大哥哥。” 往日里请安都是女眷的事,男人们一大早上朝的上朝,上班的上班,鲜少这么齐整。 看来侯府主子们是有事要商议了。 凤轻轻摸着下巴思索。 凤怜怜轻声道:“我可以混进春晖院打探,以前春晖院婆子也经常使唤我干活。” 凤轻轻看她的目光有些复杂。说实在的,凤怜怜也确实可怜,同她一样没了娘,侯府也没人把她当成主子看,真正的自生自灭,存在感极低。 “你小心。” 大白天的,她也施展不开。要是这丫头真心愿意和她相互扶持,她也不介意把她纳入羽翼。 春晖院老夫人屋内。三子三媳分两边坐。 凤书瑜做为侯府准世子,是唯一参与府里大事,并有发言权的小辈。 侯夫人抹泪:“母亲,当初是你让我帮着四房打理产业,这么些年我不说殚精竭虑,也是尽力而为,操碎了心,终于把四房两个女儿养大成人了。我不指望谁对我感恩,也不指望有谁夸我贤良,至少,我也不该落个图谋财物的恶名声吧!母亲你要与我做主啊!” 老夫人早得了长子准话,心里有数的很。当下道:“为娘知道你是个好的,外头那些风言风语都是毫无根据胡说八道,你不要放在心上。” 侯夫人不住的用帕子擦拭眼角,委屈的要命:“母亲别再劝我,不为别的,就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四房的产业,我也不沾手了,母亲看着该给谁就给谁管吧!” 二太太孙氏和三太太陆氏都惊呆了,实不敢相信大嫂真舍得放手? 那可是价值十几万两的嫁妆,他们一二三房加起来也比不上的数目。 二太太就有些心动,看向自己丈夫二老爷。 二老爷如何不知她的心思,向老夫人努了努嘴,摇了摇头。 二太太一下子冷静下来。 二房和三房都是庶出,和老夫子隔着肚皮更隔着心,侯夫人是亲儿媳都不沾手了,怎么轮也轮不到她和三太太。 心里不痛快,嘴上就没了把门的。 “大嫂你想多了,如今外边不大说谢氏嫁妆那事了,都在传大小姐的贴身里衣被淫贼偷光的事。” 三太太正转着小心思,听二嫂说了这话,吃了一惊。这个二嫂一向说话不过脑子,这样的话不管真的假的都是不能说的,岂不是坏了府里女儿的名声? 第28章 交权 靖安侯霍的站起来,冷着脸道:“孙氏,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孙氏一见他夫妇俩的反应,把头一缩道:“我也是听外面人传的,怎么大哥大嫂都没听说?” 因着昨天发生了事,侯夫人约束了下人出府,因此鲜少人听过这传言。就是有听到的,给十个八个胆子,也不敢到侯夫人面前说。 所以夫妇俩并不知道传言劈了叉。 侯夫人身子晃了晃,努力站定,知道自己不能再被动等传言过去了,她得做点什么,不然女儿的名声就毁了。 她不再犹豫拖延,立即道:“母亲,谢氏的嫁妆,从今往后还是交由您老人家看顾吧,我是再不敢沾惹。自古好人难做,伯母也难做,没得惹一身官司在身上。” 说着以袖掩面,做尽被害人姿态。 她这样子的惺惺作态无人感动,因整个侯府都靠着吸谢氏血肉过活乃是心照不宣的事,人人心里门清。 然而自己也是其中一环,也没有揭破的道理。 孙氏悻悻然,看吧,就知道是这样,那万贯财帛,怎么也脱不开她们婆媳手心。 说起来,老太太掌着,似乎对他们这房更有利些。没了大房多贪多占,公中的只会更多。 眼见得其他两房没有意见,老夫人开口说话了。 “你倒也不至必觉得怎样,这么些年你尽心尽力,整个侯府都是看在眼里,外人无端揣测说些毫无根据的话,过几天就消散了。也罢,我就打点精神替你管一些时日,待三五个月,还交由你。” 侯夫人咬牙带笑,让刘妈把一摞账册捧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一努嘴,就被云儿接了去。 侯夫人不免多看了她两眼。 这云儿是春晖院掌院大丫鬟,据说是老夫人娘家那边一个远亲家的女儿,最得老夫人信任,老夫人的一些私产都是她在打理。 看来谢氏这些也免不了让这个大丫鬟一块儿管了。侯夫人心生不快,凭什么?一个丫鬟而已。 眼见着老夫人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一丝喜悦,桂婆子匆匆从外进来:“老夫人,四爷回府了。” 众人都是一愣。 他怎么回来了? 说起来,侯府四爷凤凌才是最有话事权的人,偏他在谢氏死后仿佛是没了生魂,对家里什么事都没有反应,更是在生了凤怜怜后搬出侯府,住到城外凌云观去,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两次。 随着桂婆子声落,凤凌走了进来,他一身灰朴朴的道袍,消瘦的脸庞,背脊略显佝偻。 一双眼透着淡漠之色,逐一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被这双眼扫过,人人心里都是发虚。 老夫人强笑开口:“老四,你来了。正好,你大嫂碰到了难处。替你们四房管了这么多年账,劳心劳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不知是谁胡乱猜测,在外头传你大嫂的不是。你看这事,是不是你亲自澄清一下?” 侯夫人暗暗咬牙,外面的传言其实是说整个侯府不地道,只不过她承受的更多罢了。 凤凌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委屈难受,放手不管就是了。如此便可自证清白。” 侯夫人噎了一下。 老夫人探究的望向四儿子:“老四,你的意思是……” 凤凌道:“谢氏虽死了,轻轻却是她亲生女儿,如今也十四了。旁的府里,十四岁的女孩儿早就学着打理家事,独当一面了。不想被外头人诟病,只将谢氏嫁妆交到她手上,自然没了捕风捉影的理由。” 老夫人倒抽一口凉气:“老四,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凤凌皱眉:“儿子当然知道。母亲和大嫂都怕被人说,不想被人说,把嫁妆交给轻轻是最好,最快的辟谣办法。儿子已经把办法想好了,要不要这么办,母亲做主。儿子还有事,先回观里去了。” 说罢,站起来就走,浑然不顾老夫人,哥哥嫂子们异样的眼光。 良久,老夫人叹道:“老四这是越来越疯魔了。六丫头的命格太毒,克死了亲娘,又克的亲爹魂不附体,真是罪过。” 她双手合十念佛。 侯夫人咬牙切齿:“不错,你看这几日侯府给她闹的鸡犬不宁 ,接连出事。母亲,是时候请一位大师来破破邪煞。” 二夫人眼珠一转说道:“我听说天机子仙师如今在钦天监任职,何不请他来看看,六小姐的凶煞命格是不是更盛了?如果是,咱们府里就要好好的做场法事了。” 老夫人和侯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的点头。 凤怜怜慌慌张张的跑向凤轻轻院子,喘着粗气道:“父亲,父亲回来了。” 凤轻轻一愣,回过神来意识到是侯府四爷,原主渣爹。 她对这个人印象极其模糊,都想不起来长相,可见见面的次数有多稀少。 她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生了孩子不管不问,任家里人磋磨至死都无动于衷。 若说为了钱财吧,他常年在外,并没有享受侯府富贵。 她向外走去,誓要见识一下如斯奇葩。 凤怜怜在身后追着她说:“我听到他对祖母说……” 话还没有说出口,姐妹俩就见到了凤怜怜口中的父亲。凤轻轻是不熟,仍是看到的地一眼就知道这是原主渣爹。 缓缓走来,神情淡漠,就像是陌生人。 凤怜怜怯怯上前,怯怯地喊了一声:“父亲。” 凤凌一个眼神也没给她,只上下打量凤轻轻,说出来的话也无情:“你长得一点不像你的母亲。” 凤轻轻惊讶极了。 凤家基因好,几个伯父都长得人模狗样,做为四兄弟里最年轻的那个,她一直以为能见到一个韩国欧巴那样的帅大叔。 原来竟是一个又破又旧的道士。 她一直想象中也许宠妾灭妻,也许流连欢场,也许绝情寡义,也许变态扭曲的渣爹形象都消失了。 误会人家了,人家没有变态,没有堕落,人家只是出家了,修仙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凤轻轻以为自己穿到了一个玄幻世界。 顺着凤凌的话,她问:“我娘长什么样子,凤四爷还记得吗?” 第29章 借脸一用 凤凌似是愣了一下:“你叫我什么?你不肯叫我父亲吗?” 凤轻轻道:“我也想叫的,不知为什么叫不出来。” 凤凌竟然点了点头:“不错,我未曾有一日做过你父亲。如今我道号凌虚子。我让你祖母把谢氏嫁妆交给你打理,你好自为之。” 听到这话,淡定如凤轻轻都几乎破功,这到底是哪个世界穿来的奇葩仙师? 凤凌说完,竟是一刻不曾停留,马上就转身向外走去。凤轻轻麻了,她不想再见这人了,也没有质问的心思,一个心里有了更高层次追求的人,是不能以常人看待。 凤怜怜有些黯然。 “怎么?你对这位凌虚子仙师还有期待?” 凤怜怜失魂落魄地道:“他都没有看我一眼,也不知道听到我喊他父亲没有。” 凤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凤怜怜突然惊了一下,向后退去:“姐,姐姐,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春草在门外摆手示意她,凤轻轻会意,快速进了院子。春草插上院门,对着隔壁院努嘴。 隔壁就是凤盈盈院子,凤轻轻跳了几下没扒住墙,忍不住想骂,白日里她身体虚弱,完全不比夜晚灵活轻盈。 春草给她搬来一个高凳,她便踩了探头去望,只见正有小厮搬了一个长方形,用布包裹的东西扛出听琴阁。 那东西太过眼熟,凤轻轻慢慢下来,对春草道:“看着倒像屏风,也不知道我那好大姐要把屏风藏哪去?” 春草低声道:“奴婢今早打听了下,外头现在传的可难听了。” 她把听来的消息一一讲给凤轻轻听,凤轻轻都听呆了。 淫贼? 偷亵裤的淫贼? 她现在已经不怎么在意屏风的事了,只凤盈盈丢这么大人就值回票价了。 听琴阁里,凤盈盈已经砸了好几套茶具,暴跳如雷。 “啊——是谁,是谁在败坏我的名声!我要杀了他!” “大小姐,你息怒啊!” 她的贴身大丫鬟秋兰极力劝阻着她。 “夫人已经去了郑大人家里,侯爷也去找郑大人了。只要郑大人出个公告说明原委,马上就能解释清楚了。” 这种事情能解释的清楚吗?一想到那些往日里奉承她的小官女儿们背地里耻笑她,诋毁她,彪悍如她,都忍不住想哭。 都怪那个贱人,她为什么不死。她死了,自己也不至于躲在外祖母家,给了春桃下手的机会 。 “我要去打死凤轻轻那个贱人,都是她害得,她就是个煞星。她不死,整个侯府都倒霉。” 吓得秋兰死命拦住她,并人人堵上听琴阁院门。 “大小姐,你忘了夫人怎么说了?现在外头都盯着侯府,一点风吹草动就闹得沸沸扬扬,要是六小姐这时候出了问题,那些流言就坐实了。大小姐,你为以后想一想,下个月你就及笄了,太子殿下到时候必然会来侯府,要是外头风言风语太多,对你的亲事可没有好处。” 太子果然是凤盈盈的死穴,被点了就老实很多,凤盈盈平静下来,觉得秋兰说得对,等自己成了太子妃,再要收拾凤轻轻就容易多了,一扇屏风,让她跪着献上来。 大理寺,郑九再一次接待了靖安侯。 靖安侯面对郑九其实很不自在,因他不了解郑九,只觉得这人邪性的很。 你说他贪吧,外头都说他清廉,从不收受贿赂,就那张脸都带着堂堂正气,给人一种你敢送钱我就敢参你的错觉。 说他不贪吧,你来找他,不掏银票出不了他的门。妙就妙在你即使拿了钱,郑九这人也是干干净净,赖不上他一星半点。 郑九唤人上了茶,认真听靖安侯的诉求。 “所以侯爷是想下官以大理寺公文的方式,为凤大小姐辟谣?” 靖安侯略显尴尬:“现在外面传的太难听了,小女闺誉受损,在家哭得不能自已,请大人帮帮忙。只说是府里丫鬟监守自盗,并没有外贼潜入府内。有了大理寺公文为证,谣言自然就止住了。” 郑九叹息:“侯爷,下官也很为难,原本这种小事京兆府处理就行,是凤大公子来找下官,以私人身份前去暗查的。如此不必立案,也不损凤大小姐闺誉。现在侯爷又让下官出公文辟谣,既出公文,就得先立案才合程序,京兆府尹不免又要骂我抢他的活干。” 靖安侯讪讪的道:“其实,也不必立案的。” 郑九看向他。 “其实,大人也不用出公文,只要大人肯亲自为小女辟谣,以大人的人品官威,说出来的话自是不亚于公文的。” 郑九笑了:“原来侯爷不是需要大理寺官印,是要下官这张脸皮来为靖安侯府遮羞。” 靖安侯也觉得羞臊,但为了女儿,也不得不开口。 “大人只需对外说,昨日去侯府喝茶闲坐,凑巧侯府丫鬟偷盗主子财物被发现。此为侯府家事,不曾报案,大人恰逢其时,帮忙查出了窃贼。有了大人证明,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自然就消失了。” 郑九似笑非笑,用碗盖刮茶叶沫子:“侯爷要用下官这张脸,也得给下官脸才行啊!” 靖安侯左思右想,试探着从袖子里抽出几张银票。郑九也不知看没看见,推说三急,自出了办公房。 靖安侯分明看见他脸色不好看,捏银票的手又缩了回去。 一等二等不回,靖安侯心下忐忑,却见郑九的师爷施施然进来。 “侯爷,有什么为难事,说出来某替你参谋参谋。” 唐师爷是郑九得力助手,靖安侯觉得事情没必要瞒他,关键也瞒不住,再者他也的确需要人指点一下。 遂将心中所想说了一遍。 唐师爷一脸你好不会做人的表情,看的靖安侯又想把银票拿出来,忍住了。 还是听听唐师爷怎么说吧! 唐师爷叹息:“侯爷想用我家大人这张脸,可也得给他脸不是。” 靖安侯懵了,他怎么没给郑大人脸了,他多谦卑啊! 唐师爷道:“我家大人好歹是大理寺少卿,以查案闻名,到了侯府不管是碰巧了还是怎么的,查了就是查了,那不得有个结果?” 靖安侯还是不解:“有结果了呀!” 第30章 脸不白借 唐师爷笑得意味深长:“什么结果?丫鬟不是跑了吗,不要抓回来?不要追回赃物?还有,将侯府六小姐失窃的屏风一起追了回来,这些才是我家大人的脸面啊!大人有了脸面,为侯府发声,才更有效果不是?” 靖安侯隐隐觉得摸到了丁点脉络,声音有些发紧:“唐师爷是说……” 唐师爷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不瞒侯爷,府上逃走的丫鬟,和她那个哥哥,大理寺追查的有眉目了。” 靖安侯只觉得头脑发昏,思绪烦乱。春桃和她哥哥侯府也有去追,可不要要被大理寺先找到,要不然一些隐私事就要暴露了。 他勉强笑着道:“不是说不立案吗,大理寺怎么会去追查?本侯是说,这样的小事,我们自己处理就好,不劳烦各位衙差。” 唐师爷一拍大腿:“可不是侯爷主动要求的吗?昨儿几个捕快得了侯爷赏钱,请假追赃去了,刚得了飞鸽传书,想来明日能将贼人抓来……啊呦,侯爷怎么了。” 靖安侯晃了一下,强笑道:“没事,没事,唐师爷快说说,怎么做能把这事今日就解决了。毕竟小女到了说亲的年纪,闺誉要紧。” 唐师爷道:“侯府若是能等呢,就等到明天,大人审清楚了,追回赃物,一并为凤大小姐辟谣。” “不等,不等!” 唐师爷微叹:“既然侯爷爱女心重,提前辟谣也行。其实某这里有个良计,可解大小姐,乃至整个靖安侯府的困局,侯爷要不要听听?” 靖安侯用力点头,唐师爷就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听得靖安侯连连点头,喜上眉梢,爽快的把银票给了唐师爷。 半个时辰后,大理寺有内幕消息传了出去,说靖安侯府遭贼的不是大小姐,而是四房六小姐。 起因是这样的,春桃背主,与其兄将六小姐房中的屏风偷出府去。因那屏风是御赐之物,六小姐心急如焚,时间长了就病倒了。这狗奴才趁着主子重病,又将六小姐的贵重物品一扫而光。她本想嫁祸于人,谁知恰逢郑大人去做客,识破了此案是府里下人做的,春桃畏罪潜逃。 你说一开始为什么会传出失窃的是大小姐?那是因为六小姐病着,躺在床上时昏时醒,侯府怕她受刺激,因此骗她是大小姐丢了东西。 现在贼人有消息了,大理寺也搜到了屏风,和一部分赃款,只待侯府前去认领。 又过了一个时辰,这消息传的沸沸扬扬的时候,靖安侯亲自带人前往,当着大理寺许多官员的面,肯定,确定了赃物之一的屏风,属于侯府四夫人的嫁妆。 内务府也来人验证,这扇屏风的的确确是贡品,许多年前太后赏赐给谢家的,谢家添进了女儿的嫁妆。 有了这许多官员的见证,赃物属于侯府六小姐无疑了,消息传开,打翻了原有猜测。 “原来是这样,凤六小姐是因为屏风失窃才气病的。” “是啊是啊!郑大人已经查明了,郑大人是什么人,绝不会徇私的人。” “看来还是误会了靖安侯府,怕她病情加重,骗她是大小姐丢了首饰,反而让大小姐受了委屈。” “所以事情没有明朗之前,不要相信传言。” 风向逆转,处于传言漩涡的靖安侯府慢慢洗白中。 郑大人不敢怠慢,当即带了人亲自去往靖安侯府,说是把挽回的赃物送还给侯府六小姐。 靖安侯府,春草一路狂奔回了院子:“小姐,不好了,现在外面都在传,侯府失窃的不是大小姐,而是小姐你。” 凤轻轻指着自己鼻子颇感意外:“我这里还有什么好丢的?” “那不是重点!” 春草急的不行:“说丢东西的是你,那丢脸的不也变成你了呀!那些人好卑鄙,竟然祸水东引。” 凤轻轻乐了:“你这丫头,还会用成语了。快给我仔细说说。” 等春草将听到的说完,凤轻轻也不得不佩服靖安侯的脑子够灵活,不但洗清了凤盈盈的清白,还顺便挽回了侯府的名声。 有点脑子,但也不太多。 春草说完,风风火火跑去外院继续探听。凤轻轻正要进房去,只听一声轻响,回身望去,见一便装男子跳进院来,神态自若,边走边掸衣服上的褶皱。 凤轻轻嘴角轻抽,这人正是大理寺少卿郑九。 传闻他正从大理寺赶来,此刻应该还在半路,这是…… “郑大人,你最好有很合理的解释,不然你这私闯女子深闺,传出去可不大好听。” 郑九望向她道:“你会传出去吗?” 凤轻轻气结,她又没病。 郑九倒是诧异了:“你竟然不尖叫。” 凤轻轻给他气笑了,尖叫!叫给谁听?侯府这些人恨不得抓她把柄都抓不着。 “说吧,什么事?事先声明,我只是一个深闺弱女子,超出我能力范围之内举动,我是做不来的。” 郑九一撩衣摆,坐在花架子下,倒了茶水自斟自饮。 “凤六小姐,明人不说暗话,我怀疑你,可我没证据。” 凤轻轻冷笑:“我怀疑你暗恋我,可我也没证据。” 郑九笑笑,丝毫不在意她嘲讽的语气:“这案子没有立案,本官也不必真的查出结果,六小姐不必害怕。” 诈吧诈吧!凤轻轻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别处。 “郑大人人和那些人,某些方面没什么差别,也是柿子找软的捏罢了。” 郑九声音温润,听在耳中,似有难以抗拒的力量。 “本官时间不多,只够给六小姐讲一下故事,听完之后,你再决定怎么做吧!” “郑大人的故事,想必很精彩。” 郑九道:“本官知道你心有怨气。你是不是感到很委屈?明明那些都该是自己的,偏偏自己什么都得不到。某些人享受着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却又不把自己当回事,打压,排挤,陷害,无所不用其极。” 凤轻轻略有动容,实则这也不是她的心绪,而是原主的。 她的不甘,她的怨恨,她的愤怒,都需要一个出口。 最终都化为一句:“郑大人身为男子,又恰好是一家顶梁柱,怎知深闺弱女的艰难。” 第31章 拿脸换银子 凤轻轻哼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 郑九再笑,开口。 “咱们南越皇帝陛下以仁孝治国,比之前朝更甚。三年前我刚坐上少卿之位,复核了一个案子。淮州知府嫡女下嫁当地一个举人,陪嫁颇丰。举人老娘以儿媳不擅掌家为名,把控儿媳嫁妆,知府小姐手头不便,日渐不满。某一日出门赴宴衣着素淡,被人笑了几句。传到举人老娘耳中,认定儿媳故意穿得不好是向外人暗示她抓着儿媳的嫁妆不放,苛待儿媳。老太太羞愤上吊,被举人所救。举人努而状告妻子不孝,逼死婆母。这案子一审就判了知府小姐被打三十板子,坐牢三年,且被休离。知府心疼女儿上告,此案呈到了大理寺。” 凤轻轻已是听得皱了眉:“你怎么判的。” “因其教女无方,知府降为知县,调到西南夷地去了。” 郑九慢慢地道:“你别看我,不是我判的,是当时的大理寺卿卫大人的意思。就这,还是好几位大人多方奔走后的结果,要不是那位大人官声不错,可能要丢官了。至少他和他女儿还活着。” 凤轻轻都有点不信,她怀疑郑九叙述的时候带了个人看法,间接影响她的判断。 她那眼神落在郑九眼里,知道她疑虑什么。 “这案子清楚明了,卷宗上就是这么写的,所有人都知道知府女儿憋屈,可当地县令就这么判了。” “本朝是有律法,女子嫁妆归本人私有,夫家不得以任何理由贪占。但在实际生活中就见仁见智了。她贪图固然不对,但若因这女子使得家中长辈遭人指点非议了,就是女子的大不孝。这两日侯府和谢家都处在流言漩涡,看似给了你一个生存的夹缝,实则也将你自己架在火上。本官言尽于此……” “别呀!”凤轻轻道:“你可以多说一点的,我听劝。” 郑九鄂然。 忽地,有什么东西击打在院中大树树干上,发出“咚”一声响。 郑九道:“本官该走了。” 他从袖中抽出几张银票,推到凤轻轻面前:“靖安侯给了本官两千两,这是给你的,算是拿你辟谣的报酬。” “我有一件事需要大人帮忙。” “能力范围之内。” 凤轻轻道:“我这里有一味药材,我敢肯定是药包里莫名多出来的,大人帮我看看。” 她从屋里取出药包,郑九通医理,第一时间捡出了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方子里的两种药。 “凝水石,雷公藤。” 他目光幽深,这两种,是药也是毒。 凤轻轻问道:“雷公藤有什么作用?” 郑九答不上来,是药也是毒,在不同的方子里有不同的药效。但无论如何,不该出现在补气养血方子里。 “本官拿去给唐师爷看看。” 关于药,唐师爷懂得更多。 “还有一事。” 郑九微挑眉,这六小姐使唤他怪不客气。 凤轻轻低声把自己的打算说了,郑九惊讶过后,对她刮目相看。 不过…… 他把银票又塞回自己袖子里。 凤轻轻不解:“郑大人这是……” 郑九道:“你们靖安侯府都想用我这张脸,我这张脸岂是白用的。” 凤轻轻愕然,她还能反悔吗? 靖安侯府外,长街尽头一间铺子外,侯府大管事又一次来问:“郑大人这是怎么了?上个茅房都快半个时辰了。” 唐师爷一脸痛心:“我家大人办案劳神,呕心沥血,心力交瘁……” 大管事的心跟着忽上忽下,正当他以为郑大人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犹豫要不要惋惜一下子,郑九出来了,上了马车。 大管事悄悄问唐师爷:“郑大人怎么了?” 唐师爷:“奥,我家大人便秘。” 两辆马车行至靖安侯府门前,靖安侯已经携夫人恭候多时了。此时此刻流言翻转,里三圈外三圈的看热闹的人,说的也是侯府好话了。 靖安侯和夫人都觉得很受用,得意的不行。 待马车停稳,靖安侯迎上前去,拱手道:“有劳郑大人了,里面请。” 郑九看了一眼,诧异道:“六小姐呢?” 靖安侯愣住:“需要她出来?” 唐师爷出言解释:“六小姐是苦主呀!况且御赐屏风是何等珍贵,六小姐自该亲自出门迎接。” 靠近靖安侯小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六小姐一出来,就没大小姐什么事了。” 靖安侯恍然大悟,命人去叫凤轻轻。侯夫人向刘妈妈使眼色,刘妈妈会意。 在最后面偷听的春草急忙忙回去传信,她气喘吁吁赶回院子,只见自家小姐神色淡定,又在对镜自怜。 “哎呀小姐,快别照了,郑大人人让你亲自出府,当着外人的面领回御赐屏风……您怎么都不着急呢?” 凤轻轻终于找到了满意的状态,峨眉轻蹙,眼含春愁,滢滢似有泪光。 手拿香帕慢掩樱唇,望向春草的眼波似怨似嗔。 春草打了一个寒战,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小姐,你,你。” “走吧!” 夹里夹气的,她自己都麻了一下,妈也,太吓人了,连忙换回自己的声音。 刘妈妈率几个小丫鬟过来接她,看这样子也犯嘀咕,六小姐往日里都是木头一样,今日这是怎么了可仔细看去,样子也没怎么变,就是病弱了些,多了些愁绪在脸上。 想起夫人的暗示,上前警告道:“六小姐,你出门去只管好好的听话即可,夫人说什么你方可做什么,若是多嘴多舌……” 她一摆手,上来两个丫鬟就来抓住春草,任是春草百般挣扎,也没挣脱。 “你们干什么?刘妈妈,你要干什么?” 刘妈妈冷道:“春草,你老实点,只要六小姐听话,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凤轻轻清冷的眸子扫过,抓着春草的丫鬟都不自觉抖了一下。 凤轻轻道:“刘妈妈,我跟你去,可要是我回来春草掉了一根头发,便是将侯府捅穿,我也要闹上一场。” 对上那双眼,刘妈忽然遍体生寒,油然而生一股惧意。忽然间,那种冷意又消失,好似是错觉一般。 真是活见了鬼了! “快走!” 她强提勇气催促。 第32章 捐出去吧 侯府为迎回御赐屏风,正门大开,两列站满了下人,后院主子们也都闻风而至,一齐列在靖安侯夫妇身后。 远远近近,看热闹的人三五成群。 凤轻轻在刘妈妈等人陪同(监视)下,袅袅婷婷走出了侯府。 说起来,这是凤轻轻为数不多的走出府门,一直以来,她都是靖安侯府的透明人,外人所知甚少。 就算这几天流言多以她为中心,外人也只是知道了靖安侯府有这么一个人。 至于长什么样,鲜少有人想得起来。 可以想象,若是几天前人就这样死了,大抵也就像死了一只猫猫狗狗,水花儿也溅不起来。 这也就是凤轻轻想要出府,站在人前的目的之一。 想要搏出一条生路,得先让人知道你这个人。 侯夫人看看凤轻轻,也不知怎的,就觉得与往日里不一样,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她看向刘妈妈,刘妈妈向她点头,放了些心。 她亲切的上前握住凤轻轻的手,握得很紧,声音却很温柔:“我儿,知道你病着,不宜出门受风。但这御赐之物何等贵重,你去看一看,可是你丢失的那件?” 凤轻轻黛里黛气的应声是,盈盈上前,走到打开来的屏风前看了看,伸手指着一处:“是了,这里有个记号,是小时候留下的。” 侯夫人低头看去,她其实还没看清,就着急的责怪起来:“你这孩子,怎如此不懂事,御赐宝物怎能毁坏,这可是对皇室大不敬啊!” 周围人正对这位传说中的侯府六小姐好奇,不少人还夸赞她气质脱俗,好似神仙人物,听了这话,都诧异起来。 啥?六小姐毁坏御赐品了? 平常人家哪怕得了御赐一张手纸都恨不得裱起来供着,这六小姐敢毁坏了? 可刚才分明亲耳听到她说什么印记,小时候留下的。 一瞬间把眼睛都盯在她身上,看她如何说。 不等凤轻轻开口,侯夫人便对郑九道:“郑大人,这孩子虽是毁了御赐品,也不是故意的,可否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从轻处罚?” 老夫人也上前动情的道:“郑大人,我孙女还小,能否看在老身情面上从轻发落?你看她还病着,打也打不得,我,我的娇娇儿……” 上来就抱住凤轻轻,老泪纵横。 围观群众们见了这真情流露,无不感动。 “哎呀,谁说六小姐受欺负了,看侯夫人和老夫人都这么关心她。” “就是,老夫人是六小姐亲祖母,哪有不疼惜的,你看六小姐犯了错,都着急替她求情。” “毁坏御赐品可是大罪,郑大人一向铁面无私,不知道会不会徇私放了六小姐?” 凤轻轻好似被吓得不轻,身子都发起抖来。只有离得最近的郑九看到她是低头憋笑,肩膀发抖。 压力给到郑九,重罚或者不罚,似乎都不好决定。 郑九上前细看,用手摸了摸凤轻轻刚才手指的地方,忽然笑了。 “侯夫人言重了,一点污渍而已,仔细擦拭就没了,还不至于为此处罚六小姐。” 侯夫人不相信,靠近了仔细搜索,怎么也没看见凤轻轻先前说的几个字,就连郑九说的一点污渍,她也没看到。 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被这死丫头耍了,恨绝的眼神好似淬了毒。 凤轻轻拍拍胸口,一副吓死了的表情,回手抱住身体僵硬的老夫人。 郑九道:“六小姐,确认无误,把屏风迎进去吧!” 凤轻轻沉吟了片刻,说道:“屏风被偷去,我原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这些日子也想了很多。郑大人,听说连着几年各地暴雨洪灾,不少百姓流离失所,我想着,将这屏风以靖安侯府的名义捐给赈济署,若能换些银两,也可帮助几家百姓重建家园。” 她这话一出,众皆哗然! 侯夫人急急开口:“不可……” 可她的话被靖安侯及时制止:“夫人。” 老夫人身体更僵硬,想要挣开,被凤轻轻抱得紧紧的,好似祖孙特情深。 郑九深吸一口气,重新审视凤轻轻。 御赐品卖不得,送不得,丢不得毁不得,凤轻轻这般,却是以另一种方式将它还给了皇家。 她多聪明啊! 知道这屏风就算进了侯府,最终也不会是她的,索性捐了,给自己搏个好名声。 郑九眼神亮亮的,好似整个人都在发光。 “六小姐大义。” 他这一句话,将这善举安在了凤轻轻头上。靖安侯夫妇都是变脸,偏又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老夫人终于挣脱爱的怀抱,冷着脸不说话。 凤轻轻还牵着她的手气她:“祖母,你开不开心?孙女知道祖母信佛的,愿以此为祖母祈福,愿祖母长寿安康。” 老夫人的老牙都要咬松了。 “是,祖母很高兴。” 她气愤无处发泄,忽然道:“郑大人,我孙女的首饰也被偷了,可一并寻回了?” 郑九笑道:“当然。不过珠宝首饰都被卖掉,所得赃款都在这里。” 他自袖中抽出一叠银票,凤轻轻看去,似比之前厚了些许。 老夫人哼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凤轻轻接过来。只需回了府,这银票免不了重回公中。 凤轻轻却没看懂,无比坚定的道:“郑大人,我祖母的意思,是将这些一并捐了。” 老夫人几乎吐血:“你……” 她身子微晃,凤轻轻忙来扶她。 老夫人摆着手,云儿上前将她扶稳,脚步凌乱的向府里走去。 “老夫人……” “母亲……” 一时间这个呼那个喊,丫鬟小厮围绕着老夫人走了大半。 “哎呀,靖安侯府大气啊?往年这时候,南边春汛开始,水就止不住了,不少受灾的难民就往京城跑,陛下和太子常为此忧心。靖安侯这也算为君分忧了。” “可不是,怪不得陛下对侯府恩宠不断,靖安侯就是会办事。” 靖安侯原本是僵着脸强笑,听着听着,居然若有所思。 郑九趁着弯腰之际,用仅凤轻轻听到的声音小声道:“漂亮。” 凤轻轻也小声说:“保住春草。必有后谢。” 郑九环顾,没有看见春草,心里了然。 第33章 春草求救 他含笑望向靖安侯:“侯爷,不请下官喝盏茶水吗?” 靖安侯郁闷的挤出一丝笑容:“郑大人请。” 一行人便向侯府走去,大门一关,挡住了外界目光,徒留看热闹的众说纷纭。 没有了那么多探究,靖安侯脸沉下来,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屏风没要回来,还搭进去近三千两银子,这一回侯府亏大了。 看郑九的眼光也透着不满,盖因郑九收了他银子,事却办得叫他憋屈。 女眷从另一条路转去后院,侯夫人故意落在后面,向刘妈妈使了一个眼神。 刘妈妈会意,快走几步,阴恻恻的看了一眼凤轻轻。凤轻轻停住脚步,不解的问:“刘妈妈,这是何意?” 刘妈妈道:“六小姐,你如今身子大好了,从明日起,不,从今天起,别忘了给老夫人晨昏定省。这马上到了午膳时间,请六小姐去服侍老夫人吧!” 凤轻轻心道,来了。 春晖院,老夫人怒火中烧,将一个茶杯重重砸在地上。 凤盈盈跺脚:“祖母你看,凤六真是太过分了,屏风白送了出去,那可是咱们侯府的宝贝。还有,还有,我的珠宝首饰,也让她败坏了。祖母你一定要罚她。” “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老夫人冷笑:“还会替我做主了。来人,摆饭。” 凤轻轻来时,只见满桌子饭菜,老夫人端坐正位,凤盈盈陪在一旁,得意的望着她。 这还是她重病清醒以来,第一次直面凤盈盈,一如原主记忆里那种嚣张气焰。 云儿面无表情的上前道:“六小姐,过往你从未给老夫人尽过孝,从现在开始,可要克尽晚辈本分了。请随奴婢过来,奴婢教你布菜。” 郑九在前院正厅喝茶,喝得慢吞吞,续了一盏又一盏,喝得靖安侯都不耐烦了。 正想开口送客,大管事急匆匆走了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靖安侯的脸顿时难看的要命,嘴唇哆嗦着,看向郑九。 郑九一脸讶异:“侯爷这是做甚?” 靖安侯咬牙道:“郑大人,你还要多少?” 郑九茫然:“侯爷说的话,下官可是挺听不懂了。不过……” 他沉思,恍然大悟:“侯爷是想捐助灾民。甚好,甚好,下官马上去拟奏折,将侯爷的大义之举禀报陛下,不知侯爷捐献几何?” 他以手捏碗盖,翘着的三根手指刺红了靖安侯的眼。 他猛一甩袖子,忍着气对大管事说:“去支三千两银子给郑大人。” 接过了银票,郑九笑容真诚和煦,又加一句:“对了,本案另一个证人春草,下官要带走录个口供。” 靖安侯的眼神似要喷火:“郑大人不要欺人太甚。” 郑九淡淡的道:“侯爷说的哪里话,案子已经清楚明了,就是到了陛下那里也不会有所反复。但其中还有疑点需要春草帮忙查证,放心,不会殃及侯府名誉。” 这像是给了靖安侯一个保证,靖安侯也无可奈何,只得丧气得让人去传春草。 说到底,他还是看不透这郑九,不敢赌。 就在刚才,派出去追踪春桃的人传来消息,春桃和她哥哥都被大理寺官差抓获。两边争夺相斗之时,侯府的人不敌,还暴露了杀人灭口的证据。 这让他感觉自己在郑九面前就是一个笑话,很无力。 春桃很快被带过来,她神态焦急,望着郑九似有话说。 郑九再不停留,马上告辞。几人出了侯府,坐上马车向大理寺而去。 一到了无人看见的地方,春草急忙道:“郑大人,你要救救我们小姐。” 郑九失笑:“她让我救你,你让我救她,你们主仆两个都挺有意思。说吧,她遇到什么事?” 春草道:“老夫人让小姐服侍她用膳,并且从今天开始晨昏定省。” 郑九叹息:“合情合理。” “可是,老夫人会想法子折磨小姐的。” 春草急得快哭了:“小姐还病着,现在药也停了,再被刁难,可怎么是好。” 郑九就想起了那加了毒药的药包,叹了一口气:“春草,不是所有事情都是报官可以解决的。当祖母的让晚辈服侍天经地义。至于你说的这种情况,晚辈便是有一百种委屈也得吞下去,说出来,哪怕是被外人猜出来,继而影响了长辈声誉,都是不孝。” 他忽然有些怔愣,脑海里有些模糊的影像一闪而过,让他失了神。 春草一听,控制不住道:“这可怎么办啊!我们小姐难道就没有活路了吗?早知道,我就不劝小姐留在侯府了,哪怕饿死在外面,至少明明白白。” 郑九眸色幽深:“你说什么?” 春草知道失言,闭上了嘴,摇着头不再开口。 郑九吓她:“春桃已经被抓到了,她会说出什么来,本官可不敢保证。” 春草目光游移不定,只将嘴巴闭得紧紧的。郑九见她忠心耿耿,也不想为难她,便道:“你不说就算了,你们小姐那边你也不要太担心,流言还未止息,侯府也不敢马上要她性命,短时间内,她没有性命之忧。至于一些皮肉之苦,也是没有办法。” 春草瘪了嘴道:“郑大人已经是这么大的官了,竟然也帮不了我家小姐,这世上就没人能救我家小姐了吗?” 郑九道:“忍上一两年,嫁了人就好了。” 春草张了张嘴,似有不同意见,却没说出口,反而转了话题:“大人带我回去问什么呢?我可不可以从这里下车,捎些东西回去。” “你要买什么?侯府平常可是克扣你们用度?” 春草自嘲:“大人刚才不是还对奴婢说,家里的事不可以对外人说吗?说是什么,不孝!我可不能让我们小姐落一个不孝的罪名。侯府对我们小姐好的很,不曾打骂,不曾苛待,不曾推她下水,也不曾快病死了不给请大夫。这么说大人可满意了?” 郑九却笑了:“没错,就是这样说。” 春草一开始也愤愤,没多会回过味来。 郑九又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并不是说父母不会犯错,而是犯了错别人可以说,身为子女不可以说。” 第34章 五世其昌 马车一回大理寺,郑九去了女牢。 只见昏暗的牢房里,蹲着一个抱着头的女人,蓬头垢面,念念有词:“是我,我不知道。是我,我不知道。” “审过了?” 下属来报:“审过了,没打两下就招了,只是还有许多疑点解不开。” “她说了什么?” “她倒是承认自己偷了大小姐的东西,可偷的东西藏哪了说不清楚。问她偷的过程,细节,她也支支吾吾前后不搭。问的多了,就变成这样了,疯疯癫癫。” 郑九眉头深皱:“承认了。” 不是说离魂症患者不记得发生的事吗? “男的呢?” 男的,就是春桃的哥哥牛二狗。 “牛二狗起先只招认说两个多月前,春桃找她办件事,过后咬死了是和春花合谋偷窃,就许他五两银子,其他的都不知道。打了一顿他又改口,是侯府大小姐看中了六小姐屋里的东西,想要据为己有,做了一个局。” 郑九看向牢里的人,满眼冷意,说道:“晚上,不必看得很紧,要是有人进来杀人灭口,让他们得逞就是了。” 他说话没有避着里头的女人,春桃听了跳起,激动的大喊:“大人救救我,我是冤枉的,我也不想的。是六小姐,六小姐想筹银子逃走,让我找人接应。我不认识旁人,就找了我哥。他,他赌输了钱,就快被人砍手砍脚了,我没办法,我就这一个哥哥。我本来想卖了屏风克扣几两给他,谁知道大小姐找到我……我抗拒不了,不答应我会被打死的。事后她们当着我的面打春花,一身是血,我好害怕。我就是从那天开始得了离魂症的,大人,我已经遭了报应了,你放了我好不好!” 郑九厌恶至极,冷着脸走了出去。 春草连忙迎上前:“大人,奴婢什么时候能回去,我不放心小姐。” 郑九和缓了面色:“稍等,本官派人送你回去。” 顿了一下,又道:“侯府内宅的事情,本官无能为力,你和你家小姐要小心,遇事多动脑子。” 春草蔫了吧唧的点头,很惆怅。 正好唐师爷办完事回来,说了屏风的事。 “屏风送到赈济署,原也不知道怎么处置,普通人不敢买,当官的不愿意得罪侯府,还以为就搁置了。恰好和静郡主也去送救济物资,就将屏风买走了。” 那扇屏风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宝物,因其是太后用过,后赏赐给谢家,带了皇家光环在内,说是恩赐,未尝不是麻烦。 和静郡主也是皇家血脉,她收去了简直不要太好。 这时,又有下属来报:“大人,宫里来人了。” 郑九心里有些了然,嘱咐唐师爷将春草送走,他则跟来人进宫。 皇宫御书房内,南越皇帝南宫赫慢悠悠的写字,旁边,是太子南宫衍研墨。 字成,是五世其昌。 他以仁孝治天下,大抵家国安泰,都是他的愿景。 “太子,昨日朝堂上,御史台全体御史纷纷炮轰靖安侯府,其中有没有你的手笔?” 南宫衍心里一凛,他这个父皇疑心病太重,怕不是怀疑他控制了御史台? 他道:“父皇,御史本就有闻风奏报的职责,可能是这两天有关靖安侯府的传言太多太凶,有了一些不良反应,才让御史集体攻诘。” “往年都是谢家时不时的给靖安侯府添点堵,朕看谢家也没激出浪花来,一直听凭两家斗一斗,借此磨砺靖安侯父子。如今靖安侯长子长成,闻听资质还不错,朝廷正当缺人,不可坏了口碑。” 南宫衍心里很有想法,他知道父皇有意打压世族,提拔勋贵。 可据他观察,凤书瑜资质只算中流,谢家嫡子谢悯之才十八岁,每次参考都是名列前茅,乡试更是高中解元,也不见父皇夸过一句。 搁前世,他理解并贯彻施行,但有了那些记忆,靖安侯府在他心里已是必除之,再无重用可能。 “曹伴伴。” 伺候在旁的曹大伴上前:“老奴在。” “将这字装裱了,改日送去靖安侯府。” 曹大伴低眉顺眼称遵旨。 南宫衍垂目,心里诧异。 父皇对靖安侯府似乎格外恩宠几分,平日里不显,出了事就一边倒维护。 甚至,还能嗅到一丝对凤六小姐的恶意。 恶意? “下个月,是不是靖安侯府大小姐及笄?” 南宫衍一边急速思考一边回答:“是,父皇。” 南宫赫点头:“朕听闻你属意凤大小姐,说起来,你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那就……” 南宫衍忙道:“儿臣的婚事也还不急,不如……” 眼见父皇颇有深意向他望来,他又改口:“儿臣的意思,最近关于侯府的流言不少,此时并不是谈论婚事的时候,且过一段时间风平浪静了再说。” “也好。” 南宫赫接过曹大伴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那便等春闱过后,一并把册封世子的诏书颁了。” 南宫衍心里微沉,只有一个多月了。 靖安侯府出了那样的传言,父皇但凡上一点心查一查,就该知道凤盈盈残害姐妹,手段狠毒。 这样的女子也让他娶回东宫为正妃吗? 还是说父皇根本不在意这些! 同他的制衡之道比起来,那些都是小节。 南宫赫把他的一丝迟疑看在眼里,也是怅然。 他的这个儿子,生下来就立为太子,为了他地位稳固,宫中八年没有嫔妃有孕。 没有竞争对手,缺少磨砺,性格难免单纯了些,将那些情情爱爱,看的很重。 女人吗,都不过是生育子嗣的工具人,又何必太过在意? 若说之前的凤家长女会让太子迷糊,现在这个暴露了本性的,该能使他清醒了吧! 一个帝王,永远不能让一个女人影响任何判断和决策。 “朕乏了,跪安吧!” 南宫衍行礼退出御书房。 他走的很慢,直等到曹大伴怀抱干了墨迹的字碎步走出来。 曹大伴向他行礼:“太子殿下。” “曹大伴,孤听母后说过,你是自小跟着父皇的,有三十多年了吧?” 曹大伴谦卑的弯腰:“回殿下,老奴服侍陛下三十五年了。” 第35章 绝脉 南宫衍点头。 “孤最近总是梦到小时候发生的事,有些记忆也模糊了,曹大伴有时间与孤说说吧,例如,关于我的母后。” 曹大伴不禁感叹:“殿下这是想先皇后了。等老奴办完了差事,便去东宫给殿下讲讲。不过老奴年岁也大了,怕是有些事也记得不清楚了。” 辞别之后,曹大伴疾步离去,南宫衍继续信步而行,远远的,看见郑九匆匆而来。 南宫衍停住脚步,想起了前世一些事情。 这郑九也是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有谋略有手段。可惜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人废了,沉寂无声,不知死活。 然此时正当英姿焕发,整个人都向世人展示了何为风光霁月。 他心里一动,这个人,可以成为自己帮手吗? “郑大人。” 郑九停住,微微施礼:“太子殿下。” “郑大人,若是那屏风不好处置,便送来东宫吧,孤让长史送一千两银票过去。” 郑九略一迟疑道:“倒是不必了,屏风让和静郡主带走了。” 和静郡主的父亲是安郡王,当今陛下堂兄,封地就在江南徽州。 二十多年前两皇分治,南宫赫渡江称帝,安郡王成了唯一一个南越皇亲。 安郡王之前没有站队,南宫赫渡江称帝之后,他就没了选择。 看似谁都不想得罪,其实谁都得罪了。 北帝将他视做叛臣。 南帝对他没有好脸。 更别说安郡王妃的娘家是北边的杜国公府,如今仍好好的做着国公。 安郡王害怕被王妃连累,与她析产别居,另娶了侧妃。 五年前南宫赫秋猎被袭,是安郡王世子舍命相救,安郡王世子却伤重不醒,成了一个活死人。 这五年来,安郡王无数次上折子想要改立庶子为世子,都被安郡王妃强硬反对。 为了安抚安郡王妃,她的嫡女被封为和静郡主,封地在和静县。 安郡王妃母女俩旁事不问,一门心思修桥补路救济灾民,以期嫡子能醒过来。 她们的结局,南宫衍也不免叹息一声。郡王世子自然是好不了的,和静郡主最后被匆匆低嫁,婚后受尽折磨,死的无声无息。 与郑九别过,南宫衍陷入沉思。虽是上天给了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可面对即将到来的天灾,北边强硬的攻击,积弱已久的南越,又该如何破局呢? 天机子说,南越灭亡是天意。 既是天意,他重生的意义是什么? 南宫衍狠狠握紧拳头,他不服,不服,不服。 郑九回了皇帝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就被允许出宫。 唐师爷早在宫门口等他,见他出来问道:“陛下为了何事召见?” 郑九懒洋洋的道:“还不就是靖安侯府的事。我饿了,去吃饭。” 此时已是后半晌,日头渐西,忙了大半天,连个管饭的都没有。 “还回衙门吗?” “不回了。” 郑九想了想,掏掏摸摸,从袖子里摸出个纸包, “你看看,这药做什么用?” 唐师爷捏着凝水石和雷公藤,眉头微皱:“这不是一个方子里该有的。” “不是。” 郑九道:“凤六小姐药包里挑出来的,余下的就是一副包治百病(百病治不好)的太平方,这是被人投放进去的。” 唐师爷叹息:“好狠。这凝水石乃大寒之药,任是哪个行医的都不会开给女孩子服用。雷公藤就更直接了。” “直说。” “绝育。” 郑九顿住。 唐师爷又道:“且属下觉得这是两帮人分别下手,因其一种就够了。” 他接着又道:“这补气养血的太平方子,一般都喝得挺久,一种足够了。” 刚刚还很饿的郑九,已经没有了吃的心情。 这叫个什么事。 这么阴损的恶事让他知道了,管吧,没好处,不管吧,剩下的一点良心不安。 他气恼得道:“你重新开个方子吧,入夜了送过去。” 唐师爷道:“方子也不好乱开,属下没把过脉,开不了。” 郑九道:“我把过她的脉,” 回忆那时的感觉,又有些不确定,“她体寒严重,脉息紊乱,时断时续。” 唐师爷深深望着他:“大人,似你这般说,这脉应该撑不过几个时辰就咽气了,你确定是六小姐的脉?” 郑九愣住。 确定! 不敢确定! 唐师爷并不是质疑郑九,他眼神凝重,缓缓说道:“这样的脉息,属下也见过。” 郑九脱口道:“什么时候?什么人?” “十年前,凤六小姐的母亲谢婉。属下曾把过她的脉,也如现在的六小姐一般无二,称做绝脉。” 郑九心里一沉,这听着不是好现象啊! “不,不可能的,她今天的状态你也见了,不像是命不久矣的。” 唐师爷也觉得不像。 “等有机会吧,属下能亲自把一把脉才有数。” 马车不快不慢地行驶,不久回了南城郑家。 郑府占地不大,共有三进。前院会客,也住着家丁护院等人。 穿过垂花门就是一个园子,左右两个跨院,分住着大房和郑九。直走就是第三进,住着郑老夫人。 东院月亮门处有一个丫鬟探头探脑,一看见郑九,缩头跑回去报信去了。 郑九正要走回自己院子,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来了,“大人,老夫人有请。” 郑九只得又向松鹤堂走去。 郑老夫人目光慈和,一手捻着佛珠,见了他便招手:“九郎快来,与我说说那靖安侯府大公子怎么样?” 郑九其实很瞧不上靖安侯府,虽然他打听到的,这凤书瑜并没有什么出格之处。 可他做为侯府公子,既得利益者,对父母的做法也默认,显然也是个凉薄的。 他坐下,喝了一口茶,考虑着如何解释。 帘子后面,传来细细的呼吸声,还以为他听不到? “母亲若问我意见,我是不同意的。” 郑老夫人还未反应,帘子后面传来“啪”的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 郑嫣从里面跑出来,一张脸儿没了好颜色。 “为什么,二哥,凤大公子他哪里不好了?” 郑老夫人轻叱:“嫣儿,矜持!” 第36章 拿捏 郑嫣赌气扭身,不看郑九。 郑九已是明白了,原来是妹妹郑嫣自己瞧上了凤书瑜,自己阻拦,是上赶着讨嫌。 顿觉无趣。 他站起来道:“这事母亲做主就好,当儿子没说。” 眼看着他要出去,郑老夫人又疑虑起来。 她知道这个儿子的本事,毕竟现在整个郑家是靠着他的。 他出言反对,郑老夫人不以为然,觉得他的反对毫无道理。 看他真不想管了,郑老夫人又心里没底,觉得他反对的人家,应该也没那么可靠。 “哎!九郎,有什么事慢慢跟你妹妹说,她年纪小,不懂事。” 郑九顿了一下,还是提点一句:“咱们家姓郑。” 然而郑嫣并不懂姓郑代表着什么,仍是倔强的站在那里,抗议兄长的反对。 郑九不愿多说,郑嫣是郑老夫人教养的,终是差了许多格局,多说她也不懂,只会怪他这个哥哥。 不迟疑,走了出去。 听到消息赶来的林氏与他交臂而过,张口唤了两声:“九哥!九哥!” 郑九不言,施礼离去。 林氏略显失落,强笑着进门,“姑母,这是怎么了?九哥好似不高兴?” “唉!” 郑老夫人长叹一声,眼睛望着郑嫣:“还不是为着你表妹的婚事!我先前瞧上了靖安侯府的大公子,托九郎打探人品。这不是……” 林氏看了郑嫣表情,哪有不懂,便道:“九哥不同意,可能是听了流言,对侯府有了疑虑。” 郑嫣道:“可是凤大公子的名声一向很好呀!” 林氏噗嗤笑了:“嫣儿表妹好像很满意凤大公子呢!” 郑嫣脸儿一红,顿足道:“大嫂取笑我。我也没有那么恨嫁,主要是,母亲扒拉来扒拉去,整个京都也没有几个出色的公子啊!” 林氏道:“京都没有,外面就没有了?眼看着就到春闱,整个江南的举子都已齐聚京都,只等蟾宫折桂。依我看表妹先不急着选婿,且等会试过后也不晚,到时候一甲二甲里头,还找不出个优秀的来!” 郑老夫人深觉有理,既然儿子反对,大儿媳又这么说,等上三两个月又如何。 郑嫣不以为然,那些外地来的举子,就算考中了又如何?还不是要从最底层小官做起,苦熬大半辈子,也不见得有多好的前途。 而凤书瑜,家世好,学识好,更重要的是长得也好。 侯府准世子,前路坦途,无需努力,已经是宝塔顶尖,京都想嫁给他的贵女多如牛毛。 自己在她们面前,都没信心排到前三,要是哥哥不帮忙的话,那真是没有一点胜算。 气恼不已。 林氏又与郑老夫人说了几句话,只是兴致不高,被郑老夫人听出了端倪, “芷毓,你莫不是心里有事?” 林芷毓苦笑:“让姑母看出来了。姑母前些日子不是让我替九哥相看掌家主母吗!我找了两三个苗头,都因为九哥这名声吓退了。” 郑老夫人唏嘘不已,“真是难为你了,还要替他操这些心。你看看他自己,可有半点为自己打算的样子?没办法,这后院,还是要你接着操持。” 入夜时分,凤轻轻才得以回自己院子休息。 心急如焚的春草迎了上来:“小姐,老夫人有没有难为你?” 凤轻轻回想这半日来,过得那叫一个充实,嘴角噙了冷笑。 老夫人当然会难为她,只不过改变了策略。 从前她借口怕克,一向不见凤轻轻,假装不知道下人欺负她,克扣她的用度,偶尔见一面,还要装个慈爱的奶奶,娇娇宝宝的叫着。 如今也不怕克了,让她各种各样服侍。 布菜,擦手擦脸,捶腿揉肩都是小儿科。 茶水冷了热了,立即就是一番训斥,不孝忤逆的帽子一顶接一顶朝她扣过来。 半天的时间,让凤轻轻亲身体验了三纲五常里的父为子纲祖孙版。 要说之前的倾轧还是阴谋,现在活脱脱变成了阳谋,还是最难破解的阳谋。 凤轻轻揉了揉酸胀疼痛的手腕,笑容诡异。 “小姐!” 春草担忧的望着她。 凤轻轻回神:“没什么事,我还挺得住。” 死老太婆让她按摩了两个时辰,头肩腰背腿脚,现在应该很舒服吧! 睡到子夜,凤轻轻满血复活,腾一下跳下床来,浑身止不住的躁动。 要不要搞事呢? 要不要要不要? 春草机灵一下醒了,警惕的说:“小姐,你要干嘛?” 看把孩子吓得! 凤轻轻摸摸她的头,按下了冲动:“我不干嘛,就起个夜。” 春草指了指床后头的一个暗门:“那里有便桶。” “这,我上大号,习惯了外厕。” “奴婢陪你去。” 见她坚持,没奈何,凤轻轻就与她一起出了门。 正屋后面西北角有个茅房,是下人们用的,春草打着灯笼小心的走在前面,还用一根棍子敲打着地面,唯恐蛇虫突然窜出来。 忽然,凤轻轻察觉到一丝异样,上前灭了灯火,捂住春草的嘴旋身贴到墙根阴影处。 在春草不明所以,心跳不受控制的狂跳几秒后,一个身影从墙外飞了进来,飘向正屋前方。 春草吓得身体发软,凤轻轻安抚的拍拍她,示意她不要发出声响,待在原地。 她自己则是从袖口处摸出了一根东西,也向正屋前方追去。 春草惊恐的发现,她家小姐好似更轻灵,如同黑夜里的猫妖一般无声无息。 凤轻轻凝聚精神力,让自己处于放空状态。这种状态下她的存在感几乎降为零,就是江湖上最警觉的高手都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入侵者潜至窗下,似有些犹豫,踌躇未有动作,凤轻轻借着这几秒的时间,已然走到他的身后,手中利器缓缓缓缓地刺向那人要害。 一尺! 三寸!! 一寸!!! 那人伸手敲窗:“六小姐。” 是郑九! 凤轻轻千钧一发之际收回利器,却也泄了精神力,暴露了自身。 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气息吓了郑九一跳,他猛一回头,只见微弱星光下,一个身穿中衣,长发覆面的人影,鬼一样立在眼前。 第37章 空降一等婆子 “郑大人,” 声音阴恻恻的,似乎伴着阴风。 郑九心中一凛,打起全副精神,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眼前的人突然清晰,实实在在起来。 就好像刚刚只是失了一下神,产生了幻觉。 “六小姐!” 凤轻轻望着他:“这大半夜你不在家睡觉,跑我家来干什么?” 忽然,她用古怪的眼神上下扫视他:“难道你暗恋我?” 郑九一口老血卡在喉咙,不吐不快。 “六小姐,你想多了。” 心里更是腹诽,这说的什么话,哪里有世家千金的规矩,果然是靖安侯府这样的暴发户才能教养的出来。 “哦~~~” 拉长了声音,让人浮想联翩。 郑九好不容易克制住喷薄的郁气,端出模范君子架势,背手侧身,正气凛然道:“本官趁夜而来,是有件要紧事告诉你,你那药包里的药很毒,绝不可以服用。” “我知道啊!我没喝啊!” “你……”郑九压低了声音控诉:“是你,白天的时候让本官帮你查的。本官得知这毒药阴损,连夜来示警。你现在的口吻,好似本官多管闲事。” 凤轻轻低下头,认真的忏悔:“嗯!是我让大人奔走一趟,多谢大人示警。” “你知道就好。” 郑九傲娇的甩甩袖子。 “那,大人能告诉我另一味药导致什么后果吗?” 郑九原本不欲说,觉得那药的阴损污了少女耳朵,可不说的话,难免以后没有相同境遇。 “雷公藤,是影响子嗣的药。” 凤轻轻面色发冷。 “我知道了,这是两家分别下得手。” 郑九微微惊奇:“你猜到了?” “凝水石和雷公藤,都有类似的效果。” 她就住在靖安侯府,利益牵扯也就那么两家。 郑九佩服她的聪明,也叹息她的处境。 “你小心,本官先走了。” 动身前,他若有所思地提醒一句:“靖安侯府外面有高手监视。” 凤轻轻心里一凛,亏得这两日休养身体,没想出去搞事情。 “多谢相告。” 郑九一走,春草软手软脚的走来,扯着凤轻轻袖子期期艾艾地道:“小姐,郑大人这样半夜往来,传了出去可是毁了你的清白。” 她担忧的目光清澈而真挚,凤轻轻心里一软,安慰她道:“我有分寸,郑大人也有分寸,再说,不会被人发现的。” “可,可……” 她纠结着说:“大小姐和外男私会,就觉得是个老大把柄,恨不得杀了小姐。小姐和郑大人算不算,私会啊——” “嗯——”凤轻轻环胸沉吟“肯定算!” 春草差点儿昏过去。 郑九一路飞纵,只觉得今夜自己轻功超水准发挥,一定特飘逸特帅气。 最可惜要避着巡城司耳目,竟似锦衣夜行般让人惆怅。 回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回荡着那句“你暗恋我!”久久不息! “真是没规矩。” 这样想着,嘴角不知何时翘起了弧度。 院外,有野猫叫了一夜,往日让人烦躁,今夜竟似撩拨人的心弦。 将近四更浅浅睡去,五更又醒。 唐师爷看见他明明眼圈发黑,却又精神焕发的脸,甚觉奇怪,“大人怎么了,没睡好?” 郑九噙着一丝笑意:“猫叫扰眠。” “那,今晚下药吧!” “不用。”郑九道:“春天吗!万物繁衍,自然规律!” 唐师爷的脸就很古怪。 凤轻轻的院门五更天就被粗暴砸响,一个大嗓门的婆子一边砸门一边嚎叫:“起了,该起了,请安时辰到了。” 凤轻轻睁开眼,耳听得春草打着哈欠一边抱怨一边起床,“叫魂儿呢,可劲儿折腾咱们,这外头还黑着呢!” 黑不黑的,没人怜惜她们。 春草打开门,外面是五大三粗的袁婆子,进了屋粗着嗓门就道:“好叫六小姐得知,老夫人将老奴赏给六小姐,从今儿起就在六小姐院里伺候。对了,忘了说,老奴领一等份例。” 春草贴身服侍凤轻轻,一个人包揽她身边所有琐事,也还只是二等。 就这,也有大半年没给她月例了。 袁婆子放话,摆明了身份上压春草一头,春草顿时愁容满面。 也不是她多在乎身份等级,就是从今往后,袁婆子能名正言顺欺负她了。 不过,往日里别院三等丫鬟也欺负她,一样反抗不了。想到这,一声暗叹。 “袁妈妈因何叫得这样早?小姐便是去了,老夫人也起不来的。” 袁婆子瞪着牛眼,一脸凶光:“老夫人起不起得来,那是老夫人的事。六小姐去给老夫人请安,那是规矩。怎么,六小姐要做个忤逆不孝的孙女吗?” 这四个字,昨儿一下午凤轻轻听了不下五遍。 “行了袁婆子,我梳洗好就去。” 袁婆子哼了一声:“还请六小姐明日早起梳洗,可别耽误了请安时辰。” 凤轻轻没有华贵繁复衣裙可穿,首饰也不多,就让春草给她梳了个简单发型。 收拾完毕,几人提着灯笼出了门。 鸡还没醒,凤轻轻就站在了春晖院外,等着给老夫人请安。 袁婆子幸灾乐祸在一旁偷笑,她原只是春晖院干粗活的下等婆子,忽然就被升到一等,每天的活就是想法子折腾六小姐,简直不要太轻松。 凤轻轻上前大力拍门:“开门,我来给祖母请安了。” 袁婆子吓了一跳:“六小姐你干什么?” 凤轻轻道:“敲门啊!不开院门,我怎么进去请安?” 说着手上不停,又是咚咚咚几拳头,静夜里特别响。 “你你你……” 袁婆子拦之不及,里面守门的就不耐烦应声了:“谁呀!天没亮就敢拍门,吵了老夫人睡眠,看不打折你的骨头。” “咿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桂婆子探出头来。 凤轻轻一用力,院门被推开来,桂婆子骇然的望着她,“六小姐。” 凤轻轻莞尔一笑:“是袁妈妈让这么早来给祖母请安的,她说来的越早越孝顺。” 桂婆子猛然看向袁婆子。 这个老货昨晚得意的对自己说升了等级涨了月钱,从此是府里得脸的妈妈了,让她以后恭敬着点。 心里正恨着,这撞她手里了。 第38章 杀威 她冷笑:“袁婆子,换到六小姐院子里抖起来了啊!谁和你说的来的越早越孝顺了? 照你这意思,府里的少爷小姐们干脆都不用回去睡觉,连夜等着给老夫人请安得了。 现在离天亮还早着,老夫人本来觉浅,刚睡熟没多久,就被你们这一通擂门,老夫人还要不要休息了?吵了老夫人睡觉,要挨板子,是你袁婆子接着吗?” 袁婆子被她一通斥责,脸都涨红了。 她本意是让六小姐等在院门外的,站上一个时辰磋磨她一番,谁知道六小姐竟然敢拍门。 她喘着粗气质问凤轻轻:“六小姐,谁让你拍门的,扰了老夫人睡眠你担得起吗?” 凤轻轻却问桂婆子:“桂妈妈,祖母一向什么时辰起?” 桂婆子听她叫一声妈妈,心里舒坦,回道:“总要卯时末,辰时初才起的来。少爷小姐们卯时三刻之前来到都不晚。” 凤轻轻猛然看向袁婆子:“这才寅时二刻,袁婆子,是谁授意你提早一个半时辰叫我起床,等在院子外头吹冷风的?” 袁婆子骇了一跳:“没,没谁。” 凤轻轻眼睛眯起:“没有人?那是你自做主张了?袁婆子,你这么做,传了出去外人还以为是祖母授意你磋磨孙女呢!你这是想给祖母安一个不慈的名声啊!” “不,不是……” 袁婆子张口结舌,一时不知道如何辩解。吱呀一声,厢房的门打开一间,云儿披着外衫向这边走来:“什么事吵嚷,都活腻歪了不成?” 云儿做为春晖院掌院,自有威严在那,袁婆子和桂婆子都低下头。 云儿缓缓矮身行礼:“不知六小姐何事吵到老夫人院里来?” 凤轻轻心里冷笑,这云儿不愧是掌院,段位就是高,一句话,就说是自己在吵了。 春草这时也忍不住,大着胆子道:“是袁妈妈让小姐天不亮就来给老夫人请安,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不知道的,岂不是要误会老夫人了。” “住口。” 袁婆子气喘吁吁,冷汗淋淋,她又不敢说有人授意她,一时手足无措,便将手指向凤轻轻:“是六小姐,六小姐……” “闭嘴!” 云儿冷喝了一声:“你一个奴才,遇了事就往主子身上推,哪里学的规矩?天亮自己领十板子去。” 凤轻轻适时道:“这样背主欺主的奴才,我院里可不敢要,云姑娘禀了祖母,收回吧!还有,我这来都来了,不如云姑娘去看看祖母醒了没,要不我磕了头再走?” 云儿的脸几乎破功,抖了几下才道:“老夫人还没醒,六小姐先回吧!” “这样啊!” 还有点小失落,带着春草走了。 云儿沉着脸看向袁婆子,袁婆子叫苦不迭:“云姑娘,我这,我……” “还不退下。” 袁婆子灰溜溜的,进了她原先住的屋子。 一旁,桂婆子也琢磨出一点味来,做鹌鹑状。 云儿冷哼一声,向主屋走去,轻敲了一下门。 值夜丫鬟明月打开门,向她使了一个眼色。 云儿走进里间,果见老夫人披头散发斜倚床头,直嚷头疼。 外面那么大动静,怎可能不惊醒她。 “这个孽障,我这条老命,总有一天送在她手里。” 云儿上前给她按额角,却总不能让老夫人满意,发了老大脾气。 回去的路上,春草拍着狂跳的胸口道:“小姐,吓死我了。” 她的胆子长了,也仅限于打饭的时候怼一怼厨娘,进了春晖院,还是控制不住害怕。 凤轻轻问她:“春晖院里你最怕谁?” 春草前后左右望了一遍,才小声说:“还用说吗,当然是老夫人。” 凤轻轻道:“你记住,春晖院最可怕的人,是云儿。” 春草一怔:“不会啊!她一向和蔼,从来不曾喝斥打骂过我,我有事求她,她偶尔也会帮忙的。” 凤轻轻叹息,春草还是太过单纯了。 “你只需记得,不要相信府里任何一个人。” 主仆俩又休息了大半个时辰,卯时初刻,门又被敲响了。 不过这一回来人还挺客气,细声细语:“六小姐,老夫人头疼的厉害,昨儿你给老夫人按头,老夫人觉得很舒服,你能不能再去给老夫人按一按?” 凤轻轻“呀”了一声,忧心忡忡的道:“祖母不舒服了,孙女侍疾应当应份,我这就去。” 春草道:“小姐你去吧,正好我去给你煎药,等你回来喝。” 凤轻轻跟随明月到了春晖院,只听到里间传来老夫人发火的声音,和茶盏落地的脆响。 等她进去,便没了声响,老夫人有气无力的哼哼:“六丫头,你来了。” 凤轻轻上前,接替了云儿按摩的手,不出片刻,老夫人头痛缓解,眼也舒服的眯了起来。 云儿望向她,眼神幽暗。 其他各院主子陆续听到消息,比往日更早的来给老夫人请安,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侯夫人忧心道:“儿媳让下人去请孙太医了,母亲且忍一忍。” 老夫人哼哼道:“好多了。” 二太太咋咋呼呼:“这是怎么了,昨儿不是好好的吗!?” 老夫人摆手道:“没睡好而已,不是大不了的事。” 前半夜睡不着,后半夜刚睡熟,被吵醒了,头疼欲裂。 二太太再次开口:“谁呀,是谁吵了老夫人的觉头?” 这属于明知故问,一个府里住着,发生了什么还能瞒过谁去。 老夫人想说是小六,可这个孙女正给她按摩,刚缓解了她的痛苦,现在就倒打一耙,不合适。 好在,还有别的人能出气。 “来人,把袁婆子拖出去,打她二十板子。” 袁婆子一直提心吊胆,云儿判的那十板子还没着落,好吗,又加刑了。 一阵凄厉求饶哀嚎声中,袁婆子的屁股开了花。 孙太医来的很快,凤轻轻适时道:“祖母,孙女先回了。” 老夫人道:“马上要用早膳了,你也吃了再走吧!” 凤轻轻明白,这是不打算放过她,还要她伺候吃饭。 有些为难道:“祖母,我来时春草去煎药了,不如,孙女喝了药再来吧!” 说到药,屋子里有几个人的脸色微妙起来。 第39章 请帖出岔子 老夫人,侯夫人,俱都眼神闪闪。 就连云儿,都微不可察的攥了攥拳。 老夫人露出慈和笑容:“你去吧,祖母都忘了,你还喝着药呢。” “要不,孙女等会再来吧!” “不用来了,在自己屋里歇着吧,祖母这里不缺人伺候。” 一派祖慈孙孝,和乐融融。 “那孙女就先去了。” 凤轻轻笑着,向各位长辈行礼退出,耳听到孙太医说:“老夫人这是睡眠不足引起的神衰之症……” 孙太医看完了病,被下人送着向外院走去,途经一个小院,见一个面熟的丫鬟正将药罐里的渣子倒进装垃圾的木桶里。 丫鬟倒完转身进了院子,孙太医凭着医者本能,下意识的就向那药渣子看过去。 这一看心里就打了一个突突,急忙加快了脚步。 豪门倾轧太可怕了,他要回农村。 刚出了侯府门,转过一个弯,一张熟悉的脸杵进了马车,嗖一下跳上来。 承光伸臂环住他的脖子:“孙太医,侯府里谁又病了?有没有什么稀奇事来分享分享?放心,我,东宫第一侍卫承光,绝不是那种嘴碎的人。” “……” 南宫衍听到承光回报,陷入沉思。 良久,他道:“走,去钦天监。” 过后的几天,几乎每天早上都有丫鬟来拍凤轻轻的院门,说老夫人头又疼了。 她给按上半个时辰,便能轻松一天,晚上,又开始睡不着,一点动静就醒,点了安神香都不管用。 且这种情况一天天加重,慢慢的,一天要按几次了。 孙太医几乎天天都来一趟,搞得他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深深怀疑。 而老夫人不堪折磨,睡眠颠倒,晚上折腾,白天睡觉,一院子下人都跟着憔悴。 做为侯府女主人的侯夫人,为着个孝道,也陪着受罪。 时间到了三月初六,再有三天,就是凤盈盈及笄礼。 老夫人和侯夫人都是眼圈发乌,形容似鬼。 “这叫个什么事!” 侯夫人烦躁的直想扔东西,她比老夫人还暴躁,皆因老夫人白天可以补觉,她则还要处理府里庶务,以及人情往来。 就比如现在,该发的请帖还没发完。 她忍不住冲女儿发牢骚:“盈盈,这也是你的大事,不要每日里只想着玩乐,也出一分力。就像这请帖,该你亲自去送的,你需亲自去送。” 凤盈盈也委屈:“娘,我哪有玩乐,我都好几天没出门了。每天都要去祖母屋里侍疾,可我去了,祖母也只是昏昏欲睡,帮不上什么忙。” “帮不上忙也要去。” 侯夫人紧张的压低声音教训她:“这个时候不能任性胡闹。皇后娘娘都让宫里的嬷嬷隔天来看上一次,还有旁的府里的夫人,老夫人,可别再露出那不耐烦的样子来。” 老夫人病了的事传了出去,一些要好的人家就来瞧。凤轻轻一天到晚待在春晖院里嘘寒问暖,为她缓缓头疼,相比之下,其他孙子孙女就逊色许多,包括这个嫡长孙女。 当时就有许多人夸赞六小姐懂事孝顺。老夫人日日要靠小六缓解痛苦,神情萎靡之间,自也不能做妖,说小六的不好。 而自己这个女儿,则是躲在人后狂打哈欠。 “那能怪我吗?” 凤盈盈十分委屈:“白天晨昏定省,晚上祖母闹了,还得过去陪着,我也不是铁打的。” 侯夫人想说,怎么六丫头就是铁打的了! 可一想,好像六丫头的模样也是一天天憔悴,显然也吃不消。 凤盈盈担忧起来:“娘,祖母这样,会不会影响我的及笄礼?” 要是及笄礼上祖母折腾起来,不就乱了吗? 侯夫人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外面都知道侯府老夫人不好了,侯府还大张旗鼓给女儿办及笄礼,会不会让人说嘴? 越想越烦躁。 谁知又出了岔子。 一些小官员内眷那里,通常都是府里得脸的管事或者丫鬟前去送请帖,今日去送,却有两家婉拒了。 一家是四品,一家是五品。 起初侯夫人没有在意,碰巧别家有事不能来,那也是有的。 谁知前一两天送出去的,竟也有人家退了回来,说道不巧,初九那天也不能来了。 这几家的品级更低,据说接到请帖的时候明明很是乐意,才过了一两天,全都变了脸。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 杏儿大呼小叫的跑进来,一脸的汗。 侯夫人一听就头疼不已,她这几日最怕的就是听到不好了这几个字。 “又出了什么事?杏儿,我不是让你去梁御史,郭御史他们家给夫人小姐送帖子吗,你这是遇到什么情况了?” 前段时间,靖安侯府被整个御史台喷得满脸血,虽没受到陛下斥责,到底在朝堂上没脸。 而御史,上至皇帝,下至百官,就算被指着鼻子骂了,也不敢当真喊打喊杀的。 靖安侯府只能咽下那口气,非但不能露出报复意思,还得努力交好。 即便不能交好,自己的热脸,也得去贴贴冷屁股。 不过,到底只是六品小官,派个下人去足已。 杏儿急得不行:“这两家都没接帖子。” 有了前面几家铺垫,侯夫人对此也不意外。御史吗,刚喷过侯府,拒绝侯府邀约也正常。 他不来归他不来,侯府送帖子了,礼数就到了,外人挑不出侯府的错。 “不接就不接吧,值得大惊小怪。” 杏儿仍是急得要命:“不是的夫人,梁御史家还好些,是管事妈妈出来婉拒了。奴婢去了郭御史家,正巧郭御史家的夫人小姐归府。郭小姐当即扔了帖子,当着许多外人的面,就说咱们侯府尊贵的很,不是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夫人贵女,不配登侯府的门。她家只是六品,高攀不起。” 侯夫人惊道:“这话从何说起?” 杏儿道:“奴婢也同她分辩,可郭小姐说,就是咱们府里一个管事妈妈放的话,非要追根究底,到时候都不好看。” 侯夫人怒了:“胡说,谁有这样的胆子。” 一旁服侍的刘妈妈,忽然身子晃了晃,脸唰一下白了。 侯夫人瞧见她的异样,眼神古怪:“刘妈妈,你这是……” 刘妈妈嗵一声跪倒在地。 第40章 安眠曲 侯夫人看出不对来,冷了脸:“刘妈妈,你别告诉我,这祸事是你闯的 。” 刘妈妈叫苦不迭,她也不敢隐瞒,就说了好些天前发生的事。 “奴婢就是臊一臊谢家那几个小姐的脸面,说了这玩笑话,不想竟都是长舌的。” 侯夫人怒道:“你这老货,谢家母女都是八百个心眼子的,我说话都要三思,你倒好,往人手里送把柄。这话传出去,又该让御史集体弹劾了。” 事实是,这话已经传出去了。 侯夫人恨得不行,既恨刘妈妈托大口没遮拦,又恨谢家母女惯会传谣。 “是,是,老奴该死,夫人息怒。这事老奴去平息,请夫人给老奴机会,将这流言压下去。” 刘妈妈嚎的声嘶力竭,哀求将功补过。 侯夫人努力平复心情,刘妈妈是她心腹,为这事,也不值当打死她,倒还不如叫她去处理。 本来吧,她也犹豫要不要请谢家,这事一出来,不请谢家,倒是佐证了两家不和,间接又证实了前些时的传言。 为着名声着想,好姻亲什么的,还得装一装。 “你去,给谢家送帖子。” 她冷着脸道:“办不成事,也别回来了,就去京郊庄子吧!” 刘妈妈心里发苦,灰溜溜去办差。这一天,陪尽了她一辈子的笑脸,受尽了一辈子的嘲讽屈辱,终于是让谢夫人勉勉强强接了帖子。 之后,她又腆着一张笑僵的老脸,挨个府里与人解释,好话说尽,又自打嘴巴子,才把帖子都送出去。 原本一些芝麻灰尘的小官侯府也没打算请,因着这个传言,不给请帖就是看不起人家,又多发了二三十张帖子。 当真是来不来无所谓,他不请不行。 侯夫人向孙太医婉转说了女儿及笄礼在即,那否想办法让老夫人当天精神好些,至少一整天不难受。 孙太医与其他同僚们商议了几次,决定药物配合施针,再燃上太医院新研制的安神香,老夫人能安睡整晚。 神衰之症本就是睡不好觉造成的,老夫人夜晚睡安逸了,白天当然就好了。 侯夫人大喜:“那老夫人就痊愈了!” 孙太医摇头:“都是治标不治本,年纪大了,觉浅是常态,还是让老夫人少些思虑,潜心静养才是正理。这针啊药啊,用多了也没效果了。” 翻译一下就是,这么老了,别算计了,念念经,拜拜佛,多行善,少造孽,还能多活两年。 侯夫人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凤盈盈忽道:“母亲,六妹妹的按摩也能缓解祖母病痛,怎不让她晚上替祖母按呢?” 孙太医闻言,支着耳朵听她母女说话。 侯夫人道:“这……你六妹妹也不是铁打的,白天按一天,晚上总要休息的。” 再说,有好几次都看到六丫头手都累得哆嗦了。 也不是她心疼凤轻轻,她都那样了,按了也没用啊! 凤盈盈道:“祖母也不是一直都要按的。祖母醒了她便按,祖母睡了她也睡 ,累不着的。” “你是说,让她晚上宿在春晖院?” 凤盈盈还未出声,孙太医就忙说:“可以有可以有。” 凤盈盈笑了:“母亲你看,孙太医都说好呢。” 于是这一天的治疗改在了晚上。 孙太医的医术也不是吹出来的,一套针法如行云流水,丝滑的好似艺术表演。 老夫人喝了药,在凤轻轻缓慢的按摩下,于正常时间昏昏欲睡了。 孙太医对凤轻轻的手法惊讶无比,小声问道:“六小姐,你这按摩的手法很是奇特,自哪里学来的?” 凤轻轻早有准备,答的毫无破绽,“我母亲的嫁妆里有不少的书,其中也有医书。我无聊的时候就看过,上面就讲了寻着特定穴位,以特定手法按摩,对一些特定病症起到辅助治疗做用。例如止痛,解乏,助眠等。” 孙太医听了,觉得十分靠谱。他眼睛发亮,试探着问:“那医书,能借给老夫吗?” 凤轻轻神色黯然:“没了,都没了。” 怎么没的,她也不说。 孙太医捶胸顿足,在他看来,那本医书就是牡丹,被侯府的蛮牛给嚼了。 “不过我可以教教你,孙太医你看,这个就是缓解头疼的手法。” 孙太医大喜过望,近身观看,要不是男女有别,他都要亲自上手了。 老夫人终于如众人所愿睡熟了。 陪着的各院主子也都松了一口气,陆续回自己院子休息。 孙太医恋恋不舍的离去,说好了明晚继续。 春晖院里,除了原本的人,就凤轻轻一个外人。 她道:“看情形祖母能安睡一两个时辰,要不我先走吧!若是祖母醒了,云姑娘你……” 云儿面无表情的摇头:“老夫人若是醒了,立时便要为她缓解,若是过上一会,老夫人疼起来更难安定了。六小姐还是按夫人说的,就歇在此处,奴婢已经给六小姐铺好了床。” 所谓的床,就是窗边一张罗汉榻,平日里守夜丫鬟睡的。 凤轻轻叹气,做出不是那么情愿的样子,躺在了榻上。 屋子里点着蜡烛,云儿和明月两个人睁着眼,锲而不舍的守着主子。 很快传来凤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她想必也是累了。 明月率先打起来哈欠:“云姐姐,我先眯一会,后半夜换你。” 她们没日没夜的熬,也是倦死了。 云儿没有出声,一双眼眨也不眨的只盯着凤轻轻,幽深的令人难以琢磨。 她也累,她也困,但她是春晖院掌院,老夫人的第一心腹。 滴漏三更时分,老夫人突然醒了,“啊啊”地叫,好似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昏昏沉沉的云儿机灵清醒,马上叫醒凤轻轻“六小姐,六小姐。” 凤轻轻迷蒙睁眼:“怎么了?哦哦……” 明月也醒了,三个人分工合作,云儿扶起老夫人,凤轻轻接着按摩,明月燃起了安神香。 行动及时,老夫人很快安静下来,凤轻轻一边按摩,一边哼起了曲子。 这曲子在静夜里不仅不觉得突兀,反倒是能安抚人的灵魂,好似疲惫不堪的人躺进了温水浴缸,舒服的只想睡去。 第41章 春桃之死 云儿和明月就在这温柔和缓的催眠曲里,意志力逐渐瓦解,头也一点一点的。 片刻后,凤轻轻露出诡异的笑容,玉指按在老夫人前额,轻声问道:“老夫人,老夫人。” 老夫人嗯了一声。 “老夫人,当年谢氏的两颗夜明珠,你收在哪里了?” “啊……收在……” “你打算留给谁?” “嗬……嗬这不是这……” “对,谁也不给,带进棺材里。你要记得,这世上谁都不可靠,什么都是假的,唯有银子是真的。从现在起,连看都别看它,连想都别想它。留着,留着……” 老夫人呵呵咯咯一阵,呢喃:“谁也不给,不看,不想……” 云儿激灵一下又清醒,见明月睁着眼,六小姐还按着,哼着曲子。 老夫人则是又睡熟了。 她急问明月:“我睡着了吗?” 明月奇怪的道:“没有啊!你就是太乏了,磕头打盹的。行了,老夫人又睡了,我守着,你到外屋睡吧!” 云儿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凤轻轻。 凤轻轻疲累的不行,瘫软在罗汉榻上。 可她也似累得很了,手直抖,还一直轻声的呼痛:“哎呦,哎呦……” 辗转反侧,罗汉榻发出吱嘎的声响。 明月怕她吵醒了老夫人,急得不行。 终于,睡在外间的云儿也顶不住了,小声道:“六小姐,不如你先回吧!你这样,又把老夫人吵醒了。” 凤轻轻痛苦的起身,手软脚软的离开了春晖院。 门一响,春草腾地起身:“小姐,你回来了,得手了吗?” “那必须滴!” 凤轻轻手一翻,两颗乒乓球大小的珠子现出来,漆黑的屋里顿时亮起了柔和的光华。 “唔……”春草惊叹一声,捂住了嘴巴。 老夫人这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比之从前起的还晚。 一夜没闹腾,儿子儿媳妇们也睡得安稳,侯夫人一早就来了,也没喊她。 见她自己醒了,上前道:“母亲感觉可好。” 老夫人感觉自己不要太好。 “还行吧,没那么难受了。六丫头呢?” 云儿皱皱眉,明月上前回道:“六小姐昨夜也是累得狠了,直喊手疼,翻来覆去睡不着。云姐姐怕她扰了老夫人好眠,半夜打发她回去了,这会还没来。要不要奴婢……” “不必了。” 身体和精神都舒坦,老夫人也不想多看见她。 请安那种事,多她不多,少她不少,什么都比不上自己康健重要。 这一天,就如孙太医说的,睡眠好,精神就好,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倒是小六,听春草那丫头哭诉,她家小姐手疼的厉害,吃饭都得她喂! “哼!” 老夫人冷笑,死丫头,算她还有点用处。 两天过去,都和前一晚一般,只需操作一遍,老夫人就没再犯病了。 孙太医也在一个适当的时机,隐晦的让凤轻轻停止服药。凤轻轻知道,这小老头良心发现了。 “谢谢孙太医,实不相瞒,我认得凝水石和雷公藤。” 孙太医的良心瞬间被治愈。 初九,侯府一派热闹。 今日没有大朝会,郑九如往常一般早起,先去给郑老夫人请了安,就要上衙。 郑老夫人喊住他:“今日靖安侯府大小姐及笄,你得闲了也去。” 郑九莫明所以。 “这种小事,母亲,大嫂和嫣儿去就好了。” “你要去!” 郑老夫人的态度强硬,不容反驳:“今日靖安侯府请了许多人家的夫人小姐,有些还是外地官眷,正好给你相看一个合适的。” 郑九蹙眉,语气极其不甘愿:“为何母亲仍不死心!” 又道:“最近不是为嫣儿相看吗?为什么又扯上我?” 郑老夫人道:“嫣儿事不急。况且今日侯府里也有不少的外地举子参加,正好筛选一番。” 总之不容拒绝的拍了板。 郑九坐上马车还问唐师爷:“靖安侯邀请外地举子事我怎么没听说?” 唐师爷道:“大人一向不问各府妇人宴会,这凤大小姐及笄,原也只是他家的小事。这不是前两天,靖安侯府又闹出点不好听的流言,得罪了一些人家。凤大公子就邀请国子监同窗凑热闹。一来二去,竟有不少外地来赶考的举子投帖拜访侯府。靖安侯不知抽了哪门子风,干脆都凑今天举办个宴会。” 往年京都举办春闱,来京学子多找门路,投亲的投亲,无亲的巴结高官豪门。有些不问青红皂白谁都敢往府里放,大部分怕皇帝忌讳的,都闭门谢客。 像靖安侯这样的……行吧,皇帝也不忌讳靖安侯。他既无才学,也无官位,更不监考,乃是个混吃等死之辈。 但也让郑九想通了一些关节。例如 ,外地的举子,京都有女儿的人家,或可趁这个机会选个猎物。 郑九无奈捏鼻梁。 到了大理寺,属下来报:“春桃和他哥哥昨夜死了。” 郑九哼道:“这么久了才下手,侯府真是没用。是怎么下得手?” “是牢头老李。他先把人勒死,再挂上梁,伪装成自尽。” 牢头老李,是大理寺正卿的人,郑九一边向牢里走去,一边吩咐:“去给靖安侯府报信,就说他家下人畏罪自尽了。” 属下问:“那老李要不要趁这个机会除去?” “不必。除了他,还会有旁的人。” 大理寺不是他一个人的大理寺,各有各的权限,还是相安无事的好。 何况今日这事,正合自己心意呢! 处理了一摊子事后,时已近午,唐师爷来问:“大人真不去靖安侯府吗?” 郑九原本不打算去的,忽然想到,侯府里今天人很多,那个丫头正想尽办法出头露面,她会不跳出来作个妖? 想一想心里就有几分雀跃。但他终究是个严肃端方的性子。 咳!起码,表面上是。 他握拳抵唇,假意咳了两声,掩饰期待的情绪。 “那个,老夫人命令我必须去,那就去吧!” 唐师爷马上露出了然的表情,老夫人最心急得是大人的亲事,今天侯府夫人小姐这么多,保不齐就看上了呢? 第42章 桃花簪 两人一起出门,正巧大理寺卿也上马车,面露哥俩好的表情:“呦,小郑大人也是去靖安侯府赴宴?” 郑九哈哈笑:“一路,一路,大人先请。” 大理寺卿眉目舒展,竟好似松了一口气。 路经一个首饰铺子,郑九看得出神。 明年那丫头也及笄了吧! 唐师爷正想问大人看什么这么出神,郑九叫停了马车,走进了铺子,唐师爷都愣住了。 大人这是去买首饰? 郑九进店,掌柜的眼尖,一看就是位高品官员,扬着笑容上来招呼:“这位大人想买什么?是给家里的夫人挑首饰吗?小店新上的款式,都在二楼,大人请跟我来。” “簪子。” 掌柜的听清了:“哦!给夫人买簪子。有的有的……” 他伸着手要引领郑九上楼,郑九已经走向了一旁的柜台,那里摆放着好几大排,上百枝的簪子,各种材质都有。 “大人好品味,这都是本店大师傅们刚出的新款,俱是春季花簪……” 郑九一眼看中了一支桃花木簪,花蕊是自然的粉色,精巧细致且娇艳。 掌柜嘴角抽搐,这木簪再精致,也是木头刻的,值不得钱。 “就要这支,装个精致的盒子。” 掌柜的笑颜更胜,拿了店里最贵的盒子装上。 “大人,一共八十八两一钱银子,这一钱银子抹了,八十八两。” “一钱银子,是盒子的价钱?” 掌柜的尬笑:“啊哈哈,是簪子的价钱。” 郑九盯着他,盯的他发毛,沉不住气,刚想打个折,郑九道:“你给我记住,我买的这簪子八十八两,盒子一钱。” 扔下百两银票,转身就走。 唐师爷见他攥着个首饰盒上车,诧异道:“大人要给凤大小姐送发簪?” 郑九一愣,他何时要送凤大小姐发簪了。 再要看自己的手,自己买发簪干什么? 真是鬼使神差。 “大人,大人。” 掌柜的追出来,奉上了一个大盒子:“这里面是大师傅选好的桃木,据说是向阳独枝雷击木,最是辟邪的。大人多给了银子,这些送与大人刻着玩吧!据说夫人们都喜欢夫君亲自刻簪子给她戴呢!” 一大盒子桃木看得郑九更是莫名其妙,他何时有夫人了? 凤轻轻又一次向镜子里照去,我滴乖乖,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小白花的祖宗,林黛玉本玉。 带了一点点恰到好处的病容,美目顾盼之间,能将男人的魂魄从躯壳里活生生抓出来。 “啊啊啊!” 春草尖叫:“不可以,小姐不可以这样,你不能这样看男人……看女人也不行。” 她是真的害怕,这样子出去转一圈,只怕明天就有闲话传出去,说靖安侯府六小姐是个狐狸精转世。 “大家闺秀要端庄,要矜持。” 凤轻轻叹息:“好难演。” 是的,她在演。 演戏她不怕,她怕的是演女人,尤其是古代所谓端庄矜持的闺秀。 前一世她虽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性,但一直以来,她都是女汉子。 甚至有一段时间,她把那个女去掉,直接就是汉子。 这样娇娇怯怯,低眉顺眼,小步走路的豪门闺秀,演起来太奇怪了,她怕自己破功,在人前笑场。 然后露出那一嘴大白板牙,直接成京都笑柄。 真是愁死了,她扼腕长叹,老天真是玩儿人,让一个好看的小姑娘长了一嘴难看的牙。 呃!也不是难看吧,就是不和谐。 春草的顾虑她当然也明白,调整了一下笑容,终于显得不那么勾人了。 “走吧,咱们也去露个脸。” 顺便招蜂引蝶,最好有几个追求者,让她一直处于外人的关注中。 只有更多人记住了自己,时时提起自己,侯府才不敢轻易下手。 盈盈的及笄礼选在正院正厅举办,请了皇后娘娘的嫂子,安阳伯夫人给她插簪。 原本想请一位一二品官员家的嫡女做赞者,奈何凤盈盈这人吧,在贵女圈里人缘一向差,没人愿意来,只好请了承恩侯府的嫡女胡元元。 此时做为贵宾的安阳伯夫人和胡元元已经就位,只等主角登场了。 大厅里人很多,凤轻轻看谁都脸生,别人看她亦如是,因此一时半会,没人和她打招呼。 放眼望去,其他几房的人都到了,凤轻轻也又一次和府里其余兄弟姐妹处在同一空间。 侯府这一代总共九个,凤书瑜和凤盈盈是大房嫡出,独占了大少爷和大小姐两个称呼,其余再按年龄排行,只没有老四。 除了四房两个女儿,其他三房都是有子嗣的,凤轻轻一度怀疑,老夫人如此不待见四房,大抵也是因为四房没儿子。 但也说不通,因为凤四爷到底是老夫人亲生的,没道理嫡孙女还比不上庶出。 于是凤轻轻合理怀疑,老夫人对她的不喜,原自谢氏。 正想着,侯夫人爽朗的笑声传来:“谢夫人,你总算是到了,还以为你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了呢。” 谢夫人笑得也甚是开怀:“侯夫人,咱们俩家是实在亲戚,大小姐重要的日子,说什么也要来不是!” 两人亲热的恨不得拥抱在一团,好一派和谐姻亲。 有不明真相的,还以为她俩是多要好的关系。 谢夫人也看到了凤轻轻,一脸的讶然之色。 这是那个缺心眼子的外甥女儿? 凤轻轻上前行礼:“大舅母。” 熟悉谢夫人的,都忍不住上前细瞧:“谢夫人,这位小姐是……” 谢夫人回神,笑吟吟的介绍:“大家伙不认识吧?这就是我家婉妹妹的女儿,在侯府里行六,叫轻轻。” 众人惊讶,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侯府六小姐呀! 凤轻轻大大方方的一一向周围的人行礼,跟着谢夫人的介绍逐一招呼,举止娴雅得体,收获不少赞誉。 更有前些日子来看望过老夫人的,也夸她孝顺,是个绝佳的好孩子。 谢夫人听了这些赞誉,不由得审视凤轻轻,这个外甥女儿,真个是长脑子了? 侯夫人见死丫头小六一来就围了这么多人,显然得了不少眼缘,直气得咬牙。 竟敢抢她女儿风头。 第43章 心痛之源 她向侯府众小姐使了一个眼色,只见一个粉色衣裙的小姑娘咯咯笑着走来,熟稔的向凤轻轻伸手:“六妹妹,你怎么出来了?乖,姐姐扶你回去休息,今日府里贵客多,冲撞了哪个,可不好了!” 众人都很诧异,六小姐规矩知礼,落落大方,又哪里冲犯谁了? 凤轻轻却已明白了她的企图,皆因这是一惯操作。 春草气得红了眼眶:“五小姐,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来人正是大房庶女凤瑶瑶,靖安侯宠妾卢姨娘之女。 因着父亲是侯爷,她又受宠,在府里就连别房嫡女也要踩上一脚,是除了凤盈盈之外,欺负凤轻轻最狠的一个。 只是和凤盈盈的直接霸道不同,她是面甜心苦,往往说着为别人好的话,将她讨厌的人踩死。 凤瑶瑶装做说露了嘴的模样,“啊”的轻呼一声“六妹妹,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怕你冲撞了贵客们。来,姐姐我扶你回院子。” 她快走一步要来抓住凤轻轻,手刚碰到凤轻轻衣袖,凤轻轻好似被大力冲撞了一下,“噔噔噔”得向后退了好几步,身子一晃,险险向后倒去。 随着春草惊呼:“五小姐,你为什么要推我们小姐,她身子刚好些。” 在众人惊呼中,眼看就要倒在地上的凤轻轻被一个人从后面扶住了,将她稳稳当当的,用一条手臂揽住,快速帮她站好。 刚刚进来的郑九,一点不落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不知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有些发紧。 花容失色的凤轻轻白着小脸儿向来人道谢:“多谢公子相救。” 忽觉空气似乎都静止了一般,大家都看向扶住她的人,一时连气都喘的轻了。 春草忙上来拉住她,紧张的道:“小姐,小姐,是太子殿下。快行礼,行礼!” 凤轻轻心被撞了一下,困难的抬眸望去,只见扶住自己的少年公子,紫衣华服,头戴金冠,面如冠玉,贵气逼人,不是太子是谁? 这一眼直像是揪住了她的心,狠狠地痛起来,多年的思慕,多年的压抑,竟似这一刻要爆发一般,让她不可抑止的想要投入那个怀抱。 不!不行! 凤轻轻痛得弯下腰来,脸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死死克制住自己,将几近疯癫的情绪压下。 那不是自己的想法,是原主的。 众人顿时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南宫衍道:“不必多礼,孤是来做客的,不想大家不自在。” 凤轻轻又说了一遍:“多谢太子殿下。” 旁边的人也看到了她的状态,原本以为她有些作态的人见她是真的难受,也跟着奇怪起来。 这不是没摔地上吗? 南宫衍有些动容,微俯身问她:“六小姐,你可还好。” 见他伸手又要扶自己,凤轻轻忙退一步,捂着腰身颤声道:“臣女无碍。是臣女不中用,冲撞了太子,请太子不要怪罪五姐姐。” 众人这才想起始作俑者凤五小姐。 凤瑶瑶脸白了一下,尤其面对南宫衍明显嫌弃的样子,感觉自己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不是,我没有……” 她摇头后退,极力推卸责任,可她快步走来,向凤轻轻伸手是事实,众目睽睽,抵赖不得。 见在场的夫人小姐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凤瑶瑶几乎要哭了, “不是的,是她诬陷我,她故意装的。” 见她死不认错,议论声慢慢响起:“这五小姐怎么回事?明明就是她推了六小姐,当咱们都瞎了不成?” “就是,虽然哪家都有嫡女庶女,姐妹争斗,假摔诬陷的戏码,但那都是没人看见才敢胡乱说的。这大庭广众……啧啧!” 凤瑶瑶眼见没人相信她,满耳充斥的都是对她的斥责声,几乎要摔倒。 刘姨娘眼见女儿遭人嫌弃,立刻出面,做小伏低给凤轻轻道歉:“六小姐你别见怪,是瑶瑶她唯恐你的命格冲犯了在场的夫人小姐,心急了些,她不是故意的。” 有人醒过神来,面色异样道:“是啊!六小姐的命格是凶了些。” 凤轻轻望去,是刚刚打过招呼的东昌伯夫人,侯夫人季氏的娘家嫂子。 她这话一出,就有人下意识的退后了一些,后又尴尬的笑:“这,我身体虚弱,不是故意针对六小姐。” 世人多迷信,凶煞之事,看不见摸不着,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退的人更多了。 春草几乎气红了眼:“你们……” 凤轻轻止住她,刚要说话,只听一个少女的声音高声道:“什么凶煞?都说凶煞是最厉害的,该将亲友克尽了才是,怎么这凤六小姐谁都没克到,反将自己克得死去活来?” 这话不算客气,但仔细体会,竟是向着凤轻轻。 她来到凤轻轻跟前,率先打招呼:“太子哥哥。” 又叫凤轻轻:“凤六小姐。” 南宫衍微微颔首。 凤轻轻迷茫,这人,她该认识吗? 好在有人给她解了惑。 侯夫人笑着近前招呼:“和静郡主,竟不想你真的能来。” 和静郡主身份敏感,一向不与人交往。然而她身份在那,来不来,帖子都要送的。 和静郡主肃着一张脸道:“侯府给我母妃发帖子,不是来参加凤大小姐及笄礼的吗?怎么客人都来齐了,凤大小姐却不露面?” 侯夫人笑道:“今日也是小女重要的日子,她很重视,是以花费很多工夫打扮。” 忽听丫鬟传报:“大小姐过来了。” 事实上,是凤盈盈听说太子来了,心花怒放,再也矜持不下去,提着裙子小跑着就来了。 一袭火红蜀锦绣金色芍药花纹裙裳,脸上的笑有如灿烂明霞,荡漾着抑制不住的喜悦,旁若无人的向南宫衍走来。 “太子殿下,你能来参加我的及笄礼,我很开心。” 该说不说,要论资色,凤盈盈是京都数得着的大美人。 她性格外向鲜活,说话行事都带着一股爽利,颇有豪迈之气,在一众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面前,宛如一朵奔放的玫瑰,扣人心弦。 这样的与众不同,已然让男人心动,更别说她的美貌和身材,同样的毫无瑕疵。 第44章 相较 凤轻轻心里叹息,有这样绝色的大姐姐在,原身是哪根筋搭错了,要把一腔相思寄予太子? 南宫衍看着眼前的凤盈盈,也是神思恍惚了一下。 即便如今对她只有恨,她也曾是自己真心爱过的人。 南宫衍的眼神落在凤盈盈眼里,那自是被自己的美貌迷住,得意与欣喜更盛,更是忍不住对场上所有少女露出挑衅和炫耀的意味。 拉仇恨啊! 场中有几位也心慕太子的贵女,都露出愤恨之色。 南宫衍眼神晦暗,道:“开始吧!” 靖安侯府的亲眷全都围拢来,安阳伯夫人给她插了簪,胡元元颂过祝词,家中姐妹们也都送上礼物,及笄礼就算完成了。 靖安侯欣慰至极,太子赶在今日赏脸,看样子,女儿不久就要成为太子妃了。 大管事匆匆来回事,靖安侯喜上眉梢,大声说道:“陛下有赏赐下来了。”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注视下,曹大伴笑呵呵的进来:“哟,咱家这是来晚了!” 靖安侯笑迎上前:“曹公公哪里话,快请上座。” 曹大伴道:“咱们今日来也不是宣旨,是陛下赐了堂匾给侯府。侯爷快挂上吧!” 靖安侯又是大喜,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将五世其昌堂匾挂在了正厅之上。 这几个字寓意不同寻常,竟似带着皇帝对侯府的维护,保其五世富贵的意思在内。一些人家,不免又动了些心思。 郑嫣便是在人群后面,对郑老夫人小声道:“母亲,陛下对靖安侯府圣眷浓厚,满京都再没有第二家了。” 郑九内力深厚,听到她说话向后望了望,回过头来,竟看见凤轻轻也望过来,心里就是一动。 她那个距离,一般人可是听不到的。 接下来的时间,宾客们可以自由活动了。 当然,男女有别,所谓的自由,也有各自的范围,以一条长廊为界,男女分开两边,不可越界。 凤轻轻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一举一动,都是先看别人,自己再有样学样,倒也没失礼。 可她煞名在外,一时间,也没人主动靠近她。 谢夫人向女儿和侄女使眼色,谢柔和谢绮就来和她说话。一来二去,引来了不少和她二人交好的官家小姐。 凤轻轻与她们友好交谈,其乐融融。 这一群少女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一些想要给家中子弟寻摸亲事的夫人们,都将目光投射过来。一一打量比较。 谢绮便在此时笑道:“姐姐昨日又得了一首诗,正想邀请各位小姐们品鉴呢!” 与谢柔交好的郭小姐道:“素来知道谢小姐是个才女,你那品诗会几时办,我是一定要去捧场的。” 谢柔,便是以才华闻名,能与凤盈盈一较高下的另一类美人,兼之她也是容貌出众,在京都贵女排行榜上名列前茅。 这也是谢夫人最为骄傲的事。 谢柔淡然一笑,刚要说话,凤盈盈带着挑衅的口吻,边说边走了过来:“谢大小姐,你这是要在我家卖弄才学了?我劝你啊,换个时间地点吹牛,今日上百举子与会,你以为那一点点皮毛的学识,能让举人们瞧上眼吗?” 谢柔并不与她对冲,只是笑而不语。谢绮却是她的嘴替, “凤大小姐,我姐姐又不去考功名,学识自然是不需多的,可好歹通读过四书五经,便是胡诌,也诌出一首诗来,却不知凤大小姐你,琴棋书画,有哪样拿得出手了?” 众位小姐都是笑了起来。谁都知道,凤大小姐美则美矣,却是个草包。 “你……” 凤盈盈大怒,手指着谢绮就要口吐恶言,秋兰急忙劝阻了她,冲她摇头。 凤盈盈向长廊另一边看去,以太子为中心,不少少年都向这边看过来。 她冷笑一声道:“琴棋书画,本小姐确实不擅长,可投壶骑射,你们加在一起也不行。” 这也是实话,凤大小姐不爱风雅,将大把时光用于玩乐,举凡种种体育活动,都给她练出了段位。 郭小姐眼神不屑道:“那些个粗鲁的技巧不入大雅之堂,我们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凤瑶瑶似是不服,走来加入战斗:“就你们文雅了?琴棋书画,我们也会的。” 她这话就引起了阵阵笑声,整个京都,谁都知道靖安侯府小姐们个个草包,比什么都没赢过。 “笑什么,不服就比一场。” 听到凤瑶瑶挑战,凤盈盈错愕的看着她。 凤瑶瑶冲她眨眼,好似有了应对之法。 “比就比。” 谢绮同郭小姐一样,都是谢柔的忠心粉丝,自觉无论比什么,都不会输。 凤瑶瑶此时加上一句:“为了公平起见,咱们两方把各自擅长的写在纸上,由太子殿下选几项如何?” 南越有个有趣的现象,举凡各种聚会,就没有不比的,以谢柔,凤盈盈为代表的清流,勋贵,更是争斗的火星迸射。 这边很快确定了参比人选,长廊另一边,评选人员也确定。 “这倒是有意思。” 一位老大人笑道:“不如女娃娃们比过,让这些远道而来的学子们也凑个热闹。” 老大人有个远房族亲也来赶考,自觉得学识不错,便想找机会让他出风头。 郑九看向老大人,又在人群中搜到了他那八杆子打不着的侄孙,笑了一声。 下人把桌椅挪开,让出了约莫半亩地的空间,比试的顺序,也已是定好了。 凤轻轻默默退向一旁看热闹,众人这才发觉,这位凤六小姐竟没有参加任何一边。 “慢着。” 南宫衍道:“六小姐为什么不参加?” 听到太子喊出凤轻轻,凤盈盈脸色一变,脆声道:“太子有所不知,我这六妹妹一向羸弱,不曾习过六艺。” 言下之意,她们这边不要她。 南宫衍又望向谢柔,谢柔虽奉母命与表妹交好,却也不想被她拖累。 “这……” 她正为难,谢绮说话了:“轻轻表妹是侯府的人,怎么比,她也该算在凤大小姐那一方啊!怎么的,凤大小姐要将妹妹往外推?” 凤盈盈自不能承认不团结家中姐妹们,却不知如何反驳,一时愣住了。 第45章 初露头角 凤瑶瑶快言快语道:“我们这边人已经够了,六妹妹下次参加吧!” 说实话,凤轻轻对比试没什么兴趣,也不想在这种场合出头,成为众矢之的,便道:“我一向疏于习练,参加哪一方,怕是都要拖后腿的。” 南宫衍却似很执着,看样子,竟是非要她参赛不可的。 沉默两息后,和静站了出来打破僵局:“我来和六小姐一组吧!只是前两日我刚伤了手,所有的比试都让我这侍女替我,胜负都认。” 她旁边,一个面色微黄,低眉垂目,背后背着两个大琴盒的丫鬟站了出来。 众人看向凤轻轻,她也只能点头。 凤瑶瑶咄咄逼人:“和静郡主,你方确定以两个人,挑战我们五个人吗?” 其实在她看来,约等于和静郡主的丫鬟一个人单挑她们两方十个人,凤轻轻根本就是个废物。 和静看向凤轻轻,征求她的意见。 凤轻轻苦笑:“我比什么都可以的。” 那意味,像是在表明自己比什么都不行,所以摆烂了。 三方站定,第一局开始。 南宫衍抽了签,是个射字。 凤盈盈几乎笑出声来,她以为是太子知道她擅射,故意抽的这一项。 谢绮很是不满道:“这怎么比?难道要在侯府里比骑射吗?” 凤书瑜做为侯府少主人,又是凤盈盈兄长,站出来折中道:“不如就立个靶,再放一个壶,各位小姐会哪一样就比哪一样吧!” 很快下人立好靶子,靶子下面放了一个壶。 谢柔等人都快气死了,这叫人怎么比,射箭的距离和投壶的距离能一样吗? 果然,凤盈盈弯弓射靶,十箭中了七箭,五十五环。 其他几个加起来,也射中了十五箭,五人一起共一百六十环。 这成绩在男人看来确实不怎么样,但在整个京都贵女圈,已经是最高水平。 轮到以谢柔为首的文队出场,不出意外的全部翻车,一箭都没射中,零蛋。 哄笑声中,文队脸色难看退场。 凤盈盈意气风发,得意的向凤轻轻道:“六妹妹,我知道你没练过射箭的,这场你也认输了吧!反正有谢小姐珠玉在前,你也不算丢脸。” 饶是谢柔以温柔好脾气着称,也快被气吐血。什么叫做珠玉在前? 凤轻轻并不回怼,而是笑吟吟的问和静郡主的侍女:“需要我帮你拿琴盒吗?” 侍女摇头,干脆利落的搭弓射箭,“啪啪啪”十连珠,十支箭就像一条线过去,“铎铎铎”一连十响,箭箭红心。 “卧槽!” 凤轻轻对这侍女的实力没有任何意外,有些人,哪怕披着普通的外皮,也掩盖不了强大的气场。 她凤轻轻别的本事没有,这点直觉还是很准的。 她侧脸向发出声音的人看过去,是他,傅清石,凤盈盈的铁粉。 此刻他站在太子旁边,嘴巴张成了鸡蛋型,一张脸激动的发红。 她再看向凤盈盈,只见她狠狠的瞪着傅清石,眼里满是怒火。 就像自己的老情人移情别恋了似的。 弓箭交到凤轻轻手里,她赧然道:“我没学过的,不知道能不能改一改规则?” “不行。” 凤盈盈刚说完,南宫衍道:“不知六小姐要怎么改?” 气得凤盈盈腮帮子鼓鼓的。 “我拉不动弓,可不可以徒手甩箭。” 武队全都笑出声来,甩箭?这怕不是个吹牛精吧? 南宫衍颇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孤同意了。” 凤轻轻左手抓箭,右手笨呼呼的瞄啊瞄,用力一投。 那箭嗖一下飞出去,扎进了离靶子足有十丈远的地面。 “哎呀,力道不够。” 凤轻轻给自己找了台阶,换了个手法接着扔、甩、投、丢,最后左右手齐上,俱都扎进了地面,整整齐齐的钉在一处。 她歉然对那侍女道:“惭愧,是我拖你后腿了。” 侍女对她露出惊讶之色。 众人看着那一簇箭矢都很无语。这要是投壶的话…… 投壶? 郭小姐惊呼一声:“凤六小姐,你这投壶的准头怎么练成的?” 春草面带得意的道:“我们小姐没投过壶,只是在地上画个圈圈,远远的丢小石子。只是小姐不知道真正的投壶游戏,壶竟是离得这样远罢了。” 众人的眼神都古怪起来,真正的投壶游戏,壶哪有这么远,只及她扔的一半好吧? 凤书瑜尴尬一笑:“这,各位小姐要投壶,当然是要挪位置的,下人偷懒,放在了靶子下面。” 还能更不要脸面的吗?谁都看得出来,他刚才是想偏向妹妹来的。 文队怒目而视,早说的话,她们也可以投上一投,至不济,也不能是零蛋。 “凤六小姐,和静郡主,两百环胜出。” 凤轻轻颇感意外,她只想演一个柔柔弱弱的林妹妹,不想让人以为她是倒拔垂杨柳的林妹妹。 凤盈盈柳眉倒竖:“我不服。” 南宫衍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凤大小姐,你若不服,也可像六小姐这样徒手扔箭,支支落在相同地点,便算你胜。” 凤盈盈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太子殿下,你替她说话?” 一时心乱如麻。 南宫衍轻叱:“孤是评审,当然要公正判决,不替任何人说话。” 被他当众下面子,凤盈盈露出失魂落魄模样。 谢柔道:“凤大小姐,还比不比了?” 虽然凤盈盈被打了脸,可她们这方更惨,不找回场子,脸往哪搁? “比。” 凤盈盈咬牙。 第二局抽到了诗,以园中花为题。 文队大喜过望,迅速铺纸提笔,各展才思。就像她们自己说的,书读的多了,诌也能诌出诗来。 武队就傻了眼,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茫然无措。 凤轻轻一手握笔,转头向长廊尽头,湖案边望去,临近水边,一棵西府海棠树花期已尽,花瓣零落,随风飘扬,有的落入湖水,有的逐风而去。 微一思索,落笔而书。 今晨欲赏海棠红, 一树萧瑟一枝空。 怅然昨日花如锦, 半逐流水半逐风。 落款,凤六。 做为一个穿越者,她是能念出无数前人诗句,以成就自己才名,但她凤轻轻,不屑! 第46章 动心思 扭头看向黄脸侍女,只见她也写好了,只是落款时迟疑了一下,写了无疾二字。 无疾,是她的名字吗?作为一个侍女,还挺特别的。 写好的诗送去给评审们过目,片刻后,仍由南宫衍宣布:“凤六小姐,和静郡主,两首诗皆为优等,胜!” 谢柔大惊:“不可能!” 眼看着南宫衍露出不快之色,谢柔忙道:“不是臣女质疑殿下,只是,只是……” 只是她就是质疑啊!她不信自己多年才名,会输给书都没念过两年的人。 可她忘了,评审中的一位,是她的亲生父亲。 谢大人喝斥一声:“退下,这诗是四位进士一起评的,还屈了你不成。” 纵使委屈至极,谢柔还是低眉致歉,退到一旁。 三局两胜,凤和二人组已经稳坐第一,下面似乎也没有比的意思了。 凤盈盈幸灾乐祸嘲讽她:“哎呀,以文采自负的谢大小姐,也踢到铁板了,还是被自己看不上的表妹给坑了,羞不羞。” 谢柔咬唇不语,谢绮气不过,怼道:“总比你们一帮子草包强,我们好歹也是写出来了。” “你……” 凤盈盈要发火,三房嫡女凤娉娉在其母授意下,过来将她劝走了事。 大管事哈哈笑着来打圆场:“要开席了,各位落坐,落坐。” 见已没了热闹可看,众人随着下人引领,坐在了安排好的位置上。 原则上各房陪各房的亲朋,凤轻轻这一桌就有谢柔谢绮两姐妹,谢夫人,梁小姐,郭小姐,以及她不认识的一老一少两位夫人。 梁小姐,郭小姐的母亲都没来,谢家同她们交好,谢夫就充了长辈,替她们,其实是替凤轻轻介绍:“这位是大理寺少卿郑大人的母亲和大嫂。” 小姑娘们都起身见礼,林氏还礼,郑老夫人则是笑眯眯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看得人发毛。 旁边桌上是东昌伯府,承恩侯府,和安阳伯府的女眷。三太太孙氏是安阳伯府庶女,她们那桌就是她和女儿作陪。 孙氏向女儿努了努嘴,凤娉娉就过来给凤轻轻道贺:“恭喜六姐姐赢了比赛,给咱们府里长了脸。” 凤轻轻温柔的笑笑:“咱们一家子姐妹不分彼此,自是同进退的。” 周围听到的人心情都微妙起来,凤大小姐和凤五小姐,可没把她当一家子姐妹,要同她共进退,否则,也不是凤六小姐和静郡主两个挑十个了。 关键还赢了。这一会,倒是有人来给她做姐妹了。 不过凤轻轻的话还是被许多人听在耳朵里,大家庭本就讲究同气连枝,一荣俱荣,六小姐没做错任何事,反倒是凤大小姐和凤五小姐,当众拉踩姐妹的做法让人诟病,让人看侯府的笑话。 果然,这没有底蕴的暴发户勋贵教养子女有问题,不适合联姻。 唯独这个六小姐,虽从前声名不显,如今看着却还行,知道些大体规矩。 一时间,席间有几家动了心思的。 便有人夸凤轻轻文采出众,能让好几位进士齐声称赞,也算京都独一份了。 “哪里!”凤轻轻依旧谦逊,柔声细语道:“我母亲留了不少书籍给我,闲来无事就看书打发时间。许是从前没见过我,老大人们觉得新鲜吧,其实论文采,我是不及谢家表姐们的。” 她这样一说,顿时让很多人想起来,她的母亲谢婉,当年可是名动京都的第一才女。她的女儿,又能差在哪里? 谢夫人心声:差多了好吧!她娘死十年了,难道她四岁就会读书了? 然而周遭的话又都是对谢家的赞誉,让她十分受用。 然而还是有人不合时宜,非要说点刺耳的。 “凤六小姐,前些日子外头一些不好听的传言,你自己也听说了吧!怎么不见你出面,为你的伯娘,舅母们辟辟谣?” 凤轻轻捂嘴讶然:“是什么传言?我前些日子病着,府里什么事都瞒着我。” 东昌伯季夫人撇嘴,倒是会装。 “关于你娘的嫁妆啊!你娘没了,将来都是要留给你的,你怎么说?” 季夫人目光灼灼,只要凤轻轻借机说一句长辈的不是,就能扣她一顶编排长辈,大逆不道的罪名。 凤轻轻莫名其妙:“嫁妆好好的就在那里呀?我什么都不懂,长辈帮我打理应当应份,等我定下了亲事……” 突然觉得不妥,红着脸不说话了,可谁都听得明白,等她出嫁了,那嫁妆自然就给到她手里了。 许是说话多了,凤轻轻咳了两声,春草忙道:“小姐,湖边风大,去添件衣裳吧!” 凤轻轻歉意的告了退,留下了几张若有所思的脸。 此时长廊另一边,几位小姐的诗也在各府少爷,以及一些外地学子间传看。 “这凤六小姐的诗很是不错,奈何有些春愁在里头。这字吗……嗯,看着娟秀,有点无力。” “六小姐大病了一场,想是身子骨还弱着,写字没力气。” “错,她把箭扔的这么远,怎会无力?定是平日疏于习练,没有风骨。” “姑娘家习文写字,能写的工整秀气就可以了,要什么风骨?听我祖母说,六小姐多日里日夜给凤老夫人按摩,舒缓头疼,想是累到手腕了。” “这样啊……” 其余诗句,也被一一品评,褒贬不一。南越文风极盛,人人都以会作诗自豪。但诗岂是这么容易作出来的? 是以时人对诗的要求很宽容,但凡工整押韵,有些意境,便能被人称赞一句可圈可点。 比试之前,几位评审们都是以此要求为准,只要姑娘们能写出四句完整的话来,就算过关,凤六这诗,已然超出了他们预估,达到了水准以上。 甚至于,在座的大多数学子们,都未必有这个水平。 不过,总有人心里是酸的,嘴里是苦的。 东昌伯世子笑嘻嘻的用胳膊肘拐凤书瑜:“表哥,六表妹身子骨一惯爱生病,都没怎么正经上过课,是怎么会写诗的?我听说有些小姐喜欢附庸风雅,自己又不会写,就找人代笔。” “啪”一声响,是隔壁桌撂筷子的声音。 第47章 册子 东昌伯世子转脸过去,见是谢悯之,出言嘲讽:“怎么,说到凤六小姐,谢大公子心疼了!” 他那吊儿郎当的语气,很容易让人起一些误会。 谢悯之面无表情,声音满是不屑。 “轻表妹但凡遗传我姑母一成聪慧,写个把首诗都不在话下。你说的到处找人代笔的,是自家姐妹吧?” 一旁的傅清石忽然拍掌大笑:“我做证,我亲眼看见季小姐的丫鬟和一些穷秀才交易,一首诗十两银子。哎呀可惜本少才情一般,挣不了这钱。” 哄笑声一片,东昌伯世子脸涨成猪肝色。 他刚要回怼,靖安侯身边的护卫过来,附在凤书瑜耳边说几句话。 凤书瑜点点头,对桌上人道:“你们随意,我换个桌子陪客。” 侯府今天来了许多人,但能被主子看见的,都是沾亲带故,着意邀请的。 那些同侯府扯不上任何关系的,甚至从头到尾见不到主人面。 不过,客分三六九等,也有人的座位特别偏远,桌子都摆在了湖边上。 有一个桌上特别招人眼,只坐了三个人,不一会,还被叫走了一个。 留下的两人看似穿着也不差,努力展示文人那种浩然之气,仍是让人一眼看穿骨子里的卑怯。 因无人肯同桌,两人的脸如同被火烧一样。 凤书瑜就是朝那桌走去。且一坐就不走了,与两人交谈起来。 有些没找到座位的,见主家公子亲自来陪,立即围过来,很快坐满。 这下东昌伯世子也是一撇嘴,不满道:“表哥是怎么回事,上赶着给那两个人做脸。” 这回没人反驳他,一派沉默。 南宫衍做为最尊贵的客人,当然被奉为上宾,所陪皆是高品官员,郑九就在座。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郑九借口净手,出了正厅。 南宫衍对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探究。 郑九有所觉,也未放在心上,他这大理寺少卿之位,也不是拍马得来的。 走在长廊上向女客那边望去,也没见凤六的影子,这个狡黠的姑娘哪去了? 本想在湖边吹吹风,却在一块假山石后面,看到了凤六的身影,晒着春日暖阳,眯着眼,享受空气里的花香。 海棠树上残留的花朵一片片落在她的发上,衣衫上,静逸美好。 郑九怔愣了片刻,抬脚靠近了些,却又保持自己不被假山石掩藏。 凤轻轻早就感知到他的到来,睁开双眼,眸中尽是一派清冷,与她刚刚故意展示人前的娇弱完全不同。 当然了,郑九也没真的认为她是个弱唧唧的病美人。 “一个月前,我就是在这个位置落水的。” 她指着面前的湖,娓娓地道:“好几个人看着我往下沉,她们都装做看不见。要不是春草舍命捞我出水,坟头草该有一尺了。” 郑九没办法回应她,虽然自己是大理寺少卿,管着京都官员贵族家的犯法事宜,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尤其陛下对靖安侯府的维护摆在明处,一个深闺少女的性命实在不算什么。 京兆府是不敢管,他是越界。 “我知道的,郑大人帮我许多了。” 凤轻轻幽幽地道:“我不是向你抱怨什么,因这个世界本就如此的。” 她只想默默祭奠一下死去的原身,她的生命,她的爱情。 静默中,宴席也到了尾声,不少人站起来要告辞。 “”就在此时,大管事如同吆喝般得喊了起来,“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和静郡主在凤鸣楼摆擂台,谁能弹响无疾姑娘带来的琴,赏金千两。贵客们吃好喝好后,记得去凤鸣楼碰运气。” 众皆哗然! “不是吧!弹个琴一千两赏钱,还是黄金?” 大管事道:“没错,是黄金千两。” 吸气声此起彼伏,突然酒菜都不香了。 有人不敢置信,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苛刻的参加条件?” “没有,任何人都能参加。” 有人啊啊大叫,捶胸顿足:“我不会弹琴啊!” 有人则听清了大管事说的细节:“刚才你是不是说,只要弹响了就有赏钱?” “没错。” “啊这,我还有事,各位慢慢吃。” 谁还慢慢吃啊,有了千两黄金,什么山珍海味吃不着? 尤其那些外地来的学子,许多家境贫寒的,卖房卖地才凑了赶考路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几息之间,大半人一窝蜂冲出了侯府。 郑九沿着长廊走回去,只见太子等人也出了正厅,静静的看着人群蜂涌而出,院子里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人。 靖安侯恭敬地将太子送出府去,诸位大人们也都相继告辞。 郑九和唐师爷坐上马车,唐师爷见郑九买的盒子还在车座上,甚觉奇怪:“大人,这礼物你没送出去?” 郑九一愣,他什么时候要送人礼物了? 买这东西是鬼使神差鬼使神差! “嗯!给嫣儿买的。” 郑嫣的声音响起:“二哥,你是回家还是去衙门?母亲说你要回便一起回,不回的话,我和大嫂陪母亲逛会街。” 郑九默了几息道:“去衙门。” 马车里静了一会,唐师爷努力不去看那盒子,在袖子里掏了掏,拽出一本册子来递给郑九。 “这什么?” 郑九翻看,狗爬似的字歪歪扭扭,错漏百出。 唐师爷道:“春草丫头的笔记。那丫头就像个蜜蜂一样,小跑着到处打探消息,这是她记录下的。我觉得有趣,顺手捡了。” 郑九嘴角抽了抽,这“捡”字,用的甚妙。 仔细一看,都是人名。 东昌伯世子 ,长得人模狗样,不聪明,通房数人。 承恩侯世子,才疏学浅,长相普通。 下面还有某公子长得还行,有特殊癖好。 某举子学识好长相好,家有寡母。 某贫困举人兄弟姐妹七八个,都指望他拉拔。 等等等等,一共十多位。 郑九的心情突然不痛快了,憋闷的很。 “不知羞。” 语气很冷,很卫道。 唐师爷却很是理解:“这样的宴会,不就是变相相亲吗?那些夫人们哪个不是来挑婿的?那些外地学子们哪个不是来等岳丈提携的?” 都是在挑挑拣拣,待价而沽,谁也不比谁清高。六小姐没有长辈替她筹谋,可不是要自己打算吗?” 第48章 往事 郑九当然知道他说的对,但他就是不痛快。 他把那册子往座位上一甩,冷然道:“这都找的是什么人?没一个正经靠谱的。” 唐师爷语气幽幽:“靠谱的,也轮不着她。” 靖安侯府恨不得弄死她,好侵吞她的嫁妆,怎会容许她找一个强大的靠山,给自己不痛快。 唐师爷翻过了这个话题,提了另外一件事:“这几日有几个学子似乎得到了靖安侯的特别关照。” 郑九冷然道:“”是那几个人吗?” 唐师爷点头:“属下觉得这一届春闱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几学子一定会上榜。” 郑九别过了脸去,一定上榜吗?不一定。 南宫衍的马车没行了多远,就看到曹大伴站在路边,问道:“曹大伴,你这是怎么了?” 曹大伴苦着脸道:“太子殿下,老奴坐的车坏了,修好得大半个时辰呢。” 南宫衍道:“曹大伴同孤回宫吧。” 曹大伴大喜:“”老奴谢太子殿下。” 曹大伴上了车,呵呵的笑道:“老奴奴日日在宫里伺候陛下,没怎么出宫玩过,参加个宴席,看看小姑娘们表演,很愉快呢。” 南宫衍心里一动:“曹大伴可注意到侯府六小姐了?” 曹大伴道:“当然是看到的,钟灵毓秀,颇有谢大小姐当年几分风采,就是相貌肖似凤四爷多些。不过凤四爷年轻时也是翩翩佳公子,六小姐长得也好看。” “哦!曹大伴见过她母亲?” 曹大伴面露回忆之色:“最早还是在北边儿。有二十五年了吧。那年谢家分支,就是这边的谢老爷一家,去本宗过年。宫宴上,谢老夫人就带了谢婉小姐去。那时谢婉小姐才只有五岁,一双充满了灵气的大眼睛,可漂亮了。陛下也是个小少年,夸她长得好看来着。太后也很喜欢,赐了两颗夜明珠给谢大小姐。” 南宫衍吃惊。 夜明珠可是极其珍贵的东西,皇祖母真的会因为喜欢一个小丫头,就赐给她两颗吗? “后来呢?” “后来陛下就过了江了,太子也出生了。” 曹大伴再次陷入回忆:“太子五岁那年,谢婉初长成,才名已是名动京都。有次去看望病了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夸她长得好看。尤其那双眼睛,和皇后长得一模一样。” 南宫衍想起来了。 五岁那年,他确实见过谢婉。 他自己并没有觉得如何,只知谢婉走后,母后一直叹气,整天郁郁寡欢。 再过后没多久,母后就病逝了,父皇很快立了新皇后。 当时他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总认为母后郁郁寡欢和这谢婉有关。 就是母后的早死,也是因为这不愉快导致的。所以,他一直不喜欢谢婉。 前世一些模糊了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是的,他是见过凤六小姐的。 每一次去到靖安侯府,都会感觉有一道炽热的目光在角落追随着他。他知道那是凤六小姐的,也知道凤六小姐喜欢着他。 而他因为对谢婉的憎恶,刻意忽略,不去理睬那道爱慕的眼光。直到那目光黯淡下去,有一天悄无声息的没了。 呵! 他心里发出自嘲地笑,那感觉又回来了,他记起了自己不喜欢凤六,甚至讨厌凤六。 还真是造化弄人! 回到东宫,他翻箱倒柜的寻找母后遗留的画像,终于让他找到了一张。 那是母后刚刚册为皇后的样子,温柔娴静,长得不算很美,只有那双眼睛特别的有灵气。 同凤六的一样。 南宫衍笑了起来,从无声到有声,最后哈哈大笑,笑出眼泪。 他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横扫在地,却怎样都无法发泄心中的愤懑。 什么一见钟情,什么一往情深,父皇从未爱过母后,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谢婉。从谢婉五岁的时候他便已经钟情于她。 后来他自己选了胡家女,仅仅是因为她长着一双同谢婉一模一样的眼睛。 怕是母后也一直知道父皇的心意,自己不过是个替身。 十五年前母后重病,召见了谢婉,是为了试探她愿不愿意成为继后。 自己还未身死,就要为丈夫找好继妻人选,内心也是十分悲凉的吧? 以致心情沉重,终是药石无医。 什么才女,不过是狐媚子而已! 南宫衍握紧了拳头,双眼赤红。 凤六,当年你的母亲没有进宫,应该十分遗憾吧?不如,就由你来代替她! 春草百米冲刺的冲进了小院子,哇哇叫:“小姐,有发大财的机会,咱们出不了府。可惜了!” 青青懒洋洋地说:“是弹个琴,赏千两黄金的事吗?” 春草不住的点头:“是啊是啊,小姐,你会弹琴的。有了这些金子,咱们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快活。” 凤轻轻白她一眼:“安郡王妃是有金山还是有银山?谁去了都能给一千两黄金?” 春草吐了吐舌:“那想必是不大可能的。” “是呀,天上不会掉馅饼。黄金不是那么好拿的。” “啊!可是宴席还没正式结束,很多人都跑了,很没礼貌的,要是拿不到赏钱……” 凤轻轻道:“今日太子在这里,大管事也不是傻子,宣布这个消息让侯府没面子,他图什么?” 春草挠头:“啊,奴婢不知道。” “笨,是太子殿下想看看这些人有没有智商,会不会思考。且等着吧,听到消息没跟着跑的,日后定得重用。” 春草惊住了,捂住了嘴:“天啊,跑出去的不是冤死了。” “说冤也不冤,基本判断能力都没有,能做什么大事。对了,你打听的事怎样了。” 春草这才苦了脸道:“奴婢怕记不住,拿笔记了,写了整本册子。可是……册子不小心丢了。” 凤轻轻提高了声音:“你丢了?没搞错吧大姐!让人捡到了岂不笑掉大牙?” 春草脖子一缩,忙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吗,奴婢写了一遍,都记住了,一个一个讲给小姐听。不过小姐,你别怪奴婢多嘴,我怎么觉得这些人都配不上你!?” 凤轻轻心声,谢谢!有被拍到。 第49章 物归原主 凤轻轻无法让她理解,她打听这些人不是想嫁给这些人,只是想让他们起这个心思,让自己一直处于话题中。 “对了小姐,奴婢看到九小姐了,她被桂婆子支使着干活,一刻不得闲。奴婢喊她,她还躲着奴婢。” 凤轻轻这才想起,有大半月不曾见过凤怜怜了。 “她躲你?” 春草点头,强调:“眼神也躲闪,好像不愿意同奴婢靠得近。” 凤轻轻哂笑:“她哪里是不愿意靠近你,是不愿意靠近我呀!” 凤怜怜一向胆小,靠讨好所有人活着,一直帮春晖院下人做事。或许,她是知道了什么内幕消息。 入夜,春晖院那边没再来人叫她去给老夫人按摩,她心里就有数了。 子夜时分,一个人影跳过院墙,本欲敲窗,忽地停住了。 屋里有人唱歌,歌声不算优美,听着还有几分柔柔的沙哑。 “天多高,路多长,心有多大?” “千江水,千江月,何处是家?” “……” “伊人不相见,明月空留连,长相守长相思。” “伊人不在时,春光为谁痴?姗姗来迟!” 春草似听得痴了,咕哝道:“小姐,你这哪里学来的曲子,好好听啊!哈……” 她打了一个哈欠:“可奴婢困了呀?” “那你先睡吧,明天教你后半段。” “啊!还有后半段!” “当然了。每首歌词都是一首诗,前半段提出问题,后半段给出答案。你睡吧,我思考下人生。” 然后,凤轻轻搬了把摇椅,提着灯笼出来,身上搭个毯子,半躺在花架下思考起来。 郑九轻笑出声,旋即抿嘴,板着脸。 他把册子递过去:“物归原主。” 凤轻轻不在意的接过:“谢谢。” 如此的漫不经心,让郑九不满,亏得他四下打探,帮她查这些人底细。 不过,春草那丫头字写的虽丑,对那些人的评价很精准。 “没有一个好的,谁都不要考虑。” 扪心自问,要是郑嫣,他是绝不答应嫁给其中之一的。他是把凤六当妹妹一样操心。 他对自己说。 凤轻轻奇怪的转头看他:“不嫁他们,难道嫁你?” 啊呸!嘴瓢了,这是古代,女四书可不许小姑娘说这话。 她干笑:“那个,开玩笑的,我这人历经生死,脱胎换骨了,逆反心理特别重。但我骨子里不这样,我很传统。” “……” 我说什么了吗? 凤轻轻翻开册子,就着烛光念了一个名字:“程远宏。” 她不知道是谁,只是随手点了几个,让春草打听。 郑九背过身去,声音冷幽幽:“就是那位与其母合谋,休妻吞财的举人。” “人才。” 凤轻轻啧啧称奇,又念了一个:“田怀玉。” “家里四个哥哥,两个妹妹,为了供他读书,哥哥做牛做马,妹妹卖给财主做妾,赶考路费是借的高利贷,就盼着高中还债。” 其实,这姓田的还有许多问题,郑九不好多说。 说的多了,凤六会以为自己动机不纯,又逆反了。 “寒门凤凰。” 郑九眯眼,这两人的评语是夸赞吗? 然后凤轻轻翻到最后一个,刚看了名字,就合上册子,“那什么,夜深了,郑大人回吧,传出去影响不好。” “不给本官一个解释,本官亲自传出去。” 凤轻轻尴尬至极,她怎么给他解释,最后一个人名竟是郑九! “这个吗,许是丫头忙乱之间搞错了。大人知道的,我对大人没有非份之想。” “是吗?凤六小姐只有见了本官才嘴瓢,难道不是……” “不是不是。” 凤轻轻极力撇清:“女人看上哪个男人,是无论如何不会嘴瓢的,她只会端着,展现最美的一面。” 郑九沉吟,有道理。 “丫头做事这么不用心,卖了吧!” 屋里传来慌乱的躁动。 凤轻轻尬死了,“郑大人,这个话题过不去了是吧?” 郑九轻哼,“拿本官同这些人相提并论,本官很不高兴,所以,这些人你一个都不许搭理。” 原来特地来掐桃花,凤轻轻服了。 “如果侯府胡乱给你安排亲事……” 凤轻轻道:“郑大人,这事大概率不会出现。” 郑九蹙眉:“你何以肯定?” 凤轻轻突兀的笑了,顾左右而言他:“郑大人,听说你中过探花,我来考考你吧!你和我一人说一个同忘恩负义意思相近的成语。” 郑九:“恩将仇报。” 凤轻轻:“过河拆桥。” “卸磨杀驴” “鸟尽弓藏” “兔死狗烹” “病愈医屠” 郑九滞了一下,“没听过这个成语。” 凤轻轻打哈欠:“自便,我困了。” 郑九带着疑问回郑家,摇醒了唐师爷:“你给我说几个恩将仇报的近义成语。” 自己把说过的几个重复了一遍。 唐师爷揉着眼道:“我只是你的师爷,不是你的奴才,我要睡觉的。” “快说。” 唐师爷不满的道:“你是跟畜牲过不去了怎的?还有倒打一耙,反戈一击,以怨报德,多了去了。” “病愈医屠,听说过吗?” 唐师爷咕哝:“没听过,不过很好理解吗,病好了,干掉大夫。” 郑九忽然就抓住了一线头绪,再要问时,唐师爷呼哈呼哈的呼噜声连串响起。 “真是不中用了,睡半夜了还不够。” 他走了,留下唐师爷躺床上腹诽:“发春的男人真可怕。” 翌日清晨,凤轻轻指着册子最后一个名字问春草:“我让你打听这个人了吗?” 春草看去,见写着郑九两个字,也是迷茫:“我写了吗?没印象啊!” 字迹一样,想否认都不可能,算了,就当写过好了。 “说起来,郑九大人的确是好人选,位高权重,长相也不差,关键是,侯爷奈何不了他。” 突然她眼神大亮:“小姐考虑郑大人吧!” 听了这话,凤轻轻自己也激动起来,撩一撩那个假装正经,实则腹黑的家伙也不错。 谁知到了下午,春草垮着个脸,如丧考妣:“小姐,郑大人不行。” 凤轻轻愣了:“他哪里不行?” “他克妻。” 第50章 这人克妻 凤轻轻“嗨”了一声,这算个什么事,有她命硬吗? 春草道:“小姐不在意的吗?” “还有别的吗?比如家里人口几何,家婆好不好相处,房马多寡什么的。” 春草长出一口气,在她看来,只要小姐不怕郑大人克妻,其他就都是小事了。 郑九今年二十七岁,七年前娶过一任妻子,生第一个孩子时难产死了。 后来又说了亲,是礼部侍郎的侄女,谁知刚过了定,那姑娘被一块房顶掉下来的瓦片砸死了。 没过门也是未婚妻,郑九守了一年制,老夫人又给她定了一个外地来京述职的小官之女。 结果那小姐不愿意,投湖自尽了。 自此以后,郑九克妻名声在外,再难说亲。 “所以如今郑大人身边,连个母蚊子都没有。他位高权重,府里迎来送往,中馈都是大嫂在打理。” 听了春草的话,凤轻轻沉默了。 “哦对了,郑大人的大哥死得早,他大嫂也守寡。” 凤轻轻拿笔,在郑九名字后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春草惊愕:“小姐,你这是。” “郑大人出局。” 开玩笑,年纪大了一点就算了,结过婚,有嫡子,寡嫂掌家,她是有多想不开,放着清静日子不过,去搞宅斗。 “啊?为什么?” 春草十分不理解,在她思维里,除开郑大人克妻这回事,其余都属小节。 凤轻轻板着脸道:“太老,克妻。” “可小姐不是不怕克吗?” 春草试图劝说她:“奴婢也知道郑大人年纪大了些,还有嫡子,可除了他,京都没谁年纪轻轻有这品级,能和侯府抗衡的。除非……” 她试探地问:“太子?” “打住。” 郑九是家里复杂难搞,太子直接不考虑。 她含蓄的解释:“郑大人不是命格克妻,是他这个人克妻。” 春草更糊涂了。 “总之你就记住,要想你小姐我活的好活的久,远离郑大人,远离太子,懂了没有。” 春草点头,她不懂,但她听话。 她又说起另外一件事。 “小姐还记得和静郡主的擂台吗?” “怎么了。” “她说的是真的。她的侍女无疾姑娘背着两张琴,谁弹响了就给金子。可惜从昨天到现在,上千个人试过了,没一个弹得响。” 她惋惜的不行,“都说那两张琴是上古至宝,只有它们的主人才弹得响。” 凤轻轻又一次怀疑,她是穿到了修仙界。 要怎么想个办法,光明正大的出去就好了。自己白天实力弱,发挥不到一成,到了晚上,外面又宵禁了,她怀疑自己被强制做宅狗。 机会很快就来了,杏儿送来了几张请帖。 “这是东昌伯府,永安伯府,承恩侯府送来的帖子,指名让六小姐去的。” 事实上收到的请帖还不少,大部分让侯夫人找借口婉拒了。可拒得太多,难免让人胡乱猜测。 不得已,她选了跟自己交好的几家帖子,来让凤轻轻选。 凤轻轻接过一看,也不是同一天,索性都去。 “烦请杏儿姑娘帮忙回个话,届时一定准时叨扰。” 杏儿那个眼神啊,透着一股你怎么这样没眼力劲的意味。 “还有啊,一并禀报侯夫人,我这春装没得替换,首饰也是老几样,出了门惹人笑话,再编排侯夫人的不是。让侯夫人看看是去别处首饰铺子买,还是去自家铺子里挑。” 所谓的自家铺子,其实是谢婉的嫁妆之一,产业里最赚钱的一份。 明明是自己的,却做不得主,那行吧,能捞一点是一点。 出门打扮的花枝招展,也给侯府长脸不是? 杏儿回了话,侯夫人心塞的要命,却也不能不给。 她就纳闷了,怎么那个听话乖巧,不争不抢的小六变了这么多,让她愈发有压不住的感觉。 下半晌,春晖院送来了一个婆子。 云儿行了礼道:“六小姐,老夫人说你身边伺候的人少,拨了桂妈妈来听你使唤。” 桂妈妈就是桂婆子,端看叫她得人给不给脸。 云儿既叫她桂妈妈,那定是在春晖院得了重视。 云儿一走,桂婆子跪在地上,态度恭敬。 上一个不恭敬的,打折了老腰,躺床上没几天活头了。 凤轻轻笑眯眯的看她:“贵妈妈,这是也升了一等,跑我这当家做主来了?” “老奴不敢。” 桂婆子不想来,可老太太院里其他人都不肯来,她没靠山,人缘不好,就给踢过来了。 她决定高调做事,低调做人,努力不挨打。 “桂妈妈,你在春晖院月钱几何?” 桂婆子面容扭曲了下,不敢不答:“回六小姐……” 春草纠正她:“你要自认是小姐院里的人,该叫小姐。” 叫六小姐,那是别院丫头婆子按排行叫的,算不得自己人。 桂婆子从善如流:“是,小姐,老奴原先是看门守夜的,月钱只得八钱银子。” “现在呢?” “老夫人说,伺候小姐尽心,就按一等开月钱,是二两银子。” 桂婆子实话实说,就是隐瞒了些先决条件。 “哦!不知掌院是多少?” 掌院是内院里最高级别管事,总管一房事务,比一等丫鬟婆子权力还大。 整个侯府只有两个掌院,牡丹院刘妈妈,春晖院云儿。 掌院单是月钱就有五两,更别提底下人巴结孝敬的好处,是桂婆子眼红不来的位子。 “回小姐,是五两。” 凤轻轻看着她那明显羡慕嫉妒恨的样子,笑了,“桂妈妈,你说本小姐提你做掌院如何?” 桂婆子呼吸粗重起来,面部一阵丰富变化,突然泄了气,“小姐,咱们院里设不了掌院,别说咱这小院,就是二太太处,三太太处,大小姐的听琴阁,都是没有掌院的。” 二房三房是庶出,除非分了家爱咋咋地。 大小姐都没有,何况六小姐。 凤轻轻慢慢地道:“不对,咱们不是小院子,咱们是四房。” 桂婆子眸孔一缩,想起来了,做为侯府嫡出,谢夫人嫁过来时是有掌院的,现在要求重立一个,一点也不违反规矩。 她的心立马火热。 第51章 抬举 她眼神热切的望着凤轻轻:“小姐,你真要抬举老奴?” 凤轻轻叹了一口气:“春草年纪小,说话压不住,桂妈妈你就不一样了,一看就是个内宅管家高手,不抬举你抬举谁?” 桂婆子都快高兴傻了:“那,那,小姐,你何时去同老夫人说,给我涨月钱的事?” 谁知更大的幸福又砸向她:“不止如此,桂妈妈,日后咱们四房所有的用度,月钱都归你。注意我说的是,都归你,我和春草一文不要。” 桂婆子都惊呆了,这这这,这是多少来着?她掰手指头数。 “具体多少,还要桂妈妈亲自去问一下,公中每月给大房份例多少,给二房三房多少。我想着,就算不及大房,总比二房三房要多些的。” 桂婆子脑子快烧开了,大房明面月例共二百两,二房三房都是一百二十两,那四房,一百五十两是有的吧? 桂婆子一激动晕了过去。 春草上去掐她人中,桂婆子醒来,犹若梦中。 “当然了,不管多少银子,不能一次性都给你,每个月只给一半,另一半存在我这里,以一年为限,年终你只要不犯原则性大错,当做年终奖都给你。” 就算只得一半,也让桂婆子愿意拼出老命去了。 “老奴一定肝脑涂地,为小姐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大饼画完了,凤轻轻说出了最重要的条件:“就是这月钱吧,需要你自己去拿。” (⊙o⊙)啥?桂婆子懵一脸。 春草撇嘴:“桂妈妈,哪个院里的管事不是自己去领月例的?你要是连这都要主子亲自出马,还要你这掌院何用?当然,我去要来也不会给你了。” 桂婆子呆住,春草说的没错,别院都是如此的,但六小姐这里…… “想要钱,就得有那个气魄,机会就在这,抓不抓得住,看你自己了。” 凤轻轻说完,不再看桂婆子,专心画画。 桂婆子一咬牙,富贵险中求,少不得,要拼一把了。 “小姐,咱们这月的月例还没发下来吧!老奴这就去要。” 桂婆子离了院子,鞋底子跑冒烟,奔向牡丹院。 也不知她是怎么缠的,足足一个时辰后回来了,脸带愤懑不平:“小姐,刘妈妈说大房月例二百两,是包括所有主子,奴才,以及应季鲜瓜果费用。咱们这院统共三个人,摊不了这么多,掌院一说更是痴心妄想。奴婢使尽浑身解数与她掰扯,才同意给咱们主仆三人每月二十两用度。再缠,连往日拖欠的一并讨了来,一共有八十两,您看这……” 桂婆子是有点小落差的,毕竟每月一百五十两,和每月二十两,还是有不小距离。 凤轻轻无比佩服。 果然同不要脸的人撕扯,就得让不要脸的人去。 桂婆子捧着银子患得患失,不知道小姐会不会怪她没办好差,原先说的不算数了。 凤轻轻让春草取过来七十两,给她留了十两。 “既然说咱们人少不给,那也没办法,二十两就二十两吧。按原先说的,先给你十两。至于那掌院,她们不承认有什么关系?本小姐承认就行了。” 桂婆子惊喜不已,二十两果然都是她的,虽然一个月先拿一半,在整个侯府也算拔了头筹。 “多谢小姐。” 凤轻轻又继续道:“桂妈妈要想不吃亏,那就得眼明腿快,别的院得了什么分配,你也得去要。另外我若派你出去办个什么差……” “奴婢定然办得妥妥的!” 凤轻轻笑:“办好了仍然额外有赏。” 桂婆子都快幸福疯了。 “桂妈妈啊,你是聪明人,是在我身边月月得二十两,还是弄死了我回去拿八钱银子,亦或是得个三五十两一次性赏钱,且捏了主子的把柄,让主子忌惮,活的如履薄冰,你总会选吧!” 桂婆子心下一沉,一凉,如跌落寒潭,瞬间冷汗涔涔。 六小姐知道,她全都知道,自己是来做暗探的,最终目的是祸害六小姐。 十两银子犹在手中,另十两,不对,到时候能变成一百两,一年发一次。 这诱惑大到她拒绝不了。 她又跪倒在地:“小姐,奴婢的身契在老夫人那,我不听她的话,会被打死的。” 凤轻轻低头俯视她,眸色清冷:“你只要听我的话,我保你性命无忧。但你要记住,她们让你做什么,你一字不落来告诉我,我教你如何应对。哪怕她们拿你最重要的人威胁你,你也优先问问我能不能想办法救他们。只要你忠心于我,我就承诺你,但凡银钱能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这一霎那,桂婆子有了决断:“奴婢誓死效忠小姐,如违此誓,叫我所有血亲无人善终,死了的魂魄不宁。” 凤轻轻惊讶,这算十分狠毒的誓了,除非桂婆子就是个天煞孤星,远近血亲死的一个不剩,否则她是不会背叛的了。 行吧,先看着吧! 本着怀疑一切的处事原则,凤轻轻打算给她机会表现。 晚膳桂婆子争着去取,雄赳赳气昂昂,看哪个不开眼的敢刁难她桂掌院。 果然她拿来的饭菜又新鲜量又足,三个人吃不完。 饭后桂婆子争着洗碗收拾,干活麻利高效。 春草都笑抽了,捧着银子对凤轻轻道:“小姐,桂婆子让你忽悠瘸了。” 凤轻轻但笑不语,她一个专业玩弄人心的,搞不定一个志大才疏,一心贪财的老婆子,那也别混了,重新死回去算了。 一个月二十两,权当买了个洗衣,撒扫,兼跑腿,兼传话的人。 这一晚,春晖院又没来喊她,看来,老夫人的头不太疼了。 翌日请完安,老夫人就打发她走,一刻不给留。 刘妈妈来送给她新置办的衣裳首饰。 新衣一共两套,一套火红,是明艳艳,夺目的红,在侯府里,更是凤盈盈专属的红。 刘妈妈道:“夫人说,六小姐也是嫡系嫡女,不比大小姐差,自然穿戴都照着大小姐来。” 果然照着凤盈盈来,衣裳款式和花色都和她一样,所谓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第52章 东昌伯府 另一套则是照着凤瑶瑶的喜好,又给她复制了。 再看刘妈妈带来的首饰,看着金闪闪甚是贵重大气,款式也是新颖,但却是鎏金的。 她噗嗤笑了:“刘妈妈,咱们侯府如今已经艰难到要戴假首饰了?” 刘妈妈脸一黑。 “刘妈妈,你或许以为我不懂,拿假的来糊弄我。又或许想让我在人前丢丑,故意下我面子。可你别忘了,我在外面丢了面子,人家议论的可不是我这个没娘的小姑娘,是手里握着我娘嫁妆,却给我置办假首饰的人!侯夫人听了,你这牡丹院掌院还能做几日?” 刘妈妈面色如土,忽然后怕起来,连忙道:“是老奴老眼昏花,拿错了,我这就去换回来。” 刘妈妈走后,凤轻轻换装,终于知道她们打什么主意了。 凤盈盈身材丰盈,胸大腰细腿长 ,这款式尺寸刚好衬托她的所有优点,是加分项。 而她身型还未长成,纤细瘦弱,尤其胸口就是平板,穿上这身,简直就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说不出的可笑。 说到这胸,凤轻轻郁闷不已。不说只比她大半岁的春草,就连顶小的凤怜怜,都有一对鸽子蛋了。 只有她还像个男孩子,丝毫没有发育迹象。 花了足有一个时辰,终于改成了适合自己的,刘妈妈也再次送了首饰来。 这一次她规矩的很,没在做文章,只在门口躬身催促:“六小姐快一些,大小姐,五小姐,七小姐都等着了。” “来了。” 凤轻轻从里屋出来,刘妈妈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吃了一惊。 新衣还是那套新衣,却改了几处,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六小姐穿着不但不可笑,反而显得娇俏活泼,一张平日里有些病气的脸,竟也给这红包映得染了些红晕,鲜活又美好。 她张口欲说什么,被凤轻轻提着裙摆跨过门槛的身子挤了一下,差点儿摔倒。 凤轻轻一伸手拉住她,“刘妈妈小心点。” 冰凉的小手让刘妈妈打了个寒战,瞬间不敢出声了。 “桂妈妈,你也跟去。” 桂婆子受宠若惊:“奴婢也能跟去?” 她以前是粗使,可没那个脸面跟主子去做客。 “当然了,祖母把你拨到我身边,自是让你时刻提点我的。日后我去哪,你便去哪。” 刘妈妈皱着眉头,却也没理由反对,领着主仆几人出了侯府大门。 侯府一共出了两辆马车,也辆华丽的让大房占了,凤轻轻就和凤娉娉一起坐了后面一辆。 二房没有女儿,侯府嫡庶五个小姐,这一趟出去了四个。 马车驶动,凤轻轻犹在梦中,一个月了,她要光明正大的出门,真是太不容易了。 凤娉娉呼闪着眼看这个六姐姐,想起临出门前她娘说的话 , “娉儿,你都十三了,过一两年就该说亲。咱们三房本就是庶出,京都顶尖好人家也看不上咱们,娘就盼着你能嫁进一个普通官员家里,只要夫婿肯上进就满足了。 女孩儿名声很重要,谁家都想找个温柔懂礼的媳妇,像大小姐那样的性子,其实是要不得的。还有一点你六姐姐说的对,一家子姐妹该当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像大小姐那样拉踩自家姐妹乃是家族大忌。 侯夫人不懂,把大小姐教歪了,你可不要学她。哎呀娘的意思是,不管在家里如何,出了门,你要当六姐姐也是我生的,懂了没有。” 她不太懂,但她觉得娘不会害她。 于是笑着对凤轻轻伸出了橄榄枝:“六姐姐,你真好看。” 凤轻轻也回道:“七妹妹你也是。” 马车没多久就到了东昌伯府,凤轻轻也不动声色记住了沿途商铺路径。 东昌伯府世袭三代了,原是这方土着。 新帝在此开新朝,伯府没得选择,只能归附。 只可惜府里自老东昌伯兄弟三个,往下子女越来越多,嫡庶共六房。 到如今孙辈人数又翻了倍,且都没有分家(没钱,买不起房子),老少主子上百口,挤在一起住着,放个屁全家都能闻到。 这些年要不是侯夫人明里暗里接济,伯府都快吃不上饭了。 这样一个人口众多,空间逼仄得府邸,当然没什么可赏玩的园子。东昌伯夫人招待她们,借用的是隔壁安郡王妃的别院。 别说,安郡王妃就是豪,一个别院足有五进,虽只借了一个院子给她们玩,也是相当的宽敞。花圃亭台,荷塘假山应有尽有,倒是不觉枯燥。 凤盈盈来的次数多了,已不觉得稀罕,只和外祖家的十几个表姐妹比赛投壶赢彩头,不亦乐乎。 东昌伯夫人则是笑眯眯的陪着凤轻轻说话,表现的温柔慈和,“六小姐不去和表姐妹们一起玩玩吗?她们一聚在一起,都愿意玩这个,也不知能有多好玩。” 东昌伯夫人掩着口笑,凤轻轻扭头望了一眼,心道:“没看出来吗?不是我不想去玩,是人家不欢迎我参加。” 凤盈盈心声:你参加了,我怎么赢! 嘴上说:“我一向不爱运动的,败了姐妹们兴致。” 说着还轻咳一声,显示柔弱。 说了没多会的话,东昌伯世子来了,径直向她们走来。 季临眼神亮亮的,一直在凤轻轻身上流连。 东昌伯夫人不动声色的道:“这是你表哥季临,都是实在亲戚,侄女不会介意吧!” 好吗,连侄女也叫上了。 凤轻轻起身,给季临微微一福:“季表哥。” 季临双眼光芒大盛,上前一步道:“六妹妹,能私下说几句话吗?” 这下,粗蠢的桂婆子也觉得不对味了,自觉乃是小姐心腹,想要提个醒。 可她没有与贵人打交道的经验,怕自己粗鲁了,得罪侯夫人娘家人,再挨了板子。 她扭头找寻春草,却不知这丫头跑哪去了,怎么也看不着,一时心里发急。 不远处看花的凤娉娉也向这边看来,她年纪虽小,该懂得都懂了,便知道季临这行为十分不妥。 可是六姐姐,她难道出门少,没看出来不寻常? 她刚想走过来,凤轻轻后退了一步,脸上含着笑道:“季家表哥,这样不合规矩。” 第53章 小赚 她神态大方自若,又看着东昌伯夫人说话,东昌伯夫人能怎么说? 季临正想再开口,府里跑来一个小厮,大声喊着:“大少爷,伯爷让你回府。” 季临十分不快,待小厮在他耳边耳语几句,脸色也变了,急匆匆就走。 东昌伯夫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魂不守舍起来。 凤轻轻向她行礼道:“季家舅母有事先回就是了,侄女也要走了。” 东昌伯夫人道:“我不在这边,你们姐妹也尽可玩儿,怎么就要走了?府里厨下已经备饭了,马上就好。” 春草这会子倒又来了,脆声道:“季夫人,我们小姐还吃着药呢,需得饭前服用,改日还会来的。” 话说成这样,东昌伯夫人也不好挽留,要亲自送她出门。 凤轻轻对凤娉娉道:“七妹妹你呢?” 她俩一车来的,凤娉娉这会不走,就得和凤盈盈同回。 凤娉娉隐隐觉得不妥,也不想多留,便道:“我与六姐姐同回。” 凤盈盈玩的正起劲,看她们走了,说了一声:“真能扫兴。” 她又没怎么她,就吓跑了,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 走在出别院的路上,某个院落传来琴声,勾起凤轻轻的回忆。 原身也是学过琴的,因教授她们的女夫子夸赞她有天赋,被凤盈盈嫉妒,怒摔了她的琴,自那以后再没弹过。 也因整个侯府再没一个能将一首曲子弹成调的,女夫子遗憾离去。 她问一个扫地婆子,是谁在弹琴,那婆子指指口耳,竟是个聋哑的。 几人走出别院侧门,凤轻轻回望,仍能感觉到别院里的凄凉寂寥。 安郡王妃应该很有钱,能手握全部嫁妆与安郡王析产别居,应该也很有手段,可惜唯一的嫡子成了植物人,这一生注定没了指望。 她又突然想起一事,听说安郡王妃与安郡王分居二十年了,和静郡主才十六岁,又是怎么回事? 她问了出来,春草和桂婆子见闻少,无法答复她。 凤娉娉的奶娘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见她点头 遂道:“回六小姐,要是您见到安郡王妃本人,就不奇怪了。她要是想,这么些年就是再生两个儿子也是可能的。” 凤轻轻已是明白了,安郡王妃必是个大美人,就算分居了,安郡王也对她神魂颠倒。 春草就有些不解:“既然安郡王放不下郡王妃,那郡王妃怎么不再生个儿子?起码世子之位别人也没资格惦记了。” 奶娘也答不上来。 凤轻轻却能理解郡王妃:“她是太重视这个儿子了,害怕再生一个,潜意识里会放弃世子,所以坚决不生。” 车夫赶了车来,凤轻轻和凤娉娉一同上去,沿着来路回赶。 途经一个绣庄,凤轻轻道:“我有些事要办,七妹妹你是先回去,还是等我一会?” 凤娉娉也想逛一会,闻言道:“我也看看有没有好的绣品。” 姐妹俩一起进了绣庄,里面专门招呼女客的小二上来招呼:“凤七小姐,这边请。这位是?” 原来是常客。 凤娉娉道:“这位是我六姐姐,你先招呼她,我随便看看。” 那小二便热情的看向凤轻轻:“原来是凤六小姐,有什么需要小的带您去看!” 春草上前道:“不知道你们店里有没有好的绣娘,我家小姐画了花样子,想请绣娘绣出来。” 小二道:“当然是有的,请上二楼雅间稍等,我们掌柜的这就去和您谈。” 凤轻轻提裙上楼,随意一瞥,就见凤娉娉的奶娘从随身带的包里取出一叠帕子,那小二接了,递到柜台。 凤轻轻便明白了,凤娉娉是来卖绣品的。 桂婆子小声解释道:“七小姐最喜欢绣花,又特别爱收集团扇,把月例银子都使在这上头。三太太没奈何,让她自己绣了东西来换。” 原来是这样。 不一会掌柜的上来,奉了茶道:“不知小姐要绣什么东西?” 春草也拿出了带来的东西,是一叠子纸。 “掌柜的看看,这花样子还满意吗?” 掌柜的看了几张,眼前一亮。这段时间绣庄新品花样子出现瓶颈,这几张倒是构思巧妙,图案华美。 待要细看,春草将图纸拿回。 掌柜的一脸热切:“我们这里有京都最好的绣娘,一定能让小姐满意。” 凤轻轻微微一笑:“掌柜的,我其实不想绣什么东西,我们府里也是有绣娘的。这么说吧,我同七妹妹一样,都对绣品感兴趣。不同的是她喜欢绣,我喜欢画。家里也不是缺银钱,就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掌柜的懂吧?” 掌柜的直点头:“懂,小姐们能把一件喜欢的事做到极致,是极好极好的爱好。那这图……” 凤轻轻道:“虽然谈钱很俗,我也想知道自己这爱好能值多少。我打算把花样子卖掉,掌柜的开个价吧!” 掌柜的瞬间明了。 他们绣庄也有专门画花样子的设计匠人,但侯府小姐肯定不能同自家匠人比,更何况他极喜爱这些图案。 “那……三两一张?” 桂婆子吸了一口气,她亲眼见小姐画过,唰唰唰一气呵成,半盏茶不到,这就三两了? 七小姐绣个帕子,两三天绣一幅,也才百十文工钱,这还是用料好,绣得也好的。 府里那些小丫鬟绣的,能有个几文就不错了。 凤轻轻却有些失望,对春草道:“竟然这么不值钱?” 春草道:“要不咱们换另一家问问吧!小姐画得手疼,三两还不够泡药水的银子。” 掌柜的连忙拦住,一番磨泡,给了五两银子一幅。 凤轻轻也知道,这些花样子只能绣些小件,需要绣出好多才能回本,五两不少了。 她也不想搞什么分成,只想弄点快钱,一方面充实荷包,一方面让桂婆子知道,自己是有本事挣钱的。 至于她会不会出卖自己,无所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是自己真正的底牌。 统共卖了六幅,拿到了三十两,桂婆子都快看呆了。 掌柜的喜不自胜,对凤轻轻道:“小姐再画了新样子,务必还来咱们店里。” 第54章 买书 凤轻轻指着桂婆子隆重介绍:“这是我身边的第一心腹桂妈妈,以后画了新图案,让她亲自送来。” 桂婆子的腰挺得笔直,努力表现出第一心腹的强大气场。 下了楼,只见凤娉娉手里拿着个新扇子爱不释手,奶娘却是满脸无奈。 “六姐姐你先上车,我还有话问掌柜的。” 凤轻轻心道,该不是要新花样拿回去绣吧! 过了一会凤娉娉上车,摇着扇子显摆:“六姐姐,这扇子二两银子呢!” 她一个月也才十两份例,买不了几把扇子就没了,她娘嫌她浪费银子,不愿意贴补,只能绣花卖钱。 今天把所有绣品卖了,还又贴了几钱,才将这把心怡已久的扇子买到手,她很开心。 马车又开动,每过一个绣品铺子,桂婆子和春草都要进去一趟,连进了三四个才罢休。 凤娉娉奇怪的道:“六姐姐,你是要买什么,这么多铺子都找不到?” 凤轻轻淡然一笑:“就想找个好看的花样子,我也来学着绣绣花。对了,我等会要买几本书,七妹妹有兴趣吗?” 凤娉娉就讪笑:“咱们府里除了大哥哥和你,就没喜欢书的了。再走不远的叉街上就有书铺。” 书铺也是凤轻轻早看准的,车一停稳,她就跳了下去,看得凤娉娉一愣一愣的,感觉六姐姐并不像表现出来的羸弱。 恰在这时,对街凤鸣楼传来高声呼喝,伴随着哟哟喝倒彩的声音。 “奶娘,咱们去看看热闹吧!” 凤鸣楼是安郡王妃的产业,料想着不会有人闹事,奶娘就同意了。 她主仆去了凤鸣楼不提,先说凤轻轻一进书铺就先吃了一惊,只见四大间通联铺面,纵深足有二十米,书架子整整齐齐,密密实实摆着无数书本。许多读书人在书架子中间徘徊,找寻所需。 南越果真是文风昌盛的所在。 凤轻轻目标明确,径直走向标注了法典的大架子走去。 大越法典确实齐刷刷的摆在最上层,从一到十共有十部,厚的吓人。再一问价,一套一百八十八两,把自封新富婆凤轻轻惊得下巴合不拢。 算了,自己还是穷逼一个。 再说这样的大部头,要看到猴年马月去,她又不想考状师,或者去做师爷。 退而求其次,找了一本游记,一本大越史。还待翻找,一本手抄书掉在了脚面上。 捡起来一看,上写大越民事判案三十例,唐不老翁着。 匆匆翻了两页,已经被内容吸引,买了。 再加几刀纸,并几支毛笔。 最后一算账,三十四两,其中游记和大越史四两,案例二十两。 她指着案例问掌柜:“这个为什么这么贵?” 掌柜道:“这本是限量版,每一本都是作者亲自滕抄,少了他不愿意卖。” 心口滴血,凤轻轻胡乱包扎了下,忍痛付了。 出了门,春草啧舌,小姐看似挣钱快,这花的更快,买了薄薄几本书,都够普通人家花用一两年了。 桂婆子更是惊叹,这半天时间,她都快被小姐惊麻了。 车上没见凤娉娉,一问车夫,才知道进了凤鸣楼。 春草怂恿:“小姐,咱们也去看看吧!奴婢听说奖品又增加了,弹响的不止黄金千两,还把琴一起奉送。都说那是上古仙琴,弹响的能成仙,不少不信邪的人每天都要试一试。” 凤轻轻一早就觉得这钱难拿,赏钱越多越困难,但出来一趟不易,且还要去找凤娉娉一起回府。 “走,去看看。” 凤鸣楼一楼人满为患,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此时就听里面大喝倒彩:“下去吧,下去吧!嗷嗷嗷!” 很快就有一个粗鲁大汉灰溜溜的排开众人出来,让凤轻轻诧异的是,这人怎么也不像个会弹琴的。 春草向人打听,那人道:“一开始是要求会弹,前两天千把人试过了不行,今早改了规矩,不会弹琴也能试。这不,杀猪的也来了。” “那大哥你也试过了吗?” 那人傲然仰头:“你应该问,还有谁没试过。” 桂婆子在这种状况下展示了她的实力,只见她两臂用力扒拉,替凤轻轻排开一条路眼:“小姐,快!” 凤轻轻紧跟她后面,春草又贴身护在最后,终于是进了中心地带。 “六姐姐,这边,这边。” 二楼楼梯口处,凤娉娉向她扬手示意,凤轻轻注意到她旁边是和静郡主。 和静郡主眼光不错的望着楼下,许是失望太多,脸上尽是焦急之色。 凤轻轻暗忖,原以为是安郡王妃为了凤鸣楼打响名号,故意搞得噱头,看来这弹琴人对她们很重要。 同和静郡主见了礼,顺势站在另一侧,也看向楼下方向。 守擂得不出凤轻轻意料,就是那位无疾姑娘。她端坐一张白琴案后,静逸无声,一张腊黄难看的脸没有表情,身上的气场却有两米八。 她这气场又与旁人不同,有些人气场强大,是离得近的人都能感觉到。而无疾得气场,凤轻轻敢说,只是她能感觉到。 这是一种称为精神力的气场,且阴柔,属于阴煞。 若是那琴需要极高精神力才能弹响,那她在巅峰时期或可一试,现在吗,这半死不活的身体状况,白搭。 另外一边案上,则放着一张玄色龙纹琴,仿佛沉默了千万年一样,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就听凤娉娉跃跃欲试:“郡主,我能试试吗?虽说琴技不好,我也是学过的。” 要是能赢,能买多少扇子啊! 和静郡主摇头:“拿出来摆擂台的是那张黑琴,需是男人才能与之契合。” 得,性别卡住了,试试都免了。 凤娉娉叹息不止:“哎呀,我原想着,要是我不行,六姐姐也可以试一试的,她弹琴可好了。” 和静向凤轻轻望来,凤轻轻呵呵! 不知道凤娉娉是什么意思,凤盈盈砸了她的琴,她也一年多没碰过了。 凤娉娉向她眨眼,奈何两人缺少默契度,不懂。 忽然,楼下一阵躁动,一个学子被推入场中。有人喊道:“田举人,你观察两天了,下场试试吧?你放心,这回没人说你作弊。” 第55章 疑似同乡客 一群人充满恶意的哄笑声中,田举人涨红着脸,愤然然道:“你们,你们……” 他攥紧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好似很想冲上去打人一般。 但他终于忍住了,走向玄色龙纹琴:“试便试。” 他还不信了,弹不了一首曲子,奏响一个音能有多难。 他伸手勾住一根弦拨了一下,龙纹琴毫无动静。 哄笑声又起,田举人额头的青筋都鼓起来。 他不信邪,再次勾住一根。 他用的力气很大,竟似要将琴弦扯断一般。 哪知琴声未响,他却惊呼一声,左手握紧右手食指,有血不住滴落。 “哎呦,用劲太大,伤了手了。” 有人嗤笑:“田举人,悠着点,手指头断了,可是考不了进士了。” “欸…人家会作弊,指不定就考上了呢!” “作弊也得能进考场啊,连考场都进不去,要还能上榜,才真得才华横溢,流的到处都是。” 田举人面色难看之极,他不与羞辱他的人对骂,却将一腔愤怒都撒向无疾, “你们就是故意的,摆出来两张哑琴,趁着春闱将到扰乱人心,让诸多考生流连于此,无心苦读。” 无疾面色自若回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们也没强拉你日夜守在凤鸣楼。那些意志坚定的,足不出户闭门读书的多了去了,你怎不说自己心生贪念,想白得千两黄金。” 来这里的人,哪个不是想得金子的,说出来也不丢人。谁知这田举人就是个奇葩,非要站道德制高点。 “我看你们就是动机不良,故意设下陷阱,打扰朝廷选拔人才。谁不知道安郡王妃是北朝杜国公府的人 ,她这么做定然……” 和静厉声喝斥:“田举人,你放肆。” 和静面容冷肃,发起威来,倒有皇室气派。 “南北两朝,原属一家,太后她老人家尚在北地呢,照你的意思,北地属于敌国了吗?在北地有亲属的,都是有异心的了?你在此胡乱给人扣帽子,是觉得自己家远近亲邻没一个人滞留北地是吗?” 她反驳的力度不可谓不大,也相当的巧妙。因南帝毕生所愿是打回北地,南北归一。 他自认正统嫡脉,怎扛得住后世史书里,将他描写成一个分裂国土的大越罪人? 同样,北帝也如是想。是以南北二帝互相攻讦,不承认对方政权,却无一敢说对面国土不属于大越,对面百姓不是大越人。 要说谁家没有亲人在北地的,就很微妙了。北地京都才是大越真正的京都,各地官员,商贾,学子,甚至兵卒,留在北地的何其之多? 南帝要杀他们的亲属,杀的完吗? 就光是如今的朝堂上,敢拍着胸脯说自家在北地没亲戚的,都没几个。 南帝不知道吗?不可能。 田某人拿这个压安郡王妃,也同样犯了很多人忌讳。只不过大家一向三缄其口,从来不提。 就有人骂开了:“田怀玉你这人品行真是差劲。拿不到赏钱就狗血喷人,安郡王妃向来乐善好施,每年不知道捐赠多少银两物资救助贫苦。连这样菩萨心肠的人你都恶语相向,你还是人吗?” “就是,他这种人坏得很,上一次考试作弊坐实了的,竟然还能参加,真是匪夷所思。” 一时间各种攻击谩骂都朝田怀玉潮水般扑去,在凤轻轻看来,正常人都该羞愤的逃走了。 可看这田怀玉,虽也是面红耳赤,却有一股子倔强,便是泰山扑面,他也不退缩的狠劲。 突然,他仰天大笑三声,含着满腔愤慨吟诗一首, “月空之人亦罕逢, 那堪官贵在其中; 金鳞岂是池中物, 不日天书下九重。” 凤轻轻差点儿从二楼栽下来,这是遇到穿越同仁了? 却见场中顿时安静,人人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这厮,有不解,有困惑,有不敢相信,还有愤懑不平。 为什么,这种品行不端的人,竟能作出这等惊艳的诗句?上头那位听到了,难保不会破格录取,或许这厮真的不用考试就能上榜了! “田举人,田举人,你怎么在这里?侯爷到处找你呢。” 然后凤轻轻惊讶的看到侯府大管事进来,把田怀玉拉走了。 和静眼看着心情不佳,便出言道:“今日到此为止,为了不让有心人借口诟病,这擂台先停止,待大考过后继续。” 众人听了,甚觉可惜,谈论之间散了去。 和静道:“两位凤小姐难得来凤鸣楼,正好我还没吃饭,一起用饭吧!” 凤轻轻是很想同和静交好,遂看向凤娉娉。见她面色迟疑,便道:“今日出门久了,七妹妹还有其他事,改日定来拜访。” 和静点头:“也好,我母妃过几日要办春日宴,届时定将请帖送上。” 忽闻咯咯笑声,几人望向门口,见是凤盈盈和凤瑶瑶走进来。 凤盈盈见人走楼空,看不成热闹了,心下失望。又见凤六凤七都在,顿时阴阳怪气地道:“好呀,两位妹妹打着做客的名号,中途离开,竟是为了到这男人成堆的地方厮混。看我回府不告诉祖母,重罚你们。” 凤娉娉顿时脸儿一白:“大姐姐别误会,我们也是瞧着热闹,才……” “我和七妹妹是来买琴的,不知大姐姐因何到此?” 说到琴,凤盈盈就觉得凤六是在内涵她,脸色巨变。 贱丫头,定是记恨自己去年摔了她的琴,故意拿话刺她。 “你会弹什么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存着勾引太子的心思。太子喜欢什么你就学什么,处处想压我一头,贱丫头……” “大姐姐慎言。” 说话间,几人走下楼梯,面对着面。 凤盈盈语气仍然柔和,却有严厉意味。 “琴棋书画,是闺中贵女必学技艺,难道每一个学习的,都是肖想太子了?大姐姐你学的吃力,就要嫉妒旁的姐妹,摔琴撕画的。大姐姐,妹妹我这琴,合该你付账呢!” 凤盈盈气得脸皮紫涨:“凤六,贱丫头,你敢说我笨?” 凤娉娉顿时大气不敢出。 大姐姐何止摔过六姐姐的琴,还撕过她的绣帕呢! 第56章 心之恶 她正思忖六姐姐如今胆子好肥,都敢硬杠大姐姐了,就听六姐姐更震惊的话又开始了。 “再说,就算有旁人也心慕太子殿下,那也是正常到理所当然的事情。太子又没娶正妃,满天下未婚女儿皆有机会,你拦得住哪个?怎么,太子许了你了?还是被你视为囊中物了?” 凤盈盈气坏了,寒着脸上前,一巴掌朝凤轻轻扇过去。 她向来习些粗浅的武艺,力道和速度都比一般女子狠而快。 凤轻轻早想好了摔倒的角度和力度,没料想凤盈盈这一巴掌转了方向,朝着春草扇过去。 春草痛呼出声,身体倒向一个方向。那位置有个突出铁包尖角,磕过去,定是头破血流受重伤。 不及思索,她伸手扯住春草一条胳膊,想将她拉离危险。谁知凤盈盈又将她猛推一把,那力道很大,而她此时虚弱,眼看着就向那尖角冲撞过去。 凤轻轻眼一闭,把春草护在身前,由着自己去受那一击。 电光火石间,无疾将龙纹琴拍了过来,琴弦在她背后挡了一下,一股柔力托举,让她狼狈之间,堪堪避过一劫,站定之处,离那尖角不过半寸距离。 “嗡”一声轻响,龙纹琴落在地上。 无疾用的巧劲,琴不至有损伤,可这一声轻响,却让她惊得好似魂不附体了。 这,这怎么可能呢?玄龙琴响了吗? 惊魂未定,又有状况发生,只听二楼上有冷冷的声音传来:“凤大小姐,孤竟从来不知,你是如此凶狠恶毒的女子。” 众人皆是一惊,望向二楼方向,只见太子殿下不知何时出现在雅间门口,他的旁边,还有同样惊讶的郑九。 郑九:“啊这,生平仅见,生平仅见。” 摇着头,叹为观止。 下人们全都跪了下去,凤轻轻和凤娉娉顿时低头退后,态度恭谨。凤瑶瑶不知所措了片刻,突然跪了下来,嘤嘤哭道:“太子殿下,你别怪大姐姐,她不是故意推六妹妹的,她是太生气了,一时情急才动得手。” 凤盈盈脑子一片空白,不敢想象发生了什么事。 太子,太子他呵斥自己了,他说自己凶狠恶毒! “不,我不是,我没有。” 她急忙辩解:“我不是故意的,是这个贱丫头……哦不,是六妹妹故意气我,对,她故意激怒我,让我生气。太子殿下你要相信我,我,我……” 任是如何,仿佛都难以自圆其说,她那张脸惨白惨白的,汗滴都快掉地上了。 南宫衍一脸失望,一脸厌弃:“孤一直以为你性子率直,心地善良。你,太让孤失望了。” 凤盈盈大急,还待辩解,凤瑶瑶已抢先说:“太子殿下,你要罚就罚我吧,大姐姐是太喜欢你,太在乎你才会如此的。六妹妹,你也来替大姐姐求情,只要你说不在意,不追究了,太子殿下会原谅大姐姐的。” 凤盈盈没头苍蝇一样,听了这话忽然望向凤轻轻,面露希冀之色。 贱丫头会替她求情吗? 凤轻轻面无表情,缩的像个鹌鹑,身子还有些微微的抖。 “是,我不怪大姐姐,我不在意,也不追究。” 南宫衍听了这话,眉头皱的更紧了,这到底是受过多少欺负,才能说出这么无奈的话来。 他道:“说到底,这算侯府家事,只要没出了人命案子,孤又能怎么罚你呢?孤不过借此看清凤大小姐真面目罢了。” 换言之,凤盈盈在他心里,就是个凶狠恶毒的,没得跑了。 郑九在一旁叹道:“靖安侯府这样教女儿,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不知回府以后,六小姐会不会还被欺负。 不行,本官做为大理寺少卿,不能见危不救,明日定让御史们参靖安侯一本,让他知道些轻重,别误了满门儿女亲事。” 凤盈盈尚不觉得,凤娉娉心里就是一寒,她娘最怕大姐姐做事不妥当,连累姐妹们亲事,郑大人若将此事传出去,都道侯府女儿个个狠毒,哪里还能嫁得出去。 她扑通跪在地上,向郑九哀求道:“求郑大人不要这么做,姐妹们向来是和睦的,今天只是闹了点小误会,万万八至于拿到朝堂上说的。大姐姐,你快求求郑大人。五姐姐,六姐姐,六姐姐你快说呀!” 凤轻轻苦笑一声,向郑九微微伏身,“郑大人,你这样做,侯府里惩罚的就是我了。” 家丑不可外扬,虽然这家丑是凤盈盈自己扬出去的,可侯府不这么认为。 只要沾上凤轻轻,自然是她的全责。 郑九一脸诧然,又有些了然,说不上怜悯还是怎样,反正一股奇怪的情绪正在滋长。 “这样啊!那要看六小姐会不会再受其他伤害了……” 凤娉娉急忙道:“不会了不会了,六姐姐定会好好的。今天这事,就当没发生,咱们回府也不说。” 郑九就看定了凤盈盈,凤盈盈心乱如麻,只得答应:“我不说。” 她一个闯祸的丝毫不觉得羞愧,竟然还要靠着威胁受害人逃避惩处,她不知道,这一刻她在旁人心里都烂透了。 侯府众姐妹告辞后,郑九也离去。南宫衍望向另一头的雅间,嘴角噙着冷色。 须臾也便离开。 和静叹了一口气,走向二楼西侧雅间,敲了敲门:“几位公子,你们要走了吗?凤鸣楼从今日起闭店,大考过后重开。” 门开,傅清石等人依次走了出来。后面几人嘻嘻哈哈,互相打趣着:“你还说京都贵女里,就属靖安侯府大小姐最美,这下打脸了吧!” 那人道:“我只说了她最美,没说她心思不恶吧!话说她坏虽坏,还是美的。” “得了吧!就这样的,你娘肯定不让你娶。” “胡扯八道,谁要娶她了?谁不知道她一心只想嫁做太子正妃!” 忽然望向傅清石,用胳膊拐了拐他:“你不会还不死心吧?” 这个小分队,就是凤盈盈铁粉,无脑单恋组合,以傅清石为队长。 傅清石笑:“我也没想娶她。” 她喜欢太子,想做太子妃,他会帮她的。 善如何,恶怎样,喜欢只是喜欢,不会改变。 第57章 小谋 直到重新落坐车内,凤娉娉仍心有余悸。 郑大人的威慑言犹在耳大姐姐再怎样嚣张跋扈,也不敢回去告状,让祖母重罚六姐姐。 但难保不会私下里告诉侯夫人。 尤其大姐姐的丫鬟仆妇众多,随时可能说漏嘴。明面上祖母和侯夫人或许会隐忍,但暗地里…… 她忽然感觉六姐姐好可怜,在侯府里竟是一点依靠也没有。 凤轻轻倚靠在车壁,垂眸思索。 她刚刚站在二楼处,感觉到些微熟悉的心悸,就知道南宫衍也在凤鸣楼,因而故意言语刺激,让凤盈盈暴起动手。 只是不知道郑九竟然也在。 还有那田某人,真的是老乡吗? 再有,她被那张号称没人弹得响的黑琴撞了一下,是不是听到了一声嗡响? 是错觉吗? 无疾姑娘身手不凡,又怎么做了和静的侍女? 种种疑点在她心头徘徊,竟没看到凤娉娉同情她的目光。 不多时进了侯府,姐妹几人分道回院,各找各妈。 关了院门,桂婆子低声抱怨:“大小姐真是狠毒,小姐差点儿磕破了头。” 也真是奇怪,她从前身为春晖院婆子,觉得合府都欺负凤轻轻是理所当然。 现在她归凤轻轻了,更是与凤轻轻成了利益共同体,再看到有人欺负她,就觉得可恨。 “奴婢去大厨房看看,这都过了午了,不知道还有饭菜没有。要是咱们能开小厨房就好了。” 桂婆子走后,隐忍一路的春草终于哇一声哭出来,“小姐,你干嘛救奴婢呀!要是你伤着了,奴婢也是不能活。” “行了,别哭了,这不是没事吗!” 凤轻轻揉揉眉心,她在这世上没有在意的人,除了春草。 春草却无法平静,一颗心涨得满满的。 桂婆子抽空去了一趟春晖院,报告凤轻轻的日常。 “老奴自告奋勇,去向刘掌院讨了月例用度,果然得了六小姐信任。” 老夫人正使唤丫鬟给她按揉头部,似乎不太满意。 “嗯!她今天出去,都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又做了什么事,都仔细道来。” 桂婆子着意说了东昌伯府的事,出门后买花样子,买书,都一语带过。 “六小姐没怎么出过门,不认识几个人,倒没和谁私下见面。对了,老奴瞧着,六小姐身子骨好似不大爽利,睡前晨起都咳上一阵,穿衣也比旁人厚三分。” 老夫人眼神闪了闪,道:“想是落过水的缘故,身上积了些寒气,这不是还吃着药吗!” “是。老夫人没有事,老奴先走了。” 老夫人挥手打发了她,对云儿道:“桂婆子倒是有几个心眼子,不像袁婆子莽撞,居然留在小六院里了。” 云儿称是。 这边,春草也在说着东昌伯府见闻,“这一家真是不能沾惹得,破落的不像样子。一家子老老小小嫡庶主子上百,下人都不够一人一个的。 除了东昌伯爷有个爵位,其他的都是废物,文不成武不就,也不愿意经商挣钱,都靠祖产过活。 而且男主子们都好色,没钱也纳妾。东昌伯世子的四个通房住一个屋,上下铺那种。他们家还特别愿意生孩子,光是婚龄子女都有十多个。” 凤轻轻都给逗笑了,这还真是大家庭。 “他们家男丁想高娶,女儿想高嫁,虽破落的厉害,心气都是很高的。不过别人家也不是傻子,不想被他家黏上,吸一辈子血。” “他家很缺钱啊!” 春草点头:“缺大发了,填不满。” 桂婆子回来,春草就住了嘴。主仆三个也是饿了,就先吃了饭。 桂婆子收拾好,主动向凤轻轻说了春晖院的事,“老奴也是不得已,望小姐体谅。” 凤轻轻点头,“你这么回话没错,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先打好腹稿。咱们院里活计不多,你有闲了可以出府转转去,顺便打听各种各样的消息回来。” 春草递了一粒碎银子给她,“桂妈妈顺便买几盒九香斋点心,咱们闲来吃茶。” 桂婆子很是开心,主动干活,把屋里擦干净了,才朝后门去。 凤轻轻和春草相视一笑,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忽地想起一事,“东昌伯府遇到什么事了?我看到伯夫人和世子都很急的样子。” 春草想了想方道:“奴婢遇到唐师爷了,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他脸色严肃,想来是公事吧!” 看东昌伯世子那熊样子,怕也不是好事。 是夜,郑九再一次不请自来,甫一落入院子,就听到厢房里传出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鼾声。 凤轻轻并不让桂婆子守夜,天一黑就让她去睡觉,简直不要太幸福。 郑九迟疑了一下,敲了敲窗。 凤轻轻懒洋洋的起来,打着哈欠开门,边抓头发边道:“郑大人,有什么话可以白天说的,你这样做我很为难。” 郑九轻笑:“本官进来一趟也很不容易呢!” “怎么,监视的人还没走?” “你知道是谁吗?” 凤轻轻试探地问:“太子?” “你……你怎么猜到的。” “直觉吧!我感觉太子对侯府有敌意。” 郑九真是无了个大语,原来真有人靠直觉判断事物。但…… “你的直觉没错,大约从侯府传言满天飞那几天,就是太子在操控了。” “他做这些有什么意义?他不是喜欢凤盈盈吗?” 郑九深深望她:“以前是,但最近有点异样,太子似乎在做什么布置。” 凤轻轻摆手:“郑大人不用对我说这些,说了我也不懂。人家是储君,你是重臣,你们关注的焦点都是天下大事,而我只想活着。” 郑九眯眼看她,随即无奈,语气纵容,“好,你就装,我就看着。” 随即,却也警告:“你不要对太子生了情愫,白天你在凤鸣楼遇险,他分明能够早一步喝止,却没有动。他不喜欢你。” 凤轻轻望进他眼眸里:“你也没救我啊!” 郑九尴尬轻咳:“我以为,你是能躲过的,要不然何必激怒凤大小姐。” 所以,要不是无疾出手,她这伤原是躲不过的。 第58章 想偷家的凤五 所以,没有人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的,尤其这些城府极深的人。 “郑大人来,就是来警告我,不许对太子有非分之想!行了,我了解了,请回吧!” 她下了逐客令。如今院子里住了一个婆子,郑九这么半夜到访是不行的。 不对,就算没有婆子,这样也不行。 “郑大人,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你是明白人,这种行为极大的伤害一个女孩子闺誉,我将来不好嫁人的。试问你会娶一个半夜三更,有男人三番五次光临院子的姑娘吗?啊!拍拍你的良心扪心自问,你会吗?我知道你位高权重,武功高强,但这不是你带给我困扰的理由啊!” 铿锵有力,句句有理的质问,让郑九沉默了。是啊!如果他知道一个少女的院子里经常有男人潜入,他肯定不会娶。 “我娶你!” 这一刻他清楚了自己的心,就是这样,因为他想要娶她。 在他过去二十七年的岁月里,没有一次主动的想要哪个女人,直到遇到她。 “不是……”,凤轻轻张口结舌,为什么呀?刚认识没几天,互相都不了解,娶? 她还不想嫁呢! “你很有趣,”郑九自顾说着,“所以不要想办法到处招蜂引蝶,乖乖在侯府待着,等我来娶你就好。” 他说完就走,凤轻轻那句窝草卡在喉咙里,都没来得及送他一程。 “有病吧!” 骂完,关了门。 春草在里间颤巍巍的问:“小姐,你要答应他吗?” “答应个锤子。睡觉。” 大早上去给老夫人请安,见侯夫人已先到了,并且与老夫人小声交谈。 侯夫人见了她,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表情,凤轻轻就猜到,昨天凤鸣楼发生的事她已经知道了。 凤盈盈怎么可能不告诉她呢,惹了太子厌弃,凤盈盈失魂落魄,定是要找侯夫人给她想办法挽救。 “祖母,孙女来给您请安了。祖母万福,身体康健,长寿百年。” 做完了样子,也不等老夫人说话,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了。 堂前尽孝而已,她会。 老夫人脸皮哆嗦了一阵,挤出一丝假笑来。 “娇娇儿,要不今日永安伯府你就别去了吧?连日来奔波各府,你在累着。” 凤轻轻略微吃惊:“祖母,前日里都应了人家了,现在不去不好吧!要是别人家也罢了,永安伯府是皇后娘家啊!” 同是伯府,东昌伯府就是个屁,要是去了东昌伯府不去永安伯府,那真是落人家面子。 老夫人无话可说。 侯夫人堆起假笑:“昨日你大姐姐受了风寒,去不了了,大伯母想着,要不都别去了吧!” 凤轻轻还没说话,就听一声娇笑,卢姨娘扭着腰过来了,后面跟着凤瑶瑶。 “夫人,大小姐去不了,还有咱们五小姐呢!夫人怕是没听说,皇后娘娘今日会带着小皇子回门呢,多好的露脸机会,怎么能让家里女儿们窝在家里呢?老夫人您说呢?” 老夫人能说什么?为家中女孩计 ,是都该出门去的,可这其中不包括小六。 随后赶来的二太太 ,三太太都听到了,各有心思。 二太太没女儿,三太太就不得不为女儿考虑。皇后娘家是有几个侄子的,听说也努力读书,就算将来承不了爵,混个一官半职总不成问题。 女儿十三了,是该寻摸人家了,总不能像大小姐那样,一心扑在太子身上,人前人后都不避讳,将来嫁不了太子,难道别家还愿意要她? 她也道:“卢姨娘说得是,母亲,就让她几个一起去吧!” 二太太眼珠一转:“母亲不放心,我和三弟妹一起去看着点。” 老夫人剜了她一眼,侯府有女主人,就是侯夫人,只要不分家,二房三房永远没机会代表侯府应酬。 侯夫人咬牙道:“那就小五,小六,小七一起去吧。在外面顾着侯府脸面,不要做让人笑话的事。” 旁人都低头不语,要说丢侯府脸面,除却凤盈盈没有旁人。 事情说定,各自回院准备。凤轻轻眼角余光扫过,只见凤怜怜龟缩一角,满脸艳羡,却不敢开口。 她走过去,没有搭理她。 时辰至,姐妹三人出了府,只见门口只停着辆旧马车,就知道是凤盈盈搞鬼了。三人谁都没有说话,静默地坐了上去。 凤轻轻暗暗打量凤瑶瑶,只觉她今日无论穿着打扮还是行为举止,都与往日大有不同。 做为大房庶女,她除了怕凤盈盈外,对其他姐妹都是盛气凌人,就好像凤盈盈二号,而现在,她就像一夜之间成长了不少,少了那些尖刻,颇有名门闺秀风采。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刚靠近永安伯府,就看到了太子车驾,以及凤瑶瑶突然喜悦的脸庞。 不等马车停稳,她就慌忙跳了下去,冲着刚出马车的南宫衍喊道:“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声音夹里夹气,令人起鸡皮疙瘩。 南宫衍似有些诧异:“凤五小姐?” 凤瑶瑶娇羞的扭帕子:“殿下可以叫我瑶瑶。” 南宫衍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望向刚下马车的两人:“这是六小姐和七小姐!” 感觉到凤娉娉身子抖了一下,凤轻轻挽住她,远远的一起行礼:“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可不敢说什么可以叫我轻轻,太恶心了。 只见大马车上,又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俊孩子,穿戴华丽,一看身份就不凡。 凤瑶瑶热情的见礼:“参见二皇子,三公主。” 原来是现任皇后生的皇子公主,怪不得与太子同乘。 永安伯府的人出来相迎,伯夫人道:“不是说皇后娘娘要来吗?这是……” 二皇子道:“母后刚要出宫,碰到了钦天监天机子大人,说今日不宜出行,她便返回了,正好太子哥哥路过,顺路送我们来看外祖母。” 凤轻轻看向凤瑶瑶,尽是得意之色,她便明白了,卢姨娘定是一早知道皇后娘娘来不了,会是太子来送小皇子小公主 她不禁开始同情起鲁莽的,蠢笨的,冲动的凤盈盈。 大姐姐啊,你家快被偷了! 第59章 凤五作妖 永安伯府比东昌伯府大得多,也阔气得多,是以,有气派的园子招待来宾。 今日东主是伯府三小姐,伯夫人嫡出,常爱举办各种游园会,所请的客人也都是京妖都有些名气得小姐,谢柔便在其内。 当下有人打趣谢柔:“谢大小姐,你常以擅作诗自得,前几日输给了自家表妹,可是难过的哭了?” 凤轻轻看向谢柔,只见她落落大方的道:“我刚记事起,就听人说姑母乃是京都第一才女,许多仕子尚有不如。今表妹有姑母的风采 ,也间接是我们谢家的荣耀,我哭什么?” 她走过来挽住凤轻轻的手臂,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要不是察觉她手臂发抖,呼吸不自然,凤轻轻都信了。 她道:“论才学,我是万万不及表姐的,不过是偶得灵感罢了,做不得数。” 表姐妹情深,让伯府里几位老少夫人都点头不已:“嗯,谢大小姐和凤六小姐,都有大家风范。” 这时有丫鬟来传话:“三小姐,大少爷那边有几首诗送来,让小姐们评判。” 另一处的菡萏院,伯府世子也聚了一班子人卖弄风雅,做了几首诗过来,给自己脸上贴粉。 一共五首诗,三小姐很给面子的抽出一张,让凤轻轻来评。 只见上面写着:“城南二十里,有我胡家庄,良田八百亩,遍地牛和羊。” 请原谅她,她被口水呛了,咳个不停。 呃!怎么评呢? 苦思良久,写了几个字:“极有画面感。” 谢柔看过来,并没有特别讶异,凤轻轻就明白了,这位胡家庄庄主的诗,大抵是风雅公子们的平均水平,至少没有太差。 她立即对其他诗没有任何期待了。 果然三小姐惆怅了:“这几首诗只算一般,哪像昨日里田举人做的,真是惊才绝艳。” 凤轻轻却觉得,田举人还不如胡庄主,起码人家是真才实学。 呃!虽说浅薄了些。 三小姐将目光看向谢柔和凤轻轻:“你们姐妹二人,现在是京都公认的才女之二,要不要露一手,叫那些公子哥儿不要小瞧了我等女儿身。” 凤轻轻默默地看她,那你倒是写啊! 谢柔面露难色,一首诗都要酝酿多日,哪里这么容易的? 她便将这机会让给了凤轻轻:“表妹,你正声名鹊起,该当好好表现的时候,就写两首出来,让旁人看看,身为我姑母唯一的女儿,也一样差不了。” 好家伙,写得好,是像老妈,谢家教养的好。 写不好,没遗传到谢家的优良基因。 她惊讶:“表姐真让我写?” 你不会后悔吧! 谢柔点头,她不信,她能现场写两首诗出来。 那好吧!你要找虐。 凤轻轻伏身铺好宣纸的桌案前,提笔蘸墨,略一思索,下笔不停歇,三小姐过来一字一句念:“莫言杨柳不开花,一任风来漫天涯。” “茫茫欲迷行人眼,扑面还觉腮生霞。” “便是佳人好颜色,为避烦扰向薄纱。” “最是恼人春三月,先有桃李后有它。” “啊!是柳絮!” 时值三月,正是杨花柳絮飞舞的季节,小姐们若不是坐马车,个个都要蒙面出门,真真是不胜其烦。 诗被拿走诵读之际,凤轻轻又再思索。忽听一个老嬷嬷的声音呼喊:“公主,你慢点,别摔了。” 寻声望去,只见玉雪可爱的昭阳公主手里提着个小篮子朝这边跑来。 永安伯夫人上前拦住她:“公主,慢跑。” 昭阳公主奶声奶气的道:“我听说有人在作诗了。父皇最喜欢作诗作的好的,我要来看看。” 伯夫人笑道:“陛下是喜欢作诗作得好的有才学的少年郎。” 说着,领着昭阳公主到了凤轻轻面前。 昭阳公主歪着头问:“你能为我作一首诗吗?” 这是现场命题了呀! 凤轻轻颇为惊讶,看向伯夫人,见她脸上并无阻止之意。 “可以呀,是臣女的荣幸。” 凤轻轻打量公主,只见她一身桃红宫裙,手提小篮,篮中放着几个竹笋和一把小铲,就知她刚刚干嘛去了。 隔壁听竹轩一大片竹子高耸,想是在那处挖笋子玩。 她便提笔写下:“竹影幽幽小径深,青石碌碌浅苔痕。仙子提篮轻落脚,恐将新绿染红裙。” 待有人将诗念出,那嬷嬷颇为惊讶:“呀!倒是跟亲眼瞧见了一样,公主的裙子上可不染了污渍了。” 昭阳公主正是贪玩的年纪,裙子底摆沾了丁点苔藓。 嬷嬷上来抱她:“公主,去更衣了。” “我的诗,我的诗。” 凤轻轻将诗赠与她,公主笑着被嬷嬷抱走。 该说不说,小小的被人妒忌一下,也是必须有的。 凤轻轻走到一边,凤娉娉忽然古怪的靠近了她:“六姐姐,五姐姐好一会没影了。” “她去了哪,你注意没有?” 凤娉娉道:“我见她向听竹轩走了,这都半个时辰了。” 她好怕五姐姐出了什么事,连累到靖安侯府名声。 凤轻轻四下里一望,凤瑶瑶的贴身丫鬟也不在,应是跟着的。为保险起见,还是要找到人才行。 她便找了一个伯府丫鬟来问,“请问净室在哪?” 那丫鬟指向听竹轩方向:“那边就有。” 两人也未叫人领路,自行去了,同着春草,桂婆子,凤七奶娘和她的一个丫鬟,一行六人,倒也够了。 凤轻轻嘱咐众人到哪都在一处,谨慎行事,即便听到什么可疑声音也不要大呼小叫。 实在是她怕凤瑶瑶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丢了靖安侯府的丑。 她不怀疑,实则她也了解凤五此人,骨子里和凤盈盈是一样的。 对身份低于她们的不屑一顾,极尽羞辱,面对身份高于她们的,又巴结讨好,不以为耻。 都进了听竹轩了,她又有些后悔来找。今日永安伯府身份最尊贵的莫过于南宫衍,凤五心心念念的,也正是踩着凤盈盈上位,成为太子妃。 现在有必要去找吗? 南宫衍看着不像能被算计的,他若拒绝,凤五靠近不了。他不拒绝,那就是两厢情愿,这般打扰了,岂非坏人好事? 第60章 不以为耻 正歪歪的起劲,忽见凤瑶瑶提着裙子走了过来,她的丫鬟低着头跟在后面。 几人发现她换了件衣服,都很诧异。凤娉娉问:“五姐姐,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我和六姐姐找你好久了。” 凤瑶瑶面若桃花,嘴巴微肿,自有一股不正常的媚态。随口道:“我刚才赏花,不小心挂坏了裙子,才到这边换一身。六妹妹,你看什么?这是在别人府上,你莫要胡乱窥探。” 凤轻轻收回向她身后探看的目光,面色沉郁。她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生在靖安侯府,同这样一对不知羞的做姐妹。 凤娉娉年纪尚小,情窦未开,还不知事。她…… 当然了,她现下年纪也小,可前世活到二十七八,小电影都观摩过,还能看不出来,凤瑶瑶刚才偷了情? 那一脸暧昧的红潮都还没退,呼吸都还未平稳,死丫头啊,还不到十五呢! 凤轻轻暗骂一声晦气,对桂婆子道:“去给伯夫人赔罪,就说五姐姐忽然身体不适,我们几人先回府了。” 凤娉娉的奶娘上前扶住凤瑶瑶,用了很大力气:“五小姐,老奴扶着你。” 凤瑶瑶还有些动气,“你们……” 凤轻轻在她耳边低声威胁:“不想被人发现端倪丢了丑,就配合点。” 凤瑶瑶身体一僵,脸更红,嘴上还是死犟:“我哪有做什么……哎呦,我肚子疼!” 谁知不等桂婆子去辞行,永安伯夫人就带着许多人来了,有客人,有自家仆从。 伯夫人看向凤瑶瑶的眼神颇有些暧昧:“凤五小姐这是怎么了?” 凤轻轻暗骂了一声,转身扶住凤瑶瑶另一边道:“夫人,我五姐姐突然身子不适,这就告辞了。” 凤瑶瑶心虚的微垂了头,做出不舒服的样子来。 离得近了,凤轻轻嗅到一丝异样的香味,是从凤瑶瑶身上传来的。 永安伯夫人惊呼:“哎呀,这可是马虎不得,来人,去请府医。” 凤轻轻就感觉凤瑶瑶身子一抖,像是怕了。她就知道,经不起府医来查。 真是猪啊! 她暗暗咬牙,用暗藏的簪子刺了一下凤瑶瑶,只见凤瑶瑶尖叫一声后,双手捂腹,痛苦的连声哀嚎。 脸上更是惨白如雪,汗珠子扑簌簌向下掉。 这模样可不似做伪了,伯夫人也是吃了一惊:“这怎么如此严重?” 凤轻轻声音焦急万分:“夫人,贵府府医呢?我姐姐要撑不住了。” 伯夫人不敢让府医靠近了,开玩笑,如此急症,治不好再讹上他们。 “这……府医只是普通大夫,五小姐病得如此凶险,还是去请太医瞧瞧吧!” “那还等什么,快走。” 说罢又致歉,“坏了大家兴致,改日来赔礼。” 一左一右,同凤娉娉奶娘一起,将凤瑶瑶半拖半拽离了永安伯府。 待上了马车,凤轻轻再不客气,一个大耳瓜子呼到凤瑶瑶脸上,“凤五,你不要脸,不要连累同府姐妹。” 凤瑶瑶腹痛未止又被打耳光,气怒不已:“凤六,你敢打我!” 凤轻轻又扇了另一边:“你是不是用了依兰香?要是府医给你把了脉,说破了依兰香的事,一家子姐妹名声都让你毁了。你这还在别人家里……你真是狗胆包天。” 凤瑶瑶既有羞耻,又觉得没什么,“那怕什么,大不了……大不了……” 凤轻轻冷笑:“永安伯府是什么地方?” “皇后娘娘母家。” “那人是谁生的?” 凤瑶瑶刚要说话,忽地变了脸。 “我问你,是谁通知你们,太子会代替皇后娘娘来送小皇子小公主?” 凤瑶瑶猛摇头,也不知道是不肯说,还是真不知情。 她就一个执拗念头,“大不了,这事捅出去,为着皇家脸面,也得让我进东宫。出丑怕什么?能成人上人,谁敢当面笑我。” 到底心生怯意,不敢将心里想法全说出来。 凤娉娉懵了好一会,总算听明白了,五姐姐这是做了出格的事,不是六姐姐机警,都给人当面戳破了。 只差一点,靖安侯府就成了满京都笑柄,女儿们都被坑死。 小姑娘脸通红,“你,你……怪不得人家都说,娶妻不娶小妾生的,你和卢姨娘一样,都是来祸害人的。” 凤瑶瑶最恨别人拿她庶出说话,扬手就要打凤娉娉。凤轻轻将她格开,怒道:“回府之后,去和大小姐讲道理吧!” 谁知凤瑶瑶倒不慌了,嗤之以鼻,“大姐姐怎样?她如今在……那位眼里,就是个恶毒的女子,早没资格肖想那个位子。我庶出又如何?挡不住那位喜欢我。父亲之所以宠爱大姐姐,都是盼着她能有出息,拉拔侯府。现在换成我,还不是一样?谁能给家族带来荣耀,谁才得宠。” 凤轻轻脸色难看,却知道以侯爷和老夫人的尿性,这是极有可能的。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可笑的世界,束缚女性,要求女性贞洁重于性命,被男人轻薄了反而要求女性以死明志。 然而那个男的换成了皇帝或者太子,侮辱也是恩宠,勾搭上了,竟也成了荣耀。 “随便你们吧!” 她真是管不了,靖安侯府是个烂透的家族,老的小的,三观都是歪的。 可悲的是,不知多少人都这样想,他们并不觉得羞耻。 凤娉娉惊得捂住了嘴。 回府之后,凤轻轻只做什么都不知,窝在屋里看书。 春草和桂婆子轮流出去探听,只知道牡丹院里传出了很大的动静,据说侯夫人打了卢姨娘,这事闹到春晖院,老夫人的头又疼了。 这回老夫人倒硬气,头再疼也没让人来喊凤轻轻,生生忍到孙太医来。 三太太倒是破天荒头一次来了,带了几盒燕窝,说是多谢她照应凤娉娉。 “娉娉还小,不懂这些腌臜手段,也怪我这个做娘的,没料到大房两个争斗起来都是疯的。” 她唏嘘不已,“这依兰香是个妖物,害了不少人。” 她还拍拍凤轻轻,让凤轻轻心里起了一丝异样。 “三婶,依兰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贪心。” 第61章 案例 三太太颇为认同,“这事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我听了奶娘的回话也很害怕,还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呢?是五小姐下药来硬的,还是……” 凤轻轻觉得,凤五不像来硬的,否则永安伯府找到中招的南宫衍,立刻就该嚷嚷起来了。 她不言语,三太太也觉得自己不该对一个小姑娘说这些污秽话题。 可整个侯府,老夫人是个糊涂的,侯夫人和卢姨娘正斗得凶,二嫂看笑话不嫌事大,男人们都为了官途奔波,竟是一个商量的人也没有。 而这些事,也不好对外人言说。 凤轻轻看出了她的为难。她原本冷情,并不打算与侯府任何一个人扯上情分,可一个人战斗太难了,她需要帮手。 “三伯母,今早上卢姨娘说得话就很可疑,她怎么知道皇后娘娘要回永安伯府?又怎么知道皇后娘娘定然出不了宫,会由太子殿下送小皇子小公主?五姐姐又是怎么确定太子殿下不会马上走,而是会留在伯府呢?这是一个局,可不是一方能设下来的。” 卢姨娘要有这能力,侯夫人合该她来做 。 三太太越想越恐慌,“这,怎么我感觉事情不对了呢?太子先前表现的确是喜欢大小姐,忽然就不喜欢了,忽然又与五小姐……” “这就要问自己的心。三伯母,你觉得府里有女儿嫁到东宫是好事,你就不会害怕。若觉得害怕,那……” 三太太心里打鼓,她以前是不怕的,可现在慌得很。 “好事坏事,我是没想过让娉娉高嫁。她只喜欢绣花,也没那争斗的心眼子。哎呀算了,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也还小。” 更没个人给她筹谋,还被老夫人厌弃,大房算计,真是太惨了。 和她一比,自己女儿还是很幸福的。 三太太走后,凤轻轻就沉浸在书里。 她先看了大越史,分析这个朝代的前尘往事,对二十年前的两皇分治,有了大致了解。 不外乎治国理念不同,两兄弟起了纷争。先皇摇摆不定,没有立定太子,以致崩后打了起来。 再翻看民事诉讼三十例,都是些看似不大,案情明了,但判出来的结果就很让人无法理解。 其中就有郑九给她讲过的那个案件,关于孝的。 婆婆把控儿媳嫁妆,儿媳稍有不满,被杖打休弃。 又看到一个,就更气人了,看得她直捶桌子。 春草端了茶来道:“怎么了小姐?这桌子得罪您了?” “春草你看这个案子。气死我了。” 春草咂舌,磕磕巴巴的念起来。 “泰州朝阳县槐树沟村,有田姓一家,老汉田某,五子二女……” 田老汉家贫志大,立志供个读书人出来光耀门楣。其第五子幼年显现读书天赋,令其余四子全力供养。 四个儿子连同妻儿俱是衣不蔽体,食难果腹,却要将全部所得交由乃父。年复一年,心生不满,终于一日要求分家。 田老汉宁死不依,反告其子不孝,县令驳回分家诉求,将长子重打一百杖,当场气绝。 其余三子骇极,再不提分家。 两女于十五岁,十四岁时,卖与乡绅为妾。 长子死后,其妻女都被卖掉,止留一长孙延续香火。 长孙三年前被田举人意外打杀,田老汉不予追究,此案不了了之。 春草一连串惊呼:“太狠了,这是什么爹娘,完全不把别的儿女当人看。而且,而且他还打死了亲侄子,竟然也不追究。” 凤轻轻叹气,“这个田姓读书人,大抵就是田举人田怀玉了。这是三年前的案子,那时候他就已经是举人了,好像还参加过春闱大考。拒传他上次春闱还作弊了,却不知为何,竟然没被取消资格,今年又来了。” “啊!他难道很有背景?” 凤轻轻摇头:“普通农户子。” 她心里却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春闱做弊传的如此厉害,就连太子也是不敢赦免的,除非陛下! 春草仍是难以置信,“不应该呀!都是儿子,难道前面四个不是亲生的?” “你别乱猜了,就是亲生的。” 凤轻轻喝了一口茶,试着给她分析,她前世专业研究人心人性,倒是能够画出田老汉的逻辑,“正常人虽有偏心,但对其他孩子也有基本的怜悯关爱。田老汉这种,属于精神病状态。” “啊!精神病是个什么病?” “就是疯子。他是想让家族改变门楣想的入魔了。但家里穷,供养读书人又太费钱,只能压榨别的儿子,举全家之力供养这一个。” “人家举全族,全村之力供养一个的,奴婢也听说过,就没这么凶狠的。人家至少先保证自家活着,才把多出来的凑出来呀!” 春草唏嘘不已。 凤轻轻又道:“就好像一个人赶车,让五个儿子拉车。其中一个特别得他喜欢,就让这个儿子坐在车上陪着他。久而久之,就只有这一个儿子是儿子了,别的都是拉车的畜牲。畜牲不听话了,不愿意拉车了,可不就打杀吗?” 春草打了一个哆嗦。 凤轻轻的气并不来源于田老汉,在她看来就是一个入了魔障的人罢了。 她不解的是县令判决。哪怕是把人活活打死,也不许分家。 虽说时下有父母在不分家一说,可如此极端的处置也是世间罕有。 拿过书来又看了下一个,直接摔了。 “这什么破县令。” 这什么破世道,都死了吧,毁灭吧! 春草捡起来看,案子发生在一年前,接着上一案。 概要下来是这样的。 周家女嫁田家大儿,生女田小花。田家大儿死后,田老汉夫妇将大儿媳以三两聘银嫁与王家老光棍。 生育一子后,王家将周氏,田小花母女卖掉,得银五两,给二儿子娶妻。 周家,田家俱不忿,将其告到县衙。 注意,这三家对簿公堂不是为了母女二人去向如何,而是争执卖的钱如何分。 最后判决如下:周家嫁女如泼水,没有资格分银子。 周氏已嫁王家,卖她的银子属于王家。 然田小花是田家血脉,王家无权卖掉。 第62章 老夫人的谋算 是以卖田小花的银子该给田家。考虑到田小花在王家吃住一年,折合半两银子。 最后王家赔给田家二两银子了事。 期间王家不服,认为当初是花了三两银子将母女俩买来的。田家辨称是嫁,而非卖断。 此案曾闹到府衙,因王家没有买断周氏母女的契书,维持原判了事。 这期间,没有一个人问过周氏母女去向,也没人质疑,要不要将人解救。 在凤轻轻看来,这就离了个大谱。 然而春草却没有很震撼,起码没有打死了田家老大父子那么震撼。 她只是很不开心的闷声道:“乡下是这样的了,为了儿子,卖了女儿并不稀奇。奴婢也是跟着娘亲改嫁的,一开始娘亲对我还好,后面她又生了一个弟弟,那一年发大水,弟弟没吃的,就将我卖了!” 灾荒年卖儿卖女,凤轻轻也是知道的,只是接受不了公婆可以卖儿媳,丈夫可以卖妻子,而官府不闻不问。 再看下去更堵了。 某州某县寡妇有两子,小儿子读书,靠寡母织布,长兄砍柴供养。 大儿子摔落山崖半身瘫痪,然而他有一个从小定亲的未婚妻,进门后服侍丈夫寡母,靠绣花贴补家用。 一朝新妇诊出喜脉,寡母和大儿子愤怒告官,要将新妇沉塘解恨。 县令十八般酷刑用遍,最后审出新妇是和其二儿子,也就是他家的童生苟且有了孽种。 寡妇假意撤诉,将大儿媳带回家中,不久后大儿媳被发现死在一口井里。尸体草草埋葬,全家未受任何影响。 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但要细究其因,无论是沦丧的道德还是扭曲的人性,都有一个依托。 他们理直气壮地去告官,就是因为心里清楚自己一定不会输。 不管做的事有多荒唐,多么灭绝人性,那都是律法赋予他们的权力。 三纲五常啊!父对子,夫对妻,拥有绝对权力。 一个人在外面哪怕混得像条狗,只要他回到家里,他就是天。 “口吐芬芳的。” 凤轻轻骂了脏话,春草急忙将书本抢走,“别看了小姐,看完一肚子气,何苦来哉!” 桂婆子打探消息回来,说道:“老夫人喊了侯爷回府,训斥了卢姨娘,但并没有罚她,五小姐也没有受罚。” 这结果本就在凤轻轻意料之中,估计他们还盼着凤瑶瑶肚子里揣上一个,母凭子贵去。 看样子这侯府留不得了。她又一次动了逃离念头。 要走,就得有全新的户籍。想用凤轻轻这个身份离开侯府简直是痴心妄想,最好的结果也无非是侯府把她赶到外头庄子去。 然而这也不是真的自由,她的一切还是紧紧握在侯府手里,包括她的婚姻和财产。 要怎样得到新身份,即便侯府将来找到自己,也无可奈何呢? 凤轻轻思考了一夜,没有想到完美的办法。 这一晚郑九也没有潜进来,当然,凤轻轻也没想过让他帮忙。 他肯定是有办法的,但后果就是往后干什么都避不开他。 天没大亮,院门被拍响了,是春晖院大丫鬟明月。 “六小姐,老夫人让你去。” 凤轻轻惊讶,又不行了?这可真和她没关系,纯粹是被大房两姐妹气的。 到了春晖院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老夫人哼哼唧唧地说:“小六啊,祖母的乖乖,祖母今天头疼的紧,承恩侯府你就不去了吧,留下来给祖母按一按,松快松快。” 凤轻轻爽快应下:“给祖母尽孝是应该的,孙女今天哪都不去,就在家服侍您。” 老夫人做好了她不想留下,好好哭闹一番的准备,这答应的如此爽快,都让她无法表演了。 “祖母知道你是个好的,这次只让你留在家里,乃是不得已……” 三太太在一旁讶然道:“只六小姐留下,其他姐妹出去玩?” 侯夫人在一旁阴阳怪气:“咱们侯府的五小姐是个顶有本事的,母亲哪舍得她窝在家里,必是要放出去争个前程。这承恩侯府是太子的亲外祖家,五小姐的肚子自然就不用疼了。” 老夫人尴尬不已,论亲疏,自然是凤盈盈与她血脉相连,然而小五也是侯府女儿,无论哪一个走运成了太子妃,都是侯府的造化不是? 这季氏也太没有大局观。 三太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道:“既如此,我娉娉也不去了,留下来伺候老夫人。侯府有大小姐和五小姐在外撑场面,想来足够精彩了。” 侯夫人被内涵到了,也是羞恼:“三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盈盈只是性子率直,其他方方面面都是好的。” 三太太点头称是:“大嫂,我也没说什么,只不过姐妹四个,两个尽孝两个去玩,传出去不好听,再坏了大小姐名声。不如大小姐将及笄那日收的几匹锦缎拿出来给妹妹们分了,也让妹妹们心里平衡。” “凭什么?” 凤盈盈很不服气:“那是我的。” 侯夫人阻止了女儿,令秋兰去取。 盈盈现在名声只差在脾气上,可别多个不够孝顺了。固然老夫人不会这么说,可小六小七心里难免不痛快,只怕日后出去乱说。 今日是承恩侯老夫人寿宴,太子是一定会去祝寿的,盈盈不能不去。 秋兰抱来四匹锦缎,花色各不相同。凤轻轻让凤娉娉先挑,此举就让三太太母女生了很多好感。 凤盈盈和凤瑶瑶走后,老夫人也没有那么难受了,凤轻轻和凤娉娉终于得闲出去走一走。 说起来,凤轻轻还没有好好逛过自家园子,光是后花园就有五亩地。家里没有那两个能作的,简直不要太舒服。 凤娉娉陪着她逛,突然说道:“六姐姐,你可知道今天祖母为什么不让你出门?” “为什么?” 凤娉娉道:“你消息闭塞,不知道你昨日现场赋诗两首有多轰动,据说陛下都知道了。陛下还说,可惜不是个男儿。侯夫人怕你去了,抢了大姐姐风头。”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去?” 第63章 春日宴帖 凤娉娉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娘说,如非必要,大姐姐和五姐姐去的聚会,我就不去了。实在要去,就紧跟着六姐姐你。” 凤轻轻笑了:“三伯母这样抬举我?” 凤娉娉道:“这不是抬举。我娘说六姐姐品行端正,在外面不会乱来。而且只要我不作妖,六姐姐会护着我的。昨日要不是你,咱们姐妹名声都毁了。可你看,五姐姐今日又出门,祖母和侯夫人也没有阻止她。” 事实是,侯夫人想阻止,老夫人不让。 说完,凤娉娉又道:“六姐姐你还会参加宴会吗?你若不去,我也去不了了。” 凤轻轻问:“你很喜欢参加宴会?” “倒也没有。就是咱们女儿家大半时间窝在屋里,能出门见世面的时候太少。不去偶尔参加个宴会,就太无聊了。” 语气惆怅。 凤轻轻又问:“七妹妹,我且问你,你认为大姐姐很风光吗?” 凤娉娉点头:“自然,有很多人捧着她。” 有女的,也有男的。 “为什么捧她?” “因为她是靖安侯府大小姐啊!”凤娉娉自然而然地答道。 “那么,姑且认为大姐姐的光芒就是靖安侯府大小姐这个身份。假如哈,她不是靖安侯府大小姐了,还有人捧她吗?” “当然没有啦!” 凤娉娉毫不犹豫。她又不是傻子,能不知道身份地位意味着什么? “那你觉得我不是侯府小姐了,身上还有光芒吗?” 凤娉娉迟疑了一下:“那你还是一个才女,也还是有不少人欣赏的。” “所以你看,脱掉了侯府外衣,我还是我,她却不是她。一个人的风头要靠旁人不出现才能显露,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本领。我们想要站在人前被人尊重,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凤娉娉懂,又不太懂。 大姐姐没有才学,却有美貌,她想过一辈子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拼了命也要嫁给太子。 可若是嫁不了太子呢? 凤娉娉都不敢想象,大姐姐和五姐姐都是不管不顾,做事不留后路,嫁不了太子,也定然嫁不了旁人了。 她突然就有些恐慌了,“可我,我也没什么本事的,琴棋书画一样也不行,爹爹官位也低,没了侯府这个名头,我也什么都不是。” 她同所有贵女都一样,一生都是要依附于人的,小时候是父亲,嫁了人就是夫君,夫君没了就是儿子。 十多年来一直感觉天经地义的事,这一刻突然不确定了。 要是爹爹没了官做怎么办? 要是分了家,(早晚要分)不是侯府小姐了怎么办? 要是所嫁非良人怎么办? 她虽不大,也不是傻白甜,太知道一个女人如果对夫家没了用处,会遭到怎样的厌弃。 四婶就因为死的早,六姐姐没了依靠,大笔嫁妆就是一块肥肉,亲情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所以六姐姐要靠自己了。 我要靠谁?谁给我靠? 她眼神迷茫,不安的望着凤轻轻。 凤轻轻拍拍她的手臂:“你怎么是什么都不会了?你喜欢绣花,这也是一样手艺呀?在穷人家里,有好多都是靠绣花吃饭的呢!” 凤娉娉苦笑,要是靠绣花吃饭了,那定是侯府倾覆,一家子跌落泥沼。 “其实你怕无聊的话,不一定去参加宴会,也可以逛逛街,看看风景,或者参加一个绣花团队什么的。” 凤娉娉噗嗤笑了:“我只听过诗会,还没听过绣花会。每个绣坊都是有大批绣娘的,我的绣技也只算一般,比不了专业绣娘。” 她接着道:“六姐姐,你是不是想出府玩去了?” 凤轻轻怅然:“没有侯夫人允许,我是出不去的。” 凤娉娉面色微冷,大伯母对女儿和对侄女的双标,真是让人齿冷的很。 忽然春草来报:“小姐,和静郡主来找你了。” 凤轻轻很是意外,迎出门去,只见和静郡主的马车停在路边,无疾姑娘面无表情的侍立一旁。 “郡主,你怎么来了?” 和静郡主下了马车,盈盈一笑:“怎么,不欢迎我?” 凤轻轻笑:“盼都盼不来的呢!快请进,我院子里,十年没来客人了。” 一句话道尽了心酸。 门房不敢拦,只得让人通传到内院。侯夫人去了承恩侯府,下人要报到春晖院去,被三太太拦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就要来烦老夫人?一个是郡主,一个是府上六小姐,是能不让她们见面啊?还是不让郡主进门啊?做该做的事,少操闲心。” 小院正屋,和静郡主柔声道:“我此来有两件事,一是为了那日使你受了惊吓,特来赔礼的。” 无疾将手里捧着的礼物送上,这是一个不小的长木盒子,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凤轻轻略有猜测。 她颇为不好意思:“该是我去给无疾姑娘道谢的,多谢相救之恩。” 奈何她出门受限制啊! 和静郡主微笑:“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春草拆了封,便是一声惊呼:“好漂亮的琴。” 凤娉娉也好奇凑近,只见盒子里摆着一张桐木凤尾琴,她虽是不懂,第一眼也觉得高贵大气。 凤轻轻对此没有执念,但就算当个艺术品,那也是很上档次了,“这,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 和静郡主却又递来一张帖子:“这是大后日我母妃办得春日宴帖子,期待光临。” 凤轻轻并不知道春日宴,凤娉娉是听说过的。主要安郡王妃请人不看官位背景,都是朝野有名气的人。 这些人品格贵重,绝不会闹出什么笑话来,是京都宴会顶级配置。 具体请了什么人,凤娉娉一概不知,她只知道过往许多年里,靖安侯府一次也没被邀请过。 她问过娘亲,娘说靖安侯府的人不配参加。要是四婶活着,或许能接到帖子。 “六姐姐,能带我去吗?和静郡主,我就跟着玩,绝不捣乱。” 凤轻轻没应声,只看向和静郡主。 和静郡主笑了一下,又拿出一张帖子来,看着不大一样,“这是普通客帖,没有名字的,不要丢了。” 第64章 桂婆子的安逸 凤娉娉惊喜点头,将请帖收入怀中:“我定是妥善放好,绝不丢失。” 和静郡主又留下说了会话,才告辞离开。 凤娉娉高兴的道:“我拿去给我娘看,她定是很欢喜的。” 至午后,侯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回来,脸色很不好看。 卢姨娘却是得意的很,凤轻轻猜想,许是凤盈盈在承恩侯府没有见到太子,或者见到了,没有私下说上话。 正想着,凤盈盈怒气冲冲带着人上门挑衅来了。 “都是你这小贱人,胡诌几句酸诗,现在到哪都有人问我为什么你没一起来。” “小贱人说谁?” “小贱人说你……你,你敢阴我?” “大姐姐,你名声在外,也不是我造成的。我就是不作诗,你也是个草包,没什么两样。恰恰因为我作了几首诗,外人提到靖安侯府,也不至于说所有女儿都一无是处,我是给府里长了脸的。” “你……” “你一口一个小贱人,请问一家子姐妹,你骂我小贱人,你就高尚了?外人只会说你嚣张跋扈,没有教养。这样的性子还想嫁到东宫做太子妃?你见过哪个储君正妃是你这样的?怎么,你还想打我?来来来,朝这打。” 凤轻轻指着头顶:“来打死我,让人知道凤大小姐的凶残不仅仅是推倒妹妹而已。你先打死了我,再把这一干丫鬟婆子全都打死,免得你这缺大德的行为传出去。” 扬着手的凤盈盈脱口而出:“她们敢!” 凤轻轻嗤笑:“没有不透风的墙,就你带的这一群,难道都是和你一样恶毒的?就没有往外露口风的?前段时间府里传的那些,到底是谣言还是事实,你心里清楚。” 凤盈盈忽地停住,转身望向身后的丫鬟婆子,眼神凶狠:“你们敢?” 丫鬟婆子们都吓得跪下,头低到尘埃里,齐声道:“不,不敢。” “纸里包不住火,时间长了就瞒不住了。你名声坏到极点,别说皇家不要你,普通人家也不要你。” 当一辈子老姑娘。 这个时代,一个女人嫁不出去,是最狠毒的诅咒。 凤盈盈脸色巨变。 秋兰急忙拉住她,和着冬梅一起将她劝走。 这事传到侯夫人耳中,侯夫人也无力的很,“这个丫头如今越来越邪性了,什么话都敢说,竟然镇住了盈盈不敢动手。” 往年凤盈盈欺负凤六,她都是装不知道,就算漏了点风声,也说是姐妹间小打小闹了事,况且凤六从来都是不出声的。 刘妈妈也道:“六小姐就是跟撞了邪似得,尤其那双眼瞪人的时候,透着死气。依老奴看,府里也该请个道士来看一看,时间久了,冲撞了哪一个。” 侯夫人似有所悟:“老夫人自从她醒过来就一直不舒坦。” “大小姐的姻缘也不顺了。” 主仆两个对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离着春日宴还有三天时间,凤轻轻不打算外出了,闲时看个书,画个画,弹个琴,教春草写个字。 于是小院里除了传出琴声,还不时伴随着春草的哀嚎声。 “小姐,太难了呀,奴婢写不好字。” 凤轻轻就把她记得册子扔到她面前,“这被人家捡到了送来的,你不脸红我还觉得丢人。让你写就写,再废话加倍。” 桂婆子几乎承包了所有家务。所幸所有衣物都由浣衣房洗,她不过是将洒扫,擦拭,打饭的活揽了下来。 而且凤轻轻自律,事少,从不打砸东西,也不呵斥打骂。只要维持个清爽干净,就由着她想怎么干怎么干。 最让桂婆子高兴的,莫过于不要熬眼守夜,早上睡到自然醒,太阳下山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不要太幸福。 她也算看明白了,什么掌院不掌院,不存在的,小姐最信任最看重的只有春草。 上次在凤鸣楼小姐舍了自己受伤也要救春草,她就看明白了。 可那又怎样呢?自己活轻轻,工钱高,知足吧! 每天也按照小姐教的话术去老夫人处打个报告,向老夫人表个忠心,回过来将在老夫人处打听到的说给小姐听,偶尔还得点赏,特安逸。 这几日,凤轻轻终于是骂了无数遍后,看完了案例。 凭心而论,唐不老翁写的很客观,都是以最平和的语气,复述一遍案情始末,并不含个人情绪。 甚至也没有任何点评,就是讲个案例给你听,怎样的案件,人家怎么判的,上头复核了,没毛病,遇到了一样判就行。 可她硬是看出了不对劲来。 这三十个案例,几乎都是贫寒人家发生的,也几乎每个家里都有一个读书人。 有的考到快死了还是个童生,有的苦逼多年熬成了秀才,也有个别像田怀玉这样的,年纪轻轻成了举人。 每个案件里,最大受益人都是这些读书的。 而那些受到伤害的,枉死的,反而都是有罪的。 不管这些读书的身上沾了多少污点,最后都被清洗干净,获得家族和律法的宽宥谅解。 案子不会是假的,都有卷宗可查。让凤轻轻不解的是,难道只有寒门学子犯事的,却没有豪门官员家犯事的? 是作者只针对寒门学子,还是这书有个五六七八卷,她只看到了其中一本? 于此同时,大理寺唐师爷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郑九手里翻着卷宗,向他的方向瞟了一眼,“怎么,有人骂你?” 唐师爷一边写一边道:“谁敢骂我?我就是熬夜翻卷卷,受了凉了。” “你又写什么东西?就你写的那玩意有人看吗?” 唐师爷道:“怎么没人看?上一本被人买走了,二十两呢,看起来很欣赏我呢。哎呀,知己啊!就算为了他,我也要再写几本,指不定娶媳妇的钱就攒够了。” 郑九笑了:“你这是把娶媳妇的希望寄托在这位知己身上了。这回又写了什么东西?” 唐师爷指着一份卷宗:“这个,某地一个秀才与寡妇通奸,寡妇被浸了猪笼,秀才赔了十两银子,双方和解。” 第65章 郑大人生情 他又看向郑九:“大人,你卷宗拿反了。” 办了一天的公,也不知道办了个啥。 郑九将卷宗一扔,靠在椅背上揉太阳穴。 “怎么?情路坎坷?” “坎坷你个老六。” 郑九颇觉无奈:“她好像很没安全感,一直在给自己寻摸人家。” “没爹没娘的小姑娘,一窝子虎狼盯着,想早点嫁出去正常。” 说着他停了手,惆怅不已:“可她那个情况,嫁了人也不过是入了另一个虎狼窝罢了。” 郑九道:“所以我才想她嫁给我。” 他总是能护着她的。 “所以,你还不赶紧的?要等人家定亲了再去抢亲不成?” “你……我……” 郑九张口结舌。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怕人家不同意?也是,你又老,还有个儿子,人家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不愿意很正常。” 其实要他也是不愿意的,条件好的姑娘谁愿意做填房继母?完了家业都是嫡长子的,自己生的什么都捞不着。 不过是不得已求其次罢了。 只有郑九这厮自负的很,总觉得自己风光霁月,是个女人都爱上他,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咣咣撞大墙。 郑九白了他一眼,“我是怕,但不是怕这个。” 果然,这厮迷之自信。 “那你是怕克妻的传言?” 谁料郑九竟然点头:“我以前是不信的,可最近忽然紧张,万一呢?万一呢?” 唐师爷脸色古怪起来,伸手探他额头,“你没病吧?你玩真的?” 郑九打开他的手,“以前对娶妻没什么想法,只觉得谁都行。有了宝儿之后,甚至一度觉得不娶了也无所谓。所以那些传言我从未放在心上过。现在因为她,我心里恐慌了。” 唐师爷张着嘴合不拢,乖乖,郑九动心了,铁树开花呀! 他不禁好奇,“这位姑娘有什么好?因为会作诗?” “不清楚,只觉得很有趣,也很神秘。” 谁知唐师爷又坐下写起来,“就跟你一样,神秘。等不神秘了,也就没趣了。我看你也别胡思乱想了,老老实实等着家里给你配个身份相当的,做你的正室夫人。别忘了你不是十七岁,是二十七岁。那样有趣活泼的,不适合郑家。” 郑九神色沉郁,“配”一个?他是猫猫狗狗吗,要“配”的? 平生第一次觉得这个字很难听。 有属下过来,对他耳语了一句。 “春日宴!也罢,多年没有拜访安郡王妃了。” 唐师爷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继续创作。 东宫文华殿,南宫衍神色莫名,眼里透出晦暗之色,“要确保凤六一定去参加春日宴。” 承光道:“丽嫔娘娘的嬷嬷会在恰当时刻看望凤老夫人,邀凤六小姐同行。” 丽嫔是宫里新人,正得宠着,正是靖安侯府爱巴结的对象。 见太子不说话了,承光小声道:“凤大小姐又在宫外求见主子,都站一个时辰了,您看……” “她喜欢站就让她站。” 再晾一晾吧,让她发疯,让她不顾一切,让她愿意为了自己的恩宠付出所有。 太子的反应让承光不解,也有些畏惧。 他不知道太子怎么了,从前那么喜欢凤大小姐,忽然就变心了。 凤大小姐脾气不好,也不是今天才显露的呀! 明明之前太子就说过,京都贵女千篇一律,唯有凤大小姐率性而为,乃是真性情。 这忽然之间,又对凤六小姐有兴趣了。凤六小姐还不是千篇一律里的其中一个? 至多不过是会作诗罢了。 他只敢腹诽,不敢出声。 承影走了进来禀道:“主子,属下和承光在靖安侯府外守了一个多月了,没见过任何异常,是不是撤了?” 凤六的死而复生曾让南宫衍引为变数,而这变数却也使得事态发生了些微改变。 例如在永安伯府,身上藏着依兰香勾引自己的,从凤盈盈变成了凤瑶瑶。 前一世他喜欢凤盈盈,相信了她被人设计的说辞,事后毫无芥蒂的迎她入宫。 这辈子去掉一切滤镜,原来都不过是攀附权贵之流。 凤六端着一副端庄淡雅神态,还不是为嫁入权贵之家四处奔波,待价而沽? 正想着,曹大伴走过来行礼,“殿下,陛下有请,说有要紧事。” 父皇的要紧事就是确保他看好的几个考生能够上榜,好将他们分到重要位置上去。 南宫衍微不可察的皱眉,这几个寒门举子都是私德有亏的,天下尽知。 前一世上了榜,授了官,也被御史们诟病,整日参得灰头土脸,并没有起到预期的作用。 父皇要打压世家,起用寒门,还是太心急了些。 春日宴这日,凤轻轻换了新衣 ,是让绣房赶制的。她自己加了点仙侠剧元素,穿上特显飘逸出尘。 谁知到了春晖院,三太太母女竟比她来的早。凤娉娉一脸灿烂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三太太笑道:“娉娉几乎整夜没睡着,手里攥着请帖,生怕凭空飞了。” 谁知请过安后,老夫人听闻她俩都得了春日宴请帖,脸色顿时就是一变:“为何不早说?” 第二句就是:“不许去。” 凤轻轻尚未出声,凤娉娉先就急了:“祖母,为什么?春日宴请帖多难得您是知道的,往年咱们府里花重金都求不来。” 老夫人仍是严厉:“不许去就是不许去。帖子交上来。” 云儿就站了出来 ,不吭不响的向二人伸出了手。 凤轻轻把请帖递给她,云儿转身又走向凤娉娉。 凤娉娉大急,求救得看向娘亲。三太太也没有办法,只得亲自上前,将请帖从女儿手里哄了出来。 请帖落到老夫人手里,老夫人面色稍霁:“你们不要觉得祖母心硬,实则这春日宴不是那么好参加的。与会的都是有名的贵人,你们姐妹声名不显,去了途让人笑话。” 凤轻轻忽闪着眼看向老夫人,实在想不出这样厚颜无耻的话她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 凤娉娉都哭了,肩膀直抖。三太太心疼的将她搂在怀里,对老夫人道:“娉娉心里难受,儿媳今日打算带她出去走走,换换心情。” 第66章 抢请帖 老夫人面容和蔼,为表示补偿,还让云儿从她匣子里拿出一只玉镯子,“这个让娉娉戴着玩吧!” 凤娉娉还想赌气不要,三太太接了过去,推着女儿走了。 面对六孙女,老夫人可就没那么好脸,板着脸说:“长幼有序,有什么出头露脸的机会,也不见你想着家里姐姐,自己就想占了这便宜。这是跟谁学的规矩?” 凤轻轻只是笑:“祖母若想将帖子给姐姐们,明着说就是,做孙女的哪敢反抗。” 老夫人心里一堵。 她是有这个心思,可小六怎敢明目张胆就当着下人面说出来!这不是让她难堪吗? 凤轻轻见她一张脸忽青忽红又忽白,真是怕她倒地死了赖上她。 凤瑶瑶立即指责她,“六妹妹你好过分,家里东西怎么分配,本就是祖母该决定的事情,这是祖母的权力。” 凤盈盈却是魂不守舍,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轻轻不想再待下去了,快哕了。 “祖母,要是没什么事,孙女先走了。对了祖母,不给镯子的话,我能不能上街逛逛?祖母不说话,那是答应了!” 走了! 走了! 老夫人喉咙里嗬嗬有声,像是卡满了老痰。 云儿急忙给她捧来痰盂,拍着她的背,让她吐了出来。 吐完痰的老夫人抬头看向大孙女,五孙女,一个神游太虚,一个目光灼灼盯着请帖,就是一阵心塞。 厚着脸皮做这么多,还不是为了她们两个,结果没一个在乎她身体的,还不如一个丫鬟。 可那有什么办法?和小七相比,这两个才是自己亲孙女。 至于小六,她就不该活着,看吧,终究是个祸患。 侯夫人处理完府里的事赶来,半路看到三太太母女,两人假装没看见她,转弯避开了。 侯夫人莫名其妙。 待到了春晖院听到这事,心知得罪了三房了。 她倒也不在意,毕竟侯府的主人还是他们大房。 她很欣慰,女儿如能参加今年的春日宴,定能挽回名声,再得太子喜欢。 小五那个小贱蹄子,不过是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勾引了太子,日子长自然就腻了。 她倒是忘了,卢姨娘也是靠下三滥的手段勾引了侯爷,也没见侯爷腻了。 老夫人望着两份请帖,犹豫了一下,终于将凤轻轻那份烫金的给了凤盈盈。 到底是嫡孙女,她还是偏心的。 凤瑶瑶得了普通客帖,心里暗哼,“等着瞧吧,等我成了太子妃,所有的好东西最后都属于我。” 三房院子,三太太把还在哭的女儿拉进屋里,递给她一个帕子,“擦擦脸,眼睛都哭肿了,像什么样子?” 凤娉娉抽噎道:“我,我去不成了。” “谁说去不成了?”三太太变戏法一样又拿出一张请帖,“看这是什么?” 凤娉娉惊呆了,“这,娘是从哪得来的?” 三太太道:“你六姐姐早猜到会出岔子,那张是她照着描的。侯府没接过春日宴帖子,看不出来。你快洗洗脸,跟你六姐姐去。” 凤娉娉破涕为笑 ,忽又变脸,“可是六姐姐的也被拿去了,她那张是特制的,做不了假。” “你就别操她的心了。嘉宾帖子认人不认帖,她丢了也无所谓。” 这下凤娉娉真是笑了,洗了脸,补了妆,开开心心去找凤轻轻。 三太太也收拾了一番,借口带女儿玩,躲了出去。 丽嫔嬷嬷来的时候,老夫人还有些懵逼。 嬷嬷笑道:“丽嫔娘娘很欣赏贵府六小姐,让老奴来接了六小姐,一同去春日宴。” 老夫人张口结舌,“丽嫔娘娘也接到了春日宴帖子?” “当然,”嬷嬷笑得很欢快,“咱家丽嫔娘娘也是江南有名的才女呢。这丽嫔娘娘也快出宫了,快让六小姐准备准备,在家门口等着。娘娘凤驾一到,马上出发。” 老夫人一张老脸通红,讷讷说不出话来。 云儿急忙描补,“六小姐丢了请帖,觉得去不成了,自去逛街去了。大小姐捡到了请帖,去找六小姐了。” 嬷嬷:“……” 这啥呀这是?一脸懵的嬷嬷道:“嘉宾帖认人不认帖,六小姐不知道吗?” 老夫人上半身剧烈晃了晃。 “呀!老夫人怎么了?” 一院子丫鬟慌成一团,嬷嬷觉得莫名其妙,告辞走了。 嬷嬷出了侯府,拐过街角走向一辆驷马豪华车驾,向里面的主子回禀了始末。 南宫衍召来承光,“可看见六小姐出府了?” 承光摇头,“没有,属下一直监视侯府正门,没看见六小姐出门。不过,大小姐,五小姐,七小姐都出门了。” 然后,他目光呆滞了一下,“除非走了后门。” 南宫衍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忍着打死他的冲动,“去领板子。” 承光嘴角垮下来,“是。” 马上驱动,向东城驶去。 驷马车驾辨识度很高,一路上行人车马无不小心闪避,行至一个路口,一辆停着的马车上跳下一个少女,追着车驾不住呼喊,“太子殿下,你等等我,你听我解释。” 一直追,一直喊,跑得头发都散乱了,声音都暗哑了,也没能让车停下。 路旁茶馆里,有学子惊呼,“天呀!京都女子好生豪放。在俺们村里,敢追着男人跑的姑娘都被沉塘了。” 有人拿巴掌呼他耳瓜子,“闭上你的臭嘴,前面那是太子车驾。” 那学子立即闭了嘴。 呼他耳瓜子的中年考生道:“这是京都,天子脚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该当聋子当聋子,该当哑巴当哑巴,心思全放在后天的大考上,知道了吗?” “知道了学兄。” 一匹马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向着那摔倒了无数次,又无数次爬起,最终爬不动的少女驶去。 马上少年跳下马车,将她抱了起来,二人同乘一骑扬鞭而去。 这一次,学子没吭声了,安安静静的吃着饭,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二楼靠窗位置,凤书瑜脸色十分难看,他对面还有几个同窗,他们都认识凤盈盈。 同窗们脸色比他尴尬,“凤兄,凤老弟,快大考了,我回去温书了。” 第67章 凤鸣山庄 凤轻轻从后门溜出去,拐了个弯就上了三太太母女马车。几人相视一笑,向东城外而去。 安郡王妃与安郡王分居后,与儿子女儿居于东城外凤鸣山庄,每年的春日宴也是在那处举办。 到达山下,就看到不少的车马仆从,想来已是到了很多客人。 凤轻轻瞧见不少人都是风尘仆仆,竟是从外地刚赶来的,有些惊讶。 三太太为她解释,“春日宴并不是宴会,京都里来参加的人也不多,大半都是外面来的。至于到底什么情形,三伯母也不知道,你们姐妹俩自去看吧!” 凤娉娉愕然:“娘,你不进去?” 三太太道:“哪有这么容易进,一帖一人,仆从都进不去的。娘就在马车上等你们出来。放心,凤鸣山庄很安全。” 凤轻轻上前报了名号,门房守卫看了名单,点头确认。 凤娉娉也忐忑不安的递上帖子,守卫检查的很仔细,也确认了。 二人刚要进去,从里面走来一个侍女,“是凤府六小姐和七小姐吗?” 二人点头。 侍女道:“郡王妃格外吩咐了,二位小姐的从人可以进入客院花厅歇着等候。” 三太太,凤七奶娘,春草三人都很高兴,能坐着喝茶,总比大门外喝风强。 就这,回城都能吹一吹,参加过春日宴了。 凤轻轻和凤娉娉被人领着向上走,只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护之严密令人咂舌。 怪不得都说凤鸣山庄安全呢,就这安保措施,蚊子进来也砍成两段。 直到进了山腰院落后,领路侍女道:“凤七小姐,你的帖子只能到这了。这里有许多房子,你可以随便看,也可以找一个感兴趣的进去。婢子提醒你,只能进一个。” 凤娉娉有些惴惴,凤轻轻拍拍她的手臂:“不要怕,都说了,这里很安全。” 那侍女道:“如果七小姐害怕,也可以出去等的。” 凤娉娉摇头,她好不容易来了,怎么可能走? 她留了下来,凤轻轻则跟着前往下一站。 只觉出了那个大院,又走过弯弯长长的山路石阶,来到了另一个庄子。 这里守卫更是森严,就连领路侍女和凤轻轻又被查了一遍才放行。 渐渐地,凤轻轻听到了琴声,悠扬婉转的,雄浑高亢的,至少十几个不同音色,演奏着同一首曲子。 侍女问她:“六小姐,你听得出有多少人弹琴吗?” 凤轻轻闭目宁神听了片刻,缓缓道:“十六个。不,十五个。好吧,只有十二个了。” 侍女暗撇嘴,她下去接人的时候,明明十八个。这凤六小姐不怎么样吗? 下一刻,凤轻轻又道:“只剩十个了。” 侍女刚要说话,闭了嘴,只因琴声里辨识度最高,声音最大的那个停了。 凤轻轻微闭着眼道:“绷了两根弦。” 二人边说边向里走,侍女左右看着,惊讶的发现确如凤六小姐所言,已经有八个人停了。 她还看到了那个断了弦的人心痛的捏起断弦,摇头叹息。 来到庄院最深处,终于见到了主人,传说中的安郡王妃。 和静郡主就站在一旁,都没开始介绍,凤轻轻就知道那坐在主位的华服女子,就是安郡王妃。 只觉全天下最美好的词语都堆砌到她身上,也描绘不出她的美丽。 “这是我母妃,怎么样,不用我说,你也猜到了吧?” 和静郡主笑得很是自豪,“人家都说我俩像姐妹,我是姐姐。” 凤轻轻也笑,这当然是夸张了,安郡王妃怎么看也是超过三十岁的人,但有些人的美不是年龄能掐断的。 何况安郡王妃又是个忧伤的美人。 “你就是凤小六?我听潇潇说你很会弹琴。” 凤轻轻惊讶,她所谓的会弹琴,只是“会”,可不是“很”会,二者差别很大。 这时节,外头弹琴的也都快停了,终于,最后一个也哑了。眼见着一群老老少少,冲着安郡王妃行了个礼,一言不发的都走了。 安郡王妃面容惆怅,却也不显得很难过,仿佛这样的失落已经历过许多次。 凤轻轻其实是有些不明所以的。 “郡王妃,郡主,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事先声明哈,我弹琴很一般。” 仅限于原身的肌肉记忆。 和静郡主上来牵起她的手,却被她手的温度惊了一下,“你……” 凤轻轻淡然一笑,“我体质不太好。” 又强调一遍,“是真的不好。” “那也没什么。” 和静郡主依然牵起她,“你跟我来,我与你说说找你来的原因。” 安郡王妃走过来开口,“潇潇,我亲自来说吧!来,边走边说。” 母女二人带着凤轻轻向东侧一个门口站着四名黑甲卫的房间走去。 “这里是我儿子的住处。” 凤轻轻没有感觉惊讶,要说这世上还有安郡王妃在意的人,那必是她的儿女。 和静就在这了,另一个当然是郡王世子。 “他在五年前受了重伤,从此长睡不醒,想必你也听说了。” “是,郡王妃。” “但其实他也算醒了,却又没完全醒。” 凤轻轻猜测,是有时候醒,有时候又昏迷吗? 她没有说话,只听郡王妃接着说道:“这几年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就连神佛之术都试过,终于是有了一丝机会。” 此时几人已走进屋内,中央一张大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 那些描写沉睡植物人如何如何帅气逼人终究是假的,多年一动不动,不见阳光,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他瘦的厉害,哪怕照顾的再精心,他也还是一天天衰败。 “大夫说他时间不多了。” 郡王妃怜爱的摸了摸青年的脸,“如果半年内不能唤醒他,他还是会去的。” 和静上前挽住郡王妃,用行动安慰她。 凤轻轻小声插话,“郡王妃说找到了一丝希望,是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直觉,这希望与她有关。 郡王妃苦笑,“我举办多年春日宴,招揽无数能人异士,终于有人告诉我,只有岭南公孙氏能将生魂召回。” 第68章 天魔阳煞 凤轻轻没听说过。 “不是你孤陋寡闻,是这世上知道公孙氏的人并不多。”郡王妃解释。 “那,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凤轻轻很小心的问。 郡王妃微微苦笑,“原本怎么也想不到你的,现在看来,却只有你或许有一丝丝的可能。” 凤轻轻很是惊讶,“郡王妃请说,看我能力允许不允许。” 这时脚步声响起,无疾从另一扇门走了进来,身后有两个年轻的侍卫,把两张琴安放妥当。 “无疾是公孙氏派来的,让她与你说吧。” 无疾看向凤轻轻,眼睛里有一抹复杂的情绪。 “这是我门中的阴阳天魔琴,传说两琴合奏弹起秘曲,可以破开生死门,召唤魂魄。世子如今的状态就是人虽活着,魂不附体,用此术应是对症的。” 呃…… 唯物主义者凤轻轻…… 不对,应是曾经的唯物主义者,她都穿越重生了,还有什么立场说无神论? 虽然世子的现状在她看来,就是身体机能还在,脑子不转了,意识没有了。 无疾认真的问:“六小姐不信活死人有清醒的可能?” “那当然不是。” 凤轻轻答着,毕竟植物人醒过来的案例后世就有不少,就是比例小了点。 用声音来唤醒,也不是没有可能。 “阴阳天魔琴不是普通的声音,甚至可以说没有声音。” 无疾轻皱着眉头对她解释,“我不知道这么说你能不能明白。” 凤轻轻狐疑,没有声音的曲子,次声波吗? “很抱歉,我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殊能力,能够帮上忙。” 凤轻轻亦是微微皱眉,她的这个表情神态,竟与无疾八九分的相似。 无疾望着她,表情有些怔忪,亦有些失神。在凤轻轻莫名其妙之时反应过来,答道:“六小姐,那一日在凤鸣楼,你碰触到玄龙,我好似听到了声音。” “好似?” 凤轻轻讶然,她也好似听到了,这又有什么关系吗? 无疾表情不自然。 “玄龙是天魔琴阳煞,我们一直以为它的主人应该是个男性,所以一直只让男人来触碰它,多年来并无结果。直到那一日……” 她叹息,“或许我们一直都料错了,玄龙的主人也许是女子也说不定。” 郡王妃插话道:“想确认是不是,让六小姐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只要能奏响天魔琴,男女又有什么关系?” 无疾表情古怪,但她也没有阻止,示意凤轻轻坐下。 凭心而论,凤轻轻是很想帮到郡王妃的,不止是安抚一个母亲,相信郡王妃对她的帮助只会更多。 她闭目凝神,双手搭在琴弦上。 “嗡……” 尽管她用尽全力,也只发出了暗哑的一声,几不可闻。 无疾却听见了,表情凝固,呆立当场。 “是……真的,你真的奏响了玄龙?为什么?” 看她好似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凤轻轻都感觉很不好意思。 “这……失礼了,我尽力了。” 她本打算好赖弹首完整的曲子,耗光了精神力,手指头都快断了,就只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嗡声。 “对不住,我可能帮不上忙。” 郡王妃却紧张的看向无疾,想听她怎么说。 无疾出了会神,突兀的笑了。 和静郡主急忙道:“无疾姑娘,我母妃在等结果。” “是,没错。” 无疾控制住脸上似哭似笑的表情,认真答道:“玄龙琴响了。” 她转向凤轻轻道:“你是身负玄力的,只不知为何如此微弱。” 玄力? 凤轻轻不懂,这不是修仙文里才有的东西吗? “方便我用另一种方式验一验吗?” “你请便。” 无疾落坐另一张琴后,十指轻抚,琴声悠扬悦耳,令人陶醉。 凤轻轻正感叹这才是弹琴,却发现无疾的指法变了。 确切的说,她一只手弹方才的曲子,另一只手飞快拨动,俨然是另一曲的指法。 她的耳朵再也听不到先前的声音,只觉得一浪一浪的音波搅动五脏六腑,更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自虚空伸出来,要扯出自己的灵魂。 晕倒前一刻,她看到郡王妃母女俩神态自若,竟似没有听到任何不一样的声音。 草率了! 再次醒来,凤轻轻一惊弹跳而起。 无疾正捏着她的手腕,表情严肃。 郡王妃在一旁急急得问:“发生了什么?六小姐你怎么晕了。” 发生了什么?她差点被送走好吧! 无疾放下她的手腕,声音沉重,“你被下了禁制。” 凤轻轻突的一跳,身体有异她当然知道,禁制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被限制了,不能发挥全盛时期的力量吗? 郡王妃急问:“那会如何?” “玄力低微,无法弹奏召魂曲。” “那岂不是……” 郡王妃很是恐慌,刚刚有了一丝希望,又要破灭吗? 和静郡主安抚她,“还是应该有办法的,你说是吗无疾姑娘?” 无疾面色凝重,“能够给阳煞下禁制,本身就是很恐怖的高人,我们公孙一族没有能力解开。” 郡王妃不甘心,“既然能下,也必然能解。我去问灵机子。” “母妃,我陪你去。” 郡王妃母女俩走后,无疾沉声道:“你听见了?” “哈……” 凤轻轻欲装傻。 “你不用瞒我。需知我是天魔阴煞。” 凤轻轻老老实实道:“没错,虽然不懂阴煞阳煞什么意思,我确实听到了别人听不到的声音。” “阴煞阳煞只是古籍上的一种说法,你我都是凡人,只是刚好契合了这两张古琴。” 凤轻轻放松了心情,“你这样说我放心多了,我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精怪。” “但同样也契合了孤星命格。你和我,都是六亲缘浅,无根无凭之人。” 无疾声音渐冷。 凤轻轻顿住,孤星命格,这已是她第无数次听到这个说法了。 “无疾姑娘,我向来不信命格。六亲缘浅,不要也罢,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占了十之八九,关键还是要看自己。” 她看向无疾,“无根我自己扎根,无凭我也不凭任何人,我,就做自己。” 第69章 郡王世子 无疾瞪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你竟然不害怕!” “我为什么害怕?你又为什么要吓我?” 无疾语气幽幽,“靖安侯府六小姐,传说中柔弱不能自理,一年要病十个月的病秧子,听到这么可怕的命格,不是该凄凄惶惶,终日以泪洗面吗?” 凤轻轻几乎要呕死。 她是装柔弱了,可也没到不能自理吧!还以泪洗面,泪流多了口不渴吗? “无疾姑娘好似非常愤世嫉俗呢!” “哼!” 无疾面上恢复了没有表情的表情。 “我只是公孙氏的一个小喽啰,不值一提的那种。” “你脸皮掉了。” 无疾下意识地伸手摸脸,忽觉上当,“你……你怎么发现的?” “你所有的情绪表达都是眼睛流露的。”凤轻轻盯着她的眼睛,忽然凝重,“好奇怪,你的眼睛好熟悉,你是我的熟人?” “没有。” 无疾斩钉截铁,别过脸去,“我只见过你两次,一次凤鸣楼,一次靖安侯府,这是第三次。” 忽然,床上的人动了,打破了两人的对话。 植物人世子抬起了一只手在空中舞动,似在摸索什么东西。 侍立在侧的一个侍女激动的道:“我去叫郡王妃。” 凤轻轻走上前,握住了世子的手,轻声呼唤,“世子,世子。” 无疾却道,“没用的,他听不到。这只是他无意识的动作。” 所以郡王妃才说他醒了,又没醒。 果然凤轻轻的抓握并没有起到作用,世子手臂没有力气,只挥了几下就垂落。 郡王妃匆匆赶了过来,世子早没了刚才的举动。 但她仍然很激动,“这也是好现象的对不对?” 虽然她只想寻求语言安抚,凤轻轻还是给予了肯定答复,“是好现象,郡王妃。这说明世子头上的伤至少是有好转的。” 可惜没有精密仪器检查,扫一扫他的脑部组织有没有其他损伤。 郡王妃流泪了,“他偶尔会这样,有时候睁着眼,有时候张着嘴,有时候自己还翻个身。” 凤轻轻听了,倒觉得世子的身体是好了的,就是意识被困住了,,醒不过来。 眼下情形对她而言还是太过玄幻,她也不是专业医生,便也决定少发言。无疾问道,“郡王妃,灵机子怎么说?” 郡王妃黯然,“他说一切都有机缘。” 无疾又哼了一声,对那灵机子的话很是不屑,“他们修道的,就爱打机锋。” 郡王妃勉强打起精神道:“四年前,慧慈大师也这么说过。” 她随后执起凤轻轻的手,满脸希冀,“我儿醒来的希望都在六小姐身上了。” 凤轻轻顿觉压力山大。 她正要说话,就听外面有人传报,“郡王妃,郡王又来了。” 郡王妃分凤目微寒,冷然道,“为着那个贱人生的儿子,他真是一点脸皮都不要了。” 随后怒冲冲的走出去。 凤轻轻无意中看见了郡王府不足为外人道的一幕,略感尴尬,“和静郡主,眼下我也帮不了世子,不如我先走吧?” 和静郡主道:“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我父王和母妃之间的争吵,每月都有那么一两回,满京都的人都知道的。” 眼见着一时半会确实唤不醒哥哥,和静也不好继续留着凤轻轻不让走,便道:“我送你吧!” “慢着。” 无疾突然开口。凤轻轻向她望去,只见无疾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她,语气颇为傲娇,“拿去好好练习。” 凤轻轻接过来,翻了两页,是古琴谱。呵呵干笑,“看不懂。” 无疾戴着面具的脸都透黑了。 和静郡主忙道:“城里别院离着侯府不远,无疾你每天抽一两个时辰去教六小姐。” 凤轻轻直点头,可以有。 无疾挫了挫牙,“行。” 出了这个重重把守的庄院,还能看到郡王妃匆匆下去的身影。凤轻轻回身望了望站岗的护卫,有些惊讶。 这些竟都像正规军。 和静郡主知她所想,解释道:“这些原是父王的私兵,与母妃析产的时候分给母妃的。” 卧…… 忍住,不可口吐芬芳。 凤轻轻实在不知,郡王妃是有多厉害,分家产还能分到私兵的。 和静略有骄傲的道:“当年,我母妃不仅拿回了全部嫁妆,就连王府的产业也分了一半出来。” 她欲言又止,却又道:“京中很多人家都知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是我父王与古侧妃偷情在先,被我母妃抓了把柄,不分给母妃大半家产,母妃不同意古侧妃进府。” 她又略带调皮的对她耳语,“其实是我母妃不想和父王过了,逼着父王分居的。外面却传是我父王害怕被母妃连累。才不是呢,要说北朝有亲人的,陛下称第二,没人争第一。” 娘家在北地算什么?祖坟在北地的大有人在。 “你是不是还好奇怎么生的我?” 凤轻轻尬笑,“不方便说的话……” “方便。” 谁知和静郡主竟似十分自豪,“十七年前的宫宴上,古侧妃与我母妃都去了,大家都夸我母妃美,就连父王都移不开眼。古侧妃气炸了,故意刺激我母妃。母妃却说只需动动手指头,父王必然扔下她。古侧妃就与我母妃打了赌。宫宴结束后,我母妃就朝父王勾了勾手指。” 凤轻轻听得神往。 “然后就有了我了。” 和静唏嘘了两声,又道:“不过我母妃说她虽然瞧不上父王,我却是她亲生的,父母的恩怨不该儿女来受苦,所以她很爱我。” “至于我父王呢,他其实对我也很好。他对我哥哥也是真的好,以前是从没动过换世子的心思的,直到哥哥昏迷不醒。” 和静叹息,“他可能是怕哥哥再也醒不过来,爵位传不下去了,这两年一直来求母妃,换古侧妃的儿子做世子。” “哦,大概你不知道吧!我哥哥是救陛下伤的,陛下曾经应允母妃,她不亲口同意,世子绝不换人。” 凤轻轻静静听着,看着和静焕发神采的面容,忽然笑了,“郡主,我以后有时间了,可以经常找你玩吗?” 第70章 郡王妃的苦恼 和静郡主眼里有光,“真的,你愿意和我玩!你不怕我连累到你?其实她们真是想的多,我父王庸碌,只会苟在郡王府里不出门,陛下才看不上他。” 凤轻轻莞尔,这姑娘埋汰人,真是内举不避亲。 和静高兴,说的更多,“其实我母妃也不是舍不得安郡王世子这个身份,她说安郡王府活得小心翼翼,还不如抛了爵位远走他处,做个逍遥富贵翁。可这世子之位给谁都可以,就是不愿意给古侧妃的儿子。” 凤轻轻讶然,“为什么?” “我父王侧妃侍妾多的是,儿子女儿也多的是,可那些都是我母妃点头纳的。只有古侧妃,打着与我母妃交好的名义多次进出郡王府,最后勾引了我父王。丑事闹出来后,我母妃质问她为什么,她说与我父王两情相悦,请母妃成全。我母妃怒斥她无媒苟合,她还辨称与父王发呼情,止呼礼,并无苟且。母妃那时候早得知她有了身孕,故意拖延时间,逼得父王在分居书上按了指印,古氏肚子都显怀了。最后进府五个月就生了庶兄。” 两人说着话,已到了半山二进庄院,也正是春日宴举办的地点。 凭是安郡王做为郡王妃的丈夫,都没能上到三进山庄,可见郡王妃的守卫有多严密。 和静引着凤轻轻走到客院,就见一个身穿王服的中年男人,灰溜溜的被赶了出来。 和静急忙拉她避到一旁,索幸今天来的客人不少,那人并未注意到她俩。 “母妃,父王被你轰走了!” 郡王妃寒着脸点头,“他还说去找大儒们评理。” 有点发抖。 可见她被安郡王气得有多厉害。 凤轻轻心里一动,如果能帮郡王妃解决这个问题,那么要求郡王妃帮个小忙应该可以。 她上前道:“郡王妃,恕我多事,要是您不看重世子这个身份的话,我倒是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郡王妃一愣,看了女儿一眼,嗔怪道:“你都说了?不懂事,六小姐是请来救治你哥哥的。” 和静道:“解决这件烦心事,咱们才能一门心思想救哥哥的办法。否则父王三不五时来闹一闹,母妃怎能安下心来想办法?不如问问六小姐怎么办吧!” 郡王妃神色凝重下来,“你说的也有道理。刚才你父王说去找崔先生等人,母妃心里是很慌的。” 见凤轻轻不解,和静道:“崔先生是南朝大儒,虽不做官,说的话却能影响朝局。他如今就在荟文院召开清谈会。” 郡王妃叹道:“我虽然坚持,但心里也清楚,只要郡王铁了心换世子,也是拦不住几日了。可让古贱人得逞,我不甘心,我食不下咽,我如鲠在喉。” 她接着苦笑,“我儿若好好的,自不必说,他生死难卜,就是崔先生也不好说什么了。” 立嫡立长,没了嫡长,可不就轮到庶长了! “郡王妃,我虽然不懂多少事,也知道无论皇家还是百姓家,都是注重血脉的。古侧妃进门五个月就产子,这……” 郡王妃呆了呆,“唉!没用的,我当年虽然用这个法子羞辱了古氏,让她难堪,但只要郡王承认了,那就是郡王府庶长子。” “哦!可我记得陛下最是看重身份清白,侍妾生的,丫头生的,都没关系,这奸生的……” 郡王妃顿时睁大了眼睛。 荟文院内,安郡王正义愤填膺的,捶胸顿足的,哭诉郡王妃不讲道理。 “崔先生,还望你写几个字与我,我好拿去给陛下看看,立允儿为世子合情合理合法。” 崔先生不想管,可清谈会就是个讲理的地方,在坐的各位博学多识者难得一见的都点头了,认为安郡王这样没毛病。 “合什么情?你和古氏的奸情吗?合什么理?古氏进府五个月就生儿子的理吗?合的什么法?大越皇族血脉可以随意混淆的法吗?” 郡王妃一步踏入,几顶大帽子扣下来,安郡王张口结舌,“杜氏,你……” 郡王妃冷笑:“我怎么了?我与你是先皇赐婚,三媒六证,明媒正娶,过府两年生下的嫡长子。” 崔先生皱眉问道:“郡王妃,世子的血统毋庸置疑,可现在他不是……咳咳,身体不太好吗?郡王改立庶长子理所应当。” 郡王妃向他微微行礼,“崔先生,本妃是在质疑南宫允的血统。他虽是生在郡王府,却未必是郡王的骨血。” 大儒们都吃惊的看向安郡王。 安郡王鼻孔冒烟,“你胡说,允儿就是本郡王亲生的。” 郡王妃侧过身去,幽幽地道:“我问你,几时纳的古氏?几时生的南宫允?” 她问在场的大儒们:“各位先生听说过怀胎五个月就能生孩子的吗?” 大儒们不吱声。又不是傻子,几时进的门,和几时怀的孕,也没有必然关系。 ,这也不能证明不是安郡王的种 。 安郡王喘着粗气,怒视郡王妃。 “你别这样看着我,当年你俩可是立过誓的,说绝没有苟且之事。我只能认定古氏进府之前怀了野种,郡王你喜当爹了。” “是我的种。”安郡王都气疯了,再不顾假面子。 开玩笑,再不承认,看重的庶子要成野种了。 “男人三妻四妾,沾花惹草,有些风流韵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允儿是皇族血脉无疑。” “是吗?” 郡王妃笑得凉凉的,“那不如郡王同我一起去陛下那里评评理吧?府里也不是没有其他名正言顺的孩子,何时轮到一个奸生子来继承爵位了?” 大儒们回过味来了,要论继承顺位,奸生子是末位,末末位。 换言之,郡王府一个丫头生的小崽儿都比南宫允名头好听。 “郡王爷,这是你们府上的私事,还是回去好生商量解决吧!非要老夫们给意见,那也是……” 安郡王哪里还敢找他们要意见,用袖子擦了把冷汗,掩面离去。 郡王妃转向众人道:“各位继续,来人,再上茶点。” 像个胜利的孔雀,昂着头走了出去。 第71章 清谈会 客院内,郡王妃可算是扬眉吐气,一腔郁气发散了出去。 “你不知,这件事在我心里刺了二十年了,日日夜夜,只要想起来就恼恨。我也不是心胸狭窄容不下妾室……” 凤轻轻道:“我明白的。” 容得下妾室,和被算计是两码事。 “这件事还需快刀斩乱麻迅速解决,郡王府立谁为储,我就不掺合了。” 郡王妃幽幽地道:“其实这一两年我就想过,重新找个孩子继承爵位。除却南宫允,府里还有四个,我打算挑一个记到我名下。” 她这样一说,和静郡主就猜到是谁了。 “母妃凭自己心意就好。” 凤轻轻见她心情略好,遂道:“郡王妃,我原想告辞,听说春日宴有许多精彩,我能否随意看看。” 郡王妃道:“你是我请来的贵宾,当然是随意看的。只不过眼下到了饭点,大家都用饭了,需得过半个时辰。” 这时侍女提了食盒进来,将饭菜摆放好退了出去。 “不知道你的口味,这是厨下为春日宴准备的饭食,将就对付一口,来日我还重谢你呢。” 凤轻轻见桌上六个菜一盆汤,果然并非宴席菜色,却也是色香味俱佳。想到一路上看到的那么多人,光是饭食就要准备不少吧?不禁感叹。 “不知下院那边……” 郡王妃道:“是陪你来的人吧?放心,都有人招呼着。那位夫人也有人陪,你不必担心。” 凤轻轻遂不多言。 果如郡王妃所说,下院等待区域也有不少人,有下人,也有女眷,三太太还认识了几位外地来的,名声赫赫的大儒夫人。 