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理》 第一章 传法 “以识引气,俱归神藏!”柏秋寒盘膝坐在床上,口中念念有词。 随即他猛地睁眼,捏着指诀的手掌合拢,从眉心一直现滑至小腹。 即便在黑暗之中,也能隐隐看见有气流缠绕于他的指尖,顺着手指,逐渐覆盖了整双手掌。 萦绕着灼热气流的手掌轻轻点于小腹上,一口灼热的气流如箭般从他口中喷出。在九月温暖的空气里形成了一道白雾。 柏秋寒翻身跳到了地上,向前缓缓推出几拳,这几拳看似轻飘飘的毫不受力,但拳势凌厉,竟发出了破空之声,若是常人中上一拳,想必一趟医院是怎么少不了的。 收回了拳头,柏秋寒终于轻舒一口气,感觉一阵清爽。 他伸了个懒腰,走到墙边,拉亮了灯。 昏黄的白炽灯光,把房间内照了个通透——自然是因为房子太小的缘故。 二十几平米的房间,摆上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几张椅子,便不剩什么地方了。 除此之外,这间屋子就只配了一个五六平米的厕所,连厨房都得和人共用。 不过,那厕所中随时供应冷水的淋浴加上便宜的房租,却很让柏秋寒满意,毕竟对于没有收入来源的准大学生来说,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条件了。 柏秋寒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与分针正好呈现出直角——已是凌晨三点了。 “十二年了,”柏秋寒不由苦笑,“七岁开始练功,就快十九岁了,才终于越过了识海境的顶点,达到了神藏第一境‘丹海初结’,用了这么长时间才入门,怎么想都是龟爬速度吧?” 他摇了摇头,回想起毫无波澜壮阔的十几年人生。 柏秋寒本是一个孤儿,被遗弃的孤儿,不过运气比较好的是,一位孤儿院长发现了襁褓中的他,并将他带回了孤儿院,让他避免了被冬日的寒风冻死的命运。 而他这个带点中二又带点文艺范名字,自然也是那位孤儿院的院长替他起的。本来,他或许就会像一个普通的孤儿院成员一样,在好心人以及国家政策资助下上学,而后工作、结婚、生子,但命运让他无法甘于寂寞,所以他也有了一次“奇遇”。 因为某些原因,小时候的柏秋寒性格有些孤僻,虽然并不是受到小朋友间最单纯也是最恶劣的排挤,但在孤儿院生活的时候,他总有大部分时间游离于其他人的圈子之外。 然而在他七岁生日那一天,他又因为某些原因落入孤儿院后院里那口废弃的古井中。 不知是幸运还是命运使然,他没有摔死,而是遇上了一位住在“井底”的世外高人,或者说是怪人。 柏秋寒当时年龄虽然不大,胆子却是不小,与那位交流的结果,就是他获得了一套修炼精神力的方法。 既然说是方法,也就并非所谓吸收日月精华使人脱胎换骨的通神秘籍,这种方法,按照柏秋寒自己的感受,就是以类似冥想的方式神游天外,与上课时走神别无二致,但却能达到凝聚精神以修炼识海的目的。 人的脑袋的确是人最重要却又最不熟悉的器官,柏秋寒也不知道所谓的识海究竟是在他脑袋里的哪几个神经节里,但冥想之中,他确实能感受到有一片“海”,在收纳着他的精神,让散乱而无序的、无法控制的精神甚至意识,都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修炼精神力的过程,便叫做识海境,有识海初结、灵识凝化、以识引气三层,而修完这三个境界,足足用了柏秋寒十年还多的时间。 当然这些境界的完成并没有让他成为绝世高手,说到底不过是能以精神力吸引外界无序的能量,更能控制自我的思维,更能集中意识,更容易进入深层睡眠,以及在不小心被社会小青年以增加国家gdp为由堵在小巷子里的时候,精神力也能化作武器砸进对方的脑袋深处。 “好像也不是没有用?” 修炼了接近十一年精神力的柏秋寒,对于自己辛勤劳作的结果,大约就是这样的评价——毕竟不可能随时把别人砸成植物人,说起来真遇到小巷子事件,精神力武器的实际作用还不如那被井底下那位用近乎虐待的方法锻炼出来的身体能力和作练习用的几套拳法。 又一年后的今天,柏秋寒成功突破到了神藏境界,所谓神藏并不是指人的神藏穴,而是指“丹海”,也就是俗称的丹田,走到这一步,能将游离于外界的能量聚集到自身体内并贮存,才算是真正踏入了练气士的大门。 柏秋寒用一年的的时间,以精神力辅助引动身体内的能量,终于能将无序能量纳入掌控,收纳在他感知中处于下腹部的丹海,而到了这个境界,才终于可以系统的学习修炼真气的功法。 毕竟丹海是练气的基础,没有丹海,不过是靠基本的吐息法来吸纳微不足道的外界能量而已。 从某种意义上讲,修炼精神力确实能加快这个吸纳并贮存能量的过程,只不过为此花掉十年时间是否值得,就见仁见智了。 按照柏秋寒和那人的约定,当他到达这个境界的时候,那人就会传授他一门真气修炼的功法,只不过柏秋寒也不清楚,对于他这种龟爬一样的修炼速度,他到底说话能不能算数。 “不过上个月回去修炼的时候,他倒好像也没有说话不算的意思?” 想着,柏秋寒嘴角不由就露出一丝笑容来:“到底……这算不算是激动人心的事情呢?毕竟……”柏秋寒的思绪突然中断,凝重于痛苦取代了脸上的微笑。 “不要去想……”柏秋寒痛苦地勉强挤出笑容,拼命把一些念头从脑中排了出去,“明明是知道不能去想、只能随波逐流的。” “想这些干嘛?明天我就是正式的大学生了,应该想想怎么把这些年欠缺东西补回来才对!” 想起因为发了十二年呆加上被拳脚交加的锻炼搞得鼻青脸肿以至于被孤立的中小学生时代,柏秋寒终于把注意力从“某种情绪”之中拔了出来。 当初他也是天天身上包扎着纱布和绷带并且上课总是发着呆的麻烦人物,当然是被人敬而远之的。 要不是学校排查了确实没有那么严重的校园欺凌时间的存在,柏秋寒这个情况怎么也得上个不大不小的新闻。 不过成功混过去的代价就是,柏秋寒没有朋友,或者说连个熟人也没有。 只是就目前来说,柏秋寒的精神力修炼总算告一段落,至少天天发呆的悲惨人生不用继续,他算是恢复了正常的人生轨迹——某种意义上来说。 “今天……好像没到时间,不过还是去看看吧!” 柏秋寒心中做了决定——今天并不是他和井底那人约好接受指导的日子,但或许是因为那埋藏在心底许久的情绪再次的爆发,或许是因为其他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觉得今晚肯定能见到那个人。 现在已是深夜,天亮更得早起,但柏秋寒多年精神力修炼下来,就算再多通宵个几次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柏秋寒关上了灯,翻身从窗口跳下,随着一声闷响,他落在了楼下的草坪上——五六米的高度,并不能让他强韧的肉身受到半点损伤。 从草丛中站起身来,柏秋寒也只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身影就融入夜色之中。 黑暗无法阻挡他的视线,借着点点星光,他向那个自己已极熟悉的方向跑去。 约莫半个小时的时间,柏秋寒就已经来了十多公里外的市郊。 柏秋寒的呼吸稍微粗重了些,不过比起之前同样的活动过程,已经算是非常轻松了,这也是境界突破带来的好处。 看着面前这座熟悉的建筑,柏秋寒心中不由一阵复杂,他有十三年的时间生活在这所孤儿院里,直到初中时期,才因为离学校太远的缘故,搬到了他现在的出租房居住。 这六年,他为了向井底那个人学习,也会常常回来——在漆黑的夜里,实际上光明正大的回来看望那些对他多有照顾的老师的时候却并不多。 感慨只是一瞬,柏秋寒便收回了念头,喘匀了气,然后熟门熟路的翻过了不高的围墙,来到了那早已废弃的后花院中。 废弃的后花园自然没有花,有的只是因为疏于打理而丛生的杂草堆,还有墙角那一口显得格格不入的古井。 六边形的井口,布满了不知多久没有清理过的青苔。 柏秋寒踩着杂草,发出了咯吱咯吱的轻微声响,他走到那口古井旁,而后毫不迟疑地投身入古井之中。 熟悉的黑暗,熟悉的坠落感,大约五秒之后,柏秋寒便感觉到坠势的消减,而后宛若空间倒转,本是头顶向下的他,却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他的四周依然是黑暗,只是却没有了狭窄的感觉,显然已不是在古井之中了。 “又不开灯,我可看不见啊!”柏秋寒习惯性地抱怨了一句,语气轻松,就好像回到自己家一般。 “我看的见就行了。”黑暗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音色低沉而厚重。 那人这样虽这样说着,但一瞬之间,黑暗就已被光明所取代。 大约是边长十米的立方体空间,白色的光芒均匀的洒在黑色的墙面与地板上,这里没有任何家什,也没有出口,仿佛就是水泥浇灌了的模子,直接埋在地底一样。 这片空间里,只有一个身着黑袍的高大身影,背对着柏秋寒站着,就如同死人一样一动不动。 柏秋寒看着这个身影,一时间却忘了如何开口,面前之人改变了他的命运,但是他却连这个人的底细、名字甚至是长相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改变了的命运究竟会把他引向何方。 “怎么不说话了?你应该要告诉我你已经突破到神藏境的事情吧?”黑袍人语气显得十分平静,显然对于柏秋寒到来的目的了然于胸。 “你这不是都知道了吗?”柏秋寒讪讪一笑。 “还没到说好的一个月期限,你提前来了,总归不会有其他原因。”黑袍人话语间带了两分笑意,显得柔和了许多,“而且你这点境界,我还是看得清楚的。” “嗯,本来是想按时间来的,不过马上要入学了,时间可能不怎么充裕……”柏秋寒话语中带了几分尴尬。 本来黑袍人与柏秋寒定好,每个月指导一次,具体时间由黑袍人决定,柏秋寒这次凭着感觉行事,其实已经违反了约定,按照往常的经验来说,他此时只能看到干枯的井底才对。 “你是想要说好的功法吧,嗯,倒也无可厚非。”黑袍人的语气越发随和——甚至柏秋寒的记忆中,都没有听到过如此随和的语气。 “十二年才修炼出这点水平……”柏秋寒苦笑,“还是想早点进一步地修炼。” “所以,你真的有所觉悟了吗?”黑袍人语气突然变得坚决起来。 …… “我不知道。”柏秋寒思考良久,却还是如此回答。 “嗯,你不会对我撒谎,我很清楚。”黑袍人的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随和,“想不明白就慢慢想,你还年轻,还有大把时间,青春却容不得荒废啊。” 柏秋寒从未见过这样的黑袍人,不是这十多年印象中的冷漠高手,也不是狠手锻炼他的魔鬼,就好像是真正的长辈在和他谈着人生理想、唠着家常。 不经意间,柏秋寒已是鼻头发酸,不是控制力比较强,险些就要落下泪来。 “就算……就算不学也没什么,只是……我以后还能继续来吗?” 柏秋寒修炼的目的并不纯粹,或许是为了压制那心中被他“遗忘”的情绪,又或者……他只是想找个人关注他呢? “我可不记得你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倒不如说,如果不能控制情绪,半道夭折的可能性倒挺大。”黑袍人叹了口气。 “不过,就算是我,也不会知道未来的路吧,说到底,不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嘛。”黑袍人仿佛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但在这片安静的空间中,声音却清楚地传入了柏秋寒的耳中。 “释然?” 对于黑袍人的表现,柏秋寒脑中不自觉地跳出这个名词来。 “你自然可以来,不用在定好的时间,随时都可以。”黑袍人的话语较前更加柔和,“那部功法,我也已经为你准备好很久了。” 柏秋寒脸上不由地浮上笑容,他心里明白,这不是因为他的修炼能更进一步,而是他还能继续有这个冰冷却又温暖的栖身之所。 “修炼我可以教你,但是未来怎么选择,却要看你自己了。” 黑袍人的话语仿佛穿透心灵,柏秋寒并没有将那心底的情绪告知黑袍人,但好像那个人却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点破。 “未来的事情,自有未来的我去处理,现在的我……想要看看后面的境界。”柏秋寒选择“遗忘”了内心的情绪,发自本心的这样说道。 “只能活在当下,不论在哪个维度,都是如此,未来不可期,过去不可守。” 黑袍人没有转过身,似乎是在和柏秋寒交流,又似乎仍在自言自语,柏秋寒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在这密闭的空间中响起了那低沉的声音:“我要传授给你的这部功法,是当年我和几位朋友一起编写,名《大无上天魔妖灵鬼仙炼法真诀》……噗……” 话只说了一半,气氛就变得尴尬起来,因为黑袍人竟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让一直沉浸与严肃氛围中柏秋寒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这部功法的靠谱程度。 “名字并不重要。”黑袍人语气重归低沉严肃,不过经过刚才那么一茬,却怎么也严肃不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能想到这么个名字的人,某种意义上说的确是高人!”柏秋寒也忍不住开了句玩笑。 “那就简称《炼法真诀》吧,说真的,当初我对这个名字也不怎么感冒!”黑袍人急于把自己的命名品味和“当初几位朋友”划清界限。 “还是简略一点比较好。”柏秋寒脸上的笑容逐渐舒展开来。 “第一次传功,你放松心神,交给我来引导。” 柏秋寒自然也不想在没营养的话题上多耽,于是应黑袍人的要求,盘膝而坐,闭目放空心神,就如同这十多年修炼精神力时一样。 而后,他便感觉到一股磅礴的真气注入了自己的经脉,按照一个复杂的线路运行起来,同时,大量的信息也涌入了他的脑海。 “记住这个路线,这是《炼法真诀》的初级线路,而整部功法,我已经注入了你的识海。”以精神力为载体,黑袍人的话语直接注入柏秋寒的脑海。 “明白了。”柏秋寒同样以精神力回答,然后,本应是漆黑的视线中,就出现了一副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图景。 第二章 报到 柏秋寒觉得自己就像中医馆里的小塑料人,全身经络穴窍都清晰地印在他的视线中,而一道气流正在经脉中不断流淌着。 柏秋寒知道,那是黑袍人的真气,于是他赶忙调动丹海里为数不多的真气,随着黑袍人的真气而动。 “大抵你们认知中的绝顶功法,都要运转多个周天才算的上一轮修炼,但《炼法真诀》并非如此。” 黑袍人的声音在柏秋寒的脑海中响起,“《炼法真诀》的初级行功路线,只有一周天,却不单在经络之中,而是以精神力为牵引,由经络起,转入血肉骨骼,而后再入识海,自天灵将未能吸收者散发于外界。” “精神、真气、肉体并重吗?”柏秋寒忍不住疑惑。 在柏秋寒的思想中,既然要进入丹海初结的境界才能修炼功法,想必能够将外界的能量储存在体内形成真气应该是最主要的,那么功法以修炼真气为主乃是理所当然,肉体上的强化即便有,但也不应该和真气修炼有相同的优先级才对。 “一般来说,真气的功法自然是修炼真气,也就是下丹田,但是只有三者兼顾,精气神一体,才能减少到达更高境界的困难,顶级的功法无不是如此!”黑袍人一面指引着柏秋寒的真气在经络中运转,一面以精神力传音,心分二用,而毫不吃力。 柏秋寒没有再回话,他可没有黑袍人的水准,虽然他修炼了十二年的精神力,境界已是极高,但对于修炼功法却是极度陌生,刚才只是问了一句话,就险些要跟不上黑袍人真气的速度了。 黑袍人也知道柏秋寒的状态,再不说话,默默引着柏秋寒的真气运转了一个周天。 黑袍人收功,仍是背对着柏秋寒,笑问道:“感觉如何?” “很好,”柏秋寒睁开了眼,清湛的眸中闪过一丝光彩,“通过功法的运转途径来吸收外界的能量,效率不是靠单纯吐纳可以比拟的。” “功法不论其运转的途径、亦或是一轮运转的周天数,至少在你现在的阶段,本质上也不过是如机器一样抽滤外界的能量,就算是好些的功法,也不过是效率更高罢了。”黑袍人笑道。 “那《炼法真诀》这样可以修炼精神、肉身气血和真气三种力量的又是什么级别?” “那就是入道的法门。”黑袍人的声音中突然充满了自信,“毕竟,这是‘我们’创造的功法!” “古往今来,那么多圣人、活佛亦或只是儒生、武者,都在讲‘道’,‘道’究竟又是个什么东西?” “道,或许没那么飘渺,也没那么高深……不过现在跟你说这些也没任何用处,只会好高骛远罢了,”黑袍人自嘲一笑,“说到底,就是一个机会而已,只是这个机会,对比其他功法来说就已是云泥之别!” 柏秋寒没有说话,尽管他已经算是正牌练气士,但对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还是没有什么实感,更没有发言权。 “好了,说些实在的。”黑袍人笑笑,语气又恢复了先前的轻松:“秋寒,就算《炼法真诀》有精炼气血的功能,你日后的修炼中,也不要将肉体的锻炼遗忘了。” “为什么?” “任何一个炼气士,在修炼的前期,气血,真气,精神力,可以说是三个完全不同的体系,然而,当你的真气由后天返先天,那么正常的人类肉身,就难以再承受丹海与外界过于频繁的交流了——无法控制的真气外泄,修炼效率下降只是轻的,控制不好,走火入魔爆体而亡也不是没有先例。”黑袍人沉声道。 “但是在修炼真气的时候,不是还要打通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与周天穴窍么,这么大的肉身改造,难道还不够?”柏秋寒疑惑道。 “当然不够,仅仅是这些,怎么可能承受得了天地间无尽的力量——哪怕是先天练气士接触的那一小部分也不够啊。” 黑袍人顿了顿,又道:“要预防这种情况,就需要在修炼的时候,以真气淬炼肉身,加强气血,而这光靠功法自然的修炼是不够的,这些年我帮你锻炼过肉体,也只是给你打下基础,你切不要以为这就足够了。” “所以修炼的时候需要控制能量的流转?用精神力?” “不然为什么要从精神力开始修炼呢?如果到了必须的时候再开始修炼精神力,就算前面比别人跑得快些,终究还是会卡在后面的境界上。”黑袍人叹了口气,“你也许没有想清楚修炼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许你到最后会发现这条道路并不是适合你,但有的时候啊,走上这条路,要回头就很难了!” 柏秋寒沉默了一阵,而后道:“不论怎样,我都应该谢谢你。” 黑袍人笑笑,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他知道柏秋寒要谢的是什么,虽然他……并不能回应柏秋寒想要的东西。 “其实,我知道,奇遇什么的,不会平白无故的掉在人的头上。” 沉默持续了一会,才听柏秋寒说道:“我自认运气没有好到那种程度,而你也不是什么游戏人间或者隐居到无聊的什么世外高人——至少不会有高人喜欢隐居在井底。” “……你想说什么?”黑袍人也是一怔,显然没有想到柏秋寒会谈起这个话题。 “我并不后悔跟您学习,”柏秋寒的表情无比诚挚,“但我希望啊,您真的需要我去做什么,不用算计,直接告诉我、命令我就好了,毕竟……我这样身无长物的孤儿,所学的……包括这些年的吃穿用度,都是你给予的,就算收回去,我也……” 话语到了最后,柏秋寒没有继续说下去,也不想再说下去——就算这个栖身之地到最后不过是梦幻,他也仍然心存希望。 “就这么简单?” 过了良久,空气中才响起了那低沉厚重的声音。 “就这么简单!” “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做,”黑袍人笑了笑,而后肃然道:“一切遵从你的本心就好了,我不会害你,永远不会!” 柏秋寒没有再追问下去,这样就够了,再问下去也只是徒增不快。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该走了。” 又是沉默良久,直到黑袍人的话语打破了寂静。 “那……我走了。”柏秋寒看着那熟悉的背影,想了想,又道,“我会再来的,经常……” “呵,我可不是在养老院里孤寡老人。” 黑袍人笑了一声,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白光一闪,这片空间中,便只留下一道黑色的身影。 “像我这样早该消失的人,居然也会感到寂寞?真是讽刺啊!” 好像是在自嘲,但黑袍人的语气却无比寂寥,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又是想要向谁倾诉呢? 柏秋寒看着那口布满青苔的枯井,不由叹息:“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黑袍人今天十分反常,与之相处了十多年的柏秋寒自然能看出来,但是他没有追根究底,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即便是神秘的黑袍人也一样,所以他只是希望—— “我想阻止那终将到来的事情,如果力不能及,但愿分离的日子能晚来一些。” 柏秋寒向那口枯井深深一鞠躬,向那没有血缘、却已超越了亲缘关系的存在鞠躬,然后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炼法真诀》虽只在柏秋寒体内行功一轮,但柏秋寒却觉得对身体的掌握比运功之前要来的清楚,具体的表现就是,他以更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却没有像来时那般还要调整呼吸。 “只是行功一周而已,体内的真气就好像已经适应了这个流转路线,不用调整,就跟着《炼法真诀》的运转路线走了?” 柏秋寒这才明白黑袍人所说的顶级功法确实没有掺假,真气自行在体内流转,这意味着就算柏秋寒不修炼,自己的经络、识海、肉身也在不断的强化,就算效率远比不上正经修炼,这种效能也是他未曾想到的。 “既然条件已经摆在了面前,那就只有走下去了,何况……” 何况……柏秋寒迷茫的内心里,已经有了小小的目标。 回到住处,柏秋寒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好,换上了他最新的一套衣服,而后在站在镜子前整理着仪容。 说起来,他的外貌绝对算是十分出众的,常年在井底修炼以致皮肤白皙,加上显得中性的五官构成,与其用俊朗、倒不如用漂亮来形容可能更加贴切,甚至于只消稍稍修饰面部棱角,大概穿一身女装也不会有半点违和感。 也是常年受伤并与绷带相伴使他被旁人敬而远之,否则单凭外貌,他也不至于在之前的校园生活中如此默默无闻。 “至少比歪瓜裂枣的看上去要好交朋友吧。”柏秋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道。 瞥了一眼挂钟,七点整,正好可以去坐市中心的早班车,提着早准备好的包裹,柏秋寒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或许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的小屋,走出了房门。 早班车是十分空旷的,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公车越来越接近市中心,上下人员也渐渐多了起来,在把座位让给一位刚上车的老人以后,柏秋寒在学校大门口下了车。 此时刚过八点,柏秋寒看着安静的校园,开始发呆。 并没有预想中人声鼎沸的场景,甚至岗亭里的保安大叔也在打着哈欠发着呆,大门口写着新生报到的路标以及各种信息,却没有人在引导。 “好像太早了点?”柏秋寒苦笑——毕竟提前了通知时间一个小时来,出现这种情况属实正常。 好在各种指路标记相当完备,柏秋寒先到了安排好的宿舍——也没看到半个人影,放好了自己的行李,然后依据指示开始寻找自己报到的教室。 省大占地上千亩,宿舍与教学楼也有一段说短不短的距离,柏秋寒本想步行前往,毕竟这点距离对于他这样正式步入练气士大门的人来说确实不算远,不过校内的免费公车已经开始运载,为了避免开学第一天就惊世骇俗,他还是选择了坐车。 当柏秋寒到达教学楼底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小时,而教学楼内氛围已不似之前校门口那般冷清。 “三楼居然会有这么多人?不过不是好几层都在报到?怎么都在一层楼了?” 柏秋寒的精神力可以外放十米——无视障碍物的阻隔,这还是他能收发于心得范围,若是他全力为之,可以把这个数值扩大十几倍。 不过他不会这么做,虽然他精神力境界已经很高了,但是精神力的总量却不能支持大量的消耗,过度的消耗精神力,轻则疲倦影响正常思考,重则思维破裂得上精神病乃至变成植物人,毕竟精神力的实质就是人的灵魂,练气士的灵魂就算无比强大,其力量也并非无限。 虽然大概明白了楼上的情况,但柏秋寒并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所以他的精神力只是一触而退,随后就开始在墙上的公告上寻找报到的教室。 柏秋寒很快找到了自己班级——中文系古语言文学专业二班报到的教室,正在三楼上,也就是有大量学生聚集的楼层。 柏秋寒愣了愣,没想到会这么巧合,他无奈地笑了一声,往楼上走去。 四十人以上聚在一层楼,理应是显得很喧闹的,但事实上,柏秋寒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进入了什么嘈杂的环境,不过也似乎并不是素质使然,而是……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柏秋寒看着走廊尽头的那间教室,准确地说,是那间教室外面数量超过三十的男生。 “也不像是要打群架?”没察觉到什么险恶的气氛,柏秋寒无厘头地想着。 事实上,那些男生只是若无其事地、有意无意地、从外窗以及前后门窥探着那间教室内部。 柏秋寒并不想知道教室里有什么好看的,不过,那间教室……正是他要去报到的那间。 第三章 凌星雪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教室外面已经站了三十来人,完全堵住了前后门,以这种人群密集度,柏秋寒并不认为自己能在不行使暴力的情况下挤进去。 ——至于交流嘛?他尝试了,不过那些男生好像注意力都在教室里面,对于柏秋寒的问话并没有做出实质地回应。 “我可不会穿墙啊。”柏秋寒苦笑一声,视线四处游走,试图寻找可以帮他解答疑惑的人。 好巧不巧,一名男生被从人堆中挤了出来——那人瘦小的身体显然在这种人挤人的情况下并没有占到什么优势。 男生一边喘息一边低声抱怨:“长得高了不起啊,丫的还不是一群猪哥。” 他话语中满是幽怨,倒像是受气的小媳妇。 这男生不过一米六的身高,说话的声音虽然有些尖锐,但音量实在太小,所以他的抱怨,也就只能说给空气听了。 柏秋寒却将这番话语收入耳中,所以在那个矮小男生悻悻回头的时候,柏秋寒的手就已经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位同学,”柏秋寒微笑着,“请问……” 然而柏秋寒还没把话说完,便被硬生生地打断了,就听那个男生以及其怪异的声音叫道:“看看,咱们中文系,还是不缺帅哥的嘛!” 柏秋寒只觉无语,心说我长啥样跟你有半毛钱关系?不过同时,他也顺便打量起面前这个男生来,而后他骤然发觉,面前这个家伙,还不是一般的……猥琐? 柏秋寒本以为,“猥琐”这种气质只会出现在漫画小说的描述里,但是今天他明白了,这种气质确实存在于现实之中。 长着贼溜溜的小眼睛就算了,可这双眼睛眼角还往上吊着,好像随时在偷窥什么人;带着厚比啤酒瓶底的圆眼镜就算了,可怎么看都没有半点斯文气息,反而像是香港电影里丑角们的标配,再加上低塌的鼻梁、厚厚而干裂的嘴唇以及一对招风耳,用猥琐来形容,倒好像在侮辱猥琐这个词。 柏秋寒并不会以貌取人,但甫一看见这张脸,还是险些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无视了猥琐男刚才毫无营养的话,柏秋寒面不改色的问道:“我只是想问问,那些……同学?他们究竟什么情况?我们报道咋办?” “你不知道?”猥琐男一脸惊讶地看着柏秋寒。 “知道什么?”柏秋寒一头雾水。 “来来来,兄弟,老哥给你科普一下。” 猥琐男一副自来熟地样子拍着柏秋寒的肩膀。 “科普?”柏秋寒本能的感觉到了麻烦,“就不必了,我就想问问现在能进去报道不?” “哈哈,这位同学,你看看那些人,一时半会儿肯定散不了,咱们还是一边聊聊天,一边等那些人脑袋清醒过来,等他们开始羞愧于自己愚蠢的行为之后,报道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嘛?”猥琐男一副要把聊天进行到底的架势。 “不知道你心里有没有羞愧?看来是没有。” 心中感慨于这个人脸皮之厚的同时,柏秋寒又看了一眼堵在教室外的学生们,感受到生人勿近的庞大气场,深知不用暴力手段应该是进不去了。 于是他没得选择,只能接受猥琐男的“科普”。 两人来到一间空教室,猥琐男又是直接坐到柏秋寒旁边,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不过柏秋寒倒没有多少反感。 “好了,我们就讨论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猥琐男一脸的高深莫测。 “额……”柏秋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他其实并不想知道所谓内情。 猥琐男对于柏秋寒这种回应感到有些没趣,悻悻道:“嗯,先做个自我介绍,我是赵贺铭,百家姓第一的赵,贺喜的贺,铭刻的铭。” 赵贺铭一边说着,一边在桌上比划。 “柏秋寒,中文系古文学专业二班的。” 柏秋寒从包里摸出纸笔,写下了名字。 “同班同学啊,这姓不常见啊,嗯,那就更应该跟你科普一下了,帮助同学嘛。”赵贺铭笑着又拍了拍柏秋寒的肩膀,显然在这里遇到将来的同班让他十分高兴。 “嗯。”既然对方表达了善意,柏秋寒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洗耳恭听。 然后柏秋寒就感觉眼前这人的笑容就更加灿烂……也更加猥琐起来。 “知道咱们班的助理班主任是谁嘛?” 柏秋寒摇了摇头:“不知道,一般二年级三年级的师兄师姐吧?” “就是那个全市都很有名的天才啊!”赵贺铭神秘兮兮地看着柏秋寒,一副我这么说你一定明白的模样。 “谁?”柏秋寒满脸疑惑。 “额嗯……”赵贺铭面露尴尬,不过瞬间他又换上了笑容,“看来你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啊,不过问题不大。“ 于是柏秋寒的疑惑更深了。 “你听说过凌星雪这个名字没有?” 于是柏秋寒立刻明白了情况。 说到凌星雪这个人,柏秋寒依稀也有耳闻,毕竟那是前几年在省内高中都特别出名的人物。 具体说来,很多名牌高中里,总有一些年年拿钱高考为校争光的牛人,凌星雪就是这样的人物之一。 柏秋寒听说这个名字大概是三年前,那是他才刚准备升学高中,这个叫凌星雪的女生就已经以十五岁之龄参加第二次高考并且拿到省内前列的分数。 不过当时柏秋寒也正在精神力突破“以识引气”境界的瓶颈上,所以除了感叹一句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他也就埋头于自己的修炼了。 不过就正常情况而言,这样的牛人虽然不多,但也绝不会出名到连就读其他学校的柏秋寒都听说过的地步,但偏偏有才华的人还有令人惊艳的颜值,这又找谁说理去? 据说其所在的市一中还有自发的粉丝团体,甚至好像还有相关的自制周边,大有追星的架势,以至于柏秋寒在听高中同学聊天的时候,都暗中感慨这在互联网已经起步的时代实在是不可思议。 “怎么,还是听说过吧?”看着若有所思的柏秋寒,赵贺铭坏笑道。 “听说过,听说过。”柏秋寒有些受不了对方的表情,只得连声答道。 “所以你明白了吧!”赵贺铭叹了口气。 “明星人物嘛,只是我就没想到她会在省大,还是我们的师姐。” 说是这么说,柏秋寒心里还是觉得难以理解,毕竟也是二十一世纪了,传媒行业可谓发达,电视里报纸上什么美女帅哥没见过啊,很难想象会有一介学生受到这样的追捧。 “听说凌师姐还拒绝了很多综艺节目的邀请,也没有去首都的大学,而是选择了省大,不管怎么说,在我看来就很有亲和力。” 赵贺铭嘴里难得有两句正经话,果然,选中文系的家伙,大概也自认是个文艺青年,对于各种情怀之类的很是感冒。 “这些我倒没听说过。”柏秋寒道。 “这么说,你应该也没看过她的照片,不然不会这么淡定。”赵贺铭又露出了坏笑,“你看了就会知道了,不然似我这样的人,怎么会跟那些猪哥为伍”。 柏秋寒看着眼前这个“清高”的家伙,再次确认了这个人脸皮不是一般厚。 “所以,你吹得这么牛,我们什么时候又能见到?”柏秋寒也开了句玩笑,“我还是比较想早点报道交接。” “等着吧!”赵贺铭道,“他们总会像我一样冷静下来的。” 柏秋寒无奈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们也不用再多等这几分钟了,此时门外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其中还夹杂着人的呼痛声与哀嚎声,把二人吓了一跳。 柏秋寒一个箭步掠出了教室,而后就看见了惊心动魄的一幕——那之前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教室门,此刻正凄凉的倒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还有几名学生在上面叠起了罗汉。 这栋教学楼从建筑到用物都是十几年的老东西了,这次显然还是没经受住几个成年男性的体重压迫,终于寿终正寝。 赵贺铭比柏秋寒晚了一步出来,把这一幕尽收眼底时,也是目瞪口呆。 有人受伤之后,之前教室外的学生们也冷静了下来,有的将摔倒的人扶起,也有的直接去其他楼层报道,不过这老木门的赔偿估计是少不了了。 柏秋寒则趁此空隙,终于走进了教室。 习惯性地以精神力扫视了教室一圈,最后柏秋寒的注意力落到了讲台上,确切的说,是落在了正坐在讲台前的那名女生身上。 女生显得十分平静,平静得近乎异常,刚才大门突然倒塌好似没有影响她半分——因为柏秋寒并没有感受到她有任何的精神波动。 浑然天成,不加修饰,这是柏秋寒的第一印象,无论是那身素白却将身体包得严严实实毫不透光的连衣裙,还是那没有任何坠饰的如瀑一般的长发,都让他不由有了这样的感觉。 少女有着精致的、倾国倾城的容颜,哪怕不加修饰、哪怕只能看见侧颜,都让人不得不承认那是超凡脱俗的美。而那少女白皙纤细的手指,此刻正在翻动着一本装帧精美的、极厚的书。 并非借以伪装内心的波动,她的确在认真阅读着,一切都是如此宁静,仿佛房间里的时间都没有流动一般。 她就这样坐在那里,没有冰雪般的高冷气场,也没有生人勿近的严肃,但她身周映衬着自窗外投入的、明亮却不刺眼的初阳之光,却让人不自觉地以为她好像不该是属于凡尘俗世的存在。 换成普通人,或许就会被这宁静的一幕吸引,进而沉迷下去,但柏秋寒的恍神只是瞬间,因为他不是普通人——哪怕他自己不愿意承认。 而身为炼气士的他,也很敏锐的察觉到了,隐藏在宁静之下的……诡异。 是的,太诡异了,不论这女生的再怎么心如止水,作为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对刚才的巨响毫不为所动——但太过安静了,那桌椅,那空间,以及在这空间中,坐在那椅上的女生。 “好强大的心境!”柏秋寒暗忖自己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即便十二年的精神力修炼,让他的心智远强于同龄人,亦是如此。 而正因为他做不到,所以柏秋寒就发现了—— “我的精神力被压制了!?”柏秋寒额角冒汗。 于是他明白了——这女生自然不是什么普通人,精神力压迫,柏秋寒也会,这也是精神力的基础攻击方式之一,只是他绝不可能控制得如此之好,他精神力境界虽极高,但对人运用还是生疏,他自忖,就算是攻击普通人,也不能保证在不损伤其精神与灵魂的情况下压制对方的行动,而这个女生,却将他这个拥有以识引气境界精神力的练气士压制得如此轻松写意,境界且不论,她的精神力总量以及对精神力的控制水平绝对远超柏秋寒。 “其他练气士都这么强吗?”柏秋寒并不认为自己修为有多高,毕竟他只是刚入门而已,不过他对自己的精神力境界还是有自信的——因为黑袍人都说他的精神境界已经很高,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随便遇到的一个练气士,其精神力的运用就要超过自己了。 柏秋寒赶忙收回了自己外放的精神力,固守识海,而外界的精神压力也突然随之一消。 柏秋寒并不愚蠢,大致也猜到,在练气士的世界里,以精神力观察对方应该是极不礼貌的行为。 这一系列事件说来漫长,实际上也不过两三秒功夫,在门外的其他学生看来,柏秋寒不过是和普通人一样,被凌星雪的容颜与气质震慑住罢了。 柏秋寒舒了口气,擦干额上的冷汗,缓缓向讲台走去。 第四章 埋藏心底的恐惧 或许是因为面前的影子挡住了视线,那女生终于合上了书,抬起头来。 凌星雪真的很美,至少柏秋寒把所学过的所有描写美丽的词汇都用上都不算过分,但是他现在并不敢有半点失神,内心中反而无比清明——藏在面前这位师姐绝美外表下的,是不见底的深渊。 似乎是察觉到了柏秋寒的心境,凌星学那灿若星辰的眸子里,隐隐透出两分赞赏之色来。 “报到的话,证件核对一下。”不过凌星雪也只是瞥了柏秋寒一眼,而后就低下头去,给翻开的书做上了书签。 柏秋寒很清楚,面前这位师姐不需要看,就能够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感知到空气中飘散的精神力量,柏秋寒不敢有什么反抗,只是收回精神力,紧守识海,而后从随身的包中取出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与身份证。 对于柏秋寒的紧张与防范,凌星雪轻笑一声,接过了他的证件,在班级名单上核对过信息,便交还了给了柏秋寒。 她又从旁边的一摞文件里抽出几张,在上面书写了几笔,然后一边递给柏秋寒一边说道:“核对完个人信息要交给教务处,然后在那里领学生证;课程表拿好,有调整会再通知;至于这一张,”凌星雪指了指一张明显排列着一些书目信息的表格,“课本会在明天小班会之后一起发放,这是推荐的专业书籍,需要什么,回去慢慢研究,寝室钥匙自己在宿管那领……” 几句话间,凌星雪便将主要内容交代清楚。 “明白了,谢谢师姐。”柏秋寒微笑,然后转身准备跑路,他在短暂交流中已明白了这位天才师姐的底细,现在可谓避之不及。 “对了。”就在柏秋寒刚刚跨出第一步的时候,凌星雪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还有什么……”柏秋寒下意识转身,但话未说完,他整个人已经僵在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凌星雪已经出现在在他背后,柏秋寒这一转身,才骤然发觉,此刻两人的最近距离绝不会超过十厘米,以至于他已经能闻到阵阵幽香。 但这并不是柏秋寒呆滞的缘由,他之所以僵住,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凌星雪是在什么时间,又是以怎样的方式接近他的。要知道,即便柏秋寒的精神力被迫内敛,他对外界变化的敏锐程度同样不是常人可比,一般人接近他十米以内,不论有没有恶意,他都会有所察觉,然而凌星雪却如幽灵一般出现在他的背后——哪怕她没有任何敌意,但带给柏秋寒的感受,却如同一个正常人突然变成了瞎子,让他十分难受。 看着柏秋寒呆滞的模样,凌星雪露出了一抹微笑,似乎觉得有些有趣。 “柏秋寒师弟对吧?给你提个醒,不要随便把精神力外放五米以外,虽然能察觉到的人并不多,但是像我一样只是轻轻带过不去追究的人,大概也不会太多呢!”凌星雪的的声音很轻,轻到以柏秋寒的听力,也只能勉强听清。 “谢……谢。”柏秋寒感觉额角又渗出了冷汗。 道了声谢,柏秋寒再不敢停留,抓起背包,在门外男生们怪异的目光中,头也不回的走了。 凌星雪自然察觉到了那群激素分泌明显过量的男生们眼中的羡慕嫉妒恨,她却只是摇了摇头,重新回到讲台上,翻开了自己的书。 但这时候如果有人离得更近一些,想必就会听到她的轻声自语了:“丹海初结到并不算什么了不起,但精神力境界竟然到了以识引气的地步,难得有跟我一样的‘笨人’啊,而且他的功法……有点意思,再接触一下吧!” 凌星雪自言自语着,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只是这昙花一现的笑容,却没人能得见了。 柏秋寒一路冲下楼,一直到了教学楼外,心跳才算恢复了正常水平。 “这位凌师姐就单以精神力总量算,至少比我强五成以上,更不要说修为境界,怕不是接近先天了。”柏秋寒苦笑。 然后他就感觉到了异样:“好歹她也是师姐,好像也没什么恶意,总是可以交流的,我为什么要逃跑呢?” 于是那一刻,柏秋寒想起了,那被他“遗忘”的、也可以说是被他用精神力强行压制的……黑暗情绪。 他的面色骤然变得惨白,身体更在不自觉的颤抖,那是熟悉的濒死感与恐惧感,也是陪伴了他十二年的……黑色情绪。 从满七岁那天开始,柏秋寒就有了这种情绪,至于缘由是什么,他已经忘却、或者说他根本不愿想起,但是他潜意识、或者说识海之中却记录得很清楚,那是在他偷偷看了孤儿院老师的仙侠小说,心中对修炼这件事有基本概念之时,恐惧就自他心头升起,而后再没有消失。 就好像是要惩罚他对“修炼”或者“修行”这类的词汇有了概念似的,无边的恐惧充斥着当时年幼的柏秋寒的脑海,好像要迫使他忘掉这些已经映入脑海的词汇,又好像……要迫使他死亡。 但与那样的濒死体验、与那样绝望的恐惧比起来,也许死亡都是一种解脱。 于是他选择了跳下枯井。 柏秋寒没有死,那异常的恐惧也随着他进入那个空间而消失。 他不会忘记当时黑袍人言语中的惊讶,以及给他的选择。 于是柏秋寒选择了接受,虽然年幼,虽然是被人遗弃的孤儿,但他不想死,更不想在恐惧情绪支配下求死,所以他抓住了所有能抓住的所有稻草。 开始修炼精神力之后一年,那样的恐惧再次出现,彼时他刚凝结出识海,所以他同时也发现,强大的精神力竟然可以让他在那样的绝望中获得一丝清明,而后控制精神力抵抗恐惧。 于是柏秋寒对于精神力的修炼一刻没有放松过,但是同时,对于“修炼”的恐惧,也深深影响着柏秋寒。 在这样矛盾的心境中,柏秋寒并没有将这些告知当时尚未完全建立信任的黑袍人,而是凭借自己日益强大的精神力抵御着。 这也导致了,在修炼了十二年之后,柏秋寒无法选择未来的道路——他并不是不想去选择,而是不敢,他光是对抗着恐惧、恐惧着恐惧,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恐惧的像是枷锁,锁住了他前进的步伐,但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枷锁,柏秋寒却又不得不前行,否则就会在绝望中沉沦,直至死亡。 恐惧着,而又渴望着,恐惧着那些超人的力量,却又需要这些力量去对抗恐惧,在这样的矛盾中、在这样的生死中,柏秋寒到了今天。 识海中的精神力被柏秋寒疯狂地抽取着,他不知道的是,对抗情绪这种事情,对于一般的练气士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然而对于精神力已经到达极高境界的柏秋寒来说,这只是他生命中的常态,但即便如此,到得此刻,他的识海也已接近要被抽空。 但柏秋寒对此毫无知觉,他要做的、他能做的,就是把恐惧镇压下去,无法考虑后果。 在柏秋寒的感觉之中,时间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而他那本充盈着精神力的识海,已经接近枯竭,如果把最后这点精神力抽空,接下来就要损伤他的识海本身、亦即是他的灵魂了。 汗如雨下,柏秋寒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汗水顺着裤管流下,在地上形成了两个小水洼。 柏秋寒感觉到了虚弱,不是身体上的——此刻他的体能依旧充沛,这份虚弱是精神上的。就像那些在过年时在网吧泡了几天几夜不合眼的少年对睡眠的渴望,柏秋寒也想直接倒下去,但理智告诉他不可以,牙齿紧紧咬住下唇,薄弱的皮肤之下渐渐渗出了鲜血,疼痛的感觉让柏秋寒找回了对于身体的控制。 大厅里的挂钟,显示着时间不过过去了短短十几秒,但没有人知道,在柏秋寒识海中,已经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 柏秋寒大概明白,是凌星雪对于他精神力的压迫,导致了他精神力略微失守,从而被那恐惧的情绪趁虚而入,不过追根究底,还是他自己不经意用精神力探查他人的错。 “以后,还是要小心点啊。”柏秋寒苦笑一声,提起掉落在地的背包,拍了拍上面的灰趁,而后强打起精神,迈开步伐。 到教务处领了学生证,又从宿管老师手上领到了钥匙,柏秋寒感觉自己已经油尽灯枯,来到男生宿舍二幢519室,柏秋寒立刻把自己连包带人一起扔在了那仅有一张木板的床铺上,然后上下眼睑就合拢到一起。 柏秋寒在进入以识引气的境界之后,恐惧的情绪就已经被他压制在脑海深处,不曾再现,不过而今他终于知道,那如同诅咒一般的恐惧情绪并没有消失,而是时刻准备在他防范不及的时候将他吞没。 柏秋寒内心感到了丝丝苦涩,由于那恐惧的影响,他不敢对未来做出选择,本以为在精神力境界足够强大以后已将这恐惧压制,现在看来却只是美好的幻想罢了。 胡思乱想着,但是柏秋寒体内的真气,还是随着《炼法真诀》的行功路线运转起来——闭目运气,这是最好的休息方法,自修炼精神力以后,柏秋寒便很少睡觉了。 第一次自行运转功法,感觉是奇妙的,外界的能量从周身每一个毛孔进入体内,而后散入气血,增强肉身又或直达识海,修炼精神,正如黑袍人所讲的那样——柏秋寒不敢忘记那位长辈的提点,精神力是对抗恐惧的唯一方法,肉身是防止成为人肉炸弹的保障,不论柏秋寒因为恐惧变得如何矛盾与纠结,他都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此时,已有一缕缕精神力从识海中涌出,进入经脉,牵引着真气。 《炼法真诀》运转一周的时间大约是一个小时,而行功两周后,柏秋寒的精神力便已恢复了大半,《炼法真诀》的确不愧其绝世功法之名。 随着精神力的恢复,柏秋寒没有继续从外界抽取能量,而是将纳入丹海中的力量进一步精炼起来。 此时柏秋寒丹海中的真气,大部分是他昨夜打开丹海后引入体内、还未经《炼法真诀》转化的,黑袍人虽带他行功一周,但也只有少部分真气被《炼法真诀》转化精炼,就算柏秋寒再次吸收外界能量,却也无法进入饱和的丹海,现在他能做的,只有把丹海中未经转化的真气再次浓缩。 而经过《炼法真诀》精炼过的真气,显然比柏秋寒自身吸收的更加凝练。 至于作为转化能量源头的《炼法真诀》,现在就像一颗恒星般浮在柏秋寒的识海之上——对于黑袍人的手段,柏秋寒也是极为佩服,那庞杂的功法内容竟能浓缩在识海里那一个小光点中,就算是以柏秋寒精神力境界,也难以想象这种手段。 第五章 图书馆的再遇 真气转化完毕,柏秋寒没有也不敢再去细看《炼法真诀》中的内容,他亦没有继续吸收外界能量去填充又有了空隙的丹海。 他只是将自己的意识再次埋入了黑暗。 真气在经脉间流转,柏秋寒感觉自己就似泡在温泉里一般,加上他本就在与恐惧的对抗后极其疲惫,又引真气运转了两个周天后,他竟就真正的睡着了,然而他体内的真气并没有就此停止运转,而是依照着《炼法真诀》的运行方式,继续在经脉间流动着。这若让地球上练气士门派或家族中的人物知晓,一定会为柏秋寒此时体内的表现所震惊,不用引导而自行运转的真气,这已经超越寻常练气士的认知,甚至柏秋寒在半睡半醒之间,也是小小惊讶了一下,但既然对自己毫无坏处,那他也就听之任之了。 识海境的第三境界以识引气,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柏秋寒不知道精神力还有如此妙用,他更不知道,练气士修入丹海并非必须经过精神力的三个境界,不过这一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并不重要。 有多久没有睡觉了呢? 自从修炼精神力之后,好像就没有再睡过了,即便是既往对抗了恐惧情绪,柏秋寒也是咬牙坚持继续修炼精神力。 像这样单纯的休息,确实很久没有过了。 迷迷糊糊之间也不知过了多久,柏秋寒的突然发觉有人在接近——即便是真的睡着,他的精神力也随时警戒着周围。 不过接近的人明显没有敌意,所以柏秋寒就干脆不加理会。 直到感觉有人在摇动自己的身体,柏秋寒就明白,休息时间到此为止了。 柏秋寒睁开眼,全身的知觉迅速回归,在第一时间,他就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并没有什么神清气爽之感,他只觉全身黏糊糊的,十分难受。 “修炼的后遗症啊。”柏秋寒苦笑着摇摇头,虽然因为恐惧的影响,使得他除了了解基本的行功路径外并没有仔细去查看《炼法真诀》,但一些基础的东西他还是知道的,练气士从丹海初结到脱胎换血,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排除身体污垢杂质的过程,而初次行功转换真气时排出的杂质则是最多,于是造就了柏秋寒现在这个状态。 来人还以为柏秋寒没有睡醒,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有些惊讶地问道:“兄弟,你咋不铺床就睡觉,有这么累吗?” 柏秋寒摇了摇头,拨开了挡住视线的手掌,然后就看见了那张不算熟悉也并不陌生的脸。 “赵贺铭,你怎么在这儿?”柏秋寒一个翻身就从高低床的上铺跳下,把扒在梯子上的赵贺铭吓了一跳。 “我当然在。”赵贺铭翻了个白眼,似乎对柏秋寒刚才的危险动作还心有余悸,“我就是这个寝室的,没看见行李都放这了吗。” 说着,赵贺铭指了指墙角那一大堆。 柏秋寒无语,他印象中,这堆东西的确是早上就在了,不过他却没想到,报到随便遇到的这位,不仅是同班同学,还是他的室友。 “呃,现在几点了?”柏秋寒只能通过没有营养的问话来转移话题。 “下午一点了,我说你昨天玩得是多嗨,饭都没吃开始睡的吧?” 对于赵贺铭这自来熟的性子,柏秋寒已有几分习惯,倒也不怎么反感。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柏秋寒自然不会以实情相告。 赵贺铭显然不会想到柏秋寒昨晚是爬井去了,哈哈一笑,很熟络的拍着柏秋寒的肩膀,说道:“兄弟,你看,咱们中文系这么一个阴盛阳衰的地方,咱两能碰一起,那是缘分不是!” 这种笑里藏刀的模样准没什么好事,柏秋寒连忙继续转移话题。 “我等会儿准备去图书馆把资料借了,你去不去?” “图书馆就算了,有这个就完事了!” 赵贺铭一脸自豪地指着他的书桌——一台液晶屏的台式电脑正端坐其上。 柏秋寒顿时目瞪口呆,这些年互联网行业虽然蓬勃发展,但也还是在起步阶段,电脑这玩意儿柏秋寒只在信息课上见过,还是那种系统和机型都过时的老东西,没想到面前这个小个子居然是个隐藏的土豪,都能把pc搬到宿舍里来了。 像柏秋寒这种吃穿用度全靠黑袍人施舍的,别说个人电脑了,就是手机也没得一部。 看着柏秋寒惊讶的神情,赵贺铭显得越发得意,实在受不了来自土豪的蔑视,柏秋寒连忙拿起换洗衣服逃进了厕所。 洗去一身汗渍,摆脱了赵贺铭的纠缠,柏秋寒来到寝室楼下时却还是过了饭点,食堂已经打烊,连点菜汤都没剩下,柏秋寒只得忍痛下了馆子,扣扣搜搜点了一盘菜,米饭倒是就了两斤,把饭店的老板吓得不轻——见过能吃的,就没见过这种饿死鬼投胎的。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练气士在达到先天境界以前,对食物的需求量非常高,从天地之间抽取能量的过程,实际上也在消耗体内的能量,而吸取的能量几乎全要转化为真气与精神力并强化气血肉身,却不似先天境界的练气士那样可以通过时刻与外界沟通交换来补充体内消耗,跨入先天之前的练气士,维持肉体活动的主要来源还是食物。毕竟控制气血流转、拿捏真气与锻炼精神力,不论哪项都需要大量能量支持。 即便是非战斗情况下,练气士的饭量都大得惊人,若是换成那些三天两头与人切磋的战斗狂人,一般家庭是肯定养不起的。 柏秋寒倒也算不上拮据,但黑袍人给他用度的资金却也不算太多,刨除学费什么的,基本花得七七八八了,以至于在外面吃顿饭都让他心疼。 填饱肚子,柏秋寒坐校内公车来到了图书馆。 在这南方滨海城市,九月的风还带着些许炽热,夹杂着从海上传来的淡淡咸腥味道,扑面打在了柏秋寒的脸颊上,也许是还没开学的缘故,校园里很安静,而位于学校北边——这本就比较僻静方位的图书馆,更是安静到了极致。 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柏秋寒扫视一圈,将室内的情况看了个大概。 柜台里的应该是管理员的老者正的翻阅着一本厚书,而宽阔的空间中,是望不到头的书架,土黄色的书架,散发着厚重的气息,而书本颜色各异的书脊,又在这份厚重中显出了几分轻灵。 进入鼻腔的是书本特有的油墨味道,柏秋寒感觉心情一畅——一上午发生的事情太多,到现在他才算有了一点真实感。 轻轻的走到柜台旁,扣了扣木质桌面,那分明是管理员的老者才把目光从书本上挪开。 老人的视线很快落在了柏秋寒身上,浑浊的眸子中明显是呆了几分讶异,显然是奇怪这时候还会有人来图书馆。 “老爷子,我想借点资料?”对于老人,柏秋寒的态度还是颇为恭敬的。 “来借书啊!”老人扶了扶老花镜,笑道,“报道第一天就来,这么认真的小家伙不多了。” “老爷子,这是清单。” 柏秋寒讪讪一笑,对于老者这略带牢骚的话语,他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得把资料的清单递了过去。 老者扶着老花镜仔细地看了看,才笑着说:“中文系的新生吗,学古语言文学,倒不用借这许多,第一学期有这些就够了。”说着,老人取出一支笔,在清单上熟练地勾画了几下,显然是在这里工作久了,对各科系都有不少了解。 柏秋寒接过清单,上面用红笔勾出了一些书名。 “书架是按首字母排的,进去找就行了。” “需要办借书卡吧?”柏秋寒拿出了学生证。 “要办张卡,二十的工本费,一百的押金,”老者笑道。 “那麻烦您了。”柏秋寒打开了钱包,然后笑容僵在了脸上——钱包里面额最大的一张都不会超过二十,他这才想起,这几天突破境界占据了他所有精力,根本没想过开学还要取钱的事,今天更是遭遇不断,所以导致了现在这尴尬的境地。 柏秋寒无奈地笑着,问道:“老爷子,可以刷卡吗?” “你看我这像商场吗?”老者一愣,也开了句玩笑。 “那我还是去取钱吧。“ 虽然最近的取款机还是有点距离,不过想想时间还早,柏秋寒也是不以为意,转身准备出门。 “师弟没钱啊?我借你啊。” “呃!?”听到清脆悦耳的声音,柏秋寒一眼望去,就看到了那一袭素白的连衣裙。 第六章 室友(上) 凌星雪抱着一本厚书,正笑吟吟的看着柏秋寒。 容颜未变,但上午在教室里那种压迫已然不在,现在的凌星雪,看起来完全就只是充满亲和力的漂亮女生。 但是柏秋寒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感觉到,外界仍有一股精神力,想要将他的识海丹田看得通透,对此,柏秋寒只能以精神力防御,稳守自身。 柏秋寒也再次确认,面前这位师姐真的扒下亲和的外皮,下面可能只有恐怖了。 “小凌,认识他啊?” 柏秋寒惊讶的同时,倒是那管理员老者放下了手中的书,笑呵呵地打着招呼。 “我当助班那班上的新生,”凌星雪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将借阅证递给了老者,说道,“麻烦您了。” 随着这一问一答,柏秋寒感觉到,对他的精神力探测竟然也消失了。 不过他更吃惊于眼前一幕,由于第一次见面的印象,他先入为主地以为,凌星雪这样的人应该是冰冷且高傲不屑与寻常人为伍的,但现在看来却又并非如此。 “不麻烦不麻烦。”老人摇了摇手,接过了书与放在封皮上的借阅证,然后对柏秋寒道,“小凌既然要借你钱,那你把学生证给我,给你办借阅证吧?” “呃,那谢谢师姐。“由于刚才所见,柏秋寒心中的警惕也是减少了些。 “那马老爷子,麻烦您了。”凌星雪道。 “嗯,”老人点点头,便低下头开始忙起自己的工作来。 气氛有些尴尬,柏秋寒就见凌星雪笑容满面地看着他,却又一言不发。 “师姐,那个…等会儿取了钱我就还你。”被看得有些发毛,柏秋寒最终选择打破了这份尴尬。 “还钱就不用了,请我吃一顿就是了,我有些事情想问你。”凌星雪笑得有些狡黠。 柏秋寒并不愚蠢,大致猜到了凌星雪的问题定然不会是什么家常闲话。 不过柏秋寒也能理解,虽然他修为上远不如凌星雪,但多算是正牌练气士,这么大喇喇地闯入别人的圈子,凌星雪没有理由不探究一下他的底细。 说到底,不过就是柏秋寒自己不小心外放精神力还去探查凌星雪,才导致了这样的后果。 果然还是自作孽不可活,当时要是小心一点,哪会有这么多麻烦?柏秋寒这样想道。 “师姐,我还是还钱好了……”柏秋寒审美观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如果要给眼前这个美丽的女生加上练气士的身份,他出于各种原因,都不愿与之扯上关系。 “省大想请小凌吃饭的可以从东门排到西门,你这小子居然还不解风情。”老者抬头将几张证件排在桌上,对柏秋寒笑道。 “所以我可不想刚入学就成为全民公敌啊!”柏秋寒顺便就找了个借口。 向老人与凌星雪点头示意一下之后,柏秋寒便接过借阅证,向书山深处走去。 凌星雪看着那道背影,眉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小凌,感兴趣?”老者看着凌星雪,脸上没有戏谑,只有深深的担忧,“既然你已经逃出来了,就不要再接触那些人,那个男生,也是……”。 “我并不是惧怕那些人才逃走的,至于他……”凌星雪看着门口的方向,“并不是那个圈子的人,如果是他的话,我或许可以……” 凌星雪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向老者点头致意后,也转身走进了书架之中。 老者没有再劝阻,只是叹了口气,埋头继续看起了自己的书。 然而只有凌星雪自己才知道,为什么她能如此笃定柏秋寒并不是她所逃离的地方来的人,又为什么她会对他感到有几分亲切。 “不是因为都是修炼精神力,而是因为……功法同源吧!” 在第一次和以精神力与柏秋寒碰撞的时候,凌星雪就感觉到了几分熟悉,只是那时候柏秋寒并没有自行运转过《炼法真诀》,不仅真气没有完全转化,精神力也没有属于特定功法的气息,所以凌星雪并不能确信。不过刚才,凌星雪再一次以精神力探查柏秋寒的时候,她终于笃定,柏秋寒修炼的功法就算和她不是同一种,至少也是一人所创。 “终于有线索了啊!”凌星雪这样想着,表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省大图书馆的编排工作十分到位,所以柏秋寒很快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书籍,十来本厚书,对于柏秋寒这种练气士来说,并不是如何沉重,他把一座小山似的书摆到了图书馆的柜台上,等老人一本本清点着。 老人刚刚登记完第一本,凌星雪便从书架山里走了出来,手中抱着一本书,默默的站在了柏秋寒身后。 柏秋寒再次感受到了弥漫周身的精神力量,只是和前次不同,这次的精神力并没有让他感到压力,反而有一种亲和的感觉。 “呃,师姐,你也会看《明史》这么无聊的书吗?”或许是气氛使然,也或许是让凌星雪站在背后的压力实在太大,柏秋寒选择了转身搭话。 “怎么,不像?” 凌星雪微微一笑间,竟让柏秋寒略微失神。 “是不像。”柏秋寒很快回过神来。 “然而我就是个无聊的人。” 凌星雪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柏秋寒有点不敢直视,不过他暗地里也松了口气,不论凌星雪表现得如此亲和的原因是什么,看起来他至少被这位师姐从警惕名单里剔除了。 “我可不这么觉得,说起《明史》……” 放松了心态,柏秋寒的话匣子也忍不住打开了,修行十二年,他与同龄人交流的机会实在少得可怜,而与凌星雪交谈之下,柏秋寒就明白为什么这位师姐会被称为天才,不论是什么话题,她都可以将之引申开来,引经据典的同时,却又不让人觉得无聊。 虽然凌星雪引用的东西很多甚至柏秋寒都没有听说过,但是两人对于大部分话题的见解却惊人的一致,有时柏秋寒想说的还没出口,凌星雪就已经将之说了出来,反之亦是如此。本来只是闲聊,但是话题却越聊越多,即便柏秋寒有意识地避开了有关修炼的部分,却好像还是有聊不完的话题要跟这位师姐说。 在柏秋寒的印象中,他从没有和一个人闲谈如此之久,并且看法意见还是如此投机,以他的精神力修为,也难以控制兴奋,一时间竟忘了身处何处,只是不断寻找着话题。 凌星雪似乎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虽然她最开始是带着目的与柏秋寒搭话的,但是几个话题聊下来,竟是莫名投机,对于意料外的状况,她却并不怎么抵触,反倒是心中的期待更甚。 “咳,虽然老头子我不是很想打扰你们,不过在图书管里还是安静一些的好。” 直到被老者那显得有有些尴尬的语气打断,柏秋寒才回过神来,再一回想之前高谈阔论的样子,不由脸上一红。 “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有时间再聊。”凌星雪脸上却不见丝毫窘态,她笑着从柜台上拿起借书和借阅卡,又朝柏秋寒看了一眼,而后才向门外走去。 直到凌星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柏秋寒才回过头,看着老者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只能讪讪一笑,然后默默在借书卡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凌星雪果然已经走得没影了。 “这位师姐,果然是天才。” 柏秋寒心里忍不住赞叹,同样是修炼,凌星雪不仅修为境界超过他,精神力境界起码也和他等同,精神力总量更在他之上,就连杂学涉猎、专业知识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外加超凡脱俗的容貌,这样的人,就算在高中期间有个人粉丝团,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话说凌师姐十四岁就第一次高考,那读高中的时候岂不是……萝莉?”柏秋寒想着凌星雪那张绝美容颜再小个七八岁的样子,也不由生出一些促狭的想法,同时他也又发现凌星雪当初人气高的又一个理由——萝莉天才高中生的话,不管怎么显眼也很难招人嫉恨吧? 只是现在的柏秋寒没有发现也可能是不想去发现,他和凌星雪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疏远,反而是拉近了几分。 回到宿舍,柏秋寒又感觉到了明显地不同,要说哪里不同,可能就是弥漫在空气中那浓郁的香水味道了。 “啊欠……啊欠。”可能是味道太浓的缘故,坐在电脑前的赵贺铭不断打着喷嚏,看来他脸上的口罩也没有起到太好的隔离作用。 “什么情况?”柏秋寒把书放在桌上,苦笑着问。 “咳咳,兄弟你回来啦。”赵贺铭把目光从那张色彩颇为绚烂的网页上挪开,“你闻不就清楚了,香水嘛,就是浓了一点。” 柏秋寒揉了揉鼻子,苦笑:“我鼻子没问题,但……总不是你喷的吧?” “是我是我!” 而柏秋寒,则是看见一道人影从阳台上“飞”了过来,身为练气士,只要柏秋寒有心,这种速度自然不可能冲撞到他,但柏秋寒并不相露出自己的特异之处,也就干脆没有躲闪。 “啪”。 人与人身体碰撞的声音在原本安静的寝室中显得有些突兀,柏秋寒佯装着退开两步,而对方也是一阵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混乱间,柏秋寒也已经开始打量起面前这人来。 以外表论,他这位新室友是是一个十足的帅哥,而且这还是很受女生欢迎的那种阳光类型——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在南方很是难得,古铜色的脸庞上,是一双闪闪发亮的桃花眼,加上挺拔的鼻梁,薄而性感的嘴唇以及那明显是天生的、披散在肩头的金发,还有那从白衬衣里透出的肌肉,无一不是吸引小女生的特质。 这个金发帅哥的头发还是湿的,想必刚才是在洗头,然而他却丝毫不在意这些,潇洒的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然后当他看清柏秋寒的面容时,那双桃花眼就亮了起来。 “你就是柏秋寒吧,你好,刘苏宇,英文系的。”金发帅哥刘苏宇说着,就将尤手伸向了柏秋寒。 柏秋寒虽然对这个人的气质隐隐感到有些奇怪,但他还是将手伸了出去。 刘苏宇的手十分温暖,但是…… 以柏秋寒身为练气士的沉稳,脸色都是瞬间一变,因为对方显然不是简单的握手,而是用手指在柏秋寒手上摩挲拿捏,好像…… 赵贺铭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他看了看柏秋寒,又看了看刘苏宇,一双小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瞪了出来。 柏秋寒心知情况不对,赶忙把手抽了回来。 “不是我黑他们英文系,但是你看到了,这种玻璃就是英文系的特产。”赵贺铭推了推眼镜,指着刘苏宇道。 “死青蛙,你知不知道流氓罪97年就移除了,只要你情我愿,都是合理合法的,对,你这种死鱼眼青蛙当然不懂。”刘苏宇一脸不屑。 “是你情我愿还是一厢情愿的恶心人,你心里没点数吗?”好像是和刘苏宇天生不对盘,赵贺铭立刻出言嘲讽。 刘苏宇看了一眼柏秋寒,只见柏秋寒已经在阳台上拿着肥皂玩命的洗手了。 “切,你这种人不懂得努力得来成果的可贵。”刘苏宇哼了一声。 “您可别恶心人了!”赵贺铭一脸嫌弃。 对于这种场景,柏秋寒才感觉自己是哑巴吃黄连的那个,不过为了不让开学的第一天就在室友们的吵架中度过,柏秋寒还是只得出来打了圆场。 “寝室还有一位同学吧?还没有来吗?” “在这里。”某个不知什么时候就已挂起的蚊帐中,一只惨白的手伸出来晃了晃,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柏秋寒暗暗心惊,自己虽然已将精神力收束在周身极小的范围内,但精神力境界摆在那儿,最基本的感知还是相当敏锐的,而他进入房间这么久,竟没有发现还有第四个人在! 第七章 室友(下) “兄弟,你怕不是六娃附体哦?”赵贺铭鼻梁上那副眼镜都好像在颤抖。 “沉迷于网络的人是没有注意力的,沉迷于喷香水的人也不会有。“那只苍白的手晃了晃。 “嘿嘿,那个,不好意思,是真没注意到。”刘苏宇倒是比赵贺铭热情多了。 表面看起来,刘苏宇还是个热情洋溢的阳光美男,然而经过刚才的事件,在场众人都明白了这个人的腐烂本质,所以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就算是柏秋寒也感到一阵恶寒。 不过,这寝室的第四个人显然并不符合刘苏宇的审美观。 那人面色苍白,无神的双眼下是明显是长期休息不足带来的眼袋,他身体瘦削,五官平凡,头发蓬乱,胡须拉茬,加上一副遍布灰尘的无框眼镜,就算是僵尸可能也比他硬朗三分。 刘苏宇果然露出大失所望的深色,然后又把目光放到了柏秋寒身上。 “柏柏,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深入交流一下感情的。” 话音未落,刘苏宇已经向柏秋寒扑了过来,果然所谓交流,并不是语言交流,至于深入嘛…… 柏秋寒想着就觉得背后发凉,一个闪身就躲开了刘苏宇的偷袭——要是这种情况下能让普通人偷袭到了,那他也可以自废武功了。 而柏秋寒闪开的结果就是,刘苏宇毫不华丽地摔了个狗啃屎。 在与地面亲密接触以后,刘苏宇雅观的外貌自然也不会再雅观下去,被鼻血染满面颊的样子,也不会有什么形象可言。 “柏柏,你躲什么呢?我只是想跟你交流一下感情而已嘛。” 即便顶着这样一副尊容,刘苏宇还是一步一步向柏秋寒靠近。 柏秋寒浑身发抖,自然不是因为冷,实在是面前的景象太过残忍、太过恶心。 不过柏秋寒已经退无可退,这阳台地方本就不大,躲开刘苏宇的“交流”已经把他逼到了墙角,除非他肯从五楼跳下去。 “我说死玻璃,你可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啥样,努力也不是你这样努力的。”不知道是为了给柏秋寒解围,还是单纯为了打击刘苏宇,赵贺铭毫不客气地说道。 刘苏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镜子,然后…… 他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于是赵贺铭傻眼了,瘦削的男生也愣了,连带着柏秋寒也是一呆……说哭就哭,这什么东西?怨妇吗? 赵贺铭悄悄走到柏秋寒身旁,递了一包纸巾,然后努努嘴看向刘苏宇,示意你上。 柏秋寒连连摇头,开玩笑呢,他去那不是羊入虎口。 “把宿管引来了不好交代!”赵贺铭附在柏秋寒耳边说道。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柏秋寒只得从赵贺铭手中接过纸巾,递到了刘苏宇面前。 “擦擦呗,又只是鼻子有点歪了又没有毁容,大家都是男子汉大丈夫,还在意这点小问题?” 柏秋寒这话不说还好,他一开口,刘苏宇哭的更凶了。 “看不出来你可真是个踩雷达人。” 赵贺铭一脸无奈地拿过纸巾,随手往刘苏宇面前一丢,说道:“死玻璃,秋寒说过两天请你吃饭,你继续哭那就算了啊!” “啊?”柏秋寒刚要说话,就看见赵贺铭做出了噤声的手势,柏秋寒只得苦笑,他倒也不觉得赵贺铭能把他卖了。 赵贺铭这一手可谓效果拔群,刘苏宇捡起纸巾,瞬间就破涕为笑,变脸速度之快堪比川剧。 柏秋寒的第一时间还是防范着刘苏宇会不会再扑过来,不过刘苏宇却拿出纸巾开始清理起脸上的血水泪水,总算是让柏秋寒松了口气。 “秋寒你就牺牲一下,到时候就当寝室聚餐,你请客我给钱,让这死玻璃在这吵下去就麻烦了。” 听到赵贺铭的耳语,柏秋寒有些惊讶,这个外表猥琐的土豪,为人处事居然还有点道道,果然还是人不可貌相啊。 而这时,那瘦削男生却已将手伸到了柏秋寒以及赵贺铭身前。 “宋玉阶,美术系绘画专业的。”男生扶着眼镜,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然而,就在宋玉阶扶眼镜的那一刹那,怪异的感觉便从柏秋寒心中升了起来——那是被窥探的感觉,不是被望远镜或者窃音器这种电子产品窥探,而是类似于精神力的探查,不过这类似精神力的力量对于他来说实在太弱,所以他也并不惊慌,精神力瞬间释放,便将他的周身包裹。 以对方那弱小的力量,能探查到的,只能是柏秋寒摆在外面、没有超越普通人的部分。 做完这一切,他与宋玉阶的手也终于握在了一起。 宋玉阶的手掌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瘦弱,反而温暖有力,与表面上那副虚弱的模样完全不符。 柏秋寒隐约感觉到面前这个瘦削男生体内似乎有着更强大的力量,但他并不想用精神力进行进一步探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随意窥探他人隐私的家伙不配当人,只是被欲望控制的野兽罢了。 何况有凌星雪的前车之鉴,他可不想平白无故地又惹出麻烦。 “果然是高手在民间,也是他在窥探我?“ 柏秋寒收回手,心里满是疑惑,因为他并没有感觉到那类似精神力探测的源头,如果真是宋玉阶所为,他没有理由查觉不到。 实在想不通,柏秋寒也没有再深究,毕竟只是第一次见面,就算真的想弄明白,后面的时间还多得很。 宋玉阶倒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分别与赵贺铭及刘苏宇做了简短的互相介绍后,就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不再说话了。 刘苏宇好不容易洗干净鼻血和泪水,刚用纸巾堵住鼻孔,就又往柏秋寒身边靠去。 柏秋寒已经被恶心怕了,一见刘苏宇靠近,赶紧蹿到门口,与其保持距离。 “打住打住!”柏秋寒连连打着手势让刘苏宇退开,“室友归室友,我是真的没有那种取向!” “就是没有,所以才要培养啊!”刘苏宇一本正经地说道。 柏秋寒:“……” “宋玉阶,这个名字有点意思哈,宋哥是哪里人?” 赵贺铭的声音很大,再蠢的人也知道他是在想办法转移话题。 “是的,好像是哪位名人的字?” 柏秋寒也大声回应,倒把刘苏宇搞得一愣一愣的。 宋玉阶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自然知道自己变成了转移话题的工具人,不过赵贺铭的提问,却好像又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情感。 宋玉阶毫无神采的眼眸中第一次散发出了光芒,他苦笑一声,说道:“我是南充人,父母都是在军队里工作的,给我取这么个厉害的名字,当然希望子承父业咯,不过……比起当兵,我还是喜欢画画!” “就是啊,家里的大人总喜欢逼你干你不喜欢的事,我爸天天想着让我继承家里的产业,每天就是什么数学啊、心理学啊、管理学什么的,也不看我究竟是不是那块料,本来他们给我报的外省的金融管理,还是我偷偷改了志愿,为此每个月零花钱都被扣了一半……” 对于宋玉阶的经历,赵贺铭也是一副与有戚戚焉的样子。 “那样真实而原始的绘画才是真正的美丽啊,不过他们都不能理解我。”不得不说,宋玉阶这做派,倒还真有几分疾世愤俗的浪子风范。 “那宋哥,可以瞻仰你的大作不?”为了彻底转移刘苏宇的注意力,柏秋寒插话道。 “对,让我们看看。”赵贺铭也来了兴趣。 “你们有兴趣就让你们看看,我心中绘画的美!”宋玉阶说着,便从床下拉出一个旅行箱,而后从里面取出一沓画纸。 刘苏宇也被勾起了兴趣,不再纠缠柏秋寒,将目光放到了宋玉阶身上。 宋玉阶展开画纸,柏秋寒当场就傻了,油画风格的绘画中,人物栩栩如生,动作也很真实,表情也很传神,可是……画作的内容实在太过于开放,不超过了开放——文艺复兴时期画里的人物大多还围了一层纱呢,但宋玉阶的画,连那层纱都不存在,最重要的是,画中往往有男有女,而且总人数大于等于两人……好吧,柏秋寒承认,这就是油画版的黄图,传播算违法的那种,他算是明白,宋玉阶的家人不是对他管束太严,因为只要稍微心智正常一点的家长,也不会允许自家孩子有这种“爱好”。 到底还是柏秋寒脸皮太薄,另外两人眼中却露出发现同道中人的光芒。 “死玻璃,你不是只对男的感兴趣吗?”赵贺铭不忘嘲讽刘苏宇。 “对于美的追求不分男女。”刘苏宇却说得义正辞严。 于是柏秋寒对自己的室友彻底无语。 很快,宋玉阶的十几张“大作”就被展示完了,看着两个室友一脸崇拜的样子,宋玉阶很满意地道:“是吧,原始崇拜的绘画才是真的美!” “对,宋哥说的对,不如匀两张给小弟,不,我出钱买!”赵贺铭的笑容越发猥琐。 在传媒时代,网上找点小图片小电影本来是不难,对于赵贺铭这样的小土豪来说更是如此,但有一说一,宋玉阶的画工确实出彩,带着些许神圣风格的油画背景,却衬托着与之完全相反的内容,两者反差之间,总会让看到画的人不禁血脉喷张起来。 “绘画是需要取材和灵感的,我这些年花钱取材无数,满意点的也就这么点东西,可不能卖,我还在等着属于我的伯乐呢!”对于自己的画作,宋玉阶倒也是真的自信。 “取材?那不是问题,我有资源!”刘苏宇本来用纸巾堵住的鼻孔又渗出血来,“就算她们不同意,女生宿舍可以一去。” “对,我来省大就是因为省大资源优秀,更何况有凌星雪师姐在,当初看过一张侧脸照片,我就决定一定要给她画一张单人像!” “那个,你们这是犯罪吧?”眼看面前这些人就要在犯法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柏秋寒试图拉住马上就要脱缰的绳子。 “难道你就不想看一看?” 三人七嘴八舌地开始劝说起柏秋寒,准备将他拉进堕落的深渊。 被三双炽热的眼睛盯着并洗脑,又想起刚才看到的宋玉阶的绘画,就算是柏秋寒也不禁一阵混乱。 他也曾幻想过凌星雪萝莉时代的样子,加上这三个人苍蝇一样让人烦躁的劝说,柏秋寒混乱之中,脑海中也不由浮现出了应该打满马赛克然后马上被封杀的画面来。 然后柏秋寒马上就清醒了,要真的被这些人蛊惑去扒女生宿舍的墙根,八成会被扒皮拆骨吧——就算今天他和凌星雪闲聊还算投机,也不会成为免罪符。 “别说了,要送死你们自己去好吧!”出于对生的渴望,柏秋寒果断拒绝了堕落的邀请。 “秋寒看来还需要锻炼!”赵贺铭不以为意地拍着柏秋寒的肩膀。 “对,所以需要多多和我交流!”刘苏宇激动得两眼放光。 “发现美是很重要的!”宋玉阶也是点头负荷。 柏秋寒感觉是拉不住这些家伙了,还好大门就在眼前,于是他果断选择离开了这堕落的深渊。 男生宿舍楼下十米开外的洗手池旁,柏秋寒鞠了一把冷水撒在脸上,才算是把混乱的思绪整理清楚,他也没想到,以他的精神力境界,居然被三个人弄的心烦意乱。 “果然欲望的力量是无穷的,话说他们好像真的有这个执行力啊!”回头看向宿舍楼,发现三人并没有追来,柏秋寒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一边深感自己的室友是某种意义上的笨蛋,柏秋寒一边抬起了头,然后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就落在了附近的长椅上——凌星雪正把一本书摊在膝上,目光有些怪异的看着他。 骤然看见凌星雪,柏秋寒又想起了曾在他脑中构筑的马赛克下的画面,不及考虑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心虚地转过身,掩饰般的大喊道:“师姐,我有事就先走了!” 说着,连隐藏自己炼气士的身份也不顾了,柏秋寒直接以非人的速度逃离了现场。 “今年新生有点欠教育啊!” 对于跑路的柏秋寒,凌星雪也没有兴趣去拦着,她合上书,凌厉的看着位于5楼的某间宿舍。 “不管你什么来历,都不要在学校里乱来啊!” 于是519宿舍中正在谈笑中的三人,没来由地感到背脊一阵发冷。 第八章 夜市 柏秋寒干脆一路走出了校门,反正在室友们冷静下来以前,他已是不打算回去了。 时间接近饭点,差不多也到了省大附近的夜市开张的时候,柏秋寒本打算在学校的杂货店之类的采购一些生活用品,不过既然都出来了,到夜市去淘点便宜的用品倒也正合心意。 柏秋寒在取款机了取了些钱,一边问路一边向夜市所在的地方走去。 g省省大的夜市在s市是非常出名了,除了东西便宜外,还有不少都市传说为其增光添彩,像什么假古董里夹杂了真货被人买到一夜暴富、夜市的地皮之前是乱坟岗开工的时候还挖出了尸体之类数不胜数,当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其中九成九都是用来吸引人的噱头罢了。 对于这一块的管理,s市政府也很是头大,毕竟夜市最开始安置于此是合理合法的,哪怕是再混乱,一旦强行取缔,不知有多少人要丢掉饭碗,何况在夜市摆摊子大多都是外地人,不给这些人一个工作的地方,也许就会成为潜在的不安定因子。再加上夜市各方管理的势力交错复杂,一旦要取缔,又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来打招呼。 不过对于s市市民来说,这夜市单纯是饭后散步消遣、宵夜或者是买点小商品的好去处,怎么说都是做生意的地方,对于顾客还是要讲究规矩的,要是像严打之前那样搞什么强买强卖整出点流血事件,那市里也不会介意在合适的时机找几十杆枪把这里平了。 柏秋寒到夜市所在的广场时,天已经有些灰蒙蒙的了,固定门面的商家已经开始摆起自己的商品,不过流动摊贩的位置多还只是用一块石头占着地盘。 眼看时间稍微早了一点,柏秋寒决定先找个地方吃饭。 夜市卖小吃摊子一般是在晚上生意火爆,不过相对的,卖正餐的反而不多,所以明明是饭点,也只有寥寥几家在卖吃食,其他就算是那些正在摆摊的,也是卖一些石雕、假古董及衣服一类的。 柏秋寒随便找了个面馆,不过和他想法一样的人看来也不少,小小的面馆竟已经坐满了人,柏秋寒倒还算运气不错,至少分到和人拼一张桌子,看着面馆外面,有不少人只有一根独脚凳子而已。 面馆只有两个师傅在煮面,等待的时间自然很漫长,周围的人或看着杂志报纸,或玩着手机里的小游戏打发时间。柏秋寒没有多余的预算购买报刊,电子产品对于他来说更是稀罕东西,不过他也有自己打发时间的办法。 自然不是修炼,虽然《炼法真诀》极为精妙,即便在这闹市之中也可以入定,但绝对不是什么安全的做法。 所以柏秋寒开始锻炼精神力的控制,精神力一厘米一厘米地外延,直到五米,再一厘米一厘米地回缩,没有一丝一毫的误差。这种锻炼法自然是黑袍人教他的,以厘米为单位控制精神力的外延收束对于柏秋寒来说并不难,但是能心分二用地做这件事情,也是在修炼精神力五六年,达到灵识凝化——可以将精神力浓缩或者扩散以直接攻击他人灵魂这一境界以后的事情了。 对于现在的柏秋寒来说,这种锻炼不过是吃饭呼吸一样自然,做了两个循环也不过只花了十多分钟时间。不过他点的餐食好像还没有端上来的意思,于是他又开始尝试用精神力引动真气搬运气血。 如果是没有系统修炼精神力的练气士,运转真气与搬运气血就基本靠感觉,他们往往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是否充足,而运转的效率也绝算不上高,甚至在控制的过程中,由于不得法对大脑造成的疲劳更大,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练气士,也会有一口气提不上来的情况,被迫要中止锻炼。 柏秋寒的修炼虽然只是刚刚起步,不过精神力修炼的底子确实牢靠,虽然只是第一次尝试用精神力去牵引丹海的内气、搬运身体的气血,但是他感觉到,只要他想,真气就能快速流转到任何一条经络,血液也可以在身体任何部位的血管聚集,如果和同境界的练气士交手,那柏秋寒聚气发力更快,战斗中调整气血所需时间更短,无疑是在开战之前就已经占到了大便宜。 柏秋寒并不知道他这样的真气控制能力在其他练气士看来是多么恐怖,毕竟他也没有接触过那些从过去一直传承下来的正牌练气士,此刻他也只是不住感慨精神力的重要性而已。 锻炼完毕,柏秋寒回过神来,却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与他拼桌子的客人已经换成了一个穿着灰色皮夹克的男人。此人能躲过柏秋寒的感知悄无声息的坐下,想来不会是什么普通角色。 柏秋寒暗暗苦笑,这才打开丹海不到一天时间,好像已经见过不少藏于民间的好手了。 那灰衣男子却似乎没有注意到柏秋寒,他捧着一大碗面大口吃着,一旁放着四个同样的面碗,有两个已经空了。 “果然!” 这灰衣男子体型匀称,怎么看也不像运动员之类需要消耗大量能量的职业,加上此人能不引起柏秋寒注意地坐到他面前,柏秋寒再次确定此人的不凡。 不过有凌星雪的教训,柏秋寒也没有心思以精神力探查这男人的底细,不过是萍水相逢,他可不想无故结仇。 男人吃面的速度很快,就在柏秋寒思考的这几分钟里,剩下的两个面碗也已经空了,他大喊一声结账,便站起身来。 柏秋寒趁机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他外表不过三十岁上下,略略显圆的国字脸,皮肤黝黑,短发如钢针般根根竖起,五官说不上好看,也不算丑怪,属于那种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的类型。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收钱,那灰衣男子也不以为意,拿出五十元的纸币给了服务员,也不等找钱,就大步向外走去。 柏秋寒点的几碗面条终于也端了上来,忙于补充能量的他没有在意刚才的小插曲,快速解决了晚饭,柏秋寒便融入了已经开始热闹起来的夜市之中。 柏秋寒走在由小摊贩围成巷子中,虽然现在夜市才刚刚开始营业,但人流量却已经不少,不过这些人还是以逛街的居多,大部分商贩都还没做下第一笔生意。 柏秋寒本就打算多对比几家的价格再来砍砍价,反正时间也充裕,所以他并不急躁,有一茬没一茬地逛着,目光在各个小摊的商品上逡巡,而在他路过一个卖石雕的小摊之时,却被一个古怪的气息给吸引了。 对于平常人来说,一时间突然出现的奇怪感觉,也许根本就不会引起注意,但柏秋寒深知,以他精神力的境界,这种感觉绝不会是突然出现的。 于是,柏秋寒停下了脚步,假意去观察小摊上的石雕,而精神力却散发着,寻找那个气息的来源,而就在柏秋寒在这些石雕中寻找的时候,那气息却又突然消失了。柏秋寒眉头一皱,他只知道气息的源头在这些石雕之中,可这里一地的石雕,鬼才知道是哪一个。 柏秋寒摇了摇头,本来他也就是一时好奇,既然这气息已经消失,他也没兴趣再找下去,不过摊贩却很是热情,满面的笑容地介绍自己的商品,柏秋寒一时倒不好离开。 “你这的东西怎么卖的?”想了想,柏秋寒还是礼貌性的问了一下。 “这些石雕选料刀工都是上乘,一律五十一件。”那老板笑眯眯的道。 “五十……”柏秋寒笑笑,“太贵,还是算了。” 然后柏秋寒就准备闪人。 “诶,别走啊,四十,四十行吧!”看着柏秋寒转身便要走,那老板忙不迭地叫道。 不过柏秋寒确实没什么兴趣了,他大致猜到气息的源头应该和练气士有关,不过由于内心中恐惧情绪的影响,他潜意识中对修炼这个概念还是有些惧怕,既然找不到,他也不敢去主动接触。 然而,就当柏秋寒要迈步前行的时候,那古怪的气息又一次出现了,而且比刚才更加强烈,以至于柏秋寒都已经收束了精神,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这气息的存在。 柏秋寒心中小小的矛盾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身看向了那些石雕。因为他终于确定那的确是精神力,而在这精神力中,他还感受到了哀求的情绪。 “明明都是石雕而已!” 虽然不能理解,但是柏秋寒自知对练气士的世界了解太少,不能确定是不是有死物能发出精神力,不过既然对方已经发出了哀求,他还是决定帮一把。 于是柏秋寒转身蹲下,以一种极自然的语气说道:“说好四十就四十。” 看着突然一脸坏笑,明显是高兴于砍价成功的漂亮青年,摊贩表面一副肉痛表情,心里却乐开了花,心说年轻人果然还是社会阅历浅,根本就不知道这些石雕成本究竟是多低。 柏秋寒没有心情去关注小摊老板的心里变化,他的目光,此时已完全集中到发出精神力的石雕之上。 第九章 夜市斗殴 假装借着灯光观察,实际上柏秋寒已经用精神力探查了那发出哀求气息的石雕。 那是一只石龟,不过半个巴掌大小,半个指节高,雕工说不上精细,比起正经的艺术品可以说差了十万八千里,而柏秋寒将之托在手上,更觉异常轻巧,但他手掌摩挲之下,却又不像是石膏之类滥竽充数的材质。 这只石龟石质光滑,只有肚腹处仿佛有一圆环形的突起,但由于精细程度的问题,柏秋寒也无法分辨这圆环究竟是出厂就有的瑕疵、还是刻着别的什么东西。 放在常人眼中,这就是个偷工减料残次品,就算是以柏秋寒的精神境界,在细细观察之下,也未能看出端倪。 不过柏秋寒也没有继续探究下去的想法,只是付钱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心痛。 把石龟揣进兜里,柏秋寒离开了小摊,又在夜市中转了一圈后,也买齐了所需的物品,而在这期间,那石龟再也没有发出任何气息了。 经过来回杀价,柏秋寒的花销比预想的还低了些,不过加上这只石龟,却还是超过了预算。柏秋寒无奈的摇摇头,也没有去退货的想法,此刻他双手满满,继续逛下去也不方便,他当即辨认了方向,就打算回学校去。 而就在柏秋寒准备离开的时候,不远处的人群中却突然出现一阵骚动,霎时间,尖叫声,叫骂声,在这嘈杂的环境中却也显得尤为刺耳,然后摆摊的遮雨棚被推倒,叫骂的声音也越发尖锐。 柏秋寒一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并没有闲心去凑热闹,就准备躲到一旁。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没找麻烦,麻烦却来找了他。 人群被强行分开了一道缝隙,而逐渐扩宽的缝隙延伸的方向,正是柏秋寒所站的位置。 跑在最前面的灰衣男子步伐踉跄,他周围的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显然是受了伤,在他身后,约有十三四个穿着各异的壮年男子在追赶,这些人眼神凶狠。 “赶紧滚开!” 显然这伙人在这夜市也有不小的凶名,一听这些人自报家门,旁边的小商贩竟任由自己的摊子被踩得稀烂,也不敢靠近一步。 “这也太嚣张了吧?” 对于这些人的肆无忌惮,柏秋寒也是暗暗心惊。 “这个什么不是智商欠费就是上面够硬!” 不过这些人不论属于哪一种,都是柏秋寒避之不及的,他正要想要退避的时候,那逃跑的灰衣男子却突然转头向他看来,然后柏秋寒就愣了愣,因为这名男子,正是之前在面馆里遇到的那人。 柏秋寒有些诧异,此人怎么也应该是个身负修为的好手,就是打不过十几个大汉,全身而退应该不成问题,怎会被追杀得如此狼狈。 “快躲开!”灰衣男子眼见柏秋寒就这样杵在路中间,还以为他是吓得走不动了,当即也不顾调整气息,连忙高声提醒。 就这么一句话,柏秋寒对此人的感官瞬间好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后面来势汹汹的大汉们,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已经控制不住伤势、浑身染血却仍不忘提醒他躲避危险的的黑脸男人,柏秋寒叹了口气,要是能力所及却不依本心而行,那修炼还有什么用? 柏秋寒轻轻晃过了那灰衣男子,然后假装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挡在了那些大汉的必经之路上。 “滚开!” 虽然那些人已经在怒吼,但惯性毕竟是客观存在的,加之道路实在狭窄,眼见躲避不及,最前面那几人也不减速,而是趁势狠狠撞向了柏秋寒。 柏秋寒看起来只是个身材匀称甚至有些瘦弱的青年,但是他的肉体骨骼在却经历过黑袍人的严苛锻炼,经过无数次断骨重塑的痛苦后,柏秋寒的肉体已经极为坚韧,莫说他已经突破了练气士的境界,就算是突破之前,这几个普通人的撞击也不会对他造成丝毫伤害。 不过柏秋寒虽然出手,但心中还是想减少麻烦,眼见那灰衣男子已经跑远,他也顺势装作被撞倒的样子,躺在了一旁的地摊上。 而撞上柏秋寒的三名男子,却感觉像撞在了钢板上,不仅冲势被迫停止,更是一阵头晕眼花,一时回不过神来。 被迫停下的三人成了最好的路障,完全堵住了狭窄的道路,后面的人减速不及之下,十多人中倒有一半就在这狭窄的空间中摔了个四仰八叉。 “怎么回事?” 当即就有好像是领头的人爬起来问道。 “是那小子挡路!” 柏秋寒本想趁乱跑路,但是既然已经被发现,那也就无可奈何了。 “坚哥,马三那个二五仔已经跑了!”又是一人向那领头的人报告。 那领头的“坚哥”青筋暴起,面色更是沉了下来,脸上除了愤怒之外却还有几分害怕。 听到这些人之间的对话,柏秋寒隐约猜到这个麻烦绝不算小,尤其是看到那个“坚哥”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纹身,并大跨步的向自己走来时,这样的想法就更加强烈了。 “衰仔,走路不长眼啊,很好,你老母一定会后悔生你下来!”坚哥把藏在报纸中的钢管在地上拍得啪啪作响。 听到这个人的叫骂,柏秋寒本来平静的脸上也透出了怒意,在孤儿面前谈及父母,就像是在秃子面前谈头发,在瞎子面前谈风景,换个再老实的人来也得生气。 柏秋寒算不上什么老实人,所以他很愤怒。不再躺在地上佯装受伤,他站起身来,直勾勾地看着坚哥。 被眼前长得跟女人似的小子盯着,那坚哥却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差点说不出话来,然后强烈的屈辱感便涌上他的心头,在道上混的,被一个小细佬吓住,说出去不知道要笑死多少人。 “看看看,看你老母!” 想到没有完成任务将会受到的惩罚,坚哥那点惧怕的感觉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浓浓的杀气。 没完成任务会怎样? 显然这十来个人都想到了这一点,所以都变得杀气腾腾起来。 面对着这么多饱含杀意的目光,柏秋寒没有丝毫畏惧,只是平静的道:“你们撞倒了我,还辱骂我的家人,给我道歉。” “道你妈那个逼啊!” 坚哥怒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童子鸡不仅没有害怕得瑟瑟发抖,反而口出狂言,他再也忍耐不住,手中钢管兜头便向柏秋寒砸去。 想象中筋断骨折的声音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砰”的一声闷响,坚哥怔了怔,定睛一看,他全力挥出的钢管竟然被眼前这瘦弱的小子用一个普通的塑料盆挡了下来。 然后,他又看见了那青年充满寒意的眼睛,比刚才的目光更加冰冷,不是让他感觉到头皮发麻这么简单,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恐惧。 “你……” 坚哥只叫出一个字,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因为柏秋寒已经一拳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坚哥感觉就像是耳边在打雷,而身体也不受控制,直接倒飞出去。 两道血龙从坚哥的鼻腔中喷了出来,鼻梁歪了都在其次,更要命的是,柏秋寒这一拳还震伤了他的耳蜗半规管,平衡觉受损,他就是再怎么尝试也爬不起来了。 “坚哥?” “这小子是高手,肯定跟马三一伙的!” “抓住他!” 一下失去领头人,这些打手就像没了头的苍蝇,有的尝试将坚哥搀扶起来,有的准备将柏秋寒围住,而有些被柏秋寒这一拳凶狠所震慑者又只是在外围叫嚣却不敢近前。 不过这些人很快稳住了阵脚,将仇视的目光放到了柏秋寒身上。 柏秋寒这次没有趁乱逃走,也不打算逃走,既然麻烦已经找了,那就找个彻底吧! “他肯定是马三一伙的,抓住他,不怕问不出马三下落!”有地位较高的人这样喊道。 柏秋寒也是怒气未消,现在什么恐惧情绪已经被他抛到脑后,就算是发作,也要等他揍完这群人再说。 由于之前的清场,夜市之中早已不剩几个人,大部分的照明器具或被踩烂打碎,或被摊贩们收走,剩下的几盏彩灯路灯,实在很难将这么大地空间照得清楚明亮。 黑暗对于柏秋寒来说反而是优势,精神力外放十米,周身十米的的空间就亮若白昼,而在那些“血字”打手看来,柏秋寒在昏暗的灯光下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而已。 虽然看不清楚,但这些打手的头脑还算清晰,当即就有人踢翻旁边的摊车杂物,准备腾出场子。 柏秋寒自然不会等着被包围,于是他主动出手了。 体内真气凝聚,柏秋寒的爆发速度可不是这些打手能反应过来的,最近那人被柏秋寒一脚踢翻,他反手将满是裂纹的脸盆砸在了另一人脸上。 惨叫声中,两人已经倒地不起。 瞬间就倒了两名同伴,打手们也是一惊,柏秋寒不会给这些人调整的时间,又是一个肘击顶在一名男子的胸口之上,那名人闷哼一声,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晕了过去——这一撞,至少撞断了他五六根肋骨,被刺破了肺叶,就算是呼吸也困难,更不要说继续战斗了。柏秋寒劈手夺过那人的钢管,架开了两把朝他挥来的砍刀,一个并不漂亮但绝对有力的回旋踢,把那两人踹飞了去。 十秒不到,柏秋寒已经让五人失去了战斗力,这还是柏秋寒手下留情,不然这些人绝不会再有呼吸的能力了。 剩下的看着战神一样的柏秋寒,也是又惊又惧,一时竟不敢上前。 柏秋寒也没有追击,瞬间爆发击倒五人,就算他对真气及气血的控制能力极强,也不免要调息一下,虽然理论上说以他的精神力境界是无需在战斗中调息的,但他毕竟今日才进入练气士的领域,就算《炼法真诀》再强,他的真气流转也还相当生涩,加上初次临敌,更发挥不出几分实力,故而他不敢托大,否则要是真气一散,仅凭肉身的力量就难以久战了。 “用之前练的东西对付他。”突然,那些打手中就有人喊道。 随着声音响起,那些人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而那本来毫无章法的队伍,很快变成了三人小组,碍于周围的障碍,虽没能将柏秋寒彻底包围,却也堵住了他有可能的退路。 这变化之快,柏秋寒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想必这阵势是经过长期训练的。 柏秋寒心中凛然,他本以为纪律性不强,打倒几人再威吓一下,便能让这些人知难而退,却没想到这个所谓的“血字”并不是他所想像的普通黑社会。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群架不算事,就怕群架有组织啊!” 柏秋寒此时已经冷静了一些,观察这些打手的阵势,的确有些门道,大约是“三三制”的简化版,这种军用战术现在也不算什么秘密,但是真要面对,却又难以有效破解。 柏秋寒的思考就只能到这里了,因为两组六人的打手已经向他冲了过来。 同时向柏秋寒攻击的只有四人,柏秋寒略感诧异的同时,举起钢管将四把砍刀一一架开,便准备反击。 就在此时,本来没出手的两人又用钢管向柏秋寒挥了过去。 不过这两人的进攻已在柏秋寒的感知之中,所以他还是以钢管打倒一人后,才堪堪躲开攻击,退开两步。 还不等柏秋寒缓过气,发出攻击的两组打手也不顾倒地的同伴,迅速向后退去,而马上接应上来的六人,又用同样的方式向柏秋寒攻来。 而柏秋寒更是感觉到,还有六人正悄悄从旁边绕过,准备从后方偷袭。 “这下麻烦了。”看着闪亮的刀光,柏秋寒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 第十章 识剑 柏秋寒终于开始紧张起来,虽然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敌人的攻击,但是他的身体能力却不足以将之一一应对,除非他敢于无视来自后方的偷袭以及后续两人的攻击,才有可能一次性将初次攻击的四人击倒。 柏秋寒虽然肉体强韧又有真气护体,但要是硬吃上几刀几棍,也要受伤。 面对这样的局面,柏秋寒已经萌生了退意,若要继续战斗下去,为了保全自己,他没有把握还能手下留情,他出手不过是一时意气,却不是真的想要夺人性命。 “赌一下。” 柏秋寒深信这些黑道打手就算有一定的纪律性,也不会像军队一样,哪怕面对必死的情况也要完成任务,所以,他毫不留手地将手中的钢管扔向了身后准备偷袭他的男子。 钢管带着呼啸声划破空气,就像是出膛的子弹一般,那正要准备偷袭柏秋寒的打手甚至嗅到了灼热的铁腥味,死亡的威胁,瞬间将他笼罩。 如果柏秋寒面对的是正规军人,他是肯定不会做出放弃武器打开缺口的行为的,但是这些帮会分子,就算再怎么经过训练,心中最重要的肯定也不是心念和规矩,而是自己的性命。 所以,那男子想也未想,直接放弃了偷袭,双臂一曲,护在了自己身前——并不是他不躲闪,只是他很清楚,以那根钢管飞来的速度,躲闪是根本不可能的。 空中响起闷雷般的撞击声,然后就是骨头断裂的声音,那名男子虽然在承受冲击的时候就向后倒退卸力,但他的一双手臂却已经如一摊烂泥般无力地垂在身体两旁。 这人一退,本来还算严密的包围立刻出现了空档,没有理会那杀猪似的叫嚷,趁着这些黑道打手愣神的瞬间,柏秋寒欺身上前,连续两记重拳又打倒两人,夺过两把砍刀,向身后已经反应过来准备追击的打手们掷去。 这些帮会份子本就是地痞流氓出身,虽然经过训练,但平时也多就对付些小混混之类的,对抗高手的情况少之又少,面对突发情况,就已显得有些混乱,再看到两把飞来的砍刀,不少人更顾不得阵型,就朝两旁躲开。 看到这些人起码还是怕死,柏秋寒暗自松了口气,要是有一两个人拼着残疾来挡这么一下,那么柏秋寒想走就是真的难了。 “衰仔,别想跑了,别怕,拿家伙扔他!” 又是之前指挥变阵的人发话了,而有了指挥,愣住地打手们立刻反应过来,钢管混着砍刀,足足七八件,就朝柏秋寒扔来。 虽然这些投掷并没有准头,力量也不大,但也牵制了柏秋寒两三秒的时间,而这也足以让所有的敌人反应过来重新形成包围了。 “那小子打算跑了,肯定是外强中干,在警察来之前解决他!”那指挥者又喊道。 “有人能看清形势指挥?麻烦了!”柏秋寒深知在这种群架斗殴里,有组织和没组织的完全是两个级别的战斗力,他下意识就要去找声音的来源,但那人也很是狡猾,说了一句话后就隐藏于人群中,柏秋寒慌乱之间,也未能锁定那人的位置。 “必须解决掉那个人!” 如果不能解决掉指挥者,接下来就是无尽的体力消耗战。 柏秋寒缩小了精神力的覆盖范围,相对的,他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人群中,时刻准备锁定那名指挥者。 就在这时,剩下的三十来个打手又围了过来,向柏秋寒发起攻击。 从地上捡起一把砍刀,柏秋寒打退几人,就在对方切换战斗小组之时,他做出了一个正常战斗中绝对是禁忌的动作。 真气灌注于双腿经脉之中,柏秋寒高高跃起,竟有三四米高,来不及考虑柏秋寒是如何做到这种事情的,那名指挥者眼见这小子就要跳出包围,也顾不得掩藏自己的位置,连忙大声喊道:“快丢,别让他跑了!” 顿时,就有数把砍刀向柏秋寒飞去,柏秋寒手中砍刀狂舞,顿时便将面前的砍刀打飞,然而其后的三根钢管则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他的背上,柏秋寒闷哼一声,却没有因为疼痛而呼出声来。 因此一阻,柏秋寒并没能成功跳出包围,甚至还受了轻伤,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那名指挥者已经被他用精神力锁定。 “还是只能用吗?” 精神力攻击是柏秋寒的最后也是最险恶的手段,像面前这样的普通人中招,不死也要脱层皮,之前柏秋寒一直只以肉身与并不算熟练的真气迎敌,并且处处手下留情,还是出于不想杀人的目的,但这些帮会份子显然不会顾及这些,招招都是往他要害招呼。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柏秋寒叹了口气,看着这些眼露凶光的男子,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 “灵识凝化,识剑!” 识剑,是精神力的一种攻击方式,需要修到识海境的灵识凝化,精神力可以凝聚一处,方可用出识剑,所谓识剑,自然不是把精神力变成剑一样的形状,而是将少量精神力压缩后,直接攻击人的灵魂。 灵魂这个东西,说来虚无缥缈,但是修炼精神力的柏秋寒知道,灵魂确实是存在的,其本质是人意识的结合体,精神力本质也就是灵魂力量,若修为境界足够高,灵魂甚至能与肉体剥离,从而做到所谓的灵魂出窍。 常人的意识或者说灵魂散发于头脑的各个角落,可以说脑中任意一个神经元里,就有人的灵魂,但是修炼出识海的人不一样,他们的灵魂或者说精神意识,已经集中在识海这个概念当中,由识海统一控制,相当于更高级别也是更强大的精神中枢。 识剑的攻击目标就是灵魂,对于修炼出识海或者系统修炼精神力的人来说,识剑的攻击虽然可以损伤灵魂,但是毕竟根基尚在,不会有致命的损伤,只有精神力的攻击强大到足以扰乱识海的运转甚至是破坏识海,才能从灵魂上消灭这些人。 以柏秋寒现在的精神力境界而言,除非这些打手统统是练气士或者意志极为坚定以至于精神足够凝练者,否则识剑绝对就是要命的攻击。 柏秋寒的精神力控制不差,但对人应用太少,若只用普通的精神力压迫,自然可以只是让人恍惚一下,但在这种情况下并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而以精神力攻击至人昏迷却不损伤灵魂,他在战斗中也难以精细控制。 对于这些与练气士直流无缘的打手,识剑命中,一定会造成难以救治的灵魂损伤,而一旦灵魂受创,创伤只会逐渐扩大,直到灵魂倒退到婴儿水平,这甚至比直接杀人还要残忍恶毒。柏秋寒虽从小跟黑袍人学习,但是他接受的还是普通的学校教育,对于这种手段还是有很深的抵触情绪,但是眼下这个情况,却顾不得这许多了。 凝聚识剑所需的精神力对于柏秋寒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哪怕是在战斗中,他也很快凝聚好了识剑,向被锁定的那名指挥者攻去。 那人登时一声惨叫,然后翻着白眼软倒下去。 此刻的夜市中已没有了之前的热闹,相反由于人们的逃离,周遭变得变得极为安静,所以那人倒地时发出的惨叫,立刻被在场所有人捕捉到了。 在场的这些打手自然不会认为被识剑攻击之人是突发疾病,那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柏秋寒用了什么手段。 隔着人群就能将人击倒,在这些黑道打手看来已是妖魔般的手段,但这些人没有退却,反而对柏秋寒的包围更加紧密了。 按理来说,在被柏秋寒打倒了接近三分之一、其中甚至包括两个明显是地位较高的领导人物的情况下,一般的帮派流氓早就应该明白是踢上了铁板选择知难而退了才对,然而这些人却没有退却的意思,哪怕已有人明显恐惧于柏秋寒那诡异的手段,也是如此。 柏秋寒虽有些诧异,但看着不少人因惧怕而颤抖的身体,心中还是释然了,黑道控制这些人,总会拿着把柄在手上,再怎么是流氓混混,也总会有些重视的人或物吧。 所谓义气为先、兄弟情深的黑道,实际上只是这样一条不归路而已。 柏秋寒可以用识剑将在场所有人都打倒,但终究还是于心不忍,这些人已经失去了指挥者,危险大减,柏秋寒打算就这样拖到警察到来。 于是战斗再次开始。 也许是因为失去了指挥,也许是摄于柏秋寒那杀人于无形的手段,那类似于“三三制”的阵型并没有再摆出来,只是一窝蜂冲上来的“血字”打手们,对于柏秋寒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威胁。 柏秋寒手中砍刀一翻,就打碎了一人的腕骨,然后将之踢飞,又有两人想趁机偷袭,却被柏秋寒以精神力压迫得身形一滞,随即也被打倒在地。 本来要是这些打手继续维持阵型,柏秋寒的绝不至于如此轻松地就打倒三人,毕竟在有人能相互支援的情况下,短暂地迟滞还不足以破坏其阵势。 现在这些帮会打手就如同一盘散沙,只能被柏秋寒逐个击破。 眼见柏秋寒如此生猛,这些“血字”打手眼中惧色更甚,不过还是有人妄图逆转战局,大喊道:“点子厉害,得按训练的阵型来!” 眼见有不少人恍然大悟般地想要改变阵型,已经深知对方配合厉害的柏秋寒自然不会给他们这种机会,他直接冲进了那群人群,一连打断几人的手脚,逼得这些“血字”打手一阵混乱,再难组织起来。 又一次地爆发攻击后,柏秋寒终于感觉到了疲惫,战斗对于体能的消耗实在太大,柏秋寒毕竟才进入丹海初结,《炼法真诀》也没有怎么运转修行过,真气再凝练,总量也是有限的,这不到二十分钟的打斗,已经消耗了他丹海中过半真气,也是他肉体足够强大,才能支持他继续作战。 这群“血字”打手自然看不出柏秋寒已经消耗不小,随着时间推移,情势对他们越发不利,加上失去了头领,这些人似乎终于萌生了退意。 柏秋寒捕捉到了对方的情绪变化,也暗自松了口气,他凭一时意气出手,含怒而伤人,现在意气已消,怒意已散,能不再伤人从容离去,正是他所希望的。 随意向一个薄弱的方向冲入,柏秋寒遇到的反抗已不激烈,一场战斗下来,这些打手的体力和斗志都降到了最低谷。 就在柏秋寒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的时候,对方抵抗的势头突然强烈起来。 不是什么示敌以弱的计策,因为柏秋寒已经发现,在夜市的另一处入口,出现了十名穿着统一黑色休闲装的男子,他们距离战局不过十多米,所以柏秋寒能清楚地看见,黑衣男子们胸前都别着一枚金底红十字的徽章。 这些面部狰狞、满面横肉的壮汉,自然不会是什么医务人员,所以解释只有一个,这些人是所谓“血字”组织的援军。 第十一章 狼狈而走 “果然不是普通的黑社会!” 柏秋寒心中也是一惊,他本以为这些打手能经过训练掌握战术阵型就已经是这所谓“血字”的佼佼者了,但这些黑衣男子却远远超过了柏秋寒对于黑社会的认知。 满面肃杀,动作整齐有力,说是黑社会,但这些黑衣男子的气质却更像是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行动间隐隐透出一股铁血的气息。 “正式成员来了!” 很显然,这些男子突然又有了反抗的勇气,就是这些黑衣的“正式成员”到来的缘故。 眼见已经无望突破包围,柏秋寒也没有硬闯下去,只是一边和几名打手纠缠,一边想着脱身的办法。 “怎么回事,马三呢?” 两股人马一会和,就有一名黑衣男子的问道。 “大、大哥,这衰仔跟马三是一伙的,坚哥强哥都被他放翻了,我们还损失了十多个弟兄……”那名被询问的打手话只说了一半,就在黑衣的“正式成员”们冰冷的目光下把后面一半咽了下去。 “我问马三呢?”那名黑衣男子再次问道,眼神中也渐渐散放出杀气。 “跑、跑、跑、跑了……” 被十双充满杀意的目光盯着,被询问的打手两股战战,好半天才把话语从口中挤了出来。 “你们四十几个人让一个人拦住了?外围的果然是废物。” 一名黑衣人冷笑一声,然后一脚将那名回话的男子踹飞了出去,骨折的声音在夜空中极为突出。 见这些黑衣男子竟对自己人出手,柏秋寒也是皱了皱眉,心中不齿于这些人的狠毒。 “老五,你带人去追马三,这小子交给我们!” 问话的那名黑衣男子明显地位较高,当即发号施令。 “是,大哥。” 对于这名黑衣男子的话语,那些打手竟然不敢有丝毫违抗,甚至还在和柏秋寒交手的几名打手,就是拼着被柏秋寒用砍刀砍中也要向后退去。 柏秋寒也无力阻拦这些人了,因为他感觉到,剩下的九名黑衣男子的目光已经将他锁定,只要露出破绽,恐怕接下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攻击。 “小子,我不管你是不是马三的人,也不管你是哪家的高手,得罪了我‘血字’,你和你后面的人不付出点代价是不可能的!” 那“大哥”倒也有些见识,不会完全相信那些混混打手的一面之词,不过以柏秋寒能拦住四十多个经过训练的打手,甚至打倒十多人,这样的年纪就有这样的修为,由不得这“大哥”不怀疑柏秋寒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势力存在,这句喊话,说是威胁,倒不如说是试探。 柏秋寒并不愚蠢,大概明白对方也是误会了他的来历,不过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这科技社会,练气士往往只能拿报团取暖才能求得生存,绝不会出现古代那种随便一座山林里都能蹦出一两个散修的情况。 这黑衣男子万万想不到柏秋寒偏偏就是散修中散修,要说他后面有人,也只有一个可能一辈子也不会从那口枯井里出来的家伙。不过既然被误会,柏秋寒也乐得扯虎皮做大旗。 “哼,来了个能解释的人就好,”柏秋寒做出一脸倨傲的模样,“我可不认识什么马三马四,你手下那些马仔不长眼撞了我,还侮辱我家人,要是不给你们一点教训,倒要说我家中无人了!” “阁下没有伤人性命,的确是手下留情了。” 那“大哥”皱着眉头,一副憋气的模样,虽然“血字”势力不小,但他一个中层干部,顾虑还要超过底气,面前这青年要真是某个练气家族或者宗派的门徒,他也不敢轻易得罪。 对于“大哥”虎头蛇尾的表现,其他黑衣男子也没有说话,与那些外围打手小混混不同,他们深知这些地下势力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自然不敢造次,心中都暗暗猜测起柏秋寒的底细来。 “你们‘血字’的名号我是听说过的,今天不过是一场误会,各位可以放我过去了吧,等会儿政府的人来了,你我都不好解释!”柏秋寒煞有介事地说道。 见柏秋寒如此焦急的想离开,那“大哥”眉头皱得更深了,虽然他开始就设想了这青年有可能隶属某个练气士势力,但柏秋寒承认得实在太快,甚至有种顺着他的话在说的感觉…… 柏秋寒很清楚自己不过是借着对方先入为主的想法蒙混,一旦对方思考清楚,恐怕两三句话就会拆穿西洋镜。所以他也不等那“大哥”回话,带着倨傲的笑容,径自就向夜市外走去。其他八名黑衣男子看了看正在沉思的“大哥”,也不敢阻拦,就准备放柏秋寒通过。 “等等!” 就在柏秋寒将要脱离这些黑衣人的视线范围时,就又听见那“大哥”的声音。 “还有什么事情!”柏秋寒心里忍不住重重一跳,但表面还是装作若无其事,转过身,冷冷问道。 “请问阁下师从哪家,也许和我‘血字’还有些渊源。” “果然……”柏秋寒心说还是逃不过这个问题。 对于练气士的圈子,柏秋寒可谓一无所知,如果换在几天之前,被问到这个问题,柏秋寒恐怕只能选择强行杀出一条血路,不过这次,倒可以再借借虎皮。 “凌家,阁下应该听说过吧!” 说到练气士,柏秋寒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位与他相谈甚欢的、强大、美丽而神秘的凌星雪师姐。 虽然不知道师姐用的是不是假名,但是柏秋寒也只有赌一下。 “凌家,南海凌家?”那“大哥”依旧皱着眉。 “没错,南海凌家!”柏秋寒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凌家?哈哈,那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那“大哥”突然哈哈大笑,然后大步流星地像柏秋寒走来。 看着那人一脸的笑容,柏秋寒暗忖自己是赌对了,但心里却又不免多了一丝芥蒂:“难道凌师姐真的这所谓南海凌家的人?那她的家族岂不是和这些黑道有勾结,那她……” 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凌星雪的神秘之下隐藏的可能是黑暗与污秽,柏秋寒就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心痛。 这样的心思也只是一闪而过,毕竟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柏秋寒多愁善感,他收拢思绪,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大哥”身上。 那人已经走到了柏秋寒身前,脸上依旧挂着爽朗的笑容,但是不知为何,柏秋寒却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的精神力发现了,其他黑衣男子也在渐渐在向他靠拢,这种情况有很多种解释,但是柏秋寒愿意相信最坏的那种。 所以柏秋寒向后退了一步,躲过了那“大哥”好像是要拍他肩膀的手掌。 看似轻飘飘的手掌,却骤然发出了破空的劲风,没有任何人会用这样的攻击来表达友好。 “你什么意思?”柏秋寒不知道是哪个环节被看出了破绽,但还是带有侥幸心理的大声问道。 “小子,凌家外围的年轻好手我都见过,可不记得有你这么一号人物!” 那“大哥”见偷袭不成,心中也是暗赞柏秋寒的警惕,不过这并不影响大局,随着他的喊叫,剩下八名黑衣男子同时向柏秋寒攻去。 刀锋凌厉,同样的砍刀,在这些黑衣男子手中,与那些普通混混手中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柏秋寒在这些人的刀势中,甚至感受到了真气的意味——这八名黑衣男子,虽然并没有达到开辟丹海的程度,但练气时间只怕不短,离聚集一道真气也不远了。 所以柏秋寒顾不得留手,心念一动,就是八道识剑飞出。 足以让普通人失去意识的识剑,只是让这几人产生了短暂的晕眩,但是这点时间已经足以让柏秋寒躲过几人的合击。就在此时,那“大哥”也出手了,柏秋寒瞬间就发觉,此人已经是丹海初结境界了。 黑衣男子真气稀薄,显然他修炼的功法大概只是底层货色,但这人进入丹海境界的时间已经很久,加之柏秋寒之前的战斗已经将真气消耗大半,所以这黑衣男子的一刀,柏秋寒虽然挡下,却也不得不后退两步卸力。 那黑衣男子却也退开两步,一时无法追击,柏秋寒反手就是一道更加凝练的识剑,饶是这“大哥”意志坚定,又是练气士,也是头痛欲裂,差点晕了过去。 “这是什么秘技?” 一众黑衣男子惊疑未定,练气士他们并不是没有见过,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大哥”,他与柏秋寒交手一招,就知道这青年也不过是丹海初结的境界,虽然自己没占到便宜,但对方也因为之前的战斗消耗了大量真气,他们以九对一,本应该手到擒来,但是这诡异的攻击方式,又令“大哥”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难道他真的是凌家的人?我只见过外围的大人们,他难道是……不可能,没听说过核心人物修为会这么低啊!如果不是凌家,会不会是其他家族宗派?” 但箭已在弦上,哪怕柏秋寒身后有天大的势力,他们既然已经出手,那就只有打到底了。 柏秋寒并不知道这些黑衣男子在想什么,此刻命在旦夕,虽然心中还是存着不想伤人的念头,但却不敢再留手。 趁着对方还未形成合围识剑发出,几名黑衣男子动作又是一滞,柏秋寒抬脚就踹向一名黑衣男子,那男子刚回过神来,就觉劲风扑面,他来不及闪躲,只能勉强抬起双臂,挡在胸前。 “轰隆”。 明明是肉体碰撞,却发出炸雷一般的声响,其间还夹杂着密密麻麻的骨裂声。 这黑衣男子接近修出丹海,肉体也是久经锻炼,但还是挡不住柏秋寒真正的真气和被黑袍人残酷锻炼的力量,惨叫声中,他已倒飞出去,即便柏秋寒到最后还是留了力收了手,他的双臂与七八根肋骨还是瞬间碎裂,肺急剧压缩的情况下,就是再强一个境界的练气士也不能爬起来战斗了。 “好小子!” 那黑衣“大哥”也是怒极,顾不得头痛,强行提起力量,又一刀向柏秋寒砍去。 柏秋寒的精神力依旧充沛,自然不会漏算这一点,打倒一人后,快速调整姿势,挡开一刀,左手一拳向那“大哥”脸上招呼过去。 黑衣“大哥”也没有想到,柏秋寒这次竟一步也不退,还要做出反击。 “这小子疯了吗?” 他明显感觉到柏秋寒残存的真气已经不多,强行进攻只会加速败亡,但他有自己的骄傲,即便心中不安,他也不会允许自己胆怯到连一拳也不敢接。 两只拳头在空中相交,发出钢铁撞击般的爆响。 然后一人倒飞出去,不是真气已近枯竭的柏秋寒,反而是那神完气足的黑衣“大哥”。 “怎么可能?他的骨头里全是钢板吗!” 那黑衣“大哥”拼命运转真气卸力,勉强才站稳了身形,心中无比惊骇,他本以为柏秋寒的真气已消耗巨大,这一拳再强也是有限,但万万没想到,这青年看似瘦弱,力量却如此之强,单是以肉体力量为主发出的一拳,他就没能接下来。 柏秋寒也是初次和练气士交手,却没有想到这丹海初结的练气士如此不堪,连他一拳都挡不住。 “这小子还是个体修,小心别和他硬碰!” 剩下七名黑衣人听见“大哥”的喊话,也是与柏秋寒拉开了一点距离,想要避免完全的贴身战。 柏秋寒趁此机会调息了一下,心中也是苦笑,没想到自己一个根正苗红的练气士,却被误会成了体修。 所谓体修,其实本来也是练气士,但这些人往往由于没有好的修行功法,导致真气不够精纯,不能再进一步,所以就有人想到了以真气温养气血肉身,加上外用药物与艰苦的训练,从而锻炼出强大的肉身战斗能力。 这种体修在正宗的练气家族或者宗派看起来就是歪门邪道,只练体不练气,虽然一时战斗力强了,却不能延年益寿,战斗力也会随着身体机能老化而下降,就算最强的体修可以和进入先天境界的练气士相抗衡,但这也是体修的极限了,不像练气士还能更进一步。 黑衣“大哥”在练气士圈子只能算是底层的存在,但他却非常清楚体修的可怕,这些放弃了未来的进步来换取一时战斗力的家伙,不仅有强大的身体,还有着在艰苦的修行中锻炼出来的强大意志力,在先天境界之前,同级的练气士对上体修,基本只能被单方面压制。 所谓看不起体修,都是那些大人物的想法,他这样修行功法不堪的人,最后也很大可能也只有转入体修一途。 “不过这些人的肉体力量确实太弱了。” 柏秋寒完全不知道黑袍人帮助他锻体的方法放在这些体修乃至练气士里会是多么惊世骇俗,他此刻完全是在感慨同阶练气士战斗力之弱,远超自己想象。 就在这时,八名黑衣男子突然三三两两的靠在一处,对柏秋寒的包围好像是放宽了一些。 柏秋寒神情凝重却起来,之前那些小混混摆出这个阵势都让他应对吃力,这些黑衣男子人数虽少,但个人能力与一般的混混打手却却不可同日而语,同样的阵型,只会更加凶险。 短暂的调整后,战斗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空气中却突然传来了“啾啾啾”的轻鸣,在场之人都有修为在身,虽然这声音细若蚊鸣,也是还是被他们捕捉到了。 紧接着,本来因为一场黑道追杀而变得无比安静的夜市,又开始嘈杂起来。 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警笛声,叫骂声和惨叫声,瞬间充斥这片空间。 “不好,快走!” 那黑衣“大哥”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即把砍刀一抄,看也不看柏秋寒一眼,招呼着同伴就准备开溜。 柏秋寒反应还是慢了半拍,眼看这些黑衣男子如此顺滑地跑路,他才回过神来。 看了一眼手中的砍刀,柏秋寒感觉自己回归了现实,现在这个情况,就是黄泥巴掉在裤子里,想解释也很难解释清楚了。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自古如此,更何况柏秋寒并不知道国家对于练气士这种超人存在的态度。 用衣服在刀柄上擦拭几下,柏秋寒把刀一扔,向还没有传来警笛声的方向逃走了。隐约间,他还看见了几名试图反抗、却被消声的军用枪械毫不留情击倒在地的“血字”打手的身影。 第十二章 泣风 本来繁华的的夜市已经一片狼藉,那之前还被追着逃跑的灰衣男子此刻却已经换上了一身防弹衣,他从一辆越野车中走下来。 在夜市中,有十几名“血字”打手老老实实地抱头蹲下,钢管砍刀散落满地,而将他们包围的男子,个个荷枪实弹。 他们手臂上的臂章不属于任何一个常见部门,显然并不是一般的特勤组织。 “马队,辛苦了!”又一名满身戎装的年轻男子从越野车上下来,走到了灰衣男子身前,抬手敬礼。 男人回以一礼,黝黑的脸上尽是可惜之色:“可惜了这个机会,最后还是被血字的人发现了身份。” 灰衣男子真名马名扬,是直属管辖的某个特殊部门中、g省分部的一名队长,按道理来讲,区区黑道组织,根本轮不到他们这些人出手,只是他们很清楚,这个血字不过只是明面上的组织,他们真正的敌人,是这个组织背后的掌控者。 “有烟么?”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马名扬才挤出了一丝笑意,只是这笑意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有。”年轻男子从怀里掏出了特供的香烟,取出两根,将其中一根递给马名扬。 点燃香烟,两人任由烟雾在车辆围成的圈子里升起,直到一根烟燃尽,马名扬才终于开口说道:“现在能确认的,只有血字后面确实有境外势力,主要是欧洲的蝙蝠们,但是他们具体入境渠道、联系人之类,都还没有线索。” “马队,你已经做得很多了,这种任务,本来不该你来做的,只是……”年轻男子说着,脸上露出了惭愧之色。 “我的这点本事,这辈子基本就到头了,但是你们年轻人不一样的,在你们成长起来之前,这种事情,我不做也得做!”这样说着,马名扬脸上的苦涩笑容更深了,“头儿牺牲得太突然了,就好像有预谋一样,我实在不是领导他人的料子,第一线的工作才是我擅长的。” 马名扬越说脸上的神色越是悲哀,“头儿在的时候,我们就是渔夫,那些小鱼只能担心被我们捕捉,但是现在……我们成了鱼,别人倒成了渔夫了。” 年轻男子与马名扬共事多年,也只有在这样亲密的同志面前,他才会露出这样动摇的软弱表情来。 年轻男子也叹了口气,劝道:“我们总会找回那片海的,重要的是现在,我们怎么通过现有的情报破解敌人的阴谋,马队,我们的身后,是万千民众,如果你都没有信心了,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你说得对。”马名扬又叹了口气,脸上好歹露出了爽朗的表情来,“其实有时候我想,如果是你或者老李或者其他比我更有能力的人来当队长,会不会更好一点。” “马队!”年轻男子显得很是愤怒,“上级最后选择你来接班,就是对你信任,就是交给你的任务,我就当没听见你这句话。” “对!你说得对!”马名扬也是一怔,而后正色道。 在死亡的边缘滚了一圈,饶是以马名扬的心智,也不由透露出了对现状的不自信,不过在短暂地抒发过后,他也清醒了过来。 “被抓的人怎么样?”一说起正事,马名扬身上也终于透露了铁血风采。 “被抓的多是些外围混混打手,不知道什么内情,不过好在马队你及时出手抓住了一名正式成员,说不定能获得一些有用的情报。” “‘血字’内部远非我想的那么简单,那些正式成员基本都接受过洗脑,日常训练更是按照军事标准来的,就算抓住,也不知道能不能问出什么来,可惜我自己不谨慎,被他们识破身份,还被不知不觉下了药,不然多潜伏一段时间,或许还能得到些有用的情报。”马名扬沉声道。 “欧洲的人,手伸得太长了!”年轻男子冷哼一声。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他们这些手砍掉,让他们狠狠地痛一痛!”马名扬也是斩钉截铁地说道,“走,我们去看看俘虏。” 两人刚要迈步,却突然看见一名身穿白大褂的男子从医疗车上跳下,满脸焦急地跑了过来。 “什么事,慢慢说。”马名扬冷静地道。 “那个、那个黑衣人,服毒自杀了!”那医生气都没来及喘匀,话语便已脱口而出,显然事情紧急。 “什么?”马名扬还没有说话,年轻男子却怒吼道:“你们干什么吃的,一群人还管不住一个伤员?” “杜亮,别激动!”马名扬挥挥手,拉住了发怒的年轻男子,才向医生问道:“什么情况,说清楚些。” “是!”那医生擦了擦汗,愧疚地说道:“我们照您说的,用最高强度的镣铐把那人全身上下都捆死了,才把他弄醒,不料那家伙把毒药藏在牙齿里,当场死亡。” “唉,这些家伙果然都是被洗脑的死忠,不能当普通黑社会处理,你们太不小心了,哎,也是我不够谨慎,还有其他的事情?”马名扬摇了摇头,事情已经发生,此时也不宜深究,他见医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是又问。 “马队,那些人里面,有一个情况很奇怪,您最好过来看看。” 马名扬与杜亮对视一眼,点点头,道:“好,你带路!” 三人很快来到医疗车之上,车上的其他人在杜亮的眼神示意下默默离开,而躺在三人面前的“血字”打手,正是遭到柏秋寒识剑攻击之人。 “这人的生命体征基本正常,全身也没有任何伤痕,但是不论我们用什么办法,也没让他醒过来,他的脑波一直处于静息状态,就像……植物人一样!” “没有伤痕?”马名扬深知,这医生虽然作战经验不足,但是人体生命科学却是专业中的专业,他说没有伤痕,那就绝对是周身一个针眼都找不到。 “是的,自主神经反射消失,但没有脑毒性药物中毒的表现。” “亮子,你能不能看出来一点什么?”从思绪中回过神来,马名扬把目光放到杜亮的身上。 “从没听说过这种手法!”杜亮苦笑道,“不过我家里也不过就是家族的小分支,就算真有这种伤人手法,也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那……这是什么?”马名扬沉吟苦思着。 “这是精神攻击!” 突然,冰冷的金属合成音,在三人的身后响起。 “什么人?”杜亮大惊失色,以他身经百战锻炼出的感官加上本身的修为,竟没有察觉到有人来到自己身后! 但他反应也是极快,迅速拔出枪套里的手枪,回身便把枪口对准了来者。 可当杜亮看清来人的模样之后,整个人却忍不住抖了抖,不是因为来人面目狰狞,而是对方的尊荣实在有些可笑。 那人身上被一条绿色的毛毯裹了个严实,看不出体型,红色的浴巾在头上缠了几圈,不露出半点头发,他脸上带着卡通人物的塑料面具,眼睛的缺口则被用纸糊起来,这副打扮,显然是才从遍地的遗弃物里拼凑出来的。 杜亮并非常人,所以他的惊讶只是一瞬,不管对方再怎么奇装异服,但穿过的重重包围,悄无声息的来到自己三人的背后,不论怎么想都太恐怖了,下意识间,他的手指就已放在了保险的开关上。 那怪人看了杜亮一眼,道:“同志,你可以把枪放下了,要是我有恶意的话,你没有拔出它的机会,对吧,老马?”后面几个字,却是向马名扬说的。 “没错,亮子,把枪放下吧!”马名扬拍了拍杜亮的肩膀,语气中多了几分轻松。 杜亮依言放下枪,但眼中的警惕之色却一点不减。 “队长,这位是?”他问道。 “哦,他……”马名扬正要说话,目光却扫到了那名无所适从的医生身上,医生一看到马名扬的目光,立刻明白了过来。 “马队,今天的事情,我没有见到!”说着,医生敬了个礼,飞快地离开了——他可不想违反保密原则。 见那医生知趣地离开,马名扬也笑了笑,转而对那怪人道:“泣风先生,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呵呵,恰好路过,你们怎么闹这么大动静?” 金属合成音笑起来感觉颇为古怪,但马名扬也只是笑了笑,仿佛已经习惯了。 一旁的杜亮却瞪大了眼睛,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那个怪人:“您就是泣风先生?当年和黄队一起击破血宗邪教、多次击杀血族勋爵高手的泣风先生?” “嗯,我就是那个泣风,你是杜家的人?” 那怪人泣风看了杜亮一眼,杜亮就只觉自己如透明的一般,好像什么都无法在此人面前隐藏。 “是的,我是杜家的人,不过是分家中的分家了!”杜亮说话的语语气顿时恭敬起来,“家族强大不代表个人的成就,像您这样的散修,没有家族宗派的支持也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实在是我辈楷模。” “恭维的话等会儿怎么说都行,”马名扬笑着打断了杜亮,“泣风先生,你说的精神力攻击竟是什么?” “以精神力量为媒介的攻击,直接损伤人的灵魂,中了精神攻击而昏迷的人,看着好像还活着,实际上可能到死都醒不过来了,就算能醒过来,灵魂残缺,行为能力不会比婴儿强多少。”泣风沉声道。 “精神攻击?我从没听说过,我见过本家的练气士,他们也不曾用过以精神力攻击直接损伤人灵魂的手法。”杜亮扶着头盔,疑惑道。 “现今练气士的主流,只是修炼真气,肉身修行已在其次,精神力的修行就更次,毕竟修炼精神力耗时长而收效甚微,随着练气士活动空间的缩小,与外界以及与不同宗门家族的摩擦乃至战争增多,直接修炼真气快速获得足够的战力是必然的趋势。在很久远之前,练气士修炼精神强化肉身与修炼真气是一样重要的,可惜现在却鲜有这样的人了。这些修炼精神力的练气士,哪怕实际修为境界再低,也能以精神力脱出体外,凝聚起来伤人灵魂,也就是意志坚定精神凝聚之辈还能勉强一防,即便是练气士,如果不注重精神力修行,哪怕是先天境界,一个不小心也要受到影响。” “泣风先生,那这人就这样醒不过来了?”马名扬问道。 “也不尽然,伤他那人也留了手,不过他醒来以后,恐怕行为能力很快就会退化,你们要审问的话得加快一些了。” “感谢先生解惑。”马名扬诚声道谢。 “这些客套话就不用说了,这些年的交情,你也不是不懂我。”泣风道。 “那是自然!” 马名扬也是笑笑,他很清楚面前这个怪人的习惯,此人每次帮忙,就算是再凶险的事情,也只收取象征性的报酬,有时候是少量金钱,有时候是任务中一些奇怪的东西,基本等于义务劳动了。马名扬对这个泣风也是十分尊敬,毕竟这人也是黄队长牺牲之后,少有还保有联系方式的人物——虽然经常联系不上就是了。 “泣风先生,只要在我职权范围之内的,您请随意。”马名扬拍着胸脯,笑道。 “你们想去接触他吧?”泣风却看向一旁封装好的证物——曾被柏秋寒使用过的武器,问道。 那个为自己拦下追兵的漂亮青年,马名扬自然印象深刻,而他同样印象深刻的,是g省练气士的登记名单——里面没有这样一号人物。 将这些练气士纳入管理,也是他们的职责之一! “泣风先生,你和他相识?是不希望我们接近他?”马名扬试探性地问道。 泣风摇了摇头,叹道:“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给他施加太大的压力,这样的人,在练气士的世界里太少太少了。” 马名扬一怔,而后也是面色黯然,是的,练气士的生活空间虽然被压缩,但却并没有凋零,然而这些人却多是悬于海外,不肯为国家出半分力,像这样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的年轻人,在练气士的世界中实在是难能可贵。 “好,泣风先生,我答应你。”马名扬的承诺没有半点底气。 “我相信你。” 然而真的能相信么? 其实在场的人都很清楚,马名扬有自己的义务与责任,他不可能放任没有登记在册的练气士流落在外,而由他率领的、实际上已经艰难万分的组织,对于一个可能没有归属的练气士,也不会仅仅是接触那么简单。 “再见!” 两人好像听到了叹息声,定睛看时,泣风却跃上了天空,横移数米,落到旁边三层楼高的商铺楼顶,然后消失在了夜色中。 “先天境界?”看见泣风在空中近乎是飞翔的动作,杜亮不由惊呼,“这位泣风先生,是先天境界?” “我也不知道。”马名扬苦笑,“这位泣风先生我也认识有几年了,不过他一直带着面具,用宽大的衣服掩饰身形,不要说他什么境界,我就是连他长什么样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原来如此。”杜亮点了点头。 泣风来去如风,为他们解答疑惑之后便即离去,可他对那个散修练气士的态度,却是耐人寻味。 马名扬沉思良久,才终于叹道:“如实上报情况吧,不过在组织接触之前,我先以私人身份拜访一下那位,亮子,你安排一下。” “是!”杜亮绷直身体,敬了个礼。 “收队吧!” 柏秋寒一路狂奔,才终于抢在警戒线拉起之前跑出了夜市,不过情急之下,之前购买的生活用品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总之就是亏大了。”柏秋寒苦笑着摸了摸口袋,幸好钱包还在,之前顺手揣着的石龟也没丢,不过……柏秋寒看了看脚上的胶鞋,本来因为长期使用而变得菲薄的旧鞋,还是没能从刚才的战斗中坚持下来,此刻鞋底已经不翼而飞,加上背后隐隐作痛的伤处,柏秋寒只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种事情,完全就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夜市早被封锁,丢的东西柏秋寒也不指望要不回来了,无奈之下,他只能在超市重新采购了一番,又买了一双新的胶鞋,深感肉痛的同时,柏秋寒也很清楚,自己这一周大概也碰不到肉了。 今夜是他第一次和练气士交手,柏秋寒对自己目前的实力总算有了一些了解,不过对于初战的结果,柏秋寒不能说是满意,虽然没有乱了阵脚失去冷静,但处处留情,一身实力却也没发挥出几分。 何况,为了这场战斗,他还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除了后背被钢管砸中的淤伤,才刚刚吃完晚饭没两个小时的柏秋寒又感到了饥饿,但考虑到生活费预算,他还是没有宵夜的勇气,只能强忍饥饿向学校走去。 好容易走到宿舍楼下,柏秋寒向上望去,519的窗口内仍可见灯光,看来他那些奇葩室友们倒没有趁晚上出去浪。 柏秋寒正准备上楼,却在路灯下的长椅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凌星雪还是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色连衣裙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手中依旧抱着一本厚书,安静地阅读着。 “师姐,你不会一直在这里看书吧?”柏秋寒纠结一阵,还是上去搭了话。 “怎么可能?”凌星雪抬起头来,笑容让柏秋寒感到有些炫目,“我当然是在等你。” “等、等我?”柏秋寒怎么也想不到会得到这种回答。 “对啊,那么,你什么时候请我吃饭呢?”凌星雪依旧是带着炫目的笑容说道。 “之前不是说还钱吗?” 他们在图书馆的谈话十分投机不假,但柏秋寒也并不认为凌星雪的邀请只是单纯吃饭而已,更何况这位师姐还有可能是“血字”成员口中那个“凌家”的人,这让柏秋寒更加不想惹这个麻烦了。 “所以,你什么时候请我吃饭呢?” 凌星雪的笑容不改,但是柏秋寒却感觉周身一冷,显然,他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就在柏秋寒拼命思考该如何应对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四个字——驱虎吞狼,比喻虽然有些不恰当,但好像真的可行。 “那就明天吧,明天中午!” 柏秋寒突然露出的爽朗的笑容,让凌星雪也吃了一惊。 “这小子打什么主意呢?不过无所谓,总能让他开口的。”凌星雪心中暗暗决定,不管柏秋寒耍什么花招,一定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见凌星雪好像没有进一步动作,柏秋寒试探性地向宿舍楼走了几步,凌星雪没有阻拦的意思,她合上书,又朝柏秋寒挥了挥手,竟是打算离开了。 柏秋寒松了口气,也说了声再见,才快步向宿舍楼走去。 终于能告别凌星雪,柏秋寒走在楼梯上,回想起到校第一天的经历,只觉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但此时此刻,他心中最在意的问题还是—— “师姐如果真是‘凌家’的人,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我呢?” 对于练气士的圈子,柏秋寒一无所知,但是从“血字”成员话语间透露出的信息可以看出,“凌家”在练气士的圈子里名气也不小,他这样的散修和那些家族之间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是永远不会有交集的。 “如果她真的是‘凌家’的人,就和那要市里大张旗鼓对付的‘血字’有关联,她……”柏秋寒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和“血字”成员的对话,心中又是一痛。 “我又是她什么人呢?又有什么资格担心这些问题?”柏秋寒自嘲地一笑,下定决心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只是…… 他很清楚,却又不愿意承认,不愿承认——虽然只是第一天见面,但名为凌星雪的女孩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的事实。 推开519寝室的门,室内的三人同时向柏秋寒这边看来。 赵贺铭还在电脑前浏览着网页,刘苏宇正带着惨白色的面膜在做保养,而宋玉阶则在用水化开新买的颜料。 “哟,兄弟,你总算回来了,这死玻璃一晚上都在念叨你什么时候请他吃饭,都快把我们烦死了!”赵贺铭看着柏秋寒,朝他使了个眼色。 “就是,柏柏,你什么都不说就走了,白让我这么期待呢!”苍白的面膜下露出期待的目光。 “就明天,明天中午吧,开完班会,大家一起。”柏秋寒笑了笑,爽快地答道。 “耶斯!”刘苏宇高兴得好像要跳起来,“就我们两个人一起去更好了。” 反而是赵贺铭和宋玉阶一脸愕然。 柏秋寒没有回答,径自去把买回来的生活用品归类放好。 “我说兄弟,”赵贺铭还是忍不住,悄悄走到柏秋寒身旁,附耳问道,“你怎么就这么爽快了,不会几个小时不见,你就变了取向吧?” “天机不可泄露。”柏秋寒则是故作神秘地说道。 第十三章 晨练风波 早晨五点半,柏秋寒就从修炼中醒了过来,趁着窗外的微光下床,他揭下裹了一晚的毛巾,只见上面沾满了因为修炼而排出来的杂质。 “等什么时候不再有杂质排出,就是到了脱胎换血的境界了吧?”柏秋寒一边洗着冷水澡一边想道。 快速洗漱完毕,柏秋寒看了一眼窗外,天边还是蒙蒙亮,而寝室里的三个室友,显然还没有醒来的意思。 在阳台上活动了一下身体,柏秋寒惊讶地发现,后背昨天被钢管砸中的伤处已经不再疼痛,甚至皮下的瘀斑也已经消失,《炼法真诀》一夜的运转,吸收精炼真气加上气血地流转,本来需要几天才能消散的淤血竟然一夜就痊愈了。 “如果不是跟着他修行,别说拦在路中间,可能根本反应不过来就和那些人撞上,然后被打死了吧!” 柏秋寒叹了口气,不由感慨命运之奇妙,他因内心中的恐惧而开始修行,但修行又加大了恐惧发作的强度,但如果他不是练气士,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的话,遇见昨天晚上那种情况,十有八九是要遭不幸的。 将换下的衣服洗晾好,柏秋寒换上了一副运动短袖短裤的装扮——修炼可以在寝室里进行,但是拉伸身体,练习拳架这些功课,还是需要宽敞一点的地方。 “九点钟开始班会,希望他们不要迟到吧。” 柏秋寒看着仍毫无动静的几张床铺,无奈地笑了笑,便走出了寝室,而就在柏秋寒关上寝室门后半分钟,就有两个家伙的脑袋几乎是同时从蚊帐中伸了出来。 宋玉阶看了赵贺铭一眼,语气古怪地问道:“怎么,你也醒了。” “宋哥你还不是一样嘛?”赵贺铭很猥琐地笑着,“也就那块死玻璃还能睡这么沉。” “对中午的饭局感兴趣?还是对班会感兴趣?” “那当然是都感兴趣啦!”赵贺铭笑道,“凌师姐当助班,去开会都有精神了,秋寒昨天神神秘秘的,我看今天这顿饭也有蹊跷。” “我倒是对秋寒这个人有点兴趣。” “不是吧宋哥,你也被那死玻璃传染啦?” “不,只是感觉他身上秘密很多。” “是吗,我怎么没有感觉出来?” …… 就在寝室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谈天的时候,柏秋寒已经来到了操场上。 学校北边的小操场,由于地处偏僻,除了有特别的活动外,平时基本不会有人来,柏秋寒昨天看学校地图的时候,就选中了这个地方。 但柏秋寒却还是失算了,来到操场边上,他才发现竟已经有二三十人在那里了。 统一穿着黄色练功服、红色腰带与青灰色布鞋男男女女们,正热火朝天地练着武术套路,几套南拳长拳打下来,倒颇有几分样子。 不过在柏秋寒眼中,这些人中大多就是玩票性质的而已,中国武术,实质上是古代的人们将养生、御敌之中的领悟整理起来,才有的雏形,后来又被先辈武术家及练气士整理出各种套路,基本是分为打法、练法和表演这三种,打法即为对战之法,讲究快速制敌,下手凶险狠毒;练法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真气与气血地修行,加之前人在实践中领悟的一些便于气血流通的姿势。 不过操场上这些人,基本只能说是在表演了,也就是俗称的花拳绣腿,没有肉身的力量与丹海中真气的支持,任何吹嘘武术神奇的都是在耍流氓。 不过说是花拳绣腿,其实也不尽然,因为柏秋寒可以分辨出来,这二十多名学生中,还是有人有真东西的。 比如领头那名女生,从柏秋寒的角度看过去,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她的动作也能看得清楚——她在打一套很普通的长拳,但表面看上去和那些花架子并没有什么不同的一套长拳,实际每一招每一式都在拿捏气血,这已经是武术的练法了。 不过,柏秋寒能看出那女生手底下功夫不浅,在场其他男女可大多没有那本事,尤其是几个后排的男生,表面上练着拳,实际上目光一直盯着那女生练功服下凹凸有致的身体,尤其是练拳时衣服贴紧所展现出来的身体曲线。 一边在想省大男生是不是都喜欢高难度的女生,柏秋寒知道今天大概是练不成了,于是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那女子也打完了最后一个动作,而那几个打着花架子的家伙也跟着收式,随即拼命地鼓起掌来。 “师姐,打的漂亮啊!” “是啊,武术社的社长当之无愧嘛!” 看到这一幕,柏秋寒也是忍俊不禁,这几个男生显然只是来看美女的,所以就连其他的十几个人,都是一脸鄙夷看着这几个家伙。 那女生转过了身来,面无表情,根本就没有把那些奉承放在耳中,柏秋寒在稍微打量了一下这个女生,她的确是美女,肌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想来是长期锻炼的缘故,而眉宇间更是带着几分英气,虽然不如凌星雪那样完美到妖孽级别,但也有一种充满元气的美。也正因为如此,这女子才给人可以接近的感觉,像凌星雪,大部分人都只敢远观,真正敢于接近的,也就是那些对自己充满自信的家伙了。 然而看道几名男生满脸的阿谀之后,女生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眉头更是狠狠地皱了起来。 “练拳也可以分心么?我不管你们进武术社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既然来了,就给我好好练,否则你们不退社,我会强制让你们退社的。”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却不显得刺耳,有种别样的好听,至于被她训斥的几个男生,显然是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女生又皱了皱眉,终于还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她也知道这些家伙的并不是真心喜欢武术,她接手武术社,也是想要宣传武术,但在这侠以武犯禁的时代,真正喜欢武术热爱武术的家伙又有多少呢?会有这种人进入武术社,她其实也有些心理准备了。 摇了摇头,她正想说些什么,却猛地看见有一个漂亮的男生站在操场的边上,以她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出柏秋寒那忍着笑的表情,她心中不由一阵烦躁,打拳被这些滥竽充数的男生当看戏一样看,现在又被那个一脸娘娘腔的家伙取笑,她也是心中愤怒,目光不由就变得冰冷起来。 那女生的目光自然被柏秋寒捕捉到了,他中也是一阵迷糊——他什么时候把这位美女得罪了? 就在柏秋寒迷糊的时候,武术社的社员们也发现了柏秋寒的存在,由于距离原因,他们看不清楚柏秋寒的面容表情,倒是把他当成了来晨练的学生。 “同学,来这里吧,我们武术社的,这么大场子也用不完。”武术社里自然也不是全像那几个男生一样的存在,很快,就有人表达起善意。 “呃,不用了,你们用就行。”柏秋寒笑了笑道。 “哟,看不起武术社看不起传统文化是不?”一般来说,一个团队里总会有几个白痴,很显然,那几个想在美女面前表现一下的男生就是这样的角色,这些家伙现在明显荷尔蒙分泌有些失调,连这说的话,也像是港产三流电影里的台词。 “动不动就上纲上线。”柏秋寒暗自冷笑,却不想和这些人多纠缠,所以还是做出了和善的表情,说道,“那就谢谢了。” 柏秋寒快步走了过去,而那几个男生也看清了柏秋寒的长相,于是他们马上就后悔了,毕竟以柏秋寒的卖相,正是标准的草食男,换个衣服化个妆说是美女也不会有人有意见的那种,在这些男生想来,想像自己社长这样的强势美女,柏秋寒这样的也许就在好球带里。 这些男生的思想,完全不是柏秋寒可以理解的,不过他既然已经感受到了那位武术社长的怒意,自然也不会不知趣的迎上去,干脆找了个角落,就准备开始自己的锻炼。 见柏秋寒远远避开,那几个男生松了一口气,然而那女生的眼光,却不是这些草包可比,她对柏秋寒的第一印象虽不怎么样,但身为武者感觉她还是有的,隔远了还不觉得,但柏秋寒一走近,她就觉得有几分怪异,这个之前“嘲笑”她的漂亮男生,似乎和表面的形象有些不符。 “之前隔了那么远,他是怎么看清的?”她眉头猛地一挑,然后意识到了怪异的地方在哪。 一思及此,女生就忍不住就向柏秋寒的方向看去。 柏秋寒打的是黑袍人教他的几套拳法之一,据柏秋寒的了解,黑袍人的教的拳法不属于世面上流行的任何一个流派,然而这套拳法的打法,却又正合了武术打法的快准狠,柏秋寒昨日与那些黑帮打手对敌,就是靠的这几套打法。 只是这几套拳法的练法却比武术社社员们练的更像花架子,又是由柏秋寒这样的人打出来,倒不像是打拳,更像是跳舞。 没过一会儿,就有武术社的社员笑出声来,不过柏秋寒从头到尾就没有在意过这些人,只是专心练自己的拳。 柏秋寒的动作看似轻柔,但是拳却打得极快,第一套拳,不过十来分钟就打完了。 这一套拳,是黑袍人去芜存菁的版本,招式不多,但每一式都无比适合搬运气血,一套拳打下来,柏秋寒只觉全身暖洋洋的,因为一夜修炼而没有活动的身体,完全舒展开了。 柏秋寒接着就开始做拉筋、深蹲等伸展动作,只是他每个动作的幅度之大,也许只有专业的舞蹈运动员才能与之相比了。 “社长,这位同学是不是舞蹈社的,我看他动作倒是挺漂亮的。”就有武术社的人起哄道。 那女生却没有说话,她一直在安静地看柏秋寒的动作,那套拳术练法,她确实未曾见过,但是她在脑中模拟了一下,确实每个动作都极其适合搬运气血,再看柏秋寒的脚步,不论是打拳还是现在的拉伸动作,厚底胶鞋踩在地上,却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这是一种自然而然提气轻身的习惯。 “看样子是新生?没想到今年也有这样的好手。” 这位美女社长眼中露出了见猎心喜的光芒,也不见她如何动作,三两步之间,就走到了柏秋寒面前。于是一时间,几道仇恨的目光就向着柏秋寒投了过去。 对于那女生的动作,柏秋寒自然尽收眼底,那看向他的目光,他也很清楚大约是个什么意思,但他一点也不想惹麻烦,所以就当是这女生不存在一般,继续着自己的晨练。 “这位同学,你是新生吗?”眼见柏秋寒不理她,那武术社长也是毫不在意,反而主动搭话。 “呃,是的,中文系新生,柏秋寒。” 柏秋寒也是苦笑,他也没想到,自己拒绝的意味已经如此明显,这位师姐还是非常“不要脸”的问话了,这时候再装作没看见就是他不识时务了。 “体育系三年级,马若芸,如你所见,武术社社长”。女生,也就是马若芸笑着说道。 “原来是马师姐,失敬失敬,我就是出来晨练一下,这就准备回去了,你们请继续。”眼见马若芸脸上的笑意和眼中的战意越来越浓,柏秋寒也是叫苦不迭。 “这位马师姐绝对是个战斗狂人,真是到了血霉!” “是吗?别急着走,我看你身手不错,交流一下?”马芸一边说着,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拍向了柏秋寒的肩膀。 “太直接了吧?”柏秋寒也没想到,这位马师姐竟然如此直接,不需要客套,不许理由,就直接搭上手了。 “想安稳一下也太难了。”柏秋寒苦笑一声,自然是不可能硬扛这一下的,他身形一错,便退到一米开外。 马若芸这一击本就是单纯搭手试探,被柏秋寒躲过,倒也不以为意,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柏秋寒。 当然,在武术社其他人看来,就是马芸去拍柏秋寒的肩膀,却被柏秋寒很不礼貌的让开了,这一下,不仅是最开始那几名男生,就是其他的社员,脸上也显现出了不愉的神色。 第十四章 马若芸 “师弟身手不错。”马若芸收回了手,眼中的战意如火般熊熊燃烧起来。 “比师姐差远了,”柏秋寒故意转移了话题,“你看你那些社员眼神有点不对,好像是生病拉了肚子什么的,你不去看一下?” “他们只是为了我这个人来的,而不是真的想要学武术!”马若芸自嘲似的一笑,“我的技艺很久之前就不能精进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如果不与人切磋比试,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师弟你以为呢?” “体修?”柏秋寒精神力略微扫过马若芸,就发现她体内真气并不算强大,但气血流转之间,却好像体内藏着洪荒猛兽一般。 “师姐,我也就是学了几个架子,根本不会打架的。”柏秋寒故作苦笑模样,他也知道,这些体修为了提升战斗力,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他可不想招惹这些人。 “哼,师弟你不用掩饰,刚才躲过我一招,就不能说是不通打法了。”马若芸说着就已经拉开了拳架。 “这个……”柏秋寒眼见跟面前这个女生根本说不通,也是皱起了眉头,心中不快。 “婆婆妈妈的,没有半点武者的气度,看招!”马若芸低喝一声,再不给柏秋寒说话的机会,一拳就往柏秋寒胸口打去。 看到这一拳,柏秋寒才知道,马芸刚才的确只能算是试探,那一拍至多不过是肩膀脱臼,但这一拳挨实了,即便是以柏秋寒的肉体强度,恐怕也要断上两根肋骨,这位师姐,果然有体修一贯的疯性,一下手就是重击,丝毫不留余地。 但是柏秋寒已没有思考的余地了,这位马师姐看来是不打过不罢休,既然一定要打,那么就先打了再说吧! 只是马若芸本就拉好了拳架,这一拳更是抢了先手,柏秋寒不敢硬扛,干脆直接一蹲,整个人低了几分,让马若芸这一击正从他的头顶擦过。 一击不中,马若芸也不见有丝毫讶异,手掌一翻,便直接拍向柏秋寒,当然不是向着顶心去的,她再疯也还算有点分寸,所以这一拍,是击向了柏秋寒的左肩。 柏秋寒自然不敢让对方拿住,右手一握,食指曲起,便刺向马若芸拍出的右手的麻筋,动作之快之准,让马若芸也是心中暗赞。 柏秋寒这一下攻敌之必救,马若芸再是体修,神经也不可能有骨骼那样强大,于是她本用作防御的左手也出,作手刀状斩向柏秋寒的右手手腕,柏秋寒右手一格,与马若芸的手刀交错一击,各自弹开了少许,而此时,马芸的右手离柏秋寒的左肩也不过数厘米之遥了,而柏秋寒的左手在此时也动了,肩膀一沉,便与马若芸的手掌拉开了距离,而柏秋寒借力侧身,左手手肘狠狠砸向了马若芸的胸口。 马若芸低呼一声,她也没想到这个婆婆妈妈好像个女人一样的男生一旦打起来反应竟如此的迅速,她此时双手都已攻出,空门大开,好像竟无意中竟犯下了近身短打的大忌。 而马若芸的声音,也让有些沉入战斗的柏秋寒醒觉,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应对虽然没有问题,但是对方毕竟是一位师姐,顶胸口这种操作好像怎么看都有点下流的味道。 虽说比武格斗中肢体接触在所难免,但这本就不是生死搏杀,他与这位师姐也不是敌人,自然也不到什么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地步,所以这一肘他终究没能顶出去。 强行收力让柏秋寒有些难受,不过在他看来,他拼着力量反噬也要收手,这位师姐怎么也不好意思继续打下去了吧。 就在柏秋寒如此打算的时候,他却突然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感,下一刻,他就发现马若芸闪电般出了一脚,直直向他的心窝踹来。 柏秋寒大惊,他也没有想到这位师姐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反击,也还好他的肘击已经收回了部分力量,他立刻趁势将手肘的冲势转为向下,与马若芸的踢腿碰了一记。 柏秋寒登时就觉得手肘上一股大力传来,他很清楚,若是不卸力的话,就算他骨骼强硬能撑得住,也免不了肩关节脱臼的下场,柏秋寒可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他顺势向后跳去,在空中翻滚了一圈,落地后又连退数步,才算稳住了身体。 快速地攻防之后,马若芸也没有继续进攻,虽然柏秋寒的手肘因为她的攻击已经变得青肿,甚至没有办法伸直,但是柏秋寒的肘击也绝对不轻,此刻,她小腿上的裤子已经彻底爆开,小麦色莹润的皮肤上,也有一大滩青紫。 柏秋寒忍不住暗骂这个师姐真是疯子,刚才如果不是他手肘收力,那他的心窝势必要挨上马若芸一脚,而马若芸要是被柏秋寒的肘击打实了,恐怕也好不到哪去,左右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两人这一次交手说来虽长,但实际上不过是短短几秒的工夫,在普通人看来,也不过就是眨了几次眼睛的时间,战斗就已结束了。 武术社众人不由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马若芸手底下有真功夫他们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柏秋寒在场面上好像也没有逊色多少,虽然在他们看来,还是被踢飞的柏秋寒落了下风。 柏秋寒自然不会去管其他人的想法,他此时右手按在左手手肘处,一边按摩活血一边苦笑,他大概确定,马芸作为体修,气血之强在实战状态下也许能与脱胎换血境界的练气士比肩,也就是俗称的二级体修,若论肉体气血之强,柏秋寒在黑袍人的变态训练之下,与马若芸相差并不多,他还有更精纯的真气提升机体力量以及精神力辅助,却也没有在马若芸手上占得上风,体修战斗力强大,果然不是吹出来的。 柏秋寒这面思考着,马若芸似乎也没有继续攻来的意思,这让柏秋寒松了口气。 “师姐,今天就放过我吧,我可不想在开班会之前还要去趟医务室。”柏秋寒心中分析这马若芸的战斗力,口上却是讨饶道。 “你们这些练气士居然把气血练得比真气还强,也是少见。”不料,马芸却是答非所问。 “什么练气士?小弟我只是练点东西强身健体而已。”柏秋寒没想到马若芸在短短的交手中就察觉到他的真气质量绝不是一般体修可比,只能打着哈哈敷衍。 “今天就算平手吧,不过这样才有意思,你也赶紧锻炼变强一点吧,这要下狠手,你打不过我。”马若芸收起了拳势,笑道。 “那就算我打不过吧,那个……师姐,不知道你和凌星雪师姐交过手没有。”柏秋寒倒不至于与马若芸在言语中分个高低,不过他突然想到了凌星雪,竟鬼使神差地问出声来。 然而马芸并没有如他所想的一般战意升腾,相反,她小麦色的脸颊上,居然闪过了一抹红晕。 “星雪她……”马芸的眼中闪过几分迷离,甚至那在按摩着小腿伤处的手都停了下来,“我……我不能再找她交手的。” “为什么又想要问她的事情呢?”柏秋寒心中痛骂着自己控制力低下,明明想要尽力避开,却又忍不住想要去问。 不过从马若芸的话里可以分析出来,她和凌星雪肯定交过手,而且并没有赢,甚至有可能被约定不能再找凌星雪的麻烦,然后就是,在那次战斗中,可能发生了什么让马若芸发生取向改变的事故。 “你认识星雪吗?”见柏秋寒一脸黯淡的神情,马若芸好像是想岔了什么,神色突然变得不快起来。 “凌师姐是我们助班,昨天第一次见。” 柏秋寒哪还不知道马若芸为什么又产生了敌意,干脆照实回答,不过在他心中,不知怎的也生起了几分对马若芸的厌恶。 “是吗,那就好。”马若芸脸上的不悦削减了几分。 “那师姐,我先告辞了。”不便再问下去,柏秋寒只觉得心情复杂,又见武术社的社员们准备走过来,干脆向马若芸打了个招呼,然后也不等着回应,一溜烟跑出了这小操场。 运转精神力将混乱的思绪压下,柏秋寒脚步飞快地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本来昨天晚上他就开始强忍饥饿,今天又被迫和马若芸打了一架,现在已经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幸好时间还没到八点,食堂人不算太多,不然柏秋寒狼吞虎咽吃完一座馒头山的行为肯定是要招人围观。 吃完饭回到寝室,室内已经空无一人了,柏秋寒又洗了个澡,换了一身长袖衣物,掩盖住了手肘上的淤青,然后乘交通车来到了通知开班会的教学楼。 教室中还是空无一人,柏秋寒自然地占着中间最好的位置,没有任何娱乐用具的他,只能在这空旷教室中开始锻炼自己的精神控制能能力。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第一个到的居然是赵贺铭,他一眼就看到坐在座位上发呆的柏秋寒,他也不说话,直接坐到了柏秋寒旁边,开始玩起了手机。 安静的气氛持续了大概有十多分钟,便被脚步声打破了,柏秋寒终于回过了神,和赵贺铭一起将目光放到了门口。 “咱们班的女生,素质还真是相当好啊!”赵贺铭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表面却还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要淡定,被美女关注的时候,一定要淡定。”赵贺铭在心中对自己道。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被香气包围了,“这一定是美女围观,要稳住啊!”赵贺铭给自己打气。但是……怎么现在都没人说话呢?赵贺铭微微把头抬起了一点,然后…… 赵贺铭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坐在柏秋寒的旁边,只会让美的更美,丑的就直接不能见人了。 “怎么能这样?”赵贺铭的心在哀嚎,面前的确有三个养眼的美女,但是她们的目光……赵贺铭现在很想把旁边那个漂亮的男生掐死。 就在赵贺铭抓狂的时候,柏秋寒自然也注意到了那几个女生的目光,他很清楚自己的颜值确实能吸引女生,不过这三个美女看他的眼光,基本却不是那种花痴的表情。除了……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三人中一名短发的可爱女生就向柏秋寒问道。 “再也不坐这小子旁边了!”赵贺铭暗暗下定了决心。 只是柏秋寒并没有注意到这女生的问话,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站的最远的那名女生吸引了,不是因为那名面带傲色的女生在三人中最引人注目的美丽容貌,毕竟柏秋寒也是经过凌星雪的冲击的,而是因为…… “这年头,练气士也太多了吧!” 柏秋寒可以嗅到那女生周边空气中、那淡淡的带着新鲜血液味道的香气,很显然,这是她刚刚突破脱胎换血境界还没有稳固的证明。 第十五章 有八卦,大八卦 柏秋寒的目光一沾即走,他毕竟不是那种什么事都喜欢追根究底的人,不过他这种行为,对于那主动搭讪的短发可爱女生来说,无疑太失礼了。 那短发女生狠狠跺了跺脚,才算把柏秋寒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我说,别人问你话,你好歹也回一声啊,真没礼貌!”短发女生不满道。 “对不起啊,刚才有点走神。”柏秋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当行为,当即道歉。 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柏秋寒的声音中的真诚,那短发女孩又露出了爽快的笑容。 “苏雨,你好。” “柏秋寒,很荣幸和你们同班。”柏秋寒站了起来,笑着握住苏雨伸出来的手。 那名叫苏雨的女生看着柏秋寒的笑脸,突然脸上一红,马上把手收了回来,躲到后面去了。 “小雨,你不是在寝室里叫着要多认识几个帅哥吗,现在怎么就这么淑女了?”那个练气士女孩好像没有察觉出柏秋寒的异样,笑着说道。 “如果不是她境界未稳,除非我用精神力探知她,否则是绝不可能知道她是练气士的。”羡慕于那在一般社会上的融入程度,柏秋寒不由想到。 苏雨的脸更红了,她狠狠地看了那练气士女孩一眼,又缩到更后面去了。 “柏……同学,你可别被小雨这样子骗了,要说她就是标准傻白甜加花痴呢!”那个练气士女生轻笑道。 “舞依!”苏雨的表情越发嗔怒,不过却也不是真的生气,看来她们之间的关系确实不错。 不过柏秋寒却感到奇怪——这女生居然察觉不到他也是练气士,还是说察觉了不点破? 柏秋寒将精神力向外微微散发出一些,却没有感觉到那女生有太强的精神波动。 “是了,她也是不修识海直接晋入神藏境界的。” 柏秋寒本以为识海是所有练气士的必经的过程,不过这两天见到的几个练气士或体修,除了凌星雪的精神力深不可测以外,其他的精神力水平只能说比常人强,符合练气士的身份,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不过散发出精神力外加一阵思考,在其他人看来,就是柏秋寒又走神了。 “我说,难道我们在他看来就这么没有魅力?这都能走神。”苏雨恨恨地想到。 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画圈圈的赵贺铭同学,终于发现了插话的机会,他以自己平时绝不会有的迅捷动作站了起来,与桌子磕碰的声音,把三个女孩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你们别理这小子了,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走神从不看时间场合的,我明明劝过他很多次了,他一点也不听劝!”赵同学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把苏雨和那练气士女孩逗笑了。 “几位同学,你们就不用理他了,我是赵贺铭,赵子龙的赵,贺喜的贺,铭刻的铭。”如果赵贺铭不是这副尊荣,倒是很漂亮的自我介绍,但是嘛…… “咦,刚才那里有人吗?”苏雨小声说道,但是在这个距离上,有什么听不到的? 于是赵贺铭瞬间石化,另外两名女生也是无语,要不然说是天然呢,现在她大概还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矮个子男生为什么一脸死了亲人的表情呢。 “太失败了!下辈子一定要投个好胎!”某人在心中怒吼。 看着赵贺铭的模样,几个女生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就连那个面色白得有些可怕,一直保持沉默的女生,此时也是一阵莞尔。 这番笑声让赵贺铭无地自容的同时,也让走神状态的柏秋寒清醒了过来,然就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所以人啊,越不该触碰的东西,就越想触碰!”柏秋寒暗骂自己,表面上说着不想进入练气士的圈子,实际上真遇到练气士相关的事情时,又忍不住要去思考。 “如果不是因为那恐惧的话,我应该会很快进入练气士的圈子吧!”柏秋寒这样想着,不过反过来想,如果不是因为那恐惧,他也不会掉落枯井,也不会遇见黑袍人,修炼之事更是无从谈起了。 “我说这位柏同学,不知道在跟人说话的时候走神,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苏雨双手叉着腰,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只不过,她生气的模样看起来一点也不吓人,反而显得有些可爱。 “对不起对不起,最近没怎么睡好。”柏秋寒下意识想抬手挠挠脑袋,可是刚刚抬起的左手却猛然一阵抽痛,让柏秋寒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他这才想起,左手手肘中了马若芸一招弹腿的伤还没有痊愈呢。 “算啦,我又不是什么记仇的人。”丝毫没有察觉柏秋寒异样的苏雨,大大方方地拍了拍柏秋寒的左臂,可好死不死的,正拍在手肘的伤处。 “那……那就好。” 果然是报应不爽,柏秋寒三番五次无视别人,现在就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你,你怎么了,没事吧?”苏雨见柏秋寒一副痛苦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 “没什么没什么,老毛病了。”柏秋寒只得强颜欢笑。 “柏同学,一定要注意健康的生活习惯哦,看你总是走神,还会肚子痛,肯定是晚上不好睡觉又不好好吃饭。” “那个,贺铭,你们聊吧,我去医务室拿点药。”看着苏雨真诚的目光,柏秋寒感觉再呆下去不仅精神上会因为羞愧而无地自容,肉体上也会因为伤痛而无地自容,所以赶紧找个理由跑路。 “咋不知道你还有这毛病,快去吧,班会快开始了,别迟到了。”赵贺铭一脸疑惑的回道。 柏秋寒也想不到自己还有被赵贺铭关心的时候,但现在他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带着苦笑灰溜溜地跑路了。 就在柏秋寒跑医务室处理伤处这段时间,赵贺铭终于发挥出了自己商人世家的待人接物水平,竟然还真的让几位女生无视了他那可以说是最大软肋的脸,成功展开了话题。以至于柏秋寒回到教室的时候,看到几人有说有笑的样子,还真是一时反应不过来,赵贺铭倒还不是完全的有异性没人性,在他的介绍下,柏秋寒知道了这几个女生的名字,除了那个做了自我介绍的苏雨同学,另外两人中,那名练气士女生的名字叫做凌舞依,而那名脸色白的吓人、沉默寡言的女生叫做洛可,仔细看上去,这名女生的外貌也相当出众,只是一直过于沉默,难以引起他人的注意。 “也姓凌?”这是柏秋寒第三次听到这个凌字了,“和师姐还有那个‘凌家’又有什么关系?” 柏秋寒无法确定,凌舞依的确是美女,但是眉眼之前,却又找不到和凌星雪有半点相似之处,就连气质也截然不同。柏秋寒这样想着,终于是忍不住好奇,精神力散发出来,开始检测凌舞依的精神波动。 “对了,咱们助班就是那位市内很着名的天才,凌星雪师姐啊?”聊天中,话题很自然延伸到了凌星雪这位可以说是“省大中文系骄傲”的师姐身上,而当苏雨提出这个话题的时候,连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洛可都露出了一丝好奇,而凌舞依……虽然她尽力想做出好奇的样子,但柏秋寒还是察觉到了,凌舞依的精神波动出现了极大的变化,似乎“凌星雪”这个名字对她有很大的冲击似的。 “冲着凌师姐来的?”柏秋寒瞬间惊觉。 “得找个机会告诉师姐……”这个念头刚刚浮起,柏秋寒就感觉到了怪异。 “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呢?明明我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是她的什么人!”柏秋寒不愿意承认,却又很清楚,他在第一见到凌星雪这个神秘的练气士的时候,就已经被吸引了。 柏秋寒也不知道是不是男女之间的情感,为了对抗内心恐惧而潜心修炼的他,对于这种情感感到很陌生,甚至有些害怕,打从心底就想要逃避。 只不过,此刻并没有人注意到柏秋寒沉思的样子,赵贺铭很自然的回答着苏雨的问题:“是的,昨天上午报名都见过了吧。” “这样啊,可惜我们都来晚了,都没见到这位师姐长什么样子呢。”苏雨一脸惋惜的样子。 这时候,凌舞依突然说道:“赵同学,你见过凌师姐,她……现在是怎样的人?” “这个嘛……”赵贺铭组织着语言——现在他可不会再把柏秋寒推出去了,“凌师姐啊,感觉以我的词汇储备很难描述,我昨天偷偷拍了一张,你们看看吧!” 说着,赵贺铭就拿出手机打开了相册。 那显然是昨天赵贺铭扒在教室门口拍的,也就正是柏秋寒第一次见凌星雪所看到的那一幕。 手机的像素并不高,但是赵贺铭拍照的手很稳,凌星雪那恬静的气质与超凡脱俗的美丽,都能在这张相片里窥探一二。 “是吗,现在的她……”凌舞依低声叹息。 她的声音很小,如果柏秋寒并不是练气士,恐怕也很难捕捉到。 “‘现在’的她?”柏秋寒心中了然,这位同样姓凌的美女同学,果然是冲着凌星雪来的。 几人的谈天又持续了一会儿,就是一直比较沉默的洛可也说了几句话,反而是柏秋寒一言不发,赵贺铭是乐的如此,而几名女生只以为是他性格使然,也不以为意。 到了八点五十分,终于全班三十名同学到齐,稀稀拉拉的在这教室里坐着,而其中大部分人的眼中,都充斥着期待的光芒。 而就在万众瞩目中,凌星雪终于出现了,她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服,及腰的长发简单地在背后绑了个马尾,手上拿着一个文件夹,步履轻盈地走到了讲台上。 虽然素颜朝天,虽然装扮显得有些土气,但这依然掩盖不了那绝伦的美丽与超凡脱俗的气质。 在场十多名男生眼神都有些呆滞,就算是柏秋寒也被这幅画面震慑得愣神了瞬间。 柏秋寒回过神来时,却发现凌星雪正在看着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不要忘了,今天中午。” 柏秋寒自然看清楚了凌星雪的嘴型,不知怎的,在所有同学之间,凌星雪悄悄的和他交流这件事情,竟让他心中没来由地欣喜。 “秋寒,师姐在看谁呢?”赵贺铭自然不知道柏秋寒和凌星雪之间的暗中交流,只是看见凌星雪在冲着这个方向笑。 “谁知道呢?” 柏秋寒不敢正视凌星雪的眼睛,想到中午的计划,没来由地竟有几分后悔。 “凌、星、雪!” 然后柏秋寒就听见了咬牙切齿的低喊。 柏秋寒循声看去,说话的不是凌舞依又能是谁呢? 凌舞依看向凌星雪的眼神里,有仇恨、不甘、还有一丝快意,柏秋寒不知道究竟过去发生了什么,竟然能让了凌舞依出现这样的表情。 不过凌舞依这样的表情也只持续了一瞬,便又恢复了平静,甚至连坐在旁边的苏雨和洛可都没有发现。 只是看了柏秋寒一眼,凌星雪就收回了目光,开始讲起入学的各种课程以及注意事项来。 讲话的内容是非常枯燥的,凌星雪好像也没有活跃气氛的意思,就是照本宣科的读着文件夹里的内容,但是这并不影响男生们的专注程度,只是他们的专注有几分是在那些枯燥的内容上,就见仁见智了。 班会要讲的事情确实又多又无聊,但是在凌星雪讲来,两个小时的时间,竟没有一个男生露出无聊的神色,毕竟凌星雪的外貌,可是连马若芸这样的女生都会被吸引的。 讲完所有内容,凌星雪宣布了散会,然后还没有等学生们将之包围,就快速步出了教室,走得个没影。 “这位师姐真是高冷啊,不过这样符合她的形象嘛!”赵贺铭在柏秋寒身旁露出了痴痴的笑容。 柏秋寒没有回话,因为他感觉到了,在凌星雪离开教室的那一刻,熟悉的精神力刺激的了他的识海,不过这次并没有任何压迫,反而有一种如春风拂面般的清爽。 “凌师姐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就是这副样子呢!”柏秋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想起了在图书馆和他聊天的凌星雪、好像要算计他的凌星雪,都不是这样冰冷而不近人情的样子,但是今天中午之后,可能就看不到了吧? 柏秋寒又一次感觉到有些后悔了。 倒是赵贺铭看着柏秋寒一下笑一下沮丧,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 凌星雪离开后,教室很快就不剩下几个人了,而宋玉阶和刘苏宇也结束了各自的班会,来到这个教室,就坐在柏秋寒和赵贺铭两人旁边。 “秋寒,去哪里吃,你决定吧!”赵贺铭向柏秋寒悄悄使了个眼色。 “还有人要来,让她来决定吧。” 明明是早已定好的驱虎吞狼之计,但是柏秋寒感觉自己一点笑容也挤不出来。 “啊啊,柏柏,为什么还有人啊,我怎么不知道啊?”刘苏宇一副被涮了的表情。 “这不是给你们机会吗,你们去了就知道了。”说出早就想好的台词,但是柏秋寒心里却越发难受。 说完话,柏秋寒也不理会他们,就向门外走去。 教学楼外的参天大树下,有一名绝美的女生双手抱膝坐在那里,虽然只是很普通的灰色运动服,脸上更没有施以粉黛,但反而有一种自然的美感,明明身影已经被掩盖在了树荫中,但是路过的学生们却还是忍不住驻足多看一眼。 甩开室友们先行下楼的柏秋寒也看到了这一幕,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很大部分原因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跟在后面的拖油瓶,但是内心底,却何尝有一丝希望时间就此驻足、让他不用去解释的心理在呢? 可惜柏秋寒只是练气士而不是神,所以他看见了凌星雪,凌星雪也看见了他。 “师弟,你来了?”凌星雪展颜一笑,但还没等柏秋寒缓过神来,她的表情就又被冰冷所取代。 “原来并不是你一个人啊,怪不得这么爽快呢!” 柏秋寒听凌星雪如此说,自然知道,他的三名室友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赵贺铭等三人自然也想不到,柏秋寒说的人竟然会是凌星雪,当下三人一个比一个嘴巴张得大,好像是在比谁先用下巴碰到地面一样。 “凌师姐,本来和室友们说好了要一起出去吃饭的,想想时间合适,就一起了。”柏秋寒感觉说出这番话,比对抗那恐惧还要令人痛苦。 “这样么,也行。”凌星雪漠然地说着,就如同她刚才在讲台上一样。 见凌星雪对他露出了对付其他陌生人一样的神情,柏秋寒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不由自主地变得怅然若失起来。 “今天就先这样,回头找你算账!” 然而,在柏秋寒的脑海中,却响起了与表面的冷漠完全不一样的声音。 以精神力为媒介传音,柏秋寒并不陌生,因为他在井底也曾和黑袍人这样做过,这种手段,除了需要在双方精神力辐射的范围之内,也需要从精神上对对方毫不设防才行,不然的话,语言可以通过精神力到达别人的识海,识剑就更是可以了。 柏秋寒虽然惊讶于自己的识海竟然对凌星雪这样强大的练气士毫不设防,但是听到脑海中响起的那非但不显冷漠,反而有些娇俏意味的话语,他的嘴角也不禁翘了起来。 “对不起,能下次单独补回来吗?”也不知道凌星雪能不能听见,柏秋寒还是尝试以精神力传音。 不过凌星雪却是没有再传出任何声音了,柏秋寒不由有些失望——看来他在这位师姐心中,还是需要防备的存在。 他却不知道,凌星雪之所以没有回应,并不是没有听见他的传音,单纯只是因为惊讶罢了。 至于另外三人,却过了好一阵才终于缓过神来,赵贺铭与旁边的宋玉阶对视一眼,而后两人一边浮夸地揉着下巴,一边大声喊道:“有八卦!大八卦!” 第十六章 传音 八卦,是个很古老的名词,最早可以追溯到三皇五帝时期,可惜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这个充满沧桑意味的词语,已经被彻底歪曲了其本意,而赵贺铭说的八卦,更是不可能有别的意思,柏秋寒看着这三个家伙,不由皱了皱眉头。 “走吧。”凌星雪依旧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 “耶耶耶!” 三人一边大喊着一边跳着,可能当年他们高考完了也没有这么兴奋。 柏秋寒面上一红,感到有些丢脸。 凌星雪表情依旧平淡,只是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了柏秋寒一眼,而后,柏秋寒脑中就响起了她的声音:“本来有些事情想问你的,既然你一点也不想交流,那就算了。” “不是,那就下次……” 柏秋寒忍不住喊了出来,倒把他的三个室友吓了一跳。 他突然的情绪变化,让凌星雪也是一怔,随后露出了一抹微笑。 “笨蛋,用精神力传音,我听得见。” 柏秋寒尚未从这句传音中回过神来,凌星雪就已经转身向前走去。 “她说能听见……是什么意思?” 想明了其中的意义,柏秋寒忍不住脸上的笑意,招呼了一下三名室友,就跟着凌星雪后面走去。 坐交通车来到了北校门门口,凌星雪也不理柏秋寒等几人,径直走上了人行道。 凌星雪走得很快,至少是竞走的速度,柏秋寒身为炼气士自然跟得上,但时间一长,那三个家伙就不行了,就连明显是经常锻炼的刘苏宇,也只能堪堪跟上,至于另外两位,则是早已是气喘如牛,好在北校门外都没有什么人,不然这个组合肯定是要引起围观的。 凌星雪的步伐轻快,毫无停顿,好像经常走这条路似的。随着路边越来的景象越来越偏僻,柏秋寒心里那不知什么时候升起的心结就越来越松。 “如果她真是那凌家的人,总归是有钱人家,不会常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吃饭吧!”柏秋寒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就控制不住地更加灿烂。 反倒是赵贺铭三人非常惊讶,传闻中凌星雪就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什么点蜡烛都是用钞票之类的传闻数不胜数。只是这三人在凌星雪这种冰冷气场下,完全不敢上去询问,在寝室里的豪言壮语就好像厕所里的纸,——方便完了就要丢掉。 “我要是真的家里有钱,还会连续考四次高考就为了学校那点奖励吗?”好像是看透了柏秋寒在想什么,凌星雪传音道。 “师姐,你……” “既然你想了解我的事情,那就来交换吧,等到我们觉得都可以说出来的时候。” “好。”柏秋寒感觉被莫大的幸福感所包围,究竟是因为和一位强大的练气士摒除敌意还是单纯因为获得了凌星雪的信任呢?可能只有他的内心才有一个判断了。 出了北校门大约两公里,又是一条并不繁华的街道,行人寥寥,凌星雪轻车熟路地走进了一家并不豪华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小饭馆,让跟在柏秋寒后面的三人面面相觑。 “传说果然九成九都是骗人的!”三人心中升起了同样的想法。 “原来师姐反而很穷吗?那不是……”赵贺铭这样想着,心里也活络了起来,再看看旁边的两位室友,眼神中好像也有同样的意味。 三人的眼神交流自然被柏秋寒的精神力察觉,他皱了皱眉,心中不喜,却又没办法说什么,让他很是难受。 无视在门口眉来眼去的三人,柏秋寒跟着凌星雪走进了饭店,打量了一圈,就发现这饭馆很小,也很冷清,但是却很干净,没有一般小饭馆那种到处油腻的感觉,仅有四张八仙桌上,铺着整洁的桌布,墙上的白瓷砖有些泛黄,但也擦得很干净,泛出清亮的感觉,看来这家店的主人对待自己的工作确实也很上心。 整洁的环境让赵贺铭三人心里也好受了些,要是那位传闻中凌星雪竟然会在满是油污、充斥着汗臭与呼喊声的嘈杂馆子里吃饭,那这三位的世界观可能真的会崩塌的。 饭店的老板是一位精神矍铄老人,无论是整齐光洁的白发,还是那洗的发白未见一点油污的围裙,都透露出了这位老者认真的性格。 柏秋寒感觉像凌星雪这样的人在这里吃饭,绝对会比在食堂里或被人围观自在。 那老者看到凌星雪,脸上的皱纹几乎要笑到一起去了:“小凌,你来了?这次可不能再给钱了,都说了这就是你家,哪有在家里吃饭还给钱的道理?” 听到这话,凌星雪终于摘下了冷漠的面具,换上了如春风解冻般的笑容 “不用了老何,有人请客呢!”说着,凌星雪就指了指柏秋寒。 何姓老人这才注意到了柏秋寒,以及外面的三个家伙。 “没见过啊,新生?”老者看向柏秋寒的眼神有些不善。 “当助班那个班上的,师弟请我吃饭也不大好拒绝。”凌星雪一脸自然地说道。 “这样啊!”老者的表情这才缓和下来。 这是赵贺铭等三人也走了进来,看着凌星雪的目光带了几分异样,不过凌星雪似乎也懒得搭理那似乎心怀不轨的三人,又换上了一副冷漠的表情。 那老者看凌星雪如此,也不再说话,径自走向厨房去了,只是他离去的时候,却狠狠地瞪了柏秋寒一眼。 柏秋寒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人了,只能讪讪一笑。 “找地方坐,我已经帮你们点好了。”凌星雪不咸不淡地说道。 三个家伙对视一眼,找了张桌子各坐一方,很明显,剩下的位置是留给凌星雪的。然而,凌星雪直接走到最远的一张桌子上坐下,让三人直接傻眼,但此刻,也没有谁敢上前去坐在凌星雪旁边。 柏秋寒苦笑一声,在凌星雪寒冷的气场中,他明显感觉到精神力压迫的味道,但是这压迫却仅仅只是针对那三人,对柏秋寒却是一点作用也没,他不由佩服起凌星雪强大的精神力,换成他,使用这样针对性的精神压迫,他境界倒是够了,但是控制力却差了些,如果他有这样的精神力修为,昨天也不会打得那么辛苦了,至少不会担心因为控制不住而对那些人造成不可磨灭的精神伤害。 而就在这个时候,柏秋寒的脑海中又响起了凌星雪的声音:“师弟,来这边坐!” 柏秋寒差点没控制住脸上的笑意,也不顾几名室友见了鬼一样的目光,就坐到了凌星雪对面。 看着柏秋寒在自己面前坐下,感受着那让她亲和的精神力,她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应该是同源功法的亲切感吧!”凌星雪在心中想着,她又看着柏秋寒的脸,然后发现,这位有可能跟她是同门的师弟,真的长得很好看呢! 凌星雪失神只是一瞬,她的精神控制力可比柏秋寒强多了,但她神色中的些许异样还是被柏秋寒捕捉到了。 “师姐,在想什么呢?”柏秋寒传音道。 “没有,什么都没有想,你看错了。”凌星雪显得有些慌乱。 柏秋寒第一次看到这位师姐出现这样的情绪,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还是感到有趣。 “我靠,他们在干什么呢?” 旁边那桌,赵贺铭看着那对互相凝视却又一言不发的男女,眉头就是一皱。 “这两人啥关系,这不是眉目传情?”刘苏宇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宋玉阶则是扶了扶眼镜,没有说话。 “话说那天报名的时候,秋寒好像和师姐交谈了一会儿,还有人看到他们贴得很近,可能是抱在一起……”赵贺铭想起了这两天听到的传闻。 “这也太离谱了吧,你不会信口胡诌的吧死青蛙?”刘苏宇下巴都快掉到桌子上了。 “谁是死青蛙啊?”赵贺铭咕哝了一句,然后说道,“就是因为离谱所以我一点不信,但是你看,今天秋寒居然能把师姐约出来,然后看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像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那他说给我们机会又是几个意思?涮我们?”刘苏宇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所以此事必有蹊跷,我觉得就应该晚上好好审审秋寒。”最后宋玉阶做出了总结。 “宋哥所言极是?”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柏秋寒完全无视了正在犯傻的室友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视线就被面前的女生所吸引了。 “师姐经常来这里吃饭吗?”柏秋寒轻声问道。 “老何是个挺可爱的老头子,之前帮过他一些小忙,然后他也知道练气士的事情,在这里会自在很多。”凌星雪双目有些失神,好像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师姐的过去吗?不知道是怎样的波澜壮阔?”柏秋寒这样想着,他自然不会认为所谓的小忙真的是小忙。 “倒是你要小心一点,今天从见到你开始,就有被窥探的感觉了。”这句话,是凌星雪用传音说的了。 “窥探?”柏秋寒这两天的确也有这样的感觉,不过那感觉很淡,所以他也只用精神力做了基本的防护而已。 “虽然对方好像并没有恶意,但还是注意些,”凌星雪的传音中带着恶作剧似的笑意,“所以我一直在用精神力隔绝我们的周身,现在那个人看见的,只是两个空有皮囊的草包吧!” 从一开始吗? 柏秋寒明白了,从刚才就感受到的,存在于身周的温暖感觉究竟是什么。 “你不是这个圈子的人,不然不会这么不小心谨慎,”凌星雪的声音中夹杂着叹息与无奈,“但如果不是这样,就算我有再多想要从你身上知道的事情,也不会这样接触你了。” “不是这样?又是怎样接触呢?”在凌星雪的话语中听出了丝丝寒意的柏秋寒不敢再追问下去了。 “所以师姐究竟想知道什么呢?我也确实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毕竟……那个……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吧?” “朋友”这个简单的词汇,此刻柏秋寒竟有种羞于启齿的感觉,他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凌星雪的脸。 “朋友吗?我出生以来,第一次有人敢对我说这话呢!”虽然是传音,但是凌星雪的脸上却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虽然拼命地跟自己说没所谓,但柏秋寒神色还是一片黯淡。 “对,没错,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成为朋友吧,单纯的、不用带着功利互相勾心斗角的朋友。”凌星雪笑吟吟地看着柏秋寒,好像他的表情非常有趣似的。 “师姐,我……”柏秋寒激动着,就想把自己的经历说出来,黑袍人的事情,虽然也没有嘱咐他要保密,但是柏秋寒心中有分寸,自然是不会给外人说的,但是,如果是她的话,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朋友的话…… “下次再说,说好的吧,等到你整理好了,我也把过去的我的事情……告诉你吧。” 柏秋寒不知道,为什么凌星雪明明是那么想知道的事情,此刻却要推迟,但是既然她做了决定,他也不会有异议。 两人间又是静谧的沉默,只是这时的沉默,却不像曾经那般,充满警惕与尴尬了。 就在两人陷入沉默,而另一边的三人还在窃窃私语的时候,何姓老人端着一个巨大的木制托盘从厨房走了出来,看着这老人以单手就能轻松拖住应该是实木做的托盘和其上用海碗装得满满当当的炒饭,就知道此人绝不是什么普通老人。 这饭店的海鲜炒饭份量可谓非常实诚了,份量几乎是一般的两倍以上,所用的虾仁火腿之类的配料也是不要钱的往上加,不过这仅限于凌星雪的那一份,像赵贺铭那几个,份量倒是十足,配料也就是一般水平,至于柏秋寒…… 柏秋寒觉得自己的这份应该不是海鲜炒饭,应该叫虾皮炒饭——炒饭的配料除了虾子皮和葱花,竟然是啥也没有。 柏秋寒不由苦笑,他再傻也知道自己被这老者针对了,包括老者从厨房出来时看他的眼神,那是没有恶意但却充满敌意的眼神。 虽然说是这么个情况,但是柏秋寒也不是喜欢浪费粮食的人,只能用勺子舀了一大勺放在嘴里。 调味真的很淡,就像在吃白饭一样,除了有些酱油香油和葱花的香味,以及虾皮带来的一点点鲜味,就没有其他味道了。 柏秋寒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老者,其大有你吃不完就来找你麻烦的意思,只得苦笑着再次举勺。 凌星雪看着柏秋寒苦笑的神情也是忍俊不禁,笑着拿过一个空碗,将自己碗里的炒饭分了一些出去。 “老何就是这样的人,师弟你也分我一半吧,就不会太淡了。” “扑通”“扑通”“扑通”,就听见有三个摔倒在地的声音,原因无他,自然是凌星雪这种行为实在显得有些太过亲密了。 柏秋寒见那老者看向自己的眼神更加不善了,但是凌星雪却恍若未觉,还用勺子从柏秋寒的碗里扒着没被他吃过的部分。 “凌师姐原来根本不会待人处事吗?”柏秋寒感觉自己对凌星雪又有了新的认知,那位实力恐怖的练气士,现在看来好像也没有那么恐怖,反而有些……可爱? 虽然感觉这种行为好像有些不合适,但是柏秋寒心中更多的是感动,仔细想想,好像这么多年来,关心过他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出来,而现在却又多了一个。 而凌星雪更是根本不看其他人,自顾自的吃起饭来。 虽然吃相符合女性的优雅,但是凌星雪吃饭速度绝对不慢,柏秋寒自忖自己作为练气士,食量已经很大,但是凌星雪却更加恐怖,不过先天之前的练气士本就需要从食物中获取相当之多的能量,凌星雪似乎也没有达到先天境界,自然不能例外。 柏秋寒和凌星雪吃完第一份之后,何姓老者仿佛是早就知道这个情况一般,又从厨房里端出了几份同样的海鲜炒饭,好像是为了不让凌星雪分到柏秋寒的“特制版”,他也沾光能吃到正常的餐点了。 就在赵贺铭等三人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情况下,柏秋寒和凌星雪两人身前已经堆起了小山一样的碗了。 第十七章 报复 “你们说,这还是人吗?”赵贺铭扶了扶眼睛,喃喃道。 “我看不像。”刘苏宇甚至没有去擦自己油光锃亮的嘴唇,下意识地回答,唯有宋玉阶沉默的低下头,无框眼镜中闪过一丝光芒。 “师姐,你居然还是在血气化精的境界啊!”看着面前优雅地擦着嘴唇的女生,柏秋寒传音道。 “不错,我是还在血气化精境界,怎么,感觉高看我了?” “你这可不是普通的血气化精啊。”柏秋寒苦笑。 “怎么,感觉你有点不服,要不要我只用丹海初结的真气,我们打上一场?”随着信任程度的增加,凌星雪传音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欢快起来。 “算了算了,我可不是对手。”柏秋寒也很配合地讨饶。 凌星雪微微一笑,就对那老者说道:“老何,算账呗。” 柏秋寒看了一下自己这边成山的海碗,又看了看另一桌上寥寥几个空碗,柏秋寒略感歉意地对赵贺铭说道:“算了,这个……还是我来给钱吧!” “不,我说过我付钱的吧!”赵贺铭在这方面倒很坚持。 “原来不是柏柏请我吃饭的嘛?”刘苏宇一脸懵逼,然后终于发现自己被算计了。 “切,死玻璃,不然昨天让你哭一天啊!”赵贺铭不屑地说道。 “死青蛙,小点声!”刘苏宇连忙站起来捂住了赵贺铭的嘴,看了看凌星雪的方向。 “别看了,你以为你还有形象可言吗?”宋玉阶在一旁泼着冷水。 “有一群欢乐的室友真好啊,师弟你要好好珍惜。” 不知为何,凌星雪话语中透着一股落寞。 柏秋寒刚想说什么,凌星雪却已经背身走出了饭店。 在和何老人打过招呼之后,四人也步出了饭馆,其他三人还是在后面跟着,而柏秋寒,却和凌星雪几乎并肩走着。 但凌星雪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走上了完全相反的道路。后面那三个人巴不得多跟凌星雪一段时间,自然不会对于这样的“散步”有什么意见。 至于柏秋寒……也乐得如此。 在凌星雪的带领下,几人越走越偏,过不多久,他们就来到了一片拆迁房前,后面那三人只感到有些奇怪,而柏秋寒却终于察觉到了异样。 “是你惹的麻烦吧师弟?跟了好久了,这里人少,方便解决,不要留手哦!”这时候,凌星雪的传音也发了出来。 “知道了。” 柏秋寒倒没有太多惊讶,因为他也察觉到了一直远远坠在他们后面的人的气息,凌星雪发现得更早,之所以到这么远的地方,就是不想把麻烦带到学校里去。 在柏秋寒自我反省警觉性有些低下的时候,另外三个人也发觉不对了——任谁发现周围突然多了七八个个穿黑风衣的肌肉男以及十几个流里流气手里拿着凶器的打手都不可能视而不见的。 “血字!”柏秋寒自然发现了那黑衣人中的一人,就是之前那个“大哥”,柏秋寒很清楚,“血字”肯定会发现那件事是他做的,毕竟目击者太多,结合附近的学校只有省大,加上柏秋寒又不是那种大众脸,说到底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他就被“血字”找到了,这个组织的势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 对方二十余众,很快就把柏秋寒等人包围了。 “你们是什么人?”赵贺铭要说还是商人家的子弟,对于这些势力也不是完全没有了解,当即就问道。 “冲我来的,和你们没有关系。” 有凌星雪在,柏秋寒还是很放心几名室友的安全的。 “你?”赵贺铭惊愕地看着柏秋寒,好像快要不认识他了。 “让他们走,这件事与他们无关。” “我血字还不屑于伤及无辜,不过你这几位朋友想走,也得等事情完了之后。”那“大哥”冷冷地说道。 “你保证他们的安全?”柏秋寒皱了皱眉,“倒不如说,我为什么要主动把人质给你。” “你只能相信我,你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护他们!”那“大哥”就说道。 柏秋寒表面皱着眉头不说话,实际上却觉得戏已经演的差不多了,传音和凌星雪交流了一声,就对那“大哥”说道:“看来只能这样了。” 那“大哥”使了个眼色,就有一名黑衣男子道:“请各位把通讯工具交出来吧,我们也不想弄得不愉快。” 赵贺铭恨恨地看着这些人,但也没有任何办法,只是暗暗记住了“血字”这个组织。 三人还是很自觉地留下了手机,那黑衣男子收下后,就把目光放到了凌星雪身上。 “师弟,我不是很方便在你的室友面前出手,帮我挡一下。”凌星雪这么传音着,就把运动服仅有的两个荷包翻了出来——里面除了一串钥匙和一些零散的钱币外什么也没有。 只不过,也许是因为血十字会御下不严,也许是因为凌星雪实在太过出众,却有一名打手向凌星雪走了过去,一面还说着:“小姑娘,你不肯把电话拿出来,还是我帮你搜搜吧!” “师姐果然是游刃有余。”柏秋寒心里想着,能预计到这种事情,说明这些人的精神波动一直都在凌星雪的监视之下。 但是真看到那打手向凌星雪伸出手去,柏秋寒心中却升起了一股无名怒火,几乎是瞬间,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就挡住了那名打手伸向凌星雪的爪子。 “黑衣服的,管好自家的狗!”明明都是预计好的情况,柏秋寒却控制不住语气中的寒意,也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量。 随着“咔嚓”的骨折声响,那打手伸出去的手被柏秋寒拧成了麻花状,然后腹部挨了重重一脚,惨叫着倒飞出去。 看着那个疼得满地打滚的男子,柏秋寒才感觉心中怒意消散了些,他出奇的没有什么后悔,甚至想用识剑把这个敢于递爪子的给变成白痴。 赵贺铭也是目瞪口呆,感觉眼前看到的事情好像都是他昨天没睡好导致的幻想,他再转头一看刘苏宇,也是同样的表情。 只有宋玉阶微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大哥”看了那个仍在惨嚎的家伙一眼,皱眉道:“拖走,外围的废物果然上不了台面。” 那些外围的打手听到“大哥”如此说,似乎也有些不快,但是又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分出两人将人抬走。 “几位,请吧。”就有一名黑子男子指着稍远处一栋二层拆迁房,对着凌星雪四人说道。 包围圈被让开了一个可容二人通过的通道,由一名黑子男子和两个外围打手监视着四人,而这期间,再也没有人向凌星雪看上一眼。 柏秋寒目送四人离开,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把目光放到了那“大哥”身上。 “你也请吧!”那“大哥”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巷道。 “哼,走吧!”柏秋寒冷笑一声。 三名“血字”成员带着凌星雪等人来到的拆迁房算是这片拆迁区里比较坚固的了。一层空旷的大厅中,这些手持凶器的帮会份子并没有用拘束具束缚四人,或许在他们看来,这些文科系的大学生,对于经过训练的人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赵贺铭有些六神无主地看着刘苏宇,虽然他经历过类似的训练,但他终究也只是个十八九岁的青年,真遇到这种情况,也只有慌神的份。 “死青蛙,看我干嘛?”刘苏宇露出了苦笑,“哥是经常锻炼身体,你不会以为这就能干掉他们了吧?” 看上去,刘苏宇确实是这几人里最有战斗力的,不过赵贺铭仔细想想,让他去对抗三个手持凶器的歹徒好像也不大现实。 “那秋寒怎么办?”赵贺铭一脸担忧,虽然看柏秋寒打人的姿势熟练,显然是有两手的,但他并不认为柏秋寒真能完成一挑二十的壮举。 “就是啊,宋哥,你说怎么办?”刘苏宇看向了一直低头不语的宋玉阶。 宋玉阶抬起头,眼镜的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他无奈地摊起了手,示意自己也没有办法。 这时候,没有人想起凌星雪,就算是赵贺铭这三人见识到了凌星雪的恐怖食量,好像也都没有办法把战斗能力和这位娇滴滴的美女师姐联系起来。 没有理会这几人的窃窃私语,两名外围打手百无聊赖的玩弄着手中的武器,而那负责看守的黑衣男子却是正襟危坐,时刻警惕着意外的发生。 “奇怪。”但仅仅过了两分钟,那黑衣男子就感到了一些异样,他也说不清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所以他抬起头来,就看见那绝美的女孩正默默注视着自己。 以凌星雪这种级别的颜值,要说他不受吸引是不可能的,只是碍于严酷的帮规和艰苦的训练,让他们不得不无视而已。 被凌星雪这样看着,那黑衣男子虽然觉得不对,但也乐于去观赏,总之多看两眼又不吃亏。 这样的对视却只持续了十秒,然后黑衣男子就开始觉得,这张绝美的容颜,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是在…… “是在之前训练看过的资料里!” 黑子男子陡然惊觉,他的确见过凌星雪这个人——在上头不知道从哪搞到的政府绝密的入世练气士登记资料里,确实有一个名叫凌星雪的练气士,不过资料上的介绍实在太过简短,其记录中的实力也低微,照片更是七八年前的,所以他也是看了这么一阵,才把资料上的那个漂亮萝莉和面前这个恬静绝美的女生联系起来。 他正想起身说些什么,但却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随着脑内一痛,他此生都不会再有思考的机会了。 “陷阱!”思考能力尚在弥留之际,他想喊出这两个字,不过当他看到那两个外围的打手同样不知道为什么摔倒在地上之后,坚持的信念就变成了绝望,最后化归虚无。 “怎么回事?”眼见看守的三人莫名倒地,赵贺铭忍不住惊呼。 “不会是在耍我们吧!”刘苏宇一出口,就感到绝不可能是这样。 “智障吧,他们绝对的优势,耍我们有什么好处?”赵贺铭反唇相讥。 “我还不是想到了,刚才就随口一说。”刘苏宇忍不住反驳。 “别吵了,我过去看一下。”宋玉阶看了两人一眼,然后向那黑衣男子倒伏的身体走了过去。 凌星雪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死了!?”宋玉阶满是讶异的声音传来。 “什么?”赵贺铭和刘苏宇也是一脸惊讶。 “别急,我再看看。”宋玉阶说着,又去查看了另外两人。 “都死了,呼吸心跳、主要动脉活动都没了。”宋玉阶这样说着,语中气的惊讶越来越浓。 “我们的电话在那个家伙身上,先报警吧!”顾不得为何会发生如此诡异的事情,赵贺铭还是比较担心柏秋寒的安危。 “是的,先报警。”宋玉阶仍未能收回眼中的惊讶之色,从黑衣男子的包中摸出手机,分给了两人。 “这里的地址,是……”就在这时,凌星雪终于说话了,所报的地址之详细,让赵贺铭这接受过相关训练的人感到一阵羞愧,他倒浑然忘了,带他们到这个地方的,就是凌星雪! 眼见赵贺铭和刘苏宇开始打电话报警,宋玉阶深深地望了凌星雪一眼,似乎想要看清那美丽的外表下面究竟是怎样的深渊,但是凌星雪却又正看着他,眼神一如往常的冰冷淡漠,于是宋玉阶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但也没有人知道,那反光的镜片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神情。 柏秋寒此时正被围在一条僻静的小巷中,巷子两边都是拆迁房,在“血字”的人看来,这可以避免柏秋寒的逃跑,但是在柏秋寒看来,这样狭窄的地方,却也更容易发挥精神力的优势。 “师姐连这个也算到了吗?”柏秋寒想着,“不擅待人处事,却擅长看透人心啊。”柏秋寒心中好像又明晰了几分那位师姐的轮廓。 那“大哥”却不知道柏秋寒心中还有闲暇去想别的事情,见他一言不发,还以为是紧张,于是就道:“小子,你也不要太紧张,我们高层的确知道你昨天坏了事情,也还知道,你并不在政府登记的练气士之中。” “政府登记,练气士?”柏秋寒对这几个词语感到奇怪,但表面却依然装作十分淡定。 “所以呢?” “既然没有登记,只有两种可能,一,你是政府的爪牙;二,你昨天只是适逢其会,而且是一个体制外的散修。”那“大哥”三言两语,就讲柏秋寒的身份锁定到二选一的范围。 柏秋寒心中极度惊讶,他没想到,像“血字”这样的黑道组织,居然能在二十一世纪的国内获得如此之大的信息脉络,练气士在政府的名册,怎么想都是极其机密的东西,但这个明显在“血字”中地位也不算很高的“大哥”竟然张口就来。 见柏秋寒没有回应,那“大哥”皱了皱眉,又道:“虽然查不到你的户籍信息,但是我们相信,你就是一个适逢其会的散修罢了。” “你又是怎么判断的?”柏秋寒眉头越皱越深,他发现,昨天一时意气的出手,已经让他离这个是非圈子越来越近了。 “如果是政府的爪牙,想必那些外围的废物不会留的命来,你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被我们查到,所以小子,你还是太嫩了些。”那“大哥”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说了这么多,不是想要拉家常的吧,有什么话就直说!”柏秋寒越听越不对劲,他和这“血字”怎么想都是敌对关系,为什么这个人要告知他这么多的信息?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们上层以为,像你这样的练气士,就算被政府发现了,也只能被登记然后秘密监视起来,不如加入我‘血字’,‘血字’向来注重人才,像你这般实力,又如此年轻,前途可谓是无量。”那“大哥”的语气充满黑暗的诱惑力,看来他也没少干这种事情了。 但是柏秋寒心中却是一片清明,精神力强大如他,自然不会被这人带着一点催眠的话术所蒙蔽。 “加入黑社会?呵,就算是邀请,需要这么多人,还把我的同学扣押起来?”柏秋寒冷笑着,对这个“大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听到柏秋寒这番话语,其他几名黑衣男子都是神色不善,外围的小打手们更是挥舞着凶器高声恐吓着柏秋寒。 柏秋寒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看着那“大哥”。 “人太少可堵不住你,”那“大哥”也是面色一沉,“至于你的同学,我们可以不伤他们分毫,但那是你配合的情况,如若不然,安全也许可以保证,自由和尊严就说不好了!” 柏秋寒知道对方是在威胁自己,换做平时,或许他此时就直接动手了,毕竟就算自己的就范了,主动权依然在对方手上,但是这次有凌星雪在! 想起凌星雪…… “万一、万一师姐失手了怎么办?” 明知这个人念头非常荒谬,但是一旦升起,柏秋寒心中的担忧就无限放大起来。 “万一这些人有什么厉害的控制人的手段、或者是毒药,就像昨天被他们追杀的那个人一样,一身功夫都发挥不出来!” 明明知道这些人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绝不可能伤到实力深不可测的凌星雪,现在的情况都应该在算计之中,但是柏秋寒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这在他修炼精神力突破识海境界以后,就是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见柏秋寒的神色有异,那“大哥”只道自己的威胁奏效,也没有再出言逼迫柏秋寒,他很清楚,这种时候逼迫只会起到反效果,只要担忧在对方心中发酵得越凶,那对方拼死一搏的几率就越小。 “师弟,我这边解决了,等会儿就先带你的室友离开了,警已经报了,估计十几二十分钟就能到吧,你自己把握好,不要阴沟翻船哦!”凌星雪的传音就好像初春的第一缕阳光,化雪一般的消除了柏秋寒心中的担忧,也让他认知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果然是荒谬绝伦。 “不过有人值得去担心,其实也挺好的。”柏秋寒这样想着,笑容又浮现在了脸上。 “想好了?”见柏秋寒脸上现出笑容,那“大哥”立即出言问道。 “我想问问,你们后面又是什么人,在国内搞黑社会,是没遭过社会的毒打吗?”柏秋寒一副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那“大哥”以为柏秋寒的想法已经松动,只是害怕于政府的压力,当即笑道:“山再往西有个联盟,当然有些人,也是从海的更东边来的。” 说起背后的势力,那“大哥”脸上得意地表情更浓了。 “你是g省人吗?”柏秋寒脸上的笑容凝住了。 “啥?”那“大哥”也不知道柏秋寒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下意识地回道,“我是g省人,不是s市的而已。” “那我跟你们这些狗汉奸有什么说的?就是打死你们,也只会有人给我叫好!”柏秋寒看向这些人的表情变得无比冰冷。 “你说什么!?” 柏秋寒似乎是戳到了在场所有人的痛点,这是他们不愿承认、也不想听到的名词。 所以,不会再有谈判,也不会有什么规劝,被揭开了以麻木和自我催眠掩盖的伤疤,这些人只想把那个揭开伤疤的人杀死,好像这样那些伤疤就不复存在了一样。 “还有你们这些狗汉奸都搞错了一点,陷入绝境的并不是我啊!” “什么?”那“大哥”话音未落,就感觉脑袋一沉,就好像有千斤秤砣压在上面一样。 精神力压迫! 柏秋寒的精神力压迫控制程度不如凌星雪,没有办法精确到个人,所以昨日在夜市打架,顾及无辜就没有使用,但是在这里,只有这些黑道成员的情况下,柏秋寒绝不惮用出来——哪怕他再怎么心慈手软,也不可能把头伸过去让别人砍,必要的时候,也是敢下点狠手的,至于那些只经过些许训练的打手们,会不会再他的精神力压迫下产生一辈子的恐惧阴影或者精神疾病,就不是他现在能关心的了。 第十八章 巷中激战(上) “动手!”凝聚精神,真气勃发,那“大哥”终于解除了脑中的压迫,大喊一声。 其他七名“血字”的正式成员很快也从精神力压迫中缓过神来,但这也是他因为们均在真气的修行上以接近了丹海初结真正练气士的境界,加之意志精神在艰苦的锻炼中变得强悍,至于其他的十几名外围成员,自然不可能做到了。 柏秋寒的精神力压迫,虽然没有识剑那般对普通人的险恶杀伤力,但也足以伤及他们的灵魂,这些人已然没有了之前嚣张,心中只有恐惧,不要说对柏秋寒动手了,可能他们下半辈子,也只能生活在无限的恐惧之中——灵魂已经在压迫下部分崩坏的他们,用科学的说法来说,就已经是精神疾病患者了。 这巷子实在有些狭窄,虽然能防止柏秋寒逃走,但是八名黑衣男子却不能同时向柏秋寒发动进攻,甚至于那些因为恐惧而不住后退、连手中凶器都掉落在地的小混混们,更成为了人形路障,让不好展开的攻势变得更加不好展开了。 但“血字”的正式成员毕竟是经过训练的,不会像普通黑社会那般打架一拥而上,没有人数优势又一哄而散,八人之中,当然是与柏秋寒同为丹海初结境界的“大哥”为主力,而柏秋寒周身还有三名快要修出丹海的黑衣男子协同围攻。 面对这种情况,柏秋寒的表情才终于有些凝重,早上才和马若芸打了一架,他现在左手的活动都还有些受限,丹海内的真气与周身气血也不是最佳状态,面对四人的同同时攻击,柏秋寒背靠着强墙壁,精神力散发开来,监视着这几人的一举一动。 那“大哥”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外围打手都带着恐惧的表情后退,但大约也猜到了是柏秋寒的手段,他心中惊恐,下定了要速战速决、让柏秋寒没机会再进行这样的攻击的决心。 所以柏秋寒就觉得,比起昨天,那“大哥”的攻击更显急躁了一些。 “这就是信息量的重要性吗?” 因为未知,所以可怕! 之所以急躁,不过是柏秋寒的攻击方式已经超越了他们的理解罢了。 四个黑衣男子拔出了砍刀,刀刀砍向柏秋寒的要害,柏秋寒现在手无寸铁,也没有以一敌四还能空手入白刃的信心,于是他贴着墙壁一溜,便离开了刀影笼罩的范围。 然而柏秋寒还没有站稳,另外的四名黑衣男子中,就有两人好像早就知道一般,两刀分从左右向他砍来,柏秋寒以精神力感知到了,于是早就做好准备,在真气的流转与气血的聚集下变得有些发烫的双手,稳稳地抓住了两名黑衣男子持刀的手腕,然后狠狠一扭。 两把砍刀失了准头,重重磕在墙壁之上,迸溅出星星火花,饶是这些黑衣男子都经过训练和修行,这样的反作用力还是让他们的惯用手一阵酸麻,柏秋寒突发两拳,将两人打飞出去,即便他故意避开了要害,这两人还是断掉了好几根肋骨,疼痛虽然没有让他们晕过去,但是肺遭到压缩,不要说战斗,就是呼吸也困难。 上来就击倒两人,柏秋寒并没有感觉到轻松,左手在发力之后,肘部的伤处更加疼痛了,就算他再能忍受,肿胀和淤血也限制了左手的活动程度,还没等柏秋寒调息,反应过来的黑衣男子们就又是几刀向他砍来。 面对几人的齐攻,其中还有“大哥”这样的正式练气士,柏秋寒不敢硬接,他贴着墙壁疾退,不过这时他才猛然发现,身后竟有几个因为恐惧而动弹不得的外围成员。 其实以柏秋寒的精神力水平,不可能没有发现身后的阻碍,但是刚才的战斗,使他不得不集中绝大部分注意力,以至于到了这种情况下,才发现自己的失策。 练气士毕竟只是更强大的人,而不是怪物,也必须要遵守基本的法则,柏秋寒急退之下,没有办法收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几名打手的身体撞在一起。“大哥”见状,毫不迟疑地把手中的刀向着柏秋寒扔了过去,柏秋寒此刻因受力而呈半蹲距状态,是无论如何没办法闪过这一刀的。看着那锋利的刀锋在视野中不断地变大,柏秋寒下意识地抓住了被他撞倒的一名打手的身体,挡在了前面。 丹海初结的练气士力量已经很大,全力一击,击碎厚重的石板都没有什么问题,这“大哥”虽然修为不深,但是飞来一刀也深深刺入了那打手的胸膛,几乎刺穿了过去。 柏秋寒并没有真的听过刀锋刺穿人的身体是怎样的声音,但直到猩红的鲜血喷满了他的脸颊,他才反应过来,此刻他的行为,同样是在剥夺他人的生命,他所做的事情,好像和面前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差别。 伤者的惨叫如此清晰,脸上那带着铁锈味的液体让人感到恶心,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柏秋寒感到一阵陌生,甚至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会在这里做着这样的事情,也让他产生了疑问。 柏秋寒颤抖着,视线中的鲜红、耳际的风声好像都变得模糊了,就连那几名黑衣男子再次向他靠近,他也没有发现。 六名黑衣男子并不知道为什么柏秋寒会在战斗中发呆,但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几把砍刀同时向柏秋寒斩去。 柏秋寒的精神力仍处于外放状态,感知到了危险,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动了起来,不过没有协调性,躲闪的动作自然迟缓而僵硬,虽然避开了要害,但是背后还是被三把砍刀带出了伤口,而“大哥”那一刀砍得最深,几乎都要见到骨头了。 疼痛的刺激让柏秋寒终于清醒了过来,伤口的疼痛,说实话并不能与曾经黑袍人帮他炼体时的疼痛相比,但是与死亡擦肩而过,却让柏秋寒额头上满是冷汗。 “明明没有觉悟……” 柏秋寒自知并没有做好杀人或者伤人的准备,但是他也绝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战斗中因为鲜血的味道而呆滞,险些命悬一线。 “他在干什么?”那“大哥”也没想到这次攻击竟然会让柏秋寒受伤,他自知修为不如柏秋寒,本来只是想以人数优势拖垮这个青年,却没有想到会发展成这个局面。 “小心点,他可能又要用那种奇怪的攻击方式了。”那“大哥”只能想到这个结论,不由出声提醒着同伴。 柏秋寒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没有看着眼前的敌人,眼光忽明忽暗,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样的迟疑了,因为…… 恐惧的情绪,第一次如此的清晰,也是第一次,发作的间隔如此之短。 有生以来,柏秋寒首次看见了恐惧的本源,那是在识海之上的黑暗阴影,遮住了《炼法真诀》的光点,不断侵蚀着他的识海。 然后,在那阴影中,他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你知道的吧,你可以杀死他们的,你可以做到的,但是现在你做不到,为什么呢?” “有我在啊?我是谁呢?我就是你啊!恐惧的你,对未知感到恐惧的你,对未来感到迷茫的你,不想继续前进的你!” 柏秋寒只觉头痛欲裂,随着恐惧不断侵蚀识海,好像意识也开始淡薄了起来。 “我一开始就觉得,你不是凭空出现的,也不是没有情绪的,不然不会在我突破的时候、情绪出现破绽的时候、接触练气士的世界和知识的时候出来!” 柏秋寒也顾不得现在是在战斗之中,如果被恐惧所吞噬,恐怕他修炼出来的识海就会化作虚无,会不会变成白痴他不知道,至少他的修为应该是废了,而且……与黑袍人的一切联系,可能也会就此消失。 “我就是你啊,从你出生下来就存在,就在你的灵魂之中,你的精神力越强大,我就越强大,要怪你就怪你啊,本来最开始只是想让你打消一切修炼的念头的呢,不过谁叫你居然真的成了练气士,现在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阴影中的声音阴恻恻地说着。 “你是我?开什么玩笑啊!我就在这里,你不想让我成为练气士,那我就偏偏要当,你想斩断我的羁绊,我就偏不让!”柏秋寒开始愤怒起来,如果就是这恐惧压抑了他的本心,那他没有理由不愤怒。 “那你又能怎么样呢?我就在这里,你没有办法消灭我,但我……随时可以消灭你啊!” “……” “试着接受我,试着拥抱死亡,不会有痛苦,也不会有牵绊,你反正总是孤单一人,不去思考,也就不会辛苦了。”那声音好像催眠似的,明明说出的话语如此荒诞不经,但是柏秋寒却真的想要沉迷进去,陷入无边的黑暗,陷入无法思考的深渊。 “孤单吗?” 柏秋寒陡然惊觉。 “人活着,就不会再孤单一人,只要还在思考,就有思考的意义。” 柏秋寒想起了,想起了寒风中将自己的抱起的身影,想起了井底的黑衣,想起了那第一个说要和他成为能够互相信任的朋友的美丽人儿。 “所以我不会放弃的。”柏秋寒是在对那恐惧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就算我一直被你压抑本心,我也绝对不会输给你,不管你是什么东西!” “是吗,那你就试试啊,把你面前的人全杀了啊,你做不到吧?你做不到吧!”那声音显得幸灾乐祸,“你没有意识的幼儿时期,你懵懵懂懂的儿童时期,你思想尚未成熟的少年时期,我一直都在这里,影响着你,你又怎么击败我?又怎能击败我呢!” “是的,现在的我做不到!”面对那声音的嘲讽,柏秋寒很坦诚地承认了,“所以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解决,然后找到我的路,找到它究竟在哪里!” …… “那你就试试吧,你会后悔的!” 好像过了很久,那声音才又一次出现,不过再也不复之前的嚣张与诡秘。 而柏秋寒也发现,那侵蚀自己识海的恐惧,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消失了——不过因此,他识海中海量的精神力已经消失了接近一半。 但相比于过往,现出本源的恐惧却总有一种虎头蛇尾之感,它好像并没有积聚足够的力量,却如此频繁的发作,究竟是因为柏秋寒离练气士的世界越来越近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识海翻涌,柏秋寒终于又能掌控自己的身体。 他感觉和那声音的对话持续了很久,但是实际上,也就只是一两秒的时间,那几名黑衣人正防范柏秋寒使用那种怪异的隔空伤人招式,也并没有趁着这一两秒的时间拿下柏秋寒。 于是,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柏秋寒的精神力压迫已经停止,而那些已经被恐惧控制的打手,也顾不了什么帮规严酷,纷纷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不用杀死他们!”柏秋寒对自己说到,“如果面对这种级别的对手都不能控制自己的话,就没有必要继续走下去了。” 那六名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对上了柏秋寒的眼睛,然后他们的思绪在一瞬间消失了,那是比之前更剧烈的头痛,饶是已经做好了防备,但是识剑的攻击,却不是这些连精神力境界为何物都不知道的家伙能防住的了。 那“大哥”修为毕竟较高,思绪消失也只是一瞬间,但是已经晚了,柏秋寒一拳已经打在了一名黑衣男子脸上,那名黑衣男子强忍着没有发出惨叫,但是这个身体已经倒飞出去,面部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加之耳膜也被震破,虽然还不至于晕倒,但是平衡感觉的丧失,让这个训练有素的黑衣男子也只能倒在地上,无力再战。 “好小子!” 那“大哥”已经反应过来,举刀就向柏秋寒砍去,但是柏秋寒左手上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着一把从地上捡起的砍刀,反手就迎上那“大哥”的刀锋。 刀刃与刀刃的碰撞,迸溅出星星火花,那“大哥”只感觉右手一麻,砍刀差点脱手飞出,他这才明白,昨天如果不是柏秋寒的真气已经被之前的战斗消耗大半,可能他在这个青年手下也走不了几招。 柏秋寒左肘的伤处因为这一次对拼又开始疼痛起来,他皱了皱眉,却没有因为疼痛而停止自己的动作,借着和“大哥”交手的反冲,他顺势撤步,又是一拳打在一名黑衣男子小腹上。中拳的黑衣男子终于因为疼痛而清醒了过来,虽然小腹的剧痛已经快要夺走他的意识,但他还是凝聚起最后的力量,向柏秋寒轰了过去。 这黑衣男子的拼死一拳,终于还是将柏秋寒击退了半步,打完这一拳之后,那名黑风衣便似完全虚脱一样,软软地倒在了地上,但他拖延的这一两秒时间,还是让其他人回过神来。 那“大哥”怒极,也不顾要留存力量,真气全力勃发,将他的力量和速度提升到了极限,狠狠一刀向柏秋寒当头斩去,其他三名黑衣男子也是配合极佳,不用“大哥”发号施令,也同时从各个方向向柏秋寒发起攻击。 柏秋寒自然不会轻掠其锋,将砍刀交到右手,挡下了对于他来说威胁最大的“大哥”的攻击,随即身形一缩,躲过了另外三刀,趁着几名黑衣男子收势不及,又一拳打在一人的下颌上。 受此重击,黑衣男子下颌骨发出了颤抖的呻吟,口中鲜血连着牙齿一起喷了出来,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摔向一旁。 “大哥”心中苦涩,二十几个人的合围,现在竟只有三人还能保持战斗力,他心知凭自己这些人,已经是不可能拿下柏秋寒了。 “这小子的战斗能力与昨天已不可同日而语,在实战中学习得如此之快,真是惹了个怪物!”深感柏秋寒恐怖的黑衣“大哥”在心中感叹,“幸好还有这小子的同学在手上,不然就难了。” 在“大哥”看来,他们还有依仗,只是刚才战斗的经过实在太快,他也没有时间通知看守的同伴,导致了现在这个局面。他向一名黑衣男子使了个眼色,然后紧盯着柏秋寒,以防其突然出手。 但柏秋寒就是冷冷地看着,好像一点也没有阻止那黑衣男子拨打电话的意思。 第十九章 巷中激战(下) 就在赵贺铭与刘苏宇刚刚放下手机之时,废弃小楼的大门却突然被拉开了,两人不住望去,却发现来的既不是警察,也不是“血字”的成员,而是…… “星雪,你没有事吧?对,你果然不会有事的!” 马若芸穿着带褶边的丝绸短袖,本来只是扎了马尾的长发也细致地做了发型,及膝的中长裙,将莹润健美小腿暴露在空气之中,她一进门,目光就放在了凌星雪身上,完全没有在意这里还有其他人在。 “马师姐,”凌星雪叹了口气,“你一直跟在后面对吧?” “是的!”马若芸小心翼翼地朝凌星雪走了过去,看她走路时不时按着被风微微吹起的裙子,这果然不是她平时的穿衣风格。 “这位是我们学校的师姐?死青蛙,你知道不?”刘苏宇却不可能无视马若芸的到来,就对旁边的赵贺铭问道。 “好像是马若芸师姐,体育系的,还是武术社的社长?”赵贺铭回想了一下自己入学前的调查内容,说道。 “居然有师姐们的资料,你也太恶心了,死青蛙。”然后刘苏宇就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仿佛赵贺铭是发臭的垃圾一样。 “这不是你要问的吗?融入环境肯定要了解一些要紧的人物啊,难道跟你一样只管当基佬就完事了吗你个智障!”赵贺铭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和刘苏宇之间实在有着二十厘米的海拔差距,估计就真要动手打人了。 其他人的低语并没有影响到马若芸,此刻她的眼中,只有面前的凌星雪。 好像有些受不了马若芸的视线,凌星雪又道:“师姐,你这种行为说得好听叫关心,说得难听就叫跟踪了,我不喜欢。” 凌星雪说话实在不怎么婉转,然而这已经是非常直接的话语,却没能让马若芸的表情变上半分。 “星雪,我当然知道,所以如果不是这种情况,我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不过……果然还是轮不到我担心你,但是……”马若芸脸上本来出现了几分落寞,却突然又转变了一种莫名情绪的集合,“你为什么跟柏秋寒那小子这么亲近,最多也就见面两天不是吗?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不可以,就只有他……” 凌星雪没有说话,好像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是旁边的赵贺铭和刘苏宇瞬间就被庞大的信息量整到脑袋爆炸。 “马师姐对凌师姐……而且是和柏柏的三角关系?我去不会吧!”刘苏宇低声叫到。 “连你这种死玻璃都会有,为什么不会?”赵贺铭顿了顿,感觉自己的比喻不是很恰当,然后就又道:“你这种死玻璃只会让人觉得恶心,百合花只会让人觉得美好,是吧,宋哥。” 但是宋玉阶并没有回话,从发现那三人的死亡到现在,宋玉阶一直都没有说话,而是眉头紧锁,好像在思考什么。 “他和你们是不同的……”过了很久,马若芸才听到了凌星雪的声音。 “不同?什么不同?不同到能让你这样的人另眼相看?”马若芸的声音渐渐变得有些愤怒起来。 “我对他,也不是你所想的感情,和见过几次也没有关系,而是其他的原因,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见凌星雪语焉不详,马若芸终究还是叹息了一声,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我不会放弃的!”马若芸盯着凌星雪说道,“那小子的确很强,我在外面看了一会儿,那些‘血字’的人奈何不了他,但是,如果是因为他强,我就会变得比他更强,如果是他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那我就会去做到!” “不一样的。”凌星雪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就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了。 而就在这时,警笛的声音,响彻了这片拆迁区。 “打不通,怎么会!”小巷中,那名黑衣男子呆呆地看着未接通手机,陷入了呆滞。 “那些人里面……那些人里面,也有练气士吗!”“大哥”好像也终于也想到了什么。 “你觉得呢?”柏秋寒只是冷冷地看着三人。 “戏耍我们很爽是吧,小子!”“大哥”咬牙切齿地看着柏秋寒,好像恨不得将他吞掉一样。 “我想警察也要来了,现在你们想走,也还来得及。”柏秋寒并不是不想让这些帮会分子受到法律制裁,但是那“大哥”有一句话确实触动了他。要是他真的被发现了,恐怕确实逃不脱被监视、被控制的下场的,这和善恶无关,而是因为他们这样的人,实在太容易无视社会规则了。 “走?他们为什么要走?”就在这时,柏秋寒听到另外一人的声音。 那是一个被墙角的阴影包围、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唯一可以分辨出来的,只有那人的斗篷下,不断打量着这边的一双暗红眸子中发出的光芒。 “你们做得很好,没想到g省还有这样的散修练气士存在!”那人的声音并不苍老,但是中文却说得有些僵硬,就像是个初学者一般。 “大人,这小子比我想象中要强。”那“大哥”对人影鞠了个躬,满是愧疚地说道。 那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影听到这话,仿佛是犹豫了一下,才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柏秋寒这才看清楚了此人的相貌。 那是一个很英俊的青年,只是他的金发碧眼以及高耸的鼻梁,无不显示着他白种人的身份。 柏秋寒感知到,这个人同样没有修出识海,但精神力却十分凝练,想来也是那种经历过很多训练而没有真正修炼精神力的。 他的骨骼皮肤极为结实,应该还是兼修炼体的路子,但是他的主要能量却不似真气,也不是聚集在下丹田的丹海,而是在胸中,即为所谓中丹田。 最异常的是,他的血流速度极其缓慢,像他们这些层次较低的练气士,血气充沛,身体需氧量也大,血流就好像大江大河一般,但是这个人的气血流转,就好像江河的宽度的河道中就只有涓涓细流一般。 “脱胎换血?就算没有也接近了。” 柏秋寒大约分析出这个白人青年的实力,不由皱了皱眉,同样的丹海初结,像黑衣“大哥”这样修炼功法不强,真气总量也不多的更没有专门进行炼体的,柏秋寒就算战斗经验欠缺,也能轻松对敌,但这青年不同,其不仅修为已经接近脱胎换血,体内能量的质量也不差,更兼修炼体,对于精神力和真气已经消耗过半的柏秋寒来说,无疑是个强敌。 那英俊青年从阴影中走出,暴露在了阳光之下,他的脸色仿佛又苍白了两分,青年皱了皱眉,把斗篷的帽子拉了起来,脸色才算好看了些。 “东方的练气士先生,你好。”青年施了一个中世纪时期的古礼,用生硬却又不失礼貌的中文说道。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他们是汉奸,你就是间谍,就算在这个年代,也是被抓了也是毫无人权的家伙。”对这个‘血字’有个大概认知的柏秋寒,自然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好感。 那青年面色一沉,好像对柏秋寒的用词有些不喜。 “想不到你如此没有礼貌,那我也就不浪费时间了,你那种直接伤害人灵魂的攻击方式,我的主人非常感兴趣!” 青年的话语中充满轻蔑与不屑,好像柏秋寒就是土鸡瓦狗可以随便揉捏一般,但柏秋寒却心中警惕——敢这么说话的人,必有所恃。 那青年冷笑一声,柏秋寒就看见黑影一闪,那个青年就已经来到他的身前。 “好快!”柏秋寒虽然心中惊讶,但这巷中早就被他以精神力监视着,那青年刚准备动作,他就已经探知到了。看着那没有用任何武器,只是用那出奇尖锐的指甲向他刺来的青年,柏秋寒手肘一抬,正撞在青年的手腕上。 “砰”,骨骼的碰撞,竟然让柏秋寒感到骨头一阵疼痛——这青年的肉体力量,可能比起修为还要强,以至于柏秋寒这已经相当于二级体修的肉体,也会感受到疼痛。 这英俊青年也是心中惊讶,他本以为像柏秋寒这种散修的练气士,应该是以修炼真气为主,炼体就算有也不会太强,谁知这一下碰撞,他竟没有占到便宜去,反而隐隐落了下风。 惊讶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那英俊青年一击无果,也不后退,而是双手如同幻影般向柏秋寒轰去。 他的指甲尖锐仿若刀片,连续的攻击,柏秋寒也只能以挡住手腕的方式防御而不敢硬接,不过好在有精神力辅助,基本可以对这青年的攻击做出预判,再做出应对。 殊不知这青年越打越惊,柏秋寒的速度的确不如他,但是他的攻击都能被有效地抵挡下来,进攻方总会比防守方消耗更多的体力,如果久攻不下,可能形势就要逆转。 这青年想法也是清晰,就在柏秋寒准备去格挡他下一次攻击的时候,他的手臂直接画了个圆圈,以黑虎掏心之势向着向着柏秋寒的胸口戳去。 这青年的变招极快,又看透了柏秋寒其实不是跟得上他的速度而是以某种能力做出一定的预判,但他还是低估了精神力的强大在他们这种层级练气士交手时的恐怖,他手上动作虽然快了,但却不能完全收束自己的精神,就算面无表情,柏秋寒也能察觉到轻微的精神波动,所以也有了防范。 只是这青年的攻击,柏秋寒还是没有完全挡住。 在早上和马若芸的交手中受的伤依旧影响着他左手的力量,虽然挡下了致命一击,但那尖锐的指甲还是抓破了柏秋寒的衣服,在胸口留下了几道血痕。 “他左手有伤?” 那白人青年很快捕捉到了这个信息,所以他攻击就开始无耻起来了,几乎一有机会,就攻击柏秋寒的左手,让柏秋寒只能应付,无法组织反击。 这下轮到柏秋寒着急了,毕竟他也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会到,更不知道那之后自己能不能顺利脱身。 更何况,以那“大哥”为首的三名黑衣男子,虽然已经听从神秘青年的命令退开,但仍随时有可能介入战斗,就算他们的体力也消耗了不少,也完全有可能把柏秋寒推到落败的深渊中去。 柏秋寒不是不想用识剑来取得优势,但是这青年的攻击实在太过迅捷,他连凝聚精神力使用识剑的机会都没有。 很快,柏秋寒的上衣在那青年的攻击下基本变成了布条,他的身体上了也又多了几道血痕,他渐渐开始拿捏不住气血,之前被他强行收缩肌肉止住血的背后的伤口,现在又开始渗出血来。 “我不可以死,不可以死,我不能就这样输掉!” 于是柏秋寒下定了决心。 就在那青年见柏秋寒越发虚弱,觉得胜券在握而精神松懈的瞬间,柏秋寒没有再阻挡他的攻击,而是任由他并拢的五指刺入了自己的左肩。 那青年也十分惊讶,然后他就发现,他用来进攻的右手已被柏秋寒收缩的骨骼肌肉牢牢卡住,一时间竟抽不回来。 于是他的攻势断了,于是柏秋寒终于腾出了反击的时间。 那青年看见了柏秋寒的眼睛。 黑暗,那黝黑的瞳孔中,仿佛藏着整个宇宙,是如此的幽深,如此的无垠,让人忍不住想要深陷进去——柏秋寒几乎没有留手的识剑,让这青年也陷入了数秒的恍惚。 “轰”,柏秋寒狠狠的一拳,打在了青年的腹部,直接把他还陷在柏秋寒肩头中的手爪震了出来,而后他的胸口又中了柏秋寒的一腿,就算是以这外国青年的肉体之强,挨了柏秋寒几乎全力的一腿下,也发出了密密麻麻的骨裂声,但是柏秋寒还不敢放心,将那青年踢飞后,顺势借力在墙上一蹬,整个人腾空而起,双膝狠狠落在了那外国青年的双腿之上。 柏秋寒的肉体力量本就较这青年更加强大,加之重力的加速,登时就砸断了青年的股骨,使其失去了行动能力。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以至于那黑衣“大哥”三人反应过来时,那英俊青年已经躺在地上低低呻吟了。 三人正想动手,但柏秋寒可不会忘了还有他们的存在,识剑再不留情的放出,那两名还没有达到丹海初结的黑衣男子惨叫一声摔倒在地,这种时候,如果柏秋寒再留手就是白痴了,全力的识剑破坏了他们的部分灵魂,最终的命运也只能是灵魂慢慢崩毁,一辈子躺在床上了。 那“大哥”一时间还没有晕过去,但也是一阵失神,柏秋寒接下来的攻击直接打断了他的手脚,彻底让他失去了反抗能力。 “你居然还没尽全力?昨天那些外围废物居然能围住你,看来还是你手下留情太多了。”那“大哥”强忍着疼痛,拼命抬起头,悔恨地看向柏秋寒。 “我和你们不同。”柏秋寒摇了摇头,骂道,“我有底线,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但你们没有,所以你们是汉奸,是间谍,是破坏他人人生的杂碎!” “阁下,你既然赢了,也不用说风凉话,你可以杀死这里所有的人!然后迎接无穷无尽的追杀吧!”那英俊青年来得趾高气昂,败得却干脆利落,他明显有些不服输,但此刻也只能恨恨地看着柏秋寒,任凭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 “我不会杀死你们,我说了,有些事情我不想做,至少现在我还不想!” “没想到居然会输给你这样天真的练气士,不过也好,你就继续天真下去,总有一天会因此死的很惨!”那青年恶狠狠的诅咒着。 “可能是吧,不过你们看不见了。”柏秋寒看着那青年,淡淡地说道,“还是那句话,间谍罪的罪犯,是没有人权的,你应该很清楚。” 柏秋寒说完不再理会那青年,整理了一下衣物,确定没有遗失什么物品以后,缓缓走出了巷子。 “怎么办,大人?”那黑衣“大哥”艰难的转过头,向那青年询问着,他此刻也是宁愿死了,如果被政府抓住,不说汉奸这个罪名会不会有人权,他的家人,以后恐怕也要被戳着脊梁骨过日子了。 “我只是先行赶来,接应应该快到了,但要是政府的人先到,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那青年漠然说道,仿佛对死亡已经极其淡然了,而就在这时,巷子口出现了十几道人影。 第二十章 警笛与汽车的轰鸣声终于接近,而让赵贺铭震惊的是,听动静这可不是普通扫黑除恶的水平了,外面竟是浩浩荡荡的来了一个车队。 又过了一阵,废弃小楼的门再一次被打开,当先走进来的,正是穿着无肩章制服的马名扬,而后一人,绷着直直的身体,浑身上下泛着浓厚铁血气息的,则是他的助手杜亮。 “是你们报的警?”马名扬扫视了一眼,发现马若芸和凌星雪在的时候,显然是吃了一惊。 “怎么,不可以吗,对方可是‘血字’,我们这些学生还能怎么办。”回答的居然是马若芸,而学生这两个字被她咬得极重。 马名扬看着马若芸,眼神中浮现出几分愧色。 “对不起小芸,但是有些事情是大哥我必须要做的。”马名扬歉疚地说了一句,就不再看马若芸,挥手示意鱼贯而入的部下们去检查几具尸体,而他正了正帽檐,走到了赵贺铭等三人身前。 “你们说的位置我们已经派人去了,不要太过担心,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吧。”马名扬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那个,马?警……官?”赵贺铭惊讶于面前这个男人和马若芸的关系,又看着马名扬一身制服,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称呼。 “我们有个室友还被那些黑社会围着,”见赵贺铭半天组织不好语言,刘苏宇抢上前来,焦急地说道,“你们过去看了吧,他情况怎么样?” “我们尽最大努力保证他的安全,但是现在我们更需要知道当时的情况。”马名扬皱了皱眉头,耐着性子说道。 “死玻璃,让开点,说那么多废话浪费时间。”赵贺铭一把将刘苏宇推开,然后说道,“那些黑道的人,好像是来报复秋寒的。” “报复?”马名扬眉头皱得更深了,“详细说一下。” “好像是什么‘血字’,秋寒看到他们,就知道对方是冲着他来的。这几个人本来是来看守我们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都死了。”赵贺铭回想了一下,然后说道。 “‘血字’?报复?”马名扬好像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你知道那位同学最近有什么可能得罪过那个‘血字’的地方?或者是去过什么地方可能导致他们之间冲突的?” “我们也是昨天才成为室友,要说就是他昨晚去夜市买东西,回来以后好像换了一身衣服鞋子。”宋玉阶仿佛是随意地道。 “好,我知道了。”马名扬点点头,终于明确了心中的想法。 看着一脸喜色的马名扬,凌星雪暗中叹了口气,心中也不知道把局面引导成这样是对还是错。 当马名扬等人赶到巷道的时候,二十几名战士已经将此地团团包围,不过他们已经看不到柏秋寒以及血字的成员,只有散落一地的凶器,以及地上墙上的血迹刀痕,述说着这里曾发生了什么。 “马队,正式成员没抓住,外围的倒抓了不少,就是情况有点不对。” “情况不对?” 然后马名扬就看见了那些走路都战战兢兢的血字外围成员。 从他们带着颤音的话语中,马名扬大概了解了战斗的开始的经过,但是这些人由于恐惧逃走的时候,柏秋寒尚在和六名黑衣男子对峙,马名扬也无法从他们口中推测出战斗的结果。 “能凭空就让十几个人产生恐惧情绪从而失去战意吗?”马名扬见过的练气士也不少,也有大能者甚至可以对抗现代化的部队,一般的战车战机单体作战都无法压制这些人,但是这种直接把人变成精神疾病患者的能力,他却从未见过。 “人才果然很多在民间,只可惜国家还在发展阶段,不能把这些人都吸引到体制之中。”马名扬叹了口气,深感任重道远。 “马队,这边也有情况。”就在这时候,又有一名战士报告说。 “去看看!” 那是用砍刀的刀刃在砖墙上刻的字。 “他们输了,我先回学校了。” “这些散修,看来果然是不想见我们的。”马名扬苦笑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一直沉默不语、表现得云淡风轻的凌星雪。 想到她的身份,出现在这个地方已经很奇怪了,再想起在那房中离奇死亡的三人,以及好像已经知道事情走向的平静,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在心中串联起来了。 “但是不对!”马名扬摇了摇头,“她没有信息量。” 作为数年前就被登记观察的练气士,对于凌星雪的资料,马名扬自觉已经很了解,如果说今天的事情和她有关,他不认为凌星雪有足够的信息来完成这件事。 “队长,看来那些主要人物还是被接应走了,只有这些小虾米。”就在马名扬沉思的时候,杜亮又来报告。 “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有必要去拜访一下那位柏秋寒同学了。”马名扬摇了摇头,甩掉了那些想不通的事情——已经没有情报和战斗力优势的他们,只能一步一个脚印,一切的推测也只能先归于推测。 “如果当初主要的情报和资源不是只由队长单独保管就好了。”马名扬不由又想起了离奇牺牲在某次行动里的前任队长,心中又浮起某种可能。 “但愿不是真的,但愿只是老黄的一时糊涂。”那种可能太可怕,以至于马名扬想要去推翻,或者说在而今这个情况下只能推翻。 “收队吧!”即便心中思绪万千,马名扬也不能在这时候表现出来,他扫视了周围的的战友们,命令道。 嘱咐战士们看管好被捕的血字外围成员,马名扬又回到了那废弃小屋中,向凌星雪等人说明了柏秋寒的去向,不过也隐去了战斗的凶险,只说是报警及时,那些黑道份子闻风而逃了之类的。 “秋寒已经脱离危险了吗?真是的,居然自己回学校了,也不来说一声。”赵贺铭松了口气。 “看不出来柏柏居然这么强,我看中的人果然不一般!”刘苏宇笑着说,只是他那怪异的语气,却让在场的人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宋玉阶也是忍不住一抖,才对马名扬说道:“马警官,就由我去做笔录吧,这几位同学就让他们先回去?”说着,宋玉阶不着痕迹地向马名扬眨了眨眼。 “那好,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这位同学跟我来就行了。”马名扬说完,又道:“小芸,你也回去吧。” 最后对马若芸说的这句话,显得无比轻柔。 “嗯。”但是马若芸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并没有看马名扬,带着些许痴迷的目光,还是落在了凌星雪身上。 马名扬再怎么说也是特殊部门的领导人,看到马若芸这种目光,哪还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在想些什么,对于这种情况,马名扬除了头疼以外实在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这附近实在太偏僻,所以马名扬差了一辆车送四人回省大,赵贺铭和刘苏宇本以为可以和凌星雪共坐后排正自暗喜,最后却在马若芸那要杀人的目光中,眼睁睁地看着凌星雪坐到了副驾驶去。 不过最后还是由马若芸这位大美女坐到了赵贺铭右边,让他心中还是直呼赚了,不过不得不坐在最讨厌的死青蛙旁边的刘苏宇,则是全程死了亲人一样的脸。 而凌星雪,在之前和马若芸交流之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一直是那副恬静而淡漠的表情。 赵贺铭心中却对这位师姐多了几分敬佩,毕竟就算是他这种因为家庭原因受过训练的人,想起几十分钟前的经历也是心有余悸,但是这位师姐却依旧如此冷静,哪怕只是看起来冷静,他自忖也不能做到。 赵贺铭当然不会知道,今天的事情走向,可以说全在凌星雪的掌握之中,她又怎么可能紧张呢。 四人进入了校园后不久,就直接分道扬镳,赵贺铭与刘苏宇打算回寝室看看柏秋寒回来没有,而马若芸,则是跟着凌星雪不放。 凌星雪好像不知道马若芸跟着她一样,一路走到了自己的寝室楼门口,才终于回过头,蹙眉看着马芸。 “马师姐,你似乎不是这一栋楼的吧?” “呃,啊……那个,真巧啊,师妹,走到这里了都,你都不请我进去坐坐?”马若芸好像已经调整了心态,颇有一副厚黑风范。 “所以说师姐,我对你的想法并没有兴趣,可以请你不要打扰我吗?”凌星雪冷冷地说着。 马若芸可不会被这么三两句话劝退,她目光坚定地看着凌星雪道:“师妹,当初我输了,你只说不能再找你动手,可没有说不准再追求你啊!” “你怎么才肯放弃呢?”对于这个厚脸皮的师姐,凌星雪又笑又气,却也不能真的动手,毕竟她还有马名扬妹妹这一身份在。 “如果哪天你真的交了男朋友,我就放弃!”马若芸又露出了厚脸皮的笑容,“不过这显然不可能,那个柏秋寒好像还行,不过他也是练气士,你是最讨厌练气士的,我知道!” “我讨厌的是那个圈子里的练气士,那些自私自利、自以为是、实际已经泯灭人性的练气士!”凌星雪想起了那只认识了两天,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亲切的师弟,“不过这世界上,总还有练气士并不是这样的。” “你说他……”马若芸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愕,然后是愤怒,“和‘血字’那种组织扯上关系,不是圈子里的人,你在开什么玩笑,敷衍我也不是这样的!” “说起来,我也和‘血字’有点关系,那我呢?”凌星雪冷冷地看着马若芸。 马若芸自知说错了话,无意间竟好像触痛了凌星雪心底的创伤。 “师姐,我还是很感谢你的,”凌星雪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你没有把我的修为告诉你的兄长,但是我们,的确不是同路人。” “星雪,你……”马芸的话还没有说完,凌星雪已经快步走上了宿舍楼。 “感谢我的只是这个吗?”马若芸自嘲一笑,“你的实力?和我打的时候,不知道留了多少手呢!” “不过,柏秋寒吗?我记住了,我就看看,你能不能配得上星雪吧!” 而此时还在忍痛赶路的柏秋寒,却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又惹了麻烦。 在药店买了一些消毒用品,柏秋寒自己进行了基本的包扎后回到了学校。 之所以没有去医院或者医务室,终究还是他心存侥幸,希望这样就能减少被政府发现他练气士身份的机会,虽然他也知道,这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 “为什么呢?”柏秋寒开始疑惑于凌星雪的决定,“如果师姐早就察觉到了,报警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把我暴露在政府的视线中呢?” 柏秋寒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虽然他对凌星雪感觉到亲切,甚至和她成为了朋友,但是这位师姐究竟在想些什么,他还是不清楚。 “就直接去问吧!”柏秋寒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既然想得到信任,那自己就不要去疑神疑鬼。 而在此时,柏秋寒就发现了空气中散布的丝丝缕缕的精神力,感受了一下,柏秋寒就知道有人用精神力传音了,只是这种传音是散发的、完全没有指向性的,并且也无法传递具体的内容,而只要修有识海的人,都可以接收到,毫无保密性可言。 但也正因为如此,传音的范围就大大增加了,比如柏秋寒,通常精神力延伸的极限是方圆百米之内,而用这种方法,则可以把传音的范围扩大十倍。 只不过这种手段极其耗费精神力,就算以柏秋寒的境界,也无法支持太久。 “是师姐吗?”柏秋寒很快察觉到了那精神力中的亲切。 “不知道她已经开始传音多久了,如果是我的话,这么大范围,可能持续传音一两分钟就要停下来调息了。”感慨于凌星雪精神力的强大,柏秋寒同样将精神力扩散出去,示意自己已经接到传音,而后便向传音的源头走去。 不过当柏秋寒看到那六层高的宿舍楼的时候,他无语了,这栋楼是……女生宿舍楼,除了开学搬行李的时候,就是男生的禁地。 传音的源头在六楼最角落的一间寝室,不过柏秋寒可并不觉得自己能大摇大摆从那位已在更年期的宿管大妈眼皮子底下过去,就算能混过去,他也不想接到凌星雪粉丝们的挑战书。 所以柏秋寒只能选择爬墙。 好在这栋宿舍楼的后面是一片树林,一般不会有人通过,加之现在又是休息日的中午,学生们不是午休就是在享受大学之前最后的假期,所以柏秋寒穿着被渗血染红的运动服爬水管的一幕才没有引来女生们的围观与尖叫,当然,真要出现那种情况,柏秋寒估计会被逼做自由落体运动,然后在开学之前就收到学校的处分单。 终于爬到了六楼的高度,然后他就看见了,那间寝室的阳台上,还是一身灰色运动服、笑吟吟地坐在一张凳子上的凌星雪。 柏秋寒翻身进了阳台,与凌星雪相隔不过一米,感受着她身上的气息,柏秋寒突然觉得一阵安心,疲惫刺激着他的神经,使他甚至想就此睡去。 凌星雪面色有些苍白,显然为了通知柏秋寒,也消耗了不少精神力,柏秋寒看着这样的她,不由心中一痛,但不知道为什么,满腔关心的话语,却一句也没有办法说出来。 “师姐,我可是伤员,你让我这么爬墙,要是被看见了,瞬间就社会性死亡了啊!”最后只能开玩笑般地说出这句话。 “谁让你爬墙了,你完全可以让我去接你啊!”凌星雪那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此刻已经笑得眯了起来。 “那还是算了,我可不想明天就被你的粉丝们堵在寝室里。”柏秋寒也笑道。 “关于今天的事情,你是有问题想要问我的吧?”凌星雪却突然收起了笑,正色道。 “是的!”柏秋寒的笑容也已收敛,“如果按之前师姐你说的、我们算是朋友了的话,我觉得这点信任,还是可以有的。” 看着柏秋寒小心措辞的样子,凌星雪又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不用那么紧张,我会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做的,不过在这之前,先处理一下你的伤口吧。” 被凌星雪的笑容慑得一愣,柏秋寒只能机械般的点了点头。 凌星雪笑得更灿烂了,她突然发现,认识这位师弟不过两天,但是她笑的次数,好像比过去一年都多了呢。 第二十一章 试探 跟着凌星雪走进寝室,柏秋寒发现这里并不是大部分男生想象中的女生寝室,室内很空旷,四架配着书桌的高低床,只有一张床铺着朴素的床单,其他几张上都是空空如也,此外还有一个储物柜,外加几张木凳,仅此而已。 墙上没有什么可爱的贴纸,窗缘也没有什么装饰品,如果不说的话,没人会以为这是一个女生的寝室,更不要说是凌星雪这样人物的寝室了。 “师姐,你的室友呢?”看着那空着的几张的床铺,柏秋寒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嗯,之前入学的时候,这寝室还是有四个人的。”凌星雪一面打开储物柜翻找着,一面对柏秋寒道,“那时候嘛,天天有人送花来,我又不想管,那三个人起先还是很高兴,后面渐渐就不耐烦了,想必也因为我的原因受到了不少人打扰吧,所以后来她们就申请搬走了,也没有人再搬过来,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和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总不会有什么好处的。我一个人也乐得清闲,修炼之类的事情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凌星雪的语气平静,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遭遇,只是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罢了。 柏秋寒叹了一口气,可能所有人都只愿意看到别人光鲜的一面,然后来述说自己有多么不幸,但是人得到了什么,往往也会失去些什么,凌星雪实在过于优秀,优秀到有些不似人,所以就不会有人接近,其他人都在赞叹她的超凡脱俗,却不知道所谓的超凡脱俗,也是孤寂的同义词。 “怎么,觉得我有点可怜,有点同情?”凌星雪从储物柜里拿出一卷纱布、一瓶碘酒以及一个瓷质的小药瓶,笑着对着柏秋寒道。 “为什么师姐要选择我呢?” “我也不知道。”凌星雪摇了摇头,“这种亲切的感觉,我也说不上来,但我是练气士,我选择相信自己的感觉。” “我也相信、如果是师姐的话……” “好了,不要矫情,坐过来。” 凌星雪拍了拍旁边的一根木凳。 柏秋寒依言坐下,正准备脱下自己那破破烂烂的外套,但凌星雪动作更快,柏秋寒手刚刚伸到一般,她已经攥住了柏秋寒的衣领。 柏秋寒脸上一红,之前他就隐约觉得这位师姐在待人处事的距离感上面确实太模糊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异性,虽然知道凌星雪并没有在意,但有些动作,还是显得太过亲密了。 然而,这其实并不是凌星雪不在意和男性之间的距离,她同样吃惊于自己对于柏秋寒的亲昵,好像已经超过了她内心划定的界限。 凌星雪收回了手,脸上也露出了讪讪的笑容。 柏秋寒有些尴尬地将上衣脱掉,露出了背后及左肩上他简单包扎的伤口。 经过类似爬墙这样的剧烈运动,本来已经包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凌星雪一边帮柏秋寒拆着绷带,一边说道:“我们这些练气士,身体虽然强大,但也不是百毒不侵,还是要防范伤口感染,我这里的药基本是我自制的,用了很多这些年收集的东西,配合功法的运行,能加快伤口的愈合。” “师姐会自己炼药?”柏秋寒作为练气士,自然知道所谓炼丹升仙的确是假的,不过炼药倒是真实存在,不过使用的材料除了普遍意义上的药材以外,每家炼药都有自己的秘方,有的药物效果自然不如现在科技下生产的药物,但是有些药物,神奇程度却连科学都没有办法解释。 “自学的,毕竟经常受伤的话,总要自己学一点的。” “师姐之前,经常受伤吗?”柏秋寒从简短的话语中,听到了凌星雪过往的艰辛。 “就算脱离了练气士的圈子,我们要存活着,要继续修炼下去,都是避免不了要受伤的。”凌星雪叹了口气,慢慢地给柏秋寒清创上药。 柏秋寒不知道,这位年龄与他相仿的师姐,在强大的实力背后,究竟付出了多少,又承受了多少孤独。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设计今天这个情况吗?”凌星雪替柏秋寒包扎的手稍微顿了顿,然后说道,“你啊,终究要接触这个圈子的,不,实际上,你已经在接触了不是吗?” “我知道的,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敢承认而已。”柏秋寒想起了那阴影中的恐惧,苦笑了一声。 “我也很纠结,你知道吗,师弟?”凌星雪终于替柏秋寒包扎完毕,收拾着药品用具,脸上也露出了苦笑的神情,“我不知道是谁教的你修行,但是我很希望啊,希望你不要进入那个圈子,不要像我这样变成一个明明身上背负了无数鲜血罪恶、却还妄图摆脱孤单的人。” “师姐,你和那些人不一样!”柏秋寒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又怎么知道,我和那些人不一样?有可能我这药里就有毒,只是贪图你的修炼功法而已。”凌星雪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三分期待,三分戏谑还有几分悲哀。 “我能感觉到的,师姐的精神力非常清澈,你只是对现在的自己感到迷茫了而已,不是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因为罪恶而堕落。”柏秋寒神情真挚地说道,“虽然我对前路也没有任何的目标,可能没有资格说这些。” “是我太放松了,”凌星雪笑了起来,“虽然认识你才两天,但就好像认识很久了一样,心里不自觉就松懈了。” “是的,我也有这种感觉。”柏秋寒也笑了,“说句实话,昨天在教室见到你的时候,其实挺害怕的,觉得得罪了一个超强的练气士。” “我也以为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学了点精神力就来挑衅我了。”想起柏秋寒战战兢兢的模样,凌星雪忍不住笑得更加灿烂了。 “其实现在想来,当时害怕归害怕,却意外的没有什么危机感,反而是在图书馆和师姐说话的时候,感觉到了几分亲切。” “是的,我本以为那种亲切感是修炼功法上的原因,但现在看来也不全是。” “明明只见过几次面,聊过几次天而已。” “明明算起来只认识不到两天而已。” “师姐,你说我们是不是过去曾经见过面,只是都忘记了而已。”柏秋寒好似突发奇想得地说道。 “我不可能见过你!”凌星雪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悲哀,“不可能见过的。” 柏秋寒不知道自己又触痛了这位师姐心灵中的何处,他也不再问下去,如果凌星雪愿意述说,他一定会去倾听,如果她不愿,就权当没有听到过就好了。 “身为练气士,无法避免的要和那个圈子接触,那么至少让你从安全的开始,哪怕可能会受到监视。”凌星雪苦笑了一声,“有可能你会怪我吧,不过最终还是要看你自己的选择。” “我也不知道会怎么选择,因为我自己的某些原因吧!” 柏秋寒终究还是不能将内心的恐惧说出口来,但是凌星雪同样没有追问,她也知道,如果他想说的话,就一定会说的。 “不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凌星雪同时在心中对自己说道:“我不想再失去了。” 两人默契地避开了不想讨论的话题,过去的某些事情,可能只有做好心里准备才能诉诸于口,而不谈心,也没有心情闲话家常,那两个练气士之间除了修炼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师弟,等过两天你伤好一些了,我把我这些年修炼的一些经验和你交流一下吧。”避开了沉重的话题,笑容又出现在凌星雪脸上。 “好啊。” 由于心底那恐惧的存在,柏秋寒潜意识中,总是避免去看《炼法真诀》的其他内容,他也很清楚这样下去很难在修炼中再进一步,但是在能遏制恐惧之前,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学习凌星雪的修炼经验,说不定能触类旁通,找到遏制恐惧的方法。 “那就说定了。”凌星雪看着天边的景色,却发现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 “都过了这么久了吗?”柏秋寒也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仔细想想,这好像也是他第一次和黑袍人以外的人谈修炼谈这么久。 “要是再晚一点,你要么只能夜不归寝,要么只能社会性死亡了。”凌星雪听着渐渐有女生们回寝的声音,不由笑道。 “要是再晚一点,师姐会留我住下吗?”鬼使神差地,柏秋寒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 凌星雪好像这才察觉到话语中的暧昧之意,脸上也是一红,嗔道:“那你肯定只能在楼顶吹一晚上风。” 虽然柏秋寒今天是第二次看到凌星雪这娇俏脸红的模样了,但仍是觉得要被那容光晃得眼花。 “那我还是走吧,师姐,明天见。”柏秋寒脸上笑意更浓。 “笑得这么奇怪干什么?”凌星雪啐了一声,而后也是笑道,“明天见。” 目送着柏秋寒顺着来路离开,凌星雪脸上的笑容陡然僵住,然后变回了漠然。 “为什么会开心呢?”她喃喃自语,“朋友吗?我这样的人真的可以交到朋友吗?” “如果是他的话,或许可以承受我……的过去吧!” 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六点了,刚打开门,柏秋寒就发现寝室里的两个人半是惊讶、半是安心地看着他。 “几个小时不见就不认识了?宋哥呢?还没回来?”对于那两人的担心,柏秋寒心中还是有些小小的感动,是以话语中也带了几分随意。 看着柏秋寒那一副没事人一样的表情,赵贺铭恶狠狠地道:“你小子怎么才回来,还不是因为你,老宋代替我们去做笔录了,还有,柏秋寒同学,你也应该给我们交交底了,我居然一直没有发现,你竟然还是这么一个武林高手,还不给我从实招来!” “就是就是,柏柏,你这样可不是什么好做法,瞒得我们很苦啊!”刘苏宇也在一边帮腔。 “你们好像也没有问过吧,难道我还要站到你们面前,告诉你们我很牛逼很牛逼吗?”柏秋寒摊了摊手,说道。 “那你跟那个血字又有什么关系,我问了家里面,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大黑道,g省政府想要打掉他们都没能成功,你又是怎么惹上他们的。”赵贺铭那张猥琐的脸,此刻倒有了几分土匪般的凶悍。 “好吧好吧。”柏秋寒苦笑着,“我们坐下来说吧!”说着,他就找了根凳子坐下。 “快说快说!”赵贺铭有些急不可耐地道。 于是柏秋寒就把所有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当然,他略过了一切有关自己能力的部分,只说是小时候练过几下子。 “就这么简单?”赵贺铭难以置信的道。 刘苏宇也是一脸疑惑的样子看着柏秋寒。 “怎么,你是想要多复杂,黑道家族仇杀之类的?想看这个,建议你去看小说。”柏秋寒也开起了玩笑。 “没劲!”两个无良的家伙长叹了一口气,几乎是同时说道,然后就各玩各的去了。 “你们还想怎么有劲?” “比如你柏秋寒大高手交我们两手防防身?”赵贺铭的眼睛亮了起来,刘苏宇也是同样一脸希冀地看着柏秋寒。 “你们现在开始练,如果不是真有天赋,成就非常有限的。”柏秋寒皱了皱眉,而且,实在是让他教,他都不知道可以教些什么,那套功法,没经过黑袍人同意是肯定不能外传的,何况这俩家伙也没有精神力的功底。至于武道上面,天晓得这俩家伙有木有那样的恒心毅力,会练出个什么来也只有天知道。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我们又不是为了和人打架,也就是想约妹纸的时候露两手装装逼而已。”赵贺铭猥琐的笑着,说话倒很诚实。 “那我就更不能教你们了。”柏秋寒被赵贺铭这真小人气质逗乐了,忍俊不禁地说道。 “秋寒啊!”赵贺铭忽然笑得阴险起来,“因为你,我们今天好像受了不小的精神打击啊,说到这个精神损失费……” “教,我教还不行吗?”在人民币的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这就对了,明天早上要是晨练的话,记得叫上我们啊!”赵贺铭笑道。 “好好,知道了。”被压榨了劳动力的柏秋寒还能说些什么,谁叫是他理亏呢? “对了,”刘苏宇突然说道,“你们不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奇怪吗?” “哪里怪了,死玻璃,以你的智商还能发现事情有不对劲?”赵贺铭不解道。 “你说谁智障呢?”刘苏宇甩了甩飘逸的金发,狠狠看了赵贺铭一眼,“换成正常情况,我们应该是全部要去做笔录的,实际上就只有宋老大去了而已,而且,马师姐的那个大哥,穿的可不是警服啊,而且也没有找身为当事人的柏柏也没有去备案,你说奇怪不?” “我那时候就觉得奇怪了,但又能问谁啊?”赵贺铭这样说着,却把目光放到了柏秋寒身上。 “安啦,不会有事的,我这只是正当防卫,搞不好还可以发个优秀市民奖什么的,好了,我准备去吃饭了,你们去不?”柏秋寒虽没有见过马名扬,但是从凌星雪的话语中自然知道,对抗“血字”的定然不会是普通警察,他心中有底,自然不会让无辜的室友被卷入这个是非圈子。 “你中午不是吃了那么多,还吃啊?”赵贺铭目瞪口呆地看着柏秋寒。 “当然都消化了啊,不然你以为我会反刍不成?”柏秋寒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柏柏牛逼!”刘苏宇在一旁起着哄。 “好啦,还不快走?”柏秋寒哭笑不得地说道。 “等等,我约人一起。”赵贺铭突然道。 “还有谁?” “当然是咱们班那三位美女啊!”赵贺铭喜滋滋地拿出了手机。 柏秋寒想起来早上班会遇到的三人组,心中暗暗佩服赵贺铭的交流能力。 在食堂门口见到凌舞依三人的时候,柏秋寒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好像比他过去十几年都要多。 苏雨已经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看了一眼柏秋寒,然后就说道:“柏同学,你怎么又在发呆啊?” “咳咳,我说,那个,苏雨同学啊……”非常清楚跟柏秋寒站在一起总会被无视的赵贺铭,只有通过说话来引起女生们的注意。 苏雨这才想起,正主是赵贺铭,所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把目光移到了赵贺铭身上。 “我尽量注意。”柏秋寒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感谢赵同学请我们吃饭了。”凌舞依笑着说道。 不过在柏秋寒看来,凌舞依眼底并没有笑意。 赵贺铭却还是毫不自知的笑着,让一旁的柏秋寒不知该佩服还是该同情。 “她是冲着师姐来的吗,有必要注意一下。”柏秋寒如此想着,精神力已经散发出去,监视着凌舞依的精神波动。 在旁边一直不发一言的洛可突然抬起头,疑惑地看了柏秋寒一眼。 柏秋寒心中一凛,他在这个安静的女生身上没有感受到半点能量波动,难道她还能发现他的精神力不成? 但洛可的眼神只是一闪而过,柏秋寒也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可能是错觉的念头去监视别人,所以也只是留了个心眼。 刘苏宇还在一旁没心没肺地傻笑着,这个男女不拒的家伙,好像对现在这个处境非常满意,却半点没有发现无形中的暗流涌动。 赵贺铭家里确实经济条件不错,自然不可能请吃大锅饭,一桌子炒菜虽然不至于多到吃不完,但是看起来也极为丰盛,这个看似猥琐的家伙,在待人接物上就不知道比柏秋寒强了多少了。 聚餐的整体气氛在赵贺铭的组织下还是非常欢快的,以至于柏秋寒也是开了几句玩笑,而刘苏宇更是毫不怯场地和女生们讨论起化妆品来,让赵贺铭忍不住低声暗骂死玻璃。 交谈中,柏秋寒一直观察着凌舞依的精神波动,却发现她虽然对男生们貌似不怎么感冒,对洛可和苏雨的友情却不像是假的,至少笑意中不带任何虚伪,倒不像凌星雪说的练气士圈子里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如果只是私人恩怨,可以说开就好了。”柏秋寒想起了凌星雪落寞的神情,心中又是一痛,他不知道她究竟经历过多少,但是他希望着,她能像普通人一样活在没有恩怨、没有勾心斗角的世界里,哪怕只是奢望…… 所以…… “凌舞依同学,”柏秋寒突然向凌舞依搭话,“你好像对凌星雪师姐很熟悉啊。” 柏秋寒自忖没有赵贺铭那般话术,要和这位心中带着倨傲的练气士搞好关系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干脆就开门见山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凌舞依还是那副笑容,但是柏秋寒还是捕捉到了她眼神的轻微变化,以及巨大的精神波动。 “没有什么啦,就是之前提到凌星雪师姐的时候,你好像有点触动,所以就随口问一问。”柏秋寒一副好像真的是随便为之的模样。 “没有,我不认识她,应该是你看错了。”凌舞依装作低下头去吃饭,但是柏秋寒却看见,她握着筷子那只白皙的右手上,已是青筋暴起。 第二十二章 马若芸的敌意 “哦,是这样啊。”柏秋寒自然知道凌舞依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真相。 “秋寒你不是跟凌师姐挺熟的吗?今天中午还一起吃饭来着。”赵贺铭略感奇怪,不知道柏秋寒为什么会问出这些问题。 “果然!”柏秋寒就知道以赵贺铭或者刘苏宇的性格绝对会对他产生疑问。 也正如柏秋寒所想的,凌舞依也抬起了头,默默地看着他。 “没有啊,也不算熟的,就是能说上两句话。”柏秋寒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柏同学,跟我们说说呗,凌师姐是个怎样的人?”苏雨眼中冒着小星星,好像已经成为凌星雪的小迷妹了。 “怎样的人我也说不上。”柏秋寒认真的想了想,“表面看上去不近人情,实际上是个温柔的师姐吧?”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肯定是这种属性的!”苏雨眼中的小星星冒得更多了。 柏秋寒瞥了凌舞依一眼,却见她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地嗤笑。 “说起来,”柏秋寒顿了顿,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师姐晚上一般会在第三教学楼下面看书呢。” “这么私人的信息你都知道,还说没有什么关系?我就觉得你秘密很多,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赵贺铭一副悲愤地模样,抓着柏秋寒的肩膀不断甩动,不过看一看身高差,倒有种蚍蜉撼树的味道。 赵贺铭这活宝般的表现把苏雨逗得咯咯直笑,洛可也是不禁莞尔,刘苏宇则是一副这人是谁我不认识他的表情。 柏秋寒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他的余光还是放在了凌舞依身上——她虽然也在笑,不过眼底仍旧没有半分笑意。 这顿晚饭表面上是在一片和谐中结束了,回寝室的时候,柏秋寒借口还有东西要买,就打算和两名室友分开。 “秋寒,你不会是要去第三教学楼见凌师姐吧?”赵贺铭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 “你真觉得我知道啊,还不是吹牛的而已。”柏秋寒貌似随意地说道。 “是吗?”赵贺铭倒是没从柏秋寒的话语中听出撒谎的意味。 “柏柏早点回来,我才不想跟这个死青蛙独处一室,太危险了。”刘苏宇抛了个媚眼,倒是把两人一阵膈应。 好容易摆脱室友们,柏秋寒终于来到了第三教学楼下,凌星雪当然不在这里,而他也见到了他想见到的人。 “柏秋寒,果然你是骗我的!”凌舞依已然不是在朋友面前那般言笑晏晏,脸上是货真价实的倨傲与冰冷。 “是的,我有些问题想问你。”柏秋寒想了想,还是决定直奔主题。 “哼,凌星雪的事情?”凌舞依冷冷一笑。 “是的。” “你又是她的什么人呢?”凌舞依看着柏秋寒,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我是师姐的……朋友吧!”柏秋寒觉得自己可以这么说。 “哈?她也能有朋友?她那样的人也能交到朋友?”凌舞依脸上的嘲讽与不屑之色更浓,“你也是练气士,实力好像还行,不过她那种废物能找到你这样的人,怕不是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交易吧?” 柏秋寒再蠢也知道那不可告人的交易是什么意思,惊讶于凌舞依似乎对凌星雪的实力一无所知的同时,他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师姐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柏秋寒叹了口气,“早上在教室里,我就知道你对她怨念很深,但是有什么矛盾,不可以摆明了来谈吗?” “凌星雪派你来当说客?” “不,师姐不知道这件事情。”