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谁家护卫坐主子腿上啊》 第1章 阿姊 屋外的风声将外面推杯换盏的热闹从窗口带了进来,屋内的新娘手指纠缠搅动,似乎有些急躁,还带着些许的不安。 盖头晃动,新娘抬了头,她摸了摸自己的袖子,里面藏有一块长条的凸起。 新娘就这么坐着,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夜晚的风带着冷意,裹挟着一股清雅的冷香,钻进了喜房。 脚步声渐渐的近了,直到新娘从盖头下看见了一双脚,被衣摆遮盖了大半,可那衣摆看起来华贵,不像是这家人能够用的起的高级货色。 新娘屏住了呼吸,看见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挑起了盖头,往上一挑就掀了开来,而新娘在盖头被掀开的一刹那暴起,从袖口摸出了一把匕首,向着来人刺了过去。 雩螭显然是料想到了,身一转,到了新娘的背后,手搂过了新娘的腰,把人搂在了怀里,对着人的耳朵轻言。 “余小娘子,好凶啊~” 声音低沉,响在耳畔,惹得人红了耳垂。 这个声音不是李二狗那个畜牲,新娘回了头,对上了一张极其漂亮的脸,那双狐狸眼里含着笑意深深的看着他,他不认识这个人。 雩螭见他走神,搂着他腰的手在腰间的软肉上掐了一把,一弯腰就把人扛上了肩膀,从喜房门口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肩上的人被顶的腹部不舒服,捶了雩螭的后背。 “你谁啊,做什么你?” 雩螭扛着人穿过小路,往前厅走去,而刚刚还热闹的前厅如今一点人声都没有,只有风声还在呼啸。 而雩螭的声音带着笑意,随着风声传进了肩上人的耳中。 “我孤单寂寞难耐,来抢个媳妇回去给我暖被窝。” “兄弟!我是男人!男人!!” 他握起拳,一拳打在雩螭的后背上,力道之大,疼的雩螭“啧”了一声。 “我知道,我又不瞎,就喜欢男人。” 他们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出了李家大院,路上有人看见了也是一脸疑惑,可看见雩螭身上扛着的那个穿喜服的是个男人就住更疑惑了。 在这个稍微有些热闹的村子里,今天晚上是李家李二狗娶余小娘子的日子,村子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只是这娶人的法子不好,强取豪夺,也没多少人看好,可李家是这村子里的大户,跟上面还有些关系,没人敢惹了他们去,所以就没有人敢说什么,都怕殃及自身,也没有人站出来反对阻止。 雩螭就这么扛着他家刚抢来的“小媳妇”往西边去了,最后停在了一个简朴的小院门口,把人放了下来,“小媳妇”一落地本想再给雩螭一拳头,可看见小院的时候愣住了,因为这是他的家。 小院门口,一个姑娘提着一盏青灯,眉眼含着笑意,眼眶微红,可她还是偏了偏头,对着“小媳妇”微微一笑。 “阿珏,回家了。” 说着她又转向雩螭“多谢公子,替我带阿珏回来。” 雩螭摆了摆手,抬脚就往屋里走,嘴上还说着让姑娘给她倒杯茶,她弟弟打人生疼。 余阿姊拉着骨珏跟着雩螭一起进屋,边走边同雩螭道歉。 “抱歉,阿珏给您添麻烦了。” 骨珏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只知道阿姊掌心的温度透过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传到了他的身上,很温暖。 阿姊叫人来带他回家,他打了那人,阿姊也没有责怪他,说他鲁莽,反而是笑着替他道歉。 雩螭坐在长凳上,揉了揉自己刚刚扛过骨珏的那边肩,抿着唇,见姐弟俩都进来了,一双狐狸眼看向余阿姊身后的骨珏,让他去把喜服换掉。 余阿姊给雩螭倒茶,茶壶里的茶水倒出来还冒着热气。 “天色晚了,我猜到你们可能要回来了,就提前泡了茶,今晚多谢公子了。” 雩螭端着茶淡淡的抿了一口,就住了嘴,还是和早上一样,苦中带涩。 今晚这一出的确要从早上说起,那时候的雩螭刚到这个村子,村子还算有些小繁华,他一路走走停停看小摊贩摊子上的各种吃食点心小玩意。 然后就看见了四个字: 卖身救弟。 这卖身葬父的见得多了,这卖身救弟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觉得有些新奇,他就停下了脚步。 余家阿姊就端正的跪在那里,背脊挺直,面前的木板上写着卖身救弟的四个大字,她也没有哭喊,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跪着。 直到她看见有人站在了他的面前,一抬眸,对上了雩螭那张含着些许笑意的脸。 雩螭自己也知道,既然说的是救弟,要么就是她弟弟得罪了什么人,要么就是性命垂危,等等。 一般这种要求,要么求的是医术,要么求的权利,要么,求的是武力。 可他雩螭,一没道德,二没权力,三没武力,除了一点点医术和一丢丢财力,还有那么亿点点的,不讲道理。 他停下了纯粹就是觉得有意思,毕竟这姑娘什么也没说,就带着这块牌子在这跪着,在这条街市上的繁闹显得突兀。 他问姑娘:“既然要救你弟弟,为何不呼喊两声让人注意到你呢,这样或许更能有成效?”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因为好奇,而停下来询问一两句的。 姑娘说:“这个村子就这么大,虽然还算热闹,但是生活久了,街头巷尾的人几乎都认识,他们不会帮我。” 雩螭问:“那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 姑娘答:“我在等一个像公子一样因为好奇而驻足的村外人。” 雩螭跟着姑娘回了家,姑娘给他倒了杯茶,茶色浓郁,入口苦中带涩,雩螭只喝了一口就没喝了。 姑娘也跟他讲了事情原委。 原是那村头李家的李二狗瞧着姑娘生的清秀,好看,起了色心,要娶姑娘当妾,姑娘不愿意。 拒绝了几次李二狗也有了火气,直接请了媒婆抬了聘礼到姑娘家,姑娘让人抬回去,她不收,可没人听。 恰逢此时,姑娘那常年在外的弟弟回来了,将那些东西和媒婆一起扔了出去。 第二天换了个媒婆,又带着前一日被骨珏扔出去的聘礼回来了连同着一起带来的,还有一张借据。 他们家欠李家银子,共计一百零二两三百七十一文,那是曾经母亲身体不好时欠下的。 李家放话,让余阿姊不要不知好歹,给脸就得要,她不嫁也得嫁。 都说父债子偿,这债务自然落到了余阿姊和骨珏的头上,可他们拿不出这么多钱,整整一百多两银子。 一百多两,够她和阿珏花上几年了,她拿不出来。 余阿姊拿着借据在床头枯坐了一夜,想不出来别的什么办法,欠下的钱数目太大,也没人会借她的。 最近她都认命了,第二天李家那边送来了一套喜服,说两天后是个好日子,会派轿子来接她。 村里有好事的见到余阿姊就劝她,让她知足,毕竟李家那边这两日红绸已经挂起来,酒席也在准备。 余阿姊轻笑“这么好,那你去嫁?” 那人闭了嘴,外面人都觉得李家给足了余阿姊排面,毕竟娶小妾只需要挑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派个轿子,把人从偏门抬进去就好了。 等到了日子,外面的唢呐锣鼓声到了门口,余阿姊才终于起了身,去拿喜服,却发现喜服找不到了。 等到她要出去找的时候才发现,门也被人从外面上了锁。 喧天的锣鼓和唢呐声渐渐远了,她才明白,她的弟弟做了傻事,代替她,坐上了那顶花轿。 第2章 名字 余阿姊是被邻居家的小妹叶小苑放出来的,她说珏哥哥跟她交代了,要等到唢呐声听不见了才能放余阿姊出来。 在这个简朴温暖的小家里,余阿姊最能拿得出手的,是她自己。 所以她写了牌子,跪在了人群涌动的闹市,渴望着一个能为她而驻足的村外人。 所以她等到了雩螭。 骨珏换好衣服出来,坐在了余阿姊身边,恰巧听到雩螭问余阿姊。 “如果你遇到的是一个见色起意的人呢?” 余阿姊替骨珏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声音温和“公子是吗?” “我说我不是,姑娘信吗?” “我信的,毕竟看见公子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公子一定不是坏人。” 初见雩螭的时候,余阿姊第一眼只觉得惊艳,不敢相信这世间竟有男子能生的这般貌美,比起那从上京传来的第一美人虞鹤兮的画像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子的脸上带着轻轻的笑意,可那笑意不达眼底,余阿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雩螭一定不是坏人,并且他能帮她。 听见余阿姊的话,雩螭突然就笑了“那你可看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帮你只是因为有意思,你知道外面人怎么叫我吗?” 余阿姊摇头,她不知道,也不在意,不论其他人如何评价雩螭,反正雩螭在她这里就是一个好人。 “不论外面人怎么说,但我有眼睛,我能自己看。” 雩螭一时间有些无言,他的眸子看向了骨珏,从换好衣服开始,这小子就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听着他和余阿姊说话。 骨珏感受到了雩螭的目光,和他四目相对,看清了雩螭那双赤色的眸子,竖立的瞳孔,他有一瞬间的怔愣,拉紧了余阿姊的袖子。 余阿姊被他拉的偏头,以为他有事,骨珏默了一会儿。 “阿姊,我们得走,我们不能留在这里。” 雩螭在余阿姊看向他的目光里点了头,他在婚宴饮用的酒水里下了迷药,那些人只需三个时辰就会醒,也就是说,他们所拥有的时间,是在天亮之前。 余阿姊转身去收拾东西,让骨珏等等她,她收拾好了就走。 等到余阿姊回了房间收拾,骨珏才重新看向了雩螭,那张脸上没了刚刚面对余阿姊时的乖巧。 “你不是人类?” 雩螭听得有些好笑,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摇晃把玩。 “不是人类的,是你吧?” 他站起身,手撑着桌面俯身凑近骨珏“你阿姊,知道吗?” 骨珏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两人被打断了对话,齐齐看向门口。 一个青年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看向屋内,在雩螭和骨珏身上来回扫,最后定格在了骨珏脸上。 “阿珏,你阿姊她……” 骨珏看见他明显有些激动,猛地一下站起身,脑袋撞上了雩螭的下巴,把雩螭撞得疼到眼尾泛红,捂着下巴看向骨珏,傻小子捂着脑袋还不忘给人指了指里间。 “阿姊在里面收拾东西呢。” 来人听到骨珏的话安下了心,等到缓过劲儿了之后才进屋和骨珏他们坐在一起,他本来蹭了一辆牛车,在离村口约莫二里地的一个岔路口分道扬镳,他是一路跑回来的。 他的目光看向了雩螭,这样的贵公子,他在县里也见不到一个,很明显不属于这里。 “在下叶子洛,敢问公子姓名。” 雩螭等到下巴没那么疼的时候,抬手一巴掌拍在骨珏的后脑。 “雩螭。” 余阿姊出来的时候看见叶子洛有些不可置信,眸子微缩,便低了头,可还是能看见她嘴角含着的笑意,那是压不住的。 雩螭从她的反应里看出来了不一般的味道,再看叶子洛,也是含蓄的低了头,看不清眼睑,可耳朵却红了。 他的手按在骨珏的头上,很难得的跟骨珏对视了一眼,再看看相对着一坐一立的两个人,和骨珏都笑了。 听见了骨珏的笑声,叶子洛抬了头,目光坚定“余妹妹,我带你走吧?” 余阿姊听见这话却下意识看向了雩螭,毕竟她是卖身救弟,现如今,她该是跟着雩螭走的。 叶子洛顺着余阿姊的目光望向雩螭,一时间屋内四双眼睛,三双都望着雩螭,而他却看着骨珏那双清澈的眼睛,从那双眸子里,看见了自己。 “姑娘,我从不做赔本吃亏的事情。” 他的话让屋内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骨珏皱了眉头,雩螭的手抚上骨珏的脸,拇指轻轻擦过他的眼角,惹得骨珏闭了一只眼。 叶子洛握着拳头,恨自己无力,也悔自己来迟。 他不知道雩螭口中不做赔本吃亏的事情是指什么,他要什么。 一般提到赔本吃亏,人想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钱财。 可他不愿意将钱财和余家阿姊相提并论,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并非一件物品,她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是他暗暗发过誓要娶的他心爱的姑娘。 “在下身似浮萍,居无定所,要你一个姑娘家的跟着我东奔西走也不合适,我看你这弟弟就不错。” 这话三个人,谁也没想到,骨珏抿着唇,脸上那只手温度偏低,抚着他的脸有些凉。 雩螭眸子瞥向余阿姊“怎么样,让他跟着我,给我当个护卫吧,毕竟我手无缚鸡之力,有个人贴身保护也不错。” 余阿姊没有急着答应,而是看向骨珏。 “阿珏怎么想?” 她其实想的简单,事情是她做的,后果不能逼着骨珏去承担,跟着雩螭不算什么坏事,但前提是骨珏自己愿意。 骨珏点了头“我没意见。” 他对这个家的眷恋来自于这个家里的人,阿婆去世了,母亲也病逝了,父亲随着母亲去了,家里只剩下了阿姊,他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总想去外面闯荡,意气风发。 阿姊是他唯一的牵挂,是牵着他的线。 如果叶大哥带着阿姊走了,那他也能放心,毕竟叶大哥是跟他们一起长大的,骨珏信的过他。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他们连夜就要走。 雩螭叫住叶子洛,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叶子洛说还有一个妹妹,一个母亲。 了解过叶子洛家的情况,雩螭让他回去收拾东西,带上妹妹和母亲一起走,县里的活计也不能干了。 “你们要去一个新的地方,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从头开始。” 叶子洛觉得有道理,急匆匆回去把母亲和妹妹叫了起来,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雩螭让余阿姊过去帮忙,他带着骨珏去了村外的驿站租借马车。 走在路上,骨珏时不时会看向雩螭,在他不知第几次望向雩螭的时候,雩螭出了声。 “一直瞧我是爱上我了吗?” 骨珏撇嘴低声呢喃:“想的挺美。” 后又问“你真的是人类?” 雩螭笑着反问“不像吗?” 骨珏摇头,不像,名字不像,长的也不像。 “我是一半身子踏进了魔族,而你……” 雩螭抓住了骨珏的一只手,手指摸着骨珏的脉搏,眼睛微弯,眼尾勾了起来。 “在以魔族之身,修行。” 骨珏把自己的手从雩螭手里抽了回来。 “这个你也能看出来?” 雩螭没接话,夜色正浓,他们身边唯一的光源是骨珏手上提着的那一盏青灯。 他们走出了村口,再往前不远就是驿站。 “你知道我的名字。” 骨珏突然出声,雩螭应了一声,表示他知道,骨珏偏头看向他。 “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雩螭回看他“想知道?” 骨珏应声:“想。” “雩螭。” “哪两个字?” 骨珏又问。 “风雩的雩,螭龙的螭。” 都是有些生僻的字,骨珏提着青灯的手微动,手指微蜷。 “是有什么含义吗?” 雩螭有些遗憾的摇了头,目光看向远处,入目是望不到头的黑夜。 “我也想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含义。” 第3章 分别 骨珏看雩螭的模样,也没再继续追问,雩螭也没再说话,一路沉默到了驿站。 雩螭的确不明白自己的名字能有什么含义,他也得不到答案,因为给他这个名字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们租了两辆马车,租用时间雩螭租了一个月,带着骨珏坐马车返回。 和雩螭坐在一起,骨珏又闻到了这人去劫婚的时候,身上那股好闻的清淡冷香味,很好闻。 等到他们到了的时候,余阿姊和叶子洛已经带着人在村口等着了,他们的东西不多,三个不大的小包袱就没了。 刚好一辆马车三个人,叶子洛进了雩螭和骨珏的那一辆,连夜离开。 余阿姊走时还掀开了窗边的帘子,看着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如今就要离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回来的机会和可能,难免有些怅然。 马车渐行渐远,直到连村口都看不见了,余阿姊才放下了帘子,叶小苑扑到阿娘的怀里拉着余阿姊的手,一双大眼睛有些迷茫,对于自己兄长把自己叫起来,连夜收拾东西要走这件事,她还没反应过来。 