因着家里有人有脸面参加春日宴,都觉得对方非凡,相谈甚欢。 茶点饭食不缺,事事有人听吩咐,倒也没觉得无聊。 凤轻轻用完饭后就由和静陪着随意逛,她还使人去找来了凤娉娉。 “你可吃饭了?” 凤娉娉甚是欢快,“吃过了的,院里丫鬟姐姐很周到。” 事实上春日宴上邀请的女客并不多,像她这样的小丫头更是凤毛麟角,因此格外得到关注,就有一个丫鬟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你看了什么?可有有意思的?” 凤娉娉摸摸怀里,一脸得瑟 ,“六姐姐,回去再同你讲。我先带你逛逛吧!” 自认为溜达了一两个时辰,摸熟了路,便引着凤轻轻去看。 “这边是画画的,这边是诗会,这边是外地来的匠人,他们造的宫殿屋宇模型可好看了。对了六姐姐,你去的那处是个什么光景?” 凤轻轻道,“是琴技,我还得了一本上古琴谱。” 她可不算骗了凤七。 凤娉娉毫不意外,“看来真是的,春日宴并不是吃吃喝喝,而是全天下技艺集大成者的集会,来的都是有本事的。” 这时一队穿着儒服的老老少少鱼贯进了一个院子。 凤娉娉也不知道干嘛的,和静郡主道:“这是荟文院,是大儒们在开清谈会,马上要到下半场了。” 她指着一个半老男人,“那位是谢大人,旁边是谢公子。” 凤轻轻望去,认出了便宜舅舅和表哥,旁的且不说,这两人也是她在这世上有血缘关系的人。 “六小姐要去听听吗?” “哦!可以吗?” “你是贵宾,按理哪都去得,只是这荟文院都是男子……” 和静迟疑着道:“不过也都是君子。” 言下之意,她要是想去,也没有危险,大儒们也不会刻意为难一个小姑娘。 凤轻轻没有迟疑,跟着走了进去。守卫一看有和静陪着,也没阻拦,三人一起进去了。 大儒们都坐在矮桌后,周圈围了上百中青年,都是一人一个蒲团跪坐。场上安静的很,偶有交谈的,也是小声低语。 三人寻了后头空位,学着旁人跪坐。旁边有人发现来了唯三几个女子,便是有些惊讶,也没有喧哗。 会谈开始,凤轻轻听了一阵,听出来说的是寒门学子的困境,穿插着氏族对寒门学子该有的帮扶。 说着说着,议论到了朝政,说到当今陛下求贤若渴,却也太渴了,就连德行差的都给他机会,让他挤身官场。 其中,就提到了某几位,图财休妻的,害兄杀侄的。 就有人慷慨陈词,“程举人为财帛休妻也还罢了,总算没有沾上人命。这田姓举人亲手杀侄,人证物证皆有,最后来个家属不追究结案了,真是匪夷所思。便是寒门贵子再难得,这么凶残的人也不配为官。不,简直不配为人。” 这说的是田怀玉。 凤轻轻思忖,看来这田某人之恶劣名扬天下呀! 紧接着一阵声讨批判,就有人提议写檄文贴在贡院门口,或上呈陛下,取消此獠大考资格。 接下来来又讲了几件事,或多或少都与考生有关。他们畅所欲言,慷慨激昂,或赞同或反对,总之都有自己的道理。 凤娉娉听的云里雾里,茫然不解,悄摸问凤轻轻,“六姐姐,他们在说什么?” 凤轻轻低声道:“寒门,氏族,以及皇帝,三者对天下的作用。” “啊!怪不得我听不懂!” 凤轻轻想了想,“这么说吧,寒门官员代表百姓,千万人里面出一个有出息的,到了朝堂也是个孤臣,做事只需考虑自己。氏族呢盘根错节,代表一整个庞大的家族体系,他们做事考虑的是家族利益。皇帝着眼天下,他要考虑的就是万民生计。这叫做臀部决定头脑。” 凤娉娉有些脸红,“前面说的我都懂,最后一句,臀……什么的,不明白。” “说白了,你是什么身份,就操心自己身份该操心的事。” “哦!” 凤娉娉似懂非懂。 她们旁边的人听不太清她们说什么,又嫌她们影响自己听场上激辩,瞪了她们一眼。 又听了几句,凤娉娉又问:“既然陛下眼光更长远,怎的听着这些大人们有些批评陛下的意思?” 文人,尤其是名气大的文人,生平最爱的是批判,将他认为的一切不正确的事大书特书,大谈特谈,包括皇帝做的错事。 第72章 贞洁论 他骂了皇帝,皇帝不杀他,证明他说的有道理。皇帝杀他,他青史留名,更有道理。 总之越不让说越说,越说越有理。 没法子,举凡开什么清谈会,皇帝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装聋作哑的,除了大昏君,极少派兵围剿,全抓了投狱。 凤轻轻左右望了望,更压低了声音,“他们说,步子迈太大,会扯了……那啥。” 和静离她俩最近,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惹得旁边的人怒目而视。 凤娉娉莫名其妙,啥呀那啥? 这时场上话题又转了,说到了女人贞洁的话题。 起因是一个外地老儒说起的他们那边发生的一件事。 县学政的女儿郊游,路遇匪徒,被那贼子抓了手腕。 学政知道后,将女儿手臂砍了,以证清白,全县的人都夸学政门风清正,女儿也是个贞洁烈女。 他的话音刚落,引起了满场应和声,就连最爱与人抬杠的几位中年学士,也赞扬不止。 以谢悯之为代表的青年学子,也纷纷开口表明态度,这位学政做的没毛病,其女儿的贞洁毋庸置疑。 凤轻轻听不下去了,站了起来,“各位老大人,老先生,小女子能不能发言,说一说观点?” 众人都朝她望来,不少人皱了皱眉,有人斥道:“清谈会怎么混进了女子?” 和静站起来解释:“这是我母妃请来的贵宾。” 她没有说出凤轻轻的名字来历,是为保护她的名声。 凤轻轻道:“清谈会有说女子不可到场吗?如果有,我马上出去。但也请各位话题里不要在说到女子,因为,男人没资格讨论女子的贞洁。” “你胡说八道什么?” 谢悯之站了起来,表情气愤。在场的多是大儒和有名望的文士,不屑于同一个小丫头答话,他自认是凤轻轻的表兄,有资格教训她一顿。 “还不与各位前辈道歉!” 谁料那位崔先生来了兴趣,“没错,清谈会没有禁止女子进来的条款。那既然说的是女子的话题,这位姑娘自是可以说说看法的。” 谢悯之没想到崔先生允了,他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自有一股傲气,便道:“既然如此,别怪人不给你留余地。我问你,女子不该守贞洁吗?守住了贞洁,不该被赞扬吗?” “谢公子所谓的贞洁,是被恶徒碰了手臂吗?砍掉了手臂,就是守住了贞洁吗?” “那你要怎样?难道要那小姐死了才行?” 谢悯之怒容满面。 “可砍了一条手臂,和杀了那小姐有什么区别?我且问你,谢公子,你觉得这位小姐贞洁,可赞扬,那你可愿意娶她?” 谢悯之一滞,答不上来。 “你不愿意,因为她残废了。” 凤轻轻冷然,“在场的众位,想必都不愿意。” 众人扪心自问,让自己,或者家中子侄娶一个残疾的贞洁烈女,自家同意吗? 并不会! 谢悯之红着脸辩解,“不砍手臂,也没人愿意娶,至少现在她名声好听。” 凤轻轻冷笑:“名声好听是当吃还是当喝?她下半生无法自理的煎熬,谁能替她受着。还有,” 她盯视着谢悯之,一字一顿,“她被人欺负了,凭什么说她不贞洁?该死的不是恶徒吗?我想请问,那恶徒怎么处置的?打死了吗?” 众人向讲了故事的老先生望去,那老先生皱眉道:“恶徒乃是当地士绅家的公子,出事之后闭门不出,说是罚跪祠堂思过。后来其家里人上学政家里赔了礼。” “看吧!”凤轻轻嘴角讥嘲,“做恶的是男人,赔个礼,罚个跪了事。受害的姑娘家不仅被骂不贞洁,还要砍了手臂证明清白,各位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场中嗡嗡声大作,不少人讨论起来。都是要脸面的人,圣贤书读了一肚子,是非对错还是分得清的。 谢悯之脸更红,然而他既开了口,就站在了对立面,不得不辩下去。 “这也是她自己有错,好好的待在家里不出门,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谢公子这是受害者有罪论啊!照你这么说,钱财被抢了,怨他出门。家里被偷了,怨他银子多。无故被骂了,也怨这人不讨喜了?” 谢悯之面红耳赤,“你,你胡搅蛮缠,我只说女子不该出门,没说男子。” “那怎么,都是受害人,是女的就活该倒霉,是男的就百般委屈?谢公子好双标啊!” 谢悯之无话可驳,一甩袖子,气呼呼的重新坐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凤轻轻哼了一声,“我承认我是女子,那谁是小人?” 谢悯之又差点被气的跳起。 谢大人做了个下压的动作,示意他别在说话,他自己则站了起来,温声道:“这位小姑娘,犬子对女子并无恶意,他只是不擅表达。他是想说,女子本弱,出门容易受欺凌,少出门或者不出门,才能最大限度保护自己。男子汉大丈夫,才该是在外打拼,为家中女眷遮风挡雨的人。” 不愧是官场上的,会说话。谢悯之都觉得自己就是如此,把胸膛都挺了挺。 凤轻轻都笑了,“谢大人说的是。那小女子也讲了个故事,这故事大家可以当做是假的,也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改一个自认为完美的结局。” 有个自认与谢悯之交好的学子道:“这是清谈会,谁有工夫听你讲故事。” 凤轻轻道:“不就是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礼仪廉耻,贞洁恭顺那一套吗?小女子都懂,这故事全都包括了,要是能给小女子一个完美的答案,小女子心服口服。” “说南边某县某村,有农户周某,家贫无妻。为继香火,借本村财主十两银子,娶妻赵氏。 娶妻当日,财主见赵氏貌美,色心起,与周某说,新婚之夜,由他代替新郎与新娘圆房,从此两不相欠。 周某苦种一年地,所得连温饱都不够,这十两银子正不知如何偿还,听了这话,就同意了。” 凤轻轻说完,望着满场之人,“请问,这新娘算贞洁吗?” 第73章 谁可惜? 一时间场中嗡声大作,叹气的,声讨的,怒骂的,各种表达。 却久无人能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太刁钻了。 你说她不贞洁吧!是她丈夫把她推出去的,出嫁从夫。 你说她贞洁吧!新婚初夜给了别的男人。 说男人穷就别娶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说财主可恨吧!人家要债合情合理,不答应就还钱。 说周某有点子骨气,还钱就是了!可钱从哪来?十年二十年能不能攒的起还不好说。 想来想去,似乎就这么着,周某舍了妻子的贞洁,从此闷声过日子,竟是最好的选择。 凤轻轻耳力好,听到了几个人这么议论,讥讽一笑,“大家是不是默认了,就这么糊涂的过,挺好的。” 有人道:“都这样了,还贞洁什么?反正周某从前也是一无所有,此后白得了一个妻子。就当……就当娶了个二婚寡妇,他也没吃亏。” “原来各位这么认为。那也好,这便当做各位续写的结局。但扪心自问,哪个男人甘心如此?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会不会打骂嫌弃妻子?富贵了,会不会抛弃这个失贞的妻子,另娶他人?” 众人沉默了,按照当下世风,这恐怕就是妇人日常该过的日子。 凤轻轻又道:“假设这新娘聪明,算到了日后结局不好,不想嫁周某了,改嫁财主,她算不算守住了贞洁?” 有人尖声道:“这怎么行?她与周某有了婚约,岂能另嫁他人?” 凤轻轻嗤之以鼻,“何为另嫁?她退了周某嫁给财主,至少终身只侍一夫,财主不会嫌他不清白。周某也不必还钱,岂不皆大欢喜?嫁给周某,则身侍二夫,受尽唾骂,要怎么选,傻子也知道吧?” 那人讷讷地道:“可周某没了妻子,无法生下子嗣,岂不可惜。” “周某可惜,赵氏不可惜?那照你说,这事怎么办?这事到底是谁的错?周某?财主?赵氏?” “都,都没错。” “好,既然都没错,为什么最后所有的苦难都要赵氏来承受?一个男人无能,一个男人卑鄙,最后让一个女人背负上骂名,受无休无止的磨难。就连想要规避风险,选一条不那么辛苦的路,还要被指控,误了一个男人的子嗣。 这就是所谓的,为女人遮风挡雨吗?这明摆着,所有的风雨都是男人带来的。” 凤娉娉吓坏了,不住扯她衣摆,“六姐姐,我们走吧。别说了。” 场中似乎很多人不服气,却又不知道如何辩驳。 谢大人皱眉道:“姑娘,你这言论过于片面,需知那样的情况千万中无一,绝大多数女子还是要靠家里男人护着的,包括衣食,包括安全。” “确实,这样的事例不算多,但在大环境下,女子的境遇就是这样难为。以刚才先生们说的田姓举人为例,大家都可怜他的四个哥哥被当牲口使,大哥还被当堂打死了。但有没有人考虑到四个哥哥的妻子和女儿?据我所知,乡下人家再穷,也是将有限的资源先供应儿子,孙子。媳妇和孙女吃着最差的饭食,做着最苦的活,末了,还被卖了银子给疼爱的孩子花用。这个家里面最可怜的不该是她们吗?” 她环顾四周,缓缓地问,“她们被卖去哪里了,被卖了几次,有人在意吗?” 清谈会有史以来,第一次静的可怕。 谢悯之又一次愤而起立,“男尊女卑,自来如此,你哪来这么多大逆之言!” 凤轻轻也不想待下去了,抛下一句,“对牛弹琴。” 扬长而去。 院外不知何时聚了几个人探头探脑,凤轻轻认出了其中一个,“孙太医,你也来了。” 孙太医指着旁边一老者道:“这是我师兄,南朝第一神医。刚才郡王妃派人来交代了,给六小姐把个脉。” 几人便去了另一处屋子,里面摆设简单,正中立着个光身子男性泥人。 凤娉娉惊叫一声捂脸,孙太医忙上前,用一件外衫系在泥人腰际,“勿怪勿怪,各位小姐,这是我师兄的穴位模型。” 凤娉娉怎么也不愿待在屋里,宁愿在外头等。凤轻轻便在那老者对面坐下,伸出手腕。 老者诊了片刻,说了两个字,“绝脉。” 孙太医的心提到嗓子眼,“师兄,你再诊一诊,六小姐年岁还小。” 老者摇头。 凤轻轻对他的诊断没有异议,微微颔首表示谢意,也没有哭着喊着要治疗,走了出去。 孙太医看向师兄,“真的没办法吗?” 老者叹气,“你要知道,承认一种病束手无策,是医者的失败。要是她肯配合,长期喝药,或者可以改善一下寒凉体质。” “那……子嗣方面……” 老者只是摇头。 “那,寿数呢?”孙太医总不甘心,他总觉得六小姐身体不好,有他一点点责任,亏欠了她。 “这却不好说的,她虽是绝脉,我也没诊出她要早夭的脉象来。总之就是怪得很。” 老者摇着头,走向泥人,“你对我说的,按摩某些穴位,辅助治疗一些伤痛,我验证过了,的确有效,或者可以开创一个独立科目。” 屋外,郑九站立窗边,良久无言。 凤轻轻随着凤娉娉三转两转,又到了一个屋子前,向里一指道:“这里有个道士,仙术可厉害了。他撒的纸人能着火,他的桃木剑能劈死恶鬼。” “你亲眼看见了?” 凤娉娉吐舌,“砍完之后,一盆清水变红了呢,可不就是鬼。” 这时和静郡主走进去,对那道士道:“灵机子仙师,这是我母妃请来的人,你帮她看看吧。” 灵机子转过身来,是个身材瘦削,面貌普通,走进人群立即找不着的长相。 他上下打量凤轻轻几眼,露出惊讶之色,指着凤娉娉道:“先出去。” 凤娉娉急了,“为什么呀?” 和静拉着她向外走,“灵机子仙师有个规矩,给人看相,一次只看一个,我和你出去,一会进来。” 凤娉娉不疑有他,欢欢喜喜出去了,“真的吗?一会也给我看!” 第74章 承诺 灵机子对凤轻轻道:“你跟我来。” 走入里侧,灵机子取出桃木剑,围着她左三圈右三圈一顿转,末了一掌挥出,一股幽蓝火焰向着凤轻轻扑面而来。 凤轻轻一动不动,看着他施为。 灵机子大喝一声,“呔!何方妖孽,速速现形。” 又是喷出几股火来,围着凤轻轻跳跃燃烧。 “好了吗?” 灵机子脸上浮现懊恼之色,“好了。” 凤轻轻慢慢,慢慢,慢慢地移动,离开了幽火燃烧的范围,“仙师,你不是看相吗?怎么捉起鬼来了?” 灵机子略显尴尬,咳了一声:“不是捉鬼,是驱邪。” “那驱走了吗?” “没有,小道道行太浅,无能为力。” 凤轻轻狐疑地盯着他,盯得灵机子跳起,“行了,我跟你说实话吧,你是中了捆龙索。” “捆龙索又是什么鬼?” 凤轻轻迷惑不已。今天见了三个人,给了她三个答案。 灵机子道:“没什么好疑惑的,同样一种情况,玄门叫禁制,医家称做绝脉,道家便是捆龙索,其实一样。” “所以刚才你用捉鬼那一套路数,是在解索?” “当然不是。”灵机子咬牙,“贫道刚习得秘术,想要演练一番。” “哦!” 凤轻轻拉长了音调,突然道:“道长的磷粉还有吗?” 灵机子的心“别别”跳了两下,硬着头皮道:“什么磷粉,小道不知。” 凤轻轻眯眼威胁,“给我一包磷粉,不然我出去揭穿你用磷粉制造鬼火吓人……” 几息之后,凤轻轻出了屋子,对灵机子赞不绝口,“真是神人,算得可准。” 凤娉娉眼睛发亮,“真的吗?” “是真的,你去算算吧!” 凤娉娉进去后,没一会出来,表情古怪。 “怎么了?算的不好?” 凤娉娉道:“他说还行吧,不愁吃穿。六姐姐,不愁吃穿是好命吗?” “呃……算吧!毕竟很多人吃不饱饭的。” 时至申正,也不好久留,遂与和静告辞。 和静把她拉到一旁,小声说道:“你帮了我母妃大忙,原该送你份厚礼,我母妃说没有由头,总不好把那事说出来给你招祸。知道你在侯府处境艰难,母妃会尽力帮你,有什么事发生,尽可传消息来。” 凤轻轻心生暖意,郡王妃的承诺,总是很有分量的。 和静拍拍她的手道:“”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我母妃都会出面,立刻去救你出困。” 凤轻轻感激,“这叫我如何当得。” “不要有压力,就是为着我哥哥,母妃也要保你平安。” 辞别和静郡主,仍由来时的侍女送她们出去。 忽然,凤娉娉惊呼出声,“六姐姐,我东西掉了。” 她慌手慌脚的就往回走,那侍女犹豫,不知是陪着凤轻轻,还是陪着凤娉娉。 凤轻轻道:“七妹妹丢了东西,你陪她去找吧,我就在这处等着。” 侍女道:“六小姐莫要离开这条路,总之在这范围内都是安全的。” 匆匆去追凤娉娉 。 三月春风吹拂,吹乱了她的发丝,衣袂飘飘,宛如仙子出尘。 一缕琴声悠悠传来,似有一双勾魂的手,抓着她向一个方向走去。 那琴声十分熟悉,像是长久回响在梦里,藏着她的渴望,她的执念。 大片映山红中,轻纱掩映,白衣少年长眉入鬓,神仙容颜,双手抚过,凤求凰热烈的好似情郎的召唤。 凝望良久,凤轻轻走了过去。 别误会,是走了过去,不是走了进去。 她从南宫衍面前走了过去,回到了路上。 黑衣守卫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凤娉娉奔跑着过来,香汗淋漓,呼哧哈哧,“找,找到了。” “走吧!” 凤娉娉擦汗的空隙,看到路旁轻纱围成的幛幔,很是奇怪,“那谁呀?” “神经病,别理他。” 两人相携走远,南宫衍怔愣出神,难以置信。 被漠视了? 承光嗖一下出现,献计道:“主子,我去把人绑回来!” 南宫衍望着这个傻蛋,一扯嘴角,“你要在凤鸣山庄绑人?” 安郡王妃的三千私兵,装备精良,可抵一万普通士兵,前世今生,他都没想过与安郡王妃为敌。 反正,郡王世子不久人世,南宫允成了新世子,私兵也会被收回。 南宫衍想着,看向承光,“你,回去领双倍板子。” 承光无声哀嚎。 来到山下客院,三太太仍与几位夫人聊的热烈。 春草兴奋的向她报告,“五小姐来了,在外面一通大闹,被赶出去了。” “大小姐呢?” “没见着。” 几人道了别,走出庄院外门,上了自家马车。 三太太仍是怀着愉快心情,问女儿道:“怎么样?还好玩吗?” 凤娉娉道:“好玩是好玩,不过见到一个道士,他给我算命了。” “哦,说了什么?” 凤娉娉闷闷的,“他说我还行,日后不愁吃穿。娘,不愁吃穿算好命吗?” 三太太脸色僵了一下,“算命吗,半真半假的,不用放在心上。这至少也不算很差的命。” 凤娉娉很快放下,重又开心起来,“娘,你猜我见了什么人?” “你这孩子,刚不是说见到一个道士吗?” 凤娉娉摇头,“不是道士,是一个老头子,很瘦,头发胡子全白了,就一双手保养的很好很细致。” 她叹息着,将自己的经历讲了一遍。 和六姐姐分开后,她一个人在院子里溜达,看见开着的门,就往里面瞅。 倒也是看到了不少高人带来的好物件,让她动心不已。只因她的帖子只能进一个屋,她便犹豫踌躇,不知如何选择。 然后她听到有人说话,隔着门望去,是一群中老年妇人跪在地上,向一个老头子行礼。 有妇人苦求,“老祖,收下弟子吧!” 老头子不住摇头,“年年都是你们一群人,就没个好苗子了吗?一回又一回,拿来的绣样子还是老一套,一点点创意都没有。咱们绣行靠的是什么?不是你们苦练来的,熟能生巧的技艺,是创意啊!” 第75章 凤七的奇遇 任是那些妇人如何哀求,还是一个个都被赶了出去。 凤娉娉见她们满脸落寞的离开,本也想跟着离去,谁知那老头唤住了她,“你,对,就是你,你进来。” 凤娉娉进去,满脸懵。 “你的绣品呢?给我看看。” 原来是要绣品。 凤娉娉就从袖子里扯出一条自己绣的帕子,递了过去。 老头满脸嫌弃,“绣功差劲,针法粗劣,配色不和谐,你是怎么进来的?” 凤娉娉听了一通训斥,得了无数贬损,不知为何,想到先前那些光鲜的妇人们,竟然莫名心虚。 她别扭的掏出客帖给老头看。 老头伸出他那好看的,兰花样的手接过客帖,小声说道:“郡王妃好多年没发客帖给小姑娘了,也罢。” 他又看了看手帕,勉强找到了一个优点,“就是这花样子有点意思,比旁人多了些新创意。行吧,差强人意吧!” 就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来道:“这是老祖我新创的针法,你拿回去自己习练。嗯……资质这么差,也不知道能学得几分,以后别说是薛氏传人,丢了我的名声。” 老头气场两丈八,凤娉娉不敢多言,灰溜溜就往外走,想了想,还回转身磕了个头。 三太太听了不以为然,“你又不知道对方什么身份就磕头。怎不想想自己是侯府小姐?” 凤娉娉道:“娘,那老人家都有八十岁了,我磕个头不算什么。再有,那些跪地苦求的妇人我虽不知身份,但看衣着打扮,个个精美华丽,光是绣花都看着十分贵。人家不见得比咱们差。” “那书册是什么?” 凤娉娉笑嘻嘻的给三太太看,“我翻了一下,是绣花针法。” 三太太随手翻了几页,见真是讲一种新针法的,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奈何就是女儿喜欢的。 还给她还不忘嗔怪,“琴棋书画学不来一样,倒是对这苦活计有兴趣。” 她不知道,不久后的将来,她们三房十几口人,都要靠这本册子吃饭。 马车回到城内,凤轻轻带着春草下车,趁机在侯府周边转了转,买了些必要的东西,仍从后门进了侯府。 一进院子,桂婆子就来禀报,“小姐,上午大公子和侯爷一起,把大小姐押回来的。” “押?” 凤轻轻诧异,“发生何事了?” 桂婆子摇头,“不清楚,侯爷下了封口令,谁也不能私下议论大小姐的事。” 看来是很不好的事了。 桂婆子突然又想起了一事,“对了小姐,老奴今天到春晖院回事,隐约听到听到什么钦天监……什么天机……” 天机子,就是那个给自己批过煞星八字的人。 凤轻轻目光微冷,“春草,咱们在府里久未走动过,到三房处说说话吧!” 到了北院三房处,还正有人在说话,是隔壁工部主事夫人,打听春日宴的事情。 “听说春日宴上都是极有本事的人,贵府七小姐能去参加,想必是有过人之处。” 三太太呵呵笑,“娉娉别的不行,就是一手绣技特别出彩,得了一个大机缘。” 主事夫人好奇再问,三太太就故作神秘,只笑不说了。见凤轻轻过去,对主事夫人介绍,“我们轻轻侄女才更是得大师看重呢,将不传于世的古琴谱都送给了她。” 总之呢,吹上一吹,家里女孩们好说亲就是了。 主事夫人是来串门交好的,当下好一顿夸。夸得凤轻轻都不好意思了。 春草适时插嘴道:“我们小姐还看了仙师捉鬼,不仅看了,还学会了呢!” 主事夫人诧异,“这捉鬼是那么好学的!” 凤轻轻噗嗤笑了,“夫人莫听这丫头胡说,哪有什么捉鬼,是道长表演戏法呢!都有道具的。春草,来给三伯母,杨夫人演示一遍。” 春草遂拿了个鸡毛掸子当桃木剑,对着三太太的丫鬟装模作样一阵比划,“呔”了一声,扔了几张符纸。 那符纸无火自燃,变成灰烬飘在地上。 春草又用掸子一指,尖头喷出火来,吓得那丫鬟吱哇乱叫。 紧接着在空中又一阵挥舞,念念有词,“恶煞,休要张狂,看本仙师今日收了你。” 最后将掸子往水盆里一插,半盆清水顿时变成血色。 春草动作笨拙,声音脆嫩,三太太和杨夫人初始觉得好笑,待见到喷火,变血,都吃惊不已,还道春草学了什么了不得的道术。 春草嘻嘻笑道:“三夫人,杨夫人,这都没什么了不得,这都是术士们做出来的药粉,碰到另一种药,会起变化罢了。” 说着还教三太太的丫鬟演练起来,果然那丫鬟一学就会,叹为观止。 杨夫人连连道:“原来那些术士们降妖捉怪,都是拿这假把式唬人的,真真是可恶,今后可不上当了。” 凤轻轻也道:“就是,人家里都是有了病人,没奈何才找术士进门,想不到多是骗子。” 说了几句,凤轻轻就告辞回了自己院子。 没多会,春草也回了。 “小姐小姐,我打听到了,原来主事夫人也是听了一些传言,特地找三夫人打探呢。不过三夫人没她知道的多。” “是什么事?” “是大小姐的事。她今日在大街上追着太子车驾跑,摔了好几个跟头,好些人看到了,都快笑死了。” “太子没做什么封口?” “没有。看热闹的一看太子不那么在意大小姐,大着胆子将事情传开了。而且大小姐的事还不止如此。” 春草神秘的说;“听说大小姐被一个男人抱上马,两人同乘一骑,不知去了哪里。后来大公子和侯爷一起把她找回家,现在关起来了。” 她一指隔壁,“小姐没发觉,今天那边格外安静吗?” 凤轻轻实在不理解了,凤盈盈想做太子妃想得发疯,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都正常。可太子又是个什么情况? 难道真因为自己设计凤盈盈当众露出狠毒性格,他就幡然醒悟,不爱凤盈盈了? 还是因为移情别恋,看上了身为庶女的凤瑶瑶? 还有,他今日在凤鸣山上又欲何为? 第76章 夜半爬墙人 凤轻轻不是傻子,凤鸣山上对着她弹凤求凰,那是摆明了勾引。 如果当时不是自己,而是原身,此刻差不多倒在那个怀抱里了吧! 就算是自己,也差一点点没有克制住,朝他走了过去。要不是离他太近了心会痛,她大抵也不会走的那么干脆。 一家子姐妹三个,他周旋的可真丝滑。 忽然,心脏又是一阵紧缩,好像在谴责她,不要将太子想象成坏人。 这个原身,难道她还没有完全的消散,还在冥冥中做着爱情的梦? 春草见她脸色变了,也跟着着慌,“小姐,你怎么了?奴婢扶您歇会。”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凤轻轻凝神怒吼,“凤轻轻,你有本事活过来,靠你自己争男人去。要是你没这本事,给我老实的走人。” 冥冥之中,似乎能听到一声呜咽。 春草打了热水来,给她擦拭了身体,又趴在床边守到半夜,终于睡着了。 凤轻轻睡了一觉醒来,翻身下床,把春草抱上去,给她盖上薄被。 隔壁听琴阁静寂无声,凤轻轻一跃翻上墙头,只见院子里挂着灯笼,几个丫鬟婆子来回走动巡夜。 靠近了小楼位置,更是发现凤盈盈房门口守着几个人,刘妈妈就在其中。 看来,凤盈盈真是被看管起来了。 秋兰急匆匆出来,对刘妈妈道:“这可怎么是好,大小姐只是哭,到现在也没睡,嗓子都哑了。” 刘妈妈也是连连顿足,“唉,夫人也是累狠了,刚刚睡下。总不能再叫醒她来劝。” 秋兰怒容满面,恨声道:“都怪五小姐,使那下作手段把太子勾走了,否则太子怎么会不理大小姐。” 冬梅也插嘴,“还有六小姐,一次次抢大小姐风头,上次要不是她,太子也不会对大小姐说重话。” 反正说来说去,她们大小姐是好的,无辜的。太子是受蒙蔽的,是被骗的。 恶人就只有五小姐和六小姐。 刘妈妈恨声道:“且让她们得意几日。后日大公子上了考场,夫人就能放开了手脚收拾她们。一个庶女,一个没靠山的,还以为能反了天去?也不想想,这侯府真正的主子是谁。” 凤轻轻刚要动,一声破空响传来,“铎”一声钉在了柱子上。 “谁?” 丫鬟婆子都吓半死,秋兰壮着胆子靠近,只见柱子上钉着一柄匕首,前端有一张纸条。 秋兰拔下匕首,展开纸条读道:“太子没有忘了大小姐,是因为陛下……” 她不敢读下去了,拿着纸条激动的进了卧房,“大小姐,有消息了,是太子殿下的消息。” 凤轻轻自原路游墙上了二楼,耳朵贴在窗外,听到凤盈盈喜极而泣的声音,“是真的吗?可,可这不是太子殿下的笔迹。” “大小姐,这虽然不是太子殿下的笔迹,但说的就是这个事啊!你看,太子殿下不是不喜欢你的,只是出了那样的事情,觉得难以面对你,怕委屈了你。再加上陛下希望太子殿下娶胡家女为正妃,太子殿下也正为难。” 凤盈盈激动起来,“谁,胡家的谁?是胡元元吗?我就知道,那不是个好的,仗着是太子殿下表妹,三天两头往东宫跑。她们胡家已经出了一个皇后,还要再霸着太子殿下吗?” 秋兰叹气, “大小姐,朝野都知道,陛下最是爱重先皇后的,让先皇后的娘家侄女做太子妃,恐怕是真的。” “我不管,太子殿下是喜欢我的,他说过喜欢我的。只有我能做太子妃。” 凤盈盈眼眶通红,都快疯魔了,“去,去找清石哥哥来,他答应我会帮我的。” 秋兰急忙捂住了她的嘴,眼圈发红,“大小姐,别说了。” 因着白天大小姐被傅公子带走,她们跟着大小姐的都挨了板子。 “大小姐,你先睡,等明日,明日奴婢去找傅公子。” 好一通哄 凤盈盈终于安静了。 凤轻轻返回院子,脚刚落地,就是低呼一声,只见花树下的躺椅上,卧着一个人。 大意了! 凤轻轻闭了闭眼,走向前去,“郑大人,你怎么又来了?” 郑九饶有兴致的看她,“半夜爬墙的六小姐,一般人难得一见吧!” 凤轻轻围着他转了一圈,道:“半夜爬未婚少女墙的郑大人,一般人也见不到吧!” 郑九笑了,“我就知道你是个胆大妄为的,白天那些言论,以后别再说了。还有,别再上窜下跳引人注目,我说过,我会娶你。” 凤轻轻给他气笑了,“郑大人,我好似没说过会嫁你。” 郑九凝视着她,意味深长:“你没得选择,只能嫁我。你放心,你担心的那些,在我这里不会发生。” 凤轻轻一愣,她担心什么了。 “大考过后,我会使人来提亲。虽说你还未及笄,但为了让你安心,提早一年下定也是可以的。” 他站起来,伸手将一个东西插入她发间,可惜天暗,月色也不明亮,凤轻轻看不出来是什么。 她拔下来就要还回去,郑九纵身一跃就没了踪影。 咳咳……是有踪影的! 是夜,守在侯府外围的承光正在打盹,远处幽幽火光从侯府飞出来,好似一个鬼魂飘走。 “靠,好嚣张的贼。” 要不是人家身上自带火光,他是发现不了的。 这也就是说,在过去的许多天,有贼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进出侯府,如入无人之境。 他堂堂东宫第一侍卫,在人家眼里屁都不算,今夜就算给他好大个目标,他也没本事追上。 他承认自己被侮辱到了。 “狗贼,不抓住你,小爷明天倒立洗头。” 于是一个跑,一个追,在皇城里上演了一出捉鬼大戏。 郑九都呕死了,今夜不知中了什么邪,怎么也甩不脱后面的小子。从东到西,再从西到北,最后都惊动了巡防营,调了上千人围追堵截,差点儿把他射成刺猬。 他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武功退步了,才被这帮人追的像狗一样无处可藏。 过了一个多时辰,他才摆脱追捕,逃回自家,筋疲力尽的躺在床上。 第77章 幽冥鬼火盗 醒时天已亮,唐师爷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瞧不出来,瞧不出来。” 啧啧两声,一脸佩服之色,“我还道昨夜是哪位壮士睡不着觉,出去溜巡防营上千官兵,原来是你。” 累得脱力,好不容易恢复大半的郑九闭上眼,“出去。” 他不想起,他还要睡,今天休沐,他要睡到地老天荒。 “你睡不成了,起吧!宫里来了话,召京兆尹,大理寺,刑部三司官员进宫商讨捉拿幽冥大盗。” “哪里来的幽冥……” 郑九说着住了嘴,这劳什子幽冥大盗,说的可能是自己,可这幽冥二字何解? “你不知道自己昨夜有多耀眼,多嚣张吗?你不知道飞过郑府三次,三过家门而不入,我怎么知道是你吗?” 唐师爷咧着嘴,笑得不能自抑。 郑九坐起,捏着太阳穴想昨夜的事。 好像无论他怎么隐藏,都轻易被人看见,就像身上点了一盏灯,黑夜里谁都看得见他。 灯? 他猛地下床,脱掉身上的外裳抖动,果然掉落了一些灰白色的尘埃状物质。 用手拈起一丝,忽地气笑了,“是磷粉。” 怪不得呢!原来他做了一晚上火靶子。 “现在又开始传,专偷女子亵衣的贼又出来活动了,大人,别磨蹭了,快进宫商议抓犯人吧!哦,友情提示,先洗干净再去。” 郑九只能心不甘情不愿进宫,因不是大朝会,只在启文殿议事。 南帝先是责令六部参与大考官员各司其职,确保明日大考顺利开始。 才又强调大理寺和刑部协同京兆府捉贼。 京兆府尹脸成苦瓜状,昨夜那贼据说行动如鬼魅,巡防营出动上千人都没拿到,难道要指望京兆府衙役? 就再加上大理寺和刑部,也找不出那样的高手来。 退出启文殿后,京兆府尹大吐苦水,“这是哪里来的江洋大盗?我京兆府衙役加起来也摸不到衣角,还要指望大理寺和刑部诸位帮衬了。” 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也沉默,上千人追啊,还是追个据说闪烁鬼火的影子,都没追着,现在让他们拿人? 上哪拿去? 大理寺卿道:“依本官看,此贼就是存心羞辱官兵。哪有贼人这么狂的?分明是挑衅,就算本人在黑夜里闪闪发光,你们也抓不着。” 严肃的场合,有人不合时宜的笑出声来。刑部侍郎看向郑九的旁边,“这位是……” 郑九道:“这是我的幕僚唐师爷,擅长刑律,许是帮得上忙。” 京兆府尹道:“如今却是需要擅长刑侦,亦或是追踪的人。也罢,这位唐师爷,你倒是说说你的看法。” 唐师爷掩了笑,一本正经地道:“卑职基本认同柳大人的说法,这贼人深夜出没,想来并不是为了偷东西,而是炫耀他那惊世绝伦的轻功,以获得某方面的心里满足感。” 郑九一本正经的点头,“有道理。” 京兆府尹皱眉问:“唐师爷怎能肯定就不是做案的?” 唐师爷道:“因为昨夜没发生什么案子啊!” 他看向京兆府尹,“有人报案吗?大人!” 京兆府尹捋捋胡子,“这倒没有。这不为做案,就只高来高去瞎溜达,引起混乱,事出反常必有妖,也不可掉以轻心。” “这倒是的。” 唐师爷立即道:“还是要查到这贼人真正的目的,才好防犯于未然,看是想杀人放火呢,还是偷香窃玉呢?不如问问昨夜是谁第一个发现了贼人,在什么地点,当时又是个什么情况。有了大致方向,差役们也好布防。” 京兆府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凤轻轻左手拿着桃花簪子,右手拿着盒子,敲着桌子出神。 春草忧愁的不行,“小姐,你这样算不算私相授受?” “应该不算吧!”凤轻轻不确定,他是授了,可她没受啊!她想还来着,这不是因为跑太快,没来得及吗? 下次还回去,应不算晚吧! 用过早膳后,刘妈妈过来通知她,和静郡主来请她别院里弹琴品茶,人就在府门外等着呢。 刘妈妈脸色难看的很。 其实凤轻轻一直不明白,她从小到大没得罪过什么人,更和这些奴才没什么个人恩怨,为什么她们就对自己恶意满满。 说好的人之初,性本善呢? 大抵她们是没有自己的思想的,主子想什么,她们就想什么,主子讨厌谁,她们就讨厌谁。 这就是奴性。 由此,凤轻轻也不愿意给她什么好脸,她和桂婆子不一样,是钱财无法收买的。 本来照规矩,她还该去牡丹院说一声,现在也没了做戏的心情,“那烦请刘妈妈回去禀报侯夫人一声,不好叫郡主多等,我这就去了。” 所性大伯母都不叫了。 刘妈妈黑着脸道:“今晚有家宴,六小姐早回。” 说完就回事去了。 侯夫人气闷,她其实不想凤六出门,可和静到底是皇族郡主,就在府门口等着,不接到人不走,还真是没有办法拒绝。 且在等一等,等瑜儿进了考场…… 侯夫人把帕子都扯破了。 坐上马车,和静郡主笑得诡异,“你听说了吗?到处都传偷亵衣的贼又出来活动了,昨晚上千巡防营官兵围堵,可惜没抓住人。” 凤轻轻噗一声,几乎将脸笑僵,只春草傻傻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啊,郡主,小姐,有什么好笑的?” 和静莞尔,“偷亵衣啊!你听过吗?哪有这样的贼?采花大盗还差不多。” 春草顿时不吱声了。 见主仆俩人突然住声,和静甚觉奇怪,“你们怎么了?害怕了?” 凤轻轻挤出笑容,“你这冷不丁的说什么采花大盗,是个闺中女子都怕的好吧?” 和静一拍她的手,“怕得话就住我家别院,也省得我天天来接你。别院里有上百府兵护卫,安全的很。” “这……只怕我家里不同意。” 其实,凤轻轻倒很想离开那个憋屈的地方,住到别处去,也免得时时担心被算计。 可安郡王妃的别院,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很快,别院大门在望。 第78章 晚宴 凤轻轻在别院里学琴,进度倒是相当的快。 她不用看琴谱,只跟着无疾学指法,很快跟上无疾的节奏。 而这曲子,正是昨日里听到的,那十八个琴师合奏的曲子。 “这曲子也不难弹,为何昨日那些琴师没有一个弹完整的?” 休息空隙,凤轻轻这样问无疾。 无疾望着她,忽地笑了,“不难弹?他们每一个人都练了好久。招魂曲分明曲和暗曲,一但让他们转弹暗曲,便个个哑了。” 她忽地惆怅,“怪不得先祖曾说,努力在天赋面前,一文不值。” 凤轻轻有些心虚,“可我现在弹不了玄龙,也许……也许帮不了你们。” “帮不了便帮不了吧!”无疾神色淡淡,并不觉得如何。 “咦!你不是郡王妃请来救治世子的吗?” “是这样没错,但我也不欠郡王妃的,救不了,我也没有办法。说实话,招魂曲是否真的能招魂,谁也不确定,因为从没有用此法救活过哪怕一个人。” 凤轻轻面容古怪,“无疾姑娘,你倒是实诚。” 无疾诡异一笑,“我这也不是实诚,因为我根本什么都不在意。能活的便活,不能活着就死,何必执着?” 一语惊人。 凤轻轻却觉得,她简直是找到了知己。 “无疾姑娘,我与你志同道合,等我将家中事了了,与你相伴,一同闯荡江湖吧!” 春草都吓坏了,“小姐,你说什么呢?” 凤轻轻恍悟,“春草,我会带着你的,无论到哪,天上地下,都带着你。” 无疾眼神奇怪,“你?我?我们不能一起。” “为什么,你不是说……” 终究,当着春草的面,她没有说出阴阳双煞的命格。 “你日后会知道的。” 无疾不再说话,凤轻轻也不好再问,就挺遗憾的。 女版伯牙与子期啊! 午后和静送她回去,相约翌日同一时间继续。 侯府果然准备着宴客事宜,刘妈妈甚至特意来嘱咐她务必盛妆。 酉正,刘妈妈来通知她去见客,对她的妆容还算满意。 就除了偏瘦,单薄了些。 刘妈妈的眼光,让凤轻轻感觉自己是件货物,拎出去等买主。 果然,出去见客的只她一个人,其他姐妹一个不见。 凤书瑜陪着几个身穿儒服的年轻学子坐一桌,见她出来,向几人介绍,“这是我六妹妹,侯府四房嫡女。” 侯夫人亲切的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坐自己身旁,“轻轻啊!你坐伯母身边,这几位都是你大伯的门生,人品贵重,你来见一见不妨事的。” 凤轻轻笑了,“大伯母,侄女虽然没娘,也知道礼仪,这好端端的,单让我一个来见外男,不合适吧?” 侯夫人假装听不出她话语里的刺,仍是真诚一片,苦口婆心,“轻轻,伯母都是为你好,你看这几位都是青年才俊,才学也都是实打实的,就连陛下都称赞过的。明日下了场,榜上有名稳稳的。咱们趁现在定下来,外面只道咱家有眼光,会挑人。等榜单下来,人家会说咱们摘桃子了。” “哦!大伯母,咱们府里是真的落魄了吗?堂堂一等侯爵府嫡女,要在大考前一晚紧赶慢赶的给侄女定个亲,事后还怕人说咱们高攀了?” 侯夫人脸皮纹丝不动,仍是笑着,“轻轻,你年纪小不知事,这几个真是陛下看好的,日后前途无量。伯母真心疼你,这三人你从中挑一个,亏不了的。” “大伯母,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呢?大姐姐及笄了,五姐姐也快了,我还早呢!怎么轮,也该是姐姐们先啊!” 侯夫人虽仍是笑,声音已是冷了,“轻轻,还要伯母提醒你不成?你大姐姐,五姐姐,都是侯爷的女儿,就是娉娉,她爹也有个官职在。你如今只有个侯府小姐的虚名,还真以为自己尊贵了?” 凤轻轻点头,“大伯母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害侄女以为找到亲情了。” 任是侯夫人忍成了神龟,都不免破功,笑容龟裂。 凤轻轻不再理她,走向凤书瑜那桌,“几位,明天就该大考了,今天还有心情相看,想必才学出众,胸有成竹了!” 那几人也不是第一次相看了,还没遇见过胆子这么大的,不是该羞红了脸跑后面去吗? “也不是我不害羞,都是没办法的事。既然是在长辈们允许,并亲眼目睹下,小女子厚着脸皮,自我介绍一下。你们几位只知道我是侯府四房嫡女,其实我自小没了娘的!我爹也不管我,出家去了!不过我娘留给我的嫁妆多,有十几万两……” 侯夫人厉声喝止,“别胡说。” 凤轻轻摊了摊手,“伯母不让说,她老人家是为我好,怕有人贪图我的嫁妆。当然了,几位一看就是人品贵重的,必不屑一顾。那现在哪一位有意向吗?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借一步说话。” 几人都惊住了,就是侯府主仆也是嘴巴张得老大。 “怎么,害臊啊!来都来了,别这样。这正堂里有我大伯,大伯母,大堂哥,他们一家三口,个个是能做我婚事主的人。是他们领你们来的,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我想没人会说我不知廉耻啊,私相授受啊这些话。” 其中的两人,将头低了下去,只余一人,仍将头颅高高扬着。 “这位吧!我看公子气宇轩昂,乃乘风扶摇之像,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这人看了一眼凤书瑜,见他点头,站起来行了一礼,“小姐,请。” 凤轻轻挑唇笑笑,伸手引着,走出正堂,也不走远,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春草急忙跟上,亦步亦趋。 她声音不大,是旁人似听到,似听不到的音量。 “公子贵姓?” “田,田怀玉。” 田怀玉紧抿着嘴,回答急促,绝不多言。 “啊!听说作诗很好,每首都惊艳的大才子呢!” 凤轻轻的语气轻柔,黄昏的夕阳照在她脸上,静逸美好。 田怀玉似有些出神,自他来到京都,每日里遇到的人,无一不是嘲讽苛责他的,鲜少有人这么温柔。 第79章 奇怪的要求 且他从小到大,所见多为村里女孩,何曾见过这等贵女,如此笑盈盈的同她说话? 一颗心登时就乱了。 面皮发热,心脏别别跳,“小,小姐……” 凤轻轻微启朱唇,声音蛊惑,“告诉我,你是哪里人?哪个省?哪个市?哪个县?哪个小区?” 田怀玉瞳孔渐散,有些茫然,又有些听懂,“泰,泰州府,朝阳县,槐树勾村。” “几几年生的?” “什么几几年?” 田怀玉似是不懂,又似懂了,脸皮更红,扭捏道:“庚帖,庚帖……” 凤轻轻抬眸凝视,眼神更是幽幽,“田公子,我给你出个对子吧,对出来就……” 她笑了笑,田怀玉心跳加速,“小姐请说。” “天王盖地虎!” 田怀玉脑子一片懵,什么? 凤轻轻眼神渐变,忽地身子前倾,声音低低的问,“田公子,你告诉我,为什么杀了侄子,你别怕,不会有旁人知道的。” 春草就在旁边,惊恐的发现,田怀玉脸色挣扎了片刻,说出了一段话来。 “………” “好,明日你就在贡院门口,将此事说出来。” “啪”一声弹指响,田怀玉一回神,听到凤轻轻问他,“公子吃了吗?” 田怀玉下意识摇头,又点头。 凤轻轻掩唇轻笑,遂与春草回到原位。 侯夫人皮笑肉不笑,“轻轻,与田公子说了什么?” 凤轻轻道:“不外乎问些必要信息罢了。大伯母,侄女的亲事本就是长辈们一言而决的,侄女可没有自己相看,自己决定的意思。这几位公子,果然每一位都人中龙凤,就由大伯母做主吧!想来大伯母爱惜侄女闺誉,不会要求侄女做出不合规矩的事来。侄女告退!” 她声音清脆,每个字都让人听的分明。让人清清楚楚的知道,她是被家里长辈左右的,没有自主权力。 侯夫人脸皮飞快抽动,这个死丫头,把自己摘的如此干净,不合规矩的,都是她们这些长辈。 凤轻轻走后,宴席陷入尴尬气氛 ,凤书瑜见不是事,开口活跃,也没起作用,终于是草草收场。 凤书瑜照例要将几人送回住处,三人之一的蔡姓举人不好意思的提议,几人换个地方小酌一杯。 “凤兄,真是不好意思,适才拘谨,没吃几口,还饿着,我请客,我请客。” 凤书瑜尴尬的笑,又看向田怀玉和程举人,不料两人也是一样。 侯府对面就有酒楼,凤书瑜怎么可能让人去别处?于是四人说说笑笑的,又进了对街重华酒楼。 凤轻轻一路憋着回到院子,刚一关门,吐出一口血来,吓得春草半死。 “啊!小姐,这是怎么了!”说着哭起来。 “没事没事,”凤轻轻安抚她,“你别担心。桂妈妈,” 桂婆子担忧的过来,“小姐,你这如何是好,要不要老奴去请大夫?” 凤轻轻摆手,“你只将我吐血的事传出去,就说……算了,什么都不必说。请不请大夫呢,你也问过老夫人,想来是不让请的。” 桂婆子走后,凤轻轻对春草叹道:“我没事的,就是费神过度,伤了元气,歇几日就好。” 得亏是将夜时辰,要大白天,她还使不出来,就把自己累死,也催眠不了田某人。 凤轻轻眼眸幽深,田某人说出的秘密,也太可怕了。 桂婆子向老夫人告密,说了凤轻轻一进门就吐血的事。 “老夫人,需要请大夫吗?” 老夫人脸上带着古怪笑意,“六丫头说要请了吗?” 桂婆子思索着道,“春草丫头嚷嚷着要请,六小姐不让。” “这不结了。” 老夫人冷笑,“那就当不知道吧!你没来,我没听说,大夫谁去请?行了,回吧,机灵着点,不要被发现了,否则你每月二两的月钱,还要降到八钱去。” 桂婆子身子僵了一下,磕头应是,退出了春晖院。 老夫人这处真是让人不舒服,每次来都得跪着,她一大把年纪了,腿脚不利索,可是不如六小姐有人性,从不让她跪着。 她加快了脚步朝自家小院奔去。 这一夜凤轻轻疲累,并无精神外出,倒是平常睡得挺死的桂婆子被外头吵嚷声先惊醒了。 她拍响正屋卧房门,春草打开门探出头来,“什么事?小姐歇着呢?” 桂婆子压低声音道:“春草姑娘,外头闹的厉害,你守着小姐,我出去看看。” 春草应了,桂婆子匆匆出了门。 凤轻轻也醒了,问:“发生了什么事?” 春草忙为她立好靠枕,扶她坐起,“不知道,桂妈妈去打听了。” 桂婆子这一去就是大半夜,回来天都要亮了。 “塌了天了。” 她这样形容,脸上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 春草催她,“你快说呀,是什么塌天祸事?” 难道侯府要倒了。 桂婆子道:“实则是大房塌了天了。老奴这样说或许夸张了些,但侯夫人哭天抢地,都快昏厥了。是昨半夜大公子生了暴病,上吐下泻,胡言乱语,府里请了好些个大夫,还请了太医来,没用。” 春草迟疑道:“那,大公子……人呢?” 她不敢问,是死了没有。 桂婆子道:“性命是无忧的,就是进考场别指望了。” 凤轻轻明白了,凤书瑜参加不了大考了,这在侯爷侯夫人看来,可不是塌天似得。 侯府看着风光,实则只有个虚爵,没有实权。好不容易出了个凤书瑜,正是侯府承重孙,可不是全家的眼珠子一般。 如今这眼珠子上不了考场,眼看着又蹉跎了。 凤轻轻能想象大房夫妇的疯。凤书瑜不能大考,丝毫影响不了贡院门口的热闹。正在排队等待进入的考生们忽然发现有人踉跄着奔来,不顾披头散发,浑身恶臭,对着远近众人哭喊,“我杀了我侄子。他作诗比我作的好,我杀了他,将他的诗稿据为己有。” 满场哗然,有个小厮模样的跑来拉住他,“田公子不要瞎说,快回去喝药了。” “不,”田怀玉嘶吼道:“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抓我,抓我啊!” 第80章 中毒 他这个要求很特别,很多人一辈子没听过,但不妨碍有人愿意满足他。 维持秩序的官兵马上来带走了他。 “哎呀,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往年大考,也有考生受不了精神压力崩溃的,今年出了个自曝杀人的,还真是疯魔了。 在众人摇头叹息声,小厮连滚带爬回去报信了。 与此同时,京兆府尹接到报案,说有一个考生发了疯,在院子里裸奔。 京兆府尹过去时,考生已被看不下去的人关进柴房,隔着木板门,还听到此人在里面唱:“红伞伞,白杆杆,吃完躺板板,躺了板板埋山山……芸娘,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休你,是娘说要吓吓你。我不知道县令大人会打你三十板子。” 衙役进去把人拖出来,赤条条的甚是有辱斯文,让人搭了条破布在他身上。 “大人,这里还有一个。” 有人惊呼着,从屋里抬出来一个口吐白沫的,身体直抽抽。 京兆府尹大惊失色,“这怎么了,请大夫没有。” 早有人请了大夫来,一番诊脉后,说道:“大人,他们都是中毒。” 至于中了什么毒,一时也说不清。京兆府尹命人救治,衙门又来报了,“大人,靖安侯来报案,他家大公子中了毒,请大人查明真相,还他家公道。” 京兆府直抚额,命人将中毒的带回府衙安置。还没走到衙门口,就听说了贡院门口的闹剧。 好在那人有专门处理地点,暂时不用他管。 经过查问,这几个出事的都住一起,院子是靖安侯府出面租的,一日三餐都有侯府供给,并不曾吃过外面食物。 甚至前一晚还一同去了侯府赴宴。 也就是说,他们即便中毒,也和旁人无关。 “真是疯狂。” 京兆府抚额望天,觉得靖安侯府就算下毒,没道理将自己儿子也毒进去。 靖安侯青筋暴起,直道荒唐。 “府尹大人,你这是怀疑本侯下毒,让自己的儿子,门生,都不能进考场吗?” 京兆府尹直嘬牙花子,他觉得又不大可能,太倒反天罡了。 就在这时,衙役又来报了,“大人,田考生杀人的证据被搜出来了,原来他真的杀了侄子。” 田怀玉杀侄案京兆府尹听说过,据说其侄因气愤其父被打死,其母被卖,先要动的手,田怀玉将其反杀。 田老汉不追究,当地县令也判了自卫,再加上不可言说的原因,田怀玉没有受到影响。 京兆府尹道:“说明白点。” 能衙役道:“起先只道他精神压力大癫狂了,将他关起来了事。谁知他颠来倒去的说,就有人当了真,搜了他的行李,搜出了一本手写书册,据说是他那侄儿写的。大人,具体什么情况,您还得亲自去问问,总之大理寺卿柳大人和少卿郑大人,刑部侍郎都在现场了。” 京兆府尹看向靖安侯,“侯爷,一起请吧?” 靖安侯擦一下脸上的汗,沉声道,“本侯还得回去看着儿子,大人随意!” 靖安侯觉得,这事很是蹊跷,他要进宫去找陛下说道说道。 三司又碰到一处,几方证词一对,中毒案又有了新进展。 “侯府小厮说昨晚大公子送几位考生回宿处,中途又进了重华楼吃饭,就他们四人一桌。” 这不巧吗,中毒的就是这四人。 可这重华楼…… 是太子的产业啊! 刑部侍郎忽然一拍大腿,“本官还有案子没审理,先走一步。” 大理寺卿柳大人也跑飞快。 郑九一抬步,被京兆府尹揪住,“郑大人,你也要跑不成。” “哎呀府尹大人,说到底,案子是京兆府主理,本官是复核过这个案子,特来看个后续。没我事,没我事啊!” 京兆府尹死活不让他走,“不行,这案子结不了,还是你们大理寺兜着,别把下官逼急了……” 郑九挣不脱,只得道:“老大人,昨日那飞贼案,查到哪了?” 京兆府尹道:“问了巡防营几十个人,都道是看到上空有鬼火飞过,后头还有人追。问了话才知是东宫侍卫在抓贼。” “是哪个侍卫?在哪里发现的贼?” 他拍拍你京兆府尹肩膀,语重心长,“府尹大人,不要什么压力都往身上扛。既然这两桩事都与太子有关,你就直接找太子吗!果然太子给不了答复,你再上报陛下,想来陛下不会苛责大人。” 京兆府尹眼神一亮。 这事后来太子去向陛下解释了。 前一晚是有人潜入了东宫,被侍卫发现,追了出去。 昨晚凤书瑜四人中毒的事也查清了,是汤里混进了几株毒菌子导致。 至于说为什么别的食客没中毒,那真是没办法解释,或许就他们倒霉,刚好就这几株有毒,刚好都让他们吃了。 反正事就是这么个事,余下的食材也没发现问题。 酒楼赔了四人医药费,歇业整顿。 至于四个考生,这一届是不行了,下一届…… 不好意思,田怀玉自曝杀侄夺诗,关进了牢房,未来已经堪忧。 程举人裸奔,屎尿满身,哭着忏悔,被传得沸沸扬扬,失了读书人体面,也是断了仕途了。 只有凤书瑜和那蔡姓举人,三年后可以重新来过。 中毒较轻的蔡举人得了一笔补偿,伤心之下要回乡,临走来侯府辞行,“凤兄,蔡某人要回乡去了,特来向侯爷,凤兄辞行。” 凤书瑜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蔡兄,是我连累你了。” 蔡举人原想去别处的,却被他硬拉进重华楼。 蔡举人摆摆手道:“我才学浅薄,原也是考不中的,只是练手罢了。这一趟多亏了侯府款待,不然以蔡某家底,都撑不到大考时间。” 凤书瑜还道他是安慰自己,又命人送上程仪,蔡举人推辞不下,收了了事。 他当然不知道,出了侯府,蔡举人又去见了一个人。 “大人,事成了,小的该回了。” 他面前,郑九一身常服,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很好,我已传书回去,你不必再考,直接赴任去吧。” “多谢大人。” 第81章 田怀玉翻案 目送蔡举人离开,郑九眼神幽暗。 这什么神仙蘑菇,让人吃了说实话的?那是不是表示,以后审犯人多了一样招供神器! 田怀玉又没被毒死,清醒过来就翻案,说道一切都是中毒后说的胡话,当不得真。 至于搜到的诗册,他说都是自己作的无疑,并摆出证据,他那个侄儿从没上过一日私塾,大字都认不得几个,如何会作诗的? 如今这诗册被送进了宫里,皇帝御案上,当然,负责此案的大人手上誊抄了一本研究。 案子发回重审了,刑部还派人人跟进,郑九一点都不怀疑,不久后真相即可大白。 凤轻轻与春草从别院归府时,进书铺选书听说了此事。 书架对面有两个读书人也挑书,“听说田某人翻供了。” 另一人道:“肯定翻供啊!搁谁不翻供?再说他就没招供好吧!” “那你说是不是他杀人夺诗?” “谁知道呢!不过他杀侄也是事实。凭直觉呢我觉得他有罪,但他侄儿不认识字也是事实,哎呀难办。咦!唐不老翁又出新书了?可惜太贵,算了,买些别的吧!” “别呀!你不是说考不上举人了,要去做师爷吗?唐不老翁就是有名的师爷……宋兄!” 春草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官府能查清案子,还田家侄子公道吗?” 凤轻轻微微笑了笑,声音略有些大,大到对面的人刚好听得到。“这诗是谁作的,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但作诗呢就和写游记似得,要有亲身体会,才写的精彩,让人身临其境。看他往年诗篇里面有没有写景的,写人的,都提到了什么地点,他有没有真的去过,又是怀着怎样的心境写出来的,就能知道是不是他本人所作了。” 春草眼神发亮,似是明白了什么,“哎呀小姐,你真是聪明,要是回府提醒一下侯爷,他帮着官府理清了这个案子,会不会有嘉奖啊!” “朝廷甄选人材何等大事,岂容这等杀人夺诗之辈存在。同样,他要是无辜的,也趁早还了清白,能出主意帮官府查案,当然有赏。” 对面静悄悄的,不一会,主仆俩就见两个秀才装束的读书人匆匆离去。 凤轻轻叹了一声,这就是她不偷前人诗作扬自己虚名的原因。 她作的诗,都是自己真实水平,或许不算惊艳,至少可圈可点。 唐不老翁的书她又翻了翻,还是讲一些贫寒人家发生的令人发指的恶性案例,体现了底层人的险恶,世道的无情,官府的冷血。 他用十分客观的语气,叙说一个个看似秉公执法,实则单方面压迫的血的案件,向她展示了这是一个对底层人民,尤其是对底层女性多刻薄,多不友好的封建社会。 但她也不是傻的,有句话说,过犹不及。 只有贫寒人家出奇葩吗?当然不是了。 她嗅到了编书者对寒门学子的针对。 又或者说,是对陛下想要大量启用寒门替代高门氏族的不满。 这分明是假借分析案例,驳斥陛下亲近寒门的举动。 然而不得不说,皇帝对此无可奈何。他想培养寒门学子,可他没钱,给不了寒门学子任何帮助,只能靠他们自己,靠他们家族努力供养。 每当供出一个有潜力的读书人,皇帝都很珍惜,希望他们平平安安成长,中举,中进士,走到他面前来。 在这个过程中,学子们犯点错误,皇帝也愿意放点水,宽恕他们。 于是,自以为窥探到帝心的官员们,尤其是地方官员们,以某些不可理喻的理由无底线的包庇犯错的寒门学子,制造一个个明明可以调解,最后都血淋淋收场的案子。 这是帮皇帝吗? 这明明是养奸,加剧案件残忍度,积少成多,最后形成反抗洪流。 透过这些案子,凤轻轻摸到了南帝的政治脉象。看到了他的远大抱负,也感知到了他的有心无力。 整个过程就像她在清谈会说过的,步子迈太大,扯着蛋了。 “走吧!” 书不买了,不如搞钱去。 然而回到侯府门口,被侯夫人堵在了府门外,“你不能进去。” 凤轻轻看她咬牙切齿,怨毒的样子,十分好笑,“为什么,大伯母,侄女被赶出家门了吗?” 侯夫人冷笑道:“官府来人了,有案子让你配合调查呢!要不是我帮你说情,让你体面的悄悄去,说不定半路就被衙差押着走了。” 事实上,为着侯府的面子,刑部衙差并没有拿人的意思,而是以刑部侍郎刘夫人的名义,邀凤轻轻过府一叙。 凤轻轻也不惧怕,带了春草上了侍郎家的马车。 送她们来的车夫急忙回转,向和静郡主报信去了。 凤轻轻到了侍郎府,直接被带到了书房,里面正有几个面生的大人坐着,地上还瘫着两人,是解了毒,还没恢复的田怀玉和程举人。 两人都是满脸的颓废,萎顿不堪。 程举人默默不语,仿佛已接受了再难入仕的命运。 田怀玉明显还怀着不甘。想想也是,程举人大不了不考进士不做官,他身上还背着人命呢。 一见凤轻轻,他立即激动起来,“大人,我前一晚就是见了她一面,才会失了神志,胡言乱语的。” 春草立即上前骂道:“卑鄙小人,你胡说,我家小姐哪有私下见你,你有证据吗?有人看见吗?” 田怀玉忙道:“当然有人看到的,靖安侯府侯爷,夫人,大公子,许多丫鬟婆子护卫小厮,都亲眼看到的。” 以刑部侍郎刘大人为首的官员们都沉默了,这几乎是满府人证,还都没有外人。 他都这么大声说出来了,想必也不是假话,也不知道找侯府的人来,是替他们侯府小姐说话,还是替田某人说话。 刘大人还没问话,外面来报:“大人,郑大人来了。” 郑九几乎是裹着一阵风扑了进来。 凤轻轻在这一瞬间,从他眼里看到担忧之色。 不是不感动,这一刻,她知道他是为自己来的。 第82章 辩驳 刘大人望了他一眼,笑道:“郑大人好有空闲,大理寺不忙了吗?” 郑九哈哈笑,“刘大人,这案子我只旁听,不做评价。” 可是谁会真的以为他只是旁听呢? 凤轻轻甚至明显感觉他们相互之间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刘大人刚张嘴,郑九又说话了,“凤六小姐是犯人吗?为什么连个座位都没有?” “这,”刘大人想了想,凤轻轻还真的不是犯人,至少此刻不算。 “来人,给凤六小姐搬把椅子。” 凤轻轻坐下,眼圈就是一红,“大人,我一个小女子,没了娘,爹也不管,第一次面对这种状况,可不可以提个小小要求?” 刘大人:“呃……” 郑九:“六小姐请说。” 凤轻轻道:“能不能请刘夫人来陪着我,我害怕。” 几位大人都同情的看着她,说的也是,一个小姑娘,面对刑部官员问话,可不要害怕吗? 弄不好传出去,还损了闺誉。 刘大人:“那……” 郑九:“应该的,去请刘夫人。” 刘大人十分无语,要不郑大人你来问话吧? 刘夫人来后就坐在了凤轻轻旁边,她好像很喜欢凤轻轻,眉间带着笑,一看就是真诚的人。 刘大人这才问道:“六小姐,田举人指控你的话,你可认?” 凤轻轻不解,“他指控我什么了?” 田怀玉挣扎道:“我就是因为见了你……” “荒谬,你只见过我吗?” 凤轻轻质问道:“是谁让你去的侯府?目的是什么?跟谁吃的饭?与谁坐一起?你这小人好不可恶,胡乱攀咬人,坏人名誉,真真畜牲不如。” 郑九道:“对呀!田怀玉,你交代清楚,六小姐问你的问题,你需一一做答。” 田怀玉忽然支支吾吾,语无伦次起来,“我……她……侯爷……” 凤轻轻用帕子擦擦眼角,委屈地道:“刘大人,刘夫人,我是个没娘的……” 刘大人心里吐槽,“又来了又来了。” 只听凤轻轻接着说,“我是做不得半点主的。长辈让我见谁,我就得见谁,不然就是忤逆。刘夫人,我虽没娘教导,也知道礼仪廉耻的……” 春草就大哭了起来:“小姐……” 刘夫人果然真是个心软的,将刘大人一瞪,“别吓唬小姑娘,这是个可怜孩子。” 刘大人特委屈,他有吗? 刘夫人安慰凤轻轻,“你好好说,我看哪个敢欺负你。” 凤轻轻道了谢,竖了眉毛问田怀玉,“你发个毒誓回答各位大人,我可有对你做什么?” “我……” “我与你说了几句话,是不是当着长辈的面?只问了你家乡何处,兄弟几人,吃饱没有,是不是?” “我……” 凤轻轻问完,转向几位大人,“大人,小女子被长辈逼着相看,心里牢记礼仪,除此更没有多言。这田举人攀咬我的话,实在匪夷所思。望大人们好好审一审,不要叫这种畜生不如的斯文败类蒙混过关。” 田怀玉对她的诘问一个字也辩驳不了,可他就是有这个感觉,是因为她,自己才胡言乱语的。 郑九斥道:“田怀玉,难道凤六小姐指使你,让你在人前承认杀人罪吗!你可真是可笑。” 田怀玉心里嗵得一跳,“不,大人,我没有杀人。不,不,我不是夺诗稿杀人,是他先想杀我的。” 郑九冷笑,“你这么说,还是咬死了诗是你自己作的!那么好,本官给你捋一捋。你曾作过一篇写景诗,庐山瀑布,敢问这庐山在何处?田举人你长于乡野,又是哪年哪月去游了整个大越都没记载的庐山?” “还有,有一首诗里提到了秦时明月汉时关,敢问这秦汉是什么时期?本官翻遍史书没有只言片语,你是从哪部典籍里查到的?” 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田怀玉冷汗涔涔,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郑九目光更冷,“各位大人可看明白了,这位所谓的大才子,每首诗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见都不是他作的。陛下最厌恶弄虚作假之辈,不上上刑具,怕是不肯招供呢!” 刘大人觉得很有道理,“来人,押回大牢。” “大人,冤枉,我冤枉……” 田怀玉发疯的喊叫声久久不息,吓得凤轻轻往刘夫人怀里钻,“夫人,我怕。” 刘夫人拍着她安慰,“别怕,老身送你回侯府。” 提到侯府,刘夫人就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前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秘闻,都不是假的。 这六小姐在侯府真是不好过。 刘夫人送她回去,刚到侯府门口,就又出事了,只见侯夫人领着一众丫鬟婆子等着,见了面不由分说,先把凤轻轻主仆给绑了。 凤轻轻一边挣扎,一边高呼救命。 刘夫人厉声道:“侯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当着老身的面,竟是一点颜面都不给吗?” 侯夫人冷笑,“刘夫人,这是我侯府的家事。怪只怪六丫头她命太硬,克得侯府鸡犬不宁,老夫人自与她亲近,身体一日比一日差,今日都晕厥了。我儿一向好好的,也被她克得一场暴病,考场都进不去。今天若不好好处理这事,我靖安侯府日后没个好了。” 刘夫人气得不轻,这命格一说,见仁见智,固然有生下来不好的,但像侯府这样,什么坏事都往人家命格上套的,也大有人在。 就没听过自己中毒不能考试,怨堂妹克他的。 “侯夫人你这么说可是要拿出证据来!就是官府也没有拿命格说事,要判人有罪的例子。” 侯夫人冷笑,“这是我侯府家事,别说刘夫人,就是刘大人也管不着。不,官府管不着,就连陛下,他也不会管。” 凤轻轻心里就是一沉,侯夫人这是有多大底气,敢说陛下都不管。 还是靖安侯得了什么宫里指示,没有了顾忌,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了? 她猜对了。 靖安侯进宫禀报田举人,程举人发生的事,南帝眼看着这两个种子选手废了,砸了一个茶杯。 做为帝王,轻易不喜怒行于色,他这已经是不理智的行为,可见怒之极。 第83章 君王的敌意 靖安侯小心地道:“陛下,臣也是想为陛下招揽人才,欲将四房侄女嫁给其中一个。谁知出了这样的事情,眼看这两个捞不起来了,现在臣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南帝眼睑低垂,不知道想些什么。 靖安侯却敏锐察觉,陛下更不高兴了。 “四房侄女?谢氏生的那个?” 靖安侯小心应是,“自小没了娘,缺乏教养,常与家中姐妹起些冲突,还让外面误以为府里苛待她了。” “是吗,”南帝声音低低的,“不听话的孩子,还是要好好教导的。” “是,臣知道了。” 田怀玉和程举人废了,考场上还有其他考生,南帝将二人放弃,任由刑部去查。 靖安侯临出宫门,又见到了南宫衍,不由得神色复杂。 好似他还是有希望成为太子岳父的,虽不确定是哪一个女儿。 南宫衍的脸色似是很不高兴,“侯爷,孤还没等到你的解释呢!” 靖安侯不解:“太子殿下,是什么解释?” 南宫衍脸色一沉,“上个月,不知什么人传出的谣言,说侯府六小姐天生凤命,此事真是可笑。凤命女子当入主东宫,将来凤仪天下,六小姐是什么命格,也敢肖想凤位?我看侯爷是该查一查谣言的出处了,孤可不想给人做盾牌。” 言下之意,是有人故意传出谣言,利用太子脱困。 靖安侯立时道,“臣定然查出此人。只是命格一事,需请钦天监大人亲临侯府确认,臣也好行事。” 南宫衍点头,“那就请天机子道长去吧!凤命还是煞命,一看即知。” 于是有了刘夫人看到的一幕。 凤轻轻被拖着向府里去,还声音哽咽,“我只想好好活着而已,大不了什么都不要了,大伯母,放了我吧!” 侯夫人身子一僵,暗骂了一声小贱人,真是时时刻刻都给她挖坑。 “给我把她嘴堵住。” 刘夫人眼看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婆子粗暴对待凤轻轻,气得胸口起伏,“你们,太可恶了,老身往日里还不信……” “慢着。” 众人转脸望去,只见轻易不见人的安郡王妃从一辆马车下来,向侯府走来。 侯夫人略收了收表情,到底,来的是郡王妃。 “郡王妃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插手我们侯府的家事了?” 安郡王妃慢条斯理道:“家事总也越不过国法去,侯夫人这个架势,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想借机除了侄女,侵吞人家的嫁妆呢!” “你……” 侯夫人气得脸上滴血。 “钦天监监正就在我侯府,六丫头命格刑克六亲,是不争的事实。” 安郡王妃神色自若,“算命先生而已,本妃这里也有一个,倒是可以同天机子道长切磋切磋。” 只见一个不满三十,面貌普通的青年道士转了出来,“贫道灵机子。” 安郡王妃道:“就算处理家事,总也让人心服口服, 才不至于被人诟病。侯夫人不介意多几个见证人吧!” 刘夫人也道:“就是,老身也亲眼见见,这刑克六亲的煞星还能露出什么异象来。” “还有我,还有我。” 说话间,隔壁工部主事杨夫人也从人群外进来,要跟着看这个热闹。 侯夫人冷笑,“好,就请各位做个见证吧!” 地点就选在了春晖院内,因着老夫人又病了,天机子正在给老夫人驱病气。 老夫人由云儿扶着,坐到了院中圈椅上,神色萎靡,倒不像装的。 但谁都知道,因着凤书瑜没能上考场,老夫人这几天吃睡不宁,精神能好才怪。 众人到的时候,天机子正将桃木剑当空劈落,大喝一声,剑尖滴下血来,落入地上的清水盆里。 天机子神色凝重,“老夫人是被煞气冲着了,且时日已久。” 老夫人精神一振,“监正大人,这是真的?” 天机子缓缓点头,“是真的。” 他眼光转向云儿,又看向明月,“两位姑娘也是。” 云儿和明月都是一愣,她们平日里倒没什么感觉,除了被老夫人闹腾的精力偶有不济。 “两位姑娘有没有偶尔恍惚的时候?” 这可就更难回答了,老夫人半夜里闹起来,别说恍惚,能熬得一头栽地上。 明月还在迟疑,云儿道:“是有的,监正大人。” 跟来看热闹的杨夫人从见那剑尖滴血,清水变红,就是狠狠翻了个白眼,心下有了计较,“果然啊!侯夫人是想收买个道士胡说一通,给六小姐安个克亲的罪名,不知道想怎么霍霍了人家小姑娘呢。” 凤轻轻已被推倒在地, 跪到了老夫人脚边,嘤嘤哭道:“祖母,不知道孙女又做错什么事了,惹得祖母这般厌弃?” 老夫人脸色铁青,犹如便秘了一般,哼哼了两声。云儿忙道:“六小姐,你虽不曾做些什么,可你命中带煞,冲撞了老夫人,老夫人这也是不得已。” 春草跪地磕头恳求,“老夫人,要是觉得小姐会冲撞了您,就让我们主仆远远的住个院子,此后不见就是了,何必如此呢?” 侯夫人怒斥,“贱婢,哪有你张嘴的份,给我打。” 两个壮妇就上来扯了春草起来,左右开弓,狠狠扇了她几巴掌。 凤轻轻凤目圆瞪,正要开口,安郡王妃道:“侯夫人这是干什么?这罪名还未落实呢,就想先打杀人不成?” 侯夫人脸色一变,“郡王妃,本夫人敬你皇室身份,可你也不能太过分了,就连我侯府教训下人也要插手。” 安郡王妃道:“侯夫人,不管教训下人,还是针对别房晚辈,都要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这还有外人看着呢,侯夫人就不怕传出去什么不好听的话,影响了儿女们的姻缘?” 她慢条斯理的,意有所指的道:“譬如,给府上少爷们说亲,人家女方会不会觉得侯府是个吃人的地方,捏个莫须有的罪名把人害了,霸占人家的嫁妆之类的?” “你……” 侯夫人气得胸口疼,可也不能不当回事。 尤其二太太,她没女儿,两个儿子正在相看姑娘。 第84章 煞命?凤命? 她破天荒开口劝阻,“对呀大嫂,你看大少爷今年也没希望了,婚事也不能再等。我们二房三房的男丁也要说亲了。三弟妹,你说呢?” 三太太能说什么?从天机子开始表演,到看见杨夫人不屑的眼神,她就尴尬的脚指头抠出一座城池来。 可她也不能揭穿,亲手打侯府脸面,只能应和二房,“二嫂说的对。” 侯夫人气结,好似整个侯府就她一个恶人。 “那好,郡王妃,你不是也带了道士来吗?就请这位来算吧!” 这回,她真的没有收买天机子,监正大人说了,他以官帽做保,凤六就是煞命。 灵机子从后面走出来和天机子打了个照面,天机子就愣住了,“师叔!” 侯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还真是料不到,这个青年道士,还是半老头子的师叔,难道今日要翻车? 灵机子点点头,“师侄,两三年不见,你做了官了。” 天机子脸色不好看,“师叔,你虽辈分长过我,论起测算之术,未必有我强。今日这局面,师侄我也不会客气相让的。” 灵机子道:“应该的,理当如此。” 天机子心下大定,“那请师叔瞧瞧,这生辰八字师侄可算错了?” 灵机子拿过八字却并不看,只略微失望的道:“师侄,我从未怀疑你算错了,但八字是死的,人是活的。任何人拿这个八字来都是煞命,但如何肯定这个八字就是其本人的八字?” 天机子似是呆了一呆。 侯夫人尖声道:“不可能,这就是六丫头的八字。” 灵机子自袖中抽出一张纸道:“贫道来之前拜访了贵府四爷,如今道号凌云子,这是他给贫道的八字。据他所说,这才是六小姐真正的八字。” 侯夫人又是尖声道:“这绝不可能!” 灵机子皱眉,“夫人这是何意?凤四爷是六小姐亲生父亲,他给的八字不准,谁的准?” 郡王妃笑道:“是啊侯夫人,你虽是做伯母的,终究亲不过亲生父亲去。” “你们……” 侯夫人气得一张脸忽红忽白的。 天机子拿过来一比对,再一测算,脸色就是一变。 两个八字只差一刻,命运截然相反,一煞命,一凤命。 “这……这……” 他茫然无措,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灵机子道:“你看,连你都懵了吧!所以说测八字这回事,不能只看一张废纸,得看人。须知片刻之间,世上几多人降生,又几多人离世,不可能都一个命格。” 天机子茫然了一会,忽又将桃木剑指向凤轻轻,“不对,师叔,我分明从她身上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 灵机子见他顽固,不得不再次点他,“你拿的八字,主刑克,主早夭,如今已是破了,还有何话可说?凌云子给的八字,却有凤凰涅盘,向死重生之相,你还看不出来吗?” “这……这……” 天机子更加困惑,“不是的,不对,不应该是这样。凤六绝不是天命凤女。” “谁是天命凤女啊!” 有人自外围快速而来,众人闻声,皆是下拜,“参见太子殿下。” 南宫衍似笑非笑得环顾四周,“谁是天命凤女?” 他看向低头的凤轻轻,“是你吗?六小姐!” 侯夫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凤轻轻一点头,就跟太子回东宫去了。 她不住摆手示意,让下人去把靖安侯请来。 靖安侯早得了信,不好在躲在暗处任夫人做为,忙出面见礼,“太子殿下误会了,没有天命凤女,四弟给的八字明显是假的。当年谢氏生产,四弟没有在身边。” 忽又听外圈有人扬声道:“说的好像侯府有人在身边一样。” 只见郑九引着一个老僧,缓缓走入人群中。 若不是那老僧呼吸急促,一副快跑断气的模样,都要以为他们是多悠闲的散步而来。 靖安侯道:“郑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郑九微微一笑,“当年谢夫人怀胎不足九个月,老夫人命她前往大昭寺祈福,结果遇到混乱,动了胎气早产。谢夫人昏迷不知时辰,这两个八字都不准,是……是老夫人和凤四爷各自估算的,对吧!” 他没说是老夫人自己捏造的,就很客气了。 老夫人口中嗬嗬,“郑大人,我们自己的家的孩子,八字当然清楚明白的很。难不成你就在现场,你就知道了?” 郑九哈哈,指着老僧道:“老夫人,你也常去大昭寺烧香拜佛的,难道不认得圆净大师!” 圆净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菩萨,你不认得贫僧了吗?” 老夫人当然认得他,“大师,你来做什么?” 圆净大师道:“闻听贵府六小姐因着命格一说,颇受苦恼,今天来为贵府解惑的。” 老夫人很是不悦,“你一个出家人,掺合什么俗事,难道谢氏生产,你也亲见了不成?” 圆净大师略显不自在,很快平复,“老菩萨,出家人不打诳语,当年是家师替谢夫人接生,贫僧剪的脐带。家师曾言,他一百多岁了,没人计较他男女之别,因此对外只说他亲自接生,没提旁人。” 老夫人的脸就难看起来。 实则圆净大师今年也有七十多快八十,她倒也不至于计较儿媳生产老和尚在场了,而是那八字…… 郑九看向圆净大师,“大师,还请说出六小姐真正的八字。” 侯夫人厉声道:“我们当初可是问了八字的,是大昭寺僧人告诉我们,就是那个天煞孤星的八字,现在又来说不是了?怎么,我们侯府就这么好欺负不成?” 圆净大师面色凝重,叹了一口气,“本来这事提起无益,但侯夫人质疑,贫僧只能如实相告。当初谢夫人生下一女,婴儿孱弱,半个时辰后生机断绝,是家师以大神通将她救活。因此家师言道,此子死而复生,主命中杀劫已过,自此当可平安长大。虽命途多舛,仍有蓬勃之力,是以,她的八字该当以重生那刻算起。” 众人听了,都觉平生所闻奇事,以此为最。 第85章 命格已改 郑九出了会神,问道:“所以,到底是哪八字?” 圆净大师讨了纸笔,写下八字。灵机子看也未看,拿给了天机子,“可有不同?” 天机子算过之后茫然了,他再怎么托大,也不敢质疑慧慈大师。 然而凤轻轻的八字就算没问题,老夫人,几个丫鬟都中了煞气,却也是真的。 他不服道:“贫道纵然道行浅薄,这些许煞气还是看得出来的。大师不信,可自行一观。” 圆净大师看向老夫人等人,却有不同说法,“道家观阴阳,看气运,我佛门看的是因果。道长以为的煞气,又怎知不是自身因果乱了气运?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他面容慈和,娓娓言道:“老夫人若仍然不信,不久之后,家师将至大昭寺,届时亲自去问便是了。” 众人皆是动容,郡王妃又惊道:“圆净大师,可是真的?慧慈大师不是十年来一次吗?上一次是四年前,下一次该是六年后……” 圆净大师道:“家师一百二十岁了,上次便说,恐没有了下次。寺中众僧早有心里准备。但在昨日,千年铁树再次开花,预示着家师也将再次到来。阿弥陀佛,贫僧不能久待,这便回去,准备迎接事宜。” 也不多说,转身就走,甚至躲了郑九几步远。 郡王妃激动不已,看向凤轻轻。 说到现在,凤轻轻的八字哪一个准确,到底克不克人,竟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侯夫人当然死咬不放,“生辰八字,当然生下来那刻才算,没听说往后拖的。” 天机子神情怔忪,他是修道的人,自知命理亦非无可改变,否则也不会有逆天改命一说了。 凤六的命格已是被改过了,这才有了当死未死,破命重活的机会。 他向侯夫人道:“凤六小姐的命格已变,不在原来的轨迹中,恕贫道无法测算。” 侯夫人实在不甘心,还想说些什么,南宫衍已是走向凤轻轻,带着难以描述的笑意,在她面前弯下身,“六小姐,告诉孤,你喜欢哪个命格?只要你选,就能拥有。” 她选?她选什么? 煞命吗?那当然不能够。 凤命吗?她也不想要。 突然,心脏剧烈的疼痛袭来,让她无法控制的倒地抽搐。 “啊……小姐,”春草大声哭嚎,“小姐,小姐,来人呀,救命呀!” 郑九忽地上前,把住了凤轻轻的脉搏,神色变得凝重,“是心疾,六小姐犯了心疾。” “这……这怎么办啊……” 春草哭得稀里哗啦。 “不要急,本官这就派人去请大夫。还不来几个人,把六小姐送回院子去!” 郡王妃当即让随身侍女帮着将凤轻轻抬走。刘夫人叹息一声,也跟去瞧。 南宫衍愣愣地伫立当场,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心疾,属于恶疾,凤六没福气入主东宫了。 所以凤命煞命,对她而言全无关系。 这时,好一会未曾出声的灵机子看向侯府上空,面露凝重之色。 天机子也发觉了异样,也抬头望天。 围观众人不明就里,跟着看上去,只见朗朗晴空,只有零星杨花偶尔飘过,并无其他。 “是龙凤聚首,风云当变之象。”天机子低声呢喃! 四周霎时云起,黑暗逐渐浓厚,眼看着就要下雨。 杨夫人嘴里咕哝,“什么呀!不就是要下雨吗?往年都是这个时候要下雨的。天老爷,这一下就要没完没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又发水。” 说着,告辞回了隔壁。 南宫衍猛地转头看向天机子,“你说什么?龙凤聚首?侯府果真有凤命女子?” 天机子迟疑:“贫道也不敢肯定,但侯府此刻一龙一凤是真的。” 南宫衍忽地大笑起来,是啊,是啊,命运改变的又何止凤六,他自己也是啊!这一世,他终于是天命真龙了。 他压低了声音道:“道长,孤命你将侯府所有女子的八字测算一遍,无论何人,无论身份,孤要找到凤命女子。” 郑九也如他们一样望天,当然,他看不出什么玄机,只觉得这种说法荒谬绝伦。 天要下雨,时刻都有可能发生,南边连年水患 ,难道每个地方都有天命真龙和天命凤女吗? 不好好想法子治理国家,平息水患,整日里痴迷这些所谓天命,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太子。 他的目光与南宫衍对上,碰出异样的火花来。 南宫衍缓缓道:“郑大人,你不是应该在大理寺办差的吗?因何来到侯府?” 郑九拱手行礼,“太子殿下,臣协理刑部审案,初有进展,因田怀玉杀侄案牵涉靖安侯,特来请他前去协助调查。” 靖安侯失色道:“与本侯有什么关系?” “田怀玉是侯爷的门生啊!” 靖安侯脸上露出便秘之色。他统共收了三个门生,原以为能有一两个上榜,得了官职,他在朝中也算有了助力。 发生了中毒的事件,美梦破碎不说,还丢了好大的脸,成为京中笑柄。 他沉着脸道:“田怀玉的事是他个人所为,本侯也是被蒙蔽的,一概不知。” 望着南宫衍,眼中有祈求之色,好似在说:“我是替陛下分忧的,太子殿下说句话,不要让我去丢这个人了吧!” 南宫衍不动声色,其实看不上靖安侯,自己没半点本事,全要靠借助外力达成目的,这个靖安侯府,真是毫无用处。 然而现下凤命女子出现在侯府,南朝国运,似乎还要借助侯府,也不好让他太过下不来台。 “孤回宫会禀报陛下,想来这田某私下犯的案子,也同侯爷扯不上关系。” 郑九借机下台,“如此,臣先告退。” 南宫衍也不欲多留,正要招呼天机子一起走,只见院中哪有了天机子身影? 云儿上前道:“刚才那位灵机子道长把监正大人叫走了。” 南宫衍顿了一下 ,心下略过不悦。 外人都走了,春晖院只剩了侯府中人,二太太三太太借口天要下雨,也退了出去。老夫人与侯夫人面面相觑,俱是一脸无奈,这筹谋已久的局,眼看着又被破了。 第86章 真龙与真凤 旁人不知道的是,郡王妃将凤轻轻送回院子后,无疾就出现在房内,也将手指搭在凤轻轻脉门上。 实则此刻凤轻轻的心痛已是好了的,只要离得南宫衍远了,这心痛就能自愈。 郡王妃忧道:“可有碍?” 无疾道:“无事。” 又低声问凤轻轻,“你是否强行冲击禁制了?” “没有。”凤轻轻也低声答,但她又觉得和无疾也许有认知偏差,又道:“我也不知道。” 她刚刚只想强行控制原身对南宫衍的情绪罢了。 无疾就对郡王妃和刘夫人道:“无疾有些秘法可行,还请郡王妃和夫人回避。” 二人走出内室,无疾解下背上的琴盒,弹起属于自己的那一个。 “铮嗡”声响过,宛如一股清泉流过凤轻轻心底,舒缓畅快。 谁知无疾指法一变,那旁人听不到,只凤轻轻听到的音波直入心肺,凤轻轻又是吐了一口血。 春草又一次惨叫,比之自己吐血还要恐惧。 “小……” “春草,我没事。” 凤轻轻是真的不觉得有事,甚至觉得头脑都更清晰了些。 就好像长久以来朦胧混沌的记忆,都想起来很多。 与此同时,两张琴交相共振了一声,上面刻的龙纹凤纹好似有了生命般,一缕缕看不见的气息升上天空,交缠翻滚。 紧接着乌云密布,大雨将至。 刘夫人的丫鬟忙道:“夫人,变天了,咱们回吧?” 春草走了出来,对刘夫人道:“刘夫人,我们小姐好多了,说改日登门拜谢,让奴婢送您出府。” 刘夫人叹息一声,向郡王妃施礼告辞。 路上,刘夫人还对丫鬟说,“靖安侯府当家人真是糊涂的,把那刁蛮不知礼数的当宝,就这一个聪慧清明的当草,也不知怎么想的。” 丫鬟道:“这还不明摆的吗?是草还是宝,不取决好的差的,得看是谁生的。谁家不是捧着亲生孩儿的?” “那也没几个如此磋磨隔房子女的,叫人费解。侯夫人也还罢了,老夫人就让人猜不透,好像六小姐不是侯府亲生血脉似的。” 忽地,刘夫人就愣了一下,一些往事浮现心头。 丫鬟唤了两声,刘夫人回过神来,随口说道:“好些时日没找郑老夫人说说话了,你回去拿个拜帖,说我过两日到访。” 孙太医又来到靖安侯府,给凤轻轻把了脉。 “六小姐这脉象虽然仍旧不好,尚幸也没怎么坏,而且原先滞涩的地方有了些松动迹象。” 春草急急道:“可是小姐吐血了!” 孙太医道:“她吐的是淤血,问题不大,前几天是否吐过一回?” 春草胡乱点头,“要吃药吗?” “她这个状况,也不是吃药能解决的,但若肯坚持个一年半载,寒症倒是能去大半。” 春草顿时忧愁的要命,她的小姐,终究要沦为药罐子吗? 凤轻轻道:“是药三分毒,不用了。” “要的。”春草含泪看着她,抓住她冰凉的手,“要的小姐,你的手好凉,奴婢害怕。” 从她醒过来,春草就特别关注她的手,但她凉的又岂止是手? “不用吃药。” 无疾说着,慢腾腾的将琴收起来,“慧慈大师就快来了,届时你可找他看一看。如果他都没办法,在这世上,就没别人能治了。” 孙太医很是激动,“慧慈大师要来了吗?天那,太意外了,还以为他那么大年纪,已经……老夫要回去了,老夫有很多问题要请教他老人家。” 郡王妃探究的望着凤轻轻,“想不到,多年前你就与慧慈大师结了缘,还是他救了你的小命。” 凤轻轻对那位传说中的老活佛毫无印象,好似说起他大人都很崇敬他,把他形容的无所不能。 “郡王妃,”她低低地说道:“我这样的身体状况,若是治不好,怕是……” 怕是就没办法与无疾合作,唤醒世子了。 郡王妃眼圈一红,要是在几年前,她都不信自己会相信有这样不可思议的方法,但现在,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摸着凤轻轻的头,哑着嗓音道:“我是个做娘的,我希望自己的孩子好,但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们都尽力便好了。” 她不知道有多用力,才说出最后一句。 郡王妃走后,无疾多留了一会,她迟疑道:“需要我留下帮你吗?” 凤轻轻让春草出去看门,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心说道:“其实,我只是白天才虚弱,晚上会恢复一些,但也只有正常一半力量。” 听到她说恢复二字,无疾并没有多惊讶,像她拥有的能力,已然超脱了世俗认知。 “原来如此。但其实也可以解释。你身上的禁制至刚至阳,到了夜晚则减弱,所以能施展一半。” “我在想,如果我的禁制解不了,而世子也不能在等,或许我们可以夜里进行……” “不行。” 无疾断然拒绝,“你与玄龙尚未契合,一半实力驾驭不了。届时不但救不了世子,你也会遭到反噬。” 她又道:“你怎么有这种想法?” 凤轻轻道:“起先我有求于郡王妃,现在觉得,要是可以,我想帮帮一个伤心的母亲。” 无疾皱眉,“你想法真奇怪,怎会想到牺牲自己帮别人呢?” 凤轻轻郁闷,“其实也没有。我还是想好好活着的。可你看这破世道,想活的自在太难了,所以能做点有意义的事的话,我死了就死了。” 就当没活吧!破世道,不喜欢。 谁知勾起了无疾的抑郁点,脸色变幻,阴晴不定。 “无疾,你来救世子是因为什么?师门命令吗?” “没有师门命令,”无疾眼神晦暗,“我也想自在的活,但门主说,只有救回了世子,我才有自在活着的可能。” 凤轻轻惊讶,“这从何说起?世子是很了不起的人吗?” “不知道。门主说,这只是一个契机。世子能活,这个世道就有了生机。不然,就一切徒劳。” 凤轻轻努力想要听懂,终是徒劳。 至晚,酝酿许久的大雨落下。 第87章 舔狗的境界 凤轻轻没有让无疾留下来,她或许能力超凡,但对待侯府的人,岂是暴力可以解决问题的? 如是,自己也能把侯府的人全部干翻,然后背着杀亲的罪名逃亡。 第二天,她躺在床上静养,懒得起床请安。现在她连堂前尽孝都觉得多余了。 遣了桂婆子去春晖院回话,“老夫人,六小姐昨儿又吐血了,现在起不来身,说不能来请安。” “哦!”老夫人原本烦躁,听了这话竟然心情好了些,“请的大夫怎么说?” 桂婆子小心的道:“孙太医说,六小姐寒症厉害,需得喝上一年半载的药。六小姐心情不好,不愿意喝。” “寒症啊!” 老夫人嘴角抑制不住的冷笑,眼珠子骨碌碌的,“既然她不愿意喝药,就由得她好了。这请安不请安的,也不差她一个,就歇着吧!” “是,还是老夫人心慈,老奴替六小姐谢老夫人。” “退下吧!” 桂婆子磕头退出,撑了伞走回院子。路过听琴阁,听到里面嘈杂声响,不一会,就又没了声。 她扣开院门,反手栓上,小声对春草道:“听琴阁里好像又出事了。” 春草努嘴,指了指墙头处,只见六小姐踩着凳子,头伸到墙上,听着那边的动静。 这哪像一个吐血的病人! 桂婆子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可害怕六小姐身子不好了,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凤轻轻耳力好,已是将那边原委听了个大概。 昨夜里,凤盈盈不见了,她院里的丫鬟婆子害怕挨打,没敢往外说,一起商量了先瞒着,瞒不住了再说出来。 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也正是侯夫人那样宽以待己,严以待人的性子,才养得出这样无所畏惧的女儿来,搁正经人家,早打死了正门风。 她不必猜,就知道凤盈盈必是去找那清石哥哥去了。 说真的,很难理解傅清石这样的舔狗备胎,明明他自己喜欢凤盈盈喜欢的要命,私底下和她搞小暧昧,却又能容忍凤盈盈高调喜欢太子。 他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继续当舔狗。 凤盈盈去哪了呢? 在一个破败的,荒废的院子里,她等了大半夜,终于等来了傅清石。 傅清石见她浑身湿透,抱着肩膀窝在草棚子下面发抖,心疼的无以复加,上前将她抱住,“盈盈,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早些通知我。我,我今早才得了消息。” 凤盈盈半夜里偷跑出来,无处可去,找了这么个地方躲雨,至天明才花了几个钱,让一个小乞丐去大将军府给傅清石递消息。 此刻见了他,满腹委屈抑制不住,哭了起来,“清石哥哥,我家里把我关起来了,不让我出府。我没法子,只能偷跑出来找你帮忙。” 傅清石道:“你说,你说,要我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凤盈盈抽噎道:“太子殿下说,他不是对我无情,是陛下想让他迎娶胡元元。清石哥哥,你帮帮我好不好?” 傅清石顿时风雨中凌乱。 凤盈盈投入他怀中,冰冷湿透的身子不住发抖,颤声说道:“清石哥哥,连你也不喜欢我了吗?你知道的,我自小就崇拜你,连我的功夫都是跟你学的,你比我的亲哥哥对我都好,我心里都是明白的。” 傅清石微微颤抖,眼神复杂茫然,把她圈入了怀中。 “你,你想我怎么做呢?” 凤盈盈泪眼婆娑,似有千般不舍地道:“你知道的,我自小就想做太子妃。胡元元有陛下做靠山,我明着是争不过了。” “所以呢?” 凤盈盈讷讷,“清石哥哥,你能不能娶了胡元元?她是承恩侯嫡女,也不委屈你了。要不,你想个办法,让胡元元出个丑,嫁不了皇家也行。” 私心里,她并不想傅清石娶别人的。 傅清石的心就像是坠入了冰窟一般。 可看着凤盈盈可怜的模样,他的心又是软的,他总是不能拒绝她。 凤盈盈又加了一把火,在他胸口摸来摸去,摸到了一个玉坠子,掏出来抚摸,眼圈红的厉害,“清石哥哥,这个坠子你贴身带着,我很是感动。” 这个坠子,就是两个月前他们私下见面,傅清石死活要她一件东西,她随手给了傅清石的。 东西她不在意,只知道傅清石喜出望外,激动不已,还热烈的拥抱了她,差点儿走了火。 也就是那一次,被凤轻轻无意中看到,令她起了杀心。 傅清石出神,“你还这个坠子有什么意义吗?” 凤盈盈道:“我当然记得。那年你到侯府玩,被人撒了生石灰,差点瞎了眼,是我救了你啊!当时我就是掉了这个坠子,被你捡到。” 傅清石道:“这个坠子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所以不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你的。” 二人惜别,“盈盈,你快回去,别生病了。” 凤盈盈眼泪汪汪,“清石哥哥,我等你好消息。” 傅清石走后,秋兰自别处钻出来,给凤盈盈换了身丫鬟衣裳,两人低着头,匆匆回了侯府。 看后门的婆子收了银子,只做不见,凤盈盈找个没人的地方又换了衣裳,大模大样回了听琴阁。 秋兰做为大丫鬟,自是喝斥了院里仆从,让她们闭紧嘴巴,又让人熬了姜汤给凤盈盈驱寒。 要说平日里运动量大些还是很有好处,凤盈盈身体好,扛造,要搁别的闺阁千金,非发烧了不可。 得了些保障,凤盈盈不免得意起来,嘟着嘴便道:“还是清石哥哥对我好些,太子也太无情了。” 秋兰无语,那你何不嫁傅小将军? 凤盈盈自问自答,“可惜天底下最尊贵的始终是皇家,我凤盈盈要么不嫁,要嫁只嫁天下第一人。” 秋兰小声道:“还有五小姐呢!” 凤盈盈不屑,“前几天我也是气糊涂了,和个妾生的庶女较真。陛下最是重视嫡庶,她便是投怀送抱,也不过还是做妾罢了。太子身份贵重,又不可能只娶正妃,是她还是旁人,又有什么关系?” 第88章 七世书 等自己做了太子妃,凤瑶瑶进门做侍妾,还不是一样任由自己搓扁柔圆? 春雨绵绵不绝了两日,愁坏了御座上的人。 各地来的奏报雪片也似,什么这里河道满了,堤坝快撑不住了,求拨款修堤。 那里稻田刚栽下不久,田里的水即将淹没禾苗,再不想办法解决,今年又要绝收。 还有刮大风的,下冰雹的,地震的,出现时疫的。 一句话:要钱!要钱!要钱! 皇帝放下折子,揉捏鼻梁,他的这半壁……不,是小半壁江山啊! 怎么如此的多灾多难,如此的阴死阳活? “太子呢?他最近忙什么?” 曹大伴打起精神,思考如何回答,总不能说,太子迷上了道法,天天跑钦天监钻研吧! “这……太子殿下忧心水患,督促钦天监监正大人推衍天象,看看有什么办法解决民生大事。” 皇帝甚是欣慰,“太子也算勤勉,可这推衍天象吗……就算推衍出来,也改变不了,还不如想办法从那些大粮商手里抠出粮食来,赈济灾区。” 南朝穷吗?不穷!穷的只是国库,是皇帝。 士族摆烂不出力,寒门官员没资源,大粮商囤积居奇,低买高卖,粮食烂在仓里也不降价。 百姓没钱买粮,卖儿卖女卖地,最后卖了自己,连人带地,都给士族干活去了。 他想改变现状,想把权力抓在自己手里,却被士族卡得死死的,好难啊! 钦天监,天机子推衍国运,一片朦胧死寂中,似有一线光明若隐若现。 他对面前的灵机子道:“师叔,我的选择没有错,大越的天命真龙就在南朝,只要再找到天命凤女,则国运昌盛,百年不衰。” 灵机子半眯着眼,并不与他争论什么真龙真凤,而是道:“师侄,你是不是拿了师兄的七世书?你所谓的推衍,都是从七世书上看到的影像?” 天机子沉默不语。 灵机子一叹,“师兄曾道,你是他众多弟子里天赋最高,最接近道的一个,因为你不用推衍,就能凭道心直观的看到过去未来。但师兄也说过,七世书只是无数推衍里其中一条轨迹,它不是唯一的,也不是不可改变。” 天机子仍不说话,在他看来,师叔无论说什么,都是想让他交出七世书。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既然能从这里窥见天机,又怎会轻易放弃? 更何况,他找到了七世书里提到的天地变数南朝太子。 接近道,又怎比得上得道? 有人来报,“监正大人,太子来了。” 灵机子不欲多待,便要告辞,临走前又多劝了一句,“七世书,你只拿到了半卷,这其中的因果复杂的很,谨记不可尽信。” 南宫衍一步跨入,朗声笑道:“灵机子仙师,何不留下来替朝廷分忧,为百姓谋福祉,也不枉仙师一身的本事!” 灵机子稽首,“贫道志在四方,受不得约束,告辞。” 南宫衍眼神示意,承光取出一大叠少女八字,给天机子测算,“这是靖安侯府所有未婚女子的八字。” 包括末等丫鬟的。 天机子一张张看过去,一张张摇头。 倒是指着其中一张语气肯定,“这位倒是有伴驾的缘分。” 南宫衍看过去,脸色一沉,又一黑,凤盈盈。 可不是吗,前一世,她就是太子妃。 “难道她是天命凤女?” “那倒不是。”天机子叹息,“殿下也不必心急,缘分一到,自然分明。” 南宫衍看向承光,“你确定靖安侯府所有未婚女子八字都在这里了?” 承光无比肯定,“是,主子。除了侯府四位小姐,就连没婚配的老婆子也在这了。” 南宫衍脸都绿了。 承影快步而来,“主子,贡院里边抬出来几个考生。” 南宫衍头疼,父皇重视科考,尤其重视寒门考生,可每次大考半途而废的都是寒门学子。 前世是考完了才下的雨,这一世已下了整整两天,也不知道,多少人的命运改变了。 抽个雨停的空隙,凤轻轻决定去拜访刘夫人,顺便感谢她的维护之意。 郡王妃那边,倒不必整这些虚的,左右世子还指望着自己。 春草捋了捋手里的银钱,语气惆怅,“小姐,加上这几日卖花样子的银子,咱们手里也不过二百两,看着多,实则买不了像样的礼物。咱们总不能空手去吧?” 找侯夫人要东西,那是找不痛快。 “登门道谢也不一定要买多贵重的礼物,心意到了就好。” 凤轻轻拿了一张自己画的画,带着春草就出了侯府侧门。 守门的看了看她,许是得了什么吩咐,没有阻拦。 但马车是没有的,没有侯夫人发话,府里没有任何一个车夫敢驾车给她用。 好像除了每月二十两银子,每日三餐,其他的,都当她是个透明人。 行吧,这也算是另一种自在。 所幸刘大人府上并不太远,走上半个时辰差不多了。加之凤轻轻也想逛街溜达一圈,主仆俩也就没叫车行的车。 没走出两里地去,后面哒哒蹄响,伴随着呼喊声,“六小姐,凤小六。” 回头,一辆马车停在眼前,郑九掀开帘子笑望着她。 成熟,有魅力,武功高,权也大,重要的是,对她也上心。 这一刻,凤轻轻承认她是心动了的。 “六小姐,要到哪去,下官有这个送你的荣幸吗?” 很好,姿态也放低了,从“本官”变成了“下官”。 改变的让凤轻轻都跟着矜持起来,“这个,我们要到刘大人府上,专门向刘夫人道谢的。” 郑九“哦”一声,“那下官这里,六小姐打算哪一日来道谢?” 凤轻轻咳了一声,他那里,自然是没打算的。 郑九笑,“择日不如撞日吧!下官送六小姐,六小姐就在车上谢下官,可好?” 也不是不行。 能有车坐,凤轻轻也不想使唤腿子。于是在春草复杂的面部表情中,主仆俩上了车。 沉默了几息,凤轻轻开始尬聊,“郑大人不要办公吗?好像你都很闲一样!” 第89章 假设 郑九大笑,“下官是在办公事啊!六小姐忘了,大理寺还协理着田某人的案子。审了几日,如今有结果了,六小姐不好奇吗?” 凤轻轻装做惊讶,“有结果了?方便透露吗?” 郑九道:“若是田某人的原供词,自是不方便透露的。但说给六小姐听,参谋参谋,也无不可。” 他顿了一下,方道:“田某人招供,他的大侄子从未读过书,也不识一字,某一日病愈后突然变了许多。田某人亲耳听到他念念有词,不仅念出了许多从未听过的精彩诗文,还写了一大本出来,就是字特别丑。他还听到大侄子仰天大笑,说道他要出将入相,改天换地,要娇妻美妾,享尽富贵。田某人又是嫉妒,又是害怕,终于找了个机会,从身后下手,砸死了他。自此,那本诗集就被他当成自己的,时不时念一首出来,博个才子名声。” 春草惊呼出声,“好狠毒啊!亲侄子也杀!” 郑九看着凤轻轻的表情道:“六小姐好似并不吃惊!” 凤轻轻道:“这有什么好吃惊,他自己都承认了的,至多不过细节上更详细罢了。” “你一点也不奇怪他侄儿的怪异吗?” 凤轻轻却将脸转向他它处,正色道:“子不语怪力乱神。郑大人也是通读过圣贤书的,料来不至于像乡野村人那样,被一些暂时解释不了的现象吓到。” 郑九却笑了,“听到的大人们都不信,或者信了也不知道如何对外宣布。他们让下官解决难题,下官是个懒的,不愿意动脑子,索性当是神鬼事件,去请教了圆净大师。六小姐猜猜看,圆净大师如何解释?” 凤轻轻目光闪动,“我怎么猜得到!郑大人不妨直说。” 郑九轻叹,“大师说,人有前世今生,或许个别人投胎的时候没喝孟婆汤,还记得前世的事。田家大侄子糊涂了半生忽然醒来,也许是病中去了那阎王殿,命不该绝,开启了宿慧也说不定。” 凤轻轻倒是笑了,“大人信了!” 郑九道:“世人多信鬼神,既然解释的通,自然信了。下官只是奇怪,即便他想起了前世,也是发生过的事,怎么那些诗文从未有一本书记载过,也没被人口口相传过?” “哦,大师怎么解释的?” “哈哈,六小姐怎知下官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没等凤轻轻回答,自己开口了,“大师说,宇宙中有大小三千世界,不确定他是哪个世界转生来的,当世没人听过也很正常。奇怪,明明都是无稽之谈,圆净大师解释完,竟然觉得很有道理。想一想,佛经中提到的宇宙观,世界观,须弥芥子空间,下官读书的时候也是研习过的,谁知竟是从未入心过。” “因为大人从来不信啊!” 凤轻轻呵呵,“所以这事最终会如何?田举人会被正法吗?” “死,是肯定的。圆净大师的话下官也会一字不漏的转答给陛下听,至于陛下如何向民众解释,那就是陛下的事了。” 凤轻轻笑而不语。 郑九忽又问道:“六小姐,下官有一丝困惑,不知道六小姐能否给些提点。” 凤轻轻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我读书还没大人多,怕是帮不了大人。” “这事可能和读书多少无关。”郑九往后一靠,神色探究,“六小姐,一个人一觉醒来,换了一个魂魄,他还是原来那个人吗?” 凤轻轻抬眸,直视着他,“郑大人,我也有个问题问你。” “请讲。” “假设世上真是有鬼魂的,鬼魂投胎就变成了人。现在有甲乙丙丁四个鬼魂等着投胎,你夫人怀孕待产……” 郑九皱眉。 “咱们是假设哈。你儿子快出世了,必定有一个魂魄投入他体内,你说,甲乙丙丁哪一个是你儿子?” 郑九道:“那当然谁投到下官夫人肚子里,谁是我儿子。” “那就假设是甲先投胎做了你儿子。结果生的时候出了意外,婴儿好一阵子没有呼吸。幸好稳婆有经验,孩子救醒了,然而这时候你并不知道,甲回去了,救醒的变成了乙,那你觉得,乙是你儿子吗?” 郑九脸色倏变,控制不住的抖动,好一会方道:“不管是甲还是乙,孩子都是我的血脉无疑,所以……” “那又过了许多年,乙生了病,没有撑住,丙又过来了……” “够了!” 饶是郑九自控力惊人,也经受不住这一再的假设,败下阵来。 他不敢想象,血脉始终是自己的,按说还是自己的孩子,可魂魄换来换去,想起来就瘆人。 凤轻轻的手伸向袖子里面,摸到了郑九送的桃花簪。她时时带在身上,时时想着还给他。 正要开口,马车停了。掀开车帘,入目却是陌生的地方。 “郑大人,这是哪里?” 郑九笑,“这是下官的家。” 凤轻轻心里一沉,“郑大人,你开什么玩笑?” “下官何曾开玩笑!六小姐不是想找刘夫人?巧得很,刘夫人正在我府上,同母亲说话。” 凤轻轻睁大眼睛,一脸愤愤,他怎可这样啊! “我不是同你说假的。” 好了,下官小姐也没有了,开始你我了。 郑九表情认真,“过几天,我就遣官媒娘子去提亲。” 凤轻轻气笑了,“郑大人,婚姻不是儿戏,还是讲究你情我愿的。何况以我对侯府的了解,他们未必会答应大人提亲,我劝大人不要去受那等子气。” 郑九神情施施然,“你就确定受气的是我,不会是他们。” “你……” 怎么听不懂人话呢,我还没答应呢! 她刚要说话,只见刘夫人从郑府走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她,惊讶道:“凤六小姐?” 凤轻轻腾的跳下来,连忙解释,“刘夫人,我是来找您的。不是,我是去找您的,结果碰到郑大人,说您在他这,我就来这了。呃!事呢,就是这么个事!” 刘夫人看看郑九,看看凤轻轻,脸色古怪。 第90章 郡王妃发威 凤轻轻语无伦次,“这,我,我原也没打算来郑大人家,空手拜访不礼貌,是万万不能进去的。” 她扯了春草便要走,开玩笑,要进去了,说都说不清楚。 虽然现在也说不清楚了。 走了两步,又回头将画卷往刘夫人怀里一放,“这是送您的。” 逃也似的跑了。 没错,是用跑的。 刘夫人嘴角抽了抽,看见郑九疯狂上扬的唇角,思的更多。 送别刘夫人,郑九走入家门,郑老夫人也已得知了动静,往外迎了几步,“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心情巨好的郑九道:“路遇一个小友,带她来找刘夫人的。” 终于又找补了一句,“不是特意来咱家的,已经走了。” 说着话,一个五六岁的小胖墩儿颠颠的跑来,扑入他怀里,“爹爹。” 郑九的心顿时更柔更软,将之抱起,坠手的沉,“宝儿怎么没去学堂?” 巷尾有个致仕的老翰林,闲来无事,开了个私塾,收了五六个学童,郑宝儿就是其一。 林芷毓笑着过来替他解释,“宝儿许是淋了雨,受了寒,直嚷肚子疼,请了假了。” 郑宝儿就从亲爹身上滑下来,投入林芷毓怀里。他这么胖,林芷毓可抱不动他,但郑宝儿只抱着她的腿,依偎着她,就一脸满足。 郑九轻喝斥他,“过来,像什么样子,一逃学就躲大伯母怀里。改日给你娶个厉害的母亲回来,敢逃学就抽你。”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凤轻轻必是个厉害的。 林芷毓听他主动说起续娶的话,神色僵了一下。 郑宝儿嘴一瘪,“我才不要后娘,我只要大伯母。” 林芷毓神色自若,弯腰摸了宝儿的头,“你爹爹说得对,以后万不可淘气了。” 郑宝儿伸舌头“略略略”,颠颠的又跑走了。郑九心如春水,只觉得甲乙丙丁有什么关系,谁做了他儿子,他便爱谁。 凤轻轻只跑了没多远,就被刘夫人的马车追上了。 刘夫人语气热络,“凤六小姐,上车来,要去哪,我送你一程。” 实则她上车之后,将凤轻轻送她的画卷展了开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被惊艳。 不是什么传世佳作,也不是书画大家手笔,是凤轻轻自己画的,刘夫人肖像。 竟不知她是用什么笔法画就,无论轮廓还是神态,像了个九成多。 唯一那一点不像的,是画上的人略微年轻了几岁,神采飞扬许多。 大丫鬟都赞叹不已,“就和夫人一模一样。” 刘夫人自己觉得,画上容貌年轻五岁,神采年轻十岁。 且衣着颜色略有变化,更显得尊贵大气。 马屁拍的恰恰好,舒服又得体。 刘夫人就激动的不行,“快,快追上六小姐。” 经此,凤轻轻彻底征服了刘夫人那颗老少女的心。 从刘夫人家里出来,收获满满,为了表达对画的喜爱之情,刘夫人送了半马车的好东西,派了得力丫鬟亲自送去侯府。 在府门口,就又看到了来找她的和静郡主。 和静郡主道:“也不是特意来寻你,母妃进宫去了,我不想去,就在此处等她。” 接着她又说,郡王妃进宫,是替一个庶弟请封世子的。这件事在安郡王府闹了好些天,安郡王不同意,老太妃也不同意,古侧妃更不同意。 郡王妃就威胁他们,谁再说话,就请大儒写檄文,痛斥安郡王和古氏私通苟且,道德败坏,到时候别说世子,连他们母子的皇室玉碟都夺了,赶出郡王府去。 古氏母子灰头土脸,再不敢言语。 老太妃直骂郡王妃宣扬家丑,威胁着要上吊,要告郡王妃不孝,郡王妃则说,她儿子都快保不住了,儿子的世子位也要没有了。反正没意思,索性破罐子破摔,让陛下把郡王爵位收回,都口吐芬芳地种地去。 郡王府噤若寒蝉,再没人吭气。 凤轻轻见她一副心情畅快的样子,很是好笑,“郡王妃定是在郡王府大耍威风,狠出了一口气吧?” “可不吗!”和静郡主道:“母妃说,这是她自进郡王府以来,发威发得最痛快的一次。要是我哥哥也好了,她这辈子也死都无憾了。” 说到世子,她又道:“我母妃派了好几百玄甲卫守在大昭寺周围,只要听到慧慈大师一到,立即带你去见他。” 凤轻轻诧异,“怎地还要包围大昭寺?就算心急等他,就守在他来的路上,又或者沿路去接。至不济,咱们亲自上门求见不行吗?” 就很不理解,一百二十岁的人了,还能折腾吗? 和静惊讶,“你不知道?算了,你从不出门的,想来真不知道。慧慈大师住在哪里,谁都不知。” “不知?他没有常驻的寺院吗?” “不知。只知道他十年来一次大昭寺,每一次来,都是突然出现在大昭寺里。也不是没有人查过他的行迹,但怎么也查不到。” 就挺神秘的。 凤轻轻感叹,这才是活佛该出场的风格。 刘府丫鬟帮着春草归置好礼品,拿着赏钱喜滋滋的走了。 春草过来道:“小姐,奴婢刚听这位姐姐说,今日一停雨,就有不少府里夫人小姐出城施粥去了,问咱们怎么没去。” 凤轻轻还未说话,和静郡主笑了,“你们小姐怎么没去?这都施粥大半个月了。” 凤轻轻大奇,“怎么说?” 和静郡主道:“你忘了,你可是捐了几千两银子给赈济署,赈济署就以你的名义设了粥棚,每日舍米两担,且有的时日结束呢!” “两担米才有两百来斤吧?能熬多少粥,够施多少饥民?” 和静噗嗤笑了,“你道施粥能像咱们在家里吃饭似得,都吃干饭?那自然是大量加水,有碗稀饭就不错了。此时还好些,饥民不多。过些时日远处的赶过来,人多米少,水更是加得大胆,能有碗稀汤吊个命,饿不死就行了。” 干完了别处的活,过来歇口气的桂婆子插话道:“今天大小姐就出门施粥去了。” 凤轻轻惊奇,凤盈盈这是长脑子了呀! 第91章 施粥 又蠢又鲁莽的人,也知道经营好名声了。 “咱们也去看看。” 当了这么久大善人,自己都不知情,也是没谁了。 好在她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几个人上了和静的马车,驶向南城门外。 巨大的空地上搭了六七个草棚子,不少人排着长队等着领粥。和静直接带着她们进了自家施粥的棚子。 “旁边那个,赈济署的棚子,现在挂你的名。” 随着和静手指方向,凤轻轻看到了自己的棚子。 稀稀拉拉排着三五个人,熬粥的人懒懒散散,漫不经心,一个穿着低品级官服的男人坐着抠脚。 反观别的粥棚,最长的排队排到一里地外,至不济,也有数十人。 春草闲不住,跑去人多的地方看人家熬的粥。 赈济署小官员认识和静郡主,过来打招呼,“郡主来了。” 和静指着人多处问道:“徐头 那边怎么回事?” 叫徐头的官员淡声道:“不用理他们。几个千金小姐来买好名声,过两天就不来了。” 有个排队的人喊道:“还好意思说,看人家那边施得什么饭食,你们这边又是什么饭食,活该你们这边没人。” 徐头的鞭子唰一下抽过去,怒骂,“不稀罕吃,给老子滚。我看你们就是不饿。” 那人脑袋一缩,咕哝道:“还不是因为那边人多,挤不上吗?你以为我就不想去?” “滚,都滚。”徐头突然发火,“闭棚,不施粥了。” 熬粥的人一听,骂骂咧咧出来赶人,“都走都走,没了,等也没有了。” 排队的人也有脾气,退远一些,索性就在别处接着排队。 徐头这才看向凤轻轻,“郡主,这位是……” 和静郡主道:“这位是靖安侯府六小姐,上个月捐赠几千两银子的人。” 徐头肃然起敬,对自己刚才的举动心头惴惴,“六小姐,不是我们……” 他还没解释完,春草气喘吁吁的跑来,“小姐,那边……呼,呼,大小姐施粥,呼,呼,精米干饭,一块肉。” “不止,打了饭的人都要喊一声凤大小姐是大善人,谢谢凤大小姐。” 徐头补充道。 凤轻轻明白了,凤盈盈这是砸银子买名声啊! 徐头接着解释,“赈济署施粥,一直都是一样的标准,本来也好好的,从这些千金小姐一来,画风就变了。都去领干饭大肉,不愿喝这寡粥了。” 凤轻轻并不说话,而是走进粥棚,自己舀了半碗出来,先看米的品质,再看厚薄,最后尝了一口。 徐头不知道她要干嘛,心里不安,最怕捐助人生气,骂他们收了银钱苛待饥民。 凤轻轻咂咂嘴,把粥喝光了。“六小姐,您看这……” “徐头,这熬粥的米都是什么米?” 徐头硬着头皮答:“一半糙米,一半陈米。” 这可跟小姐们在府里吃的不太一样,六小姐竟然咽得下去。 “这米多少钱一斤?算了,不问价钱,就问还有没有更便宜的!” 徐头迟疑道:“有是有……” 凤轻轻点头,接着问,“徐头,我捐的银子,可不可以指定买什么物资?” “这,理论上可以的。” 不然人家买了物资送来,赈济署也收不是? “这样,徐头,买过的米就算了,剩下的银子全都买最便宜的粮食,不拘糙米还是粗粮。粥里的水再多加一倍。另外这几天先不施粥了,你看这些人也不怎么饿,都会挑三拣四,要肉吃了。什么时候饿得翻白眼,屎都不嫌臭的时候,什么时候开始施粥。” 徐头嘴角狂抽,这六小姐够狠。不过,是他欣赏的性子。 “收摊了收摊了。”徐头吆喝着,让人把粥棚搬空了。至于粥棚,还有用的,拆不得。 趁着空档,凤轻轻又问徐头,“粮价过段时间还涨吗?” 徐头道:“肯定的呀!” “那赈济署有没有渠道,多多的买次粮?” 徐头似有所悟,“六小姐想屯粮食?” “那倒不是。”凤轻轻笑道:“既然过段时间粮价必涨,我想着,赈济署趁此时多买多屯,饥荒厉害了,才能养活更多人命不是?” 徐头点头,“有道理。下官会禀报上级考虑买粮。” 正说着说着,城门口一阵喧哗,人群分开两边,南宫衍的驷马高车出现在众人眼前。 凤轻轻秀眉一簇,不愿与他靠近,慢慢的退至人群后面。 和静躲不掉,上前见礼,“太子哥哥。” 南宫衍朝她点头,又一扫粥棚,“怎么收了?” 和静大大方方道:“今日有几位小姐前来替赈济署分忧,我想着官署的钱粮能省则省,等小姐们不来了,再开就是。” 南宫衍望向那长长的队伍,“有道理。” 早有人将南宫衍来的消息报告给凤盈盈知晓。凤盈盈忐忑不安的前来见礼,“太子殿下,您来巡视施粥现场了。” 她今日装束没有那么惹眼,清淡秀丽,婀娜的身段自有风流,让人移不开眼。 南宫衍嗯了一声,竟然没有斥责她,让凤盈盈喜出望外。刚要再说什么,她身后的一个婆子大叫一声,扑通跪倒在地,双手前扑,老脸着地,直通通一个五体投地大礼。 南宫衍意外,后退了两步,他虽是太子,也没必要行如此虔诚的大礼的。 婆子吃了一嘴泥,半抬起头,一张脸血糊糊的,门牙都掉了,哎呦呦呼痛不止。 南宫衍又退了几步凤盈气坏了,张嘴就骂,“张婆子,你是要死了……疼吗?” 突然转变的关心,直上直下的,叫人接受无能。 春草吃惊的捂嘴,就在刚才,小姐在她耳边说,要替她报仇。 就见小姐捡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朝上一扔,抬脚一踢,石子就朝张婆子腿弯飞去,将她打的出了个大丑。 而她们主仆俩则是就近躲在了一辆车后面。 等那边热闹散了,南宫衍也跟着凤盈盈走向侯府施粥的棚子,马车里突然传出虚弱的公鸭嗓子,“这位小姐,方便的话,能否让一让?我们的马车要走了。” 凤轻轻尴尬的要命。 第92章 意外 主仆俩退开几步,马车驶动,还能听到车上人对话。 车夫道:“少爷,容三容四进城打探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咱们要不要进城找个客栈住下。” 公鸭嗓子少爷道:“不用了,直接住进大昭寺吧!慧慈大师只要来,必是要进大昭寺的。” 车夫十分担忧的道:“可是,不先找个大夫看看吗?慧慈大师也不知道何时来,你的身体……” 少爷轻叹,“还是不用了,这病本就不好治,神医也看过了,没什么用。” 马车走远,直至被人群掩盖。 忽然之间,不远处又有声音传来,主仆俩跟着人群围向出事的地方。 不断有人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哎呀不知道,我还没看到。” 前面却有人声传了出来,“承恩侯府嫡女滑倒了,不过被人抱住了。” 事情是这样的。今日施粥的小姐里面,就有承恩侯嫡女胡元元。她正在自家粥棚里看人舀粥,有下人慌忙的过来告诉她,太子来了。 胡元元一喜,就要出去拜见太子,结果走得急了,脚踩到一块长了青苔的石头,她就滑倒了。 这一下要是摔实,头破血流避免不了,丫鬟们惊呼尖叫,却相救不及,眼看就摔在地上。 忽然,一个矫健的身形窜过来,伸出双臂把胡元元牢牢抱住,转了两圈才停稳。 这一下虽是免了胡元元受伤,却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二人有了肌肤之亲,胡元元的名声也算葬送。 “啊……” 胡元元惊叫不止,眼一黑,晕了。 她的丫鬟就喝问,“哪里来的登徒子……诶,傅小将军!” 傅清石原本混沌的脑子此刻清明了些,望着怀里的胡元元一时无措。 “我……” 他想说,他是救人,没有坏心思。 可他又心虚的厉害。南宫衍皱眉走近,“怎么了?” 傅清石慌忙把胡元元交给丫鬟,低头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不少看到的人就七嘴八舌把事说了,最终真相还原,傅小将军救人是真的,胡元元名节受损也不假。 “孤知道了。” 南宫衍脸色有点黑,在傅清石看来,像是恼怒。 南宫衍拂袖而去。 胡家粥棚也开不下去了,匆匆收拾走人。 傅清石望向凤盈盈方向,凤盈盈也正望向他,一时两人的目光都有些迷茫。 甚至原本该欣喜不已的凤盈盈,不知为何,竟然心里抽抽的疼。 凤轻轻嘴角讥讽一笑,这就是凤盈盈的高招了。 把真正喜欢自己的人亲手推到别人身上。 “咱们也走吧!” 叫了不明所以的春草,回城。 一回院子,桂婆子笑盈盈的上前禀道,“小姐,郑府送来请帖,请您明日赏花品茶呢!” 凤轻轻一懵,不死心的问,“哪个郑府?” “还有哪个?整个京都就一个郑府啊!大理寺少卿,郑九大人府上。” “郑大人派人送的?”凤轻轻脸都黑了,这人也太…… “那倒不是。”桂婆子道:“是郑府大夫人林氏。” 郑九的寡嫂? 凤轻轻摸不着头脑,难道郑九把打算告诉家里人了?他娘和他嫂子要相看自己? 可这也太无礼了些,哪有人不经过长辈,偷摸把人家姑娘叫家去相看的? 就算要看,也该是她们来侯府拜访才对。 虽然吧,侯府这些长辈亲人都算不得亲人。 她的纠结被春草看在眼里,很是无语,“小姐,你想这么多干嘛?各府夫人小姐请人来家玩很正常啊!再说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拒了,何必烦恼。” 凤轻轻一下子开悟,暗道自己还没有春草想得明白,难道自己竟是对郑九起了心思的,才会如此在意他家态度? 不,不能的。这人太危险,沾上了跑不脱。 有了这样的想法,第二日出行前,她穿戴的就很随意。就是那种既让人挑不出错来,又不算出彩的模样,一副上邻居家串门的样子。 临行前,她还嘱咐桂婆子,“多注意前头,有人来找我,就告诉人家我的去向。” 她是怕和静郡主有事,找不到她着急。 出了院子,就见刘妈妈等着她,眼神复杂的说:“夫人给六小姐添两个服侍的人,另外配一驾马车专门给六小姐用,请六小姐跟老奴来。” 凤轻轻还道:“不用了吧!刘妈妈,我有春草一个尽够了。” 刘妈妈努力挤出笑来,“这事也是老奴的错,六小姐院里伺候的人少了,竟没及时提醒夫人给配上。现在六小姐时常出门做客,身边伺候的人不够,要叫人家笑话的。六小姐莫拂了夫人好意。” 这竟是非收不可了。 “那行吧,带上来看看。” 当下就有两个丫鬟被推到前面,想是刚升了等级,还有些拘谨,“奴婢春枝,奴婢春晓,给六小姐磕头。” 得,这连名字都改好了。 凤轻轻点头道:“你们两个且先跟着吧,到了别的高门府邸,记得不要多说话。” “是。” 两个新丫鬟低头应声,态度甚是恭谨。 见凤轻轻将人收下,刘妈妈松了一口气,转身去回事。 这边主仆四人向外走,垂花门前,碰上了凤盈盈带一大帮子人,又要去施粥。 凤盈盈不知是得了谁的提点,态度谦和了许多,率先开口,“六妹妹,这是要出门赴约了?” 凤轻轻也皮笑肉不笑的回礼,“大姐姐,这是要出门表演施粥了?” “你……” 不等她变完脸,凤轻轻擦着她走过,背牵着手,霸气侧漏。 侯府门外果然给她配好了马车,凤轻轻上下左右围着看了一圈,上了马车。 春草随后进去,把踏脚板一收,呼道:“赵大,走了。” 春枝和春晓傻眼,喊道:“等一等,我们俩还没上车呢?” 春草柳眉倒竖,喝道:“没规矩,睁开眼看清楚了,满大街的马车,哪家不是下人在外头跟着走?怎么,还想和主子平起平坐了?” 春枝不服道:“可你不也上去了!” “大胆。”春草瞪圆眼睛,小脸凶恶,“我是贴身丫鬟,你算个什么东西?” 第93章 熊孩子 春枝噎了一下,正想说什么,春草又一声喝,“赵大,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好呀,侯夫人把你们拨给小姐伺候,竟是一个个架子大得很,不听使唤的。” 赵大忙道:“不敢,这就走。” 不等春枝春晓,马车驶动,春枝春晓只能在后面小跑跟着。 凤轻轻又努一下嘴,春草又道:“赵大,再快点,小姐要晚了。” 马车速度加快,春枝春晓两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娃子,很快上气不接下气,越甩越远。 坐马车不显,一刻钟也就到了郑府门口。凤轻轻和春草下了马车,春草扔了一串钱给赵大,“在外头等着,春枝春晓来了,就让她们在车里歇着。” 赵大惊讶的看着一串钱,能有几十个铜板,可是相当于他好几天的工钱。 不要,是不可能的。 赵大立即道:“小人知道了。” 春草点头,“有点眼色,好处少不了你的。” 郑府早有下人等在门口,见她主仆二人,忙过来见礼,“六小姐,我们大夫人等多时了,请随奴婢来。” 这丫鬟将她们带到垂花门处,交给了另一个等候的丫鬟。丫鬟道:“大夫人等许久了,就刚刚西院里出了点事,大夫人就过去了,六小姐是跟奴婢去找大夫人呢,还是去东院里等一会儿?” 这东院西院的,将人都绕晕了,不过凤轻轻还是听得出,郑大夫人是想在东院请她的。 不过这等吗…… 她笑问,“方便去西院吗?” 丫鬟道:“方便的。西院是我家大人的院子,不过大人平日住外院的多,现在是白天,大人办差,轻易不回家来。” 说着话,已经是进了西院的月亮门。 一条打理的精美绝伦的花的长廊,从月亮门直通向里侧,大朵大朵的蔷薇散发着醉人的甜香,让人难以相信,这是郑九那样的粗人住的院子。 老实说,郑九外型俊朗,既有武人的英气,又有文人的儒雅,怎么也不算“粗”人。 可与这院子的少女气息一比,他简直粗的不像话。 正感叹此人的喜好如此别致,一个小胖孩子,如同一颗炮弹般向她飞扑过来,这要撞实了,可是不轻。 凤轻轻丝滑的一闪,顺手拎住了小胖孩的后领子,防止他一头抵柱子上去。 春草斥他,“你这小孩子,怎的如此没有礼貌,撞伤人怎么办?” 