柏秋寒摇了摇头。 “你什么都不知道,凭着感觉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我都有些佩服你了。”凌舞依依然冷笑着,“你真以为凌星雪会感激你吗?她那样的女人,也就是把你当成工具罢了。” 柏秋寒眉头皱得更深了,但是他相信精神力的亲和和自己的感觉,而且凌舞依看到凌星雪那时的眼神柏秋寒还是记忆犹新,他并不认为面前这位同学可以做出客观的评价。 “没什么可以说的了?”凌舞依脸上的嘲讽与不屑收起,换上了几分怜悯,“你们这些散修太天真了,要是练气士的世界里都是你们这样的人就好了。” 看着头也不回离去的凌舞依,柏秋寒也不知道她最后那句话是真是假,他所能知道的是,光凭一时兴起,果然不能解决问题。 “我还是什么也做不到吗?”柏秋寒苦笑着,却也无法阻拦,只能转身向寝室的方向走去。 柏秋寒第一次感觉晚上的修行不顺,心中的疙瘩仿佛连真气的运行都影响了,终于运转完《炼法真诀》的一个周天,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趁着一个冷水澡的时间整理了一下心情,柏秋寒把担忧藏在心底,然后看了看时间,六点三十分。 宋玉阶昨天录完笔录回来已经很晚,现在还没有睡醒,不过说好要练功的两个家伙,现在好像也没有一点准备似的,也在呼呼大睡。 “起床了,快点。”柏秋寒摇着那两人的床铺,低声喊道。 “叫什么叫啊,怎么比死玻璃还烦!” “嗯,别走啊,我们不能这么狭隘对不对,要兼爱,兼爱对不对。”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呓语着,完全不为柏秋寒的声音所动。 眼见叫不醒这两人,柏秋寒自然只能选择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掀被子。 在南方还是炎热的九月份,但是有赵贺铭这种土豪在,寝室里空调开的倒是不小,这一掀被子,两个人顿时冷得缩成一团。 “秋寒,这也太早了吧?”赵贺铭终于想起了昨天约好的事情,一面下意识地拉着被子一面说道。 “就是,睡眠不足可是美容的大敌。” “你们不来就算了,过时不候。”柏秋寒自觉没有办法叫醒两个装睡的人,转身就准备跑路。 “等等诶!” “柏柏等一下。” 然后两道人影就从床上弹起。 还是北面的操场,昨天柏秋寒和马若芸打过一场的地方,武术社依旧在这里晨练,马若芸依旧在最前面演练拳法,而之前在后面磨着洋工的男生们,也依旧磨着洋工。 “这位马师姐漂亮是漂亮,可惜人家喜欢的根本就不是男生,那些家伙也只能看看了。”赵贺铭看着那些心不在焉的男生,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真羡慕,明明天天这样锻炼皮肤都这么好。”刘苏宇发出了不应该在男性口中出现的感想。 柏秋寒也不想招惹武术社的人,尤其不想招惹马若芸这位社长,他也在赵贺铭那里听说了马若芸和马名扬的关系,依旧没能决定未来道路的柏秋寒,下意识地就想避开这些人。 武术社的人自然也看到了柏秋寒的,当然,也是由于昨天一场“切磋”,倒没人敢来挑衅。 马若芸则好像专心练着拳,看也没看柏秋寒一眼。 与武术社的人保持了大约五十米的距离,柏秋寒先教了刘赵两人几个养气的姿势,这两人没有半点功底,自然不可能上来就教他们复杂的桩法,那些姿势,那没有足够强大的肉体力量和柔韧度是不行的,强行让他们练,不要说练出什么成效,恐怕先就把人练废了。 柏秋寒的练的拳法桩法,都是黑袍人精炼过的版本,不过养气的桩法,看起来就不像拳法那么有观赏性了。所以赵贺铭和刘苏宇练了两圈,就产生了疑问。 “秋寒,你教的这个好像和五禽戏太极拳之类的差不多啊。”赵贺铭收了势,疑惑地看着柏秋寒。 “柏柏,咋和那些人练的不一样呢?”刘苏宇也问道。 “要练打架的套路也行,我帮你们拉拉筋伸伸骨就好了,只要你们不怕疼。”柏秋寒不怀好意地笑着。 “那还是算了!” 这两人突发奇想来练武只是为了耍帅装逼,可不是为了来承受痛苦的。 “所以就先教你们养气的桩子,等体内气血充盈,再去拉伸筋骨学打人就没那么痛苦了。” “还是要拉筋啊!”两人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 “不然你们以为呢?天降高人莫名其妙就给你们醍醐灌顶?小说都不敢这么写。”柏秋寒想起自己曾受过的炼体之痛,不由感慨这两个家伙是真的没有毅力。 不过也许是因为学武耍帅的诱惑对于这个年龄的人诱惑实在太大,加之知道柏秋寒是真的有两手功夫,所以哪怕知道后面的训练肯定会很痛苦,这两人还是配合地练习着养气的桩法。 柏秋寒也开始了自己的锻炼,不过却同样是在站养气血的桩子——虽然《炼法真诀》对身体的修复能力强大,凌星雪调配的药物药效也很强,但是柏秋寒背后和肩膀上的伤口还是不可能在一天内就完全愈合,大幅度的活动依然可能导致伤口再度开裂。 “社长,那些人在练什么?”马若芸终于打完了一套拳,就有武术社的社员问道。 “没见过的桩法,不过有点意思。”马若芸自然不会认为柏秋寒练的真是什么养生操,她认真地看着柏秋寒的桩法,脑中模拟着,竟发现以此运转气血,效率会是出奇的高。 马若芸家传并不是什么厉害的功法,不然她也不会以女儿身去走更艰难的体修之路,她平时站的桩法打的拳法怎么都不算上上之选,看着柏秋寒站桩,心中又多了几分惊讶。 “他是练气士圈子的人?又不像,如果不是大哥隐约透露了点,我倒以为他也是个体修,不过看他这个桩法,定是大家传承,和我差不多年纪才这点修为,也配得上星雪?”马若芸却越想越气,越看越觉得柏秋寒就是个暴殄天物的小白脸。 柏秋寒自然感受到了马若芸那越来越不善的视线,大约也猜到是为何而起,赶紧躲过了马若芸的目光。 马若芸眼见如此,也不再去看柏秋寒,而是反身继续打起拳来。 不过她这时打得可不是看起来没有杀伤力的拳术练法或者桩法,而是真正的打法,杀人的拳术。 真正的打法并不会有什么堂皇之气,正相反,反而是狠厉阴毒,又在马若芸这样的体修打出来,立刻就是杀气腾腾,在一旁那些大多不是真懂武术的社员们也感觉到了不对,却不知道是谁惹得这位美女社长不高兴了,但也没人敢上去问一下情况,毕竟马若芸拳法中的杀气可是货真价实,没有人愿意去受一次压迫。 “我们啥时候能像那样啊?”赵贺铭和刘苏宇看着马若芸打拳的样子满是羡慕。 “这位师姐又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艰苦才能练出这身手呢?”柏秋寒虽然也经历过更凶险的炼体,但终究还是有黑袍人主导,说起来性命还是无虞,跟马若芸这样的体修比起来,是真的走了捷径了。 “除非你们放弃安稳的生活不要,专心就练这个。”柏秋寒叹了口气,说道。 “柏柏,我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开开玩笑,开开玩笑。” 看着两个活宝的样子,柏秋寒也是哭笑不得。 马若芸打了两套拳,心中的不快终于缓解了些,收拳站好,却发现自己的社员已经跑开了起码十米,而柏秋寒那边已经结束了站桩,赵贺铭刘苏宇开始了一些基本的俯卧撑仰卧起坐之类的锻炼,正一阵叫苦不迭。 “才站了几十分钟的桩就想有效果,真以为一口能吃成胖子呐?”柏秋寒仍旧站着养气血的桩子,笑道。 “秋寒,你这不是难为我嘛?” 就算是刘苏宇这种平时在锻炼的都有点受不了,更不要说瘦弱的赵贺铭了。 “自己要练的武,不是哭着都要练完?”柏秋寒想起跟黑袍人一起修炼的时候,哪有这么多条件可以讲的。 “但是还没有做好去见他的决定啊。”正是与心中的恐惧交锋之后,柏秋寒就已经决定了,如果没有下定决心在练气士的道路上走下去,就再不去见黑袍人了。 “嘴上说着要击败那恐惧,心里还是有犹豫吗?” 看着还在连连叫苦的赵贺铭跟刘苏宇,看着那些只是为了好玩学武术的武术社员们,柏秋寒知道,就算他再怎么羡慕这样的平凡,但作为一个练气士,他就已经不可能做到了,仅仅两三天的经历,就已经远超平凡的范畴。 柏秋寒思绪刚刚收回,刘苏宇和赵贺铭已经先后完成了他给的指标,气喘吁吁地站在一边。 “今天就到这了,洗澡,吃饭!” “啊,就这?”赵贺铭一脸失望,他本还以为怎么也能学个一招半式的。 刘苏宇也是点头附和。 “现在学什么都是花架子,起码这样练个半个月再开始拉筋学招式,才有那么点意思,能算个花拳绣腿吧。” “啊,柏柏,就没有速成一点的?”一听起码要半个月,刘苏宇脸就垮了下来。 “不是说了吗,我来帮你们拉筋伸骨,那估计三五天就能练招式了。”柏秋寒坏笑着。 “别,我们还是站吧!”两人连连讨饶。 马若芸眼见三人离开,也没了再练下去的兴致,解散了社员,沉思了一下,还是决定往柏秋寒等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轮流洗了澡,柏秋寒三人还是没有叫醒仍在熟睡的宋玉阶,悄悄出门,来到了食堂。 赵贺铭财大气粗地包了早餐,不过当他看到柏秋寒餐盘上山一样高的馒头时,还是吓了一跳。 只是三人还没有动上筷子,就有一人坐到了柏秋寒对面,沉重的餐盘放在桌子上,让赵贺铭和刘苏宇都颤了一颤。 “马师姐,这食堂这么多空位,何必跟我们挤呢?”柏秋寒一脸苦笑地看着换回一身运动服的马若芸。 马若芸没有接柏秋寒的话题,而是用充满威压的目光看着另外两人。 “秋寒,那个,想起有点事,就先走了。” “柏柏,我也想起有点事,寝室见啊!” 看着端起餐盘拔腿就跑、卖队友毫不留情的室友们,柏秋寒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马师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玩笑归玩笑,柏秋寒可不认为马若芸真是来找他吃饭的。 “你是哪个宗门的?”马若芸开门见山的问了。 “啥?”柏秋寒开始犯迷糊了。 “本来也就黄家注重炼体一些,但你那几个桩法显然不像是外门弟子能得传的,其他宗门也没有以炼体出名的,这么说你现在用的不是本名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马若芸自顾自的一阵推理,柏秋寒是每个字都能听懂,但合在一起就搞不明白了,他只是隐约听出来,自己连姓好像都被人家改了。 “你在说什么呢,我咋听不懂呢。”柏秋寒苦笑道。 “你还装什么蒜?”马若芸眉头深深皱起,“认识星雪,嫡传的炼体桩法,除了那几个家族宗门,你还能是哪里出身?一个男人这么遮遮掩掩婆婆妈妈的,也好意思纠缠星雪吗?” “不,我真不是你说的什么家族什么宗门出身,”柏秋寒总算听懂了马若芸的意思,“算起来我应该是散修吧。” “散修?哈?”马若芸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不屑,“你编个理由就不能编像一点?” “我编个谎话骗你有啥好处吗?”柏秋寒感觉先入为主的力量果然可怕,自己这孑然一身的,在别人嘴里莫名其妙背后就多了一堆亲戚。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不过你最好小心点,不要对星雪起什么歪心思。”马若芸最后警告了柏秋寒一句,就埋头吃起饭来。 第二十三章 凌星雪的实力 最后,柏秋寒还是心虚地落荒而逃了——这是马若芸的看法,事实上,柏秋寒觉得只是他难以在充满轻蔑和杀意的视线中将食物下咽而已。 吃过早饭,柏秋寒没有选择回寝室,而是在校园里闲逛起来,之前整天埋头修炼精神力,柏秋寒从没有觉得时间是如此的充裕,但如果天天都能埋头修炼的话,那也会少去很多烦恼吧。 在解决那恐惧之前,柏秋寒知道他不可能没日没夜地修炼《炼法真诀》,与其打交道多年,加之之前也接触到了其中的意识,他自然知道那恐惧会在他精神薄弱的时候出现,现在他还能勉强压制,那以后呢? 柏秋寒走走停停,周围的风景其实也不在他眼中,他心里知道,这不过是在逃避而已,逃避着修炼、逃避着练气士的圈子、逃避着……自己的内心。 “师弟,一大早在这儿闲逛什么呢?” 然后柏秋寒就听到了已经感到熟悉的声音,定神一看,不是凌星雪又能是谁呢。 凌星雪还是穿着那件包裹全身的厚实白色连衣裙,好像窗帘一样的打扮,却依旧没有办法掩盖住她的气质。她看着柏秋寒,脸上惯常的冷漠已被笑意取代,显然在这里见到柏秋寒也是一件让她高兴的事情。 “没什么,闲逛一下。”柏秋寒收起了心中的思绪,笑道。 “说起来……”凌星雪的笑容突然收敛,“算了,你跟我来吧。” 柏秋寒不知道为什么凌星雪会变了神情,也不多问,就跟着凌星雪走去。 还是那栋女生宿舍的背后,不过这次却有两个人站在那根排水管道前。 “你先上去吧。”凌星雪直接指了指楼顶,而不是她住的那间寝室。。 “师姐,你先……”柏秋寒本想说让凌星雪先上,但是突然意识到,凌星雪穿的是裙子,要是先上的话岂不是…… “所以让你先上去。”凌星雪哪会不知道柏秋寒在想什么,她别过脸去,指着那根排水管说道。 柏秋寒面色一红,不敢再说话,抱着排水管像只树袋熊一样地向上爬,不过他的速度,却不是考拉这种生物可以比拟的了。 然而柏秋寒只爬到一半,就看到了另他惊骇的一幕——凌星雪竟站在半空中与他齐平的位置,并配合他的速度向上爬升。 “先上去,等会儿跟你解释。”凌星雪指了指还有还有三层楼高度的目标。 柏秋寒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处在女生宿舍外的半空中,要是纠结这些问题随时有可能社会性死亡,也不敢多问,三两下就上了楼顶的天台。 就在柏秋寒到达的时候,凌星雪几乎同时飘然落地。 “师姐难道你已经突破到先天境界了?”柏秋寒立刻就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当然没有,我还是血气化精。”凌星雪摇了摇头。 “那……这……”柏秋寒惊愕非常,凌星雪这种行为基本已经突破了大部分练气士的认知。 练气士由血气化精突破到先天境界之后,由于人体经脉与外界相通,的确是可以短暂浮空,这在所有练气士来说都是常识,而凌星雪仅是血气化精的境界就能做到御空飞行,要是说出去不知道会有多少练气士惊掉下巴。 “我这种能力,与半步先天境界的浮空是不一样的,说起来算是取巧吧,不仅是我,师弟你也可以做到的。”好像非常满意于柏秋寒的惊讶神情,凌星雪笑吟吟地道。 “我也可以?”柏秋寒哑然。 “等会儿跟你解释,我看你的伤势还是影响着你的修炼,就先把它解决了吧。” “解决?怎么解决?”柏秋寒一愣,他自知所受的伤对于练气士来说虽然不重,但也不是两三天好的了的,但在凌星雪说来,就像是水果刀划破了皮一样。 “在那边坐好。”凌星雪指了指旁边一个半人多高的小雨棚。 柏秋寒依言坐在雨棚下摆放着的小凳子上,他扫视了一下,发现这雨棚里除了两张凳子,还有一些晒干的、他也说不上名字的药材,物主是谁自然不用说了。 “这附近没有更高的建筑了,加上这天台的门早就坏掉,我当然不能浪费空间资源啦。”好像注意到了柏秋寒的些许疑惑,凌星雪出言解释道。 “所以就开辟做私人后花园?”柏秋寒也是惊讶于这位师姐的手段。 “现在给你分享了,不算私人的了。”凌星雪笑着走到柏秋寒身旁,示意他把伤口露出来。 凌星雪调配的外伤药物的确疗效甚佳,加之《炼法真诀》恢复效果,柏秋寒后背的三道刀伤与肩膀上被那外国青年指甲刺伤的伤口,虽没有缝合,现在却已经紧紧粘合在一起。 “跟我想的差不多。”凌星雪笑了笑,然后在一旁拿了瓶药水,倾倒在双手上,将白嫩的手掌染成了红褐色。 “运转功法,像你平时修炼那样。” 柏秋寒并不会怀疑什么,闭目开始运转起《炼法真诀》来,而凌星雪,则搬过另一张凳子坐下,将双手按在柏秋寒肩膀与后背的伤口上。 由于受伤的缘故,柏秋寒体内气血流转到两处伤口时不免有些瘀滞,但是凌星雪双手一搭上来,柏秋寒就觉得有两道温暖的真气,从两人皮肤接触的地方渗入体内。按道理来说,不同人的修炼的真气,在进入他人体内的时候,总会有一定的排斥反应,哪怕修为差再多,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但是凌星雪的真气并没有让柏秋寒感到排斥,反而直接就融入了他的身体,在瘀滞的气血间形成了一道桥梁。 柏秋寒身上两处伤口登时就渗出了些许污血,然后本来只是粘合住的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了愈合。 《炼法真诀》功行一圈,柏秋寒的后背及肩头伤口已经彻底消失,只可见光洁的皮肤。 “师姐,这是把脱胎换血的体质强行加诸我身上?”伤口快速愈合,污血快速排出,这是脱胎换血境界练气士应该有的肉体,但是在凌星雪真气的注入下,竟好像就是晋入了脱胎换血境界一般。 “这也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的,”凌星雪用水洗着手上已经干涸的药液,“就算是我,也只能在局部模拟这种恢复能力,而且也只在你身上能达到近乎脱胎换血的效果。” “只有我身上吗?”柏秋寒似乎听出了什么,“所以师姐你想知道的就是……” “今天暂时不讨论这个……”柏秋寒话没说完就被凌星雪打断,“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将一切的一切都说出来。” 看着凌星雪那带着悲哀的眼神,柏秋寒突然站了起来,目光毫不偏移的盯着面前女生的眼睛,沉声说道:“师姐,哪怕过去的你真的是十恶不赦之人,那些罪责,我也可以一起承担的,至少……至少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吗?” 看着柏秋寒焦急的样子,凌星雪不禁莞尔,心中也隐约有一丝感动。 “十恶不赦倒是不至于,只是这些事情,我从未和人提起,就像你,也有一些很难说出口的事情吧!”凌星雪笑道。 “那倒是的……”柏秋寒苦笑,他也还没有做好将心中的恐惧告诉他人的准备。 “你和凌舞依谈过了?”凌星雪突然问道。 “你怎么知道?”柏秋寒惊诧道。 “凌舞依的事情,难道你会比我清楚?”凌星雪戏谑地笑着。 “那倒是我白操心了,师姐已经有应对了吧!”柏秋寒讪讪一笑。 然而凌星雪却沉默了。 于是柏秋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所以我要赶紧治好你的伤,她既然知道你站在我这边了,也有可能找你的麻烦。”过了良久,凌星雪才叹息着说道,“有些战斗技巧,等会儿我教给你吧!” “师姐,凌舞依和你究竟是……”柏秋寒觉得有些奇怪,凌舞依不过是脱胎换血境界的练气士,纸面实力就和凌星雪有差距,更别说这位师姐的战斗力绝对与境界不相匹配。 “你应该猜过吧,大致也就是那样,过去没有斩断缘分罢了,只是对她来说,算是孽缘吧。”凌星雪又露出了悲伤地表情。 “师姐,我说过我会帮你承担吧!” 柏秋寒心中一痛,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将凌星雪的双手紧紧捧在手心。 凌星雪愕然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她也没有想到柏秋寒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是以以她的境界,竟然都没有躲开。 “由于我自己的原因,我对于修炼或多或少有些排斥,但如果是为了师姐的话,我可以去战斗!”柏秋寒还在激动状态,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言行在他平时看来是多么羞耻。 “我知道啦……”凌星雪把手抽回来的动作显得有些急躁。 柏秋寒这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下的言行,一时间连识海都停转了,他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双手也不知道该摆在哪儿,只能维持着前伸的姿势。 “你所想的,我都清楚了。”凌星雪却没好像有生气,反而露出了甜美的笑容,“那就先来实战训练吧。” 柏秋寒却好像在那笑容中感觉到了丝丝寒意,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姐,你真的没生气吧?” “没生气,我怎么会生气呢?”凌星雪好像笑得越来越开心,只是柏秋寒心中的危险感觉却越来越浓。 凌星雪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空旷处,对柏秋寒说道:“先不用精神力攻击吧,看一下你的真气和气血强度如何。” “师姐你不换个衣服?”柏秋寒看了一眼凌星雪的裙子——这好像怎么也算不上切磋时的装束。 “不用。”凌星雪好像并不在意,她又想了想,继续说道,“真气境界我会压制到丹海初结,不过也有一不小心爆发的可能,就再让一只左手吧。 说着,凌星雪就把左手背到了背后。 如果对方仅是一般的血气化精练气士,提出这种切磋条件,柏秋寒就算再怎么好脾气也会觉得受到了轻视,但是提出这个条件的是凌星雪,就算已经占据了有利条件,柏秋寒依然觉得极为危险。 柏秋寒活动了一下左手,果然已经活动自如了,他不敢再让凌星雪占得先手,一个冲刺就跨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毫不留情地一拳向凌星雪小腹挥去。 凌星雪只是看似无力的一掌拍在了柏秋寒的拳头上,柏秋寒只觉得手上一股大力传来,一个立足不稳,险些就要摔倒,不过他冲的虽快,但下盘还是十分扎实,三四步就稳住了身形,站在了凌星雪的左侧,他顺势屈肘,撞向凌星雪的后背,凌星雪身形一晃,就躲过了柏秋寒的偷袭,反而一记低鞭腿抽向柏秋寒小腿。 柏秋寒感觉到凌星雪身上散发出的真气量的确只有丹海初结,但是这一腿的力量,却超过了柏秋寒和身为二级武者的马若芸交手时她踢出的一腿。 这一腿力量虽大,但是踢的位置确实太低,看来穿着裙子打斗确实是影响了她的攻击范围,柏秋寒也没时间多想,抬脚反向凌星雪的踢出的小腿踩去。 “砰!” 柏秋寒这一脚的确踩实了,凌星雪这一腿的攻势的确也戛然而止,但不是却没有一点是踩在人类骨头上的感觉,倒像是踩在一块铁板上。 “这是什么肉体力量?”柏秋寒心中大骇,他本以为在黑袍人那非人的锻炼下,他的肉体力量已经很强了,但和面前这位外表娇俏可人的师姐相比,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砰!” 又是一声爆响,柏秋寒只觉一阵沛然大力从足底传来,凌星雪那本来已经被制住的小腿突然摆脱了桎梏,狠狠踢向了作为柏秋寒支点的左腿。 饶是柏秋寒见机极快,在感到不对的时候已经准备退后卸力,凌星雪这一脚也让他左小腿胫前起了大片淤青。 这还是他躲闪得快,不然他毫不怀疑小腿上的两根骨头会被凌星雪生生踢断。 “哎呀,真不好意思,稍微用了点肉体力量,师弟你不会顶不住了吧?”看着柏秋寒那碎成布条的裤管,凌星雪笑得连一双眸子都要眯了起来。 “师姐还说你没有生气吗?”柏秋寒暗自想道——在那笑容中,他明显看出了解气的舒爽意味。 就在柏秋寒准备再次发起进攻的时候,凌星雪却已经攻了过来。 虽然只有一只右手,虽然境界已经压制到了丹海初结,但每每与凌星雪的手掌相碰,柏秋寒都觉得一阵气血翻涌,而每当他想以双手优势擒拿住凌星雪的右手时,又会被她以敏捷的身法躲过。 说起来柏秋寒进入丹海初结也不过两三天时间,这几天和马若芸和“血字”的人交手,他都没有落过下风——还是在他手下留了情的情况下,要说他心里没有一点骄傲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此刻,他这点骄傲已经被凌星雪撕得支离破碎。 似乎是已经消了气,凌星雪没有再以变态的肉体力量来压制柏秋寒,但那明明只有丹海初结境界、却显得无比凝练的真气,配以凌星雪的单手,就已经将柏秋寒逼得左支右绌了。 这两天的战斗中,柏秋寒都是以精神力预判敌方的攻击,但是在精神力境界同样强大的凌星雪面前并没有任何作用,在交手三十多招后,柏秋寒终于又一次预判失误,被凌星雪一掌按在了胸口上,不过她这一掌并没有用什么力量,所以柏秋寒也只是被推得退来了两步而已。 “我输了。”柏秋寒苦笑一声。 “你不输才不正常呢,”凌星雪笑着,“师弟,其实你真的很强了,若是全力以赴,一般脱胎换血境界的练气士也大概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你经历过的战斗还是太少了。” 凌星雪顿了顿,又道:“所以你的战斗风格就是套路化、没有任何变通的,比如刚才,如果你的精神力不能预判我的行动,你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自己的攻防能否奏效,逐渐就会丧失主动。” 柏秋寒深以为然,精神力的确是他最强的能力,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就会产生依赖,一旦这种依赖被打破,他的战斗节奏就会混乱,继而露出破绽。 “那么,师姐你是怎么做的呢?” “还是去感觉。”凌星雪指了指她的脑袋,说道,“我们的精神力强大,自然不能放弃这份优势,但是不能去依赖他,战斗之中,你要学会去分析敌人的动向、心理、可能使用的攻击方式,结合精神力的预判,战斗中的思考,对于那些精神力不强的人来说可能只是在战斗中分神,但是对于你我来说应该不难吧!” “所以说,既然我们花了这么长时间修炼精神力,就要充分发挥他的作用,”凌星雪最后总结道:“所以,只要你觉得游刃有余或者只是切磋的战斗,都可以尝试这样运用精神力。” “那,师姐,继续来一场?”柏秋寒听得恍然大悟,就想要实践一下。 “当然可以。”然而凌星雪却是一脸坏笑,好像柏秋寒这话是正中下怀。 第二十四章 对抗 继续下去的结局自然是很悲惨的,一个小时后,在凌星雪用天台上备用的药物帮着柏秋寒消除身上的红肿淤青时,柏秋寒终于知道了理论转化为实践是多么困难。 “师弟,有什么体会没有?”看着柏秋寒这幅模样,凌星雪不由笑道。 “战斗经验,我还是差太远了。”感受着身上的疼痛,柏秋寒叹道。 “今天主要是让你对自己有个基本认知,不然打不赢也去打,不就是白给了吗?”凌星雪笑着,手上却没有停下,调配的药物在她的真气作用下,很快就让那些本就不重的伤势恢复了。 “练气士圈子里那些人,也有师姐你这么强的战斗能力吗?”柏秋寒想了想,最终还是问道。 “应该很少吧,至少我还没有见过。” 凌星雪虽然说得云淡风轻,那背后却不知道是与多少人交手过后得出的结论了。 “那我多少放心了,至少大部分人都不是师姐这样的变……” “变什么?”凌星雪又带上了危险的笑容。 “变……化多端?”柏秋寒额角冷汗就冒了出来。 “算了,不是让你插科打诨的时候。”凌星雪看了看天边,太阳已经过了中线,她收敛了笑容,正色道。 “又要开始吗?”柏秋寒看了看已经再无伤痕的身体,语含颤音。 “战斗经验这种事情,是不能一蹴而就的,都说了刚才只是让你了解一下概念,但是有些其他的东西,你应该可以很快掌握,比如……精神力。”大概是看到了柏秋寒瑟瑟发抖的模样,凌星雪的正经的表情并没能保持太久,一句话间,淡漠的表情又松弛下来。 “精神力?”柏秋寒愣了愣。 “师弟,全力凝聚一次识剑让我看看。”凌星雪笑道。 半秒之后,凌星雪的精神力感知中就能“看见”柏秋寒身前出现了一道扭曲。 “很好。”凌星雪颔首,身前也多了一道淡淡地扭曲。 柏秋寒瞳孔微微一缩,惊异地“看”着那道识剑。 “怎么,看出什么来了?”凌星雪微笑着。 “质量且不论,速度……”柏秋寒不是笨人,立刻就看出了关键所在。 相比于柏秋寒的识剑,凌星雪那道识剑质量明显更高,就好比同体积的铜一定会比同体积的铁要重,但这并不是重点,毕竟凌星雪在精神力总量以及控制能力上都要超过柏秋寒。 让他吃惊的是,凌星雪全力凝聚识剑,完全不需要集中精神,更不需要那半秒的时间,甚至是跟他说话间就已经凝聚出来了。 “这和控制力以及精神力总量没有关系,”凌星雪笑着说,“重点在于简化步骤。” “简化步骤?”柏秋寒实在想不出凝聚识剑的过程还能怎么简化了。 “师弟,你说,人的灵魂在哪里?”凌星雪突然问道。 “按照一般的精神力理论,普通人的灵魂就在脑中各个地方,其集合就表现为人的意识、思考,普通人的脑的受损一旦导致灵魂缺失,有可能致使行为失序、记忆丧失、思维障碍,精神力的攻击也是针对于这一点。” 柏秋寒还是大约读过《炼法真诀》中有关精神力的描述,练气士中的普遍理论他还是知道的。 “对于普通人来说,由于灵魂并不凝聚,如同无根之水,一旦损伤基本就是不可逆的,甚至对于很多练气士来说也是如此,但是我们不同。”凌星雪指着自己,“我们的灵魂,在识海里。” “所以呢?”柏秋寒有些疑惑,不知道凌星雪说这个他们都知道的“常识”究竟目的何在。 “常人如果要想做什么事情,需要‘灵魂’的整合发出指令,然后经过神经处理,再支配到身体。” 柏秋寒却感觉挨了当头一棒,似乎他这些年来使用精神力的方式都出现了偏差。 看着柏秋寒混杂着惊愕与明悟的神情,凌星雪笑道:“没错,你应该注意到了,我们这样的人,灵魂已经是一个整体了,或者说识海就是我们的灵魂本身,我们支配自己的身体,根本不需要像常人一样经过脑的处理,只需精神力所至,就可以操纵自如,包括凝聚识剑也是。” 柏秋寒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凌星雪明明精神力境界和他相同,控制能力却能超过他。 或许他早就明白了,只是在潜意识中,他还是愿意相信自己仍是一个普通人,但是…… “如果说一般的练气士仍算是人类的话,我们从修出识海的那一刻起,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已经不是人了!”凌星雪还是说出了那个柏秋寒一直逃避的结论。 “这的确……是我马上能做到的事情。”过了许久,柏秋寒才一脸痛苦地说道。 “师弟,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一直牵制着你,也许这种选择会给你更大的伤害,但是……谁叫你认识了我这个麻烦的家伙呢?”凌星雪挤出了一丝微笑,然而柏秋寒还是从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了几分期待。 于是柏秋寒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在他视界里,那浩瀚的识海正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总会走出这一步的!”柏秋寒想起了曾经这片识海被恐惧的黑暗侵蚀的画面,“就走出第一步吧。” “不论再怎么想流于平凡,走上了这条路,终究是不可能再平凡了。” 看着闭目好像在沉思的柏秋寒,凌星雪喃喃自语着。 天边的太阳西沉了一些,但炽烈的温度却未减分毫,凌星雪白皙的面颊上却没有一滴汗珠,但是看着面前闭目的青年,她还是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过了不知多久,青年终于睁开了眼,他看着她,轻声问道:“是这样吗?” 于是她看见了,那不知何时出现在空中的扭曲。 “对不起。”她在心里这样对他说着,她本来未曾想过强行偏移柏秋寒的道路,但是现在却不得不这么做。 “凌家,终究是要和你们斩断孽缘的。”而后她也下定了决心。 昨日之日,已不可追! “没错,就是这样,可以随时发出识剑,战斗能力是质的提升,至少像你这两天的战斗,都不至于搞得一身伤回来。”虽然心中思绪万千,但是凌星雪只能用绝大的控制力使得表情看上去自然。 柏秋寒又尝试操弄了一下识剑,跳过了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无用的神经节,如果说之前是以光速的电信号在传达意识,那么现在就是空间跃迁一般的速度。 不仅限于识剑,只要他想,一切精神力的应用都可以在瞬间发出,并且在少了中间传递的过程以后,控制也更加自如,一些既往做不到的精神力精细控制,也能够做到了。 这才是精神力境界的顶点——以识引气应该有的力量。 “试试手?”凌星雪好像看出了柏秋寒眼神中的跃跃欲试。 “好。” 于是凌星雪面前也浮起了一道扭曲,无声无息的,两道识剑就碰撞在一起。 两人都能“看”见,两道识剑在碰撞之后各自弹开,好像是不分胜负。 凌星雪心念一动,那道识剑瞬间分解,形成了精神力的网络,面对这种变化,柏秋寒也不慌忙,一缕识剑便从精神力网络中穿过,顺势将那张网络斩得七零八落。 然而就在柏秋寒以为那张精神力网络马上就会完全破碎的时候,却猛然发现,他的识剑,竟被那破碎的精神力网黏住了。 他想把识剑收回来,但原本在精神力控制下无比轻灵的识剑,却仿佛有千万斤重,若是强行收回,恐怕会消耗不少的精神力,他不再想要收回识剑,而是控制识剑震颤起来。 识剑说是剑,实际上也就是极为凝练的精神力而已,能让精神力震颤起来,这在之前是柏秋寒根本做不到的。 凌星雪眼中也露出了一丝赞赏,而此时,柏秋寒的识剑也成功脱离了凌星雪的控制,回到自己身前。 “果然掌握得很快啊。”凌星雪笑了笑,“全力来一次吧,用极限数量的识剑,我会以我丹海初结时期的精神力来战斗。” 柏秋寒点了点头,刹那间便是一百七十道识剑出现在了空中,这远超过他之前的极限了。 “同境界下,你的控制力好像和我差不多呢。”凌星雪笑道,身周同样出现了一百六十五道扭曲。 柏秋寒自然不会觉得是凌星雪控制力量不足,她尚能游刃有余地说话,似乎是有意向让了? “不论如何,精神力总是要留一些余地。”好像看出了柏秋寒在想什么,凌星雪笑道,“比如现在,如果有人偷袭你,你又能否反应过来呢?” 柏秋寒若有所思。 固然,将意识与识海融合,可以获得更快的效率,但当精神力耗尽或者全神贯注去做什么事——比如这样操弄识剑的时候,就算是以柏秋寒的精神力境界也会分神,于是他收回了五道识剑,登时便感觉对于身体的控制力强了很多。 “剩下的,就在战斗中学习吧!”凌星雪笑着,但那一百多道识剑,却已向柏秋寒攻去。 第二十五章 传授精神力技巧 空中不断传来精神力的波动,三百余道识剑在空中交错纵横,迸发出无声却激烈的碰撞。 柏秋寒是第一次操纵如此之多的识剑,但是他的意识已彻底与识海融合,一百六十余道识剑已是如臂使指,再无滞涩。 无需以什么手势,也无需以目光控制,只是精神力涌动间,好似空无一物的空间中,就已经充满了杀伐之气。 柏秋寒第一次感觉在面对凌星雪的时候没有落入下风,此刻的他,在精神力的境界上,终于是和凌星雪持平的存在。 然而…… “精神力的攻击,并不是以识剑对拼这么简单呢!”凌星雪嫣然一笑。 她识海运转,一百余道识剑纷纷脱离了纠缠,飘了起来,围成了一个圆球形,开始无规则旋转起来。 “这是……”柏秋寒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每一道识剑之间,都由精神力相互连接,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网络。百余道识剑,带着好像是飘带一般的精神力丝线,就向自己的识剑攻来。 柏秋寒试探性的操纵起五道识剑迎向了凌星雪的剑阵,但在碰撞的瞬间,他的识剑就崩碎消散,而凌星雪的“剑阵”竟似是毫发无损。 柏秋寒大概明白,凌星雪的每一道识剑,都与其他的识剑连通,柏秋寒的攻击,会分摊道近百道识剑上,而这种轻微的伤势,跟不存在差不多。 但在这种时候,柏秋寒也没有办法退缩了,所以他也操纵起半数的识剑,斩向了凌星雪识剑上连接着的精神丝线,看见柏秋寒的行为,凌星雪只是笑了笑,停下了攻击,任由柏秋寒的识剑斩来。 柏秋寒很快就知道凌星雪的自信源于何方了,那些精神丝线就仿若流水,任由柏秋寒的利刃如何斩击,都不过是抽刀断水水更流罢了。 “师弟,识剑只是最基础的攻击方式,以你现在的精神力水平,应该是很难破掉这个阵的。”凌星雪停下了攻击,对柏秋寒道。 “没有办法应对,复刻不就好了吗?”柏秋寒难得也起了一丝好胜心来,心念一动,剩下一百六十道识剑便回到了他的身旁。 “现学啊!”凌星雪止住了识剑的攻势,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柏秋寒并没有注意到凌星雪的停手,只是一心一意的思考着她的剑阵是如何结成的。 他以精神力观察着凌星雪的剑阵,一面用自己的识剑就开始演化,而凌星雪并没有收回识剑,她闭起眼睛,开始安静的等待。 两人相隔数米静立,就好像时空停止了流转一般,只有偶尔传来的鸟鸣,才说明这个世界并不是处在静止之中。 整整半个小时之后,柏秋寒才终于从思考的世界中醒过神来。 凌星雪依然是星眸微眯,闭目养神,但是那百余道识剑依旧围着她身周旋转,至于柏秋寒,他身周的识剑,竟同样也结成了阵势,识剑之间精神力的连接,已经有了凌星雪的七八分。 凌星雪依旧没有睁开眼,但是她已经能“看”到柏秋寒的剑阵。 虽然她很清楚这位师弟学习精神力的技巧绝不会太难,却没想到,柏秋寒居然这么快就基本掌握了识剑的剑阵。 虽然剑阵基本结成,但是柏秋寒也没有马上就和凌星雪动手,而是站在原地,继续调整着剑阵。 又十分钟以后,那一百余道识剑,终于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剑阵,作为主人的柏秋寒,自然能够感觉到这个剑阵的圆融,除了因为他是初学而导致这个剑阵还有些许破绽,其他的地方,都不输于凌星雪了。 “这可以说是识剑运用的基础,在没有指导的情况下,你居然只用四十分钟就掌握了,在我所见过的练气士中,绝对是绝无仅有的。”凌星雪毫不掩饰自己的赞叹。 “我想再继续试一试。”柏秋寒紧紧盯着面前的女生,眼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神情。 凌星雪自然不会拒绝。 战斗的爆发无声无形,三百多道识剑,如同是爆炸飞散的弹片,就向各自的对手逼去。 数百精神丝线更是在天空翻飞不休,让人眼花缭乱,而在那好似蚕茧的丝线缠绕中,却是激烈的碰撞。 双方都操纵识剑结成了剑阵,柏秋寒再不是之前那般不堪一击,尽管在精神力的质量上,他仍是有所欠缺,但是已经能对拼得有来有回了。 无形的战斗进行了五分钟之后,两人的识剑基本都有三分之一消耗掉了。 识剑的数量减少,但是两人的控制精度却更强,对拼自然变得更加猛烈。 突然间,柏秋寒发现凌星雪有几道识剑脱离了精神丝线的控制,猛地冲入了他的阵势范围之内。 柏秋寒自然不会以为是凌星雪的操作失误,但他也不可能任由这几道识剑冲入,剑阵合围间,就想要破坏这几道识剑。 然而这几道本来由凝练的精神力凝聚成的识剑,其内的精神力却突然紊乱起来,然后爆发。 识剑中蕴含的精神力并不多,但这爆炸的威力却远超柏秋寒的预料。 被精神力的爆炸笼罩的剑阵,其内的精神力丝线,仿佛是遇上了火的棉花,顷刻间就消散无形。 而在紊乱的精神力风暴中,柏秋寒更感到有数十道识剑竟失去了控制。 凌星雪趁虚攻入,柏秋寒仓皇之下,有十几道识剑被绞碎,然后他才算重新控制了自己的剑阵,将凌星雪逼退,虽说如此,平手的局面已经打破。 “师姐……这是……”显然是被没有见过的精神力技巧吓了一跳,柏秋寒忍不住问道。 “精神爆破,基础就在于使精神力紊乱失序,也就是使之在不规则的频率下震颤,毕竟精神力的本质也是能量,稳定被破坏后产生的破坏能力是非常强大的,如果是对抗那些修出识海或者灵魂凝练的练气士,一般识剑对他们的伤害有限,但是精神爆破就不一样了。” 凌星雪于是停下了进攻,开始解释这一招的大概原理。 柏秋寒想了想,那种破坏力的爆炸,以他的识海强度,直接承受的话可能也会一阵失神。 这还是以他的精神力境界而言,如果只是刚刚凝聚灵魂修出识海的练气士,这样的精神爆破来几次,灵魂必会遭受重创。 “而且……”凌星雪又补充道,“这一招不一定要用识剑,只是普通的精神力也可以,只是破坏能力小得多,但又胜在出其不意,毕竟只要是有点精神力境界的,都会注意不让识剑进入到自己识海附近。” 柏秋寒修炼了十几年的精神力,自然知道,那些不修识海的练气士,只要修为高,其灵魂就非常强大。 以他现在的境界,就算使用识剑偷袭,恐怕也难以影响到一名先天境界的炼气士——早在识剑攻击对方灵魂之前,就会被挡下来。 但如果配合精神爆破的效果,就算是先天境界的练气士,出其不意之下,也会吃个小亏。 于是柏秋寒再次停滞了下来,凌星雪好像也乐得如此,依旧是控制着识剑在她的周围转着圈。 精神力到了以识引气的境界,意识与识海彻底融合为一,精神力的技巧学习起来并不难,只是曾经的柏秋寒不想去学习而已。 所以又四十分钟之后,柏秋寒结束了脑内的模拟,心念一动之下,就有一道识剑脱离剑阵,瞬间地收缩之后,然后爆炸开来。 “精神力的攻击方式,基本也就是在这几式基础之中延展,现在的你,至少在一般的血气化精练气士面前,不会毫无还手之力了。”凌星雪好像终于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笑容。 “再来试一下吧。” 不等柏秋寒作答,凌星雪笑着,识剑便向柏秋寒逼去。 柏秋寒指挥着剑阵,就在两方识剑即将碰撞之际,柏秋寒的识剑却突然分开,把本体暴露在凌星雪面前。 凌星雪同样不会认为以柏秋寒的精神力境界会犯下这样的失误,不过她也想看看这位师弟究竟设下了怎样的陷阱,所以她仍是控制十余道识剑继续攻向柏秋寒本人,剩余的用来防守。 柏秋寒似乎已经预见到了这个场景,本来分散开的剑阵,就向凌星雪用来进攻的十多道识剑攒射而去。 “果然!”凌星雪一笑,心分二用,一面准备防御柏秋寒的攻击,另一边,那十多道识剑已经在不规则的收缩,显然马上就要爆炸。 然而柏秋寒的速度更快,似是早有预谋的,他的剑阵中,有近二十道识剑脱离剑阵,微微收缩,三十多道识剑先后爆炸,精神力风暴瞬间就席卷了两人的剑阵,大部分识剑失去了控制,柏秋寒也是好不容易才留下了十多道识剑护体。 然而那因爆炸而失控的剑阵中又飞出来了十几道识剑——并不是柏秋寒的! 那十几道识剑断开了精神力丝线,骤然合而为一,就向柏秋寒射去。 柏秋寒暗道不好,识剑融合并不算什么高深技巧,而强行融合已经非常凝练的识剑只会让其内的精神力平白损失。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凌星雪就是单纯以质量压人,柏秋寒仅有的十多道护体识剑是不可能防住这次攻击的。 容不得柏秋寒犹豫,十多道护体的识剑脱离了剑阵,就与凌星雪那道融合的识剑撞在一起,不约而同地,两人都选择了让识剑炸开。 又一次精神力风暴席卷,两人用以攻防的识剑彻底湮灭,而混乱的剑阵终于回到了两人的控制之下,这不过十几秒的攻防中,两人的识剑都已损失过半。 柏秋寒深感精神力拼斗的凶险,也是因为两人都是以识引气的境界,才不会让精神伤害波及双方的识海。 但这几次的精神爆破产生的精神力风暴之狂乱,就算是脱胎换血中最顶尖的练气士在此,只要没有修炼识海,也要在这狂暴的精神力冲击下灵魂破碎。 第二十六章 念力 剩余的识剑在两人身周缓缓旋转着,不过,凌星雪仍是一脸的轻松写意,柏秋寒则是满脸凝重。 虽然之前的碰撞勉强算一个平手,但柏秋寒知道,战局实际上还是掌控在凌星雪手里。 不过此刻他倒没有什么挫败感,凌星雪越强大,他只会越安心罢了。 “都打到这个地步了,最后拼一次吧,师姐。” “打算认输了吗?”凌星雪倒不是嘲讽,而是两人都看得出来,柏秋寒现在不论是以识剑的质量还是数量,都不可能胜过凌星雪了。 “至少让我输的好看一点吧?”被看穿了心思,柏秋寒也不尴尬,只是微微一笑。 “本来还有些东西的……也好,就最后对拼一下吧。”凌星雪也笑了。 剑阵与剑阵的再度碰撞,柏秋寒果然还是弱上一筹,数分钟的对拼之后,身周便只剩下十余道识剑,大约只有凌星雪的三分之二。 就在柏秋寒准备做最后一拼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有一缕属于凌星雪的精神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柏秋寒略感奇怪,这一缕精神力实在太过弱小,也正因为此才能勉强瞒过柏秋寒的感知,不过这一缕精神力,就算是以精神爆破炸开来,也不足以让柏秋寒的识海产生半分动摇,凌星雪绝对不会做这种无用功! 然而就在柏秋寒想要防御的时候,那一缕精神力已经撞在他的额头上——并不是识海,而是碰上了他的肉身! 只是相当于轻轻一推的力量,把没有防备的柏秋寒撞得微微侧头,而就是这稍稍一瞬间的失神,他剩下的识剑已经被凌星雪破坏殆尽。 “师姐,那是精神力吗?不对,是真气?是怎么做到的?”柏秋寒第一时间并没有在意识剑的消失,而是对那一缕奇怪的精神力产生了疑问。 “你不是一直想问我是怎么飞上来的吗?”凌星雪将识剑化为精神力收归识海,而后笑道,“这是一样的力量,可以叫做念力。” “念力?” “念力只是通俗易懂的说法,和漫画里那些所谓的念动力并不是同样的东西,只是单纯地精神力,是不可能接触到实体物质的。” 凌星雪说着,轻轻指了指那雨棚里的凳子,柏秋寒便看见那凳子竟凭空飞了起来。 “这是……真气与精神力的混合?”凌星雪并没有隐藏什么,所以柏秋寒自然感觉到了那托起凳子的力量的本质。 “先天以上的境界,真气之所以可以脱体而出,也就是因为人体部分经脉打通,真气可以做到与外界沟通,而不是单纯吸收外界的能量转化成真气,也正因为此,先天境界就可以做到短暂的御空飞行,运转真气也可以引动外界的能量,所能发挥的力量与先天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我们修炼精神力的,到了以识引气的境界,精神力本就可以引动真气,或者说就能和真气混合,所以真气就可以以精神力为载体脱体而出吗?” 柏秋寒也不是蠢笨之人,听到凌星雪的大概解释,便已经明白了这“念力”的基本运作方式。 “是的,果然不用费什么力气跟你解释。”凌星雪好似有些欣喜地笑了起来,“真气借助精神力脱体,就能过做到接触实体的物质,而只要真气的质量足够高,作为载体的精神力足够强大的话,就能做到这种效果。” 说话间,柏秋寒便发现凌星雪的脚掌竟然已经离地三尺。 “所以说并不是像先天境界那样自己御空飞行,而只是用念力把自己托起来了吗?”柏秋寒恍然大悟般地说道。 “持续飞行的消耗也是非常大的。”凌星雪只在空中短暂地停留,便落回了地面,“所以实战的时候,并不需要持续的飞行,只需要在空中做出短暂的落脚点就行了。” “因为载体是精神力,所以对于我们来说,控制念力也就相当于控制精神力一样,甚至于比先天境界的练气士控制他们的真气更加自如!”柏秋寒立刻就明白了这种力量的强大。 “念力的运用也不止于此,先天境界外放的真气主要用来攻击,念力其实一样可做到,单纯把念力压缩成刀刃一样,就能发挥类似于先天境界所谓剑气刀气或者隔空打人的效果,精神爆破的技巧也可以用于念力,由于和精神力混合,真气一样可以爆炸伤敌,当然,破坏力上肯定是远远不如先天境界练气士的攻击了。” 凌星雪说着,素手轻轻一挥,一道念力压缩成的念力刃便斩在地上,在水泥地面上留下了深深的划痕。 “如果到了先天境界,真气可以脱体,再配合精神力的精确的控制能力的话……”柏秋寒下意识地想到了更远的地方。 “是的,念力并不只是先天之前替代先天真气的办法,对于我们这些先修炼精神力的练气士来说,也是将精神力境界与现有的修为相融合的方法,对于日后更高深的修炼境界,也有不小的助益。” 凌星雪以念力抓住一粒碎石,砸在了一旁的水泥墙上,伴随着铿锵声响,竟溅起了星星火花,那水泥墙上,也多了核桃大小的一个小坑。 “这已经相当于小口径枪械的威力了!” 柏秋寒自然可以感觉到,凌星雪控制那一粒石子的所消耗的真气与精神力并不多。 诚然,像他这样丹海初结的练气士,如果是用手扔出一粒石子也能有差不多的威力,但是隐蔽性上,就远远不如念力了。 “念力爆破我就不演示了,不然肯定会有人以为有人在制作硝酸甘油。”凌星雪最后也不忘开个小小的玩笑。 “师姐……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了?”对于凌星雪层出不穷的精神力相关技巧,柏秋寒也是忍不住问道。 “怎么可能?”凌星雪姣好的面容突然挂上了苦笑,“不过是我所修行的功法上面记录的而已,倒是你,你学的功法上应该也有吧。” “我……我不知道……”想起了至今还没有认真翻阅的《炼法真诀》,柏秋寒也只有苦笑着回答。 凌星雪默然。 “师姐,你不会觉得很失望吧?”眼见凌星雪沉默不语,柏秋寒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不是失望,”凌星雪眼神中带着些许悲戚,“我只是不知道,在后面这样推着你前行,会不会只是把你推进深渊而已,或许,你会有更好的选择,又或许……” “是我自己愿意前行的!”柏秋寒看着面前女孩那令人心痛的神情,忍不住打断道,“如果我不想,我绝对一开始就躲得远远的,不会像这样靠近师姐你。” “你说得对。”凌星雪的神情逐渐开朗,“我不会再问这样的问题了!” 柏秋寒笑了笑,闭起眼睛,开始体悟凌星雪所说的念力。 凌星雪双手轻轻撑着下颌,看着正在闭目消化的柏秋寒,幽幽自语道:“本来只是因为功法同源而已,但是现在看来,只是交到个朋友也好呢!” 柏秋寒一心沉浸在念力的感悟之中,那缠绕他十多年的恐惧,这次并没有出现,不过相比之前,柏秋寒所花的时间就相当长了。 念力在凌星雪说来倒是很简单,就是以精神力为主,真气为辅的一种能量,但这也仅仅是原理罢了。 所有的高中生都知道克隆的原理,但要让他们去操作一下……相信大部分人会抬头看天,剩下的会低头看地。 所以,即便是以柏秋寒那强大的精神控制力,在初始的几次试验时都失败了,不是真气引导太少导致根本达不到形成念力所需求的效果,就是真气注入过多导致根本无法脱离身体。 不过柏秋寒并没有求助,这种经验性的东西,只有自己尝试得来的才能契合自己,这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当这片天台已经被落日的余晖笼罩之时,柏秋寒才终于结束了感悟与模拟,而与此同时,凌星雪也从闭目养神之中睁开了眼。 “师姐,久等了。”柏秋寒看了一下,就知道凌星雪一直一动不动地在守护着自己,心中不免有些感动。 “已经很快了,完成了吗?”凌星雪只是露出了欣喜地笑意。 柏秋寒点了点头,一块石子就已经浮在他的面前,而后“砰”的一声撞在水泥墙上,虽然没有凌星雪那类似子弹的破坏力,但依然把水泥墙壁砸了一个小小的坑。 看着柏秋寒略带得意的样子,凌星雪心中突然有了恶作剧的心思。 “师弟,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凌星雪支着额头,做埋首叹息状。 “师姐,有什么不对吗?”柏秋寒疑惑道。 “不对?不,简直太对了,你这学的也太快了吧?” “快?”柏秋寒刚从修炼状态中变得有些清醒的脑袋瞬间短路。 “当初我学习念力的时候,就算有系统的修炼方法,做到你这一步,也就比你快上四十分钟而已,这还有没有天理啊?”凌星雪一脸“沮丧”。 当然,这种表现在柏秋寒看来,就是一边装一边打击调侃自己,什么叫做“只快四十分钟而已”? 看着柏秋寒那一脸纠结无奈的模样,凌星雪终于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师姐你也会开这种玩笑啊!”柏秋寒只能无奈地笑。 “我当然会开玩笑了,不过得看在什么情况下跟谁开玩笑。” 与平时气氛不符的、带着天真的她的笑容,在夕阳的衬托下,美得有些不太真实,柏秋寒只觉一阵炫目,本来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你怎么走神了?这可不像修出识海的练气士啊!” 凌星雪好像没有发现自己此时的杀伤力有多强,还有些讶异于柏秋寒的失神。 “师姐,时间也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柏秋寒只有通过转移话题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明天就要正式上课了,独处的机会可不多了哟,真的要这么早走?”凌星雪坏笑道。 明知道凌星雪在戏弄自己,柏秋寒还是忍不住有了几分遐思,低下头遮住自己的表情,他低声道:“师姐,虽然大家都是练气士,但我也是个男的,那个……总之,有存在把持不住心神的可能性。” 凌星雪脸上一红,啐道:“难道你还能动手动脚?” “那倒不至于,”柏秋寒讪讪一笑,“行为还是可以控制的,潜意识就有点困难了。” “也就是说你意淫过我咯!”凌星雪脸上又出现了恶作剧的坏笑。 “那个……也说不上意淫……”柏秋寒头埋得更低了。 “也就是有咯。”凌星雪笑得好像一只小狐狸。 “……”柏秋寒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只是他也没有想到,本来以为应该是高冷典范的凌星雪,现在竟有点小恶魔的味道了。 “作为惩罚,你每天中午没事的话都要来这里当我的陪练,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看着柏秋寒羞窘的样子,凌星雪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柏秋寒不敢接话,只能含糊的应了一声,逃也似的从下水管道下楼跑了。 看着柏秋寒离去的背影,凌星雪狠狠搓了搓自己的面颊,才让平时的恬静表情在笑容那里扳回一城。 究竟为什么呢?只要他在身边就可以无比放松,就连在她的记忆中从没有出现过的玩笑话语,也可以如此轻易地脱口而出。 她少有地决定不去思考,至少现在,承受万钧重量的心灵,有了慰藉之所。 第二十七章 马名扬来访 在食堂简单地解决一顿后,天色基本已经全黑了,柏秋寒一面在脑内模拟精神力的技巧一面走回了寝室。 然后他就迎来了赵贺铭和刘苏宇古怪的目光——柏秋寒此时的装束实在过于前卫,一条裤腿如花瓣一样裂开,外套上也满是褶皱,有些地方甚至还撕破了,露出下面蓝色的t恤衫来。 “柏柏,你这一天干什么去了,不会被人非礼了吧?”刘苏宇表面做出担心的表情,就想来摸柏秋寒的手。 室友归室友,柏秋寒可不想被人恶心,不然一天的好心情就要彻底没了。 被柏秋寒躲过了伸出的手,刘苏宇脸上表现出露骨的失望。 “死玻璃,用你那核桃大小的脑仁想一下,秋寒还能被人非礼了?这不显然是跟高手切磋去了嘛!”一旁的赵贺铭捏着鼻子作恶心状地嘲讽着。 “你当我看不出来嘛?不解风情!”刘苏宇哼了一声,转过头去,闷闷不乐地不说话了。 赵贺铭也不理他,就把目光放到了柏秋寒身上。 “怎么样秋寒,我猜的没错吧?” “说是切磋……也算吧,主要是我被单方面教育。”柏秋寒笑着,指了指破烂的衣服。 “被教育还这么开心,难道是柏柏你的师父?”刘苏宇的闷闷不乐果然是装的,一听到这个话题,马上就来了兴趣。 “不是我师父啦,不过也比我强得多。”柏秋寒笑道。 “不是吧,这附近还有什么高手吗?”刘苏宇夸张地惊呼。 “这世界藏龙卧虎,永远也不知道高手有多少啊!” 柏秋寒这倒不是敷衍刘苏宇,而是真正有这样的感受,一个省大,与这个世界相比不知多么渺小,却也有凌星雪这样的高手,那么这世界上,又有多少强者呢? “不过秋寒,看来你和人家关系不错啊,这算是被单方面欺负了一天还这么笑嘻嘻的,怕不是有隐情哦!”赵贺铭坏笑道。 “能有什么隐情?我这伤还是她给治好的,”柏秋寒一边活动着本来受伤的左手,一边说道,“只是她脾气不大好,这事情你们可别往外说,谁都别说。” 柏秋寒心里明白,凌星雪是练气士这件事情应该是她有心保密的,甚至与在圈子内的人眼里,她也只是修为低浅不足为惧的存在,他自然不会去暴露她好不容易营造的伪装。 “高手脾气差那不是正常现象嘛,没问题,我们保证不说!”赵贺铭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也不知道是想起哪部武侠小说的内容了。 “对了秋寒……”宋玉阶突然从蚊帐中伸出头来,饶是这两天众人都习惯了他这个调调,刘苏宇和赵贺铭还是被他的神出鬼没吓了一跳。 没有在意室友们的神情,宋玉阶继续说道:“我下午遇到马若芸师姐了,她说有点事要找你,让你到早上那操场去,时间……好像是……七点吧?” “我去,这不就差10分钟了吗?”赵贺铭看了一眼手机,惊呼道,“宋哥你又不早说,我们也好去找一下秋寒。” “切,死青蛙,我倒觉得那个马师姐不怀好意,不去也罢,你看她早上打的拳,明显是针对柏柏,可吓人了!”刘苏宇似是心有余悸地说道。 “还是去看看吧。”对于马若芸,柏秋寒也是一阵头疼,毕竟是打起来随时可能发疯的体修武者,无视也无视不得,得罪……又不好得罪,毕竟听说她有一个不知道在哪个特殊部门的哥哥,思来想去,就算是鸿门宴,也只有先赴了再说。 “别怕,柏柏,我们陪你一起去,我就不信马师姐还能当街动手了!”刘苏宇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 “我靠,死玻璃你可别起哄了,就你这样的,来十个都没用。”赵贺铭翻着白眼说道。 “我看马师姐倒没什么恶意。”宋玉阶好像在回忆什么,“跟我说这事的时候,至少还是很平静的。” “哼,我看你们就是不相信我!”刘苏宇撅起嘴,就想个受气的小媳妇一般。 这表情,要是换个美女做来,定可以吸引不少人的目光,但是落在刘苏宇这种至少表面上还是阳光帅哥的人身上的话…… 面对这样的刘苏宇,519寝室的其他男生有且仅有的手段就是退避三舍,所以三人都不去理他,就留他一人在墙角哀怨。 柏秋寒换掉了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与室友打了个招呼,便出门而去。 就算是g省是南方海滨城市,七点钟天也已经擦黑了,北边的小操场晚上并没有灯光,所以柏秋寒这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什么去锻炼的学生。 不过这次柏秋寒倒不怕马若芸要跟他动手,毕竟在马若芸的认知里,他还是有伤在身,以她的骄傲,还不至于对伤员出手。 在昏暗的光线下,柏秋寒看见了在小操场斜上侧身体、连正脸都不漏给他的马若芸之后,他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毕竟应该没有人愿意穿着不那么容易活动的常服和人约架的。 马若芸也注意到了柏秋寒的到来,看着他那轻松的笑容,她不由觉得这个长得有些漂亮的师弟非常欠扁,不过想想这次被拜托的事情,她还是只有把这样的想法压在心底。 “果然是有其他还要事情吗?” 马若芸的表情变化与情绪波动自然被柏秋寒捕捉到了,他心中大概有了数,但是表面上还是装作一无所知地问道:“马师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看着柏秋寒那一副胸有成竹似的表情,马若芸终于还是忘掉了正事,恶狠狠地对柏秋寒说道:“你离开她吧!” “啥情况?”柏秋寒可没有预见到会是这种八点档肥皂剧的剧情,不由也是一阵懵逼。 “马师姐,离开谁啊?这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吧!”柏秋寒自然知道那个“她”是谁,他也不想和马若芸闲扯这些,干脆选择装傻。 “你会不知道?星雪从没有和人这么亲近过,你到底是什么人?”马若芸则是毫不留情地追问。 “只是和凌师姐切磋一下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不知道为什么,柏秋寒心中并不想别人知道他现在和凌星雪的关系,所以只是敷衍。 “切磋,哼,她从不主动找人切磋,难道就凭你这小子卖相好一点?” 对于柏秋寒的说法,马芸只是嗤之以鼻。 柏秋寒也懒得再解释,反正和已经先入为主的人再怎么解释也是徒劳的。 但在马若芸看来,柏秋寒不说话就是心里有鬼,她看着柏秋寒,眼中爆出两点火芒:“你默认了?你是用什么威胁星雪的?” “师姐,不要妄加臆测好吗?”柏秋寒脾气再好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 “臆测?不要狡辩了!”马若芸厉声道。 被人这么呼喝,柏秋寒脸上终于也出现了怒意,正打算反唇相讥两句甚至准备用拳头和马若芸讲道理的时候,操场外却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小芸,这次不是说帮大哥我介绍一下柏秋寒同学吗,怎么你们就先吵起来了。” 柏秋寒下意识望了过去,却见一个身穿褐色休闲装的男子正站在操场外的台阶上,短发如钢针,皮肤黝黑,却不是马名扬是谁。 “是他?”柏秋寒并没有和马名扬打过照面,对他的印象还是那个“血字”的叛徒,但听见他对马若芸说的话,柏秋寒马上反应过来,这个黑脸的男子就是赵贺铭所说的、可能是特殊部门的人。 “现实版无间道?”柏秋寒心里苦笑,“只是这对兄妹,倒是长得一点不像。” 柏秋寒念头转动的时候,马名扬已经走下了操场。 “你不是只有工作吗?凭什么管我?”对于自己的大哥,马若芸好像也没有太尊敬的样子。 马名扬并不理会马若芸,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柏秋寒。 “柏同学,那天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了。”马名扬目光诚挚地看着柏秋寒。 但柏秋寒心中却是咯噔一下,他心知像自己绝不在g省练气士的登记名录之内,而这些特殊部门的人找自己,也肯定不是为了道谢这么简单。 “柏同学,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个妹妹,给你添了不少麻烦。”马名扬见柏秋寒不说话,还道是马若芸的缘故,当下又致歉道。 “大哥,你跟他道歉干什么,这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不用你管。”马若芸别过脸去,看也不看马名扬。 “我这妹妹就这样,柏同学别往心里去。”马名扬走到柏秋寒面前一米左右站定,而后伸出手来。 柏秋寒精神力一扫,就感觉到了面前男人体内那浩瀚如海的气血。 马若芸那足以抗衡脱胎换血境界练气士的气血已经很强,但和马名扬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顶尖的体修吗!”柏秋寒心中一凛,心知面前这个男子,如果真的对敌,怕是一般血气化精的练气士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晚他居然会被一群小混混追杀,看来其中还有隐情。”柏秋寒心道。 第二十八章 邀请 见柏秋寒好像在思考什么,并没和他握手的意思,马名扬也没有显得尴尬,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将手收了回去。 “大哥,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不是那些家族的?”马若芸好像也不知道那晚在夜市所发生的事情,稍微冷静了一些后,也从马名扬的话语中获得了一些信息。 “小芸,有关练气士的事情,你是知道规矩的吧!”。 马若芸没有说话,显然也知道刚才的问题是逾越了。 “哎,小芸,你先回去吧?”马名扬叹了口气,歉疚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大哥,国家可没有什么立法规定我不能在这儿,我想知道的事情肯定要知道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帮你约这小子出来?”马芸转而寒声。 “小芸,你……哎,但是你这样咄咄逼人,又有什么身为武者的武德呢?和凌同学的事情,大哥我……也觉得不合适。”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和这个妹妹交流,马名扬说话间没有什么领导的威严,反而有些小心翼翼。 “哼,你平时什么不管,现在倒管的挺宽了,我今天就是要在这里听着,以后也还要找他麻烦,你怎么说吧!”马若芸也是性子凛冽,当下就毫不留情地反驳道。 “你是我妹妹,我不管你还管谁?”马名扬皱了皱眉,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重话来。 眼见这两人开始了兄妹吵架,柏秋寒也不想和他们纠缠,就准备转身跑路。 “柏秋寒你给我站住,这事情还没有完呢!” 不过马若芸自然不可能让这么一个大活人跑了。 柏秋寒无奈地转过头,道:“你们兄妹家事,我就不掺和了吧!” 说着,他就又准备拔腿闪人。 “柏同学,是我有事情要找你,实在对不起,刚才是我和小芸太没有礼貌了。” 被马名扬叫住,柏秋寒实在是不好再溜了,只好回过头去,讪讪一笑。 “柏同学,是我不怎么曾好好管过我这小妹,给你和凌同学惹了不少麻烦,还请多担待。”看着柏秋寒转过身来,马名扬又一次道歉。 马名扬的语气诚恳,就是柏秋寒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从他口中听到了凌星雪的名字,也让柏秋寒心中警醒。 “不知道师姐在他们那的资料又是怎样的?” 虽然心中对马名扬还是非常警惕,但柏秋寒表面上还是露出了笑脸:“马……先生?师姐倒是没什么大错,不至于你如此道歉的。” “假惺惺的,等你伤好了我们再打过!”马若芸根本不吃柏秋寒这一套,立刻就嘲讽道。 “小芸!”马名扬心中不娱,口气终是不免重了两分,“你要想在这里听,就不要说话,我这是私人拜访,还能你不存在,不然你就赶快回寝室去。” 眼见兄长说了重话,马若芸冷哼一声,总算是没有再说了。 “这对兄妹,真的是大麻烦!”柏秋寒心中叹息。 “马先生,你究竟什么事情找我,我自问还是没有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若是为了感谢。传个话就好。”柏秋寒心知还是躲不过这一次,干脆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柏同学这么爽快,我也就不绕弯子了。”马名扬笑了笑,而后说道,“你当然没有违反过什么法律,以你的作为,都可以发个优秀市民奖给你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是一个人来找你。” “你究竟是什么人?警察?”柏秋寒问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不是!”马名扬摇了摇头,“严格来说,我们属于国安,不过是专门分管能超越社会规则的不安定群体的。” 所谓不安定群体,自然就是练气士或者体修了,柏秋寒心里明白,不免就冷笑道:“所以现在你们打算管理我?” “国家对于你们的态度,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刻薄。”马名扬苦笑一声,“你太过先入为主了。” “但是监控和登记是免不了的吧!”柏秋寒冷冷道。 “你应该明白,有些事情是免不了的。”马名扬叹了口气,“毕竟练气士的力量,实在太超脱常规了。” “所以你就是来和我说这事的?”柏秋寒皱了皱眉。 “柏同学,你应该是散修吧?”马名扬却突然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 “反正和那些什么宗门家族扯不上关系。” “我也不问你师父是谁,想必你也不会说,但是……”马名扬顿了顿,“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这里工作呢?” “工作?这可不是当公务员那么简单吧?”柏秋寒一怔,也没想到马名扬会发出这样的邀请。 “我们隶属国安,也是体制内成员,要说公务员的话也是,不过要做的任务危险程度确实很大,至少我们的死亡指标,比任何部门都高。”马名扬也不巧言欺骗,而是照实说出了这份工作的危险性。 “那我拒绝,我不过就是个穷学生而已,做不来这样的活。” 柏秋寒想也不想就回绝了,虽然他对于马名扬这样的人没有什么恶感,甚至有几分尊敬,但是要他自己去干这种事情,至少…… “也要让我理顺心境,排除那份恐惧吧!” 柏秋寒其实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可能也在凌星雪的预计之中,但是他同样相信着,不论他做出怎样的选择,凌星雪都会支持他的。 马名扬勉强笑了笑,说道:“你也不用这么早拒绝,至少先听听我们组织的基础结构再做出决定吧!” “不用了,至少现在的我,没有办法去做这件事情。” 柏秋寒也没有露出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但是马名扬听着他那坚决的语气,就知道这次邀请定然是会无功而返的了。 “你不愿意也正常,毕竟你还年轻,要不是我们实在太缺人手,我也不会来找你。”马名扬苦笑道。 “你们都不自己培养的吗?”柏秋寒还是忍不住问了。 “培养?谈何容易,我们和炼气士家族宗门有合作不假,但是那些功法,还是紧紧握在他们手中,没有功法,天才又怎样,还不是无法修炼?最后被迫都只有走体修的路子。” 好像是柏秋寒的话语触及到了马名扬心中的某个点,使他也忍不住倒起苦水来,“那些宗门,死死拿着功法不放,还不是待价而沽,想要攫取更大的利益或者单纯就是想保证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作为代价,就是我们这些人必须要去牺牲,要去死!” 马名扬说得悲切,好像真的是说到了他的伤心处,柏秋寒心中有些不忍,但想到自己的问题都没有解决,也只能叹口气,没有说话。 “看得出来,你还是个没有被那个圈子污染的年轻人,不然那天也不会在夜市里救我。”马名扬抱怨了两句,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说那些事情并不合适,他带着诚恳的目光对柏秋寒说道,“但是你终究会接触到这个圈子的,我只是希望,在那之后,你还能像现在这样,保有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良知。” 柏秋寒听得出来,这个男子是真的在为他担心,虽然知道此人动机可能不纯,但他对马名扬的警惕还是减少了许多。 “基本是我个人的原因,”柏秋寒的语气也缓和了很多,“你们要登记或者监控我也无所谓,但真遇上什么事情,有时候真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你说的,我也能理解。你的调查资料,我就暂时不上报了,就在省内留个档吧。”马名扬也叹了口气,“期待你有改变主意的那一天。” “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好呢?”柏秋寒摇了摇头。 “这是我的名片,你收着吧。”马名扬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只写有一个姓氏和一个电话号码的卡片。 “如果改变主意了,欢迎联系我,又或者有相关于练气士的麻烦,也可以找我。” “好的。” 柏秋寒把名片收到了口袋里,笑道:“如果我真的改了主意,会联系你的。” “希望我能看到吧!改天我们会有人找你做基本的信息登记,你也不用太紧张,就算我们想对你不利,可能也没有这个人手。”马名扬自嘲一笑。 “马先生,之前我态度也不太好,我以为你们真会威逼利诱的。”柏秋寒见马名扬说得如此凄惨,又想起他作为秘密部门的领导任务竟然会在闹市被黑帮混混追杀,心中不免还是升起了几分同情。 “又不是民国时代了,我们是有纪律的!”说起自己的组织,马名扬又充满了自豪,“我们不能变成我们所厌恶的样子,这是原则!” 看着眼神突然变得坚毅的马名扬,柏秋寒心中隐隐有些羡慕。 “能有理想的活着,真好啊!”柏秋寒心中想着,可是注定,他不可能走上这样的路。 “那柏同学,今天我就是来大哥招呼,就先走了,小芸……”马名扬看了一眼旁边一脸不爽的马若芸,“希望你们不要闹得太僵吧!” “你要走了?那不送!”见两人谈完,马若芸也是冷冷地回应道。 马名扬深感自己对家人的关心确实太少,但是这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不过是身不由己,但至少,他是为了理想而战,心灵总算是有所慰藉。 “那我先走了,小芸,下周……我尽量回家吧!”马名扬又深深看了马若芸一眼——作为兄长,又怎么能为妹妹的冷言冷语所动摇呢。 “回不回来无所谓,我和爷爷反正都习惯了。” 马若芸别过脸去,但柏秋寒还是捕捉到了她眼角的一丝反光。 马名扬深深叹了口气,也不再看马若芸,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操场中就只剩下了柏秋寒和马若芸二人,气氛一时就有些尴尬。 “师姐……我看,你也不是真的讨厌令兄,一家人的事情,说开了不就好了吗?”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她眼角的泪光,虽然柏秋寒对这位马师姐还是怎么也亲近不起来,但还是出言劝道。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懂什么!”马若芸用衣袖狠狠擦了擦眼角,转过头来,狠狠地看着柏秋寒。 “我是个孤儿,当然不会懂,但也因为这样,才会觉得师姐你这样太可惜。”柏秋寒自嘲一笑,用诚挚的目光看着马若芸。 “真是个天真的家伙!”马若芸低喃一句,对柏秋寒的恶感好像没有那么强了。 “对不起,之前误会你是那些家族的人、还有误会你用什么把柄威胁星雪的事情,是我想错了。” 柏秋寒做梦也想不到会从马若芸口中听到道歉的话语,当即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我马若芸做事情,错了就是错了,不会不认,但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随意接近星雪了,等你伤好了,我们还是要打过的。”看着柏秋寒的样子,马若芸心中一阵烦躁,忍不住出言挑衅道。 “我不会跟你打的。” 柏秋寒笑着,转身就走。到了现在,他才算看清了一些马若芸这个人的性子,虽然她性子有些偏激,但倒也耿直,说不上是什么心思险恶的坏人,是以柏秋寒之前对她的愤怒也消散了大半。 “这可由不得你!” 马若芸在身后恨恨地喊着,但柏秋寒决定当做没有听到。 到时候就说风太大没有听清,柏秋寒这样想着,却已是快步离开了这操场。 第二十九章 麻烦 柏秋寒走在回寝室的道路上,脸上虽带着笑,但心中并不轻松,马名扬那边固然是一个方面,但更多的,是他自己的问题。 那恐惧不解决,就永远如同达摩克里斯之剑般悬在头顶,何况…… “如果我就此止步的话,师姐、还有他都会渐行渐远的吧!” 柏秋寒心中很清楚,但也正如那恐惧所说的,从出生以来就存在的情绪,还是影响着他的潜意识。 柏秋寒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做出决定的契机,回到那口井底,向那个引导他的人陈述一切的契机。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能够解决的吧!”柏秋寒这样告诉自己,并决定等待那个契机的到来,至于那之前…… 就像一个普通学生那样活着,哪怕只是短暂的时间,也很不错呢。 时间这种东西,在不经意间是过去地最快的,两周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本来作为大学生入学传统艺能的军训,好像因为天气以及沟通安排的原因推迟到了入学第三周,而柏秋寒所在的班级,很幸运地抽到了去真实部队驻地里训练的机会,让赵贺铭激动不已。 柏秋寒的日常生活也规律,早上带着赵贺铭刘苏宇这两个家伙去晨练,顺便在操场与马若芸为首的武术社互瞪; 晨练完以后便是洗澡吃饭上课,然后中午到女寝楼顶和凌星雪交流切磋; 当然切磋只占一半不到时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进行可有可无的闲聊,至于那些想告诉对方的话题,还是因为没有做好的心里的准备,被两人有意识地规避掉; 下午上完课,他和凌星雪偶尔会去图书馆看看书,偶尔会到北门外的小饭馆吃饭,不过柏秋寒自然是迎来了那何姓老人无数的白眼。 柏秋寒上课时也在观察凌舞依的动向,然而但凡没有涉及到凌星雪,凌舞依就好像就是一个非常正常的、生活在现代的美女大学生。 甚至由于她的交流能力强大,为人也不骄傲,加之身边总有洛可和苏雨两位漂亮女生一起行动,她很快就融入了班级,甚至连有些一起上课的其他班级的同学也和她相处得不错。 一周以后,诸如班花、系花之类的名号,就被冠在了凌舞依头上。 不过在第一周周末进行的小班会中,柏秋寒还是发现,凌舞依对于凌星雪那复杂的情绪,似乎是一点没有减少的。 他没有跟凌星雪提起他所观察到的,柏秋寒相信,既然凌星雪已经做出了决定,就不需要他去担心,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她也绝不会吝于借助他的力量。 而柏秋寒自己,也依然没有找到下定决心的契机,所以他并没有在周末去见黑袍人,自然而然的,他就腻在了某女寝的楼顶,随着他爬下水管子熟练度的增加,被人发现导致社会性死亡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 两周之中,赵贺铭依旧成功地把凌舞依三人约出去吃过几顿饭,不过每次都拉上了柏秋寒,这好像是苏雨的条件。 但柏秋寒心里清楚,这多半也是凌舞依想要打探凌星雪的信息所出的主意,所以他每次要么埋头吃饭要么神游天外,总是惹得苏雨一阵抱怨。 这两周的生活好像风平浪静,马名扬兄妹也没有再找柏秋寒的麻烦,“血字”好像也忘了有他这么一号人,那个白人青年所谓的报复也没有到来。 柏秋寒很想沉迷于这样的生活之中,但是心中的理性又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你还是不回去吗,这周末?” 女寝的楼顶,凌星雪靠着栏杆,随手撩拨着被风吹起的长发,对柏秋寒问道。 “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呢!”柏秋寒无奈的笑了笑,“师姐,对不起,明明你那么想知道的……” “本来我开始接近你是因为功法的事情,不过……”凌星雪轻柔的笑着,“现在我觉得,那些事情知道不知道好像也无所谓了。” “我答应了的事情,总会告诉师姐你的。” “那我等着你哦!”凌星雪将好像身体的重量都放在了栏杆上,歪着头,一脸慵懒地看着柏秋寒。 柏秋寒忍不住把脸别了过去,不敢看凌星雪,随着两人之间的防备越来越少,凌星雪总会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娇柔姿态,对于柏秋寒这种不要说女朋友、就是女生都没有怎么关注过的人来说,刺激实在是太大了。 “说起来师弟,这次军训你还是要注意一点的。”好像没有注意到柏秋寒的神情,凌星雪突然说道。 “这次军训,怎么了吗?”柏秋寒疑惑道。 “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每年登记在册的练气士,基本会被集中编班,然后‘抽’到一个去驻地军训的机会,不过是部队那边走个过场的监视罢了。”凌星雪一脸随意地说道。 “两个星期又能监视出什么来?果然是走个过场。”柏秋寒笑了笑,“师姐去年也去过吗?” “当然去过啊,毕竟我也是登记在册的。”凌星雪又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相处这么一段时间,柏秋寒自然已经知道,平时的冷漠更多是凌星雪伪装的面具,此刻才是她隐藏在内心中的性格,他正要说话,却见凌星雪脸色突然一变。 “师弟,你先躲起来。”凌星雪的神情逐渐淡漠,语气也恢复了平时的沉静。 柏秋寒精神力一动,也察觉到了什么,他屏住气息,就躲到了一旁的水箱背后。 “师姐,有需要就叫我。”柏秋寒最后也不忘传音道。 “知道了,有用得上你的时候。”凌星雪冷漠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过不多时,那扇不知道多久没有打开过的铁门,便在吱吱呀呀的难听声响中,一面掉落着锈迹,一面被推开了。 当先一人穿着粉红色短衬衫加蓝色牛仔裤的简单打扮,面容姣好,正是柏秋寒的同班同学凌舞依。 而她身后尚跟着两名男子,这两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面容看着相似,估计是一对兄弟,两人都穿着白色的休闲服,但是头上却还绑着发髻,倒像是哪个道观里出来的一样。 倒是不知道凌舞依怎么把两个男生正大光明的带入女寝的。 柏秋寒心中疑惑,精神力在那两名男子身上扫了一圈,而这两人同样是不修识海的练气士,对于柏秋寒的精神探测恍若未觉。 “两人都是脱胎换血吗?修为好像比凌舞依要深一点,但是气血与真气的强度却反有不及。”柏秋寒瞬间就判断出了这两人大致的实力。 “凌星雪,你果然在这里。”凌舞依在这三人中修为最低,但另两人却明显是以她为主。 “舞依,八年多不见,你还是这个性子,我怎么说也还是家主一脉,你多少也要叫我一声姐姐吧?” 凌星雪凭栏望着这几人,语气看似轻松,但已经对她很了解的柏秋寒,还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悲切。 凌星雪咬牙切齿地看着凌星雪,而旁边的两名男子,看着凌星雪的目光,除了一丝丝惊艳之外,还带着几分歉疚与局促。 “你们看她做什么?” 二人的目光,自然是收入了凌舞依眼底,她在凌星雪面前本就有种不自在,这二人又露出这样的表情,更是让她不忿,“不过是一只好看的花瓶,不值得你们同情!” “凌翔、凌跃,没想到居然是你们啊,过了八九年,我倒还能认得出来。”凌星雪显然是认出了这两名男子。 “大小姐,我们……” 那两名男子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凌舞依打断。 “凌星雪,你也配自称我的姐姐,早在你脱离家族的时候,家族里就没有你这个人了,你不过是挂着家族名声的孤魂野鬼罢了我,不过,似你这种到十岁都修不出一丝真气的废物,也当得如此待遇。” 凌舞依漂亮的眼瞳中眼中闪动着怨恨的光芒。 “要是师姐都算废物,那我们都应该绑上石头找个臭水沟跳下去。”听着凌舞依的说法,柏秋寒不禁暗暗笑道。 对于凌舞依的刻薄的话语,凌星雪还是那副淡然而悲切的神情,不发一言。 死寂的气氛持续了几分钟,终于在凌舞依好像快要发飙的时候,凌星雪才终于说道:“你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说些无聊的话吧。” “自然不是,凌星雪。你以为我是你这样的孤魂野鬼,我早在六年前就获得了出门历练的资格。”凌舞依倒不像是在回答问题,更像是在炫耀。 “所以你的目的呢?”凌星雪无视了炫耀的部分,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让凌舞依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 “哼,凌星雪,我最见不得就是你又废物又会装,那件东西不是你能拿在手上的,赶紧交出来?”凌舞依冷冷道。 “那是家主的遗物,在我手里无可厚非,你们这么急着要,是那些老东西压不住下面了?”好像那样东西对于凌星雪也有一定的意义,所以她的声音也变得更加冷冽了些。 “大小姐,家里让您在外面这么多年没有打扰您,就还是念着情分,现在舞依小姐也成年了,您再拿着那件东西也没用了,不如交还给家族,您也可以少去很多麻烦。”两名男子中的,个子较高的男子凌跃突然道。 “交还给家族,凌家就会放过我了么?”凌星雪好像是自言自语般,目光却放在了凌舞依身上。 “凌跃,你跟她有什么好说的,今天她无论如何也得交出来,至于她什么下场,得看家族的心情了。” 两名男子都皱了皱眉,本来家族的目的就是凌星雪手上的那件东西,至于凌星雪的死活,那是可有可无的。 在他们看来,以三对一,抓住凌星雪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就怕是凌星雪将那东xz起来抵死不说,找不到那东西,那就没办法跟家族交代了,所以让凌星雪主动交出来,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但凌舞依明显心中有着私怨,一下子把话说死了,怕不是让凌星雪要拼死一搏。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凌星雪摇了摇头。 “对不起,大小姐,我们本不想跟您动手的。”那凌跃向凌星雪做了个揖,但体内的真气却已沸腾起来。 “废话什么?动手!”凌舞依恨恨喝道。 第三十章 凌家练气士 然而凌星雪的表情依旧平静,并没有因为凌舞依所想的那般出现惊慌失措的表情。 “凌星雪,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装什么装,你知不知道你这张死人脸有多么讨人厌!” 凌舞依似乎被凌星雪刺激得不轻,也不等凌翔凌跃,就向凌星雪冲去。 空气中隐隐传来了带着鲜血味道的香气,柏秋寒发现这味道比初次见到凌舞依的时候更淡了,这说明凌舞依这两周时间应该是基本稳定了境界。 啪! 凌舞依那带着脱胎换血境界强大真气的冲击戛然而止。 凌星雪只是一手搭在凌舞依手腕内侧,轻轻一拉,使得凌舞依收不住力气,打了一个趔趄,然后反手一挥,于是凌舞依的脸上就传来了一声脆响。 凌舞依那白皙的皮肤上,很快就浮现出一个纤细的手掌印,她倒退两步,双手捂着被打的脸颊,兀自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面前这个讨厌的女人打了脸。 她却不知道,这也是凌星雪留了手,不然就不是肿起半边面颊这么简单了。 凌舞依又惊又怒,她本拟自己已是脱胎换血境界的练气士,对付凌星雪这种在她印象里最多丹海初结的还不是手到擒来。 事实上,凌星雪的确只表现出了丹海初结的修为,但却用一种古怪的手法卸了她进攻的力量,甚至还…… “凌星雪,你居然……”捂着红肿的脸颊,凌舞依的手指颤抖地指着凌星雪,“你竟然敢……” “打你是么?舞依,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你不听话,我也是这样管教你的么?” 凌星雪脸上却露出了几分怀念,“不过舞依,现在的你太无聊了,居然会喜欢当这种三流肥皂剧里的任性大小姐角色。” “凌、星、雪!” 凌星雪的话语显然触及到了凌舞依一直藏在心里的痛点,她双目充血,就欲要上去找凌星雪拼命。 “舞依小姐,还是让我们来对付吧!”一直没有说话的凌翔,也是两名男子之中的兄长轻轻按住了凌舞依的肩膀。 “怎么,怕我打不过她?”凌舞依没好气地喊道。 “刚才那一手,看来凌星雪……小姐的真气修为不过丹海初结,自然不是舞依小姐的对手,”凌翔轻声劝说着,“但是她激将之法厉害,这些年应该实战也学了不少技巧,舞依小姐不查之下,怕是会着了道,哪怕您再受点小伤,我们兄弟在长老那里也交代不过去,还请小姐体谅一下。” 凌舞依不疯也不傻,被凌星雪所激也只是一时,她心中虽然还是怒极,但也不会傻傻地一个人上去拼命了。 “一起上,直接拿下她,在力量面前,她那点技巧还不够看!”凌舞依低声道。 “所以说舞依,你还是那么冲动啊,从一开始就三人齐上不就好了吗?” “凌星雪,别以为你激将总能有用!”凌舞依冷哼一声,却已和凌跃凌翔兄弟一起隐隐对凌星雪形成了合围之势。 “师弟,我目前还不想暴露太多,你出来帮我一下,顺便检验一下你的实力吧。”蹲在水箱后面的柏秋寒接到了凌星雪的传音。 “知道了。”柏秋寒点了点头,就准备从水箱后面跳出去。 “要不你遮一下脸吧,毕竟是同学,你还要和舞依同班几年……”凌星雪的传音中,隐隐有几分担忧。 “不用啦,她早就知道我站在哪边,遮遮掩掩也没什么意义。” 柏秋寒有些感动,同时心想如果是为了凌星雪的话,和同班同学为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凌舞依同学,就非要闹到这一步才行吗?”柏秋寒走了出来,深深地看着凌舞依。 “什么人!”凌翔凌跃兄弟均是一惊,没想到这楼顶居然还有人能瞒过他们的感知潜伏这么久。 “柏秋寒,你果然站在凌星雪那边,你也不过丹海初结而已,何必来帮这个女人?我说了,她也就是把你当成工具而已。”毕竟是同班同学,凌舞依说话的语气还是缓和了一些。 “师姐……是我的朋友,如果你们执意要以多欺少,也只有一战了。”柏秋寒叹了口气,体内真气却已经在飞速流转。 “哼,不过也是个丹海初结,我还以为是什么高手,不自量力!”凌跃对柏秋寒说话可就没有对凌星雪那么客气了,语气更是充满了轻蔑与不屑。 “能剩几口气,就看你造化了。”凌舞依自然不会因为柏秋寒这个同班只两个星期的同学而放弃家族的计划与她心中的安排,纤手挥了挥,就示意凌翔凌跃动手。 然而柏秋寒已经先下手为强,就在那三人架势刚刚拉开的时候,他已经跨越了数米的距离,狠狠一拳就往凌翔面门砸去。 凌翔虽然是脱胎换血境界的练气士,不过常年在家族中修炼,实战经验也是不多,根本没想到柏秋寒说动手就动手,只能下意识地抬起双臂护在脸前。 但他毕竟只是仓促运转真气,怎么可能挡住柏秋寒蓄谋已久的一拳,何况他的身体强度,并不像他的真气修为一样强悍,所以只是一拳,就把这位凌家年轻一代的高手打得一个趔趄。 柏秋寒得理不饶人,一记扫腿就破掉了凌翔没有防备的下盘,趁着对方站立不稳,又是一拳轰在凌翔胸前,将他打得连连倒退,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时间竟站不起来。 就算是脱胎换血境界的练气士,肉体强度也就只是比正常人强大罢了,还比不上最初级的体修,加之真气没有运起,又怎能和柏秋寒抗衡? 这一拳下,就算凌翔没有断掉几根肋骨,战斗力却也要打个折扣了。 “卑鄙!” 凌舞依和凌跃这才反应过来过来,凌跃当即怒吼,然后三步并两步来到自己兄长身前,检查起凌翔的伤势来。 对于凌跃的怒骂,柏秋寒只是嗤之以鼻,你们都打算以三敌一,还是三个脱胎换血对一个“丹海初结”,还有脸说别人卑鄙吗? 凌翔连吐了几口鲜血,本来红润的脸色就变得苍白起来,柏秋寒这一拳还是伤到了他的肺脏,虽然身为脱胎换血境界的练气士,气血及真气流转极快,一般的伤势根本奈何不得他们,但是脏器受损,却不是马上能好的了了。 上来就出其不意的废掉一人,也让柏秋寒对于这些练气士有了初步的认知,虽然对手高了他一个境界,但是这些人肉体力量还是太孱弱了,怪不得先天之前,同级的练气士往往都不是体修的对手,是以凌跃虽然以仇恨的目光看着他,柏秋寒却没有觉得有什么危险。 “去死!” 凌跃带着劲风的手掌向柏秋寒劈来,对手好歹是脱胎换血的炼气士,柏秋寒就算肉体强大,也不想硬接,正要退避时,却见眼前白影闪动,那一掌已被凌星雪架开了。 仿佛心中有感,柏秋寒也不去理会凌跃,而是格挡下了凌舞依向凌星雪偷袭的一拳。 “砰”,拳掌相交,凌舞依不得不退后一步,然而就在她讶异于柏秋寒肉体力量之强时,柏秋寒却已经借势急退,屈肘一击,正轰在凌跃再次向凌星雪攻出的拳头上。 好像是知道柏秋寒会来一样,凌星雪微微一笑,反手一指点在凌跃的腕骨上,只是瞬间,凌跃的手腕上就多出了一块淤青,凌星雪这一击力量用的巧妙,正点在凌跃手臂的经脉上,使得凌跃的的手臂一时发不上力。 凌跃面色大变,刹那间退回了自己的兄长身边,而柏秋寒也顺势上前,挡住了凌舞依正踹向凌星雪后背的一脚。 “啪”,就在柏秋寒挡住凌舞依攻势的时候,凌舞依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凌星雪屈指一弹,立刻就多出了一道红印。 凌舞依又羞又怒,但心中也知道很难以一己之力对抗两人,当下也只能退到了凌跃凌翔兄弟身旁。 而柏秋寒与凌星雪两人,则是退到了围栏边上,观察的凌家三人的动向。 “师姐、这是?”柏秋寒虽然是第一次和凌星雪一起对敌,但却有种莫名的默契,这让他很是吃惊,忍不住传音道。 “你也感觉到了?应该是我们的精神力有部分连接在了一起,所以你下意识就能判断我这边的情况,想必也是功法同源的缘故吧!”凌星雪似乎猜到了什么,传音之中也带了几分喜色。 “怪不得,不过……”看着尽皆带伤的凌家三人,柏秋寒不由蹙了蹙眉,“这些练气士竟如此之弱吗?师姐和我都还没用上精神力的攻击呢!” “凌家不注重炼体,加上他们在家族的时间太长,真正的搏杀经历恐怕还没有你多,说是脱胎换血,实力能发挥六七分就不错了,师弟你倒不要太过骄傲了。” 知道柏秋寒产生了几分骄矜之气,凌星雪立刻就给他破了盆冷水。 “师姐说的是。”柏秋寒想起了“血字”那个白人青年,虽然还没有到脱胎换血的境界,但给他的威胁却比凌家这三人中任何一人大多了,看来境界高低还是不能完全与实战能力挂钩啊! 凌舞依根本想不到柏秋寒和凌星雪的配合竟如此之好,本来若不是凌翔上来就丧失了战斗力,他和凌跃两兄弟也有一套合击之法,在凌舞依看来,两个丹海初结的练气士配合再默契,遇上两个同样配合默契的高境界练气士自然只有大败亏输的份,然而现在…… “凌跃,凌翔伤的如何?”凌舞依的目光终于恢复了她平时的清明冷静。 “舞依……小姐,我只是……肺上受伤,无大碍,就是……提不上气……来,是我……不查……中了偷……偷袭,对……对不……” “好了,说不出来就不要说,凌跃,‘离损丹’拿出来,要是今天拿不回那件东西,我的地位都危险,更不要说你们了!” 凌跃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两枚丹药,往自己和凌翔嘴里各塞了一颗。 服下丹药后数秒,凌翔便从地上地上蹦了起来,不过他眼睛肿充满了血丝,体内的真气也变得狂躁起来。 凌星雪并没有阻止他们的行为,只是对柏秋寒传音道:“师弟,要小心了,这‘离损丹’是一种类似兴奋剂的东西,后遗症虽然不小,但是短时间内可以激发他们的战斗力;” “知道了。”看着双目充血的凌家兄弟,柏秋寒自然不会轻视两名磕了药的脱胎换血境界的练气士。 凌家兄弟也不废话,两人一左一右,已同时攻向凌星雪,倒是把柏秋寒晾在了一旁。 柏秋寒却看得瞳孔一缩,这两人的合击看似攻击凌星雪,但实际上杀手锏却又好像是留给准备出手相助之人,柏秋寒敏锐的感知到,自己不论从哪个方向出手,恐怕都会迎来狂风骤雨般的反击。 “可惜了。”这两人身为兄弟,合击战术的确有一手,不过他们遇到的却是两个将精神力修炼到极高境界的变态,柏秋寒心中这句可惜,就是因为他已经感知到了这两人的破绽。 第三十一章 愤怒 柏秋寒向凌翔背后的一拳,却瞬间就引来了凌家兄弟的反击。但他没有去管凌跃,而是结结实实的和凌翔对了一掌。 在药物的作用下,凌翔的力量已经接近于血气化精,饶是以柏秋寒的肉体强度也难以抗衡,一招交手,柏秋寒就觉气血翻涌,只得退后几步,避其锋芒。 凌跃本要向柏秋寒后背的攻击以支援兄长,然而凌星雪如一个白色的幽灵,不知何时已经绕过了一直盯着他的凌舞依,挡住了凌跃的攻击。 凌跃那相当于脱胎换血巅峰境界的力量,却被凌星雪轻巧地卸掉,并且还是一指点在凌跃的手腕上,这一指正点在凌跃手腕曾经被点中的位置,凌跃手腕一麻,左手手掌竟已短暂地失去了知觉,他大骇之下,连连后退。 凌星雪得理不让人,跟上去便是一掌,凌跃勉勉强强躲过,正自庆幸,却见另一边柏秋寒已舍了凌翔,反而向他攻来。 凌跃一只手掌已经麻痹,饶是修为力量强于柏秋寒,只以单手对敌还是力有不逮,几招之间就被逼退。 就在凌跃终于感到伤手的麻木稍微缓解,准备提气反击的时候,一直在猛烈进攻的柏秋寒却又没了踪影。 “哥,小心后面?” 然而凌跃的呼喊已经晚了,柏秋寒斜退一步,一掌就拍在了已和凌星雪交手了几个回合的凌翔背上。 “离损丹”毕竟也只是强行激发潜力的药物,凌翔的肉体强度依旧没有改变,柏秋寒猛的一掌偷袭,差点将凌翔打得岔了气,一个趔趄之下,胸口又挨了凌星雪一掌。 于是就又传来了骨折的声音,凌翔的肋骨再次遭到了非人的折磨,喷出一口鲜血后,他只有无奈地退后了。 到这时候凌舞依才算反应过来,一个箭步挡在了准备追击的凌星雪身前,才算是避免了凌翔直接被打到死的下场。 凌跃和柏秋寒又交手几招,虽然以修为优势终于占到了一些上风,但是兄长已被打伤脱离战局,他也没有这个胆量以一敌二,所以虚晃一招后,也只能向后退去。 “舞依小姐,这两人不是普通的丹海境界,大概是体修,要小心!”凌翔吐出几口鲜血,脸色苍白得吓人。 “凌星雪,你这是转体修了?也对,没了家族,你也只能走这种泥里打滚的路子了。”凌舞依心里虽然惊讶,但表面上还是只能冷笑着嘲讽。 “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教育你就是了。”凌星雪半晗着首,也不去看凌舞依。 凌星雪的话语显然又戳到了凌舞依心里痛点,她也不等凌翔凌跃兄弟,运起真气就向凌星雪冲去。 “小姐!” 见凌舞依如此冲动,凌翔凌跃也顾不得调息或平复伤势,立即就跟着凌舞依冲了过去。 “师弟小心了。” 柏秋寒突然听到了凌星雪的传音,然后就发现,凌舞依表面是要袭击凌星雪,实际上却是向自己攻来。 凌舞依虽然气急,但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从刚才的战斗之中,她也看出来,柏秋寒的实力是不如凌星雪的,她自然就有了偷袭的心思。 但是凌舞依却不知道,她面对的两人均是精神力方面的高手,不说凌星雪还传音提醒,光凭柏秋寒身周遍布的精神力,就注定了凌舞依的偷袭不可能奏功。 凌舞依并没有服用药物,所以也不过是刚入脱胎换血境界的实力,柏秋寒的肉体力量本就相当于二级体修的水平,和凌舞依硬碰自不会吃亏,但看着眼角隐约泛着泪花的凌舞依,柏秋寒叹了口气,手上收了两分力气。 凌舞依已经是全力一拳,却见柏秋寒反应过来,做好了反击准备,她心中绝望,偷袭不成,势必会遭到两人的围攻,更何况,此刻她也没有信心和柏秋寒正面碰撞。 两拳相交,凌舞依却发现对方的力量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强,她瞬间就意识到是柏秋寒留了手,但此时她心中已是愤怒绝望交加,只以为柏秋寒瞧不起自己,悲愤之下,狂风骤雨般的拳脚就向柏秋寒招呼过去。 柏秋寒却没想到凌舞依不顾被凌星雪攻击后背的风险也要和他拼死一搏,加之第一招失了先机,几下交手便落了下风。 而下一秒,凌星雪已经被凌家兄弟缠住。柏秋寒也不想凌星雪因救援他而暴露太多实力,心念一动,一道念力便已经刮起劲风,把凌舞依的眼睛吹得一花。 下意识闭上眼睛,凌舞依的位置觉突然失去,脚下一滑,就从柏秋寒旁边错开身去,柏秋寒闪身一让,凌舞依便狠狠撞在了金属围栏之上。 但让两人都想不到的是,那经久失修的金属围栏已经锈蚀,被凌舞依这样的脱胎换血练气士近乎全力一撞,马上就寿终正寝了,于是凌舞依几乎就完全暴露在了二十米高的空中。 就算是脱胎换血境界的练气士,但未曾兼修炼体的她,从相当于七层楼的高度摔下去,还带着这么强冲势的情况下,绝不可能毫发无损。 “我要死了吗?” 在短暂的时间里,凌舞依脑海中却闪动着自己的过往。 她作为凌家小姐出生,这些年来,基本没有什么挫折,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幼时凌星雪对她的教训与直系长辈的耳濡目染,才会让她对凌星雪怀恨在心吧! 在这临近死亡的时刻,凌舞依才隐约发现,她对于凌星雪的恨意虽然有,但又有可能不如她想象的那么深,只是憧憬之中的些微嫉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扭曲放大,变成了深深的恨意。 “真讨厌啊,又在她面前这么丢脸。” 又或许,那不是单纯的恨意,是更多复杂情感的混合。 凌舞依没有再继续思考,她自知从这种高度下摔下去,没有提前做好受身准备的话,以她的肉身强度,大有可能落个残疾的下场,先天之前受到这样的重伤,可以说修炼的道路基本断绝,以她的骄傲,如果是这种结局,她决不会允许自己再苟活下去。 “小心!” 是谁在呼喊呢? 凌舞依不知道,但是她并不觉得有人还能救自己。 然而下落的感觉迟迟没有到来,凌舞依感觉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托住了她的身体,止住了下坠之势。 柏秋寒已经是汗如雨下,对于他来说,以念力托起一个活人,哪怕是凌舞依这样身体轻盈的女性,真气与精神力消耗也是极大,这还是两周以来他修习《炼法真诀》,真气量已有了长足进步的情况下。 “你……唉……”凌星雪自然瞬间就感知到了这边的情况,她叹了口气,也是一道念力发出,缓解了柏秋寒的压力。 柏秋寒这才终于觉得轻松了些,才飞速伸出手去,抓住凌舞依的脚踝,将她扔回了楼顶。 虽然只是两三秒的时间,但柏秋寒感觉不亚于经历了一场大战,真气和精神力更是消耗了一半左右。 “怪不得以师姐的真气与精神力总量之强,以念力御空飞行也只是制造短时间存在的落脚点而已,这用来伤人容易,用来负重真是太难了!”柏秋寒扶着尚完好的栏杆,一边喘息一边想着。 凌家兄弟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凌跃拼着背后受了凌星雪一掌,一边口吐鲜血,一边来到凌舞依身旁,直到发现她只是因为才从死亡边缘回来而失神的时候,他才松了一口气。 而凌翔却是带着满腔怒火向柏秋寒一拳轰去。 这一拳已经用上了凌家的秘技,凌翔全身真气几乎都灌注在这一拳上,其威势可想而知。 柏秋寒本不想轻掠其锋,但是刚才使用念力的消耗实在太大,这一拳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了,没有办法,他只得强提真气,硬接了这一拳。 破坏性的真气顺着柏秋寒的右手进入了他的经脉,也是柏秋寒肉身气血强大,不然以一般丹海初结境界练气士的肉体,恐怕经脉当场就要碎掉。 尽管如此,他体内的真气也不足以抵挡这一击的力量,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便从他口中喷出,本来因为大量消耗精神力而变得苍白的脸色也更加苍白。 他右手已经彻底麻木,连带右边胸口也是一阵火辣辣地疼,呼吸中带着血的味道,显然是肺部受了伤。 “你敢伤了小姐,去死吧!”眼见柏秋寒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抵抗能力,凌翔心中怒意却没减少半分,他运起体内最后的真气,呈鸟喙状的五指就向柏秋寒咽喉戳去。 “住手!”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但是凌翔已经被杀意控制,手爪还是不管不顾地向柏秋寒要害刺去。 眼见凌翔起了杀心,柏秋寒也不会坐以待毙,正准备以精神力反击,但是…… 凌翔已再不可能靠近柏秋寒了,因为他的身体已经飞了出去,而撞飞他的,却是他弟弟凌跃的身体。 凌翔本就只剩一口真气,说是强弩之末也不为过,一撞之下,登时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最惊骇的人却是凌跃,他只看见接了兄长秘技一拳的柏秋寒已经落入败像,却没想到本来应该在几米之外的凌星雪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一抓之下,就算受伤不轻,但身为脱胎换血境界的练气士的他竟然连真气都提不起来,就被凌星雪扔了出去,甚至在撞晕了他的兄长凌翔之后,更感觉丹海内真气涣散,根本无力站起。 “凌星雪,你……”凌舞依目光呆滞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凌星雪,却迎来了冰冷的目光。 凌星雪已经下定决心,要斩断与家族的孽缘,不过现阶段她还不能将实力完全暴露出来,所以才会让柏秋寒帮忙迎敌。 但是现在她有些后悔了,就算是为了计划,但是失去了柏秋寒的话…… 她已经不想再孤独的活着了,如果需要他丢掉性命才能继续隐藏她的实力的话,那她宁可与倾巢而出的家族高手对敌。 自出生以来,唯一一个认可的朋友,对于凌星雪来说,比其他任何东西都重要! “你……凌星雪,你究竟是什么境界!?” 凌舞依终于想起来,曾经在家族中,她还把凌星雪称作姐姐的时候,凌星雪不论学什么都是最快的,幼时之所以被她教训不敢反抗,除了凌星雪是家主一脉外,也因为在幼年的凌舞依心里,那位姐姐就是天才,有资格这么教训她。 “十岁修不出真气,难道也是假的吗?”凌舞依想到了某种可能,只感觉这些年来的信念都要崩塌了。 凌星雪深深看着凌舞依,刚才那句住手却是凌舞依喊出来的,看来她的恶意只针对自己,想到这里,凌星雪心中的厌恶也少了两分。 但…… 看见柏秋寒靠墙无力地坐着,右手软软地垂在身侧,嘴角还带着血迹,凌星雪感觉心中怒气又升了起来。 “师姐,对不起,还是让你出手了。”柏秋寒自然也注意到了凌星雪沸腾的怒气,苦笑着传音道。 “对于想杀你的人不要仁慈。” 凌星雪这话像是对柏秋寒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她一招手,那小雨棚中便有一个小瓷瓶飞到她手中,她倒出一枚丹药,喂柏秋寒服下,然后在他背后按摩了几下,柏秋寒就觉得一股柔和的真气进入体内,胸口的疼痛好像也没那么明显了。 “这丹药有镇静作用,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把伤你的人解决了再说。” “师姐……”柏秋寒听出了凌星雪语气中的冰冷之意,连忙说道,“师姐,不要杀人……好吗?” “……好,我知道了。”凌星雪的神色终于柔和了一些,点头应承道。 “先天境界!?”凌星雪和还清醒着的凌跃却被凌星雪取丹药的动作下了一跳,真气外放,隔空取物,那是先天境界才能有的能力! 凌星雪不答,只是冷冷看着凌跃和倒在一旁的凌翔。 “凌星雪,他们是听我的命令做事的,你要动手就来找我!” 捕捉到凌星雪的杀意,凌舞依却没有退缩,反而想把那杀意引到自己身上。 “舞依,你很好,至少还没有疯到恩将仇报,不过我更喜欢以直报怨。”凌星雪说着,却已经慢慢向凌翔凌跃走去。 “凌星雪,想要对付你的人是我,他们只是想要回那件东西才被长老会派出来的,之前他们还想帮你说话,你就这么不讲情面吗?”眼见凌星雪一步步向凌家兄弟逼近,凌舞依急忙喊道。 “你倒是挺关心身边的人,怪不得他们看你差点死了那么激动。”凌星雪摇了摇头,“我今天不会杀人,但是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 眼看凌星雪就想要动手,凌舞依终于从死亡的恐惧中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挡在了凌翔凌跃身前。 “凌星雪,他们兄弟以前对你还是颇为尊敬,你真要为一个外人对家族中人下毒手吗?” 凌舞依狠狠皱着眉头,虽然是为了凌家兄弟,但要她恳求一直厌恶的凌星雪,要说心中不难受那是不可能的。 “外人吗?现在在我眼里,你们才是外人?家族?从家主死了以后,我就不再是凌家的人了!”凌星雪瞥了一眼柏秋寒,冰冷的眼神中闪过了丝丝温暖。 “小姐,不要求星雪小姐了。”凌跃一脸苦笑地看着凌星雪,说道,“星雪小姐,刚才是我哥哥的错,激动之下没有分清情况,但是他现在已经毫无还手之力,您有什么怨恨就全冲我来吧,我决不还手!” “明明是你们找我的麻烦,怎么现在我倒像是恶人了?”凌星雪自嘲一笑,“算了,毕竟在学校里,我也不想弄得太惨烈。” 凌舞依和凌跃正自松了口气,却见凌星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过他们,来到了晕厥的自凌翔身前,一脚踏在了他的右前臂上,然后就传来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不要!”凌跃眼睛一红,就要上去拼命,却被一旁的凌舞依拉住了。 因为凌星雪在踩碎了凌翔的尺桡骨之后,就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 “今天就这样吧,你们可以走了。”凌星雪淡然道。 “多谢大小姐不杀之恩!”凌跃连忙鞠躬道谢——他们带着恶意而来,凌星雪最后却只是废了凌翔右手,这已经算是放他们一马了。 “大小姐!”眼见凌星雪转身就要去柏秋寒那边,凌跃连忙叫住了她。 “怎么,还想打?”可能是之前出劝阻过凌翔的缘故,凌星雪看向凌舞依的目光已少了几分冰冷。 “就算我们今天失败了,只要家主令还在大小姐手上,麻烦就会源源不断……” “这个东西吗?”凌星雪打断了凌跃的话语,不知什么时候,她手上已经出现了一枚小小的金属令牌。 令牌正面写着一个“凌”字,背面是月明星稀的图样,正是凌舞依等人此行的目的,凌家的家主令,也是身为凌家家主必须要有的凭证。 “这东西你以为我真的想要?”凌星雪说着,就像丢垃圾一样将那令牌丢到了凌跃脚边——她已经做出决定,斩断过去,此物对她已再无意义。 “告诉那些老东西,他们想要的东西我给他们了,最好不要再来找我的麻烦,否则他们绝对会后悔!” “多谢大小姐!”凌跃又深深鞠了一躬,才弯腰捡起家主令,交到凌舞依手上,而后背起了仍然处在昏厥状态的兄长的身体。 凌舞依深深地看了一眼走到柏秋寒身边的凌星雪,又看了一眼她心心念念的家主令牌,终究还是没有说话,带着凌家兄弟,默默从来路离开。 眼见凌家三人的身身影消失在铁门之后,柏秋寒才终于放下心来,疗伤丹药的镇静效果渐渐出现,他闭上眼睛,任由意识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三十二章 往事(上) 柏秋寒感觉最近像这样彻底失去意识的次数明显变多了。 但是与前次对抗恐惧最后不得不睡在硬板床上不同,他现在感觉很温暖,还有一股好闻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身体的支配感逐渐恢复,柏秋寒缓缓睁开眼睛,借着夕阳昏黄的光芒,他分辨出了,这里并不是他熟悉的寝室,至少盖在身上的、带着花香的蓝色格子棉被,绝对不是他的东西。 “师弟,醒了?” 凌星雪正坐在窗边,借着霞光看书,白色衣裙以后透出金红色的光芒,在柏秋寒心中竟升起了一股神圣的感觉。 但是她的脸色却有些苍白,却不是之前的战斗所致。 因为柏秋寒察觉到了,右臂虽然活动虽还有些受限,但已不再麻木,本来闷痛的胸口,此刻也没有了疼痛的感觉,甚至呼吸也变得顺畅了。 凌星雪脸色苍白的原因自不待言。 仿佛是猜到了柏秋寒在想什么,凌星雪合上了书,笑道:“我本来就只是想试试能不能从外界直接引动你的真气运转,事实证明是可行的,不过消耗还是挺大。” 凌星雪说得轻描淡写,柏秋寒却知道这之中的难处,不说其他,光是引动他人真气按功法运转,都已经超过大部分练气士的认知了,更何况她还以自身真气帮他疗伤,就算他们功法同源,也是难如登天。 “师姐,最后还是让你出手了……而且那个令牌,对你很重要吧!”柏秋寒面有愧色,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我本就不打算再留着那东西了,倒是你,感受一下,右手和肺上的伤势如何了?”凌星雪倒显得很洒脱,反而关心起柏秋寒的伤情来。 “没什么大碍了,师姐你……” “精神力和真气的消耗都在掌控之中,再来个先天的我也能把他打趴下!”凌星雪扬了扬看似柔弱的手臂,难得地露出了调皮的笑容。 “我恢复的差不多了,师姐你赶紧修炼回复下……”柏秋寒说着就欲爬起身来,但右臂的力量还是未能完全恢复,一撑之下,却未能顺利从位于上铺的床上平安落地,而是摔在了地上。 “你才该继续休息,伤还没好呢!”凌星雪赶紧将柏秋寒扶了起来。 从一米多高摔下来,对于柏秋寒来说还是不疼不痒,不过他哪会不知道之前睡的是什么地方,只能讪讪一笑,道:“师姐,那毕竟是你的床……” “要是我真的嫌弃,开始就把你扔在地上了。”凌星雪白了他一眼,笑道,“何况师弟你细皮嫩肉的根本就不像个男生,用下床铺我也不会介意。” 凌星雪说着,还在柏秋寒那裸露的手臂上掐了两把。 明知凌星雪是为了缓解他的愧疚故意与他玩闹,但柏秋寒还是脸上一红,触电似的和凌星雪拉开了距离。 “好了不逗你玩了。”凌星雪笑着收回了手,“你也不用太自责了,我早就想斩断和家族的关系了,今天也不过是正好遇上了而已。” “师姐果然是那个‘凌家’的人吗?”柏秋寒忍不住问道。 “今天傍晚的太阳不错,有没有兴趣到上面聊聊天。”凌星雪看了看天边的夕阳,却没有正面回答。 柏秋寒顺着她的目光像外看去,然而…… 下一刻,柏秋寒的目光呆滞了,这里是凌星雪的宿舍没错,所以阳台上挂着全套洗过的衣服也没有问题,只是现在被柏秋寒看见了…… “没有问题……是不可能的吧!?不过师姐的内衣挺好看的……” 在视线陷入黑暗之前,柏秋寒忍不住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至于凌星雪,一直很淡定她现在是真的不淡定了。 仔细想想,她有很多时间把阳台上收拾好,可偏偏为柏秋寒疗伤与看护耗费了她大部分精力,以致于她甚至没想起来今天早上洗了衣服。 “在我说可以之前,不准把眼睛睁开?”顺手将放在一旁的柏秋寒的外套丢在那小子脸上,凌星雪勉强维持着淡然的语气说道。 柏秋寒自然只能点头如捣蒜。 “精神力也不可以放出来!”凌星雪又警告道。 柏秋寒继续拼命点头。 大约过了十秒,柏秋寒才终于听到凌星雪允许他睁眼的话语,才如蒙大赦地把罩在头上的外套挪开。 柏秋寒并没有如同想象中那样看到凌星雪愤怒的面容,她脸上反而带着笑,不过暗藏在平静中的一丝愠怒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师姐,对不起,我没注意……” “什么都没看见对吧?” “那个……” “我说什么都没发生对吧!” 柏秋寒已经很清楚,凌星雪生气的时候基本会直接把惹她的人揍到生活不能自理,如果遇上不方便动手的情况,就会是这样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对对对,什么也没发生,师姐,我们去天台吧!”凌星雪的意思是揭过刚才发生的事情,那柏秋寒也不会傻傻地去撞枪口。 凌星雪也不看他一眼,转头就跳下阳台,以念力升上到天台去了。 柏秋寒苦笑一声,把外套套在身上,也跟了上去。 天台上并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也只有那缺了一块的栏杆,还在述说着这里曾发生过的事情。 凌星雪已经摆好了凳子,不知道为什么,两张凳子的距离比平时要远了那么一些。 柏秋寒心知凌星雪仍在意刚才的事情,也不敢说话,只能讪讪笑着,在凳子上坐好。 两人就在沉默尴尬的气氛中对视着,柏秋寒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启话题,却不知凌星雪表面上虽然愠怒,但心中也是纠结万分。 “明明就是衣服而已,就算被看见也没有什么,但是为什么,如果是师弟看见我就会生气呢?”就算是精神力境界强大如凌星雪,有时也不能完全明白自己的情绪。 “刚才语气不好应该要跟他道歉的才对、但明明是我吃亏,可衣服没收好又是我的错……” 也许是消耗了大量精神力的缘故,也许只是单纯的、连凌星雪本人都没有发现的少女心态,像她这样的人,心中也是一阵凌乱。 柏秋寒看着凌星雪脸色越发苍白,就连身体也是摇摇欲坠,他才终于意识到,凌星雪是一个强大的练气士之前,还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孩子,也会累也会受伤,也会在虚弱的时候出现破绽。 柏秋寒再也管不得凌星雪是否生气,一个箭步就跨到了凌星雪身边,搀住了她的手臂。 “师姐,我就说你应该休息一下!” 看着面前这个青年关切的眼神,凌星雪突然觉得刚才的胡思乱想都是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他说过愿意帮她承担,他说过可以做她这种人的朋友,那就已经足够了。 于是凌星雪笑了起来,不是之前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而是发自内心的、欣喜的笑容。 柏秋寒一阵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位刚才还摇摇欲坠的师姐,为什么突然又笑了起来。 “好了,我没有那么虚弱。”凌星雪露出了狡黠的神情,“还是说你想趁机占便宜?” 眼见凌星雪还有心情开玩笑,柏秋寒终于放下心来,但是要他把手放开,心中却隐隐有些不舍。 不过柏秋寒毕竟精神力强大,刹那的迟疑后,还是放开了凌星雪的手,坐到了自己的凳子上。 经过这个小插曲,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终于消散。 凌星雪不着痕迹地将凳子的位置向柏秋寒那边挪了一些,笑着说:“我要先对师弟道歉才对,明明是我没把东西收好,却无理取闹地对你生气了。” “不,是我该道歉,看到了那个……不该看的东西,对不起,师姐!”柏秋寒又怎会不知道像凌星雪这样的人出现疏漏的原因是什么,只是…… “是怕师姐讨厌我吧!”柏秋寒这样想着,他意识到了隐藏在心底的自卑——像凌星雪这样的强者,像他这样才入丹海不过十几天的练气士又有什么资格当她的朋友呢? 虽然在相处两周后,他知道凌星雪已不怎么在意最初接近他的目的,但是柏秋寒心底仍然惧怕着,惧怕着此刻的关系不过只是镜花水月。 对于孤独修炼多年的柏秋寒来说,面前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生,就像是天上的太阳一般温暖而耀眼。 所以他害怕被厌恶而疏远、再次承受孤独的寒冷; 但他有时又害怕靠得太近,而被那强烈的光芒灼伤。 明明知道这一切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然而心中那小小的自卑驱使着他拥有这样的想法,于是在轻松写意的相处之下,他总有那么一点小心翼翼。 “所以你不是说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吗?所以男人的本质都是狼,看来你也不例外呢!”凌星雪轻蔑地看着柏秋寒。 “不是……师姐……我没有……不是这样的……”柏秋寒只觉一阵口干舌燥,焦急地想要解释什么,但是口中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来。 凌星雪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那轻蔑的表情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 “师弟你还是这么容易受骗,所以逗你玩才有意思呢!”凌星雪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笑容,一脸得意地看着柏秋寒。 晚霞将她的脸颊染得绯红,映衬着那半是得意半是天真的笑容,美得不似人间应有。 柏秋寒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突然觉得心中的自卑和小心翼翼都是那么可笑。 “如果是可以信任,那就完全信任。” 柏秋寒这样想着,于是他想要倾诉,倾诉那对任何人都不曾提起的内心! “师姐,你说过你想从我这里知道的事情,现在还想要知道吗?” 凌星雪也没想到柏秋寒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脸上笑容一僵,又流露出几分落寞来。 “其实我找你上来,也是想要说些什么吧……”凌星雪叹息着,“只是……我还没有做好将一切过往都说出来的准备。” “只是我想说而已,如果师姐你想找人倾诉,不管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我都会第一时间赶到!”柏秋寒目光灼灼地看着凌星雪,“如果是师姐的话,我能够相信你,所以也请师姐相信我!” “是吗。”凌星雪低下头去,没让柏秋寒看见她的表情。 “师姐,我……” “那么,请说出你的故事!”凌星雪忽然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平时开玩笑时会有的笑容,但是她眼角的一丝反光,还是被柏秋寒捕捉到了。 柏秋寒心中又多了几分柔软,而后开口道:“在遇到教我修炼的老师之前,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于是柏秋寒述说了一切,在孤儿院经历的事情,掉落枯井的事情,黑袍人的事情,在学校修炼精神力所以连同班的姓名都不记得的事情,《炼法真诀》的事情,以及……内心中的恐惧。 “……从七岁那年起出现的恐惧,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我本以为精神力境界足够高就能压制它,但是我的精神力越强,它就越强,所以我逃避着修炼避免它的发作,又必须要修炼在它发作的时候压制它!” 在柏秋寒述说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了地平线,但是两人都是精神力的高手,所以哪怕在黑暗中,柏秋寒也能看见凌星雪脸上的愧疚之色。 “那……你认识我之后,发作过吗?”一直在倾听的凌星雪终于开口问道。 “有过,在教室你见到你之后,还有,那天中午和‘血字’的战斗之中。”柏秋寒并不想隐瞒。 “师弟,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凌星雪脸上的愧疚之色更深,眼神中也带着痛苦——能让以识引气境界的练气士感到绝望的恐惧会是多么可怕? 但因为她的缘故,柏秋寒相当于已经在死亡边缘走了两圈。 “不是师姐的错。”柏秋寒摇了摇头,“这是我迟早是要面对的,我倒要感谢师姐,让我能把这些说出来,话说能和别人一起承担,真的轻松好多呢!” 凌星雪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柏秋寒的微笑凝固在了脸上。 第三十三章 往事(下) “你居然说出来了啊,柏秋寒,你真厉害,想找人一起解决?不过你觉得有用吗?有用吗?” 柏秋寒的识海之中,黑色的恐惧气息又一次侵染了他的精神力。 “果然啊!”柏秋寒其实已经猜到了,当他将这恐惧诉诸于他人的时候,它必将再次出现。 所以当他做出决定将一切告诉凌星雪的时候,他也同样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虽然才经战斗,他的精神力甚至可以说有些虚弱,但是他感觉自己不会输,或许是因为已经做下了决定,又或许只是因为……她在身边。 “柏秋寒,柏秋寒!你胆子可真大,你有多少精神力?一半?只有一半吗!看来你是真的想死了,很好,很好!哈哈哈哈……”恐惧中的声音疯狂地笑着,语气中充满了对柏秋寒的轻蔑与不屑。 柏秋寒不答,识海中的精神力已经沸腾起来,抵抗着黑暗的侵蚀。 “你终于要死了,你终于要死了!我可以解脱了,解脱了!” 柏秋寒听不清楚那恐惧中的疯言疯语,难得的,他在对抗那恐惧时没有受到情绪的影响,这也是把意识和识海彻底融合为一的好处吧! 他曾经想和那恐惧对抗,是因为求生的欲望、是为了心中的不甘、是为了井底那袭黑袍,而现在,又多了一个理由。 虽然意志比曾经任何时候都要坚定,但是柏秋寒的精神力确实太少了,仅只有平时里一半的精神力,并不足以对抗恐惧的侵蚀。 那恐惧中的笑声更加尖锐,嘲讽的话语也更加刻薄,但是柏秋寒依旧不为所动,维持着识海中最后的一片清明。 而就在这时,一道柏秋寒无比熟悉熟悉的精神力,突然出现在双方的战场之中。 发现柏秋寒骤然的失神,凌星雪顷刻间就猜到发生了什么,当下也顾不得自己精神力同样损耗巨大,瞬间就出现在柏秋寒身边,近距离将精神力送入他的识海之内。 “这就是……他的恐惧?” 凌星雪第一眼就“看见”了柏秋寒识海中无边无际的黑影,就如来自远古的怪物,随时可能将识海中最后一片净土吞噬。 “从小时候开始就在对抗这样的东西吗?”凌星雪苦笑着,“本以为我已经承担得够多了,但是他也……” 凌星雪没有再思考下去,而是调动识海中所剩不多的精神力,注入了柏秋寒的识海。 由于功法同源,柏秋寒的识海对属于凌星雪的外来精神力并没有表现出排斥,反而将她的精神力吸收。 凌星雪的精神力本就质量更高,无需功法的转化,直接就注入了柏秋寒识海中的最后防线。 得到了凌星雪的帮助,柏秋寒终于开始以精神力反击,侵蚀了大部分识海的恐惧黑影终于开始向后退去。 “这个精神力,这个灵魂!是……是……哈哈哈哈,嘻嘻嘻嘻,没错的,我找到啦,你们一起去死,一起去死!我可以解脱啦!解脱啦!” 恐惧中的声音突然发出了疯狂的叫喊,黑影如潮水般退去,但是柏秋寒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猛然发现,那些退却的黑影,竟然想顺着凌星雪的精神力进入她的识海! “师姐!”柏秋寒顾不得其他,识海中最后的精神力猛然爆发出来,总算勉强堵住了那黑影。 那恐惧的目的,凌星雪也察觉到了,只是她的识海几乎也是空空如也,难以再抽出精神力阻挡其入侵,不过好在柏秋寒及时挡下了黑影的侵染,才让凌星雪有时间切断与柏秋寒识海中精神力的联系。 “柏秋寒,你赢不了的,赢不了的!你就尽管让她帮助你吧!这样最好了,这样你们就可以一起去死了,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恐惧的黑影最终还是退去,只留下柏秋寒那几近干涸的识海,而那最后的疯狂的叫喊,也在柏秋寒心中留下了阴影——让凌星雪一起承担这件事情,究竟对是不对呢? 柏秋寒睁开眼睛,凌星雪的俏脸近在咫尺,但是以她的精神力,竟没有发现柏秋寒已经醒来,只是双手扶着柏秋寒的肩膀,不住喘息。 如兰的吐息轻轻喷吐在脸上,柏秋寒却没有心思去享受这份旖旎,他看着凌星雪那惨白的得如无人色的脸颊以及眼神中的痛切与关心,就已经明白,不论那恐惧的声音说了什么,他都要选择和面前的女孩一起承担,所以,他也会承受她心中的痛与罪。 轻轻扶着凌星雪的手臂,柏秋寒引动丹海的内的真气,传入了她的身体。 凌星雪看着柏秋寒,似乎有些惊诧于他已经醒来,感受着传入体内那温暖的真气,她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将柏秋寒注入体内的真气慢慢转化成为自己的精神力和真气。 太阳终于完全落山了,没有月光照射的天台上显得尤为黑暗,但是凌星雪那双眸子却璨若星辰,近距离地看着她的脸,柏秋寒才明白,为什么凌星雪为人已经很低调却还是有如此之多的个人粉丝。 “师姐果然很漂亮啊!”看着她的眼睛,他这样想到。 “看够了没有?”凌星雪惨白的脸上露出了坏笑。 “没有。”柏秋寒很诚实的回答了。 “……”凌星雪脸上一红,他本来只想逗弄一下这位师弟,却没有想到柏秋寒根本不吃这一套了,反而让她有些羞窘。 “师姐,对不起,明明知道是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是……” 柏秋寒话还没有说完,却被一只白皙的小手掩住了嘴唇,后面话语再也说不出来了。 “今天你都道了多少次歉了?”凌星雪笑着,“我都听烦了,挑点有意思的说不行吗?” “但是我……” “我们说过要互相承担的吧,所以你也给我做好准备,像今天这样的战斗,都只是小打小闹而已呢!”凌星雪深深的看着柏秋寒的眼睛,好像想要从中找到什么东西。 “我想知道,想知道师姐你过去的事情!” 不是作为交换,而是柏秋寒发自内心的想要知道凌星雪的过去,想要去了解她、想要去帮她承担积压在心中的东西。 于是凌星雪从他的眼睛看到了她所想要的一切,她笑着摆脱了柏秋寒搀扶她的手臂,也松开了柏秋寒的肩膀,坐回了自己的凳子上。 肩膀与手掌失去了温度,柏秋寒不由露出了几分不舍之色,而这自然也被凌星雪捕捉到了。 “怎么,没有摸够啊!”凌星雪指了指自己的手腕。 柏秋寒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自然不敢像之前那样反调戏回去,只能讪讪一笑。 凌星雪也没有在闲谈里延展下去的意思,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 “过去的有些事情,其实我还没有做好说出来的准备。”在柏秋寒的印象中,凌星雪是第一次出现这种局促的感觉。 “明明你已经将所有的过往告诉我了,只是……并不是不能信任,只是……心里没有做好准备吧。” 迟疑和瞻前顾后这样的情绪出现在凌星雪身上让柏秋寒感觉到很新鲜,不过这也正说明她已经开始敞开心扉了吧! “师姐,我不是说了吗,只要你想倾诉的时候,随时随地我都会到的,有什么东西不是可以一起承担的吗?” 于是柏秋寒又将自己的心意以诚挚的声音复述了一遍。 “我知道的……”凌星雪低下头,再次让他看见的,就已经是如花的笑靥了。 “那么……”凌星雪顿了顿,突然问道,“师弟,你相信有生而知之者吗?” “是指生活获得的经验……不对,是……”柏秋寒好像明白了什么,惊呼道,“难道说,师姐你!” “如果说生而知之真的存在,那我就应该是吧。”凌星雪脸上是苦涩的笑容,似乎并没有因这件事情而感到欣喜,“这十几年,虽然说经验在增加,但是我的思维能力却没有什么变化。” “所以师姐你修炼的功法?”柏秋寒好像猜到了什么。 “是的,我所修炼的功法也是开始就出现在我意识中的。”凌星雪的回答完全符合了柏秋寒的猜测,所以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凌星雪如此执着于和她功法同源的柏秋寒。 “所以师姐不是凌家的人?” “嗯,我想你也看出来了。”凌星雪笑着,似乎很满意于柏秋寒的机智,“我有意识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飘落的雪花,还有在从云层中露出的星光。” “我是被凌家前一任家主捡到的,毕竟就算生而知之,我那时候终究不过是一个婴儿而已,一直在冬天的夜里也一样会被冻死,所以我还是十分感激家主的。”凌星雪的眼眸中流露出了怀念的神采。 “我没有记忆,也没有常识,有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出现在脑海里的大量知识,这一点家主当然不知道。他将我带回凌家,是因为没有子嗣,但又不想让长老那边的人继承家族,所以我可以说是正好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家主对我还是很不错的,对外宣称我是私生子,真的把我当做继承人培养,凌家核心的功法也给我修炼,只是那时候我已经用脑中的功法修出识海了,又怎么能修炼凌家的功法呢?” “所以凌舞依才会说你一丝真气都修不出来吧?”柏秋寒笑道,“凌家的真气,自然是一丝也修不出来的。” “舞依小时候并不是现在这样的,”凌星雪摇了摇头,神色中也流露出了几分悲哀,“也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会养成现在这个性子。” “师姐你说那家主令是遗物,所以……”柏秋寒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这个最敏感的问题。 “家主……其实按旁人观点看来,并不是什么好人,任人唯亲、刚愎自用用来形容他都不过分,甚至与‘血字’后面的那些势力合作,也是他定的计划。”凌星雪苦笑着。 “当时我并不懂什么良知,说起来都跟他一样,很多计划,我也在明里暗里帮助了他,现在想想,之所以在长老们看来修炼并没有天赋的我没有被逐出家族,除了家主庇护,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因为我的原因,究竟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呢?” 看着凌星雪露出痛苦的神情,柏秋寒忍不住走到了她的身旁,轻轻握住了她有些颤抖的双手。 这一次,她没有甩脱他的手。 或许是因为手中传来的温暖,凌星雪感到自己的双手不再颤抖,她对柏秋寒露出了一丝微笑,声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后来的我,渐渐明白了一些道理,并没有再帮助家主的计划,哪怕他再怎么恳求我也是,但是直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他对我,究竟是利用居多,还是亲情居多呢?” “但是师姐对那位家主,定然是有亲情存在的吧。”柏秋寒将凌星雪的手我的更紧了些,“否则也不会顶着家族的压力将他留下的东西保管那么多年,更不会帮他做那些你其实并不想做的事情。” 听得柏秋寒的话语,凌星雪愣了愣,而后才道:“或许是这样吧,或许我是真的把他当做父亲了?不过现在的我,也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了。” 凌星雪的脸上又一次浮现出悲哀。 “我自己在修炼的事情,终究是没有瞒过家主的,九岁那年,我修出丹海之时,他还是察觉到了我体内真气的存在,并且明白了我为什么不修炼凌家的功法了。” “凌家的功法,自有其极限,家主停滞在神藏的顶峰已经很久了,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怕是难以突破,所以他就看上了我的功法,想要触类旁通。” 对于当时的凌星雪来说,想必是不会拒绝的吧! 在柏秋寒看来,那位凌家家主的行为与汉奸无异,但就算是十恶不赦之辈,也是当时的凌星雪唯一能够信任的人了。 孰善孰恶,又怎么分得清呢? “毕竟我是他养大的,就算那时已经不喜于他的处世与治家之策,但我还是将功法中突破神藏的方式告诉了他,他参悟之后便选择了闭关。”凌星雪脸上的痛苦之色更甚,“却未曾想到,那之后就是永诀了。” “族中的长老们早看不惯家主的行事,实力又不如家主,自然不可能在族中的老辈面前将之扳倒,但是这一次闭关给了他们机会!” “两个月后,家主就因为突破失败走火入魔而死了,但是我很清楚那都是假的,因为那天、我见到了弥留之际的他。对啊,我那天见过他,为什么好像都忘记了呢?”凌星雪看着天际,思绪好像已经回到了过去。 …… “星雪,你的名字,是因为捡到你那天,天上在下雪,却又能看见明亮的星星,所以当时我就决定,你的名字就是星雪了!” …… “星雪,星雪,你真的是个天才,虽然长老那边总说你修炼不出半点力量,但是光凭你这谋划的能力,不需要修为又有何妨呢?哈哈!” …… “星雪,是呢,你终究也会厌恶这些事情的,但是,可不可以再帮我最后一次呢?好、好吧!但是你要注意保护自己,那些老东西总是对你不怀好意,你没有修为,要小心他们暗害你。” …… “星雪,你这是?真气?原来你自有修炼的功法,九岁就是修出丹海了?那些老不死还说你是废物,太可笑了,我的女儿怎么可能是废物呢?” …… “星雪,你的功法有突破神藏的方法?能传法给我吗?可以?太好了!只要我能突破,你就是下任家主,没有人敢来欺负你了!” …… “星雪,我绝不是什么走火入魔,有人在暗害我,你……你一定要小心,我死之后,这个家族没有一个人会站在你那边,对……也对,是我自食恶果。家主的令信你拿着,只要这个在你手里,长老那些人再想要也不敢明目张胆跟你动手!你找个机会,到……到大陆去,寻求那边政府的庇护,家族在那里的势力很弱,没法在那里动手的,嘿嘿……想不到吧,明明是你最讨厌的事情之一,最后还能成为保护你的屏障。” …… “能遇到你,我没有后悔过,当初看到寒风中还在襁褓里的你,我就决定你要当我的女儿,星雪星雪,希望你能如繁星一般璀璨,如雪一般洁白啊……” 这些话语从什么时候就被忘记了呢?或者说,只是自己不愿意想起而已? 终究还是有的,不存在利用的、温暖的感情。 他从未逼迫自己做过任何事情,只有庇护和关爱,就算在其他人哪怕在国家看来他是汉奸、是恶贼、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坏蛋,但对于自己来说,他已经取代了未曾有任何记忆的父亲的位置了吧! “但是,为什么我会忘了呢?”凌星雪仰着头,眼中迷蒙着水汽,喃喃自语着。 “师姐只是在内心里觉得,那位家主是因为你的功法闭关,就不会死了吧!”柏秋寒将凌星雪的手握得更紧了,“所以如果他只是为了利用你而保护你,为了自己的权力欲望而关心你,或许就可以不那么难受了!” 有些事情或许已经被她刻意遗忘,但是他决定说破,然后……他们一起来承担。 “讨厌啊,为什么要说出来呢?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凌星雪的泪水决堤,她一头撞进了柏秋寒的胸口,低声抽噎着。 柏秋寒第一次看见如此柔弱的她,感受着胸口的温度与湿度,他心中只有怜惜。 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柏秋寒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等待凌星雪将压在心中多年的情绪全部释放出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凌星雪终于抬起头来,因为境界的原因,她的眼圈并没显得红肿,只有眼角的水汽,证明着她方才哭过。 她看着柏秋寒,脸颊有些羞红,但她仍没有放开被他握住的手。 “我说,我什么丢脸的样子都被你看到了,你要怎么负责啊?” 凌星雪开玩笑的样子一如往常,柏秋寒也终于放心了几分。 “师姐说怎么负责就怎么负责吧。”柏秋寒笑着回应。 “那我要好好想一想!” “随时随地,随叫随到。”一如既往的笑闹,但是柏秋寒的眼神中不免出现了几分担忧。 “我可是冷酷无情的人,作为幕后黑手害死了不知多少无辜者,又怎会纠结于过去。” 凌星雪好像是在自嘲,但是柏秋寒听明白了,她未曾遗忘过去,却已斩断过去,迈步向前。 “家主……不,父亲的仇,我是肯定会报的,所以师弟,到时候可不准放我鸽子!” “肯定不会!” “我知道的,你肯定会来帮我。”凌星雪回握着他的手,感觉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 “后来的事情,就比较狗血了。”凌星雪感受着温暖,又继续述说,“父亲死了以后,在家族眼里一点修为都没有的废物自然不配拥有资源,只是他们没有家主的令牌,加上我名义上还是下任家主,他们不敢也不想驱逐我,而是想方设法的从我手中得到家主的令牌,舞依也是那时候彻底跟我交恶的吧!” “于是我在家族中就成了无数人觊觎却又没人管的存在,我在族中修炼了两年,才在父亲少数几个埋在大陆的暗手帮助下,来到了g省。” “我在政府登记之后,就开始了学生生涯,不过现在想一想,直接从高中读起还是太惹人注目了,不过那时的我想法跟现在不一样就是了。” 凌星雪的述说就到了这里,柏秋寒自然知道她还有些不愿说出口的事情,比如她在政府的资料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更新,比如她纯熟的战斗技巧又是怎么来的。 但是他不会去问,因为柏秋寒知道,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的。 第三十四章 洛可之秘 “师姐,你把家族的令牌交还回去真的没有问题吗?那毕竟是你父亲留下的……”听完凌星雪的过去,柏秋寒又想起那仍令他感到愧疚的事实。 “既然要和过去诀别,那外物也没有太多意义了,这是我早就决定好的事情了,却没想到被你这家伙骗得揭露伤疤,我这么多年还没有这样哭过呢!”凌星雪倒是洒脱地笑着。 “但是师姐你把令牌交出去,凌家应该不会找你的麻烦了吧?”柏秋寒心中的愧疚稍微减少了一些,又问道。 “这……说不好……”凌星雪却有些迟疑,“也许他们会想顺手解决我这个名义上还是家族继承人的废物以绝后患也说不定。” “但是师姐,你不是说凌家在国内势力很弱吗?” “显然是时代变了啊师弟,怎么刚才你那么机灵,现在反而看不出来了呢?”凌星雪笑道,“凌家应该和g省政府合作了吧!” “但是之前……” “和‘血字’背后势力的合作,毕竟是父亲定下的方针,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但他已经去世多年,加上国内这些年逐渐强大,凌家也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至少舞依那一脉的长老,应该做出了别的选择。”凌星雪缓缓道。 “所以,他们今天才会来找你的麻烦?”柏秋寒皱了皱眉,“按道理来说,像师姐这样登记过的练气士,不是应该受到庇护吗?” “很简单,凌家合作的条件之一应该就是我、或者说是家族的令牌吧。” “所以师姐被出卖了?”柏秋寒瞬间就想起了马名扬那张耿直的脸,“可是,现在那个部门的领导人……” “马名扬吗?”凌星雪轻笑一声,“他的确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但他只能服从命令。” 柏秋寒虽然只跟马名扬见过两面,但心中还是对这个一心为国的男人非常钦佩,只是一旦沾染上这种背地交易的黑幕,他的形象好像又变得模糊了。 “像马名扬这样的人,你可以与他交朋友,但是绝对不能完全信任他。”凌星雪叹了口气,“他们这样的人不是坏人,但是他们永远会把集体利益放在前面,所以当其他任何事情与集体利益冲突了的时候,他都会选择维护集体的利益。” “就像这次的事情……”柏秋寒心中对马名扬的部门以及马名扬这个人终于有了基本的轮廓。 “不一定是他做的,但是他的部门肯定参与了,你想,在他看来你不过只是一个强一点的丹海境练气士,他都要亲自来邀请你,如果天平的那边是半个甚至一整个凌家,你说他会选择什么、上面又会选择什么?”明明被出卖的是她,但是凌星雪却好像没有半点愤怒,反而显得十分淡然。 “这些问题太复杂了。”柏秋寒苦笑。 “但是并不遥远!”凌星雪道,“这次也许只是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凌家的见面礼,也有可能不是个例,而是常态。” “凌舞依那边……”柏秋寒好像想到了什么,“我其实感觉她也不是什么坏人,也许我可以去沟通一下?” “舞依……”凌星雪迟疑了一下,然后叹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我的成见会如此之深,也许你去沟通会更好吧!” “我明白师姐你为什么要隐藏实力了。”柏秋寒歉声道,“至少凌家对付你的力量都是这样未到先天的练气士,如果是先天的话……” “凌家的长老其实我并不惧怕,我只是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在柏秋寒的面前,凌星雪终于又露出了柔弱的表情,“如果当初只是一户普通人家收养我,我就像普通人一样活着,就算是修炼,也不要涉足那个圈子的事情该多好啊!” “但是师姐,那样的日子是不会有的。”明明知道这只是凌星雪在精神力薄弱时不免生出来的幻想,柏秋寒还是选择将之打破。 “对,不会有的!”凌星雪又叹了口气,“这就是现实啊!就像师弟你,再怎么不想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门来,不如说,我也是你的麻烦之一吧?” “师姐是我唯一不会后悔惹的麻烦。”柏秋寒笑道。 “怎么原来没看出来你这么会逗人开心?说十几年没朋友不会是骗我的吧?”凌星雪白了他一眼,嗔道。 “实话实说而已。”柏秋寒撇了撇嘴,“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师姐的啊!” “你这人,真是……”凌星雪脸上一红,好像有些应付不来变得诚实的柏秋寒。 “师姐,时间不早了,你精神力消耗太多,最好早点休息。”柏秋寒却看着凌星雪苍白的面色,有些担心的说道。 “你不也是半斤八两,还有……”凌星雪晃动了一下手臂,“你打算握到什么时候?” 柏秋寒这才意识到,好像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握着凌星雪的双手,掌心传来的触感实在太过舒适,才让他忘记了这回事。 “那、那个,对不起师姐,我就先走了,早点休息吧!”柏秋寒有些不舍地收回了手,说话的声音也有点结巴。 “今天是特殊情况,”凌星雪扬着双手,恶狠狠地道,“以后你敢这样,我先揍了再说。” “是是。” 柏秋寒随口答应,又迎来了凌星雪的挥拳示威。 “初见师姐时,哪里会想到她其实是有如此之丰富的表情呢?”柏秋寒只感觉凌星雪和刚见面时的印象大相径庭,这样想着,他已经翻下围栏,从熟悉的下水管道溜了下去。 目送着柏秋寒的离去,凌星雪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一如夜中昙花。 柏秋寒拿着从小摊上买来的一袋馒头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过了。 室友们熟悉了他每天去和“某位高手”出去切磋而晚归的节奏,倒没怎么在意,也就是赵贺铭看着柏秋寒比平时更加凄惨脏污的外套,调侃了一句今天好像被打得更惨。 对此柏秋寒只能笑笑不说话,总不能说外套胸前块斑痕是凌星雪趴在他胸口哭出来的吧,那估计柏秋寒以后连寝室门都进不了。 由于精神力与真气的消耗实在太大,柏秋寒也不及和室友们闲谈,吃光了买来的食物补充了一些能量,就上床准备修炼,他床上的蚊帐已经换成了密不透风的那种,室友们也没有偷窥他的兴趣——刘苏宇除外,不过遭到柏秋寒和赵贺铭的严厉警告之后,某人才算收敛了了一些,两周以来也算相安无事。 一夜的修炼之后,柏秋寒的丹海与识海终于恢复了充盈状态,只是右手和肺上的伤还有些隐隐作痛罢了。 周六的晨练并没有在北边操场见到马若芸和武术社,想来天天练习,武术社员们也受不了,终究还是要休息两天的,反倒是刘苏宇和赵贺铭竟然坚持了下来。 经过了两周的站桩和基本体能锻炼以后,这两个家伙明显感觉到了体力的上升,所以每天早上都死皮烂脸的缠着柏秋寒。 晨练结束之后,柏秋寒吃过早饭,洗澡换了身衣服,就在女寝的楼顶见到了神完气足的凌星雪。两人都没有提及昨天的事情,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两人的距离,却又拉近了一些。 “明天见。”天擦黑的时候,柏秋寒就向凌星雪告别了。 “明天见了。”凌星雪朝他笑着招手,“明天早些过来,给你说一下军训的事情吧,虽然只是走个过场,但是现在凌家和上面的关系有点微妙,舞依也在你班上,说不定会有什么变故。” “好!”虽然柏秋寒并不觉得有人能在政府安排的军训中做手脚,不过这是凌星雪对他的担心,他自然也不会傻傻地不领情。 顺着下水管道滑到底楼,柏秋寒正欲回寝室,却突然察觉到了他人的目光。 “不会吧!”柏秋寒心头直跳,他在下来之前已经用精神力确认过没有人了,但突发情况总是层出不穷,要是刚才他爬水管的一幕被看见了,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正在他想着如何狡辩的时候,就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问道:“柏秋寒,你究竟在干什么?” “马师姐?”柏秋寒循声望去,却正是在晨练经常能碰到的马若芸。 “更麻烦了!”柏秋寒心里叫苦,他很清楚马若芸对凌星雪的心意,所以他也是被针对的对象,这下把柄是彻底落在别人手上了。 “没……没啥……”柏秋寒只能打着哈哈妄图满混过去。 “这是星雪的寝室,你刚才爬排水管,你……”马若芸的眉头就渐渐皱了起来。 “这个是……嗯……那个……” “你果然不怀好意,明明星雪如此看重你,你居然趁夜偷窥!真是羡……真是不要脸!”就听得马若芸呵斥道。 “不是不是,这不是偷窥啊!”柏秋寒眼见就要被越抹越黑,连忙想着说辞,“是那个,之前不是和‘血字’动手受了伤嘛,凌师姐给我了一些外用生肌的药物,这次只是用完了去借点药而已。” 于是柏秋寒只能杜撰出了一个理由,他也不敢把现在和凌星雪的关系告诉马若芸,不然准保这位美女师姐会误会两人的关系,然后就怕是无穷无尽的麻烦了。 “借药用得着爬水管吗?”马若芸狐疑地看着柏秋寒。 “马师姐,你想想要是凌师姐从正门接我进去或者拿东西给我,我还有安生日子过吗?”柏秋寒的谎话倒是越编越顺。 “你说的也有道理。”马若芸点了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 “马师姐你又为什么在这儿?”柏秋寒反倒觉得奇怪起来,毕竟女寝背后的小树林,不要说晚上了,就算是白天也没有几个人来,马若芸出现这里实属解释不通。 “那……那个……散步?” “你能不能不要连自己的借口都质疑啊!”看着马若芸眼神游移撅起嘴吹着根本没有声音的口哨的样子,柏秋寒忍不住吐槽道。 “嗯,我在散步,偶然路过!”所以马若芸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 “你不会……”柏秋寒想到了马若芸刚才说的话语,结合了目前所处的位置,得出了一个结论,“马师姐,你不会才是真的来偷……” 柏秋寒话还没有说完,马若芸就已经一拳向他揍了过来,柏秋寒赶忙躲过,定睛一看,却见马若芸举着拳头,恼羞成怒地看着他。 “柏秋寒,我看你伤已经好了,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认真打一架,谁要是输了,就不要靠近星雪!”不知是早有预谋还是适逢其会,马若芸提出了决斗的要求。 “不打不打,我这两天不小心又受伤了,现在呼吸都还疼呢,打不了打不了。” 柏秋寒才不想和马若芸交手,毕竟她也是相当于脱胎换血境界的体修,以柏秋寒的实力,如果不动用念力精神力之类的能力,光凭真气和气血,还真不一定能轻松收拾了。 何况要真打起来,谁受了伤都不好收场,他可还没忘了,马若芸可是有一个在特殊部门工作的哥哥。 “你又受伤了?谁信啊!” 不知道是为了掩饰目的还是单纯只是为了和柏秋寒决一高下,马若芸也不等柏秋寒回话,就是全力一拳向柏秋寒挥去。 柏秋寒也没有想到马若芸说动手就动手,还是全力以赴的动手,下意识就以右手格挡,只是他右手的伤势毕竟还没好全,马若芸这全力一击竟没能完全卸下,反而撞到了胸前,牵扯到了肺部的伤势,柏秋寒只觉呼吸都是一滞,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你真的有伤?没事吧,赶紧去医院!” 马若芸虽然做事有些偏激,但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眼见柏秋寒一拳都没接下来,哪还不知道柏秋寒是真的有伤在身。 “都跟你说了你不信,哪有你这样说动手就动手的。”柏秋寒抱怨道。 “我也没想到你真的受了伤,你要觉得不爽,打回来就是了,我不还手,等你伤好了我们再打过就是了。”马若芸歉声道。 “算了,也没多重,出不了人命,只求师姐你把我当个风筝放了,不要找我的麻烦了行不?” “你要不靠近星雪,我不就不会找你的麻烦了?”马若芸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柏秋寒那叫一个头疼啊,只能用无语的表情看着马芸。 “咦,柏同学,还有这位师姐,你们在这干什么?”然而今天注定是不会平静的,平日里鸟都没有两只的小树林里,柏秋寒居然听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苏雨同学,你怎么在这儿?”柏秋寒循声看去,却见一个可爱的女生正一脸好奇的看着这边——正是凌舞依三人组中的苏雨。 苏雨的眼睛来回扫视着柏秋寒与马若芸,然后猛地蹦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我懂了,原来你们在约会,我是懂事的人,就不打扰你们了,拜拜。” “喂,等等、等等!” 柏秋寒和马若芸异口同声地喊道——开玩笑,要是让这个看上去口风就不严的妹纸误会了,明天怕不是全中文系都会知道这个八卦。 “怎么了?”苏雨回过头,迟疑了一秒,然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嗯,对了,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明天肯定不会跟大家说看见了柏同学和一个漂亮师姐在夜晚的小树林约会的!” “噗”,柏秋寒终于忍不住,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啊,柏同学,你没事吧,怎么吐血了,要不要去医务室啊?”苏雨显然是被吐血的柏秋寒一跳,但还是用带着颤抖的声音问道。 “没事没事,吐着吐着就习惯了。”柏秋寒从包里摸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的血,然后急忙解释道:“苏雨,你可别误会啊,我和马师姐不是这种关系啦,在这里的话就是……嗯……散步,对,散步偶然遇见了,你看,这不是还遇见你了吗?” “无耻!”柏秋寒从马若芸的眼神里读出了这两个字,毕竟他才说过马若芸找借口不打草稿,结果五分钟之后,他就用同样的借口应付同学,果然是打脸这种事情,都是来的又快又急。 “嗯,苏雨同学是吧,我是体育系三年级的马若芸,如柏秋寒同学所说,我们只是散步偶然遇见的。” 虽然心中极其不爽柏秋寒,但是马若芸也不想让其他人误会什么。 “哦,原来是这样,既然你们之前都在散步,请问你们看见可可没有?” “可可?洛可吗?好像今天没有看见过她啊。” 柏秋寒对于凌舞依三人组中那个安静的女孩印象确实不怎么深刻,不过洛可那病态白皙的美丽容貌还是很有辨识度的,他可以确认这一整天都没见过她。 “不好意思,我并不认识你所说的洛可同学,所以也不知道有没有见过她。”马若芸略带歉意地摇了摇头。 “嗯,谢谢你们!”苏雨道完谢,却还兀自自语着,“真是奇怪,可可究竟去哪儿了呢?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苏雨,你们三人平时不都是一起行动的吗,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找洛可同学啊?”对于这个同班的女孩,柏秋寒倒没什么恶感,出于礼貌性地,他还是问了一句。 “是这样的,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舞依心情不是很好,所以今天我就和可可一起出去买东西了,只是回来的时候,可可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脸色变得很奇怪,然后就跟我说她走了,不要来找她,她能回来就会回来之类的。我本来也不怎么在意的,可是这都大半天了,可可都没有联系我们,打她的手机也是关机,报警也还没到失踪的时间,我只有和舞依出来找她了。”苏雨自然不会把柏秋寒当成什么坏人,于是把她的经历和盘托出。 “你说凌舞依也出来找她了?”柏秋寒皱了皱眉。 “是的,舞依说她也会找人帮忙的,她还调了监控录像,可可今天好像也没有出过学校,但是她可能在的地方我们都去了,都没有找到她。”苏雨也不知道柏秋寒问凌舞依的事情干什么,但还是老实回答了。 “麻烦了!” 苏雨不知情,但是柏秋寒可知道凌舞依可是凌家的小姐,如果凌星雪猜测不错,凌家已经和政府合作的话,凌舞依所能调动的力量应该不小,但就是这样也没有省大里找到洛可,除了故意躲藏也没有其他的解释。 柏秋寒察觉到了麻烦的气息,但是看着苏雨充满希冀与坚定的眼神,他还是有些不忍——如果让苏雨继续找下去,恐怕这丫头真能一直找到天亮。 他人的美好友情让人艳羡,柏秋寒想着,如果是自己失踪了,凌星雪可能也会这样找他吧,所以明知可能有麻烦,柏秋寒还是决定帮苏雨一把。 “马师姐,我打算帮苏雨一起找人,你怎么说?”柏秋寒就把目光放到了马若芸身上,毕竟省大千亩面积,两三个人去找就是大海捞针,不仅没有效率,还容易遗漏。 “我没有见过那位同学,有照片吗,我喊人一起找一下吧!” 除了柏秋寒,马若芸对于其他师弟师妹还是非常温和关爱的,“苏雨同学你也别太担心,既然没有出学校,总能找到的,虽然那位同学走之前说的话让人在意,但也许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呢。” “那我和苏雨一起先找,马师姐先去发动人手吧。”柏秋寒忍不住用怪异的眼神看了马若芸一眼。 “喂,你那副‘原来你也会安慰人’的表情是几个意思啊?喂?” 柏秋寒自然不会做出解释,待苏雨把洛可的照片用彩信发给马若芸以后,便跟苏雨一起走上了大海捞针的道路。 “我记得当时可可是向北边走的,如果她没有出学校的话,有可能会在那边。”苏雨一边走一边回忆着。 “北边吗?”柏秋寒皱了皱眉,省大北门附近比较偏僻,与人流量大的东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洛可一个女生独自去那边,看来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关节了。 两人向北走了约有十分钟,柏秋寒却突然在一片树林前停下了脚步。 苏雨有些奇怪地道:“柏同学,你怎么不走了?” “你看那边,是不是洛可?” 苏雨顺着柏秋寒所指的方向看去,在树林的边缘有一个窈窕的身影,在月光的映照下露出了小半张脸,依稀便是洛可。 “可可,这边!”苏雨挥舞着手中的电筒,大声叫道。 “洛可”似乎朝这边看了一眼,身形微微顿了顿,却猛然向树林中跑去了。 苏雨挥着手电筒的手一下滞住了,她喃喃道:“认错了吗?” “不,你没有认错!”柏秋寒沉声道。 不过…… 苏雨在这样的光线下看不见什么,但是柏秋寒却可以看出来——洛可奔跑的速度,绝对不是正常人可以比拟的。 “她也是炼气士或者体修么?”柏秋寒暗叹一声,当初虽然有他把注意力都放在凌舞依身上的缘故,但是洛可竟然没有露出丝毫端倪,隐藏修为的功夫可谓极深。 “柏同学,我们追上去看看吧!”苏雨急切道。 “嗯,走。”柏秋寒点了点头,精神力已经外放开来,这种明显中间有什么问题的情况,他也不敢大意,紧接着,他就发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精神波动。 “是他!?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柏秋寒眼神一凛。 “谁啊?柏同学你这么紧张,不会是什么坏人吧?”苏雨连忙问。 “苏雨,你就留在这里,那边很危险!”柏秋寒沉声道。 “果然是有坏人吗?”苏雨的语气一下子紧张起来,“需要我报警吗?” “嗯,你先跑远些,然后报警,就说有黑道……‘血字’的人潜入学校要对学生图谋不轨。” “那柏同学你呢?”苏雨有些迟疑地看着柏秋寒。 “我去看一下。”柏秋寒看向了洛可身影消失的地方。 “那你小心!如果可以,请你把可可带回来,谢谢你了,柏同学!” 苏雨自知如果真遇上了什么突发情况,她去了也是累赘,所以只是深深对柏秋寒鞠了一躬。 “我尽力!”柏秋寒点了点头,身形一闪,须臾间便没入了那片树林之中。 第三十五章 营救 今日的月光并不明亮,而这本就昏暗的的光源,现在更是被树叶枝桠分薄,只是在柏秋寒的精神力作用之下,这夜晚对于他来说却如同白昼。 柏秋寒跟着那个疑似洛可的身影一路来到树林中,便察觉到了隐隐传来的打斗声。 “在树林中央的空地里吗?”精神力一扫,柏秋寒就确定了方位。 减缓了行动的速度,柏秋寒压制着自己的气息,向打斗的中心靠去。 在林中的空地上,有三人分作两方正在战斗着,一方是穿着偏中性黑色的休闲服的女孩,正是洛可。 另一方则是两名明显是白种人外貌的黑衣男子,而其中一人,正是半个月前和柏秋寒交手过并被打成重伤的青年。 “这么快伤就好了?就算是体修也太快了。”柏秋寒皱了皱眉,精神力扫过,就明白了过来。 “原来已经突破了吗?”在那青年胸口的能量气旋中,柏秋寒感觉到了相当于脱胎换血境界的能量。 另一名黑衣男子修为显然更高,看来进入脱胎换血的境界更久,而在两人的围攻之下,洛可已经显得左支右绌,本就白得有些病态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及肩长发披散,其上已沾了不少灰尘,衣服上也多有褶皱破损,显得很是狼狈。 “洛可竟也和‘血字’有关吗,是了,她体内的能量也是胸口的气旋,看来和这些外国人有关系。” 柏秋寒暗中分析着情况,却没有立即出手相助,他在之前就感知到有三人在追击洛可,现在显然还有一人在暗处,而他毕竟有伤在身,尤其是肺部受伤注定他不能久战,对方可能是三名相当于脱胎换血的练气士,还是兼修体修的类型,贸然出手很有可能不仅救不到人,自己也要搭进去。 就在这时,洛可与两名青年各对过一掌,被震开出去,一道鲜血顺着她嘴角缓缓滴落。 洛可抹掉了唇边的血迹,冷冷地对那两人道:“卡罗,巴勒,你们在这里生活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越界的后果吗?” “哼哼,之前那个老东西在的时候我们还惧怕三分,现在嘛,就算是做下了,又有谁来执行规矩呢?”修为深一些,名为巴勒的青年冷声嘲讽道。 “洛可小姐,那些大人们可是很想见到您呢,您要是能接受我们的护送,又何必这样兵戎相见呢?” 曾和柏秋寒交手过的青年名叫卡罗,此刻他脸上的笑意根本止不住——本来他筹备两周躲过了政府监视潜入省大,只是想调查那个诡异的散修练气士,没想到却遇到了这么一条大鱼,即便上面已有安排,但若是天降的功劳,他也乐得笑纳。 “哼,想见到我?”洛可恨恨地看着两人,雪白牙齿咬得嘴唇都快渗出血来,“是想要见到我的血吧!跟你们回去也不过是死,还不如死在这里!” “不不不,现任的年轻公爵大人要的是完好的洛可小姐,所以我们自然是不敢杀您的。”卡罗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但是据我所知,就算是洛可小姐这样的人,也有相交甚密的朋友吧!” 洛可的脸色终于变了,她慌乱地看着两人,厉声问道:“阿塔卡呢?他去干什么了?” “嗯,您的朋友,凌舞依小姐是‘凌家’的人,我们自然是动不了的,但是苏雨小姐嘛……”卡罗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无耻!”洛可恨恨骂道,“国际法规都被你们给吃了!” 听到几人的对话,柏秋寒也是大呼失策,也没有想到这些外国人居然会敢在其他国家的土地上,对当地平民动手。 “真是无法无天!早知道还是应该通知师姐,哪容得了这几个白皮逞凶!”柏秋寒心里隐隐也有几分愤怒,已打算出手相助。 而洛可听见这些人打算对苏雨出手,更已经怒不可遏,一把银光闪闪的短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手中,这次是她主动向两人攻去。 “圣银匕首吗?”卡罗冷冷一笑,“可惜对我们作用不大!” “锵”。 洛可的短刀与卡罗锋锐的指甲交击一记,发出了金铁碰撞之声,不过,卡罗倒是被击退了两步,显然是实力还要逊色洛可两分,可是巴勒立刻便上去补住了空位,根本不给洛可追击的机会。 柏秋寒已准备出手,却感受到了另一人的气息,无奈苦笑一声后,只得又缩回了之前藏身的地方。 看着第三名黑子男子挟持着明显是已经晕过去的苏雨到了战场,洛可自知再没有机会,握着短刀的手臂软软的垂到了身侧。 “看来洛可小姐果然很在乎朋友,只要你肯跟我们回去,我们也没有兴趣再挑战这个国家的强者。”卡罗还是一脸笑容,但是其中却没有半点温暖。 “我要亲眼看着你们把小雨交给舞依,不然我就当场自杀,你们的公爵大人要的不是一具尸体吧?”洛可这样说着,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只要苏雨安全了,就算是死也不会跟这些人回去的。 “只要你接受禁制,也不是不行,我族的血禁虽然麻烦了一点,但公爵大人还是有所准备,用在您的身上倒也对得起它的价值。”似卡罗这等人,怎会不知道洛可在想些什么,自然是做好了防备。 洛可神色凄然,她自然知道被下了禁制,生死就由不得自己了,可是…… “小雨,对不起,我们这样的人,不该接触你的……” 银色的短刀掉落在地,同时滴落的,还有洛可的泪水。 “洛可小姐,你就这么投降真是可惜,这位小姐的鲜血很美味的样子呢!”不知是真觉得可惜还是为了进一步打击洛可的心灵,挟持苏雨的黑衣男子阿塔卡轻轻抚摸着她的脖颈,一脸惋惜地说道。 “你不用激我,我跟你们回去就是了,但你们要敢动小雨一根指头,我是没有办法,舞依却绝不会放过你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面对这种情况,洛可也只能外强中干的威胁着。 “好了好了,洛可小姐,太激动的话,下血禁可是会有些疼呢!”巴勒一面说着,一面和卡罗走向了洛可。 “就是现在!”见那两人与挟持苏雨的阿塔卡隔了大约有十米的距离,柏秋寒终于动了。 由于注意力都在洛可身上,直到柏秋寒接近到两三米外,阿塔卡才察觉了他的存在,但是这黑衣男子还没来得及出手,就感觉脑中一片空白,好像被重锤敲了一下似的,自然是柏秋寒识剑出手。 对于这种精神力强大意志坚强之辈,识剑的影响实在有限,柏秋寒也不想杀人,所以没用上精神力爆破的技巧,不过这一瞬间,对于他来说已经够了。 柏秋寒的左手深深没入了阿塔卡的面颊,虽然不是惯用手,但柏秋寒近乎全力的一拳力量何其之大,没有防备的阿塔卡登时就被打飞出去,而被他挟持的苏雨,也落到了柏秋寒怀中。 “是你!”卡罗又怎会忘记柏秋寒,他们这次行动本就是冲柏秋寒来的,只不过是洛可在他们的目标定位中更高罢了。 柏秋寒没有答话,将苏雨的身体靠在一旁的树上,一个助跑后,便是一记飞踢向醒过神来的阿塔卡踢去。 “凝聚精神,他可以直接攻击灵魂!”卡罗毕竟与柏秋寒交手过,哪会不知道柏秋寒的强大所在,立刻就出言提醒同伴。 阿塔卡已经缓过神来,本来就是为了对付柏秋寒而来,他之前被偷袭也是没有防备之故,现在回过神来,自然是不会吃同样的招数。 柏秋寒发起攻击之时识剑自然也已发出,不过面对凝神防御的脱胎换血境界确实没什么作用。 柏秋寒也不在意,只是连环几腿踢在了阿塔卡用作防御的双臂上。 “这小子会不会打架?”阿塔卡心中疑惑,虽然他每接一腿都会感觉气血翻涌,但也不是接不下来,而柏秋寒腾空攻击,一旦力竭,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柏秋寒!?”柏秋寒的突然出现让洛可也是一惊,她可没有柏秋寒的精神力,自然也不会想到这个平时经常无缘无故走神的同班同学,竟然也是练气士。 不过洛可反应极快,眼见苏雨已被救下,瞬间就把地上的短刀抄到手里,向卡罗与巴勒刺去。 论修为,洛可比巴勒还要高出一线,更不要说才进入这个境界的卡罗,面对她,也只有两人齐上才能将之压制。 另一边,柏秋寒的攻击终于到了尽头,而在柏秋寒的攻击之下,阿塔卡的双臂已经酸麻不堪,他暗暗做下决定,就算上面要这个漂亮青年,也得是被他揍过一顿再说。 柏秋寒又怎会不知道腾空攻击的大忌,但他并没有因此出现焦躁的情绪,因为他的念力已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借力点,所以他并没有入阿塔卡所想的那般落地,而是腾空飞到了阿塔卡的头顶。 “空中接力?先天练气士?不,不对!”阿塔卡心中大惊,但也不会因为突发变故就坐以待毙,一对蝙蝠似的翅膀撑破了他的上衣,从他背后伸了出来。 “什么怪物?”柏秋寒虽然惊讶于突发的变故,但是跟着凌星雪锻炼了两周的他,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迟疑,一记劈腿就像阿塔卡头顶招呼过去。 承受了之前的连续攻击,阿塔卡此刻双臂还是酸麻,自不会硬接柏秋寒的攻击,蝠翼一展,便倒退开去。 柏秋寒一脚重重轰在地面上,登时便砸出了一个大坑,整片树林都仿佛在颤抖。 “好强的力量!”阿塔卡惊讶于柏秋寒力量之强的同时,也找到了柏秋寒新力未生的破绽,蝠翼又是一振,整个人贴着地面向柏秋寒飞去。 “这些家伙不是人类吗?要先解决那对翅膀才行!” 一连串的攻击已经大幅压缩了柏秋寒肺中的空气,右边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心知自己不能久战,于是心念一动,两道念力凝聚成刃,射向了阿塔卡的一对翅膀。 柏秋寒的念力早不是两周前初学乍练时可比,否则也不可能在昨天那种紧急情况以念力救下凌舞依,自以为找到柏秋寒破绽的阿塔卡自然不会想到还有这种攻击方式,所以当两边蝠翼传来剧痛时,他只能用惊诧的目光看着那个漂亮的青年。 “砰”“砰”。 好似大口径手枪开火的声音,阿塔卡发现,自己的一对蝠翼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无形的力量炸得血肉横飞,相对身体更加脆弱的骨骼,更是扭曲畸形,已经严重骨折了。 失去了蝠翼的推力,以阿塔卡的修为自不可能做到贴地飞行,所以在惯性之下,他直接就一头栽了下去,他反应也是不慢,正要受身调整态势,柏秋寒却已经一脚踩到了他的后背。 阿塔卡听到了自己脊柱断裂的声音,就算是他们这样的种族,在目前境界下,身体也就是比人类练气士强大一些罢了,几个节段的脊柱爆裂骨折,哪怕他修为已经相当于脱胎换血,也不可能爬起来再战了。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被卡罗与巴勒注意到了,他们也想不到阿塔卡竟败得这么快,尤其卡罗更是心中惊骇,他与柏秋寒交过手,本以为自己突破之后已能和之抗衡甚至胜之,但现在修为比他更高的阿塔卡却已在几个回合之间败了! “上次交手他还只能以伤换取胜利,两周的时间他竟又变强了?还是和我打的时候尚未尽全力?他这还是丹海初结,要是让他到了先天之后……” 卡罗心中的惊骇越来越浓,但他毕竟是意志坚定之辈,也不会就此惊惧退去,他和巴勒都很清楚,只要马上拿下洛可,就仍有胜机。 同样的蝠翼从两人背后伸出,他们的速度登时提升了一个档次,让洛可的应对更加狼狈起来。 柏秋寒虽然快速击倒阿塔卡,但右肺却也剧烈疼痛起来,此刻正蹲在地上不住喘息,只是眼见洛可已经险象环生,他正欲强行提气站起,却见一个窈窕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出现在两名外国青年之后,带着狂暴真气的拳头,就已经向卡罗砸去。 卡罗也想不到这时候还会有人出手帮助洛可,只得回身与那人对了一拳。 偷袭之人虽然也是脱胎换血境界,但肉体力量还是逊色于卡罗,虽然是蓄意偷袭,但是两拳相撞,也不过是各退一步。 但是洛可却因此得到了喘息之机,眼见卡罗身形迟滞,也不管一旁巴勒的攻击,手中银色短刀就狠狠刺入卡罗的蝠翼之中。 只是被一把短刀刺穿翅膀,但是卡罗却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而他蝠翼被短刀刺穿的位置,却有一股银白色的火焰升起,瞬间将整片蝠翼包裹,甚至马上要蔓延到他的身体之上。 “该死!”巴勒惊呼一声,却也不敢徒手去触碰那银白色火焰,一掌逼退了洛可,随手就摘了一段树枝,那树枝在能量注入下锋利得如同宝剑,直接斩断了卡罗燃烧的蝠翼,才算阻止了银白火焰的蔓延。 就算如此,卡罗也是脸色惨白,接近于虚脱了。 已有两人失去战斗力,但是巴勒却没有半点逃跑的意思,反而向洛可冲了过去。 “找死!” 却早有一人挡在洛可身前,与巴勒狠狠拼了一掌。 “舞依小心!”洛可也顾不上之前战斗的剧烈消耗,急忙揉身上前,合攻巴勒。 一旁的柏秋寒自然能看见,出手相助的那人自然是凌舞依,她面上带着倦容,脸色也不比洛可好看几分,显然是还没有从昨天收到的精神及肉体双重打击下回复过来,饶是如此,她还是以朋友为优先,这让柏秋寒心中对她的警惕不免又少了些。 在两名脱胎换血境界的围攻下,巴勒自然不是敌手,不过数十秒,就已经落入死局,只要一个不慎,就是重伤败亡的下场。 柏秋寒也怕节外生枝,趁着巴勒疲于防守的时候,一道识剑射出,便让毫无防备的他迟滞了一阵,而后被洛可与凌舞依各自一掌击飞。 洛可与凌舞依都没有留手,巴勒前胸及腹部各中一掌,内脏可以说被搅了个翻江倒海,就算他生命力强大,也没有办法再爬起来战斗了。 “柏同学,多谢你出手相助了,小雨怎么样了?”战斗结束的第一时间,洛可还是在关注朋友的安危。 “只是晕了过去,我已经让她报警了,过不了多久警察应该就到了。”调息了一会儿,柏秋寒肺上的疼痛已经轻了很多,只是中气明显还是不足。 “你救了可可跟小雨,谢了!” 让柏秋寒有些意外的是,凌舞依竟然坦率地道谢了,哪怕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还是充满了复杂。 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开端? 想着凌星雪那边的问题,柏秋寒还是决定要想办法跟凌舞依搞好关系,至少不要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 “还有昨天的事情,对不起了!” “没事,伤的也不重,过两天就好了。”柏秋寒自然知道是指他在救了凌舞依之后凌翔还对他出手的事情,“你们家那对兄弟还好吧?” “已经回家族了,伤的不算重,凌星雪还是手下留了情,也罢,我总会跟她了断的!”说起凌星雪,凌舞依还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对此柏秋寒只有苦笑,看来要让这两人搞好一点关系,还真是任重道远。 倒是洛可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一阵之后,最后露出暧昧的笑容来。 第三十六章 血族 “舞依,原来你们这么熟啊,没看出来啊,喂喂,到哪一步啦?”也不知道洛可隐藏在沉默寡言的下天性如此还是单纯为了活跃气氛,总之这话一出,柏秋寒和凌舞依都是一阵尴尬。 “我跟他是敌人还差不多!”凌舞依瞬间就别过头去,不看柏秋寒。 只是这个动作的掩饰以为实在太强,所以洛可依旧是笑吟吟地说道:“我可从来没见过对敌人这么有礼貌的,我觉得里面有问题,要不然到时候让小雨分析分析?” “别,不要,要是让那个大嘴巴知道了,明天全校都知道了!”凌舞依大惊失色,连忙作势要捂住洛可的嘴。 柏秋寒倒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凌舞依,与平时的长袖善舞以及对凌星雪的偏激恨意不同,真的就像是个普通的年轻女孩在和朋友笑闹一般。 不过这里显然不是开玩笑的地方,眼见洛可好像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柏秋寒只得插口道:“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你们还是先把苏雨同学送回去吧,她……好像还不知道你们的身份?” “她只是个普通人。”说起苏雨,洛可眼神中流露出温馨的光芒来,“你说的对,不应该让她知道这些事情,她只要一直快快乐乐、没心没肺地活着就好了。” 凌星雪也是深以为然的点头,走到苏雨身旁,轻轻抚摸着苏雨的头发。 “原来如此吗?”柏秋寒暗中叹息,洛可和凌舞依,这两个都是一身秘密的人居然能成为朋友,中间少不了苏雨这个润滑剂,也难怪,眼见苏雨被挟制,洛可甚至直接放弃抵抗。 “她啊,是我们的微光,我们这些练气士行走在黑暗的世界里,总是需要那么一些慰藉的。”仿佛猜到了柏秋寒在想什么,凌舞依笑着说道。 柏秋寒印象中,凌舞依是第一次这样和颜悦色地对他说话。 “舞依,你先送小雨回去吧,这里的事情,我总要留着解释一下的。”洛可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位朋友,嘴角划过发自内心的笑意。 “嗯,早点回来。”凌舞依冲洛可一笑,然后恶狠狠地看着柏秋寒,“你既然都插手了,就把事情做完,可可就先交给你保护了,一根头发也不准少,知道吗?” “遵命,凌家小姐。”面对这样颐指气使地呼喝,柏秋寒只能选择膈应回去。 “哼,总会找你们算账!”凌舞依被呛得好一阵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放下一句狠话,抱着苏雨向树林外去了。 “喂,柏同学,你和舞依究竟是什么关系?”眼见凌舞依两人离开,洛可一点也没有消停的意思,继续冲柏秋寒问道。 “凌舞依不是说了嘛,最多就是敌人咯,还能怎么样啊?”柏秋寒大感头痛,万万没想到洛可安静的面具下面居然是这样的性子。 “是吗?我看不像,舞依的性子我知道,她可没真的把你当敌人,不然早就动手了,才不会说那些没营养的狠话呢!而且这两天,虽然她好像是受了伤的样子,不过心里好像也想明白了很重要的东西,不会和你有关吧?”洛可笑得眸子都眯成了一条缝,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洛可同学,你这些家常闲话让这几个人听着没有问题吗?”柏秋寒只能转移话题,而最好的方向就是已经被几人无视了的、躺在地上的三名外国黑衣男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人从刚才开始就是一言不发,好像对柏秋寒等人的谈话一点兴趣也无。 “难道你觉得他们还能重见天日?”说起追杀的她的三人,洛可脸上的笑容瞬间就被仇恨所取代。 “自然是不可能重见天日的!” 说话之人不是柏秋寒,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这空地中的马名扬。 马名扬还是穿着一身无肩章的制服,后面跟着杜亮,小树林外,车辆上的探照灯光芒将这片空地照得透亮。 “你们是……七队的?”洛可显然没有见过马名扬,但对那个部门还是有些了解。 “我是现任的队长马名扬,洛可同学、柏秋寒同学,你们好。”马名扬说话间,已有不少身穿特种作战服的战士冲入了树林,控制住了已经丧失行动能力的三名外国青年。 “我就不自我介绍了,看来我的资料你们那里很齐。”洛可明显是松了口气的模样,但却低下头不再看马名扬,好像不想和这所谓的“七队”有什么太深入的交流。 马名扬自然清楚这些人的性子,也没有再问洛可什么问题,而是把目光放到了柏秋寒身上。 “柏同学,没有想到又被你帮了一次,这个卡罗是那些间谍在‘血字’的一个负责人,滑溜得很,我几次想抓他都让他跑了,没想到这次买一送二,还抓了两个越境的家伙,他们后面的情报,我们可是很感兴趣啊!” 马名扬说着,嘴角却露出了危险的笑容,其中的意味很明显,间谍——就算在国际法里,也是没有人权的。 对于马名扬的出现,柏秋寒并不意外,甚至已有预见,毕竟对付“血字”背后的势力,可不是普通警察能够解决的。 他也知道马名扬说刚才这番话,还是动了收揽的心思,不过现在他还是没有解决自己事情,自然也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他没有接马名扬的话题,而是问道:“这些人究竟是什么,这个翅膀……不是人类吗?” 见柏秋寒提问,马名扬也乐得和他多聊一会儿,当即就回答道:“原来你还不知道,这些人是……” “我们是高贵的血族!”被几名战士五花大绑起来的卡罗突然大叫,声音中还充满着自豪。 “什么血族,不过是一群吸血蝙蝠,人类的公敌,时代的垃圾!”一直站在马名扬身后的杜亮,听得卡罗如此大喊,当下也是反讥回去。 “好了亮子,让他们吼两句,”马名扬拉住了就想要继续辩驳的杜亮,然后转而对柏秋寒说道:“你总该看过些小说或者类似影视作品吧,对,他们是吸血鬼,自远古就存在的变种人类。” 柏秋寒心中已经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听得马名扬如此解释,才终于确认,原来吸血鬼这种生物真的存在。 不过想想也是,既然练气士都存在,就算有些传说中怪物也没什么不合理的。 柏秋寒正待说话,却听得树林中传来一阵如雷般的狂笑。 “哈哈哈哈,高贵的血族被你们这些劣等生物称为吸血鬼?蝙蝠?那是你们这些没进化完全的猴子才会有的想法!” 听得那笑声的主人说话,洛可脸色就是一白,方才被围攻都不为所动的她,脸上竟然泛起了恐惧之色。 “小心,此人实力怕是不在我之下!” 马名扬大吼一声,跟他前来的战士也是训练有素之辈,瞬间端起枪,或找掩体或掩护队友,瞬间就做好了战斗准备。 “血气化精的吸血鬼?” 在马名扬气血涌动的时候,柏秋寒就察觉到,这位七队队长的实力基本已经是体修的巅峰,相当于最顶级血气化精练气士的实力——先天之前,恐怕少有练气士能有这样的肉身气血,搏杀经验也绝对不如这位老牌军人。但马名扬居然说来者实力不在他之下,说明对方至少都有血气化精的修为。 这些吸血鬼肉体强横不弱于同级体修,加上胸口气旋里的能量也不弱于同境界的练气士,本就是劲敌,若只是相当于脱胎换血境界的话,柏秋寒还能应付甚至击败,但对上相当于血气化精境界的,柏秋寒自忖连逃走都困难。 “马名扬,你的气血和几年前并没有什么变化,黄南斗死了之后,你这个小队,真的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了,可笑还敢与我族对抗!”如雷鸣般的声音又一次响彻在场众人的耳际。 “我道是谁,原来是老黄的手下败将,你不在欧洲缩着,跑到我国来,是觉得活得太无聊想死一下试试了?” 马名扬显然认得那人,一面以同样中气十足的话语回应着,一面也在暗中寻找那人的位置。 “小心那三个人!”就在两人对话的当口,柏秋寒的精神力终于发现了那人的位置,立刻高声提醒。 但柏秋寒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几个看管三名外国青年的战士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下的身影。 这些战士也是训练有素,立刻就准备开枪射击,但就听那黑影冷笑一声,几名举枪的战士右臂却已经被齐根斩断,高高飞在空中。 鲜血飞溅,伴随着肢体脱离躯干的声音,瞬间就演成了一幅地狱绘图。 饶是他们久经训练,还是有几个意志稍薄弱些的已经痛苦地呻吟起来。 那黑影没有再理这些人,甚至连向他冲来的马名扬好像也不怎么在乎,只是向那三名青年问道:“我是不可能带走你们的,所以,做好准备了吗?” “回归血祖该隐的怀抱是我等毕生之愿!”三名吸血鬼用怪异的、不属于任何一个语种的语言说道。 “愿血祖保佑他的孩子,灵魂重返黑暗伊甸。”那黑影用同样的语言说着,三把木桩便已经同时没入了三名吸血鬼的心脏部位。 三蓬血雾爆开在木桩没入的位置,似马名扬、洛可等人对吸血鬼或多或少有了解的,自然知道是吸血鬼的心脏——也就是血之核心被破坏时会有的现象。 “该死!”比马名扬更靠近那边的是杜亮,所以先出手的自然也是他。 “杜家的小崽子,没大没小!”那黑影冷笑一声,袍袖一挥,就已化解掉杜亮的攻势。 作为丹海初结顶峰的练气士,杜亮比一般人强大不知道多少,但是在这黑影面前却完全不够看,只是一招之间,他身体的平衡便被打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黑影锋利的指甲向自己的咽喉刺来。 然而那黑影还是出现了瞬间的迟疑,并不是他手下留情,而是柏秋寒的识剑攻击已经到了。 虽然这黑影实力强大,但也没有修炼出识海,没有防备之下,还是被柏秋寒的识剑偷袭影响了一瞬,而就是这一瞬,也让杜亮有反应的余地——本来刺向杜亮咽喉的指甲在他的躲闪下刺中了肩头,虽然是血肉横飞,但还是避免了殒命的下场。 而这时,马名扬的攻击终于到了。 作为体修的顶峰,马名扬含怒全力一拳的威势仿若春雷,就算是钢板也要被打个窟窿,但是那黑影却没有丝毫避其锋芒之意,同样是一拳迎了上去。 “轰隆”! 两拳相交,发出的声音却更像是两辆全速行驶的轿车碰撞,马名扬面上一阵血红,倒退一步,而那黑影却倒退了三四步之多,身形也有些颤抖,显然挡下马名扬这全力一拳并不轻松。 “公爵大人要的就是你吧!直接攻击灵魂,有点意思。”那黑影虽被击退,却没有在意马名扬,而是把视线放到了柏秋寒身上。 “你给我留下吧!”这种旁若无人的态度也让马名扬愤怒起来,又是一拳向那黑影砸去。 那黑影却没再硬接,比那三名青年更宽大的蝠翼出现展开,一振之下,他就已出现在了空中,让马名扬含怒的一击扑了空。 “哈哈哈,马名扬,就凭你们现在这些土鸡瓦狗也想击败我血族?洛可,还有那个小子,你们都等着吧,我血族要的人,就没有让他跑过,哈哈哈……” 伴随着尖锐的笑声,那黑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妈的!”马名扬忍不住也骂了脏话,在重兵环伺之下,还是他亲自出手,居然还让这些外国越界来的家伙从容灭口后伤人离去,马名扬就是有几张脸也不够丢的。 “愣着干什么,先救治伤员!”杜亮肩头的伤还在不停渗着血,但他还是呵斥着部下,却救治那些断臂的战士。 马名扬眼见此景,眼神中也是一阵黯然——这些同袍就算把手接回去,以后怕也只能做一些后勤的工作了。 “洛可同学,你知道那个人?”既然已经被盯上,柏秋寒自然需要了解敌人的信息,他看了看旁边洛可,却发现她的身体还兀自有些颤抖。 叹了口气,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还是低声问道。 “是巴沙克伯爵……他……他……我要杀了他!”洛可终于止住了颤抖,眼中却充满着仇恨的光芒。 “洛可同学的父母,就是被包括巴沙克在内的几名吸血鬼杀害的。”不知什么时候,马名扬已经走到柏秋寒旁边,附耳对他说道。 “怪不得。”柏秋寒又叹了口气,难怪洛可听到那个声音以后就表现得有些奇怪,想想就是恐惧与仇恨的缘故吧。 “我之前也与他交过手,不分胜负,前任黄队倒是轻松胜过了他,只是由于当时地处国外,却未能下杀手,现在想想,当初就应该拼着受处分杀了那老小子!”马名扬也是恨得牙痒痒,到手的情报就这么飞了,换谁来也要生气发火。 “洛可叫他伯爵,这些人还有西方国家册封爵位?”柏秋寒实在不忍心再去问洛可,只能向马名扬问道。 “是那些吸血鬼内部册封的,当然也有一些国家支持这种册封,最早的时候,这些爵位也说明了他们的实力,不过现在基本都是世袭先祖的,像那个巴沙克虽然是受封的伯爵,不过按实力算也就是吸血鬼的三等勋爵,也是他们那边所谓的第三秘境,相当于练气士的血气化精而已。”马名扬解释道。 “三等勋爵?那不是刚刚拥有爵位的等级,那些吸血鬼真的有伯爵公爵级别的存在吗?”柏秋寒也是惊骇,要是血气化精都只是刚刚能受封爵位的话,那些吸血鬼口中所谓的公爵岂不是…… “就我所知没有,过往那些传说终究只是传说,要真有那样的大能,哪还容的普通人来掌管世界?”马名扬无奈一笑,道。 柏秋寒细细想来,倒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再说,要真有那些大能他也没有办法,毕竟他现在连个最低级的三等勋爵都解决不了。 “洛可小姐。”马名扬最终还是把目光转到了洛可身上,“我觉得我需要一个解释,你最初登记的是被吸血鬼世界排斥的血族,但以吸血鬼们对你的重视程度来看,显然不是这么简单。” “看来他们暗中的动作没瞒过你们,是的,你说的没有错,我不只是普通的血族。”洛可抬起来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马名扬,眼神中的坚决,好像在述说着她已经下定决心。 “洛可同学,你也是吸……”柏秋寒心中惊讶,直接惊呼出来,好歹是控制力强,没有把不该说的说出来。 “柏同学,你……”马名扬皱了皱眉,好像是想要柏秋寒回避一下。 “让他听也没什么,毕竟他也牵扯进来了,巴沙克那老贼好像也想对柏秋寒同学下手。”洛可就对马名扬道。 “好吧!”马名扬点了点头。 洛可继续道:“虽然我是吸血鬼,但我的父母却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洛可的第一句话就惹得马名扬惊呼:“你是始祖吸血鬼?” “可以这么说。”对于马名扬的惊呼,洛可倒是没有太过惊讶,毕竟稍微了解一点的人听到这种事情,基本都会是这个表情,“我小时候并没有吸血鬼的特征,不会惧怕阳光,也不会有蝙蝠的翅膀,更不会想要吸食鲜血,但是在我十三岁那年,一切都变了。” 洛可说着,轻轻撩起嘴唇,露出了长长的犬齿。 “我变得惧怕阳光,牙齿变成了这样,也有了对新鲜血液的渴望,除了没有长出蝠翼以外,一切就和吸血鬼没什么两样。” “我的父母虽然惊讶于我的变化,但却还是帮我隐瞒,只是……我的血液味道终究还是引来了其他吸血鬼,没错,就是巴沙克在内的那些人!穿刺公的族人!”洛可的眼神中流露出了痛切的恨意,“他们一开始只说我是流落在外的同胞,对我和我父母都很有礼貌,还教我如何控制吸血冲动,如何修炼血斗气,但是这一切,只不过是他们的伎俩。” “他们只是想要你的血脉而已吧?”马名扬眼神中也透出悲色,带着几分同情地问道。 “没错,现在吸血鬼的势力早已经定格,就算是有新生的始祖吸血鬼,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威胁他们地盘的危险分子,还不如用她的血脉来提升他们的血脉纯度。”洛可的眼睛渐渐红了,“后面的事情你们应该知道了,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我找机会逃了出来,但是我的父母……” 又回想起伤心的事情,眼泪终究还是从洛可的眼眶中滴落下来。 “对不起,或许我不该问这些问题。”马名扬叹了口气。 “无妨,只是你们小心,他们恐怕早就确认了我的所在,现在就连巴沙克那老贼都出现了,短期内恐怕会有不少人越境!”洛可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提醒道。 “谢谢你,你给的信息很有用。”马名扬向柏秋寒和洛可敬了一礼,“感谢你们的协助,早点回去休息吧!” 见马名扬没有强行留下他们的意思,洛可暗暗松了口气,眼中也闪过几分感激。 而柏秋寒听闻了洛可的过去,心中虽然同情,不过再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与马名扬打了个招呼后,两人就离开了这片树林。 省大北校门外,一处僻静的小巷中,血族的伯爵巴沙克穿着一身黑袍落在了地面上,蝠翼收起,他取下了罩着头的斗篷,那张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的英俊面庞上充斥着笑意。 “虽然失去了三位同胞,但是……确认了她的位置,还有公爵大人点名要的练气士,这么大的功劳,我的血食范围应该能扩大一些吧!” “很抱歉在你高兴的时候打扰你,但是你可能没有这个机会了。” 就在巴沙克沉浸于自己的愉悦中时,空气中却传来了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 “什么人?”巴沙克心中一惊,竟然有人能躲过他的感知来到附近,不用想肯定也是个高手。 很快,巴沙克就找到声音的主人,一个身着碎花无袖衫与同款长裙、披着白色坎肩的绝美女孩,正坐在那三层小楼的屋顶边缘,长长的裙摆下,一双洁白如玉的小腿微微晃荡着。 “你是……凌家小姐!?”巴沙克作为血族中也有一定地位的存在,对于练气士圈子的资料非常清楚,虽然凌星雪的资料已经是几年前的了,但是结合曾经的照片以及目前的信息,他还是得出了这个结论。 “嗯,我就是凌星雪。”那绝美的女孩自然是凌星雪,她脸上正是平日惯有的冷淡恬静的表情,谁也不知道此刻的她在想些什么。 巴沙克却放松了一些,他脸上堆起笑意,对凌星雪说道:“我见过您的父亲,他是一位很强大的练气士,‘穿刺公’的族人们,也得到了他的友谊,这次来g省,没有先拜访您,是我们失了礼数。” 不得不说,巴沙克此刻的表现的确像一个贵族的绅士,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相信不会有人对这样一个彬彬有礼的贵族青年生出恶感。 但是凌星雪依旧冷冷地看着他,看得他有些发毛。 “凌家小姐,不知您……”巴沙克正想问话,却已经被凌星雪打断。 “父亲是父亲,我是我,我并不想和你们合作,何况,你们还盯上了‘他’!”凌星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到了巴沙克面前五六米的地方,动作之快,就算是巴沙克这样拥有血族三等勋爵实力的人也没有看清。 “资料里不是说她只是丹海境界吗?”巴沙克心中讶异,脸上还是堆笑道:“凌小姐开哪里的玩笑,您说的‘他’是指?” “不用装傻,就是你们那位公爵想要的人。” “凌小姐,把话说死,就没有什么意思了。”巴沙克皱了皱眉,他又如何不知道凌星雪说的是谁,只是碍于凌家的面子假装不知想要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却不想凌星雪如此的不领情。 “那就没有必要说什么,给你五秒时间逃跑吧。”凌星雪星眸低垂,好像看也不想看巴沙克一眼。 巴沙克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作为血族世袭的伯爵却被凌星雪一个年轻女子如此轻蔑的对待,他心中的火气也上来了。 “凌小姐,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现在就去把那个年轻人抓过来,你又能怎么样呢?”巴沙克蝠翼展开,血族三等勋爵的血斗气爆发开来,仿佛四周的温度都低了几分。 但凌星雪仍是不为所动,只是微微抬起头,低声说道:“我说过给你机会逃跑的。” “什么?” 巴沙克突然发现,那道白色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前,看似毫无杀伤力的拳头已经向他挥来。 但是…… 巴沙克发现自己错得离谱,那双美丽眸子中彻骨的冰冷,究竟是经历了多少尸山血海呢?那看似平淡的一拳之中所隐藏的、如同洪荒猛兽一样恐怖的力量,又杀死过多少像他这样的血族勋爵呢? 巴沙克没有办法再思考了,仅仅只是一拳,他的血斗气就已经全部消散,下意识用来防守的双臂也被打得粉碎、然后被那纤细白皙的拳头穿过,拳势没有停止,而是落在了他的胸口之上,而后胸骨、肋骨、肺脏、脊柱…… 作为强大血族所有的强大肉体,都不足以挡住那一拳,刚刚还因为从g省特殊部门包围中从容退走而沾沾自喜的他,连像样的反击都没有做,身体就已经被一拳击穿了。 鲜血喷洒在那张绝美的脸上,凭添了几分妖异,凌星雪却好像丝毫不在意染满鲜血的面颊与衣服,她拳头展开,在巴沙克胸膛中一摸,抽出手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颗已经结晶化、却兀自还在跳动的心脏。 “活取的血核入药效果最好,不过你的血脉太弱了,真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 这冰冷的话语,是巴沙克意识消失前所听到的最后声音。 第三十七章 决心 柏秋寒送洛可回到寝室的路上,两人聊了不少,他也对血族有了基本的了解。 “柏同学,你这样的散修练气士,可一定小心了,那些吸血鬼,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唉,如果不是你出手帮我的话……”宿舍楼下,洛可满怀歉意地看着柏秋寒。 “反正我早就被他们盯上了,时间早晚而已。”柏秋寒倒是想得明白,何况今天若是不出手,任由洛可被血族带走,恐怕在日后的修炼中也会成为他的心结。 “练气士中,也是会有你这样的人啊,”洛可终于挤出一丝笑意,“如果你不想和政府的人接触,可以去试试找学生会长。” “学生会长?他也是练气士?”柏秋寒皱了皱眉,他这种一般学生对学生会可没什么了解,更是没有见过他们的会长。 “学生会长是黄家的人,号称是年轻一辈的最强者,加上黄家和政府关系一向不错,他在各方面都吃的开,我见过这人几次,还是在练气士中少数还有侠义之心的人,如果你实在没有办法,这也是一条路子。”洛可道。 “黄家?”柏秋寒想起之前也被马若芸误会成黄家的人,看来这个家族名头不浅。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见柏秋寒不语,洛可只以为柏秋寒怕给人找麻烦,就又道,“我前次见他,已经是血气化精的顶峰,离先天也不远了,加之黄家注重炼体,就算是那个马队长,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血族在大陆的势力里面,要找出能胜过他的恐怕很难。” “谢谢,真到那一步,我会考虑的。”柏秋寒还是向洛可点头道谢,不过他心里还是不怎么在意。 在他看来,先天之前没有人是凌星雪的对手,如果他们二人无法承担的事情,再加一个血气化精也于事无补,至于黄家的势力,柏秋寒可不认为那位学生会长会为了陌生人动用太多家族的力量,侠义之心可不是愚蠢的代名词。 洛可也看出了柏秋寒的敷衍之意,叹了口气,只是深深向柏秋寒鞠了个躬。 “柏同学,今天承蒙你救了小雨,话语无法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洛可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大家都是同学,不用那么客气。”柏秋寒倒是真不怎么在意,说到底,不过就是把得罪了的敌人得罪得更凶,何况是为了救人,对于他来说更是心安理得。 “舞依那边,我帮你斡旋一下,她虽然说你是敌人,不过却没有什么敌意,我看化敌为友不是没有可能,甚至你要讨得她欢心,也大有可为呢!” 而后洛可一句话就把柏秋寒的云淡风轻打破了,他慌忙地摆着手,说道:“我和她之间……没有那么简单啦,她对我没有敌意很正常的,只是……唉,说不清楚。” 柏秋寒自然是不能把凌星雪和凌家的关系说出来的。 “你不说我就不问了,不过至少还是能改善一下你们之间的气氛,你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找她吧,你们这样子可不好说话呢。” 洛可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对此柏秋寒也只有苦笑了。 告别了洛可,柏秋寒回到了自己的寝室,或许由于是周末晚上的原因,三名室友都还没有回来,柏秋寒也乐得清闲,洗了澡正要上床去修炼,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浑身带着酒气的三人就跌跌撞撞的走进了寝室。 “秋寒、秋寒!你回来了啊,嗨呀,你要是早点一起来,就能看到这个死玻璃有多难看了!”赵贺铭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一边大吼大叫,一边就把和他互相搀扶的刘苏宇推到一旁,然后自己也四仰八叉地倒下。 “有、有什么办法,你们班……上,居然要去实战军训,两周都见不到柏柏了,呜呜呜……”刘苏宇也是大着舌头,说到最后竟然还哭了起来。 柏秋寒实在没办法和两个醉鬼交流,只能把目光放到了看似面色正常的宋玉阶身上。 “老宋,你们究竟喝了多少?” 柏秋寒正向宋玉阶问话,却见宋玉阶脸色一变,柏秋寒见机极快,赶紧倒退开来。 果不其然,随着“哇”的一声,大量的呕吐物就从宋玉阶嘴里喷射出来,好在柏秋寒闪得快,不然这几天肯定都会留下心理阴影。 宋玉阶倒是轻松,吐完之后仰头就倒了下去,下一秒就传来了雷鸣般的鼾声。 “哈哈哈,老宋,你刚才还一副千杯不倒的样子装逼,怎么就吐成死猪了,哈哈哈。”赵贺铭毫不在意冰冷坚硬的地板,一边拍着手一边大笑。 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三人以及一地的呕吐物,柏秋寒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这下修炼是不可能修炼了,柏秋寒赶紧打开窗户透风,把三个醉鬼搬到各自的床上,又向宿管借了清洁剂和空气清新剂,弄到凌晨,才算把寝室整理干净。 “这些家伙,让人不省心啊。”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柏秋寒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是嘴角却划出一丝笑意来。 第二天早上的晨练自然也泡汤了,柏秋寒也没有兴趣叫醒两个宿醉未醒的麻烦,于是独自来到北边的操场,然后就遇见了一脸愤怒的马若芸。 柏秋寒这才想起昨天事情解决之后并没有通知马若芸,天晓得她带着人在学校里找了多久。 虽然拜托她的人是苏雨,但最后确实是柏秋寒放了鸽子,于是最后不得不答应了军训之后的约架才算是摆脱了马若芸的纠缠。 “打归打,时间地点又没定,到时候再忽悠过去就完事了。”不过柏秋寒心中早就做好了敷衍的准备,至于马若芸,依旧没有发现柏秋寒言语中的陷阱,还自喜滋滋地以为终于能把柏秋寒这个讨厌的苍蝇从凌星雪身边驱逐开了。 中午一点,柏秋寒如约来到女寝的楼顶,而凌星雪一如往常,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我看你昨天英雄救美干的很熟练啊,那个小吸血鬼我觉得你很有机会嘛!”结果凌星雪上来就是这么一句,弄得柏秋寒一阵惊慌失措。 “我说师姐你就不要调侃我了,昨天那情况要是不出手心里过意不去。”柏秋寒正说着,突然明白了过来,“师姐你都知道,昨天你一直都在吗?” 看着柏秋寒惊讶地神情,凌星雪忍不住笑道:“那么大动静,我要是不知道才怪了,唉,现在七队真的势弱,居然连个吸血鬼三级勋爵都抓不住。” “难道师姐你……” “他都说要对付你了,我还能放他跑了不成,”凌星雪径自搬了张凳子坐下,一面就说道,“他死了,我杀的,现在尸体差不多应该被发现了吧。” 把杀人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就好像这对于凌星雪来说就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即便如此,柏秋寒却生不出半分厌恶之意。 相识半月,他不认为凌星雪会滥杀无辜,而为了保护他,她甚至是趁夜去击杀一名同级的血族高手,这无不让柏秋寒心中感动与怜惜。 她早不想与这个圈子有所纠葛,却还是让双手染上了鲜血。 如此想着,让柏秋寒心中的怜惜更甚。 “嗯,那个,我来大陆之后,所杀的每一个人都有取死之道,所以……不用把我当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也可以啦。” 见柏秋寒一直不说话,凌星雪却没来由地竟有些紧张,明明只是想着难得有机会在师弟面前再次树立威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解释。 “不会,怎么会呢?”柏秋寒走到凌舞依身前,半蹲下来,让两人的视线持平,“我说过会和师姐一起承担的,不要说师姐杀的人都有取死之道,就算师姐真的杀了无辜之人,我也会和师姐一同去赎罪!” “所以说,原来怎么没见你这么会说话啊!”凌星雪别过脸去,不敢看柏秋寒——好像最近,她越来越不能获得主动权了。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既然要信任师姐,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呗。”柏秋寒站起身来,也搬了凳子坐好,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 “你还真是……天真,真不知道你以后怎么在练气士里面混。”见柏秋寒远离,凌星雪才终于回正脸,无奈地笑道。 “军训完了,我就回去找那家伙……师父吧!”柏秋寒突然说道。 “其实……不用那么着急的。”凌星雪脸上的无奈变为了悲伤,“就算天真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还可以……” “师姐又能庇护我多久呢?我说过要帮师姐分担,但是现在我只是在接受师姐的好意吧。”柏秋寒沉声道,“而且我也想问一下师父,师姐你功法的问题,我修炼的《炼法真诀》好像是他和其他几个人创造的,他应该会知道师姐你功法的事情!” “我都说了,那些事情知不知道其实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凌星雪叹了口气。 “师姐还是想知道的吧。”柏秋寒看着凌星雪,嘴角划过了一丝微笑。 “好吧,我承认我还是想知道的。”凌星雪轻举双手示意坦白,“只是你的恐惧……毕竟这几次都是因为我发作的,万一……” “就算师父解决不了,我也总要面对的!”柏秋寒已经下定了决心。 “你这么说,我就不劝你了。”凌星雪说着,将一个小瓷瓶丢给了柏秋寒,“昨天一场战斗,你的伤又加重了些,里面三颗药,每天修炼前服一颗,配合你的功法,应该吃完也就痊愈了。” 柏秋寒接过瓷瓶,也没有道谢,毕竟现在这两人之间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说了半天都是题外话,本来是想提醒你一下这次军训的情况的。”凌星雪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你都几次提到这军训了,就有那么凶险吗?”柏秋寒也终于放松下来。 “我总感觉马名扬那些人在谋划着什么,那些吸血鬼也是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巴沙克实力不怎么样,地位还是有点尊崇的,加上你那位始祖吸血鬼小美女,我只是觉得中间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凌星雪脸上带着笑,但语气中却止不住有些担忧。 “其他国家的势力再强,也不至于在我国的土地上大规模调动吧?”柏秋寒还是觉得凌星雪说的有些夸张。 “也不是没有先例。” “什么?”柏秋寒被她的话语吓了一跳。 “只是那时候七队的前任队长还在,他是一位先天空明境界的练气士,在神藏境界中也是最顶峰的存在,只要那些老家伙不出来还是能镇住场子,只是今年年初,他离奇去世之后,这暗中的势力涌动就已经不在g省政府的掌控之下了。” 柏秋寒敏锐地捕捉到了凌星雪谈及七队前任队长时眼底流露出的悲哀,心知他们之间绝不会是陌生人的关系,但既然凌星雪没说,他也不会追问。 “希望是我杞人忧天吧。”凌星雪苦笑一声,“这一年政府有登记的练气士应该都在你们班,要是这次看到你们班以外的人一定要注意。” “可能是马先生那边的人吗?”柏秋寒皱眉道。 “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计划的话,有这个可能。” “我会注意的。”虽然认为凌星雪说的事情不大可能发生,但柏秋寒还是选择相信她的经验。 “这一年的g省太乱了,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凌星雪仿佛还不放心,又叮嘱道。 “血气化精级别也不会遍地都是吧,何况师姐你已经解决掉一个了。” “但愿如此。”凌星雪仍是一副担忧的神情。 “师姐,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可没觉得你这么喜欢担心别人,”柏秋寒不想看见她忧虑的模样,所以选择了转移话题,“现在感觉你人设都崩了呀!” “崩你个头,对外的样子本来就不是本性……或许是过去的残渣吧,反正挺好用的就是了。”凌星雪又好气又好笑,脸上的忧虑却也散开了一些。 “如果师姐对其他人也是这样的话,应该也能交到很多朋友吧!”柏秋寒叹道。 “我没有办法相信别人,”凌星雪摇了摇头,“而且像我这样的人成为朋友,哪怕只是表面上的,最后也只会痛苦吧。” 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凌星雪的话语间又流露出了浓浓的悲哀。 “但是师姐不是愿意信任我了吗!”柏秋寒心中没来由升起了激动之情,“而且成为师姐的朋友,我只觉得是我被师姐救了才对,如果不是师姐的话,我可能永远也不会下定决心去对抗那恐惧,最后只会被吞噬掉。” “或许就是这样的你,我才愿意信任的吧?”凌星雪喃喃自语着,声音很轻,轻到甚至柏秋寒都没能听见,“而且获得救赎的,其实是我!” 当初的感觉没有错,如果是他的话,应该可以信任。 于是在冰冷的人生中,她再度获得了些许温暖,也避免了心灵向崩坏的深渊越陷越深。 “我所在意的人不多,现在只有师弟你一个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凌星雪终于又露出了笑意。 “会的,我会好好活着!”柏秋寒深知那个“只有”的背后是多少痛苦,他握紧了拳头,这是为了凌星雪,也是为了他自己。 “好像不知不觉话题又变得这么沉重了,所以说我这个人啊……”凌星雪自嘲地一笑。 “和师姐一起的话,什么话题都不重要的。” “你现在说话可是越来越像欺骗女生感情的渣男了。”凌星雪忍不住笑道。 “是这样的吗?”柏秋寒倒是对于自己话语的羞耻程度没有什么直观的感受。 “单纯到这种地步吗?”凌星雪嘀咕着。 “师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听见就算了。”凌星雪别过脸去,只给了柏秋寒一个侧颜。 “总感觉师姐考虑的问题很多呢。” “那也是没有办法啊,好像都是这么过来的。”凌星雪无奈一笑。 “师姐,我们出去玩吧!”冲动的、完全没有经过思考的话语从柏秋寒口中说出。 “什么?”凌星雪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出这样的建议。 “嗯,对,出去玩吧,忘掉练气士的事情,忘掉背负的过去,放松心情去玩!”柏秋寒心中的想法逐渐明晰。 “但是……” “是我想偷懒出去玩一下午,能有幸邀请美丽的师姐一路吗?”柏秋寒做出了在他看来很绅士、实际上看起来却非常滑稽的姿势。 凌星雪忍不住笑了出来:“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又怎么拒绝你呢?” 夏末正午的太阳好像也不那么炽热,只让人有种温暖的感觉而已。 与省大同在市中心的还有s市的商圈,不过柏秋寒这个月的生活费已经捉襟见肘,凌星雪实际上也并不是很富有的样子,所以这在街上拥有高回头率的两人,实际上也就是只看不买做着白嫖的勾当。 就算只是单纯的逛街,柏秋寒也终于在凌星雪脸上看到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于是他们就像普通的大学生,经历着贫穷,享受着青春。 “就算只是短暂的遗忘也好,师姐再这样下去会疯掉的吧!” 柏秋寒很清楚凌星雪的经历让她背负了太多,永远都在算计的人,如果没有一点空隙去放松心情,哪怕是他们这样的精神境界,最后也只会崩坏! 明明好像都是些无聊的事情,但当柏秋寒送凌星雪回到宿舍楼下时,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谢谢你,师弟,今天我真的很开心,上次这么放松的时候,还是刚被父亲捡到那几年的事情了。”凌星雪轻轻伸了个懒腰,美好的身材在有些贴身的衣物下显露无疑。 柏秋寒脸上一红,有些可惜地道:“就是这个月我饭都吃不起了,不然总要帮师姐挑两件衣服的。” “怎么,觉得我衣服很单调?我倒是觉得挺好的,至少比较方便。”凌星雪双手背在背后,素白的衣裙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扬起,美艳得不可方物。 “那也是师姐这样漂亮的人穿着才行,嗯,不过以后也有机会的。”柏秋寒坦率地陈述着自己的想法。 “你还有资格说别人漂亮呢?我看你长得倒更像女生。”虽然是一如既往的调笑,但是在俏脸绯红的凌星雪说来,却并不能使柏秋寒感到羞窘。 “好啦,这个给你!”或许是被柏秋寒直球一样的话语扰的心境有些乱,凌星雪丢东西都失了准头,也是柏秋寒念力一动,才把那东西拿到手上。 那是一块普通的电子表,在商店里不过几十块钱就能入手,塑料的表盘上遍布划痕,黑色的表身也颇多磨损,不知道是用了多久的东西了。 “师弟,你看你没有手机就算了,手表也没有,算时间全靠生物钟总是会出错的,这块表是我刚来g省的时候买的,也不是什么名牌,就是比较结实,先拿给你用了,以后要还块新的给我!” “嗯,会的。”看着凌星雪娇俏的笑靥,柏秋寒珍而重之地将那块旧表带在了手腕上,“这样就不会错过约定的时间了。” “是的,不准错过!”凌星雪轻轻摇了摇手指,又冲柏秋寒一笑,转头走进宿舍楼去了。 柏秋寒一直目送着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才转身离去。 第三十八章 恐惧的绝望,石龟的异状 “秋寒,咋感觉你今天回来一直在笑啊,遇到什么好事了?”赵贺铭一脸怪异的看着柏秋寒说道。 “我有在笑吗?”柏秋寒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并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啊。 “嗯,柏柏现在的表情就是这样的。”刘苏宇从桌上拿过了化妆镜放到了柏秋寒面前。 “真的?奇怪了。”柏秋寒看着镜子中那个笑得一团和善的漂亮青年,好像怎么看都是自己。 “所以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呢?”赵贺铭奸笑着,好像想从柏秋寒那里挖出什么八卦来。 “能有什么好事?”柏秋寒装作一副没好气的样子——练气士的事情,让这些只是普通人的同学知道了并不会有什么好处,“如果把三个醉鬼安防在床上还要处理他们的呕吐物也算好事的话,你就当我遇到好事了吧。” “诶……那个,不好意思啊秋寒,都是那个死玻璃昨天非要跟我拼的!”说到这个话题,赵贺铭的那一脸奸笑的表情瞬间就垮了,赶紧就想把锅甩给刘苏宇。 “呸,死青蛙,不是你说千杯不醉我才陪你喝的?”对于赵贺铭的说法,刘苏宇自然是矢口否认。 “又开始了。”宋玉阶从蚊帐里探出头来,看着开始互相嘲讽的两人,叹了口气。 半个月来,赵贺铭和刘苏宇就是这样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的,好像这两人天生就不对盘。 按理说刘苏宇虽然取向有问题,但是和人交际上还是没有问题,赵贺铭更是商人世家,长袖善舞之辈,不然又怎么可能把凌舞依那三个人多次邀请出去吃饭。 只是就这么两个人,私下里却完全做不到和平共处,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成为他们吵架的理由。 “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感情好还是感情不好。”宋玉阶摇了摇头。 “老宋,你们昨天怎么喝这么多,按说你也不是这么把持不住自己的人吧?” “老夫聊发少年狂不行嘛?”宋玉阶扶了扶眼睛,“倒是秋寒你,不要未老先衰了,青春这种东西,可是挥霍得快得很啊!” “说得好像你已经是过来人了,你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是大一学生。”对于宋玉阶,柏秋寒其实一直有些捉摸不透,第一次见面时的形象也许是他的本性,但绝对不是他的全部,只是宋玉阶一直也没有什么恶意就是了。 “对啊,我的青春还未结束呢。”说着好像是动漫主角一样的台词,宋玉阶却又把头缩回了蚊帐中,继续着谁也不知道的秘密事业。 对于自己的室友已经彻底无语的柏秋寒,只能选择洗了个澡之后,上床开始了自己的修炼。 不知道为什么,柏秋寒感觉今天修炼的效率异常地高,真气散布于周身,大量身体内的污物从毛孔中排出,与进入丹海境界以后初次修炼的效果也差不多了,要是每天都是这个进度,那要不了半年,柏秋寒就会遇到脱胎换血的门槛了。 然而柏秋寒还来不及欣喜,就又遇到了熟悉的气息。 恐惧的发作似乎越发频繁了,作为柏秋寒识海中的寄生体,随着柏秋寒对修炼的深入,恐惧似乎也有了更多的养料,何况那恐惧之中也有情绪,既然柏秋寒打算要解决它,那它一样也会想先解决柏秋寒。 于是识海之中,又一次出现了那黑暗。 但现在的柏秋寒,已不再像曾经那样,由心底惧怕的着恐惧,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么首先就要去面对。 “看来你也是走投无路了?只是两天的时间,你又能积攒多少力量呢?”柏秋寒第一次主动和那恐惧对话。 “你今天必须要死,必须要!你为什么敢说出去呢!这和设定好的不一样啊!为什么呢?是因为……是因为……混蛋,是因为……吗?果然都是杂种,哈哈,哈哈哈!”恐惧中的声音依旧显得无比疯狂,但是柏秋寒还在其中听到了其他的情绪——绝望。 “看来他——师父的确有对付你的办法呢,才使得你这么疯狂且绝望!”看着好像是用尽了积攒的力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大的恐惧,柏秋寒却依旧平静,既然恐惧中的情绪已经需要用尽力量来置他于死地,正说明它也会惊慌、也会感到……恐惧。 如果是正体不明的东西往往最难应付,但若知晓其中有人类的感情,反而就不那么可怕了。 “那老家伙不敢出手的!不敢出手!对啊,对啊!他不敢的,只要现在吃掉你的识海,我就能获得解脱,解脱!”恐惧中声音越发凄厉,海啸般的黑影也漫过了柏秋寒的识海。 没有再去和那黑影对话的机会,柏秋寒只能全力运转精神力抵抗黑影的侵蚀。 这一次,他能切实地感受到那黑影之中的疯狂,柏秋寒其实知道,这恐惧每次侵袭都会留有部分余力,所以才能总在柏秋寒精神薄弱的时候出现,但是这一次,这片黑影应该就是恐惧的全部,如果这次被柏秋寒挡了回去,恐怕很长时间内这黑影都必须在积蓄力量中度过了。 “你学了很多精神力攻击的技巧啊,正好,正好!你没有发现这是在给你自己掘坟墓吗?你的精神力更加强大了,所以我也更加强大了,柏秋寒,这次你一定会死,一定会死!嘻嘻嘻嘻……” 柏秋寒没有办法回答,然而在心中,他很清楚那恐惧说得是对的,最近这段时间学习的精神力技巧太多,使得他精神力质量较之前提升了不少,但是他目前精神力的总量还是没有显着的提升,这也是恐惧能频繁发作的原因之一。 “但是我并不会后悔!”柏秋寒此刻无比冷静,“但是我目前的精神力并不能完全抵抗。” 那黑影中的声音并没有能够影响柏秋寒的判断,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不会坐以待毙,分出一缕精神力,他开始尝试继续运转《炼法真诀》。 在分心的状况下修炼,不论在哪门哪派都是绝对的禁忌或者说找死行为,蕴藏在天地间的能量狂暴而没有秩序,将之纳入体内本就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先天境界之前的练气士不能像先天的练气士那般直接将天地间的能量吸收,而必须要经过转化的过程,这个过程一旦失败,狂暴的能量可以把低阶练气士那脆弱的丹海撕得粉碎。 一般的丹海初结练气士,光是这个转化过程就要小心翼翼,哪会像柏秋寒这样只是分出几缕精神力来引导这个过程。 “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你就不怕走火入魔?啊……反正你会死就行了,就可以了!”黑影中的声音又开始疯狂地叫喊起来,但是柏秋寒很清楚,它如此焦急,就说明他的做法并非徒劳无功。 意识已经与识海完全融合,在正常情况下,像柏秋寒这样的练气士,一心多用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但是在识海已经被侵蚀大部分的情况,的确就如那黑影说的一样,走火入魔的风险很大。 “但是啊!”柏秋寒对自己说道,“我要去战斗,如果只是坐以待毙,那还叫什么抗争呢?” 《炼法真诀》再次于柏秋寒的经脉、气血、识海中运转起来,外界的能量这一次并不是分别补充真气与精神力并且强化肉身,而是全部被转化成了精神力量,注入了识海。 有新的精神力支持,对抗黑影侵蚀的压力终于小了一些,但是柏秋寒很清楚,这样转化精神力也是有极限的,在这种情况下运转功法,就是在悬崖边缘跳舞,稍微松懈一瞬,吸收如体内的能量便会恢复其狂暴的本质,彻底毁灭他的身体。 这不过是看柏秋寒先控制不住能量还是那黑影先顶不住消耗的拉锯战而已。 这一次和那恐惧的对抗,比以往任何一次的时间都长,如果不是运转功法强行转化精神力,以柏秋寒识海中精神力之强,也早就要经受不住消耗而枯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柏秋寒终于还是感觉到自己要坚持不住了。 识海中的黑影虽然比之前弱小了不少,但看上去仍然如渊如狱,但是柏秋寒吸收入体内的能量,终是难以分出精力去转化,变得暴虐的能量在体内爆发,以柏秋寒的肉体强度,也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 “哈哈哈,你死定了,你死定了!终于要结束了,终于要结束了!”不知为何,黑影中的声音隐约竟带上了哭腔。 “你果然不是我,”忍受着剧烈的疼痛,柏秋寒对那黑影说道,“你终究不过是寄生在我的识海中的东西罢了,居然还说是我的意志?不要太过好笑了,该死的应该是你!” 剩余的精神力全面爆发,黑影就如同遇见沸油的初雪,瞬间就消散了部分。 “哈哈哈,你还有多少精神力呢!”那黑影大笑着,“我的确不是你,但是我和你的识海一体,我和你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就是你,我就是你啊!哈哈哈哈!” “我才不会有你这样的意志!”柏秋寒低声道了一句。 “我不会死的!我不能死,我要好好活着!”想起才承诺她的事情,柏秋寒就绝不能向那黑影低头。 “你的肉体也快要崩毁了,识海也快要被吃掉了,你还能怎样呢?你还能怎样呢!” 柏秋寒知道那黑影说的是事实,但是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不甘,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想要活下去的感觉,因为他已经有牵绊。 但是…… 识海终究还是被黑暗吞噬了,但是柏秋寒的意识依旧存在,他可见看见曾经浩瀚的识海,此刻已尽是恐惧的情绪。 “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了!”孤注一掷,终得功成,那黑影仿佛喜极而泣一般的哭喊着。 “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此刻的意识也许只是弥留之际的东西,但柏秋寒还是忍不住向那黑影问道。 “怎么可能?你的识海已经被我吞噬了,你怎么可能还有意识?” “我应该马上就死吗?”到了这个地步,柏秋寒反而更加冷静了。 “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好像没有听见柏秋寒的话语,那黑影只是喃喃自语这着。 突然,就在这黑色的主旋律中,突然出现了那么一点不和谐,柏秋寒残存的意识“看”见了,那是一点蓝光,虽然只是一点,但就像照亮了房间的蜡烛,驱散了黑暗。 那点蓝光离柏秋寒的意识越来越近,最后触碰到了柏秋寒的意识,然后骤然爆发。 “这是……什么?”柏秋寒惊诧地看着那个光点,然后就发现,本来已经被恐惧占据的识海,此刻已有一半被蓝色的光芒覆盖。 “是你!是你!你居然也还活着,又是你来坏事,又是你!”对于那蓝光的出现,黑影似乎非常惊诧。 柏秋寒并不知道那蓝光自何而来,但是既然在帮助他对抗着恐惧,那他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意识已经部分回归了识海,他立刻开始全力运转《炼法真诀》,将体内暴动的能量控制住,然后将之转化为精神力。 “柏秋寒,啊……你……你们这些家伙!不可能赢的,你们总归是不可能赢的!” 在《炼法真诀》的运转下,柏秋寒终于是在那蓝色光芒抵挡恐惧的时间里,将精神力注入了识海,本就已经快要消耗殆尽的黑影,终于在柏秋寒的精神力和那蓝色光芒的作用,回归了虚无。 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终于消除,柏秋寒却没有半点兴奋,因为他很清楚,虽然那黑影这次用了绝大部分力量,但它仍然在自己的识海中,等待着自己虚弱的时候。 “一定要早点去找他,把这恐惧解决了。”这样想着,柏秋寒终于是接受不了这样的疲惫,沉沉地睡去。 “喂,秋寒,秋寒,起床了。”在柏秋寒的印象中,这是第一次在早晨被赵贺铭叫醒。 对于恢复精神力来说,睡眠的效果虽然不如修炼,但柏秋寒空空如也的识海倒也填上了大半,他看了看放在枕旁的腕表,时间刚过六点,赵贺铭这种不到最后一刻不进教室的家伙居然能起这么早? 带着疑问,柏秋寒向床下看去,只见赵贺铭已经穿戴整齐,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旅行箱,看来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死青蛙,你起这么早搞屁啊,就算你们要去驻地军训,也是八点集合吧!”刘苏宇睡眼惺忪地抱怨着,只是在学校里军训的他,自然还是想在早上多睡一会儿。 “他就是火太重,烧的。”宋玉阶看来也已经醒来,语气中充满了被打破好梦的不满。 “嘿嘿,不好意思,太激动了嘛,倒是秋寒,我看你也没准备东西,就打算叫你先起床准备了。”赵贺铭讪讪一笑。 “早就准备好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临了再来准备的吗?”柏秋寒也是哭笑不得,不过既然已经被叫起来了,那他也不会再用睡眠这种没有效率的方式来恢复精神力。 撑着床坐起身来,柏秋寒却觉得触碰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掀开堆在一旁的被子一看,却见到的是那晚他在夜市买到的石龟。 最初柏秋寒是在这石龟中感受到了精神力一样的东西,才会选择将之买回来,不过这之后它也没有任何异变,所以柏秋寒也没有太过在意,平时就把它扔在柜子里,但现在,这石龟却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床上。 “难道说……”柏秋寒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拿起石龟,就用精神力扫了过去。 不同于以往,这次柏秋寒确实在这石龟之中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果然是它!”虽然很微弱,但是柏秋寒依然在这石龟中感受到了、与昨晚出现在他识海中的蓝色光芒同样的气息。 “识海里那家伙好像认识你?”柏秋寒以精神力向那石龟传音。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柏秋寒不死心,又传出了同样的话语,然而结果依旧。 “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但是能阻挡那恐惧,还是带在身上吧。” 不论如何,这石龟中的力量也帮他渡过了难关,柏秋寒思忖了一下,还是将那石龟和凌星雪送的手表放在了一个袋子里。 “好啦,快走啦快走啦,我请客,先吃早饭吧!”丝毫没有注意到柏秋寒神色有异的赵贺铭,还是没心没肺地说道。 第三十九章 军训的开始 最终拗不过赵贺铭的柏秋寒,只能跟着一起去吃了早饭,然后吹着清晨的风,在广场上干等着接人的大巴。 看着一旁兴奋劲慢慢下去、一脸昏昏欲睡的赵贺铭,柏秋寒无奈地摇了摇头,坐在长椅上,开始以冥思的方法恢复精神力。 在开始修行《炼法真诀》之后,柏秋寒就再没用这种方法来修炼精神力了。 毕竟这种办法终究是在修炼出丹海前修炼精神的替代,效率远远不如《炼法真诀》,在外人看来就是在发呆。 不过也胜在随时随地都能进行,不怕被他人打断,就算是《炼法真诀》这样的功法,在修炼时被打断虽不至于走火入魔,但一次修炼的成果也要付诸东流,这种情况下,正好伪装成打盹就能恢复精神力,何乐不为? 也不知过了多久,柏秋寒忽然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不是看着自己这个人,而是仿佛在窥探他的识海。 柏秋寒瞬间停止了冥思,精神力发散开去,然后睁开了眼睛。 赵贺铭仍在一旁的长椅上打着瞌睡,然后柏秋寒就发现了正一脸担忧之色看着他的凌星雪。 他这才想起,凌星雪毕竟是他们班上的助班,他们参加军训,总是要来安排及送行的。 不过能在这里看到凌星雪,还是给了柏秋寒一个不小的惊喜,尤其是在昨天才从死亡边缘挣扎过来的情况下。 “你昨天……又遇到那个了?”迟疑了一下,凌星雪还是问道。 “是的。”柏秋寒点了点头。 “这么频繁,果然我还是不该……”凌星雪脸上尽是自责。 “这是我选择的道路,何况昨天那恐惧已经消耗了不少贮藏的力量,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在发作了。”柏秋寒没有说昨天那恐惧比以往更加强大,也没有说他昨天真的是与死亡擦肩而过,。 “昨天……其实很危险吧!”然而凌星雪却依然发现了柏秋寒有所隐瞒的事实。 “但毕竟还是过去了。”柏秋寒心道果然是瞒不过这位师姐,不由叹了口气。 “要不然……”凌星雪面露挣扎之色,然后便是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你搬到我寝室来吧,这样修炼的时候万一出现问题,我至少还能照看你一下。” “……啊!?”柏秋寒震惊得只能说出这一个字来。 “我们都是练气士,也不用在意那么多,但是……你不是答应要好好活着吗?” 凌星雪的目光清澈而诚挚,此刻她的心中只有柏秋寒的生命安全,丝毫都没有意识到她的话语对于一个青年男性是多么大的震撼以及诱惑。 “师姐,这毕竟是我自己的问题……”这个建议,柏秋寒出于各方面考虑都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而且,我想他……师父应该有能力解决掉它,不然它也不会这么疯狂地想要侵吞我的识海。” “你没有骗我吧?”凌星雪有些狐疑地看着柏秋寒。 “我的精神力一点波动也没师姐你还是看得出来的吧?”柏秋寒指了指脑袋,“我的识海对师姐设过防吗?” “那就好……答应我,要是在这边军训中出了问题,那就什么都不要管,直接去找你师父。” 凌星雪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柏秋寒甚至可以感觉到凌星雪的精神力真的在监测他的精神波动了。 “好的,我答应师姐,我也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我现在是一点也不想死。”柏秋寒咧嘴笑着。 感受到柏秋寒的识海中确实没有一丝波动,凌星雪才终于松了口气。 “可是师姐……”柏秋寒突然道,“刚才那些话就算是跟我说……跟任何男生说好像都有那么点不大好的意思。” “喂,我担心你生死,你在想着什么奇怪的事情?”凌星雪带着危险笑容,一步步向柏秋寒逼近着。 在了解凌星雪之前,柏秋寒曾一直以为她很高大,不过实际上,凌星雪虽然在女生中算高挑的,但也只到柏秋寒的下巴,就是这样的她,轻轻抓着柏秋寒的衣领,却将他整个人都举了起来。 虽然这也有柏秋寒没有防备的缘故,但这副构图看着还是太超现实了。 “师姐师姐,错了错了,开个玩笑而已。”柏秋寒只能举手投降。 “玩笑也不能乱开。”凌星雪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话语中歧义太多,脸上也是一红。 “好啦,师姐你就放过我吧,你看他应该快醒了。”柏秋寒指了指赵贺铭。 “等你回来再算账!”凌星雪白了他一眼,不过终究还是将柏秋寒放了下来。 被柏秋寒当成挡箭牌的赵贺铭,确实是醒来了瞬间,不过看了一下时间之后,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就站在旁边的凌星雪,就继续睡回笼觉去了。 不过两人也没有再继续交谈下去了,因为其他学生也开始陆续到场了。 凌星雪真正的心情又被她收起,换上了一副营业式的笑容——不过比起之前那淡漠的面具已经算是进步很多了。 “师姐她……尽管说没办法相信别人,其实也在努力改变吧!”柏秋寒这样想着,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 “柏秋寒,你笑什么呐?” 柏秋寒就感觉背后有一只手拍在自己的肩膀上,不过柏秋寒早就察觉到来人是谁,回过头去,就对那人笑道:“想到了高兴的事情,早上好啊,苏雨。” 苏雨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乐观笑容,洛可站在她后面两步,也看着柏秋寒,露出了微笑。 “早……”凌舞依极不情愿地说出一个字。 柏秋寒看着凌舞依明明不愿意、但为了维护人前形象不得不出于礼节地打着招呼,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早,凌舞依同学。”柏秋寒还是微笑着做出了回应。 面对柏秋寒的笑容,凌舞依直接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噗通”。 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众人定睛一看,却是在长椅上打瞌睡的赵贺铭,不知怎的竟摔到了地上。 “秋……秋寒,几……点了。”赵贺铭还有点迷糊,揉着眼睛,似乎还没感觉到疼痛。 “七点四十。”柏秋寒从口袋里取出手表,看了一眼说道。 “这么晚了……”赵贺铭站起身来,这才发现洛可和苏雨正看着他发笑,甚至一开始别过脸去的凌舞依,也在用余光偷偷地看着这边。 “嘿嘿,不好意思,醒得太早,不过能博得各位一笑,这一摔完全不亏,血赚了血赚了。”赵贺铭倒是一点都不尴尬,反而开起了玩笑来。 柏秋寒还是很佩服赵贺铭的,至少这种长袖善舞的本事他是没有。 “秋寒,秋寒……”就在众人把视线挪开的时候,赵贺铭却突然跑到了柏秋寒身边低声问道,“你发现没有,凌师姐一直在看我们诶。” “是吗?”嘴上这么说,但柏秋寒其实很清楚,凌星雪一直在看着他,甚至看着他和洛可等人打招呼还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而看着他把那块手表珍而重之地收好的时候,更是一脸满意。 不过这也就是柏秋寒能分辨出来,其他人就只看见凌星雪一直在微笑而已。 “不对不对,真的在看,而且……为什么师姐看其他人都在笑,看到我这这边就满脸冰冷啊?”赵贺铭有些慌张地说着,看来真的是被凌星雪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 柏秋寒默然,总不能说你们第一天意淫人家全被听见了吧,所以只能选择闭嘴。 倒是凌舞依忍不住向凌星雪看了过去,不过她的眼神虽然还是充满厌恶,但是怨恨却好像少了些。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了凌舞依这样的眼神,凌星雪向她走了过去。 凌舞依很明显的做出了防备的态势,但却听凌星雪问道:“舞依,你还好吗?” 凌舞依下意识地就把脸捂住——作为脱胎换血境界的练气士,她脸上的红肿自然早就消失了,这个动作显然是对凌星雪起了心理阴影。 “你想干什么?”楼顶那一战之后,凌舞依一直以为凌星雪已是先天境界,看着她一脸假笑地走过来,自然无比紧张。 洛可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到了凌舞依身后,胸中的血斗气已经开始快速运转起来。 气氛一时竟有些剑拔弩张! 柏秋寒叹了口气,他自然看出凌星雪并没有恶意,也不知她是处于什么想法才会跟凌舞依打招呼,只是…… “师姐明明在对敌的时候可以看透人心,想表达好意的时候怎么就这么笨拙呢?这哪里是可以打招呼的时间和地点啊?”柏秋寒苦笑一声。 “喂喂,秋寒,舞依同学和凌师姐什么关系啊,怎么师姐还主动打招呼啊?姓氏相同?难道是姐妹?可是长得不像啊?” “你问我,我又问谁?”对于赵贺铭连珠炮一样的问话,柏秋寒除了感觉到这家伙添乱以外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了,但依旧也只能敷衍过去。 “师弟,为什么她们这么大敌意?”然后柏秋寒就听到了凌星雪的传音,“我表情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就大了……”柏秋寒无奈地回答着,心中却明白,凌星雪虽说要斩断过去,但是对于凌家、这个她童年生活的地方,终究还是有感情的,不然的话,连柏秋寒都能看透的状况,以她的聪慧,又怎么会分析不出凌舞依和洛可的敌意由何而来呢?说白了,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柏秋寒也不可能真看着双方动手打起来,惊世骇俗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说过要帮凌星雪承担的、自然也包括这种事情。 “凌师姐,时间差不多,先组织大家点个名吧!”柏秋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双方中间,就对凌星雪笑道。 “嗯,好的。”凌星雪点了点头,面上终于放松了些。 “原来师姐也会有手足无措的时候啊。”看着凌星雪松了口气的模样,柏秋寒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知道凌星雪不能在这里教训他,就笑着传音道。 “回来一起找你算账!”凌星雪恶狠狠地回道,不过她脸上也终于浮现出真心的微笑。 看着凌星雪离开,凌舞依和洛可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柏同学,谢谢你了。”洛可笑道。 “总不能让你们在这儿打起来吧,不过我看凌师姐没有恶意就是了。”柏秋寒回以笑容。 “你谢他干什么,他是……是……”凌舞依脸涨的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他是什么啊?”洛可脸上带着玩味的笑。 “他是……反正你不要谢他就是了。”凌舞依就拖着洛可往一边走,就像是要远离柏秋寒。 “没有告诉洛可吗?”柏秋寒却从两人的对话中得到了一些信息,“以她们的关系也没有告诉洛可,那也有可能没有告诉凌家?” 不过想想可能性,柏秋寒只能摇了摇头,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识海中丢了出去。 凌星雪开始点名的时候,二班的学生已经到齐,辅导员也到了现场,不过柏秋寒和赵贺铭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老宋,你怎么在这儿?”赵贺铭有些惊喜地看着宋玉阶,“怎么开始不告诉我们?” “别说你,我也是才知道这事。”宋玉阶苦笑一声。 “我懂我懂,是因为你父母吧!”赵贺铭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可不是嘛?”宋玉阶就好像终于找到亲人的走失儿童,紧紧握住了赵贺铭的手,“他们非要我去驻地里感受气氛,还找了这边的关系,完全就不顾及我自己的意愿。” 宋玉阶的说辞乍看之下没什么问题,也符合他的家庭背景,但是柏秋寒很清楚,这次军训并不是观光,而是部队那边对于一些入世的练气士进行评估,加之之前凌星雪的猜测,此刻宋玉阶这个柏秋寒不曾看透的人出现在这里,其中缘由就耐人寻味了。 “难道说这次军训真的有问题?”柏秋寒这样想着,目光移向了凌星雪,却正与她四目相对。 “小心!”柏秋寒听到了她的传音。 “会的!”柏秋寒不着痕迹的向凌星雪挥了挥手。 车辆的轰鸣声响起,两辆墨绿色的大巴缓缓开到了广场之上。 车辆停下,从中各走下一名穿着迷彩服的战士,柏秋寒偷偷打量两人,乍一看下,这两人看起来和中学时期军训的教官并没有什么不同,举手投足间确实是铁血做派,但也不是什么五大三粗的魁梧之辈。 甚至这两人在如今营养越来越好的大学生面前还要显得矮上一些。 三十来岁的年纪、平凡黝黑的面貌以及肩膀上的士官肩章都没有什么特别,但是柏秋寒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精悍的光芒,那绝不是普通战士可以拥有的气质。 柏秋寒的不安又重了两分,但此时却也无法想出什么所以然来。 两名战士对辅导员敬了一礼,然后开始分发驻地的参观证——仅仅印着名字、学校、身份证号、以及军训学员身份的墨绿色塑料卡片,就是这段时间里他们的活动凭证了。 一旁的赵贺铭看着手中的卡片,眼底隐隐带着兴奋之情,而宋玉阶则还是一脸苦笑。 其他人中,除了凌舞依和洛可表现得非常平静以外,大多数学生都散发出或紧张或兴奋的情绪。 于是这场似乎涌动着暗流的军训,就这样开始了。 第四十章 怪异的驻地 两辆墨绿色的大客车,带着老旧引擎的轰鸣,行驶在海滨的公路之上。 由于两辆车只有一个班三十来人,所以座位就显得十分宽松,柏秋寒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由于后排的颠簸,倒没有人坐到柏秋寒的旁边。 坐在最后,除了观察路线之外,柏秋寒也在默默观察着车厢里所有的人。 赵贺铭本来是坐在柏秋寒旁边,不过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了颠簸还是其他原因,就跑去和凌舞依等人搭话了。 宋玉阶倒是一直坐在最前排闭目养神的样子,而在宋玉阶前面导游位置上的,是来接人的两名教官之一,上车的自我介绍说是姓周。 只是此人倒没有像一般军训或者新兵入伍时那样来个下马威什么的,反而对学生们的讲话语气柔和,柏秋寒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各种缘由,不过倒有些男生对于这教官的柔和语气露出了不屑。 “八成在这些家伙看来,教官就应该凶神恶煞的对待他们,说白了就是贱的。” 这是当时赵贺铭的评价,这个实际上是商人世家公子的家伙,看人还是有点造诣,至少看出了这位周教官绝不是泛泛之辈。 “说起来他家应该经济条件不错,找个女朋友也不难吧,就这么喜欢缠着女生穷聊?”看着说话间把苏雨逗得咯咯直笑的赵贺铭,柏秋寒不由暗自叹息。 随着赵贺铭那边声音越来越大,其他的学生胆子好像也大了起来,渐渐开始了闲聊,出发时显得有些沉寂的车厢开始吵闹起来,活像一个菜市场。 但是那位姓周的教官仍旧老神在在,好像根本就不想管这车厢里的事情一样。 “大家安静一点!”倒是班长先看不下去了,站起来喊道。 “老班,教官都没管,你管什么?”当下就有人喊道。 “尊重别人,别人才会尊重你!”班长扶了扶眼镜,就对说话那人道。 “老班又开始讲大道理了,哈哈哈……”男生们又继续起着哄,丝毫没有消停的意思。 倒是作为始作俑者的赵贺铭有些讪讪的一笑,闭嘴不说话了。 “好了,请大家安静一下吧。”眼见场面有点控制不住,周教官才终于说话了。 明明措辞并不严厉,但是每个字却都清清楚楚地进入了所有耳朵里,甚至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中,还隐隐形成了回音。 车内登时安静下来,厚重的声音还在学生们耳际嗡嗡作响。 “这人中气十足,炼体上定然是有不小成就了。”柏秋寒心里有些小小的惊讶,这周教官只是单纯平淡地说话,就有这样的声势,肺脏不知比常人强大多少。 “他绝不是什么寻常士官了,虽然没有修出丹海,但在炼体上的成就,就算是真的和丹海初结练气士对上,也能过上几招。” 柏秋寒正自思忖,却发现周教官也向他看了过来,竟好像发现了他在暗中观察。 “好强的警觉性。”柏秋寒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了。 在沉默中,大巴车又行驶了十多分钟,在窗外,终于可以完全地看见碧海蓝天与金色的沙滩,虽然大部分的学生们还是没敢说话,但目光还是忍不住往窗外探去。 “这么好的沙滩,却是军事用地,不弄来搞旅游观光真是可惜了。”赵贺铭虽然并不想继承家业,但毕竟耳濡目染,几句话也脱离不了商人思想。 “你想怎么开发?”柏秋寒走到了赵贺铭旁边,一边笑着一边指向窗外。 然后赵贺铭就不敢说话了,那金黄的沙滩中,矗立着几座高高的了望塔,而海面上金属制的人造礁石也正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到了这里,车里的学生们才算真正地感受到了部队的气息。 “欢迎来到海防七团。”周教官站起身来,在这颠簸的车厢中,他不用手搀扶,仅凭双脚就稳稳站定。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所说的话语,在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片建筑群。 可以看见围墙上那密密麻麻的通电铁丝网、那高高的哨楼以及一座座固定炮台,那冰冷的炮管和枪口,怎么看也不像是摆设。 “卧槽,真的这么正式吗?”赵贺铭低呼一声。 柏秋寒没有答话,只是听那周教官又道:“欢迎各位同学来部队体验生活,希望两周的时间,可以让各位学到一些平时生活中学习不到等东西。” 那周教官的声音依旧柔和,只是经过刚才的事情,也没什么人敢小看他了。 海防团的布置之简单,从大门就能看出来,偌大的门口,只有两名是持枪的士兵站岗,门旁也只有一块写着“g区某军海军陆战旅海事防务七团”单位名称的金属牌匾。 防务看起来松散,不过暗哨之类一向是传统,柏秋寒仅是随意感知,就发现了附近不下五处暗哨,要是真以为这偌大营区就两个人站岗,怕不是内裤都要被骗掉。 一名站岗的士兵确认了两辆大巴车上的人员,便打开了岗前的栏杆,倒没有预想中的严格排查。 进入大门之后,柏秋寒第一眼就能看到一个极大的操场,按照标准足球场来说可以顶两个那么大,操场中央的左右各有几幢宿舍似的三层小楼,而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些高大的建筑,看来那才是核心地带。 两辆大巴车在操场上停下,奇怪的是,明明正值上午,却没有士兵出操,偌大操场只有孤零零两辆大巴,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三十多名学生在两名教官的指挥下列队站好,不过大多数人都是有些好奇地打量四周,所以整个队伍看起来就是稀稀拉拉一片。 那周教官咳嗽一声,正要说话,却被另外一名教官打断了。 “说实话,我并不想来给你们这些小孩当保姆,但是上级的命令,我只有服从,而你们,我不管你们有什么家世背景,在这两个星期里,你们就和我一样,必须服从命令,明白没有!” 这名教官的话语完全是吼出来的,声势和周教官在车里轻声细语地说话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他的声音覆盖了整个操场,让所有人的耳朵都接受了环绕立体声的洗礼。 “这两人算起来炼体已经是正经体修水平,只是没有修出丹海,真打起来续战能力肯定是比不上真正的练气士了。” 柏秋寒暗中已经明了了这两人的境界,不过没有打开丹海并不是不能打,别的不说,与他两次交手的那个血字成员“大哥”,虽然是丹海初结境界,不过遇到这两人中的一人,怕是都要被爆起杀之。 “果然有问题!”柏秋寒越来越肯定这次军训定然不简单,毕竟不会有人蠢到用两个放在任何部队中都是王牌的战士来训练一群文科大学生。 “好了老岳。”那周教官苦笑着拍了拍岳姓教官的肩膀,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看来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了。 “岳教官说话是直接了一些,不过大概就是这样,你们活动的范围是这片操场和那边的营房,其他的地方都不能进入,所以请各位也不要去违反纪律,不然我和岳教官都没办法保证后果。” 说到最后,这名看似温和的教官,眼神中终于也流露出了冰冷的光芒。 赵贺铭没来由就打了个寒战,于是低声对柏秋寒说道:“秋寒,那是杀气?这玩意儿真的存在。” “说是杀气,其实也就是一种气质,对于精神不凝聚的人来说,这种气质强大的人可以直接震慑到你不能动弹。”柏秋寒叹道,“这两位教官是有真本事的,你要真想练两手,也可以多跟他们请教请教。” 赵贺铭本想问柏秋寒和这两人相比如何,但看着柏秋寒丝毫没有动摇的眼神,这话也不用问出口了。 “今天上午,我会带大家去营房熟悉一下环境,整理内务,下午两点会准时开始操练,好,现在列队,向右转,齐步走!”就在柏秋寒和赵贺铭交流期间,周教官已经发出了移动指令,于是三十多名学生,踏着稀稀拉拉的步伐,向宿舍营区走去。 看着学生们离去的背影,本来一脸肃杀之气的岳教官却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这次可千万不能出岔子啊,不然的话……” “老岳,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何况队长也做了几手准备了,就算到了最后一步,我们也要保护他们安全的。”岳教官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十几名战士,他们身上的气息,与岳周两名教官极为相似。 “如果里面那几个人能出手,我们压力也会小很多。”就有一名士兵道。 “真打起来,他们只会明哲保身!”岳教官不屑地冷笑,似乎对那些人有很大成见。 “算了算了,那些人本就没在计划之中,老岳,你也是的,过去多少年的事了,也没必要一杆子打死一船人。”又有一人劝道。 “只是抱怨一下,唉……这次事情要是能过去,我就把攒的假休了,请各位喝酒。”那岳教官叹了口气,最后语气还是变得豪气了起来。 其他士兵纷纷应承着,便往营区深处去了,只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次行动之后还想要全员一起喝酒,恐怕很难了。 而正在打量着营区的柏秋寒,虽然猜到了这次军训水很深,但却不会知道,这次事件,对他的人生究竟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第四十一章 祸根 “给我们的宿舍这么好?”赵贺铭看着那八人间、带着卫生间和热水供应的宿舍,感叹道,“我还以为是三十人一间挤的那种呢。” “这里可是真正的部队,你以为是中学时候那种集训用地呢?”柏秋寒笑道。 “就是老宋在隔壁那间有点可惜了。” 柏秋寒倒是一直在四处打量着,既然已经明确这之中有问题,自然要把环境摸清楚。 这时候,寝室的其他成员也走了进来。 “你们说说吧,那个姓周的是不是有问题啊,开始管都不管,班长一说话就跑出来哔哔哔,搞个屁啊!”说话的正是之前在车上对班长的劝阻起哄的几人。 几人显然对教官意见不小,走进寝室的时间都在背后编排着,这些人隐隐以一个带着圆框眼睛的清瘦男生为首,而那个男生也是说得最起劲的一个。 柏秋寒皱了皱眉,虽然心中不喜这些人背后说教官们的坏话,但毕竟和他们不熟,并不好说什么。 “正面硬刚我不行,背后吹逼第一名。”赵贺铭倒没有那么多顾忌,当面就嘲讽出声。 “赵贺铭?是你?啊,对不起,你实在太矮,我实在是没看见。”那清瘦男生嘴里道着歉,但脸上却一点歉意也无,反而充满了挑衅与不屑。 “吕栋梁,我咋就不知道你还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呢?你老爹教你的东西都喂了狗?”赵贺铭也是反唇相讥。 “你们认识?”柏秋寒也看出了一点道道,就低声问道。 “他老爹是市里管工商的,和我老爸不是很对付,我反正不想继承家业倒也没什么,只是这家伙从以前就喜欢搞事情来膈应我,跟个小学生似的。”赵贺铭显然也看这个吕栋梁跟不顺眼。 “你这么较真不也像个小学生吗?”柏秋寒暗自苦笑,却也不好对别人的人际关系说三道四。 “你难道不是尿都被吓出来了?话都不敢说一句?”吕栋梁又嘲讽道。 “呵,至少也不会背后说人坏话,做人做到你这个地步就是贱的,也不知道你老爹会不会哪天就因为你这么个贱儿子,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接受调查哦!”赵贺铭显然嘴上也不会饶人。 “你说什么!”显然是被戳到了痛点,吕栋梁脸上一红,恶狠狠地盯着赵贺铭。 “就说你败家咯。”赵贺铭撇了撇嘴。 “你找揍!”吕栋梁的行为一点也不像表面那么斯文,圆框眼睛被他随意一丢,撸起袖子就朝赵贺铭冲来。 “这人应该学过一点搏击,不知道赵贺铭能应付的了吗?这家伙平时不这样,怎么一来就找麻烦呢!” 在场之人基本都没有想到吕栋梁直接就动了手——柏秋寒除外,以他的精神力,自然能发现这些人的动向,虽然腹诽着赵贺铭的挑衅行为,但他还是做好了出手相助的准备。 赵贺铭自然也没料到对方会直接动手,但跟着柏秋寒站了半个月养气的桩法、也进行了一些体能锻炼,身体下意识就反应过来,向后一缩之下,躲开了吕栋梁打过来的一拳。 一拳落空,吕栋梁也有些惊讶,他和赵贺铭认识时间其实也不短了,很清楚这货就是光动嘴皮子厉害,最多还有几分头脑,真要动起手来,就是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主,却没想到自己的一拳居然被这个猥琐的家伙躲了过去。 “你疯啦,在这里打人!”赵贺铭虽然躲过一拳,但也是大惊失色,他可是知道这吕栋梁看起来瘦弱,但由于家庭原因,搏击上也是下过功夫的,这一拳要是被打到身上,基本就是要见血了。 吕栋梁也不说话,瞥了后面的几名男生一眼,立刻就有人去把门关上,而他则是一脸冷笑、捏着拳头就向赵贺铭走了过去。 “这位同学,赵贺铭先出言挑衅的确不对,但是你们背后编排他人也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行为,不如都道个歉就算了,大家还要当几年的同学,没必要这样。”柏秋寒自然不可能真的看赵贺铭被打残,只能出来劝架。 “你跟他一起的?”吕栋梁看也不看柏秋寒一眼,仍是继续向赵贺铭走去。 柏秋寒皱了皱眉头,横移一步,挡在了吕栋梁身前。 “柏秋寒是吧?刚才不理你是给你机会,不然把你这小白脸打坏了,你还怎么去傍富婆?” 吕栋梁此言一出,其他几名男生哄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也不忘嘲讽柏秋寒几句。 “他说话一直这么难听?”柏秋寒回头对赵贺铭问道。 “不然怎么说膈应人呢?就像苍蝇,虽然一拍子就能拍死,但它在你吃饭的时候乱飞,始终就很恶心,对吧?”见柏秋寒出手,赵贺铭瞬间就是一副稳如泰山的表情。 “还是那句话,大家都退一步吧,都是同学,何况在这地方打架,遭个处分大家都不想看见的吧?”柏秋寒还是试图平息事态。 “这小子跟姓赵的一伙,大家一起上吧,别打脸就是了,免得被看出来。”吕栋梁却理都不理柏秋寒,就招呼着那些明显是已经成为他跟班一类的男生,看来是真的准备动手。 其实吕栋梁自然不是没有眼力之辈,自然看见了赵贺铭眼中的幸灾乐祸,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叫上了其他人一起动手。 柏秋寒叹了口气,也不等其他五名男生有所动作,身体已经突兀地出现在吕栋梁身前。 “你……” 吕栋梁只说出了一个字,就被柏秋寒扭过手臂,被迫只能蹲在地上。 “我觉得到这儿就够了,你觉得呢?”看着一脸痛苦的吕栋梁,柏秋寒心中还是有小小的不忍,手中力量小了一些。 “小子练过的,但是那又……啊……疼,放手!” 见对方还敢口出狂言,柏秋寒心中的不忍瞬间消失,本来收回的力量又加了上去。 “吕栋梁,你就别挣扎了,我这兄弟打十几二十个都不在话下的,你们几个还不够人塞牙缝的呢!”赵贺铭则是在一旁眉花眼笑地嘲讽着。 “还不是你先说话挑衅的!”柏秋寒没好气地对赵贺铭喊道,“和人动手打架很有趣吗?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我绝对不会帮你了!” “别别,秋寒,消消气,对不起哦吕栋梁,虽然你们做事情就不像个人,但是我也不该骂你,毕竟这不就和你掉到一个水平了吗?啊……对不起对不起,这次事情就揭过了你看怎么样?”赵贺铭讪讪一笑,本来还想继续调侃吕栋梁,但是看着柏秋寒越来越不善的神色,最后还是只有老实道歉了。 “行吧,你可以松手了吧!”吕栋梁低着头,也不看柏秋寒、赵贺铭两人。 “当然可以。”柏秋寒却反而叹了口气,松开了吕栋梁的手。 赵贺铭正自奇怪为什么柏秋寒会叹气,却见吕栋梁才获得自由,就又是狠狠一拳向柏秋寒砸去。 “都动手!”吕栋梁一边挥拳,一边也不忘招呼其他人。 “小心……” 但是赵贺铭话还没说完,吕栋梁挥出去的拳头就又一次被柏秋寒抓住,然后被和之前一样的姿势扭过他的手臂,逼着他只能蹲在地上。 赵贺铭这才明白过来,柏秋寒之所以叹气,只是已经看透了吕栋梁贼心不死而已。 “秋寒这个人,真是越来越神秘了。”赵贺铭心中感慨,不过他从不想去知道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所以柏秋寒不说,他绝对不会去问就是了。 “你……你……”吕栋梁脸涨得通红,一脸恨恨地看着柏秋寒,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在他的人生中,何曾受过这么大的屈辱。 “我只想劝架,你先动手我总不能站着让你打吧!”虽然感觉言语并不能平复吕栋梁的怒气,但柏秋寒也只能尝试一下。 “柏秋寒……我记住了!”果然吕家公子并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眼见对方似乎并不愿意顺着台阶下去,柏秋寒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响,却是之前被关上的宿舍门被人一脚踢开了! “你们在干什么!”伴随着炸雷般的喝问,岳教官一脸阴沉地出现在了门口。 “报告教官,他……他打人,这里大部分人都能作证!”虽然之前还在说着教官们的坏话,但是现在,岳教官却成了吕栋梁的救兵。 “哼,都是你的马仔,当然帮你说话了。”赵贺铭冷笑一声,不屑地道。 岳教官皱了皱眉,便对柏秋寒道:“你先放开他!” 柏秋寒点了点头,依言放开了吕栋梁,然后迎上了岳教官的视线。 “好强的杀气,这人手下人命怕不少啊!”刹那间,柏秋寒就感觉到了岳教官眼神中的铁血气息,不过这种气场能震慑住一般人,对于精神力已经达到极高境界的柏秋寒却没什么用,只是为了不那么显眼,在对视三秒后,柏秋寒还是装作惧怕的样子将目光移了开去。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柏秋寒竟发现在他移开目光后,岳教官眼神中闪过了几分不屑之色。 “你们胆子很大!”岳教官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洪亮,就好像一口大钟贴着人耳朵敲响,“军训第一天就敢打架,精力很多是吧?给你们五分钟换好衣服,然后到操场来,既然精力很多,我就帮你帮你释放一下!记好了,只有五分钟,哪怕迟到一秒,我都会让你们爽到后半辈子都记忆犹新!” 说完话,岳教官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只留下了寝室中气氛尴尬的几人。 虽然知道接下来是肯定是不轻的处罚,但是赵贺铭依旧笑得很爽,毕竟把之前一直膈应自己的人狠狠恶心到了,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吕栋梁埋低的双眼中充满的愤怒与不甘,他也没有想到,在他看来只是小小一次口角,却成为了未来某个事件的祸根。 第四十二章 教官 九月的阳光,毫不客气地照射在操场中央那八名学生身上,处罚的第一步,自然是军训传统艺能——站军姿。 南方城市的这个时节,温度还远远没有降下来,又时值中午,太阳尤其毒辣,就算是赵贺铭跟柏秋寒站了半个月的养气桩,在站了一个小时以后,全身也是虚软无力了。 其他的学生比他还要差些,早就有些东倒西歪的了,那岳教官好像也没有将这些人抓起来的意思,只是笔直的站在旁边,一起站了一个小时,不过与学生们相比,他却是异常轻松,额上竟是汗都没有两滴。 吕栋梁也是汗如雨下,不过看着柏秋寒依旧没事人一样的站在那里,甚至赵贺铭也还在坚持着,他咬了咬牙,仍旧保持站姿一动不动。 至于柏秋寒…… 他已经开始默默锻炼精神力的控制了,反正都是打发时间,何况对于他这样气血强大的人来说,就算再这样站一天也没有什么。 操场中的情况,很快就被整理完内务的其他学生发现了,三三两两的学生,或带着好奇、或是幸灾乐祸目光看着操场中的几人。 “秋寒同学他们怎么会被罚站啊,可可,你看赵贺铭都快站不住了,会不会有事啊?”苏雨有些担心地看着操场中。 “还能怎么样,除了打架斗殴还能发生什么事情?”凌舞依一脸不屑,视线在柏秋寒身上停留了两秒,就把情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怎么,还担心人家站坏了不成?”洛可注意到了凌舞依的视线,调笑道。 “我担心他,呸呸呸,他兼修炼体的再站一天也不会怎样。”凌舞依啐了一口,嗔道。 “你又知道他兼修炼体了?”洛可还是一脸玩味的笑。 “可可,这些事情……唉,不能说的。”凌舞依神色却突然黯淡了两分。 “好了,不开玩笑了……”洛可的笑容也渐渐收了起来,“最近看你心情一直不好,是家族的事情?还和柏秋寒有关?” 凌舞依不答,只是苦笑着看着洛可。 “你不用告诉我的,”洛可微微晗首,“只是舞依,你的家族怎么样我管不着,你首先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的。”凌舞依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来,“可可你也是,不要为了保护我和小雨就一个人承担,最开始你接近我……不也是为了……” 凌舞依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洛可打断:“现在我后悔了不行吗,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你不是凌家的小姐凌舞依,而单纯只是我的朋友凌舞依罢了。” …… “你们在说什么呐?”苏雨一脸呆萌地望着低声交谈两人,“最近你们说话都把我排除在外,我不会是被排挤了吧?” “那怎么可能呢?” “才不会!” 于是随着苏雨的笑容,凌舞依和洛可都笑了起来,之前纠结的事情仿佛就此不翼而飞,这是她们的微光,只要守护好这点光芒,或许就不会堕入黑暗了。 “休息十五分钟!”在一个半小时的军姿之后,岳教官终于发出了休息的指令。 赵贺铭和其他五名男生登时软倒在地,此刻的他们,是一个脚趾头都不想动了。 “快起来,去喝水!”岳教官说话间,一手就提起了一人,便向一旁的阴凉处走去——那边早已准备好了大桶的淡盐水。 柏秋寒也是一把提起赵贺铭,另一手也抓着一名男生,跟着岳教官向前走去。 至于吕栋梁,他还勉强能走,自然不屑于柏秋寒或者岳教官的帮助。 终于将所有人都搬到了阴凉处,柏秋寒虽然不怎么口渴,但还是拿了一杯水,他正将被子放到口边,却发现岳教官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教官,有什么事吗?”被人一直盯着的感觉并不好受,所以柏秋寒直接开口问道。 岳教官皱了皱眉,道:“你跟我过来!” 说完,岳教官便头也不回地向一旁走去。 柏秋寒苦笑一声,只能放下杯子,跟了上去。 眼见离其他人的距离已经足够远,岳教官才终于回过头来,盯着柏秋寒问道:“你是练气士?” “教官你也不是普通人吧?”柏秋寒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岳教官眉头皱得更深了:“看来你就是……不过你身为练气士,仗着武力欺侮普通人,不觉得羞耻吗?” 岳教官话语中有些语焉不详的部分,但让柏秋寒更加在意的是,这位教官似乎对于练气士有莫名的敌意,以至于刚才宿舍的事情都做了先入为主的判断。 “先动手的并不是我。”柏秋寒摊了摊手,“你不愿意相信那我也没有办法。” “你们这些练气士的话,当然不值得相信!”岳教官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如洪水般的怒意陡然爆发了出来,“你们练气士,就没什么好东西!” 被人指着鼻子骂,就算是柏秋寒也感到了愤怒,但对方毕竟是军训的教官,所以他也只能耐着性子说道:“就算您是教官,也不能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你们练气士,还有人性?”岳教官面露不屑之色。 于是柏秋寒也愤怒了,面前这个汉子,一口一个你们练气士,大有天下乌鸦一般黑的意思,和这样的人是根本解释不通的。 “好啊,暴露本性了?那就打一架,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一点杀气都承受不住的小子有什么功夫!”发现了柏秋寒的愤怒,岳教官反而笑了起来,手骨被他按得咔咔作响。 “好了老岳,够了够了!” 然而这一架终究是没能打起来,因为岳教官已被才走到附近听见了两人对话的周教官架住了双手。 “老周,放开我!”岳教官极力想摆脱周教官的钳制,不过他力量终究还是弱上一分,连续几次也没能摆脱控制。 “好了,我不跟他打就是了。”眼见其他学生的目光都移向了这边,岳教官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连声说道。 “好吧,你这个人,真是……”周教官叹了口气,松开了双手。 岳教官活动了一下手腕,看也不看柏秋寒一眼,转身就走。 “对不起啊同学,老岳他就是这么个性子。”周教官一脸歉意地笑着。 柏秋寒也分不清这周教官究竟是真心道歉还是单纯唱红脸,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只有还以笑容。 “以前一次和某个家族合作的任务,由于那些练气士延误时间导致了任务失败,当时执行任务的人只有老岳一个人活了下来,所以他对练气士这个群体都有恨意,要是他言语上有什么得罪你了,也请你多担待一点。”周教官说着,就弯下腰去,想要向柏秋寒鞠躬。 “周教官,没必要这样、没必要这样!”柏秋寒赶忙扶住周教官的肩膀,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向自己解释这么多,但要是真受了这个礼,自己心里是肯定是过不去的。 “你能理解就好。”周教官看着远处战友的背影,坚毅的面庞上也流过一丝悲伤。 柏秋寒摇了摇头,径自走到了赵贺铭等人旁边,而此时,宋玉阶也来到了树荫下。 补充水份之后,赵贺铭总算缓了过来,不过他也察觉到了自己体能的提升,所以看向柏秋寒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热切。 “秋寒,教官叫你去做什么了啊?要是问刚才的事情,就说我挑事的就行。”赵贺铭一副义气为先的模样。 “所以难道不是你搞得事情?”柏秋寒没好气地道。 “小赵,那个吕栋梁,我没记错的话家里有几个当官的,你这么得罪别人,说实话不怎么明智。”宋玉阶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重。 “他家那几个我也见过,不是那种护犊子的主儿,反而是吕栋梁那小子败家的很,秋寒教训他两下应该没什么吧?”赵贺铭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 “就是败家才难对付。”宋玉阶苦笑,“他家那几个大人自然不会有啥动作,但是其他想要通过讨好吕栋梁来讨好他老爹的大有人在,那小子你也知道他不懂规矩,你倒是家大业大,秋寒怎么办?总还是要在g省混的。” “老宋说得对,是我欠考虑了”赵贺铭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也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要报复,就任他来好了。”柏秋寒本就心头含着怒意听到宋玉阶这么说,更是冷笑,“不说这世界上还有公理在,我也不是什么可欺之人。” “秋寒,这些人没有干戈化玉帛,只有睚眦必报,总之你就小心一点吧。”赵贺铭苦笑。 “也不要太担心,既然出手就不要怕事,反正那黑道我也得罪了,也不在乎多得罪一个纨绔子弟。”柏秋寒知道赵贺铭心里内疚,便出言宽慰。 赵贺铭还想说些什么,却听那岳教官又吼道:“休息时间结束了,那几个小子,赶紧起来。” 柏秋寒看着赵贺铭那身湿透了的迷彩服,无奈地摊了摊手。 于是又接受了两千米长跑的洗礼后,就连吕栋梁也再坚持不住,几名男生就像死狗一样倒在地上,当然,柏秋寒除外。 如果是在进入丹海境界之前,这种强度的运动,柏秋寒汗还是要流一点的,不过丹海已成,体内的真气在经脉中流转不息,大幅增强了他的体能,所以此刻的他就跟没事人似的。 “这小子……真的只是丹海境界?”岳教官额上已经微微见汗,有些惊讶地看着柏秋寒。 “好了好了,各位先去吃饭吧,要是过了饭点,食堂可不会重新开伙。”周教官走了过来,招呼着接受完洗礼的男生们,看来其他学生已经吃过饭了。 岳教官也挥了挥手,赵贺铭等人才如蒙大赦地向食堂走去。 第四十三章 夜探 军训的第一天,中午之后的内容就是正常的队列及军姿训练,与学生们认知中的军训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 至少赵贺铭预想中的射击训练以及武器参观并没有出现,这也让男生们的热情大减。 一天的训练对于一般的大学生来说确实疲累,所以熄灯之后,哪怕是已与柏秋寒赵贺铭两人有了过节的室友们,也没有闲心找他们的麻烦,洗漱之后就进入了梦乡。 而熄灯之后一个小时,男生寝室中,却有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柏秋寒分辨着室内均匀的呼吸声和间或夹杂的呼噜声,确认其他人都睡熟之后,他才翻身下床。 看了一眼枕旁的手表,柏秋寒确定了时间。 “十一点半。” 柏秋寒沉吟了瞬间,把手表戴在了手上,而后走到阳台上,撑着栏杆轻轻一跃,便从二楼跳了下去。 有念力作为空中的着力点,柏秋寒的落地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外面的天探照灯和监控摄像头,自然也没有办法为难已经用精神力把周围探查清楚的他。 柏秋寒的目的地,自然是那片被列为学生们禁区的建筑群,既然已经发现了这之中的问题,那不管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也好、是为了保护同学也罢,探查了解情况都是必须做的事情。 柏秋寒的精神力全力散发出去,方圆数十米的范围在他的感知中有如白昼,右肺和右臂的伤势还有些影响他的活动,不过他也并不是要去打架,只是去探查情况而已。 黑夜的营房显得太过安静,根本不像是一个团级驻地,再想到白天空无一人的操场,柏秋寒心中的不安越发重了。 “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柏秋寒心底生出几分怒火来,他们这些学生大半也只是普通人,如果真有什么计划,将这么多普通人牵扯进来,制定计划的人怕不是脑子抽了。 绕过了站岗的士兵——包括隐藏在黑暗中的暗哨,躲过摄像头的监视,柏秋寒终于来到了这片建筑群的核心地带。 贴着墙根隐藏着身形,柏秋寒很快就发现自己的目标——一名身穿迷彩服、身上散发出于周、岳两名教官类似的精悍之气的战士。 那名战士四下扫了一眼,但即便是他这样的军中强者,也不可能发现刻意隐藏身形的柏秋寒,大约是在确定周围无人后,这军人才向旁边一座约十层楼高的建筑走去。 柏秋寒正欲跟上,却突然察觉到另一人的气息,赶紧又躲回了阴影之中。 “老岳!”那名战士招呼道。 另一人自然是岳教官了,只是此刻他肩上的肩章并不是白天的士官肩章,而是空空如也。 “老岳,队长他们来了?”见岳教官目光移来,那战士又问道。 “嗯,到了。”岳教官笑道。 “好,走吧!” 两人之间的对话非常简洁,不过柏秋寒也从中获得了一些信息。 “他们那位队长,应该就是……这事情真的麻烦了。”柏秋寒心中叫苦,却也只有尾随下去。 这栋楼的监控比外面更加密集,虽然没有人站岗放哨,但危险程度却远大于外围的营房。 柏秋寒不会愚蠢到正面潜入,他来到这栋建筑背面,十层楼的高度,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攀爬难度,只是为了不被发现,他并没有直接攀爬,只是找一些突起物借力,靠着念力形成落脚点,短短十几秒,就来到了最高层。 “防弹玻璃?” 柏秋寒轻轻摸了摸窗户,然后发现了一个让人无奈的事实。 “试试吧。” 一道念力浮现在空中,这是以柏秋寒目前的实力,所能凝聚出密度最高的念力了。 薄薄的一片念力,密度不会输给一般的宝石。 “凝聚这样的念力至少要五秒,维持的时间也短,实战中可是真没什么用。”柏秋寒这么想着,念力刃贴上了玻璃,轻易地便将防弹玻璃切割出了一个四方形的大口子。 翻身进了房间,柏秋寒就闻到了那特有的氨气、卫生球和肥皂的混合味道——就算是在这里,厕所也是没有监控的。 