马车的速度快,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出了很远的距离。 他们同行了几天,最后雩螭带着骨珏和他们在一个城口告别。 那里离家很远,远到余阿姊不问方向就连回去的路都不认识。 叶子洛他们一家带着余阿姊在栎云城定了居,雩螭跟他们说,马车租了一个月,他们安置有时候需要用到,就留给他们了。 余阿姊的模样始终很恬静,只有那天晚上看见叶子洛的时候稍稍有一丝震惊。 雩螭摸出了一袋银子,交到了余阿姊手上。 “你与叶公子既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那想必在一起也是迟早,届时不知我和骨珏能否赶得回来,相识一场,这礼,我便先送了。” 余阿姊愣了愣,看向了叶子洛,叶子洛也不知该作何反应,等到他们回神的时候,雩螭已经带着骨珏走出一段距离了。 骨珏回头对余阿姊挥手,余阿姊红了眼眶,也不知是因为刚刚雩螭说的话羞的,还是面临和弟弟分别的难过。 叶子洛他们就站在余阿姊身边,和她一起望着逐渐走远的人。 骨珏好像是看见了,又好像是知道自己阿姊的性格。 他笑着冲这边喊“阿姊!别哭了,笑一笑吧!” 雩螭在旁边看他的模样有些好笑,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惹得骨珏回了头冲他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余阿姊他们已经听不清了。 直到最后两个人的背影随着落下的夕阳彻底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内,余阿姊才揉了揉已经泛了水光的双眼。 或许他们都该有属于自己的以后。 骨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爬树掏鸟窝的调皮鬼了。 而自己也应该要有自己的新生活了。 他们进了城,行李轻简,只有余阿姊手中那一袋雩螭给的礼金,沉甸甸的。 她其实明白,她和骨珏算得上家徒四壁,虽然可以靠刺绣赚些钱,可叶子洛也要养家中老娘和妹妹,自己跟着算是给人添了麻烦。 那袋银子交到自己手上是给自己的底气,这样她才不算拖累。 至于雩螭,他带着骨珏往另一个方向去了,进了一片密林,走到天黑也没走出去,没办法,寻了个小溪,骨珏去捡了枯枝生了火。 雩螭就披着一件披风背靠一棵大树闭了眼,骨珏被他这操作整懵了。 穿的人模人样的,怎么一点也不讲究呢? 他捡起一根树杈子戳了戳雩螭,换了对方一个冷眼,那双赤红的眸子,扫过来的时候,带着一丝冷意,看清骨珏的脸后又缓和了。 问他“怎么了?” 骨珏捂着肚子有些拧巴的开口“我饿了,你都不吃东西吗?” 声音有些含糊,雩螭看出这小子怕是有些不好意思,最后摊开了自己的手给骨珏看,表示他身上没吃的。 后来又跟想起来了似的,从腰后掏出来一把镶了金玉的折扇递过去。 “你要不啃啃,解解馋也好呢?” 骨珏翻了个白眼,把雩螭逗笑了。 “没办法,跟着我三天就得饿九顿,你要做好准备~” 骨珏听这话“蹭”的一下就站起了身,往溪边走,脱了鞋子挽起裤脚就下了水。 水很凉,骨珏稍微缓了缓,就拿着树杈子开始借着月光抓鱼。 雩螭坐在篝火旁边看他,眸光扫过骨珏扔在这边的剑,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边骨珏看准了一条又肥又大的花鲢,一树杈子就下去了。 快准狠! “喂,你怎么不用你的剑呢?” 鱼跑了~ 骨珏抿了抿唇,本来都要叉到了,被雩螭一声喂惊走了。 他回了头,那人坐在篝火边看他的时候笑意盈盈,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骨珏忍了,随口应道。 “才不要。” 雩螭没再说话,不多时骨珏就带着已经处理好的三条鱼回来了。 他们盯着烤鱼相顾无言,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一些林子里的虫鸣不绝于耳。 烤鱼好了的时候,骨珏刚准备上嘴,雩螭就冲他伸了手,他不明所以,雩螭就指着烤鱼勾了勾手指。 “你不是不吃?”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吃?” 他好像确实没说过,骨珏把身子往旁边一撇“不给,要吃自己抓去。” “阿珏啊,你现在可是我的护卫,要照顾保护我的,明白吗?” 骨珏被雩螭叫的打了个颤,除了家里人和叶哥还没人叫过他阿珏呢,从这人嘴里叫出来怎么这么别扭呢。 他递过烤鱼,自己又重新拿了一条,咬了一口,还不错,就是没什么味道。 “我给你做护卫,你给我发月饷吗?” 雩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一副这不是理所应当的表情,骨珏往雩螭身边凑了凑。 “一个月给多少?” 雩螭伸出手,比了个二,因为嘴里东西还没吃完所以没有开口。 骨珏寻思着雩螭刚递给他那把扇子拿去卖了都能值不少钱,这人肯定不缺钱,难道他准备给自己一个月二十两吗? 那这不是赚翻了吗? 雩螭垂眸看自己身边人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都快变成星星眼了,也不知道是自己脑补了什么东西。 等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他才舔了舔唇,出声把骨珏已经想入非非的思绪拉了回来。 “一个月给你二百文。” “多少!?” 骨珏看向雩螭,他听错了? “一个月给你二百文~” 然后雩螭就看见骨珏一下子从自己身边站了起来,一副愤懑的模样,用叉着烤鱼的那根树杈子指着自己,气得手都在抖。 他顺势一口咬在了那条鱼上。 嗯,好像,比自己这条肥点,草率了,要早了。 骨珏更气了。 “雩螭!拉磨的驴都不带被你这么压榨的!!” 拐带的小护卫炸了毛,雩螭见他眼睛都气红了,开始顺毛。 “我给你加点?” 骨珏缓了缓情绪问“加多少?” 雩螭想了想“加个零?” 加个零,一个月就是二两银子,也还行,勉勉强强吧。 骨珏又坐了下来,雩螭看他冷静了,默默把刚要脱口而出的“一年二百文”给压了回去。 第4章 无情 在第二天正午,雩螭他们到了一个叫明月城的地方,一进城两人就直奔酒楼,都饿了,昨晚的鱼没顶多久,早上也没吃。 “上两个你们的招牌菜,再来一壶酒。” 雩螭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小二给他们先上了茶,收了银子叫了一声好嘞,客官稍等,就离开了。 相比起雩螭还坐姿端正的倒了杯茶喝,骨珏已经没形象的趴桌上了,雩螭给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让他喝两口垫垫也好。 骨珏听话的一口干了,喝茶喝出了一股豪迈的感觉。 他们在这百无聊赖,可如今正是饭点,酒楼里面人最多的时候,而人多起来了,话自然也就多了,话多了,消息也就多了。 不多时雩螭就听见左边儿那桌人压着声音聊着事儿。 “这风二公子又开始找名医了,这都一年了,看过的名医不计其数,这大公子的症状也不见半分好啊。” “可不是吗?” “我看啊,多半就是失了魂了。” “唉,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仇家,或者是风家的对家给大公子施了什么巫术啊?” “不无可能。” …… 左边桌上三个人一边喝酒一边闲扯,他们自以为压住了声音,但声音不算小,雩螭和骨珏就听得清清楚楚。 可这事在明月城也不算是什么秘事,几乎人人都知道。 雩螭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三人身上,骨珏注意到也望了过去,听了个大概。 其实就是风家大公子原本是个生性开朗的少年郎,近一年却跟失了魂似的,不再笑了,连话也不爱说了,没事就爱发呆走神。 风二公子以为他病了,可许多医师对此都看不出问题,说大公子没什么病,只是精神气不好,身体也有些虚弱,需得进补好好养养身子才行。 不是病。 也没有中毒。 雩螭听得走了神,骨珏也只当个八卦听了,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直到他们的菜上来了。 三菜一汤,骨珏拿了筷子就开吃,雩螭倒了杯酒给他。 “会喝吗?” 骨珏咽下口中的菜,端过杯子一口干了,就在雩螭觉得他爽快的时候,他被酒辣到了嗓子,表情痛苦了一瞬,眉毛都皱到一起了。 雩螭见他眼睛都红了,默默收回了要给他续一杯的手,自己喝。 被辣到嗓子的人赶紧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压了压口中辛辣的酒味。 等到他们吃过饭就又走了,雩螭没有目的地,说好听点就是游山玩水,欣赏各地风土人情,说的不好听就是瞎晃悠,晃到那儿就在那儿住下,过不了多久又继续晃。 骨珏以为雩螭是打算在明月城里先四处逛逛,直到他看见雩螭在向路边的小摊贩打听风府怎么走,他才觉得事情不简单。 雩螭问完转过身,扔给骨珏一包用油纸包着的糖糕,是那个小摊贩卖的,雩螭打听消息的时候顺手买的,一包都给了骨珏。 他给了骨珏后转身就走,骨珏看了看手上的糖糕追上雩螭。 “你打听风府做什么?” “去白吃白住。” 骨珏脑子懵了“啊?” 他们在风府门口被拦了下来,门房通知了管家,管家出来的时候,雩螭他们在门口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 管家先是有礼的拱手作揖,然后才问雩螭姓名。 “你就跟你家二公子说,医师雩螭求见。” 管家愣了愣,眼前的男人穿着华贵,举手投足都像是哪家的富家公子,跟医师两个字不怎么搭边。 再看男人旁边的那个男人,腰间挂着柄长剑,手上还拿着一个油纸包,似乎是小吃,模样像个护卫。 他也只是稍微看了两眼,就请了雩螭他们先进去前厅稍作休息。 毕竟人不可貌相,二公子寻医心切,倘若真的是医师雩螭,说不定还真有希望能治好大公子。 把人安置在前厅,管家就退下去寻风二公子了,骨珏坐在雩螭身边,打量着风家前厅的布置。 可以看得出是十足的富贵人家,他记得吃午饭的时候好像听人说过,这风家是明月城首富,他家的生意贯穿南北西,家中财产富可敌国。 如今看来确实不假。 茶过半盏,他们等到了一个少年匆匆而来,脸庞稍显稚嫩,性格却显得很成熟。 他站定在二人面前,最终握住了骨珏的手,本来无波无澜的脸上透露出了一股兴奋,对着他叫了声。 “雩螭医师!” 骨珏人都傻了,有些慌乱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尴尬得脸色通红,指向了雩螭。 “那个,那个他才是,雩螭。” 风二公子也愣了,这才看向雩螭,雩螭已经偏过了头在憋笑了。 曾经他孤身一人,几乎不会有被认错的可能,如今带了个骨珏。 这人生的俊秀,眸光澄澈,确实要比自己更像是一个医师。 但是他的反应真的很好玩啊~ “抱歉,雩螭医师,在下风无情,失礼了。” 雩螭摆了手“无妨,我途经此处,听说了二公子在为大公子寻找医师,就冒昧上门打扰了。” “怎么能算打扰呢,神医雩螭能够上门,是我风家有幸,医师还没有落脚之处吧,我立刻着人安排。” 说着风无情就要叫人,雩螭却叫住了他。 “先看过大公子再说吧。” 风无情错开身子对雩螭做了个请的姿势“也好,医师请。” 雩螭看了骨珏一眼示意他跟上,骨珏就提着雩螭给的糖糕跟在了他后面,风无情为他们引路,来到了一个叫皎月阁的院子。 皎月阁里除了一些花草之外,几乎种满了梅树,只是有些枯败了,连叶子也没几片。 刚到门口就遇见一个人开了门走了出来,那人一身蓝白云纹的劲装,竖着发,看见风无情就冲他笑。 “无情来了,来看无忧吗?” 风无情没答话,只瞥了他一眼,满脸都写着你这不是废话吗? 然后推开了风无忧的房间门,一股梅香扑面而来,味道浓烈得在风无情身后几米远的雩螭闻了都觉得脑袋发懵。 骨珏更是不自觉的往雩螭身边凑了凑,这香味太浓了,他还是觉得雩螭身上的幽檀冷香好闻一些。 风无情转身给雩螭让了门出来。 “医师,请。” 雩螭点头,带着骨珏进去了,风无情进去之前还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看他还是笑眯眯的就瞪了他一眼。 等门再次关上,男人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深深看了一眼关上的门,不知是在看门还是在透过门看里面的人。 最后转身离开了 屋里一个青年坐在卧榻上,倚靠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枯败梅枝,双眼有些无神,似乎没有注意到身后来人。 风无情唤他也跟没听见似的,直到风无情唤了他第三声,声音有些大,风无忧才堪堪回了神,看向了风无情。 “无情,你说,今年的白梅花,还会开吗?” 风无情走到他身边,抿着唇好一会儿才道“会的,兄长,今年会开的。” 风无忧又看向了外面“那,明泽呢,今年会回来吗?” “也会的,兄长。” 风无忧没了声,不再接话。 雩螭观察着风无忧的模样,人确实有些木讷,整个人也很瘦,露出来的手腕腕骨清晰可见,眼底乌青,像是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 特别是那双眼睛,毫无神采,没有聚焦,配上瘦削的身体,惨白的肤色,看着像个濒死之人。 “兄长,你最近身体不好,我请了医师来给你看看。” 风无情坐在风无忧身边,等到风无忧点了头,他才看向了雩螭,对着雩螭说了句拜托了。 医师雩螭的神医之名是从几年前渐渐传开的,简单的病症不医,恶贯满盈的人不医,欺凌弱小的人不医,还有就是,他瞧不上的人不医。 风无情握着风无忧的手放在了小案上,方便雩螭给他把脉。 雩螭摸着脉象问“胃口怎么样?” 风无情摇头“不怎么吃。” 每次饭送来什么样端回去几乎就是什么样的,动不了两口,他自觉兄长或许就是这么瘦下去的。 雩螭问了几个问题,都是风无情代为回答,风无忧一直没有开口,最后他看着风无忧的眸子问“记忆力呢,怎么样?” 风无忧终于看向了雩螭,毫无征兆的落下了泪来。 “我快忘了,以前种种,关于他的一切,我都快忘了,甚至连他都快不记得了。” 第5章 梅香 这是这一年多以来,风无忧情绪起伏最大的一次,风无情连忙给他擦了擦眼泪,可那眼泪就跟止不住似的,从那双有些无神的眸子里簌簌滑落。 雩螭猜测风无忧口中的他或许是刚才问过的那个叫明泽的人。 而脉象举之无力,按之空虚,迟大而软,是气血不足,体虚的症状。 以前的那些医师也不算判断失误,只是,曾经那般明媚的少年,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能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呢? 明泽? 雩螭松开了风无忧的手,冲风无情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往屋外走。 路过一个地方的梅香变得更加浓烈,已经到了一种让人脑袋发昏的地步,雩螭快走几步拉着骨珏出了门,站在院子里狠狠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一双狐狸眼微眯,眼尾轻轻上勾,视线看向了骨珏,这人似乎并没有被影响。 “你有什么感觉吗?” 骨珏打开提了一路的油纸包,捏了块糖糕吃,还往雩螭那边递了递。 “香的发闷。” “没了?” “没了。” 雩螭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吃,他现在吃不下去,没过一会儿,风无情也出来了,刚出门口就晃了晃脑袋,眼睛眨巴眨巴,看起来不太清醒,下屋前台阶的时候还绊了下脚,差点摔一跤。 骨珏刚吃下手上的最后一口,手还没来得及擦就伸手扶了一把风无情,可惜动作幅度大,另一只手上的糖糕撒了大半出来,落在了地上。 他扶着风无情站稳有些可惜的望着地上的糖糕,最终狠了心不再去想,想着赶紧把手上剩下的吃完。 风无情的症状比他还要强烈一些。 雩螭被风无情带着在皎月阁旁边的凉亭里面坐下,骨珏就跟着坐在了雩螭身边,吃自己的糖糕。 “我能问一下明泽是谁吗?” 风无情点头“这好像是一位大人物,每年会来家中几次,每次来都是为兄长来的,我很少见过。” 虽然不知道治病为什么会问到明泽身上,但既然雩螭名声在外,或许有他的理由。 “你不知道他同你兄长的关系?” 风无情想了想“似乎是一位长辈,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幼年时期,是很温和的一个男人。” 似乎每次见到那位,那位都是一副眉眼含笑,温文尔雅的模样,但是有一点却很奇怪。 “他明明长得很年轻,偏偏生了一头白发,说他的气质沉稳也不太像,更像是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痕迹。” 雩螭垂眸思索,眉头微皱,给那张极美的脸上平添了一份愁容。 骨珏恰好吃完了糖糕拍了拍手,雩螭抬手递给他一张手帕,骨珏愣了一下又接了过来擦手,想还给雩螭又觉得不合适,干脆塞进了自己胸口的衣服里。 