小胖孩挣扎着挥手蹬腿,“放开我,放开我,让我爹抓你坐牢。” 正当凤轻轻猜到这孩子是谁时,带她的丫鬟惊讶道:“小少爷,快别乱跑,这是大夫人请的客人。” 话说破了,凤轻轻也只能放开那孩子。谁知小胖孩刚站稳,到底是用头顶了凤轻轻一下,撞得她趔趄后退两步。 春草气坏了,“你……” 没等她教训两句,小胖孩伸舌头“略略略……”,跑了。 那丫鬟歉然道:“小少爷还小,望六小姐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夫人就在那边,请。” 凤轻轻嘶了几声,暗暗揉着腰,却也只能忍下。还能怎么办呢?追过去踹两脚? 为转移话题,她还是问道:“你家大夫人在干嘛呢?” 丫鬟道:“下了几日雨,大夫人亲手栽下的桂花树歪了,大夫人来将它重新栽好。六小姐请看这满院子花,都是大夫人亲手栽下的呢!” “奥!你家大夫人很喜欢花呀!” 丫鬟笑道:“我家大夫人是很喜欢花,尤其是桂花。要不是桂花很难编成花廊,且花期都在后半年,就连门口的蔷薇,都要换成桂花了呢!” 凤轻轻心里升起奇怪的念头,一个寡嫂,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小叔子的院子…… 她一甩脑袋,不可以这么污。 前面传来一个女人温柔的教训小孩子的声音,“宝儿,凤小姐是伯母请来的客人,不可以没有礼貌。” 说是教训,还不如说是安抚。 就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美貌妇人,牵着小胖孩的手,自繁花掩映中缓缓走来。 倏忽之间,一股香气钻入鼻孔,凤轻轻几不可见到的皱了一下眉。 “快跟客人道歉。” 妇人说着,那孩子哼了一声,颠颠的跑走了。 林芷毓歉意的道:“宝儿不懂事,凤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旁边有仆妇递来湿帕子,林芷毓擦了擦手,好似有些炫耀地道:“凤小姐,你看这一院子花好不好看!可是花了我十年心思在里头了。” 凤轻轻微笑附和,这炫耀的是花吗?确定不是宣示主权吗? 林芷毓却是无比欣慰,伸手引着她走向来路,“西院无法待客,请随我到东院坐吧!紫珠,去看看小姐在做什么,没事让她来陪陪客人。丹珠,你去看看老夫人有没有空,告诉她凤六小姐已经来了。” ………… 靖安侯府,凤轻轻刚走没多会,来客人了,且是冲着她来的。 “什么?提亲?小六?” 侯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人,她的娘家嫂子,东昌伯夫人。 季夫人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一家有女百家求,凤六小姐十四了,议亲不是该当的吗?” 侯夫人噎住,她是千算万算,没算到第一家来向小六提亲的,会是自己娘家人。 “嫂子你别添乱,小六不能嫁去你家。” 季夫人不高兴了,声音加大,“什么我家?那不也是你家?怎么,成了侯夫人了,看不起娘家人了?咱们季家再怎么样,也还是伯府吧?不算丢侯府门楣吧?” 侯夫人头疼不已,“大嫂,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总之……总之不行。” 季夫人拍了桌子,“你不说个一二三来,我今天不走了。” 也亏得仗着是侯夫人亲大嫂,耍起赖来。 侯夫人压低声音道:“大嫂,别人不知,你也不知吗?这小六,我压根没想把她许配出去。” 季夫人当然知道小姑子的谋算,只不过现在她有自己的打算了,“妹妹,你都这样说了,嫂子也与你透个底,家里缺钱的紧,急需凤小六的嫁妆帮衬。” 侯夫人气道:“我不是一直贴补伯府的吗?” 季氏嗤之以鼻,“贴补三瓜两枣,还比得上十几万两来的实惠?” 第94章 敌意 侯夫人气结,好大的胃口,小钱看不上了,要把摇钱树挖走了。 “这事我答应不了你,嫂子请回吧!” 季夫人也不与她吵,冷道:“两日后我伯府的媒人就正式上门来提亲,妹妹要怎么拒绝,想好了对官媒娘子说吧!” 侯夫人心里就是一沉,这些话自家人私底下知道,还怎么能说给三姑六婆听? 不怕侯府名声还能更难听吗? 季夫人走后,刘妈妈又匆匆来报,“夫人,刑部侍郎夫人又送帖子来,请六小姐过府喝茶了。” “喝茶喝茶,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比本夫人还忙碌了,一天天的不是这家就是那家。” 侯夫人更是烦躁,隐隐不是味儿,好像这一两个月以来,自己就没参加过宴会了。 那些从前常来往的,近期也没有了踪影,还不及三房孙氏处,时不时有个低品官夫人来坐会聊聊天。 再说到提亲,她心里更是揪了一下。怎么她的女儿明明及笄了,竟没一家来提亲的? 虽说侯府的目标一直是太子,有人来提亲也不会答应。可不答应是一回事,没人来是另一回事。 在侯夫人认知里,她的女儿才该是媒人踏破门槛,百家求而不得的人儿,而不是默默无人问津,只能苦等太子垂恩一顾。 她惊跳而起,心里一阵慌乱。 偏在这时,卢姨娘扭啊扭的扭到她身前,细声细气地道:“夫人,瑶瑶还有半个月及笄了,夫人拿个章程,也给瑶瑶办一个盛大的及笄礼。” 侯夫人心里咯噔一下,随即皮笑肉不笑地道:“卢姨娘说得对,是该好好办得。” 卢姨娘捏着帕子,夹里夹气,“夫人也莫要厚此薄彼,瑶瑶已然是得了太子的宠,说不得,肚子里都怀上龙孙了,可不要有了什么闪失。届时,就算侯爷也没办法向太子交待的。” 这一顿连炫耀带恐吓,直把侯夫人气得青筋暴起,却不能马上发作出来。 毕竟太子态度未明,太子妃花落谁家尚未可知。若是……侯爷也不会放过她的。 “知道了,走吧!” 卢姨娘将香帕一甩,娇笑一声,“多谢夫人。” 转身走了。 接连几个坏消息后,终于是有个好消息传来了。 跟着凤书瑜的小厮跑回家报信,“夫人,大少爷得了陛下看重,指派到詹士府做事了,现在是个正八品级。” 八品不算大,可凤书瑜没有参加大考,能有这个起点算很好了。 加上陛下一直对侯府恩宠有加,詹士府又是太子小朝廷,妥妥的日后重臣。 原以为又要蹉跎三年时光,这一次,终于是老天都要扶持侯府了。 侯夫人大喜过望,摆香案等父子俩回府庆祝。 ………… 却说郑九正在办公,家里有人来报,“大人,大夫人请了凤六小姐喝茶。” 郑九动作一顿,“人来了吗?” “已经到了。” 郑九离座而起,唐师爷道:“哎!哎!大人是要回家吃中饭吗?等一等,属下也去。” ………… 凤轻轻坐在东院小花厅里品茶,一刻钟的时间,郑大夫人出去了三次,都是下人有事找她处理府中杂事。 就在刚刚,她又被喊走了。 春草左看右看,借口如厕,出了花厅。 没多大会,有脚步声响起,却没进来,而是停在了外面转角处。 许是她们以为厅里听不到,说话就没了遮拦。 一个道:“大夫人正为大人的婚事操劳,这位凤六小姐是为大人相看的吗?” “别瞎说。”另一个道:“旁人都行,这位不行的。” “为什么?” 另一人压低声音道:“你来的晚没听说过,这位凤六小姐的母亲,谢家嫡女,当年与咱家大爷议过亲的!” “啊……” 忽然间,又有脚步声传来,两人慌忙打招呼,“大小姐。” 来人正是郑嫣,拖拉了好长时间,这才来见客。她自以为躲在外面偷看了凤轻轻两眼,退回去低声道:“什么呀?干巴巴的小身板,二哥才不会看上她,你们别瞎说。” 有丫鬟小声应是。 凤轻轻摸了摸胸口,嘴角微抽,干巴!这还垫了两个布团呢! 郑嫣这才走进来,与凤轻轻打了个招呼,“六小姐,欢迎你来我家玩。” 凤轻轻得体的站起来回了礼,两人就对面坐下,大眼瞪小眼,没话题了。 烦啊,不熟,没共同语言,聊不起来。 “啊哈哈,六小姐,我想起来了,我房里有一盒上好的胭脂,我拿来给你看看。” 凤轻轻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点头应是,于是郑嫣也走了。花厅里只余凤轻轻一人,孤单单的喝着茶水。 正当她觉得无聊,想要起身告辞的时候,郑宝儿一头冲了进来 不客气的冲他喊,“你是来做我新后母的吗?” 凤轻轻眼睛眯了一下,可不上他的套,“小朋友,可不要瞎说的哟!你怎能见了漂亮姐姐就说人家是你娘,没有礼貌!” 花厅里,一直陪着她的郑府丫鬟紫珠掩唇轻笑,上前对郑宝儿道:“小少爷,这是客人,不可以这样的。” 郑宝儿歪着头,打量凤轻轻,仍是继续原来的话题,“要是我调皮了,逃课了,你会打我吗?” 凤轻轻的眼神已是有些危险,“都说了不要瞎说。你这样不听话的孩子,谁要是做了你后母,就是不调皮,没逃课,也是一天三顿,加零食加宵夜的打你。不然你能反了天去。” 郑宝儿只听到要打他,哇一声哭了,“你,你打我,你是坏女人。” “不过我可不会打你。”凤轻轻语气柔缓,很是甜蜜无害地道:“你犯了错,我只会夸你,外人谁敢说你,就让你爹抓他坐牢,打板子,砍脑袋。我只会打我亲生的孩子。” 郑宝儿都呆住了,忘了哭。 这,这,砍人家脑袋,太凶残了吧! “你为什么这样做?” 凤轻轻嘴角噙着老巫婆的坏笑,“当然是宠坏你,养废了你,让你变成一个只知道吃,只知道做坏事的纨绔公子。这样我亲生的孩子聪明优秀人人夸赞,把你踩得死死的。” 第95章 大婶子 郑宝儿毕竟是个孩子,很多话都听不懂,一时无措,不知做什么反应。 紫珠从惊呆中回过神来,张口结舌,“凤六小姐,你怎么这么,这么……” “恶毒吗?”凤轻轻凉凉的一笑,“还能比躲在暗处,让一个孩子来试探一个客人更恶毒的吗?” 花厅外,听了良久的郑九,林芷毓,郑老夫人,各有各的精彩。 林芷毓最先回过神来,走入花厅,陪笑道:“对不住了六小姐,我也是刚来,没听到什么,偷听什么的,决计没有。” 郑宝儿见了她,哭着投入她怀里,“大伯母,我不要后母,我只要大伯母。” 林芷毓歉意地看向凤轻轻,“六小姐莫要介意,这孩子自出生就跟着我,六年来未有一日分开,感情自是深了些。不过,日后……日后回好些的!” 日后如何?谁管你日后如何!说的好像谁要来当后母似得。 眼看郑宝儿在林芷毓怀里扭动胖身子 ,近乎贪婪的吸着她身上的气息,凤轻轻已是感觉很没趣了。 她正要告辞,郑老夫人一步踏入,那一副慈祥的面容,宛如是凤轻轻的亲祖母! 亲祖母啊! 凤轻轻起身见礼,郑老夫人已是来到她面前,笑着说,“昨儿还听刘夫人说,靖安侯府六小姐是个顶标致的人儿,又懂礼数又乖巧的,今日一见,果然不差。” 郑宝儿哭道:“祖母,她才不是个好人,她又要打我,又不要打我。” 郑老夫人面色僵了一下,险些没听懂孙子说了什么。 林芷毓忙教训郑宝儿,“宝儿,你太不礼貌了,哪能这么说……” 凤轻轻哪还有心思看她们演戏,当下施了一礼道:“郑家奶奶,郑大婶子,宝儿弟弟好似对我有什么误会呢!我也不好多留,传出去了,以为我欺负小孩,这便告辞吧。” 又向林芷毓施礼,“郑大婶子,多谢款待,花很美,茶也香醇,但非我所好。改日得闲了,邀请大婶子去我那院赏玩。不过我住的院子小,没多少看头,怕是大婶子也瞧不上眼。” 说着,很有礼貌的退出花厅,转身向外走。 春草匆匆地跟上来,脸色也是不好看。 林芷毓还没回过神来,脑海里不住回响着凤轻轻对她的称呼。 大婶子,大婶子…… 郑老夫人顿时变脸,“还真是没娘教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还没有走很远的凤轻轻,将她的话一字不漏听了去。 春草愤愤地道:“真是太欺负人了,奴婢转了一圈,听了一肚子风言风语,真是和她们面对面问了,又什么都不说。” 凤轻轻平静的问,“听到了什么?” 春草羞于启齿,道:“小姐别问了,总之郑家以后不来了。” “春草,”凤轻轻道:“你需得告诉我怎么回事,我才好应对。” “是,小姐。”春草顿了顿,带了几分气道:“她们言语间对先夫人不敬,说先夫人和她家大爷曾经怎么怎么的。她们小声议论,以为我听不到,其实我听得到。” 凤轻轻轻哼一声,“这是有意让你听到的。事情发生在十几年前,这些丫鬟才多大,没人授意,谁敢瞎编排。” 春草惊讶,“小姐,你是说……” 后面脚步声响,紫珠小跑追来,“凤六小姐,奴婢送您出去。” 说话间,来到二人跟前,颇有些忐忑之意。 春草在这里受了气,说话也就不客气了,“既然贵府大夫人没有待客的诚意,也别勉强做出好客的姿态来。把人请来了,又让个孩子出面替她说那些难听的话,把我家小姐当什么了?告诉你们大夫人,日后这郑府,我家小姐是再也不来了。” 紫珠没料到一个丫鬟都敢把话说这么直白,简直违背贵女们交往的常理。 哪个不是七弯八绕,看破不说破,不是死仇,绝不掀桌子的? 但看凤轻轻的架势,这又的确是她本人的意思,想来真是气得狠了。 不愧是林芷毓的大丫鬟,当下将脸一板,说道:“我家大夫人好心好意请六小姐来喝茶,怎么还请出错来了?你们……” 她的话没说完,就有两个郑府护卫走了过来,对着凤轻轻行礼,“六小姐,我家大人有请。” 凤轻轻脚下不停,“没空。” 谁知护卫不吭声,一左一右将她主仆二人拦住了,这是非请不可的意思。 凤轻轻见实在走不脱,忍着气跟他们去见郑九。 紫珠看得呆住,连忙回去报告大夫人。 外院书房外,凤轻轻说什么都不往里走,大声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就在院子里,当着众人面前说。我一个弱女子,今天算是进了虎狼窝,指不定明后天就传出去什么难听的话毁我声誉了。” 郑九甚是无奈,让人去请他的奶娘甄氏过来,自己出门亲自保证,“这是我奶娘,只忠于我的,让她陪着,你总放心了吧!” 其实吧,凤轻轻不是不放心郑九这个人,是不想再与他牵扯,所以避免与他独处。眼看着此人如此坚持固执,她也觉得,是要说个清楚明白。 走进大书房,就见唐师爷眼观鼻,鼻观心,心观自在,一派高人做派。 “唐师爷也在,那行吧,郑二叔,你叫我来什么事?” 郑九一个趔趄,“你,你叫我什么?” “郑二叔啊!”凤轻轻语气淡淡的,“刚才听几位丫鬟姐姐说悄悄话,原来郑老夫人与我祖母是同一辈的人。郑家和我外祖家还是通家之好。这么一论,可不是要叫大人一声叔叔。不过叔叔不要误会,侄女不是想攀亲。” 郑九脸都绿了。 唐师爷高人的形象维持不了,噗一声憋笑出声。 倒是甄奶娘审视的打量起凤轻轻来。 郑九压了火气向她解释,“大嫂请你过来,我事先是不知的。” 凤轻轻凉凉的道:“大人知不知的有什么打紧?我原以为就是普通赏个花喝个茶,谁知蹦出个孩子,一口一个后娘后娘的。这玩笑可开不得,咱们差着辈分呢,郑二叔!” 第96章 撇清关系 甄奶娘张口结舌,“你,你小姑娘说这些话,一点不害臊的吗?” 这搁别家小姐,听了这话都要脸红滴血,何况亲口说了。 凤轻轻却道:“这位奶娘……不对,是奶奶说话好没道理,我只是来做个客,好端端的被人误会,还被人羞辱。我又没做什么上赶子的事,为什么要脸红?该脸红的,不应该是下套的人吗?” 甄奶娘哑然。 郑九捏着额角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过后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现在奶娘在这里,唐师爷在这里,他们都是我心腹的人,我再一次明确告诉你,”他深吸了一口气,郑重的道:“过几日,不,明日,郑家派官媒娘子去侯府提亲。” 甄奶娘和唐师爷都倒吸一口气,他们这位九爷,一向闷骚的很,何时这么直了? “哦!”凤轻轻语气仍旧淡淡的,“现在,我的心腹春草也在这里,我明确的告诉你,郑大人,郑九,郑二叔,我不答应。” 甄奶娘和唐师爷倒吸气得声音又响起来。 郑九脸一沉道:“为什么?” 凤轻轻大声说道:“因为你老,因为你克妻,因为你有嫡子。我年纪轻轻,大好时光,凭什么去做人家继室?凭什么要做一个后娘?还是一个对我恶意满满,非常不喜欢我的孩子的后娘?” 她忽然觉得很委屈,忽然感受到了一丝受伤。不对,这不是自己的感觉,这是原主的,自己可是个铁血汉子。 然而声音还是沉闷了些,带了点鼻音,“你不就是欺负我没娘疼,没爹爱,日子过得艰难,以为能攀上你,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吗?纵容家眷欺辱我,不顾我的闺誉受不受损,我欠了你吗?我上辈子把你孩子扔井里了?” 再不理郑九如何震惊,转身夺门而出。 出了一口恶气,凤轻轻心情舒畅了许多,果然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天塌地陷,当场骂了,就是爽! 出了郑府大门,赵大赶了马车过来,“六小姐,要走了吗?” 凤轻轻朝车厢里看去,只见春枝春晓瘫在车里,虽喘匀了气,还在苦哈哈地捶腿。 “下来。” 凤轻轻面无表情,不,面如阎王。 春枝春晓苦着脸,磨磨蹭蹭下车。 凤轻轻牵着春草上去,发出魔鬼之音:“走。” 赵大乖乖赶马,还问:“六小姐,是回侯府,还是转转?” “转。” 马车平稳的小跑起来,后面,春枝春晓哆嗦着腿子,咬牙死撑。 ………… 郑府,郑九的脸漆黑,奶娘甄氏,唐师爷突然安静如鸡,喘气声都小了八个度。 “来人,去把小少爷带过来。” “还有,查查有几个在后院里嚼舌根子的,都打二十板子,发卖出去。” 书房外的护卫大气不敢出,火速办差去了。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后院里板子声源源不断,哀嚎声惨烈。 郑宝儿被带到前院书房,吓得小脸发白,林芷毓顾不上两头,还是选择了跟来前院,“九哥,宝儿还小,你不要吓坏了他。” 郑九就像是第一次见她似的,表情审视,“大嫂,我竟不知,你对我的亲事这么上心的。” 林芷毓脸一白,“九哥,我也是……” “为宝儿好?还是为我好?”郑九声音凉凉的,“我好像从未在家里提及关于凤六小姐的事,大嫂如何猜到的?” 这个猜字,却也相当于承认了林芷毓的猜测 。 林芷毓更是答不上来。 郑宝儿哭道:“不许凶大伯母,爹爹是坏人。” 郑九脸色一寒,厉声问道:“宝儿,爹问你,为什么今天又没去学堂?是肚子疼了,还是屁股痒了?” “我,我……” 郑宝儿讷讷,害怕不敢出声。 林芷毓替他解释,“九哥,宝儿在学堂……” “我没让你说话!” 郑九这句话相当重,林芷毓身子都晃了,“九哥……” “大嫂,我在教训孩子,请你回避。” 林芷毓声音都颤了,“九哥,你要问什么?” “来人,把大夫人请回她的东院去。” 几个护卫过来,不由分说架起林芷毓向后院走去。林芷毓脸色灰败,突然明白一件事,无论她掌了多少年中馈,做了多少年内院的主,郑府永远是郑九的郑府。 她好恨!好恨!她也没做什么,只不过小小的试探一下一个小丫头,就被这样的下脸,日后还怎么管理整个郑府? 郑宝儿只是哭,什么也不说,郑九只得带他去找老翰林问个清楚。 谁知还没出门,有人道歉来了。那是一个工部七品小官,苦着脸带着儿子来赔罪。 “都是犬子顽劣,与郑公子起了冲突。我已经打了犬子,让他给郑公子鞠躬道个歉,这事就过去吧!” 郑九看那孩子,头都破了,包了白布,还在往外渗血。鼻子上更是深深的一道擦伤。 反观郑宝儿,活蹦乱跳,什么事没有,这道哪门子歉? 忽然,他身子一僵,厉声喝问郑宝儿,“你欺负同窗了?” 郑宝儿抖了一下,大声辩驳,“我只说让爹抓他爹坐牢,打板子,没说砍脑袋的话。” 那七品官的儿子吓得直哆嗦,哭得稀里哗啦。 郑九气坏了,心里更是一寒,只道平日宝儿是被宠得娇气了些,念他生下来没娘,自己也多有宽容,原来不知不觉中,宝儿已是被宠坏了。 不,是宠恶了。 凤轻轻的话言犹在耳,说要将这个嫡长子捧杀,原以为是她气急了故意说反话,却原来,她说的正是宝儿的现状。 不需要旁人做什么,他的母亲,他的大嫂,以爱为名,正将他的儿子送上不归路。 一时心凉半截。 定了定神,他向小官员弯腰道歉,“对不起,是郑某没教育好儿子,让贵公子受委屈了。” 那小官吓得不轻,浑身发抖,“不敢不敢,郑大人言重了。郑公子要是没消气,我再打这小子一顿。” 大人之间的官场争斗,郑九从来不会心软,可看到这对父子,身为一个父亲,他突然觉得心酸。 官职小了,孩子挨了打还要向别人道歉的。 第97章 传言 这种事他心知肚明,也一直觉得就是如此。可扪心自问,他既不愿意做那受欺负的,也不愿意做那欺负人的。 这关乎孩子的一辈子啊! 花了好长时间,他让对方明白了自己道歉的诚意,对方才惴惴不安地走了。 紧接着,又到巷尾老翰林处问具体情况。 老翰林先是什么都不说,侯来见他态度诚恳,苦笑了一声,“郑大人啊!你再不来,我也快要宣布闭馆了。” 郑九大惊,“为何?” “老头子也不差养老银子,就是喜欢孩子,喜欢教书。可我就收了八个孩子,让你儿子打跑两个了,今日这个,也来退了学。你儿子欺负人就算了,还常常威胁人家,动不动就抓人家爹坐牢打板子,这谁遭得住。” 郑九大惊,沉默片刻,向那老翰林鞠躬道歉,“对不住了老大人,都是小儿的错。我今日替他退学,那几个孩子家里,我会去解释,让他们把孩子送来。” 老翰林点点头,甚觉宽慰,“我也想着,以郑大人的官声,年纪轻轻官至三品,未来前途无量,怎会如此教育子弟。贵公子年纪尚小,还能掰回来,要上心啊!” 郑九道了谢,一刻也不停留,饭都顾不上吃,挨个去了退学的几个孩子家里,赔了重礼请人家把孩子送回去不提。 ………… 凤轻轻掀帘子看后面,春枝春晓看不见影子,冲赵大道:“找个馆子停一下,吃了饭再逛。” 赵大诧异于六小姐在郑府做客竟然没吃上饭,但也没多嘴,问了一句,“六小姐是要上大酒楼,还是地方不大,菜却好吃的地方?” “就近吧!找个人多,消息也多,又有雅间的地方。” 赵大每日里跑,自是路熟,当下马车一拐,进了一个巷口。 春草掏摸片刻,摸出块薄纱面巾给凤轻轻戴上。 “这是干嘛?” 凤轻轻十分无语。 春草坚持,“小姐,大家小姐极少进这三教九流的地方,你不肯戴,那奴婢说什么也不让你进去。名声这东西,还是很重要的。” 凤轻轻算是明白了个彻底,名声这东西,得看和谁发生了啥。 一个姑娘家独自上酒楼吃饭会被说道,但与南宫衍那货传了绯闻,反而光荣。 饭菜端上来,春草要了个大海碗,连饭带肉菜给赵大盛满送出去,“赵大,你的。” 赵大找地方停马车,闻言还愣住,“给我的?” 这一大碗热乎的,新鲜的,一看就美味的饭菜是给他的? “拿着吧,吃完了把碗送进去给小二。” 春草催他。小姐可说了,想要收买人心,真诚是必杀技。 至于那春枝春晓,小姐不需要。 赵大眼圈都有点红。 这还是凤轻轻醒过来快两个月,第一次吃饭馆的饭菜,她对口腹之欲没执念,只觉平常,图个饱就罢了。 小隔间木板薄,外面大大小小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她听到了关于田怀玉的消息。 “你们听说了吗,杀侄的田举人招供了。据说他侄子跟村里一个老秀才学写字,老秀才没儿没女,死了之后剩下点东西都给了田家侄子。那本诗稿就是老秀才的遗物,田举人为了抢夺诗稿,用石头砸死了侄子。” “天那,太凶残了!” “可不是。告示如今贴在刑部衙门口,说要发回原籍,在当地砍头,以儆效尤。” “哎!就因为这田举人是寒门学子,出了这个事后,仕林反应巨大,可是给穷苦人家的读书人脸上抹了黑。现在许多人写了檄文,讨伐那些犯了错被当地官府轻轻揭过的读书人呢!”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也不是所有寒门学子都没品性。” “谁管这么多?往年不少京中官员会把家中女儿嫁给有出息的寒门考生,出了这事,好些人家明确说不考虑穷女婿了。总之各种难听话。” “是呢!我也听说了,还有人害怕给女儿陪嫁多了,被婆家陷害休弃的,说的那叫一个吓人。” “什么?”有人吃惊受怕,“我三舅姥爷还想等放了榜,捉个上门女婿给他养老,看来不靠谱啊!我得给他说说,打消这个念头。” 听了一会,又转了其他话题,“凤大小姐在南门外施粥被围攻抢粮,你们听说了吗?” 凤轻轻竖起了耳朵。 “我亲眼看见了。本来想去排队领一碗的。开玩笑,精白米饭,大肉块,不吃白不吃。昨天抢到的人都乐疯了,搞得我也馋了。可惜去的不是时候,前边哄抢起来,生米生肉都被抢光了,凤大小姐也差点被抢走。” 众人发出阵阵哄笑声。 “那凤大小姐不施粥了吧?” “还施个什么粥?这凤大小姐也是可笑,施个粥还要人称颂她一番,不然不给。假模假意博名声的。施那样的粥,吃不上饭的都抢不到 抢到的都是身强力壮不缺吃喝的。” “朝廷不也施粥了吗?抢不上好的,吃口差的也行啊!” “没了,赈济署撤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开始。” 有人叹着气,替外头的乞丐可惜。 凤轻轻正在消化听来的消息,旁边隔间窸窸窣窣,似是坐了几个人。 有妇人声音传过来,“肖大姐,你是去了谁家府上,这笑呵呵的,肥活吧?” 姓肖的妇人笑道:“一般般吧!东昌伯世子。他府上是穷了些,赏钱少,不过伯夫人拍胸脯说了,事十拿九稳能成,红包还是稳的。” 另有一人赞道:“恭喜肖大姐了。不知女方是哪家?” 肖媒婆哈哈笑,“恭喜我做甚,自是恭喜要结姻缘的小年轻。女方是靖安侯府四房嫡女,侯夫人是东昌伯世子的亲姑母,你们说亲事稳不稳?” 凤轻轻听了,一口汤饭喷出,春草连忙拿帕子给她擦。 凤轻轻摆手,示意春草出去看看情况,她则是停止吃饭,把耳朵贴在板壁上,唯恐漏了一个字。 肖媒婆问:“你们呢?可是有好事儿?张姐姐你先说。” 张媒婆一开口就掩不住的得意,“我呀,今天替傅大将军府,去向承恩侯嫡女提亲,已经换了庚帖了。” 第98章 媒妁 胡元元施粥被傅清石抱满怀的事,也已是传得沸沸扬扬,傅家倒也干脆,立马去提亲了。 承恩侯府也没拿乔,第一时间应了,都让凤轻轻怀疑,陛下属意胡元元做太子妃根本是假的。 随即羡慕恭喜声不绝于耳,“傅大将军府上就两个嫡公子,傅小将军定亲,喜钱定然少不了。” 隔壁雅间里,张媒婆笑着,又问第三个,“吴大妹子,你那边呢?我可是听说过,永安伯府叫了你去呢?” 吴媒婆忽地尴尬了,不知怎么开口的好,想一想,这事也瞒不住,早说也省得闹矛盾。 “肖大姐,我这边,就有点不好说出口,你也别介意,总归都是贵人们的想法。” 肖媒婆急了,“你倒是说啊!” 吴媒婆不好意思地道:“我与你目的地一样,也是奔着凤六小姐去的。” “什么?”肖媒婆心凉半截,永安伯府是皇后娘家,比东昌伯府阔气得多,自己这使命怕是完不成了。 她毕竟不甘心,还道:“永安伯府怎么回事?靖安侯府还有大小姐,五小姐两个做姐姐的,怎么跳过了不提,单是看上了六小姐?” “啊这,又不是我给他家牵线,是他家自己这么选的。至于为什么,咱这身份也管不着不是?话说,东昌伯府不也是跳过了大小姐五小姐吗?” 张媒婆一看两人越说越多,怕拌了嘴伤了和气,忙劝,“干咱们这行,都是听人吩咐做事的,自己又做不得主。六小姐亲事落哪头全看缘分。肖大姐你也别灰心,就像你说的,侯夫人就出自东昌伯府,她还能不偏向娘家?” “是啊是啊!” 吴媒婆附和。 谁知肖媒婆是个沉不住气的,饭也不吃了,站起来道:“我得去告诉季夫人,让她早做打算。” 肖媒婆走后,张媒婆问吴媒婆,“你怎么回事,对肖氏说这些,你那边黄了怎么办?” 吴媒婆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虽说咱们只要办事拿钱,但丧良心的事能不做还是不做。永安伯府你道是谁要配给凤六小姐?” “难道不是永安伯世子?” “要是永安伯世子我也不说什么了,起码也算年岁相当。是永安伯那个死了两任妻子的幼弟,据说下手狠辣,屋里妾室死在他手里的都有。” “我天!”肖媒婆惊呼,“好歹是侯府嫡小姐,永安伯府也好意思张嘴。” 吴媒婆唉声道:“你难道没听过靖安侯府传言?” 她声音更低几分道:“咱们穿门过户的,什么腌臜事没听过,那事是真是假,瞒过旁人,还能骗过咱们这行去?侯夫人且恨不得六小姐死呢!所以我打算让一让肖大姐,希望她那边能成事。好歹的季公子也算少年风流……啊哈,虽说好点美色,荒唐了些,至少没这么暴虐。” “阿弥陀佛!” 张媒婆念佛,“好好一个嫡出小姐,这是什么命啊?” 菜来了,两人不再多言,专心吃饭。 饭后两人刚要走,就被个小丫鬟拦住了,“两位娘子留步!” 二人抬眼看着小丫鬟,“你谁呀?” 春草递上两个小银锭子,笑眯眯的坐下,“两位娘子,我们家有个少爷,也是心怡凤六小姐的,要是请两位做媒,不知使不使得?” 张媒婆和吴媒婆眼神一碰,吴媒婆问,“你们是哪个府上?姓甚名谁?少爷多大,是求学呢,还是出仕了?” 春草一听,没有马上拒了,竟还是有点影的,立马来了精神,与她们掰扯起来,“我家自然也是朱门官邸,身份足足配得上的,至于是哪家……恕我先卖个关子。总之我们少爷也是青年才俊,品行绝佳的,与那凤六小姐年貌相当。” “既如此,遣了媒人上门提亲就是了,问我们做甚?” 春草做出为难之色,含糊道:“大人们之间在朝堂上有些误会的,怕侯府不让进门。但我家老爷夫人都喜欢六小姐,必不让她吃苦的。就想问两位娘子,如有需要,两位娘子可否从中周旋?” 虽听得不明不白,两人还是有些懂了,这事啊,还不好说。 “原来如此。眼下就有人家上门提亲去了,你家晚了,可是没机会了。除非这两家都成不了,还能拖一拖。” 春草道:“这事我家少爷已在筹谋,还望两位娘子告知住址,有眉目了就去请二位。” 做媒的,还怕人家知道住处!成与不成,都是一条路而已。两人欣然留了住址,结账走人。 凤轻轻已是坐上了马车,揉着额角吩咐赵大,“走,出城。” 城门口处,竟是看见了徐头,正被几个乞子围着哭喊,“官爷,施粥的都走了,我们怎么办呢?” 徐头一鞭子抽出,也不问打着谁,“口吐芬芳的,继续要饭去。怎么,精白米饭大肉块吃出瘾了?没有了,想吃自己找去。” 乞子们喊着闹着,骂骂咧咧,都是对施粥者的怨怼之言。 “徐头。” 听见喊声,徐头望过来,见是凤轻轻,大喜道:“凤六小姐,下官正想找你呢,苦于身份不便。” 凤轻轻下车,指向施粥棚子,“这边坐。说说看,你找我何事。” 私心里,她更愿意听听关于民生的问题,那些内院里头的争斗真是烦死了。 坐定,徐头道:“下官把六小姐的意思禀报了上头,但上头还有旁的打算。” 原来赈济署也不是个正经官衙,吏属户部司农寺,专门为救济贫苦拨得一个仓库,由官府和民间共管。徐头原是个兵痞,上官看他不顺眼,又因他有些背景,给了他个从九品最末等官身,打发来看管赈济署仓库,维持施粥秩序。 “六小姐,你若原本捐的是粮,咱也不说什么了。既然捐了银子,那采买什么,不买什么,就由上头说了算了。必竟除了粮食,还有衣物,药品,都是极缺的。” 凤轻轻表示理解,但也有自己的想法,“我是觉得吧,咱们南朝这边也不太冷,厚衣物也不是马上就要。” 第99章 后路 “可是百姓挨饿的时候,唯有粮食才是第一紧缺的。当然,必要的物资也不能没有。” 徐头十分赞同她的话。 “朝廷给赈济署的拨款很少,大部分还是靠民间筹集的。” 徐头苦笑长叹,“可是除了郡王妃每年都定期捐钱捐物,哪有那么多大善人,去管那些吃不饱的人。当然,六小姐你也是好人,可老徐我猜测,六小姐这次捐银子,也是逼不得已而为之,往后怕是没办法了。” 这徐头倒是知道她的处境不容易。 “徐头,往年聚拢过来的灾民多吗?” 徐头道:“朝廷为了避免灾民聚拢京都闹出乱子,一向是让官府就近吸纳安置,能走到此处的,都是附近几个京郊县镇。说起来,到这处的灾民还是好些的,怕他们闹得厉害,总会有口吃的。别处就不好说了。” “从前饿死过人吗?” 徐头点头,“灾荒吗,哪有不饿死人的,只不过这处少一些罢了。别处,听说一个村子都死绝的都有。” 春草插嘴道:“我小时候,家乡发大水,庄稼都淹了,出去逃荒,真见过连着好多村子没人的惨状,路边饿死的人成片成片的。” 凤轻轻顿时就想到了电视剧,逃荒小说里描写的饿殍遍地,千里无人迹的惨状,心里极不舒服。 她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从不知饥饿为何的新时代女性,真是听不了这个。 “以你的经验,今年还会如此吗?” 徐头就笑了,“灾荒吗,每年都有啊!不在这处就在那处,有钱存粮的话,还是存点好。不过就是没钱。” 凤轻轻的手紧了紧,一个念头在心里升起。 “徐头,要是我愿意出银子,你有渠道买粮吗?我是说,便宜的,只要能吃的,饿不死人的就行。” 越便宜,买的越多,救活越多人命。 徐头猛地睁大眼,“六小姐,你没骗我,我老徐可是会当真的。” 春草一脸恐慌,“小姐,咱们没钱,咱们手里这点,都不够做客买伴手礼的。” 凤轻轻示意她别说话,将自己的声音压低了些,“徐头,我亡母嫁妆多,你听过吧?” 徐头点头。 “是这样,她给我藏了一部分珠宝,让我日后体己用,但我现在的处境,明着拿出来是守不住的,所以我都想捐了。” 徐头面色凝重。 春草呆若木鸡。 “珠宝的话……” “不能当,不能卖,至少明面上,绝不能让侯府查出来。” 换言之,都是见不得光的,会惹麻烦的。 “徐头有渠道处理吗?” “有。” 徐头抬起头直视她,“黑市。” 凤轻轻笑了,果然,无论哪朝哪代,盛世还是乱世,黑市都是存在的。 “六小姐可以放心,就算是玉玺,黑市都敢收。” 行吧,这是个朝廷都奈何不了的黑道组织。 凤轻轻松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方便。” “要到晚上,子时开始,寅时结束。” 这也和凤轻轻的猜测相符。 “什么地点?” “子时之前,下官在侯府东巷等你,出不出的来,要凭六小姐本事。要不行,六小姐带出来,下官去办。” 末了,加上一句,“如果信得过我。” “我自是信得过徐头的,但也想长长见识。” 约定了时间,凤轻轻离了施粥棚,走向城门口的马车。 忽然之间,一阵骚乱,有人远远的喊,“让一让,让一让,进城找大夫。” 一辆马车驶过来,惊扰了不少进出城门的人,被人骂骂咧咧。 守城官兵拦住马车,检查他们的身份文碟,一看不是本地的,就让车上人下来验明正身。 车夫甚是急迫,向官兵解释,“我家少主突发心疾,还望官爷通容。” 递了银子,官兵仍是不愿放行,只态度好了些许,“掀开帘子看一看。” 车夫只得照做,只见车上果然有一个瘦弱少年,面色苍白,唇色紫绀,浑身抽搐。 旁边两个汉子满头大汗,如丧考妣。 官兵对了身份无误,放他们进城。 凤轻轻快走几步追上,对那几人道:“前门大街孙氏医馆,是孙太医家开的,他医术高明,快去吧。” 车夫胡乱点头道着谢,鞭子一抽,马车飞奔。 城门官还嚎了两嗓子,“前门大街不得纵马,出了事你要担全责。” 春草心有余悸,“小姐,那小公子病得不轻啊?” 凤轻轻还有印象,这是她昨日借着躲藏的马车,车上的少年还处在变声期,应该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 可惜她虽然穿越了,却不是个医术高超的神医,鬼医之流。若是皮肉外伤,还懂些急救之法,这心疾吗,就是后世医道昌明,也还是难缠的病症。 “走吧!” 她得想想,半夜里怎么带东西出侯府去。 她曾围着侯府转了几圈,发觉自从出了幽冥大盗事件,侯府周边巡防官兵多了起来,好处是南宫衍放的眼线撤了,坏处是遇到巡防队的几率很大。 夜半出府不难,难得是那个巨大的,沉重的包裹,她背在身上隐藏困难。 主仆俩回到侯府,听桂婆子说,春枝春晓早一步走回了院子,不过没待多大会,哭着去找刘妈妈了。 “老奴想着她俩是不想待在这院了。一个是刘氏侄女,一个是大厨房管事的干闺女。” 桂婆子还挺遗憾的,她也想多几个人来干活。 不过,春枝春晓摆明了是来做侯夫人耳目的,只有麻烦,没有好处,也就不纠结了。 春草把买得糖饼春卷等桂婆子爱吃的点心给她,“桂妈妈辛苦了,这是小姐特意吩咐给你捎的。对了,咱俩去抬几桶水来,小姐要沐浴。” “哎!” 桂婆子喜滋滋的把东西送屋里,又拿出几张帖子来,“这是刘夫人遣人送来的,这是永安伯府……” “除了刘夫人的,都拒了吧。” 原本都想拒了的,但刘夫人此人对她真的是有善意,她也需要舆论的维护。 至于永安侯府那边,既然打了那样的主意,想来邀请她也没安什么好心。 且先记着,来日方长。 第100章 训子 郑九赔了一圈的罪,带着郑宝儿一回到家,那压制的怒意再也控制不住。 “跪下。” 郑宝儿呆住,不知所措。 “我让你跪下!” 严厉的喝斥声吓得郑宝儿扑通跪地,大哭起来。 郑九则是拿起桌上的戒尺,抽向他的屁股。 一连五下,郑宝儿嚎得惊天动地,“爹,我不敢了,我再不敢了。” 郑九寒着脸问,“是谁教你的?谁让你欺负旁人,再威胁旁人?” 郑宝儿说不出来,他自小就听说他爹很厉害,官位很大,很多人都怕他。 他在外面同别的孩子攀比,写字没别人写得好,背书没别人背得快,夫子没夸过他,他就很失落。 后来他就向比他优秀的孩子撒气,果然没谁敢还嘴。 再后来动手打骂,更没人敢还手。甚至他们还巴结他,奉他为老大。 他感受到了被崇拜的快乐。 他哭道:“不都是这样的吗?谁爹官大,谁就厉害。” 郑九脸一沉,宝儿这是根本不知道错哪里了。 他自小养在大房林氏处,难道…… 他不敢想,下令将郑宝儿的奶娘押了来。她将宝儿奶到三岁,如今还在大房做着管花草的婆子,郑宝儿日常同她也亲近的很,这些话,定然是她日常说过的,耳濡目染,被孩子记在了心里。 奶娘被抓过来浑身发抖,牙齿打颤,面对郑九的问话辩解无能。 都不必多审,郑九已经确定儿子长歪有这婆子的功劳。 “打,往死里打。” 板子噼啪落下,不是只打屁股,是连着腰身一起,这真是想要她的命了。 奶娘求饶哭喊无果,嘶声叫着大夫人救命。 林芷毓果然是被喊过来了,她神色焦急万分,扑过来替奶娘求情,“九哥,朱氏罪不至死,手下留情啊!” “罪不至死?” 郑九咬牙切齿,“乱嚼舌根,把小主子往歪里带,你说她罪不至死?大嫂,我只道你是最疼爱宝儿的,原来就是这个疼爱法?” 郑宝儿见了林芷毓,哭着就要爬起来往她怀里扑,“大伯母救我,我快被爹打死了。” “你这个小畜生,我就是打死你,也不容你长歪了,成一个人人厌恶的废物。” 戒尺又落下,郑宝儿杀猪般的嚎。 朱奶娘的哭喊声嘶力竭,郑九听得心烦,命人将她嘴堵住。 朱奶娘大惊,忽道:“夫人,夫人救我,我都是……” “朱氏,”林芷毓喝道:“你做错事,死了也是应该的,你放心,你在府里做事多年,你的家人我会照应的。” 朱氏一颤 , 再不敢言语,被护卫堵了嘴,不出片刻,被打的没了声息。 护卫一探鼻息,“大人,死了。” “扔乱葬岗去。” 血淋淋的棍子被扔在郑宝儿面前,郑宝儿都吓傻了。 郑九扔掉戒尺,改拿了墙上的藤条,“宝儿,看来爹是太纵容你了,不打狠了,你不知道悔改。” 郑宝儿吓尿了,更大声的哭,“大伯母,大伯母。” 林芷毓扑过去抱住郑宝儿,郑九冷声道:“放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林芷毓看着他冰冷的眼神,浑身一颤,不自觉的松开了手。 郑九讽刺一笑,“把大夫人请回东院,没我的话,不许放她出来。” 林芷毓脸一沉,这是被禁足了吗? 她怒而脱口,“九哥,你为了那个凤氏,是要打死嫡长子吗?” 郑宝儿都吓傻了,呆呆的看着他爹。 真的吗?爹为了别的女人要打死自己? 郑九脸一寒,怒声道:“林氏,你对个孩子说这些,到底什么目的?我娶谁都不与你相干,我教训自己儿子,也不与你相干。给我走!” 林芷毓脸色顿时灰败,是吗,都不与我相干? 护卫把大夫人送走,这一回看紧了院门。 郑九嘲讽地笑,这就是她所谓的宠爱吗?宠溺或许是有的,爱,可说不准。 藤条落下,郑宝儿发出惨烈的叫喊声,左右邻居都听到了。 “怎么了这是?郑家干嘛呢?” 有人迟疑道:“是在打孩子吗?该说不说,他家儿子是欠打的。” 这一日,郑府发卖了一半下人,还都是半死的。 外院管家这样跟牙人说,“都送你了,全卖到西南挖矿去。” 听到风声的人都是心里发寒,郑大人这是生了多大气啊! 郑九自是不可能把儿子打坏的,他手下有分寸 只让郑宝儿感觉钻心的疼,却不会伤了筋骨。 打罢,郑宝儿已是哭不出来,甄氏把郑宝儿抱走,叫了大夫来治伤。 唐师爷踩着猫步溜墙根儿,被郑九喊住了,“唐出云,你也是住在府里的,就一点没发觉吗?” 唐师爷一僵,难道自己的屁股也保不住了? 他只能深深叹息道:“宝儿在家一直娇气,我看你对他也不怎么上心,还以为你不打算栽培他为继承人。但也着实不知他在外面如此跋扈的。” 这下换郑九不好了,难道他一直给人的感觉就是不重视宝儿? “管家呢?” 郑管家苦着个脸跪下解释,“小少爷一直是由老夫人和大夫人教养的,以前也有人来家里说道,都是大夫人私底下把事平了,后来就没人来找了。” 郑九心里堵的厉害,一种隐隐约约的,可怕的,他不敢想的想法浮上心头。 他走入东院,隔着门问林芷毓,“大嫂,你是不是不想我娶妻?” 林芷毓脸色惨白一片,“九哥,我……” 郑九不等她答,自己面无表情的说开了,“我知道你少年守寡,在府里没有安全感,因此掌家权一直都是交给你的,就连宝儿的母亲进门,也没有让你交出来。你在怕什么呢?怕我再娶,会把掌家权收回去?” 林芷毓神色恍惚了一下,变得古怪,“掌家权吗?你以为我很看重掌家权?” “难道不是吗?” 郑九认真的道:“你骄纵宝儿,让他亲近你,把每一个相看的女子气走,回头和母亲说,人家怕了我克妻的名头,所以不愿意。” 林芷毓又哭又笑,“你,这些也知道了,你怎么不想想,我是为了谁?” 第101章 反对 “我知道你是为了宝儿有个好母亲,对所有人都多番试探。我只是不明白,你对凤轻轻为何就如此不同?你好像特别针对她?” 林芷毓哈哈笑起来,凄凉惨淡,“这就得问婆母了。九哥,是婆母不喜欢她。” “好,我再问你,为什么把宝儿养成这样?” 关于这个问题,林芷毓极力辩驳,“我没有故意把他养坏,我也是大家族出身,怎会和孩子说那样的话?我,我只是太宠他了,一直觉得他还小,忽略了一些事情。” 郑九没有再问,林芷毓往日里对宝儿尽心尽力,不管出于何种目的,终究自己才是最大责任人。 他也不觉得林氏有故意养废宝儿的心。她是一个寡妇,又没有儿子,将来说不得也是靠宝儿赡养。宝儿废了,于她没有半丝好处。 他道:“宝儿今后我会找人教养,一个男孩子,长于妇人之手,终是隐患。大嫂你就还管着后院就好,日后我再娶妻……” 他顿了顿接着说,“这个府邸还留给你管,我们会另买个宅子住。” 林芷毓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要搬出去住?你要撂下郑家不管?” 郑九皱眉,“这怎么算撂下不管?该给母亲和你的奉养银子一两不少,你的管家权也没人夺了去,岂不是正好。” 林芷毓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果然待她不同,你的马车就没搭乘过别的女人。现在你要为了她,连家也不要了!” 好笑啊!没有郑九的郑家还是郑家吗? 她笑到最后癫狂起来,“没用的,婆母不会答应的,你注定要失望了。” 郑九退开几步,对她的癫狂莫名其妙,但也着实烦躁,“这事不由你们决定,母亲她也左右不了我,你是知道的。” 林芷毓心凉半截,忽地笑容诡异,“左右不了吗?那千夫所指你也不在乎吗?” 郑九森然道:“你什么意思?” 林芷毓又是发了癫似的哭哭笑笑,字字句句捅着郑九的心,“你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那些丫头们私底下说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当年谢氏与你大哥只差走礼,为什么最后嫁了侯府,谢郑两家人心知肚明……” “那与你有什么关系?” 郑九厉声喝着,“与轻轻有什么关系?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甚至无法再面对林芷毓,烦闷的出了东院。只留林芷毓哭花了妆,神经质地低喃,“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哈哈……” 果然,郑老夫人拍桌反对,“谁都可以,就她不行。” 郑九反而冷静下来,“这就是母亲和大嫂合起伙来,羞辱轻轻的原因吗?” 郑老夫人气结,“你要这么想,为娘也不反驳。” 喘了片刻努力平复心情,“那件事京中人知道的不少,谁家女儿嫁来郑家都是美事一桩,唯独谢氏的女儿,将会成为笑柄。” “我不在意。” 郑老夫人脸皮抽动,缓了语气道:“你是男子,不在意就不在意了,她是女子,你以为的千夫所指,是指你吗?” 郑九抿紧了唇,一副犟种模样。 “世上好女子千千万,过一段时间,你就淡忘了。且为娘的看来,凤小六并没有将心思放你身上多少,她不过听了几句闲言碎语,就赌咒发誓绝不再来郑家。这样的气性,就是个倔强孤傲的,怎堪为郑家大妇?” 郑九心里却想,她不需要做郑家大妇,她只要做她自己就好。郑家大妇,就让喜欢做的林氏去做。 郑老夫人说着,又转了口风,“你也别怨怪你大嫂。她十五嫁,十六寡,也没留下个孩子,你大哥还想着旁人……她也是够苦的。 你看宝儿娘进门之后,她多热情,尤其怀了宝儿后,简直比她自己怀了孩子还上心。宝儿生下来没了娘,是她贴着肚子暖着,除了吃奶,一刻不放手的抱在怀里。 娘一度怀疑她是想过继宝儿到她名下。哎!不瞒你说,娘也是动过这心思的,想着你还年轻,总会再娶,还会再生,就把宝儿给她也未尝不可。 是她说,宝儿是你嫡长子,没有过继的道理。她只凭心对宝儿好,宝儿大了还能不奉养她? 也是我们疏忽了,让一个眼皮子浅的奶娘灌输了些不好的想法,小小年纪想歪了事情。但也着实是因为太过疼爱他的缘故。 你要亲自教养宝儿,为娘也没立场反对,也幸好孩子还小,不难掰回来。行了,看在你死去的大哥份上,也看在为娘我的脸面上,不要记恨你大嫂。” 郑九抿着嘴,实则心思也有些松动。 大嫂是个可怜女子,讨好宝儿,讨好母亲,大抵也只是为了在府里体面活着吧? 她和轻轻,又没有恩怨,不可能故意针对她,一切都是听母亲吩咐做事的。 ………… 侯府。 至晚,春枝春晓到底没来,想是真不肯干了。 刘妈妈来了想说几句,阴阳怪气道:“六小姐,可没这么作贱下人,不拿下人当人待的。俩丫头腿子都肿了。” 春草不客气的回怼,“刘妈妈说话好没道理,丫鬟就有个丫鬟的样儿,主子让干嘛就干嘛。怎么,没打没骂的,这才走了几步路就受不了了,撂挑子不干了?丫鬟命倒生了小姐的身子。刘妈妈爱惜自家晚辈,别让她们来伺候人,回自己家当小姐去!” “你……”刘妈妈气道:“那是几步路吗?” 那是半个京都啊! “刘妈妈心疼,大可以多请几个下人来,到哪都使轿子抬她们得了。只是我们院拮据,养不起那样的。刘妈妈不来找,我们小姐也是要把人退回去呢。” 刘妈妈咬牙切齿一阵,到底不敢说重话,气哼哼地走了。 凤轻轻竖大拇指,牛! 当夜,云遮月,正是夜猫子出动好时辰。 凤轻轻换好提前准备的男装,无声无息的摸到了之前住的破院子,掏出了掩埋在茅坑里,已经味了的大包裹。 挎在背后,退了几步,一个冲刺跳上墙头,轻飘飘的翻了过去 。 第102章 黑市 好的很,落地无声。 寂静的夜晚,虫鸣停顿了几息,巷子里已没有了凤轻轻踪迹。 徐头卡着时辰悄摸出现,拉着两匹马,给了她一套巡防营官兵服,凤轻轻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敢深夜逛街了。 “快一点。” 徐头本想让她去无人处换上,谁知凤轻轻快速往身上一套,以极快的速度穿戴妥当,大包袱安置在马背上,翻身上马,衣摆一搭,把包裹盖了个严实。 趁着夜色,倒也看不清楚,徐头很是满意。 于是凤轻轻就跟着徐头策马徐行,路上遇到几拨巡防营官兵,都是徐头蒙混过去。 转了半个城后,渐渐来到京都北城地界。徐头道一声得罪,给她一条黑布带,让她蒙了眼。 凤轻轻知道黑道有黑道的规矩,第一次打交道,人家谨慎也是该的,听话的蒙了眼,任由徐头拉马带她左拐右拐。 完全忘了,她是个小姑娘,才是该害怕的那个。 徐头对她的胆量佩服不已。 子时初刻,似是到了地方,徐头让她下马行走,又道一声失礼,将自己的衣摆给她扯住。 似是向下行了一段台阶,又转了好几道弯,渐渐有了人声。 须臾,徐头扯了黑布,道一声,“行了。” 凤轻轻用手挡了片刻灯光,适应了之后,就见徐头伸手示意她走进一个大房间。他自己则是站在了门外,一是表示自己不窥探,二也有我在这呢你别紧张的意思。 凤轻轻不紧张,事实上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氛围,才是她熟悉的,有兴趣的,也愿意面对的。 比面对那些豪门贵女自在的多。 她把大包裹放到大桌子上,任由桌子后面的老者查看估价。 老者全程不多言语,只记着账目,外带把个算盘打的飞起。 半个时辰后,老者抬了抬眼皮道:“共折价一万两千四百五十两。照规矩比市价少三成,是八千七百一十八两五钱。” 凤轻轻同意,黑市买卖有风险,少三成算良心价,有的少一半还多。 老者取了八千七百两银票,又点出十八两五钱银子推过来。 凤轻轻收好银票,又将银子推了回去。 “您这是……” 凤轻轻压着嗓音道:“老先生,我需要两张身份户籍,能做吗?” 老者眼神闪了闪,“需要什么身份?士?农?工?商?奴籍?” 这就是能做了。 凤轻轻大喜。 “这……都是什么价,老先生参谋参谋?” “官籍五百两,农籍五十两,工商都是三十两。奴籍吗!”老者笑了笑,“白送,不过没人要。” 凤轻轻无语,谁这么贱啊,给自己弄个奴籍,一辈子出不了头。 果如自己所想,官籍最贵,虽然好处多多,但危险同样不小,不耐查。 思虑再三道:“农籍吧!” “性别,年龄,大致体貌。” “两个女孩子,十四至十六之间,要姐妹俩。” 接着说了自己和春草的大致形貌。 老者道:“姐妹俩属于特殊要求,难办一些,加五十两。我个人建议不需如此。” “要。”凤轻轻坚持,并且道:“还要无父无母,没有任何牵绊的,再加钱也行。” 她心里隐有猜测,办户籍无非两种,一种是在已死但没有销户的户籍里选择合适的直接套用,一种是办假的。 所谓假的也不全假,至少官府印章是真的,其他信息任意填写。这个相对简单一些,却有隐患。 但现世并不像后世有那么逆天的信息同步电脑,也没人费心劳神去查两个农女底细,应该问题不大。 相反套用别人的身份,也有事发暴露的可能,两者风险相当。 然而这个车马慢,信息更慢的时代,有人出个嫁都有可能一辈子见不到娘家人的,离原籍远远的,大概率是不会再见到熟人。 老者道:“行吧,也不额外加钱了,一百五十两。” 凤轻轻付了一百五十两给他,小声问,“何时能拿到?” 老者道:“三五天,有时候十多天也有可能。” 凤轻轻知道,是自己的额外要求难办一些。看来如她所料,是想找现有资源套用。 这个姐妹俩都死掉的,又符合她和春草的难找一些。 “我几时来拿?” “不用你来,徐头会带回去的。” 凤轻轻小声道:“老先生,我都办假户籍了,当然瞒着所有人的。再一个,日后我还有东西,说不定也想更隐秘些的。” 那老者就笑了,手自下面抽屉里摸了一个小牌给她,“找这上面图案的商铺掌柜,提前预约。就算你不通过其他人,也不可能自己来的。” 这还真是小心。 办完事了,凤轻轻走出屋子,徐头也不发一言的,再次让她蒙了眼。 黑布蒙上的前两秒钟,她看见了一个人。陌生的样貌,却有一双熟悉的眼睛,和更熟悉的气息。 那是和她一样,属于同一种人的气息。 眼睛蒙上的同时,她还听到有人恭敬的招呼,“少主……” 那人没有出声,凤轻轻已被徐头带着往外走。 那人回了一下头,有些疑惑的望着凤轻轻的背影,感觉一丝熟悉。 回去的路上,好似也有其他人办完了事出去,大家都走的慢,凤轻轻能清晰的听到那人粗重,不安,焦虑的呼吸声。 不久后空气一清,上了地面。徐头将她扶上马,继续拉马前行。 马蹄哒哒,响在凤轻轻心头,好似记数的钟摆。 随着马左转右转,凤轻轻脑海里已经形成了一个虚拟的路线图。 徐头大概是料不到的,她的五感远超常人,夜间记路,基本不靠眼睛。 出了北城区,徐头把她眼上黑布取下,“还顺利吗?” 凤轻轻的回答,是把八千两银票递给他。 徐头吃了一惊,“这么多?”他还以为能有个千八百两的,看起来,那一大包都是好东西啊! 不过这不是他该管的,人家都把银票给了他了,又是感动,又是不可置信,“六小姐真这么信任老徐?” 凤轻轻一乐,“直觉,徐头值得信任。” 是的,她对认人识人,全凭感觉,且从未出错。 第103章 集资 徐头什么也不说了,拱手为礼,“我送六小姐回去。” “不用了。 ” 凤轻轻下马,把缰绳还给他,“如有需要,再联系。” 没有了大包裹累赘,她很快融入夜色中。 徐头望着她的背影久久。 凤轻轻翻过高墙,轻轻落地,还未直起身来,就听有人低声喊道:“姐姐,是你吗?” 凤轻轻心里一沉,是凤怜怜? 凤怜怜小小的身影隐在黑暗中,小小声的再次确认,“姐姐……” 凤轻轻几步冲过去,右掌劈在凤怜怜后颈,在她似晕非晕,头脑昏沉之际,一手抵在她的前额,在她耳边低声细语。 这一刻她将精神力发挥至极致…… 凤怜怜从睡梦中醒来,听得外面有婆子喝斥声,“长了懒骨头了,天光大亮了也不起来干活。怎么,端上小姐架子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不过是个贱丫头生的,滚起来干活去,不想吃饭了?” 正是桂婆子走后,春晖院新的看门婆子。 凤怜怜茫然的抓了抓头发发,觉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 早食过后,凤娉娉来找她,“六姐姐,你今日要去刘府吗?我娘让我陪着你呢!” 凤轻轻自然并不需要人陪,但凤娉娉要去,她也不反对。坐上马车,凤娉娉惆怅地道:“我原也想出城施几天粥,但出了胡元元那事,和大姐姐昨天的事,我娘不许我去了。” “三伯母也是为你好。真有心,捐点钱物就好。” 凤娉娉道:“我也是知道轻重的,就是待在家里太无聊了。对了六姐姐,胡元元和傅小将军定亲了你听说了吗?” 凤轻轻点头,“听说了。” 凤娉娉就撇了一下小嘴道:“以前还觉得傅小将军喜欢大姐姐呢,不料想忽然就定亲了。昨日几个姐妹在花园里相遇,五姐姐拿话刺激大姐姐,我看到大姐姐脸色很不好,听说回院子还发脾气了。” 凤娉娉一路絮絮叨叨,说着府里的琐事,很快就到了刘府。 刘夫人早派了身边人将二人迎进府去,垂花门处,刘夫人赫然亲自等着。 两人急忙上前行礼,刘夫人是三品诰命,又是长辈,这是极给凤轻轻脸面了。 刘夫人笑呵呵的牵起凤轻轻的手,还是被那凉凉的温度惊了一下,随即关心的问道:“身子骨还没好利索?” “不碍事的,”凤轻轻笑眯眯的道:“太医也说需要半年一年的才能恢复。” 刘夫人看凤轻轻的眼神满是怜意。 真是命苦,摊上那一家子吃人的血亲。 凤娉娉乖巧的拿出准备的礼物奉上,“这是晚辈自己学着绣的帕子,刘夫人瞧得上自己带着,瞧不上赏了下人也是好的。” 刘夫人夸道:“真是乖巧聪慧的。” 想着无论如何夸一夸她的绣活,仔细一看,还真是不错,“哎呦,这像是薛大家的绣法?” 凤娉娉不好意思道:“不敢称薛大家传人,就学了点皮毛。” “不错不错。”刘夫人说着,让人领了凤娉娉去小孙女处,“莹姐儿喜爱绣帕子,快带凤七小姐过去。” 丫鬟领命,凤娉娉也不是傻的,知道这是刘夫人想支开她,识趣的去了。 刘夫人这才对凤轻轻道:“今日叫你来,也是被缠得没了法子。” 原来她给刘夫人画的画像,惹得好几位官员内眷眼热,吵着也想要一幅。尤其有个年纪大的老夫人,想要留一张给子孙做念想。 要知道现世的画像那是相当理想型,不管本人什么样,通通画成富态的大脸盘子,除了衣裳品级不同,基本千人一面。 年老的死了,没几年都让人忘得一干二净。凤轻轻画的如此写实,简直像从脸上拓印的一般,装裱好了,留存一两百年都不成问题。 “没听你的话,也不敢应承,你是怎么想的?” 凤轻轻并不拒绝给人画像,老实说,要是交往的人都像刘夫人这般和善通透,简直比面对那些弯弯肠子三千米的贵女还自在。 不过…… “晚辈脸嫩,怕被人指点,刘夫人邀人来也可以,就只有一条规矩,我画的时候不可说话,让做什么动作做什么动作。” 刘夫人舒了一口气,“该当的。方便的话,马夫人就住隔壁,让她先来可好?” 凤轻轻笑道:“全凭刘夫人安排。” 马夫人很快来了刘府,她身材偏胖,在以瘦为美的南朝属于容貌焦虑患者。 凤轻轻建议她换了偏深色显瘦的衣裳,云鬓高挽,让她执了轻罗团扇,画了一幅贵妇图。 样貌做了些修饰,一些影响观瞻的雀斑麻点都省了,但其神韵像了个八九分,任谁见了,都得承认这是马夫人本人。 马夫人喜爱至极,当场就要给凤轻轻五百两银票,让刘夫人拦了。 凤轻轻是侯府小姐,不是卖画的艺人,直接给钱太俗了。 马夫人却是个直爽的人,快言快语道:“我听说她在府里不受宠,多些银子傍身不是挺好的?你知我知,我又不对外宣扬。” 刘夫人叹息,“理是这么个理,可我就是觉得六小姐委屈。” 像个卖艺的。 凤轻轻听到了她们说的话,笑道:“不瞒两位长辈,我也想为赈济灾民做点事情,奈何能力有限。如果长辈们觉得合适的话,就将想要给晚辈的谢礼,都捐给赈济署吧。不拘银钱粮物,都可以,并且也都署上自己的名讳。” 刘夫人惊讶,“可这样一来,名和利,你一样不得啊!” “能为千万百姓做点事才是最重要的,出不出名,原也无所谓。再说,喜欢我的画,也如同喜欢我这个人了。” “敞亮,大气。” 马夫人赞着命人将银票送去赈济署。 “马夫人等一等。” 马夫人看向她,目光不解。 凤轻轻道:“晚辈听人说,往年灾荒到来之际,饿死病死无数,咱们都是女子,抛头露脸不易,倒不如搞个募捐活动,让想要出一份力的夫人小姐们都能献出爱心,还不会惹了麻烦,岂不更好!” 马夫人一听来了精神,“你有什么好主意。” 第104章 规劝 凤轻轻微微一笑,说出了自己的计划,“由一人牵个头,发起募捐,一百两以上的,刻碑留名,五百两以上的,晚辈免费画像。另外也收各府不要的旧衣物,拆洗干净也折算做银钱。还有不想要了的物件,也可以设个小的拍卖会,也都算做捐赠。” 马夫人问:“何谓拍卖?” “比方说,夫人一件东西不想要了,捐了出来,咱们拿出来卖,有想要的,谁出银子多归谁。” 马夫人觉得十分有趣,又觉得比平日里参加个诗会了,赏花会要有意义的多。 “这确是有意思极了。” 凤轻轻看这马夫人跃跃欲试的模样,略一思索,又给她加个筹码,“晚辈这里有一幅画,马夫人可以拿给信佛的夫人们一观。” 提笔描画,是后世审美者心里的唯美观音图。 眼神慈爱悲悯的少女观音,手持玉净瓶,脚踩莲花,杨柳枝洒下甘露,恩泽万千生灵。 画一展开,刘夫人和马夫人都跪了下来。 “哎!两位夫人这是做什么?” 马夫人腿软的紧,让丫鬟扶了起来,哎呦哎呦地道:“六小姐啊,你这观音菩萨一出,铁公鸡我也给他拔一撮毛下来。行了,这事我腆着脸领了。刘夫人你莫与我抢。你脸皮嫩,张不开嘴。我先走了哈!” 马夫人说罢,卷了观音菩萨像走人。 刘夫人后知后觉,我虽然脸皮薄,但为了观音菩萨像,也不是不可以磨一磨的。 “也罢,马大人是司农寺长官,赈灾这事,原是她份内的。” 刘夫人长吁短叹的,舍不得那画像。 凤轻轻无语,“不然晚辈再给您画一张?” 刘夫人摇头摆手,“那一幅已是神迹,多了就不珍贵了。” 重新坐定,刘夫人感叹不已,“你这样挺好,挺好。你知道吗,当你才情初露头角,我曾替你担忧不已。” “为何?” 凤轻轻自是不解。 刘夫人道:“这世道终是男人的天下,容不得一个女子名头盖过男子。当你声名远扬,被人称颂为第一才女的时候,往往带来的不止是荣光。” 凤轻轻听出其中不寻常的意味。她的亡母谢婉就曾是京都第一才女。 她道:“晚辈的才情也只算一般吧!” 至少在她自己看来,无论是诗,还是其他,都只算一般般。 刘夫人道:“确实,以你现在的表现,还只及你母亲的三成。可有她名声的加持,这三成会扩大为五成。再加上有心人的刻意为之,你马上变得不是你,而是谢婉第二。” 凤轻轻沉默了片刻方道:“刘夫人,恕我直言,我在京都贵女圈子里并不受欢迎。” 那些小姑娘甚至讨厌她,不想和她一起玩,就是碰上了,也没有话题。 刘夫人呵呵! “不要管那些肤浅的小姑娘,以你的胸襟,和她们也不是一路人。你刚提出来募捐,我还以为是你要亲自出头,现在放心了。” 懂得低调,才有保护自己的余地。 凤轻轻望着她,小心地问:“刘夫人认识我亡母吗?她是否如您所说,曾受声名所累,过的艰辛?” 刘夫人颤了一下,目光沉凝,似有不忍之色。末了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况且你长得也不像她。” 她拍拍凤轻轻,语气柔缓,“你母亲是个好女子,她没有犯任何错。未来不管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之后,任凭凤轻轻如何探听,她再不肯多说关于谢婉的一点信息。 只道:“依我所说,你就该抽身个彻底,不参与这募捐。反正前些日子你也捐了不少。” 凤轻轻笑答,“也非是晚辈想要露脸,若非夫人说有人喜欢我的画,还肯出高价买,晚辈也不献这个丑的。” 正说着,她的大儿媳笑吟吟的走来道:“母亲,振哥儿明日就该回家了,看备些什么好菜色让他补一补元气。” 原来刘夫人的大孙子刘振参加了此次春闱,八天已过,眼看着该出贡院了。 刘夫人甚是欣慰,“今年雨水多,听说考场上不少号舍漏雨,好几个考生没坚持下来,早早退了场,可惜了。” 所谓退场,也不是好好的能退,那必是出了不可抗力,或者病得半死,给抬出来的。 刘振坚持了八天,起码身子骨还是好的。 刘少夫人看见凤轻轻也是嘴角带笑,“六小姐,你画的极好,改日我也想画上一幅呢!” 凤轻轻正想说改日不如撞日,就趁今天吧,刘大人又派人来传话了,“老爷有请凤六小姐。” 刘夫人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是?老爷让一个小姑娘去干什么?” 说着话,还是陪着凤轻轻去了一个僻静的院子。 只见众多衙役守着一间屋子,刘大人就在屋门口等候。 刘夫人顿时不快起来,“老爷这又闹哪样?六小姐是我请来的客人。我昨儿晚上不是替六小姐回绝了吗?” 刘大人陪着笑说,“本官也觉得不该如此,可这田某人的供词意义重大,六小姐不来见他一面,他不肯把其他东西交出来。” 看向凤轻轻,面色尴尬有之,期待有之,但隐隐的,也未尝没有胁迫之意。 凤轻轻对见这田某人并没有心里负担,也很好奇他对自己有什么话好说,便道:“我见他就是了,夫人不必为难。” 刘夫人恼怒的瞪了刘大人一眼,不顾刘大人嗫嚅的口型,跟着一起进了屋里。 她也是想用行动证明,自己对凤轻轻是没有私心的,也是为她声誉考虑。 进了屋子,才感觉安全问题不大,田某人被铁链锁着,浑身瘫软在地,许是怕他吓着了小姑娘,给他换了干净的外衣。 裸露在外的皮肤则是伤痕累累,想来受了酷刑。 凤轻轻一声不吭的坐在了离他数米远的椅子上。 田怀玉听见声音抬起头来,见是凤轻轻,眼里闪现了一抹光亮。 “六小姐,你来了!” 凤轻轻道:“我也不是特意来看你的,有什么话快些说吧!” 田怀玉眼中的光渐渐熄灭。 第105章 田怀玉的悔恨 他慢慢的道:“我们穷人家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太苦了,在贵人们眼里总是低贱的,你也看不起我,那也应当。” 凤轻轻道:“我没有看不起穷人,但确实看不起你。” 田怀玉嘲讽的一笑,“我是杀了人,但我也是不得已的。我们寒门学子要取得成就难如登天,可豪门氏族的少爷们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了。小时候,我想要买一本启蒙书,最便宜的都要一两银子,是哥哥们砍了几个月柴换来的。” 他神经质的笑起来,“外人觉得爹娘偏爱我,压榨哥哥们供我一个,可这有什么法子?家里太穷,没别的办法。 大哥想分家,爹肯定不会同意的,可爹也没想县令打死他。大哥被当堂打死的时候,我爹也傻了。 后来家虽然没分,其他三个哥哥却都像没了魂,从此一言不发,像行尸走肉一样。我们家的名声也坏了,村里没人愿意同我们来往,我来赶考,借不到银子,只能押上田地房屋借了高利贷。 我不能输的,我没有退路的……” 田怀玉哽咽着,呢喃着,像是解释自己的无可奈何。 “可这也不是你杀人的理由啊!那可是你亲侄子,为你而死的,你大哥唯一的骨血!” 凤轻轻看着他,觉得这人实在难以想象,“如你所说,家里贫苦,急需出人头地改变命运,似乎你那大侄子比你还有把握些吧?怎地你就杀了他?” 田怀玉扯动嘴角,露出不甘之色,“我自幼读书,好不容易有了功名,凭什么要将家里有限的资源让给别人?” 凤轻轻面露嘲讽,“你看,说什么为了整个家好,你只是单纯自私自利罢了。你在这里一边抱怨命运不公,让你出身贫苦,比不上富贵人家的学子资源多。一边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压榨哥哥们为你倾尽所有。你把读书人分为穷人和富人,至少你还把自己当人。 那你哥哥呢?你妹妹呢?你嫂子们侄子侄女们呢?你把他们当人了吗? 你以为你输在起跑线了,其实你输在人性上。一个连血亲都残忍对待的人,就是老天爷都会唾弃你。你这样的人要是当了父母官,那也是个毫无人性的贪官。” 田怀玉脸色刷白,毫无血色。他勉力想要坐直了,却像是断了骨头般软瘫在地。 半晌呢喃道:“我知道自己身处地狱了,唯一的出路就是高中。那晚,凤书瑜带我去侯府,对我说有个堂妹到了议亲年纪,我以为……我以为……” 他无声苦笑,“我以为你会是我生命里的光。” 哽了几次后,最后说道:“我侄子还有一本手记,写着谏言十二事,我本打算高中后当殿呈给陛下的。” 刘大人猛然道:“放在哪里了?” 田怀玉惨然道:“床底下有块活动的青砖,我放在那下面了。” 刘大人立即命人前去搜查。 凤轻轻自是不必等候,扭身就出了屋子,在阳光下呼出了一口气。 老乡,我也算还你公道了,还有机会穿越的话,下次记得低调点。 她不知道的是,离开刘府的路上,负责搜查的衙役已经回了话,是有一块活动的青砖,但下面是空的。 手书不见了。 刘大人急忙又审问田怀玉里面的内容,可田怀玉一直只关注诗稿,并没有细看谏言十二事,印象早已模糊。 “这都是天意。” 田怀玉自言自语。 考生出场那日,他被五花大绑游街示众,押回原籍问斩。他在牢房里等待爹娘来看他最后一眼,却被告知他刚去赶考,要债的就上门了。收走了田地老宅,一家子都没了住处。 二哥三哥四哥他们瞒着爹娘自卖自身,跟着过路商旅搬货逃生去了,爹娘自己搭了茅草窝棚住着。家乡雨水大,某一日,二人都被大水冲走,再无音讯。 行刑那日大雨倾盆,田怀玉把脖子搁在木墩上,等着刀落的瞬间,泪流满面。 这都是后话了。 凤轻轻和凤娉娉同车回家,凤娉娉还大惊小怪的,“六姐姐,你真是厉害,空着手上门做客,竟然还能拉一大车回礼归家去。” 后面的马车上,是刘夫人和马夫人合送的一大车东西,刘夫人是不过意,马夫人是纯粹的感激。 “当然了,我们小姐可是厉害极了呢!” 春草无脑吹捧。这算什么,这才哪到哪?小姐昨夜里可是干了大买卖。 凤娉娉羡慕完,又是唉声叹气,“我就不行了,我只会绣花。刘夫人让我去陪刘小姐,可她才十岁,这真是把我当小孩子对待了。” 哪像六姐姐,能和刘夫人马夫人这些官夫人们相谈甚欢,还讨得喜欢。 自然,去见了田怀玉这事,没人会告诉她。 “六姐姐,要是我捐几把扇子出来,你能给我画个像吗?” 凤轻轻笑道:“你想要,回了院子我就给你画。” “不不不,”凤娉娉大幅度摇头,“六姐姐的画成了最高奖品,我不可以破坏规则。” 今天跟她来的小丫鬟润儿道:“可小姐把所有的扇子捐出来,也不够五百两啊!” 还真是扎心的紧。 凤轻轻笑了,“我回去给你画张画,你照着绣一幅绣品出来拍卖,要是能卖五百两,不就够了。” 凤娉娉果然笑逐颜开,“那能不能多画一张给杨小姐?” “哪一位杨小姐?” “就是隔壁杨主事的女儿呀!”凤娉娉自然的说着,“她娘和我娘要好,对了,听我娘说,想定杨小姐做我嫂子。” 三房嫡子凤书垣老实低调,往日里虽没帮过凤轻轻,也没欺负过。 不像大房姐妹和二房兄弟俩,坏得流脓水。凤轻轻还没抽出时间来收拾他们。 “这么快?” 凤书垣才有多大?十六还是十七? “不快了。我哥学业不好,勉强中了个秀才,我娘见他无心读书,已经在给他找差事做了。可他起点太低,找来找去,可能只能做个书吏。不过娘说,先成家立业,说不定心性稳了,还愿意读书。” 第106章 再陷 两人说着话,就快到了侯府,只见远远的看见一个少女招手拦停她们。 “诶!是杨小姐。” 凤娉娉诧异的下了车,“杨姐姐,你是在等我吗?” “你们侯府出事了。” 杨岚儿拉住她道:“我娘今天去你娘那里玩,还没说几句话呢,侯府乱了起来,说是遭了贼,少了很多东西。现在京兆府的人在侯府查案了。你娘托我来拦着你,说侯府后院进了不少外男,看你是到外祖家住两天,还是来我家住两天。” 凤娉娉懵了,“又遭贼?这回是谁院里少东西了?” 恰好凤轻轻也下车,闻言道:“别看我,我那可没东西丢,贼来了都得哭着走。” 杨岚儿听她说的有趣,忍不住笑起来。凤娉娉替她俩介绍,“我六姐姐,这是杨姐姐。” 杨岚儿还比凤轻轻大了一岁,性子和她娘一样豪爽的,“你就是六小姐?我娘常说起你呢。” “说我什么?” 样岚儿尴尬,能说什么?六小姐可怜呗! 凤娉娉道:“我六姐姐可以到你家住一晚吗?或者待也下午,衙门人走了就回去!” 杨岚儿面露难色,“不好意思六小姐,不是我不愿意请你,是侯府的人正搜查你的院子……” 凤轻轻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把她当贼了呀! 春草气坏了,“这是什么意思?侯府少了东西就搜我们的院子,不拿我们当人看啊!” 她气得都口不择言了,眼圈红红的,“既然都报了官了,就让官爷好好查,看是外人偷了,还是有人污蔑我们小姐。” 凤轻轻沉声道:“春草,走,咱们也去瞧瞧,在我院里搜出什么来了。” 凤娉娉也不想她独自面对这难堪局面,跺一跺脚,也跟着回了侯府。杨岚儿和她娘一样喜欢看热闹,自也是跟着去。 管他什么外男不外男的,反正也不是在杨家搜查。 说是搜查,其实只是侯府下人自己搜,还没不要颜面到让官差搜家中女儿的住处。 再不喜凤轻轻,她的名节也关联着其他姐妹。 凤轻轻揣开院门就冷声问,“哟,这还是大白天呢,一个个跟豺狼虎豹似得,是要抄了我的住处吗?” 搜院子的除了刘妈妈,还有春晖院掌院云儿,她两个寒着脸站在一旁,指挥七八个丫鬟小厮几乎把屋里屋外掘地三尺。 刘妈妈闻言跳了出来,语气不善道:“六小姐,老夫人处少了东西了,凡是进出过春晖院的都要搜一搜,你也别拦着,不然就说不清了。” 桂婆子早就急得不行,被人压在墙根不得动弹,看见凤轻轻,忽然就有了主心骨一样。 春草叉腰吼道:“刘妈妈,你们也太欺负人了,你也进出过春晖院,怎地不先搜你自己屋子?还有,我和小姐进出春晖院都是清天白日里,丫鬟婆子们眼皮子底下,老夫人亲眼瞧着的,请了安就走人了,何时得了空能拿老夫人东西了?怎么整个侯府谁都不搜,专要来搜我们,这是拿稳了把柄,有十分把握了才来的吗?好,既是怀疑我们,你们搜了这半天,搜出什么来了?要是没有,刘妈妈啊,京兆府的官差可还在府里呢,咱们就当着官差的面好好说道说道!” 谁知刘妈妈并不怵她,一双老鼠眼放射着拿住把柄的光芒,“你以为就搜不着?” 她得意的让一个丫鬟把证物甩在地上。 春草原还有些怯意,看了证物,反而镇定了。 那是她的钱袋子,里面装着二百两银子。 刘妈妈冷笑,“六小姐,你要不要去向官差们解释解释,这二百两从何而来?” 反正她可不记得给过凤轻轻二百两银子,突然有了这么多钱,当然来路不明。说不定老夫人丢的东西就是六小姐拿了,然后卖了换钱。 凤轻轻也是冷笑,“好呀!刘妈妈可以去报告京兆府尹大人,说从我屋里搜出了二百两银子。” “还有还有,”一个丫鬟急匆匆的从桂婆子屋里出来,捧了个粗布钱袋子道:“这里还有的。” 桂婆子不乐意了,这是她的银子啊!她嚎道:“刘掌院,这是我前几天领来的月例银子啊,你账册上记着的。” 刘妈妈皱着眉头道:“你怎么有十多两的?我记得你月例是八钱银子。” 桂婆子噎了一下,不知如何做答,春草道:“桂妈妈是我们院管事,小姐的零用是她管着的,很奇怪吗?” 刘妈妈无话可说,却又将二百两大钱袋子晃了晃,“这是什么?二百两哪来的?” 凤轻轻不欲与她口舌,冷然道:“春草,请大人过来。” 云儿皱着眉头上前一步道:“六小姐做了什么,只需向老夫人如实交代,看在血亲情面上,老夫人不会把你怎么样。这事咱们府里私下解决就行了。要是过了大人的耳,传出去可不好听了。” 凤轻轻怒笑,“桑云,你带人搜我的院子,已经让我不好听了,与其我一个人委屈,不如大家一起面对,今天不辨个清楚明白,谁也别想摘干净,除非,所有的院子都给我搜一遍。” 桑云是云儿的原姓名,和老夫人同姓的,在奴婢堆里身份特殊。此时连名带姓叫出来,已是表明凤轻轻的怒意,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 春草听了,立即就要出门喊了京兆府尹过来。 云儿喝道:“给我拦住她。” 立时两个壮婆子扭住了春草不让她去。 春草一边挣扎一边道:“怎么,这是铁了心要陷害我和小姐,连报官也不让了!话说府里不是报过官了吗?云姑娘这是怕什么?” 云儿拧眉望着凤轻轻主仆,不发一言,既不放入,也不让人出去。 杨岚儿不曾进院子,只在外面往里瞧,当然是看明白了一些事情,果如她娘所说,侯府其他主子下人都欺负四房六小姐。 她爹官位低,原本不敢得罪侯府,但见凤娉娉也是脸通红,一副义愤填膺地模样,想来是向着六小姐的。再一想她娘的打算…… 第107章 气吐血 嘈杂声中,京兆府尹带了几名衙役过来了。 春草喜道:“大人来了,让大人来评理。” 云儿心里一沉,府里自行搜查,还算是家务事,大人来了,面上都不好看了,到底是谁喊了人来。 人群外头,杨岚儿缩在最后。 京兆府尹皱着眉头一脸不快乐,这是怎么回事?报了官让他来查案,自己还搜上了?那还让他来干什么? 不等他问话,春草忙喊冤枉,“府尹大人要替我们小姐做主,整个院子被翻得乱七八糟,不知损坏了多少财物,这还不算,竟然诬陷我们主仆偷窃,这是要将我们主仆逼死的节奏啊!” 刘妈妈上前一步道:“谁诬陷你们了?这不是赃物,不赃款!” 府尹算是听出点什么,说道:“发生了什么事,谁能仔细道来。” 云儿却上前说道:“大人,这是我们府里一点私事,自行处理就好了。” 府尹的不高兴更明显,“既是侯府私事,上衙门报得哪门子案?本官来了,又不让管,是觉得本官职小位卑,不配管侯府的事吗?” 春草道:“大人说的哪里话,您是京都父母官,任何案件都该是您来管的。我们主仆出门在外,一回来就见满院狼藉,损毁了东西不说,还要被人当贼。我们小姐好好的闺阁女子,这是要逼她去死吗?” 说着抱着凤轻轻哭起来。 府尹点头道:“是这么个理。所以侯府一边报官查案,一边怀疑是贵府六小姐偷了自家东西是吗?” 春草哭得更大声了,官差们也都理解,一个闺阁小姐落下偷窃名声来,以后在京都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云儿皱眉不语,她虽然怀疑,但府尹这话听着怎么不是个味儿? 刘妈妈哼一声道:“大人,也不是我们非要和六小姐过不去,这不是已经搜出了赃款吗?” 真是的,需要她说几遍大人才听得进去? 府尹看向扔在地上的钱袋子,“这就是赃款?” 春草尖叫着扑过去,“这是我们的银子,是我们好不容易攒起来,留着过日子的。” 刘妈妈不客气的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之前压根就没有银子。还不承认是偷的?” 春草气得发抖,“刘妈妈,你一口一个偷,真是连整个侯府的名声都不要了吗?” 刘妈妈可不管这些,夫人可说了,就是要坏了六小姐名声,让她嫁不出去才好。 “春草丫头你说话好没道理,偷东西的是你们,关别的小姐什么事?你还是快点招认了,免得受不住刑,挨了打再开口可就晚了。” “刘妈妈,”凤轻轻突然开口,声音凉凉的,“这钱袋子里有多少银子?” “二百多两啊!”刘妈妈一阵得意一阵冷笑,六小姐一向拿不到月例银子,这二百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回就算她没偷,也必让她摘不干净。 “二百多两!”凤轻轻压不住凄凉苦笑,向府尹施礼道:“大人,请问二百两很多吗?多到从房间里搜出来就被怀疑是贼?” “这……”府尹不知道怎么说,二百多两得看是从谁房里搜出来,一个侯府的嫡小姐有二百两,或者两千两,那都不算多的。可这刘婆子这么笃定……又是什么意思? 凤轻轻眼圈红了红道:“我原也是不想说的,说了侯府面上不好看,但不说的话,又落个坏名声。” 春草呜呜,“小姐,你太委屈了!” 看这主仆俩要说不说,犹豫再三的劲,府尹都想岔了,难道这点小钱来的不光彩? 刘妈妈咄咄逼人,“六小姐,还是说了吧,你从老夫人那都拿了什么?老老实实承认了,老夫人看在亲祖孙的情面上宽大处理,不让府尹大人带你回衙门就是了。” 这时桂婆子走上前,拉了拉刘妈妈的手臂,“刘掌院,算了,别说了,不好听。” 刘妈妈大声喝斥,“桂婆子,有你什么事要你多嘴?” 桂婆子扯了几下后,拍了一下大腿,懊恼地道:“刘掌院,我可是提醒过你了,是你不听,我也没办法。这银子,是六小姐卖花样子攒的。” 刘妈妈心里咯噔一下,“桂婆子你说什么?” 桂婆子为难地道:“是六小姐画得花样子,我亲自送去绣品铺子的。你要不信,我说几个地方,你去问就是了。” 刘妈妈只觉脑子懵了一下,宕机了。 “哎呀小姐,你怎么了?” 只见凤轻轻摇摇晃晃的,差点儿摔倒。春草一边去扶着她,一边哭诉道:“我们小姐怎么说也是侯府女儿,出门做客连伴手礼都拿不出来,只能想办法攒点碎银子。谁知这样也被人捏做了把柄,还让不让我们活了?大人,大人你替我们做主啊大人。” 她跪地向府尹磕头,手指向刘妈妈,又指向云儿,“都是这两个人,仗着老夫人和侯夫人宠信,连主子都敢污蔑了。一声不吭的就来搜我们小姐的院子,是谁让你们来的?你们说老夫人院子里少东西了,少了什么?清单在哪?再说,就算真少东西了,不是你们嫌疑更大吗?你,桑云……” 云儿心里狠抽了一下,但见春草眼里有决然的恨意,“你是老夫人最信任的人,不止管着老夫人的私产,还管着我们四夫人的陪嫁,老夫人院里的账册,库房钥匙都在你手里,少一根针线,那也是你嫌疑最大,要搜,也是该先搜你自己。” 桑云厉声道:“春草,你不要胡言乱语,我对老夫人的忠心天地可鉴。” “既然没有私心,那就去搜。” 春草红着眼,就像是为了替她家小姐出个气,非得搜个人不可。 “我……” 桑云突然哑了口。 府尹突然问了一句,“这丫头说的不错,你们报官说遭了贼,少了东西,到底少了什么东西?” 他来挺久了,只听管事的说正在清点失窃物品,请他等等,一等二等,侯府这边自己搜上了。 搜半天爆出个瓜来,不是报假案,就是贼喊捉贼。 第108章 搜查桑云 他目光不善,看向桑云。虽说府尹官位不大,但架不住地位特殊,统管京都大小所有民事刑事案件。 侯府爵位高,却没实权,是他不想得罪,也不害怕的那一类人。这些天忙的脚打后脑勺 ,侯府一来报案,就让他亲自到场。这耽搁了半天,不管是报假案,还是贼喊捉贼,都别想脱身。 “桑云姑娘,本官还等着你解释!” 眼看府尹脸色越发沉凝,桑云也慌了神,正要开口,外院大管事来了,马上就对府尹拱手道:“误会,误会。府尹大人,是底下人弄错了,东西没丢,是放错了地方,一时没找到。” 凤轻轻终于不支,倒在地上。 “小姐……”春草撕心裂肺的哭着,趴伏在她身上喊道:“小姐气晕了,去请大夫,请大夫啊!” 凤娉娉早是忍耐不住,挣脱丫鬟跑过来帮忙扶人,“六姐姐,你醒醒。” 她心里真是拔凉拔凉的,祖母真是想让六姐姐死啊! 杨岚儿哈了一声道:“我让人请大夫去。” 桑云这才注意到竟然还有外人在场,更是心惊肉跳,这一次侯府的名声又该坏了吧? 事情哪能到这里就结束呢?侯府想了事,府尹不干那!他道:“本官审案二十年了,头一次听说没有家主允许,奴才敢搜小姐院子的,靖安侯府也是京都一绝。” 桑云刚要说是老夫人和侯夫人允许的,大管事一个凌厉眼神飞过来,她就不敢说话了。到底只是内院大丫鬟,权力没大管事大。 大管事斟酌着道:“也是下人心急了些,没弄清楚事情就先闹起来了。六小姐这边有什么损失,过后加倍补偿。” 府尹笑得诡异,“原来靖安侯府的下人真是比主子金贵的,本官也是开了眼了。” 大管事人精一个,听出了府尹被耍了后的恼恨之意,言语之间,竟是要拿刘氏和桑云出口恶气。 可刘氏和桑云都是女主人跟前的第一红人,轻易也罚不得,倒让他为难了。 “这样吧!贵府都说失了窃,本官不好好查一查,对不住跟来的衙差们,不如让他们帮贵府搜上一搜,看是不是有奴才监守自盗的现象发生。” 他一摆手,班头眼珠子发亮问道:“大人,先搜谁?” 府尹将手指了半圈,略过一个个躲闪的目光,指向了桑云,“先搜她。” 桑云大惊,“大人……” 大管事向她摇摇头,让她不要吱声。可桑云哪里肯让?一番拦阻,衙差们更有精神了。 一般越不让搜,越有鬼啊! 一班子衙差就呼拉拉的冲向春晖院桑云住的屋子。 要说桑云真是受宠,在春晖院里还有她自己的独立小院,三间房子,圈了三面墙,隔绝了旁人窥探的目光。 衙差们砸开了门锁冲进去,桑云反而被拦在了外面,急得头上冒烟。 老夫人也装不下去了,颤巍巍的走出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管事上前说了情况,劝道:“府尹大人恼了,让他出口气吧!” 他觉得,桑云屋里肯定是有好东西的,府尹大人是想让衙差们捞点好处。也罢,损失点财物,也比挨板子强。 老夫人是个窝里横,真碰上硬茬子,她也怂,头一缩道:“就让他搜吧!” 左右只是奴婢,丢人丢不到哪去。 随着里面乒乒乓乓,各种物品被扔了出来,桑云的脸也开始灰败。 “大人!”衙差惊喜的呼喊传出来,府尹大人精神一振,通常这样都是有重大发现了。 衙差们确实发现了不少东西,是他们想捞好处,都不敢多拿的东西。 一个大盒子摆在府尹面前,打开盖子,里面有大叠银票,还有一处房契,写的正是桑云的名字。 府尹来了句三字经,数了数,连房产一起差不多价值五千余两。更别说盒子里还有不少名贵首饰珠宝,难以相信这是一个丫鬟的私产。 看到这些,桑云还只是变了脸色,等衙差又搬出一个箱子出来,她直接瘫软在地了。 衙差把箱子打开,里面是男子用的各种物事,大到衣物,小到帕子,还有一些旧砚台笔筒等物。 府尹大人不觉得如何,春晖院下人可就惊呼了,“这是大少爷的私物,天呐。” 丫鬟恋慕小主子,豪门大忌。 府尹可对这些花边不感兴趣,他指着那一大盒子银票房契等值钱物品到:“一个丫头,就算从娘胎里就干活,也挣不到这些银钱吧!六小姐屋里搜出来二百两就说是偷,那这个,大约是搬空了库房才攒起来的。哎呀当靖安侯府的奴才真是福气,随随便便,比本官家底还厚实。” 桑云抖着身子,直向老夫人磕头,“老夫人,这都是奴婢替您保管的,奴婢没有偷过东西。” 二太太不知道何时走了来,嘴里啧啧有声:“这房契上是你的名字,怎么是替老夫人保管了?再有,这一箱子大少爷的私物,连着亵衣裤旧袜子的,难道是替大少爷保管的?” 桑云身子抖的厉害,求救似得望着老夫人,“姑祖母,姑祖母……” 老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做为她信任的人,她一直知道云儿小有资产,却不知道已经有这么多。 还有那一箱子书瑜的旧东西,她当宝贝一样藏着,其心思不问可知。 钱财上或者能忍,觊觎她的大孙子,那是碰了她的底线。 她僵着脸向府尹道:“府尹大人,这丫头说的不错,她是我院里的总管事,钱财首饰放她那里很正常。” 府尹道:“行吧,老夫人说的算。来人,再去搜刘氏。” 一行人走出春晖院,老夫人菩萨般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刘妈妈早一步回了牡丹院,把事情跟侯夫人一说,侯夫人也没有法子,只能忍着气让衙差搜了刘妈妈屋子。 “大人,刘氏屋里什么都没有。” 刘妈妈心里一疼,她攒了半辈子的体己银子,也有个七八百两,全给搜没了。 府尹点点头,“刘氏倒是忠心不藏奸的。既然案子了了,咱们回府衙。” 第109章 脏水 大管事恭敬着将人送出府去,回转身就报告了靖安侯事情经过。 靖安侯直摔杯子,“瑜儿刚刚进了詹士府,是哪个撺掇老夫人整这出的。” 后院里的事,大管事也不清楚,只知道老夫人和侯夫人日夜想要六小姐不安生。 “老奴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侯爷去春晖院问问吧!” 事情的发生还是因为东昌伯府要来提亲,侯夫人既不想答应亲事,也不想和娘家嫂子起龃龉,就让刘妈妈想个办法弄臭了凤轻轻的名声,让人都不愿意登门求亲。 仓促之间刘妈妈没想到更缜密的办法,无意间听说六小姐手里有二百两银子,就生了这么个馊主意。 吆喝着失窃了,大张旗鼓的报官,声势做足,再从六小姐屋里搜出银子,管叫她百口莫辩。 “老奴十分笃定六小姐手里是没银子的,这二百两来的不明不白,才敢这么做,哪里知道……” 刘妈妈心里苦啊,她怎么知道六小姐卖花样子了? 还有那个该死的桂婆子,也不知道替自己囫囵圆了,反而当着府尹的面说了大实话。 对了,那二百两的话,也是桂婆子放出来的。 “是桂婆子,老奴就是听她说的六小姐有银子,老夫人,桂婆子背叛了您哪!” 桂婆子被押来春晖院,呼天抢地喊冤,“刘掌院,咱们说话要凭良心啊!你一再逼问银子怎么来的,我是不是拦你了?你非逼着我说呀!我当时如果说谎,还怎么取信六小姐,替老夫人传消息?” 刘妈妈气急败坏,“一大早,是不是你说六小姐有银子的?” 桂婆子哎呦哎呦一通叫苦,“那是我同别院老姐妹说闲话,她们都说六小姐每次出门都空着手,回来就带一车别家送的礼物,怕不是个讨饭的。我觉得这话传出去了,府里小姐们名声都难听,就说六小姐手里有二百多两银子,许是在外边买了礼品也说不定。刘掌院你是听谁传了二话了,招呼都不打,领了人就去搜院子,直说老夫人院里丢了东西了,没把老婆子我吓死。” 老夫人脸色阴沉,目光审视,“桂婆子,小六卖花样子这事,你怎么没回报过?” 桂婆子目光闪烁道:“六小姐是因为手头拮据才卖花样子的,老奴觉得这话不管说给谁听,老夫人面上都不好看,还不如瞒着老夫人呢!” 老夫人沉默了,桂婆子处理这事并无不妥,要是这事挑明了,她这慈祥祖母的形象就维持不了了。 桂婆子迟疑道:“以后有什么事,能先给老奴透个话吗?不然配合不了。” 老夫人烦躁的挥手,让她走人。 刘妈妈的委屈也不小,她可是损失了半辈子积蓄。想到此,更激起了对桑云的怨恨,凭什么?都是掌院,自己只攒了几百两,那小贱人竟然有上万两,真是太黑了。 老夫人让她们都走,只留下了靖安侯和侯夫人,她这边,还有一个云儿要处理呢。 ………… 三房院里,凤娉娉气得手抖,“娘,这是为什么呀!六姐姐不曾得罪祖母和侯夫人,怎么一次次的,老想要她的命。” 三太太剪着花枝柔声道:“你祖母和大伯母不会害死你六姐姐的,这你不用担心。” 谢家在那等着收回嫁妆呢! “可是,女孩子名声多重要啊!六姐姐头上顶个做贼的帽子,这一辈子还能说什么好人家?” 三太太脸上露出讽刺的笑,是啊,死不了,又嫁不出去,嫁妆可不就永远留在侯府了吗? “娘你不帮帮六姐姐吗?她好可怜啊!” 三太太苦笑,“娉儿,咱们三房只是庶出,你爹都不是老夫人亲生的,一家人仰着侯爷鼻息过活,娘能怎么管?能护着你和你哥哥不受伤害已经不容易了。或许等你和你哥哥婚事都有了着落,娘能分点良心出来……” 听到提起自己的亲事,凤娉娉脸红了一下,突然惊呼,“娘你不知道,杨家姐姐刚才就在府里,亲眼瞧见了六姐姐受到欺辱。她还说,想不到侯府一个嫡小姐过得都这么艰难。然后,然后她不说话,匆匆就走了。” 三太太脸色大变,“你糊涂啊,家里出了事,也带外人进来,这下府里出什么腌臜事都落入人眼了,那府里的名声……” 凤娉娉苦笑,“还什么名声?侯府还有名声吗?大姐姐那样,五姐姐那样,老实规矩的六姐姐又不受待见,外面早把侯府传得不像样子了。再说娘想让杨姐姐嫁给大哥,早一天晚一天,不都是知道?” 三太太心里叫苦,早一天知道,杨家还愿不愿意嫁女,那可不一定了。 她急匆匆的就往外走,找隔壁杨家描补这事。 ………… 二房院里又是另一番景象,二太太还和身边婆子打趣,说着春晖院的热闹。 “真是料不到,云儿就是个丫头,胆子倒是肥得很,贪墨公中这么多银两,比我手头还富裕。” 气啊,她是官太太,一房主母,手头连两千两都拿不出来。 婆子却若有所思,“这事不对。夫人,侯府中馈一直是侯夫人掌着的,要说贪墨公中银两,刘氏都比云儿便利。云儿只掌着春晖院各种收支,贪这一万两,老夫人该有所察觉吧!” 二太太寻思,“难道是掌握了谢氏嫁妆这段时间贪的?” 想想也不至于,时间太短,她就是把收益全吞了也不够,何况还得抽一大半用做侯府开支。 婆子道:“夫人想想,刘妈妈提议要搜六小姐院子,云儿是何等的积极?别忘了她们打得什么旗号去的。老夫人院里丢东西呀!云儿掌管春晖院多年,库房钥匙都在她手里,要想监守自盗,太容易了。难说她不是为了平春晖院的账,故意去栽赃陷害六小姐。等六小姐百口莫辩,她那一万两,外带一个大宅子,可就平安了。过几年放出府去,可比个千金大小姐过得都舒坦。” 二太太惊而坐起,越想越有理,“不行,我找老夫人去,这库房是该清点了。” 第110章 事发 桂婆子在春晖院徘徊良久,直到听到风声,说老夫人命人盘库房,招来了外院账房,这才悄悄回了院子。 孙太医刚给凤轻轻诊完脉,开了几副太平方走人。 桂婆子走至里间门口就停住了,在外头回话,“都照小姐吩咐说的,老夫人没起疑。小姐,春晖院盘库房呢!” 一般各院库房三个月一盘,这到三月底了,也是时候了。 凤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春草出来道:“桂妈妈,今天马夫人送了小姐一些布料,小姐用不着,咱俩分了吧!” 桂婆子又惊又喜,“真的吗?” 官夫人送的,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一匹怎么也得三五两银子。 “当然真的。”春草道:“你好好当差,小姐不亏待下人。只不过你穿用也要当心,别惹了旁人眼。” 桂婆子喜滋滋的道:“省得省得。” 春草就带桂婆子去看那一堆的礼品,说道:“咱们能穿用的就这四匹,桂妈妈你先挑。” 桂婆子感受到被重视的感觉,十分受用。她老婆子一个了,也不会挑那鲜亮粉嫩的,就指着一匹暗紫,一匹青灰说道:“我就要这两匹老成的,那水粉色,嫩黄色,都留给你吧!” 左右都是一样的料子,亏不着。回头不穿,拿去卖掉也好。 桂婆子安放好衣料,去做活了不提。 凤轻轻翻身下床,对着镜子看自己灰败灰败,要死要活的脸。 春草舒出一口气来,这一个多月来,随时提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小姐,你怎么知道云儿贪了许多银子的?” 凤轻轻脸色古怪,怎么知道的?桑云都十八了,也没卖身给侯府,没有足够的好处,她会蹉跎大好年华,陪着一个有老人味的老太婆? 而且平日里她虽然隐藏的深,但她对凤书瑜的那点心思,还是没瞒住最能窥探人心的凤轻轻。 加上昨儿后半夜,她再探春晖院,看到云儿拿着个男人亵裤不可描述,那一颗老姑娘的心都按耐不住了。 想起了一事,她问,“今天府里没有媒人来吧?!” “没有。” 春草答着,又问她,“小姐是不是期待郑大人来提亲?” 凤轻轻苦笑,她期待了吗?没有,但真没来,还是有点伤感。 想必郑九这时候也有自己的事要处理,无暇分心顾她了。幸亏自己也从没有将安危寄托于别人身上。 春晖院里大盘库,日暮时分出了结果,让老夫人,包括所有知道的人都大惊失色。 “真,真丢东西了?” 老夫人颤着音问。 回话的是明月,牙齿打颤,“老夫人,真丢了,丢好多。都是珍贵的,小件的宝物。” 她递上一张单子,长长的一串,都是老夫人最珍视的好东西。 她眼睛发晕,差点儿栽倒。 “老夫人。”明月惊叫着扶她。 老夫人定了定神,也不顾有人看着,自枕头底下拿出一个钥匙,开了梳妆匣子锁,又从匣子底下拿出一个钥匙,打开床柜锁,要不是亲眼目睹,谁也想不到这般操作。 如是再三再四,最后掀开床板,取出了一个小锦盒,打开来,空空如也。 老夫人彻底傻了眼,半晌歇斯底里吼道:“把桑云贱婢拉过来,给我重重的打,让她把夜明珠吐出来。” 结果可想而知,桑云抵死不承认偷了东西,问她私藏的银子珠宝从何而来,她也咬紧牙关不开口。 老夫人终是怒了,“去报官,再去报官,不招,让她牢里待到死。” 桑云哭喊道:“姑祖母,我从六岁就来服侍你了呀!这十几年的情分,你还不相信我吗?” 老夫人咬牙道:“六岁来服侍我?桑云,难道不是你跑来投靠于我,避免被你爹娘卖了吗?这么多年老身栽培你,供你读书识字,吃穿用度不比侯府小姐差,就换来你这样负我?你别叫我姑祖母,只是同姓族人,没那么亲。” 桑云心里冰凉,苦涩不已,“是,老夫人。这些银子的来处,云儿无法细说……”终究自己也没那么清白,脸色不自然的道:“虽是收了点底下的孝敬,但云儿对天发誓,绝没有偷过老夫人的私库。” 老夫人拍着床板吼道:“这夜明珠放在哪里,只有你知我知,想要栽赃别人偷了,你信吗?” 桑云一片迷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百口莫辩。 ………… 且说府尹大人回了府衙 直嘬牙花子。 班头塞过来一叠银票,府尹快速收进袖中,面露笑容。 班头笑道:“大人也别恼,咱们也没白跑不是?他家再来报案,咱们还去,一个院子一个院子轮着搜。” 府尹笑骂,“你还搜出甜头了,那靖安侯府吃这一回亏不够,还上赶着让你们再去扒皮怎的?” 至晚府尹大人约几位同级别官员喝酒,还将这事当笑话说了,“靖安侯府的奴才也是胆子大到没边了,竟敢诬陷主子偷盗,可笑的是六小姐处只搜到了二百两,就被一个丫鬟,一个婆子逼得晕死过去。这还不算什么,你们道那丫鬟屋里搜出来多少?” 有人好奇问,“多少?” 府尹大人卖足了关子才神神秘秘竖起一根手指。 众人想肯定不会是一百两,就大着胆猜,“一千两?” “是价值一万两。” 府尹说完,席间抽气声不断,“哎呀,靖安侯府富贵啊!” 一个丫鬟贪墨一万两都没人发现,该是遍地金子了吧! “最后这事怎么处理的?六小姐如何了?丫鬟如何了?” 府尹道:“不如何。老夫人说这是侯府家事,自行解决,不让本官插手了。” 众大人又都不是傻子,这哪里是下人胆大妄为了,分明是奉了家主的命令行事,要毁了六小姐。 席间刚好谢大人在坐,就有人悄悄问他,“谢大人啊,这侯府六小姐不是你嫡亲外甥女吗?在凤家受这样的欺负,你们不管的?” 两亲家,要是一方没落了无权无势,自家女儿在对方吃苦受罪是有的,可谢家远远还没到那一步。 第111章 各有各的谋 不说谢大人还是个五品御史,可参百官的人见人发怵人物,就是谢氏宗族里面,有官有职在身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是能影响南北政权,陛下再怎么不喜,都除不尽的存在。 反观靖安侯府,祖上并无根基,是凤老侯爷凭借功劳封的侯。准确来说,凤老侯爷也不是立的军功,是有一年先帝惊马,凤老侯爷身为护卫冒死以救,以自身断了两条腿,换了先帝平安。 封侯之后,凤家没有在朝中领职,全家退回江南老家过活,也算安分。二十年前当今南渡称帝,那时老侯爷已死,凤大爷承爵,又是最早一批拥护,这才又得了当今陛下宠信。 即便如此,凤家兄弟父子实在平庸,也并没有受到重用,在有实权的官员面前,就是纸老虎。 谢家凤家联姻,不懂的以为是谢家高攀,实则是凤家拍马不配。谢家嫡女唯一的骨血在凤家受苦,不少人费解。 谢大人语气艰涩,“拙荆也不是没管过,可她终究姓凤,老夫人一个不孝的罪名压过来,谢家也无力辩驳。” 席间官员们都叹息,这也不是说假的,陛下崇尚孝道苛刻至极,或者说将三纲五常贯彻的极其彻底。在座的都是男人,都是丈夫,父亲,本身也是奉三纲五常为道德准则,可一但受压迫的是自己人,那就有点不是味儿。 凤六小姐死不死没人在意,反正不是自家孩子,他们只要顾念自家就行了。 就有官员心想,凤家二房前两日来府上探过口风,现在看来,还是不结亲的好。 有个心直口快的说,“这样的人家家风都是坏的,最好是不结亲。反正二房三房的不能考虑,凤书瑜吗,人家也看不上咱们品级,往三品以上官邸寻摸呢!来,喝酒喝酒,别为他人费心劳神,左右我家没有女儿。” 都是人精,接过了这个话题开始喝酒,只有谢大人默默不语,情绪低落。 酒席快结束的时候,府衙班头急匆匆奔上楼来,“大人,靖安侯府又报案了。” 府尹大人睁大了眼,“又报案了?” 班头道:“说这次是真的,老夫人私库里少了许多好东西,还有一对夜明珠。” 谢大人不淡定了,他妹妹的嫁妆别的或许印象不深,有一对夜明珠是记得牢牢的。 可夜明珠上也没刻字,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妹妹嫁妆里的,就听府尹和班头再说些什么出来。 府尹却不问了,只道:“这都是侯府自家事,让他们自己处理吧!京兆府也不是专为他家开的,本官也不领他家俸禄,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班头领命而去,这边众官员趁机散场。 ………… 谢大人回府后,将这事说与谢夫人,语气颇有责怪,“不是说让你多关照她,怎的她还是这样艰难?” 谢夫人委屈的不行,“怎么是我不顾着她了?还不是为了她,和那季氏假装好亲家。我让柔儿多去找她玩,上回就在侯府受了委屈,让一个奴才说的没脸。现在别说家里女孩们,就是下人都不愿意去侯府受气。” 谢大人半晌难言,末了道:“她一个晚辈,不好同长辈呛声,你做舅母的就有这个理由,外面说起来,也是两亲家撕闹罢了。” 谢夫人眼都红了,“我前些年不是这样做的,有用吗?” 谢大人实在想不出对付后宅阴私的办法,垂首苦恼间,谢夫人慢慢的说,“其实要把轻儿救出来,也不是没办法,把她娶回谢家来不就行了?” 谢大人呆住了,拧眉道:“你怎么这么想?我记得年前你还说你娘家侄女和悯哥儿正合适。” 谢夫人垂眸,“我仔细考虑了,芙儿好嫁,轻儿则艰难些,只能委屈芙儿了。” 谢大人听着不顺耳,他的外甥女只是家里长辈不做人,怎么就不好嫁了? 谢夫人道:“你也别这样看我,以为我贬低轻儿了。她自己是好的,可侯府会给她找好人家吗?你没听说,东昌伯府季家满京都宣扬,轻儿要做他们家媳妇了。” 谢大人皱眉,“那个穷到靠卖女儿收聘礼过活的季家?” “是啊!侯夫人的娘家。” 谢大人一听,就感觉侯夫人一定会答应娘家人的提亲。这样一比较,似乎还是嫁到自家来稳妥,起码血脉相连,不会欺凌她。 可…… “咱家去提亲,侯府也未必会答应吧?” 谢夫人笑了 侯府当然不会答应,可若是出了傅家和胡家那样的事,不答应也答应了。 “这事啊还需要筹谋,老爷只要相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轻儿好就行了。” 谢大人还有疑虑,“悯哥儿会同意吗?” 谢夫人笑道:“悯哥儿最是崇拜他姑姑,轻儿又有婉妹妹的风采,必是合他心意的。行了老爷,悯哥儿明天就考完了,等他歇足了精神,我自会问他。” ………… 靖安侯府。 云儿已被打得半死,仍是咬死了不认监守自盗,尤其不认偷夜明珠。 靖安侯原本是不同意再次报官的,老夫人却吼道:“那两颗夜明珠就是我的命,我死了要带进棺材去的,不找回来,我就是死了也不闭眼。” 得,为了她能闭眼,大管事只能厚着脸皮又去报了官。只不过天太晚了,又不是刚做的案子,要查也不差一夜,明天再来。 此时几位主子全聚在春晖院里,脸色都很难看。 云儿在柴房里,突然一阵干呕,肚子隐隐作痛,她忽然慌了,大声喊叫,“夫人,我要见夫人。” 侯夫人过来,冷着脸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云儿挣扎着道:“夫人,别人不知,你是最清楚不过的,是你说日后让我做大少爷屋里人,我才一次次帮你对付六小姐……” 侯夫人脸色一变,“你胡说八道什么?” 云儿惨笑,“六小姐从小到大出了几次意外,不都是夫人吩咐我做的吗?那些银子,大半是夫人给我的赏钱啊!怎么现在都不认了呢?” 侯夫人怒极,“你这个贱蹄子,本夫人给你赏钱,还能给上万两?” 第112章 桑云出逃 云儿道:“夫人给的,老夫人给的,底下人孝敬的,还有大少爷……” 侯夫人一个耳光将她打倒在地,“贱丫头,敢攀咬我瑜儿,即刻打死你。” 云儿从地上爬起来,笑容诡异,“夫人,是你应允我的,会让我做大少爷屋里人。” 侯夫人压低声音道:“我应允你是一回事,你私底下惦记是另一回事。那样丢人现眼的事都做的出来,整个侯府谁不知道你厚颜无耻的私慕主子。这样还成全你,日后府里的贱丫头们能疯了一样算计爬床。就为了小主子们想,你也别想如愿了。” 云儿脸色巨变,“夫人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我已经是大少爷的人了。” 忽然之间,又接连干呕。侯夫人看的心惊肉跳,“小贱人,你莫非……” 云儿惨笑,“是,夫人,我有了,是大少爷的第一个孩子。” 侯夫人的脸刹那间变得扭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孩子不能留。 她甚至不想去告诉侯爷和老夫人,最怕他们心心念念传宗接代,让这个庶长子生下来。 别说什么先养在外面,日后在接回府的话。接回来了,还不是要交代孩子的出身?大婚前婢女生的,只会坏了瑜哥儿名声。 瑜哥儿好不容易有了一份差事,这时候爆出丑事来,就是陛下都会不喜。 她朝刘妈妈一招手,刘妈妈走上前,一声不吭的用一条帕子勒住了云儿的脖子,狠狠地扯紧。 云儿大惊,却叫不出声来,用尽全力挣扎,也是挣不脱刘妈妈的压制。她睁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侯夫人,为什么,为什么,我肚子里可怀了你的孙子…… 刘妈妈直勒了很久才松手,探一探鼻息,“夫人,没气了。” “便宜这贱丫头,给她留了个全尸。” 回到春晖院说了云儿死讯,老夫人还难以接受,“死了?” 侯夫人也不瞒她,“这丫头攀咬瑜哥儿。” 凤书瑜此刻就在场,闻言只诧异了一下,并没有过多言语。 老夫人心里难受了一会,到底,是自己身边人。 靖安侯皱了下眉道:“尸体怎么处理?” 侯夫人道:“还在柴房里,明日一早,让人扔乱葬岗去。” ………… 柴房里,凤轻轻摸了摸云儿的脉搏,一阵心肺复苏操作,云儿咳出一声,幽幽醒来。 ………… 翌日清晨,刘妈妈带人处理云儿的尸体,惊恐的发现昨夜已死的人不见了。 “诈尸了!” 撕心裂肺的惊呼过后,整个侯府都乱了套。 凤轻轻可不管别人多乱多惶恐,她休息了一晚,天明起身梳洗,准备出门。 桂婆子担忧道:“小姐,你不要歇息两天吗?外头闹着呢!” 凤轻轻嗯了一声,“正是要出门看大夫呢!孙太医就说我身子弱,受不得气,需找清静所在调理心情。府里这样闹,我也休息不好。” 出了院子,就见隔壁凤盈盈蔫头耷脑的也出来,全无往日精气神。 凤轻轻用很多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桂妈妈,咱们院子别插门了,要是哪个院的丫鬟姐姐来找东西,也省一根门栓。” 凤盈盈脸色一变就要呛声,秋兰一把拉住她,冲她摇头。 凤盈盈冷哼一声,昨日的事她并没参与,但凤六不得祖母喜欢也是事实,怨不得旁人。 何必跟一个倒霉蛋一般见识。 这般想着,竟也心平气和起来,故意走在凤轻轻前头。 垂花门处,刘妈妈将人拦住了,“大小姐,府里出了事,谁都不能出去。” 凤盈盈瞪眼道:“我要去承恩侯府,别拦着我。” 胡元元那小贱人刚和清石哥哥定了亲,竟然四处炫耀起来,看她不过去羞她的脸。 刘妈妈被噎,也不敢硬拦,将听琴阁的人仔细打量了一遍,没发现云儿混在其中,也便放行了。 轮到凤轻轻,不待她开口,春草就道:“小姐去看大夫,顺便找个清静地方散心。院门没有关,桂妈妈也不拦,刘妈妈要搜什么尽管搜。” 刘妈妈脸通红,“你这死丫头。” 可春草也是一副气愤模样,满脸倔强。 刘妈妈终于明白,六小姐和丫鬟春草,都不再是她能拿捏的了,就连老夫人那边,折了一个掌院之后,底下人也都惧了这两主仆,不敢沾惹。 也不是六小姐多厉害,就是特别邪性,谁沾谁倒霉。 刘妈妈往后一缩,也不言语了。 她们走后,二房三房相继出门,凭着刘妈妈一个,拦谁都不是,最后只得做罢了。 她回去把话说了,“夫人,后院一半人出门去了,不过老奴一个个查验了,云儿并不在其中。” 侯夫人也并不觉得云儿会混在哪个院里出去。她做了春晖院多年掌院,自有她自己的眼线关系,兴许昨夜就出府去了。 刘妈妈又道:“夫人,老奴始终不相信她还能活着,你看会不会是有人偷了她的尸体?” 侯夫人不大相信,但此时此刻她六神无主,烦躁的道:“找个借口,挨个院子搜一遍,哪里都别放过。” 这一搜,才知道为什么各院主子都集体出门了,原来都有交代下人,牡丹院无论找什么借口搜院子,都别拦着,只小心看着别打坏东西就好。 侯夫人的脸色如同开了颜料铺子,丰富多彩。更有一种光着屁股行走,其他人假装没看见的感觉。 ………… 云儿去哪了呢? 昨夜她从鬼门关回魂,并没有看清是谁救了她,只知道那人说话声音低沉,像是个男子。 府里人以为她死了,并没有看守,凭着对侯府的熟悉,摸到了她为自己留的一条退路,是一个废弃院子里的一个狗洞。 她从狗洞钻出去,夜风一吹,忽然清醒,“我要去哪里?哪里还能容得下我?” 她很清楚侯夫人的绝情,既然她连孙子都不要了,又怎么会放过自己? 老夫人更靠不住,看似侯府最高女主人,实则是靠儿子狐假虎威的窝里横,别看平日里装做宠自己,一但侯夫人坚持,她立马怂。 第113章 人性 她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拼了命的逃,不敢停留一步。每每遇到巡防营官兵,她就藏在黑暗中,等人过去了再走,就这样躲躲藏藏,竟然来到了京兆府衙门口。 她藏在对街一个巷子里,钻入人家扔出来的破竹篓子里,又累又困又饿,在极度恐惧中昏迷。 早晨,她被人声惊醒,钻出来后下意识就向京兆府衙走去。街上人来人往,都对这个满身伤痕的女人避之不及。就在快要走到府衙门口的时候,有两个探头探脑的小厮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正是侯府外院小厮的穿着。她吓得立马回身,隐在人流之中。 一个时辰后她来到詹士府门口,心里想着大少爷就在这里办差,只要找到大少爷,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会护着自己的。 凤书瑜骑马而来,云儿自藏身处冲出,激动的喊,“大少爷,大少爷……” 凤书瑜扭头看到她,似是吃了一惊,与守卫说了一声,拐到她这边来,“云儿,你怎么出来的?” 云儿情急之中没思量他话语的意思,只是可怜兮兮的道:“大少爷,我有了,是你的孩子。” 凤书瑜身子僵了一下,片刻后扯出一丝笑容,“这是好事 你跟我回去,将此事告诉母亲和祖母,你犯了多大的错都会揭过去的。” 云儿拼命摇头,“不,不,夫人知道了,她要杀了我。” 凤书瑜温柔的诱哄她,“乖,听话,我和你一起回去,我不信母亲不要亲孙儿。” 他的手抓住了云儿的手,抓得很用力,生怕她跑了一样。 云儿忽然觉得不安,下意识地后缩,“不,不要……” 拉扯间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凤录事,发生了什么事?” 凤书瑜扭头看去,见是詹士大人,心里就是一慌,他最近正向詹士大人献殷勤,想要娶他家嫡女。 “大人,没什么大事,家里犯事的丫头逃出来了,属下刚抓住她。” 詹士大人一看这女子身穿高门婢女服,一身狼藉,不疑有他,说道,“通知家里下人绑回去就是了,别耽误办公事。” 凤书瑜嘴里应着,回头一个手刀将云儿劈晕,云儿怀着难以置信的不甘,倒在了地上。 再醒来,她已身处马棚,身上被捆绑,嘴里塞上破布团,还有两个神情猥琐的下人看着她,嘴里滴着口水。 其中一个道:“凤录事让咱们看紧了她,等侯府的人一来就交出去,是不是可惜了?要不要咱们兄弟俩先解个乏?” 另一个道:“来不及了,凤录事让人报信好一会了,人快来了。不过,摸一摸应该能过个干瘾。诶嘿嘿……” 云儿听着污言秽语心内大骇,唔唔叫着,绝望至极。 正是心灰意冷,想要挣扎着去撞柱死去之时,脚步声响,熟悉的声音传来,“马六子,你们在干什么?” 马六子两人吓了一跳,“詹士大人,不关我们的事,是凤录事让我们这么做的。” 詹士大人怒容满面,“他让你们不做正事了,在这里侮辱丫鬟?” 马六子两人磕头求饶,“大人恕罪,凤录事说这丫头犯了死罪,一会家里来人带回去也是要打死的,我们俩也是犯了糊涂。大人饶命!” 云儿拼命呜呜,詹士大人身旁一个护卫模样的人上来扯了她嘴里的布团,云儿哭喊道:“大人救命,我是侯府老夫人的丫鬟桑云,我没有犯错,我只是怀了大少爷的孩子,夫人容不下我。还有,我知道很多侯府私密,大人救我一命,我全都说出来。” 詹士大人面容玩味,手指一勾,“带走。” 侯府来抓桑云的人与装着桑云往外走的大木桶擦肩而过,侯府的人来到马棚,只见两个养马的被人打倒在地,桑云却不见了。 ………… 凤轻轻没心情再理会侯府,她现在一心一意想要带着春草远走高飞,首先要做的就是拿到新户籍文书。 先是装扮成一个面貌普通的少年模样,按照小牌子上提示找去,在一个不起眼的支巷里找到了一个杂货铺子。 铺子掌柜看了一眼账册记录,“还没好,需等两天。” 凤轻轻也不着急,权当来认个门,正要出门去,掌柜又将她叫住了,“小哥儿,这户籍你帮谁办得?” 凤轻轻压着嗓音问,“有什么问题吗?” 掌柜道:“户籍文书肯定没问题,是这张文书行走不便。” 凤轻轻道:“何意?掌柜看了他一眼道:“大越律女子不能单独立户,你办得户籍六亲死绝,无依无凭,只怕会被恶人钻了空子,将这两个女子强抢了去,到时候是被卖掉,还是被逼嫁人,可就身不由己了。” 凤轻轻心头一阵三字经飘过,这也是她不喜欢这个世道,想要死回去的理由之一。 “要是这两个姑娘足够厉害,我是说她们有些自保手段,坏人抢不去又如何?” 掌柜的仍是摇头,“总归是极不方便,最好是有个男丁在户籍上,哪怕是个稚儿也行。他是户主,姑娘们就算有了依靠。” 真是草蛋。办个假户籍还得给自己找个男性户主,往后余生还得受人支配。 这是凤轻轻绝不能容忍的。她正要说话,掌柜的好似看懂了她的意思,说道:“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家里没有男人做主,就是官府都懒得管,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小姑娘再厉害,总不能一直打打杀杀的过日子。” 凤轻轻问,“掌柜的有什么建议?” 掌柜的迟疑一下道:“方便的话,小哥儿你可以做她们的户主,兄妹三个,就没有破绽了。” 凤轻轻都快气笑了,合着她还得时不时的分饰两角,又当哥哥又做妹妹,她累不累啊! 不过,她还是问了一下,“兄妹三个,要加钱吗?” 掌柜的乐了,“小哥儿想得透彻,是要加钱的,怎么样,要不要……” “暂时不要。” 凤轻轻果断拒绝,但掌柜的也不恼,仿佛坚信,她一定会心甘情愿来改户籍的,到时候花钱更多。 第114章 大考结束了 回身出门的一瞬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脸,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她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被人听见了? 能找来这个偏僻杂货铺子的人,都是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找黑市交易,碰到耳力好,身手好的人并不奇怪,况且自己是化了妆的,不怕被人识穿。 走过这人身边,更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以及他那隐隐焦虑的呼吸声,让她记起了一个走出黑市路过的人。 是他,那个身患心疾的少年其中一个护卫。 她不动声色走出去,刚要拐向自家马车方向,便觉得身后不对,有人跟踪她。 一刻钟后,她换了装束将人摆脱,从容的上了马车,那个被她遛了一圈的护卫茫然的抓着头皮,眼睛还从她身上扫过,都没认出来。 凤轻轻嘴角上扬,小样,老子的易容术,可不是谁都能看穿的。 春草奇怪的向外看去,“怎么了小姐,奴婢看到你出来了,怎么又去转了一大圈?” “没什么。”又想着,也得让她心里有底,“被人跟踪,甩脱了。” 春草气愤,“是侯府的人吗?” “不是。” 侯府吗,恐怕是没心情派人跟踪她的。 马车没有目的的缓慢行驶,一路上看到不少车马都向一个方向而去,凤轻轻问道:“赵大,去问问这些人干什么去。” 赵大道:“小姐不知道吗?今天大考结束了,考生都出来了,这些车马都是去接人的。” 户籍没下来,凤轻轻也便有些闲心看热闹,“走,咱们也看看去。” 真实的国考啊!状元,榜眼,探花这些电视上才了解的名词,今天就要在这些人里产生了。 只不过今天的贡院门口人头攒动,固然有人来接考生,更多的人围着布告栏看贴得满当当的纸。 赵大前去打听,回来道:“是有人写了檄文,痛批一些无良考生。” 凤轻轻记起来了,因着田怀玉那事,激起了民愤,或者说让人抓住了机会,逮着所有寒门考生一起打压。 可以想象,当寒门考生们疲惫不堪的从考场里出来,再看到这一大片声讨的檄文,听着围观群众不住口的怒骂,该是有多受打击。 当场就有几个榜上有名的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凤轻轻没有下车,只在车里挑帘看去,眼波一转,看到了程举人戴着密篱,脚步不稳的拨开人群,向自己这方走来。 她心里直叫晦气,正要放下帘子,又看到了另一个人,她的表哥谢悯之走出贡院。 谢悯之脸色不佳,神色有些恍惚,也不知是考试熬的,还是有什么心思。他一出来就四处望,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目光与凤轻轻对上,脸色似是更不好看了。 这时有人向他招手,“大少爷,这里,这里。” 随着谢悯之走去的方向,便看到了谢夫人,她笑眯眯的,拿着帕子擦拭好大儿的额头。 也不知谢悯之说了什么,吴妈妈听了谢夫人吩咐,向凤轻轻走来,“表小姐,劳你费心来接大少爷,夫人说,让您别忘了约定,就在这几日了!” 凤轻轻莫名其妙,她何时来接谢悯之了?不过所谓的约定,她猜测是让她携嫁妆嫁回谢家一事。 此一时彼一时,她愿意嫁,未必谢悯之就想娶她。再者说,就算谢悯之想娶,她可是万万不想嫁。 那样一个腐儒卫道士,她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谢家人走后,又一辆马车挪到那个位置,车里下来两个熟人,是刘夫人和大儿媳,来接刘振的。 两人看见了凤轻轻,过来打招呼,凤轻轻不敢托大,下车行礼。 “来接大孙子的。”刘夫人笑呵呵的说着,打量凤轻轻的气色,靖安侯府发生的事,早被一干子官员传出去,虽没有达到人人尽知的地步,很多官员家里已是心照不宣了。 这小姑娘真是可惜,生在那样的人家,有那样的长辈,说又不能说,逃也逃不了。 春草扶着凤轻轻道:“小姐是出来散散心的。” 刘夫人婆媳表示理解,说了几句闲话,一个粗大的嗓门喊了一声,“祖母,母亲。” 一个四四方方的国字脸少年兴冲冲的奔来,看起来九天八夜的考试并没有让他萎靡。 他看到凤轻轻还愣了一下,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祖母,走吧,我累死了,我困,我也饿。” 刘夫人笑着打趣他两句,与凤轻轻辞别,礼貌的约了再叙时间。 凤轻轻全程微笑将人送走,做足礼数。 刘家马车上,小刘夫人还笑着道:“整个靖安侯府里头,就这一个还算知书达理懂规矩的,要不是侯府不堪,我都想上门提亲去。” 哪知刘振立即反对,“不行的,我不娶。” 小刘夫人倒意外了,“怎么回事?凤六小姐是长得丑了,不合你心意?” 刘振脸上一红,“总之不行,娶回去了,压不住。” 刘振也参加了春日宴,还和谢悯之一起驳斥凤轻轻,只不过没辩得过。那样一个有离经叛道心思的女子,他可不想娶。 但是与会者也被崔先生告诫过,不得将春日宴发生的事,尤其是关于贞洁论那一番激辩传出去。说是保护女孩子名声,其实也有保护自己脸面的考虑在内。 一群大男人被个小女人辩倒了,丢人。 刘夫人也笑着,淡淡的道:“是啊,不行的。” 小刘夫人更惊讶了,“母亲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刘夫人道:“我喜欢她是真,不意味着想要娶她进门。行了,日后你会了解的。” 小刘夫人其实也不想娶凤六进门,倒不是对凤六有意见,就是侯府上下让她看不上,她原来还以为婆婆有这个想法,还想打消她念头来着。现在看来不必了。 凤轻轻在原地,刚要上车,程举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马车一侧,声音空洞的好似没了灵魂,“我们都被人利用了。” 凤轻轻顿了一下,上了马车,只不过并没有走,听着程举人还要说什么。 “这是一个陷阱,是专门针对寒门学子的陷阱。” 第115章 不甘 “陛下想要启用寒门制衡氏族,氏族岂会甘心?这么多人,这么多事,该是多么有心,才能要件件,事无巨细查出来,到了此刻爆出来给寒门学子致命一击。” 凤轻轻早就察觉不对,程举人的话也没有让她吃惊,不过…… “你不甘心什么呢?被人查出来吗?你的意思是,亏心事不是不能做,要做干净,不要留把柄是吗?” 程举人哑然,片刻后道:“很多事的发展都令人想象不到。我母亲靠织布供养我读书,从不曾贪过别人一文好处。娶了芸娘过门后,母亲只是嫌她大手大脚,不会节俭度日,因此替她打理嫁妆。芸娘心有不满,却也不说,偏在出门赴宴的时候着装素淡,让外人指责母亲把控儿媳嫁妆,苛克儿媳用度。母亲羞愤难以承受,原也只是想假装上吊吓唬她一下,我说要休她,也不是真心要休。可县令竟然真的判了休,还将她打了三十杖……” 程举人说道此处声音略哽,“我不知她那时有身孕了,被打得血淋淋,孩子也没了。我母亲后来大病了一场,到现在还是精神萎靡,难以面对。现在想来,县令也是故意为之,明明可以大事化小,他偏偏将事态加剧到难以挽回的地步,就是为了等这样一个契机,将我,将天下寒门学子踩在脚下。” 说着,程举人身体颤抖,想是背上了全体寒门学子的怨恨,他也承受不起,就连出门都怕人认出来打死他。 凤轻轻皱眉,忽道:“程举人,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程举人默了一下道:“我那次去侯府,心里想着,要是能娶到侯府小姐,便是没有嫁妆也是愿意的。” 他的意思是,他并不是一个爱财的人。 凤轻轻嗤笑,“程举人,你不要嫁妆,还不是因为前妻的嫁妆给了你底气吗?好处已经得了,该为自己正名了是吗?” 程举人身子一僵,辩驳道:“不是的,我没有贪图芸娘的嫁妆。” “不贪图,为什么不还给人家?难道县令还逼着你不许还吗?程举人,你别自我催眠,认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我问你,你前妻花钱大手大脚,花得是她自己的,还是你家的?你娘不贪别人一文,因为你要考科举,要名声。成了亲,媳妇的嫁妆金灿灿的,她当然不希望儿媳妇花掉,而是要留着给你铺前程。” 程举人心思巨震,一时竟是无言。 “说别人给你们挖了陷阱,那事情不是你们自己做出来的?就算是陷阱,不是你们自己跳下去的?又要当,又要立,何着你读书你有理是吧?你拿谁当傻子呢?想要证明自己,那行,前妻的嫁妆别要了,还给人家,还不了,捐出去。还有你那个号称生病的娘,吃着前儿媳血肉染红的人参燕窝补品,在那猫哭耗子心疼流掉的孙子,问问她愿不愿意放弃前儿媳的嫁妆,再回到过去吃糠咽菜织布的日子。她要是肯,也算她是个有心气的。” 程举人登登后退了几步,一言不发,脸色惨白。 春草早听不下去了,一阵输出,“国骂,三字经,口吐芬芳,下贱,不要脸的,伪君子,老虔婆……” 眼见程举人面无人色,掩面离去。 她最后狠狠地诅咒,“一辈子当不了官,再也娶不上妻子,断子绝孙的贱人。” 也不知道程举人听到没有。 凤轻轻叹着气阻止了春草,刚才一番话,要么击破了程举人心防,自此一蹶不振,要么,也可能撕破了自我伪装,从此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无良恶人。 不过,程举人名声尽毁,当地官员也不会再给她留脸面,等着他的没有好结局就是了。 果如她猜测的那样,程举人回原籍后,前妻留下的那些嫁妆大半被他拿去疏通门路。 如是几次后挥霍完了,结果还是选官无望。他又不事生产,老娘也享惯了福,再也拿不起织布梭子,自此后生活潦倒,竟比从前还不如,自然也是没人肯嫁。 这都是后话了,凤轻轻也不关注。 看了一会离开,想到交代徐头的事,让赵大驾车去往赈济署方向。 赵大道:“小姐有所不知,这几日没有施粥,赈济署关着门的,公务都在司农寺办理。” 于是拐向司农寺。 来的倒是巧,司农寺门前也是人头攒动,不少人围着门口告示牌看。 “哎兄弟,上面写什么?” 有不识字的问旁边的人。 