以精神力扫过这层楼,柏秋寒惊讶地发现,有一个房间,他的精神力居然延伸不进去。 自柏秋寒修炼精神力以来,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不过这也正说明了那个房间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打开了厕所的门,走廊上是一片漆黑,红外摄像头的光线显得极为显眼,柏秋寒很快就发现了那个能隔绝他精神力的房间——在一条走廊的最深处。 摄像头表面上将走廊整个覆盖,但是对于柏秋寒这样的人来说,一样是有死角的,虽然以念力托起整个人还是困难,但柏秋寒还是整个人贴在了天花板上,像壁虎一样的溜到了那房间门口。 柏秋寒稍微有些气喘,短短的距离,已经消耗了他不少真气与精神力。 柏秋寒扫视一圈,就发现那走廊的墙壁上,以一种怪异的排布镶嵌着一些玉块,而正是这些玉块之间流转的能量,阻挡了精神力的前进。 “阵法?”在黑袍人那里学习了不少修炼基础知识的柏秋寒,自然知道“阵法”这个在神话小说乃至传奇演义类小说中出镜率级高的能力,并非人们所想的那般,乃是虚无缥缈的存在。 阵法大成者,借山川湖泊之力,乃至星辰之力,宇宙天地之力,有毁天灭地之大能。 虽说柏秋寒一向认为借宇宙之力什么的十分玄乎,但“阵法”这种东西确实存在,一般的阵法,不过是借阵眼为载体,将布阵者注入的真气放大化,以达到布阵的目的。 只不过,比起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有大威能的阵法,柏秋寒所面对的这个,就显得非常普通了。 只是借用玉石常年接触大地而获得的些微能量,也就是所谓天地灵气,却丝毫没有与这片空间的能量产生共鸣。 这种阵法相当粗浅,没有任何攻击性,只能屏蔽声音电波之类的东西,就算一时能阻隔柏秋寒的精神力,如果他加大精神力的输出,也不是不能强行突破,只是定然会引起布阵之人的注意罢了。 “也不是没有疏漏。” 柏秋寒有些惊讶于布阵之人对精神力也有所防备,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阵法对精神力的封锁也不是没有破绽。 当然这是对柏秋寒而言有破绽,但像他这样精神力达到以识引气境界的人又有多少呢? 两分钟之后,柏秋寒的精神力突破了阵法间的缝隙,到达了房间之中。 偌大的房间中,陈设显得极为简单,墙壁被粉刷得雪白,地上也不过铺设这一层普通的黄色瓷砖,而巨大的会议桌,则占据了房间的大部分空间。 围着会议桌,一共坐着四十五人,其中三十五个,是包括岳教官等人在内身穿迷彩服、浑身透出杀伐果决气息的战士,而在最中央的,正是柏秋寒最不想看到的人物——马名扬。 马名扬身边坐了两人,一个是穿着常服、肩上扛着两杠一星的战士,而另一个,则是穿着休闲装的壮年男子。 此外还有七人站在他们身后,都是穿着作战服,荷枪实弹,马名扬的助手杜亮也在其中。 这七人的气息比包括两名教官在内的战士们更加强大,其中有练气士也有体修,基本都是丹海初结顶峰到脱胎换血不等的实力。 会议桌中央的空隙中并没有什么盆栽花卉,取而代之的是排放整齐的大量轻重单兵武器,这些军械在他们手中,寻常海盗恐怕百来人都不是对手。 但这也正说明这些人里,大概哪一个都和这次军训所在的“海防七团”没有太大的关系。 “诸位!”此时,马名扬敲了敲桌子,开口道,“各位同志,这次的计划,大家都知道了,说实话有很大的冒险因素,不过这次请来了阵法大师麻旷义先生,麻先生长于阵法之道,我们准备时间充裕,完全可以以少敌多,各位欢迎麻先生。” 马名扬说着,便将视线放在了身旁那壮年男子身上。 这麻旷义在练气士的圈子里名气也算不小,是以在坐之人均是鼓起掌来,哪怕对练气士心怀恨意的岳教官也是如此,只是他的眼中,怀疑之色从未消失就是了。 柏秋寒也尝试着用精神力探查那名为麻旷义的男子,对方也是没有修行精神力之人,好像并没有察觉到柏秋寒的探视。 然后柏秋寒就发现,这麻旷义体内气血之强,虽然比不过马名扬这种修体的顶级体修,但却有种别样的气息。 那是血液全部精炼化为精血的特质,柏秋寒就算无法感知到这人丹海内的真气,也明白了此人已是血气化精境界了。 “而且此人呼吸间已暗合周围能量流动,看来离打通十二正经,成就先天境界也不远了。” 柏秋寒心中大约明了了这麻旷义的实力,这么一位血气化精巅峰的练气士,加上有布置阵法的时间,就算是先天境界来袭,也有办法应付甚至将之留下,怪不得马名扬敢于在需要保护几十名学生的情况下制定作战计划。 “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干什么!”柏秋寒皱皱眉,他也没那么大本事从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把计划书找出来。 柏秋寒正思考着,就听得那麻旷义道:“感谢马队长和诸位的信任,麻某本事低微,这次本是要邀请泣风先生来的,在下的本事是远不如泣风先生了……” 马名扬面露愧色,道:“麻先生也不必过谦,是我未能取得泣风先生信任,何况麻先生也是少有的高手,有先生在此,任务定能成功。” “马队长过誉,黄队长和泣风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再造之德,我这点微末阵法还是两位不吝指教才有小成,各位都是祖国好男儿,麻某也不隐瞒,以在下之能,若一切顺利,马组长交待之事该是无虞,但若有什么意外……麻某也和各位拼死一战便是。” 麻旷义语气诚挚,毫无身为血气化精练气士的居高临下,而生死与共的承诺,更是让在场的战士颇为动容,就连岳教官眼神中的怀疑之色也消了两分。 “这麻旷义看来倒是个重大义之人,那被他无比推崇的泣风先生,却又不知道是什么样境界的强者了。”柏秋寒思忖着,却听见马名扬已在吩咐着旁边名叫李忠的少校开始向麻旷义介绍参与行动的成员了。 见再打探不出什么,柏秋寒心生退意,念力凝聚间,却猛地发现,麻旷义的真气与气血竟已沸腾起来。 “怎么了?”站在麻旷义身旁的马名扬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 “有人动了我的阵。”麻旷义眼神中闪过一丝冰冷,“看来有老鼠闯进来了。” 柏秋寒自忖绝未触碰过阵法,但听到麻旷义的话语,却也吓得一身冷汗。 第四十四章 夜战 不论如何,柏秋寒也不能坐以待毙,顾不上被摄像头发现,他一个后空翻贴到了天花板上,念力瞬间形成落脚点,又消耗了不少精神力与真气之后,他终于回到了潜入进来的厕所。 柏秋寒自然不会选择立即逃跑,毕竟到了外面,探照灯一开,那就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一目了然,在还没有明确是不是被发现的情况下,他还不会做出这种无奈地选择。 门被打开,脚步声与拉枪栓的声音,同时在空旷的走廊上回响,柏秋寒的精神力瞬间散布到整个楼层,然后他终于发现了除他以外的入侵者。 “吸血鬼!?” 流动缓慢的血液,胸中如漩涡般流转的能量,无不昭示着入侵者的身份。 “居然是从楼梯上来的,他们是怎么躲过红外监控的?”柏秋寒心里一阵后怕,如果不是麻旷义的阵法察觉到他们的存在,那以柏秋寒当时的状态,背后突然出现两个血族,性命就完全在别人掌控之中了。 灯光亮起,将整层楼照得有如白昼,入侵的两名血族自知暴露,不敢应战,竟也冲进了柏秋寒躲藏的厕所,幸而柏秋寒已经提前躲到了隔间中,才没有与两名吸血鬼打个照面。 看着窗子上大大的窟窿,两名血族也是一愣,不过听着身后密集的脚步声,两人也没有时间思考,背后蝠翼一展,便将已经开洞的玻璃撞碎,冲到了天空之上。 马名扬和麻旷义两人修为最高,是几乎同时冲进了厕所之中,看着已经飞上天空的两人,马名扬大吼一声,脚掌在地上狠狠一踏,地上坚固的瓷砖瞬间碎裂,整栋楼好像经历了地震一般,只是跟来的战士都是有一定修为之人,也还不会被震倒。 马名扬如炮弹般冲到了空中,两名实力已相当于脱胎换血境界的血族显然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追击,就有一人被马名扬抓住了蝠翼的根部。 “嘶啦”! 那血族的一对蝠翼已被马名扬生生撕下,鲜血飞溅,那名血族带着惨叫,直挺挺地从空中摔落下去。 但马名扬这一冲也是势尽,看了看已经飞出一段距离的另一名血族,他也只能叹口气,双脚在坠落的血族身上一借力,让那血族下坠之势更强的同时,回到了十楼的窗边。 “马组长好身手,有人敢随意闯入我的阵法,还想就这么走了?”麻旷义冷笑一声,手掌在窗边一按。 柏秋寒就感觉无数能量传播路径被激活了,整片营地仿佛变成了噬人的怪兽,就算是先天境界的高手进来,恐怕也要被吞噬殆尽。 “这就是阵法?这还说是小成,那大成得是什么样子?”柏秋寒心中惊诧,阵法之道,他也是听说为主,却没想到真有如此威能。 空中那血族本以为逃出生天,却突然感觉周身一痛,如遭雷击般从天上落了下来。 “老李,亮子,带人下去找到那两只蝙蝠,搜查整片营地,看看还有没有潜入者。”马名扬翻身进来,就对自己的部下命令道。 李忠和杜亮敬了个礼,便带着手下士兵向外去了。 于是这厕所之中,就只剩下了马名扬和麻旷义,以及躲在隔间中的柏秋寒。 “你也不用躲了,出来吧!”马名扬忽地道。 柏秋寒仍是一动不动,他也没有愚蠢到会被一句话就诈出去。 “这位朋友,真以为用精神之力探查,我一点也没有发觉吗?”麻旷义冷笑一声,体内真气气血已经调动起来。 柏秋寒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不可能真和这两人打起来,只能打开了隔间的门,现出身形。 “柏同学,果然是你。”马名扬叹了口气。 “这就是马组长说的那个年轻人?”麻旷义皱了皱眉,却没收起周身气息,“精神力修为的确高绝,这种看不透的感觉,我也只在泣风先生身上感受到过。” “麻先生,不用如此紧张,柏同学想必没有恶意吧。”马名扬说着,就把目光放到了柏秋寒身上。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柏秋寒盯着马名扬,好像想把这个貌似憨直的男人看透,“血族都出现了,看来果然是有什么行动,马先生你不要忘了,这边还有三十来个只是普通人的学生,就算是有这位麻先生的阵法,又真的能保护他们的安全吗?” 面对柏秋寒的质问,马名扬皱了皱眉,而后道:“那边我也有后手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次的事情和之前那些吸血鬼追杀洛可有关?”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柏秋寒干脆就把心中所有的疑问说出来。 “准确地说,更早就开始准备了,不过当时只知道吸血鬼执着于洛可同学,却不知道如此执着的原因是什么。” “上次见面,你不显山不露水,所以计划的详细,想来也不可能告诉我了?”柏秋寒冷笑。 “年轻人,不要太过咄咄逼人了,马组长的难处,你又怎么能理解?”麻旷义忍不住说道。 “希望……马先生能对得起良心……”柏秋寒知道仅凭一两句话无法改变什么,只能叹息,“我还是会跟洛可她们通通气的,如果真的发生什么,倒不至于手足无措。” “你能理解是最好。”马名扬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本来这件事情,就没打算让你们这些孩子冒险。” 马名扬没有阻止他,哪怕知道洛可知情后可能会破坏计划。 “马先生……祝你们成功吧!”所以柏秋寒再说不出什么狠厉的话来,只能道出一句轻飘飘的祝福。 “柏同学,今天我就当你没来过这里,但是以后不要做这种事情了,要是被其他人发现,就不好解释了。”马名扬眼神中闪过几分愧疚,侧步让出了窗口的位置。 “这是自然。”柏秋寒点了点头,一个翻身,就从破掉的窗户中跳下,没入黑暗之中。 “就这么让他走吗?”麻旷义看着柏秋寒的背影,周身真气终于是回到了丹海。 “心存良善的人,必不会对身边的不平坐视不管,”马名扬又是叹气,“只是利用这样的他,倒是让我有些过意不去了。” 麻旷义默然。 两人就这样站了数分钟,直到马名扬的对讲机响起。 “什么?我知道了!”马名扬说着,脸上露出了苦笑。 “怎么了?”麻旷义问道。 “两个人都死了,是自杀。”马名扬摇了摇头,“两个高级血族,相当于脱胎换血境界的好手,就像炮灰一样送掉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麻旷义眉头也是皱起。 “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或者说想要隐瞒什么?”马名扬第一次觉得,或许看起来万无一失的计划,可能也没有那么保险。 柏秋寒回到寝室并没有吵醒他的室友们,今夜虽然没有经历战斗,但两次大量运用念力,也消耗了不少真气及精神力,将凌星雪送的丹药取了一枚服下,他翻身上床,开始运转《炼法真诀》,体能能量不断提升的充实感并没有抚平他内心的波动。 柏秋寒心中其实有些纠结,虽然对马名扬等人说了要与洛可通气,但他心中也明白,马名扬做这个计划已经很久了,大约他也能猜到,也就是以洛可为饵,引出血族高级成员围而歼之,如果将他的想法告诉洛可,一旦洛可拒绝配合,那马名扬这段时间的心血就付诸一炬了。 “但是……他的后手,真的可以保护这里的人吗?” 柏秋寒不知道到底应该作何选择,只是…… “随本心罢了!” 尖锐了哨声打破了清晨的平静,虽然只是六点半,但是学生们也不得不拖着自己酸痛的身体,勉强下了床来。 “感觉骨头都要断了。”赵贺铭揉着依旧抽搐着的肌肉,恨恨骂道。 “有时间骂还不如快点,迟到那就要伤上加伤了。” 柏秋寒早已穿戴整齐,还有些湿润的头发,显示出他早起得不是一点半点。 “不是吧秋寒,你还有时间洗澡,你是什么材料做的?”赵贺铭看着柏秋寒,颇有几分无语的感觉。 “哼,走!”吕栋梁则是剜了一眼这两人,带着其他男生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弱智。”赵贺铭低声骂了一句。 柏秋寒只有无奈地笑笑,对于思考一晚的问题,做出了抉择。 吃完早饭,七点钟,已经迎来了第一缕曦光,而学生们也开始了又一天的军训生活。 三十多人有气无力地朝操场走去,昨天普通的训练,已经消磨了大部分人的好奇心,赵贺铭走在柏秋寒身旁,却发现了他些微的失神。 “秋寒,发什么呆啊?”赵贺铭拍了拍秋寒的肩膀。 “呃,想点东西。” 柏秋寒只有致以苦笑,谁叫他这叼着半个馒头边走边发呆的姿势太过奇怪呢? “咦,你在看什么……”赵贺铭顺着柏秋寒的视线看去,然后就看见了班上的美女三人组。 “秋寒,我还以为你真的对妹纸没兴趣呢!”赵贺铭一副老怀大慰的样子。 “滚!”柏秋寒强行扯出一丝微笑。 洛可和凌舞依自然察觉到了柏秋寒的视线,反应当然也是各不相同。 洛可回首报以微笑,凌舞依却是露出了明显的厌恶之色,两人的表情变化,倒让一旁的苏雨摸不着头脑。 柏秋寒叹了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手中扣着的纸团,在指力和念力的作用下,准确落入了洛可迷彩服的口袋里。 洛可脸上笑容一滞,又看了一眼柏秋寒,却看到夹杂着担忧、疑惑、纠结、同情混杂的眼神。她眉头蹙起,轻轻捏了捏包里的纸团,但当她回过头去面对苏雨和凌舞依时,脸上却只剩惯有的平静。 是夜十点整,经过一天辛苦训练的大学生们,大都睡熟了,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从一栋宿舍的二楼翻下,轻轻落在地上,人影站起来,在月光下,露出一张漂亮的脸来。 柏秋寒四下看了一眼,确认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在黑暗的掩护下,走到了操场上。 操场的那排不知名的树下,此刻正站着一个纤细的人影,不知已经在那里呆了多久。 “洛可同学,不好意思,晚了点。”柏秋寒加快步伐,向那道人影走去。 那人转过身,露出美丽而苍白的脸。 “柏同学,你找我有什么事情,现在可以说了吧!”洛可晃了晃手中的纸条,笑道。 “开门见山了,你知道马队长的计划吗?”柏秋寒问道。 “马名扬先生?计划?”洛可皱起眉头,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看来你也不知道。”柏秋寒摇了摇头。 “到底怎么了?”洛可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次军训太过诡异,你应该也发现了吧?”柏秋寒沉声问道。 “没有士兵的驻地、超过一般人的强者,现在你说马名扬的七队也在?看来的确是有什么计划了。”洛可叹息道。 “我昨天晚上去过那边了。”柏秋寒指了指驻地深处的建筑群。 “你一个人……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他们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危险的反而是你,洛可!”柏秋寒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女生。 “我……是饵……对吗?”洛可露出了悲伤的笑容,她不是愚蠢之人,从柏秋寒的话语中,也猜出了一个大概。 “我想是的……昨天,也有血族来探查,不过被抓住了……”柏秋寒犹豫了一下,还是分享了自己的情报。 “嗯,或许这是最好的办法吧!”洛可脸上悲伤之色更浓,但她也没有如同柏秋寒考虑可能出现的情况那样,有拒绝或者歇斯底里的样子。 “你……” “想问我为什么不逃?”好像知道柏秋寒想要说什么,洛可低着头,轻声说道,“我已经逃够了,我还能逃多久呢?如果我只是孤身一个人,那倒也没什么,但是啊……上一次小雨差点就遭了毒手,我再逃下去,又有多少人会因为我遭受厄运呢?” 洛可又继续道:“所以还不如做一个了断,不论是赢还是输,都能了结了,至少我的朋友们、那些无辜的人们……不会再流血了!” “如果你已经下定了决心,那我会尽力帮你!”为洛可的话语所动容,柏秋寒诚恳地道。 “柏秋寒,你和我见过的练气士都不一样……”洛可脸上突然扯出一丝柔和的笑容,“或许因为是这样的你,才会在这里帮助我吧!” “我只是决定要做想做的事情而已。”想起那个能让他直面一切的人,柏秋寒嘴角不由露出微笑。 “真要发生什么,小雨就拜托你了!”洛可说着,深深鞠了个躬。 “不仅是苏雨,虽然我能力不足,但我……还是想保护所有人,不过马先生毕竟有这边的后手,应该也到不了那一步了吧!”柏秋寒只觉得这话说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有信心。 “那些吸血鬼手段诡秘,我也从来没有了解过他们。”洛可摇了摇头,“所以最好往坏处想……而且……保护所有人……” 洛可想从柏秋寒的眼中看到什么,但却对不上他的视线。 “看来你自己也没有信心,也是,你终究也只是丹海境界的练气士,”洛可叹了口气,“就算你的战斗能力远超境界,遇到血气化精,也……” “我是不行的。”柏秋寒握紧了拳头,仿佛下定了决心,“但是我知道有人可以做到……” 柏秋寒心中想起的,只能是他所唯一信任的那个人,只是…… “如果可以,真的不想让她牵扯进来啊!” 柏秋寒知道,如果告知她这里的事情,她一定会来的,就算不为了无辜的人、只是为了他,她也会来,但是……他真的不想看到那个在他面前已经开始变得柔和的她,揭开掩藏在识海深处的伤疤。 “用手机可以联络上吗?”洛可看着似乎在沉思的柏秋寒,没有去问那人是谁,只是拿出了随身的电话。 “可以……”柏秋寒说着,就准备接过洛可手中的手机。 “柏秋寒你疯了!”突然,一个女声大喊道。 柏秋寒和洛可循声望去,却见因愤怒而涨的满脸通红的凌舞依,站在一棵树下,恶狠狠地看着柏秋寒。 “可可你也是,他疯了你就跟着发疯?我就说为什么之前的情报里弗拉德家族倾巢而出,原来他们为了挽回衰落的地位把目标放到你身上了!”凌舞依说着教训的话语,但看着洛可的眼神中却满是担忧。 “你都听见了?”洛可却显得很平静。 “听见了,听见了你们打算跟马名扬那帮疯子一起发疯的全过程!”凌舞依的愤怒与洛可的平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你也应该听见了,我只是不想再逃了而已。”洛可洒然说道,在刚才的时间里,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如果是为了小雨,我来保护她,我在凌家的资源足够保护她,而可可你……” “没有办法吧!”洛可看出了凌舞依的犹疑,“你毕竟不是家主,凌家不可能为了我一人得罪一个家族!” “家主,家主……”凌舞依喃喃,而后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家主……我总会是的,所以可可,不要在乎其他的,只要等着、等着我成为家主那一天……” 凌舞依的嘴唇被洛可轻轻掩住,苍白的面颊上闪过了悲伤的神情:“舞依,足够了,不要再有人为我牺牲了……而且,还不一定会失败对吧!” 看着洛可强扯出的笑,凌舞依挥开她的手掌,痛切地说道:“黄南斗死了以后,七队就不值得相信,你为什么把宝压在这上面!马名扬能找谁来?麻旷义那个阵法师?他真以为血族毫无防备吗?” “凌舞依,你究竟知道多少?”柏秋寒皱眉看着凌舞依,她的话语,显露出她并不是完全不知情。 “你给我闭嘴!我们之间账都没有结清!”凌舞依毫不客气地道。 “请你冷静一点!”被劈头盖脸一顿吼,柏秋寒心中也有些不耐。 不想反而被柏秋寒呵斥,凌舞依正要发作,却看到了洛可眼中的劝阻之意,她叹了口气,说道: “一些人员调动的情报,我大概知道,只是之前没能完全联系起来。” 或许还想到柏秋寒曾经解救苏雨的事情,语气中终于少了几分歇斯底里。 “那吸血鬼们究竟会出动多少力量?那个什么公爵又是什么境界?”柏秋寒问。 “具体会有多少力量我也说不好,至于新任的弗拉德公爵,至少也在先天境界,加上吸血鬼肉体强悍,怕是先天空明之下并没有对手了。”凌舞依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我知道你想叫谁,但是同为先天,我不认为她能击败同级吸血鬼,何况她究竟愿不愿意为你暴露实力都是个问题。” 凌舞依的话语中充满着对凌星雪的不信任,想来她的成见绝不是一两天就可以消失的。 “舞依,就让他试试吧!”洛可说着,打开了手机的屏幕,然而…… “没有信号?”洛可惊呼。 “看天上!” 三人望着天空,脸色大变! 第四十五章 血月(上) 马名扬忧心忡忡地看着面前的报告,脑中不断推算着计划中可能产生的变数,就算是以他最顶级体修的实力,也感到一阵疲累。 “只有做到这个位置上来,才知道领导者的不易啊。”马名扬轻揉着太阳穴,感叹着。 “马队,计划还有什么问题吗?”杜亮放下一叠文件,有些忧虑地问。 马名扬扫视了杜亮递过来的文件,摇了摇头道:“以我们目前的资源,就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但是昨晚的事情实在太过诡异了……麻先生在不在?” 马名扬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在的,就在休息室!” “亮子,去请他过来……不,我去找他!”马名扬站起身来,急匆匆开门而出。 杜亮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快步跟上。 麻旷义有些诧异地看着闯进来的马名扬,停止了刚准备进行的例行修炼。 “马队长,为何如此行色匆匆?” “麻先生,能请您启动一次阵法吗?不必启动大阵,就是这栋楼的防御阵法也行。”马名扬焦急地道。 “昨日不是仍可运作么……”麻旷义心中疑惑,但也没有多问,手中握住一块玉石,体内真气流转,那玉石上登时泛起复杂的光线纹路——这是麻旷义的真气引动了刻在玉石上的微小阵法之故。 然而麻旷义脸色却很快变得凝重起来,因为以往挥洒自如的阵法,此刻他以阵石启动,竟毫无反应! “不可能!” 麻旷义又取出几块玉石,在地上排列好,体内真气引动了这些玉石内刻上的阵纹,但他预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反而…… “噗”! 一口鲜血从麻旷义嘴里喷出,他很清楚,这是阵法被破造成的反噬。 “立刻让老岳老周组织疏散学生,启动备用方案!”马名扬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刻命令身后的杜亮。 杜亮见机已是极快,在麻旷义吐血的那一刻就取出卫星电话拨出,但是—— “马队……打不通!” “恐怕不仅是我阵法被破……”麻旷义擦去了嘴角的血迹,沉声道,“如此看来,敌人甚至有可能借助我的阵,布置了新的阵眼,逆转了我的阵法,敌人里……也有阵法高手,阵法理解不好说,要么就是修为更高,要么就是他们在阵眼上付出了更大的代价,麻某惭愧,竟丝毫没有察觉。” 马名扬已经没有闲暇去安抚一脸惭色的麻旷义,他脑海中拼命回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情。 前任组长的离奇死亡…… 卧底突然被发现…… 与大陆关系素来不睦的凌家的亲近…… 始源吸血鬼的出现…… 白白送命的两名血族…… 被逆转的大阵…… 一切的事件,好像一张大网,将马名扬层层罩住,他看不清前面的方向,更看不清幕后是否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操纵。 马名扬心中又想起了某个可能,他迷茫地看着满脸羞愧的麻旷义,看着一脸焦急的杜亮,想起了每一个了解计划的人,就算是以他心志之坚定,也是一阵眩晕。 “马队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麻旷义发现了马名扬神色有异,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马名扬,道,“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办法考虑那些了,你应该还有预案,对吧!” “麻先生,我可以相信你吗?”仿佛是被麻旷义的话语打醒了迷茫,马名扬终于恢复了应有的沉稳。 “当然可以!” “那就拜托你,去帮助老岳老周组织疏散那些学生,敌人的目标在那里,他们的压力太大了!”马名扬摘下帽子,向麻旷义敬了一礼。 “重担在肩,麻某不敢懈怠!”麻旷义拱了拱手,也不顾这是在十层高楼之上,便向窗外跃去。 月光从窗户中照射进来,竟泛起了几分血色。 柏秋寒三人看着天空,那本应被云层掩盖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高高挂在天空,但那又不是月亮,这夜里没有日食,所以也不会有泛着血色的月光。 鲜红的光芒洒在身上,柏秋寒隐约感觉到几分不适,下意识运起真气,不适的感觉才慢慢消失。 “叛徒……叛徒……叛徒!”凌舞依低着头,杏目圆瞪,喃喃自语着。 “怎么回事?”柏秋寒皱眉,望着正自苦笑的洛可。 “看来那位麻旷义先生的阵被破了,甚至逆转成了敌人的大阵……”洛可望着那血红的月亮,语气中透出几分绝望,“血族的血祭结界,幻夜血宗的血魔魇月大阵,还有……” “凌家的太阴阵道!”不知什么时候,凌舞依已经来到了洛可身边。 “舞依,这也不一定是你家族的意思……”洛可叹了口气,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想去安慰她的挚友。 “肯定有人参与了,而且地位不低!”凌舞依有些愧疚地看着洛可,“幻夜血宗那个邪教早就衰败,几年前被黄南斗带人攻破,余党实际上是被我凌家庇护了,血魔魇月大阵,其实也在凌家的手里……” “舞依……”洛可走上前去,轻轻拥着自己的好友,在她耳边说道,“不用责怪自己,这个世界的很多事情,本就是身不由己的。”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能再查清楚一点的话……”凌舞依紧紧抱着洛可,这个在面对凌星雪的巨大压力时都没有哭出来的女孩,此刻却已经哭得梨花带雨。 “没事的……没事的……”洛可轻轻抚着好友的后背,低声安慰着。 “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或许只是不知者不畏,但柏秋寒还没有受到两名女生之间的悲伤情绪的影响。 然而凌舞依仍然在哭,洛可也只是挂着苦笑,看向柏秋寒。 “凌舞依,你已经放弃了吗?”柏秋寒作出了轻蔑的神情,“你这就放弃了,看来你心中的友情也不过如此,如果是凌星雪师姐的话,哪怕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也不会因为一时的绝望就放弃的吧,怪不得呢!你就是羡慕着、嫉妒着那样的的她吧!” 或许是因为听到了凌星雪的名字,或许是因为被刺中了内心深层的痛楚,凌舞依停止了哭泣,用愤怒的目光看着柏秋寒:“你又有什么办法!?” “我不信马名扬的准备只有这么一点,而且他们那里毕竟有两位相当于血气化精巅峰的高手……” “但是宿舍那边怎么办?”洛可皱眉,在这通讯工具不能使用、又是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几百米的距离就变成了天堑。 “现在只能选择一边,要么去跟马先生他们会和,要么相信他的后手,回去保护寝室里的同学们。”柏秋寒沉声道。 “兵分两路……”洛可话一出口,便自己摇了摇头,在这种情况下还分薄战斗力,和找死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砰砰砰……” 连续的枪响打破了夜的寂静,听着从宿舍方向传来的枪声,三人都是面色大变,看来敌人的进攻已经开始了。 “小雨……”凌舞依低呼一声,就已经向宿舍方向奔去。 柏秋寒苦笑一声,看来现在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与洛可一路,跟着凌舞依去了。 宿舍门口已经被团团包围。 柏秋寒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也无比讶异于这人数上百的黑衣人是如何潜伏进来的,但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这些手持锋利钢刀的黑衣人正向死守宿舍楼的周、岳两名教官发动进攻。 黑衣人并没有选择破开一楼窗外的铁栏直接冲入楼中,这似乎有些不合道理,但也因为如此,两名教官的所承受的压力也变得极大。 他们手中的步枪已经打光子弹,挂上了刺刀,但满地的弹壳也只是换来了十几名黑衣人的倒地。 此刻守在宿舍门口狭窄地带的两人,被向他们进攻的十几名黑衣人逼得左支右绌,实力稍弱的岳教官,身上更是已经被划出了几道血痕。 “这些人……不是泛泛之辈!”柏秋寒很清楚,这两名教官生死搏杀绝不会弱于一般体修,但却被这些黑衣人逼的节节败退,甚至在进入白刃战后未能击倒一人,这些黑衣人实力之强便可见一斑了。 “……是血奴。” “血奴?”柏秋寒望向了一旁开口说话的洛可。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基本就是被吸血鬼血液污染从而被控制的人类,这些人对肉体和精神上的疼痛都已经麻木,而且是绝对的死士,对付他们,千万不要手下留情。”洛可说着,手上已经多了一把银色的匕首。 “柏秋寒,你少说两句废话!”凌舞依瞪了柏秋寒一眼,手中一条银白色带子样的东西被她用力一抖,就变为一柄短剑。 “软剑?倒是没看她用过。” 柏秋寒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凌舞依就已经杀进了那群黑衣人之中。 凌舞依毕竟是脱胎换血境界的练气士,虽然常年在家族中修炼以致于缺少作战经验,但是砍起人来却一点也不含糊,数秒的时间,就已经有两名黑衣人被她抹了脖子,鲜血洒了满地。 “走!” 洛可和柏秋寒自然不肯能让凌舞依孤军深入,当即也跟了上去。 这些黑衣人都有一定实力,但是在三名相当于脱胎换血境界练气士的冲击下,阵型也出现了一定的混乱,但这些人并没有因为柏秋寒等人实力而出现任何退缩的情绪,反而在进行短暂的调整之后,将三人包围了起来。 “你们来干什么?快点走!”岳教官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当即大喊,只是在黑衣人的围攻之下,他也没有办法去与柏秋寒三人会合。 听着岳教官的喊话,柏秋寒皱了皱眉,在他精神探测之中,宿舍中仍有属于班上同学的精神波动,只是数量明显较总人数更少,看来马名扬果然留了后手让学生们转移,只是短短时间内,恐怕还是不能保证所有学生的安全。 “再拖一会儿,还没有转移完。”柏秋寒低声对身旁两女说道。 “你们这些修炼精神力量的,也就这时候还有点用。”上次一战之后,凌舞依显然也做了调查,自然知道了精神力的大致作用。 “先想办法进去与那两位会合吧,也许有办法联系到马队长他们!”洛可也道。 柏秋寒点了点头,手中从敌人那夺来的钢刀一挥,将一名黑衣人的右手斩断。 “毫无效率!”凌舞依见柏秋寒明显是放了敌人一条生路,轻蔑地道。 柏秋寒苦笑一声,他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不下杀手是极其不明智的行为,但他毕竟没能将角色完全转换过来,下意识还是留了余地,不过好在他的境界已经稳固,倒不会像两周前夜市那一战,只是和一些普通混混缠斗就将真气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小心一点!”洛可叹息一声,就冲入了人群。 那些“血奴”明显被洛可手中的银色匕首克制,哪怕只是轻轻划破一道口子,这些黑衣人的伤口就会燃起银色的火焰,就像曾经被洛可刺伤的血族一般。 不过这些黑衣人也是狠厉,一旦被洛可伤到,甚至不等火焰完全燃烧起来,就将创伤附近的大片组织乃至整个肢体切掉扔出去,然后继续战斗。 十几米的距离,像柏秋寒这样的练气士平时根本不会在乎,但是此刻每前进一点都是如此困难。 这些黑衣人之间配合颇为默契,就算是以凌舞依这样脱胎换血境界的实力,也难以再像开始一样杀人如切菜,洛可的圣银匕首,如果不能伤到对方,也就和普通的武器无异。 眼见这边也陷入僵局,岳教官拼命想要突围过来,但终究是实力所限,根本无法突破黑衣人的合围,甚至由于强行突破,身上又多了几道血痕。 先天之前的练气士,往往没有办法改变人数的劣势,但柏秋寒却也并非一般的练气士,他心念一动,几道无形的念力就向人群中飞去。 “轰”! 柏秋寒对于念力的控制已不是两周前才掌握是可比,念力爆破的冲击力在小范围内绝不会逊色于手榴弹,挡在前面的几名黑衣人登时被炸飞出去,连带着合围的阵型也又一次被打乱。 “快走!”柏秋寒低呼一声,又是几道念力飞出,将重新组织起来挡在前面的黑衣人炸飞。 虽然讶异于柏秋寒超越自身境界的攻击方式,但现在显然不是吃惊的时候,洛可与凌舞依两人,立即顺着被念力爆破制造出来的空隙冲了过去。 被扰乱的阵型没有办法再阻止三人的冲势,终于还是让这三人冲到了宿舍之前。 而此时的两名教官,已经是危在旦夕了。 “有练气士!?”柏秋寒明显一名攻击岳教官的黑衣人身上感知到了真气的气息,说明此人已经是丹海初结境界了。 岳教官毕竟没有修出丹海,算不得真正的体修,面对几名黑衣人的围攻都只能勉强招架,这名练气士一加入进攻,岳教官立刻不敌,柏秋寒等人赶到之时,他手中的步枪已经被打落在地,而那名练气士手中的钢刀已经向他的脖颈斩去。 柏秋寒心念一动,一道识剑飞出,使那练气士动作一滞,趁着这刹那的工夫,柏秋寒已经冲到了那名练气士身后。 只是让柏秋寒没有想到的是,这名练气士在成为所谓的“血奴”之后,识剑对他灵魂的影响竟也就只有这短短一瞬,察觉到柏秋寒的到来,这名练气士反手就是一刀划向了柏秋寒的咽喉。 突如其来的变数,让柏秋寒也不及多想,格开斩来的刀锋,顺势一刀,飞速抹过对方的脖颈。 气道,喉管,血管…… 将之一一切断的感觉是如此清晰,看着那名练气士无力倒下,感觉到粘腻的血液从脸颊上滑落,柏秋寒才发现,这名练气士正是两周前和他几次交手的那名血字成员“大哥”,只是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而这也是…… 第一次杀人! 一种脱离现实的感觉油然而生,柏秋寒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从他做下决定要进入这个世界开始,或许更早,从他落入井底,决定开始修炼精神力开始,他就有这样的觉悟了。 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当柏秋寒也成为了他人生命的剥夺者时,他才发现,原来他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完全迈过心理的屏障,他的内心,其实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大。 “小子发什么呆!” 仍然恍神的柏秋寒,并没有注意到危险的逼近,直到他被岳教官撞倒在地,他才注意到……他又一次在不该发愣的时候愣住了。 “小子,第一次杀人?”一把钢刀深深嵌入了岳教官的左肩,鲜血汩汩冒出,但他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还能对柏秋寒挤出微笑。 “究竟怎样才能让内心变得强大呢?”好像没听见岳教官的问话,柏秋寒喃喃自语着。 “没有什么内心强不强大的,只要还是人,在剥夺别人的生命的时候,总会有所恻隐,只是他心中所追求的方向,不论是好是坏,都已经远远超过那一点恻隐之心,才会让旁人觉得他强大。”这样说着,但是岳教官已经无力拔出肩头的钢刀,只能撕下一段衣服,扎在了肩膀根部,好容易止住了出血。 “早就决定好的……方向吗……” “我想要保护我脚下所站的土地、保护属于这片土地的每一个人,哪怕他是我最讨厌的练气士,也是如此!”岳教官脸色由于不断失血而变得苍白,但是那双眼睛,却明亮如朝阳,“那么你呢?你所决定是的什么?” “顺着本心行事,保护我所想保护的东西,追求我想要追求的东西……”柏秋寒的声音开始变得坚决,“所以挡在前面的,我要打倒他们,哪怕双手已经污秽不堪,我也要……” “走自己的路!” “这才像那些该死的练气士,柔弱得跟个小姑娘似的,老子连对你发火的心都没有,哈哈哈……”岳教官笑得无比开怀,好像此刻深陷重围的并不是他一般。 “以后,也没有这样笑的机会了吧!”岳教官心中如是想着,右手紧紧握着从步枪上拆卸下来的刺刀。 柏秋寒和岳教官的交谈的短短时间里,由周教官以及洛可、凌舞依所组成的防守圈子已经又一步减小了,只不过有两女的加入,场面至少还能维持。 “思想工作做完了?”注意到柏秋寒这边的情况,凌舞依也不忘嘲讽着。 “做完了。”柏秋寒回以灿烂的笑容。 凌舞依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过她手里也不慢,软剑一抖,又带走了一名黑衣人的生命。 看着黑压压一片好像数量一点也没有减少的敌人,柏秋寒思考一瞬,心中已经有了定计。 第四十六章 血月(下) “哒哒哒”。 一束带着刺目光芒的弹丸,从马名扬手中的步枪枪管射出,飞向天空,阻挡了一名想要离开这片天空的血族。 “队长,这些吸血鬼应该只是想拖住我们!”李忠同样以一梭子弹挡住了一名血族的去路,同时对马名扬说道。 “用十几名高级血族拖延我们,这次恐怕整个弗拉德家族都是倾巢而出了!”马名扬苦笑一声,为手中的武器换了弹匣。 “马队,我们这边其实大可拖得住,我觉得您带些精锐去看看那些学生比较好,毕竟血族的目标是……洛可同学。”杜亮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在马名扬身旁低声道。 马名扬深深地看了杜亮一眼,这些事情他自然也想到了,但是……有些念头,明明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一旦升起,就再难以消失了。 “麻先生已经去了,这边我要亲自指挥!”马名扬低下头,没有让人看见他的表情。 “马队,你怎么……” 杜亮疑惑地看着明显与以往任务中表现不同的马名扬,似乎想要问些什么,但是他的话语立刻就被马名扬的命令所打断:“亮子,带两个人去七团军需库找点大家伙来,我们这里的火力只能勉强压制他们,圣银子弹准备的也不多,还是要靠常规武器。” “组长,他们勋爵级别的战斗力还没有动……”李忠提醒道。 “我当然知道。”马名扬苦笑一声,“但是目前这个情况,我们的布置基本已经被对方破解了,现在只能走最后一步棋。” “问题是,现在怎么知道学生已经完成转移了?”李忠也是苦笑。 “他还在那边,如果到了必须要他出手的情况,绝不至于如此安静。”马名扬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宽慰之情。 “是了。”想起那人的能力,李忠也是一笑,“果然当时让你来这个队长是对的,换成是我,这个时候估计已经不知所措了。” “所以现在固然是他们拖着我们,我们何尝不是拖住了他们的战斗力,那些血族就算能飞,在空中停留的时间也不会超过十分钟,等他们不得不落下来的时候,就是歼灭他们的好时机,这样他们的高手也必须要把视线放在这边了。”马名扬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好像局势又回到了他的掌控之中。 李忠见马名扬如此,也终于露出了笑容来。 但马名扬却很清楚,他的话语也不过是在安慰部下罢了,那些吸血鬼必然是在等待什么,所以才会拖住他们这方的最大战力,然而他现在不得不走入对方的设计之中,失去先机,就只能见招拆招。 不过他的担忧不能显露在脸上,因为他是领导者,所以他不能带头乱了阵脚。 而作为七队的队长,即便不是练气士,马名扬也看得出这大阵之中大约有哪些势力的参与,想必像杜亮这种家族练气士出身的,也已经看出来了,他们保持缄默,都是为了士气考虑。 “凌家……是陷阱吗?不过凌家小姐也在学生之中,还是说凌家内部也除了问题?”马名扬摇了摇头,丢掉这个因为信息量太少而无法得出答案的问题,继续专注于眼前的的战斗。 “拜托了,一定要保证安全。”马名扬此刻只能在心中为那边的同志送上祝福。 柏秋寒并没有上去拼杀,反而是盘膝坐下,并且将手中的钢刀掰断,分成了几块铁片。 “柏秋寒,你这白痴还在干什么!?”察觉到柏秋寒的动作,凌舞依忍不住骂道。 柏秋寒不答,而是以念力将铁片控制,浮在空中。 “舞依,帮他拖延住!”洛可已看出了端倪,当即喊道。 洛可话音刚落,由柏秋寒念力控制的七八块铁片,如子弹一般射入人群。 正与凌舞依交手的三名黑衣男子只见银光闪过,脖颈上就鲜血飞溅——就算这些血奴再悍不畏死,被割破颈部的大血管,终究也是没有办法违背生理规律,抽搐两下后,就因为大量失血软倒在地。 凌舞依只感面前压力一空,也不多言,软剑一甩,便将攻向洛可的一名黑衣人咽喉刺穿。 那些金属碎片在柏秋寒的控制下,如同穿花蝴蝶一般,纵使那些血奴想要用手中的武器挡下,他们的手臂也不会有柏秋寒的念力灵活,最后只能被金属碎片收割掉性命。 “师姐,这就是你走过的路吗?” 柏秋寒想起了凌星雪所隐瞒的过去,那其中或许就是这样的悲哀,如果不杀人就会被杀;如果不杀人,就无法保护想要保护的东西。 如果认为杀人是罪,那也只能背负着罪孽前行,因为走上了这条路,就不能再回头了。 看着一条条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柏秋寒心中的不忍依旧存在,但是他只能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如机器一般操使着念力。 本来几人拼死也只是打倒十余血奴,但当柏秋寒用出念力这近乎犯规的力量之后,这些血奴却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被消灭了三分之一。 然而情势并没有好转,因为这些血奴并没有表现出半点退意! 换成正常的人,遇到这种可以说是送死的情况,心里不论如何也会有退却的想法。 但是这些血奴却如同机器人一般,前排的倒了,后面的就跟上,洛可与凌舞依都有脱胎换血的实力,还能抵挡得住,但是周教官毕竟没有真气支持,连续的战斗基本已经耗尽了他的体能,在血奴前赴后继的攻击中,已经是险象环生。 虽然柏秋寒倾注了大部分注意力在周教官那边,但是他的精力终究有限,同时操作这么多的金属碎片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没想到最后一战居然又是和你们这些练气士一起!”经过几分钟的休息,岳教官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但是肩头的伤口依旧渗着血,他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刺刀握得更紧了些。 “你要干什么?” “我的战友在那里!”岳教官指了指已经浑身是血的周教官。 “你在送死!” 看着岳教官前行的背影,柏秋寒忍不住喊道。 “每个人都应该有能为之赴死的事物。” 柏秋寒叹了口气,不再规劝,他明白,如果岳教官此刻不加入战场,那么周教官那边的情况,最多还能再阻挡几分钟,而这点时间,肯定不足以让他把这些血奴杀光。 岳教官加入战场终于让周教官那边的压力缓解了一些,两人的鲜血与敌人的血液一同滴落,在地上融成了一个个小水洼,这两人毫无疑问是在消耗着自己的生命力了,从开头战斗到现在,他们已经流了多少血了呢? “对方的高手……还没有出手!”柏秋寒心知焦急是没有用的,他分析着目前的情况,然后发现这个事实——这些血奴之中,最强的也就是像那“大哥”一般被转化的丹海初结境界练气士,而且数量也少之又少,没有脱胎换血以上的高手。 这些血奴的攻击甚至一开始被周、岳两名教官就阻挡住了,明明血族目标——洛可就在学生之中。 就算需要拖住马名扬那边,为什么针对主要目标却是一个像样的高手也没有派出,而是使用了炮灰一般的血奴?甚至于没有仗着人多势众涌进楼中,还一味地进攻被两名教官把守的大门? 不详的预感从柏秋寒心中升了起来,血族不是什么街边的小混混,做事情绝不可能就凭一时喜怒,这样的安排绝对有其道理。 “如果早些详看《炼法真诀》里面阵道相关的东西,这时候也不会一点端倪也看不出来吧!” 柏秋寒叹了口气,不过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能想的,只有如何活下去,如何尽量让所有人活下去,仅此而已。 战斗已经持续了十几分钟,洛可和凌舞依散发出来的斗气与真气已经比初时弱了一半,两人不得不从主动进攻转为了相互依靠着防守,把伤敌的任务交给了柏秋寒,周岳两名教官脚边已尽是鲜血干涸形成的血迹,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两人,基本已经是靠着毅力支撑了。 而血奴,还剩五十人以上…… “舞依,我……”洛可靠着凌舞依的后背,目光却忍不住看向了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两名军人。 “还没有到最后!”凌舞依却是紧紧握着剑柄,阻挡着敌人的攻击,“不论你怎么想,只要没有到最后一步,我都会继续战斗下去,其他人的死活,在我看来都没有你重要,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要活下去!” “你还是这么任性……”洛可这样说着,不由露出了笑容,“那我就为了你活下去吧!” “小心!”凌舞依忽然惊呼一声,拉住洛可的手臂,将她护在了身后,直面那明显不是一般血奴刺来的西洋剑。 软剑与西洋剑相交,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凌舞依右手一麻,软剑竟脱手而出——袭击之人,自然不会是什么血奴,而是混在血奴之中的高级血族,相当于脱胎换血境界的高手。 “果然出手了!”柏秋寒精神力包裹全场,自然发现了这边的情况,早在那血族出手偷袭之时,他就以念力控制金属碎片向那血族射去。 “叮”“叮”“叮”。 已经混在人群中观察许久的血族自然不会中这样的攻击,西洋剑一挥,便将所有金属碎片弹开。 “舞依!”洛可已然反应过来,银色短剑挡下了再度刺向凌舞依的西洋剑,两人本是相同境界,但是洛可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消耗不少,这一对拼之下,也不得不退开两步。 那名血族并没有伤害洛可的意思,对凌舞依好像也兴趣缺缺,趁着两女露出破绽,他绕开两人,手中细长的剑刃直指柏秋寒,显然是要先解决这个在战斗中最麻烦的人物。 柏秋寒眼中泛出些许纠结,如果此刻站起来应敌,自然能挡住对方的攻击,但失去了他的支援,周岳两名教官必然顶不住血奴的压力,败亡怕只是在顷刻之间。 就在柏秋寒不得不做出抉择的时候,一团篮球大小的火球却突然从天而降,正好命中那名血族,将之击飞出去。 第四十七章 宋玉阶,异能者 麻旷义飞奔在建筑之间,却不时看向空中的血月。 “果然是血宗的残党么!”麻旷义露出苦笑,身为阵法大家,他哪会感觉不到这阵法的来源。 “恐怕我也是目标之一。”尽管是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麻旷义也还是回忆起了两年前幻夜血宗破灭的时刻。 麻旷义曾经也是幻夜血宗的门人,只是生性耿直的他终究是看不惯幻夜血宗的邪教行径,叛出宗门,在他被追杀垂死之际,救他的人却是那位泣风先生,并且也是泣风先生将他引荐给当时的七队队长黄南斗。 后来,在他的带领下,七队成功攻破了幻夜血宗的山门,幻夜血宗的宗主及作为宗门最强者太上长老,分别被黄南斗及泣风所杀,虽说如此,但仍是有幻夜血宗的残党逃离。 这些人最恨的,恐怕还不是毁灭他们的七组及泣风,而是作为带路党的麻旷义。 “就算是当年的业,回报也就是了!”麻旷义的眼神恢复了坚毅,如果真惧怕幻夜血宗的残党,那今时今日,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奔走了两分钟之后,麻旷义就发现了诡异之处,明明他已经走出了建筑群,离学生们居住的宿舍也不过半个操场百来米的距离,但不论他怎么走,也不见距离有半分拉近。 “幻阵吗?”麻旷义冷笑一声,在他面前用这种低劣的幻阵,无疑是班门弄斧。 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石,麻旷义运起真气,引动刻在其上的阵纹,而后将其向前一丢,而那块玉石所划过的空气,竟泛起了片片涟漪,当玉石落地之时,仿佛是一块无形的帷幕被拉开般,麻旷义眼前的景象瞬间为之一变。 麻旷义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关注学生宿舍的情况,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危险的到来,他也不愧为血气化精巅峰的练气士,脚下一错,瞬间退开了四五米,躲开那把向他劈来的大剑。 “血族的三等勋爵?”麻旷义看着面前的偷袭者,眉头微微皱起。 那是一名看起来在二十岁后半的青年男子,有着血族一贯的英俊而苍白的容貌,黑色的高领风衣下是中世纪风格的礼服,如果不是扛在他肩上那比正常骑士剑长一半的宽刃大剑,恐怕不知情的人看着这青年,还以为他是才参加完哪里的宴会归来的贵族。 麻先生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英俊外国那男子,眉头微微皱起。 “阁下就是麻旷义先生?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在下是高贵血族的世袭伯爵莫撒·v·埃布尔,隶属于穿刺公爵的氏族。”血族男子轻若无物地将那把大剑挥下朝着地面,左手抚在胸前,向麻旷义轻轻鞠了一躬,彬彬有礼的态度,仿佛刚才的偷袭根本不存在。 麻旷义不是没有与血族战斗过,自然知道这些自诩贵族的吸血鬼战斗之前总喜欢来这么一套,所以他也懒得答话,又摸出三块玉石,撒在地上,其中的阵纹在血色的月光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对于一位阵法师的阵法,莫撒不敢怠慢,沉重的大剑被他单手挥起,就想要击碎那几块玉石。 然而麻旷义阵法已成,三块玉石中,各有一道拇指粗细的雷电向莫撒射去。 莫撒毕竟是血族三等勋爵的实力,收回了挥出的大剑,背后蝠翼一展,凭借身法速度便躲开了两道雷电,而后大剑一横,挡住了最后一道。 些微的麻痹感并不能让莫撒的动作迟滞,但是麻旷义的目的已经达到,趁着这些许空隙,一副三节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麻旷义手中,他双手抓住近梢节,远端的两节就向莫撒的头顶挥去。 三节棍远节的尖端被做成尖锐的形状,加上麻旷义这血气化精的实力,若是击中,就算是以血族三等勋爵的肉体,也要被打得脑袋开花、脑浆迸裂。 莫撒一点也没有惊慌的样子,举起大剑,便撞上了麻旷义的三节棍,对于这类奇门兵器,他也懂得一些,自然明白麻旷义这种持三节棍的方式绝对是违反常规的,在他想来,两人修为相仿,以硬兵器碰软兵器,还是在对方用力不对的情况下,哪有输的道理? 剑棍相交,莫撒却没有料到那三节棍上力量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强大,这一剑挥出,却有种用错力的感觉,而两节铁棍中间的铁链,却在麻旷义的力量下,缠住了大剑的剑刃。 “厉害。” 莫撒此时自然看出麻旷义这种非常规的打法是为了更好的锁住他的兵器,但他自然不会就这样被麻旷义夺了大剑,胸中血斗气快速流转,加诸在大剑之上的力量也更加强大,就要强行扯断连接三节棍的铁链。 虽然心中惊诧于这个血族力量之强,但麻旷义却并不是惊慌,因为地上的三块玉石中的阵纹再次亮了起来。 “刺啦”。 三道雷电还是被莫撒诡异的身法躲掉两道,但最后一道还是命中了他的后背,发出了皮肉焦糊的声音。 剧烈的疼痛并没有让莫撒的表情和动作变上半分,感觉到三节棍上传来的沛然大力,麻旷义也不敢继续对抗下去,只得将三节棍收回,退开两步,而莫撒也趁此机会,毁掉了麻旷义丢在地上的玉石。 “麻旷义先生不愧是阵法大师,能将阵法运用到这样的战斗中,一般先天之前的阵法师可没有您这样的手段。” 尽管在刚才的战斗中吃了个小亏,莫撒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此人必有所恃。”通过短暂的交手,麻旷义已经大致了解这名血族的实力,按照练气士的说法说,就是十二正经一条没通,按照斗气那套理论,就是体内秘境没有打开,在血气化精中也算不上顶尖。 而麻旷义却只余打通两条正经,就是先天境界了,这血族不过是依靠先天的肉体强大才能和麻旷义放对,但如果久战,加之阵法的运用,必然是要落败的,可是麻旷义却并没有从此人身上感觉到任何慌张的情绪。 “是那个吗!”麻旷义又一次看向了空中那红得更加刺目的血月,终于明白了这些血族为什么要拖延时间,又为什么有恃无恐。 “你们究竟准备了多少血祭,杀害了多少无辜之人?”麻旷义看着面前的吸血鬼贵族,眼神已是无比冰冷。 “为了高贵血族做出牺牲,是他们的荣幸!”莫撒扬起了大剑,汹涌的血斗气好像比之前更强了两分。 “凌家的太阴阵道吗……”麻旷义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三节棍一抖,每节长足有八十厘米的软兵器便合成一杆两米多长的铁枪。 “哼,你的鲜血应该会很美味吧!”莫撒的眼中终于流出寒意,血色的月光灌注在他的身上,此刻他所爆发出来的血斗气,竟和麻旷义的真气相差无几。 铁枪与大剑的碰撞,发出了炸雷般的轰鸣,这也是两名血气化精级别的高手全力的碰撞。 焦糊的血液喷溅在柏秋寒的衣服上,这自然不是他的血——那名袭击他的血族,正捂着已经烧焦的胸口,西洋剑也落在一旁,焦糊的血液正是从他口中喷出,看来那道火焰已经伤及了他的肺脏。 “果然是你!”柏秋寒看着站在宿舍二楼阳台上的人影,并没有多少讶异,倒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瞒不过你。”那人笑着,放在胸前的手掌上,正漂浮这赤红的火焰。 蓬乱的头发,拉碴的胡须,无框眼镜,瘦削的身材,这个玩火的人,正是…… “老宋,果然你也是马队长那边的人吧?看来你来省大的目的也不是单纯的上学,当时的自我介绍也是骗我们的?”柏秋寒苦笑一声。 “我也没什么恶意,严格来说,我和老马也不是一个部门的,这次也只是受邀协助他,读省大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上学,不过那段自我介绍至少有七分是真的吧。”宋玉阶轻轻一蹬地,便从阳台上跃了下来,落在柏秋寒身旁。 “只是没想到,是这么大个烂摊子啊。”宋玉阶摇了摇头,手中火焰射出,就将两名仍旧在向周、岳两个军人进攻的血奴点燃。 “你是先天境界?不对,不太像。”柏秋寒看着宋玉阶手掌上喷吐的火焰,微微皱眉。 “异能者!”那名受伤的血族,咬牙切齿地看着不断丢出火球燃烧着血奴们的宋玉阶。 “嗯,你没有看错,我是二级异能者。”宋玉阶依旧用手中的火焰烧灼着血奴们,在前方应敌的三人瞬间压力大减。 “异能者?”柏秋寒有些疑惑地看着宋玉阶,对练气士的世界还不怎么了解的他自然没有听过这个名词。 “异能者,也有些地方叫元素使的,我修炼的力量,与他们那些吸血鬼修炼的力量相同,都在中丹田,只是我们这些人天生对某种元素亲和,所以能在先天之前引动外界的能量,为了和只有先天境界才能成为的魔法师区别,我们也被称为异能者。”宋玉阶简短的解释着,但是他的目光却一直放在那名血族身上。 “同学们怎么样?”柏秋寒也松了口气,宋玉阶应该是负责组织疏散的那个人,既然他出现在这里,那说明至少他们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 “下面有防空洞,除非这些外国佬把战术导弹拉过来,一般的炮火都炸不穿的。”宋玉阶不屑地看着那名血族,余光却在血奴之中逡巡,似乎想要找到对方的高手所在之地。 那名血族袭击失败之后,除了一语道破宋玉阶的身份,就是退在一旁,看着宋玉阶和马上加入战场的柏秋寒对血奴们进行这屠杀,好像死的都是虫豸草芥,而不是血族也需要花费不少功夫培养或者转化出的血奴。 “到底怎么回事?”对于那只出手一次就袖手旁观的血族,柏秋寒和宋玉阶都不会认为这种吸血鬼会因为这样的烧伤就停下进攻,而剩下的血奴之中,肯定也还藏有血族,不知为什么,这些人却没有一点出手的意思。 血奴们一个个倒下,宿舍前的小小区域中,充满了鲜血和肉体烧焦的刺鼻味道。 一地尸体之中,只有十来人还站着,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血族。 “只有三名高级血族吗?”柏秋寒以精神力扫过这些血族,发现相当于脱胎换血境界的敌人不过三人,这其中还包括之前被宋玉阶烧伤的那人,剩下的都不过相当于丹海初结水平而已。 敌方并没有战斗力上的绝对优势,为什么要放任这些血奴被杀呢? 很快,柏秋寒等人就知道理由了。 人的影子变成了血红色,柏秋寒又感觉到了寒冷,体内的真气加速运转,才将这样的寒冷驱逐出去。 宋玉阶面色也是一变,显然也是感到了那寒冷。 “阵法完全启动了,这些人……”洛可皱着眉,拉着凌舞依退到了柏秋寒和宋玉阶附近,另一边,已经快要油尽灯枯的两名教官,却只能靠着墙箕坐着,突如其来的寒冷,让两人的面色如死人般惨白。 那名被宋玉阶火焰烧伤的血族终于站了起来,西洋剑也回到了他手中,而他胸前本该是焦黑一片的烧伤,却只能看见苍白光洁的皮肤。 “感谢各位如此卖命地杀人,血祭大阵终于完成了。”那名血族挥动着手中的西洋剑,气势却已经达到了脱胎换血境界的巅峰。 月华将整片大地染成了红色,本就昏暗的光线变得更加昏暗,无形的焦躁浮现于心中,柏秋寒知道,这也是一种精神攻击。 “居然能用阵中死去的人的生命力再次增强阵法,这是三种大阵结合的效果么……”洛可露出了苦笑,她和凌舞依都不是钻研阵法之人,自然无法看出其中奥妙。 “血祭结界和血魔魇月大阵都需要大量活祭,也许就是这样衍生过来的。”凌舞依沉声道。 “分析原理并无大用,我只是在想怎么烧死这些自以为是的蝙蝠。”宋玉阶手中火焰喷吐不定,似乎并没有把这些实力已经提升到本身境界顶峰的血族放在眼里。 凌舞依没有配合宋玉阶的狠话,而是把目光放到了血族身上:“凌家哪一支当了叛徒?” “凌舞依小姐?”那持西洋剑的血族看着凌舞依,笑得有些轻蔑,“果然如资料上一样还心怀天真,真不好意思,这次小姐您也是目标之一,不过是刺杀目标。” “看来凌家内部的问题也不少呢!”宋玉阶笑道。 “那首先要能杀死我才行。”凌舞依面露冷笑,但却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我和可可拖住他们,可以把这些死蝙蝠都解决掉?”凌舞依头也不回,似乎并没有兴趣看柏秋寒和宋玉阶两人一眼。 “按道理来说,我们现在应该突围才对,不过……”宋玉阶说着,嘴角却向上拉起弧度,“我说了要把这些蝙蝠烧成灰,你们三个人拖住,我来给他们点个名。” 柏秋寒叹了口气,他在宋玉阶旁边,自然看见宋玉阶那不着痕迹地看向两名教官的目光——如果选择突围,由于失血过多而基本失去行动能力两人,必然成为被舍弃的对象。 “嘴上不情不愿,但还是放不了弃战友吗?” 仿佛是听到了柏秋寒的低语,宋玉阶笑得更加灿烂了:“虽然我算是文职人员,但也是肩上扛星的,我军传统,危急时刻干部顶上,我哪有放弃士兵的道理?” 宋玉阶说得随意,但眼神中却露着坚决,柏秋寒知道,就算他和洛可凌舞依选择突围,宋玉阶也会保护两位教官到最后一刻的吧。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已经完成命令的宋玉阶,现在表现出来的,却是特有的“迂腐”。 “所以我才一直做着这种工作,要我去当指挥员,那是做不来的。”宋玉阶笑着,手中的火焰却已经发射出去,正中一名想要向侧边拉开的血族。 那名只相当于丹海初结境界的血族,哪怕在阵法中实力被提升到了丹海境界的巅峰,也还是没能躲过宋玉阶这突然袭击,被击飞出去的同时,被击中的胸腹也熊熊燃烧着。 宋玉阶这一击拉开了战斗的序幕,十名血族,持着各式兵器,就向四人攻来。 “用这个。”看着手无寸铁的柏秋寒,周教官勉力举起了那支已满是划痕的步枪。 “谢谢。” “本来我们才该是保护你们这些孩子的人……”周教官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旁边已经昏迷的岳教官。 “人力有时而尽。”柏秋寒接过枪,清湛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就有十余道识剑向血族们射去。 “稳住心神,小心灵魂攻击!” 三名高级血族立刻就感觉到了精神瞬间的恍惚,立刻出言提醒,但是柏秋寒已经到了一名血族身前,手中的刺刀挑飞其手中的细剑,宋玉阶的火球随之而至,将那名血族点燃。 三名高级血族有心相助,却被洛可和凌舞依拖住,一时脱不开身。 第四十八章 恶劣局势 柏秋寒没有停下,面对七名合围过来的血族,即便他们此刻的血斗气已经强于自己的真气,但是…… “可以做到。” 精神力可以看见、可以洞悉一切,敌人的动作、思考都已在掌握之中,以识引气的境界,可以调动体内最细微的真气,哪怕对方人数众多,在此刻的柏秋寒看来,也不过就是笨重而无法触及自己的存在。 柏秋寒是第一次不受那恐惧影响、不被心中怜悯束缚的战斗,摆脱了精神上与心灵上的枷锁,将精神力修炼到极高境界的练气士,在这样的战局中究竟能有怎样的发挥? 一名与柏秋寒接触的血族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恐怖,他的速度已经很快,但他手中的短骑枪甚至没有和柏秋寒碰撞就已经被挑飞,简直就像…… “所有动作都被预判了一样。”宋玉阶发出火球的同时心中也是骇然,七名血族几乎同时进攻,柏秋寒却能找到其中一人快了半秒的破绽,并且做出了调整,这要对身体和真气的掌握到什么地步? “这还是丹海境界?怪不得老马想招揽他了。”用火焰将那名失去武器的血族点燃,宋玉阶不由思忖道。 “这和资料上不一样啊!”血族对于柏秋寒的印象还是两周前的两场战斗,毕竟之前劫持洛可之时,柏秋寒还受了不轻的伤,加之当时的参与者自巴沙克伯爵以下全部身死,血族中谁也没想到柏秋寒仅两周时间,战斗力就比之前强了如此之多。 几个照面就击倒两人,剩下六名血族也不敢像之前那样一股脑冲上去,而是以三个人为一组,形成了两个三角形。 “阵法的力量……将他们的气息连在一起了?”柏秋寒皱了皱眉,这和之前那些“血字”的打手不同,不仅仅是一个互相支援的站位,他在这三人形成的小组之间感觉到了能量的联系,这意味着攻击任意一人,都是在对付三人合力。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哪怕对方三人联携已有相当于脱胎换血的实力,不过能发挥这种实力的三人中也只有一人,柏秋寒并不觉得自己会输。 念力散发开去,在空中爆散开来,哪怕已经在防着柏秋寒的手段,但这些精神力并不强大也不是先天境界的血族,也没有察觉到念力的存在,趁着爆散念力的冲击,柏秋寒主动向六名血族攻去。 “先解决那个小子。” 与洛可及凌舞依对敌的那名持西洋剑的血族名为艾伯特,虽然在血族中实力不强,但却是世袭伯爵,所以这里的血族也是以他为首。 听得他如此喊话,另外两名实力达到脱胎换血境界顶峰的血族便运转全身斗气攻击着洛可及凌舞依,两女在刚才的战斗中消耗不少,面对境界相同的对手全力猛攻,一时也只能招架。 艾伯特腾出手来,看到另一处战场时,却还是惊得说不出话来——柏秋寒和六名血族交手仅一个回合,那六名血族手中的武器竟没有碰到其分毫,反而这六人身上或多或少被柏秋寒的刺刀留下了伤口。 “在同境界中,凭这样的人数也不足以压制他吗?这就是精神力的作用?”艾伯特心中惊讶,但还是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西洋剑带着浓厚的血斗气,就向柏秋寒刺去,而另外六名血族也重整态势开始反击。 面对四面八方攻来的武器,柏秋寒却已经捕捉到了敌人攻击的轨迹,他微微屈膝,下一刻身体已经出现在数米高的空中。 “他在找死?”虽然攻击被躲过,但艾伯特还是有些诧异于那青年竟敢向毫无借力之处的空中躲闪。 所以柏秋寒并不是躲闪,借着跳跃之势,枪刺自上而下就向艾伯特头顶扎去。 西洋剑与刺刀交击,艾伯特不得不退开两步。 其实他此刻的身体的力量其实不逊色于柏秋寒,甚至在血斗气加持下,他总体的力量比柏秋寒更强。 但西洋剑毕竟是刺击武器,劈砍硬拼的能力自然是不如多功能刺刀,他还不想就这样废掉自己的武器,何况在他看来,和他硬拼一记在空中无从借力的柏秋寒,只有被赶上来的血族们砍成肉酱的份。 然而柏秋寒偏偏就在空无一物的空中借力了,短暂形成的念力作为踏板,让柏秋寒的身体向前跃出,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包里的一把石头也被撒出,在念力的作用下、带着劲风射向妄图继续攻击的六名血族。 基本相当于小口径手枪射击威力的石子,虽不至于伤到这几名血族,但也成功阻拦了他们,就是这个空隙,柏秋寒已又向艾伯特攻去。 “这小子什么怪物?疯了那?都不用回气不怕丹海经脉炸裂?” 艾伯特感觉在那漂亮青年身上看到了太多不可思议,像他们这样还没有办法直接从外界获取能量的境界,全力对拼之后怎么也要花少许的时间调整体内真气或者斗气,但柏秋寒却是接连发出攻击,好像直接省略了这个调整的过程,相比起来,那在空中借力的本事,都不怎么让这名血族世袭伯爵吃惊了。 艾伯特所吃惊的事情,对于柏秋寒这样精神力已经达到以识引气的练气士来说就是稀松平常,精神力暂时从恐惧中解放,他以之控制真气的能力更强,可以说是如臂使指的程度,发出全力攻击根本不需要像一般练气士那样调动大量真气,也不需要时间调整,所以才有艾伯特所看到的、有如疯子一样的连续攻击。 突刺的一刀被西洋剑挡下,柏秋寒也觉得手臂有些发麻,但是他知道,对方在这样的连续战斗中只会比他更加难受,以阵法强行提升上来的境界也绝没有表面上那么吓人。 余下六名血族想要攻击柏秋寒的后背,却被几团火球逼退——宋玉阶自然也是不会放任柏秋寒腹背受敌的。 “几天时间这家伙又变强了?这还是丹海境界?什么怪物?”与血族有相同感想的还有凌舞依,她前些日子在天台之上和柏秋寒交手过几个回合,虽然觉得他可能比自己要强,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强到这种地步。 “看来牺牲这些血奴并没有那么有用!”洛可出言打击着血族们的心态。 与两女战斗的两名血族心中隐隐有些焦急,虽然在这阵法之中他们并不惧持续作战,但是时间并不在他们这里,对于他们来说,毕竟这是他国土地,这么大的行动完全是站在政府的对立面,一旦被抓到把柄,不说他们,哪怕是他们背后的势力,也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艾伯特……伯爵大人,让那些人来吧,快点完成任务!”与凌舞依战斗的血族大声喊道。 艾伯特很清楚那些人的实力,虽然他心里并不想向那些人求援,但是柏秋寒的实力以及宋玉阶的出场,却超出了他的预计。 大阵结成,此行第一个的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再拖延下去了。 在这念头的驱使下,艾伯特对族人的请示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两人的喊话用的罗马尼亚语,在场血族以外也就洛可听懂了,她面色一沉,也是喊道:“他们还有援军,小心点!” 洛可话音刚落,就有一名血族停下了对柏秋寒的进攻,取出信号枪,向空中开火。 宋玉阶虽然一直以火焰阻挠着那六名血族的行动,但毕竟以一对六,还是没能阻止血族的求援。 “糟了!”柏秋寒面不改色,但心中也是一跳。 眼见焰火在空中炸开,艾伯特也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柏秋寒却没有绝望的时间,而且他也察觉到了,面前这个血族伯爵在求援之后出现些许心理破绽。 于是识剑与念力同时爆发,连续的识剑攻击成功让心理防线松懈的艾伯特眩晕了一瞬,紧接着的念力爆破,将他的胸前炸得鲜血淋漓。 这并不足以让一名高级血族失去战斗力,但柏秋寒也不会放过这好不容易创造出来的机会,他右手握着步枪提把,跻身上前,格飞了艾伯特手中的西洋剑,左掌已经狠狠切在了对手的咽喉之上。 若是普通人受了柏秋寒这一击,只怕连颈椎都要被打碎,更不要说咽喉和颈部血管这些柔软器官组织了。 但艾伯特毕竟是肉体强韧的血族,这直击要害的攻击也没能要了他性命,所以柏秋寒将手中步枪一扔,右手中已经握持着取下来的刺刀,狠狠向艾伯特脖颈捅去。 柏秋寒这一连串的动作说来漫长,实际上也不过两三秒时间,在场不论血族还是宋玉阶等人,都没想到适才和柏秋寒势均力敌的艾伯特,竟然立刻就要陷入死亡的危机。 但是柏秋寒这一刀终究还是没能捅下去,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了那正向他而来的、带着磅礴真气的攻击。 “可惜!”柏秋寒心知,这时候如果不退后,虽然可以带走面前这血族的性命,但他在另一人的攻击中必无幸免。 强行收回刺刀,柏秋寒顾不得那些许的气血翻涌,身形向后疾退,堪堪躲过刺来的长剑。 “艾伯特伯爵大人,没想到您居然被一个小辈逼得如此狼狈啊!”来人对艾伯特这血族并没有任何尊敬,语气中满是讥讽。 只是艾伯特脖颈挨了柏秋寒一记重击,现在正毫无风度的躺在地上,由于颈椎和血管咽喉受损,此刻他连维持意识和呼吸都勉强,更不要说出言反驳了。 来人见艾伯特如此惨状,好像也没有上去救助的意思,只是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看着柏秋寒。 “血气化精!?”看着面前这身穿紫色曳撒、绑着发髻的中年男子,柏秋寒已经大致判断出了这人的实力,心中就是一沉。 “小子眼力不错。”中年男子将剑往背后一背,语气中似有几分赞赏,但他的目光却没有离开柏秋寒。 就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柏秋寒不敢有丝毫动作,只能全神贯注地防备着面前那中年男子,无法阻止十几名身着各异的青年向他们逼近。 凌舞依和洛可脱离了毫无意义的缠斗,退到了宿舍门口,而还保持着战斗力的八名血族也没有继续追击,而是与来援的青年们汇合在一处。 “卢淘老头,是哪个老东西允许你来这里的?不知道我也在此么!”凌舞依显然是认出了和柏秋寒对峙的那名男子。 “舞依小姐,在下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我血宗虽然蒙凌家大恩,也还没有到当牛做马的地步吧。”对于凌舞依充满恨意与轻蔑的目光,卢淘却只是回以笑容。 “可可,看来我家里果然有人参与了,只怕我这个身份也没什么大用。”凌舞依低声对身旁的洛可说道——那卢淘的话,凌舞依自然是不信,她很清楚当初凌家收留幻夜血宗后留下了怎样的禁制,注定这些人不可能单独行动。 “任何一个家族都很难是铁板一块,你要小心,他们……恐怕是要来杀你的。”洛可脸上尽是担忧。 “我还没想过在这里死掉。”凌舞依握紧手中的剑柄,脑中却在飞快地思考着如何解掉危局。 “舞依小姐,劝你们还是放下武器,至少我等还能以礼相待,若是打起来,手下可能就没有轻重了。”卢淘并没有在意两女低声交流了什么,在他看来,他血气化精的实力就是最大的保障。 但是柏秋寒先动手了,就在卢淘将注意力转到凌舞依那边的瞬间,他的识剑已经发出——就算是血气化精境界,没有修炼出识海,也要在识剑下吃瘪。 卢淘的神情的确迟滞了一瞬,但也仅是短短一瞬——这名血气化精境界的练气士,从没有放松对柏秋寒的警惕。 念力爆破被卢淘爆发的真气挡下,然而柏秋寒却逃不过接下来的追击,手中的刺刀挡下了卢淘的长剑,柏秋寒只感觉一股大力传来,手中刺刀竟握持不住,脱手飞出。 卢淘冷笑一声,左掌就拍向柏秋寒胸口,柏秋寒自知这一掌已避无可避,只得提起全身真气,与卢淘对了一掌。 “这就是……血气化精……” 毫无抵抗之力,虽然之前那血族艾伯特在阵法的作用下达到了脱胎换血巅峰的实力,但和真正的血气化精比起来,还是远远不及。 柏秋寒感觉周身气血好像都沸腾起来,以他的精神力之强,差点都控制不住体内真气流动,而顺着卢淘那一掌渗透进来的阴毒真气,更是直冲内腑。 紧接着,柏秋寒就倒飞出四五米,摔在地上,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 “小子不错,接了我一招‘影击’还有命在。”卢淘面色微变,但很快又变回了那高高在上的笑容。 柏秋寒没有办法接话,只是调动体内真气,好不容易才将卢淘打入的阴毒真气排出,饶是如此,他也感觉胸口闷痛,显然是受了内伤。 卢淘对自己的秘技显然很有自信,见柏秋寒倒地不起,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宋玉阶等人身上。 “这是他宗门的秘技吗,比凌家那对兄弟可厉害多了。”柏秋寒心中无比沉重。 秘技其实也就是真气的运用方式,以一定量的真气发挥更大的效果,就如同前两日与凌家兄弟交手时,虽然那两人无论谁战斗力都不如柏秋寒,但他放松警惕之时,还是伤在其秘技之下。 见柏秋寒两招就落败,宋玉阶脸上终于是半点从容都没有了,叹了口气,他眼神变得坚决起来,而他手中的火焰也渐渐被幽蓝之色取代…… 就在柏秋寒等人陷入苦战的时候,时间倒回一点,在省大某栋宿舍楼六楼角落的寝室中,凌星雪穿着单薄的衣衫,盘坐在床铺之上,缓慢地吐息着。 在黑暗中,看似无比平静的空气里,天地见的能量却如同龙卷风一般在疯狂涌动着,而能量风暴的风眼,除了凌星雪还能是谁? 狂暴的能量波动,在凌星雪的控制下却显得无比温顺而有秩序,如果有其他血气化精境界的练气士在这里,恐怕会被凌星雪这种修炼方式给吓死——如此高强度地吸收外界能量,根本不是血气化精、甚至不是神藏境界该有的手段。 能量风暴又持续了数分钟,终于在凌星雪的控制下消散,那双美丽的眸子睁开,其内却透着担忧之色。 凌星雪有些心神不宁,连带着修炼的效率也下降不少,所以她终止了例行的修炼。 九月的风并不怎么寒冷,凌星雪却感觉心中阵阵发冷,好像有什么要发生似的。 虽然是没有来由的感觉,但她不会将之忽视,这种类似于第六感的感觉,曾在过去救过她好几次命。 “难道说……”凌星雪并不觉得现在会有什么能危及她的生命,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物,那只有…… 从抽屉里拿出许久没有用过的手机,凌星雪翻开二班的花名册,开始挨个拨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sorry……” 连续四五个电话都未能接通,凌星雪想了想,换上了另外一张sim卡,输入了记忆中的另一个电话号码。 “对不起……” 听到熟悉的三个字,凌星雪按下挂机键,脸色开始变得沉重。 “出事了!”凌星雪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如果早点察觉的话…… 想起了前不久莫名其妙的联络,与最近涌动的暗流,一切其实并非没有预兆。 凌星雪发现自己的警惕性的确下降了太多。 但她没有时间后悔! “希望来得及……” 一身白色运动服已经穿在她的身上,而下一刻,凌星雪就从六楼阳台跃了下去! 第四十九章 血雨 “不可能!”莫撒惊骇地看着面前的麻旷义,握着大剑的手掌因为些微脱力而微微颤抖着。 麻旷义手中长枪之上,却泛着阵符的光辉。 “借来的实力终究是借来的。”麻旷义摇了摇头,看向莫撒的眼神中带着不屑。 莫撒感受到了深深的屈辱,但他依旧不敢轻举妄动——他在阵法加持下,血斗气的总量应该已经超过了麻旷义这血气化精巅峰的练气士,然而在之前的战斗中,他深深体会到了境界的差距,他的大剑根本攻破不了那杆阵符铁枪,反而被麻旷义在腰间留下了两个血洞,如果不是大阵能治疗他的伤势,此刻他已经倒下了。 “果然不能全信资料里的东西,这家伙近身战居然也这么强!”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莫撒能做的,只是继续阻止麻旷义的前进。 周围十来米的水泥地面,在两人之前的战斗中已经变得坑坑洼洼,但麻旷义仍是如履平地,铁枪锥形的枪尖散发出银白的光芒,带着金属腥气向莫撒捅去。 莫撒勉力用大剑格挡住了麻旷义的攻击,但下一刻,铁枪上的阵符亮起,一道雷电顺着大剑注入莫撒的身体,饶是以他三等勋爵的实力,也忍不住身体一颤。 “挡不住了!”血斗气没有防住雷电阵符,莫撒就知道自己已经败了,现在该想的,是怎么保住性命。 “龙牙!” 但是麻旷义已经察觉到了莫撒的颓势,自然不可能放过他,铁枪一抖,隐隐传来龙吟之声,其上的阵符纷纷亮起,在阵符的加持下,麻旷义的秘技爆发出恐怖的威能。 “锵”! 莫撒手中的宽刃大剑竟被生生刺穿,而枪势却没有丝毫衰减,直指莫撒咽喉要害。 死亡的威胁近在眼前,莫撒这种生命远超人类的血族并没有认命的念头,松开了手中的大剑,他的肤色渐渐变得黯淡,然后爆散成漫天的蝙蝠。 “想逃?”麻旷义冷笑一声,铁枪一甩,就将大剑扔在一旁,银白长枪宛若巨龙一般,将那成百上千的蝙蝠包裹住。 当下便有众多蝙蝠掉落在地上化作黑雾消散,不过还是有一些漏网之鱼,在十来米开外重新构成了莫撒的身体。 这位血族世袭的伯爵再也不复之前的潇洒,鲜血浸透了那身黑色礼服,在他身周地面形成了几个小小的水洼,如此大量的失血,对于本身体内血液就比人类要少的吸血鬼来说,已是非常严重的伤势了。 莫撒这化蝠之术在当今血族中也属秘传,他甚至以此在先天境界的敌人手下逃出生天,却不想麻旷义见机这么快,瞬间毁掉他大半分身,逼他不得不显出身形。 十几米的距离,对于血气化精境界的练气士不过是须臾便能到达,银白长枪直指莫撒胸膛、血族要害的血核所在。 莫撒眼中并没有对于死亡的恐惧,因为他很清楚,麻旷义现在杀不了他。 “可惜!”麻旷义暗自叹了口气,这一枪终究是没能捅下去,而是在空中画出一个弧形,挡下自一旁劈来的大剑。 那是莫撒的大剑,只是现在却在另一名血族手上,这名血族男子看上去年纪已在四十上下,也并没有大部分血族的英俊容貌,但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丝毫不亚于莫撒,甚至尤有过之。 麻旷义看了莫撒一眼,知道自己终究是慢了一步,他在短时间内击败了同境界的血族高手,看似轻描淡写,实际上真气消耗不小,是以他虽然已经察觉到了有其他敌人在暗中窥探,但还是试图先了结莫撒——他很清楚,在这阵法之中,平时能使人失去战斗力的重伤,并不能长久地限制住一名血族三等勋爵。 “阿尔亚,看戏看得很高兴?”对于出手相助的血族男子,莫撒却表现得并不如何友好。 “亲爱的伯爵大人,你都不是这位先生的队友,我这样的弱者当然只有看清形势才出手了。” 阿尔亚口中说着敬语,但语气里却半点尊敬的意味也没有,显然这些血族也不是铁板一块。 麻旷义对于吸血鬼之间的恩怨并没有兴趣,但他也乐得趁着短暂的空隙恢复部分体力和真气——哪怕他知道莫撒的伤势会在这阵法的作用下不断好转,也只有这么做。 好像是看穿了麻旷义的想法,阿尔亚将手中的大剑一扔,转而摸出一对匕首,对着麻旷义笑道:“麻旷义先生,你真觉得时间在你们这边?” 仿佛是为了印证阿尔亚的话语,天空中血月的赤红光芒更甚,近乎变成黑色,而更为诡异的是,明明没有积云,血色的雨却簌簌滴落。 那并不是雨! 身为阵法专家的麻旷义很清楚,那雨滴一样的东西,是阵法凝聚的能量分离出的碎片,但是这能量碎片并不能帮助麻旷义恢复之前的消耗,反而随着与他身体的接触,不断腐蚀消耗着他的真气。 “血祭结界和血魔魇月大阵结合还有这样的变化么?”麻旷义皱了皱眉,到了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敌方布阵之人并非只是投机取巧反转他阵法的弱者,而是阵道理解不逊于他、甚至比他更强的高手。 没有拖延下去的空间了,之前阵法虽然也在消耗着人体中的能量,但对于寻常练气士也还能承受,而随着血雨的出现,外界的能量流动也被打乱,真气的消耗速度更是连麻旷义这样血气化精境界的练气士也要动容。 “这些家伙身上定有阵石一类的东西,必须抢过来!” 阵法乃是改变整片空间内能量流动乃至天候规则的技术,对其中布阵者以外的任何事物都是一视同仁,但总有能够利用的方法,阵石之类的东西便是其中之一,可以使持有者借阵法之便,就如同气势又开始慢慢回升的莫撒一般。 麻旷义取出身上剩下的十来块镌刻着阵纹的玉石,按在了长枪之上,仿佛被玉石之上的阵纹吸引,银白枪身上的阵纹也纷纷亮起,而那些玉石则仿佛是熔化了一般附着在长枪之上。 阿尔亚脸上也没有了从容,作为没有世袭爵位、血脉力量薄弱的吸血鬼,能达到现在的境界,绝不是什么见识浅薄之辈,他很清楚,麻旷义是要拼尽全力了。 顷刻间,银白枪身就被蓝紫色的雷电环绕,而靠近枪头的位置,则是升起一团赤红火焰,在其下闪烁阵纹的映衬下,显得有几分妖异。 阿尔亚没有选择贸然进攻,哪怕是借助阵纹的力量,麻旷义接下来这一击绝对是先天境界的水准,他知道自己逃不过,所以全力防守显然比硬拼更加明智。 麻旷义出枪了,仿若平地惊雷,被长枪所指的阿尔亚,感觉自己如同真在面对滔天的飓风与雷电,明明知道这是错觉,但真正面对这样的攻击,却不由生出一种无法战胜的感觉。 神火雷符枪。 这是麻旷义在脱离幻夜血宗之后,在泣风和七队前任队长黄南斗的指点下、结合阵道修为所创的秘技,就算是先天境界的高手,也曾在他这一枪下重伤过。 不过是血族三等勋爵的阿尔亚,不可能接的下这一枪! “好强的秘技,不过这样一来,你也……” 阿尔亚本就苍白的面色变得更加苍白,但他胸中的血斗气,也被他毫无保留的爆发出来。 银白枪尖已近在咫尺,一对匕首就如当车的螳臂。 雷光迸裂,火焰倒卷,水泥地面在这一击的余波下如同蜘蛛网般碎裂开来。 而正面接下这一枪的阿尔亚,只能无力地倒在地上,他手中那对匕首已经消失不见,连带着他的两条手臂也齐根破碎,化作一地血肉,创面上的焦痕不能阻止汩汩流出的鲜血,他本来强盛的血斗气已消耗一空,只能任由火焰与雷电的余波在身体之上肆虐。 然而那名血族痛苦的面容之中却夹带着笑容,麻旷义并没有漏掉这一点细节,但使用秘技之后,真气的大量消耗使他的动作无法控制地出现了迟滞,哪怕他已经做出反应,却也没能躲开来自身后的一拳。 麻旷义只觉背后一痛,一股熟悉而充满破坏性的真气侵蚀进了他的身体,就算以他血气化精境界的肉体,在这一拳下也是断了好几根肋骨。 麻旷义喷出一口鲜血,也不待去看偷袭者是什么人,强行提起真气,就向前窜出二十来米,而后才把手中长枪一摆,做出防御的态势来。 “麻旷义,看来那些朝廷鹰犬对你不错,连这样的秘技都肯传授给你!” 麻旷义还没说话,那偷袭之人就已经用充满恨意的声音对他说道。 而麻旷义也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叹了口气——恨,自然是会恨的,就算幻夜血宗是多么伤天害理的邪教,对于那些死忠的成员来说,也是他们的家园,但就是这样的家园,因麻旷义的背叛而毁灭,这些残余之人,又有多少亲人弟子死在了那场灭宗之战中呢?甚至活下来的人,也不得不寄人篱下,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 此刻得见,他们恐怕恨不得把麻旷义扒皮拆骨,现下只是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已经是非常克制了。 “卢耀,有两年没见了吧?”麻旷义看着那张熟悉有陌生的脸,也不由唏嘘——那个曾经神采飞扬的男子,此刻却已经是半头斑白,脸上再看不见自信高傲的笑容,只余仇恨。 “是啊,两年!两年了!”卢耀的话语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两年以来,我们无时不刻不在等着这一天!”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曾后悔曾经做过的事情,如果你想要杀我,那就来吧,不过就算你已经是血气化精,要取我的性命,恐怕也没那么容易。”麻旷义手中长枪上的符纹再次亮起,只是那已经极度暗淡的光芒,仿佛也在述说着他的颓势。 卢耀拔出了负在背后的长剑——若是他刚才以之偷袭,麻旷义恐怕早就是尸体一具。 “你别想死得那么容易,我会亲手将你这叛徒活生生千刀万剐!” 血气化精境界的强大真气,在阵法的增幅下被再度拔高,卢耀带着无边恨意,挺剑向麻旷义刺去。 “马队,我回来了!” 杜亮带着手下的两名战士,一人扛着两个硕大的绿色弹药箱回到了马名扬等人所在的阵地之中。 “来得正是时候,我们要准备反击了!”马名扬压下对刚才那在不远处天空炸开的信号弹的担忧,看着那顶不住持续飞行消耗而不得不落在屋顶上休息的吸血鬼们,眼底闪过一抹冰冷的光。 五具火箭筒被装填上弹,对准了那些血族所在屋顶。 火光迸现,五枚火箭弹带着赤红的尾焰,准确命中了屋顶。 连混凝土碉堡都可以炸开的特殊弹头,不是按照一般标准修建的房屋可以抵抗的,刹那间,被命中的几片屋顶就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即便是高级血族,对危机的应对速度也是有高有低,有三名血族被火焰及弹片吞噬,剩下的十人虽然提前跃出了楼顶,也还是被冲击波所波及,一时间失去了听觉与方向感。 “全火力!” 随着马名扬一声令下,三十来枝步枪以及几挺班用机枪喷吐着火舌,密集的子弹如雨点般向那些或浮在空中、或依附在建筑外墙上的血族们倾泻而去。 哪怕这些血族肉体强横,也不敢硬扛现代化的枪械,加之听觉还没有完全恢复,只能四下逃散。 马名扬与李忠对视一眼,两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 近一分钟的连续射击后,火力压制终于有所停歇,遍地的铜色与绿色的弹壳在血色月光照耀下,发出了诡异的光芒。 被连续火力压制打得抬不起头的吸血鬼们,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但是他们却并没有注意到,黑暗之中,已有两道杀意将他们锁定。 没有振聋发聩的气势,也没有惊天动地的破坏力,马名扬只是潜藏在阴影之中,如同夜间觅食的毒蛇般张开了他的獠牙,向着那对于危险到来毫无察觉的猎物而去。 一名血族正依靠着建筑外墙做短暂的调息,虽然被马名扬等人用热武器杀死了三名同伴,但是这名血族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慌,他们本就是用来拖住马名扬主力部队的弃子,就算全部死在这里,他们也乐于为家族复兴的希望做出牺牲。 这与善恶无关,与道理无关,只是存于内心中的荣耀。 然后这名血族死了。 死在一把三棱军刺之下! 就算是高级血族,如果不能凭借天生的翅翼飞翔,那么面对最强级别的体修,也只有败亡这一种可能性,何况这名体修还是偷袭! 下意识用来防御的手臂被强行扭断,三棱军刺准确命中了这名血族的血核,刀刃上特意淬上的圣银让他的身体开始燃烧起来。 火光自然吸引了其他血族的注意,但当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又有一人被李忠扭断了脖子,摔落在地。 剩下八名血族眼见同伴遭厄,正想强行飞到空中躲闪,但是马名扬和李忠动作更快。 体修虽然没有飞行的能力,但是借力一跃,轻松也是十几米距离,两人纵身跃向最近的两名血族,趁他们飞起之前就已经将其击杀。 这些因为之前极限时间飞行而消耗了大量血斗气的血族,在马名扬和李忠面前竟没能挡下一招。 剩余的六名血族终于来到了空中,心有余悸的看着两个杀神,他们心里很清楚,现在也只是暂时躲过一劫,一旦体内血斗气耗尽,也是难逃厄运,更何况现在还有三十多枝枪指着他们。 就在这些血族准备拼死完成拖延任务的时候,一滴“雨水”落了下来。 接着就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赤红色的雨点打在这些已经快要油尽灯枯的血族身上,终于让他们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这是……”马名扬感觉身体仿佛重了几分,那血色的雨滴,正在不断地消耗他的体能。他面色一沉,心中知道终究还是让这些血族拖延到了他们所需要的时间。 就像是要印证马名扬心中所想,尚存活的血族纷纷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扬起蝠翼,竟再也不顾之前用生命来拖延的目标,向远处飞去,其他战士们含恨发射出的子弹,倒像是在给他们送行一般。 “老马……”李忠与马名扬会合一处,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是我的失策,只能用最后那套方案了。”马名扬眼底闪过一丝悔恨。 李忠苦笑一声,没有答话。 马名扬叹了口气,收起了那不应该出现在领导者脸上的迟疑,来到了杜亮等人身前。 在血雨的侵蚀下,杜亮等人的脸色有些苍白,只有几名实力达到脱胎换血的练气士以及实力可与之比肩的体修面色还勉强能保持正常。 “执行最后的方案,亮子,带人撤到下面去,安抚学生,确认人数!” “是,马队!”杜亮敬礼,没有问马名扬为什么会在情况看似不明朗的情况下选择了那等于是认输的最后方案,只是不折不扣的将命令执行了下去。 “老李,我们去接应麻先生他们!” “好!” 李忠话音刚落,却见天边爆出了一片幽蓝色的光芒。 “糟了!”马名扬很清楚那片蓝光意味着什么,也很清楚那个人爆发出这种力量是遭遇了什么情况——那只会是绝境! “走!” 两人不敢再耽搁时间,眼见杜亮等人开始撤入防空洞之中,立即向学生宿舍所在的方向冲去。 而此刻,地下的防空洞之中,也正在进行着一场争论,其中一方是以赵贺铭及苏雨为首的几名学生,另外一方则是一名顶着少尉肩章的青年。 而争论的内容,自然是他们这些或已经睡着或已经陷入朦胧之中的学生被从床上扒了起来然后赶到这地下防空洞的事情。 “我说领导,我们这军训应该是早就定好的事情吧,怎么这紧急军事演习这么任性说来就来?而且我还有几个同学没下来呢!”就算对方隶属部队,赵贺铭也是一点也不怯场。 “就是啊!舞依和可可……我的室友也没有下来……”苏雨也在一旁附和。 “到时候会有相关消息的,请各位同学稍安勿躁,现在没有进防空洞的同学我们也会妥善保护,请大家不要担心了。”这名少尉也是感觉无比头大,那位年轻的上级由于各种原因不能出面,麻烦的工作最后只能落在他头上。 “我觉得我们需要详尽的解释!”和赵贺铭十分不对付的吕栋梁也出言道,现在被从熟睡中莫名其妙的叫醒带到这个地方也让他感到非常不爽。 “这……这也是军训的一环,你们学校和g省军区会做出最终解释的。”少尉额上是大片的汗珠,要他和这些学生解释,还不如出去拼命来的轻松。 “我……我只是想知道可可她们是不是安全,现在电话也打不通。”苏雨含着些许怯意的看着年轻少尉。 “我们不能接受这种解释,至少要让我们确认其他同学的安全吧!”与两名室友相处虽然只有两周,但赵贺铭还是将他们当成了朋友,此刻在这种怪异的情况下失去两人的音讯,说他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那名少尉面露难色,说起来他和马名扬等人并不是一个部门,和其做接洽的也不是他,现在要让他拿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自然是难上加难。 “就是啊!” “对,我们需要解释!” “……” 人毕竟是从众的生物,更何况这些涉世未深的学生,一时间,十几名男生就将那名少尉团团围住,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模样。 要从这些学生之中脱身并不困难,只是他也不可能对这些学生动粗,一时间无法动弹,只能苦笑以对。 苏雨看着那少尉脸上不自然的神情,心中的担忧更甚,发现那他被男生们围住无法移动之后,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中冒了出来。 前几日追寻洛可被打晕送回寝室之后,苏雨虽然表面接受了洛可和凌舞依的解释,但心中对于她们两人的身份还是有了疑惑,而比这疑惑更甚的,却是担忧。 她并不在乎她们的身份,因为她们是从中学开始就在一起的朋友,但是她担心着她们的安危,尤其是在防空洞里没有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之时,这份担忧更是达到了顶峰。 外面可能会有危险,但如果能确认她们的安全…… 于是苏雨下定了决心,她默默避开了其他人的视线,然后沿着来这里的道路,开始行走、行走、然后以此生可能都没有过的速度开始奔跑起来。 “同学,你要去哪!”苏雨已经非常轻柔的动作还是没能逃过那名少尉的眼,但是当他好不容易从男生们的包围中脱身的时候,苏雨已经跑得没了影。 “嗨!”少尉狠狠一跺脚,看向学生的们神色变得愤怒起来。 “您快去追,那个……对不起,是我们太急躁了。”赵贺铭也是一时激动才和这少尉争论,眼见苏雨竟似要回到地面之上,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当即道。 “在这千万别出去!”少尉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向苏雨逃走的方向追去。 第五十章 殉道 蓝色的火焰划过空气,却没能命中它的目标,卢淘虽一副仰仗修为更高而目中无人的模样,实际上却还是注意着宋玉阶的偷袭,自然不会被轻易伤到。 火焰命中地面后并没有熄灭,竟将水泥地面烧穿,甚至将其下的沙土都结晶化了。 “这堪比先天境界的高温火焰,以你一个二级异能者,又能发出几次呢?”卢淘一脸不屑地看着宋玉阶,实际上心中还是一惊——对方竟然真有能伤到他的手段! “老贼!”宋玉阶唾了一口,面色有些苍白,仅是刚才那一道火焰的消耗,就比之前用出的所有火焰异能消耗的能量还要多。 天空中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血红色的雨,将地面参与的蓝色火焰浇熄,也让宋玉阶的身体感到了无比的冰冷。 “你们又能怎样呢?终究还是输了!都给我抓起来!”卢淘感受了血雨中的能量,哈哈大笑着,也不顾自己等人这次地位还在血族之下,顺口就把剩下的血族都指挥了。 几名血族面露不愉之色,但是形势比人强,只能默认了卢淘在此的地位,和卢淘带来的宗派弟子,将宋玉阶等三人所在的一小片区域团团围住。 柏秋寒依旧躺在地上,他并没有晕倒,也没有失去行动能力,只是他知道,就算现在向卢淘出手,也不过是再败一次而已。 血色的雨消耗着他的真气,降低着他身体的温度,但柏秋寒的心却依然冷静。 “如果老宋能伤他,那么……” 柏秋寒不需要用眼睛看,精神力发散出去,就知道现在的自己就和周、岳两名教官一样,被当成了失去行动能力的存在,并没有人来注意他们的动向。 现在唯一的优势就在于卢淘并没有意识到以柏秋寒的《炼法真诀》真气之强,只是在他的秘技之下受了轻伤,甚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入体的阴毒真气排除。 现在的柏秋寒心中有一股气,他无法忍受,在这片应该属于他们的土地上,还要跪倒在入侵者面前、任人鱼肉。 “这没有道理!”这是在在他的心底,想要大声喊出来的话语! 在大庭广众下追杀没有道理! 对失去至亲的少女步步紧逼没有道理! 将人平静的生活破坏、随意杀害无辜之人没有道理! 在别人的国家、别人的土地上肆意横行没有道理! 在其他的练气士甚至于在一些“阅历”足够长的“大人”看来,柏秋寒的想法或许是幼稚乃至于不可理喻的。 但就是因为这样,柏秋寒现在还是一个人,哪怕手上已经沾染了别人的鲜血,他还是一个会对不平之事感到愤怒、对不公正之事感到愤慨、心中仍秉持着名为道理的光辉的——人! 所以这股气,在柏秋寒的心中越升越高,最后竟似要熊熊燃起,让他的身体仿佛都发起烧来。 精神力放在得意洋洋的卢淘身上,柏秋寒觉得不爽,非常不爽,像在夜市的道路上一般,像在女寝的天台上一般,像在学校里那片树林中一般,而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的手不会再颤抖了。 于是柏秋寒身形暴起,精神力与念力同时爆发,已是手无寸铁的他,随便从包里摸出了一样东西,就向卢淘奔去。 “咦?”对于柏秋寒的偷袭,卢淘也是一惊,不过身为血气化精境界的练气士,柏秋寒的动作在他看来还是有些慢了。 不过下一刻,卢淘脸上的笑容就凝滞住了。 达到柏秋寒操作极限的上百道识剑,几乎同时刺向卢淘的灵魂,然后爆散。 哪怕卢淘是血气化精,哪怕他已经做好了防范,还是在数量的暴力中,出现了瞬间的失神。 然后念力到了,爆炸的冲击波,让卢淘那整起的曳撒出现了褶皱、然后破碎,他那不似上了年纪的人的细腻皮肤,也在衣物破碎之后出现了数道血痕,其下隐隐渗出鲜血来。 这位血气化精境界的练气士,此刻到像是街边的乞丐一般! “老宋!”柏秋寒大喊。 一切发生地都如此突然,以至于在场的其他人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宋玉阶没有,所以那幽蓝的火焰再次于他手中聚集,火焰旺盛的燃烧着,比刚才那道火焰更加耀眼、也更加……危险! 柏秋寒很清楚自己的念力终究还是没有办法破掉卢淘的护体真气,但他还是向卢淘冲去。 明明卢淘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明明卢淘手中的长剑已经扬起,哪怕前方就是落幕,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 因为他做出了决定,至于此刻的体现,就是要干掉这个耀武扬威的老贼,不惜代价! 卢淘的长剑终究没有刺中柏秋寒,因为两人中间,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 “小子,你做的很好了,活下去——” 岳教官说话的声音丝毫不像一个身受重伤之人,突然从十多米外奔来挡在两人之间的行动也不像。 但这只是回光返照而已,所以那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暴虐的真气将他的胸口炸开了一个大洞,几乎把他的身体炸成了两半。 那双眼睛仍未合拢,而是看着、看着面前的敌人,看着那闭上眼就再也看不见的天与海,看着那想要付出生命、甚至是已经付出生命去保护的土地。 那双眼中的光芒已经黯淡,只是其中愤火却没有消散,燃烧着的、没有温度的火焰,似乎是想要将面前的侵略者吞噬。 “——活下去,我的战友,我的……兄弟!”他这样想着,在生命的最后,好像又回到了那次任务之中,只是现在,要换成他来保护并肩作战的人了! 意识还是随着破碎的灵魂一起消散,他终究不能用心中的愤怒杀死他的敌人,只能任由残躯在重力的作用下向地面屈服。 “不自量力!”卢淘也愤怒了,愤怒与那双眼睛——弱者,凭什么可以对强者露出这样的眼神? 他再次举起了长剑,身上伤痕带来隐隐的刺痛让他的愤怒更盛,然后他看见了、看见了比他的情绪更加高涨的人,而且……近在咫尺! 在岳教官身死的那一刻,柏秋寒没有走神、甚至也没有感到悲伤。 因为他没有时间去走神,没有时间去悲伤,只不过他心中那股气,已经燃烧到了顶点,迫切地想要把多余的能量释放出去。 所以他来到了卢淘面前,与之相距不过几十厘米,然后他随手握在手中的石龟,拍在了卢淘的头顶上。 以血气化精境界的肉体强度与护体真气,就算是铁棍劈在头上,先弯曲的也是铁棍,但是那轻盈的好像是石膏做成的石龟砸在卢淘的头上,不仅没有破碎,反而把这个血气化精练气士砸得头破血流。 血气化精,这个境界正如其名,乃是周身气血都化作精血,早就排除了杂质,对于普通人来说都能算作是补品一类。 而飞溅在那石龟上的血液,并没有顺着那光滑的石质上滴落,而像是渗透进了石质之内,然后被吸收殆尽。 石龟之上泛起了一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蓝色光芒,只是这细微的变化,并不是还在战斗中的两人有闲暇可以注意到的。 卢淘毕竟还是人类,头部遭受重击之下,也是一阵目眩,只是他心中愤怒更甚,打算一旦恢复精神,就要把那个小子碎尸万段才满意。 “秋寒,让开!”宋玉阶喊着,他手中的蓝色火焰已经升起足有半人高,那苍白的脸颊上尽染幽蓝。 柏秋寒没有退让,因为卢淘已经又扬起他的长剑,只是些许的目眩,并不能保证宋玉阶这全力一击能够命中。所以他收起石龟,准备硬接这一剑,然后和卢淘一起在火焰中燃尽。 柏秋寒没有防守,而是凝聚起精神力,就算当场被刺杀,他已经凝聚好的识剑也能制造出能让那道火焰命中的机会。 然后卢淘的剑又一次落空了,因为有人扑到了他的身上,带着百米冲刺的冲击力量,竟强行偏移了他的剑路。 他的眼中带着悲戚,那是对身死战友的哀痛; 他的眼中带着愤怒,那是对敌人的痛恨; 但他的眼中还有坚定,那是想要保护长久以往想要保护之物的坚决。 从初见面时,周教官的态度就显得温和,仿佛与同来的岳教官来自两个世界,但是他此时抓住卢淘的双手却显得无比沉稳和有力,就像是周身还在不断渗血的伤口不存在一般。 卢淘愤怒地想要将那只蝼蚁甩开,但不论他如何动作,哪怕打断了骨头、戳瞎了双眼,那双手还是如此有力,拖延着卢淘的脚步。 “宋玉阶同志!” 声音里没有濒死的绝望,只有一往无前的决心。 于是宋玉阶手中的火焰喷射而出,那只因为使用超过境界的能力而烧伤的右手缓缓举起,靠在太阳穴边,行了送别的最后一礼。 那是向殉道者的致敬! 他们不是没有信仰,不过他们所信仰的不是徒有其名的神灵,也不是虚无缥缈的教义,他还有他们,愿意为之牺牲的,只有心中的理念。 火焰在柏秋寒面前爆炸,将其中的两人笼罩,蓝色的火柱直升天际,仿佛想要将那轮血月点燃。 天空这一刻终于不再是红色,而被幽蓝所取代,明明是冰冷的色彩,却让柏秋寒感到了一阵温暖。 是火焰的温度? 亦或是……人心的温度? 麻旷义已是满身伤痕,甚至握着长枪的双手都开始颤抖,而作为他对手的卢耀,却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至于那两名吸血鬼,则是由莫撒带着身受重伤的阿尔亚先行离开——哪怕再怎么不睦,莫撒也不可能放任家族的战力平白流失,只是已经失去双手的阿尔亚最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就只有天知道了。 两人的战斗持续了数分钟,麻旷义却很清楚,如果不是卢耀想要折磨自己,那他早就已经身死道消,根本支撑不到这个时候。 只是他仍旧没有放弃,哪怕只是拖延住一个血气化精境界的高手,也能给马名扬等人不少帮助了,至于性命? 早在叛出幻夜血宗之时,这个名为麻旷义的男人就不再是为自己而活,如果不是为了心中残存的良善,那么他就不会计划毁灭他渡过大半过往时光的归处; 如果不是为了心中残存的道义,那么他就不会站在这里,为了那些被高高在上的练气士大人们视为蝼蚁的普通人拼上性命。 握住长枪的双手不再沉稳,但却足够坚定! 卢耀开始不耐烦起来,他预计的、应该出现在那个叛徒脸上的或悔恨、或恐惧、或绝望的表情,竟然一样也没有看见,就算已经满身疮痍、就算已经油尽灯枯,那个人依旧战斗着,毫不迷茫的战斗着。 又是几个回合的交手,麻旷义体内的真气已经在连续战斗及血雨的侵蚀中消耗殆尽,那银白的长枪终究还是脱离了双手,飞向天空,然后无力地落下。 卢耀还是没有下杀手,他仍旧抱着最后的希望,他想看见,想看见那个人的脸上出现他们曾经有过的绝望。然而他失望了,他仍然没有看到他想看见的绝望,所以他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他打算割下这个叛徒的头颅,看看他在临死前一刻是不是还能维持住那让他恶心的表情。 然而枪响了。 是小口径的手枪,军官的配枪。 子弹的初速并不快,对于血气化精境界的练气士来说更是如此,所以卢耀甚至没有躲闪,只是一挥长剑,将子弹荡开。 但只是这短短的时间,已经足够让马名扬和李忠插入两人中间了。 将手枪放回枪套之中,马名扬将麻旷义挡在身后,以锐利的目光看着卢淘。 “幻夜血宗?” “血宗早就不在,不过毁灭它的人,终究会付出代价!”明明是同时对上两名实力上来说不逊于自己的顶级体修,卢耀却没有丝毫怯意。 “所以只能依附他人?”李忠不屑地嘲讽着。 卢耀看了李忠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将长剑的剑尖对准了他。 于是不必多言,又一轮的交手开始。 对于大部分练气士来说,所谓体修,就是功法差劲导致境界没法提升的杂鱼,这些杂鱼像泥里打滚一样锻炼,换来不过能强盛最多几十年的肉体力量,是根本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炼体不练气,到头来不过一场空,更何况就算是最强的体修,也不是先天境界练气士的对手,这让包括卢耀在内的练气士,对这些纯靠蛮力的人形猩猩都不免低看两分。 但是交手之后,卢耀就知道自己错了! 体修虽然是那些失去希望的人无奈的选择,但是经过磨练的肉体与精神却更加坚韧,在被迫和马名扬对了一拳之后,卢耀那已经遍布精血的肉体久违地感觉到了疼痛,不仅是疼痛而已,这一拳下去,甚至经脉的内气都变得散乱了几分。 马名扬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他却仿佛毫不在意般继续猛攻,逼迫卢耀与他正面角力,卢耀也用上了宗门秘技“影击”,但也只是让马名扬嘴角渗血,根本不能减少他拳上的力量。 卢耀不觉得继续打下去自己会输,体修的肉体再强也是有极限的,也不可能一直硬扛他的秘技,只是旁边还有一个李忠虎视眈眈,他开头的挑衅还能说是无知带来的自信,要是继续打下去,那就是愚蠢了,更何况…… “真当你们赢了?当大阵结成之时,你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哈哈哈哈……”卢耀借着和马名扬对拳之势连连后退,嘴上虽还放着狠话,人却是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看着虎头蛇尾的敌人,马名扬没有选择追击,而是面色一红,吐出一口鲜血来——硬接秘技,他又怎可能毫发无损? “走,先去接应他们!”马名扬拭净了嘴角的血痕,看着学生宿舍方向,面露忧色。 “我也一起!”麻旷义捡起了落在一旁的长枪,将其重新拆成三节棍,收在衣服的暗袋之中。 “麻先生,您……”马名扬一脸歉意地看着满身是伤的麻旷义。 “没事,还撑得住。”麻旷义笑着,“撤回去也不一定安全,随便遇到一个高级血族我就要完蛋,还不如跟你们一起行动。” 听着麻旷义半开玩笑半认真话语,马名扬也是一笑:“好,那就走吧!” 只是前方的血色与黑暗之中,却并非坦途。 第五十一章 来援 火焰终究还是熄灭了,于是那短暂的温暖消失,柏秋寒再一次感受到了血雨带来的寒冷。 卢淘没有在火焰的炙烧下丢掉性命,被碳化的也只有衣物与皮肤,身体血肉在真气的保护下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不过衣不蔽体的他再也没有可以嚣张的强大真气——为了保住性命,他已经将丹海抽空了! 少了一个血气化精境界的敌人虽然缓解了压力,但局面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改变,宋玉阶已经耗尽了胸中能量,此刻是一点火星也发不出来了,而他和凌舞依、洛可要面对的,是包括两名高级血族在内的十几名敌人。 “愣着干什么?干掉他们!”卢淘用那因干渴而显得沙哑的嗓音嘶吼着,他感觉到了无尽的屈辱,不仅仅是被一群境界不如他的小辈打败这么简单,还因为那些无所畏惧的眼神,以及现在还死死缠绕在他身上的、已经看不清楚那曾经是个人类的焦炭块。 但是有人比他更愤怒,柏秋寒看着那个已经浑身焦黑却还是那么惹人厌恶的老贼,再次捏紧了拳头,然后向其走去。 “去死!” 柏秋寒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真的如此想要杀死一个人,不是无奈地自卫、也不是为了保护将要被伤害之人,只是他因为他单纯地、无法压抑那从心底升起的杀意。 血气化精毕竟是血气化精,就算真气耗尽、满身烧伤,还是避过了柏秋寒挥来的拳头,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卢淘躲过一拳,然后被柏秋寒另一手拿着的石龟狠狠砸在头上,没有真气护体的他,头上已经碳化的头发与形成焦痂的皮肤瞬间皲裂,好似黑色的蝴蝶一般在空中飞散。 “小子你敢……”卢淘一阵头晕眼花,只是狠话还没放完,就被柏秋寒又一拳砸在头顶上。 柏秋寒没有说话,只是机械般地,一拳又一拳地砸在卢淘的头上,很快,卢淘就没有了声音——头部遭受重击以及被一个小辈如此欺侮的攻心之怒,终于让这个血气化精境界的练气士彻底晕了过去。 看着倒在地上的卢淘,那些幻夜血宗的弟子才终于反应过来,既往尊敬的长者像死狗一样被拍翻在地上,瞬间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怒火,他们也顾不上作为这次行动目标的洛可,纷纷向柏秋寒冲去。 然而柏秋寒仿若未觉,只是蹲在已经晕倒的卢淘旁边,继续用拳头和石龟殴打着他。 石龟依旧像海绵一样吸收着喷溅上去的血液,柏秋寒注意到了那一点点蓝芒,但他已经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他所想知道,只是让眼前个气若游丝的人彻底断气! “那个笨蛋,究竟在想什么?死的又不是什么亲近的家伙,干嘛像个疯子一样拼命!”看着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危险到来的柏秋寒,凌舞依狠狠跺了跺脚。 “想去就去吧。”洛可对自己的好友一笑,用手中的短剑,接下了两名高级血族的攻击。 “只是那个笨蛋还有用得着的地方而已,撑住,可可!”凌舞依别过脸去,举起软剑,六名低阶的血族还是不足以拦住这位一心想走的脱胎换血练气士,不过还是有两道剑锋突破了凌舞依的防御,划破了她身上的迷彩服,在白皙的后背上留下两条殷红的痕迹。 凌舞依感觉背后火辣辣地疼,但是她的脚步没有停下,终于赶在那些宗门弟子之前,来到了柏秋寒身后。 “为什么呢?”凌舞依向自己问道。 为什么会这样不惜代价来保护这个明明一直站在她对立面上的青年? 明明就是因为他,她才被那个一直视作目标、羡慕着的、嫉妒着的“姐姐”欺侮了。 但……也是因为他,她才没有失去最好的朋友。 因为他,她才能直面她不想面对的内心,将自己从过去的执念中剥离出来。 只是…… “明明有着比我们这些家族都强的功法、却还要先修炼被视作弯路的精神力;明明是练气士,却想像普通人一样活着;明明已经沾染暗色,却还想活在阳光下。” “果然是没办法理解的笨蛋,和我们这种人结构不一样的怪物,和那个人一样。” 因为无法到达、无法理解,所以感到炫目,所以感到嫉妒,所以产生恨意。 “所以为什么还是感觉不能原谅呢?”凌舞依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使她的感情变得扭曲,或许也是无法理解的、恐怖的东西吧? 至少现在,她挡在他的身前,终于第一次,打破了内心的桎梏,直面自己内心的想法,那扭曲她的东西,在这一刻暂时消失。 就算身出名门,凌舞依也只是进入脱胎换血境界不到一个月,没有体修那样强大的肉体,也没有柏秋寒、凌星雪那样强大的精神力,消耗大量真气的情况下,面对七八名丹海初结练气士的愤怒联手,终究还是敌不过的。 打退了六人的进攻,还在其中三人身上留下了伤口,但也就到这里了,软剑在和第七人的对拼中被打飞,如果此刻可以退却,凌舞依也是不会败的吧,只是她不想让开,不想再让自己的情感又变回那般扭曲的样子。 眼前是明晃晃得到刀剑,手无寸铁的少女仍打算做最后一搏。 但是那些宗派弟子却停止了他们的动作,然后凌舞依就听见了那个讨厌的声音。 “谢谢!”柏秋寒笑着,“怪不得那天那对兄弟拼死也想换你活下去。” “你几个意思?”凌舞依暗暗松了口气,但嘴上却一点不饶人。 柏秋寒接住从空中落下的软剑,趁着识剑让那些宗派弟子失神的机会,连伤三人,强行将其逼退。 “我的意思是……”柏秋寒回过头来,笑容变得无比灿烂,“你意外的是个好人啊!” “还在用好与坏评价人?幼稚!”凌舞依一脸不屑地说着,但还是伸手从柏秋寒那里接过了自己的软剑。 “嗯,怎么说呢,我遇见的人都把那个非人的世界说得无比黑暗,但还是有师姐、有你和洛可同学这样心存良善的人吧,当然和师姐作对这事我就不是很喜欢了。”也许是终于将胸中那股气完全爆发出来的原因,柏秋寒丢掉了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用得着你喜欢?而且……”凌舞依威胁似的将软剑架在了柏秋寒的脖子上,“别把我和那个女人扯到一起!” “好的好的。”虽然利刃在喉,但柏秋寒却没有紧张,因为在那把剑上,他并没有感觉到半分杀气与真气。 “这些人交给你了!”凌舞依收回了软剑,正色道。 柏秋寒看向不远处已经完全陷入败势的洛可,以及能量耗尽只能凭借肉搏技巧和敌人作战的宋玉阶,点了点头。 就算没有了卢淘,情势依旧是不容乐观。 血雨还在下着,不断消磨柏秋寒等人体内的能量,凌舞依没有处理伤口的时间,后背的衣物已被鲜血浸透的她,虽然再次加入战斗,也就是把战败的再往后拖了那么一点而已。 面前有八名丹海初结的宗派弟子,他们眼中充斥着对于柏秋寒的恨意,但没有一个人敢去把已经是有进气没出气的卢淘扶起来,因为柏秋寒的目光已经死死锁定了他们。 谁先动,就会死! 怪异的感觉在这些宗派弟子的心中升起,他们感觉得到,柏秋寒算起来最多算个二级体修,真气也就是丹海初结的水平,但他们以八敌一,却在这个漂亮青年身上感受到了危险。 对峙不可能持续到海枯石烂、沧海桑田,所以柏秋寒不得不先出手,一出手,就是毫无保留的杀招。 哪怕识海中的精神力已消耗不少,识剑的强度也没有丝毫下降。 那恐惧暂时从他的识海里消失后,柏秋寒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强度又上了一层楼,否则也不会达到可以影响血气化精练气士心神的程度,而面前这些只是初结丹海的练气士,在灵魂受到识剑攻击的瞬间,就再次陷入了失神状态。 念力的攻击紧随而至,锋锐与坚固程度都不逊色于一般宝石的念力刃,可能伤不了肉体经过强化的脱胎换血,但却不是丹海初结能够阻挡的。 修为较高者要早些醒过神来,察觉到危险的他们,全力躲开了那刺向咽喉的无形刀刃,但有两个修为稍弱者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颈动脉被切开,对于这些修为不高的练气士来说也是致命的,血雨可以补充他们消耗的真气,却不能补充那喷泉般流失的鲜血。 一个照面杀死两人,柏秋寒没有停下他的步伐,他手里虽然没有武器,却有那不知什么材质、却比血气化精练气士脑袋还要硬的石龟,砸断了一人手中的刀,然后一掌斩在那人脖颈之上,椎骨被打断的宗派弟子,只得无力地倒在地上,连抽搐的力量都没有。 柏秋寒反身接下了另一人的含恨攻击,倾尽一名丹海初结全部真气的秘技,终究还是让他受了伤。 喷出一口鲜血,柏秋寒很清楚硬拼是最不明智的行为,但是他没有时间,所以只能选择最愚蠢的办法。 所剩不多的真气再次爆发出来,在这个晚上已经承受太多负荷的肉体,最终还是没有让柏秋寒失望,强行接下这一拳后,还没有就此崩溃。 打飞已经耗尽真气的对手,柏秋寒终于还是感受到了疲惫与伤痛,只是他还不能停下,为了已经死去的人、为了仍旧拼尽全力活着的人,他还不能停下! 柏秋寒拾起一把长剑,与剩下四人分别对拼一剑,双方都不得不后退一步,但是他不需要调息,所以他强行调动真气,反噬的力量让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不过他已经抢到了先机。 柏秋寒的剑更快,所以在三把长剑临身之前,他就已经将面前之人的胸膛刺穿,只是他也无法避开另外三人的攻击,哪怕已经避过了要害,锋锐的剑刃还是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三条长长的伤口。 鲜血洒落在地上,柏秋寒身上的迷彩服也被划得破破烂烂,他扫视着剩下幻夜血宗弟子,低声念道:“还有三个……” 血淋淋的现实足以让人清醒,然后感到畏惧,幸存的三名幻夜血宗弟子就是如此,就算他们心中很清楚,以柏秋寒现在的状态也许不足以将他们全部杀死,但是要战胜这个青年,又要付出谁的生命呢? 卢淘的惨状固然让他们愤怒,但现在的他们更想保住自己的性命。所以他们退却了,没有看已经离死不远的卢淘,也没有看还在战斗着的血族,他们只是头也不回地发足逃跑,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面前的压力骤然一空,柏秋寒感觉视线好像有些模糊,他知道这是精神力大量消耗的缘故,但战斗还没有结束,他往前踏出一步,却险些摔倒,身体累积的伤势,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出来。 “还不可以……不可以在这里……”柏秋寒拄着手中的长剑强行站了起来,艰难地向前迈步,“还没有到极限,真气也还有,识海也没有枯竭……” 身体在不断地报警,柏秋寒选择统统无视,强行挪动着脚步。 “你没事吧?” 就在柏秋寒将要再次摔倒的时候,有一双宽厚的手支撑住了他的后背,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就见到一张朴素而温厚的脸。 “麻先生?”柏秋寒惊诧地看着来人。 “辛苦。”麻旷义也没想到,柏秋寒这与计划毫无瓜葛之人,居然会拼命拖出了一线生机,感受着这青年无比虚弱的气息,他的眼中流露出敬佩。 柏秋寒终于松了口气,至于宋玉阶那边…… 有两名顶级体修加入战场,根本就无需柏秋寒担心了。 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吗? 柏秋寒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绷紧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看着遍地尸体,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柏秋寒心中没有答案,只是他并不后悔今夜所做的事情,要说放不下的,也许就是那两位已经不会再说话的教官了吧! 第五十二章 不会到来的黎明(上) 苏雨迷路了。 虽然感觉是沿着来路回去,可是这巨大防空洞的地下管道实在是太过复杂,她刚刚跑出去没有多久,就不得不面临了岔路的选择。 不过苏雨并不是喜欢纠结的人,想好的事情,她会直接去做,所以现在,她终于从地下道爬了出来,打开了作为伪装的小屋的房门,来到地面之上。 显然这里不是他们最开始进入防空洞的学生宿舍,也不在这两天学生们的活动范围里,天空中赤红色的月光,却不能驱散太多黑暗,导致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下雨了?”苏雨听着淅淅沥沥的声音,有些不敢确定,因为水泥地面并不潮湿,至少她落脚的地方,并没有踩到水洼的感觉。 从屋檐下伸出手去,红色的雨滴打在苏雨的手掌上,她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好像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了。 苏雨吓得立刻将手缩了回来,那种乏力的感觉在她的身体上停留了好一阵,才渐渐消失了。 “这是什么呀?难道是……”苏雨瞬间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解密节目里的内容。 “难道是……辐射?”苏雨越想越怕,联想到那些教官神神秘秘的行为,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猜想没错。 感觉自己发现惊天阴谋的苏雨,此刻对自己的好友却也越发担心,真的发生那么恐怖的事情的话,那她们…… “如果有带伞来就好了。”看着面前的不断落下的雨幕,苏雨也只能望而兴叹。 面对“辐射”还能如此淡定,只能说苏雨是真的心大,不过如果她不是这样的人,大概也没有办法和凌舞依、洛可这样的人成为朋友了。 就在苏雨束手无策的时候,雨声中隐约却传来了交谈的声音。 “居然有人能在这奇怪的雨里面行走?”苏雨想了想,躲进了小屋之中,悄悄观察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血雨之中,有一行大约十人正闲庭信步地走着,好像不是身处在满是血腥味的战场,而是要去赶赴哪里的宴会一般。 “公爵大人,您借助阵中血祭聚集的能量,而今已突破到第五秘境,相当于我们练气士的先天空明境界了,可笑马名扬、麻旷义之流还以为自己布置得当,殊不知一切都在公爵大人计划之中。” 说话之人正是先前从马名扬与李忠手中逃脱的卢耀,只是此刻他并没有当时一人面对两名顶级体修的傲气,相反显得有些谄媚。 “哼,如果不是某些人临阵脱逃,公爵大人此刻已经借助血祭直接突破到第六秘境了,到时候别说什么马名扬、洛可,就算是直接横扫g省,也不在话下。” 那“公爵大人”还有没有说话,却有另一人对卢耀出言讥讽,正是脸色依旧十分苍白的莫撒。 对于同境界的莫撒,卢耀可不会有半分尊敬,不过碍于那“公爵大人”在场,他也只是冷笑一声,并未出言反驳。 被所有人簇拥在中间的,却是一名少女。 少女身着男式黑色礼服,看起来不过只有十六七岁年纪,尚且有些稚嫩的面孔却已经焕发出了艳丽的光芒,金色的长发并未卷曲,而是柔顺地披在背后,但那双赤红的瞳孔,却散发这不似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沧桑。 被这双眸子扫过,哪怕刚才讥讽卢耀时态度无比桀骜的莫撒,也不得不地下头颅,露出恭顺的表情。 “第六秘境已经是下个位阶,就算再继续下去也没有突破的可能,莫撒,你也不要信口开河,让卢家的朋友看轻了。”明明是清脆的少女嗓音,但在其他人听起来,却觉得无比沉重,这不仅仅是境界之差带来的压迫,还有可在灵魂上以及血脉上的威压。 如果说吸血鬼只是异于常人的变种,那这名少女,可能已经是非人之物了。 莫撒将头埋得更低了,哪怕这名少女是他看着长大的,但实力与血脉的差距,也让他生不起半点倚老卖老的心思来。 “阿尔亚怎么样了?”见莫撒不敢回话,那少女就又问道。 “双手彻底没了,估计以后也……” “嗯,让他回去看守古堡吧,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工作吗?” “是!”莫撒仍是一脸恭谨。 “卢耀。”少女又看向了一旁的练气士。 “公爵大人有何吩咐?” “你应该知道我要问什么。”少女冰冷地看着卢耀。 瞬间,冷汗就布满了这名学期环境境界练气士的额头。 “公爵大人……在下的族兄失手战败,所以……” “没有那边的情报了是吗?”少女的眼神更加冰冷了。 “就算是布阵的长老,也没有办法掌控阵内全局,毕竟这个阵……实在太大了。”卢耀拼命躲闪着少女的视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卢淘失手战败,什么原因?”少女的神色稍微舒展了一些。 眼见这位“公爵大人”好像不是要问罪,卢耀松了一口气,赶忙回答道:“有个以二级异能者之身就能使用先天之火的家伙,还有就是一个不知道在哪修炼了精神力的小子。” “修炼精神力的吗……”少女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很好,你们做的很好了,那个叫凌舞依的女孩,我会亲手交给你们的。” “多谢公爵大人!”卢耀心中大定,受制于凌家某位长老势力的他们,如果完成不了任务,谁知道回去要遭受多大的责罚。 由于雨声的印象,苏雨也只能听个大概,不过她还是捕捉到了自己两位好友的名字、以及这些人想要加害她们的意图。 “不行,要赶紧想办法通知她们!”苏雨心中焦急,但是那些人还未走远,电话也没有信号,所以她只能等待。 雨中对话的声音好像越来越远,苏雨暗自又松了一口气,她想退回防空洞中,地面上没法行走,那也只能寄希望于地下的通道了。 但是,小屋外亮了起来。 虽然只是手电筒大小的光芒,但在这黑暗之中,却犹如太阳一般。 苏雨静止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心中默默祈祷自己没有被发现。 然而像是太阳的光芒终究没有太阳的温度,苏雨只能被那冰冷的气息所缠绕,最后陷入深渊。 小屋的门被推开了,那位“公爵大人”走了进来,看着面如死灰的苏雨,少女露出了笑容:“小姑娘,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你……你才是小姑娘呢!”看着面前的少女,苏雨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但想到这是洛可和凌舞依的敌人,她还是忍不住怼了回去。 “公爵大人,如果我记得没错,这个小丫头应该是洛可的好友……”莫撒在少女耳旁低声说着,凌厉的目光却在苏雨身上逡巡。 少女看着苏雨那虽然满是胆怯,却依旧坚定无比的眼神,突然又是一笑:“有趣,给她一块阵石,带上她,我有点想看看洛可的表情了。” “是!”莫撒点了点头,径自走到了苏雨身前。 “可可跟舞依、不会输给你们的!”苏雨竭力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向防空洞入口所在的地方游移,勉强着对上莫撒那满是残酷的眼神。 “洛可会死,凌舞依也会,你想藏起那个小地洞的出口?别傻了,我只是现在没有兴趣去找那些弱者玩耍而已。” 少女满意地看着绝望爬满苏雨的俏脸,裙摆扬起,转头回到了血雨之中。 卢耀看了看扛着被打晕的少女的莫撒,又看了看那位“公爵大人”的背影,苦笑一声。 “这些吸血鬼只怕早有内应,而且地位不低,不然怎么可能把这么隐秘的事情都调查清楚,马名扬真是一开始就败了。”卢耀心里这样想着,在心中暗暗把血族的危险性又提高了几个档次。 柏秋寒和宋玉阶互相搀扶着,好不容易终于走进了学生宿舍,两人靠着墙壁坐下,身上的伤痛让他们是一动也不想动了。 洛可和凌舞依比他们状态要好一些,真气或血斗气都还有剩余,伤势也不像柏秋寒那么严重,倒还能独立行走。 柏秋寒看着凌舞依背后两道长长的伤口,心中不忍,就对宋玉阶说道:“老宋,这里有医务室没有?” 宋玉阶自然也看见了凌舞依那被血浸透的衣服,点了点头道:“有的,在二楼角落,里面应该有基本的药品和敷料。” “那我就带舞依去包扎一下。”洛可看着凌舞依,眼中除了疼惜,还有几分自豪的情绪。 “小伤而已。” “你看你眉头都疼得皱起来了,还说什么小伤?”洛可笑着,伸出手指,轻轻抚平了凌舞依的眉间。 过于温馨的一幕,让柏秋寒和宋玉阶都不由一笑。 “看什么看?”凌舞依脸上挂不住,狠狠看了柏秋寒一眼,拉着洛可就要往二楼走,只是过于激烈的动作显然又牵扯到了伤处,只走了两步,她就忍不住哼了一声,眼中已经含着泪水——倒不是凌舞依内心软弱,单纯是疼的。 “好了,我们上去了,别来偷看哦!”洛可冲柏秋寒一笑,拉着凌舞依,强行给她来了个公主抱,然后慢悠悠地向楼梯上走去。 凌舞依想要挣扎,只是她既不想再次扯到伤口,又不想用力过猛伤到洛可,最后只能维持这个羞耻地姿势,将绯红的脸颊狠狠埋在洛可胸前,躲闪着两名男生的目光。 柏秋寒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万万没想到,那个言语间从不饶人的凌舞依,居然还会遭遇到这么羞窘的情况,而那三人组中的地位高低,这里也可见一斑了。 “秋寒,看不出来啊,你嘴上说着不要,身体挺诚实的,什么时候跟她们关系那么好了?” “老宋,我倒要问你……”柏秋寒转过脸来看着宋玉阶,正色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 宋玉阶一怔,显然没有想到柏秋寒会在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和老马他们,都是g省超自然对策处的,不过老马他们是直接对策小队,也就是暴力机构,我嘛,是隶属统计科的,主要负责统计以及观察隐藏在普通人中的练气士,也就是干文职的。” “文职?没见过这么能打的文职!”柏秋寒忍不住吐槽。 “政委冲锋,这可是当年留下的传统,”宋玉阶也开了句玩笑,“本来我只是负责省大相关的统计和观察,这一次是受到老马委托来帮忙的,本来这也算是机密,不过你都是当事人了,告诉你倒也没什么。” “那位马先生胆子可真大。”柏秋寒苦笑,“敢拿这么多学生来赌。” “他也是没有办法。”宋玉阶又叹了口气,“他们上任队长牺牲以后,丢失太多资源了,只有用这种赌博一样的方式,来根除那些间谍组织在g省的影响。” 柏秋寒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宋玉阶又道:“只是这个阵法破了是我没有想到的,那位布阵的麻旷义先生,都是刻意在最后才请过来的,就是为了避免走漏风声,这么看起来……” “看来你们组织里出了叛徒。”柏秋寒说出了心中所想。 “怎么可能……”宋玉阶却忽的激动起来,“那些人我都认识,都是为了国家出生入死的,怎么可能……” “老宋!”柏秋寒一把按住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宋玉阶。 宋玉阶颓然地坐在地上,目光悲戚地望着天花板:“你是对的,我也只是……不敢承认罢了,可能老马也是吧!” 柏秋寒不知该说些只能,只能拍了拍宋玉阶的肩膀。 “柏同学,你说的很对!” 马名扬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宿舍之中,身后跟浑身染血的李忠和以树枝做拐杖的麻旷义。 “老马,外面怎么样了?”宋玉阶却不想在那个问题上深究,所以他强撑笑容,对马名扬说道。 “跑了一个高阶血族,其他全部击毙了,玉阶,这次真是谢谢你了!”马名扬目光灼灼地看着宋玉阶。 “我没什么值得感谢的,要不是秋寒,还有凌舞依、洛可两位同学拼死奋战,什么都晚了。”宋玉阶摇了摇头。 “对不起,柏同学,是我们工作没做到位,让你们遭受了这么大的风险。”马名扬说着,向柏秋寒低下头去。 “我们至少都还活着,只是那两位教官……”柏秋寒又想起了那两位已经殉国的教官,看着马名扬的眼神不由变得有些不快。 “老周和老岳……”马名扬自然在外面看到已经身死战友的尸体,神色一暗。 “他们是英雄也是烈士,但也是没有办法留下名字的人。”宋玉阶低下头去,“这大概也是我们这些人的未来吧!” 这些从事着地下工作、与危害祖国利益的各种势力打着交道的人们都很清楚,他们这样的人,能得有善终的可能性很低很低,甚至于就算牺牲了,也没有办法在烈士墓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最后得到的,也只有一方小小的骨灰盒——甚至连骨灰都不会有。 只是他们仍然坚持着自己的理想,为之宁愿付出生命。 柏秋寒叹了口气,明白了为什么宋玉阶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人中会出现叛徒的可能。 “好了,这里也不能久留,恐怕对方布阵之人还在,我们先下到防空洞里去,只要里面的防御工事展开,没有重武器根本攻不进来,到了白天,他们不退也得退!”马名扬毕竟是领导人物,自不可能一直沉浸在感伤之中。 “只可惜不能和外面联系,不然直接给他们包了饺子,让他们知道现代武器的恐怖!”李忠一脸悔恨地说道。 “老李,这次计划泄露,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马名扬摇了摇头,然后对麻旷义说道,“麻先生,这次也感谢你倾力相助,请先去防空洞吧,善后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 “好,马组长保重了。”麻旷义也不矫情,他深知已经耗尽真气与体力的自己留在这里也是累赘,向马名扬拱了拱手,走向了防空洞入口所在的地下室。 “柏同学,玉阶,你们也快走吧,洛可和凌舞依同学呢?”马名扬问道。 “在医务室包扎伤口,我去叫她们。”柏秋寒扶着墙壁起身来,正要向楼上走去时,却忽然摔倒在地。 不是因为柏秋寒已经虚弱得走不动路了,而是因为整栋学生宿舍,都好像是遭受地震一般摇动起来,而一种危险的感觉,也萦绕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雨还在下,夜还很深,距离黎明的到来,还有多远呢? 第五十三章 不会到来的黎明(下) “你们赶紧跟找到洛可跟凌舞依同学,然后马上下去,我们出去看一下。”马名扬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强行扯出了笑容。 不等柏秋寒和宋玉阶回话,马名扬便已和李忠联袂走了出去。 宋玉阶撑着墙壁,拼命想要站起来,只是身体状况已经到了极其糟糕情况下的他显然没办法成功。 柏秋寒叹了口气,扶住宋玉阶,与他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 “对不起,秋寒……” “好了,你想和他们站在一起的对吧!”柏秋寒从宋玉阶的眼神中看出了坚决,不知怎么的,他胸中又有一股气升了起来,只是这并不是愤怒,要说怎么形容的话,也许是……豪气,豪气冲天的豪气! “对不起……还是把你牵扯进来了!” “走吧。”无视宋玉阶的歉意,柏秋寒强硬地带着他,跟随了马名扬和李忠的步伐。 血雨之中,有一名少女静静地伫立着,她的身后明明有着至少都有相当于脱胎换血境界的血族或者练气士,但在马名扬第一眼看去,除了那个少女,就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人了。 马名扬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感到恐惧,但是他错了,他还是有所畏惧的,从发现这个少女存在于此的这一刻起,他害怕了,不是害怕自己丢掉性命,而是他害怕,那些被他的计划卷进来的无辜之人,恐怕难有一人幸免。 “丝可萝丝·l·弗拉德!”马名扬说出了少女的名字,那个在档案之中也被分类为危险的、年仅十七岁的少女。 不对,不仅仅是危险了,马名扬在少女身上感受到了、那曾在前任组长身上感受到过的强大! “先天空明?不对,在你们来说,是第五秘境,古代血族的一等勋爵吧!”到了这个地步,马名扬没有寄希望于自己能够活着离开,他只想再拖延一点时间,拖延到让那些孩子足够逃离到安全地方的时间。 “马名扬先生吗?”丝可萝丝嫣然一笑,轻提裙摆,向马名扬和李忠行了一礼。 “我就是马名扬,这位是我的副手李忠少校。”眼见对方没有立刻动手的意思,马名扬暗暗松了口气。 “久闻大名了。” 丝可萝丝依旧笑着,只是马名扬知道,她的言语之中并没有丝毫尊敬之意,这些没营养的话语,旨在玩弄他人的心灵。 “以他人的绝望为乐趣!”这是资料中对于丝可萝丝这个少女的描述之一,马名扬很清楚,但是他却不得不顺着对方的话语说下去。 “小姐能记得区区在下之名,真是荣幸之至了,不对,现在应该称呼您为弗拉德公爵了吧!” “弗拉德公爵么?”丝可萝丝想了想,而后道,“暂时就这么称呼吧。” 马名扬感到有些奇怪,以家族为单位的血族,居然对自己祖上的姓氏并不怎么尊敬,不过像丝可萝丝这样的天才,有这种傲气似乎也不怎么奇怪就是了。 马名扬没有深入想下去,只是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如何在这个骄傲的少女手中再拖延哪怕一点时间。 “所以,你拖延时间又有什么用呢?”丝可萝丝指着马名扬的身后——在那里,学生宿舍的门口,已经出现了两道身影。 “不是让你们快走吗!”马名扬本想破口大骂,但是触及宋玉阶的目光,话语不由又软化下来,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终究是败了。 宋玉阶看着丝可萝丝,也是面如死灰。 “怎么会让这样的家伙混进国内啊!”宋玉阶无力地坐倒在地。 “对不起,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马名扬并不觉得宋玉阶软弱,因为他知道,宋玉阶不是惧怕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是满怀对那些无辜之人的歉疚、对那殉国之举即将变得毫无意义的战友的悲哀,也是对国家主权遭到侵犯、自己却无能为力的自怨自艾! “你满意了吧!”绝望的情绪充斥着马名扬的内心,或许这就是丝可萝丝想要看到的。 但是马名扬惊讶地发现,丝可萝丝没有看他,没有看李忠,也没有看一脸绝望的宋玉阶,那双赤红的眸子,死死盯在柏秋寒身上,好像想要分辨什么、确认什么。 “拖住那两个人。”丝可萝丝丢下一句话,而后她的身影,已经跨过了十几米的距离,来到了柏秋寒和宋玉阶身前。 马名扬和李忠皆是大骇,但是他们没有时间救援,因为以卢耀和莫撒为首的八人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虽然除了卢耀和莫撒以外,都是些第二秘境的高级血族或者脱胎换血境界的练气士,而莫撒以及那些明显是曾拖延过马名扬等人行动步伐的血族血斗气已经消耗巨大,但是这样的阵容,也不是马名扬和李忠两人一时间能够突破的,更何况是在这血雨之中。 “秋寒,你先走!”宋玉阶自然注意到了丝可萝丝的到来,也注意到那双红瞳中所映照着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只知道,柏秋寒是被自己的任性卷进来的,那他就一定要保护好珍贵的同学,或者说……朋友! 丝可萝丝看都没有看拦在柏秋寒身前的宋玉阶一眼,也没有任何动作,脱体爆发出的血斗气就已经将宋玉阶打飞,这只是随手一击,但本就是油尽灯枯的宋玉阶,只能倒在地上狂吐鲜血,再也站不起来。 “你是谁?”柏秋寒发出了所剩无几的精神力,确认宋玉阶还活着之后,迎向了少女的目光。 “找到了!”丝可萝丝没有回答柏秋寒,只是用一种不知是哪里的语言自语着。 “你说什么?”柏秋寒体内的真气运转起来,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我说找到了!”丝可萝丝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以识引气境界的精神力,如果不是你,还能是谁呢?” “你……”柏秋寒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他感觉得到,面前这名少女虽然实力强大,但并没有半点修炼精神力的气息,尽管如此,她还是准确地说出了柏秋寒的精神力境界,这颠覆了他的认知。 “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少女依旧笑着,同时说出了残酷的话语,那只白皙的右手竖起修长的食指,指着柏秋寒。 “请你去死!” 柏秋寒只感觉识海一震,好像整个意识都要丧失了,他立刻意识到这是精神力攻击,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一个识海都没有修炼出来的人为什么可以使用精神力攻击,他只能拼尽全力凝聚精神,平息着识海中的震动。 “果然没有修出识海的即死术没什么大用啊。”丝可萝丝摇了摇头,似乎这一击未能杀死柏秋寒仍在她意料之中。 “你……你到底……”柏秋寒喘着粗气,话语已经无法连贯。 丝可萝丝没有说话,只是她整个人气质好像都已经不同了,如果之前还有一丝少女该有的稚嫩与天真,此刻的她却已经变成了深渊的怪物,向世间散播着绝望。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只要我知道你是谁就行了!” 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柏秋寒感到非常不舒服,哪怕生命已操于人手,他还是决定尽最大努力做出反击。 识海中的精神力被抽空,柏秋寒放出了最后的识剑,强忍着识海空虚带来的强烈困倦,他看着识剑准确命中了丝可萝丝的灵魂,然后爆炸成狂乱的精神力风暴。 但是丝可萝丝却连一瞬间的迟滞也没有,好像那精神力的攻击对于她来说并不存在一般。 “以你的修为来说,这个程度的识剑还算不错,嗯……看来‘他’还是成功限制住你了,你要是已经完成‘筑道’的话,今天可能还真会让你跑掉。”丝可萝丝玩味地笑着,在柏秋寒看来,就像是抓到了老鼠的猫。 “你说的我听不懂。” “这么看起来,那本名字长长的功法你也没仔细看过,真是可惜啊,本来你应该有能力保护这些人的。”丝可萝丝指了指倒地的宋玉阶,然后又指了指还在血雨中奋战的两名体修,“只不过,你没能战胜他,也没能战胜自己呢!” 只是柏秋寒眼中却没有丝可萝丝想要看到的绝望,丝可萝丝自嘲地一笑,想道:“也是呢,要让他们这样的怪物绝望,可不是几句话能做到的。” 她伸出手去,想要扼住柏秋寒的咽喉,就在柏秋寒也打算做最后一搏的时候,他口袋里的东西,却突然发出了蓝色的光芒。 那只石龟不知什么时候浮在了空中,挡在柏秋寒与丝可萝丝中间,好像是要用那小小的身躯阻挡那已站在神藏境界顶峰的恐怖力量。 “原来是你么?”面对那只石龟,丝可萝丝第一次出现了惊讶的情绪,“怪不得没有感受到‘他’的气息,原来是被你压制了,也好,我来看看只存余烬的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丝可萝丝胸中的血斗气爆发出来,瞬间就将这片小小空间染成了赤红,那石龟身上所散发的蓝光瞬间消散,本来浮在空中的躯体,也无力摔落在地。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有多少力量呢。”丝可萝丝放肆地笑着,再也没有一点先前的贵族风范。 就在她想向柏秋寒出手的时候,那个青年却已经不在先前的地方了。 此刻还有能力救援柏秋寒的,自然只有洛可和凌舞依了,凌舞依拉着柏秋寒的手,粗鲁将他在地面上拖动,只是隐约间,她还是将柏秋寒护在了身后。 “你是……萝丝?”洛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似乎不敢相信她会出现在这里。 “是的,可可,好久不见了。” 丝可萝丝露出了少女般天真的笑容,只是洛可却摇了摇头,指着她说道:“不对,你不是萝丝,你到底是谁?” “真是无趣啊,可可。”丝可萝丝露出了看似无奈的笑容,“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感动的重逢呢。” “你究竟是什么人?萝丝呢?”洛可狠狠地看着面前那个披着熟人表皮的陌生之物,质问着。 “看来你跟新的朋友学坏了,说话变得这么粗鲁,我真是太伤心了,曾经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对我这么冷淡。” 丝可萝丝用经过拿捏的楚楚可怜的腔调说着,这一幕差点让洛可恶心得吐了出来。 “对了,你说的那个萝丝——丝可萝丝·弗拉德啊,在私自将你放走之后不久就已经死了,嗯,也不能说是死了,她本来就是我,我本来就是她,你看,丝可萝丝·l·弗拉德,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吗?”丝可萝丝轻轻转动着身体,黑色的裙摆不断飘起,好像要向洛可证明,现在在这里的,就是她曾经的好友。 “你这个……去死!”洛可再也忍耐不住,顾不上实力的差距,拔出圣银短剑,就向丝可萝丝冲去。 “真是的,可可,我是一点也不想伤害你的。”丝可萝丝依旧挂着楚楚可怜的笑容,但是护体的血斗气,却已经将洛可的攻击化作虚无,然后将她击退开去。 洛可一言不发,稳住身体,调整着体内紊乱的血斗气,显然准备再次发动攻击。 “嗯,我是不想伤害你的,毕竟那个老头子跟我有协定嘛,要带活着的你回去……”丝可萝丝仿佛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我啊,只是想看到你的绝望而已。” 丝可萝丝打了个响指,一名高级血族从血雨中走了过来,被黑色斗篷包裹住的,正是已经晕倒的苏雨。 很满意,丝可萝丝很满意于出现在洛可脸上的绝望以及愤怒,她想要看到的就是这个,这就是她的食粮,让她的力量膨胀的食粮。 但却有其他人动手了,凌舞依丢下了柏秋寒的手,取出软剑,刺向了丝可萝丝。 “你……”丝可萝丝看向凌舞依的目光有些诧异,随后被另一种富含深意的笑容所取代。 “看来你也是啊……这么说你和另一个有关,真是有趣啊,居然都在这么小的圈子里聚齐了!” 丝可萝丝嘴角含笑,但是充满破坏力的血斗气却也不是早消耗了大量真气的凌舞依可以突破的,软剑高高飞起,插入了天花板之中,凌舞依同样被弹飞出去,才包扎好的伤口也渗出血来。 “嗯,看来要跟幻夜血宗爽约了,你暂时还不能死。”丝可萝丝随口就决定了凌舞依接下来的命运。 “你这个怪物,吸人血的怪物!下地狱去吧!”凌舞依不知道洛可和这个少女之间究竟发生了身,她只知道,这个人伤害了自己的两位朋友,所以哪怕她们的实力天差地别,她也要打过、咒骂过才开心。 “地狱不过是回家,至于怪物?被你们保护在身后那个才是怪物呢!”丝可萝丝好像没有兴趣再和凌舞依谈论下去,随手一挥,便将洛可和凌舞依再次打飞出去,而这一次,两女已经再也站不起来了。 “嗯,就还给你们吧。” 丝可萝丝随手从手下血族的怀中拉过了苏雨,然后像丢垃圾一样丢在了地上,还在昏迷中的苏雨闷哼一声,但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洛可与凌舞依一脸恨意地看着丝可萝丝,只是已经在丝可萝丝刚才的攻击下重伤的她们,已经没有力量再向丝可萝丝出手了。 她们只能努力地挣扎,挣扎着想要爬到苏雨的身边,她们的朋友、她们的光芒身边,只是哪怕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她们却也已经做不到了。 丝可萝丝没有看她们,而是再次把目光放到了柏秋寒身上,已经耗尽精神力的柏秋寒似乎已经陷入了昏睡,根本没有注意到即将临身的绝望。 夜依旧很深。 黎明,仍没有到来。 第五十四章 微光 柏秋寒在拼命思考着,有没有能够逃脱的办法,甚至于,有没有可以击败那个赤瞳少女的可能性。 但是没有,任凭柏秋寒如何转动已经空空如也的识海,也没有办法弥补实力的差距,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学被打成重伤,看着死亡向自己逼近。 “至少,有精神力的话……”如果说有什么是自己比丝可萝丝强的,那肯定就是精神力了吧,虽然之前识剑的攻击对她没有产生什么效果,但也不会是现在这样无计可施。 所以,柏秋寒就有了精神力。 掉落在宿舍门口的石龟,此刻看似黯淡无光,但柏秋寒却能感觉到,那蓝色的、代表着希望的光芒,从未于那石质的躯体内消散。 柏秋寒的识海中出现了那蓝色的光,明明只是小小一点光芒,却转变为能够充满识海的精神力。 仅仅这样也是不够的,凭柏秋寒现在的能力,根本伤不了丝可萝丝,甚至连阻拦一下都办不到。 但他还有《炼法真诀》,那浮在识海之上的,有如太阳的一样的光辉。 将精神力沉浸在那光辉之中,柏秋寒在庞大到近乎无限的信息中,寻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也许是感受到了柏秋寒的呼唤,他找到了、找到了也许能够改变现在局势的能力。 “来吧!”柏秋寒感受到了丝可萝丝的靠近——只要再进一步的话…… 丝可萝丝的脚步声却戛然而止,她驻足在离柏秋寒不到一米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倒伏在地的他。 “短短几分钟就能被你找到?不愧是绝对契合你们的功法,不过‘炼神冲击’吗?低劣的运用方式,只不过现在的你,也只能用这种低劣的东西吧!”仿佛是为了嘲讽柏秋寒,丝可萝丝就站在他能够发挥最大力量的距离外那么一点点,而那一步,永远也不会踏出。 柏秋寒没有办法等待,因为丝可萝丝脱体的血斗气,已经足以杀死他,杀死在场的所有人。 于是他的精神力爆发了。 不同于以往低消耗的识剑,也不是凌星雪教给他的精神力应用技巧或是念力,柏秋寒只是单纯的、将好不容易才恢复的、识海中所有的精神力集中爆发了出来。 已经达到了精神力极高境界——以识引气的柏秋寒,他的精神力总量与质量虽然受制于修为,但无可否认的是,他的精神力足够强大,而这样的精神力经过压缩而后爆发,又会是怎样的景象? 血雨似乎都忘了继续滴落,连空中那轮血月也消失不见,终于能看见墨蓝的天空与点缀其上星辰。 混乱而暴躁的精神力风暴在这片空间中肆虐着,和马名扬两人战斗着的高级血族与脱胎换血境界练气士,在和精神力风暴接触的瞬间,灵魂就已经受到了重创,耳鼻流淌出混合鲜血的透明脑脊液,这些人做不出有效的抵抗,就已经晕倒过去——灵魂的创伤,给他们的大脑带来了不可逆的破坏,这些人就算活下来,也很难拥有正常的思维和行为能力了,可以说修炼的生涯就此断绝。 就连卢耀和莫撒这两个已经达到血气化精和第三秘境的高手,在没有防备之下,也是脑中剧痛,不得不脱离战斗,为马名扬和李忠让出了路来。 丝可萝丝低哼一声,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只是她没有减少半分的笑容,却述说着她所受到影响其实极为有限。 “真厉害啊,如果我再前进半步,嗯,大概也会失去个一两秒意识吧,不愧是‘怪物’,做得不错。” “一直怪物、怪物的,我是人类,普通的人类,你们才是怪物!”再次陷入了疲倦状态,但是柏秋寒心中的不快却没有丝毫减少。 “嘻嘻嘻……哈哈哈哈……真有趣,怪物居然说我是怪物,居然说自己是普通人类,太有趣了,啊,不行,眼泪都笑出来了!”丝可萝丝毫无淑女风度地大笑着,好像遇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让柏秋寒也是一阵疑惑。 马名扬和李忠却没有迟疑,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绝好的机会,两人的速度快到几乎产生残影,瞬间出现在丝可萝丝背后,向她那纤细的后背攻去。 然后他们拳头就没入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掌中,丝可萝丝脸上依旧带着笑容的余韵,甚至眼角都有了泪痕,只是她手下却没有丝毫留情,血斗气陡然爆发之下,马名扬与李忠都是口喷鲜血,身体倒飞出去,狠狠撞到了墙壁之上。 这两人毕竟是顶级体修,加上丝可萝丝似乎没有下杀手的意思,虽然伤势显然不轻,但他们还是能立即翻身起来。 “柏同学,你们快走!”马名扬的声音因为喉咙夹杂的鲜血而变得沙哑,一把大口径手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手中。 “黄南斗的破法弹?不过就算是黄南斗复生也没什么用,何况只是他留下的枪弹?”丝可萝丝一眼就认出了马名扬手中武器的来历,不过显然没有加以重视。 马名扬咬了咬牙,扣下了扳机! 以马名扬身体之强,也被这一枪的后坐力震退,双手不住颤抖着。 一时间,仿若电闪雷鸣! 完全由合金制作的枪身颤抖着,似乎这一次击发之后都快要散架,震耳欲聋的枪声、缠绕在出膛子弹上的火与电光,似乎想要把这黑暗照亮。 然而这对丝可萝丝没有用,那甚至可以破除先天境界练气士护体真气的子弹,也只能让她后退一步,却没有办法破掉她的血斗气,火与雷交织的光在空中逐渐失去动能,变成一枚刻画着奇异花纹的弹头,掉落在地。 “正面射击,果然没办法攻破么!”马名扬面如死灰,连最后的底牌都没能拖延住半点时间,他已经束手无策。 但柏秋寒还没有放弃,他识海中的蓝色光芒也没有! 石龟躯体的蓝色光芒变得无比黯淡,然而柏秋寒的精神力也再一次得到了补充。 丝可萝丝,正在柏秋寒的攻击范围之内! 刚才由于距离的原因,柏秋寒没有选择击中攻击丝可萝丝一人,而是将“炼神冲击”的范围扩大,使马名扬等人解放出来,他有着控制这冲击不伤到马名扬等人的能力,又怎么可能无法控制这冲击只对一人爆发呢? 丝可萝丝终于因为自己的骄傲失算了! 来自灵魂的冲击再次爆发,丝可萝丝并没有修炼出识海的灵魂,终于在猛烈的精神攻击中停摆。 马名扬看见了丝可萝丝那失去光芒的瞳孔,他不知道柏秋寒是如何做到的,但他知道,他不能错过这个时机! 手中的枪还能击发两次,他毫不犹豫的将剩下的两发子弹发射出去。 伴随着雷鸣般的枪声,马名扬的持枪的右手也传来了细微的骨裂声,紧接着,就是枪身承受不住发射的后坐力,彻底解体成一堆零件,掉落在地的声音。 失去了本人的控制,护体的血斗气仍然发挥着一定的作用,却终究不能抵挡破法弹的冲击。 丝可萝丝中弹了! 一枪在眉心,一枪在左胸心脏的位置,鲜血从她的额间流下,将那美丽的容颜映衬得更加妖异。 少女的身体飞了出去,狠狠撞在了墙上,但两枚破法弹却没能穿透她的肉体,扭曲成饼状的子弹掉落在地,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快走!”柏秋寒大声喊着,马名扬和李忠动作一点也不慢,快速抓起了失去行动能力洛可、凌舞依以及宋玉阶,而柏秋寒也强行提起真气,抱起了倒在一边的苏雨。 只是时间终究还是不够,“炼神冲击”加上破法弹,还是没能创造足够多的时间。 丝可萝丝醒了,鲜血顺着眉心与胸口的伤处不断渗着,染红了她的脸颊、浸湿了她的礼服,但她没有表现出丝毫愤怒,有的只是漠然的平静,毕竟她没有必要和死人计较什么。 “走!”柏秋寒再次喊出了声,只是此刻他已经没有再发出一次冲击的精神力,石龟也再没有办法给他提供力量。 马名扬和李忠没有选择,只能选择向地下室逃去,继续战斗没有胜算,逃走的话,或许还能保护学生们,这是他们最后的希冀了。 柏秋寒没有逃走,他看了一眼怀中仍在昏睡的苏雨,暗道了一声对不起。 “大概会被她们记恨一辈子吧。” 柏秋寒这样想着,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又一次的炼神冲击,爆发出的不是柏秋寒的精神力,而是他的灵魂本身——也就是他的识海。 “这就是灵魂破碎的感觉吗?我也用精神力破坏过不少人的灵魂了,果然是报应不爽啊。” 无法忍受的疼痛! 比被黑袍人锻炼肉体时更痛! 比被恐惧占据灵魂时更痛! 识海开始碎裂、即将崩解,但是柏秋寒看见了,丝可萝丝在这意料之外的冲击下再一次失去了意识,而还在室外的卢耀和莫撒,已经没有追上马名扬等人的可能性。 所以他笑得更加灿烂。 “对不起!” 是在跟谁道歉呢? 或许是那在井底一直帮助他、不求回报的黑色背影? 又或许是那在天台之上答应过、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的约定? 可能是错觉吧,在意识快要消散的时刻,柏秋寒感觉好像自己看到了她,看到了已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的她。 那是他的微光,指引着他前行的微光,哪怕周围仍旧黑暗,只要有那一点微光在,就不会迷失前方的路。 外面的血雨已经停了,星光照射进来,只有一点点,却好像真的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也许是那些微星光带来的安心感,也许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柏秋寒停下了炼神冲击,带着苏雨的身体一起倒在地上,满是裂痕的识海终于是没有完全崩溃,只是他也维持不住自己的意识,带着几分不甘几分安心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第五十五章 破阵 黑暗的公路,被突然出现两道光芒照亮——那是车灯的亮光。 一辆出租车在沿海的公路上行驶着,最终在道路的尽头停下。 “到了,谢谢。”凌星雪摸出两张百元钞票,递给了司机。 “小姑娘是海防团的家属啊,不过大晚上到这种地方来还是危险的很哦,尤其是你这种漂亮的姑娘。”看起来已经年过四十的男人接过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劝说道。 “大叔你才要小心一点。”凌星雪笑着,但是看向驻地大门的眼神中却没有半分笑意,“这里马上就要变成战场了。” “您真会开玩笑。”大半辈子本本分分的司机大叔自然不会觉得凌星雪说的是事实,只道这女孩也在说笑,一打方向盘,汽车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就朝市区的方向去了。 “那么……”凌星雪看着貌似平静的大门,眼神越来越冷,“是谁这么大胆子呢?” 驻地门口安静得有些诡异,两名哨兵对这半夜到访的女孩仿若未觉,只是站得笔直目视前方,也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凌星雪叹了口气,那远非柏秋寒可比的磅礴精神力释放出去,而后面前的景象就露出了它真实的模样。 “果然是幻阵,只想用来骗骗普通人,真是粗糙。”只是用精神力就破掉幻阵的凌星雪却并没有感到轻松,因为她能感觉到,掩藏在这幻阵之下的,是更庞大、更恐怖的阵法。 门口的两根立柱染满了血色,那是两名哨兵的血,悄无声息被割断了咽喉和颈动脉的他们,早已死去多时了。 凌星雪没有第一时间进入大门、进入那阵法之中,而是沿着外墙走着,精神力不断感知着这大阵阵眼的存在。 “血魔魇月、太阴阵道、还有吸血鬼的结界?”凌星雪眉头越皱越深,她并不惧怕这些阵法背后所代表的东西,只是这次事件与这些势力扯上关系,那么他…… 没有时间了! 所以凌星雪回到大门前,笔直地走了进去。 如果不从阵眼破阵,那么找到布阵之人以及其所在的阵法核心,效果也是一样的! 从凌星雪踏入阵法的这一刻起,她就已经被发现了。 血雨之中,似乎有无数人影潜藏着。 “这阵法……还没有完全启动……”凌星雪感觉到了真气的流失,她也同时感觉到,这阵法并没有完全发挥出它的威能,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这对于她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无视了黑暗中的窥视,凌星雪直接向她所感知到的阵法中枢走去。 说是走,但是空间却仿佛折叠了一般,明明刚才凌星雪还在这里,下一刻就出现在了十几米开外,这不同于一般练气士那样只是速度快,那些黑暗中的窥伺者,甚至不能捕捉到凌星雪移动的轨迹。 “小丫头,赶紧停下,前面不是你能去的地方!”速度跟不上,所以只能出言威胁,但是凌星雪显然不会理睬,只是径直向自己的目标移动着。 “敌袭、敌袭,有入侵者!” 血色月光下死寂的空间突然热闹起来,霎那间,照明弹、信号弹都在天空炸开,把七团驻地大门口照得灯火通明。 只是凌星雪已经到了她想要找的地方,沿着内墙走到了靠近海边的位置,有一座祭坛。 高有数米、由大块石料和金属建成的祭坛之上,坐着一个身穿长袍、绑着发髻、仿佛是从古书中走出来的中年男子,但是这名男子却并没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气质,因为只要稍微靠近一点,就能闻到空气中那浓浓的血腥味。 本来嵌满玉石的祭坛,上面的玉石已经被统统挖掉,镌刻其上的玄妙阵纹,也被强行改变了走行的方向,本来镶嵌着玉石的坑洞中,此刻却镶嵌着人的头颅。 有死去很久已经开始腐烂的、也有刚刚死亡看上去只是睡着了一般的;有耄耋之年的老人,有年富力强的壮年,也有风华正茂的青年,有豆蔻年华的少女,也有懵懂无知的孩童。 死者的头颅布满了好似一座小楼般的祭坛,由镌刻着的阵纹形成的沟槽中,如活物般流淌着鲜红而充满铁腥味的液体。 这些死去的人,有着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性别,但绝望却是相同的,那些无法瞑目的、空洞的眼神,那些扭曲的、几乎失去人形的面容,无不述说着他们生前遭受了多大的折磨、经历过怎样的绝望! 也正是因为这种绝望、这种怨念集合在一起,才能逆转麻旷义的大阵,布置出这样的阵法来。 而这,还只是中央的主祭坛,那些作为阵眼的分祭坛中,又有多少这样无辜而绝望的人呢? 凌星雪没有感到愤怒,因为这就是练气士的世界,没有力量的普通人,只能成为饵料、成为微不足道的祭品,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死在不知名的角落,然后被人遗忘。 这很不公平,很没有道理;但是在大部分练气士看来,这很公平,这就是道理! 凌星雪曾经在那大部分人之中,只是现在、混杂在普通人之中生活了多年之后,她认知到了,原来那些曾以为只是数字、只是蝼蚁牲畜的东西,也和她一样有着情绪,也许大部分时间都是吵吵闹闹、没心没肺,也许大部分时间都是自私自利、仇视异己,但那之中,还是有着光辉的,耀眼的、让她不敢直视的光辉。 如果没有和那些“数字”开始第一句交谈就好了,也许她就可以变成同样冷酷的模样。 但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是这样的人,没有被黑暗的泥潭污染心灵的人,终究会发现心中的真实。 所以她迷茫着,早早停留在血气化精的顶点上,不敢去突破那近在咫尺的境界,不想再在那个世界深入下去。 没有人了解她,也没有人想要了解她,所以她只能孤独的承受着,承受着至亲的死,甚至要扭曲记忆让自己接受。 直到她看见了他,那个承诺了,要帮她承受心中的罪孽、给了她赎罪机会的人。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必然,所以凌星雪现在站在这里,心中仍没有愤怒,却充满着杀意。 至少在今夜,凌星雪不会迷茫,只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是她在他的身上找寻到的光芒! 祭坛上的男子察觉到了杀意,他睁开眼,然后看见了站在祭坛之下的女孩。 被那美丽的容颜惊艳到了一瞬,中年男子就已经恢复了冷静,作为幻夜血宗硕果仅存的长老,绝不是什么控制不住欲望之辈。 布置在外的弟子,虽然整体实力只能说一般,却也不乏已经脱胎换血的后辈,但是这些人,甚至没有能够阻拦面前这个女孩哪怕一秒,这足够让他重视。 对视持续一瞬,两人之间没有什么客套话可以说,因为凌星雪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就是开战的导火索。 这名中年男子看不出对手在什么境界,所以他不敢轻敌,真气爆发出来,先天境界的实力暴露无遗。 “区区先天,看来不是你。”凌星雪并不觉得面前这个男子有能力主导这次事件,不论是从身份来说,还是从实力来说。 血气化精境界的真气并不能脱体,这是先天和先天之下无法填补的鸿沟——理应如此的才对。 中年男子却感受到了,面前那个绝美少女体内潜藏着的,不应该属于那个境界的力量。 “不可能,为什么你会有先天真气!?”中年男子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惊讶过,先天真气、比他更精纯无数倍的先天真气,竟然出现在一名血气化精境界练气士的身上。 凌星雪没有再说话,念力将她的身体拖向高空,看似绵软无力的手掌就向那中年男子拍去。 简单的动作,但在这中年男子眼中却是另外一翻景象,慢悠悠的纤细手掌,不管他想怎样躲闪,却都好像没有办法避开,本能发出的危机感在悲鸣,似乎在告诉他,硬拼是绝对愚蠢的行为。 “不,我不会输,在这里,我不可能输!” 男子强行否认着自己的恐惧,否定着身体的悲鸣,因为这是他的阵法,在这里,他就应该是无敌的存在,哪怕是丝可萝丝那样的强者来了,他也应该有一战之力才对。 祭坛中的鲜血快速流淌着,然后注入了男子的体内,那是比空中飘落的血雨密度更加强大的能量,而对于凌星雪这样的闯入者来说,这就是腐蚀真气、消融肉体的毒,哪怕是血气化精境界的肉体,接触了这鲜血中的力量,也只有崩溃这一种可能。 超越以往任何时候的力量给了男子些许自信,但他的刚刚舒展开的神情却顷刻间凝结在脸上。 因为凌星雪接住了、接下了他有生以来的最强一击。 随着真气爆发、以幻夜血宗最强秘技“血月破碎”发出的血毒,被凌星雪一掌劈开,没有沾染到她半点。 中年男子骇然得无以复加,但他毕竟先天境界的高手,不可能因此就放弃抵抗。 丹海之中的先天真气完全爆发出去,他打定主意要和凌星雪拼消耗——血气化精境界就算再怎么强大,就算真的修炼出了先天真气,又怎么会比得过他这样的先天高手。 但是他又错了,全力爆发出的力量,甚至没能擦破凌星雪一点衣角,就已经消散在虚空之中。 中年男子的表情变得精彩无比,那是错愕、愤怒、恐惧的交加,以他先天境界的全力、加上这大阵之威,居然被轻描淡写地破掉了? 于是他想到了某个可能性,所以他看着面前少女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只从洪荒而来的怪物。 “玄……玄极?”男子颤抖着、哆哆嗦嗦地挤出一句话来。 “只是血气化精,而且也不是什么先天真气,只是你不能理解而已。”凌星雪终于说话了,而伴随着话语的,还有凌厉的掌风。 男子腹部中掌,而这一击就已经摧毁了他的丹海,狂暴的真气顺着丹海进入经络,耗尽真气的他无法阻挡真气的破坏,他的身体从祭坛上飞了出去,摔落在地,扬起一片尘土。 “原来……是你……”男子只来得及吐出这最后一句话,被破坏的脏器碎片就已经从他口中喷出,彻底阻断了他的气息。 这名先天境界的练气士、幻夜血宗最后的长老,死了! 从头到尾,凌星雪只出了两掌而已。 实在太快,快到幻夜血宗的其他弟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长老死了?” “长老死了!” 恐慌成了这些弟子唯一的情绪,不是没有想为那男子报仇之人,但凌星雪的实力足以让他们心中的炽热的火焰变成寒冷的冰雪。 凌星雪立于祭坛之上,哪怕是如此巨大的祭坛,在她看来要彻底摧毁也只是举手之劳,她不想耽搁时间,正要将这大阵完全破坏之时,人群之中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一个让凌星雪感到熟悉的声音。 “星雪,是……星雪大小姐吗?”那个声音显得有些游移不定。 “是你啊,凌祚叔。”凌星雪却认出了那个人——尽管数年不见,那人的面容还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小姐已经长大了,我差点都不敢认了。”凌祚笑着走上前去,直接无视了旁边应该是他盟友的尸体。 “所以你为什么在这里?”凌星雪蹙了蹙眉,凌祚当年虽然是她的“父亲”、也就是凌家前任家主这边的长老,更是他的管家、少数绝对忠心于家主的存在,但是随着前任家主的离世,凌祚就已经离开家族,早就不是凌家的人,此刻他却出现在这里,这后面的原因…… “能见到小姐真是太好了!”凌祚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一脸感动的模样看着凌星雪,“当年家里那些人小瞧小姐,还害死家主,而今小姐的实力如此之强,只要我们做掉现在呼声最高的凌舞依,小姐再持家主令牌回去,家主之位又会回到主人这边!” 凌祚越说越兴奋,丝毫没有顾及对于那些幻夜血宗弟子来说、凌星雪是杀死他们长老的仇人这件事。 看着敢怒不敢言的血宗弟子们,凌星雪叹道:“你们还是这样,只是一厢情愿地把自己的想法加诸在别人身上,从来不在乎别人想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代表你和家族里某些人应该还有联系吧,难道不知道我已经把家主令给了凌舞依么?” “小姐……你说什么?你怎么能?”凌祚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凌星雪,好像真的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我对当家主这件事情没有兴趣,如果说有什么,或许就是对他……对父亲的感激吧,但这不代表你或者他能强迫我做什么。”凌星雪脸上一点温和的表情也无,“你们所执着的也不是我,甚至不是父亲,只是你自己的执念罢了,所以不要命令我,也不要试图阻拦我,让开吧!” 凌祚脸上阴晴不定,他知道自己被家族中的某些人骗了,那些人的确想阻止凌舞依所在一支登临家主之位,却也绝对不会把这个位置交还回来。 但凌祚终究还是没有选择让开,或许正如凌星雪所说的,从家主死去的那时开始,他就失去了一切,没有光明的他,只能抓住最后的救命绳索,凌家家主这样东西,已然成了他的执念。 先天真气脱体而出,将凌祚送到了祭坛之上。 “你背后还有多少人?”凌星雪知道,凌祚虽然有先天境界的修为,却没有参与策划这种事情的能力,否则也不会被凌家某些势力这么简单就骗了,不过这也正说明还拥护前任家主、或者想要利用这个条件的,还有其他人物。 “如果小姐肯回来的话,我这老东西定然知无不言!” 看着凌祚眼神中的执着,凌星雪知道这话是再也说不通了,得见故人,已经浪费了她很多时间,所以她不打算留手。 与凌星雪对峙,凌祚心里却没有什么负担,他对凌星雪的尊敬,终究还是出自于对她“父亲”的忠诚,所以在他的心目中,“为了主人”才是最高的目的。 死去的人没有办法说话,只是扭曲心灵中产生的执念支撑着他的行为,如果是“为了主人”需要与主人的女儿为敌、甚至要限制她的自由,他也不会毫不迟疑地动手。 凌祚还是自负的,他没有看到凌星雪与那名幻夜血宗长老交手的过程,也不会放低身段去询问见证了全过程的血宗弟子,他只以为自己乃是大家族出身,不论修炼的功法、还是使用的秘技都比那些小宗门里的人物要强才对,那中年男子拦不住凌星雪,自己却不一定! 所以他也错了。 没有阵法的加持,他连凌星雪第一掌都没有接住。 大意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然而现实没有如果,凌祚的发出的先天真气被凌星雪击散,然后被那纤细的手掌狠狠拍进了祭坛之中。 这些石料虽经过麻旷义精挑细选,却也比不上先天境界练气士的肉身坚固,加之凌星雪是蓄意要破坏祭坛,所以凌祚战败的瞬间,这座祭坛就已经分崩离析。 凌祚仰躺在地,体内的真气空空荡荡,但是他还能看见血月之后的星空,对于凌星雪的强大惊讶之余,他也知道,凌星雪还是手下留情了,否则绝不是暂时打散他的真气这么简单。 凌星雪已经走了,幻夜血宗的弟子没有一个人敢跟上去,何况还有更加严重的事情等待着他们——掩盖天宇的阵,已经破了! 第五十六章 曙光 无形的精神力风暴是如此的熟悉,就在血雨停下的那一刻,凌星雪感知到了他的气息。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炼神冲击”这样的精神力攻击,凌星雪自然是会的,所以她明白,这代表着孤注一掷,代表着需要面对哪怕倾尽全力也无法应对的对手。 凌星雪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焦急的神情,但就算是她,也不能完全无视空间的距离,而当她到了那门口堆满尸体的宿舍门前之时,她感受到了第二次精神力的风暴。 “这个笨蛋!” 连续两次的炼神冲击意味着什么凌星雪再清楚不过,就算是她和柏秋寒这样的精神力境界,也无法违背常理,将已经清空的识海再清空一次! 卢耀和莫撒刚从第一次精神力风暴中缓过神来,却看见一个绝美的少女飘然走过,就要向丝可萝丝而去。 两人都觉得应该见过这少女,只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这次的计划之中,并没有这个人存在。 “站住!”卢耀大喊一声,此刻的他仍旧头痛不已,以至于他根本分辨不出来那个少女身上的危险气息。 莫撒也反应过来,几乎同时向凌星雪出手。 即便是血气化精或第三秘境的境界的高手,凌星雪也根本没有回头看这两人。 卢耀与莫撒却感觉到胸口一阵闷痛,就像是被重型卡车正面冲撞了一样。 “先天?”吐着血倒飞出去的两人心中转着这样的念头,只是他们已经无力出声提醒丝可萝丝了,那两道念力已经将他们的胸骨和肋骨打碎,急剧压缩的肺脏同样挤压着气管声门,让他们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这还是凌星雪心中挂念柏秋寒的安危所以只是随意出手,否则就凭早已消耗不少的两人,哪里还会有命在! 随手重伤两个在常人眼力看来宛若山峰的强者,凌星雪因焦急而皱起的眉头却没有半点舒展,因为她感知到了第三次炼神冲击所带来的的风暴。 她看见了、看见柏秋寒那充满歉意的暗淡瞳孔,也看见了露出满意笑容的丝可萝丝,直到柏秋寒和苏雨的躯体倒地的声音传到耳中,凌星雪才终于回过神来,然后不得不接受现实。 “识海还没有完全崩溃吗?看来还是要我动手才行!” 丝可萝丝从柏秋寒倒下的身体中还能感受到生机,识海没有完全崩溃的话,对于以识引气境界的人来说也不是不可逆转的损伤。 只是丝可萝丝已经没有出手的机会了,因为凌星雪在这里,她就不可能再伤害那个青年、伤害那个对她来说已经变成了光芒的人。 丝可萝丝还是注意到了那刺骨的杀意,她转过头,看着凌星雪那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露出了笑容。 “这下齐了。” “你说什么?”凌星雪皱了皱眉,她固然知道面前这个看上去年龄比她还小的少女是弗拉德家的丝可萝丝,但她也很确定,自己过去与这名少女绝没有任何交集,为什么她却像认识自己似的? 但是丝可萝丝没有回答,只是将属于第五秘境的血斗气完全爆发了出来。 整幢宿舍楼都开始颤抖,仿佛是遭遇了强震、随时都可能塌掉一样。 凌星雪的身影又一次消失了,如同她在祭坛之前摆脱那些幻夜血宗弟子一般,而下一刻,她已经出现在柏秋寒和苏雨身前。 “空玄碎宇?不对,是仙影临尘么……”看着凌星雪那好像穿越了空间般的行动,丝可萝丝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惊讶,只是口中喃喃。 凌星雪眉头皱起,她很想问丝可萝丝为什么会知道她身法的名称,但现在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 她提起柏秋寒和苏雨的身体,就想要离开这似乎马上就要倒塌的宿舍,只是这一次,丝可萝丝却拦在了她的身前。 赤红的血斗气挡住了凌星雪的路,甚至封住了她身法秘技所有的前进方向,她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重,为什么……为什么丝可萝丝这种纯正的血族,竟像对她的所修炼的东西了若指掌。 天花板开始皲裂,细碎的灰尘簌簌掉落,但凌星雪和丝可萝丝的衣物依旧是干净如常。 念力和血斗气在空中碰撞着,些许细碎的灰尘,根本不足以渗入两人的气场。 “以识引气、血气化精?”丝可萝丝眼中闪过一丝黯淡,“真羡慕你们这些怪物。” 凌星雪不知道为什么要被一个年龄比她还幼却已经达到神藏顶点的人称为怪物,但她知道的是,就算面前的人是天才,也只会被她抹杀。 先天空明,也不是没有杀死过! 所以凌星雪的念力冲破了血斗气,她绕过了丝可萝丝,来到了室外。 丝可萝丝没有再加阻拦,而是跟着她走了出去。 就在两人来到室外之后不过数秒,那栋按照部队严谨风格修筑的宿舍小楼,已是垮了一半——这还只是两人试探的结果。 漫天烟尘像是战斗开始的信号,凌星雪双手一推,将柏秋寒和苏雨的身体轻轻送出到数十米外的地面上,然后对上了丝可萝丝的目光。 丝可萝丝眼中同样有着杀意和愤怒,但谁也不知道她的愤怒从何而来,血斗气在她的身前化作了长矛——德库拉之矛,也是弗拉德之矛,将罗马尼亚的英雄、其他人眼中的恶魔与吸血鬼的战矛具现化的秘技,也是弗拉德家族最强之秘技。 她要确确实实的、准确无误的将凌星雪杀死,所以第一招,她就用上了家传秘技。 凌星雪手中多了一把软剑,那是凌舞依遗漏的东西,被她顺手带上,不过这只是一般合金锻造出来的武器,虽然锋锐,但在那长度超过五米的血色长矛面前,就像一根牙签。 血色长矛在斗气的推动下,如同炮弹一般向凌星雪射来。 凌星雪已经收起了念力,转而将自身的真气爆发出来,在月光与星光的照耀下,却好像有数以百计的、耀眼的光点在她的身体之上、她的经脉之中亮起,此时此刻,她才更像是那浩瀚无垠的宇宙,囊括了漫天繁星。 变得更加巨大的血矛如同一道光柱般从天而降,凌星雪的气息已经被锁定,无论她走到哪里,只要丝可萝丝的血斗气未尽,德库拉之矛都会追击,直到将它的目标毁灭为止。 凌星雪不需要躲闪,从她身体中透出那宛如星辰的光点变得更加炫目,软剑挥动之下,隐隐间竟似有悦耳的仙音奏响。 血色长矛形成的光柱终于彻底将凌星雪的身影笼罩,空气灼烧着,连声音也失去了,只有血红色的光芒在不断闪烁着。 光柱持续了接近十秒,才缓缓消散,那里已经没有了那个娇俏的身影,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坑洞,水泥地面粉碎,下面的泥土和沙砾甚至坚硬的岩石,在恐怖能量的冲击下也尽皆熔化。 丝可萝丝脸上没有半点轻松,当她看到那若星般璀璨的光芒时,她就知道,凌星雪绝不会倒在这一击之下。 在带着刺鼻气息的烟尘消散之后,她的身影逐渐浮现在离那巨大坑洞不远的地方。 凌星雪一身灰色的运动衣依旧没有沾染灰尘,只是她用来束发的头绳却没能承受住冲击,已经化成碎片消失在夜空中,乌黑的秀发披散开来,将她因血气上涌而变得绯红一片的脸颊映衬得更加娇艳。 她的脸上挂着笑容。 有多久了呢? 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战斗了? 两年?三年? 又有多久,没有这样毫无迷茫的发挥出自己的力量了呢? 所以凌星雪开心的笑了,她果然是喜欢的,喜欢修炼,喜欢将不可能的事情变做可能,喜欢将那些强加于身的东西全部逆转。 两年之后的今天,她终于又一次有了明确的目标,让她不为心中的迷茫所扰,就如同天空中,那终于从云层中露出脸来的月亮一般清冷而光明。 “你‘筑道’到什么程度了?”有些像是感叹,又有些像是发自内心的询问,总之丝可萝丝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当然,是到了最后。”凌星雪心中的杀意与愤怒稍微缓和了一些,因为她感觉到,被她护在身后的柏秋寒的识海崩溃已经停止,至少不会有性命的危机了,也因此,她才回答了丝可萝丝脱口而出的问题。 “到了最后!?这不是应该……难道是他全部承受下来了,所以说,你们这些……”丝可萝丝喃喃说着一些碎片样的语句,“完美的灵魂,完美的修炼之路,完美的躯壳,还有完美的天赋,这就是你们这样的怪物,我又是为什么……为什么只能用这样的身体修炼到这种程度啊!” 丝可萝丝的望向天空的眼神中充斥着不甘,那不仅仅是对凌星雪的不甘,甚至不仅仅是对某个人的不甘,而是…… “你到底是什么人?”凌星雪皱了皱眉,对于自己真实的身世,她依旧是在意的,不然最开始也不会仅仅因为功法上的亲近就和柏秋寒接触,而面前这个血族少女,显然是知道些什么。 “反正……只要你、你们死了就行了。”丝可萝丝像是没有听见凌星雪的问话,她将目光从天空移开,红色的瞳孔中散发着更加浓烈的杀气。 “你很强,比我见过所有的先天空明都要强。”凌星雪摇了摇头,“但只是那种程度的秘技,你会死!” 丝可萝丝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凝聚起血斗气。 于是凌星雪也放下了所有的顾忌,她的眼睛变得比寒冰更冷漠,就连身边刮起的风,也似乎比身为吸血鬼的丝可萝丝夹杂了更多的血腥气息——一如那日她在巷道中杀死第三秘境的弗拉德家伯爵巴沙克一样。 丝可萝丝感觉到了,面前的少女已经化身妖魔,比起自己这个吸血鬼,凌星雪才更像是非人之物。 她自嘲地一笑,难道这不是既知事项吗?而她要做的,就是将这只妖魔杀死。 “哪怕基本已经忘记,还是有留存下来的东西!” 丝可萝丝的血斗气汹涌着,在天空中画出一个五芒星的法阵,一团黑暗从那法阵中窜出,直径数米的法阵,却只跑出来一团直径几厘米、在夜空中不仔细观察都根本发现不了的黑色。 凌星雪却并不觉得滑稽,相反,比起面对那声势浩大的德库拉之矛时,此刻她显得更加凝重——因为她无法理解,无法理解那完全的黑暗,连一点光线都无法透过的、纯粹的黑暗。 丝可萝丝的气息瞬间萎靡下来,那一小团黑暗,几乎将她这样一个第五秘境的高手全身血斗气抽空。 她没有把握能战胜凌星雪,哪怕她已经站在第一个修炼领域的顶点、哪怕她和凌星雪相差了整整两个境界,她也没有把握,因为她了解、了解凌星雪的强大,更了解凌星雪的强大源于何方,所以她不会轻敌。 那团黑暗逐渐扩散开来,遮住了月亮,遮住了漫天星光,凌星雪丢掉了手里在之前的冲击中已经变成废铁的软剑,那像是从她的经脉之中散发出的光芒却没有丝毫暗淡,她手掌虚卧,然后高高举起,这个动作,就像喜欢扮演英雄故事的孩子,手中永远有一把无法看见、却又无坚不摧的勇气与光明之剑。 丝可萝丝却能看见,看见凌星雪手中涌动的能量,看见以她现在修为的限制同样无法完全理解的东西。 “居然不是那些遗留的,而是……她还没有到先天境界啊!所以曾经那些高高在上的……也是如此吗?” “如果能到第六秘境就好了。”丝可萝丝甚至生出了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她也无力阻止眼前将要发生的一切了。 那虚无的剑刃斩下,似乎要吞噬一切光芒的黑暗破碎了,逆卷的黑暗反而化作无比耀眼的光冲上天际,就像一轮朝阳,给这夜带来了希望的曙光。 第五十七章 黎明!黎明? 凌星雪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本来泛着健康红润的脸颊也变得无比苍白,就连她经脉之中那好似星尘的光芒也变得黯淡起来。 擦掉额上淋漓的香汗,凌星雪直视着展开蝠翼悬于天空之上的丝可萝丝,身体内的真气与精神力再次流转起来。 丝可萝丝飞于高天之上,那终于从云层之中露出本来面目的月,终于散发出它从太阳那里借来的光芒,银白笼罩大地,也将丝可萝丝的身影衬托得宛若天神一般。 但是丝可萝丝知道,此刻在地面上、那好像在深渊中挣扎的少女是真正的妖魔,而看似潇洒的自己,却不是能将那妖魔斩杀的勇者,更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神。 丝可萝丝可以选择逃走,凭借第五秘境御空飞行的能力加之血族蝠翼的速度加持,她有机会从这里逃离,如果不是面对那披着人皮的怪物,她就还是丝可萝丝·l·弗拉德,还是弗拉德家族的公爵、前途无量的天才少女。 然而她不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一旦放过面前这个机会,那她、他们很快就成长到现在的她无法触及的地方,而丝可萝丝、不,她、她也将无法逃过永劫。 所以丝可萝丝决定战斗下去,拼尽自己的所有,何况……她也不是完全没有退路。 “既已堕天,便永世沉沦……” 丝可萝丝用一种奇怪的语言低声吟唱着,那不是地球上的任何一种语言,至少不是凌星雪能听懂的,但她可以确认的是,那段话语中,似乎有着一种玄妙的、说不明白的东西在。 丝可萝丝背后的蝠翼颜色更深,然后长出了羽毛,最终变成了乌鸦翅膀一样的东西。 甚至于她那一头金色的漂亮长发,也渐渐变得漆黑如墨,只有那双赤红的眸子还闪烁着光辉,这个转变过程非常之快,以现在凌星雪大量消耗真气以及精神力的情况下,根本来不及阻止。 所以凌星雪也没有阻止,丝可萝丝再怎么强大,最终还是要受到当前境界的约束,只要她的实力还局限在神藏这个概念之内,凌星雪就不会惧怕。 丝可萝丝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属于血族的气息,那对蝠翼变作黑色的羽翼,就连缠绕于身的血斗气,也变成了带着幽深黑暗的光芒。 “你在燃烧生命?不对,是在燃烧灵魂?”凌星雪皱眉,无法理解没有修炼出识海的丝可萝丝为什么可以使用这种明显是精神力或者说灵魂操作的技巧,又为什么会发生形态、甚至是种族上的改变。 丝可萝丝却没有说话,因为此刻每一秒对于她来说都弥足珍贵,背后羽翼一拍,她瞬间就出现在凌星雪身前,而后一拳就向凌星雪的脸上砸去。 丝可萝丝的速度很快,甚至超越了她所在的第五秘境应有的速度,但是凌星雪的身影又一次消失了,然后出现在丝可萝丝的身后。 丝可萝丝一拳挥空,脸上却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就好像她知道凌星雪会出现在她背后一样。 黑色光芒乍现,就像受惊的刺猬竖起了尖锐的刺,然后爆发出去。 凌星雪终于受伤了,哪怕已经有了防备,一道黑色光芒还是贯穿了她的左肩,没有鲜血飞洒,因为那黑色光芒已经侵蚀了她鲜血,而作为能控制浑身血液流转的血气化精,凌星雪也不会让已经化作精气的鲜血过多损失。 运转真气将那黑色光芒排出体外,凌星雪也不得不退开,因为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左手,能够贯穿她不逊色于顶级体修的肉体,甚至能让她的一只手失去活动能力,那黑色光芒的恐怖可见一斑。 丝可萝丝终于占到了些微优势,自然不会将之舍弃,她再次出现在凌星雪身前,纤细却充满爆炸力量的拳头向凌星雪发动着连续的攻势,那黑色的光芒化作一道道匹练,同时向凌星雪发起攻击。 凌星雪蹙眉,却只用身法进行闪躲,堪堪躲开丝可萝丝的追击。 两人所在的这片操场,在丝可萝丝攻击的余波下变得坑坑洼洼,只是除了最开始那近乎偷袭的举动得手以外,丝可萝丝就再也没有伤到凌星雪分毫。 “如此的……冷静!” 丝可萝丝没有办法停下,一旦停下攻击,就是她的失败,而就像看穿了这一点似的,凌星雪只是躲闪,甚至在躲闪的时候还刻意控制着方向,将战场转移到远离柏秋寒和苏雨身体的地方。 正如丝可萝丝所想,凌星雪就是在刻意牵扯着她。 凌星雪不知道为什么丝可萝丝要放弃脱离战场的机会,哪怕燃烧生命与灵魂也要杀死自己,但她很清楚,这样的燃烧绝对是有限制的。 最开始血斗气充盈的丝可萝丝没有用这样力量,却宁可发出那几乎要消耗所有血斗气的黑暗,直到血斗气几乎耗尽,才用燃烧灵魂的方式完成了转变,这是发动的限制; 以及这样爆发式的力量无法避免的……时间上的限制。 灵魂的能量不是无穷无尽,那丝可萝丝这样的力量,又能维持多久呢? 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终究还是蒙上了晦暗,丝可萝丝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而看似已到绝境的凌星雪,实际上还是游刃有余。 “凡人终究没有办法胜过怪物,那么至少……” 丝可萝丝的攻击戛然而止,凌星雪反击的手掌击中了她的腹部,丝可萝丝大口吐着殷红的血,但她坚定的眼神,却述说着她还没有放弃的事实。 羽翼拼命拍动着,乌黑的羽毛撒了一地,而她的目标是—— 柏秋寒就像睡着了一样安详地躺着,如果只看外表,谁也想不到刚才的他已经在死亡的边缘走了一圈,识海的破损让他暂时失去了意识,然而他强大的精神境界不会允许他的识海长时间没有主人,于是他醒了过来,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银白的月、是灿烂的繁星,还有黑色的死亡。 柏秋寒知道,在他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肯定发生了什么转机,那黑色的羽翼、那带着死亡气息的黑光、以及那浮现着疯狂笑容的、美丽的脸,无不述说着这一切。 柏秋寒不会坐以待毙,识海依旧给他的头颅带来了剧烈疼痛,但他还是凝聚起最后那一点点真气,对面前这个强大的敌人做出最后的反击。 然而丝可萝丝脸上的疯狂凝滞了,甚至于她的身体也凝滞了,有一只被鲜血染红的、白皙的手刺穿了她的胸膛,打碎了她的血核,也夺走了她最后的希望。 看着那张因虚弱而显得苍白的俏脸、看着那被干涸的汗水凝结成一束一束的黑色秀发、看着那贯穿身体已经开始控制不住渗血的伤,柏秋寒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他强撑着想要站起来,但识海传来的剧烈疼痛和丹海的空虚让他无法达成这小小的愿望,只能无力地再次摔倒在地。 凌星雪吃了一惊,放下了丝可萝丝的身体,就想去扶住柏秋寒,只是当她看见染满鲜血的手掌时,她犹豫了。 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她、被血与暗沾染全身的她,真的有资格接过他的手吗? 明明早就下定决心要做想做的事情,但到了这个时候,凌星雪还是迟疑了。 但是柏秋寒伸出了手。 他勉力伸出双手,不顾血污,紧紧握住那只尽管强大、实际上却无比纤细的手。 “你这个笨蛋,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凌星雪嗔怪着,嘴角却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这一次,她守护住了,守护住了想要守护的东西。 “师姐才是,那明明是先天空明级别的,你也敢和她对上,你的伤……”柏秋寒看着凌星雪肩头那已经露出白森森的骨骼和月白色肌腱的血洞,露出了担忧之色。 “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只是左手暂时不能动了而已,我可是血气化精,要不了几天就能恢复了。”凌星雪依旧笑着,却不着痕迹地用破掉运动服的边缘将那伤口遮住。 柏秋寒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那是丝可萝丝的声音,作为第五秘境的高手,哪怕被凌星雪贯穿了血核,她也没有立刻死去,不断有鲜血从她口中涌出,已经失去力量核心的肉体不断尝试着修补,却又一次次失败,只能任由生机流逝。 凌星雪站起身来,想要给丝可萝丝一个痛快地了结,但是那双赤红的眸子却再次睁开了。 只是当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凌星雪才提起的警惕心就已经消散无踪。 黑色的改制礼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巨大的羽翼也变回了血族原有的蝠翼,漆黑的长发重新被染上金黄,疯狂而沧桑的眼神不再,此刻在这里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十七岁血族少女而已。 “谢谢你们……”微不可查的,丝可萝丝用罗马尼亚语——她的母语轻声说道,“至少现在,我是自由的了。” 这位血族的天才,当代的弗拉德公爵陷入了永恒的长眠,只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却带着笑,甚至对杀死她的敌人道了谢。 一缕黑暗从丝可萝丝的眉心渗出,然后消失在黑暗之中,速度之快,甚至连凌星雪都没有反应过来。 凌星雪望着天际,忍不住叹息一声,她察觉到了,那团消失的黑暗,乃是灵魂。 只是她不明白,丝可萝丝这样连识海都没有修炼出来的人,哪怕是拥有神藏顶点的修为,又怎么会拥有这么强大的灵魂呢? 而这名血族少女为什么会对自己和柏秋寒怀有强烈的杀意、以及为什么会对自己修炼的东西如此了解? 这些问题的答案,随着丝可萝丝·l·弗拉德的死,也许会成为永远的秘密吧! 凌星雪的感叹也只持续了短短数秒,回到现实,她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我们走吧,你的识海破损,我也没有遇到过,不过在修炼方面,我应该会比普通的医生专业。”凌星雪将柏秋寒扶了起来,使他身体的大半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 “外面应该还有敌人,而且她……”柏秋寒看了一眼仍然躺在地上的苏雨,以及侥幸从刚才战斗的余波中存活下来、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卢耀和莫撒。 “他们恐怕没有行动的力气了,如果有,让他们跑了也只能说他们运气不错。”凌星雪瞥了一眼那两个曾让麻旷义这种血气化精境界的阵法师陷入苦战的高手,似乎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至于这位学妹嘛……”凌星雪看着苏雨,忍不住笑道,“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呢?” 柏秋寒就看见苏雨的身体猛地抽动了一下,然后立刻恢复了平静,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他不由感到一阵好笑,,同时也确定,恐怕苏雨很早就醒了,只是他的精神力耗尽没有感知到而已。 “好了苏雨,师姐不会把你怎么样,还有你真觉得能骗过人吗?”柏秋寒不禁莞尔。 “真的不会吗,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应该不能看到脸?”苏雨试探性的问着,只是却怎么也不愿把脸转过来。 “你知道了,你会说出去吗?”凌星雪看着苏雨的背影问道。 “如果师姐你让我不说,我就不会说啊,不过你多半不肯相信我吧,毕竟我……”苏雨自暴自弃地喊着,“反正在别人眼里,我就是管不住嘴啦!” “你只会传达快乐的事情,这样痛苦的经历,你又怎么会告诉别人呢?” “你……为什么,为什么会?”苏雨再也顾不得其他,站起身来,回头看着凌星雪,眼神中充满了震惊。 “调查其他事情的时候,了解了一点。”凌星雪只是淡淡地回应。 “是舞依吗?”苏雨露出完全不符合平时性格的苦笑。 “是的。” “所以这次的事情,也和舞依跟可可有关?” “我不清楚详情,但看来是的。”凌星雪看着面前显得格格不入的女生,眼神中带上了几分怜惜,“所以你的决定呢?若是要跟他们划清界限,我想她们也会欣然接受吧!” “为什么呢?” 苏雨的回答让凌星雪有些惊讶。 “我为什么要和她们划清界限呢?既然是朋友的话,不应该一起承担吗?那时候、那时候她们就是这样拯救我的,所以现在轮到我了!” 柏秋寒突然发现曾经的自己错得离谱,眼前站着的,哪里是不知事的小女生,那里分明是一个富有行动力的、坚强的女性! 她不是没有怀疑,只是没有去问;她不是一无所知,只是为了保存挚友心中微弱的光,她让自己一无所知罢了! “没有人是天生开朗,也没有人是天生乐观,她不是太阳,只是选择了成为去温暖别人的人,所以她成为了其他人的太阳。”凌星雪这样想着,不由摇了摇头,她永远不可能成为这样的人,然而她仍旧羡慕着这样的人。 “凌师姐,但是,我……”苏雨毫无惧怕的看着浑身染满血迹的凌星雪,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地开口。 “你应该可以联系她们了。”苏雨的话语却被凌星雪强硬的打断,“现在屏蔽信号的东西已经没有了,你联系她们来接应你吧,我会等到你安全了再走。” “可是我……” 苏雨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凌星雪已经偏过头去不再看她,她叹了口气,用力搓了搓脸颊,脸上又恢复了平时爽朗的表情。 “要做什么事情,不能光凭一时冲动,对于你想要做的事,你真的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苏雨听着这好像是自言自语的话,却绽放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她终于不再迟疑地取出手机,拨打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马名扬等人逃入地下防空洞已经很久了,但是不论他们怎么等待,还是没有看到那想要看到的身影。 马名扬和李忠已经放弃,开始组织学生向更深的地下撤离,那名寻找苏雨的少尉在无功而返后也已经归来,听马名扬述说了地上发生的事情,他的脸上也流露出后怕,如果……如果他被抓住,那么这地下防空洞的情报岂不是也会暴露? 部队里重情义,但作为战士、作为军官,他也要权衡利弊。 洛可和凌舞依已经恢复了一些行动能力,她们靠坐在墙壁之上,只是死死看着防空洞的入口,凌舞依甚至连背后伤口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墙壁也恍若未觉。 过来查看的马名扬也有几分不忍,但也不好劝说什么,只能让人给凌舞依再包扎了伤口,给她们加了一件衣服。 就算这些举动,她们都好像没有察觉一般,只是任人摆布。 两人就这样不知时间般痴痴地望着,就连电话铃声响起都没有听到。 直到两人的手机各自响了三次之后,洛可才终于反应过来,接起了电话。 屏幕上备注着熟悉的名字。 她看了凌舞依一眼,却没有呼唤,在这信号完全被屏蔽的阵法中,应该是不能通电话的才对,没人知道现在响起的电话铃声究竟是吉是凶,既然如此,就先让她一个人承担吧。 抱着沉重的心态按下了通话件,洛可却听到了那略显俏皮的熟悉声音。 “小雨!” 洛可的呼喊瞬间将凌舞依惊醒,顾不上牵扯背后伤口的疼痛,凌舞依手脚并用地来到了洛可身旁,倾听着手机里的声音。 “被人救了?” “是什么人?” “不能说?好吧。” “现在就上来接你!” 洛可兴奋的挂掉电话,和凌舞依对视一眼,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出双手,然后抱在一起。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其他人,只是马名扬却没有这么乐观,这不排除是敌人诈他们出去的诡计。 “马队长,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我们必须要去。”洛可没有歇斯底里的呼喊,也没有质问,只是平静地看着马名扬。 “我陪你们一起去吧。”马名扬叹道,“这毕竟是我的过错,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你们就先走。” 看着马名扬一副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神情,洛可和凌舞依都明白,如果拒绝的话,马名扬是绝不可能放他们离开这里的。 “好吧!” 于是马名扬叫过了李忠,交代了一些事务之后,便和两女缓慢地走上了通往地上的道路。 “对不起,能把公爵大人的遗体交还给我们吗?”不知什么时候勉强爬起来的莫撒,捂着碎裂的胸膛,对凌星雪施了深深一礼。 凌星雪却根本不做理会,只是用担忧的神情看着又快要昏睡过去的柏秋寒。 莫撒自然知道自己的要求非常无力,但是那是公爵大人,自己看着长大的公爵大人,不论被丝可萝丝如何对待,在他心中,她永远是当年那个骑在自己肩膀上不肯下来的孩子。 莫撒没有能力报仇,但是至少,他想将那个孩子的尸体,埋葬在家族的墓地之中。 凌星雪依然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向他或者是丝可萝丝的方向。 莫撒壮起胆子走到了丝可萝丝的尸体身旁,不过哪怕他和凌星雪相隔不到三米,凌星雪却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一样。 这名血族男子松了口气,轻轻托起少女的尸体,忍受着胸口的疼痛,强行运转血斗气,向着远方走去。 卢耀眼见于此,也站起身来,在崩塌半边的宿舍之前,很幸运地找到了卢淘——他兄长的尸体。 替兄长合上了仍未瞑目的双眼,卢耀也想凌星雪所在的方向鞠了一躬,向军营外去了。 从始至终,凌星雪都没有看过那些人,柏秋寒也没有去问为什么她会放虎归山——她决定的事情,总是她想做的,所以他不会反对。 “看来已经到了,记住怎么说了吗?”凌星雪看了苏雨一眼。 “记得,可是你说谁到了……”苏雨下意识地向四周观望,然后她就看见了那两道熟悉的身影。 “舞依、可可,我在这里。”苏雨挥着手,向自己的挚友跑去。 洛可与凌舞依更早就看见了苏雨,只是她们此刻的身体状态不能支持她们奔跑,否则她们早就赶到苏雨身边了。 经历生死劫难的三名女生终于抱在了一起,洛可和凌舞依仔细打量着苏雨,确定她身上再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势之后,才终于彻底放下了心。 “舞依,你怎么伤得这么重?”苏雨心疼地看着凌舞依缠着绷带的后背。 “没事啦,都是某个笨蛋的错,倒是你,究竟是谁救了你。”凌舞依笑着问。 “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我也没看清楚他的脸,柏同学也被他带走了。”想起了听见凌星雪那套解释之后面色变得很奇怪的柏秋寒,苏雨几乎是脱口而出。 只是当她回头望去只是,前几秒还在那里的凌星雪与柏秋寒,不知什么时候已不见了踪影。 “苏雨同学,丝可萝丝……就是那个金发的女孩,她……”虽然不想打扰重逢的三人,但马名扬还是问出了这个重要的问题。 “好像……是死了?那个孩子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被一个外国的帅大叔带走了。”苏雨故作沉思的模样——自然也是凌星雪教他的。 凌舞依却觉得有些奇怪,以她对苏雨的了解,虽然她很坚强,但是遇见这种事情,绝不会这么冷静。 只是苏雨没说,她也不会问罢了。 洛可眼底流露出一丝悲伤,那终究是救过她性命的、曾经的好友,虽已成为想要夺取对方性命的仇敌,但骤然闻及其已然离世的消息,洛可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复杂的心绪来。 马名扬仰望着天空,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如果丝可萝丝——弗拉德公爵真的死了……虽然未来的问题很多,但至少在此时,他们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不过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在皎洁的月光下,有一道黑色的影子闪过,然后没入了……谁的灵魂中呢? 天空中的明月,亮得仿若黎明的朝阳,可是,黎明真的到来了吗? 第五十八章 结束,也是新的开始 柏秋寒再次醒来是,已是在大下午炽烈阳光的照耀之下。 他身上沾满灰尘与血迹的迷彩服已经被换下,此刻只着内衣,虽然灵魂深处仍旧传来阵阵疼痛,但将身体完全包裹住的、散发着好闻香气的印花格子被却又让他从心底感觉到温暖。 于是柏秋寒知道了自己的所在。 转过头去,凌星雪果然正靠着床头的椅子上闭目修炼。 她明显已经洗过澡,那身染血的运动服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翻领t恤和一条蓝色七分裤,被汗水凝结的头发也好好洗净梳理过,整齐地披在她身后。 柏秋寒记忆中苍白而虚弱的面色,也因为精神力和真气的恢复变为了健康的红润,只是从袖口及领口露出的绷带,仍旧遗留着半天前那场惨烈战斗的气息。 清甜的香气与淡淡的鲜血气息却并没有混合出什么奇怪的味道,毕竟脱胎换血以上的练气士,血中几乎没有杂质,很难有令人作呕的感觉。 柏秋寒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凌星雪,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似乎不想打扰她的修炼,然而他的醒转所带来的些微精神力波动还是惊醒了她,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露出了其下那双深邃而幽深的黑眸。 “怎么样?头还疼吗?”看着醒来的柏秋寒,凌星雪不自觉露出了微笑。 “还有些,不过比之前好多了。” “唉,我有时候在想,你是傻吗?”彻底安全的环境下,凌星雪终于想起了心中的后怕,忍不住数落起来,“炼神冲击也是能连用三次的吗?你现在还活着只能说是运气好,要是出了一点点差错,你现在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这几天感觉被很多人骂了……”柏秋寒讪讪一笑,然后盯着最关心自己的她的眼睛,正色道,“明明知道会死,但有些事情就是不能不做。”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是凌星雪偏开了目光。 “我们这种人,不管嘴上说什么,心里真想做的事却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凌星雪感叹着,脸上却又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如果柏秋寒不是这样的人,那么就算功法同源,她也不会认可他的吧! “如果”这种事情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只要现在还活着,还有未来,就不用在乎过去。 “识海的损伤,说实话我也没有什么经验,但是我想在那功法里总是能找到什么办法的。”于是凌星雪选择翻过了刚才的话题。 “师姐,你是知道的吧,有更简单的方法,而且……那是我决定好的事情。”柏秋寒垂下眼睑,没有再去看凌星雪的眼睛。 “你……下定决心了吗?”凌星雪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那的确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只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有些害怕了。 “我仍旧是我,不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是师姐、是凌星雪的朋友,是想要帮你分担罪孽的笨蛋!” 凌星雪咽回了已到唇边的话语,他知道她的担心,但依旧下定了决心,那么她就不应该再劝阻。 “毕竟我不能一直靠师姐保护啊,如果我足够强的话,也许……”柏秋寒眼底露出了深切的悲伤,“也许昨天,就不会有人受伤、也不会有人死去了吧!” 在凌星雪看来,柏秋寒的话语在练气士的世界中是那么天真,但她却并没有感到厌恶,大概正是这种天真,才让她感觉到了救赎。 这种天真,正是他的强大。 他不想在她的庇护下活着,所以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哪怕陷入泥沼,他终究还会是他! “今天就走吗?”凌星雪问。 “现在就走!”柏秋寒答。 于是无需多言,凌星雪递过了那已经清洗过、还有些潮气的、破烂的迷彩服,然后背过脸去。 等柏秋寒穿戴完毕,凌星雪又递过一物,那是柏秋寒遗落在宿舍门口、可以说是他救命恩人的石龟,那失去力量的蓝色光芒不足以支撑它一直跟着柏秋寒,不过却被凌星雪顺手捡起。 柏秋寒再一次看向了那位不知会有多长时间不能相见的朋友,最终还是转过了头,从阳台上飘落,向着未来的方向去了。 凌星雪看着那消失的背影,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神情,下次再见,他会变得更加强大吧? 她这样想着,眼睑缓缓合拢,继续着她的修炼。 赵贺铭一脸疲惫的回到寝室,本就感到烦躁的他在看到那个死娘炮的脸之后,心里不由更加烦躁起来。 “咦,死青蛙,你们怎么这么两天就完事了?”正在用毛巾抹掉身上的汗渍、同时不忘补上香水的刘苏宇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赵贺铭。 “啧。”赵贺铭一言不发,打算彻底将眼前这个烦人的家伙无视。 “真是奇怪,话说柏柏的东西好像也少了一些,难道他也回来过了?”刘苏宇自言自语似地说着。 “什么?秋寒回来过?老宋呢?”赵贺铭一下激动起来,对于两个失踪状态的室友,赵贺铭说不关心是不可能的。 “我也没有看见啊!”不明就里的刘苏宇,被赵贺铭那要吃人一样的神情吓得差点把手中的香水瓶都打碎了。 “切,没用。”赵贺铭又是咋舌。 “喂,我说死青蛙,你劈头盖脸的这么一套几个意思啊?什么情况啊?你有病是吧?”刘苏宇在短暂地懵逼之后立刻开始了他的言语反击,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的时候,寝室的门又一次被打开了。 ““老宋??”” 同样一脸疲惫的宋玉阶看着两人,嘴角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来。 “老宋,到底怎么说?”赵贺铭想着今天早上莫名就被遣返回来让他们在寝室待命的事情,连忙问道。 “还能怎么说?紧急演习呗。”宋玉阶一脸不满地说道。 “开什么玩笑?紧急演习用得着把一个团的团部给炸平吗?”赵贺铭又想起了早上看见的、已经被重型炮火炸成白地的海防七团团部,不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个解释。 “那我们又能怎么样?反正学校就说是沟通上面出现了失误,部队那边也道歉了,还承诺军训评价都给我们打上优,然后接下来十几天给我们放假。” “我靠,就这么完事啦?不少人带的行李都没拿回来呢!”赵贺铭越想越觉得蹊跷。 “都照价赔偿了,反正就是想尽快抹平这事儿的感觉。”宋玉阶将目光深深藏在眼镜之下,也不知道他故意引起赵贺铭的怀疑究竟是为了什么? “喂,你们究竟遭遇什么了?怎么听起来这么刺激的?刘苏宇一脸好奇地望着两人。 “就是啊,老宋,昨天晚上你和秋寒去哪里了?还有凌舞依跟洛可,她们也不见了,苏雨去找她们了,现在还好吗?”赵贺铭把所有问题一股脑地丢了出来。 “我就在这说……你们别外传啊!”宋玉阶忽然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 另外两人顿时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昨天我们没有一起撤离,在被强制保护起来之前,绝对听到了枪声,而且是很密集那种,肯定不是什么打靶练习。” “啊?那……真是演习?不对,肯定不对,里面绝对有问题!”赵贺铭沉思着,然后猛然想到了某种可能。 “难道有海盗?” 听到赵贺铭这猜想,宋玉阶脸上也是精彩万分,他的确是想把诸如赵贺铭这样疑心较重的带偏,却没想到偏到这种程度,海盗要是敢出现在g省,政府还不得把马六甲的海盗窝都给核平了? “呸,死青蛙,有点常识好不好,南海里要是能混进海盗,母猪都会上树了,要说是他国势力武装入侵还现实点。” 刘苏宇倒只是随口一说,宋玉阶确实一阵苦笑,却不想这个非当事人随意的猜测,反而接近事实了。 “反正有阴谋,不管了,先在网上分享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赵贺铭说着,就打开了他的电脑。 宋玉阶这才松了口气,哪怕是成为都市传说一样的谣言,也比事实真相曝光要好,马名扬的计划,不论是为了什么、结果如何,一旦被公众知道有三十多名学生被有意放在最危险的地方,不要说马名扬这个队长,就是他所在的小队还能不能存在都成问题。 “还好这边没有伤亡,只能让时间冲淡一切了。”宋玉阶暗自叹了口气,对未来,他怎么也不觉得乐观。 “还有秋寒……被那个神秘人带走,究竟去了哪呢?能杀死弗拉德公爵的高手,希望对秋寒没有恶意吧!”这名隐藏身份混迹与大学生中的秘密部门成员,开始为自己的同学、也是一起并肩作战过的战友祈祷起来。 女寝某间宿舍的门被敲响,这间寝室唯一的主人睁开了她那明媚的双眼,精神力发散出去,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凌星雪打开门,看着那名齐耳短发的可爱女生。 “凌师姐,我决定好了!”苏雨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凌星雪鞠了深深一躬。 “先进来吧!”凌星雪将苏雨让进了屋内,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师姐,我想跟你学习!”苏雨开门见山地说了。 学习,自然不是学习理论文化知识,而是练气士的技术、修炼的技术、杀人的技术! 凌星雪却一点也没有感到惊讶,在昨天和苏雨的交谈之中,她就隐约猜到苏雨的心意了。 “哪怕……要舍弃你的快乐、舍弃作为她们心中的支撑吗?” “那边我也不会放弃的!”苏雨又露出了开朗的笑,“我不会让她们知道这件事,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很会骗人的!” “我是她们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不能成为累赘。” “会很辛苦的!” “嗯……我虽然平时是那个样子,但应该是不怎么怕辛苦的。”苏雨的脸上是更加欢快的笑容,“所以请凌师姐你尽情锻炼我吧!” “你这样又让我怎么拒绝呢?”凌星雪那无可奈何的神情下隐藏着笑意。 她想要帮助,帮助这个平时扮演着润滑剂一样的角色、内心却无比坚强的少女,她想要这么做,那就够了! 罗马尼亚,临近布拉索夫的某处山林中,隐藏着一座城堡。 之所以说是隐藏,是因为常人的目光、哪怕是卫星的探查,也没有办法突破那一层薄薄的结界,窥伺到城堡的正体。 与那座已经变成旅游胜地的布朗城堡不同,这里才是真正的“德古拉城堡”,弗拉德家族的传承之地。 虽然已是黄昏,但城堡之中却并不昏暗,高功率的日光灯和白炽灯,让整座城堡变得灯火通明。 不断有身穿执事服和女佣服装的人物在城堡中穿梭,而城堡的某些房间中,还隐约传来了播放电影乃至敲打键盘的声音——或许与很多外人想象的不同,这座全是同一氏族吸血鬼建立的城堡,除了外观,并没有中世纪的老旧气息,反而有些……现代化。 在城堡的地下深处,却有一个黑暗的房间,房间的正中间,摆放着一樽华丽的黑色棺材。 “我等的先祖,瓦几里亚大公爵,第七世的弗拉德啊,请您暂时从长眠里醒来,听一听子孙的声音。” 黑暗房间厚重的房门外,单膝跪着一个英俊的金发青年,没有半分血色的脸颊以及如小溪一般细弱的血斗气,都述说着他的虚弱。 这名男子,正是逃出战场,连夜赶回来的莫撒,他的身前同样摆着一具棺材,躺在棺中的金发少女苍白的脸上挂着安详的笑容,身上也已换上一身鲜红如血的礼服,在拭去了激战的血污之后,此刻的她就如同是睡着了一般。 仿佛是听到了莫撒的呼唤,黑色的棺材开始微微震动,厚重的盖板被无形的力量揭开,露出其下的紫色内衬以及那名正在安睡的男人。 看上去已过花甲的男人,枯瘦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皱纹,即便苍老却依旧端正五的官,在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后,透出一种成熟的魅力。如夜色般的礼服包裹着他的身体,就如从中世纪走来的老绅士一般。 那双饱含沧桑却并不浑浊的碧色双眼缓缓睁开,那有些黯淡的白发也好像突然散发出了光芒,他用干枯却有力的手掌扶住棺材的边缘,慢慢坐起身体。 漆黑的大门打开,黑暗的房间也不再黑暗,那些摆放在房间四周的、显然是因为有人经常打扫所以一尘不染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燃烧起来。 棺中的老者看着门口的莫撒,嘴角露出和蔼的笑容:“你……我记得是埃布尔家的小莫撒,已经是第三秘境了吗,为什么这么虚弱?” “老公爵大人……”看着面前的老者,莫撒这活了不少岁月的血族差点忍不住哭出声来,“公爵大人……公爵大人……萝丝她、萝丝她……” 莫撒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扶着面前棺材的手掌青筋暴起。 “萝丝……我的孙女,我的小萝丝,她……她怎么了!?”原本还在房间中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莫撒身前,苍老的脸上再也没有任何风度可言。 莫撒没有回答,因为老者已经看见了那仿若熟睡一般的少女。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老者跪在丝可萝丝的棺旁,轻轻抚摸着她冰冷的脸颊,已是老泪纵横,“萝丝,我的小萝丝,她不可能会死的,明明还有那位在……” “老公爵!”莫撒再也忍受不住,大叫一声,伏在地上痛苦起来。 “小莫撒,小莫撒,不要哭了,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老者——弗拉德七世扶起了莫撒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于是莫撒断断续续的开始述说,从在东方大陆发现了洛可的踪迹,与凌家中某些势力的合作,逆转马名扬的安排,以及成为出现在计划中的异数的、那对青年男女。 “小莫撒,你做的很好了,小阿尔、小巴沙克还有小艾伯特他们都已经做得很好了。”弗拉德七世眼中的泪已经流尽,只余下了愤怒。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早点突破境界的话,你们也没有必要为了家族去那里冒险,我的小萝丝也不会……” “老公爵,公爵大人、还有我等,都是自愿为了家族而牺牲的!”莫撒赶紧扶住了想要叩拜下去的弗拉德七世。 “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弗拉德七世强大的血斗气已经毫无保留的爆发出来。 “是练气士,好像和凌家之前的家主凌思古有关系”,而且公爵大人好像也在找他们。 “小萝丝在找的人吗?不对,是她在找的人……”弗拉德七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此刻,无论什么都无法抑制住他复仇的怒火。 “小莫撒,让人查清楚!我也要请那些老朋友聚聚会了。”弗拉德七世站起身来,此刻他再也不是什么老来丧孙的可怜老人,而是已经到达第七秘境的绝对强者。 柏秋寒不知道那来自于西方的恶意,此刻他正在那口枯井旁边,带着决意看着那黑洞洞的井口。 此刻即是过去的终结,也是新的开始。 第五十九章 暂时消除的恐惧 还是熟悉的空间,熟悉的黑暗,以及熟悉的人。 不知从何而来的灯光亮起,柏秋寒再次看到了那包裹在黑袍中的背影。 “想来你也不是突发奇想要来看看我,那么……你经历了什么,又决定了什么呢?”好似将柏秋寒的内心全部看穿一般,柏秋寒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得黑袍人如此问道。 “那个,您……我可以叫您师父吗?”柏秋寒却显得有些紧张,比起其他事物,这才是他最在意的事情。 他认识这个神秘人已经十三年,但是这十三年,他的称呼基本都是“你”“喂”,至多不过“您”之类,现在的柏秋寒大概能猜想到,是那内心中的恐惧在让他抵触着,抵触着一切和修炼有关的事情,包括他在内心中一直承认的、想要拥有的师徒关系也是如此。 “师父吗?”黑袍人突然笑起来,“我一直以为我们应该是这样的关系,好吧,只是为什么会等到今天呢?” 柏秋寒心中一喜,但又想起这个半个月所发生的事情,心情不免又低落下去:“有太多的事情了,太多……” “如果很多,那就慢慢说吧,至少现在,时间还有得是,不过在那之前……” 柏秋寒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漂浮在了空中,而一直以背影对着他的黑袍人,终于转过身来。 那是一个有着黄种人面孔的普通青年,五官算不上好看、也算不上难看,然而那隐藏在黑袍之下、那并不干枯甚至色泽十分自然的桃色披肩长发,与那双如血般赤红的瞳孔,却无时不刻不在提示着这个男人的异常。 柏秋寒看得出来,那艳丽的发色显然没有经过烫染、刺人的瞳孔也不是加装美瞳所得——这显然不是地球人的基因应该出现的模样。 不过已经见识过只应该出现在传说中的吸血鬼之后,柏秋寒倒对此没有太多惊讶,只不过这副青年的外表,与他印象中的世外高人还是有不少的出入。 但那双带着和蔼笑意的眼睛让柏秋寒释然了,无尽而永恒的朱红深不见底,好像容纳着整个宇宙一般,而那好像再没对柏秋寒有什么保留的、有如瀚海一般的精神力,也让他感到无比亲近。 黑袍人的精神力——或许应该叫精神力,那是和柏秋寒理解的精神力有些不同的力量,让柏秋寒有一种芥子之于宇宙无尽空间的渺小感。 只是柏秋寒没有感觉压抑,反而在那强大力量的包裹中感到了舒适,以至于识海破裂所带来的疼痛都渐渐消失了。 连凌星雪也束手无策的识海破裂被修复了,仅仅一瞬间而已,柏秋寒就感觉到自己的识海再次恢复了圆融状态,甚至连精神力也完全充盈。 “还好你的识海没有完全崩溃,不然只能重新修炼识海了。”黑袍人挥了挥衣袖,让柏秋寒重新落在地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也让柏秋寒再次对自己这位师父的力量有了一些认知。 识海崩溃等于死,柏秋寒自认为很清楚这个道理,但是在这黑袍人手里,却不是不能逆转的、甚至以后还有继续修炼精神力的可能。 “好了,那就来说说吧,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黑袍人显然并没有在之前的话题上多耽的意思。 柏秋寒只觉眼睛一花,面前的场景已经变了,原本地牢似的房间却突然变成了一处西式城堡的露台花园,天空中朝阳的温暖、周围花圃中传来的阵阵花香、甚至于穿梭花草间嘈杂的蜜蜂的声音都是如此清晰,以他的精神力之强,竟也分不清这究竟是幻境还是真实。 不过柏秋寒也不是情商低下控制不住内心的人,既然现在无法理解,那就不要尝试强行理解,坐在身后突然出现的柔软座椅上,坐在对面的黑袍人甚至还端起雪白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热腾腾的红茶。 只不过身穿普通运动服与黑色斗篷的两个青年突兀地出现在这样的环境中,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就是了。 柏秋寒没有在意这许多,啜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然后开始述说起来。 开学第一天碰到凌星雪的事; 晚上夜市战斗的事; 被有着外国背景的黑道组织报复的事; 被马名扬招揽的事; 与凌星雪成为好友,接受了精神力技巧的指导,并且一起对抗她家族中人的事; 救援洛可,并且认知到血族存在的事; …… 半个月来,在柏秋寒身上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在讲完军训中的变故之后,他想了想,最终还是说出了他心中那恐惧的存在,并且将助他一起压制那恐惧的石龟取了出来。 柏秋寒述说中不论多么凶险,黑袍人都一直面带微笑,但当听到柏秋寒说出那缠绕他接近十三年的恐惧后,他的表情终于改变了。 那是后悔?还是悲伤? 柏秋寒注意到了,但却仍然继续着述说着,在那恐惧暂时消失后,他对于恐惧常年存在从而影响了他的潜意识这种可能的猜想。 而当黑袍人看见柏秋寒取出那只石龟之后,他的表情终于变成了深切的痛惜。 “对不起……对不起秋寒,如果我能早点发现的话,你也不会受到这样的苦难吧。”黑袍人走到了柏秋寒身前,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 “还有……也对不起了。” 柏秋寒隐约觉得,黑袍人有一句对不起是对那石龟说的,但他没有在意,他只是感受着头顶那宽厚手掌的温度,到底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温暖呢?这样不用保留的、足以让他放下一切心防的温暖? “所以我想变得更强,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隐约的,我还是觉得那奇怪的恐惧情绪依然在我的识海里,影响着我的决定。”然而现实注定了柏秋寒不能一直沉浸在温情之中,所以他抬起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与决定。 “一直背负枷锁,自然不会变得强大。”黑袍人叹息一声,“那就先来把你的枷锁给去掉吧!” “您果然可以……”柏秋寒兴奋的站了起来,听黑袍人的意思,那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的恐惧,难道真的可以完全除去? “那是他的诅咒,我也不可能完全消灭。”黑袍人却摇了摇头,给柏秋寒泼了一瓢凉水。 “但是您应该有办法的吧?”柏秋寒仍不死心的看着黑袍人。 “那是当然,虽然不能根除,但是压制还是可以的。”黑袍人说着,视线又放到了那石龟之上。 “最后还是要麻烦你了。” 仿佛是要回答黑袍人的话语般,那石龟闪烁着微弱的蓝色光芒。 柏秋寒还想问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再次失去控制,一头倒在茶桌之上,也不知道是不是黑袍人故意的,他的眉心正好撞在那石龟之上。 随着蓝光一闪,柏秋寒的意识突然来到了自己的识海之中。 《炼法真诀》所形成的那绽放光辉的圆点,依旧像太阳一般照耀着识海,而柏秋寒却也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那是一团黑暗,说起来柏秋寒也算是熟悉了,毕竟是纠缠了他十多年的东西。 不过这一次,那恐惧却没有如曾经那样,一出现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把柏秋寒的识海吞噬,反而像是有些乖巧地呆在识海的角落。 仔细看去,却有一层淡淡的蓝色光幕将那黑暗包裹着,柏秋寒控制自己的意识稍微靠近了一些,就听见了那黑暗中的嘶吼。 仿佛是注意到柏秋寒的到来,蓝色光幕中痛苦的嘶吼暂时停止了,那恐惧中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柏秋寒,不要以为就这样结束,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完全消灭我,因为我可是……”那团黑暗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蓝色光幕强制带到了识海的最深处,连半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柏秋寒醒了过来,他依旧趴在茶桌之上,只是本应该被他压在额头地下的石龟却已经消失不见。 “你也应该看到了,那毕竟是对你的诅咒,我不可能随时在你身边,压制也是有时间限制的,也许几百年、也许一千年,若你只打算做一个普通人活过一生的话,倒也够了。”黑袍人坐在那里轻饮杯中的茶,好像封印那恐惧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时间到了,我会自己跟他了断!” “看来你果然做出决定了。”黑袍人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其实我多么希望啊,希望你当年没有来到这里,就这样过完普通的一生,但是……命运、命运?嘿,有谁能说得清呢?” “师父,你还有你所说的、一起创造功法的朋友到底是……还有,学校里那位好像跟我修炼同一种功法的凌师姐她和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柏秋寒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这是他答应凌星雪的事情,也是他想知道的事情。 “我不知道。”黑袍人却摇了摇头。 柏秋寒叹了口气,即便知道黑袍人是刻意隐瞒,却也没有追问下去,他相信着面前的人,如果他判断不说是对自己好,那就肯定不会说的,只是…… “不知道下次怎么跟师姐解释了。”柏秋寒知道,凌星雪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在意身世的。 “嗯,大约也就是被数落一顿,问题不大。”想起了凌星雪,柏秋寒那有些沉重的心情也稍微欢快了一些。 “那么,你说你想要变强是吧?” 虽然说是谈到了正题,但是黑袍人很明显是想跳开柏秋寒刚才所问的东西,但这正是柏秋寒此行的目的——如果不够强大,那么知道再多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是的!”柏秋寒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那么我先问你,你觉得你修炼到脱胎换血要多久?到血气化精要多久?到先天又要多久?” “这……”柏秋寒面露难色,毕竟修炼之事,谁又能有绝对的把握呢? “不用管其他,就说一切顺利的话。” “以我现在的修炼速度,就算没有出任何差错,修到先天,最快……最快也要七八年吧,也许心中没有压力会更快一些?”柏秋寒想了想,还是说道。 七八年从丹海到先天,这足以让这颗星球上大部分练气士嫉妒到死,看看麻旷义和血族那几个第三秘境的高手,不是都一把年纪了都还卡在先天的边缘,不得进入。 柏秋寒这话要是敢放出去,分分钟有一万个人来打死他! 然而就是这样在寻常练气士看来就是小孩子吹牛的话语,黑袍人确实微微晗首,道:“你还是低估了一点,我看来,大约也就是五六年的事情。” “可就算是五六年……”柏秋寒低下头去,就算是他这时候也感觉到自己要求有些厚脸皮——见过凌家的练气士后,他就明白自己的修炼速度已经是非常之快了。 “你修炼得还是太晚了,不像一般的宗门弟子胎教都是修炼功法和秘技法门。”黑袍人露出了笑容。 柏秋寒的头埋得更低了。 “想要快速的获得力量,并不是做不到,但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眼见柏秋寒一副要无地自容的模样,黑袍人却又道。 “什么代价!?”柏秋寒一听还有办法,不由激动得站了起来,差点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黑袍人端着红茶,笑着说:“时间!” “啊?”柏秋寒顿时感觉摸不着头脑了。 第六十章 筑道、空玄碎宇步与裂苍玄劲 “练气士的修炼之中,有一种方法叫做筑道,要是常规的眼光来看,这种方法就是邪法、魔功,毕竟很多人以为循序渐进才是正途。” 柏秋寒听着“筑道”这个词语,总感觉在哪听到过,但是又记不真切——他当然听到过,只不过是在失去意识的时候,他破裂的识海依旧在收集着一些信息罢了。 “你那位漂亮师姐之所以能够以血气化精的修为杀死第五秘境的血族,除了精神力境界强大之外,想必也是达到了筑道的顶点。”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是黑袍人言语之间却异常的肯定。 “原来凌师姐也……可是师父啊,这个筑道既然能获得强大的力量,为什么又要被人称为魔功?” “因为会死啊。” 黑袍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倒让柏秋寒无语了。 “我问你,在神藏这个境界修炼的途中,什么时候最容易丧命?” “突破先天的时候吧?”柏秋寒想了想,答道。 “将真气转换为先天,接受外界狂暴的能量的确容易走火入魔,但这也是可以控制的,所以你看到的那些血气化精或者第三秘境,无不是一直打磨自己肉身经脉的强度,直到确保无虞了,才敢走最后一步。”黑袍人举起茶杯饮了一口,又接着说:“但是筑道不同,要走这条路,生与死大多时候都没有‘确保无虞’这种说法了。” “筑道究竟是什么?” “神藏的最后两个境界,以及其后玄极的前三个境界,都是在经络穴窍、或者说秘境上修炼,主要目的就是反入先天,与四方天宇相合,从而为借用乃至操纵这天地间的力量与道理打下基础。” “但是如果有这样一个练气士,他的只是丹海境界,但是肉体的强度已经很高,他只将十二正经打通十一条、奇经八脉打通了七脉,周天穴窍也只是开启这些经脉上的,然后把体内的真气转化成无法脱离身体的伪先天真气,最后将这些真气储存在这些打通的经脉和穴窍之中,会变成怎样呢?”黑袍人笑问。 “那就是筑道吗?”柏秋寒从未想过还会有这样的修炼方式,能想出这样诡异修炼方法的,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 “当然不是,如果真有这样的家伙,大概在打通第一条经脉的时候就炸丹海而死了吧。”黑袍人看着柏秋寒逐渐变黑的面色,笑得更欢了。 “那您跟我说这究竟有什么用啊?”柏秋寒哭笑不得。 “但如果是你,就不一定会失败!”黑袍人突然收敛了笑容,正色道。 “我?为什么?” “有不少蠢蛋挂掉之后,后来又有个走投无路的练气士、以及几个疯子一样的家伙尝试了,然后他们发现,这条路居然是可行的,不过作为基础,除了强大的肉体和经络,更重要的是,要有强大的识海,境界最高的那种识海,也就是……” ““以识引气!”” 柏秋寒终于明白,为什么黑袍人最早教他的就是精神力,又为什么要用近乎残酷的手段锻炼他的肉体了。 一切不过是在为今天的谈话做准备而已! “不过是以防万一。”仿佛知道了柏秋寒在想什么,黑袍人叹道,“如果可以,我是不想有今天这样的谈话的。” “可是师父,要成功筑道究竟要花多少时间呢?如果和正常修炼花费的时间差不多,那又有什么意义?” “这也是当年那些疯子们在想的问题,第一次打通经脉的危险性固然是最高的,但以后的每一步风险也并不小,就算是以识引气的识海境界,有时候也会发生预期之外的事,从而危及生命,能修到以识引气的练气士天赋怎么也不会差了,如果不筑道的话,同样时间的修炼,应该也能获得差不多的战斗力吧。” “那为什么……” “因为在丹海感悟先天,可以近道,所以才被称为筑道。” 黑袍人是第二次对柏秋寒讲道这个字,只是他终究是不能理解,那难以捉摸、玄之又玄的东西,又怎么可以接近呢? 看出了柏秋寒的疑惑,黑袍人摇头笑道:“这不是你现在能想明白的东西,只是你要明白,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又想要成为什么,这就足够了。” 见柏秋寒沉吟不语,黑袍人又问道:“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想要变得更强,不仅是有需要我保护的东西,我也想看看、练气士更高的风景啊!” 柏秋寒终于承认,其实从修炼精神力开始,他就已经不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的活着了,也许就像凌星雪所说的,精神力达到顶点的他们,和“人类”这种生物已经有了区别! 但是啊,抛开了那份恐惧,柏秋寒也终于看见,自己对于更高处风景的向往、对于黑袍人口中的“道”的向往。 那份向往是如此的深切,仿佛是刻在识海之底,不论如何冲刷,也没有办法抹去。 “你啊,果然是你啊!”黑袍人摇了摇头,“那么就来吧,来走这条路。” “但是,您所说的代价、时间究竟是?”柏秋寒没有时间,凌星雪这次可以打败第五秘境的血族,但是下次呢?血族有第六秘境、第七秘境,那些神神秘秘的练气士家族中也有玄极境界的高手,如果需要和他们为敌呢? 柏秋寒不想再做一个旁观者,不论是作为凌星雪的挚友、要和她一起承担过往之人,还是作为名为柏秋寒的个体来说,都是如此! 黑袍人却没有直接回答柏秋寒的问题。 “筑道这个概念,不论是修下丹田、还是中丹田都是有的,那么冲击秘境真的需要斗气、打通经脉穴窍又真的需要真气吗?” 黑袍人说着,伸出的手指上却突然出现一团红色的光芒。 柏秋寒可以感觉到,那应该是斗气,他不由有些奇怪,难道黑袍人并不是练气士吗? 然而柏秋寒还没有思考出头绪,黑袍人就已经把那团斗气打入了他的体内。 “什么……”柏秋寒正想运转真气将那股异常的能量排除,但是他的精神力却先一步动了,明明和他的修炼体系不能相融的斗气,却在他的精神力控制下显得无比听话,在经脉中流转一阵后,便自行排出了体外。 “以识引气,可以引动的不仅仅是真气,所以其他的能量虽然不能助你提升修为,但至少在这神藏或者玄极境界破开身体桎梏,还是可堪一用的。” “但是要去哪里找到这么多的能量呢?而且就算有,时间上……” “如果有一个世界、或者其他空间的时间流速和这里不同呢?” “那是……”柏秋寒不怎么懂物理,但他也知道知道,如果真有那样的地方,其重力也绝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 “无需担心物理法则,这毕竟只在这个位面适用。”黑袍人继续诱导。 “那么,就算那个世界的能量完全不能让我修炼真气,也可以被我收集起来完成筑道吧!所谓时间的代价,是我在那里渡过的时间,也会真实地体现在我的寿命上吗!?”柏秋寒终于明白了黑袍人想要表达的意思。 “如果你已经做好了决定,就算为之付出七八年的生命,应该也可以接受吧!” “真的有这样的地方?”柏秋寒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如果没有,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要怎么去?现在就走?” “这么着急干什么?赶着去送命?”黑袍人看着急不可耐的柏秋寒,不住用言语浇着冷水。 柏秋寒讪讪一笑,试探性的问道:“那个地方,很危险?” “对我来说不危险,对你来说就说不好了。”黑袍人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 柏秋寒只能低头认错。 “那个世界、或者说空间,被土着称为‘灵元界’,是依附在这颗星球、却不存在于这个维度的另一个空间,时间流速比的话,大概这里一天等于那边一年吧!” “比起已经建立科技的诸多文明,那里应该还算是聚落模式的未开化地带,还在搞丛林法则那落后的一套,修炼灵元这种劣化能量的人们,上限大概也就是先天境界而已,所以危险的不是修为,而是人心!” 柏秋寒苦笑一声,以他现在的实力,遇到血气化精也不一定逃得掉,更别说先天境界了,何况要真如黑袍人所说,在那个世界活下来的人,恐怕要比一般同境界的练气士要危险得多。 仅凭现在的他,想要去那个世界抢夺能量,大概真的是送死了。 “所以筑道的方法你也别急着学,先学点保命的东西,要是会两招的话,你这半个月也不会……。” 黑袍人本想趁机教育一下柏秋寒,只是想到了柏秋寒不愿意从《炼法真诀中》学习秘技的原因,他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跟我来吧。”黑袍人放下茶杯,衣袖一挥,四周的场景又是一变。 那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而矗立在柏秋寒面前的,却是一棵参天大树,形状从未见过的树叶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着,树荫下的清凉气息让人精神一振。 就像是梦境中的场景一般! 柏秋寒在心中感慨着,同时望向了正靠着那棵直插云霄的大树树干坐下的黑袍人。 “这是七星株,不是你所在的地球、甚至不是这个星系的物种,你看到的这棵树,还有这整片草原的草,都是同一种东西。”清风吹动着黑袍人桃色的长发,他眯着眼睛,用轻松的语气为柏秋寒讲解着。 “树和草……是一种?”柏秋寒感觉这段时间常识被颠覆了太多,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不要用一般草本木本之类地球物种论来看。”黑袍人笑道,“在它存在的世界里,七星株其实也算是常见物种了,基本和外面的野草差不多,但是你看啊,这样的物种,不论它如何弱小,只要足够努力了,一样可以长成这样的大树,甚至……” 黑袍人眼中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那么师父,我们要在这里修炼吗?”柏秋寒倒是很快收起了好奇,摆正了心态。 “嗯,就是这里。”黑袍人轻轻抚摸着树干,说道,“成树的七星株有着助人沉静心灵的作用,这里是最适合不过了。” “就教你两招秘技、嗯,姑且叫秘技吧,一招身法一招打法,要是学不会,你就哪里都不用去了。” 柏秋寒似乎又回到了在井底修炼的时光,而黑袍人身上,依稀又有了当年冷血无情的影子。 看着柏秋寒的神色,黑袍人的表情缓和了两分,他轻声道:“想来《炼法真诀》虽在你识海之中,但你也没有怎么看过,其中记录的秘技和精神力技巧很多,很多却也只是让你了解,是否真的适用,还要你自己去分辨。” “不过显然你没有那时间,所以我就直接教你吧。” “空玄碎宇步和裂苍玄劲。” 黑袍人话音刚落,柏秋寒就感觉到识海中的《炼法真诀》一亮,而后就有两篇说明似的东西被强行塞进了他的脑中。 不得不说,这种直接通过识海的学习比一个字一个字的阅读快上不知道多少,那相当于直接刻在记忆之中,只要不是灵魂容量不够,就基本不会忘记——而作为精神力最高境界拥有者的柏秋寒,会灵魂容量不够? 饶是如此,当柏秋寒吸收了这两篇说明之后,满脑子都是三个字——看不懂! 如果说之前学习“炼神冲击”是在读小学课文,那现在这两篇东西就是最难解的量子物理,那是每个字每个符号可能都认识,合在一起就变成了无法理解的玩意儿。 什么叫振步超位?什么叫看破虚妄,直击彼岸? 一般的秘技难道不都是真气或者斗气如何运转、在什么时候注入多少能量、以什么形势爆发出来吗? 柏秋寒第一次感觉到了白话文的重要以及浅显易懂的可贵。 “嗯,按照稍微能够理解的来说,我们生活的这个空间算作一个位面,但是总有超越这个位面的东西,而这样的东西,比如秋寒你,就是理解不了的,但是这两种秘技,却是在利用这种位面差距,来达到超出自己能力上限的作用。” “所以你不用去理解,只要知道怎么用就行了!” “就算是这样,该怎么用我还是不知道啊!”柏秋寒苦笑。 “再简单一点说,空玄碎宇步可以理解成空间穿越能力,不过只是小范围的,裂苍玄劲你就把它理解成可以打破当前空间的能力,只不过这一切,都需要你用识海去感受、感受更高位面的力量才行。” 柏秋寒依旧是一脸懵逼。 “嗯,本来《炼法真诀》里面也有相关的东西,不过都是记录,印象应该不会有这个深刻,就让你亲眼见识一下吧!”黑袍人突然露出了诡异的笑,“话说在前面,可不要吓哭了!” 然后柏秋寒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 不是黑色,不是白色,是虚无的无法描绘的东西出现在了黑袍人的身前,那好像是一道门,而在那门的后面,柏秋寒的精神力似乎感受到了无比恐怖的东西。 然后,门打开了。 莫可名状! 莫可名状! 柏秋寒终于知道有些神话典籍里为什么会用这个词汇,他眼前出现的、或许能称之为“生物?”的东西,就是莫可名状。 用眼睛看不见,但是精神力却能确确实实感受到它的存在,然而以他的精神力,竟也不能将之勾勒出形体,更无法理解在那里的究竟是什么。 然而黑袍人一把抓住了那莫可名状之物,在柏秋寒的眼中,黑袍人依旧桃发赤瞳的青年,但就在这一瞬间,柏秋寒好像忘记了黑袍人的长相,就如同他从来没看过这样脸一般。 诡异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间,当柏秋寒回过神来时,却看见空中已经多了一个生物。 不过这次已经不是无法理解之物。 鹿角、驼首、蛇神、鹰爪……此刻在那里的,确确实实是应该出现在传说中的龙! 只是这应该翱翔在天际的生物,此刻却只有一条泥鳅大小,而且也确实像泥鳅一样被黑袍人攥在手中,它身上的鳞片颤抖着,好像面前的青年才是什么妖怪一般。 “在我附近游来游去很有意思吗?”黑袍人看着手中的奇异生物,问道。 “?????”那条龙张开嘴,吐出的却是柏秋寒从没听过的语言。 “用我这种语系,没看见我家的小朋友听不懂吗?反正是同一个人的‘道’,你应该可以理解吧!”黑袍人威胁似的弹了弹龙角。 “本座……我只是看到这颗星球后面好像有个隐藏的小世界感到有趣而已,谁知道这小世界后面还藏着您这样的怪……怪……怪强大的人啊,我这点修为哪敢窥伺您呢?”那条龙似乎真的瞬间理解了从未接触过的语言,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怎么都透着卑微。 “看来你在那里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嗯,我个人建议你以后少到这种边远星域来,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不好事情呢。”黑袍人笑着放开了手。 “不敢了不敢了,我再也不敢出来旅游了,我……本座、本座马上回去家里蹲!” 那条龙哭喊着,好像是真的被黑袍人吓怕了,它又化为柏秋寒无法理解的模样,一头钻进了那似有似无的“门”中。 对于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一切,柏秋寒除了目瞪口呆实在是做不出什么其他的反应了。 “怎么样,现在能理解一点了吗?”黑袍人轻轻拍了拍手,笑容依旧。 “好像有点感觉了……”经黑袍人这么一说,柏秋寒才发现,自己的识海,好像真的能感觉到那种莫可名状的空间了。 “你的修为虽然没有到达那种一般人无法理解的地步,但是实际上你的精神力却已经是了,只不过需要去认知而已,只要认知到了其存在,自然就能感受到。如果通过《炼法真诀》中的记叙,虽然也能达到这个效果,但所需要的时间可就长多了。” “谢谢师父!”柏秋寒鼻子一酸,深深向黑袍人鞠了一躬。 他不知道黑袍人的实力有多强,但是他知道,那条龙、那个他根本无法理解的东西肯定是绝对的强者,但是黑袍人居然只是为了让他理解秘技就随随便便抓来了,这之中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呢? “那就趁热打铁,我们继续来讲吧,嗯,无法理解也没什么,反正我记住那条龙的气息了,实在不行再抓过来就是。”黑袍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还是……算了吧,我看它也挺可怜的。”想起那条龙最后的哭喊,柏秋寒只能祈祷它不要留下心理阴影。 “怎么了?看你一副不能释怀的样子。” “我只是觉得,那个……高位面的东西,好像……有那么一点……”被看穿心中所想,柏秋寒不由面露尴尬之色。 “那毕竟也是能思考的独立生物,嗯,就算不用吃饭睡觉,你还真以为他们都是风餐露宿啊?你觉得那些修为高绝的人是什么样子?天天躲在深山里闭关修炼,然后一个个都跟别人欠他一大笔钱的似的?别傻了孩子,你要是把他们想得高高在上,他们就真会让你怀疑人生的,哈哈哈哈……”黑袍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看着黑袍人笑得如此开心,柏秋寒嘴角也不由自主划过一丝微笑。 或许也正是因为黑袍人的这番话语,柏秋寒对那些未知的畏惧心理也彻底消失了。 而他的修行,也正式开始。 第六十一章 灵元界 高大的七星株前,柏秋寒正微微闭目,感受着更高位面空间的存在。 当他的识海终于捕捉到了那个无法理解的世界时,随着体内真气的爆发,他的身体骤然消失。 柏秋寒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进入那个空间之中,更无法理解,但是他的身体,确实出现在了那个巨树的对侧。 他随即反手一拳打在树干之上,随着真气迸发的、也是他现在无法理解的力量,而那坚硬程度不逊色与钢铁的树干,在柏秋寒这一拳下,竟然消失了部分。 以柏秋寒丹海境界的力量,就算加上肉身的力量,全力一拳也只能在这树干上留下一个浅坑,但是此刻,却有大约篮球大小的树干消失,不错,是消失! 没有纷飞的木屑,也没有震耳欲聋的碰撞声,那部分的树干,就像从未存在于那里一样。 柏秋寒却可以感觉到,通过他的精神力将无法理解的感触带到真气中发出的“裂苍玄劲”,的确将当前空间与那个世界中的缝隙破开了瞬间,而消失的树干,就是被这两个空间那微不可查的摩擦直接吞噬了。 看着自己的成果,柏秋寒不免还是有些沾沾自喜,毕竟只是五天时间,他就可以用出空玄碎宇步与裂苍玄劲这两种他之前甚至看不懂说明的秘技了,这比他想象的速度还要快上很多。 “五天啊?”在一旁看着柏秋寒表演的黑袍人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还算不错吧。” “那师父,我现在可以去那个‘灵元界’了吗?” “现在?我问你,你用空玄碎宇步,需要准备多久?”黑袍人却是冷笑一声,问道。 “一……一秒吧?”柏秋寒明显迟疑了一下,而后才回答道。 “将发出的力量转化成‘裂苍玄劲’呢?”黑袍人又问。 “半秒?可能会更短一点。”柏秋寒额上已经微微见汗。 “所以如果有一个血气化精站在十米之内,要杀死你、或者把你打到失去意识,需要多久?再把这个血气化精换成先天境界,又要多久?” 黑袍人接二连三的追问,已经让柏秋寒汗如雨下。 “我知道你很着急,但如果连形势都看不清、把自己的性命无端端丢掉的话,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继续下去了!”黑袍人寒声道,“以你的精神力境界,竟然连这点浮躁都压制不下来,是不是应该反省一下?” “我……我明白了。”柏秋寒深深低下头去,这几天来,他其实心中隐隐知道自己的浮躁,其中有焦急的缘故,但更多的,也许是在黑袍人给他展示了一个更加宽阔的世界后,他心中有了那么些许的骄傲——那可能是大部分练气士都没有见过的风景,而他却见到了,那给了他一种可以俯瞰他人的错觉。 虚浮的骄傲只会将人带向毁灭,柏秋寒再次明白了这个道理,强大的是黑袍人而不是他,他没有任何骄傲的资本! 摒除杂念,柏秋寒终于感到内心一片安宁。 在这个不知处于何方、但一样有白天黑夜的世界里,柏秋寒晚上修炼,太阳升起便开始钻研两种玄奇的秘技,黑袍人似乎已经达到无需饭食饮水的辟谷境界,然而每日三餐,他还是陪柏秋寒一起吃饭,讲解《炼法真诀》的同时也指出他在修炼中一些需要改进的地方,这样的修炼生活又持续了五天,柏秋寒终于可以将两种秘技勉强运用于实战之中了。 “这样你在一般的血气化精面前也有一定自保的力量了。” 这日早晨,当柏秋寒听到黑袍人这样的话语时,他就知道,无忧无虑的修炼生活已经结束了。 “在灵元界活下去的要点你记住了吧?” “不要相信任何人!”这每天经黑袍人耳提面命的事情,柏秋寒自然不会忘记。 “只是你……唉,算了,总要你自身经历了才知道,你……” 柏秋寒知道黑袍人那终究未能说出口的话语是什么,所以他笑了起来,那是自信却不自傲的笑容:“我会成功筑道,然后活着回来的!” 换做平时,黑袍人大概会继续泼冷水以打击柏秋寒这种心态吧,但是这一次,他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嗯,那是当然的,你是柏秋寒,是真正的天才,我承认的!” 对于黑袍人出乎意料的回应,柏秋寒愣了几秒,而后挂上更加灿烂的笑容,跪在地上,向黑袍人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师父,我感谢您将我带到了这个精彩的世界,虽然危险,虽然未知,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可能就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平凡一生,更有可能的是,我早就被那恐惧吞噬了灵魂,不知死去多久了吧!”柏秋寒清湛的眼中满溢着光芒——那是信念的光,“所以我会回来,做我想做的事情,一定!” “去吧!” 这两个字代表着黑袍人已经放手。 “前方或许有苦痛、有欢笑、又或者有无法承担的东西,但那都是你的精彩了,不要忘记你今天说过的话,不要舍弃本心,为了自己活下去吧!” 随着黑袍人的话语,柏秋寒发觉四周一片扭曲,这种感觉很熟悉,那是在修行空玄碎宇步和裂苍玄劲时已经接触过无数次的高位面空间,随着身体阵阵被撕扯的感觉传来,四周的草原已经被莫可名状的事物所替代,而那高大的黑色身影,也再不能看见。 柏秋寒知道,在地球上或许只是数天、对于他来说却是几年时间不能见到最重要的人们了,但这是他的选择,而且那些重要的事物并未消失,而是在他的心底,支撑着他继续前行。 看着柏秋寒消失在扭曲的空间中,黑袍人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他很清楚,走到了这一步,那他和这位弟子能相处的日子已经走上了倒计时。 “对不起秋寒,我还是说谎了,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你的未来必将是苦痛的,但我恐怕不能和你一起承担了,真希望你们能有和我们不一样的人生啊!” 黑袍人虽然是望着天,但他的目光却已经穿过重重虚空,到了那个谁也无法窥见的所在。 “我的终结,快要来了。” 柏秋寒回过神来时,已经出现在一片草原之上,但他并没有怀疑是黑袍人的传送出了问题,因为他可以感觉到、自己出现在这片空间中的突兀。 仿佛是被这片天地所不容一般,天上的太阳、漂浮的云朵、甚至地上的草丛和泥土,好像都在拒绝着柏秋寒的到来,只是柏秋寒终究是精神力达到以识引气的存在,随着识海中精神力的流转,这种异样感瞬间消失无踪。 “这就是灵元界吗?” 柏秋寒感受到了空气中的能量之稀薄,哪怕是以《炼法真诀》的效率,补满丹海中的真气也要花上比平时更多的时间,若是换做更弱的功法,恐怕一次稍微持久些的战斗就会剥夺数天的行动力了。 而也正如黑袍人跟他介绍过的一样,《炼法真诀》虽然还是能转化这个世界的能量,但却无法提升半点修为,至于如何获得筑道所需的大量能量,黑袍人却没有告诉他,显然这也是他的试炼之一。 看了看手腕上那因为之前的战斗又多了几道伤痕的黑色腕表,柏秋寒才终于确定,他确实来到了一个时间不同于地球的世界——那块腕表的时间已经停止了,也可以说是在用极慢的速度跳动着,这可能也是不同世界之间的排斥吧。 珍而重之的将腕表摘下收在衣服的内袋之中,柏秋寒的精神力散发出去,开始观察起四周的环境。 草原、草原、草原! 柏秋寒精神力所及,全是黄或者绿一片,偶有几棵低矮的树木,却没能感受到什么生灵的气息。 天空中的太阳有些毒辣,也不知这或许不能称为星球的世界究竟是围着哪颗恒星在转,不过柏秋寒没有时间来思考这些无聊的事情,他需要找一个能获得食物和水的地方落脚——现在筑道已经不是第一要务,活下去才是! 草原中没有可以辨别方向的东西,好在还有些不知是人是兽走过而留下的道路,柏秋寒本想向着太阳所在的方向走,但不知为何,他却鬼使神差地走上与之相反的道路——是否有什么在指引着他,以他的精神力都无法做出判别了。 作为练气士,柏秋寒短时间内还不用担心体内水分的消耗,所以他行走的速度并不快,只不过精神力却一直在寻找着其他生物的踪迹。 终于,在体感时间经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左右时,柏秋寒的精神力终于在千篇一律的草场中发现了异常。 那是还带着些许温热的动物粪便,柏秋寒虽然是文科生,但也勉强能看出,这应该是牛或者羊一类动物的排泄物,柏秋寒欣喜的同时也带着警惕,这毕竟是异于他生活的星球的世界,虽然草或者树木的种类和那有着奇怪叶片的七星株不同,显然应该是地球上的产物,但是谁又能保证这个世界上类似于牛羊的生物会和地球上一样没有进攻性呢? 沿途的动物粪便形成了最好的指引,柏秋寒又前行了数百米,他的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那是一顶帐篷。 ——说是帐篷也不贴切,用柏秋寒既往的经验来说,应该是蒙古包一样的东西,那帐篷的周围用树枝做着简单的藩篱,明显起不到防御野兽的作用,不过对于这种临时居所来说,大约也能起到心理上的安慰吧。 虽然牢记着黑袍人不要相信任何人的指示,但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不可避免要和这里的人接触。 “就是不知道语言能不能相通?”柏秋寒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不过既然师父没有特意指出,总还是有办法交流的吧?” 这样想着,柏秋寒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向那顶满是补丁与灰尘的帐篷走去。 第六十二章 规矩 那顶帐篷并不是真像蒙古包一样宽大,直径大约五米的圆顶,面积算起来比柏秋寒那间出租屋还要小一些。 不过这帐篷看似破烂,实际上还是用鞣制过的动物皮革制作,一般的锐器恐怕也难以割破。 有两只绵羊被栓在帐篷之外,作为柏秋寒路标的排泄物大概就是出自它们了。 看着那与地球之上并没有什么区别的绵羊,柏秋寒心中松了口气——至少还有符合他现在常识的东西存在。 帐篷的排气孔正升起袅袅炊烟,看太阳的高度此刻也是中午,想必帐篷的主人也开始做饭了吧! 一切和谐,反而让人感到不怎么正常,所以柏秋寒安静地靠近了那顶帐篷,精神力同时散发出去,探查着其中的情况。 不大的帐篷中,有六个人的气息,其中四个人精神力完足,显然是成年,另一个稍弱的应该是少年或者少女,至于最后一个,却让柏秋寒感受到有些奇怪——明明是极其微弱的、应该是婴儿身上才该有的精神力,却让他这样精神力高手感到了沉重。 “难道是我的感觉也被这个世界影响了?”柏秋寒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好贸然露面,只能继续用精神力观察着。 帐篷中逐渐传来交谈的声音,以柏秋寒的听力,在这种距离上还是能够听清对话的内容。 令柏秋寒感到诧异的是,这个世界的语言不仅不难理解,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可以听懂——那毫无疑问的就是中文! 要说有什么不同的是,有些用词和发音似乎不怎么像近现代的用法,不过对于柏秋寒这个已经学习了半个月古文学课程的文科生来说,还是绰绰有余了。 “这个世界似乎是依靠着地球而生,但又怎么会用地球上的语言呢?难道……”柏秋寒有了几种猜想,不过现在却无法论证。 帐中,四个男人则似乎在谈论着收成一类的事情,只是在这茫茫草原上来,所谓收成究竟是什么东西,那就不是柏秋寒这个外来者能明白的了。 而让柏秋寒感到异样的是,从头到尾,那个缩在帐篷角落的少年或者少女,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过了大约十分钟,大概是锅中的食物已经熟透,四个男人各自用碗盛了,紧接着便传来咀嚼的声音。 但是几人仍没有一点去招呼那角落的少年或者少女的意思,更没有去喂养那个应该是婴儿的个体,这让柏秋寒对几人的关系更产生了几分疑惑。 进食大约持续了十分钟,咀嚼的声音停止,终于有一名男子走向那个婴孩,然而他并没有将那婴儿带到炉火已经开始熄灭的锅前,而是粗暴地抓着那粗制滥造的襁褓,来到了帐篷之外。 柏秋寒吃了一惊,马上躲在了帐篷的另一边,而这名修为怎么也不算高明的男子,自然不可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那男子带着婴儿走出了大概七八米距离,然后举起了手中明晃晃的匕首,竟作势要向那婴儿刺去。 “住手!”柏秋寒这时哪还顾得上隐藏身形,而比他的声音更先到达的是识剑。 那名修为算起来还达不到丹海初结的男子,精神力显然也并不高明,柏秋寒的识剑虽不是全力发出,却也让这个男人足足失去了两三秒的意识。 襁褓摔落在地上,但是那婴儿却没有哭泣,就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柏秋寒已经来到那男子身前,一把将地上的婴儿抄起,而后一掌将那男子推开了五六步。 “你是何人!?”那男子声音极大,显然是为了呼叫同伴。 柏秋寒却没有阻止此人的意思,他现在在外面已经探查过,这四名男子体内的能量波动大致相当,以他现在的实力,同时面对四人也是轻而易举。 所以他还有闲暇看了一眼怀中依旧在熟睡的婴儿,依照柏秋寒的常识,这孩子恐怕出生并不算久,但却不似那些皮肤褶皱都没长开的小孩,作为一个女婴,她的五官却已经出落的颇为清秀,这又让柏秋寒感到了深深的异样…… 然而柏秋寒来不及深思,那男子的三名同伴却已经拿着各色冷兵器,从那帐篷中鱼跃而出。 “你们为什么要伤害这个孩子?”柏秋寒却是抢先发问。 然而四名男子却没有回答,却纷纷把目光放到了柏秋寒的衣着之上。 确实,比起这些人以兽皮配合少许布料缝制的衣服,柏秋寒这一身洗得有些脱色的运动服的确可以说是格格不入,但这值得让人打量这么久? “异乡人!?” 这几人的话语顿时让柏秋寒吃了一惊——难道这些人就已经看出他来自其他的空间? “其他城市范围来的游者。” “那杀了也没有问题吧!” …… 这几人三言两语的交谈倒让柏秋寒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的来历究竟有没有暴露。 不过这几人的敌意却是货真价实的,柏秋寒换成左手抱住那婴儿,而后对那四名男子道:“想打架?” “……” 四人对视一眼,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四把明晃晃的兵器就对柏秋寒挥来。 柏秋寒没有想到这几人说动手就动手,但他已经做好了防备,空玄碎宇步踏出,就将他和四人的距离拉开,让几人的武器挥了个空。 四名男子面露疑惑之色,尤其是那最开始中了柏秋寒的识剑现在还兀自头痛的家伙,眼中明显已经萌生了退意。 “那么,我现在可以问你们一些问题了吗?”如果可以,柏秋寒还是不愿意莫名其妙地就打上一场,所以他试图进行交流。 “小子,别太嚣张了!”只见一名男子从怀中掏出一物,对准了柏秋寒。 那是一把充满年代感的燧发枪——在柏秋寒看来如此,不过从那把枪油光铮亮的枪管看来,这玩意儿出厂的时间应该不会太久。 柏秋寒略感无语,就算是现代化的自动手枪在这个距离上也难以对他产生太大的威胁,更遑论这古董一样的东西。 不过在这些男子眼中,这柄枪就是他们最大的依仗,也是他们能在这篇区域游牧狩猎的根本。 但是下一刻,那把枪就已经在柏秋寒的念力打击下掉落在地,而后到了柏秋寒手中。 那男子面色一变,似乎在戒备着什么,不过他戒备的对象似乎不是夺走火枪的柏秋寒,而是……他的同伴? “为什么,这些人究竟是……” 就在柏秋寒思绪升起的时候,那名被夺取火枪的、曾经是四人中领头人物的男子再次抽刀向柏秋寒砍来,与前次不同的是,他的三名同伴都冷眼看着他,没有一点上去帮忙的意思。 这种级别的对手自然不可能对柏秋寒产生半点威胁,所以他轻轻让过回来的刀锋,接着一脚踹在那男子胸口,将其踢飞出去——以这一脚的力量,那名男子想要站起来,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了。 但是让柏秋寒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离倒地之人最近的、先前被柏秋寒用识剑攻击的男子,他手中的匕首,已经插入了同伴——或者说曾经的同伴的心窝。 鲜血喷涌而出,本就受伤不轻的男子瞬间就没了气息,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怨恨、痛苦、或者愤恨之类的情绪,好像在这个世界,发生这种事情就是理所当然的。 有一团血红色的光从那男子的尸体中升起,而曾是他同伴的三人几乎同时从怀中取出一块血红的晶石,那团光芒被分成了三份,收入了晶石之中。 柏秋寒终于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是怎么在这个能量稀薄的世界中提升力量了。 “丛林法则、丛林法则!一旦势弱,就只能被吃掉了吗?” 黑袍人无数次说过这个世界的残酷,但真见到的时候,柏秋寒还是惊讶了。 那三人在吸收了同伴死去释放出来的灵元之后,看也不看柏秋寒一眼,似乎是有着什么默契一般,各自就选了一个方向开始逃离,作为他们财产的帐篷、食物、还有牲畜似乎都不被他们放在心上,大约只有自己活着,才是这些人最在乎的吧! 但不论出于任何原因,柏秋寒不可能放走这些人,所以三道识剑发出,那三名试图逃走的男子如同触电一般,身体失去平衡,扑倒在地。 将那三人扔在帐篷的门帘之前,他们才终于缓过神来,看向柏秋寒的眼神充满了惊恐。 “这位大人,您究竟是那座城的将军?还是联盟的长老?何必跟我们这些小游者过不去呢?”最先说话的还是出手杀人的男子,已经放弃抵抗的他开始向柏秋寒讨饶。 “难道是我先动手的么?”柏秋寒不屑地看着这人。 三名男子一时无语,看向柏秋寒的眼神就像在看天外来客。 “大人,您自行进入我们狩猎的范围,就已经视作在挑衅了,只是……”另一名男子额角冒着冷汗,试图解释。 “那这孩子……还有他是怎么回事?”柏秋寒指了指怀中的婴儿、以及那躺在血泊中的尸体。 三人看向柏秋寒的眼神更加怪异了,但终究形势比人强,他们还是只有解释道:“这是城外的规矩,像这个人平时仗着手里的火器享受着领头的待遇,就必须证明给我们看他还有统领我们的能力,他输得这么惨,也活该化为我等的灵元。” 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三人的眼神没有半点变化,似乎背刺同伴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跟吃饭睡觉没什么区别。 柏秋寒不知该作何表示,这是和他生活的世界三观完全不同的地方,他没有办法用自己的观念强加在这些人身上,只是对这些已经和野兽无异的家伙,他除了感到可恨以外,还感到了深深地可悲。 然而他早就没有退缩的余地,所以他继续问道:“你们说的城外、还有联盟是什么?” 这三人对柏秋寒的“无知”也感到了无语,正当他们想要继续解释的时候,那个婴儿,醒了。 那是一双明亮的黑色眼睛,在这双眼睛之中,柏秋寒终于看到了属于婴儿的天真,那曾让他都感到有些沉重的精神力,似乎从未存在过。 然后她哭了起来,哭声有些细弱,显然她已经很久没有摄取过营养了。 柏秋寒没有带小孩的经验,就算当年在孤儿院里,也还轮不到还是孩子的他来管那些才出生的婴儿,所以身为练气士的他,在这时候竟有几分慌张。 “有没有能给这孩子吃的东西?”打断了几名男子的发言,柏秋寒问道。 “有的有的!”不知道面前这位大人为什么会对一个路边捡来的婴儿那么上心,但是这些在灵元界挣扎着生活下来的男人,从不会放弃任何生的希望。 也许是听懂了他们的对话,柏秋寒怀中孩子渐渐停止了啜泣,那双明亮的眼睛让柏秋寒心头一颤——这样的孩子,放在这样的世界中不管,也许就真的会像路旁的一粒沙,不知何时就消散了吧! “既然我救了你,那我就会保护好你!” 柏秋寒无法割舍,如果为了自己的方便就将这个孩子随便丢弃的话,那他来灵元界修炼的意义就消失了。 他知道这也是一种不负责任,如果他筑道失败死在半途,这孩子的结局也可想而知; 而就算他成功了,最终他也是要回到自己的世界的,到那个时候呢? 柏秋寒不知道,所以他放弃了思考,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眼前的可以触及的事情了! 与外界的艳阳高照不同,简易的炉火已经熄灭的帐篷中有些寒冷,但那名少年——柏秋寒终于确认了,那是一个看来在十二三岁的少年,显然是营养不良导致面黄肌瘦的少年,一直瑟缩在帐篷的角落,不要说去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连那埋在膝盖里的头颅也未曾抬起。 “你……叫什么名字?”明知这个少年恐怕是作为那四个男人的劳动力甚至奴隶一类,柏秋寒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开口问道。 那少年的头发微微颤抖,显然是想抬起头来,但也许是那几个男人积威太重,他终究还是没有回答柏秋寒的问话。 “小崽子,大人问你话呢!”就有一名男人恶狠狠地道。 柏秋寒瞥了那人一眼,眼中尽是厌恶,那男子眼见没讨了好,赶忙讪笑着去给那个女婴找吃食去了。 “十三……”那个少年终于抬起了头颅,露出一张还算得上清秀的脸来,只不过那明显经历过长期烈日暴晒的黑色皮肤、与深深凹陷的颊窝,无不显示出尚且年幼的他究竟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十三?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柏秋寒沉吟。 “总归是他老妈也不知道他老爸是谁,第十三个孩子,当然就叫十三咯!”最开始想要杀死女婴的男子在这些人中显然要机灵一些,他很快找到了被死去的头领藏起来的羊奶,献宝似的递到了柏秋寒面前,同时向他解释道。 那个名叫十三的少年却狠狠瞪了那男人一眼,目光却忍不住放在那锅已经冷却的肉汤上。 冷却的汤并没有发出太大的油腥味道,但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气息,柏秋寒朝那锅中看去,饶是以他的精神力之强,也还是被震撼到了。 浑浊的汤水中,漂浮着一只骨节有些粗大、整体还是比较纤细的手掌——人的手掌! “那是那小崽子的母亲,跟了我们四五年,还算是挺得久了,大概是因为那小崽子还活着吧,当初一起狩猎过来的确没错!” 男人们说着理所当然般的话语,就好像那锅中不是被他们掳掠后用来蹂躏、甚至最后还要将其其最后一丝价值吃尽的可怜女人,而只是一只家畜、或者连家畜也不如的东西——死去的女人的价值,甚至还不如外面拴着的两只羊——这就是这些人的价值观。 柏秋寒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是愤怒吗?或许有,那是对几个男人轻贱生命的愤怒; 是怜悯吗?或许也有,那是对这些本身身为人,最后却为了生存不得不遵循落后的法则然后堕落成野兽的怜悯。 柏秋寒轻轻抬起手——要杀死这三个人,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他终究没有动手,不是因为他不敢杀人,而是因为不想,他深深的感觉到,因为一时的愤怒就将这三人杀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他要杀死的、要打倒的,不过是挡住他前行的东西,而不是这些生而为人类却已经无法被称之为人的野兽。 柏秋寒叹了口气,他知道,如果无法战胜,那他终究要适应。 弱肉强食,同类相喰,就是这里的规矩! 