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娇妾无心无情,太子跪宠》 第一章 求孤,就要有求孤的态度 大雪纷飞,京城连着下了几夜,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 沈清漪站在雅室门口,拳头紧紧握着,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里面的人是太子赵暮衍,她又爱又恨之人。 上辈子,她在前往妙应寺的路上,偶遇了身中情毒的太子。 他清冷矜贵,雄才大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顶顶尊贵的人。 她被抓去给赵暮衍解毒,男人自那之后,就对她颇为宠爱。 她便以为遇到了良人。没想到却被告知,不过是因为跟男人心中的红颜知己有几分相似,所以才入了他的青眼。 在知道自己只是替身之后,她识不清自己的位置,拒绝入府做太子侧妃,转头就被父亲卖给了年逾五十的兵部侍郎做续弦。 自此开启了悲惨的一生。 兵部侍郎在情事上是个变态,折腾死了不少夫人妾室。 她嫁进去后,变着花样被折腾,身上没有一处好皮肤,满是触目惊心的疤痕,曾经最为自豪的脸也被毁去大半。 后来,她遇到了晋王。 被晋王救出去后,她无处可去。为了活命,她选择学武成为一名死士。 她学武时年纪很大,可每每想到在兵部侍郎身边痛苦的每一秒,她都咬着牙,从一堆死人中爬出来,成为了晋王身边最可靠的下属,并且亲手结束了兵部侍郎的生命。 她跟在晋王身边,对他日久生情,晋王也独独对她不一样。 她只是不能和一个人比,那就是晋王妃。 晋王妃不爱晋王,爱太子。在晋王府里从未给过晋王好脸色。 为晋王刺杀太子失败惨伤回晋王府的那一天,晋王温柔地摸着她另一边没有被毁去的脸,残忍地回答她曾经问过无数次的问题,“你有没有爱过我?” “没有。本王救下你,培养你,不过只是因为你长得像她。” 她? 沈清漪想到那一天,她不管不顾全身的伤痛,爬出那座枯败的院落,终于看到了传闻中的晋王妃,她全身珠光宝气,披金带银,众星拱月般地被别人围在凉亭里,有说有笑。 她将蒲扇放下的那一刻,沈清漪终于看到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与她极为相似的脸,若是容貌相似也就罢了,可她看到,那人的一举一动,都与她像极了。 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两个男人一开始就展现出他们独有的偏爱。 对于太子赵暮衍来说,她的出现弥补了他心中的空缺,她是替身,也是他爱而不得情感的寄托; 对于晋王来说,她顶着晋王妃的脸,对他唯命是从,这种感觉让他作为一个男人,得到了没有从妻子身上得到的满足感。 沈清漪满身伤痕,却只得到了自己,永远都是替身的结果。 重活一世,她既是替身,那她就当好替身。 上辈子得不到的东西,这辈子,她一定要得到。 并毁掉。 眼下她重生的节点却不是很好,是在得知自己是晋王妃替身后,拒绝同他入府为妾,惹怒了赵暮衍。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一阵风给推开,男人慵懒听不出语调的声音从内里传来:“还不进来?” 沈清漪顿了顿,压下恨意,放松表情从外面走进来。 外面很冷,里面却很暖和,门口烧着几盆旺火,进来之后,沈清漪才感觉寒气消散了一点。 进门后左转,男人斜靠在贵妃椅上,身上披着雪灰色缎绣羽纱面薄氅,手中捧着一卷书,目光却好整以暇地看着沈清漪。 沈清漪她跪下来朝男人行了礼后,起身走上前来。 牵起唇角扯出一抹笑后站跪在男人身前,微微前轻着身体,给男人捏头。 “殿下,将书放一放吧,看多了眼睛会疼的。” 沈清漪声音轻柔,小手也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她知道男人最喜欢什么力气,最喜欢什么语气。 这幅谨小慎微的模样大大取悦了男人,赵暮衍扣了扣食指上的玉扳指,侧身抬手,捏着沈清漪的下巴泛青发白,迫使着沈清漪抬头。 “何事要见孤?” 沈清漪从怀中掏出一个镶金蝴蝶玉骨簪出来,这簪子的主人是赵暮衍心中爱而不得的晋王妃,这是她一个月前替赵暮衍解情毒时,男人不小心遗落的东西。 “殿下,您的簪子落在臣女这儿,臣女想着找个机会还给您。” 说这些话的时候,沈清漪抿着唇,垂着眼睑一脸柔意。 与当初知道晋王妃的事情,暴怒质问赵暮衍的泼妇样大相径庭。 说完后,沈清漪双手将簪子奉上,递到男人跟前。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男人一眼。 只听见上头赵暮衍轻笑一声,大掌一伸,扣住她盈盈一握的柳腰,一把将人拉向自己。 将身上的薄氅覆在她身上,紧紧包裹住她。 沈清漪猛地跌落到男人怀里,被冷冽的男性气息包围着,她心里暗恨,面上却装出一脸不敢置信,一双眼睛波光潋滟,湿漉漉地看着赵暮衍,“殿下……” “求孤,就要有求孤的态度。”男人用指腹在沈清漪的唇瓣上左右揉捻,将她的口脂尽数擦去。 沈清漪愣了半晌。 求? 是了,沈清漪心里冷笑一声,想必是男人以为自己想通了,后悔在知道真相之后拒绝入府,如今这是来主动求和了。 府,她是要进的,但是求么,那是不可能求的。 对于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男人根本就不会知道珍惜。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不就是这个道理。 “嗯?” 沈清漪抬眸,正对视上男人戏谑的双眸,只一瞬,沈清漪便垂下含情眉目,紧接着,一双小手颤颤巍巍地环绕上男人的脖子,将自己的唇瓣主动贴过去。 赵暮衍一把搂住她的腰,见沈清漪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妩媚,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头吻住。 一室旖旎。 事后,沈清漪看着身侧的人,从床上支着身子起来,穿上衣服。 不骄不躁,从容不迫。 等到梳好了头发,穿戴整齐了衣服,沈清漪重新涂上口脂,整齐的模样看不出来刚刚经历了什么。 跪在男人床边侍候。 赵暮衍满脸餍足,任由沈清漪侍奉自己穿衣服,心情大好,抬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发,笑道,“想通了?” 第二章 惟愿您顺颂时祺,秋绥冬禧 想不通。 沈清漪抬头,浓密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双颊边落下,“殿下还能再眷顾我,对臣女来说,已经是恩赐。” “臣女万万不敢再奢求别的。” “殿下是那悬在天上的明月,而臣女却是一颗尘土,怎敢让殿下蒙尘。” 沈清漪说这话的时候,恰到好处地低着头,一段雪白的天鹅颈上暗红点点,像一只骄傲的天鹅低下高贵的头颅,将自己放在极低的姿态中去,一副委屈可怜却无处诉苦的模样。 她的姿态放得极低,赵暮衍没来由地心烦。 他开口,嗓音低沉沙哑,“沈清漪,孤的耐心有限。” 突然想到什么,沈清漪眸色沉了沉,低着头后退几步,对着赵暮衍行了个大礼。 “谢太子殿下隆恩,臣女要嫁人了,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殿下了,过去种种能够陪伴在太子殿下身边,于臣女来说,如黄粱一梦。自今日,就此别过,臣女余生愿青灯古佛常伴,惟愿您顺颂时祺,秋绥冬禧。” 说完,不再看赵暮衍的神色,再次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便匆匆离开雅室。 只留下赵暮衍一人。 目送沈清漪离开,男人手中拿着那蝴蝶玉骨簪,眸光流转,幽深至极。 走出雅室,沈清漪便见到了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沈婉颜。 见到沈婉颜,沈清漪恨意在眼底蔓延。 这世上爱她的人仅有小娘和弟弟两人,上一世,弟弟被沈婉颜设计赶出府,不久便被流寇砍死。 小娘听闻弟弟的死讯,悲伤过度,提早生产,却引发了血崩,难产而亡,肚子里七个月大的妹妹也没保住。 沈清漪低下头,垂下眼睑,遮住几乎溢出来的恨意。 今日,作为赵国最大皇商的沈家当家沈震六十大寿,赵暮衍为了江南瘟疫筹措银钱的事情,便来了沈府,沈震有意将自己的嫡女塞入太子府。 听说赵暮衍未曾拒绝。 可是,沈婉颜,她这样恶毒,自己怎么能让她如愿呢? 沈清漪想到上辈子小娘和弟弟的惨状,恨不得双倍奉还给沈婉颜。 “你怎么在这?” 看着她满脸惊讶,沈清漪扯出个柔柔的笑,“姐姐别多心呀,妹妹只是看着梅花开得极好,所以想来赏梅罢了,再说了,太子殿下的屋子也不是谁都能进去的,我就算想抢姐姐的东西也没用呀,姐姐说呢?” 沈婉颜愤怒,“你个贱……” 沈清漪没有听她接下来的话,只是扯了扯衣领,露出来一大段雪白的脖颈,便离开了。 她一只手就能碾死的玩意儿,可惜那样太痛快她了。杀人杀人,诛心为上。 “小姐,你看。” 圆儿指着沈清漪脖子上的暗红点点,差点尖叫起来,“没想到,她竟然暗中勾引太子殿下!” 沈婉颜仔细看后勃然大怒,硬生生将手中的帕子撕成两半,“死丫头!竟然敢骗我!” 说着她就想上去撕沈清漪。 两人虽然未经人事,可沈府为了培养沈婉颜入太子府,早就请了宫中出来的教习嬷嬷教导她相关的礼仪。 她清楚地知道,沈清漪脖子上的东西,正是太子殿下留下来的! “小姐不可!她现在可是太子的人……” 圆儿在沈婉颜耳边说了几句话。 沈婉颜点了点头,“你可真是我的好圆儿!你放心,等到进了太子府,我绝对不会亏待你,必定会让你当上太子贱妾!” 圆儿喜不自禁,赶紧行了个大礼,“奴婢感谢小姐!” 傍晚,宴会开始前,沈清漪穿着一身淡粉色锦缎夹袄走在路上,领口、袖口上绣着几朵栩栩如生的梅花,在这雪白的冬日里格外惹眼,像一个小粉团子。 不过,才行至半路,沈婉颜身边的圆儿走了过来,恭敬地朝她行礼,“二小姐,我家小姐有要事跟您相商,还请您跟奴婢走。” 沈清漪低着头,语气软糯,“大姐有什么事情不能等会儿说吗?宴会马上就开始了,我害怕爹爹罚我。” 圆儿翻了个白眼,这小贱蹄子,只怕是想去宴会上勾引太子殿下吧! “你跟着我来就是了!” 无意掩藏,圆儿拽着沈清漪的手臂,一股大力让她挣脱不得。 走到一处厢房,圆儿将沈清漪狠狠一推,恶狠狠地说道,“沈清漪,你居然敢勾引太子殿下!穿成这样,是还想去宴会上继续勾引太子殿下吗?你做梦!” “如果你不耍小动作,我家小姐还能让你平平安安地嫁给那五十岁的兵部侍郎做续弦,既然你在这耍小动作,那可就留不得你了!好好反省!” 说到这,沈清漪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上辈子,她也是在后来才知道自己被父亲卖给了兵部侍郎,可是圆儿一个沈婉颜身边的小丫头怎么知道? 难不成,自己上辈子的惨剧,其实都是有人一手造成的? 沈清漪哂笑一声,如果是这样,那就有点意思了。 如果真是这样。 沈清漪在心中默念,沈婉颜,那你可倒大霉了呀。 眼中恨意迸发,在昏暗的房间里,竟像一个从地狱来人间索命的恶鬼,透着嗜血的光芒。 进了厢房后,沈婉颜捂着嘴从另一边走了出来,她身后,是几个散发着恶臭的乞丐。 “贱人,竟然敢骗我!”沈婉颜指着沈清漪,对身后的几个乞丐说道,“这个人是你们的了!给本小姐好好招待招待她!” 她想杀人。 感觉到外面的动静,沈清漪垂在身侧紧握着的手渐渐地放了下来。 亲手杀人,赵暮衍在沈府,她立马就会被伏法,最后只会是她亲者痛,仇者快,杀敌一千自损两千。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姐姐,我求求你了,我已经是太子殿下的人了,别说是乞丐,就算是嫁给兵部侍郎,我也是宁死不会让别人染我的身子的。殿下对我很好,我此生都只会忠诚于他一人。” 远远瞥见男人身上暗金色龙纹紫金袍,几乎是在瞬间,沈清漪朝门边的柱子撞去,“姐姐马上要入太子府,我也要嫁给兵部侍郎做续弦,如果这样还容不下我,那我现在就去死!” 这架势看着生猛,实则她用了巧劲,再怎么撞也不过会是破皮而已。 既不会伤到骨头,也不会破相,但是却足以将沈婉颜吓死。 也足以让暗处的人动容。 毕竟,这里撞一下,撞到的,可是自己的脸呢。 没有落到柱子上,在她预料内落到了一个气息冷冽的怀抱之中。 “放肆!“” 第三章 我愿意助姐姐一臂之力 听见男人极为难得的冰冷,沈清漪眨了眨眼睛,泪眼朦胧地看了赵暮衍一眼。 与今日见到他那一身矜贵气质不同,男人声音透着丝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凉意,声音不大,却极有威严气势,吓得跟在身后的沈震及眼前的沈婉颜立马跪倒在地。 紧接着身后也乌泱泱地跪倒一大片。 “沈家就是这样教女儿的?” 沈清漪将小手伸出来,小心翼翼地环抱住男人,将自己与他紧紧相贴,声音颤抖,整个人也都在发抖,“殿下,臣女好害怕。” 赵暮衍将沈清漪打横抱起。 沈清漪顺势将头像只乌龟似的埋在男人脖颈里,闻着男人冷冽的气息,狠狠酝酿着泪珠。 一滴、两滴、三滴…… 一大片。 将男人肩膀上的衣襟染湿了一大片。 “殿下,臣教女无方,还请殿下降罪!”沈震走上来,狠狠一脚,将沈婉颜踢倒在地,而后继续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 赵暮衍抿唇不语,俊脸上却是怒极。 沈震心里憋屈极了,但也只能受着,跪在地上给沈清漪使眼色。 沈清漪伸出小手一把抓住赵暮衍的一根手指头,声音软糯沙哑,在大庭广众之下,柔柔地亲了亲他绷着的脸,“殿下,臣女无事。” 紧接着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跪在地上,“姐姐不过是跟臣女闹着玩,并没有真正伤害臣女。” “请殿下饶恕。” 赵暮衍见沈清漪跪在地上,前脚才亲他,后脚便远离他,明知自己是为她做主,这番话倒显得他多管闲事了。 他不由怒极反笑道,“好,好得很!” 拂袖而去。 沈震见状狠狠瞪了沈清漪一眼,急忙跟了上去。 寿宴还没开始,今日太子若是因为这事离开沈家,那他们家可真是笑话了,今后的生意肯定也会有损,他怎么敢放太子离开? 沈清漪眨了眨眼,看着赵暮衍的背影,心里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得意感。 赵暮衍生气了。 从前都只有自己伤神他无动于衷的份,如今看他伤神,自己内心却毫无波澜无动于衷,这身份的转变不免让人有些着迷。 …… 夜晚。 沈婉颜跪在祠堂,心中愤恨难平,一双眼睛肿得像个桃子,眼袋凸出。 都怪沈清漪那个贱人! 如今她再也不能嫁给太子殿下就算了,沈府上下都对她暗中指指点点,连疼爱她的爹爹都不站在她这边了! 说她是毒妇! 沈清漪提着一碟点心,站在门外,看着祠堂内跪着的沈婉颜冷笑。 想到白天圆儿说的她即将要嫁给兵部侍郎的事情,想必,这整个府上,只有她和她小娘还有弟弟不知情吧。她的婚事,也只能是沈婉颜的母亲大夫人做主,这件事情,他们可脱不了干系! 既然这样,那她可就没有必要再留下沈府了。 她走过去,跪在沈婉颜身边,将点心推给她,“姐姐,你多少吃一点吧,饿坏了可就不好了。” 点心瞬间被沈婉颜挥倒在地上,掉在地上滚落的到处都是。 “不用你可怜我!” “姐姐,”沈清漪受了惊,眸子湿漉漉的,极为可怜,“你原谅我吧,我带你去见太子殿下。” “真的?”沈婉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真的呢。” 对上沈婉颜的眼神,沈清漪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下午殿下是中了情毒,我刚好在附近,帮他解了。方才殿下维护我,也是因为我已是他的人,不容别人玷污罢了。” “如果姐姐愿意的话,我愿意助姐姐一臂之力。” “我不会再相信你!” 沈婉颜冷哼一声,“沈清漪,我现在不过是暂时落势,但你可别得意太久!” 沈清漪小脸一垮,“姐姐,我真的是为你好。现在父亲母亲都说你是毒妇,生怕这件事情泄露出去,想要将你替我嫁给那兵部侍郎做续弦呢!” “听说他为人暴戾,偏好玩弄女人,如果姐姐你嫁过去了,只怕是会生不如死。” 见沈婉颜无动于衷,将手中的毒药小心翼翼地放在她面前,“这是催情药,太子今日饮酒过多,现下正在雅室休憩,如果姐姐想通了,就去太子雅室外学布谷鸟叫三声,我会为你准备好一切事宜。” “只要将药下给太子,我保证姐姐能够成为太子殿下的人。” 说完后,沈清漪便起身离开。 才出门,沈清漪便在自己脸上甩了几个巴掌。上辈子学武,她别的没学到,巧劲这方面她却学了个十成。 脸上的巴掌印看着很可怖,但实则不痛。 下雪的天气,沈清漪一身粉色夹袄,在太子雅室外跪了下去,口中还喊着,“请殿下饶恕”。 今天堂堂大赵国的太子被驳了面子,气狠了不想见他,也是应该的。 就连门口的侍卫都不忍心说道,“沈二姑娘,请回去吧,殿下已经歇下了。” 歇下了? 沈清漪膝盖里穿着厚厚的护膝,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除了风将她全身灌得有些冷,其余地方可都是暖和的。 既然他“歇下”了,那她就偏要在这耗耗,看看他到底有多心疼这张脸。 沈清漪此刻脸上的巴掌印血红,唇瓣无一丝血色,在外的暴雪中跪着,佯装着摇摇欲坠。 赵暮衍侧躺在贵妃椅上,捧着卷书,两耳不闻。 沈清漪佯装晕倒在雪地中时,一枚白玉玲珑腰佩挂映入眼帘。 她被男人一把打横抱起,转身踏进了温暖如春的室内。 小手一把抓住男人的衣袖,沈清漪唇色如雪,“殿下,今日是臣女的错。” 赵暮衍低头,视线落在怀中女子的脸蛋,她的皮肤白皙如瓷,五官秀美精致。只是脸上的巴掌印破坏了这种美。 他伸手抬起女人的下颌,微凉薄唇轻启,“既然知道错了,以后就乖乖听话。” 沈清漪闻言,双眸闪烁晶亮,“谢谢殿下的宽容大度,臣女绝对不会再惹您和父亲母亲还有姐姐生气......” 赵暮衍将她扔在贵妃椅上,冰凉的指腹划过她的脖颈,她的脸颊,她的锁骨,最后停留在她脸上的巴掌印上。 “谁?沈震,还是岑氏,还是……你的好姐姐?” 第四章 只想让殿下开心 岑敏熙是她爹沈震的夫人,也是沈婉颜的母亲。 沈清漪嘴唇紧闭不说话,心里却一副“果然如此”的想法。 见男人冷笑,逐渐有生气的迹象,沈清漪紧紧环住他的腰身,“殿下,能够得殿下的青睐,已经是臣女一辈子修来的福气。” “今日臣女想替婉颜姐姐取得殿下的原谅,清漪这样的残躯之身并不配求得殿下的怜惜,也不配伴在殿下身侧。姐姐今日是气狠了,她太在乎殿下,所以才会嫉妒地发了疯,只求殿下能够原谅姐姐。父亲有意让姐姐入府,殿下,”沈清漪睁开一双潋滟的双眸,“你就原谅婉颜姐姐吧。她一双膝盖跪得红肿,眼睛哭得像个桃……可怜。” 砰。 沈清漪被男人狠狠摔在贵妃椅上,赵暮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所以,你还是来给你姐姐求恩典的?” 