识字的答道:“募捐呢!看见没,那边有三个榜单,捐钱捐物的都能上榜。捐得多的上金榜,少一点的上银榜,还有一张大红榜,无论捐多少都能把名字写上。” “哎呀!今年司农大人会玩,谁不想出个名儿?搞得我都想掏几个铜板。话说都是写个名字,金榜银榜的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去了。” 那人道:“红榜就写个名字。银榜能得神秘画师绘本人画像一幅,据说画的十分逼真,就像从人脸上拓印的一样。金榜吗,是神级观音菩萨像一幅,据说还不是原图,是描摹版。” 那人惊讶,“那上银榜金榜,需捐几何呀!” 总得有个数目吧? 旁边人嗤笑一声,“你只打算捐几个铜板,就别问了吧!告诉你也不妨,银榜门槛是五百两,金榜门槛是五千两。” 不说别人有多惊讶了,就是凤轻轻听了,也是啧舌。 围观人群嗡声大做,“这么多,谁愿意出啊!做善事吗心意到了就行,让人出这么多,不怕挨骂!” 正说着,从远远抬过来一顶华轿,前头一帮人开路,“让开让开,左相夫人来捐银子。” 看那气势,说是奔金榜的都有人信。 轿子进了司农寺,有有人扯了个认识的问,“左相夫人打算捐多少?” 那人本不欲说,但一想,榜贴出来,也就人尽皆知了,当下道:“金榜。” 迟疑了一下又道:“银榜也要。” 怕人听不明白,干脆道:“夫人既要观音像,也要自己画张像。” 第116章 处理的粮食 那打底都是五千五百两啊!众人都是倒吸气,这些大人家里真有钱。 就有人问了,“是什么神级观音菩萨像啊,能让人情愿花五千两要一幅描摹版!” 旁边人道:“哎呀你不懂,神佛画像得看在谁手里,潜心修佛的人见了,莫说画得非常传神,便是画的潦草,也是要请回家去的。” 然后便是又摇头,又点头的,“总之今年司农大人是拿捏了一部分人心理了。” 他这话对也不对,修佛的人多了去了,也不是傻的,不可能随便拿幅观音图去,人家就甘愿掏五千两,也就是凤轻轻画得直击人灵魂般震颤,才让人欲罢不能。 马夫人原是想以五百两为限,上金榜还能画一幅人像,那张观音图就是专门针对吃斋念佛老夫人的药引子。 谁知昨天观音图一露世,就引得几位府里的老夫人争抢起来。马夫人愁的不行,回府和马大人一商量,马大人一拍大腿想了这一出,提价。 要是出银子足够,说不得原图也给出去。 有不赞同的发表意见,“光说有什么用?谁知道画成什么样子,到时候画得不像,难道还把银子讨回去不成!” 站在布告栏前维持秩序的差人看了那人一眼道:“司农大人的夫人就画了一幅,确实是很像的,有四品官夫人做保,你还怕什么?” “咦!那不给看看,大家心里没底啊!” 差人为难,画像被夫人拿着到处鼓动各府女眷去了,看是没得看的。再说 也不可能把夫人画像随随便便给这些百姓评头论足。 “信便信,不信走人。蔡老五,你也没五百两,别在这碍事了。” 差人撵人了,收获七嘴八舌抱怨声一片。 凤轻轻听了一会,在车里扑开了纸,抽出炭笔一阵描画,底下写上蔡老五几个字,示意春草送去给那差人。 差人打开纸张,精神就是一振,“蔡老五,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尿样子。” 画上确实是蔡老五的模样,连他说话的神态都栩栩如生,周围人赞叹,“果真像啊!蔡老五,这比你本人还俊俏三分。” 蔡老五挥袖子撵人,“去,去,怎就比我本人俊了?我本人就是长这样好吧!” 伸手就想讨要画像。 差人道:“除非你拿五百两才可给你,否则这画像就贴在这儿做个样品。” 蔡老五哪有五百两拿出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画像被刷了浆糊,贴在布告旁边。 有了这张样品,围观群众总算对价值五百两的画像有了直观认识。当下,也有马夫人没走到的人家或主子,或下人来咨询,差人一一做答。 春草趁机问他,“徐头可在?” 差人先是道了谢,随后道:“在里面,敢问是哪位找他?” 春草略一迟疑道:“我主子行六,你一说他就知道了。” 没多大会,徐头匆匆走了出来,示意赵大将车赶到一个人少的地方。 凤轻轻探出头来,徐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还道六小姐出不来了,如此甚好,甚好。” 凤轻轻心里一动,“可是有事?” 徐头引她到无人处低声道:“这两日下官一直打听廉价粮食的事,总算有了些眉目,但不见六小姐面,不敢下决心购买。” “那是为何?” 徐头苦笑,“六小姐是信任下官,但下官心里有压力,总要让你亲眼看见银子花在哪了才问心无愧。” 凤轻轻觉得好笑,又有些感动。 “那你说说怎么回事吧!” 徐头道:“胡家粮铺六小姐知道吗?” “胡家?难道是承恩侯府胡家?” 徐头点头,“年前承恩侯世子上了一当,买回来一大批次粮,此时堆在城外庄子里不知如何处置。下官去问的时候,掌柜说如果要的话他们愿意亏本出手。” “你见了粮食什么样吗?” 徐头道:“铺子里有一袋子样品,但咱们要买也得去庄子里亲眼看看,他都说上当了,那粮次到何种程度,也得有个谱不是?要是霉坏了的,那再贱也不能要。” “徐头的意思是,让我一同去胡家庄子里看看?” 徐头迟疑搓手,“可以吗?不方便也没关系。” 凤轻轻沉吟,她本人倒是不排斥的,就是不知道春草…… 春草果然有意见,“不可以,小姐,你和男子结伴出城,被人看到了可不得了。” 徐头道:“春草姑娘顾虑的也有道理,那不如……” “我去。”凤轻轻道:“不过徐头,我也不能这样子去,能否找两套男子衣裳给我俩换上?” 徐头大喜,“这是小事,六小姐等下官一会,我去多叫几个人。” 听他这意思,要是谈妥了,今天就拉货。 徐头去叫人的空档,却又听到桂婆子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叫得甚急,“小姐,小姐!” 春草迎上前问道:“桂妈妈什么事?” 桂婆子搭了个敞篷驴车,脸上焦急,显然也是找她许久了。 “府里出事了。” 桂婆子一到,头一句就是这话,无论凤轻轻还是春草,都听麻了。府里有一天不出事吗? “这次是谁又整妖了?” 桂婆子顿了一下, “这倒没有,就是府里来了几个官媒,听说都是给小姐提亲的,但是都被老夫人赶走了。” 原来桂婆子闲来无事,装上一兜子炒货四处串门探听消息,往来前后院之间,尤其爱在府门口转悠,唯恐有什么关于六小姐的重要事件她不知道,被刘妈妈给昧下。 事就这么巧,有三个官媒娘子一同进了侯府侧门,被她给瞧见了。她腆着脸上去打听,媒人也干脆,直言都是来给六小姐保媒的。 有东昌伯府,永安伯府,和怀化将军府。 单听名头,都是光鲜人家,桂婆子也替六小姐欣喜,热情的将人引到牡丹院去。 六小姐没娘,婚事侯夫人做主。 谁知侯夫人板着脸,说自己当不得四房的家,让媒人上春晖院问去。 媒人去了春晖院,赶上老夫人发脾气 ,也不听她们说些什么,就让人赶了媒人出门。 第117章 救命杂粮 桂婆子叹道:“都是挺好的门户,可惜了呀!” 春草忍了又忍,好险没发飙。怀化将军府她是不知道,东昌伯府和永安伯府算什么玩意儿? 但是桂婆子没怎么出过门,见识浅薄,以为伯府门第高也是正常的,就没责怪她了。 “桂妈妈,你就只管在家守着,不是塌天的大事,不需要急吼吼的来找小姐,反正到家就都知道了。” 桂婆子茫然不解,“小姐的婚事,不是天大的事吗?” 凤轻轻笑了,“桂妈妈,这婚事我也做不得主,回不回去也没区别,你就别管了,回吧。要不你在外面转转再回也行。” 她也不是不在乎婚事,而是无法左右侯夫人和老夫人的想法。反正她都想走了,爱定哪家定哪家吧! 退一万步,就算她无力反抗,真嫁了,能过就过,不能过,她也有把握第一时间当寡妇。 桂婆子就挠着脸,疑惑不解地走了。 徐头也听到了些对话,心里略有感触,这六小姐,真不似普通闺阁女子那般,把婚事看得比性命更重要。 这心里该是有多大的天地,才能有这泰然处之的想法。 他递上两套司农寺差役衣帽,凤轻轻与春草就在车厢里换了。 不一会时间,只见司农寺里出来十五六辆各种牲口拉的车,上面都坐了两三个差役。 徐头道:“下官是这么想的,凭他说的天花乱坠,这粮得一袋子一袋子的验,差点没关系,不能吃坏了人。” 凤轻轻赞同,进肚子里的粮食,是要小心一点。 出了南城门没有多远,就到了胡家庄子,看着大片田地,以及山坡上的牛羊,凤轻轻忽然就想到了一首诗,噗嗤笑出声来,原来这就是胡家庄啊! 也不知那位胡庄主是怎么上得当。 徐头好似猜到她的想法,替她解惑,“胡世子读书不成,家里让他学着管庶务,年前他接手了粮铺子,学做生意。他也不知道打哪认识一个粮商,说有大批低价粮卖给他,转手就是五六倍赚头。谁知买回去一看,除了他看的几袋子样品,都是陈旧杂粮,品相差不说,还掺杂着草屑,泥土,碎石子,这些在京都铺子里是没法卖的。他气急败坏去找人,那粮商消失的无影无踪,据说身份都是假的。” 这样一个商业奇才,凤轻轻倒是起了兴趣,想要见识一下了。 到了胡家庄,接待他们的就是胡世子本人,他显然被这批粮食恼得不轻,一副急于出手的样子。 “老徐,你今天带这些牛车来,是要拉走对吧?” 徐头摸下巴,“还是先验货吧!” 胡世子有些不高兴,“都是赔本价了,还验货?” 但徐头坚持,他也没办法,只能让庄头开了仓库门给他们看。 这一进仓库就将他们惊了一下,只见纵深足有五十米的大仓库,粮袋子堆得足有两人高。 徐头眼神发亮,“胡世子,你这里共有多少担粮?” “五千担吧!” 五千担就是五十万斤,徐头快速算了算,平均一斤三文钱,就是一百五十万文,才一千五百两银子。 胡世子颇不耐烦,“快验,验好了拉走。” 看着就心烦。 徐头攀上粮垛,从不同方位扔了几袋子下来,差役扯住了打开,凤轻轻也凑过去看。 只见袋子里有各种杂豆,黍米,变了色的陈年稻米,谷物,大黄米,以及类似草籽的不知名物种。 有些单独一袋子都是一种,有些一袋子乱七八糟参杂的无法数清种类,捡都没法捡的那种。 还有的袋子里掺了谷物枯枝草叶子,虽然不多,也是让人烦恼。 徐头与凤轻轻交换了一个眼神,“胡世子,你这杂粮还真是够杂的,这得有十来种了。不只杂,还陈腐,还脏。” 其实,陈是陈了点,腐却是没有的。但胡世子是什么人啊?从小吃精米长大的,这种在他眼里都不算粮,只能叫猪食。 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正想说话,庄头忙拦住了他,“徐大人,话不能这么说,虽是杂了些,也都是正经粮食不是?已经够便宜了,讲价的话不必再说。” 看来还有人长点脑子。 徐头故作为难道:“容我们商量一下,这五千担买回去,要是不能吃,都得扔了。” 胡世子和庄头就走出仓库,让他们商量。 “能吃的。” 说话的是春草,脸色有些黯然,“我小时候家乡遭灾,很长时间啃草根树皮,有这种粗杂粮掺上一把熬粥,都是能救命的。有钱的贵人们都觉得这是粗贱东西,在挨饿的人眼里都是比性命还贵重的东西。” 凤轻轻没经历过灾荒,也不确定现在的百姓日常吃什么为生,但粗粮再粗,在杂,那也是粮,只要能进肚子,那就能救命。 徐头也点头,“确实,往年施粥也有官员商户们捐赠,米虽好,终究量少,反而不及粗贱的,还可熬厚一些,让灾民吃饱。” 凤轻轻道:“那就是能要了?” 春草轻声道:“能要是能要的,不过这价钱……” 凤轻轻眼一亮,“春草,你知道价格?” 春草有些迟疑,“我小时候见家里卖了稻谷买粗粮,都是一文两文钱,这种陈旧掺杂一起的,根本卖不上价。但这几年什么行情我是不知道的。” 徐头道,“春草姑娘说的那也是多年前了,再说这几年连年灾荒,粮价飞涨,又从远处运来,三文钱实在不贵的。” 这还是因为这批粮食已经很陈了,放不住了,要不然粮铺分拆开零售,或者送到离京都远一些的地方,也是能卖的。 胡世子刚接手生意,吃了外人的亏,他自己还怕被别房的堂兄弟笑话,一直瞒着家里,要不然等承恩侯府反应过来,就不一定能买上。 “成,都买了。”凤轻轻拍板,“不过我还想亲自和胡世子谈一谈。” 徐头就带着她去找胡世子。凤轻轻来之前在脸上抹了黑粉,此刻看着就像个黑瘦的杂役,倒也不担心被识穿身份。 第118章 多个法子多条路 于是徐头就见识到了凤轻轻如何忽悠胡世子,让他捐出价值五百两的粮食,但是银榜上可以给他写成价值一千两,并享受神秘画师上门服务一次。 胡世子一拍手心,“成交。” 想一想不过意,又指着另一个仓库道:“那里还有些更次的,不嫌弃都拉走吧,白送。” 那有什么好嫌弃,不要钱的,拉。 等他们去到另一个仓库,才知道什么叫更次的。 要说那边是陈杂粮里面掺了杂质,这边就是杂质里面掺了粮食。想要吃的话,得好工夫捡。 看起来也不少,也能有个上万斤的样子。 不过…… “也是能吃的。” 春草如是说,“以前地里收过粮食后,村里孩子会去捡掉落的谷穗,捡一天也才捡一斤。这里杂质虽然多,但好好捡,一天也能捡出十斤八斤的,够一家人吃好些天了。” 行吧,在春草丫头眼里,除了里面的石子,大约都是能吃的。 商量妥,徐头立马吩咐手下装车拉粮。他倒也留了个心眼,不马上给银子,拉完了再付。 胡世子也不怕他赖账,见就这几辆车,让庄头把庄子上闲置的车都拢过来,庄户们也都帮忙,想要尽快处理出去。 很快十几辆牛车装满,徐头让人赶紧拉走,多叫车来。 此时已到了饭点,胡家庄自然没有管饭的意思,头一趟拉粮的已经回来了,不止多带了牛车,马车,还雇了好多人力独轮车,也是拼了。 第一辆车上卸下来一桶饭,还有一小盆腌菜,看来是给他们的伙食。 徐头打开盖子脸都绿了,喝骂办事的,“怎么回事,就给咱弟兄吃这个。” 那人苦着个脸道:“司农大人见了咱们买的粮,气得吹胡子瞪眼,直骂徐头你黑了心肠,好好的银子买这垃圾粮食。说既然咱们花钱买了,从今天开始就只给咱们吃这些。这还是小的捡了干净的,淘了几遍煮出来的。” 徐头眉心直跳,不好意思的看向凤轻轻。 凤轻轻粗着嗓门道:“徐头,你没跟大人说,这都是好心人捐的,不要花银子买。粮食好点次点,关键时刻能救命就可以了。” 徐头神色复杂,凤轻轻这样说,那是想不留名了。也是,她私卖了亡母留给她的嫁妆,这钱都是没过明路的,不能往外说。 想来司农大人知道这些都是白得的,也不会在难为他们。 凤轻轻却也不想继续待着了,眼看着人多车也多,离城也不远,这半天再加明天一天,也差不多运完了。 辞了别,主仆俩往庄外走去。徐头手下有个见过凤轻轻的,知道她的身份,忍不住低声道:“好好一个千金小姐,不在城里享受,跑出来跟一群糙汉子混个什么劲。” 他声音虽小,徐头还是听见了 一鞭子就抽过来,低声骂道:“要死了你?再胡言乱语,小心我抽死你。” 惹得不少人看他们。 徐头强压火气道:“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才吃饱饭有几年,忘了挨饿的日子了。人家是给穷苦人谋活路呢!要我说,这才是千金小姐该有的品格,她比那些整日里扭捏作态,围着男人转的女子贵重的多。” 凤轻轻到城门口处,又见了少数游荡着想要讨吃讨喝的人,无一例外都被守城官兵撵走了。 凤轻轻让赵大去打听都是哪里来的,赵大回来道:“小姐,都是附近郊县来的。其实现在正值春夏交替,山上还有好多可食用的野菜菌菇,远没到要饿死的地步。这些人也是往年得了好处,一到二三月份,就跑来要吃要喝,把赈济署存粮都耗光了。等真正没吃的了,大批人聚集过来,反而让官府顾不过来。” “这个时节,百姓缺粮了吗?” 赵大道:“青黄不接,缺是肯定缺的,但真正饥荒,也得看收成如何。如果雨水特别大,又绝收了,那才是真正挨饿的开始。” “山上野菜多吗?” 赵大没进侯府之前,也是穷汉子,回忆道:“只要勤快,挖野菜是够吃的。不过喝野菜糊糊,也就是将将饿不死,总没有米粮顶饱,也养人。” 凤轻轻心里有了个奇怪的想法,野菜只在春天最多,到了夏天就没有了,那要是把春天采不完的野菜收集起来,留着夏天添补一些,是不是能互补一下? 她就将这想法一说。 春草先摇头了,“不行的小姐,野菜放不住,蔫了干巴了就不能吃了。” 凤轻轻脑子极速运转,她记得前世姥姥年纪大了血糖高,就特别爱吃野菜,说无添加,健康绿色。那些春天才会有的野菜,她也有办法放着,想吃的时候放热水里一泡,立马舒展开来,虽不如新鲜的脆嫩爽口,却也别有风味,嚼劲十足。 印象中,能晒干了存放的菜品可不少,但晒之前,都有一个必不可少的工序,过一遍开水。 她将这个想法跟春草和赵大都说了,两人都是一脸懵,没听说过啊! 如果那些容易烂掉的叶子菜和瓜菜都能晒成干存放很久,那饥荒到来的时候,都是能救命的呀! 两人都是苦过的,活不下去才卖了身,闻言都很激动,“小姐,咱们试验一下吧?如果成了,真是能救很多人的。” 凤轻轻叹息,她们怎么试?她们住在侯府啊,又不是乡下,甚至也没个庄子。 等等,她是有庄子的。 谢氏的嫁妆里就有一个大田庄,就在邻县秋水庄,足有上千亩地,一直都是老夫人管着,当然,收益也是她收着。 春草也想到了,“小姐,秋水庄那里有先夫人的田庄,但是不知道老夫人愿不愿意让咱们去住一段时间。” 老夫人那尿性,估计是不愿意的,她还怕这个六孙女打主意讨回去自己管,那等于要了她的老命。 不过,这事也不一定非得自己亲自动手。她眼珠子一转,对赵大道:“你去找了许头,告诉他这个法子。对了,我把能做成菜干的东西都写下来,你直接交给他。” 第119章 郡王妃提亲 刷刷刷写了一大张纸,末尾,却又将功劳记在赵大名下,言明如果有用,奖励都算赵大的。 今天已经算是做了不少事,几人也都累了,凤轻轻特地找了个客栈打个尖,吃了饭,泡个澡,回府。 桂婆子像是等了很久,一看到她就扑过来,“小姐,又来提亲的了。” 凤轻轻顿了一下问,“又是哪家?没被赶走吗?” 桂婆子面容古怪,“这家老夫人也不敢往外撵,是安郡王妃亲自来的。” 凤轻轻呛咳了一下,“你仔细与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原来桂婆子回府后,前后脚的,郡王妃就来了,带了四个侍女四个嬷嬷,并一个官媒婆子,捧着花红表礼,没进府就高喊来提亲。 这些人还不算什么,最绝的是还带了上百黑甲护卫,挎着刀,板着熊脸,几乎站满了春晖院。 吓得大管家立马去找侯爷来镇宅子。 那时刻京兆府的班头正在敷衍的查问侯府失窃案,让人将所有失窃物品列个清单出来,说道会挨个查问各当铺可有收售。 但同时也说,这些物品摆明了就是桑云丫头自己偷的,且时日久了,只怕是找不到了。 至于桑云,侯府也已报了案,此时正按偷盗主家财物的逃奴,满大街贴了悬赏告示通缉。 当然,半夜被打死又复活,被凤书瑜抓住了又逃走这事,没往外说。 因郡王妃到来,班头草草告辞,几乎也等同告诉老夫人,那少得东西是没希望找回来了。 老夫人很是恼怒,但没有法子,谁叫郡王妃是皇族命妇,身份大过侯府任何一个人。 “郡王妃是来向谁提亲?” 她还想着,难不成是看上我大孙儿了,要将和静郡主嫁过来? 这事不该是男方主动吗? 不过,也不是不可以。京都能配得上瑜儿的千金小姐本就不多,安郡王虽不管朝政,到底也是南朝唯一的皇亲。 她正想得美,脸色也和缓,就听郡王妃道:“我替我儿向侯府四房六小姐提亲。” 老夫人脸皮狂抽,“六丫头?” “对,六小姐,凤轻轻。” 唯恐老夫人偷换概念,说的特明白。 老夫人嘴角抽了一会,咬着牙道:“不行。” 郡王妃微微一笑,端茶轻啜,让官媒婆子和老夫人掰扯起来。 官媒婆子一甩帕子道:“哎呀凤老夫人,这是多好的婚事呀!满京都去挑,再没有郡王世子更尊贵的身份……瞧我这张嘴,当然最尊贵的是太子殿下。我是说,除了太子殿下,没人比郡王世子更好的了。年纪轻,相貌好,脾气好,不纳妾,老夫人自己说说,可有一点不好的?” 老夫人悯唇半晌道:“郡王妃,我家六丫头虽不出彩,也是好手好脚,活蹦乱跳,怎能嫁世子那样的……” 活死人三个字,她没说出口。并且说了这几句话后,她脊背也挺直了,好像自己就是一个为孙女终身幸福考虑的好祖母。外面人听了她这话,也得赞她一片维护孙女的拳拳之心。 谁知官媒婆子却道:“所以说般配呀!世子躺着不动,六小姐命格刑克,都有缺陷。这六小姐的命格,是老夫人自己往外说的哈!可不是婆子我空穴来风胡说八道的。” 老夫人面皮发热,“这样越发不行了,六丫头命格不好,恐冲犯了世子,还是做罢吧!” 官媒婆子一拍大腿,“嗨!郡王妃说了,世子躺了五年都没事,想来也是命硬的,不怕克。说不定两个人命格一冲,给冲好了也说不定。凤老夫人,六小姐嫁去郡王府多好啊!要身份有身份,要脸面有脸面。这郡王妃都亲自上门来了,还不能证明诚意吗?您就别犹豫了,趁着今天是个好日子,两家把庚帖给换了吧!啊!” 那诱哄的语气,像是哄一个缺心眼的孩子。 “不行!” 老夫人来了气,突然加大了音量,匆忙间,竟也让她想到了一个理由,“郡王府已经要换世子了,我六丫头嫁过去,能有什么身份?” 官媒婆子哈哈干笑,“瞧您说的,世子不世子有什么关系?不是世子了,也还是郡王府嫡长子,哪里就配不上六小姐了?六小姐也不是嫡长房侯爷的亲女儿啊!” 郡王妃似笑非笑道:“好叫凤老夫人得之,郡王府换世子没有换成,你家侯爷据理力争,替我儿保留了世子之位。” 老夫人哑然,侯爷得了安郡王和古侧妃的好处,在朝堂上阻止郡王府换世子,她也是知道的。 “如此,老夫人没有意见了吧!” 老夫人不楞着眼皮,不知怎么接话,她意见可大了,但她说不出来。 郡王妃又加上一句,“如果老夫人同意,郡王府不要嫁妆也是可以的。” 这话说的,佐证了侯府想昧下孙女嫁妆的流言。更气人的是她还明目张胆地说出来,让人以为侯府为了不给嫁妆,定然愿意把孙女嫁给一个活死人。 同意了惹人骂,不同意也说不过去,人家都把话说成这样了,你还不同意,你想干嘛? 老夫人揉着太阳穴喊疼。要是以往,云儿该来替她打圆场了,现在云儿叛出侯府,院里其他人都胆小怕事,一个个缩在后面不出声,竟是一个顶用的都没有。 逼得急了,老夫人道:“老身只是六丫头的祖母,她上头还有亲爹呢?这挑女婿的权力都在老身四儿子那里,郡王妃去找他吧!” 郡王妃肉眼可见的不高兴了,把茶杯往桌子上一磕道:“凤老夫人这是瞧不上我们郡王府啊!也罢,凭着我儿救驾的功劳,本妃进宫一趟,替她求一份赐婚圣旨也是不难的。只是老夫人也莫做事太过,趁着圣旨没下之前,草草的给我儿媳定一门下三滥亲事恶心人,到时候本妃闹上朝堂,也为我儿讨一个公道来。” 老夫人眼前一黑,这郡王妃真是太霸道了,还没怎么样呢,六丫头成她家的了,定给别人家,她竟然还要打上门来不成? 真是太欺负人了! 第120章 被遗忘的三姨奶奶 郡王妃欺负完老夫人扬长而去,与匆匆赶回来的靖安侯擦肩而过,眼角余光都没施舍一个。 把桂婆子看得呀,是热血澎湃,她就没见过,也没听过这么硬气霸道上门提亲的人。 但郡王妃是不是个好婆婆两说,郡王世子却不是好夫婿,桂婆子还是挺担心小姐的。万一老夫人扛不住同意了,小姐后半辈子就毁了。 她这样一说,凤轻轻嘴角扯出弧度,“没事的,这事成不了。” 郡王妃就是来警告侯府,不要将她轻易许人。她本没有立场阻止凤轻轻的亲事,只能拿自己的儿子做筏子。 不过她也是多虑了,侯夫人和老夫人,本也没有将她嫁出去的意思,这也不过给了侯府一个心安理得的由头。 果然听到她回来,三太太来看她了,“老夫人往外放话了,说长幼有序,上面五个哥哥姐姐定不下来,暂时不考虑谁家向你提亲。” 凤轻轻没看见凤娉娉,随口问了一句,“七妹妹呢?” 三太太叹息一声,“我把她送去外祖家了,长住一段时间,顺便也帮她寻摸合适人家。” 凤轻轻惊讶。 三太太面色淡然道:“有我在,我家娉娉的婚事,任谁也越不过我去,我便是给她定了,老夫人也没话说。” 看吧,这就是有娘的好处。凤轻轻挺佩服三伯母的,旁的不说,在看顾儿女这方面,是实打实用了心的。 她道:“七妹这就定人家,是否早了些?” 老实说虽只差了一岁年纪,凤轻轻已经像是成年,凤娉娉却还完全像个孩子,对男人的兴趣,还不及对一个好看的花样子。 当然,凤轻轻本人也对男人没兴趣,只因为有上一世记忆,她处事更成熟稳重。 “只是寻摸,什么时候定还不一定。再说就算定下了,晚几年成婚就是了。” 这也没错,不是还有指腹为婚一说?可见及笄只是嫁人的年纪,不是说亲的年纪。 京都里及笄之后,满了十六十七还没说人家的也大有人在,说不得,也是等这次科考出了结果,找一个金龟婿呢。 不过 今年的科考,注定不是那么如意就是了。 三太太说了一阵子话就走了,临走前,还特意隐晦的暗示,老夫人对外宣称她的婚事凤四爷做主,如果可以的话,让她去求凤四爷替她筹谋一番。 对这个便宜爹,凤轻轻是完全无感。她实在画不出这人的心理画像,猜不透他对女儿的态度因何而起。 难道他娶了谢氏也并非自愿,乃是逼不得已?不喜欢母亲,所以也不喜欢女儿。 但老夫人的态度也太过了些,再不喜,也是亲孙女啊,养好了嫁出去也联个姻,实在没必要锲而不舍的非要将她万劫不复。 凤轻轻也不是没怀疑过原身不是侯府亲生的,但见了凤四爷后,她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就看凤四爷和这副身体的面相,也是有几分相似的。好几处显性遗传特征都吻合,该是亲生的无疑。 听说他就在西城门外的凌云观修道,有时间的话,还是要去找一找答案,不然面对侯府没有底线的一再迫害,不知道根源,如何彻底解决问题? 桂婆子端了个小凳子坐在了凤轻轻脚边,她在纳一双鞋底。 春草咦了一声,“桂妈妈,你怎么穿这么鲜亮的绣鞋?” 桂婆子有些不好意思,“哪里是我穿,春草,这是给你做的。” 春草惊讶的指指自己,“我?” 桂婆子小心翼翼望着凤轻轻,“小姐,我是个粗笨的,不敢说要做小姐的心腹,能不能就让老奴一直跟着小姐?” 她跟着凤轻轻也没几天,却是过上了堪称安逸的日子,只要不危害六小姐,她是真的厚待下人。 凤轻轻一直望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桂婆子突然就心虚起来,“我,这,我,我一开始,是图好处来着,小姐看不上我也是应该的。” 凤轻轻突然问道:“桂妈妈,你来侯府做事多少年了?” 桂婆子打叠精神回道:“有十年了吧?老奴记得那年四夫人刚去世没多久。” “那你知不知道我母亲死的原因?她真是病死的吗?” 桂婆子摇头,“不清楚,小姐,老奴刚来的时候只是负责浆洗的,后来才到老夫人院子里看门守夜。” “那我再问你,春晖院里为什么没有老夫人的心腹婆子?侯夫人也还有个刘妈妈,按说以老夫人的身份也该有几个老嬷嬷服侍的。” 然而从原身有记忆起,老夫人身边就只有桑云和明月两个丫鬟,和一个二等张妈妈,无论是原来的袁婆子还是桂婆子,都只算粗使,进不去正屋那种。 桂婆子绞尽脑汁的想,也没想起来老夫人之前都是谁伺候的,忽然打了个寒战,难道都死了? 她吓了一跳,不敢深想。 “这事,老奴是真不知道一点,或者小姐找其他府里老人打听一下。” 然而仔细想想,靖安侯府的老人,除了老夫人,侯爷,和几位老爷,待最久的老人就是侯夫人和刘妈妈,她嫁来侯府之前的人,竟一个也不剩了。 凤轻轻原先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忽然发现不对劲。 和老夫人同辈的,甚至比老夫人还小的,都消失了。 桂婆子不楞着眼皮,忽然说出一个人来,“三老爷的姨娘,柳姨奶奶。” 凤轻轻一愣,她竟是从未听人说起过这个姨奶奶。 “桂妈妈怎么知道还有个姨奶奶的?” “那还是几年前了。”桂婆子回忆道:“有一晚三老爷半夜敲春晖院的门,跪求老夫人让姨奶奶进城来看病,治好了再送回去也行。后来据说老夫人派人带了大夫去给姨奶奶治病,但三房院里也打死了一个婆子。据说是她给三老爷传的消息。” 凤轻轻觉得这事离谱,老侯爷都死多少年了,老夫人还防着一个妾室,实在没必要。 但她仍是问,“姨奶奶如今住在哪里,你可知道?” 桂婆子摇头,“老奴不知。不过三老爷和三太太该是知道的。” 第121章 主仆闲话 凤轻轻也就是有些好奇,姨奶奶离开侯府的时候,谢氏也还没有进门,这其中内情,她应该不知的。 桂婆子却又道:“就算小姐找到姨奶奶怕也是没用的,据说那次生病后,姨奶奶就糊涂了,不认人。” 行吧! 不过,她还是交待桂婆子,“你时常注意着点,看三伯母什么时候去看望这位姨奶奶,你就告诉我。” 既是亲儿子亲儿媳,一年总得见一两面吧! 桂婆子没口子答应着,接着笑嘻嘻,“我帮小姐多做事,小姐总该信任我吧?” 凤轻轻但笑不语,春草将一个食盒提到她面前道:“桂妈妈,八宝斋的酱鸭子,你常提起的。” 桂婆子喜出望外,“春草丫头,还是你知道老婆子的喜好。” “半两银子呢,好好做事,亏不了你。” 正说着,隔壁院里传来哭声,似愤怒又似发泄,呐喊了几声后停止,除了凤盈盈,不做他人想。 主仆三个面面相觑,不知又抽哪门子风。 其实是今天凤盈盈应邀去了承恩侯府,无意中听说胡元元有个隐疾,平常嫁人是不碍的,但入不了宫。 她从小就知道做不了太子的女人,也从未想过进宫,她一直心心念念想嫁的,就是傅清石。 凤盈盈觉得原本属于她的重要物品被偷走了,又气又恨,又不能当众发作,憋疯了。 另一边,凤瑶瑶心神荡漾,想着今天那人对自己说的话,“你是庶出,怕是父皇不喜,只能委屈你先等一等,正妃进门后,就迎你入东宫,最次也是个良媛的位份。” 凤瑶羞涩的问,“正妃是谁?是大姐姐吗?” 那人轻笑,“还不确定,但一定不是凤盈盈那个毒妇。目前为止,只有瑶瑶你温柔解语,合孤心意。” 然后不可描述。 凤盈盈整天东奔西跑追寻那人足迹,怎知他日日与自己偷欢,全然不将她放心上? 还是姨娘说得对,没有不偷腥的猫,太子也一样。男人都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似大小姐那般疯癫狂妄的,迟早被厌弃。 翌日清晨,凤轻轻照例要出府闲逛,二门外碰到了赵大,正在和守门婆子说些什么,那婆子只是摇头。 春草道:“赵大,六小姐要出门,套车。” 婆子张了张嘴,“六小姐,身为侯府千金小姐,该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这日日出去闲逛,传了出去,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凤轻轻嗤笑一声,“怎么,今天是大姐姐不出门,还是五姐姐不出门,就我一个人被笑话,偏不笑话她俩的?” 那婆子无言以对。 “行了,你回大伯母一句话,和平共处,互不伤害,侯府也少些笑料给外人说道。走了哈!” 那婆子瞠目结舌,脑袋一缩,也不敢找侯夫人回话去。 出了侧门,刚上马车,就见不远处驶来一辆马车停在侯府门口,东昌伯夫人怒容满面的下来,直往府里冲去。 门房知道她是侯夫人娘家嫂子,也不敢硬拦,急忙跑回去报信。 凤轻轻摇了摇头,拍了一下车厢,“走了。” 赵大边驾车边道:“六小姐,徐大人找你,要去见吗? “去。” 凤轻轻是宁愿和那等粗汉打交道,也不想待在侯府看侯夫人和季夫人为了几两碎银子姑嫂撕逼。 徐头在司农寺附近一个不起眼的饭馆单间等她,转来转去的,显然等许久了。 “六小姐,你可来了。”徐头见了她甚是欣慰。 “徐头,什么事这么着急?” 二人坐定,徐头拿出了她写的那张纸,“六小姐这上面写的是真的吗?往年也晒过菜干,都跟枯草似的,干了就焦了,泡了水也没用,只能扔。” 凤轻轻道:“这个,我也是在一本药材书里看到的炮制方法,没试过。其实也不难,徐头找人验证一下,两三天该出结果了。” “野菜类现在就能试,就是这瓜菜,怎么与叶菜不一样做法?叶菜要烫一遍,瓜菜却是切成薄片两边沾草木灰的?这是什么原故?” 凤轻轻想了想道:“叶菜薄,容易晒干。但瓜菜干的慢,过程中容易腐烂。而草木灰一方面消毒防腐,一方面吸收一部分瓜菜水份。” 徐头想了想,倒也能理解,就是吧…… “六小姐,咱们南朝雨水多,晴天少,晒干的话,有点困难。不过人勤快点,总也能得到一些吃食存着。我这就告诉司农大人去,最好是趁现在山野里还有点能吃的植被,赶紧挖回家炮制去。” 他都来不及喝口水,急匆匆的就走了。 走出小饭馆,司农寺门口依然热闹,不少人为了在红榜上留个名,几两银子,几十两的都有捐,看来只要方法得当,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做善事的。 突然,有两个读书人被旁边客栈小二推了出去,“走,走远点,都是狠恶无良之辈,让你们住在店里,污了我们的名声。” 那两个读书人一脸怒容,其中一个指着小二道:“真是岂有此理,我们住店,是没付银钱,还是犯了店里忌讳,平白无故把我们赶出门,太过分了。尔等别忘了,我们都是才参加过科考的,安知不能高中金榜,闪瞎你等狗眼。” 小二不干了,嚷嚷着道:“我呸,还高中,就你们这样的伪君子,老天不长眼让你们高中。” 这人气红了眼眶,“我做什么了?我半生本分,做了什么让天怒人怨的恶事吗?” 另一人原本怒不可遏,却忽然泻了气,“朱兄,走吧,再找个地方住就是了。” “萧兄,你这样不行的,不解释不反驳,别人都以为咱们干了什么坏事一样,真真是欺负人。” 那姓萧的一脸索然,拾起扔在地上的包裹,在四周人指指点点中,朝着北边走去。 春草啧舌,“小姐,这两位都是寒门考生吗?他们是被田举人和程举人连累的,还是犯了错的?” 从田怀玉事发到现在,这场针对寒门的批斗越演越烈,渐渐的底层百姓也开始不问青红皂白,将所有寒门考生一棍子打下水。 第122章 君子论 凤轻轻沉思着说道:“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春草茫然,”啊,小姐,什么意思啊? 凤轻轻道:“意思是说,穷人家物资匮乏,哪怕奉给父母的东西很微薄,只要尽力了,也是孝子。男人看到漂亮女子都会心生漪念,只要他行为上恪守规矩,也算得上一个君子。这世上不存在完美不犯错的人,就连圣人也还一日三省吾身,我今天说错话了吗?做错事了吗?要如何改正?知错能改,是为善。这两个人有没有错,吹毛求疵,谁都有错,只不过恰逢敏感时刻,被人死揪着不放了。” 她的声音不小,那姓萧的书生隐约是听得到的,对着她们马车的方向行了一礼,接着仍是向北走去。 姓朱的书生追过来问,“萧兄,你到哪去?” 萧破云面色冷沉,“去国子监崇文馆。” 朱书生呆了一呆,“萧兄,你要去参加清谈会?不要去呀,去了只会让他们群起而攻。” 然而萧破云步伐坚定,丝毫不停。 凤轻轻也在昨日贡院门口听到的闲谈中,听到了崇文馆连日开清谈会的消息。可惜崇文馆属于国子监,只让秀才以上的学子们进去,女子身份拒绝进入。 不过,这也难不倒凤轻轻。 她扣了下车厢,“赵大,就近找家成衣铺子。” 半个时辰后,凤轻轻伪装完毕,把春草都惊住了,要不是全程看着小姐更衣化妆,只怕对面相遇,她都不敢第一时间相认的。 这和前几天偶尔换个男装,装扮成男子可不一样的感觉,是由内而外的变化。 其实凤轻轻也没有大幅度改变容貌,只是加粗了眉毛,勾了下眼尾,鼻子加了些阴影,显得更高挺。面部稍敷了些黑粉,揉开来,和一般少年郎肤色一致。 头发束成了一个大马尾,用一根金红相间的带子绑着,看着有些狂放不羁。 说起来五官面相变化并不大,让春草最为震惊的是眼神与气场,仿佛一瞬间,她的小姐真就变成了一个公子。 凤轻轻眨眼问道:“怎么样?” 春草呼吸急促,“啊,声音……” 凤轻轻调整了一下,找到了感觉,这一次,春草没话说了。 马车驶到离崇文馆不远的僻静处,凤轻轻让他们躲好,不要被人发现,自己大摇大摆的朝着崇文馆走去,刚好碰上了没有马车,使唤腿子过来的朱萧二人。 守门人看了他二人的名帖,面露鄙夷之色,但还是让他们进去了。 轮到凤轻轻,她唰一下丝滑的展开一柄折扇,神态倨傲,眼神睥睨,守门人一看那气度,愣是没敢查。 凤轻轻骚包的挥着扇子,自然的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跪坐蒲团上。 刚刚坐定,就觉得旁边有些异样,扭头一看,险些叫出声来,妈呀,是郑九! 左右再看一看,才发觉自己坐得太靠前了些,身边都是穿着高品官服的男人,这也太不把自己当普通人了。 而几位大人看到他,因其气度不凡,神态疏狂,虽是不识,倒也没觉得格格不入,竟在潜意识里接纳了他是和自己同级别的存在,没有过多关注她。 凤轻轻默默用衣袖沾沾额角,擦掉被惊出来的,看不见的冷汗,心里吐槽这些人好闲,上朝的时辰,跑来吹牛逼。 其实,她也是冤枉了这几个大人。这几天朝堂上每天争论不休,说得都是品行不端的文人有没有做官的资格,这一届考生里头,有多少是该夺其功名,赶回原籍去的。 把谢大人参靖安侯府纵奴欺主的话题都给压了下去。 皇帝脸色和心情一样不佳,听说崇文馆连日开清谈会,就派几个大人旁听。 这里要说明一下,旁听就只是旁听,不可以发言。想说话,脱了官袍,你可以引经据典,高谈阔论,但不可以身份压人。 眼光一扫,又看到了几个熟人,正是她那亲亲好表哥谢悯之和刘振两个。 今天谢悯之的脸色也不佳,神态有些不自然,也一直抿着嘴一声不吭。 此时台上批斗的是一个寒门考生,罪名是淫嫂。一通痛斥下来,那考生已是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凤轻轻听了一会,也听出了事情始末。 这考生是家里老二,一向是父母兄嫂做事挣钱供养他读书。 他哥哥上山打猎被猛兽伤了性命,留下了寡嫂和两个侄子。 后来在家里长辈授意下,他和寡嫂重又做了夫妻,一家子倒也过得下去。 谁知这次进京赶考,家里这点私事,倒是成了打击他的武器,所有人都说他寡廉鲜耻,累死兄长霸占寡嫂,是为不仁不义,无良好淫之辈。 同来的不少寒门学子也跟着面红耳赤,无法辩驳。 正当要最终宣布结果,把这个考生摁死之际,一声突兀的嘎嘎笑声钻入众人耳膜,显得刺耳难受。 郑九皱眉看向身边这个小子,也不知道是哪家大人府里的,他竟是不识。 凤轻轻没有法子,熟人多,她怕被人听出声音来,只能另辟蹊径,整个高难度的。 也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个青春期少年来,公鸭嗓子是男孩子特殊时期特有的表现,任谁听了,不会怀疑是个女的。 “那小孩,你笑什么?” 凤轻轻无语,她有那么小吗? 她不知道,在别人眼里,她又瘦又小,身材还单薄,虽然气度不凡,到底年幼,不知是哪家宠坏的小儿子。 凤轻轻嘎嘎笑完,捏着公鸭嗓子道:“这个淫字,太严重了吧?小……少爷我听了好一会,也没听说他有强迫自家嫂子啊!” 一人冷哼道:“他娶了寡嫂是事实。” “这位前辈你也说了是娶。奇怪了哈!人家一家子没意见,娘家人没意见,宗族没意见,当地官府给办婚书官凭……哎那个谁,有婚书吧?” 快死掉的考生面如死灰道:“是有的。” “看!”凤轻轻拍掌,“官府也支持的,怎么到了各位嘴里,就成了淫嫂?” 另一人怒容满面斥道:“于礼不合。” 第123章 何为礼法? “于哪个礼不合?”凤轻轻逼视着那人,“晚生学识浅薄,敢问律法可规定了寡妇不能改嫁?” 那人气鼓鼓的道:“没有,但……” “既然没有,哪里与礼不合了?莫非前辈觉得改嫁别人可以,就是不能改嫁小叔子?” 环顾四周,俱都不言,想来都是这个意思。 “晚生请问,寡嫂改嫁别人,孩子是带走还是留下?” “还用问吗?孩子当然留下。” “谁养?” 那人指了指考生。 “他还要不要娶妻?要是别人嫌他养两个侄子,不肯嫁怎么办?前辈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替他伺候老的,养育小的吗?你不愿意对不对?” 凤轻轻看着那人的脸,每问一个问题,就将那人的脸逼得更难看,更是堵得他一个字都蹦不出来,气得一个劲“你你你……” “想必前辈也想通了是不是,觉得晚生说的有道理吧!这位学兄在长兄死后,没有将寡嫂和侄子弃之不顾,而是将自己当做顶梁之柱,支撑起一个家不散不败,此乃舍身取义,大丈夫行径。不仅不该苛责,相反,当立为世间楷模,以为表率。” 在场之人都呆住了,这,这,还可以这样理解的? 寒门学子中有人回过神来,马上应和,“没错,张兄人品学识俱佳,要娶什么样的妻子娶不到,怎么是图谋寡嫂了?分明是不忍心寡嫂和侄子无依无靠,才委屈自己的。嘉奖就不必了,也不该挨骂吧!” “就是,人家全家,全族都同意的,论礼论法,张兄无错。” 还有人低声道:“这种事情在贫苦人家不稀罕,你们有钱人家三妻四妾,姨娘无数,哪里知道乡下人家成个家有多难……” “就是,昨天还有个六十岁的老大人,抬了第十八房小妾,真是那么维护礼法,拿银子出来,别让没了男人的寡妇孩子饿死。” 一时间众说纷纭,先前攻击张姓考生的人顿时都闭了嘴,跪坐下来一声不吭。 张姓考生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感激的看向凤轻轻方向,深深一揖。 凤轻轻啪一下打开扇子,呼呼扇风,扇得旁边一个六十来岁,面红耳热的老大人感觉好冷。 他怎么了,他不过是纳个小妾,也让这些人来说嘴,他拿自己的银子纳妾碍着谁了? 没男人的寡妇,没爹的孩子,饿死了关他什么事?莫名其妙。 凤轻轻笑着问他,“大人你冷啊!你是不是身子虚啊?” 老大人气得冷哼一声,把蒲团挪得远远的。 郑九见她故意左手扇风,气那位昨天纳妾的老大人一派小孩子性情,甚觉好笑。 接下来,张姓考生被判品行无差错,张姓考生喜极而泣。 其实清谈会上被攻击,被判有罪,并不能做为量刑标准,也不会坐牢,只是在这样的场合打上了耻辱标签,也不必再谈前途了。 首战告捷,寒门学子们精神振奋,打叠精神与氏族学子唇枪舌箭,互有攻守。 但总体来说,这场针对寒门学子的阳谋蓄了几年的力,士族准备充分,寒门仓促应战,终究是吃亏。 凤轻轻没再开口,等着萧姓考生说话。 萧姓考生在同伴紧张的拉扯下,缓缓站了起来,朝着上座的崔先生施礼,“崔先生,晚生有一问。” 这还是清谈会开始以来,第一个把矛头对准发起人的, 朱考生都快晕了。 你要挑战大儒,也找个有问题的呀!崔先生名动天下,人品贵重,行事毫无瑕疵,萧兄这是摆明了找虐啊! 崔先生没有说话,他的学生先不干了,“你是何人,也敢来质疑我老师?” “晚生锦州萧破云。” 萧破云报完名,崔先生都动容了:“可是锦州萧解元?” 萧破云面容平静,“正是晚生。” 凤轻轻来了兴致,解元啊!没有几个的。 崔先生目光闪动,“你有什么问题?” 萧破云深吸一口气道:“今日清谈会,晚生听了许久,许多寒门学子犯得错,那也是真的,无以辩驳。” 朱考生急得不行,这怎么攻击自己人了还? “三年前,锦州大旱,赤地千里,百姓生存无望,齐聚锦州城。当时锦州城里的崔氏米行,是崔先生本家的吧?” 崔先生半晌答道:“不错。” 挂着崔氏牌子,不是近支,也是旁支,他推卸不得。 “收粮时,斗米数十文,卖粮时,斗米数百文,甚至数千文。崔家的管事们四处奔波,以极低的价格把田地大片大片圈走,卖地的银子甚至都不够熬几天粥喝。没地的百姓们买不起粮,饿死成千上万。不想饿死的,都卖身为奴。一场灾荒下来,大地主,大氏族毫发无损,还扩田增奴。幸存者没了自由,去替别人耕种再也不属于自己的田地。最令人发指的是,米铺仓库里最后扔出去数千担霉坏了的的腐粮……” 说着,萧破云声音发哽,“晚生想问崔先生,寒门之恶,最多危害一家,一人。氏族之恶,动不动伏尸百万,请问,二者究竟谁更恶?” 满场寂静。 崔先生的学生又跳了出来,怒气冲冲,“你这人好不讲理。米铺做的是营生,当然以利益为先,买得起便买,买不起,也要怪米贵吗?真是好笑。” 萧破云冷沉如水,“看来这位兄台是没挨过饿的。但我请问,和利益相比,人命就一文不值吗?你也是读圣贤书的人,那达者兼济天下,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粮食放着发霉,扔掉也不便宜卖给将死之人,这就是氏族的道吗?” “你……” 那人脸红如血,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只将眼神看向自己的老师。 崔先生默了片刻,从高台上下来,走到萧破云身前。众人以为他要长篇大论,引经据典驳斥萧破云的时候,他缓缓躬身,向萧破云行了一礼,“对不住了。崔家,负了锦州百姓。” 众皆大惊失色。 他学生更是目瞪口呆,“老师,你……” “住口。以后,你别以老朽学生自居了。” 第124章 被挟持 他的学生脸色发白,瞬间呈现死灰。 被自己恩师当众弃了,他在文人圈子里的名声也将差到极点,日后也没有前途可言。 然而崔先生说过这句话后,也似支撑不住般身子晃了晃,立即有几人上去搀扶他,“崔先生……” 崔先生摆着手,强自镇定道:“老朽年迈,不堪连日折损精神,先告退了。” 崔先生一走,清谈会也开不下去了。场中嗡声大做,代表氏族的学子们不知所措,寒门学子也面面相觑,没有主心骨一般。 萧破云脸色冷沉,其实并没有多高兴,他在这样的场合让崔先生替家族道歉了,也是把自己和崔先生都架在火上烤了。 自己把崔家得罪了个死,而崔先生本人,也必将承受来自家族的怒火,被家族迁怒。 他的学生遍布南朝,有多少是奔着他本人而来,又有多少奔着崔家而来? 现场也有崔氏族中子弟,恶狠狠地将今日到场的寒门学子一一牢记,甚至有人冲到凤轻轻面前,厉声质问,“你是哪家的小子,报上名来。” 凤轻轻眨巴着眼睛,刚想编个身份蒙混过关,后面有两人排众而出,来到她面前,语气焦急,“少主,你怎么跑这边来了?快跟属下回去。” 少主是什么鬼? 凤轻轻望着这两个人,她认出来了,是城门口见过的,那个有心疾的少年下属。 不是吧?她虽然刻意模仿了那个少年说话的嗓音,也不至于就被认错吧? 容三容四见她不动,上前将他架住,“少主,走了。” 凤轻轻便觉得自己手上的麻筋被制,浑身酸软,身上要害部位也被利器抵住了。 “走,这就走。” 临走前,她给郑九抛了个眼色,可惜呀!郑九没有接收到。 凤轻轻心里郁闷,还是没默契啊! 其实也怪她自己,装太像了。 郑九正对现场现状若有所思,家里管事匆匆赶来,“大人,快回去吧,小少爷不好了。” 他哪还有心思管一个不认识的小子给他的暗示,急忙就回郑家去了。 凤轻轻被二人挟持到一个小巷里,进了一个二进小院。 刚进屋,就见春草和赵大俩人被捆得像是螃蟹,嘴里堵着布团,歪在地上唔唔乱叫,外加鲤鱼打挺。 不过,以他俩的本事,也就鲤鱼做的像,打挺是挺不起来的。 凤轻轻心里突了一下,糟糕,这是被盯上了,团灭的节奏啊! 然而看两人的状态,虽然狼狈不得自由,精神头还很足,应是没受什么伤害,她又觉得,事情还没那么糟糕。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此时此刻,她也没心情装了,转换了正常声音说话。 容三容四已经把她放开,和抓了春草赵大的容五一起,突然齐齐向她行礼,“这位公子,我们几个也是没有法子,唐突了您,还请担待。” 凤轻轻提着的心忽然大定,看起来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 她立马变脸,气势十足的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话,绑本少爷的下人做什么?还不先把人放了!” 三人互看了一眼,容三显然是为首的,点了点头,容四来松绑,容五则是栓了门,守在门口。 看得出来,这几个都是有功夫在身的练家子,凤轻轻自问全盛时期一个一个对着干不怕,现在吗,只能盘着。 容四松了春草和赵大的绑,却又将两人带的远远的,确保他们听不到说话声。 凤轻轻打开扇子,故作潇洒地摇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马金刀,神态倨傲,“什么事?说出来听听?” 容三未开口,脸色已是凄惶,“我们三人是护送少主回家的,可不幸的是,少主突发心疾,命不久矣……” 凤轻轻见过那少年的模样,很是同情,但…… “本少爷帮不了你们,本少爷不懂医。” 外伤急救还行,严重心疾,没得办法。 容三黯然神伤,“本来我们住在大昭寺,想等慧慈大师救治少主,可慧慈大师哪天到来,谁也不知。我们已经找了城里最好的太医治病,太医只能保少主七天性命。这七天里等不来慧慈大师,少主就……” 凤轻轻见他们纯出于担忧主子,语气和缓了些,“那我也帮不了你们。” 她也在等慧慈大师好不好? 心里不由得同情那少年,至少,自己还有命等。 “少主唯恐等不来慧慈大师,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他不在了,就找一个差不多的人,顶替他回去见家里人。” 凤轻轻惊呆了,她听到了什么?“你们没事吧?人没了就没了,回去报告你们家主就是了,找人顶替?亏你们想的出来。” 谁家爹娘认不出自己儿子的!关键是,为什么一定要有一个人顶替回去? 容三沉声叹道:“这事十分复杂,容在下道来。” 少年名叫容棠,是北朝建安伯这一代唯一的血脉,伯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他在出生的时候被诊断患有心疾,唯恐养不大,其母动用了很大人脉关系,托人将他送往南朝找寻莫神医,自此后十多年母子分离,没有再见一面。 一年前,容棠的母亲得了重病卧床不起,他爹露出真面目,将外室以及外室生的庶子带回伯府,非要将庶子过继到嫡母名下,继承伯爵之位。 容棠母亲死活不愿,想起了送到南朝的亲生儿子,派了容三等人前往迎回嫡子,誓死扞卫嫡子继承爵位的权力。 凤轻轻听的无语了,“有意思吗?命都没了,要个破爵位有什么用?你家少主也享受不到啊?” 容三苦笑,“话是这么说,但这其中还有许多不得已之处,哪怕少主得不到伯爵爵位,也绝不能让老爷的庶子得了去。再说,还有我们兄弟几个的性命压在夫人手里。如果我们接不回少主,不止我们,就是家里老少几十口的性命,也要保不住。” 凤轻轻听明白了,容棠回不回得去无所谓,但“正统继承人”这个身份一定要回去,先把家里人性命保住再说。 第125章 倾国之富 怪不得这几次看到这个人,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失魂落魄样。 “这不好办吧!容夫人认不出自己儿子?” 她可不认为,一个当娘的也想找个假儿子回去。 况且,也不像啊! 等等,他们为什么找上自己? 回过味的凤轻轻脱口而出,“你们为什么找上我?难道我长得像他?” 又不是没见过,除了同样身型单薄,其实没那么像。 容三迟疑道:“在下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昨日在黑市杂货铺子里看到公子背影,以及散发的气息,都像我们少主。至于容貌像不像,这都无所谓,少主一出生就被抱走了,老爷和夫人谁都没见过。” “等等,那岂不是你们随便找个人回去就能交差了!不用这么麻烦吧?” “那当然也不能够,”容三道:“之所以找上公子,是因为公子无论身型还是年龄都相符,且演技高超。在下还听到公子想要一个新身份,猜测公子不想留在此处,那何不与我等去到北朝京都,拥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尊贵的身份?” 凤轻轻直想骂娘,她演了吗?她那是真性情,本色发挥好吧? 说实在的,凤轻轻也感觉扮男人的时候特别舒适,特别放飞自我,比做千金小姐,捏个帕子装模作样要自在的多。她都忍不住心动了! 可是,这一扮就是一辈子,还是没那魄力。 她摇着头,几乎想要说出自己女儿身的事实来,后面一声响,咯吱咯吱声就不绝于耳,少年容棠推着轮椅转了出来。 他脸色白得吓人,嘴唇发紫,呼吸急促且艰难。 容三急忙上前搀扶他,“少主,你为什么不歇着?” 容棠直直的看向凤轻轻,两腮抽搐,眼神似渴望,又似希冀,“你,帮我好不好?” 这少年声音粗噶难听,小小年纪,青春期还没过,生命就要走到尽头。 凤轻轻从他身上看出了对生的极度渴望,却又不得不为身后事提前谋划,一时下不定决心拒绝。 “这又何苦?容公子,你值得吗?” 容三等人的心情她能理解,为救家人性命,怎么谋划都不过分,让这个小少年自己参与,就太残忍了些! 她私以为,等这少年真的死了,容三几人再考虑换人也不迟。 容棠扯出痛苦的笑容,“我自幼长于深山,从不知还有亲生父母,要说感情,其实没有的。但听说我生母这些年过得很是不易,唯一的愿望是亲生儿子继承家业。做为儿子,我已不能为她做什么了,只希望有个人代替我完成她的心愿。也算,尽了孝道。” 他磕磕绊绊,一句三喘,终于把话说完,已是憋得脸色发乌,眼看一口气上不来,就要魂归九幽。 “好商量,好商量,容公子你好生歇着,先不要着急。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说不定慧慈大师今夜,或者明天就来到了。” “你,你答应我了……” “我先不拒绝你!”凤轻轻道:“你保重身体好不好?等慧慈大师治好了你,你就能自己尽孝去了。” 容棠缓了一会,面色稍好了些,还是叹息,“没用的,我这病,十四年前慧慈大师就看过,说天底下只有灵犀草可保我平安。但灵犀草已然绝迹了……” 容三把容棠扶回去歇着,回头仍是一脸祈求之色,“公子,你就帮帮我们吧!哪怕是,你抢了伯爵之位,拿到了我等身契后再次离开,也是可以的!” 凤轻轻神色复杂,“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容三一愣,摇头,“反正公子也是要走的,何必问你身份呢!” 凤轻轻垂下了头,掩去无语表情,“恕我直言,就算我跟你们回去了,未必能争到世子之位……” 容三道:“不是世子,是伯爷。” “你听我说,现在的建安伯还没死,他有权立哪个儿子为世子……” “他没有权!” 凤轻轻都有些懵了,“不是,我和你在一个对话频道吗,怎么鸡同鸭讲呢?” 容三不愣着眼,忽然道:“公子可能是误会了。建安伯是夫人的父亲,老爷只是赘婿,伯府世子就只有少主名正言顺,老爷其他的儿子屁也不是。” 凤轻轻心里卧槽! 这个爹牛的一批,拿自己私生子继承岳父的爵位,算盘珠子蹦到南朝来了。 她也总算明白了容夫人的执念,这爵位是她娘家的,如何甘心被丈夫的庶子得了去。 “那行吧,”凤轻轻扶了扶额,“事情我是了解了,容公子眼下还是好好保重,最好是治好了身体,亲自去开撕。” 容三有些欣喜,“公子这是答应了?” 凤轻轻却是摆着手,“还不确定,我在此处也还有事未了,不能说走就走。” 她还答应了救治郡王世子,那一个毕竟是有些希望的,怎么也不可能放弃了,陪他们到北朝去。 容三脸颊抽动,像是下定了决心般,返身进了里屋,再出来,搬了一口大箱子。 “公子愿意帮忙,这些都是给你的报酬。” 凤轻轻眼皮一抬,呦嘿!上道了哈! 请人帮忙,还是那样奔波数千里,本身危险重重的要命事,就张张嘴,卖个惨,说几句好话,就能让人上刀山下火海的? 太高看人性了吧! 容三把箱子盖打开,七彩闪眼,动人心魄的美。 凤轻轻把盖子盖上,推了回去,“无功不受禄。” 容三抓头,又进了里屋,搬出一个箱子,外带一个匣子。 凤轻轻嘶声吸气,“你们哪来的?有这些宝石翡翠,还去争那劳什子伯爵做什么?” 容三苦笑,“公子看看匣子里头。” 匣子里装着一纸官凭,详细写着某地某山脉都是某族私产,绵延百里。另一张,则是画的地图,标注着某山出产玉石,某山出产翡翠。 “如果公子愿意,这些都是你的。” “靠!” 凤轻轻蹦了起来,倾国之富,利益太大了,诱惑太强了,拒绝不了。 所以这事万万不能答应。 “干不了,干不了,找别人吧!那什么,把人放了,我们走。” 第126章 南疆秘药 容三张了张嘴,没有开口挽留,示意容四放人。 主仆三人离了院子,沿着来路去找自家马车,发现就栓在巷口,急忙跳上车一路逃离。 容三进了里屋,对容棠回报,“少主,他似乎十分动心,但还是拒绝了。” 容棠捂着心口,一阵出神,良久发出诡异笑声,“已经六个了,他是唯一一个抵挡住诱惑的。行吧,就他了。” 容四道:“可是我们并没有对他下药,两个下人的性命,怕是要挟不了他!” 容棠并没有多说,小小稚嫩的脸庞上,却尽是大人的思量。 行不了多远,春草忽然捂住了肚子,一脸扭曲,“少爷,我疼……” 赶车的赵大也似不得劲,频频吸气。凤轻轻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春草苦着脸道:“我们俩被他们抓住,先就喂了颗药丸,说是毒药。少爷,奴婢就要死了。” 凤轻轻大惊,“你们俩个蠢货,刚才不说!” 春草被骂得委屈,“少爷,你一个人,打不过他们三个的。奴婢的命本来就是你的,死就死了,不能害你冒险。” 凤轻轻气得猛捶车壁,扑一下子,掉下一个纸包来。 打开,上写,“解药,一月一颗。” 心头掠过三字经,本想着找家医馆看看,却见春草疼的一刻挺不及一刻,犹豫了一下,将其中一个先递给了赵大,“赵大,解药。” 一手捂腹,早已不支的赵大慌忙接过来塞进嘴里,干咽了下去,几息之后,肉眼可见的好受了许多。 “谢小……小少爷。” 见他趋于平稳,再不迟疑,将余下一颗喂给了春草。也是在片刻之后,春草扭曲的脸慢慢缓和,捂紧的肚子也松了开来。 仍是不敢大意,凤轻轻命赵大将马车驶向孙氏医馆,她则迅速换了装束。 孙太医没有在太医院轮职,此刻正在医馆坐诊,排队的人不少。 马车一停,凤轻轻就急吼吼的带了春草一路冲到队伍前面,“孙太医,急诊,中毒啊!” 听到中毒这么急,孙太医放开了正捏着的手腕,伸手搭上春草的脉搏。 正诊脉的那人骂骂咧咧,给凤轻轻一个冷嗖的眼神吓住了。 片刻后,孙太医拧眉呼喊,“去请我师兄来。” 他的师兄,凤轻轻在春日宴上见过,据说医术比孙太医还好的。 莫神医过来诊了脉,脸色凝重,“吃过解药了?” 凤轻轻道:“刚吃了一颗。” 莫神医点头,“南疆秘药,名子午断魂,每月都需服用解药。不服解药的话每日子时午时腹痛如绞,常人忍受不住。” 春草一听,脸都皱了,“大夫,我,我会不会死?” 莫神医宽慰她,“你刚吃了解药,一个月内死不了。” 春草更是花容失色。 凤轻轻问,“神医能配解药吗?” 莫神医道:“药方不难开,麻烦的是药材没有,得到南疆去寻。” 凤轻轻一下子就泄了气,能跑去南疆寻药,倒不如答应容棠要求,替他北朝走一遭。 “你们是怎么中了这药的?” 凤轻轻心里已有了决定,多说无益,再说和容棠的约定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事也好解决,不为难莫神医了。” 想到容棠的病,似乎提到了莫神医,当下问道:“莫神医,你治过的病人里,可有一个心疾很严重的?” 莫神医已将治过的病人在心里过了一遍,见前面人多,引着凤轻轻到了后堂。 “要说心疾严重的,老朽十四年前遇到过一个,是个数月大的婴孩。当时老朽曾断言他活不过月余。可数年后游历南疆,又遇到了他,行走坐卧与常人无异。老朽替他把脉,仍是把出了心绝脉,但他心脉周围又有一丝生机护着,得以不死。日前他来了京都,据说是心疾犯了,想找隐世高人慧慈大师救治。老朽医术浅薄,无力起死回生,只能以金针之法替他续命七天。若这七天里慧慈大师没来,他也就没指望了。” “小女似乎听人说起过灵犀草什么的,有这味药吗?或许名字不同?” 莫神医深深望着她,“灵犀草是有的,就在南疆。但灵犀草根本治不了心疾,保着他性命的就是那一丝生机。生机耗没了,人就没了。” 凤轻轻沉默了,这和容三说的话也能对上。但显然慧慈大师小小的骗了容棠,让他以为灵犀草能治他的病,待在南疆十四年。 这个慧慈大师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神仙人物,有这么多的人等着他救命。 “莫神医,你见过慧慈大师吗?他确定会来吗?” 莫神医眉梢一挑,“怎么,你也是等他老人家?也是,你的绝脉,除了慧慈大师,不做第二人想了。那至于见不见得到,得看缘分。哪一次不是千百人等着,能见到的屈指可数。” 凤轻轻无语,她生下来就见过,她还是慧慈大师亲手接生,并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莫神医自顾自的道:“今年更不得了,郡王妃围了大昭寺,太子左卫率也虎视眈眈,依老朽看,不来便罢了,就算来,等闲也见不到。哎!” 他沉重的叹息让凤轻轻也皱了眉,原来南宫衍也有求于方外之人。 仔细想来,他似乎一直就离不开方外之人,求神问卜,批命算卦,就没干过正经事。 父子两个,一个志大才疏,拿捏不住氏族势力,被人压的喘不过气。一个寄希望于天命,仿佛盛世是一个八字就能开创的一样。 “您老忙着,小女先走了。” 莫神医抬抬眼皮道:“小姑娘确定不让老朽给你开个方子温养身体吗?不敢说能治好你的绝脉,至少少受些苦楚。” 凤轻轻还不确定自己所谓的绝脉绝在哪个点上,目前为止,她也只感觉限制了拔剑的速度,其他并没有特别难过之处,所以这药,暂时不考虑喝。 “谢谢您老了,回见。” 出了医馆的门,春草苦瓜着小脸,一脸痛色。凤轻轻安慰道:“别怕,我会去要解药的。” 春草脱口而出,“可奴婢不想小姐去啊,太危险了。” 第127章 疑点 凤轻轻沉默几息道:“你听到了什么?” 春草道:“没听多少,他们抓我和赵大的时候,几个人交头接耳,说我俩是下人,只怕不能让少爷答应他们去冒险。我只听到这么多。小姐,无论他们要你干什么,千万不要去。” 凤轻轻安慰她,“没那么危险,小事情。行了别哭了。” 就这样安抚着春草,左拐右拐回了侯府。 街边,却又看到了和静郡主的马车,她竟是在等着她。 “郡主,你找我什么事?” 和静郡主将她拉到一边道:“大昭寺里布满了左卫率兵士,太子对慧慈大师似乎志在必得。我母妃甚是忧虑,已经暗中加派了人手,但也不能和太子当面碰上。” 左卫率不同于普通官兵,是专职拱卫太子的直系军队,碰上了等同刺杀太子,有谋反之嫌。 凤轻轻点头,“莫神医提醒我了。” 她有点不明白了,病人要求医,太子要问国运,慧慈大师就在那,排队等着就是了,何必争抢? 和静似是看懂了她的疑惑,笑道:“你以为谁都能见到慧慈大师的?别看京都这么多文武官员,夫人家眷哭着喊着要见慧慈大师,其实到时候能跪在大昭寺门外磕个头,已经是运气了。要看机缘。四年前我母妃是得了圆净大师提前告知,才得到指点,以天魔阴阳琴可招生魂归体。我母妃付出了很大代价与黑市交易,换来了阴阳琴,又以阴阳琴换取隐世家族公孙氏出手。现在就只差你解除身体禁制。为了我哥哥的一线生机,我母妃是会和太子拼命的。” 听她这意思,就算身为皇帝,都有可能见不到慧慈大师的。所以南宫衍此次的行为极有可能是强求。 凤轻轻心里有个奇异的想法,要是慧慈大师真如传说中那样,是个厉害无比的方外之人,怕是南宫衍也不能强迫他做什么。 和静又道:“所以我母妃做了两手准备,她留下来和太子周旋,让我离京避祸。” 见凤轻轻脸色惊讶,她也不扭捏,直言,“你也别笑我无能躲避,黑甲卫只听母妃调令,我留下,只会让母妃分神。刚好徐头告诉我关于炮制菜干的方法,我的封地和静县也是连年有灾,趁此机会,我去那里主持一阵。” 凤轻轻顿时了解,“这样也不错,有你一个郡主坐镇,当地官员百姓还是要用心一些的。” 与和静分别后,凤轻轻三人就进了侯府。 桂婆子刚吃完饭,见她回来,忙问,“小姐在外头吃了吗?” 凤轻轻叹息,这半天真是累啊,跑了半个城,在外面一口水没得喝。 “还没呢,你去大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桂婆子就急忙去了。 现在的大厨房那边,但凡听到六小姐这边要吃食,只要不过分,轻易不敢得罪。 原因无它,六小姐邪性的很,同她做对过的主子奴才,就没占到便宜的。 从春桃到袁婆子,都因为跟她沾了边倒了霉,一个死在牢里,一个被老夫人打杀。 就连老夫人院里最得宠的云儿也没落着好,成了逃奴,被抓回来,也是个死。 侯夫人眼前红人,内院第一管事婆子刘妈妈,也损失了大半辈子积蓄,还不敢吱声的。 现在侯府里私下里都传,六小姐就是个克人的,谁沾谁倒霉。 桂婆子很快拿了饭菜来。伺候她吃完,桂婆子凑近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小姐,老奴倒是听到了一点关于三房姨奶奶的传言。” 凤轻轻望她,听她说下去。 “老奴昨日得了小姐吩咐,留心各院动静。今早和几个婆子闲聊,二房一个婆子说,二太太正准备香烛祭品,给二房姨奶奶烧三年整祭。说往年公中都出二百两,今年刘妈妈只给了一百两,二太太怀疑是刘妈妈克扣了。” 二太太可不敢说是侯夫人克扣了,因着府里接连出事,老太太和侯夫人心情都不好,二太太就没敢要说法。 三年祭还是个挺重要的仪式,二太太最后自己贴了银子,请和尚道士去做法事。 凤轻轻从不曾听说,也没参加过,二房姨奶奶只是一个妾室,她们嫡系不必祭扫,老夫人忌讳。 “然后说着说着,说到了三房姨奶奶,三太太从没祭扫过,想来没有死。但住在哪里,也没人知道,就胡乱猜测了几句,被刘氏喝骂开了。小姐猜猜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见她神神秘秘,都敢和她逗趣了,凤轻轻也不禁莞尔,“有人挨打了?” 桂婆子惊讶,“这也猜得到,小姐真是聪慧极了。先说起这话头的是二房婆子,被侯夫人下令打了十板子,别的也都被罚了月银,罪名是私底下议论主子。” 凤轻轻道:“可罚你了?” 心想要是罚了她,给她双倍补上。 桂婆子颇为得意,“老奴一听她们说,就闭了嘴,只听不说,没罚我。” “那你觉得,她们挨打,真是因为议论主子,还是有别的缘故?” 也不是她要征求一个婆子的想法,但是桂婆子想在她手底下做事,不能太蠢,她希望手下人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对错与否暂时不重要,要的是敢想,而不是人云亦云,只做一个拨一下动一下的磨盘。 桂婆子没文化,没能力,没特长,留她在府里打探消息,也要有分辨能力,不要轻易被人误导了。 桂婆子果然想了一会,迟疑道:“老奴觉得议论主子就是一个明面上的由头。很可能是不想人提起三房姨奶奶。” 如果连桂婆子都有这种感觉了,那说明三房姨奶奶是侯府禁忌,谁提谁受罚。 原本凤轻轻对这个三房姨奶奶没有任何想法,现在倒好奇起来。 她对春草道:“春草,拿五十两银子出来,跟我去二房院子一趟。” 到底姨奶奶是长辈,派个丫鬟去不合适,就得自己出面。 春草一听到银子就苦了脸,当着桂婆子面,也不好说什么,进里屋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 小姐也太大方了些,这只出不进,都快破产了。 第128章 秘事 到了二房院门口,正好碰到三太太也过去,二人就一起被迎进去。 二太太正在喝骂下人,“没脑子的,咱们是庶房,受点委屈是应该的,出门叫个什么屈!该打!” 明着骂自家下人,实则还是阴阳大房,克扣了自家,而且摆明了还是说给来人听的。 三太太只做未闻,凤轻轻则是眉梢一挑。往日里没和二太太打过交道,原来也是对大房种种不满的。 二太太猛然间看见了凤轻轻到来,十分惊讶,“六小姐?” 一个侯府住着,却从不曾有过往来,关系比外人都不如。这其中固然有二房漠视凤轻轻,暗中欺凌的缘故,实则原身对待人际关系也有问题。 三太太先开了口,“二嫂,明天就是二姨娘的忌辰,我来送一份心意。” 然后婆子就奉上了几锭银子,往年也都是如此,五十两银子,不多不少。 “三弟妹有心了。” 二太太让人接了去,让两人坐,重点还是问凤轻轻,“六小姐来我们二房院子是有什么事吗?” 凤轻轻一笑,“这不是听说二姨奶奶三周年吗,和三伯母一样,侄女也是来送心意的。往年侄女年幼,不懂人情世故,还请二伯母不要怪罪。” 春草也奉上了五十两银子,二太太和三太太一起惊讶。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都知道四房没主事大人,她一个小女孩子也没能力,谁会怪罪她? 这五十两银子,都不知道她要如何艰难才攒得起来。二太太都动容了,“这,六小姐有心就好了,银子你拿回去,二伯母不能收。” “二伯母不收,就是嫌弃了。” 这种银子等同丧仪,没得嫌少的,何况也不少,和三房相当。 二太太不禁侧目,这个四房女儿,要独力将四房撑起来了? “既然六小姐坚持,二伯母就收下了,明日祭扫,定然禀明姨娘六小姐的心意。” “应该的,虽然年幼,我还记得二姨奶奶是个和善安静的老人家。” 二太太听了心里妥帖,二姨奶奶是她正经婆婆,虽然婆媳并不亲厚,到底没有龃龉,旁人夸赞,也是对二房的善意。 “难为你还记得。” 凤轻轻看向三太太,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嘴,“对了,三伯母,三姨奶奶如今在哪个庄子上静养,改日得闲了,侄女和你一起去看望她老人家?” 三太太原本神态优闲,肉眼可见的表情僵硬了。半晌道:“哦,她身子不爽利,怕吵,不喜欢人打扰她。” “呀!身子不爽利,请大夫调养了吗?咱们府里也有不少僻静院子,还是接回来在眼皮子底下看顾吧!年岁大了,别有个万一的。” 三太太脸皮抽动,眼珠子都失了神采,就连二太太都看出不对劲来。 三太太坐不住了,借口院里有事,匆匆离了二房。 凤轻轻颇有些茫然,“二伯母,是不是侄女说话不妥当,三伯母生气了?” 二太太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圈,笑道:“六小姐说话妥得很,你三伯母没生气。” 凤轻轻到底觉得不安,没说两句话,自己也走了。 这个小插曲让二太太留了心,当晚,她就问二老爷,“你说三姨奶奶是个什么情况?她当年是犯了什么错被幽禁起来,三弟两口子成亲生子都没让她露个脸?” 二老爷也不甚了解详情,只说,“都快三十年了,那时候三弟也才五六岁。不过三姨娘长得貌美,当年极得父亲喜欢的。谁知一夕过后,三姨娘就失了宠,要不是三弟哭求,几乎要灌毒酒了。” 二太太呀了一声,“呀!那么久远了,怪不得府里没人知道还有三姨娘这个人。真是奇怪,这么得宠,究竟是犯了多大错差点被杀?难道她偷人了?” 二老爷一板脸,“瞎说什么,偷什么人,她那时候专房受宠,要偷也没机会。再说她要是偷人,三弟血脉也要被质疑了。” 二太太的思绪一下子被带偏了,“你知道她专房受宠?你关注她了?” 二老爷瞪她一眼,“你胡思乱想什么?我那时候也不过八岁。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姨娘一到晚上就骂狐狸精。” 二太太讪讪,“那你说,是不是母亲怨恨她夺了公爹的宠,想要整治他?那也不对呀!公爹都死了二十多年了,母亲还没释怀?” 二老爷忽地做个噤声动作,仔细听外面动静,没有虫鸣鼠闹,特别安静。 二老爷就很不安,小声道:“别说了。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么多年三姨奶奶不能提,谁提谁倒霉。你那嘴巴闭紧了,尤其大嫂和老夫人面前,特别要当心。” “我省得。三房都不急,我痴个哪门子心?” ………… 同样的话题,在三房也有讨论。 不过三太太比起二太太,更加小心罢了。进门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亲婆婆,还以为早就死了。 “姨娘是犯了什么错,你也有点数没有?” 三老爷蠢钝木讷,向来不多言,是以三房向来是三太太做主。听了这话,还是说的他亲姨娘,竟然好似受了很大惊吓,浑身一颤,“你说这干什么?睡觉,睡觉。” 三太太一直也感觉是姨娘做了很大错事才被幽禁,也直不敢深究,怕触了老夫人霉头,给她和孩子们使绊子。 可看了三老爷的怂样,气不打一处来,那可是他亲娘啊!别人不在意就算了,他不能不在意。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往年让你陪我去看她,你推三推四,借口一箩筐,她是你亲娘啊!” 三老爷脸上忽红忽白,猛然就怒了,“我不知道她是我亲娘?你想知道,自己去问她,不怕死就去问。” 见他恼得不像,三太太也吃了一惊,直觉得姨娘的秘密不能深究,否则对他们三房没有好处。 “你吼什么吼?不让问就不问了,反正也和我无关。我问你,下月初又该送用度了,你去不去?” “不去!” “你!”三太太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上次看,精神越发坏了,怕没多少日子可活。不去,你日后别后悔。” 黑暗中,她看不到三老爷流泪。 第129章 郑九的解释 今晚的信息量有点大,凤轻轻需要理一理。 按说三姨奶奶犯事也是在二十多年前,快三十年了,怎么也和原主娘没有关系。 她却就是有种直觉,扒出来这个秘密,能拿捏住老夫人。 因为她最想捂。 以她的内宅权势,想要一个妾室不声不响死了,原也不难,偏偏没这么做。 或许不是她不想做,是被要挟住了,不敢做。 能要挟老夫人的,定然是个了不得的,要命的把柄。 凤轻轻甚至怀疑侯爷不是老侯爷亲生的那么狗血。 翻回院子,春草正探头探脑,一脸急色。 “春草,着什么急,我不是……” 回来了吗…… 屋里,郑九端坐斟茶,神态憔悴。 “哟,这出门遛个食,还来客人了!郑二叔,您老人家串门都串人后宅来了,这可不合礼数。” 听到她还在说气话,郑九面色更不好看了,“你是不是怪我没按约定来提亲?” 凤轻轻嗤之以鼻,“本小姐又不缺人来提亲,个个比你年轻比你帅气。” 郑九额角突突跳,拳头都握紧了。 凤轻轻不再气他,懒洋洋的问,“郑大人有什么事吗?没有正事以后别来,不,有正事也不能来。我最后一次严正警告郑大人,你这样不、合、礼、数!” 郑九噎了一下,也是无奈,“白天我太忙了,也找不见你,只有晚上有空。咱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好不好。” “最后一次。”凤轻轻再次声明,“我是个女孩子,你这样损我名节。” 郑九面对她,总是感觉她滑不溜手,一种抓不住的无力感,只能先说自己的困扰,“我尽力约束宝儿了,给他请了文武师傅,可他总是要去亲近林氏。不依他,他就不吃不喝,自虐抗议,今天白天他都饿到昏倒。我没别的办法,只能将他送到林氏身边。他在林氏怀里就乖的很,吃饭喝水,也答应会好好听话。” 凤轻轻垂眸,“这不挺好吗?” 她在心里加上一句,你们一家三口就这么过呗! “这一点也不好。”看得出来,郑九很困惑,很为难,“这不正常,他都六岁了,不是六个月。哪怕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该一直这么亲密的。” “有多亲密?” 郑九想了想郑宝儿投入林氏怀中的瞬间,都不好意思形容。他感觉就是一个老色胚当了十年兵,终于见到了一个女人一般,投入她的怀抱,贪婪的吸吮女人身上的味道,双眼焕发神采。 他不说,凤轻轻已经替他说了,试探着,一点一点的揭破,“很贪婪,很渴盼,离开就会死去的痛苦?” 郑九一时无言,话虽不好听,事实却不差,甚至更浓烈。 见他神色,凤轻轻已然猜到了,心里就是一冷。 前世,她是缉毒特警,对这些致人上瘾的药物特别敏感。 上次闻到林芷毓身上特别的,让她不舒服的香气,她就有所猜测。她也暗示了郑九林氏要捧杀郑宝儿,万没料到雷声大雨点小,林芷毓还能住在郑府,还能控制郑宝儿。 人有私心,她能理解,只要与自己无关,她不想管,但毒品是她的底线。 何况被他利用患上毒瘾的只是一个稚童。 郑九道:“宝儿从小缺少母爱,林氏又特别宠他,只是没想到宝儿对他的依恋这么深。” 凤轻轻冷沉了眸子,探究的望向郑九,“郑大人深夜造访,是特意来替自家寡嫂解释来了?” 白天在崇文馆听了一出叔嫂二婚的伦理戏,郑九此时听到寡嫂二字感觉特别刺耳。 “我没有要替林氏解释,”郑九一时皱眉,不知道这小丫头心里怎么对林氏排斥这么大,她是自己要娶的人,林氏只是嫂子啊! 他一向也不擅于处理女人们之间战争,只能选择跳过去,“我今晚来是想向你解释,提亲还会晚一些,这段时间太忙,朝中的事,家里的事。” 凤轻轻歪了一下头审视他,忽然冷笑,“郑大人,你别在对着我说什么提亲不提亲的话了。你根本也没想向我提亲,因为你也不想解决家里的事。” 郑九真是头突,按捺了脾气道:“我已经想办法解决了,你能不能给我时间……” 凤轻轻忽然发现索然无味,两人对话不在一个频率上,她说郑宝儿的事,他觉得自己争莫名其妙的风,吃不该吃的醋。这样的人,只能明说,暗示没用。 “郑大人,你儿子今年六岁,亲近长辈女眷你都觉得过了,能再过几年,他还这样,会不会更不可思议?” “不可能!” 郑九断然道,男女大妨如此苛刻,七岁已然不同席,再大一点,就连亲生母亲也不可以这么亲密的。 他已经在干预了,让宝儿挣脱内宅妇人之手,学着做一个男孩子该有的样子。可这需要时间啊! 他今天反抗的厉害,都饿晕了,再怎么着急让他改变,总也得顾着他的性命吧! 难道真如母亲和大嫂说的,凤轻轻可能容不下前面的嫡长子。 他目光审视,透漏出太多意味,凤轻轻已经想骂娘。 不可理喻不可勾通,竟致这个地步的。行吧,儿子是他的儿子,嫂子是他的嫂子,自己是个外人。 不是她不想点明,实在这事关系重大,她也只是怀疑,虽然有八成把握,也不敢把话说死了,除非有铁证在手。 “郑大人,这些我都了解了,你可以走了。我再说一遍,以后晚上不要再来。再有下次,我便是拼了不要名声,敲锣打鼓也要让侯府抓贼。” 她表情极其认真,郑九终于妥协。他现在知道自己不会哄女孩子了,人家半夜三更爬墙,能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他只会让事态变得糟糕。 但他也不想想,一来没别的事,不是说他儿子,就是说他嫂子,一家亲的赶脚,谁听了还有谈情说爱的心思? 他有些挫败道:“其实我来还有另一件事,如果你不喜欢听,就算了。” “你可以说说看,能帮大人的忙,我还是愿意的。” 第130章 郑大人的苦恼 “虽然宝儿这两天被打怕了,但我知道他没有知错,他不服气。你就当现在已经做了他母亲,替我想想怎么管教他好不好?” 凤轻轻冷笑,“怎么管教?打呗!” 郑九一时噎住,她一定是故意气他的。 “我刚说过了,没打服!他才六岁,总不能真照死了打!” “谁说打他了?每一个熊孩子身后,都有一个,或者一家子熊家长。郑宝儿表面上是你母亲和嫂子宠坏的,实际上还是你给他的底气。要是有个比你官位高,权势大的人打你一顿,他大约就真怕了。你告诉他,是因为他犯错你才挨打的,看他改不改。如果还不改,你这儿子也不能要了。” 她说的是气话,但说着说着,觉得大有可为,望着郑九目光灼灼,“试一下吧?测一测你这儿子到底爱不爱你!” 自己爹因为自己挨打了,是个正常孩子都会心疼的,要是郑宝儿没感觉,大概率是会被放弃的。 尤其是这个父为子纲的时代。 郑九十分无语。 “我走了,你歇着吧!” “不送。” 郑九走出院子,脱掉外衣,露出里面夜行衣来。团吧团吧将外衣提在手里,飞纵而去。 轮到凤轻轻无语,这是害怕了? 春草自里屋探头出来,“郑大人走了?” “别理他,明天准备一面锣,还敢来,就使劲敲。” “奴婢铺好了床,小姐要洗洗睡吗?” 连续夜探二房三房,凤轻轻还是挺累,随便擦洗一遍,就上了床。春草默不作声,将自己的小榻往她的床边挪了又挪,几乎挨在一起。 其实凤轻轻原本不习惯和人一屋睡觉的。可在这几年里,春草和她相依为命,病得最厉害时春草给她擦身洗浴,端屎端尿,怕她半夜里没了,和她同床抵足,情分早超过了平常姐妹。 她这样的行动,表明了她很不安,很害怕。 凤轻轻拍拍床边,对她说,“春草,过来,睡我旁边。” 春草僵了一下,默不作声在她旁边和衣躺下。 凤轻轻将身上的毯子向她身上盖了盖,在她耳边低声道:“春草,不要害怕,没事的,小姐我明天就给你要解药去。” 春草呜咽,“对不起,小姐,我不想你冒险,可我也怕死。我是个不合格的坏丫头。” “谁说的?”凤轻轻安慰她,“你是个好丫头,是小姐我连累你了。我想过了,那人让我做的事并不难,刚好还给了咱们一个机会离开这个破侯府。你不是一直担心出去了没有户籍吗?” 她把自己已经办好了新户籍的事说给她听。 “咱们很快就自由了,以后找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买个庄子,咱俩也做地主婆去。过几年给你招个上门女婿,小日子不要太滋润。” 春草被她逗得又哭又笑,很快睡着了。 ………… 郑九回到郑府,闷闷不乐的拉起唐师爷,“起来,我睡不着,你也别睡了。” 唐师爷破口大骂,“你个老疯子,我前辈子欠了你的。” 郑九道:“你说为什么人家半夜私会的都能成就好事,我就一再被警告?” 唐师爷道:“你要点脸吧!半夜私会成就好事的,那是奸夫淫妇。骂你赶你才正常好吧!” 郑九讷然,“我也没有那淫邪心思,只想和她谈谈心,增进感情。” “你有病吧!你读了二十年圣贤书,都读进狗肚子里了?半夜三更爬人家姑娘墙头,去跟人家谈心谈感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可告诉你,要是被人发现了,我第一个把你抓起来,先把你浸猪笼。你告诉我,你都和她谈什么心了?” 饱受批判,良心渐渐发现的郑九被他这个转折弄得回不过神来。 “就聊聊宝儿,林氏。” 唐师爷脸一黑,像看傻子似的看他,“你和姑娘幽会,聊自己的儿子和嫂子?” 郑九皱眉,“这几天,不就是这件事不好解决吗?” 唐师爷难以置信,这是他认识的那个自诩聪明的郑九,自己不是跟错人了吧? “郑九,你就这样追求姑娘,要是能娶回家去,我跟你姓。” 唐师爷是个老光棍,没碰过女人的纯阳老男孩,也觉得郑九的脑回路十分清奇。 郑九却是眼神古怪的看着他,“我肯定能娶她进门。” 那迷之自信,让唐师爷无言以对,“行,行吧,你官大,你权大,有本事把人抢回来,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不行,你是我的师爷,我有问题你必须想办法。” “好,好!”唐师爷气笑了,“我果然欠你的,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帮你追求小姑娘?” “那种事我自己会做。你就帮我想个办法,怎么把心思歪了的宝儿掰回来。只有把这事解决了,我才有心力处理去侯府提亲的事。” 唐师爷侧目望他,“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喜欢凤六?” “当然!”郑九答的无比坚定。 “为什么?” 郑九这次想了好久才道:“不为什么,就想天天看见她,白天没空,晚上也要见。我知道这样不合礼数,但感觉是她的话,我完全不想礼数是什么东西。我想见就去见,刀山火海也不在意。” 唐师爷看着他,感觉真是冤孽,这些话你不能和凤六说吗?说给我听,有个屁用? “你真想把宝儿性子掰回来,哪怕付出点代价?” “当然!” “其实也好办。宝儿之所以这样,追根溯源,都在你身上,要是有个官位比你大,权势比你大的人,当着他的面打你一顿,他就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了。” 郑九猛然看向他,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现在忽然有点明白凤轻轻为什么不愿意和他说话了,因为两人思想不合拍。 她说她的,很努力想表达自己的想法,而他只会按照自己的思路去思考,结果越说越远。 如果换成唐出云与她聊天,一定很能聊得来。 他忽然不开心了,沉闷压抑。 “你怎么了?要是你不愿意,当我没说,儿子是你的,你说了算。” 郑九没有说话,转身回了自己屋。 第131章 自己找打 一大早,后院梁婆子来小院传了消息,“有位大人,在后门等六小姐。” 梁婆子小心翼翼的说着,“当然,要是六小姐不想去后门见他,也可以另约个地方的!” 凤轻轻今天一定会出门,当然她不想从后门出去,显得鬼鬼祟祟,惹人起疑,她要出门,必是堂堂正正。 “是哪位大人,有名有姓吗?” 梁婆子道:“他说他姓郑。” 很好,郑九进步了,知道收买侯府下人给她传消息了。 “那你告诉他,我一会从前门出去,有什么事,让他在拐角处等着。” 吃过饭,收拾妥当,凤轻轻又出了门。现在垂花门的守门婆子已经不拦她了,干瞪着眼不说话。 凤轻轻却不打算放过她,“怎么,架子这么大,不要行礼招呼的吗?没规矩!” 扬长而去。 那婆子目瞪口呆。 马车行至拐角,郑九出现,神色更加疲惫,“轻轻,我能上车吗?” 这样的郑九很奇怪,让人怜惜。 “大人上来吧!” 郑九上车,表情明显的乖顺,“昨晚轻轻的提议,我想过了,很可行。至于细节方面,我想听听轻轻的建议。” 凤轻轻脸色古怪,“你认真的?” 郑九笑,“既然轻轻觉得打我一顿能解决问题,我也不惜的。” “哎哎,这是为了你儿子,可不是因为我。” 可不能莫名其妙欠了债。 “是,轻轻怎么说怎么办!” 凤轻轻打了一个寒战,双手抱臂,感觉冷。 商量来商量去,拟定了一个合适人选,就是郡王妃。 身份足够高,是女的,半真半假演个戏,又不至于真的把戏演过了头。 凤鸣山庄,郡王妃接待了他们,听了这个诉求,脸上竟然浮现出兴奋之色,“郑大人,你这个要求虽然奇怪了些,本妃也不是不能满足,你等一下,本妃这就去安排。” 趁着郡王妃做安排的一会时间,凤轻找到了无疾,“你有没有能控制人的药?每隔一段时间要吃一颗解药,别人解不了的那种。” 无疾奇怪的望向她,“要这个做什么?” “哦,有几个不听话的下人。” 无疾出身公孙氏,手里有几种秘药不稀奇,就拿了几个瓶子给她,“红瓶子是毒药,黄瓶子是抑制药,黑瓶子是解药。” 那边郡王妃也安排妥当,一行人就浩浩荡荡进了城。 数十黑甲护卫挎刀持枪,气势汹汹直奔郑府而去,引得无数行人侧目,有大胆的还跟去看热闹。 这边动静不小,引起了巡防营注意,派了一队人马过来看情况。 大理寺也得了消息,听说少卿府被围,也急忙纠集人手去助威。他们虽是普通衙差,看见装备整齐的黑甲护卫也心里打怵,为着大理寺脸面,也得硬着头皮上去拦。 两方百人聚在一处,却被黑甲护卫板着熊脸,持枪指着,堵在外面进不去。 这简直已经是不得了了,巡防营的人赶紧报告上官,看要不要进宫面呈皇帝。 郑管家脚步匆匆的走了出来,伸着两手抱拳行礼,“各位,各位,都是误会。是我家大人得罪了郡王妃,郡王妃来来说道说道,没什么大事,大家请回吧!堵在巷子里不像话,宫里知道了要斥责的。” 巡防营和大理寺的人听他这样说,虽觉得古怪,也还是散了去。 院子里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郑宝儿被带到外院书房前,见一群凶神恶煞的黑甲护卫围着自己爹杀气腾腾,也是吓坏了。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我爹可是三品大官!”他一边哭,一边还吓唬别人。 郡王妃美目一瞪,厉声喝道,“你就是郑宝儿?” 她一身皇室威严,可不是郑府内宅妇人能有的,当下心里先怕了。 郡王妃也不等他答话,手里鞭子一甩,破空声骇人,“郑宝儿,就是你欺负我外甥媳妇娘家嫂子的干儿子,还说你爹官大,要抓他爹坐牢打板子的?” 郑宝儿哪敢应声,尽管他也想不起来欺负的哪一个。 “我没有,我没有。” 才挨了打,屁股还疼着,他可不想再挨打了。 郑九沉声道:“郡王妃,子不教父之过,你有什么气冲着下官来吧,下官替他受着。” “跪下!” 随着郡王妃的呵斥,郑宝惊恐的看见他爹真的跪下了,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场面,吓得他也跪了下来,大哭不止。 郡王妃怒斥道:“谁官大,谁就能欺负人是不是?郑宝儿你记住,本妃比你爹品级高,今天就教训你们父子两个,也让你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来人,给我打。” 立刻就有几个黑甲护卫架着郑九放到长条凳子上,就是前天打死奶娘的那个凳子,血迹斑驳,好不吓人。 郑九的上衣被剥掉,赤着上身,一鞭子一鞭子的抽下来,随着郑九闷哼声不断,后背上一条条鞭痕纵横交错,刹那间血痕累累,更有几滴血甩到了郑宝儿脸上。 郑宝儿都吓傻了,嚎哭的破了音,“爹——” 见差不多了,郡王妃示意停止,又指着郑宝儿道:“再有下次,连你一起打。走!” 浩浩荡荡来,浩浩荡荡走,只留下郑家父子俩人,一个拼命哭,一个垂着头,好似去了半条命。 大管家看差不多了,从别处走了过来,痛心疾首,“小少爷,你看到没有,大人为了你,半条命都没了。你只知道大人三品,上面还有二品一品,哪一个都比大人厉害。” 郑宝儿爬过去趴在郑九身上痛哭流涕,“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爹,对不起!” 大管家帮郑九把外衣穿上,这才让人去请大夫。 郑宝儿像个犯了极大错误的孩子,一边哭,一边喊,“大伯母,我怕。大伯母,快来救救爹。” 郑九听了,心里略沉,宝儿对林氏的依恋,越是心里害怕的时候越是厉害,竟不知如何才能戒断。 想到仍然软禁在东院的林氏,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唐师爷从自己屋里探出头来,和郑管家一起,把郑九扶回了屋。 第132章 外族王子 唐师爷竖起大拇指,“狠人,服了。” 郑九却道:“今天的大朝会一定吵得更凶,我趁这个机会多请几天假,总归会批的。” 士族和寒门的争论一天天白热化,都趁着还没放榜之前把对方压下去,到时候安插自己人。 郑九在朝中给人的感觉是个中立派,从不参与争论,迷惑了皇帝,才以二十七岁年纪位居三品。 他这时候请假养伤合情合理,谁也捏不着错处。 下午大理寺卿来看他,见那一身的鞭痕恐怖如斯,人也半死不活的,骇了一跳,“小郑大人,你是怎么得罪郡王妃了?” 郑九面色惨然,只不做声,唐师爷就替他挽尊,“我家大人这个惨样子,还请柳大人不要传出去,他就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柳大人神色古怪,“要是郡王妃仗势欺人,你只管说,咱们大理寺可不怕安郡王府。” 郑九无力摇头,“是我的错,郡王妃出出气就算了,这事就此了结。” 柳大人就更放飞思绪了,这小郑大人是个年轻鳏夫,郡王妃岁数大了,但美貌不输少妇,该不会…… ……… 凤轻轻虽然很想亲眼观摩郑九挨打,奈何她忙。 赵大和春草被她打发在孙氏医馆门口守着,她自己从后门出去,独自去了容棠处。 容三几人见了她,都是一喜,“公子答应了?” 凤轻轻板着脸,“你们给我的下人下毒是个什么意思?” 容三拱手赔罪,“对不住了公子,关系到我们的家人性命,不得不行此事。现在公子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如果不能合作,那也只能……” 凤轻轻听出来了,不答应,怕是他们要杀人灭口。 “你们就这样确定本公子没有还手能力?别忘了这是京都,是我的地盘。只要我出去喊一声,你们几个北朝人就会被当做细作抓了。” 容三却也不怯,“我们既做了这个计划,当然也调查了一番的。京都固然容不下我们几个北朝人,但公子你,或者说凤六小姐你,也是有许多秘密不想被家里人知道的。” 凤轻轻脑子极速转动,“你们知道我是谁了?那既然这样,我跟你们回北朝去还有什么意思,骗不了你们,也骗不了别人。” 容三摇头,“真不是我们认出来的。凤六小姐扮成少年,就真是个少年,没有一丝破绽。只是我们要找人合作,当然也要调查一下你的身份。其实也不难,只要有个人远远跟着,你换几次装,回了哪个府,明明白白。说实话,当我们知道你是个女子,其实更吃惊。” 凤轻轻呵呵,“这样你们还敢用我?” 容三苦笑,“没有时间了。再说我们深入查了一下,凤六小姐和我们少主同岁,十四年前也曾受慧慈大师活命点化,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就是你吧!” 凤轻轻早已动了心思,话说至此,双方都有把柄被对方捏着,不合作谁也不放心。 “你把解药给我,这不关下人的事。” 容三略有迟疑,“凤六小姐什么时候跟我们动身,再给不迟。” “不行。”凤轻轻语气强硬,“他们的解药必须给。如果你不放心,可以给我服毒。” 容三都听呆了。 “当然,我也不是傻的。我这里也有毒药,和你们的用法差不多。咱们各自服下对方的毒药,你们放心了吧?”她拿出几个瓶子来,将红瓶子递过去,“怎么样,一人来一颗?” 容三不接,这时里屋传来声响,容棠被容四推了出来,他精神更差了,生命力流失的更快。 他道:“咱们之间,也没有深仇大恨,你需要摆脱侯府远走高飞,我需要人替我保住母族根基,本是双赢,何必像仇人一样互相喂毒?我相信凤六小姐会言而有信。容三,把解药给六小姐。” 容三再不迟疑,自怀中拿出个小瓷瓶来。 凤轻轻接过,打开一看,与昨日的差不多。她也不怕是假药,回头找莫神医验一验就行。 “行吧!既然说定了,我就不客气了。眼下我也还不能说走就走,有些事也必须处理干净才行。” 容三道:“尽管吩咐。” “是这样,我需要有个人,把我娶走!” 容棠主仆惊愕。 “你们也不必惊讶,我想离开侯府,也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偷跑是下下策,假死太过冒险,嫁出去最是合情合理。我只需要名正言顺的脱离了侯府,从今往后才能不受影响。” 最好是嫁得远远的,一辈子见不到那种。 容棠沉默了几息,鸭子似的粗尕声很是古怪,“你想我娶你?” 就连容三等人听了,脸色也很古怪。婚姻对一个女孩子多重要啊,就这样轻许了? 关键容棠还是个命不久矣得小少年。 凤轻轻神色自若,“不就是借个名头?等日后去了北朝,大可以不算数了。我可没有咒你死的意思,私心里我还是希望你有活命机会的。不过你想娶我,还得有个好听的身份,北朝伯府世子可不行。我看你带了不少翡翠宝石,还有大片地盘,在南疆也有点资产吧?” 靖安侯府虽然憎恶她,真要去提亲的话,没个好点的出身还不行,毕竟是侯府,假面子还是要的。 容棠费力的向容四伸出手,容四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来,是容棠的身份文碟。 察塔克容棠,南疆察塔克部上洞王子。 卧了个大槽! 凤轻轻往后跳了一步,什么玩意儿?还是个外国王子? 她惊愕的望向容棠。 容三解释道:“少主是北朝人,来南朝找莫神医治病,后来在大昭寺得慧慈大师点化要去南疆寻灵犀草。那年察塔克上洞洞主来参拜南朝皇帝,到大昭寺求子,机缘巧合,就收养了少主。当时少主身上有身份证明,有生辰八字,洞主就给少主起了这个名字,暗合了容棠两字。凤六小姐,这个身份够吗?” 凤轻轻神色复杂,她要说不够,他们还能掏出个更让人震惊的身份来吗? 第133章 灭族了 “察塔克部,是属于哪国?” 容三等人相互望了一眼,见她真是不知,向她解释,“察塔克部是南疆九部之一,九部共七十二洞,分上中下三等,上洞洞主相当于一个小国国主。九部地盘都在深山大泽,全部领土处于大越包围中,因此自古就是大越附属。九部拥有完全自治权,但要向大越皇帝纳贡。” 凤轻轻明白了,这就像某些少数民族政权,基本自治,与上国交好即可。 但就是一点她不明白,“你这个养父放你出来寻亲生父母也能理解,给些傍身银子也应该,怎么连老底都带出来了?” 那么一大片山,又是玉石矿又是翡翠矿的,全不要了? 容棠神色更加黯淡。 容三苦笑,“六小姐说笑了,察塔克洞主再宠爱养子,也不可能把全部身家都送出来的。” 随着他的解说,凤轻轻知道了几千里之外发生的惨事。 察塔克部上洞人口不多,却相对富足,皆因在其地盘内接连发现了各种宝石矿。幼儿捧金,惹来了多方觊觎,半年前遭受杀身之祸。 容三等人寻着线索找过去那天,察塔克洞死人遍地,是几人不甘心,一具尸体一具尸体翻,才找到了装扮成随侍,假死逃过一劫的容棠。 族人死的一个不剩,容棠本是万念俱灰,听了容三等人的来意,才知道中原还有自己的亲生父母。 大劫发生之前,洞主就将所有矿藏地图让他藏好,于是和容三等人犹如丧家之犬般,逃来了南越京都。 这途中,容棠心疾发作,眼看着没命好活,为着能救下这些护卫家人性命,容棠甘愿他们找个替身回去。 凤轻轻听了,心里拔凉拔凉的。 你说地盘小点就小点,顶多相当于一个大村子的村长公子也就罢了,现在还灭绝了,这身份还有用吗? 还有那些山头契书,地盘都丢了,还不是一张废纸,还拿来引诱她! 脑袋往下一垂,她转起了圈子。 容三看着她,小心的说:“凤小姐,你有什么想法,只管开口。”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凤轻轻转了几圈道:“往年纳贡,都是怎么个流程?” 容三不知道,看向容棠。 容棠连喘几声,困难的道:“阿爹和其他上洞洞主一起,带着矿山出产的最好的宝石,进京献给皇帝陛下。半年前阿爹准备好了贡品,还没来得及,就……” “往年老洞主进京,都住在哪里?有熟人吗?” 容棠摇头,“我不知道,阿爹没说过。” 容四在一旁忽然道:“要是外国使节纳贡,一般是住在鸿胪寺吧!” 凤轻轻猛然抬头,“没错。你们这次进京,可拿着身份文碟去鸿胪寺报备了?” 容三咽了一口唾沫道:“没。我们打算停留几日,实在等不到慧慈大师,就准备偷渡回北境了。” “那你们这一路通州过府,都用的什么身份?就是这个?” “当然不是。”容三道:“逃出了南疆地界,我们就在黑市买了假的身份户籍,扮成行商一路向北。这个身份,是少主想要留个念想,留在身边的。” 说起来容棠真是可怜的娃,虽是另有生身父母,他心里最亲的人还是养父母一家,留着这个不值钱的王子文碟,真的也只是纪念了。 “我有一个想法,容公子你答不答应?” 容棠惨然,“我还有不答应的能力吗?” 容三不自然的道:“凤小姐请说,咱们商量着来。” 凤轻轻道:“去鸿胪寺报备,献出所有矿山地图,求政治庇护。南越皇帝陛下缺钱的紧,不出意外,他会欣然接受。朝廷必然会派兵去收回矿山,容公子也就能借朝廷兵马,报灭族之仇。” 容棠眼睛倏然睁大,“报仇!” 他怎么不想,他想啊!十四年的养育,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族人死自己什么都不做。但他没办法,没能力,他要死了。 “你,你,舍得?” 凤轻轻道:“这有什么舍得舍不得,一张废纸而已,难道我还有能力去南疆深山开矿不成。事不宜迟,谁去办这个事?” 容三几人商量了一下,由容三前去鸿胪寺交涉,只不过也要凤轻轻扮作容棠模样去露个脸。 “这几天里,你可暴露过身份?” 容三答道:“没有,就是求医,也是用的行商身份。” “既然如此,我也不需要大改容貌,想来北朝那边,也没人知道容公子现在的长相。” 不是她画不像,是改动太多,时间久了麻烦。 “是这样。”容棠凄凉的让人心疼,“你不必大改变的,没人认识我,日后也没人记得我。” 这一瞬间,凤轻轻有些犹豫,这孩子还活着,而她已经做了他死后的打算,这对他太残忍了。 或许再等几天,等到最后一刻,确实救不了他了再说! 容棠却似看懂了她想什么,伸手撵人,“快去,快去,要是我死之前能听到皇帝愿意出兵的消息,死也瞑目了。” 能报了灭族之仇,也不枉他活了这十几年。 只因太过激动,他的心脏明显更加不支,忽然以手抵住胸口部位,痛苦的抽搐。 容三大急,“药,药,少主吃药。” 几颗丸子喂了下去,容棠渐渐平复,只将眼睛依旧望着凤轻轻。 凤轻轻已是明白了他的想法,“我知道了容公子,我这就去。” 凤轻轻和容三走后,容棠双眼迷离,喟然叹息,“健康真好,活着真好,为什么,我就要死了。” 他望着天空,天也没办法回答他,只有一只乌鸦从枝头掠过。 皇宫里,皇帝结束了大朝会,阴郁着脸转向启文殿。 孙皇后便是在此时端着亲自熬的燕窝粥,来给他清清火气。 孙皇后的亲生母亲原是安阳伯妾室,年纪轻轻就没了,她也过得不好,后来被安阳伯堂弟收养在身边。 十六岁那年她被送入宫中为妃,那时候先皇后还在,她也不受宠,安阳伯府也没怎么重视她。 再后来,胡皇后薨了,她就被立为新后。 第134章 献宝 安阳伯府这才重新看重这个女儿,可惜多年亲情寡淡,孙皇后和安阳伯并不亲近,反而和养了她的叔婶更加亲厚。皇帝加封她的娘家,她就给叔叔请封了永安伯。 孙家一门两伯爵,看似荣光无限,实则人人皆知,孙皇后只认永安伯府为娘家,安阳伯府不过是个面子情罢了。 安阳伯不是没闹过,逼急了,孙皇后曾扬言要追查亲娘死因,安阳伯府立马住了声。 是以细说起来,靖安侯府三太太和孙皇后还是姐妹,却是一丝一毫都沾不到好处。 皇帝喝了两口粥道:“皇后是有什么事吗?” 后宫女人都这样,一但有所求,就往他面前凑,亲自熬粥是最常用套路。 孙皇后掩唇轻笑,“陛下真是的,没有事,臣妾就不能来关心陛下了?不过臣妾关心陛下是真,小事也有一件。就是我那个弟弟,到现在了还没个管家理事的人,臣妾想请陛下给他个恩赐,给他赐一门婚事。” 永安伯府庶子不少,皇帝一时也想不起来是哪一个还没成家,随口就问,“相中哪一家了?” 孙皇后喜道,“就是靖安侯府四房六小姐,名字叫做轻轻的。听说聪慧恭谨,琴棋书画俱佳,是个好人选。” 凤轻轻这个名字一出,皇帝肉眼可见的面色就是一沉,“不行。” 孙皇后诧异道:“为什么?” 皇帝脸色如冰,孙皇后这才知道犯了皇帝忌讳,他既说了不行,哪还有旁人置喙的道理。 “是,臣妾知道了。” 她心里其实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也有别的猜测,因她这次提的这个弟弟,名声实在不好,在贵族圈子里臭到极点,很难说到门户相当的好人家贵女。 她就想着借皇帝的嘴糊里糊涂就赐了婚,侯府想拒绝都不敢。 皇帝不答应,难道是知道了这个弟弟的为人? 孙皇后心里发虚,并不敢多停留,没一会就借口走了。 皇帝脸上神色莫名,“谢氏的女儿在京中贵女圈里名气很大吗?” 曹大伴在一旁恭谨的道:“也没有,听说她容貌普通,身体羸弱,吐血请医是常态,就长了一张不肯饶人的利嘴。永安伯府的公子多风光霁月的人,配这个可惜了。” 皇帝横了他一眼,“你这奴才倒是打听的清楚。” 曹大伴呵呵笑,“可不是老奴瞎说,这都是侯府里传出来的。老奴上次去侯府送堂匾,远远的瞧了一眼,相貌肖似凤四爷,身子骨柴棒一样,前后不分,都十四了长成这样,子嗣怕都艰难。” 听了曹大伴的形容,皇帝脑海里浮现一个没长开的,女版凤四爷模样。这样的长相,也不知道皇后怎么看上的。 曹大伴又接着说,“前两日东昌伯夫人就派人去提亲,让侯夫人给拒了,伯夫人还去闹了一场,出来就浑说一通。” “都说了什么?” “都是些恼羞成怒之语,不该污了陛下龙耳。” 皇帝怎么猜不到外面私下里,甚至明面上都传什么?还不是谢氏那些嫁妆,如今是侯府立身之本,无论如何不可能交还一个小丫头的。 看来盯着这笔嫁妆的人家还不少,安阳伯府怕也是…… 他也穷啊,要是这笔钱能并入国库,就算杯水车薪,也聊胜于无。 正想着,外面有太监来报,“陛下,鸿胪寺卿求见。” 鸿胪寺并不参与朝政,要不是偶尔招待一下南疆使者,皇帝都想裁撤了这个部门,而他进宫,也只有一个信息,外邦有消息了。 “传。” 鸿胪寺卿正装来拜,仪式感拉满,总给人一种他这个部门很重要,不可或缺的感觉。 “陛下,南疆察塔克部上洞王子察塔克容棠进京纳贡。” 皇帝一时没明白,“谁?” 哪来的王子? 曹大伴提醒道:“南疆诸部之一的察塔克部,往年也来纳贡的,今年年前好似换了人。” 南疆诸部多有争斗,因其内政完全自理,南越并无权干涉,因此换了使者,只要还一如既往尊奉南越皇帝,就不会多问。 所以这个所谓王子,也已是个丢了地盘的丧家之犬了。 皇帝一下子就想到,或许这个过气王子是想到他这里哭诉一番,让他派兵马帮他复位。 呵呵!少年。 他正要摆手撵人,鸿胪寺卿道:“王子愿献上察塔克部所有山脉三百里地盘,包括所有宝石玉矿,金矿,铁矿,以及往年开采,还没卖出去的三大洞原石。只愿求得陛下庇护,在京都安度余生。” 皇帝腾地一下站起来,脸上是不可思议的狂喜,“真的?” 南疆最富的,不是最大部族,而是这个人数最少的部族。原先只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小洞,十几年前突然在属地接连发现矿藏,短短几年就成为上洞冠以王名。 其每年的出产,就连他身为一国皇帝也是眼热的。 不是不想抢夺,但他治国靠得是仁政,最重礼仪,师出无名难免被人诟病。 “可有察塔克官凭文书?” 鸿胪寺卿躬身,“全都有,陛下,王子自愿献出倾国财富,合情合理合法,这些都是大越的了。” 他奉上一个锦盒,里面有皇帝想要的所有凭证,有了这个,便是立即发兵前往,也是收复失地。 “传旨,宣察塔克王子觐见。” 凤轻轻仰头望天,只觉忽然潮闷,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宫门甬道小跑过来好几个内侍,打头的是曹大伴。 当然,她认识曹大伴,曹大伴可认不出现在的她。 “这是皇帝身边第一内侍曹大伴。” 她低声对容三说着,容三看起来有点小紧张,大约他从来不敢想,以他北朝人的身份,竟然要进南朝皇宫,面见皇帝了。 “陛下有旨,宣察塔克王子觐见。王子请。” 曹大伴神态恭敬,看得守宫门的将军一愣一愣的。 凤轻轻听出来了,承认她的王子身份,就是承认她的正统合法性。她献出来的地盘和宝藏就是名正言顺的,看来南朝向南疆出兵,已是必然的了。 她大大方方,毫无惧意的跟着曹大伴进了宫。 第135章 与莫神医交好 启文殿内,凤轻轻以南疆礼仪,左手贴胸弯腰行礼,“察塔克容棠,参见尊贵的大越皇朝陛下,万寿无疆。” 容三不敢说话,也跟着一起行礼。 皇帝龙心大悦,也不在意他们是否跪拜,当即赐座。 接下来,就是询问环节,说到全族尽丧,容棠红了眼眶,鸿胪寺卿还跟着陪了不少唏嘘。 “太惨了呀!” 皇帝脸上无限惋惜道:“王子的诉求朕已知晓,当与众臣商议后决断。鸿胪寺卿,妥善安置王子住处,以国宾礼待之。” 凤轻轻微皱了下眉,以国宾礼相待,就是住在鸿胪寺客院了,守卫森严,不利于她出入。 曹大伴看出了她神色微变,出声问道:“王子可是有什么不便?” 凤轻轻道:“不敢瞒皇帝陛下,容棠半年来颠沛逃亡,还不曾给父母族亲戴孝超度,住在鸿胪寺多有不妥,还请陛下许臣自便。” 皇帝很是嘉许,“不错,应当的。那就……”他看向曹大伴,“京都有哪些空置无人的宅子,先给王子暂住?” 曹大伴立即拿出舆图,一阵点戳比划,凤轻轻相中了一处离侯府只隔一条街的三进宅子。 她记得谢氏的嫁妆宅子就在这个隔壁,真是巧得很。 曹大伴道:“这是原户部员外郎的宅子,抄家之后一直空置,打扫一下就能住了,就是小了点。” 现在说是给他暂住,大概率以后就赐给他做府邸了,看皇帝对容棠的态度,必要给他个好看的身份的,三进宅子就小了点。 凤轻轻道:“臣和几个护卫尽够住了,谢陛下隆恩。” 皇帝也没再多说什么,他的打算,也不必现在就宣布。 凤轻轻与容三告退之后,皇帝又紧急召见了几位将军,急不可耐啊急不可耐。 虽说矿藏不是立马变成银子出现在面前,但那可持续来钱的巨大不动产,哪怕今年来不及,从明年开始,南越国库紧张就能大大缓解。 皇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出了宫门,容三擦了擦脸上薄汗,“你就这样把全部底牌都给了南越皇帝,就不怕他杀人夺财?” “不怕。”凤轻轻淡淡地道:“他想名正言顺的去打南疆,必须留着我,且会给封个爵位。相反杀了我,他什么都得不到。” 有了这个心理,就算皇帝知道她不是真的容棠,也不会在意,有这样一个身份待在京都足够了。 略等了一会,曹大伴从里面出来,亲自陪他们去认宅门。凤轻轻就让容三和他前往,自己借口有事,溜了。 先去了杂货铺子,拿到了她和春草的新户籍,临出门前多嘴问了句,“掌柜,你们这帮打听消息不?” 掌柜微抬眼皮看她,“那得看你打听什么,价格可不好说。” “我想打听一个人,她被藏起来快三十年了!” “那可不好找,这价钱……” “好找的。每隔几个月会有人去看她,可惜我没时间跟梢。” 掌柜也乐了,“这是拿我们的人当跑腿使。行吧,你要找谁,我们要跟踪谁?” 凤轻轻写了一个条子给他,掌柜面有深意,“有线索了如何联系你?” 凤轻轻就给了他新地址,“找一个叫容三的。” 这半个京都跑下来,时间早已过午,她就骑马去了和春草约好的地方。 远远的只见春草神色焦急,正与一个人说着什么,还伸手拦那人,不让他进医馆找人。 凤轻轻迅速转了弯,拐向孙氏医馆后门,换了衣服从后门进入。 医馆药童认识她,打了个招呼,“凤小姐来了。” “莫神医在不在?孙太医也行。” “莫神医在,孙太医去郑大人家出诊还没回来。” 莫神医闻声走出他的药房,摆手招呼,“六小姐快来,这里有个头疼病人,用了你教的法子按摩,略有缓解,却不大理想,你看还有别的法子吗?” “莫神医,皇帝不差饿兵,先管饭吧!另外我两个随从在医馆外面,让他们一起来蹭一顿。” 床上的病人是个中年文士,脸朝下伏趴着,还是哼哼唧唧呼痛。 “都是哪疼啊?” 那文士一听有个女子声音,当即就要翻身起来,“哎,怎么还来女眷了?” 莫神医将一块黑布盖他头顶,道:“别出声,算你运气好,这是老朽小师妹,专业治头疼的。” 凤轻轻无语了,她哪里专业了? 文士不疑有他,在头上指了好几个部位,“这,这,这,都疼,耳朵里面还响。睡一觉起来好些,过半天又疼的厉害。” “过半天又疼?先生你做什么差事的?” 文士道:“我就是个府衙文吏。” “那是不是一天到晚低着头书写?” “可不吗?写一天下来,我都想把脑袋砍了。” 凤轻轻若有所思,有时候头疼不见得是头上有毛病,很多病的症状都有头疼,例如颈椎病。 “莫神医摸摸他的颈椎,胸椎,腰椎。” 莫神医逐一按去,“有点脱位,但不影响生活,有什么问题吗?” 凤轻轻指着颈椎部位,“这里动了,压迫了附着的血管神经,头颈血流不足,会造成疼痛难忍。” 莫神医到底有着神医之名,很能接受新知识,眼神虔诚无比道:“可以治吗?” 凤轻轻道:“通常低头做事的人容易得这个病,看似不致命吧,活的却很辛苦。治疗的办法,倒也有几种,都是缓解疼痛,不易根治。” 当下将自己所知尽皆告之,也演示了按摩缓解的指法。她并不是专业医生,关于颈椎病的认知,那是后世十大职业病第一位,人尽皆知的常识。 她以为的常识,却是给莫神医开创了新认知,对她肃然起敬。 果然文士得她一番指法按摩后,脑袋松快了很多,就要扯了黑布起来道谢,给莫神医压下了,“你别动,我小师妹是女子,在你臭男人身上按来按去已是不妥,你不能看见她面容。” 文士告罪,不动了。 凤轻轻觉得好笑,这时春草也走了过来,喊她去饭厅吃饭。 莫神医果然是管饭了。 凤轻轻问,“在外面与你纠缠的人是谁?” 第136章 相思引 “是郑大人的人。奴婢告诉他小姐身体不好,要莫神医调理,不能打扰,他都等半个多时辰了。” 主仆俩商量好,以后就以孙氏医馆做为中间站,假装来看病,赵大等在外面,春草等在里面,凤轻轻从后门出去办事。 赵大在饭厅里等着她们,态度还有点拘谨,凤轻轻看出来了,这是个老实人,话不多,让他做事就做事,特殊本事没有。 他的身契还在侯府里,凤轻轻也不敢太把他当心腹。 “这是解药,你们吃了吧,日后就没事了。” 春草和赵大都狠狠地松了一口气。饭后几人正要离去,迎头碰上了孙太医回来。 凤轻轻心里一动,上前问道:“孙太医,郑大人伤得如何?” 孙太医道:“没大碍,看着吓人,都是皮毛伤。打人的很有经验啊!” 凤轻轻侧目,郡王妃是想郑九欠她人情,可不想打狠了结仇。 “郑大人虽没什么,他那个儿子就麻烦些。” “哦,怎么说?” 孙太医屏退旁人,小声对凤轻轻道:“郑大人说郑宝儿太过依恋女眷,让老朽看看怎么回事。” “你看出什么来了?” “没有。但是郑宝儿每过一个时辰就吵着要见郑大夫人,见不着就抓心挠肝的难受,郑大人怎么制止都不管用,老朽我瞧着,也觉得很不对劲,他也没中毒,也查不出别的原因。” 也就是说,郑九也是怀疑了的。 “你有没有查过郑大夫人?” 任何不正常的关系,都不是一方造成的。 孙太医道:“郑大夫人禁足在内院,她不说有病,怎么去看?” 其实也还是郑九没有下定决心去查这个大嫂罢了,再怀疑,也只是悄摸查儿子。 凤轻轻冷笑,“孙太医,你有没有听说过某种毒物,是让人上瘾的?未必是吃的喝的,也有可能是某种气味。” 孙太医沉思,喃喃道:“这还得问师兄。” 凤轻轻也不急着去见郑九,这样一个糊涂的人,让他等呗! 莫神医听了这个问题,神色复杂,“类似药物还不少呢!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前朝后宫出现的名为相思引的妖孽。” 前朝,一个不得宠的妃子给皇帝用了一种药,吃下之后不致命,只对一种特殊气味敏感,一日不亲近,就浑身难受。皇帝不傻,他很清楚不喜欢那个妃子,却一天天的就想往她宫里跑。最后让太医查了出来,妃子合族被杀。 “那皇帝没毒吃了,会不会特别难受。” “后续没记载,想来一个成年人,应当有毅力自主戒断。” 几人说罢都是沉默不语,要是郑大夫人给小侄子用这种药,其用心就很让人费解。 凤轻轻似有所悟,却不好对两个男人说,太惊世骇俗了。 郑九对郑大夫人的态度,也很有问题,她冒然揭破,只怕适得其反。 也许他以为自己吃醋故意陷害他那个贤良的长嫂。 “孙太医下次有机会在郑大人面前提一提,看他什么反应吧!你们忙着,我先走了。” 门外郑九的护卫等的花都谢了,看见她,立即上前道:“我家大人有请。” 凤轻轻望着他道:“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家大人什么吗?” 那护卫不答,但面色好奇。 “就是这种不顾别人意愿,只要他想,就十分强硬的态度。” 那护卫默不作声,其实心里不以为然,他家大人位高权重,可不是想怎样就怎样?大人这还是温柔的,六小姐是没见过更暴躁的。 凤轻轻见他神色就知道对牛弹琴了,说到底,郑九身边的人都有郑宝儿的毛病。 马车跟着护卫,左拐右拐到了一个陌生的宅院。走进去一看,地方挺大,仆从不多,就只有一个看门的,和从里面接出来的甄氏奶娘。 “六小姐,这边请。” 甄嬷嬷引着她去了宅子主院,到了正屋门口就拦了春草,只让凤轻轻一个人进去。 春草不依,“嬷嬷,你们这样不合理数,我家小姐只是个未成年女孩子,你不可以让她单独去见郑大人。” 这些大宅门老嬷嬷,说教起礼仪规矩来一套一套的,轮到自家,竟是率先不讲礼数。 凤轻轻也无所谓单独见郑九,只是讨厌甄嬷嬷这双标的态度。 甄嬷嬷看了俩人一眼,倒是升了一丢丢高看的心思,尽管在她看来,真是个遵循礼教的女子,就不该私自应了外男邀约,独自前来。 既来了,又何必惺惺作态? 当然,她也并不觉得是她家大人的问题。 勉强让开了路,放春草跟进去。实则春草也不会离得很近,到了能看见,却听不见的所在,她便停了下来。 轻纱掩映间,一张大床上趴着一个人,看见凤轻轻走近,伸手扯了扯背上的黑色薄纱,把自己盖上。 许是扯疼了伤口,痛苦的嘶了一声。 凤轻轻走至床边,看到郑九赤裸着后背,下面只穿半截亵裤,几乎等同全裸一样的卧趴着,整个人都不好了。 美人肩,蝴蝶骨,马蜂腰,蜘蛛腿,因痛苦略微拧眉的裸男,这都不算什么。 要命的是黑纱盖不住的后背上鞭痕纵横交错,竟然诡异的散发极欲的诱惑。 这是一个大姨妈都没来,也从不充会员的人能看得吗? 凤轻轻鼻孔一热,两管鼻血呼之欲出。 迅速捏住了,仰着头嗡声道:“郑大人,看见你没事,我很欣慰,我先走了哈!” 她转身就要走,衣袖却被一只长手扯住了,“轻轻,不要走。” 郑九声音暗哑,撒娇似的诱惑,“我难受,你摸摸,我是不是发烧了?” 这家伙真会呀!该说不说,要不是先见了孙太医,她都要信了。 可这样的郑九,无疑对她很有吸引力,让一颗前世没半点波澜的老处女的心狠狠地动了动。 不可否认,喜不喜欢郑九两说,这副身体还是很吸引她的。 凤轻轻可耻的发现,自己骨子里竟然有狼女潜质。要不,趁他勾引自己 先把人吃了? 天人交战之际,心脏狠狠地疼了一下,瞬间什么漪思都没有了。 第137章 圈养的承诺 郑九见她手捂心口,脸色突然一变,不由得紧张起来“轻轻,你怎么了?” 心痛来的太过突然,凤轻轻一时无法思考为什么如此,过了一会儿,痛感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的神思也清明起来。 转过身看着郑九道:“大人,你还是说说见我有什么要紧事吧。没有的话,我真的要走了。” 郑九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是个笨人,没有那许多的花花肠子,也不会哄小姑娘。费了这样的心思,还是不能让你动摇吗?” 凤轻轻想说,她其实是动摇了的。 嘴上却道:“大人啊,我感受到你的心意了,但我还是不能答应你。你记不记得,从始至终,我都没有答应过你。你以为我口是心非,耍小性子,同你说气话。其实不是的,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嫁你。” 郑九有片刻的沉默,“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凤轻轻叹气,“我曾经说过的,大人始终不放在心上。你和我互相并不了解,很多方面我们的观念都不一样,我们无法相处。” “这世上的所有婚姻都是盲婚哑嫁,至少我们见过了,我确定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也确定你并不讨厌我,为什么就不行呢?” “盲婚哑嫁的婚姻之所以长久。是因为双方都没有期待。一方对另一方有了感觉,要的只会越来越多。郑大人,我很确定,我并不符合你的期待。” “例如呢?” “比如你想要一个待继子如亲生的良母,我不是。你想要一个恭敬婆母的儿媳,我也不是。你要一个友爱妯娌的大度贤妻,我也不是。三从四德我做不到,女四书我也没有读懂。这样的我,不能做郑大人的妻子。” 郑九道:“这些我都考虑过了,你和我家人之间有些误会。这是我买的新宅子,婚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如果你和家里人合不来的话,除了日常请安。尽可以少见面的。” 轻轻的心渐渐冷了下来,“郑大人,你确定自己是娶了一个妻子,而不是养了一个外室?” 郑九皱眉,“你怎么会这样想?” 凤轻轻的心越来越冷,越来越清醒,“郑大人,我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的,我也相信你会给我一纸婚书。但你的喜欢也仅仅是把我关进一个笼子里,做你一个人的金丝雀。我明确告诉你,这样的生活,我不喜欢!” 郑九也是有些怒气,“是你自己说,不想同我家人相处的。买了新宅子,过自己的小日子,你还不满意,你到底要我怎样?” 为什么会有这么不懂事的丫头呢?非要把一颗真心践踏!难道喜欢一个年纪小一点的姑娘,真就那么难相处? “我没有要让你怎样。”凤轻轻也提高了声音,“从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在打算,我有要求过你做什么吗?我们连八字还没一撇,你已经在指责我了,请问凭什么?” 和观念不同的人谈恋爱好累,她不想谈。 “我不喜欢你的家里人,所以我不会选择你,就这样!” 郑九的眼神有些受伤,“你不喜欢的人有很多,却可以和她们相处。你不是做不到,你只是不愿意为了我去做。” 凤轻轻哑然,凭心而论,郑九说的也没错。无论是侯府,还有出了侯府的别人家,几乎就没几个她喜欢的人,但只要她愿意,总能共处。说到底,她没有为郑九做这些的打算。 就是刚刚她心生歹念,想要那啥那啥,也没有要嫁郑九的想法。 “我想听真话,为什么?” 要听真话吗?真话一向很刺耳。 “郑大人,你克妻。” 是了,就是这个原因,她不想步前三任后尘。活着本就不易了,不能自己找把刀架在脖子上。 郑九眼神里出现一瞬间的刺痛,随即露出嘲讽之色,“是吗?本官竟不知,凤六小姐是这么看重命格的。似乎忘了不久之前,自己深陷困境的苦恼。” 是了是了,这才是郑九。 凤轻轻释然了,现在可以无所顾忌了。 “我从来不信命格的,生辰八字只是一个出生的时辰,它什么也代表不了。克妻的是你这个人啊!郑大人。” 郑九眼瞳孔微缩,忽然不想让她说下去。 “第一个妻子死了,或许是意外,但同样的意外多了,就是预谋。你第二个未婚妻怎么死的,我是没见,不敢枉言。但第三个,说不想嫁给你自尽了,你信吗?想必每一个与你相看过的姑娘,你家里都多番试探过了,她若不愿意,根本走不到下定那一步。” “够了。”郑九声音冷沉粗暴,但凤轻轻不想住嘴,“或许你自己也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你只是选择不去戳破。” “我让你不要说了!” 郑九压低的声音已是带了危险的寒意,远在数十步开外的春草都感觉到了杀气。 凤轻轻凝视着他,良久,突然冷笑,“我就说,大理寺少卿郑九,专业查案的,怎会顶着克妻的名头这么多年,也不想摘掉的。很抱歉,我不想成为第四个。” 再不迟疑,也再不多说一个字,凤轻轻绝然向外走去。 郑九的拳头握紧,轻微颤抖,心里更是有种什么东西正在远离的感觉。 但他终究没有追出去。 甄嬷嬷见凤轻轻出来,也没有多说什么,引着她向外走去。 行至半路,她还是道:“我们大人难得动心,凤六小姐不要玩脱了,让大人失了胃口。” 