第六十三章 叶 柏秋寒最终还是放了三个男人离开了,当然,是在获得了所有他想要获得情报、并且将那三人以及死去的头领手中的晶石之后了,至于已经身无长物的三人在这茫茫草原上该如何生存下去,就不是柏秋寒能考虑的问题了——还是那句话,他现在能考虑的,只是眼前的事物。 望着手中用人血浇筑成血红晶石,柏秋寒知道,这是他必须经历的试炼。 “下次对于这样的人,就不要手软了!” 在十三埋葬了母亲的残骸之后,柏秋寒已经收起了所有的怜悯之心,如果灵元界的大部分人都是如此行径,那没有谁是不可以杀的。 ——不知是被愤怒、还是被其他的什么感情支配着,柏秋寒这样想到。 “也不可能一直停留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帮十三填好了最后一抔土,柏秋寒思忖着,在这荒郊野外,除了草还是草,就连从那几名所谓“游者”手中获得血红晶体——被这个世界的人称为元晶的存在,加起来也只有十几个单位的灵元。 灵元这种东西,除了是力量的保证以外,也是这个世界的硬通货,但是以一个没有进行过任何修炼、也没有吸收过他人灵元的成年男性为单位的标准,也透露着这个世界的野蛮。 这四个人在这一片已经算是不错的游者了,至少能在那所谓“联盟”许可的下对一些聚落进行劫掠,当然他们每年也要对“联盟”课税就是了。 不过这么一点灵元,换算成真气的话,甚至不到柏秋寒修炼一晚上能在丹海中聚集的量,相比筑道所需的庞大能量,完全就是九牛一毛。 “必须要到村落或者城市里去看看!”柏秋寒下定决心,于是开始整理起帐篷里的物品来。 在帐篷中,除了给那女婴找到了一些畜牧类的乳制品外,还有一些风干的肉类,不过考虑这些人的饮食习惯,这种东西柏秋寒是说什么也不敢带上的。 十三也尽心尽力地帮柏秋寒打包着行李,他没有问柏秋寒要到哪里去,却好像已经跟定柏秋寒样子。 柏秋寒看着这个饱受折磨的少年,暗自叹息,从那几名游者口中,他知道这也是灵元界的规矩。 作为近似于奴隶的少年,是不被允许拥有自由的,只有永远的跟着胜利者,直到价值用尽、或在不知名的地方化作枯骨,或者、变得跟他的母亲一样下场。 “十三……嗯,你过来一下。”柏秋寒竭力挤出亲和的笑容,对那少年说道。 少年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带着几分狼狈地到了柏秋寒身前,低下头去。 “大人,我……” “接下来我们先到聚落去,听那些人说,这里的聚落或者村落基本是老人妇女或者孩子,在那里应该没有人会奴役你了,不然……” 十三虽只是个少年,但生在灵元界还能长到十几岁的人,谁又会缺少活命的机灵? 所以他明白了柏秋寒的意思,但他没有能力拒绝,只能用充斥着绝望的目光看着柏秋寒。 柏秋寒长叹一声,没能将接下来的话说下去,这个少年本就是被从村落中劫掠出来,再让他去到另一个村落,又何尝不是另一场噩梦呢? 虽然前路未卜,但柏秋寒已不能将这个少年抛下了。 “算了,当我没说,你对这里比较熟,先去收拾东西吧,找点东西填下肚子我们就走!” 听着柏秋寒的话语,十三欣喜地伏倒在地,向柏秋寒行了个大礼,然后高高兴兴地整理去了。 柏秋寒摇了摇头,对这个少年来说,大概跟着一个比较亲和的主人,就是最大的优待了吧! “但我又能庇护他多久呢?”柏秋寒看着帐篷那脏污的顶盖,沉思了片刻,因此他也没有注意到、少年清澈黝黑的眼瞳中那小小的……野心。 幸而这些游者还有着面饼一类的干粮,让柏秋寒免于对那些肉干下手,不过十三却是津津有味地吃着肉类,对此柏秋寒也只能看着,却不好出言劝阻。 女婴倒也不怎么挑剔,没有经过太多加工羊奶,也就如同饮着母乳一般甘之如饴,甚至那苍白的小脸都变得红润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这个世界的孩子都天生强悍。 十三吃完了手中的面饼和肉干,看着柏秋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没吃饱?”柏秋寒笑着问。 也许是柏秋寒漂亮的脸上那和煦的笑容些微打散了十三的戒心,于是这名少年鼓起勇气说道:“大人,您真的要收养这个小孩吗?” “你想说什么?”柏秋寒的声音冷厉了些——难道这不过十几岁的孩子,也已经被那些游者感染成了野兽的模样? 被柏秋寒的声音吓了一跳,少年瑟缩地后退两步,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看见十三如此模样,柏秋寒只得再度挤出笑容。 “在城外养大一个孩子太过困难了,就算是在村落中这些小孩的死亡率也很高,所以……” 听起来像是赤裸裸的利己思考,然而柏秋寒没法去责难,因为他也听那些男人说了捡到这孩子的经过。本来他们最开始捡到女婴时,就不打算留下她性命了,虽然女孩在城市里可以卖个不错的价钱,但那是有一定姿色的少女才行,以他们的条件,能不能把这孩子养大都是问题,所以不如直接用来补充食粮。 但十三的母亲却拼死护住了女婴,大概是因为她被那几个男人掠走的时候,也正好有一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吧,当然结果就是,被殴打、虐待直至死亡的可怜女人在最后达成了自己小小的心愿,作为代价,她代替女婴,成为了那些男人果腹的食物。 “就算是这个世界,还是有些许亲情的么?”柏秋寒理解,也许在十三看来,那个女婴就是害死他母亲的元凶,先前的发言,不能说不带着恨意在其中。 “我会保护这孩子,也会保护你!”柏秋寒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同情弱者的余裕,但他终究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心。 十三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新主人”,内心中好像有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但这样的东西,又能否改变他已经被这个世界的恶意沾染的内心? 带上了必备品,柏秋寒将襁褓用衣服牢牢捆在自己胸前,他背着大大的包裹,再由十三赶着两只羊,一行三人的旅途就此开始。 女婴在进食之后又进入了熟睡,柏秋寒有些担心用兽皮做的尿片能不能真的起到作用,同时也自嘲自己还不到十九岁居然就要做奶爸的活。 不过看着那孩子安静的睡颜,柏秋寒感觉来到这个世界短短时间里,加在内心中的沉重却都已消失不见,他有些理解那些明明被小孩子折磨得手忙脚乱却还是乐此不疲的年轻父母了。 “既然是我捡到了你,就给你起个名字吧。”柏秋寒轻声说着,“你马上就要和一样,在这灵元界如无根浮萍一样飘零了,就向脱离了树木的叶,被风卷离了家乡,不知将要着落何处。” “你就叫叶吧,小叶,等你长大了,如果愿意,就叫柏叶!”仿佛回到了那个寒冬,变成了被那位面目慈祥的老人抱在怀中的自己,柏秋寒从那里继承的善,绝不能因为环境的改变就丢掉。 依照简易的兽皮地图,柏秋寒一行向着上面记录的城市走去,柏秋寒大概计算好,在路途中的村落就将身上多余东西以及两只羊卖掉,能换到灵元最好,实在不行也可以交换一些城市自主发行的货币,这些货币虽然没有任何保障,与灵元的汇率变动也大,更无法再诸城间通用,但怎么说也在柏秋寒他们目标的城市——映城之中拥有购买力。 为了配合十三的速度,他们在走到天空中的太阳西斜,也没能到达地图上记录的第一个村落,露宿是绝对避免不了了的。 夜晚的草原除了寒冷以外,夜行性的猛兽也是极大的威胁,柏秋寒没有野营的经验,不过十三搭帐篷和引火却是轻车熟路,一个大约只能容下两人的帐篷和保证夜间安全的火堆,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被他安排好了。 将本就不多的干粮分了分,让后用羊奶喂了因为饥饿而醒来的小叶,他们的粮食就已经告罄。 柏秋寒借着火光又看了一眼地图,以那些男人的脚程,从他们之前的落脚点到最近的村落,在地图上标记的是直线距离行走一个白天,他们的速度因为十三的缘故稍微慢了些,但因为不会走弯路,大约明天接近中午也就能到了。 “实在不行,就杀一只羊吧。”柏秋寒这样想着,招呼十三进帐篷睡了,而他却抱着小叶,坐在了火堆之前。 外放的精神力就是最好的警戒,哪怕在柏秋寒修炼的时候也是如此,外界稀薄的能量在《炼法真诀》的运转下,渐渐转化成真气与精神力,补足着他白天的消耗,只是这些力量却不能像往常一样继续洗练柏秋寒的血肉,也未能让丹海内的真气总量提升半点,饶是已经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柏秋寒不免还是有些失望。 只用一个小时左右便将白天的消耗补满,柏秋寒不可能将剩下的时间浪费,他的意识,第一次完全沉浸入了高悬在他识海之上的那轮太阳之中。 《炼法真诀》之中的内容庞杂无比,但大约却分了九个篇章,柏秋寒自然是读了其中专门描述筑道的一章。 筑道共有五步,对应的分别是神藏境后两个境界的先天境界与先天空明,以及玄极境的前三个境界——先天通神、凭虚御空以及超凡入圣。 人体的经脉穴窍其实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闭塞,不然未及先天境界的练气士又怎么从外界吸收能量转化为真气呢? 所谓打通,是可以完全与外界相连的状态,不需要运转功法,就是真气的自行流转间,也会将外界的能量引入体内。 然而相比于练气士的经络,外界的能量并不温顺,如果经脉不够强大,这样的结果往往经脉碎裂、最起码也是经脉损伤,需要不短时间来修复。 而如先天境界达成、十二正经完全打通,循环变成一个整体的时候更是如此,将体内真气转化为先天真气的同时,经脉与丹海也承受着外界狂暴能量的冲击,只有适应这样的过程,才能说是真正成为先天境界。 而先天空明与先天化神这两个境界,不过是把发生在十二正经上的事情再在奇经八脉和周天穴窍上重演,而当人体所有穴窍打通,就意味着人体和这片宇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体,被认为是真正有资格窥伺修炼这份玄妙的极致了,所以先天化神便是玄极境的第一境界。 所谓凭虚御空,是将修炼的先天真气贮存在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之中,这时候丹海已经不是唯一,对于这个境界的人来说,每一条经络都是一个小丹海,到了这个地步,要御空飞行无需刚入先天境界那般外放真气,而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了——重力的法则,已经难以再限制这些人了。 超凡入圣,则是将真气注入周天穴窍之中,这个境界的强者,可以说是“练气”这个概念的极致,再往上,便已经是脱离凡人,成神成圣了。 柏秋寒暂时不需要走过这些过程,但是凶险却尤有过之,没有经过脱胎换血和血气化精两个境界改造的肉体,如果直接以大量能量打开经脉的桎梏,一个控制不好,就会被外界狂暴的能量撑爆,虽然无需承受所有经络或者穴窍打通后形成循环那么大的压力,却也绝对不是可以轻松完成的。 柏秋寒终于知道为什么需要以识引气的精神力境界了,如果不能以精神力为媒介将真气如臂使指的话,一点小小的失误,就会让入体能量变多,然后到丹海初结练气士身体根本无法承受的程度。 当然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在筑道打通身体九成经脉以及穴窍之后,体内的真气也会转化成接近于先天真气的东西,也就是黑袍人所说的伪先天真气,与正牌的先天真气相比,伪先天真气虽然说有个伪字,但正面碰撞及其破坏力却并不逊色。 而完成筑道的后两步,将伪先天真气存入经络穴窍之中,那哪怕是一个丹海初结,他的真气总量都可以接近一般的先天练气士了。 “师姐如果完成了筑道,以血气化精的境界,体内光是真气量恐怕都有先天空明的地步,加之精神力和秘技的辅助,恐怕玄极之下难有敌手了。” 了解了筑道,柏秋寒才完全明白为什么丝可萝丝这样的血族天才在凌星雪这个血气化精练气士中也只有陨落一途。 倒不如说,身为才进入第五秘境的血族,能打伤凌星雪、并且逼得她几乎耗尽了真气的丝可萝丝,已经完全不负天才之名了。 “修炼下丹田的练气士,经络均要分阴阳,奇经八脉还可以选择不开用作勾连的冲脉或者带脉,但是这十二正经,若是只开十一条,却不可避免要偏阴或者偏阳了。” “以阳之体开阳之路么?” 以通常练气的观点,男性体内还是阳气更重,如果选择偏阴的筑道,应该可以互补,危险性也更小,不过所能发挥的力量也更小就是了。 但既然要走这条疯子一样的道路,那不如就更疯狂一些。 从元晶中抽取了几人份的灵元,柏秋寒尝试着以之冲击经脉与外界的通道,当然结果自然入泥牛入海,连个浪花也没有翻起来。 “果然差太多了吗!”柏秋寒叹息,此去映城,如果没有获得足够灵元的契机,那就只能…… 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柏秋寒想要更深地了解这在他识海中已经存留了近一个月的功法时,他却被婴儿的啼哭吵醒了。 柏秋寒回过神来,倒并没发现什么敢于袭击他的野兽,倒是那湿润的简陋尿布让他犯了难。 第六十四章 村落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柏秋寒就叫醒十三,收拾东西开始了旅途,不知是没吃早饭还是什么原因,到了柏秋寒预计时间的中午,他们还没有看到村落的影子。 柏秋寒取出手中的地图,确认上面标注的文字的确是汉隶风格自己没有认错,然后继续在茫茫草原上行走了。 至于这个世界为什么会用古代中国的文字和语言,他早就放弃了思考,或者说不愿去思考了。 又走了两三个小时,算起来应该到了下午,柏秋寒终于看见了地平线上影影绰绰建筑影子。 “这些人脚程倒是挺快,一个白天竟然能走出这么远。”柏秋寒倒是忽略了昼夜变化的问题,现在天气渐冷,白昼渐渐缩短,自然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过多花一些时间也无伤大雅,又是一个小时的行进,他们才终于到达了村落边上。 十三毕竟身体虚弱,虽然行李都是柏秋寒在扛,但走了这么远,他的脚步也有些虚浮,只不过他的目光还很有精神,显然平素这样的体力劳动不少。 说是村落,实际上却远没有柏秋寒想象中那么大。 用路途中见到的矮树所构建的、约有一人高的围栏,圈下了两三千平方的土地,其中动物皮革的蒙古包和木质结构建筑,算下来约有三十几座。 主要集中在中央的建筑群显得稍微有些密集,而外围无人的区域,却又被一些稍矮小的藩篱划分好,从那些不知多久没洗的皮革雨棚和用来喂食的槽枥可以看出,这应该是家畜家禽居住之所。 但是此刻这村落却是异常的安静,那些用藩篱划分的区域里也没有看到任何动物的存在,柏秋寒略感奇怪,精神力放出,就在村子的另一头感受到了大量的气息。 “大人,我们快走吧!”看到这样的场景,十三却显得非常紧张。 “怎么了?”柏秋寒皱了皱眉。 “这、这应该是游者的劫掠,按照规矩,所有的牲畜都要被拉到村口,供其挑选,如果不能满足条件的话……”十三话没有说完,头又深深埋了下去。 “那就要掠走妇女和孩子么?”柏秋寒叹息一声,他已经猜到了十三没有说出口的部分。 “如果不进去的话,我们可就没有粮食了。”柏秋寒拒绝了十三的提议,除了要获得生活必需品之外,在那些气息中,他没有感受到特别强大的存在也是原因之一。 越过了围栏,从建筑的缝隙中,柏秋寒来到了村口,人数大约为一百五十的村民们,扎堆站在村口,在们身前的是各类牲畜,总数算起来也不会超过五十。 这些村民一半以上都是看起来超过六十岁的老人,剩下妇女儿童各占一半,他们大多衣着破烂,一般游者那种用兽皮和布料混合缝制的衣服在这些人身上根本看不见。 老人还好些,妇女大多只能用粗制的兽皮护住要害,有些五六岁的孩童,甚至连衣服都没得穿,不着寸缕地站在那里。 和这些看起来就是营养不良的村人比起来,在村口的那些游者就健壮得多了,而他们手中泛着银光的金属武器,更是可以掌握这一百多人的生杀大权。 灵元界人的生命很长很长,依托于地球而生的这个世界,生物的寿命也和地球上的时间等同,如果无病无灾能活到八十岁的老人,在这个世界就能将时间翻上数百倍。 但是这个世界的人和一般人类不同的是,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灵元支持,不过百年他们的身体就会极速衰败,而这短短的巅峰期,相对于他们的寿命,不过是几十分之一罢了。 一般的游者,如果幸运地在年轻时似永无止境的地盘摩擦战斗中存活下来,其结局也就如同现在村落中那些骨瘦如柴的老人一样,衣不蔽体地站在那里,等待着新一代游者的劫掠。 在这个世界,活得长远不一定是好事! 也正因为活得太久,这些已经失去战斗力的老人无比惧怕死亡,面对欺凌,他们只会逆来顺受,幸而有那游者“联盟”存在,加上城市的压力,才形成了某些潜在的规则。 这些游者只要掠夺足够,就不会轻易伤人性命,就算掠夺不足,也是先找那些妇女儿童的麻烦,和他们关系不大。 哪怕知道村落中的妇女与儿童数量都在减少,最终还是只有从他们身上获取灵元,但他们还是如鸵鸟一样,将头深深埋在地下,永远不会去看背后即将到来的危险。 只要提防好游者之前抢夺地盘的战斗、然后将那些女人或小孩推出去死就好了,这就是几乎所有老人心中的想法。 于是在这个以老人为主的村落中,村人们只是安静的、毫无抵抗地站在村口,等待着劫掠。 这次似乎比较幸运,他们提供的数量足够让这八名游者满意,游者们将一些只经过基本处理的动物皮革装上马车,那匹驽马因为身后加重的负担而轻轻嘶鸣着,只不过很快就被游者们兴奋的声音所取代了。 牲畜被游者们驱赶了接近一半走,不知道什么是可持续发展的他们,专门寻找着体壮的雄性或者雌性,只留下一些老弱牲畜村子,如果在短时间内遇上其他游者的劫掠又该怎么办呢? 到那时候,恐怕就不是这样“和谐”地在村口清点着牲畜和皮革,而是直接拔刀开始闯进这些村人的家中,将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和女人孩子带走了吧! 那些老人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们只是麻木地看着那些庆幸于收获的游者,就如同看着当年的自己。 柏秋寒无法袖手旁观了,他对于这些麻木的村人有一丝怜悯,却无半分好感,对于能在这里交换到什么能在城里使用的东西也已不抱希望,但是那些游者对于他来说,可是实实在在的肥羊。 也许是为了应和柏秋寒的想法,被十三驱赶着的两只羊不知什么时候溜了出去,咩咩叫着冲到了村口,冲到了游者和村人面前。 “你们还敢藏私?”领头的游者看着那些村人,眼中露出了危险的光芒。 一众老者面如死灰,将强壮的牲畜暗藏起来,也不是没有先例,当然前提是不被这些游者发现,不然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会被视作是对这些游者的反抗,而对于反抗者…… 于是领头的游者抽出了刀,而他身后的几人,只是带着看热闹的笑容看着——日复一日的无聊生活中,这就是他们的娱乐。 “对不起,那羊是我的。”就在那领头游者准备将一名站得靠前的老人从人堆中拉出来时,柏秋寒走出了用以躲藏的房屋阴影。 游者们警惕地看着这有着一张漂亮脸蛋的青年,他们显然不会认为柏秋寒这样的人会是这村落的村民。 “你是什么人?” 灵元界的游者大多没有看出他人境界的实力,但却不乏看出危险的眼光,像昨天那几个敢于直接动手的反而是少数。 “把你们的元晶交出来。”柏秋寒只是简简单单地说道。 那领头游者面色一变,说来收集灵元的元晶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否则也不会只要是游者就人手一个,但是他手中的元晶,却还有没来得及吸收的、前段时间干掉一批同行获得的灵元,哪怕他在柏秋寒身上感受到了危险,也是绝对不可能拿出来的。 其他游者仍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理由当然和昨天那几人一样——如果头领不能证明自己的强大,那就只能遗憾落幕,然后被人取而代之。 “不要笑,你们也一样!” 这下所有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他们不知道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青年是何方神圣,但若是在这里被挑衅了还不还击,他们就只会被同行轻视,一旦失去了貌似强大的外皮,在这从不缺乏游者的城外,被看轻的对象就会成为地盘倾轧中最早的祭品。 贪生怕死却又必须爱惜面子,这就是游者的矛盾。 柏秋寒却管不了那许多,他已经觉悟,如果不化身和这些人一样的强盗,那他的筑道之旅依旧遥遥无期,况且对这些人下手,丝毫不会违背良心。 “你俩去试探他一下。”遇见这种情况,领头的那名游者还算有一些话语权。 被点到的两名游者不情不愿地抽出钢刀,就向柏秋寒走去。 但是柏秋寒并没有跟他们近身的机会,念力刃划过十几米,就将这两人的手筋斩断。 直到剧痛通过神经传达到了他们的脑海中,他们才发现自己已经手上,顿时只能抱着已无力握刀的手腕哀嚎。 “灵元脱体!” 就听见有数人脱口喊道,其中有游者,也有早就避开一旁关注场面变化的村落老者。 柏秋寒皱了皱眉,所谓灵元脱体,应该也是这个世界的某种境界,不过他并没有从昨天那些游者口中得到这个情报。 柏秋寒看向这群游者的眼神瞬间变得不善起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情报再多也不会嫌的。 “这……这位大人,我们愿意留下所有元晶、不,所有财产我们都留下,请大人放我们生路吧!”那领头游者直接将手中钢刀一丢,就已经伏倒在地。 在这个男人看来,柏秋寒那以念力脱体伤人的方法,虽然和他听说的灵元脱体不大相同,但总之不是他们几个底层游者可以匹敌的存在,向这样的强者投降,就算是自己的手下也没法质疑自己什么,反而会因为失去了元晶以及财产,不得不向自己靠拢。 这人心中的算盘打的啪啪响,不过柏秋寒却早就改了主意。 “麻烦你留下一阵子,我有些话要问你!” 那游者头领的表情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他深深相信自己的部下,只要自己半天不在,那几人绝对会选出新的头领,然后把自己这个曾经的老大分成各自的灵元。 只是他显然不具备讲条件的资本,在无效的反抗和些许的希望之中,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很快,柏秋寒手中又多了八块元晶,可惜的是,这些已经被转入元晶的灵元只能直接供人吸收,而不能相互转化,以至于柏秋寒必须随身携带大量元晶,哪怕一块只有瓶盖大小,堆在一起也颇占地方。 “怪不得哪怕在这种毫无信誉的地方,城市也要发行货币,灵元再硬,用来交易还是太不方便了。” 柏秋寒将所有的元晶都放入一个包裹中装好,而其余的游者也根本没有管他们曾经头领,更不敢带走马车和其他任何物品,逃也似的跑远了。 只是看那两个断掉手筋的男人一脸绝望的模样,他们的下场应该不会太好。 柏秋寒正想从眼前这个因为念及希望渺茫的未来而面色苍白的男人身上获取想要的情报,却见一个村人老者鼓起勇气走上前来。 柏秋寒本以为自己帮助这些人追回了失去的牲畜,他们怎么也该感激自己才是,但是他想错了,哪怕他是以识引气境界的精神力高手,也无法看透人心。 “求求您,将那些人全杀了!”那名老者跪在地上,指着那些游者逃走地方向,涕泗横流地向柏秋寒哀求着,“他们很快会回来的,为了在其他游者和‘联盟’眼中的面子,我们这些人一个都没办法活下来!” 柏秋寒只觉一阵眩晕,到了灵元界的第二天,他确认了一个事实——在和平国家长大的他,大概永远不会理解这些人! 第六十五章 映城 柏秋寒当然不可能将那些逃走的游者一一杀死——虽然他现在确实能够做到。 他并不怀疑这些村人的话语,至少以他这两次与游者们的交手,他就已经知道这些刀头舔血之辈大概会有怎样的举动。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柏秋寒可以救这些人一次,难道还能救他们两次、三次? 这些已经失去反抗心、与在村口彷徨的牲畜们并无差别的人,终有一天会被吸干了骨血,化作灵元界底层的养料。 这个世界无数年来都是如此,不过还是一个循环罢了! 更何况…… 柏秋寒看见了那些村人眼底冷厉与仇恨的目光,那不是对着压迫他们的游者,而是对着“救”了他们的柏秋寒——只是因为他没有赶尽杀绝而已! 大概这些老者年轻之时,也做着一样的事情吧! 柏秋寒感到了恶心,这个世界就如同泥沼一般,让站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越陷越深,然后被同化,变成失去人性的怪物。 本想在村落中留宿一晚的柏秋寒彻底放弃了这个打算,将带来的两只羊有些强行地和村人交换成了少许映城的货币以及一些干粮,柏秋寒就和十三重新踏上了去往映城的旅途。 而那个被他扣下的游者,在吐露所有知道的情报之后就被柏秋寒放走了,至于他和那个村落的命运最终如何,柏秋寒没有能力去管,也不想去管了。 他不能拯救所有人,而有的人,似乎也不值得拯救! 向着映城的方向又走了五天,路上也经过了两座村落,但柏秋寒都选择了露宿,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可以用于交换的物资,也有可能是——他不想看见那些已经失去希望的、麻木的、可怜又可恨的人的了吧! 到了第六天中午时分,身上的干粮又快要用尽时,柏秋寒终于看到了城郭的轮廓。 在柏秋寒的想象中,在这发展水平相当于几千年前地球的世界,所谓城市,大概也就是低矮的城墙、昏昏欲睡的卫兵。 虽然那些游者向他极尽描述了城市的宏伟,但在他心中,还是有这些底层游者不过井底之蛙的想法在。 然而到了这城市之前,柏秋寒才发现事实与自己的想法大相径庭! 绵延数公里的青砖城墙,至少有二十米高的外郭,以及十几米宽的护城河,就算放在中国古代最强盛的时期,也是排的上号的雄城了。 柏秋寒不知道以灵元界的生产力是如何修建出这样的城市的,所以他生出了浓浓的警惕之心。 “就是不知道那些家伙说的灵元脱体到底有多强,难道相当于先天境界吗?” 柏秋寒不知道灵元界的力量法则,依据那些底层游者的描述也无法推测,只能知道就算是城市或者“联盟”之中,这样的强者也是少之又少而已。 不过柏秋寒可以肯定,面前这座城市之中,必然会有那样的高手。 城门口有两队卫兵把守着,但城门却是大开,无论衣着破烂还是整洁,要进城的人们都在城门口整整齐齐地排着队,在这个纷乱的地方,柏秋寒第一次感觉到秩序的存在。 地面的草丛到护城河外大约百米就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绿与黄的交接,就好像是将这个世界划分成了两个部分。 除却大门之外,还有不少车队在远处的侧门进进出出,只是那里似乎就不对外开放了。 柏秋寒乘着之前从游者那里夺来的马车,缓缓驶过了那条界线,相比于他那小小的惊讶,十三却是被那高大的城墙震慑得目瞪口呆,幸而他赶车的技术不错,才没让那匹驽马偏离了方向。 “大人,这天地间竟然有这样的地方么!?”十三回过头,兴奋地看着柏秋寒,稚嫩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属于少年的天真。 “当然是有的,你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也能去看到很多不同的风景。”柏秋寒也露出了笑容。 “我……大人……我真的可以么?”十三又一次垂下了头,攥着缰绳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当然是可以的。”柏秋寒知道这不过是最虚无的安慰,但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是的,大人,我一定会……一定会看到那些想要看到的风景!”十三抬起头,似乎已经决定了什么事情。 “你要相信,你是人,不是别的什么东西的奴隶!” 对于柏秋寒的这番劝导,十三却别过头去,不敢回话,柏秋寒叹息一声,类似这样的话,他在这几天已经说了好几次,不过每次换来都是这样的对应,以至于他想让十三改一改对自己的称呼都做不到。 “要先改变这孩子的思想才行!”柏秋寒救不了所有人,但他仍旧试图救下面前这个孩子,至少能让他不在麻木中生、又在麻木中死。 只是现在看来,还是任重而道远。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马车到达了队伍的最末尾,排在柏秋寒前面的,是一行大约十人的游者,他们赶着数量约有二十的牲畜,以及满满一马车的货物,从表面看来,他们是比柏秋寒之前遇到过的游者们更强的群体。 然而这些在城外的村落中作威作福的游者,在这映城的城门口,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控制好自己带来的牲畜,默默等待着入城的时机。 相较于安静得有些诡异的游者们,那些穿着整洁的布衣乃至丝绸制服装的人们,却是嘈嘈切切地交谈着,他们身后大多是空空荡荡、却比游者们的更加华丽结实的马车,偶尔还能看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性。 城门口的卫兵似乎也没有打断这些人交谈的意思,只是机械性确认着入城的人数、身份,并且征收着入城税。 面对这样的区别待遇,那些狡猾而凶狠的游者却没有任何意见,原因也很简单,那些衣着华丽的人,身上散发的气息远远比他们强大。 “这些就是城里的住民吗?”柏秋寒默默感受着这些人体内的灵元波动,发现不少都有着相当于丹海初结境界的能量,与那些大多只能欺负老人妇女的游者相比,确实是云泥之别。 队伍一点一点地向前行进着,却也并没有发生那些柏秋寒在影视作品里看到的、城门口被挑衅然后被迫装逼的无聊事件,倒不如说在这个地方,这些灵元界人守规矩到让他都有些不习惯了。 等待了大约两个小时,就连十三的兴奋劲都已经褪去,柏秋寒他们终于到了城门之下。 隔得近了,就能看见城楼上用汉隶刻着的、在不知多少年的风吹雨打中已经变得无比模糊的“映照”二字,想必这便是映城之名的由来了。而城门的士兵,比起常年风餐露宿的游者,不仅身体要更加壮硕,身上穿的也是金属锁甲,加上跨在腰间的钢刀以及手中的长槊,寻常的游者恐怕几人一起上也不一定能打败一名士兵。 这些士兵表现得却没有太过粗暴,对于马车的检查也相当粗略,倒是在柏秋寒身上停留的目光要多一些。 不过这也很正常,柏秋寒此刻包裹在运动服之上的,是和其他游者相差无几的破烂衣服,但却偏偏长了一张漂亮脸蛋,不论怎么看也不像那些粗鲁的游者。 不过这些士兵也就是打量而已,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确认完了人数,就有一人对柏秋寒说道:“三人入城,三个单位灵元或者三百映钞,一马车货,再加一个单位,合计四灵元或者四百钞。” 柏秋寒不知道灵元的购买力究竟如何,但看排在后面的游者对于这个价格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想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不过他还是试探性的问:“这孩子才几个月,也要交税吗?” “是个人就要交税,没来过映城吗?”那名士兵显得有些不耐,“要么交钱要么滚蛋,哪来这么多问题。” 眼见没法从这些士兵口中套出什么情报,柏秋寒也只能老老实实交钱,将从那些游者手中抢夺和与村落“交换”的货币刨除近一半,柏秋寒一行终于到了映城之中。 映城是分外郭和内城的城市,但是这两道城墙之间距离却并不算近,而这之中的空间,却是充斥着矮层的民居、商铺乃至地摊,嘈杂而热烈的环境,让柏秋寒真有一种穿越回了古代、正逛着集市的错觉。 然而让柏秋寒更加诧异的是,从进入外城开始,这天地间的能量流动就比外界强上不止一个档次。 如果说城外的能量是稀薄到几乎没法修炼的话,这城中的能量,其实比地球差距也不算大了。 只不过作为来自异界的存在,柏秋寒自然没法在城中修炼,就算能将这些能量转化成真气,也不能提升他半点修为,但他却依旧欣喜异常。 柏秋寒曾尝试过用《炼法真诀》将这个世界的能量直接转化成灵元然后存入元晶,事实上他也成功了,不过效率极差,一个晚上下来,甚至无法转化出一个单位的灵元,这固然有《炼法真诀》乃是修炼丹海的功法的原因在,但是更大的原因,却是城外的能量太过稀薄,就算《炼法真诀》再怎么强大,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是在这城中呢? 柏秋寒深深感到,选择到城市里来,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十三不像柏秋寒一样能察觉到外界的能量变化,他只是觉得到了城里以后,身体仿佛轻盈了些,但在柏秋寒怀中的小叶却从熟睡中醒来,睁开了她漂亮的双眼,有些疑惑地望着天空。 骤然,柏秋寒又一次察觉到了那曾让他感到沉重的气息,他下意识地向怀中望去,正对上了小叶的眼——那幽黑而深邃的眼。 “……到了。” 柏秋寒好像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不,那不是声音,而是直接在识海中出现的精神波动。 是谁在跟自己对话? 明明是青天白日,柏秋寒却吓出了一身冷汗,能轻易入侵他的识海,如果不是他信任而不设防,就只能说明那已经危险到以他的精神力境界也无法应对了。 “……到了。” 那个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但柏秋寒甚至无法从那好像是由无数人口中发出的、重叠在一起的声音里分辨出这个向他传音的人是男是女。 “是你吗?”柏秋寒难以置信地看着怀中的婴儿。 但小叶眼中那深邃的光芒却消失了,她转而皱起小小的眉头,红润的嘴唇撅起——已与她朝夕相处了好几天的柏秋寒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对不起小叶,别哭了,我不该吓你的!”柏秋寒自知刚才的表情肯定狰狞得吓人,赶忙托起襁褓,连声宽慰。 好容易才让小叶止住哭声,柏秋寒只感觉比和同级的练气士战斗了一场还累。 “如果……真的是她呢?”看着怀中又开始升起困意的可爱女婴,柏秋寒沉思着。 “但我已经无法抛下她了吧!”柏秋寒知道,不论是出于心中的善、还是因为在这个被遗弃的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都已经无法抛下她了。 “我相信着小叶,所以希望你也能相信我!”柏秋寒不知道这个孩子能不能听见自己的精神力传音,但他还是试着表达最大的善意。 在车下牵着马的十三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却勒停了马匹,因为有一个人挡在了马车之前。 身着黄色丝制长袍、显然是城中居民的中年男人,向柏秋寒轻轻做了个揖,而后说道:“这位先生,可否移步一叙?” 第六十六章 金家,情报 柏秋寒确认自己与映城中人从没有过交集,但这个好像已经在城门口等待许久的中年男子又是怎么回事? “请问阁下是?”对方显得彬彬有礼,柏秋寒的态度自然也软化下来。 “先生不必惊慌,在下乃是内城金家一个小小伴读,只因我家少爷向来敬重能人异士,故命我等在城口等候,向先生这样的人传达我家少爷的善意。”那中年男人笑着说。 “我只是普通游者罢了。”柏秋寒自然不会相信这套说辞,便打算推脱。 “先生的谈吐外貌,有哪里像是那些粗鄙的普通游者了?” “那您可是看错了。”柏秋寒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子绝对骗不过人,但他也不打算和这样无事献殷勤的人交谈下去,就示意十三驾车绕开此人。 “我看先生面生,想来是初到映城,我家少爷说了,像您这样远道而来的朋友,金家作为东道,自然是要奉上川资并提供一些映城的信息的。”对于柏秋寒的冷淡,中年男子似是不以为意地说道。 柏秋寒骤然勒住缰绳,深深的看着这个黄衣中年。只是任凭他再怎么看,也只能看见公式化的笑容。 柏秋寒叹了口气,那所谓路费他倒不怎么在乎,毕竟映城发行的这种除了城主印鉴外几乎没有防伪标识的钱币,到了城外远些的地方大概也就比废纸强上一些,但是这座城市的情报,却是他必需要知道的事情。 以这黄衣中年人的阅历,哪里看不出柏秋寒已是意动,当下就让开道路,笑道:“请这边来,在下已在客店定好桌席,只待先生来了。” 柏秋寒苦笑一声,便让十三赶着车跟此人去了。 映城的外城整体就如同一个巨大的集市,由土木或者砖石结构的平房围成的道路,基本被商铺和地摊占满,留下的空间满是来往的行人与畜力车辆,可谓拥挤不堪。 但那黄衣男子走在路上,不论是身为外城住户的商铺主人、还是临时进城摆摊的游者,都纷纷让开道路,留出足以让柏秋寒的马车畅通无阻的空间。 让这些人敬畏的不是这黄衣男子本身,而是他胸口上别着的那枚金色徽章——居住在映城内城、地位远远碾压他们的贵人的标志。 柏秋寒暗自感叹这城市之中的阶级分化,同时也在打量着两旁的商铺和摊位。 街上的店铺五花八门,从贩卖衣物兼职皮革改造的服装店、到贩卖生熟各种肉类的肉铺、甚至那在柏秋寒想法中应该是严格管制的冶铁铺子,也是光明正大的开在路旁,甚至门面上还挂着应该是店主自信作品的锋利兵器。 相比起来,那些应该是进城的游者摆出的摊位就显得非常单调了,不是自己无法消化牲畜,就是简单加工的皮革,偶尔能见到售卖应该是多余的、其中没有带着灵元的元晶都算是非常稀罕了,哪像那些商铺还有专门售卖此类元晶的地方。 不过柏秋寒依旧觉得有一丝异样,倒不是因为这城中和城外完全不同氛围,而是他隐隐感觉到,如此热闹的集市好像还缺了什么。 “先生可是有什么疑问?”那男子见柏秋寒面色有异,于是开口问道。 “为何在这些商铺之中,没有娱乐玩耍的店子,甚至连一家书店也没有?” 听得柏秋寒这个问题,黄衣男子先是一愣,而后失笑道:“先生说笑了,据在下所知,不论哪座城里,这样的店铺都不会在外城。” “是吗?”柏秋寒自知失言,回了一句话后,便不再言语了。 那黄衣男子只是略有深意地看了看柏秋寒,也没有追问。 过不多时,柏秋寒便发现已经出了集市,来到靠近内城的位置,这里已经看不见什朴素的平房,取而代之的许多三层以上的木质结构建筑,从建筑门楣上写着的诸如什么馆或者什么栈之类的,他推测这些建筑大部分都是旅店客店一类。 “这边请。” 黄衣男子将柏秋寒引到了看起来装潢最华丽的一家旅店,柏秋寒下了车,就有侍者将马车牵走,柏秋寒抱着小叶、带着十三就跟男子来到二楼雅间之中。 “这里……”虽然这雅间非常整洁,就连那实木的圆桌,都好像是新拿出来的一般,但柏秋寒那越发敏锐的精神力依旧感觉到了这个房间,过去的不久之内都还有人的气息。 “似乎有些杂乱,让先生见笑了,想来是在下的同僚先前用过,还请不要介意。” 黄衣男子就好像知道柏秋寒在想什么一般,这让柏秋寒心中升起了警惕。 “如果真如他所说,看来这个地方就是他们用来接待所谓奇人异士的,但这究竟有什么目的,难道真是所谓什么金家少爷的余兴?” 柏秋寒思忖着,但无奈信息实在太少,根本猜想不出对方可能的目的。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柏秋寒也不相信面前这个灵元水平不过相当于丹海初结境界的男子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威胁。 “在下乃是金家少爷的伴读,得赐一个金泉的名字,敢问先生大名,此来映城又有何贵干?”柏秋寒刚刚坐定,那中年男子金泉就问道。 “果然!”柏秋寒心道这人绝对不是单请自己吃饭而已,当即面不改色地说道:“金先生怕真是高看我了,我姓柏,贱名不足挂齿,进城不过是为了卖点货物而已。” “先生又说笑了,在下刚才粗略看了看,先生车上那些东西便是卖掉,能顶下进城税收就不错了,更何况要加上免不得要在城中过夜需要的房钱。”黄衣男子脸上依旧是带着深意的笑容。 柏秋寒苦笑一声,果然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还是太难隐瞒了。 见柏秋寒不愿说,金泉却并没有多问,好像这就真的只是一些场面话,然后他就将话题带到了柏秋寒最想了解的地方:“先生初来映城,想必许多事情不甚清楚,还请不吝告知在下,在下能够回答的必然言无不尽。” “我初来映城,金先生先前说晚上需得在这些客店中留宿,难道在街边露宿有何不可么?”柏秋寒试探性地问了一个问题。 “在下不知其他城市规矩如何,但这外城夜晚却是有宵禁,只要月亮升起,商铺必须关门,集市必须收摊,如无特殊情况,街上不得有人,否则城主府的卫队可任意杀之。” 金泉看着柏秋寒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在想为什么面前这个青年连这么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 “你说外城?那内城呢?” “内城自然不用遵守这个规矩了。”金泉哈哈一笑,“能住在内城的,不是城主府里那些将军的熟人亲友,便是花了大价钱在内城购置了房产、又颇具实力的前游者们了。” “敢问金先生和您那位少爷的家里,又是哪一种呢?” “呵呵,自然是后者,我家祖上已在映城有三代,要说是游者却也不尽然了。”面对柏秋寒稍有些尖锐的问题,金泉却还是毫不在意的回答了。 “您家那位少爷难道是为城主工作?会对我们这种下层游者这么感兴趣?”柏秋寒继续试探。 “先生您……呵呵,既然您说您是游者,那就是吧!”金泉也不再跟柏秋寒争辩,“我家少爷倒还没那么好运气攀上城主府的高枝儿,不过是些个人的兴趣而已。” “这意思是等会儿能见到这位金少爷?” “我家少爷最近事务繁忙,实在难有时间,只能差我等下人来接待先生这种人物,还请见谅。”金泉说着,便站起身来,又向柏秋寒做了一揖。 柏秋寒表面点头称是,但心中却更想不明白了,这位金家少爷让自己的手下陪着像他这样的所谓奇人异士,自己却又不相见,若说是招揽未免太没诚意,若说是处于什么目的欺骗好像又太费周折,况且柏秋寒到此这么久,也没发现有什么阴谋的气息。 反正想不通,柏秋寒干脆破罐破摔,将自己想了解的一切信息都跟着金泉问了。 但这人确实如他所说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到后来柏秋寒问及映城城主府究竟有多少军队,有多少位被称为“将军”的强者,其实力又如何,金泉也全部做了回答,似乎这些应该是机密的事情就跟报纸上的招聘信息一样廉价。 两人的交谈持续了约一个小时,柏秋寒感觉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问的了,干脆地拒绝了金泉提出的共同进餐的请求,选择了离开。 拿着作为“路费”的一千映城货币,柏秋寒走出了这座酒楼,只是虽然很多问题得到了解答,但他心中的疑惑却一点没有减少。 “内城吗?”看着城墙高度丝毫不逊色与外郭城楼的内城,柏秋寒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小小令牌。 “可以进入一次内城的凭信?为什么还要把这种东西给我这种素不相识的人?” 柏秋寒不相信天底下有免费的午餐,然而金泉或者说他身后的金家实在太过洒脱,交流了情报并且提供了钱和物资之后,连一点挽留的态度都没有就让自己走了,就好像…… “好像只是想让我进入内城而已。”柏秋寒不知道自己进入内城会对这些会有什么好处,但就算知道了,他也是非去不可了——从金泉口中得知,内城的能量密度比外城还要高,而这似乎是因为城主府内有可以聚集能量的远古法阵之故。 不过城主府柏秋寒是没有想过能进去的,在金泉那了解到,映城有职业军队两万,还有不少屯兵,而有“将军”之称号者三十人,以实力次序排列,其中排名靠前的都已是达到了所谓“灵元脱体”的境界。 只是金泉的实力眼界也不足,柏秋寒还是无法推测出这个境界究竟代表着什么,但总之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匹敌的就是了。 “但是在这之前,还是把这些东西处理了吧!”柏秋寒看了一眼成为了累赘的马车,无奈的摇了摇头,就和十三赶着马向集市走去。 第六十七章 内城 太阳已经西斜,而柏秋寒面前用布铺成的简单摊位,也基本卖完了货物。 在附近摆摊的游者却用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看着他,见他似乎有了收摊的意思,又大大松了口气。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原因无他,就是柏秋寒恶性竞价的缘故。 为了早点把带的那些累赘出手,他不仅从占据最好的地段的游者那里“协商”来了这个摊位,顺便价格上也比同样的铺位便宜上了一成; 这种破坏市场的行为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仇视,当然这些在外城混的没一个修为能看的,上来找麻烦的游者都在柏秋寒念力下吃了亏。 由于根本没人看到柏秋寒动手,就算请了映城的卫队过来也没用,所以这些外来的游者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以至于后来为了让柏秋寒早点收摊,这些游者不得不从微薄的收入里挤出一点,来购买柏秋寒摊位上的货品,让柏秋寒能尽早把手里的东西卖光滚蛋。 “才六百多么?” 粗糙加工的皮革虽然比牲畜容易携带,但价格却又远远不如,柏秋寒图方便才在村落中将两只羊换了几百货币和一些干粮,到城里一看才发现是血亏。 不过他也没有倒回去找那个村落麻烦的意思,对于这样的交易他本不怎么在意,如果要靠这种额度的商品倒卖来换取筑道所需的灵元的话,别说七八年,就是七八十年也不一定凑得够。 “现在要想的就是怎么在城里住下来,如果能进内城甚至城主府更好!”柏秋寒看向了内城墙的方向,握紧了手中金泉送给他的进城凭证。 “这个金家肯定没那么简单,看来是想让我还有其他被他们看中的游者进入内城,真是阳谋啊,我却不得不去!” 柏秋寒叹了口气,将马车简单地整理好。 “大人,我们真的要进内城吗?”十三目睹了金泉和柏秋寒交谈的全过程,虽然年龄不大,但他也已经有了在灵元界活下去所必备的警惕心,多少能看出这后面的危险。 “当然要去,为什么不去?” 柏秋寒已经下定了决心,和底层的游者接触,不论时间再长都不会有半点提升,他是为了变得足够强大才离开了重要的人,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那么一切都要为了这个目的而行事。 哪怕是做出一些他曾经不耻的强硬行为,他也不会后悔。 将基本上空了的马车找了最便宜的寄存店铺放了——这里并不会保证寄存物品的安全,但胜在便宜,柏秋寒不虞一辆空马车和一匹无力的老马会被人顺走,不过就算是丢了,他也不会在意。 柏秋寒牵着十三干枯瘦弱的手走在街道上,随着暮色来临,果然如金泉所说的,街上摆摊的游者和商铺都开始收拾货品准备迎接宵禁,在怀中的小叶自从进了映城醒过一次,似乎便一直在熟睡,与前几天的习惯大相径庭,这让柏秋寒又一次确定了某种可能。 “难道你也是和师姐一样的生而知之者?这次去内城,希望也能知道你的身份吧!” 柏秋寒隐隐地感觉到,怀中的孩子似乎牵扯到这个世界很重要的东西,但是他依旧不后悔收留她,甚至于想到这孩子和凌星雪可能是一类人,他心中还多了几分亲近。 “闪开闪开!” 就在柏秋寒享受着片刻的宁静时,身后却传来了叫喊声、马蹄声、还有躲闪不及的行人被撞倒在地后发出的惨叫声。 柏秋寒早早拉着十三躲在路旁,过了十多秒,便有三匹骏马飞驰而过,回头望去,两边的摊位不知被踩坏了多少,不少收拾不及的游者恐怕这次是要血本无归,而那些受了伤的,一旦到了城外,等待他们的可能是被抛弃的命运了。 但是没有人敢发出哪怕半句怨言,原因很简单——那是城主府的马! 柏秋寒自然也看见了,三匹马上骑手均是一身轻铠,虽然是轻铠,但做工却非常精良,远不是城口那些士兵身上的锁甲可以相比的,尤其是最前面那人,亮银色的铠甲上还装饰古朴的花纹,且重量明显更高,又比另外两人更上一个档次了。 甚至于此人的修为,也是柏秋寒这几天来看到的最高的,体内的灵元波动恐怕还要超过一般的脱胎换血境界练气士。 “就是不知道此人和那所谓‘将军’相比又如何?”柏秋寒心中不由想道。 经历了这个插曲,街市上已是一片狼藉,不过这都与柏秋寒无关,又前行一阵后,他终于来到了内城的城门前。 映城的内城有四道城门,但是开放的却只有柏秋寒眼前这一道,根据那个金泉的介绍,另外三道城门主要是用来做内部调度用,只有这一道是向一般住民开放的。 城门口的十二名士兵均身披全铠,灵元的强度更是与丹海境界的练气士相当,柏秋寒知道,这些就是城主的亲卫队了。 城主亲卫,大约有千名相当于丹海境界的士兵组成,听命于映城内务总管,平时的主要任务除了守卫城门之外,也负责内城的警戒与城主府的护卫。 至于这些放在外面已经算是颇具实力的人物为何会毫无保留的听从城主的命令,金泉也曾隐晦的说过,而现在隔得近了,柏秋寒也确实感受到了那样的气息。 “果然是禁制吗?还是下在灵魂之上,生杀大权都在别人手上,怪不得会如此听话。” 通过与城外游者和村人的交际,柏秋寒不相信灵元界人会有忠诚这个概念,现在看起来,就算是军队,也只能建立在这种用高压和实力控制的条件之下。 “不过,灵魂的禁制吗?看来这灵元界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至少不像师父说的就是一个没有进化的丛林世界!” 精神力的修炼方法就算是在作为灵元界凭依的地球,也是不受练气士重视却又非常稀罕的存在,更不要说这种灵魂的禁制了。 如此看来,至少在灵元界的远古时期,是绝对有精神力同样到了极高境界、修为也远非现在灵元界人可比的人物存在,才能将这种禁制之法创造并流传下来。 守城的士兵有些奇怪地看着走来的柏秋寒,但那却不是对于这种一身游者服装的家伙居然想进内城的疑惑,而是…… “城里哪家有这么多城外的亲戚?今天怎么进来这么多,还都是用的一样的凭信,这东西现在很好搞到吗?” “天晓得。” …… 柏秋寒听到了士兵们的窃窃私语,心头一沉,看来那什么金家果然是有其他目的的,但是已经到了这里,他却不能退缩。 这些亲卫队的士兵检查了柏秋寒凭证,除了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一阵以外,也没有为难,直接就放他进了内城。 不过柏秋寒进城之后,却又隐隐听见了那些士兵的交流。 “我赌两灵元,刚才过去那个下面绝对没带把儿的,肯定!” “我跟你赌,我就赌那是个男的。” …… 柏秋寒有些无语,不过这些士兵好像又没有那种受制于人苦闷心情,反倒有些像关系不错的同事在插科打诨。 “究竟什么才是真相呢?”柏秋寒感觉自己有些想不明白了。究竟是那勾心斗角、互为己利的城外,还是那看似有着和谐职场关系的内城呢? 柏秋寒摇了摇头,将那些思绪丢掉,现在他可顾不了那许多。 刚一进内城,柏秋寒就发现空气中的能量果然比外城高了一个层次,如果是在这里用《炼法真诀》制造灵元,速度应该是外界的几十倍。 不过柏秋寒手中的凭证却只能在城中停留两天,两天过后,一旦被亲卫队碰到就会被强制驱逐。 当然前提是被发现! 柏秋寒心中有了定计,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要找个地方落脚。 与外城不同,哪怕天已经擦黑,内城的街道还是挂着灯火,行人依旧络绎不绝,而这里的建筑比起外城来也是更为精致,至少比地球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古镇要好上太多。 而柏秋寒要寻找的不是这些民居,而是内城之中唯一的客栈。 是的,占了映城大约四分之一面积的内城,有且只有一家客栈。 柏秋寒看着面前这个牌匾上写着“映宫”这两个字、囊括了小半条街的客栈,心中释然——这当然是映城官方的垄断生意了。 进了大门,一楼大厅颇为敞亮,让柏秋寒有一种进入了地球上高级酒店的感觉,长长的柜台后面虽然没有挂着各地的时钟,但也用木牌写着各种等级的房间价格。 不过这偌大的客栈却显得有些空旷,至少在那柜台之后,只有一个看上去已是五十来岁的男人在那里。 “住宿?”注意到柏秋寒的到来,那男人甚至连一点营业性的笑容也无,头也不抬地说道。 “是的。”柏秋寒走到了柜台前,看了一眼标价,却发现这里住宿的价格竟然比外城的客店还便宜一些。 不过想想也是,能在这里住宿的,怎么说都是有资格进入内城之人,些许的优待应该还是有的。 “自己选房间,选好了告诉我。”男人依旧头也不抬,只是伸手指了指墙上的木牌。 柏秋寒却没有因为这人的态度有所不满,毕竟能在这种官方垄断直营单位里工作的想必身份都不会差到哪里去,更何况,这个男人体内的灵元虽然因为年龄衰败了,却也相当于脱胎换血练气士的水平! 随便选了一个价格适中的房间,交上了房钱一半的预付金,柏秋寒带着十三来到了位于三楼的房间之中。 房间面积比一般的标间还要宽敞些,与古装电视剧里的客房布置也没什么不同,在草原上走了几天的柏秋寒,骤然看到这么个地方,竟而有种荒谬的感觉。 “十三,你在这里休息吧,我出去探探。”将带着的简单行李放好,柏秋寒便对十三说道。 “大人,我……” “好了,这几天你也很累了,难得有这个条件,好好休息吧,若是需要热水或者吃食,就只能先麻烦你自己了。”柏秋寒从身上的钱币中取出部分交给了十三,“这里是内城,应该是很安全的,我过不久就回来。” “好吧……”十三有些失落的接过了钱,而后看向柏秋寒怀中的襁褓,“那她呢?” “小叶?她跟我一起吧,路上顺便买些她能用的东西。”柏秋寒笑道。 十三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了。 重新回到了大厅之中,男人已经不在柜台之后,而是站在门口,有个亲卫模样的人正在跟他说些什么。 两人一看到柏秋寒,就瞬间缄声不语,倒让他感到有些奇怪。 “请问一下,我要买些日用该去什么地方?” 虽然柏秋寒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也只能向那男人问道。 那男子脸上有些不耐,但还是跟柏秋寒说了方向,柏秋寒谢过之后,便绕过那名亲卫,出门而去,只是当他渐渐走远的时候,却发现身后有什么人在窥伺着他。 第六十八章 乱起(上) 柏秋寒回过头去,却没能发现那窥伺的目光自何而来,或者说,好像身后的整片街道、都在窥伺着他。 怀揣着不安,柏秋寒选择了遁入黑暗的阴影之中,脱离了他人的视线,那种被窥伺的感觉才算减少一些。 “这城里究竟怎么回事!?” 街道上依旧是灯火通明,就如同古书中描述的夜市一般,以柏秋寒这旁观者的角度看过去,甚至有一种欢快的气息,但心中隐隐约约不祥的预感,却让他和这份欢快割离开来。 柏秋寒知道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但却想不通究竟是哪里,此刻他也顾不上去帮小叶购买什么日用品,而是飞快地在城里游走,将重要的建筑位置统统记忆在识海之中——这内城,或许并不如他想象中安全。 一个小时的时间,柏秋寒已经将内城主要得街道探查过,金泉所谓的金家他也找到了,毕竟偌大内城之中也只有一个大户姓金,将这家的位置牢牢记住,又看了那矗立在内城中央、有着一座百米高的石塔的城主府后,柏秋寒返回了“映宫”。 “果然!” 才到街口,柏秋寒就发现了异样,原本充满了欢快气息的街道,此刻已是空无一物,那些路边摆摊的商人、摩肩接踵的行人,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只留下一条安静得有些肃杀的街道。 “映宫”的大门还是大开着,一眼望去,大厅里也依旧空旷,但与一小时之前,好像又有哪里不同了。 柏秋寒隐约在空气中闻到了血的味道,危机感爬上了他的识海,然而十三还在客栈之中,所以他不能退缩,只能直面前方的狂风骤雨。 但是…… 柏秋寒看着怀中熟睡的小叶,这个孩子真的能承受自己使用秘技所带来的冲击吗? “……去吧……” “什么!?”柏秋寒又一次听到了传音。 “去吧!” 更加清晰的精神力波动,终于让柏秋寒做下了决定。 轻轻抚摸了一下小叶光洁的额头,柏秋寒露出了无奈地笑容,他做好了准备,而后大步走进了“映宫”的大门中。 就在柏秋寒跨过门槛的瞬间,空气中就传来了弓弦绞紧以及弩箭破空的声音。 十余把劲弩同时击发,换成一个心里素质较弱的人,光是这恐怖的声音就可以叫人双腿发软,行走不得。 但是柏秋寒不会,所以他的身体消失了,下一刻就已经出现在了数米之外。 失去目标的弩箭射在地板之上,箭簇深深没入青石地砖之中,柏秋寒见此微微皱眉,以这种弩箭的杀伤力,就算以他的肉体强度,硬接只怕也要受伤。 “老先生,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取我性命?”柏秋寒看着那仍旧坐在柜台之后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哼,游者联盟的奸细,哪有那么多话说!” 那男子根本不给柏秋寒解释的机会,手一挥,空气中便又传来弩箭上弦的声音。 柏秋寒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游者联盟的奸细,但是想来绝对和那金家脱不了干系,不过现在,他要想的却是怎么救出十三,然后活下来。 毫无保留的识剑发出,那在暗处控制弓弩的十几名城主亲卫便觉得脑中一痛,手中的弓弩不自觉地掉落在地面上。 柏秋寒叹了口气,他虽不再是哪个天真幼稚的他,但又念及在城门口这些亲卫曾有过“人”一样的举动,所以他最终还是没有下杀手,紧接着发出的念力爆破只是重伤并夺走了他们的行动能力,并没有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饶是柏秋寒最后一刻手下留情,在那曾经在映城拜领“将军”之位、因为年龄和修为退步才在“映宫”得了个管理员之职的甘孟看来,却也是惊骇无比。 “凭空伤人,却不是灵元脱体,难道……” “哈哈哈,你还说不是游者联盟的奸细,外域人!” 甘孟大声笑着,心中已经认定了柏秋寒的身份,他明知可能不敌,却还是站起身,将体内的灵元激发出来。 柏秋寒心中却是咯噔一下,面前这个男人好像是知道他并不是灵元界的原住民,而听他的语气,似乎还见过、至少是听说过其他的异界来客。 但这些问题显然不可能从此时战意已经沸腾的甘孟口中得到答案,也只有打过了。 柏秋寒其实并不想和甘孟这个级别的人交手,换成那些相当于丹海初结的亲卫,他以精神力加念力偷袭之下就能兵不血刃的拿下十几人,但将敌人的境界提高一个层次,精神力就不会有那么好的作用了。 而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怀中还抱着小叶,哪怕这个孩子特异到能够承受空玄碎宇步穿越那莫可名状空间时带来的冲击,却也并不代表能在和甘孟的近身战中保护好她。 甘孟已经从柜台跃起,冲到了柏秋寒身前,而柏秋寒发出的识剑也未能阻止他——这人对于精神力攻击竟然也有所防备! 左手护着小叶,柏秋寒仅以右手与甘孟的双拳碰撞,相较于真气,灵元的确是劣化的能量,这甘孟也算是脱胎换血一级,正面硬拼应该与柏秋寒是有一战之力的,但是柏秋寒却没有感受到太大的压力,以单掌对双拳,也只是和甘孟各自退开一步而已。 “是了,这些人似乎也不会什么秘技,单凭灵元强盛作战而已,就算战斗经验再怎么多,绝对力量还是不足。” 这一下试探,柏秋寒就发现甘孟的实力应该是不如他在地球上遇到的同级人物,甚至连当时刚进入脱胎换血境界的凌舞依,论真气之强盛也要高过面前这人。 甘孟也是面色一白,心中颇为悔恨。 “若是再年轻一些、当初修炼再努力些的话……”柏秋寒仅用单手就能应对自己,这让甘孟心中升起了屈辱感,作为曾经的将军,比起那些欺软怕硬的游者,他却多了几分骄傲。 退到柜台旁,甘孟一拍桌板,便有一个暗格打开,他随即从中取出一柄雪亮的长刀,仅是微风浮动之间,就隐隐有血腥味从刀锋上飘来——也不知这刀上究竟有多少亡魂了。 有刀在手,甘孟的精气神又提升了一个档次,他仿佛回到了当年,跟着城主驰骋疆场的日子。 那时的城主是何等风华绝代,不仅将当时最弱小的映城发展成了现在的模样,还将那个可以毁灭一切的怪物击败。 哪怕城主在那一战后力量大衰,甘孟这个从不知忠诚为何物的灵元界人,还是对那位大人升起了憧憬与崇拜之情,所以哪怕他已经卸下了将军之位、成为了被解除禁制的自由之人,但只要是为了城主大人,那他也愿意将这条性命拼上。 “还是该等阿风他们,不,至少我现在要拖住他!” 柏秋寒在甘孟的眼中看到了决意——这是他从未在这个世界看到过的情绪。 “原来灵元界也是有人存在的。”柏秋寒叹了口气——就算面前男人的决意再怎么强烈,他还是要使之破灭! 这一次换柏秋寒主动进攻,念力在手掌之中形成了薄而锋利的刀刃,带着柏秋寒强大的身体力量,向甘孟头顶劈去。 虽然看不见,但是甘孟能感觉到威胁,所以他挥动长刀,直斩柏秋寒的手臂。 然而柏秋寒又一次消失了,只不过已经见识过空玄碎宇步的甘孟并没有陷入惊讶,本能般地反手一刀,正撞在柏秋寒偷袭而来的念力刃上。 受到灵元的冲击,念力刃瞬间失去能量的平衡而破碎,但柏秋寒却并不在意,他要争取的只是这一瞬间的功夫。 那只白皙的右手在甘孟的眼中似乎扭曲了,那是他无法理解的东西、无法看清的世界,似乎要将他的眼睛晃花。 但身为身经百战的前将军,他瞬间意识到又被柏秋寒的精神力影响了,门齿顶住舌尖,几乎要把舌头咬断,疼痛刺激着他,让他清醒了过来,只是此刻,柏秋寒的拳头已近在咫尺。 “可惜!” 柏秋寒叹息着,也不知是因为那几天学习新精神力技巧——幻惑没能彻底夺取甘孟的心神呢? 还是因为他不得不全力击败面前这个他在灵元界遇见的第一个“人”呢? 柏秋寒的拳头打在了甘孟在最后一刻收回防御的长刀之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好像柏秋寒不是全力打出了一拳,而是在轻轻抚摸着刀身一般。 然后那柄跟随甘孟多年的长刀破碎了,只余刀柄依旧握在甘孟手中。 飞舞的碎片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甘孟面色一白,而后变作通红一片,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颏下的白须,他上半身的麻衣完全破碎,还能看出些许肌肉线条的胸口却已经是血肉模糊。 这位曾经的将军见了鬼一般的看着柏秋寒,然后猛然抽身后退,只不过也许是退得太急,被裂苍玄劲的余威暂时打散了灵元的他,很没有风度地摔在地上,一时间竟没法爬起来。 “这就是裂苍玄劲么?”柏秋寒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中也不免震惊。 他是第一次用裂苍玄劲对敌,就直接将同级的对手重伤,如果换做学会空玄碎宇步与裂苍玄劲之前,甘孟固然不是他的对手,却也不会败得这么快。 至少还能拖延他更多的时间,消耗他更多的体力与真气,甚至还能在柏秋寒松懈之时进行反击——毕竟柏秋寒还要分心保护怀中的小叶,不能说没有一点可趁之机。 但现实没有如果,现实就是,甘孟只能如死狗一般躺在地上,任由柏秋寒宰割。 “老先生,请问那个跟我一起的孩子在哪里?” “呸!”甘孟只是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我想我也是被人算计才会在这个地方,那个什么游者联盟,与我真的没有什么关系。”柏秋寒耐着性子说道。 甘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看到这样的眼神,柏秋寒就知道,这个老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的。 见甘孟不肯回答,柏秋寒只有将精神力发散开去,试图寻找十三的气息,然而就在他发现了疑似的气息时,强烈的灵元波动陡然爆发。 柏秋寒回过头去,却见甘孟已经重新站了起来,这显然不是回光返照,原因大概出在甘孟手中那块乳白色的元晶上面吧! 白色的灵元,再让人感觉不到劣化能量的气息,那是与真气或者斗气同级别的能量,而在那白色灵元之中,柏秋寒还感受到了一种古怪而熟悉的气息——那是七星株下曾经感受到过的、高位面的气息! 第六十九章 乱起(下) 那足以让常人失去行动力的伤势此刻却已不能让甘孟止步,那特异的、乳白色的灵元迅将他被裂苍玄劲打散的灵元聚集在了一起,甚至比之前更加强盛。 甘孟有种重返巅峰的错觉,甚至年轻时未能触及的更高层次,似乎此刻也变得清晰,不过他也清楚,这不过是错觉而已。 “城主大人,似我这等人,怎有资格承受这‘灵界源气’?不过为城主大人使用,也算没浪费了。”甘孟低语着,此刻他有自信,至少能拖住面前那个青年。 看着这样的甘孟,柏秋寒忍不住叹息一声,因为他已无法手下留情了。 体内灵元已经达到相当于脱胎换血顶峰的甘孟,在柏秋寒看来还是太弱,至少论力量和速度,都比不上那些和他交手过的第二秘境高级血族。 当初柏秋寒能赢,而现在变得更强的他面对着更弱的对手,又怎么会输呢? 甘孟没有再和柏秋寒硬拼,而是尝试在这宽阔的空间中游斗牵制,如果他对付的是一般体修或者脱胎换血练气士,这想法无疑是正确的,但他面对的是柏秋寒。 于是空中出现了无数念力刃,在柏秋寒的控制下,如同剃刀一般向甘孟飞去。 “这究竟是……”甘孟终于确定,哪怕是在其他的异界人身上,他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攻击方式,他本以为那些亲卫只是中了灵魂攻击,还在奇怪为什么他们不来相助自己,现在看来,都只是无力相助而已。 虽然看不见念力刃的轨迹,但那能量破开空气的声音以及他多年养成的对危险的感知能力还是帮助他判断清了柏秋寒的攻势。 他不断举起大厅中的长凳挡下念力刃——这种看不见的攻击虽然锋锐,但强度却不够,哪怕把长凳削成两截,也无法继续伤人了。 “可以,我可以做到!”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甘孟身上已多出了几道血痕,但他却愈发兴奋,他相信这种无形的攻击不是无限的,只要柏秋寒稍稍松懈,就要迎来他的反击。 柏秋寒看出甘孟所想,所以不会再给他机会——连续的念力刃攻击,何尝又不是在分散甘孟的注意力呢? 所以柏秋寒踏着空玄碎宇步来到刚刚挡下一波念力刃攻击,身形有些迟滞的甘孟身前。 然后就是毫不留情地一拳! “这个威压……”甘孟叹息一声,看着面前漂亮的青年,虽然他修为远远不及,但这一拳中,似乎又有了那位他最敬重的人物当年的威势。 “再也……看不到了!” 甘孟浑浊的眼中竟而泛出些许水光,那不是对自己生命的惋惜,而是…… 为了那一位把他从野兽变成了“人”的大人,甘孟用尽全力,使出了他所会的、也许可以被称为秘技的力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甘孟不甘而决绝地大声吼着,用来储蓄灵元的下丹田已经碎裂,不是被柏秋寒打碎的,而是他自己通过这种方式来激发体内所有的力量。 没有目的、也丝毫不集中的灵元爆发,哪怕是这位映城前任将军的全部力量,也远比不上真正的秘技,但是柏秋寒没有露出任何蔑视的神情——因为这个面容逐渐变得苍老的男人,是燃烧着灵元、肉体、还有生命在和他一战。 然而裂苍玄劲的力量是如此无情,就算是甘孟的全力反击,还是没能彻底挡下,甘孟又一次倒飞出去,压垮了一片桌椅,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无力站起来了。 柏秋寒也退开三步,咳嗽几声,嘴角鲜血溢出。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那如同烂抹布一样倒在地上的老者——他虽然分心保护着小叶,却也没想到如此粗糙的反击还是能伤到他,以至于最后他根本无法留力,全力施展的裂苍玄劲已经夺走了甘孟体内几乎所有生机。 “意志力量的爆发么?” 柏秋寒不想下杀手,不论所为的是什么,拥有这样强烈意志的人总归是让人尊敬的。 就如同在既往的战争中,明知不敌、为了身后的家国还是慷慨悲歌的战士,只可惜,自从动手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是敌人了。 柏秋寒走到了甘孟身旁,失去了灵元的支持,甘孟看上去仿佛老了二十岁,一片模糊的胸口无法控制地开始喷溅血液,灰暗的结膜中,黑色的瞳孔已经开始散大,他口中还在喃喃些什么,只是已经逐渐无法控制肌肉力量的他,这声音已是几不可闻。 “你想说什么?”柏秋寒叹了口气,俯下头去。 “城主……大人、华夜……大人,老朽……对不……”话音未落,那干燥的嘴唇停止了颤抖——甘孟已然气绝。 替甘孟合上了仍然大睁的双眼,柏秋寒却不能为这位得到他尊敬的敌人收尸了,映城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此处绝不是什么久留之地。 取走了甘孟手中乳白色的元晶,柏秋寒在客栈的地窖,找到了被五花大绑的十三,而在他身周,还有十多个同样是被捆绑起来的、身穿游者风格服饰的男子。 看到柏秋寒的到来,十三唯一还算自由的眼中露出了欣喜的光彩,柏秋寒挥动念力刃,斩断了十三身上的绳子,少年连忙取出了口中的麻核,跪倒在柏秋寒身前。 “对不起、大人,我……我……” “好了没事了,是我不好,很害怕吧?”柏秋寒扶起了十三,轻轻抚摸着他干枯的头发,轻声说道,“活着就好,我不会再抛下你了。” “大人,我们快走!”十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我隐约听见是城主府要对付你,外面那个老头呢?!” “死了。”柏秋寒别过脸去,他还是有些在意甘孟死在自己手中这件事。 十三震惊地看着柏秋寒,他是亲眼看到那些实力在外面也算高强的游者是怎么被那个不起眼的老头轻松擒拿打杀的,但是此刻站在面前这位年轻的大人,除了嘴角的血迹却看不出一点气息的衰落,十三知道柏秋寒很强大,却不知道他已经强大到了这个地步。 “好了,走吧!”柏秋寒牵着十三的手,目光扫过了那些被捆绑的游者,眉头一皱。 “好重的血腥气,这些人都死了吗?”柏秋寒发出精神力,探查着这些人的生机。 “敢反抗的都被打晕了,有些运气不好的挨了刀子,也许是死了。”以为柏秋寒在询问自己,十三赶忙回答道。 “嗯,这时候你先保护自己是对的。”柏秋寒勉强笑了笑,又用念力刃斩断了还活着的几名游者身上的绳子,而后精神力探出,轻轻刺激着他们的灵魂。 灵魂刺痛可比被泼凉水来的刺激多了,这些游者瞬间清醒过来,下意识做出防御动作的同时,他们也发现自己身上的束缚已然尽去。 “十三,我们走!”柏秋寒也不看这些游者一眼,牵着十三就准备离开。 被擒的游者正如柏秋寒所想,均是被金家骗进内城,这些人基本上都有着接近丹海境界的实力。 而他们能在城外活下来,见机不可谓不快,虽然才刚醒转,但又怎么会看不出就是柏秋寒击败了那个强得可怕的老头救了他们? 他们心知肯定卷进了什么大事件,以他们的实力,在内城活下来无异于天方夜谭,不过可以抱的大腿,不是就在眼前吗? “大人,还请救我,我愿为大人驱使!”反应最快的立刻就跪伏在地,重重叩首。 其他游者心中连呼此人狡猾,紧接着也是跪倒在地。 换成以前的柏秋寒,或许还会为这场景动容,但现在他只是冷笑而已,他在这些游者的眼中没看到任何真诚,他不需要这些不知何时就会在身后捅他一刀的所谓“手下”。 所以柏秋寒不发一言,只是拉着十三走出了地窖。 那些游者在短暂地尴尬之后,均是面色一白,看着身旁有相同遭遇的人,本能想让他们结伴而行,但是心中的理智却让他们选择了四散逃离——无法信任的同伴,比敌人更加危险! 看着狼狈逃窜的游者们,柏秋寒不由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同时心中也确信,这些野兽一样的家伙,果然不值得自己去拯救。 “大人,我们要去哪?”十三咽了口吐沫,紧张地看着一动不动的柏秋寒。 “去看看设局的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又是为什么要设这个局。”对于上当这件事,柏秋寒出奇的没有感到愤怒,反而有些好奇,好奇设局的那位究竟是什么样人,似乎连城主府都被他利用了。 柏秋寒这样想着,他和十三的身影却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就在十几分钟后,因为管理者身死而变得冷寂的映宫,再次被马匹的嘶鸣与中气十足的叫喊声包围了。 人数约为一百的城主亲卫身披全甲,手持钢槊,列成两排,拦在了映宫的大门前。 只是这些兵士除了分出几人进门打探,却没有第一时间冲进去,仿佛是在等待什么人一般。 很快,就有两匹快马从街口飞驰而来。 两骑奔到映宫的门口时,两名骑手几乎同时勒住马缰骤然停止,两匹骏马高声嘶鸣着,但在沛然大力下,却还是乖乖停下。 先下马的骑手是一名面容清俊的年轻男子,绘满古朴花纹的亮银全身铠甲更给他增添了几分英气。 只是此刻,那张英俊的脸上此刻却充满焦急,他看着门口的士兵,喝问道:“情况如何,甘老将军呢?” “将军,十五位弟兄尽皆伤重,而甘老先生他……” “不用说了!”英俊男子长叹一声,从没有感知到那熟悉的灵元开始,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前一问,不过是还抱着些许希望而已。 “甘老头他……看来果然是游者联盟的长老潜进来了!” 另外一人也紧接着下马,这人看起来已近中年,五官看起来普通,但气质间却有着久居高位的霸气,只是他站的位置隐隐还在那英俊男子身后,却足以说明两人的地位高低。 “先去看看!”英俊男子走进了映宫,然后就看见躺在破碎桌椅之间的甘孟的尸体。 “老甘啊老甘,却没想到你战场厮杀多年,今日却死于宵小之手!”英俊男子看着那具凄惨的尸体,语气悲切。 “淳于将军,尔将军,”一名亲卫快步走了过来,像两名男子施了一礼,而后道,“十五名弟兄手中的强弩只击发了一次,就已经伤重倒地,据还有意识的兄弟说,是突然感觉脑中一痛,而后被剧烈的冲击打成重伤的,那人下手颇为讲究,主要伤及了心肺,有些兄弟只怕也……” “这个人很强,只怕实力不在我之下!”英俊男子淳于风,在映城三十位将军中排位第四,他此言一出,顿时满场皆惊。 “甘老头毕竟灵元衰败,能击败他不能说明什么吧!” 那中年男子尔华元也是映城将军,不过排位只是二十三,听得实力远超他的淳于风如此说,心中也是惊诧不已。 “那十五个弟兄各自埋伏,那人却能一举重伤,即便是我,在面对老甘的威胁时也不一定能从容做到,这个人很危险!” 淳于风却是想岔了,不过也难怪,虽然他知道外域人的存在,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有柏秋寒这种掌握了精神力和念力、对低于自己境界的对手可以单方面屠杀的怪胎存在。 而在尔华元心中,已经将这个神秘高手的危险性提到最高档次。 “只怕这次真是山雨欲来,城主大人还在稳定聚灵阵法的事情应该是机密中的机密,却不知怎么被游者联盟知道,大举来袭,明知有细作潜入进来,又不知道是何人大肆发放通内城的凭信,放进来一大堆杂鱼混淆视听,究竟是谁在捣鬼!” 淳于风英挺的眉头深深皱起,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淳于,现在还能在城中机动的,就你地位最高,你说怎么做吧!”尔华元向淳于风一拱手,语气坚决地道。 “华元,现在传我命令,所有尚无战事安排的将军,都给我带人去城里找,内城就这么大,必须将进来的那些家伙找出来!” “是!”尔华元深深鞠躬领命。 “华元……”淳于风有些担忧地看着面前的同僚,“你们切不可冲动,如果判断不出虚实,立刻通知我!” “放心吧淳于,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尔华元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就是知道才不放心!”淳于风勉强挤出笑容,“好了,你们快去吧,信号就照原来的,我在这里最后陪陪老甘。” “是!”尔华元领命,但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淳于风,说道:“淳于,我知道你和甘老头关系好,但切不可因此乱了分寸,我们现在可指着你了!” “还用得着你个老粗来提醒?”淳于风笑骂,不过眼中的悲伤似乎也消减了一些。 “那就好,我去了!”尔华元终于带着大部分亲卫去了,淳于风看着自己同僚们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却逐渐消失。 “映城,不会有事的,这是城主大人的映城,容不得他人乱来!” 也许是为了安慰还在这里的部下,也许是为了安慰自己,淳于风自言自语般地说着,但是他心中很清楚——映城,要乱了。 第七十章 映城将军 柏秋寒惊讶地发现,那些在不到一小时前还灯火通明的街市,现在却已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有几盏挂在屋檐下的灯笼,还勉强将这黑暗照亮。 “果然出了大事,我这算是适逢其会了。”柏秋寒暗忖。 此刻的他正行走在阴暗的巷道里,路线早已被他记忆在识海之中,如若不是要配合十三的速度,他早就到达目的地了。 从映宫出来后,十三就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恐惧,只是那隐隐渗出汗水的小手,还是反映出他内心的情绪。 “快到了,快到了。”柏秋寒轻声安慰着身后的少年,同时庆幸在外城摆摊的时候后好歹吃了不少东西,至少能顶住一段时间的消耗,和甘孟一战已经消耗了不少真气,如果还是空腹状态,他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后面可能到来的战斗。 然而巷道的尽头,却隐隐传来了马蹄声和人的呼喊声,火焰的光芒渐渐驱散了黑暗。 柏秋寒心头一沉,知道自己还是慢了一步,只怕现在,像这样容易藏人的地方都已经被映城的士兵把守住了。 “十三,做好准备,我们要闯过去了!” 柏秋寒不是没有想过躲进旁边的房屋中去,不过这些面积不大的民居并没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哪怕撑过今晚,明天天一亮也是要被发现的,而今之计,只有到那个他早就预计好的地方去,才可能有暂时的安全。 骕明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与来不及休息就被拉出来执勤无关,也并非是因为他快马报告了游者联盟进军的消息却没有得到奖赏所以心中不快,单纯只是他看不惯淳于风颐指气使的模样。 作为同时期的将军,淳于风早早修成灵元脱体,位列第四,而自己却只能排在十五,要说心中没有不爽是不可能的。 何况遇上这种紧急情况,淳于风负责统领各种事务,等到这次麻烦一过,大概又要被城主大人奖赏了——至于映城可能度不过这次难关什么的,他从没想过。 “有城主大人在,不管是游者联盟还是其他城市,都不可能击败我们!”骕明正如是想着,不远处的巷道却突然发生了骚乱。 直属骕明几名士兵被人打飞出去,这些士兵虽然修为不如城主亲卫,却也比一般映城士兵要强上不少,能够突破他们封锁的,显然不是什么普通人物。 骕明心中反倒兴奋起来,这岂不是盖过淳于风风头的大好机会? “将军,淳于将军说过,遇到硬茬要信号通知他。”身旁跟随骕明已久的亲兵哪会不知道这位大人在想什么,连忙低声提醒道。 “不必!”骕明摆了摆手,取过已跟随自己多年的长矛,就像那巷口冲去。 那名直属士兵苦笑一声,却已从怀中取出了用作信号的烟火。 “事关映城安危,这可由不得将军任性了。”这名士兵思忖道。 骕明却不知道自己的亲兵已经“背叛”了自己,他提着长矛,来到了骚乱发生之处,就发现一个人影仿佛瞬移一般出现在了街道之上。 骕明也不看那人影高矮胖瘦、是男是女,挺矛就刺。 柏秋寒正以空玄碎宇步脱离了那些士兵的包围,刚松了口气,却发现一杆带着强大灵元的长矛向自己刺来。 光凭这一矛上的力量,此人就不是甘孟那样的衰老之辈可比。 柏秋寒知道遇上了强敌,虽然这人的灵元水平没有达到血气化精的水平,但要是在这里被拖住,城中总有他应付不来的高手,等到对方增援来,只怕想逃也逃不掉了。 不愿和骕明硬碰,柏秋寒拉着十三疾退,只是十三的身体经历了空玄碎宇步的洗礼,此刻正是一阵恶心,又被柏秋寒这么一拉,顿时脱力,松开了他的手。 “小崽子,滚开!”对于挡住道路的十三,骕明一点避让的意思都没有,以他的冲势,十三那瘦弱的身板怎么可能扛得住? 柏秋寒无奈停下了后退的步伐,转而迎上了骕明的长矛,虽说如此,柏秋寒还没有愚蠢到就这样以空手对白刃,识剑射出,而一团念力也在他手中凝聚起来。 对于面前这个青年的举动,骕明还是有些惊讶,他本以为像十三这种明显就是城外某个偏僻村子掠夺过来的小子,不过就是用来掩藏身份的工具、用完就丢的玩意儿,却没想柏秋寒为了十三的安危,竟然选择空手接他长矛。 骕明心念转动之间,爆发的灵元却没有丝毫收敛,对于他来说,不论对面是谁,只要城主大人命令将这些潜入者全部擒杀,那他就只需要执行而已。 但是脑中突如其来的疼痛却让骕明的动作慢了几分,体内灵元也是一滞,曾经应对过这类攻击的他立刻就反应过来—— “外域人!” 识剑的攻击只能影响骕明一瞬,而柏秋寒需要迎接的,是更加狂暴的攻击。 此时,柏秋寒也认出了骕明正是傍晚遇见的纵马过市的骑手中领头那人。 他不知道这些映城的高层人物为何对像他这样的外来者怀有如此之大的敌意,也没有心思去探讨这个问题,掌中的念力在接触到骕明的长矛时就爆炸开来,剧烈的冲击让骕明忍不住退开两步,柏秋寒趁此机会抓起十三,和这位映城的将军拉开了距离。 “达到那些异界人所谓的先天?不对,他的力量似乎和我也就在伯仲之间,看来是那些奇怪的秘技了!” 骕明表面横冲直撞,但作为映城的将军,哪有心思简单的,和柏秋寒交手一招,他就已分析出了大概。 柏秋寒察觉到自己已经被面前这个身披银甲的男子完全锁定,如果要带着十三,只怕难以顺利逃走。 “只有快点打倒他才行!” 周围的士兵已经向他合拢,就算他不惧群战,在这样的战斗中,又怎能护十三和小叶这样没有战斗力的孩子周全? “十三,带好小叶!”柏秋寒将胸前的襁褓取下,递给十三——此刻再不全力应战,只怕后面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也许是察觉到离开柏秋寒怀抱的缘故,本来一直在沉睡的小叶睁开了眼,当她看到十三那张黝黑的脸时,立刻就哭出声来。 骕明也是一愣,而后笑道:“小子,潜进内城还敢带这两个累赘,你胆子真大啊!” 看着那柄明晃晃的长矛,柏秋寒额角见汗,夹杂着精神力传音的话语脱口而出:“小叶,拜托了,安静点,听话!” 不知是不是真的听见了柏秋寒的话语,小叶渐渐止住了哭泣,只是看着十三的眼神却好像还是充满厌恶。 “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你们!”柏秋寒说着,已将精神力散布出去,十几道识剑悬浮在十三周围,显然是为了防止那些士兵的偷袭。 “先保护好你自己吧!”骕明大喝一声,长矛挽起朵朵银色的花,又向柏秋寒刺来。 柏秋寒手中没有武器,就算以他的肉身强度,也没有到能够接下映城将军长矛的地步,然而要武器的话,这里不到处都是吗? 随手一招,念力就将刚才击倒的士兵掉落的钢刀送到柏秋寒手中,骕明瞳孔微缩,显然是没有想到柏秋寒还有这种手段,不过这更加激发了他的战意。 长矛与钢刀在空中快速交击三次,每一次碰撞,骕明的脸色就红上三分,最后一击交错,他脸上就如同被朱砂染上,仿佛都要滴出血来。 柏秋寒看似平静,实则握刀的双手已经微微颤抖,间不容发的交手中,根本没有让他感受高位面使用裂苍玄劲的余地,全凭自身真气气血与骕明硬拼三下,他也能感受到体内能量的大量流失。 然而柏秋寒还不能休息,精神力感受到了其他士兵的靠近,悬浮在十三身周的识剑瞬间射出,毁灭了那几名想要偷袭十三的士兵的灵魂——这些灵元强度还不到丹海初结境界的士兵,哪怕意志再强,也无法抵抗现在的柏秋寒的识剑。 眼见柏秋寒还能分心伤人,骕明心中大怒,也不管胸中还没有平复的气血,挺起长矛又向柏秋寒攻来。 柏秋寒其实心中更急,他已经看到天空中炸散的光芒,那怎么看都像是求援信号,一个骕明已经难以对付,若是再来个同级别的高手的话…… “这些家伙,多管闲事!”骕明啐了一口,但语气中却没有太多责怪之意,短暂交手之后,他已经明白,要凭一人之力拿下这个长相漂亮的青年已经很难了。 面对直刺而来的长矛,这一次柏秋寒没有躲闪,也没有反击,就像是个木桩一般站在那里等死,但骕明心中却升出了警兆——多年的直觉告诉他,危险即将到来。 骕明的长矛刺空,因为柏秋寒的身体已经不在那里,这位映城的将军并没有过多的惊讶,也没有试图去寻找柏秋寒的方位,这种时候,感受杀气的由来就行了。 反手一矛,正是反败为胜的回马枪,在骕明这映城将军手中用来,竟丝毫不逊色于古代大将借助马匹之力刺出的绝杀一击。 柏秋寒手中的钢刀化为碎片,却不是被骕明的攻击打碎,而是以这样的普通钢刀,根本承受不住柏秋寒直接注入进去的裂苍玄劲。 但也已经足够了,骕明手中以精钢打造的长枪,同样无法承受这更高位面的力量,锋锐的枪头消散在了空间的摩擦之中,坚硬的枪杆如同纸糊的一般,弯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而后啪的一声断裂。 满以为反击得手的骕明,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感觉到一股莫名的、难以理解的力量顺着柏秋寒的攻击进入了他的身体。 那是可以将他的存在都抹去的力量,他连忙提起全身灵元,好容易才将那威胁消灭,柏秋寒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虽然手中已经没有武器,但是包裹在他手掌之上的念力之刃却远比一般的兵器锋锐,面对柏秋寒这直劈顶门的一击,骕明已来不及躲闪,他心中一狠,竟以左臂挡在了头顶上。 “唰”。 念力刃毫不费力地切断了骕明的手甲,在柏秋寒的刻意维持之下,却并没有像先前那般在碰撞之后便直接消失,而是顺势斩下,将骕明的手臂齐腕切断,鲜血洒了骕明一头一脸,但是他却如同没有察觉到疼痛一般,有些干枯的嘴唇咧开,露出了森白的牙齿。 明明斩断了骕明的手掌,柏秋寒却反而感觉到了危险,他这一招去势已尽,就算强行斩下去,也未必能伤到已有防备的骕明,他正想后退,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骕明的右手已经牢牢锁住了柏秋寒的后背,从远处看去,两人就像抱在一起般。 柏秋寒感受着胸骨和骕明身上铠甲挤压带来的疼痛,拼命的想要挣脱,但骕明运起体内剩下的灵元,双臂环抱将柏秋寒箍住,就算左手断腕处不要钱般的流淌着鲜血,也没有让这份力量减少半分。 柏秋寒运起真气,拼命击打着骕明的侧腹,可骕明毕竟有铠甲保护,柏秋寒又必须抵抗骕明那越勒越紧的双臂,这几拳虽然打得骕明口吐鲜血,却也未能让他松开禁锢。 “都别看着,给我上!” 之前两人交手太快,骕明手下的士兵对十三的偷袭又被柏秋寒化解,一时间也不好出手相助,眼见将军拼着受伤终于束缚住了敌人,这些士兵哪还需要骕明提醒,各式武器就向柏秋寒的后背招呼过去,还有几个见机快的,更是向十三和小叶扑去。 柏秋寒一时疏忽失去了行动能力,片刻的慌乱后就已经冷静下来,早就悬在空中的识剑再次击倒了几名想要偷袭十三的士兵,然后他迎上了骕明的目光。 行使着疯狂行为的男人,眼中却没有丝毫疯狂,反而带着玩味的笑意。 “你要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漂亮的男孩子,现在我可是兴奋不已哦。”骕明说着,双眼故作妩媚的一眨,便伸出沾满血迹的舌头,就想要舔舐柏秋寒的脸颊。 柏秋寒只觉一阵恶寒,虽然他知道这人大概率只是故意说一些恶心的话语来扰乱他心神,但他的生理上始终接受不了,就这是这么短短的疏神,柏秋寒对识剑的控制就出了偏差,让一名士兵手中的刀锋在他背后留下了伤口。 也是这名士兵顾及着骕明的双臂、加之柏秋寒肉体强大,这一刀才没有产生太严重的后果,但疼痛已让柏秋寒清醒过来,他再度意识到,这是在生死战斗中,为了活下来,就算再令人不齿的手段也是可以用出来的。 就像面前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映城将军,此刻也如同一个地痞无赖般毫无风度地和他扭打着,所以柏秋寒也顾不得那越伸越近的舌头,腰背发力,和骕明一起滚倒在地。 骕明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他先是一怔,而后又用那种粘稠的语气在柏秋寒耳边轻声说道:“你就这么等不及么?” 柏秋寒没有回话,因为两道念力已经发出,狠狠撞在了骕明那没能用铠甲完全保护起来的手肘上。 未到先天境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终究是人,神经的反射是人无法违背的,肘部神经被念力撞击所挤压的骕明,双手的力量终究还是消失了一瞬,而就这一瞬的时间,已经足以让做好准备的柏秋寒挣脱禁锢。 劈手夺过一名士兵手中的刀,柏秋寒砍翻向他攻来的两人,而后脚尖在骕明胸前一点,就破坏了他站起来继续作战的想法。 “走!”柏秋寒踏着空玄碎宇步出现在十三身边,也不管在身后弯弓搭箭的士兵,拉起十三,就跃上了一旁的屋顶。 仓促放出的箭矢并没能命中在柏秋寒,他背起十三,消失在夜色之中,而失去了将军级别战斗力的映城士兵,根本无法阻止他的逃亡。 “啊啊啊啊啊啊!”骕明不甘地大吼着,还完好的右手拼命捶打着地面,就算失去了灵元保护的手掌砸得血肉模糊,他也没有停下来。 第七十一章 金家少爷 看着箕坐在墙边、草草包扎的断腕处还在不断浸出鲜血的骕明,淳于风知道,自己又来迟了。 “怎么才到?”骕明挑眼瞥着匆忙下马的淳于风,话语中没有一点好声气。 “还不是你求援慢了!”多年同僚,淳于风自然知道这个一直把自己视作对手的家伙是什么性子。 “哼。”骕明自知理亏,只能冷笑以对。 “什么人伤的你?游者联盟长老?以前见过没有?”淳于风一面走着,一面连声发问。 虽然对淳于风这种近似审问的态度不爽,但骕明毕竟是败军之将,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答道:“没见过,是个外表挺好看的年轻男人,带着一个婴儿和野村落的少年。” “是么……”淳于风眼睛微微眯起,“应该就是杀了老甘的人。” “老甘死了?”骕明挣扎着站起来,用血肉模糊的右手抓住淳于风的胸甲,“老甘死了!?” “是。”淳于风别过脸去,“刚死不久,我帮他收的尸。” 骕明就像失去了浑身力气一般软倒在地,眼中满是悔恨的光芒:“早知道我就是把命拼上也要留下他!” “那人……实力如何?”看着骕明周身的伤势,淳于风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比我强,不如你,但那家伙是外域人,你要小心!”事关重大,骕明也不会参杂个人恩怨在其中。 “外域人?”淳于风眼中泛着冰冷地光,“不管他是谁,他都得死!” “他应该出不了内城,从他没有躲进一般民居看来,他要不是在城中有接应,要不然就是想要躲进那些大户院中。” “好了,你也累了,先去养伤,映城……不会有事的!” 淳于风挥了挥手,就有两名亲卫将担架抬了过来。 “淳于,要是活捉那小子一定要交给我,我要让他知道什么是地狱般的快乐!”躺在担架上,骕明还不忘用那种粘稠的语气放着狠话。 淳于风苦笑一声,这么多年了,他仍旧看不穿这个家伙究竟是嘴上说说还是真有那方面取向。 送走了骕明,淳于风招呼过几名城主亲卫,吩咐道:“你们去城中较大的家族去,让他们先自行检查一下,有没有可疑人物混入。” 几名亲卫领命,正要各自行动,却见一匹快马从城中央的方向飞驰而来,驾马的那名亲卫脸上满是兴奋的光彩,似乎连控制马匹的速度都忘了。 淳于风皱了皱眉,拦在了飞奔的马匹之前,血红色的灵元脱体而出。 那受惊了的马儿,大概是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地想要减速,但距离终究太近,眼见便要相撞。 须臾之间,淳于风却已稳稳抓住马缰,那马儿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骑手一个重心不稳,狼狈落地,只是身上他全身重铠,一时间竟爬不起来。 “什么事情,如此慌张,连马都控制不住了?”淳于风冷冷道。 “将军,将军!”那名士兵兴奋地大叫着,“白天那些进内城的游者、找到给他们凭信的人了!” “什么!?”淳于风低呼一声,眼底却同样被欣喜所取代。 柏秋寒此时已在金府之中。 这些映城的大家族,基本都是数百乃至上千年前就在映城定居,漫长的时间里,少不了相互倾轧,名义上他们还归于映城管理,实际上内里的利益关系却是错综复杂,就连在映城拥有崇高地位的将军,也没有办法强行搜查这些大家族的府邸。 柏秋寒从金泉口中大致了解这些家族的定位之后,就已经将金家的宅院设为躲藏的去处,事实上这里也没让柏秋寒失望,光是这个假山嶙峋、满是花丛树木的后花园,就已经是大好的藏身之地了。 除此之外,柏秋寒也想要找到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 不仅是因为好奇,也因为他需要更多的情报。 当然在那之前,他先要确认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 背后的伤口在肌肉的挤压下已经停止了渗血,但也不能就这样放着,食水则更是需要立即解决的问题, 好在这映城之中可不想城外那般贫瘠,在这金家更是如此,很轻易的,柏秋寒就找到了厨房每日丢弃的食物。 至于药物,柏秋寒虽然不知道灵元界的医学是什么标准,但字他还是会认的,从药房顺走了外用消毒药物,再以绷带敷料将伤口扎紧,他身上的血腥味才总算消散了些。 十三狼吞虎咽地啃着有些发硬的面饼——虽然下午已经吃了不少东西,但是连续的奔逃和来着强者的恐惧早让他小小的身体消耗一空;柏秋寒也是默默吃着干粮,同时打开了装着牛奶的皮袋,倒出一碗,就准备叫醒小叶。 “这些都是大户人家不要的东西,但要是放在城外,或许能让那些游者拼掉几条命吧?” 闻着毫无膻味的奶香,柏秋寒突然觉得,这所谓实行这落后丛林法则的灵元界,其实和封建时代的地球、甚至于现在的某些地方差不多,只不过剥削来得更惨烈、更赤裸裸而已。 但这又能怪谁呢? 出生在城市里的人,天生接触的就和城外的村落与游者不同,在他们看来,城外就和荒野没有区别,而在城外活动的同类已不是同类,只是可以被随意榨取价值的牲畜罢了。 而城外的游者、村人似乎也安于现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城市中人本质上来讲其实没有差别,只是不断自相残杀着、开启一个又一个没有尽头与希望的轮回。 灵元界一共不过七座城市,和广袤无垠的城外相比,这几座城市不过是沧海一粟,但他们却拥有这个世界绝对的权威,让人感到可笑而可悲的同时,也不禁让人感概,太阳之下果然没有什么新鲜事。 “游者联盟,这次的事情好像也和这个组织有关,但就算聚集在一起,如果自身不想得到拯救、或者只是为了自己成为剥削者的话,那最终也没什么用吧,也就和封建王朝的更替一样,不过是换了个名字的地狱。”柏秋寒这样想着,反倒觉得城市这一方的某些人物还显得有人性些。 “人性也不过是建立在他人的兽性之上,这个世界果然还是没得救了,如果有妄图拯救世界的勇士,我倒想见识一下。” 见小叶似乎没有醒转的意思,柏秋寒也不强求,收好了皮袋,拍了拍吃得太快噎得直翻白眼的十三的后背,说道:“我们走吧。” “走?去哪?” “去找人,问个问题。” 金家作为映城的大家族,夜里自然不用节约能源,偌大府邸内用火把和蜡烛照得通明,一些杂役下人还在错综复杂的走廊间进行着未完的工作。 然而柏秋寒和十三却正大光明地走在灯火之下,以他的精神力,自然不会担心会被区区修为都没有的人发现。 至于行进的方向——早就知道天下没有白来的好事,他又怎会忘记金泉的灵元波动? 作为劣化能量的灵元,又是在这些修为不过等同于丹海初结水平的人体内,在柏秋寒看来就如同黑夜中的明灯一般耀眼,也只有实力达到先前交手那两人的水准,才能在他的精神力下隐藏踪迹。 不多时,柏秋寒来到一处颇为雅致的小院,与那些不时还有佣人行走的院落不同,在这里,柏秋寒没有感觉到类似的气息,也不知是不是院落主人的习惯问题。 金泉的灵元波动在靠近门户的房中,柏秋寒却看都不看那边一眼,径直走向了这座院落中最豪华的一栋三层小楼。 小楼的最高层,数十平方米的空间中,却只有一张可供五六人躺上去的大床,华盖之下,有一名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在安睡。 少年清秀的脸旁,正放着一本已经翻开的线装书,离床铺有一段距离的烛台尚只烧了一半,显然是这少年读书读到一半便忍不住困意睡去。 柏秋寒站在床旁看着这少年,心中有些奇怪——难道就是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少年为了莫名的目的,坑害了他以及那许多游者?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柏秋寒在这少年的体内也没有感受到太强的灵元波动,就是骕明手下的亲兵,只怕也要比他强上一些,而且柏秋寒已经隐隐透出气势,这少年却仍好像没事人一般睡着大觉。 柏秋寒一把将少年身上的铺盖掀开,而后扼住少年的咽喉,将他提起来,靠在床橼之上。 少年这才终于醒转,发现自己的处境,他露出惊恐的神色,想要大声呼叫,却又因为咽喉被柏秋寒的手掌箍住,只能发出喝喝的声音,无法大声吼叫出来。 “不要喊,我就不会把你怎样,知道就眨眼!” 少年连连眨眼。 柏秋寒收回手掌,那少年拼命呼吸着新鲜空气,捂着还有红痕的咽喉狠狠咳嗽了一阵,才算缓了过来。 柏秋寒皱了皱眉,问道:“你就是金家少爷?没有兄弟姐妹吗?” 少年面露怯意地看着柏秋寒,低声道:“我……我爹就我一个儿子,我……我叫金子焕,你……你是什么人?” 柏秋寒眉头皱得更深,他一直用精神力观察着少年的灵魂,却没有发现奇怪的波动。 这个叫金子焕的少年似乎并没有说谎,至少这些表现不像是刻意装出来的。 “是你让人把入城凭信交给我们的?” “什么凭信?哦,是那些东西吗,泉叔华叔他们问过我,我觉得好玩就答应了,您……出什么事情了吗?”金子焕疑惑地看着柏秋寒,一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模样。 柏秋寒正欲再问,却突然发觉了一股不弱的灵元波动。 “哼,发现得倒挺快!”他一把抓过金子焕,手掌又一次放在金家少爷的咽喉之上,然后看向楼梯。 楼梯口很快出现两道人影,当先上来之人是一名看上去约莫三十岁的男子,他身着黄色丝绸的衣服,与白天看到的金泉的穿着有些相似,只是他的修为却不是金泉可比了,光从此人散发的灵元波动看来,就不逊色于在映宫交过手的甘孟,而在他身后的,则是那金泉了。 先头那人看见被挟持的金子焕,先是一惊,而后冷笑道:“我听得阿泉说遇见过一个看不透的高手,想必就是阁下了,多有冒犯,实在对不住!” “你是何人?” “在下金华,也是金家少爷的伴读。”那金华如此说着,语气中却似乎对金子焕没有丝毫尊敬。 “华叔,你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金子焕看着面前的男子,一副好像在看陌生人的表情。 “少爷,这些事情你就不用管了。”金华随口应了金子焕一句,而后对柏秋寒道:“阁下实力虽然不弱,但身上也已带伤,显然不能在这城中来去自如,我想我们倒没有必要鱼死网破。” “你打算怎样?” “阁下就先暂时在金府住下,这位金少爷虽然是城里出名的纨绔,但他老爹还是实打实的灵元脱体,我们暂时还需要他在台前,有他作伴,我想您也可以放心。” “华叔,你在说什么?我爹他,他不会放过你们的!”金子焕似乎尤搞不清状况,兀自喊道。 “少爷,老爷日理万机,你有几日没看到他了?还指望他能救你?”金华却是冷笑一声。 金子焕面如死灰,似乎终于,自己的命运已经掌握在这几个强人之手了。 “留宿在此就不必了,金府这么大,大有地方可以躲藏,我虽不知道二位和那游者联盟有什么勾结,但应该也不想我在这金府被城主府找到吧!” 说实话,金华的实力虽然不弱,柏秋寒却也不是太过在意,如果是他暗中偷袭,只要不是有相当于血气化精境界的高手在,再来一个金华也能拿下,但是…… “这人就是幕后的推手?”柏秋寒偷偷打量金华,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这种感觉让他如鲠在喉。 所以他不打算愚蠢地暴露在这些人的视野之中。 “就依阁下。”金华面色有些不好看,但他同样也不敢在这里就和柏秋寒撕破脸。 “那就麻烦二位了。”柏秋寒放开金子焕,向金华轻轻一拱手。 “好说好说,说不得到时候还有事情需要阁下帮忙。”金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柏秋寒,也不知这话里又是几分真假。 “只要报酬说得过去。”柏秋寒也没有断然拒绝,既然已经卷进来了,说不定还有互相依靠的时候, 不过这种想法自然不会表露在脸上,他背起十三跃出窗去,刹那就消失在夜色当中。 看着柏秋寒离去的身影,金泉确实一抹额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说道:“真惹上硬茬了,这个小白脸只怕实力不弱于前十位的将军了,看来真是……” “应该没错,我也不是他的对手!”金华脸上的表情也垮了下来,“阿泉,你说他究竟看出来没有?” “不好说!”金泉摇了摇头,“但是不管怎样,既然已经开始了,就没法回头了。” “是的,为了灵元界!”脸上露出坚决神情的金华,就像准备殉道的战士。 “为了灵元界!”金泉抬手敲了敲胸口,也露出了同样的神情。 第七十二章 灵界源气 月已过了中天,时间算起来已是后半夜,经历一天奔波的十三早就沉沉睡去,有在金子焕楼中顺来的被褥,柏秋寒倒不愁这个少年在寒风中受凉。 内城的能量波动远非城外可比,柏秋寒修炼了几个小时,就从之前两场战斗的消耗中恢复了过来,继续修炼也无助于增长修为,柏秋寒索性就将那块从甘孟手中夺过的乳白色元晶拿了出来。 把玩一阵,柏秋寒就发现,这块元晶其实和那些在城外游者手中获得元晶并无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最多就是杂质更少,能储存更多的灵元而已,不同的、是这块元晶之中的“灵元”。 柏秋寒不知道这还能不能称为灵元,具现化呈乳白色的能量,只是区区一点——总量算起来不过也就两三个单位灵元的数级,其中包含的能量强度却等同于通常灵元的数百个单位。 若是有灵元界人可以将这份灵元收入体内,基本可以瞬间从普通人进阶到城主亲卫那个层次了。 但直接吸收显然是不现实的,就如那甘孟,其实力在灵元界应该也算是不错的了,却也只敢将这块元晶中的能量吸收了很少一部分,用以继续和柏秋寒作战罢了。 这是更高层级的气息,柏秋寒使用空玄碎宇步和裂苍玄劲时、在见到那条被黑袍人抓住的龙时,都曾感受到过类似的气息,只不过这块元晶中的能量,是那时所感受到气息的灵元版罢而已。 “师父说这个世界力量的上限是先天,可这个层级的能量,哪止先天,就是玄极境界能不能有修出这样力量的强者都还未可知呢!” 柏秋寒看着手中的元晶,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以识引气连其他系统的能量都可以控制,如果用这东西来筑道呢!?” 这种念头一旦升起,就再难被抑制住了,虽然柏秋寒也不知道,把这种功能带着更高层次的力量引入经脉究竟会发生什么,但他毕竟有接触过那个层次力量的经验,而且…… 他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了,如果还能从这股能量中再次窥探那更高层级的话,些许冒险也不算什么。 “你找死吗?” 类似于精神力传音的话语在柏秋寒的识海中响彻,彻底中止了他的行动。 柏秋寒看向小叶,却没有太多警惕,能出现在他识海中的声音,要么就是没有敌意让他信任、要么就是他根本抵抗不了,那还有什么好警惕的? 熟睡了半天的小叶睁开眼,用乌溜溜的眼睛和柏秋寒对视着,只是她的眼睛中又一次失去了孩童的天真,让人感到无比深邃与沉重。 “你在跟我说话?果然是生而知之者?”柏秋寒说话的同时,也试着用精神力向小叶表达同样的意思。 “以你这点修为,敢直接操纵‘灵界源气’,真当精神力境界高就是无敌吗?”柏秋寒这几天怎么交流都无果的那个声音,这次居然清晰地回话了。 “你……果然,你到底是谁,难道在城外遇见你,也是你指引的?” 柏秋寒兴奋地话语却没有得到再得到回应,甚至连小叶眼中那幽深的光芒也淡了些,渐渐要被孩子的目光取代。 柏秋寒曾尝试用精神力查探过小叶的灵魂,只是也没有发现与一般的孩子有什么不同,只是此刻,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精神力再次向小叶的灵魂探出。 然后柏秋寒就看到了几乎超出自己理解的一幕。 那是识海在崩溃。 或者说是分解,只是那些不知道在什么力量下粘合成识海的灵魂碎片,又回到了它们该去的地方而已。 而当小叶的识海分解完毕,柏秋寒再次看向她的眼睛时,却只有童真的笑意了。 他终于明白了,小叶的灵魂中真的有两个意识,一个就是平时看见的这个孩子,而另一个、则是在灵魂碎片被某种力量聚集成识海时才会短暂出现的,而这股力量…… “更高层次的气息!?”柏秋寒看着用无辜的表情望向星空的小叶,“所以果然是你在指引我?在我使用空玄碎宇步或者裂苍玄劲时,你也能获得想要的气息么?” 小叶却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好像在奇怪为什么这个人这么喜欢自言自语。 “算了,和现在的你说也没法交流吧,不管你是谁,你都是叶!” 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柏秋寒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就在这时,柏秋寒发现一只小小的手臂不知什么时候溜出了襁褓,在空中虚抓着,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饿了吗?”柏秋寒拿过装牛奶的皮袋,却见小叶厌恶地皱了皱眉。 “是这个?”柏秋寒举起了手中的元晶,然后就看见了灿烂的笑容。 这好像是名为“灵界源气”的能量,依照小叶另一个意识的说法,好像是现在的柏秋寒无法直接利用的,但如果是她呢? 柏秋寒试着将那块元晶递了过去,小叶小小的手掌一把将之抓住,牢牢地不肯放开。 然后,天变了。 本是万里无云、月明星稀的夜空,却陡然失去了所有的光,仿佛沉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茫茫的威压,好像要将整个世界压扁。 柏秋寒感受到了那份恐怖,他不敢再将精神力外放出去,而是紧紧收束在识海之中,艰难的偏过头,却看见十三依旧在熟睡着,似乎没有感受到那股压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柏秋寒抬头望着天空,那片黑却仍旧没有消失的意思。 突然,天际出现了七道白色的光柱,有些光柱很远,似乎在天涯海角,而有一道则很近,柏秋寒能够确定,那就是城主府中那座高塔发出的。 柏秋寒可以分辨出,那些光柱就是灵界源气,只是比自己那块元晶里的多上不知道多少倍就是了。 在几道光芒的冲击下,天空的黑暗就像被贯穿的堡垒,开始龟裂、而后露出了被其掩盖住的月与星。 从黑暗覆盖天空,到七道灵界源气的光柱将黑暗冲破,前前后后也不过十几秒时间,但柏秋寒却已是满头大汗,比经历一场大战还要疲倦。 “那黑暗难道是在排斥我们这些外界来者么?” 柏秋寒看着怀中那有可能就是这天地异象的始作俑者的小叶,眉宇中闪过一抹纠结。 为了自己的安全,现在就远离这个孩子是最明智的选择,但是…… 如果能轻易放弃的话,早在感受到这个孩子灵魂中的沉重时,柏秋寒就已经放弃了。 他无法抛弃一个还没有犯下任何错事的孩子; 也无法抛弃一个在他对灵元界的氛围感到疲惫时为他带来安心与笑容的孩子; 更重要的是,虽只是短短几天接触,但柏秋寒知道,自己的内心已不想丢下这个孩子了。 “难道这是你对我下的暗示吗?”柏秋寒不想承认这种莫名情感的本质,所以他试图用最坏的方法解释。 小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将本牢牢攥着的元晶抛在地上,而后用那双细嫩的手抓住了柏秋寒的手掌。 于是柏秋寒无法逃避了,他承认,他已经将这个和他并不是一个世界的孩子、当做了亲人。 柏秋寒很难相信别人。 这种性格埋藏在心底,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所以他选择独自修炼正面抗衡着恐惧。 所以在十多年学校生涯中,他没有交到一个他自己认为是的朋友; 所以哪怕和室友嬉笑怒骂、和宋玉阶并肩经历过生死,他内心中认可的朋友,还是只有凌星雪一个“同类”! 他认同很多情感,认同很多人,但他都不会选择与之交心,更不要说将之当做亲人朋友了。 大概这就是修炼精神力、无意间就能将很多事物洞察得太清的代价。 但感情就是一种奇怪的东西,与小叶灵魂中另一个意识无关,或许在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柏秋寒就无法将这个能看到过去自己影子的孩子弃之不顾了! 一如当年,在寒风中将他捡回去的老者。 “我在担心什么呢?不论你是谁,对我来说,你就是小叶。” 柏秋寒再一次说出了这句话,不过这次不是为了说服自己,而是他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心。 感受着手上的温度,柏秋寒决定了,哪怕时间很短,他也要陪小叶成长,如果可以,他一定要将小叶带回他所在的世界。 要活下去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仿佛明白了柏秋寒的心意,小叶的双手高高扬起,似乎在高兴地欢呼着。 柏秋寒捡起了那块元晶,而后惊讶地发现,那灵界源气已经失去了那无法理解的气息,变成了纯粹的能量——那应该是被小叶、或者说她的另一个意识吸收了。 柏秋寒大喜过望,如果不是现在处境不对,他已经可以用这些灵界源气研究筑道的第一步了。 “刚才那些灵界源气,应该是从城主府里发出来的,看来不论如何都要去一次了!”柏秋寒的来映城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获得足以筑道的能量,现在路就在眼前,他怎么会选择逃避? 更何况…… “这也是你需要的东西吧!”柏秋寒看着小叶,露出了笑容。 城主府中的高塔之下,正站着一名女子,她看来不过二十岁后半的年纪,精心编织的黑色长发被黑色丝绸高冠掩盖,宽大的月白袍服将她的身体完全包裹,不露出半点肌肤? 但她清秀的面庞上却是深深的担忧——刚才的天地异象,这名女子显然也注意到了。 “华夜大人……”看着发出了那道灵界源气后便沉寂下来的高塔,女子轻声呼唤着。 “清儿,我没事,只是压制灵界源气的暴动还需要一段时间。”塔中传来的却是也是音调较高的女子声音。 “华夜大人,刚才那难道是……” “嗯,没错,‘她’又复活了,而且不知为什么接触到了灵界源气。” 塔中之人正是映城城主尚华夜,而侍立在塔外的女子,则是映城内务总管、总领所有城主亲卫的尚清。 只是此刻,这位身份地位在映城中能排到前列的女子,在听到她敬爱的城主大人的话语,还是忍不住流露出惊恐之色。 “那……那个怪物复活了?接触到灵界源气、复活了!” 尚清一脸痛苦之色,似乎想到了那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惨烈画面,想起了那赤地千里、充满绝望的惨痛记忆。 “清儿,多少年了呢?我遇见你,开启这无尽的重复之旅,有多少年了?六千年?七千年?”尚华夜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虚弱的声音中带着自嘲的意味。 “六千六百九十五年!”对于那个难忘的日子,哪怕已是沧海桑田,尚清仍记得无比真切。 “是吗,还是你记得清楚。”尚华夜叹息一声,“这样的重复,是没有意义的吧,这个世界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就算一次又一次的免于灭亡,却也只能这样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不,不是这样!”尚清跪伏在高塔的门前,光洁的额头重重叩在地面上,就连那顶高冠都偏移了位置,她却毫不在意,只是用真切的语气说道:“华夜大人,您已经改变许多了,这映城,从蛮荒之地变成这样的秩序之城,连那些卑贱的游者都有入城的权力,这不全是大人努力的结果吗?这灵元界之中,还有哪座城市能如映城一般让人感到安心吗?” “六千六百多年,若是有那天赋者,就是登临仙界都够了,在我这里却只能做到这么一点事情吗,呵呵呵,真是可笑。”尚华夜仍旧发出自嘲的笑声,“终究是没有改变的,如果没有了我、你、还有淳于他们,这映城和几千年不会有什么区别,我拯救不了,我无法拯救。” “如果大人您都是这样,又有谁能改变呢?”尚清清亮的眸中已经涔满泪水。 “所以这一次,我想试试另外的方式。” “难道您……” “我会去中界山上,见见那些人,商讨一下可能性。”尚华夜语气平淡,显然这个想法已经经过深思熟虑,并非一时起意。 尚清深知这位主君的性格,知道再劝无用,她再一次叩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尚清的一切都是您赐予的,不论您要去哪,要做什么,都请让我侍奉左右!” “笨丫头,我知道也拦不了你的,此间事了,我们便同去吧,这映城,就交给那也许真可以改变的人吧。” 尚华夜话语中满是爱怜之意——在她眼中,那个在映城身居高位、杀伐果决的内务总管,永远是那个从游者手中救出来的、怯生生的小女孩。 “是!”尚清擦干了眼角的泪珠,站起身来,整理好衣冠袍服,重新变回了那个内城的管理者——只要尚华夜一天是映城城主,那她这个内务总管就不能丢了映城的脸。 高塔的最顶层,盘坐在软垫之上的女子轻轻叹了口气,“我想要救这个世界,却有人来救救我吗?” 些微的悲凉之色很快被坚决所取代,她既然在这里,就要扼杀软弱,将自己的道路坚持到底! 第七十三章 问罪 柏秋寒最终还是忍不住尝试了将那被小叶“净化”过的灵界源气引入了体内,然后他得出了结论,这股力量已经可以用来筑道,甚至可以尝试打通一条经脉了。 然后呢? 筑道的第一步,打通大部分十二正经时,至少在最先还是得先保持阴阳平衡,选择倾向性是在打通第是十一条经脉时才会出现的情况。 如果没有经验,上来就只是随便选一条经脉,哪怕成功了,最后的结果也就是应了那句老话——孤阴不生,孤阳不长。 “还不够啊。”柏秋寒的视线忍不住指向了城主府中的高塔,在月光下,石质的塔身反射出幽黑的光泽,“再打探一阵情报,就准备潜入进去吧。” 柏秋寒自忖,现在的自己就算遇见血气化精级别的对手,如果都像之前遇到的灵元界人般不通秘技、只凭自身灵元战斗,那他也还能有逃走的机会。 这也是他有信心潜入城主府的理由。 然而很快,夜的寂静就被嘈杂的声音打破,围墙外的昏黑也被火焰的光芒取代。 柏秋寒赶紧将精神力散发出去,而后惊讶地发现,这金家的宅院,已被映城的士兵包围了。 柏秋寒下意识以为这些士兵是来抓捕自己的,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就算因为自己在映宫杀死了那个老者才让城主府如此兴师动众,然而自己藏身金家这件事情又有谁知道呢? 金华或者金泉告密? 柏秋寒不觉得这两个在这次事件中扮演着幕后角色的家伙会如此愚蠢,那么只可能是…… “那入城凭信想来也不是随处可见的大路货,只要肯查,总归是能查到来源的,只是这城主府的动作也太快了吧!” 如此思考着,柏秋寒还是不免紧张起来,不管那两个金家伴读是疯也好、是蠢也罢,他们都是知道自己行踪的。 若外面的士兵真是为了这两人而来,保不齐他们被抓捕之后会顺口把自己供出去,想必映城也不想放他这么一个不安定因子在城内闲逛! 没有叫醒十三,柏秋寒抱着小叶,悄悄没入夜色之中——无论如何,他都必须知道事情的发展。 金家那高大的红漆大门洞开,隔着门槛互相凝望的,乃是持枪披甲的城主亲卫,与一脸警惕的金家仆役。 “都说了,淳于将军要见你们家主,他凭什么能让将军等待?我等可是有城主大人签发的搜查命令,金立明再不出来,我们就自己进去办事了!” 城主亲卫们说得吓人,实际上他们却没有越过门槛一步——常年待在映城权力中心的他们,耳濡目染之下,自然知道城主府和这些家族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换成一般民居,他们早就杀进去了,哪会在这里和仆役废话。 “哼,我倒要看看,是谁敢随便进我府中来!” 金家之中,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城主府的士兵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男人坐在由四名仆役抬着的竹椅之上,正一脸不爽地看向这边。 男子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年纪,但却生得豹头环眼、燕颌虎须,若是隔得稍远些,估计会以为此人已是不惑年岁。 “金立明家主,有礼了。”先前说话那名城主亲卫,即便是在千人的同僚中也是佼佼者,算起来也接近将军的最低标准了,是以对方哪怕是扎根映城多年的家主,他也没有表现得太过尊敬。 那坐在竹椅上的人正是金家家主金立明,对于那名城主亲卫的话语,他只是冷笑一声,似乎根本不屑于回答,只是俯首对抬竹椅的仆役说了些什么。 “我家主人说了,你们还不配与主人平等对话,让你们淳于将军来见!”有金立明撑腰,这名仆役语气也强硬了很多。 那名亲卫脸上一青,没想到这金立明一点面子也不给,一时间竟连通报也忘了。 “半夜把人家家里围了,指名道姓叫人起来相见,还指望人给你好脸色,这些人、还真有宰相门前那意味了。” 躲在一旁窥伺的柏秋寒都是一阵无语,这些城主亲卫修为虽高,但高傲惯了,远不如城外那些野兽样的东西圆滑。 就在柏秋寒想着要不要再靠得近些时,一道比他既往见过的所有灵元界人都要强大的灵元,出现在了他的感知中。 “这就是那个淳于将军!?” 城主亲卫们早早让开一条道路,整齐的列队两侧,而从中通过的那名面容清俊的年轻男子,正是映城将军中位列第四的淳于风。 “这人为了压迫金家家主的气势,将灵元都运转起来了,这……已经相当于血气化精了,而且修为不浅!”柏秋寒心中警惕暗生,这个淳于风,不是他现在能应付的对手。 “哦,淳于将军,别来无恙,不知道堵住我家大门是为何啊?”面对淳于风这种人物,金立明也不敢托大地继续坐在竹椅上,他轻轻一个翻身,就已经跨过数米距离,出现在了大门之旁。 “金家主,本将军这次前来,是有事情需要你的配合。”对于金立明,淳于风却也毫不客气,在这映城之中,不论身份地位还是实力,他都要压这个金家家主一头,加之这次师出有名,他根本无需放低姿态。 “却不知将军所为何事?”眼见对方似乎不是来讲道理的,金立明的态度又软化了两分。 “你还装什么蒜?你们这些家族难道在城中没有耳目?不知道游者联盟已经陈兵城外,准备攻打我映城了么?”淳于风还没说话,之前那个被金立明态度挤兑的亲卫就大声叫道。 “淳于将军,你这部下是不是应该好好管一管?”金立明一皱眉,心中的不爽更甚,要不是淳于风在此,换成平时的他就已经发作了。 “哼!”淳于风只是冷哼一声,却没有责怪部下,而是对金立明说道:“游者联盟起兵,这城中已有不少细作混入,我想问家主的是,为何在这种时候,金家正好在向外来的游者大量发放进入内城的凭信?” “什么?有这事?”金立明冷汗瞬间就布满后背。 “这可是你金家的凭信?”淳于风拿出一块和柏秋寒手中一模一样的入城凭信。 金立明虽然冷汗直冒,但表面还是故作镇定地说道:“将军说笑,这样的凭信,从尚城主着手开发映城以来,发放的也不在少数了,为何非说是我家的?” “那你家可有个叫金泉的人?有人说他奉金少爷之命行事。”淳于风自然不会毫无准备,哪怕是在深夜,城主府的效率也是极高,早就从抓住了几个游者口中问出了情报。 金立明面色一变,寒声道:“你的意思是子焕和这事也有关联?” “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淳于风倒是知道金子焕的纨绔之名,这个少年表面一副书生模样,实际上在城中倒有不少风流事,由于金立明一直帮忙擦着屁股,城主府也不太好过问,但相关资料还是有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金立明一扫之前软化的态度,凶悍地看着淳于风。 “似我们这个修为,能有子嗣确实难得,本将军也理解你,所以只需那个金泉出来对质就好。” 淳于风不会去触碰金立明的逆鳞,虽然金家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太过了不起的势力,但在这种时刻,他必须要减少树敌的。 “好,那我就叫金泉出来。”金立明显然是松了口气,在他看来,金泉虽然实力不弱,但只要不牵涉到金子焕,舍弃区区一个金泉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很快,就有金家的下人将金泉和其他几名仆役服装的男子带了出来,这位几人此刻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如果不是两旁有仆从扶着,只怕是站都站不起来了。 “你就是金泉?”淳于风眉头微微皱起。 “将……将军大人,我、我我、我就是金泉。” “知道找你什么事吗?” “不、不知道。”而今这种情况,金泉说什么也是不可能直接承认的。 “什么不知道!你真当我等都是酒囊饭袋,对你那点事情一无所知吗?” 淳于风一声大吼,夹杂着他雄浑的灵元,金泉一个没站稳,仰头摔倒在地。 “将军……将军大人,家主、家主,我……小人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收了别人的灵元,听人家的话将凭信偷出来分发,小人、小人真的不知情、真的不知情啊!”金泉哭喊着,试图抱住金立明的大腿,却被金立明一脚踢开。 “淳于将军,您看到了,是这贱奴不懂事。”金立明嫌恶地拉开了与金泉之间的距离,同时对淳于风说道。 “也要细问了才知道,金家主,这几人我们就带走了,多有打扰。” 淳于风拱了拱手,却并没有露出满意的神情,毕竟这个金泉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幕后主使一类的人物,不过他也不好把金立明逼得太紧。 “好说好说。”金立明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他自然也看得出来,这事情绝不会轻易了结。 “奇怪了。”柏秋寒自然看得出来那金泉不是假冒,只是他的表现…… “他的精神力没有波动,就像是故意被查到,故意被抓的?”柏秋寒迟疑着,“他是在掩护谁?金华?还是……” 看着城主府的人退去,柏秋寒开始思考着目前的情况究竟对自己有利还是有弊。 但是金立明的话语却打断了柏秋寒的思绪。 “带我去见子焕!”金立明走到那竹椅之前,正准备坐上去,不过却又迟疑了一下,收回了已经跨出的脚步,“算了,我自己去,你们先散了。” 一众仆役领命退散,而金立明则是径直向金子焕的小楼走去。 柏秋寒暗叫不好,这金立明显然是将军级别的修为,换成练气士,也在脱胎换血的顶峰,金华实力虽然不弱,但也就是一般脱胎换血的水准,可能比映宫那个甘孟要强上一些,却绝不是金立明的对手,在这种情况下,金华真能控制好金家少爷? 柏秋寒急忙之下正打算行动,却突然想起了那个隐隐压在他心底的可能性。 难道…… “总之要跟去看一看!” 金立明走得极快,柏秋寒为了隐藏身形,差点没有跟上,不多时,这位金家家主就来到了自己儿子所在的小楼。 “子焕,给我出来!”金立明在淳于风那里受的气,都在这一声大吼中尽数释放出来。 对于这响彻整个金家宅院的怒吼,小楼中却没有任何回应。 倒是住在偏房中的金华,连衣物都没有穿好,着急忙慌地跑到金立明身前,匍匐在地。 “家主大人,不知深夜找少爷有何事?” 看着金华,金立明脸上的怒意稍稍缓和了一些,“阿华,叫少爷出来见我,我有话问他。” “少爷他昨天看书太晚,肯定是没醒,我这就去叫他。”说完,金华就冲进小楼之中,很快就带着仍是睡眼惺忪的金子焕来到了金立明面前。 被冷风一吹,加之看见了父亲的怒容,金子换好像才终于反应过来,他脸上露出了焦急的光彩,但看到身后的金华,却又赶紧将这份焦急收了回去。 “老爹,怎么了?” “还说怎么了?你那个伴读金泉,收了别人好处,将家里的入城凭信偷了去分发,你说,你知道不知道这间事情?”金立明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金子焕。 “不、不、不知道,泉叔他、泉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华叔华叔,你知道这事情吗?”金子焕慌乱地试图辩解,同时将求助的目光放在一旁的金华身上。 “老夫也不知情啊,想来是那金泉独断而行。”金华又连忙跪下解释。 “是么,无关就好,要是有城主府的人问了,你们就咬死这么说,其他事情有我在!” 金立明显然没有完全释怀,但哪怕有再多怀疑,金子焕都是他唯一的儿子,他说什么都不能让城主将之带走。 “是,家主!家主,可是出什么事了?”金华偷偷抹了一把汗,低声问道。 “和你们无关,不要管,阿华,这两天看好少爷就是了,不要让他到处闲逛了。” “是!” “老爹,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啊?”对于金立明的处理,金子焕却是一副不满的样子。 “老子我都一个头两个大,你给老子安分一点!”见自己的儿子还如此不懂事,金立明气得额角青筋暴起。 金子焕见自己的父亲如此愤怒,哪还敢再说,赶紧躲到金华身后,隐藏着自己发抖的身体。 “好了子焕,这两天听你华叔的话,有什么需要让华叔带给你就是了。” 看见金子焕不争气的样子,金立明长叹一声,语气慢慢却慢慢缓和下来——他本就不需要自己的儿子有多大才干,只要能好好活着,就比什么都强,哪怕顽劣一些、纨绔一些,也无所谓了。 “好,老爹。”金子焕这才敢怯生生地回话。 “哎,你好好休息吧,不要怕,有老爹我呢!”金立明摇了摇头,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才转头离去了。 而已经浑身发软的金子焕,则是由金华扶回了小楼。 “果然……” 看似非常符合人设的发展,在冷眼旁观的柏秋寒看来,其中却颇有端倪。 金子焕换了一套说辞,还可以说是金华教的,但金子焕的表现实在太过自然了,自然到根本不像在演戏,如果有这份情绪和表情的控制能力,这人还会被成为纨绔子弟? 加上好像是故意被抓的金泉,那么结果就只有一个了。 这金家不是久留之地! “听那个淳于将军说,游者联盟似乎要进攻映城,那时城主府必然空虚,应该有机会吧。” 虽然有些想知道这件事后续的发展,但要柏秋寒自己下场与人勾心斗角,那还是敬谢不敏了。 所以他没有去确认那个已经很明显的答案,而是转过头,回到他和十三落脚的地方去了。 第七十四章 城主府 得知游者联盟即将攻城的消息之后,柏秋寒又在金家藏了三天。 他要等,等到游者联盟正式进攻、城主防备空虚之时。 而在这三天的时间里,他也没有和金华等人接触,只是不断观察着城内的兵力调动情况。 映城即便放在古代中国也是大城,以映城常备的兵力,若要防守这样一座城池,无疑是捉襟见肘的。 这几日间,不仅兵屯,即便是负责保护城主府和内城的城主亲卫,至少都有八成被调到外城防御。 至于和淳于风以及骕明穿着同样铠甲的将军,柏秋寒也看见了起码二十人的调动,不要说城主府,现在整个内城中,有没有千人的机动兵力都是问题。 而对于柏秋寒这样混入内城之人的搜查也没有停止。 淳于风又造访了金家两次,在和金立明协商之后,询问了金子焕,不过最后也只能得出这个纨绔真是“名不虚传”的结论。 对于金泉的审讯也陷入了死局。 淳于风用尽了一切手段,最后也只是依照金泉的回忆抓住了接头之人。 那人的确是隶属游者联盟,不过地位不高,依据目前的审讯进度,只能得知确实有游者联盟的高手混入城内并买通金家的下人。 至于目的,也确实是为了混淆视听,然而这种情报,但凡是个正常人,只要稍微想一想便能推测出来,实在是没有任何意义。 就柏秋寒观察,三天下来,这位实力强悍的映城将军已经憔悴了不少,倒不是因为体力跟不上,单纯是人手太少、任务太重、力不从心而已。 不过淳于风却似乎一点要放弃的意思都没有,仍旧是尽心尽力地搜查着。 “这位映城城主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建设出这样的城市,还能获得这样的效忠,这可不是什么灵魂禁制能够解释的了。”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柏秋寒倒有些佩服这位映城之主了。 到了第三日晚,柏秋寒终于等到了想要的时机。 白日里自城外传来的喊杀声已经止歇,看来双方的首次交锋已经结束,而城主府中的守备,也已经到了最空虚之时。 “十三,准备好了吗?”柏秋寒望向一旁念念不舍地将多余的食物和衣物丢弃在假山石之后的十三,笑着问。 “大人,我们真的要去么?”十三用带着怯意的眼神望向那座高塔。 对于土生土长的灵元界人十三来说,柏秋寒的计划实在是太过疯狂了, 城主府就像是灵元界的皇宫,像他这样最底层的存在,只是听说过、在梦中梦到过,现在却不仅接近了、甚至还要潜入进去,这让十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身在梦中了。 “我说过,你是自由的,你有资格去看你想看的任何风景,映城的城主府也是如此。”柏秋寒仍旧试图做着好像没有意义的劝说。 只是这一次,十三没有移开目光,而是对他笑道:“是的,大人,我会去看到的。” “真是的,称呼能改改就好了。”柏秋寒嘴角向上翘起一个弧度,自言自语般说着,“被这样称呼总还是瘆得慌。” 十三只能讪讪一笑。 于是这晚,柏秋寒带着十三和小叶离开了金家,向着映城中心而去。 “终于走了。”金华听着那似乎是刻意在自己屋顶上发出的声音,松了一口气。 “都去了吗?”阴影之中,却有另一个人对他说道。 “是的,都去了。”金华恭敬地望着那人,眼神里充满着希冀与狂热。 “是吗……”那人叹息一声,“这次,或许就是永诀了,老师。” “您会比她做得更好,我们都如此坚信着!” “谁知道呢?”那人展露了笑容,“但至少,我比她更加正确。” “为了拯救这个世界,为了映城的、灵元界的新生。”金华捏紧拳头,狠狠捶在胸膛之上。 “是的……”那人喃喃自语着,“为了……灵元界的……新生!” 和内外城比起来,城主府的围墙显得有些低矮。 虽然也是修成城墙的格局,但既没有箭楼、也没有望塔,只是用砖石和土坯累起来的、还不到十米高的城墙,对于稍微有些一些修为的人来说,将之翻越实在算不上困难。 考虑到住在城主府中人的实力、以及平日里进入内城的难度,在城主府上节约资源好像又无可厚非。 不过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相对低矮的围墙就为柏秋寒这样的人创造了太多机会。 哪怕城主府四周是一片平坦,府内从围墙到最近的住宅也有的大片空地,但对于掌握了空玄碎宇步的柏秋寒来说,已经不能做到全时段、全地点巡逻的亲卫队根本无法在黑夜中发现他的踪迹。 虽然很想直接去那高塔所在的地方,但柏秋寒还没有失智到那种地步,这种明显以卵击石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现在需要做的和在金府中时一样——落脚、观察——本来是这样打算的。 柏秋寒惊讶的发现,饶是在兵力无比空虚的情况下,这城主府中还是有一个地方被看守的无比严密,并不是城主府中央、城主居住之地,而是在偏边缘的、看起来不过就是普通石质平房一样的建筑。 这样的建筑出现在整体建筑风格颇为雅致的城主府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加之有大队人马防守,甚至柏秋寒还在地下感知到人的气息,这处建筑的功用就昭然若揭了。 “牢房吗?” 在映城的内外城,柏秋寒都没有看到过类似作用的建筑,偌大映城,似乎只有这么一个不算太大的监牢。 不过想想也是,这映城虽然看似文明开化,但毕竟还是灵元界的城市,要是遇上什么触犯规矩的,基本就是当场灭了,连坐牢的资格都没有。 反过来说,有资格坐牢的,要不是本身地位不低、要不就是需要从身上获得情报信息之人,也就是说…… “看来那个金泉以及被抓住游者,应该都关在下面。”柏秋寒的精神力又一次感受到了金泉的气息,不过此刻那气息已经非常虚弱,显然映城的监牢中,并不讲什么文明执法。 这监狱要说防守严密,也只是对普通人而言,但柏秋寒已经用实战证明了,只要是偷袭,这些修为不过相当于丹海境界的城主亲卫,就算人数再多一点,也无法对他造成阻碍。 不过柏秋寒不可能愚蠢到劫狱,如果他真干了,短时间内确实可以让城主府陷入混乱,但换来的毕竟是城主府更加森严的防卫,这和他藏匿身形、伺机而动的目的不符。 更何况,柏秋寒也不相信,这城主府的监牢之中,就只用这些人守卫、而不留一点后手。 “果然啊!”柏秋寒的精神力往地下渗透,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要是进去了,恐怕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这哪是什么监狱,叫火药桶算了!” 是的,这有着两层地下空间的监狱之下,埋藏着大量火药,如果不是柏秋寒之前在城外接触过燧发枪、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可以利用火药的事实,他也不会注意到地下那些石头一样的东西竟然是大量火药。 要说对于血气化精以上境界的高手,一般的火器已伤不了他们,但若是在那样的密闭空间,点燃大量火药,加之地基结构不稳坍塌的话,就是先天高手也要玩完! 陷阱! 正常人谁会把火药放在监狱,显然是用来埋伏什么人的。 而很快,柏秋寒就知道这是用来对付谁了。 因为有人对监狱外的守卫下手了。 以柏秋寒的精神力,竟然都没有发现,在黑暗之中竟然还隐藏了一队人马。 原因倒也简单,那一行二十人左右,每一个的灵元修为都不会弱于他之前交手过的骕明,甚至其中有几人灵元直接脱体而出,爆发出的气势甚至还要强过淳于风。 “这些人是……” 柏秋寒也想不到,城主府中竟然还有这样的一群高手,光凭这二十人之力,就抵得上映城几乎所有将军了,不过结合目前的情报,倒也不难猜出这些人的身份。 那些城主亲卫反应极快,在那些人从黑暗中现出身形时,就有人敲响了挂在一旁的大钟,钟鸣几乎响彻整个城主府。 但他们能做的也就这样而已了,十二个不过丹海初结水准的亲卫,在二十名相当于脱胎换血顶峰以上的强人突击之下,哪里还有还手之力,短短几秒之内,就被悉数击杀。 “时间紧迫,赶快!”就听得有人喊道。 虽然这些人破坏了柏秋寒的藏匿计划,但事已至此,他们还是活着要好一些,所以柏秋寒空玄碎宇步踏出,拦在了那二十人身前。 “各位,我想还是再等等的好,你们贸贸然前来,就没有考虑过陷阱的可能?”柏秋寒挡在石屋之前,笑着面对那爆发出强烈气势的高手们。 “你是谁?将军?不,游者?居然能混进城主府来?” 瞬间,莫大的压力随着爆发的灵元就压在了柏秋寒身上。 柏秋寒倒是随时准备着用空玄碎宇步撤离,不过才被穿越空间的力量折磨得快要吐出来的十三,又在柏秋寒身旁承受着灵元爆发的余波,倒是两眼一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心中对十三道了一声歉,柏秋寒继续对那些人说道:“各位想必是游者联盟的高手吧,都不知道这监狱之下埋藏着大量火药就来劫狱?” “这是陷阱?你怎么知道?” 这些人确实是游者联盟的长老,而发话之人,则是这次行动的领头人吴长明,他们这次自然不是劫狱这么简单,现在听柏秋寒如此说,他一时也不敢妄动。 柏秋寒刚欲说话,精神力却感受到了地底恐怖的能量波动,他面色一变,只来得及招呼这些游者联盟长老一声,就踏出空玄碎宇步,躲到十来米开外。 汹涌的火焰从洞开的屋门中爆发出来,强烈的冲击,即便是这些修为已经不低的长老,也不敢轻掠其锋。 实力已经达到灵元脱体的几人立即将自己的灵元释放出来,挡住了席卷的火焰。 留在地表的石屋垮塌了一半,而在地下的监狱和里面的囚犯狱卒,想也知道是不可能幸免了。 吴长明心有余悸的看着还未燃尽的火焰,目光再看向柏秋寒时已经充满了感激,至于柏秋寒是如何突然出现突然消失的,他也知晓有些事情不该多问。 “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应该在这城主府里有落脚点吧?” “是有的,只是……”吴长明面露迟疑之色,显然是不想让柏秋寒这个陌生人知道他们藏匿的地点。 “现在你还有考虑的时间吗?”听着城主府内此起彼伏的警铃声,柏秋寒一脸冷笑地看向吴长明。 “好吧,走!” 吴长明倒也不算优柔寡断,立刻做了决定。 在城主府的人到来之前,他们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七十五章 各怀心思 偌大的城主府,不知道有多少口子人要吃饭,所以这里有很大的厨房,当然,也要有很大的粮仓。 而这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潜入进来的游者联盟长老们,就是以这里作为藏身之所。 至于为什么映城的亲卫一直没有搜索到这个地方,当柏秋寒看到那个身着丝绸华服、一脸殷勤地为众人打开大门的男人时,心中就明白了——叛徒嘛,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势力,只要有利益在,就永远不会消亡。 见柏秋寒眼神有异,吴长明笑道:“这映城在外向来有专门的村落负责耕种养殖供给,映城偶尔也会选那些村落中人培养管理粮油,盟主大人深谋远虑,早在其中安排好了人手,才有今天的方便。” 吴长明的热情反倒出乎柏秋寒意料,他暗想这些人做事真是果决,一旦明白自己和他们在一条利益链上,那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改变,自己如果借助这些人的力量后还想置身事外,只怕是难了。 “好说好说。”柏秋寒随口敷衍着。 “条件简陋,还请兄弟见谅了。”吴长明显得更为热络了,抬手示意让柏秋寒先行。 “请!”柏秋寒也露出有生以来最虚假的笑容,和吴长明并肩走入。 其后的游者联盟长老之中有人投来不善的视线,显然不满吴长明如此重视这么一个陌生人,只是碍于吴长明是这次行动的领头,才没有发作。 对于这样的目光柏秋寒只是冷笑,心说果然这些灵元界人还是逃脱不了本质。 他可以说是救了在场所有人的性命,这才多长时间,就已被这些人抛诸脑后。 同时柏秋寒也意识到,这游者联盟似乎远不如映城的军队团结,至少这些长老中显然有些人就不怎么服气吴长明,却不知能把这些人至于麾下强行整合的“盟主大人”又是何样的人物? 柏秋寒一面假笑着,一面打量着这粮仓的环境。 粮仓的面积大约有上千平方米,石质结构让夜间的温度显得有些低,一斛一斛稻米堆满了大部分空间,而在地下,则储存着蔬菜肉类这些易腐坏的食物。 “刚才着急忙慌赶路,还未自我介绍,在下吴长明,忝为游者联盟长老,却还没问兄弟如何称呼?为何带着两个……孩子进这城主府中来?”吴长明一面陪柏秋寒走着,一面装作不经意地说道。 “在下姓柏,柏秋寒,偷入这城主府中,乃是被那些将军追杀得没有办法才不得已为之,至于这两个孩子么……”柏秋寒顿了顿,道:“我到此地都要带上他们,还能是别的关系么?” 柏秋寒虽没有明说,但吴长明还是露出了会意的神色,而后继续问道:“我看兄弟身手不错,以前却没有听说过大名,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世界如此之大,像我这等不入吴长老耳的无名小卒恐怕很多。” “柏兄弟过谦了,你若是无名小卒,这世界上就没有几个有名之辈了。”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除了开始打探来历,后面基本就是没营养的相互奉承。 柏秋寒毕竟文科出身,这些场面话倒是越说越顺,反观吴长明则是渐渐显得焦急起来,而那些已经各自坐在角落休息的长老中,也有几人对吴长明投来了异样的眼神。 “柏兄弟,可知我等为何会聚集在此处?”闲扯了十来分钟,终于是吴长明忍耐不住,将话题转移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上。 “想来定是大事,不是我这等人可以参与的吧!”柏秋寒说什么也不想趟这浑水。 “小子,你既然人都在这里,难道还觉得能置身事外吗?”当下就有一人喊道。 柏秋寒看向吴长明,却没有在他眼中看到任何否认的意味,他暗自叹了口气,心知终究是躲不过的。 “却不知各位究竟想做什么?” 吴长明这才看向刚才发话那名长老,用并不严厉的语气呵斥道:“柏兄弟才救我等性命,你们说话还是客气点。” 那名长老悻悻低下头去,而柏秋寒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这些人的表演,等待着吴长明说话。 “哎,柏兄弟,见笑了。”吴长明这才满脸堆笑地看向柏秋寒,“不瞒兄弟说,我等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刺杀映城城主尚华夜。” 饶是柏秋寒已经猜到些许,听得吴长明如此说来,还是忍不住一惊。 柏秋寒来到灵元界也有十来天了,当然知道映城城主在这个世界是什么地位。 整个灵元界一共七座城市,映城城主可以说就是这个世界地位最高的七个人之一,更不要说修为——在这个世界能达到城主这个地位的,如果没有强大的力量,只怕无法服众。 映城序列第四的将军淳于风就有相当于血气化精的实力,结合黑袍人对这个世界的描述,不难想象,映城城主这样的人,绝对在先天境界。 游者联盟这二十名长老看着人多,实际上像吴长明一样达到灵元脱体也就是血气化精境界实力的也就还有五人,剩下的都是相当于脱胎换血顶峰。 这些人围杀一个先天境界强者也许勉强够看,但这城主府可是映城的主场,难道尚华夜还会一个人出来单挑一群人不成? “柏兄弟不必怀疑,我盟主大人早知道尚华夜实力强大,自然是准备了后手,更何况这尚华夜最近因为某些原因实力大降,根本发挥不出城主级别的战斗力来,就算多上几个将军,我们也应对得来。” “吴长老可知具体是什么原因?”柏秋寒却皱起眉来,这吴长明说得美好,实则语焉不详,根本没有说出最重要的细节。 “柏兄弟,你看这……”吴长明却是面露迟疑之色。 “长老肯把这样的大事告诉我,说不得我也只有出一份力了。”柏秋寒暗叹自己果然只能上了贼船,毕竟此刻在角落里休息的长老们,大部分都悄悄按住了自己的兵器。 “哈哈哈哈,那可真是如虎添翼了。”吴长明笑着,只是眼中看不出半分喜色。 “还未请问长老,刚才的问题……”柏秋寒还是试图获得更多的情报。 “盟主大人的计划不会出问题,你话也太多了,老吴肯让你加入,我倒觉得你不怎么够格呢!” 柏秋寒看向说话之人,却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岁不到的青年。 青年外貌平平,但那双眼睛却散发着精悍的光芒,他没有抬眼看柏秋寒,只是专注擦拭着手中修长的苗刀,好像外界的万物都没有这把刀重要。 若非精神力已将这青年锁定,柏秋寒差点要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文坚,我看这位柏兄弟只怕实力不在你之下呢!”吴长明笑着,也不知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是么?”好像有哪个词语刺激了青年的神经,他抬起头来,看向柏秋寒的眼神竟充满了热忱。 “不好!”柏秋寒瞬间辨认出了这种眼神,那大约是马若芸第一次找他交手时的样子——充满战意。 而这人的战意显然比马若芸更加纯粹。 就如马若芸,也还在纠结于和马名扬的兄妹关系以及对凌星雪的怪异情感,但是这个青年眼中没有那些东西,似乎只有单纯的、对战斗的渴望。 “敢问这位长老是……”对于这种人,柏秋寒是避之不及的,只能尝试缓和他的战意。 “盟主座下郑文坚。”郑文坚将苗刀还入刀鞘,眼中的热意没有半分削减。 “敢问郑长老……” “好了!”柏秋寒话没说完,就被郑文坚打断,“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就这么说吧,你跟我打,只要不落下风我就算认可你了,想必这些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柏秋寒皱了皱眉,用精神力探查了此人的灵元波动,发现就只是脱胎换血练气士的水准,但目及其他长老,好像对郑文坚这番话语也没什么异议。 “唉,柏兄弟,真是不好意思,文坚就是这个性子,还请你陪他玩一玩,点到为止、点到为止。”吴长明还是那副笑容,只是现在在柏秋寒看来,那真是无比欠扁。 其他十几名长老都是一副看戏模样,甚至有人在打赌他会被几招打趴下。 柏秋寒却知道,这位郑文坚长老只怕是被当枪使了,这场战斗不论胜败如何,都是吴长明得利。 如果自己胜了,那吴长明自然可以获得一个助力——哪怕并不可靠,而且也能堵住那些不怎么服管的长老的嘴,再往深处想,也许还能打击郑文坚在游者联盟的地位; 如果自己败了,只怕这个笑面虎绝不介意郑文坚下杀手,顺便就灭了口; 就算是势均力敌,也能以此看清自己的实力,对后面的事情也好从容安排。 柏秋寒此刻真想和郑文坚陈述其中关系,中止这没什么意义的对决,只是当他看到郑文坚的眼神时,他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郑文坚真的不知道其中关节吗? 不,他是知道的,但他只是想和没有交手过的人一战而已。 所以柏秋寒明白,对这样人没法讲道理。 “既要保存实力,又不能落了下风、最好还要得胜吗?”柏秋寒苦笑,以他现在的水准,实在有一定难度。 “那好吧!”柏秋寒心念转动不过一瞬之间,他面不改色地对郑文坚说道:“郑长老,我看这样,与您切磋可以,只是这兵器就不要动了,大家空手以对,免得伤了和气,怎样?” 郑文坚皱了皱眉,好像思索了一瞬,而后点了点头,“可以!” 不过几名实力不强的游者联盟长老却开始起哄,“这小子不会知道郑长老苗刀无敌,就算对上灵元脱体的强者也不会落下风吧!” “就是,既然要战就该出全力,扭扭捏捏的,怪不得长得像女人!” “闭嘴!”对于这些人,吴长明却不像对郑文坚以及那几个和自己相同境界的长老那么客气。 就连郑文坚也一脸不快地看着那几人,似乎是对他们话语中的某个词汇起了反应。 “你们难道不知,盟主大人……” 郑文坚好像打算说什么,却又被吴长明打断。 “文坚,管好嘴!” 郑文坚一怔,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失言,他收回目光,眼中又重新燃起了战意。 这小小的变故却被柏秋寒尽收眼底。 “看着这个战斗狂人对他们那个盟主还是颇为崇拜,至于他想说的,难道那个盟主是……” 强烈的灵元波动打断了柏秋寒的思绪,只见郑文坚已经将苗刀交给了吴长明,正握着双拳,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柏秋寒。 心知逃不了,又被这样的眼神望着,柏秋寒也升起了几分怒意。 “以苗刀可战灵元脱体么?”对于这种说法,柏秋寒是嗤之以鼻的,越境界挑战要是那么容易成功,这让那些努力修炼提升境界的人情何以堪? 就连柏秋寒自己,以丹海初结修为能击败脱胎换血,也是因为肉身强度高,境界上其实并没有弱了,加之有《炼法真诀》绵长强大的真气以及精神力之助。 至于到了灵元界,能够在击败骕明这种相当于脱胎换血顶峰的将军,还是因为修行了空玄碎宇步和裂苍玄劲这两门强大秘技,否则在一众士兵的包围下也将会是相当凶险。 至于凌星雪么,筑道这种玩命的修炼方法都完成了,以血气化精之身击杀第五秘境也是可以理解的……应该吧? 所以光凭一把刀就能超越境界这种事,柏秋寒是一点也不相信,他甚至很好奇,想看看被那几人如此吹捧的郑文坚到底是什么水准。 “十三,保护好小叶,如果情况不对你们就快跑!”柏秋寒蹲在十三面前,解下襁褓交到了他手中,同时低声交待着。 “大人……” “好了,我又不一定会输。”柏秋寒拍了拍十三的脑袋,站起身来。 游者联盟的长老们带着看热闹的表情,纷纷开始将米斛搬开,为二人留出空间。 对于战意和好奇心已经升腾的两人而言,不需要什么言语,当最后一斛米被搬开,就是战斗开始的信号,两道身影开始快速接近。 第七十六章 郑文坚 也许是与甘孟和骕明的连续战斗让柏秋寒有了些许骄傲和对于灵元界同境界对手的轻视,就算是面对郑文坚,柏秋寒最开始打得主意也是尽量保留实力。 而他发现自己的错误,是在第一回合的交手之后。 以强大的肉体力量和真气带动的拳头速度快得仿佛要留下残影,但是郑文坚躲了过去,躲过了柏秋寒本拟要硬拼的一拳。 柏秋寒虽然吃惊,但是他的精神力已经察觉到了郑文坚的反击路线,他收回了部分真气,准备好了变招。 但是他回身的追击又一次落空——在他的预判中会趁隙绕到身后的郑文坚,却在原地一动不动。 然后柏秋寒的后背就中了一拳! 郑文坚的灵元强度并无什么出彩,也就是相当于脱胎换血顶峰的平均水准,但全力一拳打在只能做出最基本防御的柏秋寒身上,还是让他气血翻涌,差点连拿捏起的真气都打散了。 剧痛的刺激让柏秋寒明白,面前这个对手,不是想着保留实力就能轻易击败的。 两道念力刃拦在了郑文坚追击的拳掌之前,他眉头皱了皱,好像感受到了什么,放弃了追击,退开两步,和柏秋寒拉开了一点距离。 真气不断修复着受伤的肉体,柏秋寒庆幸这个世界似乎没有秘技一类的东西,不然就刚才那一击也许就能让他失去战斗能力了。 “精神力的预判无效?”虽然被凌星雪提醒过不要太相信精神力,但是柏秋寒在战斗中还是会不自觉地依靠,毕竟他所面对的对手没有一个修出了识海,他以精神力探知的情报做出判断应该是不会出错的。 郑文坚却超出了他的预想,如果说他是预读了郑文坚下一步的动作,那郑文坚就是在他做出反应的刹那改变自身的行动轨迹。 或许是身经百战养成的感觉;又或许……那就是郑文坚被同侪敬畏的能力与天赋! 不论是哪一种,柏秋寒都不能依靠过往自己最相信的东西了。 “师姐早就提醒过我了不是吗!”柏秋寒心中其实隐隐感到了庆幸,“幸好是在和同境界的对手交手时就发现了,不然等日后遇见境界更高的,恐怕就不是被揍一拳这么简单了!” 既然如此,那就去跟上对方的变化! 郑文坚的境界不会比他更强,那么他就绝对可以跟上郑文坚的动作。 这样坚信着,柏秋寒再一次发动了进攻。 这一次他没有保留,空玄碎宇步踏出,他的身体消失在虚空之中,而后瞬间出现在郑文坚身前。 对于柏秋寒这种奇怪的身法,郑文坚也是目光一滞,显然没有想到有这种变化,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动了起来。 几乎在柏秋寒出拳的刹那,他就已经弓起身体,摆出防守姿态,柏秋寒这一拳正中他以交叉挡在面目之前的双臂。 “咔嚓”。 郑文坚脚下的石板在两人的碰撞之下龟裂开来,两人各自退开一步,显然是刚才的交手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但柏秋寒不需要调息,所以他又踏出空玄碎宇步,这一次他出现在郑文坚身后,飞身踢向郑文坚的小腹。 “砰!” 一声闷响,柏秋寒的飞踢和郑文坚扭身踢出的右腿碰撞,两人均是一声闷哼,显然都没占到便宜。 只是柏秋寒身在空中,似乎无法借力,郑文坚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强行调动体内灵元,将一口气憋在胸中,踢出的右腿重重落下作为支点,随即揉身而上,到了柏秋寒身侧,一肘顶向柏秋寒的腋窝薄弱之处。 “果然,他也不能预计没见过的事物!”郑文坚的反击让柏秋寒确认了这个事实,看似身在空中不能借力的他,却在虚空中一按,身体偏移了几寸,躲开了郑文坚的一肘。 念力! 柏秋寒早已布置好了后手。 他的身形又一次消失,再出现在郑文坚身后时,已是重整态势,带着凌厉劲风的一掌拍出。 虽然郑文坚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已做出了回身反击的姿态,但无奈空玄碎宇步还是太快,柏秋寒这一掌已经印在了他的后心。 郑文坚的肉身强度可就比不上柏秋寒了,同样是中了一掌,柏秋寒只是气血翻涌,他却实实在在地吐出一口鲜血,差点一个趔趄翻到在地。 不过郑文坚也不是泛泛之辈,趁着重心前倾,他伸手在地上一拍,一个漂亮的空翻,便落到了七八米外。 柏秋寒也没有追击,连续使用三次空玄碎宇步已是他现在的极限,他的识海已如同要沸腾一般难受——以他的境界,强行去感知高位面,必定还是会受到限制的。 “原来如此。”郑文坚低声念叨一句,并没有给柏秋寒调整精神力的机会,不顾口中涌出的鲜血,他开始飞速拉进两人间的距离。 “这是何等的洞察力!” 郑文坚显然已经察觉了他使用空玄碎宇步的极限。 柏秋寒不得不承认,郑文坚就是为战斗而生的人,超越了精神力的反应,对敌人弱点快速的洞悉,如果他不是生在这样陈旧腐烂的世界中,不论在哪里都有他的一片天地吧! “果然宇宙之大,哪里都有天才!” “但是好想知道啊!” 想知道这个人能够做到什么程度,他的技艺、他的道路是怎样的! 于是柏秋寒没有了杂念,心中只剩下了纯粹的好奇。 “终于有点意思了。” 柏秋寒不确定这句话是不是从那个相貌平平的青年口中吐露出来的,他只是看到了那张一直是漠不关心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 然后就是更加猛烈的对攻。 柏秋寒从未经历过如此艰难的战斗,就算是以往面对血族那些更高境界的对手,也就是简简单单地打不过,一切手段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 但和郑文坚的对战不同,这不是看不到希望的对手,但偏偏每次交手都需要用精神力去细致地感知、然后计算猜想对方的反击,方能维持均势;反过来郑文坚也是一样,只要他没有察觉到柏秋寒的反应,也会一招之内落入下风。 加之柏秋寒那还未平息的识海让他无法用出裂苍玄劲或空玄碎宇步这样可以改变战局的秘技,两人就陷入了这样诡异的平手局面。 灵元和真气在飞速地消耗着,郑文坚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好像这样的战斗反而更能刺激他。 而柏秋寒度过了最初的艰难,开始有了一种奇怪的体悟。 他本来所学甚杂,精神力、真气还有炼体都有涉及,战斗的技巧,也是脱胎于黑袍人传授的练法打法以及与凌星雪切磋的结果。 这也导致了他对敌时虽然手段繁多,对上境界低于他的对手更是能以一敌多,但真正面对境界和他相近的对手时,却反而缺乏制胜的手段。 就算是在跟着黑袍人修行十天并学习了两门秘技之后,柏秋寒的弱点也只是被掩盖而没有消失。 柏秋寒缺乏能将自己所学渐渐融会贯通的战斗经历,不过此刻,郑文坚这个战斗狂人却把机会送到了柏秋寒面前。 还有比这样杀伤力不足、但战斗技法超群、实力又相若的对手更合适的陪练吗? 郑文坚为了印证自己的战斗之道选择与不同的人交手磨练自身,不过这一次,反倒是他成为了磨刀石。 尽管还是势均力敌,但柏秋寒却感觉自己的一招一式渐渐变得圆融顺畅,本来要绞尽脑汁计算才能应对的郑文坚的攻击,现在也有一种轻松写意之感了。 而在一旁观战的吴长明等人也看得是瞠目结舌,虽然如果他们下场,凭借修为优势也许能快速解决战斗,但换成他们在这个境界时,又能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吗? “文坚果然不愧盟主大人所说,乃是战斗的天才,但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子又是?难道……” 吴长明表面看着两人的打斗,实则一直在观察柏秋寒,当感受到柏秋寒全力对敌时散发出的、那绝非灵元的能量,他终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想必盟主大人会对他感兴趣吧,那倒是让他活着要好些了,这次一切完备,量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心中有了定计,吴长明突然大笑三声,在强大灵元支持下洪亮的声音瞬间传遍了整片空间,“文坚,我就说这柏兄弟实力不差吧,我看你们就到此为止,莫要伤了和气。” 却不料两人像根本没有听见他说话一般,仍旧继续着攻防。 吴长明的笑容僵在脸上,显然是没想到两人如此不给他面子,他却是不知道,两人此刻都到了一种奇怪的状态,哪里是外界的环境可以影响得了的? 为了掩饰尴尬,吴长明干咳两声,而后又大声道:“好了,我看两位就此罢手吧!” 话音未落,赤红的灵元就从这位游者联盟长老身上爆发出来,他抓住柏秋寒和郑文坚交手之后各自后退的间隙,跻身两人之间,抬起双手,接下了两人的攻击。 “我……”吴长明傲然一笑,正准备说些场面话,却发现两手传来的力量大得惊人,同时接下两人的攻击,远非他所想的那么轻松,所以只得一个字梗在喉间,剩下的话语都被迫吞进了肚子里。 “哼!”吴长明闷哼一声,好容易才驱动灵元,将入体的灵元和真气驱逐,这下他虽然没有受伤,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柏秋寒和郑文坚都是一脸不满,只是这种态度却不是针对对方,而是对着那打断了他们战斗的吴长明。 吴长明瞬间感觉自己有些无辜,郑文坚也就算了,你柏秋寒不是一开始不情不愿地入了套吗?怎么打着打着还打上瘾了? 柏秋寒毕竟精神力强大,也察觉到了自己态度不妥,所以瞬间就换上了公式化的笑容。 不过他心中却还是暗叫可惜,要是再打上一阵,自己的战斗技巧就能得到进一步的提升了。 虽说如此,但在这段时间不长的交手后,他对于精神力在战斗中的运用以及战斗中真气气血的拿捏之类的理解,也已经比之前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若是现在的他和骕明交手,定然不会在拿到优势之际还被那种的无赖似的打法纠缠住。 “这郑文坚似乎刀法更加强大,那说起来他能够和灵元脱体一战也不是吹水。”柏秋寒这样想着,却没有半点挫败之心,因为他觉得,如果是现在的自己,也能在血气化精面前走上两招了。 “只不过结果还是会输罢了。” 他第一次遇见的血族三等勋爵、也就是第三秘境的巴沙克伯爵时,心中想的是可能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而换成现在,柏秋寒有自信在一段时间内不会落败,甚至有空玄碎宇步在,就算不敌,也能做到来去自如。 直到此刻,柏秋寒才算真正有了在血气化精境界面前自保的能力。 “你还未尽全力,下次有机会再打。”郑文坚看了柏秋寒一眼,便又垂下头去,从吴长明手中取过苗刀,坐回到角落之中,仿佛刚才的战斗根本不存在一般。 “呵呵,柏兄弟,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还说什么无名小卒,当真是过谦了、过谦了。”吴长明将隐隐颤抖的双手负在背后,满脸热情地对柏秋寒说道。 “吴长老过誉。”柏秋寒拱了拱手,从十三手中接过熟睡的小叶——不过看她一副做噩梦的模样,显然是潜意识或者说另一个意识仍旧厌恶着十三。 “却不知道柏兄弟和映城的将军交手过没有?”突然有一名灵元脱体境界的长老站起身来问道。 柏秋寒正自奇怪,不知道这几个方才还一起挤兑自己的长老,为什么在他和郑文坚打斗之后却变得热络起来,他自忖就自己表现出来的实力应该不足以让这些人侧目才对。 不过柏秋寒还是作出笑容,答道:“我也不知道映城将军都是哪些人,之前在城中倒是和一个实力不弱的交过手,说来惭愧,只是断了他一手。” “原来骕明那倒霉蛋是被你砍断了手,哈哈哈哈。”显然是对那名长老有些不满,吴长明连忙插话道。 “哼,若是早问战绩,哪还会有刚才这场战斗!”柏秋寒心中嗤笑,何况他刚有所领悟,也不想和这些人废话,“吴长老,还是说正事吧!” “兄弟且先调息一下,也不急于这一时。”吴长明笑道。 柏秋寒也想赶紧消化一下刚才战斗中的感悟,自然不会拒绝,带着十三到角落坐下,开始运转起《炼法真诀》来。 第七十七章 游者联盟 柏秋寒运功修炼了三个小时,将消耗的精神力和真气恢复过来的同时,也在识海中推演刚才的战斗,以确保那份感悟能够切切实实地化作战斗力。 睁开双眼,柏秋寒就发现吴长明和那五名实力达到灵元脱体境界的长老,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这些眼神中并没有什么敌意,否则以柏秋寒的精神力也不会一点没有察觉,只是被几个男人这样盯着,任谁都会感到不自在。 “各位不好好休息,却盯着我看做什么?”经历了不少事情,柏秋寒也不是那个单纯的大学生,对于这些不怎么感冒的家伙,也已能挤出亲和的笑容来。 “哈哈,我就想柏兄弟一定是……嗨!”吴长明打着哈哈,似乎就想把话题略过。 “看来这人是知道我并非灵元界人,却不知这些游者联盟的人,又有多少看出来了?”柏秋寒虚眯着眼,暗自思忖着,“不过看起来这些人却不像那些映城将军般对外域人有一种奇怪的愤恨,反倒是在猜到我的身份后变得热情了不少。” 柏秋寒对于游者联盟的了解还是太少,毕竟之前那金泉告知他更多的也是映城内的消息,面对这些长老的奇怪态度,却是猜都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他也不会蠢到直接询问,于是也很配合地转移了话题。 “呵呵,我倒有些想问吴长老,为何要做这样的大事,还要去做劫狱这种会引起映城警戒的事情来?” “兄弟有所不知,本来这城中情报,是盟主大人一手操办,我们也只知道联盟中有人在城中做内应,但不知映城是如何得到了消息,我盟在城中的兄弟有不少被擒,其中也有知道此地之人,是以我们必须冒这点风险,加之我盟攻城在即,就算她尚华夜如何神通广大,手下始终只有三十将军,又能在城主府安排几人呢?” “可吴长老还是没调查清楚啊,险些就陷了进去。”对于吴长明的说法,柏秋寒却心中鄙夷,好好的刺杀计划,这人非要来打草惊蛇,也不知制定计划那个盟主大人知道了会不会气死。 这种想法本不好明说,但看着吴长明一脸得意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 吴长明面色一变,却又立刻填上了笑容,“那是在下思虑不周,当真是愧对盟主大人的信任了。” “就是啊老吴,自家兄弟固然重要,但还是任务第一,这次要不是柏兄弟在,你就把我们带沟里了,回去可得好好向盟主大人请罪!”长老之中有人发话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吴长明陪着笑,看向柏秋寒的目光也带上了两分怨气。 柏秋寒却一点没有在意,只是心道:“看来这些人对那个盟主倒是真的尊敬,虽然都不怎么买这个吴长明的账,但只要是那个盟主任命,却还能服从指示,就算不和,也不会背后捅刀子。” 这样想着,柏秋寒倒是对游者联盟起了几分兴趣。 “柏兄弟不是想知道我们都依仗从何而来吗?咳咳,那就是要从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灵元界的历史说起了。”吴长明赶忙又转移话题,眼见要说这些,几名长老都一脸没趣地过头去,显然早已耳熟能详了。 柏秋寒倒是很感兴趣,他坐得离吴长明近了些,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吴长明松了口气,而后叹道:“说来这些事情,都还是承蒙前任盟主大人告知,否则我等还是浑浑噩噩,不知进退!” 顿了顿,吴长明又道:“这灵元界据说被神创造于数十万年前,相传那时的世界和而今没有太大区别,只是七座城市尚未建立,我等先辈住民,都自由地生活在荒野、草原之上,创世之神与我等恩惠,让我等先辈可修灵元,可与天地灾害、与野兽毒虫相抗衡,就算前人寿终正寝,也可从之继承灵元之力,使后辈意志能永远与先人合在一处。” “但如此美丽的世界,终究还是输给了少数人的欲望!” 吴长明说着,眼中泛出了愤恨的光彩。 “灵元界之中,有七道本源灵界源气,供给整片天宇的灵元,但随着先人们的开发探索,这个事实终于还是为人所知,最初时,先人们还是协商保护这几道灵界源气,使之服务灵元界广大之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是有人对其兴起了欲望。” “是想要独占吗?”柏秋寒问道。 “没错!”吴长明点了点头,眼中的愤恨之色更甚,“当时便有人组织起来,想要夺取灵界源气,而这样的欲望一旦形成,便难再有人秉持正义了。于是最终就发展成了灵元界第一次战争。” “立城之战,我们这样称呼那场战争,而战争的结果,也正是七座城市的建立!” “那些贪婪的城主们,用创世之神遗留下的聚灵法阵将灵界源气封锁禁锢,使之只能惠及小片空间,而他们,就以灵界源气为中心建立了城市,并用肮脏的灵魂禁制控制人心,不断培养自己的势力。” “我游者联盟的前身,便是那些不屑与之为伍、心中尚秉持正义之士,他们远离城市,自命为游者,在原野之上建立了自己的势力,为了反抗城市的压迫、为灵元界人创造自由的未来而战,但无奈灵界源气的光辉已无法照耀他们,只能日渐衰落,为了生存,很多人脱离了我们,变成了今天的游者,而我等先辈虽然苦心维持着游者联盟,但哪又比得上城市里灵元充沛,经年累月,游者联盟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所以我们都很感激盟主大人!”吴长明站起身来,一直堆着假笑的脸上竟而出现了激动这种不似作伪的情绪。 “游者联盟本没有盟主这个概念,但近七千年前,有这么一位大人,宛若从天而降,来到了游者联盟,他将一盘散沙的我们统整起来,告诉了我们这段历史,告诉了我们谁才是真正的敌人,告诉了我们战斗的目的,他将一盘散沙的联盟组织起来,建成了超越而今任何一座城市的强大势力!” “那一位,便是贵盟现在的盟主么?”柏秋寒问道。 “不是。”吴长明却出乎柏秋寒意料地摇了摇头。 不过他马上就做出了解释,“那位大人扶植我等百年,甚至一度攻进过城市之中,然而在他任盟主百年之后,却退位离去,他在离去之前,告知我等日后还会有他的后辈来此,希望我等善待。” “其后数千年,果然又有一位大人来到我等面前,我等自然愿奉其为主,只可惜这位大人只入主三十年,后来竟然在攻打城市的战争中离奇消失了,而今的盟主大人,却是第三任了。” “是么?” 柏秋寒心中其实有些怀疑,以这些人的狡诈程度,怎么会因为几句虚无缥缈的话语等待如此之久,甚至将对于首任盟主的尊敬转嫁到其后辈之上,这怎么想都似乎于理不合。 不过柏秋寒并没有将这份疑惑摆在明面上,而是继续听吴长明说着。 “当今的盟主大人,在位至今不过二十年,却已经破解了这些城市用来控制人性命的灵魂禁制,是以才甚至能安插人到城主府里来,不仅如此,盟主大人还找到了这些城主的弱点所在!”吴长明说着,眼中闪烁着尊敬的光彩。 “当年那些贪婪的老东西虽然一时将灵界源气据为己有,但那毕竟是天地之灵物,又怎会被人轻易占据,几乎每百年,灵界源气就会暴动一次,若是不能成功压制,爆发出的力量不是他们建立的土石之城可以完全承担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必须在灵界源气之旁,不断将自己的灵元注入那些古老的聚灵法阵以平息暴动,这个过程往往会持续数月,在此期间,他们的修为也会滑落,正是我等将其铲除的大好时机!”吴长明眼中带着狂热。 “若城主死了,那暴动的灵界源气会如何?”柏秋寒却没有被这份狂热感染,而是皱了皱眉,问道。 “这些城市建立多年,早就成了城主们的狗,就算是死几个在暴动中又有何妨?到时灵界源气重归于天地之间,才是福泽万世!” 看着吴长明脸上的笑容,柏秋寒却感觉到一阵恶心——没错,这就是标榜正义之人,或许他们心中真有什么理想,但在目标之外,他们不会在意任何后果,甚至将一切的牺牲归为“必须”。 他忍不住扫及其他长老,却见所有人都面色如常,好像对吴长明所谓的正义之举没有任何异议。 “真要让他们夺取了城市的权力,最终也不过是变成另一座城市而已!” 对于吴长明的说法,柏秋寒并没有全信,毕竟他的话语中其实漏洞不少。 但他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多问,对于这种沉浸在自己所认为的正确中的人,就算问,又能问出什么来呢? 有一瞬间觉得这些游者联盟长老是和先前遇见的游者不同的柏秋寒,收回了自己的想法。 “只怕吴长老还有其他后手吧!”虽然心中厌恶,但柏秋寒还是佯装笑容问道。 “这自然是有的……只是……那个,咳咳。”吴长明尴尬的看着柏秋寒,却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来。 “想必是贵盟盟主要求保密,那我也不多问了。” “那是最好不过了。”吴长明笑道,“此次事了,兄弟可愿与我一同到联盟总部?我想盟主大人或许愿意见你!” “那自然不敢推却。”柏秋寒表面应承,但心中却知道这句话恐怕才是这些长老对他态度改变的原因。 “如果我没猜错,他们的盟主也是……”柏秋寒心中也有了猜想,可惜却无法验证。 “哈哈,兄弟且安心休息,只怕这几日还要蛰伏,你这两个……孩子,也需要好好修养一下吧!”吴长明略带深意地看向已经熟睡的十三和小叶。 “多谢吴长老了。”柏秋寒拱了拱手。 “诶,叫长老多见外,老吴,叫老吴就是。”吴长明也是拱手以对。 柏秋寒却未再答话,坐回角落之中,闭上眼睛,似乎开始休息起来。 吴长明讪讪一笑,也不自讨没趣,便也走到一旁去了。 柏秋寒自然没有休息,倒不如说自修炼精神力以来他就没有正经睡过几次觉,他装作闭目养神,实则还是在整理刚获得的情报。 但历史这玩意儿实在太过暧昧,在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可能完全就是不同的故事,至少只凭吴长明的一面之词,他很难对城市和游者之间的关系有明确的介断。 更何况,吴长明的叙述中很明显少了什么。 小叶! 或者说小叶的另一个意识,那可以吸收灵界源气中的高位面气息,甚至引起天地异象使得七道灵界源气对抗的存在,在吴长明的描述的历史中却不见半点踪影。 要么就是吴长明有意隐瞒,要么就是所谓告知他们一切的“盟主大人们”,有意没有说这件事。 “果然不能相信任何人,只能相信自己的判断啊!”柏秋寒不由看向郑文坚,在刚才吴长明讲述历史时,只有他好像没有沾染上那份自诩正确的狂热。 柏秋寒很想和他搭话,只是看着那个一脸漠然地擦拭着苗刀的青年,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算了,还是安分些好。”柏秋寒暗暗摇头,毕竟面前这些人敌友莫辨,他不敢表现得太过突出。 “要是能和城市方面的人有所沟通就好了。”柏秋寒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但他随即自嘲地一笑,心说以他现在和映城的关系,这个想法不仅是不切实际,简直是异想天开。 “不过,也好看看映城城主是个怎样的人!”想起这几天和映城的兵士将军的接触,柏秋寒隐隐感觉,至少这个映城的城主,不像吴长明描述的那般十恶不赦。 “最早的那些城主只怕早就入土了,不然也许能知道这灵界源气还有所谓创世之神究竟是什么,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是被创造出来的?天地间真有这样的大能之辈?” 当然,这些疑问,也只能暂时被柏秋寒埋在心底。 对于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活下来——映城立城多年,真像吴长明所说的那么好应付吗? 第七十八章 强袭 粮仓中的蛰伏已经持续了五天。 这段时间里,城主亲卫自然也搜查过此地,好在那内应在城主府里工作日久,早就和那些亲卫相熟,是以都是草草作罢。 游者联盟的长老们和柏秋寒仅是躲在地窖之中,就顺利蒙混过关。 枯燥的生活,对于自由散漫惯了的有者联盟长老们来说简直是煎熬,不过柏秋寒却安之如怡。 毕竟暂时不用担心自身安危,养好了伤不说,每日修炼之余也用《炼法真诀》转化了不少灵元,要不是形势不允许,柏秋寒都想一直待在这里了。 然而这样的日子总有结束的一天。 第六日夜里,柏秋寒明显感觉到吴长明等人之间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而起因,则是那名管理人给他们带来的情报。 “今天下午,我盟开始全力攻城了!”吃过晚饭,吴长明突然对柏秋寒说道。 “看来我是最后知道的。” “毕竟是为了安全起见,对不住兄弟了。” “我理解。”柏秋寒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看来今晚就要动手了?” “事不宜迟,算起来灵界源气的暴动快到尾声了,再不动手就怕出什么变故。”吴长明沉声道。 “好!”柏秋寒点了点头,心中却想着这些人果然组织效率低下,明明知道这灵界源气暴动的时间,却还把行动拖到这时候。 “不过柏兄弟,这两个孩子……”吴长明看着十三和小叶,皱起了眉。 “我自会保护好,吴长老不必替我费心了。”柏秋寒显然是不可能将小叶和十三交出去的。 “那……好吧,就麻烦柏兄弟也换好衣物,今日子夜以后无月,到那时我们便行动!” 也正在这时,那名粮仓的管理员与两名实力较弱的长老就抱着大堆衣服兵器走了进来——这自然是城主亲卫的标准装束。 柏秋寒很快换好了衣服,就连十三也分了一件。 不过这身材瘦弱的少年穿着成年人的衣服,不免太过肥大,看上去松松垮垮的反倒显得滑稽。 柏秋寒用分到的钢刀替十三将长出来的裤腿袖子截掉,却见游者联盟的长老们早就拿出了先前藏好的趁手兵器,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还要稍等。”吴长明手中拿着城主亲卫制式的长戈,腰间却挎着一根黑黝黝的铁鞭,“离子夜还有一阵,那也正是尚华夜的狗腿子们换班、防御薄弱之时,到那时就行动!” 众人这才纷纷坐下,只是这些人看似在闭目养神,空气中却不断流动着紧张与兴奋的气息。 柏秋寒略感奇怪,这些人不说修为,按照灵元界的寿命,怕不是个个都是老怪物,怎么会心境都稳不住? 将这些长老和既往见过的同级人物对比之后,柏秋寒心中对他们的评价不免又低了两分。 时间就在这样的气氛中一分一秒的过去,从门缝中透出的月光越发稀薄,直到某一刻终于变成完全的黑暗。 时辰已到! “走!” 大门洞开,二十多道人影随即鱼跃而出。 映城城主府,主要是将军和其家眷以及城主亲卫的住所,听吴长明所说,在这个世界,修为到达他们这样的层级,生儿育女乃是极其困难的事情,所以对子女都是格外照顾。 对比起城外的人们没有食物时甚至要易子而食的情况,完全就是两片天地。 当然,也有不少地位较低或者不愿在城主府中居住的将军在内城置办了房产,具体的情况却不是他们能打探到的了。 夜晚的城主府中,虽然也有掌灯保证基本视线,但终究还是阴影更多,一行人中除了十三小叶以及那带路的内应,论实力都相当于脱胎换血以上的练气士,又怎会被巡逻人数已经极少的城主亲卫发现? 将他们引上最后的道路,那名带路的粮仓管理员就已告退——在没有暴露身份的情况下,他自然要继续潜伏。 那座在外城中都能看见的高塔越来越近。 这几日,吴长明早向柏秋寒介绍过,城中那座石塔——灵源塔就是灵界源气所在,也是城主的居所。 说及此,当时长老们满怀怨念的神情,柏秋寒现在还记得,同时他也笃定,这些游者联盟的长老和他们口中的正义根本搭不上边。 而靠灵源塔越近,柏秋寒就感觉周身的能量强度越高,甚至他隐隐还能察觉到那无法理解的高位面气息。 这还是被聚灵法阵收束起来了,要是真正靠近那道原初的灵界源气,天地间的能量又该有多浓郁呢? 柏秋寒思忖着,越发觉得这个世界恐怕不是黑袍人说的那么简单。 高塔周围是一片广场,地面由整齐的石板铺就,也许是没有半分花草植被点缀的缘故,让广场中的气氛显得有些肃杀。 足有数万平方米的广场上,没有半点照明之物,只有那高塔之前有着两点灯火,散发着萤火虫一般微弱的光芒。 在月黑风高的夜里,这片广大却寂寥的空间好似鬼域。 但在柏秋寒的感知中,却不是这样。 夜色掩藏着危机,却无法完全遮掩人的气息。 “看来也并不是毫无防备。”柏秋寒摇了摇头,若非这些长老瞻前顾后、还想着劫狱后摸清情况再动手,也许还真就让他们轻易得手了,却不知兵贵神速,现在的映城,显然有了准备。 “那游者联盟盟主也是个强人,本来前日的佯攻已经足够,却被吴长明他们搞乱了形势,但游者联盟居然直接全力攻城来为他们掩护,五天时间,这其中还包括情报的传递,组织速度倒也很快了。” 柏秋寒心中对于吴长明等人是越发鄙夷,只是转念又一想,不是他们愚蠢的行动,他又哪有机会触及映城的核心地带呢? 不过首先,还是要解决眼前的麻烦。 “哼,也不过是偷袭变成强攻,却不知这映城又能调出多少力量来对付我们?”吴长明作为行动的负责人,自然是不能把慌乱表现在脸上。 也许是为了反驳吴长明的话语,大量火把升起,映照出上百城主亲卫的面目,他们紧紧拱卫在石塔之前,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三道散发出强烈存在感的身影。 “映城的将军吗?应该是排名比淳于风更高的几位了。”柏秋寒的精神力探出到极限,探明了那三人比淳于风更加强大的灵元波动。 “这些游者联盟的长老虽有六个在灵元脱体境界,但对方也还有城主尚华夜,胜负也还不好说。” “看来还真的要出力了!”柏秋寒暗自叹息。 游者联盟虽是敌友莫辨,但这映城,自他杀了甘孟、断了骕明一手之后,就已经是绝对的敌人了。 “文坚,你带人应付那些亲卫,我们去对付那三个老鬼。”吴长明低声安排着,“柏兄弟还请为我等掠阵,千万要注意那塔中的动向。” 众人纷纷应承,只是柏秋寒心中还是有些吃惊,虽然知道吴长明等人绝不会信任自己,但却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轻易地被排除在外了。 “不过也好。”本来在这种级别的战斗中,柏秋寒只有拉开距离以念力和精神力支援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想看看我隐藏的东西么?那就让你看看吧!” 这边商量战阵,映城方面那站在亲卫之后的三人却已排众而出。 左边的男子生得膀大腰圆、满面虬髯,活脱脱就是演义里的张飞形象,背负在他背后的九环大刀,似乎也印证了他的外貌与性格。 而右边那人却是面容清癯,面白无须,配合高瘦的体型,就如一具僵尸也似。 瘦削男子手中握着一杆剑不似剑、棒不似棒的铁钎,那附着其上、似洗也洗不脱得暗沉色素,不论怎么看都是血迹,这杆铁钎下,却不知已有多少亡魂了。 这两人身着标志性的银色铠甲,坐实了他们将军的身份。 而被两名将军拱卫在当中的,却是身着月白袍服,顶戴高冠的映城内务总管尚清。 见站在最前面的是个女人,大部分游者联盟的长老都吃了一惊,但吴长明却用愤恨的目光看着那张清秀的脸。 “我却道是谁带领了一班宵小,没想到却是你这小贼。”尚清以睥睨的目光看着吴长明,语气中尽显不屑之意。 “尚清,你这个妖女,老而不死的贱人!”吴长明却是破口大骂。 “当初放你狗命,你就应该感恩戴德夹起尾巴做狗,现在竟还敢在我面前叫嚣了,却不知是仗了谁的势!” “妖女找死!”想起过往曾败在此女手中的屈辱,吴长明再也淡定不起来,抽出铁鞭正要打向尚清,却有人比他先出手了。 郑文坚苗刀出窍,已经越过了吴长明。 他却不是依照指示向那些城主亲卫发动攻击,而是直斩向那名面容清癯、手持铁钎的将军。 “你是……”那将军眉头一皱,举起铁钎就挡下了郑文坚的劈砍。 毕竟境界上有绝对的差距,郑文坚这一刀甚至没让这名将军挪动半步。 但郑文坚是什么人?有苗刀在手,就算对方是映城最顶尖的人物之一,他也依然敢出手。 借势后退一步,郑文坚又是连续几刀,或劈或刺,刀刀都是向着那名将军铠甲薄弱之处,。 这名将军先前显然是对郑文坚起了轻视之念,并没有拿出全力,以至于这刁钻的几刀,他都只能防御以对。 这让他——映城将军里序列第一的吴昕感到极大的侮辱,不过是个灵元脱体都未达到的弱者,凭什么敢向他递爪子? 吴昕的灵元爆发出来,不过和一般灵元界人不同的是,他的灵元并非纯粹的赤红之色,其中竟然夹杂着些许乳白色的光彩,而见过那股力量的柏秋寒自然知道,那就是灵界源气! 不过吴昕的灵界源气却没有柏秋寒之前拿到手的那般拥有无法理解的气息,但也已经远比一般灵元强大了。 如果以练气士的境界而论,吴昕已经是达到了血气化精的顶峰、打通了十二正经中大部分并开始转化先天真气的地步了。 郑文坚虽然战斗技艺高绝,但面对这绝对的力量差距时,也被吴昕反手一铁钎劈得倒飞出去,在地面翻滚了几圈,才终于靠着手中的苗刀稳住身形。 “文坚,你怎么……”吴长明下意识的想要斥责,但当他看到郑文坚的眼睛时,到了嘴边的话却不知怎么又咽了下去。 在那双眼中,第一次不再是完全的战意,而是混合着杀意! “你大约也是和我有仇之人吧!”吴昕一脸冷笑地看着郑文坚,“不过本将军杀的人太多,却记不得你是谁了。” 郑文坚面色一寒,似乎还欲动手,不过这次,他却被吴长明牢牢按住了。 “文坚,按计划行事,你现在不是他的对手!” 郑文坚咬了咬牙,眼中的杀意终于淡了下去,他点了点头,拔出插在石板缝隙间的苗刀,退到了吴长明身后。 而此刻,映城的百余亲卫,也对游者联盟的众人形成了包围之势。 这些实力相当于丹海初结境界的亲卫,平素根本不会被这些游者联盟长老放在眼中,但哪怕是弱者,只要数量一多,却也会让人感到人数的暴力。 当然,也是有人毫不在意的,比如郑文坚。 虽然刚才因为心中的冲动向吴昕出手,但他毕竟不是不会思考的莽夫,所以他向身后那些实力尚未达到灵元脱体的长老们一招手,便率先冲向了那些亲卫。 以郑文坚的出手为引,两方人马很快冲杀到一起。 第七十九章 暗中出手 柏秋寒本以为,丹海初结和脱胎换血境界之间的战斗力差距是极大的。 比如在海防七团,就算他的体能和真气已经大量消耗,也能以一己之力拖住六名在同境界里都算是顶尖的第一秘境血族。 游者联盟的未达到灵元脱体境界的长老,包括郑文坚在内有十四人,面对大部分不过等同于刚进入丹海初结境界的城主亲卫,就算对方人数过百,不说优势,也应该是均势才对。 但事实却和柏秋寒所想的大相径庭,从交手开始到现在短短几分钟内,十四名游者联盟的长老,竟然被打得节节败退,还是有郑文坚这个实力明显高出一截的人存在,才没有出现伤亡。 冷眼旁观的柏秋寒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原因——看似灵界源气是被锁在高塔之内,但实际上,这整片广场都是聚灵法阵! 借助这古老阵法的力量,将这些亲卫的气息连接在一起,使他们能发挥出更大的力量,加之久经训练的军阵,自然要强过各自为战的游者联盟长老们。 这边的情况虽然是优劣已判,但好歹短时间内打不出结果,而另一边更高层次的战斗,却又更加激烈了。 心知时间有限的吴长明等人,上来就拿出了全力,在这六名实力达到灵元脱体的长老之中,还是以吴长明的灵元修为更高,但比起刚才吴昕爆发出来的力量,明显也还有差距。 所以吴长明没有选择先去面对最强者,而是让三名长老暂且拖住吴昕和尚清,包括他在内的三人则是攻向那名面容粗犷的将军。 “当我是软柿子么?”那名男子——映城将军序列第二的秦延年,说话的语气却并不如外表那般粗鲁,反而嚼字清楚、抑扬顿挫,倒有几分书生气。 但是他手中的大刀却又异常火爆,九个大铁环在他爆发的灵元之下哗啦啦作响。 柏秋寒注意到,在秦延年爆发出的灵元中,一样有那乳白色的灵界源气存在,只是比吴昕要稍弱,他同样是接近先天境界的高手了。 秦延年高举九环大刀,就向吴长明斩去,刀刃与铁鞭碰撞,火星迸溅,吴长明修为始终还是要逊色一筹,被这一刀劈退一步,而另外两名长老便已抢上,两柄精钢铸就的长枪直刺秦延年咽喉要害。 秦延年冷哼一声,竟也不闪不避,横过大刀,竟是打算硬接下两人的攻击。 这两名长老平素也是心高气傲之辈,眼见秦延年如此托大,也有深深地被侮辱之感,当下就都爆发出全身灵元,他们心中此时就一个念头,要给这个自大的映城将军一点颜色看看。 但是秦延年却只是虚晃一招罢了,这个男子看似粗豪,心思却是细腻,自然知道只要自己不被攻破,另外那边就算以三对二,也不一定是游者联盟一方的上风。 那两名长老见秦延年退让,却把那座高塔的大门让了出来,而这时,他们的心态却产生了些微的变化。 “可不能让老吴把功劳都拿去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们放弃了对秦延年的追击,而是直向那高塔冲去。 “不要……”吴长明只来得及喊出两个字,视线就已经被那高大的身影遮住,哗哗作响的大刀就如同死神的催命符般兜头罩来。 吴长明暗骂一声,却也再不敢分心,以手中铁鞭连续和秦延年对碰三记,同时也连续退了三步,此刻他已是面红如血,手中的铁鞭也是微微颤抖,显然是吃了暗亏。 而那两名意图攻破高塔大门的长老也没讨了好。 那看似石质的大门,实际上却是由纯金属制成,厚度只怕要超过三十厘米,平素都是由机关驱动,两人的长枪在这样的建筑下简直如同牙签,全力一击也只是击碎了大门外层包裹的石方,并在铁门上留下了一个深有五六厘米的坑洞而已。 然而就在此时,柏秋寒感觉到空气中的能量流动突然一变。 原因自然是那座高塔,或者说被封锁在其中的灵界源气以及聚灵法阵。 密密麻麻的白色纹路,在黑黝黝的塔身上散发出诡秘的光芒,那两名长老也感觉到不对,于是连忙后退,只是却已有两道乳白色的光团从塔身上分离出来,直逼两人而去。 赤红的灵元包裹住两人的身体,而后与那乳白色的能量碰撞,只是少量的灵界源气显然也没有办法伤到这两名长老,只是他们身周的灵元,却也是肉眼可见地被削薄了一层。 “白痴!”如果可以,吴长明早就要破口大骂,但那明晃晃的大刀压迫着他,甚至连呼吸都困难了。 吴长明本以为自己也在灵元脱体多年,怎么也能和这些排名靠前的将军一战了,却没想到差距竟如此之大,仅仅几分钟的交手,自己就已经处在绝对的下风。 但是秦延年却突然停止了追击,吴长明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手脸上的疑惑与警戒,仿佛是在忌惮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而后,就有细微的爆鸣声在两人中间的空气中响起,带起的劲风将秦延年的胡须都吹得扬起。 吴长明这才知道,原来是有人出手相助,只是现在灵元脱体境界的同僚要么在苦战、要么就是支援不及的状态,又是谁在帮他呢? 出手的自然是柏秋寒,在刚才的几分钟里,他经历了来到灵元界以后最为尴尬的境况——他被无视了。 要说吴长明等人不信任他,让他掠阵实为观战也就算了,可他明明和游者联盟众人一同前来,但哪怕是那些城主亲卫,也没有一人把目光放到他的身上来,好像从头到尾就没有他这号人似的。 不过这也不是柏秋寒显得太过人畜无害,主要是他有意收敛了真气,哪怕在尚清和那两个映城将军看来,这也是个没有半分灵元的杂鱼,根本不值得重视。 当然,这也有郑文坚挑起战端太快的缘故在,以至于映城方面的人根本没有仔细去观察他,自然也发现不了被他刻意隐藏的力量。 趁着秦延年被柏秋寒的偷袭拖延之时,两名试图攻击石塔无果的长老终于返回了战场,重新回到以三对一的局面。 既然已经出手,柏秋寒打算至少帮助吴长明三人解决秦延年再说,可就在此时,他却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正在注视着自己。 尚清正一脸漠然地看着他,在她面前只有一名游者联盟的长老作为牵制,只是早就被她以手中长剑打得仅有招架之功,但她偏偏没有去关注被三人围攻的秦延年,却死死看着他。 那冷彻的眼神,仿佛是要将柏秋寒的真气都冻结一般。 “她也!”柏秋寒骤然醒悟,为什么以他的精神力都会被尚清的目光所摄——因为尚清也在用精神力攻击! 这种配合气势进行的精神力攻击其实远不如识剑这样凝聚的精神力量,甚至可以说这样的技巧,只要柏秋寒想学,几秒就能学会。 然而这足以说明,尚清的精神力境界,已达识海初结。 除了凌星雪和黑袍人,柏秋寒是第一次看到除自己之外的识海修炼者。 是以柏秋寒不查之下,险些着了道。 这下柏秋寒反而不怎么敢靠近了。 尚清已经发现他的在暗中偷袭,那他只要敢上前,恐怕尚清也绝不吝腾出手来先解决他,纵然柏秋寒自忖有在这个级别的对手面前保命的能力,却也不想以身试险。 “小叶,等我一会儿。” 柏秋寒解下襁褓,交到了十三手中,小叶那小巧的眉间又一次皱起,不过这次她却没有再哭出来了。 下一刻,识剑就遍布了柏秋寒身周的空间。 他的目标并不是灵元脱体境界的高手,而是那些将游者联盟长老们压得连连后退的亲卫们。 柏秋寒的实力,在血气化精以下也许并不算最强的,但要说对付大量低境界的对手,那就算是寻常先天境界练气士,也不敢说效率能比他高。 此时以郑文坚为首的游者联盟长老已经被百余名亲卫包围,只能围成圆阵被动防御。 可是不论他们想从哪里杀出,都会被城主亲卫们连续的攻势打退,就算是以郑文坚之强,能一刀击退四五名城主亲卫,但也未能造成杀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填补上空缺。 如此整齐的军阵,自然有人指挥,只是那人躲在人群里,就算郑文坚等人再怎么想要找到他,却连第一道防御都无法突破。 看到这样的场景,柏秋寒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只是现在被包围在中间的不是他,人多势众的也不是那些“血字”打手,不过他需要做的事情倒是一样,那就是把负责指挥的人解决掉。 相比那个时候,柏秋寒的境界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无论对于精神力还是对于真气的运用却早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在意识和识海结合之后,他的精神力探测变得更为精细,早就不需像当时那般拼着受伤诈出对方的位置。 不过想想那时,还真是空有宝山而不自知。 柏秋寒这样自嘲地想着,识剑与念力却已经悄无声息地发出。 负责指挥亲卫之人实力已接近练气士的脱胎换血,在映城的军秩中,也是可以被称为副将、亦即使将军候补的人才。 本来看着那些低贱的、敢于挑战城主大人的游者被逼得左支右绌正让他心情大好,只是没来由的,却有一种危机感突然将他笼罩。 久经战场的老兵往往会相信这种莫名的感觉,这名副将也不例外,顾不得指挥部下,他连忙向后脱出军阵,就想要逃离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危险。 只是这人反应虽快,又怎么快得过柏秋寒的识剑呢? 他的灵魂在识剑的攻击下开始震荡,于是他失去了意识,虽然只是几秒的时间,却也足以让那经过压缩的念力在他的身前爆炸了。 柏秋寒的念力运用早已熟练,这名副将实力虽然不弱,又有全身铠甲护体,却也被这念力爆破破开防御,胸前一片血肉模糊。 疼痛让这副将的意识短暂清醒了过来,他想要大叫提醒同僚和部下,但紧随而来的识剑却夺走了他所有的声音——灵魂崩坏,瞬间死亡。 暗道一声抱歉,柏秋寒却出奇地没感到什么心理负担,决定走上了这条非人的道路,就必须要斩尽一切障碍。 所以他没有停手,识剑与念力接二连三的发出,夺走了所有试图接替那名副将进行指挥的亲卫的性命。 于是原本整齐的军阵开始混乱起来,郑文坚等人虽然被团团围住以至于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似郑文坚这种行事果决干脆的人,哪有放过这个机会的道理? “跟我来,冲出去!” 郑文坚低呼一声,苗刀已斩开面前一名退避不及的亲卫的喉咙,便趁势朝前冲击而去。 大部分长老眼见郑文坚开始突围,或是相信他、或是单纯的从众,都跟着他开始冲击,只是还有四名长老的脸上带着犹疑之色,似乎不愿意放弃目前的防守阵地,就是这么瞬间的迟疑,就让这四人和郑文坚带领的大部队分离,然后被密密麻麻的城主亲卫包围。 他们再想要杀出去却已经晚了,在这几乎面对面的情况下,就算他们修为更高,却也难以躲过四面八方的攻击,于是夜空中充斥着凄厉的濒死惨叫,这些不知已活了多少年的游者联盟长老,就在这里、映城的最中心地带,丢掉了他们的性命。 虽然他们在被砍成肉酱之前,凭借更强的修为带走了数倍于他们的城主亲卫,却也无法逃避死亡的结局。 郑文坚带人好容易冲杀出来,本来十四人的长老队伍此刻却只剩下包括郑文坚在的八人。 除了因为犹豫而丢了性命的四人以外,还有两人死在了映城亲卫们拼死的阻拦之中,而那些城主亲卫却也不好过,算上被柏秋寒偷袭杀死的几人,也有接近半球殒命。 不过双方的战意却没有一丝消减,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息、先前还活生生的同伴的尸体,无不刺激着他们的神经,让这已化为战场的空间气氛变得更加酷烈。 柏秋寒没有再出手帮助郑文坚等人。 不是他不想帮,而是他现在根本不敢分心,他能感觉到,尚清的精神力已经锁定了他,只要他轻举妄动,就必然迎来那位映城内务总管的猛烈攻击。 哪怕两人之间相隔足有二三十米,还有一名灵元脱体境界的长老拖延着尚清,却也不能让柏秋寒心中多出半分安全感。 第八十章 鏖战 “多谢!” 郑文坚和七名游者联盟长老撤到柏秋寒身边,和剩下的城主亲卫隔着十几米相望。 郑文坚虽是战斗狂人,却不是蠢人,自然猜得出刚才是谁出手相助了。 柏秋寒没有答话,而是将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尚清身上,郑文坚皱了皱眉,也向另一处站场望去,随即看见了尚清那充满杀机的冰冷目光。 灵元界似乎没有秘技的存在,所以哪怕是灵元脱体这个境界的交手,更多也就是比拼速度力量与战斗技巧,但论及这些,游者联盟的长老们却要远远逊色于映城三人。 吴长明三人围攻秦延年,虽然已取得优势,将映城第二将逼得只能防守,但一时间竟也拿之不下,而吴昕以一敌二,竟仍有余裕,连衣角都没有乱上半分,至于尚清…… 她笑了起来,那是悦耳而清脆的笑声,也是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笑声。 “不好!”柏秋寒自然可以察觉到通过这笑声发出的精神力波动。 本来这种层级低下的精神力攻击很难影响同级的对手,但哪怕尚清的精神力境界在柏秋寒看来低得可笑,在这些游者联盟长老面前,却也已是不同层级的存在。 和尚清对战的那名长老本就不是对手,又受到这笑声影响,灵元的输出更弱了三分,三两招之内,就被挑飞了手中长刀。 这名长老见势不妙,也顾不得兵器,立刻便往后退去,他这一退,却把尚清解放了出来,尚清仍旧笑着、斜眼瞥者柏秋寒,她也不追击那名长老,而是加入另一边吴长明等人和秦延年的战团。 “挑衅么?”柏秋寒冷笑一声,他看得懂尚清最后那个眼神的意思——我知道你会精神力,有本事就出手试试——就是传达着这样的意思。 “那就试试!”柏秋寒可以在修为上被小觑,但要说道精神力境界,他有属于自己的骄傲。 将迄今为止大部分时间投入进去的精神力修为,怎么能被这么一个刚摸到这个玄奇世界大门的人所轻视? 于是柏秋寒识剑发出,目标就是刚整理好队形的城主亲卫。 已经失去指挥者的城主亲卫们虽然勉强列好阵型,但比起之前显然松散了许多。 识剑接连发出,瞬间就有七八人失去意识,随之而来的念力爆破让他们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郑文坚望了柏秋寒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抓起苗刀,重新杀向剩下的城主亲卫。 其余七名长老见他竟如此勇猛,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他一起冲杀上去。 只是出乎这些长老意料的是,第二轮的战斗竟然无比轻松,那些之前让他们吃尽苦头的亲卫,现在竟然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一轮冲杀下来,居然又杀死杀伤数人——若是在这些亲卫结成军阵之时,他们根本不可能做到。 只有郑文坚明白了什么,他清楚地看见,一名试图偷袭他的亲卫,被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而后随着轻微的爆鸣声被炸得血肉模糊。 随着柏秋寒的加入,这边的战局终于开始逆转,可是另一边却同样陷入了一面倒的局势。 吴长明现在非常烦躁。 他犹记得多年以前,就是面前这个女人杀死了他的师父、当时与他一起领兵的游者联盟长老。 自己兵败而逃,被衔尾追杀,最后是自己抛下部卒兄弟,躲在牲畜的粪便中才勉强逃过一劫,这段经历,吴长明也一直深以为耻。 他以为是自己修为低微,所以他拼命修炼,和诸城的巡逻军玩命作战,终于有了灵元脱体的境界。 但是! 但是! 吴长明发现,他仍不能对那个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女人做些什么,甚至连伤她都做不到,只能听着令人心烦意乱的笑声,看着自己的灵元不断流失。 秦延年又是一刀向吴长明斩来,虽然这一刀无论速度与力量都比先前要慢上不少,但吴长明仍旧有一种无力之感,甚至身周的灵元都变得淡薄了。 “锵”! 一柄长刀横在吴长明身前,挡下了秦延年的攻击,却是那名被尚清打飞手中武器的长老见局势不对,又一次加入了战局。 但形势却依旧没有什么改变,明明人数倍于对方,吴长明等人心中却隐隐升起了无法战胜之感。 “不对,不是这样!”吴长明突然从那笑声带来的消沉中醒转过来。 “如果在这里倒下,又怎么对得起盟主大人!”在精神力影响下,意志即将消沉的吴长明,却在最后一刻想起来了。 想起了让他们不用像野狗一般觅食且自相残杀、是告知他们在令人绝望的恒长生命之中并非毫无追求的恩人们。 即便他们深知那是和自己来自不同世界的人物,他们也有了这名为忠诚的品质,为了盟主,就算是舍弃了这条不知已经滥活了多久的性命又如何呢! “别笑了……”吴长明低吟着。 “我让你别笑了!”低沉的细语猛然转变成愤怒的咆哮。 那钢铁长鞭竟然突破了秦延年大刀的封锁,直向尚清劈去。 “他还有这么大的力量!?”尚清一惊,手下却不敢怠慢。 要论灵元强度,其实她并不如映城排名前二的将军,只是胜在精神力强大,对敌手段更多,然而面对吴长明含怒一击,她也必须小心以对。 长剑和铁鞭交错,火星迸溅,尚清不得不退开两步,毕竟她手中那纤细的长剑硬碰着实吃亏。 她挽了个剑花,正欲反击,却又有一把长刀向她砍来,正是先前一直和她交手的长老。 尚清不屑地冷哂一声,长剑便体现出一个缠字诀,将那长刀带偏出去。 而秦延年面前的对手少了一人,也让他腾出空隙,随即顺势一刀向吴长明后心斩去。 “让开!”吴长明大吼一声,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反手一鞭将秦延年打退,而后又向尚清扑去。 “这人……”尚清皱起眉头,也顾不上继续发动精神力攻击,长剑一缠一错,将吴长明的攻击引偏了去。 而没有了那笑声的影响,游者联盟众人顿觉精神一振。 尚清银牙紧咬,不断防守着。 但她并没有因此失去冷静,吴长明如此毫无保留的进攻,灵元消耗也是极快,只要再坚持一阵,就是吴长明败亡的局面了。 换做正常情况下,尚清的处理绝算不上错,但也正因为全力防守,让她失去了对柏秋寒的观察。 刚开识海的精神力境界,还是远远不足。 掌控了另一边的战局变化,柏秋寒知道尚清暂时无法腾出手来对付自己,心头再无顾忌,手中顿时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识剑与念力在夜空中飞舞,夺走了一条又一条生命。 短短时间内,还能站着的城主亲卫以不足开头的三分之一,而游者联盟的长老中只有一人受伤,却也不至于影响战斗力。 尚清眼见另一边的战况在柏秋寒的偷袭中急转直下,心中对柏秋寒忌惮更深的同时,也是目眦欲裂。 她再顾不得什么风度,大声呵斥道:“老吴,你在磨什么洋工!” 正以一敌二还显得游刃有余的吴昕闻言叹了口气,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他手中铁钎挥动带出的劲风,却比之前更加强烈。 与他对抗的两名长老均是大吃一惊,就准备暂避锋芒,但吴昕却丝毫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灵元中乳白色光芒暴涨,一道白色光刃随着铁钎的挥动,激射而出。 察觉到光刃中蕴含的恐怖能量,两名长老哪敢轻掠其锋,当即退让开来。 “秘技!”捕捉到这一幕的柏秋寒心头一紧,他本以为这灵元界因为修炼的能量劣化的缘故,根本不能使用秘技,但这个依据交手经历推导出的结论,却在这一瞬间,被这映城第一将军打破了。 那道白色的光刃,不论怎么看都是秘技,而且不是普通秘技! 柏秋寒很快发现自己并没有感慨的时间,被两名长老险险避过的白色光刃,却没有就此消失,而是那正和映城亲卫们交战的游者联盟长老们飞去。 对于吴昕的强大,映城的亲卫们自然再清楚不过,眼见那白色光刃来袭,早就不顾阵型作鸟兽散。 游者联盟长老显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饶是郑文坚等几个修为较高者勉强闪躲,却仍有两人反应不及,被那白色光刃命中。 如同利刃切过豆腐一般,两名长老身上穿着的亲卫同款铠甲以及他们强大的肉体并没能阻拦那白色光刃分毫。 刹那间,这两名实力不弱的长老,就此被腰斩成两截,鲜血内脏洒了一地,让这片空间中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更浓了几分。 夺取两名长老的生命,那道光刃竟还余势未消,又往前划出十几米,才终于化作光点消散。 吴昕这一击的威势让游者联盟众人皆惊,但却早在尚清的预料之中。 她终于没有再留手防御,长剑全力斩出,将灵元已经开始衰落的吴长明击退,而后跃出战场。 “我去解决那个暗中偷袭的小子,老吴老秦,拖着一会儿!” 秦延年与吴昕闻言均是苦笑,论年龄,他们年长尚清一倍有余,可谁叫尚清与城主关系亲密呢? 这一战,他们也只能服从尚清指挥。 到底是吴昕修为更高,压力也更小,他很快摆脱两名长老的纠缠,与秦延年会和一处。 失去了目标,吴长明这才终于从先前那疯狂的爆发中回过神来。 感知着丹田中已经消耗大半的灵元,他也只得苦笑一声,正要让人去阻拦尚清时,他却惊讶的发现,他们以六人之力对阵两名将军,竟然没法腾出人手! 是的,映城的两名将军在他们的围攻下的确陷入的劣势,可当吴长明打算抽身而退时,却仍被吴昕的铁钎给阻拦下来。 吴长明不得不承认,他们固然是在围攻吴昕与秦延年,但又何尝不是被映城的两名将军拖住了脚步呢? 吴长明只能祈祷,在尚清把其他人都解决之前,这两名将军就先油尽灯枯了。 柏秋寒很清楚,尚清的目标当然是自己,然而当他看清对手的身形时,那柄长剑却已离他只有十米不到的距离了。 “坚持一下,十三。”柏秋寒低声对身旁的十三道了声歉,而后抓住那只瘦弱的手,身影瞬间消失。 下一刻,尚清的长剑便刺过了他曾经站立的位置。 这位映城总管有些诧异地看着出现在数米开外的柏秋寒,不过瞬间笼罩而来的危机感让她立即把这份诧异压在了心底。 爆鸣声响起,那是柏秋寒留下的念力炸开的声音,不过尚清可不是那些亲卫,自然不会被这样的陷阱所伤,炸开的念力只是削减了一层她的护体灵元罢了。 “麻烦了。”柏秋寒额角微微见汗,他现在的确有跟灵元脱体动手的资本,但绝并不包括尚清这样修有识海、又在这个境界浸淫了多年的存在。 眼见尚清挺剑又刺,柏秋寒准备运转空玄碎宇步的同时,也在思考要不要暂时撤退,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却有一道人影挡在了他的身前。 苗刀与长剑碰撞一记,郑文坚面色一红,被迫退开两步。 “一起对付她,你不要留手了!”郑文坚低声说道。 “试试吧。”柏秋寒苦笑一声,松开了十三的手掌。 第八十一章 借势 说实话,就算是和郑文坚联手,柏秋寒也没有信心能对抗尚清。 但是此刻失去了郑文坚和柏秋寒支持的五名联盟长老,对付三十多名亲卫只能堪堪平手,无法腾出手来帮忙。 “又要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了?”柏秋寒很讨厌这种感觉。 因为不够强大,所以命不由己,但柏秋寒已经决定在这条看不见尽头的修行之路上走下去,所以—— 必须渡过眼前的危局! “十三,走远一点,保护好自己。”柏秋寒接过十三手中的长戈,和自己手中的一左一右拿着,同时对十三说道。 十三只是默默点头,然后抱着小叶远远躲开。 “你就是杀了老甘伤了骕明的人?敢带着两个小孩来城主府,胆子不小。” 尚清毕竟是映城内务总管,从柏秋寒的一举一动就能看出他绝不是游者联盟的人,但她话语之中,敌意却不稍减。 杀伐已开,便无转圜余地! “不止一个人这样说过,但我还是活得好好的。”柏秋寒双持长戈,退开半个身位,摆好了迎敌的架势。 “那就祝你好运,外域人!” “什……”柏秋寒正想说些什么,但是尚清手中长剑已经指向他咽喉而来。 “她知道我来自其他世界?为什么?” 柏秋寒从未在尚清面前显露过真气,她是从何判断的? 分心思考只是一瞬,柏秋寒就知道自己已经中了尚清言语上的陷阱了——生死之战,哪容丝毫分神? 柏秋寒仓促之下用来挡在身前的长戈被尚清一剑两断,剑势未衰,又直奔柏秋寒咽喉要害而去。 还是郑文坚见机得快,眼见柏秋寒分心,就已经出刀拦在剑路之前,又一次挡住了尚清的攻击。 尚清纤细的眉毛微微蹙起,她刚才故意卖了破绽,也是知道郑文坚论灵元并不出众,就算他攻击自己,自己也能拼着受伤先解决掉柏秋寒这个对于亲卫们威胁最大的存在。 却不料郑文坚竟毫不上当。 而强行接下尚清一剑,郑文坚也是异常难受,灵元修为本不是他的强项,更何况是和尚清这样几乎高了他一个境界的人对抗? 柏秋寒终于回过神来,识海虽已分析清楚事态,但刚才的疏忽,还是让他深深警醒。 空玄碎宇步踏出,柏秋寒已出现在尚清身后,他不再留手,右手中剩下的半截长戈,带着莫可名状的强大气息,就向尚清后心刺去。 “这是……”这样的气息,尚清曾接触过,但那是在未经聚灵阵法转化过的灵界源气之上! “果然!”尚清心中已有所醒悟,但是为了她敬爱的城主大人,就算杀死这个青年会引来什么报复,她也顾不上了! 反身一剑,赤红中夹杂着乳白之色的灵元和柏秋寒的运转裂苍玄劲的长戈碰撞,空间悄无声息地扭曲了,赤红的灵元、银白的剑刃、黑铁的长戈似乎混在在了一起,变成一副超现实的画卷。 不过这样的扭曲只持续了一瞬,而后柏秋寒手中的长戈就化作漫天碎屑。 他的身体倒飞出去,好不容易站稳,脸上却已是红白交替,最终还是没忍住,喷出一口鲜血来。 对抗相当于血气化精顶峰的高手,就算是对方没有秘技、自己以裂苍玄劲相抗,终究还是要输上一筹。 尚清手中的长剑安然无恙,只是周身的灵界源气却明显薄弱了几分,让她未能继续追击下去。 她同样感觉很不好过,就在刚才那一刻,她似乎回到了六千多年前的那场灭世决战之中,面对着那个恐怖的怪物。 又似看到了当年的尚华夜,打破了规则的桎梏,化作顶天立地的救世之神,面对那种超出理解的力量,就算是她,体内的灵元也不免一滞。 如果是一对一的战斗,尚清这些微破绽也不算什么,毕竟柏秋寒受伤更重,但旁边还有个郑文坚,战斗的技艺已经做到近乎极致的他,又怎会放过这个时机? 以双手握持的苗刀,就如同战场上破军斩将、攻城略地的大枪,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尚清刺去。 尚清此时灵元还未完全恢复运转,面对郑文坚的攻击,也只能横过长剑勉强防御,一时间练练后退。 郑文坚得理不饶人,苗刀本就是战场之刀,若是均势,便可以刀刃细长机诡攻敌薄弱打开局面; 若是取得优势,便是以堂堂之师以击之,非要打得敌人全军覆灭或者缴械投降不可! 尚清一时之间竟也陷入被动防守的境地,这和与吴长明对战时有意防守不同,此刻她是只能防守。 心高气傲如她并不是没有想过反击对攻,但她以识海推算,竟发现如果此刻反击,吃亏的反而会是自己! 尚清本以为郑文坚只是个普通的游者联盟长老,初时并未将他放在眼中,可一交手才知道,这人竟是比诸如吴长明之流更大的威胁。 像吴长明这样的人,如果不能像映城将军一样接触灵界源气,现在也就是他们的极限了。 但郑文坚不同,他如果到了灵元脱体的境界,是真有可能以一己之力威胁到吴昕、秦延年这样顶尖的灵元脱体高手,要是让他接触灵界源气,只怕城主级别的高手也能一战! “不想多年呆在映城,外面却已经有了这样的天才,若我还是映城内务总管,自将将他扼杀于萌芽,但是……”尚清虽然被迫防守,但实际上却并不吃力,甚至还有分心思考的余地,“若是华夜大人会怎么做呢?如果她不是映城城主,想必会全力保护这些灵元界天才吧?她是真的想要改变、想要拯救这个世界的人,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对那位大人……所以我也……” 这样想着,尚清防御的动作不由迟滞了几分,甚至让郑文坚的苗刀将她的几片衣角割破。 郑文坚也有些惊讶,他虽然借了柏秋寒的势抢到机会不断进攻,但是他心中清楚,如果这优势不能一鼓作气化为胜势,接下来的必然是再而衰、三而竭,然后就要迎接狂风骤雨般地反击了。 但是尚清却在这时候有意相让? 郑文坚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然而目前的局面却让他不得不相信。 为什么? 郑文坚不明白。 但郑文坚毕竟是郑文坚,既然想不明白,那就打完再想! 所以他的灵元输出更加猛烈,攻势也更加急促,却仍无法攻破尚清的防御。 最大的战果,也不过是将尚清那月白袍服宽大的袖子斩下,露出其下同色的铠甲来罢了。 尚清是打定主意拖垮郑文坚从而保留这灵元难得天才的性命,只是柏秋寒恢复的速度,却远比她想象要快。 换做其他同境界体修或者练气士,与灵元脱体顶峰的高手全力硬拼一招,就算没有当场倒下,也必须花费不少时间调息。 可《炼法真诀》转化出的真气之绵长、对伤势修复之快,却哪是尚清能知道得了的? 加之柏秋寒以识引气的精神力境界,这个调息的过程就更加短暂了。 所以当尚清感知到身后一杆长戈正向她的颈项勾来之时,也是吃了一惊。 “这些外域之人,实在是不能以常理揣度!”尚清暗自叹了口气,却想起那位大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如此一想,她的杀意又淡了一些。 “时间想来也差不多,一切就交给大人定夺吧!”拨开柏秋寒偷袭而来的长戈,尚清不知为何却有一种寂寥的感觉。 “华夜大人也许说的没错,也许映城变了,几千年、不对,几万年、几十万年,这世界都没有任何变化,却又是谁的过错呢?” 面对郑文坚已渐渐衰竭的攻势,尚清轻易抽身离开刀锋笼罩的范围,而后看着面前的两名青年。 “你们走吧!。” “什么?”柏秋寒看着面前的女子,甚至开始质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这位映城内务总管的眼中还是赤裸裸的杀意。 郑文坚看着尚清,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目光稍稍偏向了吴昕的方向——那是他的仇人,而今见面,又怎会不让他付出一点代价? “更何况,这是为了盟主大人。”这个沉默寡言、一心只有战斗的青年,心中却依然有着尊敬的人。 那位拯救了他、让他找到了未来道路的大人,就算为之付出生命也不为过,这是在他心中唯一能与战斗之道等同的信念了。 “对不起,我也不能走。”柏秋寒同样拒绝了尚清的提议,已经让这双手染满了鲜血,那他就更不能空手而归了,为了想要的答案,哪怕将这没有意义的战斗继续下去,他也不能放弃尝试。 “是吗?”尚清叹了口气,本来温和了些许的目光,又被寒霜所覆盖。 “要来了!” 柏秋寒感觉到,有异样的精神力覆盖着这片空间,不断削减着心中的战意与决意,他转头看向郑文坚,却见那本充满战意的眼神也显露出了些许迷茫。 “识海初结,也就只是这样而已了。”柏秋寒心念一动,识剑已出,由精神力压缩而成的剑刃,瞬间将那厚重幕布一般想要压将下来的精神力斩得粉碎。 尚清没有太多的惊讶,她早已知道柏秋寒的精神力境界远远强于自己,这不过只是试探而已。 试探之后,就该动用全力了。 尚清手中那轻灵得甚至有些单薄的长剑,若以寻常眼光看来便如同装饰品,但此刻在她手中,却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之剑,那赤红的灵元,再次散发出杀伐之气,配合精神力的加持,明明只是一人一剑,却有如千军万马冲杀的威势! 在外人看来,尚清是内臣,论阵前冲杀之威应该不如那些将军,但实际上,她经历过的战争却远远多于大部分将军,数以万人计的绞肉磨盘,此刻仿佛就在她的剑上。 “精神力还能这么用?”柏秋寒清楚的感觉到尚清的精神力成了她的势,这个女人的精神力境界虽不高明,却能被她有效的运用到战斗之中。 柏秋寒感慨三人行必有我师古人诚不我欺的同时,也不得不面对面前的“千军万马”了。 尚清虽只出一剑,剑势却将柏秋寒和郑文坚同时笼罩,杀伐之气宛若化作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就要将他们吞噬。 柏秋寒深吸一口气,精神力已游太虚,又一次感受到了那莫名的空间。 不过也许是受到了尚清的刺激,这次他的感受有了不同,如果她的精神力可以成势,那么自己作为识海修炼的顶点,又何尝不可以呢? 说到裂苍玄劲、高位面空间,柏秋寒首先能想到的便是黑袍人,还有就是…… 于是尚清感觉到了,柏秋寒手中的长戈化作了龙! 龙本是灵兽,在各方天宇都有传说,灵元界依托地球而生,自然也有龙的形象,只不过灵元界人基本是吃饭生存都成问题,又有几个人会去管这些传说呢? 但是尚清知道,或者说有人告诉过她,龙可能确实是存在的,那是拥有毁天灭地力量的强大生物,而今这种生物的势、却出现在了柏秋寒手中。 “这么快就能学会么?真是怪物一样的家伙,外域、外域!真想看看那究竟是怎样的地方啊!”尚清想着,剑势却没有半分衰减,先斩向了郑文坚。 “锵”! 郑文坚手中的苗刀已经被齐柄切断,长长的刀刃在空中旋转着、然后无奈地插入石板之中。 不过这把苗刀已用自己救了郑文坚一命,猛烈的剑气被这么一阻,只是刺破了郑文坚胸前的铠甲,在他胸前留下浅浅的红痕。 然而尚清强大的灵元也将他击飞出去,空气中响彻着密密麻麻的骨裂声,也不知这位年轻长老究竟断了几根骨头。 尚清没有去确认自己的战果,而是乘势迎上了那条长戈所化的真龙! 红与黑的碰撞,似乎让这片空间都扭曲起来。 第八十二章 战局逆转 柏秋寒似没有骨头般软软地趴在地上,他的面颊接触的已不是那整齐的石板,而是松软的泥土——刚才那一次的碰撞,将坚硬的地面破开了直径约有五米的深坑。 空气中弥漫着烟尘,那是破碎的石屑与飞扬的尘土。 而在烟尘之中,却仍有一团红色光芒如同火焰般燃烧着。 尚清头顶的黑纱高冠已经不翼而飞,大概已经和空中的烟尘混成了一体,束发的簪子也化作了一地碎屑,让那头乌黑的秀发随风飘散着。 她那身月白的袍服更已化作灰烬,就连其下的白色护身甲,亦布满裂痕。 那张清秀的脸有些苍白,长剑上的杀伐气势也随着剑刃中段那巨大的豁口消失殆尽,碎裂的胸甲上散布的点点血迹,证明她在刚才的碰撞中也不是毫发无损。 但是她还站着! 在吴长明等人眼中,她已经不吝是一个妖魔,至少他们没有自信在那样的碰撞之后还能站起来。 “该死,这妖女居然如此难缠,难道真要在这个地方用了?不行!现在她也是强弩之末罢了,何况盟主大人也只准备了一份而已,必须用在尚华夜身上!” 吴长明些微的分神被秦延年捕捉到了,这位从头到尾都在被动挨打拖延的映城第二将军,终于抓住了突破口。 机会! 秦延年同样修有秘技,虽然因为和本身不契合导致进境缓慢,但也是吴长明等人无法企及的力量,而他隐忍至此,就是为了一锤定音。 灵元凝聚,秦延年确信,这一招可以彻底逆转战局。 应该说,他的判断十分正确——前提是在正常情况下! “老秦,别!小心!”在场只有尚清感受到了什么,她大声叫喊着,只是声音又哪能比得上精神力的速度? 于是秦延年的思绪停止了,就在他运转起所有灵元的瞬间停止了,至于后果,就是灵元倒卷回下丹田,对于普通人来说,几乎同于血液瞬间的倒流! 吴长明本已被浓烈的危机感所笼罩,在看到秦延年刀锋上发散的乳白色光芒时,更是陷入了绝望。 然而令吴长明没想到的是,他只是决死一击的铁鞭,却正中秦延年的胸膛,砸碎了他胸前的护心镜,更砸断了不知几根肋骨。 秦延年的身体顿时抛飞出去,而后无力地落在地面。 场中一片寂然,甚至连游者联盟长老们和吴昕的攻防都短暂地停止了,他们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吴长明。 九环大刀掉落在地的声音打破了场中的寂静,作为当事人的吴长明终于反应了过来,在刚才拼死反击的刹那,他也感受到了秦延年体内灵元的倒卷。 吴长明不认为这是秦延年自身出了问题,但现在显然不是思考谁帮了他的时候,于是他大喊道:“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于是战斗再起。 尚清却是悲愤地看着某个方向——她一时手软,竟让局面到了这个地步! 该怎么办呢? 尚清还是做下了决定,至少此时此刻,她还是映城内务总管,那就必须尽忠职守。 但有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尚清看着面前这个破破烂烂的青年,眉头皱起,“你,为什么……” “还没打完!”郑文坚残破的身躯,却如同一座高塔般矗立在尚清面前,“我们还没打完!” 眼前的局面让尚清烦躁不堪,哪怕面前这个青年再怎么天才,此时也不该挡在她的路上。 然而下一刻,尚清脸上的神情就被惊讶所取代。 淡淡的、赤红如血的灵元浮现在郑文坚的身体之上,那正是支撑着郑文坚站起来的力量,也是让他有资格和尚清继续战斗的力量。 “灵元脱体!” 谁也没有想到,郑文坚居然临阵突破,还是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这几乎打破了灵元修炼的常规,不过尚清却知道,这并非不可能之事。 城外的游者乃至城中的将军,大多都是依靠不断吞噬他人来提升自己的灵元,但游者联盟不同,他们手中,有经过历任盟主创造改良过的功法——专门修炼灵元的功法。 经功法转化,入体的灵元自然会更加温顺,不似直接吞噬灵元那般剧烈,破境之时的静修也不再是必须的了。 而郑文坚接触到城市的核心与灵界源气的力量、又与几乎是这个世界最顶级的高手一战,以他的战斗天才,突破也在情理之中。 尚清虽然猜到了缘由,但却已无力应对。 正如她起初所想,灵元脱体境界的郑文坚,的确有威胁到他们的能力,虽然郑文坚已经遍体鳞伤,但自己又何尝是完满状态? 只是这个临阵突破、不依不饶的青年,似乎让她想起了什么事情,那是她好像已经遗忘的、很重要的事情。 “对不起。” 尚清这是低声呢喃是对谁说的呢? 是因她的失误而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秦延年? 是对面前这个她从未见过年轻天才? 还是对那仍在高塔之中、为了这个世界在战斗的主上? 亦或是……对她自己呢? 郑文坚那已经变得模糊的视线中,面前的女子气质好像又一次改变了,不同于之前那妖魔般的战阵杀伐之气,而是…… “坦然?”郑文坚心中冒出这样的词汇,而他的警惕之心,也提到了最高层次。 “我是映城内务总管之前……”尚清却开始自顾自地说起话来,“我却是尚清,名和姓都是她所给予的,我曾是为了她的愿望、她的心意能够战斗到死的剑,但是她对我说,我是自由的,不是她的附属,我知道我是自由的、所以我仍愿意跟随她,做她的剑,这就是我!” 尚清每说出一个字,郑文坚就感觉到她那份坦然又加多了一分,他心中的警惕也更多了一分。 经历两场战斗,尚清的灵元其实已并不比刚刚突破的郑文坚强上多少,但她却似乎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危险。 不能再让她蓄势了! 虽然突破,郑文坚身上的伤势却依旧存在,他本打算防守反击,但现在看来,这样的想法是如此的不切实际。 尚清的眼中透露了疲劳与虚弱,但她的目光却无比清明,扬起手中的剑,她迎向了面前的对手。 “咔嚓”。 已经饱受摧残的宝剑,最终还是没有承受住她的灵元,从豁口处断成两截,但尚清不以为意,手中虽只半截剑刃,但是她的心、她的精神却足以弥补缺失,修成一把完整的战斗之剑。 灵元的交锋远远比不上之前她和柏秋寒的裂苍玄劲碰撞的余波,但却更加凶险,那柄断剑终于承受不住,化作一地碎片,但此刻的尚清自己就是无比锋锐的剑,他扔掉了已经布满裂纹的剑柄,和郑文坚开始了贴身战。 刚刚进入灵元脱体,对于控制灵元外放郑文坚还不甚熟悉,所以每一次和尚清的碰撞,都让他周身剧痛,好像随时随地都在提醒着他——自己已经是重伤之躯。 “不可以!”郑文坚和尚清互攻对方的要害,同时喷出一口鲜血,“不可以在这里倒下!” “不然就没法到达……”郑文坚那模糊的视野变得更加模糊,就连那不远处仇人的身影也看不清了。 但是郑文坚能看见,能看见那天如血的残阳,倒在血泊中的兄长与父母,能看见那宛若僵尸鬼怪一般冷漠的男人; 他也能看见,看见对于他来说如同神明一样的光辉,那是让自己脱离了苦海,可以在残酷的灵元界中成为人的光芒! “那是你自己的战斗,也是你自己的道路,所以你要自己做出选择!”那悦耳的、将永生永世铭刻在心的声音隐隐约约出现在耳中、心中、脑海之中,似乎在为已经油尽灯枯的郑文坚注入新的力量。 尚清看着面前青年已经快要睁不开、却仍充满信念光芒的眼睛,按住了心中的不忍,仍旧挥出了在她看来已是绝杀的一拳。 但这一拳没能挥下去,因为尚清感觉到,自己那精神力已近枯竭的识海之中,出现了什么异样的东西。 “外域,真是可怕啊。”尚清坦然地接受了命运,“华夜大人,最后还是要交由您来抉择了,希望您能够冷静地、公平公正地决定,那样才是……华夜大人啊!” 识剑在尚清的识海中炸裂,虽然不能对她的识海造成质的破坏,却也能让虚弱的她失神一瞬。 对于郑文坚来说,一瞬的破绽已经够了。 双手已经没有力气,所以郑文坚踏步前冲,用头狠狠顶在尚清的小腹之上,本就已经充满裂纹的白色护身甲终于支撑不住,从受力的腰腹开始,由下至上破开一个大洞,露出其下内衬的中衣。 而作为铠甲主人的尚清,也已在这一击的冲击下昏厥过去。 看着倒在不远处的女子,郑文坚终于松了口气,然后无力地仰倒在地。 他很想站起来,因为他想杀死的人就在不远处,但是他知道现在不能站起来,除了要杀死那个人,他也必须活下去,直到那位大人也和其前辈一样离开,他才允许自己死亡。 所以要先保存体力,更何况…… 郑文坚勉强抬起头,看着那正被六人围攻的吴昕——如果这样他都能活下来,那就注定要由自己来了结恩怨了,现在的他,已有了这样的实力! 郑文坚低下头,缓缓地阖上眼睛,开始了在这战场之中显得无比奢侈的短暂休息。 短短时间内,局面就已急转直下,吴昕看在眼里,眼中却仍旧看不出半点焦急,似乎他就真的是一具没有情感的僵尸,只是凭借着生前的本能在不断战斗着。 以一敌六没有瞬间落败,吴昕也无愧为映城第一将,但他终究只是灵元脱体,在六名游者联盟长老的围攻下,他能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身周的灵元也越来越弱。 而另一边,只剩三十人的城主亲卫并不能给五名长老带来太大的威胁,经历了长时间的消耗之后,他们的灵元开始枯竭,逐渐出现了伤亡。 也许仍旧试图改变局面,吴昕手中的铁钎再次凝聚起乳白色的光辉,一道比刚才要稀薄不少的光刃划出,只是这一次,游者联盟的长老们却无需躲避,六人合力之下,这道光刃很快便在他们的灵元中消散。 吴昕还是那副神情,直到一名长老手中的长枪刺破了他的铠甲,吴长明铁鞭命中了他的胸口将他打飞出去后,他才终于闭上了眼,昏迷过去。 至此,映城的三名顶尖高手,终于全部失去了战斗力,剩下的十几名亲卫,却也不足为惧。 吴长明等人却没有去帮忙收拾残局的意思,甚至没有给倒地不起的吴昕等人最后一击,因为他们还有此行最重要、也是最危险的目标,所以他们不能再浪费半分体力。 六双眼睛同时望向那座高塔。 在发出一次灵界源气防御之后,灵源塔便恢复了沉寂,除了被破坏部分的大门露出了其下金属光泽之外,塔身依旧是黝黑一片,仿佛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吴长明等人对视一眼,就打算向那高塔走去时,那两扇厚重的铁门,却缓缓拉开。 刺耳的摩擦声传入了吴长明等人的耳中,一种莫名的紧张,不由自主地也从他们的心底升起。 第八十三章 映城城主 一道纤细的人影出现在洞开的铁门之后。 那是一名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女性。 纯白的衣装,让她苍白的脸颊显得更加苍白,但就是这样的脸上,依旧有那雍容的美丽。 及腰的黑色长发披散在她的身后,而不知是因为在火光的映照下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明明乌黑亮丽的秀发,却泛出彩色的光。 那双幽深的黑色眸子亦如是,随着火光的跳动,仿佛雨后彩虹一般闪耀。 也许是被这种异样的色彩所感染,就连她手中那收纳着长剑的银色剑鞘,也如同嵌满五彩的宝石一般,让一柄外表普普通通的长剑看起来就像是最华美的装饰品。 女子的眼睛扫过全场,而后露出了痛惜与虚弱,她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游者联盟要杀我?” 明明应该是很轻柔的声音,却清晰无误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就连倒在地上假装昏迷的柏秋寒也不例外。 “这也是……精神力!”柏秋寒微微一惊,随即释然,既然连尚清都有着丹海初结的精神力境界,身为城主的尚华夜修有识海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你就是尚华夜?”吴长明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那在这片战场中显得有些纤弱的女子。 在他看来,这个女子体内似乎没有半点力量,也只有那无法掩盖的、属于上位者的从容不迫,还勉强证明着她的身份。 “你不认识我,还要来杀我?”女子挪动着脚步,彻底从高塔走到了这夜空之下,用淡然的神情看着游者联盟众人。 “盟主大人的命令!”不知为何,吴长明竟也被那种莫名的从容气势所摄,不由回答了出来。 “这一代的盟主?都这么久了么?不过他想杀的应该不是尚华夜,而是现在的映城城主吧。” 对于那个女子——映城城主尚华夜的话语,吴长明感到有些疑惑,难道尚华夜和映城城主还有什么区别吗?而且按照她话中的意思,她似乎认识之前的盟主,可是自己为什么毫不知情呢? 不过吴长明立刻回转了心神,虽然一时被尚华夜的气势所摄,但他还是想起了自己等人此行的目的——杀死这个女人。 “对不起,我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看着已经进入迎敌状态的游者联盟长老们,尚华夜也将右手握着的剑鞘交到左手。 尚华夜的出现,也让那些亲卫们士气大振,本来已经在和游者联盟长老的战斗中陷入死局的他们,竟似焕发了生机一般,竟勉强又将局势稳定住了。 尚华夜却是摇了摇头,低声道:“今夜,已无需有人再为我而死了,我会救你们,这是我的……” “责任!” 长剑出鞘,银白纤细的长剑,却仿佛泛着七彩的虹光,将这片夜空照亮,乳白色的灵元、或者说灵界源气,就如一张画布,让那斑斓的色彩在其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但尚华夜不是在作画,而是准备杀人! 那虹光骤然发出,越过了吴长明等人,指向那五名还在作战的游者联盟长老。 感知到了危险,这些长老瞬间就舍了对手,四散逃开——就算他们知道尚华夜在镇压灵界源气暴动后正是虚弱,却也不敢以身犯险。 但那道虹光也一分为五,如同附骨之蛆般跟着这几名试图逃跑的长老。 感受到蕴含在那光芒之中的强大能量,几名长老叫喊着,想要想吴长明等人靠近。 只是他们却没有这个机会了。 虹色的光进入了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经脉,他们的丹田,然后将他们一身灵元如同火药一般点燃。 爆炸宛若烟花。 没有横飞的血肉,也没有断裂的肢体与破碎的内脏,五名长老就如最盛大的烟花一般,发出了五颜六色的光辉,只是作为燃料的,却是他们的灵元、他们的血肉、他们的灵魂。 从尚华夜发出这道虹光,到烟花消散、五名长老的身体化作烟尘,不过数秒的时间,这段时间内,吴长明等人自然有对尚华夜出手的机会,但他们却选择了观望。 他们显然想试试尚华夜究竟还保有几分力量,却不想五名接近灵元脱体境界的长老,竟是一招都没接下来。 “表面精明,实则优柔寡断,那位盟主大概会被这群愚蠢的手下气死。”看着面露悔恨之色的吴长明等人,柏秋寒如是想着。 但他也调动起精神力与所剩不多的真气——不论如何,他现在和游者联盟也是唇亡齿寒的关系,眼前的局势,让他近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没有意义。”尚华夜叹息一声,“今天死去的人都没有意义。” “若是你们不去劫狱,早动手几天,或许只有我一个人会死吧!如果你们晚来几天,也许一个人都不用死了,但已经见了血,就无法轻易结束了。” 长剑之上,似乎有华光涌动,宛如一泓清泉,尚华夜踏着优美的步子,却迅捷无比地出现在吴长明等人身前,递出的长剑有如白虹贯日,刺向站位最靠边缘的长老。 红与白互相侵蚀仅持续了短短瞬间,就以灵界源气的胜利而告终,这名长老可以感觉到,尚华夜的确没有表现出超越灵元脱体的力量,但他引以为傲的灵元却在尚华夜面前不堪一击,而那柄如其主人一样美丽的长剑点在他的长刀之上,如同穿过一张薄纸般,轻而易举地穿透过去。 这名长老大骇,顾不得已经断为两截的爱刀,拼命想要向后退去,可那清泉一样的剑锋光华大放,乳白的灵界源气仿佛将剑刃延伸了一般,刺穿了这名长老的胸膛。 大量灵界源气注入体内,破坏了他的心脉,让他的心脏停止了搏动,而即便是灵元脱体境界的高手,也只有当场毙命一种结局。 从尚华夜移步出剑,到那名长老气绝倒地,不过是眨眼间的工夫,所以当吴长明等人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少了一名同伴了。 “这是……”在场最惊讶的却是柏秋寒,尚华夜使用的的确是灵界源气没错,只是却没有了那种莫可名状的气息,与柏秋寒此刻身上的元晶之中的差不多,但是她的剑招与身法,毫无疑问带着练气士的气息。 就像这些秘技本不该用灵元催动,而是该用真气一般。 真气与灵元,两个不同世界的能量体系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吗?柏秋寒不知道,只是那些被他凝聚出来的识剑并没有如计划好的那般发出。 “难道说她与我一样?不论如何,都要问问她!” 柏秋寒想要得到答案,他能感觉到,如果是在这灵元界当了多年城主的尚华夜、这个让他感受不到半点属于灵元界野兽本性的女子,也许能解答他的疑惑。 她如何来到这个世界,是否与黑袍人有关?而灵界源气与小叶究竟又是什么? 为了这些答案,柏秋寒甘愿冒险。 于是他改变了主意! 吴长明等人察觉不到柏秋寒的些许心里变化,他们只是紧张地看着尚华夜。 吴长明知道城主级别很强,那是超出他们这个层次的存在,但他也不是没见识过其他城主的力量,此行之前,他便估算过,如果是弱化到同境界的城主,以他们六人之力,就可轻送取之了。 然而尚华夜是特殊的,就算被聚灵法阵削弱,那也是超脱吴长明想象的强,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盟主大人还要为他们这样强大的队伍准备后手。 那是因为尚华夜更加强大! “准备……”吴长明已经放弃靠几人的武力制服尚华夜的打算,不过就算要使用那最后一手,也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只是尚华夜却连这点时间也没有给吴长明,森寒的剑刃,其下一个目标正是他! 到了这一步,吴长明却不能后退,于是他扬起铁鞭,正面应对上尚华夜的攻击。 其他几名长老没有一个是愚蠢之辈,怎会再让尚华夜偷袭得手?就在尚华夜攻向吴长明的瞬间,四把兵器就分别向尚华夜那并无铠甲保护的要害处攻去。 但尚华夜仍旧没有停止自己的进攻,似乎身周那四个灵元脱体的高手都是泥塑木雕一般,她的剑、她的眼,只有吴长明一个目标。 “唰”。 吴长明手中的铁鞭应声断裂,而与之一同被斩断的,还有吴长明的左臂,鲜血染满了吴长明的脸颊,却没能突破尚华夜的灵界源气半分,而那四名长老的攻击,也同样没有突破尚华夜的防御。 那乳白的灵界源气化为虹色的光芒,笼罩在尚华夜身周,而就算是四名灵元脱体高手的合力进攻,也只是将这层光芒打散,而未能伤到本尊。 尚华夜的气势更弱了几分,但是几名长老心中的无力感却没有衰减半分。 “护着老吴!”一人悲愤地喊道。 四人都知道,现在唯一逆转的希望就在吴长明手中,他们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前面,这样才有可能从这妖魔一般的女子手下逃得性命。 吴长明肯定在准备着什么,尚华夜早已精神力确认了这一点,只是面对四名长老的拼死力战,以现在的她的确没有办法短时间突破。 但她其实也不怎么在意,她确信,只要她还站在这里,就不可能会输。 令尚华夜感到有些好奇的反而是柏秋寒。 她早察觉到那个精神力无比出众的青年,尤其是在察觉到他身周的识剑时,更是确认了柏秋寒至少在灵识凝化以上的境界。 “却又不知是哪家的人能将精神力修炼到如此境界,不过修为却又这么低微,难道和我一样是误入此界?” 精神力修为已达到识海顶峰的尚华夜,就算在战斗中稍稍分神,也不会影响战斗的结果,她察觉到了柏秋寒的危险,本打算找机会先找机会解决这个青年,直到她的精神力继续逡巡着,扫过了十三,最后却落在那个襁褓之上。 “这难道是……”尚华夜似乎察觉了什么,想到数天前的异象,她的注意力再次放到了柏秋寒身上。 而此时,柏秋寒已经做好了决定,将识剑化作精神力,收回识海之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尚华夜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那我的选择,应该没错,后面的,就只剩下……” 尚华夜突如其来的笑容,让四名游者联盟长老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同时,也升起了深深的警惕——这个强的没边的女人,在这种时候发出这样的笑容,怎么想都只会令人毛骨悚然。 “既然这样的话,就快些结束吧!” 尚华夜这样想着,体内的灵界源气以那个她无比熟悉、却又尘封已久的路线运转起来。 “总忍不住会想,如果当时错过,我又会如何呢?” “但这世间却没有如果,现在的我也不会后悔!” “只是可惜……”尚华夜看着手中那银色长剑,“‘泉’,就算曾化作我的道兵,你也终究与我无缘,即便已为‘映泉’,在我手中也是辱没了,却不知与你有缘之人又在何方。” 尚华夜挥动着手中的剑,只是她那幽深的眸子却已失去了神采,四名游者联盟的长老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却发现那双失去了颜色的眼,不知什么时候却变得五彩斑斓,那样的眼中,似乎有着无穷的吸引力,要将他们的灵魂吸将进去。 “这是……什么妖法?”四名长老都快将自己的舌头咬出血来,却终究是抵抗不了那双眼睛的魅力,深深沦陷了进去。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彩色世界,如同万花筒一般的图案在不知疲累地不断变换着,那样的图案似乎永远不会重复,这让四人充满了莫名的好奇,想要继续看着、看着这个世界还能有怎样的变化。 什么修为、什么游者联盟,好像都不重要了,此刻的他们,只想在这个没有一切需求、也没有一切欲望的世界停留下去,直至肉身死亡,灵魂消灭。 “只能做到这种地步吗?”尚华夜看着已经停止所有动作,呆立在身前的四名游者联盟长老,却露出了自嘲的笑,“我,真是变弱了太多、太多!” 吴长明看着尚华夜,因失血而变得苍白的脸上充满了绝望,就连手中那张已经展开的书卷也差点握持不住,但他并没有放弃,而是蘸着自己的血,在那书卷中疯狂地图画着什么。 但是尚华夜的剑,已经到了他的眉心之前。 第八十四章 锁灵阵 “可惜。”柏秋寒知道,胜势还没落入尚华夜手中,因为先前还躺在那里的青年,此刻已经消失不见。 “但她的精神力却没有对我表现出明显的敌意,那果然还是能够交流的吧?” 柏秋寒却不知道,这次他真是沾了小叶的光,不然就凭他在映城的杀戮以及在这战场上的危险性,早就被尚华夜先行解决了。 接下尚华夜这一剑的正是郑文坚,短暂地休息让他终于恢复一点行动的力量,而那些死里逃生的城主亲卫,也无法阻止他这样灵元脱体的高手。 “但是也不至于这样吧……”柏秋寒苦笑着,他已与十三及小叶会和,当然是在十几名城主亲卫的包围之下。 看着已经明显露出疲态、但仍用凶狠目光盯着自己的亲卫们,柏秋寒叹息道:“我说你们,那几位再不救治的话,就算你们的城主大人赢了,他们也支持不到那时候了吧。” “还是说你们觉得我就没有把你们全杀了的力量?” 看着倒地不起的尚清和映城二将,亲卫们流露出纠结之色。 柏秋寒其实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了,但他突然感受到了精神力的流动,不过目标不是他,而是那些城主亲卫。 “传音?”柏秋寒有些讶异,他能判断出来,尚华夜的精神力境界还在识海初结,以这样的精神力境界,哪怕对象是没有修出识海的人,只要是有一定修为、意志坚定者,就很难被其强制传音。 “灵魂禁制么?” 然后柏秋寒就醒悟过来,来到映城之后,他发现这个城市的上下关系似乎并不像自己想得那么险恶,甚至在那些将军身上,他根本没有感觉到灵魂被人所拘束的气息,这些亲卫身上的灵魂禁制似乎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现在他明白了,只要有这灵魂禁制在,尚华夜就可以向亲卫们快速下达命令。 对于这些亲卫来说,尚华夜的命令等同于圣旨,于是他们舍了柏秋寒,分出几人将仍在昏迷之中的尚清三人搬向高塔之中,而剩下的,则是开始向吴长明等人逼近。 郑文坚仅接了尚华夜一剑,那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灵元就差点被打散,感叹尚华夜强大的同时,他却没有后退一步。 从尸体上扒下来的钢刀并没有自己的苗刀顺手,但郑文坚知道,就算自己苗刀在手,又是全盛状态,也绝不可能胜过尚华夜。 “但是那又怎样?”这位年轻的长老如是想着,他想要和城主级别一战,也想为最敬爱的盟主大人献出自己的忠诚,现在这两件事情重叠为一,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庆幸的事情吗? 看着面前一身残破的青年,尚华夜的表情第一次变得凝重起来,“也有能够在如此境界就入道的人物,即便是在灵元界,一样有你这样的人物啊!” 郑文坚不知为何在那个强大的敌人身上没有感受到杀气,但他从不去想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他只需要向着自己的目标一路前进下去就够了。 但是…… 明明对手没有杀气,明明自己的战斗之心正在高昂,郑文坚的钢刀却连尚华夜的衣角也沾不到。 在郑文坚的眼中,这个女子就仿佛是顶天立地的高山大岳,就算自己的技艺再怎么精巧,又能对山峰产生什么威胁呢? “这也是用精神力产生的势?不对,和那个尚清不同,这是……”柏秋寒感受到了,那曾经在郑文坚身上感受到的气息,“那就是她的道路么?” 隐约间,柏秋寒对于黑袍人曾说过的“道”好像有了些微的领悟。 尚华夜就是这个世界最高的山峰,俯视众生,却也在天地将倾之时,一肩将那破碎的天穹顶起。 这就是尚华夜的大半人生的写照,只要她心中那份责任尚在,就算是郑文坚的战斗技艺已近乎道,却也不能动摇尚华夜分毫。 无论郑文坚如何改变攻击方式,不论他从哪个角度攻击,尚华夜都是不动如山,但他拖延住了尚华夜——哪怕他只要进攻一停下就等同于战败,他也确实为吴长明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尚华夜的眸子又一次失去了神彩,刚才虽未窥探到完整的战局,郑文坚也能猜到这定是让四名长老足足长时间失去意识能力,只是没有识海的他不知如何防御,只能用不断战斗的意志,试图阻止那不断在他眼前出现的彩色世界。 自己的秘技没能完全奏效似乎也在尚华夜的意料之内,只是她也已成功影响到了郑文坚的判断,所以下一剑,她就斩断了郑文坚手中钢刀,一掌将他推出数米。 仅剩的几名城主亲卫用自己的武器对准吴长明,而吴长明却依然用自己的血液在那张符纸上图绘着,在这最紧要的关头,就算被斩下手脚、刺穿心脏,他也不能停下来! “还是不行吗……”尚华夜脸上没有露出喜色,就算击退了郑文坚,那几名长老也终于从那斑斓的世界中回过神来。 “老吴!”就有一人看见向吴长明刺去的兵器,当下惊叫着——要说他多担心吴长明倒不至于,只是此刻的吴长明正在图绘的东西,却是他们最后的生机了。 于是四人都向吴长明的方向跃去,哪怕把后背露给尚华夜这样强大的敌人也顾不得了。 幸得距离不远,他们总算拦下了城主亲卫们的攻击,将这几人打倒在地,只是这种破绽,尚华夜又怎会抓不住? 银色剑身依旧是光芒万丈,这似乎就是尚华夜秘技的风格,华丽的绚烂、诡异的绚烂。 她既是镇压天地的高山,亦是美丽而不可捉摸的虹彩,但对于游者联盟的长老们来说,她就是择人而噬的妖魔。 两颗头颅冲天而起,仅仅是一个破绽,就让两名灵元脱体境界的长老身首异处,鲜血洒满了吴长明的脸和衣物,不过他本就是一身血迹,现下也不过是让他身上的血腥气息再多两分罢了。 但洒落在那张符纸上的鲜血却产生了奇怪的变化,看起来应该是皮革纸一类的东西,鲜血竟然很快将之浸透,而淡黄色符纸,竟也隐隐发出光芒来。 吴长明面色也是一变——其他长老鲜血的加入,竟然让才进行大半的工作步入了尾声。 “盟主大人,盟主大人,您又何须怜惜我等,直言不就好了吗?”吴长明笑了起来,那笑中不带一丝快意,只有深深的疯狂。 两名死去长老的头颅被他以灵元抓了过来,在尚活着的两人惊愕的视线中,他将那还未凝固的鲜血,拼命涂抹在那张符纸之上。 吸收了大量的鲜血,由吴长明以自己血液描绘的图案散发着白色的光芒,而在符纸之旁的三人,在看到这白色光芒的瞬间,竟都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这竟然……”尚华夜脸上终于出现了讶异之色,“看来没有那么轻易了结了。” 看着吴长明似乎确实发动了游者联盟盟主给他的后手,柏秋寒也略有些紧张。 然而就在此时,他却感受到了尚华夜的精神力。 “传音?”柏秋寒有些惊讶,却不知尚华夜为何会主动跟他交流,不过他还是放松了部分识海的防御,与那精神力接触。 “介时还请相助。”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所谓介时、柏秋寒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可当他再试图和尚华夜交流时,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因为那自符纸之中爆发出的白光,已将尚华夜的身体包裹——似乎即便以她的速度,也无法逃脱那白色光芒。 “锁灵阵吗?没想到还真能被那些人研究出来,这么多年里,流失的灵界源气还是太多太多了。” 尚华夜身周那乳白色的灵界源气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不仅如此,甚至连她行动好像都受到了限制。 在柏秋寒精神力的感知下,她以为依靠的灵界源气,在那白光的作用下却变成了她的枷锁,可以说她体内的灵界源气越强,她所受到的束缚也就越大。 “这是专门针对灵元或者灵界源气的!?”柏秋寒皱了皱眉,很快分析出了那张符纸的作用。 “老吴,能封住她多久?”眼见尚华夜失去行动能力,两名长老终于松了口气,看向了脸色无比苍白的吴长明。 “照盟主所说,至少一刻钟之内,她别想动用半点灵元,就算是行走都困难!”吴长明露出森白的牙齿,刚才那疯狂的笑意依旧停留在他的嘴角。 “终于、终于!”那两名幸存的长老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他们二十人一同前来刺杀,现在却只剩下四个,甚至吴长明还断了一臂,日后修为必然大减,付出这样的代价,终于把映城城主逼到了死局。 “赶快动手,不要节外生枝!”看着两名似乎就要失去战意的同伴,吴长明皱眉提醒道。 “那是自然!”两人举起兵器,指向尚华夜。 已经失去了灵界源气,甚至行动都受了限制,尚华夜却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神情,似乎陷入绝望境地的并不是她。 柏秋寒已经准备出手了,不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尚华夜在这里死去。 不过柏秋寒并没有自信,吴长明三人再怎么也是灵元脱体,哪怕都是强弩之末,也不是同样消耗巨大的自己可以应对的。 “如果我是你们,早在锁灵阵起效的时候就动手了。”尚华夜叹息着望着面前的三人,露出了悲哀的笑容。 “哼,尚城主,事到如今,你也就能逞口头威风了。”似乎是看不惯尚华夜这般做派,就有一名长老忍不住开口道。 “可惜了,用那么多人的性命、这样充足的准备为你们创造的机会,你们还是没有抓住啊!” “什么!?” 下一刻,尚华夜身后的石塔光芒大绽。 那不是石塔自动反击的级别,而是真正的灵界源气,带着莫名的、来自更高层级的恐怖气息,是灵元界的根本,是所有灵元界人所追寻的最极致的宝物,却也是这个世界最危险的东西之一。 柏秋寒早猜想过,真正的灵界源气中所蕴含的气息,绝对超越了神藏、乃至超过了玄极境界,谁也不知道以这灵元界的力量上限,当初是怎么建造束缚本源灵界源气的灵源塔的。 而从吴长明等人惊讶地表情看来,他们也没听说过有人能够控制真正的灵界源气——哪怕只是引发出来,也从未听说过。 “精神力么?”柏秋寒很清楚,即便是以尚华夜现在的实力,最多最多也就是先天级别,就算是她全盛状态,也绝比不上那位血族天才丝可萝丝,但是这样的她却能引动这恐怖的能量,就是精神力的作用了。 “原来如此,所谓成为城主就是将灵魂与这个聚灵阵法绑定,从而能够直接从这阵法中吸收净化过的灵界源气,而那灵魂禁制,也是建立在这个阵法之上,只要习得方法,就算是没有修出识海的城主,也能以之掌控被下了灵魂禁制者的生杀大权,至于如这位尚城主一般有精神力修为的,更是可以引动如此恐怖的力量!” 吃过阵法的亏,柏秋寒在那十天之内自然向黑袍人请教过阵法,为了不让柏秋寒分心,黑袍人只是讲解了《炼法真诀》中基本的阵道原理和他的见解。 虽然现在的柏秋寒仍旧连最简单的阵法都布不出来,但凭借精神力的探知与分析,至少能看出许多阵法的作用和运转原理了。 “走!快走!” 这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 吴长明和两名游者联盟长老瞬间醒悟过来,看着那将夜空都染成白色的灵界源气,他们就如同面对高山的蝼蚁一般无力,面对着超越理解的力量,不谈什么为盟主尽忠,能不能活下来已经最大的问题了。 被尚华夜一掌推开而暂时脱力的郑文坚也惊诧地看着天空的白,“这就是,灵元界的本源吗?” 那是纯净无双的力量,世界的根本,但是郑文坚没有时间欣赏,他有不能死掉的理由,所以他转身开始狂奔。 吴长明三人心中没有半点责怪郑文坚的意思,因为他们也开始了逃——在天威面前,凡人除了逃避还能做什么呢? 灵界源气如同浪潮一般向吴长明等人席卷而去,也许是尚华夜正自虚弱的原因,这个速度并不算快,不过却也超过了吴长明等人逃跑的速度。 吴长明可以清晰地听到身后的两人被灵界源气吞噬时发出惨叫,但他不敢也不能回头。 失去左臂所带来的失衡感,在步步逼近的死亡面前却未能影响他的速度,终于,他逃出了灵源塔所在的广场,紧随而来的灵界源气,在触碰到广场边缘之时却没有继续追击下去,而是倒卷而上,似乎碰到了什么无形的界线。 吴长明不敢再逗留,哪怕这次行动之前他已有付出生命的觉悟,可真当死里逃生之际,他的心中,还是由生的渴望占据了绝对优势。 没有在意已经逃得没影的吴长明和郑文坚,柏秋寒警惕地看着空中大片的灵界源气——敌人已经尽退,这些灵界源气却连一点回归石塔的意思也没有。 感受到灵界源气中那越来越狂暴的波动,又看了一眼那因为精神力枯竭已经快要昏迷的尚华夜,柏秋寒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尚华夜不从一开始就动用这样让人无法反抗的力量。 为什么尚华夜刚才传音要自己介时相助。 没错,就算是尚华夜自己,也没有办法控制这狂暴的灵界源气了。 “尚城主,好大的难题啊!”柏秋寒苦笑着,识海中的精神力开始了全力运转。 第八十五章 灵界源气的核心 漫天的白色缓缓压下,如同天崩。 被灵界源气吞噬的两名长老连灰都没有剩下,柏秋寒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在这样的威能下幸存。 现在逃走或许有几分机会,可是然后呢? 不说尚华夜等人的死活,若是这狂暴的灵界源气将那聚灵阵法毁掉又会如何? 储蓄了不知多少年的能量一朝爆发,别说映城,就是周围广大的土地只怕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所以柏秋寒只能尝试。 好在他知道尚华夜之前是用精神力引动这灵界源气的,这还算是他的强项,总算是不需要他动用那点可怜的真气。 精神力缓缓探向那片白色之中,柏秋寒果然感受到了那高位面的力量,但是…… “怎么会!?”柏秋寒震惊了,不是因为这灵界源气中那无法理解的力量太过强悍,正相反,那股力量太过弱小了。 弱小到即便是柏秋寒之前从甘孟那里抢夺的灵界源气之内所蕴含的高维气息,也和这铺天盖地的灵界源气中相差不大。 “那就不是完全不可能了!”空玄碎宇步和裂苍玄劲都是需要操弄这种力量的秘技,虽然无法理解原理,但柏秋寒也不算毫无经验,他尝试用精神力去感受那股气息,果然与使用秘技感受高位面时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柏秋寒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他明白了,所谓灵界源气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世界上总有天生会散发出能量的物质,灵界源气就是其中一种,只是比起那些驳杂不纯的能量、或者某些重金属矿脉散发出的辐射,这灵界源气散发出来的,却是无比纯净的灵元。 但无论再怎么庞大的能量,如果不断散发,也终有释放完毕的那一天,但那来自更高的、以柏秋寒现在根本无法理解的力量,却让灵元达成了复制。 这已经不再遵守物理定律了! 而更违背柏秋寒常识的是,这种高位气息本身也在随着发散的灵界源气而复制。 只要从本源之中分出的灵界源气聚集,比如凝聚在元晶之中,被复制的高位气息就会成为这道灵界源气的核心,核心一旦形成,便会以缓慢的速度自行复制灵界源气,开始另一个小循环。 反之,只要核心形成,灵界源气也会自动在其周聚集。 柏秋寒推测,他从甘孟手中夺走的元晶,最开始的灵界源气也许只有几分之一,只是时间日久,这灵界源气的量也开始了成长。 所以仅七道灵界源气,却可以给整片灵元界提供修炼所需的能量。 而那聚灵法阵聚集了大量灵界源气的情况下,也无怪乎那些城主每过一段时间都要镇压灵界源气暴动了——不过是复制产生的灵界源气远远超出发散出去的力量,需要加固聚灵法阵把这些力量炼化并清除其中的高位面气息,将之变成可供直接修炼的能量罢了。 至于那种高位面的力量,对于境界高超之人来说,也许是无上妙物,但对于修为无法超过先天境界的灵元界人来说,就是剧毒! 所以哪怕用聚灵法阵将这部分力量排除掉乃是暴殄天物之举,却也是这个世界的先人无奈的选择。 那么可以直接将那莫名气息吸收掉的小叶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柏秋寒隐隐想到了什么,但是这最终的确认,或许还是要与尚华夜这些人沟通了才知道吧! 那覆盖整片天穹的灵界源气看似恐怖,但对于已经分析出本质的柏秋寒来说,其实威胁就只有那一团高位面气息而已,只要将那气息抽掉,那庞大的灵界源气也只是无根之萍,终会消散在无边的天际之中。 将那股气息抽掉,换成别人也许就束手无策了,但柏秋寒至少还有反抗的余地。 然后就出现了诡异得有些滑稽的一幕,在不断降下的白色天穹笼罩下,漂亮的青年浑身染血,在空无一物的地面上,开始闪烁、消失,同时挥动着似乎能让面前的空间都扭曲的拳。 看着和空气斗智斗勇的柏秋寒,不说十三,就连尚华夜也是目瞪口呆——她最开始所想的局面可不是这个样子! “这么简单的问题,这个家伙看着聪明,实际蠢的够呛么?” 尚华夜气急,只是她灵元被封,中气不足,喊话声音实在太小,而精神力传音——尚华夜当然试了,只是全力运转空玄碎宇步和裂苍玄劲的柏秋寒,哪有机会分心去察觉尚华夜那已经极其虚弱的精神力? “他不会真觉得他能解决吧!”感慨着自己也许就要死在这愚蠢的错误之下,尚华夜无奈地将精神力发散出去,接触着那已经降到头顶不超过五十米的灵界源气,然而…… “减少了!?” 天空中本来凝结而狂暴的灵界源气,在柏秋寒这一番跳大神一样的举动之后,虽然缓慢,但确实开始了分散。 “这究竟是……难道是太玄击天?”尚华夜开始仔细观察柏秋寒的动作,然后从自己尘封的久远记忆之中,似乎发掘到了相似的东西,“不对,这比太玄击天更加的……竟然连那种能量也能为他所用么,不过时间不够了啊!” 虽然柏秋寒很努力地试图消耗高位面力量,但以他现在的修为运用空玄碎宇步和裂苍玄劲所借用的毕竟太少,按照这个进度下去,只怕很难在被灵界源气吞噬之前,将那作为核心的力量消耗光。 更何况,柏秋寒本就不是完全状态,渐渐的,他的真气已经不足以支持他踏出一步、挥出一拳,而那比起最开始已经稀薄了大半的灵界源气,还是降临到了头顶之上。 “尚城主,这到底怎么办!?”柏秋寒焦急地向那始作俑者喊道。 却不知尚华夜更加急躁——要是这个笨蛋真气再多上那么一点,他们几个可真要死在这里了。 “hai zi……”尚华夜鼓足胸中所有气息喊着,只是这广场之中呼啸的风声太大,却完全掩盖了她的声音。 “ha……zi?是什么?”柏秋寒皱眉,扫及四周,却不知道尚华夜究竟在说什么? “你难道真的是猪?我要是她,也快要被你气死了!” 识海中响起的传音之声,让猛然醒悟过来的柏秋寒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甚至都想到过小叶能够吸收那高层次气息的问题,却没有想到尚华夜本来的意思是让小叶来驱散这灵界源气。 如果这不叫愚蠢,那什么叫愚蠢? 柏秋寒露出讪讪的笑容,从一脸不知所措的十三手中接过襁褓,望向那双幽深的眼睛。 然后天空又变得如同她的眼一般幽深与黑暗。 柏秋寒看过这样的场景,那是几天前小叶第一次接触灵界源气的时候引发的异象,而那种似乎要把他排除出去的压迫感也再一次出现。 不过这次小叶却伸出了她白胖的小手,轻轻触摸着柏秋寒的手掌,而那种异样的感觉,随着和小叶的接触,却瞬间不翼而飞。 这次的异象持续的时间比上次更短,却不是因为有灵界源气将之击破,仅仅是因为小叶闭上了眼,那黑暗就恢复成了原本的夜空。 没有月光的、黑暗的天空,却比刚才的黑与白更能让人感受到生机,柏秋寒望向了怀中的小叶,但这孩子却紧闭着眼,发出均匀的呼声,却是又睡着了。 “糟了!”柏秋寒此刻才意识到非常重要的问题——他来映城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收集足够筑道的能量吗,刚才满天的灵界源气,随便划拉个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大概都够了吧!? 不过后悔也无法改变什么,柏秋寒强行挤出了笑,对一旁的十三说道:“没吓着吧?” “没,大人!”十三出乎意料地露出了笑容,“倒不如说我看到了很多东西,那是以前那样的我绝对没法看到的!” 柏秋寒隐隐觉得十三的笑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他只能拉起那瘦弱的手,默默地向尚华夜走去。 “你是太玄宫的人?”刚刚走近,却不料尚华夜劈头盖脸就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宫?”对于尚华夜的问题,柏秋寒却是半点没法理解。 “你不是太玄宫的人?也不知道太玄宫?”尚华夜皱起眉头,仔细看着柏秋寒的眼睛,似乎想看出他是否作伪。 “尚城主,您在说什么呢?您说的那个太玄宫,我是真没听说过。”柏秋寒苦笑。 “你是哪里人?”尚华夜带着几分犹疑地问道。 “中国人。”看着尚华夜脸上更深的疑惑,柏秋寒又尝试加了一句,“地球人?” “地球在哪?”尚华夜仍是一副不解的模样,低头喃喃。 “在太阳系。” “太阳系?” “在银河系。”柏秋寒又想了想,补充道:“在猎户座悬臂上。” “好了好了,别说了。”尚华夜露出苦笑,“天文名称都不一样,总之我知道你是外星人了。” “啊?”柏秋寒觉得自己头顶都是满满的问号,“外星人?” “对于我来说,你就是外星人。” 尚华夜挣扎着站起身来,但由于锁灵阵的效果还在,脚下一个不稳,眼看就要摔跤。 柏秋寒赶忙扶住尚华夜的手臂,才让这位城主大人免于出丑的命运。 “谢谢!”尚华夜笑着,“虽然你是外星人,但似乎却比我的同乡好沟通。” “所以尚城主你也是从灵元界之外的世界来的?”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尚华夜一副无语的神情,“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把精神力修炼到这个境界的!” 柏秋寒知道刚才自己的愚蠢行为恐怕已在尚华夜心中形成了极其不良的印象,只能讪讪一笑,不好出言反驳。 风声中,逐渐开始出现嘈杂的声音,显然有不少人在向此靠近。 不过刚才如此长时间的搏杀,加上这样的天地异象,要是映城的其他将军还没察觉到,那就可以自毁双目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尚华夜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到了小叶的身上。 “这孩子究竟是……”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望着女婴安静地睡颜,尚华夜露出了复杂的神情,“走吧,到塔里去谈。” “这里……”望着遍地的尸体,和那几名被打倒在地生死不知的亲卫,柏秋寒有些迟疑。 “会有人来善后的,我们走吧!”尚华夜叹了口气,“他们,也总是要适应的,适应没有我的时候。” “好吧。”猜到尚华夜话语间流露出来的含义,柏秋寒有些震惊,却没有多问,而是扶着尚华夜,慢慢向那高塔走去。 第八十六章 叛乱 走进高塔之中,也不知道尚华夜在哪里按动机关,厚重的铁门便缓缓合拢。 柏秋寒打量着这塔中的陈设,心中却有几分意外。 这一层的面积不算小,约有数十平方米,高达五米的天花板上,却不像高塔外层那般黝黑,而是被漆成雪白色,四盏玻璃吊灯散发的光芒将这大片空间照得透亮,只是其中的燃烧的并不是化石燃料、更不是电能,而是…… “用灵界源气来照明吗?”柏秋寒心中大呼奢侈。 “我刚当上城主的时候也挺吃惊的。”尚华夜脱离了柏秋寒的搀扶,挪步到了靠近大门处那或许可以称为沙发的座椅之上。 就算按柏秋寒的眼光来看,这塔里的陈设都可以说是现代化,除了没有电视电脑这样的娱乐电子用品,其他东西都能看到生活电器的影子,不过驱动这些东西的都是灵界源气而已。 “这里的东西,据说都是初代的城主照着那所谓创世之神传授的图纸造出来的,如果不能这样有效率的利用灵界源气,放在外面多半也是废铁。”尚华夜将身体的重量全部放在那软软的靠垫之中,有些慵懒地对柏秋寒说道。 尚华夜此刻的表现与先前以一敌六仍旧淡漠冷静的映城城主判若两人,竟让柏秋寒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别愣着,过来坐。”尚华夜指了指对面的座椅,“反正你也不是灵元界的人,我就不摆什么城主架子了,那样很累。” 眼神中少了那沧桑与淡漠的尚华夜比面容上看起来更加年轻了些,倒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女了。 柏秋寒闻言也是一笑,对面前这个在灵元界生活多年却仍似有一颗年轻心灵的女子,不免多了几分敬佩。 拉着十三坐在尚华夜对面,柏秋寒感觉自己有很多问题想问,却一时不知从何开口。 这倒不是他组织语言的能力有问题,而是形势进展得确实太快,之前心中默认的大敌,现在却这样和谐地面对面坐着,柏秋寒虽然在关键时刻做出了决断,但而今真在这个地方了,却又有些不敢相信此刻的局面是真实的。 “那几位没事吧?还有尚城主,我来映城,还是杀伤你不少部下,这……”柏秋寒知道自己是在踩雷,但还是选择先把这个问题说清楚,尚华夜看似洒脱又不失初心,但终究是在映城城主位置上多年的强者,与其在之后的情报交换上互相猜忌,还不如现在就把话挑明。 “时运而已。”尚华夜垂下眼睑,轻声道:“就算看在她的份上,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柏秋寒漠然,他自然知道尚华夜所说的她是谁,看着怀中熟睡的小叶,他的心情也是颇为复杂。 “既然她认可了你,也许这个世界真的能有所改变吧。” “这孩子究竟是……” 柏秋寒话未说完,却看见尚华夜面色一变,本是慵懒纯真的少女,瞬间又变成了那个杀伐果决、坚毅淡漠的映城城主。 “尚城主,怎么!?”柏秋寒站起身来,他自然能察觉到尚华夜并不是针对自己,那只能说明又有什么变故了。 “原来如此么?”尚华夜脸上却忽而显露出几分悲伤,“对了,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柏秋寒。”柏秋寒有些疑惑地看着尚华夜。 “柏秋寒么?好吧,要请你再帮我一次了。”尚华夜挣扎着站起来,向柏秋寒施了一礼,“上面有我一个必须要救的人,我答应过她。” 柏秋寒连忙扶住尚华夜,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尚城主请吩咐。” 到了这个地步,柏秋寒也终于感觉到了这座高塔被包围起来的事实,只是包围这座塔的并不是什么游者联盟的高手,而是数量近千的映城士兵——而与整片广场的聚灵法阵有精神上联系的尚华夜,应该更早就察觉到这点。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柏秋寒没有问,因为从尚华夜的目光就能看出,事情的源头,必然在这高塔之上,或者说就在先前被带到塔中的人里。 “他们进不来的,我们先上去吧!”尚华夜道。 至于在看不见楼梯这种东西的高塔之中该怎么上下,那用简易铁栏围起来、画满了阵纹的铁板,可比楼梯要省时省力多了。 “电梯?升降机?”踩在铁板之上,感受着灵元的波动,柏秋寒不由低呼一声。 换做刚才,尚华夜也许还会跟柏秋寒开个玩笑,调侃一下“外星”科技水平什么的,但已经推测出变故来由的她,却已没有这样的心情了。 铁板载着几人,通过天花板上的空洞飞速上升着,柏秋寒见尚华夜神情凝重,自然也是将精神力散发出来。 倒是十三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来的神秘之地,不过碍于身旁的两位大人,他从头到尾都没敢发出半点声音就是了。 随着高度逐渐接近顶层,柏秋寒感觉到空气中的能量强度也变得更大,甚至有一种粘稠的感觉,他暗忖这个世界果然是有力量的极限,不然以这样的能量强度,这些修炼数千年的城主,又怎会只是先天级别? 想到这里,柏秋寒突然意识到尚华夜也是外面来的人,应该和他一样会将在这个世界渡过的时间算到灵魂的磨损之中,他虽然不知道尚华夜曾是什么境界的强者,但数千年的岁月,又怎会在她脸上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想到这里,柏秋寒不免带着疑惑侧脸看向身旁的女子。 “也许是转修了灵元,也许在我离开这个世界的瞬间就会老去,谁知道呢?”尚华夜察觉到了柏秋寒些微的精神力波动,于是说道。 柏秋寒还想问些什么,但骤然停止上升的铁板却阻止了他——高塔的顶层,已经到了! 顶层的空间与底层同样大小,没有非常牢固的地基、也没有各种合成的高强度材料,似这样的建筑若是放在如果是以地球的工程学来看,可以说是非常不合理的,但是这座高塔却在灵元界矗立了数字万年计的岁月,原因无他,只是因为现在正静静悬浮在这层楼中央、那大约一人大小的乳白色能量体。 这就是七道本源灵界源气之一,构筑灵元界的基础! 然而这片平时孤寂而平静的空间此刻却多了不少生气,不是因为柏秋寒和尚华夜的到来,早在他们到来之前,这里就已经有别的人存在了。 吴昕那张蜡白的脸依旧有如僵尸一般,只是在他身上,却看不出在一场大战后受伤的虚弱,那杆非剑非棍的铁钎握在他的手中,而那尖锐的前端所指向的,正是身为映城的城主的尚华夜。 尚华夜没有表现得太过吃惊,显然在到这里的路上,她已经想通了关节。 负责护送吴昕等人的八名亲卫并不在这里,却不知被他在哪里解决了,至少柏秋寒从底层上来,都没有察觉到这几人的气息。 而身着破碎白色铠甲的女子——映城内务总管尚清已经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只是她此时被铁锁捆得跟粽子一样,加之她那明显被吴昕暂时打散的灵元,就算强大如她,也无法行动分毫,只能用充满恨意的目光看着吴昕。 映城第二将秦延年也和尚清一样待遇,不过他的眼中更多的却不是恨意,而是深深地无奈。 “叛乱!”柏秋寒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 “所以是你吗?游者联盟能让二十名长老潜入映城,光靠找人混淆视听是没用的,必然有身居高位者暗中默许,却没想到是你。”尚华夜并不如尚清那般愤怒,只是用悲哀的眼神的看着吴昕。 “城主大人、不,华夜,你毕竟是外域之人!”吴昕微微低下头,似乎不愿去看尚华夜的眼睛。 “吴昕!这件事,你不是六千多年前就知道了吗!为什么华夜大人救下被那个怪物擒住的你时不说?为什么华夜大人解除你灵魂禁制的时候不说?不过只是你谋权篡位的借口罢了!” 情绪最先爆发的却是尚清,这其中自然有对吴昕的愤恨,但更多的,还是她认为自己作为映城内务总管,却没有好好排查出这些敌人与奸细,让敬爱的主上陷入不利之地的缘故。 “尚总管,请你安静一点!”吴昕眉头皱起,又想起自己这数千年来一直被当年的小丫头颐指气使地呼喝,眼中不住升起了杀意。 “好了,清儿,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先休息吧。”注意到吴昕的目光,尚华夜立即插话道。 尚清用满含歉意的目光看了看尚华,又狠狠剜了吴昕一眼,终于还是没有说下去了。 “所以为什么呢?”尚华夜看着吴昕,“为什么是现在呢?我虽未说明,但你们也应该猜到,最近这段时间,我就会放下城主之位了吧!” 猛然听到尚华夜的话语,就算是作为局外人的柏秋寒也感到震惊,不过仔细一想,在先前的战斗中,尚华夜和尚清频频手下留情,却也不是没有透出端倪。 但吴昕却依然用浑浊的双眼逼视着尚华夜,“所以呢,就算你不是映城城主,下一任会是谁?肯定不是我吧!是那个毛头小子,你的弟子,是他吧!” 看着逐渐陷入疯狂的吴昕,尚华夜叹了口气,道:“他比我更强,和只会空谈的我不同,他是真想要改变映城、改变这个世界的,所以……” “哈哈哈哈……”吴昕笑着,大笑、狂笑,剧烈的表情波动在他那张僵尸般地面容上显得格格不入,“城主……华夜,华夜,你是外域之人,为什么要来担心这灵元界有没有人改变,不觉得太过好笑?” “这是我的责任,自六千多年前那一战,我决定停留在这个世界、成为映城之主后,这便是我的责任、我的道路了!”尚华夜平淡地说着在她看来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够了!这也是你的借口吧!你那位最喜爱的弟子,你所谓要改变灵元界的弟子,你觉得如果没有他的支持,我会站在这个地方吗?还是你的感官已经弱化到了、那么明显的布局都没有看出来了?淳于不知道他实际的身份,难道你还不知么?” “我当然知道。”尚华夜眼中悲哀之色更甚,就连那七色的光华,此刻也停止了闪动,“我想必也成为了阻碍吧,所以他与我不同,他不在乎过程,就算是我、只要拦在他的路上,也会毫不犹豫铲除,这样的他,也许会在某些决策上犯下致命的错,我本打算由你和老秦辅佐他,也许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新的气息……” “你那套说法我已经听烦了!”吴昕皱眉看向秦延年,“老秦,你怎么说?” “映城不能乱。”秦延年偏过头,既没有看尚华夜、也没有看吴昕。 “吴昕,老秦,你们难道现在都没有理解华夜大人吗?她是真的、真的想要拯救灵元界!和外域不外域根本没有关系!”眼见秦延年做出两不相助的决定,尚清再也顾不得那许多,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 这次吴昕却没有对尚清显露出明显的杀意,甚至没有去看尚清,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尚华夜、以及柏秋寒身上。 “这小子也是域外之人吧!我早该想到,是他来接应你回去了?”吴昕的眼神中杀意越来越浓,“你都为自己安排好了退路,还有什么脸说改变灵元界!?” “吴昕你在说什么?这小子肯定是那些想要抢夺灵界源气的外域人一伙的,和华夜大人怎么可能……你在说什么!?” 无视了尚清语无伦次的叫喊,吴昕握着铁钎的手掌已是青筋暴起。 “所以你都强行让自己这么认定了,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动手呢?”尚华夜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场中的空气瞬间一滞。 是的,如果吴昕真的满怀杀意,早在尚华夜出现前的那一刻、或者在他制服尚清等人之后,就应该出手了,毕竟尚华夜只是暂时被封闭灵元,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利。 但吴昕没有! 被尚华夜这么一点破,就算是柏秋寒也看出来,吴昕的杀意其实并不坚决。 他是在通过先前不断的对话来强迫自己下定决心! 那是相处接近七千年的故友,是将积弱的映城发展壮大的城主,是愿意将信任付诸于毫无信誉可言的灵元界人的人,更是是愿意压抑本性、学习从未接触过的经治之道、一心改变并且真的改变了灵元界一隅的先行者! 就算是吴昕这样,在灵元界、在这映城活过无尽岁月的孤魂野鬼,也会被那如虹彩般美丽、如太阳般耀眼的人所吸引。 只是他的恐惧、他的欲望、他的恨意终究战胜了感动,所以他在这里,对尚华夜兵刃相向。 “华夜、华夜!如果你死在那些人手里……不,如果你不是外域之人,那该多好啊,我就……就……” 吴昕浑浊的眼中反射着清亮的光彩,他没能用哽咽的声音说完藏在心底的话语,而是将体内的灵元爆发出来,举着铁钎,向那他曾经憧憬的人儿刺去。 第八十七章 卸位 吴昕的眼中只有尚华夜一人,那所憧憬的、所痛恨的、经历数千年时光所改变的东西,他将要在这一刻了结。 尚华夜的灵界源气依旧被封锁着,而先前引动聚灵法阵,也消耗了她大量的精神力,此刻可以说手无缚鸡之力,但吴昕还是忽视了站在她身旁的青年。 在先前的战斗中,柏秋寒出手更多是用精神力和念力暗中偷袭,虽然和尚清的交手也使吴昕震撼了一下。但在他心中,柏秋寒也并不是什么太大的威胁,尤其是在一场大战之后柏秋寒体内真气空虚的情况下,在战斗中刻意保留的吴昕更不会将他当一回事。 这小小的差错,也许不能说是差错,更多的是无比了解吴昕的尚华夜制造出来的破绽,终于还是让吴昕付出了代价。 将十三护在背后,柏秋寒识海中剩余的精神力几乎集合成一点。 炼神冲击,这是柏秋寒除了裂苍玄劲以外唯一能威胁到吴昕的能力了,而在黑袍人的提点之下,他现在至少能在使用这招后保留一些精神力,而不会像之前那样一瞬间就让识海枯竭。 