沈清漪抬头,眼睛湿漉漉,像丛林里的小鹿面对猛虎时的可怜模样,浑身战栗着,闭着眼点了点头,“臣女配不上殿下天人之姿……” 听到院外传来的三声布谷鸟的声音,沈清漪从贵妃椅上强撑着站了起来,男人没有扶她,只是冷眼看着她起来又倒下,再次强撑着身体起来的勉强模样,“臣女拜别殿下,还望殿下福寿安康,平安顺遂。我会自请去护国寺为您祈福。” “沈清漪,你还真是一个好妹妹啊。” 一卷书被赵暮衍丢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沈清漪跪在地上,缓缓行了个大叩拜礼,脸上满是决绝的泪水。 演戏,就要演最真的。 她这眼泪里包含了太多的情感。 “殿下,沈大小姐求见。”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赵暮衍冷笑一声,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时间,冰冷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怒气,“让她进来!” 沈清漪适时恰当地起身,“殿下,那臣女便不打扰您跟姐姐的独处时间了,往后的日子,请殿下保重自己的身体。” 沈婉颜端着两杯酒,穿着薄如蝉翼,透出似有似无的娇柔身段来。 与沈清漪擦肩而过,见她脸上的泪水,又见到殿下脸上的怒意,她心中愤愤不平,面上却妖娆妩媚,还朝着赵暮衍抛了几个媚眼。 “殿下,”沈婉颜在他面前跪下,“爹爹让我来给您献酒。这是上好的竹露醇,爹爹说,这是大家柳林绝作,请您品鉴。” 沈婉颜柔若无骨的手替赵暮衍倒上一杯酒,将酒杯递给他。 双眼里满是势在必得的光芒。 赵暮衍虽然看着面前的沈婉颜,可是一丝目光仍然落在不远处的沈清漪背影上,见女人压根没有任何回来的迹象。 更是火冒三丈。 沈婉颜则目光灼灼地看着男人,一双白嫩柔软的手再次将酒杯往前倾了倾。 “滚……”开字还没说完,赵暮衍却见女人转身回来。 沈清漪在屋外,将护膝悄悄丢了出去之后,转身跑回来,将沈婉颜手中的酒一把夺了过来,一饮而下。 动作之快,沈婉颜甚至没来得及阻止。 然后,噗通一声跪在沈婉颜面前,“姐姐,这催情药是我给的,可是我后悔了。” “虽然你逼迫我不要答应殿下,也不要再跟殿下好,可是就算我不跟殿下好,我也不要你这种人陪伴在殿下身边!” “逼迫我给你制催情药,还逼迫我跟殿下决裂……” “殿下若是有你在身侧,回府之后还要日日面对你们的争风吃醋,我只想让殿下开心。” 话还没说完,沈清漪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一大口血猛然间吐了出来,在雪白的地毯上尤为惹眼。 “姐姐,你居然联合父亲给殿下下毒……” 说完最后这句话,丝毫不给沈婉颜辩解的机会,沈清漪向后倒去,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陷入昏迷的最后一刻,沈清漪满意地勾着唇角,在赵暮衍看不见的地方,对沈婉颜抛去了一个得意的笑。 环抱着沈清漪的身体,赵暮衍青筋凸起,怒气难掩,“太医,叫太医!” 沈婉颜双手无措,瘫软在地上,手还不住地挥舞着,“不是我,不是我,这药是她给我的,她污蔑我!” 想到了一切,她站起身来,指着已经昏迷的沈清漪冷笑,“你骗我!你又骗我!” 赵暮衍已经将沈清漪打横抱起,见状,一脚将沈婉颜踢倒在一旁的柱子上,沈婉颜头上撞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朝外汩汩流血。 “殿下,”沈婉颜已经被吓得浑身止不住战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婉颜绝没有想要谋害您的心思,请您明鉴!就是这个贱人!” 她还想说些什么,门口的侍卫按住她的肩膀,容不得她半点挣脱。 砰! 丢下了台阶,丢在雪里。 …… 虽然是昏迷状态,可沈清漪脑袋里却清醒得很。 初始感觉身边有人说话,太医对着她又是把脉又是掀眼皮子的,后续又感觉银针扎在手上,最后身体一轻,自己似乎被人抗在肩上,随后落在了一个坚硬的木板床上。 空气里熟悉的味道传来,是她自己的那间小院子。 等脚步声走远,沈清漪瞬间睁开眼睛。 此刻也是黑夜,她唯一的丫头青儿在一旁昏昏欲睡。 双手轻轻一翻,沈清漪从床上翻身下地,取过一旁的衣衫,动作十分小心地穿上,打开门,脚步轻盈地走出院子。 沈清漪来到了她父亲沈震的院子里。 因着谋害太子是重罪,但因为江南瘟疫如今需要银两赈灾,赵暮衍还留着沈家众人在沈府,消息也未曾传出去。 门口有两个带刀侍卫,沈清漪想用轻功上屋顶,结果却高估了自己。她刚重生,虽然上辈子学过武,可这辈子这具身体却是一个弱鸡。 最后,沈清漪从狗洞里钻了进去。 平日偌大一个院子,此刻沈家众人皆被双手双脚捆住,嘴里塞着个布巾。 见到沈清漪,沈震瞳孔瞪大,一旁的沈婉颜以及岑敏熙眼中的恨意甚至都能将沈清漪捅个对穿。 “唔唔唔,唔唔唔!” 沈清漪将沈震口中的布巾取下来,在主位上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 第五章 为了你,臣女做什么都愿意 “逆女!” 沈震气的胡须直颤抖。 沈清漪定定地看了沈震半晌,突然嘴角微斜,笑了笑,行了个礼,“父亲。” “你居然敢做出谋逆之事!我沈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沈清漪相信,如果沈震的手没有被绳子绑住,此刻一个巴掌已经落在她脸上了。 可是,沈清漪又怎么会在意呢? 沈家一大家子人,有谁是好人? 小娘和弟弟就因为堪破了沈婉颜和岑敏熙的一些旧事,就被他们遣到乡下庄子里; 沈婉颜设计赶走她弟弟,弟弟被流寇砍死,小娘血崩而亡; 她小娘出身微寒,可嫁给沈震多年,沈震不仅靠着她发了家,还为沈震添了一儿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沈震轻飘飘一句,“他们是罪人”,将她小娘铺盖卷一卷,就丢在了乱葬岗;弟弟更是尸骨无存,惨死他乡; 嫁给兵部侍郎后,她好不容易得到个机会回娘家,将手上的伤痕露出来,跪在地上孤立无援,她多么希望他们能救救自己,可沈震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将她打发回去。 最后她日日以泪洗面,椎心泣血。 在这世上,谁付出真心,谁就没有好下场。 啪! 沈清漪心中忿恨难平,一巴掌甩在沈震脸上,将自己手打得发麻了也无所谓。 岑敏熙的眼珠子瞪得都快要出来,似乎在说,你怎么敢打你父亲! 一旁无关痛痒的姨娘们则一脸震惊地看着沈清漪。 “父亲,这一巴掌,是我替殿下赏你的。你可要搞清楚,到底是谁有了谋逆之心?”沈清漪俯下身来,眸里闪过一丝狠戾,“你以为殿下不知道你早就跟晋王牵扯了?” 沈震定下心神,“逆女!你到底是不是沈家人!” “我是谁的人,父亲还看不明白吗?门口有侍卫我为何能旁若无人地走进来?为什么上次太子殿下能够及时赶到,救下我?” 沈清漪每说一句,沈震瞳孔就多动一分。 “父亲,殿下派我来游说,如果你能够弃暗投明,这一次的事情,他可以不追究。”话锋一转,“可是,父亲若是冥顽不灵,执拗不悟,那可就怪不得殿下不手下留情了。” “杀鸡取卵的事情,我们还是做得。没了沈家,也一样会有张家,杨家,李家。”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殿下有这样的手段,你就算投奔晋王,又有何用?” 沈清漪背着手,在昏黄的灯光下,在众人面前晃悠着,动作从容优雅,悠然自得。 满意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沈清漪勾唇一笑,“另外,我小娘在乡下庄子里待了许久,弟弟也正是要上学堂的年纪了,父亲是不是该把他们接回来,好好安顿了?” 沈震顶着硕大一个巴掌印,沉默了半晌,低着头,“嗯,也是时候接回来了。” 沈清漪回来时,青儿还撑着手肘在床边打瞌睡。 这些年,沈清漪身边半分油水也无,青儿也骨瘦如柴,十三岁的姑娘,身量却完全没长开。 “青儿,帮我打些水,我想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沈清漪掀开衣柜,衣服不多,粉色的衣裳她也只有一件。 印象里,晋王妃最爱穿的,便是粉色的衣裳。 …… 昏黄的灯光下,赵暮衍一半的眉眼都被隐藏在黑暗中,叫人看不清神色。 他披着大氅,在他下首,风清半跪在地上,递给他几张书信,“殿下,这是我在沈大人书房里找到的。” “属下还在沈府附近找到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应该是想去晋王府通风报信的。” 赵暮衍扣了扣扳指,语气淡淡,“知道了。” “如果沈震不交出钱庄信物,那便直接上奏抄家。”赵暮衍拿起笔墨,在奏折上批阅的动作行云流水,浑身散发着从骨子里透出的骄矜。 “殿下。” 屏风后,沈清漪探出一个白净的小脸,她身上穿着淡粉色的单薄衣裙,脸上冻出了两团红云,在少女的脸上更显得娇俏。 “殿下,你们,是在找这个吗?”沈清漪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展示给主位上的男人看。 躺在她圆润光滑手掌里的,是一摞厚厚的契纸。 赵暮衍落下最后一个字,将笔放下,负手而立。 沈清漪在两人的目光下,将那摞契纸唯唯诺诺地放在桌上,随后低着头,不敢看他。 风清将东西拿过来一一细看。 “李氏钱庄存牍,三十万两白银。” “王氏钱庄存牍,十万两白银,二十幅大家笔墨。” “……” 只念了几个,风清便不再念了,高兴地朝赵暮衍点了点头,“殿下,沈家家产应该是都在这儿了。” “退下吧。”赵暮衍眯了眯眼。 风清走后,男人放下笔,走到沈清漪面前。 极具侵略性的男性气息欺身而上,沈清漪心中毫无波澜,身体却小小后退了几步。 俯身而下,男人直视着她,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似乎要将她看穿。 沈清漪知道,赵暮衍身为一国太子,他多疑,喜猜忌,不信任别人,脑瓜子聪明。 在他面前耍些小手段,其实无异于自掘坟墓。 可是她偏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偏要让他明明知道她做小动作,还不敢将她怎么样。 就是要让他觉得,自己很爱他,爱到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太爱了。 如前两次拒绝他,是因为太爱了,觉得配不上他; 又如这一次,也是因为太爱了,愿意为他大义灭亲。 且,她长了一张绝世好脸。 上辈子刺杀太子时,这男人看到自己这张脸,哪怕是想命人绞杀她,最后沉默了半晌,他也只是让人挑断自己的手筋脚筋然后丢回晋王府。 “身子可爽利了?” 沈清漪垂着眼睑,不曾与他的眼神直视,他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关心还是审视。 明明才中毒,前脚刚送到她院子里休息,后脚她便穿着单薄的粉色衣裳来见他,从赵暮衍的角度来说,实在是可疑。 嗯,也对。 确实可疑。 赵暮衍收回微倾的身体,从身上解下大氅,替沈清漪寄上,他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穿一身这样单薄的衣裳。” 他才寄上,怀中的女人身体一歪,倒在他怀中,额头滚烫,嘴里喃喃自语,“殿下,为了你,臣女做什么都愿意。” 第六章 殿下,请三思 沈清漪在男人怀中沉沉入睡。 男人皱眉,抱着她的手微紧,将怀中娇软的身躯放在床榻上。 刚要转身离开,一只冰冷的小手一把拽住男人的手腕,“殿下,你去哪?” “孤给你传太医。” “别走。”沈清漪佯装出身体泛软,使出吃奶的劲憋得脸通红,将男人一把拉了回来。 赵暮衍一时不查,整个人便倒在了床上。紧接着,一具发烫娇软的身体似蛇一般纠缠了上来。 肩膀上传来濡湿的感觉,不烫不凉,接近人的体温,却像小猫的爪子,轻轻地勾着赵暮衍的心弦。 他一瞬间浑身僵硬。 下一瞬,他的手臂穿过沈清漪纤细修长的脖颈下,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背。 赵暮衍转头,却见女人双目紧闭,额上发汗,呼吸紊乱。 “风清!” 他将手抽出来,深吸一口气后,腾地坐起来,将纱帘放了下来,盖住床上的娇娇儿。 “叫太医。” …… 沈清漪一时不查,再加上从前的身体着实有些弱,才发现确实发热了。 再次醒过来时,不是在自己小院子里冰冷的木板床上,而是在这温暖如春的雅室内。 身下,毛毯并作了褥子垫着,身上盖着香香的锦被。 青儿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姐,你……” “嘘。”沈清漪眨巴眨巴眼,喉咙因为干涩有些沙哑。 这间雅室联通着屋外的书房,房间里烧着袅袅沉香,沈清漪听到一旁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殿下,”是风清的声音,“沈二小姐被送回院子里之后,没过多久便醒了。后来只身去了沈震的院子。” 赵暮衍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谁看守的院子?还能把人放进去?” 风清沉默了半晌,语气里闪过一丝扭捏,“殿下,那院子里,竟然有一个狗洞。他们说没有看到沈二小姐,也没有放人进去,估计沈二小姐是爬了狗洞。” “没有人知道沈二小姐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出来时,那摞契纸就已经在她手中了。” 风清斟酌着语气,“殿下,有没有可能,这是沈二小姐跪在雪地里求沈震求来的?” 赵暮衍难得的沉默。 他无法反驳。 当初她跪在自己院中,那一抹倔强的表情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赵暮衍胸腔里一股异样的情愫闪过。 风清想了想,越想越觉得对,“沈二小姐毕竟是沈震的女儿,虎毒尚不食子,若是沈震心软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要不然,怎么沈二小姐在殿下您面前就突然发了热,染上如此严重的风寒?” “殿下,”风清性格向来沉默寡言,但这一次,他难得的语气恳切,“沈二小姐事事都为殿下考虑,当真是一个极好的姑娘。” 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倒是难为他,毕竟是个武夫。 沈清漪咳了咳,用眼神示意青儿,青儿连忙接上话,“小姐,你醒了!” “你做了这许多的事情,怎么都不叫殿下知晓?” “还有,小姐,你是怎么知道老爷与晋王勾搭上的?” 沈清漪听到那边的声音断了,于是,便伸手抹了抹泪珠子,“殿下来府里之前,路过爹爹书房,我竟然听到他说,要出二十万两白银赈灾,但是要分两部分。” “表面上答应了太子殿下,实际上,却偷偷地,提前将十万两白银给了晋王殿下。” 上辈子,也有这个事情。 沈震作为首富,虽没有一官半职,但手中银两富可敌国,早就已经站队晋王殿下。 上辈子,赵暮衍还在这参加寿宴,那边十万两白银就已经哗啦啦地运到了晋王的手中。 等赵暮衍参加完寿宴,晋王已经暗中护着这十万两白银前往赈灾。 至于赵暮衍,沈震虽然也出了十万两白银给他,但终归是没有晋王的那一份重。 “如果我舍弃我这贱命,能够换得殿下对沈家的一个把柄,那也值了。” 青儿悲恸,“小姐,你,你,你这番话怎么不对着太子殿下说呀?” 沈清漪想,我现在不就是对着赵暮衍说的么? 沈清漪低下自己的头颅,垂下眼睑,耷拉着脸,声音软糯可人,语气却止不住地低落起来,“我说做什么,我不过是沈家的庶女,又不得父亲母亲喜爱,连唯一的小娘和弟弟都被遣送到了庄子里,手里又没钱又没势。” “若是我开口,殿下少不得要为我为难一番。虽然我知晓殿下重情重义,可我不能让殿下做如此为难的抉择。何况,我父亲犯了错,我还有什么颜面去见殿下?” “就算是殿下想娶沈家女,也该娶婉颜姐姐才是,她毕竟是嫡女,父亲也能多多帮衬殿下。” 不过,沈清漪脑海里却突然冒出个想法来。 为何之前沈震就想将沈婉颜塞给太子? 暗中却跟晋王勾搭? 要知道,联姻作为一种站队手段,这种情况,沈震属于脚踏两条船。 沈清漪将脑海中想法抛诸脑后,接着说道,“等这件事情过去,若沈家还存于这世上,我蒙殿下圣恩还能苟活在这世上,青儿,我会日日为殿下念经祈福。” 一字不落听到的风清和赵暮衍,两人神色各异。 风清未曾有过情爱,心中的感动疯狂肆意生长,似乎要突破胸腔。 再看赵暮衍,男人背着烛光,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是抿着唇,面部线条颇为柔和。 风清浑身一震。 这种表情,殿下可只对一个人展露过。 从前殿下对待沈二小姐的态度,他看得真真切切,分明就是将她当成了那人…… 不过,谁能不喜欢一心一意为男人做打算的女子呢? “风清,带沈震来见孤。”赵暮衍起身,走到室内。 沈清漪见到男人,连忙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殿下,您什么时候过来的?臣女的话……” 您全听到了吗? 咬着下嘴唇,沈清漪娇娇柔柔地行了个礼请了个安。 男人将她扶起来,“身子可好些了?” “收拾好东西,明日随孤入府。” 沈清漪抿着唇,嗫嚅着,“殿下,请三思。” 第七章 就这么想嫁给别人? 赵暮衍动作一顿,忽而冷笑一声,“怎么?又要跟孤说你要去寺庙为孤祈福?” 沈清漪心中点头。 知清漪者殿下也。 “殿下,”沈清漪摇了摇头,“清漪不愿。” 现如今进去,不过只是一个小小侍妾罢了,如果真要入府,她也该被大张旗鼓,锣鼓喧天地被迎进去。 不久之后就会有一个契机。 男人居高临下,负手而立,看着跪在地上倔强的女人。 从来没有哪一个女人,能够拒绝他四次。 “就这么想嫁给徐正良?” 听到这个名字,沈清漪恍惚了一瞬。 正是那兵部侍郎的名字。 如果他不说的话,自己还差点忘了这个人了。 “既如此,孤不强求,喝了药便回去吧。”赵暮衍抬腿离开屋内,紧蹙着眉,一股无名的怒火都要将他吞噬。 “小姐!”青儿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站起来,去扶跪着的沈清漪。 “何不答应了他?”青儿说道,“殿下是太子,嫁给他,以后您在沈府就再也不用抬不起头了。” 沈清漪一脸笑意,全无半点悔意,“当然要拒绝他,有哪个女人敢拒绝太子四次?” 青儿摇了摇头,“没有。” “那不就是了,我就是要让他狠狠记住我,爱而不得。再加上……”那个契机,饶是尊贵如赵暮衍,那也是拒绝不了的。 “何况,我也不会在沈府抬不起头,我再也不会让别人看轻我的,你放心。” 