凤轻轻审视这个老婆子,这是有多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她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甄嬷嬷,郑家的媳妇不好当,我没有自虐倾向,也请你嘴上积德。” 这话已是相当的不客气,做为郑九奶娘,郑家半个主子的身份,甄嬷嬷还没有受到过这种羞辱。 她脸上都带了寒芒,“凤六小姐,我劝你说话过过脑子。老奴虽是个奴婢,但在大人面前,还是有几分脸面的。” “想象得到。嫁到郑家的媳妇,除了郑老夫人那个正经婆婆,还有你这个奶婆婆。说不得,宝儿的亲娘早死,就是伺候你们几个婆婆累死的。” 第138章 遭遇刺杀 甄嬷嬷脸色一变,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凤轻轻原本只是故意呛她,说完之后,突然愣住了。 一直以来她都不曾问过宝儿亲娘的死因,难道她真是克妻的第一个受害者? 如果结发妻子是被人害死的,郑九都不闻不问,那这个人也太冷血了。 甄嬷嬷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气急败坏,那么有规矩修养的一个人竟会如此,也太奇怪了。 这是一个牢狱,非绝世高手莫入,凤轻轻是再也不想来了。 她觉得,郑九也不会再派人拦她,逼着她来了。 马车驶离,赵大忽然道:“六小姐,这个宅子离郑府只隔了一条街,从这里到郑府后门很近。” 凤轻轻抚额,这是郑九为自己成亲准备的小家啊!他或许也知道那个家里有不妥,也许会危害他的新妻子,因此分府而居,也是想尽可能的保护新妻子。 可惜被自己破坏了。 郑大人啊,原谅我不愿意走进那个旋涡。 转过了两个弯,到了一个无人的巷道,无数箭矢自两边房舍,墙头射了过来,马车厢顿时被射穿许多小洞。 春草尖声惊叫,大力扑向凤轻轻,“小姐,小心啊!” 赵大听到动静,拼命打马,马厉声长嘶,奋蹄狂奔。 然而这就是奔着要命来的,一波箭雨过后,自墙上跃下来数道黑衣蒙面人,两人继续射箭,两人追上马车,踢飞车门跳了上来。 凤轻轻翻转身形,手抓车厢上的横杆一个飞踢,踹出去一个。另一个没想到她还有些身手,愣了一下,挥刀砍下。 “小姐!”春草凄厉大叫,躺在车厢底部狂踹,黑衣人被踢到,影响了一丝动作,凤轻轻则趁此时揉身靠近,一手擎住黑衣人拿刀的手,另一手将桃木簪子狠狠刺进了黑衣人心口。 与此同时,也有一道身影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向着另两个射箭的黑衣人冲去,他速度极快,出手狠辣,三招两式之间已将二人割喉。 剩下的黑衣人眼见同伴死了三个,心生惧意,转身就逃,没跑几步,就被两个黑甲护卫拦住了去路。 眼见着无路可逃,那人反手将箭刺入自己脖颈,登时毙命。 黑甲护卫追上来,就与先前出现的帮手对上,凤轻轻扬手制止,“是自己人。” 黑甲护卫互相看了一眼,抱拳道:“我等是郡王妃派来的。” 凤轻轻一直都知道,郡王妃会派人暗中保护她,只是今日才见到真人。 另一个,却是她不知道的。 那人抿唇道:“容七。” 凤轻轻就明白了,是和容三一伙的,他们也派了人保护她,又或者监视她。 “这几个人,”她指着杀手,冷声道:“送到郑九大人新宅子去。” 黑甲护卫迟疑道:“不是该送去京兆府吗?” “就送去给郑九。” 她倒要看看,郑九能审出什么来。 春草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凤轻轻脸色一变,将她扶起,只见她的后背肩胛处中了一箭,血染半身。 “赵大,快去医馆。” 赵大虽然狼狈,却没有受伤,当下拉马前行。为避旁人异样的眼光,专减人少的巷子穿行。 很快到了孙氏医馆后门,春草已是接近昏迷,无法自主行走。 赵大慌忙道:“我来背春草。” “我来。” 凤轻轻压低了声音,将春草抱下了车,向医馆走去,迷糊中春草还微弱的喊了一声:“小姐,我自己走……” “不要说话,没事的。” 凤轻轻忽然泪目,春草跟在她身边,似乎总逃不过被伤害。先前是被打,被虐待,现在被喂毒,被射伤,小命游离在死亡边缘。 孙太医和莫神医一起过来,先是把春草放在榻上,一人救治,一人问事情始末。 凤轻轻还没说上两句,莫神医一声大叫,“丫头,你也受伤了!” 凤轻轻先前抱着春草,众人看不见,现在才发现她腹部左侧一直往外冒血,并不是沾染的血迹。 其实是箭矢破开车厢之际,车厢内空间狭小,避无可避,被一支箭擦伤。虽没有扎进肉里,也有不小的一道口子。 凤轻轻紧绷的心一松,这时候也觉得疼起来,嘶了一声道:“我没事的,春草比较严重,先治春草。” 莫神医瞪她,“有我们俩在呢,还分不出一个人治你?” 由于伤在腰腹,赵大和容七出去了。莫神医要给她检查伤势,她道:“我自己可以。” 莫神医不赞同的道:“都这样了,莫非丫头你还避讳什么男女大防?我老人家做你祖父都有剩余。” 凤轻轻默然,她前世也有受伤,为了不暴露身份,能自己处理,都不找医生。 这个部位还能靠见,手也够得到,她不想麻烦别人。日后自己要走的路也不是那么一帆风顺,也不是次次都有大夫在身边的,她要学会自救。 “我可以的。有没有干净的纱布,针线,消毒药水,和麻沸散?” 孙太医已经在处理春草的伤,她是肩胛中箭,骨头都射穿了,虽不致命,也要好一阵养着。 听到她说这些,忍不住停了手,两人受伤轻重有别,处理方式也是大同小异,都是应该洒上金创药,然后包扎伤口。 可凤轻轻要的这几样,他们没听明白。 纱布好理解,就是白布条。消毒药水也明白,大抵是防止溃烂的外伤洗液。这针线,是他们理解的,缝衣服的针线吗? “没有吗?”凤轻轻想着,或许这个世界是没有麻沸散的,毕竟两个世界发展轨迹完全不一样,她知道的朝代和一些影响历史的名人,在这个世界都没出现过。 前世华佗出现过,麻沸散也都失传了。 “你说的麻沸散,可是麻药的意思?” 凤轻轻一喜,“有吗?” “那倒是有的,不过也只能减缓一半疼痛,让病患支撑得住。药童已经去熬了。” 春草伤了骨头,要拔箭会很痛苦,不喝不行。凤轻轻此时倒没在意自己,她只伤了皮肉,疼虽然疼,也不是不能支撑。 她这一刻倒有了前世在边境丛林里与毒贩火拼后,想办法处理伤口的感觉。 第139章 还君桃木簪 “没有专门缝合伤口的针线,给我普通针线也行。” 莫神医就让药童拿了凤轻轻需要的东西过来。凤轻轻掀开衣物,左腹部被箭矢豁开了三四指的口子,皮肉翻卷,也挺吓人。 凤轻轻简单清理了一下,拿起事先泡在药液里的针线,在莫神医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微侧着身子,自己缝合了伤口。 好疼啊!冷汗涔涔! 待她涂好金创药缠好伤口,药童也煎好了麻药送来。莫神医给昏沉沉的春草喝下,半盏茶后,约莫着起效了,一手抓住箭尾,猛一用力拔了出来。 春草疼的大叫了一声,“啊!” 接下来,也就好处理了,清洗伤口,撒药。莫神医还跃跃欲试,想给春草也缝一针。 “莫神医,春草的伤只是一个血洞,不用缝的。” 感觉莫神医还很遗憾。 赵大在门外忽然道:“六小姐,下雨了,还回去吗?” 凤轻轻心里微沉,她还能撑,春草的状态可瞒不了府里人的眼。 “这样,你回去说一声,我遇到了和静郡主,同她去别院小住了。” 也不知道侯府会不会揪着不放,非要去别院寻她不可。 赵大没有法子,也只能如此,他刚答应了,外头传来郡王妃的声音,“你不用为难了,这事本妃揽了。现在你们主仆俩就可以随我去别院住着,想住几日住几日,侯府不敢说半个不字。” 凤轻轻觉得郡王妃这性子特别对她胃口,爽。 然而心里还是有一些怅然的。凭郑九说什么喜欢她,想娶她,郡王妃都来了,他也没来。 也不是郑九不想来,自凤轻轻走后,他就在房里发呆,只觉脑袋疼的厉害,有许多不想思考,不愿触碰的禁忌念头一股脑的冲出来。 甄嬷嬷进来见他这样,很是心疼,叹息道:“大人,你无需多想的,这凤六小姐不适合你,勉强在一起不会开怀的。” “你也觉得她不好吗?” “她没有不好,相反,她很优秀。但婚姻可不是两个人的,是一大家子,甚至是一个宗族。六小姐性子较真又跳脱,万事求个分明,这样是当不了郑家宗妇的。” 郑九黯然,“她不是不能,是不想。” “不能也罢,不想也罢,她自己选择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动静,他的护卫高声喝问着追了出去。 郑九闪到院中,只见四具尸体被人从外面抛了进来,死状难看。 其中一具尸体要害部位扎着一支桃木簪,刺疼了他的眼,她就这么,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把簪子还给他了。 上前拔了出来,握在手里发抖。 追出去的护卫很快回来了,“大人,是郡王妃的黑甲护卫。” 黑甲护卫只是普通兵士里面挑出来的佼佼者,郑九的护卫却是真正的高手,没几步追上了人。 黑甲护卫就将事情说了。 “这四人暗杀凤六小姐,凤六小姐说把尸体交给大人,让大人看着办。” 护卫说着话,感觉大人整个人都不好了,身体一晃,差点儿倒下。 “大人!”护卫担忧的问。 郑九哑声道:“她怎么样,受伤没有?” 护卫道:“黑甲卫说好像丫鬟受伤了,她们去了孙氏医馆。” 郑九吐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活了过来。没受伤就好! 他正要去孙氏医馆,忽又有人急急来报,“大人,崔先生不好了,你快去救他。” 外人不知道,崔先生是郑九的老师,他有了麻烦,郑九不能不管。犹豫片刻,郑九还是决定先去救老师。 等他把崔先生从一堆崔家小辈围堵中救出来安置在新院子,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不顾雨势到了孙氏医馆,身上都湿透了,衣服紧紧粘贴着后背,火烧火燎的疼。 医馆已经要上板关门,见了他,只得又叫了歇下的莫神医。 莫神医道:“伤了,都受伤了,丫鬟伤在后背,凤六小姐肚子上一个大口子。” 郑九大惊失色,“不是只伤了丫鬟吗?” 莫神医道:“难道老朽还骗大人不成?天子脚下啊,贼人真是太猖狂了,当街行刺。郑大人身为大理寺少卿,还是得用点心,护佑一方平安啊!” 郑九心乱如麻,“六小姐现在怎么样,我能去看她吗?” “人是死不了的,至于看她,大人得去郡王妃别院问问吧。” 见郑九实在失魂落魄,又多加了一句,“你儿子的情况呢,老朽没有亲见,但症状很像中了相思引的毒。” 郑九浑身一震,犹如被雷劈了一般,“神医说什么?” “我说,中毒,中毒……哎你干什么?你把老朽放下来……” 郑九扛起莫神医,不顾大雨磅礴,挎上马向郑府赶去。 “你把老朽放下来,这毒一时半会要不了命……啊呸!” 风雨灌了他满嘴,没一会湿成了落汤鸡。 ………… 郑府里,林芷毓只觉非常不安,她派去的几个人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她端起一碗粥来喂给郑宝儿,“宝儿,多喝点,今晚雨大,别着凉了。” 郑宝儿脸有点红,晕乎乎的,迷瞪着眼,只想歪在她怀里睡觉。 “大伯母,我不想喝了,今天喝好几碗了。” “乖,你喝了,大伯母才能每天陪着你,永远不离开你。” 紫珠在一旁担忧道:“夫人,不能给小少爷喝了。” 这几天的量太多了,会出事的。 林芷毓不管不顾,依旧把勺子送到郑宝儿嘴边,“来,宝儿,还有半碗。” 郑宝儿不情不愿的半张着嘴,一口粥又快喝进去…… 郑九一脚踹烂房门,手上那支带血的桃木簪子甩了出去,射落了林芷毓手上的碗。 当啷一响,碗掉在地上,同时掉落的,还有林芷毓的一颗心。 她勉强扯出笑容,“九哥……” “你不要叫我九哥。”郑九面寒如冰,“我没有你这个妹妹,林氏,你越来越没有分寸,已经踏碎了我的底线。” 林芷毓脸色忽变,“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郑九过来,一把抱住了郑宝儿扛在肩上,湿透的衣物淅沥沥往下滴着水,可以想象他是有多急。 “来人,把紫珠抓起来,好好审。” 第140章 阴私 紫珠面如死灰,瘫软在地,“夫人,夫人救我。” 有护卫走进来,像拖死狗一样把紫珠拖了下去。 林芷毓脸白的可怕,“你做什么,你又要做什么?宝儿,到伯母怀里来。” 郑宝儿喝醉酒一般晕乎乎道:“爹,我要大伯母,我和大伯母睡。” “宝儿……”林芷毓温柔的向郑宝儿伸出手,“宝儿只要我,他离不开我。九哥,把宝儿给我吧!” 郑九狠狠闭了闭眼,一脚踹去,林芷毓闷哼一声倒飞出去,像块破布般软瘫在地。 郑九走过去,自她腰间扯下一个香囊。 林芷毓大叫一声,就像是被扯落了苦胆。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给我看住她,别让她死了。” 冷冷的说完,郑九抱着郑宝儿走了出去,闻着香囊的香气,郑宝儿并没有很抗拒,安静的伏在他肩上。 后面传来林芷毓歇斯底里的哭喊声,“这是你欠我的,郑九,这是你欠我的。你要偿还,这一辈子你都要偿还。” 许多年前,林芷毓做为郑老夫人娘家的侄女住在郑家,同两位表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两个表哥对她都很好,但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心意,她喜欢的人是二表哥郑九,她叫他九哥哥,郑九对她也很不同。 十多年前,大表哥爱上了谢家的嫡女谢婉,两个人情投意合,两家大人也很满意,几乎是到了要走礼的环节。 谁知后来出了意外,谢婉被迫嫁给了靖安侯府凤四爷,大表哥一度非常消沉。 那一年,她十五岁,郑九十七岁,她觉得两个人都到了年纪,是要将婚事提上日程了,哪知姑母却告诉她,她不能嫁给郑九,她身份不配。 她一直都感觉二表哥身份不一般,在家里的地位比大表哥要尊贵,也因此,她更不想放手。 某一天,她做了一个局,要和二表哥生米煮成熟饭。谁知一觉醒来,睡在旁边的人却成了大表哥郑贤。 她哭过,她闹过,可发生的事无可更改,她成了大表哥的妻子,成了他的嫂子。 看着郑九一天天成长,考中探花,入仕,步步高升,却一口一个嫂子叫她。 身边人同床异梦,颓废如烂泥,日夜想着的是另一个女人。 她恨,她不甘心,她让自己成为一个寡妇,她觉得自己能以这种方式为他守身如玉。 看着他娶了妻子,看着那个女人怀了孩子,她在不动声色间,悄然无息的了结了她的性命。 再定亲,她杀一个,又定亲,再杀一个,慢慢的,郑九克妻的名声在外,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了。 姑母怜惜她,宝儿视她如亲母,郑九也待她极好,让她掌着郑家中馈,让她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他的院子,她觉得很幸福满足。 她知道这辈子不可能和他做夫妻了,但这样也挺好,他不再娶,她不再嫁,虽无夫妻的名份,却有夫妻的甜蜜,家里不再有外人加入,他们是幸福的一家人。 但有时候她也做做梦,或许有那么一天,他们可以在一起了,也可以生一个自己的孩子了,做为嫡长子的宝儿就挡了她的路。 心里起了不该有的贪念,人就不受控制的使出手段,她在有意无意间,也在捧杀郑宝儿。 这一切多完美啊!如果不是出现了凤六。 林芷毓从来都知道郑九这个人轻易不动情的,无论是第一任结发妻子,还是后面两个仅仅定了亲的,他一个都不爱。 他对自己的不同,也是从小青梅竹马的情意,不是爱。 但他对凤六不同,他让凤六上了他的马车,那一刻她的天快塌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要将他们拆散。 郑九宁愿分府居住,也要娶凤六,则让她起了杀心。 ………… 郑九把郑宝儿抱到前院卧房,换了干净衣物的莫神医一看孩子,就一连串的怒骂,“造孽啊!这几天是喂了多少毒,孩子都迷糊了。” 郑九脸刷白,“莫神医,还有的救吗?” 莫神医咋舌道:“倒没听说这毒会毒死人的。但剂量如此大,这孩子会不会有后遗症就很难说。” 郑九心乱如麻,“神医,你只管用心治他,后果……” 他很困难的才说出口,“我自己承担。” 谁知莫神医沉默几息道:“相思引无解。先熬过了这几天,看后面能不能戒断了。” 郑九怔愣了半晌,语无伦次的道:“这毒究竟什么危害?” 莫神医叹道:“危害就是控制,让人离不开,就像上了瘾一样,时刻都想粘着。” 此时的郑宝儿脸色晕红如醉,嗅着香囊的气味还算安静,并不像前两日那样吵着闹着要林芷毓。 “是不是……是不是给他做几个香囊,日后不再服毒,他就能慢慢戒断了?” 莫神医叹道:“老朽也不知道啊!这药通常是给成年人用的,还没听说过用来控制一个孩子的,郑大人你怎么了?来人,来人,你家大人晕倒了。” 一阵忙乱之后,郑九被莫神医扎了针,郑宝儿已被唐师爷安置在碧纱厨睡了。 郑九幽幽醒来,见只有唐师爷一人,哑声问,“莫神医呢?” “在客房睡下了。” 郑九坐起来,失神道:“我是不是自作自受了。” 还用问吗?唐师爷不做声,他已经很难受了,别刺激他了。 郑九痛苦的闭眼,是他的错,从一开始,就是他的错。 就像凤六质问的那样,他真的不知道所谓的克妻有问题吗?他知道的。 他只是不愿意去查清楚,糊里糊涂的,自欺欺人的,一天天,一年年这样过下去。 他只当她是个可怜的女子,少年守寡,没有依靠,没有安全感。她要抓住郑家做她的靠山,她要掌握郑家后院权力不松手,他都容忍她了。 甚至那几条无辜的性命,他也说服自己不是她做的,她是那样柔弱心软,不是会杀人的性子。 身为大理寺少卿,负责查案平冤的人,却为了她一再蒙住双眼,只因那些都不是自己在意的人。 “所以,这也是凤六不要我的原因之一!” 第141章 当年事 郑九病倒了,发烧的厉害,迷糊间梦到了许多事。 他梦到和妻子闵氏是如何成亲的。闵氏的爹是他的手下,有一次遇险救了他,临死之前让他照顾女儿闵婷。 闵氏不要金银财物,只想嫁给他,他想着娶谁都一样,就当报恩了。 婚后生活如旧,他日日忙着公务,闵氏就在家里服侍婆母,照顾小姑。时日久了,她脸上最初的笑容慢慢消失。 他也没问为什么,家里很正常,母亲待闵氏和善,大嫂也多有照拂,吃穿用度都是上等,并没有苛刻了她。 而她服侍母亲也很用心,事必亲为,母亲对她很是满意,每逢宴请,必然将她夸得花朵一样。 后来她怀了孩子,母亲和大嫂对她更好,昂贵的滋补品就没断过,然而闵氏还是一天天憔悴了。 他以为都是自己的原因造成的,娶了她恩就报完了,之后对她冷冷淡淡,全无温情,闵氏应是很失望吧! 那一天临产,他却到深夜才回,进门才知她是难产,生了孩子就去了。 她身边伺候的丫鬟曾哭着说了一句,“夫人说她后悔嫁给你了……” 话都没说完,就被林氏命人拉走,事后他想问,丫鬟已经被远远打发了。 林氏说丫鬟对府里产生了怨怼,恐日后对主子不利,他也没有再问。 如是年年月月! ………… 郡王妃别院,也在说着相关话题。 郡王妃问,“别怪本妃托大,你那些正经长辈也不关注你亲事如何,你总要有个长辈给你指点一二的。说吧,你和郑九,怎么回事?” 凤轻轻道:“不怎么样,他说想娶我,我已经拒绝了。” 郡王妃惊讶于她的回答,想不到短短时日,两个人说到了婚嫁。 “郑九这个人本身是不差的,但他不适合嫁,他身边很危险。” “是指他克妻这事吗?” 郡王妃微哂,“什么克妻,有人不想他娶妻罢了。他那个家十分复杂,母子不像母子,叔嫂不像叔嫂,就连一个奶嬷嬷都架子十足。这些还是小事,就是他背后……” 说到此处,郡王妃顿了一下,“本妃只有一些怀疑,并没有实证。总之他身份极其复杂,你不嫁他是对的。” 凤轻轻沉默了几息,幽然开口,“郡王妃,就像你说的,我无人可问。最近一段时间,我总能听到一些关于亡母的传言,似乎大家对她颇多微词。” 这也是她苦恼的原因之一,绯闻八卦的主角是亲娘,查不得问不得,怕扒多了有损她的名声。 郡王妃目光闪烁,“问这些做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那些人再怎么腹诽,明面上是不敢说的。” 凤轻轻既开了口,就不想被糊弄过去,否则日后还是被人指指点点,她却无从辩驳。 “可是我母亲婚前与郑家大爷有过什么事情,后面嫁给了我父亲,外人对此诟病?” 这个时代对女子极度不友好,婚前与别的男人交往过,甚至失过贞,都是极大的污点。 郡王妃摆手,“不是那回事。一家有女百家求,当年谢大小姐名动京都,求亲的人家踏破门槛,这不是污点,这是女子的荣耀。”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郡王妃明言。”凤轻轻眼神坚持的看着她,“不弄清楚的话,未来还会有数不清的责难等着我,甚至我在侯府过得如此艰难,只怕也是这个原因。” 她不能不问,不能不知道,她是不怕侯府,但也不想糊里糊涂一直被动。 郡王妃眼神异样,终于是败下阵来,垂了眸道:“这事你知道了,未必是好的,但你是个有主意的,希望你有办法避过祸端。” 事情的起因还是十五年前,谢婉才名冠京华。 那年胡皇后病重,曾召了谢婉进宫。这些宫廷秘事外人不知,却瞒不过郡王妃,胡皇后是问谢婉愿不愿意进宫侍奉陛下,做下一任皇后。 谢婉当时和父亲的学生郑贤少年情浓,两家开始走流程,是以拒了皇后提议。 不久之后胡皇后病逝,丧宴结束,谢婉和靖安侯府凤四爷被人发现躺在一张床上。陛下当时震怒,是靖安侯说情,给两人求了赐婚旨意,这才罢了。 谢家经此一事大受打击,知道谢婉并不喜欢凤四爷,怕侯府磋磨她,破家嫁女,只希望女儿嫁妆丰厚,在侯府腰板硬挺一些。 除了生凤轻轻时出了点意外,其他日子都还算安稳,凤四爷和谢婉相敬如宾,侯府也没有很多意见。 一切转变都发生在十年前。孙皇后生了二皇子,大办满月宴,当然也请了侯府老少几位夫人。 那次宫宴回来,谢婉就病倒了,自此一日日枯萎,没几天就扔下女儿撒手尘寰。 凤轻轻听的泪目,遥远的记忆里,还有原主哭着喊着,看下人把一张黄裱纸盖在一个妇人脸上,之后就是匆匆下葬,连声响都没有的。 “她不是善终,对不对?” 凤轻轻声音嘶哑,如鲠在喉。 郡王妃叹息,她当年也进了宫,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却隐隐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最让她切齿的,是经过调查,谢婉当时并不想进宫,是老夫人强迫她必须去的。 出了事之后,却又将所有错处赖到谢婉身上,并在她死后迁怒凤轻轻,更欲除之后快。 她含糊说道:“事关皇家,就算有人猜到了一些端倪,也是不敢说在明面上的。但你的亲事必然受到很大影响。” 不知道事情真相的小门户,惧于侯府地位,不敢娶。 不惧侯府地位的,大多贪图她的巨额嫁妆。 真正有权有势,不惧侯府,也不贪财的好人家,又碍着皇家隐秘,不去触这个霉头。 “其实要不是郑九背后太过复杂,未来麻烦不断,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毕竟他喜欢你,如果他想,也有能力护住你。” 凤轻轻在此刻终于知道为什么郑九说那样的话,“你没有选择,只能嫁我。” 他买了新宅子,把她藏在后院里,远离侯府倾轧,远离君王的恶意,他是真的想保护自己的。 第142章 决定 虽然这样的生活从来不是她想要的,但也必须承认这份真心。 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触碰帝王阴私的勇气。 “郡王妃,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郡王妃很是吃惊,“你问这个做什么?” 难道这孩子还想直面君王,给亡母讨公道不成? 凤轻轻没有回答她,她在心里刻画着南宫赫的心理画像。 他就像个胸怀大志,却始终不得施展的人,表面上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却掌控不了他的天下,也斗不过扭成一股绳的天下世家。 就连想要一个女子,都被拒绝了,他何以咽得下这口气? 威逼不了谢家,就用手段让谢婉落入他手里的凤家,再让凤家亲手把她送到他手里,将她毁掉。 这天下终是他的天下,是男人的天下,一个女人再美好,被丈夫以外的男人碰了,就是她的罪,自有她的家人将她撕碎。 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天下第二世家的谢家又如何?他们说什么了?京都许多高门官邸猜到了又如何?他们敢说皇帝吗? 他们只会骂谢氏魅惑君王。 郡王妃怜惜地望着她道:“如果我家恒儿能醒过来,我是真不介意迎你进门的。” 就像她曾经说的,凭着世子对皇帝的救命之恩,求一道赐婚旨意护住凤轻轻,也是可行的,尽管这样会在皇帝心里扎一根刺。 “不用的。”凤轻轻幽幽地道:“真不用的郡王妃,我能护住自己。” 哪怕杀的血流成河。 “每个人都该有自己选择伴侣的权力,我是,世子也是。” 郡王妃赞赏的看着她,“听我的,其他所有像你母亲的地方,你都改了。但凡谁说你哪一点像你母亲,立即抹除。让自己泯然众人,让人看不到。日子还长,你还年轻。” 这意思像是,熬死皇帝你就好过了。 凤轻轻淡然一笑,转了个话题,“郡王妃,太子这人如何?哦,我不是对他有想法,纯粹问他这个人。” 郡王妃沉吟道:“以前看着还挺好的,关心民生,遇到哪处灾荒,也是不遗余力,积极想办法筹集赈灾款项。最近就不好说了,有人说他沉迷道术,信奉天命,开始不做为。我的人还查到他四处寻找天命凤女,说得到了天命凤女就能天下大安。” 凤轻轻嗤笑,一国太子什么都不做,万事只信天命的时候,这个人也没什么人格魅力可言了。 ………… 春草昏睡良久醒过来,看见凤轻轻坐在床沿照顾她,泪盈于睫。 “小姐……”她声音发哽。 垂目养神的凤轻轻抬起头来,“春草,你醒了。” 她自袖中摸出两张户籍递给她,“你看,我们很快就自由了。” 户籍上的字春草都认识,见上面是亲姐妹两个,一个十六一个十四,更是哭得稀里哗啦。 “你不要哭,咱们两个谁做姐姐再商量。你先收好了,马上能用到了。” 凤轻轻给她拉一拉薄被,转身走了出去。 天空仍如被撕裂了大口子,仿佛黄河倾覆般往下倒水。 “容七。” 她朝着一个方向喊了一声,抄手游廊某处落下来一个人,默不作声的走到她面前。 “我可以信任你吗?” 容七没有作声,虽然凤轻轻和容三几个人算是达成了共识,但容棠还活着。 “我总是会保护你的。” 容七的脸在灯火映照下看不清细微表情,他很年轻,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他似乎并不怎么相信凤轻轻能帮他们完成心愿。 “能告诉我,你们一共几个人吗?” 容七抿了一会唇,就在凤轻轻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道:“八个,现在只剩五个了。” 也就是说,他们死了三个了。 “还有一个是谁?” “是容九。”容七说完,补充道:“他不知道你是女的。容三说,假如容九发现了你的女儿身,证明这个计划失败。” 凤轻轻想笑,女扮男装并不好扮,何况她现在还在男女间不断切换,最怕的是是有心人日夜监视。 “他可是如你这般暗中行事的?” 容七犹豫了一下,“我不是看出来的,是跟踪出来的。容九负责在外面收集消息。” 也就是说,这几个人有明有暗,各司其职。 “你们少主那边有什么变故吗?” “去了新宅子,听你的话设了个灵堂,请几个和尚道士做法事,宫里有人来,也是容三接待。” “容棠,他还好吗?” 容七脸上现出片刻的挣扎,“不好。” 怎么可能会好呢?等死的人。 天亮时分,大雨转了小雨,淅淅沥沥仍是不停。郡王妃望着天空忧郁,“今年的雨水比往年大,这一夜下来,京郊不少庄子该淹了。” 她的猜测没错,许多地势较低的地方水深过膝,田地汪洋,禾苗没顶。 这些村落的百姓哭嚎过后,开始向镇上,县城聚集,家里有点吃的也存起来,因为根据往年经验,早去的还有口稀粥喝,晚了连稀粥都没有,家里能剩点,关键时刻还能救命。 城门口的乞丐明显就多了起来,除了讨饭,也在眼巴巴的等着施粥。 朝堂上,皇帝听完百官奏报,让群臣各抒己见,如何筹集钱粮,以备大批而来的饥民。同时调拨粮食去往水患最严重的州县赈灾。 一说一个不吱声。 赈灾,拿什么赈?国库有吗? 户部尚书出列,“陛下,这几日司农寺马大人的夫人积极筹集款项,听说响应者甚众,不如请马大人说一说吧!” 众臣看向马大人,马大人出列。 “是的陛下,这几日臣的夫人多方奔走,想了许多办法,共筹集银子二十万七千多两,各品类粮食一千九百担,衣物药品若干,还有各府夫人小姐捐赠的布匹用具等,也能换成银钱,还没有统计完全。” 皇帝大喜,这可真是及时雨,啊呸!不要雨。 “马夫人此举大善,宫中也当效仿。曹伴伴传旨,内宫份例减半,什么时候灾荒过去,什么时候恢复份例。” 曹大伴躬身应了。 马大人又道:“臣受到启发,也想了一个主意,不知当不当得。” 第143章 秘闻 皇帝点头,“爱卿讲来听听。” 马大人道:“天下财富,大半掌于商贾之手,商人乃贱籍,最渴望得到天家认同。陛下亲手书写诸如积善之家,福寿康宁等匾额,谁家捐献钱粮多,就赐一幅。” 话没说完,就有人反对,理由是不能给商贾这个脸,否则商贾盛行,谁还种田? 户部各官员都出来应战,马得,人都饿死了,谁去种田? 吵了一通之后,这事还是定下来了。说起来,前段时间靖安侯府捐了几千两银子,不就得了五世其昌堂匾?写几个字而已,无本万利,还是很划算的。 皇帝很是欣慰,这些老东西脑子总算愿意活动一下了。于是当殿点了几个官员出发去各地卖字,啊不,筹款。 马大人刚筹到的银子,也被抽调了二十万两分发下去,该修堤修堤,该发粮发粮。 马大人又想说什么,被皇帝制止,“马爱卿,下朝后随朕到书房再议。朕有要事与众卿商议。” 接下来就是察塔克部事件。 “朕决意出兵收复察塔克地盘,诸卿以为如何?” 皇帝都决意了,再问如何,就有些微妙,那是明着和皇帝唱反调的意思。 大臣们在心里琢磨,这是去抢钱啊,且合情合理,师出有名。 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多的利益,且并不损害他们的利益,实在没理由反对。 有几个将军已经出来,争着要领兵前往了。南疆虽然是地势险要,但必竟处于南越国土包围圈中,要打下来并非十分困难。 往年不打,是因为环境差,可耕种田地少,打下来意义不大。 现在不一样了,金矿铁矿玉石矿,足够让人眼红。 且此次前去非为杀人,只为夺矿,派足了兵士守着,其余八部根本不敢说话。 这是捡功劳啊! 谁知道还是有人反对了。 皇帝看着永安侯,脸色很是不善,这是他的现任大舅子。 永安伯硬着头皮说,“年前察塔克部新洞主来京纳贡,陛下并没有说什么,可见是承认了他的身份的。现在忽然去打,似乎说不过去。” “永安伯,年前你是收了他多少礼,才替他说话?” 皇帝的话让永安伯心里一惊。察塔克新洞主确实给他送了厚礼,让他在皇帝面前说好话,皇帝默认了他的身份。 但他不会算账,每年收一点贡奉,哪有把下金蛋的鸡握在手里香? 有容棠献上来的官凭地契,不去把地盘抢回来,史官都会骂皇帝蠢了。 永安伯白白被骂,出兵的事定了下来,至于谁去,还要再商量。 凤轻轻不知道朝堂上发生的事,但郡王妃能知道,那边拍板后半个时辰,她就得到了消息。 彼时她们二人正在吃饭。 郡王妃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说道:“这个察塔克王子是个有魄力的。知道凭自己一人之力报不了仇,懂得借刀杀人。一般人还舍不得那倾国财富,可夺不回地盘,官凭和矿藏只是一张废纸而已。” 她最后加上一句,“要不是他还太小,我都想让他做女婿。” 凤轻轻呛咳了一下。 “你怎么了?你不舒服?” “没有。” 凤轻轻道:“郡王妃,我想回侯府看看,住在您这里,真不会给您惹麻烦吗?” “不会。” 郡王妃看着她,忽地一笑,“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能拿捏侯府,而他们不敢呛声?” 凤轻轻确实好奇,毕竟郡王妃身份特殊,而侯府得皇帝宠信,不该惧怕郡王妃的。 “二十多年前,大理寺一个姓唐的官员来江南查案,被凤老侯爷父子弄死了。我无意中得知此事,就是想捏在手里当个把柄用的。” 凤轻轻道:“二十多年前那是两皇分治之前,现在这个把柄还有用吗?” 郡王妃畅快,“原以为用处不大,谁知我只透露一点口风,老夫人吓傻了,当即没口子答应,以后你要怎么安排,全由我说了算。” 郡王妃回忆着老夫人当时的模样,那真是惊惧的半死。 凤轻轻一下子想到,“二十多年前的案子,与侯府有关。” 郡王妃也同意,与侯府无关,靖安侯何必杀查案官员。 “这个案子很大,查出来罪责很深,就算两皇分治了,查出来,南朝皇帝也保不住他!” 不然以靖安侯得到的宠信,一般的罪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罪责,皇帝怎么也不会追究了。 侯府会怕成这样,是知道事情暴露,皇帝不会,甚至不敢保他。 郡王妃面色凝重,“你说的的确很有可能。但二十多年前的案子,如今多不可考,何况卷宗极有可能在北朝大理寺。” 她眼睛看向凤轻轻,“你想查这个案子?” 凤轻轻微闭了一下眼,或许这是个拿捏整个侯府的机会,为原身,以及原身的娘,讨一个公道。 有丫鬟来报,“郡王妃,靖安侯府来人了,说是找六小姐的。” 来人是桂婆子,提了几件凤轻轻和春草的换洗衣物,其实是奉命来打探她俩的消息。 “你回去就说,我病情加重,需要闭门休养。” 凤轻轻吩咐完,桂婆子应了,然后道:“老夫人一大早就让人请四爷回来商量事了,老奴领命过来的时候,他们正说着话,好似提到了先夫人。老奴出府的时候,又看到三太太也出院子,什么人都没带。老奴想着三姨奶奶那事,偷偷跟了一段,看见三太太进了咱府里的金楼,回头改了装束,扮成一个普通婆子样,朝着城西去了。” 桂婆子带来的消息,不可谓不重要,凤轻轻想起托黑市办得事,希望他们能查到吧! “你辛苦了桂妈妈,我如今住在别人家里,万事不便,咱们院里的东西,你需要的可自取。” 桂婆子心里无比熨帖,要说她为什么选择听六小姐的话,除了她画的饼又大又香,还有她这个人特别好相处,行事大方,说话也好听,言语间把她当人看。 她感激的道:“老奴如今是什么也不缺的,小姐过日子也不容易。诶!春草丫头呢?老奴给她做得鞋做好了,让她试试。” 第144章 要还债啊! 凤轻轻就带她去见了春草。望着春草惨白着脸躺在床上,桂婆子惊呼,“怎么了这是?” “她受了伤,失血过多。” 桂婆子就骂,“天杀的哟!” 凤轻轻没告诉她怎么受得伤,桂婆子自己脑补,是侯府干的。 桂婆子走后没多会,别院又来了客人,也是来见凤轻轻的。 郡王妃先招待了她,“马夫人,这还下着雨,你怎么找来了?” 因着身份关系,京都贵妇们向来不主动和郡王妃打交道。这个马夫人倒是偶尔替司农寺感激郡王妃的阔绰捐赠。 马夫人也是为难,“前些日子不是组织那什么捐款吗,钱粮物资如今是收了不少,有好些人家就问我,那画像是不是该兑现了?” 她也是一大早冒雨去侯府,才得知凤轻轻住在郡王妃别院了。 郡王妃叹气,“这孩子,自己一身麻烦,还不忘给穷苦人求活路。她现在病着,不知道能不能去办。” 凤轻轻已走了进来,闻言道:“可以的。” 她是伤了,也忙的很,但欠下的债一定得还。 马夫人见她脸色实在不好,(这回不用装,是真不好。)也是吓了一跳,“哎呀,可不敢勉强,再怎么样也先养好了身子。” 郡王妃皱眉,“那劳什子画像,就没别人能仿画了?” 马夫人尴尬,“这,也不是没人仿,真仿不出来。” 凤轻轻也知道那种超写实素描不是一天两天仿出来的。考虑到时间问题,就道:“也不必一家一家到访,有可能的话,夫人办一个宴会,所有要画的人都到齐了,我一起画。” 马夫人吃惊不小,“画在一幅画上?” 那怕是都不答应。 凤轻轻笑,“那不至于,一人一幅。刘夫人那幅,也是我在府里自己想着画的。” 真不是吹,想当初查毒品,没有监控,没有手机,全靠她事后把人脸画下来,同事一抓一个准。 没这点记性,都不好意思干卧底。 马夫人一脸的佩服,“也没多少,也就几十幅而已。” 凤轻轻嘴角抽动,她的手啊! 不过,马夫人很快又说,“不过刘夫人说,你给人画的时候,最好戴个面纱,不要让人知道你是谁。我问她为什么,她也不说,你看这……” 她不知缘由,就不免替凤轻轻可惜,这么个出头露面的机会。 凤轻轻倒是松了一口气,她也想这么做来着。 “不知道有几个人知道画是我画的?” 马夫人摇头,“刘夫人对我说的时候就很神秘,只说画师日子艰难,喜欢的话给些银钱或者得用的物品。我也是去了刘府才知道是你。那之后,刘夫人就没和别人说了。” 凤轻轻还有些不好意思,刘夫人真是替她着想,话说她一开始也没想靠画糊口来着。 郡王妃在一旁道:“这个事本妃来解决吧!左右如今你住在我这里,哪一日不下雨了,就在园子里办个茶会。马夫人和那些人打好招呼,届时盛装出席,让凤画师画得美美的拿回家。” 事情也只能这样了,马夫人告辞。 送走马夫人,凤轻轻就要出去,这一次郡王妃派了自家马车送她,她是真不信,有人敢朝她的马车行刺。 马车仍是先到了孙氏医馆,凤轻轻交代车夫在外等着,独自走了进去。 容七看到凤轻轻进了医馆,很自然的等在医馆后门,谁知等了许久,来来往往从眼前走过许多人,就是不见凤轻轻。 他进去问,才知道凤轻轻早就走了。 药童说,“她自己换了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容七飞纵而去,没多会到了皇帝赏的宅子。 容三正指挥着宫里派来干杂活的收拾修整院墙屋舍,正堂布置成的灵堂内,正有颂经声传出来。 容七飞身进了灵堂后面,只见察塔克洞主牌位下跪着一个人,不是凤轻轻扮成的容棠是谁? 他有些不悦的问,“你什么时候出的医馆?我怎么没看见你?” 不吱声! “你怎么不说话?凤……少主!” 跪着的人指指自己的嘴巴,摆手。 容七急了,“说话,你是哑了吗?” 跪着的人只得开了口,这声音太熟,一下子把容七吓了一跳,“我,我容五。” 容七跳起来,“怎么是你?她呢?” 容五道:“你说她?刚才来过了,把我画成这个样子就走了。有什么事你去问容三吧,有事都是交代他。” 容七就去找容三,结果在容三身旁看见了容五。 “你?” 只说了一个字,他又飞身进了灵堂,只见那人已经不跪着了,老神在在看着他。 “怎么,跟踪我很有意思吗?” 小样儿,小看她的化妆技术了吧?原先是不在意,也没怎么用心,她要是知道有人跟踪,有一百个法子甩脱。 容七彻底服气,不过,不承认跟踪,“我是保护你。” “行了,你过来,给你个任务。我不喜欢被人跟踪,这让我判断不清谁是自己人。” 她说着,让容七跟她进了后堂,拿出家伙事给他描画涂抹,一刻钟后把镜子递给他,“看看,像不像?” 镜子里出现了一个与凤轻轻现在的模样有七八分相似的脸,穿上麻衣跪在灵堂,脸上表情再哀凄点,就有九成像了。 “我有些忙,暂时你替我守几天灵,基本上不会有人来的。要是宫里来人了,能处理就处理,不能处理拖延时间去找我。来说几句话听听。” 容七张了一会嘴,用手指抵住喉咙,捏着学公鸭嗓子,呃,不像! 容七不说话了。 “那就当哭哑了嗓子,少说话。” 容七成了孝子,凤轻轻就去了容棠住处。容四正在照顾他,见她进来,走了出去。 容棠两眼无神望着屋顶,刚刚长出雏形的喉结微动。 “谢谢你。” 凤轻轻自袖中抽出一张画像给他看,“你看,这是你的样,会有人记得你的。” 容棠有些激动,然而他的心不容许他激动,顿时有些呼吸困难。 凤轻轻收了回去,给他抚胸顺气,她知道他受不得刺激,可她又想让他活着的时候感受一下被关心的温暖。 第145章 掀桌子时刻 “我会把这幅画像带给你生母看的。” 容棠好一会才答道:“如果有可能,我还是希望能回去察塔克部。” 凤轻轻也理解,他生下来就离开亲生父母了,对养父母的感情更深一些。 “离开察塔克部的时候,我以为这辈子报不了仇,去北朝给生母一点支撑或许能做到。她总归生了我,我也想尽一点力所能及的孝道。” 谁知他什么都做不了。 “谢谢你,既能替我报了养父母的仇,也能替我报生母的恩。” “察塔克部是什么样子的,你介意说一说吗?” 容棠停了一会,似乎在回忆过往,那是他记事以来生活的地方,所有美好的回忆都在那里。 “和大越繁华相比,自然不好。但若有疼爱自己的父母,那又很好。” 容棠说一会,停一会,将自己生活过的点点滴滴重新说了一遍。 真是奇怪,美好的回忆有人分享,幸福真的会加倍,他仿佛又活了十几年一样。 “会好的。” 凤轻轻慢慢的对他说着,手指滑过他的额角,抚过眉心,“容棠,你会去到一个美好的世界,那里医道昌明,你的心疾能够得到彻底治疗,你终究能健康的活下去。” 容棠在她和缓地语气中安安稳稳的睡了。 凤轻轻将手指放在他的鼻端一试,松了一口气,还活着。 但她很快又忧心起来,这孩子时间不多了呀! ………… 大昭寺,圆净大师看着那棵千年铁树忧心忡忡。 按说这个时候,花应该是盛放了的,可一天天过去,始终差了那么一点。 想起上一次慧慈大师说过的话,“圆净,为师天年已至,恐无下次现身机会了。但这个世界千疮百孔,还没有补全,为师总不能甘心。” 圆净大师小心的问:“师父,是有什么遗愿未了吗?” “七世书预言,这已经是第七次了,如果能成,这万千生灵还有一丝生机。如果不成,那就毁灭了。” 圆净听不懂,他再问,师父也没有答,只是疲倦的摆手。 思及此,圆净大师招来了大昭寺所有僧众。 “吾等齐声颂经,给铁树加持。” 上百僧侣盘膝而坐,在绵绵细雨中,高唱佛歌。 ………… 凤轻轻独自回到侯府,径直就到了春晖院。 下人都怯她的邪性,不敢阻拦,也不敢太靠近,只远远围着。 老夫人很快被下人喊了出来,看见她,那一双眼像淬了毒一般恶狠狠,“孽障,你还回来干什么?不是找到了身份高贵的靠山,来压侯府了吗?” 她虽然大声说话,凤轻轻还是听出了她声音里的颤抖。 “祖母,咱们祖孙到了这一步,为的什么原因,你知,我也知。” “你知道什么?” 老夫人声音尖锐无比。 “祖母不想当着下人面撕破脸皮,只管大声说。孙女反正是不介意的。” 老夫人脸上的羞怒如火烧一般,刚刚升为新掌院的张妈妈忍不住拦在了老夫人面前,“六小姐,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不得气,六小姐还是注意言辞吧!这不孝的罪名,可是你担不起的。” 凤轻轻都快笑死,“不孝?张妈妈张嘴就来,这不孝二字,岂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安上的? 我自出生起,没得到过祖母一丝一毫怜爱。我母亲一死,侯府更是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时时刻刻想让我死。合府花用我母亲的嫁妆银子,没人说过一句感谢的话,我这个唯一的继承人,倒成了侯府的仇人了。老夫人,人在做,天在看,你日日念佛,佛可曾答理过你?” 老夫人气坏了,“孽障,孽障……” 她指着凤轻轻的手不住发抖,满院子下人听到了不该听的,无不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凤轻轻上前一步,正待逼问,院外传来一声喝,“轻轻,不得无理。” 凤轻轻转头看去,目光冷沉,“凤四爷,你竟还没有飞升?怎么,仙界也知道你亏欠妻子良多,不要你啊!” 凤凌眼神凌厉,目光扫过,一院子下人立即如鸟兽散,跑出院子远远离开,不敢听一个字。 人一走,凤凌目光和缓下来,望着凤轻轻道:“我知你心中怨愤,但一切皆有因由,未必是家里人故意针对你了。” “什么因由?是我母亲明明不喜欢你,却无可奈何嫁给你了?是这万贯家财惹了人眼了?是你们合起伙来,把我母亲送给觊觎她的人,回过头来又骂她失了贞洁了?” 凤凌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轻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老夫人惊声怒骂,“孽障,这样的事你也敢胡言乱语。你是听了哪个搬弄是非?就算,就算这样的话传了出去,你以为外人会耻笑谁?是你,是谢氏!是她不守妇道坏了名节,外人知道了,你的名声也坏了,看你还能嫁什么好人家。” “祖母是承认了呀!” 凤轻轻冷笑,“我一开始还不敢相信的,哪有人家真这么不要脸,为了荣华富贵,把妻子,儿媳妇亲手送给别人。” 凤凌脸色灰败,身子微晃,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却是气急败坏,“孽障,你说出这样的话来,知不知羞耻二字怎么写?” 凤轻轻冷笑,“我为什么要羞耻?该羞耻的不是你们,不是侯府吗?” “你,你,也不要谢氏的名声了吗?” “我母亲名声好得很,谁不知道她才名冠京华,不得已才嫁了个草包丈夫。你们也别威胁我,她死都死了,也不会因此死第二次。倒是你们,丢不丢得起这个人,可要考虑清楚。至于我,感谢你们多年的苛待,现在京都没有好人家愿意娶我,当然,我也不在乎。大不了,合府兄弟姐妹同归于尽。” 她看着老夫人,目光邪恶,“老夫人要不要赌一把?我反正什么都没了,命都快没了,一起烂在侯府吧!” 老夫人大叫,“来人,来人,把她给我抓住,打死她。” 老夫人发疯的叫着,凤轻轻抄手抱臂,“老夫人,二十多年前,祖父和大伯为什么杀唐大人?” 地146章要挟侯府 老夫人的话戛然而止,就像只咽喉被突然割断的鸡。 凤凌原本有那么一丝怜悯的神态,也突然凝重,握拳起了杀心。 凤轻轻轮流看着二人,将他们的神色看在眼里,勾唇冷笑,“怎么,想杀了我?看来这事真的很大,大到凭着上头恩宠都保不住侯府呢?怎么办呢,我今天独自前来,已经把这事写了百八十份散了出去,要是我出了事,即刻有人满天下宣扬。” 老夫人目眦欲裂,“孽障,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你也姓凤,你也跑不了!” “母亲!” 凤凌的大喝惊醒了老夫人,却已经晚了,凤轻轻双目放光,苍白的脸因激动而发红,“重罪!合族必死的重罪!” 这个罪大到即便没有任何证据,侯府也不敢让人听到一丝风声,哪怕旁人往侯府身上猜测一下都是灭顶之灾。 老夫人骤然惊恐,“孽障,你想做什么,你不怕……” 她声音颤抖的厉害,实则她自己更怕。 “老夫人,我孑然一身,只余半条性命,怕什么?大不了,同归于尽!” 凤轻轻舔着嘴唇,神态有一一丝跃跃欲试。 “你敢……” 凤轻轻挑衅地看她,有什么不敢?要不,试试吧! 她未必死,侯府,一个别活。 “母亲。” 凤凌拦住老夫人又要说的话,蛇一样阴寒的目光看向凤轻轻,“你想怎么样?” 上道啊!总算有一个能谈的。 凤轻轻冷声说出她的条件,“原想着,终究我也姓凤,身上还流着凤家的血,我母亲的嫁妆就不要了,施舍给侯府继续苟延残喘。但侯府负她太多,着实不配拥有。” 凤凌皱紧眉头,“既然你还承认姓凤,不要说难听的话,说重点。” “把我母亲的嫁妆全都交出来,照着嫁妆单子,一根丝线都不能少。另外我单独居住,侯府和我最好永不往来。” “你休想!”老夫人尖厉的吼道:“只要你还姓凤,就一天别想脱离侯府,你的性命,你的婚嫁,永远捏在我手里。这是世俗,也是律法,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你也逃不脱我的掌控。” 凤轻轻眯了眯眼,但她已经不在意老夫人说什么,只看向凤凌。 “凤四爷以为呢?还是要找侯府话事人,凤侯爷来做主?顺便提醒一下,我若出事,郡王妃,太子,大理寺,刑部,都能同时得到线索,合族俱灭,和苟延残喘,二选一。” 老夫人发出剧烈的狂喘声,肉眼可见的的冷汗涔涔。她手指向凤轻轻,还没说话,凤凌将她一把抓住,“母亲,给她,都给她。” 老夫人嘶声道:“凭什么?那是谢氏亏欠侯府的,是谢家赔偿侯府的,是陛下默许了,给侯府的补偿,凭什么还给这个孽障!!!” 凤轻轻已不想看她令人作呕的表演,声音冷厉绝决,不容有异,“我母亲有一套陪嫁宅子,我会搬到那边去住,明早之前,把我要的送过去,包括我们四房先前所有下人的身契,和我正用着的桂婆子,赵大的身契,少了一样,这事都不能善了。” 她气昂昂的打开春晖院门走出去,院外,各房探听消息的丫鬟婆子有一个算一个,俱是把头一缩,极力往人群后头躲藏,都怕被她认清了脸,成下一个倒霉鬼。 凤轻轻心里想笑,看吧,做不到人人敬她,让人人惧怕也很不错。她倒要看看,今天就实实在在不孝了,侯府能传出她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她在人群中找到了刘妈妈,她的目光锚定所在,所有下人由如疯狗撵着似的快速逃离,刘妈妈躲无可躲,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六小姐,看老奴……做,做甚?” 她牙齿都打颤了。 凤轻轻向她发出死亡通知书,“刘妈妈,我记得春花是经你手卖了的?你把她卖给谁了?明天天亮之前,我也要一个交待,否则……” 被那冷冽的眼锋扫过去,刘妈妈腿都软了,“老奴……老奴……” 她心里发苦,春花卖去哪了,她怎么知道? 凤轻轻出了府就去了谢婉的陪嫁宅子,就在皇帝赏赐容棠的新宅子旁边,这也是她在众多大宅子中,挑中这一处的最大原因。 叫开了门,里面有两个洒扫婆子一直打理宅子,看到她都是不解,“你是?” “我是这宅子的主人,你们,马上给我滚。” 婆子脸色一变,“你知道这是谁的产业吗?这可是靖安侯府……哎呦!” 凤轻轻一人给了一脚,踹出门去,“去找靖安侯府说话吧!” 反手上了栓。 妈呀!扯动了肚皮,疼。 凤轻轻捂了捂伤处,缓了一会,向墙边走了过去,没一会,容七跳了过来。 容七打量这个宅子,“是靖安侯府的?” “是我的了。” 容七沉默了,还真是方便。 ………… 酉时初,侯府来人了,是三太太,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大概老夫人也知道,合府只有三房母女和凤轻轻还有一丢丢情分。 三太太脸白的吓人,除了她自己,还带了桂婆子过来。 桂婆子眼珠子骨碌碌转着,一来,立马进入奴才角色,给三太太搬好座位,立马远远的避了开去。她不傻,知道有些话,她不能听。 “赵大不在府里,但是身契一起带来了。” 三太太把一个大盒子推到凤轻轻面前,亲自打开,里面有一摞账册,有大红封面嫁妆清单,田契,铺面契书,还有十来张奴仆身契。 三太太脸表情很是复杂,畏惧多过其他。 凤轻轻知道她不是惧怕自己这个人,是惧怕那个惊天大秘密会暴露,引发的杀身之祸。 但其实她真是完全没必要。凤轻轻只想借此威胁侯府,还没真的想同归于尽。 “三伯母想必心里有些猜测吧!放心,侄女我也只是想活着,你说好好的,谁想死呢?” 三太太望着她,尽管听到了一些保证,还是缓和不了脸色。 这让凤轻轻对那个大秘密更加好奇起来。 让侯府这么讳莫如深的,该不会是造反吧? 第147章 拿回陪嫁单 她随手翻了翻陪嫁礼单,好几大本,看了几眼,随手扔进了盒子里。 “就这?东西呢?” 谢氏的嫁妆可不止这些,不少实物,足足能塞几大库房。 三太太道:“那些实物,需要一点点清点。老夫人的意思,是还放在侯府里,等你出嫁的时候,一丝一毫不会少了你的。” 凤轻轻面露嘲讽,都这样了,还是不愿意放手。把这些样子货交到她手里,田产,铺面还是她们在打理,珠宝首饰还是握在她们手里,给好和没给,有什么区别? 想要掌控那些产业,可不是有契书就能办到的,以为她小,什么都不懂罢了。 她把盒子盖上道:“我知道了,三伯母。另外烦你给侯夫人带个话,我这边的用度,每个月都要二百两,按时送来就行。” 就这? 三太太难以置信,六丫头这就同意了? 她还以为她能看出老夫人的谋算来,立马就要田地,铺子的实际掌控权。 只拿个清单在手上,都是虚的。 当然,她也不可能亲口提醒她,给自己增加麻烦,立即就是走人。 “三伯母,还有春花的下落呢?” 三太太停了一下说道:“春花丫头,听刘妈妈说卖给了一个外地行商,至于现在去了哪,她也不知道。” 凤轻轻对此也早有预料,她接手这个破烂人生之初,春花就被卖了几个月,属实不好找了。 但侯府给她的印象,更更更差。她似笑非笑地对三太太道:“三伯母,要是可能的话,三房分出去,或者出族,至不济,赶快给七妹妹找个婆家。” 她是吓唬三太太,但显然真的有用,三太太肉眼可见的慌乱,头一低,向外走去。 桂婆子走了进来,神情有说不出的兴奋,“小姐,老奴现在真正是你的人了。” 身契要回来了,她再也不怕被老夫人捏着七寸过活。 “是呀,以后你真的是掌院了。日后这宅子里买新的下人,都归你管。” 桂婆子高兴的不行,突然间,又回过神来,面有忧色,“小姐,老奴还有个儿子呢!哎呀,其实也不是亲儿子,是我收养的,指望他养老送终的。现在在老夫人庄子里头做事。” 凤轻轻微皱了眉头,“品行怎么样?” 说到品行,桂婆子讷讷,“这……,好赌,好酒,还好……” 色! 这指望的上吗? 桂婆子看出她的疑问,小声道:“虽然毛病不少,但对我还算孝敬,至少以前没找我讨过银钱。我就怕……” 就怕侯府拿住了她儿子,要挟她对小姐不利,到时候,她真是不知道怎么办好。 凤轻轻很庆幸她主动说出来,她那个儿子再怎么不成才,也不能成为未来隐患。 “这些我都知道了。他叫什么名字?” 桂婆子一喜,“桂二狗。” 兴许小姐能把儿子也要过来,娘俩在一处做事。 桂婆子犹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指着这处宅院道:“以后咱们就住这处了?侯府再不管了吗?” “一时半会不会管了。” 除非侯府造反称帝,但那绝无可能。不是他看不起侯府,一个个,就没有这个种。 “桂妈妈,我可能经常去郡王妃处,不在宅子里的时候,有什么事找隔壁容三管家。但要暗中找,不要明着找。” 桂婆子看向隔壁方向,“那处府里,不知道住着谁?” 凤轻轻笑容诡异,“是个新来的少年公子。桂妈妈,那是我看上的人,未来可能嫁他。” 桂婆子腿一软,她听到了什么?小姐给自己找了心上人?哎呦妈呀!好悍勇。 但是想到侯府的环境,她想活的自在安逸,还真得硬气一点,不然被血亲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虽然不知道小姐用了什么方法唬住了侯府,但唬住了就是唬住了,能强人一头总是好的。 她还想抽个时间去隔壁打探一下,是个什么样的少年公子。毕竟是将来的男主子。 凤轻轻清清楚楚看到,桂婆子的眼神从好奇,转变为跃跃欲试,再到急不可耐。 “小姐,我去侯府拿咱们的东西。” 破家值万贯,这里以前虽有人打扫维护,屋里都是空荡荡的,要买的话,需要很多银钱。 桂婆子出了门,就看见赵大赶着马车过来,他面上还有点懵。 侯府的人在医馆门口找到他,就说他的身契给了六小姐了,让他到这边宅子里来。 “赵大,你这赶的谁家马车?” 这么大!这么豪! “呃,郡王妃的。” “算了,去侯府拉家什。你先去装,我随后到。” 赵大老实,她怎么说,就怎么听。 桂婆子向隔壁府走去,住着三进宅子,在京都也算不上不下的身家了,也不知道长什么样? 她看一眼,就一眼! 她一探头,容三就发现了,“兀那婆子,你是哪家的下人?” 人手还是少了,没有看门的。但以他们的现状,也不适宜多找下人。 桂婆子缩了缩,又大着胆子说,“我是隔壁的。你们新搬来的?” 伸着头使劲往里探,听到了隐约诵经声。 “哟,府里这是有事啊!” 再仔细一瞅,有办丧事的痕迹,哎呦晦气呀! 容三刚想把人赶走,后面咳了咳,容三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他低头行礼,“公子。”为了区分,他们称呼容棠少主,凤轻轻公子。 凤轻轻走近,操着那口标志性公鸭嗓音道:“这位妈妈是谁家的?” 桂婆子一听,皱了老大眉头,“你是这家公子?” 凤轻轻点头。 “还有没有别的公子?” 说不定他家还有个哥哥。 “就我一个。”凤轻轻说着,多加了几句,“府里正在做法事,不方便招待,还请妈妈回吧!” 桂婆子睁大眼睛道:“你家是谁去了?” 凤轻轻一脸黯然,“都没了。父母,族人,全都没了,就剩我一个。” 桂婆子心里一个咯噔,这么一个小小的,单薄的半大孩子就算了,还是个六亲死绝的,不妥,大大不妥。 她回去要好好劝劝小姐,没有族亲依靠,日后该怎么在京都站稳脚跟! 第148章 一梦半生 桂婆子走后,容三不解的问,“同一个老婆子说这些做什么?” “你知道她是谁吗?” 容三道:“隔壁……你的人?” “她是我身边的婆子。为人有几分小聪明,胆子大,野心也大。好好的时候她也能信,关系到自身核心利益,我也是不敢全信的。” “就这样的你也敢放在身边?” “人性多种多样,要擅于利用每一个类型。她的缺点是不擅于隐藏自己的想法。我这么做,是想让她先入为主的认为容棠和她家小姐是两个人,排除未来让她产生怀疑的可能性。只有她坚定不移的相信了,别人才看不出破绽。” 桂婆子转回去,又见了凤轻轻,“小姐,老奴刚才看见隔壁公子了。” 凤轻轻掩唇笑了一下,“他怎么样?” 桂婆子大力摇头,“实在不怎么样!还没长大成人的半大孩子,身子单薄瘦弱。这就不说了,连个近亲长辈都没有,婚姻大事谁给他操心?听动静,好似搭了灵堂守丧呢,没人主事,没人拜祭,那叫一个寒酸落魄。” 关键是,不知道得守几年孝才能婚配。 凤轻轻垂了眸,“在桂妈妈眼里,他就没有一点优点?” 见她神色落寞,桂婆子以为自己直言不讳伤了她的自尊,打了嘴巴道:“瞧老奴这张破嘴,就不该我说话的事。这公子要说优点吗,也是有的,长得还算清秀俊俏,至于说年纪小吗,也和小姐差不多,过几年就长大了。” 这么一想,年龄也不是个事儿。桂婆子看向凤轻轻的神色,猜测她的想法。 “桂妈妈,你就没发现别的?” “别的?还有什么?” “长相啊!” “长相?挺好的。” 桂婆子仔细回忆,又与凤轻轻对比,恍然大悟,“他的眉眼倒和四老爷有几分相似呢?和小姐也有几分像,这难道就是人家常说的,夫妻相?” 凤轻轻一言难尽,“你看得没毛病。我就是看他顺眼,这才起了心思。” 桂婆子眼皮子啪啪碰,小姐要是执意如此,她也没立场说别的。 雾蒙蒙的小雨中,赵大一趟一趟来回侯府,直拉到入夜宵禁。 ………… 郡王妃别院门口,唐师爷一遍遍说好话,请求见凤轻轻。 门房早得了吩咐,拦着不让进。唐师爷没有办法,眼看着天快黑了,就去翻墙。 可惜他没有郑九飞檐走壁的本事,笨拙的爬上墙头,被守卫一颗石子打下来,摔了个狗吃屎。 侍卫来抓他,他就嚎,“我要见凤六小姐。不对,让我见郡王妃。郡王妃,你还欠着我们大人人情的,你不能这样对我。” 郡王妃没有法子,黑沉着脸走过来,“唐师爷,说话过一遍脑子,本妃欠的人情,已经还了。” 唐师爷气笑了,“郡王妃,你打了我家大人一顿,也叫还人情?” 郡王妃哼一声转过脸去,又觉得如他所说,那样还人情儿戏了些。 “六小姐伤的不轻,她不能见你,最多,让你见见她的丫鬟春草。” 春草被别院丫鬟扶着走出来,惨白的脸儿毫无血色,让唐师爷看了更觉得心虚。 这都是什么事啊!人家主仆都成这样了,自己还要让人去宽慰他家大人。 可不这样也不行,春草起码还站着,郑九那厮可昏迷了一整天,那家伙可死不得。 他还没开口,春草已是满脸愤怒,“老唐头,你们主从,还有完没完了?不要了我们的命,不罢休是吧!” 唐师爷的脑子忽一下炸了,声音尖锐破裂,“你叫我什么?老唐头?” 他不能活了,他要死了,他才二十七岁,比郑九还小两个月的,老唐头? “你这个丫头,你给我说清楚,你叫谁老唐头?我和你没完,我要掐死你。” 这货显然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冲上去要和春草算账。郡王妃按了按额头,让护卫将他抬起来,扔出了别院大门。 唐师爷忍着浑身的疼痛,更忍着眼眶里的泪意,揉着屁股上了郑府马车。 呜呜呜!老唐头! 郑府愁云惨雾,郑老夫人由最开始的担心林芷毓,担心郑宝儿,到现在担心郑九。 毕竟林芷毓跟她再亲,郑家的荣耀靠的还是郑九。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她拍着大腿干嚎,“莫神医,我儿子到底怎么了?他为什么还不醒。” 莫神医也很为难,他是被称为神医,但他不是神仙啊!也总有些病是他没办法的。 唐师爷走到里间,抓着郑九的手絮叨,“郑九,你可要醒过来。我这辈子被你拖累了,耽误了,今天,有个丫头叫我老唐头……” 他还哽咽了一下,接着说,“谁还不是个出身高贵的公子少爷了。我爹官位也不低,我也不比你差,要不是你爹让我爹来查案,他也死不了。要不是他死了,我家也不至于家道中落,只能依附你家。是你让我来做你的师爷,说有机会查清我爹的死因。是你给我画了一个大饼,让我一年年蹉跎了青春。现在你有儿子了,我没有。你有几个未婚妻,我一个也没有。你还要谈情说爱,谈不成就要死要活。你辜负了我,你起来,给我一个交代。” 如是,他唠叨了一夜。 郑九做了一个梦,梦里没有凤六。也是在这个时间段,他又定了亲,那可怕的克妻诅咒又开始了。 但梦里的暗杀没有成功,反而被他查出幕后真凶,他那个表面温婉善良的大嫂林氏。他被林氏算计,和她有了一夜之欢,害死了嫡子宝儿。 背叛大哥的精神压力,嫡子被害死的愤怒,让他在杀死林氏后意志消沉,自此不问正事,颓废半生,浑浑噩噩就过完了一辈子。 醒来惊出一身冷汗,再去回忆,半生犹如昙花开谢,匆匆而过,半点细节也想不起来,只有那悔恨,颓废,伤心的感觉仍清晰在心。 幸好,只是一个梦,幸好,一切都没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宝儿。” 他喊了一声,床边一声咕哝,唐师爷抬起头来。 第149章 杀母 刚一入夜,容三打暗号,凤轻轻翻墙进了隔壁院子。 她此时的状态,那自是比白日里精神得多,容三都看得一愣。 “什么事?” 容三道:“杂货铺掌柜派人传消息,他们查到了你要找得人,要一百两银子,我已经给了。” 然后他拿出一张纸条 上面有一个地址。 “走,去看看。” 俩人没有叫其他人一起,悄摸的出去了。 行过几条街,一辆低调的马车进入他们的视线,走了许久,看方向,竟是一致的。 二人跟着马车行走,路遇几拨巡防营官兵,车里也不知是谁,竟然放行了。 马车在离他们目的地不远的巷口停了,里面下来两个人,尽管穿戴普通,头上盖着斗篷,凤轻轻还是认了出来,“是凤侯爷和凤三爷。” 她和这两个人相处不多,能认出来,还是这两人走路各有各的特点,很容易记住。 凤侯爷和凤三爷几经辗转,又是换装束又是走后门,终于到了最终目的地,也是凤轻轻要找的地方,三姨奶奶的住处。 这是城西贫民窟里相对好一些的房子。四周没有别的人家,一个大半荒废的宅子里,有一个靠里的,还算齐整的小院子里透出些微光亮。 三老爷走过去拍门,他声音微颤,手也有点抖。 “开门,是我。” 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婆子探出头来,“老爷,太太白天才把姨奶奶接过来,您这是……” 三老爷含糊的道:“白天我有事,刚得了空……” 一柄匕首噗一下插进了婆子心口。凤侯爷低声喝道:“多费什么口舌,快动手。” 三老爷胆子小,吓得声音颤抖,“大哥,一定要这样?姨娘都傻了,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凤侯爷压低了声音训斥他,“她反正已经糊涂了,生和死有什么区别?你不动手,难道不怕事情败露的一天,举族,不,九族被屠。” 三老爷吓得半死。 两人把死了的婆子拖着,拖到正屋门口,门开着,一个年纪很老的,疯傻的老妇抱着个枕头唱歌,哄孩子睡觉。 “盛哥儿,姨娘的乖宝宝,不哭,不怕,睡觉觉……” 凤盛呜咽一声,扑通跪地,爬向老妇,“姨娘,姨娘……” 他不孝啊!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看过亲娘了,今天把亲娘接回来,却是为了…… 凤侯爷骂他,“你不想活,想想家里妻儿。” “大哥,求你了,让我和姨娘说几句话,就几句。” 他抱着三姨奶奶哭嚎,凤侯爷旁若无人的把死婆子拖入屋里,忙活开了。 三姨奶奶听了三老爷的呼喊,眼里像是有了光,“盛哥儿……” 三老爷听她叫出自己的名字,反而魂飞魄散,“姨娘,你还认得我?” 三姨奶奶显然是认不得人的,但亲生骨血在眼前总有冥冥中的感应,也像是回光返照的人,临死前的片刻清明。 “盛哥儿,你喜欢吃的果子,姨娘给你留着了。” 她从衣襟口袋里往外掏,摸出一个小纸包往他怀里塞,“好吃的,槽子糕。” 三老爷哭得不能自已,凤侯爷已经折腾好了,伸手扯他,“走。” 三老爷大哭,“姨娘,姨娘。” 凤侯爷使劲把他拖出去,反手把门锁了。 这还不算,递给他一个火折子示意,“快一点。” 三老爷趴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姨娘,儿子不孝,儿子都是为了子孙后代,等到了泉下,儿子甘下油锅赔罪。” 哭罢,燃了火折子,自窗缝丢了进去。 几乎立刻,火光腾腾腾而起。 闻着空气里飘散的气息,容三沉声道:“马得,是火油。” 外面下雨,用柴火烧肯定不好施为屋里干燥,再泼上火油,那真是无处可逃。 火起的瞬间,屋里传来三姨奶奶凄厉的歌声,“盛哥儿,姨娘的乖宝宝,不要哭,不要闹,姨娘哄你睡觉觉。” 火沿着火油,几乎瞬间窜满全屋,三姨奶奶哭喊声响起,“火,火。盛哥儿快跑。” 凤侯爷本想多停片刻,奈何三老爷扛不住心里压力,扑过去要踹门,没奈何,只能拖了他撤离。 三老爷手里的纸包,被他打落泥水。 待他二人一走远,凤轻轻上去将门踹开,屋里已是火海,原本扒着门板,似乎想要逃离的三姨奶奶已经成了一个火人。 然而真是有人踹门来救了,她又向里面爬去,果断且毫不迟疑。 她是想死。 凤轻轻喊了一声,“三姨奶奶。” 一股狂焰扑过来,几乎舔到了她的面颊。 又幸好,她的衣服潮湿,一时没有烧着。 容三劝阻,“公子,火势太大,这老妇摆明了想死。” 想死,才证明她是清醒的,装疯的。 凤轻轻再次冲进去,爆发力量,一把抓住三姨奶奶还没烧着的一条手臂,将她拖出了屋子。 容三迅速脱了身上外衣,扑打三姨奶奶身上的火,院子里积了水坑,终于在两人的齐心努力下,把三姨奶奶身上的火扑灭。 而此时,凤轻身上的衣服也被烤干,烧了半截,为了灭火,原地滚了一身泥水。 又脏又狼狈,在容三眼里,又有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公子,你何必如此。” 难以理解她的行为,也不是自己的至亲,何至于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 凤轻轻道:“三姨奶奶爱子心切,她不该受此报应。” 被疼爱的儿子亲手烧死,情何以堪! “你没看到,她自己愿意死的!” 想起来就目眦欲裂,亲儿子要杀母,当娘的舍命成全。 “算了,赶紧问话吧!” 费那么大劲,总不会只是想救人的。 不等他说,凤轻轻也蹲下来查看三姨奶奶的状况,她烧伤严重,存了必死的心,眼下没死,也活不了多久。 “三姨奶奶,我知道你没疯,我有话问你。” 三姨奶奶呵了一声,忽然有些古怪。 “不好,她要咬舌。” 容三快速出手,卸了三姨奶奶下巴。然后面色凝重,“公子,这肯定是个了不得的秘密,哪怕亲儿子要杀她她都不敢说的。” 第150章 惊天秘密 凤轻轻已有了心理准备,就像凤侯爷说的,关乎九族性命的大秘密,能让三姨奶奶多活了快三十年,简直是侯府的宽容。 当然也不排除三姨奶奶留了后手,用以保住自己和儿子的性命。 “三姨奶奶,得罪了。我是四房谢氏的女儿,多年来深受侯府虐待。我需要你的后手,保护自己的性命。你放心,我和你们三房也算有点香火情,便是为了他们,为了我自己,轻易不会透露出去。” 三姨奶奶呵呵有声,显然是不愿意说的,但凤轻轻又怎会在意她愿说不愿说?一通催眠过后,按上她的下巴,她自己就说了。 三十多年前,凤老侯爷只是先皇身边一个普通侍卫。长久见识天家权势富贵,让他心生了无上贪念。 于是他设了一个刺杀局,又拼命救了刚坐上皇位不久的先皇,用两条腿,换了一个侯爵之位。 后来他举家迁回江南,纳美妾,敛财富,活得富贵恣意。 然而他心里藏着这个惊天大秘密,也时刻都如惊弓之鸟,晚上噩梦不断,常常彻夜难眠。 三姨奶奶年轻时美貌端丽,很是得了几年专房之宠,她又有些手段,能安抚人的心魂,使凤老侯爷宿在他屋里的时候能睡得安稳。 也由此,凤老侯爷有了说梦话的习惯。 有一夜,三姨奶奶没睡着觉,听到了他嘟嘟囔囔,说出了这个秘密。 三姨奶奶吓得半死,她知道这事不能透漏出去一个字,不然凤族所有人,包括她和她的儿子,一个也活不了。 但也出于自保,她保留了一些信息,能证明这事是凤老侯爷干的。 不久之后,这事终于是被凤老侯爷察觉了,他当时就要处死三姨奶奶,也多亏了三姨奶奶留了后手,保住了她一命。自此被幽禁城外庵堂里。 这些年,她很少见到儿子,近些年也只有儿媳妇每隔几个月看她一趟。 年纪大了,活得够了,她装疯,希望侯府放下戒心,让她回府养老,或者让儿子多来看她。等来等去,今天儿媳妇接了她进城,她以为…… 哪料到…… 三姨奶奶说完,凤轻轻和容三内核干烧了。 凤轻轻甚至后悔让容三一起听到了这个秘密。 容三举手立誓,“我容三对天发誓,今日听到的绝不往外透漏一个字,如违此誓,祖先泉下不安,父母横死,子孙断绝。” 这在古人心里已是十分狠绝的誓言,凤轻轻不得不信。 她闭了闭眼,声音疲惫,“三姨奶奶,你留的后手放在哪里了?” 谁知三姨奶奶抵死也不愿意吐露一个字了,关乎到侯府合族性命,尤其还有她的子孙,即使被人催眠,她也顽强的抵御着。 那是来自潜意识的阻力,哪怕面对死亡,也不能吐露的秘密。 她很痛苦,不住扭曲,大口喘了几声,终于头一歪,咽了气。 火光终于惊动了四周的人,有人声远远传来,“走水了,快,快。” 人声不断传来,越来越近。 容三催促,“快走,有人进院子了。” 好在这个废院子足够大,人也要一会能来到。 凤轻轻摸了摸三姨奶奶颈动脉,确实没了脉搏,吐出一口气道:“把尸体放回屋里去吧!” 尸体在外面,难免让侯府怀疑。 容三抱了三姨奶奶尸体投入屋里,凤轻轻垂目片刻,一个脏污的纸包落入眼中。 “走吧!” 容三催她,她再三盯着那纸包,终于在容三诧异的眼光中捡了起来,揣进怀里。 二人走远,救火的人也终于到了,可惜屋里倒了大量火油,凭他们如何,也没办法扑灭。 尚幸下着雨,四下里也没有住人的房子,火势漫延不开。 回到住处,两人分别进了各自大院。 已是子夜时分了,桂婆子还没有睡,惴惴不安的等着她。白天她给凤轻轻准备的屋子里灯火通明。 凤轻轻默默的换了装束,只是淋湿的头发,暴露了她出去的事实。 桂婆子吃了一惊,“小姐,你去哪了?” “哦!去隔壁找容公子说话。” 桂婆子的脸十分精彩,小姐很豪放啊!与男子幽会,这么理所当然。 她突然闭了嘴,自己只是个下人,是不是太过多嘴了? 主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有必要跟她个奴才交代去向的?也是小姐太过宽容,让她越来越失了分寸,搁别的府里,板子早打掉半条命。 “还有事吗?” 凤轻轻探究的望她,考虑着该给她些警告了。 桂婆子结结巴巴的道:“老奴是想说,这身契,光是给了小姐还不行,是要去官衙改的。” “我知道了,你去睡吧。以后我不叫你,不要靠近我。你只需照常做事,该讨钱的时候去讨钱。” “老奴知道了。” 这一刻,桂婆子感觉到了小姐的不一样,从一个柔柔弱弱的,好说话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一家之主,威严,且危险。 她立刻回了自己屋子,脱,睡,装死人一样睡。 不是天塌地陷,绝不醒。 凤轻轻打了一盆水,仔细擦洗了身上,腰腹的伤被扯动了,渗出淡淡的血水。 处理完,已近四更天。 天亮时分,雨停了些,容三敲窗,“宫里来人了。” 凤轻轻装扮好去见,是曹大伴。 原来是皇帝要封她一个爵位,让她进宫当朝受封,并且也在满朝文武面前露个脸,顺便做为苦主痛斥灭族夺宝的仇人。 甚至翰林院都写好了檄文,以便大军随时开拔。 “我知道了,多谢曹大伴。” 凤轻轻示意,容三递上一张百两银票。 “这几天忙着安顿,其实小王还带了家父给皇帝陛下的年节礼,当一并呈上。” 除了给她看过的那两箱,容棠还带了不少好东西。她和几人商量过了,不给朝廷开拔之资,南疆宝藏的吸引力仅仅算是望梅止渴。 只有直观看到了,才让人产生无限动力。 容棠时间不多,她希望他走之前,听到大军出京替他讨回公道的消息。 曹大伴哪有不满意的,国库正缺钱,要去抢东西,也得先给兵士吃饱了不是? 第151章 慧慈大师 走之前,她又去看了容棠。容棠状态已经很不好了,一夜发了好几次昏。 容四贴身照顾他良久,面色悲凄。 此时容棠倒醒着,在他的坚持下,凤轻轻换了他察塔克部服饰。 在凤轻轻看来,这就是前世标准的西南少数民族服饰,衣服上贵重饰品良多,且左耳挂着个大金耳环。 这样的装束在京都向来会招惹笑声,但凤轻轻穿起来,非但不可笑,反而贵气逼人,比容棠更像一个王子。 她就是传说中的身高一米六,气场两米八,天生的上位者气势。 容棠恍了一下眼,疲倦的露出笑容,“很好看。” 怎么会有人怀疑这是个女孩子呢?他们几个明知她是女子,此时都怀疑先前搞错了,她其实是男扮女装。 这一次仍是容三陪着她去,但与上次不同,容三被拦在了宫门之外。 容三有些着急担心,上一次见驾是在启文殿,这次是大朝会,当着满朝文武,她那么小,会胆怯吗? 容三自己就很紧张。 凤轻轻却没在意,跟着曹大伴就进了宫,等在大殿外面。 议政过半,她被宣上殿去,当众打开几箱子宝石玉器,满耳都是吸气声。 这察塔克部太有钱了,怪不得被灭族。 皇帝龙心大悦,封了容棠安南伯,世居京都。 谢了恩,曹大伴引着她走入武官队列,站在了永安伯身后。是个中间比较靠前的位置。 永安伯前面就是凤侯爷,他还看了凤轻轻一眼,没认出来。 文官靠后面还看到了谢大人,他也认不得自己,想想真是好笑的紧。 唯独没有看到郑九,想起来,心里还是揪疼了一下。 当然,也有人认出她的,只当他是前几日清谈会上,那个姿态飞扬,摇扇子装逼的少年。当时只以为是谁家被宠坏的小儿子,不想就是察塔克王子。 封了爵又怎样?一个失了地盘,死了全族,献上所有以求庇护的丧家之犬罢了。 当即就有几个人面露不屑。 有了献上来的财物,大军开拔也有了粮草,皇帝当即下旨,封了傅大将军为平南将军,不日出京。 凤轻轻听得无聊,眼光一扫,看见南宫衍听了一个内侍耳语,悄悄退了出去。 几乎是种直觉,她立刻想到发生了大事。接下来的时间简直是煎熬,终于等到下朝时刻,她竟是不顾曹大伴连声的喊她,撂下一句,“曹公公见谅,尿急。” 飞跑了出去。 “哎哟喂!宫里有茅厕啊!安南伯,安南伯……” 凤轻轻跑出宫门,只见容三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圈。 “发生什么事了?” 容三急道:“我听人说,大昭寺传出了钟声,是慧慈大师现身了。” 凤轻轻翻身上马,二人急向宅子驰去。半道上看见大队人马开路,簇拥着南宫衍的四马高车向皇宫方向驶去。 而后面,是上百僧侣哭喊哀求,一路跪着阻拦队伍前行。 “怎么回事?” 她向路人询问,路人也迷茫,“这是太子左卫率兵马,天呐,这是发生什么事了,马车里是谁?” 凤轻轻隐约猜到一点端倪。 果然,她在人群里看到了几个黑甲护卫,望着行驶的队伍干着急。 不过,很快有人高声呼喊,“太子殿下挟持了慧慈大师。” 凤轻轻向车驾望过去,风吹动了一角纱帘,一个苍老的身影一闪而过。 看到这个身影,也不知怎的,她的神魂就是一晕,感觉有什么念头要破脑而出。 然不管怎么说,慧慈大师真的来了,他不是传说中的人,他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也就意味着,容棠还有一线生机。 她转弯向人少的巷子而去,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容棠。 宅子门口,容五翘首以盼,见了她来,开口就是,“少主不好了。” 凤轻轻下马进府,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去,“容棠,容棠,慧慈大师真的来了,你再坚持坚持,你有救了。” 容棠在容四身上靠着,听到她的声音向她伸手,凤轻轻抱住了他,他就这样软软的倒在了凤轻轻怀里。 有一瞬间,他的呼吸是停止的。 数秒之后,他又疾喘几声,回光返照般说道:“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比这个世界更强盛无数倍的世界。那里医术昌明,真的,真的可以治好我。” 他的脸因兴奋奇异的发红,“妈妈说,找到了一颗心脏,可以换给我。我可以活了,我能活下去了……” 他的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说着让凤轻轻心神俱颤的话。 须臾,容棠身子一沉。 “容棠。” “少主。” 容三几人声音悲凄,一同单膝跪地。 凤轻轻心里沉沉的,这个少年,他终究是没等到救命的机会。 伤心过后,容三率先道:“公子,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容棠死了,他们原先的计划只能进行下去。 凤轻轻吐出一口气,暂时忘却容棠临终遗言带给她的震撼。她知道经过今天的大朝会之后,以后绝大多数时间,她要以容棠这个身份出现人前了。 “容少主的遗愿是回到察塔克部,但我们暂时做不到,容四容五,先将他火化了,骨灰供奉在大昭寺。” “是。” “等一会宫里还有旨意,容三,你全程跟进。” “是。” “容七,我和郡王妃之间还有约定,等一会我去隔壁院子,不出意外,郡王妃快来了。你在暗处,两边传递消息。” “是。” 事情一桩桩的,也没有时间伤感,凤轻轻翻墙进了隔壁院子。果然前面听到人声,“郡王妃,老奴去看看小姐在不在。” “她没在医馆,能上哪去?” 郡王妃的声音也有不少火气,想是急得很。 凤轻轻卸了妆走到前面,看见她依旧苍白的小脸,郡王妃也是好一阵无言。 她都这样了,也得不到好好的休息,自家竟还来惊扰她,真是惭愧。 但儿子的事,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哪怕一丝可能,她也不想放弃。 郡王妃后面跟着无疾,她目光扫过凤轻轻的脸,眼神变得幽暗,“你受伤了?” 第152章 软禁 无疾一直在凤鸣山照看郡王世子,很少进城来,并不知道凤轻轻受伤的事。 而京城里面,相关人家也只听说凤轻轻病了,出不了门。除了孙氏医馆,没人知道她受了伤。 “皮外伤,处理好了。” 无疾却是不依,非要亲自看过。竟不知为何,凤轻轻面对上她,完全没有拒绝的想法,对她的关心倒有一种窝心温暖。 无疾亲自检查过,见果然不是大伤,但…… “你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一直奔走,不止牵动了伤口没法愈合,还沾了水?” 如果保护得当,这么浅的伤口早该干燥结痂,现在略微发红,还是湿润的。 凤轻轻无以辩驳。 “你给我躺下。” 无疾态度强硬,把她按在床上,亲自给她上了药,又喂了几粒丸药。 她没好气地说,“放心,我不会毒你。论伤药还是公孙一族的厉害,天下无出其右。” 凤轻轻眨眼,我说什么了吗? 郡王妃也走了进来,语气略有抱歉。 “是本妃急躁了。其实现在的状况,便是再急,一时半会也没有好法子。你且躺着别动,咱们在屋里说也是一样的。” 谢氏的这个陪嫁宅子一直没人住过,两个负责打扫的侯府婆子也只住了两间罩房,其余屋舍还没来得及整理,桂婆子也是匆忙之间,给凤轻轻收拾了一间主屋出来睡觉,至于家具用物,还需添补巨多。 侍女找了许久,才找到一把看着还算能坐的椅子端来,给郡王妃坐下。 郡王妃扫视一圈,招来一个贴身侍女,“去统计一下,这个宅子需要多少家具用物,去买来添补上。” 侍女领命称是。 凤轻轻道:“郡王妃,真不用。” 她也没打算长住的。 郡王妃摆手,“先前就说过,谁奏响了玄龙琴,就有一千两黄金赏钱,这是你应得的。” 那件事凤轻轻从未放在心上,但郡王妃要给,也不必拒绝。 “大昭寺发生的事,你可听说了?” 凤轻轻摇头,她只知道太子挟持了慧慈大师,至于大昭寺发生了什么,她真不知道。 郡王妃叹气,“自我恒儿昏迷不醒,我是日盼夜盼,希望等来慧慈大师指点迷津,这在京都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在大昭寺周边派了人守着,很多人家都是知道原因,太子,他也心知肚明。” “他不是也派了人守着吗?” “是啊!我原想着,大家都守在大昭寺等人,那就全凭机缘呗!往年慧慈大师来大昭寺,也是围的水泄不通,人人都想一睹活佛真容,得他点化,这本是各人造化,不是强求能来的。谁知太子特别强横,直接带兵闯入禅室,把慧慈大师强抢入东宫,严密看押起来。” 凤轻轻惊讶,怪不得大街上有人喊,太子挟持了慧慈大师。 “他这么做是想干什么?” 本至上出家人不问世俗事,不管高官还是皇室,一般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为难一个声名盖世的得道高僧。 便是有什么迷津需要指点,都是亲自前往,当面求赐教。 南宫衍真是发疯。 “就是不知道啊!”郡王妃道:“但我以为,不外乎问一些关于国运的问题。他这段时间特别迷恋命理,许是想让慧慈大师指点指点。” 但这也没必要把人关进东宫吧? “他不是有一个天机子了吗?” 郡王妃微哂,“天机子和慧慈大师比不得。” 她接着道:“本妃前往东宫求见,也被拒绝了。” 且不问南宫衍把慧慈大师软禁是什么意思,现时间,郡王妃想见慧慈大师却十分不易。 她是有一定权势,手上也有一些人,但要强闯东宫,且不说算不算造反吧,兵力还是大大不足。 “就没有法子吗,” 大街上隐约看到的那一眼,让凤轻轻心生无限波澜,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想要一探究竟。 慧慈大师,是她这副身体一出生就结了缘的方外之人,什么死而复生,什么煞命凤命,都与他有关联。 不管为了什么,她都要去见一见。 “怎么没有想法子?依本妃看,太子这出简直就是昏招。他若不想别人见到慧慈大师,只要封锁大昭寺,不让香客进入,满京都达官贵人也不敢说什么。现在不顾大昭寺僧侣哭求,硬把人抢到东宫,可是犯了大忌。本妃已经放出风声,所有信佛的官眷都知道了这事,很快就会有大臣上折子参太子。” 可别小看了内宅老妇的能力,她们是不参政,也不关心民生,但把她们心里认定的活佛软禁了,那是要她们的命。她们自然能逼迫自家儿子,丈夫去陛下那里吵闹。 这种强烈的,团结的,万众一心的力量,就是皇帝也遭不住。 很快外面传来消息,东宫外跪了一地僧侣,年逾八十的圆净大师,据说又是淋雨又是饥饿,都昏倒了。 各个高官府邸有信佛老夫人的,也都陆续赶往东宫,到了地方什么都不说,往地上就是一跪,绝食抗议。 南朝以仁孝治国,老娘不吃饭了,当儿子的能不急?一时间宫门口挤满了上折子的官员。 更有御史当街开骂,痛斥太子失德。 申时初,东宫外墙连檄文都贴上了。 ………… 郑家。郑九一早醒来先问儿子,唐师爷似哭似笑的,抹了一把脸,让人把郑宝儿抱来。 郑宝儿昨日就醒了,也没吵着要大伯母,脖子上挂了个香袋,眼神木呆呆的。 郑九心里一揪,只觉得儿子似乎发生了变化,让他忽然想起甲乙丙丁。 好在郑宝儿也还认得他,叫他一声爹爹,就不说话了。 莫神医道:“这孩子看着也还算康健,脉象也算平稳,日后慢慢调理,应该问题不大。” 郑九颤声问,“我怎么感觉,他目光呆滞,也不似往常活泼!” “呵!中了相思引的毒,脑子是会受一些影响的,例如反应慢一些,笨一些。他还是个孩子,思想还不成熟,也没有大人的思考能力,很容易被认为天生如此。这几天中毒量加倍,所以看着比前些日子更明显罢了。” 第153章 被蒙蔽的双眼 郑宝儿没有听他说什么,或许听不懂,只将香袋举到鼻端嗅了嗅,陶醉其中。 郑九的心狠狠一疼,也就是说,他的儿子亦有可能天生聪慧,只是因为从小服毒,变笨了。这几日更笨了而已。 痛与悔交织,但心里未尝没有庆幸。在梦里,他可是失去了儿子。他还活着,就太好了。 莫神医告辞,“你们父子都没事了,老朽就走了,凤小六还伤着,我得去她那看看。” 郑九哑然,“她还好吗?” “怎么说呢,死是死不了的,肚子上那么一个大窟窿,也不知道结痂没有。可惜呀,一个姑娘家,肚子上要留个长疤。” 郑九心头猛缩,“莫神医,有没有去疤的药……” “没有没有。我是神医,不是神仙,能把疤痕变没的。虽说受损的皮肉会逐渐愈合,但总会留下一点痕迹,有深有浅,因人而异。” 莫神医走后,郑九挣扎起身,“我要去见她。” 唐师爷一把将他推倒,高声喝道:“你有完没完?你个老疯子,做个人吧!人家都成什么样了,你还去添堵?” 郑九惨然,“我总是要给她一个交代。” “人家需要什么交代?把人送官府去法办,你肯吗?” 郑九脸色惨白,送官,那肯定不能够。 这件事背后牵扯很大,且不说暴露之后得罪几家官员,光是郑家的脸面,他都丢不起。 唐师爷冷笑,“你看,你没法给她公平公正的交代。宗族的名声,你的名声,甚至那个恶妇的名声,你都要保全。一番排序下来,哪一桩都比她重要,她反而是最末位,可以牺牲,可以舍弃的那个。我现在也是理解凤六为什么不选你,你的身份地位,注定了达不到她的要求。或者说,你只是达不到她的要求,换成其他任何女子,你都是最有价值的夫婿人选。” 郑九瞳孔微缩,身体震颤,“价值?” “没错,你的出身,你所受的教育,注定你未来的伴侣只能利益交换,不能掺杂感情。算我求你了,别谈情说爱了好不好?咱们两个,根本就不是来谈情说爱的,你忘了?我,我都为了你蹉跎成了,老唐头……” 唐师爷想哭。 郑九喉头发哽,“再怎么样,交代也是要给的。” 哪怕用他的命去赔。 “我觉得,凤六没有把人送到京兆府,而是送到你面前,已经做好了不要交待的准备。你一定要给交代,不如想想怎么处置林氏吧!” 他没说,凤六可以不要交代,换你日后不去打扰。 “你……你什么都知道,你早知道对不对?你为什么从不提醒我?” 思及此,郑九难免有些怒气。唐出云是他最信任的人啊!竟看着他落到如今这难以挽回的境地。 唐师爷破口大骂,“你个良心被狗啃的,我怎么没提醒你?十年前我就对你说过,林氏对你情谊不同,你说大家青梅竹马,自然情谊不同。后来林氏嫁给郑贤,仍然叫你九哥,注意,不是哥儿的哥,是哥哥的哥。我说这样不妥,哪有嫂子叫小叔子哥哥的。你说自小便是如此,她叫习惯了,不必改。后来郑贤死的不明不白,我提醒你查一查,而你听信林氏的话,认定郑贤给谢氏殉情。再后来,闵夫人的死,你后面两任未婚妻的死,个个都有疑点,我也说查一查,你说什么来着?说老天注定你妻宫缺位,此生不娶也罢。一桩桩一件件,你都有自己的理由不闻不问。后来我就怀疑,或许你是心悦林氏,明面上不敢表露,才会如此吧!” 郑九神色巨变,怎会如此?真的如此?不!不!他没有喜欢过林氏,从未有过。 然而多年来发生的那些事情,那些他无意识中维护了林氏的举动,他却无法解释。 “不是这样的。”他声音干涩,艰难的开口,却实在没有一句话能辩解一二。 他朦胧想着,凤六一再暗示,明示他林氏有问题,而自己再三岔开话题,宁愿相信凤六心存私心,也不去怀疑林氏,或许那时候,凤六心里也如唐出云此时说的,疑心他心里爱着的人是林氏。 这才是她一再,再三拒绝自己的真正原因吧! 他一阵无声狂笑,眼有湿意,自己曾经是有多浑,干了这许多蠢事。 “林氏呢?” 林芷毓已经被关入私牢,绑住双手,困在木栅笼里。 她此时神智回归,惊觉自己干了蠢事。她不该,起码这时候不该,派人直接刺杀凤六。而是该像之前那样,想一个能把自己摘干净的局,让凤六死在别人手上。 是嫉妒愤恨让她癫狂,是郑九买了新宅子分府别居让她心乱如麻,是强烈的危机感让她失了理智分寸。 “我,我要见九哥。” 嘶哑的声音连她自己都无法接受,她已经二十五岁了,不再年轻了,她不要变得更不堪。 外面忽然丢进来几个破破烂烂的人。说破破烂烂,是因为没有一个算是完整的,都被打烂了,一摊青青紫紫的坏肉。 就这样,居然还没死,还有半口气。要不是衣饰还算熟悉,林芷毓一个也认不出来。 “紫珠,丹珠,许妈妈,啊!” 她失声尖叫,被几个人的惨状吓得半死。 郑九像个索命恶煞走了进来,“林氏,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虽然病了,晕了,但他的手下依然坚定的执行他的命令,拷打审问紫珠。紫珠扛不住,把知道内幕的几个心腹都招了。 这几个人对林氏也很忠心,但同样遭不住拷问,一个个吐露了真相,就像唐师爷怀疑的那样,林芷毓从嫁给郑贤开始,手上就沾染了血迹。到现在,她手上背得人命已有四条。 “不,不,九哥,我什么也没干,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啊!” 她一直觉得,郑九是对她有所偏爱的,要不然好几次动手,但凡郑九上一点心,愿意查一查,都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郑九闭了闭眼,再睁开,冷如冰刀,“林氏,你该梦醒了。” 第154章 处置 他伸出手去,护卫捧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有一个酒盅。 林芷毓浑身发抖,尖声惊叫,“九哥,你做什么……唔~~唔~~” 护卫进去,把酒盅灌进她的喉咙,一股炝辣割喉的液体滑进胃里,难受的要命。 “九哥,你给我喝了什么?” 林芷毓想问,惊恐的发现说不出声音来,她像是哑了。她抠喉咙,想吐出来,一切都于事无补。 “林氏,我对你从没有别样感觉,一切都是你自以为。你不配叫我九哥,你也不配做郑家长媳。今日我就替大哥休你出郑家。” 一纸休书飘落,林芷毓死死的扑向栅栏,目眦欲裂,嘴里嗬嗬发出粗哑的声音。 “你有什么不服?你不承认有用吗?你知道的,我以前是从未怀疑过你,”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或许他有过片刻念头,但都被他强行制止了,这也许给了林氏错觉,以为自己对她有情。 “一但我怀疑了,你就跑不掉。紫珠和丹珠已经都招认了,你招不招,原也不打紧,我只需要我认定。” 林芷毓死死的盯着他,满是不甘,也满是惧怕。她一直都忘了,她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一旦触碰到郑九的逆鳞,谁都护不住她。 “你千不该万不该,要毒害宝儿。他那样信任你,依赖你。” 郑九眼眶红红的,浑身散发着杀气。 林芷毓浑身僵住。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马上杀你。林氏,我会把你送回老家庄子上自生自灭。繁华的京都,华衣美食,体面的身份地位,这些你最看重,最想拥有的,你将全部失去。” 对林氏这样的人而言,这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吧! 林氏脸色巨变,呼吸急促,嘴里唔啊唔啊,郑九已不想再听她说什么了,只觉胸口一团郁气,不吐不快。 郑老夫人匆匆走来,拦着他道:“九郎,便是她有什么错,你也打杀了她几个心腹,看在你亡兄的面上,就算了吧!” 郑九只觉可笑,“母亲,她做了什么,你都知道吗?” 郑老夫人目光闪烁,她其实不擅于掩藏心事,被说到点子上,总会不自觉的心虚。 林芷毓做过什么,她就算知道的不完全,也有几分猜测。 “她亲手杀了大哥,你知道吗?” 郑老夫人张口结舌,“这,何至于此,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郑九更觉可笑了,是了是了,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的,大哥并不是老夫人亲儿子,是小妾生的庶子,记在了老夫人名下。 “我倒是忘了,大哥并不是母亲亲生的,我也不是。这个府里与你有血亲关系的,除了郑嫣,就是林氏。所以林氏杀死大哥,祸害宝儿,你也根本不在乎。甚至……” 他开不了口,甚至郑老夫人乐于看到娘家侄女改嫁郑九呢?毕竟她们才是血亲,她也才能实际掌控郑家。 “不是这样的,没有的事。” 郑老夫人极力辩白,但语气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所以是真的?” 郑九的声音寒的刺骨。郑老夫人无力道:“九郎……” “老夫人,你别忘了,这九郎从何叫起。没有我,你们这一支郑家,也仅仅是姓郑而已。” 郑老夫人一下子脸色灰败。 “来人,让老夫人回院子,从此封门锁院,潜心念佛。” 几个护卫过来,左右架住了郑老夫人。郑老夫人嘴唇一阵哆嗦,郑九又道:“多说一个字,我即刻把郑嫣送去庵堂修行。” 郑老夫人唯一的骨血就是这个女儿,当下哪敢再说,垂着头被护卫架走。 不远处,郑嫣捂着嘴不敢出声,待郑九走远,擦了一把眼泪,扭身跑出了郑府。 她的家就此散了,一切都是因为凤六那个煞星。她要出去宣扬,让她名声尽毁。 郑九几天没上朝办差,大理寺卿干活多了,心有怨怼,下了朝来找他说道。 一屁股坐下,掸掸外衫道:“我说小郑大人,你哪天能办差啊!我老头子都快累死了。” 彼时郑九正在喝药,喝完了还要喂郑宝儿喝,父子俩都是不正常的面色。 “呃!我收回,你歇着吧,多歇几天没关系,我老头子遭得住。” 郑九看向唐师爷,“你可以去办差的。” 唐出云跟他很久了,审核案子流程他都知道,亦有能力自决。 唐师爷哼了一声,“要不是你昏迷不醒,我也不至于耽误公事。” 正说着,京兆府尹也提了礼品来探病。 “怎么样了郑大人,好些了吗?” 仔细打量,郑大人还真是一脸病态,不像装得。 “多谢关怀。” 京兆府尹坐下,就说起了一个案子,“昨夜城西发生火灾,你们都听说了吧?” 柳大人是听说了,但那属于京兆府处理的案子,不归大理寺管,也就没关注。 郑九是真没听说。 唐师爷嘶了一声,“不对呀!连日下雨,到处潮湿,那火怎么烧起来的?” 京兆府尹赞赏,“看看,够专业。今早离得近的报了案,我带人去查了,那火是从里面烧起来的。屋子烧了个精光,塌得不像样子,里面抬出来两具尸体。尚幸下雨,火没蔓延到别处。” 大理寺卿问,“死得什么人?” 京兆府尹先卖了个关子,“柳大人先猜猜我们在屋里还发现了什么?” 柳大人笑了,“你就直说,猜来猜去吊人胃口。” 京兆府尹道:“盛火油的木桶……” “瞎说,木桶还能留下渣子?” “……上面的铁把手。” 得,真留下渣子了。 “铁把手上面都有印记,一找就找到出处。只不过制作木桶的作坊每天都有售卖,说不清楚到底谁买走的。” 说到此处,郑九听出来了,“大人怀疑这两个人是他杀!” 府尹道:“郑大人猜得不错。通过走访,死的两个人是一对主仆,原是那座破宅子主人的妾室。老宅子失过一次火,荒废了,这两主仆就搬去了城西一个庵堂住,都好多年了。昨天刚搬回来,就这么巧,刚搬回来,半夜屋里被泼上火油,烧死了。” 柳大人道:“有没有自杀的可能性?” 第155章 当年案 “柳大人说得好,旁边真有人这么宣传,说这家的老妾室无儿无女,老无所依,活不下去了,放把火自杀了。” “那不可能。”郑九道:“那样的一桶火油至少二两银子,省着花用,够她们吃几个月的。人但凡能活一天,不会马上死的。哪怕日后真活不下去了,上吊也比放火好受些。” “哎呀郑大人对人性的了解就是深。下官是从别的地方考证的。昨天她们也不是自己回的城,是有人接她们回的,然后直到现在,接她们的人没有露面。另外那个院子是有门锁的,火又没烧到外门,门锁却是开着的,难道两个老妇半夜不锁门?” 唐师爷道:“是有人叫开了门,熟人做案。” “着啊!”府尹拍手,“特别喜欢和你们专业人员聊案子。所以我们着重调查昨天接她们的人。虽然穿戴灰扑扑像个普通仆妇,但看清楚的人都说她脸皮白静秀美,是个姿色上佳的妇人,所以我们大胆猜测,这并不是一个仆妇,而是某家当家主母。” “循着这个线索一路查,她是几经换装,改头换面的结果。” 大理寺卿道:“你就说这妇人是谁吧?” “靖安侯府三房主母孙氏。” 几个人听得都是呆住了。 郑九蹙眉,“府尹大人,你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探案的?” 府尹搓了搓手,“这……查到了靖安侯府,下官就没了底气,不知道怎么进行。下官见柳大人来了郑大人处,也就厚着脸皮来讨教一下,还查不查了?” 郑九嘿了一声,“府尹大人,莫非一定要我明说?你这段时间不是在偷偷调查侯府吗?总不至于就这一点线索?” 府尹脸色一红,还不是觉得侯府有钱,想抓点把柄多讹点。 “线索也还是有的。下官查到侯府有一个三姨奶奶,二十多年前自侯府消失了,但侯府每隔一段时间会去城西庵堂送些用度。自十八年前三老爷成亲,去看望送东西的变成了三太太。所以下官合理怀疑那个住在庵堂里被幽禁的老妇,就是凤老侯爷的妾室。然而无论破宅子周边,还是庵堂周边的人,都异口同声,这老妇就是城西破宅子主人的妾室,当年失火后,唯一的幸存者。” “就这样?”郑九向前倾了身子,“可有向侯府求证过?” 如果真是一场谋杀案,大概率侯府也是不会承认的。 府尹道:“直接去查问的话,那就代表有所怀疑了,下官也是犹豫,要不要得罪侯府,毕竟陛下待靖安侯不同。两位官职比我高……” 他眼巴巴的看这个,看那个,希望得到支撑,干吧!出了事我(我们)给你兜着! 其实也不算多大的事,合理查案,他也兜得起。但就是希望有人支持。 郑九道:“府尹大人查,我帮你扛事。” 唐师爷看向郑九,你丫是想帮凤六减轻压力吧! 府尹一激动说道:“其实班头去问过话了,那一家子据说如丧考妣,还说那个老姨娘其实是跟别人跑了,侯府嫌丢人,没有对外声张。” 郑九无语了,你都去查问了,还假惺惺的来讨教个屁。 柳大人八卦心起,“跟什么人跑了?捉奸捉双,总得有名有姓不是?” “侯府老夫人一时急了眼,还真说出一个名字来。” “是谁?” 几个人都好奇了。 “是一个叫唐远泽的人。” 柳大人还没什么,郑九和唐师爷神色就古怪起来。尤其唐师爷纵身跳起两尺高,厉声尖叫,“她放屁!她放屁!” 柳大人和府尹古怪的看着,这怎么还骂人了? 郑九急忙拦住唐师爷,一边向府尹解释,“他不是冲大人你。” 唐师爷的激动不是他能安抚住的,他跳着脚怒骂不休,“死老太婆,胡乱污蔑。那是我爹呀!他是大理寺四品官员,来江南查案的,怎么会勾搭别人的老妾。郑九,我要弄死她,我要弄死她。” 郑九大喝一声,“唐出云!” 唐师爷定住。 郑九压着火气道:“兴许只是同名同姓。” 但他俩清楚,同名同姓的概率很低,唐远泽就是二十多年前失踪的,时间对得上,人名对得上,差不离。 府尹惊住了,“这,郑大人,下官也没听到,告辞了。” 柳大人也想走,唐师爷一声喊,“都别走。” 把两个人喊愣了。府尹也还罢了,柳大人心生不快,他好歹是大理寺卿,比郑九高两级。 郑九心里一沉,知道今日的事,不拿个章程出来,不能解释了。 这柳大人收受侯府好处良多,这番出去,不知会不会向侯府告密。 “柳大人,请随下官书房一叙。” 俩人走后,府尹心里忽上忽下的,只觉得这片刻工夫,心跳的比去查侯府还厉害。 盏茶时间二人回来,柳大人义愤填膺,“查,必须查。唐远泽大人既是大理寺官员,莫名失踪了,必须查出个结果来。” 唐远泽要说起来,只算北朝官员,彼大理寺非此大理寺,且事情发生在两皇分治之前,他实在没必要如此的。 但府尹也是个人精,当下表明态度,“下官竭尽全力配合。” 至于说唐师爷的身份,谁还没个北朝的亲戚了?就算皇帝知道了这事,也是管不过来的。 府尹和柳大人走后,唐师爷惊觉冲动了,“我是不是干了蠢事?柳大人和靖安侯有交情。” “他们不是有交情,他们是有利益。” “这不是更糟?” “也没有,和柳大人的核心利益比起来,侯府那点就是蝇头小利。” 同僚多年,他手里也是掌握了一些证据的,相信柳大人知道如何选择。 唐师爷哭起来,“他让我成了孤儿啊!他让我孤身渡江,远离亲族十五年啊!” 十五年前,唐出云十二岁,冒死潜入南朝,一来辅佐郑九,二来调查父亲失踪之谜。 说是失踪,只是因为死没见尸,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唐远泽定是丢了性命。否则不会二十多年没有音讯。 第156章 术士之言前生事 接下来不断有人来探病,说到了朝堂上发生的事,例如新封的安南伯,例如傅大将军即将领兵南征,例如太子挟持慧慈大师,惹了满京都众怒。 郑九不出门,已将京都大小事尽知。别的他不在意,但慧慈大师…… “我要进宫。” 他对唐师爷说。 唐师爷惊疑不定,还没调查清楚,不至于这就捅到御前吧! 再说,他还满想亲手整治侯府,让侯府生不得,死不得。 郑九一看他神色就知他想多了,“我去弹劾太子,把慧慈大师解救出来。” 慧慈大师,是凤六重获健康的希望。他要为她做自己能做的所有事。 一进宫,发现弹劾太子大官员不要太多。 ………… 同一时间靖安侯府里,凤侯爷知道了老夫人捅出唐远泽这个人来,整个人都不好了,“母亲,你是要害死儿孙们吗?” 老夫人没好气地说,“以为你老娘是蠢的?这事郡王妃已经知道了,长久的瞒也瞒不住。那唐远泽来查案是微服私访,谁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就把那老贱婢和他扯在一起,谁说的清楚?哪怕后面传出去你爹和你打死了姓唐的,只说因奸情败露,将两人一起打杀,外人还能说咱们的不是?我瞧郡王妃只知道侯府杀了姓唐的,至于为什么,姓唐的来查什么案子,她并不知道。否则要挟侯府的语气更狠。” 凤侯爷一听,也是。 整个侯府,气压最低的就是三房,三太太死命垂打三老爷,“畜生啊!禽兽不如啊!我要跟你和离,和离。” 三老爷则像失了魂魄,任她垂打。 ………… 凤轻轻的宅子里,郡王妃也将京都发生的事不断报过来。 也由此,她也知道了西城区火灾事故,最后是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废宅主人的妾顶了锅。 也就是说,三姨奶奶就算死了也和靖安侯府无关,受不到侯府子孙的祭享。 “真是狠啊!” 竟然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布这个迷阵,说不定那家第一次失火,就是侯府所为,留下一个妾室活口让附近邻居看到,出了城,将人杀了,三姨奶奶顶替那个妾室幽禁庵堂。 郡王妃派出去的人不断把宫门口的消息传来,傍晚时分,听到了郑九进宫的消息。 凤轻轻微微失神了一下。 郡王妃却是舒了一口气,这把可能是稳了。她就是有这个感觉,只要郑九一出马,事必是能成的。 ………… 事实上皇帝也很懵圈,不知道好大儿为什么要抢一个老和尚回宫,甚至不惜得罪很多官员。 要知道南朝崇佛,像慧慈大师这样一百多岁的老和尚,几乎是活神仙一样的存在,是国家祥瑞。 他都这么老了,有今无明,万一死在宫里,简直是给别人造反的理由。 虽然他也不认为南朝有人有造反的能力,但万一呢? 南朝已经够乱,够难熬,实在经不得半点风波。 他命令太子把人送回去,太子跪在御书房,头低着,但倔强的不肯放人。 “那你倒是跟朕好好说说,为什么?你抓了慧慈大师,总得有个理由吧?” 哪怕捏造个罪名,也是理由啊?这么一声不吭的,让满朝文武痛斥,让京都百姓指点,皇家威严何在?脸面何在? “你是不是以为朕只有你这一个成年儿子,别无选择,换不了太子?” 皇帝把御案上的弹劾折子一摞一摞地仍南宫衍身上,说得话已经很严重。 “父皇,你信不信儿子?” 南宫衍红着眼问。皇帝气得不轻,“朕信你,你也得开口说话呀!” “南朝会灭亡。” 南宫衍说了五个字,让皇帝呆若木鸡,“你说什么?” “父皇,儿臣……”他想说自己重生了,又或者说做了一个梦,但那都过于惊世骇俗,又怕犯了忌讳,让皇帝把他当妖孽。 “这段时间和天机子参详南朝气运,天灾频发,人祸不断,上天早有预警,南朝时日无多了。” 皇帝心里狂跳,他也有预感,但他是皇帝,很多事他不能认,认了,岂非说自己无德,不配为君? “大胆,太子你竟敢妖言惑众……” 御书房没有旁人,早在太子跪下那一刻,人就走的干干净净。南宫衍也索性说多一些。 “父皇,这一届春闱,寒门考生比例不足三成,能上榜的不过十几人,这十几人还被士族官员打压排挤,不得重用。” 皇帝嘴唇哆嗦,“这都是天机子算出来的?” “是。”南宫衍把锅全推给天机子,反正他是钦天监监正,算卦是他专业。他本想按照前世记忆说出具体数字,但有几个废了,也就笼统一些。 “阴雨天会持续很久,西南密州发洪水,如果父皇此时派人去查,当能看见密州河水满,大约半个月后,若无处可泄,将水淹京都。” 皇帝惊而起,“你说什么?” 忽然又想,此乃术士所言,未必成真,又坐下。 “太子,这样的话可是不能随便说的。” “父皇,儿臣以为,万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派人去探查一番,往来不过三五日,如是,立即想办法解决。如不是,也不过白跑一趟,损失不了什么。可若不看,不理会,后果却不是咱们君臣父子能够承受的。” 其实,他已经派人去看过了,水已涨到了警戒线上。 上一世也是密州传来的消息,最后中途掘了新州坝,水淹三县,才得以保全京都。 可也因此,大患过后,他的父皇,他,都被臣民百姓诟病,骂他们毫无人性,淹杀数万无辜性命。 这一世,就算仍然救不了新州三县,起码这下令掘堤的人要换上一换。 他们父子,再不能亲口下这种被人诟病的旨意。 太子垂眸,“水灾过后,又是旱灾,紧接着蝗灾,国库钱粮耗尽,朝廷无法运转,北朝则会借机出兵,那时候,咱们南朝无力抗衡,只有王国一途。 皇帝心潮起伏,忽然又道:“这些,又与慧慈大师有什么关系?” 第157章 转到钦天监 南宫衍道:“因为天机子怎么测算,也测不出慧慈大师的轨迹,因此证明他的道行高过天机子。儿臣想请大师指点迷津,看能否趋吉避凶,助南朝逃过一劫。” “那你倒是问啊!把人抓回来算怎么回事?” 皇帝不太信命理天机,但有句话说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非要找个方外之人来信,慧慈大师无疑最靠谱。 “儿臣问过了,大师一个字也不肯说,没办法……” 皇帝咬了咬牙,“朕亲自去问!” “父皇不可,”南宫衍阻拦道:“慧慈大师的状态不好,随时……您是君王,有些错处,就让儿臣一力承当。” 皇帝难以置信,一个快死的老和尚,要让他指点江山? 他指着御书房外,越跪越多的大臣,“满朝文武,有一半在这了,他们的娘,夫人,都跪在东宫外,你决意冒天下之大不韪,让一个受人敬仰的老僧死在东宫?” 真的发生了那种事,只怕他这号称稳如泰山的太子,也不稳了。 曹大伴在外面高声传报,“陛下,二皇子求见。” 而皇子才十岁,玉雪可爱的样子,表情天真纯净,一进来就跪地脆声说,“父皇,我外祖母跪得快晕倒了,让太子哥哥把慧慈大师放了吧!” 皇帝看向太子,眼神里已有说不明的意味。 只有片刻,曹大伴又高声传报,“陛下,大理寺少卿郑九求见。” 郑九越过许多跪地的官员,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得以进入了御书房。 又过片刻,郑九出来解释说,太子并没有对慧慈大师不敬的意思,是请他上观星台观天象,暂时在东宫歇脚而已。现在时辰快到了,慧慈大师马上前往观星台。 众臣当然不信这说词,但太子肯松口,已然是一大胜利。 事情得以解决,众臣纷纷起身,鱼贯向宫外走去。 南宫衍望着众臣,目光冷沉,这些人里头,能有几个真正效忠他们父子的?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个大殿,继续做官罢了。 他又看着郑九的背影,上一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郑九就不上朝了,他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至今也无从得知。 慧慈大师被转到钦天监观星台一事,迅速传遍大街小巷。 各府大臣,夫人都陆续退走,只留下大昭寺僧侣们,仍然习地念佛。 东宫果然有车马出来,车帘高掀,慧慈大师坐在马车里,被左卫率兵马护送至钦天监。 圆净大师就带了僧人,又转战钦天监,继续打坐念佛,累了的躺下休息,饿了的也有人送饭,反正不走。左卫率将军驱赶了几次无果,也作罢了。 郡王妃得到这个消息,立马起身,霸气侧漏,“今晚,夜探钦天监。” 不管有无兵马守卫,夜闯钦天监,怎么也扣不上一个造反的罪名。 是夜,月黑风高。无数道身影趁夜潜行,齐向钦天监而聚。 ………… 观星台上,南宫衍沉声问着笼子里的老僧,“大师,你真的不肯指点迷津?” 笼中的老僧闭目不语,要不是手里的念珠偶尔转动,都要让人怀疑,他已圆寂了。 “大师,你是得道高僧,当以垂怜世人为本,为何就不肯开口?俗世的苦难,真的就与出家人无关了吗?为什么你就不能睁开眼,看一看这个破败的天下,天下人指一条活路?” 南宫衍的面色十分惨然,哪怕重生了,哪怕那些苦难他经历过一遍,仍然不知道要怎么化解。 慧慈大师终于有了反应,缓缓地睁开眼,启唇说道,“南朝太子,老衲只是方外之人,不是神仙,逆天改命,非老衲能力而为。天有天道,人有人道,太子只要不改初心,不违天道规则,上天自会还你一世周全。” 南宫衍讽刺一笑,“大师何必跟我打机锋?是让我什么都不要强求,顺应天意吗?” 那不是让他死? 不,他既重活了一世,必定将命运扭转,在不为鱼肉,任人宰割。 “太子这又何苦?天意强求不来,人也一样。上天已经给了你重来一次的机会,已经对你无比厚爱,你还有何求?这世上所有的痛苦,都缘于人有一颗强求的心,求而不得既苦。需知有时候,不求,反而更安乐。” 南宫衍心神巨震,慧慈大师果然道行高深,他竟知道自己乃是重生之人。由此,更不能轻易放他离去。 忽然,一簇幽蓝的火焰自空中飞过,让守卫齐声高喊,“鬼火,鬼火。” 刹那间,更多的幽蓝火光飞起,在观星台周围倏忽跳跃,带起诡异风声。 “鬼啊,鬼啊!” 守卫大叫着乱做一团,左卫率将军厉声高喝,“都给我安静,哪来的鬼,这是有人故为之,扰乱尔等心神,啊……” 一声喊,他被扑个正着,似有一团雾状粉末,被他吸了个正着,咕咚一下就栽倒在地。 将军都倒了,兵士更加害怕,有人挥刀砍去,那鬼火速度极快,转折灵活,难以砍到。 便是偶有被砍到的,也是被粉末迷倒,一个个摔在地上。 天空成千上万鬼火飘飞,把左卫率兵士扑得狼狈奔走,有胆子的,都躲在了远处。 “放箭,放箭。”南宫衍走出去亲自指挥,弓箭手立即就位,拉弦对准天空。 然而鬼火像是有人指挥一般,齐齐飞向南宫衍方向,将他团团围住。 “不要射,不要射,看不到太子了。” 弓箭手怕误伤南宫衍不敢射箭。于此同时,亦有多名高手闯进了钦天监,与守卫兵士打斗之间,慢慢将人引向远处。 “太子危险,去救太子!” 守卫高声喊着,一大队兵士呼拉拉向观星台冲去,鬼火撞在脸上,一个个倒下。 远远看去,观星台就像是被幽蓝色鬼火包围,谁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凤轻轻快速移动,借助掩体隐匿着身影,冲上了观星台。 一个仅供一人容下的木笼子里,静静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僧。 南宫衍已经中了迷药,倒在地上。 鬼火旋转的更快,无声无息中,恐怖且诡异。 第158章 现实影像 笼中老僧即将腐朽的身躯微晃,忽然发出声音。这声音并不大,听在凤轻轻耳中却是震耳欲聋。 “痴儿,你不认得我了吗?” 凤轻轻心头一颤,脑海里浮现无数画面。 前世的她就出身富裕,姥姥是独女,妈妈又是独生子女,轮到她,亦然。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与别人是不同的,有一些别人没有的能力。妈妈对此忧心忡忡,七岁那年,去求了家族里存在于传说中的太祖姥爷,据说那是一位少年出家,已逾百岁高龄的高僧。 妈妈给她戴上一颗黑色佛珠,告诉她永远不可摘下来。 接下来的十年,她的能力被压制,直到十八岁考上大学那年,被几个冲出酒吧的毒贩挟持。 那一次她凭着自己的本事脱困,帮着警局抓人,进入国家缉毒局视线。自此之后一边上学,一边参战,最终成为一个优秀的缉毒警。 二十七岁那年,完成了一个卧底任务,歼敌数百,然而意外逃走了一个大头目。为保她生命安全,只得退回平凡生活,隐在一个图书馆做管理员,只待一年半载后,考编转做文职。 某一天,她接到一封匿名邮件,上面是她爸爸养小三,生私生子的证据。 而她就是在去查证的路上出了意外,被害身死。 凤轻轻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扑向木笼,“你,你是太祖姥爷?” 慧慈大师的眼里闪着慈爱的微光,向她伸出了手,抚摸她的面庞,“痴儿,老僧耗尽毕生修为,只为你而来。” 凤轻轻油然而生一股依恋,她心里清楚,这是血脉的牵连。 随着慧慈大师的抚触,凤轻轻的记忆更加清晰,她甚至想起来就在四年前,慧慈大师也曾来见过她,那却不是在大昭寺,而是在侯府柴房里,她被下人欺凌的夜晚。 她那时感觉有一股力量将要破体而出,又忽然被压制了。慧慈大师那时在她耳边说的话再次响起,“痴儿,你还需蛰伏。记住我的话,不要轻许婚事。” 随后她又将那一切忘却,仍是浑浑噩噩,艰难度日。 慧慈大师的手指点在她的眉心,便觉一股说不出的,玄妙的力量冲入她的大脑,随即向全身辐射。 “太祖姥爷……” 慧慈大师身后好似空间扭曲了一片,随即出现一个场景,是凤轻轻的姥姥,原本半白的头发如今全白,跪在慧慈大师面前,哭得不能自已,“祖父,祖父,咱们家只剩轻轻一点血脉了,你要救她,救她啊!” 慧慈大师声音微颤的问,“我给她的佛珠,她可有佩戴?” 她妈妈在一旁哭着道:“有的,太姥爷,从小戴着,二十年没离身。” 凤轻轻哭喊,“姥姥,妈。” 慧慈大师艰难的开口,“如此,她还有一线可能。” 画面一转,她的姥姥为了她出家剃度,她的妈妈也立誓潜心念佛。 画面又一转,医院里,医生向她们宣布凤轻轻没救了,除了心脏,其余所有器官尽毁。她爸爸正欲在器官捐献书上签字,她妈妈哭着喊着扑上去抓挠撕打,“姓凤的,你敢动我女儿,我杀了你!” 而病房里的她其实早已面目全非,只有连着的监控仪器,显示心脏还在跳动。 影像消失,面前仍是木笼子,仍是枯槁的,似乎下一瞬就会死去的老僧。慧慈大师仍然望着他,眼神里的慈爱渐渐要熄灭,“你还有一次机会,记住,莫改初心。” “太祖姥爷!”凤轻轻流泪叫着,抓住他的手,但太祖姥爷还是消失了,手上只余下他的念珠。 慧慈大师消失了! 她还来不及悲伤,有一人突破包围闯了进来,两人照面,立刻缠斗在一起。 此时的凤轻轻,已不是先前的凤轻轻,她身体禁制解开,感觉全身都是力量。 这个蒙着面的,鬼鬼祟祟的家伙,就给她练手吧! 她虽不会这个世界的武功招术,前世擒拿格斗,还是很有心得的。 泰拳,少林拳,擒拿术,鞭腿,一顿输出,对手好似十分不习惯她的路子,一阵慌手慌脚。 但他很快习惯了这个节奏,开始反攻,并且游刃有余。 凤轻轻暗道一声糟,遇到高手了。 后退几步,打了一个呼哨,鬼火忽然变幻防守队形,直向两人方向扑来。 对面“咦”了一声,低喝,“你是什么人?” 能够指挥鬼蝙蝠的人,绝不是简单角色。 外围已有不少官兵向此处围拢过来,再不走,就难办了。 凤轻轻顿住,该死的,又是郑九。 不愿恋战,转身跃下观星台,她不会轻功,只能抓住一切能抓的东西逐渐下落。 郑九却是轻功高手,一个飞跃,先一步落在地面等着她,“阁下,你只要告诉我慧慈大师去向,我放你走。” 凤轻轻忍着泪意,粗声道:“没看见,什么也没见。” 她向外围跑去,郑九欲追,又被无数鬼蝙蝠包围。这些鬼蝙蝠身上都带迷药,郑九屏住呼吸,不敢轻敌。 待他脱离包围,只见官兵手拿火把,对他形成了包围之势。 “抓住他,抓住他。” 郑九纵身跃起,施展轻功飞越官兵头顶,向外突围。 “啊!快看,幽冥鬼火盗。放箭,放箭!” 郑九听到,呕得要死,边在空中飞跃,边把外衣脱了,随手丢在地上。 即便如此,他身上还是有一部分磷粉,遇空气摩擦燃烧,在空中发出幽蓝火光。 也好在,空中仍有不少鬼蝙蝠,吸引了不少箭矢,让他成功逃脱。 这场袭扰已近尾声,鬼蝙蝠身上的磷粉燃尽,死的死,飞走的飞走,地上掉落了不少尸体,还有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官兵。 清醒的左卫率兵士涌上观星台,只见太子倒在地上,都是魂飞魄散,“太子出事了,快去报陛下,还有,找太医来。” 天机子从打坐中回过神来,一身的冷汗。 他惊异于自己这次打坐如此忘我,竟像是进入了另一个虚空世界,在那里,他听到一个声音,“有人吗?谁来救我本宫。” 第159章 搜查 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混乱不堪。 他出去,见许多打着火把的官兵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他顺手抓了一个问话,“发生什么事了?” 这人是吏属钦天监的守卫,见了他像找到了组织,“大人,有人夜袭观星台,太子出事了。” 天机子懵了,“太子在观星台做什么?” 守卫这才想起天机子打了一天的坐,什么都不清楚,长话短说道:“太子请了慧慈大师上观星台,今晚贼人夜袭,慧慈大师不见了,太子昏迷。” 天机子心里一沉,暗道糟糕,掐指一算,什么都算不出来。今晚的事,在七世书里也没有预言,他完全不知道后续发展。 “大人,怎么办呢?” 天机子强做镇定,指挥秩序。 ………… 凤轻轻一入黑暗就将气息隐匿,这是她前世与生俱来的本领,与黑夜融为一体,任是多厉害的追踪者都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翻身出了钦天监,才发现外围已有大队巡防营官兵聚拢过来。 找机会打晕了一个,换了他的衣服,跟着大队吆吆喝喝一阵,转入了一个巷子,不见。 这是一个纷乱的,很多人不眠的夜晚。 凤轻轻回去之后藏好夜行衣,倒头就睡,只是无论如何睡不着。 原来在另一个时空,她的亲人并没有放弃她,哪怕破开次元壁,也要来拯救她。 “太祖姥爷。” 她流着泪,咬着被角,想着因她的死,难过的不能承受的姥姥和妈妈。 “对不起,轻轻辜负你们了。” 屋顶忽然有响动,凤轻轻惊而坐起,“谁?” 有一人跳下来,落在窗前,几乎是一瞬间,她就知道了此人是谁。 “郑大人!” 外面沉默。 凤轻轻欲开窗,郑九轻声道:“不要开,我没脸见你。” 凤轻轻的手顿住。 “我没能还你公道,本想今晚见到慧慈大师,替你求一个命途无忧,也失败了。” 没能还公道,说的是林氏的事吗?原来他还是选择放过林氏了! 凤轻轻忽觉心里一轻,放下了一个念头,“郑大人,我没有怪过你,感情的事很难说,你对我只是一点点喜欢,你觉得新奇有趣。但偏爱和例外是骗不了人的,也许在你不知道的某个时间段,你是爱过那人的。” 当时没觉察,过后忘记了,只道从来不爱,其实从未放下。 郑九张嘴难言,有很多时候,他自己也无法解释对林氏的感觉,那不是爱,却又让他再三做出蠢事。 “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我会证明……” “不用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郑九哽住,“是谁?” “是一个全心全意把我放在第一位的人,郑大人以后会知道的。” 郑九不想知道,他想杀了那人,“我说过的,你只能嫁我。” 凤轻轻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郑大人,你我没有可能的,除非,令你身负克妻名声的那个人伏法。” 郑九心神巨震,她知道的,她明知道的,林氏可以死,但绝不可能伏法。 她是故意用这种绝决的语气,说出绝决的话。 真的不可能了吗? 郑九走了,凤轻轻倚墙滑坐在地。 一夜乱糟糟。 天明时分,官兵搜查,扣开了院门。 桂婆子心惊胆战道:“大人,什么事?我们主仆都是弱女子。” 左卫率官兵冷着脸让所有人都站到前院,结果只看到凤轻轻和桂婆子两人,外加一个看门的赵大。 “就你们三个人?” 凤轻轻好似很害怕,往桂婆子身后躲。 桂婆子挺了挺颤抖的老胸脯,“就,就我们三个。” 一个干瘦,两个老迈,搜查的也没见旁人,左卫率官兵见没什么可疑,走了。 隔壁就比较可疑,容三几个人,个个精壮,一看都是会武的。 “你们家里人都在这了?” 领头的开口一问,旁边有人对他耳语了几句,领头的语气和缓了些,“原来是陛下新赐封的安南伯府。” 