吴昕毕竟是没有修出识海之人,加之不似地球上那些练气士对精神力还有起码的认知,故而柏秋寒的攻击,还是让他陷入了短暂地迟滞之中。 柏秋寒踏步、扭身,探出的右拳仿若盘绕有真龙之势,裂苍玄劲带着空间的倾轧,和吴昕的护体灵元产生了剧烈的碰撞。 虽然柏秋寒不论精神力还是真气都已经是近乎竭尽的状态,但那模仿自尚清的精神力的“势”,却比先前使用时更加纯熟,哪怕是一旁不具备精神力修为的秦延年,都察觉到空气中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恐怖气息。 失去了控制的灵元无法阻挡超位的力量,柏秋寒的拳头破开了吴昕的灵元,打碎了他的胸甲,而后狠狠印在他的胸膛之上。 终于清醒过来的吴昕,却不得不面对那莫名的强大气息,他哇的一声吐出大蓬鲜血,身体倒飞而出,撞在墙壁之上。 柏秋寒单膝跪地,找不到焦点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他知道吴昕不会就此被解决,但不是他不想追击,而是刚才的裂苍玄劲以及精神力的借势,已将他的识海榨干,他现在也只是勉强维持。 吴昕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胸膛,又看了一眼柏秋寒,眼中却是深深地忌惮与仇恨。 “外域!外域!你们这些外域的妖人,为什么要出现在我们的世界!”吴昕叫喊着,面部的表情因为疼痛与怨恨显得更加扭曲,他捡起掉落在旁的铁钎,浓烈的杀意却将柏秋寒锁定。 柏秋寒忍不住侧目看向尚华夜,但这位映城城主却还是一副淡然的神情,好像眼前并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局面。 柏秋寒不知道尚华夜的自信从何而来,但过往的经历早就教导他,把希望完全寄托于他人是愚蠢而不负责任的,当危机来临,一定要想办法自救! “拜托、拜托了!”柏秋寒向识海之中的某个存在呼唤着,这种时候,就算是封印松动,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也许是听见了柏秋寒的呼唤,他的识海中溢出了蓝色的光,就如往常一样,这光芒转化成了他的精神力,虽然无法将他日渐强大的识海补满,但至少能让他恢复行动,找回平时那强大的计算思考能力。 吴昕的铁钎已近在咫尺,就算是想要用空玄碎宇步逃脱,时间上也非常吃紧,更何况,要是柏秋寒退了,那身后的尚华夜和十三,就会彻底暴露在吴昕的攻击之下。 就在柏秋寒打算再尝试一次炼神冲击的时候,他怀中的婴孩睁开了眼睛。 不是平时纯真的眼睛,而是那双带着无尽岁月沧桑的幽邃之眼。 铁钎就停留在柏秋寒眉心之前三寸,却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这是……这是!”吴昕看着柏秋寒怀中婴孩,眼中的疯狂却被深深的恐惧所取代。 是那个怪物? 是那个怪物! 吴昕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在那小小躯壳之中的,就是他数千年仍未止歇的噩梦。 已经部分转化为灵界源气的灵元,此刻就如同不是自己的那般,在吴昕的体内乱窜,就算他现在再怎么想要用手中的铁钎将柏秋寒的脑袋刺穿,那仿佛要焚尽体内经脉与丹田的痛苦,却让他哪怕是动一根手指也困难万分。 这种绝望之感,吴昕在数千年前体会过,而这么多年来,将这绝望斩断的却是…… 吴昕选择了忘却,或者说只有忘却,他才能强行憋出那毫无道理可言的怒火,从而让这份绝望减轻两分。 “尚华夜,你这个疯女人!你难道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你让它接触到灵界源气了是吗?你疯了,哈哈哈哈,我早该想到,你这外域之人,就是想在离去之前毁掉这个世界对吧?对吧!”吴昕的笑声中再不复先前的疯狂,反而有一种色厉内荏的滑稽感。 尚华夜用悲伤的目光看着曾经的部下,轻声道:“过去的我不能说做错了,但而今,似乎有更好的选择。” “假的,都是假的!”吴昕的声音低沉下来。 那个看上去宛若活死人一般的老将军,此刻却如同孩子一般,将责任、恐惧、愤怒全部无理取闹似的丢向尚华夜——也许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吧,但如果不这么去说、不这么去想,首先坏掉的就是他的内心了。 “我在那个世界生活不过三十多年,而在这灵元界却已是近七千载,一身真气修为几乎尽废,只能修这灵元,老吴,这样你还是认为我是外域之人吗?”尚华夜不是没有感情的人,相反,她的感情比这些灵元界人更加丰富,只是一直被城主所必须有的强大所压抑,所以此时此刻,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 吴昕没能回答,或者说他不知如何回答,事情走到这一步,他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他却不敢对上那双透着虹彩光芒的眼睛。 事情的变化在柏秋寒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仔细想想,尚华夜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本来就不靠谱,也许就是吃准了小叶、或者说小叶体内的另一个意志,不会让柏秋寒遭受死亡厄难吧。 “但是,可以操控灵元、不对,灵界源气么?”灵界源气是灵元界的根源,那么小叶就是…… 就在柏秋寒思考之时,他却察觉到那在这片空间正中央的那一团灵界源气脱离了原本的平静,开始猛烈地涌动起来。 那是因为其中的高位力量正在被抽取,而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 “请不要这么做。”尚华夜拄着“映泉”剑,跪倒在柏秋寒身前,她跪的自然不会是柏秋寒,所以只能是那个眼中透出无尽神光的孩子。 “你杀了‘我’多少次?一百次?一千次?为什么你会觉得有资格求‘我’?就凭几千年前那点小小恩惠?” 这一次的精神力传音,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那不是男人的声音,也不是女人的声音,而是由无数人的音色混合而成的、充满诡谲的声音。 “这个世界,哪怕扭曲、残破、充满恶意,却也是你所爱的东西吧!我求你,不要被那毁灭的、杀戮的、怨恨的意志所吞没,那我的命就算交给你也没有什么!”尚华夜这话却是用传音所说,只是不知为何,却并没有避讳柏秋寒。 “小叶,这……”柏秋寒不知道这尚华夜和“小叶”在过往的岁月中有过怎样的故事,但至少现在,他不能看着小叶将整座城市的命脉破坏——他不想看见在那之后的无尽战争与杀戮! 于是那团灵界源气停止了波动,不知是尚华夜的恳求起了效果,还只是单纯因为柏秋寒的态度。 不过紧接着,尚华夜体内的灵界源气开始变得紊乱起来。 还没有完全破除的锁灵阵在这一刻完全崩毁,尚华夜的灵界源气如同迷路的虫子一般在她体内乱窜着,那白皙皮肤下的经络中,如同有无数只小老鼠在跑动,让一旁的柏秋寒看得都是胆战心惊。 “小叶!” 柏秋寒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尚华夜挥手制止,她的笑容述说着她此刻的心情——这就是她应该承担的,罪孽也好,责任也好,只要有她一人承担就够了。 这个破碎的、扭曲的、充满杀戮的世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当年那个年轻迷途练气士的家,所以为了这个世界,她哪怕舍弃一身修为,哪怕无数次手刃无辜而无知的孩子,哪怕压抑一切去做她从不想去做的事情,也是安之如怡。 如果只是死亡就能弥补心中的亏欠,就能完成自己的责任,那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柏秋寒的识海中响起了幽幽的叹息,而尚华夜体内的异动,也随着这声叹息而停止。 “就这样吧,还是交给现在的我来决定,也许……也许真的会有什么改变呢?” 小叶的眼缓缓合拢,只是在她彻底闭上眼前的刹那,柏秋寒却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那是希望的光彩! 希望他能将她带出无尽的轮回,能将这个世界带出无尽的轮回。 “为什么是我呢?”柏秋寒不知道“那个小叶”为何会选择他这样修为不上不下的存在,但既然他早就做出了选择,也只能继续下去了吧! 随着“那个小叶”的意志重归虚无,这片空间也恢复了宁静,只是场间局势却已经大变。 吴昕面如死灰地看着尚华夜,默默垂下了头。 尚华夜面无表情地拔出映泉剑,银白剑身上仍如先前那般闪烁着虹色的光,吴昕将手中的铁钎丢在地上,双手软软下垂,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但尚华夜的剑却没有向他挥出,随着叮叮当当几声脆响,束缚着尚清和秦延年的铁链就已经被他尽数斩断。 “吴昕!” 恢复自由的尚清,也顾不得自己的灵元还没恢复,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就要向吴昕扑去。 “好了,清儿。”尚华夜苦笑一声,拦下了尚清。 “可是华夜大人,他……” “可以了!”尚华夜的语气重了几分,不敢违抗的尚清只能悻悻地看着吴昕,握紧了双拳。 “城主大人,要怎么处置我们,就给个痛快的吧!” 先开口的却是秦延年,刚才他那种两不相助的行为,同样是对尚华夜赤裸裸地背叛。 “我已经不是映城城主了。”尚华夜将映泉收回剑鞘,“映城城主尚华夜已经死了,现在在你们面前的,是普通的灵元界人尚华夜,映城将军们的生死,也不是我能界定的了!” 对于尚华夜这样的决定,秦延年和吴昕的眼中都泛出惊讶地光彩,但是这些微的惊讶很快又被理所当然的神情所取代,他们所跟随数千年的城主,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多谢城……华夜小姐!”秦延年赶忙向尚华夜施了一礼,而在他的拉扯下,吴昕也带着那僵硬万分的表情,微微弓下了身子。 尚清虽仍咬牙切齿地看着两人,但这既然是主上的决定,她也自当遵从。 “华夜小姐,这下任城主……”秦延年想了想,还是试探性地问道。 “我只是普通人一个,有什么资格决定下任城主是谁?”尚华夜摇了摇头,看向吴昕的眼神更增两分伤感,似乎已经看透了他的未来,“吴将军。” “是,城……华……”吴昕下意识站直身体,可再看见那熟悉的容颜时,竟而不知该如何称呼了。 “请好自为之。” 吴昕还未想明尚华夜话语之中究竟想表达什么,那道倩影却已经扶着尚清,向塔中央的铁板走去。 第八十八章 背道而别(上) 映城,城主府,灵源塔前。 上千名身披全甲的士兵整齐列阵,手中握持明晃晃的火把,将整片广场都照得透亮。 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放在了紧闭的大门上。 在决定命运的时刻,即便这些士兵大多都经历过战争,也不免心中忐忑。 大门终于在机关的作用下缓缓打开,但当先走出来那道纤细的人影,却并不是他们期待着的人。 没有人反抗,那位统领映城数千年的大人,如果仅凭他们就能将之打倒,这映城早就被人吃干抹净了。 尚华夜看着那些或熟悉或有些陌生的面孔,看着他们在火光下绝望而苍白的面色,心中生出了些微的苍凉与挫败。 “七千年,七千年,终究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尚华夜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她搀扶着尚清,走到门前,看着在曾经属于她的城市中孕育出来的后辈,朱唇轻启,话音传遍了整片广场、整个城主府。 “我尚华夜,今日卸任映城城主之位,映城大小事物,具不再过问!” 尚华夜的话语,让整座城主府都陷入了沉寂——吴昕究竟是赢了、还是输了? “即日起,我便离开映城了,你们定要牢记城规,尽忠职守,才不枉这一身修为。” 比起先前冰冷地声音,这句话的语气可谓温柔万分。 如果说上一刻的尚华夜是作为映城城主在完成最后的交接,此时她就只是这些士兵的长辈而已。 “城主大人!”有人再无法掩饰心中的情绪,向尚华夜所在的方向跪下,映城从当初一隅之地,发展成而今这样的雄城,这是谁的功劳? 他们或因为自身欲望、或是被胁迫所以站在这里,但他们也无法忽视,就是面前这个女子,撑起了映城数千年天空的事实。 而现在她要走了! 这样的气氛在士兵之中蔓延着,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跪下,不论他们出于什么目的,此时此刻,他们所共有的,只是对于尚华夜这个人的尊敬。 看着面前黑压压跪下的一片人,尚华夜神色一僵,而后展露出了笑容——原来,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啊! 柏秋寒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尚华夜确实做到了,虽然只是一城之地,但她也让这些野兽般的灵元界人,变成了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类。 如果换做自己,能够做到吗? 柏秋寒扪心自问着,换成自己,能否舍弃修为,用近乎等同于地球人类文明的时间,只为了心中那份责任感来为这个扭曲的世界带来希望与改变? 没有答案! 也因为没有答案,让柏秋寒对已经切实去做的尚华夜升起了更高的敬意。 就算是现在,她也不是逃避,而是将要去新的战场! “果然宇宙之大,也不会缺少这样的人物啊!”柏秋寒回过头去,望向十三——就算是这个在城外长大的孩子,也会被这样的场景所震撼吧!? 只是柏秋寒想错了,十三的眼中更多的是疑惑,似乎不能理解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当然,还有对即将离开映城的不舍。 “看来我的工作也还要继续。”柏秋寒苦笑一声,不过往好处想,至少十三已有了对未知事物的好奇,有关于人性嘛—— “慢慢来吧。”柏秋寒如是想道。 “华夜大人已不是城主了,我也不再是映城内务总管,请你们让开一条道路,放我们出城。”尚清的语气也已不复那份高高在上,同她的主上一样,她也早做好了心理准备! 跪倒的士兵们挪动着膝盖,为她们分出一条路来,尚华夜再不发一言,搀着尚清,便走上了那条路,那条新的、未知的、或许将更加艰苦的道路。 对于这居住了七千年的地方,尚华夜就如同自己的身体一般熟悉,离了那片广场,就算是在城主府复杂的建筑群之中,她也是如履平地。 而一路走来,就算是地位最低下的杂役,在见到尚华夜之后都是躬身行礼,个别也许平时接触城主更多,也如那些士兵一般重重跪下,更未能掩饰眼中的湿气。 当他们走到城主府的大门时,已是后半夜时分,大门洞开着,而负责看守大门的士兵却失去了踪影,想来是早就被吴昕调走了。 几人来到城主府之外的空地上,看着已陷入夜的寂静的内城,尚华夜再次露出了微笑。 而尚清已经恢复了部分灵元,不再需要尚华夜搀扶,她转过头,看着柏秋寒的眼神却充满敌意。 “外域的小子,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可以说了。” “清儿,他不是我故土来人!”尚华夜收敛了笑容,眉头微微一皱。 “华夜大人,我当然知道,”尚清苦笑一声,“可是您真觉得这小子出现在城主府,只是为了躲避搜捕吗?” “自然不是。”事情到了而今这个局面,柏秋寒自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需要灵界源气。” “你!”柏秋寒话音刚落,尚清却已将好不容易恢复的灵元爆发出来,目标直指柏秋寒。 “清儿等等!”尚华夜拦住了尚清,看向柏秋寒的目光多了几分疑惑,“你要灵界源气?为什么?也是为了研究其中的气息?” “那东西要是没有才好呢!”柏秋寒无奈地说道,“我需要大量的能量,我要……筑道!” 尚清无法理解柏秋寒的话语,就连尚华夜,也是在过往多年的记忆中,好不容易搜寻到幼时所看的一本古籍中的内容。 “你疯了?”尚华夜理解柏秋寒柏秋寒为什么需要大量的灵界源气,却无法理解柏秋寒这种作死的行为。 “我没疯,当然是因为我可以做到,也必须做到!”柏秋寒斩钉截铁地说道。 “哈哈哈哈……”尚华夜突然笑了起来,她轻轻拍了拍尚清的肩,促使其收回灵元,而后道:“果然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若你只是个普通练气士,我倒不怎么相信她会选择你了!” “……” “拿着吧!”柏秋寒还未说话,手中却已多了一物。 那是一块乳白色的元晶,只是其中所蕴含的灵界源气,却远远不是映宫那个甘孟手中的可比,柏秋寒震惊地看着尚华夜,他手中这块元晶,要是放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打破头地来抢,可是在尚华夜这里,却是随手送人。 “我当城主这么多年,早就达到灵元界的力量上限了,这么一点积累总还是有的,应该够你去干那么疯狂的事情了吧!”尚华夜笑道。 “足够了,多谢尚城主!”饶是以柏秋寒的精神力之强,此刻也忍不住狂喜,本来离开城主府后,他还以为筑道之事又要向后拖延了,却没有想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我也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人能够把传说中的事情做到。”尚华夜摆了摆手,目光看向了城外的方向,“再见一个人,我们就出城吧,你应该有不少事想问,而我也想从你这儿了解一些情况。” “见谁?” “已经来了。”尚华夜看向一片阴影之处,那里不知何时已站着两道身影。 柏秋寒心中一惊,虽然他此刻精神力消耗巨大,但这两人能够接近到如此之近,藏匿之法想必有独到之处。 至于那两人的身份,反倒没让柏秋寒升起太多讶异的情绪了。 其中站的稍微靠后一些、身着明黄色袍服的,正是那金家少爷的伴读金华,而另一个身披将军制式银甲、以玉石拼接而成的面具遮住面容的男子,柏秋寒也已辨认出了他的气息。 “果然如此,当初在极近距离都能骗过我的感知,现在能悄无声息的接近,也在情理之中。”柏秋寒如是想着,心中忍不住有些后怕。 “老师,你要走了吗?”那将军向尚华夜鞠了一躬,语气恭敬地说道。 “哼,你少来假惺惺,从十几年前,有人在城中散布外域威胁的言论开始,你就在布局了吧!我竟没有想到是你!”尚清愤怒的眸光中,隐隐带着几分愧疚。 只是她没有如同对付柏秋寒那般将自己的灵元爆发出来,显然知道自己并非这人之敌。 面具男子没有看尚清,那双掩藏在玉石之后的清亮眸子只是深深的注视着尚华夜,其中充满着依赖与眷念。 “我已经成为你的阻碍了吗?”尚华夜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那个继承了自己的责任、自己的理想的男子,悲哀的眼神中却也夹杂着些许欣慰。 “是的,老师!我要走我的路,您就不能是映城城主,也不能直接将城主之位交给我,这就是我的选择!” 策划了事件的幕后黑手,却在他的目标面前坦陈自己的想法与目的,而尚华夜也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这对师徒之间,似乎有一种奇怪的默契。 “所以是你鼓动了吴昕?” “不是我鼓动了他,很多年前,他们就有这样的苗头了,我只是将他们组织了起来,并且为他们找到了统一的理由或者说借口,不然任由他们一盘散沙,不知要出多少乱子。” 面具男子的语气中显得有些得意,就仿佛是考试得了不错成绩的学生,在向敬爱的老师炫耀一般。 “原来如此,你做得对,这样一来,映城的权柄才能相对和平的交接。”尚华夜点了点头,“那游者联盟呢?” “我见到了他们这一任的盟主,然后说服了他!” “游者联盟的盟主,那可是……”尚华夜也不免流露出震惊之色,游者联盟每一任盟主究竟是什么身份,她可是一清二楚。 面具回想起那日的场景,志得意满地说道,“那位和老师您一样,也找到了自己的道路,所以不过是我想要的未来和那位想要做的事情有了交集,仅此而已。” “是这样……”尚华夜叹息一声,脸上的悲哀渐渐被欣慰的笑意所取代,“你果然比我更强!” “若不能青出于蓝,岂不是白受老师教诲。”玉面将军说着,又向尚华夜深深一鞠躬。 “但这样的手段既是你的长处,却也是坏处,我本打算要吴昕和秦延年辅佐你,他们二人虽然缺点明显,吴昕格局太小,秦延年又过于迂腐,但他们心中最重的还是映城,有他们在,至少让你多思考一些,只是……唉!” “感谢老师的关心,但这是不可能的!”面具男子却是毫不客气的反驳,“吴昕不可能服从我,而映城,也经不起大清洗!” “你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了。”尚华夜盯着自己弟子的双眼,“但请你千万牢记想要完成之事,切莫本末倒置!” “老师,我是灵元界人,而这灵元界,也该由我这个灵元界人来拯救!”面具男子轻轻敲击面具上的玉石,发出清脆的响声,“玉覆面,这是下葬之仪,我从带上这副面具开始,就已经做好了为那份理想牺牲一切、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准备!” “所以请老师不要担心,去做您想做的事情吧!”面具男子双膝跪地,向尚华夜叩首,“得知老师您活着,最后能以这样的方式解决一切,弟子、弟子其实心中欣喜万分!” 话说至此,面具男子喉中已有哽咽之意。 “罢了罢了,这映城,终究是你们的映城,灵元界,终究是你们的灵元界。”尚华夜仰头看着那没有月亮的夜空,强行不让眼角晶莹坠落,“我会试着为你铺好最后的路,我虽来自外域,但当你需要我的帮助时,不要吝惜!” 尚华夜话音落下,便再不看自己的弟子一眼,径直走上了通往外城的道路。 “老师,我会的,走好!”面具男子看着那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背影,久久没有起身。 他用手掌轻轻抚摸着面具,似乎想要将之摘下,再用自己真实的面容看一次那位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老师,但他终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要做的事情,早就决定好了。 天边已经渐渐泛出曦光,他——映城第三将、前任城主尚华夜的弟子站起身,背对着老师离开的方向,踏上了自己的道路。 第八十九章 背道而别(下) 新一天的太阳终于升起,照耀着映城,也照耀着映城之外那开始拔寨的成片营帐。 映城城主府的议事大厅中,坐在最高处的已不再是那个绝代风华的女子,而是面色如僵尸一般腊白的男人。 吴昕在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位置上俯视着过往的同僚,心中却没有预想中的喜悦,反而感到了深深地寂寥。 “还有数位将军因防务繁忙未到,就先开始吧!” 那为内务总管和将军们所设的三十一张椅子空出了近三分之一,吴昕只觉心中的寂寥更甚,那淡淡的炫耀之心已尽归虚无,现在的他,只想快些结束这新城主上任的例行会议。 “那城主大人,就开始吧!”比城主那用贵金属打造的华美座位要低一些的,是内务总管所在的位置,而此刻端坐其上的,则是以玉覆面的男子。 场中二十来名将军,看向吴昕的眼神有义愤填膺、有暗自欣喜,有满怀疑惑,也有的小心翼翼,只是不论他们有怎样的目光,又有怎样的想法,都没有一人对吴昕所在的位置、所下达的命令提出半点质疑。 没有人问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问尚华夜和尚清的去向,这就是灵元界的规矩,城市的规矩,只是…… 但总是有悲哀的情绪笼罩在大厅之中,不论是败于外界刺杀,还是陷没于内部倾轧,在这些和那人的将军看来,都不是应该属于她的结局。 这本应该是在灵元界历史中发生过无数次的城主接替,本应该是这些活过不知多少年的将军习以为常的事情,却充斥着沉重的氛围,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 吴昕察觉到了这种氛围,但他也无可奈何,因为哪怕是他,也是被当年那个一往无前的小姑娘所感动、所影响的人啊! 没有沉寂于这氛围之中的,只有映城第三将、而今身为内务总管的他,早在太阳升起之前,他就已经与过去诀别,而首先他要做的,就是让这些被老师惯坏的人想起来——他们是灵元界人,在这弱肉强食的灵元界,沉迷于映城的温床之中,最后只有被人剥夺一切,就像昨夜远走的老师一样! “像人一样活着?那是一切结束再之后的事情了!”他心中这么想着,唯一露在面具遮挡之外的双眼,泛出了冰冷的光。 “各位将军,已经发生的事情,哪有转圜的余地?还请各位面对现实!”他站起身来,扫视着大厅中所有人,这些将军修为均是不弱,但被他的目光扫过的瞬间,却还是感觉到了深深地寒意。 说实话,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身为尚华夜弟子的他会成为吴昕的内务总管,但这并不阻碍这些将军对于他的惧怕,仍在他手中的,是总领映城的兵权,在军事上,除了前任城主,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质疑他的决定。 而那些敢于质疑他的,不论是士兵、亲卫还是将军,都被他在一对一的决斗中彻底打消了反抗的欲望。 而在他掌管映城兵权的二十几年里,不论是与其他城市的摩擦,还是在城外与游者联盟的交锋,映城都从未败过。 在这样的实绩面前,哪怕他平时都将真容隐藏在面具之下,也没有谁敢于得罪他。 所以当他开口,所有将军都强行压住了内心的想法,收回了那含着各种意味的眼神。 吴昕看着那人,心中隐隐升起了不安——这样的家伙,就算自己和秦延年不认可他,他难道真的没有继承城主之位的资格与能力吗? “若他有什么别的想法,杀了也就是了!” 吴昕眼底闪过寒意,反正这城主之位已经坐了,而从昨夜到来着议事大厅之前,自己已经继承了聚灵法阵与灵界源气,就算尚华夜归来,他自认也是有一战之力的,更遑论那还在灵元脱体境界的后辈小子了。 似是没有察觉到吴昕的目光,面具男子坐回椅子之上,用恭谨的声音对吴昕说道:“城主大人,还请继续。” 吴昕清了清嗓子,正想将那些早就想好的套话演讲一通,议事厅那紧闭的大门却被人狠狠推开。 伴随着咔嚓声响,那人臂粗的门闸也是应声而断。 吴昕斜眼望去,想要看看是谁敢在这种时候打断自己,但当他看清来人的面孔时,却只能露出无奈地笑容。 淳于风胸口起伏着,显然还没有从昨日那场被紧急抽调去的守城战中缓过来。 他头顶那与铠甲同色的头盔之上,盔缨已经不见了踪影,看那整齐的断口,想必是在战场上被人所斩断。 而破烂的披风与满是划痕的铠甲,皆浸染着已经发黑的血迹。 淳于风手中带着浓浓血腥气息的横刀已经出鞘,俊朗的面容上满溢着愤怒,他虚眯着眼,死死盯着大厅深处、那个本不应该坐在那里的人。 “淳于将军……” 有人想要劝说,然而淳于风却是冷哼一声,将横刀狠狠掷向地面,寒光闪闪的刀锋没入近半。 场间鸦雀无声! “我需要解释。”淳于风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需要解释!” 声音并不洪亮,甚至有些低沉,但仍准确地传达到了每个人耳中。 “为何我们在外奋勇杀敌,尔等却在这里行谋权篡位之事,我需要解释!” “为何功比天高的城主大人要被驱逐、谋害,尔等为何行事如此瞒心昧己,我需要解释!” “淳于将军,请冷静一点。”吴昕皱起眉头,寒声道。 淳于风刚要答话,大厅中又突然变得嘈杂起来。 “淳于将军,你为何会在这里,游者联盟呢?” “将军虽是临时带兵支援,却也不好擅离职守吧!” …… 吴昕只一句话,却破除了淳于风那兴师问罪的气势,于是那些亲近吴昕的将军纷纷开口反击淳于风。 “游者联盟?”淳于风不屑的笑着,“当然是退兵了!” “什么?” “退兵?淳于将军,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就是啊,明明第一阵不分胜负,他们为什么退兵?” 对于各种质问,淳于风冷笑连连,看向吴昕的眼神逐渐带上了杀意,“为什么退兵,吴将军,你应该很清楚吧!” 吴昕面色一变,他不知道淳于风究竟猜到多少,但要是让其再说些有的没的,说不准局势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他的手缓缓探向靠在一旁的铁钎。 于是淳于风也准备拔出地上的横刀。 “要动手!?”在场之人无不是人精,哪会看不出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已坐在映城第一将位置上的秦延年也是叹息一声,没有碰一旁的九环刀,就这样站了起来,准备打圆场——他的目的正如他昨日跟尚清说的那样,映城不能乱! 但有人却抢先了他一步,带面具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走下了自己的作为,站在淳于风身前,轻声对淳于风说道:“阿风,要称呼城主大人了。” “大人您难道也……不可能,城主大人她应该是想将城主传给……”淳于风看着他的上司、他的好友、亦是他所憧憬与尊敬的人,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前任城主的偌大基业,不能毁在你我手中,不论发生了什么,现在能庇护映城的,只有城主大人了。” 面具后的那双眼中满是真挚的光芒,淳于风面色变了又变,他知道这是强词夺理的说辞,但他也知道,这就是……现实! 淳于风收回了准备拔刀的手,用沉痛的目光望着这个负义忘恩、已向不合理现实妥协的昔年好友。 面具男子直面淳于风的目光,眼底却流露出几分笑意,他转过身,对吴昕说道:“城主大人,我看游者联盟此番退兵必有蹊跷,不如使淳于将军再与几名相熟的将军大人带一军,到城外查探游者联盟的动向如何?” “甚好,淳于将军?”吴昕站起身来,俯视着淳于风。 淳于风的双拳紧紧握住,指甲几乎都要划破手掌,只是他终于还是放松了双手,长长吁了一口气。 “领……命!” “那便请淳于将军先去好好休息,明日便可上路,要用哪些人,直接报与总管大人,我不过问。”吴昕松了口气,伸向铁钎的手掌缓缓放回小腹之前,对于他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淳于风随意地点点头,拔出插在地上的横刀归鞘,转身便走,似乎再也不想看到这厅中众人一眼! 随着淳于风的离去,大厅之中又度恢复了平静,只是众人心中是否产生了小小的变化,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淳于风走在城主府正中心的大道上,只觉心中有一种说不明道不白的郁结无处发泄,若非是在城主府中,他真想仰天大吼来疏通那股郁郁之气。 “淳于,如何了?” 让淳于风没想到的是,却早有人在这里等着自己。 看着那与自己不睦多年的同僚,看着他那紧紧包扎着的断手伤处,淳于风心中反而感到一阵亲近。 “还能怎样,说好听点是让我去城外侦查,说真的就是让我滚得越远越好、越久越好,最好等到这城里全是他吴昕的人再让我回来。”淳于风不忿地说道。 “没有打听到昨天发生了什么?”由于断手之伤,骕明的面色显得有些苍白。 “没有,只是听府中下人说,城主大人是自行要求卸任的,哼,若是城主大人真要卸任,怎会如此匆忙?又怎会将城主之位交给吴昕那个老东西?”淳于风冷笑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骕明也是皱眉。 “先离开映城吧!”想到这个问题,淳于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们只有一点说得对,不论发生了什么,映城都不能乱,只是……” 淳于风转过身,望着自己曾为之拼死奋斗过的城市,“我要看看,他、他们会把映城变成什么模样!” “我和你一起走!”骕明突然道。 “什么?你?”淳于风惊讶地看着骕明。 “我断了一手,要是吴昕那老东西当城主,我留着也只是被边缘化,徒增不快,还不如就跟你一起出城,何况城主大人也在城外,若是能寻到她,却也不枉这一遭!”骕明洒然一笑,“我虽然很讨厌你这家伙,但比起现在坐在那里的冷血野兽,你至少还算个人。” “多谢,多谢,骕兄!”淳于风百感交集之下,忍不住伸手抱住了骕明。 “喂,淳于,你不会觉醒了吧,那我可是很欢迎的。” 直到听见耳边那黏糊糊的声音,淳于风才陡然想起面前可是个取向未确定的家伙,他登时感到一阵恶寒,赶忙松开骕明,连连后退。 “哈哈哈哈……”骕明大笑着,没想到到了在这映城最后的日子,反而让淳于风吃了瘪,这让他心怀大快。 映城之外,那已拔走大片的营寨之中,却有两人在满是忙碌游者的大帐之间行走着。 这二人都是因虚弱而显得苍白的脸色,其中一人更是断了一臂,正是前夜从映城逃脱的吴长明和郑文坚。 “文坚,盟主大人说什么没有?”吴长明有些焦急地看着郑文坚,急切的想要知道第一手消息。 “老吴,不用那么紧张,”郑文坚脸上却挂着笑容,也不知是因为得到了不错的消息,还是因为见到了敬爱的盟主大人,“大人没有责怪我们的意思。” “那为何要退兵?”吴长明闻言也是松了口气,又问道。 “尚华夜卸任了,由吴昕那个老匹夫接下映城城主!”说到那个名字,郑文坚脸上不免添了几分恨意,“照我看来,盟主大人最初就不是想要尚华夜的命,想要的只是尚华夜不再是映城城主而已。” “她的确不好对付!”想起了昨晚的经历,吴长明心有余悸地说道。 郑文坚敷衍的点了点头,他没有说的是,在和盟主短暂的交流中,他觉察到盟主大人似乎另有目的。 那是和游者联盟的目前行事似乎有些不同的目的,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管那一位是不是游者联盟的盟主,其都是他郑文坚愿为之付出一切的人,这就足够了。 只是…… 郑文坚有些疑惑的是,为什么那位大人会对曾经和他交手的那青年如此感兴趣,而且感兴趣的并不是他和尚清交手时展现的力量,而是那隔空伤人的手段以及并不算强大的实力。 “若是盟主大人想要,那便取来。”郑文坚暗自下定决心,更何况,他还想继续那场未竟的战斗! 如是想着,郑文坚嘴角划过一抹危险的笑意。 第九十章 映城的过往,尚华夜的过往(一) 柏秋寒从破旧的帐篷中走出来时,中午的阳光正自炽烈。 昨日他们连夜出了映城,游者联盟那针对一般人的包围当然为难不了已经恢复灵界源气的尚华夜,轻松脱离了两方势力的倾轧范围,反倒是这茫茫草原让尚华夜犯了难。 幸而尚清还是随身带着指北针,让他们不会在千篇一律的绿色中迷失了方向,否则又只能向柏秋寒入映城时那般,对着一个方向一直线走下去了。 ——当然,柏秋寒也不明白这个不知是不是球体的世界究竟有没有磁极就是了。 尚清选择的落脚点是一个隶属映城、主要负责种植提供粮食的村落,这样的村落往往以数个为一组,扎堆在一片不大的范围中,有映城的巡逻部队负责保卫,而一般的游者也没有胆量来这些村落劫掠——哪怕这些村落无比富庶。 常年和平的生产生活,让这些村落中住民的警戒心降低到根本不像灵元界的水平,所以游者联盟安插的不少内应,都是出在这些村落之中。 不过对于没有归处的几人来说,这却是再好不过的休整之地,毕竟只需支付一些灵元,就能在这村落中租下几座没人的帐篷房屋数日。 前日还是映城最高层的两人,自然身上不会有带一般灵元或者货币的习惯,所以出钱的自然是柏秋寒。 不过从尚华夜那里得到了足够灵界源气后,他对于那些许的灵元早就不在乎了。 唯一比较尴尬的只有尚华夜,从映城出走时的她固然是威风凛凛,但到了城外,反而只有亦步亦趋地跟在尚清后面,毫无灵元界最强者之一的风范,也是让柏秋寒咋舌。 夜色中,那些村人也没有怎么注意尚清那身破烂的铠甲,收了柏秋寒的灵元,便将他们带到这处有着一顶帐篷和一栋木质平房的院落中来。 不需要商议,柏秋寒也只能选择这顶破旧的帐篷,不过对于他来说,在哪都差不多,确认已经疲倦不已的十三终于睡着之后,他也开始了自己的修炼。 和尚清那一次交手他虽然是佯装倒地,实际上受伤也不算轻,正需要这样的时间以《炼法真诀》恢复内伤,只是失去了城内那能量充沛的环境,不论修复伤处还是恢复真气的速度都极慢,以至于他用了整整半日才结束了修炼。 十三仍沉睡未醒,所以柏秋寒独自除出了帐篷——也不能说独自,毕竟还有怀中那个可爱的孩子。 轻轻将手掌遮在怀中婴儿的眼前,避免小叶被刺目的阳光惊醒,柏秋寒转头望向那栋木屋,却见尚清已经站在那里。 那身破烂染血的月白铠甲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普通农妇毫无两样的粗麻衣裳,她没有盘起那为了体现一城总管身份的华丽云鬓,只用一根发带束住秀发,加之已经失去上位者威严而变得柔顺的眉眼,此刻的尚清看起来就是一个面容清秀的村女。 柏秋寒冲尚清一笑,却换来了寒冷逼人的眸光,他心知尚清只怕对他乃至除了尚华夜外的所有外域之人都有芥蒂,也不以为意,转过头,把目光放在了正坐在火堆旁,正将好好一块面饼烤成了焦炭的尚华夜身上。 “尚城主,这是……”柏秋寒看着面露尴尬之色的尚华夜,也不知该作何表情。 “咳咳,我就先收功出来,打算给你们弄点吃的。”尚华夜脸上尴尬的神色很快被自然的笑意取代,“事实证明我好像不怎么擅长这事儿。” “华夜大人,这种杂事哪用您亲自动手,叫我一声不就好了。”尚清走到近前,一脸嗔怪地看着尚华夜。 “讲道理我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嗯,一定是修为比当年退步所以感受不到温度波动的缘故,一定是这样!” 尚华夜一脸理所当然地说着狡辩的话语,让柏秋寒不由笑出声来,而后迎来了尚清的注目。 柏秋寒本以为又要接受尚清的愤火,却不料尚清也咯咯笑了起来。 “清儿!”尚华夜脸上终于挂不住,一个闪身到了尚清身旁,捏住了她的脸颊。 “华夜大人,好像那时候啊。”尚清眼中仍带着笑意,用那不甚清晰的声音说道。 尚华夜默然,卸下城主之位,让她被那份责任掩盖住的、往昔的本性显露出了些许,但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回到七千年前了。 “尚城主……”柏秋寒注意到了尚华夜的感伤情绪,于是道:“您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若是换成我,定然是没有信心获得这样的成就的。” “当时我难道就有信心了?”尚华夜毕竟是境界强大之人,很快就收回了那不应出现的情绪波动,“还有,不用叫我城主啦少年,直接叫名字也行,随便取个绰号也行,总之这城主,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再当了。” “好吧。”不论是出于尚华夜的修为境界,还是出于对尚华夜的尊敬,柏秋寒都是不可能直呼其名的,“为了避免混淆,那就……华夜前辈吧。” “没想到我还有被人叫前辈的一天,嗯,很好!这个灵元界动不动就是大人来大人去的,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尚华夜笑着,显然是很喜欢这个称呼。 尚清却是紧紧攥着尚华夜的衣摆,狠狠地看着柏秋寒,不过她眼神中掩藏不住的担心之色,倒像是在害怕这个青年把她敬爱的主上抢走了。 尚清这点表情波动自然瞒不过在场两个精神力的高手,于是柏秋寒和尚华夜相视一眼,都是笑出声来。 尚清脸上一红,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将牙齿磨的咯咯作响,倒让两人笑得更欢了。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终于止住了笑,柏秋寒接过从村人手中购买的干粮熏肉,开始在火堆上烘烤起来,尚华夜也拉着尚清坐下,只是她的目光却一直放在那熟睡的婴儿身上。 “华夜前辈,小叶……这孩子究竟是什么人?”尚华夜并没有隐藏自己的目光,所以柏秋寒也问出了这个自己一直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尚华夜脸上的轻松与笑意尽失,只余下悲哀与忧愁,她捡起一根树枝,轻轻拨弄着火堆,叹了口气,道:“这是一个漫长无趣、也没有任何救赎可言的故事,你要是想听,那就告诉你吧。” “华夜大人……”尚清用同样忧伤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主上,陪伴了数千年的她,知道这位大人心中藏着连她都不甚明了的隐秘。 “不仅仅是小叶的,我也想知道前辈的故事。”柏秋寒恳切地说道。 “那是更无聊的东西。”尚华夜这样说着,嘴角却露出了笑容,“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想听我的故事的人,嗯,也好,一直闷在心里还不如说出来轻松。” 尚清面露歉疚,虽然无比尊敬主上,但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她,却无法为尚华夜承担过往。 “在这个世界,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已经是上天对我最大的好意了。”尚华夜抚摸着尚清的发丝,柔声道。 尚清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于是尚华夜看着柏秋寒,开始了她的述说。 “要我自己说来可能有些奇怪,来到灵元界之前的我,是说没心没肺好呢,还是不谙世事好呢……” …… 尚华夜的出身,是在一个不知名大世界的中等宗门之中,当然这个不知名是指尚华夜不知其名,因为她乃是这个本就半隐世的宗门中的隐世亲传弟子,从小接触的,便只有秘技、功法,就算能读一些其他书籍,也只是各大能的传说传记。 也许有人觉得这样的生活就是酷刑,是闭门造车,不会有半点提升,但修行之事,亦是因人而异,对于尚华夜来说,这就是最适合她的方式,单纯的、枯燥的、日复一日的修炼,却能给她带来纯粹的快乐。 所以这样修炼仅三十余年,她便踏破玄极之巅,走出了自己的道路,也就是在此时,她的宗门——七幻门,决定了出世,因为他们也拥有了可与天下各大势力天才比肩之人。 那是外域时间接近十九年前、灵元界时间六千六百多年前的一天,师父告诉才突破的尚华夜,她可以出山去游历增长见闻了。 但是尚华夜知道,增长见闻只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在那由天下最大的国家所举办的、所有宗门势力的天才们将要参与的盛会。 已经长远没有战争、安稳于既定律法下的世界,各大宗门仍要秀出肌肉,而有一位未来可期的天才,几乎就成为最能提升宗门地位的事情。 尚华夜不想参加纷争,却也不愿违抗师门之命,于是她带着早已继承的、已是自身道兵的宗门传世之宝神剑“泉”,带着对外界的懵懂,走出了宗门。 也正是在那一年,站在世界极巅的几家势力之三,发现由他们所保有的秘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又一度开启。 从千年以前就发现这个世界的他们,在长时间的探索中,自然也发现了灵界源气里那即便是他们也垂涎的高位气息,只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对于进来的任何人都有限制,不论他们修为再高,来到灵元界,所能发挥的真气也就只有先天水平而已。 于是精神力的强弱就成了在这个世界实力的关键,所以这些宗门协商决定,让精神力造诣更高的年轻天才们在这个世界历练,只是这个决定还是晚了一些,世界的大门不知为何长久的封闭,直到百年前才再度开启。 只不过当时才出山的尚华夜,不要说这些事情,就算是连那几家势力的名字都没有概念——一心只想着早点打完架回来继续修炼的她,将宗门长辈的叮嘱教诲都当成了耳旁风。 所以当尚华夜刚刚出山,甚至还来不及回顾走过的几座城市的风土人情,就遇见了、遇见了就算那几家宗门也无法理解的散在通道。 尚华夜实力虽强,却也无法逃脱位面的扭曲,被强行带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我初到灵元界,还以为是误入了什么远古传送门,不过当我发现丹海之中的玄真之息竟一点也发不出来、只能用出微不足道的先天真气时,我就知道定是误入了力量规则不同、或者有限制的世界。”尚华夜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忍不住一笑,却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当年自己慌张的模样。 “那之后不久,华夜大人就救了我吧!”顺着尚华夜的回忆,尚清也仿佛回到当年,变成了那个被游者劫掠的、无助的小女孩。 “是的,那是第一次看到游者的劫掠,说实话,那时的我并不知什么时善恶,什么是道德,只是把师门之命当做自己的道路、自己的责任,为此我在这个世界迷失了好长一段时间。”尚华夜看着一旁的尚清,脸上却是毫不掩饰的感激之情,“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看到被那些人捆绑在马车上,放声哭泣的你,我竟然会感到愤怒。” “于是我有了善恶,有了道德,有了新的路。” “我不想看见那样哭泣的孩子,也不想看到这个世界毫无规矩,更不想实力高强的人,就因一己私欲便可以欺压他人。” “至少我在离开宗门之后,看到的、理解的世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所以我想改变它,想要拯救它!” “于是我救了清儿。” “在我的世界只是初出茅庐的后辈晚生、实力也远远不及那些大能之辈的我,在这个世界的力量虽不到本身之万一,却是这个世界无人能敌的强大力量。” “那就是我的责任吧?我当时这样想着。但当时那些明明是被救了的村人,却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 对于尚华夜这经历,柏秋寒也是深有所感,当下不住点头。 但尚华夜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想让他们知道,打击了不公的事情就应该笑,遇见不公的事情就应该反抗,于是我留在了那里,将附近的游者全部斩尽,得知了有关城市的消息后,便带着愿意改变的人,迁移向了当年的映城。” 尚华夜得意的笑着,即便是时隔多年后回忆,她也很满意于当年的作为。 “清儿那时便很黏我,于是我让她负责统领路途上所有选择加入我的人,再然后,我们到了映城城下!” 尚华夜说到这里,一旁的尚清眼中不知何时已噙满泪水,她亲身经历的、那如同史诗一般的过往,是属于当年那个异世迷途女孩的故事,也是那个女孩寻路的伊始。 第九十一章 映城的过往,尚华夜的过往(二) “当时的映城也就跟现在的内城差不多大小,华夜大人带着我们就在城下叫阵,要挑战映城的城主。”尚清回忆着往事,看着尚华夜的眼神越发崇敬。 “当时第一个忍不住出来动手的是谁来着?是老甘头吧!” “嗯嗯,就是他,当时一副看不起华夜大人的样子,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了死忠,可被我们狠狠嘲讽了一番。”大约是想起了当年甘孟憋气的神情,尚清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当年之事,或许并不如尚华夜所说那样毫无闪光之处,至少这两人交谈之时,仿佛都回到数千年前、那尚且懵懂之际。 柏秋寒有些羡慕地看着这名为主仆,实则已是至交的两人,能有一个可以共同回忆过往之人,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甚至那当年为了争夺生存空间的生死之战,在她们嘴里说来,似乎都变成了美好的记忆。 只是柏秋寒也不免尴尬,毕竟出现在她们回忆中的那个甘孟是死在自己手上。 “那也许就是他的命。”尚华夜看着柏秋寒怀中小叶,叹了口气,“也是因为他,这孩子才能接触到灵界源气,命运之事,谁有说得清呢?” 尚华夜嘴上说着命运,脸上却仍不免流露出了悲切之色,这让柏秋寒显得更加尴尬了。 不过尚华夜早就不打算追究这些事情,于是她开始继续述说后来发生的事。 当年的映城不论从军力还是高手的数量都远远不如而今,所以十名将军之中的甘孟被尚华夜打得满地找牙地逃回来,终于引起了映城高层的重视。 ——毕竟最开始谁也没想到这帮贱民之中竟会有这样的高手。 所以尚华夜接下来的面对的,是当时就已身为映城第一与第二将军的吴昕与秦延年,以及他们率领的二百城主亲卫。 不过当时的吴昕和秦延年不要说转化灵元为灵界源气,就是人身自由,也在城主的灵魂禁制之下,即便二人联手,又哪里是尚华夜的对手,不过尚华夜的目的是入主映城而不是杀人,所以这两人也得以幸免。 “然后我就遇见了那人!”尚华夜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显然是回忆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 “谁?”柏秋寒下意识问道。 “当时的映城内务总管,他自称是太玄宫第十一代弟子,玄举明。” 柏秋寒是第二次听到“太玄宫”这个宗门之名,昨夜尚华夜在见他用出裂苍玄劲之后,也曾问他是否太玄宫弟子。 “难道这门秘技和那什么太玄宫有关联?” 柏秋寒暗自想着,同时向尚华夜问道:“华夜前辈,这太玄宫也是你故乡的宗门?” “是的!”尚华夜苦笑一声,“不过当时我就不知道了,现在想来,我也在后悔没听门中长辈们的教导,否则那时也不至于发展成无法控制的局面!” “哼,那个臭小子根本不是华夜大人的对手,不过欺华夜大人不识他的秘技罢了。”尚清冷笑一声,话语中颇为尚华夜鸣不平。 “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尚华夜摇了摇头,又道:“我不识他,他却已经得到我的资料了,他真实境界应该不如我,只是精神力却比我强上一筹,加之我对他宗门的秘技不了解,就算有‘泉’之利,也只是和他打了个平手。” “我也未曾想到,都将实力压制在先天,还只能与境界不如我的人打成平手,这些拥有绝顶传承的宗门,实不是我七幻门的传承可比的。”尚华夜无奈地笑道。 柏秋寒从尚华夜的语气中听出了不服输的意味,想来还是不愿承认自家宗门不如别人,只是事实摆在面前无可奈何罢了。 “最后我被他用‘太玄击天’打了一掌,他也中了我‘七彩神幻’,被‘泉’刺伤腹部,算是两败俱伤吧。”尚华夜说着,目光又看向正在熟睡的小叶,“到了这个地步,那映城城主还未出手,你说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小叶’?”柏秋寒皱了皱眉。 “你应该也猜到了。”尚华夜露出了悲哀的神情,“灵元界的能量根源乃是七道拥有超脱力量的灵界源气,而能将这样的能量吸收化作己用的,也只有……” “界灵!” 许多能孕育生命的星球之上,都自有其灵脉,而这灵脉经历长久岁月,若有朝一日产生了意识,这样的意识体便被称作星灵。 而星灵的意识若是学会了修炼,再进一步,将意识体的存在修成识海,便可以脱胎转生。 转生所成之人,也许终其一生也不会想起曾为星灵的过去,直到大限来到,星灵的灵魂又将继续转生,循环往复。 有关星灵之事,还是柏秋寒在小时才修炼精神力没多久,黑袍人讲故事一样讲给他听的,虽然那份记忆没有太多模糊,但柏秋寒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世间会有如此神奇的生灵存在。 早在小叶吸收灵界源气之时,柏秋寒就隐隐有过猜测,之时他不知道这灵元界究竟算是星球还是什么,更不知道这样迥异于他所生存世界的地方,究竟有没有类似于“星灵”的生物,而到这一刻,他的猜想终于被尚华夜证实了。 “灵界源气共有七道,按理来说,是很难产生统一意志的,但那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竟会有界灵托生,但对于灵元界来说,这界灵却是绝对的灾难!”尚华夜这样说着,回想起当时场景的尚清也露出痛苦之色。 “为何?”柏秋寒看向怀中的婴儿,怎么也无法将这个孩子和灾难挂钩。 “你在灵元界这段时间,对这个世界的人之本性怎么看?”尚华夜问。 “过于负面,只是……”柏秋寒皱了皱眉,“若说单纯是外界环境导致,却又不尽然……” “怨恨!”尚华夜突然打断了柏秋寒的话语,“据说灵元界曾被外域奴役,有些对外域的怨恨情绪无可厚非,但要说彻底影响灵元界的意志,倒也不尽然,但界灵觉醒了,谁也不知道它的怨恨针对谁,又是如何而来,总之从那之后,那份怨恨便如诅咒,根植于界灵与灵元界人的灵魂之中,互相影响,互相发酵,最终……” 尚华夜没有说完,她长长吁了口气,似乎在整理自己的心情,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还是先从那时之事说下去吧,照我后来所了解的,当时的映城城主,应该就是得到了界灵第一代托生的孩子,只不过那孩子和你家小叶不一样,身为界灵的意识并没有觉醒,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小女孩。” “要是没有那个外域的臭小子……”尚清咬牙切齿地说着,语气中满是对当年那个太玄宫弟子的痛恨。 “唉,清儿说得没错,当时映城城主实力不强,也就是普通先天练气士水准,他最初拾到那个孩子,也并不打算收养,但那玄举明偏偏就正好展现实力成为了映城内务总管。” 当年,满以为已经用灵魂禁制控制玄举明的映城城主,自然不会想到以太玄宫的传承,这小小的灵魂禁制又怎能限制于他。 本只是为了伺机取走灵界源气的玄举明,却在那时发现了界灵的存在。 虽然那时界灵并未展现什么特异,但精神力修为不弱且见识远超尚华夜的玄举明,却意识到那个小女孩的不凡,直到亲眼见证她将映城城主赏赐于自己的灵界源气中的高位气息抽离后,他也终于确定了其界灵的身份。 正如尚华夜后来所猜想的那般,本是为了灵界源气而来的玄举明,在得知了界灵存在以后无比兴奋——比起那研究多年却进展缓慢的灵界源气,一个切切实实的界灵才是更大的功绩! 但是首先,玄举明要让这界灵觉醒其意志才行,如若不然,这只会是一个普通灵元界小孩,无法修炼真气不说,一旦等到其阳寿耗尽,灵魂也只会重归灵元界,所以只有让她觉醒后再带回去,才有研究的价值。 而觉醒的方法,也只有灵界源气了! “玄举明诱骗了映城城主,他自说那界灵只要接触灵界源气,便会拥有无上伟力,可助映城统一灵元界。而那映城城主将信将疑,给那界灵少量吸收灵界源气后,那个只得七八岁的女孩,却拥有了操弄他人灵元的能力。” 柏秋寒忍不住看向了小叶,昨夜的她也是这样,轻松控制住了实力不知比她强上多少的吴昕,甚至尚华夜体内的灵界源气,也被其玩弄于股掌之间。 “映城城主并非愚蠢之人,自然想将这份力量控制在手中,于是他又听信了玄举明的话语,试图给界灵烙印上灵魂禁制。” 尚华夜的语气显得颇为不屑,似乎相当看不起那映城城主的贪婪。 “他当然不可能成功,不过他自以为快成功了,我到映城之时,便是他正尝试给界灵烙上灵魂禁制的时候。” “这些事情,是后来我在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映城城主嘴里听说的了。”尚华夜的眼神中混杂着怜惜与悲哀,“和玄举明交手后,我便带着清儿他们在城外修整,城主既然不管,玄举明又无法战胜我,映城其他人也只能默认我们的存在,直到一个月后,我又一次见到了玄举明。” “这次他却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叫出了我的名字,并告诉我他的身份与宗门地位,想必他也看出我是误入此界了吧,于是他提出了招揽,而条件是他会带我一起回到原本的世界。” “但是前辈你拒绝了吧!” “如果是刚来灵元界的我,也许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尚华夜嘴角含笑,“但那时的我,已经无法停下前进的路了,于是我告诉他,我要改变这个世界,拯救这个世界,当时他那精彩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忆犹新呢!” 说着,尚华夜嘴角的笑容也渐渐扩大。 “他气急败坏地与我再次交手,不过这一次,我却不会输他啦!不过他虽然受伤败退,我却没有能力留下他,就在我准备一路追到城里去的时候,天地的异象发生了!” “难道是……”柏秋寒想起了那铺天盖地的黑暗。 “是的,那时我还没有废弃修为,而那玄举明与我一样,都感受到了来自界灵——来自这个世界的排斥。只是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他却知道,界灵终于觉醒了!” 尚华夜又叹息一声道:“我后来才知道,他预想过界灵的强大,于是用本宗门的精神力法门,确实控制了界灵的躯壳,不过他还是失算了,他也没想到界灵的本身的灵魂竟也如此强大,他更没想到的是,在通常理解中应该是较为温顺的界灵,却会如此暴虐。” “华夜大人……”同样见证过那一幕的尚清颤抖着拉近了和尚华夜之间的距离,尚华夜露出怜惜的神色,轻轻环住了尚清的肩膀。 “那映城城主离界灵最近,立刻就被反噬所伤,而映城的本源灵界源气,也几乎被界灵吸取一空,也是玄举明到得快,他宗门的精神力法门毕竟是古之传承,竟还能勉强控制住那狂暴的界灵,才没有让映城的未来彻底消失,不过等我赶到之时,那灵源塔之前,就只剩下一地尸体、以及奄奄一息的映城城主了。” 尚华夜摇了摇头,就像是想要把当年的景象从脑海中甩出去。 “当年映城本在灵元界就不算强大,加上本源灵界源气遭受重创,能庇护他们的城主更是横死,所以后来的事情,就都顺理成章了。” 于是那一天之后,尚华夜成为了映城城主! 第九十二章 映城的过往,尚华夜的过往(三) “我当上映城城主之后,才知道要管理别人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儿,尤其是没有太多能信任的人可用的时候。” 尚华夜苦笑:“我当时还未转修灵元,自然也无法利用那聚灵法阵,好在我还有些精神力修为,干脆就帮着清儿掌控了那些灵魂禁制。” “那时距我来到灵元界、救了清儿已有数年,之前在来映城的路上所斩杀的游者也有实力还看得过去的,灵元倒是尽数让清儿吸收了,幸得如此,当真帮我缓解了不少压力。” “只是那两个家伙从未服过我就是了。”尚清冷笑,“后来就不该解了他们的灵魂禁制。” 尚华夜一脸无奈地看着尚清,尚清也自知失言——尚华夜的道路,必然是不可能以强权奴役他人的。 见尚清不再说话,尚华夜才又道:“虽然当时得知了界灵的存在,我却至今都不知道,是什么让本应该热爱它所在世界的生灵,对整个灵元界都充满了怨恨。但我知道的是,灵元界毕竟是独立于我们生存世界的空间,哪怕再小,它所诞生的界灵也要远远强于一般星灵,而这样的生灵一旦化作被怨恨附身的怪物,绝不是玄举明这种境界的人可以控制的。” 在尚华夜担任映城城主之后,整顿内务之余,自然也派出不少人手寻找玄举明的下落,只是年余时间过去,却也无法在茫茫灵元界找到有意潜藏的外域高手的动向。 “那时的我还是疏忽大意了,竟以为那玄举明已经带着界灵回到了本来的世界,心中还想着没有界灵的灵元界会变成什么样子这种愚蠢的事情,现在回想,不知多少夜晚我都感觉到了灵元界对我的排斥,而我却以为是正常现象,根本没有想到是界灵在吸收灵界源气中高位气息。” 尚华夜自嘲地一笑:“成为映城城主大约两年以后吧,就在我已经逐渐对玄举明和界灵的事情放下警惕的时候,却传来了游者联盟攻打下明城的消息。” “明城?”柏秋寒想起了吴长明所说的游者联盟第一任盟主曾经攻下过城市,算算大约也就是那个时候了。 “那是映城北方的城市,由于和游者联盟的主要活动范围靠的比较近,倒是时常有些摩擦,不过在那时,游者联盟还只是个松散组织,却不知道是怎么攻下明城的。” 于是柏秋寒便将从游者联盟长老那里听得的过往说了,尚华夜听罢愣了愣神,才恍然大悟般地说道:“原来如此,没想到那时的游者联盟盟主就已经是了。” “是什么?”柏秋寒连忙追问。 “自然是我同乡之人,我接触的那人乃是第二任,加上我与之关系也说不上太好,也说不上他究竟来自哪家宗门就是了。”尚华夜眼中的后悔之色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她就将这份无用的情感压在心底,“还是继续讲后来的事情吧。” 此时柏秋寒手中的干粮已如先前尚华夜那边烤成了焦黑,不过现在谁都没有在意这点被浪费的食物,在场几人的心绪,全部沉浸到了数千年前那可称之为传奇的故事中去了。 “我要改变灵元界,自然想要阻止这样无意义的战争,但是我得到消息时,战争早就结束,明城城主也死在乱军之中,就算我去了也是于事无补,反而可能和明城残余势力以及游者联盟冲突,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在明城城破过后不到半年的时间,灵元界突然开始流传起一个传说,一个怪物的传说。” “那是出现在明城和游者联盟战争中的怪物,普通游者也好、士兵也好、亦或是将军也好,在她的面前都只是玩物一般,她散发着无边的怨恨,怨恨着存在于这世界上的所有生灵,任何敢于直面她的灵元界生物,最后都只会变作她的食粮。” “终究是我松懈了,早就明白玄举明不可能彻底掌控界灵,却还是没有做好防范,等我带着映城的军队赶到明城时,一切都晚了。”尚华夜眼中闪过悲痛之色。 “那里是地狱!”当年随队一起的尚清似乎也想起了那场景,这位灵元脱体高手此刻竟是一副要呕出来的样子,“明城,死了!” 尚清至今仍然记得,那布满了死尸、恍若冥土一般的空间。 “数十万具尸体,有游者联盟长老的、有明城士兵与将军的、也有附近被卷入的村民与普通游者,他们大多数在半年前——就在那场战争之后就已经丧失了性命,没有人来收尸,整座城市都弥漫着恶臭,游者联盟的驻军、以及明城的幸存之人,几乎没有一人生还。” “我意识到界灵最需要的是什么东西,所以我到了城中的灵源塔下,在那里,我看见了玄举明的尸体。” 想起那死时仍将难以置信写在脸上的同乡天才,尚华夜也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他的丹海与识海都被彻底破坏,内脏也被挖空,随意丢在一旁,我到之时他显然新死不久,他身周地面的破坏痕迹应该是他最终反抗的结果。” “但他死得干净利落。”尚华夜心有余悸地说道,“仅仅一击就被打碎丹海与识海,至于挖空内脏,倒像是那孩子对他的报复了。” “说实话,那时候我真的想逃,但是我已经不能逃啦!那灵源塔中的气息已极度微弱,若是让那界灵完全吸收一道本源灵界源气,只怕整个灵元界都再没有能阻止她的人了。” 柏秋寒可以想见那时尚华夜是用怎样的心态在面对界灵,仅一击就杀死实力不逊色她多少的玄举明,那她自己的胜算也可想而知。 但尚华夜仍决定去面对! 她本想令尚清等人离开,但已将她当成一切支柱的尚清又怎会舍自己的主上于不顾? 至于其他以吴昕为首的映城军队——当时他们的灵魂禁制还在尚清手上。 然后他们就经历了绝望。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什么感觉? 尚清等人面对界灵时便是如此。 不论是当时还未灵元脱体的尚清也好、已经接触过灵界源气的吴昕也好,哪怕是那些足有数千的映城士兵,在那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手中,赖以战斗的灵元也只能被随意操弄,就真的如同玩具一般可笑。 “如果那时听华夜大人的话先行离开,华夜大人也许就不会做那样的选择了吧!”那种无力感深深影响着尚清,哪怕数千年过去,她想起这件事时,眼中依旧含着悔恨的泪水。 “清儿,我说过很多次,不论你们在不在那里,我都会这么做!”尚华夜轻轻用袖摆拭去尚清眼角的泪花,继续说道:“当年那孩子,虽然还未完全吸收明城的灵界源气,但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灵元界的上限,哪怕是玄举明那样的大宗天才,即便恢复本身实力,也不一定能说必胜吧,更何况以他的境界,哪怕短暂对抗这个世界的力量规则也做不到。” “前辈您难道……”柏秋寒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我毕竟是找寻到自己‘道’的人,就算只是刚刚到达那样的境界,也可以尝试对抗一下这里的力量规则了。”尚华夜言语之中隐隐透出一股自傲。 “换成其他时候,我肯定做不到吧,但当年那孩子突破了灵元界的力量上限,也扰乱了那片空间的规则,所以哪怕只是短短时间,我还是恢复了在原本世界的修为。” 界灵很强,如果让之吸收全部七道灵界源气——亦即使生成她意识的本源,也许真是那些大能人物来了,也再无法限制她了吧,但她终究还是没有成长起来,在已经破开玄门、走出自己道路的尚华夜面前,终究也只有被斩杀一途。 “华夜大人,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被几乎抽干灵元的映城众人本就在昏迷的边缘,而尚华夜恢复修为以后,为了保护他们,以自身的力量为他们构筑了屏障,使他们与战场隔绝,是以包括尚清在内,都没有完全目睹那场战斗的始末,而当他们从昏迷中醒转后,尚华夜也再未提起战斗的经过。 只是对于尚华夜来说,战斗的过程已不重要,但她仍然记得,在彻底破坏了那个女孩的丹田,让界灵的灵魂往生之后所看到的的那双眼睛。 那是绝望与悔恨的眼,是渴求生的眼。 尚华夜却没能留手,她毁掉了那无辜灵魂的最后希望。 “作为代价,我的丹海被这个世界的力量规则彻底毁灭,但我心中很平静,因为这是我的选择。”然而尚华夜脸上依稀可见的悲伤,却不知是因为丧失的修为,还是对当年那个孩子的同情。 “完全丧失修为的我,要怎么继续当映城城主呢?我当时竟然是这种想法,也许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把自己当成灵元界人更多了吧!”尚华夜强行挤出一丝笑容,“清儿,你不是想知道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吗?我遇到了中界山的人!” “中界山?”柏秋寒咂摸着这个新的名词。 “华夜大人,‘中界山’究竟是什么?在城市上层的传闻中,那是灵元界隐世高人居住之地,可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那样的隐世高人,您这次也打算去中界山吧,那到底是什么地方?”尚清忍不住问道。 当年尚华夜隐瞒了太多事情,以至于外域之人和那个“怪物”的故事在城市之间仅以恐怖传说的形式流传,后代之中,也有不少人受到这些传说影响仇视外域的,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他们是接受这个世界所谓创世之神恩惠的人,也是力求维系这个世界所谓平衡的人,当然,这是他们自己的说辞。”尚华夜话语间,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但他们是消极而被动的,只是不断清除可能会影响城市与城市之间、城市与城外之间平衡的东西,却对这个这个世界的本质不闻不问!” “他们也是得知那个传说,才让人找到明城来,但听到我的解释之后,显然他们也很难相信界灵这种东西存在。” “可是已经快被吸收殆尽的灵界源气、还有一城的尸体摆在他的面前,他也只能相信。” “所以我们最后定下了契约。” “什么契约?”尚清惊讶地瞪大双眼——这所谓的契约,她竟一点不知情。 “这是只能由我自己背负的事情,吴昕也许猜到了一点吧!”尚华夜摇了摇头,叹道:“他听说界灵仍会继续转生,便知道这样的灾难在日后仍有可能发生,于是他从所谓创世之神的恩惠中告诉了我那聚灵法阵的奥秘以及灵界源气的修炼之法。而后借着明城那依旧存在的阵法与灵界源气,我转修了灵界源气,重新得到了能庇护一城的实力,而作为代价,他要我全力发展映城,然后借映城之力去寻找那还未觉醒的界灵,然后……” “杀死他!” 未觉醒的界灵就是普通的孩子,可是在灵元界的处世规则之中,人权平等这种概念根本不存在,所以为了灵元界的和平,这种无法控制的界灵必须要杀掉,不断的杀掉! 而这也确实只有尚华夜这样拥有识海的人才能做到。 “前辈你答应了?”虽然已经猜到结果,但柏秋寒还是试图从尚华夜口中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是的。”尚华夜点了点头,满怀歉意地看向柏秋寒怀中的婴儿。 柏秋寒长长叹了口气——这数千年间,有多少无辜的孩子死在尚华夜手里呢,他们大多生于城外,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接触到灵界源气,更别说觉醒了,可是这样的孩子,还是只能被尚华夜找寻到,然后杀死 这怪不得尚华夜,甚至也怪不得提出交易的中界山之人,毕竟若是灵元界变成死亡之域,什么拯救什么道路都是空谈。 “但,是什么让前辈你改变了想法呢?”从见到尚华夜至今,柏秋寒都没有发现她对小叶有明显的敌意,这和她所述说的过去明显不相符。 “那又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第九十三章 映城的过往,尚华夜的过往(四) 尚华夜开始了无尽的轮回。 她不断重复着寻找与杀戮的过程,放弃了选择,放弃了思考,就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浑浑噩噩的灵元界人。 “然后,我厌倦了。”尚华夜如是说。 “或者说,我终于发现,我已经偏离了自己的道路,那时的我,已在映城城主的位置上坐了三千余年,映城虽已不再是那个弹丸之地,但当初我想要的,是给那些跟随我的人一个归属,是以映城为基础改变人心,然而已经迷失的我,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想明白这个道理时,却已经荒废了三千年。” “不过是你的伪善而已。”就在此时,柏秋寒和尚华夜的识海中同时响起这样的声音。 尚华夜面色一白,而后也用传音说道:“不论你怎么看我,那就是我当时的想法。” “那时发生了什么?”柏秋寒皱了皱眉,问道。 “三千多年前……”尚清沉吟着,虽然她已经修出识海,但如此长远且并不是非常重要的记忆,还是变得有些模糊了,“华夜大人,难道说当年那孩子……” “是的,你猜得没错。”尚华夜点了点头。 “所以说那只是伪善。”“小叶”或者说界灵的声音再度响起。 三千多年前的某天,映城城主尚华夜在一次外出之后,竟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回到了城主府。 尚华夜每隔几年就会出城一段时间,这已经成了映城的惯例。 不过当时的映城早不是纯靠尚华夜保护的积弱之城,已经修建起高耸城墙、拥有数位最顶级灵元脱体高手的映城,即便城主不在,也没有人能欺侮的了。 是以也不会有人在意尚华夜这个习惯。 但这一次不同,以往数千年里,尚华夜从未带任何人回到过映城! 不过任凭尚清等人再怎么惊奇,尚华夜也没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女孩,就是当年那个轻易毁灭一城的怪物,她很清楚,消息决不能走漏。 “那女孩在映城生活了应该有几年。”尚清回忆着,“华夜大人,但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过于久远的记忆,让尚清也无法确切回忆起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果我再谨慎一些的话……”尚华夜看着小叶,一脸难过。 “哼,当时那个‘我’真是天真,居然会相信着你,把你当成姐姐、母亲一样的看待,真是可笑至极。”界灵用那混杂着无数声线的声音嘲讽着。 尚华夜却只是笑着承受界灵的恨意,然后继续道:“我没想到,那些宗门的弟子又一次来到了灵元界,而那时潜入城主府的,也是太玄宫的弟子,玄举明的师弟。” 尚华夜犹记得那一日,在城内例行会议结束之后,她突然看见灵源塔上的阵纹亮了起来——那时有人入侵的标志,而紧接着,就是那已经不再排斥她的天地异象。 而当尚华夜匆忙赶到时,灵源塔的大门已被破开,在高塔之顶,她看见了那个来自太玄宫的青年,以及被他所挟持、已经将数千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灵界源气吸收大半的少女。 那时的尚华夜无比绝望,仿佛看到了三千年前明城之事就要在映城重演,但也是在那时,尚华夜也看到了希望。 本应该觉醒之后被怨恨支配的少女,却并没有展开杀戮的意思,甚至没有继续吸收灵界源气。 那太玄宫弟子也惊异非常,似是没有想到这界灵竟然违背了本能。 但尚华夜却在少女眼中看到了光,那是朝夕相处五年、已与她成为亲人的少女对于命运的反抗,于是尚华夜悍然出手。 已将自身秘技法门与灵元结合在一起的尚华夜,虽然作为练气士的修为已经没有了,但是她对于自身的道路的感悟却更加深刻,战斗力在先天之中已是少有人敌; 加之对敌人的秘技已经有所了解,那太玄宫弟子交手不久便发现自己不是尚华夜的对手,只能选择暂时撤退。 然而对于当时的尚华夜来说,最大的难题却是那个已经觉醒的少女,虽然她还没有变成那个只剩下怨恨的怪物,但是谁又能保证,现在还能控制自我的她就不会变成那个模样呢? “我曾经纠结过,最后还是……” “尚华夜,不要说得那么轻描淡写,那时候,即便是懵懂的‘我’,也能从你的眼中看出杀意,那个才从恶人手逃脱的女孩,却看到自己认为最亲近的人对自己产生了杀意,你想像过那样的绝望吗?” 界灵那重叠的声线不知何时却变成了清脆的女声,就像当年那个少女在质问尚华夜一般。 尚华夜一怔,随后便是沉默,足足过了数分钟,她才叹息道:“我的确对那孩子产生了杀意,只是没有动手罢了。” “伪善者!”界灵、或者说当年那个少女的声音,又一次喊出这个让尚华夜感到无比沉痛的词语。 “那后来呢?”柏秋寒轻轻抚摸着小叶的额头,想让界灵停止对尚华夜的打击,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随着柏秋寒的动作,界灵冷笑一声,却没有继续说话了。 尚华夜略显欣慰地一笑,继续道:“虽然当时成功向清儿你们隐瞒了,但发生了那样异象,中界山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于是他们找来了!” “来的两人之中,其中一个曾在明城传授我修炼灵元之法,而另一个却没有见过,他们的实力还要超过一般城主,论在灵元界的战斗力,大概不比玄举明逊色太多。他们起初并不知道我收留了界灵,还道是我疏忽大意,所以下山准备和我一起行动,但他们这几千年也不是毫无准备,已经觉醒的那孩子,并没能在他们面前隐藏了气息。” “他们质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于是我将先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告诉他们也许和界灵是可以交流的,也许可以从根源上解救这灵元界!但迂腐的中界山啊,他们并不愿去赌这种可能性,只想杀死那孩子!于是我被迫和他们交手了。” “哼,那些家伙手段特殊,以那时‘我’得到的力量,还不能灭了他们!”界灵有些愤愤不平,只是当年那种情况,她确实也无可奈何。 “我让那孩子躲起来,然后对上两人,若是一对一,我还能稳操胜券,但以一敌二就不行啦,只是他们对我好像也没动杀心,所以我一时间还可拖延住。” “华夜大人,当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您不让我一起面对啊?”尚清一脸震惊,显然这些事情她是一点不知情。 “这是我的事情,何况若是让你们出手,只会演变成映城与中界山的决裂,他们所拥有的东西,我至今都未曾看透,那时映城只怕是……”尚华夜摇了摇头,没有将后面的话语说出来,但所表达的却非常明确了。 尚清垂下头去,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她却没想到,尚华夜在暗中做了这么多事情,而她自诩是尚华夜的剑,却连一点忙都没有帮上。 尚华夜轻轻拍了拍尚清纤细的后背,又道:“本来我就算输了,那孩子也已经走远,他们总归是维持那所谓的平衡,还不能把映城怎么样,但是我却又漏算了太玄宫。” “那时我和那两人已经打到最后关头,几乎都是强弩之末,一直潜伏在城主府中的那人却趁机出手偷袭,将我们三人击倒在地。” 当时由界灵转世的女孩,并不如第一位界灵那般抽干了整座城市还多的灵元,仅仅映城一城的部分本源灵界源气,还不足以让界灵成长到可以抗衡先天境界的地步,所以尚华夜等人,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少女被掳走,然后继续开始觉醒。 “中界山的人,迂腐却也不算愚蠢,他们很清楚那时应该做什么,于是他们将灵元注入我的体内,希望我能去阻止即将到来的灾难。” 拖着伤体来到灵源塔最上层的尚华夜,要面对的却是那个已如亲人般的少女。 在她的眼中,尚华夜看到的是希望与绝望的混杂,有那朝夕相处的亲切,又有那诅咒一般的怨恨。 太玄宫的弟子仍试图控制界灵,但玄举明没有成功的事情,他又如何能成功呢? 仅仅凭借十年前敌对宗门流露出的少许消息,太玄宫并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 只是这名弟子却比他的师兄聪明多了,既不可行,他也不强行为之,所以在控制界灵失败之后,他就选择了逃跑,将烂摊子丢给了尚华夜。 “我那时已做好必死的准备,转修灵元的我,即便丹海中还有那么一点点练气士的残骸之物,也无法阻止她控制我体内的灵界源气。”尚华夜笑着——悲痛地笑着,“但是她没有那么做……” 被她更名为“映泉”的道剑刺穿了少女的胸膛,鲜血喷洒在尚华夜面颊上时,她犹自无法相信所发生的事情。 “当时‘我’就该直接杀了你!”界灵又忍不住说道,“那样我也就不用继续轮回了。” 听到界灵此言,尚华夜已是泫然欲泣,若非那少女在最后关头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她有怎能将界灵杀死? 她无法忘却,少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目光中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留恋。 那是尚华夜有生以来最一蹶不振的时光,送走中界山的二人后,她将自己关在灵源塔中,守着少女的尸体,看着她那熟悉的、清丽的容颜开始溶化、腐坏、最后化作累累白骨。 但她依旧守候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直到某一天…… “我找不到她了,”尚华夜啜泣着,“我找不到她了!明明就在那里的,我只是稍微睡了一会儿,她就不见了,明明就在……” 尘封的记忆被揭开,那绝望与悲伤也重新回到了尚华夜的心中,她的叙述又一次中断,只是这次并不是被什么人打断,只是因为她无法停止哭泣。 柏秋寒没有劝说,因为尚华夜如今坐在这里,就代表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只是悲伤就会因此消失,所以他也只能等着,等着尚华夜的心情平复下来。 界灵这次也没有再出言嘲讽,小叶那双乌黑而深邃的眼,只是静静看着正拥着尚清不断哭泣的女子,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见笑了。”过了良久,低低的哭声才终于止歇,尚华夜在尚清充满自责与怜惜的目光中擦干了眼泪,对柏秋寒说道,“我们继续吧。” “华夜前辈,要不就这样算了吧,后来的事情,就……” 那段记忆对于尚华夜来说并不美好,正如她自己所说,那是没有任何人得到救赎的故事,就算是想要知道更多信息的柏秋寒,也不忍让尚华夜继续说下去了。 “都到这里了,又怎么能停下来呢?”尚华夜看向柏秋寒怀中的襁褓,爱怜的目光中却犹夹杂着悔恨。 “后面的事情当然没有什么好讲的。”界灵毫不客气地说道,“不过就是你什么也没做罢了。” 就如同心脏中了一枪,尚华夜颤抖着,她痛苦地捂住胸口,艰难地说道:“你说的没错,所以你恨我是应该的。” 中界山自认是灵元界的平衡者,自然不可能将鸡蛋都放在尚华夜这一个篮子里,从古老的传承中,他们找到了辨别界灵的法子,然后他们走访了各个城市,依照古法改造了聚灵法阵,使之能够自动对抗界灵吸收灵界源气时带来的天地异象,同时也能限制界灵吸收灵界源气的速度。 之前小叶吸收柏秋寒身上的灵界源气时,也是因为七处聚灵法阵的抵抗,才打散了那天地异象,让她只能将最重要的超脱气息先行吸收。 而这一切的结果就是,在中界山付出一定代价后,各个城市都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寻找着转生的界灵,然后将他们杀死。 尚华夜本有能力阻止这一切,但这一次,她逃避了。 也许是那个少女的死亡对她的刺激仍未平息的缘故,亦或是她心中软弱告诉她,只要不去接触就不会痛,不去战斗就不会受伤。 对于尚华夜来说,那是如同鸵鸟一般的数千年;而对于被杀死无数次的界灵来说,那是遭到自己曾经爱着的人背叛而痛苦的数千年。 “而让我放弃了逃避的,是他!” 第九十四章 映城的过往,尚华夜的过往(五) “那个人,你也见过的。”尚华夜看着柏秋寒,脸上终于挂上了几分笑意,“就是我的弟子。” 柏秋寒回忆起那个带着面具的男子、以及被他掩藏在面具之下的内心,不由露出了疑惑之色。 “那孩子,我初次见他,应该是在二十年前吧。” 即便被那位弟子的设计险些逼入死局,但回忆起当初教导他的日子,尚华夜脸上还是找不到丝毫痛恨之色,只有深深地怀念与欣慰。 “那时的我根本不想离开映城、甚至连灵源塔都不想出,我明明知道这样是什么都没法改变的,但是我不想去面对啊,有一个自私的声音在我心底作祟——我想要去改变、去拯救灵元界,但有没有人来救救我呢?” 已经不是映城城主的尚华夜,尽情述说着内心中的软弱,“那一天,有位故人的子嗣来访,想让我帮忙教育一下她的孩子,不过却不是因为那孩子太过顽皮,单纯她自认没有能力教导那孩子的缘故。” “若是换成曾经的我,想必是会婉拒的吧,但那时我陷入了对无力的自己深深地厌恶,也许是为了逃避、也许是自暴自弃的缘故,我答应了他的请求。”尚华夜说着,脸上终于慢慢显露出了笑容。 “虽然由我这个在练气士圈子里阅历也是极浅的人来说有些不合适,但和他第一次接触,我就知道,他是天才!” “灵元修炼的法门也好,精神力的修炼也好,甚至是我改造过的、应该是只有我自己能用的秘技,那时不过十二三岁的他都是一点就通,本来只是想找些事情来逃避的我,后来竟是真不想让这样的天才蒙尘,开始全力教导起他来。” “而最难能可贵的是,在他身上,我感受不到知见障的存在。”尚华夜叹了口气,眼中尽是自豪之色,“我与他提起过,灵元界可能只是游离于我生存的世界之外的、一方独立的小世界,但他并没有对此表示怀疑,甚至他还反过来问我那天空中的日月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外面世界的投影?” “来到灵元界之后,我早就没有那能探寻宇宙奥秘的修为,自然没有办法回答他,但见猎心喜的我,忍不住将原本世界的知识全部教给了他,甚至连我是从外面世界来的、这只有清儿和吴昕他们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尚华夜越说越兴奋,仿佛面前的不是濒临熄灭的柴火堆,而是当年那个天才少年一般。 “以至于后来,我对灵元界的看法、我已将改变这个世界当做自己责任这一道路我也与他分享了,但是他跟我说……” “要拯救灵元界,要让灵元界人自己来!” “听着他那样狂傲的述说,我责骂了他,不要好高骛远,我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他凭什么有信心解决呢?” “然后他告诉我,不用为了一时的师长面子而不敢承认自己的内心——不去承认那已经开始放弃的内心。” “他说得对。”尚华夜自嘲一笑,“我那时确实快要放弃了,我自以为藏得很好,却被一个相处不久的少年赤裸裸地撕开伤疤,感到颜面全无的同时,我竟也有一种解脱感——原来还有人可以理解我隐藏软弱,那是不是我就稍微放弃一会儿也不会被责怪呢?” “他却说,如果是他的话,只要认准的道路,就一定会继续走下去,不论前方遇到什么阻碍,他都会将之斩断,为了自己的道路,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不会自怨自艾,只会无怨无悔地继续前行!” 尚华夜说到这里,摇头苦笑着,“如果之前我还只是感觉颜面全无,那时就已经是无地自容了,空活了漫长岁月,竟还不如一个小孩子看得通透,就算他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才放的狂言,也确确实实打醒了那时的我。” “于是我放弃了所谓老师的面子,半是赌气半是真心地向他请教,如果他在我的位置上会怎么做,你猜他怎么说?” 尚华夜看了柏秋寒一眼,却又没等他回话,而是继续道:“他说,要想改变整个灵元界,只囿于一城之地,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的,如果他有我的地位,自当要先与其他城市以及中界山构筑联系,至少避免大规模的战争并做到一定的信息共享,否则以这个世界的贫瘠和力量上限,又加以战乱和劳动力不集中,要是仅凭一城一池之地要将技术水平发展到可以用外物辅助探究世界本质的地步,就算再有几十万年也不一定能做到。” “这……”柏秋寒也没想到,一个在灵元界成长的人物,仅凭尚华夜对外界描述的只言片语,却想到了灵元修炼之外的另一条道路。 “他那时所提出的虽然还只是个想法,但是我知道,他找到了我这个没用的老师数千年来都一直忽略的路,虽然有我在原本世界阅历不足、导致一旦没了修为这唯一的凭仗就变成了废人的缘故,但比起这个所见到的世界比我更小、获得的知识与信息比我更少的弟子,反倒是我这个明明拥有更多见闻的外域之人有了知见障。” 尚华夜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于是我就彻底没有什么师道威严啦,但也正是因为那次交流,我开始正视我的内心,我终于承认了,我从一开始就不想和界灵战斗,是同情也好,是不甘于这样的轮回也好,是受到那孩子的死的刺激也好,总之我不愿再有那样的悲剧发生!既然如此,哪怕要和中界山为敌,我也决定要再度尝试和界灵交流!” “那是我和他成为师徒的五年之后,他刚晋级灵元脱体,我便带他到了灵源塔中,原意是让他开始习惯灵界源气,却没想到他如此轻易的就转化了部分灵界源气,加上已不逊色于我的精神力境界以及我教给他的秘技,只怕映城之中,除我之外再没人是他的对手了!” “我深感时机已到,便直接给了他映城第三将的地位,并且让他到军中锻炼,这之中也有考验的意味在,我也想看看,他是否是那种知易行难的空想家,而后来发生的事情,清儿你也知道了吧!”尚华夜说着,目光望向了尚清。 “那个人居然是这等人物么?” 尚清也露出了吃惊的神情,却没想到那个将容貌掩盖在面具的男子在少年时期就已经如此强大。 她又苦笑一声,道:“当然知道啦,他仅用了一年时间就在军中建立了威信,哪怕是淳于那个骄傲的小子也很服他,当时正好有东北道城一支千人军队不经许可经过我映城范围,还出言挑衅,然后就被他带着数百士兵就轻松全歼,而后道城不甘示弱,又差数千人来试图展示肌肉,却还是被他打得丢盔弃甲,这固然有那道城士兵战力薄弱之故,但他的领军能力和战斗力也是我等望尘莫及的。” 尚清言语之间,对那面具男子还是颇为钦佩,尤其是在得知那时的他不过二十之龄的时候。 “所以我彻底放心了。”尚华夜叹道:“现在想想,我还是忽略了太多!吴昕他们,大概在我自暴自弃的那段时间里就对我产生了怀疑,而我让他暂代城主之位,自顾自地出城寻找转世的界灵,也让吴昕他们对我彻底失去了信任,而看出这一点的他,应该也是在那时候与吴昕他们接触的吧!” “但那时的我心中却只有一个想法,找到那个孩子,然后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能够洗脱一些我的罪孽。” “哼,所以呢!你不过是在自我满足而已,最后你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到!”界灵依旧是毫不客气的说道。 “是的。”尚华夜眉眼中透着悲哀,“真是讽刺啊,我曾经为了杀死那孩子才锻炼出来的、对她那界灵独有波动的感知,现在却是为了寻找她。” “那个愚蠢的我,最终却连心中这一点自我安慰都得不到。”尚华夜抱着脑袋,一脸痛苦地说道:“我本来应该很快就找到她的,本来应该的!但是我最后看到的,却是她那被割下的头颅上那双绝望的眼。” “我还是晚了一步,没有和中界山的人打招呼,我回到了映城,只是这一次,我却没有像上次那样感到心灰意冷,我在心中打定主意,这样的事情,我绝不会再让它发生了!” 后来的事情,就是尚华夜开始向自己的弟子放权,然后暗中尝试与中界山再次沟通,而这十来年努力的结果就是,她终于获得了去往中界山的邀请——那里的人,想要与她谈一谈。 “也许他们也在这轮回的杀戮中感到了厌倦吧!”尚华夜这样评判道:“他们固然迂腐,却也知道,再这样下去,灵元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而他们总有疏漏的一天,那时,灵元界的生灵便会迎来毁灭。” “所幸我的选择终于对了一次。”尚华夜看向柏秋寒怀中的小叶,眼中尽是怜惜,“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吸收的灵界源气也不在少数,甚至那界灵的意志都已经觉醒的情况下,却不会被那怨恨所支配,以至于昨日在灵源塔前,我竟第一时间没有认出她。” 柏秋寒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孩子对他似乎有天生的吸引,他一直认为,刚来灵元界的他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小叶绝不是什么巧合,但这冥冥之中,却又是什么在指引着呢? “甚至昨天,我都以为我会又一次失败的时候,你却喝止她的行动,我认为,只要你在她身边,她就不会变成那样的怪物!”尚华夜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然后向柏秋寒深深弯下了腰,“拜托你,这一次,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要再让‘她’的意志中,多上一个无辜的冤魂了。” 尚华夜的话语中满是诚恳,这一次,似乎就连界灵也感受到了她的意志,竟没有再出言嘲讽。 “我会的!”柏秋寒坦然接受了尚华夜的行礼,“不管小叶是什么,会变成什么样,不管要面对的是其他城市还是那什么中界山,我都会保护好她,这是我早就决定好的事情!” “多谢!”尚华夜抬起面颊,清丽的脸颊上却已是潸然泪下,“这样我也能放心了。” 柏秋寒刚想回话,却隐约间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那是无可奈何却又满载希望的叹息,只是当他看向怀中的襁褓之时,那个婴孩却已经合上了那双深邃的眼。 尚华夜好像也听到了那个声音,她满怀欣喜的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小叶光洁的额头,只是她的手刚要触及,却突然停在了半空中——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资格再触碰这个孩子。但那双乌黑的眼睛却又突然睁开,好奇地看着悬停在自己头顶的那只白皙手掌。 而后那双小手伸出了襁褓,伴随着咯咯的笑声,轻轻攥住了那只手。 尚华夜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她的嘴角上扬,但泪水却止不住地从眼中滑落。 “原来被救赎的,一直是我自己啊。” 尚华夜自语着,却伸出另一只手,将那小小的温暖捂在手心。 数千年后,那个迷途的女孩,又一次在前方看到了希望。 第九十五章 筑道 十三走出帐篷时,看到的构图有些怪异——熄灭的火堆中,是各种烤成焦炭的未名物质。 柏秋寒一脸宽慰地看着正将襁褓拥在怀中、怎么都不舍得放开的尚华夜,而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映城内务总管尚清,却是靠在自己的主上旁边,悄悄擦着眼泪。 十三不明白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想必是不能让他知道的事情吧? 少年这样想着,却觉得跟那位救他脱离苦海的大人又多了几分疏离感,但早已学会察言观色的他并没有将这份想法体现在脸上,只是默默地走到了柏秋寒身旁。 柏秋寒并未察觉到十三的些许心理变化,察觉到到他的到来,只是冲他一笑,而后向尚华夜问道:“前辈,你说你要去中界山与那些人谈谈,应该不会带小叶一起吧?” “当然不可能,这次商谈结果如何还两说,怎么可能带她去。”尚华夜逗弄着怀中的婴儿,看着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弯成月牙,她也忍不住流露出笑意。 “小子,难得华夜大人是相信你,你要是让这孩子受了半点伤害,就以死谢罪吧!” 只要是尚华夜在乎的人,哪怕是曾经那个怪物,尚清也会无条件支持,不过她这满怀威胁之意地话语,却配着她那因为刚哭过而仍旧红肿的眼睛,怎么看也起不到威胁的效果。 “柏少年,你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尚华夜看着有些尴尬的柏秋寒,笑问。 “我来这里本就是为了筑道,总之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尝试吧,要保护这孩子,至少要有能在先天境界手下自保的能力才行啊。”柏秋寒苦笑。 “安全的地方?难道这里不是吗?” “可是前辈你不是要……”柏秋寒一惊,而后忍不住露出喜色,如果有尚华夜这种灵元界最强级别的存在为自己护法,那自己就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这最关键的筑道第一步里去了。 “虽然算时间中界山也差不多到行动的时候了,但几天十几天的空闲还是有的,何况你要是不提升一些实力,我也不能算完全放心。”尚华夜笑道。 柏秋寒讪讪地望向天空,说来还是自己太弱,虽然比起刚进入丹海初结时,他已经变强了许多,但还是赶不上这飞快变化的局面啊! 那顶破旧的帐篷之中,此刻却只有柏秋寒一人,正放在他手中的,则是尚华夜交予他的元晶,其内满溢着尚华夜这些年闲暇时间积累的灵界源气。 筑道的要点,经过黑袍人的指点和自行翻阅《炼法真诀》,柏秋寒早就了然于胸,但理论毕竟是理论,真要放到实践上,他却是一片迷茫。 将灵界源气引入经脉之内,柏秋寒先是确认精神力的确能将灵界源气如真气一般随意操纵,而后便开始尝试以之冲击那经脉滞塞之所在。 某些练气士认为,人在胎儿阶段就是经脉穴窍俱与外界相通,故而将练气士打通经脉这个过程称之为返先天,但柏秋寒知道实则不然。 在可以修炼的有灵之物中,人类绝不算是什么强大物种,甚至可以说是弱小,因为肉体孱弱、经脉闭塞,所以才会有所谓返先天的过程,然而也正因为如此,人类这种需要先行打通经脉穴窍才能与天地沟通的生物,也在修炼的初期多了几分亲近天地之道的机会。 与诸如龙种之流一出生便是玄极境界的强大生灵相比,孰优孰劣,倒是见仁见智了。 所谓筑道,在一般练气士看来是魔道,实际上也是将这些弱小物种的优势发挥到极致的一种方法,亦即使黑袍人所谓的“近道”。 这个过程是无比痛苦的,柏秋寒的肉身强度虽已不逊色于资深提修,但没有经过脱胎换血和血气化精这两个境界对于肉身本质上的改造,经脉与血气相对于突破先天的要求还是脆弱了些。 所以当灵界源气开始冲击第一条经脉时,柏秋寒差点痛得晕了过去。 以他的精神力之强都险些晕倒,便足以看出这是怎样的疼痛,柏秋寒连忙将灵界源气重新注入元晶,睁开眼睛,强行中断了入定状态。 那张漂亮的脸上一片苍白,柏秋寒拭去额角的冷汗,然后重新将那块元晶攥紧——如果只是因为惧怕疼痛就放弃的话,他就不会在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只是这份疼痛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想,所以他需要做好准备。 “那恐惧也没能把我怎样,只是痛而已,比起那些死去的人,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识海中的精神力再一次涌动,柏秋寒开始了第二次尝试。 不同于一般修炼,筑道第一步却是最难而最危险的,因为未曾经历,所以就算有精神力之助,他也不知道多强的能量可以突破桎梏,更不知道能量积蓄到了什么地步就会撑破经脉。 因为这份未知,不知有多少选择了这条路的疯子或天才夭折在了这第一步上。 柏秋寒入定不过三十分钟,那双眼睛又一次睁开,不过这一次,他却吐出一口鲜血。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师父说筑道非精神力修炼大成者不可行——要不是他刚才在最后关头收回灵界源气,只怕他的经脉就已经碎了,不过饶是柏秋寒反应极快,刚才的冲击也让他的经脉受损,受了内伤! 柏秋寒运转着《炼法真诀》,开始修复体经脉的暗伤,早在和黑袍人修炼的时候,他就知道有些事是急不来的,尤其是这种要命的,更是开不得玩笑。 恢复好暗伤,柏秋寒又进行了几次尝试,不过均是以失败告终,渐渐地,他终于开始摸索到些许诀窍,打通一条经脉所需的能量是恒定的,问题是经脉承受能力有限,这样的能量瞬时爆发还好,一旦时间长了,经脉就会受损,就如他先前吐血一般。 所以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以精神力的细微控制,逐渐增加冲击桎梏的灵界源气量,同时观察经脉的承受能力,这将会是一个不短的过程,不过也是可行的方法,而且现在的柏秋寒,并不缺时间! 随着柏秋寒开始筑道,外面的气氛却变得沉重起来,主要是十三这个不久前还是灵元界地位最低下的少年,在尚华夜和尚清这种灵元界顶尖人物身旁实在是有些坐立难安,何况尚华夜还一直在用诡异的目光打量着他。 “大人,有……什么指教吗?”终于,十三忍受不住这种气氛,向尚华夜开口问道。 “能向我搭话,看来柏少年的确改变了你不少。”尚华夜言语中不乏赞赏之意,只是那种诡异的打量目光却并没有消失。 “是……是……”十三慌忙地垂下头去,只敢低声应诺。 “这孩子,却是和清儿不同了。” 十三心底的些微算计,柏秋寒看不出来,但已与灵元界人打了数千年交道的尚华夜又怎会看不出端倪? 只是她没有在柏秋寒面前说起这事,是不想让那个青年认为自己只凭一己喜怒看人,但而今只有十三一个人在,尚华夜却不免要以言语提点一下了。 “柏少年与我不同,他虽然背负着一些东西,但本质上他还是个天真的好人,所以你叫……十三对吧,不要辜负了他的好意。”尚华夜此刻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威风凛凛的城主,泛着七彩光芒的双眼仿佛能看穿一切。 “不,小人怎么敢……”十三头埋得更低了,似乎根本不敢对上尚华夜的眼睛。 “希望你言行可以如一!” 尚华夜依旧逼视着十三,让一旁的尚清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主上会对这种最低贱的小孩出言威慑? 但既然是尚华夜的想法,她只会支持,所以她看向十三的眸光便渐渐带上了寒意。 “不用。”尚华夜轻轻挥动袖摆,挡在尚清眼前,“这终究是柏少年的事情,只希望这小子能好自为之。” 尚清闻言,才将目光移开了去,本来她也根本不屑正眼看这样的孩子。 听着那完全不将自己当成一回事的对话,十三一双瘦弱的手掌紧紧攥着裤腿。 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明明他早就知道,对于强者的命令与话语,只要无条件服从就好了,但是为什么心中会这么烦躁呢? 少年却不知道,在他跟着柏秋寒经历了这段见闻之后,他的心底除了生的欲望之外,亦生出了别的东西,那可以被称为尊严,又可以被称之为虚荣——那是由柏秋寒相对于一般灵元界人的强大带给他的感受,让他心底某处开始认为,自己相比于其他人的特别的,自己可以俯视他人。 于是少年的心中产生了欲望,他开始认为自己是自由的、能够去看所有想看风景的人,这是欲望,也是任性,是柏秋寒路途上试图改变他所说的话语、被已经变得扭曲的心灵再度歪曲的结果。 然后还有、那掩藏在所有灵元界人心底的——怨恨。 怨恨着其他生灵,怨恨那些能够吃饱穿暖的人,怨恨那些凭借自身实力可以为所欲为的人。 尚华夜发现了被十三隐藏的情绪,她试图改变这孩子的想法,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做法反而让这个少年的内心变得更加极端了。 至于后果,则更是她料想不到的了。 场中再度陷入沉默,只余重新点燃的篝火噼噼啪啪的燃烧声。 尚华夜不再看十三,而是将全副精力放在了怀中又度熟睡的婴儿身上,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尚清开始准备一些简单的吃食,随意丢了一份给十三,然后将一份放到了柏秋寒所在的帐前,要说她不好奇柏秋寒究竟干什么也是假的,但既然尚华夜吩咐过,她就不会逾越半分。 但直到月上中天,柏秋寒也没从帐篷里出来,帐前那烤制过的熏肉和干粮又变回冷硬,帐中那人却依旧没有来取食的意思,若非尚华夜和尚清都修有识海,可以感受到帐中那并未变得微弱的气息,只怕都要以为柏秋寒已经出事了。 “好了清儿,先休息吧。”夜已深,尚华夜看了一眼那仍未有任何异动的帐篷,便向尚清说道。 “是。”尚清从篝火旁站起身来,替尚华夜捧着“映泉”剑,便准备向那栋小楼走去。 已经睡眼惺忪的十三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准备回到帐篷中休息,却被尚华夜拦住。 “你就拿着被褥睡这里,不要进去打搅他!”尚华夜指了指篝火旁的空地。 十三明显愣了愣,而后低下头去,低声应是,只是被他藏在身后的双手,又紧紧攥了起来。 一夜无话。 第二日早晨,尚华夜很早便从冥想中醒来,走出了小楼。 十三仍裹着被褥在已经熄灭的篝火旁熟睡,而那帐前的食物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只留下了一个空盘还放在之前的位置。 尚华夜松了口气,看来帐中那个行使着疯狂行为的青年至少还没有走火入魔,还知道要吃饭补充能量。 连续几天,柏秋寒都没从帐篷中出来半步,只是帐中的气息,却似乎一日比一日强大。 尚华夜让尚清每日准备了大量食物放在帐前,自己却只顾着和小叶玩耍,倒和这个孩子又亲近了不少。 十三每日便是吃与睡,偶尔帮尚清准备下吃食和小叶的牛羊奶,几日下来,那瘦骨嶙峋的身体似乎还多了几两肉。 而柏秋寒则彻底变成了夜行性动物,每晚在尚华夜等人休息后,便会出来进食,然后继续那渐入佳境的筑道。 这样重复的生活持续到了第十天早晨,这日尚华夜从小楼出来,便感觉到了些许不同的气息,那是自柏秋寒帐中发出的、比以往更加强盛的气息。 “难道真的成功了?”尚华夜惊讶地望向那顶帐篷,却见那打满补丁的布帘被倏然掀开。 第九十六章 功成与分别 “没想到这种疯狂地方法是真实存在的。”尚华夜感受着柏秋寒身上那有别于普通真气的气息,惊讶地说道。 “这回真的是运气好,而且这还只是第一步而已。” 柏秋寒苦笑,他不是自谦,回想起最后突破的经过,如果现在重来一次,他真的没有把握还能成功。 打通第一条经脉时疯狂涌入体内的能量差点撑爆他的丹海,虽然这灵元界能量稀薄,但偏偏又是柏秋寒无法吸收也无法快速转化的,柏秋寒虽然知道可能有这样的状况发生,可真到这时候,却不免还是慌乱。 忍着剧痛,终于用精神力将入体的能量全部引出之后,柏秋寒还来不及缓口气,就被无尽的燥热包裹。 他知道这是阴阳失衡的表现,来不及运转功法修复已有些许受损的经脉丹海,柏秋寒只能趁势继续打通下一条经脉。 如果以地球练气士的理解来说,在柏秋寒打开太阴肺经和太阳小肠经之后,那种快将身体点燃的燥热感才终于消失,至于那又度涌入体内外界能量,有过一次应对经验的他至少可以从容应对了。 仅仅打通两条经脉,柏秋寒就觉得周身无一处不疼,但他也能够感觉到腹中升起的暖意和胸中的清凉之意——他那在黑袍人的锻炼下已经非常强韧的肉体,此刻竟然又有增强的迹象。 这种变化并非不可理解,本身先天境界的十二经脉或者斗气修炼的第四秘境,对应的就是人类相对脆弱的内腑。 将丹海与外界相通,不仅是让真气或者斗气转化为所谓的先天状态,更是让肉体进一步强化,而这种强化,是之前的境界或者单纯的炼体所无法达到的。 这也是为什么体修的极限便是相当于血气化精的水平——哪怕锤炼肉身的方式再怎么精妙,终究还是外功,强化脏器终究只有练气才能做到。 练体不练气,不过是空有一张皮罢了。 只不过柏秋寒却相当于是越过了强化血肉的阶段直接开始强化内腑,就像是还没有学会走就先学会了跑跳,这种违背常识的修炼方式,无怪要被许多人称为魔道了。 既然已经获得了初步成功,柏秋寒自然要趁热打铁,在以《炼法真诀》修复了损伤的经脉之后,柏秋寒继续开始他的筑道。 随着被打开的经脉愈多,每次先行打通那代表着阳之气的经脉时所带来的燥热却反而在减少,算起来后面的过程,其实还远没有走出第一步困难。 但筑道的第一步,还有第二道难关。 在打通最后一条经脉之后,他刚感到些许欣喜,便突然觉有一股火热之息在腹中久久不散,甚至连真气运转都受到了影响。 为了追寻真气输出的最大化,柏秋寒自然选择了阳气更强的路子,此刻腹中的灼热是阳气过盛的表现,而此刻的腹中的灼热尽管比不上打通第一条经脉时,却又无时不刻影响着他,让他甚至有一种想要起身怒骂的烦躁感。 “以精神力平复身心,心处冥想之中,则燥热自解。” 柏秋寒在不断重复《炼法真诀》上的处置方法,可明明平时他随意便可进入冥想状态,此刻却不论如何也无法静下心来。 他知道自己还是疏忽了,在还未收功之际那从心底忍不住出现的喜悦之情就是源头,这小小的情绪变化,却将那烦躁之意进一步放大,到了以柏秋寒的精神力都无法完全控制的地步。 事到如今,柏秋寒只能试图整理纷乱如麻的精神力,只是不知过去多久,那股烦躁依旧没有丝毫消散的意思,甚至柏秋寒觉得那本局限于右腹的燥意,此刻竟已蔓延的到全腹,就如在肚子里点燃了一把大火。 就在柏秋寒进退失据的时候,救了他的却还是埋在他识海深处的那股蓝色光芒。 属于石龟的精神力虽不强大,但却充满阴柔之意,正好将柏秋寒的燥热平复了些许,他也终于抓住这个机会,终于将精神力集中起来,缓缓压下腹中的热意。 见柏秋寒回到了正轨,那石龟便将精神力收回,又回到柏秋寒识海之底、那将恐惧封印的地方去了。 柏秋寒默默向石龟道谢,这或许是碰巧被他在夜市里淘到的灵物,已不知道救了他多少次性命了。 终于将那热意平复,真气恢复正常运转,却是柏秋寒开始筑道的第十日清晨了,从入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柏秋寒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却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丹海内的真气虽未变得更强,但因为十一条正经已部分与外界相同,柏秋寒也可以被动地借用少许外界能量。 本来《炼法真诀》所修出的真气已让柏秋寒气息相较同境界练气士更加绵长,此时却是将这绵长的气息更一步强化。 然而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更让他惊讶地乃是肉身上的力量,他轻轻一握拳间,竟便有轻微的爆鸣在空中响起,随着脏腑的强化,他感觉周身之力似乎比筑道之前还要强上好几倍。 想到某种可能,为了确认那不是错觉,柏秋寒心念一动,让一道念力刃出现在空中,在他的引导之下,比一般钢铁还要锋利不少的念力刃划过他的皮肤,却只是在皮肉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连真皮都没有划破。 柏秋寒知道,他的肉体强度已经达到了马名扬、李忠那种顶级体修的层次。 此时的他,就算寻常壮汉拿着刀剑攻击,也不一定能造成太大的损伤。 虽然比那些浸淫炼体已久的体修还是有差距,但柏秋寒凭借着其他能力,终于有能力和血气化精平等对战了。 “顶级体修的肉体,丹海境界的修为,怎么倒像体修多一些?”柏秋寒心中大喜,不过这自言自语却显得是心口不一,并且随着紧张感逐渐从柏秋寒心中离去,另一种欲求很快将他的内心填满。 那是饥饿感。 由于之前在筑道的紧要关头,柏秋寒全副身心投入,加之控制入体的能量全部在突破桎梏上面,胃袋的痛苦自然就被他忽视了,先天之前的练气士本就是消耗粮食的大户,更何况柏秋寒刚刚完成了第一步筑道? 用老话说,哪怕此刻他面前就算有一整头牛,他都感觉自己都能全部吃下去。 而为了寻找食物的柏秋寒掀开布帘,便正好遇见了早起的尚华夜。 “筑道这法子果然疯狂且可怕,你说有五步,你仅完成第一关,就可凭肉体强度达到血气化精的水准,真是难以想象。”尚华夜摇了摇头,眼中颇多赞叹之意。 “本来先天境界对肉身的提升就最大,后面的更多是提升真气强度了。” “那比提升肉体强度还要恐怖好么,你说达成第三步就可以说是拥有伪先天真气?那不就等于有先天境界战斗力了?只是续战能力和真气质量稍弱而已,真不知道当年想出这个路子的是怎样疯狂的天才。”尚华夜叹道。 “就是危险了一些。”十天之中,柏秋寒有两次都差点丢掉性命,现在想来都还是心有余悸。 “也只有柏少年你这样的人才能做到了,若是换成我,说什么也是不敢走这条路的。”尚华夜是第一次诚恳地称赞柏秋寒,如果说之前的亲近主要是因为小叶的缘故,此刻她才是真的开始正视起柏秋寒这个人了。 “接下来你又怎么打算?”不等柏秋寒回话,尚华夜就又问,“这才十天,你要继续第二步吗?我倒还是有时间帮你看着外面。” “还是等等吧。”柏秋寒连连摆手,“欲速则不达,我还需要一些时间熟悉现在的身体状况,才好做下一步的计划,虽然打开奇经八脉没有这次那么危险,却也疏忽不得。” 柏秋寒这次尝试还是有些冲动了,如果不是最后石龟相助,只怕他也成了那无数死在筑道路途上的人里的一个。 尚华夜在柏秋寒的眼中没有看出对于死亡的怯懦,她便知事实的确如此,柏秋寒确实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她却不能再等待下去,好在柏秋寒已有了自保的能力,让那孩子跟着他,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看着尚华夜的眼神接连变换,柏秋寒知道,分别的时刻就要到了。 想想和尚华夜接触的时间其实不久,柏秋寒虽未说将她当做朋友,却也是钦佩她的为人,此刻骤然想到她要离去,心中竟有些空落落的。 “或许我早将灵元界当成了故乡吧。”尚华夜坐在那堆熄灭的篝火之旁,抱膝望着东方那初升的太阳,“毕竟我人生的喜怒哀乐都在这里,反而是在宗门里修炼的时光却有些记不清了。” 尚华夜苦笑着,“只怕宗门的长辈早以为我死了,不过我现在在这里,修为尽失,对于他们来说,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只是愧对宗门对我的期待罢了。” “华夜前辈,人有旦夕祸福,就算是您这样的强者也会遇到这种事情,未来会发生什么,谁又说得清呢?”柏秋寒坐在尚华夜对面,轻声对她说道。 “这些事情我当然是知道的,只是渐渐模糊的记忆让我有些恐慌而已,要是有你的精神力境界就好啦,这样我就不会忘记那些想要记得事情了。”尚华夜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俊汐怎么样了,我离开宗门的时候他才刚刚修完识海吧,现在也许修为不比我那时弱了吧?” 想起那小小的、却声称以自己为目标而不断努力的小师弟,尚华夜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笑容。 柏秋寒叹了口气,对于亲人故旧来说,尚华夜不过是消失了十几年时间,相较于生命漫长的练气士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但在尚华夜的感官之中,离开亲人的时间却已足长到够见证无数文明兴衰,甚至连许多境界比曾经的她更高的强大练气士,都无法历经如此漫长的岁月。 这个灵元界,对于只是历练的柏秋寒或者与尚华夜同乡的宗门弟子来说是恩惠与机遇,但对于误入此地的人来说,却是无尽的折磨。 尚华夜在这里还能继续自己的道路,哪怕有过迷茫与怀疑,却能在近七千年的岁月后还持有本心而不被灵元界同化,甚至影响了整个映城的人,这在柏秋寒看来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不过尚华夜也只是感慨而已,加之柏秋寒力图将这个有些悲伤的话题撇开,过不多时,两人便开始聊起故乡的风土人情来,只是尚华夜出宗门外历练的时间实在太短,更多反倒是柏秋寒这个长年宅着的家伙在说了。 不过一面聊着,柏秋寒也不忘就着剩余的干粮一顿狼吞虎咽。 待到太阳完全升起时,结束冥想的尚清发现身边的主上已经不见,这才抱着仍在熟睡的小叶从楼中出来,而睡在空地上的十三,这时似乎也终于受不了越发强烈的太阳光芒,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尚清也隐隐察觉到了柏秋寒身上的变化,只是尚华夜不提,她也不会去问,吃罢早饭,尚华夜终于提出要准备就此分别,向中界山而去。 听闻尚华夜要走,十三暗暗地松了口气,只是表面还是一副木讷模样,柏秋寒从恋恋不舍的尚华夜手中接过小叶,帮着她们整理了一些必须用品,然后送两人到了村口。 “柏少年,保护好这孩子,有缘再见了!”已经整理好心绪,又复回洒脱的尚华夜举起手中的“映泉”向柏秋寒挥了挥,便拉着尚清,头也不回地走上了自己的道路。 看着两人的背影,柏秋寒感觉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而被他抱在怀中的襁褓里,那双幽深的眼睛不知何时也睁开来,望向尚华夜离去的方向。 只是这双眼中,此刻却并没有半分怨恨之意。 第九十七章 碰撞(上) 在尚华夜离去之后,柏秋寒却没有立刻离开那村落。 虽然筑道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但他还没有习惯这份力量,正是需要时间调理的时候。 说起来,其实战斗才是习惯身体力量的最好方法,对于体修来说尤其如此,不过柏秋寒毕竟不是正经体修,自然没有那么好战,何况以他的精神力之强,哪怕只是静坐入定之间,也能分析出不少东西。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样在城市庇护下的村落是相对安全的,至少没有一般游者的袭扰,若非柏秋寒身上的灵元有限,又不可能花时间去进行那效率极差的转化,他真想一直住在这村落里。 不过至少在灵元支撑不住之前,他是还不打算找新的落脚点。 于是柏秋寒又在这村落里多住住了十多日。 期间负责守卫附近村落的巡逻队也来巡查过,只是对于他这样的借住者,这些巡逻队却是一种不闻不问的态度,似乎这些村落赚点小小的外快这种事情已经是心照不宣了,规矩比较多的映城都是如此,可想而知其他城市管辖的村落是什么样子了。 在柏秋寒停留这个村落足足有一个月之后,他身上那些通过强硬手段获得的灵元终于用得七七八八。 虽然灵元对他已无大用,而且身体状况也还说不上圆融,但作为通用货币,留下一些总没坏处,是以这日,柏秋寒终于决定离去。 而为了取回在此村的村长手中预交的部分灵元,柏秋寒来到这村落中最高也是修建地最为用心的木质三层小楼前,叩响了大门。 被看门的仆役引到会客厅,柏秋寒见到了这村子的首领。 这名村长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年纪的男子,面白无须,青衫高髻,他不必像一般村民那样还要参加劳动,自然有时间打理仪容。 柏秋寒只在刚借住于此的时候和此人打过交道——这世界虽然没有照片一类的东西,尚华夜和尚清却也不好随意在映城势力范围里露面,自然只有柏秋寒负责交涉了。 这名管理着一村四十几户人家的村长,灵元的修为大致和城主亲卫相当,也就是相当于练气士丹海境界的水平,放在这城外的确算是一方高手了。 而这人一见到柏秋寒,便赶忙放下手中还在批阅的账簿一类的东西,从那张宽大的桌子后绕了出来,向柏秋寒露出了和煦的微笑。 “柏先生,准备走了么?” 比起初见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现在此人的笑容却显得有些谄媚,大概柏秋寒这种花费数百单位灵元一口气在村落中住了个把月的大户,这名村长也是忍不住想要巴结一下的。 柏秋寒这样想着,也不疑有他,便对那村长说道:“叨扰月余,在下还有要事需要办,还请阁下退还多出的灵元,方便我上路。” “好说好说。”村长向引路的仆役使了个眼色,那仆役会意,拔腿就向门外走去。 “柏先生,这几日正逢我这村里清点账目,时间上只怕会晚一些,还请先生少坐。”说着,村长也不等柏秋寒回话,便对侍奉门口的小厮喊道:“还不看座奉茶!” 柏秋寒还没有将婉拒的话语说出口的机会,便有两张铺着软垫的椅子放在了柏秋寒和十三身后,而两杯在城外显得颇为可贵的热茶也随即奉上。 柏秋寒皱了皱眉,这村长就算再怎么高估自己,他们终究也只是萍水相逢,这殷勤实在是太过了,不过伸手也不打笑脸人,他只好坐下,然而那杯茶水,是说什么也不敢去动的。 见柏秋寒生出警惕之意,那村长哈哈一笑,也不以为意,拿起下人一同端上的茶杯,啜了一口,而后向柏秋寒问道:“敢问先生自何而来,在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住上这么长时间的可是不多见啊。” 对于这村长很明显的套话,柏秋寒选择无视以对,他的目光只在怀中似乎刚刚睡醒的小叶身上,看也不看那村长一眼。 村长讨了个没趣,却也不着恼,而是笑眯眯地继续问个不停,哪怕柏秋寒一直是无视的态度,他也没有丝毫停嘴的意思。 但随着时间渐久,柏秋寒开始察觉到异常,要说这村子里整理账目的确可能拖慢调集灵元的时间,但自己要取走的不过数十单位灵元,若是需要这么久,这村落早就没有承担这种暂住业务的必要了,而且这村长前倨后恭的态度也非常奇怪,看似在套着话,实际上却…… “阁下,这灵元我不要了。”柏秋寒猛地站起身来,在十三有些不知所措的目光中,逼视着那村长。 村长面色一变,隐隐间竟有些恐慌之意,但很快他就强行挤出笑容,说道:“柏先生说哪里话来,我这村子虽是小门小户,但也是遵守映城规矩的,怎会拖欠先生灵元,还请稍等片刻。” “十三,走!”柏秋寒一把抓住十三的手,丝毫不理会那村长的托辞,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柏先生请留步,唉,请留步!”村长擦着渗满额头的冷汗,跃过长桌,就试图拉住柏秋寒,可柏秋寒一心要走,以他的修为又怎可能追的上? 想到那几位大人物的交待,以及无法完成任务可能会产生的后果,恐惧已溢满他的内心,眼见阻拦不了柏秋寒,他也顾不得那许多,用可以传遍整个村落的声音叫喊道:“拦住他!” 到这时候,柏秋寒自然已看出端倪,他暗道自己还是不够谨慎,虽然自己已经和尚华夜交好,但他在映城也结怨不少,尤其是杀死那个老将军甘孟。 映城中见过自己的人不在少数,自己却还敢大摇大摆地在映城实力范围游荡,这何止是愚蠢,简直就是愚蠢! 快步走出小楼,柏秋寒放眼望去尽是人、人、人! 负责侍奉村长的仆役也好,路过的闲人也罢,甚至附近那些正在劳作的壮年劳动力,也大多响应了村长的号召,拦在了柏秋寒身前。 柏秋寒不想和这些人动手,实际上这些人也无法阻拦柏秋寒前进的步伐,拉着十三,他挤入人群,而那些村人惊骇的发现,哪怕他们已经形成了紧密的队伍,竟也无法阻止这青年半步。 那村长冲出小楼时,柏秋寒已经走出由人数暴力形成屏障,到了空旷之处。 “那人是映城通缉的重犯,谁抓住他,就有入城居住的资格!”情急之下,这村长反应也是极快,当即就许下空头支票。 但那些毫不知情的村人听到这样的条件,看向柏秋寒的眼神就如鲤鱼看到了龙门,麻雀看到了梧桐树枝——那便是成为人上人的踏脚石! 若换成游者,哪怕是实力眼界再怎么弱小,在柏秋寒刚才的举动之后也能看出他的不凡了,退一万步说,能被映城通缉的重犯会弱到哪里去?哪是他们这些人能碰瓷的? 可这些已被和平单调的生活彻底磨灭了灵元界人那野兽般警惕小心的村民,现在剩下的却只有野兽的欲望了。 柏秋寒看着这些眼睛散发着红光的村人,不禁叹了口气,他感受得到,这些人的气息纠集在一起,竟散发着浓浓的怨恨之意,这是对强者的怨恨,对于自己命运的怨恨,还有对这个世界本身的怨恨。 “华夜前辈说得没错!”柏秋寒一脸苦笑地看着怀中的婴儿,“像这样互相污染,灵元界的现状倒也无可厚非了。” 小叶只是睁大无辜的眼睛望着柏秋寒,柏秋寒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因为那些已被欲望支配的村人已经向他扑来。 已被甩在身后的人自然不可能跟上柏秋寒的速度,然而但凡听到那村长许诺的人,无一不扑向正向村外飞速前行的柏秋寒,只不过这些人自然逃脱不了被柏秋寒用以护体的念力弹飞的命运就是了。 眼见柏秋寒离村子的边缘越来越近,村长也是越发焦急,但不要说他现在到不了柏秋寒近前,就算他阻拦了又能如何呢?大概也就和其他村民一样下场而已吧。 就在这村长干着急的时候,他突然在视野的边缘发现了什么,看着那高高在上的旌旗,意识到其所代表的事物,他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这一次,他不仅不用受到惩罚,还有可能得到嘉奖,甚至搬到映城之中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给村人们许下的承诺倒不算是纯粹空谈,当然受益的人不论如何都只会是他就对了。 柏秋寒能听见数百米外军马的嘶鸣,在完成第一步筑道后更加强大的精神力也能隐约捕捉到远处那些人的气息,他深深叹了口气,看来这一战还是免不了了。 “淳于,让后面再快点!”骕明兴奋地鞭打着马匹,恨不得让胯下的马儿飞起来才好。 “这速度已经是极限了。”淳于风嘴上说着,实际上赶马的频率也不比骕明更低。 在他们身后的,是数百披甲骑手,其中也不乏身穿银甲的将军级人物,而让他们如此兴奋地原因只有一个,他们得到了尚华夜的消息! 从映城出来之后,淳于风就派出了斥候到映城所管辖的、以及无主的各个村落描述尚华夜主仆以及柏秋寒的特征——离开映城之前,淳于风自然是打探到了尚华夜离去时身旁都有什么人。 虽然很奇怪城主大人为何会跟杀死老甘的人一路,但为了找寻尚华夜,这些线索淳于风也不吝用上。 然而对于只能借用马力的斥候来说,灵元界还是太过宽广,以至于淳于风得到了疑似尚华夜的消息之时,已是他们离开映城二十多天后的事情了。 斥候传达的统一命令是将疑似者拖延在村落里,然而柏秋寒等人本就是深居简出,加之尚华夜和尚清走得悄无声息,那村长还在窃喜于柏秋寒没有离去,却不知上面主要要寻找的大人物早就走了。 淳于风等人自然也没获悉这个消息,还满以为那“疑似城主大人”的人还在村落之中。 眼见村落的边缘已遥遥在望,骕明胯下的军马却没能经受住他的摧残,在凄厉的嘶鸣中口吐白沫,重重摔在地上。 以骕明的修为自然不会受伤,他唾了一口,正想大骂,却突然眼睛一转,好似想起了什么,他大笑着对淳于风说道:“淳于,我先走一步啦!” 全力运转灵元奔走的骕明,速度竟比这些快要力竭的军马还要快上几分,很快就抄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淳于风苦笑一声,转头对身后一名身穿银甲的男子说道:“方勇,去看着他一点。” “好!”那名圆脸男子——映城先前序列第十七的将军卢方勇点了点头,伸手在马背上一拍,便擒着自己的佩刀趁势跃起,坠到了骕明身后。 对于骕明,淳于风确实无可奈何,下令已经非常疲惫的马队降低速度,他望着已经越去越远的两名同僚的背影,心中却也充满了得见城主大人问清一切的期待。 只是现在的淳于风还不知道,等待他的却不是什么温馨的重逢,而是一次碰撞的开始。 第九十八章 碰撞(下) 柏秋寒甩脱了纠缠的村民,静静站在村口,没有继续前行。 因为两道身影已奔至近前。 骕明他是认识的,而另一个灵元不比骕明弱小的男子,定然也是映城的将军了。 “果然是你!”骕明也看清了柏秋寒的面貌,大喊一声,便在距他十米左右的位置停下,紧随其后的卢方勇也跟着停下脚步,一手按在佩刀的刀柄上,警惕地看着柏秋寒。 “骕明将军,之前多有得罪了。”柏秋寒不由看向骕明缺失的左手,他在映城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加上和尚华夜这一层关系,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和这些将军交恶,所以话语间倒有几分软化的意思。 骕明却冷笑一声,将残缺的手臂用身体挡住,与柏秋寒那一战,被他引为奇耻大辱,此刻被提及提及,他险些忍不住就要出手,不过为了得知城主大人的动向,他还是强行忍下了心中的冲动。 卢方勇见骕明神色有异,又想到面前之人大约就是废掉他手臂的凶手,便知道要让这位看似随性,实则心高气傲的同僚和柏秋寒正常交流显然是不可能了,他叹了口气,走到了骕明身前,向柏秋寒微微躬了躬身,道:“在下映城卢方勇,请问先生,我家城主是否还在此间?” 柏秋寒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这人说的却不是现任城主吴昕,而是前不久才卸任的尚华夜,一想到这人和骕明应该是映城亲近尚华夜的势力,柏秋寒内心中不禁又软化了两分,他向卢方勇回施一礼,道:“两位却是来的不凑巧,华夜前辈约莫二十日前就已经走了。” “走了?她去了哪儿?”骕明恶狠狠地逼视着柏秋寒,厉声问道。 “中界山!”柏秋寒皱了皱眉,还是如实答道。 “中界山?”骕明和卢方勇都是一愣,却没想到柏秋寒会说出这个地名,毕竟哪怕是地位远高于他们的映城总管尚清也对中界山知之不详,就更别说他们了。 “请问城主大人此去是为何目的?”卢方勇心中焦急,连带说话吐词也变得急促了些。 柏秋寒沉吟片刻,而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你和城主大人同行十来日,你说你不知道,还以为我等是小孩儿很好骗吗?”骕明冷哼一声,看向柏秋寒的目光敌意更甚。 柏秋寒眉头皱得更深了,尚华夜的目的他当然清楚,可是尚华夜却选择了只带尚清一人离开映城,便是不想映城混乱,更不想让这些人卷入她和界灵以及中界山的事情,如此一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真相了。 “我说不知就是不知,还是你觉得尚华夜前辈会将自己机密的目的告诉我这种无名小卒?” 骕明和卢方勇一时语塞,但和柏秋寒打过交道骕明却隐隐有种感觉,面前这个外域青年绝对知道什么,更何况,他还亲眼见证了那夜内乱的全过程。 “方勇,这人看来是什么都不想说的。”骕明抬起手,在同僚背后如是写道。 “此人实力如何?”卢方勇在映城身居高位多年,当然不可能相信柏秋寒那苍白的说辞,是以也反手在骕明手掌上比划着。 “很强,比我强,我二人也许能胜,但要生擒恐怕困难,还是要等淳于他们来!”骕明行事虽然冲动随性,但却并不是愚蠢之人,他非常清楚此时应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只是二人没想到的是,他们相隔十米还是以手写的方式交流,也被柏秋寒的精神力尽数捕捉到了。 “我不想与各位为敌,先前在映城所为也是逼不得已,可否就此揭过?”柏秋寒仍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不好意思,我们还有想知道的事情,请先生留步!”卢方勇仍旧和颜悦色,但已经知道两人目的的柏秋寒自然知道他是在拖延时间。 “我还有事要办,就此别过!” 说罢,柏秋寒也不等这两人有所反应,一把抄起十三,就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骕明和卢方勇也没想到这人说走就走,但他们毕竟是阅历丰富的将军,柏秋寒刚一动,卢方勇腰间的佩刀已经被他握在手中,而后向柏秋寒身后斩去。 奈何柏秋寒速度比卢方勇还是快上一筹,这一刀却是斩了个空。 骕明冷笑一声,拔出短刀——他的长矛还未在和柏秋寒一战后修复好,就向柏秋寒后心掷去,而就趁着柏秋寒闪躲的功夫,卢方勇也终于跟上了他,又是一刀斩去。 既然已经动上手,柏秋寒也不可能光是被动挨打,他手中虽然没有兵器,甚至双手还分别抱着十三与小叶,但现在的他,却已经不是骕明卢方勇这种对手可以抗衡的了。 卢方勇突然发现面前的对手不见了,那是柏秋寒缩身进到他的胸前。 两人几乎贴身的状态下,兵器不好施展,柏秋寒却顺势一个肩顶撞在卢方勇胸膛之上。 精钢打造的护心镜在柏秋寒顶级体修的肉体力量下也被撞出丝丝裂痕,而卢方勇则是感觉胸前一股巨力传来,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喷涌。 他的身体倒飞而出,就连手中的佩刀都差点握持不稳,而看到这一幕的骕明却是大惊失色,需知在一个月之前,他和柏秋寒交手也还算是在伯仲之间,只不过输了一手秘技而已,但一个月后的今天,实力并不比他断手之前弱上多少的卢方勇竟被一个回合打伤! “外域之人不是在此界不能修炼吗!难道是他隐藏实力?不可能,如果他隐藏实力,那时又怎会如此狼狈!?”骕明心乱如麻,但任凭他怎么想,也是无法想象还有筑道这种离奇疯狂的修炼方法在。 一击打退卢方勇,让柏秋寒对于现在身体力量的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如果换在筑道第一步完成使肉体力量强化之前,他就算能击败对手,在运用裂苍玄劲和空玄碎宇步的情况下也需经过时间不短的交手,甚至还有和骕明交手时那般被反击的风险在。 “老骕,小心,这小子怕是淳于那个级别的!”卢方勇捂着胸口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却还不忘提醒同僚。 骕明暗暗叫苦,却还是抽出第二把短刀向柏秋寒冲去。 虽然没有惯用的长矛趁手,但骕明久经战阵,各种武器都可说得上精通,是以短刀的轻灵和凶险在他手中也展露无疑。 然而对于现在的柏秋寒来说,骕明的速度与力量已经不够,他放开十三,将其护在身后,以空手对敌,每当骕明出刀,柏秋寒的手掌或劈或啄,均是向着骕明的手腕,若是骕明执意刺下去,那在短刀刺进柏秋寒的身体之前,他的手就会先离开他的身体。 短短时间里,骕明连出数十刀,却没有一刀真的进了柏秋寒身周,他却已是满头大汗——拿捏不住气血,足以说明他心中的动摇。 也许是骕明心里的动摇导致动作迟滞,也许只是柏秋寒单纯想结束这毫无必要的战斗,骕明刺出的短刀终于没有再收回去,因为他的手腕已被柏秋寒牢牢抓住。 骕明只觉手腕上仿佛有一块烙铁般滚烫而沉重,乃至于他握持短刀的整条右臂都无法动弹分毫,感受着面前青年平静得根本不像是在战斗的气息,他又一次感到了深深的屈辱,已经失去了手掌的左臂扬起,包裹手掌断面的铠甲弹出三根锋利的钢爪,狠狠向柏秋寒的头面抓去。 柏秋寒的另一只手仍旧护着小叶,看着那在阳光照射下闪耀着刺目光芒的钢爪,他只是心念一动,那在他真气质量提升之后同样变得更为凝实的念力刃射出,便将那三根钢爪齐根斩断。 见自己准备的暗招被柏秋寒轻易破解,骕明心中一狠,竟继续用那断手的残端继续向柏秋寒面门砸去。 柏秋寒叹息一声,抓住骕明手腕的右手一送,就将骕明的身体向后推开了三四米,而骕明的左手毫无意外地挥了个空。 缓过气来的卢方勇持刀赶上,拦在失去平衡的骕明身前,运起全身灵元又向柏秋寒斩去。 卢方勇此时再无轻敌之念,加之他手中佩刀乃是千锤百炼所得,并非骕明那临时用来替代的短刀钢爪所能及,就算是现在的柏秋寒也难以直接用念力斩断。 柏秋寒侧身避开刀锋,卢方勇手中刀势一变,又削向柏秋寒腰间,不过这一刀却被柏秋寒临时凝聚的念力挡下一瞬,而柏秋寒却已是空玄碎宇步踏出,出现在卢方勇身侧,而后一拳砸在卢方勇那没有铠甲保护的腋下。 只听咔嚓声响,卢方勇的肋骨已断了几根,肩部的肌肉也被柏秋寒这一拳撕裂,佩刀脱手而出,卢方勇面色一变,也不顾伤处疼痛,连连后退,柏秋寒空玄碎宇步又转,便出现在十三身前,挡下了骕明偷袭而来的一刀。 马蹄声渐渐逼近,柏秋寒就算突破第一步之后在怎么自信,也没有继续拼杀下去的打算,一腿将骕明踢翻在地,拉起十三就准备离开。 然而一股杀气已将柏秋寒锁定,柏秋寒放开十三,反手一抄,便将一根箭矢抓在手中,尾羽不断颤抖的箭杆上传来剧烈的灵元波动,光从这一箭看来,这射手的实力就要远超骕明和卢方勇。 柏秋寒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却见一人一骑却冲在数百骑手之前,隔着百米与柏秋寒遥遥相望,却不是淳于风是谁? 不过在映城中,柏秋寒只能在暗中悄然观察淳于风的行动,但而今,他却能与之正面相对了。 看着淳于风手中的强弓,柏秋寒就知自己再无逃跑的余地,他心念一动,念力便将卢方勇掉落在地的佩刀带到手中。 淳于风胯下战马鼻中喷吐着灼热的雾气,汗水簌簌留下,显然被淳于风强行驱赶至此也是到了极限,淳于风一跃下马,左手持着横刀,这超过百米的距离,他却如闲庭信步一般,须臾间便到了骕明身前,将之扶了起来。 “秘技么?” 在淳于风的身法中,柏秋寒看出了尚华夜的影子。 按尚华夜所说,她所在的七幻门正是以秘技法门华丽飘逸着称,就连她那泛着虹色的发与瞳,也是在修炼了七幻门的功法之后才转变成的。 夜转修灵元之后,尚华夜调整了曾经的宗门秘技,当然也传给了下属,不过由于灵元先天的局限,能学会者却是寥寥,而这淳于风就是其中之一。 “怎么打起来了,城主大人呢?”淳于风扶着骕明,有些责怪地说道。 “他说城主大人已经离开了,其他事情一概不肯告知,我和方勇本想擒住他逼问,却不想他修为竟又有进益。”骕明说着,口中又溢出了鲜血,显然柏秋寒最后那一脚踢得不轻。 “他是杀了老甘那人?”淳于风皱眉道。 “应该是,你要小心,他现在只怕不比你弱!”骕明低声提醒道。 淳于风看着柏秋寒,却没能从这个青年身上发现半点强大的气息,就如一个普通人般 这却是柏秋寒在完成筑道的第一步以后,气息已开始接近先天,渐渐开始有融于自然之意,否则光凭他的修为,还是无法躲过淳于风的探查的。 “淳于将军。”见淳于风没有二话不说就动手,柏秋寒仍试图转圜,“先前在映城所为均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不想和你们为敌,可否就此放我离去?” 淳于风扫过只是受伤的卢方勇和骕明,就知柏秋寒应该是手下留情了,但那又如何?光凭他杀死老甘这一点,就已和他淳于风结下了不解仇怨。 见淳于风眼中杀意渐盛,骕明叹了口气,当年淳于风不过是外城最平凡人家的子弟,又值父母新亡,就连外城都要待不下去的时候,还是路过的甘孟见他资质不错,带他到了映城军中,又提点灵元修炼之法,才有了淳于风今天的地位。 甘孟对于淳于风来说可谓是有再造之恩,与他同期当上将军的骕明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也知道,仇人当前,哪怕那个青年吐露情报,淳于风也是不会放过柏秋寒的。 “反正我等出城不过是求心中一快,便由他去吧!”这样想着,骕明摆脱了淳于风搀扶他的手臂,低声对这个曾经的对手说道:“去吧,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出城就是为了不受那些鸟气!” 淳于风先是一愣,而后露出了快意的笑容,握着横刀刀柄的手掌也变得坚决起来。 柏秋寒不知到底是什么让淳于风起了如此之强的杀心,但此刻的情况,也容不得他有留手之念了。 第九十九章 与淳于风的战斗 被淳于风的杀意锁定的柏秋寒无法逃离,而那数百名跟随淳于风暂离映城的士兵,也已将村口团团围住。 至于那些起先被村长的许诺所诱惑的村民,眼见这个阵势,哪里还敢多看片刻,纷纷躲回了自己家中。 “淳于将军,是想一拥而上吗?”柏秋寒扫视着数百士兵,但注意力却还是集中在淳于风身上。 淳于风想起骕明所描述的柏秋寒对手下士兵那强大的杀伤力,流露出不豫之色,这些士兵都是他或者其他愿意跟他出城的将军的亲信,在和吴昕不睦的现在,每一个人都弥足珍贵,实在没有必要被牵涉到这已经算是他私人恩怨的战斗中来。 “都别出手!”淳于风喝道。 这些士兵虽然都满怀疑惑,但在映城,令行禁止乃是军中绝对的法则,所以他们也没有询问,只是整齐的列队,为淳于风压阵。 “要帮忙吗?”柏秋寒识海中突然响起了那由无数声线混杂在一起的声音。 柏秋寒看向怀中,却见那双幽深的黑色眸子正看着自己。 “还是算了吧。”柏秋寒苦笑一声,固然如果由界灵出手,应该除中界山之外,所有灵元界人都是无法抵抗的,但在听过尚华夜和界灵的过往之后,柏秋寒就再也没有过让界灵出手的想法——他不想让小叶也变成那种被怨恨支配的怪物。 哪怕现在的界灵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在他身边并没有觉醒成当年那样,柏秋寒也不愿去赌那份未知。 “下次我醒来可不知是什么时候咯,你要想好哦!” 不知是不是错觉,柏秋寒竟在那混杂的声音中听到了玩笑的意味,他摇了摇头,坚决地回答道:“不用了。” “那好吧,嘻嘻。” 柏秋寒不确定最后听到的是不是界灵的笑声,但在怀中的孩子合上眼睛之前,他确是看到了笑意。 或许现在的界灵,已经…… 柏秋寒将这些念头扔出识海,哪怕他和界灵以精神力对话的时间再短、他思考的速度再快,面对淳于风这样的对手,也不应该有丝毫的分神。 所以他甚至来不及将小叶交给十三,淳于风的横刀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淳于风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青年明明和自己对战还敢发愣,但他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更不会讲什么公平。 柏秋寒横过佩刀,勉强架住了淳于风的斩来的刀锋,但淳于风的灵元之强却远不是骕明之流可比,柏秋寒被迫退开两步,正想让身后的十三躲闪,却见十三早已见机跑到了村口栅栏之后,他松了口气,接下了淳于风的第二刀。 强大的灵元逼迫柏秋寒身形又退,但他却没有丝毫慌乱,既然已经失了先机,加上要分出一手保护小叶,那干脆就以防御躲闪应对,而且他很清楚,眼前的局势下,就算用尽全力打倒了淳于风又如何? 别的不说,他虽然没有在那些士兵中看到还有将军级别人物的存在,但他的精神力可确确实实感受到有人在人群中隐藏着气息,能在他的精神力面前隐藏住部分实力,再怎么境界也不会太低,淳于风说让他们不出手,难道他们就真的在旁边看戏了? 灵元界人的话,不论如何都是不能全信的。 见淳于风两招之内便获得优势,映城兵士也不会吝惜自己的呐喊,将杀字叫得震天响,数百的人的杀气联合一道,若是意志薄弱之人,光是这气势就就能将其吓倒了。 柏秋寒却不会理会这些人的聒噪,只是专心防御着淳于风的进攻,两人交手数分钟,虽然淳于风好似占了上风,但柏秋寒却连一片衣角也没被碰到。 不过柏秋寒很清楚,淳于风不过是在试探而已,试探他的战斗习惯以及秘技,显然这淳于风也和其他外域之人交过手,熟知应对之法,而不是和灵元界的战斗一样上来就将灵元完全爆发出来攻防。 果然,柏秋寒感觉到淳于风的刀势逐渐凌厉,而那大片爆发的灵元却被淳于风收回体内,刹那间,柏秋寒突然看着淳于风的身体变为了虚影,自然不是淳于风分身有术,而应该是某种身法秘技。 柏秋寒的精神力无比集中,很快捕捉到了淳于风的位置,可是淳于风接下来这一刀,却和先前所有的攻击都不一样了! 赤红的灵元在横刀之上附着了薄薄一层,但却比淳于风先前爆发出来足以包裹周身的灵元散发着更强大的力量。 下一刻,便是光华万丈。 明明是单纯的赤红色灵元,在炸裂的瞬间却发出了虹彩般可以幻惑人心的光芒,淳于风手中的仿佛已经不是横刀,而是一道光,斑斓的光,就如夜空中炸开的烟火般绚烂夺目。 这看似华美的一幕在柏秋寒眼中却尽是死亡之息,那七彩光芒科不仅仅是好看而已,若非他精神力强大,早就已经被那份光芒吸引心神,连防御都不会做了,而淳于风手中那如光般的横刀爆发出来的威势甚至还要超过尚清,隐隐已有了那一日尚华夜的威势。 柏秋寒却不知道,尚华夜改造的秘技,除却她那位弟子外,掌握得最好的人既不是尚清,也不是吴昕秦延年这些老资格映城将军,而是作为映城新生力量代表的淳于风,这一招“幻虹闪花”,已是将尚华夜师门秘技的核心展现得淋漓尽致。 柏秋寒已没有闲暇顾及其他,他手中佩刀所处的空间开始扭曲,精神力散发间,仿佛在虚空中形成了一条巨龙。 柏秋寒未曾经历过什么震撼人心的大场面,但他的精神力就是他的势,他所见过的超脱生物就是他的势所线显现出的形,带着这样的威势,他手中的佩刀与淳于风的横刀碰撞在一起。 激烈的碰撞却没有任何声音,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都已静止一般,但那绚烂的华彩仍在空中无尽绽放,如同盛开的昙花一般美丽,然而这样美丽也如昙花开放一般短暂,顷刻便被扭曲的、如龙一般能量所吞没,然后尽皆消散。 柏秋寒嘴角的鲜血不断滴落,手中的佩刀难得扛住了裂苍玄劲那扭曲空间的力量,没有变成一地碎片,他握刀的手掌微微颤抖着,即便是以他现在的肉体力量,也还是被刚才的碰撞打破了肉体防御,伤及内腑,若非是第一步的筑道已将内脏强化过,光是这一下就能让他身受重伤。 但淳于风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没有吐血那么狼狈,但他身上那身亮银铠甲却也从颈到腰破开了一个大洞,内衬的衣物也化作齑粉,露出健硕的胸膛来。 两人的攻防陷入了短暂的停滞,然而淳于风心中其实是震惊的,他听骕明描述过和柏秋寒的交手过程,心中对此人的战斗力其实有个大概的评估。 是以哪怕刚才骕明说柏秋寒竟提升了境界,淳于风也不是特别慌张,照他想来,有城主大人传授的秘技,就算是那些行事作风与秘技都十分诡谲的外域之人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然而刚才的碰撞,他身着铁甲而柏秋寒不过是一身布衣,甚至柏秋寒还要保护怀中婴儿以至于只能单手出招,即便如此柏秋寒也只是轻伤,而他却也被打碎了铠甲,其实倒是他落了下风。 “是这样么?”柏秋寒握紧右手的佩刀,强行让右手停止了颤抖,与淳于风的惊讶相反,他感到了兴奋,他终于有能与血气化精一级战斗的能力了,这样的话,如果再遇到那样的事情,也不会如同当时那般无力了吧! 战斗虽然还未结束,但柏秋寒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在刚才和淳于风的交手中,他终于能掌握提升后的力量,而如果刚才就是淳于风的全部实力的话,那要将之击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至少在这个老牌灵元脱体高手身上,他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压迫。 只是情势并不允许柏秋寒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真气在精神力的作用下快速恢复流转,而柏秋寒同时也察觉到,竟有几名士兵在不知谁的指示下,慢慢绕着圈子向躲在后面的十三靠了过去。 然而柏秋寒的念力刃却已经射出,将这几人手中的长槊切断。 “淳于将军,不是说好他们不出手吗?”柏秋寒看着淳于风,冷笑道。 “都别动手!”淳于风暗道可惜,心知这人和城主与尚总管一样,身负精神力修为,加之那种连城主大人都没有提起过的、诡异的凭空伤人秘技,只怕在将他消耗得精疲力竭之前,类似的偷袭都没有什么作用。 柏秋寒心中也怀得同样心思,如果不将淳于风消耗得无力追击,被一个灵元脱体坠在身后的感觉可并不好受,反正他筑道第一步完成之后,就不再怕这种消耗战了。 于是短暂的停歇之后,战斗又一次开始。 但是越打,淳于风便越心惊。 随着战斗的持续,柏秋寒的应对越发得心应手,哪怕用一只手抱着襁褓,淳于风也再没有占到半分便宜,就算淳于风去攻他没有防备的左手,也被以诡异的身法秘技躲开。 地面的草皮在两人的来回交手中已经被犁了一边,碧绿的草叶不再,黑褐色的泥土沾满了两人的裤脚鞋袜,只是在这样的战斗中,没有谁能顾得上形象这种东西了。 再以裂苍玄劲与淳于风那七幻门秘技碰撞一次,柏秋寒嘴角又一次溢出鲜血,而已经失去铠甲保护的淳于风同样受伤了。 擦拭掉嘴角的鲜血,淳于风体内的灵元却已消耗了三分之二,反观柏秋寒,气息虽然较前减弱了,但整体消耗恐怕还未过半。 “这些外域的家伙都是怪物吗!”淳于风其实心中猜想过自己敬爱的城主乃是外域来人——不,他的内心深处可能已经确定了这个事实,当然他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这一点的。 曾经由于对城中最机密典籍中流传的外域感兴趣,淳于风也去翻阅过资料,然后确认外域却是存在,而且对灵元界造成了极大危害的事实。 然后他还发现,其实外域和灵元界的通道一直存在,只不过是外域对灵元界的单向通道,并且需要两个世界的波长正好对上的情况才能达成世界的穿越。 在成为映城第四将后,淳于风对于这些破坏灵元界规矩的外来人更是深恶痛绝,也向尚华夜请教过和那些身怀奇怪而强大招式的外域人如何对敌,加之他自己的理解,在对付那些不小心落入灵元界的外域之人时,都是无往不利。 那时他的心中甚至充满了对外域的不屑,以及对灵元界先人竟然输给这样的人的不齿。 直到三千多年前,他目睹了那一场战斗! 那场发生在明城的战斗,两个外域之人的战斗,那突破了他的认知,就算他所认知的最强——尚华夜大人,她尽全力能否在那两人手中取得优势也是两说之事,甚至在那场战斗的最后,两人似乎都要爆发出超越灵元界极限的力量,只是那突然出现在空中的、他无法理解的扭曲空间通道却突然将两人带走,终止了他们的最后的对决。 那也是淳于风第一次看到与外域的通道,在那片通道中,他感受到了无法理解的强大力量,也正是因为感受到了那样的力量,那些在城主大人手中学来、还不能完全掌握的秘技,似乎也渐渐能够理解了。 “那就是外域的力量!”那时的淳于风如是想,加之对于城主大人身份的猜想,终于让他认定了外域高手多怪物这件事。 与柏秋寒的交手更让他确认了这个事实,但即便是凡人,面对怪物也不是不能获胜,淳于风的余光射向了自己带来的队伍中间——是的,机会,并不是完全没有! 第一百章 失手 随着战斗的进行,柏秋寒渐渐感到了异样。 按理来讲,淳于风在发现续战能力不如的时候,就应该对拼秘技或者以伤换伤才对,如此消耗游斗,岂非便宜了柏秋寒? 到他力竭之时,难道还有谁能阻拦自己? 经历了无数战斗的淳于风,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这种异样的感觉在柏秋寒心中挥之不去,但在间不容发的战斗中,就算是以柏秋寒的精神力也无暇分心去思考这个问题。 横刀之上的力道逐渐弱了,就连淳于风先前那磅礴的灵元,现在也不足其十一,长时间的高强度战斗,就算是灵元脱体的高手也是无法持续消耗下去的。 骕明和卢方勇看得心惊,哪怕同为将军,若是让他们插手这样的战斗,只怕十几二十招就要落败,而他们也看出了淳于风竟然在刻意进行劣势的消耗战,这让他们想到了某种可能。 “难道要指望他?”骕明将目光放到了士兵之中,“那个人,真的值得信任吗?” 但在战局之中的是淳于风,骕明这样的旁观者也只能相信他的决定了。 柏秋寒终于抓住了机会,闪过淳于风的横刀,一拳将淳于风击退。 此时柏秋寒体内真气也已消耗大半,强韧的肉身也感到了疲乏,他早已不欲再战,也不追击,而是身形一闪,来到了十三身前,一把拉住少年的手腕,就准备后撤。 然而就在此时,异样的感觉提升到了极限,变成了浓浓的危机感! 带着火红灵元尾焰的箭矢,不知从人群中的哪里射出,直指柏秋寒的眉心。 就凭这一箭,此人的修为至少都是淳于风那个级别、也就是灵元脱体境界的高手了。 “果然!”正如柏秋寒所想,映城军中确实还有其他将军级人物的存在,而这一箭之后,又是三箭连珠,一箭快似一箭,至到柏秋寒面前之时,四箭已然平行——此人的箭术,却是远胜淳于风了。 若是柏秋寒尚在全盛状态,这四箭要拦下却是不难,然而现在不说是强弩之末也差不多了,念力发出,拨开了三箭,却还是有一箭擦过他的面颊,在脸侧留下一道血痕。 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柏秋寒心头一紧,他的肉身已非常强悍,然而被念力拨偏的一箭还能使他受伤,此人实力已可见一斑。 然则此人却只是射箭偷袭,却似乎没有和柏秋寒正面一战的意思,而他躲藏在映城士兵之中,又有隐藏气息之法,以柏秋寒现在的精神力,也只能确定其大概方位,而无法将其锁定。 而淳于风仿佛是知道那人肯定会出手一般,直接盘膝坐下开始了调息恢复灵元。 “淳于将军,一定要鱼死网破吗?”柏秋寒望着淳于风,本来一直平静的眼神也变得险恶起来。 淳于风没有回话,只是自顾自的调息。 既然对方摆明车马要留下自己,那柏秋寒也不会再有丝毫留情的想法,即便见血就是不死不休,但事到如今,他已没有选择。 草原上刮起了风,而无声的杀机,便隐藏在这呼啸的风声中。 随着战斗的停滞,士兵们也从亢奋的呐喊中恢复了平静,然后在映城的将军们眼中,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大约十名士兵的头颅,突然从他们的脖子上掉落在地,光滑的断面上喷出的鲜血直冲上天,将附近的同僚洒了满头满脸。 “淳于将军,你觉得你手下这些人我要杀多久呢?”柏秋寒冷笑道。 淳于风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看向柏秋寒的目光充满了惊愕与愤怒,只是他也确认了一点——这个外域的青年对于低境界的对手的确有恐怖的杀伤力。 “后撤!”淳于风大声命令着身后的士兵。 那些实力大多不算强大的士兵眼见自己的同僚离奇失去生命,本来心中就有些惊惶,加之淳于风的命令,他们哪里还敢停留,立刻驱马退到数十米开外,当然在这后撤的路上,又有十数人在柏秋寒的念力刃下失去了性命。 淳于风看得目眦欲裂,但现在的他并没有能力去阻止柏秋寒,所以只有…… 柏秋寒瞳孔一缩,明明目光所及一人都无,但为什么会感觉到更加强烈的危机呢? “去哪里了?”先前放箭偷袭那人似乎并没有跟随在后撤的士兵里,那么…… 虚空中又是一箭射来。 柏秋寒看见了,这一箭确确实实是从什么都没有地方射出,如果不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潜行、欺骗眼睛和感知的秘术吗?”柏秋寒有些感到有些讶异,这种秘技似乎不是尚华夜师门的风格,但既然已经看出对方的手段,对于柏秋寒来说,就没有绝对可以欺骗他感知的东西。 “你要是藏在军中还好,一人出来,真当我找不到你么?”柏秋寒一刀砍断箭矢,数道念力刃便向他所感知到的方向射去。 赤红的灵元爆发出来,将几道念力刃破坏,但隐藏在虚空中那人,也被迫现出了身形。 那名身着银甲的将军有着一张四十岁左右中年男子的平凡相貌,身材相对于成年男子来说有些矮小,他腰间插着箭袋和短刀,手中则是一张几乎和他人一样高的强弓,那双散发着精光的眸子,正用惊异的目光看着柏秋寒,显然也很惊讶于柏秋寒竟然能发现他的所在。 “映城第七将,冯厚峰。”那将军很快平复了脸上的讶异,他没有再抽出箭矢,而是先行报上了姓名。 柏秋寒感觉这个行为似乎有些刻意,就像是在强调他是映城的将军一样,但此时不容他多想,要紧的是从此人的锁定中脱离。 “这位朋友,这就想走,是不是没礼貌了些。” 冯厚峰笑了一声,竟从还有十余枝箭矢的箭袋中抽出了一半搭在弓上,弓弦搅动,八枝箭矢在他灵元的催动下,从不同方向向柏秋寒射去。 柏秋寒手中佩刀舞得如同一朵银白色的花,将正前方的四枝箭矢金属斩断,而护体的念力又将两箭带偏了方向,深深没入地面之中,但还是有两枝箭矢与他擦身而过,在右臂上留下两条伤痕。 然而柏秋寒却如同无视了冯厚峰的存在一般,挡下这波攻击,竟将手中佩刀往腰间一插,抱起了十三就要离去。 冯厚峰又是一笑,心中却暗道此人是在找死,他手上动作一点不慢,将箭袋中剩余的箭矢全部抓出,搭在弓上,然而他此时才发现,手中铁胎强弓的弓弦,却不知何时已经断成两截。 而就是冯厚峰这么一迟疑间,柏秋寒却已经向着其他方向奔出了十余米的距离了。 冯厚峰本就和柏秋寒有一定的距离,而柏秋寒这一奔走,却将这个距离拉得远了,哪怕是一般的灵元脱体,在这样的距离之差下也难以追上。 然而冯厚峰显然并不普通,他将手中长弓与箭袋往地上一扔,左右各持一把短刀,身形又复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柏秋寒全力奔走着,然后他就察觉到,那股危险的气息竟然离他越来越近。 冯厚峰的秘术,将他的速度再提升一个档次! 柏秋寒试图以念力刃阻拦,可是已经消耗了大量真气与精神力的他,却根本无法突破冯厚峰的护体灵元,更不能让他的速度慢上半分。 柏秋寒额角微微见汗,说起身法,空玄碎宇步自然是最顶级的秘技,可这秘技重点在于穿越空间,绝对速度却非所长,何况柏秋寒还没有达到能用空玄碎宇步来赶路的境界,是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冯厚峰与他的距离渐渐接近。 短刀临身,柏秋寒却没有放下十三的打算,而是空玄碎宇步一转,便闪身躲过,随即一脚向什么也没有虚空中踢去。 “咚”。 一声闷响,竟是冯厚峰后背被柏秋寒狠狠踢中,冯厚峰面露痛苦之色,趁势后退,柏秋寒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向前奔跃。 冯厚峰调匀气息,左手中短刀一掷,直指柏秋寒后心。 柏秋寒侧身躲过,冯厚峰却已蹂身而上,那柄飞在空中短刀也被他以外放的灵元召回,柏秋寒只得放下十三,抽出腰间佩刀挡住了冯厚峰接连而来的攻击。 冯厚峰手中两柄短刀不过一尺来长,二指来宽,本应该是走轻灵的刺杀武器,柏秋寒却在其上感受到一股沛然大力,虽不如淳于风的横刀,但他毕竟也已接近强弩之末,不得不连连倒退。 好在十三也跟着经历了不少阵势,早就退开一些,不然光是战斗的余波都要伤到他。 柏秋寒手中的佩刀已承受两次裂苍玄劲还未破碎,说起来比他曾使用过的兵器都要好上太多,只是在冯厚峰连续的攻击下,终于还是承受不住,断成两截。 冯厚峰哈哈一笑,双刀齐出,一刀斩他右臂,一刀却直冲他颈项而去,但是下一刻,冯厚峰的动作静止了,脑中传来的剧烈疼痛令他护体的灵元都是一滞。 柏秋寒眼中神光涣散,但经过黑袍人提点之后的炼神冲击还不会消耗他所有精神力,他将手中只剩半截的佩刀一扔,旋即一拳打在冯厚峰胸前。 这一拳柏秋寒并未用上裂苍玄劲,否则纵使能打死冯厚峰,那他也没有力气再逃了。 饶是如此,肉体力量已是顶级体修的柏秋寒一拳,却也将冯厚峰打飞出去,在空中倒飞四五米,才重重摔落在地。 “走!”柏秋寒拉过十三,也不顾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冯厚峰,就往前飞奔而去。 然而一把横刀拦在了他的身前,却是淳于风已经恢复了少许灵元,再次追上了他。 柏秋寒咬了咬牙,就准备拼着受伤强行冲过去,然而他的怀抱之中,那双幽深的眼睛突然睁开! 刹那间,淳于风只觉自己一身灵元仿佛成了限制自己行动桎梏,握着横刀的手竟不能再触及柏秋寒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身旁通过。 “难道……”淳于风想起了某个恐怖的传说,那是他在和甘孟闲聊时从其只言片语中听说的,那操弄灵元、吞噬灵元、将以毁灭这个灵元界的怪物的传说。 然而还未等他发声提醒自己的同僚,冯厚峰就已经从地上爬起,一对短刀再次向柏秋寒斩去。 “厚峰兄小心,那是……” 淳于风话音未落,就见冯厚峰周身灵元一滞,仿佛也要陷入和他一样的状态,但接下来的一幕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冯厚峰身形没有任何停滞,快若闪电的双刀被柏秋寒躲掉一刀,而另外一刀却仍斩在柏秋寒右臂之上,柏秋寒缩手而退,免去断手之厄,但被他抱在右臂间的十三却是摔倒在地。 对于这一切的发生,柏秋寒也极度震惊的,居然会有界灵无法控制的灵元界人?那只能是…… 柏秋寒望着那本一直以笑应敌的银甲将军,却见他的脸上已再不见半分笑容,只有滔天的杀意。 “你是……” 柏秋寒想要说些什么,但双刀又已经斩落,好在冯厚峰刚才中他一拳,肺部受损,刚才出手已是强行,这两刀被柏秋寒堪堪躲过。 “十三!”柏秋寒看着倒地的十三,却感觉到冯厚峰双刀又至,他想要回头搭救,但此刻身体的状况却警示着他——不能继续下去了。 柏秋寒面露纠结之色,又勉强躲过冯厚峰的攻击,视线不断在十三和冯厚峰之间逡巡着。 “走!” 终于,那个在识海中响起的声音让他彻底清醒,让他做出了难以接受却正确的抉择。 连续攻击致使伤肺遭受重压,冯厚峰未能跟上柏秋寒的步伐,但他的心中,只有那个襁褓中的婴孩。 “杀了她,一定要!”冯厚峰心中想着,但眼见已经追击不上,终于还是将那带着无尽杀意的狰狞面孔收了起来,挂上了一贯的平和笑容。 而被柏秋寒落下的十三,只能绝望地看着数百骑兵向他包围而来。 第一百零一章 劝诱 被带到牙帐中的十三惶恐地看着坐在最深处的两名银甲将军与捉着寒光闪闪的钢刀侍立两旁的士兵。 若是换成原来的他,只怕被拖到这里时就已经吓到晕死过去了吧。 但是现在,已经经历了许多他往昔不可想象的事情、甚至已经拥有了自己小小野心的少年,却已不会被这份权势带来的压迫所击倒。所以很快,他连那份小小的惶恐也不再有。 淳于风有些讶异,伏在地上那个怎么看都像是普通村落长大的少年,竟能承受住他刻意散发出来的气势和两旁士兵的杀气,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骕明,却见这个同僚也在暗自称奇。 “你叫什么名字?”淳于风的声音骤然响彻牙帐,在他灵元的控制下,这声音竟在这片空间中形成了嗡嗡的回音,让人直欲作呕。 十三也露出了难受的神情,但还是用颤颤巍巍的语气回答道:“十三。” “竟然还能说出话来,”淳于风暗忖,“也算是有胆色了。” 如是想着,淳于风挥了挥手,侍立两旁的兵士便整齐地转身,走过十三身旁,从门口鱼跃而出,牙帐之中,便只留下淳于风、骕明和十三三人。 “你跟着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你跟着他有多久了?”淳于风用柔和了许多的语气问道。 十三面露纠结之色,他心知如果不说等待着他的是多么残酷的下场,但如果说了…… 就算是他那颗在游者的奴役下已经变得冰冷而麻木的心,也对这种等同于是背叛拯救了他的柏秋寒的行为感到了痛苦与不安。 “喂,小子,你觉得我们很有耐心吗?”骕明斜眼觑着下方的十三,冷笑道。 十三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他低下头,用余光瞥着那两人的表情,却未能在淳于风那一副古井无波的神色中看出什么来,于是他脸上的纠结之色更甚。 “你叫十三是吧?”淳于风的语气比刚才又柔和了两分,“我看得出来,你和那些普通的村民不同,我不知道你是受那人的影响还是什么,但我在你的眼中看出了除了生存以外的欲望,如果可以,能不能将你心中所想告诉我呢,也许我可以帮到你。” 听得淳于风诚恳地话语,十三显然有些意动,至少他脸上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并没有逃过两名将军锐利的目光。 两人相视一笑,骕明便又冷冷地说道:“淳于,和这小子浪费时间作甚,该用的东西用上,他还会有什么说不出来的?” 被骕明那险恶的眼神逼视着,十三的身体又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这不是他心中害怕,而是那种单纯地被天敌盯上的生理反应。 “闭上你的嘴,军中你主事还是我主事?”淳于风厉声喝道。 骕明露出讪讪的神色,又狠狠看了十三一眼,却没有再说话了。 淳于风又带着和煦的笑容看着十三,轻声问道:“怎样?也许我真能帮助你呢?” “我……”十三刚吐出一个字,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骕明,将后面的话语全都咽了回去。 “骕明,你先出去吧,我和这孩子单独谈谈。”淳于风眼见时机已到,便对骕明说道。 骕明冷哼一声,站起身来,看也不看十三一眼,径直走出了牙帐。 见骕明离开,十三才终于露出了放松一些的神情。 淳于风趁热打铁地问:“就跟我说说怎样?” “我……我想,看……看看这个世界不一样的风景……” 十三试探着、断断续续地说出这句话,而淳于风则是报以笑容,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十三仿佛从这个笑容中获得了勇气,起初的声音中的颤抖再也不见,说话也变得流利起来。 “跟随了大人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们的世界叫灵元界,原来这个世界并不只是那几个圈养我的游者破旧的帐篷到几个村落的距离,原来城中的人是这样生活,原来城主、将军也和我一样是双手双脚无甚特异,原来城主府是这个样子,有太多太多的风景我想看到了,所以……所以……”十三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决然地说道:“所以大人的事情我不能说!” 淳于风却未因为十三的拒绝而着恼,只是微笑着说道:“你可知你那位大人乃是外域之人?” “当然知道!”十三感到有些疑惑,“那又怎么样呢?” “那你也应该知道,他是因为某种目的才来到灵元界的吧?” “这……”十三想起了出城之时柏秋寒和尚华夜的对话,想到了柏秋寒那十日的闭关,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淳于风知道自己猜想应该没有错误,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说道:“那人究竟为了什么目的才从外域而来?又会在灵元界停留多久呢?” 十三的眼睛瞬间瞪大,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曾有过这样的疑问,但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背叛将他从深渊之底拯救出来的大人,所以他刻意忽略了这个事实,直到此刻被淳于风提起。 “我……我不知道……”十三艰难地说着。 “灵元界人的寿命很长,但他们这些因其他目的而来的外域人能停留的时间——二十年?三十年?最多不过上百年吧?那时就算你不和我们一样修炼到更高境界,也远远未到衰老之际,那时的你,又要如何去达成你之所想呢?” 淳于风的声音仿佛拥有魔力一般,让十三原本坚定的想法产生了强烈的动摇。 “我、我……”十三面色苍白,内心最深处的担忧被揭开,让他显得无所适从。 “你其实恨着的吧……”淳于风看着十三眼底深处的光芒,叹了口气,他在无数灵元界人、甚至偶尔在镜子中的自己眼中看到过这样的情绪,“恨着那些出身更好的人,更强大的人,天生就拥有你一生都不会拥有之物的人,更加随心所欲之人,甚至你那位大人,你在心底也是怨恨着的吧?” “明明救了你却不给你自保的力量,明明改变了你却又不肯了解你的内心,然后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吧!” 淳于风说着,看着十三越发苍白的面颊,又叹了口气——曾经的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未成为将军之时便开始怨恨那些尸位素餐、明明实力不如自己却身居高位之人,以至于最后,连城主大人都怨恨上了,如果不是城主大人点醒他、这就是藏在灵元界人心底最深处的情绪,让他学会了克制的话,他恐怕也和面前的少年一样吧。 所以为了再见那样的城主大人一面,哪怕是让这个能在其身上看见自己过去影子的少年陷入内心的折磨,他也在所不惜。 “我、我……我该怎么办才好,我该……怎么办才好!”少年终于忘了身在何处,忘了面前是让他多么恐惧之人,开始顺从内心的情绪大喊起来。 “我说了,我也许可以帮你。”淳于风从桌案之后走到了十三身前,轻轻将少年扶起,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来我这边,我可以帮你,我这次出城,本就是为了追随尚华夜大人,灵元界虽大,但我们会踏足许多你未曾见过的地方,我会教你如何修炼灵元,就算你独身一人,也能去做你想要做的那些事情,不用再仰人鼻息,不用再看人脸色。” “我是自由的,对,我是自由的,我不用再看人的脸色了,不用……”十三的眼中散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他看着淳于风,用紧张又充满期待的声音说道:“淳于将军,您真的会帮助我么?” “我淳于风虽不是光明磊落之人,但既身在军中,便无戏言。”淳于风原本只想诓出情报,但此时看到少年的目光,突然感觉真就那么做了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坏处,就像当年的尚华夜与自己一样。 十三无言,只是纳头便拜。 淳于风坦然受了这一礼,脸上又露出笑容来,“那就先来说说你的事吧,所有的事……” 骕明不是很明白,淳于风伙同自己去欺瞒一个城外随处可见的孩子,究竟有什么意义。 套取情报? 那随便差两个小卒,演出同样的戏码也行了。 所以…… “不能理解啊!” 出身远远高于淳于风的骕明,不能理解淳于风为何喜欢收揽地位卑微的人物。 那些狡诈的、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野兽,有哪里值得信任吗?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讨厌淳于风。 即便而今走到一路,他也不会改变观点。 将那些繁杂的思绪丢掉,骕明目光逡巡,发现了在空地上调校弓弦的冯厚峰。 “冯将军。” 对于这个平素行事低调的将军,骕明了解不深,但能跟他们同路,又在与柏秋寒的一战出力不少,怎么也该亲近一下。 更何况,他的那些手段,绝非能在映城学到的。 看着骕明走近,冯厚峰眼中似闪过几分暖意,但他又立刻起身,包好手中的工具,向营寨深处走去。 骕明有些尴尬,也不知是平时行事的缘故,还是冯厚峰天性如此,才不愿与他交流。 然而他就不是那种知难而退的性格,拔腿就向冯厚峰追去。 察觉到骕明的气息,冯厚峰这才回身,脸上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平静。 “骕将军,我无法回应你的期待。” “我不是……” 骕明正想解释,却被冯厚峰打断:“我们并非同道。” “你究竟……”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在冯厚峰灼灼的目光中,不知为何,骕明想起了自古流传的故事。 联合淳于风奇怪的反应,骕明竟尔感觉,原本清晰的世界,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起来。 “骕将军,请了。”冯厚峰拱了拱手,转身向营寨深处走去。 “神秘兮兮。”骕明啐了一口,却再没有追上去的欲望了。 柏秋寒不知自己奔逃了多久,直到天都黑透,雨点开始扑簌簌落下之时,他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不是他不想逃,而是他确实跑不动了。 一场大战本就消耗了他大量的体能与真气,又全力发足奔跑,能到这时才力竭已是《炼法真诀》与筑道才带来的绵长气息之功了。 柏秋寒一身的伤口多是皮外伤,只有最后被冯厚峰所伤的右臂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较重,此刻,翻卷的皮肉在柏秋寒对气血的控制以及雨水的冲刷下,已变得一片惨白。 用身体为怀中的襁褓遮住风雨,柏秋寒用快要见底的精神力努力搜寻着可以避雨恢复体力的场所。 “一开始让我帮忙,哪里会这么狼狈?”无数声线混杂的声音满是责备与嗔怪。 “我不论如何也不能小叶、不能让你变成那样。”虚弱的身体让柏秋寒面色十分苍白,但他的眼中。却依然充满坚定的神采。 识海中沉默了一段时间,似乎界灵也没想到柏秋寒还有这样的决心,过了好一阵,柏秋寒才又听到那个声音,“直走,六百步左右,有微弱的灵元波动。” “好。” 对于灵元的感知,不可能有谁比界灵更强,柏秋寒自然不会怀疑,在前行约五百米之后,也正如界灵所说,他看到了一顶破旧的帐篷。 精神力探出,他在帐内感知到三个人的气息,很显然都是是最底层的游者。 柏秋寒毫不客气地掀开皮革制的门帘,而在休息中的游者们突然遭到风雨的侵袭,都将愤怒的目光射向了门口的不速之客。 但当他们看到来者是一个抱着襁褓、且明显受了伤的漂亮青年时,他们眼中的愤怒就变成了戏谑、嘲弄、还有丝丝的……欲望? 这些游者就像是长年关在监牢中的囚犯,尤其是这种地位最低下、根本没有机会与资源发泄自身欲望的更是如此,心理产生的一些变化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这并不妨碍这些黏着的视线让柏秋寒感到恶心。 “滚出去,现在!” 随着柏秋寒毫不客气地发言,三名游者的目光不禁变得险恶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 与界灵的交流 当柏秋寒以念力将三人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时候,游者们险恶的眼神瞬间变成了惊恐与顺服。 “大人、大人,我们马上滚,马上滚!” 被无形力量所禁锢,只能让这些见识低下的游者游者想到只在传说中听到的“灵元脱体”,而这个境界的高手,哪怕受了伤,也绝不是他们能碰的。 柏秋寒收回了念力,而刚从束缚中解放出来,这三人就根本不顾自己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帐中物什,抓起随身武器就投入了外面的雨幕之中。 只是其中有一人不知为何回头打量了一下柏秋寒的面容,似乎在确认什么,不过这目光只持续了一瞬,柏秋寒疲惫之下,也懒得追究,就由他们去了。 听得脚步在雨声的掩盖下逐渐稀薄,柏秋寒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帐中铺好的皮革上。 精神力的大量消耗让柏秋寒很想就此睡去,但是他不能睡,此刻每分每秒都很重要,不论是为了自己的修行、还是为了救回那个孩子,都是如此! 在帐内找到药物胡乱包扎了一下右臂的伤口,柏秋寒将襁褓放在一旁,再用温暖的被盖盖好,然后开始入定运转起《炼法真诀》来。 筑道达成第一步之后,运转功法的效率也比原来高上不少,在城外这稀薄的能量条件下,至后半夜时,柏秋寒也将真气和精神力恢复完毕,只是右臂那道伤口,虽然已经粘合在一起,但要完全愈合恐怕还需一两日。 换掉被渗血浸染的敷料,柏秋寒随意找到一些面饼类食物,安抚已经空空如也的胃袋,他也找到一些牛羊奶之类东西,正准备为小叶加热的时候,却见那双幽深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外面是轰鸣的雷雨声,而这不过十来平方米大小、用一根蜡烛昏黄的光芒勉强照明的帐篷内,陡然出现这样一双眼睛,大部分人都会感到战栗吧。 柏秋寒却是一笑,将那襁褓抱了起来。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回去救那小子?”柏秋寒的识海中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我说过会保护他的,就如同保护你一样。”柏秋寒平静地回答着。 “那不一样!”界灵幽幽叹道:“那是不一样的……” “但我……”柏秋寒迟疑了一瞬,“我还是要去看看。” “你会后悔的,这个世界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界灵明明是说着讥嘲的话语,但柏秋寒在“她”的语气中,不知怎么却听出了无奈与悔恨。 “说起来……”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柏秋寒突然露出笑容,“我和你还没有好好的、面对面地谈过。” 静默持续了好一阵,柏秋寒的识海中才终于响起了“她”的声音,“也好,我也有很多想知道的事情,你的过去,你的那个世界,统统告诉我听吧!” 于是柏秋寒述说了尚华夜未曾问过他的事情,他的过往,来这个世界的理由,还有想要做的事情。 柏秋寒的故事不长,加之又是以精神力交流,是以不过一小时不到,他的故事就已经结束了。 “就这么简单?”界灵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因为“她”的疑惑并没有在柏秋寒的讲述中得到答案。 “简单吗……嗯,大概就是这样吧。”柏秋寒感觉这段时间的经历已经充满波澜,就算是当年遇见师父的事情,放在一般人身上也是非常的奇遇吧,不过仔细想想,面前的是经历了无数死亡,在转生之前更是存在了无数岁月的界灵意志,他也就释然了。 “没有道理、没有道理……”界灵的声音在柏秋寒的识海中不断念叨着。 “没有什么道理?倒是我想问,华夜前辈所说的、灵元界的怨恨诅咒究竟是什么,是你与生俱来的?你……真的变成过那个样子吗?”柏秋寒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反问出来。 “我也不知道!”界灵的声音中满是苦笑的意味,“如你所想,现在的‘我’其实是界灵所有转世之人死亡后的残留意识和界灵自身的意识混合而成的、既不是界灵本身也不是转生之人的东西,随着界灵的不断转生,‘我’这个混合体也在不断随之转移,如果转生之人未曾接触灵界源气之中的力量,‘我’是不会醒来的,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转生者的灵魂变得更多,‘我’的记忆也变得更加暧昧复杂,或许最初始的界灵意志会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都会被怨恨支配吧,现在的‘我’也只知道我在接触了足量的灵界源气之后会变成那个样子而已。” “那为什么这次不会,小叶不会?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吗?”柏秋寒苦笑着。 “这是唯一的解释了,”界灵的声音也显得游移不定,“我也不知道,在这次的转生者降生之后,本不应该觉醒的‘我’却感到了什么亲近的事物在靠近,所以也许是无意识的,‘我’指引了你,而你秘技中所参杂的高位面气息,也确实唤醒了‘我’,这是‘我’第一次被灵界源气以外的事物唤醒,只是那时我还很虚弱,直到到了映城之中,感受到了灵界源气的气息,我的意志才开始渐渐清醒。” “排除法吗?”柏秋寒仍只有报以苦笑。 “排除一切不可能的,那就是正确答案,至少在你的身边吸收灵界源气时,我从未感到过去那种明知会迷失沉沦也还是想继续吸收下去的冲动,也不会有被那莫名其妙的怨恨支配的感觉。”界灵沉吟道。 “所以这孩子,最后也会变成你的一部分吗?”柏秋寒忍不住看向小叶。 “不知道。”界灵也无法给出答案,“过往的‘我’,要么是中途被尚华夜那些人杀死,要么就是沉没于怨恨之后被杀死,我也不知道如果‘我’和转生的这个孩子一直共存下去会是什么样子,是她的意志融入了我?还是‘我’最后变成她的一部分呢?” 柏秋寒无言以对,界灵的不断夭折,这是中界山与曾经的尚华夜的决定,不论对错,对于那些被杀死的、无辜的孩子来说,这都是残忍而不可理喻的事情,虽然这样的事情在灵元界发生不在少数,但柏秋寒还是无法去想象,所以他无法劝说,无法宽慰。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跟你说话的我也不过只是一个混杂的伪物罢了,包括对尚华夜的恨意,也是当年那个孩子的意志被扭曲、以及既往无数被她所杀死之人的怨念、加之那自界灵意识出现就存在的诅咒而形成的,但这些其实都不是‘我’的东西,不过是过去的残骸而已,‘我’只是将这些残骸集合在一起,变作了既非人类也并非完全是界灵的怪物罢了!” 界灵说着,竟在柏秋寒识海中发出了自嘲似的笑声。 “不,不是这样!”柏秋寒却不这么认为,不是同情,不是宽慰,而是自灵魂深处发出了这样的声音:“你拥有自己意志的,你是界灵,是最热爱这个世界的界灵,所以你也不想吧,不想被那怨恨所支配,只是有些事情你无法阻挡而已!” 柏秋寒的话语又让界灵沉默,过了不知多久,那混杂的声音才在柏秋寒的识海中幽幽说道:“不知道该说你是傻还是聪明了,所以你想怎么做?你又能怎样呢?你说了你在这个世界只能停留有限的时间,不过六七年、最多十年二十年的时间,你又能干什么呢?等你离开,我又只会变得和过去一样,因为我可是这个世界……数千年的灾厄啊!” 听着界灵那自暴自弃般的话语,柏秋寒忍不住抱紧了怀中的襁褓,在那小小的耳朵旁轻声说道:“我会救小叶、也会救你,我会改变的,一定会!” 柏秋寒有一种感觉,好像自己真的亏欠了这个孩子、亏欠了灵元界的界灵什么东西,但他想要救这个孩子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这莫名的感觉,而是因为他的心中,已将这个孩子当成了亲人,仅此而已。 “那你就让我看看吧,你会怎么改变。”界灵惊讶的声音中似乎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希望,“哪怕结局是‘我’的消失,我也想看看,你会怎样来救‘我’还有我!” 柏秋寒用温和的视线看着怀中的孩子,镇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那双幽深的眸子合上,他的怀中又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柏秋寒望了望外面,却见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清晨的第一缕曦光透过帐篷的气窗,洒落在他的身上,洒落在小叶的身上。 柏秋寒站起身来,感受着体内完满的真气,掀开帐篷的帘门,柏秋寒回望来时的方向,心中做下了决定。 他要回去看看,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这将成为他永远的心结,更何况…… “那个冯厚峰,是中界山的人吧,那里,我也是终究要去的!” 冯厚峰的身份,对于柏秋寒这个已经了解了不少灵元界之秘的人来说,并不难猜,能免疫界灵控制灵元的,除了他这样的外域之人也只有尚华夜叙述的过往中出现的中界山之人了。 而尚华夜口中自诩为灵元界平衡维持者的中界山之人为何会出现在映城、还当了多年的将军也不难猜。 毕竟尚华夜在多年前曾有对中界山的“背叛”行为,并且至今还存留对于界灵的同情,中界山派人来映城监视也是在起情理之中的。 “若是能完成筑道,至少再进两步就好了。” 柏秋寒瞬间将这种念头扔出识海,出现“如果”的想法,正是心中意志薄弱的体现,练气士的修炼,正是不断超脱自身极限,寻求极致的过程,只可脚踏实地,不可好高骛远。 就在柏秋寒带上打劫来的干粮,准备出发的时候,他的精神力却突然感觉到了其他的东西。 他眉头皱起,心中想着现在的灵元界人究竟要把自己对他们的好感度拉到多低呢? ——就在不远处那半人高的草丛之中,有一人正趴在地上,满以为躲藏得天衣无缝。 看着那昨日被赶走的三名游者之一的男子,看着他眼中的贪婪,柏秋寒叹了口气,这就是灵元界的现实,实力越强者越知进退,而见地低下者,反会顺从自己的欲望,一味鲁莽行事。 就在柏秋寒准备出手给此人一个教训的时候,更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另外两名游者也出现在他的视野中,然而他们却没有如柏秋寒所想那般对他展现出敌意或者贪婪,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的同伴制服! 在柏秋寒哑然的神色下,这两名游者带着谄媚的神色,献宝一般的将他们曾经的同伴扭送到柏秋寒身前,然后屈膝跪下。 “大人,这个不知死的竟然想偷袭于您,已经被我们拿下,任凭您发落。” 听得这人的话语,那被擒的男子用惊怒而难以置信的神色望着另外两人,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已经被牢牢封上的口中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柏秋寒忍住了内心中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冷眼看着由面前两人策划的贼喊捉贼的闹剧,以及被当成了祭品还浑然不自知的男子,摇了摇头。 “不白要你们东西,拿着吧。”说着,柏秋寒将身上剩下的映城货币取出,数也不数,就直接丢给了那三名游者。 看着飞扬在天空的纸钞,三名游者都露出了贪婪之色——是的,就连那已经被五花大绑的男子也不例外。 柏秋寒再不想看这几人一眼,抱着小叶,径直向来时的方向去了,至于他的身后又会在钱财面前因为本就薄弱的信任缺失发生什么,却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再次认知了灵元界、灵元界最底层的人是怎样的存在,不知怎的,柏秋寒突然对此程的前景产生了隐隐的担忧。 但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不论前路为何,柏秋寒还是决定要走下去,就算要后悔,也是事了之后了! 第一百零三章 身后的刀 柏秋寒在暗中观察淳于风的营寨已有三天。 这三天之中,除了必要的修炼,柏秋寒就是在围绕淳于风的营寨周围,想要找到其布置的弱点,以及探知十三的安危。 这座营寨不大,但有冯厚峰这中界山上的人在,他也不敢太过放肆的用精神力探查。 是以三日下来,柏秋寒虽然大致明白了这营寨的人员布防,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十三的线索,不过右臂的伤口倒是在这几天里已完全愈合就是了。 再拖延无益,所以这日夜里,柏秋打算动手。 虽然没有找到十三的具体位置,但已经摸清了外围关系,柏秋寒基本可以确定,如果十三还活着,就必然是处于营寨中央为将军们准备的大帐中了。 柏秋寒不知道为何十三会在那种地方,而从理智上来讲,得到这种结果时就应该考虑十三已遭厄难的可能性更大,但没有亲眼确认,他是不会死心的,哪怕为此要再与两名同级的对手交战也在所不惜。 柏秋寒也已经想到了更糟糕的可能,也就是冯厚峰已将小叶的事情上报。 他不知道尚华夜到了那中界山没有,也不知道他们的洽谈如何,但在此时此刻,还是必须要将中界山当成彻底的敌人,所以他需要寻找机会在冯厚峰身上探探虚实。 今夜无月,而到了士兵们疲倦上升到顶点的中夜时分,柏秋寒怀抱小叶,如同影子一般潜入了营寨的黑暗角落。 营寨中间有四座大帐,分别属于四位将军,淳于风的牙帐居中,骕明和卢方勇则是左右拱卫,而冯厚峰则是离得最远,这也体现出了几人的亲疏。 以冯厚峰的身份,注定不可能和映城其他的将军们有太好的人际关系。 骕明和卢方勇的大帐中都是空无一人,却不知大半夜的这两人是身往何处,柏秋寒渐渐察觉到异样,但他那保持着警惕的精神力却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危机。 现在还没有探查过的地方,就只有淳于风的牙帐和冯厚峰的大帐了——如果十三还活着,必然就在这两处地点之一。 不敢将精神力过度外放的柏秋寒只能选择先碰碰运气,如果真论实力,冯厚峰还是要输淳于风一些,加之骕明与卢方勇不见,不排除有在淳于风牙帐中的可能性,所以柏秋寒先选择了冯厚峰那一边。 淳于风等人虽匆匆出城,但是物品准备却是一点不怠慢,这为将军准备的大帐,乃是上好的皮革经过多道工序处理再细细组合起来,哪怕是其内被火光照得透亮,在外面却也看不到里面的半点影子。 而在这帐篷之中,柏秋寒终于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冯厚峰似乎没有在大帐之中,至少柏秋寒没有发现太过强大的灵元波动,但他还是没有掉以轻心,精神力向守卫营门的两名士兵探出,随着精神力发出,两人当即软倒在地。 柏秋寒摸到大帐正面,念力刃一挥,便将紧闭的营门从中砍成两截,他没有马上进帐,而是退开两步,确认没有任何威胁之后,才将目光放到了帐篷之中。 约有五十平方大小的帐内,除了那应是为冯厚峰所准备的床榻与书案之外,还有一张小塌,而十三正完好无损地躺在其上,安详地睡着。 柏秋寒眉头紧了紧,知道十三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他固然是松了口气,但想到其后代表的可能性,他还是有些不愿去相信。 轻轻走到了十三身旁,柏秋寒拍了拍他的肩头,同时一股柔和的精神力送出,加速着他的清醒。 少年揉了揉眼睛,当看到来人是柏秋寒时,眼中显露出了些微的错愕,而后才是喜悦的笑容。 “大人,您来了……”十三低声说着,似乎笃定了柏秋寒会来救他一般。 “我们走吧!”柏秋寒抓着十三的手腕,“这次,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十三从塌上站起身来,低垂着头,掩藏住表情,如木偶般跟着柏秋寒向大帐外走去。 就在柏秋寒迈出营帐的刹那,漆黑的夜中却是火光大作。 “我这营寨,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淳于风一身银甲,站在大帐门前,他的身后,冯厚峰、骕明和卢方勇三人平行而立,四双眼睛死死锁定在柏秋寒身上,当然,柏秋寒也注意到了冯厚峰对他怀中襁褓那毫不掩饰的杀意。 柏秋寒面色一沉,心知中计,可他一时却想不明白,为何淳于风会将这个陷阱安排得如此准确。 “是你吗?”柏秋寒看着冯厚峰,他听尚华夜说过,中界山后来自有辨别界灵的一套方法,如果不是自己的问题,那就只有这一种解释了。 “现在的我无法避开他们的锁定。”识海中出现的声音也印证了柏秋寒的想法,但现在并非纠结于此的时候。 “淳于将军,今天你没让那些炮灰来送命,倒是学聪明了。”柏秋寒冷笑着,精神力却已暗中布满了整片空间。 想起那日断头惨死的下属,看着倒在门口生死不知的士兵,淳于风面色一寒,眼中已饱含怒意。 就在这一刻,柏秋寒出手了。 空玄碎宇步踏出,柏秋寒瞬间出现在淳于风面前,趁着对手还没有拔出横刀,借着真龙之势的右拳,便向淳于风砸去。 淳于风毕竟没有修炼精神力,柏秋寒这一拳中蕴含的意向让这位映城的将军产生了些微的失神,但他身后的冯厚峰却冷哼一声,一道像是灵元却又比灵元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能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竟瞬间破掉了柏秋寒的“势”! “这是!”柏秋寒意识到了那股气息的来源,但此刻他已经来不及感到吃惊了,仿佛让这片空间都扭曲了的右拳,已与回过神来的淳于风的右手碰撞在一处。 无声的波动隐藏在甲胄破碎的声音之下,淳于风脸色一红,不敢再硬接柏秋寒这一击,当下连连后退。 柏秋寒凭偷袭得手,但骕明和卢方勇很快就已反应过来,两人来不及抽出兵器,就以肉身挡在柏秋寒身前,准备迎下他的追击。 然而这两名将军却突然觉得身体已不受自己控制,就像是被千斤枷锁束缚住一般。 柏秋寒叹息了一声,知道是界灵出手了,虽然心中仍有隐忧,但现在的情况,却容不得他再做他想。 一拳将淳于风打倒在地,柏秋寒顺势抽出了他的横刀,然后反手劈落了冯厚峰射来的一箭。 早在柏秋寒和淳于风交手之时,冯厚峰便已退出十几步开外——以他们的实力绝不可能在瞬间跨越的距离,也是他能发挥优势的距离。 一箭不中,冯厚峰却未露出任何遗憾之色,因为下一刻,他的箭袋已经空了。 取箭、搭箭、发******准得宛若机械的连环动作,被冯厚峰在短短时间内完成了三次,于是两人之间的空间中,几乎是刹那间便多出二十余枝带着火红尾焰、如同烟花一般盛开的箭矢。 柏秋寒没有用空玄碎宇步闪避,他知道这是冯厚峰的秘术,气息被锁定的情况下,哪怕以空玄碎宇步的玄奇,也无法完全躲过。 横刀翻舞成花,在柏秋寒和十三的身前形成了一道银色的屏障,从正面而来的箭矢无一不被削去动力与灵元的尾焰,被斩为数段。 而那些在冯厚峰灵元的控制下从柏秋寒身侧或身后射来的箭矢,却也在他念力的作用下无力地落在地面之上,无法伤他分毫。 冯厚峰将弓一掷,取出两把短刀,身形骤然消失在虚空之中。 柏秋寒将十三往身后一护,横刀就挥向面前空无一物的空间,铿锵声响,却是冯厚峰用短刀硬架住了柏秋寒的一刀。 冯厚峰本身灵元不及淳于风,不过柏秋寒毕竟是单手握刀,就算有兵器在对拼上的优势,这一次交手竟是谁也不能奈何对方半分。 没有将战斗转化为对拼体内能量的消耗战,柏秋寒横刀一沾即走,而后便反向冯厚峰腋下没有铠甲保护之处挑去。 横刀刀身较为狭长,本应是战阵之器,但此时在柏秋寒用来,阴柔之处却不逊色于冯厚峰的一对短刀,冯厚峰那充满杀气的眼神中也流露出几分惊讶,但他没有因柏秋寒刀势的改变而退缩,反而蹂身上前,一对短刀竟向柏秋寒怀中的小叶扎去。 柏秋寒这一刀固然可以斩断冯厚峰一臂,甚至顺势将他砍成两截也不是不可能,但柏秋寒不会以小叶为赌注,所以他只能收回攻势,退开几步,躲过了冯厚峰的攻击。 冯厚峰暗道可惜,如果能以自己一命换了这个已经觉醒的界灵就好了——他如是想着。 但一击不中,他也不敢在这样的战斗中掉以轻心,没有选择用已经被破坏的态势继续进攻,他的身形又一次消失,而后出现在距离柏秋寒约十步之远的位置。 “还能支持多久?”柏秋寒以传音和界灵交流着,“有没有异样的感觉?” “都和你说了,现在的我不会变成那样的东西,你赶紧解决吧!”混杂的声音在柏秋寒的识海中响起。 柏秋寒露出了笑容,正想要追击,却突然发现身后的十三正露出悲戚的神情。 柏秋寒又叹息一声,收住准备迈出的空玄碎宇步,再一次护在十三身前。 冯厚峰见状似乎也愣了一愣,而后看了倒地不起的淳于风一眼,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柏秋寒来不及探究那笑容代表着什么,因为冯厚峰已经重新向他发起了攻势。 为了保护身后的十三,柏秋寒没有再用空玄碎宇步躲闪,而是以手中横刀硬挡冯厚峰的攻击,这冯厚峰身为中界山之人,一身秘术却不知从何学来,虽没有尚华夜那般华丽绚烂,却有一种简单朴实的意味,裂苍玄劲打过去,竟会有一种没有打实的怪异之感。 而在他的灵元之中,柏秋寒也察觉到了那应该在灵界源气中才能有的气息。 “这就是所谓创世之神的传承?”柏秋寒心中惊叹。 被迫进行着不利的消耗战,柏秋寒却也一直在寻找逃走的路线,此时整座营寨都被这边的打斗声惊醒,不过所有兵士都隔着遥远的距离观战,显然是因为淳于风的命令了。 这些修为最高不过相当于丹海初结境界的兵士,对于现在的柏秋寒来说虽然不算什么,但随着消耗加剧,却随时可能成为他的催命符。 好在对方灵元的起伏已开始紊乱,下一次对拼,就是机会! 精神力集中,裂苍玄劲与那如同从影子之中蔓延而出的短刀交击,消耗明显更大的冯厚峰似乎终于承受不住,再也未能消失在虚空中。 他身上银色衣甲破碎,鲜血从口中涌出,只能通过不断地后退来卸掉无法承受的力量。 “十三,走!” 柏秋寒低呼一声,然而精神力消耗巨大的他却未能发现身后的少年已不在先前的位置,以至于他将横刀插在腰间后想要去保护十三的右手也抓了个空。 而后柏秋寒就觉得腰间一痛。 定睛看时,却见一把看似普普通通的短刀,刺穿了他那不逊色顶级体修的肉身,直末至柄! 随着鲜血浸染,那柄短刀上镌刻的细密阵纹终于显现出来,然而柏秋寒没有在意这些,而是用复杂的神情看着正将手掌从刀柄上松开的少年。 第一百零四章 离 少年的眼神无比平静,似乎早就想好要做这件事了。 柏秋寒深深看着他的眼睛,好像想要看出些什么来,但是他失望了,那双眼中没有后悔,没有不舍,甚至连怨恨也没有,就是那样平静的、平静得好像理所当然。 柏秋寒发现自己原来还是不懂灵元界人,也不懂人心,明明以善意去对待,为什么会换来这样的结果? 也许是因为将这个少年屡次带入险地,也许是因为对他有所隐瞒,也许…… 柏秋寒一直以为,他付出的东西应该很多了,他并不求得到回报,只想这个少年能够表现出那么一些、一些不同于这个扭曲世界的东西。 “您说过,我是自由的,那我就不是您用来满足所谓自我高尚与满足的工具!”少年看着那将他从深渊之底救出、而今却已经成他的阻碍的恩人,淡漠地说道。 “这是他的选择?” 柏秋寒明白了,少年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不是没有后悔,也不是没有不舍,亦非没有怨恨,只是在经历了这一切的情绪之后,选择了自己想要的。 柏秋寒可以理解,但他的内心无法接受。 胸口传来的刺痛,有那柄短刀上的阵纹正发挥着它的功用、不断腐蚀他体内真气的缘故,但更多的,却是心痛吧。 比筑道更痛的,是内心的伤。 少年如柏秋寒所想,变成了和野兽一般的灵元界人不同的存在,而作为代价,就是斩断了过去的恩情。 柏秋寒很想说,自己心中想要的并不是虚伪的自我满足,但在少年平静而冰冷的目光下,却无法诉诸于口。 他只是哀戚地、痛惜地看着十三,任凭内心慢慢发生着他不愿看到的变化。 下一刻,十三的身体失去了控制,柏秋寒感到了界灵的愤怒,看着少年脸上的痛苦,他知道,与只是被束缚的淳于风等人不同,如果任由界灵施为下去,只怕那瘦小的身体要不了多久就会爆体而亡。 “不要这样,”柏秋寒轻抚怀中婴儿光洁的额头,传音道:“你说好不会被诅咒支配,就先从不取灵元界人的性命做起吧。” “我说过了,不要相信、不要相信这个世界,不要相信这个世界的人!”混杂的声音难得有了情绪,只是这愤怒却不是针对柏秋寒,而是对着什么都没有察觉的自己、和那些一直与自己相互影响的灵元界人。 “我相信你啊,你,还有小叶,我相信的是你们。” 柏秋寒抽出了插在腰间的刀,反转递给了十三,身周压力尽消的少年终于不再是一副淡漠神情,而是惊愕的看着柏秋寒,下意识地接过了那染满鲜血的刀。 “活下去!” 最后向少年说出三个字,却是二人缘分已尽,柏秋寒不再追究那身后的一刀,可如果少年再次出手,就只会被当成敌人,然后得到敌人该有的下场。 少年从柏秋寒的神情里读出了这样的含意,于是他捉着刀柄,瑟瑟退到大帐的角落,将头埋在膝间,不再看这边的战斗。 此时的十三是否有过些微的后悔呢? 柏秋寒不知道,也不愿去想,灵元界人的一生无比漫长,但选择了的事情,同样没有回头的路,而就算想要回头,却也不可能再打动那颗渐渐冰冷的心。 “你……”界灵想要说些什么,但那缕精神力终究未能发出,她亦无力去改变,只能让那个青年自己尝试着接受。 短刀上阵纹的力量一直停留在柏秋寒的伤处,使他的肉体和真气都不能立刻封闭伤口,逐渐流失鲜血在让柏秋寒感到寒冷的同时,也感到前所未有清醒。 练气士的道路向来充满痛苦与孤寂,不再需要什么精神依托,只要砥砺前行就好了,柏秋寒的修炼不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他自己想要看到前方那片风景而已,只是他想要顺从自己的内心而已。 冯厚峰看着面前的青年,皱起了眉——明明已被他的法刀所伤,为何会在这青年身上感到了更加危险的气息? 但看着那襁褓中婴儿,冯厚峰将一切的不安都压在心底——为了灵元界,必须要杀死那个孩子! 坚定了心中的杀机,冯厚峰手中的短刀再次被火红的灵元包裹。 “……掉算了!”柏秋寒低声呢喃着。 “你说什么?” “我说……”柏秋寒抬起头来,清亮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冯厚峰,“我说你、你们想要维持的这个残缺而一成不变的世界,还不如毁掉算了!” “外域妖人!” 柏秋寒的话语无疑是触及了维护灵元界平衡无数年的中界山人的底线,冯厚峰再无法保持冷静,他嘶吼着,带着杀意的双刀不再只针对小叶,而是将柏秋寒也笼罩其中。 “果然,你们这些外域之人才是祸乱根源!” 冯厚峰叫喊着,仿若发狂一般的双刀打得柏秋寒连连后退。 “不过是这世界本就坏掉了而已,而你们这些不自知的人还依旧尝试维护这份陈旧而已!” 在战斗中与敌人沟通是极其愚蠢的事情,不仅仅是会分心,更重要则是容易被对方的话语影响了心态,但柏秋寒此时却感觉胸中有一股气不吐不快,来到灵元界所经历的、所感受的,全都化为他的声音。 尚华夜,那想要改变世界的外域之人,却在中界山的压制下迷失,险些被这个世界同化,即便如此,柏秋寒在她所缔造的映城之中也感到了些许希望,但重新审视灵元界,却发现这个世界仍是那样,陈旧、扭曲、充满痛苦,所以尚华夜辞去映城城主这万人之上的地位,只为了寻求一个可能; 她的弟子,那将自己的过去掩藏在死者之假面下的男子,哪怕是谋算敬爱的师尊,哪怕违背本心行不择手段之事,哪怕牺牲志同道合之人,都想要去改变这个世界。 要让守旧的人们醒来很难,因为他们在维护所谓的平衡之前,已经是陈旧规则的既得利益者,所以他们认为陈旧的规矩理所当然,所有试图打破这份规矩的,都是他们的敌人,都是灵元界的敌人。 既往的外域来者随性而为,加剧了这份对抗,所以才会变成今天的局面吧! 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凭什么要他来面对这份陈腐的不公? 将心中的不忿发泄出来,柏秋寒终于感觉到了清爽,虽然体能和真气都下降到了最低谷,腰间伤处仍在不断渗血,但此时他却觉得自己已变得无比强大。 ——哪怕只是回光返照,哪怕只是虚假的强大。 短刀的又一次劈刺被横刀的刀锋阻截,这一次柏秋寒没有后退,哪怕是在这方狭小的天宇之下,仍有人努力前行在自己的道路上,那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倒下? “借我、借我一点力量!”柏秋寒对识海之底的神秘存在这样说道。 于是他的识海之中蓝芒闪动,本以消耗大半的精神力几乎在瞬间填满,当然,被镇压在识海之底的恐惧也有了抬头的趋势,隐隐间,柏秋寒又能听见那阴冷的声音了。 “滚回去!”现在的状态,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有了,柏秋寒仅是心念一动,那阴恻恻的声音便再度被压回了识海之底。 就如同在郑文坚身上所感受到的一般,柏秋寒好像也抓到了一些看似不可捉摸之物。 无数识剑洒向了在持续进攻之后已变得疲惫的冯厚峰,感到无形的威胁,冯厚峰灵元中那超脱气息再一次爆发,他扔掉了一把短刀,从怀中摸出一把和十三手中的短刃极为相似的匕首来。 从朴实的刀鞘中拔出那连血槽都没有开的短匕,比先前十三手中的那短剑更复杂无数倍的阵纹在匕首之上闪动着,在接触了冯厚峰的灵元之后,匕首上竟散发出乳白色的光——那是灵界源气的光! 无数识剑在光华之下消弭,但柏秋寒本也没打算以此占到优势,横刀之上的空间再度扭曲,而这一次,冯厚峰没有在他的身上感受到那超然生灵的气息,而是…… 那是无边深邃之红,如地狱之底般深沉厚重,没有刀兵杀伐之息,也没有那强大生灵的威压,但却比这一切更加恐怖,甚至连冯厚峰那传自中界山、专门对付外域精神攻击的秘法,也不能消除柏秋寒此刻的势。 是的,柏秋寒借来了他遇见过的、最强者的势——师父的势。 虽然只是借来那双赤瞳之中的深意,却也远远超过他曾借过的龙种的势。 冯厚峰的愤怒在持续的攻击中已消散了一些,面对这样的柏秋寒,他也只有苦笑,他所擅长的本不是正面硬拼,那柄能够转化灵界源气的匕首也不过是备用手段,却不想最后却是要以此做最后一击了。 维持那股深红,柏秋寒只觉精神力消耗飞快,就连用念力御空而行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消耗,他心知不能持久,是以那横刀毫不犹豫地向冯厚峰斩去。 冯厚峰借匕首上的法阵转化灵界源气,一瞬间的破坏力已几乎等同于先天境界,但在那由深红加持的裂苍玄劲之下却也未能占得丝毫便宜,红与白的光芒逐渐消弭,余波带来的劲风将远处的大旗吹得烈烈作响,而在柏秋寒身后的大帐,却已经被撕扯成了碎片,随着劲风在夜空中飘扬。 淳于风的横刀的确不愧是跟随他多年的宝刀,在这样的碰撞下也没有碎裂,精神力大量消耗,柏秋寒却出奇的没有感到疲倦,只是以念力撩拨开眼前那障目的烟尘,在已只剩下泥土的地面上,留下湿润鲜红的脚印。 看着柏秋寒走到近前,冯厚峰却无力抵抗,手中前辈交予他的法剑已经破碎,一身灵元也再提不起半分,此时此刻,就算是刚刚晋入丹海境界的普通练气士过来,也能将他杀了。 柏秋寒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有些可惜,同样是强弩之末的他大概难以将这个中界山之人挟持了,人力毕竟有时而尽,柏秋寒摇了摇头,不再看冯厚峰一眼,只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向营寨的门口走去。 诸多士兵几乎是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一条道路,没有任何一人敢于阻拦他。 这些身经百战的士兵,在这个青年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气息,这种气息使他们感到了危险,哪怕明知柏秋寒受伤不轻,他们也无法对其出手。 所过有人目送着柏秋寒走出营寨,消失在夜色之中。 过了不知多久,直到界灵对于淳于风等人的束缚随着距离的拉开而终于消失,营寨之中才终于传来了骕明的叹息之声。 淳于风的脸色也不好看,不仅是是被柏秋寒打伤的缘故,更多还是对于他们四人竟不能留下柏秋寒一个的耻辱,要说柏秋寒是城主级别的高手还好,却偏偏跟他就在伯仲之间,这也更让他感到憋屈。 不过淳于风并没有责怪手下士兵的意思,毕竟是他命令下属不要白白送命,所以他的目光,自然就放在了策划这个陷阱、也没有受到那个传说中的怪物影响的冯厚峰身上。 “厚峰兄,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知道多少事情?”淳于风扶着倒地不起的冯厚峰,低声问道。 冯厚峰苦笑着,用无力的声音说道:“若我说现在还未到时机,你、你们可以相信我吗?” 淳于风微微一愣,随即苦笑一声,没有再追问下去。 冯厚峰露出纠结的神情,但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将一切秘密重新掩藏在心底。 在某个莫名的空间中,赤红的双眼中正飞快映出这一幕幕。 若非他的允许,柏秋寒又怎能借来他的势? 只是…… 这并非好事。 虚假的强大只会让人迷失,他能帮柏秋寒保住性命,却无法为其决定道路。 “你还有时间,不要急躁啊!” 细微的话音在狭小的空间中回荡着,他闭上了双眼,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第一百零五章 变化 柏秋寒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疲惫和失血不断磨损着他的精神力,让他的思考都变得有些恍惚起来。 虽然很多东西能够想明白,但有些东西,却也不是说放下就能够放下的。 “你这样下去很危险!” 界灵传音着,但柏秋寒却仿若未觉,步伐没有一丝停顿。 “停下来,折磨自己很有趣吗?” 柏秋寒的识海之中,界灵的声音更大了,而他似乎终于听见了“她”的呼喊,迷惘的眼神中开始有了光彩。 “我很清醒,没有比现在更加清醒的时候了!”柏秋寒自语着,却不知是说给界灵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折磨自己? 如果这样能获得心灵的宁静,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这就是灵元界!你还没有看透吗?” 想起了临走时师父的嘱托,柏秋寒露出悲切的笑,自语道:“不要相信任何人吗?是的,我一直记住了,却未能理解,而今我还会前行,但却不会再相信了。” “你……”界灵的声音中隐含不安,然而她作为一界意志的具现,却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开导人,虽然知道柏秋寒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但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好啦,不用担心我。” 下一刻,柏秋寒已经停下了脚步,脸上的悲戚不知何时已换上了一贯的笑容,好像先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但界灵很清楚、柏秋寒自己也知道,发生了的事情无法被掩盖,而变化的种子,也在柏秋寒的心底深深扎下了根。 “你……唉,只要你自己想明白就好。” 界灵实在想不到应该说些什么,倒不如说她在柏秋寒身边觉醒之后,那曾经的神秘与强大都在这个不知是聪明还是愚蠢的青年面前消散一空,现在的立场倒像是掉转了一般。 深感人生果然奇妙的界灵,慢慢将意识放空——仍旧依附于小叶而未曾夺取那个孩子意识的她,哪怕已经吸收了不少灵界源气,也还是不能随时随地都保持清醒的。 看着那双幽深的黑眸缓缓合拢,听着怀中渐渐变得均匀的呼吸声,柏秋寒目视着前方,喃喃道:“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冯厚峰那柄法刀对柏秋寒造成的伤害还要出乎他的意料,虽然被刺中之时,柏秋寒下意识的闪躲避开了内脏,但腰腹毕竟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加之柏秋寒一路下来一直未运转功法疗伤,现再看时,伤口流血已止,而其边缘却肿胀不堪,隐隐还有脓苔溢出,若是放置不顾,柏秋寒毕竟还只是丹海境界,到时只怕也无法控制腹内脏器的感染。 幸得视野之内,就可望见一片帐篷及木楼的建筑群,柏秋寒也不知那是否属于城市控制的村落,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似乎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村落,在城外的土地上可谓寻常至极,围在村落外的歪斜栅栏大约只有象征意义,圈养牛羊等牲畜的草棚下空无一物,显然是被村人牵出放牧,也正因为此,整座村落都显得十分安静。 然而这样的安静乃至于祥和全是假象,这些靠放牧而生的村落,本来逐水草而居乃是最适宜的生活形势,但他们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在茫茫草场之上定居,还建立起类似这些木楼一般无法轻易移动的建筑,不只是因为村落中居住的大多是老弱,还因为这城外的潜规则而已——游者们劫掠的规则。 村落给予老弱妇孺以遮风挡雨之所,同时也让他们成为了任游者们宰割的鱼肉,曾经不是没有试图迁徙之人,不过他们的结局往往很悲惨就是了。 缺乏足够的体力和战斗力,在城外这茫茫不知边际的土地上,就是最肥美、且不用讲丝毫规矩的猎物,当流了足够多的血,这些村人都开始安于这类似于被圈养的现状,不论是被城市圈养,还是被一个区域的游者圈养,至多不过是被游者圈养偶尔会遇见杀鸡取卵的情况而已。 渐渐地,这些村落之中的人便开始了麻木,而那些大多在年轻时做过游者的老人,则是在这份麻木之下更多了几分自私的阴狠。 比如现在,柏秋寒走进这村落之中,从帐篷里、木楼中射出来的视线的主人,就是这样的老人,至于妇女孩子,身子稍强健一些的便要承担放牧的职责,至于弱些的,便要生火做饭、照顾起居。 而村中的老人都是互通气息,对女子孩童看管也是极严,就算有想要反抗之人,往往还没有找到一同行事者,就已经被这些还剩着些许年轻时狠辣的老人们抓住杀死。 久而久之,游者与村落以及村落里的成员阶级便已经固定,这种勉强能过得去的生活持续了不知多少年,也许还会一直继续下去,直到这个世界的尽头。 柏秋寒曾对这些人有过同情,然而他现在的目光中却只有厌恶,快步走到村中相对较新的一栋木楼之前,他毫不客气地将门踢开,居高临下地望着先前还在窥伺他的三名老者。 “我要药、水、食物,还有这楼,我要用几天。”和这些灵元界人商量是愚蠢的行为,柏秋寒已明悟了这一点,如果不对他们展现力量,他们便会觉得你可欺。 看着柏秋寒嘴角的冷笑,又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道,三名老者显得游移不定,似乎试图猜想这个青年的身份。 “给你们一刻钟准备。”柏秋寒随手一挥,念力便已将面前那张方桌剖成两半。 看着倒塌的木桌,三名老者终于明白,面前这个人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能力取了他们、乃至整个村落之人的性命,这就足够让他们服从了。 “大人稍坐,我们立刻准备、立刻准备。” 三人立刻跪倒在地,而在经过柏秋寒点头许可之后,他们也不敢站起来,就这样爬着从柏秋寒身旁经过,逃也似的出门去了。 柏秋寒扫视了一眼这栋木楼,两层样式的建筑,一层也不过三四十平方米大小,一楼放着几张方桌座椅,应该是充当起居室的作用,通往二楼的路径是一条不算整齐的楼梯,柏秋寒不用看,只是用已经越发强大的精神力一扫,就从二楼物品的形状判断出,那应该是休息就寝的所在,而在那里,还有…… 柏秋寒露出不屑的神情,抓过一根椅子,就坐在一楼深处,将身形完全暴露在敞开的大门之前,他翘着腿,默默用精神力感知着、观察着这村落的人。 窥伺的目光虽从未断绝,但却没有一人敢于靠近这栋木楼,所以柏秋寒也懒得去找他们的麻烦。 过了数分钟,那三名老者便带着柏秋寒所说的东西回来,这三人想来也是非常惧怕,平时不常活动的腿脚也完全伸展开,个个跑得满头大汗。 “好,你们可以走了,无事不要来打扰我。”柏秋寒念力一动,便将三人手中之物招到身前,然后不咸不淡地说道。 三人见到柏秋寒这一手,又是一惊,但哪里还敢多留,立刻便俯身倒退离去。 柏秋寒用清水洗去伤口上的脏污,再用白布拭净,然后抹上那不知道什么成分、但好歹有些杀菌作用的药草,感受着腰间传来的阵阵清凉之意,他就知道,伤处已经无虞。 虽然很想立刻修炼,但却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柏秋寒处理。 踩着摇摇晃晃的楼梯,柏秋寒走上了二楼,入目所见乃是一张宽大的床榻,起码可供五六人安睡,其后还有几个用木板隔出来的小房间,不过房门却是紧紧闭上,看不见里面。 柏秋寒的目光却放在那张大榻之上,那里有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正用惊慌的眼神看着他。 比起柏秋寒曾看到过的村落的孩子,这少女显然营养要好上那么一些,至少没有那种面黄肌瘦的感觉,甚至于那张能说得上是清秀的小脸还颇为白皙,而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从她那散乱的衣衫语和颈上的淡粉色痕迹上,便可以很轻易的得出答案。 不过是村落中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剥削,或者说是另一种交易,少女通过付出自己最后、也是最宝贵的资本,来获得足够的食物、足以遮风避雨的住处和免除劳动的生活,虽然这种交易也许最开始不是她自愿进行的,但从她那已看不见任何抵触情绪的双眼中,就能明白她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先前楼下的动静显然无法被这薄薄的木板所隔绝,所以少女在短暂的惊慌之后,稚嫩的脸上就做出了在柏秋寒看来一点也不适合的妩媚神色,那凌乱的衣物在那双瘦小的手下也似要被逐渐解下。 “你也出去。”柏秋寒并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但对这么小的孩子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不就等同于犯罪? 虽然柏秋寒的思想比起之前显然已有了改变,但底线还是有的,所以他只是冷冷地发出了驱逐的命令。 少女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楚楚可怜地看着柏秋寒,似乎不想离开这个她用身体换来的安稳所在。 少女的眼神又让他想起了那个少年,他执意想要跟着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眼神呢? 柏秋寒觉得应该是时间太久所以记不清了,不过无所谓,这些事情毕竟已经抛诸脑后了,所以他没有说话,只是抽出腰间的横刀,让那冰冷刀锋反射出的光芒映在少女的脸颊之上。 少女面色瞬间如纸般苍白,她不敢再看柏秋寒一眼,也不敢再做什么多余的动作,从床上翻滚下来,连鞋也不敢穿,便跌跌撞撞地从楼梯下去,其间自免不了摔倒,但柏秋寒却是视若不见,直到确认少女终于走远,他才终于将横刀放在床榻之上,叹了口气。 “应该就是这样的,只要向着我想要的……结果。”柏秋寒感觉自己心中好像多了些什么,又好像失去了什么,但他只能相信,眼前的道路不会再错。 解下襁褓,将小叶唤醒后喂以吃食,柏秋寒便沉浸入修炼之中。 淳于风军营曾经驻扎之处,一个相貌平凡的青年男子正看着地上才扑灭不久的火堆,在他的身后,有三名游者匍匐在地,对着他的背影瑟瑟发抖。 “若我没猜错,应该是从映城脱离的那些人,和他们交手还只是负伤退走吗?”男子嘴角微微挑起,“明明是外域之人,怪不得盟主大人会感兴趣呢!” 青年男子背负修长苗刀,周身灵元如火般炽烈,正是前不久才突破到灵元脱体境界的游者联盟长老郑文坚。 而那几名游者,却是前几日被柏秋寒夺了帐篷财物、仓皇逃窜的三人。 他们之中尝试偷袭那人,最开始就想到柏秋寒就是面前这位游者联盟郑长老发出画像要寻找之人,想要独吞功劳的他选择铤而走险,却被想保全性命的另外两人擒下,还险些为柏秋寒留下的映城货币大打出手。 最后一切的事实还是在生命的威胁下被抖露出来,所以郑文坚才会得到消息,来到此地。 “你们知道的都说完了?”郑文坚回过头,俯视着三名游者。 “长老大人,说、说完了。”在郑文坚的威压下,三人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嗯,我记得附近,应该有几个映城管辖的村落吧?”郑文坚显然对稀少的情报感到有些不满,于是又问。 “是的是的!”这三人虽然在游者中都算是最底层的存在,但好歹附近的地理关系还是清楚。 “带我去。” “这……”三人有些迟疑,他们终究还是要在这一带混的,以他们的实力,势必不敢得罪映城下辖村落,可听郑文坚话中之意,这位长老此行的目的只怕不善。 “带我去!”郑文坚由重复了一边,只是这一次,如血的灵元已漂浮在三人头顶。 于是三人不敢再有任何迟疑,将郑文坚向就近的村落引去。 第一百零六章 炼心 柏秋寒静不下心来。 修炼近半日,腰部的伤口虽未痊愈却已贴合,精神力和真气乃至体能也完全恢复,但他就是无法将身心投入到筑道第二步的研究中。 经历了第一步的死亡难关,就算明知第二步的难度较低,他也不敢凭着此时的心境去尝试。 只是他不论如何也不愿承认,自己心绪已乱的事实。 所以他并没有就此从入定之中醒觉,而是将意识沉入了那在他识海之中存在可不短时日的《炼法真诀》里。 柏秋寒从未真正去研习《炼法真诀》。 在那场变故中,为了对抗丝可萝丝而学习的炼神冲击,倒像是这功法响应了他之所想,自动为他找到适宜的精神力技巧,而在跟师父修炼的几天,两门秘技则是黑袍人为他挑选的。 这功法之中,尚有无尽宝藏等着他发掘。 那悬浮识海之上、如太阳般地小小光点中,隐藏着大量信息,但随着柏秋寒意识的进入,这些信息却并非爆发似的被吸收进识海,而是像计算机索引页面一般展现在柏秋寒面前。 《炼法真诀》共有九大篇章,柏秋寒最熟悉的,自然是包含了修行功法的《炼法》篇,不过不知是有保护机制还是别的什么,现在柏秋寒能看到的,仅仅是到血气化精境界的真气流转路线。 另外八篇包括:《筑基》,涵盖精神力冥想之法以及其三大境界,气血搬运以及熬练肉体之法,这些倒是黑袍人通过直接教导柏秋寒以及直接教导柏秋寒的身体的方式教予他了; 《技法》,内有秘技和精神力技巧,以及柏秋寒目前还无法阅读的所谓“道法”; 《桎梏》,包含各个境界突破时的一些难点以及少量用以参考的前人经验,当然柏秋寒现在能看到的也就是突破脱胎换血境界前的要点而已; 《筑道》,被诸多练气士称为邪道,在这功法之中却被单独列为一篇; 《阵道》,讲述阵法原理,并介绍有诸多阵道的布阵之法,不过现在的柏秋寒却只能看到总纲和基本原理,具体的阵法却是一个也不能得见; 《丹器》,炼丹炼器之法,现在柏秋寒是完全无法阅读,似乎这《炼法真诀》也会根据柏秋寒的境界评定他能阅读的部分,以防分心; 《异象杂篇》,天地间各种异象,及山河宝地的勘探等等内容无所不包,正如其名,乃是“杂篇”; 最后则是总论部分便显得语焉不详的《炼心》篇。 “以此法可磨练心境,不使为其势所摄?”这句话说来等于什么都没说,反而使得他有些好奇,而当他发现这一篇竟可以阅读的时候,他的好奇心就更压制不住了。 想着既然可以阅读便应该无事,柏秋寒又让意识进入了《炼心》篇中。 仿佛天地倒转,日月重塑,当柏秋寒醒过神来,他已不在灵元界的村落中,甚至不在他所熟知的任何地方,入眼所及,乃是碧海蓝天,绿树骄阳,脚下金黄的沙滩似乎还隐隐传来热意。 脚? 柏秋寒试着将视线往下,却没能看到自己的肢体——在这里,他没有实体,仿佛是本来就不存在于这片时空的东西,他试着发出声音,但没有发声器官的他又怎么发声? 他又试着将精神力蔓延,但任凭他怎么努力,却也无法像平时那般感应外界。 只能看着,宛若过客。 就在柏秋寒感到不知所措之际,蓦地,有一人从他身旁走过,然后便是十人、百人,柏秋寒想要叫住他们,却意识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但随着他心念一动,他又突然出现在了高空之上——然后他明白了,在这个地方,他似乎凭借心意就能去到任何地方。 环视周围,只见刚才那些“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的身旁,柏秋寒无法确定他们是否人类,因为在此刻他的视角看来,这些人都是一片模糊,就像…… “高位面生物?”柏秋寒想起了某种可能性,而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那模糊的感觉却突然消失无踪,而他终于能看清周围人们的模样。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高有矮,他们大多和柏秋寒认知的人类有着相类的样貌,不过那些颜色自然、浑不似染出来的各色头发和某些人头顶的尖角、背后的翅翼以及不属于地球任何时代的衣着风格,又昭示着他们并不是柏秋寒认知意义上的“人类”。 柏秋寒能在这些外貌各异的“人”身上感受到强大,那是他在地球上所见的练气士无法比拟的强大,若说丝可萝丝之流在他看来宛若高山,那他们每一个在柏秋寒眼中都如那浩渺星辰,明知其有万丈光芒,却遥遥不可捉摸。 然而如此强大的他们,此时脸上却尽都是是期待之色,他们的目光都看着一个方向,于是柏秋寒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却见空无一物的天空中,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两道身影。 这两道身影同样笼罩在一片模糊之中,他们悬浮在这天宇之上,似毫不费力,而随着柏秋寒心念一动,他们身上如迷雾般无法理解的模糊也同样褪去。 那是两个年轻男子,从外观上来看,他们和地球上的人类并无甚区别,甚至发色都是相同的黑发,两人身着十分随意,都是短袖以及较为贴身的长裤这种容易活动的着装,他们的样貌以正常审美来说只能是普普通通,但在强大而高渺气息的萦绕之下,却又显得卓尔不群,一瞬之间,就连在柏秋寒身周那些强者们的气质都被比了下去。 “人族大能们通天一战,自当化作人形观战以示尊敬!” “是的,我们这片星域,终于能看到打开那天生枷锁的希望了!” …… 隐隐的,柏秋寒听见了身周诸人的话语,他们用着一种柏秋寒无法理解、也从未听过的语言交流着,但不知为何,这些话语中的含义却似通过精神力传达到了他的意识之中。 从这些人的对话中,他大约明白那两人在此是为了战斗,只是场间却并没有什么剑拔弩张的气氛,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 那两人也开始了对话,虽然相隔极远,但他们声音却还是通过精神力的“翻译”到了柏秋寒的意识之中。 “希望我二人之战,能够让所有人看到前方的路!” “如我们一战都无法突破新的境界,那只能说明这片星域就只能如此而已了。” “如不见前路,灾劫来时,万千生灵,其既往种种皆为空谈,我们不是尝试突破,是必有一人要突破。” “破尽一切道,其源头为何物,真是想看看!” “所以,即便是你杀了我,还是我杀了你,都不会有任何怨念。” “能放手一战,哪怕星辰崩毁,我很高兴!” 两人的谈话间,或有叹息,或有失望,或有悲壮,或有洒脱,既有求真之心,又有狂放之意,这是两人均将身心调整到了最佳状态,将为了他们口中“星域”的希望展开战斗。 两人的气息交缠,本来平静如处子的海浪,却突然化作噬人的妖魔,风浪大作,天际边缘,宛若蓝色巨人般席卷天地的海啸扑面而来,将本自晴朗的天空也染上了暗色。 柏秋寒感觉不到那令天地色变的狂暴能量,他所能感觉到的,只是属于那两名强者无上的气息压迫,然后他的意识便陷入了黑暗。 睁开眼睛,柏秋寒立即发出精神力扫射四周,却发现他还是在那小木楼之中,小叶在他的身旁安睡着,淡淡的月光从窗格之中洒落床前,在地面显露出斑斓之影。 刚才的一切都仿若梦境,但柏秋寒明白,那不是梦,只怕是记录在《炼法真诀》中,宛若影像一样的战斗画面。 不过和仅仅只是光学成像的录影不同,柏秋寒可以以意识体的形式参与到那记录的场景之中,虽然只是记录,但那其中强者们的气质与气息却仍然存在,如能在那场惊天战斗中稳住心神,的确是对内心的淬炼。 “原来如此,这便是炼心么?”虽然只在那两名强者战斗开始之后的短短数秒,柏秋寒的意识就承受不住强大的气息压迫而被湮灭,但柏秋寒却感觉心中反而宁静了一些,真气的流转似乎都比先前要自如了。 他知道这是错觉,但对于心烦意乱的他来说,这或许是唯一的开解之法了。 于是柏秋寒再次将意识沉浸入《炼心》篇中,然后又看到了相同的场景…… 这一夜,柏秋寒不知进入了那个世界多少次,只是每次都在战斗的初始阶段就被湮灭了意识,不过他也不是没有进步,比起第一次,他算了算起码是多坚持了两秒,而就是这两秒的时间,也让他心中那莫名的烦躁又少了一些。 但柏秋寒仍无法静下心去参悟筑道的第二步,他仍觉得自己很清醒,不愿去承认被其他情绪扰乱了内心,在识海深处,他的潜意识也知道这样下去非常危险,然而他无法解脱,至少现在的他,无法凭自己的力量从那异样的情绪中挣脱。 阳光照射进来,柏秋寒再次压下了心中的波动,做出平常的表情来。 抱起仍在熟睡的小叶,柏秋寒走下楼去,感受着屋外众多的气息,他叹了口气,推开了房门。 至少有二十名老者战战兢兢地站在屋外,站在最前的是昨日被柏秋寒驱逐的三人,在他们身旁,那名少女也垂首而立,只是不时偷偷抬头打量着柏秋寒。 “你们有事?”柏秋寒皱起眉头,并不想和这些人做过多交流。 “这位大人,请问您……”有未曾见过柏秋寒实力的老者便尝试问话。 “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村落生活艰难,想要大致知道柏秋寒身份以及是否会引来其他无法抵抗的威胁,这倒也无可厚非,但在内心中已对这些灵元界人失去所有耐心与信任的柏秋寒,却是想听他们将话说完的想法都没有,直接怼了回去。 柏秋寒的话语中夹杂着精神力的威慑,那名老者登时被吓得面如土色,连两股的战栗都无法停下来的他,哪里还有力气接着问下去。 看着面露恐惧之色的老者们,若是原来柏秋寒或还会出言宽慰两句,但现在,他却只是冷哼一声,转身便要回到房中去。 “大……大人……”有些沙哑的声音显得颇为稚嫩,怯生生地在柏秋寒身后响起。 柏秋寒转身看着那少女,在她的眼中找到了恐惧、惊艳和充满欲望的光。 “那……那个孩子,应该需……需要照料吧,我可以……” “不用!”柏秋寒断然拒绝,而后再不看这些人一眼,转身回了屋子。 少女一脸绝望地迎接着老者们不怀好意乃至痛恨的目光——她刚才的行为,已无异于是对这些老者——她的主人们的背叛,幸而遭到了柏秋寒的拒绝,否则这小丫头还不站到他们头上去了? 思及此,老者们眼中的恶意渐浓,而被老者们拖走的少女不知道她接下来会受到怎样的对待,但她却自认为很清楚,导致这一切的是什么人,所以她死死地盯着那紧闭的大门,眼中的绝望渐渐变成了怨怼。 感知着外面所发生的一切,柏秋寒心中好像一直有个声音在跟他说这样做是错的,这和他所厌恶的、将绝望散播出去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但他又告诉自己这是必须的,所以他压下了内心中的声音,在简单的进食之后,再一次将意识沉浸到《炼法真诀》中。 也许只有强迫自己修炼,他才能从发生过的事情中逃离,只是这样的他,又能逃到什么时候呢? 这对于他来说,才是真正的“炼心”吧! 第一百零七章 来路不可见,去路不可追 柏秋寒又将精神沉浸在《炼法真诀》中整整一天,除了吃饭喝水以及给小叶喂食以外,他再没有一刻醒来,也只有沉浸在对功法的钻研之中,他才能忘记外界的烦扰。 《炼心》的世界他又去过多次,但停留的时间却已经很久没有增加了,他对那场战斗的记忆,也仍是停留在开始的阶段。 此路不通,他又选择阅读了《技法》,不过没有去再学习什么秘技,现在他身负的两门已是经过黑袍人精心挑选、值得他再精进的秘技了,所以他试图再修行精神力运用的技巧。 精神力的技巧繁多,不仅仅是用来杀伤他人灵魂,也有念力这种改变自身力量形态的运用方式,而这所有的运用方式,被统称为灵艺。 艺,是技艺之艺,也是艺术之艺。 哪怕是对于练气士这种可以说已超脱物种论的人群来说,灵魂、或者说精神也是一张纯白的画布,是比所修炼的真气或者斗气之流更加难以理解、难以修习的力量,在这样的画布上作画,某种意义上讲的确是一种艺术。 柏秋寒的识剑,是精神力进入灵识凝化的境界之后的附带品,还算不上灵艺,饶是如此,却也让不少修为相当的对手吃了亏。 而凌星雪所教授的念力运用、精神力爆破以及柏秋寒自己所学的炼神冲击,则都可以归到此类。 按道理来说,以柏秋寒的精神力境界,只要不是对修为有硬性要求的灵艺,他应该是一点就通的,就如炼神冲击,虽然本身是运用相对简单的灵艺,但他能在瞬间学会,足以说明他在精神力上的强大。 然而这一日下来,柏秋寒却连一种灵艺也不曾掌握,哪怕完全可以理解精神力的流动方式,也能理解这灵艺的原理,但就是无法使用出来,尽管这些灵艺大多比炼神冲击这样的舍身攻击更加复杂,但却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柏秋寒又一次感到了烦躁,连入定的状态也无法维持,醒转过来。 下地将黑袍人所传授的拳术打过一遍,柏秋寒心中的烦躁才终于平缓了一些。 只是练着这自小便会、宛若刻在骨髓之中的拳术,离开原本世界已经快两个月的柏秋寒,不可避免地升起了思乡之情。 虽然心中知道,在那边的世界不过只过了几个小时,但对于柏秋寒来说,这两个月的经历却是切实存在的。 想到在这个世界还要停留数年,柏秋寒也明白为何师父来临行前提醒他要守住本心了,而现在的他…… 柏秋寒又将招式不多的拳术打了一遍,将那些念头狠狠甩掉。 “但华夜前辈在这已停留七千年,尚能守住本心,我也可以,我也可以……” 柏秋寒在心中拼命对自己说着,迫使自己相信着,但有些东西,是无法欺瞒的。 所以柏秋寒的下一招出了纰漏,明明应该踢出的腿却只抬起了一半便衔接了下一式,使得柏秋寒失去了重心。 按理来说,不论是运转真气稳住步子还是用念力撑住身体都可以将这小小失误化归无形,但不知为何,柏秋寒却没能这么做,以他的精神力境界来说,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这一切还是发生了,所以柏秋寒就像是刚刚开始修行的初学者一般,狼狈地摔倒在地。 本来只是练拳,未出大力的情况下摔了一跤,并不会对柏秋寒此时的肉体产生什么伤害,但在柏秋寒记忆中,自从八岁时修成识海之后,这种最低级的错误就再也没有犯过了。 这涵盖各类兵器技巧、无比精炼的拳术,乃是黑袍人精心总结所得,在这上面失误,让柏秋寒感到了愧疚以及深深的羞耻,而这份羞耻,最终却转变成了愤怒。 就连柏秋寒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怒,更不知道这愤怒是对谁而生,但他却再也无法维持自诩平和的心境,一拳向面前的墙壁砸去。 拳头在墙面碰撞前的一刻停下了,柏秋寒喘着粗气,本来温和的眼中却染满血色,他心中的愤怒犹在,但内心的理智却告诉他将这愤怒发泄在外物之上不过是逃避而已。 他明白,那是……对自己的愤怒? 然后那一拳砸在了墙上。 不过是木质的墙壁破开了人头大小的空洞,而后龟裂便蔓延到了整片墙上。 夜风灌入小小的房屋之中,吹拂在柏秋寒的面颊之上,终于将他心中的纷乱带走了一些,村中不少房屋亮起火光,显然是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只是当村人们发现响动是从柏秋寒所在房屋发出时,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将灯火熄灭。 柏秋寒感受着房中降低的温度,还是暂时压下心中情绪,作出一副笑容,用被褥将床上小叶裹紧,抱到内室的小房间中。 就在他打算继续尝试灵艺和炼心的时候,楼下却突然传来叩门声。 楼下的门其实没有关,早在柏秋寒第一天来时就将门闸踢断,只是他并不在意,如果外面真有人想进来,一道门闸也拦不住,而以他的精神力,门锁不锁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门外的人却依旧敲着门,声音断断续续,时大时小,显然那人心中也充满犹豫,柏秋寒自不需要看便能知道来者为谁,不过他却没有响应的意思,而是回过头去,将包裹小叶的被褥又掖了掖。 敲门声依旧没有停歇,只是声音在逐渐变弱,而后变得急促而连续。 或许是见良久无人理会,门外之人终于停下了无用的动作,却转而将门推开。 听着轻微而又滞涩的脚步,柏秋寒微微皱起了眉,又用双手强行把眉间抚平。 少女憔悴的面容从楼梯口显露出来,一阶楼梯并不高,但她却几乎是手脚并用爬上来的。 少女从散乱的衣物下露出的肌肤上,无不是淤青红痕,甚至她赤裸的小脚上,有数根脚趾呈异常的角度弯曲着,加之那已经失去神采、已看不到白日里那怨怼之色的双目,不难想象她在这一日遭受了什么样的对待。 而当她看到柏秋寒的身影时,那双无神的眼眸中竟透出两分光芒来。 那是对生存的渴望,也正是这份渴望,让她强撑着、忍受着剧痛爬到了柏秋寒身前。 “大人,您……您的墙壁破啦,我……我可以……为您补上……”少女嗫喏着提出请求,但却迎上了一双明明看不出笑意、却出现在正微笑着的面庞上的眼睛,她打了个寒战,好像要将肺脏都呼出来一般急切喊着,“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求您让我做点什么吧!求您了,求您了!” 然而柏秋寒只是摇了摇头,“你走吧。” 少女眼中的希冀刹那间变作更深的绝望,她又一次望着柏秋寒,希望从中找了些许可能,但她仍旧失望了,那张脸上除了假笑以外什么也没有剩下。 于是她低下头,用已经不灵光的大脑拼命思考之时,她却突然发现了那正在床榻上熟睡的婴孩。 想起那日里柏秋寒对那个孩子的照顾,少女那已快要破碎的内心中升起了令她自己都感到恐惧的想法。 人在绝境之中,不论什么都会死死抓住,所以哪怕是在平时的她看来是愚蠢不堪的决定,她也会毫不犹豫去做。 于是柏秋寒发现,少女没有退却,而是挣扎着站起身来,向床榻上的小叶扑去。 少女的动作慢得可笑,就算是最弱最弱的练气士在这里,也能轻易地阻止她。 柏秋寒不知为何却无法感到好笑,不过他也不可能容忍让这少女伤到小叶,只是他还没有出手,少女的身形就突然停滞下来,然后那娇小的身躯便无力地倒在床沿。 幽深的双眸已经睁开,整个灵元界,能伤到这界灵化身的孩子的人或许有,但和这个普普通通的少女绝没有任何关系。 “不要!” 界灵刚刚醒来,就以传音向柏秋寒的识海大吼着。 但“她”却已无法阻止柏秋寒的动作! 少女轻若无物的身体如同羽毛一般飘起,又如炮弹一般狠狠向墙壁砸去,在柏秋寒的绝大力量之下,少女的身体穿透了菲薄的木墙,飞到空中,而后在重力的作用下狠狠摔落在地。 本就饱受折磨的少女,在这样的重创下更已是奄奄一息,只是那股生的欲望还支持着她,让她没有立刻失去意识,无神的双眼望着无月的天空,她稚嫩的生命就如同天边那颗闪烁的星辰一般明灭不定。 这样的响动自然又一次将这不大的村落唤醒,灯火再次点燃,而当见到那少女正无力地躺在地上时,终于有几名老者走了出来,持着火把围在少女身边。 “贱人,总想些不着实际的好事儿,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呸!”一名老者不屑地唾了一口,狠狠骂道。 “这贱人反正也不行了,干脆就弄死了,明天好改善伙食。”又是一人阴冷地说着。 “好,就这样办!” 老者们七嘴八舌地交谈,看似如同家常闲聊的气氛,却是在讨论着对于少女来说无比残忍的未来。 少女的眼中只余茫茫一片,连绝望都不再有,本已无力哀求的她,在寡淡的星光之下看到木楼的破洞之后那双平静的眼眸,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支持着她大喊着:“我只想活着,活得好一点,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然而老者们只觉得少女的声音聒噪,沾满灰尘的靴子狠狠踢在她的脸颊之上,终于让她连最后的力气也失去了。 看着如同死狗一般被老者们在地面拖行的少女,看着那仿佛想在泥土之上留下自己最后痕迹的血印,柏秋寒眼中那份平静、那份他自以为的平静终于还是动摇了。 “想要活下去,活得好一点?”柏秋寒喃喃自语着,“这就是理由?这就是理由!?” “这和野兽一般的理由难道不是错的?难道不是?”柏秋寒低声吼着,想在心中继续强调自己的正确性。 然而错的东西就是错的。 以道德和意识的高点去定义人是错的,彻底否认别人的努力也是错的,但如果自己错了,那谁是对的?怎么做是对的? 不明白, 不明白。 不明白! …… 那么…… “灵元界是错的,这个世界就是错的,所以这里的人不值得相信,所以他们错了,我应该恨的是他们,这不是很简单吗……对,很简单!” 结论扭曲而疯狂,但柏秋寒自以为看清了前路,并对此坚信不疑—— “如果我错了,如果怀疑自己,我怎么可能模仿出师父的势?”——他刻意忽略了,在那短暂的明晰之后,他就再也不能使用那份势了,而在他内心薄弱之时悄悄将他改变的、或者从开始就在影响着他的内心的,又是……? “不要,停下来,停下!” 界灵试图传音,但柏秋寒却恍若未闻,只是用充血的眼睛看,看向那拖着少女、背影渐行渐远的老者们。 噗通, 噗通, 噗通…… 那是人的头颅掉落在地的声音,几名老者的脖颈上留着光滑的断面,而后鲜血从断裂的血管之中喷洒而出,直冲天际! 弥漫的血腥气息刺激着人的鼻腔,而对这股味道无比熟悉的村人们,都从门缝中探出视线,然后发现了几名老者的惨状。 没有人知道是谁得罪了那位大人,但已习惯于被强者欺压的他们终究没有勇气反抗,只是有些人意识到这并不是劫掠那还有潜规则限制的事情,于是这部分人试图逃走。 但哪怕在夜色中,也没有人可以躲过柏秋寒的精神力。 而这些开始逃走的人,在已被莫名情绪支配的柏秋寒眼中,就是他所怨恨之人、阻拦前路之人,而对于这样的人,他早就下定了决心怎么去对付。 随着更多的杀戮,村人们终于失去了最后的镇静,他们开始了毫无目的的逃窜,老者们抛下同伴,自顾自地逃窜,妇人们牵着孱弱的孩童,蹒跚地试图跑向村外。 一切都是徒劳无功,所有人无一例外。 “不要,不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界灵在柏秋寒的识海中呼喊着,那混杂的声音到最后甚至带上了哭腔,“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求你了,停下,求你了!”明明意识深处中还存留着杀死数以万计灵元界人的记忆碎片,但界灵却不想柏秋寒也变成那样的怪物,“她”知道一定是自己在无数次轮回中忘记了某些很重要的事情,只是因为“她”无法想起,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界灵一遍又一遍地恳求着、哭泣着,但是柏秋寒的识海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所以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了。 身不沾一滴鲜血、却周身萦绕着杀气的他,最后来到了那居然还能保有最后一口气的少女身前。 看着那已经开始散大、估计根本看不清他模样的瞳孔,柏秋寒指着那一地的无头尸体,微笑着:“你想活下去?好啊,现在已经没有要杀你的人了。” 似乎是听到了柏秋寒的话语,少女干枯的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她能做的,却只是将肺中最后一口气呼出,然后彻底丧失了气息。 柏秋寒注意到了,少女在最后的一刻,嘴角向上微微勾起了一些,只是她还未来得及拥抱希望,就已经被绝望所吞没。 看着少女的尸体,柏秋寒似乎明白了,又好像没有明白,一片混沌中,他只能确定一点——他已看不见前路,亦无法回头。 第一百零八章 郑文坚的道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柏秋寒看着被血染红的土与草,嗅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就觉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宛若梦境,梦中那个自己仿佛不是自己,却又似是被虚伪的笑意强行压在心底的真实。 “对不起、对不起……” 界灵仍在不住道歉,但柏秋寒并不觉得“她”有什么错,忘记的事情就是忘记了,倒不如说有时可以忘记才是幸福,像他这样精神力达到以识引气境界的人,就算想要忘记,也是无真正法忘记的。 所以他迷茫着、自责着,本来清晰的前路变得模糊,甚至就要断绝。 “这就是师姐背负的沉重吗?” 练气士成长的道路上,终要付出或必须或无妄的代价,而行走在筑道这样更艰辛的道路上,所付出的代价只会变得更多。 柏秋寒在灵元界运气已经不错,至少在尚华夜手中得到了足量灵界源气,但在地球之上筑道的、那位他想要与之并肩、分担各自心中的沉重的好友呢? 看似对一切都能保持平常心的她,应该承受得更多吧,她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坚强,所以才会与他这样的弱者诉说心中的苦痛与罪孽,所以才会暂时放弃了向更高层次的突破,放弃了去触及那个开始脱离了人之概念的境界。 柏秋寒不能停下,不能在这里迷茫,不然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他仍无法改变将要发生的那些他不愿看到的事情,仍会像曾经那样毫无反抗之力,也无法回应、回应那些真正关心他的人的期待,更无法面对曾经的自己。 但心中仍旧纷乱如麻,看不到出路,是以柏秋寒甚至有了强烈的自毁欲望,他只能将意识沉入《炼心》之中,又让自己的意识陷入短暂地湮灭,才终于清醒了些许。 他知道,现在的《炼心》已不是炼心,更像是他在想要逃避时的毒,只有让意识湮灭重置,他才能从烦扰之中脱身出来,然而这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究竟是什么在支配自己? 那恐惧在石龟的封印在安静地在识海之底沉睡,而能让他产生如此剧烈情绪波动的,就只有…… 柏秋寒没有继续思考,他的脸上恢复了笑容,反身上楼,将小叶抱起,轻轻在她耳边说道:“你不用道歉,不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都会!” “哪怕变成我这样的怪物吗?”界灵好像能看到那样的未来,传音之中也显现出了不安。 “不会的,我不会变成那样!”知晓了异样情绪的根源,柏秋寒却没有感到愤怒,反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理所当然之感。 于是他懂了,为何界灵的意志会吸引他,为何界灵在他的身边就不会被怨恨支配。 “你将我的——界灵的怨恨吸收了,我每醒转一次,那份怨恨就会转予你一分,只要我在你身边,你杀死一个灵元界人,在他们心中的怨恨就不会传给我,而是……给你!如果知道会变成这样,我……我就不会……” “然而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我不会放弃小叶,也不会放弃你,何况这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的!”如若不是他对少年的背叛心存芥蒂,即便是那份足以支配界灵的怨恨,也不一定能支配他的精神,只是现在的他还走不出自己加予自己的囹圄罢了。 识海中再无言语,只是那双慢慢合拢的幽黑眸子旁,却有两点泪滴从眼角滴落。 柏秋寒轻轻拭去了小叶脸上的泪水,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她和“她”。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和柏秋寒交手过的郑文坚自然已知道其外域之人的身份,但那因为外域之人才让吃人灵元的怪物觉醒的传说,其传播范围还是主要囿于城市之中,似郑文坚这样游者联盟长老虽然听说过,但却也只是当故事听,并没有将那些传说当真,所以他对柏秋寒的态度,更多只是想与之一战,并将他带回盟中,满足那位大人些许的好奇心。 但他所看到的事情却远远出乎了他的预料,对于游者联盟来说,这样的普通村落已并不是如对普通游者一般是劫掠的对象,尤其是在游者联盟这一任盟主地改革后,对于这些村落的态度也开始变得微妙。 至少在郑文坚的认知中,于游者联盟管辖下的村落里,村民的地位和一般游者联盟成员并无甚区别。 哪怕是在外界,普通村落虽然仍是游者定期劫掠的对象,但也多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血腥事件了。 所以郑文坚感到了些微的愤怒——哪怕最底层的灵元界人活得如猪羊一般,却又哪里是你一个外域之人能凭一己喜怒能随意杀死的? 灵元如火燃烧,而在他身后,三名游者正瑟瑟发抖地跪伏在地。 “你们可以走了。” 三名游者听到这句话如蒙大赦,他们早已领到了郑文坚的赏钱,自然不想再掺和这些灵元界的顶级高手间的摩擦。 郑文坚微眯着眼,用手中重新铸好的苗刀刀鞘有节奏地轻敲草坪,周身灵元渐渐重回体内,而当那如熊熊火焰般的灵元彻底在空中失了踪影之时,他的双眼陡然睁开——其中的战意已臻巅峰。 其时柏秋寒正心驰神摇,直到郑文坚朝自己走来时,他才终于发现这个曾一起合力对敌、而今却怎么看都没有善意的游者联盟长老。 柏秋寒没有问郑文坚因何而来,因为那一身战意就足以说明一切,若换成原来,他总归是要尝试沟通以终止这无意义的战斗的,但是现在,柏秋寒却渴求着这场战斗。 “不要!”界灵想要劝阻,但“她”却已听不到柏秋寒的回应了。 “她”不知道这一战后柏秋寒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她”极力想排除这种未知,所以“她”再次动用了自己的力量。 这一次,终于确切感受到那灵魂深处的怨恨在渐渐剥离,虽然只是意识体,但“她”却感受到了心痛,然而事情并未如界灵想象中那般发展,“她”对郑文坚体内灵元的操控被什么东西阻隔了。 中界山之人看似可以不受界灵的控制,然而那其实是有极限的,他们是将灵元以不同于寻常的方式运转,从而勉强与吸收灵界源气不足的界灵之力平衡,以此躲过界灵的掌控,然而那也只能趁界灵弱小之时,一旦界灵自身也有等同灵元脱体的实力,那中界山的方法就无效了。 然而郑文坚不同,在界灵的感知中,这个男子体内的灵元已经产生了变化,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不是灵元了,对于这种变化,“她”久远的记忆中似乎见过类似的力量,那是…… “小心!” 界灵传音提醒着,但郑文坚手中的苗刀却已经劈了过来。 柏秋寒并没有放下手中襁褓,却不是他不想,而是根本来不及! 郑文坚追求着战斗,却并不追求公平一战,如果不能在战斗中取得最后的胜利,那一切都没有意义,所以他可以为此倾尽手段。 柏秋寒抽出横刀,挡下了郑文坚的劈砍,他虽仅以单手对敌,但这一招却是平分秋色。 “真是如此么?”郑文坚心中一跳,即使先前他便推测出柏秋寒实力又有进境,但真何其交手,感受到那或许比自己还要更强的力量之后,他还是不免有小小的惊讶。 不过这份惊讶不会影响他的战意,而他的战斗也从不依靠绝对强大的力量,苗刀一沾即走,然后便挑柏秋寒护着小叶的左手。 柏秋寒只得举刀防御,然而这只是郑文坚连环攻势的开始而已。 郑文坚的道路,是战斗之道,力量相若,便以堂堂之风对敌,若是力有不逮,则行奇道,以诡胜之。 这在前次交手之中柏秋寒便以为已经明了,但而今郑文坚对自身道路的理解显然又有进益,那把苗刀就如战斗本身,虽此时避实就虚,但掩藏在其后的却必然是雷霆一击。 不能这样下去! 柏秋寒这样判断着,再没阻挡郑文坚接下来的一刀,只是勉强侧身闪躲,让那附着灵元的苗刀在自己胸前留下了浅浅的伤口。 时空扭转,柏秋寒的身影消失,而带着扭曲的刀刃,几乎同一时刻出现在郑文坚身后。 身后似有龙吟,又似有灼热的气息喷吐在后颈之上,郑文坚见过这一招,让柏秋寒当初越境伤了尚清的秘技,面对这样一击,他脸上却并未流露出半分慌乱。 “外域,外域,而今你们不再是唯一!”郑文坚抬起苗刀,在心中低吟。 柏秋寒忽略了郑文坚的动向,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借不到师父的势,借这条龙的势我还是能做到,我要将眼前的路……打开!” 修长的苗刀仿佛弯成了奇怪的弧度,那是其上血红的灵元不知何时凝结成了不规则的晶状,扭曲了光线的缘故。 毫无疑问,这是秘技,至少已有了秘技的雏形! 但这又不同于练气士的秘技,像尚华夜改造的秘技,就算能以灵元驱使,其中练气士的风格依旧十足,而郑文坚的秘技,却是全以灵元催动,如果不是有人教授,那就是…… 自创! 如果真是如此,郑文坚无疑开了灵元界的先河,哪怕是模仿、哪怕还很粗糙,这却是真正属于灵元界的力量! 柏秋寒没有思考这些事情的余裕,裂苍玄劲与郑文坚那化为晶体的苗刀碰撞,于是平静的夜空中,可听惊雷。 苗刀上那由灵元形成的晶体爆散,化作漫天赤红粉尘。 空间扭曲了一瞬便恢复了正常,郑文坚退出十步开外,显然他自创的秘技还不足以正面抵挡裂苍玄劲那超然的力量。 但这并不代表郑文坚输了,因为那些落在柏秋寒身上的赤红粉尘,突然开始剧烈燃烧起来! 突破了柏秋寒护体的念力,这些灵元粉尘中蕴含的能量可见一斑,饶是柏秋寒已经见机极快,可还是在肩头手臂上留下了轻微的烧伤,不过好在没伤到怀中的小叶,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一招对拼让柏秋寒受了伤,郑文坚就如同在战阵之上取得了优势的那一方,便要将这优势扩大为胜势。 他仿佛不用回气一般,又向柏秋寒扑来,柏秋寒是靠着以识引气的精神力境界可以做到这一点,但郑文坚并无精神力修为,更非先天高手,他却又是靠的什么? 无法思考! 面前刀光快若闪电,却不再是开始的虚招试探,而是将全部身家押上、以命相搏的决战! 灵元的粉尘不断掉落,虽没有初时结出晶体时那甚至能和裂苍玄劲碰一碰的莫大威力,那灼热的灵元却也让柏秋寒左支右绌,无法集中心神使用秘技。 前次是柏秋寒以郑文坚为磨刀石磨练技艺,但现在却反了过来,郑文坚在这场战斗中,自创秘技明显使用得越发熟练,甚至随意挥洒间,便有如花粉碎末的灵元飘扬。 这种感觉过于奇怪! 如果说前次交手尚有迹可循,那这场战斗从头到尾便都在郑文坚的掌控之中,没有一点间隙,失误即是战败。 同境界之中,柏秋寒从未被压制得如此之惨,就算是面对灵元更强的淳于风,自己就算抱着小叶保护着那个少年也能将之击败。 但若换成现在的郑文坚,柏秋寒就算不保护小叶,也没有把握能胜了! 第一百零九章 追逃 换做以前,柏秋寒也许早就逃走了吧。 并不是漫无目的而活着的他,早已决定要重视自己的性命。 但现在的他显然不正常,明知是结局未知的战斗,他却继续进行着处于弱势的攻防,在郑文坚越发强大的压力下,他已经不会思考、或者说他已经放弃了思考,此时的他心中只余下一个执念—— 要证明…… 证明…… 证明未曾辜负师父的教导,未曾辜负她的信任,未曾在偏移的道路上渐行渐远,未曾迷失前路,证明…… 执念却无法解脱困局,如果横冲直撞就有效的话,在练气士存在的无尽岁月中,就不会留下那许多无名的枯骨了。 柏秋寒忽略了,或者说故意无视了自己早就明白的道理,放弃了自身的一切优势,彻底被卷入郑文坚的战斗节奏之中。 于是他身上的伤痕开始增多,已远超往日的肉体力量并不能阻挡郑文坚的苗刀,然而渗血的伤口传来的疼痛仍未能让柏秋寒清醒,他只是下意识地挥着横刀,阻挡着攻击、或者阻挡不住,再让沾染赤红灵元的刀锋在他身上留下血色印记。 “……要……” “不要……” “不要这样下去!” 战斗不知持续了多久,以往给柏秋寒带来清醒思维的识海仿佛一片混沌,明明还有充足的精神力留存,但柏秋寒却仿佛是忘了使用的方法,以至于那一直在识海中响彻的声音,也只如同幻觉一般,无论如何也听不真切。 木屋崩塌,帐篷上的皮革被撕得稀碎——这些脆弱的材质无法承受相当于两名血气化精对战的余波,柏秋寒一身粗布衣服已被鲜血浸湿,不断从伤口溢出的鲜血仍在夺走他的体力,但他的左手以及被左手护住的襁褓依旧毫发无损——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有忘记自己最后的坚持。 界灵的传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柏秋寒却还是仿若未觉,外放的精神力逐渐消耗殆尽,他渐渐无法再计算郑文坚的攻势,也渐渐再难以掌握周遭的华景。 他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这种模模糊糊的感觉所带来的失误,对于精神力修为极高的柏秋寒来说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但偏偏却又发生了,不论缘由为何,柏秋寒只能承担自己的疏忽所带来的后果。 随着重心的偏移,柏秋寒再未能挡下郑文坚这一刀,手中横刀被挑飞,随之而来的一掌印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吐出一口鲜血,柏秋寒的身体倒飞而出,他的左手再无力去保护怀中的孩子,襁褓滚落在一旁的草地之上,被惊醒的婴孩发出的哭声仿佛将柏秋寒眼前的迷雾拨散了些许,摔倒在草地上的他,却没有看着正以苗刀向他继续发起攻击的郑文坚,而是透过草叶的缝隙,看着那双眼睛。 希望凝结在生命最后一刻的、少女的双眼,它们已经变得晦暗,就如少女的面庞一般,柏秋寒打了个寒战,他感受到了惧怕——不是因为这双眼睛,也不是因为死去的少女,而是他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惧怕。 被他踩到的少女的尸身似乎在提醒着他,如果他死在这里,那么这个因他而死的少女,以及整座村落,被他失控之下所杀死的老者、妇女、孩童——这所有人的死就没有意义了。 死在这里的人,他们或死不足惜,或只是为了活下去而艰辛的生存着,但无论他们有过怎样的过去,在被他剥夺生命的瞬间,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柏秋寒肩负着他们的死,而随着修炼的继续,这样的肩负只会越来越多,所以他不能就这样沉沦,不能就这样认输,不能就这样死去! 夜色中,婴儿啼哭犹显凄厉。 柏秋寒仍未看到那似乎已经断绝的前路,但至少他已经恢复了冷静,不会再因前事而迷失,也不会再因为内心的破绽而被卷入敌人的节奏了。 郑文坚的苗刀刺了个空,他没有太多的意外地看着出现在不远处、将襁褓重新抱在怀里的柏秋寒,嘴角划过一抹笑容——如果这么简单就结束,未免太过无趣。 “对不起。”柏秋寒喘息着,用低沉的声音轻轻说道——这是对小叶的道歉,对“她”的道歉,对那个少女的道歉,对整座村落被他所杀之人的道歉。 仅是道歉无法赎清罪孽,柏秋寒不会逃避,就算是傲慢也好,他会将这些罪尽数肩负,就如同她一样,如果有一天支持不住,她也绝对会为自己分担的。 来到这个世界,不就是为了追求这样的未来么? 看着眼神逐渐变得清明的对手,感受着身周那好似被监视的感觉逐渐强烈,郑文坚难得地停下进攻,对柏秋寒笑道:“这才有点意思,不然还真是对不起大人的好奇心。” 郑文坚没有掩藏自己的战意,也没有掩藏自己的目的,而已经可以正常思考的柏秋寒,也终于从中捕捉到了什么。 郑文坚的杀意并不强烈,至少对比起映城城主府里面对吴昕时,此刻这位游者联盟长老的杀意可谓是非常稀薄了。 现在那些微杀意,还是因为对柏秋寒滥杀的愤怒。 结合他刚才的话语,柏秋寒能得出一个结论—— “游者联盟盟主想要见我?”自尚华夜那里得知,这三任仿佛从天而降的游者联盟盟主,应该都是她的同乡,也是自身实力远超此界上限的高手,就算被灵元界的规则压制了境界,战斗力也是灵元界最顶级的存在,远非柏秋寒现在能够匹敌的。 这份所谓的好奇对于柏秋寒来说凶吉未卜,但他不愿将自己的命运交到这种不确定之上,何况曾经那太玄宫弟子还觊觎过界灵,谁也不知道其他外域来者对界灵是怎样的态度,柏秋寒就更不可能将“她”置于危险的境地中去。 哪怕总是要和那位盟主接触,却也不是现在、以这种方式去,所以柏秋寒必不可能遂了郑文坚的意,而面对并不是满怀杀意的对手,那么机会—— 柏秋寒的思考速度已经很快,但郑文坚却并不会给他太多时间,甚至于刚才的话语也是他有了见猎心喜的感觉才说出来的。 苗刀之上,赤红的灵元光芒一闪而过,然而郑文坚的刀又挥空了,他来不及去看柏秋寒的动向,颈后竖起的寒毛已经告知了他危险的到来,灵元脱体而出,准确无误地挡下了偷袭的念力刃,也接下了爆散的念力——灵元界人固然难以修炼秘技,但这在相当于血气化精境界就能脱体的灵元,的确也让柏秋寒的念力更难发挥作用。 柏秋寒所求并非伤敌,在郑文坚分神应对念力偷袭之时,横刀已经重回柏秋寒手中,先前的战斗让他流失了太多的体力和真气,好在郑文坚也不是没有弱点的。 横刀之上再度扭曲,柏秋寒以裂苍玄劲向郑文坚发动进攻时,更兼有十余道识剑同时向其攻去。 普通的识剑对于郑文坚这样灵魂凝实之辈并不会有太好的效果,但哪怕是让他分心一瞬,柏秋寒也愿意尝试。 然而那些识剑却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在郑文坚脑海之中,苗刀挥起之时,已再度裹上赤红色的结晶。 激烈的碰撞让郑文坚被迫再退开几步,灵元粉尘却再伤不到已有防备的柏秋寒,空玄碎宇步踏出他,手中的横刀如同附骨之疽般向郑文坚追来。 郑文坚后退的脚步戛然而止,强行承受冲击,让他的脸颊如血般殷红,苗刀与横刀在空中交缠碰撞,迸溅出大片火星。 郑文坚的表情开始变得凝重,他的对手的确发现了他的弱点——灵元不足! 才破入灵元脱体境界不久的郑文坚,其灵元总量自然是不如那些老牌将军或长老的,而柏秋寒虽然只是丹海境界,但偏偏是修炼了《炼法真诀》还完成了筑道第一步的怪胎,尽管真气总量不如郑文坚的灵元,却胜在气息绵长、生生不息,加上比一般血气化精境界练气士爆发力更强的肉体,以总能量而论,郑文坚还是不及的。 之前的战斗,除了郑文坚自创的秘技以外,他也诱导着明显心中有破绽的柏秋寒进入那放弃思考的状态——这是超越秘技的、郑文坚战斗之道的运用,就算以柏秋寒的精神力境界,在心绪不宁的情况下也着了道,只是现在他却再无机会,一旦被拖入消耗战,尽管他的优势仍在,却再也没有十足把握将柏秋寒逼入刚才那样的绝境了。 情势的变化却没有让郑文坚的战意有所动摇,战斗之中情况变化莫测,本就是战斗之道所包含之物,而这已经是他的本能,不需要思考,苗刀紧贴着横刀刀身而过,明明已经到了短兵相接的险地,郑文坚的苗刀刀身更长,理应挥动更加困难才是,但他却反能利用刀身之长对柏秋寒进行反击。 这看似不合理,然而在郑文坚手中,战阵里却有可能发生一切不可能发生之事,柏秋寒也再不会被这样的阵势吓倒,身形几乎和郑文坚贴在一起,刀刃断以诡异的角度向对手的要害攻去。 两把刀再无交击,却比先前任何一刻都凶险,只消一点失手,便是肠破肚穿、身首异处的下场,郑文坚的战意越发强烈,明明灵元已经在减弱,但苗刀上的力量未减半分,好像直到灵元用尽之前,他对力量的控制都不会有半点偏差。 柏秋寒知道自己最终是不可能赢的。 无法做出决定胜负一击的现在,只会被身上的伤势仍在消磨体能,就算是顶级体修的肉体力量,也有耗尽之时,幸而他本就没打算能胜过郑文坚,进行这种于他并无益处的消耗战,目的只有一个! 郑文坚忽觉面前压力一空,即便是他,在灵元大量消耗的情况下,也没有第一时间捕捉到柏秋寒的位置,只是那挥之不去的危机感仍警醒着他,于是苗刀向前劈出,已不如之前强盛的灵元爆发而出,迎下了蕴藏裂苍玄劲的一刀。 再度后退,郑文坚终于感觉到了虚弱,尽管在战斗之道带来的玄妙状态中,他可以如同先天境界一样对灵元有更深的掌控,但他的灵元总量毕竟不足,持续的战斗之下,已经有些接续不上了。 只是柏秋寒呢? 郑文坚露出了笑容,他开始支持不住,那他的对手、在开始被消耗了更多体力的柏秋寒情况只会更加糟糕,像这样对拼的机会已不会再有了。 所以柏秋寒逃了,一招击退郑文坚,柏秋寒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看着夜色中飞奔的背影,郑文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随即变成了愤怒——让他产生这种情绪的,不是柏秋寒逃跑这件事,而是那个他感觉终于可以认真对待的对手,竟然做出了如此愚蠢的选择! 在追击与逃亡之中,逃亡者的压力无疑更大,因为他更加弱小,更需要警惕身后不知何时就会到来的危险,无法有效地休息、无法得到补给,这样漫无目的的逃跑,还不如回头拼死一战得生的几率更大。 郑文坚虽不以速度和耐力见长,但若是能将已是强弩之末的柏秋寒跟丢了,那也不用在游者联盟混下去了。 “不过那个孩子……”想起了先前异样的感觉,郑文坚仿佛觉察到了什么,“传说难道是真的?” 郑文坚摇了摇头,将无用的念头丢开,此刻只要追上去,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于是夜色中,一场追与逃的斗争开始了,而那随着夜风、连最后的血腥气息也渐渐被吹散的地方,也如灵元界数十万年过往中默默消失的村落一般,即将被历史的尘埃所掩盖。 眼怀希望的少女终究未能逃脱她的绝望,而同样在逃亡的柏秋寒,却又能否看到明日的太阳? 第一百一十章 两败俱伤 在不知真伪的月与星那熹微的光芒之下,两道人影正在茫茫大地之上展开着追与逃。 一切似乎正如郑文坚所想,在前面约有百米的那人脚步踉跄,似乎随时都会摔倒,虽然现在速度还算快,但什么时候倒下也都不奇怪。 郑文坚只是慢慢坠在后面,灵元消耗同样不小的他,不会把力量仅仅用来缩短微不足道的距离,他在等待,等待着对方坚持不住的时候。 柏秋寒现在的状态的确非常糟糕,被苗刀切开的伤口、被灵元灼伤的创面都无法愈合,渗出的血液和破烂的衣服凝结在一处,随着奔跑不断以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尽管筑道已经完成第一步,真气在这能量稀薄的环境中也无法得到有效的补充,可以说这是必将失败的逃亡。 但柏秋寒还是这么做了,他安抚着怀中依旧在哭泣的婴孩,同时从怀中取出了满溢灵界源气的元晶。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吧!”小叶与“她”从未同时清醒过,但柏秋寒仍尝试去呼唤“她”。 然后识海之中,响起了“她”的声音。 “我真的怕你醒不过来了。”混杂的声音中满是担忧。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柏秋寒没有想到真能得到界灵的回应,但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这是我的问题,”界灵叹息了一声,“终究是我影响了你,才会变成这样的。” “你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在界灵身上,柏秋寒感受不到任何尚华夜所描述的恐怖,就算是那初时听来毛骨悚然的混合之音,在习惯之后也没有太多影响了。 “我?也许会消失吧。”界灵语气轻松,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事情一般。 “消失!?”甚至顾不得身后近在咫尺的危险,柏秋寒慌忙追问着。 “有什么好奇怪的,作为我根源的‘怨恨’在渐渐消散,那‘我’的意识和这孩子的灵魂渐渐融合也没有值得惊奇的地方,不然你觉得这种情况还能叫醒我?”界灵依旧随意地说着。 柏秋寒无言,支撑界灵的意识存在的根源并不是什么好物,或者说能那支配界灵数千年的“怨恨”被自己逐渐吸收无疑也是在改变灵元界的本质,但和耐人寻味的缘由无关,如果作为代价,要让此刻的界灵意志消失、和小叶的灵魂融为一体的话,那…… 柏秋寒无法说出宁可让“她”重新变成那被怨恨支配的怪物这种话,“她”缺失的、以及现有的回忆中,看不到温度,更看不到希望,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对那曾给予了“她”希望而后又将之剥夺的尚华夜充满怨气的原因吧,所以他无法要求“她”重新回到那样的绝望之中。 但柏秋寒也绝不想让已经开始渐渐熟悉的“她”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只会有“是”或者“否”,“黑”或者“白”,没有中间的答案,亦没有灰色的地带,那是终将到来、且并不遥远的未来。 “有什么好多愁善感的,还是说这个你不喜欢这个孩子,更想要我这种既不是人也不是怪物的东西来掌控这肉身?”界灵笑着。 “当然不是……”柏秋寒苦笑,或许最开始被吸引是有界灵的引导,可他早已无法抛下这个被他取名为“叶”的孩子了。 “所以说,就算融入了这孩子的灵魂,我也不是消失了,过去发生过的事情终究会有痕迹,绝不是因为我的消失就会消亡的。” “可是……” 柏秋寒还想说些什么,却已经被“她”打断,“好了,先解决现在的事情吧,我还不会那么快就消失的,还有时间!” 长长叹息声,结束了看似漫长、实则只用了短短时间的传音对话,柏秋寒知道,这被界灵暂时回避的话题,他或许在不远的将来就必须面对,但也正如“她”所说,必须要先解决眼前之事! 元晶中的灵界源气正慢慢被抽出,注入柏秋寒的经脉之中——能够细致准确地做到这种事情的,也只有界灵而已了。 《炼法真诀》自动的运转,将这部分灵界源气慢慢转化为真气,虽然这转换的速度很慢,但对于现在的柏秋寒来说,无疑如久旱逢甘霖,所以他才敢于将自己放在猎物的位置上——如果猎人没有做好准备的话,那猎物和猎人的身份什么时候调换都不奇怪。 弦月落下,朝阳升起,而后日头渐渐西斜,圆月又度回到高空,两人的追逃就这样持续了一日一夜,郑文坚无数次感觉前方那个青年已经摇摇欲坠,可那人就是顽强地不肯倒下,甚至连两人的距离都没有缩短半分。 初时轻松追击战的设想早早从郑文坚脑中消失,他甚至怀疑只要那青年消失在视野里几分钟时间,就再也无法在这茫茫土地之上找寻到了,同样一日未进食水,使郑文坚本就大量消耗的灵元被又度削弱,所以当银白月光照耀在身上之时,他终于也发现了异样。 太久了! 这场追逃的战斗时间持续得太久,远远超出了郑文坚的预期,他不相信是自己的判断出错,正常来说,早在中午的时候柏秋寒就应该力竭倒下了才对,那么…… “有恢复手段?外域人?在这灵元界!?”郑文坚又想起了那个传说,不,已经经历了的他承认那也许就是数千年前真实的过往,“和那个婴儿有关?” 追击不再有任何意义,情况已经不明了的现在,退去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郑文坚并不打算这么做,他还未达成任何目的,满足盟主大人的好奇心也好、对这场战斗的期待也好,都尚未完成,所以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反而更加兴奋起来。 “原来愚蠢的是我吗?还好,为时未晚!”就算知道自己中计,郑文坚依旧冷静分析着情况,最后得出了结论—— “不能再拖了,就是现在吧!” 于是还勉强维持着体内稀薄真气的柏秋寒,就感到了来自身后的灼热气息。 “半天就是极限了吗?”柏秋寒暗自叹息,却没有怎么感到可惜,胜利不可能永远建立在对手的失误上,何况是如此强大的对手。 柏秋寒定住脚步,回身望去,却见一柄苗刀在赤红灵元包裹下,宛若浴火的神鸟般向自己飞来,而在那火鸟之上,郑文坚身上满溢着毫不逊色于前日的战意,默默地看着自己。 马踏飞燕。 柏秋寒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这个词语,这是被糅合进黑袍人所传的几套拳法中的意境,而郑文坚竟然在和他的交手中领悟其势,甚至在短短一天时间内,又近乎于是新创出了秘技! 无暇感慨对手的天赋,柏秋寒很清楚,郑文坚这一式秘技并非只是赶路用的身法而已,其后还有无尽变幻的杀招。 百米距离,须臾即至,狼狈躲避只会迎来无穷无尽的杀招,何况柏秋寒早已没有了逃窜的空间,所以他只能面对。 横刀在手,其上的真气已十分微弱,就连那空间的扭曲,如不细看都难以发现。 苗刀飞过百米,其力却远远未竭,灵元炽热如火,柏秋寒以横刀劈斩时,似乎都能感觉到那股热度沿着刀刃直达肉身。 裂苍玄劲毕竟是内含无穷玄妙的秘技,那被郑文坚以秘技驱动的苗刀,在这一斩之下,仍是灵元尽灭,远远弹开了去。 但郑文坚早已不在那里,为了避开接下来的攻击,柏秋寒踏出空玄碎宇步,出现在数米开外,然而郑文坚却仿佛知道他会出现在哪里,凌空一脚便如同战斧般竖劈而下。 柏秋寒以横刀相对,郑文坚若不收招,凭他现在的境界,只有断腿重伤一途。 然而郑文坚这看似狠厉的一脚却只是轻轻点在横刀之上,借力而起,再度消失在柏秋寒视野之中。 “感应不到!” 不仅是视野,甚至柏秋寒的精神力也感受不到郑文坚的所在,这固然有柏秋寒此刻精神力已大量消耗的缘故,更重要的却是郑文坚在这两次交手中,竟已慢慢掌握了屏蔽精神力探测的手段! “这就是走上自己道路之人么!”没有去羡慕或者嫉妒的时间,柏秋寒横刀一转,便以刀光护住周身,却不料极为刁钻的一脚正中他的手腕,横刀险些拿捏不住,但柏秋寒同时也抓住了郑文坚的位置,念力刃发出,郑文坚虽从容躲过,却无法再行追击,就在柏秋寒重整阵势之时,那堪堪落地的苗刀又已落入郑文坚的手中。 柏秋寒已经感到深深的疲累,但他知道他的对手同样经历了一天不眠不休地追逃,绝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将横刀交到左手,以受伤的右臂勉强护住小叶,柏秋寒主动向郑文坚攻去。 已近油尽灯枯的两人再无法进行那危险而惨烈的攻防,刀刃相撞间,就连迸溅的火花也比昨夜里要暗淡了不少,单纯的对砍,却是两人已经再无力使用秘技或者腾挪身形的无奈之举。 这场持续整整一天的战斗到了这个地步,已与什么灵元真气、秘技身法无关,变为了单纯的意志力比拼,先坚持不住倒下的一方就是失败者。 带来明亮光芒的圆月不知何时已藏进了云层之中,笼罩大地的黑暗未能遮住柏秋寒的双眼,只是变得空虚的识海带给他的感知远不如平时的敏锐,郑文坚早已不能视物,毕竟他就算再怎么强大,也还是灵元脱体境界,还不能像先天境界那般突破人体的极限,但就算失去视觉,凭借其他感官,郑文坚的刀竟没有慢上半分,显然以往的他也经历过这样的战斗。 好似会永远持续下去的战斗总有结束的时候,柏秋寒不知过了多久,但应该过了很久了吧,至少云层之后月亮再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曦光。 那柄由映城内顶尖工匠所打造的横刀,此刻已布满了缺口,无力地掉落在草地上,因为柏秋寒已没有力气握刀,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只能用僵硬的手臂护着襁褓,躺倒在草地上。 郑文坚没有追击,也没有使用什么手段禁锢他,因为这位游者联盟的长老同样倒在地上,比柏秋寒稍微强一点的,也就是他还能勉强抓着苗刀的刀柄。 没有胜者和败者,也再没有追击者和逃亡者,两人只能抬头望着天空——他们也只能维持着这个姿势,阳光从东边渐渐转移到高空,然而变得毒辣,仿佛要将视网膜点燃的光芒,让两人都偏过头去——战斗终结已经数个小时,这两个在灵元界也是一流水准的高手,现在能做到只有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 柏秋寒从未有这种被抽空的感觉,精神力、真气以及体能都下降到了最低点,若非《炼法真诀》还在继续运转着、将元晶内的灵界源气慢慢转化着,光是一身伤势就足以让他陷入濒死状态。 看着倒在不远处的郑文坚,此刻他只要凝聚一道念力刃,就能取走这大敌的性命,但不说他已经无力再凝聚念力,就算他能做到,又能在此时下杀手吗? 按照目前的情况,应该是有灵界源气不断提供能量的他恢复的更快,但柏秋寒自忖到那时也是无法下杀手的,郑文坚未带杀意而来,如果杀死了他,那也许就将永远陷入深渊之中,沉沦到底。 所以柏秋寒只有默默躺着,等待着事情的变化。 这里的草并不算深,至少不能将两人完全淹没,在一片碧绿的草原上,两人身着的衣物还是颇为醒目,所以有一支马队正向这里缓缓行来,只是现在的两人根本无法看见,不过就算看见了,也再无暇分心去管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被擒 在别人看来,苟一九大概是一个成功的游者。 他只是某个村落姓苟村妇的第十九个儿子,而和普通村落里大部分少年一样,在年幼时,他也被游者掳走以补足物资的差额。 但不同的是,在他被游者们使唤至死或者被卖掉之前,他不仅仅从那些游者手中逃了出来,还趁其与其他游者火并之后,成功将活下来的人反制,掠夺死者的灵元之后,反而成为了他们的主人。 这样的经历,发生在一个普通少年的身上,也算得上是小小的奇迹了。 苟一九却并不满足于现状,以人生的第一桶金为基础,他建立了自己的势力。 随着名声在外,自然不能再叫一九这种名字,所以他自己给自己起名叫建名,苟建名——要在城外建立自己的名声。 灵元界人的寿命很长,所以苟建名以为不能将之荒废,重复的劫掠生活并没有意义,要想达成自己的野心,就一定要有计划和规划,将这漫长的生命都投身到有意义的事情中去。 所以他建立了自己的秩序,对于势力范围的村落,不再采取劫掠,而是以管理的方式——村落种植粮食、畜养牲畜,而他则为这些脆弱的新生产业提供保护,以换取这些村落的产出。 在开始的几年,苟建名当然是赔了——这些村落的产出能养活自身就不错了,哪还有多余的东西。这段时间,他不断承受着来自手下和其他游者们的压力,好在他一直奉行的按劳分配以及不间断的“思想改造”让他的手下还颇有凝聚力,再将击败其他游者所抢掠的物资全部依矩分给部下,才让他勉强支撑了下来。 