他俩的动作都太自然,谁也没在意,风无情看着他俩,最后又想起来了什么。 “对了,从我幼年七岁第一次见到明泽,到前年我十八岁最后一次见到明泽,十一年过去,他没有半分变化。” 连一点皱纹也没有,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眉眼含笑的模样。 雩螭抬眸“那你兄长房中的梅香?” 一提起这个,风无情的脸上便没了好脸色。 “那是江锁带回来的,去年寒冬,白梅未开,明泽也未来,兄长的情绪便开始变了,不安,心慌,后来江锁就给兄长带了这梅香来,说,虽未见梅花盛开,但能闻到梅香,就算它开过了。” 说着他摊了摊手“兄长觉得好像说的也对,就让江锁给他点了这梅香,刚开始还好,最近点的越来越浓了。” 每次他带人进去都会被这梅香熏的头脑发昏,香气太浓烈,香到发闷。 “那这个江锁,又是何人?” 风无情彻底没了好脸色,脸黑的跟锅底似的。 “就是方才我们去我兄长房间时,从屋里出来的那个人。” 说来也巧,那江锁是前年遇到的风无忧,风无忧把他带回风家的时候,自己全身都湿透了,江锁的袖子湿了一截儿。 后来风无忧说自己在城外纵马,跌进了河里,被江锁给捞起来的。 风无忧不会水,江锁救了风无忧的性命,既是风无忧的救命恩人,那就算是风家的座上宾,风家本该以礼相待。 风无情为什么会一提起江锁就没好脸色呢? 因为这家伙抢走了兄长,自从来了风家,说自己孤身一人,无处可去,风无忧便说将他留下,反正他会武,权当给自己做个护卫了。 可江锁没有半分护卫的样子,和风无忧出双入对的,看的风无情牙痒痒。 两个人没相处几天就开始称兄道弟了。 风无情看兄长高兴了也没多说话,家中人都惯着兄长,他自然也一样。 可那江锁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兄长去哪儿他一定要跟着,就连去茅房他都要在外面守着,导致风无情看他越发的不顺眼。 风无情咬牙切齿的吐露着他对江锁的诸多不满,刚开始见面对他的稳重印象,现在在他的一声声吐槽中偏偏破裂,最后变得稀碎。 雩螭手在桌面上轻敲“有了大概猜测,还需要验证,不过之前的医者确实没说错,你兄长气血亏空,体虚,最近多弄点山药,红枣,莲子什么的给他补补气血吧,能让他多吃点就多吃点。” 相比起喝药,食补会更好。 风无情这才收住了对江锁的不满,恢复了一副沉稳的模样,唤了人来去给雩螭他们安排住处,在安排房间的时候他想了想,又问雩螭。 “雩螭医师,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雩螭挑眉,勾起了一抹有些惑人的笑“你说呢?” 风无情看了看旁边没说话的骨珏,想着刚才他俩的动作,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转头就跟丫鬟说“给他们安排一间房。” 雩螭偏头在跟骨珏交代什么事,骨珏听着连连点头,风无情还能听见骨珏应声说“尚可”“没问题”等话。 他在原地等着雩螭和骨珏说完,然后引着二人往前厅去。 “如今时辰尚早,二位喝会儿茶,我已吩咐人下去准备晚膳了” 雩螭冲骨珏扬了扬脑袋“你先去吧,酉时三刻来前厅寻我,等你~” 说着还冲骨珏眨了下眼,骨珏抿唇,脚步有些慌乱的跑了,心里暗暗骂了句狐狸精! 骨珏长相出尘,眸光澄澈,雩螭则和他完全相反,长相极美,似妖似魔,眉眼勾人。 不怪刚见面时骨珏怀疑他不是人类,因为确实看着像个勾人心魂的狐狸精。 天色渐渐黑了,夜色吞没了黄昏的最后一丝橙黄的光,带着凉意的夜风吹过前厅。 雩螭的手指摩挲着青花白玉茶杯的边缘,里面的茶早就冷了,他还一口未动。 已经酉时末了,骨珏还没回来。 他眸子微垂,头发遮了他的视线,也遮了他的眉眼,使得旁人看不清他的情绪,只能看清他鼻下的紧抿的薄唇。 风无情不知道雩螭让骨珏去哪儿了,晚膳已经备好了,就等骨珏回来了,可距离酉时三刻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 他有些心慌,虽然一下午相处看起来雩螭似乎脾气还好,可是关于那些外界的传言,风无情也都没敢忘记。 毕竟随着雩螭神医之名传开的还有他脾气极怪,否则不会有那四不医,情绪也不稳定,上一刻救人下一刻要命的事情风无情也有所耳闻。 就在风无情憋着连呼吸都不敢重了的时候,房顶上跳下来了一个人,一进前厅就冲进了雩螭的怀抱,抱着雩螭狠狠的吸了一口,然后抬起头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第6章 沐浴 骨珏把脑袋埋在雩螭脖颈间吸了好几口,就跟猫闻了猫薄荷一样上头。 等到他终于缓过来了,就浑身卸了劲儿挂在了雩螭身上,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雩螭又好气又好笑,怎么让人去爬个房顶,回来就跟差点要气绝身亡了似的。 然后雩螭笑不出来了。 他闻见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被骨珏浑身带着的梅香掩盖,几乎要闻不出来,雩螭对这些气味很敏感,所以才发现的。 他拉了拉骨珏的后领,把人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你受伤了?” 骨珏缓过了劲儿,站直了身体,拍开了雩螭的手,有些无所谓。 “手上被划了个口子,没事儿的,很快就愈合了。” 他并非人类,魔族的愈合能力都很强。 所以他自己觉得无所谓,但雩螭不觉得,沉着脸把人按在了椅子上。 “伤在哪儿?” 骨珏抬了抬自己的左手,玄色的衣服掩盖了血迹,那里破了个口子,血液已经浸湿了周围一圈布料,雩螭修长的手指先是试探性的碰了一下那个地方,问骨珏疼不疼。 骨珏晃着脑袋说“还好,不是很疼。” 其实除了伤口有些火辣辣的,他没什么感觉,但是雩螭的脸色阴沉,他总觉得自己要是敢说一句不疼,雩螭能当场发火。 虽然没见过,但是心里毛毛的。 听他说不是很疼,雩螭点了点头,然后手捏着他的衣袖,“划拉”一声就撕开了。 风无情吓得转了身,手捂了眼睛不敢看。 骨珏惊得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他一直以为雩螭是个柔弱无力的文弱美人来着,就这么水灵灵的撕开了,这么利落的? 显然他已经忘记了他第一次见雩螭的时候,是雩螭抢亲把他扛回家的事情了。 也不知道雩螭从哪儿掏了一个小罐子出来,一打开骨珏就闻到了淡淡的香气,还挺好闻的。 雩螭用手沾了些给骨珏涂在伤口上,涂的有些慢,但是很仔细。 外面的风声刮过树叶,带起一些轻微的声响,似是悄声的呢喃。 月光已经逐渐铺满大地,灯笼也被人点亮了。 雩螭弯着腰,一缕头发滑了下来,落在骨珏身上,他们离得近,骨珏能听到雩螭的呼吸声。 他盯着雩螭的脸走神,那药膏擦在伤口带着一股子凉意,压下了火辣辣的感觉,还挺舒服,雩螭感受到了骨珏的视线。 “好看?” 骨珏没过脑子的诚实点头“好看。” 雩螭的目光瞥向他,手上力道一重,骨珏痛的“嗷~”了一声,条件反射的抽回了手。 “还好看吗?” 雩螭收了药膏,直接拉过骨珏的衣摆擦了擦手,骨珏有些不甘示弱的要去拉雩螭的衣服,却被雩螭一眼吓退。 嘁,凶巴巴的,以后找不到媳妇! “看两眼怎么啦,看两眼犯天条了?” 就吼了两句,气势就蔫了吧唧的,只敢自己嘟嘟囔囔的小声蛐蛐。 “小气吧啦的,长的好看还不给人看,长得丑点我还不稀奇看呢。” 早在雩螭问出“好看?”的时候风无情就回了头,也只是回了头,偏了身子,捂住眼睛的手岔开了条缝,好方便他看清两个人在干嘛。 在看到两人相顾无言的时候,风无情适时的出了声。 “二位,不若,先用饭呢?” 你们不饿吗? 前厅中的氛围沉默了半响,最后终于还是被风无情领着去用了饭。 期间骨珏的袖子还耷拉着,有点不像样子。 吃过饭后风无情唤丫鬟带他们去休息,并且吩咐了下去给他们二人准备了换洗衣物。 考虑的很周全。 作为东道主,风无情尽全了地主之谊,至少无论是雩螭还是骨珏都觉得很不错。 但是回到房间后,看着那一个房间的时候,他们默默收回了还不错的评价。 “就,一个房间,一张床啊?” 骨珏看向引路的丫鬟,喉间有些涩。 晚上怎么睡? 他俩挤挤? 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雩螭刚给他擦药的时候,靠的那么近,垂落的发丝,淡淡的冷香,骨珏咽了口唾沫。 “二公子就让人安排了这一间房。” 说完就退下了,独留雩螭和骨珏站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最后认命的进去了,雩螭让人送了热水,然后按着骨珏过去屏风后面让他洗澡。 关键是这人也不走,就站在原地一双勾人的眸子直勾勾的把骨珏盯着。 “不走?想看我洗?” 雩螭眉毛一挑“那不然帮你洗?” “你来啊!” 骨珏一副不服输的模样,梗着脖子,雩螭嘴角勾着抹笑往前走了一步,骨珏就怂了,捂着胸口往后退,一只手还去拦雩螭。 “不是,不是,你别过来!” 雩螭摸了盒东西递给他,骨珏看清是之前雩螭给他抹的那个药膏,接了过来,然后雩螭就出去了。 背过了屏风还揶揄的嘴了一句。 “洗干净点,都腌入味儿了,注意伤口别沾水,真是吼又吼的急,玩又玩不起。” 骨珏被雩螭最后一句话闹得红了脸,然后抬起手闻了闻自己身上,确实梅香味太浓了。 他搓了好几遍才带着一身的水汽的湿漉漉的头发出来,雩螭倚靠在床榻边儿,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眼神望着窗边儿,没什么焦距,走了神,被屋内的烛火一照,有一种朦胧的孤寂美感。 大概是感受到骨珏出来了,他闭了闭眼,然后回了头,看着傻小子站在一边,半天也没什么动作。 雩螭有些迷惑,不擦头发这是在干嘛? 骨珏看着雩螭的脸,又看了看床榻。 “今晚,我们……” 语气有些扭捏,雩螭大概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 “你打地铺。” 然后看见对面的人瞪大了一双眼睛。 “凭什么?!” “你现在给我做护卫,你见过护卫睡床,让主子打地铺的吗?” 雩螭站起身,缓步走到骨珏身前,微微低了头,对上骨珏那一双澄澈的眸子。 “或者,你想跟我睡一张床吗?” 因为凑的近,对方身上那股冷香钻进了骨珏的鼻息间,仿佛被这股气息包围了一般,骨珏脑子发热。 忙不迭的摇头,头发上没干的水珠随着他的动作甩了出来。 落在了雩螭的身上,惹得雩螭皱了眉,骨珏看向他的时候,他的唇瓣上,脸上,甚至眼睫上都落了水珠。 “抱歉,我……” 话音还未落,雩螭的手指头就点在了他的眉间,带着凉意。 “去给我叫水。” 望着骨珏仓惶的背影,雩螭伸手点了点唇瓣上的那滴水珠,看了一眼,最后抹了去。 等到有家丁来把骨珏刚刚用了的水抬出去,换了新的水进来,雩螭才去了屏风后,褪去了衣物,迈进了浴桶。 骨珏规规矩矩的坐在外面,听着屏风后传出来的水声,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雩螭的脸,然后是脖子,想象到了对方沐浴的模样,红了一张脸。 为了把这些从脑子里赶出去,他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去柜子里看有没有多余的被褥。 看见刚好还有他就抱了出来,铺在了地上,收拾规整后捏了捏自己的头发,还有些湿,就用内力烘了个半干。 正想着自己要不要躺下的时候,雩螭出来了。 长发披散,里衣穿的有些松垮,露出了一片胸膛,还有水珠顺着脖颈滑落,滑过了精致的锁骨,从胸口没入衣襟之中再看不见了。 许是沐浴过后有些热,雩螭的薄唇微张,眼尾染了一抹红,他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那一双勾人的狐狸眼就望向的骨珏,带着些许疑惑。 “你上火了?” 骨珏一愣,突然感觉鼻头温热,似乎有液体流下,“啪嗒”一声,落在了被褥上,染开了一朵红梅。 他抬手去摸,摸到了一手血。 是的,他看雩螭,看的很没出息的流了鼻血。 第7章 误会 突如其来的意外弄的骨珏有些手忙脚乱,也不敢告诉雩螭他是因为什么流的鼻血。 好不容易处理好了,血也止住了,可那一床被褥上,还有一摊刚刚流下的血液,晕染了开来,还是湿的。 只有那一块,但是应该是不能用了的,最后骨珏还是跟雩螭躺在了一起。 雩螭躺里面,他躺外面,身体紧绷,动也不敢动,只要他再往外面挪一寸,他就能到床下去了。 蜡烛已经熄灭了,屋内一片昏暗,只有从窗口洒进来的几缕月光,给他们提供了一些能见度。 雩螭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翻了个身,面向了骨珏,骨珏往边上一缩,“哐”一下就摔下了床。 床上的人撑着手坐起来,看着两个人之间还有一节小臂宽的距离,陷入了沉思,有些怀疑这人到底是怎么摔下去的。 虽然不理解,但他还是伸出了手,拉骨珏起来,总觉得对方不太聪明的样子。 骨珏握着雩螭的手又爬上了床,这下老实,他揉了揉屁股,别的不说,疼是真的疼。 这一下摔猛了,骨珏不敢再往边上缩了,屁股的疼痛告诉他,面子没有那么重要,上床之后又往雩螭那边拱了拱。 然后就感觉到有一双温度微凉的手摸到了他的腰,凉意透过轻薄的里衣传到了他的身上。 那只手摸了两下,摸到了他的手,低沉的嗓音响在他的耳畔,低语呢喃。 “给你的药擦了吗?” 骨珏应声说擦了。 他伤口愈合很快,加上雩螭给的药膏,现在都已经结痂了。 不过那药膏确实是好东西。 “那个药膏?” 他看不清雩螭的脸,只能在黑暗中听见那个人的声音。 “我自己做的。” 感受到手上的那只手抽离,雩螭躺平。 “今天回来晚了,还受了伤,怎么回事?” 下午那会儿,风无情给他们安排住处的时候,雩螭就在问骨珏武功怎么样。 骨珏说尚可。 雩螭也不知道尚可到底是高还是低,就问他潜伏不让人发现有没有问题。 骨珏说没问题之后,他才交代。 让骨珏去风无忧的房顶蹲着,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然后骨珏就回来晚了,还受了伤。 “准备离开的时候被那个叫江锁的发现了。” 本来不会的。 骨珏刚去就找了个较为隐蔽的地方隐匿了起来,轻轻掀开了一片房顶的瓦片,屋内浓郁的梅香就随着呼吸钻进了他的脑海,闷得发慌。 风无忧就跟个木头人似的端坐在窗边,看了许久也没有动作。 直到差不多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江锁进来了。 他带着一个精致红木匣子,一打开,里面装着的全是香。 他走到香炉前,打开了香炉,然后换了新香,浓郁的梅香随着空气的流动蔓延到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味道更浓了。 风无忧这时候动了动,空洞的眸子望向了江锁。 江锁关上匣子,看了香炉一眼,然后走到了风无忧身边,在他旁边坐下了。 “今天感觉还好吗,无忧?” 风无忧伸出了手,江锁握住,他的手很瘦,腕骨清晰,骨节分明可见,带着凉意,江锁的眸子里闪过心疼却又带着复杂的决绝狠戾。 “你找到他了吗?” 江锁略显遗憾的摇了摇头。 “抱歉无忧,孤月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只知道他在哪儿却不知具体位置,我没有找到。” 随着江锁的话说出口,风无忧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江锁从风无忧的身后搂过他,抿着唇将风无忧的眼睛捂住,他将脑袋轻轻靠在风无忧的肩上。 “忘了他吧无忧。” 风无忧的泪水打湿了江锁的手心,睫毛微颤,轻扫过他的手心。 “忘不了的,江锁,忘不了的。” 江锁的目光瞥向那一个红木匣子,声音恻恻。 “会忘了的无忧,你正在逐渐遗忘他,不是吗,或许他对你来说没有那么重要,对吧?” “忘了吧无忧,忘了吧。” “我会陪着你的无忧,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都不离开。” …… 骨珏看着这一切有些哑然。 风无情说江锁是风无忧留下来的护卫,可看下面江锁和风无忧的样子显然不像主仆。 然后他想到了自己和雩螭,他俩现在也算主仆吧,嘶,难道他该叫雩螭主子? 嗯,算了吧。 话又说回来,比起主仆,下面那两个明显更像挚友才对…… 刚想到这,骨珏就看见风无忧的泪水顺着江锁的手溢了出来,而江锁偏头吻住了风无忧的眼泪,动作虔诚,像是在对待珍宝一般。 骨珏瞳孔微缩,张大了嘴巴,梅香浓烈,他甚至以为自己脑子被熏糊涂看错了。 而风无忧浑身一僵,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明泽……” 随着明泽的名字一出,江锁的动作一顿,握着风无忧手腕的那只手加重了力道,指尖泛白。 不甘和狠戾透过眼睛直直的看向风无忧的脸,像是披着羊皮的狼露出了凶恶的真面目,要咬断面前纯良的羊的喉管,蚕食殆尽。 风无忧皮肤是病态般的苍白,嘴唇有些干裂。 躲在房顶上的骨珏看见江锁握着风无忧的手凑到自己唇边,轻吻过风无忧的每一寸骨节,最后松开时,风无忧的手腕已经被捏的通红。 