昨日变故突发,伯府匾额还没挂上,很多人不知道也正常。 “你们伯爷呢?” 容三陪着笑道:“我们主子年纪小,睡性大,小的去看看起了没。” 领头的示意手下跟着一起,容三只得带他慢慢走,走向后院主屋方向,假意敲门,“主子起了吗?官爷们有公务要查。” 又向兵士道:“兴许上茅厕去了也有可能。” 兵士面上已现出疑色,屋里突然传出哈欠声,“谁呀扰人觉头。” 门打开,公鸭嗓子少年头发蓬乱,穿着中衣,睡眼惺忪。 “嘢!怎么有官兵?发生什么事了?” 去到前院,只见容三几人正在试穿一件夜行衣,容三容四容五身型高壮穿不进去,容七偏瘦,都不合身。 领头的就让穿中衣的少年试。 穿上之后,就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袖子长,裤腿更长,别提多滑稽。 容三几人差点笑出声来。 左卫率兵士也觉得没意思,招手走人。 官兵一走,几人的面色就凝重了,容三几个人齐齐看向凤轻轻。 “看什么?”凤轻轻拍了拍小胸脯,“没错,小爷得了慧慈大师传承,我现在强的可怕。” 容三皱了皱眉,这散漫的样子,像一个姑娘吗? 因昨夜出事,四门紧闭,御林军和左卫率兵士联合搜查,最终无果。 太子醒过来,第一个怀疑郡王妃,可郡王妃昨夜城门关闭之前就回凤鸣山庄了,她和她的黑甲护卫都没在城里。 左卫率将军带人前往凤鸣山庄查问,带回宫一个消息,“昨夜世子没了。” 南宫恒死了! 南宫衍惊而站起,但忆起前世,南宫恒确实就是这个时间段死的,一点误差都没有。 别说没有证据,就是有证据证明郡王妃做什么了,南宫恒一死,都不好追究。 如此一来,慧慈大师失踪的事,就成了悬案。 说是失踪,其实南宫衍有个直觉,那老僧很可能是圆寂了,未来再无面世的可能。 他要再活十年,世人对他的敬仰只怕会变成觊觎,想要吃了他以求长生都说不定。 他也怕被百姓和言官诟病,虽然已经大有微词,到底,被皇帝对大昭寺的一连串补偿堵住了嘴。 第160章 我才是主子 他另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黑市,无它,鬼蝙蝠即可证明。 昨夜袭扰钦天监人数众多,大部分来袭者都是来吸引守卫的,则势必有人趁机上了观星台劫走慧慈大师。 郡王妃要救治世子,黑市组织要做什么都不奇怪,甚至也有可能二者合作,只不过造化弄人,南宫恒到底没撑住,死了。 为了弄清楚,南宫衍特地去了凤鸣山庄,亲眼看见了棺材里的南宫恒。 他还暗中查验了一下,没有戴人皮面具,是他堂兄南宫恒无疑。 郡王妃那一副塌天了的灰败表情,也不似做伪。 他最后只留了一句,“婶婶节哀!”就离开了。 接下来,就是着重调查黑市。他对黑市的认知不多,这个传说中可与朝廷抗衡的江湖组织,他一直以为只存在于传说中,不会有与皇权碰撞的一天。 前一世他也得到过一些黑市的信息,没有过多关注我,这一次,是黑市越界了。 整个事态发展的过程,只有天机子是沉默的。 慧慈大师是他无力触及的高人存在,腆活半生,多次苦求,影儿也没见过一次。 都说慧慈大师失踪了,被劫了,就是个大笑话。 木笼锁得死死的,慧慈大师怎么被人偷走的?他分明是在笼子里凭空消失了。 他站在笼子前喃喃自语,“难道世间真有长生不老的神仙?” ………… 纷乱过后,曹大伴携旨而来,“安南伯,勿怪勿怪,这旨意陛下昨日就颁了的,让一些杂事耽搁了。” 皇帝的旨意自然是封爵的,换上匾额,赐了田地铺面,伯爵服饰,并几十个官奴仆从,片刻之间伯府就热闹起来。 曹大伴还好意对安南伯说,“小伯爷失了父母族亲,要设灵堂超度尽孝也是合乎情理。但你孤身一人并无依仗,长久下去恐将不易。还是尽早结束哀凄,积极与各府往来交好,早早的站稳脚跟。” 此时陛下还得用他的名头收拾南疆各部,会对他礼遇客气,等南疆事了,他这个无根无凭的丧家之犬,就没了一点价值,谁还将他当一回事? 安南伯感动不已,直塞银票,“还请曹大伴指点。” “小伯爷这是做什么?”曹大伴客气着将银票塞入袖中,打量着这个偏于瘦小单薄的少年,好在吗,只是年纪小,长几年长成了,未必不是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 曹大伴这个人,不好说好人坏人,皇帝身边的,没有八百个心眼子活不下去。 此时容棠只是一个来京寻求庇护的外族孤儿,权力中心混进来的小白,没人撑腰没人提点,估计在京都混不下去。 皇帝虽以仁君面世,但曹大伴知道帝心难测。既然收了这少年不少好处,在于自己无害的前提下,提点一二也无妨的。 他以指蘸水写下两个字,联姻。 凤轻轻心道果然。 其实曹大伴此刻心里也没有目标,只是在他看来,不管娶了谁家女儿,只要是个在京都站稳脚跟的人家,哪怕是个庶女,未来安南伯安稳度日都是不愁的了。 送走曹大伴,几人汇聚后堂,商议后续。 容三没有先说话,容四容五一向少发表意见,容七最年轻,也最沉不住气。 他的眉心皱的简直能夹死苍蝇,“属下是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在南朝滞留,这一天天的白在这边耽搁时间。依属下的意思,咱们就现在出发向北,难道还真要在这边做劳什子安南伯不成?” 越说,他心里越不舒服,他们带着这个假的少主回去北朝,千里迢迢千辛万苦,也只是去争一个建安伯爵位,现在这个假少主都已经轻轻松松做了安南伯了,他还愿意去北朝吗? 反正要是换了他,就会很纠结。 凤轻轻笑了,“怎么,以为我贪恋这个伯爵身份,不想走了?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是谁?” 容七表情别扭。 “那咱们来捋一捋,看是不是能马上走。我问你们,你们几个为什么滞留在南朝,没有直接过境?回答我!” 容七道:“自然是因为容少主身体的原因。” “好。他昨日死的,你们为什么不马上走?” 还能为什么?最重要的人没了,回去领死吗? “因为你们需要一个假少主陪你们回去救家人,你们选中了我!” 凤轻轻看着他们,“我是谁?我天生是为了等着假冒容棠,特地等在这里的吗?一个你们说怎样就能怎样,什么都不必考虑的工具人吗?” 几人都低了头。 “我早与你们说过,我与郡王妃之间有约定,不管事情能不能成,做都没做就走,你们以为能跑出郡王妃三千私兵的追捕?我告诉你们,哪怕追到北朝去,郡王妃都不会放过我们。” “还有朝廷。他们搜查不严,是因为容棠身份是真的,宝藏是真的,对咱们没有怀疑。一旦莫名其妙跑路,只怕御林军和左卫率兵马,会第一时间追杀我们,并把挟持慧慈大师的罪名转移到咱们头上。” “其三,我有我的真实身份,就这么莫名其妙失踪了,将来我恢复身份,如何向世人解释?难道我还能一辈子做容棠不成?” 几人都是语塞,帮他们救人,只一时权宜之计,没说让人一辈子用假身份活着的。 “第四,我的丫头伤重,她需要养伤,不能上路之前的,绝不能出行。” 容七脸上有不以为然的表情,一个丫头。 凤轻轻看了一圈, “她虽是个丫头,在我心里,重过你们,加上北朝所有人,这点还请谨记。” 几人都不出声。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我不欠各位哪怕一点点。一直以来,是你们需要我,多过我需要你们,同不同意?” 几人脸色变了。 容三忙道:“咱们说好的……” 他们没时间在找一个人假扮容棠了,也没人比凤六扮得更像。 “所以,咱们这个临时组合,一切以我为主,同不同意?我说的不只是假扮的主从身份,而是所有的一切,任何决策,我说了算!” 第161章 进入状态 几个人没有说话,却在互相以眼神交流。身份上,容棠是主,他们是从,做给外人看的时候当然没问题,可事关几人性命的所有决策……要交给一个女子吗? 凤轻轻好似看懂了他们的疑虑,说道:“我这个人比较民主,有问题大家可以开会商量,你们可以各抒己见,主意比我好,我会采纳。一但拍板,谁都不能违背,同不同意?” 这一点,几人倒是赞同,都是点头答应。 “好,另外我有言在先,如果中途谁不服气或者做出了伤害我利益的事,我随时撂挑子,大家一拍两散。” 凤轻轻说着,身子往后一仰,懒散的斜靠椅背,两只脚架在了桌子上。 几人侧目,这哪有个女人样,说她是男人扮成女人还差不多。 容七闷声道:“怎么算是伤害了你的利益?” “这个,最终解释权在我,我感觉,我认定,就是。” 容七还想说话,容三制止了他,“公子说的,我们都同意!” “要称主子。”凤轻轻提醒他们,“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要进入状态,人前人后,都要记得身份。” “是。” 几人依次,都唤了一声,“主子。” “没问题了吗?” “没有。” “那开始做事。容三,你年龄最大,最稳妥,还是做府里的总管事。主要是和宫里人打交道。宫里送来的官奴仆从,你找一个可靠的做管家,主管京都各府送往迎来,以及田地,铺面,府里其他下人的安排,但都要向你报告。” 容三,“是。” “容四,我这里有一些图纸,需要你找匠人制作出来,越快越好。” 容四,“是。” “容五,我需要你采买一些特殊材料,要隐秘行事,不可被人发现。” 容五,“是。” “容七,因我时常以凤六的身份外出,你仍是日常扮成我的样子守着灵堂,做几天样子后撤掉。” 容七道:“为什么是我?” 凤轻轻瞪眼,“因为你最瘦,难道让他们三个大汉扮成我?” 容七,“是。” “这些天,找机会交好隔壁桂婆子,要让她相信,新安南伯看上了她的小姐。当然,这种事可以安排管家去做。另外手上还有多少宝石,大半换成银票。手头的存银是要足够合府安身立命,又不会被皇家惦记的数目。伯府该采买采买,该添人添人,做足要在京都长久生活的样子。” 说的渴了,喝了一盏茶水,不过瘾,就着壶嘴灌。 容七又忍不住了,“咱们为什么在这里花这么大工夫?又待不长久。这些银钱,带去北边花用不舒服吗?” 凤轻轻一哂,“我不知道你们之前怎么过来的,但要过去,只怕这几箱子宝石拿不走。再一个,怎么就是白花钱?安知这个安南伯府,日后不会成为各位的一条退路?” 几个人都沉默了,这想得太长远了,超出脑容量。 “属下还是有一点不明白的。” 容七又开口了。 凤轻轻头上青筋蹦蹦跳,“讲。” “主子为什么就执着于定下来婚事呢?容少主已经没了,这婚事将来不能令你有所依靠,反而会成为污点,误了往后余生。” 要不是凤轻轻听出来,容七是在为她考虑,都想站起来走人。 “我只需要一个婚约,不是需要一个婚姻。行吧,要是凤六和容棠这个身份真成亲了,对我也毫无影响。如果你还不懂,我不想嫁人,可明白了?” 这下子几个人真震惊了,十几岁的女孩子,不想嫁人了,真是叛逆。 可这终究与他们无关,管不着。 “如果,”容七咽了一口唾沫道:“这婚事咱们一直办不成,要拖多久?” 凤轻轻火大,“怎么就办不成?撤了灵堂就找媒婆子上门,热孝成亲最好,最次也要定下婚约。正常途径走不了,那就来硬的,制造偶遇,英雄救美,落水营救,生米煮成熟饭,各种野路子。” 容七道:“可你一个人,要怎么做这些局?” “你娘的。”凤轻轻破防,站起来骂他,“你是死人啊!你不会配合演戏的?” 容七脸爆红。 容三连忙打圆场,“主子,容七的疑惑也要我们大家的疑惑,既然主子有办法,那就照主子意思办。” 凤轻轻一屁股坐下,缓了语气道:“当然,这件事只是顺带做。我答应你们,别的准备都做好了,只有这一件没完成,我也不会拖延时间。” 几人心里大定。 “咱们在京都还是消息闭塞了些。府里的下人都给他们派了任务,密切监视几方动向,这几家都是有可能阻碍咱们计划的。” 事情交待完,又给容七化好妆,自己回了隔壁。 桂婆子正在收拾屋子,院子大了,她一个人眼看忙不过来,看见她就问,“小姐饿了吗?老奴做好了饭菜,就是手艺不好。要不,把春草接回来吧?” 春草才是小姐的心腹,贴身伺候的活,还得她来。 凤轻轻顿了一下道:“我要去看郡王妃,回城捎她回来。” “那……”桂婆子小心的问,“需要老奴随身伺候吗?” “嗯!这样吧,我把你放在郡王妃别院里,你帮春草收拾下,回头一起回来。” 随便吃了饭,让赵大套车出门。 隔壁门口有个小厮模样的,朝这探头探脑。 凤轻轻招他过来,“小哥儿,我们出门去了,家里没留人,烦请帮我们看着点,有人来,就说去凤鸣山庄了。” 小厮正是刚刚得了指派时常盯着隔壁门口的,当下愉快答应了。 新来的门房问他,“你认得隔壁小姐?” 小厮道:“不认得,”他对门房耳语,“听管家的话音,咱们伯爷要寻个贵女成亲,咱们当下人的,可不是要为主子分忧吗?” 门房却是个老京都,身份低微,见识不少,刚好知道靖安侯府一些路透社(道听途说之意)消息,“听说隔壁是个侯府的小姐,自小不得宠的。说是病了,怕过了病气给府里长辈,自请搬出来单住了。伯爷新来京都落脚,还是找个官员家里受重视的联姻才好,这种,得不到依仗的。” 容三在门里听到,不发一言走了。 第162章 营救失败 别院挂了白。 去到凤鸣山庄,气氛更压抑悲凄。凤轻轻走到第二进庄院,只见主院里哀声一片,设了灵堂,郡王世子的棺木摆在正中。 安郡王沉着脸站在一旁,儿子死了,他也难过。 一个相貌不及郡王妃,神态却如小白花的华服妇人假惺惺的哭道:“王妃姐姐节哀,保重身体啊!” 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锦衣公子先是嚎哭了两嗓子,把脸一抹道:“王妃,当初你和父王析产,说是世子哥哥跟着你生活,要保他安全,黑甲护卫要走了大半,现在世子哥哥也去了,这黑甲护卫是郡王府私兵,说到底属于父王的,你还是早些还给郡王府吧!” 郡王妃哭红了眼,神色却出奇的冷厉,“你这些年拼命巴结太子,不就是盼着太子帮你争这世子之位?本妃倒要看看,本妃不同意,哪个敢提议一个奸生子做世子的。” 古侧妃和南宫允脸色十分难看。 安郡王烦躁的道:“行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已经又向陛下上折子,郡王府的世子,只能是允儿。” 古侧妃和南宫允藏都藏不住的得意。 “你们!”郡王妃气得心口起伏,“都给我滚。” 安郡王,古侧妃,南宫允都被赶走了。 凤轻轻上前安慰她几句,陪着她去往第三进庄院走去。 一进到第三进庄院,郡王妃脸上的泪也没有了,恢复了正常模样。 她还是有些气恨,“这个老畜生,终于完全抛弃了恒儿。” 凤轻轻叹气,男人的心理始终和女人不同的,他最在意的还是爵位能不能传承下去,既然最看重的长子死了,下面还有许多庶子,当然想让最偏爱的那个继承家业。 无疾已在等着她,碰面后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郡王世子已被转移到更为隐秘的密室中,还如之前那样,偶尔睁眼,偶尔动作,却全无意识。 郡王妃道:“太子来过了,我以为他会查的仔细些,再三确认是不是恒儿,谁知来了后草草看了几眼,竟就信了,真是奇怪。按说以他过去的性子,该是会反复确认几遍的。” 棺材里的当然不是真的南宫恒,而是找来的一具新鲜尸体,身型脸型略相似,凤轻轻化完妆后,有八九分像。 也是因为南宫恒昏睡多年,无论面容还是肢体状况都大不如前,也很久没人来看过他,郡王妃才有把握骗过所有人。 这都是太子忽然发疯挟持慧慈大师,不得已,才想的脱身办法。 只不过就算他醒过来,也没办法恢复身份了。 无疾安置好玄龙琴,让凤轻轻试弹。 凤轻轻拨动琴弦,毫不意外的,玄龙琴响了,是真真正正,传出了属于琴的声音,绵长震撼,隐有龙吟声伴随。 无疾随之奏响囚凤,招魂曲合奏,带着幽幽的宿命感,直击灵魂。 须臾之间,二人指法齐变,天魔双琴好似突然哑了,可那震撼心灵的感觉却又更浓。 郡王妃忽然泪眼婆娑,口中喃喃,“恒儿,母亲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只见床上的南宫恒随着二人弹琴的动作剧烈的翻动,像是挣扎又像是抗拒,郡王妃捂住了嘴,以绝大毅力控制住自己,不上前打扰。 盏茶过后,无疾先停住了,她看向凤轻轻,只见她脑门有汗,正用尽全力想拼一把,可她分明受伤了。 “凤六,停止。” 凤轻轻不听,或许这个时候她听不到。 无疾勾起琴弦,催动玄力,连击三下,凤轻轻浑身一震,骤然停止。 大汗淋漓。 她扑过去把住凤轻轻的肩,“我让你停你没听见吗?我们失败了。” 郡王妃脸色忽地惨白,扑向南宫恒,声音颤抖哀凄,“为什么,为什么,娘都做到这一步了,恒儿你为什么还不能醒,你时间不多了呀!莫神医都说你撑不过三个月了,你醒过来呀!” 尖锐的,来自母亲的呼唤,能够碾碎人心的悲痛,让凤轻轻感受到现实世界里妈妈的绝望。 可她分明感知到了南宫恒的意识,以招魂曲引领,只要他循着声音而来,是有机会苏醒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抗拒的厉害。 见郡王妃实在难过,她便安慰道:“郡王妃,没有完全失败,我……” 她正要说下去,无疾向她使了个阻止的眼神,她就改了口。 “兴许是我初次弹奏玄龙琴,还未曾与之契合,第一次不成功,我们还有机会的。” 郡王妃恍惚间精神振了一下,“真的吗?还有机会?” 凤轻轻点头,“有的。” 无疾便道:“郡王妃,六小姐伤了元气,需要休息几天恢复精神,无疾先送她回城。” 郡王妃默默点头,无疾便扯了凤轻轻衣袖一起出了密室。 下了山坐上马车,凤轻轻才问,“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郡王妃,是世子抗拒醒过来?” 无疾只是起到护法辅助作用,真正直面南宫恒的还是凤轻轻。 无疾皱眉,“当然因为你的状态,不能继续下去了。总不能因为救别人,搭上一个你。” 凤轻轻自认识她以来,就感觉无疾对自己有特别的关爱之意,她分明是郡王妃请来的,在世子和她的安危之间,总会偏向于她。 “为什么?” “哪有这么为什么。世子的命是命,你亦然,没有一换一的道理。何况你刚才要换都未必换得来,只会将自己折进去。” 这无疾姑娘的人命价值观,倒与凤轻轻相合,她道:“我也没有想换命的意思,只觉得还差一点点,再有那么一点点,就成功了。” 因要接春草和桂婆子,马车走得南城门,只见城外聚集的村人更多了些,有不少人苦哈哈地打听,什么时候开粥棚。 等待进城的队伍里,凤轻轻听到前面马车后两个人说的话,“你说大昭寺那棵千年老铁树昨夜怎么就无火自燃了,扑都扑不灭?” “就是,可邪乎了,昨晚虽没下雨,树上也是湿的,竟然也烧得着。夫人一早去上香,听说这事都没了心情,也不知道回了府会怎样难受。” 第163章 郑嫣儿入东宫 过吊桥时,有几个乞丐冲撞,队伍小乱了一下,和另一辆马车有了些许碰撞。 凤轻轻和无疾就走下车让赵大与对方处理,目光无意中扫过,发现护城河里的水位上涨了不少。 这才四月份,水患已具雏形,南朝还真是多灾多难。 进了城,直奔郡王妃别院,只见桂婆子和春草提着东西,等候多时了。 “小姐。” 春草眼圈一红,“奴婢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凤轻轻发现春草这些时日真是特别爱哭,这才分别两天不到。 “别哭了,这不是来接你了!” 门边还有两个郡王妃的侍女,各自搬了不少东西放在车上,其中一个道:“这都是郡王妃给春草姑娘的补药。让她在院里等,非要在门口等。” 道了谢,主仆们回到自家院子。 隔壁安南伯府的小厮又凑上来了,“凤小姐,你走后,有个自称郑大人家的老嬷嬷过来给您送东西,都放我们伯府门里了,您看这……” 凤轻轻顿了一下,郑家的东西,她收得,那是郑家欠她们主仆的。 “都拿进去吧!” 正要进去,小厮又道:“还有位马夫人来找,看样子挺急的。” 凤轻轻大抵知道马夫人急什么,郡王妃死了儿子,短期内是没精神办什么茶会了,她筹集的那些银子也被朝廷征用了,她是急着兑现条件。 凤轻轻也不喜欢欠着,吩咐桂婆子进去拿了她的画具,这就要去兑现诺言。 春草道:“小姐,我陪你一起去。” 可春草这样子是不能出门的,凤轻轻安慰她,让她在家好好休息,至于她自己,脸上蒙个面巾,就当是个普通画师,原也用不到丫鬟。 凤轻轻就这样孤身去了马大人家,跑到夜幕降临,快宵禁了,才疲倦的回了家。 桂婆子烧好了热水等着她,凤轻轻洗过澡,养了一会神,又翻墙进了伯府。 容三等人已在等着她,见她精神如此不济,都是吃惊。 “今天有什么事发生吗?” 容三心想着,拣重要的事情说一说,让她赶紧去休息。 “府里没事,提拔了一个管家,先前主家犯了事被官卖的。现在已经正常运转了。主子要见他吗?” 他这样说,必是容七没有正面见过新管家,否则还是能看出来不同的。 “暂时不用。还有吗?” “派了一个机灵小厮监视靖安侯府,说是京兆府,大理寺官员接二连三去侯府,还带着不少官差,想来是西城失火案有线索查到侯府了。” 凤轻轻道:“失火案只会惊动京兆府,要是大理寺都出手,该是大案子,让人盯紧了。” 指不定是那件惊天大秘密被人查到了破绽。 容四道:“主子让我去打制的工具,匠人说三天后能取。” “嗯!”凤轻轻应着,甩出来一叠身契,说道:“这些人都是我的了,但我一个也不想用了。明天让桂婆子带着你把身契还给他们,每人再给五十两遣散费。” 时日太久了,当年谢氏留下的人她也不了解,也没时间去检验谁能用谁不能用,放了自由身,也算全了曾经的主仆情分。 “另外一个叫桂二狗的,能买就买,买不了,给他换个假身份。” “是。” 容五汇报,“主子让我采买的东西有些特别,还缺一样,不过联系了一个道上的人,明天差不多买齐了。” “嗯!还有事吗?” 她是问容七。 容七道:“我没事,你去休息吧?” 他都没洗脸,省得明天还化妆。 凤轻轻翻墙回去,一进屋往床上一栽。 “小姐。”春草惊呼,下一秒,凤轻轻呼哈呼哈的呼噜声响起来,她真是累很了。 春草忍着肩膀疼,把她挪正了,要给她脱衣服的时候,触手温热,是正常人的体温。 春草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这次是喜极而泣。 凤轻轻是在舒缓的琴声中醒过来。 “你醒了!” 无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样了?” 凤轻轻伸着懒腰,“精力充沛。” 她终于是过上了正常的日子,不再是个夜猫子体质。 无疾拧了帕子给她擦脸,然后静静地看着她。 经过了那一夜合作,她知道她有秘密,她也知道她不简单,但两个人谁也不问,也不必说。 “世子三日后下葬,郡王妃原本想多拖几日的,但郡王府以世子未婚未子不孝为由,不许他停灵多日,郡王妃也抵抗不了。” 其实不是抵抗不了,是郡王妃看明白了郡王府,早没了情分,不想和他们争了。 何况下葬不下葬的,都是假的,她也不在意。 “你今天又要去干什么?需不需要我跟着?” “不用,你忙你的吧!” 她现在不一样了,白天也有自保能力。 春草自从知道小姐恢复健康,一直笑得开怀,和桂婆子一起早起做了早饭。 只觉得生活要是一直这样,不必担心侯府的算计,也十分顺心。 用过饭后,凤轻轻照例辗转各府,给老夫人少夫人画像,吝啬的人收了画就撵她走,客气的留个饭,或者给点赏赐,凤轻轻都泰然处之。 反正对这个京都没有归属感,反正都要走了。 到了晚上,她就到隔壁伯府听一听几个人的报告,之后把自己关进一个屋子里,摆弄容五买回来的东西,并严令谁都不许靠近,更不许乱动。 如是过了几天,南宫恒下葬后的第二天,她还完了口头债务,松了一口气。 伯府也撤了灵堂,开始正常与各府交好模式。 这几天,她也听了不少有用的,没用的八卦信息。 例如郑家老夫人突然闭门谢客,专心念佛了。 大少夫人得了恶疾,要被送回乡下老宅养病了。 左相老大人,好端端的突然递了辞呈,要致仕回乡养老了。 郑嫣儿不知怎的入了太子的眼,一道赐婚旨意下来,她成了太子良娣。 这些都是内宅消息,伯府这边得到的当然是内情。 据说郑嫣儿拦了太子车驾,不知道说了什么,太子当时就带她回了东宫。皇帝赐婚旨意下到郑家,郑九其实是不想接旨的,被郑老夫人摁下。 第164章 三太太认罪 靖安侯府惹上了大麻烦,京兆府和大理寺都揪着不放,明面上查得不是一个案子,隐隐的,两个案子快要并成一个了。 侯府急了,越掩饰越是破绽百出,最后推了三太太出来挡灾,是她恶毒,杀了婆婆。 三太太在公堂上一言不发,竟像是认罪了一样。 她的儿子,女儿正在议亲,这下也议不成了。凤娉娉在堂外哭着问她为什么,不是问为什么杀人,而是问为什么认罪。 她不知道认了罪,她的儿子女儿都毁了吗? 三太太面容灰败,嘴唇哆嗦,却一个字也不吐露。 三太太最终被押进牢房。 但其实京兆府尹是不信的,三姨奶奶被幽禁发生在二十多年前,那时候侯府就给三姨奶奶安了假身份,三太太可还没嫁进侯府呢! 继续查。 侯府焦头烂额。 但是只过了两天,御座上那位就给京兆府尹递了消息,到此为止,不让查了。 凤轻轻是能理解三太太的选择,她当然知道自己顶了罪,儿女都坠入深渊,但若是那个大秘密爆了出来,则全族必死。 想必侯府也答应了她不少条件,以保障她的儿女。 不过,大理寺可不管这些,还在查。确切的说,是唐师爷在玩命查。 就像容三形容的那样,“跟个疯子一样,不管不顾,不死不休。” 据说唐师爷被套过麻袋,打了一顿。 然而第二天,靖安侯被套了麻袋,打得更狠。 说到此处,不得不怀疑是郑九动了手脚,毕竟,唐师爷是他的人。无论查侯府,还是打侯爷,他都嫌疑最大。 但没证据。 凤娉娉来了,哭得撕心裂肺,但凤轻轻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难道说你奶奶是你爹亲手杀的,你娘虽没动手,其实也不完全清白。 “我和哥哥都完了,他和杨姐姐的亲事黄了,我也嫁不到好人家了。不,是根本嫁不出去了。” 说罢又哭。 凤轻轻皱眉,凤娉娉在侯府女儿里头也算中等偏上的心性了,遇到这种事,首先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婚事。 虽然古代女孩子早早的就嫁人,把婚姻当做和性命一重要的事,但亲娘的性命真就不重要了吗? 凤娉娉仿佛知道了她心里所想,哭着道:“我外祖家里和我娘断了亲,他们不管我们了。六姐姐,你能不能帮帮我们?我们三房一家,过去不曾欺负过你。” 凤轻轻大吃一惊,“我?帮你?” 太看得起她了吧? 谁知凤娉娉咬着唇道:“你能不能找郑大人说说情,让唐师爷别在揪着侯府不放。这件事不查下去,日子长了,侯府再活动活动,京兆府尹就能把我娘放了。” 凤轻轻心里大大的一跳,语气都不善了,“你听到了什么?” 凤娉娉低下头,声如蚊蚋,“我听人说,六姐姐你和郑大人生了情,郑大人为了你做了许多事。如果你去说情,郑大人定能放侯府一马的。” 凤轻轻愣了几息,突兀的笑了,笑容不达眼底,“让我猜猜看,听谁说的。凤书瑜吗?凤书瑜如今在詹士府做事,常能见到太子,说不得也能见到郑良娣。郑良娣心慕凤书瑜京都人尽皆知……” 凤娉娉脸刷一下白了,“不是的,和郑良娣没有关系。不不,郑良娣和大哥哥没有关系……六姐姐,是我求你救救我娘,不要扯上旁人,侯府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她越说,凤轻轻越是笃定,是郑嫣儿散播了她和郑九的谣言。 她垂眸道:“我和郑大人没有关系,求情也没用。实话告诉你,我倒是看上了京都新伯爵,住在隔壁的容棠公子。你回去不妨和侯爷,老夫人说说,要是同意我嫁给安南伯,说不得,安南伯可以进宫求个情。” 凤娉娉的脸忽青忽红,六姐姐一向是家里最规矩的,传言她和郑大人怎么样怎么样,她都半信半疑,这倒是亲口承认,和外男私相授受了。 “有什么好奇怪吗?这个破侯府千疮百孔,嫡长房姐妹二女争一男,丑态百出,当长辈的可有觉得不妥了?还不是沾沾自喜,以为攀上了高枝。三太太还不是看透了侯府脏污一团,迫切给你们兄妹寻摸亲事。我比你还大呢,没有长辈替我做主,自己为自己打算一番,总没有错吧?” 凤娉娉娉听了,泄了气,“你说的没错。” 和大姐姐五姐姐比,六姐姐实在没错,她也是侯府的人,看待姐姐们不可以这么双标。 “怎么样,你愿不愿意传这个话?” 凤娉娉道:“六姐姐既说了,这话妹妹是一定传到的。但长辈们如何决定,我却做不得主。疯了的是大理寺唐师爷,陛下都不让查了,他还是天天来吵嚷。安南伯进宫说情,也不知道有用没用。” “七妹妹,这个时候,有个伯爵愿意替你娘说句话,总比没有强吧!安阳伯府可有说一句话?” 凤娉娉无言以对。 送了她出去,凤轻轻想起失火那日,在三姨奶奶破院子里捡到的包着槽子糕的纸包,那晚回来后忘了,和衣服一起塞在了一个角落里,说不得要找出来,半夜去吓吓三老爷。 她将破衣服找到,抖出那个纸包,只因沾了水,槽子糕都发霉了,臭哄哄的。 她捏着鼻子打开,还遗憾说不定没有震慑力了,就看见纸包内侧写了几个字,“证据埋在谢婉墓……” 有两个字污染了,看不清了。 凤轻轻愣了一下,忽地想笑,看来要将侯府打入地狱,竟要先挖了亲娘的坟。 她把纸条毁掉,去了隔壁安南伯府。 “明天找媒人,上侯府提亲去。” 不答应,威胁,诽谤,栽赃,陷害,嫁祸,她不介意给侯府安排一下。 她这几天有多忙,多想赶进度,容三几个人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突然的这样安排,想必也是为了早一日脱离京都。 “大军前两日已经开拔了,明天我想进宫去,提前打个招呼,安排个合适时间南下,在大军胜利之后,给父母族亲收尸下葬。” 第165章 西北有水患 南朝伯爵可以上朝,但无官职在身的,通常不会随便开口议政,除非皇帝先问。 像安阳伯,永安伯,承恩侯等人,都有个虚衔。当然,这些凤轻轻暂时不考虑,她只想合理进宫,打探点朝局。 一早她就使银子通知了曹大伴,曹大伴给他安排了一个机灵的小公公跟着他,提点他规矩。 小公公细声道:“安南伯,你是新面孔,没有实职,上不上朝,其实不碍的。但是来了,就千万不要多说话。这几天郑大人和靖安侯斗得厉害,他们俩对上了,就闭紧嘴,什么都不管。” 凤轻轻还装个傻,“是郑大人官大,还是侯爷官大?” 小公公乐了一下,“这个,小伯爷以后会懂的,散了朝,让干爹抽空教教你。” “谢谢小公公。” 凤轻轻施礼道谢,可把小公公感动坏了,这满朝文武,谁把他们当人看了?除了对干爹还客气几分,对他们这些小太监,人前人后都是一副瞧不起的嘴脸,骂一声无根阉人。 照上回还是站在了其他几个伯爵后面,总归是不犯错的,他个子矮,身型瘦,低着头,刻意降低存在感,除了她后面一两个官员,真没人注意她。 皇帝还未到时,殿里官员窃窃私语,说着这几天发生的事虽无人与她当面交谈,凭着她那超出常人的五感,所有的对话,也都听得七七八八。 例如侯府的麻烦,其中有太子伸手拦了的缘故。太子之所以帮侯府,则是凤书瑜提了一个建议,可以解除哪里水患云云。 说到哪里水患,交谈的官员一个嘴上含糊,一个十分不屑,大概意思是这个建议非常缺德,到了断子绝孙的地步。 凤轻轻听得半懂,既然如此损阴德,怎么满朝文武竟无人反对,默认了施行方案! 或者说,这个方案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虽然阴损,但必须施行,就算换个人提出来,或者无人提出来,陛下也是要这么干的。 所以凤书瑜背了一口大黑锅,未来会臭名远扬,换了陛下遏制大理寺查案。 谁知郑大人是个特别头铁的,朝上朝下,穷追不舍,完全一副抗旨力争的凶狠。 有皇帝和太子的阻挠,郑九还是一步不让,这就看出实权派和勋贵的区别来了。 她心里暗想,要是郑九拿出这种精神,早一点查自己克妻的真相,也不至于落到如今深受困扰的地步。 可见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和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是有两种不同的态度,所谓当局者迷。 皇帝上了朝,百官噤声,山呼万岁后议政开始。 朝上议事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还是赈灾,各地讨钱的折子堆了有几尺高,皇帝还是要求户部开源节流,搞钱再搞钱。 第二阶段是言官弹劾,有的捕风捉影,有的握有实证,居然当堂罢免了几个贪污的,也是让她开了眼。 很快品出味来,查有实证,无可辩驳的几个官员,都是皇帝一向看好,准备接下来给其升官的。 看把皇帝气得脸色那叫一个阴沉。这都是他呕心沥血二十年培养提拔的寒门官员,准备委以重任的,现在都负了他。 在这种气氛下,几个证据明显不太充分的,背后有氏族影子的官员,就被皇帝十分不顺眼,当廷下旨彻查。 于是就看到,南宫衍出来领了旨意,要查这几家。 虽然他自己屁股上还有污秽没擦干净,也不耽误他查别人。大理寺还想揽活来的,被皇帝扫了一眼柳大人,不说话了。 第三阶段,大理寺卿又出面提起靖安侯府的案子疑点多多,请旨彻查,搞得皇帝脸色很难看,好像他不同意查,郑九就不查了一样。 这时候太子又说话了,“陛下,西北水患之事,既然是凤录事提出的解决办法,不如派靖安侯父子一同离京办差,郑大人说的案子,年代久远,暂不可考证,先放一放再说。至于城西失火案,事情牵涉的是侯府三房,而非靖安侯。” 他这话一出,靖安侯都惊了。虽然太子有维护侯府嫡系的意思,可也暗示了他,大可将三房推出去顶灾。等他们父子办差回来,这事就了了。 皇帝立刻下旨,让靖安侯父子离京办差,水患刻不容缓,早一日解决,京城早一日安心。 散了朝,凤轻轻还在琢磨着,明明是撤了几个贪官,皇帝的脸色却并不开心,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下了台阶,身边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哟,这不是陛下新封的安南伯吗?小小年纪乳臭未乾,你听得懂朝政吗?” 凤轻轻抬头看他,又是永安伯。 他一抬头,永安伯眼睛恍了一下,竟觉得小安南伯面熟,好像一个常常见到的人,他一时想不起。 待靖安侯走过来,他就悟了,“靖安侯,快来看,安南伯长得有几分像你。听说安南伯不是察塔克部洞主的亲儿子,该不会是你的外室子流落在外吧!啊哈哈!” 他的笑声恶意满满,听得人不禁侧目,只见安南伯与靖安侯脸型相似二三分,也不至于到了就像父子的地步。 凤轻轻心里微沉,她哪里是像靖安侯,是像凤四爷多一些。只不过凤四爷和靖安侯是亲兄弟,也有那么一点点影子罢了。 靖安侯忍不住仔细打量这个朝堂新贵。除了那一次受封,安南伯一直闭门守灵,都没仔细看过。 这一看,真是有几分熟悉的,更像是四弟多一些。 凤轻轻迎着他的目光挺直了腰背,眼神变了,气场放开,一种名为上位者霸气的气息,逸了开去。 这是靖安侯当了二十多年侯爷,都没养出来的气度,让他自然而然的矮了半截,自己辩驳,“永安伯不要胡乱开玩笑,本侯只得书瑜一子,并无其他。” 心里却想起昨日侄女回府传得话,小六看上了这个小子。看这一身气度,未来未可限量,或许可以…… “本侯先告辞了,几位慢聊。” 永安伯哈哈大笑,“开个玩笑,莫怪,莫怪。” 第166章 试探 一直关注她的小太监跑了过来,“安南伯,干爹陪着陛下去了御书房,你要有事禀奏,现在可以去,没有要事的话,干爹会抽个空去伯府坐坐。” “正是有事禀奏,请公公带路吧!” 御书房外等了一会,直到靖安侯走了,内侍才唤她进去。 这是第二次离得皇帝这么近,想起母亲谢婉曾经可能遭受的苦难,她想着,要是此刻干掉皇帝,替母报仇…… 嗖一下子,从顶上飞下来两个黑衣蒙面人,以警戒姿态一边护着皇帝,一边看向凤轻轻。 凤轻轻后退了几步,跪在地上。 皇帝眼神幽幽,“安南伯,你刚才想什么?” 凤轻轻收敛心神,脸色略有悲凄,“陛下,臣刚才想到父母族亲死的凄惨,逃出来时尸骨都未曾收敛。思及此,恨不得将仇人抽筋拔骨以泄怨愤。所以臣想跟在大军之后回南疆一趟,一来找机会杀几个仇人,二来收敛族亲骸骨。” 皇帝眉峰一松,手一挥,影卫不见了。 “你进宫来就想说这事?” “是,陛下。臣想着不管干什么,都与陛下报备一下总没错的。” “行了,安南伯的理由很充分,朕允了。” 这算过了明路,曹大伴都露出赞赏之色。 “朕听说,伯府传出风声,要给你说亲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安南伯府竟是在皇帝监视之下,也是,一个突然蹦出来的南疆王子,会有疑心也正常。 凤轻轻垂首,声音略有腼腆,“府里的护卫和管家,都说臣在京都没有根基没有依仗,先找个岳家靠着……” 皇帝笑了,果然是小少年,尽说大实话。 “那要不要朕给你赐个婚……” “不用。”凤轻轻拒绝的太急迫,皇帝脸色又变了。 凤轻轻磕头道:“臣刚来京都,想必暂时入不了各高官贵府的眼,陛下冒然给臣赐婚,万一人家看不上臣,难免让人家心生不快。臣还是想循着正常途径,让媒人说亲,成不成的结不了怨。等媒人说妥了,必定还是要求陛下给个恩典的。” 这个理由更充分,皇帝实在无话可说。 曹大伴适时的打圆场,“安南伯年纪且还小呢,成亲还是早了些,不过寻摸也是该寻摸了。陛下替安南伯留意着,有那年貌相当的,两厢愿意的,赐了婚,岂不美哉!” 皇帝沉吟,“安南伯多大了?” 其实也猜个八九分。 凤轻轻道:“臣十四了。” 果然。 “才十四?成亲是早了些,太子都二十了!” 说着,话题突然跑偏,皇帝开始操心他那好大儿的婚事,“曹伴伴,太子还没立正妃呢!” “陛下,太子刚纳了良娣入府。” 良娣也是太子侧妃,仅次于太子妃,按说该有个体面婚礼。说纳,是因为郑嫣儿进太子后宫属实寒酸,一纸诏书就从侧门抬了进去。 “这不一样。” 良娣要是先于太子妃生了皇子,将来这嫡庶关系难以理清。 “传旨,着礼部遴选适龄贵女,替太子选妃。” 靖安侯府大小姐是不行了,侯府一屁股官司,凤书瑜未来也是要被骂上史书的,他家的女儿做不了太子妃。也不知道那凤书瑜怎么想的,这样的骂名也敢背。 摆了摆手,让安南伯跪安了。 皇帝当然想不到,这事,还是他好大儿给凤书瑜做的局。 这几天侯府惹了大麻烦,合府六神无主,他就想请太子帮忙挡一下。 前日到东宫回事,无意中看见太子和詹士大人神神秘秘的商议着什么,长吁短叹,说着谁要是能解这个困局,于朝廷将有大功一件。 言语中,密州水患,水漫京都,等等词语不断冲击他的耳膜。 后面太子和詹士大人出去了,凤书瑜鬼使神差走进去,看到了一张大舆图。上面标注了密州河水暴涨,冲击新州天然水库,已然过了警戒线。 而新州到京都中间段有一条暗河,蜿蜒向东南二百多里地,冒出来并入溶江。溶江有一段堤坝长年失修,水从溶江流入京都郊县,最终灌满护城河,水淹京都。 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史书记载,三十多年前,就有一次大洪水,淹没了当时还是一个府城的现都城,死伤惨重,瘟疫横行。 凤书瑜心里发寒,再仔细看去,就发现了新州地势低洼,如果在此处掘堤泄洪,那…… 京都就得救了。 自以为想到办法为君分忧的凤书瑜,兴冲冲的去写计划书,末尾必须署上他的大名。 他不知道,太子和詹士大人看着他的背影莫测高深。 ………… 凤轻轻一出宫门,被人揽住了肩膀,“安南伯,既然来了京都混,就该有个勋贵子弟的样子,走,哥哥带你潇洒潇洒!” 凤轻轻望他,“你是?” “哈哈,忘了介绍,我是永安伯的弟弟,孙应飞。这是东昌伯世子季临,这是承恩侯世子胡耀,这是傅清石。” 原来是京都f4。 凤轻轻没有吱声,由得他们裹挟着,去了一个华丽丽,香气扑鼻的所在,春宵楼。 给跟着她的容三整不会了,不至于吧? 进去之后他才发觉其实是至于的,这几个纨绔虽不务正业,各府私秘知道的贼多,让他们听了不少阴私事。 上了酒菜,上了舞娘,孙应飞还给安南伯叫了一个据说楼里头牌,邪笑着说让安南伯尝尝人间销魂滋味。 凤轻轻不拒绝,任那戴着面纱的头牌坐到她大腿上,又顺势倒在她怀里,上下其手,一通吃豆腐。 看得容三瞠目结舌。 随着四大纨绔放肆的笑声,少年小伯爷肉眼可见的红了脸。孙应飞哈哈笑着,“春娘,快带小伯爷进隔间快活快活,小伯爷年纪小,你可温柔点教他。” 春娘嗲嗲的叫一声“讨厌”,拉起小少年就向隔间走去。 “哎!主子!” 容三大惊失色,就要上去拦阻,被几人的小厮护卫扯住了,“别呀兄弟,男人嘛,总要过这一关,春娘经验丰富的很,定能将你家主子服侍的舒畅。” 一阵猥琐的笑声,加上猥琐的表情,别提多嚣张了。 第167章 说亲 隔间里,凤轻轻的脸依然潮红,任由春娘施为。正当春娘娇笑着要脱她衣物时,她淡然开口,“住手,容九。” 春娘动作一僵,笑得勉强,“小爵爷说什么?奴家听不懂。” 凤轻轻抬手将她的面纱扯下来,“你浑身紧绷,肢体僵硬,并不像久混风月场的。且你声线稚嫩,假装成熟女子,差了点媚态。你右手指腹有茧,是个练家子,腰间腰带的硬度不似平常,你用的是软剑。” 春娘不服气的道:“你又怎知我就是那什么容九?难道我脸上刻名字了?” 凤轻轻扯过她的左手,指着一个印记,“他们都有。” 容九装不下去了,尴尬又意外,心虚还发怵,小声道:“主子,你听我解释……” 不大会,外面的纨绔们听到了隔间里床榻的吱嘎声,一个个兴奋的,伸着脖子,竖着耳朵倾听。 然而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里面声音停止了,然后他们就看见安南伯夺门而出,脸皮涨得发紫,一边胡乱套着外衣,一边往外逃去。 眼尖的还看到裤子没穿整齐,露出里边的亵裤颜色,看得几个人嘴巴张成o型。 容三掩面追去,“主子,小爵爷,等等属下。” 春娘从里面走了出来,嗤嗤地笑,话音暧昧,“第一回,各位爷都懂。” 她掩唇笑着走了出去,纨绔们都没发觉,她脸上的面纱都没揭。 几个人愣了片刻,爆笑出声,“童子鸡,还是个雏儿,啊哈哈!” 谁还没个第一回,他们懂。 不出盏茶时间,安南伯在春宵楼失身给春娘的事,以平方辐射速度,传了出去。 至于真正的春娘,她才不在乎,什么都不做,拿了一百两,香喷喷。 出了春宵楼就衣冠楚楚的小爵爷,悠哉悠哉的骑马回了伯府。 安南伯府门前,两个官媒娘子从里面出来,看见了这个身着伯爵服的少年,俱是一愣。 其中一个上来问,“你就是容小伯爷?” 凤轻轻清了下嗓子,嘶声道:“是我。” 管家从里面出来,几步走到主子面前道:“主子您可回来了,这两位官媒娘子是老奴请来去侯府提亲的,可侯府回说,四房六小姐身体不好,恐日后子嗣艰难,误了主子香火。他们愿意把三房七小姐嫁到伯府来。您看这……” 凤轻轻冷了脸,“他们这样说的?” 张媒婆脸上为难,这叫个什么事,人家男方看上了姐姐,女方家长把姐姐贬进泥里,反过来要嫁妹妹。 连六小姐不好生养都敢说,侯府做事也真是绝。 “侯府是这样说的,我们老姐俩也是好话说尽,都没用。” 凤轻轻脸寒如冰,恰在这时,春草从隔壁宅子出门,挽个篮子,像是要采买东西。 肖媒婆看到她,眼前就是一亮,这小丫头,不是托过她们,给她家少爷说亲吗?说的正是凤六小姐。 凤六小姐太可怜了,能再有一次机会,那也是好的。 “谁,那个谁,姑娘,等一等。” 春草走了过来,认出了俩媒人,张口结舌,“啊!是你们二位!” “姑娘,你不是说你家少爷看上了……”当着上个主顾的面,没好意思提凤六小姐,只不住的挤眉弄眼。 春草心虚的厉害,看向凤轻轻。 凤轻轻咳了一声道:“你们说话,本少爷进去了。” 容三就拖住两个媒人,还是缠着她们给自家主子说亲。 盏茶工夫后,凤轻轻从宅子里露头,软软糯糯的喊两个媒人,“两位娘子进来谈吧!” 花厅内,张媒婆和肖媒婆喝着茶水,品着点心,听凤轻轻掩着半张脸,泪眼婆娑的说,“两位娘子,让你们见笑了,我就是靖安侯府的六小姐,这个丫头不是谁家少爷的,是我的贴身丫鬟春草。” 俩媒婆子嘴巴张老大。 凤轻轻弱弱的又道:“其实是我看上了隔壁容小伯爷,容小伯爷也中意我,不想违了礼法,容小伯爷才请了二位去找我长辈提亲,万料不到……” 泪珠子哗啦啦,不要钱的往下掉,我见犹怜。 两位媒婆早先就是同情她的,眼下心更软了,摊上那种不做人的长辈,看把一个姑娘欺负成什么样了?好不容易自己看对眼一个,郎才女貌,郎情妾意,还要被长辈夺了亲事去。 想到此处,张媒婆叹了一口气道:“六小姐,不瞒你说,我们老姐俩在侯府,还听了另一桩吩咐,被我俩给拒了,损阴德。” “什么吩咐?” “听侯府老夫人的意思,要把你送去大理寺少卿郑大人府上做个妾室,让我两个去说项来着。” 媒婆子整日走街串巷,京都各个角落里的八卦没有她们听不着的,侯府不知做了什么坏事给官府拿住了把柄,大理寺少卿正查得凶,这个节骨眼上把一个女儿送去做妾,打的算盘崩到人脸上去。 凤轻轻握紧了拳头,微微发颤。 张媒婆又道:“原本我们想着,春草姑娘的主子要是哪个府里得宠的少爷,去提亲的话,侯府为了多个助力,说不定会答应,现在……” 她们也不是没成算,一个新贵小伯爷,哪里比得过郑大人腿粗。侯府算得好,七小姐嫁给伯府得个助力,六小姐送给郑大人求放过,双管齐下,说不得这关就过了。 “多谢你们二位,往后有需要,再去府上叨扰。” 送走了两个媒婆,凤轻轻沉默一会,翻进隔壁。 春草张了张嘴,小姐这一时变男的,一时变女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 “容三,黑市那里什么都能买到吗?例如舆图!” 容三问,“主子需要哪里的舆图。” 凤轻轻想着朝堂上听到的,水患严重的地区,像是西北,具体位置却不清楚。 但水患,脱不开河道。 “要一份河道舆图,发洪水的时候,会殃及京都的河道。” 容三是北朝人,他也不甚了解南朝水路,闻言道:“属下这就去黑市杂货铺问问。” 另一边,容七在问容九,“你发现了什么?” 容九眼珠子一转,“新主子聪明。” 第168章 下毒 “你就没发现别的?” “例如呢?” 容七试探着问,“你有没有发现,新主子长得像个女子?” 容九白了他一眼,“屁。说你是女的我都信,他,不可能。” 那身板子跟个搓衣板似的,比铜镜还平,胸前就俩干巴巴的葡萄干,以为她没摸过女人吗? 容七默了。 傍晚,突然发生了大的骚乱,伯府在外探听消息的人不断传来消息。 原来是太子奉命调查几个氏族背景的官员,突击了几家或别院,或庄子,或铺子,搜出了大量事主说不清来龙去脉的金银财物,据说一位万姓大人别院里,挖地三尺,挖出了几十万两官银,和几本见不得光的账本。 是他不吃不喝,做十辈子官也挣不到的数目。 皇帝怒了,下旨抄家,拿人。京都一夜不平静,再次四门紧闭,防止有人脱逃。 据说三家搜出来的钱财,左卫率抬了一夜都没抬完,想来暂时能填满国库。 说暂时,因为发了各地求赈济的款项,又该不剩什么了。 第二日凤轻轻依旧去上朝听政,她只想多听一听朝局,给她下面的安排做指导。 闲时听了几耳朵,有不少官员对太子没有奉旨就强行搜查了几家颇有微词,但搜出了巨额财物,又都是事实,搞得他们想抗议都没法张嘴。 皇帝既恼怒于官员贪墨成风又莫名兴奋,钱来的如此之快。一通旨意下达,涉案几家都关进了刑部大牢,合府无人幸免。 只等着案子查清了,该杀的杀,该流放流放。 散朝之后,曹大伴竟然等着她,说的却是,“少年人一时贪欢也属正常,伯爷且还小呢!不要被那一帮子纨绔带歪了。” 凤轻轻仿佛做错事的孩子,脸红如血,讷讷不言。 出了宫门不远,又被几个纨绔堵了,凤轻轻奋力挣扎,“不去,不去……” 孙应飞笑着说,“不去春宵楼,太子殿下的重华楼重新开业了,咱们几个去捧捧场,哥哥请客。” 凤轻轻就不挣扎了。 重华楼二楼大包间,五个人又乌烟瘴气混起来,虽不是在青楼,竟也叫了姑娘来唱曲调笑,颓靡不堪。 闹到中场,喝得多了,季临说起了向靖安侯府六小姐提亲的事,“要不是姑母对我说,六小姐体质寒凉不好生养,我都真想娶她了,可惜呀!” 孙应飞打了一个嗝,“你看,就不如我了吧?我有儿子,也有女儿,她能生不能生,我一点都不在乎。只要嫁妆,嘻嘻!” 傅清石酒量好点,近来苦闷,也多喝了几杯,他到底不是很坏,还会说,“孙应飞你做个人吧,放过人家六小姐吧,你都死几个女人了?” “女人吗,就那样儿,这个没了,还有下一个。再说只有我打六小姐主意了?你们没听说……”他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好像郑九也看上六小姐了呢!这话是从东宫传出来的,说郑九已经有了嫡子,所以不在乎六小姐能生不能生。你看,郑大人如何,我如何,不都一样想法?” 胡世子比之孙应飞,厚道了些许,“不能这样不做人,娶了人家,是要好生待人家的。正妻不能生养,纳了妾室生了孩子,也要记一个在人家名下,老来有靠才好。” 孙应飞狂笑,“原来胡世子是好人。那你娶她?” 胡世子大大摇头,“不行的,我家里不同意,她就是有百万嫁妆,我娘也不愿意。我姑母……” “世子。” 他后面的小厮忽地制止他说话,胡世子突然清醒了几分,站起来道:“那什么,我家后日办宴会,你们几个到时候来呀!” 孙应飞大笑,“有美人吗?” 胡世子不好意思的挠头,“说是给我选亲事,各府夫人小姐,定是要来不少的。” “有美人就好。胡世子,让你家给凤六小姐单下一张帖子,哥哥我还没好好看过这个号称第一才女的。啊哈哈哈!” 嚣张,讨厌至极。 凤轻轻不动声色的,把一粒药丢进酒杯,入水即化,端给了孙应飞,“孙兄,来,再喝。” 孙应飞一饮而尽,“痛快,小伯爷和我等一样,皆是性情中人。” 几人散了场,各回各家。 夜里就是和郡王妃说好的,第二次尝试唤醒南宫恒的时间。 这几日听说,郡王妃的黑甲护卫都被安郡王府收走了,据说安郡王为了南宫允继承郡王府的合法性,向她提出了和离,郡王妃心灰意冷,也已经答应。 她抓紧时间补了一下眠,睡了一个时辰的觉。 睡醒,唤了春草,“等会要去探望郡王妃,你和桂妈妈守好宅子。” 想了想,除了郑九,认识的人里没有半夜来访的爱好,就又道:“要是郑大人还来,你就说我不在家。算了,他未必会来。” 心情莫名烦躁,她和郑九观念不同,很难走到一起,但心中有一个感觉,此一番分别后,真就缘分尽了。 来到异世的第一段感情,总是让人十分惆怅。 来接她的是郡王妃的人,无疾也在车里。此时日头西斜,一天又要过去。 她们走的路线还是东城门,马车行驶缓慢,无疾拿出了抽屉里的茶水,斟了两盏。 “怎么唤醒世子,你有头绪了吗?” “还没有。” 所谓的阴阳天魔琴,在凤轻轻的理解里,就两把特殊材质的琴,身负特殊能力的人弹奏,能发出次声波,普通人听不到,却能穿透植物人的大脑,让植物人接收到,从而达到唤醒的目的。 上一次明明勾通到世子的意识,他却极力挣扎,不愿醒来,不知是什么原因。 正思考间,马车外传来一个妇人的呼喊,“濯儿,跟母亲回家去,别胡闹了。” 凤轻轻挑开车帘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暗色锦服的妇人正追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 那男童回身怒斥她,“我有亲娘,我不是你孩子,才不要跟你走。” 妇人呆呆地道:“可我是你嫡母啊!” 男童道:“那又怎样?我爹不喜欢你,他喜欢我娘,将来会休了你扶正我娘。” 第169章 他非他 无疾慢条斯理的喝茶,姿态优雅闲适,全不似她一个侍女的身份能有的。 她抬眸看向凤轻轻,却见凤轻轻好似被雷劈中,浑身巨震。 她以为凤轻轻被这对假母子的话惊着了,不禁后悔安排这出戏来点醒她,正要安慰几句,凤轻轻猛地开口,“我想到原因了!” 南宫恒身体里的意识,可能已经不是真正的南宫恒,就像她一样,换了一个灵魂。 只不知为什么被困住,无法自主苏醒。 她望向无疾,嘴张了张,不知怎么说好。 无疾愣了一下道:“你不要太难过,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关于子嗣……” “打住。”凤轻轻制止她,“我难过什么?你以为……” 以为自己被那对母子影响了,哀叹自己的命运?以为自己会和那位夫人一样,落到悲惨的境地? 果然,那出戏出现的如此巧合,是她在借机点醒自己,不要轻许婚事。 想笑是想笑,却也感动。所谓的血脉亲人,还不及一个陌生人关心自己。 “我从未把这些事放心上。无疾,今晚你听我的,只管护法,好不好?” 无疾最终点头。 凤鸣山庄的黑甲护卫都撤了,仅余上百普通护卫。当然,凤轻轻也不会真的把他们当做普通护卫,没了黑甲,高手还是高手。 山下和山腰的守卫撤了大半,只留少量示警。行至第三庄院,光是黑暗里隐匿的气息,凤轻轻就能感受到风雨来临前的危险气息。 “郡王妃查到古侧妃这两天有异动,猜测她会半夜刺杀,已经做了布防。” 无非是怕有个万一,影响了南宫允的世子之位。 进了密室,灯火通明,只见南宫恒的面色更差了。他再不醒来,只怕真就活不了了。 凤轻轻坐定,将慧慈大师留给他的念珠从怀里掏了出来,缠绕在手腕上,“开始吧!” 琴声响起,那震慑心魂的声音穿透密室,传出很远。盏茶工夫后,外面传来了响动,似有刀剑相击发出的金铁交鸣。 郡王妃道:“我出去守着,你们继续,不要受到影响。” 郡王妃一走,密室里只剩下两人,琴声一转之后,声音戛然而止,床上的南宫恒却是身子一震。 他的头不住摆动,痛苦抗拒,第一次,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含糊不清的说着,“不,不……” 凤轻轻放下琴,站起来走到床边,用力将他扶坐,套着念珠的手缓缓抚上他的眉心,闭目。 ………… 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少年艰难前行。他不知出了什么事,一觉醒来,自己身处绝境,找不到活路。 他一直走,一直寻找,没有光亮,没有希望。 “我死了吗?” 这和他听说的地府不太像,但除了死亡,哪里有这样暗无天日的绝境。 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他还是他。 不久之前,他听到了一阵琴声,还听到了呼唤,“恒儿,恒儿……” 那时他循着声音,或许能走出去,可每走一步,就有陌生的记忆冲击他的脑子,那有几分熟悉,偶尔相通的记忆,让他没来由恐惧。 “不,不,我不是他,不是他。” 他挣扎抗拒,退回到自认为的安全地带,捂住耳朵不听那蛊惑的声音。 他承认他退缩了。 又过了很久很久,无边的寂寞和绝望让他忽然后悔, “我怎么那么傻?我应该先走出这里的。” 懊悔着,期待着,终于有一天,突然的琴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有人吗?来人,救救我!” 他用尽全力的喊! 倏忽之间,一个人影站在了他面前,浓雾弥漫中,看不清容颜。 “你是谁?” 他声音干涩的问。 “我是地狱使者,专门带亡灵投生的。” 果然,自己是死了。 他心里苦涩无比。 “我要去投生了吗?我会投去哪里?有可能的话,能否让我投生南朝皇族,我有……我有许多心愿未了。” 面前的人默了默,一手抬起,一串佛珠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几息之后,他便闭上了眼。 耳中,或是潜意识深处,有个蛊惑的声音对他说着,“你会投生大越南朝,成为安郡王世子,你的名字是南宫恒。” “我……是南宫恒……” “南宫恒,跟我走,我带你回家。” 南宫恒闭着眼睛,被一只柔软温暖的手牵着,走向另一个未来。 ………… 无疾眼见南宫恒趋于平静,心里惊诧莫名,随着她的琴声结束,凤轻轻也睁开了眼。 便在这时,外面打斗也结束了,郡王妃从外面走进来,衣摆上还沾着血迹。 她果然是女将出身,遇事永远站在前面。 “怎么样,我恒儿……” 她喉头发堵,只因南宫恒还是躺在床上不动。 凤轻轻收好佛珠,藏进怀里,平静的说道:“郡王妃不要担心,世子是醒了的。只不过精神耗损严重,我让他睡着了,明天就能醒过来。” 昏迷和睡觉还是有差别的,一个是损耗,一个是恢复。 郡王妃一下子泪流满面。 走出密室,来到大院里,只见满地死尸,血泊里和着断肢残骸,有古侧妃的人,也有郡王妃的人。 但终究是对方伤亡更惨重。 “你们两位,找个干净的屋子休息,天亮便送你们回城。” 两人随着一个侍女去休息,还能听到郡王妃吩咐,“带一队人去接应郡主,留下的迅速打扫。自己人厚葬,那个贱婢派来的,扔进后山尸坑。” 无话到天明。 南宫恒一觉醒来,天光已亮,他伸手欲抓住射进窗户里的一束阳光。 “恒儿。” 郡王妃试探的唤了一声,南宫恒呆了一下,扯动嘴角,困难的叫了一声,“母妃。” 郡王妃狂喜,数年的煎熬,这一刻终于是到头了。 南宫恒心里还有些无法适应,总有一种今日之我其实非我的错觉。 但母妃就是母妃,意识里熟悉的感觉做不了假。 他想下床,却做不得双腿的主,“通”一声重重摔落在地。 他骇然的摸着自己没有知觉的腿。 郡王妃心疼至极,“恒儿,神医说过,你昏迷太久,筋骨萎缩,醒过来也将会很长时间不良于行。不过不怕,勤加锻炼,会好起来的。” 第170章 新线索 南宫恒张了张嘴,他还不太清楚现状,他昏迷了多久? “恒儿,母妃有时间了,会将这几年发出的事详细说给你听,但是现在不行。总之母妃和你父王已经恩断义绝,不再是夫妻,你在世人眼里也是死去了。这两日收拾妥当,咱们母子立刻离开京都。” 南宫恒哑声道:“离开?去哪?” “先转至海州,但最终,我们要回北地。” ………… 凤轻轻坐在回城的马车上,感觉身边的无疾有了极大的改变,是那种脱却束缚,灵魂自由了的畅快感。 现在两张天魔琴都属于公孙氏了,她却将玄龙放到凤轻轻手上,“从今往后,它归你了。” 凤轻轻道:“这不是公孙氏的宝物吗?你可以随便给别人?” “你不是别人,你是玄龙的主人。” 凤轻轻指着她那一张,“你这张琴叫什么名字?” 闻此,无疾的声音略有暗淡,“它叫囚凤。囚徒的囚。” 凤轻轻皱眉,“怎么起这样不吉的名字?改了吧!” 无疾一笑,“它就是囚凤。就像一只猫,你给它起名叫老虎,它还是一只猫。” 但心里却是澎湃汹涌,回想着公孙氏大长老送她出来时说的话。 “这个天下太过破败,种种迹象表明会走向灭亡。你此番出山只有一个目的,能救回南宫恒不死,百万生灵还有一线生机。” 南宫恒会是那个拯救万民于水火的人吗?她不确定,她唯一确定的是,玄龙属于凤六。 进了城,大街小巷传着一个爆炸性新闻,郡王府新世子南宫允昨夜暴毙,死在了安郡王新纳的侍妾肚皮上。 好一招釜底抽薪! 春草把她迎进后院,神情气愤。 “怎么了?” 春草道:“五小姐的丫鬟过来了,让你参加她的及笄礼,态度可差劲了。” 几乎到了数月之前,满府下人欺凌的时刻。 “她说什么?” 春草都不愿意开口,在凤轻轻坚持下,不得已说,“她说小姐不好生养的事已经传遍了京都,未来嫁不嫁得出去都难说,就算有人要,也只有那些有儿子孙子的鳏夫,或者老头子。她说小姐未来都要仰仗娘家,最好对娘家兄弟姐妹好点。甚至她还暗示小姐把嫁妆里的金楼给她做添妆。” 好大的脸。 “侯爷和凤书瑜都办差去了,府里一屁股官司,侯府还有心情办及笄礼?” “谁知道呢!”春草说着,“不过侯府近来麻烦不断,五小姐的及笄礼,肯定不及大小姐人多热闹就是了,听那边说……” 她指着隔壁伯府,“还请了安南伯。小姐,你一个人怎么变成两个去?” 小姐化妆技术再好,再能瞒天过海,还能有分身术吗? 但这一点,凤轻轻是有成算的。 容九能扮成春娘骗过了四大纨绔,本身也是一个伪装高手,扮男人她不行,扮成凤六,该是问题不大。 跳过墙去,一番装扮,她又成了容棠。 容三几个人听了她的计划,也是心潮起伏,终于,北上日子要有眉目了。 这一天天的,伯府越来越有秩序,人手也添了不少,看田地的看田地,开铺子的开铺子,几人都有一种要永远留在此地过日子的错觉。 容九专司在外打探消息,听到新主子传唤,还有点不好意思。 那天实在太毁主子颜面。 听说要让她扮成凤六小姐,还有些莫名其妙,“与其让我扮,为什么不让凤六小姐自己来呢?她都想嫁给主子了,还害什么臊?” 依她所说,就隔个墙头,半夜爬个墙,把饭一煮,齐活。 (话外音,那叫奸夫淫妇) 容三几个人垂下头,他们都是老实人,不擅伪装,对熟人撒谎会心虚。 凤轻轻道:“她是一个弱女子,一向病得时候多,好的时候少,再落一次水,又该爬不起来了。再说你长得漂亮,武功又好,有任何意外发生,都有自保能力。” 容九完全没了意见,“是,主子。” 两个宅子离得侯府并不远,差不多到时候,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发,都到了侯府外面。 这一次侯府的客人果然少了很多,比一个多月前凤盈盈及笄,简直不是一个档次。 ………… 郑九这几天用了大部分精力追查侯府,竟然有了一些线索。 起因是府里新招来的下人中,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听说大人在查靖安侯府,特别激动,主动提供线索。 二十多年前,他家有田有地有铺面,也有自家祖传的方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忽有一日,靖安侯府的管事上门了,不久后家产和方子都成了侯府的,他们一家则流离失所,最终饥寒交迫,只剩他一个半大孩子,卖身为奴。 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报仇。 “大人,求您给我们做主。” 头磕得出血,悲惨骇人。 郑九道:“你说的时间,是陛下登基之前,案子只怕不可考证了。当年你们没有报官吗?” 那人悲愤不已,“大人,我家都是小老百姓,哪里告得了侯府。侯府一方独大,官员谁也不敢得罪,无数被倾吞家业,逼得家破人亡的人家求告无门……” “你等一下。”郑九斟酌问道:“无数人家?有许多人家都被害了?” “是。”那人道:“后来据说有人告到了京城,哦,是北边那个京城,说得到回音,会派官员来调查,但最终没了下文。” 郑九倒吸一口冷气。 唐师爷蹦了起来,“你听说派哪个官员来了?是不是姓唐的?” 他激动的很,把人都吓坏了,“唐师爷,小的不知道,小的真的不知道。那以后,这事就没音讯了,没过几年,朝局乱起来,大越分成两边,靖安侯府还是陛下的宠臣。我们这些受害人十不存一,渐渐的绝望了,以为这辈子再没可能报仇。” 唐师爷却转起了圈子,“没错了,没错了,有人进京状告靖安侯府,案子会落入大理寺,我爹奉命渡江查案,被侯府……”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害了性命。” 第171章 欺瞒 唐师爷猛然抬头道:“大人,我要侯府还我爹,还这许多无辜者公道。” 郑九挥退下人,皱眉道:“陛下已经开了口,不让继续追查侯府,我想着,就算真查出来二十多年前靖安侯曾霸占百姓家财,今时今日,他也是不会追究了。” 靖安侯和凤书瑜做不了清官了,却还可以做个暗臣,专为皇帝干脏活。 例如去掘堤放水,淹没大量田地房屋。 “他不追究,我自己会追究,不能法办,暗地里杀了也解恨。” 郑九嘴巴微张,他是司法官员哎! 好吧,靖安侯那样的人,死不足惜。 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的送来一封信,“大人,是东宫一个小太监送来的。” 小太监?莫非是郑嫣儿有话说? 想起郑嫣儿,他就十分不快,到底是辜负了他的期望。 打开长长的信件,脸都变了,这说的是凤六。 这些天太忙了,忽略了她,原来她竟遭受了这么多委屈伤害。 该死的侯府,把她身体不好,子嗣艰难的事宣扬的人尽皆知,让她何以承受? 还有府里,他明明有告诉下面人,关注凤六的消息,为什么出了这么多事,竟没一件报到他面前的? “来人!” 几乎是咬着牙,定要追究到底,他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妄为的,敢欺瞒于他。 甄嬷嬷走了过来,神色平静,“大人,不要问了,是我不让底下人报到你面前的。” 郑九面色发寒,“甄嬷嬷,你是我的奶娘,我一直最信任的人都是你。” 他的目光太冷,甄嬷嬷心里一阵慌乱,但很快镇定,挺了挺胸,“大人,我一直都是忠于你的,这一点终身不变。凤六她不能嫁给大人,她不配。” 依她的意思,随便哪一家都好,就不能是她家大人。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 郑九冷沉着声音,说出对甄嬷嬷的判决,“你敢如此,无非笃定了我对你的乳母情分,给你养老送终,给你体面尊荣,让你晚年无忧。现在,你给我走。” 甄嬷嬷脸色一变,“你赶我走?” “是。”郑九干脆决绝,“你最在乎的,最引为骄傲的,无非如此。我倒要看看,没了这些保障,你还忠心于否?” 甄嬷嬷脸色灰败,难以置信,“你,为了她如此对老身……” “你忘了,你的身份只是奴婢,哪怕是个有体面的奴婢。你做的事,已经大大逾矩了。” 闭塞主子耳目,干涉主子决定,甄嬷嬷的做为,早已越过了主仆界线。 “来人,唤个官媒娘子来。” 须臾,他又改了主意,“本官亲自去提亲。” 不答应,皇上下令暂时不追查侯府的旨意,也可以提前结束。 ………… 春草陪着容九,进了侯府就专拣人少的地方走,本想回原来的院子避一避人,没想到,院子已经被凤怜怜占了。 原来侯府这段时间吓得半死,就想着让家里女儿都去联姻,就连年仅十二岁的凤怜怜都打算上了。 她们一对上凤怜怜,扭身就走。 而凤怜怜看着前面越走越远的身影,有些疑惑,那个,是六姐姐吧! “九小姐,及笄礼快开始了。” 侯府给她也配了丫鬟,是春枝和春晓,她也算得偿所愿,过上了千金小姐的生活。 “这就来了。” 嘴里答应着,眼还是飘向那个方向,六姐姐像是改变了不少。 “怎么办,那边及笄礼快开始了,我要去吗?”容九问着春草。 春草眼珠子一转,“你就装不舒服,瞅个合适的时间地点,往水里一跳。” 到时候安南伯来捞她,大庭广众之下肌肤相亲,小姐名声受损,安南伯就能顺理成章的进宫求赐婚了。 旨意一下,快刀斩乱麻,她家小姐这个身份,就彻底不由侯府拿捏了。 “六姐姐。” 忽然的一声喊,惊了二人一跳,容九迅速背转身去,不看来人。 看在来人眼里,那当然是恼了她,不肯相见的意思。 凤娉娉带着哭音道:“六姐姐,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这样了,我回家和祖母说了你的要求,但祖母非让我嫁给安南伯。我也不想抢你喜欢的人。” 春草脸色一变,拦在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七小姐,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你嘴上说着不想,可也没见你想办法拒绝。” 凤娉娉哭道:“我只是一个弱女子,连我娘都还关在京兆府大牢,我能想什么办法。” 春草恼道:“那至少,你也不要来气我家小姐了。” 凤娉娉哭着被赶走了。 容九终于得以喘口气,然而还没松快片刻,又听到熟悉的声音,“那边的,是凤六吗小姐?” 草,是孙应飞那个混蛋。 “冷静,孙应飞没怎么见过我家小姐,他应该认不出来的。” 孙应飞果然并不熟悉凤轻轻,他只是被人指引了过来,想和佳人说说话。 以前他想娶凤六,是图谋那万贯嫁妆,现在还多了一个,恶心安南伯。 容九站了起来,凤目瞪着他,“登徒子,谁给你的脸面,敢跟踪人家女眷的?” 孙应飞不在宾客该待的地方,转到这无人看守的后园子里,乃是失礼至极的行为。 孙应飞呆了一下,“嘿!还是个带刺的,爷喜欢。” 这话已是十分难听,要不是顾念凤六小姐“柔柔弱弱”的人设,容九都想给他一刀。 春草怒瞪孙应飞一眼,护着容九转去了另一个方向,孙应飞追了一阵,追丢了人。 “孙五爷,你找什么人呢?” 那道有点鸭嗓的标志性声音传来,孙应飞回头,露出假笑,“安南伯,你来挺早。” “没你早。”凤轻轻打量着他,倒是遗憾喂给他的药还得好多天起效,便宜他了。 纨绔四,加上安南伯纨绔五,又一次齐聚一堆,与别府来参加及笄宴的清俊公子们,划了条清晰的,谓之泾渭的河。 有不少人摇头,这个京都新贵,一来就入了纨绔帮,这一辈子又废了,难为合族毙命,就留他一棵独苗。 人群中,一个恶意满满的声音道:“察塔克王子,在下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第172章 争抢 凤轻轻哪有工夫理他,这个崔家的晚辈,明显是记着清谈会的仇。 当她不知道,这些人明里叫她一声王子,其实心里把她当个村长的儿子,故意寒颤她。 “不当问的就别问了。” 这么直白的拒绝,真把那个崔姓少年噎了一下,眉毛一竖喝道:“你不是懂礼法吗?我这里听到了一些关于南疆习俗,你这个懂礼法来解释一下。” 凤轻轻简直想破口骂他,南疆是半野蛮族群,好多未开化的,和他们讲礼法,没病吧! 要不是容棠本身是大越后人,未来要继承洞主之位,所以前洞主给他请了大越老师从小教养,她都不敢想象现在的容棠什么样。 她不想理,奈何有人起哄,就连孙应飞这个祸害,也是有机会就插她两刀,“是什么问题,崔公子问吧!” 崔公子得意的一笑,“我们崔家的商队偶尔会走到南疆,听过他们那里的婚俗,据说兄弟多人会共娶一妻,孩子不知其生父,请问可有此事?尊得是哪位圣贤的礼法?” 崔公子的话惹来一阵哄笑,都用看笑话的表情看安南伯,看他如何解释,脸不脸红。 对这种活着没有正事干,总是到处挑礼的人,凤轻轻真是特别看不上。 她慢条斯理的道:“首先你说的不是整个南疆,是其中一个小部族木伦部。说起来木伦部百年前还是南疆第一部族,你们知道怎么没落的吗?” 自然没人知道,都好奇的看她,“百年前,木伦部出了几个所谓的聪明人,走出南疆学习大越先进文化,以发展本部。他们还花重金请了当时所谓的大家族儒士去木伦部教学。结果好的文化没学到,倒是学会了男尊女卑,三妻四妾这些所谓的精髓。随着时间推移,木伦部男性越来越趾高气昂,欺凌压迫女性,女性成了家族负累,渐渐的生存越发艰难。短短几十年,木伦部出生的女婴越来越少……” “怎么少了?” 有人忍不住问。 “其实生的也不少,但家里重男轻女,女婴被溺杀无数。” 有路过的小姐听了,掩唇惊呼,“太残忍了。” 凤轻轻向她点了点头,接着说,“部族男多女少,别说一夫多妻了,一夫一妻都不够分。就这样又过了几十年,现在的木伦部一妻多夫,还有不少人终身无妻。昔日的第一部族,如今人口缩水数十倍,成了南疆笑话。” 这真是一个巨大的悲剧,让人想笑笑不出来。 姓崔的公子不服道:“当年木伦部学习大越礼仪文化,至少也有不少文明的痕迹留下来吧?” 凤轻轻道:“没有的,现在的木伦部,人人都像野人,只想抢个女的,或者是母的回家传宗接代。似崔公子这样细皮嫩肉的少年被他们看见了,他们对于性别卡的也不是那么死。” 登时传来哄笑声,崔公子脸爆红。 凤瑶瑶的及笄礼在牡丹院举行结束,比凤盈盈那时候寒酸的不止一点半点,把她气得不行。 她想找人发泄怒气,就厉声问丫鬟,“凤六可来了?我要的及笄礼物,她可送来了?” 丫鬟白芷就是一噎,让六小姐送金楼给五小姐,五小姐也真敢想。就是五小姐愿意,侯夫人也不答应的。 那事就是欺负欺负六小姐,说说算了,还能当真?她劝道:“金楼契书虽然在六小姐手里,其实府里都知道,六小姐做不得主,她到现在,连金楼在哪都摸不到呢!” 凤瑶瑶白她一眼,“我不知道啊!但是契书要过来,自然有姨娘帮我去撕扯。” 她突然呕了一下。 白芷心里一跳,五小姐月事没来,难道……她不敢想。 “她在哪?我去找她要!” 一个不能生育,注定没有好结局的女人,谁会管她死活? 以前还有个郡王妃,现在都不是郡王妃了,自命不保,果然是个煞星,谁挨上谁倒霉。 “她,她来了,想必在哪处躲着呢。” 凤瑶瑶让人去找,就在湖边,她上次落水的地方。 可她身边也不止一个人,凤盈盈和她的丫鬟秋兰也在。凤轻轻面朝着湖水,掩面哭泣,春草极力挡住凤盈盈的视线,并拦着她伸向凤轻轻的手。 就听春草着急道:“大小姐这是做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你难道又要推我家小姐下水?” 凤盈盈冷笑,“你个贱婢,别给我胡言乱语,谁要推她了,我让她把侯府的产业交出来。” 所谓“侯府的产业”,说的正是谢氏的嫁妆。她也是刚刚听说,凤五那个贱婢,竟然一大早就去威胁恐吓了一番,想要独吞金楼。 那绝壁不行,那是她的。 凤瑶瑶听到这里,哪有不懂的,大姐姐这是和她抢东西呢。 她立即加入了战斗,“六妹妹,那金楼你可是许给我的及笄礼,你可不要忘了。” 她只要金楼,其他的,舍给大姐姐。 凤盈盈脸色一变,“五妹妹你是什么意思?长幼嫡庶尊卑,你是半点也没放在心上了?” 凤瑶瑶却仿佛底气十足,竟然不自觉的挺了挺肚子,神气的道:“什么长幼尊卑,谁先嫁,就是谁的。” 姐妹之间的吵嚷,引起了旁人的注意,胡元元做为及笄礼赞者,好心的前来劝解,实则听笑话,“几位凤小姐说什么呢?这怎么说着说着,还吵上了?” 她才一靠近,一股大力自她身后冲撞过来,她向前猛扑过去,一声惊呼。 和她同时惊呼的,还有春草,“不好了,大小姐又推六小姐下水了。” 离得不远不近的,离得稍远的,都看到了六小姐已经退到湖边,大小姐和五小姐还是步步紧逼的样子,说是她们推下水的,没人不信。 胡元元的丫鬟是看到的,是她家小姐扑过去,撞了凤大小姐,凤大小姐又撞了五小姐,六小姐,六小姐先掉下去,却不知为何,五小姐也随之掉下去了。她家小姐和凤大小姐踩在了湖边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摇晃了几下,“啊啊”叫着也掉了下去。 她能说是胡元元的原因吗?绝壁不能。 她也喊,“不好了,凤大小姐,把我家小姐也拉下水了。” 她用的是个“拉”字,留了点退路。 第173章 救人 这边的骚乱很快引起注意,都向那个方向围拢过去,“怎么了,怎么了?” 谈论南疆礼仪的无论清贵,还是纨绔,都向事发地点跑去。 安南伯跑得最快,边跑边脱外衣,临到近前,一跃入水,向被淹的几个姑娘游去。 卧槽! 孙应飞几人回过神来,这南疆野人心极深沉的一匹。 孙应飞也跳下去,他要恶心安南伯,别想碰到凤六。 要救,也是他来救。 傅清石第三个跳下去,胡世子本想去救妹妹的,看他跳下去了,松了一口气,准妹夫救妹妹,伤不了名节。 小姐们落水的地方看着离岸边不远,实则很深,岸边的人想要靠近了拉扯,根本够不到,,慌乱之间,甚至又掉下去两个,把侯府下人都吓了个半死,呼救的声音更响。 “救命……呜呜,救命……” 落水大人,全都扑腾着,大声呼喊,越扑腾,喝水越多,死亡的恐惧笼罩在湖面上。 凤轻轻还没游两步,被孙应飞扯住了脚,她踹过去,“你个该死的,救人那!” 孙应飞只不做声,一边阻碍她游的速度,一边向“凤六小姐”游去。 凤轻轻很快知道了这厮的卑鄙想法,这个杀千刀的。 俩人互相拖拽拉扯,游的极慢。 而那边,容九下了水才知道害怕。 “救命,我不会凫水。” 千金小姐有几个会凫水的?她这是说给春草听。 春草见她脸色都变了,声音也和自家小姐不同,再嚷嚷下去该露馅了。 原本只是趴在岸边呼喊,这时也顾不上许多,跳下水去。她肩膀的伤虽然收了口,结了痂,到底没恢复,一使劲就疼的厉害。 她用一只手划水,艰难的游到容九身边,低声道:“你是会武的,总归会闭气,镇定一点,我托着你,你就假装挣扎。” 容九腰间有了些许力道托举,霎时镇定,配合着春草,一沉一浮。 在旁人看来,是主仆两个都有危险了。 胡元元就在她俩不远处,看到傅清石跳湖来救她,感动的无以复加。 谁知傅清石直接无视了她渴盼的目光,坚定的向凤盈盈游去。 他抱住了凤盈盈,凤盈盈抱住了他,他们就在她的眼皮底下,旁若无人的游上了岸。 心,沉入湖底。 “傅清石,我……你祖宗。” 胡世子大骂着,看着即将停止挣扎,沉入湖底的妹妹,飞快地跳了下去。 “元元,坚持住,哥来救你了。” 凤娉娉哭了一阵后,回到三房院中,又被奶娘苦口婆心的劝说了一顿,“小姐,这到什么时候了,姐妹情分,比得上夫人性命吗?就算救不了夫人,你这后半生,想再找一门这样的婚事,也找不到了。” 凤娉娉冷静下来想了想,别说三房现在官司缠身,无法自拔,就是侯府全盛时期,以自己的身份,想嫁一个伯爵也是高攀不起的。 她娘给她寻摸婆家,已经在七八品官员,甚至商户里扒拉,所以无论如何,安南伯是她最好的归宿。 咬一咬牙,暗道一声,“六姐姐,对不起了。” 她就出来寻安南伯,见此情景,心里一横,假装不小心,崴脚掉进了湖里。 “哎!七小姐,你怎么了?” 案边,是来晚了的和静郡主。 和静昨夜使计弄死了庶兄,原本是和母亲商量,要举家南迁的。 她就想着和凤六朋友一场,来道个别。先去了谢氏嫁妆宅子,听桂婆子说来了侯府,她便也过来,谁知就遇到了这种事,凤七小姐自己装做不小心,掉下去了。 她愣愣的看着湖里的各种状况,不知如何是好。 郑九带人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种乱七八糟景象。 凤轻轻一直想定一门婚事摆脱侯府,他是知道的,但要不要这么做戏? 春草那丫头水性极好,有她在,哪里用别人来救?她在等谁? 目光一扫,安南伯和孙应飞的纠缠尽入眼底。 此时凤娉娉就掉在两人身边,谁知两人见了,都像见鬼一样躲避不及。 凤娉娉哭喊着,“安南伯,救救我!” 安南伯大叫,“不要过来啊!” 她太清楚这小妮子心理了,又气又好笑,还有点恨。 要帮她还有别的法子,但安南伯这个身份不能被她缠上。 她正要游远一些,和静郡主突然惊呼一声,高高的飞了起来,掉入湖中,正落在她身上。 她被砸得往水里一沉,须臾冒了出来,看向飞身跃起,跳过她头顶,向“凤六”和春草的方向飞去。 是飞,中途点一点水的飞。 “郑九,我……你娘!” 口吐芬芳,想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和静当然不是自己跳的,她会一点浅浅的工功夫,还没能力跳这么远。 她是被郑九推下来的。 “救命,救命,我真不会凫水。” 没两息,她已经喝了几口水。 春草和容九都看呆了,直到郑九施展轻功飞越而来,春草叫了一声,“是郑大人,快闭气。” 两个人深吸一口气,没入水中,看在岸上人眼里,那就是沉底了,没救了。 郑九晚到一步,没抓住人,泄了内力,同样入了水。 凤轻轻闭了闭眼,今天的计划彻底砸了。 和静,她不能不救。 抱着和静走上岸去,顺脚踢落了崔公子,还不忘交代,“崔公子,圣人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嫂溺叔援之以手,见死不救是为杀人。” 原本已经绝望,等待死亡的凤娉娉,好似抓住了一根稻草,紧紧的抱住了崔公子的腰。 “啊!啊!”崔公子绝望的嚎,“我不会凫水啊,救命……” 好一阵乱相之后,落水的人都被救起,就连众人以为沉下去的“凤六小姐”主仆,也在远处一个浅水区相拥着上了岸,灰溜溜的,藏头露尾的狼狈而去。 不过也没人关注她俩了,比起旁人,这俩还算体面的,起码没有被男人碰到。 凤轻轻放下和静,还对和静的侍女说,“小爷是救人啊!别讹上我。” 侍女一言难尽,容小爵爷,你想多了,我们郡主,可看不上你。 第174章 退婚 然而很快她花容失色,“不好了,郡主没有气了。” 和静脸白如雪,没有呼吸,肉眼可见的越来越难看,这是窒息憋的。 凤轻轻脸色巨变,这可不是撇清的时候,不及多想,立刻给她心肺复苏,按压,渡气。 侍女急了,登徒子,竟敢当众侮辱郡主,她扑过去撕打,“你这个恶棍,放开郡主。” 她要让郡王妃杀了他。 凤轻轻厉声道:“容三,拉开她。” 看完一场大戏,早就看呆了的容三张大嘴巴,宛如看一个绝世淫贼,看着他的新主子。 “还愣着干嘛,信不信老子甩手……” 容三不能不信,对不起了姑娘们。 他把侍女拉开,凤轻轻继续施为,半盏茶后,和静咳了一声,醒了过来。 挣扎怒骂的侍女回过神来,喜极而泣,“郡主。” 被男人占了便宜,好过丢了性命。她现在有点相信安南伯本意是想救人的了。 当务之急,还是将郡主带走,趁没人看见…… 她扶起和静要带她走,一抬头,那一圈男的女的,都什么表情? “你们让一让,让郡主过去。” 和静身上湿透,曲线毕露,侍女都哭了。 最终,还是身穿湿透中衣的凤轻轻,拣起自己扔在地上的外衣,给和静披上。 和静没有说话,抿着唇,侍女却是感动无比,和那群见死不救的伪君子相比,安南伯是个真好人。 容三道:“属下马上去找干衣裳给主子换上。” 得亏安南伯这个身份是个男的,厚着脸皮,也不怕被人耻笑。 凤轻轻麻了,今天的事脱离了原有轨道,向着诡异的方向一路狂奔,她要理一理,重新规划。 热闹只是和静郡主的吗?当然不是。 事情说起来慢,实则只发生在短短的时间内,甚至侯夫人,老夫人之流,都还没有得到消息赶来。 傅清石抛下自己的未婚妻,去救了凤盈盈,让人惊讶,惊呼之余,心里涌起名为八卦的狂热。 胡元元被胡世子捞起来,名节算是保住了,比起旁人,好听许多。 然而她开心吗?并不!她疯了一样上去厮打傅清石,“你混蛋,你不是人……” 傅清石大声呵斥她,“你发什么疯?你自己不是很清楚吗,我从来不喜欢你,是你自己做了一个局算计我罢了。” 胡元元脸白的吓人,“你不喜欢我?你喜欢的人是谁?是她吗?” 她指向凤盈盈,傅清石不吱声,但显然默认了。 胡元元受不了羞辱,伏在胡世子肩上大哭,胡世子气得哆嗦,“姓傅的,别以为我们承恩侯府扒着你,退婚,必须退婚。” 傅清石却像是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向胡世子行了一礼,“多谢成全。” 胡世子脸黑如墨,话已至此,两家情分已是尽了,他现在要考虑的,只剩胡家颜面。 死缠烂打只会让人瞧不起,这点子骨气,承恩侯府还是有的。 “姓傅的,你会后悔的。” 撂下话,胡世子强拉着胡元元走。 众人异样的眼光又看向另一女主角凤盈盈,侯府这一场惊世骇俗得大戏,都够她们茶余饭后,聊上月余。 得到消息的侯夫人赶来一看,头就晕了。 她先向围观群众道了歉,好话说尽,希望她们走。主人下了逐客令,大部分人议论着走人,却还有个别人玩起了兵法,誓要将热闹看到底。 侯夫人将女儿带入牡丹院,就是一通抱怨,“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可怎么嫁进东宫?礼部发下来的选秀名单,你可是在列的。” 凤盈盈此时此刻对嫁给南宫衍,已是没有了先前的热情。 就在前一天她还在为进入选秀名单欣喜若狂,经过了今天的事情,她的想法改变了。 落入水中,即将淹死的那一刻,是傅清石,只有傅清石,不顾一切的,坚定的选择救她,哪怕被人唾骂。 “娘,我不想嫁给太子了。我想嫁给傅清石。” 说出这句话,她以为会很纠结,很为难,会对太子很不舍。 然而并没有。 仿佛就是理所应当一般说了出来,甚至心里有一丝颤抖的幸福感。 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一直以来她真正喜欢的人就是傅清石。 侯夫人都懵了。“你疯了,这个时候说喜欢他?早先你干什么去了?” 她要早上一年半载,哪怕早三四个月,事情也不至于闹到今天难看的地步。 早先?早先她也没落水,没有濒临死亡啊! “娘,事情已经这样了,皇室也不见得愿意娶我。前面有了一个郑嫣儿,暗中有个五妹妹,就算我勉强入了东宫,迫于流言压力,也不会给我太子妃的位份。屈居人下非我所愿,反而是嫁给傅清石,他一心一意对我,才过得舒心。” 侯夫人急道:“可是侯府如今麻烦不断,你不嫁给太子的话……” “娘,有麻烦的只是三房三婶,和咱们嫡房有什么关系?爹和大哥正得陛下宠信,待办完差事立功回来,必然受到嘉奖,到时候什么麻烦都没了。” 正说着,丫鬟秋兰跑过来喊,“不好了大小姐,胡元元她不肯走,到了大门外又转回来了,说要找你算账。” “来就来,我会怕她?” 凤盈盈怒容满面去迎战,全然不顾侯夫人身子一晃,头脑眩晕。 造老孽了,她养的女儿。 “夫人 。”刘妈妈惊呼,“来人啊,去请大夫。” 胡元元确实被胡世子拉出门去了,马车上有干衣裳,迅速换上,头发还湿哒哒的滴着水,又下来了。 “大哥,我不能这样任他们欺负,我要找那个贱人理论。” 胡世子不同意,“要算账也换个时间,现在是在靖安侯府,咱们占不了便宜。” “就是要趁现在人多,让全京都的人都看看她那不要脸的丑态。” 胡世子还要拦,胡元元发火,“我被人推下水去……” 她想说不知道是谁推的,但她的丫鬟反应过来,说道:“奴婢看得清清楚楚,是凤大小姐推的。她想淹死小姐。” 她也恼恨凤大小姐抢了她家小姐喜欢的人,那个拉字,自然而然的变成了推。 胡世子果然怒了,那必须不能忍,“来人,抄家伙。派一个回侯府喊人去,能打的,都给本世子叫来。” 靖安侯府又如何,谁还不是侯府了?他就不信,胡家是太子外家,还比不上一个满府废物的靖安侯府。 第175章 提亲 兄妹俩就怒气冲冲再次进府算账。 凤轻轻等来了容三拿的干衣,也等来了一句话。 容三道:“宫里有个小公公刚才来传消息,说凤六小姐的名字被太子加进选秀名单了。” 这件事还是前日里皇帝要给太子选妃引起的,这一次皇帝似乎要一次性把太子后宫填满,和礼部尚书拟的名单里有不少贵女,看在靖安侯替他办脏差的份上,凤盈盈和凤瑶瑶都在册。 南宫衍没有异议,今早却又临时加上了凤轻轻。皇帝问他何意,他只有一句话回,“国库缺银子。” 皇帝就明白了,反正没打算让凤盈盈做太子妃,选一个有些才名的,但容貌不出彩的,随便给个位份,指不定靖安侯府也觉得是个殊荣。 那被侯府视做命根子的谢氏嫁妆,理所应当也属于太子了。 这事当然瞒不过曹大伴,他隐约听说安南伯有意求娶凤六小姐,说不上好意恶意,就让干儿子给他传个话,要怎么做全凭他自己考虑。 “听说选秀名单马上会对各府颁旨,沾上了,可不好脱身!” 他们马上要走了,一但凤六秀女的身份宣布,必然倍受关注。 “草……!” 凤轻轻咬牙闭了闭眼。 然后好死不死的,她又看到郑九那厮,重新穿戴整齐,带着手下人,领着头戴大红花的肖媒婆,向老夫人的春晖院走去。 “……他娘!” 她发足狂奔。 且说春草和容九,狼狈不堪的从湖里爬出来后,遮遮掩掩的向后宅走去。 侯府人手被靖安侯和凤书瑜父子带走不少,又加上湖边大乱,没人注意她们,就给她们走到了最先住过的破院子里,换上干衣裳。 容九一抬头,春草惊叫,“你的妆花了,妆花了。” 容九扮凤轻轻,化得再好,也就像个七八分,离得远些,或者不正面看到,还能糊弄过去。现在妆花了,可就没法见人。 容九也是干瞪眼,她也会点易容术,可和凤轻轻相比,差的不止一点半点。 “怎么办呢?” 两人都有些慌,偏在这时,凤怜怜的声音传过来,“姐姐,你在这里吗?姐姐,我刚才看到你了,你快出来。祖母找你。” 两人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蹲下身子。 可凤怜怜还是看到了她们扔在地上的湿衣裳一角,向她们走来,“姐姐……” 容九一手劈落,凤怜怜晕倒在地。 凤轻轻跑过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不及多想说道:“和我换衣服,你跳墙出去。” 两人迅速换完,湿哒哒的头发都来不及擦干挽上,披散着就跑出来去了。 “小姐,小姐。”春草欲追,这才发觉肩膀疼的厉害,泡了湖水,还在水底潜游一阵,还没好彻底的伤,好似又绽开了。 凤轻轻一路狂奔,找寻目标,只见牡丹院前多人对峙,凤盈盈正指挥侯府下人赶胡世子和胡元元走。 心里默念,对不住了胡世子,就你了。 胡元元悲愤填膺,指着凤盈盈大骂,“你这个贱人,傅清石本小姐不要了,施舍给你。但你推我下水的仇,本小姐一定要讨个公道。” 凤盈盈怒道:“谁推你下水了,是你扑过来的。” “贱人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胡元元上来就要动手,奈何侯府人多,一时靠近不得。 凤轻轻如同一个疯子般冲过来,侯府的下人一看是她,本能的就往后退,不敢沾染半点。 凤轻轻一下子站到凤盈盈对面,期期艾艾道:“大姐姐,你想要金楼,我都给你,以后不要再推我下水了好不好?” 凤盈盈气急,伸手想把她推开,“你起开,别拦着我教训这贱人。” 随意一声惊叫,凤轻轻猛地朝着胡世子方向扑去,将他扑倒在地,好死不死的压了个严实。 胡世子被她砸晕了,凤轻轻艰难的抬头,悲愤地指向凤盈盈,“大姐姐,你为什么害我。” 也晕了。 众人都看呆了。 凤盈盈却还不知道事情严重性,只知道凤六这下子也丢了人,大家都一样了,还得意的笑。 随后而来的春草,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惊叫,“大小姐,你又推我家小姐了!” 凤盈盈没有反驳,她就推了,怎么样吧!她只是不知道自己力气这么大,能将她推这么远罢了。 躲起来看热闹的见不是事,上前来把两人分开,七嘴八舌的指责着凤盈盈不是。 “好恶毒啊!真不知道凤大小姐这么坏的。” “就是,这都当众行凶,恶到没边了。” “你们,你们。”凤盈盈见出来这么多外人,一时气白了脸,后悔刚才的冲动。 这时宫里来颁旨的公公也到了,看到这一幕,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了。 “发生了什么事,谁来说说。” 胡元元见宫里来人,立即道:“公公,我要到陛下面前告状,这凤盈盈实在太坏了,抢我未婚夫,推我下水,又推六小姐下水,还推五小姐下水……” 公公被她说的发懵,这凤大小姐够猛啊! 一想今天颁得旨,凤家三个千金都在选秀册子上,出了这事,眼看颁不得了。 他扭身就走,这时清醒一些的侯夫人得到消息,再一次出面维护女儿,“公公留步,这都是误会。” 公公尖细的嗓音道:“误会不误会,侯夫人自去向陛下解释吧,杂家只知道拒实禀报。” 公公走后,侯夫人脸灰白一片,看着犹之不知错在哪里的女儿,仍像一头要吃人的小兽,她这一刻突然明白,她的女儿是不能嫁去宫里的。 这样的性子,分分钟犯了宫规,要被重罚。 春晖院里,郑九已经说了求亲之事,老夫人听得一颗心忽上忽下,忽热忽冷。 前日里她还想着把六丫头送给郑九做妾,料不到郑九竟是想让六丫头做正妻的。 她不想答应,她也不敢答应。 六丫头做了三品大员的正妻,转身回来报复侯府,他们可遭不住。 但不答应的话,郑九会不会恼羞成怒,更加针对侯府! 此时此刻她只想拖,拖到儿子孙子回来,陛下还能护着侯府。 她道:“郑大人,六丫头身子单薄,她可能不好生养。” 郑九看着老夫人的眼冰冷,“老夫人,我劝你好好的应了,说不定往后还有些面子情。” 第176章 全都玩脱了 老夫人面皮紫涨,活到这个岁数了,正一品侯府老夫人,被一个三品官威胁,竟然心虚到不敢出言呵斥。 肖媒婆一看这事,趁热打铁道:“这是郑大人庚帖,还请老夫人收下,另外把六小姐庚帖拿来换一换。余下的就交给婆子我,再不需老夫人费神的。” 逼婚,在肖媒婆做媒生涯里,还是头一回。 但感觉很爽。 老夫人颤抖着手伸向郑九的庚帖。 就快要碰到的时候,明月冲了进来,高声喊,“又出事了,老夫人,六小姐扑到胡世子身上,两个人都晕了。” 郑九的手狠狠一握,抖个不停,脸上也瞬间没了血色。 老夫人伸出去的手停住了,她忽然有些神经质的笑了,“郑大人,这庚帖还换吗?” 郑九阴沉着脸走了出去。 老夫人敛了笑,阴恻恻地道:“又怎么了?” 明月小声道:“大小姐又推了六小姐,把六小姐推到胡世子身上了。” 老夫人这回是真的笑了,“那好啊!肖媒婆子,你也不用走了,替我们靖安侯府,上承恩侯府走一趟吧?” 肖媒婆子脸都绿了。 凤轻轻已经被唤醒,惨白的脸儿看向众人,露出感激的笑。 只是人群之后,郑九那副受伤的表情,还是狠狠刺疼了他的心。 她知道,她都知道的,不管曾有多少人向她提亲,唯一有几分真心的只有郑九。 可他不懂自己,永远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自以为是的为她安排一切,以为这样就能保护她,让她一生无忧。 他甚至做任何决定之前,都不与她商量,逼得她太紧,一步步使她越发远离。 终究是没缘分吧! 胡世子兄妹完全不知所措,刚一醒过来就逃走了,现场留下的几位夫人长吁短叹,都觉得这六小姐真是太太太倒霉了。 马夫人安慰她道:“想来承恩侯府是通情达理的人家,或许……可能……” 愿意结亲的吧! ………… “结亲?不可能!” 此时另一个方向,又传来争论声。 凤娉娉的奶娘死死扯住崔公子的衣袖,崔公子浑身的湿衣,都还没换,就被这老婆子揪住了。 奶娘也是没办法,老爷天天以酒浇愁,少爷为了夫人连日奔走,她不为小姐打算,谁为小姐打算? 这崔公子虽然是个白身,但也是世家少爷,长得也白净,与七小姐年貌相当。 她厉声道:“崔公子,你和我家小姐大庭广众之下肌肤相亲,你不娶她,是逼她去死吗?这就是你们世家子弟的教养?” 崔公子脸通红,无以辩解。他是被人踹下水的,他冤枉。 同来的人也急了,“这位妈妈,先让崔公子换衣裳吧,不然生了病,结亲不成,要结仇了。” “你跟我走,我拿少爷衣裳给你换。” 可不能让人跑了。 事情到此,似乎都结束了,留下看热闹的夫人小姐们看的足足的,就要走了。 靖安侯府四个小姐都落了水,要跟谁结亲,就去结吧,她们也看麻了。 有个夫人就喊自家丫头,“红儿,红儿。” 小丫头刚才要小解,自己找茅厕去了。 突然,红儿大叫着跑过来,指着一个方向大喊,“夫人,马赛克啊马赛克,少儿不宜啊少儿不宜!” 夫人的脸都红了,死丫头,这样的事情,也是能大喊大叫的。 可都喊出来了,不去看看又对不起自己来一趟,于是不顾侯府下人极力的阻挠,都向那处围过去。 须臾,柴房门打开,里面香艳火爆的春宫大戏演的正激烈。 众人绝倒,纷纷捂脸。 凤瑶瑶朦胧中喊着,“太子殿下,”一盆凉水自头顶浇落,瞬间清醒,就是一声绵长的惊叫,“啊……” 此事件男主孙应飞正在兴头上,此时也傻了…… 丑事太多,太大,终于惊动了皇帝。 他听了此事,第一时间先把选秀名单上,侯府三女的名字全都去掉。 再由内侍挨个查问,事情发生的原因,也已大致清楚了。 “一切都是那嫁妆闹的。” 曹大伴唏嘘不已,“侯府是有多缺银子,为着一个死人的东西,老的如此,少的如此,成了满京都的笑柄。” 皇帝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这几日的弹劾奏折里,就有侯府曾经巨额贪墨,血案累累的说词,俱因年数久远,无可查考。 他现在倒是相信靖安侯府是清白的了,要真是有那么多财富,又怎会不要脸面至此,做出无数丑态,也要吞了谢氏嫁妆? 他现在对侯府失望透顶,干完这桩脏活,让靖安侯在京都消失吧!免得御史言官们继续揪着他不放,自己一再维护,也让百官不满。 至于那些笑话如何收场,那他不管了,就算有人求到面前要赐婚,也是不赐的,太脏了,他一天天的就赐这种婚,他不要颜面的吗? 但有一桩婚,他最终还是赐了。 郑九到御前说情,“陛下,安南伯是真心要救人的,臣亲眼所见,和静郡主都没了气息,是安南伯一顿于礼不合的施救行为,又将人救活了。和静郡主怎么说也是皇室女,陛下就给她一份体面吧!” 皇帝敲着御案,似在考虑,良久才道:“也好。” 不久后又有消息传进宫里,胡家铁了心是不会娶凤六小姐的,凤六小姐伤心绝望之余,当众说要绞头发做姑子去。 崔家也不愿意娶凤七小姐,两边正闹得凶。 傅夫人抵死不同意和胡家退婚,傅清石跪求,藤条都打断了几根。 唯有成就事实好事的孙家,倒是愿意替孙应飞提亲,到底孙应飞只是永安伯的弟弟,没有官职,配侯府庶女,也是亏不着。 至于那名声,孙应飞自己也没有好名声。 至于安南伯,听说被前郡王妃请去喝茶了。 身为皇帝,百忙之余竟也尝到了瓜的甜头。 这消息一在京里散开,临近傍晚,马大人被夫人逼着进宫替凤六小姐说情。 他呈上了一个大盒子,和上头有许多官眷按了指印的请愿书。 皇帝垂目问道:“马爱卿,这是什么?” 马大人道:“是凤六小姐献上来的亡母嫁妆。” 第177章 解释无能 皇帝不禁侧目。 马大人道:“凤六小姐说,因这阿堵之物,长辈们倍受外界非议,姐妹们也多有不睦,这不是万贯家财,这是破家祸根。因此将亡母留下的嫁妆簿子,并一应田地,铺面,宅子契书,捐给司农寺,救济络绎而来的各地饥民。还请陛下看在她奉出所有的份上,宽侑姐妹之恶,原谅祖母不慈,侯夫人把女儿教歪的过错。” 皇帝愣住。 马大人唏嘘不已,“整个侯府,就一个凤六小姐是深明大义的,现在名节也毁了让人甚觉可惜。陛下不知,前几日司农寺募集了那么多善款,其实多是六小姐的功劳。她给人画像栩栩如生,内宅官眷们都想高价购买。六小姐本可借此大肆敛财,她却将这些收入全都捐给了贫苦百姓。” 皇帝讶然,“她画得就那么好?” “也不是多好,就是像。许多上了岁数的怕一朝归西,时日久了忘了自己长相,因此画来做遗相用。这是微臣的夫人,联合许多官眷做的证明,希望陛下看在六小姐心地纯善曾为陛下分忧,替百姓谋福的份上,让她得以安渡一生。” 皇帝都不禁动容了,凤六是个宝藏啊!侯府要是知道以她的能力轻松就能获得财富,远超他们视若性命的谢氏嫁妆,不知该做何感想。 凤六不能让侯府毁了,万一以后还用得着呢? “曹伴伴,拟旨,封凤六小姐为正七品乡君。至于出家一事……许她住家带发修行吧!” 马大人听了前面的话还是一喜,后面心里又咯噔一下,带发修行,还是姑子啊! 可能不住在庵堂,还在京城里,就能免受许多苦楚,还是有些好处的。 ………… 苦哈哈的凤轻轻一到凤鸣山庄就知道上当了。 山庄守卫不多,大都在收拾搬运贵重物品,一副快要走人的样子。两个护卫把他引到二进庄院,回头关了院门。 “哎!你们干什么?带我去见郡王妃!” 哪里有郡王妃啊!两个护卫上来将她锁拿,两只手往后一背,捆了起来,顺便点了穴。 和静郡主冷着脸走过来,“好算计,上午出了事,下午赐婚旨意就下来了。” 凤轻轻心里发苦,“你听我解释……” 和静指着一间屋子,示意护卫把她扔进去。护卫照做,回头又把屋门反锁。 和静刷一下子拔出一把短刀来,走向她。 “你干什么?和静郡主,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子。” 她拼命想跑,谁知身体根本不听使唤,仅能慢慢挪动。 和静郡主倒是惊讶了,“点了穴还能动,是有一点骨骼惊奇。不过谁叫你打我的主意,我可不想嫁给你。” 凤轻轻嚎道:“我也不想娶你的,有话好说,我可以退婚。” “我不想和你做夫妻,但也不想退婚。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只要阉了你。” “阉?!” 凤轻轻骇然,“不,不必了,真不需要,和静,你听我说,我是……”嗓子都破音了,下一秒就说实话了。 和静一把抓向她的裆部,手起刀……没落下来! 因为和静什么也没抓到。 “咦!” 凤轻轻绝望了,她被回手掏了,她不想活了,世界毁灭吧! 和静一下子跳出去几步,指着她惊疑不定,“你,你是……” 凤轻轻绝望点头,不错,我就是…… “……个公公?” 凤轻轻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半晌喘着粗气道:“没错,我家族被灭的时候,受了伤,我……没……” 和静一下子扔了短刀,同情地道:“抱歉,伤你自尊心了。那什么,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想救人,不是使坏点子毁人名节。你放心,咱俩的婚约依旧算数,你也还小,我也不想嫁人,先糊弄几年吧!” 和静开了门,让护卫给她解穴,送她走。 凤轻轻眼神透着灰败,一副想原地去世的表情,离开了凤鸣山庄。 骑马到半路,又见容三狂奔而来,“主子,不好了。” 凤轻轻现在可怕听到不好了三个字,咬牙道:“又怎么了?” 容三苦着个脸,“容九走到半路,给马夫人截回去了。说陛下封了她,不对,是封了六小姐为乡君,仍然住在宅子里,带发修行。” 落水施救方案失败了,他们很快施行中策,找个有险要地势的庵堂出家,趁机做个假死局,死遁了去。 至于将来恢复身份,也可以说没死成,让人救了,养伤去了。 现在这个计划又失败,容四容五白忙活了。 闭了闭眼道:“别费劲了。” 容三心里一跳,难道计划有变,又要推迟北上? 凤轻轻咬牙道:“私奔!” 都去扑胡世子了,再私奔一个,齐活。 容三差点笑出声来,教养让他憋住了。 私奔是最容易私奔的,容棠一走,凤轻轻就“奔”了。 这就不需要安排布置,最迟后天,他们就能出发。 回到伯府,接受了满府奴才的道贺,凤轻轻还得发赏钱。 奴才们都察觉出来,伯爷对这门亲事不大满意。 发完赏钱,趁着人都在,凤轻轻又发表了演讲。大意是他要去回老家,看看有没有活着的族人,族亲尸骨还在不在,这一去长则一年,短则半载,让下人们都听管家的。 他不在家的时候,日子该咋过咋过,不要开小差,不要闹事。否则等他回来会狠狠惩治。 散了下人,单独给管家布置了任务,包括但不限于买粮,增人口,只要不违制,尽量往大势力搞。 另外收集京都各处消息也不能停,他会想法子往来传递消息。 管家既感激主子信任,又觉得责任重大。 他问,“主子要带多少人走?” 凤轻轻想着,怎么也不能只带这几个核心心腹,不然太可疑了, “二十来个吧!明天让府里小厮护院比一比,挑出十五个身强体壮,最好有点拳脚功夫。” 管家应着,又说了一个人名,“桂二狗怎么办?” 侯府最近事多,管家塞了点银子给侯府庄子管事,假装桂二狗原生亲人,花数倍价钱把人买回来了。 第178章 夜袭 但这桂二狗实在不争气,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还好耍钱,他真是不敢用。 “我带走。” 带走桂二狗是为了牵制桂婆子。“凤六小姐”跟人私奔了,却不能带她,怕她嘴巴不严,说了这段时间的破绽出来。 总之走之前,也会留下足够的银钱给她和赵大过日子,看宅子。出了这事,侯府以后都不会再给她们月例银子了。 这边交代完,又去隔壁。 屋子里,容九纳闷的声音传来,“我说春草,你家小姐人呢?让我替她跳水我理解,让我替她去跳崖我也理解。可扑男人是她亲自扑的,这会怎么没影了?还让我替她在床上躺着?” 春草斥她,“什么扑男人?是被凤大小姐推倒的。我们小姐心里难过,不想见人,躲起来了。” “那我躺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是你家主子吩咐的,你问他去。有人伺候你还矫情上了。” 容九:“也是。” 做为暗卫,容九很少有机会睡闺阁小姐的床,让躺就躺呗!不要太舒服。 凤轻轻敲了敲门,咳了一声,春草蹦起来,“小姐来了,你可以走了。” 凤轻轻苍白着脸儿,虚弱的对容九道谢,“多谢姑娘帮我。” 容九讪讪,“可惜失败了。” “那都是命。” 一顿猛咳,命不久矣的操作。 容九忙不迭告辞,“您歇着,我先走了。” 确信她走远了,才对春草道:“喊桂婆子来,我有事交代。” 春草知道,这是快离京了,交待桂婆子事情。忙去叫她。 桂婆子这些天觉得小姐有些古怪,到底怎么个古怪法,她也说不上来,就是神神秘秘的。 还有隔壁新来的伯爷,也是一种说不出的奇怪,刚来京都没多少日子,听说又要走了。 和小姐暗地里谈婚论嫁了,发生了今天的事,又吹了,可惜了的。 半个多月前,小姐多意气风发,她都以为小姐稳稳拿捏了侯府,谁知不过半个月,又被侯府害成这样。 就挺让人回不过神来,也接受无能。 小姐喊,她就去。 凤轻轻虚弱的躺在床上,未语先咳。 桂婆子道:“小姐这是又病了?” 可怜见的,又落水了,这一直不康健的身子能遭得住吗? 凤轻轻大喘着气道:“桂妈妈,你儿子,给你赎回来了。” 桂婆子道:“老奴看见了,在伯府当差呢!” “安南伯说,想要重用他,日后就贴身做他侍从了,后日就跟伯爷南去。桂妈妈给他收拾个行囊,别走的突然,收拾不及。” “哎!” 桂婆子答应罢,又觉得不太对劲,又想不起怎么不对劲,挠着头走了。 她一走,凤轻轻也不咳了,也不喘了,招呼春草早些睡觉。 这两日养足了精神,时机成熟,飞将去也。 夜半,忽然心悸恐慌,没来由得甚至浑身皮肉疼,她一惊坐起。 春草听到动静也醒了,点燃烛台,“小姐怎么了?” 凤轻轻还没回答她,窗外传来容七的声音,“主子,太子东宫方向出事了。” 容七和容九都是暗卫,两人隐在伯府外围,密切观察动静。 凤轻轻还没出声,容七又道:“有人朝这边来了。” 话音未落,和来人交上了手。 凤轻轻跃窗而出,只见与容七交手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个状态似不好。 一个熟悉的声音说了句 “是我!” 凤轻轻一顿,喝停容七,“是自己人。” 容七停了手,另一边也住手,,却见一个身型略高,声音也年轻的人忽然跪地,颤声道:“凤小姐,请你救我家少主。我去将追兵引开。” 凤轻轻吩咐道:“容七,你和他一起去。” 被追的是两个人,一个人会引人怀疑。 “是。” 容七立刻和那人飞掠而出。 凤轻轻走向来人,“无疾,你怎么了?” 无疾苦笑,“我受了伤,很严重,但我知道,难不住你。你总有法子救我的。” 凤轻轻顿了一下,“内伤还是外伤?” “都有,”无疾喘息道:“内伤我自己能调理,外伤只有你……” “别说话了,跟我来。” 春草以为是要扶无疾姑娘进屋,凤轻轻却道:“等等,去厨房。春草,你把我床下面的小箱子拿来。” 春草急忙去拿箱子。 看无疾的模样,已不能自己行走了。凤轻轻当即上前,以公主抱的姿势将她抱进了后院小厨房,春草也过来了。 “点灯,多点。” 这时容三也匆匆过来,“主子,怎么了?” 凤轻轻不答,只吩咐他,“快点,把桌子拼起来。” 容三高大力壮,春草还没点完烛火,桌子已经拼好了。 “铺上干净的布。” 一时找不到布,容三把外衣脱了铺上,凤轻轻把无疾放在桌子上。 她腰腹处用衣衫紧紧裹住,一层又一层,此时已看到血水湿透了,湿淋淋的红色,也不知道一路上有没有落下痕迹。 仿佛是觉察到他们的想法,无疾道:“我注意了,没有落下痕迹。” 当然,东宫是有的。 凤轻轻道:“别说话了,解开。” 一边又对容三道:“看厨房外面有没有鸡鸭,杀一只,血洒在厨房里,然后仔细擦干净,但又要留下点鸡血痕迹让人分辨,例如角落里几根鸡毛。” 嘴里说着,手上已经把无疾腰腹处的缠绕物解开,剪开血染透了的衣裳只见一条长长的口子,自右上至左下,足有成年人两掌宽度,皮肉翻卷,几乎流出肠子来。 几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春草都吓瘫了。 凤轻轻定了定神,吩咐,“春草,你来帮我。” 春草带着哭腔道:“我不敢。” 她抖得厉害。 凤轻轻深呼一口气,“无疾,救命要紧,不要介意男女大防了。” 无疾默了一下轻声道:“好。” 她失血过多,不能耽搁了。 “容三,你来帮我。”快速的将衣物上卷,盖住了胸脯位置。好在伤处靠下,没有伤及小笼包。 容三困难的咽了口唾沫上前道:“主子只管吩咐。” 凤轻轻快速说着话,“拿起摄子,夹一块白纱布,蘸白瓷瓶里的水,擦洗伤处周围……春草,去拿我的衣服来,等会给无疾姑娘换上。” 第179章 反杀东宫 容三跟着凤轻轻的指示,虽笨拙,但总算及时的处理好了。他就睁大眼睛看着凤轻轻一手用小镊子捏个弯针,一手用小剪子剪线,把无疾姑娘肚子上的大长条伤口“织补”好了,平整密实,像一条微微蠕动的大蜈蚣。 伤口马上止了血,只渗一些血水出来。 全程,无疾姑娘嘴里咬着布团,额上汗水直流,疼的浑身发抖,却一声没吭。 没有办法,没有麻药,只能生来,万幸,无疾姑娘性格坚毅,耐受力超人,她挺过来了。 吐了布团,无疾大口喘气。 容三回神,忙道:“我这里有金创药。” “不行。”凤轻轻道:“金创药气味很重。无疾,你上次给我用的药还有吗?” “有。”无疾声音颤抖,“在外衣内袋里。” 凤轻轻从地上外衣里面翻出几样东西,按照无疾的指示给她上了药粉,须臾之间,伤口连微微渗血也没有了。 凤轻轻这时才用干净的白布给她缠绕腹部,无疾呼吸渐稳。 直到此刻她才敢相信,自己有可能真不会死了。 这时春草也已杀好了鸡,鸡血撒在厨房里,再用抹布擦,看似擦干净了,空气里却留下了浓浓的血腥气。 如果仔细找,还能在不打眼处发现几根染血的鸡毛。 “容三,你出去,我们给无疾姑娘换衣服。” 染血的衣服都要烧掉,一点破绽不能留。 说到换衣服,无疾很抗拒,“你们都出去,我自己来。” 虽不理解,凤轻轻尊重她的意愿。 不一会,无疾道了声,“好了。” 几人走进去,该干嘛干嘛,凤轻轻又再把她横抱回自己屋子。 因这个姿势,无疾还有些愣怔,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屋里燃起了熏香,以驱散微微血腥气。 不等她问,无疾说起了今晚发生的事。 “今晚我们被太子埋伏了,这很奇怪,因为今晚是我临时决定换地方,除了我,没有人提前知道哪怕一个字。而他却像是早就知道一般。” 这让凤轻轻想到,就在两天前,南宫衍明明没有任何实证,却突然强硬搜查了几家,快准狠地搜出了大量财务和账本,也像是提前知道了,只要去搜,一定有一样。 “我们损失惨重,但他也没占到便宜,大家半斤八两,我杀了东宫八个高手。” 凤轻轻叹息,“什么半斤八两,你伤得这么重,又狼狈逃窜,他却能带人继续追捕你。” 这就是皇权的力量,死得永远是别人。 凤轻轻又问,“难道你们换地方,换得是东宫?” 这胆子也太大了。 “当然不是。第一场拼杀结束后,我又反杀回东宫。他没想到我还敢去招惹他,和他那个天机子说了许多奇怪的话。” 她握着凤轻轻的手道:“他们说了几件事,有发生过的,有还没发生的,就好像,他亲眼目睹过一样。这个人身上,有很大的秘密。” 凤轻轻脑子轰了一下,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我听到他们说什么水患,想听清楚一些,靠得近了,被他的近身暗卫发现,又打起来。我杀了八个高手,自己也被砍了一刀,要不是收腹快,怕是肠子都流出来了。那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血流干之前找到你,还有一线生机。” 说得多了,她又开始喘吁吁,凤轻轻就让她休息。 无疾却不想休息,问她,“那两个人是你的人吗?真好,你也有自己的底牌了。” 她的语气里只有好奇,没有探究,纯然关心。这让凤轻轻一时理解不了,似乎从一开始,无疾姑娘对自己就很特别。 而自己对她,也有说不清的信任感。 她无意识的向无疾那张普通的脸伸出手去,无疾一惊,偏了一下头。 “对不起,冒犯了。” 她想看看无疾的真面目,,但也许无疾不想。 一时陷入沉默,直到容四声音传来,“主子,我们几个都出去吸引官兵,现在似乎不管用了,太子带着人向这边围过来,怎么办呢?” 太子亲自追查,如果挨家挨户搜查,伯府也脱不过去,那安南伯就必须待在伯府。 同样的,凤六小姐也要待在自己宅子里,且都活蹦乱跳。 凤轻轻神色凝重,她虽然做了准备,还是有些紧张,毕竟自己这方人太少,无疾却没了战力。 无疾下了床道:“我走,只要我离开这个宅子,他没有任何证据……” 容四紧张的不行,倒不是为了无疾去留,“主子,外面布满了左卫率的人,他们可能不是一家一家搜查。万一两边一起,伯府那边怎么办呢?” 安南伯深夜不在府里,怀疑值直接拉满。 无疾瞠目,“你,安南伯?” 凤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知道了也好,她的秘密,也间接告诉自己了,黑市少主。 “如果他们搜到这里,我先出面打发了他们,然后……” 再去隔壁?来得及吗?来不及呀! 再怎么样,扮成安南伯,也是要修饰一下容貌,她可不认为单纯换个男装,就能骗过对凤六和安南伯都熟悉的南宫衍。 无疾惊讶过后,反而平静了,“你去吧,我在这边。” 凤轻轻眼前一亮,“可以吗?” 她怎么忘了,无疾有人皮面具的,说不定也照着自己的样子做了一个。 无疾嗯了一声,凤轻轻却又变了脸,“不行,你这样子怎么瞒得过去?” 她刚进行了也算外科大手术啊!南宫衍身边的高手只怕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对。 “我有办法的,让春草姑娘镇定点就行。” 见她说的笃定,凤轻轻就与容四回了安南伯府。 半个时辰内,无疾先后服下两种药丸,安静的躺在床上,等人过来。 宅门被粗暴猛踹,晚上兼职看门的赵大听到官兵的声音,吓得腿打颤,过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凶神恶煞的左卫率官兵涌进来二三十个,带队小将道:“宅子里几个人,都出来站好,不出来的,等会小爷们进去搜屋子,惊扰了女眷,可别怪咱们粗鲁。” 桂婆子慌忙出来道:“官爷,这是乡君的宅子,赐封旨意傍晚才传过来,想来官爷们还没听说。” 第180章 自食恶果 “什么乡君,大得过孤吗?” 南宫衍自外面进来,吓得桂婆子跪在地上磕头,“太子殿下,老奴不敢。宅子里就赵大,老奴,小姐和春草四个人。小姐正病着,下不来床。” 南宫衍不愿意听她废话,径直向后院主屋走去,其他官兵则是逐一搜查宅子各处,鼠洞都不放过那种。 主屋里亮着烛,柔弱的,带着鼻音的女声道:“春草,怎么了?” 南宫衍推门而入,就见春草丫头正喂凤轻轻喝药。 春草跪倒在地,“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南宫衍一眼不错的盯视凤轻轻,“喝得什么药?” 春草道:“治风寒的。” 也亏得她在听说有跳水戏码后,早早买了药防止生病。 南宫衍闻了闻药液,没有说什么。 “六小姐下不来床了吗?” 不等他说,凤轻轻已是起了身了,苍白的脸儿有一坨不正常的红晕,像是发着烧。 她站着向南宫衍行礼,“太子殿下,失礼了。” 这时外面搜查的来报,“殿下,小厨房那处有血腥气。” 南宫衍迅速去了小厨房,没一会,对着一只褪毛鸡眯起了眼。 “杀鸡做什么?” 春草愣了,“杀鸡?吃啊!给小姐补身子的。太子殿下,不可以杀鸡吗?” 南宫衍沉默了。 过了一会,没任何发现,南宫衍带人撤了。 隔壁安南伯府可要粗暴的多,大抵因为人口也多,且这个府邸是新开的,安南伯身边还有几个高手护卫。 左卫率将军大声喝道:“全府马上集合。男的东边,女的西边,半盏茶时间不来的,搜到直接抓走。” 管家上一次见这个阵仗,还是上个主子犯事被抓,可是吓得不轻,急忙敲锣让所有人都集合。 安南伯自然也被护卫叫了起来,外衣都没来得及穿。 “男的上衣脱了,女的跳跃,快点。” 虽不知为什么,下人们不敢违抗,一个个照做,很快院子里赤身一片,火把下肤色各异。 丫鬟婆子们低头不敢看,面朝另一方,一个个蹦跳不休。 唯一一个不脱也不蹦的,就剩安南伯了。 左卫率将军正要变脸,安南伯几步窜到他面前,上来就勾肩搭背,“王将军,这是闹哪出啊!” 王将军怎会让他搭到?当即出招,安南伯格挡了几下,一不留神,被他在肚子上摸了一把,脸色古怪的退了回去。 然而就是这几下,也让王将军心里有数了,今晚进犯东宫的并不是安南伯,一来武功路数不对,二来肚子上没伤。 那一刀可是他砍的,千真万确,他的刀上还有血迹。 那样开膛破肚的伤,肯定是活不下来的,依他的意思,都多余找。 “走。” 搜不到可疑人员,王将军走得也干脆,毕竟是个新贵,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 同样的情况,也在别的宅子里上演,毕竟左卫率没有实际目标,只有一个大致方向。循着这个方向范围挨家挨户,平等的,一视同仁的搜着。 不乏有些官位大的不服气,但南宫衍亲自到场,不服气也憋回去了。 想这短短的时间内,京城里发生了多起案子,凤大小姐被窃案,幽冥鬼火一夜游案,慧慈大师被掳劫案,昨夜发生的太子被刺案,哪一次不是轰动全城搜查,又哪一次搜出结果了? 朝廷真是越来越无能。 其实官员们还是小小冤枉了南宫衍,他昨夜是干了一件大事的。 自从那夜钦天监慧慈大师消失(他以为被劫走),通过鬼蝙蝠,他就锁定了目标,是他前世所知不多的黑市。 昨夜能埋伏成功,当然也不是他提前得到了消息,而是上一世的记忆,这一夜的那个地方,会有黑市交易。 收获也是很多的,不一一赘述。 就如王将军以为的那样,他也不认为黑市少主受了那样的伤还能活着,但有句话说得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影无踪了总归不是件让人心情愉快的事。 在他们圈定的范围内,靖安侯府也在其中,查到天明时分,终于也要搜到侯府了。 这一天一夜侯府可谓塌天了一样不平静。 一天之内,家里所有女儿的名节都毁了。 要非得分个高低上下出来,无疑凤瑶瑶高高领先,其余三姐妹加起来不及她半分。 旁人也还能怨一个运气不好,掉水里了,只有她,嘴里高喊着太子名字,和孙应飞上演激情大戏。 凤瑶瑶清醒以后当然不认,可众目睽睽,她又无以辩驳,绝望到想死。 待外人全都出了侯府,老夫人再次审问她,她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当时就以为和自己那啥的就是太子,不知道怎么变成了孙应飞。 她还哭着说自己怀孕了,求老夫人给她做主。 老夫人心里拔凉拔凉的,做什么主?都发生这种事了,难道太子还能要她? 她们也怀疑五丫头是被人迷晕算计了,过后也请了一个有经验的老大夫给她诊脉,说出来的话更让人心寒, “五小姐是否用了依兰香?” 依兰香是催情助性的,一个闺阁女子使用这个,其目的不言而喻。 此时此刻,老夫人也顾不上丢人不丢人了,急急得问,“那又如何?” 老大夫了然道:“依兰香碰上另一种迷香,不止有催情作用,还会按照自己的幻想,把对面的人认成自己心里想的人,从而心甘情愿……” 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太子从未看上小五,第一次在永安伯府发生那种事后,他从未向侯府表露,甚至暗示一丝丝要让小五入东宫的意思。原来自始至终都是小五自作多情。 想到过去的两个月来,侯府默认小五和所谓的“太子”私下偷情,期望借此攀上皇室壮大侯府,都落入太子眼中了吧? 他是如何做到冷眼旁观侯府的丑态,一个字都不透漏的? 甚至白天发生的事,是不是就是他一手操控呢? 他对侯府,没有一丝善意,他想彻底毁了侯府。 卢姨娘还在哭天抹泪,“老夫人,你要给瑶瑶做主啊!她可是怀着太子的孩子!” 看着犹在做梦的卢姨娘,老夫人遍体生寒。 第181章 姐姐不是姐姐 她当时就嘶哑着嗓音对卢姨娘说,“怀了身孕的事,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要说。现在就看永安伯府怎么说了。” 侯府名声坏透了,所牵扯到的人家,全都高调宣布,不愿意和侯府结亲,老夫人脸都是死灰色的。 侯夫人心里堵的厉害,叫来了专给凤盈盈请的教养嬷嬷,一顿羞辱怨愤,怪她没教好自己女儿。 那嬷嬷又不是她的奴婢,只是花高价请来,据说伺候过先皇后的嬷嬷,怎会怕了她?当即怼回去,“夫人,这话说的亏不亏心?我才教了大小姐几日?她都及笄了,坏脾气恶性子早已养成,还指望十天半个月掰回来吗?我一天天告诫她要装一装淑女,她可有把我的话放心里了?夫人也别怨我了,我走,教你家的女儿,我丢人。” 侯夫人气了个倒仰。 至晚,六丫头被册封乡君的旨意却又震惊了侯府,因着宫里并未透露为什么册封,京中大部分人家,包括侯府都是不知情的。 愁云惨雾中到了晚上,伺候凤怜怜的春枝和春晓才发现她俩的主子九小姐不见了,俩丫头怕老夫人骂她们对九小姐不上心,偷摸着一通心急如焚的找,才在偏僻的小破院里将人找到。 其时凤怜怜还晕乎乎的,反应不过来。 这一夜侯府各个院子里都能听到或压抑,或高昂的哭声,凄凄惨惨戚戚。 老夫人一晚睡不着,天不亮,使人喊了侯夫人,嘶声道:“六丫头留不得了。” 侯夫人看见老夫人的第一眼都吓了一跳,头发由花白变成了雪白,像是苍老了十岁,行将就木的感觉。 “母亲,你真下了决心?” 老夫人点头,“天机子说得对,她就是来克侯府的。她要是那时候死了多好,你看这段时间,侯府惹来了多少麻烦,哪一桩和她无关?” 侯夫人也是暗恨,就是因为她不死,盈盈一再犯错,一再名声受损,老夫人说的对,是不能再留了。 “她现在住在谢氏宅子里,又被封了乡君,再有那些多管闲事的帮衬着,慢慢的侯府就拿捏不住了。趁着我这个祖母还没死,还能压的她死死的,趁早了结了吧!” 侯夫人道:“现在正是风口上,是不是时机不对?” 这时刘妈妈道:“就像当初对谢氏一样,先灌一碗哑药,让她有口难言,免得对外胡言乱语,编排侯府。” 六小姐现在让人莫名惧怕,刘妈妈一想到自己曾对谢氏做过的事,就怕有一天被六小姐报复。 老夫人默允,刘妈妈就去煎药了,这药府里常备,就为整治不听话的奴才。 刘妈妈端着药碗,带了几个壮婆子,刚从后门离开,前面,南宫衍就带着人上门搜查了。 今日面对南宫衍,侯府再没了往日精气神,一个个如丧考妣,低着头装鹌鹑,等着官兵挨个搜院子。 搜到凤怜怜时,她忽然大声呼喊,“我知道了,那不是六姐姐。” 众人侧目向她望去,凤怜怜脸通红,猛然冲向南宫衍,“太子殿下,我姐姐,不是我姐姐。” 老夫人喝道:“小九,不要没规矩。” 凤怜怜仍是固执的望着南宫衍,“是真的,太子殿下,昨天那个姐姐,不是我姐姐。” 南宫衍目光深沉,“你是谁?” 凤怜怜抬起头来,楚楚可怜的道:“我是凤怜怜,侯府四房二女儿。” 南宫衍猛地睁大眼,“你是侯府小姐?你是凤九?” 他想起来了,上一世,最终夺得那个位置的,后院就有一个美人名唤凤九,据说身负凤命,得之可得天下。 凤怜怜红唇微启,凤九?