当一切走上正轨,就到了收获的时候,他所庇护的数个村落开始有了结余,而这些在苟建名身上看到了希望的村民,对于苟建名的看法也不再是骑在他们头上的剥削者,而是带领他们走出深渊的恩人与领导者,借着这份根基,苟建名和轻易地扫除了附近绝大部分游者,他手下的人员,也从初时的十几人,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强大势力。 按道理来说,他已经有了他所想要的名声,但当他真成为了一方大游者之后,他却感到了空虚。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这样思考—— 就算继续下去又能怎样? 即便成为了七大城市、游者联盟那样的存在,他终究会在数万年之后,成为一抔黄土,而他所生存的过的世界依旧不会有丝毫改变。 以他的修为,就算到了游者联盟之中,即便当不了长老,也能混个执事之类的当当,不过这对于普通游者来说极高的地位,对于那时的他而言却已经没有了吸引力。 他想要改变,并真的从身旁的人与事做起。 作为努力的结果,他有了新的野心,他想要的不是游者联盟、七大城市的那样的地位,而是在灵元界过去无数年里或许都没有出现过——理想! 哪怕已过半生,哪怕那也许他永远达不到的未来,但他依旧决定为之奋战。 然而他也必须面对现实,即便在映城与明城的中间地带完成了初步设想,接下来却不可避免的就要触及到城市、以及附近势力强大的游者联盟的利益了。 苟建名的成绩足以让一般人自傲,更有了超越灵元界人的思想,甚至影响着他身周的人、让他们团结在自己身旁。 但在那些庞然大物面前,他们仍旧如纸般脆弱,而今也只能先行巩固地盘,修生养息,饶是设想如此,然而最近游者联盟对于映城动兵之事,还是让他对前景的担忧更甚。 这次出行,虽是以例行巡视之名访查各处城寨村落,却又何尝不是他想借此机会散散心,暂时从更加残酷的现实中脱离出来呢? 哼着不知名的俚歌,苟建名并未纵马狂奔,只是迎着草原上的风悠闲地走着,他的身后是由骑兵和马车组成的马队,那数十骑上的骑手,均非一般游者那用皮革布料拼接的破旧衣服,而是由统一式样皮革制成的皮甲,衬以黑色布衣,腰间挎着的马刀也远非一般游者的兵器可比,光以精气神而论,这些游者已不弱于城市里的正规军队了。 迎面的微风让苟建名的心情舒爽了一些,而就在这信马漫步之时,他眼中的绿意中突然掺杂了其他颜色,他的实力不弱,视力也是极好,自然能看出是有两个人影躺倒在草地之上。 城外类似于火并、追杀一类的事情并不少见,是以在这荒郊野外发现尸体也是屡见不鲜,换做原来,苟建名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然而现在的他心中烦躁,竟而鬼使神差地身后的手下命令道:“走,过去看看!” 看着头领扬起的马鞭,游者们虽略感奇怪,但已经跟随苟建名多年的他们并不会质疑,所以纷纷拨转马头,向苟建名所指的方向行去。 “喂,合作吧!” 听闻马蹄声响,郑文坚突然开口说道。 柏秋寒一怔,却没有想到郑文坚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你应该不想死在宵小之手,还有那个怪……孩子,你是要保护她的吧!?”郑文坚平静地说着。 “要是你游者联盟的人呢?”柏秋寒沉吟一瞬,而后反问道。 “你有选择吗?”郑文坚冷笑。 柏秋寒苦笑一声,心中已承认郑文坚所说,只得低声应是。 马蹄声逐渐停歇,耳边似乎都能感受到马儿打着响鼻喷出的热气,听得脚步声接近,柏秋寒感觉到了被观察的视线,于是他微微抬头,便有一张颇为年轻的男子面容映入眼帘。 这人的脸上虽然经历血与风的洗礼,但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苍老来,他的面容说不上英俊,但某种说不清的气质,却是他从未在其他灵元界人身上见过的。 “活人?” 柏秋寒在打量苟建名,苟建名又何尝不是在打量两人,他没想到这两个动也不动的家伙却并非他所想的尸体,不过短短时间内,他就已看出两人的不凡之处。 柏秋寒一身衣袍是从普通游者上抢来,上面还沾满了血迹与脏污,但那张漂亮而未经历风霜磨砺的脸,却绝非那些在城外摸爬滚打的游者能够有的; 郑文坚虽然相貌平平,但身为游者联盟的长老,身上衣物也是上好布料所制,加上那明显经历过一场大战却仍泛着寒光、一点缺口也无的苗刀,怎么看也不是易与之辈。 “两位是何人?为何躺倒在此?”苟建名心知这两人对于他来说可能是麻烦,但如果要是惧怕麻烦的话,他也不会混到现在这个地位,是以他运足灵元,声音不大的问话中却充满着力量。 柏秋寒微微皱眉,光从这人说话的力量来看,其灵元修为至少是相当于丹海初结顶点的练气士,又扫及其身后骑者整齐的皮甲衣装,他一时也拿不定这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故而只能将目光放在郑文坚身上,想要通过观察这位游者联盟长老的态度来判断情况。 察觉到柏秋寒的视线,郑文坚艰难地转头仰视着苟建名,他默默计算了一下和柏秋寒这一日追逃奔走的距离,从而大致判断出自己所处的方位,然后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阁下可是苟建名先生?在下游者联盟长老郑文坚,我怀中有长老印信凭证,可表身份。”郑文坚勉强扯出笑容,毫无迟疑地说道。 “原来是郑长老,失敬失敬。”苟建名脸上赔笑,心中却是大骇,他没想到,自己还没侵及游者联盟的势力范围,这个从未听闻过的游者联盟长老居然就能猜出他身份。 检查凭信这种行为已无必要,信息量就是判断人地位最好的标尺,在苟建名看来,郑文坚就算不是游者联盟长老,身份也绝不会差到哪里去,但他心中一动,却还是翻身下马,走到了郑文坚身前。 “怎么?苟先生信不过我?”郑文坚面露不愉之色,如果不是虎落平阳,以他的性格,绝不会耐着性子和这个够不上级别的游者废话。 “嘿嘿,郑长老,我这手下还是有几张嘴靠我吃饭,不谨慎点不行啊。”苟建名依旧带着奉承般的笑容说道。 “在下行动不便,请苟先生自行观看吧!”郑文坚别过脸去,心中对这名强大游者的评价不免低了几分。 从郑文坚的神情中,苟建名判断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他又是嘿嘿一笑,从郑文坚怀中摸出一块金属牌子,细细地看了一遍后,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郑长老,实在对不住!”苟建名的笑容显得更加谄媚,他赶忙将郑文坚扶了起来,并帮他将手中的苗刀归鞘,而后又指着柏秋寒,问:“却不知这位是?” “他乃是我盟所要之人,还请苟先生将他擒了,游者联盟定不会亏了你……”郑文坚刚说一般,却见苟建名面露不预之色,又补充道:“此人实力虽然强劲,但和我一战后已是油尽灯枯,嗯,如苟先生帮我,在下个人先传授你一门灵元修炼的功法!” “那就多谢郑长老了!”苟建名大喜,若非扶着郑文坚,势必又要拜倒。 虽然苟建名趁机胁迫的行径令郑文坚十分不爽,但又念及游者大多都是这种性子,郑文坚倒不会升出太多恨意来,不过他还是不免有了这个上了联盟观察名单的大游者只不过是个草包的念头。 “先将他捆了,到歇脚之处的路上,我便将功法说与你听。”自认深知这些游者不见兔子不撒鹰本性的郑文坚,自然而然地摆出了高位者的架子。 “还不来扶郑长老上马车,这么没眼力见呢!我亲自来捆了那小子。” 苟建名大声呼喝着,让两名下属扶着郑文坚,然后从一人手中取了一捆粗大的麻绳,而做着一切行动之时,他脸上仍旧是掩饰不住的喜色,让郑文坚心中对他的评价又低了几分。 苟建名脸上的欣喜倒不是假的,功法对于他这种灵元全从他人手里掠夺过来的人来说,的确是紧缺之物。 灵元和真气,虽都是下丹田修炼的力量,但却和真气完全不同,不似真气只有冲破丹海桎梏之后才能被称为真气,灵元在打开下丹田之前一样可以储蓄在体内,只是未经太多磨砺修炼的人体是有极限的,随着灵元的增多,力量固然变强,其危险也越来越大,最后只有停止掠夺灵元,或者赌一赌,尝试直接打开下丹田,这一步对于有功法修炼的人来说乃是水到渠成,但对于无缘于此的游者们来说,却是九死一生。 即便如苟建名这样的人,在经历那一步时也差点爆体而亡,而就算通过了,也在经络中留下不少暗伤,更是使得他现在的修为无法再进一步。 如果能从郑文坚那里获得功法,不说恢复暗伤有望,就算再往前精进,达到长老、将军的境界甚至于灵元脱体都不是没有可能,何况还可以将之传给自家势力,提升整体实力,好处更是显而易见。 然而让苟建名感到欣喜的也就仅此而已了,在他的谄笑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情绪,只有他自己才知晓。 听得苟建名和郑文坚的对话,柏秋寒就知道那所谓的合作果然是空谈,现在他虽然恢复了一些真气和精神力,身体其实也能勉强活动,但他自忖若是和这数十人为敌还是颇为艰难,如若可以,他实在不想让“她”出手,然而现在,他似乎没得选择了。 麻绳中掺杂的钢丝在反射着阳光,在草地上映出斑驳的影子,感觉到苟建名接近,柏秋寒就欲准备唤醒界灵,只是在看到苟建名的眼神之后,他却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 那带着谄笑的脸上,却有一双无比平静的眸子,眸光映射在柏秋寒身上,在那黑白分明的眼中没有一般游者野兽那野兽似的狡诈,也没有那种看着战利品准备邀功请赏的喜悦,掩藏在平静之下的,是深深的思考。 苟建名从未想要依附他人,他所想要知道的,是如何在左右逢源中逐步达成自己的野心,而这样的人,真会做出刚才那种举动吗? 苟建名接下来的做法似乎印证了柏秋寒的想法,他看似将柏秋寒以粗麻绳五花大绑,实际上柏秋寒却没有感觉到拘束,甚至连小叶都没有被抱离他的身边,而是跟他一起被放在马队最后的敞篷马车之上。 而甚至如果不是郑文坚出言提醒,苟建名连柏秋寒的身都不会搜。 装着元晶的袋子被苟建名找到之时,就连柏秋寒都有些紧张,然而苟建名只是看了一眼,便又塞回了柏秋寒怀中,反而是凌星雪所赠的、那块充满伤痕的黑色手表还让苟建名多注目了一会儿。 “郑长老,没什么特别的。”苟建名将那把横刀收好,却将手表又放回原处,然后对郑文坚喊道。 “那好,你过来吧,我这就教你功法!”郑文坚不疑有他,便低声回应道。 “是,是,多谢长老!” 苟建名大笑着,却又不着痕迹地看了柏秋寒一眼。 这让柏秋寒心头一跳的眼神里没有善意也没有恶意,却又仿佛是看出了什么一般,其中充满变数,就算是以他的精神力,也一时无法分析出这名游者究竟在想什么。 “只能静观其变了。”哪怕心中思绪万千,柏秋寒也只能先开始自己的俘虏生活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转机 由于有马车的缘故,马队的前行速度并不算快,至少柏秋寒身在马车之上并没有感到太过颠簸,加之身上的捆缚本就不怎么难受,以及这些游者还是按时予以吃食饮水、甚至将小叶都照顾到了,一路行来,柏秋寒倒不像是被俘虏,反而像是在旅游一般惬意。 和拘束柏秋寒的马车一样,郑文坚和苟建名所在的马车也在队伍中央,不过和柏秋寒隔了几骑的距离,当然这本就是为苟建名准备的马车就要舒适得多了,不仅是有游者们所追求的厚重,甚至车顶还以颇为精致的花纹装饰,再由四匹骏马拉着,要是里面铺垫再厚些,估计坐在这车上是根本感觉不到在乘车的。 柏秋寒的精神力与真气已经恢复了一些,只是眼下情况不明,他也不敢贸贸然就开始修炼,而且他心知郑文坚对精神力已有警戒,故而他只能全凭听力去探查那两人交谈的内容了。 从一上路,苟建名就仿佛迫不及待般向郑文坚讨教功法,郑文坚自然是想先行修炼恢复灵元的,然而此时毕竟在人家的屋檐底下,就算是他也要先低头,所以他虽然心中不耐,却也只好依照约定给苟建名口述功法。 这马车隔音的效果不错,中间又有马蹄嘈杂,却奈何他们和柏秋寒的距离实在是不远,加之柏秋寒的感官在拥有顶级体修肉体之后又一次被强化,郑文坚所教授的功法要点,几乎一字不漏地进入了柏秋寒耳中。 修炼灵元的功法和练气士的功法自然是大相径庭,若是一般的练气士,只怕是听都听不懂的,但柏秋寒所修《炼法真诀》涵盖之深,虽然柏秋寒未曾真的修炼灵元,但这功法的大致运转路线和修炼的效果他却已了然——毕竟灵元界的修炼是有极限的,只要能理解一些灵元的运转,自然不会听不懂这种粗浅的法门。 郑文坚却没想到自己传功竟还有第三双耳朵听到,是以他仍继续向苟建名描述功法细节,并回答其疑问。 就在这两人谈话间,周围的风景却在悄然变化,柏秋寒侧目所见再不是一片碧绿,草地依旧是草地,不过却隐隐泛出了黄色,而草叶的高度也从先前的只及足踝变成了而今这一尺来高,至于马队所行,则都是常年有人行走而形成的道路,再瞥及周围那些他在映城附近从未见过的高大树木,柏秋寒感觉自己仿佛又来到了另外一番天地。 “差点还以为这灵元界就全是那样的草原了。”柏秋寒自嘲一笑,耳中却又隐隐听到了野兽的嘶吼,他又抬头一瞧,却见数十米开外,竟有一群狮子在撕咬着一具已看不出原形的动物尸体,撕碎咀嚼筋肉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然而马上的游者们却视若不见,就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而那狮群明明发现这边大队马匹和人类,却依旧撕咬着那几乎只剩骨架的动物尸体,丝毫不敢像这边靠近一步——连狮群都惧怕这些游者,真不知究竟谁才是凶兽了。 马队继续行进着,这一路上时不时就有野生动物出没,其中也不乏先前狮群那样的猛兽,只是这些动物不管吃草的也好、吃肉的也好,眼见苟建名的马队路过,都是远远避开,不敢招惹这些人类。 到日头将要西斜之时,柏秋寒才听得那马车之内终于停止了功法的讲习,苟建名再度向郑文坚道谢之后,掀开了厚厚布帘,向行在马车左右的手下问道:“此处到那村落还有多远?” “一小时路程!”就有人回答道。 “差人快马加鞭,说有贵客招待,让他们都把眼睛放亮点!”苟建名不着痕迹地向手下使了个眼色,那游者会意,狠狠一挥马鞭,便纵马而出。 苟建名回到车内,又是一脸谄笑地看着郑文坚,恭声道:“郑长老,我已差人去前方村落备好薄酒为长老接风洗尘,只是这些小地方瓮牗桑枢,还请长老到时不要嫌弃才好。” 苟建名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倒让郑文坚有些受用,他点了点头,道:“苟先生有这份心思,在下怎敢嫌弃,倒是那人实力不弱,虽然现在已成缚虎,但还是要小心其反噬才好!” “哈哈,长老不必担心,我一直让人看着,保管他眼睛都不敢合拢一下,任他本来实力再强,毫不休息又能恢复得几分?”苟建名一面大笑,一面拍着胸膛保证道。 郑文坚皱了皱眉,却又不好说些什么,只能由他去了。 马队又前行了一个小时,村落的影子果然出现在了视线之内,柏秋寒从马车上探出头去,一旁负责看守的两名游者竟似没有看见一般,就任由柏秋寒这个俘虏行动。 柏秋寒心中已越发确定苟建名另有目的,不过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所以他只是默默观察着村落。 比起映城附近,这坐落在原野上的村子占地还要更大,而那些藩篱却也不再是摆设,从那些高大树木采集的木料被削尖了一头,另一头则是深深埋入地下,而光是露出地面的部分就有一人多高,这些树桩的缝隙又用粗铁丝缠绕封锁,显然是为了防备野兽所设,而在这样的环境生活,放牧显然也是高危的工作,是以村落之旁,还有同样用木桩保护起来的农田,就算是那些凶猛的猫科动物,也只能对那厚重的木门望而兴叹。 所以柏秋寒的第一感觉就是,这边的村落比映城那边的要强大太多,当然,是不是环境因素所导致的差异就还有待商榷了。 马队渐渐走进,而那村落的大门也是大开,显然是苟建名先使人通气的缘故,在门口迎接的,除了苟建名手下的游者以外,还有一名瑟缩着站在其身旁的老者以及几名把脸颊用布巾紧紧裹住的女子,想来就是这就是村落的主要人物了。 到了村落之前的游者们纷纷下马,将马匹牵入了村中专门设立的马厩,而那名在村口守候多时的游者,则是殷勤跑到苟建名和郑文坚所在的马车前,将马镫放好,苟建名先行下了马车,而后又将郑文坚扶了下来,虽然郑文坚已恢复了部分灵元,早已不是先前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但这点姿态还是要做的。 看着村落的建制,郑文坚眼底也闪过一抹异色,忍不住对苟建名道:“苟先生,这村子即便比不上明城掌握的那些,只怕也差不远了!” 听得郑文坚话语中的赞扬之意,苟建名却面露窘迫之色,“嘿嘿,不瞒郑长老说,这村子也是近来才被我弄到手的,这些贱民,给他们点好处就会拼命摇尾巴,倒也方便使唤。” “哦?却不知是谁有能力建设这样的村落?”郑文坚面露疑惑之色,要知道,就算是游者联盟所掌控的村子,也不敢说条件就能比这好了。 “还不是那个陈惠嘛!不过这小子最得意的村子还不是被我抢到了手,哈哈!”说到这里,苟建名才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陈惠?”郑文坚隐约想起联盟开会时,不知有谁提过一句,也是联盟总部附近一个游者的名字,只是被重视程度可比苟建名差远了,难道却是被遗漏的人才。 眼见郑文坚面色沉重,苟建名连忙向村落中那几人呼喊道:“你们几个什么眼神,赶紧给郑长老引路,杵在那干嘛?” 村口那老者登时汗如雨下,赶紧招呼附近几名妇人,将早准备好滑竿抬了过来。 被打断了思路,加之心中不喜苟建名这盛气凌人的态度,于是沉声道:“你让他们撤了,我要去看看那人!” “是是,我就让他们走。”见郑文坚不愉,苟建名连忙赔着笑,而后又对那几人吼道,“还不赶快滚,给我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不然当心狗命!” 老者和几名妇人点头如捣蒜,再不敢看苟建名一眼,抬起滑竿,转身便跑回了村中去。 “嘿嘿,长老这边请!”苟建名再看向郑文坚时,却又是一副谄媚的神情了。 阴影遮住了视线,柏秋寒以无神的双眼看着郑文坚和苟建名,不发一言。 “柏兄,现在怎么说?”郑文坚并未露出嘲讽之色,只是平静地问道。 柏秋寒却没有回答,只是别过头去,躲开了郑文坚的目光。 “如此……” 郑文坚沉吟一瞬,忽而运起灵元,一掌便向柏秋寒面门拍去。 这一掌来得毫无征兆,让一旁的苟建名大惊失色,柏秋寒一脸惶然地挣扎着,却似无法从捆缚中脱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掌临近。 掌风将柏秋寒的头发吹得扬起,郑文坚的手掌停在柏秋寒眉心之前,却终究没有落下去。 “苟先生,还请不要给他饭食,一两顿不吃饿不死的。”郑文坚收回手掌,平静的表情中不显露半分情绪。 “好的好的,我定会叫人严加看管,长老还请这边走。”苟建名脸上仍残留着惊慌,似乎被郑文坚爆发出的灵元吓得不轻,就连引路的动作都变得有些慌乱起来。 郑文坚眉头一皱,不再多言,便随着苟建名的指引向村中走去。 “果然是试探!”柏秋寒刚才的举动自然是装出来的,当然他也是在赌,赌郑文坚不会杀死自己,虽然输的可能性很小,但这毕竟是将性命作为赌注押上,而且是在柏秋寒已经恢复到可以自行挣脱这捆缚的情况下,若是在旁人看来,势必难以理解吧! 柏秋寒却还是这么做了,那依旧是他的好奇心在作祟,他想要看看,苟建名究竟要将这场表演进行到什么时候,那个带着小人面具的家伙,眼底的平静可以瞒过别人,却无法欺瞒精神力强大的柏秋寒。 所以柏秋寒愿意去小小地赌一把,如果不看到这场戏的后续、如果不能看到隐藏其后的答案,他的内心便不会爽快。 就在柏秋寒思索间,他所乘的马车便已经被游者们领到马厩之前,游者们解下栓马的绳索,便将柏秋寒和小叶连带空车一起锁进了马厩旁的小屋之中,从头到尾,这些游者都是面无表情,似乎不论是郑文坚的出现、还是一脸谄媚而毫无尊严的首领,都无法对他们的内心产生什么影响。 不过这些游者的表现只能让柏秋寒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而已。 随着太阳落山,屋外逐渐热闹起来,而灼热的空气却无法侵入这黑暗的小屋中半分,只有小叶那细细的呼吸声停留在这片空间中。 “这样才像你啊!”在这黑的寂寥里,柏秋寒的识海中响起了界灵的声音。 “像我?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对未知事物的答案充满好奇,当然修炼也是,想要看到更高的风景不才是你想要的吗?又怎能被路途上的小小挫折所阻挡呢?” 柏秋寒默然,如果听不出“她”的劝诫之意,那他就白修炼这么多年了,然而就算是精神力强如他,也终有一时无法越过的心之高墙。 “想不通的事情可以慢慢去想,但是在这之前,不能将本心都丢失了,就如同曾经的‘我’一样。” “不要……迷失……吗?”柏秋寒笑着,轻声回应道:“我不会再做出那样的事情了,要背负的罪,也许无可避免,却不能将之以为必须,否则只会在不想要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在我消失之前,多想看到你变得足够强大啊,我的……”“她”的最后两个字无比轻微,就算是在他的识海中,却也无法听清。 就在柏秋寒想要问明之际,那被突然推开的木屋大门,却打断了他的问话。 柏秋寒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在月光映照下,门口那张带着些微酒气的面庞上依旧有一双清亮的眸子,而在那双眼睛之中,依旧没有善意也没有恶意,只是这一次,却有了商议之色。 第一百一十三章 脱壳 村落中央升腾的火焰让夜空多了几分炽热的气息,在火焰之上炙烤的羔羊不断滴落着油脂,而简单的调料,则将肥美羊肉的香气抬得更高。 烟火在在空中飘散,不断有村人将烤熟的羊肉割下,盛在碗碟之中,送到郑文坚面前,至于与宴的其他十来名游者则是没有这般待遇,只能自行取食。 郑文坚却无心品味口中的食物究竟是何味道,他的目光放在旁边的空置桌椅上,那个位置的主人已经离席有一段时间了。 一旁负责服侍郑文坚的村女见这位游者联盟长老的脸色越来越低沉,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甚至连斟酒的手都颤抖起来。 酒液有些许洒到郑文坚的衣袖上,郑文坚只是微微皱眉,却不甚在意,显然也不想为难这村女,只是好巧不巧,这一幕却被回到席间的苟建名看到,那村女自然也看到了苟建名的身影,纤细的身体便如筛糠一般抖个不停。 “苟先生,算了。”郑文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苟建名摆了摆手。 “哼,还不快滚!”苟建名狠狠瞪了那村女一眼,喝道。 那村女似是知道自己保住了一命,赶忙向郑文坚一叩首,而后飞跑着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郑长老见笑,这些贱奴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我一定好好调教。”苟建名坐回席位,当即就向郑文坚端酒赔罪。 “苟先生,你这村子……” “陈惠那家伙整的麻烦事,这些贱民除了种地放羊,就是端茶送水都做不好,还非要搞什么循环式的茅厕,放个水都要走上老远,真不知他想干什么?” “哦?” 对于苟建名的抱怨,郑文坚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被那样的眼神盯着,苟建名便心知自己表现得或许太过积极了些,但此时再想改口却也无济于事,于是他干脆继续道:“长老见多识广,却不知见过这等人也无?” “自然是见过。”郑文坚微微点头,却是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苟建名讪讪一笑,也不再问,只是将郑文坚眼中闪过的一抹异色捕捉到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苟建名继续着毫无营养的阿谀奉承,而郑文坚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对于毫无威严的头领,陪酒的游者们却没有露出什么鄙夷之色,只是默默吃着碗中肉、喝着杯中酒,仿佛外界的一切和他们都没有什么关系。 郑文坚看在眼里,心中隐隐有了几分不安,此刻他一身灵元已恢复了大半,食饱力足,不需要也不再打算与苟建名虚以委蛇下去,于是他放下酒杯,站起身来。 “长老可是要小解?我带您去!”苟建名也赶忙站起,谄笑道。 “我要去看看那人。” “什么?”苟建名额角见汗。 “我说我要去看看那人。”郑文坚皱起眉头,“苟先生,怎么,你很热么?” “啊……”苟建名赶紧擦掉汗水,强笑道:“我这修为太低,是有些热,长老要去看那小子?请这边来!” 苟建名的爽快倒让郑文坚有些吃惊了,照此人先前的表现,他本以为这之间或多或少有些猫腻,现在看来难道是他高看此人了? 两人离了席,苟建名又趾高气昂地呼喝手下让其继续准备饮食,才引郑文坚往关押柏秋寒的小屋而去。 一路上苟建名还是阿谀之词不断,也不知是哪里学来这许多话语,郑文坚眉头却是越皱越深,他已然看不清楚,苟建名这副模样究竟是装的,还是此人生性就是如此了。 如果可以,郑文坚很想把心中的烦躁诉诸暴力,但苟建名毕竟从头到尾都没有逾越之处,而他或者说整个游者联盟,却更已不是无法无天的普通游者了。 来到那栋小木屋之前,苟建名终于停止了喋喋不休,而负责守卫此地的十名游者此刻却是东倒西歪地坐在地上,手中兵刃丢在一旁,有几人脸颊酡红,显然是喝过酒的。 眼见二人到来,这些游者赶忙站起身来,不过有衣甲没有穿好的、有兵器忘了拿的,他们歪七扭八地列着队,只是不论怎么看都对不起苟建名那严加看管的承诺。 苟建名脸上挂不住,露出尴尬的笑容说道:“那什么,郑长老,这只是稍事休息,嘿嘿,嘿嘿……” “开门!”不理会尬笑的苟建名,郑文坚只是冷冷对面前的游者们说道。 有几人悄然看了一下苟建名,但更多的人却是根本不等苟建名这个真正头领的命令,在郑文坚灵元的压迫下,纷纷涌到门前,七手八脚地取出钥匙将门打开。 苟建名脸色一黑,郑文坚这番举动显然是没打算给他留面子,但在郑文坚的强大灵元面前,他似乎也只能继续赔笑了。 木屋里的空间一片漆黑,一名游者从一旁的篝火堆中点燃了火把,为郑文坚驱散了眼前的黑暗。 柏秋寒身上捆缚的绳索依旧维持着起先的模样,火光照在他的身上,就能看见他浑身都被浸湿,漂亮的眸子中亦透出深深的疲惫。 郑文坚这才有了几分喜色,至少不让柏秋寒有休息的机会这一点,苟建名和他的手下还是不折不扣地完成了。 “柏兄,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把握能再能有这样的机会,只能出此下策了。”郑文坚毕竟不知道盟主大人究竟为何会对这年轻人感兴趣,是以话语间还是颇为客气。 柏秋寒只是冷哼一声,却不答话。 郑文坚并未着恼,又道:“柏兄在映城有救命之谊,我想盟主大人也只是有事相询,此间事了,必还兄以自由。” “事到如今,你还想和你们有什么良好关系么?”柏秋寒嗤笑道:“早在映城之中,如果不是我手下还有几分本事,也就被你们顺手杀了,不会顾及丝毫所谓情谊吧!” 郑文坚面色一沉,道:“柏兄,我这就是念及情谊,你身边这孩子的身份,只怕不能公之于众吧!” 柏秋寒心中一跳,却没想到郑文坚会有此问,虽然界灵曾对郑文坚用过能力,但郑文坚以此难道便推测出了“她”的身份了?仅仅凭借这流传数千年已经大大变样的传说? 柏秋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索性闭口不言,然而此时此刻,他不说话就已经是给出了答案,所以郑文坚诡异地笑了起来。 “柏兄,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了,希望你好好配合了。”郑文坚拱了拱手,便退出了房间,就像他气势冲冲地过来,只是为了说着两句话一般。 苟建名面露忧色,深深看了柏秋寒一眼后,便跟着郑文坚身后去了。 木屋中又陷入了黑暗,但柏秋寒却早已不再是那副虚弱的模样,而身上仿佛紧紧捆缚的绳索,却已从他身上掉落。 “怎可能受你的威胁!”柏秋寒将绳索束短作长鞭模样,抱起小叶,冷冷地看着紧闭的大门。 “郑长老,郑长老,慢点走诶!”苟建名一面喊着,好歹追上一点也没有减速意思的郑文坚。 “苟先生,你觉得我实力如何?”郑文坚突然问道。 “嘿嘿,自然是灵元界第一流的实力,我这手下几十号人加起来也不是您老的对手。”苟建名落在郑文坚身后半步,笑道。 “那人实力与我在伯仲……不,若非我抓住他心灵上破绽占了先机,只怕还比他逊色一分,这样危险的人物,就算不让他休息,你就让一些乌合之众去看管?苟先生胆子也是不小啊。”郑文坚语气中没有半分责怪,但话语中的责怪意味却已是非常明显了。 苟建名额角冷汗直冒,连连赔不是。 “道歉也无用,现在还好,他似乎还未恢复过来,等到明晨我灵元尽复就会带他离开,今夜还请苟先生想想办法了。”郑文坚直勾勾地看着苟建名,等待着回答。 “那……我亲自去看守?” “就麻烦苟先生了!”郑文坚一口赞同了苟建名的提议,然后再不给其询问和追上他的机会,便消失在夜色之中,留下一副哑巴吃黄连模样的苟建名。 看着郑文坚的身影消失,苟建名脸上那尴尬的神情尽数消失,此时的他,才真正像是一名统领一方的大游者。 “郑长老啊,看来你不是真正想要改变什么的人,你们那位盟主或许是,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苟建名自语着,“至少你的力量,不足以支配一切。” 郑文坚并没有再去参与后续的宴会,而是让游者们将自己带到准备好的房屋之中,开始入定修炼。 夜色渐深,郑文坚的入定已经持续了数个小时,不过在能量稀薄的城外,他也只是能将灵元恢复到全盛的八成水平而已,这让他不禁有些怀念联盟总部那由初任盟主大人建立、又经后来之人不断强化的大阵了,尽管那依旧不如有灵界源气加持的城市,却也足以让游者联盟诞生如此之多的灵元脱体高手。 收回了不可能的想法,郑文坚站起身来,想要出去透口气,然而屋外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出事了!” 郑文坚倏然惊觉,袍袖一拂,脱体的灵元就将大门打开,而那跌跌撞撞逃到门口的游者,仿佛也印证了他的想法。 “怎么了?”郑文坚看了那面露慌张之色的游者一眼,认出了那是负责看守柏秋寒的其中一人,心中便已暗道不好。 “逃……逃了!”那游者颤巍巍地说着,不敢对上郑文坚的眼神。 “逃……怎么逃的?苟建名呢!”即便已经猜到,但听这游者说出来,却也让郑文坚震怒。 “头领、头领他依长老大人所命,不让那人休息,不料那人一直佯装无力,实则养精蓄锐,先前头领刚进房中,便被他偷袭重伤,生死不知,其他人尽皆被其所伤,幸好小人见机得快,连忙过来告知长老……” 那游者还欲说些什么,却已被郑文坚挥手制止,这位游者联盟的长老眉头紧皱,心中所思尽是莫非自己观察有误,才让柏秋寒逃脱? 然而郑文坚也很清楚,此刻想这些问题已经于事无补,所以短短数秒之后,已经清醒过来的他不理会这还在不断喘息的游者,身形已消失在黑夜之中。 关押柏秋寒的木屋前已是一片狼藉,九名游者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不知生死,他们身上的皮甲布满破口,像是被鞭子一类的武器抽裂开来,而他们的兵器这次终于没有放在一旁,但就算他们仍旧牢牢握住手中的武器,却也没有办法阻挡已经解脱束缚的那人。 郑文坚没有救助这些游者的意思,越过他们的身体,他走进了木屋之中,苟建名正躺在那里,他腰间的钢刀甚至来不及拔出,比游者们更加精良的皮甲同样破开了大口,地上一滩尚未干涸的鲜血显得尤为醒目。 郑文坚赶忙走上前去,一道灵元注入了苟建名的经脉之内,苟建名喷出一口淤血,胸口恢复了起伏,才终于缓缓醒转过来。 “多谢郑长老……相救。”苟建名捂着胸口——那是方才中了一鞭一掌的地方,向郑文坚道谢。 “到底怎么回事?” “我刚进屋子,却发现那小子已经挣脱束缚,才一见面就用绳索给我来了一下,然后一掌打来,我就人事不省了。”苟建名苦笑。 郑文坚眉头越皱越深,他与柏秋寒交手两次,对其那迥异于灵元的能量体系也能说得上熟悉了,苟建名的体内,确实残留有那种能量的波动,他所说的倒不似作伪。 “这些外域之人,当真是麻烦!”郑文坚深深地感觉到了外域之于灵元界的莫大差距,但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如果苟建名所说是真,那柏秋寒的先手偷袭都没有要了苟建名的性命,说明他也绝对没有恢复到完好状态,而在这黑夜之中,他抱着孩子又能跑出去多远?又如何在这原野之上隐藏行踪?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 村落里其他的游者们显然已经被叫醒,渐渐向这边聚集而来,郑文坚看着苟建名,似乎想从那虚弱的眼神中看出点什么来,只是他终究没有那么多时间,即便感觉到了异样,他也只能选择先去追击那已不知身在何处的青年了。 没有人敢于阻拦郑文坚,只能任由他冲出村去,而躺倒在地的苟建名,嘴角却已悄然扬起。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请求 “给老子轻点!” 被两名游者合力搬到床上的苟建名不满地叫喊着,而被他呵斥的两人却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其中一人更是低声问道:“大人,难道现在还要……” “闭嘴!”苟建名狠狠瞪了那游者一眼,厉声道。 这两人跟随了苟建名不少年头,深知他的性子,再不多问,只是默默地帮苟建名准备着热水药食。 吼完两句话,疲惫就已爬满了苟建名的面颊——柏秋寒那一鞭一掌,的确让他受伤不轻。 苟建名的眼中却没有半分睡意,目光流转之间,似乎仍在算计着什么。 随着时间流逝,天边已显露出第一丝曦光,苟建名早在手下们的服侍下早已经换了衣物,进了药物食水,躺在床上,脸色倒是好了不少。 他合着双眼,但却并未真正睡去,在这位大游者的计划里,这场大戏还有最后也是最凶险的一幕。 “来了!” 苟建名掌控这座村落已已久,各种风吹草动,基本都能通过各种方式为他所知,何况那人并没有彻底隐藏行踪的意思。 调整着呼吸,苟建名刻意使气息变得紊乱了些,而后静待着关键时刻的到来。 清风微拂,营帐的门帘被掀开,苟建名床前已多了一人。 那人将手往苟建名胸口一探,而明明清醒着的苟建名却恍若未觉,直到那只手掌已经按在他的胸前时,他才堪堪睁眼,只是那眼中的精光已然不在,有的只是惊惧。 “郑……郑长老,您回来了?”性命已操于人手的苟建名,似乎连声音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郑文坚衣衫有些凌乱,身周若隐若现地喷吐着灵元,但从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焦急可以看出,饶是他全力奔驰搜索,面对茫茫原野,最终也是一无所获。 对于苟建名的提问,郑文坚并没有回答,不过按在苟建名胸口的手掌上力量却又更大了几分。 “郑长老,这、这是何意?”苟建名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然而他哪怕是完好状态,也绝不可能从郑文坚的手中挣脱出来,更何况他已受伤不轻。 郑文坚看着面前男子脸上的恐惧,皱起了眉,他不知道这份恐惧究竟是真实还是伪装,如果说是伪装,那未免太过逼真,若说是真实的,不免又有太多事情过于巧合,郑文坚并不愚蠢,相反,能在灵元界这种条件下脱颖而出,他可以用天资绝顶来形容,但他还是不喜欢那些复杂的繁琐的过程,所以他选择了最为直接的办法。 “你老实告诉我,那人在哪里?” 郑文坚逼视着苟建名,他眼神中的意味很明显——不要试图耍手段,否则他绝不会吝惜将自己的手掌往下一按。 然而苟建名好像没有察觉到郑文坚眼神中的危险与那不断减少的耐心,只如筛糠一般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直到郑文坚终于不耐烦,将一股灵元打入苟建名经络,才终于以疼痛让苟建名的身体停止了抖动。 “郑长老,您说的什么……我实在是不知道啊!”苟建名一脸哀求,仿佛都要哭出来了。 郑文坚不为所动,手掌上的力道又增了两分。 苟建名在郑文坚的灵元压迫下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但却没有给出郑文坚想要得到的答案。 苟建名很清楚自己是在赌命,郑文坚只消手掌用力一按,那他所有的成就、所有的理想,都将灰飞烟灭,就算赌赢了,他获得的也只是一个不确定的机会而已。 但他必须要赌,已经到了瓶颈的他,如果不去依附灵元界既有的两大势力,那除了在某次动了城市或者游者联盟的利益之后被彻底抹除外,就不会有其他结局了。 郑文坚口头上说会美言帮忙,但苟建名哪里看不出来这些都是场面话,就算他真的帮忙抓住柏秋寒,最后也不过是在稍晚的时间面临同样的选择而已,而现在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只有…… 苟建名心中思绪万千,但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半分改变,这份伪装他早已熟极而流,哪怕是在面对郑文坚这样的强者,也绝不会有半分破绽。 郑文坚虽然感知敏锐,却终究没有修炼精神力,无法探知苟建名的心绪波动,在长时间的对视之后,他终于还是把手从苟建名胸前挪开。 苟建名大口喘息着,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不过他明白,他已经赌赢了大半。 “郑长老……那小子……跑了?” 这是明知故问,所以郑文坚没有回答,不过空气中弥漫的杀气似乎淡了那么一些。 苟建名庆幸自己面对不是一个纯粹的疯子,只要可以交流,就有斡旋的余地,所以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将这尊大神送走。 怎么才能让郑文坚相信自己的无辜? 表现得无知无能就行了。 愚蠢的人会犯很多错误,却也正因为愚蠢,绝对与算计无缘,这正是苟建名一直展现给郑文坚看的东西。 郑文坚是灵元界的天才,思维聪慧自不必谈,但游者联盟长老的身份,却让他不自觉地小觑苟建名这样的人,所以当苟建名的表现切合了郑文坚潜意识中的观感之后,这位游者联盟的长老也无法避免地遭到了欺骗。 苟建名知道,郑文坚在进来之前,就已经将整座村落探查了一遍,他自然没有发现柏秋寒的踪迹,之所以还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他还想做最后的试探罢了。 “长老……那个,有关联盟支援的事……”苟建名腆着脸嗫喏道。 郑文坚面色一黑,再不想理会这个在他看来依旧如豺狼般贪婪的游者,他冷哼一声,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眼见郑文坚的离去,苟建名瘫倒在床榻之上,冷汗不受控制地浸湿了衣衫,尽管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都还在他的算计之中,但没有人可以算无遗策,与死亡如此贴近的感觉,他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苟建名没有挪动身体,而是闭上了眼——此刻的他,终于能够安心睡上一觉了。 直到日上三竿,苟建名才终于醒了过来,并不充足的睡眠并没有让他感到神清气爽,反而让伤处的疼痛以及空腹感更为强烈,苟建名却既没有运转灵元压制伤势,也没有用放在一旁的药物食水,而是径直走出大帐去。 依照命令在附近待命的游者们,眼见头领出来,赶忙迎了上来,扶着苟建名的手臂。 “有没有异动,附近可曾见到那位的踪迹?”苟建名脸上再无半点面对郑文坚时的谄媚神色,这个受伤不轻却仍旧神采飞扬的男子已无需虚以为蛇。 见到苟建名如此,几名游者也露出了安心的神色,就有一人回答道:“方圆数里之内,暂未发现那人的踪迹。” “是吗,那就好!”苟建名松了口气。 “可是大人,我们有必要冒那么大风险吗,就为了……”有一人问着,而另外几人也都是欲言又止的神情。 苟建名这两日的行为自然会招来下属的不解,只是平时苟建名早就做了各种突发情况的演练,加之这村落本就是苟建名为了那两大势力的人物准备的表演舞台,这才算成功骗过了郑文坚。 “当然有必要。”苟建名叹道:“唉,你们……算了,还是先去看看他吧!” 苟建名脱离了两名游者的搀扶,摆手示意他们散了,几人虽然仍不得其解,但对于苟建名这个领导者信任,让他们遵从了苟建名的命令。 苟建名来到了他的目的地,也就是这村落里用来关押俘虏的小屋,这里已没有夜里的一片狼藉,不过虚掩的门内仍旧是漆黑一片,透不进半点光芒。 苟建名径直走进屋中,打燃备好的火折,将这片空间照亮。 看似空无一物的房间,在苟建名扳动隐藏于角落的机关之后,地下便传来扎扎声响,苟建名走到屋角,将一块地板掀起,露出一段通往地下的石梯。 郑文坚还是如苟建名所想的一样落入了误区,忽略了这个曾经来过的地方。 “是我。”苟建名一面喊着,一面走下地道。 楼梯不长,数秒时间就下到了底,而坐在这不大的空间最深处、那怀抱襁褓的青年,除了柏秋寒还能是谁呢? 虽然有了休息的空间与时间,但柏秋寒也不敢轻忽,维持着精神力的他早就察觉到了苟建名的到来,他抬起眼眸,与面前这个大游者对视着,却未能从那双眼中看到任何情绪波动。 “柏先生不用吓唬我了,我说过我只是想和你谈谈,并没有什么恶意。”苟建名没有逃避那夹杂着精神力威慑的目光,笑着说道。 柏秋寒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回想着昨夜与苟建名的短短对话。 “会帮我摆脱郑文坚?”柏秋寒摇了摇头,“你确实做到了。” 对于苟建名,或者说对于绝大多数灵元界人,柏秋寒都不愿意再投注以信任,但从昨日见面到后来苟建名的作为,却都让柏秋寒感到了好奇——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灵元界人,那些如同兽畜一般活着的游者,竟也有这样的存在么? 所以他决定听一听苟建名所提出的条件,至于这个大游者有没有其他花招,他也不在乎了,休息半日战斗力恢复大半的他,并不会在意苟建名这个层次的威胁。 苟建名走到柏秋寒身前数米,毫不在意地坐下,没有携带任何武器的他,在这种距离上,可以说性命都操于柏秋寒手中。 这是诚意。 柏秋寒感受到了,所以他将精神力外放的范围又减小了一些。 苟建名只觉周身的压力一轻,就知道自己的举动还是取得了成效,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柏先生,是外域之人吧!” 柏秋寒面色一变,刚刚还温顺的精神力瞬间暴躁起来,他默默注视着苟建名,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感觉身周压力又复加重,苟建名仍旧笑着,“柏先生,不用这么警惕,说句实话,这类消息在很多城市中也没有什么管制,花点小钱,就能从那些退休的老将军口中得到个一鳞半爪,至于那些什么传说,我是不信的,就算那真实存在,对我又有什么影响呢?那是身居高位的将军城主们需要考虑的事情,我有我的目标,而达成的前提是我要活着,站着!活着!” “这个世界,还有想要站着的游者?” 这几个月的经历让柏秋寒再度迷失了方向,而那个少年的背刺,更是让他失去了对整个灵元界的信任。 “您生活的地方,一定没有什么危及生命的险恶吧。” 苟建名没有正面回答,而这看似似不着边际的话语,却让柏秋寒心中一震。 “看来我说的没错。”苟建名自嘲地一笑,“所以您看不起我们这样如同野狗一样乞食的家伙也无可厚非,毕竟在您看来,这大概是自甘堕落的行为,不值得同情吧!” 柏秋寒蹙眉,没有回答,也许正如苟建名所说,哪怕他不承认,在潜意识里,他也没有将灵元界人和自己放在同样的高度上。 “您是个骄傲的人,我看得出来,而您也有我们这样的豺犬所缺失的品格。”苟建名说着,同时看向了柏秋寒怀中的襁褓,轻声笑道:“所以我说,您生活的世界、至少您生活的圈子,绝少有什么险恶吧!” “你究竟想说什么?”柏秋寒本以为苟建名此人至多不过是挟恩图报,自己看心情回复也就是了,然而事情的变化却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我想要得到您的帮助。”苟建名恳切地说道:“但在这之前,我须得知道您是怎样的人,如果与传说之中相同,又或与那些城市中人无异,那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为了站着?” “为了站着!” 柏秋寒又叹了口气,“所以在你看来,我是怎样的人?” “我还能在这里与您做平等的交谈,就足以说明一切了。”苟建名笑道。 “你想要我做什么?”柏秋寒承认,他被面前此人的思想吸引了,所以他直奔主题地问。 “帮我,帮我建立属于我的、能在游者联盟和诸城之间立足的势力!”苟建名站起身来,目光灼灼。 “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做到?”柏秋寒感到奇怪,说起来苟建名见到他不过半日,为什么就敢把身家性命押上? “我没有半点把握,但我也没有选择!” 不愿依附、只是借用强者的力量,这在灵元界的常识中完全是异想天开,所以苟建名选择的对象,是来自外域、没有被灵元界的腐朽彻底污染的柏秋寒,这是快要被海啸所淹没的他最后一根稻草。 “就算你达到了你的目的,那最终又和现在你所畏惧、所厌恶的人有什么区别?我又凭什么要帮你?”柏秋寒已然了解了苟建名所想,所以他亦站起身来,目光死死钉在苟建名脸上。 “我不知道!”苟建名摇头,洒然一笑间,使紧张的空气为之一松,“未来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只有天晓得,但至少现在这些为我所庇护的人们,我不想再让他们继续如牲畜一般活着了。我并不想威逼您,也没有这个能力,我只能开诚布公的、将我现在的一切告知,然后恳求您,至于您如何做决定,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柏秋寒沉默了,面前这个男子没有鼓吹理想,也没有发下宏愿,只是想先行做好眼前的事情,一步一步积累下去的他,或许终有一天会到达他想要的未来吧? 初出茅庐即有伟大理想之人,他们有的为之奋斗终生而取得成功,被后世奉为伟人,但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大部分却只是好高骛远,渐渐沦殁。 而如苟建名这样摸着石头过河的,也许会被人称作目光短浅,但这也是是平凡之辈为了反抗命运而做出的尝试。 所以要再信任一次吗? 面前这个眉宇间尽带风霜的游者,好像让柏秋寒背后伤口上的疼痛减轻了一些,让也他眼前的迷雾淡薄了些许。 第一百一十五章 约定 “如果我拒绝呢?”沉思良久,柏秋寒缓缓吐出这样一句话。 苟建名脸上难以掩饰地出现了失落之色,但他还是坚定地说道:“我当然没有本事强迫大人,若不得其他解决之法,最后毋宁一死而已。” “绝不会摇尾乞怜?” “绝不会!” 柏秋寒抱紧襁褓,后背轻轻靠在墙上,嘴角带着苦涩的笑,“我曾信任过这个世界的人,最后得来的却还是背叛,或许正如你所说,我心中还是没有将自己和灵元界人放在同等的地位上吧。” “于是我单方面觉得这不过是可恨之人的可怜之处,从而将所有人定性,这比那些被我看轻的人又强上多少呢?” 柏秋寒仍未释然,但至少可以暂时不去回望,苟建名的话语也许只是无心,却帮他把心中的结松解了些,他恩怨分明之人,所以他站直身子,向苟建名深深一躬。 苟建名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至少知道事情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收起失落,也向柏秋寒弯下腰去。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道路吧。” 不需要什么契约,也不需要什么利益瓜葛,柏秋寒只是被面前这个男子的道路吸引着,只是想要见证那也许波澜壮阔、也许只是昙花一现的未来。 他的决定似乎仍带着象牙塔中的天真,但他并不反感,这世上总要保留一些美好的东西,如果在修炼中逐渐超脱人类桎梏的练气士都不能将之留存,那这个世界未免也太冰冷无趣了些。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苟建名没有问柏秋寒会相助到何时,那些带着怀疑意味的问话未免太不合时宜,除了在才建立起来的脆弱信任上留下裂痕以外并没有任何作用。 “这个村落已经暴露给游者联盟了,虽然我拿他人做了挡箭牌,但要是对情报更了解的人应该能看出端倪来,您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们立刻向其他地方转移。”回归现实,苟建名立刻提出了下一步的行动。 “由你安排。”柏秋寒对于这里的信息了解几乎为零,自然不会瞎指挥。 “不知先生您有什么需求,我立刻差人准备。” “我需要能静修的地方,看来暂时是没有了,不过就算……唉,算了。”想起那夜之后就迟迟没有进境的第二步筑道,柏秋寒也是一阵神伤。 “会有的!”苟建名斩钉截铁地说道,似乎对下一步已经有了计划。 “现在就走?”不驱散前路的雾,一切都是空谈,所以柏秋寒强行平复心境,挤出一丝笑容。 “自然是越快越好。”苟建名沉声道。 柏秋寒晗首,便与苟建名一同来到地面上,而后他惊讶地发现,苟建名手下的游者早已收拾好物资,准备转移了。 昨日柏秋寒尚在囹圄之中,没能仔细观察这座村落,而今看来,这里的村人却与外界大不相同,至少他没能在他们眼中看到那可怜又可恨的麻木。 柏秋寒不由深深看了苟建名一眼,在灵元界,他所见过的、还能带给最底层之人以希望的,曾经只有尚华夜而已。 但尚华夜是外域来客,也是一城之主,见识实力都是此界最顶尖的层次,苟建名崛起阡陌之间,却行着相同之事,似乎密不透风的绝望之中,却仍有裂隙;浑浑噩噩之中,仍有人能够觉醒,世间之事,并无绝对。 也许这次的选择是对的? 就算以柏秋寒的精神力境界,也无法解得没有发生之事,但他隐隐有种预感,这次他真的做下了对未来影响深远的决定。 过不多时,数十人的马队就已启程离开了这座村落,柏秋寒与苟建名共乘一辆马车,想起昨日这个位置还是属于郑文坚的,他便感到了一阵滑稽。 虽然这马车是专为苟建名这头领准备,但也免不了颠簸,小叶在柏秋寒怀中睡着,只是紧蹙的眉头说明她睡得并不安稳。 自从相遇,这孩子就一直跟着他奔波,虽然她的灵魂之中有着界灵的存在,可她的身体却仍只是不满一岁的婴孩,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确实不利于她的成长,所以他真希望这一次,能够完全的安顿下来。 这个孩子的身份似乎让身为游者联盟长老的郑文坚都有些忌惮,要说苟建名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只是他知道分寸,自然不会细问,不过现在柏秋寒显然没有入定修炼的意思,他自然不会让气氛就这样沉默下去。 “柏先生,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这附近一带的局势,以及我下一步的计划。” 苟建名并不是单纯地想要柏秋寒当个打手,柏秋寒也不会甘于当一个没有思考的战斗机器,这是两人未曾交流却天然达成的共识,所以信息的交换便显得尤为重要。 “请讲。” 苟建名也不再客套,大概讲述了自己的出身以及建立势力的过程,便开始讲述这周边的情势来。 在映城与其北的明城势力范围中间,是大片的无主之地,在灵元界,脱离城市管控的地带并非乐土,对于没有力量的人来说更是地狱,但哪怕是这样的地方,也会分个三六九等。 苟建名无疑是层次最高的存在,不论势力还是实力都是如此,但他并没有将这片地带整合成一个声音,所以这片地域自然还有其他的游者势力。 其中最强的就是被苟建名拉出来在郑文坚面前当挡箭牌的陈惠,此人的发迹比苟建名早很多,苟建名还只是其他游者的奴隶时,陈惠就这是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游者之一了。 与苟建名不同,陈惠除了武力强大,行事与一般游者无大差异,稍微好一些的也就是不会做竭泽而渔的事情,还给其势力范围中的村落留了活路,没有赶尽杀绝。 不过这样的人,却也谈不上什么持续发展,不过苟建名虽后来居上,但却一直没有集中力量解决掉此人。 “不是我不能集中力量解决掉陈惠,而是我不敢。”说到这里,苟建名也是苦笑。 柏秋寒默然,从苟建名的叙述中,他自然可以看出,他和陈惠这两人虽然在站在这片区域游者的顶点,但最终不过是在明城、映城以及附近的游者联盟的势力夹缝中求生罢了,这几方势力,随便一根手指,也能将苟建名辛苦建立的基业给消灭了。 是以苟建名必须要维持着这混乱的状态——在他足够强大之前,只是足以和城市以及游者联盟抗衡的强大?这种事请,就算是现在的苟建名,也不敢去想象。 但苟建名依旧努力着,他所掌握的村落城寨都有了自给自足的能力,加之他分出部下暗中驻守,已远远强过灵元界的普通势力,但面对那些庞然大物时,却还是只能用昨日那样小丑般的演出来应对。 “我看似做了很多事情,部下信任我,村落中的人好像也不再如牲畜一般活着了,但是啊……”苟建名抬头望去,却只能看见低矮的马车穹顶,那片蓝天,莫说遥遥无际,就是看也无法看见,“依旧是没有未来的!” 这很残酷,却是现实。 就算思想觉醒,苟建名的出身却决定了他的极限,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武力,那一切都是空中楼阁,就算真能拥有城市级别的财富,在灵元界的顶尖人物眼中,也不过是待宰羔羊,毫无威胁,被他的理想所拯救的人们,最终也只会回到那无边的深渊中去。 苟建名要的不是这样的未来,所以那些在传说中实力强大、而且不会永远停留在此界的外域之人,就成了苟建名最需要的救命稻草。 在城市里悄悄打听着有关外域的传说多年,苟建名也知道外域之人并非善男信女,否则哪会有各种外域之人会将世界毁灭的传说,甚至城市里那些不知道当年之事的将军,也在仇视着外域之人,但苟建名坚信,只要是“人”,那就是可以交流的,尤其是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 苟建名曾和那些疑似外域来客之人接触过,最终得出的结论却是——那之中真有部分是从外域而来,但和传说中不同,这些人更像是“误入”灵元界一般,在自己的世界活动时,不知如何就来到了这里,而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不要说给苟建名以支持,就算单纯在这个世界活下来已经不易,其他的虽有一定实力,不过也远远及不上灵元脱体的程度,是以在小心翼翼的观察之后,苟建名还是只能选择蛰伏待机。 说起“误入”,柏秋寒自然不可能不想起尚华夜,只是苟建名口中那些人完全无法和尚华夜相提并论,连灵元脱体也就是练气士血气化精境界都达不到的,哪怕是柏秋寒都可以轻易战胜,更遑论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经超越了“玄极”境界的藩篱,追寻到自身之道的尚华夜了。 尚华夜说过的“太玄宫”之流,似乎有能够将人送入这个世界的手段,但尚华夜他们又是为何误入这里? 灵元界究竟是怎样形成的,又有怎样的过往? 这些问题也许能从师父口中得到答案,但终究不是柏秋寒现在该考虑的事情,于是在短暂的思考过后,他继续听起苟建名的述说。 一面发展自己的势力,苟建名也时刻注意着维持这片地域的力量平衡,但是他的对手显然不会考虑这许多,陈惠大肆吞并其他游者的势力,而那些实力较弱的群体,也不得不联合起来,以避免灭顶之灾。 慢慢形成的三足鼎立之势,是附近的其他势力愿意看到的,毕竟出兵将这片区域扫平并不能获得太大的利益,还要分出人手管理,不论怎么想都是得不偿失的事情,放任其内耗是再好不过。 “不过我还是有些失算了,”苟建名苦笑,“陈惠凝聚的势力太大,虽然乌合之众居多,平日也是分散劫掠生存,但算起来已有千人以上,我的力量远强于他,但说实在的,我并不想这么快就和他开战,然而那家伙大概不会这么想,最近他手下调动频繁,倒有与我决战之势,我哪怕能胜,却也不免被其他宵小趁火打劫,这还是其次,战事一了,只怕这边的动向,就要引起他人注意了,进退两难、进退两难!” 无需在下属面前维持胸有成竹模样的苟建名,也将自己内心中的纠结与不安倾吐出来。 “所以你要我做的是……”柏秋寒心中已然有数,但还是让苟建名亲口说出来比较好。 “陈惠的手下还是靠他才能聚合到一起,终究不成气候,如果真的无法避免,到时候就请先生出手,可将损失减到最小。” “这不是问题,”柏秋寒叹道:“但困难的是后头的事情吧!” “是,”苟建名点头,“那时我也只能先行将这一片地域的力量整合,如果有时间,就想办法培养一个傀儡和我争斗,如果那些势力反应太快的话……” “就只有打了!” “如若到时事不可为,先生可自行离去,这是我的道路,无需先生来做出牺牲。” 说这句话时,苟建名语意诚恳,至少柏秋寒没能从中听出半点其他的意思,换做这灵元界的其他人,柏秋寒还会认为是对方不信任自己而刻意挤兑,然而若是苟建名这样的人说出这种话,想必心中是认定如此了。 虽只认识一日,但苟建名此人,却足以让柏秋寒做出这样的判断。 “我会帮你,直到我必须离开这世界,或者你认为已无路可走的时。” “那就够了。”苟建名正襟危坐,而后向柏秋寒深深一叩首,“有先生这句话,便已经够了。” 苟建名从未觉得那些外域之人会不计代价的帮助自己,他当然也做过被拒绝的准备——要说他能付出什么,他并不觉的自己的条件能让那些人满意,但看见柏秋寒力竭之时仍不忘保护襁褓中的孩子时,他就觉得,如果是这样的人,一定可以听他诉说吧! 所以他甘冒大险欺骗郑文坚,将自己的性命赌上,也要获得一个交流的机会,而得到这个承诺的刹那,他终于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看到了一丝丝希望。 柏秋寒亦是第一次在灵元界人身上感受到了真诚这种东西,他那被背叛的、一直处于紧张之中的灵魂,好像也终于变得放松了些。 这没有契约的、仅仅只是口头约定的伊始,却又将给灵元界与他的未来带来怎样的改变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逃与桃 由于有马车的缘故,整个队伍的行进并不算快,中午出发,日落休整,直到到第二日正午,柏秋寒等人才终于到了苟建名所管辖的另一座村落—— 这或许已经不能算是村落了,甚至可以叫做城市。 掩藏在崇山峻岭之中的,是水草茂盛的原野,眼前这座百米高的小山,就已经是方圆数里的制高点。 小城便是依山而建,三面高近十米的砖石城墙,与山峰形成的天然防线一起,围下了面积比映城城主府还大一些的土地,一条横穿城市中央的河流为城中提供水源的同时,也在城市周围的壕沟中形成了天然的护城河,而在城墙之上,隐隐可见金属武器在阳光下反射着的光芒。 城门口却没有一人把守,因为那厚重的城门紧闭着,仿佛在说着并不欢迎灵元界的任何人进入这片领域。 至于补给,有水源和背后山上层层叠叠的梯田,就算是这“村落”的规模,应该能做到自给自足了。 而据苟建名所说,先前那座村落是靠近南方映城,而这“村落”则是在他势力范围西北角,不论离映城、明城或是游者联盟的势力范围都是最远的,也是苟建名等人最后栖身之所——这完全是由他自己组织构建的、不应该存在于任何势力情报中的领地。 苟建名最大的秘密,却这样随意的暴露在柏秋寒面前,对此苟建名的回答则是—— “什么藏身之所都是自欺欺人,如果那些人真的铁了心剿灭我,那根本不会有什么秘密可言,而我也绝不会用到这里。” 于是柏秋寒明白,这个藏身之处并不是为苟建名自己准备,而是真到了宁为玉碎那一日,还能有一片小小地域维持着被那些人们微不足道的希望。 苟建名看似很年轻,实际却已经在这个世界活了很久很久,换算成一般地球人的寿命,他已是中年。 虽然力量还在巅峰,但却避免不了要开始走下坡路了,就算他用了郑文坚的功法达到相当于脱胎换血练气士的水准,也不过是将战斗力再多维持一段时间,并不能增加寿命。 努力大半生为之奋斗的事业一旦破灭,苟建名再没有大半生的时间来东山再起,那还不如与之同葬。 悲哀的神色在苟建名脸上一闪而逝,换做了一副笑容,柏秋寒叹了口气,心知自己只怕是这个人最后的希望了。 没有在不合时宜的话题上纠缠下去,苟建名命令手下游者在城外扎下营寨,自己却和柏秋寒以及数名地位较高的游者一块,驾马车驶向了城门。 有苟建名在此,进城自然不会受到半点阻拦,而在穿过城门的那一刻,柏秋寒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这片平坦的土地上,清一色的三层石屋整齐排列着,而靠近城中河流的地方,则是一片片田地,不知是几熟的稻穗正赶上收获的时候,沉甸甸地结成一片金黄。 房屋、田野与河流之间的小径中,不时有人走过,但不管是男女老少,他们脸上竟都带着笑,而在看到那些身着皮甲、手持明晃晃武器的游者时,也并没有躲闪,而是大方地打着招呼。 这放在柏秋寒所到过的灵元界任何地方,都是难以想象的。 而在更远处,柏秋寒能看见,层叠的梯田从山麓和山坡的交界一直延续到山腰之上,本不算陡峭的山地,在人为修整与踩踏之下,形成就算三岁孩童走上去也无半点危险的道路。 石铸的哨所零星分布在山间,而在山峰的顶点,以柏秋寒的目力自然能看到有一片营帐存在,守卫在那里的人,配合另一面未经开发、且更加陡直的山坡,构成了此地最后的防线。 看着柏秋寒眼中的讶异,苟建名面带骄傲地抬高双手,就像要将这整片天地包裹一般。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用世界来形容这座小城或许有些狂妄,但在柏秋寒看来,却并没有半点逾越,与外面相比,这里的确像是在另一个空间之中。 “只道渔人太虚缈,哪知世间有桃源?”柏秋寒轻叹,“苟先生,这是你的世界,也是灵元界人的净土,不论结果如何,你已在这个世界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了。” 苟建名不知道渔人与桃源,却能听出柏秋寒语气中的感动,不过他并未再展现出半分骄傲,而是眺望着山间,轻声道:“灵元界的时间太过漫长,事物也如死水般一成不变,我想过放弃,但当我回到这里,看着这里的一切时,这样的念头就再也升不起来了。” “初时我想要建下名声,只不过是一己之欲,不,现在我做的也不过是为一己之欲,我依然想要建立自己的名,只是却不是那如游者联盟和城市一般腐朽的名罢了!” 有的人越活越糊涂,有的人越活越明白,但苟建名却并非这两者,他知道世界的残酷与真实,却仍愿意活在那或许永生也触摸不到的理想之中。 在其他外域人乃至灵元界人看来或许仍旧是粗俗不堪的、站在柏秋寒身前的大游者,却是比那些高高在上的灵元界大人物们,更配被贯之以“人”之名的存在。 柏秋寒不知道苟建名的手下们是否理解他,但如果这样的人格、这样的作为都无法触动灵元界人的话,那他们就真的只是野兽而已了。 这边的交谈很快引起了村人们的注意,发现苟建名的到来,村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挥手打着招呼,苟建名也笑着回应,而负责防御城市的游者们更是收好武器,就欲向这边奔来。 “干你们自己的活去!” 苟建名带着笑意的呵斥显然没有起到命令的作用,几人很快就被十多名游者围住,而在柏秋寒的精神力探测之中,好像还有更多的人在向这里靠近。 苟建名实际的力量还要超过他所说的,哪怕只是这城里的游者,加上苟建名的组织,也许都可以与他口中强敌的陈惠一战,更不要说还有分散各地的驻守之人。 游者们的目光很快也放到了柏秋寒身上,这个怀抱襁褓的漂亮青年是个生面孔,却能与苟建名并肩,这让游者们不免有些好奇。 感受到这种情绪波动,柏秋寒暗叹这些人的改变,的确是苟建名用时间与行动堆积出来的。 同样感觉到下属情绪的苟建名正欲说话,柏秋寒却已经先开口了。 “我叫柏秋寒,并非灵元界之人,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外域人。” 此言一出,众游者不禁哗然,就连苟建名也面露惊讶之色,没想到柏秋寒如此坦诚,他的部下和外面的游者不同,至少都知道在城市中流传的故事,所以气氛瞬间不免变得尴尬起来。 但柏秋寒却好像没有发觉一般,继续说道:“我受苟建名先生相邀来助,不过我在这世界停留时间有限,大概也帮不了什么大忙吧。” 两句话无法让这些游者消除怀疑,所以这是柏秋寒在向苟建名展现自己的诚意。 苟建名自不可能还听不懂柏秋寒的意思,于是道:“这位柏先生是我请来的,你们还能怀疑我不成,像他这样的高手肯与你们坦诚以待,你们还不满意了?好了,我和先生有事要谈,你们赶紧散了,现在是我们能偷闲的时候吗?” 听到苟建名发话,这些游者登时一哄而散,毕竟最后那句话并非警告,而是现实。 苟建名转头对柏秋寒一笑,道:“先生见笑,这边请。” 柏秋寒点点头,随着苟建名向城中走去。 目的地只是一栋普通小楼,苟建名推门而入,侧身请柏秋寒进来,至于其他几名游者,则是自觉地留在门外。 屋中陈设简单,却又不显得空旷,虽无富丽堂皇的光彩耀眼,却因采光极好,让这屋内一片明亮,使人心旷神怡,想来为了屋子的主人住得舒适,建造者还是下了功夫的。 “这是多年前从明城中救下一个被赶出城的孩子设计的,他家族败落,但对这摆设装饰还是比我们高明了不知多少,先生若是喜欢这里,便在此住下吧,我自有别的居所。”苟建名笑道。 “只是些许好奇,怎能夺人所好,”柏秋寒回以一笑,而后正色道:“苟先生,安排计划一路上已经说了许多,难道还有遗漏之处?” “遗漏之处倒是没有,只是有些个人请求。”苟建名说着,便从怀中衣袋中取出一沓纸来。 “功法?”随意翻看一下,柏秋寒便明白,这大概就是郑文坚传授苟建名的东西,而后他就明白了苟建名的请求为何,“你想让我纠错?” “先生所修与我等大不相同,只是想请先生试试,毕竟……”苟建名一面说着,一面露出苦笑。 柏秋寒也能理解,毕竟这可以说是空手套来的东西,苟建名又不知郑文坚为人,谁又知道这其中有没有陷阱呢?只是不能修炼还好,若是走火入魔,就不是苟建名能够承担的代价了。 “以我和那人交手的经历来看,郑文坚应该不是那种耍心机的人……嗯,我还是试着帮你看一看吧。” “那就劳烦先生!” 苟建名大喜,又向柏秋寒一揖,而后叫来门外的游者,替柏秋寒安排好了住宿饮食,又亲自将柏秋寒带到住处后,这才转身拜别。 柏秋寒合上门扉,看着手中不薄的一沓纸,不由苦笑。 他的《炼法真诀》的确能以极慢的效率将吸收的能量转化成灵元,这也是柏秋寒答应帮忙的原因,但《炼法真诀》毕竟不是专修灵元,他也没把握一定能看懂这份功法,更别说找出其中有没有什么陷阱了。 不过答应人的事情,总是要尽力一试,就在柏秋寒准备认真翻看时,他的怀中却闪动起了幽暗深邃的光。 “醒了?”柏秋寒望着界灵,露出会心的笑容。 “醒了,就是不知道下一次醒来是什么时候。”界灵传音着,“你真的要帮他?” 听出界灵话语中的担忧,柏秋寒又是笑道:“我相信我的眼光。” “你又不是没有看错过!”对于柏秋寒这好像没有来由的自信,界灵忍不住回道。 柏秋寒默然,界灵所指为何再清楚不过,虽然他看似暂时将之抛开,但那终究还是郁积在他灵魂之中的沉重,却不是说能解就能解的。 沉默持续良久,柏秋寒的识海中才终于再度响起声音。 “那个……对不起。” ——那曾经屠杀灵元界数十万人,在生死之间轮回数千年的界灵,此刻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道歉,一念及此,柏秋寒也不禁莞尔,方才些许不快已不翼而飞。 “我只是知错会改,你可别得意!”发现柏秋寒嘴角的笑,界灵的传音都显得有些不稳了,不过这只能让柏秋寒笑得更开怀而已。 “好啦……”眼见界灵闭上眼睛,一副要再度睡去的样子,柏秋寒也知道玩笑不能开得太过,于是笑着传音,“这次应该不会错的,之前发生的事,你虽然在沉睡中,也用小叶的感官觉察到了吧!” “我知道,可是……” 界灵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柏秋寒却知道“她”想说些什么,和苟建名一道确实非常危险,说不好就要和一座城市或者游者联盟敌对,不过他自然也有打算,以他现在的实力,如果城主级别的人不出手,就算是对上最顶级的灵元脱体,他也能够自保。 何况这种修为的人物,不论是城市还是游者联盟之中又能有几人? 而且这些人物也是统领各方,自有要事,就算真要来剿灭苟建名这平时都不放在眼中的弱者,能派出一两将军都足够稀奇了。 “而且说不定还能触类旁通呢。”柏秋寒摇了摇手中的纸张,笑道。 界灵没有说——普遍修为不高的灵元界出产的功法,又怎能让修炼《炼法真诀》的柏秋寒触类旁通? 界灵最终还是放弃了揭穿,“她”无法劝解,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从疼痛之中脱离吧! 他们都未提筑道之事,仿佛这个柏秋寒到灵元界来的最终目的根本不存在一样。 只是柏秋寒还能欺骗自己多久呢?那些事物,终究有一天是要面对的。 “不过现在,至少让我先逃往避秦之地吧。” 微不可查的传音在界灵的灵魂中响起,“她”愣了愣,而后那微薄粉嫩的小嘴微微向上扬起,被眼睑遮住的眸子再度掩去了幽深的光——既然做出了决定,那他就一定会将之跨越,自己的担心也许只是杞人忧天罢了。 这样想着,界灵再次消去自己的存在,将身体还给她本来的主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整装 灵元界的功法竟是出乎柏秋寒意料般地简单,毕竟是力量上限只有先天的世界,功法想要困难也困难不到哪里去,加上同是修炼下丹田的路子,柏秋寒除了因为世界规则差异无法修炼以外,看懂还是不难。 “这么一想,华夜前辈在修为尽废之后还能打破规则桎梏转修灵元,哪怕是有中界山之助,也是天绝之资了,可惜困在这方小世界中。” 柏秋寒摇摇头,将刚升起的念头甩掉,现在的他没有为别人感伤的余裕,他继续集中精神阅读起眼前的功法,但越读却越感到惊讶。 这本功法之中不仅没有陷阱,柏秋寒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真气修炼的路子。 这是由游者联盟盟主改造过的功法! 从尚华夜口中,柏秋寒得知游者联盟几任盟主都是外域之人的事实,却没想到这些盟主竟还有闲心改造功法,而随手就将功法送人的郑文坚,倒也显得豁达。 将整份功法从头推敲模拟了一遍,柏秋寒确认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收回了心神。 晚霞已经洒满屋中——在柏秋寒集中精神的时候,却已是几个小时过去了。 心境放松的情况下,柏秋寒感觉到了饥饿,只是现在已无需忍耐或者消耗真气强行捱过去,他打开屋门,招呼门口那苟建名派来照顾起居的村人准备了他和小叶的食水,填补了空空的胃袋之后,柏秋寒揣好那一沓功法,在村人的指引下寻苟建名去了。 苟建名也没想到柏秋寒的效率如此之高,半日不到的时间就已将这功法看透,在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后,苟建名喜滋滋地将功法收入怀中——困扰他不少年的暗伤,这次终于可以解决了。 柏秋寒看了一眼苟建名身后几名地位较高的游者,笑问:“在开会?” “情报的交流而已。”苟建名指了指身后几名游者,“他们负责传递和收集情报。” 柏秋寒点了点头,灵元界的一切发展实在太过落后,但偏偏有诸多势力散在这广阔的土地上,没有相应的科技,获取情报的最佳办法,还是只有人力。 各大城市包括游者联盟都应该有这样的组织,规模也定然是远远超过苟建名,但他能想到这一点,便已是难能可贵了。 “近况如何?” “不算好。”苟建名苦笑一声,“先生您也来的正是时候,我刚要去找你,陈惠那边正在聚集力量,最近的劫掠活动都已经停止,看来打算动手了。” “其他地方呢?”柏秋寒皱眉,对于他和苟建名来说,陈惠这样的游者并不是什么问题,真正的威胁则是在…… “暗地里早就乱成一锅粥了,我的人、映城明城和游者联盟的探子已经互相试探交手好几次,也就陈惠那家伙还浑然不知。”苟建名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了对陈惠的不屑。 “还有多少时间?”虽然身处平和之地,但柏秋寒也感觉到了山雨欲来之势。 “以陈惠的整合速度来看,最乐观也不过十五天了!” “十五天!”柏秋寒也同样苦笑出声,有时候敌人太过愚蠢同样是困扰,那个陈惠但凡有一点思考能力,就能明白与苟建名火并绝非明智之举。 但事已至此,却绝无法去把希望寄托于他人了。 “映城最近城主更迭,内部还未平息,大概是要静观其变,明城那边军队似乎有所调动,不排除有直接插手把我们都扫平的可能性,现在的问题是游者联盟那边,自从现任盟主上位,就变得密不透风,我也只能探查到一点外围消息,却无从得知其真正动向。” 以苟建名现在的体量实力,能打探到这个程度的情报已经是非常难得了,但仅仅只靠这些,也只能做到防御,主动出击是绝不可能的。 “不能与那个陈惠维持僵局吗?”柏秋寒试着提出建议。 “难。”苟建名摇头,“我的计划里,也是先维持僵局,有先生在,只怕我开始预估的损失也不会存在,只是……” “他拖不起!”柏秋寒并不愚蠢,很快就从当前的信息中分析出苟建名为难的原因。 和苟建名不同,陈惠的手下之中,大半不过是普通游者,基本是被陈惠的名头吸引进来,想找棵大树遮阴,若是战斗进入相持,以柏秋寒对那些人的了解,脚底抹油都是轻的,说不定还要反手趁火打劫,加之陈惠劫掠而来的补给是绝不可能与苟建名相比拟的,真打起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溃败。 “不论如何,这场战斗还是拖得越久越好,能让那些势力误判我的实力就好了。”苟建名无奈地摊手。 话虽如此,两人却都知道,身居灵元界高位的那些人虽然腐朽,却并没有失去思考,就算被骗过一次,接下来的就必然是雷霆一击。 苟建名的发展不错,却依旧难以承受那样的战争。 “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柏秋寒得出了结论,这种把握不了前路的感觉,让他十分难受。 “先生,实在对不住,又要开始奔波了。”苟建名想起柏秋寒说想要静修之地的事情,一脸歉意地说道。 “我答应你的事,自然要做到。”柏秋寒回以一笑。 “我调动人员粮草,大约还要两三日时间,这段时间就请先生在此静养,待日启程,只是不知这孩子……”苟建名说着,便看向了柏秋寒怀中的小叶,他说这话实则并无恶意,大约也是怕这小小婴孩受不了奔波之苦,想让柏秋寒将其留在此处罢了。 柏秋寒自然也不会误会——这两日,他已将苟建名的为人看得清楚,如果他所见的一切都是伪装的话,他反而要佩服此人了,但他却不能将小叶留在此处,哪怕他也不愿意让这孩子继续奔波。 他没有忘记中界山的存在,谁也不知道尚华夜这次和那山上的人谈得如何,那一切也只能小心为上。 “这孩子……还是跟我一路吧!”柏秋寒说完,却见苟建名神色逐渐复杂,便又补充道:“苟先生不要介怀,我不是怀疑你,只是这孩子的身份……必须要和我一起才是,唉!” 不论是离开柏秋寒之后随时可能觉醒的界灵诅咒,还是那些可能存在的、仍在寻找界灵的高手们,都会给这片祥和蒙上阴影,这不是柏秋寒乐见的,只是这其中缘由,他却又不方便告知苟建名了。 苟建名隐隐知道这孩子并不普通,见柏秋寒如此重视,也不好再问,若是因此生出芥蒂,反而不美。 避开先前的话题,苟建名再度向柏秋寒道谢之后,便带着手下为即将到来的危机做准备去了,对此毫无发言权的柏秋寒反而成了闲人,苟建名没有也不会限制他在这村落中走动,于是选择暂时逃避的他也没有回去参悟第二步筑道,而是在这村落中闲逛起来。 现在正是村人们结束耕作回家造饭的时间,是以阡陌小径上的人流渐多,经过半日,几乎整座村落都已知道柏秋寒是苟建名的客人,眼见他经过,村人们都是停下行礼,而在他们眼中,柏秋寒只看到了好奇与疑惑,却没有看见那份灵元界人常有的、对于强者的恐惧。 于是柏秋寒笑着一一回应过去,这举动反而将村人们吓了一跳,倒是有些胆大的孩子跑到了柏秋寒跟前,好奇的打量着他。 他们的父母长辈想要呵斥,却见柏秋寒并没有露出不耐的神色,反而笑得更开怀了些,那些话语也就梗在喉间说不出来了。 “大哥哥,那是你的孩子吗?”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女孩好奇地问着,同时伸出那在日照下变得黝黑却并不细弱的小手,似乎想要触摸襁褓中的小叶。 “胡说。”小女孩的手被一旁的男孩拦住,他抬头打量着柏秋寒,然后才认真的对女孩说:“这明明是姐姐,姐姐,这是你的孩子吧?” 看着两脸认真的男孩女孩,柏秋寒也是苦笑不得,只能蹲下身子,对他们说道:“她叫小叶,不是我的孩子,但……是我的亲人。” 这些孩子从小在这村中长大,从未经历过灵元界的险恶,除了父母亲人的耳提面命让他们对苟建名有最基本的尊敬以外,对于柏秋寒这样的外来者却是十分好奇,尤其是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哥哥(姐姐)竟然能和村里最伟大的人站在一起,现在听得柏秋寒答话,他们很快都围了上来,用稚气的声音提着各种古怪的问题。 其他村人们都是无奈的摇摇头,用带着欣慰的眼光守望着这一幕。 看着这些带着天真、似乎和灵元界本质的怨恨已无任何瓜葛的孩子,柏秋寒不禁想到,怪不得苟建名说在进入这村落之后就没有了放弃的念头,换成自己在那个位置上,也绝不愿意让这个由自己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世外之地被灵元界的黑暗所玷污。 做出这个选择的理由,似乎又多了一条? 柏秋寒思忖着,同时也回答着孩子们的问题,当然,向开始那个男孩解释自己不是姐姐而是哥哥却还是废了他不少精神力。 应付完好奇心过剩的小孩子,太阳几乎都要完全落山了,而村民们为了赶上造饭的时间,竟就让自家孩子待在这里,自行回去忙碌了,柏秋寒发现这一点时是大为无语——这村子里的人也太放心了吧,就算是在尚华夜改造数千年的映城之中,也难以想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当然最终的结果,就是柏秋寒挨家挨户地将孩子们送了回去,而当这件事传入苟建名耳中之后,这位大游者也是把那个负责柏秋寒起居的属下狠狠批了一顿,只是这一次,苟建名手下的游者们惊奇的发现,这位在处理类似问题上一向严肃的首领,在骂人的时候竟没能忍住嘴角的笑意。 柏秋寒就这样享受着他来到灵元界以后最闲适的一段时光,他没有修炼,亦没有钻研筑道,似乎连自己来这个世界的目的都忘了一般。 清晨起来,他便到田间,看着早起的村人们将已经熟透的稻谷割下,遇上村人们最忙碌的时候,他就主动担负起扛稻谷的责任,那一捆捆的稻穗堆在一起,若是村人们动手,要将之搬到仓库没有一两个小时是完不成的,以柏秋寒的力量,却不过十多分钟便轻易解决了,连续几日如此,让村民们消除了对他最后的隔阂。 每当到了正午,由妇女们将食水担来时,孩子们也随之来到田埂之上,据村民们说,这些孩子一上午的时间,都需要完成苟建名定下的学习目标,主要是识字,也有灵元相关的修行,不过苟建名自己先前修炼的功法也并不完善,只能拿出部分比较安全的给小孩们打打底子而已。 而下午的时间里,柏秋寒就充当了孩子们的玩伴,也减少了村人们不少压力,毕竟这些懵懂的孩子可管不得父母是不是在劳动,一旦任性起来,那是谁也拉不住的。 日落时分,告别村人们回到居所,柏秋寒也不修炼,吃过饭、做完精神力的功课之后,便直接睡起觉来,当然中途也少不得被小叶的哭声吵醒——毕竟是一岁不到的孩子,需要起夜是再正常不过了。 唯一让柏秋寒有些介怀的,也就是这些时间界灵再没有醒来过,回想起“她”说过正在逐渐融入小叶的灵魂中,柏秋寒不免也有些伤感,不论是小叶还是“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都已经是他的亲人了。 在这村落呆的越久,柏秋寒的感慨就越深,成长在这里的人们洗掉了污染,就如同一张白纸,终能由人在上面画出不同于外界的明亮画卷。 柏秋寒来到这个村落的第五天下午时分,他正在和孩子们玩耍之时,苟建名终于还是带着从这城中抽调的五十名游者,来到了田间。 柏秋寒叹了口气,知道该来的事情终究会来,逃避了一时,却不可能永远逃避。 “大哥哥,你要走了吗?”第一天向柏秋寒搭话的那个小女孩看向了田边的游者叔叔们,又看了一眼柏秋寒,有些不舍的问道。 “嗯,是啊。”柏秋寒轻抚女孩的头发,笑道。 “那你会回来吗?叔叔们会回来吗?”又有孩子问。 “当然会回来!”说话的是苟建名,他走到田间,轻轻将身前的几个孩子拥入怀中,“我,还有大家,都会回来!” “建名大人,是要打仗了吗?”村中日渐紧张的气氛自然瞒不过从出生起就住在这里的村民,在看到苟建名的举动之后,他们更是笃信了这一点。 “是要打仗了,但我、我们会赢的,就跟以前一样!” 苟建名立下誓言,而在过去的多年岁月里,他也的确将之践行了。 不知外界情况艰险的村民们选择相信他,所以他就不能辜负这份信任,哪怕前方是充满荆棘的旅途,他也只有披荆斩棘,砥砺而行。 站到苟建名身旁的柏秋寒也再无这几日的懒散神色,眸光中甚至比先前更多了几分锐利,他不会让战火蔓延到这里,与灵元界或外域无关,这只是他现在想做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各方云动 苟建名这五十人都只带了数日干粮,轻装而行,柏秋寒自然再没有马车待遇,而为了不让小叶受到马背颠簸之苦,他便全靠着双足跟上。 好在苟建名手下这些马也不是什么千里良驹,为了保证耐力,还没有发力狂奔,加上以三个小时左右为基准的赶路与休息轮换,以柏秋寒已完成筑道第一步的修为,也大可支持得住。 饶是如此,也让游者们大为吃惊,对这个好像没有什么架子的高手更为尊敬了几分。 苟建名却想得更多,如果那些长老将军个个都有这种实力,那未来不免堪忧。直到休息时从柏秋寒口中得知实情,才让他释然了些。 “我也要有灵元脱体的实力才好。”苟建名感叹着,这几日他在安排手下之余自然也在修行得自郑文坚的功法,多年的暗伤虽然消去不少,但要让实力向上进步一个档次都仍需时日,更莫说灵元脱体的境界了。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并非空谈——如果能从战争中活下来的话。 马队一路行进,也在休息只是点燃狼烟,而在这明确标识的指引下,越来越多的游者加入了这支队伍。 柏秋寒看到这场面也不禁佩服,不额外耗费时间集结、以轻骑兵自带粮草的行进模式,能够更早的部署到战场,再来只要保证粮道,就已经比对方占了先机,当然,如果没有强大的统管与执行力,这种方式也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光凭这一点,苟建名就已经远远超出游者这个概念了。 到了第六天,这支马队——或许已可以称之为军队的队伍,已经扩充到了三百余人,他们夜里没有休息,而是继续按照先前的安排前行,可就算是昼夜行军,在苟建名没有特别安排的情况下竟也丝毫不乱,想必平时这方面的训练并不在少数。 柏秋寒暗中计算,这六天时间,他们从苟建名的大本营出发,一路向东已经走了近四百公里,途中也经过了不少不属于苟建名的村落,他们却是远远绕开,没有丝毫进犯的意思。 在这天夜里,他们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在那里,一座足以容纳千人的营寨已经扎好,而部分粮草也已经运到,苟建名率领的队伍只消住进去就是。 不得不说,在后勤方面,苟建名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极致。 军队一路行来,几乎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此刻都是疲惫非常,但苟建名也没有让他们立刻休整,而是将夜里的岗哨以及军中规矩安排了,才宣布解散。 苟建名没去休息,因为值守的名单中赫然有他。 战事一时还不会开启,由实力最强的苟建名守夜无可厚非,但作为整个势力的首领却来做这种事情,却有些不合时宜了。 是夜,就在大部分人都去休息之时,苟建名却有些惊讶地看着出现在塔楼上的柏秋寒。 “先生不去休息?”苟建名问道。 “你才该去休息!”柏秋寒皱眉望着面前的男子。 “我当然知道,但如果事事都要我过问的话……”苟建名摇摇头,“总有我管不过来的时候。” “考验?”柏秋寒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也许是他杞人忧天了。 “数十人的指挥和数百人不同,和以千人万人计的战阵难度更不可同日而语,说实话,我也没有信心。”苟建名苦笑着点头,“游者的生存模式和真正的战争差距太大了!” 柏秋寒默然,这些事情他同样没有发言权。 “所以哪怕有所损失,也要锻炼他们。” 人无法永远活在自己构筑的幻梦之中,要反抗既定的规则,不付出什么是不可能的,而苟建名已经有了牺牲的觉悟。 柏秋寒没有什么能说的了,但他却没有离开,而是在这塔楼中坐了下来。 苟建名还想劝柏秋寒去休息,却被回答道:“你大营初扎,就让我帮你看看这暗中究竟有些什么宵小之徒吧。” 苟建名不知道柏秋寒有何自信在这茫茫黑暗中寻到敌踪,但从那跟着马队奔走三日却仍未有半点疲惫的脸上,苟建名就知道自己对这个外域青年的认知还是不够,他也不是矫情的人,便欣然接受了柏秋寒的到来。 在离苟建名营寨三十公里远的地方,有着另外一座营寨,只是比起苟建名那方整齐的军容,这里就要杂乱许多了。 夜色已深,但这片营寨中却仍显得十分喧闹,有在篝火下推杯换盏被酒气蒸得面红耳赤的,也有因既往芥蒂在稍暗处打得不可开交的,总之是没有丝毫大战前的模样。 陈惠——这座营寨的主人,将这一切尽收眼中,却没有露出不满之色,在他看来,游者就该这样随性,至于他的对手、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不知好歹的苟建名,却从未被他放在眼中。 在这城外制定规则? 简直是异想天开! 这就是陈惠最真实的想法,他可不认为城市里用灵魂禁制才能做到的事情能在这城外实现,苟建名的行为不过是徒分薄兵力,没有半点作用。 而在得到苟建名此行最多不过四百人的情报之后,更是让陈惠笃定了这样的想法。 明日就趁苟建名立足不稳将之彻底击溃,而后接手他的地盘。自以为得到绝对力量优势的陈惠没有什么计划,只打算用人数冲垮那个愚蠢之人——这也是游者们争斗的一贯做法,只要击溃苟建名的有生力量,那些村落想必就会倒戈来投,到时候这片地域剩下的小规模游者,哪还有不归服他陈惠的道理? 至于后面的事情,陈惠也并不是如苟建名设想的那般毫无考虑,能夹在三方势力之间存活这么多年并发展壮大,他也绝不是单纯的草包。 而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陈惠不需要如苟建名一般站着,如果跪着能活下去且活得很好,那不妨就跪着吧。 明城的使者早在几月前就与他接触过,许诺在他击败苟建名统领这片区域之后给他庇护,条件是要帮明城监视游者联盟的动向,以及每月提供一定量的灵元和劳动力给明城。 对于陈惠来说,这份条件未免过于优厚,他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若非有明城相助,他又哪里能如此之快的集结千人之众?又哪里调动得到供这些人用度的物资? 此时的陈惠自以为兵精粮足,尚在做着将苟建名踩在脚下的好梦,他却没有想过,为何他和苟建名在这里争斗多年,为何明城偏偏在这个时候找上他?又为何要让他在这个时候监视游者联盟? 若是细思,想必能感到阴谋的气息吧,但陈惠显然没有这份思考能力,这也将注定他的结局了。 “明城想要扶持傀儡占据那片无主之地?” 在更东的地方,有一片连绵的山脉,而在这片山脉的最高的千米主峰之中,却有着人类活动的痕迹,成片的屋舍乃至殿宇隐在山间、林间、雾间,就如故事中的鬼城,或许再转眼看便会消失不见。 但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花费无数人力物力、历经数千年才在大自然中留下属于自己痕迹的,便是游者联盟的总部了! 此刻在议事专用的殿宇里,正传来惊呼声。 听到了最新的情报分析,就算是留守总部的这些长老们都无法淡定。 映城,游者联盟,明城,这三方势力里,最弱的就是明城。经历了数千年前那次灭顶之灾,在这生产力低下的灵元界,明城想要恢复元气可谓无比困难,如果不是当年本源灵界源气还有恢复的余地,加之后来出了一位中兴之主的话,这座城市只怕早就被各方瓜分了。 但在映城和游者联盟都选择观望的时候,这座最弱的城市竟然最先做出了激进的行为,就算是趁着映城和游者联盟才交战过互伤元气的当口,也实在太过大胆。 “盟主可曾知道这消息?”一名长老周围望着门口那个报信的执事,空荡荡的左边衣袖正如他的内心一般颤抖着。 “吴长老,盟主已经知道了。”那名执事望向断臂的长老——映城刺杀行动中两名幸存者之一的吴长明,恭声答道。 听得此言,在场十多名长老大都松了口气,在他们的心中,即便是这样的不明朗的形势下,那位大人也会为他们指明方向。 于是便有长老向那执事问道:“盟主大人可做了什么指示?” “没有。”那执事摇了摇头,苦笑着,“我连盟主大人的面都没见着,是让在盟主大人门前受罚的郑长老转告盟主的。” “郑文坚那小子运气真好,要是换成其他人敢擅自动用盟中情报力量,早就被关进地牢了,哪是罚跪一月那么简单,盟主大人真是偏爱他啊!”听到那执事的说辞,就有长老不忿道。 “谁叫人家年纪轻轻就突破到灵元脱体,还从尚华夜手中逃了出来,你年轻的时候可没那本事。”又有人半是玩笑半是讥讽地说着。 “你什么意思?” 于是长老们开始了丑陋的争吵,让晾在一旁的可怜执事不知如何是好,不过不论这些长老讨厌或者喜欢郑文坚,都没有想过郑文坚会对盟主大人瞒报的可能——那是比天塌下来还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你们说,盟主大人会不会扶植另外一边,那个叫苟什么?苟一九的?”无聊的争吵持续了老半天,才终于有人扯到和正题沾边的事情了。 “不可能!”当即有人反驳,“盟主大人怎么会想和那种下贱的东西为伍?” 此言一出,各长老都是深以为然,虽然仍以游者为名,但在他们内心里,早不将自己和普通游者放在等同的位置上,在他们心里,将那些东西和盟主大人放在一起,简直是对盟主大人的亵渎。 这议事厅很快就变成了对普通游者的批判现场,在他们口中,非联盟的游者渐渐连牲畜都不如、马上就要跟地上的野草并肩了。 他们倒浑然忘了,在多年以前,他们也是自己口中的草芥,他们与他们的先辈,也曾为了自由与压迫他们的城市血战。 “肃静!” 一声厉喝破坏了这热络的气氛,厅中的长老们向门口望去,却见站在那里的是本该在盟主大人门口罚跪的郑文坚。 “文坚,你怎么在这里?”吴长明毕竟也和郑文坚一同经历生死困局,为了缓解尴尬,便先开口问道。 “盟主大人手令!”郑文坚扫视着一众长老,从怀中取出一片写满字的白帛高高举起,“西边之事,我等无需出手,但需防范明城有无特异举动,不过……” 郑文坚话音一顿,长老们身体前倾,死死盯着他手中的布帛,就像想要看穿后面究竟写了什么一样。 “吴长明吴长老!”郑文坚目光一转,落在了那位断臂同僚身上。 “在!”吴长明连忙站直身子。 “盟主大人命你率几名精锐前往西边,观察那边事情始末,还未退回来的斥候尽归你所调,而且如若可以,接触一下那边叫做苟建名的游者,尝试招揽!”说道最后,郑文坚的面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至于刚才还将底层游者们大损特损的长老们,更是如同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映城,城主府中央的灵源塔之下,站着两名男子。 一人身材修长,以玉覆面;另一人面容清癯,面色灰败,一眼望去就如僵尸一般。 这两人自然就是现任的映城内务总管与城主吴昕了。 灵源塔本就是城主府禁地,一般兵士不得命令不能接近,两人又不带护卫,显然谈话的内容并不能外传。 “城……尚华夜她真的去中界山了吗?”吴昕看着面前这本应该站在另外一边的男子,忧心忡忡地问道。 “情报无误,她的确朝中界山去了。”面具男子微微颔首,毫无滞塞地回答。 “但是,那……”吴昕看着城主府中的某个方向,话到嘴边,竟未能出口——能让他这个城主忌惮,究竟是…… “不要回答,更不要深究,就这样拖延下去!”面具男子沉声道。 吴昕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面具男子挥手阻拦。 “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稳定城内势力,淳于和骕明那边没有办法,只能由他们去,可是城中,还是要稳稳握在城主大人您的手上!” 谈及这些,吴昕脸上凝重才少了一些,他拍着面具男子的肩膀,叹道:“我是相信你的,这几个月来城中反对的声音确实小了许多,都是你的功劳,我是该乘胜追击,先定内事,东北那边,我们就静观其变,先让明城和游者联盟闹腾一阵吧!” 一千余游者的争斗并不入吴昕的眼,对实情了解不深的他只道是游者联盟和明城之间摩擦的前奏,不过那边离映城的势力范围还有一段距离,更替之际,将手伸出那么远,实属不智。 “城主大人明白就好!”面具男子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肩膀上那枯瘦的手掌,眼底寒光一闪,只是他表露出来的,仍只是晚辈对长辈、下属对上司的尊重而已。 本只是小小的地域冲突,在灵元界几大势力的介入后或将完全改变模样,而其对灵元界产生的深刻影响,却不是现在的当事人们所能知晓的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首战告捷 黎明时分,营寨的某处帐中,苟建名看了看面前被五花大绑的十几名黑衣人,又看了看一旁风轻云淡的柏秋寒,不由无语。 这些人基本都是两大城市和游者联盟的探子,经历一夜的审问,大略的情报也吐露了一些——当然也并没有什么重点,那些势力也并不会让这种身处危险中的远端人物掌控重要情报,而苟建名也不敢真的刑讯逼供这些人。 所以令苟建名吃惊的是,柏秋寒居然真就在短短一个小时内把探子全抓了出来。 而在柏秋寒大概讲述了精神力的作用之后,苟建名就感觉到了自己的眼界还是太浅,同时他也明白了,柏秋寒在战阵之上是多大的杀器。 曾经的柏秋寒并不想多造杀孽,就算打心底里看不起大部分灵元界人也是一样,但数月后的今天,他已不惮将挡在前路上的东西扫除。 “希望拦路的人不要太多。”柏秋寒的感慨并非虚伪,杀戮只是手段而非目的,若凡事都要以此解决,那也偏离了他的路。 苟建名在柏秋寒冰冷的话语下听到了无奈,他没有说话,因为这样的事情是无法劝解的。 苟建名正想命令下属将这些人严加看押,却突然有一名黑衣男子似乎认出了他,本来瑟缩在角落里的男子猛然站起身来,就想要向苟建名冲去。 这名男子当然是不可能成功的,不谈他被牢牢捆缚的双手,就以他那连最初级练气士都不如的实力,双脚才刚刚离地,就被苟建名反手按在了地上。 “你认识我?”苟建名不记得见过此人,于是皱眉问道。 “苟一九,你也就现在能嚣张一下了!”男子恶狠狠地说着,似乎现在被制住的不是他,而是苟建名一般。 “陈惠的人?”苟建名并不觉得两大城市与游者联盟的人会愚蠢到看不清形势。 那男子面色一白,虽未说话,但已是不打自招。 苟建名冷笑一声,他和陈惠明争暗斗多年,在他的控制下还算是双方各有死伤,有什么人怨恨自己实在太正常不过,但此人敢于在这种时候跳出来,只能再让他感觉到敌人的愚蠢。 见苟建名一言不发,甚至身上的力量也渐渐减轻,这男子胆子又大了起来,或许是既往多年苟建名的忍让给了他信心,他又对着苟建名咆哮道:“苟一九,你还是马上投降为好,陈老大的军队不日就要把你这点微末力量踏平,到时候你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听着鲁莽而不识时务的挑衅,苟建名和柏秋寒倒还没什么表现,另一边属于其他势力的探子们却是大骇——他们自忖以苟建名的身份地位,就算抓住他们,也绝不敢做些什么,最多就是向他们身后的大人物们讨点好处,他们的性命还可保无虞,是以在审问之时他们也很配合地说出了出身来历。 可是现在…… 没人敢保证那个游者会不会在无脑挑衅下愤怒,又会不会在愤怒之下做出同样无脑的举动。 可那名男子却好像没有看到其他人的目光或出声暗示,依旧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瞥着苟建名。 苟建名自然不会发火,倒不如说他更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而非只是增加十几个消耗粮食俘虏。 “哦,陈惠那老东西凭什么这么嚣张,这么多年,他还不是被我压制得地盘越来越小,也不见他放半个屁了?”苟建名眼珠一转,故作不屑地说道。 见苟建名“死到临头”还敢大放厥词,这男子也是大怒,更顾不上自己身在何处、在和谁对话,一句话几乎就脱口而出:“今时不同往日!陈老大背后可是有……” 话语戛然而止,男子自知失言,可是苟建名和柏秋寒哪会遗漏这种重要信息。 “来人!”苟建名立刻叫来手下,让其将这名男子带下去仔细拷问——对于陈惠的手下,苟建名可绝不会客气了。 “各位不要惊慌,”苟建名扫视着其余探子,堆出了和煦的笑容,“我苟建名不是那种蛮不讲理之辈,等这边战事一了,自会恭送诸位回去。” 诸家的探子这才松了口气,坐姿也变得放松起来。 只有柏秋寒注意到了苟建名背在身后那紧紧攥住的双手——如果不是形势所迫,谁又愿意对这些小小斥候陪笑脸呢? “终归是实力不够,又让先生见笑。”走出帐去,看着渐起的朝阳,苟建名露出了落寞的笑。 柏秋寒思忖数秒,而后才沉声道:“虚以委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要初心仍在,就不算是跪下。” “但愿如……”苟建名刚说出数字,眼神却骤然坚定,“不,是一定要这样,不然我所经历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柏秋寒没有再说话,面前的男子早就决定了他的路,多言也只是无益。 “看来陈惠准备开战了。”平复心情的苟建名低声说道。 “何以见得?”柏秋寒皱眉。 “不然那小子会那么嚣张?”苟建名展颜一笑,道:“就算跟着陈惠让这些人失去了对危险的判别能力,多年的本能还是存在的,敢在更强者面前表演,必有所峙。” 说到这里,苟建名摇了摇头,笑容更深了,“最迟明天,甚至今天、现在,他就会打过来。” “他身后有人,想来已不缺给养,会这么激进吗?”柏秋寒问道。 “我了解他。”苟建名冷笑一声,“他会这么做的!” “那你……” “当然,我已经准备万全,就看这场戏能欺骗多少人的眼睛了!” 就像是要印证苟建名的话语般,寨角的塔楼上射出了示警的响箭,而后便是警铃大作。 虽然还远在柏秋寒精神力感知范围以外,但他的身体却已经感觉到了大地传来的脉动——距离营寨数百米的地方,为数至少三百的骑兵正向这边冲杀而来。 “愚蠢!”柏秋寒本对陈惠这个人没什么直观的感受,但而今所见,这片地域的另一位大游者的确担得起这两个字。 以机动兵力袭营虽不甚合兵法,却也不是没有成功案例,但不趁夜色而动、更不掩藏行踪,甚至让骑兵将步兵远远抛在后面、俨然不把苟建名当一回事的做法,不得不让人摇头叹息。 “能和这种人玩这么多年,你还真是够辛苦的。”想到强行拉低自己水平和陈惠周旋多年的苟建名,柏秋寒也感到了同情。 苟建名苦笑一声,“不说这些,先回帐中,还有事要先生帮忙。” 虽未特意安排,但苟建名准备的方案里也演练了这样的情况,而且还是在有预警的情况下,所以他手下的游者并未慌乱,当陈惠的骑兵到得营寨之前时,面对的就是列队整装的精良之师了。 营寨门口设置的路障已经大大减缓了骑兵的速度,当偷袭变成正面战斗、且骑兵失去了速度的时候,兵种的优势也不再那么明显了。 林立的长枪泛出星般银光,因心中的疯狂与上头的许诺而来,这些不少都是临时募集来的骑兵心中本就没有坚决信念,在遇到阻碍之后,竟有不少人都萌生了退意。 但这种情况,就算是陈惠也已经考虑到了,在队伍最后的督战队手中的钢刀让前方的游者们打消了撤退的念头,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去。 骑兵的强行冲击,就算是苟建名手下的游者训练有素,也难以完全抵挡,不过苟建名本就不打算以第一道防线挡住陈惠的进攻,所以在双方各自留下几具尸体后,苟建名的手下就开始撤退了。 陈惠方的游者显然无法分辨溃退和战术撤退的区别,眼见敌人后退,便重新抖擞了本不算高昂的士气,向营寨深处冲去。 “照计划再退一阵,就开始反击。”苟建名坐镇中军大帐,听完手下的汇报,而后指挥道。 苟建名是第一次坐镇中军指挥,将细节交给下属,现在看来,前线的指挥也算进退有度,是以现在的他正面带笑容。 陈惠方那名被俘虏的斥候瑟缩在在大帐角落,衣服地下浸出的鲜血显示出他在短短时间里受到了怎样的对待,他紧张地望着高高在上的苟建名,在竭力思考着苟建名为何会让自己留在这里。 “不要紧张。”苟建名忽的转头看向那男子,露出了诡秘的笑容,“你都招了,我不会为难你的。” “你……你想干嘛!”男子的声音再不复先前的嚣张,只余畏惧。 “不干什么,只想你这一战结束之后,把你看到的一切都告诉陈惠。”苟建名笑道。 “苟一九,你觉得你还有下……”男子的话语终究是在苟建名那逼人的目光下渐渐收敛,同时在听到双方第一次接触的结果之后,他心中那绝对的自信已经分崩离析。 “所以你可要听仔细、看清楚了!”苟建名走到男子身前,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就如同是主人对宠物的爱抚一般。 但男子并不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与之相反,他感觉到自己、乃至陈惠老大他们都犯了严重的错误。 “一定要活着回去、一定要让‘他们’把这小子灭了,一定……”男子心中的念头疯狂转动,但是他忽而又想到——难道自己只有陈惠这一条道路吗? 但当男子对上苟建名的眼睛时,他就知道自己突然升起的念头有多么可笑。 投降等于死。 男子看出了这样的意味,于是他明白,在他被俘、并展现出自己是陈惠手下的那一刻起,他就变成了苟建名的棋子,不被允许拥有思想、也不允许反抗、只能按棋手意愿挪动的棋子。 不再理会那男子,苟建名转头对柏秋寒说道:“先生可能掌控此间战局了?” “可以。”柏秋寒点了点头——他的精神力应用虽已比刚出道时强上不少,但感知范围却无太大变化,苟建名连退两阵,除了示敌以弱诱敌深入以外,也是为了让柏秋寒掌握战局,从而辅助他完成下一步计划。 “两阵已经退完,我何时动手?”在这些探子面前,柏秋寒却一直没有抱着小叶,而是将她安置在隔壁的帐篷中,两手空空的他看着苟建名,好似随意地问道。 本来两人的对话让墙角那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随着斥候来报、苟建名手下的游者果已退后两阵时,他的心中已经升起了对柏秋寒深深地惊恐。 现在却似乎没有跟他演戏的必要,而如果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这个青年身在帐中,就已知晓数十米、甚至百米开外发生的事情了? 无法理解的事物会给人带来恐惧,而苟建名需要的,就是让他将这份恐惧散播出去。 “可以开始反击了,就拜托先生了。” 苟建名笑着,而柏秋寒则是轻轻点头,仿佛这场人数过千的战斗就是场儿戏一般。 那名男子只觉天旋地转,仿佛这片空间的空气都被抽净了一般让人窒息。 而战局也真如儿戏一般变化着。 在苟建名的命令下重整战阵准备反击的游者们,却突然发现他们的敌人突然停滞下来,本来向自己头顶劈砍的马刀也戛然而止,只有战马打着响鼻的声音好像还证明着这个世界并非静止。 停滞只有瞬间,但苟建名的手下显然训练更加有素,所以在一切又流转起来的时候,他们没有如他们的对手那般陷入慌乱。 瞬息之间,态势就已大变。 失败感是会传染的情绪,在组织不强的军队中更是如此,陈惠的部下不论如何也够不上组织有方,所以在前列的数十骑兵倒地之后,督战队的钢刀也再阻止不了溃逃了。 溃败的骑兵,好巧不巧地正撞上紧随骑兵杀进来的步卒,两相冲撞,人的惨叫、马匹的嘶鸣不绝于耳,场面之混乱,就算兵圣再生,也难以稳定住局面了。 面对这样的敌人,只消一次冲击,就足以将战斗建制彻底破坏,但苟建名的部下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保持距离,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混乱,同时开始救治己方伤员。 “但愿陈惠能明白,他打不过我,而有先生在,接下来的战斗也没有意义。”站在箭楼之上,苟建名俯视着泾渭分明的战场,摇了摇头,只是他的言语中满是尽人事的意味,显然并未怀着多少希望。 “你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虽然我很不喜欢这么说,但真的只能看天意了。”柏秋寒拍了拍苟建名肩膀,低声道。 苟建名试图通过那名斥候将己方的强大以及柏秋寒的存在展现给陈惠看到,能让对方犹豫、乃至退兵便再好不过,这一点计算柏秋寒十分清楚,但是…… “多半只会认为我是挑衅吧,如果是原来,或许他会思量一番,不过现在他身后的势力,应该不会让他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们究竟要干什么?”柏秋寒想起从那斥候口中的来的消息,却仍未能从中分析出站在陈惠身后的、那座陌生城市的目的所在。 “现在只是猜想,但也许,我们并非没有一丝生机呢!”苟建名的脸上却出现了光彩。 第一百二十章 明城的军队 “蠢才、饭桶!”陈惠怒不可遏地看着一营的败兵,对自己的副手咆哮着。 在陈惠的盛怒之下,这名游者早已是冷汗淋漓,他正要找理由把自己从这场大败中摘出去,却突然想起了一人。 “老大,派到苟一九那里探查的人逃回来了,您可要见一见?” “哦?”陈惠的怒气收敛了几分,他抚平因愤怒而翘起的络腮胡须,寒声道:“让他来大帐见我!” 语罢,陈惠再不看这游者,甩手去了。 这名游者终于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算是逃过一劫,他不敢怠慢,赶紧将陈惠的命令吩咐了下去。 “你是说苟一九一直在隐藏实力?”陈惠皱眉看着面前的男子。 叫做赵武的男子便是被苟建名放回来的斥候,此刻他身上那满是血迹的黑衣已经被换成干净麻布衣服,只是他苍白的面色和无神的双眼,还显示着他在肉体和精神上受到了怎样的冲击。 隐瞒了自己被俘后在严刑下吐露情报的事实,赵武只说是自己趁乱逃出来的,而后他就如同苟建名计划中的那样、将所见所闻尽数告知了陈惠。 “苟一九军中还有个能在百米开外就能感知到我大军动向的高手?”陈惠眉头皱得更深了。 “是。”赵武点头。 “苟一九这小杂种究竟向干嘛?”陈惠虽无智慧、又刚愎自用,但终究是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大游者,自然明白这一战其实是苟建名放了他一马,不然他连收拢外面那些败兵的机会都不会有。 “想让我知难而退?”陈惠有些犯难,就这样退兵而去未免虎头蛇尾,传出去极影响他的名声,可若是真的死战,按赵武所说的情况来看,他恐怕没有半点胜算。 “你……没有瞒我什么吧?”陈惠挑眼看着赵武,宽厚的手掌在腰间的刀柄上轻轻摩挲。 “小……小的怎敢?”看到陈惠的动作,赵武只道是陈惠看出了什么来,一面扣首的同时,手掌也按住了偷藏在怀中的匕首。 “哼,谅你也不敢。”陈惠冷哼一声,手掌从刀柄上挪了开去,又道:“依你所见,我是战是退?” 赵武背后又出了一身冷汗,他努力控制着不让身体发出抖动,颤声道:“如此大事,小的不敢妄加评论。” “让你说你就说!” 咆哮声让赵武的身体又是一颤,他微微抬起头,却看到眼中已满是不耐的陈惠,又一次把手放到了刀柄之上。 “小的以为,还是撤退为好!”赵武心知躲不过去,豁出去般地大声吼道。 “说说缘由。”陈惠的声音却缓和了两分。 “苟一九隐藏太深,谁都不知道他还有多少实力,贸然和他对抗太过不智。”听得陈惠语气缓和,赵武的声音也大了些。 “嗯,继续说。” “何况他手下留情,肯定有其他忌惮的东西,我们大可静观其变,等苟一九陷于其他事情时再转守为攻,定比现在这样盲目的打下去要好!” 听到陈惠的首肯,赵武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然而他的说辞也毫无疑问切合了苟建名现在的利益。 他无法忘记那人的目光,那是比他的主子陈惠更加强大而恐怖的存在,他不知道再打起来结果如何,他只知道如果结果没能遂那人的意,那人和那个年轻高手绝不会放过他第二次。 欺软怕硬是所有游者的生存法则之一,陈惠也不例外,虽然心中对苟建名恨的牙痒痒,但一听说对方实力更加强大,什么深仇大恨都能先抛诸脑后。 就在陈惠已萌生退意之时,却听得大帐之外传来一阵笑声。 “陈惠,你可不要被这小子蛊惑了,他早被苟建名收买了你看不出来么?” 这声音的源头离这大帐起码有数十米距离,但却一字不差地传入了二人耳中。 赵武面色大变,连忙叫喊道:“大人,我是一心为老大着想,绝无叛变之举啊!” ——赵武虽出言辩解,却也不敢顶撞此人,因为此人的身份也绝非他能反抗的。 陈惠正待说话,却见大帐厚重的门帘一扬,一名男子已经走了进来。 此人中等身材,身上的丹红色袍服乃是丝绸与上好布匹混织而成,而他那张白净无须、说不上英俊却也端正的脸,就更不是风餐露宿的游者可有了。 陈惠一见此人,面对下属的倨傲瞬间便被恭谨所取代,当即便从帐中最高位走下来,向男子一鞠躬道:“朱将军!” 这男子正是负责联络明城和陈惠的明城使者,明城二十二将军中位列第二的朱涛,多年之前已经达到灵元脱体境界的他,虽不像映城的吴昕、秦延年一般接触过灵界源气,但也是这境界中的佼佼者,不论地位,光是以他的战斗力,就能够在陈惠这营寨来去自如,由不得陈惠不对他表示尊重。 “陈惠,城主大人花大力气支持你,你就打算这样退兵了?”朱涛虽然笑着,但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朱将军,可是那苟一九……”陈惠虽然被朱涛眼神所摄,但还是艰难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你就被这小子的话语瞒骗了?”朱涛指着赵武,笑容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大……大人、何……何出此言?”面对陈惠,赵武都还有拼死一搏的决心,但对面前这个站在灵元界金字塔顶的人物,他却不敢有丝毫反抗。 “那个苟建名是故意养着你陈惠,好把这片地域从我等眼中摘出去,这人显然是被其所惑,又来哄骗你的!却怎瞒得过本将军?本来你这弹丸之地,本将军是正眼看也不想看的,是城主大人、总管大人自有大计,本将军才纡尊降贵来到这破地方,找上你乃是你不知多少世修来的福分,你还妄图有所保留?难道不知我明城要灭了你再随便扶植一人只是举手之劳吗?” 朱涛说话毫不客气,言语间根本没把陈惠放在眼里。 虽然心中已经怒极,但陈惠面上却不敢有半点不恭,只能埋头低声道:“将军教训得是,但那苟一九实力超出预想,我的部下新败,这……” “区区游者,何足挂齿,城主大人早知这边不会顺利,已遣五百铁骑驰援,再有二三日也就到了,到时有本将军统率,还怕一个小小苟建名?”朱涛傲然笑道。 陈惠心中愠怒,暗道你明城若早知道,何不开始就调兵相助,平白让他损失不少手下。 然而这是明城的敲打也好、是误判也罢,陈惠终究不能把心中所想摆在脸上,既已仰人鼻息,那他便再不能做那个为所欲为的大游者了。 “多谢城主大人,多谢将军。”陈惠拱了拱手。 见陈惠一脸不情不愿地模样,朱涛稍稍收敛傲气,笑道:“总管大人说了,如此事成,你可以在明城内购置房产定住。” 陈惠无神的眼睛猛地瞪大,随后喜悦不可遏制地出现在他脸上。 若以所掌握的资源而论,陈惠并不逊于多年前进城居住的许多前辈游者,但随着城市内势力资源渐渐饱和,他就算实力足够,也无入城定居的门路。 别看陈惠现在嚣张横霸,他心中其实清楚,就这样下去,等到自己老来无力,总有人会想取自己而代之,在灵元界,那是不新鲜且终将发生的事情。 而朱涛一句话,无疑就是让他后路无虞,对于绝大多数的游者来说,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处。 所以陈惠心中的怨怼瞬间便不翼而飞,看向朱涛的眼神也再不像是看着压在头顶的大山,而像是看着救了他全家性命的恩人一般。 “城主大人和将军如此信任陈某,陈某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惠向朱涛深深一拜,便抽出腰间佩刀,像赵武走去。 “陈某这便宰了这蛊惑人心的小贼祭旗!” 赵武吓得亡魂皆冒,但却实在不知如何在朱涛的眼皮子底下逃脱,就在他准备用暗藏的匕首做殊死一搏时,朱涛却突然喝道:“慢!” “将军何故?”陈惠钢刀停在半空,一脸疑惑地看着朱涛。 “我还有事要问这小子,你先去安抚败兵,准备和本城部队接洽吧!”朱涛摆了摆手,道。 “那将军自便,陈某去了。”陈惠回刀入鞘,再向朱涛一躬,转身出帐去了。 “苟建名,苟建名,嘿!居然藏得这么深吗?”朱涛看着陈惠离开的背影,双眼微眯。 那支五百人的军队确实存在,也确实有为这边压阵的目的,但却不是主要任务,而是另有要事,在明城原本的计划中,区区苟建名之流,给陈惠的支援便足以消灭了,谁知首战陈惠就已溃退,竟然到了要动用这支军队的地步。 “此间之事,还是早些报知总管大人。”朱涛思忖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仍跪在地上的赵武。 赵武只觉是被毒蛇盯上一般,浑身一颤,他很清楚,虽然逃脱了死亡的厄运,但落在这个根本不把游者当人的明城将军手上,也许并不会比死强上多少。 “陈惠,一直没有动吗?”从斥候口中得到情报,苟建名便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他在等什么?支援?”柏秋寒也疑道。 “明城的增援么?”苟建名苦笑不已,“但到现在,我还没有得到明城那边有调动的消息,除非……” “除非早有人埋伏在这边了。” “我自认为还不值得让那些堂堂明城如此重视,看来我猜想得不错,我们是真卷入大事件里了。”苟建名这样说着,却并没有透露出太多不安,他虽不知暗地里是怎样波涛汹涌,但他明白,反倒是在这样的乱流中,他才能寻到一线生机。 “我去打探吧!”柏秋寒提议道。 苟建名陷入了沉思,他自知手下斥候虽训练有成,但碍于自身修为不足,还是无法深入调查敌营。 相比之下,柏秋寒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不过柏秋寒毕竟是他这边最后的底牌了,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他就再无法抗衡那些庞大势力,即便是他,一时间也陷入了纠结。 “不用担心,就算是城主级别的人物在,我也能逃回来。”柏秋寒笑道。 柏秋寒倒是没有夸大,空玄碎宇步傍身的他,哪怕遇到一般的先天级别,也不再像曾经那样连逃命都做不到了,他也不相信,灵元界的城主都是尚华夜那样恐怖的存在。 “既然先生这么说,我就不阻拦了。”苟建名并非优柔寡断之人,既然柏秋寒胸有成竹,他也愿意投注信任。 “只是先生,这孩子是否……”苟建名看着小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孩子……跟着我吧!”柏秋寒叹息,“我与苟先生说过,我非是不相信先生,只是这孩子与我分开留在营中,只怕……” “我知道了。”苟建名点头,他本是担心柏秋寒的安全才有此一问,既然柏秋寒做下了决定,他也不便反对,而且他敏锐地感觉到,不能再在小叶的身份上深究了。 “天黑应该要不了几个小时,吃过晚饭我便出发吧!”柏秋寒满怀歉意地看着怀中的婴孩,在这孩子灵魂深处的“她”,其实才是这灵元界最危险而又最安全的存在,只是他永远也不希望再有需要“她”使用力量的那一天了。 她与“她”已经经历了太多,现在只要在他的怀中快乐成长就好了。 但哪怕是这小小的愿望,在灵元界也如此难以实现,而柏秋寒能做的,也只有为之努力罢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打探 小叶每天睡的时间更长了,几乎除了基本完成生理需求就是在睡觉,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极为不正常的。 柏秋寒知道,这是界灵所说的“融合”所致,然而这是他无法逆转的现实。 换上夜行服,将同样包着黑布的襁褓固定在胸前,柏秋寒告别了苟建名,压下了识海深处的鼓噪,投身没入黑暗之中。 陈惠的营寨并不难找,柏秋寒没要斥候引路,照着情报所说方位,凭借着自己的精神力,就到达了目的地。 过了饭点,天便已黑透,似苟建名这样的军阵基本就开始了休息,而陈惠的营寨却还是灯火通明,远远就传来木柴燃烧与酒精的味道。 用食物和酒来安抚战败的情绪固然可行,但长此以往,只会让整支军队的警惕性与战斗力下降,譬如现在,已无人看守的箭楼让柏秋寒直如入无人之境,躲在阴影之中,迅速接近了营寨中心。 陈惠在大帐中设宴,只是席中却未见朱涛的身影,而其中话语交谈也没有什么营养,除了对陈惠大拍马屁之外,便是谈及统一这片地域之后要如何庆贺,丝毫没将他们才经大败的事实放在心上。 柏秋寒在外听着,心情却愈发沉重,陈惠等人的自信绝非毫无来由,看来明城果然在暗中出手了。 听了一阵,柏秋寒仍旧没有获得有价值的消息,那要得知实情,手段就十分有限了。 从帐上被破开的缝隙中,柏秋寒默默看着坐在高位的陈惠,终究还是暗自摇头——至少现在,苟建名还需要陈惠这个缓冲。 那只有更危险的办法了。 柏秋寒的精神力扩散到了极致,几乎将整座营寨笼罩,他想找的那人虽是灵元界一流人物,但终究其对精神力没有涉猎,绝对无法发现他的窥视。 也许是天助,他所寻到的位置靠近营寨边缘,如若出事,就是跑路也要方便些。 不到百米的直线距离,就算中途仍有巡逻的游者,也无法减缓他的速度,于是他很快到了与这座营寨其他地方显得格格不入之地。 相比起整座营寨的明亮,这一片数座帐篷大是大了,却没有半点烟火气,甚至用来照明的几盏灯笼,也在夜风的吹拂下仿佛随时都要熄灭。 这里没有任何游者看守,此间的主人也绝不会让陈惠的手下帮他看门,城市的将军,大多会有这样的傲气。 这里正是明城将军序列中第二人、朱涛的住所,只是之前从赵武的口中,柏秋寒也无从判明此人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层次,所以还是一切小心为上。 朱涛似乎并没有带什么随从,至少柏秋寒的精神力只在这片区域中感受到寥寥数人的气息,甚至没有这些营帐后的马厩里喂养的马匹多,不过想来朱涛负责联络,大概只带了少量斥候,最多几个仆人俯视起居,就没讲究什么排场了。 但这片区域也并非绝对寂静,至少夜风中还隐隐传来了微弱的、满是痛苦的呻吟声。 柏秋寒早就感知到声音主人的身份,他叹了口气,空玄碎宇步踏出,便到了声音传出的帐篷外。 不敢再在这帐篷上破开口子,柏秋寒将精神力探入帐中,其间情景便尽数浮现在他识海之中。 被滚烫烙铁、盐水、马鞭等物品包围的,自然只有赵武了,在苟建名营中已经饱受折磨的身体,在这里又添了新伤。 朱涛当然不会自己动手做这种脏活累活,他带来的几名随从却并不缺少这种技能,所以他就坐在帐篷的角落里,带着微弱的笑意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怎么,还不想说?”一名随从拿着烧红的烙铁在赵武身上比划着,似乎在考虑接下来要将哪块皮肉烧熟。 “我、小的……知道的……都、都说啦,求将军大人放过小的吧。” 赵武带着哭腔的哀求并不能打动这些明城来客,那名随从只是冷笑道:“你明明还有所隐瞒,还不从实招来!” 而后便不等赵武回话,各式刑罚便已加诸其身。 赵武显然并不是口风紧凑之人,老早就将所有一切吐露,以朱涛的阅历自然不会看不出这一点,所以他只是通过这种方式消除内心的怨气而已。 赵武眼前的迷蒙让他看不清眼前之人的表情,这场拷问进行了这么久,他其实心里已经明白,朱涛大概是不打算放过他了,哀求也不过是凭添这个明城将军内心施虐的快感而已。 但是他不想死,所以他仍用那逐渐微弱的声音求着饶,哪怕明知只是徒劳。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最后一分意识都要失去的赵武,突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张白净的脸。 “将……将军,我……真……没……慌啊!”赵武仍想求饶,但口中涌出的鲜血与逐渐丧失知觉的身体,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出口。 “我当着你的面说出了计划,你难道真觉得还有活路?”朱涛咧嘴一笑,露出了森白的牙齿,宛若噬人的凶兽。 听闻此言,赵武终于感到了绝望,不过他心中也隐约有了解脱之感——将事实说出口,想来朱涛也终于厌烦了。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死亡都是解脱。 朱涛满意地看着这个已经彻底失去希望的玩具,退开两步,对旁边两个随从挥了挥手。 那两人会意,将手中刑具抛下,转而抽出了短刀。 眼见赵武便要身死,那两名随从却突然翻个白眼,竟就这么仰头栽倒在地。 “何人!” 朱涛也是脑中一痛,但他毕竟灵元脱体修为,远非他两名手下可比,刹那间便回过神来,抽出佩剑在手。他打量着出现在帐中的黑衣蒙面人,却发现根本看不出深浅,以至于那人抽刀斩断了捆缚赵武的绳索时,他都没有出手。 偷袭之人的然是柏秋寒,他不是出于怜悯,而是因为听到了那句关键的话语。 用余光扫着浑身是血的赵武,柏秋寒并不认为这种草菅人命的游者有被拯救的价值,但如果此人掌握他和苟建名想要的信息,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是何人?”朱涛皱眉,问了相同的问题,眼前这个人,实在让他看不出深浅。 “我要带他走,将军给个面子?”柏秋寒也不知故意拿捏的嗓音能不能骗过对方,但如果可以,还是尽量掩藏身份的好。 “你在说笑?”朱涛脸上闪过几分愠色,在他的地盘伤了他的人、抢了他的东西还想说走就走,岂非将他这个明城第二将全然不放在眼中? 就在朱涛暗怒,打算不顾一切出手试探之时,柏秋寒却先动了。 在灵元界生活数月的青年再无初时的优柔寡断,眼看交战已成必然,那就要抢到先机。 出手便是裂苍玄劲,取自淳于风的横刀被苟建名找人修补过,已重新泛出摄人的光芒。 朱涛在那黑衣人身后似乎看到了一头荒古凶兽,他努力控制着不被那气势所震慑,一身灵元已经爆发出来。 刀剑相撞,宛若凭空响起炸雷,朱涛只觉一股颤抖扭曲的力量从剑身上传来,让他胸口一闷,他退开两步,尽力调息一口,才算缓过气来。 柏秋寒同样退开两步,心中对于朱涛的实力已经有了认知——在他先声夺人的情况下,以裂苍玄劲才和此人拼了个平手,与曾经正面交手过的灵元界人相比,这个明城第二将的灵元总量比淳于风强过一线,远远超过郑文坚,只是实战起来能不能和掌握秘技的淳于风以及走出自己道路的郑文坚相媲美就未可知了。 换成平时,柏秋寒也许还会想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此刻显然不行,刚才一次交手这么大动静,要说没有引起营寨里其他人的主意纯是自欺欺人,毕竟身处敌营,在暴露更多东西之前,还是趁早离去为妙。 朱涛心中其实更是骇然,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这么一个高手来,灵元界和他同层次的人不多,活了这么多年,大多也打过照面或是听说过,但面前这人出手风格却与那些人大不相同,难道…… 一时间,朱涛倒没想到柏秋寒身上去,虽然从赵武口中得知有苟建名身边有那么个高手存在,但并不知道精神力存在的他更愿意相信那是苟建名配合的演戏,是以对那个所谓“高手”,他潜意识就压低了心中的评价,当然,这也有他认定和他同层级的不知名高手绝不会纡尊降贵去帮助那些卑贱游者的原因在。 “外域之人?你是哪边的?” 作为一城最顶尖的人物之一,一招交手便猜出柏秋寒的来历也不奇怪,柏秋寒却还是心中一震,知道不能在此多耽,当下一拉赵武,就准备逃离。 朱涛哪会给他这个机会,见柏秋寒一言不发的同时,便已提剑向柏秋寒斩去。 柏秋寒已将襁褓固定好,就能腾出一只手抓住赵武摇摇欲坠的身体,以右手持刀,接下了朱涛的剑。 两人又交手几合,柏秋寒被逼到了帐篷边缘,但他气息未乱,显然并非落到下风,若是公平交手,想来也有一战之力,而退到这里,显然是在他计算之中。 朱涛虽表面取得优势,但心中不敢怠慢,听得帐外逐渐变得嘈杂,他知道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陈惠等人的注意,营中还有数百游者,在他的牵扯下,总能达到蚁多咬死象的目的,至于损伤会有多少,就不在他考虑之列了。 柏秋寒的身形却消失了,连带着赵武的身影也一同消失了。 就算是以朱涛的阅历,一时间也怀疑自己见了鬼,但他毕竟知道域外之人多有奇术,当即醒过神来,怒吼道:“有探子潜入,抓人!” 以朱涛修为,整个营地都能听到这声大吼,而陈惠更是听出了其中怒意,当下顾不得享乐——他没兴趣知道是谁惹怒了那一位,但若是威胁到他的未来,就定不能放过。 奈何朱涛本就住在营寨边缘,加之陈惠调度过慢且疏于防务,这短短时间,就足以让柏秋寒逃出去了。 而在被黑夜笼罩的茫茫原野上,就算柏秋寒还带着濒死的赵武,朱涛也再难以找到身负空玄碎宇步的他了。 不管气的直跺脚的朱涛等人,柏秋寒已经远远逃离了营寨,只是他此时也是直呼运气,若非朱涛营寨位置太偏、加之其没见过自己的秘技的话,自己只怕是要深陷重围,到时候哪怕能脱身,也无法带赵武出来了。 “多……多……大人……救……” 经历数度空玄碎宇步带来的挤压,赵武竟还有力气说话,只能让柏秋寒叹一句人到危机关头的潜力果然还是巨大的。 “别说话了。”柏秋寒自不可能放任赵武如此,立刻取出几块元晶,以自身真气为引,将其中灵元缓慢注入赵武静脉之内。 如果赵武连炼化灵元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以柏秋寒现在的能力也是回天乏术,但好在赵武的身体还没糟到那一步,随着灵元逐渐被吸收,他的气息也终于稳定下来。 柏秋寒松了口气,却没有即刻回苟建名营中,而是在外转了几圈,确定了没有追兵,才准备回程。 赵武身上的血腥味倒是吸引来了不少野兽,但这些脑袋不大的兽类遇见柏秋寒就是遇见了克星,甚至连柏秋寒的衣角都碰不到,便倒在了识剑之下。 反倒是柏秋寒为了处理这些动物的尸体还多花了不少时间。 回到苟建名的营寨时已是后半夜,没有惊动守卫,柏秋寒同样是悄悄潜入,来到了苟建名的大帐之中。 苟建名自然没有睡,看到柏秋寒更是大喜过望,而当柏秋寒指了指靠在他身上的赵武时,苟建名也瞬间会意,立刻将赵武的身体接过置入榻上,而后取出元晶开始为之灌输灵元。 身为灵元界人,苟建名的效率还还是比柏秋寒要更高,到的得太阳升起时,床榻上那个多灾多难的男子终于睁开了眼。 第一百二十二章 计 “五百人?五百人……”苟建名在帐中来回踱步,口中无意识喃喃出声。 赵武已经背叛过了两次,那第三次也就顺理成章,所以苟建名这边顺利得到了明城有五百骑兵就在左近、将要驰援的情报。 “明城不可能为我调动军力,绝不可能!那他是要对付谁?”苟建名心中想到了某种可能,但那确实太过荒谬,难道这多年没有大战的灵元界,以游者联盟进攻映城为导火索,就要开启战争时代了吗?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苟建名叹了口气,自语道。 “是打还是不打?”柏秋寒问道。 苟建名面色一肃,这句话的确是一语中的,不论其后有怎样的乱流,对于他来说,选择似乎就只有这两个而已。 “不,我们没有选择。”就在苟建名沉默时,柏秋寒却忽然摇头,同时看向苟建名,想要看看这名大游者在面对如此境况时是否还能维持那份坚定。 苟建名没有让柏秋寒失望,他的眼中并没有半分迟疑。 “先生说的没错,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身后就是苟建名苦心经营多年的村落,不可能放任明城与陈惠等人肆虐,撤退绝不在选项之中,他所能做的,唯有决死一战。 “你有多大把握能胜?”柏秋寒问道。 “一点把握也没有。”苟建名苦笑,“如果是陈惠那帮乌合之众,我这些人一个冲锋就能击溃,但明城的正规骑兵,有数量优势不说,其训练也不是我这摸索行进的可比,若是正面对上,胜负可想而知。” 在柏秋寒面前,苟建名没有丝毫隐瞒,将己方的困境尽数说出。 “就算先生出手助我,但对方也有明城将军在……” 和朱涛交手的经过,柏秋寒自然也说给苟建名听了,苟建名虽非那个层次的人,但以他的聪明,又怎看不出来两人交手只是五五之数,甚至柏秋寒在力量上还要逊色于对方呢? “那就先动手吧!” “先动手?”苟建名陷入了困惑,他自然想过在陈惠和明城军队会和之前先行将当前最大的对手消灭,但不谈之后会面对怎样的报复,就凭他这些人手,偷袭明城军队能否将之击败都是未知数,更不要说将之击溃了。 “是的,先把明城的援军解决了。” “想不到啊,我这么早就要和明城正面接战了。”苟建名叹息。 “苟先生,不需要你露面,甚至你的人都不用出现在那里。”柏秋寒却摇头。 “您是说?” “我一人足矣!”柏秋寒露出了笑容,只是笑意中却隐含着苦涩。 “这……” 以苟建名的常识来说,就算是由那些城主出手,以一己之力在短时间内也难以彻底击溃五百骑兵,更别说柏秋寒那只相当于灵元脱体的实力了。 但那些外域之人是超脱他们常识的——在和柏秋寒相处的日子里,苟建名逐渐体会到了这一点。 所以在短暂地犹疑之后,苟建名对柏秋寒深深一躬,恳切地说道:“我这便差人打探位置,一切都拜托先生了。” 柏秋寒将苟建名的身体托起,二人相视一笑。 而就在苟建名准备出言调动斥候之时,帐外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进来!”苟建名眉头皱起,能让自己的下属如此慌张,只怕是又出了什么大事。 苟建名话音刚落,一名身着皮甲的游者便窜了进来,快速对着帐内二人各施一礼后,他带着几分张惶地说道:“老大,外面来了几个人,说是游者联盟的,想要见你!” “游者联盟?”苟建名一惊,他刚刚猜想到明城想要对付的目标是谁,却没想到正主就找上门来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也许不是坏事。”柏秋寒却看了苟建名一眼,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难道你……”苟建名理解了柏秋寒眼神中的意思,不禁感叹果然是艺高胆大,但他又细细一想,这似乎真的可行。 “总之先去见一见吧!”柏秋寒拍了拍苟建名的肩膀,说道。 “也好!” 苟建名的营寨门口,数十荷枪披甲的游者警惕地看着正站在壕沟之外的五人。 这五人身着虽是便于行动的服装,但缝制精细、用料精良,加之其自称游者联盟之人,是以苟建名手下游者慌忙通报的同时,也不得不拉出足够人手将这几人牢牢看住。 壕沟之外,为首那人负着右手,左边袖子空空荡荡,看似宽厚的脸上却满是不耐烦的神情,正是被游者联盟盟主派出来与苟建名联络的吴长明。 在接到命令之后,他便马不停蹄地出发了——哪怕心中有再多意见,盟主大人的权威也是绝对的。 所以他也目睹了两方初次交锋的全过程,对于陈惠这边的人数他倒没有特别惊讶,毕竟有明城的支持,聚集千人倒也无可厚非,但苟建名这边的组织和训练水平却让他刮目相看,只是这就足以让盟主大人抛出橄榄枝了吗? 不过两方的战斗已经结束,就算是完成任务吧,吴长明还是选择纡尊降贵地和这些野草样的东西沟通一下,当然,由于情报的缺失,此时的他还不知道明城的将军已在陈惠营中,更不知道明城正有五百骑兵正在靠近。 此刻的他,只想快点把任务完成,然后给这个敢于把自己关在门外的游者一点颜色看看。 “却不知是联盟的哪位大人大驾,苟建名有失远迎,请恕罪。”与面对郑文坚时不同,苟建名却显得非常高调,就像是害怕游者联盟不知道他有多厉害似的。 “这倒与文坚说的不同,难道此人真的暗中欺瞒了什么?”吴长明的暗中思考归暗中思考,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喊道:“我乃游者联盟长老吴长明!” 一句话间,声威却比苟建名强到不知哪去,就连营寨门口的游者也多是面色一白。 吴长明话音刚落,正想看看对方有何回应,却见一人连滚带爬地从营寨中跑了出来,撞开营门,带着一地烟尘扑到了吴长明身前。 “原来是吴长老大驾,在下实在是失礼……失礼……”苟建名擦拭着额角冷汗,一面用惊疑的眼神望着吴长明的断臂。 吴长明冷哼一声,赤红灵元脱体而出,强大的压力强行按下了苟建名抬起的头颅。 “长老恕罪,长老恕罪!” 听着苟建名不断的告饶,吴长明身后就有一人嗤笑道:“前踞而后恭,徒惹人笑。” 此言一出,另外几人也一同笑了起来,吴长明却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默默观察着寨中游者的表现。 没有一人出头。 甚至连不满的神色也没有。 这让吴长明十分满意,同时也再次确认自己的看法的确是对的。 “带我入营。”吴长明收回灵元,俯视着趴在地上的苟建名,寒声道。 “是,是!” 苟建名得到喘息之机,赶紧起身,转身对营中属下怒吼道:“还不快点散了,准备给长老大人接风!” 寨门口的游者这才作鸟兽散,苟建名又换上了虚伪的面具,带着最真实的假笑为吴长明引路。 吴长明将整片营地细致的看了一遍,虽然仍看不起苟建名,但对此人的准备能力却还是暗中赞叹。 只是吴长明不可避免的产生了违和感——苟建名的表现正符合他对于游者的看法,实在是太过符合了,而那样的草芥,是怎么组织起这样的军队的? 然而每当吴长明升起这种疑惑时,苟建名又用那愚蠢滑稽的表演将其打消,到得回到大帐之时,吴长明也开始相信苟建名能成事凭的不过是运气而已了。 但在世界上,或许一时可以依靠运气,却哪能永远靠运气? 还没想明白这个道理的吴长明不过看似精明,这是暗中观察的柏秋寒对他的评价——在看到游者联盟来人是吴长明时,连柏秋寒都觉得计划已成功了一半。 见苟建名引人进了大帐,柏秋寒却没有立即跟上,而是又到营帐边缘,用精神力探查了一番,才露出笑容,再度隐没了身形。 大帐之中,吴长明身坐主位,其他四人侍立身后,反而是身为此间主人的苟建名站在下面,如同被审讯的犯人一般。 “苟建名是吧,你可知本长老此来何为?”吴长明端起早由苟建名手下准备好的茶水,呷了一口,不紧不慢地问道。 “在……在下不知。” “盟主大人说想要招揽你……”吴长明语气一顿,看着苟建名脸上升起的喜悦,而后又用不屑的语气说道:“但是你觉得你配?” “狗一样的东西,也敢奢求盟主大人青睐?” “区区游者,宛若草芥,真不知哪来的自信哪!” 另外几人纷纷出言嘲讽,话是越说越难听,而吴长明依旧没有制止的意思,似乎乐见如此。 苟建名面色越发苍白,最后更是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在下实在不敢奢望,不敢奢望,只求长老指点迷津。” “哼,还懂得点事,本长老现在有些累了。”吴长明摆了摆手。 “是、是,还不来人!” 看着苟建名殷勤地为自己准备着筵席,这几日赶路的苦闷好歹驱散了些,只是他却不知,苟建名此时的笑意倒有大半是真实的。 “还好没放掉那些探子!”苟建名暗自庆幸自己先将那些人藏了起来,不然不论是被吴长明发现、还是他们向游者联盟透露了柏秋寒的情报,这个计划都难以成功了。 这场筵席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几天里只能在马背上和烈日下啃干粮的吴长明等人被酒食拖住了步伐与视线,却不知在席间陪酒的苟建名已经在暗中指示多少调动了。 直至深夜,吴长明等人才在大帐中歇下,而满身酒气的苟建名,却在离开大帐之后,抛下了眼中的迷离,变回了那坚毅的面容。 柏秋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前,向他点了点头,道:“各方探子已经回报,想来现在朱涛已经得到了消息。” “正好,我这边情报也回来了。”苟建名亦点头,他在见吴长明之前,便已派出大量斥候,在陈惠大营到明城的方向搜索,甚至让最精锐的几人带上了他苦心培养的信鸽,才终于及时传回了那支骑兵的动向。 柏秋寒闻言舒了口气,却没有急着问询明城军队所在,而是对苟建名道:“这种手段,以后尽量少用吧!” “我知道。”苟建名点了点头,语气中满是对柏秋寒关系的谢意。 苟建名现在的手下都是知根知底的老人,自然知道他那副谄媚滑稽不过是演戏,不仅不会因此对他产生轻视,反而会敬佩他为了大家甘愿受辱。 但随着势力的扩大,以后总会有其他不知情况的人加入进来,那时苟建名再进行这样的表演,就是徒灭士气了。 “先生不用担心我。”见柏秋寒面有忧色,苟建名展颜一笑,道:“还是先说说情报吧!” “他们在何处?” “陈惠大阵以北三十公里有座矮山,明城的军队就在那山脚驻扎,就算他们节约马力,缓步行军,明夜也就能和陈惠汇合了。”苟建名沉声道。 “那我马上就动身!” 现在离天亮最多三四个小时,而两地的直线距离都是五十公里以上,其间还要避开陈惠的大营,就算是以柏秋寒的身手,也想要多些时间来准备才好。 “好!在先生功成之前,我定将那吴长明拖在我这营中!”苟建名从一开始就没有问柏秋寒打算怎么做,因为他相信,面前这个外域青年只要承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你要小心。”柏秋寒拍了拍苟建名的肩膀,“如事不可为,就……” “吴长明可比那个郑文坚好对付多了。”苟建名却是自信地笑着,“我最会对付的就是这种人!” “那好,我去了!”见苟建名如此,柏秋寒同样再不多言,将怀中束好的襁褓紧了紧,蒙上黝黑的面巾,彻底融入了夜色之中。 “总是我们的情报弱势,这次就要反过来啦!”苟建名低头冷笑一声,而当他再抬起头时,却又变回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怨恨的怪物 遥远的地平线上,金红与幽黑在不断纠缠着,而那些微的光,却仍未能驱散这片大地的寒冷与黑暗。 柏秋寒站在这座不过数十米的矮山山顶,在他的下方,就是明城军队驻扎的所在。 营寨依山扎下,背对这一侧山壁颇为陡峭,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监视这一面的不过哨兵数人,这支来自明城的军队虽军容齐整,但终究还是过于自傲,在他们看来,这城外几乎没有可以称之为威胁的存在,稍显托大似乎也无可厚非。 离天亮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柏秋寒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叹了口气,还是迈开了步子。 他看似走得很慢,但却在须臾之间,便到了一名哨兵左近。 那名明城的哨兵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前的蒙面人,差点以为是自己见了鬼,但城中兵士终究是训练有素,他想要张口高呼,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柏秋寒托住那名灵魂破碎士兵的身体,将之轻轻放在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不要去想,不要在意。”柏秋寒这样对自己说着,然后走向了下一个目标。 几分钟的时间,十名哨兵,不论明哨暗哨,都在柏秋寒的识剑下湮灭了灵魂,而山下那还处于沉睡中的军营,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死亡的逼近。 柏秋寒曾经不愿动用识剑,就算用了,也是刻意保留力量,以求不夺人性命,但或许师父说得对,走上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了。 过往的坚持化作泡影,就连想要坚守的本心也难以留存,自从背后一刀,柏秋寒依旧迷惘着,苟建名的道路给了他片刻清醒,地狱世界中的桃源却也未能洗涤他心中对自己定下的罪,他好像忘了,却终究没有忘了那个夜晚,没有忘了草丛里少女绝望的双眼。 柏秋寒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在腐烂,渐渐被不知名的怨恨充满,前方的路就如同此时眼前的晨雾一般迷蒙,他只是在别人的道路上寄生着,就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面前的稻草,不过是丑陋的挣扎。 但他仍然来到了这里,打算再承担下新的罪,可哪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真到此时,他却仍旧难以控制内心的沉沦。 行走在营帐之间,仍在熟睡的明城兵士便再不能醒来,偶有一二早起的,也在看到那一抹黑色的衣角后失去意识。 这已经不是战斗,只是屠杀。 就像那晚…… 柏秋寒遏制住了心底升起的想法,只要堕落下去,只要被那份怨恨支配,只要…… 他会成功,他们会成功的,他会看到前面的路。 是自我催眠也好,是自欺欺人也好,对于身处沙漠快要渴死的旅人来说,就算面前的是毒药,也会毫不犹豫地饮下去。 怀中幽深的目光再看不见,识海中急切的呼喊也再无法闻及,他只是机械地散发精神力,发出识剑,然后前行、前行。 “你是何人,你……” 一名披甲男子阻拦在柏秋寒身前,他虽不知道面前这个蒙面人究竟做了什么,但营中那越来越浓烈的灵元气息,却无疑告诉他此刻本因在熟睡着的他的部下,大多已经变成了尸体。 柏秋寒眼中恢复了些许神光,但马上黯淡了下去,面前之人应该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官,大概相当于初进脱胎换血水平的灵元,离将军的标准也只差一步,但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不过就能多阻拦片刻而已。 柏秋寒不发一言,只是出现在男子身前,出鞘的横刀仿佛将空气都扭曲一般,向那男子斩去。 见那黑衣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男子亦是大骇,虽未在对方身上看到脱体的灵元,但他感受到了不逊色于高位的将军们的压力。 男子连武器都没有取出,果断后退了,他现在要做的不是不自量力的反抗,而是活下去,活着将这边的消息传递出去。 然而这男子见机虽快,却终究避不开空玄碎宇步、挡不下裂苍玄劲,在柏秋寒刀下,铁甲如纸般脆弱,而其下的肉体更难以阻挡,这名在明城后进中也排得上号的男子,在柏秋寒第一刀下就已经失去生机,就连身体也在强大的力量下炸裂开来。 念力挡住四溅的血肉,柏秋寒甩掉刀上残留的血迹,还刀入鞘。 再不看身后一滩红与白的模糊,柏秋寒继续在军营中行走着,如同没有感情的死神一般收割着生命。 “游者联盟和那边接触了?” 这日后半夜,朱涛听着手下的回报陷入了沉思。 “吴长明吗?游者联盟派他接触游者,是想打代理战?还是城主大人他们的目的已经暴露了?” 朱涛越想越觉得诡异,吴长明身为游者联盟长老中实力较强者,灵元修为比自己也不差,但前段时间暗杀映城城主那一战中,其被断一臂,元气大伤,听说在游者联盟里也逐渐边缘化了,让这么一个身份微妙的人来联络…… “难道!” 朱涛想到某种可能,如果吴长明的高调出场只是转移视线的话,如果游者联盟的情报量比明城预估得更大的话…… 朱涛思及此,已经满头冷汗。 如果那支用来试探游者联盟布防的军队折损,他会是什么下场?明城第二将军,说出去很好听,也能震慑宵小,但在那一位面前也就仅仅只是稍微有用点的棋子而已。 “备马,备马!” 吼声传遍整整座营寨,十几分钟后,毫不吝惜马力狂奔在原野上的朱涛,不断在心中祈祷着自己所想只是杞人忧天,只是…… 当太阳从地平线上冒出头来,曦光洒满大地之时,朱涛终于到达明城军队的驻扎之所。 此时他已没有在陈惠营中时的趾高气昂,胯下骏马在玩命的奔驰下早倒毙在半途,凭双脚跑完后半程,即便是朱涛这样的灵元脱体高手,也难以维持形象。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朱涛快步走入营寨中,然后他的脸色就变成了和这片空间的气氛一般死寂。 偌大营寨,再无生机! “是谁!”朱涛猛地拉起倒在一旁的士兵身体,厉声喝问,但当他定神一看时,却发现这名士兵早就失去了气息。 他在营中飞快地奔走着,想要找到幸存者,可是他失败了。 整座营寨少有反抗的痕迹,大部分士兵身上没有伤痕,亦没有反抗的痕迹,就如同陷入了永远的梦境,再无法醒来。 朱涛不觉得这是闹鬼,因为这样的死状他见过,就在赵武被劫走的那天晚上,他的两名下属也是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 “那是游者联盟的人?游者联盟竟然吸收外域来者?是了,他们那个什么盟主就是……” 朱涛咬牙切齿的继续前行,而随着行进,他终于发现了不一样的痕迹,那是一滩新鲜的血肉,从其周围破损的甲片以及那还勉强看得清五官的头颅,他就知道此人正是军队的指挥官。 “还没走远,甚至就在营中!”来不及为同僚收尸,因为他担心刚才的大吼已经打草惊蛇,于是他运起灵元,全力感知周围的风吹草动。 而造成这一切的柏秋寒并没有离开,甚至没有在意朱涛那声大吼,他手持几块元晶,漠然地将这些士兵死去后散发出的灵元收入其中。 醒来的界灵已经呼喊了很久,却未能将这个柏秋寒唤醒,“她”只能焦急地看着他在深渊中越坠越深。 “果然是你!” 朱涛终于发现了柏秋寒,或者说柏秋寒此刻也没打算躲藏。 柏秋寒虽黑衣蒙面,但朱涛仍旧从其身形以及怀抱的黑色布裹上确认,这就是那天晚上的潜入者。 “这是你干的?”不顾自己在长途奔走后灵元并不完满,朱涛拔出佩剑,怒视着柏秋寒。 强大的灵元让柏秋寒抬起头来,他看着朱涛,那已经快不会运转的识海终于恢复了思考。 “嗯,是我。”柏秋寒平静地回答。 “你是游者联盟的人?好,很好!”见柏秋寒一副淡然的样子,朱涛目呲欲裂。 柏秋寒本就与苟建名定下驱虎吞狼之计,朱涛的误会应是正中下怀,此时只要直接撤离就好,但柏秋寒看着朱涛那一身灵元,无边的杀意突然从识海身处涌了出来。 那并不是发自柏秋寒自身的杀意,而是来源于界灵的怨恨,但与那恐惧不同,由于柏秋寒对界灵与小叶并未有抵触,所以这份来源于“她们”情绪,竟能将精神力修炼到极高境界的他支配。 这是柏秋寒始料未及的事情,此时的他,已经变成了只想着毁灭灵元界的怪物。 那股杀意在朱涛的感知中并不强烈,却让他没来由打了个寒战,那是自灵魂深处升起的寒冷,不论他什么修为,都难以抵抗。 这让朱涛感到了深切的耻辱——一个外域之人仅凭杀意就能震慑自己了? 在耻辱过后,就是比先前更深的愤怒,他难以继续忍耐,几乎一步就跨越十多米距离,挺剑向柏秋寒刺去。 “别动手,别!” 柏秋寒仍未听见界灵的声音,此时他的状态甚至比与郑文坚战斗时更加糟糕,面对力量更强的对手,他没有躲闪,也没有再动用秘技,而是拔出横刀,与对手正面碰撞在一起。 练气士的战斗从无奇迹,也不会因为某种情绪爆发出超越本身的力量,柏秋寒的杀意固然影响到了朱涛的出力,却仍无法弥补两人之间的力量差距。 “杀了他、杀了他!” 这样的声音在灵魂深处响彻,这就是界灵的怨恨,对整个灵元界的怨恨,累经杀伐,这诅咒般地情绪终于无法控制了。 朱涛感觉好像在过往的某个时候见过这样的事情,只是他无法将那些记忆与面前这个外域人联系起来。 “抓住他就好了!” 现在的朱涛有这样的自信,被怨恨的杀意所支配的柏秋寒,比那天夜里潜入的他要好对付太多。 黑色的襁褓中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如果是平时的柏秋寒,一定会像父亲一样手忙脚乱地照顾她吧。 但是现在他却充耳不闻,只是在剑锋的压制下不断后退。 朱涛这才注意到,被柏秋寒紧紧保护在胸前的包裹里居然是一个婴孩,在感到讶异的同时,他也想到了某些不好的事情。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仅仅是想起那件事,就让朱涛的气息变得紊乱起来。 “绝不会那么巧的,绝不会让我遇上!”朱涛拼命平复着内心的波澜,试图说服自己不过是在妄想,然而…… 虽从未经历过,但灵元倒卷、经络燃烧、丹田破碎的死状,朱涛见过太多太多。 就如现在的他一样! 死掉的城市,泛着光芒的高塔,父母亲人腐烂的面与身,即便数千年过去,也如噩梦般埋藏在朱涛的内心最深处。 而此时此刻,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逃避战乱归来却蓦然发现已一无所有的无力少年。 不,还要更加无力! 那时他在城外,至少还能远远逃开。 但现在他却已身在城中,那个怪物就在他的面前,握着他的灵元、他的性命、他的灵魂。 “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这位涕泗横流跪倒在地的明城将军已无任何风度,在内心中最深最大的恐惧面前,也只得剥脱一切伪装,乞怜能留下自己一条命。 界灵睁开了眼睛,只是那幽深的眼中不免又添了几分迷茫,“她”知道,这是再动用了力量,灵魂深处的怨恨转入柏秋寒的识海、而“她”又进一步和小叶的灵魂融合的缘故。 新的怨恨情绪进入柏秋寒的识海,却反而激起了识海的自主反抗,而那曾与更加强大的恐惧对抗过的识海,又怎会压不下些许怨恨? 于是柏秋寒的醒了过来。 “对不起。” 柏秋寒恢复自主意识的第一时间,就向一直关心他的界灵致以歉意。 “是我该说对不起。” 界灵的传音都变得细弱了一些,柏秋寒知道这不是错觉,虽然他和“她”之间早已心照不宣,但他还是又一次感到了心痛。 “以后不会这样了。”柏秋寒自己都感觉这份保证空洞无力,但如若不说出这样的话,他就无法让自己的内心安稳。 界灵没有在意那份只是自我满足的欺骗,也许在灵元界初见时,他们就成为了共犯,必将一同承担那份怨恨、一同承担所犯下的罪。 所以对于那如同父母亲人一般以自身拦在“她”前面的柏秋寒,界灵无法说出任何苛责的话语来。 ““回去吧。”” 回去是要回哪里? 是要回到那条暂居的道路上? 还是要回到那也许永不会接续起来的前路? 谁也没有说话,界灵合上双眼,小叶停止了啼哭,就由柏秋寒抱着,远离了这浸着鲜血的土地。 从头至尾,他、“她”都没有再看一眼仍在抱头哭泣的朱涛——这是“她”微不足道的赎罪。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战端将起 朱涛低声啜泣,直到日头当空,他身上衣物都被晒得发烫时,他才终于回神,而后意识到那个怪物并未如同当年对待自己亲朋一般取走自己性命。 在恐惧渐渐消散后,留下的却是宛如被掏空的心。 即便六千多年过去,那个怪物仍如同阴影般凌驾于灵元界之上,即便他已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成长为了灵元脱体境界的高手,但在其面前却还是孱弱如当年。 颤抖的身体无法支撑他站起,体内已经恢复控制的灵元也无法遏制灵魂深处的恐惧,但朱涛明白,他要站起来,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传递出去…… “如果是那位大人,一定可以,一定可以的。”朱涛喃喃安慰着自己,浑然忘了自己也不过只是那人手中的一颗棋子。 他本想要逃跑,却知道自己终究是逃不掉的,于是他抓住掉落一旁已经变得滚烫的佩剑,以之为支柱,终于站直身体。 看着来时的方向,朱涛心中好不容易消散的恐惧再次升起,他知道,下次再遇到那人,自己恐怕再无对敌的勇气了,但他必须回到那里,因损失军队而将要受到的惩罚,与那怪物的复活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不会再让你杀死明城了,绝不会!” 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东西在发酵数千年后变得更为深沉,与心中快要磨灭的信念冲撞着。 这一次,他想要去面对,可他真能战胜那份恐惧么? 吴长明仍在苟建名营中过着无度的日子,倒颇有乐不思蜀之感。 像他们这样的长老,在游者联盟中待遇虽然不错,但也要受到规矩管束,加之这任盟主更加在乎联盟下辖村镇的普通住民利益,不免就要减少特权。是以长老们对盟主的忠诚不假,日子过得比以前更束手束脚也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苟建名的小意奉承让吴长明尤为受用,既然招揽已无可能,盟主大人又未限制归期,在此享受几日大概也没什么问题吧? 随着警惕心越发淡薄,这天中午的宴席中,吴长明并没有注意到苟建名的悄然离场。 早在修筑营寨时,苟建名就安排了地下的工事,不大的空间却足以完成许多事情,比如看押那些不适合放出去的探子,比如……密谈。 当苟建名看到等候在此的柏秋寒时却感觉到了惊讶,因为他发现了、那个依壁坐着的青年眉宇间的憔悴——那并非肉体上的疲累所带来的憔悴,而是发自内心、发自灵魂的情绪体现。 苟建名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个青年高手露出这样的神情——也许那任务还是太过艰难? 带着这样简单的想法,苟建名坐到了柏秋寒身旁。 “柏先生,其实只要打乱他们,祸水东引就好了,也不用……” “……杀了。” 柏秋寒模糊的话语未能准确地向苟建名传达自己的意思。 “您说什么?” “五百零四人,我都杀了。” “这……那先生路上可是遇到了什么波折?”苟建名疑道。 “嗯……”柏秋寒用空虚的眼神看着苟建名,道:“遇见了朱涛。” “那他可是看出了先生身份?”听到明城将军的名字,苟建名悚然一惊。 “应该是把我当成了游者联盟下属吧。”柏秋寒的声音依旧平淡无味。 “那,先生何故如此啊?”苟建名说话间掩饰不住喜色,却仍带着对柏秋寒的关心。 柏秋寒空洞的眼神中恢复了些许神采,他死死看着苟建名,仿佛要将这人的一切看穿一般。 苟建名并未躲避柏秋寒的眼而是挺起胸膛,与之对视。 过了良久,柏秋寒才缓缓道:“苟先生,我可以相信你吗?” “先生……”苟建名叹息,“而今之情,不是先生与我绑在一起,而是我一切都将仰赖先生,若无信任,我还不如现在就去与明城决死好了。” “这件事……”柏秋寒看向怀中的小叶,眼中终于恢复了光彩,“或许你听完之后会害怕、会想要赶我出去,这都是人之常情,但如果你的理想并无虚假的话,那你就必须要知道,这些隐藏在灵元界阴影中的事情!” “是!”苟建名正襟危坐,目光灼灼,“先生但说无妨,若我真的畏惧于此,便说明我苟建名的理想不过尔尔,先生合该弃我而去。” 于是柏秋寒再无缄口的必要,他同样坐直身体,将自己到灵元界之后的经历娓娓道来。 小叶,映城,尚华夜,界灵,中界山…… 除了柏秋寒自己的来历和筑道的事情,甚至连尚华夜所经历的那苦痛的数千年,他都尽数告知了苟建名。 庞大的信息量让苟建名一阵头晕目眩,而他再看向柏秋寒时的眼神,也不仅仅是看着或能拯救他与水火的恩人,其中又多了三分畏惧、七分尊重。 “这孩子,就是……”看着柏秋寒怀中不过半岁的婴孩,苟建名逐渐感觉到那身为灵元界人无法抵抗的怨恨。 “是的,她就是界灵!” 故事很长,在柏秋寒的总结之下,也讲述了足足两小时,他虽还一脸淡然,但陡然从面对生存问题到世界本质问题的苟建名却没能稳定心神,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无法再像以往一样控制自如。 看着苟建名的神情,柏秋寒叹了口气,身为灵元界人的对方会畏惧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就算自己说了“她”在自己身边就不会有危险,但身为灵元界人,谁又会不惧那个曾屠一城、将灵元玩弄于鼓掌的界灵呢? 何况——柏秋寒苦笑着——他自己也许就要变成那样的怪物了。 但出乎柏秋寒预料的,苟建名眼中的恐惧逐渐消失,那副惊愕的神情也逐渐恢复正常,这位接触了既往从不曾接触事物的大游者,带着微妙的笑容感叹道:“听闻您是外域之人时,我便想到那个传说,却不想您却真是传说中之人,而我所生存多年的灵元界,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外域人带向毁灭,又被外域人拯救。” “终究是我们的错。”柏秋寒至今不知道其他的外域来客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但他们、他们的前辈在灵元界造成了无边杀孽,却是事实。 “只是认知的不同,何况这不是先生的错,倒不如说先生和尚城主那样的人,比我这样土生土长的灵元界人更应该被人尊敬。”苟建名说着,对柏秋寒深深一拜,“灵元界不能永远依靠您们来拯救,生也好,灭也好,或者如同现在这样永远沉沦也好,都该由我们来肩负这份责任了。” 柏秋寒似乎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语,是在哪里呢? 是那个夜晚,那个将死者妆容覆面的少年,对他敬爱却又不得不将之排除的老师说的话。 “先生,我有新的理想了,先生可不要以为我是反复无常之人。” “请说。”柏秋寒肃然道。 “建立声名固然是我所愿,要与那些陈旧腐朽的实力区分也很重要,但若这世界本身没有改变,一切都是空中楼阁。”苟建名拔出随身短刀,捏住刀身,运足灵元将之一折两断,“所以我要救这个世界,或许还要借助先生的力量,但最终,一定会靠我们灵元界人自己来改变!” “哪怕我是外域人,哪怕我身负会将灵元界毁灭的隐患?”柏秋寒看到了苟建名的决心,但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 “我相信先生!” 对于在灵元界活了长久岁月的游者来说,信任这种东西太过理想化,理想到要被人耻笑的地步,但苟建名正是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在这炎炎大地上以千年计的时光中,他依旧为那份理想努力着,而今这份信念已经升华,变作了这世界最为耀眼的光辉。 “我答应你,绝不会让‘她’变成怪物,绝对不会!”柏秋寒曾用类似的保证安慰自己,但此刻他的话语中却也带着决心,这是他对那缕光辉的回应。 苟建名离开了,不论理想多么高洁,终究只有从脚下走起,这也是苟建名一直以来的做法。 所以他仍只有如小丑般去取悦吴长明。 柏秋寒迟迟未动,这里好像已经没有他需要做的事情了。 “只会杀人?不,我要的不是这样,我要的、要的究竟是……” 苟建名或许是灵元界数十万年都难得一见高尚之人,但这份高尚并非天生,也是在痛苦与挣扎的磨砺中才渐渐散发出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光。 但是自己呢? 曾经豪言壮语看来如同笑话,柏秋寒可以帮助他人实现理想,但这条路终究不属于他,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原来我才是那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人啊!”柏秋寒看着自己平整白皙的双手,露出了嘲弄的笑。 陈惠这几天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天凌晨朱涛纵马而去、蓬头垢面而归,便向他下达了探听游者联盟近来一切动向的命令,而后这位将军就将自己关在了营帐之中,一直不曾露面,只是不断有信鸽飞入飞出,却不知是在与谁联络。 对于朱涛的命令,陈惠自不敢违背,只是斥候回报却没有游者联盟大肆调动的消息,几月前那支曾经袭击映城的大军,也如同人间蒸发般不见踪影。 对于这些情报,朱涛那边却不置可否,只是让陈惠再探,这使陈惠在疑惑地同时不免又多了几分忐忑。 这样的状态,由于一些人的到来而结束了。 陈惠看着出现在营寨门口的马车,陷入了惊讶与不解之中——他从未得到这样一辆马车的消息。 而面对这仿佛是凭空出现的马车,陈惠的反应只有一个——打开寨门。 不说这辆马车是以什么办法避开探查,光是那赶马的车夫,就散发着远胜于己的灵元波动,陈惠可没有傻到去招惹这样的存在,对方既然是要进来,那他除了配合也别无他路。 那车夫看也不看以陈惠为首的游者,只是自顾自驾着车,向朱涛营寨的方向驶去。 “明城的人?”陈惠瞬间明悟,“只是不知道能让这种高手赶车的,究竟是何等人物?” 朱涛的帐中漆黑而凌乱,揉成一团的纸张、四散的碗盘、已经发出馊味的残羹冷炙将帐中的男子包围着。 他满头长发披散,一缕缕地干结着,想来有多日没有洗头了,丹红的衣袍上,也染满了油污墨迹,以及用来封纸的火漆蜡印。 那双瞪大的眼中满是血丝,森白的牙齿用力咬紧,涎水与血水一同从齿间滴落,加之那张苍白憔悴的脸,让这个明城将军看上去有如厉鬼一般。 朱涛却没有在意这么多,哪怕手中的毛笔几乎已经磨秃,但他却恍若未觉,依旧在那张磨得稀烂的羊皮纸上奋笔疾书。 营帐的门帘突然被掀开,刺目的阳光让朱涛眉头一皱,心乱如麻的他转过头去,想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敢违背自己的命令,可真当他看清来人时,就如冰水灌顶,一腔怒火瞬间熄灭无踪。 站在那里的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年纪,乌黑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眼中神光似要直上天宇。 他颀长身材上着白色修身华服,同色的斗篷由金箔点缀,披在身后,无半点褶皱,而悬在腰间的一口细剑,不仅未见丝毫杀伐气,反倒更增雍容。 此人一现,连帐中的沉闷的空气似乎都清新起来,既如飞仙临尘降恩霖,又若梦幻泡影尽缥缈。 看到此人,朱涛那混乱的心绪也为之一静,这个二十年前真如谪仙般降临明城、自称为霞陨的男子,用他的强大与超然得到了明城大总管的地位与整座明城的生杀大权。 只要有他在,就算是那曾毁灭明城的怪物,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匹敌了。 “烦总管大人亲临,皆是朱涛之罪。”面对霞陨,朱涛再无傲气,只是跪地请罪。 “你还知道是你的罪?折了五百精锐,还用加急传书要我前来,到底是有什么大事?”即便是责问之语,这声音也是抑扬顿挫,宛若在歌唱一般。 “大人,那个怪物复活了!” “什么?”即便是以霞陨的气度,眼中也闪过了讶异,“你是说……” “是,就是那个曾毁灭我城的怪物!” 霞陨摆了摆手,示意朱涛不需再言,而他的识海中,却已泛起了阵阵波涛。 “界灵,界灵!居然让我先遇见了!” 霞陨的思索在朱涛看来只是一瞬,而后这个满身仙气的男子就问道:“那个怪物和他人一起,还是独自一人?” 见霞陨语气缓和,朱涛连忙将与柏秋寒的两次交手经历以及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 “外域之人?精神力修炼到这个地步?究竟是谁?难道和当年七幻门那人一样误入?” 霞陨思考片刻,又问:“你说他是游者联盟之人?” “是,想来那吴长明只是诱饵,游者联盟大概已经探知了我们的计划,才中途截击,却不料被我撞见,大人,只要我们将这情报散布出去,游者联盟必会遭各城群起攻之,不如……” “这事有多少人知道?”霞陨蹙眉,打断了朱涛的话语。 “大人,此等大事,我哪敢乱说,自然是第一个告知大人。” “是吗,只有你知道?很好,你很好。” 霞陨轻拍朱涛的头顶,温和的目光却如要摄魂夺魄。 朱涛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脑中一震,他的眼神逐渐迷离,最后变得空洞无神——这一刻,他的灵魂已经彻底被霞陨所控制,成为了一具人肉傀儡。 “哼,你这是要向我展示力量?不过我终究会抢过来,到时候新仇旧账一并清算,这里可没有师门长辈拉着了!” 霞陨眼中泛出的杀意很快被他收敛起来,一眼望去仍是仙气逼人。他看着已失去思考的朱涛,低声自语道:“虽然过程变了,但也算有开战的理由了。” 朱涛永远不会想到,那个被他视作救命稻草的人物却亲手剥夺了他的希望,他自以为明白、却终究不懂得——对于霞陨这样的人来说,棋子,永远都只是棋子而已。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入彀 映城之北的广阔原野中央,矗立着一座城市,自无数年前就已存在、累经战火却依旧留存的,就是这座被灵元界人称为明城的城市。 而在这城市中央,同样有一座高塔,而在塔中最高处、那本源灵界源气之前,有两人相对而坐。 一人白衣飘飘,眉目如星,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有如天上之仙; 另一人锦衣高冠,乌发美髯,但那看似气宇非凡的脸上却满是焦急,就连那修炼多年的灵界源气也控制不住,在他身周化作了乳白色的光晕。 这二人自然是明城大总管霞陨,以及现任明城城主贺维。 “你向游者联盟宣战了?”贺维看着霞陨,眼中半是愤怒半是忌惮。 “是的,现在想来已经把他们的前哨全部拔除了。”霞陨微眯着眼,看也不看面前这个名义上是城主的男子。 “为什么不告诉我?朱涛还有军队的调动,甚至跟游者联盟宣战,派兵清扫他们的据点,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难道我身为城主就一点知情的权力都不配有?霞陨,你太过分了!”贺维再也忍耐不住,灵界源气彻底爆发出来,似乎就要将霞陨吞没。 “难道你觉得你这个明城城主很了不起?”霞陨没有站起,甚至没有抬头,仅仅是外放的力量,就彻底将贺维的灵界源气压制了回去。 “我说你是明城城主你就是,我说你不是,你难道觉得还能当到明日?” 听着那残酷而又现实的宣判,贺维颓然坐倒——是的,整个明城包括他在内,都不过是在这个如仙之人手中舞动罢了。 “说吧,你要怎样?”贺维知道,霞陨来找“闭关”的自己,绝非是要强调主从关系那么简单。 “我要击溃游者联盟,所以需要你出面。” “出面干什么?”贺维自嘲一笑,难道这城中还有他说话的余地? “联络诸城,共同讨伐!” “你在做梦?他们凭什么会出手,倒不如等我明城和游者联盟死战而后坐收渔利来的简单。”贺维冷冷看着对方,心中却也不明白为何霞陨会有如此愚蠢的结论。 “朱涛死了。” “什么!” “朱涛死了!” “……” 骤闻那个从自己上任起就一直跟随的将军的死讯,贺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但他不论怎么看,也无法从霞陨的脸上看出开玩笑的意味。 “我说,城主,灵元界多少年没有有死过灵元脱体级别的将军啦?”霞陨露出了微妙的笑。 “他们触线了!”贺维面露痛苦之色,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来。 游者联盟作为与所有城市在本质上对立的存在,自然会在长期缺少盟主的情况下遭到各城市打压,游者联盟的长老可以死,但各城的将军不能死,这已是各方心照不宣的规则。 如此,各城才能放心于这个实际体量已经超过任何一城的势力存在。而今规矩破坏,等同于游者联盟向诸城不宣而战,他们能杀死明城的将军,当然也能杀死其他城市的将军,仅一城之力难以应对被统整起来的游者联盟,这个道理诸城皆知,是以明城发起统战联络绝非没有意义。 “真的是游者联盟吗?”虽然游者联盟已有新盟主上任,但贺维却仍不相信其竟会如此激进行事。 “当然。”霞陨其实也不是没有过怀疑,但朱涛先前的分析确实有道理,游者联盟的盟主在得到“那个”之后,敢于向自己开战也无可厚非,何况就算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也早打算找游者联盟那人的麻烦,而今不过是将计划稍稍提前罢了。 “但我就算去联络了,他们又会出多少力?最后还是要我明城做主力吧!”贺维咬牙道。 “哼,会有人出手的,只要那小子知道的话!” 见霞陨似有定计,贺维再不敢多问,但若他知道霞陨此时所想,只怕是怎么也要与之拼命的。 对于霞陨来说,明城的一切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只要能得到界灵,就算明城死绝了又如何——他如是想。 “要不要漏出一点风声呢?还是算了,这种情况下,那小子不论如何都要露出尾巴,我可不想把中界山那帮僵尸引过来!” 明城城主贺维永不会知道,在这里、这个时候,他和他继承于前辈城主的城市、乃至整个灵元界,都将被迫加入到更高层级的博弈中去了。 吴长明的快乐生活终于结束了,看着传来的情报,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定格在了惊恐之上。 分布在这广阔土地上的斥候探子死伤大半,连和明城势力接近的前哨戍卫以及其所在的村落也被毁灭殆尽,而这还是数天前的情报,作为被盟主特派总领此间事宜的人,却在贪图享乐,对这些大事后知后觉,不难想象他事后会受到怎样的惩处。 “明城宣战了!?”接下来的情报让吴长明更为惊讶,明城竟然以游者联盟暗中杀死明城第二将以及数百精锐骑兵为由,号召其余各城向游者联盟开战,这让以为明城行动只是制造摩擦的吴长明感到了更深的绝望。 作为长老,吴长明虽行事常犹豫不决,但也算不上愚蠢,他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之处——这几日时间,他在苟建名营中仿佛被遮住耳目,丝毫没有发现情报消息的滞后,若说苟建名只是适逢其会,那说什么他都是不会相信的。 后悔已经来不及,但事情既已发生,吴长明唯有想办法将功赎罪了。 至于逃跑,他是从来没有想过的,对联盟的归属是一方面,若真脱离了游者联盟,哪怕他有灵元脱体的实力,那些城市也绝不惮将他一口吞下,而在城外如丧家之犬一般亡命,他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就在他打算把苟建名抓起来好好讯问之时,大帐的门帘却被掀开,走进来那人正是苟建名! 来不及问为何苟建名敢于违背他的指令到此,吴长明就欲出手将之擒拿,但当他看清随后进来之人时,已经作势要扑上去的他,身体陡然僵住。 “吴长老,别来无恙?”柏秋寒的笑容中并没有半点友善之意。 “是你?是你!”吴长明先是一愣,而后就像是明白了什么,对柏秋寒怒目而视。 “长老在说什么,我不大听得懂,我们此来,是与你谈合作的。”柏秋寒踏前一步,站在苟建名身前,挡住了吴长明那饱含杀机的目光。 见柏秋寒一脸轻松写意,吴长明苦笑一声,心道郑文坚说的果然是真,这个外域青年竟真有在灵元界提升实力的办法,他元气已损,真打起来实无把握,于是他收回灵元,知道这次是真的入了彀中,再难以脱身了 “我已酿下大错,还有什么好合作的,我现在只想问,你们究竟是哪边的?”吴长明一屁股坐回地上,满脸颓丧地说道。 “哪边都不是!”苟建名上前一步,居高临下俯视着吴长明,“我为理想而活,所以你们游者联盟也好,明城也好,还是其他城市也好,我哪边都不是!” 听得苟建名的话语,吴长明脸上闪过不屑的笑,但这笑意很快就凝固了,他很清楚,就是面前这个实力还够不着他衣角的游者,在惊涛骇浪之中犹能弄潮,成功挑起了两大势力之间的战争。 其中就算有些关节有情报差错和气运的因素在,但比起自己这个被利用了还浑然无知的蠢蛋,仍有云泥之别。 “你们究竟要怎样?”吴长明已彻底失去信心,只是用无神的目光在面前两人身上逡巡。 “长老,您觉得,若您就这样回到游者联盟中,会是什么结果?”苟建名坐到吴长明对面,微笑道。 “你不用嘲讽我,会怎样你们想不到?”吴长明没好气地道。 “想必长老刚才想对我动手,是有将功折罪的心吧?”苟建名笑容不改,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待怎样?” “明城的那些人怎么死的我是不知道,但长老您看,我手下这些人么,训练还算不错,又有柏先生和您这样的高手,击溃陈惠那明城走狗自不在话下,就是奔袭那些敢于对贵盟动手的明城军队,也并非不可行……” “我将尔等所行之事上报盟主,将你们交给明城就是,哪需这么麻烦。”吴长明打断了苟建名的话语。 “不,您不会这么做的。”苟建名并未着恼,“战争开始,就不会那么容易结束了,是战是和,可不会因为长老与我苟建名这样的人而改变,您应该看得出来,明城那边准备极久,这次不过是找个由头,您觉得就算把我交出去,战争就能停止了吗?” 吴长明陷入了沉默。 苟建名却是一点思考的机会也不给对方,又道:“您说盟主大人有招揽之意,那我等就挂靠在您名下,一应功劳俱归于您,一切损耗尽归于我,只要战阵立功,那小小失职,以盟主大人的宽仁哪会在意?” 苟建名就这样和吴长明对视着,过了良久,才听吴长明悠悠道:“你从开始就在算计我了吧?” “我见长老来,便如久旱逢甘霖,哪有什么算计。”苟建名一脸诚挚地说着。 吴长明冷哼一声,心知不论如何面前这人都不会承认什么的,干脆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究竟要什么?别跟我说你出人出力还别无所求。” “时间!”苟建名脸上再无笑容,灼热的目光让修为更高于他的吴长明都感到心中发毛。 “什么时间?” “我希望贵盟能予我一定时间的庇护,数年可以,能有数十百年当然更好,作为交换,我愿意向贵盟上交部分所得。” “所以你想借虎皮?又不归附,仅用这么一点代价,就想托庇于我盟!?”吴长明拍案而起,满面怒容——苟建名刚才的话语,实是没将他游者联盟放在眼中。 “岂敢,我只希望长老将我愿为盟主大人分忧的愿望传达到,一切当然要由盟主大人定夺。我帮长老对付陈惠和明城,便是展现诚意。”苟建名处变不惊,似乎根本没有看到那爆散的灵元一般。 吴长明这才将怒气收敛了些,一张脸上阴晴不定,如果不是情势不允许,他真想一掌劈死这个敢于威胁他的蝼蚁——什么诚意,还不是你们自导自演、贼喊捉贼——他真想这么说。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苟建名的方案的确可行,而他实际要付出的代价也就是向盟主大人转达苟建名的意愿而已,虽然对处在苟建名的掌控中这一点很不爽就是了。 “柏兄弟,你怎么说?”思忖一阵,吴长明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柏秋寒。 两人怎会看不出这是吴长明的试探,于是柏秋寒一笑,道:“我奉苟建名先生为首,自然不会有意见。” 吴长明不知道苟建名是如何笼络这个外域年轻高手的,但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好,我答应你就是。”吴长明面露挣扎之色,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请长老在此少歇,约束部下,我这便去整理军队,出击之时会通知长老的。”苟建名站起身来,对吴长明微微一躬。 “你!”对于这形同软禁的处理,吴长明忿怒刚起,却见一旁的柏秋寒将手放到了横刀刀柄之上,他瞬间没了脾气,知道形势比人强,而今也只有捏着鼻子忍了。 穿梭在营帐之间,柏秋寒还是忍不住向身旁的大游者问道:“苟先生,你认识游者联盟的盟主?就能笃定他会答应你的条件?” “怎么可能?”苟建名摇头,“我连那位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怎能确定?” “那你……” “只是从情势分析而已。”苟建名叹道:“若明城与游者联盟真的全面开战、而非如映城那样只是试探的话,时间必不在短,那位盟主大人也不会想分心于我这个小虾米吧,而我只要表示出没有敌意、甚至愿意上贡换取一个名义上的庇护,游者联盟想必乐见,反过来也如此,对于明城来说,我只是托庇于游者联盟的弱小势力,还听调不听宣,很难想象在那样的战争中他们会分兵对付我。” “你是在赌!”柏秋寒皱眉,苟建名的分析在他看来的确有道理,但这都是建立在某些条件之下才能成立的。 比如这场战争若是提前结束,怎么保证游者联盟和明城不会秋后算账? 比如要是真有明城以外的城市插手,怎么保证他们不会损害苟建名的利益? 以及——柏秋寒知道,游者联盟的盟主可并不是灵元界人,他真的会如苟建名的设想那般行事吗? 柏秋寒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苟建名也是苦笑以对,“先生所说我都想过,但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就交给天意吧!” 这本就是不公平的抗争,所以苟建名除了把自己的命、自己的一切放在天秤的一方之外,再无他法。 轮盘已经转动,最后会落生还是死上无人能晓,苟建名只是做好了接受一切结果的准备罢了。 看着那份理想的光辉,柏秋寒羡慕之余,心中却是一阵黯然。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战争伊始 陈惠已经多日没有看见朱涛了,准确地说,自从那位明城的大人来过之后,他就再没见过朱涛。 虽然仍有明城的其他人留在营中向他下达命令,但多年在城外摸爬滚打的经历,仍让他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而这种情绪的爆发,则是在得知明城和游者联盟正式开战的情报之后。 虽不知道明城为何宣战,但陈惠很清楚,在这样的战争中,他这点实力就如同一朵小浪花,随时可能被那滔天巨浪所吞没,他投奔明城是为了寻求庇护,可不是为了当炮灰。 何况这战事一起,朱涛所做出的让他进城居住的承诺能不能算数都还未可知。 这日,陈惠的求见依旧被几名明城亲卫拦在了营帐之外,虽然陈惠自忖实力比这几人还高不少,但他说什么也是不敢对明城的人动手的,于是也只有尴尬地陪着笑脸,等在营帐之外。 过了约有一个小时,才终于有人从营帐中出来,不过却不是陈惠心心念念的朱涛,而是那日充当霞陨车夫的明城高手。 此人在营中几日时间,陈惠也只知道他名叫邵昀,是明城仅次于将军序列的副将,除此之外便一概不晓。而这些天对陈惠的命令,也是邵昀下达的。 “邵大人,我们和游者联盟开战了,是真的吗?”陈惠满怀焦急地问道。 “怎么,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件事?”邵昀冷笑道。 “不,只是,我……这……”被对方气势所摄,陈惠半天也没能说出心中所想。 “朱涛将军承诺你的事情,我明城当然不会说话不算,”邵昀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但你也要为我明城做出贡献才是。” “邵大人说哪里话来,承蒙各位大人不弃,陈惠自当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听到这话,陈惠才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当即便对邵昀表了忠心。 ——至于那些可能会因此身死的部下——只要他能进城而居,哪会管城外洪水滔天呢? “很好,那个苟建名已经是游者联盟的走狗,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将之彻底击溃!” “只是……”陈惠想说前段时间兵败之事,但他转念一想,就又道:“在我明城面前,苟一九不过是土鸡瓦犬,但听闻那边有游者联盟的长老在,大人……” “哼,区区一个长老,你道朱涛将军不能匹敌吗?”邵昀嗤笑,“还不快去准备进攻,浪费这许多时间!” “大人,就是不知那五百援军……”陈惠小意发问。 “我明城调动还要向你汇报不成,还不快滚!” “是、是,这就滚、这就滚!”陈惠哪里还敢多问,连忙告退。 “还以为自己有机会?”看着陈惠慌张离开的身影,邵昀脸上的嘲笑之意更甚,“垃圾果然还是垃圾,根本不知自己的定位,我城已亲自下场,莫非还需要什么代理吗?” 表面慌乱、实则心里已经笑开了花的陈惠,并不知道他的未来早就被定好,他只道这一战是加入明城的投名状,所以哪怕手下人死绝了,他也一定要将苟建名击败。 但是…… “老大,糟了,苟一九,他、他打过来了!” 一名斥候惊慌失措地跪倒在陈惠面前,他满面灰土,身后的刀鞘中空空如也,也不知是经历了战斗、还是在逃跑的时候遗失了。 “苟一九竟敢!”陈惠大怒,“来人,点齐人马,打回去!” 只是已经没人能听陈惠的命令了。 初战后的平静,加之陈惠以酒肉安抚军中情绪,早让这支本就没什么凝聚力的军队军心更为涣散。 苟建名行军小心谨慎,一路几乎将陈惠这边的斥候清空,有一人能逃回来报信已经极为不易。 而就算陈惠得到了情报,苟建名的军队早已到了距陈惠营寨不到一里的位置,对于全由骑兵组成的部队来说,也只是一个冲锋的事情了。 不以优势兵力攻击扎好的军寨本是不智之举,就如先前陈惠攻击,被苟建名诱之深入,差点全歼。 但陈惠的营寨只能用虚有其表来形容,见苟建名的骑兵浩浩荡荡而来,守门的游者几乎没有做出像样的抵抗,就放弃了防御,那条不窄的壕沟没起到阻拦的作用,便被轻松越过,而当陈惠好不容易组织起能组织的人手时,营寨已沦陷了一半。 “陈惠,你是干什么吃的?废物,真是废物!”以邵昀为首的明城之人也无法稳坐钓鱼台。 虽然看不起陈惠这样的游者,但明城还需要维持这片地域的情报畅通,所以在最开始的计划里,陈惠是必须要胜的,先是朱涛、后是邵昀的坐镇,除了将之牢牢掌控在手中,也是为了帮他打赢这一仗。 明城方面本以为,游者联盟收编苟建名再组织行动怎么也需要几天乃至十几天时间,只是他们却彻底想岔了,没人能料到,苟建名才是暗中设计、左右逢源的一方,甚至在得到明城和游者联盟开战的情报后第一时间,苟建名就和吴长明达成了协议,并且主动发起进攻。 错误的情报带来了错误的推断,最终导致的结果,不可避免地将明城的计划破坏了。 寨中还在做着零星抵抗,但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投降,此时被陈惠组织起来的游者仅有不到三百人。 看着这一帮乌合之众,邵昀面色阴沉,他实在想不出如何指挥这些战心已失的垃圾战胜对方。 “邵大人,这该如何是好啊?”陈惠也是无比慌乱,虽然之前猜到过苟建名隐藏了实力,却没想到对方的进攻会是如此摧枯拉朽。 “怎么办?如果你还想要那点好处,就给我整军迎击。” “可是,这……”陈惠哪里看不出来此时已无半点胜机,邵昀的命令无异于让他们去送死。 “朱涛将军会带领你们冲杀,只需将敌击退就好。” 邵昀拍了拍手,就从其身后帐中走出一人。 朱涛并未再着那身丹红衣袍,他一身银甲,手中长枪红缨飘飘,光是站在那里,便似有千军万马之势。 但陈惠却隐约感觉到了异样,似乎这人和之前见过的朱涛有哪里不同,可是具体不同,他又说不上来。 然而已经没有时间让陈惠继续思考了,朱涛一言不发,只是默默走向了前方的战阵。 陈惠连忙招呼手下,近乎是用驱赶的方式才让其列好队伍,跟随朱涛而去。 “一个小小游者居然这么难对付?哼,也没差,只要朱涛能将他杀了就好。” 情势变化到这个地步,邵昀也没想过再凭陈惠击败苟建名了,但这些游者之流,在他看来也就如虫豸,不论看起来再怎么恐怖,只要断其首,也就只有倒地挣扎的份。 所以他给朱涛下的命令并非带队冲杀,而是灭敌首脑。 至于吴长明会不会出手,在他想来,其身为游者联盟长老,怎么也不会掺和到这种层级的战斗中,这种人物应该有其骄傲才是。 只要吴长明不在前线,朱涛要杀一个小小游者还不是如同探囊取物。 “若非有大人将朱涛这老东西做成傀儡,倒还真让那低贱东西成事了。”邵昀如是想着,心中些许波动逐渐平息。 苟建名手下的游者大多感到了爽快,在头领的命令下隐忍多年,甚至在面对陈惠这种货色的进攻时,都要假装不敌,虽然知道这种行动的必要性,但不论是谁心中都憋着火。 好容易接到命令可以全力施为,这些在苟建名手下也算得上最精锐的游者们,嘴上不说,手下却丝毫没有留情。 而陈惠这边的抵抗之薄弱,也让他们心中更多几分对陈惠的不屑,同时也为这种家伙能和自家头领并列而感到了耻辱。 敌人的鲜血是洗刷耻辱的最好方式,只是太多敌人选择了投降这件事情,让游者们多少有了不完全燃烧之感。 就在游者们以为可以轻易拿下这一战时,却有一座高山拦在了他们面前。 一军营寨中自不可能有什么山,只是挡在他们身前之人在他们看来宛若高山。 银色衣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辉,而当那带着赤红灵元的长枪挥动时,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游者惊愕地发现,自己的那在皮甲保护下的身体已经被洞穿。 势如破竹的攻势第一次受到了阻拦,甚至不仅是阻拦,朱涛没有骑马,但仅肉身便如钢铁战车,其手中长枪更是战阵杀器,苟建名手下游者虽训练有素,但终究无法弥补力量上的差距,严密的冲锋阵型就这样被朱涛破开了口子。 “快去回报。”混乱之中,领头的游者还是保持着清醒,发出了至关重要的指令。 陈惠带领的游者眼见朱涛如此强大,才终于鼓起勇气,跟着冲杀上去。 “推进陷入僵持?”在陈惠营寨之外不远,就是苟建名的临时指挥所,他坐在轮车之上,身边只有柏秋寒、吴长明为首的游者联盟成员五人以及作为护卫的十来名游者。 看着前来报信的游者,苟建名皱眉问道:“前面发生了什么?” “有灵元脱体的高手,前面的兄弟抵挡不住,阵型已经被冲乱了。”那游者说得咬牙切齿,显然是想起了前线战友们的死状,“大人,还请您退后几阵,那人并未恋战,只是一味前冲,想是为您而来,前面兄弟只要稳住战线,区区陈惠根本无法阻挡我等。” “好了,你辛苦了,去休息吧。”苟建名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大人,请您快避退吧!”那游者却不愿就此离开,而是继续劝说着。 “我有办法应对,你去吧!”苟建名摆了摆手。 听得苟建名这番话语,那游者才终于不情不愿地离开。 “朱涛?”柏秋寒听完了那游者描述,第一反应便是那位明城第二将果然是诈死。 “只怕那明城是想藏一军于此才这么安排,却不想被我们先动手啦。”苟建名摇头苦笑。 至于一旁游者联盟几人却是震怒——明城以朱涛之死为由开战,如果苟建名推测是真,那一切就都是明城自导自演,他们不生气就怪了。 “苟……先生……”吴长明走到苟建名身前,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间挤出一句敬语来。 “长老有何事?”苟建名却似毫不在意,面带微笑回应道。 “若那人真是朱涛,还请你让柏兄弟与我一起将之生擒送回盟中,让天下人看看明城的嘴脸!”吴长明恨恨道。 “那自无不可,但是长老,您不会还觉得只揭破明城阴谋,便能结束这场战争了吧?”苟建名依旧笑着,只是那双眼睛,却仿佛看透了吴长明内心的最深处。 被看穿心事,吴长明只得露出尴尬的笑容。 “战争开打,那就是拳头大的说了算,什么道理都是打过才能讲的,长老可莫要这么天真了。” 听着苟建名意有所指的话语,吴长明仅有的右手在身后重重捏紧,但他散发出的灵元却无法让苟建名那灼灼目光偏移,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叹息一声,眼中满是落寞。 “请各位准备迎敌吧。”苟建名看着战阵方向,面色终于变得凝重起来。 众人的视野之中都出现了那个血红色的身影,朱涛浑身浴血——自然不是他的血,而能将战甲染红,却不知他在战阵中取走了苟建名手下游者多少条性命。 苟建名看似平静的眼中也闪过愤怒,若非有这些人在,他好不容易改造的世界怎会有毁灭之厄?好不容易改变的人,又怎会化作无名枯骨? “吴长老,柏先生,就交给你们了。”苟建名自轮车上站起,对二人拱手道。 柏秋寒回以一笑,抽出了负着的横刀。 吴长明没看苟建名,却对柏秋寒说道:“柏兄弟,却没想到还有与你并肩作战的机会,真是幸甚。” “长老过誉。”虽心中有些不屑与吴长明为伍,但柏秋寒的表面功夫却是越做越好了。 听出柏秋寒语气中的客套,吴长明讪讪一笑,目光不经意扫过柏秋寒手中横刀——淳于风在灵元界绝对是排得上号的,这等人物的随身武器吴长明如何不识,他也不会天真到以为这是淳于风赠给柏秋寒的。 以柏秋寒的精神力如何察觉不到吴长明的警惕,但郑文坚显然没有把对小叶身份的猜测告知这位同僚,否则就不会是警惕这么简单了。 两人的思考与算计很快被打断了——对方是明城第二将,并非以二敌一就能轻视的对手。 第一百二十七章 败明城 “这是……” 柏秋寒甫一与朱涛交手就察觉到了不对,他之前与这位明城将军交手两次,虽然一次是试探,一次是在被怨恨支配的情况下,但对于朱涛此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但此刻面前之人,却只是披着一张相同的皮而已。 “灵魂……傀儡之法么?” 把人的意识抹消,将之变为只会听从命令行事的傀儡,这在精神力技巧——灵艺之中,并没有什么太高的学习难度,一般的识海初结境界就能掌握,甚至还没有识剑的要求高,若换成柏秋寒用来,甚至都不会抹消人的意识,而是货真价实地控制了。 只是这法门实在太过不人道,或者说从人的灵魂着手的灵艺就没有几个人道的,所以柏秋寒也仅仅是了解而未掌握。 但是—— “能够抹消掉血气化精级别的意识?” ——对方精神力境界如何先不论,其在精神力总量上至少是远超自己了。 柏秋寒这样想着,而后便明悟,果然明城之中也有外域之人存在,不论其是如尚华夜一般误入还是被师门送来,其本身修为都远超灵元界的上限了。 如果是在外面,柏秋寒面对那种层级的人物绝无半点机会,但在这里、在灵元界,他可以有与之抗衡的能力。 “所以是这个世界吗,师父?”再度感受了黑袍人的苦心,柏秋寒却是一阵心痛,那大概是对自己悔恨吧。 吴长明没有察觉到柏秋寒的瞬间分神,面对朱涛,哪怕是已经失去思考、只能凭借本能战斗的朱涛,他也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 失去左臂的影响还是太大了。 “该死的尚华夜!”吴长明紧握铁鞭,挡开朱涛刺来的长枪,红缨上残留的血迹洒在吴长明脸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战。 朱涛面无表情,长枪抖起银色的花,接连的攻击让吴长明难以保持平衡,陷入下风。 柏秋寒并不打算在吴长明面前暴露所有力量,却也不会坐视其失败,精神力感受到这边的情况,他没有再陷入无谓的感伤,横刀平举,直指朱涛未被甲胄保护的腋下要害。 虽然失去了自我意识,但朱涛的战斗经验已经刻入了身体,长枪横扫,又挡开了横刀,不过吴长明趁此机会,终于稳住身形,得以喘息。 柏秋寒此次终于无须再保护小叶了,那孩子正在苟建名的轮车上熟睡,只要还在精神力感知范围内,“她”就没有失控的风险。 所以朱涛连续反击,都被柏秋寒横刀防下。 能双手持刀,又不用注意保护胸口,柏秋寒的真气与肉身力量虽还不如朱涛的灵元,但初交手却未落下风。 吴长明转匀气息,来不及感慨柏秋寒果然能在灵元界提升实力,便又一鞭向朱涛头顶砸去。 朱涛并未表露情绪,拨开横刀后,他竟看也不看即将砸中脑袋的铁鞭,竟出枪向吴长明咽喉刺去。 长枪乃战阵之器,加之朱涛气势更盛,这一枪竟后发先至,就算铁鞭能砸碎朱涛的头,吴长明也早就身首异处了。 虽然被苟建名强行绑上战车,但吴长明可没有搭上性命的打算,于是这本来可以直取朱涛的性命的一鞭,被他强行转移了方向,拦在长枪之前。 吴长明本就单手力弱,又是强行转力,接了朱涛搏命一枪,竟是一阵气血翻涌,差点提不上气来,而朱涛一击未成,立即转刺为劈。 本来枪术中并无劈这动作,然而朱涛这长枪本就是金属所制,比起一般木质枪身,虽少了几分柔软,但却更多了重量与坚实,在朱涛一身灵元的催动下,竟把以灵活见常的枪劈出碎石裂金之势。 吴长明被迫举鞭防御,在磅礴的力量下,那儿臂粗的铁鞭都被强行弯曲,他心中暗暗叫苦,若是他灵元再弱几分,这一枪他是怎么都接不下来的,饶是如此,他现在也陷入了比拼劲力的窘境,以弱对强,以单手对双手,他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柏秋寒自不可能放任情势继续发展下去,他精神力境界很高,本就没有其他先天以前练气士战斗时的回气过程,眼见战局在他的控制下变成了吴长明主攻,横刀终于再度出手。 感知到来自身后的攻击,朱涛放弃了继续对吴长明施压,枪身挂腰,宛如游龙,竟须臾间就转换攻势,反刺柏秋寒。 然而柏秋寒却并未与之硬碰,空玄碎宇步踏出,身形就已出现在朱涛身侧。 但朱涛以腰为轴,枪随身转,竟丝毫不差地刺向柏秋寒现身的位置。 柏秋寒又踏两步,可朱涛的长枪总是随之而至,柏秋寒叹了口气——他对自己气息的隐藏还是有所欠缺,至少无法瞒过这些身经百战的对手,但他也没有再退,精神力感受到更高次元的气息,横刀带着莫名的气息迎向了朱涛的长枪。 碰撞之声宛若山崩,面对裂苍玄劲,朱涛终于第一次退却了。 枪身颤抖着,连带朱涛握枪的双手都在战栗着,那张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疑惑,可那失去意识的灵魂却怎么也无法将往事想起,他勉力抬起长枪,枪架变为了防御之势。 吴长明未曾想过出自“诸城中最弱”的明城中的朱涛会如此难对付,不过他也不会浪费柏秋寒创造出来的机会,一提灵元,铁鞭又朝朱涛打去。 面对车轮战,朱涛身周灵元却如沸水一般鼓动,让吴长明面色一变。 朱涛一路冲杀出去,虽带走数十游者性命,但剩下众人很快就重整了阵容,接下来便是陈惠的厄难。 本来想跟在朱涛后面捡便宜的陈惠,此时才发现那带头冲杀之人已经没了踪影,而自己这二三百人,却已被敌分割开来。 来往的马匹挡住了视线,灼热的气息与腥臭难闻的空气让陈惠一阵恍惚,这个统领一方的大游者终于明白,自己多年经历的所谓战斗,和真正的战争是多么天差地远。 但一切都已经迟了,陈惠现在所能指望的,只是凭着手中这把刀,在这样的战争中保全性命了。 战局崩溃之快超出了邵昀的预料,他本以为有朱涛的冲阵,陈惠怎么都能多坚持一阵,却不料这么快就被敌方淹没了。 “明明人数相差不多,该死,是不是开始就选错对象了?”邵昀也知道自己的后悔毫无道理,能在暗中发展出这样的力量,那个苟建名绝非如陈惠这般好掌控。 而今只能吞下败果,从长计议了。 邵昀做出这样的判断,只是…… “是不是太慢了些?”有人低语。 如果只是处理一个苟建名,那朱涛的速度未免太慢,在邵昀的计算中,苟建名身边应该不剩什么护卫了。 解决此人,只要等战局结束,再遣一军将失去头领的游者们逐个击破,虽然再扶植一个足以提供情报的势力相当费事,但和游者联盟的战争绝不是一朝一夕能结束的,在而今这种情况下,也只能行此下策。 前提是,朱涛切实地能杀死苟建名。 “难道游者联盟的长老真的下场了,但就凭一个吴长明?” “当然,不止一人!” 来自身后的声音让邵昀大惊——营寨后侧,他们预备的逃生方向应该是有人看守的,但那些实力不错的下属却发出没有半分预警! 邵昀几人回头看去,却见一名黑衣男子正站在营帐顶端,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 “游者联盟?你是何人?”邵昀将手放在刀柄之上,警惕地问道。 “大概我郑文坚的名字都不为你们所知吧。”男子抽出修长的苗刀,银白的刀刃虽未染血,却散发着强烈的血腥气息,“你们身后那位太傲慢了,盟主大人这么说。” “你……”邵昀等人纷纷拔刀出鞘,他们确实未听过郑文坚之名,却并不代表他们感觉不到这个男子身上的危险气息。 “可不要忘了,数千年前,先攻破明城的并不是什么怪物,而是……” “游者联盟!” “灵元激神!”看着浑身灵元波动的朱涛,吴长明停下了攻击,口中念念有词。 “拼命的法子?”柏秋寒感知到,朱涛的灵元显然提升了一个档次,就算比诸吴昕、秦延年之流,也不遑多让了。 “破坏经络,让灵元完全爆发出来从而获取短暂地力量,只是之后会被反噬重伤不说,寿元会受损,修为也再难寸进。”吴长明苦笑,在他看来朱涛还未入绝境,所以他想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在这种时候选择了决死。 灵元界人惜命,往往不到最终时刻不会拼命,但真到那时,却又失去了拼命的机会,便如映城之战时,双方都没有人使用这种法门,朱涛却在落入下风之后便始拼命,看来其身后之人也只是将之当做了用至可弃的消耗品。 “吴长老,可不要再留手了。” “柏兄弟才该小心!” 吴长明笑得洒脱,却没有半点主攻的打算,他从在映城初见起就没有探清这个外域青年的底,眼下面对朱涛这样的高手,他怎能不把这人的手段看个清楚? 但吴长明万万没想到,柏秋寒的精神力对战场把握何等之强,哪里看不出吴长明的退缩,横刀只是与长枪轻轻一触,便即后退,把吴长明暴露出来。 被迫正面应对朱涛攻击,若是一次两次,吴长明还道是巧合,但碰撞几合皆是如此,他哪里看不出是柏秋寒在暗中使坏。 虽然不知柏秋寒在这样的战局中是如何做到的,但并不妨碍他做出应对。 战到此时,吴长明也发觉到朱涛的杀意其实并未针对他二人,而是针对其后的苟建名,于是他干脆让开身位,让苟建名完全显现在朱涛的视野前。 若是苟建名死了,那先前的合作自然不了了之,到时候组织其残部、最多再许诺柏秋寒一点好处,建下军功,或也能抵下罪责。 若是柏秋寒出手阻拦,则正好看看柏秋寒隐藏的手段。 吴长明心中打着如意算盘,自以为得计,却不想他灵魂的波动一直在柏秋寒监视之下。 眼见目标就在眼前——二三十米的距离,对于朱涛这个层次的人等于近在咫尺——是以已不会思考的朱涛舍了两人,直直向苟建名扑去。 吴长明都察觉到的事情,柏秋寒又怎会察觉不到,就在朱涛动手的瞬间,柏秋寒就已踏着空玄碎宇步出现在朱涛身后。 朱涛想回身反击,却发觉自己的身体竟不再受自己掌控了。 炼神冲击! 柏秋寒识海中的精神力瞬间便少了一半,换来的是远超识剑的精神伤害,就连丝可萝丝那样的第五秘境高手都要受到影响,更遑论朱涛了。 就算没了自我思考,灵魂也终究在那里,而灵魂受损,就算是被灵艺制成傀儡的朱涛也无法自由行动。 于是灌注裂苍玄劲的横刀毫无花哨地刺入朱涛后背。 背后遭受重击,朱涛长枪立时拿捏不稳,脱手飞出,一身银甲也在震颤之下破碎一地。 这还是柏秋寒手下留情之故——吴长明所提议固然天真,但将朱涛送到游者联盟无疑也是体现苟建名的诚意,能生擒当然最好。 若非如此,就算朱涛有灵元护体,这一刀也够要了他大半条命。 吴长明却没想到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朱涛却被柏秋寒瞬间破防,来不及对柏秋寒的手段表示惊惧,他又是一鞭打在朱涛胸前,才算将这位将军身上燃烧的灵元彻底浇灭。 柏秋寒也暗道侥幸,朱涛被抹消自主思考,失去对界灵恐惧的同时,灵魂的防御也弱到了极点,否则以柏秋寒只消耗一半精神力的炼神冲击,根本不可能对其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这场战斗从头到尾,苟建名都端坐在那里,哪怕最后朱涛向他扑来,他也没挪动半步,除了对柏秋寒的信任外,这份胆魄也让吴长明心中警惕——这样能屈能伸、胆量与隐忍皆有的人,难道真的会满足于永远处于游者联盟的庇护之下吗? 然而就在吴长明思索之时,就要被苟建名手下游者捆缚起来的朱涛又发异变。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启程 “明城,嘿,真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郑文坚灵元一震,将苗刀上的血水抖落,而后指向前方之人——明城这方唯一的幸存者邵昀。 邵昀感到了深深地绝望,在看到对方身周灵元亮起的时候,他就动了逃跑的心思。 可局势却一直在郑文坚的掌控之下,舍弃的部下根本无法在那苗刀下支撑片刻,邵昀还未跑远,就发现那柄染血的苗刀已出现在自己身前,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邵昀咬了咬牙,无视郑文坚的嘲讽,抽出了腰间钢刀。 这是毫无悬念的战斗,面对境界更高的对手、而且还是踏出自己道路的郑文坚,邵昀连第一招都没有接下来,钢刀便被挑飞,而后便被苗刀搭在脖颈之上。 郑文坚没有杀他,但邵昀知道这并不是什么仁慈,游者联盟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他脑中的情报,而其中他所将要经历的、或许比死亡更可怕。 但被捆缚四肢、塞住嘴巴、就连灵元也被压制的邵昀已无反抗之力,只能等待着悲惨命运的到来。 抓起粽子一样的邵昀,郑文坚并不打算与相距并不远的吴长明会面,苗刀归鞘,这位游者联盟的年轻长老便消失在了茫茫原野之中。 朱涛死了。 自燃灵元而死。 其反应之快,连柏秋寒也无力阻止。 这大概是将朱涛制成傀儡那人留的后门,避免一个“死人”活着出现在灵元界人之前。 柏秋寒走到朱涛身前,却见那双眼睛圆瞪着,其内满是被背叛的错愕和濒死的绝望。 “大概是在生命最后一刻摆脱了控制吧!” 柏秋寒面容扭曲地看着那具尸体——他本不打算杀死朱涛的,本不打算,但这个明城将军却还是因他而死。 他不能在杀人了,在解开一切、保护“她”之前明明不可以杀人了,但是…… 强忍心中泛上来的不快,柏秋寒取出一块元晶,将朱涛那燃烧过已经大幅减少的灵元吸收。 做完这一切,柏秋寒想要离开,却突然在朱涛破碎的衣甲下发现一抹异样的颜色。他探手一抓,便取出一块乳白色的元晶——灵界源气。 这块元晶中的灵界源气比在映城得自甘孟的多上十倍不止,其中自然也有那来高位面的莫名气息,但不知为何,他感觉到的气息却与在映城时有些不同。 现在柏秋寒却并不想研究这些,将白色元晶收到怀中,他不愿再去看朱涛的尸体,走到轮车前,将充满朱涛灵元的元晶递给苟建名,而后抱起小叶。 “应该够了吧!”柏秋寒勉强挤出一句话。 “足够了。”苟建名点头,对此刻柏秋寒的讶异却未能抑制眼中泛起喜色——加上这场先前明城的五百士兵以及这场战斗收集的灵元,不仅能让他打破困扰多年的桎梏,也能让他的部下整体提升一个档次了。 在这战场之中,没有人会嫌实力不够的。 “苟建名先生,。”吴长明也走到轮车之前,带着勉强的笑容向苟建名施了一礼,“这朱涛虽身死,但将其带回盟中,也必能成为和明城的交涉材料,我这便向先生请辞,送其回盟,回去之后,定将先生所愿告知盟主大人。” 听得吴长明这番话语,苟建名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笑着。 “先生何故笑我?”被苟建名的笑声弄得心头烦躁,吴长明忍不住反问。 “没有,我就是觉得长老修行多年,仍有这赤子之心实属难得。”苟建名好容易止住了笑,说道。 吴长明怎能听不出苟建名话中含义,便知这小小盘算怎能瞒过面前这人,只得缄口不语。 “我这战力本就缺乏,又经大战,要行大事还需长老鼎力相助,护送这尸体一事,还请长老交给尊下属,另请长老修书一封,向贵盟主诉我所愿。”苟建名走下轮车,向吴长明一躬,诚恳地说道。 吴长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握着铁鞭的右手上青筋暴起,但看到一旁的柏秋寒时,他还是叹了口气,将铁鞭丢给了下属。 “拿纸笔来。”吴长明咬牙切齿地说道。 苟建名挥了挥手,立刻便有游者将纸笔备好。 柏秋寒和苟建名看着吴长明在纸上将而今的情况与短时间的计划,以及将苟建名愿意依附的愿景写明——当然吴长明在苟建名营中吃喝享乐、以及他对那五百明城士兵死亡的猜测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封信上了。 确认内容无误,苟建名才将信装好,封上火漆,交给了吴长明的两名下属。 吴长明一行除他之外还有四人,只是他们无一例外都倒在苟建名的糖衣炮弹之下,游者联盟向来没有什么法不责众,也不担心他们会泄露什么,加之他们实力在普通灵元界人中也算出众,护送尸体和书信却是再适合不过。 吴长明当然知道,苟建名是趁此机会减少他的耳目,但人在屋檐下,除了向苟建名低头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见两名部下护送着装有朱涛尸体的马车远去,吴长明黑着一张脸,不再看苟建名和柏秋寒,退到了一旁。 前方战场已经进入了扫尾阶段,失去了明城高手的支持,陈惠部下的游者根本无法进行有力的抵抗,此刻只有陈惠带领这十几名心腹还在做最后的抵抗。 手中的钢刀已经换了不知多少次,可面前的敌人却好像丝毫不见减少,陈惠感受着自己空空荡荡的丹田,又扫及个个带伤的部下,便觉大势已去。 “投降,投降,我投降了!”陈惠高喊着。 游者之间的斗争当然可以投降,只不过没人保证在败者解除武装、献出所有财产之后,胜者能够留其一命。 但陈惠害怕了! 明明将弱者的头颅斩下时心中充满快意,然而自己站在弱者的位置上,被别人的刀刃压在脖颈上之时,早已被长远时间磨平棱角的陈惠,连普通游者的疯狂也不再有,只剩下对死亡的畏惧。 当陈惠被五花大绑送到苟建名轮车前的时候,苟建名不由一阵唏嘘——自然不是因为下面这个早就不被自己当成对手的前辈游者,而是他终于走上了未来道路第一步。 陈惠显然误解了苟建名的表情,他谄媚地笑着,抬头望着车架上的“老对手”,低声下气地说道:“苟兄弟,我陈惠认输啦,今后这偌大地盘,都在您一手之下,您看我俩争斗多年,我好歹还有些薄面,只求兄弟大人不计小人过,放我一条活路,我自当鞍前马后为兄弟奔走,必能使兄弟大业事半功倍!” 看着陈惠这模样,就算是一旁的吴长明都摇了摇头——事到如今还觉得自己能待价而沽,兄弟前兄弟后的喊着,这陈惠是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所以苟建名狠狠将陈惠那不切实际的希望消灭了。 “陈惠,你是不是自视太高了?”苟建名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他早也知道这个“对手”是什么水平,倒没生出失望的情绪来。 “兄……苟大……这……”对于苟建名那大大出乎自己预料的态度,陈惠张口结舌,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都带下去,明天我要知道明城和他沟通的所有细节。”苟建名摆了摆手,显然并不想再在无用之人身上浪费时间。 “苟一九!” 陈惠怒吼着,叫着苟建名的本名,但被牢牢捆缚着的他除了叫喊外再无任何反抗手段。 苟建名手下的游者毫不容情,像拖死狗一样将陈惠在地上拖行着。 “苟建名!苟……苟大人,求您放过……放过……唔……”陈惠怎会不知这些人要怎样从他身上获得情报,那比死也强不到哪去,于是惧怕之情再次萦绕他的心头,然而此时求饶已经晚了。 面部与地面的摩擦让陈惠的话语变得模糊,与他一同被俘的游者接受着相同的待遇,在苟建名的维持下与之争斗多年的游者势力,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覆灭了。 随后被抬过来的却是几具尸体,从他们身着的精纺衣物就可看出并非陈惠手下,那除却明城所属便无其他可能了。 游者们已经搜过几人尸身,却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干脆将之抬到了苟建名面前,让其定夺。 苟建名看着几人要害处那一击毙命的伤口,沉吟一瞬,而后对一旁的吴长明笑道:“吴长老,看来贵盟亦非毫无准备啊。” 会在这时候出手杀死明城之人的,除了游者联盟也再不做他人想,但对于苟建名的话语,吴长明却是面露惊疑,竟似不知道盟中有另外的安排一样。 而后吴长明就反应过来,露出了落寞的神情。 重要的计划确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吴长明能理解盟主的用意,只是明白自己变成那个放在明面上的诱饵时,却还是让他感到了悲伤——只因为断掉一臂,就连核心计划都不配参与了吗? 见吴长明面色变幻,苟建名便知已达到目的,他不再看吴长明,让人将明城几人的尸体抬走后,开始听起打扫战场的报告。 苟建名以三百余骑兵而来,加之初时负责建设营寨的队伍,共计四百五十余人,两场战斗下来,阵亡五十余,近百人受伤,伤者中更有一半因此失去了战斗力,不过这些伤亡大多出现在朱涛冲阵之时就是了。 成果看起来也相当辉煌,不算被柏秋寒杀死的明城士兵,陈惠聚集的上千人中,有一半多投降被俘,剩余不是被阵斩便是在两场战斗的间隙中偷偷逃了。 一比十的战损并不能让苟建名感到喜悦,他手下俱是经过许久训练,但对付一帮乌合之众便有如此折损,虽说陈惠有朱涛全力相助,但不可避免与城市动手时,就不会遇到对方的将军了吗? 苟建名没有责备部下的意思,他只是感慨自己实力不足,若是自己有灵元脱体乃至更高的实力,又或能给部下更好的训练,朱涛又怎能在他阵中肆无忌惮的杀伐? 没有将这份悔恨表现出来,苟建名只是云淡风轻地命令道: “若是愿意归降的,当做前锋仆兵,桀骜不驯者,打散到各村去耕种放牧。” 一句话间,就已决定了俘虏们的命运。 对于苟建名的行事,柏秋寒并不会表露什么态度,倒不如说苟建名的做法,在灵元界已经堪称仁慈了。 听着那如数字一般的死伤,柏秋寒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个夜晚,于是他终于默默闭上了眼,不再去看,不再去想,好像这样就不会被日渐浑浊的识海支配。 苟建名注意到了身旁青年的小小动作,他没有说话,只是暗自叹息,亦做好了某种了心理准备。 吴长明一直在观看苟建名的调度安排,他的眼界并非寻常灵元界人可比,全程经历过这场战斗,他就明白,就算苟建名死了,这支游者部队也非自己能够统合,所以只有…… “苟先生。”见苟建名将事务基本处理完毕,吴长明再度来到轮车前,只是这次,他脸上的神情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诚恳,“虽是无理要求,但还请先生减少修整时间,尽快反攻明城先头游击部队!” “吴长老,你……” “我并非想要建立功勋,我想要证明给盟中看,即便没有了左手,即便被当做弃子、诱饵,我也能为联盟出力。”吴长明愤愤不平地拍着胸膛,低吼道。 “哪怕是借助我这种人的力量?”苟建名似笑非笑地看着吴长明。 “是的。”哪怕对方极有可能是开战的导火索、哪怕对方是平日里根本不会放在眼中的小小游者,但只要其力量能够帮助自己,就算对其卑躬屈膝又如何? “那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您呢?”苟建名终于笑出声来——果然只有利益统一,才能拴住这个游者联盟长老的心啊! 战火在灵元界逐渐蔓延,也许没有人会注意到,在这小小地域,由弱者、弃子和异端构成的集团正在悄然崛起。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危险逼近 战争,不论胜败,最为受罪的永远是底层民众,而在这个人命甚至得不到最基本尊重的世界,更是如此。 游者联盟在新盟主的倡导及改造下,所管辖村落的住民情况已有了改变,至少在从事生产之余无需担心被人随手砍杀,而那些负责守卫村落的联盟成员也相当客气,整体来说其关管辖的村落已可以说得上祥和。 但在明城游击军队的眼中可不是如此。 这些一二百人的部队以骑兵为主,由明城仅次于将军级别的副将带领,拥有相当于脱胎换血练气士境界的头领加上战斗力远超游者联盟戍卫人员的精锐,让一场场袭击战都变成了屠杀。 才经战争还在休整的游者联盟选择收缩防线,庞大的迁徙队伍在游者联盟精锐的护卫下向其势力范围内部转移着。 可是在这通讯并不发达的世界,总有因为各种原因掉队的,比如此刻正在被明城的骑兵队不断攻击的这座村落就是如此。 由于对生产的重视,像这种有上千人口的中大型村落,都有游者联盟的戍卫部队五十人以上,其中也不乏实力不俗者,但在明城的精锐部队面前,这点人数还是远远不够看。 依托着外围防御,他们挡下了明城的第一波进攻,但在明城的副将出手后,外围防线便即告破,而无险可守的村落,仅凭数十联盟戍卫加上临时抽调的百余青壮根本无法抵抗明城骑兵。 短暂地交战之后,村落的防线便只得退到了中心的几座房屋与大帐中。 已经无路可退了。 不论是游者联盟的成员还是村中青壮都明白,身后尽是老弱妇孺,他们只要退了,迎接他们亲人的便只有血染大地的命运。 这是灭族之战,明城不需要俘虏,之前那些被攻破的村落都只余下被烧毁的残垣断壁与遍地尸体。 还能听见外面被明城处置的同乡的惨叫,皮革和木材被火焰烧焦的臭味与鲜血的腥臭灌入鼻腔,让守卫最后防线的人们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地狱。 如血残阳映照下,染上暗红的银白马刀仿佛催命的妖魔,在四周游荡逡巡。 身为联盟成员头领的男子看了旁边的中年人——这座村落的村长一眼,干枯的嘴唇好容易向上挤出弧度,“兄弟,看来是真要死在这里啦。” “大人,盟中没有增援了吗?”中年人看着身后那仅有先前三分之一数量的村中青壮,沉痛地问道。 “没有。”男子摇头,满怀歉意地回答道:“你们若是降了,盟主大人也必不会怪罪,只是,唉……” “就算不死,在明城贼子治下,和死了有什么区别?”那中年人愤慨道:“这些年,联盟已经给了我们太多,让我这老不死的,也体会到了活着的感觉,如此就算为盟主大人死了又如何?大人,其他人怎么想我不知道,就我村中的人,没一个不愿为了盟主大人而死的。” 这中年人大概连盟主大人的面都没见过——男子如是想着,而后露出苦笑,他何尝不是如此,盟主大人上任二十年,同样未曾蒙面,但这些年游者联盟的变化,他、他们都看在眼中,所以他还坚守在此,就连灵元界人的自私自利、连那埋藏在心底对所有人的怨恨都忘却了。 不过一死而已! 就在这村落的人都下定决心之时,那早该开始最后进攻却迟迟没有到来。 马蹄声鼓噪着,但却并非自明城军中发起,而是来自更加遥远的地方。 喊杀声渐起,于是萌生死志的两人面面相觑——是什么人在和明城交手? 很快他们的就得到了答案。 行动从未遇到任何的阻碍的明城游击部队已经没有了派出斥候查探周围环境的习惯,他们也终于因为这份大意付出了代价。 一只不属于他们所知任何势力的骑兵从背后杀入了分散的军阵,让这些专注于杀死每一个村人的明城士兵遭受了重创。 这些人虽然在力量上比不过明城士兵,但人多势众的同时组织调度更胜,他们在帐篷与屋宇间穿插,轻易便将人数更少的明城军队分割开来。 明城的副将试图以烟火做指挥,却发现并没有这个机会,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男子已经锁定了他。 “吴长明?”看着面前男子空荡荡的左臂与右手上黝黑的铁鞭,这副将哪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吴长明只言不发,面前这个男子在他看来已是死人、是他证明自己、回报盟主的道具。 对于死物无须多话,赤红灵元包裹着的铁鞭狠狠向那名副将头顶砸去。 换做练气士的境界来说,以血气化精对脱胎换血,在境界更低的那方没有特殊手段的时候,便不会有第二种结局。 战斗开始便试图逃跑的明城副将并没有达成目的,而是被铁鞭的攻势锁死。 所以在第十招上,这名副将就被砸碎脑袋,红白之物洒落,渗入大地,与那些被他杀死的无辜者的血渐渐融为一体。 失去指挥,也失去战术优势的明城士兵们,其命运便已注定。 在村落的外围,苟建名和柏秋寒一同坐在轮车上观战。 没有让柏秋寒这个战阵最大杀器参与战斗,原因只有一个,他察觉到了、在那次杀死明城五百士兵后柏秋寒的心境变化。 在倾吐了灵元界的经历之后,柏秋寒看似无事,实则心中的纠结更甚,尤其是在击败陈惠、看到战场的惨状之后,他更如同封闭了内心一般。 而久观人心苟建名又怎会看不出来?所以他不再让柏秋寒出手。 其实柏秋寒也想过,现在的自己参与那样的杀伐会造成怎样的结果,所以他才变成这副模样,即便知道那是逃避、那是在不断践踏自己的承诺,他也不愿、也不敢将那薄薄的窗纸捅破。 几次和朱涛交手,柏秋寒都未能动用全力,究竟是他不想用、还是用不出来呢? 如何得解?如何得解! 柏秋寒不知,于是只能将怀中襁褓拥得紧了些。 苟建名叹息一声,他却终究无法帮到柏秋寒,只能默默看着而已。 吴长明郁闷了好些日子,冲破了明城的军阵,这才感觉狠狠出了口恶气。 村落中人得知是游者联盟长老来救,无不感激,但当他们跟着吴长明来到苟建名车架前时,却感到了深深的疑惑——为何那个坐在高处的家伙,看起来竟然吴长老地位更高,难道? 吴长明可不敢让这些人误会下去,便对村落的几人笑道:“这位苟建名先生有心相助,本长老借兵而来,才得以救下各位性命。” 戍卫头领和村长这才恍然大悟,齐声向苟建名称谢,跟着一起的游者或村人中,也有人好奇坐在与苟建名平起平坐的青年是什么人,只是心中的警惕让他们不敢多问。 “诸位!” 苟建名的声音让场间顿时安静下来,那戍卫头领更是惊讶——他也听说过苟建名的名字,却没想到这一个无根无凭的普通游者,竟也能达到城市副将的境界,也无怪长老要向其借兵了。 苟建名清了清嗓子,又道:“贵盟与明城势力边缘尚有不少村落需要救援,故在下无法送各位到贵盟腹地,还请各位趁明城反应之前,整理行装,迅速迁移。” 戍卫头领和村长的面色都是一变,他们知道苟建名说得中肯,可村中老弱众多,存粮畜牧亦是不少,哪是一时半会能够行动的?若非如此,他们哪会被明城困在此地。 “诸位,而今要么死,要么一拼,苟先生兵力有限,本长老能力也有限,无法保护大家,存人失地,总有再回来的时候,请各位互相帮助,只带个人食水衣物,有什么损失,我吴长明在这里担保,盟中必不会坐视!” 吴长明的话语可比苟建名要有力得多,在得到其再三保证之后,这村落的人终于选择放弃大量物资,开始迁徙。 柏秋寒很清楚吴长明开的不过是空头支票,就算游者联盟财大气粗,在战争中又哪有什么财物保障,但只有开始向内迁徙,他们的行动才有意义,只要人足够多,那明城的游击部队就杀不完,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看着逐渐远去的村人,柏秋寒想说些什么,却终究说不出口,就算说了,也不过是让心中的无力感更甚罢了。 苟建名听着战损报告,以十余人伤亡的代价换来明城阵亡八十余、俘虏三十余可以说是大胜,但苟建名在嘉奖下属后却没有露出半点笑容,他同样看着远去的村人队伍,心中为自己的村落祈祷着—— “希望一切顺利。” 但以后的战斗只会越来越难,他又能坚持多久、又能拖延多久呢? 没有时间迟疑,在进行短暂地休整后,苟建名于斥候情报的指引下,奔向下一座属于游者联盟的戍卫村落…… 一个月时间里,苟建名率队又经五战,五战皆捷,击溃的明城军队总数已经破千,当然他自己的部队数量,也已降到二百不到。 这样的袭击战是有极限的,他们可以一次两次、乃至四次五次抢在溃兵前面,变作明城眼中的幽灵、不存在的天降之军,但以后呢? 灵元界再大,却也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而当存在不再隐秘,或许就是终时。 苟建名清楚这一点,但他无法停止,哪怕部下已经身心俱疲,哪怕只剩下数天食水,哪怕连整齐的皮甲也必须换成明城残破不堪的锁甲,苟建名都必须继续下去,继续争取时间。 几场战斗,柏秋寒都只是看着,苟建名也没有让他出手的意思,哪怕眼见着他越发沉默,发呆的次数越发频繁,苟建名也仍旧不发一言。 吴长明试图质问过,却被苟建名阻止了,心结若不解开,强迫柏秋寒出手只有弊无利,苟建名如此解释。 但在这位大游者心中埋藏的,却是—— “我相信,你与那孩子都不会变成怪物,你所承诺的、也必将兑现!” 所以苟建名选择等待,即便会因此遍体鳞伤,他也选择了最不符合灵元界风格的——信任! 但有人无法等待了,当有溃兵回到明城,将前方的情况变化传到霞陨耳中时,这位外域的强者、明城的大总管终于知道为何会有大批游者联盟所属在向其腹地转移的情报了。 “吴长明、吴长明,竟然还漏算了一手?” 千人的损失对于霞陨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游者联盟的计划受阻却让他无法忍受。 焦土政策,不仅是要打击游者联盟的生产,更是要斩断他们的眼睛、耳朵、以及迈进自己领域的触角,现在面对上万的迁徙队伍,以而今明城的前线游击军队,又哪里能彻底消灭?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算是霞陨这样的人也有些看不清了,若说游者联盟杀死那五百骑兵乃是早有预谋,但在边界的防御又实属孱弱;若说游者联盟毫无防备,却又不知从哪冒了个吴长明出来。 而邵昀等人的失踪、对朱涛感应的失去,更是给而今的情况蒙上了一层阴影。 霞陨显然是忽略了苟建名的名字,如天上仙人的他,自然不会在乎这个小小游者,也自然不会想到,正是这个小小人物的挣扎,扰乱了他的计划。 霞陨并非优柔寡断之人,既然有人敢捣乱,那将其直接从源头消灭就好。 明城的整兵和募兵虽还没有完全结束,却也足以派遣出一支足够强大的先锋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霞陨看向太阳升起的方向,目光仿佛穿越万水千山,到了那山中宫殿的最深处。 他始终无法明白那人所想,也不明白为何到了这灵元界,那人就似变了模样。 但他坚信自己的力量足够强大,所以遇山开山、遇河渡河就好了,那个借前辈余威、在游者联盟深处躲藏二十年的人,又怎会是自己对手? 带着这样的骄傲,霞陨开始了下一步的安排。 当明城这个古老的势力拭去尘埃与锈迹开始转动,没有任何灵元界人知道它会迸发出怎样的能量。 而被这份危险所笼罩的人们,却并没有发现悬吊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仍向着他们所追求的荆棘之路上前进着。 第一百三十章 圈套 云山最深处的殿宇之外站着两人,一人相貌平凡,却自有一种气质,负于背后的修长苗刀昭示着他的身份——游者联盟的长老郑文坚。 另一人面带紧张之色,双手无措地放在背后,却是吴长明派回来送信的人之一。 苟建名终究还是漏算了,漏算了游者联盟成员对于盟主的忠诚以及对于长老们的畏惧,这名男子不仅是将吴长明的书信上交,更将其所经历的一切,尽数告知了殿宇深处那位。 旁听的郑文坚脸上已经很不好看,吴长明的所做所为不仅是玩忽职守,更可以说是对盟主的背叛,这让对盟主有着异样尊重的郑文坚心中甚至升起了杀意。 只是殿中那位没有说话,那他就什么也不会做。 “我就说嘛……” 殿宇中终于传来了声音,难辨男女,不分老幼,亦无感情,就像是由机械合成的一般。 但外头两人都没表现出质疑——那位大人自二十年前始的就是如此,见过其真容的,也就是地位较高的长老与执事们而已。 “我就说到底是谁在帮我们呢?发现仙霞陨的动向,干掉他的斥候逼他提前开战,又帮着我们撤离前沿村落,原来是他吗?”游者联盟盟主的毫无起伏的声音中竟似带着笑意。 “大人。”郑文坚不忿道:“吴长明玩忽懈怠,致使那个游者偷袭明城军队,引起联盟和明城的战争,实在是不把我盟放在眼里,吴长明知情不报更是不忠于盟主大人,请大人下令,我愿亲手取那二人头颅来见。” “难道他们不动手,仙霞陨就不会开战了?不过让他们准备更加充分罢了。而且这个叫苟建名的,灵元界果然有这样的人啊!”游者联盟盟主的声音中喜意更甚。 “可那个游者……还有对明城出手那小子,显然就是柏秋寒,他身边可是有……”若非旁边还有他人,郑文坚险些就把怪物两个字说出口。 “哈哈哈,给他们些时间不是更有趣吗,这个世界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出来几个活着的家伙,不顺其自然实在不符合我的风格啊,至于那个……”游者联盟盟主沉静一阵,而后道:“至于那个柏秋寒,你也不用带他来见我了,他和当年玄举明那白痴不同,也许真能将灵元界的大患一劳永逸的解决呢!” “可是大人……” 郑文坚还想再说,却被殿宇中人打断:“好了,我已经决定了,文坚,是你感觉被那苟建名骗了很不甘心,想要报仇呢?还是说……你的心乱了?” 郑文坚面色一白,连声认错,同时他心中也暗暗自责——为何要质疑盟主大人的决定呢? 时间早已证明,他的盟主大人绝不会错。 “啊,真是有趣,希望能在离开之前,能够看到结果呢!” 殿宇中的最后一句话,却未为郑文坚二人所闻了。 苟建名并不知道自己的作为已经暴露,亦不知道游者联盟依旧做出了他所预期最好的决定,他依旧在茫茫原野上奔波着。 “这是最后一次了!”苟建名做下决定,他所余战斗力和目前的形势,都不足以支持他继续下去了。 村落已遥遥在望,高高升起的浓烟昭示着这里正在被明城攻击的事实,一如往常,明城的游击部队没有建立营寨,而是仗着机动性直接向村落发动了进攻。 应对战术已经非常熟练,趁着对方疏于防守背后,对敌方行分割包围,再由吴长明找到对方指挥将其解决,本该是这样的,但是…… 苟建名隐约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于是他转头看向这一个月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柏秋寒。 “小心!” 得到这两字的警告,苟建名确认了自己的想法,于是他制止了准备率队冲锋的吴长明,高声喊道:“收缩阵型,后撤,先后撤!” 游者们快速整理着队伍,吴长明虽然感到奇怪,但这段时间来却也习惯了听苟建名的命令行事,然而空气却突然陷入了寂静。 那座村落中的喊杀声仿佛从不存在一般,浓烟之下,连火焰烧灼的声音也没有,就如舞台的画布揭下,露出了其后的万丈深渊。 喊杀声再起时,却是一队队披坚执锐的骑兵从村落中冲出来的时候了。 像是与之呼应般,草地中、矮山后,旌旗蔽空,明城士兵列队整齐,处理过的甲胄长矛没有反射半点光彩,却仍无法掩盖那滔天杀气。 这支先锋军,光以旗帜来看,数量都不会少于五千了。 苟建名甚至有些想笑,他何德何能?手下已不到二百的兵力,竟能让明城耗时费力地来埋伏他? 他当然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霞陨的眼中钉,只是现在可不是感到荣耀的时候,他的旅途还未结束,他必须活下去。 放弃了行动不便的车碾,有游者牵马过来,苟建名回头望着柏秋寒,低声道,叹道:“我这马雄壮,柏先生与我同乘吧!” 柏秋寒却看向怀中,“小叶受不了颠簸,我自己冲出去。” 苟建名又叹息一声,便不愿再劝,但却有人已忍受不了了。 吴长明一鞭打断柏秋寒身旁的木橼,丝毫不顾飞溅的木屑,铁鞭直指柏秋寒眉心。 “小子,我不管你是什么,这个死丫头又是什么人,你在灵元杀人无算,敌人也杀了,无辜之人也杀了,现在后悔想要当圣人了?别开玩笑了!” 听着吴长明的咆哮,柏秋寒想要辩解,界灵的事情,怨恨的事情,自己的事情…… 但这些终究没有说出口,他所想那些只是借口——柏秋寒抬头望了一眼吴长明,清楚这位长老的指责正是被所谓的客观情况掩盖的软弱。 见柏秋寒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吴长明怒气更盛,然而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火气,虽然他要借助苟建名的力量将功折罪,但说实话而今击杀的明城士兵也足以弥补他的过失了,至少能在盟主大人面前留下一条命,那为什么呢? 或许是心中隐隐对于苟建名的认同,又或许是他想向柏秋寒讨还什么,想为那曾经一同战斗、而今四野埋骨的游者们讨还些什么。 “吴长老,有什么后面再说。”见吴长明怒意未消,苟建名赶忙劝道。 看着合围过来的明城军队,吴长明也知道现在不是表达不满的时候,他狠狠向柏秋寒唾了一口,才翻身上马。 “所有人,跟着我与吴长老冲杀,冲出去后不必在意队形,以保全性命为主,五天后原点集合!”苟建名灵元修为早非往昔可比,哪怕明城那边喊杀声嘈杂,他的声音还是准确无误地传到了部下的耳中。 没有安排断后之人,以苟建名的兵力,就算有人断后又能拖延多久?还不如集中力量突围。 “柏先生,请保重,而后原点集合。”苟建名上了马,对仍坐在车架上的柏秋寒说道。 “我会去的。”柏秋寒点头。 苟建名不再多言,与吴长明带着剩余不到二百的骑兵结成冲锋阵型,便向明城的步兵冲去。 这一战又能有多少人活下来呢? 柏秋寒不知道,不想去想,放弃了思考的他,仿佛识海都已经凝固,灵魂也已冻结,没有对焦的双眼无神地看着苟建名和他手下的游者没入了明城的军阵,看着鲜血飞溅,听着杀声震天,柏秋寒终于站起身来。 “原点,原点,先去就好吧?” 所谓原点,是苟建名定下的暗号之一,指代的是他们与陈惠开战时背靠的那座村落,而今那里大概已经人去楼空,正适合修整。 柏秋寒走下车架时,那从村落中杀出的骑兵已经来到近前,领头的副将看着仍在车架之下的青年,皱眉勒令士兵停下。 “你是何人?”那副将与柏秋寒保持着二十米的距离,喝问道。 柏秋寒只是抬眼一瞧,而后摇了摇头,似乎没有看见这队人马一般,就向一旁走去 被这青年当做草芥一样看待,明城副将感受到了深深的侮辱,只是心中的警惕正维持着他的理智,让他没有立即动手。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明城副将亲眼看见柏秋寒从苟建名车架上下来,可这情况未免太过奇怪,难道苟建名就只留这一人断后么?还是说这个他完全看不透的青年只是适逢其会? “让开。”看着又度拦在身前的马队,柏秋寒只是不耐烦地回答道。 听得此言,明城骑兵纷纷马刀出鞘,明晃晃的刀锋似乎随时可能向柏秋寒斩下。 就连明城副将也为这份“傲慢”所激怒,就在他准备用武力来试试柏秋寒深浅的时候,目标却突然不见了。 然后这名副将便觉眼前一花,而后胸前一阵剧痛传来,待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跌到在地,胸前甲胄布满裂纹,本该在手中的马刀也断为两截。 “你……你……”明城副将眼如铜铃,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不是没有和灵元脱体境界的高手切磋过,但也没有败得这么简单干脆的,这个青年…… “外域之人!”副将很确定在柏秋寒身上没有看到灵元的波动,那么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思及外域,这副将不由就想到君临明城那位,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看向柏秋寒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畏惧。 眼见主将被打倒,剩下的骑兵们俱是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是阻拦好还是放柏秋寒通过好。 “让他走!”副将捂着胸口站起,一脸苦笑地下着命令。 这支前锋军中的确有数位将军,其中不乏排位较高、有灵元脱体修为的,可那些大人们多有要事,分身乏术,就凭此人一招击败自己,这名副将就明白,此人要从军阵中脱身不难,强行阻拦不过是徒增伤亡,何况此人只是伤了自己并毁了战甲兵器,显然不欲杀人,那自己何不顺水推舟呢? 这副将所想的确合乎道理,不料直接就将霞陨最想要的界灵放过,只是却不知这消息传到霞陨耳中,又会是什么时候了。 苟建名浑身浴血,驾驭战马不住狂奔,背后箭矢如雨,却大多被他挥舞马刀挡下,他也暗中庆幸,若非先前用灵元和郑文坚的功法提升修为,不要说挡住箭矢,就算是冲杀出来都做不到。 但他身边却只余二十余骑,其他游者不是陷于阵中,便是冲出来后被迫分散。 每一声“保护先生”就是一条生命的流逝,那些都是苟建名精心训练、几乎当做自己孩子的青年,却在一次次的战斗中、在刚才的军阵里残破了身躯、流尽了鲜血,他虽似运筹帷幄,但心中也会感到苦痛,只是他不能将之表露,因为他是他们的领导者,所以他不能慌乱,更不允许自己失去理智,唯有这样,他才能将信心带给他们。 “我也不能总是依靠他人了!” 在最迷茫的时刻,柏秋寒出现让他可以继续在自己的道路上走下去,也让苟建名有了依赖之心,但那终究不是他自己的力量—— “早就知道借用是有限的,如果自己不够强大的话,就会变成今天的模样吧!” 苟建名没有对柏秋寒产生什么恨意,他们之前的关系本就是信托,柏秋寒想要见证的他的道路才帮助他,而今其实已经做得够多了,他还能奢求什么呢?甚至于,他已经做好了柏秋寒会离开的准备,是以今天在听见柏秋寒依旧会回到“原点”之时,他心中还感到欣喜。 也许柏秋寒永远也解不开心结,苟建名却还要继续走下去,一时的失败并不能阻挡他的前进,何况他还没有失败,哪怕损失巨大,他依旧赢得了他所需要的时间。 于是他笑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笑声让纵马与他并齐的吴长明摸不着头脑,若非苟建名手中马刀的挥舞仍有章法,他差点以为这位大游者经受不了损失大半部下刺激疯掉了。 苟建名怎能不笑,如果不笑,以何压制心中的苦痛?如果不笑,以何面对变化更加诡谲的明天?如果不笑,以何践行他的道路? “我就让你、让这灵元界看看吧!” 苟建名眼中染着愤火,纵马狂奔着。 不知奔了多久,直到日头偏西,苟建名才觉身后压力骤然一空——已没有箭矢再向他射来了。 身后的人数又少了一半,但苟建名看着再无他人踪迹的原野,却知道——明城,还是没能杀死他! 第一百三十一章 脱困(上) “让他们逃走了?”明城的议事大殿中,霞陨坐在最高位上,听着前线的报告。 “是。”跪在下面的斥候满头冷汗,深深埋下头,不敢看霞陨的表情,“但是大人,他们就跑了二三十人,我们已经消灭其有生力量了。” “好了。”霞陨显然不想听下属辩解,摆了摆手,打断了斥候的话语,“跑了就跑了吧,去,按后续计划执行,哼,不调查不知道,这个苟建名居然已经做到如此地步,不过没有与之相配的武力,终究还是脆弱不堪啊。” 被霞陨话中的寒意所激,那斥候激灵灵打个冷战,他不敢再与这位大人多耽,赶忙告退。 见那斥候走远,霞陨暗暗思忖着,他自认对苟建名的尊重已经足够,用前锋军埋伏,又调专人去抄他后方,对付一个小小游者,已是杀鸡用牛刀,但不知为何,他隐隐总有些不安的感觉。 “来人!” 霞陨一声呼喊,登时便有三名身着黑衣的密探现身殿中。 “你们去看着谢玉吉,让他必须把那个苟建名的人头带回来,就算死无全尸了,也要带回可以证明身份之物,否则他这个将军就不用当了!” “遵命。”三名黑衣人齐声领命,而后便消失在阴影之中。 这些密探都是霞陨专门培养,每一个都有灵元脱体的实力,虽然浸淫不深,但放在城中实力还要超过大部分将军,有此力量,若是苟建名再逃走,便实在没有道理了。 将思绪从那只讨厌的老鼠身上移开,霞陨看着桌上的情报,嘴角勾起了笑容。 “四万人吗?不愧是卓普家的疯子,就算是垃圾,魄力还是有的。”霞陨冷哂——他桌上摆着的,正是游者联盟的调动报告。 “可惜,所谓自由与尊重权利?不过是把军力分散,调动都瞒不过任何人,真是天真。”霞陨摇着头,然后看向另外一份报告。 “伤城、道城各出一军吗?这个废物城主还有点作用,不过……罚兄还是出手了啊,销声匿迹二十年,果然在暗中搞事情。” 明城毕竟势力逊色于其他城市,常备军力不过二万,其中还有不少久疏训练,霞陨来到明城后虽然努力强化军力,但除去守卫城市必须的兵力,也只能派出三万不到,而游者联盟那边四万军力却并非其极限,在高手总数上,哪怕游者联盟在映城折了不少长老,在总数上也有绝对的优势。 伤城与道城俱在游者联盟本部之东,而明城则在其西面,隐隐成包围夹击之势,那两城的来信说各出兵一万,都由数位将军带兵,虽不能归于霞陨指挥,但也能让游者联盟分神应付。 这当然不会是巧合,正如霞陨自语的那般,后面还有另外的推手。 那人究竟是敌是友还未可知,霞陨能趁此机会将其逼出来,对他来说可谓是一举两得了。 在明城安排下一步计划的时候,苟建名终于到达了“原点”,这座村落早没有一月前的热闹,木楼皮帐上俱是灰尘,本来满满的畜栏中看不见一只牛羊,甚至在这造饭时刻,都没有半缕炊烟。 眼见此景,苟建名却松了口气,看来这村落的确如他所想那般顺利转移了。 在击败陈惠之后,苟建名就预见到这场战争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结束,而这些靠近战场中心的村落,无疑会成为战争的牺牲品,故而迁移便势在必行。 哪怕要抛弃那些多年开垦出来的农田,哪怕聚集之后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苟建名还是决定,靠近战场的五个村落全部向他的大本营方向迁移。 村落中如苟建名所命令的那般,留下了一定的粮食物资——用以拖延那些侵略者的步伐,当然也可用作苟建名撤军之后的补给,不过现在他这点人根本用不完就是了。 冲出阵来的十五名游者,因为伤重和风寒在路上又倒下三人,含泪埋葬同伴之后,最终能来到这村落的,已不足出兵时的四十分之一。 吴长明身为灵元脱体的高手,是这些人中唯一能保持形象的,却也浑身浴血,铁鞭上满是刮痕。 虽然身后可能还有明城的追兵,但苟建名还是做出了休整的决定——他的部下实在不能再走了。 当然苟建名还有念想,希望那些被冲散的部下中能有人够如约来到这里,以及,他还没有看到最想看到的那人。 休整一日,距最开始所说的五天已仅有半日时间,但苟建名的视野中仍未出现半道人影。 吴长明走到苟建名身旁,拍了拍其肩膀,叹道:“苟先生,还要等吗?” 苟建名这才悚然惊觉,吴长明还是那个灵元脱体的高手,可他的身边却没有柏秋寒了。 只是苟建名此刻并没有勾心斗角的心思,躲开的吴长明的手掌,他恳切地说道:“吴长老,我已经没有军力,只怕不能再对明城进攻,长老想来功勋已够,可以回盟了,不论如何,感谢长老助我脱身,使我这四百余兄弟尚能留存火种。” 说着,苟建名已抑制不住眼角泪水,只得深深一躬,掩盖了那份软弱。 吴长明也觉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本只为利益且碍于柏秋寒的武力与苟建名合作,眼下苟建名再无利用价值,柏秋寒不在,就算当场杀了他以洗刷屈辱也不过是举手之间,但这一个月的经历却让他无法升起这样的念头。 游者联盟之人自诩与城市中人、与一般游者不同,他们骄傲且高高在上,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是人,而非那些不尊重人命的野兽。 所以吴长明在映城中选择救人,哪怕差点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也没有人真的去质疑他的决定。 一个月相处,已足以让吴长明看清苟建名此人,所以他不再那个面目可憎、胆敢算计自己的游者,而是能与自己站在平等位置上、甚至能够获得自己尊重的“人”! 所以吴长明摇了摇头,说道:“盟主大人还没有回信,我现在回去也只是徒增不快,还是先与先生一路到村里去,也好让盟中联络。” 吴长明如是说着,可在场两人都知道,在这茫茫原野,如无标识,要找一座连方向都不知道的村落有多么困难,吴长明这番话语,个中含义已无需明言。 “谢过长老。”苟建名再鞠一躬,挥袖擦干了眼角的水迹。 吴长明受了这一礼,说出的话语中饱含殷切,“苟先生,不,苟兄,请务必不要为一时困扰所挫,继续走下去吧!” “我苟建名若是连这点挫折都接受不了,早就不知死在哪处荒原了。”苟建名露出了笑容。 吴长明同样一笑,这位游者联盟的长老抛下所有不快,仿佛又回到数千年前,第一次见到那位大人——首任盟主的时候。 “既然是人,就不要活得跟爬虫一样。” “来,站起来,证明给我看!” “如果这样睡下去,那就永远也没办法站起来了。” …… 想起了忘却之事,吴长明感慨着,果然记忆这种东西是暧昧的,不论当初怎么说一定要铭记,到头来还是被丢到了脑海深处,但现在能想起来就好。 “盟主大人是早就发现了什么,才让我试探他的吗?”吴长明又想到了那个奇怪的命令,心中对于现任盟主又多了几分敬畏。 就在苟建名打算整队退却的时候,远方却传来了马蹄声,两人循声望去,看清来人之时,都露出了喜悦之色。 柏秋寒脱离了战场,横刀从未出鞘,衣上没有半丝灰尘,他向着西边漫步,说是漫步,却也不逊于一般人奔跑的速度了。 没有思考的识海,仿佛归于死寂一般,其中只有“原点”这个词、以及其所代表的地点——如果没有中途的遭遇的话。 走至第二天,柏秋寒身上所带的食水实在无法满足他和小叶——主要是他的需要了,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偏离了道路,去周围寻找能够补给的地方。 但在战争的摧残下,这附近哪还有能够活人的村落?就算有遗漏的粮食,也早被路过的军队或者躲祸的游者掠夺干净,哪会有一粒粟米留下? 柏秋寒内息循环,虽远不及先天的与外界相通的辟谷之力,但降低消耗还能支撑一段时间,然而小叶不行,哪怕身为界灵的载体,现在的她也只是普通婴孩,用那快要忘掉的常识想想都知道不可能不吃不喝几天。 那就只有找了——柏秋寒这样想着,将许久没有用过的精神力全力散发了出去。 在刚进入丹海初结境界时,柏秋寒的精神力能覆盖的范围大约是以他为中心方圆百米,如果全力施为也许能再提升一些,而在完成第一步筑道后的今天,这个范围则是扩大了数倍,但在这茫茫原野之上,这点感知范围还是显得过于渺小了。 足足走了小半日,将最后的食物捣碎喂给小叶之后,柏秋寒的精神力中才终于发现了异样。 无神的双眼中泛出神采,他也不管那边究竟是什么,便径直向那边走去。 侯建看着将他们团团包围的数百明城骑兵,又看着身后各个带伤的十余弟兄,心中做好了决死的准备。 身为苟建名的心腹,他的实力本就不弱于城主亲卫,在历经数次战斗吸收灵元后,更是进一步提升,虽然比那些高手还有很大的差距,但在战阵中也是一员大将了。 这次突围,他自领十数人打算为苟建名分散敌人追兵的注意力,却不想后来又有不少同样想法的人加入,而这五六十人的队伍,自然引起了明城追兵的注意,也顺利将明城的追兵吸引了过来。 当然,代价就是在损失大半兵力之后,还被明城包围在了死角。 “头领应该逃出去了吧?” 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刻,侯建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他在乎的只是苟建名有没有逃出去。 想起幼时就在村中看到那位大人,只觉得这个世界就如他一样美好,但抱着热血参加了军队后,才知道村外仿若地狱。 没有尊重,没有法理,只有碰撞的刀剑,只有破碎的血与骨。 于是他知道为什么父母亲人们会对那位笑容可掬的大人抱以最崇高的尊重与敬意——那位大人用他的肩膀、舍弃了他的尊严,保护了他和他们的家园,在黑暗中点燃了小小的篝火。 现在轮到自己了。 侯建这样想着,握紧已满是缺口的钢刀。 不用动员,因为此刻站在他身后的都是有着同样想法的人,没有不惧怕死亡者,只是当心中所秉持之物超过这份恐惧时,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只是还没等到侯建这份牺牲之心实现,明城的军队就被阻拦了。 阻拦者只有一人,或者说一人加一个婴孩。 明城带军的副将惊骇的看着柏秋寒——数百人密密麻麻地围着,此人是如何不惊动任何人进来的。 “柏大人!”侯建当即兴奋地高呼,他从未见过柏秋寒出手,但看苟建名对其如此尊重,心中便已猜到此人不凡,加之方才突然出现,哪还有不明白这位大人深不可测的道理。 柏秋寒同样认出了苟建名部下,既然遇见,他不可能不救,就算已经不会思考,也不是将所有记忆丢个一干二净。 “放过他们?”柏秋寒看着那领头副将,虽是疑问,但语气却毫无波动。 那副将大怒,心说就算你灵元脱体能来去自如,难道你身后那些残兵败将还能跑脱了不成? 当然这副将也不是蠢人,他并未回答柏秋寒的话语,而是拨马回身,退到阵中,确认完全脱离柏秋寒的视线之后,才拔出马刀。 柏秋寒叹了口气——这副将就算不做如此滑稽之举,此时的他也绝不会杀人的,但是…… “你们尽管往前冲,其余之事交给我。” 对于这好像是送死的命令,侯建却未发出半点疑问地执行了,本以是必死之人,而今能有活下去的机会已经不错了。 但后续的发展却大大出乎侯建的预料,所有挡在面前的明城士兵,都像是遭受了无形的重击般落下马去,本来整齐的明城军队也因此混乱起来。 侯建不知柏秋寒是如何做到的,但他此刻只用往前冲就好了,没有看摔倒在地的敌人,一行十多人竟一个不少地冲出了明城的军阵。 “侯大哥,柏大人还在里面!” 一众人冲出数百米,终于有一名游者意识到柏秋寒还在明城的包围中。 侯建回头望去,只见明城的军阵已经远远地快看不见,他咬了咬牙,便道:“你们先往西行,我留下来接应柏大人。” 侯建话音刚落,却见背后一阵烟尘扬起,却是柏秋寒背着一身食袋水袋冲了过来。 而那明城的军队也没追来,看其旗帜的方向,竟似是要后撤的样子。 “柏大人……” “继续西行,不要拖延!” 侯建刚想打个招呼,便被柏秋寒的话语打断。 侯建知道利害,不敢多耽,便与部下催着疲惫不堪的战马向“原点”奔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脱困(下) 苟建名听完侯建的述说,不由感激地看向一旁正在给小叶喂食的柏秋寒。 “阿建,你们先去休整,我们明日再出发。” 苟建名自然不可能让舟车劳顿的侯建等人即刻赶路,于是便道。 侯建谢过,又带着人到了柏秋寒身前,向其深深鞠了一躬,才往帐中去了。 “姓柏的,你也算干了件人事。”吴长明的语气却不那么客气了,在他看来,若是柏秋寒早些出手,那些游者何至损伤如此巨大。 柏秋寒用悲哀的神色看着面前的男子,没有出言反驳。 吴长明只觉越想越气,若是柏秋寒表现出什么来、哪怕只是狡辩也好,但这副受害者的模样算什么?真正的受害者,是此时不在这里的那些人。他已知道柏秋寒和苟建名并无上下级关系,亦无义务救苟建名的部下,大概对这些外域人来说,看他们就跟他们看一般游者一样、觉得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物种吧!? 哪怕知道不是每个外域人都能像盟主大人那般,哪怕自己曾经的作为也许就和柏秋寒无异,但吴长明还是无法压制自己的怒火,无法控制那快要断线的理智。 眼见那场未竟的问罪还要继续,苟建名赶忙过来拉住吴长明。 “你究竟要干什么?想不清楚就不要来害人!” 吴长明转身前的最后一句话深深刺入柏秋寒的识海,那张漠然的面具终于碎裂崩塌。 “我想干什么?我还想问,我究竟要干什么啊!”柏秋寒痛苦地捂着脸,挫败的话语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苟建名拍了拍柏秋寒的肩膀,却仍不知如何劝解,或许两个世界之间的差距就是如此巨大,大到根本无法弥补——苟建名不禁也有了这种悲观的想法。 在各自繁杂的思绪下,一夜时间就这样过去,这日清晨,苟建名也顾不上战马体力没有完全恢复,就整兵上路了。 柏秋寒依旧凭双足的力量跟在队伍的最后,吴长明见柏秋寒对小叶如此重视,其实心中也在猜想那孩子的身份,只是他现在不爽柏秋寒得很,自然不可能拉下脸去问的。 一行人默默行进、休息,期间除了侯建又去跟柏秋寒道了谢送食水,也就只有吴长明来挑衅了几次,不过都被苟建名拉了回去,此外都没有人再和柏秋寒交流,俨然他就是同行的外人一般。 柏秋寒也不知道该用如何心情去对待苟建名,以至于在面对吴长明的痛骂时,他这个精神力修炼到极高境界的练气士都只能沉默以对,想不出半点开解的办法。 这样的气氛,随着一路的所见变得更加险恶。 当苟建名看到散落在草野间的衣物、包裹、粮食乃至刀兵时,他也再无法保持淡定,这些重要物资怎么都不应该被人主动舍弃,而它们出现在这迁移的道路上,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想到什么好事。 苟建名的安排村落迁移,却是将保卫村落的后备军力都调动了,除了大本营仍旧坚固城防,其他四座村落将八成兵力调来接应,加上迁移的五座村落中的游者,堪堪不下五百之数,而被护卫的数千村民中,也有不少年轻力壮、可以参加战斗之人,如果没有明城和游者联盟的战争,在城外也算是能横着走了——如果没有战争的话! 苟建名很清楚自己这点力量在明城眼中是丝毫不够看的,但而今看来,明城对于他的重视却远超他的想象,至少能让他的迁移队伍狼狈丢下物资逃窜的,除了明城再不做他人想。 不用苟建名下令,所有人都自觉的加快了速度。 没有人问他们这区区三十余人能将足够赶着数千人跑的明城军队怎样,因为他们的前方正是他们战斗的目的所在,在茫茫大地上抛下同伴的尸骨,却无法保护那些熟悉的音容,他们的内心无法接受,那些失去了声音、失去了灵魂的同伴更加无法接受。 但一路奔来,所见只让他们担忧更甚。 随地丢弃的物资越来越多,最后甚至可以看见整车整车的粮食衣物被丢在路旁,游者们暗中向他们从不信奉的、那不知是否存在的创世神祷告着,祷告着前方亲人的平安。 然而世上从没有什么神,世间万物的走向,还是要遵循他的规律。 所以在看到第一具尸体的时候,压抑在所有人内心中的情绪爆发了。 有人大吼着想要纵马狂奔,幸而被吴长明和苟建名眼疾手快地拉住。 有人翻身下马,不顾与地面碰撞带来的疼痛,便抱着尸体痛哭——那大约是他的亲人朋友。 有人被这气氛所感染,一时忘了驭马,只由得不知所措的马儿在原地打转逡巡。 不能停止前进! 苟建名将人从尸体上扒开,将受惊的战马安抚,然后冷漠地下令。 他们每晚到一刻,就会有更多的人遇害,所以他们不能停下,不能哭泣,只有不断的前进、前进! “就算到了又有什么用呢?”吴长明将这句想要说的话按在心底,他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事实,但只是心有不甘。 不甘于那些用生命拖延的时间就此浪费; 不甘于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朋友的尸体却无能为力; 不甘于在这个世界的腐朽面前俯首帖耳、尊严尽丧。 所以每个人飞快地挥舞马鞭,恨不得能将面前的空间穿越,就连柏秋寒也似乎受到这气氛感染,加快了脚步。 越往前走,便越带给一众人错觉——他们又回到了那个血肉磨盘一般的战场。 两旁的尸体,有穿着布衣的青壮年村民,有身穿皮甲的游者,也有锁甲加身的明城士兵,由尸体形成的道路,仿佛在诉说着前方正是一条死亡之路。 马队的到来吓退了那些大快朵颐的野兽,但一行人都知道,那些野兽还会回来、在他们离开之后,继续啃噬同伴的尸体。 但他们连收尸也做不到,只能任由劲风吹拂的干涩双眼,连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 吴长明很想回头看看,看看那个人脸上是什么表情,是否还是那样无动于衷,但他却没有那个机会,因为在视线之中,已经能看见明城招展的军旗。 依建制来看,这支明城军队人数不下一千,而能与之相对的、经过训练的游者不会超过三百,至于那些青壮,勇气虽有之,但面对明城虎狼之师,只能是一面倒的屠杀。 面对这样的军势,三十人不过是一朵小浪花,就算有吴长明、苟建名这样的高手在,也只有被瞬间淹没,不留半点痕迹。 吴长明在理智上认为,此刻保存实力才是上上,这样的军力,就算最后面那个家伙毫无顾忌出手,也绝无可能全数击杀——那些人中不可能没有灵元脱体境界的存在,柏秋寒也不可能为所欲为。 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理智可言,如果在这里退却,数日奔袭的目的何在?苟建名又将如何面对活下来的人?这支靠信念聚合的势力如果失了根本,又该如何存续? “罢了,反正都发疯了,那就一起发疯吧!”吴长明没有勒停马匹的意思,他不也正是被那份信念感染的人之一吗? 于是这三十人的队伍,就像是扑火的飞蛾,冲向了那滚滚战阵。 柏秋寒那不会思考的识海让他的心也变得冰冷了吗? 不! 没有! 他的内心比吴长明所想的触动更大。 “这些人……都是因我而死?” 如果柏秋寒早些出手,那苟建名部下便能多活下来一些,如果柏秋寒早些出手,那苟建名也许就能早些回来,如果柏秋寒早些出手,那些死去的人也许就不会有此厄难。 柏秋寒的记忆力太好,好到他能够认出,路边的某些尸首,就是一个月前或者更早时候照顾过自己起居的游者与村人,如今他们已失去当时那敬畏并存的笑容,即将变为一抔黄土,开启另一个循环。 这样是不对的! 这些人不该死在这里! “但是我该怎么做?” 杀死明城士兵就能一定能救人了吗? 早该想清楚的问题,却无时不刻不再攒刺着柏秋寒的内心。 如果再被怨恨支配,再变成那样的怪物,就谁也拯救不了了。 “所以你就放任着眼前的一切发生,不去做不去想,难道这样就可以了吗,这样你就满意了吗?”怀中婴孩灵动的双眼变为幽深,界灵的传音中第一次带上了强烈的责备。 “你答应过我的,要不改初心,要去战胜面前的险阻,这就是你的答案吗?不去战斗就不会输?不去看就不存在?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才甘心?” 柏秋寒无法回答,只能露出苦涩的笑意。 “终究是我的错。”界灵叹了口气,“所以就由我来结束吧!” 柏秋寒惊愕间,却发现自己怀中那块取自朱涛的元晶不知何时悬浮在了空中,其中那高维度的气息,正被怀中的婴儿不断抽取着。 天上的云层流转变化,仿佛有一只怪兽在吞噬光明。 柏秋寒大骇,想要与界灵传音,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感应到“她”的精神力波动了。 这是“她”单方面断了与柏秋寒的精神力联系,也许“她”是单纯的恼怒,也许只是“她”不愿再将那份怨恨转移给柏秋寒了,也许…… 但柏秋寒不允许“她”那么做,于是以识引气境界的精神力全力爆发,依照既往对“她”精神力的记忆,他终于找到通往界灵识海的路。 强硬的精神力接触让界灵对灵界源气的控制都出现了停滞,于是开始变暗的天空又恢复了碧蓝,阳光依旧那般炽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疯了,你这样会、会……”柏秋寒手掌高高扬起,可在对上那双毫无偏移的眼睛时,却终究没有挥下去。 “会怎样?是引来中界山,还是我会变成怪物?你是我的监护人,你做不了、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当然只有我来做!” 界灵的话语中固然有赌气的成分,但柏秋寒听出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担忧。 “你不去战斗的话,由我来保护你!” 这是大概是界灵话中含义。 曾经师姐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是在他去往那场改变他人生轨迹的军训之前,她说让她来保护他、照看他,而在那场战斗中,师姐也流着血站到他的面前。 来灵元界究竟是为了什么? 柏秋寒问自己。 是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为了在不公面前有反抗的能力,为了与那位唯一的亲友站在平等高度上。 问一百次,柏秋寒能如此回答一百次。 但是结果呢? 他却在这里畏畏缩缩,甚至要一个“孩子”来帮自己出头? 早已染满鲜血的双手已无法洗净,被背叛的伤痛无法复原,精神因此崩坏,怨恨因此爆发——这都不是理由,那究竟是哪里错了? 柏秋寒想不明白,于是他钻进牛角尖,找不到回头的路。 “不管哪里错,什么都不做就会永远错下去。” 识海里响起一个声音。 熟悉而又陌生,是谁呢? 不是“她”,不是师父,不是凌师姐,是…… 但那个声音说得没错,如果畏首畏尾,如果什么都不做,就只会将错误延续下去。 “你早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只是你这废物,不敢去承担,不敢去面对,你要是胯下还有卵蛋,还是个男人,就去证明啊!” “证明,给谁?” 柏秋寒都觉得跟那个不知是不是真的存在的声音对话很愚蠢,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不是给谁,是证明给你自己看,那是你的路,是你的心之所向,难道是你爹妈、是老子我能决定的?” 真是粗鄙之语! 柏秋寒心里想着,顺道给向那个声音竖起了中指,狠狠唾道:“所以老子也不用证明给你看!” “那你还在等个屁?” “催个鬼,催命哪?” …… 感受着柏秋寒的精神波动,界灵一阵摸不着头脑,却不知这家伙又在发什么风,对着空气骂些什么。 但柏秋寒已经露出笑容,不是之前那种强装的笑容,这份笑容虽不够洒脱,但却也再不复先前的死气沉沉。 横刀出鞘,柏秋寒跟上奔走在前的三十骑,走向了新的战场。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冲阵 谢玉吉对自己的任务极为不满意,身为明城将军中的第三人,却得了这样一个领军追杀游者后方的军令,在他看来,这无疑是大材小用。 苟建名部下激烈的抵抗的确出乎了谢玉吉的预料,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拥有人数和战斗力的优势,虽然在最开始接触时被对方反击死伤了一些士卒,但在他亲自指挥后,战斗就成了纯粹的碾压。 对方的大队多为老弱,还带着不少物资,根本跑不快,只要解决了这最后的抵抗力量,后面的事情就只剩下屠杀了。 可谢玉吉还是感到了不爽,不是因为这无聊的、毫无悬念的战局,而是因为此刻在他身后的三个黑衣男子。 这些密探乃是霞陨亲自挑选培养,完全游离于正常城市体系之外,除了霞陨,整个明城都没人知道这些跟苍蝇一样烦人的家伙究竟有多少个,最多只知道他们没有名字,仅以零一、零二、零三之类的代号自称。 他们直属霞陨,代表那位掌管明城生杀大权的男人,尤其这三人还是密探中地位最高、被冠以最靠前代号的,所以谢玉吉也只有痛苦并膈应着。 而更让谢玉吉头痛的是这几人带来的命令—— “苟建名的人头?” 谢玉吉抑制住想骂娘的冲动,谁晓得那个叫苟建名的长什么样?谁又晓得那个低贱的东西兵败之后会不会回到这里? 霞陨这个命令,比大海捞针也简单不了多少。 谢玉吉无法违令,只能在后头这三个名为帮忙、实则监军的家伙眼前捏着鼻子干下去。 而三十人的冲阵却也是谢玉吉没想到的,看着没入阵中的人马,他还在想着是谁如此愚蠢,敢于以这点人马冲他军阵。直到他听见有人高呼“苟大人回来了”以鼓舞游者们的士气时,他才终于明悟,同时亦是大喜过望——才在想要怎么在茫茫原野上找到那个苟建名,没想到他就直接送上门来了。 就在谢玉吉想着要是尸体被马踏烂了不太好、打算让部下活捉苟建名的时候,那区区三十骑竟将他的军阵撕开了口子。 这让谢玉吉惊骇莫名,即便不计算他这二百预备队,与那些游者交战的也有近千士兵,结下战阵的情况下,不论怎么想也不可能被三十人冲开。 但谢玉吉毕竟是灵元脱体高手,目力极佳,他很快便发现,在他的部下与那些骑手接触之前,便已陷入了短暂的停滞,而后就被轻易地割下头颅。 这种能力谢玉吉见过,在二十年前,那个如仙男子杀入城主府的时候,他看着部下士兵纷纷倒地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是…… “识剑!”一名黑衣人低语。 “不能让他继续下去!”谢玉吉看着那如阴影般跟在苟建名等三十骑背后的青年,立刻做出判断——此人在战阵中尚能挥洒自如,光以精神力来说只怕比二十年前的霞陨只强不弱,这样的人对军阵的破坏力太恐怖了。 “你们该有应对之法吧!”谢玉吉回头望向三名黑衣人,他作为当年一战的参与者,对于精神力,也只是比其他人要多了解一些,真要对抗,还是只能看这些经过霞陨专门训练的家伙。 “那是自然!”密探中地位最高者——零一傲然道。 谢玉吉点头,当即决定将指挥权交给副手,自己与三名密探带着一半预备队往阵中冲去。 冲击的压力极小,敌人仿佛都是泥塑木雕任人宰割,吴长明和苟建名都不禁回头看向后面,却因烟尘的遮掩没能看到那个青年的身影。 在柏秋寒的身周,浮着近百道识剑,这些识剑互相勾连,在空中展开,形成了一张精神力的大网。 识剑成阵,这是当初跟凌星雪练习精神力时用来拼斗的,实际上这种方法主要用作锻炼,真与高手对敌作用不大。但若是面对这些修为低下的士兵,识剑阵的杀伤效率可比一般识剑大上太多。 感觉到一个个灵魂在身旁消逝,那如淤泥一般的怨恨,又从识海深处、从“她”的灵魂中蔓延、渗透,就要将那美丽的识海污染殆尽。 柏秋寒守着精神的清明,仍旧一往无前。 襁褓中,那幽深又带着怜惜的目光下,一只白皙的小手紧紧抓住了柏秋寒的衣襟,将“她”的愿望、“她”的希冀交到他的灵魂里。 柏秋寒确实感觉到了,每当他杀死一个灵元界人,那份最深处的怨恨便会经过“她”的灵魂转移到自己的识海,这只是数十百人的怨恨便如海啸一般暴虐,曾经那屠灭一城的界灵,又面对着怎样的黑暗呢? 界灵就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中轮回着,但这份怨恨究竟因何而起,又为何会在数千年前强化、诞生出自我意识呢? 柏秋寒无法得知那淹没在灵元界历史长河中的过往,他只能用自己的精神力,帮“她”承担一切。 一行人几乎要将明城的军阵杀穿,而听到苟建名消息的游者们,也纷纷甩脱绝望,迸发出生机来。 眼见便要汇合,明城军阵却突然发生了变动,柏秋寒更是愕然发现,悬浮在空中收割着明城士兵灵魂的识剑阵,在一股更强的精神力冲击下破碎了。 柏秋寒再度试图发出识剑,可当识剑脱离他身周十数米时,就会被那股精神力破坏。 “阵法!?”柏秋寒能够以精神力“看”见,那不知何时出现在空中的阵法阵纹繁复,根源也同样是精神力,在《炼法真诀》中看过阵道总纲的柏秋寒可以推断出这阵法的效用。 “封锁所有的精神力么?”柏秋寒皱起眉头,也是他精神力境界足够高,才能在这阵法封锁下还能将精神力散发十多米,要换成低一个层次的练气士,只怕连发出精神力也做不到。 饶是如此,这阵法也封锁了柏秋寒大半精神力手段。 “小心!” 于是柏秋寒立即高声提醒,而带头冲在最前面的苟建名和吴长明也感觉到,那些呆若木鸡的明城士兵又恢复了生机,无数刀枪顷刻临身。 吴长明铁鞭挥舞,溅出血红的灵元,一般士兵哪经得起这种力量,凡与铁鞭接触者,无不被连人带甲一同击碎。 苟建名亦是久经拼杀,手中马刀挥舞间,又带走了几条明城士兵的性命。 明明前方的士兵已经不多,浓厚的危机感却将苟建名笼罩,他赶忙勒马,还来不及安抚受惊的战马,爱马的长嘶却戛然而止,鲜血洒满了苟建名全身。 本来雄壮的战马,头颅已不知所踪,只余下半截脖颈,仍在不断喷洒着鲜血——若是苟建名不勒住马,那被斩为两截的大概就是他了。 来不及感到庆幸,苟建名运起灵元,从扑倒的马背上翻了下来,然后望向偷袭之人。 谢玉吉骑在马上,一身银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耀眼无比,手中宽大的斩马刀上,鲜血不断淌落,将草野染成一片赤红。 “苟建名?”谢玉吉俯视着那躲过他致命一击的男子,嘴角咧开,露出了森白牙齿。 苟建名不答,只是紧紧握住刀柄,体内灵元高速运转起来。 眼见苟建名被留下,本来还在前冲的游者们及吴长明纷纷勒马,只是谢玉吉已是兜头一刀斩下,这一刀来得迅猛,加之又有高处之优势,以苟建名的修为,只怕既无法躲闪,又难以硬接。 “苟兄!” 吴长明自不可能坐视苟建名死在谢玉吉刀下,灵元勃发,在马镫上重重一踩,强大的力量让战马都承受不住,发出悲鸣的同时就软倒在地。他也因此获得了救援苟建名的机会,吴长明身在空中,如箭般跃向谢玉吉,铁鞭正指其头顶,正是攻敌之必救。 然而吴长明的希望却落空了,不是从哪冒出来的两个黑衣人挡在了他面前,两柄长剑,其一拦住铁鞭,另一柄则是直刺吴长明胸膛。 吴长明身在空中,无从借力,又见谢玉吉钢刀就要斩下,他心中一狠,便不顾刺来那剑,铁鞭狠狠砸在阻拦那人的剑刃之上。 与吴长明正面碰撞那人在明城密探中代号零二,也是明城密探中实力第二强者,他开始便认出吴长明身份,却并未将这个游者联盟长老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不管先前是什么层次的强者,断掉一臂、损了气血,就算还在灵元脱体境界,也绝对是最弱行列,即便自己也是才进入这个层级不久,也绝不惧怕这没牙老虎。 然而甫一碰上吴长明铁鞭,零二就知道自己想岔了,面前这人哪是什么虎落平阳,那条铁鞭上的力量宛若噬人的凶兽,随时可能将自己吞没。 但零二也没有慌张,毕竟他们是以二敌一,铁鞭上传来的强大灵元让他连退三步,气血翻涌,可另一人——零三的长剑也递到了吴长明胸前。 吴长明早做好硬接这一剑的打算了,可那零三却好像察觉到背后有什么东西在,眼看就要刺穿吴长明身体的长剑猛然改变了方向,挥向身后。 长剑之前凭空响起一声爆鸣,让零二把质问的话吞了回去,那足以将零三剑上灵元都炸散的无形偷袭,若是成功,就算零三能伤到吴长明,他也只会伤得更重。 零二零三一击未成,便已后退,一左一右把将将落地的吴长明夹在当中——他们也只要阻止吴长明救援苟建名就好了。 谢玉吉那里却并未传来捷报,因为他的斩马刀被一柄雪亮的横刀拦了下来。 看着这个仿佛凭空出现的漂亮青年,谢玉吉嘴唇微张,似乎想要问些什么,却被挥向自己面门的横刀打断。 横刀上那似乎在扭曲空间的力量让他不敢怠慢,他运足灵元,抡起厚重的斩马刀,撞上了柏秋寒的横刀。 两刀碰撞所发出的巨响险些压住了整个战场的喊杀声,谢玉吉万万想不到这个外域人的秘技竟有如此威势,明明论整体力量不如自己,这一刀却让自己气血狂涌,差点忍不住喷出血来。 不敢硬吃裂苍玄劲的余威,谢玉吉倒飞出去,连退七八步,才算平息了经脉间狂乱的灵元,当然,这在旁人看来,就是柏秋寒一刀将谢玉吉砍飞下马了。 柏秋寒只退后一步,便用精神力强行稳定了周身真气,这种方法无疑会为肉体带来沉重的负担,他感觉到内腑已经受了不轻的暗伤,但在这危机四伏之地,能用暗伤换来先机,已经是大赚特赚了。 所以柏秋寒携着上一刀创造出来的威势,踏出空玄碎宇步,须臾间出现在谢玉吉面前,又是一刀劈下。 而另一边,吴长明和零二零三的战斗却并不乐观。 吴长明认出这两人该是明城密探,也看出这两人实力不过刚入灵元脱体,他自忖能够对付,本想呼喝苟建名快些冲出阵去,但再度交手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分心的机会。 战斗往往并非一加一大于二,就算吴长明实力已大不如前,但毕竟经验尚在,灵元应用也更老道,按理说对付两个刚刚进入灵元脱体境界的新人,就算打不过,短时间内也不会露出败象才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零二零三一左一右,攻势便如滔滔江水,狂放而绵密,那本该用来调息转换的时间,也在二人绝妙的配合下,让吴长明找不到一丝机会。 仅仅三五招交手,吴长明便已冷汗连连,落在了绝对的下风。 灵元脱体毕竟也就等同于练气士的血气化精境界,虽能和先天一样将灵元发出体外,却终究不是先天,吴长明不可避免地需要调整丹田与经脉中的灵元,但在这样的攻势下,他又如何能分神?所以他还是出现了破绽。 零二零三不可能将之放过,于是在吴长明试图调息的刹那,两柄长剑宛若毒蛇,分刺吴长明咽喉与胸膛要害。 吴长明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同时挡下两剑绝无可能,生死关头,他却并未如自己想象中那般感到恐惧,大概在跟苟建名冲阵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这份情绪舍弃了吧! “却未想到,我并非为联盟而死。”吴长明心中想着,握住铁鞭的手却未松懈,他还有最终手段。 就在吴长明打算点燃灵元做最后一搏时,零二与零三的动作却突然一顿。 在映城、在无数战阵中,吴长明见过多次这样的情况,又怎会不知道是谁在相助? “姓柏的,早点出手哪会有这么多事?”心中还是忍不住骂着,吴长明也不会浪费这个难得的机会,他退开一步,终于趁着这个机会调息完毕,立即就是一鞭向零二砸去。 零二察觉到脑中一痛时便叫不好,心中也惊骇于老大手中那得自霞陨大人的阵图竟无法完全压制柏秋寒的精神力,而当他回过神来时,粗黑的铁鞭却已近在咫尺。 饶是零二见机得快,举剑相迎,也被这有心算无心的一鞭砸得气血翻涌,双脚更是深深陷入地下,直没至膝。 若非零三也醒过神来,举剑刺向吴长明的话,这位游者联盟长老再来几鞭,或许就真能要了零二的命。 “和本将军动手,也敢分神?” 突然响起的怒吼来自谢玉吉,他察觉到本来一直压制他的柏秋寒突然退开,又发现零二零三那边的情况,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即便是含怒一刀,劈向柏秋寒头顶。 若是没有那阵法压制,分神使用精神力爆破对于柏秋寒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而今这情况,又怎会不付出代价? 柏秋寒再也压制不住在连续进攻之后体内积压的伤势,喷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襟,勉强接下一刀,已让他无法保持平衡,而后毫无风度地摔倒在地。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决死 内伤爆发带来的剧烈疼痛让柏秋寒陷入了短暂地脱力,面对谢玉吉的追击,他已经做好了耗空精神力使用炼神冲击的准备。 然而却有人挡在了柏秋寒身前。 苟建名手中钢刀在谢玉吉强大的灵元下寸寸断裂,余威更是让他内腑受损,他口喷鲜血,身体连连后退,若非被赶来的侯建扶住,只怕站都站不起来了。 “侯建,保护苟先生杀出去!”柏秋寒虽然还觉周身疼痛,但有苟建名这么一挡,总算已能够控制身体,他来不及迎敌,便朝身后大吼。 “找死!” 谢玉吉大怒,举刀又斩柏秋寒,柏秋寒自知此刻不能后退,强行提起真气,与谢玉吉战在一处。 侯建扶着苟建名上马,却发现不论眼前身后,都已看不见同伴,入眼尽是明城士兵的甲胄刀枪,他拔刀砍倒两人,却有更多士兵涌上,仿佛永远杀不绝一般。 侯建不知道该怎么冲出去,但看着还未缓过劲来的头领,听着那两位大人在战阵中也尤为清晰的拼斗声,他只觉就算拼掉性命,也要保苟建名杀出战阵。 然而却有人比侯建更早就开始拼命了。 在游者和村人们眼中,苟建名并不是神。 实力在灵元界根本排不上号的他,面对强者时总是卑躬屈膝、奴颜媚笑,来换取生存空间,他让每一个村人、每一个游者,都要学习怎么在强者面前演戏,以期能将其骗过。 难道他没有尊严吗? 不,所有和他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的自尊比谁都强,但他却可以为了他们将这份尊严舍却。 所以没有人看轻了苟建名。 在这个人人利己的世界,还有这样愿意保护弱者、为弱者创造家园的人,于是在最底层的、被当做与牲畜同等的人们,也终于可挺起胸膛,活在阳光之下。 历经世间的残酷,他们珍惜自己的命,绝不会对为那毫无尊敬的、所谓的创世神赴死。 苟建名在他们眼中不是神,但他们可以为苟建名而死! 跟随多年的游者也好,村中新一代的青壮也好,甚至于那些已经到了生命尽头的老者、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妇女,也能为了苟建名用那颤抖的步伐走上前线。 这份用时间堆积起来的尊重与信任,在这战场之上,升华为远非用区区灵元可以衡量的力量。 于是明城的士兵们惊讶地发现,本来被他们压得节节败退的游者与村人们,竟反对他们发起了冲锋。 没有人组织,没有人动员,他们只是知道了苟建名陷没阵中的事实。 青年们握刀的手不再颤抖,对战场的恐惧就像突然消失不见;灵元快要用尽的游者们仿佛爆发出新的力量,身体的疲倦也似消散无踪。他们眼中没有绝望,没有希望,只有死志。 如果手中的武器断了,就用双手,如果双手也被斩落,那即便用牙齿去咬、用身体去挡,他们也要将自己的力量,贡献给那个曾为他们奉献牺牲的人,哪怕他们从此再看不到明日的朝阳。 就算明城的士兵久经训练,在这样的亡命之举下也乱了阵脚。 哪怕用长枪捅穿对方的身体,那些看似孱弱无比的游者与村人,也没有后退半步,而是牢牢抓住枪杆,好像用一条性命换一件武器就是赚到了一般,哪怕要付出三四条性命才能杀死一个明城士兵,游者和村人们也愿意用如此的伤亡代价来换取不断地推进。 “疯了,都疯了!” 明城负责前线指挥的副将气急败坏地叫喊着,并尝试收拢部下,但就连他也被对方的疯狂所震慑,就更不要说那些修为远不及他的士兵了。 明城的前线崩溃了,这用生命的光辉堆积而来的成果,即便短暂,却也给阵中的众人带来了希望。 柏秋寒看着那些人,他们不仅将生死置之度外、还将灵元界最本源的诅咒抛诸脑后——甚至扔在地上狠狠踏了几脚,他们即便是满身伤痕,也依旧坚定地前行着。 不管多么险恶黑暗的环境,都一定会有光明,对于曾经那个只因管窥所见就将一个群体定性的自己,柏秋寒只觉惭愧万分。 随着负面情绪升起,识海中那份怨恨也随之庞大,但这一次柏秋寒不会再败了! 判断着谢玉吉的距离,柏秋寒开始默默调动着精神力。 如果不是身处险地,苟建名也许已经热泪盈眶了。 他感谢着那个没有因为见惯残酷而变得麻木的自己,让最初只是为了立下声名、不被他人欺侮的理想升华。而今这份理想终于变成了他们的理想、他们的信念,在这漆黑的大地上点燃星火,让他们知道自己为何而生,为何而死,让数十万年都没有变化的灵元界拥有了向未来迈步的可能。 “看啊,阿建!”身上的伤痛远无法超越心中这份激昂,苟建名扬起马鞭,指向眼前向死而生地人们,高声笑道:“原来我的努力,早就有回报了。” “是,大人。”