从前她在赵暮衍眼里是晋王妃容苼,现在她在赵暮衍眼里是沈清漪。 “殿下,是否启程?”风清见赵暮衍从雅室里出来,眉眼阴沉如同坠着一团浓云,且沈二小姐没有跟赵暮衍一起,有些狐疑。 “启程。” 但殿下这么说,他也就歇了想问问的心思。 “殿下,沈家咱们不处置了么?”风清坐在马车外驱车,朝里面问道。 “处置?”赵暮衍轻嗤一声,“没了沈家,也会有王家。现如今沈家已经弃暗投明,何必多此一举。” 风清刚没想明白,听这么一说,恍然开悟。 现如今沈家被赵暮衍狠狠把持着,殿下也不再稀得让谁取代沈家。毕竟沈震的经商能力不错,沈家也是他白手起家做起来的。 沈家的那些个对家,如王家,据他所知,经商能力可都没沈震高。 虽然殿下产业不少,但有了沈家之后,如虎添翼。也狠狠削弱了晋王的势力。 …… 沈清漪刚回院子没多久,便见院子门被人狠狠撞开。 她轻啐了一口茶,轻轻抬眸,见沈婉颜面目狰狞,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奴仆从屋外进来。 “沈清漪!” “你给我滚过来!” 青儿见状,吓得小身板抖动,但还是上前几步,将沈清漪拦在身后,“大小姐,这里可是内室,您想要干什么?” 沈婉颜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将青儿掀翻在地。 “你个贱婢,你也敢跟我这么说话?” 沈清漪起来,将青儿扶起,再看向沈婉颜的眸子里满是冰冷,面色一凛,上前两步,一个巴掌快准狠地反打在沈婉颜脸上。 她力气颇大,沈婉颜直接被打在地上。 随后重重一脚踩在她胸口上。 “沈清漪,你放肆,我为嫡,你为庶,你见到我都是要行礼的!” “太子殿下没把你带走,你就永远都是被我搓圆捏扁的庶女!” “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沈婉颜,你来我这冲什么横?”沈清漪目光一寸寸扫过后面一群跃跃欲试的奴仆,“你个蠢货,差点害得沈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父亲为了保你,捐了三十万两白银,事后没把你送走都已经对你是恩赐了。你不好好夹着尾巴做人,到这儿来欺负我的人?” “你若是再三天两头来找麻烦,你的名声,是不是也不想要了?” 收回脚,沈清漪将青儿护在自己身后。 沈婉颜在圆儿的帮助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后面一群奴仆说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狠狠教训她!” 一群人冲了进来,将本就逼仄的小院子逼得更是让人喘不过气。 沈清漪只是淡淡地说道,“沈婉颜,你敢伤我?” 风吹起她的发丝,沈清漪气势凌人,眼神淡漠,看着他们的眼神似乎在看蝼蚁一般。 想到母亲与她说的最近别惹事,沈婉颜恨恨地冷哼一声,“我们走!” 踏出院子之前,沈婉颜冷哼一声,“沈清漪,你还不知道吧?过一段时间是太子寿辰,宫里为他举办寿宴,沈家被邀请了。母亲没跟你说吧,因为,你是个庶女,你这辈子都没有资格入宫。你这辈子都没办法跟我争!” “哦,那你也是怪可怜的,都已经是个嫡女了,也没能入太子的青眼。反倒是我这个庶女,踩在了你头上。你得好好反思自己,这么多年有没有努力。”沈清漪冷讽。 沈婉颜气极,抬腿走人。 等他们走了,青儿赶紧将大门关上,“小姐,你没事吧?” 沈清漪摇摇头,从破旧的木柜里取了个小盒子,“我给你涂药。” 沈婉颜,这是你来招惹我的,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必要再对你客气了。 这盒子,是她小娘留下来的。小娘自小便博览群书,过目不忘,这些药都是她自己做的。 就连沈震发家,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着母亲的这门手艺。 上次的药,也是从这儿拿的。 沈清漪从中找到一个小瓶罐,笑了笑。 …… 夜凉如水。 沈清漪穿着月白色衣袍,里面穿着厚厚的夹袄。 尽管她已经日日好好练武,但身体的素质还是比不上上辈子。 现在已经是深夜,沈府内静悄悄的,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走在路上,月光将沈清漪的影子倾斜在地上,只见她腹部高高隆起,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凸起。 沈清漪如同一个夜行者,走到沈婉颜的院子里。 守夜的丫鬟在打盹,从怀里取出来白天翻出来的木盒,在她鼻下闪了闪,只见丫鬟歪着头,倒在了地上。 屋内,沈婉颜在床上陷入沉睡中。 一阵剧烈的摇晃将她从床上摇了起来。 沈婉颜刚想开口骂人,黑暗里,她大睁着眼,“死丫头,干什么?” 吱呀一声,门被风吹开了。 沈婉颜顺着风的方向看过去,顿时吓得倒在地上。 第八章 不做亏心事,心里自然不会有鬼 冬日的寒风从门口处猛灌进来。 门口处,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袍,腹部高高隆起的女子站在门口,面色狰狞,脸上血红一片。 “啊!你,你是谁!”沈婉颜瘫倒在地上,瞳孔地震。 沈清漪一步步走过来,声音凄凉,“大小姐,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你跟你娘可真狠心啊,我被你们害死了,腹中的孩儿也没能出生,你们就这样把我忘记了。” “别过来!你不要过来!”沈婉颜发出尖声戾喝,在整个院落里极为刺耳。 “要不要我帮大小姐好好回忆?” 沈婉颜撑在地上的手不住的后退,拼命摇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你,你是白儿!” 白儿是沈婉颜身边的洒扫宫女,因为长得清秀,眉眼间又有一股书卷气,偶然间被沈震看上。 被沈震临幸之后,白儿却没有名分,还在沈婉颜身边做洒扫丫头。 后来岑氏发现她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之后,在一个夜晚,给她灌了一整碗的红花汤,她血流不止,就此小产。寒冬腊月的天,天天叫她做一些脏活累活。 最后精神恍惚,不慎失足落水而死。 这件事儿,被小娘发现,可为时已晚。那女子早就已经溺水身亡。 本来小娘想告诉沈震,叫沈震去水里捞一捞人,好歹也是侍奉过他的人,也该给个名分,再叫道士来念念经,去除去除她身上的怨念。 没想到半路上岑氏出现,反倒以僭越的理由将小娘打发去了乡下庄子里。 空气中散发着阵阵幽香,沈清漪带着布条,迈着小步子朝瘫软的沈婉颜走来。 因为步子迈得小,从沈婉颜的角度看来,就像没有脚似的,平地飘着过来。 在这黑夜里格外瘆人。 “大小姐,我在黄泉路上好孤单,你陪我一起,陪我一起好不好。”沈清漪蹲下身子来,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在她耳畔边气吐幽兰。 “啊!” 沈清漪突然倒在地上,双腿微张,一个血淋淋的东西从她身下滑落出来。 在月光的照耀下,那团东西湿乎乎的,竟然也朝着沈婉颜的方向爬来。 仔细一看地上的影子,竟然没有头! 沈婉颜瞳孔大睁,一股水流淅淅沥沥从她身下涌出。 双眼一闭,竟直接吓晕了过去。 沈清漪啧了一声,“真不扛吓。”伸出手来,用指尖捏着她,往床上一丢,盖好被子,平整的就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又将一旁用馒头打湿之后做的人形收起来,吹着口哨转身离开。 第二天清晨。 沈婉颜悠悠转醒,感觉头疼欲裂。她看着周围的一切,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将自己狠狠裹进被中,狠狠缩在一团。 “圆儿,圆儿!” 圆儿从屋外进来,见抱着被子披头散发,眼神里满是惊恐的小姐,连忙上前,“怎么了,大小姐?” “你昨天晚上有没有看到什么脏东西?” 圆儿摇了摇头,“没有啊。” 她看向一旁守夜的丫头,“有没有看到什么脏东西?” 那丫头摇了摇头,“大小姐,奴婢昨天夜里不省人事,醒来时天已大亮。” 沈婉颜吓得浑身战栗,脸色刷白,“白儿来找我索命了……” 自此一吓,沈婉颜大病一场,这消息传到沈清漪院里时,她捧着装粥的小碗,小口小口喝着。 “小姐,那大小姐昨天才来您面前嚣张,今天就生了大病,真是大快人心!” 沈清漪想到昨天被吓尿的沈婉颜,忍不住轻笑,“确实大快人心。” 如果不是心虚,一个白儿不至于将她吓成这样。 不做亏心事,自然不会心里有鬼。 她昨夜虽然大着肚子,可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谁。 “青儿,你是不是与那看门的李生交情甚好?” 沈清漪将粥放下,转头看着她。 “嗯,是。李大哥人不错,对奴婢也很好。” 沈清漪想了想,走到书桌前,提笔,洋洋洒洒写下几个大字,“你亲自跑一趟,将这个给你的李大哥。叫李生把这东西给沈婉颜,别说是我写的。” 青儿不曾多话,拿了东西便往外走。 不过多会儿,青儿从门外走了进来,“小姐,后门停着辆马车,一个面相凶狠的人在那车边,说是来接您去太子府的。” 沈清漪颔首。 上辈子,她给赵暮衍解了情毒之后,那男人每次想见她,也是停辆马车在后门,安排个小厮侍卫什么的来接她。 “小姐,您要去吗?”青儿忍不住嘀咕两句,“真奇怪,您都拒绝了太子殿下,他怎么一点都不在意,还跟以前似的,对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沈清漪摇了摇头,“不,青儿,这不一定是太子殿下叫我去。也有可能是别人。” 青儿嘴下吃惊,诧异的都能够塞个鹅蛋。 “青儿,你留在府中。我去看看,到时候我会见机行事的。” “不,不,”沈清漪突然笑了笑,“我想到个更好玩儿的,你这样……” 青儿大睁着眼,点了点头,眼里亮晶晶的。 沈清漪走到后门,看了一眼那侍卫。 很眼生,不是赵暮衍身边的人。 从地上捡了个小石子,打到不远处,那侍卫浑身一震,警惕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沈清漪迅速翻身上车,藏在了座位底下。 不一会儿,便听到门外的声音传来:“二小姐,请上车,太子殿下已等候多时。” 沈婉颜从马车外进来,虽然一脸病态,但浑身止不住的高兴劲儿。 马车渐渐驶入太子府,窗外的声音也从市井小贩的吆喝声变成无声。 “沈二小姐,我家娘娘要见你,请吧。” 娘娘? 莫非是太子妃?沈清漪若有所思。 沈婉颜攥着帕子,从马车上被人扶下来,沈清漪又用了同样的招数,等人走后,用石子将马夫引走,随后旁若无人地下了马车。 屋内。 “就是这儿了。” 沈婉颜跟着一个丫鬟走到一处雅致的院落里,很快,一个满头珠翠的女人被人扶着,全身风情的人走了进来。 沈婉颜大张着嘴。 不是说,太子殿下要见她吗?怎么不是? “见到我还不行礼?” 一旁的小丫头将腿一伸,正正中中踢在沈婉颜的腿窝上。 主位上的人冷哼了一声,“就是你,把殿下的魂儿给勾走的?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第九章 造春梦 “长得也不怎么样,一个狐媚样,也能把殿下勾走?” “娘娘,可不长得就是个狐媚样么?”一旁几个丫头蔑视地扫视一眼,话里话外都是嫌弃,“也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会看上。” 沈婉颜被两个人死死压着,她无助抬起头,任由他们打量着自己。 府外,一辆纷繁华丽的马车在太子府前停下。 一根修长的手指将车帘挑开,露出赵暮衍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殿下,”风清从一旁迎了上来,“没有您的允许,秦娘娘私自召了沈二小姐入府,此时正在府内呢,您看您要移步吗?” 赵暮衍步子一顿,语气泛着冷意,“与孤何干。” 风清退到一边。 得嘞,是他多嘴。 赵暮衍带着一身寒气,走进院内,一旁的小厮轻柔地替他褪去外面的大氅。 屋内香烟袅袅,外头大雪纷飞。 褪去衣衫后,赵暮衍便屏退了所有人,俊美的脸庞上一丝表情也无,坐在书桌前认真批阅奏折。 沈清漪倚靠在屋外的柱子上,被男人的完美侧颜给吸引住了目光。 刀削般的脸庞棱角分明,冷硬的线条在冬天看起来格外的不近人情,举手投足间尽彰显着优雅雍容,高冷矜贵。 屋内陈设繁复,一片矜贵奢靡,处处透着大气。 下一瞬,沈清漪收回目光,取出袖子里的小药丸,放在竹筒里,并通过窗户边轻轻地吹去。 这药,可致幻。 自己只要稍加引导,就能让他见到想见到的人,或者见到潜意识里的心魔。 昨天晚上,在沈婉颜房中加的也是这药。 书桌上的男人不一会儿便用手肘撑着头,倒在了桌上。 沈清漪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走进去。 像赵暮衍这样的人,不可能没有暗卫死士一类的,刚刚她弄的竹筒很小,因此暗卫死士也不可能看到,但是如果她这个人真要通过窗户翻进去,那可就不太行了。 所以她选择大大方方走进去。 她从前来的次数多,也算半个熟脸,因此倒没有人敢拦她。 走到男人身边,目光落在他脸上。 才刚靠近,男人的大掌伸过来,眸光冷凝,一瞬就紧紧锁住了沈清漪纤细的脖颈。 沈清漪毫不挣扎。 “殿下,”她红唇微张,笑得无比灿烂,“你看看,我是谁?” 男人看向她,眼眸微眯,禁锢住她的大掌也立刻放松下来,语气放缓,“苼儿,你怎么来了。” 苼儿,晋王妃容苼的名字。 “殿下~”沈清漪脖子被勒得青紫,眼尾却泛着嫣红,大大的秋水剪瞳下,一颗泪痣尤为明显,夹着嗓音,在他耳边气吐幽兰,“我好想你。” 赵暮衍闷哼一声,视线往下移。 沈清漪一双不安分的小手在他胸膛处勾勒着圈,“殿下,你不想我吗?” 接着在他身上到处点火。 赵暮衍伸手,拽住她不安分的爪子,皱眉,“你如今已是晋王妃,出去!” “我不是啊。”沈清漪倾身,轻轻含住男人的耳垂,“我不是晋王妃啊,殿下,你看看我是谁啊。” 赵暮衍微眯着眼,眼前的人突然却变了一副容貌。 虽然与容苼很像,但他很清楚地知道,不是容苼。 猛地摇了摇头,头脑却似被雾蒙住一般,甚至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姓甚名谁。 “殿下,您可真是口嫌体正直呢,”沈清漪哈着气,像个妖精似的,在他耳边说道,“殿下耳尖红了。” “想要我吗?” “殿下,您再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谁。” 身子突然腾空,沈清漪突然被男人打横抱起。 被放在床上,男人欺身而上。 紧接着,她被人扣住后脑勺,薄薄的两片唇瓣不容分说地贴了上来,将沈清漪剩下的话悉数堵在嘴里,强势而又霸道地攻城掠地。 赵暮衍大手一挥,床帐子被他掀下,遮住了满室春色。 到了关键节点,赵暮衍身上的汗珠一滴滴落下,沈清漪却突然抵挡住男人的动作,俯身在他身上留下一个印子,“殿下,我到底是谁?” 赵暮衍眸中满是欲色,眼中的女人在他脑海里越发清晰,嗓音低沉沙哑,语气柔和,“乖,让孤进去。” “不行,”沈清漪偏不,她摇头,一只手摸着他的耳垂,看着他大汗淋漓,语气勾人,“我叫什么?殿下,你说,我叫什么?” “清漪。” 听到自己满意的回答,沈清漪纵容地沉溺在这浮浮沉沉的小船上。 一番云雨,沈清漪看着男人沉沉入睡。她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拿过一旁木架上的衣服,从房间里出去。 顺着来时的路,沈清漪见那辆马车还在。不远处,沈婉颜瘸着腿从院子里出来。 沈清漪赶紧进了马车,藏在那座位底下,顺着回了府。 一切都很顺利。 一切都像梦一般。 房间内,不过才一个时辰,赵暮衍猛然间睁开眼睛。 看着床上的那一滩,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画面。 垂在床边的手微微收紧,面色竟然出现了难得的赧然和诧愕。 他竟然……梦遗了,对象还是沈清漪。 直到傍晚,青儿才看到沈清漪归来的身影。 “小姐!”青儿焦急地迎了上去,“小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饿不饿?” 沈清漪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灰尘,“为什么这么晚?我去给人家造了个梦。” “什么梦?” 沈清漪勾唇,一把捏住青儿的小脸蛋,打趣,“是春梦,你要不要听?” 想到下马车时,她跟在沈婉颜身后看到的模样就想笑:沈婉颜左脸右脸全是巴掌印,一瘸一拐,神色颓然灰败。 青儿面色通红,“小姐,你又打趣我!”见她笑,“小姐,你在笑什么?” “我笑你脸皮儿薄,以后要是嫁给那李生,可如何是好?” 沈清漪大摇大摆地在桌上坐下,“今天晚饭厨房可送了什么?我饿了。” 揭开盖着的罩子,沈清漪看到碗里几根青菜,连点油水也没有,小脸耷拉下来,“我好想吃红烧猪肘啊!”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青儿跑过去,不过一会儿便跑了回来。 “小姐,大小姐那边的回信。交给了李大哥,李大哥叫了个亲近的人来给您的。” 哟。 沈清漪憋住嘴角的笑意。 今天可是被刺激坏了? 打开信封,沈清漪笑道,“青儿,我们的红烧猪肘来了!” 第十章 重遇晋王 青儿好奇地凑了过来,嘴里喃喃道:“小姐,为什么说‘红烧猪肘’来了?大小姐还会给咱们送红烧猪肘么?我看着也不像呀。” 沈清漪走至桌边,从桌上取下一支笔,在信封上洋洋洒洒地开始写字。 “青儿,你不懂。” 她的字不好看,虽然一笔一划写得倒也笔直,可终归有些稚嫩。 这还是上辈子跟在晋王身边,为了打探多方情报被晋王培养的,沈府向来不会给沈清漪这一类庶女请夫子,只有嫡女沈婉颜才有这种资源。 “小姐,你到底写了什么呀?奴婢很好奇,好小姐,你就告诉我吧。” 沈清漪笑而不语。 沈婉颜最近一定觉得自己诸般不顺,她又刚好懂一些岐黄之术,所以,她写的这个…… 当然是来给大小姐收吓的。 同样,也稍稍要多收些报酬。 沈家是富商,沈婉颜身为沈家唯一的嫡女,可谓是享受了无穷无尽的财富。光是她平日里戴的那条珠串,也是产自东海,从一个西域商人手中重金买下的。 她与沈婉颜,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将信封写好之后,提起来吹了吹,又从木柜里,掏出一盒小娘调制的安神药来,一同交给青儿,“沈婉颜不是病了吗?那我们就对症下药,以为我们是神人,这信任关系一旦建立起来,我们就能收获成熟的果实了。” “你说是吗?” 交给青儿之后,沈清漪又坐回桌上,打开一看那青菜,也觉得有了红烧猪肘的香味。 “青儿,”沈清漪顿了顿,咽下难咽的青菜之后,说道,“我小娘和弟弟有没有消息?” “他们是否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青儿摇了摇头。 之前沈清漪曾让青儿多多关注。 丫鬟们的圈子里情报不少。 青儿嗫嚅着,“奴婢去小厨房时,听一些姐姐们说,老爷这段日子,日日歇在大夫人那儿,大夫人说,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小姐您。” “看我没跟太子走,他们就以为,太子只是想利用我罢了?”沈清漪轻嗤。 “具体的,奴婢没听到,但前两天姨娘和小少爷还来了信,说他们一切都好,叫你莫要担心,并没有提到有人来接应回去的消息。”青儿皱眉,“李大哥也说,没见拨马车出去,应当是没有派人去接。” 啪。 筷子被沈清漪狠狠撂下。 沈震啊沈震,我倒是高看你了。 你一颗算计之心,全用在了小娘身上。 想了想,沈清漪说道,“青儿,我现在说的话,你仔细听。明日,等我拿到银两之后,便会乔装出府。” “你放心,我从没有晨昏定省,父亲母亲无事也不会来找我。若是沈婉颜来找事,你只说我染了风寒,这风寒容易染给别人。” “其他的,你见机行事,明白了吗?” 青儿瞪着眼睛,“小姐,你要去哪里?” “您要去找姨娘和小少爷么?” 沈清漪点了点头,“从前是我高看沈震了,以为小娘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多多少少对她有些感情在。现如今,倒是发现谁都靠不上。我小娘和我弟弟,我只能自己接回来,不能再让他们受苦了。” 翌日清晨,青儿从李生处回来,手中抱着一个大箱子。 沈清漪打开箱子,数了数,正正好五百两。 从中取了几个出来,丢给青儿,“青儿,这是给你和李生的,你好生收着。” 青儿连忙摆手,“小姐,不不不,我不能要这个。” 沈清漪噙着笑意,“青儿,你得习惯。以后跟着你家小姐我,是吃香喝辣。” 听她这么一说,青儿立马收下银两,点了点头,“谢谢小姐!” 拍了拍青儿的肩膀,“聪明孩子。” 从后门离开。 …… 沈清漪出了府之后,便准备买一辆马车,却偶然间路过院街。 院街这一带,基本上全是妓院,楼上挂着栀子灯,三层楼高,到了晚上热闹非凡。 她一瞬间有些恍惚。 上辈子跟在晋王赵暮升身边,曾在这里为晋王卖命。 晋王赵暮升在这里拥有一个颇为奢侈繁华的勾栏,专门负责为他收集、打探消息。 每月逢十五,他必定会坐着他的镶金华盖双马车来这里。 不远处,一辆马车从青石板路上驾着,晋王那标志性的镶金华盖双马车赫然映入她眼帘。 沈清漪带好脸上的纱巾,低着头在路边穿梭。 今日好像就是十五。 可她现在却没什么心思与他纠缠。 她脚下踩得飞快,可世事总不能让人如愿。 一个石头自她一旁的小孩手中滑出,无比精准地打在马蹄上,其中一只马受惊,突然发狂尥蹶子,马夫避之不及,才刚平复下来,那小孩便已经躺在路边上。 她余光一瞥,偶然间瞥见这脏兮兮小孩身上,那刻着“晋王”两个大字的令牌。 这令牌……若是落到别人手里,少不得要被大做文章。说得严重点,若有什么贪污案一类的,恐怕晋王势力便会大不如前。 到时,他还如何与太子抗衡? 这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且,她本来也有一张契纸,是一直想要交给晋王的,太子捐赠了三十万两白银,晋王怎么可以没有呢? 合该是两者旗鼓相当。 现如今看来,这是一个好时机。 “何事?” 马车内,无比悦耳的磁性嗓音倾泻出来。 马夫说道,“殿下,马突然发狂,有个乞丐被马撞翻,躺在路边不知生死。” “马又怎么会突然发狂?”那声音轻嗤一声,“罢了,本王赶时间。” “叫他过来。” 马夫点了点头,下了马车,踢了踢躺在路边的乞丐,“我们殿下叫你过去。” 一根保养得极好、如玉般的手指挑起车窗帘,几个大金锭子从车窗里被丢出来。 那孩子捡起地上的金锭子,喜不自胜,跪在地上大喊,“感谢晋王殿下!” 沈清漪将自己头上的绳子绑好,确定打的是个死结之后,垂着眼睑,捏着裙角走过去,从那乞丐的怀中掏出那令牌,朝马车的方向喊道,“殿下!” “您的令牌不慎掉在地上。” 沈清漪跪在马车边,将令牌双手奉上。她并没有说是小孩偷,也没有说马夫看管不力。 因为她知道,晋王从来不是个善茬。 曾有幸参观过他的地牢,里面被关的人,无一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小孩见到这幕,怔怔地看着这块令牌,面露凶光,一道不属于小孩的粗犷声音从他嘴边脱口而出:“居然敢坏我好事!” 从怀中掏出一把刀,就往沈清漪脸上刺去。 沈清漪心下一惊,躲闪不及,一个玉扳指被人从马车内丢出,以玉击石,那刀偏离了原有的方向,往沈清漪脸上刺去。 有了这反应时间,沈清漪赶忙起来后退,那刀刺啦一声,将她脸上的纱巾撕拉开来。 一张绝世姣好容颜露了出来。 第十一章 替身,主打跟谁都配一脸 赵暮升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的一角,看到了正好被风挑起来的脸,怔愣了半晌。 苼儿? 不,赵暮升皱眉,她不是容苼。 几个全身黑色的暗卫死士从四面八方过来,制住了乞丐,当众将他捆了,然后又迅速消失不见。 一旁的民众早已逃开,偌大一条繁华的街道上,只剩下一辆马车一个人。 赵暮升掀帘,“你,上马车来。” 沈清漪平复了会儿心情,便上了马车,一只大手为她掀起帘帐,朝里看去,里面的男子与赵暮衍的眉眼有几分相似,但面相却更为俊美,近乎到了妖孽的地步。 他双目炯炯有神,面如冠玉,眉宇间自透着一股威严气势,俊美无双,雍容华贵。比起赵暮衍的清冷矜贵,赵暮升更显得雄壮威严。 如墨般的头发浓密,披散在肩上,此刻正盯着她,尽显王者霸气。 再一次见到他,沈清漪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复而松开。 柔柔地跪在地上,“臣女参见晋王殿下!” 眼下这个女子低眉顺眼,温婉小意,与容苼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全然不同。 看着赵暮升的脸,他上辈子说的话,在沈清漪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说什么来着。 他说,本王救下你,培养你,不过只是因为你长得像她。 沈清漪重生的这一段时间,已经太久没有想起这些旧事了。 如今想起来,还觉得锥心的痛,痛得手脚冰凉发麻。 上辈子,她可曾是真心爱过的。 这辈子,她封心锁爱。 无爱一身轻。 可是,她知道她是什么样子时,晋王最喜欢。 若说在赵暮衍面前,沈清漪是让人欲罢不能、小可怜、妩媚的,那她在晋王面前,便需要低眉顺眼,不怯懦,不卑微,不害怕他,让他在自己身上得到从没有在妻子身上得到过的满足感。 黑白配,他黑,她白;他白,她黑。 替身,主打跟谁都配一脸,满足他们的所有幻想。 马车内静悄悄的,沈清漪抬着小脸,却垂下眼睑,将手中的令牌递了上去,“王爷,您的令牌。”将令牌递上去,不卑不亢,毫不露怯。 赵暮升并没有接过,定定地看了她半晌,“你是谁家的?” 沈清漪眨了眨眼,浓密卷翘的眉毛似两片蝶翼一般扑闪,“殿下,臣女是沈家女。” “在家中行二。” 沈家? 京城沈家只有一家,无外乎就是他的叛徒。 “沈震是你父亲?” 沈清漪点了点头。 “你倒是一点都不怕本王。”赵暮升靠在身后的软枕上,眸光戏谑。 沈家前段时间,突然倒戈向太子。 这件事情,他还记得。 这女子美则美矣,长得有几分苼儿的姿色,也是她的福气。 当然不会怕你,我可是给你送银子来的。 沈清漪举着令牌的手放了下来,将袖中早就准备好的一张契纸抽了出来,恭敬地递给赵暮升。 上次她交给赵暮衍的契纸是大头,不过她还留了一张,这一张,是给晋王准备的。 这是王氏钱庄的信物,足足有二十万两白银。 就在整个沈家都倒戈太子的情况下,沈家还在这向晋王投诚,或者说,赎罪? 想来晋王也会觉得有意思。 那又有什么。 鹬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 她要将这水,搅得越浑越好。 “你可知,你父亲沈震临阵倒戈的事情?你如今又将这个给本王,什么意思?沈家想脚踏两条船?这样做的后果只会是两边不讨好。” 沈清漪微微一笑,“王爷,臣女感谢王爷方才出手相救之恩,又刚好从父亲嘴里得知殿下的困境。” 一根手指毫无征兆地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爱慕本王?” 沈清漪维持着表面的微笑,心里却想给他两锤。 “有求于本王?” 沈清漪灵机一动,“臣女有求于王爷。” “王爷,”沈清漪说道,“臣女的小娘和弟弟被父亲遣送到了江南乡下的庄子里,生活苦不堪言,冬天没有炭火,夏天湿热,小娘身体本就不好……臣女本想雇辆马车去接回小娘和弟弟,可,实在是路途遥远……若是殿下百忙之中,能派人一路护臣女前往,臣女不甚感激。” 当年岑氏为了让小娘这一辈子都不能再回来,硬生生地将她送回了江南的乡下。 足足有八百里地。 想来,光有马车不够,若是能够得到晋王身边随从的一路相护,这路上想必会顺畅许多。 “殿下,”外头传来个小厮的声音,“阁老还在等着我们。” 赵暮升将契纸收好,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倒是帮了本王一个大忙。” “你小娘和弟弟在何处?本王会直接派人去,你个弱女子,江南如此远的地方,不宜去。” 沈清漪抿着唇,内心无语。但他若是肯帮忙,倒也好说。 赶忙从袖子里取出一卷纸,连着令牌,一同递给赵暮升。 上面是她小娘和弟弟的地址。 “王爷,您的令牌。” “不必了,你拿着吧,作为信物。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是想知道消息,可以用这个来本王府邸找本王。” 沈清漪瞪大了眼珠子。 从晋王马车里出来,沈清漪用纱巾盖住面部,看着离去的马车,心中有些担忧。 二楼处,风清倚靠在墙上,眼睛突然瞥到沈清漪的背影。 “殿下!是沈二小姐!” “需要属下将她请过来吗?” 他转头看向赵暮衍。 男人端坐着,手中拿着茶壶的细柄,白玉般的面容上听到沈清漪三个字,突然染上了一层粉。 在风清看不到的地方,指尖微缩。 “无需。” 想到那个春梦,赵暮衍紧抿着唇。 …… 沈清漪回到枯败的小院子,青儿正在门口等候。 见到沈清漪,青儿赶忙迎了上去,说道,“小姐,你回来得正好,刚老爷身边的小厮过来传话,叫您去老爷那。” “老爷似乎有什么话要跟你说。” 青儿不住嘀咕,“不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沈清漪点了点头,似乎在预料之中,“知道了!” 渔网也该收了。 沈婉颜若是安安分分不来折腾她,本来她也不稀得,但沈婉颜不由分说地来招惹,她也乐得跟她斗一斗。 上次假装成白儿吓了她之后,她又假冒神人替她破灾。 今日给她的那粒安神药里,她还加了点别的东西。 能让她短暂地陷入昏迷。 明日就是太子寿宴,昏迷了之后,她就不能再入宫了。 可这入宫的请柬也下发了,沈家女若是称病不去,这可也不好交代。 沈清漪沐浴更衣,从弯弯绕绕的长廊处一路走到沈震的院落里。 果然如她所料,确实是要求她明日入宫参加太子寿宴。 第十二章 殿下,臣女定会替您和娘娘守好 将晋王令牌好好地收着,沈清漪叹了口气。 但愿小娘和弟弟能够平安归来。 另一边,沈婉颜哭得眼睛红肿,圆儿将手中的粥往前送,却被她猛然间拂开。 浓稠的白粥被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白瓷四分五裂,热粥四处飞溅。 “好了好了,如今你身上起疹子,见不得人,又有何用?” “都怪那该死的白儿阴魂不散!肯定是她,是她害得我不能进宫。娘!这大好的机会竟然便宜了那臭丫头!” 岑敏熙从一旁取了另一碗粥,舀了一勺,满眼心疼,“不过一次进宫的机会而已,犯不着如此气自己。” “为娘也不会让她好过。” 沈婉颜止住了哭,睁开模糊的泪眼,“娘,你做了什么?” “沈府向来不曾给她月例银子,她哪有什么钱置办衣服首饰?为娘给她送了副头面,到时候你且看她如何在宫宴上丢脸!” 翌日清晨。 一副头面被放在桌上,这头面镶金嵌玉,处处彰显着精致,在正中前方,一朵芍药含苞待放,煞是好看。 青儿从没有看到过这么好看的头面,眼睛的目光一直落在上面不曾移开,满眼惊艳也并非作假。 “小姐,奴婢给您戴上吧?” 青儿双手灵巧,在她的侍弄下,一个凌云髻很快就被盘出来。 沈清漪垂眸,看了眼头面,伸手,从梳妆台上取出几根钗子来,将钗子簪在发丝上。 透过铜镜,沈清漪抿了抿嘴上的口脂。 用帕子稍稍擦去一些,整个人妆容清冷,好似出水芙蓉。 “不用这个么?”青儿不理解,“小姐您本就天生丽质,若是戴上这头面,想必定能在宫宴上大放异彩。” 沈清漪摇了摇头,“当然不……这是岑氏送来的,谁敢用?” 想了想,还是说道,“不,还是给我戴上吧。” 收拾好一切,沈清漪提着裙摆上马车,入宫。 …… 今日太子寿辰,设在宫内最奢华的东殿。 这座宫殿建于乾清门内,占地极广,里面的布局堪比御花园。 宫门口站着一排排的侍卫,他们腰佩长刀,面无表情,肃穆严谨。 沈清漪的马车停靠在一旁,等候接受检查。 入了东殿之后,便有个公公引路。 “请跟奴才来吧。” 东殿里人潮涌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这些人,全部都是官员的夫人以及各家千金,身份尊贵一些的便是郡主、公主一类。 她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气氛极其融洽。 没有人注意到沈清漪,她倒也乐得清闲。 上辈子,她未曾参加这次的宫宴。 可是这宫宴上,有件事情却让沈清漪印象深刻。 太子与晋王妃于御花园私会,被晋王当场抓包,被上报给当今皇帝。 皇帝震怒,罚晋王妃禁足三日,罚太子在宫里闭门思过。 而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在太子与晋王妃被拆穿私会的时候,大胆替晋王妃承认下来,便能够利用好‘沈府在江南瘟疫里捐赠了三十万两白银’这一大功之中,被皇帝当场赐婚于他。 光明正大地被抬入太子府。 沈清漪才刚入宫宴,就有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晋王殿下,太子妃娘娘,晋王妃娘娘驾到!” 身后乌泱泱地跪倒了一大片。 沈清漪略一抬头,赵暮衍的脸映入眼帘。 身后跟着的是晋王和晋王妃。 晋王妃容苼的眼神一直放在前头的身影上,眼中的痴情柔迷甚至都能滴出水来。 不知道是不是沈清漪的错觉,赵暮升特意站在她身边,抢在太子之前,对着众人说,“都起来吧。” 衣袍似有似无地磨蹭着沈清漪的青丝。 沈清漪不动声色地朝一旁挪了一小步。 “沈二小姐?” 随后,他的声音在这中间格外的大,瞬间,众人窃窃私语起来,“沈二小姐?谁是沈二小姐?” 沈清漪抬头,一张绝美的小脸落在众人眼里:巴掌大的五官,水嫩干净,眸子里水汪汪的,似乎能叫人溺死在这里。精致的玫红色头面卡在凌云髻之间,无端透着灵气。 可让众人最吃惊的,还是她的容貌。 不少人在暗自比较她和容苼的容貌,都不由得倒吸口气,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一模一样。 赵暮升望着她笑而不语。 沈清漪感觉两道目光在她身上格外的刺眼。 一道来自就在她身旁的太子赵暮衍,带着探究; 另一道,则来自晋王妃容苼,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晋王稍与她寒暄了会儿,几个贵女都是人中龙凤,便都极有眼色地离开了。 赵暮衍坐在凉亭里,沈清漪则趁机偷偷地溜开。 作为一个替身,不该奢望的东西,她从不奢望。 “沈清漪。” 沈清漪顿住脚步,转身,扯出一抹柔柔的笑意,“殿下。” “过来。” 男人今日似乎颇有心情,等沈清漪站定,他突然间发问,“你与徐正良的婚事可将近?” 他身旁的太子妃意外地扫了他一眼,眸子里古波无纹,起身,“殿下,妾身想起皇后娘娘叫妾身过去帮忙,就先行告退了。” 这位太子妃,从来都是出了名的贤惠,传说,与太子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这八个字说得好听,其实……就是相敬如宾,都是夫妻了,还如宾。 怎么看都是对夫妻两个字的侮辱。 沈清漪心下了然,跪在地上,“殿下,还未曾看生辰八字。” 不过,这辈子她应该是没有机会再享那苦楚了。 这等好夫婿,合该是沈婉颜享用。 赵暮衍咳了咳,俊朗的面容里闪过一丝不自然。 男人轻启薄唇,一字一顿,“前几日,孤……梦到了你。” 容苼走近凉亭,见里面有两个人,隔得远她看得不太清,便问一旁的小丫头,“你可看到凉亭里是谁了?” “娘娘,好像是太子!” “他旁边好像还有一个女子。” 她眼下闪过一丝冷意,提着衣裙,在梅花树下娇俏地跑了过去。 “太子哥哥!”容苼才刚靠近这凉亭,她扁了扁嘴,蹬了蹬脚,“你先下去吧,我与太子哥哥有要事相商,记得帮我们看住,别轻易让人进来。” 被打断了的男人皱眉。 一面,沈清漪跪在地上,声音柔柔,垂着眼睑,低眉顺眼。 一面,“太子哥哥……”容苼眼泪汪汪。 还时不时地扫沈清漪一眼。 赵暮衍眉心蹙着,“沈清漪,你留……” 沈清漪立马领会,跪下来,“还请殿下放心,臣女必会留下来为殿下守好这附近,决不让别人进来打搅您和娘娘。” 第十三章 彻底有了借口 短短一个月,他已经被这女人气了五回。 “太子哥哥,”容苼大大咧咧,毫不客气地坐在赵暮衍身侧,“你看看苼儿最近有没有长高?我最近吃了好多东西……” 沈清漪头也不回。 沈清漪领着青儿走到了这凉亭之外,几步路就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很大,亭台楼阁,花木繁茂,因着现在是冬季,倒并没有姹紫嫣红,鲜花争奇斗艳,但一株株梅花伫立着,娇俏得含苞待放,倒也美轮美奂,十分惹眼。 她抬头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不由得感慨万千。 这是她重活了一世的第一次进宫,没想到,却是因为别人而进来,也真是讽刺呢。 身后还传来容苼娇俏的声音。 “殿下!” “你看,这狗尾巴草长得可真好。” 沈清漪听见这话,眼睛比意识更快一步,快速地瞄了一眼长势喜人的梅花。 再看看因为冬季寒冷的天气而几乎枯死的狗尾巴草,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审美来。 何况,这御花园日日都有人打理,除了那边边角角的地方有狗尾巴草,其他地方可都没有。 正听着,身后的声音再度传来,“世人都赞叹梅花,可是,狗尾巴草也需要人可怜呢!” “你说是吗,殿下?”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容苼,现如今你已经嫁给晋王,不宜见面,出去。” “太子哥哥,你是不喜欢苼儿了吗?你明明知道,嫁给晋王并非我本愿。” “是吗?”