这么叫她,似乎也不算有错,她刚要说话,南宫衍粗暴的问老夫人,“她的八字在哪?” 虽然意外,老夫人还是哆嗦着,让人把凤怜怜八字拿来,承光上前接过。 他心里快苦死了,为什么?为什么侯府还有一个九小姐?他的屁股!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姐姐不是姐姐?” 凤怜怜急急的道:“这个六姐姐是假的。” 老夫人激动起来,“我就说,怪不得这段时间如此忤逆,原来是假的。真的呢?我亲孙女呢?” 南宫衍迅速带了一部分人前往凤轻轻住的宅子。 过去的时候,刘妈妈刚从屋里面快步走出,看到南宫衍,吓得一个激灵,跪在地上,“太子殿下。” “滚!” “是,老奴这就滚。” 刘妈妈带着几个婆子,灰溜溜滚了。 屋里,春草哭得肝肠寸断,凤轻轻刚被灌了一碗药,剧烈猛咳。 凤怜怜一指床上的凤轻轻,“她是假的。” ………… 隔壁,容三敲响窗棂,凤轻轻开窗翻了出来,“怎么了?” 容三道:“那边刚应付了一个婆子,太子又过来了,凤九小姐指证她不是真的。” 凤轻轻瞳孔一缩,回屋拿了什么东西,就要跳墙。 “主子,”容三忙拦着她,“先不急,容七容九在那边,不发信号,就没事发生。” 可凤轻轻怎么放心?她便架了一个梯子,露一个头朝那边瞅。 背在后面的手里握着几个管状的东西,又不知怎的,就让容三发寒,觉得那东西不好惹。 这时候的凤轻轻已经在计算,如果无疾那边暴露了,要怎样挟持南宫衍,才能保证自己这边全身而退,想来想去,都不大可能。 然而始终没有整出动静来,甚至没过一会,南宫衍带人出来了。 凤怜怜哭唧唧的道:“对不起,太子殿下,是我弄错了。” 南宫衍停住,似乎靖安侯府的小姐,就那一个聪明的,现在也废了。 他看向凤怜怜,面无表情的道:“你跟孤回东宫吧!” 蠢又如何,有凤命即可。 凤怜怜好似不敢相信的望着他,“太子殿下?” “怎么,你不愿意?” 凤怜怜睁大眼睛,她愿意呀! 人一走,凤轻轻跳了过去,朝着卧房走去。 屋里,春草也不哭了,拿帕子擦眼泪,看见她,眼一亮,“小……少爷,骗过去了,太子认不出来,九小姐也认不出来,无疾姑娘的面具真厉害。” 凤轻轻看向无疾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那不是人皮面具。 第182章 双生 “无疾。” 无疾看向她,露出虚弱的笑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几不可闻。 凤轻轻骇然,“你的声音怎么了?” 春草又想掉泪,“老夫人让刘妈妈来给小姐灌哑药。” “你喝了?” 凤轻轻声音都破音了。 “没。” 春草又破涕而笑,“没有,小姐给几个婆子都喂了毒,每月要吃解药的,她们现在都听小姐的了。小姐的身音是自己吃药吃的,以后还能恢复的。” 凤轻轻默了默,示意春草出去,两人一时相视无言。 良久,凤轻轻道:“无疾,这是怎么回事,你和我?” 无疾笑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直到看到现在的你,我才知道,为什么你是玄龙,我只能是囚凤。” 她粗沙的嗓音难受至极,每说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般,“这样也好,你做安南伯,我做凤六小姐,你可以安心的飞了。” 凤轻轻皱眉,“你不跟我一起走?” “不能!” 无疾语气坚定,“我要跟南宫衍斗到底。” 再没有这么合适的一个身份了,她想。 ………… 无疾的志向,凤轻轻不懂,但她尊重,这样也好,从此刻起,她只是容棠。 (各位,为了好区分,以后就只称呼为容棠了。再提起凤轻轻,就是无疾。) 安南伯府照计划准备好了出行物资,只待城门开。 午后,城门可以出入了,只是盘查特别严,容棠想着,她还要见一个人。 出西城门二十里地,就是凤四爷所在的凌云观,她和容三一起到来的时候,远远的,似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眼尖的容棠认出来,那就是靖安侯。只不知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他不是排查水患去了吗? 难道这么快结束了? 但见他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又不像光明正大来的。 凤四爷很快就见了他,二人坐在一处,就连容三都看出不对来。 要说做女儿装束的时候,只有三分相似,现在做男装打扮,容棠足有五分像凤四爷。 只不过凤四爷久不出入京城,就算偶尔回去,他现了老态,背脊微弯,面孔枯槁,犹如日暮。 而容棠少爷意气风发,宛如初生朝日,蓬勃耀眼,任是谁,也不敢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凤四爷看着他,竟然露出终于释然的欣慰之色,“是你,你回来了。” 容棠惊了一下,他认出来了?不可能啊! 正想着怎么让他闭嘴,凤四爷展开了笑脸,“为父曾经给你起了名字,叫凤朝曦,如果你不想改回来,仍然叫容棠,也是可以的。” 容棠懵了。 容三大着胆子道:“凤四爷,您是不是痴妄了?这是我们主子,南疆王子,察塔克容棠。” “十四年前,你在大昭寺被抱走,对不对?” 容棠反驳不了。 “当年,你母亲怀的是双胎,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后来只带回一个女儿,我问她儿子哪去了,她说死了,却不见尸骨。” 容棠脑子轰一声响,半晌涩声道:“然则,你怎么知道另外一个是儿子?” “也许是我想要一个儿子吧!”凤四爷黯然,“况且我问了她,她也没反对,可见丢的那个就是儿子。” “所以,你是因为儿子丢了,从此对妻子不好?” 凤四爷脸色变了变,“我不知道你听听了什么。可能你也不会理解,突然有一天,你发现你的妻子好像不是你的妻子了,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很糟糕。可她死的时候,我又确确实实觉得那就是我妻子。嗬!我是不是疯了?” 容棠有些动容,或许别人不能理解,她自己就不是原身。 “你是因为这样,默认了老夫人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也是因为这样,默许了她们磋磨你的女儿?” 凤四爷的瞳孔猛缩,脸皮一阵极速的抽动,难以启齿。 半晌才道:“你不要怨恨她,她有她的不得已,为了整个凤家,为了子孙后代,她也承受了很多。” 家族没有经天纬地的才子,也没有能上阵建功的武将,可他们又想荣华富贵子孙绵长。 从未得到过也就罢了,可是凤家得到了,便不想失去。 “凤四爷,这也不是你们戕害她人的理由。需知,凡走过,必留痕迹。靠偷,靠抢,靠出卖妻女得来的富贵尊荣,都不长久。一朝坍塌,将是灭顶之灾。” 凤四爷的脸色特别难看,“朝曦……” 容棠摇头,“凤四爷别乱叫,靖安侯府是个烂透了的所在,谁沾上谁倒霉。” 凤四爷嘴唇哆嗦了片刻,起身走到书架处,取下一本书,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推到她面前,“诸多不快,都缘由黄白之物,这是为父补偿你……你们兄妹的。” 容棠心里说不出的别扭,要是当年谢氏生的真是双生子,那两个女儿的可能性更高些。 她这时都差不多相信,无疾是她的姐妹。 接过凤四爷推来的纸,翻开看了一眼,是一个院子,标注了某处。 她的眼皮狂跳。 凤四爷哑声道:“关于你妹妹,我这辈子对她亏欠良多,你以后对她好一点。至于谢氏,我自认并没有对她不起。十年前进宫赴宴,是她自己主动要求的。” “你胡说!”容棠怒了,“污蔑一个妇人的名节,你也好意思。” 凤四爷苦笑,“她名声太好了,你竟容不得别人说她半句不是吗?事实上她生性凉薄,贪慕虚荣。你道十五年前她为什么拒绝做继后?因为胡皇后让她喝下绝子汤,她不肯。陛下是喜欢她,但也不容她生下有谢家血脉的孩子,将来阻了他嫡长子继承皇位。” 陛下有多不喜门阀氏族,容棠也是知道的,有这样的想法也不稀奇。但…… “她既然拒绝了,又怎么会主动要求进宫?凤四爷,不要再为自己的卑鄙无耻找借口了。” 容棠说着,从袖子里拿出慧慈大师的念珠,捏在手里把玩晃荡。 “这,这是什么?” 凤四爷哑着声问,他修道十年了,有没有得道不好说,对这串一眼看去就佛韵满满的珠子,还是移不开眼。 第183章 我来做凤六 容棠回道:“这是慧慈大师的遗物,你好好看看。” 凤四爷不错眼的看,眼珠子一会就迷糊了。 “凤四爷,忘了你夫人怀双胎的事,自始至终,你有,且仅有一个女儿,她叫凤轻轻。” 凤四爷起初很抗拒,很挣扎,但佛珠发出的佛韵太柔和,太蛊惑,他最终不敌,一头栽在案几上。 半盏茶后醒过来,心里一阵茫然,好似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他快步走到书架前,拿下一本书,翻开来,那张纸还在,松了一口气,“这是我给轻儿留的。” 忽然他又愣住,自己有这么在乎这个女儿吗? ………… 刚才容棠晃动佛珠的时候,容三也跟着不错眼的看,很快也迷糊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容棠一巴掌呼他脸上,二人都走出了凤四爷寑房,走在回廊上。 容三惊了一下,“怎么了?” “没什么,走了。” 头顶一阵窸窸窣窣,有个东西掉了下来,砸在了容三脑袋上。 容三哎呦一声,将砸他的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一颗金珠子。他不禁抬头向上望去,凌云观好阔啊!鼠子都这么富贵? 容棠顿了一下,抬步又走,容三急忙跟上。 回城又听说,老夫人强灌“凤六”哑药的事惹了众怒,那些联名保下凤六的夫人们相约进了宫,面见皇后娘娘,将老夫人狠狠地告了一状。 皇后向来不管闲事的,自从太子挟持慧慈大师被百官诟病,她的心思突然活络起来,降旨申饬了老夫人一顿,命她佛堂念经,终身无诏不得入宫。 那等于是剥夺了老夫人做为高品命妇的一切特权,与那些低品官员家没诰命的老太太一样了。 比人家名声还难听的多。 不过容棠已经没时间理这些了,这以后都是“凤六”该面对,也绝对有能力面对的事。 现在唯一的麻烦是春草,“凤六”不走了,她一个丫鬟怎么撇下主子远走高飞? 把她留下?不可能的,容三留下,她都不会留下。 不过“凤六”想了一个好办法,她是个不吉祥的主子,这辈子名声坏了,不嫁人了,不能耽误春草好丫头。 她把春草的身契给了容棠,希望她将春草收在身边伺候,日后给她指个好婚事。 投桃报李,安南伯送给“凤六小姐”两个护卫,保她生命安全。 虽然一个闺阁女子身边跟两个男护卫有点不妥,但“凤六”吗?还是必须要有的。 该办得事办完,她在书房里写了半夜,有给凤六的,有给伯府管家的。 府里挑好跟她一起走的护卫也都整理好行囊,只待天明出发。 鸡鸣如约而至,伯府负责膳食的厨娘天不亮就起来做饯行饭。 到了出行时辰,伯府里出来四辆马车,外加四匹马。行至凤乡君的宅门口,“凤六”带着眼泪汪汪的春草,郑重的交到容棠手上,用嘶哑的气音说道:“拜托了。” 容棠也将写了大半夜的东西交到她手里,“这个,你帮我转交给莫神医,也不必说我给的,就说是你在一本医书上看来的。” 她又要养伤,又要治嗓子,未来离不开莫神医掩护,有了这些,相信莫神医是会帮忙的。 “凤六”眼神含笑,两人有片刻无言,只相对看着对方。此时如有外人看见,还以为他们俩情深缘浅,在做告别了。 例如街边拐角处,遥望巷子里的郑九。 他前日回家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来,苦思良久,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凤六不会嫁她,逼得越紧,离得越远,哪怕亲手毁掉自己的名节。 事态演变成这样,凤六以后嫁不成了,这本非他所愿,奈何她有自己的想法,非任何人能控制。 直到今早,崔先生让人砸开了书房的门。 崔先生痛斥他,“郑九,我教了你十几年,就是教你如何儿女情长的?现在新州坝就快被强行掘了,数万百姓将失去性命,你就躲在屋里装情圣?” 郑九不明所以,“老师,掘坝的事朝廷早就决定了,你不是也推演过,两害相权取其轻吗?舍新州三县,保京城和四方郊县,是损失最小的结果!” 崔先生拍着桌子大骂,“两害相权取其轻,掘坝就掘坝了,连人都不通知撤离,要活活淹死三县十万百姓啊!这都是什么畜牲行径?” 郑九大惊,“老师从何听说了?” 崔先生痛心疾首,“崔家在三县有商铺,察觉到不对劲,飞鸽传书来的。可党家的也是个畜牲,只让崔家下人撤离,不告诉其他百姓,谋算着水灾过后圈地。要不是还有个把有良心的深夜来告诉我,只怕那十万百姓都要做冤魂了,造孽啊!” 郑九不敢迟疑,当即进宫说了这事。 皇帝也吃惊不小,再怎么样,掘坝放水也就算了,竟连消息都不透露,要让十万百姓稀里糊涂淹死吗? 南宫衍也深皱了眉头,前世知道的晚,朝廷决定掘坝放水,那也是先通知了的,虽然没有逃出全部,那也是活了一半。 这凤家父子明明提前几天去了,时间完全来得及,竟然不顾所有百姓性命,想要偷偷掘坝! 饶是他重活一世,自以为心硬如铁,对这凤家父子,也是甘拜下风。 皇帝深吸一口气,庆幸多年来虽然宠信靖安侯,到底没给他实权,否则南朝百姓真不够他霍霍的。等这事一了,靖安侯府没必要留着给他脸上抹黑了。 郑九带了圣旨就要去新州坝,无意中听曹大伴说了一嘴,今天正好也是安南伯南下的日子,鬼使神差的拐了一个弯,要来看一眼。 凤六和容棠的四目相对,刺疼了他的眼,在崔先生一再怒瞪下,下令,“走吧!” 和唐师爷一起,二人二骑,打马离去。 崔先生望向凤六方向,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 分别只是暂时的,容棠知道,早晚有一天好会回来,当即下令,“走。” 突然,桂婆子从宅子里踉跄奔出,“等一等,我与二狗说句话。” 这些天,不知为什么,她心生惧意。 第184章 转道 她反应是迟钝了点,但她不是傻子。 桂二狗就在其中一辆马车里,正怀着稀奇和兴奋,以为得了新主子看重,从此人生要起飞了。 他跳下去奔向桂婆子,脸因兴奋发红,“娘,你在家等着我,等我办完差事得了赏,回来娶个媳妇伺候你。” 桂婆子上前抱住了他,好一阵稀罕,千言万语化做一句,“当心,注意安全,常给娘写信。” 车队走远了,桂婆子还痴痴凝望。 凤轻轻嘶声唤道:“桂妈妈?” 桂婆子一惊,强笑,“小姐,有什么吩咐?” 凤轻轻看了她片刻,忽地一笑,“桂妈妈,你去买几个下人吧,男的女的,一家子的,买齐全了,日后,你就是内院掌院。” 这本是桂婆子一直渴盼的好事,今天却没来由惶恐。 “是,小姐。” ………… 出南城门直上官道,竟在十里亭看到一个人在那里等候,像是凤鸣上庄的一个护卫。 他递给容棠一封信道:“我家夫人已经走了,郡主听说有人要掘新州坝,担心和静县百姓,自己去了封地。这是郡主给伯爷的信。” 容棠掩着脸,其实不想接,她无法直视和静郡主了。 马车上打开信封,大意是说,虽然她不喜欢容棠,但这桩婚事她是承认的,等过个两三年,她愿意履行婚约。 容棠心声:郡主,大可不必,您退婚吧! 不久就到了大昭寺所在的小岚山,山门巍巍,香客却了了无几。据说慧慈大师没了音讯后,大昭寺香火一落千丈。 容棠觉得,从生下来长这么大,每个生死关头都与大昭寺息息相关,是该上去问问因果了。 小沙弥将他引到圆净大师禅房外,合什请她进去。 圆净大师双目微闭,口宣佛号,“施主,你总算是来了,贫僧等你许久了。” 容棠没有说话,圆净大师睁开眼,面对着她一阵失神。 “玄龙,原来是这个意思!” 容棠有许多话想问,最先开口的却是,“他不会再来了是吗?” 圆净大师秒懂她的意思,“家师一百二十岁了,天年已至极限,再活下去,世人就不是敬仰他,而是要盘算吃了他以求长生了。” 容棠觉得,老和尚是懂幽默的。 “大师,当年凤四夫人谢氏到底生的是单胎还是双胎?” 圆净大师答的也干脆,“是双胎。” 容棠心里一抽,凤四爷这么说,或许是癔想,圆净大师却是不会撒谎的。 “是两个女婴吗?” 如她猜想的那样,另一个是无疾!如果是,自己对她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就有了解释。 圆净大师合什,“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只能告诉你,其中一个送去了南疆。” 容棠瞬间眼睛睁得老大。 小沙弥送她下山,寺里传出钟声,久久不息,小沙弥脸色一变,“施主,大昭寺要关门闭寺了,恕小僧不能再送。” 急急忙忙的就跑了回去,寺门闭紧,似乎以后都不打算迎香客进去了。 容棠一腔心事,此时也只能等北朝一行结束后,再寻找答案。 将二十人分做两队分开行动,一行继续南下,一行拐过一个山道,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 过午之后,他们来到事先藏好东西的地点,分了几个人做饭,容棠召了容三几人开会。 “你们之前拟好的北上路线是哪一条!” 容三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与图,画出线来,“通过青州之后,再行三百里就是大江。搭上漕帮这条线,咱们可以高价偷渡,上一次我们就是这么过来的。” 一个大越国,只因分了南北,搞得如今像细作一样偷渡。 来时八个人,走时还是八个人,只是他们的同伴换成了容棠,春草和桂二狗。 看到与图,春草从怀里拿出一个卷轴,语气自然地道:“小姐给的。” 容棠取开卷轴,只见是大江以南河道分布图,其中密州,新州等处标注特别多,像是人家正用着的。 容棠心里一动,莫非那就是水患严重,需要掘坝水淹三县以救京都的地方? 再一细看,和静县果然就在其中。 那个地方却是在西北方向,和他们此行的路线不是一条,再说那边天气恶劣,实在不宜前往。 饭后,容四和容五使人拉来了他们提早藏好的东西,容棠嘴角直抽,三大车,没病吧? 她看向两人,“我好像没要这么多?” 再说她已经做了一部分,差不多了。 容四容五挠头,“那个道士不愿意散卖,只能全买了。不过主子放心,没花多少银子。” 这是钱的事吗? 容棠没有法子,扔也舍不得,只能先带着。 谁知到晚上宿在一个客栈里,却听到了几个从北边来的商人说话,漕帮停了。 靠偷渡吃饭的黑帮派都停了,该是遇到很大的困难。 容三前去打听,回来就苦着脸,“听说江北大旱,大江源头也缺水。漕帮开辟的航道江里水浅了,露出尖角礁石,大船走不了,小船不敢走。其他水丰足的地方,两边都有官兵把守。” “那没别的路了吗?” “现在只能沿江朝上游走,不是说源头快断流,找水面窄,水势平缓的地段,总能过去的。” 容棠又铺开了水路与图,河流分布一目了然。 她指着其中几处,“这,这,还有这,这几处水面窄。” 看那几处位置,离新州坝并不远,造化弄人,他们是非得去一趟不可了。 第二日整装出发,却是向西北方向驶去,容棠也是到了此刻,才有了真要远行的不真实感。 她在马车上将慧慈大师的佛珠缠绕在手腕上,并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为了纪念太祖姥爷,这佛珠她永远不再摘下。 春草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忽然觉得眼前人越来越陌生,和她记忆里的小姐,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对,是从她落水被救起。那么重的病,几度濒死,她却活了过来。从那以后,她的小姐就不一样了,有了厉害的身手,有摄人魂魄的能力,现在又 成了慧慈大师的传人,做了男人才能做的安南伯。 她望着眼前这张脸,就连面貌,也已和记忆中的不同。 第185章 偷偷掘坝 容棠昨晚休息的少,此刻专心赶路,终于能安心睡一会了,打了个呵欠,将座板掀起,半坐半靠,打起了瞌睡。 没一会,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春草慢慢靠过去,轻轻倚靠在她身上,容棠扭了扭身,头一歪,枕在了她肩膀上。 春草屏住呼吸,伸出颤抖的手,慢慢扯开了容棠半边领口,看向她左边锁骨的位置。 那里,一颗鲜红的,豆大的痣很显眼。 春草忽然泪目,没错,她们一起长大,这颗红痣就是小姐没错。不管她怎么变,她还是那个她。 春草安心的倚着容棠也睡了。 她刚一睡着,容棠就睁开了眼,所以,春草也有所怀疑了吗? 马车后面,是容七和容九。 容九对交换下人这个骚操作一直十分不解,搞不懂这个主子和“凤六小姐”之间有什么猫腻。 她问过容七,容七扭头不理她。 后面她自己脑补了,“容七,我猜到了。凤六小姐还想嫁给主子,派贴身丫鬟监视他。又或者,春草丫头就是送给主子做通房的。” 容七白她白的眼睛要抽筋了。 ………… 一路紧赶慢赶,两日后到了新州地界。 到了这一处天气就十分不好了,大雨连着小雨,基本没停过。 路上遇到商队,见他们还往西北走,忍不住过来劝说,“不能再往前走了。新州这边还算好的,密州那边雨势更大。我们来的时候听说密州水库满了,往东河道不畅,那水出不去,必定淹了新州。” 容棠在车里听到他们说话,把头伸了出来,“官府通知百姓撤离了没有!” 那人摇头道:“不清楚,想必是会通知的。” 距离容棠在朝会上听说掘坝泄洪,至今也过去了很多天,官府有充足的时间通知百姓,固然财物损失会很惨重,只要人还活着,未来总还有希望的。 何况南帝虽然阴暗,明面上还施仁政,刚抄了几家巨贪,过后应该会补偿新州三县。 那人见劝不退他们,好意又道:“往北走几十里在转向西,那条路地势高,水淹不到。” 容棠道了谢。 几人最终目标是过江,就是沿着江边走,也是使得的。 容棠摊开与图,果然找到了那条路线,也确实标注了地势较高,泄洪淹不到。 这张与图,她真是越看越清楚明了,哪怕不懂看图的人,根据这些标注,也能立马分辨出新州水库容不下的时候,只有两条出路。 顺着暗河涌入京都护城河,水漫京都。 掘开新州坝,把水放入和静,和安,宿安三县,以救京都。 她不禁咋舌。 新州官员还是好的,水坝修的结实,想要泄洪,还得把好好的坝掘开。 她此刻当然不知道因为掘坝这事,离新州坝最近,地势最低的三个县,现在都快要造反了。 和静县是和静郡主的封地,和静县令也是个好官,历年来深知堤坝的重要性,年年督促百姓集资修坝。 老百姓也知道这都是为他们安全着想,也都支持,是以新州坝的安全程度,整个南朝都是有名的。 南帝要罢免哪个造了豆腐渣工程的官员,新州坝必定要拉出来做为参照。 密州下了个把月的雨,除了自己那边沟满濠平,田地淹完,大部分雨水还是顺着密州河流到了新州境内的天然大水库。 是以,哪怕新州雨水没有密州大,危险值却比密州大的多。毕竟一但大坝不保,那水可是瞬间倾泻,逃都逃不了。 三县县令会谈之后,各派出两百民壮来回巡视,密切关注。 凤书瑜来的时候,看见堤坝上密密麻麻都是人,心里打鼓,这要是掘坝,这些人同意吗? 答案当然是不同意。他旁敲侧击了一下,得到了谁敢动大坝,把谁五马分尸的回答,皇帝老子来了也不行。 是以,凤书瑜暂时没说朝廷的打算,他以己度人,也坚定的觉得自己不会同意。 毕竟谁想淹了自己的家园,只为了保护旁人? 由此,时间耽误了两三天,直到手下人来报,连通暗河的河道水位明显上涨了,且流速加快,奔向京都方向。 他这时候也没说目的,而是对巡坝的人说,他是京城派来帮助守坝的,要替换三县所有民壮,让他们回去休息两晚。 他有圣旨,写着便宜行事,官员们都信了,但也没把人撤完,而是各留下五十人,轮番看顾。 加上凤书瑜带来的五百兵卒,也还宽裕。 当夜,凤书瑜就暗中让人捅开了一个口子。 俗话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要有一个口子,水流泄出来,只会越来越大,最终堵不住。 凤书瑜这时候也没想罔顾三县百姓性命,他是想捅开一个小口子后,等水流的大一些,就让人飞马通知各县各处紧急撤离,水总不至于马上一下子全流出来,总会需要一些时间的。 谁知道还没等他下令去通知,小口子被当地民壮发现了,当即敲锣打鼓紧急集合,齐心协力又给堵住了。 凤书瑜假装不知情,不得不命人帮忙堵上。 经此一事,当地民壮更小心谨慎,日夜轮守,每隔数步必有一人。 凤书瑜不知道的是,这些民壮还有抽调的县城大家族小厮,其中一个就是崔家铺子里的小二,夜里撒尿,朦胧中似乎看见有人偷偷掘坝。 多年养成的习惯,在外看见的任何事都先禀报自家掌柜。 他在第二日换防后,把这事说给了掌柜。掌柜是个经验老道的人精,对地形比较了解,也知道水库东南角连通暗河,一但水位没过警戒线,则大水必然经暗河流向东南京都方向。 只看密州连日大雨不停,水库虽然满了,却也没有漫出来的迹象,他就猜到大水的去处了。 他马上飞鸽传书给京城东家。 东家也很快来信,让他们悄悄撤离,并不宣扬。 但走过必留痕迹,他也是有要好的人家,也是会暗示一下,消息还是慢慢的扩散开了。 郑九带人过来的时候,三县县城已经传遍了,朝廷为了保住京城不被水淹,要强行掘开他们结实的大坝。 百姓严重破防! 第186章 疯狂的凤书瑜 凭什么呀? 他们节衣缩食,勒紧裤腰带,把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银子都垒到坝上,凭什么朝廷说掘开就掘开? 谁让他们不修坝?临到危机到了,竟然想牺牲他们上游,保住那帮子贪官废物,没门! 百姓们听到这个传言,第一反应不是逃走,而是聚集在各县县衙门口,高呼抗议。 他们天真的以为,只要同仇敌忾,坚决反对掘坝,朝廷就不会掘坝了。 县令们也头疼,实则他们并没有接到明确旨意必须掘坝的,因此派人快马加鞭去坝上问治水钦差怎么回事。 由此,又耽搁了时间。 郑九一来,立即通知和静县令,必须立刻,马上通知百姓撤离,掘坝的事板上钉钉,绝无更改可能。 有朝中三品大员亲自通知了,和静县令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绝望的,马上让衙役分散通知,县城还好,那些偏远低洼的村子,该怎么办呢? 来得及吗? 和静郡主也已经到了封地,以郡主的名义传达了撤离指令,她虽没有管辖权,到底是正二品郡主,说出来的话,百姓没有不信的道理。 一时间城中大乱,各回各家拖家带口奔逃。 可逃走哪有这么简单的?上有老下有小,粮食财物,鸡鸭猪鹅,都想带走,可眼看着根本来不及全部带走。 和静嗓子都喊哑了,“来不及了,人先逃命要紧!” 普通百姓把财物看得比性命还重,哪里甘心丢下什么,有车的推车,没车的怀里揣着,背上扛着,艰难行走。 更有甚者,流氓混混开始当街抢东西。 和静亲眼目睹了一起案件,扭身抽出旁边维持秩序的衙役佩刀,上去将抢劫犯一刀砍倒。带血的刀指向人群,厉声高喝,“有序撤离,胆敢违法乱纪者,立刻斩杀。” 刀光森然,人心森然。 ………… 郑九向各县县令下完了命令,立即快马驰向新州坝方向,他要尽量拖一拖时间,让离得远的百姓能得到撤离消息。 新州坝上,凤书瑜的卑鄙手段终于暴露,民壮们确定了,这个京城来的所谓的治水钦差不安好心,他不是来守坝的,他是来掘坝的。 愤怒的民壮们禀报了和县县尉顾大人,顾县尉就带人来质问凤书瑜。 凤书瑜无以抵赖,将脸一变,喝道:“这是朝廷的命令,不同意也不行。” 民壮们听了不忿,“凭什么?大坝是我们一捧土一捧沙石建造的,朝廷没给过一文钱拨款,凭什么说掘就掘?” 凤书瑜黑沉着脸道:“凭什么?就凭这是朝廷的命令!新州坝不掘开,大水就会冲向京城,你们觉得,和京城的安危比起来,你们新州几个破县算什么?” 他的话无疑惹了众怒,也让同来的另一个武职官员皱了眉头。 这凤录事白考了举人,这个时候不是该安抚劝说众人听话吗?这样趾高气昂强掘人家的保命大坝,不是激化矛盾吗? 民壮们果然悲愤难平,破防的骂娘声此起彼伏。 顾县尉一听,就知道这坝是保不住了,掘是一定要掘,却绝对不能马上掘。 他破口大骂,“你个口吐芬芳的,来这许多天了,一个字也不提,现在才说掘坝,三县十万百姓,撤得及吗?” 凤书瑜不肯承认自己判断失误,理直气壮的说,“圣旨上明确写了,本官可以便宜行事。当然是根据情况随时调整治水方案。既然密州雨水不停,也不得不弃车保帅了。再说你们这架势,本官提早说了,会同意掘坝吗?” 顾县尉直接一句,“你个狗娘养的,那是十万百姓啊!” 他骂完,扭头还是吩咐人,“快去禀报大人。家住村里的,派个人去通知村里。剩下的,抄家伙。” 抄家伙干嘛?当然不是帮着掘坝,而是站在坝上,瞪视着凤书瑜和五百兵卒,做迎敌架势。 凤书瑜吓了一跳,“顾县尉,你要干什么?造反吗?” 顾县尉头冒冷汗,他不敢造反,但他是县尉,保卫百姓是他的职责。 “京城人的命是命,我们新州百姓的命不是命吗?凤大人要掘坝可以,等百姓们撤干净再说。” “你敢抗旨?” “老子说了,等百姓撤离,马上掘坝。” 双方对峙,凤书瑜带的五百兵卒手持兵刃,而顾县尉身后的衙役民壮统共不到两百人,且手上拿的不是木棍就是扁担锹子,哪里敌得过? 唯有眼里熊熊燃烧的火焰,昭示着誓死阻挡的决心。 他们知道,每挡一时半刻,就有几百上千的百姓逃往高地,保住性命。 凤书瑜眼里闪出嗜血的光来,他虽是个书生,但骨子里有一股富贵险中求的疯狂,如果经历一场死亡战事才保住了京城,会不会得到陛下嘉奖,自己一路高升? 京兆府,大理寺,去他娘的,如此有利的局势不动手,更待何时? 混战一触即发。 远处,郑九疯狂大喊,“住手,都给本官住手。” 他的出现让双方紧绷的精神都是一松。 凤书瑜上前冷着脸道:“郑大人,你来干什么?” 郑九厉声喝问,“让靖安侯过来!” 这么大的事,竟然是一个初入仕途的小子来处理,靖安侯是疯了。 凤书瑜脸一白,他爹另有要事,根本不在这里,让他哪里去叫?当下含糊道:“我爹巡查别处去了,这边我做主。” 郑九目眦欲裂,“瞒着县衙,瞒着百姓,偷偷掘坝,是你能做主的吗?十万人命,你背得起吗?” 凤书瑜心里当然不服气,他的算法是,京城加郊县加朝廷,大于新州三县,那么弃小保大是应该的。 至于人命?为了保住京城,死几个人算什么?不死人,这事件就算不得惨烈,京城那些人又怎么理解他为京城付出了什么? 原本那都是京城人该承受的,因为他,得救了。 死了的,那都是各人命数,怨不得旁人。 当然,如果拿他自己的命和京城数十万人相比,那又另当别论,谁的命也不及自己重要。 郑九眼神凌厉,微眯了眯,这个凤书瑜太过疯狂,不能让他活着了。 第187章 凿石老汉 另一边,容棠他们的车队也到了大江边,找到了一处水面较窄,且水流平缓的所在,只要扎个大木筏子,小心驾驭,别说是人,就是马说不定也能过去。 就是马车厢,和那三车物品要丢弃了。容棠深觉可惜,但也没法子。 眼看着日头西斜,今天是无论如何过不了江了,所有人都下来了,伐木的伐木,做饭的做饭。 容棠又铺开与图,发现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离新州水库并不远,大约也就是几十里地。 而且在水库和大江之间,还有一条河道相连,只不知道为什么,河道和水库交界的地方打了一个大叉。 是此路不通的意思吗? 她仔细再看这张图,如果河道是通畅的,那新州水库里的水大可以通过这条河汇入大江来,那么京城和新州三县水患可解。 在她算来,新州坝应该是掘开了,此时水淹三县已成定局,但若是水路通达,亦可减缓不少压力,未来三县恢复生机也更早更快。 她决定去看看那条河。 她喊了容三一起,骑马奔向西去。 只跑了不过两里地,就见一条河横在面前,但显然水浅且缓,看着骑马趟水能过。 这显然不是连通大水库该有的水量,只是普通降水的积攒的。 且从这一片地域开始,天空并不下雨,和正南,西南方向一比,如同江北一样明亮。 容三望了望江北方向,闷声长叹,“老天爷真是玩弄苍生,南方连年水患,北方连年干旱。什么时候平均一下,也让老百姓有条活路。 容棠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容三意外道:“有办法?” 容棠指着面前的河道:“大越从南到北,修一条,或者多条大运河。虽然不能控制老天爷哪里下雨,哪里不下雨,但可以把南方多余的水调到干旱的北地,这一工程,可称为南水北调。” 容三咋舌,“这样的工程,如何能够完成?” 容棠也知道,以南北现在的局势,和两边国库财力,都是绝无可能达成的,他这么说,也只是给一个飘渺的答案。 但眼前就有几十里的河道,如果不能起到作用,该有多亏? 她翻身上马,对容三道:“走,沿河走一趟。” 她倒要看看,那个大叉叉是什么意思? 几十里路,快马也就一个时辰,他们终于看到那个大叉叉代表了什么。 就差几十米远,河道和大水库被小山峰阻隔,救命的通途断了。 下了马奔上去,只见这小山峰露出地面也不是很高,也就十来米远的样子,搁后世,几台大型工程车咔咔一顿造,半天就能清理干净。 现在却只能扼腕叹息。 站在顶部看向水库,只见浮边浮沿,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亏得是除了这条被阻断的河,别处地势都高,不担心洪水泛滥。 举目望去,西边和南边黑云罩顶,一片灰茫茫,想来大雨仍然没停,与水库相连的密州河,汹涌的洪流不断的注入进来,湍急而暴躁的直逼向东方。 容棠微蹙眉,大雨就这个下法,即便新洲坝掘开了,这水也是没完没了的流向那里,什么时候是个头? 突然,洪流拍击岩石的巨大声响中,她听到了叮叮当当,不断敲打的声音,似乎离得也不远。 循声望去,只见堵住水流的山石缝隙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汉正在凿石头,他已经凿了一个能容他站立的空间。 “老丈,你这是做什么?是家里需要用石头吗?” 老汉抬头看他,愁苦的脸是绝望和悲哀。 “我,我要凿开一条通道,让洪水从这里改道。没时间了,没时间了!” 容棠微惊,“老丈,这山峰再小,也都是坚石,凭你锤敲斧凿,没有个数年,也凿不开一个洞来吧!再说即便马上让你凿穿了,这滚滚洪流顷刻间就能将你冲走毙命,你又何必急在一时?眼下天马上黑了,我见这附近也没有人家,你还是先回家吧!” 老汉顿足嚎啕,“我一个人的命,要是能换十万百姓的命,哪怕顷刻间灰飞烟灭也值了。来不及,来不及了呀!” 哭着,喊着,带着泪仍然去凿。 容棠听他说话不像,隐约感觉事有蹊跷,忙道:“老丈,让我手下替你凿一会,你来与我说说怎么回事?新州坝泄洪,百姓们不是早该撤上山去了吗?” 容三上前将老汉的工具抢走,那老汉见他身高力大,凿得比他快,擦了下眼角,又是连哭带骂一顿输出,容棠这才听明白,钦差根本没有通知百姓提前撤离。就在午前,坝上的人才确切知道了朝廷要掘坝泄洪的事,百姓们根本撤不及。 容棠脸色一变, “坝掘开了吗?” 杀心立起,然而此时此刻,凤侯爷父子也不在眼前。 老汉绝望道:“我来的时候还没有,现在,现在……” “容三,你快马加鞭赶过去,无论如何阻止掘坝,给百姓争取撤离时间。” 容三稍有犹豫,但十万百姓不是儿戏,总要去试一下,哪怕阻个一时半刻,也能救许多性命。 他打马离开。 容棠又看向老汉,“老丈,你听我说,我或许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打通这条水路,但需要你帮助。” 老汉已是绝望,听了她的话,咬牙道:“公子请说。” 容棠迅速在山体薄弱处做了十几个记号,对他道:“你燃几个火把,在我做记号的地方凿洞,不需要很大,一尺见方即可。我马上回去叫人来。” 老汉颤声道:“老头子记住了。” 容棠上马狂奔,到了江边,天已经黑透了。 春草已是等的焦急,看见她就过来说话,“少爷,你去哪了?饭都凉了。” 容棠没时间吃饭,立即吩咐几人,“快点上马上车,跟我走。” 容七跳过来道:“主子,发生什么事了?容三人呢?他有危险了吗?我们去救他,这几车东西扔了吧,骑马快一些。” 容棠勒马转了一圈,开玩笑,把容七扔了,那三大车东西也不能扔。 “除了那几车东西,什么都能扔,快走。” 一切,莫非天注定! 第188章 挟持凤书瑜 见她语气无比坚持,几人都慌了手脚,果然是扔了所有的锅碗瓢盆,以及没来得及收的所有物品,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持着火把,就向目标出发了。 ………… 郑九连番质问凤书瑜的过程中,靖安侯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郑大人这是要阻挠本侯办差?” 郑九死死盯着他,“凤侯爷,你这多日不见踪影,将这关乎新州和京城数十万人命的大事交给一个视人命如儿戏的八品小吏自决,是觉得陛下足够宠信你,无论犯了什么滔天罪行都能赦免吗?” 靖安侯怨毒地看着他,要不是他步步紧逼,他何至于留下儿子,自己潜回京城安排? “郑大人这说的什么话?陛下命凤书瑜治水,圣旨上明确写着便宜行事。那自是要根据现场情况,按照自己的判断行事。至于本侯,这些天奔波于暗河出水口和新州坝之间,观测水情,不到万不得已,也是不想掘坝的。” “放你娘的狗臭屁!” 人群中不知是谁破口大骂,“这几天夜里,这个狗官就偷偷掘坝。要让他成事了,新州三县十万百姓睡梦里都死绝了。” 这也是守坝民壮们说什么都不愿意原谅凤书瑜的原因。 靖安侯挨了骂,脸色巨变,“是谁辱骂本侯,给我站出来!” 哪有人理他,入目都是愤怒的目光,仇视着他们父子。 靖安侯冷哼了一声,挥手下令,“掘坝!” 他话音刚落,不知从哪射来一支飞刀,扎穿了他的手,刚刚还气定神闲的靖安侯痛呼出声,甩着手嚎道:“来人,保护本侯,快,给本侯抓住刺客。” 兵卒们面面相觑之后,跑过来几十个人围住他,持刀面向民壮,用眼睛搜索刺客。 人群中的容三默默向后退了退,立即有人将他挡住。 余下的几百人看着郑九,不知道该不该马上掘坝。 郑九沉着脸不言。 就在此时,有快马疾奔而来,“报——,六百里加急,京城护城河水满,必须立刻掘坝。” 六百里加急过来,也要一天一夜,此时护城河里的水该漫进城里了。 郑九的脸也变了,他也拦不住了。 靖安侯冷笑连连,“立刻掘坝,谁再阻拦,以抗旨论处。” 顾县尉和民壮们面色如土,面对步步逼近的京城兵卒步步后退,几乎要退入身后咆哮的水库里。 水库里的水似乎更高了,大坝都几乎挡不住涛涛洪流,一股一股漫过堤坝,顺着斜坡流向人群。 大坝一旦掘开,这个被阻隔了许久的洪荒猛兽,必然以排山倒海之势,摧枯拉朽般毁灭一切。 和静县令踉跄奔来,一边喊着,“都退下,都退下,全部逃到高地去。” 他自己却是“噗通”跪到靖安侯脚下,声嘶力竭的求道:“凤侯爷,我们今天白天才知道掘坝的事,这么短时间根本撤不及,别说偏远村子了,就是县城里,也还有不少老弱病残没走出城门。就一晚,再给一晚,明天早上掘坝,下官决不再拦。” 靖安侯阴暗的心此刻无比疯狂,没错,他们凤家人都是这么疯的。 手上的疼痛让他更恨毒了这里所有人,不管不顾的又是一声,“掘坝!” “住手!” 一声尖利的高喊,与奔涌咆哮的水声夹杂着,传入靖安侯耳中。循声看去,只见他的好大儿正被身穿兵卒衣服和静郡主持刀胁迫着,站在大坝正中间。 “靖安侯,你要掘坝,我先让你断子绝孙。” 和静脸上的狠厉,让靖安侯丝毫不怀疑她会这么做。 靖安侯这下慌了神,他可以不在意百姓死活,却不能不在意他儿子的性命。 “和静郡主,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是在抗旨,是在找死!” 他声音狠戾,却明显色厉内荏。 和静郡主冷哼,“原本为了保住京城,要掘我们的坝,我也不说什么了。怪只怪你儿子不做人,不提前通知百姓逃命。京城人的命是命,我和静县百姓的命不是命吗?今天本郡主就和你们父子赌一把,就照县令大人说的,等到天明,到时候两地安危,各安天命。” 京城那边早就知道有发洪水的危险,如果不愿意撤离,只想等着别人牺牲保全他们,那淹上一淹,也是该的。 事实上,水位上涨严重的京城郊县和村落,也都不傻,早早做好准备跑到高地去了,也只有京城的达官贵人老爷们,似乎笃定了新州必然掘坝以保京城,个个眼看着护城河水位快漫过城门口了,还不想着撤离。 靖安侯为了儿子性命,一时间也不敢再下命令,两方僵持下来。 容三见事态暂时稳定了,悄悄退出人都,上马往回赶去。 绕了半个水库重回小山峰处,只见数处火堆燃起,那老汉仍在凿着。 “老丈,我家主人呢?” 他大声问着。 老汉大声回,“他喊人去了,还会回来的。” 容三不及问他凿什么,又拉马去迎容棠,半路上接到他们一行,颠颠簸簸,个个绷紧了神经。 “主子,要干什么?” 容三迎上容棠就问。 为了节省时间,容棠控制马速跟他解释,“我想炸开小山峰,把这条水路打通。” “炸!” 容三听不懂,但容棠有他不知道的一些本事,听不懂不表示他不服从命令。 几人到了目的地,容棠连声吩咐,“燃几个火堆围成一个圈,火圈要大一些,离我远些,但又要明亮,让我看得清做事。你们几个,都去凿洞。不知道怎么凿的,问一问老丈。” 容三容四容五都是执行力强的,闻言赶紧去做事,容七问题就比较多,狐疑道:“主子,你要干什么?” 容棠一边卸下三车货物,一边回答,“炸开小山峰,从这里泄洪。二狗,把东西搬那边平地上去,注意离火堆远远的。” 容七难以想象她说的场景,张了张嘴。 容棠看向他,“还有问题吗?没有了就去干活。” 容七没再问,从马车上找了截铁棍,撬石头去了。 容九呆了片刻,突然回过神来,从这里泄洪? 那他们辛辛苦苦找的过江路线,岂不是泡汤了? 这已经是他们找到的最后的一条路线了,如果被洪流注入大江,他们还怎么过去? “我不同意。” 第189章 反对无效 容棠顿了一下,继续做事,“反对无效。” 容九激动道:“我们没时间再管这许多闲事了,先前在京都为了凤小姐的事已经耽搁了那么久,我也不说什么了,谁叫那是主子喜欢的人。现在好不容易动身了,还没过江,又被牵绊住了。似这般走走停停,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北朝的亲人也等着去救,我们也耽误不起了。” 容棠见她神情激动,一副不罢休的样子,吩咐桂二狗,“你来搬,小心一些。” 他自己则是面向容九,面色冷寒,“上次开会,你不在场,我可以重申一遍。对我来说,人命都是一样的,没有贵贱多寡之分。就眼下来说,你们在北朝的亲人我没有见到,新州三县十万百姓却在眼皮子底下。漫说我还有一点点把握做些什么帮到他们,就是没有,也要试一试。这不是什么个人英雄情结,这是做为一个人最基本的人性。容九,我希望我身边的人都有基本的人性。” 容九脸涨得通红,“我怎么没有人性了?这条水路打通,不知道要多久,难道我们要一直在这里滞留吗?半年,还是一年!到那时候,该淹的地方早淹了。大江就这一段水路适合我们过去,时机过了,再找合适的地方有多难,你考虑过吗?说什么十万百姓性命,我问你,要是需要用凤小姐的命去换这十万人,你会换吗?” 容棠太阳穴血管突突跳,已是动了怒,“容九,你说话已经逾矩太多。但你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生命没有多寡贵贱之分,假如用凤六的命能换十万百姓的命,我不会换。不止是她,换做你们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换。同样的,用别人的命换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我也不会换。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帮忙干活,早一刻做完事,给百姓少一分危险。你再多说一个字,马上给我走人,我身边不需要拖后腿的。” 容九还要再说,容三已经过来呵斥她,“容九,不要放肆,去干活。” 容九憋屈的脸红红的,带着几分气,去凿石洞了。 这边,桂二狗和春草二人,已经将所有东西都搬下来放做几堆。容棠过去看了一遍,长松了一口气,太好了,需要的材料是齐全的。 “二狗,春草,你们也去帮忙凿石洞,我不叫,谁也不要过来。” 春草道:“少爷,奴婢给你打下手吧?” “不要。” 容棠反对的又快又急。 不知怎的,春草就感觉到她做的事是很危险的,立马不干了,“少爷,我不走,我要陪着你。” 容棠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春草,你听我说,我要做的事很危险,但我是有把握的,你留下来才真的会分我的心,我们两个都不安全。听话,去那边帮忙打着火把。” 劝走了春草,容三却又不愿意走了,“我留下来帮主子。” 容棠叹道:“容三,你真的帮不上,与其让我分心,不如去那边干活。”顿了一下又道:“要是发生了什么意外,麻烦你把春草送去京城,交给那里的凤六即可。” 容三听得心里一紧,但也不再多说什么,让她小心行事,自己又去凿石洞了。 容棠看向眼前的几堆东西,一阵苦笑,生平第一次,她在满是明火围绕的空间里做炸药包。 她看了一眼手上的佛珠,心里默念,“太祖姥爷,你要保佑我,保佑百姓。” 一个时辰后的四更时分,她做好了整整二十个简易炸药包,那边的石洞也差不多凿好了。 接下来就是安放,火把和火堆都立马让熄灭了个干净,她从怀里掏出两颗夜明珠,就着那微弱的柔光,将炸药包安放妥当,牵好了引线,这个过程结束,五更天了。 她深吸一口气道:“所有人,都撤到河道西边,马车扔下,拉马过去。要走的远远的,找好掩体,捂住耳朵……” 待所有人都照她的话做了,她打量着引线的长度,心里打鼓,又道:“谁的轻功最好,过来。” 几人之中,容三武功最好,容四和容五是做事听话稳妥,容七善于跟踪,容九善于伪装。果然她的话音一落,容七飞略而来,“主子,要怎么做?” 容棠指着引线说道:“等我跑远一点,你就点着线稔。确定点着之后赶紧跑,玩命跑,知道吗?” “是,主子。” 容棠交代清楚,拔腿就往西跑,好似有几百匹恶狼一起追她一样。 谁知跑的过程中,看见一个细瘦的身影倔强的站在离现场不远处,面向现场,也不趴下。 她上去就是一巴掌,吼道:“想死啊!跑远点趴下。” 容九生受了她一掌,她也没有内力,受伤倒不至于受伤。 可容九还是固执的站在那里,容棠气得大骂,“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只盼你过后别后悔。” 说是这么说,还是强硬的一把将人扛起来…… 新州大坝上,对峙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白热化阶段,水库的水容量业已达到顶峰,虽仍然坚固,却仍有大股大股的水流狂暴的漫过了堤坝,向低洼处流去。 堤坝下面早已站不住人,民壮和其他官员也已经撤向高地,俯看大坝方向。和静郡主和凤书瑜早被水拍的浑身湿透,摇摇欲坠。 趁着又一股浪被激出水库,再一次打到他们身上,和静一个不稳,被凤书瑜用肩膀一扛,刀偏了方向,他自己趁机脱离了控制,向靖安侯处跑去。 和静的武功也只算粗浅,与凤书瑜相比还差了男性天生的力量,全凭着一股子狠劲支撑,到了现在也已经是强弩之末,眼看着凤书瑜脱困,她也没有了办法,只能向相反的三县民壮方向跑去。 靖安侯见儿子安全了,哪还管什么天不天明的约定,嘶声吼道:“马上掘坝。” 堤坝处不断有大股水流漫出来,他带来的兵卒在火把的映照下,也是一个个心里打鼓,害怕掘开了坝,他们这些人个个跑不出去,先于三县百姓被洪水冲走淹死。 第190章 山崩 “快点。”靖安侯凶狠地命令,“你们想违抗命令吗?京城如果被水淹了,你们都要死。” 一道闪电划破西北夜空,照亮了靖安侯那张狰狞的脸,几息之后,传来轰隆隆巨大的响声,大地都跟着震颤。 响声密集,犹如过年的炮仗,却比炮仗响上千千万万倍。 很快人们发现,那并不是天上传来的声响,而是离此并不遥远的某一处大地,发生了天崩地裂。 随着脚下的晃动,人群慌了,有人骇然惊叫,“是地龙翻身吗?” 更有人说,“是这对不做人的父子太过缺德,惹怒了上天,降下雷电要劈死他们。” 各种慌乱的议论声中,兵卒们不知所措。 靖安侯气急败坏的跑上堤坝,夺过一把铁镐,就要掘下去。 一个巨浪打了过来,将他拍下堤坝,顺着涌出的洪流被冲到几十米远外的一个大水洼里。 也不只他自己,几乎所有站在堤坝上预备掘坝的兵卒都被巨浪冲击,坝上所存无几。 众兵卒哀嚎声中,一浪接一浪,洪流汹涌,似乎不用掘坝,都有一种淹没新州的势头。 在众人沉重绝望的压抑心情下,天光破晓了,黑漆漆的水面迎来了一丝亮光,站在高处的人们惊奇的看见,水面在经过了这一轮猛烈的,排山倒海的巨浪袭击后,波纹状的浪越来越缓,越来越平稳,最终消失。 水面平静了。 ………… 身后巨大的响声传来,容棠第一个想法是扑倒在地。 容九重重的砸在她背上,紧接着,又有一个人扑到她后背上,将她严密的盖在了身子底下。 用天崩地裂,天塌地陷来形容都不夸张的一连串响声过后,天地万籁俱寂,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良久之后,以为跑得足够远,还是被震昏的几人逐一清醒,开始扯着嗓子呼唤起来。 此时天光微亮,他们一个一个从掩体后面爬出来,还是一副魂不附体的惊惧模样。 春草尖利的喊声最大,“少爷,少爷……” “主子……” “容三……” “容七……” 他们只知道自己在喊,却听不到有人回答,哪怕眼前看到了人,也听不到对面的人说什么。 他们惊恐的发现自己聋了很多! 容棠奋力推开身上的两个人,她们三个离爆炸现场最近,受到的影响最严重,她知道耳朵会聋几天,因此并不担心。 容九惨白的脸一点血色也无,呆呆的看向响声传来的方向,浑身颤抖。 容七试图坐起来,忽然嘶了一声,他的腿被一块崩过来的石头砸到,断了。 容棠看见他的伤,脸色转阴。 容七是为了保护她,而她呢,却是被容九拖累。 她不需要关键时刻拖后腿的人。 此时几人再次聚齐,万幸除了容七,没有旁人受伤。 容三和容四就来抬容七,把他抬到一处平整的地方包扎。 那个老汉,却是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刻,踉跄着跑到了河边,只见堵住泄洪通道的数十米山石被炸开了,巨大的水流自上而下,携着毁天灭地的洪威汹涌澎湃,灌入大河。 这是一条足够宽,也足够深的河道,任由洪流如何汹涌也容得下,终于在不远处的地方被约束住,无可奈何的顺着河道一路向北狂奔。 老汉热泪狂涌,跪地大哭,“苍天有眼,新州百姓得救了。” 他转而回去跪在容棠面前磕头不止,大声说,“恩人,你一定是上天派来的神灵。” 容棠身上的骨头都还痛着,伸手扶他,声音也很大,“老丈快起来,使不得。” 几人累了一夜,又困又累又饿又乏,但显然此地也不是休息的地方,不久之后,就该有附近听到动静的人来查看情况了。 于是就上马的上马,步行的步行,又走了十几里路,安置在了一处小山坳子里。 春草弄吃的这段时间,众人也听那个老汉说了大河的来历。 “几十年前,也发生过这样的状况,那一次淹了州府,也就是现在的京城,据说死人无数。当年的密州,新州两位知州大人派人勘察了地形,发现这一处直向北去,地势低洼,最适合开挖一条人工河。两州合力挖了十年,这整条河都完工了,谁知到了最关键的二十丈距离,被这一小片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岩石挡住了。当年不信邪,越挖越深,发现这岩石是有根的小山峰,根本挖不走。我们这些做石匠的想了很多办法也没打通,渐渐的大家都放弃了。前些天我见水势太大,又想起来这条河,可惜没人愿意来凿石头,都说白费力气。” 众人歇脚的地方离着河道并不远,容三和容四还特意去看了一阵,回来之后,再看容棠的眼神透着对神明的敬畏。 此时东有大河拦路,南有密州河水患,几人无路可走,也只能向北走到大江边,沿江往西,在上游处另寻北上途径。 但这个老汉想回和静县去,一时半会是没路走的。 容棠高声问了他的打算,老汉浑不在意的摆手,比手画脚大声答,“我便是转道千里,要饭回去也是欢喜的。不知道恩公小神仙要去哪里?” 容棠对他的称呼很是别扭,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由他。 “我们?老丈,不瞒你说,我们是北地行商,来南边做生意的。谁知道现在回不去了。” 安放炸药包的时候,她也有考虑到底是继续向上游找通道,还是回到下游继续等漕帮的消息,想着已经到了这个地方,不如拼一把,大不了绕过源头,总有陆地能通过,哪怕是山地。 老汉在这条河道上往来奔走了数十年,心里知道大河入江交汇处,往下游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水面窄,水势缓的隐秘处,小心点的话,小船也能过去。定是因为大河成了泄洪通道,现在的那处水流湍急且宽且深,已经无法安全通过了。 他心下感动,这都是为了新州百姓耽搁了呀! “恩公小神仙不用担心,我老汉还知道一条路能过江。” 第191章 大结局 几人都是又惊又喜,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因果? 休息了两个时辰后,众人由老汉带领着,走了一条僻静无人的小路。 一天之后,穿过了一片茂密野林,终于在距离大河入江口上百里远的地方,看到了老汉说的通道。 这里地势既高且险,鸟兽无踪,两岸相距不过十余丈,只有一条铁索横江,底下的江水却有百丈之遥。 容三指着铁索面色凝重,大声喊道:“老丈,这就是你说的通道?” 老汉大声回答,“是啊!虽然看着危险了些,小心点还是能过去的。二十年前我被困在江北,就是通过这里回家来的。” 容三下了马,上去试了试铁索的坚固程度,还行,同时上两个人还能撑得住。他最担心的是队伍里不会武功的春草和桂二狗,如此一来,只要有个人带着他俩,要过去也不难。 至于容棠,那样神明一样厉害的人,没可能过不去。 接下来就又是休息,几人商量了一下,人能过去,马是过不去的,不如就送给老汉。 谁知老汉听了连连摇手,“不行的,恩公小神仙。这马珍贵的很,我一个土里刨食的万万不配拥有。恩公给了我马,不是财富,是祸事。” 容棠这才知道自己考虑不周,又商量了一下,让容九把老汉送回家去,毕竟来时的野林还很危险。 至于容九送了老汉之后,可以自己决定是回到这条路上来过江北上,还是另寻他途,就由她自己决定了。 这是要和容九分开,不想她继续跟在队伍里的意思。 容三等人都明白了容棠的意思,想要说说情,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毕竟容九犯了大忌,差点害死主子,连累容七断了腿。 要搁别的主子,容九早该以死谢罪,现在容棠愿意饶她性命,只让她自己单独走,已经是格外心软了。 容九也知道自己犯了天大的错,她也觉得委屈,之所以那般赌气,是因为不相信主子能改变什么,她要是知道主子这么厉害,有开山辟河的绝大威能,她也不会那般使性子。 但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事,不知道不能做为不听话的借口,她确实逾矩了。 她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默默接受了安排。 等待做饭的空档,容棠将老汉带到一旁无人处,一边与他闲聊,一边摆弄佛珠串。那淡淡的,散发柔和佛韵的珠串很快吸引了老汉目光。 “这是……” “这是慧慈大师的传承,慧慈大师曾讲过一个故事。据说有些年代久远的河道里住着上古龙族,修炼千万年后,会引发雷劫……” 一刻钟后,老汉心里坚定了一个神话故事。 另一边,容三又在交代几人,“主子这样本事,绝不能对外透露,就是对……那位也不行,你们都发个重誓,谁要是吐露半个字出去,当受九刀十八洞,抽筋拔骨之刑。” 几人心头都是一凛,容棠的能力太可怕,好可以造福万民,坏可以倾覆天下,端看她个人心性,以及如何使用。 容三拔出了他的兵刃,此时轻功最好的容七断了腿,其他几个都不是他的对手,竟是谁不发誓,立刻就要动手的节奏。 容七最先发了誓,容四容五也紧随其后,就只剩了容九。 容九浑身颤抖,她已经被新主子放弃了,心里还有个念想,或许能靠着这个秘密,让旧主子重视她…… 可看到几人的眼神,她突然很害怕,有一股羞忿的恼意,她就这么不堪吗? “我,我发誓……” 半个时辰后,容九护送老汉回程,几人也准备停当,要过江去了。 直到此刻,桂二狗似乎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一趟跟安南伯出差,可能是再也回不了家的一趟差,他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娘了。 他回望南朝京城的方向,一时出了神。 容棠在他后面问,“二狗,想什么?” 桂二狗脱口道:“我想我娘。主子,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容棠嗯了一声,“当然能的。你好好做事,你娘没事,你也没事。” 桂二狗虽然一向不着调,可他不傻,知道自己和娘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被主子分开牵制了。可他也明白,以主子的身份本事,想无声无息弄死他们娘俩太容易,这么大费周章,还是主子心里慈悲,不想轻易沾染人命的缘故。 除了忠诚,他们母子没有其他选择。 容三带了容七,容四背了春草,容五就扛了桂二狗。待他们六个人一一过去了,容棠一只脚踏上铁索,回头再望一眼京城的方向。 自醒过来后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再一次浮现心头,这里的人,这里的事,鲜少有让她留下好印象的,使她对这个南朝的家,对这个南朝都没有一丁点归属感。 但她也清楚,时间太过紧迫了,有很多谜团她还没解开,总有一天,她还会回来的。 ………… 新州大坝上经过了巨大骚动后,人们惊奇的发现水面在缓缓降低。 郑九当机立断,带了几个人上马奔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仅仅过了大半个时辰,就来到了现场。 只见早有住住在不远处的高地村民一大早就来查看情况,看到原本堵得严实的河道豁然贯通,成了泄洪的绝佳路线,解了水库下游的泼天灾祸,都纷纷跪地磕头,高呼上天垂怜,解万民于水火。 郑九当然不信什么上天,一番搜查,就看见了被抛弃的四辆马车厢,和八个火堆的印迹。 以及手下人找到的一幅湿答答的,被捻进污泥的河道与图。 不久之后密州河两岸,新州坝周边,以及和静三县都流传了一个故事,据说水库底下有一条千年黑龙,修炼成了人形,某一夜引九天神雷渡劫飞升。那雷不偏不倚击中了堵塞河道的山峰,顿时山崩地裂,河道畅通。那黑龙飞上天后,化作一个黑衣少年远遁了。 后史书记载,南越历二十二年,夏五月中,原本一场会淹没无数良田屋舍的大洪灾消弭于无形,百姓无一人死伤。 《完结》 番外一山中佛1 过了江没走多远,发现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春草抓了一把土,干得一股风能吹飞。 “少爷,这江北地界怎么这么干?是有多久没下雨了?” 容三在一旁答道:“整个大越就是这么邪门,江南连年水患,江北就连年干旱,不是水灾就是旱灾,换着地界轮流来一遍。” 一股子热风吹过来,春草吃了一口土,“呸呸”几声赶紧吐了,翻拣包袱,找能遮沙尘的巾子。 终于找到两条,递给容棠一块,“少爷,蒙上口鼻吧,少吃点沙土。” 几人坐在一棵快干死的树下歇脚,容四把容七小心的放下来,伸手去摸水囊。 “糟糕,没水了。” 水囊空空如也,容五默默解下自己的,也还只剩不到一半。 他将水囊递给容七,容七却道:“先给主子喝。” “我这里有。” 春草解下自己的水囊,发现也不多了,就和容棠匀着喝了几口。 “到下一个驿站还有多远?咱们也多备几个水囊,最好再买几匹马,和一辆车。” 容三手搭凉棚四下里望,张嘴打破她的幻想,“这里不是官道,不会有驿站。看这情形,估计我们连村庄都难得遇见。” “什么?”春草惊叫着,“难道咱们要腿着去到北朝上京?” “那也不至于,总会遇到村镇的。” 由于他们走的这条路线是临时改变的,容三也摸不清具体方位是哪里。脚下是越来越干的土地,天上是热情似火的骄阳,五月的天让人有三伏天的错觉。 “唉呀……” 春草跺着脚扭身子,“没马没车就算了,这连水都要没有了,咱们怎么活下去?老天也真是的,下雨可着一地祸祸,干旱也可着一地祸祸,就不想让老百姓好好活。少爷,你说要是南边的水能流向北边多好。” 忽然她就想起少爷干得那件大事,吐了吐舌头,“啊少爷,你可不要再炸了,我耳朵刚听见声音。” 还有点沉,每个人说话都很大声。 “有办法啊!那也得挖沟造渠,用水车翻水,一级一级翻,水能到达每个干旱角落。” 说完,她在心里补充一句,只不过工程量也很大,费银子也很多。 容三几个人都吓一跳,他们不怀疑容棠有这个本事能办到,他们怕容棠兴致一来,不走了,搁这造水车。 容四道:“我去找水,你们歇着。” 容棠也站起来,她感觉现在的处境,实在不适合当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主子。 “我也去吧,野外我熟。” 春草不可置信,她和少爷从小一起长大,她都没出过城,是怎么对野外熟的? “我和少爷一起。” 问是不可能问,她只能陪着少爷一起,甘苦与共,生死同命。 容五也道:“我也去吧!” “还,还有我。”桂二狗真累成狗了,从过了江没说一句话,主要是他背着的东西也多。 “行了,你别去了,歇会吧!” 容棠可不想桂二狗累瘫巴了,自己再把他拖回来。 桂二狗感动的不行。 容三没有说话,总得有个人留下来照顾容七。 容七低头道歉,“是我拖累大家了。” 他是个暗卫,要搁以前,因为一个人拖累了主子是重罪,主子也不可能为了某一个人延缓行程,这要是生死攸关之季,受了重伤的只有自裁一条路。 容棠道:“别瞎想,你是我们的伙伴,不可能丢下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眼角就酸,容七看向远方阻止泪意。 “咱们天黑之前回到这里集合,不管找没找到水和吃的,都要回来。如果有人遇到了危险,可以点燃这个。” 她自包袱里拿出来几个管状物,容三几个眼皮跳个不停。 “别紧张,这个没那么大威力,顶多算个信号。绿色的代表方位,既是说遇到了麻烦,或者因为某种意外原因走不了,可以点燃这个摇人。红色的代表危险,需要救援。好了,一人两个,希望都用不到。” “摇人。” 容四,容五一人接过去俩,看稀罕物看了一会,揣怀里了。 容棠带春草走的方向是一座山,俗话说山多高水多高,且看着那方虽然山壁陡峭,却绿意盎然,有水是肯定的。 说不得,还能猎个野味。 “啊少爷,你要爬山啊?” “山上才有水,有吃的。到了灾荒年,村民躲进大山深处,往往能活命。” 两人一路说一路走,容棠还向她科普各种野外生存技巧,说话多时间就快,春草发觉没怎么费力就走到山脚下了。 她们停下的地方是一处峭壁,没有登山石阶,只有垂下来的无数藤蔓,随风摆动。 春草左右走了一段,没找到上去的途径,苦着脸道:“少爷,咱换个方向吧,这里太陡了。” “别说话,我仔细看看。” 容棠极目望去,山壁算不上很高,有大大小小的裂缝,不知名藤蔓就是从裂缝里长出来的。 藤蔓长势葱郁,想来不缺水源,容棠猜测石缝里必然出水。 靠上前摸一摸石壁,果然潮湿的,底下是一丛浓绿的草,三步以外,又是干土。 还真是巧了,这么快找到水源,但要如何收入水囊,还是个问题。 石缝里渗出来的水都贴着石壁缓慢流下,看不见摸得着,根本无法收集。看来还得朝上面走一走。 春草眼见着少爷抓住一根藤蔓试韧度,脸都白了,“少爷,你干嘛?” “蹭”一下,容棠抓着藤蔓上升了足有一米。 “行了,够结实,春草,把水囊给我。” 春草见少爷一手抓藤,还能腾出一只手要水囊,知道拗不过,赶紧把水囊递上去。 容棠把水囊挂在腰上,双手并用,蹭蹭直往上爬,动作比山中野猴还丝滑,没一会到了一处大裂缝。 她好似在那里找到了能接水的地方,一手举着水囊,一只手抓着藤蔓,春草的心砰砰直跳,很害怕少爷抓不住掉下来。 好在并没有掉下来,她好似又发现了更好的接水地点,横移了两丈远,又往上升了一丈,又将水囊口凑过去。 这一次水囊能离手,容棠把水囊放妥当,两手抓藤,在崖壁上搜寻起来。 忽然从她面前的眼个缝里窜出来一条黄花蛇,还没等春草惊叫出声,早有准备的容棠一手抄过去,捏住了蛇的七寸,那蛇痛苦扭曲,盘旋着缠绕她的胳膊。 容棠不为所动,将捏住的蛇头撞向山壁,三两下撞得稀烂。那蛇很快软塌塌。 “春草,接住。” 黄花蛇当头朝春草扔了下来。 番外 —山中佛2 春草不怕死蛇,自小挨饿的时候,一条蛇,一只老鼠,都曾是无上美味。 她接住死蛇,在地上找寻草茎,编成草绳子捆住。一面向崖壁上喊,“少爷,你小心啊,有毒蛇的。” 崖壁上的容棠继续转换方位,在每条裂缝外听动静,感知里面有没有活物。 很快又有两条蛇落网,容棠掐死之后,丢下来。 死蛇被一块突起的石头挡了一下,落在春草脚边只剩下一条。春草把这条蛇捆了,见那突起处也不太高,走过去踮着脚看。 石头侧面,是一条很大的缝隙,估摸着都能钻一个人进去,按说死蛇掉下来只会这个位置,那蛇呢? 蛇凭空消失了。 春草咕哝一声奇怪,伸头向缝隙里望了望,一股子阴风从里面吹出,伴着腥臭味。 春草捏着鼻子后退了几步,没有就没有了吧,还不值得钻进去冒险。 崖壁上的容棠在几个洞子里摸到了鸟蛋,之所以确定是鸟蛋不是蛇蛋,是因为洞子干燥,里面铺了软草,掺杂着羽毛。 原本是想一窝端的,看见手腕上的佛珠,又放回去一颗,算了,网开一面吧。 转回头看了下水囊,已经接满了水,容棠盖上盖子,挂在腰带上顺着藤蔓爬下来。 “少爷,你好厉害。” 容棠查看收获,发现少了一条肥的,“还有一条呢?” 春草带她去到石头侧面的缝隙处看,捋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道:“少爷,你说里面会不会有大型野兽之类的,把咱的蛇拣去了?” 容棠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缝隙大小可容一人矮身进入,洞口没有可供参考的粪便,里面的腥臭味,也不像活物的气息,反倒像动物尸体发出来的。 忽然一股风迎面吹来,带来浓烈腐臭的同时,竟也有一丝清冽新鲜空气,和外面骄阳炙烤下的干燥截然不同。 容棠心里一动,这条石缝是两头通的,或许她的猎物不是被野兽拣走了,是人。 活着不易,容棠也不打算为了一条两三斤重的死蛇不依不饶,玩命追踪。 “算了,不找了,走,换地方。” 她俩沿着山脚又向北走了两里地,有一条小路上山去,并且看见了容四留下的记号。 又走了一柱香时间,这里没有正经路,容棠觉得还能走,就问春草,“你行吗?” 春草咬咬牙,“我行。” 果然不好走的路收获也多,容棠发现了一丛鸡枞菌,让春草原地拣拾的空档,她又捂了一窝兔子,看着佛珠,看着已经能自理的小兔子,放了两只。 有这些猎物在手,他们一行七个人也够吃了,没必要多造杀孽,更何况天色不早,也是时候回转。 两人回程的时候又路过那条缝隙,没注意到,一双因极度瘦弱而显得特别大的眼睛,灼灼的盯着她们的背影。 回到临时落脚点,容三支好了架子,吊上陶锅,桂二狗也没闲着,拣了许多干柴堆在一处。 见她俩回来,接过去猎物收拾,只容三手里提着两条蛇时,脸上说不出的怪异。 这俩真是女孩子吗? 剥皮去胆,斩成小段放入陶锅里,桂二狗翻找行囊,还找出来一个盐罐子,犹豫了一下,倒出了几颗黄豆大小的粗盐疙瘩扔进去。 要喝蛇汤,不放点盐巴能腥死人。 正好容四容五也一前一后回来了,容四在山上发现了一个小水潭,不仅灌满了水囊,还端回来一锅水,刚好用来熬汤。 容五没找到水,倒是挖了几截粗壮的野山药,既能解渴,也能饱腹。春草把野山药削了皮,和蛇汤煮一块。 兔子就这样暂时逃过一劫。 “主子,”吃完晚饭,容四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行不行,咱们一起商量。” “属下是这么想的,现在灾荒严重,路途难行,咱们也不知道具体在哪个位置,想找个人问都碰不到人。不如咱们从山里走吧,山里有水,也不缺吃的。” 容棠诧异地看着容四,想不到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也懂得如此生存技巧。 容七很激动,“那怎么行?咱们浪费许多时间了,还不得加快行程,这在大山里得多慢。” 况且他还是个瘸子,走一步都得人来背,要在山里,就更是个累赘。 容五道:“山外面真的没吃的。我向东走了一个多时辰,别说村镇,连个活物都没有,看这情况,再往北走只会更艰难。想要回京,首先得活下去。” 容三道:“你们说的,我虽然没亲眼目睹,但应该都没说错。想找到食物水源,就得进山,可进了山行动缓慢,万一错过了能买车马脚力的村镇,后悔不及。两种选择都挺难的,主子你选吧!” “是不是我怎么选,你们都无条件服从?” 几人都点头,容七抿唇不说话。 “二狗,说说你的意见。” “啊”,桂二狗呆了一下,他原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没有自己的意见。 “奴才也能发表意见吗?” “嗯,能的,你说说看。” 桂二狗清了清嗓子,“我觉得吧,容七说进山速度慢不对。” 容七瞪他,他就不信了,进了山,还能比平地好走。 桂二狗假装没看见他的眼神,硬着头皮说,“平地上走看着快一些,可像这样,走半天路,就得进山找水找吃食,不是更耽误时间?咱们进了山,晓行夜宿,累了歇歇脚,总好过走半天停半天。” 容七梗住。 容棠拍手,“举手表决。同意进山的举手,我同意进山。” 那还有谁不同意呀! 七只手都举起来。 “那行,明天一早开始走山路,你们也不用焦躁,说不定咱们在山上遇见躲旱灾的村民,问问他们哪里有城池县镇,也好提前下山采买。” 话说这份上了,容七那点小别扭也没了。他真不是要跟大家唱反调,他是因为羞愧,什么都干不了,还拖大家后腿。 大树下燃了三堆火,七人分开躺卧,容七坚持守夜,用他的话说,他白天可以补眠。众人没有拒绝他,毕竟,这也是他证明价值的方法。 番外—山中佛3 夜间,容棠忽然惊醒,那是埋在灵魂深处,名为直觉得感知力让她再也难以入眠。今夜会有危险吗? 露宿并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体验,春草睡在她旁边一米多远的地方,隔着火堆是斜靠行李,眼观六路的容七,他只是腿瘸了,又不是武功也废了,有危险他应该能察觉吧? 容七并没有反应,为什么自己这么不安呢? 有风从南边吹过来,是让人不舒服的燥意,这鬼天气,就连晚上也没有水气,吹得这风,好似要将人变成风干肉。 突然就有隐约的声音飘入耳中,“要动手吗?” 过了几息有人答道:“干,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多久没活人路过了。” 接着又是几声模糊的交谈。 容棠刚想起来,听到容七轻轻拔刀的声音,看来不是自己的错觉,容七也听到了,只不过他好像不太自信,还没有叫醒其他人。 然而就是他这拔刀的轻响,惊动了武功最高的容三,压低声音用气声问,“七,怎么了?” 容七小声道:“好像有人在远处说话,没听清。” 容三也不睡了,坐起来盘着腿打坐调息。 又过了片刻,容棠又听到声音,暗夜里像虫鸣一样,语气有些失望,“有人守夜,怎么办?干不干?” 容三这回也听到了,虽然没听清,但警惕心让他把众人都喊起来,“别睡了,有情况。” 所有人都被叫起来,容四弹身跃出,四下里搜索,白天他们观察过,这处地势空旷,唯一有遮挡物的方向是西北有几丛乱石堆。 春草有些怕,依偎在容棠左侧,桂二狗则像个惊弓之鸟,从包裹里摸处柴刀乱窜,“谁,谁,在哪里?” 半炷香之后,战斗结束,容四提了两个人过来,扔在火堆旁。 “十几个人,没有像样刀具,抓住两个,剩下的都跑了。” 被抓住的人哭爹喊娘,“好汉饶命,我们都是普通村民,长期干旱,地里种不出庄稼,太饿了,就出来偷点吃食。” 容五给火堆加了柴,火光照着这两个人的脸,蜡黄枯瘦,双眼惊恐,看着不似说谎。 容棠沉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界,你们村子在哪?” 一人答道:“这里是燕子山,这一带好几年没有村落了。我们都是北边逃荒来的,以为离大江近了就有水,谁知道江边环境恶劣,除了沙石没有土壤。弄不到吃的,也回不去,就在这一处山里游荡。好汉们,我们不是坏人,就是饿极了,放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容棠看他说话期间的微表情,判断他说的是真话,但要这么放人,也没那么容易。 ”把他俩留下当人质,等咱们离开了再放他们走。” 后半夜几乎都是假寐。 天亮时分,容四又转了一圈,从石堆处捡回来一个镐头,看来真是一伙流民落了草。 容棠知道流民的可怕,他们原本也许是老实本分的村民,一旦受灾,极度饥饿绝望中,人性会泯灭,本身处于半人半兽状态,随时会扑向任何活物,将其生吞活剥。 这种人已经不能当人看,如果不愿意杀,至少要远离。 容四剥好兔子,春草也刷好了陶锅倒上水,开始煮饭。 那两人闻着空气中逐渐飘散的兔肉味,陶醉的闻啊嗅啊,渴望的眼神要将陶锅融化。 有一个人的眼逐渐发红,被点了穴的身体本能的抽搐,头颈以奇异的角度弯曲着,好似得了某种疯病。 “不对!” 容三惊跳而起,“这人不对,主子,咱们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容棠也看出问题来了,她虽未经历过乱世逃荒的绝境,各种史书还是有所记载。她甚至不敢想那个描述词汇。 “走,马上走。” 春草小时候也经历过大灾,有些久远的画面重新回到脑海里,眼泪都飙出来。 众人不再说话,齐刷刷动手,把东西收的一干二净,连没煮透的兔肉也端走了。 片刻后除了两个人和快熄灭的火堆,现场什么都没留下。 又过了一会,一大票人蜂蛹而来,如地狱里爬上来索命的鬼魂,各个手持棍棒,各色农具,要将猎物撕碎的狠戾。 看到猎物没有了,所有人表情破碎,最终将目光投向地上的两人。 其中一人哭喊道:“饶了我,饶了我,他们都是练武的,太警觉了,是焦二犯了疯病吓走他们的,不是我的错。” 贪婪的目光又看向似乎没了理智的焦二,随后过去几个人,将他抬到一棵树后,不久,传来一声惨叫。可所有人都没有露出害怕神色,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就像马上不再挨饿了一样。 为首的人问道:“他们朝哪个方向走了?” 地上那人道:“向北,早上我偶然听他们话音意思,也是想上山穿行。” 队伍里有人问道:“老大,追吗?” 老大狠狠地道:“已经警觉了,追也没用。马得,好好的羊跑了。都怪你这没用的,下一次就轮到你。” 地上的人抖成糠,恐惧和绝望一起涌上心头。 老大目光看向遥远的山中,喃喃道:“说不定他们会落入观音村,到了那里,他们就后悔进山了。” 后面有人不懂,问,“老大,观音村不是有活佛吗?都说那里是人间福地,去的人都很快乐。这些年,有许多逃荒村民都去那里落户了,咱们队伍里也有人起了心思,老大你不是也劝人去过吗?” 老大冷笑,“是啊,观音村的人都很快乐,都很满足,你要不要去?” 这人一看老大的表情就是一个哆嗦,吓得瞬间后退。 容棠一行人终于在跑了十几里路后拐进了上山的小道,在举目没有遮挡物的空旷地,还是山里更能隐蔽行踪。 以他们这群人的战力,哪怕遇到上百人的普通村民,也不至于覆没,但能不起冲突,还是不起冲突的好。 走了一段,感觉没有人跟踪了,他们才停下来准备吃点东西。 一人分了一大块肉,没煮烂,却也能顶饿。 桂二狗这时候才有工夫问问题了,“少爷,到底怎么了?那个人发了什么病,这么可怕吗?” 春草脸白的不像话,差点把食物吐了。 桂二狗还要问,被容三一样栗子敲头上,“狗,别问了,问了你吃不下饭。” 番外—山中佛4 对于容三叫他名字只叫一个狗字,桂二狗忍气吞声,不问了。 闷声吃完,七人收拾行装再次上路,这次换了人背容七。 山路艰难,只靠一个人出力,任是练武的也吃不消。 桂二狗紧了紧大包裹,有点委屈,都没人给他换手,他也背了好几十斤。 默默行了半天,渐渐走到林木丰沛的地段,已经是能感受到生机盎然,甚至听到了鸟叫声。 容棠道:“行了,这个高度可以了,休息吧。” 桂二狗瘫在地上,吐着舌头,再不休息,他要昏厥了。 春草扒了扒包裹,翻出来一大捧米,“熬粥吧。” 这捧米做干饭,顶多够一个人吃,熬粥就没那么讲究,只要加水够大胆,十个人也能喝饱。 水囊里的水都倒进了陶锅,为了省水,春草连米都不洗了,直接下锅。这边烧上水,她又转着圈找野菜,总之能吃的都丢锅里。 容四和容五换班背容七,这一次,容三让他俩休息,自己出去找水,他主要保护容棠,但容棠都出去找食了,他还留下就可笑。 时间不长,容棠灌满水囊回来了,还带了一只体型大点的鸟,几人发现,只要他出去,总能找东西回来。 容三回的晚,水囊也灌满了,吃的差强人意,是一只剥洗好的山鼠。 容棠看了一眼,没有发表意见。 容三有点尴尬,“主子,给你吃这个,是属下们无能。” “灾荒年,有吃的就不错了。” 她也曾在云南老林子里击杀毒枭,追追藏藏一两个月出不来是常事,老鼠?她连蚯蚓都吃过。 幸好勤劳的春草认识不少野菜,陶锅里几乎塞满了,老鼠可以留到晚上熬肉汤。 约莫歇了一个时辰,又再上路,这回容三背了桂二狗的大包裹,桂二狗感动的不行,非要提他手里的小箱子,谁知一入手,差点把腰给折了,箱子掉地上绷开盖子,露出满箱子宝石。 我去,少爷阔气如斯。 容三在他愣神间拾起宝石盖好盖子,又自己拎上了。羞愧的桂二狗又去接容棠提着的箱子,他看过,知道这个是药箱。 容棠没拒绝,给了他,娘唉,也不轻。桂二狗这回知道,他那个包裹除了体积大点,没比别人的重多少,就连春草都背着几个人的衣裳,也不轻松。 自己还是个大男人,难道还被一个女孩子比下去了?他暗自下了决心,为了活着见娘,要加油了。 果然晚上夜宿,因为看不见找野菜,鸟和老鼠都吃上了,里面还有十来个鸟蛋,虽说吃不饱,也没空着肚子。 就这样晓行夜宿,第二天后半晌,七人被一条峡谷拦住了去路。 此时待要下山,东面悬崖峭壁,回头吧,两天的路白走了,容棠才发觉没有山势与图,冒然走山路,是莽撞了些。 幸好山势整体走向是南北方向,容棠夜晚观星,大体方位没错。 几人商量了片刻,决定沿着崖边向西走一段,因为这处地势平坦,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是一条山路,且仔细观察的话,有人从此经过的痕迹。 果然走了两个时辰,天黑之前,他们看到了一个貌似能下崖的缓坡,此时面临的问题就是留宿崖上,还是抓紧时间下去。 “容棠做了决定,“下去吧,这处没有可供睡觉的地方。” 虽说地势整体较平,那也是乱石满地,躺一夜该腰疼了。 没人反对,练过武的就承包了所有行李,桂二狗和春草各顾各,手脚并用,居然无惊无险的下到山崖底部。 一到崖底,春草惊呼一声,却不是吓的,是惊喜,因为崖底有不少熟悉的,可以吃的野菜,因为背阴而生,土质也肥,竟然葱郁且嫩。 顾不上别的,几人都先放下行李扯野菜,就连不能走的容七也仔细揪着身旁够得到的,一顿吃不完就到下一顿,比挨饿强。 伸手不见五指之前,他们终于是吃上了饱饭,虽然只是纯野菜加了点粗盐巴。 容四和容五找来了不少灌木干柴点火,清理了大片平坦地面,几人终于是可以安生睡一觉了。 夜里容棠做了梦,好似回到了前世家中,妈妈养的柯基亲昵的舔她脸,舔了一脸粘液。 “仔仔别闹。” 她呢喃着挥手赶开柯基,触摸到毛绒绒的,温热的身体。 火堆另一边假寐的容七一惊,他乳名秋仔,干爹喊他仔仔,猛然扭身看过去,只见一只个头不小,头上长角的四腿兽正将嘴巴靠近容棠的脸,顿时肝胆俱裂,“主子……” 要被吃掉了,天塌了呀! 同一时间容棠也跳了起来,梦里怎么会感觉到温度?这不对劲。 容三睁眼的瞬间一掌拍出去,四腿兽似乎对危险感知特别灵敏,掌风未至已经跳开,同时掌拍扫到了对面山壁,落下来两块碎石。 容四容五一起暴射而出,追逐逃走的野兽,可那野兽就是黑夜的精灵,在灌木丛中敏捷穿行,便是练武的人比常人目力好些,也没好到视黑夜如白昼。 “别追了。” 容三运气将他俩喊回来,他也憋气,还说保护主子,结果野兽快吃掉主子了,竟没一个人发觉。 最自责的就是容七,他还守夜,这守的什么夜?就这个警觉性,别说旁人,自己被吃了都发现不了。 春草依偎在容棠身边,桂二狗边揉眼边咋呼,“娘唉,好吓人。” 容四容五回来,语气羞愧,“主子,追不上。” 是太黑了,眼力吃亏。 容棠若有所思,发生这样的事,他自己也有很大责任,因为自己是一群人里五感最灵敏的,甚至算五感超人,就这都没发觉。只能说明一点。 “这兽没危险,看它体型,像是一头鹿。” 心里还是古怪,以自己对危险气息的感知力,这鹿就算没有攻击性,至少也该提早发觉了吧?怎么就让它靠得这么近,舔一脸口水。 想到口水,容棠默默的从袖口抽出来帕子,擦脸。 容七无地自容,虽然大家没有责备他的只言片语,他还是感觉脸皮火辣辣的,终究是大意了,以为微眯着眼,耳朵也能听到一切声音。 番外—山中佛5 再次躺下,只是这次没人睡得着了,火烧的旺旺的,黑夜里异常显眼。 容七这回面对着容棠,眼睁得圆圆的,只看着她。 容七苦笑,“你这样我感觉很有压力,没必要的。” 但是容七跟自己较上劲了,就得一眼不眨的盯着她。“主子,你睡,要还有东西靠近你十丈以内,我自刎谢罪。” 约莫辰光初晓时刻,除了容七,众人又都迷糊起来,原因是都挺累,不休息接下来撑不住。 春草翻了一个身,靠紧了容棠,容棠迷糊中把身上搭的毯子朝她裹了裹,这是过去无数个夜晚同睡养成的习惯,容七也看见了,不过…… 都是女孩子。 憋了晨尿的桂二狗嚎了一声,又把众人惊醒,“怎么了怎么了?” 桂二狗抖着手指着春草,“你你,起开。” 又指着容七,“你自刎谢罪吧!” 容七有点懵,“凭什么?” 桂二狗又指向仍然窝在容棠怀里的春草,“少爷是六小姐的,这丫头……” 春草腾一下红了脸,骂他,“你个憨货。” 容三等人憋过脸去,没错,憨货。 然而接二连三的惊呼又再响起,只见正东面,一只后背流着血的白鹿就趴在不远的距离看着他们一行,这绝对没有十丈远。 轮到容七脸红了,简直羞愤欲死,“我这就……” “容七……” 容棠喝止他的同时,容四暴射而出,向着鹿追去。 鹿啊,肉啊,好几天的食物啊! 白鹿扭身电射而去,容四……没追上…… 容四追了一阵,面容羞愧回来。他见众人看他的眼神奇怪,一转身,白鹿又跟回来了。 卧槽! 这回容五跟着一起追,没多会,两个人一起垂着头回来了,白鹿仍是不远不近跟回,那一双清澈纯净的眼,就像看这世上最无聊的傻子。 如是三五遍,想吃肉的春草已经煮好了野菜粥,喊他们回来吃饭。 容棠咽着微苦的野菜粥道:“厉害,游击战术。” 这丫该不是一个穿越同乡,不小心投了鹿胎。 容三问道:“什么是游击战术?” 容棠把十六字真言念了出来,“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进。” 容三听着,只感觉像是十分精妙的战术,却一时想不明白该在何种情况下应用。 容四容五已经快累脱力了,连白鹿一根毛都没摸着,陷入了深深自我怀疑。 也许该自刎谢罪的不止容七,还有他们俩。 白鹿又在五六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背上的伤口依然在渗着血水,这让四大护卫更加情难以堪。 容三摸了摸刀,估摸着能不能甩出去击杀白鹿,而白鹿却像是察觉了杀机,登时后退几丈,身形掩映在灌木丛中,这个距离,容三没有任何把握瞄准。 “真是不可思议,说不定是个修炼百年的妖怪。” 桂二狗忍不住说。 “桂二狗,你去追。” “什么?”桂二狗虽不理解,还是放下碗去追,他当然没有武力值,也没有速度,于是白鹿也只是在前面不紧不慢跑着,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仿佛怕他不追过来。 “行了,回来吧。” 容棠确信,白鹿是想引他们去到什么地方。 “这是山中精灵,已经如此有灵性,别吃它了。” 桂二狗呼哧呼哧跑回来继续喝野菜粥,白鹿也跟回来继续引诱。 容棠想起半夜里白鹿舔她的脸,一点也不怕人,或许不是野鹿,是人养的也说不定,如此,或有可能见到它的主人。 她向白鹿走去,走的很慢,白鹿先是站了起来,转了两个圈,但没有逃走。 “白鹿,我不会伤害你,别怕。” 她向白鹿伸出手,语气诱惑,那只鹿仅仅停了片刻,就向容棠慢慢走过来。 不远处的容三眼眸一缩,他一直知道主子有些控制人心的神秘力量,竟不想,还能控制动物。 然而容棠并没觉得她是控制了白鹿,白鹿是自己愿意靠近她的,甚至那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闪着孺慕的光。 她终于靠近了白鹿,触碰到它的头,只见白鹿闪了闪,用嘴巴鼻子去触碰她手腕上的佛珠。 容棠一愣。 白鹿好似在亲吻佛珠,它的眼睛里也像闪着佛光,让人不忍伤害。 这真的是一只有灵性的鹿。 容棠一把抓住它的腿,白鹿没有挣扎。 桂二狗欢呼,“有肉吃了。” 白鹿动了动,还是天真的看着容棠。 “行了,别听它瞎说,不吃你。” 容棠说着,把白鹿抱回去,在药箱里翻找,拿出药酒和针线给它缝合。 “有点疼,忍一忍就过去了。” 白鹿没有挣扎,一任她拿着针给它缝合。缝好了伤口,又喂了一颗药给它吃。 春草爱不释手的捋白鹿的毛,“白鹿真是很少见,这么有灵性的更没有,要是能养着它就好了。哎呀!” 春草捋着捋着惊呼,“少爷你看,它的皮肉上好多伤痕,新的旧的,足有十几条。” 容棠早就发现了,“它的伤是人为的,让它看起来来没有反抗能力,比较好追,吸引想吃肉的人追逐。” 春草气愤道:“他们想干嘛?” 这没人知道,也不好回答,白鹿就算知道,也无法说话。 众人吃完饭,就该上路了,看了看四周,也就只有往东,寻找爬上北山壁的路,沿着山脉继续北上。 容棠把白鹿放了,可白鹿并不远离,只走在她身侧,忽左忽右。 春草奇道:“少爷,你魅力无限啊,动物也愿意追随你了。” 容棠笑说,“胡说什么?白鹿本来就想引我们过去那个方向。” 容三听了,心里起了异样感觉,似乎他们正朝着某人设定好的路线前行,前路真的安全吗? “主子,要谨慎了。” 容棠嗯了一声,他何尝不知道,但是眼下除了这条路,也没有别的路行,除非他们转回去,重新爬上南面崖壁,继续往西更深的山里去。 越走,灌木越是密集,渐渐的,前路需要砍断枝条,清出一条路来了。 容三跃起身形,脚尖点在山壁石头上向前纵越了片刻,转回来沉声道:“主子,有一个山口,通向北边。” 此时白鹿忽然矮身钻入灌木丛中,在里面发出“呦呦”声,似是在告诉他们,这里能过去,另一边就是它的家。 番外—山中佛6 容五抽刀就要砍灌木,容棠抬手一拦,“等一下。” 她仔细量了一下白鹿钻过去的洞,又向里看了看,很肯定的说,“这个洞曾经有人爬进去过,而且时间不久。” 白鹿又钻出来,用鼻端蹭她的手,一而再再而三的做着向洞里去的动作。 容三几个人都把目光看向她,春草和桂二狗更是唯命是从。 在这一刻容棠心里有一个念头,这鹿的主人是否需要帮助呢?反正也没别的路走,进去一趟,似乎也是必然的。 “砍。”她们这些人,还有行李,没道理要爬进去。 容三和容五就走在了前面,挥砍着拦在眼前的灌木,劈出了一条路。 十余丈后到达了容三所说的山谷入口,众人看到一条铺设极为简陋的石板路蜿蜒的通向谷内,就知道谷里是住着人的了。 走完了谷口狭窄缝隙,事情也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看见人,只见逐渐宽敞的谷内到处开满了各种深浅不同的红花,美艳夺目。 春草眼放红光,上去就要采几朵,容棠一把拉住她,稍微幼态的小脸皱着,简直要夹死苍蝇。 春草还没见她如此不高兴过。 “少爷,怎么了?这花……” “有毒。” 是特马罂粟,是上辈子她跟毒贩死磕到底的根源。她不确定这里生长的罂粟是人为种植还是天然野生,因为罂粟和虞美人类似,一旦种子撒落,第二年很容易自己发芽长大。 春草吓得缩回了手。 为了加强身边人对这植物的恐惧认知,她道:“这东西剧毒,也许一次两次不致命,但会腐蚀毒害人的精神,长久人就废了。” 容三沉声道:“这花长得如此美艳,竟是妖物!” 几人不再关注这花,沿着石阶行走,竟是越走越向上,渐渐的与山崖齐平,到了深山中一处平缓的地界。 随着他们踏上这里,回头望去,石阶小路和花就像是迎宾小道,或许主人真的只是把它当做观赏野花。 时近正午了,雾气缭绕间,一块破烂的木牌上的三个字映入眼帘:观音村。 “这里有村子,”春草兴奋大叫,“少爷,咱们可以买点吃食了。” 这几天,真是把他们磨的够呛,队伍里大半数都是会武的,找水找吃食怎么也比普通人胜算大,结果仍是吃野菜吃得最多,难以想象,那些逃难的人怎么活。 容棠马上打断了她的幻想,“别指望了,这处没吃的。你看看周围。” 很快众人发现,这处四周光秃秃的,树木草皮皆不见,和南面山崖相比,这里就像是刚刚招待过蝗虫君。 众人眼都绿了,这是饿成什么样,山都能吃秃。 白鹿在前面蹦哒,都到了这节骨眼上,也没道理扭头就走。也不是容棠有冒险精神,主要她也十分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养出充满佛性的一只鹿来。 还有就是,明明是这样一个缺吃少喝的环境,为什么这只鹿还能活着,没被吃进肚子里。 又走了一里地山路,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山石掩映间,数十个茅屋分布错落,偶有炊烟袅袅升起,昭示着一个村落的存在。 甚至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村民也大量出现在视野里,各自奔波忙碌。 几人走在白鹿后面,看村民们扛着各色农具往来行走,一派安然和谐的世外桃源景象,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特别违和。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有人发现了他们,热情的上来打招呼,“你们也是逃难过来的?咱们观音村虽然隐蔽,偶尔也有走岔路的人闯进来,不要紧,咱们也都是逃难来的,见这处还算安稳,就在这落脚了。” 这人虽然瘦的吓人,一双眼却十分有神,满脸都是说不出的慈和。 是的,是慈和,不是悲苦也不是绝望麻木。 容三上去就问,“老丈,我们是迷路了,并不打算久待。请问这处山属于哪个州府,叫什么名称?要出村向北走,前路可通畅?” 那人迷茫了一下,连声苦笑,“后生,你倒是难为老汉了,我们也是偶然来到这里,落脚后就没离开过村子,哪里知道是什么地界?至于向北走有没有路,不好说话的,没去过,村民也只在这方圆十里的地方活动,远了怕有野兽,伤了性命。” 说完话,他那慈和的眼神看向白鹿,伸手欲摸它的毛,白鹿轻巧的闪开了,“依悠依悠”地叫。 那人满眼都是心疼的说,“这是我们村的圣兽,整日里满山跑,也不怕被外头逃荒的人吃了,这身上……” 他左右瞅了瞅,也没见鹿身上有流血的伤口,只有一处皮肉上留有刮过毛的痕迹。 实则是容棠给它缝合好伤口,又擦洗了皮毛,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容棠不想与他多废口舌,便问,“请问老丈,村长家里怎么走?” 再小再破的村子,总也得有个话事人。 那人随口道:“今年轮到刘老八当村长,直走左拐,门口插一面黄旗的就是。” 告别这人,一行按照他说的路线走,容棠世小声对容三道:“他在撒谎。” “哪一句?” “不知道州府。即便是逃荒,一路上也需要路引,到哪个州府都得登记,就算在山里迷路了,也没道理不知道大致方位。何况他说话时眼睛乱飘,摆明了不说真话。” 容三就和后面几人说了,让他们警惕。 这一提高警觉性,立即发现不对的地方,那些表面忙碌的村民根本无所事事,一旦感觉没人看见他们了,就躲在暗处偷瞄他的。 春草头皮发麻,向容棠靠紧,“少爷,我怕!” 容棠握住了她的手,惹得桂二狗气不打一处来,厚脸皮的丫头,主子的男人,她想先下手爬床,看以后见了六小姐不告她一状。 今年“轮”到的村长家门口果然插着黄旗,上面绣一朵白莲,看到这黄旗,容棠更坚信刚才的老者说谎,这黄旗的布料一看就是新的,他们再怎么逃荒不出村,总有需要采买物品的时候,否则常年封闭,吃的尚好说,穿的怎么解决? 院里草棚子下正煮着一锅饭,一个五六岁的女娃正往灶里添柴,看见来了生人,先是惊慌错愕,随即拿起烧火棍,朝着几人冲过来,龇牙大骂,“谁让你们进来的?都滚,都滚,不然打死你们。” 番外—山中佛7 骂声惊动了茅屋里的人,呼啦啦出来五六个,老头,老太太,中年男人,中年女人,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一个五六岁的男娃,除了那个男娃子看着正常些,其他人无一例外都是瘦。 “菜团,怎么对客人这么没礼貌。” 为首的老头慈眉善目,精瘦的脸是见到客人的喜悦与激动。 “老婆子,快,给客人泡茶,咱们村子里很久没来外客了。” 立刻,一家人欢天喜地忙活开了,女人甚至跑去关上了破烂柴门,一大家子,就刚才烧火的女孩带着恶意。 “欸!欸!婶子,你关门干什么,我们就问个路,一会就走了。” 中年女人黄的发黑的牙露出八颗,是最纯最标准的笑脸,“着什么急,多住两天,今年刚好轮到我家当村长,刚好你们路过,不急着走,让我家庆祝庆祝。” 男人和老婆子也是笑得无比开心,仿佛来的几个是求神拜佛才求来的财神爷。 众人都感觉十分不对劲,容棠挨个看了一圈,烧火的小女孩被她姐姐叫走了,一家人都表现的十分热情好客,可这真的正常吗? 白鹿围在身旁转悠着,偶尔靠近容三等人,可一旦村长和他家里人离的近了,必然受到惊吓,后退几步。 村长激动的夸赞白鹿,“不愧是圣兽,这么快给村里带来贵客。” 他们说的话众人都不解其意,容棠觉得有必要问清楚,不然拼着杀出去,也要出去。 “老丈,贵村这是什么习俗,恕我们都不明白,还请老丈解惑。” 老村长哈哈大笑,一口大黑牙异常违和。容棠他们都算是见识广博的,知道偏远穷苦人家不注意个人卫生,牙齿黑黄的多了去,都没见脏成这样的。 春草也穷过,也受不了这等埋汰样,几欲作呕。 村长将他们请进茅屋,接着口溅飞沫,说了起来。 原来观音村已经存在了上百年,这里有一位活佛坐镇保佑,村民只要诚心拜佛,活佛会保佑村民无灾无难,来世投生富贵人家。村里没有固定村长,每家每户轮流担任。如果刚好担任村长的这家人家当年接待了外面客人,这家女儿将成为圣女,并根据客人多寡得到活佛赐福,包括但不限于比别人家多的食物。 容棠道了一句原来如此,虽然仍不明白食物都是些什么,这却是人家村里人的事了。 他比较感兴趣的是所谓圣女的说法,这样一个破烂的村子,推举一个圣女出来,能供养的起吗? ”老丈,今年的圣女莫非是你家大孙女?” 村长神态稍变,片刻笑道:“是小孙女。” 原来就是那个不欢迎他们的小姑娘菜团。给女娃起这个名字,一家人是有多饿。 容棠并不想多管闲事,便说,“老丈,很抱歉我们不能久待,我们只是迷了路,稍歇片刻就要离开了。” 村长似是有些遗憾,“这样啊!不强求,不强求。就是傍晚我们有个聆经会,希望各位贵客参加一下,也给本村添一些福气。这样吧,如果你们参加了,明天一早,让我儿子送你们出山。” 容棠看着他的眼睛,停顿了片刻,“也好。” 村长大喜,“老婆子,快摆饭,好好招待客人。” 春草立即婉拒,就这家人的卫生面貌,锅里煮的东西不知道有多脏,她可不敢尝试。 “老丈不要客气,你们先吃,我另外做。我们有食材。” 所谓的食材,当然还是山谷外面寻摸的野菜,还够他们吃两顿的。 当下解开大包裹,里面除了琴盒子别人看不到里面,陶锅陶碗,几样佐料,也都是普通用具,并不怎么惹眼。装宝石的箱子容三不离手,容棠的药箱也不离手,身上穿的也不打眼,他们自觉得并不算露财。 春草借了柴煮野菜粥,同时村长一家人也开始吃午饭,容棠看到他们碗里的吃食眸孔就是一缩。 容三看出不对,悄声询问,“有问题吗?” 这问题大了去,可一时间容棠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们吃的是罂粟苗和叶子。” 容三睁大眼,“那有毒的花?” 本质上讲,罂粟苗和叶都没有成瘾性,非要当野菜吃,也不是不可以,就只容棠心里觉得别扭,接受不来。 何况既然有罂粟苗,那必是有更大的苗圃存在,他不确定村民会不会拿它做别的使用。 他问村长,“老丈,看你们吃的这野菜倒是青翠碧绿,是哪里采摘的?” 村长得意道:“此物名阿芙蓉,可是好东西,一年四季可播撒出苗,冬天也冻不死。山外面到处饿死人的时节,我们观音村靠这个东西活命无数。虽然村里没有外面的繁华,但就这一样,也是神佛的恩赐,我等应该知足。阿弥陀佛。” 他一念佛,一家人都跟着念佛,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 我去!果然信仰这东西能安抚人心。都这么穷,这么苦了,情绪还这么稳定。 各自喝完野菜糊糊,容四和容五借口溜达一圈,出去打探消息,半下晌拐回来,都有收获。 容四道:“主子,这个村子一共四十多户,二百来口人,家家信佛,人人念佛,个个都是一副心满意足的安逸。” 容五道:“我倒是打听到一点不一样的,说是每隔三年,村里要有一户人家给活佛供奉,要将自家最心爱的孩子送去给活佛当圣童。这个圣童不分男女,只要求真诚供奉,据说供奉了圣童的人家来世都投身富贵,不再受尽苦难。” 也就是说,村长家里选了小孙女供奉活佛。这本没什么漏洞,容棠却感觉别扭,村长一家真的最爱小孙女吗? 如果最爱她,怎么是她在做一家人的吃食,余下的都躲屋里念佛? “这做圣童,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做法?还有,你们没打听到活佛住在哪一处吗?” “问了,活佛住在最东边紧靠悬崖的木屋里,外面有许多信徒守卫,没办法靠近。” 忽然村里锣响,茅屋门打开,村长一家从里面出来,笑容满面,“贵客,聆经大会开始了,去吧!” 与此同时,白鹿也欢跳着跑出了院子,向东面奔去。 番外—山中佛8 观音村最东边有一排木栅栏挡住了视线,只在当中开了门,有村民轮番守卫,但在这会大门敞开,全部村民都可以进去。 容棠七人就随着村民们一起走了进去。只见大片罂粟花田的旁边,起了一座高高的木屋,木屋前方上一座高台。 村长和众多村民一起跪伏于地,口中颂佛,肢体做着各种整齐划一的动作,既像舞蹈,又像某种神秘手印。 容棠脸色凝重,低声对容三道:“像是密宗手印。” 容三不懂这些,事实上容棠也不是十分了解,他只是对各种不同寻常的事物充满了警惕性,而关于罂粟,关于宗教,这二者如果合在一起,那基本上只有一个定性,邪教。 容三很紧张,“危险吗?” “提高警惕,此非善地。让容四容五趁人不注意出去寻路,我们可能待不到明天早上。” 容三就让没有背容七的容四办这事,容棠紧抓了春草的手,以防她被人群挤散。 村民热情高涨的转圈舞蹈,人人脸上尽是期盼,好像幸福就快来临。 村长转到容棠面前来,无比真诚的劝道:“贵客,不如放下行李,和我们一起呼唤圣僧活佛讲经吧。” 容棠从善如流,让铜钱放下他那个最大的包裹,他只上前拎出了琴盒子,又让春草把装衣裳的包袱丢在地上。 村长又异样的看了看大琴盒子和药箱,容棠索性打开让他看一眼,“是一张琴,这箱子里装了几瓶子毒药,是驱虫蛇的,恐伤了人,不敢放手。” 说话的功夫,村民高声呼唤的圣僧活佛终于被几个汉子连床榻一起抬出来置于高台上,随后,又小心的将四个偶人安放高台一角,致此盛大的聆经大会正式开始。 数百村民口中颂佛不止,但见高台上的圣僧缓缓掀开围帽,露出一张年轻俊美的容颜,眉心一点朱砂红痣,两眼慈悲柔和,纯净圣洁。 “嚯……”春草发出惊叹声,“这么穷苦落后的村子,竟然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和尚。他要是在大昭寺里修行,得让京都贵女们疯魔了!” “别看他,空即色,色即空。” 春草咕哝,“可是不空啊,就是好看。” 一副被美色迷花眼的模样。 而白鹿在这个时候离开了容棠身边,向着高台上的青年圣僧跑去,登上高台,在他手上,脸上蹭来蹭去。那圣僧似有所觉,抬眼望来,与容棠四目相接,一时天地无声,二人似乎片刻间有了心灵感应。 春草哇哇叫,“少爷,他看我了,我脸上有没有污秽?天呐,我的水囊呢?我要洗洗脸。” 乱摸一气,最后把铜钱的水囊拽下来,湿了一块帕子擦脸。气得铜钱嘀咕,“色迷心窍,那是个和尚。” 但见村里一家叩拜完后,激动的走上高台,捧了几盏燃烧的香炉,于四处游走。 烟雾所到之处,众村民无不深吸气,脸上露出无限喜悦的痴迷。 “糟糕,快撤。” 容棠低声喝罢,以袖掩鼻,“快,用湿帕子掩住口鼻,慢点呼吸,迅速退走,这烟有毒。” 几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听话是最主要的,各人都用水囊湿了棉帕或衣角捂,刚好轮到铜钱时所有的水囊都没水了。 “快点走。”容棠催促着,后面高台上传来了颂经的吟唱,随着村民们高一声低一声的呼喊,“圣僧降福,圣僧降福!”场地各处燃起了烟雾。 几人用最快的速度冲出木栅门,回头望去,村民们如痴如醉如狂如魔,表情好似在云端,又像是在阴间,让人不寒而栗。 就连刚才被圣僧美貌迷住的春草,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少爷,我快不能呼吸了,能放手了吗?” “这里环境就不行,忍一忍。” 春草略把捂紧的帕子松了一下,侧过脸想吸一口外面的空气,一股子呛鼻的臊臭让她几欲作呕。 “死二狗,你用的什么帕子,这么臭?” 桂二狗一手捂鼻一手挠头,“我的尿啊!” 春草惊呼,“你这个变态,你什么时候……呕……” “就刚才啊,你把我的水囊拿走了,我没办法,就……” “滚啊,滚远一点……” 春草连声怒吼让桂二狗死一边去,容棠捏着额角道:“行了,安静些,二狗这样是对的,臭是臭了点,不会中毒。” 容三脸色异常凝重,“主子,这毒很厉害吗?属下看他们也吸了很多年,不也还活着?” 容棠难以诉说对此现状的绝望,“人活着,全废了。这毒一时半会不会要人命,但会腐蚀人的精神,任是多坚强的人也抵不住它的诱惑,最终被拖入地狱。” 几人都忍不住打颤,春草急忙拉住她,“少爷,咱们快走吧!” 桂二狗道:“我去拿行李。” “先不要。”容棠从栅栏缝里向里望,聆经大会还没有结束,村民们此时的状态达到了最癫狂,男的女的互相扒扯衣裳,丑态百出,却又发出快乐至极的笑声。 “着一切罪恶的根源都是罂粟和……” 容棠闭了闭眼,因着太祖姥爷的关系,他尊佛敬佛,但世上总有修行偏差,走火入魔的僧人。 “……圣僧。我们要毁掉所有罂粟,以及所有的种子。容三,你去来路上看一看,有可能的话把所有罂粟砍掉,此时果实还没成熟,不足为虑。容五,你们去毁坏所有苗圃,春草你也去。二狗,你负责背着容七,他虽然不能走,战力还在,关键时刻保护你们还是行的。” “主子你呢?” 不用考虑我,放心,我有自保能力。” 几个人都从后腰部位抽出了柴刀,他们对杀人不陌生,要跑也有胜算,就是毁掉所有罂粟花和苗相当没把握。村民都是把这东西当粮食吃,谁知道种了多少。 看着他们走远一些,容棠蒙了湿帕子重又走进门里,照准了一个最后面正发癫发狂,嘿嘿傻笑的中年人,一个手刀劈到他的后颈。 那人头一歪,软在地上,容棠趁无人注意,将他拖入罂粟花圃后面。 番外—山中佛9 那人被弄醒后精神还是迷乱的,容棠费了很大工夫问了许多问题,得知村民平时只将阿芙蓉苗和叶当菜吃,成熟以后的种子都是圣僧自己收着的。高台上燃的香,也是圣僧自己制的,村民都没资格参与。 容棠心里庆幸,如此一来,只要超度圣僧一人,观音村可保。 再次让这人沉睡,容棠从花田后出来。此时各处烟雾已经燃尽了,村民的迷乱却刚达到高潮。 几个人嘻嘻傻笑着争夺他们的行李,撕扯里面的衣物用品。 有人拿了春草故意放在里面,装了石子的假银袋子,用牙咬石子,可能在他眼里那是真金白银。 到处是不堪入目的人性丑态,让容棠看了反胃。 他脸上蒙着湿巾,还是假装摇摇晃晃慢慢靠近高台。有人嘻哈笑着上来拉他,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吃,吃肉,来粮食了,是肉……” 容棠灵活躲开,敷衍着他,“吃肉,吃肉……”脚下不停,眼看着离高台还有几步之远。 台上的圣僧此刻也是双目迷离,脸上有不自然的泛红,果然,日日浸染毒雾,他自己也逃不过这魔幻世界,说不定此刻在他心里,自己已经登临西方极乐,成了真佛。 四目相对,圣僧的眼仍是纯真一片,容棠仿佛坠入了一方白莲盛开的慈悲海洋。耳边是嗡嗡不断的颂经声,听不清经文,却有神秘力量让人难以抗拒。 容棠脸色复杂纠结,这僧人境界已然如此之高,颂经宏法的时候竟有这等感染力,要是在名山古寺里传经,便是年纪再轻,也该是一个有名望的高僧了,他何苦困居于琼山恶水,用这妖物迷惑众生? 仿佛是在回答他的疑问,圣僧念出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一遍一遍,洗脑般在容棠耳边直响。 这让她记起前世种种,孤身打入毒窟,用自己擅长蛊惑人心的特殊能力在那里卧底,最后反水与战友全歼毒贩,上司也说,她的行为就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位圣僧又是在做什么?难道他的行为也是一场另类救赎?让村民因毒品产生幻觉,感觉生活无比美妙,因此甘于贫困饥饿,还能保留善念佛性吗? 似乎有那么点逻辑正确,但容棠以更为强大的是非观念压倒了这种逻辑,以极恶养出来的善,绝不是善,是伪善。 善念和恶念,正确和错误在他心底拉扯之间,耳边听到了白鹿“依呦依呦”急促的叫声,容棠顿时清醒。 这一醒,容棠惊出一身冷汗,原来自己脸上的湿巾已经被扯掉,人更不知何时已经跪在圣僧面前,双手合十跟着颂佛。 而圣僧手里把玩捻动的,正是他的佛珠。 她刚才怎么了?是受了毒烟影响,还是被人催眠,或者二者兼有? 她速度极快的出手要将佛珠抢回,圣僧已然将佛珠缠在了自己腕上,合十道:“此为佛门圣物,不该流落俗人之手。” 容棠语气强硬,“这是私人物品,请圣僧归还。” 圣僧不为所动,“此为慧慈大师之物,上百年之久,已然有了佛光,怪不得白鹿肯亲近你。” “的确是慧慈大师的,但他传给我了,就是我的,还请归还。” “佛门圣物,不可能传给俗世之人,你在撒谎。” “慧慈大师是我五世亲长,我是他俗世唯一的血脉传承人,为什么不能传?” 圣僧目光坚定,“绝无可能,他是出家人。” “焉知他不是成亲生子后才出家的?慧慈大师一百二十岁,刚刚圆寂不久,圣僧对他知道多少,就敢确定他在俗世没有血脉传承?” 圣僧闻听慧慈大师圆寂,双眸猛然一缩,手不由自主颤抖,然一想慧慈大师的年纪,终究接受了事实,一时间茫然。 “而且据晚辈观察,圣僧你不是纯粹的某一宗派修行者吧?至少晚辈没有在中土见过一个和尚一边念颂阿弥陀佛,一边结密宗手印。” 圣僧目光微闪,“小施主好像懂的不少,普通人见了这法印只看得到神秘莫测,你竟认得是密宗之术。” “所以你承认自己不是佛的信徒,只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假货。” “何为真?何为假?我已入地狱,与群魔共舞,而群魔被困于想象中的极乐净土,也不会出去害人,怎不算是活佛?难道只有坐在名山古寺里念经收香火的,才算高僧吗?” 容棠又一次陷入两难抉择,似他这般说,逻辑又成立了,长这么大,她还没在辩论方面遇到过对手。 “你说的不对。你说的这个地狱,是你亲手打造的地狱,你就是魔,修不了佛。抱歉,我可能会代表佛门超度了你。” 说着,容棠站起来,向他弯腰行礼,“或许你自己不觉得,但你已经入魔,我想冥冥之中慧慈大师让我走进这里,就是除了你这走入邪路的佛子,若有来生,投身一个三观正确的好师父,再入佛门,修真正的佛法。” 他打开药箱,里面有几柄特别打制的手术刀,治疗伤口割腐肉很利,用来刺穿一个人的心脏,也很快。 她向僧人扬起寒光刺目的尖刃,夕阳余晖下闪着寒芒,僧人清纯的眼眸一瞬不瞬看着她。 刀尖触体前一秒,白鹿忽然大力重撞她,将她撞得踉跄两步退向一边,碰倒了一个小偶人,发出“咚”一声响,倒在台子下面。 离台子最近的一个妇人突然好似清明了几分,状若癫狂的上来扑向小偶人,大声呼唤,“囡囡,娘的囡囡,痛不痛?不痛的不痛的,你是圣童了,不痛的,你要保佑阿爹阿娘,来世脱离苦海,登上极乐世界。阿弥陀佛。” 虔诚的念着佛号,把小偶人抱着放回高台一角,片刻后又痴痴笑起来,“极乐世界,有肉吃,我要吃肉。” 她自台子边上够容棠的脚,嘴里流出口涎,“杀羊,吃肉。” 随着她的话语,癫狂的村民好似被提醒了一样,全都停止了不堪的动作,齐齐向高台聚拢,高喊着,“杀羊,吃肉……” 容棠毛骨悚然,再看高台四角的小偶人,那哪里是木偶小人,分明是…… 番外—山中佛10 容棠骇然,怒指圣僧,“你这妖僧,受死。” 手术刀再次挥出,直向那人刺去,白鹿哀鸣,左右回旋于两人之间,让容棠一时无法得手。 容棠终于明白白鹿的主人是谁,真正可笑,一个长相纯真,好似佛前圣莲的僧人,养出了一只带佛性的鹿,他却又是世上最邪恶的组合,吸引迷路的人来到这里,成为观音村村民的“粮食”。 有村民已经爬上了高台,朝容棠围拢,容棠双目赤红,眼中杀机藏也藏不住,观音村哪有无辜的人,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手术刀飞扬,割破了几个率先围到身边的人的血肉,热血喷涌,溅在台下人的脸上,血腥气顿时弥散开来。 被割伤的人好似没有感觉到疼痛,还摸了摸身上流的血放在鼻子处闻了闻,一脸享受,“羊血!好香啊!” 容棠几脚飞踹,把几个流血的人踢下高台,他们落下去时,台上的村民眼光追随而下,嘴角的涎水控制不住的流,“羊……掉下去了……” 台下的村民疯狂扑上去撕扯,声音最大的是村长一家,村长大声喊着,“我是村长,我家要分最多粮食,都别抢……” 有村民抬出了大锅,生了火,一场人伦的惨剧就在容棠眼皮子底下眼睁睁看着发生。 她颤抖着手打开药箱底部,拿出了最后四支雷管,可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都没有勇气将之点燃扔出去,她知道自己突破不了这层心理障碍。 那是两百个生命,哪怕已经是坠入了地狱,身化魔鬼的生命,她也没有勇气亲手了结。 下不定决心,也只能放弃,转脸再望圣僧,竟然满脸悲悯中,掺杂着一丝畅快。 “妖僧,这就是你打造的人间炼狱!!!” 容棠再一次将手术刀对准他,白鹿依然蹦跳冲撞,但先前容棠本不想伤害它,一再闪避,现在白鹿成了妖僧帮凶,有灵性也罢,无心也罢,都要承担帮凶的业果。 圣僧也好似感觉到了容棠对白鹿的杀心,喝了一声,“鹿儿,退后。” 白鹿一双湿漉漉的眼纯纯的看着容棠,只是再也激不起她的怜悯,不安的退到圣僧背后。 圣僧猛然拉开僧袍,露出瘦骨嶙峋,伤痕遍布的胸膛,指着心口部位平静的道:“朝这里刺,听说只要足够快,不会很痛苦。” 原来有着神仙容颜的圣僧,只有那张脸是能见人的。 容棠眸孔一缩,看向圣僧坐着的位置,现在没有了宽大僧袍的遮掩,两条粗大的铁链扣在他脚踝处,长年累月的磨砺,早已溃烂不堪,几可见骨。 圣僧笑得无比诡异,“这就是村民供奉的佛。把心里的佛用铁链锁住,永远的困在山里,祈求佛带他们脱离苦海。佛都已经被他们囚于苦海了,还有什么力量带他们脱离?所以,一起在炼狱里毁灭吧!” 圣僧的面容还是慈悲的,圣洁的,可话语已逐渐颠狂。 容棠的手又不受控制的抖起来,僧人,村民,谁是原罪? “主子,主子……” 容三的呼喊远远传来,随着他几个纵越跳到高台上,简直要被台下犹如炼狱魔窟的景象吓得肝胆俱裂。 容棠张了好几次嘴才说出了话,“把他带走。” 她不能留在这里了,她无法再面对这一切。 容三看到圣僧状况也是吃惊不小,思索片刻,用柴刀劈砍锁链底部,好在只是穿过了木床,并没有很难破开。 拎起圣僧背在背上,床榻上还有一个洞,飘着排泄物的味道,可以想象他被囚了多久,连如厕都离不开他的床。 “快离开。” 主从二人从高台另一侧下去,躲避着开了官伙,跳舞庆祝的村民,溜边出了木栅门。 “他们呢?” 天色已黑,容棠没有看见其他人,就问了一嘴,容三道:“我去砍了谷口的花,又去找容五他们。他们都在一处呢,花苗不好除,桂二狗想了个损招,点了火把炙烤苗圃,烧过之后就都废了。” 容棠知道时间紧迫,天色也黑,难免有漏网之鱼,可眼下也顾不上了,他们不能在这里久待。 几人一时也没有好地方去,就又回到村长家里,容棠还记得他家有两个小孩子,女娃菜团被选为今年的圣童。 一想起高台上四角供奉的偶人圣童,容棠又想弄死妖僧,可眼下还不是时候,他要先救出菜团。 “菜团,菜团。” 茅屋里传出哭声,听着却像是个男娃。容棠踹门进去,屋里没有灯,容三举着火把进来,只见菜团被关在一个特制的笼子里,脸上流着血,靠在一角。 村长家的孙子窝在烂桌子下面,一手拿着菜刀,哭哭啼啼,“我……饿,要吃肉。菜团不给吃,还咬我,疼……” 容棠猛地把他扯出来厉喝,“你把菜团怎么了……” 容三上前两脚把笼子踹烂,拎出了菜团,只见菜团龇着森森牙齿,恶狠狠地盯着男娃,单看两个孩子外表,一个怯懦,一个凶狠,谁善谁恶? 容棠一个耳光扇在男娃脸上,“吃肉,吃你娘的肉!” 男娃嚎啕大哭,“我是男娃,是家里传香火的,你不能打我。菜团本来就是留着吃的,我吃我家的粮食,关你们啥事?我要告诉我爷,我爹,让他们宰了你们这几只羊。” 容棠一脚踹翻他,却并没有下死力,或许她自己已经腿软了,没有多少力气。 “咱们走,让他自生自灭。” 容棠就去提了菜团,容三再次扛起圣僧,三大一小出了村,朝火光起处奔去。 容五他们火烧秧苗也已到了尾声,两方聚首,春草多问了一句,“少爷,你那边怎么样?怎么把圣僧抢来了?” “哗啦啦”几声响,是圣僧脚踝处的铁链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春草提起来一条,惊惧不已,大叫一声。 而容棠也不可能把她见到的景象说一个字给她听。 “容四呢?他找出路还没回来?” “没有出路。” 圣僧眼神一时涣散,一时清明,自嘲而绝望。 可谁说没有出路?没有出路,他们怎么进来的?大不了回头多走几天,总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容棠平静的道:“我们有出路,没有出路的只有你。” 番外—囚佛1 圣僧无声大笑。 几人紧张有序的到处搜寻苗圃,看见就点干柴炙烤,不知过了多久,村子里渐渐有了人员走动,还有人朝着火光走来。 “差不多了,我们走。” 容三道:“可是容四还没有回来,咱们也不知道要走哪个方向。” 正在他们考虑要不要点一支“摇人”给容四指路,虽说也有很大概率摇来观音村村民,容四从谷口方向回来了,果然…… ”往北没有路,看来咱们只能原路返回。” 容棠马上下令,“走!” 众人毫不迟疑就要出发,便在这时,圣僧喘息几声道:“等等,不能这么走。” 容棠寒着脸,“是不能这么走,妖僧,你炼制的芙蓉膏和阿芙蓉花种,都放在哪里?” 圣僧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告诉你。” 果然,从他的自称上,容棠捕捉到信息,他根本不是真的受戒僧人。这个认知让他心里压力大大减轻,过后便是要将他亲手超度,也不必有任何负担。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条件?左右你都走不远,那些妖物至多不过是放在木屋里,一把火烧了了事。” 圣僧激烈挣扎,“你不能这样做,先师还在里面,我答应过自己,哪怕自己身入地狱永不超生,也要将他送出去重见天日。” 容棠眸孔一缩,“你先师?你们曾经是两个人?” 圣僧咬牙道:“他已经死了。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我将他的骨灰放在床头柜子上,白色瓷罐便是,柜子底下就是芙蓉膏和花种。我劝你们动作快点,村民已经有人清醒了,不久就都恢复神智,不要以为你们会武功就了不起,常年处于饥饿,早已丧失了人性的村民与魔鬼无异,你们打不过,杀不了,逃不走。” 容棠不再多费口舌,让桂二狗背着容七,容五带上圣僧,护着春草和菜团先去谷口等着,她和容三,容四去烧毁木屋和花圃。 白鹿却在此刻“依呦”一声,咬了容棠的裤子向另一方走,差点儿把她裤子扯下来。 “白鹿,你干嘛?” 白鹿还是扯她,那急切的动作让容棠有所觉悟,“白鹿,你知道出路?” 白鹿蹦跳着,头一下一下点在地上,容棠脑子豁然一清。 “听白鹿的,你们几个跟它走一段,不要太远,躲上一阵,等我们回来一起走。” 走之前,她还是一个手刀,把圣僧劈晕。 很快他们三人重回村里,有很多人参加完聆经会后,心满意足的回家睡觉,还有一部分醒的晚的或躺或坐,散在四处嬉笑,回味刚刚吃过的肉。 村长一家今天分的最多,吃得最饱,很是满足,醒过来后,便是充满感激的念了几声佛,跪爬着靠近高台,感谢圣僧的恩赐。 一抬头,圣僧不见了,床榻上空空如也,他魂都飞了。 刚要大声呼喊,一柄利刃横在了他脖子。 他此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村长,圣贤让你们供奉家里最疼爱的孩子,你扪心自问,做到了吗?被供奉的孩子都是你们最不爱的那个吧?你们糊弄佛,佛也糊弄你们,所以,不管今生还是来世,观音村没有人能脱离苦海,你们注定,永世在炼狱里煎熬,无法解脱。” 下一秒,喉咙割破,村长发不出半点声音,被容棠安放在圣僧的床榻上,帮他披上僧袍,盖上围帽。 有人在片刻前好像看见高台上的圣兽不见了,甩了甩头再看,人又出现了,以为自己眼花,咕哝几句,嘱咐几个犹在喝汤的人,“别忘了把圣僧抬屋里去。” 也便走了。 没多大会,人走的差不多,只剩下几个负责看守圣僧的人。容棠一个眼色,几人一齐动手,看守或被击晕,或被绞杀,无一人能发出声音。 “这花圃已经盛放,为免留下种子,全都砍了扔木屋里烧掉。” 容棠说罢抢入木屋,只见屋内四处污秽不堪,只有放床榻的地方保持着相对洁净,这也是圣僧手能触及到大最远距离,看来,他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努力维持尊严。然而床榻底下一个大洞还是让人破防,那是一个茅坑,圣僧吃喝拉撒都在这个恶臭的坑上面。 “真是入魔的人心。” 或许他们最开始也是苦难的,然而已经在苦难中迷失,回不去了。 容棠收起白瓷罐,将存放芙蓉膏的其他罐子打破,丢入茅坑中,转身出了木屋。 半个时辰后,所有的花都被铲除堆在木屋里外,容棠亲手放了一把火,点燃了这世上的邪魔。 大火很快被村民发现了,他们敲锣呐喊,蜂涌而来,容棠三人熄灭火把,趁着夜色在黑暗中穿行,向着观音村北面快速奔行。 然而之前就有村长看到“菜地”里的火光跑过去看情况,见他们的日常主食被破坏了,慌的不行,也正在集结人手搜寻纵火犯。 他们几个的身影被人发现,刹那间犹如捅了马蜂窝,引了几个,十几个,几十个,最终上百人拼命追逐,嘶喊。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他们毁了咱们的菜地。” “他们烧了木屋,杀了村长,还抢走了咱们的佛,不能让他们逃走。” 村民们举着众多火把,不断从村子方向汇集而来。 “主子,要快点。” 主子哪哪都强,就是没有轻功,容三顾不得了,一把将容棠抄起来扛在肩上,开启了超级加速模式。 容棠被颠得要哕! “这边。” 终于容五的声音传来,原来他们走到了白鹿所指的方向,容五怕容棠几个找不到,过来接应。 出路非常隐蔽,是遍布藤蔓的山壁间一道三角缝隙,白鹿一而再再而三的进进出出,迫切的想要告诉他们,这里能走。 都到了此时此刻,再考虑要不要相信白鹿就是一个笑话,容棠决定赌了,让容四拖着圣僧开道,春草,菜团,二狗在中间,容五小心带着容七进去,她和容三断后。 容三道:“主子你先进去。” 村民越来越近,火光下已经能看清楚几张人脸,是村长的儿子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