侯建守在苟建名马前,其实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但他可以猜想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如果是他在那里,他也会做出同样选择的。 “但我还不够满足,我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做,所以你们要继续配合我的任性!” “是,大人!”侯建斩杀了两名冲来的明城士兵,用更加坚决的语气重复了先前的话语。 “杀出去!” 苟建名马鞭一扬,便将一名士兵的长矛卷在手中,灵元流出丹田,让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痛,但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心中只有快意。 长矛挥起,虽只两人,却携千军之势,马蹄所到之处,尽皆披靡! 局势的变化让谢玉吉也有了小小的分神,他想不到苟建名区区三十人的加入会让这场没有悬念的战斗蒙上一层阴影。 也就仅此而已了。 谢玉吉这样想着,游者们不过垂死反击,而他的副手想必很快将预备队投入进来,力量的差距,绝非一时的精神爆发可以弥补的,现在只要解决面前的对手…… 然而谢玉吉愕然发现,本来该在防御态势的柏秋寒却一动不动,他不认为是这个外域青年放弃的抵抗,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种! “不好!” 谢玉吉虽然反应过来,但感觉到脑中疼痛之时,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这么短的距离,那阵法根本无法限制柏秋寒精神力的发挥,谢玉吉虽有防备,以他的灵魂强度,也许精神力爆破一类的灵艺无法对他造成伤害,但消耗了柏秋寒现在识海中一半精神力的炼神冲击,却仍旧伤到了他的灵魂。 柏秋寒抵御着识海中的怨恨情绪,同时一刀劈下,就在横刀破开谢玉吉护体灵元之时,这个明城将军终于清醒过来,他勉强抬起斩马刀,挡在了横刀之前。 谢玉吉毕竟是灵元脱体高手,柏秋寒这决死一刀已未留力,却也无法劈碎那用来护身的斩马刀,只是谢玉吉毕竟无法运使灵元,斩马刀的刀身带着余势弹到他胸甲之上,那精铁打造的铠甲顿时碎裂,伴随着肋骨碎裂的声音,谢玉吉滚倒在地,口中鲜血狂喷,一时间竟爬不起来,显然已经伤了内腑。 但柏秋寒却没有追击的机会了,他劈手夺过一名士兵的长矛,掷向了另一处战局。 吴长明虽得柏秋寒相助免了战败之厄,但面对两人还是落了下风。 他们这个层级的战斗,光是余波就可能让普通士兵重伤,是以谢玉吉刻意让手下士兵避开,以免徒增伤亡,不过这也让吴长明拖延了更长的时间,否则一众士兵一拥而上,他就算能杀得数十上百人,也不免会分心被零二零三击败。 见苟建名已经开始突围,吴长明正在思考脱身之法,却见一柄长矛穿透了数名明城士兵的身体,余势不减,直刺零二后心。 这长矛在柏秋寒肉体力量和念力的催动下,即便已经杀伤数人,也并非零二这才入灵元脱体境界的实力可以轻易无视的,零二本拟再有三五招便能拿下吴长明,却没想到谢玉吉败得这么快,暗骂的同时,也不得不回身一剑,将长矛拨开。 吴长明顿时压力大减,他也不恋战,一鞭逼退零三,他正打算往前冲杀,却忽觉脑中一痛,而后就听到一个讨厌的声音。 “右边!” 吴长明自然不知道柏秋寒是以更高的精神力境界强制传音,但他也不犹豫,按脑中声音指示的方向冲去,刚打倒两人,便看到怀抱襁褓、面色苍白的柏秋寒。 “走!” 柏秋寒还刀入鞘,一把拉住吴长明的手,吴长明还来不及反应,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却是柏秋寒勉力踏出了空玄碎宇步,也让追击而来的零二零三扑了个空。 三十骑中的幸存者冲到苟建名身周时已不到十人,但仿佛是被苟建名的气势所感染,即便已经疲惫不堪,他们握住武器的手却依旧坚定。 眼看苟建名就要杀出重围,前线的副将心中无比焦急,然而指挥已乱,他的部下反倒成了阻碍,就算不顾息士兵性命,纵马或运起灵元强行穿过去,只怕也来不及了。 这副将并非愚蠢之人,眼见已经赶不上,当即弯弓搭箭,五枝箭矢连珠射出,封锁了苟建名身周所有可以闪躲的空间,在他看来,苟建名就算修为不弱,毕竟也是带伤之身,自己箭术了得,又是蓄意偷袭,怎么想苟建名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事实上,虽然苟建名注意到了那副将偷袭射来的箭羽,但也已没有能力躲闪了。 谢玉吉那一刀让他伤得太重,他之后又在阵中玩命冲杀,此刻就是坐在马上都十分勉强,不过苟建名却没有感到绝望,因为他察觉到了那两人的气息。 柏秋寒才一落地,就发现向苟建名射来的箭矢,于是念力发出,在苟建名身前形成了一道屏障,即便他现在真气和精神力消耗颇巨,但区区一个副将射来的箭,他这念力屏障也能阻挡片刻。 而这短短时间,已足够他探手将那几枝箭矢抓在手中了。 那副将惊骇莫名,不说柏秋寒竟能在这种情况下救人,就说这二人如鬼魅一般地出现,便已大大超过他的认知,看着吴长明周身涌动的灵元,他哪还敢出手,只得目送苟建名等人冲出阵去。 恰在此时,谢玉吉的副手也带着剩下的预备队杀到,此人虽不认识苟建名,但见到有人被游者们小心地护在中间,哪有猜想不到的,当即一声令下,命令部下冲锋,而后自己便一马当先地杀将出去。 按说此人也不是托大,他在明城之中,实力也属一流,虽还是副将,但与将军也只是一线之隔,只要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再立些战功,明城势必就会多一位将军了,他自忖实力过人,便未将苟建名放在眼中,只是心中奇怪为何以谢将军和三位密探之强也没将苟建名拦下。 若是此人知道阵中情况或者再多思考片刻,恐怕就不会这么鲁莽了,但时间不会倒流,现实也没有如果,此人刚冲到最外围的游者身前,便觉眼前一花,定睛看去,却是那个样貌毫不逊色于倾国美人的青年男子,将手中的箭矢向自己掷了过来。 按说掷出的箭矢能有多大力量? 可那浓厚的危机感并非空穴来风,那五枝箭矢的力道只怕比自己全力发出的还强,这副将不敢怠慢,手中长枪挥舞,拦下箭矢,双手却也被震得发麻,险些连长枪都握不住了。 但这位明城资深副将的厄运却远未结束,就在他在柏秋寒的攻击下受挫,心生犹豫之时,眼前却又多了一人。 吴长明知道凶险还未过去,他不会放过柏秋寒创造的机会,体内所余不多的灵元运转着,铁鞭如擎天之柱,向敌方敢于冲在最前面的人砸去。 已经麻木的双手无法挡下铁鞭的摧残,随着长枪应声断裂,吴长明的铁鞭带着未尽的余威,狠狠落在对手的头顶上。 铁盔并没能保住这明城副将的性命,反而是跟着其下的头颅一起扭曲、变形,最后喷洒出混着金属碎片碎片的血水与脑浆。 尽管柏秋寒和吴长明都远非全盛状态,但境界的差距还是无法弥补,两人同时出手之下,这明城副将一个照面就丢掉性命丝毫不冤,只是他也没有责怪自己大意的机会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决意 明城的指挥彻底崩溃了。 指挥官倒在乱军之中,其副手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杀死,饶是仅存的那名副将摇着军旗,拼命想要收拢军队,可已经陷入慌乱地明城兵士之中,要注意到那飘摇的军旗只怕还需要时间。 三名密探会和在一处,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谢玉吉已被他们救起,但他们三人在军中实在没有什么威信可言,对于那名正在收拢军队的副将,也只能道一句爱莫能助。 零一面色发白,将灵元从手中镌刻着阵纹的木块中收回体内,他与另外两人都没有选择追击,仅以三人之力,要在数百游者与村人的保护下杀死苟建名无疑难度太大,毕竟对方也有同境界、甚至修为比他们更高的强者,所以他们还是需要明城这近千士兵的力量。 明城尚在整军之时,苟建名早已带队逃离战场。 但此刻他身后的游者与村人,却只余下最初阻击队伍的三成。 奇迹需要代价,或是过往积攒的努力,又或……只是单纯的人命。然而活下来的人们脸上对于苟建名归还的兴奋还要多于丧失同伴的悲哀,他们也没有问为何苟建名回来时便只剩下三十人,他们朴素的认为,就算那些没有回来的人都已战死,那也必然是死得其所的吧,就像此刻倒在战场中的战友们一样。 被这样的目光刺得心中生疼,苟建名无法说出是因为战术的大意才让损失如此之大的事实,他强作镇定,唤来了领导这次阻击战的游者,同样是他左膀右臂之一的魏云。 与侯建那健壮青年的形象不同,魏云看上去矮小瘦弱,眉眼中也透着几分不自信的感觉,但就是这么一个人,敢于组织村人加入战斗,敢于以绝对弱势的兵力对抗明城军队。 在战斗中冲在最前的他,虽有着和侯建差不多的实力,却也受了伤,此刻他左臂做了简单的包扎,悬吊在胸前,可马背上的颠簸还是让鲜血浸湿了敷料。 “阿云,辛苦了。”苟建名满怀歉意地注视着面前这个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为大人效死,没人会有怨言。”魏云的声音不大,常年驻守在大本营的他,似乎并没有外界游者那种张扬的气势。 苟建名放慢了马速,抬手拍了拍魏云的肩膀,而后问道:“其他人往哪边走了?” 魏云面色一凛,正色道:“我让他们一路向西,往‘家’里去。” “我们现在在向什么方向走?”苟建名强行压住心中的惊慌,厉声问道。 “向……西。”魏云不知头领为何发怒,只好老老实实地答道。 “全队听我命令!” 苟建名运起灵元,强忍疼痛,大喊道:“转向西南而行,大家加把劲,甩掉追兵再回去!” “大人,不可!”魏云双目圆瞪,他不是蠢人,怎么看不出来苟建名是想以自己为饵,为前面的老弱争取时间,同时也能在明城面前隐藏自己的大本营。 但先前突围的奇迹绝不可能再发生了,若是被明城追上……魏云不敢在想下去,他盯着苟建名,心想绝不能将这位大人再放到危险的位置上去。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苟建名叹道。 “大人,要不分兵……”魏云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不可能,”苟建名摇头,“明城将军不是蠢才,看我以三十骑冲阵,大概就知道你们在我心中的重要性了吧,所以不能分兵,一旦他们无法判别我的位置,必然会以大队追杀那边。” 魏云心知苟建名说得在理,但他无法认同这样的决定,他还想再劝,却被一旁的侯建拦下。 “老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侯建目光灼灼,看着自己的同僚,恳切地说道:“但这是大人的决定。” “这是送死!” 魏云拼命压制着高声叫喊的冲动,他不信头领和面前这位多年同僚不知道明城的兵乱只是一时,他也不信他们会乐观的以为凭这支大多在数天前只是普通村民的队伍能逃过明城的追击,他可以死,侯建也可以死,甚至那数千村民都可以死,但苟建名不行,火焰就算被浇熄,也有重燃的可能,但若是火种都消失了,那茫茫黑夜中将再难有光明。 苟建名没能回答魏云的话,而这支队伍,也遵从着苟建名的命令,转向西南而行。 驭马跟在苟建名身旁的吴长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即便他知道分兵掩盖苟建名的位置是最佳的选择,但历经这一个月,他实在难以说出要让这些游者、这些村民——这些“人”去送死的提议。 柏秋寒跟在队伍的最末尾,他忍受着周身的伤痛,不时回头看着背后那随时可能出现明城追兵的原野。 “你想做什么?”好不容易将怨恨压制了的识海中,响起了界灵的声音。 “我在想,那个明城将军要多久能恢复过来。” “总之比你快。” 界灵说话直接而中肯,柏秋寒即便拥有顶级武者的肉体力量,又及筑道的第一层次,却也无法改变他的修为只有丹海初结的事实,灵元界人的修炼模式虽跟练气士不同,但也要经历类似脱胎换血的阶段,以获得强大的肉体恢复力。 就如苟建名,尽管受了谢玉吉一刀后几乎无法动弹,但在灵元运转之下,很快又有了战阵拼杀的能力。 《炼法真诀》修炼出的真气绵长,对伤势的修复速度极高,但也不可能改变修为境界本质上的差距,在无法修炼的情况下,他恢复伤势的速度绝对远不及相当于血气化精境界的谢玉吉。 “明城灵元脱体境界的,除了和吴长明交手的两人,应该还有一个在用阵法在压制我的精神力,有四个人吗?”柏秋寒思忖着。 “如果你还想为了他们而战,明城追上来的时候就是死局了。” “是的。” 柏秋寒看着前方即便疲倦欲死,却依旧挺步前行的人们,这些人有勇气,有信念,有愿意为之奋斗之物,而身后那不愿意看到新生事物成长起来的腐朽,正聚集起来,打算将这点星火湮灭。 事情不该是这样! 这个世界不该属于那些腐朽! 所以要怎么做,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柏秋寒笑了起来,虽前路未卜,心亦迷茫,但他至少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笑声漫空,让苟建名等人不禁回头看去,却见柏秋寒提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木板,向他们走了过来。 “柏先生,你?”苟建名勒马停步,惊疑不定地看着柏秋寒,在他的印象中,柏秋寒从未像这样笑过。 “我打算修炼……不,突破!”柏秋寒笑着,仿佛在说什么与他不想干的事情。 吴长明同样勒马,听着柏秋寒口中所说,正想讥刺你一个外域人如何在灵元界突破,却又想起柏秋寒确实做过这种事情,于是心中的讥嘲之意就化作了满腔怒火,从他的口中爆发出来。 “你要是能突破,早点突破不就好了,难道要我们都停下来等你?” 对于吴长明的怒火,柏秋寒却只是平淡地回答道:“我不需你们等我。” 苟建名制止了还想追问的吴长明,皱眉道:“先生有多少把握?” “没有把握!”柏秋寒诚实地回答道。 本来听到柏秋寒说还能突破之事,苟建名心中也是有些不忿的,大约是你若能早点突破我何至于有那么多部下埋骨他乡,但当听到这句话时,他却隐隐从柏秋寒的语气中感到了不对劲之处。 “先生你……若是失败了会怎样?” “会死。”柏秋寒仍旧一脸笑意,但隐藏在那份云淡风轻之下的却是决意。 有界灵傍身而不愿借其力,实力超群而不矜骄,如今愿为认识两月不到的人赌上性命,这并不是愚蠢,只是认同。 苟建名为了先前心中的不忿感到羞愧,他不知道若是柏秋寒所谓的突破成功能否救下这里的人,但他无法侮辱这份决意。 “先生要怎么做?” “我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也不能耽误前行,所以……” 柏秋寒说着,从苟建名马鞍上取下套马索,指着那块木板道:“麻烦各位用马载我了。” 此言一出,苟建名几人都是大惊失色,他们平素日常修炼灵元,也要找个安静所在,不被打扰,柏秋寒要求用马拖着前行,不说行路的喧闹,就是这路上颠簸也能让人破功了吧!? “不用担心。” 那决绝的目光打消了苟建名的疑虑,眼下他只能选择信任。 “这孩子……”柏秋寒看向怀中婴孩,犹豫要不要将小叶交给苟建名照看,却听识海中又响起了声音。 “不要。” “听话。” “我又不是小孩子。” “但小叶还是孩子……” 柏秋寒正想说马背上怎么也没那么颠簸,却又被界灵打断—— “你现在是我的监护人,我有权第一个知道你的生死,就算重坠轮回,也要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吧!” 界灵似乎在笑,但传音的内容却让人怎么也笑不出来。 “我可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脆弱,这孩子也是。” 说到这个份上,还让我怎么拒绝呢?柏秋寒这样想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对苟建名道:“这孩子,还是跟我一起。” 这句话,苟建名在柏秋寒口中听到过很多次,但这次的话语中没有警惕,没有疏离,只能感觉到青年对那个婴孩的爱意。 所以苟建名依旧无法拒绝。 亲自下马将柏秋寒束缚在木板上,苟建名将木板上的绳索栓在自己战马之上,既然柏秋寒愿意为他拼命一搏,那他也会守护到最后一刻。 魏云听说柏秋寒是在战阵中击败明城将军的高手,却又见其竟然将自己束缚在木板上让马匹拖行,正觉奇怪之时,又听闻柏秋寒此是为行突破,不由肃然起敬,下马向那位大人深深一躬。 这里的事情很快传遍全军,于是还没有入定的柏秋寒愕然发现,整支队伍的行进不知何时停止,不论游者村民,都在向自己鞠躬行礼。 这份谢意不是因为他可以救他们的命,而是因为他可以救下那位将希望与光明带给他们的大人,柏秋寒不禁抬头望向了苟建名,却见这位在夹缝中左右逢源的大游者也是眼眶含泪。 “他们不应该死在这里。”在入定前的最后一刻,柏秋寒这样对苟建名说道:“你要珍惜,这就是你那份理想最初的结晶。” “我知道,我早该知道了!”苟建名翻身上马,口中喃喃,“他们才是我最宝贵的财富!” 外界的声音柏秋寒已听不见,他的精神沉浸到那片属于练气的汪洋大海之中,识海之上,那《炼法真诀》的太阳,正在绽放着光辉。 第一百三十六章 破(一) 柏秋寒完成筑道第一步用了十天时间,但现在他没有十天——也许一天也没有,而他也再没有身为灵元界顶尖高手的尚华夜护法,只能在满是烟尘的颠簸独自钻研。 即便筑道第二步的难度相对要低一些,却也是困难重重,柏秋寒所说没有把握并非虚言。 但他没有慌乱,只是默默阅读着《筑道》篇。 这一篇早在他决定筑道之时就已经翻阅过,只是看过和理解是两回事,在完成第一步之后、又经磨练的今天,第二步所需要的手段方法,才终于在他的识海中有了雏形。 拥有足够的灵界源气,柏秋寒筑道的条件可以说是无比优越,本来在和淳于风一战之后,他就已对这第一步的力量有了深入了解,只要再加深些体悟,就可以开始准备第二步了,若是一切正常,他现在应该已在这条路上前行很远了吧。 但世间之事没有假设,身后的伤口还在作痛,只是现在的柏秋寒不会再看不清那些他本该明晰的文字,他识海中精神力并不完满,却十分活跃,很快就构筑出第二步的方案来。 筑道第二步,对应的是先天空明境界,以练气士的修炼模式来说,即所谓打通奇经八脉。 与先天境界不同,奇经八脉不连脏腑,即便通透,也无法如先天境界那般强化肉身,然而其之所以能被单独划分成一个境界,便是其能够维系阴阳。 激发体内阴阳之力,能将先天境界之后那来自天地间的能量更好的发挥出来。 便如打通阴跷阳跷,可使耳聪目明、四肢矫健;打通阴维阳维,可约束阴阳之力,使之不过盛又不缺损,可有源源不断之力;又如打通任督二脉,总领阴阳之海,使练气士得以将先天真气进一步壮大;而带脉则可稳定各脉,使之不因强大的先天真气而受损;冲脉更是气血之海,贯通人体的天地,可稳定十二经之息,让本来还略显锋锐的先天真气,也能安稳地流转在经脉之中。 先天空明乃是神藏最后一境,相对于先天,虽力量提升不多,却可使体内真气圆融,调和阴阳,也是为了后续打开周天穴窍、通往玄极之境做准备。 柏秋寒要做的,就是将冲脉以外的七条经脉全部打通。 不似筑道第一步那般阴阳失衡,又可先通带脉维系,按理说没有那么难才是,但当柏秋寒引领灵界源气进入带脉之时,剧痛还是让他差点中断了入定。 没有脱胎换血,亦未将血气精炼,哪怕有着顶级武者的肉身,柏秋寒的经脉还是过于脆弱,若无精神力引导控制,刚刚那点灵界源气便可将他的经脉冲碎。 不过这点疼痛还在柏秋寒的预料之中,经过最困难的筑道第一步,他已对这种“邪道”有了认知。 总归不过是赌上性命而已。 此刻在前行的、守在自己身边的人,谁又没有赌上所有呢? 灵界源气探入滞涩的经脉,剧痛让柏秋寒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他仍坚持着,用精神力维系着将灵界源气不断向更深处突破。 然而灵界源气却在最后的关节止步,不论柏秋寒如何试探,也无法以之冲破桎梏,如果不能打通经脉,前面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只要后退就等同于从头再来,但若是强行冲击…… 柏秋寒不知道以自己受伤的身体加上脆弱的经脉能否承受,他只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了。 随着筑道的进行,他的身体状况只会越来越差,而并不完满的精神力,也不足以支持他反复的尝试。 没有退路,就只有一往无前! 精神力就如最精密的机器,引领着灵界源气,向带脉的最后一处滞塞发起了冲击。 柏秋寒自认是很能忍受疼痛的,在井底经受黑袍人熬炼肉体的苦痛已是常人难以想象,也都被他扛了过来,然而那和此刻他所感受到的疼痛想比,却是小巫见大巫,即便是筑道第一步时强行撑开经脉,柏秋寒都能用精神力强行支撑着思考,但在精神力更加强大的现在,他除了“疼”这个概念以外,竟不能再生出任何念头。 经脉破了。 勉强伸出一丝精神力,柏秋寒得到了这样的结论。 带脉就像漏风的筛子,虽然再无滞塞,却也多了不少破口,让流转的真气缓缓漏出,不断损伤着内腑。 以《炼法真诀》的能力,只要经脉没有断掉,那就还能修补,但柏秋寒哪还有时间来修炼呢? 大概已经在吐血了。 柏秋寒知道已经自己的伤势到了很糟糕的地步,剧痛仍在刺激着灵魂、折磨着肉身,但他还活着。 所以不能休息,不能畏惧,不可松懈——柏秋寒这样想着,将灵界源气引入了第二条经脉之中。 苟建名带不得不停下来休整了。 意志的力量已经让这些才经苦战的游者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了半日,尽管还没人掉队,但苟建名判断已经到极限了,在行进下去,只怕就要被迫舍弃轻伤员,现在的他无法接受非战斗减员。 “大人,为何停下?”听着苟建名下令,魏云低声问道。 “走不得了。”苟建名望向那些即便疲累、眼中却无半点怨怼的部下与村人,摇了摇头。 “可是……”魏云知道自己的头领在想什么,但在他、他们眼中,苟建名的安全可比他们的性命重要太多。 “我意已决!” 魏云叹了口气,知道无法再劝,便即下马,去统计人员物资了。 参战的八百余青壮还有近四百存活,而三百多游者却只余四五十人了,得到这个结果的时候,苟建名也不由叹息,从他构筑的“世界”中走出来的孩子们,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成长为他的支柱。 苟建名来不及感伤,便令部下拿来了地图——这是他管辖这片区域多年花大精力测绘的,虽说不上绝对精确,但在灵元界这个文明几乎没有进步的世界中却仍是贵重之物。 苟建名计算着行动速度,判断如果迁移队伍是按预定方向走的话,那自己等人现在已经与之拉开了距离。 在城市与游者联盟的夹缝间生存多年,苟建名很清楚明城的行事风格,尽管近二十年有所变化,但一般游者村人在他们眼中还是与牲畜无疑,自己已经摆明车马是要引他们过来,在知道自己这方有两个灵元脱体高手的情况下,想必谢玉吉是绝不会分兵的。 虽然这么常理如此,但如果可以,苟建名还是想遣斥候探明明城的动向,只是现在以侯建、魏云为首的游者均是疲惫不堪,而就算他们神完气足,能不能从瞒过明城军中的几大高手还是未知数,苟建名不能再冒这个险了。 “苟兄,我去。” 吴长明见苟建名眉头深锁,同样历经过不少战斗的他自然知道苟建名在担忧什么,故而提议道。 “吴长老,我一小小游者,长老如此,我怎么过意的去?” 作为灵元脱体的高手,且未在先前的战斗中受伤,吴长明可以说是最适合这个工作的了,但他毕竟是游者联盟的长老,此来却已帮了太多,苟建名是无论如何不能开口求助的,现在他却主动要求,是以苟建名也是心中感动。 “苟兄不要客气了。”吴长明翻身上马,高声笑道:“我空活多年,若是而今让你们死在这里了,才让我过意不去。” 苟建名叹了口气,道:“却不知游者联盟中居然有长老这样的人,先前多有冒犯,还请长老谅解。” “游者联盟从来就与那些城市不同,只是我们忘却了太多东西,差点堕落得和那些腐烂之物等同。”吴长明摇了摇头,“反倒是我要向你道谢,我盟绝不会是你的敌人,请你相信!” 苟建名还想说些什么,吴长明却已纵马而去,他看着那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的背影,不由感慨,也许游者联盟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不堪,但此刻并没有时间让他考虑未来的事,他正打算继续整理情报,却突然见躺在一旁的柏秋寒面容扭曲,冷汗满面。 苟建名大惊失色,正待查看,却见柏秋寒口吐鲜血,在血迹已经干涸的衣襟上又添鲜红。 见柏秋寒如此痛苦,苟建名也犹豫是否要将其唤醒,柏秋寒虽说是赌命,他也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柏秋寒丢掉性命。 “不要动。”苟建名脑中一痛,随即出现一道混杂着无数声线的声音。 苟建名下意识四周望去,却见一旁的侯建依旧在啃着干粮,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 于是苟建名想到了柏秋寒所说的精神力,又想到那个传说一样的故事,最终他带着难以执行的眼神,看着柏秋寒怀中那有着一对悠远深邃眸子的婴儿。 “是你?你真是界灵?”苟建名差点惊呼出声,好歹才将声音压制住问道。 “是的。”苟建名脑中又想起了声音。 “你让我不用叫醒柏先生?”苟建名点了点头,却不再深挖情报,相对于那对他来说遥远的界灵,他更关心柏秋寒的安危。 “他已经有决心了,所以我们就默默地守着他吧!”传音的语气都变得柔和了些,显然界灵对苟建名的做法十分满意。 苟建名点了点头,决然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仰赖柏秋寒的帮助,也是最后一次面对自己的脆弱,他知道只有变得如钢铁一般坚硬,才能在风浪中屹立。 柏秋寒脸上的痛苦渐渐消失,转而又散发出一股寒意,说是寒意,但苟建名并没有觉得温度降低,而是一种让他打从心底发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息。 “这是他必经之路,你去吧,我会看着他,一直一直、看着他。” 听着界灵的传音,苟建名深深对那躺在木板上的人鞠了一躬,而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魏云很快将物资情况上报,最大的问题还是粮食,先前的阻击,他只让每人带了一日口粮,本是存了决死之志,却不料居然活了下来,而今就算节省用度,存粮也最多支持到一天半了。 “我知道了。”苟建名只是点了点头,心中却焦急无比,粮食补给是战争永远的话题,他并不觉得一天半就能甩掉明城的追击,而就算甩掉,在找寻迁徙队伍的途中又吃什么? 意志力不能当饭吃,当胃袋空空,该倒下还是会倒下的。 饶是如此,苟建名并没有解决办法,这一带其实是属于这片地域的第三方势力、也就是被苟建名和陈惠压制后不得不团结起来的游者们的。他们与城市、游者联盟的利益相去甚远,却也免得蹚这趟浑水,战争方始,他们就收缩势力,将各村落的存粮掠夺殆尽,是以这附近村落皆是十室九空,剩下的也都是些逃不动等死之人,要在这样的地方补给到粮食,无疑是痴人说梦。 “让大家坚持。” 苟建名没有做出任何承诺与保证,所以魏云明白了目前情况,他点了点头,对苟建名道:“我会转达,如果真到了那时,先克扣我的口粮,我靠这身灵元还能挺一阵子。” “好,你去吧。” 魏云得令去了,只是他却不知道,分配给苟建名的粮食份额并没有进入这位头领的胃中,而是被其命人存了起来。 而那个被命令的人——侯建看着面颊无半分血色的苟建名,只是默默地继续咀嚼口中干燥的面饼,就似想要将每一分营养都吸收进去一般。 如果大人无法战斗了,那自己就一定要战斗到底,侯建这样想到。 没有人再说话,拥有着数百人的空间中一片寂静,好像是所有人都生怕自己一说话,就把好不容易摄取来的能量浪费了似的。 而在苟建名下令休整的三个小时之后,吴长明回来了,带回了两个消息,一好一坏——明城的确并未追击迁移的队伍,但重整之后的明城军队前锋斥候,离这里大概只有三四个小时的脚程了。 于是短暂的休整终止,四百来人,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躯体,继续与时间和死亡赛跑。 第一百三十七章 破(二) 推断出已经和迁移队伍离得足够远,苟建名令侯建带一半游者留在队伍末尾清理痕迹,而魏云则带着另一半游者分几路寻找补给。 说实话,苟建名也不知道这样举动能不能有什么成效——明城会不会被仓促的处理骗过,魏云又能不能寻到附近的村落并获得足够的补给。 但在一切都脱离了计划的现在,他必须要承担用近乎赌博的方式与各大势力斗争的结果。 在原野上由人和兽无数年形成的崎岖道路上,苟建名已经率队又行了一天时,随身携带的口粮已经告罄,为了保证整体行军速度,苟建名不得不下令开始宰杀马匹。 吴长明亦出手狩猎野兽,才勉强维持了食物供给,尽管如此,在苟建名开始率队逃亡的第三天后,还是有人倒下了。 原因有很多,得不到控制的伤势逐渐感染继而高热,加上不停歇的运动和不充足且不均衡的饮食,以及本身孱弱的灵元,让轻伤也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苟建名下令将这些停止了呼吸的战士——这些倒在前行道路上的村人或游者已当得起这个称呼——的尸体掩埋,他说是为了不给身后的追兵留下痕迹,却没人质疑,那草草掩埋的新土真的能隐藏什么吗? 在看不见前路的行军之中,必须要有这样的小小慰藉才能平复内心的悲伤。 沉默的气氛中多了几分寂寥,但苟建名还没倒下,那这沉默的队伍就会如同飞蛾一般,扑向他们眼中的光明。 然而苟建名眼中却看不到光,这三天吴长明数次去探查,都能发现明城斥候的踪迹,显然清理痕迹的举动并没能拖延明城的步伐。 柏秋寒也一直没有醒来,而他的身周,依旧会散发出刺骨的寒意或者让人值欲抓狂的燥意,而每每出现这种情况,都会伴随一口鲜血喷出,苟建名遵从了界灵的意思,没有试图去唤醒柏秋寒,事实上他也无法在那寒意或者燥意之中久留,是以每日除了给小叶提供食水,就没有人再接近柏秋寒了。 就在沉寂的空气快要将人压垮的时候,魏云的探路队伍终于带来了好消息——他们发现了村落的踪迹。 这片地域本就是苟建名从未触及之地,也已超出了他们所拥有的地图范畴,能发现村落只能用幸运二字形容。 从魏云的报告中,他确认那村落的确有人生活的痕迹,也顾不得明城军队只在身后约半日路程,苟建名立即命令队伍转向,朝那村落所在的方向而去。 这座村落的规模最大应该能容纳五百住民,在灵元界所有村落中应该算是中等偏上,而这村落也却如魏云所说,大部分住房的烟囱中正升起绿绿炊烟。 作为被游者掠夺对象的最底层存在,一般村落根本无法聚集如此之多的人口,也不可能在战乱中还维持着正常生活痕迹,所以合理的解释很少,甚至于只有一个。 苟建名大概明白了这村落是怎样的地方,但他没有选择,何况前方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龙潭虎穴。 进村的过程十分顺利,就算苟建名等人一副才经大败的模样,却也不是这村落贫弱的防御设施可以阻挡的,所以村落中人也很“爽快”地打开了大门,放苟建名等人进来。 对于这已经可以将整座村子毁灭的力量,这里的村人却并没有露出什么恐惧的神色,反倒有些冷眼旁观的意思。 苟建名等人在村中的空地休息,而这村子的村长很快便闻讯赶来,这是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灵元强度也只是比普通人强上一些,但他在面对魏云这个实力远远高于他的游者时,却并没有露出胆怯之色,甚至在听到苟建名等人需要粮食药物时,更是直接表示了拒绝。 “我们并不是要强夺,会用灵元来买,不是城市货币,是灵元!”魏云反复强调。 “村里的粮食也不多,又逢战乱,我们要灵元干什么,你们休整完了,就赶紧走吧!” 魏云真不知道面前这人哪来这么大底气,若换成一股普通游者或者城中军队来到这里,光是这村长一句话怕就要被屠村了,但在苟建名构建的净土中成长的魏云,确实做不来这种恃强凌弱的事情,只能在狠狠瞪视这村长一眼后,将这边的交流过程完整地汇报给苟建名。 “这些人就是觉得我们软弱可欺,去给他们一点教训,还不叫他们将粮食乖乖奉上,大人到时候再以灵元予之不迟。”与常年驻守大本营的魏云不同,侯建几乎一直跟着苟建名在外奔波,这些可怜又可恨的村人也见得多了,自有对付的办法。 “只怕没那么简单,”苟建名叹道:“你们想想,这里是谁的地盘,这么大的村落总不会无主吧?” “是那些乌合之众?”侯建立刻反应过来,那些由苟建名和陈惠以外的势力联合起来、为了抵抗陈惠倾轧而结成的联盟。 “听说叫什么‘反陈联盟’?”魏云补充道。 苟建名这样一分析,情况就有些微妙了,这方游者势力本是为了反抗陈惠,而陈惠却早已败在苟建名手里,其本人更是被关押审问,这个消息也不知有没有传到这些势力耳中,但不论有没有传达到,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在陈惠倒下之后,苟建名就变成了他们最大的威胁。 而今苟建名损兵折将,正是休养生息之时,不宜过多树敌,对这个联盟的下辖村落使用强硬手段是否合适,便值得商榷了。 “先度过眼下难关再说。”见部下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苟建名露出了无奈地笑。 “那我就去了!”侯建起身,呼喊三十名游者列队持兵,便向那村长所在去了。 “苟兄,就不怕那个什么联盟在背后捅刀子?”吴长明皱眉,低声问道。 “我与那个什么反陈联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而今陈惠倒了,就算他们不解散,也免不了嫌隙,有没有空来我这争个面子还两说,更何况,我若是怕跟他们动手,早就什么都不想地投奔城市去了,哪还会在这里?”苟建名疲惫的眼中却是锋芒毕露,“只要这些孩子能活着回去,很快就能变成合格的战士,我已经看到了那份精神薪火相传带来的力量,与之相比,就算多树立几个敌人又算得了什么?” “倒是我眼界窄了。”吴长明面容一肃,看向苟建名的眼神更多几分尊重。 二人谈话间,却见那先前还一副爱搭不理模样的村长,正灰溜溜地跟在侯建后面走了过来,当他看到坐在那里的苟建名时,脸色更是无比苍白。 “原来是苟建名大人大驾,小老儿实在是失礼了,大人是要粮食,鄙村自当立即奉上的。” 见此人服软,苟建名也不相逼太过,和颜悦色地招呼其坐下,可这村长哪里敢坐,只是如木雕一般杵在那里。 苟建名也不再劝,只是低声与吴长明交流着,不时以余光观察柏秋寒的情况。 过不多时,被侯建派出去的游者便推着十多辆独轮车过来,看他们脸上难得露出的喜色,显然是有所收获。 魏云立刻组织人手进行清点,算出得粮米有八九百斤,其他还有熏肉菜脯之类,以及简单的药品和干净棉布也有一些,如若节省一点,应该可以供四百人二三日用度了。 听到这个数据,那村长面色也好看了些,显然他是知道村中储粮多少,也看出了苟建名并未赶尽杀绝——毕竟若是被搬空粮仓,那些人怎么也不会帮忙补上的。 苟建名点了点头,能获得这么多不给已经超出他的预期,那个看似松散的联盟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加重视这乱世中的生存。 从怀中取出一块元晶,苟建名感知了一下内中的灵元量,便将其丢给了那村长,同时道:“这里大概有一百五十单位的灵元,让你吃了点亏,不好意思了。” 苟建名的举动显然出乎了这村长的预料,在他想来,魏云所说灵元支付也不过就是场面话,实际山随便丢点灵元出来也就完事了,但这一百五十单位的灵元…… 灵元在灵元界相当于一般等价物,购买力相当高,这一百五十灵元放在平时,莫说买下这些粮物,就是再翻一倍的量也大可买得起,即便是在明城和游者联盟开启战争之后,这些物资价格上浮,一百五十灵元也绝对够了。 如是想着,这村长手中捧着元晶,竟一时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大人给你的,就拿着。”一旁侯建拍了拍村长的肩膀,笑道。 村长这才回过神来,而他看向苟建名等人的目光已有不同,他隐隐觉得这些人与一般游者不同,和那些压榨他的人不同,但是……决断已经做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村长脸上露出欣喜之色,看向苟建名的目光也满是谄媚,最先的那种傲慢早已消失无踪,他殷勤地邀请苟建名等人在村中歇上一晚,苟建名看着面前这前倨后恭的男子,感到不适的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悲哀——就算他为灵元界创造了一片净土,但灵元界像这样需要改变的人、像这样需要改变的地方还有多少呢? 苟建名叹了口气,抬头望去,见天色已晚,加之这几日吴长明的探查判断明城并未在夜间行军,又想到部下实在已经疲惫,便接受了这村长的建议。 “只是劳烦村长,将村中防务交予我等,明晨我等出发之前,还请村中各位不要随便出去走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苟建名是为了保险起见,但无可否认这对于村落来说确实是极大的侵犯了,但这村长除了刚开始面色一沉外,竟是毫不犹豫地答应,立即就叫人让所有村民返家。 这村长的爽快让苟建名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而这里的村人们仍旧用冰冷的眼神观察着一切,哪怕是在拿出自家的存粮或者让出自己的房屋时也依旧如此。 苟建名自认已经看过无数因麻木而变得冰冷的村人,也自觉能够适应,但不知为何,在这座村落时,他无论如何都自在不起来,加上先前隐隐的不安,他差点都打算直接下令离开了。 不过看着躺在木板上一脸痛苦的柏秋寒,看着满身伤痕的疲惫下属,这句话还是被他吞回了肚中。 “小心一点吧!”苟建名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道,他亲自安排了守夜的岗哨与暗号,并亲自与吴长明出去探查一番,确认周围数公里都没有什么异常后,才终于回到了村落。 空中并无明月高悬,原野上的夜色暗得深沉,村落周边的火把勉强将这片区域照亮,驱逐野兽的同时也昭示着自己的存在,与暗斗争的战士们终于能够歇息,可他们能否保住这些微的火种,又能否看到朝日升起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破(三) 东边曦光刚起,苟建名就被嘈杂的声音唤醒,他翻身起床,抓起床旁的钢刀,便往村口冲去。 村落的气氛已经是剑拔弩张,在村口的并非明城军队,而是一支人数为二百上下、衣着各异、带着明显游者特征的队伍。 此刻他们在村外叫嚣着,而站岗的游者们已经钢刀出鞘,长弓搭箭,对准了村外的队伍。 苟建名爬上望塔,打量了那支队伍一眼,而后运起灵元,高声道:“诸位想必是反陈联盟的朋友,却不知是谁话事?” 苟建名那身接近将军级别的灵元放开来,让那些吵闹的人们也陷入了寂静。 人群中终于有一骑排众而出,和其他游者各异的破旧穿着不同,马背上的男子穿着崭新的布衣,外套一身锁甲,鞍上的马刀刀柄刀鞘都擦得发亮,此人身上毫不掩饰的灵元波动显示其修为不弱于一般的城主亲卫,与侯建、魏云的战斗力可能相差不大。 “足下就是苟建名先生?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就是不知先生强占我等村落是什么用意?” 面对修为差距,此人竟毫无胆怯之色,也不知这个联盟的人俱是如此、还是此人有所凭恃。 苟建名皱眉道:“阁下何人?” 那男子冷笑,“想必苟先生没听过我董达的贱名,但我联盟也不是软弱可欺,任由先生欺到头上来。” 面对来势汹汹地董达,苟建名却心中疑惑,按照一般消息传递的速度,就算这村落处于反陈联盟的核心势力,这些游者组织人手来援未免太快,而他自忖在这村落中行事已经算是留了面子,对方上来就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未免太过诡异。 “我并非强占,只是暂住一晚,换些粮食,付过灵元的,此村村长可以为证。”苟建名不想再树敌,故而心中虽隐隐觉得不安,但还是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好啊,你让那人出来对质。”董达冷笑道。 苟建名越想越觉得不对,当即命人去村长住处,但数分钟后却得到了人去楼空的结果,同时也得知村落周围也出现了游者的身影。 “哼,分明就是你们强占我村落,杀我村人,苟先生也是有名望之人,若是一般村落也就算了,可在我等地盘上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给个说法说不过去吧!” 事到如今,苟建名怎会看不出端倪,他心道昨日的不安果然应验,同时也在分析为何这个外强中干的所谓联盟敢于向自己动手。 灵元界人行事虽然疯狂而极端,但终究还是要从自身利益出发,这个反陈联盟对自己动手,得到的最大好处也就是明、映二城之间广泛地域的控制权,这么想来,只怕这个联盟已经知道陈惠战败的消息,想趁人之危解决自己,然而他们出现的时间实在是太巧,很难想象他们是适逢其会,那么可能性就只有…… 苟建名想着,便对身后的侯建悄悄打了个手势,看着部下们惊讶地神情,他又低声补充道:“按我说的去做,阿云,保护好柏先生。” 侯建、魏云等人神色一凛,悄然领命而去。 董达身在村外,自然没有看到苟建名等人的小动作,他只道这个平日里自己根本难望项背的大游者正在犯难,心中多了几分轻视,不过他也没有催促的意思,毕竟时间拖的越久,就对他更有利。 董达根本没有发现村中的人员流动,也不知道村中的住民已被暗地里集中控制,更不知道村中已经列好战阵,对峙十多分钟,他才听得那望塔之上传来了不紧不慢的声音。 “我没想到,你们为了抵抗陈惠抱团取暖,现在却跟陈惠同投明城之下,也是,陈惠被我击败这种事情明城大概做过考虑,他们不会把宝押在一边身上,只是你们这时候才想起投奔,是不是为时已晚呢?” 董达那傲慢的面具终于出现了裂纹,虽然只是小小的情绪波动,却被苟建名尽收眼底,他暗自冷笑一声,同时从爬上望塔的部下手中得到了一切准备就绪的讯息。 “啊,什么,陈惠败了,啊,那真是太好了,苟先生说什么明城呢,我一点也听不懂啊。”董达强扯出一张笑脸,只是那逐渐变得混乱的语序,正昭示着他的内心并不如表情那么淡定。 “不论如何,还是感谢你们送粮来,动手!” 苟建名挥动手中令旗,一阵箭雨从村中射出,而后列好阵型的战士便涌出了村口。 苟建名已得知村周的墙外至少还有三四百反陈联盟的游者,这村落的外墙虽然低矮,也有二米来高,大概这些游者也想过他们会自外墙逃跑,已做好在他们破墙或翻越外墙时截击的准备了。 苟建名自然不会一头扎进对方的陷阱中去,在他看来,反倒是对方的正面仅有二百来人,虽然村口狭窄,不利于己方展开,但只要能冲出一部,便能迅速凭借战斗力的优势击溃敌方指挥。 董达也没想到苟建名竟这么快就组织起正面冲锋,乱了阵脚的同时,他心中也在暗骂那些大人物给的情报不靠谱,然而事到如今已没有转圜余地,躲开几枝射来的箭矢,他只得组织部下反击。 侯建骑着仅剩的几匹战马中的一匹,一马当先冲在队伍最前,对方稀稀拉拉的箭矢根本无法对他造成威胁,三四十米的距离不过须臾即至,他认准了董达的位置,马刀上运足灵元朝其砍去。 见对方直取自己,董达愤怒之余也不忘让部下赶紧升起狼烟,让村周的其他游者参战,随后才抽出马刀迎敌。 两刀碰撞,董达与侯建俱驭马后退一步,缓过气来,一招交手,二人便知对方是劲敌,当下拨马对视,未敢轻动,尤其董达心中更是震惊,他本来觉得苟建名身为一方豪强,有那般实力并不奇怪,却不想他一个部下实力就不弱于自己。 侯建的冲击让大部队有了冲出村口狭窄的机会,约有二百战士在空旷处列阵,向游者们发起了冲锋,两支队伍碰撞在一起,一触即溃地却不是苟建名这边大多由村民临时组成的部队,而是董达这方的游者。 这些村民本就是青壮年,在参与阻击之前,就经过了魏云的基本训练,至少知道战斗时跟着旗帜、听从上峰指挥,又经历与明城一战而幸存,积累了战斗经验的同时,心中更是憋着火,加上苟建名归来后自不会吝惜那些由部下性命换来的灵元,分发下去后,让这些战士休整时吸收,到得此刻,他们的灵元水平已经超过了一般游者。 而今他们终于能将怒火泼洒在这帮游者身上,个人力量、组织、指挥乃至人数都要强于对手,这样的战斗没有输的理由。 见自己部下竟败得如此之快,董达不由有些慌神,这点破绽被侯建捕捉无余,迟迟未动的马刀出手,直指董达要害。 董达无心恋战,以散乱的刀法抵挡一阵,就打算拍马后撤,侯建自然不打算轻易将之放过,马刀如附骨之蛆般黏在董达身后。 董达暗暗叫苦,只得边退边战,可在晨光之下,入眼却似乎尽是敌人,根本找不到自己的队伍在哪,就在这时,那些负责看守围墙的游者终于应信号而来,没有明确指挥的他们自行结成十人二十人的小团队,开始从侧面攻击侯建率领的队伍。 苟建名在望塔上看见这一切,当即将手中令旗一挥,作为预备的百余青壮又自村中杀出,并无组织的游者们登时大乱,有死忠于董达的拼死反击,但大部分却选择了退却。 眼见董达那边在短时间内已陷入溃败的边缘,苟建名却觉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于是他对站在一旁墙上压阵的吴长明说道:“吴长老,还请你擒住敌酋,免得夜长梦多。” 吴长明抬眼望去,见侯建虽已占了上风,但一时半会儿还拿不下董达,便点了点头,抽出铁鞭。 赤红灵元漫天,吴长明这样的灵元脱体高手杀进战阵,便如入无人之境,反陈联盟所属游者无人能在那铁鞭下撑过一合,而当董达看到那映照在血色中的人影时,不由感到了深深地绝望,心中更是大骂明城之人为何不告诉自己对方有灵元脱体的高手,要早知这样,他何必来淌这趟浑水? 但世间之事哪有后悔的机会,董达只得眼睁睁看着那杆铁鞭向他头顶砸来。 董达的脑袋却没有预想中那般成为一个破烂西瓜,因为有一把长剑挡在铁鞭之前,从那熟悉的灵元上,吴长明就已知来者是谁,又感觉到身周那危险的气息,他就知道自己中了埋伏。 “苟兄,小心!” 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句,吴长明的腰腹和右胸就已被长剑贯穿。 灼热的鲜血洒落在地,尽管吴长明已经尽力躲闪避开要害,却还是感觉眼前一阵模糊。强行运转灵元迫使自己清醒,他强忍疼痛向前疾行几步,脱离了两把长剑的控制范围,而伤口也是鲜血喷涌。 以灵元强行止住血,吴长明转头望去,出现在眼帘中的果然是那三个黑衣人。 “吴长老,可算等到你出手了。”零二前几日曾在吴长明手中受伤,故而看向其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怨意。 “好了,老三在这里看住他,我们去找苟建名!”操使长剑刺穿了吴长明胸膛的,正是那日用阵图压制柏秋寒精神力的零一,在这里杀死吴长明的确是很诱人的选择,但苟建名才是主要目标,他可不想再次失手,毕竟霞陨的怒火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方才挡下吴长明攻击的正是零三,他点了点头,把长剑对准了吴长明。 零二眼见没有亲自动手报复的机会,又狠狠剜了吴长明一眼,才跟着零一朝村中而去。 情势变化之快,让董达这个混迹城外多年的老油条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想起刚才闭目待死的自己,感觉着胯下的阵阵凉意,他就感到了深深的屈辱。 他没想到明城有高手藏在他队伍之中,但却毫不妨碍他狐假虎威洗刷耻辱,于是他扯着嗓子叫道:“明城的大人们来助阵啦,都不要退,随我杀回去!” 大部分游者听见了董达的喊话,却只有少数真正忠诚于他的人在尝试反击,可当他们听到对方阵中有人高喊撤退,也发现对方的攻防开始失距,而村中望塔上的指挥旗帜消失之时,对情报的确认化为痛打落水狗的勇气,让他们停止了逃跑。 另一个近距离见证事情变化者侯建,却是那个喊出撤退的人。 在看到那两个周身萦绕血色灵元的黑衣人向村中冲去之时,他也再顾不上什么战略,只是高喊回村保护大人。 在望塔上看到一切的苟建名紧紧攥住手中令旗,尤其是在看到侯建在短暂迟疑后,扑向了打算对吴长明出手的零三、却被顷刻间打倒在地生死不知时,他心中的愤怒与痛心更是升到了最高。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在这里,即便面对两个灵元脱体的追杀,他也不能放弃希望,于是苟建名打下了最后的旗语。 先打退敌军,后有序撤退! 就算是精锐之师,如果撤退没有规划,也会被乌合之众衔尾追杀,何况现在那些战士们还算不上精锐。 “阿建还是嫩了一点啊!”苟建名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在面对明城两大密探追杀时还能想这些有的没的,但他总觉得现在还不是死局。 跳下望塔时,零一零二已经到了村口,苟建名没有让部下做无谓的牺牲,而是投身入村中屋舍。 见苟建名竟还不认命,竟想拖延时间,两名密探均是冷笑,跟着苟建名冲入屋舍之中,不过这两人也没有相隔太远,零一更是将那镌刻着阵纹的木块拿在手中——他们可没有忘了,那个精神力强大的外域青年还没有出手! 就在苟建名开始逃亡的时候,村外的战局却又发生了变化,苟建名的部下失去了侯建这个先锋,又在两道不大相同的命令间徘徊了一阵,却好歹凭着更强的整体实力稳住了阵脚。 只能打顺风仗的游者们又已萌生退意,让董达也无可奈何——这些游者的作战能力如何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但战阵之外却响起了喊杀声,双方循声望去,却是一家欢喜一家忧。 那阵列之中旗帜飘扬,最显眼的是一个“谢”字,正是谢玉吉带着明城军队杀到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破(四) “吴长老,你真想带着一个累赘和我打下去么?” 吴长明已经退到了村中,他身后的战马上驮着的,是已经人事不省的侯建,听着零三的嘲讽,吴长明知道对方是想以此削减他的战意,只是现在的他怎能将身后那个为他拼过命的游者放弃? 深吸一口气,吴长明便感到肺里火辣辣地疼,但他已无路可退,受伤的他就算逃、也不可能逃过明城密探的追杀,何况他早已没有逃跑的念头。 不过是朝闻夕死,只要死得其所,总比苟活那数千数万年要好上太多,吴长明如是想着,再度握紧手中的武器,心中一片清明。 零三皱眉望着面前这个游者联盟的长老,隐隐觉得此人和以前遇到过的联盟长老不同,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瞬,作为霞陨手中的尖刀,什么信念、什么理想与他无关,武器不需要思想,只要投射向主人的敌人就好了。何况在绝对的客观实力差距下,零三不相信吴长明能凭借所谓的意志做出什么逆天之举。 既然无法打消对方战意,那也没有多言的必要,零三调匀气息,灵元如熊熊火焰般在身周燃烧。 与之相对,吴长明几乎连灵元都无法外放,但他还是举起铁鞭,迎上了那柄索命的长剑。 不仅吴长明,苟建名的所有部下都已退回村内,谢玉吉的明城军队加入战斗之后,强弱就再无悬念,即便苟建名手下的游者们自行接过指挥的职责,带着数人或十多人不等依靠村周的矮墙防御,但失去了宏观的观察与统筹、只能各自为战的战士们,终究无力改变现实,矮墙很快失守,战斗被迫进入到了巷战阶段。 这也是吴长明不再后退的缘由之一,若是他退了,村口还在抵抗的战士必然无法抵挡以零三为矛头的明城军队,放开这个最宽敞的口子,才真是大势去矣。 谢玉吉皱眉看着仍在抵抗的村落,手掌在斩马刀的刀柄上摩挲着,似乎对目前的战局相当不满意。 一旁的副将见如此,连忙报告道:“将军,他们不过四五百兵力,而今已损失近半,再过不久就能结束战斗了。” 谢玉吉只是点了点头,紧锁的眉间却没有因此舒展开来,这几百游者的生死他并不在意,他所担忧的,只是那三只苍蝇样的家伙至今还没有发出任务完成的信号。 看着仍在做最后抵抗的吴长明,谢玉吉决定不再等待,于是他将指挥权交给了身旁的副将,自行纵马冲入了村中。 苟建名平生遇到的危局不少,但也应该没有比这次更糟的了。 即便昨日已将村中道路探明,又有屋舍巷道隐藏身形,苟建名却还是未能完全逃过两名明城密探的追击。 活动范围越来越小,背后的两道剑伤更是如同有火焰在烧灼般疼痛,苟建名知道那是敌人的强大灵元正在不断破坏他的肉体,但他没有闲暇去压制伤势,他脑中此刻所想,就只有村中的房屋人员分布以及他能去往的地方。 饶是已经无比小心,在路过一处街角时,苟建名还是与零二遭遇,手中只剩半截的马刀带着他全力施为的灵元向敌斩去,却被反手一剑挑飞。 苟建名却没有就此放弃,趁着后退之势,他一头撞进了身旁的木屋之中,木屑灰尘齐飞,暂时遮挡了零二的视线。 零二冷笑一声,剑光一闪,爆发的灵元将灰尘吹散,也在苟建名背后又留下一道深深地血痕。 苟建名眼前一黑,背后的冲击让他的呼吸停止了一瞬,但他还是冲进了屋舍深处,想要以堆放在内的杂物阻拦零二的步伐。 但零二只以长剑一挥,便将面前的物什斩断,而后走向已被逼到角落的苟建名。 苟建名叹息一声,心中明白这二人先前之所以小心谨慎,不过是担心柏秋寒偷袭,而今毫无忌惮的动手,显然是在试探过后确认那个外域青年已不会动手了。 “敢问阁下,是明城哪位要我性命?”眼见已无路可退,苟建名仍试图用话语拖延时间。 零二并未回答,包裹着灵元的长剑直刺苟建名眉心。 实力的差距是绝对的,早在决定走上这条路的时候,苟建名就想过自己也许会有那么一天。 如果是在几个月前,自己一定会后悔还有大事未成吧! 苟建名这样想着,但现在,他已经不会有任何悔恨了。 哪怕在这里死去,只要他点燃的火焰还在这片漆黑的大地熊熊燃烧,那他所做的一切就没有白费。 他不是什么火种,也不是一定要活下去的人,那些在外面奋战着的、前行着的孩子们,也许心中还有懵懂,却已在不经意间点燃了新的火焰,而他们,却绝不会如自己这样被轻易浇灭了! 来吧! 苟建名已准备好和他所厌恶的、让这个本就老旧的世界继续腐朽下去的存在做最后一搏,哪怕只是蚍蜉撼树,他也要用尽最后一份力量、流干最后一滴血,为了自己那幼稚而崇高的理想而战。 “大人!” 长剑临身,苟建名却听到了熟悉的悲呼,他想问那个孩子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不遵从自己的命令,为什么…… 但他没有时间了。 丹田内完全激发的灵元,让苟建名躲开了零二的长剑,揉身贴到其怀中,并试图舍身一击。 苟建名爆发出的潜能的确让零二吃惊,但也就只是吃惊而已。 胸前突如其来的冲击,让苟建名甚至没有感受到疼痛,就已经被踢飞出去。 木质的墙壁无法阻挡那沛然大力,苟建名的身体破壁而出,狠狠摔在街道之上。 “大人!” 又是一声悲呼,苟建名艰难地偏过头,模糊的视线中果然出现的了那熟悉的身影。他张开口,想要问些什么,但从咽喉喷涌而出的鲜血填满了他的口腔,让他无法言语,他想要将口中的鲜血喷吐出来,但大片断裂的肋骨刺伤了肺,让他连这简单的喷吐动作也做不到了。 魏云再不是那个统领一方的游者,在重伤的苟建名面前,他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除了哭叫之外什么也做不到的孩子,他跪在苟建名身前,试图擦掉苟建名嘴角淌落的鲜血,可哪怕他双袖尽染血色,也无法将之拭净。 看着那双带着责怪之色的眼睛,魏云重重跪伏下去,颤声道:“大人,大家都在外面拼命,我怎能一人偏安?我已让村里的兄弟带着柏先生藏到安全所在,请大人不要担……” 魏云的话语戛然而止,身为密探的零二没有折磨对手的爱好,也没有兴趣看什么苦情戏,于是他一脚就踢开了那个碍事的杂鱼。 看也没看飞出去的魏云,零二自忖凭那杂鱼的修为,就算不死也要重伤,反倒是苟建名还活着这一点让他感到惊奇,他方才反击那一脚可是全力以赴,弱了他一个境界的苟建名要害被重击居然还有一口气在,也不知是什么给了他这么强的求生欲望。 不过没差。 零二这样想着,长剑挥落,同时给出现在街道另一头的零一打了个手势,示意任务完成。 “小心!” 但从零一口中传出的却不是喜悦之音,而是声嘶力竭的警告。 零二终于感觉到危险的临近,他来不及考虑,强行收剑疾退,但那银亮的刀锋却如影随形,带着周边空间都为之扭曲的力量向他袭来。 零二不得已举剑迎上,却感觉对方刀上传来一种难以理解的伟力,自己的剑刃以及附着其上的灵元,竟如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踪影。 零二胸前多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入体的狂暴能量让他的灵元都有些拿捏不住,随着一大口鲜血喷出,他的身体也无力地倒在地上。 眼见那柄横刀就要斩落零二的头颅,零一好歹赶到零二身前,逼退了对手。 随着零一将灵元注入,零二这才缓过气来,拔出备用的匕首,与零一一同注视着面前的外域青年。 在零一与零二看来,面前这个青年与那日在战场相见时已完全不同。 那张漂亮的面容上看不见一丝血色,他的眼耳口鼻中还不断溢出鲜血,一身衣物更是被干涸的血迹染得墨黑,他的身体就像一个巨大的漏斗,就算是零一零二这两个不修真气的灵元界人,都能感受到那青年身周不断外泄的真气。 柏秋寒这种状态在他们看来,随时都有可能经脉碎裂而死,但柏秋寒不仅没有抓紧时间修炼保住性命,甚至还能出手伤人,这已经超出了零一和零二的理解, 柏秋寒的第二步筑道成功了,三天时间,仅仅三天时间他就完成了蜕变。 但是这样的效率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不仅那七条经脉,甚至先前已经打通的十一条正经,也因为运送过于磅礴的灵界源气而皲裂,溢散的真气虽已因为完成第二步筑道而温顺了不少,却也依旧在伤害着柏秋寒的身体,哪怕是现在,他的每一个毛孔都还在向外渗着血。 他的身体现在就像火药桶一般,如那两人所想,什么时候被一点火星引爆都不奇怪。 但当醒来之后,听完看护的游者说完目前情况,他又怎能停下来? 如果想要为之拼上性命的事物消失了,那拼命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出现在这里,哪怕已经掩藏不住眼中的悲恸,也决定接受一切,决定履行自己的诺言。 体内属于筑道第二步的力量逐渐明晰,真气的溢散虽然危险,但在精神力的控制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爆炸的,柏秋寒看着面前两人,叹息一声,若是在数日之前,他们还是自己要小心应对的对手,但而今,他已无法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了威胁。 柏秋寒那些微的轻视,被零一零二敏锐地捕捉到了,即便身为武器,他们也感到了愠怒——即便外域人能在灵元界提升实力让人难以置信,但就算是城主级别,在这样严重的伤势下也不一定能击败灵元脱体,更何况他们并没有在柏秋寒身上感受到与明城城主贺维之流同等的压力。 “坚持住。”柏秋寒却没有理会那两人,他蹲下身子,在苟建名身上一拍。 苟建名本已快要失去意识,但看到柏秋寒出手时,喜悦之情瞬间在心中满溢,他不知道柏秋寒能不能救他,但至少那些继承了他意志的孩子能够多存留一些,和这些相比,他的生死并不重要。 但柏秋寒这随手一拍却让苟建名更加惊讶,他只觉一股柔和的力量从经脉中散入肉体,虽不能与灵元相融,却将他一身内伤都压制住,并引导着他体内残余不多的灵元在经脉中流转,苟建名的修为相当于练气士的脱胎换血境界,只要不是即死的攻击,只要还能运转灵元,就能吊住一口气。 苟建名从未见过柏秋寒用这种手段,哪怕是和陈惠开战时,柏秋寒从朱涛手中抢回的那个重伤的探子,最后也是由苟建名自己来治疗的。他却不知,这是柏秋寒完成了筑道第二步,感悟了先天空明境界的阴阳调和、使真气更加圆融后,才能有这样的能力,否则以筑道第一步时的真气之锋锐,不要说帮他疗伤,不将他的经脉撕碎都不错了。 见柏秋寒竟还敢在苟建名身上分心,零一零二觉得这人托大的同时,也都意识到了这是最佳的出手时机。 零二接过了零一手中那镌刻着阵纹的木块,就准备将灵元注入,而零一则是持剑主动向柏秋寒发起了进攻。 身为明城密探中的最强者,零一虽然进入灵元脱体的时间不长,但在霞陨的培养下,对灵元的控制却是炉火纯青,他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甚至连剑身上附着的灵元都不充沛,但实则他已将一身大半灵元压缩之后运诸其上——无论如何,柏秋寒刚才一招重伤零二还是给了他足够的震慑,是以他毫不犹豫用出自己最大的底牌。 但是…… 零一那带着几分得意笑容的表情凝固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却发现那里已看不见自己的黑衣,也看不见自己的皮肤、骨骼乃至内脏——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怎……会……” 零一已无法做出任何表情,他感觉不到肢体的存在,也感觉不到经脉中的灵元,只能感到寒冷在血管中蔓延,穿透胸口的血洞似乎在嘲笑着他,嘲笑着他才是那个无知自大的人,但他已经无法再思考了。 鲜血染红了大地,明城密探中的第一人死了,死在柏秋寒手中,只接了一招! 第一百四十章 破(五) 谢玉吉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那个曾与他缠战的外域青年,竟一招杀死了零一,而后毫不歇气地向零二杀去。 零二才将灵元注入阵纹,就发现零一毙命,来不及惊愕,他立即停止了灵元的注入,但那柄横刀已到近前。 木块被斩为两截,刚刚泛起光芒的阵纹瞬间黯淡了下去,零二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慌的表情,他注意到了谢玉吉的到来,抽身后退的同时也大声向谢玉吉呼救着。 但谢玉吉身为灵元脱体境界的速度是有极限的,被零一的死状震慑了瞬间的他,终究无法跨越这段距离。 于是零二就如一张薄纸般被切断了。 只是一刀,简单利落,那层护体灵元甚至都没有起到半点阻拦的作用。 与破碎的脏器、断裂的骨头、猩红的血液一同落在地上的,还有零二的上半截身体,那被血与灰尘沾满的脸上满是慌乱与不解——为何对方能违背常理?为何自己如此不堪一击? 他却已无法听到任何解答了。 这一刀让柏秋寒也十分满意,瞬间破去零二的护体灵元,也是裂苍玄劲的一种运用方法——将集中的破坏力发散,利用空间摩擦的吞噬力量毁灭敌人的护体防御。这不再一味猛冲,转而追求控制与圆融如意的运用方式,也是在完成筑道第二步之后才能领悟的。 这种运用方法所消耗的精神力与真气比原版的裂苍玄劲要小得多,也没有那么强大的破坏力,但若是对手不识此招、且对自身的护体灵元或者真气有太多自信的话,下场可能就如零二一样,连半点反击都做不到便迎来死亡。 先天之下,再无敌手! 柏秋寒有了这样的自信,而即便遇到先天境界的对手,若是其不察之下,也有被这变招的裂苍玄劲所伤的可能。 随着喜悦而来的,则是充斥识海的漆黑怨恨——埋藏在两名灵元脱体高手灵魂深处的怨恨是如此强烈,以致于让他都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但和杀死明城前锋军队时不同,现在的柏秋寒还有要做的事情,所以哪怕识海即将枯竭,他也不会让那份怨恨在自己灵魂之中肆虐。 “这是我答应你的!”看着怀中那幽深的眼眸,柏秋寒低声道。 分出一些精神力压制着那片漆黑,柏秋寒的视野变得模糊起来,就连那柄斩马刀、也好像变成了无数残影向他斩来。 他的精神力却从虚影中找寻到了真实,横刀挥出,与谢玉吉的斩马刀纠缠在一起。 曾和柏秋寒交手过的谢玉吉才是内心最为震惊的,三天之前,柏秋寒的力量还要逊色几分,就算凭借外域那些诡谲手段一时占得上风,但若是他小心提防,二人最多也就五五之数,但现在柏秋寒却轻易杀死了他都没有把握同时击败的零一零二,那柄横刀之上更是满溢着他根本无法抗衡的力量,这还是柏秋寒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谢玉吉无法想象这个外域青年神完气足之时会怎样的强大,他只能确定,这已经不是他个人能匹敌的对手了。 “至少要城主大人出手!”谢玉吉心中飞速做出判断,同时也萌生了退意。 察觉到斩马刀上的力量减弱,精神力仍笼罩全场的柏秋寒怎会猜不到谢玉吉的想法,他再度以精神力感知着更高层面的气息,体内真气涌动,让他整个人宛若风箱一般喷吐着能量。 裂苍破法——柏秋寒给改良的裂苍玄劲所命下的名字,而今附着于横刀之上,斩碎了谢玉吉的护体灵元。 谢玉吉先前远远观望过这一招,但真的遇见了,他才知道为何零二竟似毫无抵抗的倒下。但他毕竟不是受伤的零二,在灵元脱体境界更深的修为,不仅让他从三天前的伤势中痊愈,更让他对灵元的掌握超过三密探这种新晋的灵元脱体。 然而再度涌上的灵元还是晚了一步,斩马刀的刀背被狠狠压在谢玉吉胸前,横刀上的锋锐劲气已将他的胸甲切开。 谢玉吉连连后退,柏秋寒却没有放过这个明城将军的意思,谢玉吉退一步,柏秋寒就抢上一步,强大的力量让谢玉吉感到胸口剧痛,每一根骨头都在作响,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谢玉吉曾以为同境界之内,就算是最顶尖的好手,自己也能从其手上保下性命,但现在的境况让他明白——这样下去会死! “不是没有机会!”看着柏秋寒因疲惫和虚弱而失去神采的眼睛,谢玉吉做出了判断,破绽就在—— 谢玉吉手中的斩马刀脱手而出,却并不是因为承受不住柏秋寒的攻击,那刀所指,正是倒在不远处失去行动能力的苟建名。 这脱手一刀的力量看似刚猛,实则用力仓促,若换做柏秋寒平时的状态,用念力就能使其方向偏移,只是现在的他哪还能凝聚出念力呢?就连这副还没有崩溃、仍在继续战斗的躯体,也是用精神力和那份要将想做之事完成的意志支撑起来的。 所以柏秋寒只能放弃杀死手无寸铁的谢玉吉的机会,横刀一转,将那柄袭向苟建名的斩马刀击落。 就是这短短的空隙,已足够让谢玉吉拉开距离了。 看着已经冲出街口的明城将军,柏秋寒自忖以他现在的状态是难以追击的,但他依旧无法休息,因为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若是让谢玉吉回去指挥,他也没有在近千人的围攻下还能保护重伤的苟建名的自信。 只是…… 看着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苟建名,柏秋寒也不放心将其独自留在这里。 “柏……先生,大人交给……我吧!” 柏秋寒循声望去,却见一身破烂、口中还止不住涌出鲜血的魏云,正步履蹒跚地向苟建名靠近着。 “你……没事……吧?”对于喉间发出的沙哑声音,就连柏秋寒自己也感到意外——原来自己身体的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了么? “我没事!”魏云勉强扯出笑容,而后反倒是一脸担忧地看着柏秋寒,“先生,那您呢?” 柏秋寒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于是魏云明白,就算身体到了崩溃的边缘,柏秋寒也是要继续战斗下去的。 柏秋寒不再回头,却将目光放在了零一与零二的尸体上。 “都到了这时候,就没什么好讲究的了。”柏秋寒想着,就提起刀,往那两具尸体走去。 吴长明本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心中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后来发生的一切却又让他感到了困惑——谢玉吉一副支援态势,脱离的大队冲到村中,却在不久之后像见了鬼一样逃窜出来,连战马和武器都不见了踪影。 “快走!” 发现谢玉吉的呼喊朝着这方而来,吴长明的疑惑更甚——让谁走?让已经占据绝对优势、再有几招就能取了自己性命的零三离开? 不管怎么想都不合理,所以零三不可能舍下吴长明后撤,然而两人的战斗却没能继续下去。 吴长明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在这遍布杀伐的战场之中,他应该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味道才是。但从身后传来的血的臭味是如此明晰,就像是才从血池中捞起来的怪物,在这片战场上喷吐着腐烂的气息。 吴长明回过头去,就看见柏秋寒站在那里。 青年的衣袍被鲜血浸湿了一次又一次,他身后的土地上,那一个个被红黑色液体浸湿的脚印、一具具倒毙在旁的明城士兵的尸体,记述着他行进的轨迹。 血、真气、怨气,从他的肉体、经脉还有灵魂中流出,这些气息混杂在一起,就构成了吴长明所感觉到的、令人作呕的臭气。 零三主动停止了对吴长明的攻击,因为他的身体正在颤抖,他看见那个青年握着横刀的手中还抓着其他的东西——那是两颗血肉模糊的头颅!他也能够分辨出,那是追进村落的两名同僚。 作为密探、作为兵器,零三曾以为自己不会害怕,但在仿佛要吞尽一切的怪物面前,他还是本能的感到了恐惧,与同僚的死无关,那个青年身上散发出的怨气与杀意,不仅是针对他,更是针对整个世界,而最可怕的是,那个青年似乎真的做得到、真的能将这个世界杀死! 好想逃! 零三差点连手中剑都握持不住,但他知道,他现在没有逃跑的机会,背后虽然还有众多明城士兵,然而他却没有半点依靠感,好像这片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在面对那只怪物。 吴长明也感觉汗毛炸起,他不是没有见过更惨烈的状况,但看着柏秋寒——还是应该与他站在一边的青年,他的内心都止不住战栗。 柏秋寒一步步走近吴长明,而吴长明却是下意识地后退,直到背靠墙壁、退无可退之时,他才终于反应过来——面前的青年,不应该是敌人才对。 “姓柏的,你究竟想干什么!”强压住灵魂深处的恐惧,吴长明怒吼着。 那双死掉的眼睛中闪过痛苦,被血痂糊满的双唇艰难地开阖,然后吐出沙哑的话语:“我……来了。” 吴长明在那张脸上看到了疲惫,却并没有再感觉到那让人恐惧战栗的气息,他不知道在这个青年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总归,这个令人厌恶的外域人还是履行了诺言。他没有问那所谓突破有没有成功,柏秋寒手中的两颗首级就是最好的证明,而能拖着即将崩坏的身体来到这里,即便是对柏秋寒有成见的吴长明也暗中感到了敬佩。 在柏秋寒将识海中的怨恨压制的瞬间,也是那股要吞噬一起的怨恨消失的瞬间,零三开始了逃亡,他的身体没入了还在厮杀的明城士兵与村人之间,希望以此来逃过柏秋寒的追击。 柏秋寒轻拍吴长明肩头,从为数不多的真气中分出一缕,辅助吴长明稳定伤势,而后看向步步紧逼的明城士兵,看向试图逃窜的零三,看向在战场的彼方、已经重回指挥位置的谢玉吉。 真气灌注于手上,被他掷出的两枚头颅在空中划过血色的痕迹,跨越整个战场,然后准确无误地落在了谢玉吉的马前。 谢玉吉面色一白,知道这是来自柏秋寒的挑衅,他想让人把两名密探的头颅收殓,却听得身旁数人惊呼,显然是认出了这两枚首级的身份。 “不要慌乱!”谢玉吉强作镇定,呵斥着下属,“敌人已是强弩之末,被死人吓到成何体统,传我命令,全军冲锋!” 没有人质疑谢玉吉的决定,也没有人问他先前为何仓皇逃回,他们不敢去想,能将两名密探杀死斩首的会是怎样的存在,他们也没有退路,因为霞陨处理无用之人从不容情,所以他们只能抓住小小的希望,希望谢玉吉所说是真的,希望能用手下兵士的命保住自己的命。 疯狂的情绪逐渐蔓延到了士兵之中,冲锋时的阵型已经混乱不堪,但在队伍最后的谢玉吉却没有任何异议——就这样,就这样让他们去死,这样我就能活下去了! 脑中充斥着这样想法的谢玉吉,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也被那个“怪物”泄露出来的怨恨,引发了灵魂最深处的诅咒。 零三终究没有逃脱追杀,在看到飞在空中的头颅时迟疑的那一瞬,他就感觉到身后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死亡的威胁笼罩着他,也让他有了拼死一搏的勇气,于是他高喊着,将全身最后一丝灵元的爆发出来——他点燃了自己的灵元。 灵元激神所带来的力量给了零三信心,但立刻他就明白,这份看似强大的力量是多么虚幻。 裂苍破法,破坏了零三的护体灵元,破坏了他手中的长剑,也破坏了他的身体、他的灵魂。 柏秋寒从零三的胸膛中抽出横刀——这名明城密探的心脏已在强大的真气下化作血沫,喷溅在身上的鲜血让腥臭又重了几分,但柏秋寒毫不在意,他拖着零三的尸体,转身走回村落。 没有任何明城士兵敢于阻拦,甚至整个战场都陷入了寂静,或许不是每个人都知道零三的身份,但那如火的灵元就是最好的证明,然而这站在灵元界金字塔尖的力量之火,却被看上去随时可能倒下的青年轻松熄灭,于是厮杀停止,人们自觉为柏秋寒让开了一条通道。 吴长明骇然看着迈步而来的柏秋寒,虽然知道零一零二已经死在了柏秋寒手中,但毕竟不是他亲眼所见,而现在看到柏秋寒一招杀死零三时,他才真的感觉到,这个青年已经和他不在一个层次上了。 厮杀只是短暂的停滞,却并没有结束,明城士兵那饱含疯狂地喊杀声,即便是在村中也能听见,柏秋寒丢下了零三的尸体,抽出横刀,但却不知是手中的血液太过滑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横刀竟脱手而出,掉落在地,他想要弯腰将横刀捡起,眼前去突然一黑,而后身体也失去了控制。 染血的土地在视线中越来越近,最后彻底遮住了他的视线。 柏秋寒在地上挣扎着,可怎样也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最后还是吴长明出手,才将他扶了起来。 “到极限了吗?”柏秋寒感受着体内的空虚,忧心忡忡地看着冲来的明城士兵——现在的他又怎么将这些疯狂的人击败呢? “并不是没有办法吧。”识海中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你……”柏秋寒感受到了界灵的决意。 “你不是已经接受现实了吗?”界灵笑着说。 “你说的没错。”柏秋寒也笑了——是的,他早该去直面那一切,哪怕前方万劫不复,哪怕会失去重要的东西,他也不能、不应该再逃避了! “那就开始吧!” 于是柏秋寒从怀中取出那未被界灵完全吸收的元晶,而后天空就被黑暗笼罩。 第一百四十一章 异象之下 灵元界的天空漆黑如墨,不论先前是碧空万里、还是雨雪交加,现在都只变成了一个颜色。 比夜色更黑,至少夜晚还有星光,而现在,黑暗却填满了每一寸天宇、每一个角落。 对于灵元界人来说,这份黑暗并不能让他们感到任何不适,只是天空突然由明转暗让他们有些好奇,但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份异象无异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他们心里。 明城、映城以及各个城市、乃至城外的原野、荒漠、冰川之上,都有人仰头望着看不到边际的暗,露出各不相同的神情。 霞陨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他看着那由界灵引来的天地异变、感受着那来自灵魂的排斥,他忍不住想笑——当然不是因为高兴,那是愤怒、不解以及讥嘲的情绪融合在一起,最终只能用笑这种无奈地方式表达。 “一家疯子!”霞陨狠狠唾骂着,“白天暴露界灵,想把那群僵尸引来?真是疯了,疯了!” 霞陨之所以表现得毫无风度,是因为事情的发展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和游者联盟开战早在他计划之中,界灵的出现可以说是意外之喜,就算途中杀出一个苟建名,甚至折了朱涛,都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但是界灵居然在白天吸收灵界源气——这让他完全接受不了对手的愚蠢! 这个世界并不完整,经过多代的探索,霞陨的宗门已经确定了这一点,灵元界天空中的星与月、云与日,都不是真是存在、而是依照某种规律在运转的规则。 所以在夜里,哪怕引来异象,也不会引起那个被封闭的地方——中界山的注意,这是规则所致,而仅凭中界山在外行走的成员,根本无力阻止霞陨这种来自异域、战斗力在此界顶点的存在。 但现在不同,这份异象必然能为中界山所察觉,而其如果彻底加入战局,仅凭霞陨现在手中的棋子,是难以将之左右的。 和那些还没有城主实力的中界山新生代不同,中界山的核心、那一群早就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就算是骄傲如霞陨,也必须承认自己无法应对。 身后灵源塔发出的光芒让霞陨冷静了下来,任由情绪爆发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他必须思接下来的行动。 “中界山在世界之极,那边调动人手赶过来的速度就算再怎么快,赶来也需要时间,他们还不知道界灵已在那个疯子手中,以他们的人力,要调查清楚还要不短时日!”霞陨在心中进行了快速简短的分析,然后做出了决定—— 加快战争进程! 只要在中界山插手之前抢到界灵,再以明城的灵界源气让其彻底觉醒,自己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在那里,莫说中界山,就算整个灵元界加在一起,也不是自己一手之敌。 定下未来行动的方向,霞陨反而愠怒更甚,因为他是被逼迫到这条他自己都没有把握的道路上的,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那个疯子的行军布阵也和其所作所为一样愚蠢。 但霞陨却无力改变什么,只能默默看着天空中的七道光芒,等待着那片黑暗的消散。 映城的高塔之前,面具男子——映城内务总管无奈地看着天际,苦笑出声。 “老师啊老师,您怎么看中了这么个疯子!”面具男子回忆着那个外域青年,无论怎么想,也不觉得那是个敢在青天白日里把界灵暴露出来的狂人。 他倒不知道天空中的星月都是虚幻,也不知道白天引发异象会发生什么,但听闻当年狂傲如玄举明,也未敢在白天让界灵吸收灵界源气,而其师弟在白天行事,就引来了中界山的核心高手。 他和霞陨的想法与目的都不同,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不希望中界山那么早插手。 再想到那家伙战斗力还不如一般的灵元脱体,面具男子更是一阵头疼。 但现在除了接受现实也别无他法,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那家伙能够藏好或者现在的后台够硬了。 “也罢,迟早要面对的,反正现在是那个老东西糟心。” 面具男子能够释然,而作为映城城主的吴昕却是焦头烂额。 在映城最高级别的会客大厅中,吴昕看着坐在客位上、面无表情的年轻男子,暗自咬紧牙关。 “吴城主,您是真的丝毫不知情?前任尚城主就半点东西也没留下?”年轻男子斜暼着吴昕,语气中没有半点尊敬。 吴昕牙关咬得格格作响,但最终还是只能强压愤怒,冷冷道:“阁下又不是不知我这城主之位怎么来的,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无礼了?” “我来映城月余,本是要与尚城主交换情报,却不料正好错过,我想一观尚城主留下的资料,吴城主要么推脱有事,要么说没有整理完毕,再要么就用一些无用之物来敷衍,来来回回都一个多月了,现在那怪物已经快要醒来,你真以为我、以为这灵元界时间很多吗!”说到最后,这年轻男子已是声色俱厉。 “先生,这是在映城,现任城主不是她尚华夜,是我!”吴昕感觉喉中直欲喷火,说话间已压制不住怒气。 那年轻男子却仿佛没有发觉一般,淡然道了一句“知道”后,又紧紧盯着吴昕,似乎今天一定要得到答案。 这男子的态度让吴昕勃然大怒,就算已认识一个多月,但有些东西不是说习惯就习惯得了的。 只是男子的身份摆在这里,吴昕终究不敢真的动手,不然他早就把这个不过刚晋灵元脱体的狂妄小子打死了。 一个月前,这个自称中界山使者,名叫葛元乌的男子来到了映城,作为映城老将,吴昕早先对中界山也有耳闻,不过也就停留在高高在上的隐世之地的程度,但这葛元乌不过灵元脱体修为,在灵元界虽说是一流,却也没到能被吴昕正眼相看的地步。 本打算招待一下也就算了,但此人竟然要求一观尚华夜留下的笔记之类。 那些东西大多被其弟子收走,吴昕手中也仅有些无关紧要的部分,但就算是些并不重要的书信之类,吴昕也不愿将之展示,除了在内心深处还有那么一丝对尚华夜的尊敬外,更多的还是对于被轻视的愤怒——你一个在暗中行走的势力,凭什么随便派出一个人,就觉得在一大城市里予取予求了? 吴昕明确表示拒绝之后,葛元乌也没有生气,只是启动了映城的灵魂禁制。 本来各城都有用灵魂禁制控制属下防止叛变的做法,在映城,虽然各将军没有禁制在身,但为了便于指挥,还是给亲卫和不少士兵加上了禁制。 在尚华夜的管理下,这个禁制的意义似乎已有了变化,却无法改变其可以控制人生杀大权的事实。 本来这个禁制应该是握在城主的手中,却被葛元乌随意启动,看着陷入痛苦中的部下,吴昕终于明白了中界山的恐怖。 好不容易敷衍过去,吴昕第一时间找到了面具男子商量,目的却不是获得尚华夜留下的记录,而是为了讨论应对之法——服软可不是吴昕、也不是映城人的风格。 而最后得到的结论是,由吴昕拖住葛元乌,面具男子趁机解除城中兵士的灵魂禁制。 一个月下来,城中的士兵的禁制解开了大半,而在面具男子的建议下,吴昕也将手中那些不重要的记录交了出去,直到今天天地异象的出现。 葛元乌显然坐不住了,换做平时,他就算态度不好,也不会逼迫太过,但界灵引发天地异象是多久没被观测到的事情了? 上次发生这样的事,还是数千年前、外域人挟持被尚华夜偷偷庇护的女孩的时候,也是那一次之后,中界山才让冯厚峰监视尚华夜。 而今冯厚峰跟淳于风等人出城而去,让葛元乌在映城中没有半点信息来源,也让他不得不通过强硬手段来获取情报,但现在看着吴昕那一脸愤怒的模样,葛元乌也不由叹了口气——他还是太急躁了。 见对方突然叹息,吴昕也不知是吉是凶,但为了映城,他已有与葛元乌为敌、与中界山为敌的心理准备,否则他要这映城城主之位何用?光凭对外域人的不信任和憎恶,还不足以让他反叛尚华夜! “吴城主,我这就别过,回山里去了。” 葛元乌突然站起请辞,让吴昕一阵摸不着头脑,要说这是好事吧,可这人也太过果断了。 “吴城主,据我所知,在您夺得城主之位的那天夜里,也发生过这样的异象吧,虽然时间短暂,又在夜里,但也不是没人看见。” 想起那夜的事情,吴昕也不禁紧张起来。 见吴昕这般表现,葛元乌无奈一笑,道:“吴城主,我知道您是想保护映城,但那怪物乃是整个灵元界的危机,你切莫像尚城主那样,因一时之仁,就把灵元界拖进危险之中啊!” “你说什么!”吴昕能听出葛元乌话有所指,但不了解尚华夜与中界山隐秘的他却不知那究竟是何意。 葛元乌却似不想多耽,转身便向外走去,其身法飘忽,吴昕竟然追之不上。 “吴城主,山中还会有人来,那时就不会是我这样的后生晚辈了,你好自为之吧!” 道出最后一句话,葛元乌的身影就借着仍未被压制的黑暗消失了,只留下满腹疑问的吴昕。 要当尚华夜那样的城主真不容易!吴昕由衷地感慨着。 灵元界的西极,有一座山,一座孤峰。 山峰高耸入云,直插天际,仿佛穿破了一切桎梏,到达宇宙之中。 而在这宛如擎天之柱般的山间,云雾缭绕之中,有两道纤细的身影正沿着那不知是人为开辟、还是野兽行走而成的道路上行走着。 当先一人白衣黑发,容颜清丽,有七色虹彩在其发际眼波中流转,正是出现在映城诸人话题中的尚华夜,至于能跟在她身后的,除了尚清也不做他人想了。 与柏秋寒告别之后,她们便马不停蹄地去往了中界山所在的灵元界西极,也确实在这里找寻到了这座山峰,但在此间逡巡半月,却丝毫不得门而入。 尚华夜此来是受了中界山的邀约,她不信自己都来到此处而中界山却没有人发现,那么就只能说明中界山内部的意见也不统一。 而尚华夜之所以荒废半月却没有强闯,是因为她能以精神力感觉到,这中界山本身就在一个巨大的阵法之中,在隔绝外界大部分气息的同时,好像也有其他的作用,只是这种作用在这外围不显,但更令尚华夜吃惊的是这个阵法的层级。 她所在的七幻门虽不是什么大门大派,但也是正经宗门,对阵法自然有研究,尚华夜不喜阵道,却也在耳濡目染之下有一些基础,于是她愕然发现,这阵法的精密程度竟然丝毫不逊色于七幻门的护宗阵法,但这里可是力量上限为先天的灵元界! 所以尚华夜只能带着尚清在山中游荡,等待中界山做出最后的决定。 直到这日,天空变得昏黑! 尚华夜很清楚柏秋寒现在的实力,即便是在灵元脱体之中都算是强的,能说稳胜他的,也就突破之前的吴昕、以及秦延年这种接触过灵界源气的人,那究竟是谁、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将他逼得要借助界灵的力量呢? “难道有城主级别出手?”尚华夜忍不住想着,心中也不免焦急了起来。 “华夜大……华夜姐,那难道是……” 尚清还有些不习惯对尚华夜的新称谓,但现在显然不是在意细节的时候,于是尚华夜匆忙的点了点头,然后运起丹海中的灵界源气、并混以精神力,然后高声喊道:“中界山诸位前辈,在下尚华夜,请开山一见!” 仿佛是听到了尚华夜所说,仿佛是被那茫茫黑暗所震慑,于是尚华夜眼前那一成不变的云山,却仿佛被拉开一层画布般,露出了其后真实的模样。 “尚小姐,山主有请。” 当云雾散去,骤然出现在尚华夜眼前的光门之中,传出了这样的声音。 第一百四十二章 怨恨之中 战场的厮杀终止了,没有修炼精神力、自身修为也不够强大的明城士兵与游者村人们,都无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拼斗。 谢玉吉部下的副将发出了遗憾的叹息——毕竟苟建名的部下已经死伤过半,眼看这最后一次冲锋就能结束战斗了。 这样的结果,即便那个杀死三大密探的高手也改变不了——明城自谢玉吉以下,所有人都坚信、或强迫自己坚信着。 但他们功亏一篑! 谢玉吉看着那无边黑暗,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件事。 那是已经故去的同僚、他为数不多的好友朱涛,在多年之前的某次酒会后,曾与他提起过的、明城无星之夜。 那个充满绝望与尸骸的夜晚,那些萦绕鼻间的腐烂臭味。 谈及此事,当时已经是灵元脱体高手的朱涛甚至还在瑟瑟发抖,让其时浑浑噩噩的、本来只以为是听个故事的谢玉吉也留下了些许印象。 所以此时此刻,那段记忆就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难道……是真的?”作为明城的后起之秀,对于六千多年前的灾难,谢玉吉也从老辈那里听过一些,但大多都不怎么详细,所以他只道是游者联盟屠城之类,至于什么传说、什么怪物,他就当故事听了。 但那些传说跟朱涛酒后之语相结合,在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之中,似乎让现实和故事的界限变得模糊起来。而那些被谢玉吉认为是老辈为掩盖败北所杜撰的托辞,此刻却像锋利的刀刃,将他的勇气割得稀碎。 心中那不详的感觉险些压倒了一切,好在身为指挥官的责任让谢玉吉没有做出失仪的举动,他想命令部下点燃火把,却见大地的各方共有七道白色光柱升起,似乎想要把即将吞噬大地的黑暗驱散,想要将光明带回灵元界。 于是谢玉吉想起了,这样的场景在他漫长的生命中出现过,出现过不止一次! 可当他询问城主、以及后来询问霞陨大人时,却都被一语带过,时间消磨着记忆,让他忘记了那些从未对他的日常造成任何影响的怪事。 现在他却必须在黑暗的穹顶下,直面那份未知! 借着光芒,谢玉吉和他的部下们终于又一次看见了敌人的身影,但也只能看着。 无法行动,哪怕只是动一动手指尖也不行! 惊恐爬满了谢玉吉的内心,丹田内那强大而活跃的灵元已不能随意指使,数千年来他所依仗的力量,再无法回应他的心意。 掌控灵元、吞吃灵元的怪物!数千年前,让明城遍布数十万尸骸的始作俑者! 那不是传说,也不是故事,而是真实存在着的——现实! 数以百计的明城士兵、还有以董达为首的反陈联盟游者,不论灵元修为如何,都一动不动地伫立着,一眼望去竟有种诡异的滑稽感。 但脱离了死亡厄运的游者与村人没有半点想笑的欲望,未曾见过、或见过却已忘却的黑暗,变为泥塑木雕的敌人,还有在内心躁动的莫名情绪,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人感到喜悦。 而造成这个局面的“她”,那双幽深的眼眸已经变得黯淡,灵魂的光辉正逐渐从那聚合起来的识海中消失,但“她”并不在意,这是他和“她”的觉悟,所以“她”——界灵只是看着那个青年苍白而痛苦的脸,用伸出襁褓的小手轻轻触碰着他。 “她”不仅可以将那上千人的灵元操控,还能将其吞噬,对于界灵来说,那份怨恨就是“她”的灵魂根源,灵界源气中的高位气息,就是其力量本源,而任何的灵界源气或者灵元,都是“她”能够运用的力量。 但在与柏秋寒接触之后,界灵从未吞噬过灵元,只是吸取着高位气息维持着力量的存在。 不是因为吞噬灵元会让构成灵魂的本源——那份怨恨转移到柏秋寒的识海中,自认已成为灵元界沉疴的“她”并不畏惧消失,“她”只是不愿看到柏秋寒变成和“她”、“她们”一样的怪物,所以哪怕仍不能终止苦痛的轮回,“她”也愿意继续下去。 但终究是要面对的! 柏秋寒要直面内心的脆弱,界灵也必须面对命运。 所以“她”的意识开始淡漠,随着怨恨的消失,逐渐就要融入那个无知无畏、却有充满生机与希望的灵魂中去。 “小叶,再等一会儿,再给我一点时间。” “她”强撑着、没让那份生机将自己吞没。 在筑道的生死之间,他即便未曾看清自己的内心、也决定要迈出那一步,于是他们做了最后的诀别,“她”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她”想要看到最后!“她”想要去见证黑暗退散之后,他和“她”拼尽一切的结局。 “我应该有这份权利吧!”于是“她”不肯闭上眼,看着漆黑的天空,看着他,看着崭新的命运。 怨恨填满了识海,但柏秋寒却并没有因此变成只会杀戮灵元界人的怪物,因为他还有没完成的事情。 界灵不会杀死明城诸人,不会重蹈覆辙,不会继续数千年前开始的轮回。 所以最后一步,需要柏秋寒来完成。 柏秋寒识海中的精神力本已经枯竭,但那份带着“她”灵魂根源的怨恨,却融入了他的识海,让他的思维渐渐疯狂的同时,也补充着他的精神力。 于是柏秋寒隐隐明白,界灵会在他刚到灵元界的时候就指引他、选中他的理由——与那恐惧的诅咒不同,这份来自灵元界的怨恨,能够融入他的灵魂、他的识海,因为那其中,有和他的精神力波动一致的碎片。 这种一致感,柏秋寒只在凌星雪的精神力中感知到过,所以结论不可思议却十分简单——灵元界本源中那份怨恨的来源者,也是六千多年前让界灵意志觉醒的人,修炼的是和柏秋寒、凌星雪同源的功法,甚至修炼的就是《炼法真诀》! 柏秋寒越来越觉得灵元界不是那么简单,而师父将他送到这里,也不仅仅是为了锻炼那么单纯。 但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就只有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而且现在也不是思考其他事情的时候,柏秋寒的思绪在精神力和怨恨情绪的交缠,最终还是凭借着强大的识海保持了一丝清明。 这一丝清明就已经足够了! 精神力从识海喷涌而出,然后化作无数股细流,冲进了明城的军阵之中。 灵魂链枷! 这是霞陨用来控制朱涛的能力,也记载于《炼法真诀》之中,这种灵艺对于柏秋寒来说浅显易懂,只要他想学,有个几分钟便能掌握。 在柏秋寒这个境界用来,灵魂链枷已不是霞陨那般把人变成行尸走肉,而是以精神力在人灵魂中下暗示,平时不引发,那被操纵者就一如常人,但只要施术者下达指令,就算再怎么不愿,被操纵者也无法违背。 看起来很强大,但这种灵艺发动条件也很苛刻。 哪怕是没有修炼精神力的普通人,灵魂链枷只能对思维紊乱或者崩溃者起效,且要在其毫无抵抗的情况下才能奏功;而对于修出识海者,还必须先耗尽其精神力,并对识海造成一定的损伤才行。 似霞陨操纵朱涛,也是要在朱涛被界灵吓破了胆、把霞陨当成救世主的情况下。 然而“她”对灵元的控制是绝对的,明城的士兵们别说是思维崩溃,此刻就像是灵魂都被冻结,连思考也失去了,就算强如谢玉吉,在短暂的思考之后,也被引动了灵魂深处的怨恨,陷入了深深地绝望之中。 所以一切都顺理成章,七道灵界源气的光芒终于击碎了黑暗,而明城的人们,自谢玉吉以下,都丢下武器,跪倒在地。 阳光再次洒在大地上,游者和村人们看着面前那些高举双手,示意缴械投降的敌人们,又想起前一刻还在进行的厮杀,不由都升起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一时间没人敢轻举妄动。 “你、你、你做了什么!?” 吴长明活了多年,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奇事,但却没有任何一次能让他如此惊讶,于是他惊愕地看着青年的背影,声音忍不住地颤抖。 但没有任何回应。 战场上,村落中,如同死一般安静。 于是吴长明想起了那个传说。他经历过和明城的战争,只是在城破之后又被调去进行其他任务,免过了那一场灾祸,后来入城的军队尽殁于城中,他还以为是明城联合诸城反攻,只是现在想想,是要多么惨烈的战争才能让上万游者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当年那位大人,又是为何勒令他们不要接近明城。 传说是真的! 吴长明明白了。 “外域人,怪物,真是……”吴长明苦笑着,他心中思绪万千,当然想得最多的,却是云山深处那位到底知道多少。 柏秋寒似乎可以操纵“怪物”,所以应该没有危险吧? 吴长明这样欺骗着自己,然后试图接近灵元界最大的灾厄,确认柏秋寒的状态。 “别……过来!”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之底传出来的一般。 “柏兄,你……” “别……过……来!” 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低沉得让吴长明也忍不住战栗,但他还是继续迈步,终于来到了柏秋寒的身前。 然后吴长明感到了恐惧。 柏秋寒脸色苍白,染血的面容反而有几分妖异的美感,但那双眼睛、那双萦绕着怨气与杀气的眼睛,却激发着人心最深的恐惧,明明他的气息极度微弱,明明他的身体行将崩溃,但身为灵元脱体高手的吴长明,还是被柏秋寒的眼神震退。 “姓柏的,你发什么疯?苟兄怎么样了?这么大的烂摊子谁来处理啊?”吴长明壮着胆子喊出声来,只换回了冰冷的目光。 吴长明想控制不断碰撞出声响的牙齿,却反而让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他看着柏秋寒走近,然后举起横刀,却无法躲闪,甚至连动一动都做不到。他体内还有灵元,却升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 横刀终究没有斩下,柏秋寒眼中闪过挣扎,他抱头后退,横刀坠地,黑与白在他识海中互相倾轧,那不断增多的黑,却又带出能与之对抗的白,让柏秋寒时而清醒,时而疯狂。 不能这样! 不能再错! 那夜,那个村落的事情不能重演! 怨恨的恶魔在识海中雄叫,柏秋寒紧守最后一丝清醒,做出了选择。 他逃了。 但这次不是逃避,而是为了不让自己的毁灭伤害到无关的人,不伤害到那些本该是他要保护的东西。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在原野上奔走着,身后的呼喊声仿佛梦语般朦胧,但他没有停下,哪怕眼前已经一片漆黑,只要身体还没走到最后一步,他就不能停下。 即便有着顶级武者的肉体,即便有着筑道第二步的强大力量,柏秋寒那本就不充盈的体力还是有耗尽的时候,于是他跌倒在地,满身泥污,狼狈非常。 但襁褓还被他紧紧抱在怀中,哪怕就要被那份怨恨支配,只要那双已经光芒已经黯淡的幽深眼眸还在看着,只要那被他冠以姓名的孩子还未长成,他就不会松手。 “究竟是为什么呢?”看着痛苦的柏秋寒,“她”不由这样想着,无数次轮回,让界灵的记忆也出现了缺失,忘记了许多关键,比如柏秋寒能接受那份怨恨的原因,比如……为何那份怨恨,那份本该属于自己的怨恨,正在和他的识海融合,正在化作他灵魂的一部分! “原来如此……”“她”无法再坚持看下去,但“她”的意志还没有消散,在迷离之际,界灵终于想起了那些被遗忘的事情,想通了一切,于是“她”笑着,对已经听不见的柏秋寒发出了最后的传音—— “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或许我再不会醒来,但我会继续看着,看着你,看着我的……‘父亲’啊!” 然后“她”闭上了眼。 婴孩开始啼哭,却无法让那个青年醒来,怨恨渐渐融入柏秋寒的识海,或许当他醒来时,就会变成新的“怪物”吧! “真是蠢才!”黑白夹杂的识海中,响起了无奈的喝骂。 仿佛有什么扭曲了一下,柏秋寒苦痛的面容突然舒展开来,而他的意识,则来到了一个未知的所在。 第一百四十三章 白色之后 柏秋寒的眼前是一片白——说是眼前也不真切,毕竟现在的他是意识体的存在。 就跟在《炼心》篇的世界中一样! 一样…… 一样? 于是柏秋寒惊愕的发现,在这个只有白的精神世界里,他居然能看到自己的身体。 他穿着来灵元界前的运动服,怀中没有襁褓,也没有半点怨恨的疯狂。 但柏秋寒也感觉不到自己的气血,感觉不到自己的真气,更感觉不到自己灵魂所依的识海。 “我死了?”大概只有这才能解释现状,而以柏秋寒的身体状况,就算死在路边也并不奇怪。 “不对,我不可能就这样死在这里!”柏秋寒对自己喊着话,他是修炼精神力的练气士,他很清楚没有什么死后世界,灵魂破灭就是灵魂破灭,哪来什么转世轮回。 所以他更相信是自己被困在了这个满是白光的世界里。 柏秋寒看向脚下,却没有看见影子,精神世界显然并不用遵从外面的规则,更别说区区一颗星球所探求出的物理法则了。 这个世界没有方向,没有高低,没有尽头,没有极限,失去了时间与空间的概念,没有力量的柏秋寒不知如何逃脱,但他知道,自己来到这里绝非偶然,于是…… “请问阁下何人,为何将我困在此处?” 余音回荡在这片空间之中,已经确认自己是意识体的柏秋寒,知道他那以精神为载体的话语,会传达到白色世界的各个角落。 “也不算蠢到极点。” 然后就有了回音。 柏秋寒听过这个声音,或者说感知到过这个精神波动,那是在他跟着苟建名冲击谢玉吉的军阵前,那个声音曾在识海中痛骂他,却也让他坚定了心中决意。 但其时柏秋寒心神激荡,而后又决心筑道,根本没有闲暇去思考那声音的来源,甚至他还隐隐以为,那声音就是自己的潜意识。 而在这个地方听到相同的声音后,柏秋寒就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了。 “唉,过来吧!”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叹了口气。 随着话音落下,柏秋寒发现自己居然在这片空间中移动了,虽然这里已经没有了方向和距离的概念,但这种感觉绝不会错。 然后没有尽头的白中,终于出现了些许不一样的东西。 还是白,但不是入眼那千篇一律、满是死寂的白,而是带着烟火气的、带着生机的白。 柏秋寒看见一袭白袍,正披在一个白色的人身上,说是白色的人,是因为他只能看见那人的背影,看见那一头纯白长发。 动用不了精神力的柏秋寒无法去感知那人的正脸是什么模样,但他自忖就算能够使用精神力,一定也无法看清那人的模样吧! 因为看着那道背影时,柏秋寒竟有七岁的自己第一次在井底见到师父时的感觉。 即便那人的气息与黑袍人没有半点相似,但不知为何,柏秋寒心中就是有这种感觉,而随着那人回头、让柏秋寒能看清他的正脸时,这种感觉就更为强烈起来。 那是一个瘦削的青年男子,微微皱起的眉宇间似乎饱含忧郁,宽大的白袍有些不合身,松松垮垮地搭在窄小的肩膀上。 他的皮肤苍白,白眉细却浓密,淡色的瞳孔,没有血色的唇,让他仿佛就和这个世界融为了一体。 如果不是在这里,如果不是有着异常的颜色,或许他看起来更像是个失意的艺术家。 然而柏秋寒能在那双无光的眼中看到深渊。 如芥子窥探宇宙——无穷无尽、无法理解,这就是柏秋寒在看到这个人之后的第一反应。 但柏秋寒已经经历了许多事情,所以他回过神,恭谨地向面前之人问道:“请问您是什么人?我现在又身在何处?” “死小鬼,现在怎么这么客气?被老子的手段吓到了?” 但那白色的人一说话,柏秋寒就感觉像是阳春白雪里夹杂了呕哑之音,晶莹美玉中封入了虫豸,先前那一切神秘高远的气氛,都随着这粗俗的话语烟消云散。 柏秋寒瞠目结舌,他也完全没想到,面前这个怎么看都是世外高人的家伙,说话竟如此不讲究。 似乎很满足于柏秋寒的神情,白色男子毫无风度地一屁股坐倒,大大咧咧地说道:“死小鬼,那么惺惺作态的干嘛,放松一下呗,活着的时候讲究这讲究那,在这里就随意点。” “那个……前辈?您是说……我真的死了?”虽然还拿捏不清面前此人的性子,但白色男子的话语中有柏秋寒在意的事情,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啊,你死了?我什么时候说了?你小子可别乱说啊!” “那您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哦,我随口说说的,哈哈!” 在柏秋寒看来,这男子笑得无比欠扁,但他的确拿此人没什么办法,只能勉强挤出笑容来。 “啊,生气了生气了,现在的年轻人咋都这么沉不住气呢?”白色男子起哄似地喊着,不断挑战着柏秋寒的耐心极限。 “这家伙没长大吗?还是小学生啊?”柏秋寒心中恶狠狠地想着,却忘记了这是精神世界,而他也无法运用识海了,所以…… “哟,心里骂人,可惜老子听得见啊!”白色男子继续嘲笑着。 “您到底想干嘛?”柏秋寒只得无奈地说道。 “我都说了是让你放松点而已,毕竟……”白色男子脸上的玩世不恭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毕竟要和你谈谈心嘛。” “有您这么谈心的?”柏秋寒也是哭笑不得。 “喂,小鬼,你觉得这是哪里?”无视了柏秋寒的牢骚,白色男子仿佛又变回了那幽幽深渊,用那无神无色的瞳孔看着柏秋寒问道。 “精神世界吧?”柏秋寒脱口而出。 “是哪里的精神世界呢?” “这……是……” “那你就看看吧!” 柏秋寒的眼前的白色消失了,于是他能看到其后的真实。 那是由灵魂构筑的海,海中本该有的精神力却荡然无存,只有漆黑的情绪在其中肆虐。 “这是……我的识海!” 能够观测到自己识海的精神世界是哪里?不用多想,柏秋寒便知道,自己正在《炼法真诀》之中。 《炼法真诀》的世界是精神世界,柏秋寒在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就知道了,但就算是精神世界,也不可能将他和识海切割开来,因为识海就是他的灵魂,是他意识的载体,他的意识不可能脱离识海而存。 但若是现在他的意识还在那被怨恨占据的识海之中——柏秋寒不敢想象那样的结局,所以…… “多谢前辈。”柏秋寒向白色男子鞠躬行礼,能将精神力修为已达以识引气境界的他的意识和识海剥离者,除了这个宛如深渊的男子外不可能再有其他人了。 “只是顺手而已,因为我有事找你啊!”白色男子微笑着。 “还是谈心?” “有一部分吧,还有别的目的。” “那是……” “当然是骂醒你,混蛋小鬼!”本还在微笑着的白色男子,却突然满面怒容,吼叫的声音在这片空间中响彻。 柏秋寒不明白白色男子为何会突然愤怒至斯,但面对可以说是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他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好奇我为什么生气?”白色的男子的怒意似乎消减了一些。 柏秋寒点了点头。 “当然是因为你蠢!” “我……” 柏秋寒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白色男子打断:“我问你,灵元界的怨恨,真的那么难以应对吗?” 柏秋寒很想说,如果不是难以应对,他何至于只剩意识在此,何至于要和“她”诀别。但他又想起了和自己纠缠了十多年的恐惧,那是拥有自身意识、比灵元界的怨恨更纯粹、更凶险的诅咒,他又是凭什么与之拼斗的呢? “所以说你蠢。”白色男子叹了口气,刚才滔天的怒气消散了大半,话语中带上了几分怜惜的意味,“你自以为想得很清楚了,实际上还是幼稚至极,一点小小的变故就让你心神大乱,连怨恨诅咒的本质都没搞清楚。” “不就是里面有与我同源的灵魂碎片吗?”忍受不了那份怜悯,柏秋寒忍不住反驳。 “那你为什么早没有发现?有与你同源的部分,但你是怎么做的?全当是敌人,用精神力压制?为什么不将其分割处理呢?以你的精神力境界做得到吧!” 白色男子连续的发问,让柏秋寒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呢? 那份灵元界的怨恨诅咒来自于某个与柏秋寒同源的人, 但谁不会怨恨呢? 这是人的情绪,就算接受那份同源的怨恨,应该也只会让情绪波动而已,那份怨恨之所以能够支配柏秋寒,是因为其中的杂质——来自灵元界人的怨恨,数十万年间,无数人的、对于各种事物的怨恨强化了这份诅咒,也让其变为了怪物成长的母巢。 于是在六千多年前,怨恨的诅咒因为某种原因再次成长爆发的时候,界灵的意志诞生了,也注定了“她”会变成怪物,注定了那无尽的轮回。 柏秋寒接受了“她”的诅咒,也接受了那份杂质,所以会被怨恨支配。 不对! 如果是普通练气士,的确会变成这样,但柏秋寒连更加强大的恐惧都能对抗,为什么会败给这只是由杂质构成的怨恨诅咒呢? 是什么时候被攻破了心防? 然后柏秋寒想起了背后的伤,于是他苦笑着——有些事情想要忘记,是为了不再面对,然而即便精神力强大如他,也终究未能解开心结。 “啊,对,就是这里了!”白色男子突然大叫,让柏秋寒从自省中回过神来。 “你干什么?”被打断思考,柏秋寒一脸不快地看着白色男子。 “你是不是太傲慢了?” 傲慢? 柏秋寒第一次听人这样评价他,于是他一脸疑惑地看着白色男子。 “背叛?没有回报?你想不明白?你肯定想不明白!”白色男子嗤笑着,“因为你从没分清过敌友。” “你想要保护,所以要杀死敌人?可你要保护的是什么?” “你要保护他人,要维护信念?那真不是你自我满足的工具?自以为看清一切,却固执地将自己的想法加诸他人,这不是傲慢吗?” “那你说我怎么办?”柏秋寒痛苦地抱着头,“难道不去救吗,就当一切没有发生?” 柏秋寒的思绪又回到那个夜晚,看着被他放弃的少女,看着在念力下喷洒的鲜血,尽管已经过去了不少时日,但当时的情景却仍如刚刚发生一般。 “我怎么知道?”白色男子很不负责任地说道:“这不是你自己的事情吗?我只能把问题摆在你的面前,然后尝试把你叫醒,但最终能不能醒过来——我说过,那是你爹妈亲人都决定不了的,老子又怎么决定。” 见柏秋寒还是一脸痛苦,白色男子脸上终于再看不到怒意,他到了柏秋寒身前,怜惜地抚摸着柏秋寒的头顶,柔声道:“你这孩子才修炼几年?这么点微末修为就想承担一切?为何要给自己设立束缚呢?既然决定要前行,那为什么要怜悯挡在前面的东西,他们爱站在你的对立面,那杀死他们有什么错?放开束缚吧,想要保护什么只是你的自私,因为你羡慕信念的光辉,但那些都不是你的东西,你该看清楚了。” 他说的好像没错? 在内心的痛苦之间,白色男子的话语就像是恶魔的诱惑,只要顺着那里走下去,他就不会再迷茫了吧! 不用守护,不信光辉,只要在练气士的道路上走下去,无视规则,扫除一切障碍,然后…… “不对……” 柏秋寒低低说道。 “哪里不对了?”白色男子嘴角露出了笑意。 “如果是那样,和我所厌恶的、想要与之斗争的对象有什么区别?” 柏秋寒想起了海防七团的血火,想起了慷慨赴死的人们,杀死那些人的凶手们或许有温柔的另一面,却无法改变他们在那一刻没有了身为人的光辉的事实。 想到自己要变成那样的人,柏秋寒就忍不住战栗,几欲呕吐。 柏秋寒想要见到练气士的更高的风景,却不是作为那种自诩为“神”的练气士,而是在他自己的道路上,作为“人”去看。 即便迂腐,即便不合时宜,但他绝不后悔。 这样才能无愧于心,这样才能与她并肩。 所以柏秋寒说道:“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能够束缚自己,用道德也好、用法律也好、用信念也好,所以人会迷茫,会犯错,也有可能失去束缚从而泯灭人性,然而正因如此,人能爆发出那些所谓的‘神’没有的光辉,我就是想成为那样的人啊!前辈为我指出的路是很好很好的,但我不喜欢。” “那么,你要怎么做?”白色男子脸上的笑意更浓。 “我不知道!”柏秋寒也笑着,毫无迷茫,“正因为不知道,所以要去追寻,正因为犯错,所以要去改正,不去正视错误,就会一直错下去。” 哪有一开始就明晰的道路?哪有一眼就能看透的未来?哪有一开始就知道答案的提问? 柏秋寒自以为看清了前方,那的确是傲慢,但知错能改,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那份怨恨,还难以应对吗?”白色男子问出了和之前相同的问题。 柏秋寒看着漆黑一片的识海,那份在之前的他看来无比厚重的怨恨,此刻却变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 那些杂质原来如此脆弱吗! 于是他笑着回答道:“当然不是!” “筑道之路,还看不清楚吗?”白色男子又问。 “无比明晰。”柏秋寒可以感觉到,前方那些他以为滞塞的路已变成了坦途。 “那就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白色男子打开了封闭的路,柏秋寒感受到了自己识海的呼唤。 “多谢前辈!”柏秋寒向白色男子行了最真挚地一礼,他仍不知道这男子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炼法真诀》之中,更不知道他是怎么创造出这个纯白的世界的,但这些都无法妨碍柏秋寒察觉到他对自己的关心,嬉笑怒骂之下,最后真的只是为了谈心而已! “等我做完眼前的事,再回来问前辈吧!”柏秋寒笑道。 白色男子只是轻轻招手,将柏秋寒送进了那条道路。 但回到自己战场的柏秋寒却没能看见白色男子欣慰的神情,也没能看见那逐渐黯淡的身影,更没能看见那崩溃的白色世界。 “最后的影子还能为你铺路,真是太好了,好想看到你们的成长啊,可惜,我已经没有时间了。”于是借助此界残留的气息才能从寂灭中暂时醒来的他,终究还是闭上了眼。 而在某个枯井的井底空间内,却有两滴水珠砸落在地,碎作最纯净的能量消散。 第一百四十四章 开诚布公 意识与识海结合在一起,柏秋寒才有了活着的感觉。 那份怨恨似乎依旧如巨浪般汹涌,但在柏秋寒眼中,那并不纯粹、满是杂质的诅咒,即便看起来再怎么强大,也只是虚有其表。 想到自己是在被这种东西折磨,柏秋寒只觉异常惭愧,就连被这份怨恨支配数十万年的灵元界,也能有人觉醒光辉将其压在灵魂深处,怎么换成他这个以识引气反而不行了? 柏秋寒再不会将那些挣扎着的人们当成野兽看待,努力活着的、可怜可恨又可悲的人,即便所作所为有无法宽恕之处,他却已不会再高高在上地施舍怜悯,也不会再因自身伤痛而随意抛洒憎恶,更不会再向他所厌恶的事物靠拢。 这些怨恨是灵元界的杂质,却也是灵元界人被这世界折磨的证明,柏秋寒从那怨恨的本源中抽取着精神力,准备将那些过往的事情击碎。 因为那些折磨挣扎与他无关,对于过去的痛苦,就算心存怜悯也无意义,那么就将之葬送吧! 精神力的光芒在识海的角落绽放,怨恨的漆黑如春日下的残雪,飞快消散融化着。 柏秋寒不会再傲慢了,不会想也不想就直接去做,不会被过去的幻影束缚。 挡在面前的不一定是要摧毁的敌人;站在身旁的也不一定是需要保护的对象。 问明内心,不再浑噩行事,在未知的道路上开辟前行。 这就是柏秋寒现在想做的事情。 识海回到柏秋寒自己的掌控中,于是他已没有了迷茫。 身体的状况仍旧非常糟糕,破裂的经脉与受损的气血不会因为柏秋寒的意识短暂剥离而消失,但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治疗伤势,而是试图用精神力呼唤“她”。 界灵的精神波动已被他牢牢铭记,就算“她”在沉睡,也不会对那强烈近乎于攻击的传音毫无回应才对。 没有回音! 小叶的灵魂无法凝聚成识海,而那已经变得熟悉的、混杂无数声线的传音也再听不到。 本以为做好诀别就不会伤痛,但果然伤心的事情就会伤心,这是他犯下的错,如果早点面对,也许会有更好的结果吧? 回不到过去,柏秋寒也不打算回首,承认错误,然后活下去,就是对“她”最好的安慰了。 再望向识海中的太阳,柏秋寒无法在《炼法真诀》中感觉到那个白色的世界,方才的对话就如梦幻。 但那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就留存在柏秋寒永恒的记忆中,鞭策着他,让他的道路更加高远。 是时候醒来了。 《炼法真诀》恢复运转,破损的经脉已不再能够威胁生命,然后他睁开了双眼。 入眼却并非黄土蓝天,而是低矮的木质穹顶,柏秋寒叹了口气,知道那些人还是不怕死地追过来了。 大量消耗后带来的强烈空腹感也在不断刺激着他,但这是无关紧要之事,因为他胸前空无一物,最重要的事物并不在他怀中。 柏秋寒挣扎着想要寻找,但一身伤势却让他无法动弹,反而他自己因为牵扯伤处所带来的剧痛,忍不住低低呻吟出声。 “柏先生,您醒了!” 魏云本来正靠在厢壁上打盹,听见柏秋寒这边的动静,登时翻身起来,只是他却没想起这是在马车之中,这一起身,脑袋就和车顶来了个亲密接触,马车被他撞得一震的同时,也牵动了他的伤势,让他一阵龇牙咧嘴。 但魏云毫不在意,捂着脑袋,兴奋地挪到了柏秋寒身边。 “小叶……小叶呢?”柏秋寒的喉中发出了断续低哑的声音。 见柏秋寒最先担心的居然是那个孩子,魏云也是一愣,而后才道:“她就在先生旁边啊!” 柏秋寒强忍剧痛偏过头去,只见襁褓被放柔软的垫子上,而其中的小叶正发出均匀的鼻息安睡。 柏秋寒这才松了口气,那纯净的睡颜终于让他心中的悲恸消散了几分。 “我们这是在去哪?苟先生他们怎么样了?”缓过一口气,柏秋寒说话也变得顺畅了些。 魏云看向柏秋寒的眼神满是尊敬,用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这是在回‘家’的路上,大人他们没事,老侯、吴长老他们都没事,我听大人说了,是先生让明城和反陈联盟那些人投降的,先生您……” 多年守卫那片净土的魏云,似乎还带有孩子般地好奇,只是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该多问,所以他的话语也戛然而止。 柏秋寒叹了口气,看着小叶白皙的面颊,幽幽道:“那是不能复制的事情了。” 如果界灵不再怨恨,灵元界是否会变得好一些呢? 但柏秋寒仍在面前的魏云灵魂深处察觉到了那份诅咒,察觉到了那份他既往从不曾察觉的怨恨。 这是因为怨恨的根源已经和他的识海融为一体,所以他也看到了希望。 那份怨恨没有消失,是因为界灵的怨恨还没有彻底消失,所以界灵意志集合的“她”,大概还没有与小叶的灵魂彻底融合吧。 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哪怕只是让诀别来得晚一些,但至少能向“她”道声谢吧? 这样想着,柏秋寒心中就能感到安慰。 “先生,那个……” 看着魏云欲言又止的样子,柏秋寒忍不住笑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就是明城那些人……投降之后一直跟在后面,赶也赶不走,打骂也不会还手,就算夺了他们物资也没有任何反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柏秋寒这才想起,在完成灵魂链枷的最后,他下达的命令是——投降,然后护卫苟建名等人。 这成为了谢玉吉等人意识中的最优先,但这上千的队伍跟在后面,也无怪魏云担忧。 “唉,不用担心,他们绝不会做什么的。” 魏云虽不知道柏秋寒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但听得他这么说,也放下心来。 “先生,要去叫大人他们过来吗?” 柏秋寒想了一下,而后道:“我要再修炼一段时间疗伤,苟先生伤也不轻,就没必要在我这儿吃闭门羹啦!” “我这便叫人转达。” 听着魏云拉开车门吩咐部下的声音,柏秋寒缓缓闭上了眼,开始运转起功法来。 筑道第二步完成以后,柏秋寒体内的真气虽还达不到第三步那“伪先天”的地步,但也已相当圆融,在《炼法真诀》的作用下,破损的经脉与肉身都在慢慢恢复着。 如果有其他练气士在这里,绝对会被柏秋寒现在的状态吓到,经脉破裂,基本等于先天之路断绝,毕竟就算是胎换血乃至血气化精境界的练气士,也只能修复肉体的伤势而已。 经脉乃是早期练气的根本之一,哪怕只是受到一点冲击都是大事,哪会像柏秋寒这样,拿经脉损伤不当回事、连奇经八脉破了都还敢继续筑道的? 然而他做到了,所以在半日修炼后、他再次睁开眼时,虽然身体仍在疼痛,但却已不是无法动弹的植物人状态了。 柏秋寒还是叹了口气,若非这城外的能量实在太过稀薄,他还能恢复得快些。 想着某些会让其他低阶练气士气得吐血三升的事情,柏秋寒发现从窗帘中印射出的光已是昏黄,马车的颠簸也停了下来,想来不用继续逃亡的苟建名还是舍不得让部下如之前那般拼命赶路。 见柏秋寒醒来,魏云立刻拿来了他此时最需要的东西——大量食物。 虽然都是些面饼熏肉之类的东西,但急需能量的柏秋寒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拿起便是一阵撕咬,这些对常人来说干硬的东西那抵得过他的牙齿胃液,不一会儿,魏云拿来的足以令四五大汉饱腹的食物就进了柏秋寒肚中,而看他的样子,似乎还只吃了个半饱。 看着柏秋寒一副饿死鬼的模样,魏云却只是更加感激地问道:“先生,若是不够还有,现在不缺食水啦!” ——接受了明城和反陈联盟补给的苟建名等人自然不用再担心冻饿了。 “先见见苟先生吧。”柏秋寒道。 魏云大喜,当先下车引路,柏秋寒勉强坐起身体,轻轻抱起襁褓,生怕吵醒了熟睡的孩子。 但小叶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柏秋寒伸出手时便已醒转,乌溜溜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柏秋寒。 “小叶,看来暂时就只剩我们俩了啊!” 听见柏秋寒的叹息,小叶却发出了呓语,仿佛是在疑惑一般。 柏秋寒愣了愣,而后哑然失笑:“是的,不止我们两个了。” 就算在这方世界、在这没有救赎的灵元界,他依旧能够拥有同伴。 苟建名只能在马车中修养,零二那一脚实在太重,虽未伤到他丹田,却将他内腑骨骼伤了大半,就算以他等同于脱胎换血的修为,也不是几天就能养好伤势的。 那场战斗之后的这五天时间,苟建名都是口述命令,让侯建等人执行的。 而吴长明身中两剑,伤了肺腑,却还是执意要在苟建名马车中护卫,苟建名拗不过,只得顺其自然,好在谢玉吉等明城军中药物齐备,吴长明受伤轻些,修为也要高出苟建名一截,现在倒已恢复了五分实力。 此时苟建名正命令下属扎寨布防,却见马车门被人打开,他刚想诘问探进头来的魏云为何会在这里,却见面色苍白的柏秋寒正站在车外。 “柏先生快请上来,外头风大。”苟建名连忙想起身相让,但自己却差点绊倒,还是被后头的吴长明托住,才没有丢了面子。 柏秋寒笑了笑,而后跨上车去。 “先生身体好些了?”见柏秋寒坐定,苟建名就问道,显然柏秋寒昏迷五天时间,也让他极为担心。 “要和人拼斗还是不行,但行走已经无碍,算是捡回条命吧。”柏秋寒摇了摇头,而后却看向了吴长明,接着毫不客气地问道: “吴长老,我想知道,您又为何这么拼命?” 对于吴长明态度的转变,柏秋寒毫不知情,先前身在战场之中,更来不及仔细思考,但现在危机暂时平息,身为游者联盟长老的吴长明是这里保有战斗力最多的人,所以柏秋寒不得不有此一问。 吴长明苦笑一声,刚想说话,却被苟建名打断道:“先生,吴长老该是可信之人。” 柏秋寒并没有想到苟建名会帮着说话,但想起自己浑浑噩噩间,为那些游者村人的生死向自己发怒的游者联盟长老,想到在村口死战不退的独臂身影,他就明白,在自己看不清眼前之物的时候,必然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柏……兄,我只是想明了被我丢掉的东西,对苟兄,我只有敬佩之情。”吴长明叹了一声,却反而用灼灼目光逼视着柏秋寒,“我倒想问柏兄,你怀中的孩子,难道真是当年明城的……” 听得吴长明此问,已知内情的苟建名也是一惊,紧张地看着柏秋寒,想看要如何应对。 “吴长老,你与我、与苟先生都算患难生死之交,而你也看见了一切,隐瞒并没有什么意义,但你代表的可不是你一个人而已。” “若是事关重大,我必须告诉盟主大人知晓。”吴长明开诚布公地说道。 柏秋寒死死盯着吴长明的双眼,却在那双眼中看不到映城时的自私算计、也看不到在苟建名营中时的贪图享乐。 人是会进步的。 柏秋寒想着,而后叹了口气道:“我相信苟先生的选择,吴长老,接下来我说的事情,你要当故事听也可以,要回报你那位盟主大人也可以,只是若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就好。” “我不会害苟兄!”吴长明的声音斩钉截铁。 于是柏秋寒关好车门,再次讲述起了那个故事,当然不仅仅是苟建名听过的事,还有灵元界诅咒的事,聚集怨恨的界灵的故事,以及灵魂已大部分与小叶融合的“她”的故事。 天已经黑了,听着柏秋寒述说的两人没有半点饥饿感,哪怕是曾经听过这个故事大部分的苟建名,也为那些隐藏在世界的背面的秘密过往所吸引。 直到柏秋寒终于述说完毕,吴长明才终于压下了眼中的惊与敬,向柏秋寒拱手道:“柏兄辛苦!” 这声“兄”字再非什么客套,而是吴长明发自内心的尊重。 “没什么辛苦的,我连自己该做的事情都没有做完。”柏秋寒自责地摇了摇头,“即便现在知道灵元界的诅咒未曾根除,我想的也是还有见到‘她’的机会,我这样的人并不值得感谢。” 吴长明却叹道:“不论柏兄出于什么原因,都是在改变这世界的路上,哪像我们,明明有盟主大人提点,但大部分人却仍向下堕去,实在惭愧。” “你们那位盟主,究竟是什么人?”柏秋寒也是好奇,想不明白这些在时间侵蚀下逐渐向世界的腐朽靠拢的人,为何还会对身为外域人的盟主抱有异样的尊重。 “我应该和柏兄说过我所了解的联盟历史。”吴长明顿了顿,又道:“柏兄想必也在心中骂过我们只是虚伪的正义吧!” 柏秋寒尴尬一笑,不好回话。 “那的确是虚伪。”吴长明又叹了口气,“现在想来,是我们早就偏移了道路,还对自己的做法相信无疑。” “难道你们的盟主就没有什么作为吗?” 吴长明苦笑道:“盟主大人啊……与之前那两位大人不同,不会强迫我们做什么,就如蓝天之流云,看似不可捉摸,可当我等苦旱之时,又化作甘霖滋润我等。” “现在想来,盟主大人是想让我们自己觉悟吧!”吴长明一脸羞惭,“可笑我等毫不理解盟主大人的苦心。” 听到吴长明如此贬低自己而抬高那位盟主,柏秋寒只觉疑惑——哪有人这样御下的?莫不是吴长明过度解读那人的意思了? 见柏秋寒疑惑,吴长明无奈地道:“柏兄觉得不真实也是正常,若你见了盟主大人,就定然不会这么想了。” 柏秋寒点了点头,心中好奇更甚,不过他也明白,还不知游者联盟最终态度的现在,显然并不是时机。 “两位,我盟不会是两位的敌人,请两位相信。”吴长明曾对苟建名说过相同的话,只是这次,他却更加笃定! 第一百四十五章 明城的情报 这场谈话之后,三人之间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知晓柏秋寒那段时期为何会放弃思考的吴长明,虽还是无法释怀游者们的死,但心中却已没有了愤怒。 “柏先生,明城那些军队和反陈联盟的人都在你控制之下,可否交给我调动?”苟建名突然问道。 “当然可以,苟先生要用他们补充战力?” “反陈联盟那边,看来需要抽空处理一下,至于明城,却不知那个将军在其城中地位如何了。”苟建名眼露精光,即便这一战损失了接近三分之一的精锐,他也不会就此止步。 “去问问就好。”柏秋寒打开车门,指着外头的营火笑道,“想来在灵元界,还是没人能抵抗我的精神力的。” 苟建名失笑道:“有先生在,事情倒是简单了。” 事不宜迟,苟建名立即唤来魏云,为他准备好代步的简易轮椅,便由魏云推着,与柏秋寒、吴长明一道向身后的营地而去。 明城和反陈联盟的队伍各自扎寨,毕竟他们还能自主思考,谢玉吉等明城人是不屑于和董达之流混在一处的。 而看到柏秋寒等人进入帐内,部下无一人可以阻拦的时候,谢玉吉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本以为如霞陨之辈精神力已经够强,却不想柏秋寒的精神力更是强大到他难以理解的地步。他身上本还有明城城主的灵魂禁制,但这从灵元界古时流传下来的禁制却在柏秋寒的精神力面前被轻易抹消,而在察觉到自己对这个曾经的敌人生不出任何反抗之心时,他就知道,只怕这一生都无法逃脱束缚了。 “大人。”谢玉吉老老实实地向柏秋寒躬下身。 虽然知道谢玉吉的灵魂已在柏秋寒掌控之中,但真看到这一幕,苟建名等人还是不免唏嘘。 柏秋寒不喜欢这样,战中决死是为了前行,但将人的灵魂束缚、彻底剥夺其行为和思想的自由实非他所愿,只是事已做下,不论对错,他都会承担后果——不会再迷惘了。 “谢将军,请坐。” “在下可再当不得将军二字了。”谢玉吉苦笑一声,却还是在一旁的客座上坐下。 魏云立刻在主位上摆好坐塌,让柏秋寒和吴长明坐了,然后将苟建名坐着的木质轮椅推到二人身旁,他知道此间商谈只怕涉及隐秘,布置完毕后就打算告退在帐外守候,却被苟建名阻止。 “阿云,你是我心腹之人,就在这里听着,有些事情你们也要学会面对了。” “可外面的防备……”感觉到苟建名的信任,魏云也是心中感动,可他护卫苟建名已久,一时间还是转换不过身份来。 “有柏先生在,你还怕被人偷听了不成。”苟建名抬手在魏云背后一拍,笑道。 魏云这才讪讪一笑,搬了张矮几在帐门口坐下。 “大人是想问明城之事吧?”谢玉吉倒是相当痛快,毕竟被柏秋寒没有直接控制他的潜意识让他口吐真言,已经相当给他面子了。 “是的,还请将军详说此次明城动兵以及其后关联之事。”柏秋寒颔首道。 谢玉吉道了句“不敢”,而后便打开了话匣。 明城,作为六千多年前界灵觉醒的受害者,一度濒临毁灭的边缘,直到四千多年前才出了一位杰出人物,将当时处于各势力争斗中心的明城统整起来,并借助残留的灵界源气达到了城主级别。 那时的明城却依旧孱弱,即便有城主坐镇,但崩溃的城市架构、不成建制的军队、脱离掌控的外围补给村落,都让明城几乎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那之后又过千年,却有一位救世者从天而降!”其时已在明城中任职的谢玉吉,回想起那段日子,仍能铭记其中的光辉。 “那位大人自称来自外域,能帮明城解困,当时我层级太低,不知详细,不过后来听朱涛大哥说,条件是要部分灵界源气本源。” 对于当时的明城来说,就算想要有足够的高手来接触吸收灵界源气也不可得,所以哪怕知道灵界源气本源流失需要大量时间恢复,但当时那位明城中兴之主在权衡之后,还是决定接受条件。 “而后的日子就像做梦一样。”谢玉吉感叹道:“那位大人来后,几乎仅凭一己之力,就让周围游者来投,更助我城找回了失落的灵魂禁制,以约束新入之人。十多年时间,不仅让明城回复了元气,还对外扩张了不少,听说比数千年前的城市范围还要大些。” “只是后来……”谢玉吉说着,脸上露出了悲痛之色。 明城的发展,不可避免地触及到了游者联盟的利益,若是正常时期,被各城打压的游者联盟大概也只有忍了,但那时却是游者联盟上任盟主在任,正在整理势力以图扩张,又怎会在区区明城面前低头? 不知是谁先动手的,但就如现在一样,战争一旦开始就难以结束了,持续数年的战争,换来的是明城的节节败退。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才刚回到正轨的明城,怎可能是游者联盟的对手。 没有退路之下,明城只得向各城发起求助,当时最早响应的就是映城,而带兵出征的,则是映城内务总管尚清。 柏秋寒算了算时间,那大概就是尚华夜将界灵带回映城的时候,也是那“太玄宫”弟子出现的时候。 诸多达到灵元界力量上限的外域人在同一时间出现,加上曾经尚华夜的经历,柏秋寒此刻不难推断出包括“太玄宫”之流的宗派,都有能够进出这个世界的通道,但为何这个通道不能自由控制、每次进出的时间为何有间隔,诸如此类具体运转的问题,却不是柏秋寒根据现在的信息能够得知的了。 而听到谢玉吉说这段历史时,吴长明却面露尴尬,当年他就在游者联盟军中,单挑被尚清随手击败饱受屈辱不说,甚至所在的游者联盟军队也在映城的进攻下溃败,现在被他人谈起,脸上当然有些挂不住。 只是现在吴长明早已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尴尬只在脸上停留一瞬,他就插话道:“当时整个灵元界都明白了映城的崛起,毕竟以一城之力将我盟近半大军击败,很难想象那是多年积弱的映城。” 谢玉吉有些惊讶地看了吴长明一眼,才补充道:“吴长老说得不错,只是当时映城驰援还是晚了些,贵盟的主力已经兵临城下,我城兵力早已空虚,城主大人与那位举愿大人被迫出城杀入阵中,结果……” “那之后便没了盟主大人的消息。”吴长明摇头叹道。 谢玉吉也是苦笑一声,续道:“那日城外之战昏天暗地,贵盟盟主和举愿大人的实力只怕远超寻常城主级别,那一战之后贵盟退兵,想必是贵盟盟主失踪之故吧?” “是。”吴长明点头。 “我城状况也差不多,举愿大人失踪,城主大人重伤之下,即便在灵源塔中也难救治,将城主位传与当时还是第一将军的贺维城主后便过世了。只不过贺维这人还是太小家子气,当时我城军队没了大半,映城总管要真图我城池,围也围下来了,但他却还是关门拒客,就连尚总管提出只带十多护卫入城的要求都拒绝了,映城军队只从我城拿了些许补给就回师,现在想来,还是太不地道。”谢玉吉话语间对于现任城主贺维显然有颇多不满。 柏秋寒倒没在尚华夜口中听过这件事,大概那时她就因心情激荡不管映城之事了,而另一个当事人尚清,只怕还真没把这场战争当成大事。 谢玉吉继续述说着后来的事情,不过却没有太多波澜了——明城那一战虽处下风,但也证实了自身实力已够重返七城之列,故而其他各城开始观望,任明城发展,直至二十年前。 于是柏秋寒第一次听到了霞陨这个名字,也就是明城一切动向的始作俑者。 “那日霞陨入城主府来,直言他是举愿大人后辈,要明城听命于他,但当年举愿大人救明城于水火,我等自然尊敬,他霞陨无半分功劳就要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我城听命,不仅是当时的我,在场从贺维以下,都对他怒目而视。”谢玉吉想起当年之事,脸上仍露出了惊恐之色,“但结果是惨败,我明城惨败!” 亲卫全被精神力打倒,实力不到灵元脱体的将军只在霞陨手上撑不到一合,而谢玉吉联合朱涛、以及明城第一将三人,也被霞陨轻松逼退。 “贺维……城主他也出手,和我们共同对抗霞陨,却连伤他都做不到。”谢玉吉苦笑,“霞陨也没要我们性命,只是用他那什么宗门秘法,控制了贺维生死,又让贺维给我们下了灵魂禁制,从此明城就尽在他掌控之下了。” “霞陨穷兵黩武,扩充军备,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的灵界源气本源也被他夺了不少去,只是他在城中一直鼓吹和游者联盟的世仇,激起城中人的仇恨,反而让不少人都认同了他!这场战争乃是举全城之力,主力不下二万,其仆兵后勤无数……”说完明城发展与战争人员调动,谢玉吉又是一阵叹息。 柏秋寒明白,现在的明城中人不少都在有亲人在和游者联盟的战争中故去,数千年时间,放在地球上早就是沧海桑田,但在生产力与生育率都极为低、唯独寿命长得痛苦的灵元界,当年的恨却仍能留存在人的记忆深处。 加之灵元界人灵魂深处怨恨诅咒的存在,霞陨以仇怨激发明城人的愤怒,继而掌控其思想流向,确实是对灵元界有极深了解才能做出来的。 “也就是说,明城对游者联盟的战争,是那个霞陨在二十前就开始谋划的了?”苟建名一直都在倾听,此时才终于问道。 谢玉吉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苟建名,他想不到这个灵元脱体都远远够不上的游者,是怎么笼络柏秋寒、吴长明这样的人的,但他毕竟不敢提出这份疑惑,故而还是老实道了声是。 “那可真是奇怪了。”苟建名沉吟道。 柏秋寒自然知道苟建名所说奇怪在何处,霞陨其实是没有理由与游者联盟拼死的。 那些来自大宗派的外域人对灵界源气中的高维气息感兴趣,可游者联盟之中却并没有这种东西,很难想象霞陨那样的人会在没有利益的情况下开战。 “仔细想想,那个和霞陨、玄举明之流来自一个世界的几任游者联盟盟主,选择游者联盟作为根基本身也很奇怪!” 霞陨能以一己之力击败明城全部高手,当年尚华夜带着一帮村人游者就能把映城打得抬不起头,那么与其同级别的游者联盟之主,随便入主个城市也该是轻而易举才对。 “柏兄,我不知道那霞陨是为何而行事的,只是盟主和那些逐利的外域人绝不相同!”吴长明看出了柏秋寒所想,却仍决然道。 柏秋寒因尚华夜故事中“太玄宫”的作为,所以对那些大宗派弟子没什么好感,但仔细想想,这和之前因为某个群体的举动就将灵元界人定性的做法有什么区别? 所以柏秋寒释然一笑,比起一切皆为利益的推断,他更愿意相信吴长明的话语——当然,要明白那个霞陨和游者联盟盟主究竟是怎样的人,都要在他亲眼确认之后了。 保留了自己的想法,柏秋寒将目光放到了苟建名身上,等着他做最后的决策。 从谢玉吉的描述中,几人都看出那被灵魂链枷抹去思想的朱涛大概就是霞陨的杰作,而比谢玉吉更强的朱涛都能舍弃,只怕根本不会在意谢玉吉的生死,那交易也就没有可能了。 所以苟建名笑着对众人道:“这场战争我是无力参与的,但我也不容许有人欺凌到我的头上、破坏我的世界,谢将军,不好意思,只怕你和你的部下都回不了明城了。” 谢玉吉无奈瘫坐在地,这几日行进,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结局,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生最后会被一个游者所支配。 “谢将军,也许你会觉得我是胡言乱语,但跟着苟先生,你绝对不会后悔的。”柏秋寒恳切地说道。 “我们连思想都操于你手,还有反抗的余地吗?”谢玉吉没好气地道。 柏秋寒和吴长明俱是摇头苦笑,知道要谢玉吉改变观感还要时间。 辞别了谢玉吉,几人转头又走向董达营中,只是对于反陈联盟,他们就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前路 董达面无人色地跪着,口中连连讨饶,根本不敢抬头看面前的几人。 作为反陈联盟中的头目之一,董达本以为自己也算是横行无忌,但见过明城军容,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可当反陈联盟攀附明城、他自觉可以把苟建名陈惠之流踏在脚底的时候,现实就给了他当头一棒。 董达不知道什么灵魂禁制、也不知什么界灵怪物,所以柏秋寒的手段在他看来宛若妖魔,可他偏偏无法违抗这“妖魔”的命令,这让他心中恐惧更甚,而看见柏秋寒等人面无表情地进了帐来,他便再压制不住心中的情绪,从床榻上滑落在地。 苟建名看着痛哭流涕的董达,又想起此人前日村前的嚣张叫阵,不由叹了口气。 “有的人是我无力拯救,而有的人却是无法拯救的。” 苟建名心中再次确认了这个事实,但这并不影响他将废物利用起来。 “董达,董头领?”苟建名自行推动轮椅,在离董达不过一米的位置露出了微笑。 “不……不敢。”董达颤声道。 “是吗?我看你胆子大得很那!”苟建名仍是笑道。 “苟大人,是在下错了,就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给我一条活路吧!”董达只道苟建名说的是反话,自己怕是性命不保,当下更是涕泗横流,想抓住苟建名的裤脚求情。 苟建名躲开了董达的手,脸上笑容不改,“我什么时候说不给你活路了?董‘头领’?” 董达并不算太过愚蠢之人,不然也不能在反陈联盟中混到高位,听到苟建名这句话,他就大概明白了苟建名的目的。 “大人……您是要……” “我说了,你还是反陈联盟的头领之一,而且很快会成为唯一的头领!” 董达咽了口唾沫,如果到这时候他还不明白苟建名是要他当傀儡、从内部瓦解已与在明城掌控下的反陈联盟的话,那他也活不到现在了。 “大人有所不知,联盟中三个山头,我只是最弱那个,只是那两边互相制约,我才有空间发展,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当明城的马前卒啊!”明白归明白,董达却也知道,如果让他一人去做,那和送死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说董头领,你觉得如果我要灭了贵盟,需要多久?” “这……这……这……”董达额角见汗。 “但说无妨。” “若……若是大人您能彻底掌握明城的军队,加上您手中精锐,正面决战,只要十天半月就能将联盟剩下的人击溃吧!”董达试探性地说了两句,见苟建名脸上并无异色,才终于将自己的想法说完。 “那么,你有选择吗?” 苟建名此言一出,董达已是汗如雨下。 看着如筛糠般发抖的董达,苟建名脸上的微笑舒展开来,便如春风般和煦,“我不会让人去做完成不了的事,也不会随便剥夺人的劳动成果,你帮我统领反陈联盟,只要不违背我的原则,我就不会干涉你行事,你还是能做一方豪强,而且再也不会有人和你争斗了!” 董达的呼吸显然急促了起来,苟建名说得很简单,但却给他描绘了一个远不同于现在阶下囚待遇的前景,由不得他不心动。不过他还是用最后的理性问道:“苟大人,我现在根本无法违抗这位先生的命令,您要在下做什么只管下命令就好,为何还要跟在下说这些?” 这其实也是一旁吴长明的疑惑,只是入帐前见柏秋寒与苟建名二人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倒不便多问。 “你可是怀疑柏先生这禁制的效果?” “不敢。”嘴上这么说,但董达眼中却闪过一抹不信任的光彩。 然而下一刻,董达就发现自己竟然自然而然地从刀鞘中抽出了刀,然后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现在你还还怀疑吗?”苟建名冷冷地问道。 董达再不敢有半点侥幸之心,老老实实垂下头去。 柏秋寒精神力一动,董达便感觉那意识中无法抵抗之力尽去,才慌忙将刀收回鞘中。 “柏先生对你们的禁制乃是绝对的,但却无法让你们行不可能之事,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在反陈联盟中夺权,就算命令你去做了,也不过是白白送命而已,难道还让柏先生为这嗟尔小事陪同你一路吗?所以我干脆敞开了与你谈,我需要时间休整势力,不想因为一个小小的反陈联盟糟心,你要是帮我解决这个小小烦恼,别说让你活着,就是真让你统领反陈联盟又何妨?”苟建名露出了森白的牙齿,同时也终于将自己的目的展露出来。 吴长明这才明白,刚才路上柏秋寒简单描述了灵魂链枷的作用之后,苟建名就已经想到了这番光景了。 对于现在的苟建名来说,反陈联盟虽谈不上如鲠在喉,却也是碍眼之物,但苟建名现在急需休养生息,在两大势力的战争夹缝中努力发展,出兵击溃反陈联盟耗时费力不说,那偌大地盘既要分出人手管理,还要接触到明城势力范围,对于苟建名现在的体量来说是吃不消的。 然而以董达这个反陈联盟小头领为楔子,将反陈联盟从内部瓦解,不仅少费工夫,更多出了一枚安插在明城势力附近的棋子,在明确已与明城为敌的现在,无疑可以弥补因收缩地盘带来的情报缺失。 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是反陈联盟需要在“内斗”中完成统领的更替,明城不将苟建名、陈惠等人放在眼中,更不会重视反陈联盟,就算苟建名的名字已在霞陨那里留下了记录,他也绝不会闲到去追究一个“小小势力”的内斗跟苟建名有没有关系——只要苟建名在其中的表现不是特别显着的话。 想通其中关节,吴长明更是对苟建名佩服有加,而自己和郑文坚被其表演所蒙骗好像也没有那么丢人了。 就在吴长明心绪变化的时候,董达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他虽不是那些已经在弱肉强食下渐渐麻木的普通村人游者,但也仍保留了灵元界人的自利惜命、以及摸爬滚打多年对于利益的敏感。 说实话,若是苟建名吹得天花乱坠,董达反而不相信会有那种好事,只会以为苟建名是拿他当炮灰试探反陈联盟的,比起到时候被曾经的同僚折磨而死,还不如死在这里来的直接。 但苟建名却将难处摆在明面上,让他变成了被“需求”的人。 只要被需求,那就有价值,而只要有价值,就不会被轻易抛弃。 意识到了这一点,董达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的身体停止了颤抖,本来向蛆虫一样扭曲的身子,也变成了单膝跪地,董达抹掉了脸上的鼻涕泪痕和汗液,拔出佩刀深深插入身前的地面中,而后向苟建名低下头去。 “愿为大人差遣!” 苟建名不着痕迹地一笑,而后转头对魏云说道:“阿云,就由你和董头领对接了,需要什么只管跟我说。” “啊!这……”魏云惊呼一声,要他上阵杀敌是没有问题,可这样的情报支援工作却实非他所长。 但念及不能让苟建名丢了面子,魏云还是强压震惊,点头应是。 “阿云,老在家里可不能替我分忧,我们灵元界人寿命漫长,有什么不能学的?这次就算是我对你的考验吧!” 魏云愣了愣,而后才明白,再像曾经那样单纯的活着已不可能,跟着大人走上灵元界最高的舞台,自己就不能再被庇护在大人的羽翼之下了。 “董头领,我让阿云练练手,你没什么意见吧?”苟建名笑问。 “怎会怎会?在下高兴还来不及。”董达看得出来,魏云在苟建名集团中地位不低,这样的人又不擅暗斗,苟建名只怕反而会给予更多的关注。 与这样的人合作,成事概率只会更高,董达已经认命,自然要选择相对能活得更好些的方式。 “再休整一日,你们就可以回去了,具体的说辞关节,我会命人告知你的。” 苟建名丢下一句话,就让魏云推着轮椅向营外而去,柏秋寒和吴长明随即跟上。 董达看着苟建名消失在夜色之中,下意识地掐了自己一把,刺痛让他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的确不是自己在做梦。 小小的野心在他心中逐渐膨胀,他如果真能成为反陈联盟之主,就算给苟建名当狗又如何呢? 夜风轻拂,刮过草叶的轻响,夹杂着细密的虫鸣,让原野的晚上充满了活力。 但才从营寨中出来的几人面色都算不上好看,其中以吴长明尤甚。 “柏兄,冒昧一问,要是对上那个霞陨,你我有几分胜算?” 吴长明也见过城主级别出手,虽比不上尚华夜那样的论外存在,却也绝非他这样的灵元脱体可以匹敌,而霞陨却能以一己之力击败明城所有高手,只怕已站在了灵元界的最顶点,在明白了此人就是最大对手的时候,吴长明还是忍不住发问了。 柏秋寒苦笑一声,道:“吴长老怕不是挤兑我,就算一般的先天……也就是灵元界的城主级别,我都不是对手,更别说那霞陨在先天中都是顶尖的存在了。” “唉,是我太急躁,柏兄莫往心里去。”吴长明长叹一声,听了霞陨的战绩,他甚至拿不准盟主大人是否能与此人一战,情绪波动之下直接问柏秋寒这种问题,他现在也觉得太冒失了。 “吴长老的担心其实没错,苟先生的路这样走下去,总有要与那人正面对抗的时候。”柏秋寒却也没有在意,只是摇头叹道。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现在对付不了他,不代表以后不行。”苟建名终于展露出笑容,打破了略显沉重的气氛。 “至少我们还有时间。”柏秋寒也露出了放松的神情。 吴长明却是面色一黯,他毕竟是游者联盟长老,此间事了,他必须要回去复命,盟主能不能原谅他的失职且不说,大概率他是无法亲眼得见苟建名那必将跌宕起伏的未来了。 苟建名笑道:“吴长老,大家都是共患难、同生死的朋友兄弟了,承蒙长老能不嫌弃我这幼稚不堪的理想,我已是感激不尽,长老的根在游者联盟,而能有长老这样的人,贵盟总有一日能找回当年的理念吧!” 吴长明沉默一阵,才面带羞惭地说道:“我蒙苟兄所助寻回初心,还要得兄安慰,这几千年真可是白活了。” “吴长老……吴兄也数次救我性命,那就算扯平了吧,回家尚有路途,还要吴兄再帮我一把。” 吴长明一怔,随后哈哈大笑,“苟兄说的是,这路还没走完,我就在想分别的事情了,就让我送完苟兄这一程,日后待苟兄大名传遍灵元界之时,定有重逢之时。” 吴长明从魏云手中接过了轮椅,缓缓向前推动,两人笑着、前行着,欢快的声响在月色下回荡。 看着这两人,柏秋寒不由心中羡慕,人生得一友便已极难,更何况得一知己? “好想回去见见师姐。” 柏秋寒并不意外自己会生出这样的想法,但越是思念,他就越要前行,不是为了那些为他牺牲的人,也不是为了那些牵挂他与他牵挂的人,而是为了他自己内心所愿! 筑道完成了小半,后面的三步也已看清,经脉的伤势虽要恢复一段时间,却也不会影响他的修炼。 没有理由止步,没有理由! 抬头望着那轮明月,柏秋寒又看到了、看到了那曾被迷雾遮掩的前路,只是这次他不会因一把法刀就变得脆弱,也不会因那些遥遥不可及的外域高手而恐惧。 柏秋寒绝不会浪费用那些鲜活生命换来的时间! 诸城、霞陨、中界山,或有一战之时,而我也必将会有一战之力! 这样想着,柏秋寒跟上了前面三人,走在了自己的道路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 演讲 在魏云决定带队阻击之后,五座村落中的数千妇孺老弱,已在仅余的数十游者保护下逃亡了十日,尽管已经丢下不少物资,但他们的行进速度仍然快不起来,行进至今,还未到苟建名实际的控制范围之类。 好在明城没有追来。 游者与村人们担心的同时,心中也不自觉地感到了放松。直到这日,在地平线的远方,他们又看到了那夺魂索命的军旗。 “明城来了!大家不要慌乱,继续前进!”有游者呼喝着,但是明城的出现,意味着阻击的失败,而那些参与阻击的亲人们…… 沉重的气氛笼罩着众人,但他们必须前行——能看到明城的旗帜,说明他们相距已不过数公里了。 然而明城的军阵中却升起了熟悉的焰火,那是先前约定好的信号,代表已经击退敌军,也是所有人都以为不可能看到的光彩。 这束光芒在明城军中点亮意味着什么? 游者们并不认为明城需要以此来拖延自己等人的步伐,因为双方的机动力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难道说…… 就在游者们迟疑的时候,空中又炸开一朵不同的烟花,彻底让他们停驻了脚步。 那是苟建名专属的焰火,只要点燃,就代表着苟建名的到来。 游者们想到了某种最坏的可能,所以他们必须要去确认! 村民中也有不少认得那朵焰火的,而当消息在人群中传开,短暂地骚乱之后,却又陷入了平静。 “建名大人说他会回来的!”听着村民们的话语,游者们放弃了让其先行逃走的想法。 “列阵,列阵!” 这是在与主力队伍分开时就定好的阵法,游者在外,剩余的青壮和年轻妇女在中,将老弱护在最里面。 这不是铁桶阵,而是决死之阵! 只是当勇气在人群中蔓延,妻子勇敢地跟着丈夫、老辈护着懵懂儿孙,死亡的恐惧也被冲散。 不过这份决意显然是没有用武之地的,紧张的数十分钟后,当游者与村民们看见纵马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侯建时,肃杀的气氛瞬间消失无踪,个别和侯建关系亲近些的、甚至直接脱下鞋子就扔向那个趾高气昂的混蛋。 侯建才觉得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就被一顿臭鞋伺候,而看着同僚指向身后的明城旗帜,他更是感觉自己遭了天大的冤屈。 原来苟建名为了保持赶路速度,还是让谢玉吉统领明城军队,而行军指挥,旗帜是必须之物,为了避免误会,侯建还专门让人在明城的旗帜上挂上白布,现在看来简直都是无用功。 “老侯,你都回来了,大人也回来了吧?”冷静下来的游者们捡回了掉落在地的鞋子,就向侯建问道。 “当然,大人就在后面军中。”侯建擦了擦衣上的鞋印,笑道。 消息在村民与游者间传播,喜悦让他们散开了阵型,拼命眺望着军阵之中。 但是他们脸上的喜悦很快就凝固了,因为有些人成功寻到了亲人,但更多的人却没有发现想要见到的面容。 千余人的阻击队伍,现在却只剩五分之一,而苟建名带出去的精锐队伍,更是接近全军覆没! 没有人发出责怪的声音,没有人会责怪已经将自己的一切付出的苟建名,也没有人会责怪那些好不容易逃离死亡的人,但悲伤却仍不可遏制地在人们的脸上、在人们的心中传递。 苟建名站在马车顶上看着这一切,如果说悲伤,那他比任何人都要悲伤,但他必须要将悲伤压在心底,他不是点燃星火的火种,只是现在,他还要充当那些正在改变的人们的灯塔。 “去吧。” 听到到身后充满热度的声音,苟建名回头望去,却见柏秋寒抱着小叶,一脸微笑地朝他伸出了手。 吴长明站在不远处,独臂环着伤痕累累的铁鞭,同样面露微笑。 于是苟建名坚定了信念。 由马车车厢和木箱搭建的简易高台上,苟建名正站在那里,俯视着他的部下、他的朋友、他的未来,他轻咳一声,然后运转数日来已恢复大半的灵元,让厚重的声音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诸位,我,苟建名,回来了!” 人们的悲伤仿佛中止了一瞬,所有人都看向那个站在最高处的男子,看着他们的明灯、他们的希望。 “首先要向诸位道歉,我没能完全履行我的诺言,你们或许有亲人、有朋友因为我的任性,在过去一个多月的战斗中失去了生命,有父母失去了孩子,有妻子失去了丈夫,也有儿女失去了父亲,你们甚至连他们尸体都不能得见,这是我的失职,我没能将他们都带回来,对不起,诸位!” 随着苟建名深深地鞠躬,终于有人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而这种情绪传染着周边,孩子们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身旁突然哭出声的长辈们,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在被明城军队追赶的时候没有哭、在决定停步赴死的时候没有哭,而在这个时候、在建名大人将胜利带回来的时候却哭了出来? 苟建名的声音沉寂了下去,他倾听者村民们的哭声,那一声声哭泣如同锋利的钢针扎在他的心底,但他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因为这是他必须承受的、必须担当的事情。 过了十多分钟,哭声才渐渐止歇,人们红肿的眼中却带着灼热的光芒,聚集在了苟建名身上。 原野上凉风扑面,但苟建名仍感到了燥热、燥热,似乎有什么要从他的内心燃起,将这片原野都点燃。 于是他顺从着内心的激昂,用不带一点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但是啊,在他们的牺牲之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场战斗,我的战斗,我们的战斗,还没有就此终结!” “我们能在城外保留一方净土,不为外来的游者欺负,但那些城市、那些灵元界陈旧的腐朽,他们来的时候,我们却只能用生命去战斗,在无名的土地上丢下自己的亲人,然后逃跑、不断地逃跑!” “这是不对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们能逃到哪里?那些城市的腐朽、这个世界的腐朽仍旧存在,但灵元界是有边际的,所以我们只能回头战斗了!” 苟建名面颊赤红,仿佛要渗出血来,脚下的木箱在他绷紧身体的作用力下木屑纷飞,发出刺耳的声音。 村民们依旧注视着他,眼中没有悲哀,只有同样的激昂! “大人,我们会死吗?” 问出问题的是一名游者,苟建名记得,那是刚从村中选拔出来的孩子,在外围村落欺瞒郑文坚时曾在人群之中。 “会!”苟建名牙关咬紧,像是要将之咬碎,“会死,会死很多人,比先前我们牺牲的、一千五百七十五名同伴亲人更多,我、你,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可能在这场战斗中死去!” “但是你怕吗?像那样死去,还是在这个生命漫长到要让人发疯的世界里堕落、老去之后被年轻的游者凌虐,你选什么?” 苟建名扫视着部下们、村民们,发现没有一人躲避他的目光,所以他咧开嘴,张扬地笑着。 “我会战斗,哪怕死去!” “大人,您不能死,如果要战斗要有人牺牲,那就让我们去死吧!”游者们叫喊着、高昂地挥舞着武器。 “不!”苟建名摇头,回想起了那些倒下的、为理想流干鲜血的人们,“我可以死去,谁都可以死去,因为你们身上已经有了与那些腐朽之物不同的光辉。” “你们可以忍受吗?如果我死了,你们就可以忍受回到那被欺凌的日子?可以忍受在那些所谓大人物脚底乞食的日子?还是说你们想让你们从未接触过那些丑恶的孩子,变成任人宰割的货物?变成贪婪无知的野兽?” “不能!” “不可以!” “不能接受!” …… 当微弱的回应响起,人们的决意就再也抑制不住,此起彼伏的声音渐渐化作一道,就连天上的云层也好像被之冲散,露出那虽不温暖,但依旧明亮的太阳。 以谢玉吉为首的明城兵将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他们无法理解,灵元界数十万年来,那些与牲畜无异、如同路边草芥的底层游者村民,为什么能爆发出这样的热、这样的光,哪怕是被这份光与热吞噬的他们,也为那份光辉而摄目。 谢玉吉渐渐开始理解柏秋寒所说的不会后悔是什么,灵元脱体的修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有好的功法、有好的环境,许多人都能达到,但像那样的人——即便出身阡陌、即便修为低微,却依旧能绽放光华,甚至点燃那些“没救的”人——那样的人,就算寻遍灵元界数十万年的历史,又有几个? 看着那些村民游者脸上的热情乃至狂热,谢玉吉只觉一阵眩晕,在小小地域上燃起的微弱火苗,似乎真能将压在灵元界之上的沉重燃尽。 苟建名满面欣慰,他压着喉中哽咽,话音如雷。 “我看着你们,就像看到了自己,如果我死去,你们就变成了我,将我的、你们的理想信念流传下去,如果你们死了,那你们的孩子、你们的亲人就成了你们,只要这样,终会有人看到战斗的结局,就算那些人里没有你也没有我,那又怎样?” 苟建名深吸一口气,然后将肺中的所有都吐在这一句话中—— “那么,你们愿意跟随我的任性战斗下去吗?” 无需得到回答,因为所有的答案都在人们的脸上,如果不在黑暗中抱住唯一的光,那就只能被吞噬。 所以不用选择,已经看见过光明的人们,早已无法再回归黑暗了! “大人,我们要怎么办?回头吗?”游者们问着。 “不。”苟建名摇了摇头,“我们不能回头。” 人们看着与方才的慷慨激昂完全不同的苟建名,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蛰伏不是胆怯,战斗也不是送死,承认敌人比我们强并不可耻,反而正因为他们很强,所以我们要变得更加强大,我不会再限制发展,也许会有许多理念与我们不同、甚至只是趋炎附势之辈加入我们,你们或许会厌恶、或许会怀疑,但接纳他们、改变他们也是在战斗,我希望你们不要忘记此时此刻的本心,不要让现在的热情冷却,我们不是试图改变灵元界,而是一定要改变灵元界,哪怕残躯坠地,匍匐不起,也要前行!” “不要忘记悲伤,悲伤会推动你们前行!不要放弃眺望,远方的风景会让你们成长!” 苟建名拔出佩刀,高高指向天际—— “现在,列阵,出发!” 于是丈夫带着妻子,幼童牵着老者,在游者与明城兵将的护卫下向他们共同的家园前行。 途中,没有人问那些曾想杀死他们的明城兵将为何听命于苟建名,也没有人将仇恨的目光投向他们,如苟建名所说,他们或许会厌恶、会痛恨,但那也是他们战斗的力量! 他们已开始战斗,与心中的情感战斗,也是在战斗! 行进的队伍终于看到了村落的影子,苟建名却没有做过多停留,将部分村民游者留下,交代后续的发展计划之后,就又开始了迁移。 四座村落,苟建名留下了一半的村人游者,带着剩下的人与明城兵将,来到了那座小城——他的净土,他的桃源。 跋涉多日终于回到这里,让魏云等人脸上都露出了放松的笑意,吴长明却是一脸好奇地看着那座小城——他虽已对苟建名敬佩有加,但却无论如何想不到,在七城与游者联盟之外,竟真有人能筑起城池。 “吴长老,还请进城一观。”看到吴长明眼中的讶异与好奇,苟建名也忍不住面露得色。 “那是自然要去的!”吴长明笑道。 “谢将军,你也请来吧!”苟建名回头,对身后马背上的谢玉吉说道。 谢玉吉先是一怔,而后点了点头——身为明城的将军,他不是没有见过宏伟的城墙,但在听过苟建名那番演讲之后,心中不由自主地也对这个奇怪的游者产生了好奇。 柏秋寒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嘴角不了察觉地向上扬起。 让谢玉吉的部下在城外扎寨后,众人便与剩下的游者村民一起向那座小城走去。 只是苟建名却不知道,在城中,有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正在等待着他。 第一百四十八章 联盟的态度 “这里……”吴长明看着城中的一切,难以置信地叹道:“来到这里,就好像回到了联盟山下那座城里,不,比那里还要……还要干净!” “贵盟也有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吗?”苟建名忍不住问道。 “有的,有啊!只是多少年来,都被我们无意中忽略,我们所忘记的、重要的事物一直都在那里。” 苟建名叹了口气,压下了心中复杂的情绪,向谢玉吉问道:“谢将军,你以为如何?” 进城以来就一脸沉思的谢玉吉,似乎终于在苟建名的问话中醒转,他看着面前的阡陌良田、桃柳荫荫,看着和那副光景融为一体的皓首垂髫,也只能任由那在心底不愿言说的话语从唇边流出。 “叹为观止!” 谢玉吉终于知道,原来灵元界也可以有这样的地方,原来这死去数千年、数万年的世界,也能迸发出这样的生机。 他不得不承认,在那些他曾无比看轻的游者中,的确有他也无法理解的、奇怪的、闪耀的人! 看着若有所思的谢玉吉,苟建名微微一笑,继续向前走去。 二千多迁移过来的村民已由魏云侯建等人负责安置,此时苟建名一行七八人走在田埂之间,并不算引人注目。 但时值下午,正是孩童们玩耍的时间,而孩子们明亮的眼睛很快就发现了那不易发现之物。 “哥哥!” 柏秋寒听到了孩子们的呼喊,充当过不短时间玩伴的他,竟比苟建名还要先被认出来。 柏秋寒先是一愣,而后才露出笑容来,扫及那些笑靥,那是完全未受外界战乱影响的笑,于是他暗暗握紧了双拳。 谢玉吉讶异地看着被孩子们包围的外域青年,看着那张漂亮的脸上与孩子们并无二致的笑,心中一阵混乱,到底哪个是真正的他? 血染衣袍、周身怨气的怪物? 还是这个如他外表年龄般纯真的青年? 一路行来,谢玉吉只觉这个掌控自己生杀大权的人,比之霞陨还要难以捉摸。 “建名大人!” 村民中也爆发出了欢呼,但在短暂地兴奋之后,在他们的脸上竟尔现出忧色。 “发生了什么?”苟建名皱眉问道。 “大人,大概五天前,有人找到城中,他自称……自称是游者联盟的使者!”有村人低声说道。 “什么!?”苟建名是切切实实的震惊了,这座小城是他最大的秘密、最宝贵的事物,就算是明城、映城这些地方,也并不知道这里的存在,但是…… 游者联盟的使者? 五天前? 那时苟建名还没有完全安置好迁移队伍,就算从路径推断,也绝难发现这里才对! 意思是这里的情况早在游者联盟的掌控之中了? 苟建名的目光不由放到吴长明身上,却见吴长明也是面色苍白、惊慌失措,似乎也没有想到盟中会有人找到这里来。 苟建名知道自己不能慌乱,于是他强压心中情绪,沉声问道:“那人可说过自己姓名?这几日有没为难过你们?” “那人自称叫郑文坚,是游者联盟的长老,他指名要见大人,我们说大人尚未归来,他也没有发难,这几天他一直住在我们安排的空屋里,几乎没有出来过。”那村民道。 “郑文坚!” 听到这个名字,柏秋寒不由叹了口气,上次与郑文坚交手已是数十天前的事情,只是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太多,现在想来,却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那个找到自己道路的男子,固执而骄傲,对游者联盟却异常忠诚,他们曾在映城并肩而战,又在被柏秋寒杀死的村落外反目敌对,而正是因为那场战斗,柏秋寒才能遇到苟建名,看到灵元界的光辉,继而从迷惘中走出来。 对于现在的柏秋寒来说,此人是敌是友,实难分辨;而此次郑文坚代表游者联盟而来,是福是祸,亦难明晰。 吴长明却想得更多些,这次盟中派人过来,想必是要回复苟建名的条件了,不过他已明白,盟主大人早知这里的存在,又让自己来招揽苟建名,实则是想让自己想起被遗忘的事物,以那位的性格,势必不会害了苟建名。 但是郑文坚…… 曾被苟建名欺骗过的他很难说不会有什么怒意,此人又是除了盟主大人外一贯不认的固执,盟主大人让他来,还不给他派几个副手,难道? “是想让他感动?”吴长明苦笑着得出这个结论,然而即便是对那位大人有无限信心的他,也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决定。 毕竟郑文坚和他们不同! “不论如何,先见了再说吧!”听闻郑文坚并无什么逾越的举动,苟建名松了口气,终于露出了笑容来。 “谢将军,请你出城整顿,切记不要暴露旗帜。”柏秋寒从孩子们的包围中走了出来,对谢玉吉说道。 谢玉吉深深看了柏秋寒一眼,领命而去。 苟建名知道,柏秋寒这是不想将所有底牌都暴露在游者联盟眼前,他叹了口气,道:“先生不用如此,游者联盟不一定有恶意。” “留点东西总是好的,我与你同去吧!”柏秋寒笑道。 在吴长明彻底认可了苟建名的理念之后,自然将部下不可能在盟主面前欺瞒的事情和盘托出,是以柏秋寒行踪早已暴露,再藏藏捏捏反而显得不坦荡了。 苟建名清楚这点,故而也没有拒绝柏秋寒同行,他遣散了部下,三人便由村民带路,走向郑文坚的住所。 郑文坚的气息没有那么悠远神秘了。 开门看到正坐在蒲团上养神的青年时,柏秋寒下意识地想道。 而察觉到几人的到来,那双紧闭的眼眸睁开,精光一闪而过,最后归于平凡,可就是这样平凡而平静的目光,却让人心生寒意。 “文坚,各位都是好朋友,没必要上来就以势压人吧!”作为同僚,吴长明只得先行发话,试图缓和气氛。 “吴长明,你玩忽懈怠,致使明城向我盟突然宣战,让无数弟兄丧生,现在还有脸替他人开口吗?”郑文坚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站起身来,饱含怒意地回应道。 吴长明面色惨白,郑文坚说得不错,不论他做了什么,不论他消灭了多少明城兵士、帮助了多少村民转移,都无法改变有很多人因为他的失察而丧命的事实。 就算结果对游者联盟有利,但他无法忽略过程的错误——因为他已不再是那个秉持傲慢“正义”之人。 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不会就此缄口。 “文坚,你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的吧,盟主大人的决定呢?” 郑文坚却只冷笑一声,没有回答吴长明的问题,他的目光在柏秋寒与苟建名之间逡巡,终于先放在了苟建名身上。 “你很好,成功骗过我了。” 而后郑文坚又看向柏秋寒,嘴角上抬,露出森白的牙齿,“上次放跑了你,你猜猜这次会怎样?” “文坚,盟主大人下令要带柏兄回去了?”吴长明皱起眉头,已经知道小叶身份的他,自然担心盟主大人是否会先行斩草除根,但他也知道柏秋寒和“她”为灵元界做的一切,如果郑文坚点头,那他哪怕闹到盟主面前,也是要据理力争的! 然而郑文坚却是偏过头,没有正面回答,于是吴长明心中终于有了底。 发现吴长明嘴角含笑,柏秋寒就知郑文坚不过是在凭自己的意气行事,是以他也不再客气,皮笑肉不笑地回道:“郑长老,您还是将贵盟的意思讲明,光在这儿吓人,又吓得到谁呢?” 郑文坚毫无光彩的眼中骤然爆发出强烈的战意,甚至一只手都已经搭在苗刀刀柄之上。 “文坚!”吴长明急呼。 郑文坚深吸一口气,眸光又黯淡下去,他松开手,坐回了蒲团之上,面无表情地说道:“盟主大人答应你们的条件了。” 霎时间,就算是如苟建名这样沉稳的人,也不禁露出喜色,安稳的发展时间,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了。 “柏秋寒,你就先和你那只怪物待在一起吧,不过大人说了,总有一日要你去相见,你可以好好期待了。” 郑文坚说着,余光却暼着吴长明,却没在这位同僚脸上看到异样。 “他也知道了?”郑文坚想着,也惊讶于柏秋寒竟然敢将那天大秘密告诉吴长明,这个外域人的想法,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对于郑文坚毫无礼貌的行为,柏秋寒也有些不爽,于是他回以轻佻地一笑:“那正好,我也想寻个日子见见贵盟主。” “盟主大人召见是你的荣幸,哪是你说相见就能见的?”柏秋寒随意的态度显然触及到郑文坚的神经,所以他再度站了起来。 “文坚,柏兄并无恶意!” 吴长明还想劝阻,却换来郑文坚冷冷地回应:“吴长明,你这有罪之人哪有这么多话说,也被此人蛊惑了?我这次来,不仅是带话,还为押你回去,你最好明白自己的位置!” “你!”吴长明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他也隐隐察觉,现在的郑文坚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郑长老是何意?”柏秋寒踏前一步,略微将苟建名挡在身后。 “盟主容忍你们,却不代表我可以,你好像有伤在身,但我打架,从不讲公平!”郑文坚冷笑声中,寒光闪闪的苗刀已擒在手中。 “终究不过是想打。” 即便柏秋寒身体的伤势还远未痊愈,但在这里,面对这样的郑文坚,他不认为自己会输,因为—— “郑长老,境界稳定,自创秘技,是不是让你太骄狂了些,如果是以前的你,哪会有这许多废话,真要不爽,不是应该打过再说?” “还是说……你那位盟主反而限制了你的道路?” “你在……找死!”郑文坚厉喝声中,苗刀已经出手。 “你看,就是这些无趣的话语!” 柏秋寒不闪不避,横刀不知何时已捉在手上,郑文坚的动作在他的精神力之下无比清晰,再也没有曾经的诡谲难测。 不仅是他战力提升的缘故,更多的却是因为郑文坚在自己的道路和敬爱的盟主大人的命令之间产生了分歧,才会有这样的差异。 柏秋寒发出了失望的叹息,他不喜郑文坚的性格为人,但对此人能在灵元界这小小天宇间寻到自己道路这件事还是颇为敬佩的,不过而今看来,这样的敬佩也快不复存在了。 为了不加重伤势的柏秋寒即便只能出五分力,这场战斗的胜负却也早已见了分晓。 苗刀上附着的血色晶体破碎,却再未能燃起灵元的火——那些灵元在柏秋寒的念力之下尽数湮灭。 而那柄曾经险些夺走柏秋寒性命的苗刀,此刻却再也进不了他的身周。 柏秋寒气血流转,浑身却没有半点热气散出,因为那陡然爆发的力量,都在他精神力的引导下,灌注在持刀的右手之中。 所以哪怕郑文坚双手擒着苗刀,却还是被柏秋寒反手一刀斩在最无力最薄弱的一点上,他周身灵元一黯,苗刀之上却是光芒大盛,就想要反击,只是…… 横刀扭曲了一瞬,郑文坚随即感觉刀上有一种奇怪的力量传来,而后他就发现,自己爆发出来的灵元,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无踪。 裂苍破法! 仅仅一击之间,柏秋寒就攻破了郑文坚的防御。 即便是寻到了战斗之道的人,也终究还是人,没有突破人的极限,那就还要受到自身的限制。 力竭就是力竭,所以郑文坚苗刀脱手,高高飞起,最终落在房梁之上。 早在郑文坚拔刀之际,吴长明就准备出手止战,却没想到仅仅一招之间,郑文坚便已兵器脱手,大败亏输。 吴长明叹了口气,只是看着一脸难以置信地郑文坚,他还是忍不住劝慰道:“文坚,莫要气馁,柏兄又有突破,只怕灵元脱体之内已无对手,你心意已乱,若是寻回己道,定然有一战之力的。” “一战之力……一战之力……”郑文坚口中喃喃,重复着吴长明的话语,眼中迷茫更甚,“不对,不对,我要的才不是什么‘一战之力’!我……我……我要的是……” “啊啊啊啊啊啊!” 郑文坚突然发出刺耳的嚎叫,他灵元发出,将苗刀收回,而后竟头也不回地向外冲去。 柏秋寒看着那道背影,就像看见曾经在逃避的自己,“原来,即便寻到了路,也是会迷惘的啊!” 见郑文坚逃离,吴长明忽然明白了盟主召回自己的目的,暗叹盟主大人用心良苦的同时,他便对柏秋寒和苟建名各行一礼,有些不舍地说道:“二位,吴某只怕要就此别过了。” 两人都听到了刚才郑文坚的话语,又知吴长明以对游者联盟的忠诚,肯定是打算要回去的,当下纷纷出言劝阻。 听出二人话语间的担心,心中已有猜想的吴长明洒然笑道:“文坚这小子来去匆匆,心又纷乱,说些昏话做不得准,盟主大人让他来想必是要他面对问题,而此番召我回去,只怕也不是要责罚,大概是要我负责与苟兄商谈具体事宜呢,两位不必太过担忧了。” “吴兄……后会有期!”虽不相信那位盟主真是事无巨细尽皆算到,但见到吴长明已做出了决定,强留不得,苟建名只得抱拳深深一揖,不再多言。 “后会有期!”吴长明将铁鞭负于身后,右拳轻锤胸口,而后转身,向郑文坚逃走的方向去了。 这位游者联盟长老来时,有左右数人相随,随意骂阵,看似威风凛凛,实则徒有其表。 而今他孑然一身,再无飞扬跋扈,反倒飘逸洒脱,心境已明。 即便其修为难复,谁又能说他未曾蜕变呢? 苟建名叹息一声,而后对柏秋寒说道:“先生,你想要之物,现在有了!” 想要之物是什么? 静修之地?只怕不止如此,若心未稳、眼未明,空有修炼的环境又有何用? 不过而今,二者都已摆在了柏秋寒眼前。 于是他笑着:“我会履行承诺!” 他们付出无数牺牲换来前行之路,所以下次出手,定然石破天惊,柏秋寒也好,苟建名也好,皆是如此!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他的休憩,他们的战斗(一) 云山深处,有两人跪伏在大殿之前,郑文坚无苗刀傍身,面上也再无从容,甚至连平素在这殿前时的憧憬尊敬也一丝不剩,只余满脸迷茫疑惑。 吴长明一脸苦笑,郑文坚作为游者联盟最幼一辈,可以说吴长明是看着他一步步成长的,灵元界里能在自己道路上一往无前的人实在难得,何况这样的人还在己方,眼见他遭受挫折,变成这副毫无自信的样子,吴长明心中并无曾经的忌惮与嫉妒,更无幸灾乐祸,只余痛心。 在刚才的时间里,吴长明已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毫无遗漏的叙述出来,而在一阵沉默之后,终于有一声叹息从大殿深处传了出来。 “文坚,我说过吧,你心乱了。”无感情的、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 “我……没有……不是……”在那位面前,郑文坚没有任何骄傲,因为他的一切都是殿中之人给予的。 “哎,就是这样,你不论在联盟之内、在灵元界之中,早已是独当一面的人了,你的道路之明晰,即便是我、也不敢说就能比你更清楚,但如果是因为我在你心中地位影响了你的前行,我不如早日归去。” “不是的,大人,我……我……您、您要回去了!”郑文坚刚想辩解什么,却突然发现了那位话中更令他震惊的事情。 “我来自哪里,那几位前辈来自哪里,我们应该从没欺瞒过,我没有老吴刚才故事中尚华夜那样的经历,所以我终究是要回去的!文坚,如果说你现在迷茫,还能在这里获得短暂麻醉的话,但我走之后呢?你的定位又在哪里?” 郑文坚一副震惊的模样,似乎根本不相信那位他幼时就已在这里的大人、那位指引他成长的恩人,会在某一日离开他、离开这个世界。 吴长明无奈一笑,道:“文坚,大人总有一日会离去的,对于我们来说,这里发生的就是所有,但对于大人来说,灵元界的一切不过是历练。” “历练……历练……我也只是、历练的一部分吗?”郑文坚瘫坐在地,双眼无神,话语细碎无力。 他早就知道、他早该知道那是必将在未来发生的事情,只是当他无法欺骗自己时,沉痛的未来依旧沉痛,而这份沉痛,还是压在他其实并没有外表那么强大的内心之上。 “历练?或许是这样吧,但是那之中所产生的事物与情感却不是虚假的,文坚,你的未来不会局限在游者联盟之中,去吧,下山去,去广阔的天地中,去看清自己的内心,我不会限制你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即便没有感情、没有起伏,但殿外两人都能从这番话语中听出激昂的情绪。 “大人,这是要赶我走了?”郑文坚攥紧双拳,强忍着不让泪水滴落,就如被抛弃的孩子。 “如果你想明白了,随时可以回来,就算我不在了,游者联盟依旧是你的家。”殿中人似乎仍在叹息。 “没有大人的游者联盟,就没有意义了。”郑文坚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擦干眼角晶莹,“如果这是您的命令,那我一定回去执行的,我会想明白的!” 郑文坚说着,向大殿中深深一躬,而后沿着下山的道路,缓缓没入了茫茫灵元界之中。 目送郑文坚离去,吴长明长叹一声,眼中更多落寞。 “老吴,你又在感叹什么呢?” 听着殿中人问话,吴长明又叹一声,道:“文坚此去,真能明白大人的苦心吗?不,他真能明白自己所想吗?” “他对我太执着,执念会催人前进,但过度的执念只能遮住人的双眼,曾经在我的帮助下,他能找到道路,然而他终究是要靠自己的,每个人的道路独一无二,也注定在上行走时是孤独的,至少心灵如此!” “只是文坚显然未能脱离大人的影子,把那当成命令的话……”想起自己这两个月的经历,吴长明是由衷希望自己的同僚能寻回自我。 “老吴,我啊,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的。” 听得殿中人如是说,吴长明只能回以无奈地笑。 “文坚走啦,现在就说说你的问题吧!” “是。”吴长明面色一肃,正了正衣襟,跪坐在地。 “看来我让你去见苟建名目的,你已经明白了。” “是,盟主大人用心良苦,可笑我还以为是被大人抛弃了,真是惭愧。”吴长明埋首说道。 “我本来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却没想这个世界真在同一时代出了两个这样的人,大前辈的遗憾,也许真能由他们弥补呢!”殿中人言语之中似含希望。 “盟主为我们、为灵元界所付出的,我们绝不会忘记。” “如果你们知道当年的事情……哎,现在说出来已没有意义,我们的目光应该看在未来之上。” “请盟主大人吩咐!” “你应该知道我让文坚当使者的理由,也应该明白苟建名那个地方还不宜公开在灵元界的目光之下,他虽然很努力了,但还是太弱小,所以最开始的接触只能由你来完成。” “定不负所望!”听到殿中那位所说正如自己所想,吴长明也不禁露出了笑容,心中暗暗为苟建名感到欢喜。 “这只是第一步,现在的你不能为那种小事耽误太多时间!” “是!”听得殿中传出的话语,吴长明心中一凛。 “明城的攻势加紧了,看来是想配合道城伤城援军快速击败我们。” “什么!?”吴长明的震惊并非作伪,他在回到盟中之后就直接来了这里,根本来不及打听情报,所以也不知道前方的战事已有变故。 “你猜猜是为什么?”明明前方吃紧,但殿中人却似没有半点紧张,甚至还有心情给吴长明卖个关子。 “这……”在谢玉吉口中听过霞陨的事,吴长明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日的黑暗蔽空,如果是和界灵有关的话…… “看来你心里清楚。”殿中人似乎笑了一声,而后续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对那个人、对界灵怎样的,倒不如说,终于有一个能够将那无趣的重复改变的人了,正如我最早猜想的那样,‘他’没有看错人,或者说,尚华夜没有看错人!” “盟主大人,您当时究竟为什么要进攻映城,又为什么要命我们刺杀尚华夜,她是、是……”吴长明咽了口唾沫,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她是我的同乡前辈,名头出现在我故乡的大人们耳中时,我还没有出生,但那又怎样呢?我不了解她,而过去数千年里,她和堕落腐朽的城市中人并无区别,比起她,我更愿意和‘他’合作,不过根据你的说法,她好像也‘活了过来’,就让我看看这位前辈的成就吧!” “大人,您说的这些,我可以……” “当然可以说出去,不然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和文坚说的话也是对你说的,我是注定要离开的人,不能也不会成为你们的阻碍,前方的道路,要你们自己去寻找。”仿佛知道吴长明想问什么,殿中人已经先一步回答道。 “大人……”得到想要的答案,吴长明心中一喜,但听到那位话语中的去意,他还是面带不舍地问道:“您真的就快离开了吗?” “我当然不甘心这么快就逃跑,至少要等到这场战争结束,我看到你、你们努力的成果之后吧!不然可不符合我的美学啊!” “是,大人,我们还需要您的指引!”吴长明压制不住笑容,只得埋低头颅,试图不让殿中那位看到自己的丑态。 “好了,你也是几千岁的老家伙了,别露出这样恶心的姿态,我就算不用吃饭,也要被你膈应的,还有后面的任务要交代给你!” “请大人吩咐!”吴长明的情绪更加高昂。 “那边事了,你就去前线,将你所见所想传达给盟中各位,想起记忆深处的事情或许会让他们心境不稳,但就算会迷茫,就算会失败,也比在这小小世界永远堕落下去要好吧!” 吴长明渐渐理解了,初次见到殿中那位大人时所说的“顺其自然”是什么意思,灵元界的一切,还是早让灵元界人来改变,所以他会去的,即便没有那位知己般宏大的决心与愿想,他也会尽自己所能、弥补过去数千年的错误。 灵元界西极,有另一座山,云牵雾绕,直插天际。 不过这都是伪装,在这片伪装之下,才是灵元界最神秘的所在——中界山。 这里没有鳞次栉比的屋舍,也没有富丽堂皇的宫殿,只有用土灰茅草构筑的简易栖身之所,散落在偌大空间中。 尚华夜来到这里已有一段时日,可在这片空间中踱步时,如果不是过往修为的残留让她察觉到这里的异常,只怕她仍难以相信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中界山。 就如现在,虽然身处光明之下,但她抬头却无法看到日月,仿佛有一层浓雾,将天际的一切都遮了个干净。 所以这里没有昼夜、没有春秋,没有烈日的炽热,也没有雨雪的寒冷,一切都是静止的,就连…… “尚小姐,早啊!” 思绪被身后传来低沉厚重的声音打断,尚华夜回头看去,却见一名老者正在离她十来米的地方,笑吟吟地看着她和尚清。 “山主,早。” 尚华夜一句话道出了此人身份——中界山的山主。 这名苍髯白发、布衣素袍的老者,双眼并不浑浊,却也没有灵元界人眼中常带的凌厉,在尚华夜看来,就如她在自己世界游历时,遇到的那些已在颐养天年的老人。 初时见到这山主时,尚华夜也是颇为吃惊——不论在灵元界还是在她的世界,衰老就意味着气血衰败、战力下降,但是在这人身上,尚华夜却感觉到了厚重深邃的气息,以她现在的实力也不敢妄言能胜。 拥有强大力量的老者,果然…… “尚小姐,您不愧是来自外域的超脱强者,中界山的秘密还是瞒不住你。”山主突然赞叹道,也再次打断了尚华夜的思绪。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尚华夜苦笑一声,而后正色道:“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不对,这里根本就没有时间的概念吧!” “你说的不错。”山主轻甩袍袖,仰望着天际的雾霭,“这里是灵元界的原点,一切规则交织之地,就连七道灵界源气,也是从这里发源,我这样寿数早尽的老家伙,只有在这里,才能像行尸一样活着。” “这个世界,真是被人创造的?”不顾身后尚清一脸的惊讶,尚华夜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只怕是的。”山主道:“灵元界传说中的创世神应该是真实存在的,不过那应该不是独立的个体。” “何解?”尚华夜皱眉问。 “有关此界根源之事,中界山的记录不多,然而这么多年来,我们也是有些推断的,尚小姐,你是否感觉到过,七座城市的灵界源气有所不同?” “是有过。”尚华夜强迫自己回忆起了那千年轮回中接触过的几座城市,“那些灵界源气之中的气息,就算是曾经的我也无法理解,那是更高的、更加强大的力量,但我至少能看出来,如果这些气息是来自于人,那七城的灵界源气来源应该不同,难道说……” “没错,所谓创世之神应该不是一人,而是……七人!”山主道出了埋藏心中多年的猜想,“他们创造了这个世界,除了在此留下典籍外,还各以一道气息化作灵界源气保存于此,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有意为之,灵界源气从这片空间中逸散,化作了支撑整个灵元界的力量。” “那种大能者创造灵元界的目的是什么?那种在灵元界根源上的怨恨又是从何而来?”尚华夜似是自语,又似是在询问山主。 “我也不知道!”山主却无奈摇头。 尚华夜一愣,而后明白,山主并没有欺瞒她,倒不如说,身为望不见天日的蛙,能从那些微光芒中推测出外面的景色,已经十分了不起了。 “我倒是想问尚小姐,在您的故乡,有这样的大能吗?”就算山主已在灵元界生存了无数年,却也无法冲破力量的桎梏,对于修炼之道,以尚华夜在丹海破灭之前的实力眼界,就算千百个他加在一起也是远远不及的,故而他有此一问。 尚华夜苦笑道:“我眼界窄小,不知有无这等存在,但至少我师门长辈中,不要说七人,就是七十人也做不出如此伟业的!” 老山主没有回话,仍是抬头仰望,不知在想些什么。 尚华夜却是奇道:“山主大人,为何今天有闲心与我讲这些?” 要知道尚华夜来中界山多日,第一天便讲自己所知与山主等人沟通了,换来一个需要讨论的结果。 中界山内,虽然以山主地位最高,但并不是由他一人话事,而是要与另外几人商讨决定。 其实尚华夜在过往和那些人中的两位有过交手,加上今日山主所言,她已隐隐猜到这些人的身份,惊讶于山主能将这些人统御的同时,她也明白,中界山应该已经做出了决定。 “这段时日让尚小姐久等,但若小姐知道当初他们所经历的事,想必就会明白为何这个决定如此艰难。” “贵山几位太过保守了。”想起那些死去的孩子,尚华夜话语间也有些不客气起来。 “哎,或许让我们这些早该入土的家伙在此本就是错误,可现在的灵元界……哎,不提也罢!” “那是你们没有去看,就如我的弟子,他是灵元界人,可他没有在怨恨中疯狂,也没有因漫长的生命而迷茫,但你们去看了吗?没有!你们只觉得世界枯朽,却没想到还有不甘于此的人,你们只是用自己陈腐的经验决定灵元界的未来而已!”将心中积郁的愤怒倾吐出来,尚华夜感到了几分快意。 山主一怔,而后叹道:“令徒之事我有耳闻,的确……小姐说的不错,只是我们惧怕去改变而已,这次我想相信小姐所说,至少去赌一赌未来吧!” “山主能有此想法,但另外几位呢?”尚华夜并不觉得之前的商讨十分顺利,否则也不会让她等上这么久了。 山主面色一变,肃然道:“我说话还是有几分用处的,若真如小姐所说,界灵的觉醒可以被控制的话,只要……” “山主,糟、糟了!” 一名青年面带慌张,连滚带爬地从空间深处跑了出来。 尚华夜看着那修为已达灵元脱体的青年,便知大事不好。 “七位大人方才纷纷下山,让在下转告山主,说此界灵已觉醒,要成山主计划,请待下位。” 果然…… 尚华夜忍不住焦急起来。 “痴儿,痴儿,他们这是命也不要了啊!” “山主,他们不是要下山杀那孩子吗?怎么说……” “我寿元已尽,离山则死,他们又能比我强到哪去,多也不过十年而已,界灵已醒,知晓隐藏,只要不在七城之中,此去便如大海捞针,哪还有活路?” 听得山主悲戚,尚华夜反倒心中放下了些,只要那孩子不被找到,以柏秋寒的能力,总能保护她的吧? “小姐,也莫要心存侥幸,他们这一去,若是几年寻找不到,只怕就要调动整个灵元界的力量了,到时就不是一两势力的战争,而是……” “灵元界可能陷入战火?他们怎么能够?”尚华夜惊呼。 “小姐应该明白他们的身份,也应该清楚,诸城之中,必不可能一点后门也没留下。” “要怎么做?”在山主眼中,尚华夜没有看到彻底的失望,所以她问道。 “请小姐阻止他们!”山主退开一步,向尚华夜深深一揖,“请小姐救救灵元界!” “我……我现在就与清儿两人……罢了,我会去的!”尚华夜眼中闪动坚决,救下灵元界,这不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吗? “多谢小姐了!” 尚华夜回了一礼,就打算离去,却被尚清拉住。 “老山主,您半点情报不给,就让华夜姐卖命,是不是太过分了些!”从震惊中走出来的尚清,自然是最先担心尚华夜的安危。 “清儿!” “尚小姐不要发怒,尚清姑娘说得不错,我本打算之后就请小姐一观山中典籍,却不想已没有这个时间了。”山主无奈道。 “山主有心,但事情紧急……” “这些请小姐收下!” 老山主拍了拍手,便有人将一摞书本呈上。 “这是……” “这些是部分典籍的抄本,以及我们过往在灵元界时的记录,至于其他的,实在是我等之力不足以拓印了。”山主惭愧道。 “已经足够了!”尚华夜接过那摞书本,诚恳地说道。 “小姐辛苦,灵元界不会忘记您的付出!”老山主再拜,而随着他灵界源气的涌动,一道光门出现在他和尚华夜之间。 “我不需要灵元界承认,只是我想做而已,毕竟,那是我的责任啊!” 尚华夜拉着尚清,满面笑容地走向了面前的光门。 第一百五十章 他的休憩,他们的战斗(二) g省军区的中央办公楼之下别有洞天。 深入地下数十米的地方,是由迷宫般的通道勾连起来的广阔设施。 只是相较于宽阔的空间,这里的气氛则显得有些冷清,大部分的房间都昏暗一片,空气中飘散着灰尘的味道,显然是很长时间没有人使用了。 而这片设施最深处,是少数还亮着灯光的房间之一,十几平米的面积并不大,一张摆放了电脑的长桌,一个装满文件的书架,就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 马名扬作为这处设施的核心人员之一,却只有笔直地站在房间门口,连整齐的帽檐与肩上那二杠二星的肩章都不敢一丝颤抖。 而能让他如此紧张的,也只有坐在长桌之后的人物了。 那名男子看上去已到中年,那双眼睛却仍泛着精光,浓粗的双眉像是用最粗的毛笔画就,略黑的脸上皮肤干燥,隐隐还能看见不少细细的瘢痕,也不知是受过伤、还是曾经生活的环境太过恶劣所致。 饶是男子看起来饱经风霜,但他一身墨绿军装依旧笔挺,头发一丝不苟地掖在帽中,金红国徽反射着灯光,绽着耀眼的光辉;而他肩上那颗金色的五角星,更是在橄榄枝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中年男子阅读着桌上的报告,他看得很慢,仿佛要将每一行、每一个字都看个清楚,沉寂的空气中,只余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电脑机箱的散热声,以及许久才会响起的翻页声。 在这压抑的气氛下,马名扬仍保持着最标准的军姿,看着中年男子的眉头越皱越深。 “荒谬!” 当看到那份报告的某一页时,中年男子的怒吼终于打破了沉寂,他紧皱的眉头下,那双眼睛喷着怒火,他腾地一声站起身来,厚重的座椅重重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份报告带着劲风划破空气,狠狠砸在马名扬胸膛之上,装订纸页的订书钉变形脱落,二十余页纸在空中飞舞、飘落,最后洒满了地面。 男子将手中之物扔出,却还是余怒未消,他顺势一掌拍在面前的桌面上,伴随一声巨响,反倒是那张由实木制成的方桌木屑纷飞,上面摆放的显示器翻到在地,蓝天绿草瞬间化作漆黑。 “罗叔……” 见男子如此愤怒,马名扬忍不住想出言相劝,却被男子愤怒的声音打断: “你叫我什么!这是在哪里?是你攀亲带故的地方!?” “首长!”马名扬赶忙说道。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首长?这么大的计划,这么危险的计划,你为什么不请示?为什么不请示!”中年男子连续拍着桌子,又是一片木灰飞扬,而他的手掌却丝毫未损。 “首长,如果我请示了,讨论需要多久?又能不能批准?战机转瞬即逝,难道要看着那群吸血鬼从我们的土地上把人抢走吗?”面对男子的愤怒,马名扬的声音也不由提了起来。 “战机?战个屁!”见马名扬一副拒不认错的模样,中年男子也忍不住爆了粗口,“你他妈知道个球的战机,你知道那些鬼东西和幻夜血宗余孽合作了?你知道他们强行逆转阵法了?你看看你这狗屁报告上写的什么?‘神秘高手击杀了弗拉德公爵’?‘学生中有练气士出手’?你可真能啊!连超越神藏境界的高手相助都在你计划之中?还要学生帮忙拖延时间?马名扬啊马名扬,你那个破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垃圾东西,是南斗牺牲了你就不会做事了?你他妈别说七组组长,你连军人都不配当!” “首长,我承认这个计划没有十足把握,只是弗拉德公爵离开她的城堡,任谁也想不到,好在有人出手相助了,当场斩杀弗拉德公爵,也算是因祸得福了。”马名扬辩解道。 其实在他知道洛可的身份之前,就已经在准备这个计划了,是以那日他得知血族所需为洛可本人后,他很快就能在海防七团布置下来。 至于柏秋寒,他那日在夜市,从泣风先生口中得知其修炼精神力这种古法时,心中也有了计算。他毕竟也曾修过真气,知道修炼之路,不是谁随便捡本秘籍就能成为高手的,柏秋寒身后定然有高人指点。 而练气士向来重传承,马名扬以为,若是柏秋寒陷入危险之中,他身后的高人也不会坐视不管,这也算是他计划中一个后招。 不过黑袍人枯坐井底无法得知外界情况、实际出手的是凌星雪这件事,就是马名扬没想到的了。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坐回椅上,他的眉头仍然皱着,但已没有了先前那般怒容,他看着仍在解释的马名扬,不耐地打断:“马名扬中校同志!” “是!”马名扬当即收声,向男子敬了个军礼。 “你是军人,军人是干什么的?” “报告首长,保家卫国!” “国是谁的国?是人民的国!不论你要怎么做,用公民的生命来赌就是错误,这才是我生气的原因!”中年男子端坐着,声音逐渐平和,他身为共和国的将军,并不会被一时的愤怒支配了情绪。 “首长,我们的对手可不是普通人呐!”马名扬无奈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 “您当然知道。” 马名扬苦笑,面前之人可是超自然对策部南方片区总负责人,是他首长的首长,哪会不知他们的对手是多么穷凶极恶、难以对付? “马名扬同志,如果我们没了底线,那和我们痛恶的敌人有什么区别?”中年男子又叹道:“我们这样行走在暗中的人就该不择手段吗?我认为,如果不知道为什么而战,那就没有战斗的意义了。” “我……”马名扬第一次低下了头。 “我知道的,你有战斗的理由,否则你不会是战斗小组的组长,但南斗的牺牲是不是对你冲击太大了?你……实在太急切了!” “首长,罗叔!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啊!”马名扬抬起头来时,已是虎目含泪,“黄组走得突然,连带一批骨干都牺牲了,我没有资源、没有人手!您看看这里,一年前,这里是多么热闹?那时每一个人都以为,我们能够守护g省,守护国家之南,将一切外敌拒于国境线外,但是啊,但是啊!” 马名扬哽咽着,但这次中年男子却没有打断他,甚至没有再去否认“罗叔”这个称呼,而是静待马名扬继续说下去。 “现在我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他们之中,甚至有人埋骨海外,连魂魄都不能回归故乡,曾经的我,只是一个人站在这里,但现在我是组长,我应该担负所有不能站在这里的人的理想,弱小如我,除了拼尽一切去赌,还能有什么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 “即便错误的过程能带来好的结局,你成功了一次,那以后呢?以后你怎么办?继续拼上一切,连自己的信念与底线都放弃了?”中年男子仰起头,不去看马名扬的表情。 “这是我想问您的!”马名扬用力擦着眼角,心中那激昂与愤怒交加的情绪,让他忘记了时间地点、忘记了上下关系,“黄组牺牲已经一年了,为什么、为什么一点支援都没有?让我继续在‘血字’卧底,我个人没有意见,但这不该是组长的工作吧!即便如此,整个小组甚至就没有能够顶替我完成这件工作的人,这是为什么?首长,这是为什么!” “这一年来,我也不是没有做出努力,但是……”中年男子仍没有去看马名扬,“不是每个人都能在面对无法对抗的敌人时,还能用生命战斗的。” “您说上面……” “也不尽然,不管在哪里,都有我们的敌人,也都有我们的同志,人心本就如此复杂,我只做得到我能做的事情。”中年男子话语中,只余深深的无奈。 马名扬默然,他知道面前这位首长一年来所做的事情,比如在凌家前任家主、与国内想来不睦的凌思古死后重新与凌家建立联系,又如通过在g省的黄家核心成员与黄家定下条约,将与国家离心离德多年的练气士家族们,又往回拉了不少。 这些事情关系之重大,马名扬不可能不懂,但这些眼光长远的计划,与他又有多少关系呢?他仍旧没有支援,只能凭借手中少得不能再少的底牌,去完成一场天大的赌局。 “名扬,你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错吗?”随着马名扬的情绪爆发,男子的声音也逐渐软化,军中虽讲铁血,却也不是冷酷无情之地。 “我从计划的开始,就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了。”马名扬心中的火热渐冷,“但我之所以还在这里,说出刚才那些话,只是想为死去的人发声,首长,就算他们是做好了觉悟才在这个小组里,但他们一样是父母的孩子,是国家的孩子,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不知所谓地死去了!” “我唯一感到后怕的,只有那些无辜的孩子,他们不该被我们卷进来,好在,他们没事。” 只是在这番话语的最后,马名扬还是显露了些许软弱。 听到最后这句话,中年男子的嘴角却微微上翘。 “你以为我要处分你?”但那缕笑意只是一闪而过,中年男子再度站起身来,凌厉的目光逼视着马名扬,“如果我真要处分你,你现在就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军事法庭上了!” “首长,我……” 中年男子绕过方桌,走到了马名扬身前,将右掌抬到了太阳穴旁,轻声道:“辛苦了。” 马名扬一时有些发昏,不知道面前这位首长为什么前后态度差距如此之大。 “我所惧怕的不是你一时的失误,而是你不知道自己错了,既然你已有了觉悟,那你就还是战斗小组的组长!” “首长……” “你还是叫我罗叔吧,接下来的谈话,我不想以上下级的身份继续下去。”中年男子说着,双手摘下军帽,平稳地放在身后的桌面上。 “首……罗叔,我、我真的可以吗?”马名扬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轻易地揭过。 “我说行就是行,你已经认识到问题所在,至于那份报告,是给其他人看的,好了,废话少说,来,坐!”男子在马名扬肩上一拍,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身后方桌,顺手还将领口的风纪扣解开,扯了扯里面的衬衫。 看着这毫无将军风度的男子,马名扬反而露出了安心的笑容,显然这样的画面他已经见过很多次。 所以他也不再客气,同样将军帽摘下,席地而坐。 “那时候在老山、在猫耳洞,我也是这样,和你父亲坐在地上谈天说地,不过那里可没有这么宽敞,通风也不好,更没有这么干净的地板就是了。” “罗叔,那里我也去过,是在反击战的最后一年,我去接我爸的时候。”那是曾经被在面前这位长辈——他父亲的战友、现在的罗跃进少将说过无数次的故事,也是马名扬十余年来一直无法忘却的记忆。 “啊,我又忘了,上年纪了,上年纪了。”罗跃进抚乱了花白的头发,露出充满歉意的笑容。 “您还年轻,还要指导我们、纠正我们的错误!”马名扬眼中带着心疼,面前的男子肉体之强还要超过他,但而今不满五十却已显老态,只是因为他他一直在战斗,即便战友在身旁死去,他也未曾退缩,从正面到暗处,他一直在和自己、和国家的敌人战斗着。 “人要服老,也要承认有做不到的事情,但我心中常有不甘,如果我当年谨慎一点,你父亲就不会离你们兄妹而去,如果我再多关注一点,南斗也不会在海外被人偷袭围攻。” 马名扬叹了口气,想起那些悲伤的过往,不知如何回应。 “扬仔,会好起来的,会的。” 听见熟悉的俚语,马名扬黝黑的脸上滑落两道晶莹。 “给你们的增援马上就到了,我今天来,除了想看看你的路子有没有偏,也是打个前站。”见马名扬如此,罗跃进叹了口气,宽慰道。 “还有人能来支援吗?”马名扬很清楚现在的情况,虽然建国这么多年,部里能人异士不少,但国家幅员辽阔,人员还是吃紧,他可不觉得仅仅一年时间,就有足以改变g省现状的人出现。 “不是我们的人。” “那是……” “黄家!南斗的后辈,他们也答应指导你们的训练和修炼了!” 马名扬的泪水止不住滑落,他没有想到,在老组长身亡的一年以后,他的遗泽依旧惠及着战友兄弟。 “他们今天该到了,你可别让晚辈们瞧不起啊!” “是!”于是马名扬擦干了眼泪,重新将军帽戴回头顶。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他的休憩,他们的战斗(三) 布拉索夫郊外山林中的城堡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往日散发出欢声笑语的窗户被厚重的黑布遮掩,十月里已颇为寒冷的空气,让古堡的沉寂气氛更重几分。 沙特尔·w·弗拉德,准确地说,是弗拉德七世·沙特尔,他从沉眠中苏醒,也达到了第七秘境的高度,对于积弱的弗拉德家族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如果现任的瓦拉几亚大公、丝可萝丝没有静静躺在那方黑棺中的话。 黑棺平稳的放在古堡议事厅最深处的阶梯上,尽管那美丽的身体已经失去生机多日,但在周围簇拥的暗红色玫瑰的映衬下,丝可萝丝苍白的脸颊竟似泛起了红晕,宛若生人。 然而这只会让人更加悲伤,比如棺旁那对互相搀扶依偎才能勉强站立的男女。 他们看上去都在二十后半年纪,平素柔顺的金发在今天显得无比黯淡,英俊与美丽的面颊上,是用妆容都掩盖不了的惨白,而他们红肿的双眼,昭示着他们这几日经历了以修为都无法控制的泪水的洗礼。 他们是丝可萝丝的父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是弗拉德七世的亲子,只是他并没有继承乃父的修行天赋,早已不像外表那么年轻的身体中,只流淌着第四秘境的血斗气。 而他的妻子、丝可萝丝的母亲,则是罗马尼亚英雄——斯特凡家族的遗族,弗拉德为报答当年的恩情收留了困苦的他们,而自愿被转化为血族的她,获得了漫长寿命以及和丈夫厮守的机会,却没能得到太过强大的力量。 丝可萝丝这个天才的女儿,对于他们夫妻来说,不仅是骄傲,也是他们心中的歉疚。 不过十七岁的女儿,即便早早有了第四秘境的斗气修为,在他们眼中也只是孩子罢了,可他们却不得不受庇于这个孩子的羽翼之下,才能在这世外的城堡中拥有安稳的生活。 只是现在,不论是骄傲还是歉疚都已无法言说,因为那些情绪所指的、他们的女儿丝可萝丝·弗拉德,已经永远不会醒来。 所以在从莫撒口中确认了女儿的死讯,在亲眼看到女儿尸体之后,这对夫妻崩溃了,除了恸哭,他们已经做不到任何事情,以至于今天的葬礼,都是沙特尔强行命人给他们换上礼服、将他们拖到这里来的。 而在台阶之下密密麻麻站着的,都是身着厚重黑衣的血族,他们手中都持着红色的玫瑰,那是与丝可萝丝棺旁相同的、她生前最爱的花朵,莫撒双手各抓着一朵花——一朵是为了身旁已经失去双臂的阿尔亚准备的,平素关系并不和睦的两人,却不可能在这里争吵,作为那场战斗的参与者,他们默默走上前去,向那樽黑棺鞠躬,然后由莫撒将手中的花朵安放在包裹棺材的瓦拉几亚公国旗帜之上。 随着两人的行动,其余的人们——不论男女老少,都带着肃穆的表情,排着整齐的队列,向黑棺中的人儿鞠躬,然后将手中的花朵放下。 最后的告别漫长而短暂,当最后一人将手中的花朵放下,花海之中的黑色棺材,最终还是要合上最后一丝缝隙。 沙特尔看着自己最爱的孙女,即便被古老的灵魂支配,但那还是他在漫长修行中的慰藉。 他想起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用小小的手带着沉重的血食来到他的闭关之地,让他知道自己有了孙女; 他想起她的笑容,她成长中的种种,她每一次秘境的突破,即便他无法离开地下,却也在心中为了她、为了他的孙女开心自豪。 而今一切美好戛然而止,弗拉德家族新生代的崛起也好,他漫长寿命中难得地快乐也好,都在那一刻结束了。 沙特尔只能亲自将棺材合拢,遮住了丝可萝丝的脸庞,也让他的内心彻底死寂。 “不要哭了!”看着眼泪止不住留下的孩子们,沙特尔冰冷的声音传遍大厅,“还有客人要来,那些老朽的枯木、恶臭的野兽、还有低贱的人类,你们想让他们看轻弗拉德家吗?” 对于吸血鬼来说,家族的荣耀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即便是弗拉德这样新兴家族也是如此,计划的失败已经让他们在血族和其他族群面前丢尽了脸,所以现在,他们至少要保证最后的尊严。 以莫撒、阿尔亚为首的血族收起了悲戚,但终究有人仍无法止住悲伤,沙特尔命人将那对已经失去力气的男女从棺旁拖开,然后才向负责接待的孩子问道:“他们已经来了?” “是,公爵大人,长老会的人、那些鬣狗以及胆小如鼠的人类们,他们一个小时前就已经到了。”回答的血族话语中充满了对来者的不屑。 “好了,让他们来这里,小莫撒留下,其他人先散了吧。”沙特尔摆了摆手道。 “公爵大人!”阿尔亚有些担忧的呼喊道。 “他们既然来了,肯定是对我写去的信有兴趣,不用担心,弗拉德家不会再被他们欺侮了。” 听到沙特尔这么说,阿尔亚才不情不愿地组织族人离去,沙特尔坐在最高处的华美王座上,默默注视着那口棺材,而莫撒则是负手立于沙特尔身后。 过不多时,厅外就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显然来者不想也没有必要隐藏踪迹,沙特尔皱着眉头,听见那聒噪的声音响起。 “亲爱的沙特尔叔叔,几十年没见,您还是这么精神!” 先走进厅来的是一名青年男子,他身着黑色礼服,褐色的头发整齐梳理着,只是他脸上的笑容与厅中肃穆的气氛格格不入,尤其是碧绿色的眸子扫及棺材之时,沙特尔可以看到,青年的笑意毫不掩饰地加深了。 就算心中不忿,沙特尔也无法表达出来,在能量逐渐凋敝、连各大氏族都无法独立存在的现代,这个背负着梵卓这个历史最古老氏族之谓的青年,也在而今血族的长老会中拥有着最高的席位之一。 依文·梵卓,这是青年的名字,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年轻,而身为长老的他,即便血斗气只在第六秘境,在血族中的地位也要远超沙特尔这个第七秘境的强者。 “是我许久没有拜会长老了。”沙特尔从王座上站起,第七秘境的力量随着他的声音散发出来,让整个大厅的空气都变得沉重了。 依文·梵卓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而后他露出笑容,对沙特尔说道:“没想到沙特尔叔叔真的突破桎梏,真是可喜可贺。” 沙特尔很讨厌梵卓族人虚伪的笑,但他却不得不把注意力从依文身上挪开,放在其后进来的几人身上。 跟在梵卓身后的男子体型瘦削,双眼无神,不知在哪里淘来的旧西装随意地套在他的身上,黯淡灰发之下,是一张已到中年的憔悴面容,满是血丝的眼睛、深深的黑眼圈与拉碴的胡须,也不知他多久没有入睡过了。 与贵族气十足的依文相比,这名男子就像是另一个极端。 而在一行最后的,却是用法袍将窈窕身姿包裹两名女子,她们有着一模一样的姣好面容,头发则被带着宽檐的高尖帽子遮盖,她们进来之前正在在低声交谈,直到沙特尔放出威压针对依文时,她们才终止了对话,震惊地看着王座之上。 两名女子对视一眼,而后越过了瘦削男子和依文,用艰涩古朴的英语对沙特尔说道: “恭喜您……” “……尊敬的瓦拉几亚的大公。” “您的力量……” “……让我们感觉到了强大。” 她们说话时,是由一人说出前半句,另一人再立刻接上后半句,而语意却依旧连贯,配合古老的发音,显得极为怪异。 但沙特尔却没有任何轻视,而是用标准的礼仪回应了这两名女子的尊重,就连依文这样的血族核心人物,也没有对两名女子越过他直接和沙特尔交流感到不满。 比起在场几人,看似年轻的她们却是更加古老的存在,她们的故事,甚至要追溯到沙特尔的先祖、穿刺公爵的时代去了。 那是魔女狩猎的初期,在某处村落中觉醒力量的姐妹,杀死了想要束缚她们的村民,杀死了来审判他们的教徒,在其后漫长的岁月中,她们不仅没有被绑在十字架上烧死,魔力反而变得更加强大,还建立她们自己的结社——即便是在所有魔女结社中,也是最为神秘强大的存在之一。 格蕾丝和伊蕾诺是她们的名字——没有姓氏,或者说她们的姓氏已经被她们杀死,至于她们谁是格蕾丝、谁是伊蕾诺,如果她们不说,便从没有人能从那相同的容颜与相近的魔力上分辨出来。 那种说话方式是她们多年来的习惯,而对此表示质疑的人,除了“那一位”,都已经永远闭上了嘴巴。 达到第七秘境之后,沙特尔终于能够看出,她们都还停留在第六秘境上,但心意相通的二人联手的力量,即便是现在的他也无法轻忽。 “沙特尔,老朋友,最近你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真为你感到伤心。”最后发话的是瘦削男子,而他也是唯一对丝可萝丝的死表达了悲伤的人。 沙特尔却并不怎么领情,至少他看向男子的神情充满了厌恶,这是出于本能上、种族上的厌恶,而依文则是在男子进入大厅的时候,就与之保持了距离。 “罗帕,谢谢你的同情,但我是血族,我不需要狼人的同情!” 被沙特尔称作罗帕的男子脸色一滞,本就充血的双眼愈加通红,眼见这种情况,格蕾丝和伊蕾诺同时轻咳一声,罗帕眼中才恢复了清明,他露出无奈的神情,讪讪向后退了一步。 “沙特尔叔叔,你用血族密信通知‘议会’里几位尊长,让我们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耀武扬威的吧?”依文仰头直视沙特尔,问出了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当然不是。”沙特尔扫视厅中众人,冷冷说道:“我本以为会有几位尊长或者老友前来,却不料来的是依文长老和罗帕族长两位,不过好在有两位美丽动人的魔女小姐在,想必能够回应我的条件吧!” “你想要什么?”对于沙特尔毫无尊重的语气,依文心中不快,但碍于那第七秘境的血斗气,他也只能强行忍下。 “我要加入‘议会’!” “弗拉德公爵……” “……你不是在议会之中吗?” 格蕾丝和伊蕾诺问道。 “两位小姐理解错了,我和我的家族,要在议会拥有席位!”沙特尔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不可能!”依文冷笑,“弗拉德家族?就算沙特尔叔叔您是第七秘境的绝强者,但是您家族的其他人呢?居然穷酸到让一个三等勋爵来当护卫,这样的家族能够获得议会席位?” 做为依文鄙夷的对象,莫撒却无法做出任何反驳,因为这位血族长老说的就是事实。 吸血鬼,狼人,魔女,这三者之中,有古老的类人种族,有人类变异的产物,也有的干脆本质就是对外界能量感应更加强大的人类,而他们却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是异端审判的对象。 对于无法理解的强大种族,人类的选择只有一个——将之击败驱逐,而当这些群类之中还有会主动袭击人类的个体时,战争就更无法避免了。 在以人类为主导的星球上,就算他们有比一般人类强大的力量,但当人类也可以修炼的时候,种族数量的差距就体现了出来——人类的强者压倒性的多! 战争带来了仇恨与疯狂,所以当种族战争进行到最为极端的时候,即便是那些天生拥有更强力量、却只是不为人类群体所用的同类,也成了他们要审判的对象,那就是臭名昭着的魔女狩猎。 于是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有吸血鬼的古老氏族消失,有狼人部落被捣毁,也有魔女的结社覆灭,也许终有一天,这些异于常人的生物将会彻底从这颗星球上湮灭、不留一丝痕迹。 但那终究只是也许,不知什么时候,终于有人、有一位魔女站了出来,将几方各自为战的势力整合在了一起,没人知道她是怎么说服固执的吸血鬼长老的,也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让狼人同意与吸血鬼共处的,后来的人只知道她完成了奇迹,而这被整合在一起的势力,就被称作“议会”! 狼人的各大部落,吸血鬼剩余的古老氏族,以及魔女的强大结社,都在议会中拥有席位,拥有决定议会一切事宜的权力,当然,这都是在她——议长的统领下完成的。 当异族们团结起来,人类终究无力将他们彻底毁灭,所以在两百多年前,两者终于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而后,异族成为了都市传说,只能在故事和夜晚里出没,而与之对抗的、以往的“英雄”们,有的回到故乡,销声匿迹;有的秉持信仰,成为教堂中为信徒唱诵圣歌的神父;也有极端者,仍旧在寻着异族的踪迹,杀死他们、或者被他们杀死。 但随着科技发展,那些“英雄”们突然发现自己的力量不再足以让他们站在人类顶端,而异族们也发现,自己的敌人除了圣剑与法杖,又多了枪炮火药。 所以不论所谓的善与恶、光与暗,都不约而同地做出了一个选择,从世界的背侧走出来,向而今世界的领导者们展现自己的力量,并且寻求合作。 比如g省的“血字”,就是“议会”在某些国家的授意下建立的,主要由血族负责管理,在各个国家,有无数这样的组织。 而在那场种族之战中受到灭顶之灾、不得不得托庇于血族长老会、成为“议会”下层所属的弗拉德家族,则是在弗拉德七世成为第六秘境之后,才终于获得了调动“血字”之流组织这样的微末权力。 第七秘境,在“议会”中、在这颗星球上都是顶级的力量,但却并非绝无仅有,凭此就想让一个后起家族和那些古老强大的势力平起平坐,无异于痴人说梦。 “弗拉德公爵……” “……你让我们很为难。” 即便开始就在表达善意的魔女姐妹,也很难答应沙特尔的要求。 “沙特尔叔叔,我族在东方国家的地下势力损失惨重之事,你都没有说明情况,现在又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不要以为第七秘境就天下无敌了。”依文没有嘲讽,没有冷笑,而是非常认真的对那个同族前辈说道。 “几位,让沙特尔说说他的条件吧,他并不是鲁莽愚蠢之人。” 沙特尔也没有想到,却是他最讨厌的狼人帮他说了话,但正如罗帕所说,他还有最后的底牌。 “返祖的纯血血族,我本来想用来提升家族血脉,现在我把她的信息交给议会,怎么样?” 沙特尔此言一出,大厅中的五双眼睛都死死盯着他——包括他身后的莫撒也是如此,这位瓦拉几亚的伯爵想不到,那个甚至牺牲了丝可萝丝的秘密,就这样被沙特尔当做了筹码。 而远在g省的人们、包括洛可自己,都远远低估了她对于血族、对于议会的重要性。 第一百五十二章 他的休憩,他们的战斗(四) 对于血族来说,纯血、返祖的吸血鬼不仅仅是能再建立新的氏族那么简单。 传说中,古老的氏族是由第一个吸血鬼该隐的血脉流传下来后,才逐渐形成的,严格来讲,他们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血脉纯净,这也限制着血族不同家族的修炼速度和上限,在能量凋敝的星球上,这种差异尤为明显。 所以血族之中,不论古老氏族还是小家族,都在致力于提升血脉纯度,比如同族通婚、减少初拥的后裔等等。 当然,最快速的方法莫过于抓到血脉更纯净的血族,提取并精炼其鲜血,不过在长老们的管理下,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而弗拉德家族发现洛可——没有家族的返祖纯血之后,也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守着这个秘密,就算洛可本人都不知道纯血在血族中的重要性。 随着弗拉德家的引导,洛可达到了第一秘境,也到了他们收成的时候,不过任谁也没想到,当初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却能从古堡中逃离,甚至跑出欧洲,到了血族力量最为薄弱的中国。 尽管“议会”的力量同样无法触及到遥远的东方,但弗拉德却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搜寻,直到柏秋寒那日破坏了“血字”围攻马名扬的行动,“血字”中隶属弗拉德的血族才终于发现端倪。 海防七团的行动,弗拉德家在短短时间里就动用了除了沙特尔以外的全力,不论是和练气士家族中的某些大人物的联系、还是和凌祚等人的合作,甚至于g省中不少他们和“议会”埋藏的棋子都被调动起来,就算其后会迎来大清洗,让议会在g省乃至中国的情报遭受毁灭性的打击,但为了家族复兴与荣光,弗拉德已经无法在意那么多了。 但弗拉德的结局是血本无归,所以冰冷的心中只余仇恨的沙特尔,毫不犹豫地就将这个隐藏多年的重要筹码抛了出来。 而这个情报对于罗帕和魔女姐妹的冲击也是巨大的。 无法否认,血族是历史远远长于魔女和狼人的古老种族,而作为这个种族中的纯血,就算对血族以外的种族价值也是无可估量。 就如魔女们有诸多魔药或者咒术需要用到鲜血,而如果将之替换为纯血血族的血,效用则会强大到无以复加。 就算不利用其鲜血,纯血的血族本身就是强者的雏形,而不论哪个族群,都不缺乏能够将其在弱小时期就掌控的禁制,光是未来可能超越议长或者教皇的可能性,就能让各大势力垂涎三尺。 “沙特尔叔叔,您可把我们瞒得好苦啊!”短暂地震惊之后,依文还是恢复了冷静,看向王座上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现在可以坐下来谈谈了吗?梵卓长老,以平等的地位!” 听得沙特尔用氏族名称呼自己,依文就知道接下来的谈话或者说谈判与什么种族、议会都没有关系,面前的弗拉德公爵只是待价而沽的商人,看看有谁能给他开出更好的价码而已。 “老朋友,我觉得这场谈话将很有意义。”罗帕率先表明了自己以及身后部落的态度。 而沙特尔也不再露出平素的厌恶神情,而是对罗帕露出了微笑。 “各位,一直站在这里是我有失礼数,坐下来谈吧!” 沙特尔话音刚落,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一张宽厚的圆桌与数张雕工精细的实木座椅,就从议事厅外缓缓飘了进来,而后落在大厅中央,摆放在桌上的茶壶茶杯,连一丝颤抖也没有。 沙特尔本人的双脚微微离地,就这么悬空平移到了桌前,然后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这一手让在场四名第六秘境的强者心中一震,运用魔力或者斗气滞空,他们也能轻松做到——这是第四秘境就该拥有的能力,甚至像依文这样的血族,在第二秘境时就能凭种族的能力飞翔,但像这样一丝斗气也不用、如同身体已和空气融为一体的状态,则代表血斗气融于肉身,进而与外界融合,已经开始超脱重力的规则,这才是真正的第七秘境手段。 “沙特尔……弗拉德大公,看来您适应得不错。”依文眼底闪过艳羡,只是他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神情,然后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罗帕与魔女姐妹也随之落座。 “适应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经没有前路了。”沙特尔一面示意莫撒给众人倒上红茶,一面说道。 “老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狼人不解地问。 沙特尔扫视众人,淡然道:“就如你们所想的,我的修行到此为止,第七秘境就是我最后的成就了。” 依文等人心中讶异,不知道沙特尔为什么会将自己的弱点这么清楚地摆出来。 “为了突破第六秘境与第七秘境,我找到了不少家族遗留下来的古法偏方,虽然成功了,但也付出了不少代价。”沙特尔饮了一口红茶,语气逐渐漠然,“对于血族来说,我活过的年头只有第七秘境寿命极限的四分之一不到,但你们也看见了现在我的样子,是的,我付出的最大代价是寿命,即便达到第七秘境,但我也活不了太长时间了。” 同为血族,依文大概明白沙特尔为什么要说出这些话,故而俊朗的脸上已经充满了苦笑。 “对于我们血族来说,如果不能在更高的秘境探索,那么家族的荣耀就是我们的所有,但你们也知道,我的孙女丝可萝丝前几天死了,她的尸体就在我身后的棺材里,家门不幸,再没有一人有望达到第六秘境以上,所以弗拉德家已经没有什么未来了。”沙特尔说得很平静,哪怕是在说到孙女的死时,他眼中也再无悲伤。 但是桌上的另外四人都已经听出了沙特尔话中的绝望——没有追求,没有未来,那在面前这个苍老躯体中还剩下了什么? 仇恨?疯狂? 失去所有的人是最危险的,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尤其是这样的人还有强大力量的情况下! “老朋友,你是在威胁我们?威胁议会吗?”罗帕通红的双眼眯了起来。 “谈不上威胁,我只是陈述现状,我的条件就在这里,而我能付出的代价,也只有这么多了。” “弗拉德大公,如果我们、如果议会不答应你的条件呢?” “我这老朽的躯体,也许议长或者族中尊长能够随意拿捏吧,但要是在人类那脆弱的世界里呢?何况现在交通便利,就算是我这样的老家伙,要去东方也不难吧?” “你疯了!”依文一拍桌子,让白瓷的茶杯翻到,滚烫的红茶沿着桌边滴落在他的礼服之上,但他却仿若未觉,只是死死盯着沙特尔。 “我没有疯,那边也有比我厉害的强者吧,我的结局是怎样我很清楚,但是弗拉德的屈辱需要洗刷,弗拉德仇恨需要报复,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沙特尔放下茶杯,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扣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瓦拉几亚的大公爵……” “……如果您获得了议会席位,” “您还会将您的报复……” “……继续下去吗?” 格蕾丝和伊蕾诺问道。 “血族的名誉和仇恨很重要,但那些都该放在家族荣耀之后,如果弗拉德能够加入议会,虽然我不会忘记仇恨,但我愿意将它放一放,至少能够用不那么偏激的方式去解决!”对于魔女姐妹,沙特尔还是表达了尊重。 “好,我们和‘她’明白了你的意思……” “……用纯血的消息换取席位,” “之后您和您的家族就愿意先放下无谋的复仇……” “……从而通过议会去解决这件事情,对吗?” “可以这么说。”沙特尔晗首道。 “梵卓长老,格罗因族老……” “……你们意下如何?” “格蕾丝小姐与伊蕾诺小姐,你们是代表自己的结社问的,还是代表着……”罗帕皱眉望着魔女姐妹。 “当然是代表我!” 低幽的女声让沙特尔身体一震,因为他很清楚这个声音属于谁,而看着同样惊讶地罗帕和依文,他就知道,魔女姐妹果然如他所想,是代表着议会中地位最高那位。 而后几人同时站起来身来,看着魔女姐妹手上那张铭画着发光魔法阵的羊皮纸——之前的声音就是从魔法阵中传出来的。 “议长阁下,您同意沙特尔的条件?”罗帕对那声音的主人——议会的议长问道。 “为什么不呢?议会的席位并非永恒不变,而弗拉德大公,你也明白的吧,就算你获得了席位,也是期限的。”随着魔法阵闪烁,羊皮纸上又传出了声音。 “是,我明白!”沙特尔很清楚所谓的期限指什么,但他需要议会的权力,至于时间的长短并不关键。 “那么我同意了,魔女们不会有意见,狼人和血族呢?” “格罗因部落没有意见,狼人也没有。”做为狼人三大部落中最强的格罗因的代言人,罗帕的话语自然有力。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依文身上。 在过往的战争后,曾经的十三氏族只剩下七个,梵卓统领着长老会,也统领着剩余的血族,依文自然要考虑更多的事情。 现在议会的席位,是由血族七个氏族,魔女三大结社与狼人的三个部落构成的,平时都是魔女们拉拢狼人,在议会中与血族分庭抗礼,而由于议长是魔女,所以双方的势力还算平衡,至少无法去干涉对方在议会决定外的行动。 如果弗拉德加入呢? 现在魔女和狼人显然是在示好,然而弗拉德家本质还是血族,也不是没有被拉拢到己方的可能性,虽然议长已经说了给沙特尔的时间有限,但即便如此,也能带来巨大的利益了。 “血族……同意!”于是在沉思过后,依文最终决定替氏族、替整个族群赌一把。 “恭喜你了……” “……瓦拉几亚大公爵。” 接受了魔女的祝福,沙特尔看着那张羊皮纸,平静地说道:“议长阁下,我近日就会去不列颠,将所有情报都告知阁下。” “我会为公爵准备足够的礼仪,当然,还有议会的见面。” 话语之间,一切都已被决定好。 洛可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作为了筹码,从海防七团归来过了十多日,现在已是国庆假期,她却选择留在了寝室——因为她早已没了归处。 不过她并不孤独,因为此时凌舞依也在寝室之中。 洛可没有修行血斗气,准确地说,她在逃离弗拉德家以后,就很少修炼了。 父母的仇恨固然时刻刺痛着她,但她也不想运用这份取自于她所痛恨之人的力量。 在这样的矛盾中,她足足用了六七年时间,才从第一秘境提升到第二秘境。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床铺上入定的少女,一直看着,就像要把那张容颜牢牢印在脑海中。 “可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直到熟悉的声音响起,洛可才发现在自己短暂走神的时候,凌舞依已经结束了修炼,走到了自己面前。 “没什么!”洛可回过神,担忧地问:“舞依,你家里怎么了吗,平时白天都没看见你修炼的。” 凌舞依有些诧异,毕竟不问对方家事和修炼的秘密是她们心照不宣的约定,但看着洛可满脸忧色,她还是强装镇定说道:“我家里能有什么事?这次的事情总有人要付出代价,为了安全起见才让我留在学校,不过正好有个伴不是嘛,免得小雨不在你寂寞了。” 洛可实在无法从凌舞依眼中看出端倪,又听着她的调笑,便忍不住嗔道:“谁寂寞啦,明明是你不想一个人回家嘛!” 凌舞依不禁笑出声来,毕竟平时说这种话的往往是她自己,看着情绪渐渐平静的洛可,她也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我会保护你们的,一定会!” 至于此时不在寝室中、却仍被两人所牵挂的苏雨,却并没有如她本人所说的那样回家休息,此时的苏雨,正在省大某座女生宿舍楼的楼顶,顶着十月逐渐不再那么炽热的阳光,摆着奇怪的姿势,做着深沉的呼吸。 “苏雨,吃饭了。”凌星雪提着满满两大口袋盒饭,来到了屋顶。 “凌师姐,吃饭了吗,太好了,快饿死了。”苏雨大喜过望,收起了凌星雪教她的桩法,蹦跳着跑到凌星雪身前。 这十几天来,苏雨一直在这里修行,也住在凌星雪那早就没有室友的寝室里,而她的努力,凌星雪更是看在眼中。 对于没有修炼基础的成年人来说,想要速成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不过凌星雪先天拥有着庞大的知识量,倒还能勉强帮苏雨订立方案。 体能训练,呼吸法,桩法,无聊而痛苦的重复,修炼没有捷径,就算是黑袍人那样的强者,也是让柏秋寒自行修炼精神力,帮着打基础的时候,也要用痛苦而残忍的方法。 凌星雪没有那样的手段,她能做的,也只是让苏雨有一条路可以走罢了。 但苏雨依然坚持下来了,而成果就是,她感觉身体比任何时候都要轻盈,比任何时候都要有力,那看似娇弱的身体已开始变得强大。 当然,代价是变大的、毫不淑女的饭量,这也是先天前练气士的通病,包括凌星雪在内也是如此,她所带来的饭菜,倒有大半是她自己的。 看着苏雨接过饭菜,凌星雪一笑,正想说话,她的精神力却感觉到了某个人的到来,于是她改口道:“你先吃,我要去见一个人,马上回来。” 苏雨点了点头,没有多问,拿着饭菜走到了雨棚下去。 凌星雪跳出围栏,在念力的托举下进入了寝室,然后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青年男子,他算不得太高,却也不矮,大概也就比凌星雪高出半个头的样子,他一头黑色短发梳得颇为整齐,一对浓眉之下,是一幅方正的黑框眼镜,他五官端正,衣着整齐,配合无暇的微笑,隐约间有种让人想要亲近的气质。 凌星雪认识这个人,所以她直接叫出对方的名字:“黄沫清,你来干什么?” 黄沫清愣了愣,而后道:“不是放假嘛,我猜到你没有回去,就来看看。” “用得着进女生宿舍来?你就这么用学生会主席的权力?”凌星雪皱眉回到,显然不想接受对方的好意。 “那倒不是,本来今天就要来做安全检查的,我顺路过来,应该不算滥用职权吧?”黄沫清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来看我,有什么好看的,我和凌家已经没有什么瓜葛了。”凌星雪低下头,没有去看黄沫清的笑。 “政府已经和凌家重新建立联系了,现在宗家的舞依妹妹也在这里,我有点怕他们对付你。”黄沫清担忧道。 “她找过我,我把家族的令牌还回去了。” “是吗,那可太好了。”黄沫清反而笑出声来,“这我就放心了。” “所以说,我现在没什么价值,麻烦你们不要来打扰我,我只想安静地活下去。”在海防七团的事件之前,这句话还能说是凌星雪的真心,不过现在,却只是用来敷衍黄沫清的而已。 黄沫清并没有看穿人心的本事,他看着面前的绝丽容颜,有些心疼地说道:“凌叔叔当年让我照顾你,最后却让你孤苦伶仃地来到这边,我知道怎么道歉都没有用,能看到你好好的我就安心了。” 凌星雪无法从黄沫清的精神波动中看出虚假,而认识这许多年,她也知道对方是练气士圈子里少有的、秉持自己正义的奇葩,当然在她看来那只是偏执而已。不过当年的事情,现在的她并不愿多想,于是她不冷不热地说道:“他……父亲那时大概只是随口一说,你不用那么当真,你是黄家宗家,也有自己的理想,不必那么在乎当年的玩笑。” “那可不是玩笑!”黄沫清肃然道:“凌叔叔……凌叔叔做的事我不好评价,但他的确是照顾我的长辈,所以我有义务照看他的后人,何况我们……” “别说了。”凌星雪打断了黄沫清的话语,“好了,你有自己的事情,我也该午休了,还是说你想一直在女生寝室门口杵着?” “星雪,我……”黄沫清发现凌星雪已经在拉拢寝室门,赶忙说道:“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说,最近我要去调查叔叔的死因,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照看你了!” “你说什么?”凌星雪一怔,止住了手上的动作。 “我叔叔,你小时候应该见过,虽然他很早就在g省工作了,但怎么也是家里的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也不能让他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外面。”黄沫清道:“现在我家与政府彻底达成合作共识,我妹他们已经去了军区帮助他们训练,过段时间我也会去,所以就……” “那关我什么事?”凌星雪的精神出现破绽也只是短短一瞬,所以不等黄沫清说完,她便毫不迟疑地关上了门。 黄沫清苦笑看着面前薄薄寝室门,哪怕要破开只是举手之劳,但他却无法这么做,于是他隔着门,用刚能穿透过去地声音说道:“星雪,我马上就要突破先天境界了,到时候,我……” 然而他只能听见屋内的脚步渐渐走远,于是黄沫清不得不带着怅然若失的表情离开了这里。 “先天吗?”阳台上,凌星雪想起刚才在黄沫清身上感受到的真气波动,那确实是十二正经基本打通,快要返入先天的前兆。 “我……还是等等吧。” 即便在海防七团经历了许多,凌星雪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去突破已经停滞了一年的境界。 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想着自己做出的诸多隐瞒,凌星雪不由想念起那个现在不知在何方的、能够无话不谈的人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到来 外界过去的数天,在灵元界却已是数年,在这个异常的世界里,数年的时间可能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朵小水花,也有可能发生天翻地覆般地改变。 明城和游者联盟的战争已经到了第五年,协同作战的道城和伤城军队早在一年前就由于补给不畅退出战场,霞陨却能以游者联盟一半的兵力维持战局至今,则是因为游者联盟也陷入了后勤危机。 不论什么样的战争,只要力量不足以直接摧毁对方的有生力量,进入拉锯阶段时,拼的就是生产力了。 游者联盟毕竟常年受到打压,就算现任盟主已经改革了二十余年,却也不能完全根除过去数以千年时间积累下来的弊病,游者联盟的势力范围广大,生产力超过任何一座城市,却也没有办法继续维持三四万人的兵力了。 战火逐渐冷却,最终似乎只是在原野上留下无数无名的尸体,但却有人明白,不论是为了界灵,还是为了其他的、与灵元界没有关系的争斗,霞陨都不会主动终止这场战争。 当然,虽然所有城市的目光都放在了这场战争上,但也有好似并没有受到这场战争影响的地方。 战场以西很远的地方,有十余人正纵马漫步于原野,他们大多穿着光亮的锁甲,马刀与长枪分别放于马鞍左右,而最前面那人更是身着一身整齐的铠甲,手中锋锐的大刀在阳光的映照泛出刺目的金属光泽。 这一行人隶属于反陈联盟,当然现在也隶属于这大片地域的主人,那个传说中不属于任何势力,仅凭自己的力量就在三大势力的夹缝中闯出一片天地的大游者。 穿着铠甲的男子名叫董其,是现在反陈联盟盟主董达的亲信,也是负责董达联络那位大游者的中间人。 反陈联盟的颠覆已有几年,而这段时间内一切都似乎在那位大游者的掌控之中,高速发展之下,就连他这样的非嫡系人员,也能获得曾经根本不敢想象的装备,而这几年的生活与原来相比实在平静了太多,虽然最近有董达的嫡系人员失踪,但将之报告给那边之后,他就下意识地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是以此刻不免有了松懈之心。 所以当一名两鬓斑白的男子挡在马队前进的路途上时,董其并没有生出警惕,只是勒住马匹,喝问道:“老头,拦着路干什么,地方这么大,不知道走边上?” 对于游者来说,董其的作为已经是极大地克制了,若换在反陈联盟时期,只怕当场就要将面前的男子打死。 男子皱了皱眉,而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眉间随之舒展开来,他掸了掸白色布衣上的灰尘,正了正衣襟,不紧不慢地说道:“各位,认识一位苟建名先生吗?老夫在这地方找了好久,可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呢!” “找……什么苟建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董其本想呵斥这男子对那位大游者言语间的不敬,但突然又想起上头大人们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暴露关系,才慌忙改口。 “阁下明明识得苟先生,可不要以为老夫年纪大了就听不清楚咯。”男子笑道。 “老头,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还不快点滚开,真当老子不敢动手吗?”董其挥舞大刀威胁道,而他身后的部下也纷纷抽出兵器吼叫恫吓着。 “嗯,看来那个苟先生的确和旁人不同,至少部下都不像其他地方的小孩子那么冲动无谋。”男子的神情毫无波动,面对着明晃晃的兵器,他并没有拔出身后背负的长剑,仿佛那只是摆设一样。 面对男子那托大的态度,董其心中怒意陡升,这几年来,只有他们欺负别人,哪有被人这么欺到头上来的? 只是这几年在苟建名的统领下,他们这些人好歹比原先进步了不少,至少董其在这种情况下还保留着冷静。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苟建名?” “老夫么?”男子眼中流露出赞赏,“老夫原来的名字早就忘了,现在么,可以称呼老夫灵映,或者就叫老夫映也可以。至于我找苟先生做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想问问,如果几位不愿告知,老夫说不得也要用强了。” 说到这个份上,显然是没什么好交流的了,虽然要和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头交手让董其感到一阵莫名,但他并不觉得凭自己已经接近城主亲卫的灵元修为会输。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远远超过了董其的认知。 白光一闪,董其甚至没看清楚灵映的动作,就觉周身剧痛,手中大刀根本没有机会挥出,意识就已经失去。 回过神来时,董其发现自己和一众下属竟都被打落下马,连护身的铠甲与锁甲都残破不堪,剧烈的疼痛让他们根本无法站起,只能看着灵映向他们缓步走来。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董其挣扎着试图抓住掉落一旁的大刀,却只能让口中的鲜血喷涌得更多。 “老夫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只是希望阁下能向苟先生引荐一下老夫。” 灵映依旧是一脸笑呵呵的模样,不过在此时的董其等人看来,这份笑容中只有无限的恐怖。 “你要对苟大人做什么?”董其纠结一瞬,还是问道。 “哦,现在不隐瞒了吗?不过也好,我找苟先生只是要确认一件事情,倒不一定有恶意。”灵映走到董其身前,蹲下身体,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 那双幽黑的眼中仿佛累积着无穷的厚重,让董其再难升起反抗的念头,他咽了口唾沫,用心中最后的勇气问道:“如果我不带你去呢?” “你觉得呢?” 灵映站起身来,笑容依旧,只是他身周那强大的、超乎董其想象的力量,却不容质疑。 董其不是苟建名的直系下属,也自认没有为之拼死的心理准备,只是当他心中出现些许松动,就要将同意的话语说出口的时候,他脑海中却突然涌起了强大的反抗意志,此刻的他,竟觉得把危险带到苟建名那里,比自己最畏惧的死亡还要可怕! 灵映咦了一声,显然是惊奇于董其的情绪变化,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缘由。 “好强的灵魂禁制,已经不是掌控生死,而是操纵意识了吗?看来我果然没有猜错!” 灵映喃喃自语着,却让董其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你,是你抓走了我盟的人!” “啊,是有一些和你们装束差不多的人,他们也是苟先生部下吧?比起当年城里的军队还要强上不少,可惜他们似乎不知道苟先生的下落,也不怎么愿意合作,所以就没有办法啦。” 董其没有问那些人去了哪里,因为灵映那满不在乎的神情就说明了一切,他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是在苟建名的统领下过得太舒适了,竟然忘记这个世界,本就是强者可以对弱者随意宰割之地! “老贼!”潜意识驱动着董其,他勉强调整好灵元,抓起大刀,就准备向灵映砍去。 然而完好状态的他都不是灵映的对手,何况现在呢? 所以董其的大刀再次脱手,而他本人也被灵映抓住衣襟,再无一丝反抗之力。 “看来你知道消息。”灵映自语着,便从怀中取出一张镌刻着阵纹的符纸,贴在董其额上。 有什么断裂了。 董其感觉那一直操纵着他意识的东西好像在这一刻消失了,过去几年的经历仿若梦境,明明应该记得很清楚,可当回头看时,却像茫茫一片。 “我问你,是谁给你下的灵魂禁制?”看着阵纹的光芒逐渐渗入董其的头颅,又见董其一脸茫然的表情,灵映就知功成,于是他立刻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是谁……”为了活下去,董其努力回忆着,试图在一片迷茫中寻找真相,“好像是……天很黑,嗯,很黑,然后动不了了,再然后……” 董其的语言逐渐破碎,就连意识也开始变得淡漠,灵映对此也是极为吃惊,想不到那人的精神力修为竟如此高绝,自己用神授之法隔绝其精神力连接,却依然无法阻止灵魂禁制的后门发动——董其的灵魂已经开始崩坏了。 灵映赶忙揭下符纸,随着阵纹的光芒消失,董其眼中的迷茫又渐渐变回清明,他恐惧地看着灵映,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逃脱那只枯朽却有力的手掌。 “你只消告诉我,苟建名先生在哪里就好了,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耳边轻柔的声音似乎就要攻破心防,只要将自己知道的说出去,就可以解脱了,董其很想这么做,但是他做不到,意识深处再次出现的抗拒,使得一个音节都无法从他口中说出。 “外域的杂碎!” 灵映忍不住骂了一句,而后又和颜悦色地对董其说道:“我马上就再隔绝一次你的禁制,只要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就好。” 而后灵映也不等董其回答,便再度将符纸贴在董其的额上。 然后从董其断断续续的话语中,灵映总结出了苟建名的情报—— 这次董其主要是为了向苟建名手下一个叫魏云的小头目汇报人员失踪的情况,而在和魏云的交流中,董其得知了苟建名在巡视附近村落,还知道苟建名会在那里停留一阵,而村落的具体位置就在…… 这些情报仅凭只言片语当然是说不完的,所以当灵映又一次将符纸从董其头上揭下时,这个反陈联盟的高级人物已经目光涣散,几乎连思考也不会了。 “嗯,很好,我说过会放过你,所以我不会反悔。”灵映轻轻拍着董其的头顶,松开了他的衣襟,任其无力地摔倒在地。 “柏秋寒吗?”灵映咂摸着刚刚听到的名字,思考着是否要寻求支援。 “不,没有时间了!”苟建名在那村落停留的时间有限,若是错过这个机会,就又只有大海捞针一般的搜寻了。 如果可以,灵映他们并不想动用最后手段,所以现在,他也只有亲自走一趟了。 “秋寒,出什么事了?”苟建名惊讶地看着匆匆走进帐中的柏秋寒。 自和明城一战,柏秋寒决死筑道以来,已经过去了四年多,在这段时间里,苟建名成功借助战中收集的灵元达到了灵元脱体境界,但他却越发看不透柏秋寒的深浅,尤其是在柏秋寒的又两次突破之后,他更是隐隐觉得,这个外域青年已经达到了他或许终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在这些年里,苟建名从没看过柏秋寒露出如此神情,所以他放下手中的笔,紧张地站起身来。 “我的灵魂链枷被人阻断了。” 即便过去了数年,柏秋寒看起来却依旧是刚到灵元界的模样,在这个世界,除了受到寿命本身的限制,时间的规则并不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是什么人……”苟建名此言一出,就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能与柏秋寒的精神力抗衡的,除了同为外域来的那几人,也就只有…… “小叶没有怎样吧?”苟建名忍不住问道。 “小叶很好,没有怎样。” “那为什么……” “总是要面对的。”柏秋寒叹道。 苟建名也无奈一笑,早在知道小叶身份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真的事到临头,他还是不免慌张。 柏秋寒正想说话,他身后紧闭的帐帘又被掀开,小小的白色身影窜了进来,撞在了他的裤腿上。 那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她一头乌黑的秀发未经束缚,却也不散乱,只是老老实实地搭在双肩,细而修长的淡眉下,是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小巧的口鼻恰到好处的分布在还带有些许婴儿肥的白嫩面颊上,衬以满是精美镂花的丝制白色长裙,看起来就像一只小小的天使。 “小叶,不是让你在外面玩一会儿吗?”目及抓着自己裤腿的女孩,柏秋寒眼中只有爱怜。 “嗯,可是爸爸,我觉得跟你和苟叔叔一起比较好玩。”稚气的声音仿佛带着牛奶的香气,让先前有些沉重的气氛荡然无存。 柏秋寒苦笑一声,不知如何答话。 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自然是小叶,在“她”消失以后,小叶就如普通女孩一样成长着,而亲眼看着她从小小婴孩逐渐长大,就连苟建名心中也有了感动,有时甚至会忘记在那小小身体中藏着怎样恐怖的存在。 柏秋寒更是舍不得呵斥小叶,而结果就是,他的小公主并不会把他的要求当做一回事,只是我行我素地做着想做的事情。 至于小叶对他的称呼,柏秋寒当然知道这个称呼很不合适,但让从会说话起就这样叫着他的小叶改口,又实在太过困难,在见识到小女生的泪水一样麻烦后,他也只能放弃了。 “爸爸,你怎么不说话了呀,小叶让你生气了吗?”小叶扑闪着大眼睛,用楚楚可怜的神情仰视着柏秋寒。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生小叶的气。”柏秋寒蹲下身子,轻轻将小叶揽在怀中,实力早非刚来灵元界时可比的他,却还是对怀中的孩子没有一点办法。 苟建名看着这一幕露出了笑容,只是现在的问题不得不处理,于是他打断了那对“父女”的相处,说道:“秋寒,你现在有把握吗?” “还是暂且避退吧!”柏秋寒摇了摇头,抱着小叶站了起来,“何况也有可能是霞陨那些人做的,先观察为妙。” “也好。”苟建名点头,虽然这几年他的发展已经极快,但要和那些势力对垒还是力有不逮。 小叶则是用疑惑地目光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不知道爸爸和叔叔在说什么深奥的东西。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那白衣负剑的男子,此刻正向这里奔袭而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中界山的拜访 “大人才来两日,这就要走了吗” 见苟建名等人已在收拾行装,村落中的人们不舍地问道。 “另有要事,就不过多停留了。”苟建名摆了摆手,却看见面前的村民游者渐渐聚集,苦笑中也带上了欣慰。 众人见苟建名去意已决,也不好再出言挽留,只是站在那里,一时不肯散去。 心知事有变故的苟建名,即便不忍,也只能催促属下,赶紧上路。 虽然新加入的人员良莠不齐,但苟建名随身的亲卫还是当年的老人,灵元修为提升的同时,他们仍未丢下曾经的利落行事,苟建名发下命令仅仅一个小时,他们就已经全部准备妥当。 在地平线的远端已经看不见村落的影子,苟建名拉上马车的窗帘,回来看着和小叶低声说着话的柏秋寒,不由道:“眼下这情况,我倒有些想起四年前被老谢他们追杀的时候了。” 柏秋寒停止了和小叶的对话,正色道:“建名兄早不是当年那个建名兄,而我也不是那个无力的蠢货,即便是那些人,即便是霞陨之流来了……” “我也会保护好小叶,保护好你们的!” 柏秋寒话中不仅有决心,还有着实力大进带来的自信。 苟建名这几年已没见过柏秋寒出手,但想起青年身上越发深远的气息,他竟觉得,就算和灵元界最神秘的势力为敌,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马队一行的速度并不算快,但这条路线是经过无数次勘探,绝对不会有什么人接近的,也是通往那座城最为安全的通道——本该是这样的。 所以当那个男子出现在马队前方时,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地疑惑。 此人是谁 在众目睽睽之下,男子——灵映只是拍了拍自己满是灰土的白袍,伸了个懒腰,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就连那花白的头发,都似泛起了光泽。 “阁下何人,为什么要挡住去路”没有听到探路斥候的回报,面前这男子就出现在这里,作为苟建名亲卫的游者们自然能明白其不凡,于是话语间多了几分客气。 “看来老夫找对人啦,能够准确分清强弱情势,苟建名先生调教部下的能力真是不错!”灵映笑着,向众游者迈出脚步,而他目光所向,正是马队中央的马车。 见此人一语道破苟建名的姓名,又似毫无防备的向自己等人走来,游者们不免紧张起来,个别心态稍差的,连兵器都已经出鞘。 灵映见状,虽依旧保留着和煦的笑容,周身气势却已是一变。 厚重而悠远! 在场这些游者在经过数年的苦练,加上战争夹缝中获得的资源,几乎都有了一般城主亲卫的实力。相当于丹海境界练气士的修为,无论在灵元界的何处,都已算是相当不错的了。 但他们却被灵映一人的气势压制住,数十游者,连带他们胯下战马,都似静止了一般,因为他们感觉得到,只要有谁敢轻动,就会被那个看似平平无奇的男子送以死亡。 只是有时候,死亡并不能阻止人的前进,董其之流会在死亡面前妥协,而今这些从四年前那场战斗中活下来,接续了战友火种的人们,却不会放任这个男子如此轻易地接近他们的明灯。 “结阵!” 领头游者一咬牙,让自己从气势的压制和死亡的恐惧中脱离出来,而后大喊。 这句话仿佛打破了灵映的气场,游者们纷纷拔出兵刃,阵列于灵映身前,将身后的马车保护得严严实实。 灵映心中其实也很欣赏这些明知不敌、也敢于向自己拔剑的年轻人,但是为了灵元界的存续,杀死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 他想着,同时缓缓将手探向了身后的长剑。 灵映出剑,并不是这些年轻人值得他动用兵器,只是他想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尊重而已。 战斗一触即发,带着死亡气息的冷风吹拂着游者们的发梢,却不能让他们的身体颤抖。 然而这场不对等的战斗并没有发生,因为有人出现在灵映和游者们之间。 “老先生是什么人找我苟建名有什么要事吗”苟建名看着面前的老者,但即便是极擅察言观色的他,在对方身上,除了危险以外,竟无法再感受到任何东西。 “您就是苟先生那可真是太好了,老夫灵映,有一事相询。”灵映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就如春风解冻,那寒冷气场尽消,而苟建名身后的游者们都是一身冷汗,然后他们明白,刚才是真正与死亡擦肩而过。 “灵映老前辈找在下有何要事” 在发现无法看透对方的那一刻,苟建名就已猜到了灵映的身份,只是他还是试图通过自己的话术让此人离去,但灵映接下来的话语却让苟建名连一点发挥的机会都没有。 “老夫从您的部下那里,知道您身边有位柏秋寒先生,而那位柏秋寒先生来自外域,他身边又有一个小女孩吧,老夫就是找那两位有事,啊,苟先生不必推脱不知,老夫自有手段,知道那孩子就在马车之中的。” 苟建名面色一变,下意识就想拔刀相向,但好歹内心中的理智让他停止住这个无谋的举动。 灵映默默注视着苟建名的举动,最后露出了赞赏的笑容,道:“苟先生果然是能人,灵元脱体的实力虽然不错,却也不是老夫对手,如果可以,老夫真不想跟您动手。” “老前辈,话都说到这份上,您还说不欲与在下为敌但前辈的来意我已经明白,而前辈的要求,在下是无法接受的。”苟建名面色苍白,但还是努力将自己所想说了出来。 “是么,话不投机,就没有必要聊下去了。”灵映没有问苟建名为何矢口拒绝,因为他在那双年轻的眼中看到了坚决,于是他无奈地摇头,长剑出鞘。 “灵界源气!”看着灵映身周那乳白色的、已经超出灵元范畴的力量,苟建名忍不住惊呼出声。 灵映“咦”了一声,看向苟建名的目光更多几分赞赏,作为没有势力根基的游者,能达到灵元脱体的水准,还能认出灵界源气,实属难得。 不过这并不能让灵映放弃动手,锋锐的剑锋,已经指向了苟建名,以及他身后的游者们。 四年过去,苟建名以为自己已经变得更加强大,可以在自己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但而今真的对上城主级别以上的人物,他才明白自己的弱小,但他并不绝望,不是因为他有柏秋寒支持,而是—— “沉舟之畔,竟无帆影,病木之侧,难见新春,前辈,你们让灵元界重复着苦痛,难道不觉得悲哀么” “你说什么”灵映听着苟建名的低声呢喃,又察觉到对方似乎在怜悯自己,于是他忍不住问道。 “老前辈,看来您和您的同伴,果然还是不懂啊!”苟建名摇了摇头,叹息道。 灵映只觉心中焦躁,就想剑劈面前这不过灵元脱体境界的小鬼,但是这柄剑又迟迟斩不下去,自诩心系灵元界的他隐隐感觉到,如果这一剑出手,那必会有什么东西被他亲手毁灭。 “建名兄,这位老先生是来找我的,你们先走吧,我跟他聊聊。” 灵映举棋不定之时,柏秋寒却已牵着小叶,来到苟建名身旁。 小叶看着灵映一身灵界源气,又看着如临大敌的游者们,灵动的眼珠一转,就用稚气对灵映说道:“老头,你是坏人,欺负苟叔叔他们是不是” 听着百无禁忌的童言童语,灵映终于回过神来,可真当他看向此行的目标时,他却感觉到了深深地疑惑。 他无数次想过再见界灵时的场景,就算那界灵已经变成了强大的怪物,如六千多年前那样,他也做好了准备,毕竟那天地异象出现,都已是四年前的事情了,虽然没有听说有什么大量人口失踪,但这么长的时间,界灵变成那个样子也不奇怪。 然而灵映没有想到,他心目中的怪物,将要毁灭灵元界、已经觉觉醒的界灵,只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他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绝望,感受不到任何怨恨,她不会带来杀戮,也不会带来死亡,小小身躯之中,只有充满生机的活力。 “这是怎么回事!”灵映惊呼,周身灵界源气紊乱,就连长剑都快拿捏不住。 “不知华夜前辈可曾告诉你们,界灵……这孩子,小叶已经不会变成曾经的模样了。”看着混乱的灵映,柏秋寒淡然说道。 “因为你”灵映看着柏秋寒,似乎怎么也无法相信。 “因为我!”界灵大部分的怨恨被他的识海驱逐,而其灵魂也几乎与小叶融合,只要他在,那份诅咒灵元界多年的怨恨终有一日会消失的吧! “不,我不信!”灵映死死看着面前的外域青年,他并不觉得外域人值得相信,就算是当年那个自称要拯救灵元界的尚华夜,也最终无法胜过私心,背叛了他们、背叛了中界山的信任。 柏秋寒清楚,仅凭三言两语,很难改变这些人数千年乃至数万年先入为主的观念,所以他没有失望,只是握着小叶的手,看着灵映,“走远点谈” 灵映看了看苟建名和游者们,点头道:“也好。” “秋寒!” 听见呼喊,柏秋寒回头,只见苟建名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小心!” “建名兄其实早不需要我在了,不过,我还是会回来的。”柏秋寒笑道。 见柏秋寒如此自信,灵映不由皱了皱眉。 “走吧,灵映前辈。” 柏秋寒说着,便牵着小叶朝远方的原野走去,而小叶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一句话不说,只是乖乖地抓着柏秋寒的衣袖。 看着那外域青年毫无防备地将后背漏给自己,灵映眼中流露出几分挣扎,但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将长剑还入鞘中,跟着柏秋寒走去。 眼见那两人走远,苟建名还是停留在原地,迟迟不肯挪动,直到部下走到他身边低声问询时,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超越苟建名力量极限的事情由柏秋寒来应对,这是几年来早已决定好的事项,不论胜败如何,苟建名都不能停下脚步。 所以他转头面向数十部下,高声喊道:“不必停留,全速返回!” 马蹄扬起烟尘,数年来苟建名心情第一次如此沉重,但又有隐隐的兴奋感包绕着他,他所期待的舞台已经摆在眼前,无论他有没有准备好,他都必须上台开始自己的演出,而在他所展望的未来里,一人的成败早已无关紧要了! 由于拉着小叶的缘故,柏秋寒走得并不快,但走得时间长了,却也离马队停留的地方已经很远很远。 灵映跟着柏秋寒,之前的浮躁纠结早被他很好的隐藏起来,一路上,他一直试图看出柏秋寒的深浅,可以他这灵元界最顶尖的修为,却无法看破那外域青年隐藏在随意之下的真实。 即便是当年见到丹海破碎的尚华夜,见到那些外域大宗弟子时,他都没有这样的感觉,这和本身力量强大与否无关,而是因为—— “精神力!灵魂之力!” 灵映本身并没有修炼识海,但中界山遗留的所谓神授典籍中,也有说明和应对之法,所以他明白,他早就在柏秋寒精神力无形地影响之下,所以他停下脚步,向前面的背影厉喝道:“就这里吧!” 柏秋寒停下脚步,对于用精神力没有消磨灵映太多战意这件事,他并不怎么失望,作为灵元界最强的力量,如果不能看破他这小小手段,也未免太过不堪,他回过头,稍稍侧身将小叶护在身后,修长的横刀已经出现在手中。 “说是谈话,却要直接动手”灵映冷笑。 “你不会放弃,我也不会,所以没有什么好谈的,我只是不想让你们这些腐朽溃烂的东西,沾染到这个世界的新生罢了。” “什么新生,如果不是我们,如果不是中界山,灵元界早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你们外域人占下了!” 柏秋寒却没想到灵映会有这样的回答,而他所说也不似作伪,这没有听说过的情报,又发生在什么时候呢 灵映不会放过柏秋寒短暂地疏神,灵界源气如海啸般涌向柏秋寒,长剑泛着寒光,直指其要害。 “小叶,离远一点,你能保护好自己的,对吧” 柏秋寒现在的战斗力早非昔日可比,强大的精神力不会让他出现这种破绽,念力涌出,将小叶轻飘飘地向后送出很远,他才开始正视自己的对手。 “爸爸,加油!” 听着小小的助威声,柏秋寒露出笑容,身上本有些温吞的气息陡然变化。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与城主级别的战斗 无数白色剑气在原野的上空盘旋,灵映在灵界源气的包裹下,浮上高空,俯视着地上的柏秋寒。 凭借念力,柏秋寒也能浮到同样的高度,但消耗过大,显然不是明智之举,而对于这境界差距带来的劣势,他却没有露出任何担忧的神情。 灵映挥剑,剑气在阳光映射下泛出彩虹似的光,柏秋寒一步未动,横刀以常人肉眼几不可见的速度挥动,在身周形成钢铁之网,掠过的剑气无一不被之绞碎。 破碎的灵界源气依旧锋锐,就算是随意散落,也将茂盛的草叶切开,刹时间,除了柏秋寒所站的小小范围,他身周大片土地都被抹去绿意,露出黑褐的本色。 灵映这一招只是试探,可柏秋寒表现出来的东西却让他感到了惊讶,他终于能够感觉到柏秋寒体内那被外域人成为真气的能量层级。 太过弱小,弱小到灵映难以相信。 就算是随便抓个灵元脱体过来,其灵元也比那点真气强上百倍,但就是这样弱小的真气,却挡住了他的攻击,这在他与外域漫长的战斗之中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发现灵映发呆似的浮在半空,柏秋寒自然不会放过机会,筑道无法提升本身修为,但黑袍人说的不错,这种在丹海境界就能接触更高境界的“邪道”,的确让他有了所谓近道的感觉,种种手段,已非普通丹海境界能够衡量。 就像现在他发出的识剑,比起当初,虽然精神力总量相同,但却足以攻破灵元脱体的精神防御,即便是灵映这样的相当于先天境界的高手,也在一瞬间警醒。 以灵界源气驱逐了试图攻击灵魂的精神力,但柏秋寒的攻势却非仅此而已,灵映面色一变,身体在空中疾退,而看似了无一物的天空,却突然产生了雷鸣般地能量爆炸,微风变为狂风,将灵映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这位超越一般城主的强者,中界山最核心的高手之一,终于面露沉重,他抛下了先前的疑惑——不论柏秋寒的力量来源是什么,这个年轻人确有让自己认真面对实力。 深吸一口气,灵映双手持剑,在灵界源气的包裹下,身体宛若离弦之箭,念力爆破带来的冲击根本不能让他移动分毫。 面对灵映开始动用全力的攻击,柏秋寒无法闪躲,他手中那柄经过无数次补强的横刀上泛起扭曲,精神力化作强大的势,融入了这一刀中,然而他没有如当年一样试图借助黑袍人的势,也没有去借用那条龙的势,刀上只有他历经数年,却愈发坚定的决心。 裂苍玄劲中的超位气息让灵映惊讶万分,但他并无退路,只能一往无前。 方才由念力爆破带来的狂风刚刚止歇,这片空间却又被更猛烈的风暴支配,刀剑碰撞的轰鸣,似乎还要超过千军万马地冲杀声。 在风暴的中心地带,本已不剩半点草皮的土地上有一个深坑,柏秋寒正在坑底,一双小腿没入泥土之中。 灵映站在不远处,身周灵界源气较前黯淡了不少,刚才的碰撞,让他这样丹田与外界相通的人,也不得不停步调息。 但先天级别的人物调整极快,能量爆发引起的劲风还未消散,灵映已再举长剑,在无数剑气掩映下向柏秋寒杀去,在他看来,柏秋寒就算战力能及上城主级别,但境界不到,战斗中调整速度定不如他,只是他虽然了解精神力的存在和一些作用,却又哪里知道精神力达到极高境界的妙处,所以柏秋寒从他眼前消失了。 再次出现高位气息让灵映一滞,但是他却无法感知到柏秋寒的所在。 柏秋寒的空玄碎宇步相较当年不过是控制更为精确,然而柏秋寒已不再是那个在战斗中控制不住气息的新晋练气士,在有与无之间,在空间的夹缝里,他窥伺着灵映,然后刺出横刀。 突如其来的刀刃不能给灵映造成什么损伤,即便身体已经老朽,但战斗经验却不会消失,灵界源气将横刀刀锋阻止了一瞬,而后他已经回转长剑,拦下横刀。 被看破偷袭,柏秋寒也不打算退却,他调整姿势,识剑念力刃并起,再向灵映攻去。 灵映双脚错开,灵界源气附着于长剑之上,若幽幽磷火,下一刻,他出剑了。 灵映的剑看不清形影,然而识剑与念力刃却在剑影之下尽数湮灭。 他究竟出了多少剑? 柏秋寒大概可以看清,但他无需知晓,因为他的精神力就足以看穿真实。 横刀找到了剑刃的空隙,斩向灵映防守薄弱的胸腹要害。 灵映不是弱者,是实打实地先天高手,攻势瞬间被境界修为都不如他的人看破,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精神力么!” 灵映曾对敌过的人,不少修有识海,但精神力达到这种程度地却根本没有,自己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监视之下,这种感觉让他不爽,却又让他倍感兴奋。 就算是坐井观天,但在这灵元界,有多少年没出现过这样的对手了? 三千年了,已经三千多年了! 上次让他感受到压力的,还是和同伴一起对抗尚华夜的时候,只可惜在快要获胜的时候被其他外域人打断。 下山在外的日子不断消磨着他的身体,这大概是他还能进行地、为数不多地战斗之一了,虽然是为了斩杀那只怪物,但在这样的战斗中亢奋起来也是可以的吧! 况且这样也能…… 灵映刹那间转过万千算计,在柏秋寒看来,却是此人战意陡增。 不过柏秋寒曾见过更加强大的战意,所以他不会受到干扰,刀刃的轨迹没有一丝改变。 “锵”的一声,刀剑碰撞,漫天剑影消失,灵映的长剑以诡异的弧度收回,架住横刀。 不知是不是错觉,柏秋寒竟觉得灵映那花白的头发似乎有些泛黑,而那张脸上的皱纹也好像在慢慢消失。 剑锋上那比之前更加强大的力量让柏秋寒皱起了眉头,于是他明白,即便以他而今的实力,也终究无法与灵元界最顶尖的强者硬拼。 于是柏秋寒撤步后退,瞬间便拉开了数十米距离,但灵映的动作更快,几乎在柏秋寒立足未稳之际,长剑就已探至。 剑影刀光在这片原野上飞舞,短短数分钟之间,两人已交手无数回合,而茂密的草场与形状怪异的矮树则成了牺牲品,方圆百米之内,尽是光秃秃的一片。 没有任何动物敢靠近这里,哪怕是最凶残的野兽,也只能在这样的破坏力面前灰溜溜逃走,但那小小的白色身影,却依旧在战场的边缘,紧张地观看战斗的变化。在看到柏秋寒受到压制的时候,小叶的一双小手更是不由捏紧。 她是界灵安息之所,或者说此刻她就是界灵,即便没有记忆,但觉醒的本能却依旧在灵魂深处,在那小小的识海里,自她明白事理以来,就一直陪伴着她。 只是平时有柏秋寒保护,这些能力她都用不上,懵懵懂懂间,好像又有个声音不让她将这些事情告诉最亲近的“爸爸”。 “大概会担心小叶” 在幼小的意志中,这小小的念头是最大的事情,所以她一直没有将自己所感受到的东西告知柏秋寒,这让她内疚的同时,也悄悄感到了安心。 现在的小叶只有五岁,但她的见识与年龄并不相符,她很清楚那个突然出现的老头想要做什么,“爸爸”在为了保护自己而战斗,眼见落入下风,如果只是旁观的话……只是旁观的话…… 哪怕被担心,哪怕被讨厌,小叶也决定,要将那份沉淀着的力量展现出来。 于是灵映的灵界源气短暂失控了! 他从未有过这种经历,但他听闻过,那是…… “小怪物!”灵映忍不住骂了一句。 那个怪物的力量已经可以影响到他这个境界,如果不是中界山利用灵界源气中的高维度气息抵御,只怕现在他已经为之所制。 但这种抵御也是有极限的,如果让她继续成长的话…… 灵映心中尽是恐怖之事,却没有去细想,为何以柏秋寒在灵元界已可横行无忌的实力,却只让界灵觉醒到了这点程度。 他退开一步,眼神中不仅有着战意,更有杀意! 柏秋寒的外裳已经在剑气侵蚀下支离破碎,衣袍下还有伤口渗着鲜血,显然在刚才的对攻中他并不占上风,但对于小叶的帮忙,他却只能抱以苦笑。 以他的精神力境界,怎会看不见小叶的识海,然而小叶不说,他也不会逼问,只要那孩子能健康快乐成长着,区区小事有什么好在意的? 小叶用出界灵之力,反倒是在刺激灵映了。 不过柏秋寒怎舍得责备小叶,何况小叶也是担心他才选择暴露她已掌握界灵之力的事实,所以他在传音中轻柔地说道:“小叶只要保护自己就好了。” 小叶一怔,才用她早已掌握了、却从没用过的精神力传音回道:“爸爸,不会生小叶的气,不会讨厌小叶吗” 生涩的传音断断续续,但柏秋寒依旧从中听出了女孩的不安。 四年之前,那个跟着他东奔西跑的少年也是这样的吧,只是那时的自己沉浸于自己的骄傲,根本没有去思考少年所想,最后才换来了身后的一刀。 错过的事情不能再错,所以哪怕是面对强敌,哪怕那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再度向他刺来,他还是分心传音道:“不会的,我不是说过吗,我永远不会生小叶的气,永远不会讨厌小叶,相信我,保护好自己,我能对付他!” 发现女孩脸上的不安渐渐消失,柏秋寒露出笑容,横刀一摆,挡住长剑。 灵映并不知那两人传音的事情,但他却能看出柏秋寒刚才分心,他不会愤怒,反而因为柏秋寒刹那的疏神感到庆幸,只是再迎向那柄横刀,灵映惊愕的发现,自己手中长剑上附着的灵界源气不知何时已经无影无踪。 失去灵界源气的支持,灵映仅凭肉体的力量怎能与柏秋寒匹敌,饶是他见机极快后退,却也被刀刃在肩头拉出一道血痕。 柏秋寒所改进的裂苍破法已近乎如臂使指,但对于灵映这样的对手,这种奇招不可能一直奏效,所以他不给灵映调整的机会,经脉丹海在精神力的带动下全力运转起来。 一招之差,攻守便始异势。 对抗灵映,柏秋寒的把握并非空穴来风,现在的他,已经在准备筑道的最后一步。 早在完成筑道第三步、也就是打通全身大部分穴窍之后,柏秋寒的真气就已经变成了介于后天与先天之间的“伪先天真气”,即便本质不如先天境界,也没有先天境界对外界能量的强大感知,但配合强大的肉体力量与精神力,也可以与较弱的先天境界抗衡。 而达到第四步,将伪先天真气存留于正经奇经之中,将本来承担运输用的经脉改造为小丹海,不仅存储真气的量更多,施展的速度也更上一层楼,此时的柏秋寒,即便面对那些打通部分奇经八脉的先天也能一战了。 但灵映作为灵元界最强的几人之一,换成练气士来说,就是先天的最后一步,离先天空明仅一步之遥,纯以力量和修为深厚论,柏秋寒自然远远不及,先前的战斗便能印证这一点。 不过柏秋寒已经和这些人站在同一高度,战斗的胜负,也不是纯粹的力量可以决定的,转守为攻后,即便没有再用出秘技的空隙,但凭借精神力和念力的压迫,也能让灵映找不到反击的时机。 交战的两人也清楚,柏秋寒的攻击总有停止的时候,但灵映又能否支撑到那个时候 作为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灵映深知不能这样下去,若在年轻力壮之时,哪怕就在刚下山的时候,他也不惧这样的消耗战,但以他区区境界怎能违背天命身体的老化已经不可逆转,以至于曾经可以正面对敌那些大宗弟子的灵映,现在却被修为不如他的青年逼入下风。 早就抛下一切的灵映不会放弃,目标就在眼前,不论对错,那都是他漫长人生中最后的光华,只是现在,他还需隐忍,在那无处不在的、看清一切的精神力之前隐藏自己,最后发出雷霆一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天穹不灭体 波动的能量在原野上炸开,刀剑相撞的火花似乎要将天际点燃,露出本色的土地又被翻了一遍,然而蓬松的新土无法让那两人的动作慢上半分。 灵映的剑招依旧干练,哪怕处于守势,哪怕灵界源气的光芒已经开始减弱,哪怕苍老的身体上已增新伤,他也依旧维持着目前的态势,似乎就算到死前的最后一刻,他的剑也不会散乱。 抢到上风的柏秋寒并没有感到安稳,灵映的应对就如放弃了一般,作为灵元界最强最神秘的人物之一,自诩灵元界守护者的人,怎会这么轻易就放弃 但灵映一切表情内敛,就连眼神也毫无光彩,仿佛将一切情绪封闭,变为只会接招拆招的机器。 《炼法真诀》带给柏秋寒的真气绵长,又经筑道强化,在同等级的战斗中应该可以随意挥霍才是,但攻势持续了仅十分钟,柏秋寒就感觉体内伪先天真气的运转变得滞塞起来。 他打通的十一条正经与七条奇经,乃至部分穴窍,都已成为存储真气的场所,理应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才是,那么解释只有一个—— 柏秋寒终于发现,灵映的灵界源气在不断减弱,并非自己不断攻击所致,那些灵界源气,已在他身周形成一张大网,不断消磨着他的力量。 就连精神力也没有察觉! 中界山曾和外域无数俊杰在这片小小世界对敌,不可能没有欺瞒精神力的方法,只是柏秋寒却想不到,连他这个以识引气也被灵映骗过了。 不过他也明白,这不是他的精神力不够强大,只是修为不足导致的眼界低下而已。 “阵法!”看着那由灵界源气构筑出的无形纹路,柏秋寒立即将之辨析出来。 灵元界的阵法之力绝对超越了这个世界的力量上限,就如城中那些聚灵法阵一样,看来那些的确都是从中界山流传出来的。 柏秋寒现在仍未能看到《阵道》篇中具体的阵纹,但却已经了解了一般阵法的布阵方式以及解法,毕竟曾经在阵法上吃过亏,他不愿再犯第二次错了。 灵映的阵法虽然悄然无形,甚至连精神力都能欺骗,但本质不过是用灵界源气布下阵纹,引动小片区域的能量混乱,达到加速他真气消耗的目的。 不论是阵法还是结界,都有阵眼或者核心存在,那是阵纹发出之地,总领阵法的绝对中心,而像这种针对个人的阵法,其阵眼一般都在布阵者身上。 柏秋寒不知道灵映是何时做下的布置,但当他的精神力集中,就能发现灵映佩戴在胸前那块连接着其自身灵界源气与阵纹的玉牌。 察觉到柏秋寒的目光,灵映没有表情的脸上似乎也出现了破绽,而本只能堪堪抵挡进攻的长剑,却又泛起了明亮的光芒。 灵映的确在隐藏实力,但将他后手逼出来的柏秋寒心中的不安却没有消失,自信并不是自大,即便比当初前强上许多,但柏秋寒不相信,这就是那座矗立于灵元界数十万年的高山的全部手段了。 然而不论柏秋寒如何观察,灵映依旧维持着防守,即便力量增强之后不再显得那么岌岌可危,却也没有抢回上风。 柏秋寒每一次出刀都若有似无地指向那块阵眼玉牌,却总被灵映不着痕迹地躲开,仿佛坚信凭这阵法就能压制柏秋寒一样。 太奇怪了! 任何境界的力量都是有极限的,灵映没有精神力修为,就算他还隐藏了什么,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和柏秋寒拼消耗战实在太不明智,那么他不以全力施为,到底是在忌惮什么? 快要陷入思考中的柏秋寒陡然惊醒,灵映从一开始就是要让他怀疑,大概连中界山的名头也是在算计,总以为灵映另有后招的他,面对优势的局面,也无法做出全力决战的决定,随着时间推移,灵映就能完成准备。 柏秋寒的胜利是击败灵映,但灵映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这场战斗,他对柏秋寒的战意与杀意都不是作假,但他要做的事情却一直很明确。 “小叶,走!” 柏秋寒匆忙传音,可是他的精神力已经无法脱离阵法的束缚了。 灵映主动捏碎了玉牌,引动了藏在阵法之后的东西。 灵界源气形成的囚笼限制了柏秋寒的行动,白色的光芒,就像那日尚华夜引动聚灵法阵失控时给他带来的压迫,就连其中的高维气息都是如此相似,不过这次他却无法消磨这些力量。 “不用挣扎了。”站在囚笼之外,灵映看着在灵界源气包裹中有些模糊的身影,又露出了如初笑容。 “就算是尚华夜那些人在这里,一时半会儿也破不开的。” 灵映舒了一口气,这些年他们为了对抗外域,从中界山那些难以理解的古典——也就是所谓神授之书中,费劲功夫找到可以应对那些层出不穷手段的方法。 这脱胎于阵法中的禁制就是其中一种,虽然发动相对困难,但效用可以保证,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能够切实地将敌人隔离开来。 当然,灵映自己也难以突破这层壁障,这大概就是他生命中最后的战斗了,而他却无法在这样的战斗中尽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看着远处那点白色,灵映不由有些恍惚。 今天他会倒在这里,山上新一代还未彻底成长,那谁又能将拯救灵元界的重任担当下去?经尚华夜游说,由山主拍板的方式,又是否有效呢 已被疲累占据的身体,让他不想再去身后之事,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于是他握紧了长剑。 柏秋寒身处桎梏之中,眼见灵映向小叶而去,他的精神力强迫自身处于冷静的状态,过度的愤怒只会让人迷失,他必须承认自己的战斗经验远不如灵映,然后思索破局之法。 面前白色的光壁由宛如实质的灵界源气组成,其坚固程度已经超过了先天境界的最大破坏力,并且不允许任何形式的能量扩散,包括精神力,即便柏秋寒想要感知那无处不在的高维气息以施展空玄碎宇步,但他再也无法通过那个玄妙的空间穿过虚空。 好在他的精神力还是能够从内部分析光壁的构成,于是他顷刻间明白,这道壁障其实也是阵法所铸就,阵纹便在他与灵映先前战斗过的土地上,灵映之所以落入下风,除了有柏秋寒抢到先手的原因,更因为他不断以自己的灵界源气布下阵纹,配合那块玉牌的阵法为引,才悄无声息地将柏秋寒引入彀中。 此刻那些灵界源气引动了天地间的力量,就算是真正的先天境界练气士,大概也只能等到阵法中的灵界源气耗尽了。 柏秋寒只是区区丹海,但他早就有了比普通先天更宽的眼界,这几年来,除了筑道,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将《炼法真诀》里可见的部分反复阅读,那许多秘技灵艺,他都有涉猎,却没有深入研究,正如黑袍人所教导的那样,就算花样繁多,但如果没有一锤定音地手段,那在同级别的战斗中就会陷入困境。 过去的经历无一不印证这个事实,所以柏秋寒一直在思索能够成为杀手锏的东西。 裂苍玄劲和空玄碎宇步固然玄妙,但终究是他人的智慧,借用的东西总是差了些什么,虽然他在裂苍玄劲中加入精神力的势,又改造了裂苍破法的变招,但也没办法真在灵映这样的对手手中占到便宜。 “只有……” 柏秋寒还是准备了,在而今这个境界足以终结战斗的手段,然而以他筑道第四步、伪先天真气几乎散入一半身体的程度,也无法彻底驾驭,甚至无法用于实战,但是为了小叶,他只能拼上一切了。 横刀落地,柏秋寒再度感应起那难以理解、却又真实存在的高维气息。 学习裂苍玄劲与空玄碎宇步,实际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柏秋寒再不会因为那一秒半秒的准备时间而兴奋,他现在要做的,是他对裂苍玄劲的理解中,能发挥出最大力量的方法。 