赵暮衍嗤笑一声。 “你是还在怪我吗……” 沈清漪回眸,看见两人坐在一处,男俊女俏,宛若一对璧人。 还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啊。 两个人在里面聊得火热朝天,在外面却如同陌路,你称呼我为殿下,我称呼你为晋王妃。 就跟第一天认识似的。 赵暮衍不动声色地在沈清漪站立之处扫视一眼。 沈清漪站在原地,扬着笑意,她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敢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听太子的墙角。 太子是皇后所出唯一嫡子,列嫡列长,在太子弱冠后,当今皇帝自然而然地就将太子之位传给了他。 虽然并没有经历严酷的争斗,可就沈清漪上辈子所知,这男人表面上看着人畜无害,可实力不可小觑。晋王在他手底下从没有赢过几招。 赵暮衍只在容苼这一事上,栽过几个跟头。 果然啊,英雄难过美人关。 余光瞥到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沈清漪目光如炬,大大方方地看着她偷听墙角。 心中默默数过了几分钟,沈清漪走了过去。 她得提醒提醒这丫头,可莫要超时,否则被太子发现,她可就跑不脱,不能回去告诉她家主子了。 “在这做什么?” 沈清漪猛地拍她的后背,声音沁着冷意,“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小心撞破了不该撞破的事儿,有你好果子吃。” 青儿噗嗤笑出声来。 那人见她不像个婢女,倒像是官家小姐,便灰溜溜地走了。 这才不过是个开场小菜。 沈清漪稍后才发现,想打探消息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过道的婢女,说瞎话的小太监,嬉笑打闹的大家闺秀们,还有前来赏梅的不知名妃子。 又送走了个婢女之后,沈清漪远远地就看到晋王那极具压迫性的高大威严身躯。 晋王! 晋王从小习武,身姿也较人高大许多,在他身边做死士的那些年,便知道他五感通识,耳力、嗅觉皆异于常人。 沈清漪在思考,当场抓包……她承认是她……成功性有多大? “沈二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沈清漪本在想,应该怎么拦住这位大爷,结果晋王却做了主动出击。 正中她下怀。 走近了才发现,晋王身边还有一个女子。 她眉目如画,肤如凝脂,柳叶弯眉下,一双杏眼,顾盼之际流光溢彩。 只是脸上的刻薄,生生破坏了这种美。 赵婧姝! 如淑公主。 她与晋王一母同胞,在宫里最小,因此也最得当今皇帝喜爱。从小便呼风唤雨,嚣张跋扈。 “臣女参见晋王殿下,参见如淑公主。” 赵婧姝看着她行了礼之后也不让开,就这么蹲着,“起开!我们要去找人,别挡道。” 沈清漪仍然不起身,道也就这么宽,她回道:“王爷,公主,前头的路都结了冰,还望脚下小心。” 她抬起头来,一双秋水剪瞳望向赵暮升的眼底,“若王爷是来找晋王妃的,臣女方才看到她往那边走了。” 赵婧姝见到她的容貌,突然浑身怒火高涨,啪! 一个硕大的巴掌印瞬间在沈清漪脸上浮现。 沈清漪这下就彻底有了借口。 她将姿势从蹲改为跪,直接像座小山似的挡住他们的去路。还好提前穿上了厚厚的护膝,此刻倒也不觉得冰冷。 “臣女不知如何惹如淑公主发怒,还请公主消消气,别跟臣女置气,气坏了身体。” 虽有了借口,可脸上却挨了一巴掌,实在是亏。 赵婧姝与容苼的关系向来要好。 “你这狐媚子,长得与本公主嫂嫂这般像,是想来勾引皇兄吗?” 沈清漪脊背笔直,“公主,臣女有幸能与晋王妃有几分相似,是臣女的荣幸,但臣女并无半分勾引之意,还请公主明鉴!” 赵婧姝冷哼一声,“不服?那你就在这跪上两个时辰,本公主看你服不服!” “皇兄,我们走。” 晋王披着紫色大氅,头顶紫玉冠,脚踏青缎履。 他见沈清漪跪在这漫天梅花下,姿态端庄,脊背笔直,丝毫没有屈服。 心中微动。 这丫头虽然性格倔强了些,倒是有些胆识。 与容苼也不太一样。 苼儿平日里回府总要拉着他吵吵闹闹个不停。赵暮升心里其实更倾向于沈清漪这种女子。 有傲骨,有底线。有智慧,有胆识。 且长相又是他喜欢的,简直就是去容苼之缺点,集容苼之优点。 “公主,今日是太子寿宴,求您准许臣女开宴之时,去替沈家献礼后再来跪。” 如淑公主怔愣了一瞬,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之后,拂袖,冷声,“随你!” 两人没过多久,沈清漪还跪在地上。 不过多时,一双镶金线团云纹锦鞋映入眼帘。 赵暮衍低沉的声音在沈清漪头顶上响起,目光也落在她脸上浮现的巴掌印:“还不起来?等着孤拉你?” 第十四章 一双玉足将他的思绪又勾了回去 沈清漪见到赵暮衍,那挺直的脊背顿时就蔫了。在这男人面前,她该是什么样子,切换自如。 “臣女参见殿下,参见晋王妃娘娘。” 昏暗的灯光下,寒气逼人,沈清漪惨白着小脸,抬起头来故意让容苼看了个够。 同时,她也将这华服女子看了个够。 这是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能够跟她正面交上锋。 她眉眼、举止都与自己相似,看见她,仿佛就像在照镜子……不,还是有不同的,毕竟相由心生,这容苼皮肤没有她白皙柔嫩,眉眼也偏稚嫩,似乎是还没长开。 沈清漪勾唇,还没有说话,容苼赶紧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只不过她力气很小,沈清漪压根就没感觉有多有诚意,“哎呀,这地上多凉,别跪着了,我不习惯这一套的。众生生而平等,不该是你跪我,我跪你。” 众生,生而平等? 她生在一个这样的年代,思想倒是挺……难以让人接受。 如果她是皇帝,她也可以说,众生生而平等。 可是她不是,她是一个下位者,她生来就是庶女。 在诸如晋王、茹淑郡主面前,甚至是沈婉颜,一根手指都碾死她; 上辈子,沈震将她卖给徐正良,说卖,她就得嫁。 她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觉得这句话特讽刺? “你是不是喜欢太子哥哥?”容苼唇边一抹笑意,“哦,你放心,我是不会阻止你喜欢他的,毕竟喜欢一个人是你的权利,我只是想说,下次能不能别用这种手段?” 容苼这句话,直白得叫人头脑发晕。 “太子殿下,晋王妃娘娘,这怎么赏梅花赏到一起去了?”不远处,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弓着身子说道,“可算找到二位贵人了,东殿宴席开了,还请二位贵人移步入座。” 赵暮衍在前,容苼在后。 两人错开,一同离开。 独留下沈清漪一人跪在这御花园里,天色渐晚。 青儿见两人走了,眼睛通红,“小姐,你替他们做掩护,殿下怎么半分不领情?!如淑公主打了你,却也没见到殿下帮你。” 赵暮衍心里想什么,她还真不知道。 但,沈清漪淡定从容地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脸上也恢复了血色,转过头来,对着青儿说道,“青儿,你放心,我现如今受的这些,都是因为我太窝囊,日后那如淑公主,可就打不了我啦。” 以后她身为太子侧妃,如淑公主想要打她,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惹不惹得起太子。 如淑公主的力度不大,脸上的巴掌印倒也消得快。 她走到宴会上时,宴会已经开场。 好在她的位置放在离正中间较远,因此倒也没有人注意到她。 接下来就是献礼。 太子寿宴,又刚好逢江南瘟疫逢凶化吉,筹措的银两及时赶到,太子居功至伟。 大多数献的礼都十分贵重,上至大家绝作,下至夜明珠,均是高山流水,阳春白雪。 沈清漪也将沈府备的礼呈了上去,在这所有礼物中属于中等,不够看,但绝对不丢脸。 礼官提醒她下场时,晋王赵暮升却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听说沈二小姐在这京城舞艺一绝,何不当众展示展示?” 沈清漪:? 她仔细回想了下自己这辈子的行径。 好似可没有得罪过这位爷。 她上辈子,为了讨太子欢心,是曾偷偷地学过一段。 但是,她只会这一个舞蹈。 且,她也只跳给赵暮衍看过。 但堂堂一介王爷开口,她又如何能拒绝? 沈清漪抬眉,直直地朝皇帝跪了下去,“陛下,太子殿下,晋王殿下,今日既是殿下寿辰,臣女愿献舞一曲,恭祝殿下顺颂时宜。” 她这张脸一出,不少人暗中对她指指点点。 “准。” 沈清漪今日特意穿了一件白色锦袍,戴上岑氏送的头面,额前垂落一缕青丝,衬托着巴掌大小巧精致的五官,有一丝欲语还休的意味。 她一身雪白长裙,脚踩白色绣鞋,整个人飘逸灵动,宛如一朵雪莲,在这冬季里一瓣瓣将自己绽放出来。 “铮……” 琴声响起,悠扬婉转。 众人目光纷纷望向那个方向。 沈清漪极有天赋,虽然动作不精,可情感却十分到位。 她眼神幽怨,朝着赵暮衍的方向甩袖。 眸中水光潋滟,含羞带怯,楚楚可怜,似乎要把所有的爱恨嗔痴怨全都倾注在这舞上。 一舞毕。 赵暮衍端坐在上方,目光落在大堂里正翩翩起舞的女人,随着纷飞的衣裙,她纤细的腰身,如玉般的肌肤,精致小巧的眉眼落入他眼中。 不知怎得,就想到了那日做的春梦。 眸光渐深。 赵暮衍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胸腔处的心也越发跳动得厉害。 闭上眼,静了静心。 脑海中却突然出现那日一双嫩白可在手中细细把玩的玉足,勾住他的腰身,也骤然间将他的思绪又拖了回去。 再睁眼。 站在殿内正中间的女人,眼中似含一江春水,直直地看着她,满脸委屈。 在场之人无不起身为她鼓掌称好。 沈清漪盈盈腰身一拜,“臣女献丑了。” 坐下后,沈清漪在赵暮衍脸上扫视一眼,见他似平日一般清冷,谪仙不食人间烟火,似乎并不心动。 果然,替身就是替身。 这段舞,在她还不知道有晋王妃存在之时,是她和赵暮衍最美好的回忆。 可他竟然无动于衷。 她朝正主容苼望去。 只见容苼跟赵暮升并排坐着,晋王眼中只有她,平日里看起来极为尊贵、极混不吝的他,竟然亲自挽袖,给她盛汤喂食。 容苼笑得如花似玉,尽管有些勉强,但她还是单手挽住赵暮升,一脸娇羞。 想到她刚刚在御花园的表现,她一口一个太子哥哥,声音矫揉造作。 也难怪两个男人都对她死心塌地。 果然,一个人成功,还是有原因的,她该多学学。 目光落到太子身边的太子妃,却见她像一尊大佛,目中无波无澜,似乎无悲无喜。跟太子之间的距离不偏不倚,却让人很有距离感。 宴会行到一半,异姓王单于剑突然离开座位,紧接着,两个小丫头被人给带了上来。 两个小丫头脸上满是惊恐。 第十五章 替身在关键时刻需要替正主挡灾 “陛下,”单于剑跪地,“今日虽是太子寿辰,可太子身为国之承继者,该以身作则。今日,随臣入宫的两个小丫头竟见到,太子竟在御花园凉亭与已身为晋王妻子的晋王妃私会。” “两人在御花园里待了许久,竟不知是在做什么苟合!” 这句话说得十分严重,语言露骨。 在座不明真相的人顿时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瓜。 沈清漪望着单于剑,失笑摇头,青儿见状,连连问道,“小姐,你笑什么?” “我笑,”啐口茶,沈清漪接话,“我笑这单于剑直言不讳倒也是真的直言不讳啊。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开揭露皇家丑闻,只怕离死也不远了。” 但,他说的这些话,却正是自己想要的。 皇帝沉默了半晌,眉眼之间隐隐有一股风雨欲来的气势。 容苼被这阵仗吓得躲在赵暮升的怀里。 赵暮衍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本是容苼先招惹的男人,今日那小太监来找两人时,也说,他俩赏梅花赏到一块去了。若是容苼先出来澄清一番,这事儿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件事上,赵暮衍很被动。 “太子?有这回事吗?”皇帝转头看向赵暮衍。 沈清漪捋了捋头发,她还未起身,太子已然从高位上起身,于大殿之中跪下: “回父皇,儿臣确实在凉亭与一女子说话。” “可并非是晋王妃。” “乃是沈家二小姐,沈清漪。” 沈清漪的手顿住。 “哦?沈家?”高位上的帝王正值壮年,他昂着脑袋,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可是那在江南瘟疫的捐赠中,举家捐了三十万两白银的沈家?” 沈清漪提了提衣裙,从座位上起来,盈盈腰身跪在赵暮衍身后,垂着眼睑不敢直视上首的帝王,“回陛下,是。” 不管是他提,还是自己提,都好。 殊途同归。 沈清漪的目光落到赵暮衍身上,思考了半晌,她突然顿悟。 自己是个替身。 替身最主要的是,能满足男人们对正主的念想。 还能够在关键时刻替正主挡灾。 因此,赵暮衍当场说跟自己私会,倒也不足为奇。沈清漪一边想着,一边暗暗地想,以后必须要离容苼远一些,伤心还可以,伤身可不行。 “太子,你,喜欢她?” 帝王大喜,开始乱点鸳鸯谱,“你,可喜欢太子?” 沈清漪赶紧低下头,跪在地上,“殿下英勇神武,学富五车,臣女……自然是心悦殿下的。” 赵暮升的脸色还是玩味,但却有些可惜。 这么一个人儿,竟然被赵暮衍捷足先登。 容苼目光直直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沈清漪,眸光闪烁。 她不过是借着跟自己长得像,才入了太子的青眼。可是她若是识相一点,就该知道,太子哥哥心里只有她容苼,怎么还会应下陛下的问题! “那好,”皇帝兴高采烈,“太子,朕今日找了这么多花儿给你庆生,就是想给你找个侧妃。” “你心思放在社稷上,朕当然高兴,但子嗣一事,也不可耽搁呀。” “既然是皇商沈家之女,于江南瘟疫上,又有功于社稷,那便赐给你做侧妃,赏黄金千两,良田百亩,择日进府。” 沈清漪行了个叩拜大礼。 这次,她是真心的。 “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比起上一辈子,她被徐正良折磨至死,被毁去大半脸,被迫学武,被迫成为死士,被迫刺杀太子;父亲不疼,小娘早亡,弟弟惨死的结局,此刻已大有不同。 沈清漪将心中的一口浊气吐了出去。 此刻,她才感觉到自己是人。 被人尊重着。 宴会结束,青儿在沈清漪耳边高兴疯了,一路上都叽叽喳喳,“小姐,要是姨娘知道,您有这般出息,可不得高兴成什么样子?” 沈清漪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但她喜欢听这种话。 有一个当太子侧妃的女儿,小娘以后在沈府的日子自然会好过一些。 沈清漪突然感觉浑身瘙痒,一旁的青儿传来惊呼声,“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她指了指沈清漪。 此刻,她脸上,脖子上,都起了大片的红疹子。 “岑氏的头面。”沈清漪勾了勾唇。 “啊?”青儿惊呼一声,“竟然,竟然是夫人的头面里,给你下了毒?” “青儿,咱们快些回去。”沈清漪叹了口气,若不是手里没几个银子使,她也不至于选择戴岑氏给她送的头面。 这头面绝不会要了她的命,可是却一定能让她出丑。 要不是自己一直压着,再加上临走之前,用小娘给她的东西涂了全身,想必这红疹子早就出了,此刻这红疹子尚不明显,她必须马上回去处理。 “站住!” 可偏偏有人不想让她如愿。 …… 在池塘边,沈清漪看着对面的容苼,叹了口气,“晋王妃娘娘,您约臣女过来,是有何事?” 这是个小池塘,离宫门口不远。 宴会散了之后,太子和晋王便被皇帝召进了金銮殿商讨事情。 这小池塘,是太子的必经之路。 “你站得太远了,离本王妃过来一点。” 容苼指使着她。 口吻也难得使用起了本王妃。 与沈清漪第一次见到她,她自称‘我’的模样大不相同。 对于她而言,沈清漪从前是个跟自己长得很像,但没什么威胁的花瓶,但现在却直逼她这个正宫。威胁很大。 沈清漪再次深深叹了口气,“王妃娘娘,同样身为女子,臣女大概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是,现在……真不行,以后可以吗?” 她身上的小红疹子已经冒出来了,现在浑身又痒又痛,如果再不回去,只怕她这具身体等会儿会晕过去。 可是,又不能挠。 容苼远远地便看到了太子和晋王的青鸾架马车,她凑近池塘边,一脸惊悚,“你干什么,你别过来,我不会跟你抢太子哥哥的,你放心……啊!” 扑通一声。 容苼掉到了池塘里。 沈清漪的脑子都快要爆炸。 看着容苼掉进去,她咕咚一声,晕倒在地上。 第十六章 臣女不值得殿下费心 “青儿,”沈清漪晕倒在地上,暗中吩咐道,“若是等会儿,两个男人为她争风吃醋,那便寻个机会将我拖走。” 青儿点了点头。 “殿下,”不远处,风清指了指那边的池塘,“那池子里有人在扑腾。” “好像是晋王妃娘娘,我们可要过去?” 赵暮衍朝风清指的方向看过去,扣了扣他的玉扳指,如画的眉眼隐藏在阴暗之中,叫人看不清想法,“她是晋王妃,不是孤的太子妃。风清,以后莫要再僭越。” 风清点点头,又指了指像尸体一般躺在草坪上的女子,“那还有一个女子,”因为是躺着的姿势,叫人看不清楚。 “好像是准侧妃娘娘,沈二小姐。” 赵暮衍:? 下了马车,掀着衣袍,负手朝那走去。 跟在他马车后的晋王则大步流星地飞跑过去。 赵暮衍才刚到,赵暮升已经下了水,将水里扑腾的容苼捞了起来。此刻,容苼身上湿哒哒的,头发一绺绺地贴在头皮上,面色灰白,唇白如雪,浑身颤抖。 赵暮升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披在她身上,将她打横抱起。 “殿下,”容苼抱着赵暮升,将脸埋在他肩上,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赵暮衍。 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惊恐,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赵暮升心都疼了。 “到底怎么回事?”赵暮升低吼一声。 一个落水,一个晕倒。 究竟是谁推了容苼,又是谁打晕了沈清漪? “是,是沈二小姐,她,她推我……” “皇兄不该给个说法?本王的妻子无端被你未入门的侧妃给推到水里,这寒冬腊月,若是冻出个好歹来,本王叫她好看!” 赵暮衍的目光只在她身上扫了一眼,便对风清吩咐道,“找最近的厢房,传太医。” 青儿赶紧扶起她家小姐,赵暮衍见状,从青儿手中接过,稍一用力,便将她抗在肩上。 他肩宽腰窄,看着清瘦,可满身的肌肉却膈得沈清漪疼。 可就是因为肉硬,却恰到好处地疏解了她身上的瘙痒。 被放在柔软的床上,却见她脸上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红斑,这红斑倒不可怕,只是沈清漪的皮肤向来白皙,这红斑格外的惹眼。 