江锁偏头要去吻风无忧干裂的唇瓣,手却探向了风无忧的衣襟,眼底翻涌着的是疯狂的占有欲。 骨珏没想到事态是这样发展的,呼吸一乱,被江锁察觉到了。 彼时天色已晚,他又是一身玄色衣服,隐匿在黑暗之中,江锁没能看清他的模样,松开了风无忧,拿过一边剑架上的剑,就直追骨珏而来。 骨珏跟江锁在房顶上交锋,刀光剑影,速度极快,每一招每一式都直冲要害,江锁很明显是要骨珏的命,他不知道这人看见了多少,他只知道不能让这人活着离开。 骨珏只是看起来有些呆呆的,眼睛里面带着一股子澄澈,但是他的武功真的不低,在外游历几年,武功造诣吃的是百家饭,他只能自己融会贯通,摸索出来了一套自己的心法剑术。 最终他刺中了江锁的肩膀,江锁的剑直刺骨珏的心口,被骨珏躲过,只堪堪划过了他的手臂,被骨珏逃脱。 他记住了骨珏逃亡的方向,是前厅。 今天来的那两个人…… …… “其实本来不会被刺中的,那香味熏的我脑子发懵,有些反应不过来。” 骨珏嘟嘟囔囔的有些不甘心,黑暗中传来几声身边人压低的轻笑声。 “这就是你回来抱着我吸的原因?” 声音带着笑意的调侃,若不是屋内被黑暗淹没,雩螭能看见骨珏的羞窘已经从脸红到了脖子。 他硬着头皮,梗着脖子,有种手脚无处安放的无措。 “怎,怎么了,不行……吗?” 声音从大到小到最后理直气壮的话拐了个弯,显得有些怂。 雩螭的手顺着枕头摸向骨珏的脖子,扣着他的后颈,带着他往自己这边移了几分,下巴搁在了骨珏的发顶。 好闻的冷香突然包围了他,骨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某人在自己头顶笑着说了句。 “行啊。” 最后怎么睡着的,骨珏不记得了,第二天一早醒的时候,身边的位置温度已经没了,雩螭出去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风无情遣人送来的衣服规整的放在一边,骨珏起来换衣服的时候看见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看不出一点痕迹。 那…… 他看向雩螭昨天给他的药膏,他昨天擦完顺手放在了一边,雩螭没拿走,想了想,还是等雩螭回来再给他吧。 他自己去外面一片较为空旷的地方练剑,但是练得不得劲儿,昨晚摔着的屁股还疼呢,练完剑回来的时候走路都有些瘸,房间里已经被收拾妥当了。 昨天打地铺的那床被褥也被收走,简单洗漱收拾过后,有丫鬟来叫骨珏去前厅用早膳。 去的时候只有风无情一个人,雩螭不在,他问过风无情,风无情说雩螭一大早天还未亮就出了门。 他看骨珏走路姿势不对,笑得有些揶揄。 “你们昨晚……” 他说的隐晦,骨珏没怎么听懂。 “怎么了?” “没,你腿怎么了?” 他其实想说你们昨晚那么激烈的吗,被褥上都染血了,这雩螭医师怎么一点也不疼惜人,看看,孩子路都走不好了。 骨珏想到昨晚雩螭翻身自己滚下了床,叹了口气。 “别提了,都怪雩螭,我屁股疼死了。” 第8章 梅树 “你自己不小心滚到了床底下去,怎么能说都怪我呢?” 骨珏话音刚落下,就听见了厅外雩螭声音传了进来,骨珏撇了撇嘴,拿了个包子吃,不去看刚回来的某人。 下一瞬就有一个香囊被人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上,他抬了头,跟雩螭四目相对,对方是笑着的。 在雩螭的目光中,他低头去嗅了嗅那个香囊,味道和雩螭身上的很像,但是又不一样。 或者总结一下来说,他觉得雩螭身上的味道更好闻。 “给我的吗?” “嗯。” 雩螭伸手在他脑袋上撸了一把,没其他意思,就觉得刚刚骨珏的动作,像只毛绒绒的小狗,面对未知的东西用鼻子去闻一样。 风无情面对他们的互动眼观鼻,鼻观心,只看不说。 早饭才吃了一半,他们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江锁来了前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先是跟在座的都打了招呼,然后在风无情的旁边坐了下来。 眼神扫过雩螭和骨珏。 “二位是无情最近请回来的医师吧,昨天见过面,还没好好的打过招呼呢,真是失礼了。” 他话语带着微微的不好意思,好像是真的觉得很抱歉一样。 或许是因为在皎月阁呆的久了,他的身上有一股风无忧屋子里的梅香气,骨珏手里又重新拿着个包子吃,不动声色的往雩螭身边挪了挪。 昨天被那味道围绕久了,他有点不适,梅香淡一些还挺好闻的,但是太浓就过了。 江锁举手投足间的动作都很缓慢,风无情没有注意到,但是没逃过雩螭的的眼睛,他低头看向缩在自己旁边的骨珏,和他对视。 他们知道,那是因为江锁怕牵动肩上的伤口,所以动作很小心。 雩螭抬手擦过了骨珏的唇角,骨珏嘴里的包子都没咽下去,呆呆的看向雩螭,有些不明所以。 雩螭就给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蹭亮,泛着油光。 “你吃慢点,二公子早饭管够的。” 骨珏回头,发现无论是江锁还是风无情,他们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唰”一下,脸就红了。 这时候他听见雩螭凑近了他耳边,低沉着嗓音。 “待会儿跟我回去,把裤子脱了,我给你看看屁股。” “雩螭!” 骨珏恨不得把脑袋埋到地里面去,弯着腰也终于断了,拼了命往雩螭身后躲,脑袋越埋越低。 偏偏雩螭刚刚的话跟魔音贯耳一般直冲他的脑海,就连呼吸都很清晰,这下不仅脸红,连耳朵都红透了。 雩螭伸手拉着骨珏的手臂,想把人带了起来,结果发现拉不动,只能压低自己的身子去问骨珏怎么了。 骨珏嗫嚅着问他“哪里有地缝啊……?” 他不知道刚刚雩螭的话风无情和江锁有没有听见,脱裤子什么的,真的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吗。 现在的骨珏脑袋埋在雩螭的腿上,低下的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风无情没有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这俩人感情好,腻歪的吃个早饭都要黏在一起说悄悄话。 而江锁的注意力在雩螭的手上,他手按压在骨珏手臂上的位置,正是昨晚自己刺中那个偷窥者的位置。 而刚刚他们两个的对话,对于江锁来说,想要听清易如反掌,他本就是修行习武之人,耳力自然要强于常人许多。 这人是羞得,不是痛的,如果不是他的话,难道…… 他的目光看向的雩螭,雩螭现在低着头在哄骨珏,长发垂落,只看得清他的侧脸,美则美矣,但是从他身上感受不到内力波动。 要么就是这人不会武,所以毫无内力。 要么就是这人境界远在自己之上,自己感受不到。 会是他吗? 江锁眸子微眯,马上就要成功了,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成为意外。 雩螭? 他记得几年前开始名声大噪的那个神医,似乎就叫这个名字来着。 如果真的被他察觉到什么的话…… 要不要加大剂量呢? 江锁越想越入迷,等到回过神的时候,整个前厅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丫鬟这时进来了,询问他是否要重新热一热饭食。 江锁看了一眼桌上的早点,让丫鬟撤下了。 虽然挂着护卫之名,但是整个风府都拿他当贵客,风无情虽然对他诸多不满,但是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异议,毕竟是自己兄长的救命恩人。 江锁出了前厅就往皎月阁走,等到了的时候,就看见风无情和骨珏守在门口,而那个医师不在。 他在里面。 江锁快走几步,想要推门进去,却被风无情和骨珏拦了下来。 “怎么了,你们不进去,怎么还不让我进去呢?” 他笑的温和,但风无情并不买他的账。 “雩螭医师在给兄长诊治,你就跟我们一起在外面等等吧。” …… 对于外面的事情,里面的人并无察觉。 雩螭打开了所有的窗户透气,然后站在了风无忧身边。 风无忧依旧靠在窗边的卧榻上,两眼无神的望着窗外已经枯败了的梅树。 “今年这梅花不会开了。” 雩螭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屋外的梅树,一句话就惹得风无忧回了眸,张了张嘴问雩螭。 “为何?” 为何不会开了。 雩螭长身玉立站在风无忧旁边,长发半扎,垂落在身后,他早年用自己试药,头发因为一次试毒,被侵染成了白色,后来他尝试许久,也只救回来了额前那一缕。 他从不相信什么活死人肉白骨,世间哪有那般神奇的医术,能被医师从鬼门关拉回来,仅仅只是因为医师的医术高明,而病患,还有一息尚存而已。 屋内光线并不算很明亮,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了雩螭身上,映照着那一身白金色的长袍,给了风无忧一种错觉。 微尘在光里浮动,风无忧伸出了手,抓住了雩螭的衣袖。 他抓住的是雩螭的衣袖,而他眼睛里面看见的是另一个人。 他有些激动的在卧榻上直起了身,跪在了雩螭面前,颤抖着声音叫他。 “明泽……” 雩螭回头,打碎了风无忧的所有幻想,他跌坐下去,松开了抓着雩螭衣袖的手。 不是明泽,面前人的长相过于美了,那双眼睛看着惑人,带着一股风情。 和明泽完全是两个长相,明泽是温柔的,气质如兰,面前人带着魅惑,长身玉立。 他怎么会看错了。 明泽,明泽的模样是什么样的来着。 他有些不记得了 “大公子,这些梅树快要枯死了,所以不会开了,它们的生命在走向衰败,灭亡,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我?” “梅树现在还有救,只要派人精心养护,它们今年或许还会开花,如果再这般不管不顾,那么今年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他们就可以被劈了送到厨房去当柴烧了,而这院子里面呢,可以换一批新的梅树了,比如,把白梅换成,红梅,你会喜欢新梅树吗?” 第9章 调戏 “不……” 他不喜欢红梅,能这般喜欢白梅也仅仅只是因为,那个人每逢雪落时,白梅花开,会裹挟着一身风雪,带着一枝盛开的白梅来见他。 雩螭递给风无忧一盅银耳红枣莲子羹,摆在了卧榻的小案上,往风无忧面前推了推。 “吃点吧。” 莲子羹还冒着热气,风无忧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就摇了头。 “我没什么胃口。” “你的身体气血亏空太过严重,不吃的话,你等不到今年的梅花盛开,也见不到你想见的人了。” 风无忧哑然,说不出话,他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了,可就是吃不下什么东西,吃两口就不想动了。 在雩螭的目光中,他拿起来勺子,慢慢的喝着莲子羹,喝了几口就又不想吃了。 抬眸看见了雩螭,在对方平静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瘦削的脸,单薄的身子。 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继续喝了下去,直到当着雩螭的面,把那一盅银耳红枣莲子羹全部吃完了。 “大公子,你是因为什么才变成如今这样的?” 风无忧偏了头,有些疑惑? “我一直都这样啊,身体不好,不能出门,所以无情才会四处寻访名医。” 雩螭眸子微动,整个明月城都知道,风家大公子生性活泼,还会出城纵马,是个明媚的少年郎,这跟身体不好,不能出门沾不了半点边儿。 “那江锁呢,你怎么认识的?” “他是我的挚友,怎么认识的……我不记得了。” 风无忧摇了头,他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就连明泽也是。 他现在只记得明泽每年都来,春来时明泽会来,冬至时明泽也会来,还有什么时候会来呢? 好像是,他的生辰吧? 明泽来做了什么呢? 他好像也记不清了。 “你没有想过为何吗,才一年,你将曾经的过往种种,几乎忘了个干净。” 风无忧垂眸,他确实没有想过,或者说,因为忘记得太快,他连往这方面去想都忘了。 看他摇了头,雩螭就指向了香炉,那里面香还燃着,有细烟袅袅飘出。 “你的香,我可以带一些走吗?” “当然可以,不过,香一直都是江锁燃的,我并不知道他放在哪里。” 风无忧的眸子顺着雩螭的指向看向了香炉,每一次香快燃尽时,江锁都会来重新点上。 雩螭在放置香炉的物架下面,还有旁边的柜子里都翻找过,没有。 估计是江锁带走了,毕竟放在哪里都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安全。 他站起身,打开了香炉,里面祥云模样的印香已经燃了一半,雩螭拿出一方罗帕,将里面的香取了些放在罗帕上包好,收了起来。 昨晚又取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还未用过的一盒香粉,用搁置在一旁的香模,重新纂印好,给风无忧点上了。 是很寒梅冷香,味道虽然不浓郁,淡雅的香味却随着燃烧飘出的袅袅烟丝迅速覆盖了原本的浓郁梅香,飘到了风无忧的身边。 风无忧觉得原本混沌的脑子似乎都清醒了几分,看着雩螭换香,他撑着桌案,往这边探了探身子。 “这香有什么问题吗医师?” 雩螭收好自己的香粉盒,重新回到了风无忧身边。 “暂时不太确定,只是香味太浓了,香到发闷,不太适合你现在的状态,我给你换了一种更淡的。” 莲子羹已经喝完了,雩螭带走了已经见底的炖盅,在风无忧的道谢声中,回了句。 “我明日再来。” 外面的氛围已经僵持了,风无情和骨珏不让江锁进去,江锁偏要,都快要打起来的时候,雩螭出来了。 他的眸光略过了江锁,把炖盅交给了风无情。 “吃完了,往后几天都这样,慢慢把身子养回来吧。” 风无情应声说好,三个人一起离开了皎月阁。 雩螭身上沾染着浓郁的梅香,原本喜欢往他身边凑的骨珏默默离他远了些,被雩螭发现了小动作,手一勾就把人拉了回来。 勾着人的脖子,按着往自己身上凑。 “不喜欢闻了吗,嗯?” 骨珏抬手去抓雩螭的手,拉都拉不下来,梅香一寸寸的往他鼻息里面钻,他最近真的闻不了这味儿,太腻了。 风无情跟在最后,出了皎月阁就跟雩螭和骨珏打了声招呼,去了另一个方向,他还有事要做,父母在外经商,明月城的风家产业几乎都是由风无情打理,他还是挺忙的。 雩螭勾着骨珏跟风无情道了别,又带着骨珏走了,反正就是不松手。 骨珏挣扎了一番也放弃了,一路被雩螭带回了风无情给他们安排的卧房。 “你先去洗一洗行不行,都腌入味儿了!” 这是昨晚雩螭说骨珏的话,今天就被骨珏用到了自己身上。 他反手关了门,把骨珏压在了门上,然后把人抱进了怀里,抱得紧紧的,面对突如其来的拥抱,骨珏有些慌乱,连手都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雩螭的脸还在骨珏的脑袋上蹭了蹭,身子贴在一起,没有露出什么缝隙,骨珏的脸就在雩螭的脖颈间。 在被梅香浸染之下,透过雩螭的肌肤,他还是能闻到那一股幽檀冷香,和梅香味缠绕在一起。 他被雩螭抱在怀里,闻着对方身上的味道,感受着对方逐渐渗透到自己身上的体温,骨珏憋红了脸,最后手垂落在自己的身体两侧,他咽了咽唾沫。 “你,你干嘛?” 雩螭并未作答,而是弯了腰,凑到骨珏的脖颈间嗅了嗅,最后满意的抬了头和骨珏对视。 “嗯,现在你也腌入味儿了。” “……” 骨珏无言的盯着雩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想了好一会儿,嘴唇翕张。 “你有病吧?” 明明一个人洗澡就能解决的事,非得搞得两个人都洗一遍。 雩螭问外面守着的下人要了水,听见骨珏这般说他也不恼,将身上的东西取出来,一一搁置在桌上。 “对啊,我病的挺严重的,你难道没有听过医者不自医这句话吗?” 骨珏看着他一件件的往外拿,什么罗帕,盒子,扇子…… 他很好奇,雩螭到底是怎么把这么多物件儿带在身上的。 那罗帕还是包得整整齐齐的。 “你怎么这么多东西?” 雩螭的目光落在那一方包好的罗帕上,后又看向了骨珏。 “今晚让风无情重新给你安排个房间。” 骨珏抬头看他“为什么?” 雩螭笑“怎么,还想跟我睡啊?” 他解了自己的腰封,放在一边,衣衫半解,在骨珏毫不犹豫的极力否定声中,到了骨珏身前,一手撑着桌面把人压在了桌上。 另一只手还不忘去轻抚过骨珏的眉眼,外衣滑落,搭在他的臂弯间,让他看起来充满了诱惑,那双勾人的眸子微瞌,手指从骨珏的眉眼滑过,到脸颊,到唇角,最后勾起了骨珏的下巴。 迫使骨珏和他对视,只一眼骨珏的眼神就飘向了门口,没有再看,只是滚动的喉结出卖了他。 “不想跟我睡了?” 声音低哑,话也说的有歧义,骨珏真觉得雩螭是克他来的。 下人抬水进来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么一副让人想入非非的姿势,骨珏见有人进来了,忙不迭的把自己藏进了雩螭怀里。 脑袋埋在雩螭的脖颈间,全身上下都写着:看不见我! 完全就是掩耳盗铃的动作,逗笑了雩螭,听见笑声的骨珏连耳朵尖都红了。 