裂苍玄劲,是借助高维空间摩擦所产生的能量伤敌的秘技,但是要将之运用,除了能将那强大力量细致入微控制地精神力,载体也要有一定的强度,才能承受经过精神力控制、却仍旧恐怖的能量。 灵元界并不发达的冶铁技术下制造的兵器,几乎无法承受那样的力量,即便是夺自映城将军淳于风的横刀,也要经过多次补强,方能承受裂苍玄劲的传导。 而以肉体承担更难。 柏秋寒初学之时,裂苍玄劲只能维持一拳之地,即便完成筑道第一步,肉身已入顶级武者层次,皮肉坚若钢铁,也只是能将这个范围扩大一些,并不如使用兵器来得简单。 但武器终究是外物,随着筑道带来的力量,他终于找到了方法——将裂苍玄劲遍布全身。 然而他的伪先天真气注入的经络穴窍还不够多,他对高维力量的理解也不足,发动和维持的时间都限制着使用,但那份力量的强大毋庸置疑,足以让他的身体变为最恐怖的凶器。 柏秋寒在颤抖,在战栗,他知道那是身体在发出悲鸣。 他还是没能将裂苍玄劲灌注全身,填满四肢及躯干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好,再进一步的话,即便以他的身体强度,也只会迎来崩溃。 维持的时间…… “一秒”精神力已经给了准确地答复,于是柏秋寒明白了自己的极限。 但已经足够了。 那或许是超越先天境界的强大。 如果要给这脱胎自裂苍玄劲的秘技命个名字的话—— “天穹不灭体。” 若能在练气士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将这秘技完善下去,也许真就能如碧空苍穹,万劫难灭。 那万千思索,到后来将裂苍玄劲灌注,对于柏秋寒来说仅仅只是短短一个呼吸时间,但对于先天境界的存在来说,这个时间却已经很长,所以他没有功夫拖延了。 天穹不灭体的运用很简单,撞过去就行了。 高维空间摩擦所激发的能量,超过了常人所理解的能量概念,而当这种能量聚集在一起、达到一定数级的时候,即便是中界山借助所谓创世神遗泽、历经数十万年造就的成果结晶,也成了弹指可破的泡沫。 这无关智慧,无关努力,只是天生的差距罢了。 足以锁住先天境界的灵界源气壁障碎裂了,在这绝对的暴力面前化作漫天光沫,连那些布满地面、还在发着强烈光芒的阵纹,也在这一刻失去色彩,最终只能无奈溃散成无序的能量,重归天地之间。 柏秋寒的身体没有继续颤抖,取而代之地是浸湿衣袍的鲜血——即便现在的他应用天穹不灭体,身体承受的负荷还是颇大,幸而这些看似吓人的小伤还影响不了他的行动,于是他的目光投向远方,那一大一小两道白色身影。 灵映的动作不可谓不快,相当于先天境界的实力全力施为,几乎是须臾间就到了小叶面前,看着眼神中透露着疑惑与厌恶,却没有半分害怕与怨恨的女孩,他陷入了短短的呆滞——已经觉醒的界灵,就是这样的吗 但随即他就感觉到了那让他都会感觉到恐惧的能量,他乃至整个中界山都认为是牢不可破的禁锢,竟在瞬间被柏秋寒解开。 来不及回头确认柏秋寒的状态,也来不及多想,本能让他扬起长剑,就向那小小的身体刺去。 那种仿佛要支配身体的违和感再次出现,他用比先前微弱不知道多少的灵界源气抵抗着,运剑的枯朽手掌依旧稳定而有力。 近二百米的距离,仍在现在柏秋寒的精神力笼罩的极限范围内,但在展开天穹不灭体之后大量消耗的精神力,那最后的手段是否能够阻止灵映? 绝对可以! 毕竟那已不是决死之技,而是决胜之技了! 不过他的精神力刚凝聚到一半,就已经重新归于识海,因为他看到了拦在小叶身前的身影,于是他也知道,凭现在的灵映,再不可能伤害到小叶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重逢 第157章 重逢 灵映看着那欺瞒过他的感知、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前的人,眼中流露出无奈与绝望,他长叹一声,却没有放下手中的剑。 尚华夜窈窕的身躯被粗劣的布衣包裹,俏丽的脸上满是风尘,就连似泛着七彩光芒的乌发也灰扑扑一片,但她的目光却依旧明亮,宛若虹下清泉。 映泉剑锋锐无匹,朴实无华的表面下,却有绚烂的流光溢彩,与灵映那满是缺口的长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尚华夜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持剑站在小叶身前,默默注视着灵映,而在不远处,似是才赶来的尚清看着这一幕,也是驻足守望着。 “尚小姐,你一定要这么做吗?”灵映看着那即便是自己全盛时期也无法比拟的灵界源气,语气第一次弱了下来。 那年身体尚未衰老至斯的自己,要与同伴以二敌一,才能在这个外域女子手中取得优势,而今自己早已油尽灯枯,眼见这些年追寻的目标就在眼前,他怎能不嗟叹着做出最后的尝试。 “老先生,因为你们错了啊。”看着面前老者眼中的死意,本对中界山的枯朽陈旧深深厌恶的尚华夜,现在也升不起怨念,只能用柔和的语气说道。 “哪里错了?我们哪里错了?”灵映似在自语,又似在质问,“是抵抗外域侵占灵元界错了?还是保护这世界多年的安详错了?” 尚华夜没有说话,灵映这样的思考方式已经难以改变,这也是为什么当年山主做下决定,而他们几人却毅然下山试图杀死界灵的缘故。 “尚华夜,你真要拦在我的路上?”灵映看向尚华夜时,已是双目通红,宛若滴血。 尚华夜只是举起了剑。 所以灵映明白,尚华夜打定主意是要保下界灵了。 “所以说外域的人,果然不能相信!” 如果换做平时,灵映大概会就此退去,再图后策,但他早就没有时间了,哪怕希望渺茫,他也要做最后的尝试。 尚华夜感受到灵映的气息变化,叹了口气,满怀不忍地说道:“老先生,虽意见不和,但何必这样不惜性命?” “为了灵元界!” “灵元界,您真觉得灵元界维持这样就好了吗?”尚华夜一脸痛心地问。 灵映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心疼地看着手中残缺的长剑,缓缓道:“此剑虽是凡铁,却也跟了我无数年,从未更换,我将其命名为‘祈愿‘,你就应该知道我的心情了。” 尚华夜默然,即便方式谈不上正确,但中界山上的人,的确认为自己是为灵元界着想的,她不知怎样去说服这样的人。 “祈愿?我明白,你们中界山,至少你灵映先生,真是懦弱无能之人!” 柏秋寒跟尚华夜不同,不需在意什么协调、不必在乎什么关系,对于中界山没有半点好感的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想法陈述出来。 灵映愤怒地看着柏秋寒,却不是因为其言语中毫无尊重,只是因为柏秋寒似乎并未将他心中那份崇高信念放在眼里。 “只有不去努力不去思考的人才会把希望抱持在虚无缥缈之物上,你在向谁祈愿?创世神?或许灵元界真有那种生物,但你可曾见过?还是你真的认为那种超越你们不知道多少层级的生灵会听一听你的愿望?” 从尚华夜口中听到中界山的事,到自己亲身接触,柏秋寒对于这些固步自封的腐朽人物只有深深痛恶,“不去深入调查,只凭自己先入为主的观念行事,就算灵元界没有什么诅咒,将其放在你们这些人手上,变成这个样子也一点不奇怪!” “你们绝不是什么守护者,只是自诩古老、实则在蚕食这个世界未来的蛀虫!” 尚华夜一脸震惊地看着柏秋寒,却没有想到相隔数年之后的再见,这番话语却能从他口中说出来。 “看来他也经历了不少事情。” 尚华夜这样想着,却见灵映那张又已变回苍老模样的面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变成了毫无来由、毫无道理的愤怒。 “外域的秽物,有什么资格谈论灵元界的未来!” 隐藏在灵映心中、或者说隐藏在绝大多数灵元界人心中的想法,经由灵元界最高层级的人物口中说出,显得无比真实。 尚华夜又叹了口气,她早知道是这样,从四年前那场背叛始,她就明白了,或许灵元界能有接受界灵的一天,但绝不会接受她、他们,和个人思想无关,这是由灵元界人所凝聚出的意志,是比怨恨的诅咒更深,埋藏在灵魂最底部的东西。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样的争论永世不会得出结果,所以灵映燃起了最后的灵界源气,举剑刺向被二人护在身后的小叶。 灵映的身体早已衰老,又经与柏秋寒的一战,但即便是这油尽灯枯的状态,他也稳稳站在先天之上,城市里现任的城主们,大多也不敢轻言能胜。 但他面对的是尚华夜! 那从故乡来此数千年、早把灵元界当做归属的练气士,即便毁了丹海,被迫重修灵元,也无法掩盖她曾经超越人类极限,达到更高领域的事实,凭灵映一人之力没有胜算,半分也没有! 映泉剑上有万丈光华,光怪陆离,绚烂无匹,似乎连人的内心也要被这份光彩迷惑,但仔细看时,她的剑上也只有薄薄一层灵界源气而已。 同样的幻虹闪花,在尚华夜手中和淳于风手中,又是不同的感觉。 于是灵映手中的“祈愿”断折,连带他那身灵界源气也被尚华夜一剑削灭,他面色惨白,看着手中断剑,知道尚华夜还是手下留情了。 但那又能怎样呢? 他终究回不去了。 猛然间,灵映竟觉得这一切都很荒唐,太过荒唐了! 他丢掉了断剑,拄着剑鞘,一瘸一拐地往远方去了,直到消失在地平线边缘,他都没有再回头看这边一眼。 灵映的心已经死了。 精神力强大的两人都明白,失去了希望,失去了想要的未来,甚至连寿命都行将终结的男子,他舍弃了“祈愿”,也舍弃了一切。 柏秋寒心中对中界山仍有不满,却也不会去追杀那已经失去所有的人了。 “华夜前辈,多谢了。”灵映终于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柏秋寒收回目光,向尚华夜微微一躬,说道。 其实尚华夜更早就来到了这里,见柏秋寒一直压制灵映便没有出手,直到灵映暴露出自己的设计,以阵法将柏秋寒禁锢时,她才为了保护小叶拦住灵映。 当然,尚华夜对于这场战斗结果也是非常惊讶,灵映隐藏的手段倒还在她猜想之内,倒是柏秋寒居然真凭借那疯狂地筑道法,以丹海抗衡先天,才是真正让她吃惊的,不过当她看到已经长大的小叶时,那份惊讶还是被安心所取代——过去做下的决定果然没有错。 她正想要说话,却听身后的小女孩用稚气的声音问道:“爸爸,这个阿姨是什么人啊?” 尚华夜本来想说的话半句也说不出来了,而看向柏秋寒的目光也变得古怪起来。 柏秋寒愣了愣,才想起这已经渐渐被他接受的称呼,在尚华夜这样知根知底的人面前,实在是有些尴尬。 “这个……是小叶叫习惯了,就没让她改口,这个……” “华夜姐,这个外域小白脸果然信不过,是变态,变态!”褪去高冠华服,又跟尚华夜在外行走几年,尚清已不是柏秋寒印象中的映城总管,倒有些叽叽喳喳小女生的味道了。 只是现在这个情况下,柏秋寒是怎么也不敢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的,只能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看着尚华夜蹲下身子,向小叶问道:“小叶,你为什么要叫他爸爸啊?” 小叶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又看了看一脸僵硬的柏秋寒,从那双熟悉的眼中获得了安全的信息之后,她才张口说道:“爸爸就是爸爸啊,他抚养我长大,不应该这么叫嘛?” 尚华夜语塞,就连尚清也不知如何应对纯真的、仿佛理所当然的话语,停下了对柏秋寒的嘲讽。 尚华夜恢复了往常的神色,笑着对小叶道:“我叫尚华夜,是柏小哥……你爸爸的朋友。” “嗯,我看得出来,阿姨是好人!” 小孩子的眼中只有好与坏,单纯明快,但那如花笑靥却深深浸入尚华夜内心,想起那些无辜夭折的孩子,竟让她忍不住想要落泪。 眼见尚华夜就要陷入感伤的情绪当中,柏秋寒赶忙问道:“华夜前辈,您是和中界山谈得不顺吗?” 尚华夜这才回过神来,面前已不是灵源塔中那渐化枯骨的容颜,小叶只是小叶,不是当年的任何人。 “小叶,我可以抱着你吗?”但看着那份希望,尚华夜还是说出了内心的请求。 “可以吗?爸爸?”小叶没有拒绝,却将问题抛给了柏秋寒。 “如果小叶愿意的话。” “阿姨,你可以抱着小叶哦!”于是小叶点头,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轻轻飘动。 尚华夜再按捺不住,将那小小的身体紧紧揽在怀中。 柏秋寒会心地笑着,静静守望着这一幕,只是当他偏过头,见尚清也跟他是一样表情时,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尚清啧了啧嘴,却又不想打扰尚华夜,只能退开几步,拉开了和柏秋寒之间的距离。 当初在那座村落停留的一个月,尚清也是这样不待见自己,故而柏秋寒也不以为意,静静地等待尚华夜将情绪爆发出来。 直到小叶呼喊难受,尚华夜才终于松开了双臂,小叶有些惧怕地看着尚华夜,躲到柏秋寒身后去了。 尚华夜讪讪一笑,目及柏秋寒时,才正色着回答了刚才的问题:“和中界山的谈判失败,但也绝不算成功了。” 带着无奈地神情,尚华夜述说起这几年的经历来。 灵映漫无目的地在原野上行走着,花白的头发此刻已经全白,布满皱纹的面颊如同老树皮一般沟壑纵横,本来贴合的白衣此刻显得松松垮垮;他的鞋已不知丢到了什么地方,一双袜上满是泥尘,仅仅数个小时的时间,他倒像老了几十岁。 他大概就会这么一直走下去,直到倒下后再也无法站起——如果面前之人没有拦住他道路的话。 灵映认得这个全身包裹在灰黄色斗篷之中的男子,他是近几年才成为映城城主亲信、并统领映城亲卫的人,自己前段时间到了映城,便是此人接待自己,而苟建名和柏秋寒的名字,也是得于此人口中。 本来灵映只以为是映城向他透露情报,但真接触到那两人,他心中其实就感觉到不对,不过他有决死之意,也不会让这些事情影响战斗。 然而此时此刻,这个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灵映终于察觉到了阴谋的气息——这里和映城相隔千里,作为映城的重要人物却出现在这里,总不能是出来旅游的吧? “你跟踪我?是映城的意思,还是……”灵映甚至不知道是何时被跟上的,也不知道这男子究竟看到了什么,但那昏黄的眼中却绽放出最后的光芒,逼视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却似毫不在意,甚至没有从斗篷中露出容貌,只是慢慢向灵映逼近着。 他毫不掩饰杀意,所以灵映知道了他的目的,可灵映依旧想不通—— “这样对你们究竟有什么好处?” 对于将死之人最后的问话,斗篷下终于传出了悦耳动听的低音:“灵映先生,你必须死在游者联盟势力手中,所以不能让你再走下去啦!” “你……你究竟是……”男子的回答并没有办法解答他的疑惑,还是同样的问题,那对映城有什么好处,甚至灵映可以想见,如果自己的同伴得到这种情报,定然会打破原本的克制,在灵元界卷起滔天大浪吧! “难道……” 心中升起某种恐怖的念头,而当他再度看向男子时,恐怖更是被无限放大了。 那不是曾经灵映以为的、不到灵元脱体境界的弱者,而是…… “是你,是你!” 灵映猜到了他的身份,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做对映城毫无益处的事情。 但他却永远没办法将这些说出口了。 男子看着地上已经彻底失去生机的尸体,斗篷没有丝毫颤动,仿佛刚才击碎了灵映最后抵抗并将其杀死的人不是他一般。 先前灵映和柏秋寒的战斗,他为求安全没有隔得太近,不过以他的能力,自然感觉到了尚华夜的气息,也感觉到尚华夜的灵界源气还在灵映的身上有所存留。 一切正如安排。 所以斗篷下传来了低低的笑声,“霞陨,卓普,尚华夜,中界山,也许只有等到大浪退去,你们才会知道是谁人在弄潮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起源 “……我本想若是小叶在你身边就能控制力量,打算以此与中界山谈判,后来我进了中界山,才知道那是时间静止之地,他们早可以尝试让界灵久居那里来控制诅咒,但他们却因为自己的固执与怯懦刻意忽略了这种可能,那几日我据理力争,山主也同意了我的想法,不料同为中界山核心的七人——就是灵映他们几个却不愿改变观点,选择下山来,我这次也是跟着他们来的,可他们在诸城中自有门路,这次还是灵映到了映城,我才能得到他的消息,一路跟随而来。” 众人正在简易的雨棚之下,围着篝火交谈,当然这些都是为小叶准备的,以另三人的修为,就算风餐露宿也伤不了身体。 听得尚华夜讲述这几年的经历,柏秋寒的面色也越发严肃,直到尚华夜说罢,他更是对其深深低下头,诚恳地道:“华夜前辈,辛苦!” 他知道尚华夜说得云淡风轻,甚至有意隐瞒了一路上的困难,但已经失去映城城主之位的她,即便还有灵元界顶尖的实力,身旁也不过尚清一人而已,要在这茫茫大地上寻找仍拥有大量资源的中界山诸人,比之中界山寻找界灵更近乎大海捞针,这一点,光从二女那风尘仆仆的外表就能看出来。 尚华夜固然是为了自己的道路行事,但实则也是为了小叶,而已将小叶当成自己亲人的柏秋寒,心知这句轻飘飘的辛苦不能抵下尚华夜努力之万一,却又不能不表达自己的谢意。 “其实也还好,至少这次赶上了,倒是你,你这几年经历的事情也不少吧,那种疯狂的修炼法,没想到真让你走通了,现在你在筑道的哪个层次了?”尚华夜轻而易举地揭过了先前的话题,转而问起了柏秋寒。 柏秋寒将谢意收归心底,本来关于筑道这类修炼之事,对于任何练气士来说都是绝对隐秘、甚至家人都不能告知的事情,但面对尚华夜,柏秋寒自忖没有隐瞒的必要,于是他如实答道:“已经开始最后一步了。” “你真是疯狂地天才!” 尚华夜的赞叹并非作假,她曾经是超越一般人类的强者,柏秋寒筑道几步所对应的境界她都有经过,甚至在和柏秋寒差不多年岁的时候,她就已经超越神藏,迈入玄极之境。 然而她那是按部就班的修法,别说筑道,就连精神力,也是为了突破玄极才修的识海,即便在同境界中,她也算不得最优秀的那个层次,对比柏秋寒坚实的基础,尚华夜明白,虽然现在他还是小小丹海境,但若待他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世界——不论那是怎样艰苦的地方,这个青年都会在短暂时间里绽放出自己的光华! “前辈过誉。”柏秋寒亦非刻意谦虚,他现在走的路,都还有师父的影子在里面,那宽厚的身影仍指引着他的方向,什么时候他能走出自己的道路了,大概才能担得起尚华夜的评价吧! “你没有说完,还有其他的事情吧?”尚华夜一笑,又想起柏秋寒对灵映的喝骂,便总觉得是有什么人或者事给柏秋寒的思想带来了改变。 “前辈说得不错……”柏秋寒将前次与尚华夜分别后所遇见的人与事大概说了,不过却还是隐去了那夜的屠杀以及《炼法真诀》中那白色男子这些他难以启齿的事情。 听到十三叛离,尚华夜与尚清均是叹息,早在那村落之时,她们就看出端倪,却不料当真发生了。 而在知道苟建名的事情之后,尚华夜却是惊疑不定,若非是柏秋寒所说,她很难相信,在人不如狗的城外,居然会有这种人物出现,而在她做映城城主期间,竟然丝毫不知情。 “小子,你不会在瞎说吧?”尚清同样抱着怀疑态度,出身低微的她,比尚华夜更不相信丑恶的游者,更难以想象其中会出现苟建名那样的人。 “清儿。”尚华夜轻轻拍了拍尚清的肩,摇头笑道:“你总要相信,即便是灵元界,也不是一点希望没有。” 尚清一怔,而后也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交谈持续了许久,天空中已是月明星稀,小叶也早就支持不住,睡倒在柏秋寒怀中。 给孩子加上了厚衣,柏秋寒知道这场久违的谈话并未结束,因为还有太多情报没有交换了。 “华夜前辈,你接下来还是准备去找中界山的那些人?还有小叶,真要把她带到中界山上才行吗?” 对于柏秋寒的问题,尚华夜却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她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以前是很讨厌中界山那些人的,但之前我对灵映的态度,应该在你预想之外吧!” 柏秋寒不知道尚华夜为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还是顺着尚华夜的话语说道:“华夜前辈,您对中界山的态度,好像改观了?” “不赞同还是不赞同,只是却没有痛恨了。”尚华夜道:“我先前说了,山主在我临去时赠了我不少古籍,那是灵元界的历史,也是中界山的历史,在看完之后,即便那孩子的死仍是我心中的刺,但不论如何,我也对中界山恨不起来了。” “那些历史跟前辈之前讲的不同?” “小哥,我在灵元界七千年,跟这个世界的历史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呢?那是更加古老的、灵元界起源的故事……” 这些或许是灵元界核心的秘密,柏秋寒必须要知道,因为他也需要知道,他所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 …… 在中界山的古籍记载中,灵元界被“创世神”创造出来距今已有六十四万八千余年了,而在那文字记载少得可怜的蛮荒时代,却依然有记录留存,那时候的灵元界就已有人类活动,而且绝非像茹毛饮血的野兽般活着,而是形成聚落的文明。 只是由于低下的生产力,这些聚落光是生存就已不易,没有探索,也没有和其他人类接触,更谈不上斗争了——那或许也是灵元界最和平的时光。 建立在生存危机下的和平持续了数十万年后——准确地说,是二十八万年后——结束了。 “因为‘他们’来了!”尚华夜说到这里,不由面露羞惭 所以柏秋寒也不难猜出所谓“他们”的身份了。 “如你所想,我故乡那些大宗门,找到了通往灵元界的路,并开始了探索。” 尚华夜又是深深地叹息。 “最开始,不知是因为通道不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们在灵元界停留的时间有限,但随着两个世界的联系日益坚固,他们能在灵元界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每次能来的人也越来越多,随着对这个世界力量限制的分析越发明确,他们对待灵元界人的方式也从观察变作奴役,驱使灵元界人帮助探知这个世界,毕竟在外面近乎无所不能的他们,在灵元界也只是区区先天而已!” 尚华夜露出嘲讽的笑,“而当他们发现那封存在小小城郭中的灵界源气时,准确地说,是发现创造灵元界的所谓神们在灵界源气中留下的气息时,那些自诩高高在上的练气士也终于疯狂了。” “灵界源气中的高维气息究竟是……”黑袍人所说高维世界语焉不详,所以柏秋寒想从曾经到达过那个层级的尚华夜口中得到答案。 然而尚华夜的回答却让他失望了。 “我也不知道,即便是没有打落修为的我,也无法理解那之中力量,大概也只有那样远超我所在层次的东西,才能让那些大宗门趋之若鹜吧!” 柏秋寒无奈地点了点头,听尚华夜继续述说。 “那些宗门并非铁板一块,甚至有些还有嫌隙,加之他们也发现,取走灵界源气越多、其恢复所需要的时间就越长,所以他们定下规矩,每次降临只能取走固定的量,而那时的灵元界人,则彻底成为了他们的奴仆。” “有压迫的地方就会有反抗,当时的灵元界人虽然也在怨恨诅咒的支配之下,但却远没有现在的强烈,所以他们团结起来,趁着两次降临之间的空隙,以残留的灵界源气为中心,构筑起了城市。” “这就是最古老的七大城市!” 尚华夜的述说,与当年在映城城主府吴长明所讲的灵元界历史差距不小,故而柏秋寒也道出了疑问。 “确实是有那样的战争,”尚华夜点头确认,“但却是之后的事情了,而在那之前,是另一场战争。” 灵元界,与降临的外域人的战争。 “那时的宗门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让一二年轻高手来历练,还在掠夺阶段的他们,参战的人数几乎达到了通道承受的上限,所以结果显而易见,就算灵元界有人通过灵界源气达到了城主级别,也敌不过人数众多的对手。” “屠杀与镇压之后,就是更为漫长的奴役。” “灵元界就像他们圈养的牲畜,只要时间一到,就会来放血褥毛,在练气士的世界里不算稀罕的事情,却折磨了灵元界近三万年!” “随着取得的灵界源气逐渐饱和,他们对于灵元界的管理也开始变得放松,而本来稳固的通道,也大概是因为他们疏于维护而变得摇摇欲坠,随着通道每次开启可以通过的人越来越少,当时的七城也再度升起反抗的念头。” “而这期间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是灵元界人们发现了中界山,发现了中界山之中无数的‘神典’和‘神谕’,于是七大城市建立起聚灵法阵,让灵元界的战斗力有了提升,而七城的城主,也在发现中界山的那人领导下,达到了相当于先天境界的最高层次。” “那一次降临后的战争,灵元界终于赢了!” “他们守着通道,将宗门到来的强者合力击退,而后终止了漫长的奴役!” “这时候,却发生了第二件大事!” “在战胜之后,虽然灵元界人们还在准备下一次抗争,但当头顶的大山消失,人心中的欲望与灵元界的怨恨诅咒也抬头了。” “本来的战友因实力差距分为了三六九等,本来还算平等的人们有了高低贵贱,所以那些不满于此的人便顺理成章地联合在了一起。后来,是谁挑起的纷争已不可考,结果就是,没有强大战力的反对派被赶出了城,不得不在莽荒一片的城外寻求生存。” “那就是游者联盟吗”柏秋寒咽了口唾沫,不由问道。 “是的,那就是游者联盟的前身!” “城中的人又为何不赶尽杀绝呢他们有这个能力的吧”从尚华夜的述说中,柏秋寒不难听出,当时的七城城主以及带领他们反抗外域的人都不在反对派那边,有着绝对的力量差距,那些人应该不吝斩草除根才对。 “这一部分事件,在当时那些人的手记中也记载不详,后来流传的说法很多,有说为了应对下一次外域到来,所以没有分散力量的,也有说游者联盟找到前次降临时残余的外域高手相助,撑过那次危机的。虽众说纷纭,但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而今灵元界的格局基本构成了。” “后来呢”柏秋寒问。 “后来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再有外域人来到这个世界了!” “什么”柏秋寒惊呼。 “也许是通道未经维护而摧毁,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在漫长的时间里,再没有外域的人降临了。” “失去了敌人,也失去了团结的理由,所以七城开始不再联系,哪怕是率领他们战胜外域的城主们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让分散的人心再聚合一起,所以他们和那位领导者也做出了决定——” “他们来到了中界山,将自己的生命封存,并要永世守护灵元界,与随时可能降临的外域战斗!” “所以说那个灵映就是……”柏秋寒瞪大眼睛,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是的,他就是最初的映城城主,只是他和他们的姓名早就丢失在历史长河中,灵是灵元界的灵,映是映城的映,即便固执腐朽,但他们的愿想却做不得假!”尚华夜想起那大概已倒在无名土地上的古老人物,不禁面露悲哀之色。 柏秋寒终于明白中界山对于外域的不信任从何而来,也终于明白尚华夜为何再无法怨恨中界山。 但这个漫长的故事还没有结束,所以柏秋寒调整呼吸,静静坐好,听着尚华夜继续讲述。 第一百五十九章 决定 “城市打压游者联盟,却又不愿耗时费力将之彻底消灭,他们探索着世界,却不愿意去改变什么,所以最后,他们终于和他们的敌人没什么两样了。” 那些隐藏在茫茫大地上,未曾被外域迫害的灵元界人,最终却成为了同族的奴隶,但能被城市奴役已算是恩赐,至少他们还能保有性命。 由于游者联盟对成员的束缚逐渐降低,渐渐有人脱离组织,开始了更野蛮而血腥的掠夺,凭借更加强大的力量所进行的剥削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了。 这个世界相对于外面,或许只是弹丸之地,但对于灵元界人来说却已经足够大了,至少最底层的村人们在经历奴役与抢夺之后,还能如路边的杂草一样再生。 中界山并没有在意这样的改变,他们要保护的只是“灵元界”本身,却没有想过这个世界被外域奴役与被少数灵元界人奴役有什么区别,或许在他们看来,这也算是“和平”吧! “当愿望与理想变成支撑着活下去的执念时,注定他们无法看清前面的路,所以那样的世界又维持了数十万年后,当外域再次降临的时候,他们没有选择继续战斗!” 距今三万多年前,外域与灵元界的通道不知为何再度开启,而这次,不仅仅是被那几个宗门控制的通道,还有不少散在的单向通道出现,将外域的练气士或非练气士带来了这里。 那些宗门的人再次来到这里,却没有像远古时期一样用毫不讲理的暴力统治这里,固然有通道不稳,进入人数有限的缘故,更多则是因为那些宗门想将这个地方,作为历练年轻练气士的场所。 那次降临的外域人们与中界山交涉,得出的结论是,中界山允许外域宗门派出有限的人数在灵元界行走,也不阻止他们获取灵界源气,只是限制了获取灵界源气的总量,并要求他们协助驱逐或抓捕从散在通道进来、不会遵守这个条约的外域人。 宗门们欣然接受了这个条件,而中界山也得以维护灵元界的“和平”。 打破这个以交易维持的平衡的,就是身为太玄宫弟子的玄举明。 中界山不知道界灵的出世,而经历漫长的时间,外域的宗门也分析出了这个世界的本质,所以玄举明骗过了中界山,在映城暗中准备界灵的觉醒。 后来就是尚华夜所经历的、让她成为映城城主、也让她永远留在这个世界的事件,而中界山则再度升起了对外域的警戒。 “他们杀死界灵,也是不想其被带到外域,但明明知道对方图谋不轨,却不敢撕破脸皮,随着寿命将尽,居然连他们的战意也为之消磨,选择了最稳妥却也是最低效的解决方式。”尚华夜语气中满是可惜之意。 柏秋寒默默消化着大量的情报,也明白了那山主为何同意尚华夜的提议,如果将小叶安置于中界山,那就永远不会被怨恨诅咒污染,也永远不会被外域寻到了。 但是…… 对于小叶来说太过残忍了! 就算是为了灵元界的未来,柏秋寒又怎么舍得让怀中的孩子去到那个永恒的坟墓之中。 柏秋寒知道这是自己的任性,他不是灵元界人,也无法像尚华夜一样永远停留在这里,守护这个世界。 “小哥,你终究是要离开的。”尚华夜没有劝说,只是道出了事实。 “可是,我……” 界灵是世界本源的体现,如果界灵离开灵元界,这个世界即便不会毁灭,也会因为失去大量的本源逐渐衰败。 柏秋寒曾想过能否将小叶带回去,但看清了苟建名的理想,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希望,他便不忍将衰亡留给灵元界了。 如果他是那种不怕身后洪水滔天的人,也许就没有那么多纠结了吧? 可柏秋寒不是那样的人,更不愿成为那样的人,所以他才能变得强大。 “这个孩子……”柏秋寒不知道要怎么跟小叶说这件事,但当他埋头看向那张小脸时,却看见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也正看着他。 “爸爸,要我到那个中界山上去,才能保护灵元界吗?” 小叶不知是什么时候醒来的,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尚华夜主仆二人都是一惊,没想到装睡的孩子将有关于她未来的事情尽收耳底。 柏秋寒与尚华夜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无奈地笑,刚才沉浸于对话中,却都忽略了继承界灵力量的小叶已拥有识海,以至于竟然被这小小孩子骗过。 尚华夜看着那双无暇的眼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是对当年那个女孩的歉疚也好,是对小叶的怜惜也罢,哪怕她心中设想过无数遍,但真正面对时,这个灵元界顶尖的强者竟然感到了畏惧。 “华夜姐!” 听到尚清的声音,尚华夜抹去了脸上的痛苦,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小叶,你……想去吗?等柏小哥走了之后,你愿意去吗?” 尚华夜知道自己强调柏秋寒的离去是多么卑鄙,即便她已经知道界灵大部分的怨恨已经消散,但失去了柏秋寒的制约,谁又知道界灵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是将守护灵元界作为自身责任的尚华夜,必须做出的抉择。 “如果爸爸不在了,那小叶……” “小叶!” 柏秋寒悲切的呼唤,却只换来平静地微笑。 “小叶是界灵,虽然很多事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是本能还在啊,那应该是小叶要做的事情吧,所以小叶会去的!” 此时的她,看起来已不像是五岁的女孩,更像是那个承载灵元界无数历史的古老存在。 柏秋寒不会以监护人的身份强行逼迫小叶做决定,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他盯着尚华夜,缓缓道:“前辈,就算小叶要到中界山上去,也不是现在!” 柏秋寒那毫不客气的目光却让尚华夜露出笑容,她点了点头,示意柏秋寒继续说下去。 “哪怕小叶是自愿的,却不应该是被人监视、甚至随时可能失去生命的状态,即便在中界山上,她也不能被任何人欺侮!” 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不会被人生杀予夺,所以柏秋寒话语中的含义已经很明确——他不会再假装什么也看不见,在离去之前,他会让小叶变得足够强大。 界灵变强的方式很简单,但其后会有多少腥风血雨呢 尚华夜没有明言,只是一脸安心地说道:“把她交给你果然是正确的选择,也许这方小小世界,能在这个年代变成以往从未有过的模样吧!” “小叶,这样可以吗”柏秋寒又看向怀中的孩子,轻声问。 “如果爸爸不会讨厌小叶,那小叶也不想被人欺负。” “我怎么会讨厌小叶呢”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柏秋寒怜惜地抱紧了怀中娇小而温暖的躯体。 于是在这无名之地,简陋的雨棚下,他们用极为私人的方式决定了灵元界未来的方向,并将尽其所能为之奋斗。 尚华夜在天明之前离开了,虽然这位曾经的映城城主很想去见见那个试图改变世界的游者,但她有比个人兴趣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目送赶赴自己战场的主仆二人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后,柏秋寒也动身了。 自从进入筑道的最后阶段,柏秋寒的自我修复速度也已不能以区区丹海衡量,和尚华夜彻谈许久,仅凭《炼法真诀》地自动运转,便让他的伤势与消耗恢复了大半。 丢掉沾染鲜血的外衣,再以厚衣裹紧小叶,柏秋寒同样投身没入黑暗之中。 笼罩在夜色之下的原野看似一望无际,实则却有隐秘的标识指引着柏秋寒——那是苟建名留下的,所以在第二日中午,柏秋寒就追上了快马加鞭行进的苟建名一行,而此时,苟建名等人正在距离那座小城半日路程的地方扎寨。 在灵映身上,苟建名感觉到了恐怖的力量,所以他也没想到柏秋寒这么快就能脱身,听到部下报告,他立刻放下了饭碗,来到另一座帐中,见到了柏秋寒。 即便已经更了衣,但苟建名还是能嗅到柏秋寒身上散发出的淡淡血腥味,苟建名面色一沉,立刻打发手下出去望风,而后搬了张椅子,坐在了柏秋寒对面。 以往谈及重要的事情时,柏秋寒都会让小叶出去玩耍,但这次他却没有这么做,苟建名叹了口气,明白安稳果然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有什么东西就要改变了。 “他是中界山的人!”柏秋寒开门见山地说道。 “嗯。”苟建名点头,这一点,早在先前和灵映对峙时,他就已经猜到了。 “在和他的战斗中,尚华夜前辈出手帮了我。” “哦”苟建名瞬间坐直身子,他早就从柏秋寒口中听到过尚华夜这个名字,也知道她上了中界山劝说,四年余之后的今天,想必也有个结果了。 柏秋寒便将战斗经过,以及尚华夜和他交谈的一切、包括他的想法以及要做的事情全部告知了苟建名。 花几分钟时间消化了这些信息,苟建名叹了口气,他没有反对柏秋寒的决定,即便柏秋寒的要做的是与诸城为敌——因为这本该是他要做的事情,而今不过是提前一些罢了。 “秋寒,你确定灵映死了”既然做出了决定,那苟建名就不会纠结于过去,他放好心态,准备剖析眼前的局势。 “我没有亲眼看着他死去,但依照当时的情况,至少灵元界之内,应该是没有逆天改命的方法了。”柏秋寒虽疑惑苟建名为何会有此一问,但还是据实答道。 “中界山曾经是灵元界的主人,即便避世多年,想必也在诸城中有庞大的能量,若是让他们知道灵映死在我们——死在游者联盟势力的手中,那……”苟建名担忧地说道。 柏秋寒一怔,而后明白苟建名说得有理,尽管只是名义上的,但他们依旧托庇于游者联盟,如果灵映的死讯传出,加上界灵的事情,不难想象会发生什么。 “不会那么凑巧吧”他皱眉道。 “就怕不是凑巧!”苟建名站起身子,来回踱步,“秋寒,你不觉得,灵映来得太直接了吗就像是笃定小叶在我们这儿一样,是谁给他的情报” 柏秋寒语塞。 “如果有人知道他来找我们却没有回去,哪怕没有发现尸体,基本也可以明确我们这边的问题了。”苟建名苦笑,“而更重要的是,给他情报的人,究竟是灵元界人,是中界山人,还是……” “外域人!” 游者联盟和诸城开战,得益最大的本就是那些宗门弟子,如果将中界山也卷入进来,他们不仅可以趁机掠夺灵界源气,甚至控制界灵、乃至再度掌控灵元界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也是他们所分析的、霞陨如此执着地发动明城与游者联盟战争的原因。 “除了霞陨之外,还有其他人吗” “希望我是杞人忧天。”苟建名坐回椅上,扶着额头,“但无论如何,我们要按最坏的情况做准备——如果中界山已经知道这边的情况该怎么办” 到那时,将熄的战火想必会再度笼罩大地,而且不再局限于明城与游者联盟之间,可能会播散至整个灵元界,而苟建名和柏秋寒也不可能再置身事外了! 在那样的浪潮中,柏秋寒之流也许能依靠自身实力存活,但苟建名手中那份新生的、脆弱的希望大概会被毫不留情的淹没。 稳定了几年的局势,因为灵映的死,顷刻间分崩离析,变得无比恶劣。 “看来要走一趟了!”柏秋寒看着苟建名,目光平静而坚决。 “是的,需要知道他们的态度!”苟建名点头表示赞同。 可他们要怎么去呢 去到和诸城敌对无数年、却仍未磨灭在倾轧之下的——游者联盟呢 这几年,他们和游者联盟唯一的联系,就是将作为贡物的物资交给其使者,他们仍不知道那位盟主究竟是怎样的人,也不知道游者联盟的总部究竟在何方。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人为的安排,就在这时,来帐前复命的斥候,带回了他们最需要的消息。 第一百六十章 游者联盟的邀请 柏秋寒带着小叶,与苟建名一道离了营寨。 在此扎营本就是为了确认没有尾巴,要收拾也简单,故而苟建名也放心地将后续工作交给了下属。 苟建名也早已达灵元脱体的境界,本来半日的路程,二人只用不到两个小时时间,就到了城墙下。 快步通过城门,就有游者向苟建名汇报,而后将他们引到了城中专用于会客的屋舍。 在那里,已有人等待他们多时了。 吴长明坐在椅上,正给茶杯续茶,他空空荡荡的左袖管随意垂落,而伴他行走灵元界的铁鞭,却远远靠在墙角。 见苟建名和柏秋寒进来,吴长明脸上抑制不住喜色,就连手中的茶水也险些翻倒,他赶忙站起身来,迎上两人。 当初吴长明通彻心意,与苟建名互引为好友,而在游者联盟盟主的授意下来到城中、与苟建名沟通合作事宜后,便再未与苟建名有过交集了,而今再见,故人依旧,甚至修为比当初更上一层楼,怎能不让他感到喜悦 苟建名也是感叹,四年时间,对于灵元界人的一生来说并不漫长,但在战争之中,别说四年,就算只过四天、四个小时,都有可能阴阳相隔,再难相见,现在看到吴长明与几年前分别时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苟建名也算放下心来。 不过欢喜归欢喜,苟建名也知道,吴长明此行绝不是来看望他的,他很快冷静下来,引吴长明和柏秋寒各自坐定,然后开门见山地问道:“吴兄这次来,可是有重要的事情” 吴长明收敛笑容,正色道:“苟兄说得不错,最近得到情报,那什么中界山的人在诸城间活动,似乎还有人在寻找你们的踪迹,盟主大人很重视,让我尽快通知你们!” 柏秋寒和苟建名闻言对视一眼,而后都露出无奈地笑容。 吴长明不解,连忙追问,二人便将先前和灵映接触的事简略说了。 吴长明苦笑一声,没想到自己快马加鞭过来传递情报,却还是晚了一步,而他看向柏秋寒的目光也充满了震惊。 四年之前,完成筑道第二步的柏秋寒虽实力已远胜他,却也没到天差地远的程度,不想如今面前这个外域青年已能和灵元界最高层次的人物正面对抗,感叹外域人的时间和灵元界人果然不同之时,吴长明也把目光移到了小叶身上。 小叶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获得了爸爸和苟叔叔亲近的独臂人,却发现吴长明也朝自己看来,眼中更有凌厉的光芒,她下意识就想往柏秋寒身后躲,但最终还是松开抓着柏秋寒裤腿的小手,抬起头与吴长明对视着。 “吴兄,不要吓唬孩子啊。”苟建名发现吴长明竟刻意散发出战意,连忙说道。 “苟兄,她要只是个孩子,我们俩不就是任孩子拿捏的布娃娃了”吴长明移开目光,但那种紧张的感觉却没有消失。 苟建名苦笑一声,他能够理解吴长明,若非他和小叶接触的时间长,也会对能随意掌握自己灵元与性命的存在保持警惕的。 “小叶,这个叔叔没有什么恶意,不要紧张。”柏秋寒轻轻抚摸小叶的头发,他能察觉到身旁小小识海的波动,知道这孩子对吴长明的行为产生了敌意,于是劝道。 小叶垂下头去,不再看吴长明,而后默默挪到了柏秋寒身后。 吴长明叹了口气,殊不知他心中才是翻起了滔天巨浪,只是短短地对视,大概连那孩子自己都没有发觉,那双看似天真无邪的眼瞳下,依旧是无底深渊,这和怨恨诅咒无关,界灵,永远是凌驾于一般灵元界人之上的存在! “吴兄,贵盟主还有其他指示么?”见情况有些尴尬,苟建名出言打破了沉默。 “盟主大人本拟让你们到总部暂避,现在看来倒没有这个必要了。”吴长明回过神来,说道。 “不,吴兄,我必须要去贵盟总部一趟!” “为何?灵映不是已经……” “正是因为灵映可能死了!”苟建名摇头苦笑。 “这……哎,果然是苟兄想得多些!”吴长明毕竟是游者联盟长老,就算想得没那么深入,也立刻明白灵映的死会带来多么大的影响。 “吴兄意下如何?” “苟兄愿去当然最好!盟主大人想必乐意见到几位。”吴长明说着,目光却在柏秋寒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柏秋寒早就打算见见那位神秘的盟主,不过吴长明的眼神还是让他感觉到了怪异,只是他的精神力并未察觉到吴长明有什么恶意,所以他也没有出言发问。 “苟兄打算何时动身?” “越快越好,如若吴兄无恙,今日也可!”事到如今,也不是讲客套的时候,何况以二人的关系,也无需那么多虚伪的繁文缛节。 “那就今天!”吴长明站起身来。 “我安排一下,秋寒也先去收拾东西!”苟建名说罢,立刻出门呼喊下属,做后续布置去了。 柏秋寒点了点头,也带着小叶出门而去。 不限制发展的几年,固然给苟建名的势力带来了不安定因素,却也让他的部下快速成长起来,不仅是侯建、魏云之类的心腹,包括驻守城中的游者,不少都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故而苟建名也能放心离开。 一小时后,柏秋寒便已收拾完毕,来到后山上集合,他带的东西不多,除了几件衣物,主要还是小叶的一些零碎,而苟建名和吴长明却早在这里等着了。 这次离开,苟建名并没通知太多的人,当然是为了避免情报泄露,而几人轻装而行,更不需要借助马力,在城外倒更能掩藏踪迹,毕竟他们此行还要穿越明城和游者联盟的战场,即便战火渐熄,麻烦也是越少越好。 苟建名知会过后山的哨所,自然没有人阻拦他们行动,他们一路下山,往东而去。 两地相距千余公里,柏秋寒暗忖,即便是在地球上,借助火车汽车一类交通工具也要耗费一日夜时间,那还是道路平坦的情况下,而在没有公共道路的灵元界,则是很多人终其一生也不会去到的远方。 哪怕苟建名和吴长明都已是灵元脱体,柏秋寒的实际力量更是远超表面境界,速度都不逊色于用以长途奔驰的战马,却也不可能不眠不休地走完这段路程。 用了一整天的时间,他们才到了明城的势力范围边缘,并停下来休整。 虽然经历过清洗,但游者联盟还是在战争中恢复了情报工作,以吴长明的身份,要获取几人的补给也不难,只是柏秋寒一路行来,却明显感觉到了冷寂。 在战事开始前,柏秋寒曾走过这条路,而就算是在地广人稀的灵元界,这条路上也可以看到村落,但而今柏秋寒重来此地,却再见不到那些村落的影子,只有从断壁残垣中,才能知晓有人曾经居住于此。 当进入明城地界后,这种凄冷感越发浓厚,有些村落屋舍尚在,却没有半个人影;有些村落则被彻底摧毁,连田地也被烧成了焦土。 这几年来,围绕着莫名理由进行的战争,又夺走了多少人的性命、摧毁了多少人的生活呢? 看着路上的一切,苟建名神色沉重,最终叹道:“灵元界是需要改变了。” 吴长明还以无奈地笑,却没有多说什么。 改变谈何容易,至少盟主交给他的任务未能完成,在前线几年,吴长明没有办法改变同僚已根深蒂固的思想,他的努力没有成效,却不愿以此打击仍在前行的人。 已经发生许久的事情,不论怎么想都无济于事,他们感慨的同时,却不会因此驻足——但他们终究还是停下了。 “秋寒,为何不往前走了”见柏秋寒停步,苟吴二人也随之停下动作。 “前面,在交战!”柏秋寒说着,就望向前方不远处那座挡住视野的小山丘。 空气中没有飘来血与铁的气息,更没有传来喊杀声,柏秋寒的话语仿佛只是凭空猜测,但知道他精神力修为之高的两人并不会质疑。 至于能在这里交战的,除了游者联盟和明城,也不作他人想了。 “吴兄,这……”苟建名看着吴长明,苦笑着问。 吴长明也是满面纠结,得知灵映的死讯后,一路走来,他越发觉得事情严重,恨不得早一日回到盟中向盟主回报,但在前方作战的也是联盟弟兄,心中理念已经改变的他,再难像当年那样,仅仅将战阵的伤亡当成数字了。 “柏兄,能知道战况如何吗”吴长明恳切地问道。 柏秋寒微微闭目,随着精神的集中,远方战场的情况,便模模糊糊地呈现在他的识海之中。 “应该是千人规模的战斗,优劣势看不真切。”精神力终究要受限于修为,即便柏秋寒现在可以说是伪先天境界,也只能勉强将精神力单向延伸数里,精度更是无法保证。 “苟兄,我……” 苟建名自然看得出吴长明眼中的希冀,想到路上的死寂与废墟,他叹了口气,说道:“去看一下吧,若情势不对,再出手相助!” “多谢苟兄。” 吴长明大喜,立即便向苟建名道谢,却看见柏秋寒站在一旁,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不免有些尴尬,讪笑道:“也多谢柏兄提醒了。” “小叶正需要灵元。”柏秋寒只是点了点头,看向怀中刚睡醒的小叶。 听到这番话语,小叶睡眼惺忪的双眼中瞬间充满了紧张之色。 “就从这里开始吧,小叶也要学会保护自己了。” 放小叶在地上站稳,看着熟悉的稚颜,柏秋寒第一次露出了严厉的神情。 继承了界灵的能力,小叶已不能说是个普通的孩子,所以她明白,那都是必须的,是为必将到来的离别所做的准备。 但她不会再哭了,即便知道相处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小小的人儿心中所想,却是珍惜现在,而后坚定地朝前方迈步,毕竟在她的身边,伴随她长大的,都是这样的人啊! “秋寒,你……” “建名老哥,你是想出手的吧”柏秋寒看着苟建名的双眼,却如看透了他的内心。 苟建名哑然失笑,知道心中所想果然瞒不过,面前这个青年,其实看得比大多数人都清楚。 意见达成一致,于是他们很自然地改变了方向,不过这一次,柏秋寒没有在抱着小叶前行,而是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奔跑。 几年前的“她”吸收了映城和一些散在的灵界源气,积累下来的力量一直沉睡在小叶的身体中,柏秋寒一直知晓,却没有教小叶去掌握,现在的举动,则是要快速将之引动出来。。 高强度的奔跑,对于五岁的孩子来说未免太过残酷,可小叶依旧咬牙坚持着,顺滑柔软的头发变得散乱,白色的衣裙也染上土色,但她不发一言,只是尝试掌控体内的力量,跟上柏秋寒的节奏。 渐渐地,有乳白色的光辉从她的躯体里绽放出来——那是灵界源气的光芒。 能掌控灵界源气,并不代表小叶就达到了城主的级别,只是对于界灵来说,灵界源气才是基础力量,相当于人类练气士从丹海境界就修炼先天真气——境界不同,但本质已经相同。 苟吴二人也是特地放慢速度配合,却见小叶在短短时间内已经能掌控部分体内的灵界源气,虽然明白羡慕是羡慕不来的,却也不免感叹界灵之强大。 柏秋寒欣慰却又悲伤地看着这一切,随着小叶开始掌控她的力量,她终将会踏上超越灵元界极限的道路,但同时也意味着,那还隐藏在小叶灵魂深处的“她”,会慢慢被抹去最后的痕迹。 那时,灵元界的怨恨诅咒大概会消失,而柏秋寒也将再度直面那份转移给他的怨恨。 对于灵元界来说、对于想要改变灵元界的人来说,那一定是好事吧! 但对于已将“她”当做朋友、当做亲人的柏秋寒来说,是不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的。 但这是“她”的愿望,也是必将到达的未来——对柏秋寒来说,不怎么乐见的未来! 虽然练气士拥有超越一般人类的力量,却依旧要被种种事物束缚,然而也正是因为被束缚着,练气士才会试图达到更高的地方,走到道路的尽头,超脱一切束缚。 后悔无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依旧铭记在他的识海之中,却已不是用来让他悔恨自己的无能,而是成为了鞭策他前行的动力。 面前这个努力前行的女孩也是,终将消失的“她”也是,前面那些为自己的道路奋斗终生的人也是,后悔的、欣慰的、感动的,一切的事物都将成为他的力量,即便日后仍会迷茫,那他也能借此从迷茫中走出来! 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他已然明白,筑道不仅仅是修炼,更是修心,如果心念不够坚定,即便有精神力在,也会在折磨中消亡。 小叶没有觉察到柏秋寒目光中的许多含义,她只感觉到了温暖,而逐渐轻盈的身躯,渐渐将疲累甩掉,经脉中流转的气息,也渐渐归于她识海的控制之下。 而此时,他们也终于到了山丘之顶,俯视着下方的战场。 第一百六十一章 联盟长老 正如柏秋寒所感知的那样,山下战斗的双方是游者联盟和明城的千人队。 明城的军队大多不明白,一名将军和数百精锐的损失,为何会让这场战争延续数年;游者联盟的部队更不明白这场战争为何会迁延如此之久,只是敌人打过来,他们就应战罢了。 不过时至今日,也没有人再去追溯开战的缘由,即便而今再难有万人级别的大战,但若是双方军队相逢,除了战与逃,也没有第三种可能了。 游者联盟的队伍本是充当斥候探查明城势力,并且视情况准备搞些破坏,却不料这日依山丘扎营时,正被明城的巡逻队伍撞个正着,明城指挥官判断对方人数还不如自己,当下派人传讯后,便发起了突袭。 然而游者联盟领军长老也是老道人物,借山丘视野优势,先一步发现了明城军队,所以偷袭就成了正面决战。 明城军队人数虽较多,却也无法形成绝对优势,游者联盟依山而战,打退了明城数次进攻。 柏秋寒等人到达山丘上时,明城上一波的进攻才刚刚止歇。 此刻游者联盟营寨之前堆满了双方的尸体,却没有人将之清理,明城方面是难以抢回,而游者联盟则乐得有这天然屏障。 交战双方大概都习惯了冲鼻血腥味,可丘上几人却还能清晰闻到令人作呕的气息。 柏秋寒想掩住小叶的鼻子,却被一双小手推开,她稚嫩的脸蛋苍白,娇小的身体不断颤抖着,但她一步也没有后退,只是用那漂亮的眸子,死死盯着下面的尸山血海。 尽管想让小叶快速成长,但柏秋寒也觉得面前的一幕刺激过大,然而小叶的坚强远超他的想象,让柏秋寒既欣喜又痛心。 “吴兄,这里是明城地界,即便贵盟一时不会溃败,明城援军也总有到的时候。”苟建名话未说完,言下之意却已很明显。 吴长明一脸感激地说道:“苟兄,后面路途尚远,我们悄然出手,然后尽快离去” 苟建名也笑道:“吴兄替我着想,但人多眼杂,难保真能彻底保密?倒不如与贵盟通通气,我也正想拜会贵盟的人物。” “柏兄怎么说?” “两位,小叶动手的话,才是真瞒不住的。”柏秋寒语气平淡,但在另外两人听来却如滔天巨浪。 没人会怀疑界灵对普通灵元界人的杀伤力,就算是那些城主,如果没有中界山的秘法,也只有任之宰割,但真要这么早暴露出小叶还是说要让那些好不容易散去的怨恨,再次将界灵污染吗 “有我在!”柏秋寒这句话是对吴苟二人说的,却也是对小叶说的。 “秋寒,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感受到那份自信所带来的力量,苟建名舒了口气,面前的青年给他带来了太多奇迹,那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的呢 “小叶,就交给你了。”柏秋寒蹲下身子,视线与小叶的双眼平行,直视着在他的溺爱里长大的女孩。 小叶没有胆怯,而是勇敢地回看着,红润的嘴唇轻轻张合—— “好的,爸爸,交给小叶!” 柏秋寒有些恍惚,一时间,他竟分不清那双明眸的幽深之下,究竟是“她”还是小叶。 不过又何须分清呢 小叶就是“她”,“她”就是小叶。 “先下去吧”吴长明从震惊中恢复了思考,建议道。 苟建名点点头,便跟着吴长明,向游者联盟的营寨走去。 几人并未刻意掩藏行踪,但在游者联盟眼中,这三大一小的诡异组合却如凭空出现一般,毕竟小丘上的哨兵并没有发出任何示警。 营寨门口,十几名游者将四人团团围住,却没有一人敢轻动,不仅是因为几人衣着外貌远胜一般游者村人,更因为他们闲庭信步的模样,浑不似在战场之上。 过了一阵,寨中终于出来一名披甲男子,看其修为,已到了城主亲卫的水准,非一般游者可比。 这男子才出寨门时,尚且面带傲意,但当他看到吴长明身上那隐隐燃起的灵元,傲气顿时变为了惶恐,他慌忙指挥游者们收起兵器——在灵元脱体面前,以他们这几个人,就算都手持火器,也是没有半点机会的。 “敢问几位大人来访,有何贵干”男子放低姿态,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我是联盟长老吴长明,请问这里带军的是哪位长老?”吴长明收回灵元,和颜悦色地说道。 那男子一怔,没想到吴长明态度如此之好,更没想到面前的高手竟也是盟中之人。 以这男子的身份,自然未曾见过吴长明这种级别的长老,而仅凭盟中少量流传的画像,实在难以确认其身份。 不过吴长明独臂和铁鞭的特征在游者联盟中也算颇有名气,是以男子将信将疑地答道:“领军的是许蒙长老,大人可需要唤许长老出来相见?” 吴长明知道对方还未信任自己,但时间紧迫,没有时间在此多耽,于是他道:“无需,引我们进去就好。” 男子略略迟疑,但仔细一想,这几人就算是硬闯,他也没有办法阻止,干脆就道:“那在下就为大人们引路。” 他说着,暗中也向部下们打起手势。 吴长明心知男子是让游者们先行通报许蒙,也不以为意,低声与苟建名交流两句,便跟着男子向营中走去。 至于柏秋寒,则是全程不发一言,只牵着小叶,默默走在两人身后。 柏秋寒和苟建名并未展露气势,男子看不出二人深浅,在他看来,甚至连那小小女孩,也似潜藏着无穷力量,所以他不敢多话,更不敢绕路,径直走向中军营帐。 许蒙在游者联盟的长老中,资历已算得上老,但其实力却无法与之匹配,即便有盟主传授功法,他也久久无法达到灵元脱体。 相比于他,吴长明早达灵元脱体境界,更屡次被盟主委以重任,哪怕是刺杀映城城主失败,断臂后实力大降,其也仍深得盟主信任。是以这几年时间,此人像神棍一样在前线各军中宣传什么联盟初心时,他们这些人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但此刻听到吴长明在外,许蒙却是喜出望外——部下游者不清楚,他又怎会不知吴长明的体貌特征? 许蒙是经验老道之辈,因此才得到一个领军扰乱敌后的任务,故而他也明白,现在的局势看似平稳,实则已处死局,只是看明城援军什么时候到罢了。 这种情况下,就算有一个灵元脱体的高手,只怕也难以改变局面,但是——至少能将他解救出去吧! 想必吴长明来此也有这种想法! 毕竟他们都不是当年刚进联盟的年轻人了,只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许蒙暗自想着,同时再度确认自己过往没有得罪吴长明的地方,便露出自以为最灿烂的笑容,看着被打开的帐门。 吴长明看着自己的同僚,看着其眼中的希冀,大概猜到了对方所想,他叹了口气,说道:“许长老,别来无恙。” “长明兄说哪里话来……” 许蒙没注意到吴长明的神色变化,激动地上前,试图握住吴长明的手,却抓到了空空的袖管。 许蒙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间连道歉的话语都未能说出,只能用尴尬的目光看着吴长明。 吴长明不以为意,抽回了衣袖,说道:“许长老,都是为盟主效力,我就不绕弯子了,我这次也是适逢其会,但既然来了,便会替许长老破敌。” 见吴长明没有发怒,许蒙暗自松了口气,但又听吴长明说要破敌,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破敌?凭什么? 许蒙狐疑地看向吴长明,却未能从那自信的神情中看出什么端倪,而后他终于注意到了跟随吴长明进来的几人。 “长明兄,这几位是” “我来介绍,这位是苟建名先生,西边的大游者,我的好友。”吴长明先指向苟建名,而苟建名也是拱手致礼。 “哦,原来是苟先生。”许蒙回以一礼,言语中却是毫不掩饰的轻视,他身为灵元脱体下最强一线,却看不透苟建名的修为,就知此人修为之高,但其游者的身份还是让他看轻,连带着与其称兄道弟的吴长明,在他心中的评价都低了几分。 吴长明刚想出言呵斥,苟建名却一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吴长明一愣,而后露出无奈地笑,如果这么简单就能改变联盟长老们的看法,那他也不会数年徒劳无功了。 压制着怒意,吴长明又将手摆向柏秋寒,道:“这位是柏秋寒先生和他养女小叶,柏先生修为惊人,是我辈万不能及的。” 许蒙便又看向柏秋寒,却无法在这个漂亮的年轻人身上看出半点灵元修为来,隐约间,就如有一层薄雾将其笼罩,看不真切。 他隐隐明白了什么,正要行礼招呼,却不想柏秋寒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只是自顾自地替小叶整理奔跑后乱掉的衣发。 许蒙脸上挂不住,却又不知自己是何时得罪对方的。 柏秋寒当然是为苟建名生气,在他看来,许蒙引以为豪的地位宛若浮云,此人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苟建名? 虽已不再对灵元界人抱有高高在上的情感,但以柏秋寒而今的实力,也的确无需虚以委蛇了。 “柏先生近来正教乃女修行之时,就不需这些繁文缛节了,许长老,还是说正事吧。” 吴长明从中调节的手段并不高明,但也算给了台阶下,于是柏秋寒朝许蒙微微晗首,便再不看这游者联盟长老一眼。 许蒙心中不忿,暗诽吴长明竟相助外人,但此刻是他有求于人,是以也只能强行挤出笑容,说道:“吴长老,您说助我破敌,是怎么个破法” 吴长明正要说话,却听苟建名已经开口道:“许蒙长老,只需交给我们就行了。” 苟建名说得客气,但言下之意,却是不打算告诉许蒙详细了。 许蒙面色一寒,斥道:“这里哪有你个小小游者发话的份!” “许长老,苟兄是我的朋友!”吴长明皱眉。 “我游者联盟,何时需要这样草芥一样的家伙相助了”许蒙却丝毫没有改口的意思,悠悠数十万载间,普通游者和村人是低贱存在的思想早就根深蒂固,哪怕是游者联盟这个最早为了反抗城中阶级分化而出现的组织,也在漫长的岁月中变了模样,开始做起当年那些被他们所厌恶的事情来。 柏秋寒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冰冷的目光投射向许蒙。 许蒙激灵灵打了个寒噤,更加确认了柏秋寒的来历,却也更加不明白,像这样的人为何会如此看中那低贱的游者。 灵元脱体又怎样在诸势力的资源分配趋向饱和的现在,哪会容忍别人进来分上一份,即便是最开放的城市,也多年没有接纳这样的不安定因子入城居住了。 灵元脱体固然是灵元界一流的强者,但若没有背景,反倒如鸡肋一般。 许蒙自然不知道在这片大地上燃气的星火,因此他的话语也代表着他们这类人最真实的想法,见微知着,灵元界究竟已经枯朽成什么样子了 苟建名没有愤怒,甚至心中没有半点不快,早在做下这个决定之前,他就已经想到可能受到这样的待遇,他来这里,正是为了见证,然后改变! “许长老,我们会解决的,一切都会!”苟建名上前一步,目光灼灼。 他没有释放灵元,没有以势相压,但他的眼神无比坚定。 许蒙看到了其中的光芒,那是他从不曾见过的、理想的光辉,而那些已到他口边的鄙弃之语,也再吐不出半个字来。 吴长明面带羞惭,四年过后的今天,他和苟建名的差距还是如此之大,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继续追寻那份光明。 “许蒙长老,你行迹已露,此间事了,你就回去盟中吧!”吴长明再看向许蒙时,眼中再无压抑的怒意,只有深深的悲哀。 “吴长老,你……” 许蒙想问,你们凭什么胜敌,你吴长明难道不打算一同归去 然而吴长明没有给他问出口的机会。 “我说了,我们适逢其会,来见长老并非为了商议,只是告会一声。” 说罢,吴长明转头,再不看向身后,就此出帐而去。 柏秋寒牵着小叶,紧跟着走出,只有苟建名还向一脸呆滞的许蒙拱了拱手,才转身离去。 那几人来去太快,以致于许蒙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琢磨先前的话语好一阵后,他才想起现在并不是干这种事情的时候,他赶忙唤来部下询问吴长明等人行踪,却被告知他们已往明城营地去了。 许蒙只觉心中一团乱麻,那双如火的眼睛,似仍在这里,向他封闭的心中放射光明。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叶的战斗 两处营寨的距离不过数里,由于地势平旷,双方甚至可以望见对面的箭楼旗帜,是以在明城初次进攻失败后,陷入拉锯战倒也不足为奇了。 柏秋寒拉着小叶走得极快,甚至超在苟、吴二人之前。他们没有掩藏行踪,是以明城的箭楼已经能观察到在原野上疾行的几人。 在这些兵士看来,柏秋寒等人行进的速度远超他们想象,即便是最愚蠢的人,也明白几人不是易与之辈,于是情报很快到了这支军队的指挥者手中。 明城的领军之人亦在将军之列,他虽排位较低,但见识却不短浅,哪怕是在进攻将将结束后最为疲惫的时刻,也在听完下属汇报后深深警觉。 他赶忙召来亲卫,亲自到营门查看,而此刻,柏秋寒等人已到了营寨外一箭之地。 “诸位是什么人?”明城将军见柏秋寒等人似毫无停步的打算,皱眉呼喝。 而随着他话音落下,箭塔上的弓手们箭已上弦,他身后的亲卫们也是刀兵在手。 面对这样的威慑,不说柏秋寒,就算是吴苟二人,也不会将明城那区区数十人放在眼中,所以他们没有回答,更没有停步,只是继续向营寨门口行进。 明城将军无法看透那几人的修为,甚至连那个小女孩也不行,他心中有些犹豫,但身为一军之主,他不能放任不知底细的人靠近。 明城将军一声令下,箭矢呼啸而过,他的本意是警告,所以他命令弓手瞄准柏秋寒等人行进路线之前,但柏秋寒等人速度太快,这几箭反而直指向走在前面的柏秋寒与小叶。 然而这些箭羽又怎能近得柏秋寒身周? 在明城诸人看来,那些已在空中化作残影的箭矢,速度竟肉眼可见的减缓,便如没入泥潭,最后随着重力的作用掉落在地。 柏秋寒终于止住脚步,他一脚踏断箭杆,看向了一脸紧张的明城将军,说道:“你们退兵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明城将军开始猜测这几人的身份。 “阁下几位是游者联盟的人?” “不全是。” 明城将军沉默,而后看向吴长明的铁鞭独臂,心中又有所猜想。 “阁下既非游者联盟之人,又何苦……” “你们退兵吧!”柏秋寒重复相同的话语,但却已夹杂着自身气势,精神力如浪涛般压向明城众人。 明城将军面色惨白,知道面前之人绝非自己能敌,但若是真就因此人一言而退,自己在明城也绝对混不下去了。 “就算他们都是灵元脱体,还能硬冲我数百人军阵?”明城将军咬牙切齿地想着,暗中也向下属打着手势,准备列阵。 那些小动作又怎能瞒过柏秋寒,他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对小叶说道:“小叶,你明白没有?” “小叶知道,爸爸是要小叶分清敌友善恶,不能因为力量就傲慢不视外物。”小叶笑着回应。 “哪怕我以后不在了,这也是最重要的事情,你还小,却拥有了强大的力量,这是很危险的,我以前犯过这样的错,曾经住在你身体里的那个孩子也是,我不是让你忘记愤怒,也不是要你压制自己的情绪,只是希望你不要走到错误的道路上去。” “小叶不会的。” 小叶抬起头来,在那双黑而美丽的瞳孔中,柏秋寒似乎看到了两个灵魂的重叠。 于是他笑着擦干了小叶额上细密的汗珠,用低而沉稳的声音说道:“去吧,小叶,去做你想做的!” “是!” 明城将军不知道这个修为莫测的青年为何转而去与女孩交流,但这无疑让他有了更充分地准备时间,就在他准备下达进一步指令时,一切都停止了。 时间仍在流逝,营中的旗帜亦在轻风的吹拂下起伏,但明城众军却再无法移动分毫,甚至连思考都开始冻结。 明城将军试图将那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从脑中驱除,却只能让如临深渊之感越发深邃,不过好在,逐渐麻木的思考也让那些可怕的事物逐渐远去。 但接下来,更令他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灵元在消散! 伴随多年、让他们能够立于他人之上的灵元在消散。 失去灵元,等同于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失去立足之本,而能将他人灵元随意掌控的,又是怎样的存在? 疑惑,恐惧,惊慌…… 种种情绪在明城将军脑海中闪现,不过很快,他就连情绪都不再有了。 对于一般灵元界人、乃至尚华夜这样转修灵元的人,界灵的能力都是绝对的,差距只在于灵元量的多少影响着坚持的时间而已。 苟建名见过这样的力量,但而今再见,却依旧感觉到界灵的可怕的,不过现在的小叶,已不再是灵元界的噩梦,甚至终有一日,会重新成为承载灵元界的存在! 此时此刻,面对沉寂的军营,小叶想要夺去这些明城人的性命只在一念之间,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柏秋寒曾在那个白色的世界里说,即便在修行的道路上越行越远,却不愿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去俯视他人。 所以与他朝夕相处了五年的小叶也不会。 逐渐收回力量,明城众军的灵元在空中凝聚,最后全部进入了小叶的身体。 数百人的灵元算不上强大,但对于小叶那细弱的经脉又似太过磅礴,然而在她的指引下,这些灵元仿佛本就归属于她一般,在经脉中流淌、精炼,化作纯白的灵界源气。 这个转化过程极快,对于小叶来说却毫不费力,就连灵元中驳杂的气息,也自动随着流转散出体外,但也有其他的东西骗过了小叶的感知,就要与她的识海融合。 那份怨恨深入灵元界人的灵魂,渗透在灵元之中,即便小叶没有夺人性命,只要动用力量操纵他人灵元,就不可避免要沾染上,更遑论将这些灵元收归己用了。 从刚才开始就以精神力和小叶识海相连的柏秋寒自然不会忽略,小叶的识海继承自界灵,以境界来说已是识海初结的顶点,不过要剥离这本就同源的诅咒,还是差了些许。 柏秋寒想着,那些怨念已被引入他的识海,精神力一动,便轻松将之磨灭了。 现在的小叶和界灵的融合已经接近尾声,可以说现在的她除了外表,已经脱离了人类范畴,她的身体有如大海,即便是柏秋寒,也不知道要多少灵界源气才能将她填满、才能让她触到桎梏。 只要保护着她,守着她成长,那她终会击败那份怨恨,界灵并非洪水猛兽,哪怕是在这个被诅咒的、失落的世界也是如此,只是过去没有可以引导她的人罢了。 看着那小小的身体在风中挺立,柏秋寒越发感觉自己责任重大。 “在离开之前,一定要……” 柏秋寒的思绪被冲入怀中的柔软打断,他愣了愣,却并没有抱住小叶,只是将她轻轻放下,替她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 小叶眼中闪过落寞,却还是说道:“谢谢爸爸。” 小叶其实什么都明白,所以柏秋寒与她的相处,也定然无法再和从前一样。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比起五年前,柏秋寒的力量强了许多,却仍有许多无可奈何。 苟建名察觉到了两人间气氛的变化,他叹了口气,走到柏秋寒身旁,鼓起笑容问:“秋寒,这些人怎么处理?” 扫及因脱力而委顿在地的明城人,苟建名知道,就算这些人恢复过来,也只能从重头开始了。 “建名老哥,你不应该问我的。”柏秋寒摇头道。 “唉,”苟建名明白了柏秋寒的意思,又叹了口气,“我究竟还要接受你多少帮助呢?” “你要做的,是这个世界数十万年来都无人成功之事,那一切能够利用起来的东西都应该利用起来,难道老哥你曾经明白的道理,现在还要从头学起么?”柏秋寒笑道。 看着青年脸上的微笑,苟建名只觉心中亏欠,但也正如柏秋寒所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个人的喜怒情感,不能成为阻碍前进的理由。 “我和吴长老愿意帮老哥,是因为老哥的能力,而城里的大家,都是被你的理想所感动,被你的理想所改变的,所以你无需愧疚,更不用在乎。” 柏秋寒的话语又推了苟建名一把,于是这个毕生在为遥不可及理想奋斗的男人,再度坚定了决心。 他走到明城将军身前,灵元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这明城将军修为本就差上一筹,此刻灵元尽失,更是险些顶不住苟建名的气势。 “你觉得们还回得去明城吗?”苟建名抓着将军的肩膀,将灵元分了一些出去,使其稳住了气息。 失去灵元后,明城将军本已绝望,但在苟建名这句问话中,他却察觉到了生机。 “你……求大人指条明路!”明城将军知道自己再无高傲的底气,他放低姿态,仿佛变回了当年才进明城军中时的卑微模样。 苟建名取出一张绘着简易地图的羊皮纸,他指着地图左边一个被标记出来的点,说道:“你们拿着地图往西走,找到这个村落,以此图示人,自然会有人接收你们。” “是,多谢大人。”明城将军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地图,拜谢道。 要说这些明城人心中没有恨意,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这突然出现的几人夺走了他们的身份地位,夺走了他们赖以生存的一切。 但至少这些人还让他们活着! 对于绝大多数灵元界人来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而苟建名所指引的不论是多么艰苦之地,也总比在城外被他们曾经看低的游者们欺侮要好。 如果可以,苟建名也不愿收留这些敌人,但在游者联盟庇护下蛰伏发展的几年时间,远不能弥补和诸城之间的巨大差距。 所以他需要力量,再小的力量也可以,他也相信,那些追随他多年的人们,一定可以将这些不安定的力量吸收,变作前进的基石。 他们再度启程了,至于那些明城兵士的未来究竟如何,就不是他们能够顾及的了。 柏秋寒不再抱着小叶前行,而在吸收了那些人的灵元之后,小叶竟已能勉强跟上三人的步伐。 以小叶现在的灵界源气,已经是普通丹海境练气士的水准,只不过她身体幼小,真对上丹海境还是不免吃亏,饶是如此,这种进境速度还是让柏秋寒吃惊,也无怪当年那个毁灭明城的孩子,需要尚华夜解放全部力量才能击败了。 “我这一生,修为也就到此为止了吧。”看着小叶,吴长明也不免感慨。 “吴兄,难道我又能好到哪去?”苟建名却笑道。 这几年时间,他从脱胎换血水准都不到的水平,晋入相当于血气化精的灵元脱体,在旁人看来也是神速,但他自己清楚,不过是机遇加上积累而已。 真算年纪,苟建名已不年轻了,这几年的突破已经耗尽了他的一切,这段时日里,即便柏秋寒让他吸收了些灵界源气,他也再感受不到自己修为的提升了。 能修出灵界源气,达到更高层次,想必也十分精彩吧! 但那并非他的道路。 “即便修为有限,也能做很多事情!” “是的,很多……” 吴长明望向远方无尽的天地,在生命的后半程,他终于感觉到了活着的意义。 柏秋寒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着痕迹地露出笑容。 他来这个世界五年,已有太多改变,他变得沉默寡言,习惯于幕后,但他没有一刻停止思考。 帮助苟建名,也是思考之后的决定。 不光是为了小叶,更因为他讨厌这样的灵元界。 他本是为了筑道来此,却与这里的纠葛渐深,他曾迷茫过,待到要离去时该如何自处。 后来他得出结论,不要后悔就好。 他应是个过客,但看过这个世界的光,便再难以将此地当做工具。 他想守望着那份光芒的成长。 至于苟建名与他非亲非故,那又何妨? 彼时在海防七团,那两个修为低微军人以命救他,又可曾问过亲近与否? 凡事讲亲疏利益,未免太无趣了些,而柏秋寒早就说过,不愿做那样无趣之人。 所以他站在这里,扶持着苟建名前行。 而今日,穿过重重关卡的他们,也终于站在了云雾飘渺的高山前,看着那曾经或许终生不能得见的处所! 第一百六十三章 入山 第163章 入山 柏秋寒仰视着面前的山峰,只见蜿蜒曲折的山道直通云雾深处,这里似乎无人看守,但从能目及此山处走到这里,他已经感受到了无数监视的气息。 那并非真有人在窥探,而是阵法的作用。 与映城那超过灵元界力量上限的聚灵阵法不同,柏秋寒所发现的阵纹,都没有超越先天水准的桎梏,但也正因为此,才显得无比精妙。 无数基础的阵法勾连,铸成这游者联盟的护山大阵,或许面对修为高深的练气士还差了火候,但在灵元界,能将之攻破的人只怕根本找不出来。 维护简单,行之有效,因地制宜,在柏秋寒看来,这座大阵比之聚灵法阵之流要强上太多。 游者联盟能在缺乏顶尖战力的情况下还能与诸城抗衡,这座阵法也是功不可没。 柏秋寒不知道当年花费心思构筑阵法的人是怎样的大才,但他能看出,出现在眼前的山路绝对是障眼法,若是有人误入此地,也绝难得门而入。 不过他们之中有吴长明在。 一路上,每当柏秋寒感觉到阵法发动时,吴长明都会从怀中取出象征着长老身份的铁牌,消弭了阵法的波动。 现下依旧如此。 吴长明取出长老凭信,刹那间,云雾散去,面前的景象扭曲,而后露出其下真实。 山还是那座山,只是虚假的世外缥缈之息荡然无存,鳞次栉比的房屋依山而建,自山麓而起,渐隐于云雾之中,遍布山间的路径虽有些坡度,却也不算陡峭。 山脚是高大的山门,不知伫立在此多少年的石料上未书一字,其下有一名游者镇守于此,这人气息沉稳,至少也有相当于丹海巅峰乃至脱胎换血的修为,不过有大阵庇护,这守卫倒是象征意义更大。 见大阵打开,看门人连忙从座椅上站起,但看到进来的人是吴长明时,却又松了口气。 “吴长老,此行还算顺利?” 看似随意的寒暄,却让吴长明露出疲惫之色。 盟中规矩,外出任务者旁人不得问询,这人一问,却又不知是为谁探听了。 吴长明没有回答,领着柏秋寒等人,就准备跨进山门。 “吴长老留步!” 看门人拦在吴长明身前,看着柏秋寒等人说道:“这几位修为莫测,看着却面生,应该不是我盟中人,不知长老为何引之入山啊?” “这是盟主要见的人,难道还要与盟中所有人说明吗?”吴长明皱起眉头,隐含怒意地反问道。 看门人一震,显然没想到吴长明竟会将盟主给搬了出来。 “长老,我并未听说过有外人要来,等我通报一声。”事及盟主,即便身后的人与吴长明不睦,他也不敢怠慢。 “事情紧急,快去吧!” 吴长明无奈叹气,看着那人朝山上去了。 “吴兄,你在游者联盟之中,也颇为辛苦啊!”苟建名拍了拍吴长明的肩膀,道。 “盟主信任我,自然有很多人不喜,倒也习惯了。”吴长明洒脱一笑。 柏秋寒没有说话,将一切看在眼中的他,只觉看似强大的游者联盟也是问题重重。 盟主确实有极大的威望,能将平素不怎么合得来的人统合在一起,但当游者联盟群龙无首的时候呢? 如果有外界的压力倒还好说,但这大阵偏生如此坚固,若是中界山不出手,只怕各大城市也只能敲打游者联盟的外围势力,而无法真威胁到长老们的利益。 积累下来的矛盾,在这云山深处,却又引起过多少冲突? 若不算城主级别,游者联盟中灵元脱体以上的高手,比各城加起来也差不多了,然而只能偏安一隅,并非没有道理。 柏秋寒思忖间,那看门人却已匆匆从山上下来,他神色有些慌乱,看向吴长明的目光中带着先前所没有的恭谨。 “吴长老,已经确认过了,这是盟主大人早准备好的手信。”看门人说着,便从宽袖中取出一封信纸,交到吴长明手中。 看来盟主大人已经有所预见了。 吴长明如是想着,却又升起了那困扰他多年的疑惑——盟主大人既然看透了那么多事情的走向,为何不出来引导游者联盟呢?就连那场对映城的战争,也是在达到一定目的后就作罢。 许久没有想通的问题不是短短时间里就能够明了的,吴长明只得将这些抛诸脑后,在看门人恭敬到甚至带着惧怕的眼神中,走上了通往游者联盟核心的山道。 从进入阵法以来,柏秋寒虽一言不发,却无时不刻不在观察,这座大阵虽然精巧,但毕竟是基础阵法耦合而来,还无法彻底屏蔽他这种水准精神力的探知。 只是越探查,他就越感到吃惊。 阵法,本质上是运用阵纹阵眼,引动外界力量以达到布阵目的手段,是以阵纹本身的复杂程度与蕴含的规则以及布阵时所注入的能量层级,就是阵法强大与否的关键。 这种永久性的阵法,必然是和外界融为一体,才能有如此生生不息的玄妙。 他在海防七团时,弗拉德家族和幻夜血宗等人布下的大阵范围已是极大,甚至没有完全展开,就让阵法高手麻旷义苦不堪言,但若要和这座大阵比起来,就是云泥之别了。 设计这座大阵的人,一定是超凡脱俗的强者吧,即便是灵元界的力量限制,也无法彻底抑制其高妙的修为。 而更让柏秋寒感慨的,却是住在这大阵中的人。 吴长明曾说过,在游者联盟总部之下有村落,可一路行来,不要说村子,就算是飞鸟小兽也罕见,现在看来,说的就是这里。 高耸的山峰,在多年的改造下,失去了原有的陡峭,是以先前在山脚所见的房屋的住客——并无任何灵元修为的村人们,也可以在此安居乐业。 对于他们的到来,村人们神色无异,只是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似乎一切都已司空见惯了。 “当年我也生在下面的村落,后来却只将这里当做联盟的累赘,现在想想,是真对不起先盟主的良苦用心了。”吴长明看着那些毫无亲近之意的村人,心中只有悔恨。 苟建名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柏秋寒却忍不住问道:“吴长老,贵盟这大阵究竟起于何时,为何从未听长老说起过。” 吴长明从感伤中回过神来,道:“这大阵应是从远古传下,至少初任盟主来此引导我们之时,这阵法基础就在,不过经历先盟主的修缮才得以变成而今的模样,漫长岁月里,盟中先辈也是借着这阵法,才能抵抗诸城的。” “前人所建吗?”柏秋寒想起了尚华夜所说的游者联盟起源,能在那时建立起这阵法基础的,也只有…… 吴长明不知柏秋寒为何有此一问,但柏秋寒似在沉思,他也不好再言。 与有些紧张的大人们不同,小叶只是好奇地扫视周围,偶看见同龄的孩子出没,还挥起小手打着招呼,只是这里的孩子却没有积极回应,看着主动交流的小叶,反而躲到了房屋的阴影中去了。 小叶脸色明显黯淡了些,柏秋寒虽在思索,却还是有一缕精神力放在小叶身上,于是他出声安慰道:“不是他们讨厌小叶,只是他们害怕见到外人吧。” “惭愧之至。”吴长明汗颜,所谓游者与村人的平等,终究只存在于口头与部分人之间,仅从这些村人对外来者的惧怕就能看出一二。 他们继续向上行进,过得山腰障眼的云雾,景象却又陡然一变。 向上的路径中断,取而代之的是通向山后的曲折道路,而四周也再不见民居,只有一座小屋立在路旁。 小屋门户大开,一名中年男子负手站在那里,他看见吴长明从云中现出身形,不由露出笑容。 “长明兄,盟主命我在此候你。” “申屠,别来无恙,盟主的信,也是你转交的吧?”吴长明也终于对同僚露出了笑容。 此人是联盟长老申屠端,当年未曾发迹之时,吴长明多有提携,所以哪怕现在他无法理解吴长明的观念,却还是保留了尊重。 “长明兄要小心了。”申屠端点了点头,而后却颇含深意地说了一句。 “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吴长明洒然一笑,他知道申屠端所指为何,但他做下决定的那一刻,便早不在意了。 申屠端摇了摇头,不好再劝,便转移话题道:“盟主的信,长明兄可看过了?” “正要得见。”吴长明撕开信封,将纸上寥寥数语印入脑中。 “这……”盟主的安排让吴长明颇为疑惑,他看向申屠端,却未能从其表情上得到解答,看来申屠端也是好意提醒,并未窥探其中内容。 “吴兄,贵盟主有何安排?”见吴长明面色古怪,苟建名忍不住问。 “苟兄,对不住,你现在先与我去议事厅,今日是见不到盟主大人了。”吴长明苦笑。 “贵盟主不组织议事么?”苟建名奇道。 “盟主不参与,但现下在总部的长老俱在,盟主的意思,是要将苟兄介绍给诸位,只是……”吴长明说着,脸上的苦涩又加深了些。 联盟长老对苟建名这样的人看法如何,从许蒙身上便可见一斑,在吴长明看来,盟主此举,实在是不知凶吉。 苟建名却哈哈一笑,道:“只怕吴兄将我吹得太过,贵盟主是要看看成色,不必多说,带我去就是了。” 吴长明仍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苟建名似已胸有成竹,便没有再问。 “吴长老,不必担心,我替建名老哥压阵就好。”柏秋寒笑道。 “柏兄,只怕不成,盟主大人要见你和界……和小叶。”吴长明无奈道。 “见我?”柏秋寒一时间也相当惊讶,但细细一想,却又不足为奇,毕竟当年郑文坚虽是误解了盟主的意思,却也透露出那位盟主想一见他的心情,只是此刻将他和苟建名分开,倒有些耐人寻味了。 “秋寒,你就去吧,有吴兄在,不用担心我。”苟建名也道。 柏秋寒点了点头,这几年和游者联盟交流下来,他确实没感觉到那位盟主有什么恶意。 “申屠,劳烦你带柏兄到盟主大人殿前了,我和苟兄自去议事厅。” 申屠端点了点头,在柏秋寒身上多看了两眼,他修为已达灵元脱体,战斗经验也颇为丰富,但此刻在柏秋寒身上,他只感受到了不可企及的强大,他心中一凛,暗道:“难怪盟主大人要见他了。” 申屠端的目光瞒不过柏秋寒,倒不如说是柏秋寒故意散发出气息来,以掩盖小叶的特殊,而申屠端也果然没有注意到那蕴藏着灵元界最恐怖力量的女孩。 道别之后,吴长明便领着苟建名走向通向山后的道路,留下柏秋寒和小叶,以及负责引路的申屠端。 “柏先生,请吧。”申屠端一摆手,竟指向了树木茂密的山林。 柏秋寒却是一笑,道:“申屠长老不用考我,还请解开阵法吧!” 以柏秋寒精神力之强,又怎会看不出眼前的山林乃是幻阵? “倒是在下小瞧柏先生了。”被一眼看破心思,申屠端倒也不尴尬,从怀中取出长老凭信,在空中一扫,随着能量的波动,面前的山林一阵扭曲,化作一条笔直向上的阶梯。 “此阵乃盟主大人布置,若不解除,即便是灵元脱体也要迷失于山林中。”申屠端话语间不无自傲。 柏秋寒不置可否地一笑,要用这种层级的幻阵欺骗他这个以识引气未免太过可笑,不过他也不说破,带着小叶就走上梯级。 申屠端讨了个没趣,眼见柏秋寒动身,赶忙抢上前去引路——盟主大人的安排,他怎么也不敢怠慢了。 梯级很长,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但柏秋寒的精神力向上探去,却隐隐能觉察到殿宇的影子。 游者联盟盟主,早在映城时,他就听说了此人的存在,但谁又想到,真正得见却是在五年后的今天。 此人对他感兴趣,而柏秋寒又何尝不想一见这位行事有些怪异的神秘人物呢? 而今,他终于有机会,也有实力站在那人面前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联盟之主 第164章 联盟之主 面前的殿宇占地约有数百平米,几乎将这接近山顶的人工平台填满。而与柏秋寒印象中殿宇不同,面前的建筑并没有华丽的飞檐,也没有精美的琉璃瓦,黝黑的墙壁泛着金属的光泽,宽大厚重的门扉紧闭,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气息。 申屠端在将柏秋寒和小叶带到此处后便离去了,而柏秋寒打量这殿宇良久,最后无奈地发现,这门好像不会有人替他打开。 “进去吗?”小叶仰头望着柏秋寒,一脸疑惑。 “进去。”柏秋寒讪讪一笑,走到门前轻叩,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盟主先生,柏秋寒来赴约了。” 柏秋寒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种熟悉的力量波动,而后大门洞开,露出其后幽暗的空间来。 打开大门的,竟是先天真气! 然而柏秋寒来不及惊讶,更来不及打量殿中环境,他的精神力就已经察觉到了危机。 “爸爸!”小叶惊呼,一路上在柏秋寒训练下逐渐掌握精神力运用的她,也感觉到了空中暗藏之物。 柏秋寒则已凝聚起识剑,瞬间将那向他袭来之物破碎。 但他却依旧震惊,因为他确定了,那藏于空气之中的,的确是识剑! 除了凌星雪与黑袍人,柏秋寒并未见过其他精神力达到第二境界——灵识凝化及以上的存在,即便是尚华夜那样曾超越人类的强者,精神力修为也仅在识海初结的顶端,运用一些基本的精神力技巧尚可,但识剑这一标志着精神力可真正凝聚为“有形”的代表性灵艺,却是绝对用不出来的。 而那道识剑,虽精神力强度还比不上柏秋寒,但也已十分接近,甚至在运用与掌控上,还要超过他这曾只苦修境界而忽略实战的以识引气。 游者联盟的盟主居然还是精神力的高手? 柏秋寒对于尚华夜口中的“故乡”又有了新的认知。 不过柏秋寒虽遭袭击,却没有因此进入战斗状态,毕竟那道识剑太过薄弱,显然不是对方那种层次人物的全力,这倒是试探意味更多了。 反倒是小叶蹙着眉头,一脸紧张地看向大殿深处。 然而柏秋寒今天的惊讶显然不会就此结束。 “对不起啦,只是开个玩笑,你不会生气吧?” 灵元界的语言发音类似于古中文,相较于现今中文来说多少有些怪异,而大殿深处传来的声音,则是在这份怪异上又增添了几分方言的味道,虽说如此,却反而有一种奇怪的韵律感在。 而清脆悦耳、犹自带着几分稚气的腔调,则与柏秋寒早先勾勒的游者联盟盟主形象大大不同——这明显是出自一名少女之口。 就在柏秋寒惊讶的时候,布置在大殿之中的灯盏纷纷亮起,将黑暗驱散,也让柏秋寒和小叶能够看清眼前的景象。 被金属包裹的空间中,有一方格格不入之地,那里没有半点冰冷,反而在粉与红的配色下显得温暖,那里摆着一张柏秋寒只在电影里看到过的公主床,淡粉的帷幕从顶棚垂下,轻轻搭在鲜红的床单上,床旁摆着一张书桌,桌上有一块光洁如镜的水晶,四周则布置着一些柏秋寒也叫不上名字的小饰品。 然而这些装饰却都没有坐在一旁华美座椅上的少女耀眼。 如果用地球上的人种划分,她应该是偏向白人的外貌,却又不乏黄种人的柔和,在这种融合下透出一种精致的美感,不施粉黛的脸看上去还带着尚未长成的稚嫩,却又有一种青春的活力。少女身着有些轻薄,纯白的罩衫盖住了含苞待放的身体,却未能遮掩藕白的小臂与纤长的食指,而刚刚过膝的粉色修身裤与同色的凉鞋,则是将修长的小腿与白皙的脚丫暴露在空气之中。 柏秋寒怎么也想不到,那位神秘的游者联盟盟主、在吴长明郑文坚等长老口中无比敬畏的人物,竟然是一名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美丽少女。 不过柏秋寒早也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练气士,他很快收起惊讶,而后就对少女产生出几分亲近感来。 当然不是柏秋寒见色起意,毕竟少女虽美,要达到凌星雪那种妖孽的水平大概还要个几年成长时间,他之所以产生这份情感,单纯只是因为少女那简单束起的桃色长发、与绽放着明亮清澈光华的赤色瞳孔。 已经多久没有见过师父,多久没有见过亲近的人? 在这停留五年却依旧感到陌生的世界,骤一看到熟悉的颜色,怎会不让他生出亲近来。 “爸爸!”小叶倒是误会了柏秋寒眼神呆滞的缘由,嗔怪道。 柏秋寒对此也只能抱以苦笑。 少女却似没有注意但柏秋寒的神色变化,她盈盈站起身来,道:“你就是柏秋寒?如你所见,我就是游者联盟的盟主。” “盟主先……盟主阁下,幸会。”柏秋寒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少女,只有先行尴尬的寒暄。 对于柏秋寒的表现,少女不由轻笑一声,又道:“叫我绯颜就好。” “绯颜小姐为何要见我?” 绯颜却不答,目光反而放在了小叶身上。 “你就是小叶?敲可爱,让姐姐抱抱!” “什……” 柏秋寒只觉一股莫名好闻的香气掠过鼻翼,绯颜则早不在椅旁,她出现在小叶身前的身影宛若鬼魅,以柏秋寒的精神力,竟也没有反应过来。 绯颜毕竟是外域人,接近界灵的目的…… 柏秋寒本已凝聚伪先天真气,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又让他瞠目结舌。 只见绯颜紧紧将小叶抱在怀里,不顾小叶一脸不快的神情,用白皙的面颊狠狠蹭着小叶柔嫩的脸蛋,和那些喜欢可爱物什的小女孩没有什么两样。 可怜小叶虽身为界灵,但也就只能限制灵元界生灵,本身力量又怎比得上绯颜这样的外域高手,只能无奈地接受蹂躏。 不过绯颜也仅以部分先天真气压制了小叶的反抗,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是了。 “爸爸……” 最后还是柏秋寒实在受不了小叶眼泪汪汪的哀求,轻咳一声,尴尬地说道:“绯颜小姐,小叶她很难受,这……” “啊啊,不好意思,失态失态。”绯颜这才松手,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衫,而逃脱魔爪的小叶早将和柏秋寒约定丢到九霄云外,连忙逃到了柏秋寒身后,抓着他的裤腿,看也不敢看绯颜。 “毕竟可爱的孩子就是可爱嘛。”绯颜恋恋不舍地看着小叶,顺便还为刚才的行为狡辩着。 柏秋寒也是大感新奇,说实话,他所遇见的修行者,不论敌友,不论是在地球上还是在灵元界,都没有绯颜这样性格的人物。 本真不做作,哪怕是在初次相遇的人面前也是如此,柏秋寒自忖是绝对做不到的。 见柏秋寒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绯颜笑道:“刚才你问我为什么要见你,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嗯,先搭搭手如何?” 柏秋寒被绯颜跳脱的思维弄得晕头转向,怎么也不明白话题如何转移到切磋搭手上去的。 “要说目的,这也是我的目的之一,不愿意吗?”绯颜又道。 若只是孑然一身,柏秋寒也想试试绯颜这样的外域高手在灵元界究竟能展现出怎样的实力,但他身旁还有小叶。 面前的少女真对界灵不感兴趣? 庇护他们四年多,谁又能保证不是在放长线? ——果然有了要保护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洒脱不起来了。 见柏秋寒犹豫,绯颜似是看穿了他所想,她微微一笑,精神力便脱离识海而出。 柏秋寒惊愕的看着少女,对方发出的精神力意味很明显——要建立识海的联络,就如他和小叶,以及之前与师姐所做的一样。 识海的联系一旦建立,虽然不能彻底明晰对方的思考,却也能根据精神波动判断对方大致判断其想法,但如果不是极为亲密的关系,又有谁肯将自己的隐私展现给旁人? 绯颜与他非亲非故,却表现得如此大度洒然,倒让柏秋寒有了自惭形秽之感。 柏秋寒并未接受绯颜发出的联络,而是在短暂地思考过后,发出了自嘲的笑声——从开门进来,绯颜就一直在展现诚意,哪怕是开头的识剑试探,对于他这样的精神力强者来说也是光明正大,他这样畏首畏尾,反倒是失了本心。 “绯颜小姐,是我以小人之度君子之腹了,实在对不起。”既已想明,柏秋寒的道歉便是语气恳切,毫无遮掩。 绯颜一愣,随即绽放出更灿烂的笑意来,“我没看错,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啊!” “小叶,退开些。”察觉到绯颜先天真气的波动,柏秋寒赶忙把小叶往身后一拦。 “小心!” 柏秋寒回头一看,却见已退到屋角的小叶,望向绯颜的目光固然充满不快与畏惧,却没有半点厌恶。 于是他心中更加笃定,精神力散发出去,与绯颜的精神力碰撞倾轧。 即便是在面对灵映这种灵元界至强者时,柏秋寒的精神力也足以让他掌控基本的局势变化,这就是识海的优势,但在绯颜面前却行不通。 如果不在精神力的碰撞中至少维持均势,莫说掌控局面,只怕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要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柏秋寒曾和凌星雪进行过很多次精神力对抗,但那都是凌星雪有意相让,使他习惯精神力强者间交手模式的喂招,真正与人全力对拼,这倒是头一次。 霎时间,两股如浪涛般地精神力发起了无声的冲击,无数识剑在虚空中生灭,只为将己方的精神力向对方多侵蚀哪怕一寸。 柏秋寒只觉绯颜的精神力宛若万丈深渊,就算是最深的海沟也不及其万一,他如海的精神力,竟也似无法使其崩溃。 若非灵元界压制其修为境界,也压制了她的识海,她仅凭精神力的总量大概就能压倒柏秋寒了。 但在这里,她终究失去了太多优势。 柏秋寒终于能明确,绯颜的精神力境界在灵识凝化的巅峰,离以识引气也就一步之遥不得而入。 差一步,就是差了一个境界! 柏秋寒早不是初入灵元界之时在灵元脱体面前也只能自保的弱者,而今的他,已经站上了筑道最后一步,虽只丹海,却能匹敌先天,精神力的总量,也不逊色于现在的绯颜。 所以柏秋寒还是取到了先机。 精神力入侵了绯颜的领域,柏秋寒判断在这一瞬间,绯颜失去了对他气息的掌控,而他要出手,一瞬已经足够了。 空玄碎宇步踏出,柏秋寒的身形消失,绯颜失去了精神力的锁定,却感觉到了那微弱的高维气息,不由大为惊讶。 柏秋寒捕捉到了绯颜刹那的失神,于是他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没有动用横刀,也没有运转裂苍玄劲,但在伪先天真气的驱动下,他的手掌同样有切金断玉之能。 对袭向后颈要害的一掌,绯颜竟似无知无觉,毫无闪躲之意。 眼见灌注着恐怖力量手掌就要接近那纤细的脖颈,柏秋寒甚至动了停手之念,然而他还来不及收手,便觉眼前一花,原本背对他的绯颜不知何时转过身来,五根修长的手指,也搭在他手腕之上。 柏秋寒不知绯颜是用了何种秘技,总之他掌中灌注的力量就此消散,看似柔弱的五指却比钢铁更加坚硬,牢牢锁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移动分毫。 那双绽放着如火光芒的赤瞳让柏秋寒感到战栗,他不敢有所保留,精神力勾连高维气息,裂苍破法之力重新注入被绯颜擒住的手臂,在绯颜惊讶的神情中,消去了她的先天真气。 以肉体力量论,似绯颜这个境界的人物绝非柏秋寒可比,然而灵元界的规则竟似将肉身发力也限制了,故而柏秋寒得以抽身而出。 绯颜显然并不打算停手,精神力化作风暴,再度压向柏秋寒。 柏秋寒虽退得有些狼狈,但对精神力的掌控却仍稳如泰山,面对绯颜的压迫,他发出的精神力骤然压缩为一缕,刺入了精神力风暴之中。 在能“看见”精神力的人眼中,柏秋寒的反击宛若蜉蝣撼树,但与之对抗的绯颜,却能明白那一缕精神力之中凝聚了多么强大的力量。 精神力爆破的风暴,比绯颜的精神力更加狂乱,竟反而破坏了她的精神力场,甚至要波及她的识海。 只是些许余波,显然无法对绯颜造成实质性伤害,她识海运转,再度发出的精神力便将之消弭无形。 不过她也失去了追击的机会——柏秋寒是这么想的。 然而事实证明,柏秋寒和先天境界的交手经验还是太少了,即便经过艰难地筑道获得了远超境界的实力,经验这种东西,却不是一蹴而就的。 柏秋寒自以为退到了安全的位置,却陡然发现,身周的空气中,尽是先天真气凝聚的气弹,他仍未能逃脱绯颜的算计! 于是在如银铃般的笑声中,绯颜开始了反击。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切磋 先天真气似乎充斥了整片空间,柏秋寒甚至不知道绯颜是何时布下的陷阱。 但他没有时间思考,真气弹已经将他锁定,随着绯颜的意念,向他攒射而来。 念力壁障瞬间支离破碎,却还有近半真气弹侵入柏秋寒身周。 柏秋寒能够感觉到灼热,仿佛那些已不是真气,而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念力防御拖延的一瞬已经足够,空玄碎宇步踏出,便脱离了真气弹的包围,失去目标的先天真气碰撞在一起,爆发出了更强的光与热,甚至让整座大殿如地震般颤抖起来。 柏秋寒还来不及松口气,精神力便发觉绯颜已不在原地。 明明他在精神力对抗上仍处于优势,但却无法捕捉到绯颜的具体位置。 ——又是身法秘技! 强烈的危机感笼罩着柏秋寒,他再转空玄碎宇步,向后脱离开去,几乎同时,赤红如火的先天真气在他曾站立的位置炸裂,热浪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绯颜终于现出身形,雪白罩衫在真气的作用下鼓得如同气球一般,她对柏秋寒一笑,而后柏秋寒的精神力感知中再次失去了她的踪迹。 柏秋寒可以用空玄碎宇步再退,但连续运转秘技的负担太大,只会失去继续作战的资本,于是他收缩了大部分精神力,主动将占据优势的场域还给了绯颜。 这种举动,似乎是要彻底放弃进攻,转为彻底防御了。 绯颜虽然在精神力攻防上不再劣势,却也无法看透柏秋寒的动向,但她相信自己的实力,所以她不会迟疑! 与灵映那些人不同,绯颜的先天真气并未现与体外,但这种内敛才更为可怕,先前她的行动已经证明了她真气的强大,而能将这样的力量完全控制,连一点外泄也没有,可以说她对真气的掌控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也正是因为此,她施展身法甚至能骗过柏秋寒的感知。 但论对真气的掌控,又有谁敢说能超越以识引气境界? 所以当绯颜出现在他精神力感知中的瞬间,他就已正面迎上。 绯颜那双纤细的手掌通红,但却并非人体充血而出现的潮红,那红无比晶莹,仿佛已不是人手,而是无暇的美玉,然而隐藏在美丽之下的,是可以熔尽一切的炽热——不仅仅是炽热,是真有赤红中带着幽蓝的火焰在绯颜的双手上、在她的身周燃起,方才还内敛的先天真气,在这一刻陡然爆发,宛若平地惊雷。 柏秋寒感觉自己面对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空气烧灼的味道乃至硫磺的味道都是如此真切,那即将绽放的、仿佛超越现今人类科技极限的能量,就要将他吞噬。 不过他清楚,那只是感觉而已。 不论在外是怎样的强者,但在这里,在灵元界,都只能是先天境界、和他同一层级的对手。 颤抖着的、就要将空间撕破的右手之上,是裂苍玄劲; 让一切能量波动归于自然、就要净除一切的左手之上,是裂苍破法。 面对强敌,柏秋寒露出了笑容。 与灵映的战斗,他落在那老者的算计里,说是经验之差也好,实力之差也好,总之柏秋寒打得并不尽兴,虽然验证了自己的力量,却没能将这几年所得彻底在战斗中展现出来,然而现在,绯颜给了他这个机会。 左手破除了刺目的烈焰,柏秋寒随即挥动右拳,与那红玉般手掌碰撞在一处。 灼热,除了灼热还是灼热。 刹那间,柏秋寒竟有种手掌已被完全烧焦的错觉,面前已不是那个可人的少女,而是散发着高热的熔岩。 识海运转,让柏秋寒瞬间清醒——在刚才交手的瞬间,他竟受到了绯颜的精神力攻击! 绯颜终于后退了! 秘技“焚炎玉”被那破坏性的力量打碎,即便是她也必须暂避锋芒,连赤红的手掌也恢复了正常的白皙,但她并不会让柏秋寒继续追击,红色的焰幕在她身后生成,以她本身的修为,早有能将真气化作实物之力,不过在灵元界遭到压制,这焰幕在她看来也只算处于虚实之间,勉强合格而已。 而柏秋寒曾在海防七团与宋玉阶并肩作战,也见过其身为二级异能者全力发出的火焰,那足以越级杀伤血气化精练气士,但而今,在绯颜心中不甚满意的秘技,却比当初宋玉阶的绝招蕴藏了更强更恐怖的能量,还要更接近真实的火焰。 他清楚,这是绯颜早布下的后手,如果可以,他真想知道那纤细窈窕的身躯中哪来那么多先天真气,一般的先天境界练气士,在短时间内发出如此狂猛的攻击,往往要陷入虚弱,即便是灵映那样的人物,也只能以剑气试探,主要还是以接近战为主。 这就是外域宗门的天才人物,即便境界压制,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也比一般先天境界强上太多太多。 柏秋寒感慨之中,焰幕已将他彻底包裹,熊熊燃烧的火柱直冲天际,将精铁所铸的屋顶都烧得一片通红。 在一旁观战的小叶担忧地惊呼出声,绯颜却没有丝毫松懈,默默调息先天真气的同时,也目不转睛地望着逐渐消散的火焰。 失去了先天真气的供给,烈焰终于熄灭,柏秋寒依旧站在那里,毫发无损,甚至连衣角也没有烧毁半分。 发现柏秋寒身周的无形壁障,绯颜笑靥如花,在这场战斗中说出了第一句话:“这果然是念力吧?” 绯颜的笑容中不无艳羡,柏秋寒只得回以一笑,点了点头。 对于他来说,念力早已是可随意驱使的力量,可对于仍在以识引气门外的绯颜来说,即便先天真气无比强大,也终究无法用精神力引动真气,在体外形成这无形却又拥有实质的能量。 这场战斗仍未完结,小小的中场之后,绯颜身后再次燃起火焰。但与先前那铺天盖地的火幕不同,那些微弱苍白火苗,如磷磷鬼火,不仅没有丝毫热度,甚至柏秋寒目及之时,还感觉到了森寒之意。 为了抵挡绯颜的反击,柏秋寒已经消耗颇大,不过他的精神力早已与自身融为一体,只要还有一丝真气在,他的战斗力就不会下降。此刻他的精神力已无法侵入绯颜的领域,唯一的优势也荡然无存,但他的战意仍未消失,念力再次环绕于身,他主动向绯颜发起了进攻。 柏秋寒的横冲直撞与先前的风格不同,但在先天境界的战斗中无疑是愚蠢的,绯颜不相信这个她期待已久的人物就只有这点手段,若真是如此,他早就该倒在先前的反击中了,但她终究无法得知柏秋寒此刻的目的。 “精神力不占优势吗……真是新奇。” 绯颜如是想着,几缕苍白火焰在空中划过,以各个角度飘射向柏秋寒。 念力形成的壁障准确挡在火焰之前,然而这些苍白色火焰却毫不费力地将之穿透,而本只有拇指大小的火焰,也瞬间扩大了一倍。 柏秋寒面露惊讶之色,显然没有想到这些看似细弱的火苗竟有如此威能,不过在进入他精神力笼罩范围的瞬间,他就已经明晰了这些火焰的性质。 “腐蚀能量?不,是吞噬能量变得更加壮大吗?” 能量就是苍白色火焰的燃料,即便是由真气与精神力混合而成的念力,也无法阻拦苍白火焰的侵蚀。 不过并非没有办法应对! 柏秋寒心念一动,刚被突破的念力壁障中本来稳定的能量结构变得混乱,而后再无法维持,猛地爆炸开来。 念力爆破形成的能量冲击太过狂暴,那尚且细弱的火苗就真如烛上微光,被轻而易举的吹熄。 绯颜的双手重新变为红玉之色,就要迎上柏秋寒,可就在两人的精神力场域再次碰撞之时,柏秋寒的动作戛然而止。 紧接着,绯颜就察觉到了无数向她攻来的识剑。 这些识剑各自有精神力的丝线连接,却是当初柏秋寒与凌星雪练习精神力时学到的识剑阵。 识剑阵在凌星雪手中只是用来锻炼控制力的,不过柏秋寒学会之后,却渐渐将之改良成了应敌之法,其覆盖范围极广,又相互勾连,不需要额外输入精神力支撑,不过缺乏对灵魂的绝对杀伤力还是硬伤,然而用来对抗精神力场域,却是再合适不过。 “他要做什么?” 绯颜也未曾想到,柏秋寒在这种时候竟然会选择和她争夺精神力场域,精神力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固然可以对敌方行动有所判断,却也不是绝对万能的,比如柏秋寒和灵映作战时,就未能看出其布下陷阱,先前更是被绯颜的身法秘技骗过感知,在连番的反击中抹平差距。 对于精神力强者来说,如果不能保证持续的场域范围优势,那不如向柏秋寒之前那样转为防守,至少能够及时应对对方不知底细的秘技,柏秋寒的反常行为,只能说明—— “他还想要先机,想要主动进攻!” 最终得出的结论连绯颜都有些不敢相信,柏秋寒的秘技在她看来也相当玄奇,但终究受限于修为本身,不能彻底骗过她去,在这种情况下还试着反击,该说是勇敢还是无谋呢? 如果换做其他人,也许会就此看轻了柏秋寒,但绯颜并非如此,虽然秘技炽烈如火,但她的识海中依旧无比平静。 “他的优势在……” 绯颜终于醒悟过来,但识剑阵已经压缩起她的精神力控制范围,在她的感知中,柏秋寒的能量波动已变做了一片迷雾。 柏秋寒终于完成了准备,他的识海中有如惊涛骇浪,大量的精神力被抽离,最终只化作与识剑并无二致的一簇,悄悄地没入了剑阵之中。 炼神冲击,是当初柏秋寒为了对抗丝可萝丝而学习的灵艺,瞬间抽空他的识海凝聚的力量,即便是丝可萝丝这种第五秘境强者也要迟滞一瞬,而当时他还无法匹敌的血气化精与第三秘境,更是被夺走了行动能力。 但也正因为炼神冲击的攻击范围宽泛,导致对单人的杀伤有限,加之消耗过大,以至于柏秋寒只能将之作为拼命手段来用,而且其效能也相当不可靠。 柏秋寒不是没有想过学习别的灵艺,但以他的修为,炼神冲击确实是现阶段破坏力最强的,于是他选择了改进。 如果消耗太大,那就提升质量减少消耗; 如果宽泛,那就将之不断压缩; …… 这就是成果。 掩藏在识剑之中的,那由他大半精神力凝聚的结晶—— 破神之剑! 那日在原野上,他最后没能对灵映用出来的一手,而今却要用在同为灵元界最神秘人物之一的游者联盟盟主身上了。 柏秋寒主动引爆了识剑阵,精神力的乱流扰乱了他与绯颜的精神力场域,但那道破神之剑,却撕开了伪装,变做绯颜眼中无形却炫目的光。 绯颜猜到了柏秋寒会用精神力作为决战手段,却没有想到他的进攻时如此决绝,她提前布置好的防御在那仿佛能破开一切精神力的力量面前毫无作用,只能任凭那道流光没入识海。 “我居然……” 绯颜平静的识海被外来的精神力扰乱,让她有些羞愤,却又感到了喜悦。 有多久了? 从识海修成以来,即便是宗门长她一辈的高手,也没人能在同等境界下,纯以精神力攻击破开她的识海防御,让她失去对识海的掌控。 但现在,在这里,在这方失落的小世界,却遇见了这样的人。 “果然是天外有天,真是有趣啊!” 绯颜这样想着,却没有半点放弃的念头。 “但是正因为如此,才想要达到未曾达到地方,我想要的,就是从心所欲啊!” “我还不想输,还想再看一下、再感受一下,所以……不能睡过去!” 柏秋寒确信破神之剑已让绯颜失去了对身体、对识海的掌控,面前的少女闭上了双眼,修长的手指不复赤红晶莹,他破掉了她护体的真气,毫无保留的一拳,也到了她那精致的容颜之前。 就此结束! 柏秋寒几乎已经确信了自己的胜利,但他的拳终究未能挥下去,因为他看见了赤红的眸子,看见了那双眼瞳中无比自信的光彩。 绯颜冲他一笑,甜美非常。 然后他燃烧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相助 第166章 相助 柏秋寒从内到外都在燃烧,体外的高温可以用念力隔绝,但心中的火焰却无法熄灭。 他的精神力沸腾着,烧灼着,没有理性,没有感情,只有无限的热、热、热! 精神力如水一般蒸发,无数令人厌恶的画面从识海深处迸发。 深陷恐惧的暗色,月下牺牲的血火,背后刺来的法刀,染血夜色的疯狂…… 在故乡,在灵元界,有多少次这样的经历? 柏秋寒未曾忘却,而今在一切燃尽之后,这些记忆如同毒一般侵蚀着他,剥夺了他的行动能力,似乎连意志也要剥夺。 如果仅仅只是灼热,那尚且能扑灭,但当那份“火焰”燃烧到极限时,却戛然而止。 他的识海冻结了。 好像喷发的火山突然变为亘古留存的冰原,不再有灼热,但那些回忆却和柏秋寒的意识粘合在一起,就要陷入永恒的静止之中。 如果任由这样下去,柏秋寒大概会在沉痛与悔恨之中迷失,意识永远封冻在既往最痛苦的时刻。 “好强……” 柏秋寒感慨着,绯颜的灵艺——或者已经不能称之为灵艺了,将火乃至冰的意象融入精神力,其中定然有先天真气的运作,已经不是纯粹的精神力运用,更不像是神藏境界的手段。 不论是绯颜自己创造还是自遥远时代流传下来、经历了无数打磨的结晶,柏秋寒都不得不承认,他看到了新的道路——原来精神力还能这样使用! 如果绯颜再上一个境界,他也许就败了。 如果没有决定面对,他也许就败了。 但那只是如果! 他承受过痛苦,经历过迷茫,但若仅凭记忆就能打败他,那他四年以前就该死了。 死寂一片的识海,残垣断壁的识海,终于有了生机。 精神力如春芽萌动,在冻结中奋发,打破了沉寂。 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散落的沉痛重返识海之底,柏秋寒“看着”闪动的画面,那是已无可改变的事实,而越苦痛,也越催动着他探索未知,尝试创造自己的未来。 他倒有些感谢绯颜了,清晰地看到这些记忆,更让他坚定了信念。 身体与意志重归掌控,柏秋寒驭使念力,驱散了身周的火焰,顺手拍熄了衣角的火苗。 失去意识有多长时间? 柏秋寒无法分辨,但至少足够让他的对手彻底击溃他了。 然而他并没有倒地不起,他下意识看向绯颜,却发现她仍在先前的位置,未动半步,一闪而过的歉意与担忧也被很好的掩盖了。 “我输了。”柏秋寒很爽快地认负。 “没有啊,你还没输,刚才我都是拼死反击了,所以下手没轻没重的,你看,我现在头还疼呢,让我动手我也没办法啊!”不知为何,绯颜倒显得有些焦急。 柏秋寒并不认同绯颜所说,刚才的反击或许真是绯颜全力施为,但能如此精确地调动精神力与先天真气,怎会无力伤他? 这场战斗继续下去有什么意义吗? 柏秋寒想到了几种可能性,但看到绯颜眼中隐含的期待,这些话语却都说不出口了。 她想要继续,那就继续吧。 有时候,事情简单点就好。 柏秋寒这样想着,不过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是那与师父相近的颜色在影响着他的判断的。 “爸爸,还要打吗?” 柏秋寒知道刚才自己被火焰吞噬的场景吓到了小叶,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笑着冲小叶挥了挥手,然后调动起消耗了大半的真气。 于是小叶只能无奈地看着战斗的继续。 绯颜的先天真气运转明显滞塞了些,显然刚才被破神之剑命中识海也并非完全没有影响,但和柏秋寒比起来,却是高下立判。 只是此刻绯颜身上再没有炽热,反而散发着刺骨的寒气。 柏秋寒并不惊讶,刚才的精神攻击中,绯颜已经展现出她所掌控的,并非只是“火”而已。 冰冷只存在于绯颜身周,室内的温度却没有太大的变化,显然她对于“冰”的掌控也毫不逊色。 随着战斗的继续,柏秋寒也开始犹疑,练气士的战斗风格真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么? 操纵火的绯颜是争大势,而此刻驾驭冰的她,却在细节上用功,柏秋寒所有的反击,不论念力、真气还是精神力,都在那份寒冷中封冻,无法侵及绯颜身周。 柏秋寒有很多疑惑,譬如绯颜为何不开始就动用这些能力,又为何不下重手? 那些秘技都很强大,但在实际的力量对比下不可能直接击败自己,只不过是空耗真气罢了,柏秋寒很清楚,他相信绯颜也不会不明白,所以果然是因为…… 柏秋寒并未掩盖自己的情绪变化,于是绯颜叹道:“我并不是要羞辱你……” “我知道。” 柏秋寒说着,附着着稀薄念力的拳终于击散了面前小小的冰爽风暴。 绯颜看着面前的青年,却见他已经汗透重襟,他没有误会她,却已无法继续作战下去了——以柏秋寒现在的实力,竟控制不住体液流失,说明他真到了枯竭的境地。 绯颜将寒冷收归体内,又叹了口气:“我想看一看以识引气的精神力运作,只是短短时间里,果然还是看不明白。” 柏秋寒不料绯颜如此直接了当说出目的,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所以,这是最后了。” 柏秋寒不理解绯颜眼中复杂的神色代表着什么,他只知道,这个少女已经下定了决心。 明明只是初次相见,为什么要有这种决心呢? 空气中的能量波动着,而柏秋寒的疑惑更甚。 “你是以识引气,我唯一遇见过的以识引气,以后要再见到,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绯颜的身形似乎在逐渐淡薄,就连声音也越发缥缈,“我不想后悔啊,想要看到那片风景的愿望是如此强烈,所以我选择相信你,这就是我的道路,我追寻的东西!” “短短交手就愿意相信我了……”柏秋寒苦笑着,但他知道,这不是少女的天真,而是在数年的观察以及刚才的交手中,由她得出的结论。 ——他无法容忍,那些无辜的、不曾与他为敌的人在眼前丧命,这也是他来到这里的原始目的,更是为了弥补那个夜晚的错误。 绯颜可以说在利用他的心理,但她并没有隐瞒,那些秘技,不论是“冰”还是“火”的意象,确实不是为了杀伤柏秋寒,而是她试图在展示她的诚意,所以只要柏秋寒想,她一定会将所有秘技的运作尽数说出吧。 也许带着些强制交易的味道,绯颜最终的目的,就是而今她显现的、她所追求的东西。 在柏秋寒的眼中,那个娇俏可人的少女已成了难以理解的事物,他见过这样的事物,师父、那条龙、以及他在运转空玄碎宇步和裂苍玄劲时所感觉到世界——却又有些不同。 绯颜曾经所站立的地方,现在是一团模糊的能量,不是“冰”或者“火”这样简单的东西,也不是精神力、真气或者气血这样的能量表达形式,就像是最古老的、最原初的…… “本源?” 一切力量的起源在哪里?在宇宙的深处,亦或是在宇宙之上的其他次元? 至少现在,就在这里! 这是柏秋寒最直观的感受,绯颜所化作的“事物”,蕴藏着古老而恐怖的力量,这份力量怎么看都超越了柏秋寒所理解的先天境界,但这个世界的规则却并未降罚,就像当年尚华夜被摧毁丹海的事实是假的一般。 “这真是先天境界能有的力量?”柏秋寒心中惊讶,绯颜此刻化身之力要是毫无保留的爆发,不要说这座铁殿,就是整个山头都要被削平。 ——如果她能控制住的话。 或许是浸淫裂苍玄劲与空玄碎宇步日久,又或许是真如凌星雪所说的,修出识海、达到以识引气境界的,便已超越凡人,面对那难以理解的力量,柏秋寒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安定因素。 那似是一切能量形式的圆融,然而还是差了些什么——差的是精神力的境界! 绯颜并非以识引气,所以不能彻底维持这份力量的稳定,而无法维持的结果,就是那份力量开始紊乱,或许在下一刻就会重新散于天地间,又或许便如炸弹般将四周的一切摧毁。 当然,不论是哪种结果,名为绯颜的少女都不会再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丝毫痕迹,连一点精神力也不会剩下! 疯狂么? 将生命交给初次见面的人,算是疯狂么? 但这才是练气士啊! 为了所追求之物,不惜性命的人。而不是为了所谓利益与荣耀,将他人的生命当做玩物筹码的存在。 柏秋寒仍不明白游者联盟长老们对绯颜这个深居简出的盟主尊敬的理由,但作为练气士的他,却已经对少女有了尊敬之情。 这是想在修炼之路上走下去的人的相互理解,所以正如绯颜所想,他会帮她。 识海中所剩无多的精神力探向了由绯颜构成的存在,而绯颜大概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他的精神力很轻易地融入了那“存在”之中。 “你果然会来!”甫一接触,柏秋寒就听见了绯颜的声音,或者说感知到了她的精神波动。 “要是我不出手,那你怎么办?”柏秋寒的精神波动中带着些许愠怒,尊敬归尊敬,这种不珍惜自己性命的行为让柏秋寒难以接受。 “不会的。”绯颜却显得十分轻松。 “你就这么肯定?” “如果连自己的想法都不敢肯定,那还修炼个什么呢?” 柏秋寒语塞,然后他就明白,大概早在绯颜从情报中判断出他的精神力境界开始,她就预料到了今日的情况吧,如果先前的交手自己表现地并不如她的预期,她也不会将这最终的、未完成的手段展现出来了。 “你还有多少时间?我要怎么做?”在其他话题上浪费时间并无意义,于是柏秋寒选择直奔主题。 “时间多少有一点,刚才看你运转精神力,我还是学到了一点东西,不过如你所见,灵识凝化境界还是不足以完全操纵,所以请你来引导我的力量!” “我?怎么可能?”柏秋寒惊诧。 “正常来说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现在的我是纯粹的能量状态,加上没对你的精神力设防,你当然可以操纵了。”绯颜似乎是在笑,“也就是说,我的性命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柏秋寒不知道这个少女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但时间无多,他只有如绯颜所说,以自身的精神力尝试操纵这份“存在”。 当真明白了绯颜这“秘技”——姑且称为秘技的构成后,柏秋寒不由大为赞叹,这是由先天真气、精神力、以及承载这一切的肉体力量融合一处转换而来,对于绯颜这个级别的练气士来说,不仅是杀招,更是自身体悟的呈现,而就算在她控制失效的现在,这份能量波动也颇为稳定,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危险,就算他不插手,要彻底失去平衡也要些功夫。 于是柏秋寒很轻易地就掌控了这份能量。 这就是境界的差距! 而绯颜也并没有藏私的意思,或者说她让柏秋寒操纵这份纯粹的能量时,就已经将这“秘技”的所有展示出来,柏秋寒是尝试复制也好、是从中获取感悟也好,都是轻而易举。 这也是她付出的代价! 就算柏秋寒成功引导了这份力量,这秘技也只是半成品,毕竟绯颜的精神力境界还是欠缺,不过是先一步看到了完成的状态而已。 但她还是这样选择了,选择暴露了自身修为的体悟,只是为了“看”这一眼。 “修行之路虽然是孤单的,但相互借鉴亦无不可,这是只属于我的领悟,如果能对你有帮助就太好了。”个人的领悟只能借鉴而难以复制,作为练气士的前辈,绯颜规劝着柏秋寒。 柏秋寒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没有回答,只是将失控的力量拉回正轨,完整的运转一次后,再将那些融合为一的力量尽数分离。 隐约间,柏秋寒看到了洁白无瑕的识海,而后他便再也窥不见绯颜的一切。 当他重新睁开眼时,面色苍白的少女依旧站在那里,用赤红的瞳孔直视着他,不过那之中却已满是温柔与感激。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另一场战斗 “谢谢!”绯颜长舒了口气,一脸疲倦地坐下——当然并非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而是有先天真气将她的身体托起。 “不用谢我,是我自己想帮你,一开始明说不就好了?”柏秋寒也再支撑不住,瘫倒在地,汗水瞬间润湿了身周的地面。 见柏秋寒倒下,小叶连忙从屋角跑过来,试图用小小的身躯支撑他,当然,她也不忘用她自以为最凌厉的目光剜了一眼绯颜。 不过在二人看来,小叶发怒的样子不仅不吓人,反而有几分可爱,不由都露出了笑容,小叶将一张小脸鼓得包子也似,别过头去,再不看两人。 “我可看不透你在想什么,但是打架的时候,有些东西可做不得假。”绯颜止住笑,一面说着很有练气士风格的发言,一面飘到柏秋寒身旁,纤长的手指搭在他肩上,纯粹的先天真气就传入了柏秋寒体内。 虽没有凌星雪当初替他疗伤时那般将他的身体短暂转化到脱胎换血的程度,但绯颜的举动也让柏秋寒颇为吃惊。 如此纯净接近自然的力量,该说不愧是先天境界呢,还是该说不愧是绯颜呢? 没有拒绝绯颜的好意,柏秋寒飞快将这部分真气炼化,脸色才终于好看了些。 “这样真的好吗?”柏秋寒恢复了些许精神,就对绯颜问道。 “没什么好不好的,对于你来说举手之劳的事,却是困扰我多年难题,一朝得解,付出的代价在我看来是值得的,刚才我所展示的,即便你都想学,我也都能分享。”绯颜收回手,又露出笑容。 “绯颜小姐,你刚才用的那究竟是什么,秘技?还是那所谓的‘道法’?” “如你所见,那是个人领悟的结果,不同于秘技灵艺,也有别于道法,是体与意、气与神的结合,具体叫什么称呼也没有公论,毕竟现在那些大人物们,几乎也没有掌握这个的。”绯颜话语中不乏讥嘲,也不知是不是针对她口中那些“大人物”。 “结合吗……”柏秋寒口中喃喃,似是陷入了沉思。 “你不会真要学这个吧?”绯颜苦笑,“这是我的领悟,就算学会了,对你也没有切实的帮助,何况你刚才应该也看了个大概了,以你的精神力强度,迟早也会找到自己的力量的!” “当然不是。”柏秋寒回过神来,续道:“如果可以的话,绯颜小姐,能说一下之前的精神力攻击是怎样运作的吗?” 有《炼法真诀》的存在,柏秋寒其实并不急切于学习新的秘技,但绯颜那融入了真气使用的精神攻击,倒确实引起了柏秋寒的兴趣。 之前还信誓旦旦的绯颜第一次面露难色,她目光有些躲闪,话语更不复先前那般充满自信,她嗫喏着说道:“那个是……那个有些……” “嘁,骗子,你不是说什么都可以教爸爸的吗?”柏秋寒还没说话,小叶却先开口了,孩子的恶意总是那么纯粹,显然她对绯颜先前的一系列举动很不满,相当不满! “小叶!”柏秋寒无奈地呵斥着,而后一脸歉意地对绯颜说道:“绯颜小姐,如果实在有困难,那就算了,毕竟小姐给我与建名老哥这么些年的帮助,都还无以为报。” 见柏秋寒眼神诚挚,绯颜苦笑道:“也不是纯粹想帮你们,我有我的目的在……我确实不能教你刚才那招,那是师门秘传,不可外泄。” “那其他秘技难道就可以吗?”柏秋寒奇道。 “那些虽是师门所传,但经我改写,内里已完全不同,流传出去倒也没什么,但前辈大能所思率之结晶,以我这点修为,还是有太多无力修正了。”绯颜叹道。 “绯颜小姐,你的师门、还有你们来的那个地方,究竟是……” 柏秋寒话音刚起,就在绯颜肃然的面容中渐渐弱了下去。 绯颜不再维持先天真气的漂浮,转而落地坐在柏秋寒身前,正色道:“柏兄,你非我域之人,不说我师门之事,就是我域任何一点消息,都是不能告知于你的,当然,你在灵元界之外的事情,我也绝不会问!” 绯颜言语中的拒绝之意已相当明确,柏秋寒本想问尚华夜为何愿意将所知和盘托出,但他仔细一想,尚华夜曾经醉心于修炼,对一切规矩都当做耳旁风,后来又莫名其妙入了灵元界,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禁忌。 虽说如此,但场间的气氛却不可避免地冷了下来,柏秋寒和绯颜都想要找些话题说,可经过刚才的尴尬,明明有不少能够说的话语,此刻两人却半点也说不出口。 不过总有不会看气氛的人——比如内心大半还是个孩子的小叶,明明才被柏秋寒呵斥过,此时却又嘟起小嘴,像只发怒的小狗一样冲绯颜说道:“反正你是什么也不想教,就想从爸爸这里偷学精神力对吧!” 柏秋寒低哼一声,对着小叶的额头就是一个爆栗,这些年来,小叶基本没从柏秋寒口中听到过什么重话,哪曾受过这种对待,何况还是为了一个“骗子”,所以头上虽不甚疼,但她还是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地望着柏秋寒。 柏秋寒还未说话,绯颜却一把抱过小叶,嗔怪道:“打孩子干嘛?” 小叶在绯颜怀里还想挣扎,不过或许绯颜这次的动作十分轻柔,又或许是她真的没有半点恶意,当然也有可能是小叶明白自己是无力反抗这个女人,于是小叶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绯颜一脸得意,抬手小心翼翼地抚摸小叶的后脑勺,发现没有任何抵抗之后,更是露出了如花的笑容。 柏秋寒看得忍俊不禁,虽然感觉绯颜刚才的话语似乎有些不合适,但现在显然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时候。 小叶无意间缓和了尴尬的气氛,所以他终于问道:“绯颜小姐,你和你的前辈们,在这个世界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比起他们身后那个神秘的世界,这才是柏秋寒更加在意的问题,尽管见到绯颜本人后他内心已有想法,但若听不到她亲口言说,他还是难以相信游者联盟几任盟主会行如此格格不入之事。 绯颜收敛了笑容,道:“你来看看吧。” 她并未正面回答,轻轻将小叶放下后,便走回到桌前,将手放在了那块水晶之前。 柏秋寒拉着小叶跟上,却见绯颜将一股先天真气注入了水晶之中。而后光洁的水晶光芒大绽。 “条件简陋,只有弄这么个手动的东西,柏兄见笑。” 绯颜说得自然而然,仿佛柏秋寒就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然而柏秋寒除了感觉到那水晶中似有阵法,且与整座山的阵法连在一处,不过绯颜引动后具体有什么作用,他却不得而知了。 见柏秋寒一脸疑惑,绯颜更是一脸疑惑,但碍于先前说过的话,哪怕心中好奇,也不好去问柏秋寒所生活之地的文化。 二人就这样面面相觑,直到水晶的光芒映射在墙壁上,显示出了清晰的图像。 “投影仪?”柏秋寒脱口而出。 “你们那边这么叫?” 柏秋寒刚想回答,绯颜却连连摆手示意,不过柏秋寒似乎没理解,还是说道:“我们那边使用电能……” “哇!”绯颜冲上前去抓住柏秋寒的衣襟狠狠摇晃,才终于让他闭上了嘴。 柏秋寒并没有木讷到看不出绯颜的意思,他心中仍存了些许试探之意——对于口中的规矩,她究竟有多么在乎? 然而事实证明,绯颜似乎不会轻易破坏规矩。 绯颜仰头望着柏秋寒,也明白了他的目的,她松开手,露出笑容,只是笑得比先前多了几分疏远的意味。 柏秋寒有些后悔,不过已经做了的事情无法改变,他只是在想,在灵元界这些年里,是不是失去了某些重要的东西? 比如信任。 “对不起。” 绯颜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那映射在墙上的画面,而后在床旁坐下,唯一的座椅在她先天真气的作用下飞到了柏秋寒身后。 柏秋寒叹了口气,将小叶抱到椅上坐好,自己则是席地而坐。 投影的画面有些淡薄,不过也足以看清大部分细节,而与之同步的声音,也从水晶里丝毫不差地传了出来。 那是一处大厅,正中有一张宽大的长桌,数十人或密或疏坐在桌旁,也不会让人感到半点拥挤。 靠门口处,苟建名与吴长明坐得很近,哪怕是在投影里,柏秋寒也能看出,二人和大厅中的气氛格格不入,仿佛被隔离在另外一个空间中一般。 “开始了,你也想看看吧,尝试改变灵元界的人,究竟能在数量和力量的暴力下做到什么地步。”绯颜终于开口说话,这一切显然是她安排的,而此刻在那两人对立面的,就只能是…… “全是游者联盟的长老吗!”柏秋寒默默计算着,大厅中除了吴长明外还有五十二人,这还不算在外领兵的,若不计先天级别的战斗力,游者联盟的核心确实顶得上两三座城市了。 游者联盟的长老,修为至少相当于脱胎换血的顶峰,还有不少是灵元脱体境界,苟建名这几年虽修为大进,但在灵元脱体中水平也只能算一般,在数十双眼睛的注目下,其压力之大可想而知,而只是坐在他身旁的吴长明,此刻都已是额角见汗。 “绯颜小姐,你用这么多年都无法改变的人们,难道要让建名兄改变他们吗?”看到厅中情况,柏秋寒已经猜到了绯颜的目的。 “不是无法改变,而是我不能去改变,看下去吧,这也算小小考核,如果真是能改变灵元界的人,不会被这点小事难住。” 那双赤瞳深邃,与刚才娇俏的少女判若两人,柏秋寒终于意识到,不论绯颜外表看起来如何,她终究在游者联盟之主的位置上坐了二十余年,更是一早发现了隐蔽发展的苟建名,方才的随性真诚的表现并非作伪,而此刻胸有成竹的模样,却也是真正的她。 于是柏秋寒不再提问,而是认真地看着投影,看着苟建名的战场。 “老吴,盟主将我们叫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做自我介绍,说吧,你身旁那位是什么人?灵元脱体,总不能是那座城市的将军大人吧!”坐在大厅内侧上首的男子须发整齐,方正的脸上自有威容,他一身灵元虽隐而不发,却已在周身经脉中飞速流转,显得气势逼人。 吴长明面色一沉,知道此人是在以势压人,口中虽叫得亲热,但语气中却没有半点尊重的意思,尤其是在看到苟建名时,其眼中更是带着明显的不屑,就更让吴长明感到愤怒了。 然而吴长明尚未说话,苟建名便已长身站起,对那男子一拱手,道:“刘岩长老,本人苟建名,并非城市中人。” “苟建名”刘岩皱起眉头,感觉自己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只是一时间却也又想不起来。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够清楚的记住数年前曾在此嘲讽过的小小游者,何况中间又有和明城的战争作为阻隔。 不过诸多长老之中,还是有人想起了当年发生的事情,以及那让吴长明去查看招揽的命令,还有苟建名这几年依附联盟、年年进贡之事。 在数分钟的窃窃私语后,刘岩终于从同僚的提示中,彻底回忆了起来。 “原来是西边的大游者,却没想到蛮荒之所,还能出一个灵元脱体。”刘岩语气中依旧没有多少尊重,不过流转的灵元却渐渐收归下丹田,他看着吴长明,问道:“老吴,可是应盟主命令,要将那块地域纳入麾下不过若真是如此,让他与我等并列倒也不无不可。” 随着刘岩的话语,一众长老也打量着苟建名——就如打量一件商品般。 “并非如此。”对于刘岩以及其他长老的无礼举动,吴长明内心的怒火几乎要升到极致,但他还是强忍着、尽可能用平淡的语气回答着,因为他深深知道,此刻发火,只会给苟建名带来麻烦。 “哦,那是为何”刘岩虚眯双眼,显然是为这出乎意料的答案感到了惊奇。 “诸位长老,我今日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依附贵盟,而是为了合作!”苟建名直挺挺站着,不卑不亢地说道。 “什么!”刘岩拍案而起,似乎没有想到这样的话语会从一个区区游者口中说出来。 “我是为了合作!”苟建名扫视一众长老,又重复了一次。 而后厅中彻底沸腾起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舌战 苟建名见满场哗然,又有无数充满恶意的目光逼视着自己,他却似不以为意,甚至嘴角含笑。 刘岩皱起眉头,他是少数沉默的人之一,虽然不屑于苟建名的身份,但他也很清楚,能在灵元界最底层崛起、达到灵元脱体境界的人物,即便凭了几分运气,却绝不至愚蠢。 他抬手在桌上轻扣,不过以他指上灌注的灵元,却让这似有似无之音突破了嘈杂,准确传到所有人耳中。 在无法接触到灵界源气的游者联盟,刘岩不仅是资历最老、更是实力最顶尖的存在,所以随着他的动作,倒有大半长老噤声,只有些升任长老时日尚浅、不知刘岩深浅的人还在聒噪。 “哼!”刘岩眉头皱得更深,一道赤红灵元发出,刹那间一分为多,直中仍在说话的几名长老身前桌面。 灰白的石料古朴厚重,却在刘岩那些许灵元的打击下被扬起一片粉末,而后洒在几名长老脸上。 这些人实力都没到灵元脱体的水准,甚至没有注意到刘岩出手,直到被石灰迷了眼,才对灵元发出的方向怒目而视,不过最终还是在那满是威压感的目光中低下头去。 “苟建名,你说要和我盟合作,凭什么?”刘岩站起身来,之前收敛的灵元再度燃烧,俯视着苟建名。 苟建名能够感受到刘岩的强大,就算是当年被柏秋寒收服的谢玉吉都远不能及,大概城市里最顶尖将军也不过如此了,但历经磨难,又在这几年得到了升华的他,哪怕没有这身灵元,也绝不会有丝毫惧怕,于是他朗声道:“刘长老,诸位,莫不是以为贵盟就是这灵元界最顶尖了吧?” 如果说先前的发言还能说只是有所逾越,那苟建名这句话在联盟长老们看来就是赤裸裸的侮辱了,刘岩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他身体微微抖动,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向苟建名扑去。 吴长明大惊失色,来不及思考苟建名为何会口出狂言,就连忙运起灵元,抢在苟建名身前,只是面对数十长老的威压,修为已不复当年的他根本抵挡不住,不由后退一步,险些撞到了身后的苟建名。 “吴长明,你是要背叛联盟?竟带这么个狂妄的小子回来,还要替他挡刀?”吴长明毕竟是同僚,资历也仅在刘岩等数人之下,他们再怎么愤怒,也无法在这里对其动手,只是那些虚假的客套却不会再有了。 “刘长老,你要清楚,苟兄到此不是我的意思,而是盟主大人的意思,苟兄是客,保护他不受伤害是我的职责。”吴长明心中忿忿,却知道自己的愤怒根本一文不值,要让这些心高气傲的老顽固冷静下来,没有比“盟主大人”这四个字更管用的了。 长老们的怒意果然稍微缓和了些,刘岩强忍怒意,逼视着苟建名:“说下去!” 刚才的剑拔弩张好像都不在苟建名眼中,待众长老又度安静,他才终于说道:“贵盟大阵犀利,可保一方,即便是诸城有城主级别的高手,也难以突破,但诸位长老,听说过中界山么?” “中界山?” “那是什么?” “好像在哪听说过?” …… 听到奇怪的名词,还是有几人开始暗中交流,随着声音渐大,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交流之中——能让这些长老思索苟建名的话语,显然之前吴长明将绯颜搬出来功不可没。 苟建名对挡在自己身前的好友一笑,便看向最上首的刘岩——刘岩也是少数几个保持沉默的长老之一。 “刘长老,如何?”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真的只是个游者?”刘岩再无法保持先前的高高在上,语气甚至有些急躁。 作为长老中资历最老的一批,刘岩经历过首任盟主还未到来的黑暗时代,那以千年计的时光里,游者联盟远没有现在的风光,只能依靠残破的大阵撑过诸城的侵犯,在幼时,他便听大人们说过,他们的先祖曾也生活在城市之中,只是被城中的败类背叛,驱逐出城。 对诸城的恨意代代相传,而听说中界山这个名词,是在他修为有成之后,在前辈长者口中听说,当年将他们驱逐出城的仇人们并没有再悠久的岁月中化作枯骨,而是来到一个叫做中界山的地方,封印了自己的时间。 不过那时他只是当传说听的——即便是在灵元界,又有谁能活上数十万年? 直到首任盟主降临,他才知道灵元界之外还有新天,还有如此之多的神奇,而传说,或许并不仅仅是传说。 只是他最终没能去验证。 告知他传说的先辈们牺牲在攻打明城的战斗中,而盟主大人又对此事三缄其口,于是中界山之事便成为了他埋藏在心底的谜题,直到今天,才又在苟建名口中听到了,与他一样保持沉默的几人,想必或多或少也听过那个传说吧。 “中界山,究竟是什么?真的是……当年那些人?”坐在刘岩旁边的男子问,曾经历过苦痛,他们心中仇恨远超在坐出生在黑暗时代之后的长老们,以至于对苟建名先前的“不敬之罪”也没有那么在意了。 “如诸位所想,的确是当年七城城主构建的。”苟建名道。 “竟然……真的如此!”真得到这样的情报,刘岩等人反倒没那么吃惊了,只是对那些难以理解的事物隐隐感到了畏惧。 未曾听说过中界山之名的年轻长老们,诧异于那些老人们的态度,即便在交流中知道了中界山存在的意义,但未曾经历过游者联盟艰难年代的他们,实在很难对那份旷日持久的仇恨有什么实感。 “姓苟的,和我们作战的是明城,和那个中界山有什么关系!”有一名长老问道。 面对那甚至未达灵元脱体的年轻人的出言不逊,苟建名却面不改色地道:“池会长老请了,诸位觉得,中界山的目的何在,或者说,诸城的目的何在?” 对于苟建名的反问,不谈池会,就是大部分长老都保持了沉默。 在护山大阵里安稳的日子,让他们失去了太多思考,漫无目的地活着,又怎么会去思考这些问题。 刘岩再度收还灵元,坐回椅上,用比先前柔和许多的语气问道:“苟先生,可否说详细些?” “在下区区妄言,诸位长老能够相信么?”苟建名的语气不复强硬,只是对比长老们的急躁,这种发言无疑像是在挤兑。 “苟先生是盟主大人请来的客人,自然不会以虚构言语欺骗我等吧!”坐在刘岩身旁的长老孙进,也是实力资历不逊于其的存在,但他此刻也顾不上苟建名言语中的钉子,恳切地说道。 年轻长老们仍不理解刘岩等人的态度转变为何如此之大,但苟建名早就看出,在坐众人之中,最难缠的其实就是这些老家伙,不过凑巧,他手中正有他们在意的情报,在吴长明以及观看着这场“战斗”的柏秋寒看来无比凶险的场景,在他心中却并非过不去的阻碍。 “那位盟主,究竟算到了什么地步呢?为何要借我之口说出这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游者联盟最初就是……” 苟建名想着,同时打开了话匣。 柏秋寒从尚华夜那里带来的情报,经过苟建名提炼,变为满载厚重气息的故事,即便是对联盟历史无感的年轻长老们,也不住逐渐被其吸引。 苟建名是站在最中立的角度上述说,然而当年灵元界历经数万年的反抗却已能让这些联盟长老们的灵魂战栗,尤其是在苟建名的口才之下,这份战栗就更加强烈,以至于听到城中逐渐分裂,反对者被驱逐之后,即便是心怀仇恨的刘岩等人也不由唏嘘,更不要说年轻的长老们了。 苟建名的故事以初代城主们建立中界山、准备继续抵抗外域入侵作结,饶是如此,却也在他的渲染下,也讲述了近三个小时。 在坐之人修为均不低,就算一日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什么不适,但此时却纷纷感到口干舌燥,吴长明在路上也听苟建名、柏秋寒两人讲过这些历史,但完整的前因后果却是头一次听到,也不免一脸震惊。 “中界山的敌人……是外域?”刘岩面露苦笑,从苟建名的述说中,他不难猜出这个男人想表达的意思。 “刘长老以为呢?”苟建名却笑着反问。 “不对。”孙进皱眉,用锐利的目光盯着苟建名,“你还有太多事情没说,后来数十万年发生了什么?为何中界山没有对这数万年来的那些外域人动手?还有,你的情报来源呢?” “孙长老是在拷问我?”苟建名冷笑。 “呃,苟先生不要误会,孙长老只是一时急躁,请先生见谅。”旁边的人连忙打着圆场,哪还有先前的半分骄傲,“不过孙长老所问正是我等所想,还请先生告知。” 苟建名认出那人是联盟长老梁故学,先前也是态度最为傲慢的人之一,不过他还是对其微微晗首,而后道:“几位长老的疑虑我能理解,情报来源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强者,诸位可以放心,这一点贵盟主可以作证,至于那数十万年发生的事情,几位想必经历过些许,也不必我赘述,而中界山为何不对后来的外域人动手了,当然是因为二者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 “你说什么?难道盟主大人……”梁故学惊道,不过看到身旁同僚皱起的眉头,才未将这大逆不道的话语说完。 “想必贵盟主不再此列,否则也不会多次攻打理该和中界山关系密切的城市了。”苟建名哪里知道那时具体发生了什么,这纯粹是他的猜测,不过是为了让这些长老们的信念不至于崩塌罢了。 吴长明也算看出来,苟建名是借着信息优势,同时拉着盟主的大旗,才能在这场舌战中游刃有余,甚至占据上风,不过仅仅这样是不够的,如果靠外来威胁就能改变这些人的话,自己这几年也不会如此辛苦了。 果然,就有人不屑地说道:“那又如何,最多不过那些城市有那什么中界山或者外域相助,却又如何攻得破这护山大阵?那中界山在外停留的时间有限,外域人也终会回去,你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自抬身价罢了。” 说出此言的是一名年轻长老,然而刘岩等人却没有加以制止,只是用观察的目光看着苟建名。 面对质问,苟建名却用更加不屑的语气反击道:“难道贵盟主能庇护你一辈子?就以阁下这点修为,中界山随意一人就能轻易败之,有何胆量言勇?” 苟建名第一次以势压人,未及灵元脱体的年轻长老哪抵受得住,当下面色一白,颓然坐回椅中。 刘岩沉声道:“苟先生,小辈逞口舌之利,不要见怪。” 苟建名却知刘岩是在含沙射影,但他也不在意,而是道:“贵盟护山大阵远古即存,又由贵盟首任盟主加固,才有而今这番壮观景象,不过几位长老心中没有猜测么?贵盟的先人前辈,难道就真有这么凑巧,在茫茫荒山的避难之中,正好找到了这有残阵庇护之所?” “先生是说?”梁故学沉吟一声,而几名老人也不由低头沉思。 苟建名笑道:“以下都是我的猜测,诸位长老若是不信,听听就罢。” “请讲。”刘岩手掌一翻,做了个“请”的动作。 “当年诸位的先人前辈,只怕是受了外域人帮助,而帮助他们的外域人,只怕就是贵盟历任盟主的前辈了。” 苟建名的猜测合情合理,不说心中早有所想的长老们,就连正看着这一幕的柏秋寒,也不由望向了一旁的绯颜。 绯颜却叹了口气,道:“先看下去吧。” “也就是说,由几位盟主构建强化的阵法,在同为外域来者的那些人面前,真有那么牢不可破么?如果贵盟盟主归去,诸位乃至贵盟,真可自保无虞?”苟建名所说,是游者联盟的诸长老们根本没有想到过的事情,被大阵保护数万年的他们,很难想象,如果大阵消失会是什么光景,但他们又不得不承认,苟建名所说的威胁,是真实可能存在的。 “苟先生,那是最极端的情况,谁又能确定他们会一致针对我盟,若只是少数几人,我盟这护山阵法怎会被破?”刘岩依旧试图保持冷静,来找出苟建名说辞中的破绽。 苟建名的神情第一次有所变化。 他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场谈判中最大的赌博就要来了,而决定输赢的人并不在这里,而是在…… “诸位,是否听说过界灵、或者说……‘明城的怪物’?” 于是柏秋寒注意到,看着画面的绯颜,她那赤红的眸中绽放出了犀利的光辉。 第一百六十九 将行之路 “你究竟是什么人!”刘岩深吸一口气,眉头紧皱,死死盯着苟建名。 “刘岩长老,我先前应该自我介绍过了。”苟建名仍是一脸淡然。 “这不是一个小小游者该知道的!”刘岩并未参与六千余年前进攻明城的战斗,但作为游者联盟的一员,在事后,他还是得到了冰冷的死亡数字。 即便是以他当时的阅历,也难以相信游者联盟精锐大部没于早已战败的明城之中,而在他知道明城变作死城之时,他心中的怀疑与恐惧更是难以遏制。 是怎样的东西,能将数十万人悄无声息地毁灭? 盟主大人虽三缄其口,但仍有不少散碎的信息从幸存者口中流传出来,而其中最为玄幻、却又最接近真实的传说,就是——将一切吞吃的“怪物”。 与明城残余不同,刘岩深知当时长老们的强大,而能让盟主大人语焉不详的,又该是怎样的存在? 只有…… 所以他、以及那时的许多同僚,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相信,相信那最不可能的可能!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灵元界再未发生过类似的事件,而当年的畏惧似乎也在逐渐消散,但当苟建名今日再度提起时,他才明白——原来他并没有从那场噩梦中醒觉,从来没有! 刘岩不认为而今的自己比牺牲在明城的前辈长老们更强,而那将前辈们毁灭了的可怖事物,现在似乎又要将他吞噬了。 孙进看着身旁同僚那捏紧的双拳,却没有半点幸灾乐祸之意,而十来名与他们同代的长老,同样面露紧张之色。 年轻一代的长老们心中讶异,但念及刚才苟建名的故事给他们带来的震撼,也不敢多言,只是静静等待着后续的交流。 “恰巧得知而已。”联盟长老们的神色变化被苟建名尽收眼底,但他也不忙着将情报说出,只是继续说着毫无营养的话语。 “你说的‘界灵’究竟是什么?”刘岩很清楚,一旦问出这句话,就是将所有的主动权全部交到苟建名手中了,但他不能不问,不能不问出那困扰他们多年的梦魇的真相。 “界灵,如字面上的意思,就是我灵元界的灵魂、灵元界的根源,当然,也是杀死明城与贵盟数十万人的、所谓的‘怪物’!” 苟建名话音刚落,不仅是刘岩等人,就连年轻一代的长老们也是面露震惊之色。 “苟建……苟先生,你说的难道是六千多年前……明城的事?”先前还出言不逊的池会,此刻却小心翼翼地向苟建名问道。 “不错。” 池会大概与当年故去的人有什么关系,听完苟建名的回答,一脸颓丧地倒回椅上。 在座之人皆是联盟高层,又何尝没听说那场被无数长辈吹嘘、如今却没有任何回响的战争呢? 于是大厅中逐渐喧闹起来。 看着场中一片哗然,刘岩狠狠一拍桌面,他那毫无保留的灵元让震耳欲聋的声响在这封闭的空间中回荡,而他面前坚固的桌面,更是坍塌了一大块。 “安静!” 石灰在空中飞舞飘扬,但孙进等人却毫不在意,既没有怪罪刘岩,也没有燃起灵元,只是任由飘落的粉尘将他们的头发与衣物染成花白。 见刘岩发怒,年轻长老们哪怕心中有再大的疑惑,也只得噤声不语。 “苟先生,当年那怪物真是你所谓的界灵?” 空气终于安静下来,而刘岩也迫不及待地问道。 肃静的大厅中,仿佛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但苟建名却露出了笑容,用柔和的声音说道:“如果不是那样的存在,又是什么能掌控吞噬灵元,又是什么能在悄无声息间屠灭一城呢?” “‘它’没有消失?还存在于当世?”刘岩吞了口唾沫,用揪紧了的语气问道。 “是。” 苟建名的声音很轻,但在联盟长老们耳中,却无异于一记重锤。 刘岩瘫在宽大的座椅中,口唇无意识地开阖,宛若缺氧的鱼——即便是城主级别、是灵元界最强的存在,又或是外域来的高手,刘岩自觉至少还能一拼,就算战死,在盟主大人的领导下,也会迎来最终的胜利。 但那样的生灵、那样的怪物该如何抵抗? 苟建名口中的、那传说中的界灵,吞噬、掌控、玩弄着灵元的存在,要怎样面对? 一众长老面如死灰,显然与刘岩有共同想法的人不少。 “苟先生,你的情报究竟来自于何方?”即便心中已经认定盟主大人请来的人物所言必不可能虚假,孙进却仍紧咬牙关,做最后的挣扎——这也是在场的联盟长老们心中尚存的侥幸。 “是曾和过去的界灵接触过的、并且至今仍然活着的强者。” “就是先生先前所言的情报来源吗?”孙进仍不死心地问道。 “是。”苟建名晗首。 “那是……”一众长老们死死盯着着苟建名,似乎想要从其口中听到先前的一切都是虚构的一般。 “前任映城城主尚华夜。” 苟建名的答案彻底打破了联盟长老们的幻想。 在座之人很难不想到五年前对映城的战争,而那一战后尚华夜的流落,似乎也让苟建名的情报获取成为了可能。 苟建名知道,这些游者联盟长老基本已经相信了自己的情报,但他也明白,而今的局面不是因为他口才出众,更多还是那位将他请到这里的人物在影响着吧。 不论如何,他已经彻底掌握了场中的主动。 “你说的界灵,又你所说的中界山、和外域有什么关系?”刘岩仍未能从无边的恐惧中脱离出来,但为了联盟,他还是问出至关重要的问题。 “诸位以为,中界山那样的地方,会放任界灵那样的存在肆虐灵元界吗?” “不可能!”在苟建名先前的讲述中,刘岩已经知道中界山是怎样的所在,当下脱口而出。 “不,不对!”梁故学死死盯着苟建名,“你的话自相矛盾,如果中界山出手未成,那怪物为何会销声匿迹,如果他们成功了,你又为什么说‘它’活到了现在?” 梁故学此言一出,联盟长老们看着苟建名的眼神又变得险恶起来。 “当年的界灵,确确实实是死去了。”偌大的压力袭来,苟建名的面色仍无半点变化。 “你!”刘岩疾呼,一身灵元如火般燃烧。 “界灵是灵元界的根源,区区肉身不过是寄宿之所,即便一具肉体毁灭,也会依附到新的肉体之上。”苟建名说罢,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 “即便中界山杀死了诸多尚未觉醒界灵记忆、只是无辜孩子的寄体,还是没能终止界灵的转生。”苟建名说着,又叹息一声,因为他在那些长老们的眼底并未看见丝毫的怜悯。 “他们只会在意自己的利益,对于死在不知道那个角落的不知名的可怜人,甚至吝惜些许的同情,正如所有的灵元界人那样。” 苟建名这样想着,却听孙进又问:“那为何中界山不将界灵彻底消灭,而选择这样费时费力的办法?” “孙长老,先前我应该说过,界灵是灵元界的灵魂,是一切的源头,如果界灵真的消灭了,你莫非以为那份力量会重归灵元界吗?”苟建名笑道。 “你是说……” “湮灭就是湮灭,失去了灵魂的世界会变成怎样,即便你我修为低微,大约也能明白一些吧!” 刘岩再度收回灵元,苦笑道:“不过,在这灵元界,真有什么能将那怪物消灭吗?” “灵元界大概是没有吧。” 苟建名嘴上说没有,但所有人都听出了他言下之意,灵元界没有,也就是说…… “外域吗?” “对于外域来说,一界之灵的价值还要大于灵界源气,至于六千多年前的事情,不过是有外域人将界灵带到了明城,并试图控制觉醒的界灵罢了。” “他们成功了?”孙进试探着问。 “当然没有,否则明城不会有那么大的伤亡,而那个外域高手,自己也死在界灵的反噬中。”苟建名摇了摇头,眼中了流露出一丝悲哀。 “那后来……” “已经觉醒的界灵,死在了尚华夜手上。” “就凭她?”刘岩心中从不认为城主是弱者,但也要分什么样的对手。 “诸位不会以为,灵元界人能从界灵手中逃得性命吧?”苟建名苦笑。 “原来如此。” 如果尚华夜是外域人的话,也许真能做到他们想象之外的事情。 至于个中细节,他们不愿去问,也不愿去想,因为结局是界灵仍在轮回,而尚华夜却永远地留在了灵元界。 “可是苟先生,为何灵元界的界灵要妄造杀戮,还有你说的觉醒是……”也许是为了转移话题,也许是真想知道答案,梁故学拉扯着颌下长须,话语中再无丝毫骄傲。 “我倒要问问诸位,灵元界是怎样的世界,在这样的世界中诞生的灵体,难道会纯良无害吗?”苟建名反诘,凌厉的语气不复先前的轻柔,甚至还隐含着怒意。 联盟长老们想不通此人是哪里来的火气,但不知为何,在对上那双仿佛绽放着光芒的眼睛时,他们竟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苟建名是第三次叹气了,不过这一次,叹息声中终于带上了些许笑意。 “至于界灵的觉醒,那应该算界灵的某种自我保护吧,如果没有接触到必须之物,界灵的寄体就与寻常灵元界人没什么两样,只有在接触到其所需之物时,界灵才会成为对灵元界人生杀予夺的存在。”些微的喜悦冲散了怒气,苟建名回答了梁故学的提问。 “是灵界源气?”联盟长老们虽被苟建名的话语震慑,却并非忘记了思考,于是便有人问道。 “是的。” 听到苟建名的回答,倒有不少人松了口气,毕竟灵界源气乃是一城最重要之物,就算是城中的将军,也不能随意接触,更遑论在不断地重生中失去力量的界灵寄体了,就算界灵现在仍存在于灵元界的某个角落,只要接触不到灵界源气,便只是普通人罢了。 “苟先生,听你的意思,你难道是代表中界山而来?”刘岩苍白的面色终于有了几分血色。 孙进等资深长老纷纷点头,望向苟建名,在他们想来,中界山已经衰老,苟建名若代表中界山而来,请求游者联盟继续维护灵元界平衡,倒也无可厚非。 “我应该说了,我是代表我自己而来。” “你……这……”刘岩本还想问七大城市是否参与了这件事情,明城发动的战争是否与此相关,但随着苟建名的回答,这些问题都失去了意义。 “毕竟,现在的界灵已经觉醒了啊!” 轻描淡写一句话,却让恐惧爬满了联盟长老们的面颊。 “它在哪,那个怪物在哪?”刘岩扶住残缺的石桌,才勉强没让自己跌倒在地。 仿佛世界末日降临,平素高傲的联盟的长老们,此时却毫无风度地战栗着。 “诸位长老,近来应该没有听说过灵元界有大量人口失踪吧。” “确实没有这样的情报,可是我盟和明城的战争中,难免……”刘岩说着,眼中恐惧之色更深。 “那是因为,界灵早在贵盟主的庇护之下了。” “你说什么?”刘岩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勇气,他站起身来,一个箭步到了苟建名身前,抓起面前这个胡说八道的游者的衣襟,狠狠咆哮,“你说什么!” 惊讶、畏惧、不解…… 种种情绪萦绕在议事大厅中,最后化作对苟建名的逼视。 苟建名没有阻止刘岩的动作,只是任由面前这个愤怒的男子掌控着自己的生死,面对那些混杂的情绪,他也只是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道—— “这样真的好吗?”山顶的大殿中,柏秋寒看着水晶中的画面,忍不住望向了身旁的少女。 “有什么不好呢?”但是绯颜的眼中却没有丝毫不满,只有笑意。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柏秋寒明白,如果默认了苟建名所说,就等于将一切敌人的目标彻底引到游者联盟身上,亦是引到绯颜身上,在这样的未来里,就算此刻在大厅中的人们背叛了绯颜、乃至整个游者联盟分崩离析,也并非没有可能。 他看不透,看不透面前这个少女目的何在。 “我只想从心所欲而已,那些限制我的、限制游者联盟的、限制灵元界的枷锁与规矩,早该被打碎了。”少女娇艳的红唇展露笑容,让柏秋寒一阵炫目。 “所以,就算与整个灵元界开战又怎样?柏兄,你难道还不明白,你的朋友走的是怎样的道路,又有着怎样的决心吗?” 柏秋寒看着画面中的男子,他并不强大,甚至此刻性命也只在人一念之间;但他也无比强大,因为他的心中,有着将燃遍整个灵元界的火焰。 “被这样的人们利用一下又有何妨,何况,我也想看到那样的未来啊!” 看着那毫无心机的笑容,柏秋寒终于明白,眼前的少女不过是走在自己的道路上罢了,那些肮脏的算计、无趣的勾心斗角,从不曾在她的心中停留。 她只是想那样做,一切便不能成为她的桎梏。 “这就是练气士啊!” 为了前行,哪怕赌上一切,就是这样的人啊! 第一百七十章 缔约 刘岩的手逐渐无力,冷静下来,他就明白苟建名并没有欺骗他的理由,而在面前男子的话语中,他明白了太多太多。 比如明城的事,霞陨的事; 又或是外域对界灵的渴求,以及中界山对界灵的杀意。 但是在场的长老们终究不明白,自己所尊敬的、发誓效忠的盟主大人,为什么要庇佑界灵,为什么要让游者联盟处于风暴的中心。 苟建名整理自己散乱的衣襟,看着颓然依靠在石桌上的刘岩,看着满脸迷惘的长老们,他不由叹道:“贵盟主也是为了诸位,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吧!” “苟先生,何解?”以刘岩为首,一众长老的眼中仿佛都泛出光来。 “贵盟主,终究是要离去的吧?” 历代联盟之主皆来自外域,在长老间并非秘密,故而这些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长老们才悚然惊觉,盟主大人来到这里,竟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二十年时间对于灵元界人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长老们的生命太过漫长,漫长到让他们忘记了、原来盟主大人的离去已是为期不远。 失去了盟主的游者联盟不过是一盘散沙,这一点在座的所有长老心中再清楚不过,但若是游者联盟掌控了界灵,那整个灵元界,哪还会有能匹敌的对手呢? “这样……风险太大了!” 当年玄举明试图掌控界灵,却将自己的性命留在了这小小世界,众长老即便对绯颜再有信心,却也忍不住得担心。 “我们不是有护山大阵吗?”嘈杂中,有人轻声发出了疑问。 这大概也是所有长老的心声——护山大阵已庇护了他们数千年,为什么盟主大人要做那样危险的决定呢? “诸位,是不是过得太过安逸了?”苟建名却反而质问。 “你什么意思!?”听出了苟建名话语中的不屑,刘岩也不住愤怒了起来。 “诸位在先盟主的余荫中,又有几人真正去看过这世界?”苟建名看着面前这些早早将自己与外界隔离的长老们,悲哀地说着,“不论是这大阵,还是贵盟主而今的所为,诸位可曾要自己争取过什么?” “放弃了思考,一切等待被动的给予,然后来怨天尤人,和你们所看不起的、你们眼中那些麻木的村人、野兽般地游者又有什么区别?终归不过是过着复制一般的人生的行尸走肉罢了。” 换做平时,要是一个小小游者敢于斥责自己,刘岩等人早就怒起杀人了,可是在这里,在听到了那过去他们从未曾得知、也未曾想去了解的历史后,即便心中愤怒,但无论如何也难以化作对面前男子的杀意了。 因为他们知道,苟建名是对的。 盟主大人而今之所为,是为了再离去之后的日子里庇护他们,也为了让他们正视自己,不再堕落与野兽等同。 身为外域来客,盟主大人并没有义务庇护他们,从来没有! 那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他们的愤怒,只是因为这些本该由他们自己领悟的事,不该从一个外人口中讲出来。 隐而不发的怒火,似乎让空气也变得燥热起来,苟建名却没有被这么燥热裹挟,只是眼中的轻视逐渐变为了无奈。 柏秋寒不明白的事情,苟建名却逐渐明白了,游者联盟上下对于历代盟主那莫名的尊敬,说穿了不过是对一家之长的尊敬罢了。 在没有信任可言的灵元界,这或许就是最坚固的纽带了。 不过这些人即便已身居长老之位,即便已是灵元脱体,在历代盟主的面前,他们倒像是被宠坏的孩子——将父母的荫蔽看作理所当然,于是他们最终闭上了眼,任性地将一切都交给了他们的盟主。 游者联盟盟主要做的、苟建名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将眼睛睁开,走出这座大阵,去面对终将面对的世界。 “这座大阵也不是绝对坚固的啊!”苟建名叹道。 一众长老默然,如果在今日之前,他们还能只当苟建名虚言妄语,但而今,他们却再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在外域面前,灵元界时如此渺小——他们必须要面对现实。 “盟主大人……她不会有事吧?”刘岩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不会!”有关那位未曾蒙面的人物所想,苟建名其实更多是在猜测,但有关界灵的问题,他却十足地笃定。 那个青年做出了承诺,那便足够了! 愤怒之火仍未消弭,只是那却不再是针对苟建名的了。没有人再提出质疑,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这些长老们、这些“孩子们”,就再不会质疑盟主大人的决定了。 “苟先生,盟主大人从未与我等说起过此事,为何要经你口转达,还有,那个怪物……界灵的事情,究竟有多少人知道了?”孙进忧心忡忡地问道。 “贵盟主自有他的考虑吧,至于有没有知情者,难道明城的那位霞陨,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与贵盟作战数年么?” “明城的外域高手果然知道了。”其实众长老从苟建名的叙述中早有猜测,只是在印证所想时,还是心中一跳。 如果是为了界灵,那明城发动的战争也并非无法理解了。 至于苟建名和柏秋寒在那场战争中所扮演的导火索角色,只要绯颜与吴长明不说,那就永远不会传到这些长老耳中了。 “大概中界山很快也会知情了吧。”苟建名则想起了灵映那奇怪的袭击,心中仍隐隐不安。 “那这……我们反倒要保护那个怪物了,同时面对外域高手和中界山啊……”梁故学低语着,不自觉露出了苦笑。 一众长老大都是同样的神情。 这些人倒是默认了他们的盟主能收服界灵——苟建名如此想到,不过他也更想看一看,给了这些桀骜不驯的家伙这么大信心的究竟是何等样人物了。 “也不尽然,中界山和外域虽都是为界灵而来,但两方目的终究还是不同的,就算联合,其合作程度也有限,并非没有可乘之机。” “苟先生有何高见?”孙进等长老的态度早不复苟建名初来时的高傲,在他们心中,苟建名已经不能用游者这个概念来分类了。 “明城,我来对付。”苟建名笑着,抛出了自己最大的筹码。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一众长老如闻炸雷,甚至有些阅历尚浅者,忍不住揉了揉耳朵,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苟先生,那明城毕竟是七城之一,先生虽非凡人,但也不是以先生一方之力能够应对的啊!”先前的交流,让孙进等人知道了苟建名并非大言不惭的狂人,但要以一方游者势力对抗城市、即便是在战争中久经消耗的明城,却还是那么不现实。 “诸位应该没忘,我说过来此是为了寻求合作,这就是我的诚意!” 刘岩不知道苟建名的信心从何而来,但还是将信将疑地问道:“就算苟先生能够应付明城,那你的条件呢?你需要我盟做些什么?” “我所要之物,贵盟主已经交予我了,至于诸位,只求各位不要忘了,游者联盟最初应该是怎样的地方,各位最开始想要成为的,是怎样的人!”苟建名笑着,送上了最诚挚的祝福,“然后,希望诸位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活下来!” 苟建名的条件太过虚渺,让本就不可信的承诺变得更加难以相信,一时间,刘岩等人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所以喧闹的议事大厅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对于游者联盟长老这样的态度,苟建名倒没有太多意外,即便是五年前的他,也未曾想到能在此时此地,说出要对抗一城的狂言。 不,那不是狂言! 苟建名很清楚,他的自信不来自于实力,也不来自于可以和灵元界最强者抗衡的柏秋寒,他能站在这里,只是因为那些点燃了心中火焰的人们,此刻已经将光与热扩散到了灵元界那充满死寂的茫茫大地之上。 五年的时间,在他的一生中无比短暂,却将他那半生的生命集中然山于此,就算没有灵映之事,这股火焰也终会爆发出来了。 这是游者联盟的长老无法理解,甚至是柏秋寒也不曾明白的事情。 而大概理解了他的人,此刻应该…… “没有什么好疑惑的,我请他来,就是明白他能做到这件事。” 那声音清脆悦耳,但听在众人耳中,却仿佛惊涛拍岸,让人的心脏都随之狠狠跳动。 厅中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白色斗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大厅门前。 “盟主大人!”一众长老站起身来,满面喜色,在心海翻腾的现在,能听见那最值得依靠的声音,无异于有了定海神针。 不过联盟诸老的注意力都在绯颜身上,倒忽略了站在他们的盟主大人身后,满脸讶异之色的漂亮青年与睡眼惺忪的小女孩了。 绯颜摆了摆手,示意刘岩等人安静下来,而后信步走到苟建名身前,与之相隔两米而立。 初见那被包裹在兜帽中的俏颜,苟建名还是惊讶于那统领游者联盟数十年的人物,竟只是一个看上去还没有成年的少女。 但当他看到那双明眸中深邃时,却也释然了。 绯颜似乎也相当满意苟建名的反应,她掀开兜帽,让一头黑发飘散出来。 “苟建名先生,可以叫我绯颜。”绯颜一笑,便如春暖花开。 与柏秋寒相处日久,即便没有修炼精神力,苟建名却也感觉到了面前的少女在运用某种力量,不过他并未感觉到恶意,反倒是感觉在接近一日的对话后已经变得无比疲惫的身心得到了舒缓。 “绯颜小姐。”所以苟建名接受了绯颜的好意。 “盟主大人,这……” 见刘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绯颜不住笑道:“老刘,你只管相信吧,这位先生,或许是能将灵元界带往另一种可能的人物呢!” “您在说那位的时候也是……”刘岩才说半句,便知失言,赶忙缄口。 “时间会证明一切,好在你们不缺时间。”绯颜却不以为意,只是一脸神秘地笑着。 刘岩等人听罢,仍是面带困惑,只是不好再多言了。 “承蒙绯颜小姐信任,既然小姐同意了我的条件,那以后的岁贡,是不是、可以停下了?”苟建名却突然伏低身子,扯着五官,用说悄悄话的姿态说着让厅中众人听得再清楚不过的话语。 对于苟建名的前后反差,饶是以刘岩等人的阅历城府,也不由得瞠目结舌。 “哈哈,你这人,真是有趣,有趣。”对于苟建名的“斤斤计较”,绯颜却笑得开怀,这废话一般要求,倒是苟建名在调节她和刘岩等人之间的氛围了。 一众长老很快明白这不过是苟建名的玩笑,也纷纷露出尴尬的笑来。 “建名兄,你真要和明城正面对抗?”柏秋寒心中的震惊仍未消散,见场中气氛稍稍缓和,连忙跻身到苟建名身旁问道。 看着柏秋寒脸上的忧色,苟建名心中一暖,而后笑道:“秋寒,可不要以为这几年成长的人只有你而已啊,我已经决定了,这不是在赌,你要相信我。” “我与你同去!” 苟建名看了看正含笑关注这边的绯颜,又看了看睡意仍未清醒的小叶,笑着摇头:“不,秋寒,这是我的战斗。” “可是……” “我会做到的!” 苟建名仍在笑着,可柏秋寒知道,他已经无法改变这个男子的选择。 他大概早就做好了决定吧!灵映的到来,不过是让他坚定了决心。 柏秋寒悄然后退几步,看向苟建名的目光中充满着羡慕,他羡慕着,羡慕着在自己的道路上砥砺前行的人,哪怕燃尽一切,也绝无后悔。 那并不是需要他守护的小小理想,而是将在灵元界开花结果的宏愿。 刘岩等人见柏秋寒突然到了苟建名身旁,本还暗自警惕,但听得两人相谈,显然是熟识,又想起此人先前一直跟在盟主身侧,才算安下心来,不过柏秋寒刚才所展现出来的速度身法却还是让他们心惊。 “苟先生,这位是?”长老中有人忍不住问道。 “这位柏秋寒先生,是我朋友,旁边的是他的养女小叶,此次他们是与我同来的。” “原来是柏兄,幸会。” 长老们纷纷拱手致意,而几乎同时,柏秋寒就有了被窥伺之感。 心知是刘岩等人在打量自己,柏秋寒不漏声色,只是让伪先天真气流转稍稍变快了些。 他倒不是想要立威,只是为了掩盖小叶的特异,不过仅仅是些微的伪先天之息,也让刘岩等人感觉到了危险。 “此人深不可测,幸好先前没对苟建名动手,否则即便我等合力,要拿下此人还要付出不小伤亡。” 就在刘岩等人暗自庆幸的时候,却听绯颜笑道:“你们谈了这么久,难道一点没觉得饿?赶紧去吃饭了,那边都不知道热了几次菜了。” 众人向屋外望去,却见漆黑一片,刘岩等人这才觉得腹中饥饿,眼看绯颜已当先走出厅去,当即跟上了她的步伐。 “建名老哥,走吧。” 见绯颜如此随性洒脱,柏秋寒不由一笑,一手揽着半梦半醒的小叶,一手携着满脸无奈的苟建名,大步向屋外走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真实的过往(上) 即便已经入夜,但游者联盟准备的饭食却仍十分充足,甚至在柏秋寒看来有些丰盛。 在周遭荒无人烟的山峦之中能做到这个地步,仅靠山中的聚落是远远不够的,游者联盟的后勤能力由此可见一斑。 用餐之后,月已近中天,一众长老的在绯颜的授意下各自回了,而柏秋寒则趁隙拉着苟建名,到了膳厅之外。 “建名兄,你一定要去?”虽然已不会反对苟建名的决定,但柏秋寒还是担忧着,在损失大量精锐之后也不过数年,他对苟建名再怎么有信心,也不认为其就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明城了。 “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何况秋寒,数量有时候并不一定就是绝对的暴力。” 柏秋寒默然。 这几年苟建名的并非完全没有军事行动,比如对反陈联盟的斗争,又或是对明城小股渗入部队的围剿,但这些行动都是苟建名自行完成,并没有寻求过柏秋寒的帮助。 对于苟建名现在的发展究竟如何,柏秋寒其实心中也是没数的。 “我说了我不会再做那样的赌博,只要不是霞陨之流亲自来找我,而今的明城并非不可匹敌。” “我还是和你一同去吧,要是中界山知道了你的事情,只怕……” “秋寒,你要保护的不是我吧!”苟建名看着熟睡在柏秋寒怀中的孩子,看着灵元界的希望与噩梦,轻声笑道:“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那是我无法帮助你的。” “小叶需要成长!” “那也无需在我这儿,此番归去,我需要整理势力,其时鱼龙混杂,反而不安全。” “建名兄……” “秋寒,不必再说了,你想想,你和小叶若在我这,我才真是众矢之的,否则外域和中界山,哪有功夫来管我这个小小游者,那位绯颜盟主,只怕也已经算好了,过不多日就会把界灵在游者联盟的消息暗中散布出去了。” 道理好似是如此,但是柏秋寒很清楚,苟建名所言的一切都是猜测,事实上,哪会有比带上柏秋寒这个比肩中界山强者的练气士更加安全的选择呢? 但柏秋寒不会将心中所想说出口,他不愿辜负苟建名的好意。 “我说你们去了哪里,原来在这儿,怎么,有什么不能当着我面说的?” 带着些许口音的说话声实在太有代表性,柏秋寒循声看去,只见她果然在那里。 今夜的月光并不明亮,如同一层薄暮轻掩在山林上,但是绯颜那身素白却如此显眼,仿佛无边的黑暗也无法遮住她的光华,与之相比,默默走在她身后的吴长明,就显得黯淡了不少。 “绯颜盟主。”苟建名微微拱手,打过招呼。 绯颜一笑回过,而后目光落在了柏秋寒身上,“柏兄,你不会还想劝说苟大叔放弃吧?” 不知为何,柏秋寒在绯颜声音中听到了远别于初见时的疏远,也不知是因为白日里殿中的试探,还是因为大厅中他对苟建名的态度。 “我自然不会质疑建名老兄的选择,只是他孤身一人面对明城,未免太过凶险,我倒想助他一臂之力。”即便心中有些疑惑,柏秋寒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所想。 “柏兄,原来在你看来,苟大叔竟是孤身一人吗?”绯颜的声音听起来竟带着几分责难。 柏秋寒刚想说话,却见身边的苟建名眼中不知为何有着几分悲伤,于是他终于想起了什么。 “是我妄言。” 见柏秋寒神色变化,苟建名露出几分笑意,说道:“秋寒不必为我担心了,此身原已非我所有。” “我尊重老兄。”柏秋寒这样说着,心中却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厌恶。 他扯破了既往纠结,走到了筑道的最后一步,即便如此,却好像和当初那个被法刀伤了身心的弱者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秉持着所谓的善意,依旧自顾自地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罢了。 柏秋寒并未掩饰自己的低落,苟建名有些过意不去,一时却又不知如何劝说。 “苟兄,恭喜了。”见气氛有些尴尬,吴长明不顾绯颜在前,便自行走到苟建名身前,大笑道。 苟建名心知吴长明是不想柏秋寒心生嫌隙,他不由无奈一笑,却不住看向绯颜。 “大叔,是老吴跟你说话,你看我干嘛?”绯颜却似根本没发现吴长明的“逾越”,反倒对苟建名嗔道。 苟建名哑然,随后爆发出了爽快的笑声来。 过了好一阵,他才终于止住了笑,对绯颜说道:“绯颜盟主,我之前常听吴兄提起你,却一直在想,外域人是怎么让游者联盟死心塌地的,而今才知道,如果贵盟的前辈都是盟主这样的人,倒也不奇怪了。” “灵元界的人的确背负着不一样的东西,但一样会受到他人的影响,毕竟那是‘人’!” 柏秋寒知道,绯颜的话其实是对自己的说的。 “看来这几年,我还是没什么进步啊!”柏秋寒自嘲着。 “柏兄,修炼并非闷头苦修,不若去看看这灵元界如何?”绯颜终于露出了最初的微笑,“就从我这游者联盟开始?” 柏秋寒一怔,而后笑道:“多谢小姐。” “毕竟你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果不去纠正,实在不符合我的美学。” “本不应该……”柏秋寒咂摸着绯颜所言,又想起了在她身化的超脱存在中所感知到的,隐隐有些明白绯颜的道路了。 “吴兄,贵盟有这样的话事人,你们要好好珍惜啊!”对于绯颜的举动,苟建名倒没有觉得受了轻视,反倒是对这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游者联盟盟主更加敬佩,故而他也忍不住对吴长明说道。 吴长明面露羞惭之色,低头应是。 “也不怪他们,我们不能插手这世界太多,这是最开始定下的规矩之一,的确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绯颜叹了一句,却忽而话锋一转,“这个不说,白天苟大叔你说的事情,我们还要合计合计。” 苟建名神色一黯,欠身道:“白日借用盟主的名头胡言乱语,请赎罪。” “话都说出去了难道还能收回来的?何况那确然也是我的想法,你倒没猜错,可惜了,真可惜了。” “不,不可惜,正因为在这里,我才能成为我。”吴长明和柏秋寒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绯颜在说可惜什么,苟建名却已露出了会意的神情。 柏秋寒感到这两人之间有种奇怪的默契,但在这几年间,苟建名应该不曾和绯颜有什么联络的才对。 当他们这样的人,为了同样的目的走在一条道路上时,终究不是自己这样的凡人可以理解的。 ——柏秋寒这样想着,心中却没有气馁,正如他在那个白色世界里说的那样,正因为没有寻到前路,所以才要为之努力。 为了接近他们、接近她! “倒也是,每个人都不可复制,正因如此才有趣。”绯颜自不可能知道柏秋寒所想,只是笑道。 “那么盟主,合作事宜究竟如何决定?”虽然相谈甚欢,但苟建名没有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话语间直奔主题。 “天色已晚,我会总结一下细节,明日再与大叔你们商讨吧,毕竟你我的敌人,可不仅仅是明城。”绯颜止住了笑,看向深黑的天边,不知是想到了谁。 “盟主考虑周全。”苟建名赞道。 绯颜摆了摆手,道:“我要说的就这些,老吴,你带他们几位去休息吧。” “盟主留步!”却没想到绯颜说走就走,苟建名赶忙呼喊。 “大叔你还有什么事情吗?”绯颜转身问。 “我有一事想问盟主。” “你说。” “我想知道,当年城中那些人、那些游者联盟的先人们被驱离之后,究竟遇到了谁,又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盟主小姐的前辈们,在游者联盟究竟做了什么!”苟建名沉声道。 “这很重要吗?”今夜,绯颜的脸上第一次没有了轻松的表情。 “很重要!” “这些对我和你要做的事情的并没有帮助。” “但这是灵元界的历史,所以我想知道;因为这是前人的光辉,所以我想知道。”苟建名目光灼灼,根本没被绯颜那逐渐强盛的气息所吓倒。 “建名兄……” 柏秋寒刚想说那大概涉及绯颜宗门规矩,不能随意言说,却发现绯颜那流转的先天真气不知何时消失无踪,看她一脸含笑的模样,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既然大叔你感兴趣,那我们就说说呗。” “绯颜小姐,那些不是有你宗门规矩吗?”绯颜的回答大出柏秋寒意料之外,于是他忍不住脱口问道。 “只是我宗门的事情不能说,灵元界发生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那么多人看到了,也不算什么秘密,只是省得你们到处打听了。”绯颜却狡黠一笑。 “还能这样?”柏秋寒暗自苦笑,只是这句牢骚,在察觉到绯颜散发出来的精神力中隐带的坚决之后,却无法诉诸于口了。 “这里不是久谈的地方,请吧!” 绯颜语毕,便向宴会大厅而去,三人连忙跟上。 游者联盟的人员动作相当迅速,几人谈话的功夫,便已将杯盘狼藉的桌面收拾好,吴长明点燃一盏油灯,摆放在宴厅中央最宽大的桌上,烛火并不明亮,但对于几人来说也以足够。 柏秋寒接过吴长明递来的毛毯,给小叶盖了,而后坐在苟建名旁边。 绯颜坐在二人对面,一双黑眸仿佛要融于夜色之中。 “盟主大人,我……” “老吴,你就在这儿听着吧。”发现吴长明眼中的期待,绯颜摇了摇头,挥手示意其坐下。 吴长明大喜,搬了张矮些的凳子坐在了苟建名身后。 没将吴长明的小动作放在眼中,绯颜喃喃道:“那么,要从哪里说起呢?” 于是绯颜从最早的时间,城中那些不满于阶层建立的人们,在战争中失败,被驱逐出了城市。 正如几人所知道的那样,彼时的七城城主出于种种原因,并没有赶尽杀绝,尽管如此,在当时还完全属于野兽虫蛇的城外,要生存下去还是太难。 数年时间,便有近半数人归于尘土,而剩下的人,即便为了生存联合在了一起,却也无法用弱小的灵元改变自然。 每天都有人死去。 或是成为猛兽的食粮,或是失足掉落悬崖,又或是在极度饥饿之下,慌不择食地服下毒草…… 这就是他——绯颜的宗门前辈、两场战争之后唯一留在了灵元界的外域人所看到的景象。 “其时两界之间的通道已经相当不稳,不过那位前辈实是自由散漫之辈,不仅没有参与两界之战,更没有回去,以至于宗门长辈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绯颜说着,却见吴长明一脸惊讶,不由一笑,“老吴,这些事情应该没人告诉你们吧,倒是立城之战那一套挺有市场的?” 吴长明想起了多年来与外人的吹嘘,当下连呼惭愧。 绯颜摇了摇头,继续讲述。 不知是一时兴起,还是本能如此,总之当年那人出手帮助了已在生死边缘的灵元界人们。 游者联盟最初的大阵由此建立。 以最简单的阵法构建了而今大阵的基础,正如柏秋寒所想,那位自由散漫的前辈确实是惊才绝艳之人。 “不仅如此,在了解了灵元的运作之后,他还将本宗门功法修改了,传授给灵元界人,听说还有人实力突飞猛进,达到了灵元脱体之境,不过……”绯颜说着,眼中却尽是无可奈何。 柏秋寒明白那份无奈自何而来——本因不满阶级分化而被驱逐的人们,因为灵元修为提升的差距,也逐渐形成了阶级。 世事就是如此的悲哀! 不过当时那脆弱的组织还有着外来的威胁,加之绯颜的宗门前辈尚在,矛盾一时还未爆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人们修为的进境的差距逐渐增大,那缠绕着灵元界人的怨恨,也渐渐在他们心中的黑暗里扎下了根。 而一切变故的开始,还是因为一场战争,一场未曾在现在的游者联盟记忆中、也不存在诸城记录之中的战争。 第一百七十二章 真实的过往(下) 被城市驱逐的人们,并不是开始就聚集在一起的,对于缺乏代步工具的古灵元界人而言,七座城市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缺乏有效的组织,更缺乏高层的力量,本身就处在各城底端的他们早已注定了失败。 在城外生活的困苦让他们不得不聚集,但是在广袤大地上传播的那些来自远方的消息,又有多少没有失真呢? 不可避免地,从远方迁移到此的人们损耗更大,但在生存的危机下还能够掩盖矛盾,然而在危机解除之后,本来为了反对各城变化的人们,却不约而同地按照来源之地划出了界线。 迁移距离更近的、譬如明城映城来者,保留了更多的劳动力,势力自然更大,而修习绯颜那位宗门前辈功法有成的人的机会也更大。 没有什么奇迹,更没有崛起于阡陌之中的天才少年,人数的差距加大了实力的差距,为了反抗阶层形成的人,自己却又分出了阶层。 “这一切,那位前辈都看在眼里,只是他终究没能阻止人心的变化。”绯颜叹了口气,“这也并非是他愚笨,不过天性如此罢了。” 感慨一句,绯颜又继续说道:“不过一切只是初露端倪,至少那位前辈还在,并没有像现在的游者联盟一样分出明确的上下关系。” 然而种子却已经埋下了,开花结果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后战争爆发了。 原因很简单,随着被放逐的人们生活逐渐稳定,人口自然也在增加,而其活动的范围,不可避免地与周围城市的掌控范围出现了交集。 于是城中的人们惊讶地发现,那些在他们的认知中早该曝尸荒野的贱民,却仍好端端地活着。 彼时的七城城主们仍未去到中界山,只是他们似乎对于内战并无多大兴趣,毕竟之前对于反抗的人们,也只是放逐而已。 故而两方虽有接触,诸城主也没有火并的意思,只是后退了一定距离,开始筑村屯粮。 不过那时已以“游者联盟”自居的人们,在强者的庇护下日渐自大的人们,只以为城市畏惧而退缩。 于是接触变成了挑衅,挑衅渐变成了抢夺,最后开始了对诸城新建村落的破坏。 如果只是摩擦、甚至是掠夺,在第一代城主们心中大概都是可以容忍的,但是破坏新兴村落、破坏灵元界未来发展的基础,无疑是触了逆鳞。 “那本就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光辉,是一场比而今更加没有意义的战争。” 绯颜面露哀伤,而身为游者联盟长老、一直为联盟历史而自傲的吴长明,眼中的光芒更是消散殆尽。 而旁观的柏秋寒却发现,苟建名眼神中还是那样的平静,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中一般。 “绯颜盟主,那后来呢?” 依旧淡定的声音让吴长明脸上重新泛起了希望,而绯颜也继续讲述道:“只活在庇护下的人们,即便为了掩盖自己弱者的身份而试图露出獠牙,但在真正的铁壁面前,终究不过会被撞成粉碎。” 没有现在这样足以牵制诸城的强大,仅仅两城遣出先锋军,就轻松逼近了现在他们所在之地。 听到这里,柏秋寒就发现吴长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知道,这位游者联盟长老想问那位前辈为何不出手。 但那位所行本算是善举,吴长明作为将这份善意辜负的游者联盟的后人,又有什么脸面去质问当年恩人的决定? “那位前辈啊,就算以非练气士的角度来说,也是一个好人。” 绯颜说这句话时,脸上满是无奈。 在普通人之中也算好人,那在练气士中呢? 所以他帮助了走投无路的人们,却也正因为此,他的目光无法透过人们刻意的蒙蔽。 直到兵临城下之时,他终于知道了真相,看着或愧疚或满怀希冀的人们,感受到那份纯粹的感激逐渐变成了其他的东西,在叹息之后,他还是站在了诸城面前。 就算是诸城之主也没有想到,还有外域人逗留在这个世界,不过意外很快变成了愤怒,即便他未曾参与过战争,但在当时还是的城主们看来,只要来自外域,便是一丘之貉。 诸城的力量远不如现在,两城的先锋军很快被他打散,而后他面对的,就是最快赶来的三位城主。 经历过与外域战争的城主们,在巅峰时期绝对是站在先天顶点的存在,然而他以一敌三,居然还占据优势。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终究无法超越灵元界的极限,没能使对手减员,待到其余的城主们到来,他便再无胜算。 不过以当时灵元界的力量,要杀死他无疑需要付出极大代价,最终在那位灵元界的仲裁者——而今中界山的山主协调下,灵元界与外域人达成了第一次平等的协定。 灵元界愿意赠予他一份灵界源气,而他将踏上一条极不稳定的通道离开灵元界。 以及一项附加条件——诸城不得再攻打游者联盟山门。 直到此时,游者联盟才如梦方醒——原来他们的张扬跋扈并非建立在自身的强大上。 但一切似乎都已经迟了,尽管他离去之前再度强化了山门阵法,也不能掩饰游者联盟已是瓮中之鳖的事实——等到时间足够长久,诸城难道还会傻傻的遵守承诺吗? 无论如何,诸城暂时退兵了,而后也确实隐瞒了这场战争、以及游者联盟存在的真相。 然而游者联盟却再度分裂了。 失去了制约,积压的矛盾自然而然地爆发出来,除却原本就有的、层级分裂而产生的嫌隙,更有人将矛头对准了下令掠夺的那些人。 内乱的结果只能是分裂,不少人被驱逐下山,这些人就是而今城外大部分游者的前身,当然,亦有部分实力弱小者依旧抱团取暖,形成了而今的部分村落。 “其后的事情,大致就如你们所知了。” 失去了绝对强者的游者联盟,仅能偏安一隅,诸城虽不愿冒险攻打山门,但对于那些出来采集给养的,却毫不手软,不得已之下,游者联盟才在山脚构筑了村落。 但这山中耕地本就有限,即便因为大阵存在而免去天灾之厄,仅凭当时的生产力要达到自给自足也相当困难。 时饱时饥的日子过了不知多少年,而就在那段时期出生的吴长明,更是深有所感。 “现在在联盟认知中的第一任盟主,的确是我宗门前辈。”见吴长明神情落寞,绯颜忍不住叹道。 “当时那些由各宗高手维持的通道,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断绝,再开启之时,不仅无法承受太多练气士往返,更是有了维持时间的限制,”绯颜说着,语气中竟带上了几分讥讽,“因为每十年开启的通道所维持的时间不过短短月余,所以他们选择了忘记仇恨,忘记曾在灵元界死去的宗门同僚,忘记曾为这个世界带来的痛苦,只为了那份可以让他们一窥更高境界的灵界源气,而以所谓的平等姿态,去和中界山协商。” 后来的事情,柏秋寒从尚华夜口中听过,然而此刻听了绯颜所说,他才觉得心中的某些疑惑似乎得到了解答。 “绯颜小姐,当年与中界山达成协议的,应该不包括贵宗吧!” “柏兄,何以见得?”绯颜说话间讥讽之意渐消,目光灼灼地看着柏秋寒。 “感觉——占多数吧,而且贵宗前辈曾攻下明城,就算当时有小叶、界灵的影响,贵宗前辈却为何不取灵界源气?加之比起战争,以贵宗前辈的个人实力到城中夺取不是更加简单吗?毕竟这可是在协议允许的范围内啊!” “柏兄所言不差。”绯颜又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说道:“当然,这也不是我宗那些老家伙有多么高尚,当年入侵灵元界,也有他们的一份。” “盟主大人,那是为何?”想起过往的两位盟主,想起那些谆谆教导,吴长明实难将他们与侵略者联系起来。 “当然是有人力排众议了。” 那人是谁? 听罢绯颜刚才的讲述,其实柏秋寒已经不难猜中了。 那样的人物,若是没于两界通道之中,未免也太可惜、太无趣了些。 能够改变绯颜宗门的决定,那一位定然已是宗门的高层,一个“好人”要达到那个层次,其中又该有多少艰辛呢? “没有人质疑他的决定,最终的结果是,我宗可以派人到得此界,只要不抢夺灵界源气,不出手改变灵元界稳定的格局,中界山一概不管,当然,拒绝与中界山交易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在前八次通道开启中,我宗被剥夺了降临灵元界的名额。” “只不过最后降临灵元界的人,却都是由他指定的了。” “所以诸位盟主大人都是……”吴长明惊道。 “不错,我们都是他的门人。” “当年第一任盟主大人带来的功法和阵图,果然又是由那位大人修改过的吧!”想到那位已身处高天之上的巨擘,却还记得当年一方小小世界中的小小势力,吴长明更是觉得无限感激。 “是。”绯颜晗首。 “竟是如此!”苟建名也感叹道,他亦经历过那段时光,在蛰伏的日子里,听闻游者联盟之中高手如喷般增长,也让当时的他惊讶不已,而今这个疑惑也是终于得解——在外域都算顶尖的强者所修改的功法,如果不能让灵元界的小人物们修为激增,反倒是丢份了。 “只是师门之命,像前两位盟主那样倒也不奇怪,但是绯颜小姐,你和他们不一样吧?”然而柏秋寒的思考却于吴长明不同,他看着绯颜,询问着,想要的得到问题的答案。 听了那位前辈的事迹,柏秋寒觉得,由那样的人物教出来的门人,在灵元界的作为并不奇怪,然而绯颜不同。 如果只是执行命令,就和前两任盟主一样就行了,强化大阵,说一些容易让人遗忘的漂亮话,将权威深加于游者联盟,至于灵元界的未来,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她仍试图去改变,用被中界山的规矩压迫着、被灵元界的规则所限制着力量去改变。 可笑的反抗者?幼稚的理想主义者? 柏秋寒追寻的,正是那样的东西。 对于柏秋寒的话语,绯颜只是笑而不答,只是比起先前的疏远,这份笑容显然要柔和了许多。 于是柏秋寒明白了。 “绯颜盟主,我还有一事不明。”仿佛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交流,已对灵元界的过去有了自己认知的苟建名,道出了最后的疑惑。 “苟大叔请讲。” “当年贵宗前辈为何要执着于攻打明城?还有此次,霞陨对贵盟的算计早在到灵元界的二十年前就开始了,这又是为何?” 战争早已开启,但此刻知道动机亦为时不晚,苟建名如是认为。 然而绯颜却沉默了。 她低着头,不让几人看见她的神情,只是柏秋寒却感觉到了她精神力的波动,显然苟建名的问题已经触及了到了她的禁忌。 但这个问题至关重要,至少对判断霞陨未来的行动有所帮助。 过了良久,绯颜终于抬起头来,如黑曜石般闪耀的眸中,有着比刚才更加深沉的坚定。 “简单来说,不过是宗门仇怨,而二十年前、也就是灵元界的七千多年前,我宗前辈又一次来到此界,首先面对的就是明城的威胁,也就是霞陨宗门前辈的威胁。” 新仇旧恨交织,所以开战便是理所当然。 那一战打出了而今游者联盟的地位,打碎了明城数千年发展的道路,更让霞陨那操纵着明城的前辈、彼时其宗门的骄子殒命。 于是仇恨日渐加深,在十年前的那次降临中,明城和游者联盟再度开战,只不过那一战中,绯颜的宗门前辈与举愿被各自宗门双双召回,才有了最后虎头蛇尾的战争终局。 霞陨的目的很简单,不过是绯颜的性命而已,在难以轻易以性命相搏的外域,在不用遵守规矩的灵元界,将仇敌干掉无疑是最简单高效的办法——毕竟在中界山看来,只要不碰作为灵元界根基的灵界源气,不涉及界灵,都不算颠覆灵元界的大事。 “所以我们不过是适逢其会。”苟建名苦笑。 “苟兄,这是不幸,却也是大幸。” 苟建名很清楚吴长明言中之意,偏安一隅早非他所愿,如若不将灵元界彻底掀翻过来,又怎对得起在他追寻的道路上倒下的孩子们? 这场战争,果然是他崛起的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多谢盟主了!”苟建名站起身来,向绯颜深深一躬,“多年疑惑,一朝得解,我只觉无比轻松,如此,我也能将一切投入到未来的战斗中去了。” 绯颜无言地回以一礼。 “苟兄,天色已晚,我这便引兄去休息了,明日还有大宗事宜等待商讨呢!”见绯颜有送客之意,吴长明就对苟建名道。 苟建名不再拒绝,再向绯颜道谢之后,便欲拉着柏秋寒离去。 然而柏秋寒让开了苟建名的手掌。 “秋寒,你……”苟建名看着柏秋寒,面露迟疑,但这份迟疑很快消失了,因为他在柏秋寒眼中看到了久违的决然。 “保重。”道出二字,苟建名便再不多言。 吴长明将目光投向了他的盟主大人,却得到了绯颜让他与苟建名先走的指令。 两人这才走向下山的道路。 目送两人消失在黑暗中后,柏秋寒转头看向满脸好奇的绯颜,终于微微张口说道—— 寂静的黑夜里,那轻柔的声音却仿若重锤,狠狠砸在绯颜的识海深处,激起滔天浪花。 “绯颜小姐,进入以识引气的经验,我可以分享于你。” 第一百七十三章 以识引气之法 山中的后半夜已十分寒冷,逐渐东斜的月散发出微薄的光,却未能带来半分暖意。 寒风从敞开的大门中毫不留情地吹向屋内,灯上的火苗忽明忽暗,似乎随时都要熄灭。 沉寂的空间中,唯有风声与女孩均匀的呼吸,还昭示着时间并没有停止。 “你,认真的?” 过了许久,才有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柏秋寒望向桌子对面的少女,只见她不知何时又变回了先前殿中的模样,那双赤红的瞳孔逼视着他,仿佛想要看透他的内心。 “绯颜小姐,我应该没有那么无聊吧?”与满脸沉重的绯颜不同,柏秋寒反而露出了笑容。 “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仅凭一时冲动行事?” “这很重要吗?”柏秋寒反问。 “是的!”绯颜点头。 “没什么好冲动的,如果在听完你的故事、了解你的作为之后,我还能保持沉默的话,我也就不是我了。”柏秋寒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果然……”绯颜苦笑着。 “像吗?”柏秋寒仍笑着,他已经明白了绯颜为何选择了相信他,为何让他来庇护的界灵,又为何会在先前的谈话中对他感到失望,那是因为…… “是,你跟他,很像,或者说,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他的影子,看到了不应该存在于练气士之间的、‘我们’的影子。”绯颜再度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想起了那个在勾心斗角的宗门中仍散发着光芒的、将他们从漆黑深渊中拯救出来的人。 “所以很奇怪吗?” “不,一点也不,是我错了,对不起。”作为真实境界不知比柏秋寒高了多少的强者,绯颜却毫不犹豫地致歉了。 “不过我也不是那位前辈,就如同你也不是……”柏秋寒没有说出黑袍人的事情,因为那心照不宣的约定,他和她,都不会再说自己世界的事情,不会让日间那份不愉快在寂静的夜里继续。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亲近。” 绯颜轻声笑着,在柏秋寒的印象中,今日是第一日看见绯颜露出这种符合外表年龄的神情。 他并不觉得惊讶,那是远离的家乡许久的年轻人,对突然出现的熟悉之色自然而然的亲近,而比他来到灵元界更久的她,会在他的面前显露真实的自己,也无可厚非了。 “但是你值得。”柏秋寒道。 值得——是值得什么呢?值得教授精神力?还是值得他的相结交呢? “你还真是骄傲的人。” “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如是说着,两人相视一笑。 “我觉得能称作朋友的人不多,绯颜小姐肯折节下交么?” 相识半日,柏秋寒就在面前的少女身上看到了光辉,感受到了能让他共鸣的东西。如果说凌星雪是让他寻到了行走的方向,那绯颜就让他找到了未来的可能性,所以哪怕对方是超越了他不知多少层级的存在,他也要将真心话说出来。 “荣幸之至。”绯颜眼中没有修为之差,境界不是不可跨越的桎梏,至少对面前的青年来说如此,不过这也不是主要原因,更与以识引气的诱惑无关,只是在确认之后,她明白了——他们是同类,这不过是同类的互相认可罢了。 听到绯颜的回答,柏秋寒终于放下心来。 夜风不再吹拂,烛火也停止了跳动,黎明前的空气终于恢复了几分暖意。 绯颜突然露出促狭笑容问道:“对了,我挺好奇的,我在你认可的友人里面是第几个呀?” “第二个。”柏秋寒不知绯颜为何有此一问,倒是她脸上的神情与中学时期班上爱捉弄人的女生们别无二致,使他一阵恍惚——时间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第一个是谁?苟大叔?”绯颜疑道。 柏秋寒摇了摇头,“我敬佩建名兄,也愿意为了他的道路豁出命去,但是……” “该说你是迂直呢?还是固执呢?”绯颜一脸无语。 “在我学习的文字里,友字如并列的双手,那应该是在任何时候都能互相扶持与信任的关系吧,至少精神能够相容才好。” 绯颜默然,同为修行精神力之人,她也明白,柏秋寒修出识海太早,能洞察他人所思的同时,却也在潜移默化中失去了对他人的信任——而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见绯颜不语,柏秋寒还以为她在怀疑自己的诚意,赶忙就道:“绯颜小姐,天快亮了,今日时间不多,我就先将以识引气的基础分享了吧!” 绯颜发现了柏秋寒眼神中的慌张,知道他会错了意,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不急的,你又不是明天就走,而且你还要和小叶解释吧?” 柏秋寒顺着绯颜的目光看向怀中熟睡的女孩,心中歉疚——明明才说要锻炼她成长,现在他却因为自己的想法要在此驻足了。 “我会解释的,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不要浪费时间啊!”柏秋寒感叹。 “嗯。”绯颜点头,多年所追求的东西真到了眼前,其实她反而不急了,不过如果能早些接触到,她自然也是愿意的。 毕竟事实真如柏秋寒所说——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那么……”柏秋寒正思忖从何说起,却听绯颜又道:“我并不是人类,会不会对你的冥想法有所影响?” “啊?”柏秋寒反反复复看着绯颜,却不论如何无法从那娇俏的脸上看出半点非人的气息。 “嗯,我还以为你已经看出来了。”绯颜无奈一笑,解释道:“你看这灵元界的人,虽然所遵循的规则不同,但是和你在本质上是相同的族类,而我在广义上来说,属于类人种族,但毕竟还是有区别的。” “这么说来,他也可能不是……”听到这里,柏秋寒就!已经走神了,因为那个将他人生改变的存在,和绯颜有着类似的容貌特征,他此刻真想问问面前的少女,她的族名到底是什么! 但他终究忍住了冲动,不仅是因为高绝的精神力境界让他冷静下来,更因为他清楚,即便知道了什么,以他现在的修为也无法去改变,何况,他亦不想让心中美好的关系出现裂痕。 回过神来,柏秋寒发现绯颜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红玉一般的瞳中闪动着担心。 柏秋寒珊珊一笑,道:“应该是没有影响的。” 从黑袍人那里得到《炼法真诀》的日子已经不短,即便在灵元界无法修习,但在不断地探索中,他已经明白,那长得可笑的原名绝不是摆设,隶属于其中精神力冥想法不可能因为是非人类就失去其作用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要问我的?”然而绯颜并未露出放松的神情。 “有,但是不能问。”柏秋寒没有隐瞒。 “和我们各自的来处有关?”绯颜又问。 “是。”柏秋寒晗首。 绯颜这才露出笑容来,于是柏秋寒也笑了,而后有关非人类的问题自然地消失在了二人的交流中。 “绯颜小姐,那正式开始?”于是柏秋寒转移了话题,或者说回到了正题。 “在这之前——”绯颜却正色道:“有一点,直接叫我绯颜吧,就算是在灵元界,加个小姐什么的还是怪渗人的。” 柏秋寒一怔,便露出更加灿烂的笑容,“那开始吧,绯颜!” 绯颜也笑着,先天真气随之喷薄而出,将横在两人之间那沉重的餐桌挪开。 迎着第一缕曦光,柏秋寒开始讲述起他自己修炼精神力的经验。 “我开始修炼精神力,或者说开始接触练气士的道路,是七岁那年。” 柏秋寒第一句话就让绯颜颇为吃惊,在她看来,能将精神力修炼到至高境界的,其后定然有强大的势力支持,而在这种势力之中,谁不是还未出事就有大量的资源支持,恨不得生下来已经打通周身经脉穴窍,跨入常人之极境了。 但按柏秋寒的说法,他似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接触到了练气士的世界,怎能不让绯颜又惊又疑。 然而她也只能将疑惑埋藏与心底,继续听柏秋寒讲述。 “我用一年修出识海,又三年达到了灵识凝化,可操弄识剑,但达到以识引气,却是修习精神力十年以后的事情了,而那之后,以精神力牵东外界能量打通丹海,更又花了整整一年。”柏秋寒一脸惭愧地说着,他一直以为,用这么长时间才触碰到练气士的门槛实在对不起师父的重视,而遇到同样修习精神力、实力境界却远高于他的凌星雪后,这种惭愧便更甚了。 而绯颜本听得惊骇不已,却发觉柏秋还一副嫌慢的神情,不由没好气地道:“我可以认为你在嘲讽我吗?十年修到以识引气,我想都不敢想的好吧?” “难道我这还算快的?”柏秋寒接触的练气士本就不多,加之地球练气士的精神力修炼之法失传,他哪知道正常人的修炼速度几何? “快快快,你最快了好吧!”绯颜双手还胸,别过脸去,气呼呼地道。 柏秋寒讪讪一笑,更不敢说还有凌星雪这样将他甩了十万八千里远的人物存在了。 “绯颜,你生气了?”见绯颜没有正眼看他的意思,柏秋寒只能小心翼翼地赔笑道。 “没有!”绯颜却将脸偏得更远,“我早就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我还羡慕你呢,如果我有你的修为境界,那……” 如果是那样,他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不应该死去的人死在眼前,如果是那样,他就不会远离故乡,来到这个满是猜忌的世界。 “羡慕我?”绯颜回过头来,面露悲伤,“我没什么值得羡慕的,一点也没有。” “绯颜,你……” “好了,我的事没什么好说的。”绯颜忽而展露出笑容,“看你这么有诚意,我就原谅你先前对我的嘲讽了。” “我没有……” “我说有就是有!” 于是柏秋寒不语,只是暗想,她果然还是生气了。 褪去了游者联盟盟主与外域高手的身份,绯颜就如外表一般只是个任性的少女,不过柏秋寒也不意外,毕竟绯颜的真实性格如何,从她初次见面时对小叶的“袭击”就能看出一二了。 但他并没有什么怨怼,比起预想中高高在上的存在,还是现在的绯颜更博人好感。 “所以你在灵识凝化那六年究竟明白了什么?天都快亮啦!” “又不是我在打岔……” 柏秋寒嘀咕着,却在喷涌的先天真气威胁下强行咽回了后续的抱怨。 在绯颜得意了笑容中,柏秋寒说起了现在的他对于那六年的领悟。 “在突破精神力的前两个关口时,我并未觉得有多大难度,甚至有种顺其自然的感觉,但是以识引气不同,达到灵识凝化后的第一年里,不论我怎么冥想,精神力也不会再有分毫增强,识海更没有任何变化,绯颜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时期?” “有的。”绯颜点头,“后来我思考了以识引气的含义,便尝试用精神力引动真气,才感觉到识海有那么一丝丝的稳固,只是后来我不得已专注于修为提升,精神力修炼反倒慢了下来,现在更是完全停滞了,也不知道这个路子对不对。” 见绯颜面露忧色,柏秋寒宽慰道:“路是没错的,当时我的想法也与你差不多,就尝试用精神力去引动外界能量,当时我丹海未成,当然是对外界能量毫无办法,不过随着练习,精神力还是有些提升,然而又过三年,便跟现在的你一样,到了瓶颈、再难寸进了。” 绯颜听得赤瞳放光,身子也不由前倾,靠近了柏秋寒。 “当时我有自己的原因,非要达到以识引气不可,于是便问传我精神力的人,他却只模棱两可地对我说‘需要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更需要知道你究竟要和什么对抗’,我那时并不明白其中之意,只是没头没脑地做着无用功,直到有一日,我耗尽了精神力,疲倦欲死之时,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柏秋寒现在想起数年前那个被恐惧折磨的夜晚,也不免还是感叹那时的运气。 “在逐渐睡去之时,在我的意识要从‘现实’里消失的时候,我看到了路。” “在我达到以识引气后,我都不甚明了那路究竟是什么,直到我来了灵元界、大概一年之前,我才觉得我终于明白、明白了我那是看到的路是什么!” “所以我才敢在这里对绯颜你夸下海口。” “那究竟是……”绯颜喃喃,不由又拉近了与柏秋寒的距离。 “虚实!”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入眠 什么是虚实? 绯颜看着柏秋寒,眼中满是这样的疑问。 “明白存在与不存在,这就是达到以识引气的道路。” “什么存在?什么又不存在?如果精神力不存在,我们操纵地又是什么?”绯颜忍不住打断了柏秋寒,识剑在她身周不断闪烁着,仿佛想要证明什么。 “不是这样的。”柏秋寒摇头,“达到灵识凝化、或者说修出丹海之后,精神力就是存在的了,但是在那之前呢?”柏秋寒直视着绯颜,“对于普通人来说,精神力存在吗?” 人的思考不过是电信号地传递,是细胞间的共鸣,但也绝不是足以明晰自身、改变人心的力量。 见绯颜似在思考,柏秋寒便又问:“绯颜,你觉得识海在哪里?” 绯颜下意识指向自己的头颅,但手指刚刚伸出,就立刻被她收了回来。 “不对,识海是在……” “识海无处不在!”这个道理,是柏秋寒看见小叶的识海之后才想明白的,“它不在脑中的任何一个地方,那片海只是我们意识到的存在,只因为我们觉得那是一片海,所以它就成了一片海。” “正因为依附于练气士本身,所以识海的强度才会与修为有关,比如绯颜你,若是发挥全部精神力,即便我境界更高,也是绝不能敌的。” “这是玄极之上的境界认知了。”绯颜苦笑,“那样的高手我并非没有见过,但他们大多离以识引气还差得远呢!” “但那是对于练气士来说,我们可以运用精神力,可以将思维收束起来,但还是那个问题,对于普通人来说,精神力存在吗?” “但即便是在普通人之中,也还是有人可以通过种种手段引导他人的思维,这也算是有精神力存在吗?”绯颜纠结道。 “那当然是存在的,只是因为他们找到了某种方法使用它,就如同冥想一样,可这毕竟是不稳定的,并非如识海一样客观存在于我们认知中的东西!” “你是说……”绯颜似乎隐隐理解了柏秋寒所说,不由激动起来。 “从无到有,这就是精神力的修炼之路。”柏秋寒说出了结论。 “但是为什么还有境界之分呢?” “识海境所能运用的精神力,只限于影响他人的思维,或恐吓、或以虚幻之境压迫,而到了灵识凝化、可以运用识剑,就意味着精神力可以聚集在一起。” “但识剑也不是实体!”绯颜的精神力在这个境界已经很久,又何曾没有尝试所谓“念力”这以识引气境界的精神力运用之法,不过无疑都失败了,所以她明白,这个境界的精神力终究与作为能量表达形式的真气仍旧完全不同。 “所以你明白了吗?以识引气,就是将精神力变为实体、变为真实存在的力量,是打破无有的桎梏,超越虚与实的规则!” 超越规则—— 这真的是从最底层练气士口中说出来的? “这就是筑道吗?”与尚华夜不同,绯颜在得知柏秋寒在灵元界提升了实力后,就猜到了柏秋寒的方法,而真正见面、感知道他的真实境界后,猜想更已是坐实,但她还是没有想到,筑道居然能将一个丹海境的认知拔高到这个程度! “我的确是在筑道中明白了打破规则这个道理的。”柏秋寒也惊讶于绯颜竟一语道破他领悟的来源,不过还是继续道:“比如凭虚御空,就是让人不再受重力规则的左右,某种意义上融于外界的境界。” “是。”绯颜摊了摊手,“但那毕竟有法可循的。” “诚然,以识引气更需要寻到路那一瞬地顿悟,现在想想,我就是在精神力枯竭之时,让当时本就不算稳定的识海,处于更不稳定的存与不存之间,才能发现那条道路的吧!” “但是精神力刚好枯竭却又不让识海崩溃谈何容易,就算我那么做了,也……” “绯颜,你多久没有睡过觉了?”柏秋寒却问。 “你说什么呢?修炼出识海之后、不,开始冥想之后,我们真的能够睡着吗?”虽不知道柏秋寒的目的何在,但绯颜还是答道。 “但在精神力枯竭之后,就会睡着了。”柏秋寒叹道。 “你是说要我试着睡觉?”绯颜很快理解了柏秋寒的意思——既然他在那里看到了路,那她也去试试不就好了? “可是该怎么做?你那时有什么特别的手段?”绯颜又回归了先前的思考,精神力枯竭,那又怎能维持识海的稳定? “的确是有,但是你应该参考不了。”柏秋寒又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时至今日,他也明白了,那份如诅咒般地恐惧是依附他识海而生,与之对抗耗尽了精神力,却又因为那恐惧的存在稳定了识海,所谓祸福相倚就是如此了。 然而这也的确也不是绯颜可以借鉴的方法。 “所以呢?”绯颜仍笑着,她认为柏秋寒不会无的放矢。 “绯颜,你相信我吗?”柏秋寒的确有自己的想法,但那需要绯颜完全的配合。 “从你到这里开始,我有什么时候不相信你吗?绯颜露出了更灿烂的笑。 “睡一觉吧,就在这里。” “如果睡不着呢?” “那就把识海打开,把精神力全部散发出去,然后什么也不要管,都交给我。” “好。”于是绯颜毫不犹豫地闭上了眼,“先说好,就睡一个小时,天亮以后可不能待在这里,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处理、没有处理……” 绯颜确实毫无保留地展开了识海,这种时候,任何修出识海的人,都能一窥这名少女的精神世界——这是比昨日殿中绯颜展现诚意放开识海时更不设防的状态。 柏秋寒知道,绯颜的确是把一切都交给他了,包括生命。 这种层级的练气士为什么这么容易相信他人呢? 不,只是相信他而已。 柏秋寒这样想着,便已用精神力连接上了绯颜的识海。 那片海缥缈而宽阔,相比之下,柏秋寒自己的识海和一片小水洼没什么两样。 但那毕竟不是绝对的真实,随着精神力的抽离,那片平静的海开始晃动,就如遭遇了最酷烈的天灾,要将这片海、将绯颜的灵魂彻底摧毁。 而柏秋寒发出的只是一缕微弱的精神力,在那片宽广的识海面前宛若蚍蜉。 但就是这一缕精神力,让整片海域的晃动停止了。 识海随着柏秋寒的精神力流转着,就如那枯竭的海中仍满载着精神力一般。 到此,柏秋寒睁开了眼。 面前的绯颜靠在椅上,星眸迷离,显然已在沉眠的边缘。 柏秋寒不知道她是否在那有与无的临界点看到以识引气的路,但至少这个与修行为伴、从未休息过的少女,终于有了小憩片刻的机会。 绯颜的识海中,精神力终于荡然无存,然而柏秋寒只一缕精神力在,这片识海便永远不会崩溃。 屋外已是旭日初升,然而屋内却只有少女与女孩均匀的睡息,柏秋寒念力涌出,阻挡着料峭晨风,一切便静谧如夜。 心分二用对于柏秋寒来说并不是多大地负担,他抬起头,映入眼帘地却是绯颜的睡颜。 于是他再度确认了、那个庇护了他与苟建名多年的游者联盟盟主,只是年纪尚小于他的少女。 而他,则又多了无法背叛的事物。 时间逐渐流逝,在柏秋寒的感知中,绯颜识海里的精神力在逐渐恢复,这是她这个层级的精神力境界正常的表现。 到了这个时候,她大概已经无法在那个临界点看到什么了吧! 但柏秋寒不忍吵醒绯颜,不愿她甚至连浅眠这一小小的奢侈都无法享受。 所以他默默注视着、守望着,忘记了面前的少女是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外域高手,只当她是需要照顾的小妹妹。 朝日渐起,晨风已息,所以在这样的寂静中,女孩轻轻活动身体的声音便十分明显,柏秋寒低头,对上了小叶那幽邃的瞳,然后露出了笑意。 “早,小叶。” 小叶从柏秋寒怀里溜到地上,舒展着小小的身体,在打量完周遭陌生的环境之后,她惊讶地看着柏秋寒问道:“爸爸,这是哪?你在这儿做什么?一晚上没睡?” “你以为呢?”面对小叶连珠炮似的提问,柏秋寒却笑着反问,显然是要考考她。 小叶愣了愣,才笨拙地运转识海,用精神力感知着周遭的一切。 她很快发现了识海大开,仿若不设防的绯颜,不过她也立刻察觉到,有一道熟悉的精神力正守在绯颜洞开的识海之前,让她的感知不得而入。 “爸爸,你这是……”小叶比先前更加震惊了。 “嗯,我在跟绯颜分享精神力相关的经验。”柏秋寒满意地点头。 “爸爸!你没事儿吧,她怎么你了,是不是威胁你了?你肯定被她骗了!”小叶惊呼,同时上上下下地审视柏秋寒,似乎真以为他被绯颜下了什么暗示。 “小叶,别那么紧张。”柏秋寒没想到小叶反应这么大,“绯颜对你没有恶意的,昨天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不是那个原因。”小叶微微颤抖着,稚嫩的童音显得有些尖锐,“她明明在利用你,想偷学精神力,昨天她见我们的时候,说是展露诚意,结果见面就和你打架,学不到精神力就对你不冷不热,跟苟叔叔谈话时更对爸爸爱搭不理,现在你要教她了,又装成无害的样子,这种人、这种人……” 说到后来,小叶话音中已带上了哭腔。 柏秋寒本以为小叶对绯颜表露出来的厌恶是因为昨日的“偷袭”,却没料到只是为了绯颜对他的态度。 不过这种有关道路、有关人性的共鸣,却要怎么跟小叶这个孩子解释清楚呢? 但柏秋寒决定了要跟她解释清楚,即便对象是五岁的孩子,也不能用敷衍的言语推脱。 蹲下身子,柏秋寒平视着那稚嫩的小脸,看着那幽深瞳孔里的黑,仿佛又看到了“她”。 “小叶,这是我的判断,如果结局依旧和从前没什么两样,那我也愿意承担。”柏秋寒轻轻抚摸着后腰,那早已隐去痕迹的刀伤如今似乎也还在刺痛,不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只是皮肉之痛了。 “原来你还记得五年前的事?我不想看到爸爸再变成那样!” 看着小叶流露悲伤的眼,柏秋寒一阵恍惚,五年前,她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儿,又怎会记得那个雨夜,那次背叛? 她和“她”,终究还是要合为一体的。 明白了小叶今日为何表现得如此早成,柏秋寒强行挤出苦涩的笑,而后轻轻揽过那小小的躯体,将她抱在怀中。 “不会的,那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了。”柏秋寒轻声安慰着小叶,安慰着“她”,作为界灵的监护人,至少到了五年后的今天,他要让“她”得到安息。 “真的吗?”小叶止住了哭,犹疑地问。 “真的。” “但是她……” 见小叶仍不肯放下芥蒂,柏秋寒又道:“我相信她。” 简短的四个字,背后却是柏秋寒这些年在灵元界经历的沉积,即便还不够成熟,但他的决定不会再如当年一样草率了。 似乎是理解了柏秋寒的决心,小叶终于停止了颤抖,不过恢复了冷静的她才终于想到了自己的事情,于是她伸出小手,将自己推离了柏秋寒的怀抱。 “小叶,你……” 柏秋寒看着隐含怒意的小叶,露出了无奈地神情。 “爸爸,你不是说要让锻炼我的吗?在这里你又要怎么做?” 心知小叶必然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柏秋寒也说出了早想好的答案:“小叶,我毕竟不是灵元界的人,可以修炼灵界源气的法门,我也是不会的,但是绯颜的前辈们与这里接触多年,所改良的功法足以让你在吸取他人灵元之外更进一步。” “我才不要她教!”小叶不忿道。 柏秋寒刚要劝说,却听得一旁传来了慵懒的轻吟。 他这才发现,绯颜的识海中,精神力已经满溢,而这片识海的主人,自然也将苏醒。 “从来没有这么舒服地睡过觉。”绯颜望着柏秋寒,展露笑意,“我睡了多久?” “一个小时多一点。” “是么?”绯颜若有所思似的点了点头。 柏秋寒想问她是否在入眠之前看到了什么,却听小叶“恶狠狠”地冲绯颜喊道:“我才不会被你骗的,你最好不要害爸爸,不然让你离不开灵元界!” 这样的威胁在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说来,无疑带着几分滑稽的可爱,但若是考虑到小叶的真实身份,似乎又不能说是纯粹的气话。 “喂,我会害你吗?”绯颜却没有回答小叶,而是向柏秋寒问道。 看着赤红瞳孔中的狡黠,柏秋寒笑着摇了摇头。 “你、你们?”小叶惊讶地发现,在自己睡着的时候,爸爸竟似跟这个讨厌的女人达成了什么奇怪的默契,尽管有识海相助,但她那小脑袋瓜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看着两人的“眉来眼去”,小叶突然想到了某种恐怖的可能性。 “爸爸,你不会喜欢上她了吧?不对,是不是你诱惑爸爸了?”小叶说着,又狠狠看向了绯颜。 “你这是跟哪儿学的?”对于小叶的妄想,柏秋寒也是哭笑不得。 “苟叔叔城里啊,那些结婚的叔叔阿姨们,就是这样看着对方的。”小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看来识海与界灵的存在,也不能让小叶突破年龄所带来的认知限制,无法分辨情感的差异,柏秋寒揉了揉她小小的脑袋,站起身来,对绯颜致歉道:“这孩子童言无忌,你别生气。” 绯颜眼珠一转,反而露出古怪的笑容,她弯下腰,俯视着小叶的眼睛问:“如果我真和你爸爸在一起了,你会叫我妈妈吗?” “才不会!”小叶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不对,慌忙补上一句,“你们才不可能。” “绯颜!”眼见绯颜作弄小叶,又将火头引到自己的身上来,柏秋寒也发出了怪罪的声音。 “好了,改天再跟小叶玩,姐姐我还有正事要做呢。”见小叶一脸抓狂、恨不得将指甲戳到自己身上的模样,绯颜也就不再刺激她了。 “不过,”绯颜话锋一转,“你不愿意学我的功法,我就偏要你学了,这你可拒绝不了了,嘻嘻嘻……” 得意地笑着,绯颜径直往外走去,那头乌黑秀发反射着朝阳金黄的光,显得格外耀眼。 “你刚才没睡着对吧!一直在偷听对吧!你果然是个骗子!” 于是这片晴空里,只余下被绯颜弃之不管的小叶还在拼命叫喊。 第一百七十五章 长老们的试探 “你们昨天究竟干了什么?”被绯颜无视的小叶气鼓鼓地向柏秋寒质问。 柏秋寒知道这孩子大概是被绯颜刺激到了,才会重新纠结这个问题,所以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至少在柏秋寒面前,小叶还是没有那么任性的,见他不想在之前的问题上多耽,也就懂事地不再追问了。 “小叶,不论你对绯颜是什么看法,但她的功法,你一定要学,知道吗?”柏秋寒叹息道。 小叶沉默了,到了现在,她也明白,这大概也是柏秋寒来这游者联盟的目的之一,只是她对绯颜实在是有太多不满,这句答应的话,便迟迟说不出来。 见小叶不说话,柏秋寒也没有催逼,而是默默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决定。 “爸爸……”过了许久,小叶才终于抬起头,与柏秋寒对视。 “你说。” “你要教她精神力,也一定会教我的对吧!” 柏秋寒愣了愣,而后微笑道:“这不是当然的么?” 小叶这才露出了勉强能接受的神情,走到柏秋寒身侧,拉了拉他的衣摆。 柏秋寒也不会不识趣到再去问小叶的态度,笑着牵起了那只小而温暖的手掌。 屋外已渐传来嘈杂之声,显然是快到饭点,已有人来准备早餐了。 “先吃饭?”柏秋寒望向小叶。 小叶点了点头。 于是柏秋寒将夜里被绯颜搬走的餐桌复位,再看向门口之时,正好见着十几个村人衣着的汉子,担着装有食材的担子和盛满熟食的木桶走进厅来。 这些人本还有说有笑,骤一见柏秋寒和小叶坐在那里,顿时收声,面露警惕之色。 “诸位早了。”柏秋寒却笑着打起招呼。 见对方没有恶意,冷静下来的汉子们才想起,昨日似乎听说盟主大人请了客人上山,面前这个衣着显然与盟中高层不同的青年,显然就是其中之一了。 这些男子的确是山下村人,不过得了一个造饭的差事,有盟中高层传授简单功法,灵元比一般外界的游者还要强些,至少担负重物从山脚走到山顶,还能谈笑自如。 但灵元的强度却无法与见识胆量等同,这些男子穷极一生都在山中村里,在一般的联盟成员面前都是唯唯诺诺,要是见了个管事执事之类,更是要吓得不敢动弹,何况是柏秋寒这样由盟主请来的客人,在他们看来,不论如何都是长老那个级别了吧! 这样想着,这些男子都不知该如何回应柏秋寒的友善,更不敢到厨中劳作,只得僵在原地。 从这些人的眼神表情里,柏秋寒已大概猜出了他们此刻的想法。 没有规矩限制的强大,对于弱者来说和洪水猛兽没有区别,这个道理,柏秋寒早在数年前就已经明白,而灵元界数十万年累积下来的处世之道,也不是绯颜那几代人区区数十百年的经营能够改变的。 游者联盟,也并非是灵元界的理想之国。 叹了口气,柏秋寒收敛了所有气息,用更加和善的语气说道:“诸位看着我干什么?我不过是早起饿得很了,还仰仗各位做饭好让我俩得以饱腹哩。” 见柏秋寒似乎毫无那些大人物的架子,男子们这才松了口气,告罪之后,挑着担子木桶便往后厨去了。 只不过柏秋寒还是注意到,这些人在行走的时候,还是下意识避开了自己和小叶。 “建名兄所行之事,果然是必要的。” 游者联盟都是如此,那其他城市之中呢?柏秋寒如此想着,越发感觉苟建名任重道远。 小叶倒是一脸奇怪的看着摇头叹息的柏秋寒,无法理解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为何会让他伤神。 “小叶长大了就会明白了,我希望你能明白,不要变成我这样,也不要变成他们那样,因为你是……” 小叶知道柏秋寒想说什么,却仍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只是懵懂的点头,将“爸爸”所说的话记在心里。 过不多时,便有一名男子战战兢兢地端着两个托盘过来,其上装满了面饼蔬菜以及熏制过的肉类。 那男子不敢对上柏秋寒的眼睛,甚至双手也因为过于紧张而颤抖着,在他的动作下,托盘边缘的食物似乎随时可能掉落下来。 “我来吧。”见男子如此模样,柏秋寒自觉他是无法安稳地将食物放在桌上了,就站起身来,想要接过托盘。 却不料那男子见柏秋寒探手过来,登时往后躲去,却不料一个趔趄,托盘脱手而出。 柏秋寒也不想这人反应如此之大,但他反应极快,伸手便将托盘抓住,至于那些飞散出去的食物,在他念力涌动之下,怎会掉落地面? 将托盘在桌上放好,柏秋寒再看向那男子是,却见此人面色苍白,也不知是为刚才食物悬浮空中的场景所慑,还是单纯恐惧接下来可能遭到的残酷对待。 “别紧张,我不会怎样你的。”柏秋寒无奈地笑着,一面将碗放在小叶面前,又用木筷夹了些熏肉蔬菜进去撕碎。 发现这位“大人物”竟没有责罚自己的意思,这男子才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逃回了后厨。 “爸爸,他们为什么这么怕你?”小叶自小在苟建名城中长大,所接触的都是受了苟建名影响的人,自然惊讶于这男子的态度。 “不光是怕我,要是他们知道你也比他们强,他们也会怕你。”柏秋寒夹了一筷子菜,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大家不是一样的吗?就算修为有差距,难道就不是灵元界人了?又为什么要厮杀呢?灵元界这么大,明明可以有地方生存的。”自出行以来,小叶所接触的一切都和以往不同,而面前男子的表现则彻底引发了他的疑问。 “如果所有人都和小叶一样的想法,那灵元界一定不会是这样的。”柏秋寒轻柔的捏了捏小叶粉嫩的脸颊,笑着说。 “还是我长大了才会明白吗?” “那都是些无聊的道理,比起明白这些,我更希望你记住刚才说过的话。” “那爸爸你明白吗?”小叶又问。 “算是明白,但是又想不通,所以我和小叶一样,都是在寻找答案的人,不过在那之前,先要填饱肚子,吃饭吧。”柏秋寒说着,将勺子递给小叶。 “我和爸爸一样啊,嘿嘿。”小叶点了点头,舀起已被柏秋寒分割成一口大小的肉片,心中也暗暗欣喜——即便是界灵,也无法超出五岁的孩子的范畴,同样会为小小的理由而高兴。 柏秋寒不再说话,安心地消灭着面前的食物,两个托盘上小山一般的面饼,倒有大半进了他的肚子,在筑道的最后一步,用以维持身体需求的能量要比以往来得更多。 到托盘上空空如也时,日头也完全升起,后厨更已忙得热火朝天,柏秋寒却似没有半分热意,将托盘还到后厨,便在男子们讶异的目光中,拉起小叶的手,向门口走去。 只是他还没出得饭厅,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了交谈声,柏秋寒皱了皱眉,在那些谈话中,他分辨出了几个熟悉的声音,正是昨日曾接触的游者联盟长老们。 此时那一行六人已到了近处,柏秋寒心中虽不愿,但也知道在游者联盟停留免不得和这些人打交道,所以他又退回了大厅之中。 发现七名长老联袂而来,却让后厨的村人们露出了比看见柏秋寒时还要紧张的神色。 柏秋寒察觉到了空气中的精神气息变化,不由又皱了皱眉,而看见以池会为首的长老对自己投来毫不掩饰的审视目光时,他就知道,完全友好的交流应该是不可能了。 “柏先生。”最终还是由池会先向柏秋寒打了招呼,毕竟对方是盟主的客人,他怎么不爽也不好失了礼数。 “池长老。”虽然感觉不到对方半点亲近的意味,但柏秋寒也不会去打破表面上的平静,故也还礼道。 “柏先生也来吃饭?”见柏秋寒如此,池会的语气也柔和了些。 “已经用过,池长老请便。”柏秋寒说着,便侧身让出道路来。 “不知先生今日欲往何处?”池会等人却未离开,而是继续问道。 “准备在贵盟之中转转,不过禁制之地自然是不会去的。”柏秋寒心中疑惑,但还是照实答道。 “那苟建……先生呢?”池会又忍不住问。 “贵盟主今日有要事与建名兄相商,具体去哪倒应该问问贵盟主了。” “这……” 见几人面露难色,柏秋寒便已猜到,这些实力未达灵元脱体、资历又浅的长老,应该是被绯颜排出在商议人员的范围外了。 “你和他一道来的,你会不知道?盟主大人究竟要和你们这些泥腿子讲些什么?”池会身后的虬髯男子显然更没有耐心,越过池会就向柏秋寒呵斥道。 “王宇长老,这似乎不是待客之道。”对于这种态度,柏秋寒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什么屁的待客之道?不知道你用什么花言巧语骗得盟主大人信任,谅你这小白脸也没有几分本事,还不快快给老子讲来。”王宇傲然道。 昨日议事殿中,柏秋寒虽展露些许伪先天之气,却主要是针对以刘岩为首的灵元脱体长老们,似池会王宇这种境界还差上一层的,自然未能看出柏秋寒的特异,加之他为了削减对方敌意,一直在有意控制气息,才让王宇这类身体行动快于思考的人小看了。 “但他们同为长老,却不互相通气?”柏秋寒一时间不明白,是这些长老间的关系真的太差,还是单纯有人将这些人当枪使来试探自己的。 不过不论是哪种,他的应对都不会有什么差别。 “池会长老,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身后什么人的意思?”柏秋寒望向池会之时,精神力已然狂涌,狠狠压向了池会的灵魂。 饶是池会已离灵元脱体不过一步之遥,但终究未曾修炼过精神力,他只觉那青年眼中有着无穷的压迫,又想起昨日夜里前辈们对自己交代的话,眼神不由慌乱起来。 柏秋寒又扫过其他五名长老,只见几人眼中均闪过迷茫,心中便已有了数,同时将精神力收了回来。 池会只觉后背发凉,原来是冷汗已经浸透内衣,他不知道柏秋寒为何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如此紧张,但至少他明白自己做出了怎样愚蠢的选择。 “王宇长老只是一时心急,出言不逊,先生莫怪,先生莫怪。”池会赔着笑,同时将王宇往自己身后拉去。 另几名长老心中一阵奇怪,难道不就是这人说的,一旦在盟中见到柏秋寒就要出言试探的吗?怎么现在又先怂了? 不过在池会催促的目光与手势下,几名长老还是选择低下头,默默从柏秋寒身侧走过,只有那王宇,在走过之时还不忘狠狠剜了一眼柏秋寒。 “爸爸,他们……” “小叶不用管的,今天我们去山下的村子看看好不好?”柏秋寒笑道。 “好呀!”小叶毕竟小孩心性,一听柏秋寒说要去玩,便将刚才的疑惑抛诸脑后了。 柏秋寒再度准备出门时,却又听到了身后王宇的怒吼声。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手脚麻利点,联盟养你们是吃白饭的?妈的,一群猪。” 柏秋寒回头望去,却见两名男子手足无措的站在王宇桌前,他们手中硕大的食盘也随着他们的身体颤抖着,但好在还没有落下来,大概他们心里知道,如果真的将食盘掉落,等待他们的就不仅仅是口头谩骂了。 柏秋寒又看向池会等人,却见他们一脸如常,似乎这就是平时应该发生的事情。 柏秋寒理解了为何那些男子对于长老们的到来如此紧张,却不理解为何游者联盟有吴长明那样醒悟的人,却又有王宇之流和外面的灵元界人没什么两样的混蛋。 “现在的我,大概做不来建名兄做的事情,但……还是不爽啊。”柏秋寒自语着,而后迈开了步伐。 第一百七十六章 走下看台 木制托盘掉落在地的声音并不刺耳,在后厨里火焰与风箱声音的掩盖下甚至显得有些微弱,所以摔倒在地的男子眼中充满了无助与绝望。他不知道为何王宇长老今日的火气如此之大,但他明白,与以往侮辱责罚便了事的情况不同,今日他性命堪忧。 而后厨的方向,却似没有发现这边的情况,至少到现在为止,连一个出来看看情况的也没有。 男子很清楚,那些同僚不会出现,而就算出现又如何?他们十几人合力,难道就是王宇的对手了? 自小的经历教育让他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大手向自己抓来。 “也许不会死?”男子心中还有小小的侥幸,以往遭遇这种情况的同僚里,也有只是重伤保全性命的,但他很快感觉到了强大的灵元气息,于是他知道了,自己果然不是幸运的那一个。 就在男子闭目待死的时候,预想中的疼痛感与虚无感却迟迟没有到来,于是他睁开眼,却发现那平素里威风凛凛的王宇长老,却如泥塑木雕一般僵在了原地。 因为一只轻飘飘搭在王宇前臂上的手。 在男子眼中,那只手并不像是强者的手,既不算宽大,也没有饱经风霜的麦色或历经磨练的老茧,而手的主人更是如此,可以用美丽来形容的青年,即便是第二次看见,也会让人觉得惊艳。 但这不应该是灵元界应有的强大,灵元界哪来这样的干净? 然而事实就是,在男子眼中高不可攀的长老,无论怎么挣扎,也都无法从那只白皙的手掌中挣脱。 “柏先生何意?”柏秋寒先行动手,就算池会心不愿与之为敌,也不得不站出来面对了。 柏秋寒没有回答,因为他的行动就是最好的回答。 “你想保他?”王宇额上青筋暴起,不知是因为迟迟挣不开柏秋寒的钳制,还是因为纯粹的愤怒,“我游者联盟管教下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掺合了?” “管教?外人?”柏秋寒口中终于有了声音,他反复咂摸着王宇所说的话语,识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激烈的碰撞。 那是早就该想明白的东西了。 “你说的管教,就是杀人?”柏秋寒看向王宇。 王宇一怔,没想到柏秋寒会问出如此“幼稚”的问题,讶异之后,他带着嘲弄,对柏秋寒说道:“我就是杀了他又怎么样呢?这里是游者联盟,是灵元界,你凭什么说三道四?” “因为我不想做看客了。”柏秋寒回想五年以来的种种,最终化为了这一句结论。 灵元界的一切让他感到陌生而可鄙,但他总认为自己为筑道而来,不愿与这世界扯上太深的关系。 但终究是做不到的。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啊,在练气士的世界里妄图保持天真,妄图做一个人,那是天性与年少所受教育的结合,柏秋寒又怎能将之扼杀呢? 所以他救了十三,又为十三的背叛所苦,即便破釜沉舟来到了筑道最后一步,他也未能看清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只得依附在苟建名身旁、依附他在灵元界唯一看到的光明身旁。 不过那终究不是他自己散发的光,不是他自己的路。 好在他遇到了绯颜,一个比自己受到了更多限制的外域人,但就算是那样的人,也在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这个世界。 对苟建名的支持、对映城里那个人的支持,做着那些对游者联盟、对她毫无好处的事情,她究竟得到了什么? 她仅是不愿对眼前发生的事坐视不管。 于是柏秋寒终于明白了,什么和这世界的关联,什么只是为了筑道,都是掩盖自己的怯懦的借口。 从他决定来到这里,从他踏上灵元界土地的第一秒起,他就无法将这个世界与他的命运割离了。 灵元界,充满了丑恶、怀疑、畏惧、怨恨等一系列负面情绪的、失去法度之地,柏秋寒不喜欢,一直不喜欢,他曾经只作壁上观,但现在他要跳将下去——如若不投身其中,只寄希望于他人来将之改变,那他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这样的自己,就算成功筑道,回到那个熟悉的城市里,海防七团的事情也还会一遍又一遍的发生。 如果早一点将一切告诉师姐,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去了呢?柏秋寒不会否认,在从识海的破灭的边缘苏醒之后,曾思考过这样的问题,但他不会去后悔。 往事已不可追,即便后悔,也不会让过往出现半分改变,他只是厌恶着过往的自己,那个不汲取教训的、傲慢的自己,然后告诫自己,绝不能再变成那样连自身都厌恶的存在。 然后他重复了自己的答案。 “我不想再做看客了。” 隐约间,柏秋寒似乎听到了少女的轻笑。 那不是幻觉,以柏秋寒的精神力,绝不至听到那样的幻觉,所以他也笑了——因为她一直在关注着他。 王宇不懂柏秋寒口中的“看客”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自己的嘲讽对这个青年一点作用也没有。 平日里跋扈惯了,便容易蒙蔽双眼,看不清高峰,王宇只以为柏秋寒稍强于自己,而自己这一行六人定能对抗,却没有想过,这个青年并没有苟建名那样的庞大的情报信息,却又为什么能被盟主请上山来。 他更不知道柏秋寒在短短时间里思考了些什么,他只认为那突如其来的微笑是对他的轻视。 “臭小子,听明白了就赶紧放开你的爪子,真以为我游者联盟和外面的杂种贱民一样?” “就从你们开始吧。”柏秋寒说着,笑得更加灿烂,而与之相对的,则是王宇脸上深深的恐惧与绝望。 柏秋寒一缕伪先天真气,自王宇的经络之中渗入,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外人的真气如果不经转换,基本等于毒药,何况和柏秋寒修炼体系都不同的王宇? 那缕真气一路摧毁着王宇嚣张的根基,而后逼入了他的丹田——灵元储存的地方。 随着王宇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柏秋寒终于松开了手,而这个虬髯大汉便如烂泥一般瘫软在地,汗透重襟,就像才生了一场大病般。 “你、你做了什么?”王宇的声音再没有先前那样的中气十足,尽管对柏秋寒心怀恐惧,但想到以后可能遭受的对待,还是让他将对柏秋寒的质问说出口来。 “放心吧,那些受损的经络会让你痛一阵子,但也是能恢复的,至于你的灵元……”柏秋寒顿了顿,而后道:“我封住了你的丹田,你也不用试着强行突破,以你的修为只会让自己受伤,嗯,大概一个月吧,我的真气大概能封住你的丹田一个月。” “王宇长老,这……”池会再也坐不住,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惊讶地注视着王宇。 而当看到王宇肯定的点头之后,五名长老无不惊讶得无以复加。 封住丹田? 这是他们无法想象的手段,在灵元界,实力高强者要摧毁人的丹田不难,但是要将之封锁却不伤人修为,却是闻所未闻。 对于柏秋寒来说,这只是伪先天真气对于灵元界的质量碾压,加之精神力精密控制下的小把戏,对上灵元脱体就没什么效果了,不过见池会几人如此,他也不会点破就是了。 “柏先生,您究竟有何目的?” “池会长老,请问几位是在山下村落长大,还是贵盟前辈的后代?”柏秋寒却反问。 “我几人都是幼时蒙师,从村中来到山上的。”池会愣了愣,还是如实答道。 “嗯,我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想让诸位长老回归初心。” “你……” 在柏秋寒的话语中感到了危险,池会拍案而起,另四名长老动作比他慢上半拍,也纷纷站起。 但柏秋寒已经动了,踏着空玄碎宇步,他的身影闪烁间,就出现在了池会等人身前。 明明是以五对一,池会却没有半点安全感,身旁同伴的气息似乎已经消弭,只剩他一人面对着强大而恐怖的敌人。 池会咬着牙,最终还是出手了。 没时间讲什么礼数,更管不了柏秋寒还未正式宣战,只有通过灵元的爆发,才能将那份莫大的压力宣泄出去。 他余光之中,其他长老也已运转灵元,尽管明白这些人也只是和自己一样承受不住压力,但池会还是感到了小小的安心。 然后他就明白了,这份安心是多么的虚假。 他没有看清柏秋寒的动作,只觉胸前一痛,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腾空飞起,而后撞上墙壁,最后软软滑落。 池会并未感觉到预想的疼痛,但遍布四肢百骸的酸楚麻木却让他动弹不得,他勉强转头,却见四名长老都躺在不远处,显然是遭受了同样待遇。 毫不掩盖的脚步声如此清晰,落在池会以及四名长老耳中,却如送葬的钟声,池会已无力看向柏秋寒,他尝试着张嘴说几句讨饶的话来,可喉中却只有“嗬嗬”的声音,无论如何也无法组织成完整的话语。 柏秋寒终于站在了池会身前,那张漂亮的面孔在这位游者联盟长老看来却宛若恶魔。 “我不会在这里杀人的,只是啊,你们的修为与地位好像让你们忘了太多东西,我只是暂时把它们拿掉,这样你们也许就会想起来了。”柏秋寒一面蹲下身子,一面絮叨地解释着。 他知道池会等人不会回答,因为他的真气已经封住了他们的行动能力,所以他下定了决心,将手按在了池会的胸口上。 池会并未如王宇一般惨叫出声,有柏秋寒封住了他行动能力的缘故,也因为他的丹田经络已完全丧失了反抗能力。 但他的绝望却一点也不会少,清楚地感觉到赖以生存的力量逐渐消失,让他整个人都仿佛苍老了几分。 柏秋寒没有理会池会,而是在其他几名长老身上如法炮制,短短时间后,池会等六人便从初时的趾高气昂变得面如死灰。 随着柏秋寒真气的力量逐渐消散,几名长老开始恢复了行动能力,而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丹田的情况。 结果当然只会让他们更加绝望。 “柏……你究竟要做什么!”心中愤怒让池会想要对面前的青年发出咆哮,但些微的冷静却强行浇熄了他的怒火。 “我会向绯颜申请,这一个月,你们就和他做一样的事吧!”柏秋寒指着那个一脸不知所措、显然还没未从剧变中缓过神来的男子说道。 “这……”池会一脸迟疑,他虽是出生于山脚村中,但展露天赋后不就被前辈长老看中,带上了山,哪里做过那些粗活。 其他几名长老也是同样的神色。 “只要一个月就行么?” 最先示弱的反倒是王宇,他强忍疼痛,匍匐在柏秋寒身前,语气里满是卑微。 柏秋寒并不意外,通过欺负弱小带来的强大感便如空中楼阁,一旦抽去了唯一的支柱,就只剩垮塌一种结局了。 “我说过,只能封住你们一个月。” 对于池会等人来说,这并不算确切的回答,柏秋寒能封住他们修为一次,就能封住无数次,但他们又哪敢有异议? 除了对于其实力的忌惮,几人也已经注意到了柏秋寒对盟主大人的称呼,盟主大人到灵元界二十多年,敢直呼其名的有几人? 至少在他们的印象中,一个都没有! 于是他们再不敢有反抗之心,随着王宇一同匍匐在柏秋寒身前。 “我不需要你们跪。” 柏秋寒抬手,将几人一一拉到椅上坐好。 “你们身居高位太久,自我标榜的东西与你们的行事大相径庭,希望你们能懂得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柏秋寒说完,却见几人一脸迷茫,不由叹了口气,他无法叫醒装睡的人,这些沉浸在自我所谓正义的世界里之人,就如在映城时初识游者联盟时那样。 但那些是可以改变的,当年与他们并无什么区别的吴长明,现在也正为了救赎而奔走,绯颜和他终会离开,在这之前,他至少要帮苟建名把内部的危险尽量除去。 这也在她的构想之中吧? 想起了刚才的笑声,柏秋寒意识到,她大概早就想做这些事情了,而自己的出现,正给了她执行的机会。 被利用了吗? 柏秋寒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一切都是恰到好处,如果在临别之时,这方小世界还和现在、和数十万年前没有任何差别的话,不论他还是她,都会有诸多不甘吧? 离别灵元界前夕的相遇,不过是互相成全罢了。 如是想着,柏秋寒只觉困扰自己不少时日的筑道最后一关,就要有前进的迹象。 现在还不是时候。 柏秋寒这样告诉自己,练气士不是赌徒,更不可急功近利,比起尝试机率仍旧堪忧的突破,他还有更重的事情要做。 这样想着,柏秋寒便与之前一直隐藏在厅中、而今终于露出本来面目的精神力建立了联系。 第一百七十七章 联盟的反应 “喂,你听说了吗?”天边已尽是暮色,而从议事大殿中走出来的长老们在得到那个令他们无比震惊的情报后,不住窃窃私语。 但也有人满脸平静,比如刘岩,又比如与他同行的孙进、梁故学等人。 “刘长老,盟主大人请的客人,却对池会他们动手,听说还废了修为,长老怎么毫不吃惊啊?”梁故学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梁长老自己清楚。”刘岩皱起眉头,整个游者联盟之中,又有谁不知道那几人之师与梁故学是故交,而其身故后,也是梁故学在照看池会等人。 “不若问问苟先生?”孙进插入两人对话之中,同时看向不远处埋着头、若有所思的苟建名。 见两人不答,孙进便自顾自地朝苟建名喊到:“苟先生,请留步。” “孙长老有何事?”看着向自己快步走来的孙进,以及向这里投来目光的几名资深长老,苟建名收起思绪,露出营业性的微笑。 “苟先生听说了没,我盟有几位长老,被与先生同来的柏小兄弟废了修为,还罚去当伙夫了?”孙进笑眯眯地说着,可是苟建名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却看不见半分笑意。 “柏兄虽是我友,却不受我制约,他要做什么,我没法干涉,也没有能力干涉,诸位来问我,倒是借听于聋了。”苟建名面不改色道。 “这位柏先生究竟是什么人?”刘岩抢过一步问。 苟建名在先前的讲述中刻意隐去了柏秋寒的作用以及他们已和中界山有过解除的事实,现在自然不会公开,故而只是道:“柏兄的实力我早便看不清楚了,但能让贵盟主下交的,怎么也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吧?” “尽是废话。”刘岩腹诽,表面上却还是堆笑道:“柏小兄弟与苟先生同来,先生岂能一概不知?何况昨日在殿里,我观二位相谈,显然也是熟识了。” 刘岩说着,几名长老又将目光集中在苟建名身上,倒有种逼宫的味道了。 苟建名也不明白柏秋寒的目的何在,但在游者联盟动粗,显然是有他自己的想法或者什么依仗,想到他还要在此地逗留一段时间,苟建名不愿他和这些长老的关系太僵,更不愿让他被小瞧了、受这些小鬼的排挤,于是苟建名故作难色,过了许久,才好似无可奈何地说道:“我与柏兄相识有数年了,不过看他出手的次数却是寥寥可数,不知各位听过谢玉吉此人没有?” “明城第二将谢玉吉?”孙进不住惊呼,而后才在诸长老责怪的目光中收敛神经,强装满不在乎地说道:“前明城第二将谢玉吉么,不过区区小辈而已。” 只是这些表现又哪里藏的住,苟建名立即明白,孙进和谢玉吉之间定然有些交集,大概率还交过手,于是他心中大定,又续道:“不错,正是前明城第二的谢玉吉,在诸位长老眼中那大概算不得什么人物,但在四年前,正是柏兄一手击败谢玉吉,救在下于水火,其时吴长明长老也在场,诸位若是不信,可以去找吴长老证实。” “击败谢玉吉,又算什么大本事了?”刘岩等人已默认吴长明站在苟建名一边,自然不可能去找他求证,所以孙进又出言挤兑,试图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孙进所想,苟建名心知肚明,看着那强撑出来的气势,他不禁暗暗好笑,“孙长老,以你之能,击败区区明城将军自不不在话下,可若是一招内克敌制胜,只怕还欠了些。” 苟建名前半句奉承还让孙进很是受用,但听到后半句时,他却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不仅是他,以刘岩为首的长老都或多或少流露出惊讶之色,吹牛归吹牛,其实他们心里也清楚,谢玉吉虽是后生晚辈,但也和他们一样是站在灵元脱体最顶端的存在,或许修为经验有一定差距,却也不是能一招两招定出胜负的。 “先生所言确定属实?”饶是知道苟建名没有欺骗自己的道理,刘岩还是忍不住问。 “如若不信,刘长老自可以为池会长老等讨回公道为由去跟柏兄搭搭手,到时就会知道在下所说是真是假了。”苟建名笑道。 刘岩在苟建名的笑意中看到了幸灾乐祸的意味,池会等人本不是他的亲信,他自然不会为此招惹一个未知境界的高手,他后退一步,将身后的梁故学让了出来,满面堆笑道:“苟先生都这么说了,我哪能有什么疑虑,到时梁长老,池会他们都算你的门生,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打听的?” “我要打听什么?他们几个得罪告人,还不是他们自己的错,今天非要领着他们向柏兄赔礼道歉不可!”梁故学气得直吹胡子,也不知真是因为晚辈们的愚蠢,还是因为刘岩刻意让他丢丑。 “那自然最好,据我所知,贵盟主似要留柏做客一段时日,还望各位长老多加照顾。”苟建名这才说出自己真正想要说的话来。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众长老不及去思考盟主大人留下柏秋寒的目的是什么,连连答应的同时,他们心中所想的只有如何去接近或者逃离充满未知的青年了。 将一切尽收眼底,苟建名叹了口气,心中感慨:秋寒,这大概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其后一切,你我各安天命。 入夜,山顶殿中,小叶用嫌弃的表情注视着正笑得花枝乱颤的绯颜,而在她身后,柏秋寒却显得十分平静。 等到绯颜终于笑够,她才坐在床沿,对面前的青年问道:“所以你想通了?” “嗯。”柏秋寒点了点头,“我想和你一样,不,我能做的比你更多!” 绯颜赤红的眸光中闪过一抹欣喜,旋即又变成了笑意,“池会他们确实是我支去,想要看你怎么应对的,但我还是没想到,你居然让他们这些饭来张口几千年的家伙去亲手做饭,真是有趣。” 绯颜说着,又咯咯笑了起来,显然柏秋寒的做法相当戳她的笑点。 “因为那时你想做,却一直没能去做的事情吧?”柏秋寒痛惜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发生在眼皮底下的欺压,那些不符合她所谓美学的事情,却由于诸如规矩和中界山之流的存在而无法做出改变,想必她的内心也一直在煎熬吧? “毕竟如果我决定去做了,那肯定就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呢,我就是这样贪心的人啊。”绯颜笑着,但话语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柏秋寒知道,绯颜一旦动手改革,那就不单单是村人与游者们的关系,有关游者联盟本身、乃至整个灵元界都会因为她而动荡,所以她才做不到。 “我会去完成的,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开,我能做的事情似乎不多。”柏秋寒摊了摊手,故作无奈地说道。 “关键时刻,还是需要你和小叶的,希望你能亲眼见证吧。”绯颜并未掩饰自己的落寞。 “你还有多少时间?”柏秋寒皱眉,还是问出那个也许“犯忌”的问题。 “不超过三年,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还会提前一些。”这次绯颜却没有计较,而是如实答道。 “那倒也够了。” “什么够了?” “让你精神力突破的时间。” “你就这么有自信?”绯颜虚眯双眼,好似狡猾的狐狸。 “你早间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吗?”柏秋寒笑问。 “那当然是……没有,所以我这才叫你过来了嘛。” “总之时间没有我想的那么紧张,现在就开始?” “阿秋,该说你实在太迂直呢,还是不懂得看气氛呢?”绯颜不怀好意地说着,同时指了指柏秋寒身前。 柏秋寒这才发现,灵元界的小公主,此刻正以一副痛苦的表情,勉强让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会流出来。 “小叶,别哭啦,我不是无视你啊,你看,我这不是和绯颜姐姐谈正事嘛?”在柏秋寒的印象中,小叶任性玩闹常有之,但像这样真的哭出来却是少之又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应对。 “那爸……你就跟她说话啊,不要理我就是了。”小叶说着别过头去,不肯对上柏秋寒的目光。 见柏秋寒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绯颜又笑道:“昨天是哪个跟我说要解释的啊,解释来解释去原来就是这结果啊?” 对于绯颜毫不掩饰地嘲笑,柏秋寒实在没空也无法反驳,只能徒劳无功地尝试安抚小叶。 “看来哄小孩儿你还是不行嘛,让我来让我来。”绯颜在柏秋寒肩头轻轻一推,便让他退开几步。 “你、你想干什么?”小叶抬头望着这个可恶却又无可奈何的女人,泫然欲泣的神情中多了几分惊恐。 绯颜无言,却一把将小叶揽入怀中。 柏秋寒一惊,刚想劝说,却发现绯颜的动作虽然迅捷,却比昨日里不只轻柔了多少。 空气中紊乱的能量逐渐被一股柔和的精神力统御起来,包裹在绯颜与小叶的周身,在静寂之中,仿佛有空灵的乐声正在奏响。 那并非错觉,应该是某种灵艺,但与柏秋寒认知中的灵艺不同,那之中并没有任何恫吓、欺骗,只有让人心安的温暖。 而在这样的温暖之中,小叶眼中的惊恐逐渐消散,而些许哀伤更已不翼而飞——即便她以界灵之身拥有着识海,却也无法抵抗精神力境界和总量都远超她的绯颜。 那双幽邃的眼瞳失去了焦距,然后逐渐闭合,而小小的身躯也软软地靠在绯颜肩上,再没有丝毫先前任性哭泣的影子。 柏秋寒也没想到,绯颜会用这么简单的方式平息了小叶的哭闹,不过很快,他就看见了绯颜狡黠的笑容。 于是天籁之音骤然止歇,静寂中的温暖又重归夜的寒冷。 小叶一个激灵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正被那个讨厌的女人抱在怀里,而自己的双手,却似完全违背自己所想一般,环绕在那女人的腰间。 “你、你做了什么?”小叶试图挣脱,而绯颜却也自然地放开双手,任由小叶躲到柏秋寒身后。 “想学吗?”绯颜站直身体,笑吟吟地问。 “学什么?”小叶半是警惕半是好奇道。 “刚才我对你做的,还有变强的办法。” “哼,才不要你教,爸爸会教我的。”小叶眼中似有意动,但很快就坚定了立场。 “阿秋,所以你会吗?我说的那些东西。”绯颜又转向柏秋寒。 对此,柏秋寒也只有诚实地摇头,而后蹲下,抓着小叶的双手道:“小叶,你答应过我的对吧?” 在柏秋寒的直视下,小叶终于埋下脸,最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绯颜,麻烦你了。”柏秋寒仰头对上了那双赤红的瞳孔,带着诚挚的笑容说道。 “不麻烦不麻烦。”绯颜嘻嘻一笑,闪身到小叶身前,“你看,你爸爸把你交给我了,所以你以后要叫我师父。” “才不要,你那点东西有什么好学的,我很快就会超过你了!”面对绯颜的得寸进尺,小叶还是保持了最后的倔强。 “哦,是吗?不是我自夸,我可是很强的,要超过我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呢?”绯颜还是笑意收敛,属于强者的气息逐渐升腾。 “我才不会怕你,除了会骗人,你有什么厉害的。”小叶话语中显然有了怯意,但还是佯作镇定地说道。 “小叶,绯颜教你的是她师门之秘,你拜师倒也没什么错。”柏秋寒试图劝说,不过他话语中并没有什么底气,毕竟他跟黑袍人学艺十多年,但真有师徒之名也不过是最近的事。 “哼,我才不干。”柏秋寒话中的弱势小叶又怎会察觉不到,又有了勇气的她毫不犹豫拒绝地同时,还不忘对绯颜做了个鬼脸。 “嘻嘻,那也没关系,毕竟游者联盟这么多人跟我学过功法,要是一个个收徒,我才没有这个闲工夫,是吧,阿秋?”绯颜反而笑了,又对柏秋寒使了个眼色。 柏秋寒不知道绯颜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更不明白那个没经过自己同意的外号为什么那么奇怪——是在打喷嚏吗?不过他还是配合着绯颜点了头。 见绯颜没有“死缠烂打”的意思,小叶也没敢继续顶撞下去了。 “事不宜迟,来连接识海吧!”绯颜望了一眼窗外的暮色,突然道。 柏秋寒一愣,这才意识到在场几人都有精神力传音之能,又不需相互防备,通过识海连接交流,可不比直接交谈来的方便? 见小叶还有不豫之色,柏秋寒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眼。 就在柏秋寒入定的刹那,却听到了这样的传音:“叫你柏兄太生疏,叫名字呢又好像太随意,所以这个外号正好,你不准拒绝哦!” ——他的疑惑并未瞒过她。 柏秋寒苦笑一声,不过却没有丝毫的不快,因为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连给他起外号的人都没有啊。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就此开始 “阿秋,你有没有想过,灵元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柏秋寒的识海里,响起了这样的问话。 “类似于真气?不对,不是这样的。”柏秋寒仔细回想着灵元界的经历,回想着与每一个灵元界人接触或是交手的过往,“练气士在真正达到丹海之前,并没有真气这个概念,外界引入的能量若无法开启丹海,就算强化了自身的力量,甚至于留存在经络之中,也不能算是真气。” “但是灵元不一样,对吧,小叶?”绯颜又对小叶问道。 “……是,灵元是灵元界人与生俱来的东西。”对于绯颜的问话,小叶回答得心不甘情不愿。 绯颜一笑置之,又续道:“正是如此,所以就算是最普通的灵元界人死后,也能散出灵元。” ——这也是城外无数厮杀的源头之一。 灵元界会发展成现在的模样,除了诸城的作为,那来自灵魂深处的诅咒与强迫着弱肉强食的力量形式也“功不可没”。 柏秋寒不由轻叹:“灵元界就是这样的地方啊!” “所以你应该猜到了一些了?”绯颜也叹息道。 “灵元,就是生命本身吧?”柏秋寒道。 正因为是生命本身,才不需受到所谓丹海境界的限制,也正因为是生命本身,对于只是普通人类的灵元界人来说,这份力量是有极限的。 “当年我师门前辈也是想到了这个道理,才能改造出适合灵元界的功法,而后又经宗门高手们调整,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绯颜顿了顿,又道:“但这也只是加快修炼速度,要超越寻常灵元界人的上限,还是只有……” “灵界源气。”身为界灵的载体,过去超越灵元界正常认知中力量上限不知多少倍的存在,小叶无疑最有发言权。 “灵界源气之中的气息,究竟是……”那是曾身为超越人类极限强者的尚华夜也无法理解的力量,是中界山口中“创世神”留下的力量,但绯颜的宗门研究日久,柏秋寒还是希望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我们也不知道。”绯颜的传音中满是苦笑的意味。 “那……” ——为何要对灵界源气趋之若鹜呢? 绯颜知道柏秋寒想问什么,于是又续道:“虽然不能理解,却仍能运用,据说早年,将灵界源气纳入体内后,能够承受那股气息的人,无一不突破了多年的桎梏,达到了更高的境界,只是……” “能承受的人应该不多吧?”柏秋寒想到了那日在映城,仿若天威一般压下灵界源气。 “是的,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没能掌控灵界源气的力量,随着为境界所困的门中好手们忍受不住诱惑、逐渐殁于灵界源气之下,擅自接触灵界源气也成了宗门禁忌。” 柏秋寒也终于理解,为何绯颜故乡的宗门再二次降临灵元界后,对于灵界源气不再有那么大的执着了。 “像霞陨他们,应该堆积了不知道多少用不上的灵界源气了。”绯颜此语,不无幸灾乐祸之意。 “那么,你呢?” “什么?”对于柏秋寒突如其来的问题,绯颜的传音明显一顿。 “你……试过将灵界源气纳为己用吗?” “我?”在绯颜的传音中,柏秋寒仿佛看见了充满哀伤的笑。 “如果从这里回去,我还看不见以识引气的路,我大概就会去尝试了吧。” 柏秋寒没有惊讶,因为绯颜对于想要的东西就是这样的执拗,即便将性命交给初识的自己,也要一探未知的风景。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她会感到悲伤呢? 在不能询问的“禁忌”之中,她大概也在被什么所逼迫着吧? 似乎有什么东西梗在柏秋寒喉间,但他只能将那份不快强行咽下,最后只变成了一句劝阻:“没有以识引气的境界,千万不要去接触那之中的力量。” “爸爸,就算是以识引气也不行!”许久没有说话的小叶却突然传音道。 “小叶,你说什么?你为什么知道……” “那是不行的,不管是爸爸,还是这个女……绯、绯颜,都是不可能的。”小叶的识海快速运转着,似乎要将那沉寂于海底的知识全部翻将起来。 这是属于界灵的认知,属于“她”的认知,柏秋寒回忆起初次得到灵界源气后,界灵对自己的警告,但他一直以为只是自己修为不足,但绯颜境界远胜于他,难道这样的练气士在精神境界足够高强以后,还是无法承受灵界源气吗? “许多活下来的人,当初不论修为还是精神力都不如我,那为什么……”绯颜也疑道。 “运气。”小叶只道出两个字。 “这……”柏秋寒没想到小叶、或者说界灵会给他们这个答案。 绯颜久久不语,最终才在识海中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原来如此,灵元界果然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至少创造这里的人,应该是超越我们想象的存在。” “小叶,你还记得吗,灵界源气的源头究竟是什么?”虽然话题已经跑偏,但柏秋寒还是忍不住问。 “爸爸,我……”小叶的识海流转更快,但在那界灵还是纯净能量时代记忆,又怎会在岁月磨砺之后,仍存于小叶的识海中呢? “小叶,想不起来就算了。”绯颜却显得更加洒脱,“我只要知道,现在我所看见的天空还不是未来的全部,在那天上还有更高的事物待我追寻就是了。” “哼,我又不是为你想的。”小叶回呛一句,识海却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所以,所谓的七名创世神真的是存在的?” “或许在我们这样的凡人眼中,那真可以称之为神了吧,创造世界、改变规则,即便是依附原本星体的运转,也不是我们能想象的手段了。”绯颜的精神波动中充满向往,更有着无穷的信念。 对于柏秋寒来说,那些事情似乎太过遥远,但如若因此心生畏惧,以为其间的距离便是不可企及,那就永远达不到那个境界了。 他摆正心态,继续道:“如果真是那样,灵界源气就不是现在的你我能够操弄之物了。” “嗯,我也不想去赌命啊。”绯颜笑道。 “喂,你真的别拿命赌啊,这没有任何保险的。”柏秋寒没在绯颜的传音中感觉到半点笃定,慌忙劝说。 “怎么?担心我?”绯颜的精神波动中带着玩味的笑意。 “我……” “喂,你们是不是偏题了?”眼见气氛似乎变得奇怪起来,小叶连忙传音打断了两人。 “嘻嘻,好像是的呢!” 绯颜大大方方承认了,柏秋寒却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连连向小叶致歉——他们谈了半天有关灵界源气和灵元界本身的问题,却真忘了首要目的是让小叶掌握灵元修炼的法门。 “有什么你就快说,别嘻嘻哈哈的。”对于绯颜的态度,小叶显然很不满意。 “之前讨论那么多,也是要你对灵元的修炼有个初步的认知。”绯颜止住了笑,传音逐渐变得沉稳,“我们所修的真气,本质是上外界的能量,只是通过丹海与我们连接在一起,而灵元则是生命力,天生就在灵元界人的体内,制约上限的同时,却也让某些真气修为的桎梏不复存在。” “灵元脱体么?”柏秋寒道。 “是的,但这也是通常灵元修行的极限了,不过对于小叶来说,这种极限是不存在的。” 小叶识海流转,似是若有所思。 绯颜又道:“不论是灵元界的灵元,还是我们这些外来者,都要受到灵元界力量规则的压制,但是灵界源气不同,因为在其中的属于创造灵元界之人的气息,就代表了世界规则本身。” “而界灵,就是这些规则的具现。” 即便接触了灵界源气,灵元界的极限也就只等同于先天水平,而随着生命力的减弱,不论是诸城之主亦或是中界山人,都有归于尘土的那一天。 “我宗修改的功法,其实就是提升生命能量的法门,也属于真气修炼的分支,如果对于界灵也确实有效的话,也许小叶就不需要掠夺他人的灵元了。”绯颜传音中隐含兴奋。 “那是……不可能的啊!”小叶的精神波动让绯颜的猜想破灭了。 “小叶,你……”柏秋寒却一阵恍惚,而后意识就被欣喜占据——在小叶的精神波动中,他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为什么不可能?”绯颜也察觉到了异样,但仍决定先满足自己的求知欲。 “灵元界的力量依赖于七道灵界源气,看似生生不息,但本质却也只是循环罢了,如果我以界灵之身掠夺太多,到最后整个灵元界都会变成荒芜,哪怕是诸城摆下的聚灵法阵,也不会再有丝毫作用。” 柏秋寒也意识到,灵元界果然是依附地球的规则而生,无中生有是绝对不可能的。 “是我想得太过。”绯颜却没有任何挫败的样子,“但是至少,可以加快你聚集灵界源气的速度吧?” 小叶、或者说“她”这次却没有否定。 “那不就结了?”绯颜笑道:“毕竟阿秋,你只是想让小叶在那群老家伙之中有自保之力吧,随便让她有个先天空明境界就行了对吧?” “啊?哦?嗯,是的。”柏秋寒还沉浸在“她”苏醒的喜悦之中,传音的信息不免有些紊乱。 绯颜却不觉奇怪,毕竟那么明显的事情,她又怎会察觉不到?她只觉悲哀。 “外域人,你还真敢说。” “毕竟素材足够好嘛,没有规则的限制,先天空明又算什么?”明明应该充满自信,但绯颜的精神力却没有半点激昂的感觉。 “小叶,不对,你……” 柏秋寒终于回过神来,刚想向“她”询问,却被“她”的传音打断:“不要问了。” “为什么?” “不要问了。”“她”却仍只是予以同样的回答。 “不,我……” 然而柏秋寒终究没能再问出口,因为那两人已经切断了识海的连接。 “绯颜,为什么?”柏秋寒不能理解,如果只是“她”主动断开识海的连接也就罢了,绯颜却为何要帮助“她”呢? 但他很快看到了那双满是怜惜的赤红瞳孔。 “阿秋,不要再问了,答案,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柏秋寒看向了小叶,幽深的黑中不见半分迷惘。 “爸爸,我只是我,不是其他什么人。”那娇小躯体不复柔弱,只有柏秋寒从未见过的坚强。 然后柏秋寒明白了,原来“她”从来就没有苏醒,只是在刚才识海的连接中,走到了最后一步而已。 柏秋寒无言地轻抚小叶的发丝,对她投去了歉意与不甘的眼神。 他终究无法回报那个引导着自己、帮助着自己、拯救了自己的存在了。 不,不对! 识海将要填满哀伤,然而柏秋寒却如骤然惊醒——如果任凭情绪将自己的支配,那和数年前又有什么两样? 何况—— “并不是不在了啊。”柏秋寒看着面前的小小人儿,口中喃喃。 “她”只是去到了该去的地方,并永远都会在那里,注视着他、注视着整个灵元界。 “小叶,不,叶!”柏秋寒收回了手掌,第一次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亲爱的“女儿”。 “是,爸爸。”叶抬起头,自信地与柏秋寒对视着。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也只能无条件支持你了。”与“她”的融合,只能由叶自己的意志决定,柏秋寒自嘲地笑着——为何他到现在才明白、或者说才敢正视这个事实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毕竟人总是有感情的。”绯颜似在自语,又似在回答柏秋寒心中的疑问。 于是柏秋寒再度感到庆幸,庆幸能有这样的朋友,能够与自己分担悲伤、能为自己指明方向的朋友。 “这也是爸爸的决定啊,爸爸说我要长大了才会明白,所以我只好长大了。”叶笑着,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不再旁观,于是她也不能再接受荫庇,必须变回那个承载着灵元界无数过往以及未来无尽未知的超然存在。 柏秋寒一愣,再次自嘲地笑了起来——原来最幼稚的一直是他自己啊! 什么都不想付出,就妄图改变一切,那是只有童话里才有的剧本。 “开始吧!”拉着叶,柏秋寒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带如花笑容的绯颜。 所以一切终于开始了,他的筑道,叶的修行,灵元界将要到来的改变——开始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战斗准备 暮色里,游者联盟的长老们震惊地看着黑红一片的天际,那是群山的最高峰,那里,有他们从未想象过的庞大能量,自灵元界的苍穹间灌入。 苟建名走出了游者联盟为他安排的住所,疲倦的眼底透着兴奋。 谁能在这灵元界引动灵元脱体、乃至城主们都无法企及的能量,只有…… “绯颜盟主倒是真挺中意秋寒他们,灵元界的修炼法门如此珍贵,也是说给就给。”苟建名自语着,嘴角是控制不住的笑意。 而在他的视野里,告别不久的长老们再度出现,只是这一次,他们再没有半点骄傲,遍布汗珠的脸上,除了焦急就只有惊惧。 “苟先生,那应该不是柏兄吧,他应该是……那究竟是什么?”刘岩直奔苟建名身前,急道。 “刘长老,在贵盟发生的事情为何赶来问我?何况……”苟建名又看向其后气喘吁吁的梁故学、孙进等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诸位心中没有答案吗?” “怪……界灵?”梁故学平素整齐的白须此刻已被汗水浸湿,变得七零八落,但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死死盯着苟建名。 “不然谁有能在灵元界引发这样的风暴?”苟建名仰望天际,那里流转的能量,大概能抵得上他丹田中灵元的数倍。 “盟主大人,究竟是要造就怎样的存在啊?”真正见到了超越自己理解的事实,刘岩这样的老资历也不由露出颓然之色。 “界灵本就超越我们这样普通生灵的理解,诸位长老不必沮丧。”苟建名理解他们,最为依仗的修为在界灵手中只如玩具,无怪这些长老会有心灰意冷之感。 “苟先生见过那怪……界灵?”见修为尚还不如自己的苟建名却面色如常,刘岩忍不住问。 “有幸得见。”苟建名点头。 “那……”长老们却无法理解苟建名,他们只是远远看着,便有了无可企及的绝望,曾与界灵面对面的苟建名,为何还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修为于我并不重要。”苟建名继续说着长老们无法理解的话语,“肉体的存续或者毁灭,对我来说也不重要。” “你……”刘岩无法从苟建名身上看出任何作伪的意思,不仅是那双明亮的眼中充满真诚,更因为他这两日的所作所为。 敢于一人站在所有长老的对立面,面对质疑敢以性命相搏,他凭什么呢?显然不是灵元脱体的修为。 “诸位真不觉得无聊吗?”见一众长老陷入沉思,苟建名不由笑道。 “什么无聊?” “漫长的生命,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未来,又或者是整个灵元界。” “这么多年,灵元界不也是这样过来了吗?” “是啊,都是这样过来的。”苟建名叹了口气,他表露些许真心,却未曾指望这些长老能够理解他,毕竟已站在灵元界顶端,享受着既得利益的他们,自然不会觉得这世界有什么险恶与无聊。 “原来如此,秋寒,你想做的是这样吗?”看着这些人,苟建名突然想明了柏秋寒白日里对池会等人所为究竟为何,“不过要将这些人全部拉落尘埃,也是……” 虽然心中觉得不可能,但他还是对于踏入这污秽之中的柏秋寒抱以敬意。 “苟先生,你究竟想说什么?”对于前后表达含义迥然不同的苟建名,一众长老自然感到奇怪。 “便与吴长明长老相同,就是说了,诸位也只怕以为我在说笑。” ——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苟建名也不愿继续做无用功了。 “与吴长老相同?”刘岩等人想到了这几年吴长明在前线与盟中做的那些意义不明的游说,现在看来,其思想的根源竟来自于此人? 但苟建名还是没有回答那个关键问题——他的自信究竟来源于何方呢? “诸位,时间不早了,明日还要商讨,就此回去歇息吧。”苟建名却已摆明了送客之意。 刘岩等人为求解惑而来,现在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自然都没有表现出离开的意思。 “因为我所在意的,是灵元界、和生活在这灵元界的所有生灵,界灵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又叹息一声,苟建名说出了真实所想,也正如他所料想的,长老们的脸上是更深刻的不解。 在嘲笑的声音出现前,苟建名已经转身走入屋中,紧闭房门。 他知道自己冲动了,也许在明天的商讨或者说利益争夺中,会因此被人看轻为难吧,但是他不后悔,他只想埋下种子,让柏秋寒浇下的水不至于白费,不过他还是没有猜到,默默关注这一切的少女的真实目的。 当太阳彻底落山、月光在西边天际探出头角之时,那让整个游者联盟感到恐惧的能量漩涡终于消弭。 柏秋寒看着眼前盘膝闭目的女孩,也不免暗暗心惊,却不是因为那磅礴的能量风暴——如果界灵修炼没有那样大的动静反倒是奇怪了。 但叶的修为并未提升多少,那些足以填满数十个灵元脱体丹田的能量,却只让她的丹田中的灵界源气增长了些许。 不论灵界源气是怎样精炼的能量,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那些能量的去处,也是柏秋寒吃惊所在。 那些能量在叶的丹田中被转化成了灵界源气之后,竟自动散于四肢百骸,温养那小小的身体,强化肉身的同时,也保护着叶,不让其在强大能量的冲击下受到半点损伤。 在绯颜同样惊讶的眼神中,柏秋寒明白这并非她宗门改良功法的功效,所以这是叶在无意识中造就的? 在感叹界灵果然异于常人的同时,柏秋寒也不敢让叶在初次修炼时就吸收如此庞大的能量——哪怕看起来她还有不小的余地。 中止了叶的修行,柏秋寒又将《炼法真诀》中的冥想法相授,让她开始凝练灵魂,寻找灵识凝化的道路。 “这孩子,说不定真能比我先达以识引气啊?”绯颜看着女孩,低声笑道。 柏秋寒没在绯颜眼中看到嫉妒,甚至连羡慕都没有,明白这是少女的自信与骄傲,柏秋寒忍不住想要开个小玩笑,于是道:“你不是说昨天什么都没有看到吗,怎么现在又这么笃定了?” 绯颜没有露出柏秋寒预想中的窘迫,反而一面逼近柏秋寒,一面露出危险的笑容说道:“我说没懂,所以你不应该继续教吗?还是说你信誓旦旦,结果教不会呢?” 明知绯颜也不过是回应的他的玩笑话,但仅是佯装出来的狠厉,竟也让他感受到了压迫。 下意识退开一步,柏秋寒正想回话,却听绯颜咯咯笑出了声。 “看你还敢不敢戏耍我了?”一面笑着,绯颜也不忘一面提出自己的主张。 “只准你开玩笑吗?未免太不公平了吧!”柏秋寒那点紧张顿时消解,当即还口道。 “你什么时候打得过我再说吧!”先天真气在空中一闪而过,绯颜则用得意的神情看着柏秋寒。 打得过绯颜?要什么时候呢?或者说,等到他能够打赢绯颜的时候,他们还有机会再见吗? “那就这么定了。”不愿仔细思考,柏秋寒草草定下了约定。 “我等着。”绯颜一怔,而后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 “在那之前,”柏秋寒忽然收敛笑容,“我想知道,今天和建名兄的商谈究竟是什么内容?” “嗯,我就想到你应该会问我这个问题。”对于柏秋寒的提问,绯颜并没有觉得讶异。 “所以?” “大致上来说,是他们对苟大叔的围攻。”绯颜似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两声,“但你不知道、不对,是我也不知道,老孙他们居然能幼稚到这种程度,居然一毛不拔就想让大叔帮他们对抗明城,结果大叔没说话,就被老吴怼了回去,说他们用尽联盟资源也未能夺回失地,现在居然想依靠他们平时还看不起的人,实在厚颜无耻。” 绯颜继续笑着,然而柏秋寒却在她的眼角看见了泪花。 “喂,你说句话啊?”绯颜的笑容有些绷不住了。 “说什么?” “说……说我做的事情,都是无用功啊。”绯颜强笑道。 “你明明知道不是吧,所以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柏秋寒摊了摊手。 绯颜认真地看了看柏秋寒的眼睛,确认其中没有半分安慰之色后,终于不再强颜欢笑,她也再不需要掩藏,所以她放任自己摊平在柔软的床上,望着黝黑的房梁,疲惫地说道:“很不顺利,谈得很不顺利,不如说,觉得能凭一场对话就改变他们的我也高明不到哪去。” 柏秋寒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搬过椅子,坐在绯颜身前不远处。 “大叔要的真的不多,最大的一项也不过是三千人一年的后勤,游者联盟四年都打了,也不差这一年,但这又关乎他们多少人的切身利益呢?”绯颜自嘲一笑,“我能做的事情太少了,甚至连强行决议也做不到。” “因为你是绯颜啊。”柏秋寒却道:“所以你看到的是你走之后的事情,如果建名兄不能获得刘岩长老他们真心的支持,就算你强行通过又能怎样呢?” “我本以为已经有所改变了,但要人放下手中的利益观望远方,又谈何容易呢?” “明天,我和叶一起参会吧!”柏秋寒这句话很轻,但却是他思考与猜想绯颜目的后得出的结论。 “你想……”绯颜猛然撑起身体,愕然看着柏秋寒。 “从利益交换上来说,建名兄的筹码不低,但那毕竟不是现成的东西,也没人能保证他真的能击败明城。”柏秋寒笑道:“所以我打算去给他做个担保,加加码。” “顺便显示肌肉?也对,池会他们几个的分量还是太轻了。”绯颜立刻就理解了柏秋寒的意思。 “你是不是早就想让我去了?”发现绯颜很快就将刚才的沉重丢到九霄云外,柏秋寒才意识到,自己大概又被这个少女算计了。 “没有啊,从昨天到现在,我可是一句让你参会的话都没说呢!”绯颜好似狐狸一样的笑着。 “对,毕竟你都安排好了啊,也是在为建名兄铺路嘛,游者联盟如果烂在这里实在太可惜了。” “哦,你知道我要做什么?”绯颜眼中带着赞赏。 “要是还看不出来,我真可以找块豆腐撞死了。” 被看穿了心思,绯颜却不尴尬,反而在露出会心的笑意后一头栽倒在床上,随即懒洋洋地说道:“开了一天的会,累死了,快点帮我睡着。” “好好。” 大概在灵元界,自己是永远占不到上风的。 ——柏秋寒这样想着,口中答应着绯颜的要求,同时坐在了床沿上。 绯颜闭上眼,带着安详的笑意,放空了身心。 柏秋寒看着她的睡颜,轻叹一声,他很清楚,她想邀他入局是真,而先前所显露出的疲倦却也并非作伪,不,她的疲惫已压抑了二十余年,只不过是在这里、在睡梦之中,才能得到解放罢了。 于是柏秋寒加强了精神力的输出,守护着少女空荡荡的识海。 至少此刻,他能帮她抛开烦恼,享有短暂的安宁。 至于明天…… 柏秋寒久违地有了热血上涌之感,明天,他必须要赢! 为了将要到来的分别,为了友人与尊敬之人的道路,他都要赢。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所以他闭上眼睛,压制着奔涌的气血,开始养精蓄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