太医被拉着过来给她诊脉之后,又替沈清漪做了好一阵针灸。 沈清漪才渐渐觉得自己身上的瘙痒和痛楚退却了一些。 睁眼,男人倚在床边看书,语气清冷,“醒了。” 沈清漪想说,她压根就没睡。 “到底怎么回事?” “殿下,”沈清漪从床上挣扎着起来,赶紧蹲在地上,小肩膀瑟瑟发着抖,害怕地不敢看赵暮衍,“臣女……不曾推晋王妃娘娘入池塘,还请殿下明鉴。” 男人皱眉,将手中的书卷合上。 沈清漪垂着眼睑,赶忙改蹲为跪,“殿下,臣女知道,晋王妃娘娘可是您……您心头所爱,臣女这么喜欢您,怎么可能会去害您爱的女子。” 见男人还不说话,沈清漪又小声嘀咕道,“就算是要害,一个人站起来都不会过肚子的池塘,怎能淹死人?” “这么喜欢孤?”赵暮衍细细嚼了嚼这几个字,“孤没感觉到。” 短短一个月,能被一个女人气五回。 也就她一个,敢这么跟他说话。 “还有,”赵暮衍将一旁的头面拿起来,“孤问的是这个。” 沈清漪抬起头来,柔柔地看了一眼男人。 怎么? 难不成,你要为我做主? 她可不认为,一个男人会插手去管内宅的事儿。 “殿下,”沈清漪缩着身体,佯装出一副胆小的模样,“这没什么。臣女生来便是庶女,时常被主母磋磨一顿,也是正常的。” “殿下日理万机,无需分心放在臣女身上。” 她话还未说话,男人端起茶杯来,碾了碾茶,“可你现在是孤的准侧妃。” 沈清漪摇了摇头,“殿下,无需你担心。” “主母见不得我好,要打要骂,臣女也受得,不值得殿下费心思。” 说完这句话,空气里顿时安静。 沈清漪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男人。 她好像也没有说错什么话吧? 容苼确实是他心头所好,自己一个替身,敢跟正主正面冲突,无异于以卵击石; 这头面,确实是岑氏给她下了药,故意想让她在宫宴上出丑,可赵暮衍是个什么身份?她可不信他会亲自出手管这个事情。 就算说了,也无用。 还不如一早就烂在肚子里。 “沈清漪,”赵暮衍叹了口气,“你在孤身边,孤迟早……” “罢了,”他从门外叫来风清,“风清,你将这太医带上,送沈二小姐回府。” 这事儿倒可以。 沈清漪看了看赵暮衍,点了点头,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叩谢殿下厚爱。” 赵暮衍起身,从沈清漪身侧离开。 沈清漪的红斑已全部褪去,小脸容貌佚丽,一双大眼惹人怜爱。 赵暮衍半分停留也无。 半路上,青儿却突然说道,“小姐,方才,奴婢见太子殿下有意要为小姐你主持公道……” 沈清漪拍了拍青儿的手,“青儿,你要记住一句话,男人,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若是你以后嫁给那李生,也不能事事以他为主,该留的心眼子要留。” “这句话,我之前……没想明白,付出了惨痛的教训才悟明白。” 马车渐渐驶离皇宫,通过一条蜿蜒的青石板路,渐渐驶入沈府。 沈清漪下了马车,朝风清微微点头,“有劳风清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沈二小姐可是未来的侧妃娘娘,又帮了殿下许多,以后您也是风清的主子。” 沈清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跟着青儿从大门进去,青儿禁不住感叹一句,“小姐,自从你被陛下当众指婚给太子后,奴婢感觉进这张大门都有些扬眉吐气的意味了。” 两人有说有笑,却见主厅里,沈震和岑敏熙坐在上首,旁边则是几个姨娘。 沈震一道狠戾的目光落在沈清漪身上,语气沉冷: “逆女,跪下!” 第十七章 册封太子侧妃,扬眉吐气 沈清漪对上沈震的小眼睛,皱了皱眉,但还是掀袍,跪了下去。 “来人,请家法!” 但她脊背挺得笔直,抬眼,直直地看着上首的沈震,眼神冷漠,“父亲,你要请家法可以,但,至少也要给女儿一个理由,到底是为何?” “你今日竟然敢冲撞晋王妃娘娘,你知道这会给我沈家带来多大的灾难吗!” “你个逆女!我沈家若是因此获罪,你如何对得起你的列祖列宗!”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看来是谁给他们通风报信了。 而沈震本就因为江南瘟疫一事对她颇有微词,身为一个父亲,却被女儿顶撞,自然是怒从心中来,这次对她是早有预谋。 沈震向来就是个小气的人,沈清漪身为他的女儿,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沈家从前世代都是农民,到了沈震这一代,因着他有超群的经商天赋,再加上小娘手中掌握的制药方法,才让沈家一举发了家。 但沈清漪却从没看见过祖父祖母。 沈家的列祖列宗都死绝了。 都是些没看见过的人,她何来的对得起,对不起? 就算是要说道说道对不对得起这个事,那也是他沈家对不起她小娘,对不起她弟弟,对不起她! 青儿跪在地上,她张了张嘴,想说,小姐可是被陛下指婚给了太子殿下! 但沈清漪拉了拉她的袖子。 “父亲,今日之事,是晋王妃娘娘拉着女儿去了池塘边,而后自己跳进池塘里,想嫁祸给女儿。”沈清漪抬头,“父亲,信我,还是不信我?” 她眸子里冰冷,细看之下,眼中一丝感情也无,有的只是厌倦。 一盏茶被沈震甩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但茶杯里滚烫的热水却四溅,幸好沈清漪闪躲得快,否则那水便要直直往她脸上招呼。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 “好,既然父亲说是女儿做的,那便是女儿做的,”沈清漪冷笑一声,“父亲,我知道你向来严格,无论谁犯错,你都会秉公处理,是吗?” 沈震拂袖,从座位上起来,“你什么意思,竟然还敢质疑你父亲?” “父亲,是,或不是。” “是!那又如何……” “是就好,”沈清漪从地上站了起来,从门口将跟着她一起来的太医请进来,将他手中抱着的头面呈上,“今日女儿代替沈府赴宴,可谁知,女儿竟然全身起了红疹子,幸亏及时传了太医,太医说,这头面里,有毒!” “可是这头面,是今早出发时,母亲给我的首饰。” 沈清漪矛头直指岑敏熙,“既然父亲要罚我,要请家法,那就请母亲与我一同受家法。” 沈婉颜是岑氏生出来的,脑子也跟岑氏一样愚蠢。 “你!”沈震胡须震了半晌,转头啪一声,一巴掌打在岑氏脸上,“夫人,你糊涂!” 岑氏从座位上滚着跪下来,“老爷,老爷,息怒啊,这头面里,我确实加了味药材,可那是颜姐儿的安神药啊,我好心将这头面借给二姐儿使一使,哪想得到二姐儿竟然起了红疹子。” “是,你听到没,这里面本是我颜姐儿的安神药。”沈震立马跟着下了台阶。 太医轻咳了两声,“夫人,这药可并没有安神的作用。” 沈震咬了咬牙,“上家法,一人鞭笞二十!” 青儿担忧地看着沈清漪。 两人很快就被押在凳上,沈清漪一双眸子直直地、死死地盯着沈震,看得直叫沈震发毛。 这鞭子一下去,那她自此便再也不用顾及沈府。 她再也不欠沈府劳什子养育之恩。 父爱,她前世期待过,但没有,不代表她会上赶着摇尾乞怜。 “老爷,老爷,二姨娘和大少爷回来了!” 一门生在门外喊道,紧接着,一个女人满身风尘仆仆赶过来,面色略显苍老,但仍半老徐娘,从五官不难看出来年轻曾是个美人胚子。 “清儿!”秦云秀手中的包袱落在地上,赶紧扑了过来,“老爷,这是在做什么?不要打妾的清儿!” 一道清瘦的身躯趴在沈清漪身上,用双手护住她。 “要打就打妾!” 听到小娘的声音,沈清漪从重生开始就没流过的泪,此刻竟然半点忍不住。 对于她小娘来说,他们只分别了数年; 可对于沈清漪来说,他们却分别了一辈子。 紧接着,一个少年也冲了过来,护在秦云秀身上,将母女两个护在身下,雌雄莫辨的嗓音开口:“沈震,你敢打我姐?” “冲我来!我皮糙肉厚,你尽管打!” “反了反了!”沈震怒极,从小厮手里亲自举过鞭子,高高地举起,还未落下…… “鞭下留人呐沈老爷,”只见门外一个公公走进来,“圣旨到——” “沈氏二小姐沈清漪接旨——” 沈清漪从凳上起来,跪在地上。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沈清漪身影单薄,却挺得笔直。 秦云秀和沈肆琛也连连跪在身后,沈家人跟着跪倒一大片。 “兹有沈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性格纯良……着即封为太子侧妃,于下月十五与太子完婚。” 沈清漪突然神情有丝恍惚。 上辈子,有一日天气也是这样的好,从兵部侍郎府邸回家给小娘送葬的她,跪在同样的位置,哭着求父亲给小娘个体面,而她小娘躺在旁侧的草铺卷里,了无生息,全身泛白,自己被他无情推开; 还有一日,大雨,她跪在同样的位置,将自己手上的伤疤露出来,任凭风吹雨打,只求父亲能够伸出援手,可他却和岑氏在屋内喝茶赏雨,笑着让她滚。 还是同样的位置,她脊背挺得笔直,身后是小娘和弟弟,她被封为太子侧妃;从此,沈府只配做仰望她的存在。 太阳高升,沈清漪慢慢伏地,行叩拜大礼。 “臣女沈清漪,领旨。” 一个太子侧妃,并没有多高的身份,可她再也不是能被轻易碾死的蝼蚁。 她小娘和弟弟也因此能过上好生活。 身后沈震和岑氏的身体瑟瑟发抖,微风拂过沈清漪的脸庞。 父亲,这还只是开始。 上辈子伤害过她、小娘和弟弟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沈清漪起身,一旁的秦云秀从包袱里抽出一根银簪子来,递给公公,“多谢公公,有劳了。” 她小娘微微佝偻着腰,从前江南第一药娘的风华不再,满脸笑意,眼神却止不住的担忧。 第十八章 惩治岑氏 沈震也连忙走了上来,弓着腰身,满脸谄笑,“公公舟车劳顿,要不要喝杯茶再走?” 他此刻是打心眼里高兴。 没想到,他沈家也能出一个太子侧妃! 前段时间,太子只身一人回府,并没有把这沈清漪带上,他还以为沈清漪骗了他,哪成想,她竟然能够哄得太子为她请下太子侧妃的圣旨! 那公公面对沈震,甩了甩手中的拂尘,笑而不语。 转头,接过了秦云秀的银簪子,“多谢夫人。奴才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在这多留了,还请夫人脚下留步。” 沈震被甩在后面,却仍旧笑得满脸褶子。 等公公走后,沈清漪站在原地,对着沈震歪了歪头,微眯着眼笑道,“父亲,不是要行刑吗?继续呀。” 沈震连连摆手,“不不不,你可是未来的太子侧妃娘娘,方才是为父的错,不该不相信你,若是你真的伤了晋王妃娘娘,想必你今日不一定能回沈府。” 他谄笑着,转头对着丫鬟小厮说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行刑!岑氏不仅拾掇我,在我耳边说清漪的坏话,还想要伤害她,罪加一等,鞭笞三十!” 沈清漪抱着拳,斜斜一笑,抿唇不语。 沈震倒也真的能下狠手,一个发妻,三十鞭下去,只怕会要了半条命。 且,当着府内这丫鬟小厮的面,岑氏以后失了威信,再也难以在府中立威。 沈震最开始也没打算鞭笞发妻,只是想先惩罚了沈清漪,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去。 岑氏哭得撕心裂肺,“老爷……妾身不是故意的……” 鞭子被高高举起,又被重重落下,一鞭下去,岑氏的背上顿时出现了一条血痕。 但打了几鞭之后,那小厮便不再敢下手。 这可是掌管着沈府的主母,他又是家生子,若是事后寻仇,他必定难辞其咎。 他丢了鞭子,跪倒在地上,一股淅淅沥沥的水流从他下身流出,“老爷,奴才不敢。” 沈清漪挑了挑眉。 耳边,传来沈肆琛的声音,他向前走了一步,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眼里,“你不敢,我敢!” 接过那小厮手上的鞭子。 看着趴在凳上的岑氏,眸中恨意闪现,手里力气奇大,几鞭子下去,那岑氏已然晕了过去。 等到三十鞭行刑完,那岑氏已经成为了血人,背后血肉模糊,血条纵横交错,看着极为可怖。 “娘!” 沈婉颜被圆儿扶着走过来,精神衰弱,面容憔悴,但见到成了血人的岑氏,推开圆儿,用尽全身力气扑了过去,“娘!你怎么了!” 她死死地瞪着沈清漪和沈肆琛,“你们居然敢打我娘!”她嘶吼着扑了过来,却被沈肆琛一脚踢倒跪在地上。 “娘,姐姐,我们走!” 青儿赶紧上前来扶住秦云秀。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 枯败还是那么枯败。 可是,小娘和弟弟回来之后,这座院子便像一个家。 沈清漪扶在秦云秀膝盖上,死死抱着不肯松手,秦云秀那双粗糙的大手爱怜地摸了摸沈清漪的发丝。 “阿姐,羞死了,都多大个人了,还抱着娘撒娇。” 沈清漪睁开眼睛,眸子里星光点点,“那,我跟阿弟撒撒娇好不好。” 直起身子来,沈清漪比划了下身高,“你走的时候,还没我高,”语气充满着遗憾,“现如今,竟已比我高出许多了。” “清漪,你告诉为娘,”秦云秀将沈清漪拉回来,“那太子对你可好?” 沈清漪低下头,“嗯。” 她并不想让小娘替她担心。 秦云秀叹了口气,从床边的箱子里开始翻找东西,没过会儿,她拽着一张纸出来,“我虽然不能给你什么帮助,但你放心,这嫁妆,定不会让你被人看轻。” “这是什么?”沈清漪看着小小一张纸,早已经泛黄,因是被压在箱底下的缘故,因此十分扁平,带着一股年代久远的木质味。 秦云秀道,“这是当初老爷要我手上秘方去制药剂卖钱时,给我写的欠条。” “欠条?” “嗯,我手中有一方,当初价值千金,多少人找我卖,我都不曾卖出去,后来老爷说,要靠这个发家,并且承诺以后沈家的一半家产都是我的。便给我写了个欠条。” “本不想拿出来,沈家的东西,也是你们的东西。可看沈震那混样,又有岑氏把着,估摸是不会分给你们多少东西了。” 沈清漪笑了笑,“小娘,你若放心,那便给我吧。” …… 第二天,皇帝赏赐的黄金千两以及良田百亩的契纸也被一众太监抬了进来。 “小姐,”青儿从屋外进来,悄悄在她耳边说道,“昨夜下了一场大雨,池塘涨了水,今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时,一具尸体漂浮了上来。” “大家都不认识,可奴婢瞧着,有些像白儿。”青儿只远远瞧了一眼,便觉得遍体生寒,“李生说,他们打算将这白儿卷铺盖丢到乱葬岗去,但门口似乎来了个小哥儿闹事呢。” “那闹事的是谁你可知道?” 青儿摇了摇头,“好像是……白儿卖身入府之前的未婚夫。自打听说白儿的父母亲将她卖入沈府后,便变卖了全部家产,上京城来寻她。” 沈清漪点了点头,从箱子里取出一百两黄金来,拿了个小木箱子装着,“青儿,你叫李生把这些钱给他,叫他拿回去给白儿的父母亲。” “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她还借着白儿戏耍了沈婉颜一番,于情于理,她也要妥善安置她的家人。 “是,小姐。” 今日是元宵节,到处都张灯结彩,共度团圆,可白儿却与她未婚夫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如今阴阳相别,天人永隔。 世事无常。 “妹妹,”好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沈清漪面前的沈婉颜,突然带着一大群奴仆,闯入院子,“今日是元宵节,街上如此繁华热闹,你又马上要出嫁,姐姐想给你添个妆,不知妹妹可否赏个脸?” 第十九章 沈婉颜,这福气,你好好享去吧 她怎么说,怎么不像好人。 前段时间岑氏被打得血肉模糊,沈婉颜也跟着消停了数日。 沈清漪看了看眼前的沈婉颜,她一脸急迫,眸光恳切,见沈清漪不说话,一双手上前扒住沈清漪。 眼泪夺眶而出。 “妹妹,我知道,从前你对我有许多误会,但你愿意给我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吗?”她从圆儿的手中拿出一个小布偶来,那布偶十分破旧,像是从哪个角落里被人捏出来的,“这个小布偶,你还记得吗?” “这是你娘给你做的娃娃,小时候我看到,也想要一个,你便将你的给我。” “这娃娃我带在身边好多年呢。” 沈清漪将手从沈婉颜手上抽出来。 “好啊。”沈清漪笑了笑,“既然是姐姐邀请,想跟我握手言和,那我当然得给你个面子,是不是。” 沈婉颜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松了口气。 两人上了马车后,沈清漪一双杏眸好整以暇地看着沈婉颜,目光在她身上扫视一圈。 马车渐渐驶离沈府,沈清漪撩开车帘一角,此刻已经临近傍晚,外面热闹非凡,小摊小贩正在卖力吆喝,一旁还有舞刀弄枪的杂耍班子,繁华的大街,人声鼎沸。 “妹妹,”沈婉颜上前一把握住沈清漪的手,“你马上就要嫁给太子了,我真羡慕你啊。” 沈清漪不着痕迹地松开她的手,“母亲可好些了?” 提到母亲,沈婉颜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狠毒,拿出帕子来,抽抽噎噎,“母亲不太好,现在还起不来床。她还说,要我代她向你赔个罪,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记仇。” “哦。” 马车渐渐驶入一条小巷,沈清漪问道,“沈婉颜,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婉颜垂着脑袋,语气低沉,声音像沁了寒冰般,“当然是,给你好福气呀……妹妹,你怎么还会这么信任我呢?” “外面已经被我的人包围了,等会儿你就会被人一手劈晕,我的人就会把你丢到那兵部侍郎的房间里去,你放心,那兵部侍郎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听到外面传来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沈清漪定定地看了沈婉颜好几眼,最后哦了一声,伸手,手刀快准狠地劈向她的脖颈。 沈婉颜话还没说完,就闷哼一声,倒在马车上。 沈清漪坐在马车上,微微掀开车帘一角,车夫不知道何时已离开,而外面的青儿也正被人捂着口鼻。 她翻身下了马车,一脚踢翻捂住青儿的小厮。 在众人都还没看清她的身影时,只见她几个回旋踢,左勾拳,将几个小厮全打倒在地上。 将青儿放在地上,沈清漪一个肩膀扛着沈婉颜,一只脚踏入了院子,这院子只有一间房子,而这间房子正闪着昏暗的灯光,没有门。 徐正良跟沈家议亲事,但前些天自己被封为太子侧妃,徐正良便退而求其次求娶沈家大小姐沈婉颜。 沈府却一口回绝。 昨儿个,岑氏亲自修书一封给徐正良,说明日青石巷相看。 沈清漪将肩上的沈婉颜丢了进去,还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沈婉颜,这福气,你好好享去吧。 …… “小姐,你看,那不是太子殿下么?”两人走到大街上,青儿指着正在前面走着的两个人,暗自吃惊,“小姐,殿下旁边怎么是晋王妃娘娘?” 