等到下人出去时,还贴心的给他们带上了门,这时候雩螭才拍了拍骨珏的背。 “人已经走了。” 骨珏悄咪咪的露出了一双眼睛,躲在雩螭怀里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之后才松了口气,从雩螭手下钻了出来。 “谁先洗?” 雩螭脱下外衣搭在了骨珏身上,一边往屏风后面走。 “当然是我先,我脱都脱了。” 说着他还回头看了眼被自己的外衣兜头罩住的骨珏。 “待会儿出来,你不会又看着我流鼻血吧,阿珏~” 第10章 夺魄 “谁要看你啊!” 骨珏的声音有些大,屋外路过的下人被吓的滑了一跤,差点摔倒,仔细听还能听见屋里传出的两声轻笑和朦胧的水声。 …… 日暮西沉,最后一丝晚霞的光辉消失,雩螭踏着夜色回了卧房。 风无情已经重新给骨珏安排了卧房,就在他的隔壁。 拿出那一方罗帕,打开香炉,雩螭用香模印了香,点燃,袅袅生烟,他熄灭了卧房内的所有烛火,关闭了门窗。 梅香溢出,铺满了房间,雩螭连衣服都没脱,静坐在床边。 今晚的月色很好,就算关了窗他也能看见有月光朦胧的落了进来。 之后,雩螭就没了意识。 再睁眼时,面前是骨珏焦急的脸。 “你昨晚让风无情重新给我安排房间就是为了自己在房间里面点香是吧?!” 他的语气激动,声音还有些慌乱的颤抖,看见雩螭醒过来才总算松了口气。 这香和风无忧屋里的一样,他知道雩螭可能不会出事,可万一呢,万一雩螭点的和风无忧的不一样呢。 跟雩螭在一起这些时间,几乎每一次雩螭都比他醒的早,今早起来练剑时,看见守在雩螭屋外的下人,他就顺口问了句雩螭在哪儿。 没想到下人告知他说,雩螭医师还未醒,他就有一瞬间的心慌,直接推门就进来了。 推开门就是一股浓郁的梅香扑面而来,他下意识的用衣袖遮住了口鼻,一眼就看见了靠在床榻边的雩螭。 眉头紧锁,发丝垂落,似乎并不安稳,连衣衫也未解,看来是坐了一夜。 骨珏过去把雩螭放到床榻上,又打开卧房的所有窗户透气,门也不关,香炉他本想扔出去让下人处理掉,后又留了下来,放到了一边的角落。 做完这些他才回到床边,一遍遍的叫着雩螭,却一直没有叫醒。 风无情在前厅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雩螭和骨珏来,就自己来寻,一来就看见了骨珏蹲跪在雩螭床边,抓着雩螭的手求着雩螭醒过来。 闻着满屋熟悉的梅香,他的心悸了一下,当初这梅香刚被兄长使用的时候,兄长似乎也格外能睡。 江锁却说是因为兄长心情郁结,所以睡的时间长了些。 他信了。 雩螭睁开眼,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卸了一般,手指微动,骨珏感应到就抬起了头,对上了雩螭的眼睛。 他缓缓抬起手,落在了骨珏的脑袋上,轻声哄他。 “没事了。” 声音很轻,带着股无力感,那张原本极美的脸现在透露着疲惫,虚弱,给了人一种破碎感。 “你吓死我了!” 嘴上凶巴巴的,动作却又小心的将雩螭扶了起来。 雩螭按了按有些昏胀的额角,呼出了口气。 “这香,不能再让你兄长用了。” 他看向了站在一边的风无情。 风无情一顿。 “香有问题!?” “嗯。” 香其实一直都有问题,原本雩螭不太确定,梅香只是掩盖,在那梅香之下,还有别的。 只是梅香太浓,浓到让人难以判断。 “夺魄香。” 夺魄香的味道不算多浓烈,只是它的香味极其闷人,所以才被用了梅香掩盖,梅香味越重,就越不会有人往这方面去想。 只会以为是梅香太浓,所以很闷。 “夺魄香是什么?” 风无情经营风家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这夺魄香倒还是他第一次听说。 雩螭的手还被骨珏握着,他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修长的手指在骨珏的手心里打圈圈。 骨珏手心发痒,本想把手抽回来,瞧见雩螭的虚弱模样还是忍住了。 “夺魄香,顾名思义,夺人心魄,耗人神识,摧人意志,你兄长这才堪堪一年时间,竟快将过往种种忘干净了。” 雩螭的目光从手上移开,落到了风无情脸上。 “他竟然觉得自己从小体弱,不能出门。” 听着这话骨珏都懵了,他仍然记得他和雩螭刚到明月城时,在酒楼里面吃饭,隔壁桌对风无忧的评价。 他当时就在想,那风家大公子一定是一个分外开怀,好动明媚的少年郎。 雩螭又把那天晚上骨珏蹲守看见的事情悉数告知了风无情,风无情听后气得不行,转身就要带人去拿下江锁,被雩螭叫骨珏拦下了。 他们如今只知道这些没有用,风无忧拿江锁当朋友,且江锁在人前伪装得很好,无论是之前第一次见面,还是后来在餐桌上,表现得都还算温和有礼,他们没有证据去让别人相信,或者说是让风无忧相信。 挚交好友竟然要害自己,只凭一张嘴,怎么让人信服呢? 雩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那是他昨天给风无忧点过的香,递给了风无情。 打开是极其淡雅的寒梅冷香,清雅不腻。 “这是返魂梅,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江锁存放夺魄香的地方,把香换掉。” “我明白了,如果,找不到呢?” 雩螭轻笑“找不到就只能麻烦二公子,在江锁每次换香过后,再去把江锁的香换掉了。” 风无情得了雩螭的话,就找人去办了。 他看雩螭的模样,让人稍后把早饭送到雩螭房里去,而他带着返魂梅去了风无忧那里。 送走了风无情,雩螭脑袋一偏,搭在了骨珏的肩膀上,他现在浑身无力,动也不想动。 昨晚被梅香散开之后,他被拉着,深陷进了回忆里。 痛苦的,不堪的,那些回忆如同附骨之蛆,一寸寸把他带进了无法逃离的深海,窒息的感觉把他包围,他拼了命的往上,伸出了手,抓住了一片虚无,没有人向他伸手。 黑暗无边无界,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浮出水面,也没办法窥见天光。 就在他快要放弃挣扎,就此沉溺时,他看见了那个人。 那个温和的叫他名字,千叮咛万嘱咐的人,把他从黑暗深处带出来,走向了有万家灯火的人间。 夺魄香,一寸寸蚕食人的意志,当被彻底吞没神志以后,就会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个听话的傀儡。 用过了早饭后,雩螭缓过了劲儿,和骨珏一起到了皎月阁。 此时的皎月阁屋门大开,里面还有风无情的声音传出来。 雩螭和骨珏刚到门口,就有一个香炉被扔了出来,骨珏反应敏捷的往雩螭身后躲,香炉堪堪擦过了雩螭的衣摆,砸在了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地上,随之落下的还有风无情的一句。 “你给我滚出去!” 骨珏还抓着雩螭的衣袖,雩螭的目光从香炉上移到了骨珏的脸上。 “你像话吗?” 骨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下次,不,以后,以后我都挡你前面!” 就在骨珏还龇着个大牙笑嘻嘻的跟雩螭保证时,江锁出来了,抱着个红木匣子,有些狼狈,看见他们两个抱歉的笑了一下,转头对上了雩螭的眼睛,他脚步顿了顿,在雩螭眼眸微眯时,又加快脚步迅速离开。 里面风无忧难得下了卧榻,此刻正一下一下轻轻拍着风无情的背,试图让风无情消火。 本来早晨是江锁来换香的,昨日雩螭一走他就进来了,刚进来他就闻到了香被换掉了,他心惊得背后起了一层冷汗,连忙去看风无忧,还好风无忧看起来并无异常。 他问风无忧,香怎么换了。 风无忧手撑着下颌,回头看他。 “医师说,那香太闷了,闻着发腻,给我换了个淡些的,怎么了?” 江锁的心落下了大半,看来风无忧并没有知道些什么,为了不引起风无忧的怀疑,所以就没有直接换掉。 等到了今日一早,他就来了,将香给换掉,重新点上了夺魄香。 浓郁的梅香四散开来,昨天闻过寒梅冷香之后,今天再闻到江锁准备的香,风无忧皱了皱眉,有些不适应,但看在是江锁费心思准备的就没有开口。 他们聊了几句,江锁突然跟他说。 “无忧,别人的东西最好慎用,若是无害还好,若是有害,让你成了瘾,离不开可怎么办,毕竟是外人,心思是好是坏你也不清楚……” 以一种为了风无忧好的语气,斟酌着字句,用极其温和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风无情就是这时候来的,刚得知江锁给兄长的香有问题,转头又听见江锁这意有所指的话,火气“蹭”的一下就起来了。 人还没进门,阴阳怪气的话先到。 “哟,还外人呢,你不也是个外人吗,按你这般说,你的香我兄长可也不敢用,万一你,图,谋,不,轨,呢?” 第11章 铃铛 风无情进了屋,一眼便瞧见了香案之上,香炉边摆着那个红木匣子,一猜便知里面是什么。 他的手上还拿着雩螭给他的返魂梅,江锁也看见了那盒子,他不动声色的起了身往风无情身边来。 “话不能这样说,无情,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和无忧难道不清楚吗,我怎么会害了无忧呢?” 风无情抬手挡住了江锁的步子。 “这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风无情的脸色严肃,那双眼睛锐利的对上江锁,让江锁心惊,产生了一种被风无情看透了的错觉。 他藏在衣袖下的手暗暗握紧,指甲陷进了肉里。 “那依你所言,你兄长连你也不能信了,毕竟以后这偌大的风家,都是要落在你兄长手上的,而你苦心经营多年,甘心吗,不甘心的话,就只能对你兄长下手了不是吗……” “你又放屁。” 风无情不想听他挑拨自己与兄长的话,握着拳头就冲着江锁的面门而去,被江锁躲了开来。 江锁在香案边上重新站定,手按在了红木匣子上。 “无情,你怎么急了,话不是你说的吗,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以前没看出来,你这张嘴,还真是,欠打得很。” 风无情咬着牙,嘴里蹦出来这么一句,江锁听了也只是笑笑,一双眸子温和的看着风无情,手指在红木匣子上摩挲。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算不得什么。” 风无情轻“啧”了一声,抬手就去抢江锁手下的红木匣子,被江锁带着躲开了。 风无情追,江锁就躲,在一个转身时,风无情对上了江锁的眼睛,与平常的温和不同,充斥着狠戾,冰冷又带着杀气。 他心下一震,错过了身子,手上雩螭给他的返魂梅被江锁打落了,在俯身去接的时候,抬起脚,反身给了江锁一脚,而返魂梅也落在了风无情的手上。 踢的江锁直接撞到了旁边的柱子上,动静挺大的,风无忧站起了身子,蹙着眉头,脸上写着担忧,看着他们两个。 江锁一手拿着红木匣子,一手捂着肚子,还能笑得出声。 “无情,怎么了,说不过就要动手,果然还是小孩子嘛。” 风无情此刻正站在香案边,看着那香炉里升起的袅袅细烟,晕染开的梅香浓郁腻闷,他一时火气上头,抓着香炉就往江锁那边扔。 “你给我滚出去!” 因为火气上头没控制好,没扔到江锁身上,偏了方向,扔出了门,险些砸到刚过来的雩螭和骨珏。 所以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江锁出去之后,风无忧到了风无情身边,轻轻拍着风无情的背。 雩螭来了,风无情叫人送来了新的香炉,是他不久前得到的,玉龙盘旋香炉,他一拿到就觉得很适合风无忧。 刚好趁着今天给风无忧送来了。 雩螭诊治的时候,风无情和骨珏已经守在外面,抬头望天,低头看地。 风无情觉得无聊就先开了话头,问骨珏和雩螭是怎么认识的。 骨珏脑子里想起了第一次见雩螭的模样。 “是在一场婚宴上,他来抢婚的。” 风无情震惊“抢婚“!?” 我滴个雩螭医师啊,看着文文弱弱,从容贵气,结果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人啊。 可是抢婚…… “嘶,敢问抢的是,新郎,还是新娘啊?” 骨珏偏头,指着自己“你觉得我算新郎还是新娘?” 说新郎不太合适,毕竟他是替姐上的花轿。 可若说是新娘也不太对,他是个男人啊。 外面还在就骨珏算新郎还是新娘展开了讨论,雩螭拿着新送来的香炉,重新点了返魂梅。 “大公子,吃过了吗?” 风无忧应声点头,他的状态看起来好了些许,至少比刚见到时有精神了。 雩螭坐在了风无忧对面,示意风无忧伸手,又开始给风无忧把脉。 面上不动声色,就像朋友一样开始闲话家常。 “昨日换下了浓香,现在感觉如何?” “好多了,感觉人都清醒了几分。” “那关于明泽,大公子如今还记得多少?” 风无忧想了想,看向了窗外的梅树。 “我还记得,他每年都来见我,会温柔的同我说话,陪着我,但他似乎很忙,每年就来那么几次,去年最后一次见他时,他送了我只铃铛。” 那时候,是五月,风无忧的生辰前夕,明泽是晚上来的,踏着月色,轻轻敲响了风无忧卧房的窗。 为什么那么确定是明泽呢,风无忧忘了,潜意识里告诉他,那就是明泽,不会是别人。 一打开窗,就看见了沐浴在月色之下,披着银色月光的明泽。 他的目光温和如水,一看见风无忧就露了笑,然后递给了风无忧一个精致的沉香木盒子。 “小无忧,这是你今年的生辰礼。” 风无忧拿着盒子,心里的欢喜溢于言表。 “我能现在看吗?” “自然,送你了就是你的,你想什么时候看都行。” 沉香木盒子带着一股淡淡的木质香,风无忧当着明泽的面打开了它,里面躺着的,是一枚金色的铃铛。 用红绳系着,上面镌刻着蛟龙的花纹,红绳上还点缀着金镶玉的小饰品,是很漂亮的一只铃铛。 风无忧记得自己很喜欢,明泽说这个要系在脚踝上。 那天晚上,风无忧坐在窗上,伸出了自己的脚,明泽亲手给他戴上的。 戴上之后风无忧就下了地,在皎月阁的梅园里穿行,脚踝上的那一只铃铛随着他的走动,走一步,响一步。 铃铛声响在月光之下,梅园之中,而明泽就在他身后几步远,他一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他叫他。 “明泽。” “嗯,我在……” …… 可那也是风无忧最后一次见到明泽了,曾经每逢初雪落下,白梅花开时,明泽也都会来。 可去年冬日他没来,今年开春,化雪了明泽也未来,他的生辰,明泽依旧未来。 “江锁说,明泽并非人类。” 风无忧说到这句话时,雩螭目光微动,看向了风无忧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面除了有些无神,剩下的全是平静。 对于明泽非人这句话,风无忧的情绪毫无波澜。 他说“因为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情,我忘了是怎么知道的,暂时想不起来,但我就是知道。” “之前不知为何,头脑里面记忆混沌不清,明明近在咫尺,伸了手,却又抓不住,心里也是空的,今早醒来,却清晰了不少。” 他偏过了头,对上了雩螭的目光。 “雩螭医师,江锁的香,有问题,对吧。” 跟昨日问这句话时的语气不一样,昨日是疑问,如今,却是肯定。 或许在别人眼里他是开怀的明媚少年郎,但他不是什么头脑简单,善良单纯的傻子。 风家家大业大,倘若他真那么蠢,早就被人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那昨日的问题,我再问一遍,无忧公子,你是怎么变成如今这样的呢?” 桌上的茶已经冷透了,自从风无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足不出户以后,江锁几乎控制了整个皎月阁,下人丫鬟几乎都被赶了出去,风无情问起时只给了风无忧需要静养这一个理由。 他说他会照顾风无忧。 从小金尊玉贵的大公子,吃穿用度全都过了江锁的手。 茶水冷了都没有人来换。 他端起凉透了的茶水,抿了一口,毫无波澜,他自己也很清楚 那个带着些娇气的明媚少年郎,已经回不来了。 经过了这一年,风无忧,再也不可能如当初那般肆意张扬。 “雩螭医师,这话说得远了些,或许要从遇见江锁开始说起,但我如今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 他搁下了杯子,瘦削的手指划过杯沿,茶水里面倒映着他如今的模样。 他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还真是,人不人,鬼不鬼。 雩螭站起了身,将返魂梅放在了卧榻的小案上,推向了风无忧。 “大公子自己能反应过来自然再好不过,之后,就还请大公子自己多留个心眼了。” “自然。” 风无忧拿过那盒返魂梅,打开旁边的柜子,藏进了一个小隔层里。 藏好之后他看向雩螭“也请雩螭医师,多费心了。” 第12章 山神 第二日一早,雩螭给风无忧诊治时,送去了自己改良过的返魂梅,味道更接近于江锁的夺魄香。 “只能请无忧公子暂且忍耐了,这样不易于被察觉,关于江锁此人,无情公子已经派人去查了。” 风无忧自己觉得没什么所谓,反正已经在这闷死人的浓郁梅香中浸染了大半年,不过再多几日,他等得起。 更何况,这返魂梅正好同夺魄香相克,他总觉得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想起来,他需要这个。 他把东西收起来后,见雩螭要走,拉住了雩螭的衣袖。 “我能拜托您一件事吗?” …… 雩螭带着骨珏离开了风家,风无情也不在,江锁知道这些消息的时候,立马带着夺魄香去了皎月阁。 推开门是一股极其淡雅的寒梅冷香,那是风无忧今晨一早起来点上的,他想早一些想起来。 江锁推门进来的时候风无忧就已经知道了,他没理会,靠坐在窗边,手撑着下颌,望着窗外的枯败梅枝走神。 寒梅冷香的气味包围了他,铺满了整个卧房。 今日的天气不算好,风带着冷意吹了过来,闻着冷梅香气,意识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不知哪一年的冬日末。 寒雪簌簌飘落,铺了满地,白梅开了,积雪压在白梅上,打落了一朵残缺的白,落在了地上。 他好像又看见了,看见雪化了,春天来了,春风拂过,连带着一起的,还有门口响起的温润嗓音。 “我……雪景,……十里……,想和你……追月……小无忧。” 话语太朦胧了,风无忧听不清,但那声音宛如一柄鼓槌,一下下的敲在了风无忧的心上了,让他清晰的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 “无忧,无忧……” 一声声轻唤,将风无忧从回忆里面带了出来,他愣愣的偏了头,对上了江锁的眸子。 江锁看他回了神,冲他露出了笑,落座在他身边,风无忧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听着江锁关切的话语,说到最后,问出了那句他几乎每天都会问风无忧一遍的问题。 “无忧,还记得明泽吗?” 这个问题,近一两个月几乎是每一天,每一天江锁来见他时都会问的问题。 风无忧抿了唇,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桌上的茶杯,最后闭上了双眼,极其轻缓的摇了头。 声若细蚊的声音响在江锁的耳畔犹如天籁,他听见风无忧说。 “不记得,不认识。” …… 而彼时的雩螭和骨珏,已经出了明月城的城门,由风家的马车载着,一路向东而去。 “我们去哪儿?” 骨珏撩开了车帘,路边的风景疾驰而过,只望了两眼,他就放下了,雩螭坐在一边闭目养神。 “孤月崖。” “啊?我们去爬山吗?” 他怎么觉得孤月崖,有点耳熟呢,好像在哪儿听过。 雩螭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瞥见了骨珏一脸疑惑的模样,轻笑出了声。 “对,爬到山顶,趁你不备把你推下去,我能省下许多开销。” 骨珏双手环抱,靠在马车壁上。 “那我肯定得拉上你,要死咱们一起死。” 雩螭凑到他身边,手穿过骨珏的腰侧按在坐垫上,在鼻尖快要碰到骨珏鼻尖的时候停了下来。 那双勾人的狐狸眼笑意盈盈的看着骨珏的眼睛,熟悉的冷香充斥着骨珏的呼吸。 “怎么,做鬼都要跟着我啊?” 因为离得太近,他说话时呼吸落在骨珏的脸上,温热的,有些痒,心底泛起波澜,激起了浪花,淹没了骨珏的脑海,使得他脑子里现在一片空白,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时马车颠簸了一下,估计是碾过了石头,雩螭一个没撑住,唇瓣落在了骨珏的唇角。 凉的。 这是骨珏的第一反应。 两个人似乎都没反应过来,愣愣的,雩螭眸子微张,那是骨珏第一次从雩螭脸上看见这样呆愣的表情。 他眨巴眨巴眼睛,喉咙滚动,唇角的凉意还在,雩螭的呼吸落在他的脸上,他才终于回了神,瞬间从脸红到了脖子,一把就将雩螭推开了。 捂着嘴偏头靠在一边,恨不得把自己嵌进马车里,太抓马了,要死要死要死…… 雩螭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在瞧见骨珏反应的时候突然就觉得没什么了,也不算反感,好像还挺有意思。 小骨珏,这么纯情啊~ 车夫只送他们到孤月崖下,余下的路要他们自己走,直到下了马车,车夫离去,两人没再说一句话。 骨珏背着一个小包袱,会暗戳戳的去偷偷看雩螭,想知道雩螭是什么反应,他以为雩螭不知道自己在看他。 实际上雩螭把他每一次偷偷望过来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 他们顺着孤月崖往上去,在山脚下还有一个小村庄,雩螭跟好几个人问了孤月崖的情况,听到了孤月崖的传说。 在一次次的询问中,骨珏品出了些不对味,他想起来了。 孤月崖不就是他去爬风家大公子风无忧房顶的时候,听到过的吗。 那个叫什么,明泽的,好像就在孤月崖来着。 等到雩螭又谢过一个人,骨珏才拉着雩螭的衣袖。 “我们,是来找明泽的?” “还不算笨,我以为你想不起来明泽在孤月崖了呢?” 雩螭话语含笑,带着骨珏从村东边绕了出去,在东边的灌木丛里,发现了一条上山的小路。 刚刚村民告诉他,从这边一路上去,在半山腰上能看见一座茅草屋,里面住着一个守山人。 底下的村民不知道守山人长什么样子,因为他们没有见过,也没有人上去过。 孤月崖有个传说,在山顶上,沉睡着庇护一方的山神,恩泽大地,护佑一方凡人。 他们自认是渺小人类,不敢妄图上去打扰山神大人的清静,每年的供奉都是在山后的河边进行的。 那里有一条直耸入云的瀑布,他们坚定的认为那是从山顶倾泻而下的,是山神落下的福泽。 雩螭和骨珏稳步往上,直到太阳高悬,在斑驳的树影之间,他们抬头看见了挂在天上的日光。 孤月崖确实很大,说是孤月崖,实际上是几座山峰相接,在山峰底下,有了一个小村庄。 “那个江锁找了近一年也没有找到,我们能找到吗?” 骨珏跟在雩螭身后,手上还拿着雩螭因为热解下来的一件外衣。 前面那个原本精致到头发丝的人,最后还是输给了烈阳,束起了高马尾,领口也扯开了些。 骨珏带着包袱,还拿着雩螭的衣服,因为山路难走,每次雩螭俯身来拉骨珏的时候,骨珏都能看见他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我们可能不会找到,但江锁一定找不到。” 骨珏握着雩螭的手顿住了,抬眸看雩螭的脸,阳光透过斑驳的树荫落在了雩螭身上,镀上了一层破碎的光影。 “他,没来找过。” “嗯哼~” 雩螭把骨珏拉了上来,毕竟孤月崖就算是大,但若是有心之人,在那山脚下的村子里问问都能得到不少线索。 从上次骨珏发现的那些事情来看,江锁应该是想要风无忧这个人的,可是明泽在风无忧心底占据了太大的位置,只要明泽在,风无忧永远不可能独属于他。 所以,江锁不可能真的去找明泽,找了就是在给自己添堵。 从他给风无忧用夺魄香也能看得出来,他不是什么无私的人,不会把风无忧让出去。 半山腰确实有一座茅草屋,太破败了,看见的时候两人甚至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里面应该没有住人。 骨珏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敲了下茅草屋那已经腐朽了的门。 很意外的是,里面真的出来了一个人,一个上了年纪的白发老人,瞎了一只眼,拄着拐杖。 因为年纪大了,另一只眼睛也看不清了,耳朵也不好使。 骨珏跟他打招呼时,他听的不太真切,一半靠听一半靠猜。 雩螭就一字一顿的耐心询问,老人也就慢慢的答,末了转身给雩螭他们指了条路,又望向了山上。 他说。 “好多年没有人来过了,去年似乎有人上去过,但没经过我这。” 骨珏不明白“那您是怎么知道去年有人上去过的?” 老人笑的慈眉善目。 “因为去年,我听见山上有龙吟声传来,大概是山神大人醒了吧,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有些记不清具体时间,好像是八月吧?” 第13章 白梅 守山人说他在这守了一辈子,难得跟人说上话,他本以为死前都不会再有人来了,幸好,遇见了雩螭和骨珏。 他能安心了,只可惜眼睛看不清,只能瞧见光影,要是能看看就好了,或许他们就是自己这辈子最后看见的人了。 茅草屋的屋檐下,有一张小方桌,两条长凳。 守山人说那是他年轻时自己做的,一直盼着有人能坐下和他聊天,却一直没有盼到。 山下的人敬神,几乎从不上山。 “我记得很多年以前,有一个小娃娃上来过,好像要找什么,明泽,我说我不认识。” 那时候他还没瞎,看得见,那小娃娃生的粉雕玉琢,长的好看,他怕小娃娃一个人下山不方便,就自己送下去了。 那是他第一次下山,把小娃娃送到了孤月崖下的小山村后他就回来了,而他的桌上,摆着一壶酒,一筐蛋,还有许多瓜果,瓜果上,还放着一枝白梅。 “我猜,那是山神大人的恩泽,那小娃娃要找的明泽,应该就是山神大人了。” “山神的名字不叫明泽吗?” 骨珏双手撑着下颌,和雩螭坐在一起静听守山人细数往事。 那个找明泽的小娃娃,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风无忧。 找明泽这事儿,感情还是从小找到大的。 “山神大人不叫明泽,而是单名一个泽字。” 守村人摇头。 以孤月崖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皆受山神大人护佑,包括明月城。 “大约二十多年前吧,明月城的方向出了一次祥瑞之兆,天生金霞,喜鹊啼鸣,山神是会被祥瑞所吸引的,那一年,明月城的收成格外的好,那是山神驻足降下的福泽。” 他们听守村人讲了许多,最后道别时,守村人还有些不舍。 他们走出几步,雩螭就在骨珏疑惑的目光中转了身,重新走到了守村人面前,捧着老人的手,把自己的脸轻轻放了上去。 “这样,您能记住我的模样吗?” 老人已经佝偻了的身体僵住了,颤抖着手一寸寸抚过了雩螭的脸,已经长满了皱纹的脸上不知是激动还是怎么的,从混浊眼睛里面滑落了两行泪。 “能记住,能记住的。” 他说。 “是个很漂亮的孩子啊……” 骨珏有样学样的带着老人的手抚向了自己的脸,他带着笑,连带着老人也开始笑,最后道别时,夕阳西斜,天色渐晚。 老人的身影被树影淹没,消失在了黄昏下。 自从离开茅草屋,雩螭就没再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估计也是想起了家中的长辈吧。 刚刚骨珏想起了阿婆,那位始终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他们顺着守山人指给他们的路,很顺利的上了山。 登顶时月亮都出来了,银色的月光洒满大地,也照亮了孤月崖顶的风光。 正中是一口深潭,潭边上盛开着一株巨大的白梅花树,明明不是白梅盛开的时节,偏偏它生的繁华,花瓣落下,被晚风带着,飘向了明月城的方向。 骨珏的手按在白梅树上,激起了浅淡的白色光辉,柔和,温暖。 “树上被人灌注了妖力。” 所以白梅才能常开不败,盛开在了不属于它的时节。 白梅树下还有石桌和石凳,雩螭坐了下来,抬头望月,在石桌边还有一块石碑,上刻:皎月潭,三个字。 皎月潭,皎月阁…… 看来,这所谓的山神大人,确实是明泽不错。 “我去,这什么!?” 背后传来了骨珏的惊呼声,雩螭一回头就看见明亮的火光,直冲天际,照亮了孤月崖顶。 骨珏直冲过来拉起了雩螭的手就要跑,却被雩螭拦住了。 他注视着火焰,明亮的火光映照在他赤红的眸子里染出了一片鲜艳的血色。 那火焰似乎只燃烧了皎月潭,并没有侵蚀其他地方,连皎月潭边上的梅树都平安无事。 雩螭蹙着眉,向着那火焰伸出了手,这火焰如此炽烈,他却几乎感受不到火焰的温度,只觉看着吓人,在即将触碰到都时候,骨珏抓住了他的手。 “你做什么,手不要了,医师的手不该很金贵吗,不用提笔写药方了?” 借着火光,雩螭看清了骨珏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上有烧伤的痕迹,他反手捏住骨珏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到自己面前查看。 整个手掌都被烧伤了,他从怀里摸出了之前给骨珏擦伤口的那盒药膏,打开了给骨珏涂上。 “你是饿了,准备给自己加点餐吗?” “那我哪儿知道只靠近了那么一下,就给我烫伤成这样啊。” 雩螭动作顿了顿,问骨珏。 “很烫?” “对啊,我现在跟你站在这边儿上都能感受到灼人的温度。” 雩螭目光转向皎月潭上的大火。 “可我明明感受不到什么温度。” 他快步走到皎月潭边,将手伸进了火光里,他没有被烧伤,在跳动的火焰里,他摊开手,回头对上了骨珏不可置信的目光。 “温的。” …… 他们在山顶待了一整夜,靠着梅树依偎在一起,明亮的火光已经熄灭了,只有沉浸的夜色将他们围绕,陪伴着他们的只有彼此。 骨珏不畏寒,雩螭靠在他身上,他就伸手搂住了雩螭的肩,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好闻的冷香随着动作渐渐清晰。 他低了头,凑到了雩螭的颈边。 “听说魔族可以靠食人血肉修炼,快速又便捷,要咬一口试试吗?” 雩螭的声音响起来,骨珏顿了下,身子一偏,手搂住了雩螭的腰,将脑袋埋进了他的颈窝间,嘴唇贴着他的脖子。 “真的,给咬吗?” “真的哦~” 耳边的声音低沉,如同妖魅的低语,勾引着他去做出罪孽的行为。 雩螭本来在闭目养神,现在睁开了眼睛,眸子里闪烁着暗红的光,瞥向了骨珏。 他伸出了手,按在骨珏的脑袋上揉了揉,蛊惑着对方。 “咬吧~” 骨珏张开了嘴,对着雩螭脆弱的脖子咬了下去,只一下就松了口,很快,也很轻,雩螭甚至连疼痛都没有感觉到。 骨珏抬起了头,借着月色去看雩螭的脖子,被他咬过的地方留下了个很浅的牙印,他伸手去擦了擦,白皙的皮肤上泛起了一块红。 “有牙印子了。” 他跪在雩螭腿间,手指轻按着那块印记。 雩螭抬手抚在骨珏腰间,仰头去看骨珏的脸,看见那双眼睛的时候,他勾起了唇角,不在意的笑了笑。 “没关系,你咬的不重,一会儿就消了。” 骨珏瘪了瘪嘴,勾着雩螭的脖子把人抱紧,脑袋重新埋了下去,他真的很喜欢雩螭身上的气息,迷人的,好像充斥着未知的危险。 “你真的好香。” 雩螭的手按着骨珏的后颈轻轻摩挲。 “喜欢?” 骨珏说。 “喜欢。” 话音还未落,就被雩螭捏着脖子被迫抬起了头,对上了那双勾人的狐狸眼,雩螭微微凑近了他。 “有多喜欢?” 他们离得很近,雩螭的手还按在他的后颈上,动作暧昧,那张昳丽的脸就在自己面前,眼睛里面含着笑意,风一吹,带着白梅花瓣片片落下,骨珏被迷了眼。 他盯着那双眼睛,一字一顿。 “特别喜欢……” 他听见了一声轻笑,瞪大了双眼。 他的唇瓣触到了一片微凉,呼吸间,嗅到了喜欢的幽檀冷香。 第14章 江栩 晨光熹微,当第一缕阳光落在骨珏脸上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首先去看了身边,没人。 他坐直了身子,身上盖着的衣服滑落了下去,是雩螭的。 他起身四处望了望,在梅树背后找到了人。 一看见雩螭的脸就想起了昨夜,红了脸。 雩螭注意到他,冲他招了招手。 “醒了,过来~” 骨珏听话的凑了过去,雩螭冲着树干扬了扬头,示意他看。 他顺着雩螭的目光看过去,粗大的树干上,被人刻了字。 “想与一人同赏风花雪月,共度四季春秋,在凡人眼中,这被称之为何呢?” 骨珏不太明白,只能用带着疑惑的目光又看向了雩螭。 雩螭曲起手指,在骨珏的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笨,他就差把想跟此人共度一生写上去了。” 同赏风花雪月,共度四季春秋,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话了。 …… 他们趁着朝阳下了山,到了半山腰时,又看见了那个破败的茅草屋。 依旧很静,像是没人居住一样。 他们敲了门,这一次,他们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给他们开门。 心底突然有了一种预感,带着这种预感,雩螭推开了那扇门,里面很简单,一个柜子,一张单人木板床,还有一个躺在床上的人,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们走进去,雩螭伸出了手,手指按在老人的颈间,没过一会儿又收了回来。 “人走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屋里的气氛突然沉默了下来。 朝阳升起,日光慢慢笼罩大地,有一缕阳光从门口照了进来,落在了老人的尸身上。 他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了点点白光,四散在周围。 骨珏伸出了手,手指点在了一缕白光上,那白光落在了他的指尖。 “是灵。” 在这世间,除却人之外,还有其他的非人之物,与人共同生活在这世上,只占了极少的数量。 魔,妖,鬼,怪,灵…… 骨珏为魔,明泽为妖,守山人为灵…… 灵是自然孕育出来,他们大多数意识不到自己是非人之物,所以守山人一直以为自己是人,是守山人,所以一直守在这里。 非人之物几乎不被人所容纳,凡人的认知里,有一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所以人是排斥,或者说是不待见非人之物的。 雩螭的手落在了骨珏的头上,骨珏抬眸,那张昳丽的脸上没有任何排斥。 “在想什么?” 他已经足够幸运了,他遇到了阿婆,余阿姊,还有雩螭。 他们都知道自己并非人类,却都以温和待他。 “在想,要不要给他立个碑。” “好主意。” 白色的光辉顺着那一缕照射进来阳光飘了出去,向着朝阳的方向,慢慢消散在了他们眼前。 他们下了山,而茅草屋边上,多了一座没有名字的墓碑,依旧留守在这里,守着这座山。 …… 重新回到风家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下人去通知了风无情,当他们到了前厅时,不仅风无情,连风无忧和江锁也在。 风无情让人给两人上茶。 “舟车劳顿,辛苦两位了。” 骨珏摆手表示不在意。 “不辛苦。” 雩螭端着茶淡淡的抿了口。 “命苦。” 旋即他的目光落在了风无忧身上。 “大公子的身体,似乎好了许多?” 风无忧拉了拉出门时江锁披在他身上的披风。 “嗯,还要多谢雩螭医师了,感觉轻松了很多。” 他说话时目光看向雩螭带着深意,只轻飘飘的一眼,其他人任谁也没有注意到。 江锁坐的地方只能看见风无忧的侧脸,还有微瞌的眸子,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风无忧身上,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今日一早他去见风无忧的时候,问风无忧,认不认识明泽。 风无忧说,不认识。 他又重新调整了夺魄香的药量,只要一直像现在这样保持着,再过不久,风无忧就会完全忘记明泽这两个字。 到那时,常年在外几乎不回家的风家父母,全权打理风家产业的风无情,他们都不会一直在无忧身边,只有他,只有他江锁,风无忧将会彻底属于他。 风无情说他待会儿还有个客人,要先行离开,告别众人之后就走了。 江锁端着茶,连看也没看对面的雩螭和骨珏,淡淡的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二位,两日不见,去了哪儿游玩吗?” 骨珏对江锁的印象不太好,这人面上看着温和,背地里的又是另一副样子,像个伪君子。 雩螭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哦,初到明月城,还未四处看过,就出去玩了两天,江公子很挂念我们吗?” “的确很挂念,二位都玩了什么?” 雩螭站起了身。 “这说起来话可就长了,不过我与骨珏刚回来,已经有些累了,不如这两日的趣事,留到明日再来讲吧?” 他拉起骨珏的手,带着人往外走,后又想起来了什么,回头看向风无忧。 “能麻烦大公子让人将饭菜送到我房里吗,实在不想动了。” 风无忧端坐着点头。 “自然是可以的。” 目送了雩螭和骨珏离开,风无忧就招了手,唤来了一名丫鬟,掩着唇轻声嘱托,完了后还交代了一句。 “明白了吗,他们是贵客,要好生招待。” 丫鬟领命下去了,江锁看着风无忧皱了眉。 虽然风无忧不记得明泽了,可他的精神似乎变好了太多,若要说因为他掺进去的梅香所以夺魄香的作用发生了改变他是不相信的。 世间哪有这般巧的事情,可忘了明泽是事实,风无忧精神变好也是事实。 …… “江锁?” 江锁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风无忧起了身,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在想什么,我叫你两声了。” 他看着风无忧的眼睛,除了疑惑什么也没有,很干净。 他摇了头,可能真的只是之前身体虚弱,气血亏空看起来没什么精气神,最近风无忧的胃口好了,也补回来一些,脸上也有了血色。 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只要再等等就好了,再等等…… “没想什么,要回去了吗?” “嗯。” …… 当晚霞的最后一丝余晖完全消失,风无情踏着夜色来了雩螭的卧房。 连带着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身穿蓝衣,腰悬长剑的少年。 “这是紫宸道派的修者。” “在下江栩,见过二位。” 雩螭点头,示意他们坐下,没过一会儿,风无情就从雩螭那里离开了,留下了江栩一会儿看看雩螭,一会儿看看骨珏。 “看出什么了,小道长?” 雩螭笑着先给骨珏添了杯茶,又给江栩倒上,最后给自己,茶水冒着人气,香气四溢,江栩先是看向骨珏。 “他是魔,这个我能看出来。” 又偏着脑袋看向雩螭。 “但是你,身上有魔气,又有人息,似人似魔,你到底是人,还是魔呢?” “是人是魔很重要吗,小道长莫非对我二人有什么想法?” 江栩摆了手。 “我只是单纯好奇,又不是什么老古董,是人是魔不重要。” 雩螭搁下茶杯,倒是觉得有些新奇,下颚冲着骨珏微扬了下。 “哦?小道长就算对着他,也没有想法吗?” 骨珏被雩螭看了一眼,本来有些散漫的的坐姿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两只眼睛看向江栩,手却摸到了自己一直挂在腰间的剑上。 江栩根本没注意到,只瞥了骨珏一眼,没有动作。 “这位小哥看着面善得很,莫非人不可貌相,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奸大恶之徒吗?” “小道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 江栩话音刚落,骨珏立马反驳。 “既如此,那我能有什么想法呢,人有坏人,魔也能有好魔,识别好坏也不是看对方是否为人,而要看那颗心,是善是恶,我能自己判断。” “若是刚见面,就因为这位小哥是魔,我就要拿他,这跟不分是非黑白的刽子手有什么区别?” 雩螭垂眸。 “你倒是看的很透彻。” 江栩拖着凳子往雩螭身边挪了挪。 “那你到底是人是魔?” 雩螭笑。 “你猜?” 然后江栩就被骨珏提着后领送到了门口,给他指了指隔壁风无情后来安排给他的房间。 “今晚你住那间。” 然后无情的关上了门,江栩在门上拍了拍,不死心的冲着里面吼。 “你告诉我嘛!” 第15章 雨夜 “他住那间,那你住哪间?” 骨珏将江栩的话连同他的人一起关在了门外,回身时听见雩螭冒了这么一句,身子一僵。 他抿着唇瓣,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雩螭,目光澄澈,仿佛在说,你要赶我出去吗? 那江栩就在外面拍门,自己丢人丢的这么理直气壮,如果现在被雩螭赶出去那多丢人啊。 雩螭看着他的眼睛许久,最终叹了口气,一副败给了你的模样,对着骨珏伸出了手。 “过来~” 骨珏乖乖巧巧的走到雩螭身边坐下。 “伸手。” “???” 骨珏伸出了自己的手,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 雩螭握着他的手查看,烧伤还没好,跟上次的剑伤不同,这次愈合得格外的慢,至少在骨珏身上,这算慢了。 他拿出药膏给骨珏上药,修长的手指带着莹白的药膏涂在骨珏的手上,凉凉的,还有些痒。 他的手指微蜷,指尖扫过了雩螭的掌心,换的雩螭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尾上勾,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骨珏被他看的移开了眼,看向了窗外,但红透了的耳朵出卖了他。 雩螭勾起了唇角,重新埋首给他上药。 “这药你近来用的勤了些,这么容易受伤,看来下次要多做一些了。” “嗯,要没了吗?” 骨珏把头偏了回来,桌上摆着的药膏确实要见底了。 以前没觉得自己费药,在外修行游历几年,受了伤就随便撒点便宜的止血镇痛的药粉,过不了两天自己就好了。 因为魔族伤口愈合得快,他就没想过用什么好药,不过雩螭这药倒是好得很。 “嗯,要没了,明天跟我去买些药材?” 骨珏靠着手臂趴在桌上,瞧着雩螭仔仔细细给他上药。 “好啊。” 上好药就把骨珏的手放开,把那已经见底了的装药膏的小罐子收了起来。 “你以前,遇到过发现你并非人类的修者吗?” “有啊,很多……” 他们惯行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宗旨,对着骨珏喊打喊杀,就算他没做出什么恶事,也没说过要放过他,认为总有一天骨珏会犯下恶孽。 骨珏只能跑,他不想无缘无故伤人。 可也不乏有人以真诚待他,教他剑术,修行,将他当做朋友,同行的伙伴。 “后来我学会了影藏魔息,还不算太精通,只要修为高些的人,就能一眼看穿。” 他说完再抬眸时,在雩螭那双赤色的眸子里看见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只瞧了一眼,雩螭就站起了身,手掌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一下,他听见雩螭叫了水。 “自己脱还是我给你脱?” 骨珏没反应过来。 “啊?” “沐浴啊,不洗干净就想上我的床?” “我,我自己来!” 最后泡在浴桶里面的时候,骨珏脸上的红还没消下去,手上带着水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烧伤了的手挂在浴桶边儿上,雩螭说伤口要是沾了水,要揍他。 带着湿气的手摸到了自己的唇瓣,脑子里又想起了昨夜,在孤月崖上,皎月潭边。 雩螭吻了他。 没有任何情欲的吻,浅尝辄止,贴着他的嘴唇,只一会儿就离开了,骨珏失了神,雩螭抱住了他。 幽檀冷香很好闻,也很让人安心,雩螭的怀抱也是。 他不明白雩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为什么要吻他,他见过阿姊和叶哥含蓄内敛的情意,跟雩螭给他的感觉不一样,他也没去问。 雩螭更像是在引导着他,让他一步步走进雩螭精心为他编织的梦境。 看他深陷,沉醉。 或许他已经中招了,因为他的心这样告诉他。 任谁被一个大美人投怀送抱,又亲又给咬的都会把持不住吧? 骨珏觉得自己算好的了,还不至于被迷的七荤八素,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 他点了点头,觉得自己还是理智的。 这句话在雩螭上床后被他彻底抛在了脑后,自己就凭着靠近的本能,一点点挪到了雩螭身边。 想钻人怀里又不敢钻。 最后还是雩螭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大发慈悲的张开了手,让骨珏滚了进去。 …… 第二日一早,雩螭起床时放轻了动作,收拾好过后就去了皎月阁。 江锁也在。 他见雩螭来了,手按在风无忧的肩上,笑着问雩螭。 “关于无忧的病情,有些问题我想问问医师,不知医师可否方便详谈?” 雩螭有些无奈。 “详谈自是可以,不过今日我的事情有些多,江公子不若等明日再与我详谈?” “自然。” “那还请江公子现在出去一下,我问诊时不喜欢有人在旁边。” 雩螭赶了人,江锁俯下身子凑在风无忧身边低语,不知在说些什么,风无忧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没事。 “你先去收拾吧,我没关系。” 江锁从雩螭身边略过,每次看雩螭那双眼睛的时候,都会觉得不适。 雩螭神医之名刚传出时,就已是一头银白的长发,后来又传出他的眸子是赤色的,宛如血一般的红。 虽然身上的气息似人似魔,但他的确是人类不错。 可就是那双眼睛,每一次的对视,都让江锁心底泛起强烈的不安。 等到江锁离开,雩螭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皎月阁的门口,这才回头看向了风无忧。 “收拾?” 风无忧端着桌上的茶杯,在指尖转了转,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 “他说,要带我出去散散心,要先去江南,再去洛阳……” 雩螭在他对面坐下。 “你答应了?” 风无忧偏了头,目光越过茶杯,落到了雩螭的脸上。 “我答应了,他这般为我着想,我当然要答应了。” 雩螭在小案上敲了敲,风无忧的眸光被吸引,落在了雩螭修长的手上,只见他的手指区起,在小案上又落下了“咚咚”两声。 “那明泽……” “明泽……” 风无忧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 “是谁啊?” …… 雩螭从风无忧卧房里出来,就瞧见了来寻他的骨珏。 他站在台阶之上,隐在了屋檐下的阴影里;骨珏站在台阶之下,初升的朝阳霞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雩螭,要去药铺了吗?” 雩螭抬了脚,从阴影里面出来,走向了那个沐浴在阳光下的人。 “嗯,走吧。” …… 雩螭在药铺的柜台上一边说,里面的药童一边给他拿药,骨珏就站在旁边等。 他没想到那么一罐小药膏居然用到了这般多的药材。 “公子,这里的药材共计一百七十八两五十二文,收您一百七十八两。” 骨珏瞪大了眸子。 这么贵! 最后提着三包药材从药铺出来时,骨珏都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拉了拉雩螭的衣袖。 “要不以后少用用吧,反正我受伤了伤口愈合的快,随便撒点药就好了,这药涂的我都心疼了。” “我都没心疼,你心疼什么?” 雩螭点了点他的额头,骨珏撇了嘴,他这辈子没用过这么贵的药。 …… 回了风家雩螭就在捣鼓,一系列动作下来复杂的不行,晦涩又难懂,骨珏看的无聊,犯起了困。 等到雩螭弄完的时候天都黑了,骨珏瞧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三个小罐子,三包药材,一百多两,就这么点。 雩螭给了他一罐让他随时带在身上,起身去关了门窗。 今夜天气很好,打了几个闪电,天边还响起了闷雷,估摸着待会儿要下大雨的。 风无情匆匆去了皎月阁,将门窗都检查好了才放心离开。 午夜时大雨说下就下,豆大的雨点落在了地上,激起一片水花。 有丫鬟在雷声中敲响了江锁的房门。 “江公子,大公子要见您。” 江锁一听是风无忧要见他,撑着把伞就去了皎月阁,推开风无忧房门时里面漆黑一片,只有风无忧面前的小案上点了一支蜡烛,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他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回了头,在那一点烛火照耀下,他的脸显得有些模糊。 “阿锁,我睡不着。” 他冲着江锁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今晚陪陪我,可好?” “好。” 第16章 初见 晨间,天色还未亮时,有人推开了皎月阁偏房的门。 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一个一人高的刑架,上面还绑着一个人。 来人从旁边的桌上倒了杯茶水,直接泼在了被绑着的人脸上。 刑架上的人被泼醒,脑子还有些不太清醒,睁开了眼睛,有些迷茫的看了看四周。 最终目光停在了自己对面的男人身上。 “雩螭医师。” 雩螭搬了个凳子坐在了他的面前,手里捏着把折扇,他觉得雩螭在笑,借着不甚明亮的朦胧天光,看不真切。 “我来践行昨日的承诺,关于无忧公子的病情,你可以开始提问了,江公子。” 江锁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脚,却发现被捆得很紧,连轻微的挪动都做不到。 他偏头去看,是用铁链束缚着的,缠了好几圈。 突然他就笑了,笑的有些自嘲。 “那天晚上,是你……” 雩螭歪了脑袋,折扇凑在唇瓣,举目望天,状若思考。 “那天晚上?哪个晚上?” “别装蒜。” 雩螭偏了身子,靠在一边的桌上,抬手支撑着头。 “哦,你说,我们刚来的那个晚上吧,那不是我,是骨珏哦。” 江锁不太信。 “可你……” “可我明明当着你的面,捏着骨珏的手臂向你展示了他的手臂或许无伤?” 雩螭轻笑了两声。 “江公子,你曾经是紫宸道派的弟子吧,听说你有个直系师弟,名唤江栩,你可真是远远不如他啊,他可是一眼就看出来了,骨珏,并非人类啊。” 因为并非人类,所以不能用人类的标准来衡量,因为是魔族,所以伤口的恢复速度异于常人。 不过他能怀疑到自己身上,这也是雩螭没想到的。 江锁握住了拳,有些不甘。 他明明都离开了紫宸道派,到了如今,却还能跟那些人扯上关系。 “怎么,你们去找了紫宸道派的人,然后搞清楚了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雩螭不赞同的晃了晃手指。 “话不能这样说,我可没去,紫宸道派的人,是无情公子请来的,说起来,你不是好奇我同骨珏前两日去了哪儿吗?” 他起身,打开了一边儿的窗户,天色蒙蒙亮,从窗口望出去能看见远处的山影。 那是孤月崖的方向。 “我和他觉得,这风家的梅香味太重了,就想出去透透气,所以去爬了个山,然后发现,那山上啊,有一株盛开的梅树,梅树下有一口深潭,叫皎月潭。”