沈清漪顺着青儿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俊男靓女,两人并肩走在大街上,热闹的街道也似乎成了他们两个的映衬。 赵暮衍穿着玄色大氅,容苼披着大红色披风,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 “青儿,咱们赶紧走。” 沈清漪拎着青儿换了个方向,“不要被他们发现了。” 青儿啊了一声,“小姐,你马上就要嫁给太子殿下了,你不上去跟殿下打个招呼?” 任凭是傻子,也能看出来两个人关系不一般,青儿握着拳,“小姐,你可不能让殿下被晋王妃娘娘给勾走啊!” 青儿就差没把恨铁不成钢五个字印在脑门瓜上了。 一个暴栗敲在青儿头上,“难不成,你又想我像上次一样,给人家巴巴地守着?最后还要被人给扇巴掌。” “沈二小姐,又见面了。” 赵暮升骤然间出现在她面前,沈清漪顿住脚步。 抬头定睛一看,沈清漪连忙要跪着行礼,被人一把扶住,“不必多礼。” 赵暮升眼眸里闪过一丝玩味,“沈二小姐是来找本王皇兄的吗?” “本王知道他在何处,不然,沈二小姐跟本王一起?” “跟上,”赵暮升走在前头,沈清漪硬着头皮跟上。 她想说,她真不是来找谁的。她现在只想回家陪小娘和弟弟团圆过元宵。 “王爷,”沈清漪离赵暮升半个身子的距离,不多不少,不偏不倚,“多谢王爷将我小娘和弟弟平安带回京城。” 赵暮升嗯了一声,“算是还了你帮本王的恩情。” 两人相对无言,走到岸边。 岸边,有一艘巨大的画舫,靠岸的石板上,容苼身上的大红色披风和雪白狐裘毛领衬得她整个人似牡丹芍药,夺目绚丽。她手中执一盏花灯,蹲在岸边。 从沈清漪的角度看,赵暮衍高大身躯背对着她,正抱着拳低着头,整个人的目光几乎全在容苼身上。 “额,”沈清漪抬头,观察着赵暮升的表情。 他所说的知道,原来是知道容苼正和赵暮衍在一起。 也难怪他上辈子说,从来没有在妻子身上得到满足。 原因竟是知道妻子给他戴了绿帽子。 赵暮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目光只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秒,便和赵暮升的眼神对上,互不相让。 “皇兄,真是好心情啊,跟本王的王妃在这儿放花灯。” 赵暮升声音浑厚,却给沈清漪一种随时都能干上去的感觉。 容苼看了看两个人,咬着下嘴唇,好不可怜。 不远处,几个小孩手拿着花灯,从大人的缝隙间穿插来穿插去。 容苼一脸紧张,眼珠子在两人身上不停地转来转去,“你们不要再为我斗来斗去啦!和睦相处不行吗?太子哥哥不过只是我的朋友而已,你答应过我的,就算嫁给你了,我也有自由……啊!”她被一个小孩撞到,身体失衡。 就在赵暮升都没来得及动作的情况下,只见一个人下意识地就冲了出去。 速度之快,在空中只遗留一个残影。 沈清漪自打容苼出现便通体紧张,生怕她出什么意外。果不其然,在容苼被小孩撞到的瞬间,沈清漪便如箭发一般冲了过去。 下水前,她还在想。 容苼,你到底是什么做的,能不能换个招数? 噗通! 跳入水中。 第二十章 一盏兔儿灯 两道身影扑通两声,跟下饺子似的,纷纷跳入水中。 赵暮衍抱着拳,微眯着眼,看着河里被冻得直哆嗦的两个人。 不一会儿,沈清漪将容苼从河边捞起来,赵暮升将人一把抱过来,将身上的大氅披在怀中娇儿的身上,起身,大踏步离开。 怀中的容苼哭得梨花带雨,冰冷的河水紧贴在她的头皮上,“王爷,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赵暮升抿了抿唇,却也说不出话来。 “赵暮衍他就是我朋友,我连跟我朋友一起逛街的权利都没有吗?你也太霸道了!凭什么女子就要相夫教子,你们男人就可以去逛勾栏!” 沈清漪浑身湿漉漉的,好不容易爬上岸,抬眼,却只见赵暮衍的高大身躯俯视着她。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眸子里也没有光彩,只有沈清漪看不明白的情绪。 “青儿,扶我起来。”青儿吓僵了,听到这一声呼唤,赶忙上前,扶住沈清漪。 眼看着她就要哭,沈清漪捏住她的嘴。 转头,向赵暮衍屈膝行礼:“殿下,抱歉打扰了您和娘娘的美好时间,臣女便先行回去了。” “呵。”自沈清漪身后传来一声轻嗤。 她听见了。 一声嘲讽。 嘲讽她非得抢在他们两个之前去救人? 不过,没关系,嘲讽也没关系。 她不跟容苼抢男人,她只是想毁掉一切,她只想要权力。 但容苼不能死。 沈清漪实在冻得哆嗦,风清从后面骑着马赶了过来,骑到沈清漪面前,“沈二小姐,”将手中的大氅递给沈清漪,“这是殿下让我给你的。” 接着,他翻身下马,对着沈清漪比了一个请的姿势,“请上马。” 沈清漪也没有矫情,这寒冬腊月,河水又那么冰,若是被冻坏了身体,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 走到沈府门口,沈清漪才刚下马车,就见一个人,靠在那石狮子面前,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见有人来了,他冲上去,“请问是沈二小姐吗?” 风清拦在沈清漪面前,面色淡淡,“有何事?” “沈二小姐,”那人跪了下来,一脸老实巴交的模样,“小人是白儿的未婚夫,求小姐收小人入府!小人愿意给小姐当牛做马!” 沈清漪拍了拍风清的手,风清立马放下。 她俯视着打量了一下,“给我当牛做马是为何?” “小姐,感谢小姐给白儿最后一个体面,小人无父无母,只有白儿一个未婚妻,如今白儿死了,小人在人世间已再无念想!小人只想报小姐的恩。” 沈清漪笑道,“难道不是为了报仇?” 那人浑身一震,低下头去。 沈清漪抬脚掠过他,“青儿,给他点银子,让他走。” 转身入了府邸。 身后那人却跪在地上,冻得全身发抖,可被雪覆盖的茫茫大地上,只有他一个孤独的身影,“小姐!小人痛失此生挚爱,已决定不再独活,若小姐不愿成全小人,那小人便跪在沈府,一跪不起!” 沈清漪听到这话,转过身来,俯视着他,将他脸上的情绪尽收入眼底,笑道,“首先,身体是自己的,连死都不怕,还怕活下去吗?其次,你若是想报仇,那便有得是机会,但前提是你得活下去。话已至此,你若还要在沈府一跪不起,全凭你心意。” 那人冬日里穿着身洗得卷边泛黄的长衫,面色下藏着骇人的恨意,像个书生,但像个向生活屈服的书生。 恍惚间沈清漪好像看见了自己。 回了院子,秦云秀远远地看见浑身湿漉漉的沈清漪,吓得花容失色。 “我的儿,你这是怎了?”又赶忙吩咐身边的丫鬟去烧艾草姜汤水。 沈清漪舒舒服服地沐浴,将身子全部浸在木桶里,感觉全身活泛,入了寒气的经脉被温暖一寸寸包裹,顿时整个人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她是习武之人,五识也较常人开一些,只听见窗户发出吱呀一声,一个人自暗中走了进来。 心下顿觉不喜。 谁家好人,在自己泡澡的时候,乐意别人爬窗户进来看她洗澡? 看来,像皇族贵胄一类的人,是永远也没法学会尊重。 赵暮衍目光落在沈清漪光洁如玉的身子上,顿觉口干舌燥。 “殿下?” 沈清漪柔柔叫唤一声,并没有惊慌。 只是姿态颇为勾人,目光灼灼,修长的脖颈低下,那触目的嫩白肌肤扰乱着他的心弦。 “殿下怎么来了?”说完,沈清漪就要从水中站起身来。 赵暮衍目光也不移开,“孤,闲来无事,来看看你,你不必起来。” 他今日目送沈清漪远去后,便不知怎地有些心烦意乱,在岸边走了许久,最后兜兜转转,不知道自己竟然来到了沈府。 堂堂太子,竟也跟做贼一般,闯了别人的闺房。 沈清漪明白。 他今日跟正主在河边漫步,结果却被坏了事儿,今日,是想来她这替身这儿来寻寻存在感。 抬眸,浓密的长睫扑闪了两下,“殿下……臣女感谢殿下厚爱。” “臣女这一生何其不幸,可竟然遇到了殿下一般将臣女视为如珠如玉般的好夫君。”她泡在澡盆里,一颗珍珠大的眼泪扑闪着流下,“臣女这一生如履薄冰,也帮不了殿下完成帝业,臣女只有爱你的一颗心如旧……” 赵暮衍此时脑子却清醒过来了。 下意识便不想听她说这些。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兔儿灯来,放在一旁的地上,接着转过身去,负手而立,神情清冷,又恢复了一贯的矜贵模样,“今日元宵,孤不知你喜欢什么,便买了盏兔儿灯。” 说完,他便离开了这里。 沈清漪目光落在那盏兔儿灯上,兔子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两个兔子耳朵立着,十分可爱。 忍不住从水中站起身来,拿在手上细细把玩。 这盏兔儿灯,想必,也是他本想送给容苼的东西吧。 可是没关系,既然接受了自己在他心中是什么模样,也能接受他给自己别人不要的东西。 另一边。 深夜。 沈婉颜身上的披风包裹住她单薄的身体,只见她头发枯乱,眼尾嫣红,脖子上还有一圈骇人的青紫。 第二十一章 添妆 她眼中古波无纹,眼珠子微微往上,在深夜寒风中走进沈府,身后却有如百鬼夜行。 看门的小厮被吓得趔趄一步倒在地上,双眼直瞪着,“鬼啊!” 待看清是大小姐之后,他也仍旧伏在地上,腿脚发软,半晌没起得来。 沈婉颜进了屋,圆儿赶忙迎了上来,“小姐,如何?事成了吗?” 转头,抬眸。 沈婉颜将披风落下。 身上青青紫紫,纵横交错的鞭痕,裸露在外的身上瘢痕点点。 “小姐!” 她的眼神如同毒蛇一般淬了毒,已与刚出门时的娇俏模样大不相同,在昏黄的灯光下,沁着万分冰寒。 圆儿颤抖着,情不自禁地抚摸着沈婉颜身上的伤疤,“小姐,你疼吗?” “我要她死!”沈婉颜开口,喉咙却像是撕破了,声音如同沙砾一般,阵阵刺耳。 “圆儿,你请母亲来,我有要事跟她相商。” …… 离沈清漪出嫁不过十几天,沈府也热闹非凡。 先是宫里派来了嬷嬷,验身、教规矩,沈清漪虽早已不是处子之身,但赵暮衍自然有办法。 而后进行了纳采、问名、纳吉,太子府又派人下了彩礼。 娶太子侧妃虽大不如太子妃的规格,却也十分复杂,流程大概一致。而嫁衣则是宫内统一裁制,这些都不必沈清漪操心。 而沈府同样发生了另外一件喜事。 兵部侍郎上门求娶大小姐沈婉颜,速度极快,不日便将整套流程全走完,最后定下的婚期竟然和沈清漪是同一天。 而沈婉颜自从定下婚期之后,便开始消停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连青儿都怀疑她是不是转性了。 沈清漪从妆匣盒子里取出一根钗子来,“既然你这么怀疑,那我们便去看看?” 其实,沈婉颜现如今这样,她多多少少能够猜到是什么原因。 那日晚上,想必沈婉颜已自尝恶果,尝到了她所谓的‘好福气’。 走到沈婉颜的院子里,正巧碰上圆儿。 圆儿手中端着一盆水,水旁放了一个帕子,见到沈清漪主仆二人,顿时怒目圆睁,开口,毫不客气,“你们来干什么!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 青儿欸一声,冲上前,又被沈清漪拎着后领子给拎回来。 “我是来给姐姐添妆的,劳烦你通报一声。” “滚滚滚,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 圆儿将水盆里的水泼了出去,沈清漪身姿轻盈地躲开。刚转身离开,只听见屋内传来一阵沙哑的声音,“让沈清漪一个人进来。” 沈清漪拍了拍青儿的手,“我进去,你在这守着。” 她提着裙摆,转身,踏入了沈婉颜的房间。 房间里陈设一如既往的亮眼奢侈,随便一件摆件儿都是沈清漪从前可望不可及的存在。屋内烧着香,又摆放着几座火盆,饶是如此,沈婉颜却仍旧躺在贵妃椅上,身上仍盖着厚厚的褥子。 满头青丝散落,下眼皮呈可怖的紫色。唇色雪白,脸上淤青点点,露在外面的脖子上,有一圈还未消退的青紫。 光是露在外面的肌肤,就已经是这样了。 难以想象被褥子遮住的部分。 屋内很闷,门窗紧闭,平日里鲜活的气息也变得了无声息。 “沈清漪,你赢了。”沈婉颜眼角淌下一滴泪,“我被徐正良这个畜生玷污,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满意了吧?” “是不是心里很得意?” 旁边摆着添妆的盒子,沈清漪从怀中掏出金钗,添了进去,“我并没有很得意。” “但,我确实心里爽快多了。” 沈清漪站到贵妃椅前,居高临下,“沈婉颜,你跟你母亲岑氏,将我们逼至绝境,我小娘日日谨小慎微,夹着尾巴做人,可你们,还是要赶尽杀绝。” “就因为我弟弟是府内唯一的男丁,你跟你母亲生怕他抢夺家产,将我弟弟赶出沈府,我弟弟惨死街头,我母亲因此血崩而亡。” 上辈子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 肆琛还那么小,他还未来得及参加科举,没有举行弱冠礼,没有看遍万里山河,没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就死不瞑目。 她那未出世的妹妹才丁点大,据说出生的时候,已经成了人形,通体被憋得青紫,出生便是个死婴。 而她,更是被徐正良折磨十余年。 沈婉颜和她母亲如今所受的苦楚,不过才十分之一罢了。 “你在说什么?”沈婉颜皱着眉,却有些有气无力。 “没什么。” 沈清漪将她的发丝捋在脑后,这张脸没有了平日里的跋扈,倒也显得清丽可人。 “我恨透了你们。可仔细想想,我也没做什么,这辈子,你们成现在这样,完全是你们咎由自取。” “你们有一颗害人之心,我只是稍稍回击而已。” 沈清漪也不想在这多待下去,添了妆,临出门时,身后沈婉颜从榻上腾得起来,用尽全身气力,嘶吼:“沈清漪,你会遭到报应的,你跟你娘都会遭报应!” “哦,是吗?”沈清漪回眸,“如果世上有报应一说,那我期待它早点来,我也想睁眼瞧瞧,害过我的人到底会得什么报应。” 走出门,青儿跟在沈清漪身后,“小姐,怎么样,是转性了吗?” “转没转性不知道,但至少是老实了。” 不过,沈婉颜这么着急嫁给徐正良,甚至还想要跟她同一天出嫁,到底是为何? “小姐,”刚回院子,秦云秀身边的老嬷嬷杨嬷嬷说道,“太子殿下身边的风清大人过来了,殿下好似有什么东西要带给您。” “嗯,我知道了。多谢杨嬷嬷。我小娘在做什么?” 杨嬷嬷笑了笑,“少爷不好好读书,姨娘在给少爷讲道理呢。” 沈清漪净了净手,听见这话,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温柔来。 走进屋内,风清笔挺的身姿一如既往,给人一种很硬朗的感觉,“沈二小姐,”风清从怀中掏出一个圆圆的东西。 递给沈清漪,“今日有东洋人来我朝进宫面圣,进贡了不少稀奇玩意儿。殿下叫我将这个东西送来。” 沈清漪好奇地接过,沉甸甸的,将盖着的布条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似琉璃一般纯净的镜子。 第二十二章 嫁妆丰厚的令人咋舌 “这玩意儿好生稀奇。” 沈清漪拿起来,左右照了照,“比黄铜镜清楚多了!” 将东西收好。 沈清漪想,这应该又是容苼不要的东西,退回来了,赵暮衍且觉得丢之可惜,便转手将东西给了她。 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感谢风清大人百忙之中替我送来,婚前不能见面,也请大人替我感谢太子殿下。” 风清抱拳微弓着腰,“沈二小姐客气了,在下还要去殿下那边复命,便先告辞了。” 沈清漪想了想,“风清大人留步,”她转身进了内室,从妆匣子里取了一个香囊。 这香囊是某日上街时,她随手买来的,本想送给晋王当作谢礼,但想了想不合适,还是没送出去。 现下拿来送给赵暮衍该是刚刚好的。 风清接过香囊,心下高兴,“是,在下一定转达清楚小姐对殿下的情意!” 夜晚,秦云秀带着满脸灰尘扑扑的沈肆琛回来了。 沈肆琛虽然身量长高了不少,可心性毕竟放在那,他不好好读书,今日被秦云秀胖揍一顿。回来时,瞧着秦云秀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就连吃饭时,秦云秀的声音都还沁着冷意,“还不过来?” 沈肆琛背着手,走过来,转头埋在沈清漪的肩膀上,“阿姐,娘欺负我!” 秦云秀气不打一处来,揪着沈肆琛的耳朵,提得老高,痛得沈肆琛直喊痛。 “你姐姐如今就要嫁入太子府了,你还不好好读书,以后可怎么给你姐姐撑门楣!这府里,老爷又不喜你们……”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透着浓浓的歉疚。 沈清漪抿了抿唇,心口软得一塌糊涂。 家人还是家人。 沈肆琛在那使劲呼救,她连忙赶过去,从秦云秀手中将他解救下来。 “娘,我会好好读书的,我一定会将阿姐这个门楣给支撑起来!” 沈清漪摸了摸他的头,语气宠溺,“读书是为你自己读的,若是不想读了,你想做什么阿姐都支持。” “清漪,那钱,你可找老爷要了?”秦云秀舀了口汤给沈清漪,“夫人定不会给你置办多少嫁妆,眼见这日子将近,我这心……总是放不平。” 沈清漪起身,给秦云秀揉了揉肩膀,“娘,你怎么总是这么担心我呀,女儿不会吃亏的,你就放心啦,你不在的日子里,对上岑氏和沈婉颜,我可没吃过亏。” “娘能担心你的日子也不多了。” 秦云秀起身,从床边的箱子里掏出一个盒子来。 “这是娘这两天做的,这辈子我身无长物,也唯有这些可以做些给你用了。” “谢谢娘!” 沈清漪将箱子打开,瞄了一眼,诸如避子药、助孕药,数不胜数,解毒的就更多了,甚至还有催晴、壮房事的一些……密密麻麻一整箱,每一个种类都用小瓶子装着,外面贴着标签。 看了便让人有些脸红心跳。 眼瞅着一旁的沈肆琛要凑上来,沈清漪将盒子啪的一声合上,“都是一些好东西。等你大婚娶媳妇时,娘肯定也会给你的。” 沈肆琛小声嘀咕了一句,“神神秘秘的,也不知是什么。” 前一天白日,宫内还将嫁衣送了过来,沈清漪只试穿了一下,便打发了喜婆。 “小姐,”青儿端着盆净手的水走进来,眸子里满是惊艳,忍不住伸手上前摸了摸,“这料子可真好,不愧是宫内绣娘赶制的衣袍,真真是寻常不能比的。” “听说,沈府给大小姐做的嫁衣,也送到了那边。奴婢远远地瞧了一眼,就知道那嫁衣远不如小姐的好。” 沈清漪只觉得繁重无比。 “小姐,这才不过太子侧妃而已,你就觉得繁重了,若是以后封妃,可如何是好?” 青儿打趣。 不会有那一天。 沈清漪摇了摇头。 她重活一世,就没想过再将这一辈子都围在男人身边转。她当下需要的,自然是当下她做的。这条路坚持下去,可能会封妃,可能会飞上枝头成凤凰,可她压根就没想过走下去。 秦云秀看着沈清漪,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断过。 眼中的骄傲就差昭告全天下。 门外突然传来圆儿的声音。 “二小姐,我家夫人、小姐有要事相商,还请您移步过去。” 要事相商? 有什么要事呢,需要在大婚前一天相商。 若是涉及到当日出府顺序的,或者,她母亲没有儿子,需要她阿弟背出府,交到新郎官跟前,也更应该是提前商量。 秦云秀皱眉。 “安心。”沈清漪想了想,从秦云秀给她的盒子里拿出一粒解毒丹来,服下。 便跟着圆儿前往。 “圆儿,夫人和姐姐找我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圆儿眼眸直盯着地上,“二小姐过去便知。” 哦。 沈清漪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沈婉颜向来会干些蠢事儿,上次就将她拉到了一个不知名厢房处,喊了一群乞丐。 这怎么看都像一场鸿门宴。 但她其实并不害怕。 只是,若是踩到她的底线,胆敢伤害她小娘和弟弟,那他们的下半辈子便自求多福。 “二姐儿来了。”岑氏清瘦不少,平时气势凌人,现如今看着也憔悴了许多。 远远地朝沈清漪打招呼。 这就是鸿门宴。 沈清漪这下,无比确信。 “母亲,”沈清漪走到她跟前,离她远远的,“有什么事吗?” 见沈清漪满脸戒备,岑氏亲昵地挽过她的手,“你这孩子,还说什么事不事的,这不是嫁妆的事情还没跟姐儿敲定?” “你这都要嫁入太子府替我们沈家光门楣了,老爷多次与我商量你的嫁妆。” 岑氏将她拉到屋里,“快来,看看母亲为你准备的东西,你可喜欢?” 一张单子被她递过来,沈清漪只手接过,只微微扫了一眼。 便暗暗有些咋舌。 大手笔。 当真是大手笔。 光是铺子,沈家便陪嫁了二十个,生产粮食的庄子也有千亩之上。 且有几处,都是处在京城繁华路段,平日里宾客来往,日进斗金,络绎不绝的。甚至,在拿到这张单子之前,沈清漪都不知道这是沈家产业。 第二十三章 换婚不成反被四杀 沈清漪垂着眸子,暗中打量着岑氏母女两个。 岑氏向来不是大方的人。 首先,她若是想借此讨好自己,必定会大做文章。于沈震,他的妻子善待庶女,拉帮结派,对沈家前途有益;于她自己,岑氏必定会在大婚之前,甚至是下圣旨的当天就开始宣扬卖好。毕竟自己未来也有可能是皇妃,不再是她能拿捏得住的小庶女,不可同日而语。 事出反常,必有妖。 岑氏必定包藏着祸心。 “多谢母亲,”沈清漪笑了笑,“那母亲给姐姐准备的嫁妆单子可给我看看?” 沈婉颜发出枯冷的声音,“妹妹要嫁的夫婿可是太子,这嫁妆也该你得天独厚独一份儿。我要嫁的不过是一个小小兵部侍郎,嫁妆自然没你的好。” 徐正良官拜三品兵部侍郎。 虽然他这个人道德不行,可在门第方面,沈家是高攀。 而沈婉颜却称之为‘小小兵部侍郎’。 沈清漪余光瞥到一张写了短短几行的单子。 一张梨木雕花床,四把红木椅,再继续往下看,岑氏眼疾手快,将那张纸抽走了。 都是些不值钱的陪嫁。 但凡值钱一点,她都相信真的是为沈婉颜准备的。 但凡真诚一点,她都相信岑氏和沈婉颜是真的认命了。 结合上次沈婉颜想要促成她和徐正良的‘好事’来看。 换婚。 想必这就是岑氏和沈婉颜的计谋。为她准备的‘嫁妆’,其实是为她女儿准备的。 而为她女儿准备的‘嫁妆’,才是为她准备的。 沈清漪勾唇一笑。 “多谢母亲给我准备的嫁妆,以后女儿就算是飞黄腾达了,也定不会忘记母亲的恩情。”沈清漪走上前,握住岑氏的手,眼尾闪烁着泪花。 空气中传来细微的响声,沈清漪眼神微眯。 咻! 将手不动声色地向后移,徒手将针捏住。 岑氏和沈婉颜激动地站了起来。 “咦,这是什么?”沈清漪将手上的银针取出来,微张着嘴。 她朝岑氏和沈婉颜笑了笑,笑里透着丝冷意,“母亲,姐姐。” 微微动用身上的内力,便将这枚银针射了出去。 沈婉颜应声倒地。 岑氏见状,眼珠子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小,“你居然敢害我女儿?” “欸,母亲此言差矣,这不是我想害你女儿,是你们先想害我,我不过只是为了自保,才出此下策而已。” 她从沈婉颜身上取下银针,又转头朝岑氏扎去。 岑氏也应声倒地。 “两个蠢货,上辈子他们是怎么算计到我的?”沈清漪啧啧两声,在房间里翻找起来。 果不其然找到了一堆绳索。 想必,这就是为了能够绑住她,而专门放在这儿的吧。 将两个人捆了起来,打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结扣。 将沈婉颜一个人送给徐正良可怎么能行呢? 岑氏这半老徐娘的,徐正良也许会更喜欢。 “夫人,好了吗?” 沈清漪目光冷凝,转头看向门外。 沈震。 “夫人,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到时候只需要你将沈清漪交给管家,就会将她运到徐府去。你放心,万无一失。” 沈清漪皱着眉。 突然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听说徐正良此人,男女通吃,从来不挑。 只要能够满足他那变态的需求,能够满足他,都可以。 那么…… 沈清漪打开了门。 沈震瞪大了眼睛,“清漪?你……” “沈老爷想要我给徐正良做续弦,就直说嘛。非得把我迷晕送过去作甚?”沈清漪亲昵地上前挽住沈震的手,“爹爹,你知道的,从小我就最是听你的话。” “你知道爹爹是为你好吧?太子身份尊贵,像他那样光风霁月的人,身边的侧妃怎么能是一个庶女?而且你打小就不聪明,进了太子府,只怕是会被人家生吞活剥,还不如让给你姐姐。放心,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转而,她拉下脸下,精致小脸上满是阴沉。 “不会亏待我?太好了,”沈清漪从袖口处掏出母亲给她的那张承诺书,放在沈震面前,“我也不找爹爹额外要多的,我只要我和小娘还有弟弟该得的,那爹爹将这沈家的一半家产全给我吧。” 沈震皱着眉,眼底闪过一丝心虚。 “何时有这事儿?” 沈清漪没了耐心,一记刀子,直接劈晕沈震。 没意思。 她知道沈震不会这么轻易就给她。 那就让他遭些罪,自己再问他要…… 既然他们三个这么想让自己嫁给徐正良,那就打包他们三个一起给徐正良吧。 徐正良这么好,他们三个当然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将三个人打包好,在沈婉颜屋内又找到了个麻袋。这麻袋很大,足以将三个人都装进去。 她将三个人折叠好,统一放在里面。 随后,从沈婉颜的柜子里找了件衣服,换上。 她与沈婉颜的身量差不多,只不过比她要稍稍瘦弱一些。 但穿上沈婉颜的衣服后,再戴一个面纱,倒是有些以假乱真。 “小姐,夫人,找的些鳏夫来了。”屋外,圆儿敲了敲门,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咱们是直接送去给徐大人,还是再让鳏夫来……” 计划中的计划。 岑氏和沈婉颜这是想让沈清漪这一辈子都再也无法翻身。 上次叫乞丐没成。 这次又叫了一群鳏夫。 圆儿没听到屋内的声音,顿觉奇怪,便赶紧冲了进来。 只见屋内一个巨大的麻袋,而自家小姐,正戴着面纱,盯着她,眼神有些奇怪。 “小姐?” 又来一个。 沈清漪一记刀子,快刀斩乱麻,将圆儿也塞到了麻袋里。 麻袋里顿时便十分挤,沈震悠悠转醒,在麻袋里拱来攻去,沈清漪踢了两脚,便又都安静下来。 院内传来许多脚步声。 沈清漪打开门,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是沈家大小姐沈婉颜,东西在这。” 她指了指装了四个人的大麻袋。 其中一个人想要去解开袋子,沈清漪喝道,“别打开,直接运过去!” “我也跟着你们一起去。” 她得去,给这几人送上徐府大礼。 第二十四章 渣男贱女余生一起过 徐正良才刚下朝,便问身边的小厮,“那女子沈府可送过来了?” 小厮低着脑袋,目光流露出一抹垂涎。 他跟在徐大人身边,自然是知道徐大人的癖好,从前他玩腻了,也会偶尔赏他一些。 这沈府的二小姐,他只跟着大人在沈府远远地见过一次。 当真是绝美。 这样美的人儿,听说虽然赐给了太子,但沈府想要来一出偷梁换柱。 如果真到了徐府…… 嘿嘿嘿。 想到这,他眼冒绿光,“大人,听那边的消息,说是已经在路上了。您看,到了之后,是直接送到您房里去,还是?” 徐正良也知道沈清漪美,一想到这么美艳动人的人儿,他内心便一阵悸动,“送我房里。” “另外,你先回去,叫他们准备好家伙,我今儿兴致好。” 小厮手像只苍蝇一样搓了搓,领命而去。 沈清漪坐在马车上,脚下是一个大麻袋,装着四个人。她俯下身,将装着四个人的大麻袋稍稍松开一点,让几个人能有空气呼吸。 不过一会儿,马车便停了。 沈清漪又将麻袋系得紧紧的,然后率先下了车。 刚刚那跟在徐正良身边的小厮赶紧迎了上来,“可是沈府大小姐?” 沈清漪点了点头。 “人送过来了?” 沈清漪点点头。 送过来了。 还是四个。 “徐大人刚到府里,吩咐奴才来接应。”他叫来一大帮人,“将人抬进大人屋内!” 看到那个像毛毛虫一样鼓鼓囊囊的大麻袋子,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愕。 沈清漪连忙上前,“莫要声张,我见大人喜欢我妹妹,我便将她身边的一众丫鬟都绑了来。” 那小厮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更高兴了。 目送着他们将人搬进去后,沈清漪转身上了马车。 等马车出了府,又找了个理由打发了一众的鳏夫和小厮,在沈府周围转了一圈,脚尖点地,翻身上房顶。 跃入府内。 上辈子,她在这儿待了数年,对这徐府的摆置自然是十分熟稔。 她可不敢让几个小厮将麻袋打开。 脚下越来越快,她躲在一棵树后,见他们正要打开麻袋。 她走了过去,将几个小厮通通打晕。 随后将麻袋里的四个人,一个个挂在徐正良的床上。 不多不少,不偏不倚,刚好能够将四个人并排放床上。 她下床。 目光落在一旁木桌的锥子上。 悄悄将它藏在袖子里。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她今日不光是要报她自己的仇,还要替天下的女子报仇。 不过多时,徐正良只着里衣,卸去了身上的一切装饰品,从门外走了进来。 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每一件事情,虽然面上还是一副人模狗样的稳重,内心却无比激动。 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想好了…… 顺手拿过旁边的一件称手的工具,徐正良慢慢地朝床榻上走来。 床榻上静悄悄的,但通过随风舞动的纱帘,还是能够看见一个曼妙的身姿在纱帘后若隐若现。 徐正良目光垂涎。 岑氏和沈婉颜还曾说,宫中的喜嬷嬷已经验过身了,她还是处子之身。 皮肤白嫩,五官精致,巴掌大的小脸风情万种,眼角下还有一颗泪痣…… 光是这么想,徐正良便已经感觉情难自已。 纱帘突然被掀开。 一根嫩白的手指自纱帘后伸出来,似乎勾在了徐正良的心间。 “徐大人。”沈清漪坐了起来,声音娇媚,嗓音甜腻,“快来啊。” 纱帘后,沈清漪用被子盖在身上。 惹得徐正良红了眼。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一把掀开纱帘,“当真是极美,人间极品。” 掀开纱帘,却并没有徐正良想象的情动,只有一双冷漠到冰点的眸子。 “徐大人。” 沈清漪戴着面纱,勾唇,妩媚一笑,“我沈婉颜真是恨极了你!你竟然敢亲手毁了我沈婉颜的人生!你以为我们沈府是好欺负的?今日,我就要带着我父亲沈震、母亲岑氏、丫鬟圆儿,一起来索你的命!” 将锥子狠狠地捅进徐正良身体里。 捅进去,抽出来。 温热的血当场飞溅三尺,有几滴落到了沈清漪的脸上。 徐正良瞪大了眼睛,朝下看了看,一阵阵痛感逐渐蔓延全身。 他刚要尖叫出声。 沈清漪眼疾手快,将他的罗袜脱了下来,用尽力气,尽可能将他的嘴全部塞住。 将他放倒在床上,用被子裹住他。 看着他血流不止,沈清漪皱了皱眉,熟练地从床边的一排柜子里取出白酒来。 转身,回来。 沈清漪居高临下地看着疼晕过去的徐正良,俯下身,笑道,“徐大人,可得忍着点痛呢。” “听说呀,这样还能够保长生,我也是为了你好哦。”沈清漪直起身体来,满头青丝微微斜着,她不施粉黛,脸上的血迹给她增添了一丝妖艳。 按照徐正良的吩咐,屋内只点了一盏火烛。 她很美。 美得动人。 可是这一刻,她一手拿着白酒,一手拿着白布条,却像奈何桥边的彼岸花,美丽,可看到了她就像看到了生命的终点。 沈清漪将白酒倒在布条上,然后将徐正良的伤口处绑好。 “渣男贱女,渣爹后妈,余生,你们就一起过去吧!” 她冷哼一声,熟练地从房间里的角落里摸索出一根绳子,将五个人连着一起绑好。 吱呀。 门突然被一阵风吹开。 沈清漪手上的动作一顿。 警惕地转身,朝身后的人看去。 一只苍白瘦削的手从门后颤颤巍巍地举起,紧接着,一个人出现在沈清漪眼前。 有些眼熟,可她一时却有些忘记…… 她拿过沾满了血迹的锥子,举起,正对着此人,“谁?” “沈二小姐,是小人。” 沈清漪微眯着眼,“白儿的未婚夫?” 那人重重点头,“正是小人。”他爬着滚过来,见沈清漪对她一脸敌意,小心翼翼地从她手里拿过锥子,“应该放在沈婉颜的手中才合适。” 紧接着,他又在袖口处掏了很久,掏掏掏掏,掏出一颗硕大的黑色丸子,塞到了徐正良的嘴里。 “这是保命的。” “若是沈二小姐放心在下,那在下余生一定替您好好‘照顾照顾’这四位。不过这沈震老爷……倒是不太好照顾……” 第二十五章 小人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 “你怎么有这保命的药丸?” 沈清漪狐疑。 “小人不才,家母曾救过一位神医,这药丸,是神医赏下的。据那神医说,只要是人还有一口气,就可以吊着……” “二小姐,你就相信小人,小人来徐府做活已有月余,在这府内还算有威信。这四人与小人都有杀妻之仇,我定不会让他们在这徐府好过。” 沈清漪想了想,“也好。”她从袖口掏出刚才给沈震看的纸条,递给他。 “将这纸给沈震看,若是沈震想通了,那你便来沈府,不,来太子府找我。” “还有,明日沈婉颜和徐正良的嫁娶之事……” “二小姐放心,”他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我一定会妥善处理,就是将这两人摁头拜堂,也会让他们成为板上钉钉的真夫妻。” “不过,大概率,按照徐大人这睚眦必报的性子,沈婉颜绝不会是正妻,明日便会传来退婚的消息。” 将事情全部交代之后,沈清漪便离开了。 离开前,沈清漪在这房间里走了几圈,心情无比爽快。 上辈子。 这里的每一处。 都曾是她的炼狱。 这辈子。 这里的每一处。 都是她的新生。 沈清漪打开门,看到了院内的一棵榕树。 上辈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她第一次被徐正良拖到屋内实施暴行时,她大睁着眼睛,盯着这棵榕树无声落泪,将近两个时辰,她无数次想在这棵榕树上七尺白绫结束一生。 这棵榕树见证了她所有的不堪。 这辈子再次看到这棵榕树,她心中无悲也无喜。 风水会轮流转,苍天不曾饶过谁。 飞身上屋檐,沈清漪出了徐府。 因为她脸上全是血,眸子也亮得吓人,路上的行人纷纷避开。 一辆马车从她身侧驶过。 车内,赵暮衍身上裹着雪白狐裘,手中捧着书卷,马车内铺着厚厚的毯子。 似乎有感应一般,他挑开一边车帘。 一张佚丽却带着血污的小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风清,停车!” 马车立马被风清勒住。 他下意识往马车后的街道上看了看。 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人,沈二小姐,沈清漪。 跳下马车,他三两步追上沈清漪,弓腰:“沈二小姐,我们殿下请你过去。” “沈二。” 赵暮衍隔着马车,嗓音低沉。 而沈清漪脑子里‘叮’一声。 从发呆的状态回过神来,上了马车。 “殿下。”沈清漪抿着唇,神色哀戚,咬着水润的下嘴唇,一滴泪凝结在睫毛处,欲滴,却恰到好处地挂在那,似那画里的神仙人儿受了莫大的委屈。 她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紧接着,主动扑到男人怀中,将头深深地埋在男人的怀中。 男人胸前被她的泪珠濡湿一片。 沈清漪狠狠地在他身上磨蹭,将脸上的血迹悉数蹭到男人的衣服上。 “怎了?”他将人从怀里揪出来,一根手指挑起人的下巴来。 沈清漪闭着嘴,不曾开口说话。 赵暮衍凝视着她,眉头夹皱。 “殿下,好冷。”沈清漪呼出的气儿全成了雾。 赵暮衍从身上取下狐裘来,将沈清漪紧紧围住,盖得严严实实的。 怀中人儿轻的就像没有重量似的。 腰上也没有一丝赘肉。 但是倒也不显骨感。 就这么露出一双大大的杏眼,猫着身子在他怀中,像个小孩儿。 小小的,可爱的一团。 一阵茉莉花的香味也一阵阵窜入鼻翼间。 伴随着一股血液的腥臭。 “脸上的血怎么回事。”赵暮衍拿出一方帕子,给沈清漪擦了擦脸。帕子太干,他又沾了些茶水,轻柔地拭去污渍。 沈清漪垂着眼睑,“是母亲和婉颜姐姐……” “他们叫臣女过去,说给臣女置办了嫁妆。臣女心下高兴,便去了姐姐屋子里,却被他们用绳子绑起来,父亲跟母亲,想让臣女跟姐姐换婚。” 沈清漪凄楚,巴巴地看了一眼男人,“他们,他们说,圣旨上只写了沈家小姐,并没有表明是哪一位,算不得欺君。” “还好臣女聪明,半路上磨断了绳子,便逃了出来。” “手被磨伤了……” 她的遭遇。 男人不一定会同情,甚至不会放在心上。 加个欺君之罪,男人不重视也得重视了。 赵暮衍神色极其认真,听完果然皱着眉,但他的语气里却夹杂着一丝轻嗤,“这又是主母在‘磋磨’你?如今可还是正常的‘磋磨’?” 他这番话,沈清漪听得懂。 意思是,从前自己拒绝他,不需要他做主,如今岑氏和沈婉颜却变本加厉,是她没有想明白。 想让自己承认错误,那还不简单。 沈清漪从善如流。 “殿下,”沈清漪扯了扯男人的手,“他们毕竟是臣女的父母亲和姐姐,虽然他们做这些,但臣女心里也是不怨他们的……只是,明日,能否让他们别来参与臣女与殿下的大好日子……臣女不想在一生中最高兴的日子里,还要被人给扫了兴。” 她吓得花容失色,双手攀附在男人身上,身子也与他贴得紧紧的。 感受到她阵阵的颤意,赵暮衍轻轻拍着她的背。 男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沈清漪被他搂在怀里,男人身上清洌的气息好闻,可……她刚刚将血迹全擦到他身上了。 鼻尖淡淡的血腥味,不好闻。 且,只要一想到这是徐正良的血,便觉得有些作呕。 马车调转车头,转头便到了沈府门前。沈清漪从他身上乖乖地下来,小脸儿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风清,”风清在马车外应了一声,立马掀帘,抱拳,单膝跪地。 “你随沈二入府,若有事,即刻派人向我禀报。” “拨些人暗中保护。” 沈清漪跪了下来,也朝男人行了个礼,抬头,一个香囊被男人挂在腰间,定睛一看,正是自己那日送去的那个。 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赵暮衍此人……她越来越不懂了。莫不是这最近与容苼闹了小脾气,做戏给她看? 百思不得其解。 不管怎么样,这也不是她要关心的。 转身,沈清漪踏进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