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在他身后的江锁,瞬间僵直了身子,被束缚着的手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了肉里也毫无所觉。 他在害怕。 “哦,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你那位小师弟江栩,如今,正在隔壁,无忧公子的房里,骨珏,无情公子,都在。” 雩螭踩着缓慢的步子重新走到了江锁面前。 “你想把无忧公子据为己有,那你有想到这一天吗?” 江锁望着雩螭那双赤色的眸子,瞬间陷了进去,他在雩螭眼睛里面看见自己,还有…… “你很喜欢看与你同行的那个男人的眼睛,也很喜欢他望向你时的目光,对吧?” 答非所问。 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是他发现了。 这个怪物,很喜欢那个非人之物的眼睛。 为什么呢? 那个男人的眼睛很干净,眸光里面尽是澄澈的光芒。 让他想起了前两年,初见风无忧的时候。 那时候他刚被逐出紫宸道派,也没有目标,他漫无目的的行走于世,最后,到了明月城。 他在城外的一条河边见到了纵马疾驰的风无忧,肆意,明媚,耀眼。 那是自己从未拥有过的东西,他都在风无忧的身上看见了,仿佛是命中注定,他被风无忧迷了眼。 在一瞬,他想将风无忧据为己有的想法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淹没,吞噬。 风无忧没拉住马的缰绳,坠进了河里,这毫无疑问的给了江锁机会。 他救了风无忧,成功进入了风家,成了风无忧身边所谓的护卫,能够时刻陪伴在风无忧身边。 时间一长,他又觉得不够,于是开始慢慢变换相处方式,和风无忧成了挚友,他们开始互相称兄道弟,连风无情和无忧相处的时间都没有他长。 他以为自己满足了,他会成为无忧身边不可或缺的那个人。 直到入了冬。 皎月阁种了很多白梅花,有一片梅园,白梅盛开时满园都是清淡的梅香,明月城下起了那一年的第一场初雪。 而随着初雪到来的,还有一个名叫明泽的男人,只一眼,他便看出了明泽非人的身份。 银白的长发可以作假,但那一身温和的气质,还有如同岁月沉淀的痕迹都骗不了人。 他本来对于明泽没什么太多看法,可风无忧见到明泽时的喜悦与夹杂在其中的羞涩,变成了一把妒火,转瞬就将江锁的理智烧了个干净。 他跟明泽就是两个极致的彼端,明泽性温,宛如天上皎月,纤尘不染;而他性恶,像是一条阴沟里面的爬虫,扭曲的怪物。 在阴暗处,窥视着不属于他的幸福,他们沐浴在月光中,白雪下,干净,纯粹到自己不配染指分毫。 风无忧望向明泽的眸子里带着明晃晃的情意,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可是江锁看的分明,那情意刺红的江锁的双眼,很痛。 他意识到,风无忧的心里装着明泽,只要明泽在,那么风无忧永远都不可能独属于他。 他做出了个疯狂的决定,他要杀了明泽。 …… “我在你的眼睛里面看见了同样的执着,与你同行的那个男人就是你的渴求,你只是还没有走到我这一步,迟早有一天,你会步上我的后尘。” “我们是同类。” 不知是不是放弃了垂死挣扎,江锁模样疯狂的看着雩螭,说出那句同类时的表情近乎扭曲。 扬名天下的雩螭神医,跟他一样,是他的同类。 不,不一样。 每次看向雩螭眸子的时候,他的心里都会有不安,那种不安的感觉很强烈。 或许这位神医大人,比他更加的疯狂,最后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雩螭在他扭曲的面色中,癫狂的话语下,露出了一个迷一般的微笑。 “或许吧,但我没有你这么蠢。” “我要见无忧!让无忧来见我!” 许是被雩螭的笑刺激到了,江锁开始剧烈挣扎,铁链摩擦,在他手臂上留下了血肉模糊的擦伤。 雩螭错开了身子,到一边坐下。 “无忧公子,叫你呢。” 他连头也未回,就只是轻唤了一声,门口就进来了一个人。 那人披着斗篷,带着兜帽缓步到了江锁面前,放下兜帽,露出了自己的脸。 风无忧伸手抚在江锁脸上。 “你还好吗?” 他的脸上写着担忧,眸子里面尽是心疼。 江锁低了头,想蹭蹭他的手,他却在这时把手抽了回去。 “无忧?” 风无忧垂眸,再抬头时,方才的担忧,心疼,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江锁看不懂的微笑。 “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礼物?” 江锁不明白。 风无忧手上丢了个小巧的白玉瓶到地上,咕噜咕噜滚到了江锁的脚边。 “昨晚我让人叫你来我房间,你来时,房中点了梅香。” 他的脸上充斥着冷漠,那是江锁从未见过的神色,都不像是他认识的风无忧了。 “梅香里,我掺了大量的迷香,或许你是知道的,毕竟,那是雨落之时,无情亲自送进来的,而我……” 风无忧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小巧白玉瓶上。 “提前服了解药。” 第17章 蛟龙 前一夜,雨落之时,风无情匆匆忙忙去了皎月阁,江锁知道的。 毕竟每一次遇到梅雨天气,风无情都会亲自去检查风无忧的房屋门窗是否关好,有无漏雨的可能。 他本以为,这次也同以往一样。 百密一疏,功亏一篑。 “所以,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在骗我,你根本没有忘记。” “不骗你怎么让你放松警惕相信我呢。” …… 当初若不是他自己因为明泽没来的事情失了心神,也不会让江锁有可乘之机。 这件事他谁也不怪。 江锁刚把梅香带给他的时候说,既然白梅未开,明泽也未来,那就点一些梅香当做梅花开过了,好歹全了一个心愿。 他甚至觉得江锁说的有理,很贴心,很会考虑。 等他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可在那夺魄香之下浸没许久,他只是想记住明泽就已经花费了自己的全部心神,其他的事情就更加反应不过来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明泽依旧在渐渐淡出自己的脑海,他慌了。 他看见春花开了又落,明泽一直未来,他想见他。 犹记得二十多年前,他降生之时,明月城出现了祥瑞之兆,天生金霞,喜鹊啼鸣,那是明泽第一次出现。 这件事一直被他的父母拿来当喜事说与他听。 他只是同江锁提过一次,后来在他被夺魄香折磨得意志消沉,心绪杂乱时,江锁就一遍遍的在他耳边同他讲。 “明泽并非人类,他只是被你的福泽之气吸引来的,如今你的福泽许是已被他蚕食殆尽了,他当然不会再来。” “无忧,你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他不会来了。” “他不要你了,他放弃了你,只有我,无忧,只有我最在乎你……” …… 风无忧那时候被江锁的话折磨到几近失控,在崩溃的边缘时,江锁又会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陪伴,喜欢,爱。 话语带着缱绻,痴迷,疯狂的执着。 唯独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意识昏沉间,他想起自己似乎是听过有温度的话的,在哪里听过,他想不起来了,但他确信,他听过。 …… “直到前日的夜里,我从梦中惊醒,才终于想起来,明泽说过的。” 风无忧抬了抬头,声音有些颤抖。 就在前年,他的生辰前夕,明泽送他铃铛的那一夜。 他穿行在梅园里,脚上挂着的铃铛一步一响,明泽在他身后出了声。 “我想带你,去看山巅的雪景……” 风无忧回了头,笑的灿烂。 “好啊。” 明泽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一枝梅树上,那梅树竟在五月的时节里,开了花。 “还有雾溪谷的花海,我想和你在草原上纵马追风,共赏一轮明月,这种感情,你们称之为什么呢,小无忧?” 风无忧也不知道,但他很确定,明泽说的那些事,他也想和明泽去做,他们的心是一样的。 等到子时过后,明泽折了一枝白梅送到风无忧的手上。 “惟愿小无忧余生无难,福泽绵长;平安喜乐,顺遂无忧,生辰吉乐,小无忧。” 明泽句句不求他,却句句都在为他而求。 他的确听过有温度的话。 …… “我好恨啊,江锁。” 他重新看向了江锁,眼睛都红了。 “你到底是怎么骗着明泽不顾自身,拼了命的往皎月潭上来的?” …… 再早些时候,在隔壁时,骨珏道出了他与雩螭在孤月崖上的所见所闻。 其中包括了皎月潭上莫名其妙燃起来的火焰,直冲云霄,染红了半边天。 风无情却说那晚他很晚才回房,外面的天色黑得很,并没有看见什么冲天的火光。 孤月崖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在风府远望的话,还是能瞧见孤月崖顶的,可风无情什么也没看见。 江栩说,在紫宸道派的藏书阁里面,有一些记录阵法的图书,他曾看见过一个阵法,叫炽阳焚火。 “此阵法,可祭出烈火,噬魔杀妖,却因其特性,火焰不伤凡人,所以燃出火焰并非凡火,除去修行之人,凡人之肉眼不可见其火光。” 骨珏听明白了。 “哦,所以我才被烫了手,雩螭却觉得那火焰是温的?” 虽然雩螭说自己是半魔之身,可归根结底,他还是人类。 江栩见他伸了手出来,凑到跟前去看了看。 “这伤,确实是炽阳焚火不错,看得出来,骨珏公子已经缩得很快了,看你这烧伤愈合得这般快,用的药不便宜吧?” 骨珏挠了挠自己的鼻子,不再说话。 不便宜确实是不便宜,雩螭那么一小罐子都被自己用的见了底了。 “不过这夺魄香到底是江锁从哪儿搞来的,这么邪乎,它存在的意义在哪里?” 风无情将一个炉子扔到桌面上,那是骨珏带来的,本来被他顺手扔在了雩螭房间的角落,今晨过来时,雩螭让他带上,问问看江栩识不识得。 “说来惭愧,这,也是紫宸道派的……” 江栩有些不好意思的龇着大牙挠了挠头。 夺魄香的原称并非“夺魄”,而叫“忘尘。” 是紫宸道派的开派祖师爷做出来,用于摒除杂念,潜心修炼的。 直到后来有个紫宸道派的长老爱上了一个普通人,爱而不得,就将忘尘改了配方,做出了夺魄。 “可最后长老发现,爱人的确事事以他为准,乖顺听话,却也再没了当初他所喜爱的那股活力,他明白,是他亲手毁了心中挚爱,这个认知把他逼疯了。” “后来,他因残害凡人被道派清理了门户,那时的紫宸道派掌门将夺魄列为了禁药,若发现有弟子偷偷使用害人,皆由紫宸道派亲自清理门户。” 所以当风无情的人找到紫宸道派说明了情况之后,这一任的紫宸道派掌门,也就是江栩的师父,派了江栩来。 清理门户。 炽阳焚火也好,夺魄香也罢,这是江锁用紫宸道派的所念所学造下的孽,也应当由紫宸道派来结果。 “可若真如骨珏公子所言,那明泽该是孤月崖庇佑一方的山神,怎会被这阵法所杀?” 对啊,神明怎么会被噬魔杀妖的阵法杀死呢? 随着风无忧的话语落下,屋内三人齐刷刷看向了江栩。 江栩摊了摊手。 “且不说这世间是否真有神明,就算有,又怎会那般容易见到?” “紫宸道派关于明月城和孤月崖,倒确有一篇孤本记载,当时孤本上写的好像是什么……” 古云,明月城以东三十里,有孤崖,名曰孤月;崖顶生白梅,经年不谢;树下有幽潭,潭深有灵;底有白蛟沉眠,千余载。 蛟龙性温,为福泽所引,降下赐福,护佑一方,民心生喜,尊奉其为山神,其名曰:泽。 “所以他并非神灵,是他对这一方人民的护佑,让人民尊奉他为山神,可他到底是一尾修行千年的白蛟龙,还是妖。” “就算因为这一千多年来的修行脱离了纯妖血脉,他也是个妖灵,龙确实是神灵不错,但他前面有个蛟字啊,和龙不一样的。” 江栩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没想过是这样的。 第18章 落定 “还有一点我很好奇,据说呢皎月潭潭深百米,只要他待在潭底,炽阳焚火是烧不到他的,你们又怎么确定他死了的?” 众人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了骨珏。 “雩螭潜下去看过了。” 因为他一靠近炽阳焚火的余烬就会被他身上的魔气激发,雩螭发现那火焰是温的,自己不会为那火焰所伤时,就脱了衣服扔给骨珏,自己潜了下去 骨珏只能在上面等,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雩螭浮出了水面,他抹了把脸,撩过头发,从水里出来。 骨珏赶紧过去给他披上衣服,又用自己的内力把水汽给雩螭烘干。 据雩螭所说,深潭之下并不黑,有明珠的光,但是下面没有活物,别说明泽,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话说到此,隔壁传来了江锁嘶吼的声音,影影绰绰的有些听不清。 直到他吼着说。 “我要见无忧!让无忧来见我!” 风无忧才起了身,他披着斗篷带着兜帽,就出了房间,刚走到偏房门口,就听见雩螭叫他。 “无忧公子,叫你呢。” …… 明泽怎么被江锁骗到不顾自身,拼了命的往皎月潭上来的? 他一共见过明泽两次,一次是前年冬日,一次,去去年无忧生辰,明泽给无忧送生辰礼时。 风无忧并不知晓他就在暗处瞧着他们。 他亲眼看着明泽为无忧戴上了铃铛。 他亲眼看着无忧戴着铃铛穿行于梅园。 铃铛声一声声响在了他的心上,戴铃铛的人轻快,开怀。 明泽看见他了。 虽只有一眼,但是他确信。 那人还对他露出了个温和的笑意。 很扎眼。 尤其是他还站在无忧身边。 他从平日与无忧的对话中知道了明泽居于孤月崖,又经过了多方打听,确定大概的位置。 他想起来曾经在紫宸道派时,看见过的一个阵法,炽阳焚火,无论成功与否,他都要试试。 准备东西,打听位置,为了不露破绽,他准备了三个月的时间。 在去年八月,他开始了行动,从孤月崖下一个村子里面,他知道,半山腰有一个守山人。 为了避开守山人,他选了一条小路,很难走,但他走过去了,纵使身上被路上的荆棘与树枝划伤,他也不在乎。 那也是一个深夜,他悄悄的布好了阵法,一切准备就绪时,他靠在了梅树上休息。 梅树很美,洁白无瑕,像无忧一样。 “是你?” 一个幻影在他休息时立在了他的身边,是明泽。 “夜已深,你为何独自一人上这孤月崖来了?” 有人到孤月崖时他就察觉到了,他本不欲出现,可那人的气息一直在,停驻了好一会儿都未曾离开。 他想着许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人,上来求山神的。 所以他抽了一缕他灌注在梅树中的力量,化了个幻影出来,没想到看见的是江锁。 他见过江锁,在风无忧身边。 江锁略显慌张的直起身,对着明泽的幻影跪了下去。 “公子,公子他出事了?” 明泽蹙眉。 “无忧?出了何事?” “昨日清晨公子突然呕了血,倒地昏迷,后又发起了高热,整个人都迷迷瞪瞪的,还呕了好几次血,脸色泛着苍白,看见毫无生气。” “找了很多大夫都说找不出病症,没法子,让府里给准备后事,公子怕是,命不久矣了。” 他的情绪激动,说着说着连声音都哽咽了,看起来非常担心。 明泽有一瞬间慌了神,幻影消失,幽潭泛起了波澜。 江锁抬眼便瞧见那幽潭里飞出了一尾十分漂亮的白色蛟龙。 他担忧着的神色突然就变了,他笑了。 只要引出来就好,引出来,才能锁住。 炽阳焚火阵法亮起,四周生出了锁链将明泽牢牢的锁住,在明亮的火光中,蛟龙那一双蓝色的眸子看向了江锁。 “你骗我。” 那一刻,江锁感觉到了无比的轻松与通体的快意。 他知道,无忧是他的了。 冲天的火光烧了许久,照彻了长夜,一声嘹亮的龙吟从孤月崖顶传出,彼时天色将明,有起早的人听见了。 他们以为,沉睡的山神醒了。 明泽在这一声龙吟中被燃烧殆尽,什么也没有剩下。 以孤月崖为中心,方圆五十里内下起了大雪,纯白的雪纷纷扬扬铺满了大地。 人们不明白为何在这样炎热的天气竟然飞起了雪。 也不知道,那是他们的山神在与他们做最后的道别。 他们的山神,陨落了。 …… “都是因为你啊,无忧,关心则乱,他是为你而死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所有人都在偏房,风无忧的脸色白了几分,风无情站在他身后扶着他。 他担心自己的兄长倒下去。 骨珏站在雩螭身后,一只手按在雩螭的肩上,被雩螭拍了拍。 “被捆了还这么嚣张,去给他一巴掌,让他知道谁是老大。” 骨珏无言,垂眸看雩螭神色不似在开玩笑,稍一斟酌就撸起袖子,两步走到了江锁面前。 “啪!”一巴掌下去,干脆又利落。 巴掌声响彻整个房间,江锁被打的偏了头,喉间腥甜,吐了口血沫出来,里面还掺杂着一颗染了血的牙齿。 骨珏不带任何感情的用手指着他。 “安分点,现在你是阶下囚。” 说完潇洒转身,本来还挺高冷的,一看见雩螭就瘪了嘴,甩了甩手,凑在人身边小声蛐蛐。 “疼死了~” 雩螭握着他的手腕学着他的调调逗他。 “嗯,好可怜,小笨蛋~,你用你没伤的那只手打啊。” “……顺手了。” 本来手上就有烧伤,现在给了江锁一巴掌,手心又疼又烫。 雩螭一边吹一边给他上药, 骨珏伸着手,看向一边的江栩。 “那我怎么没被那阵法锁住?” 江栩给的解释是。 “你遇到的那本来就是阵法余威,烧一会儿自己就灭了,锁不了人的。” …… 至此,一切明了。 风无忧除了脸色泛白,一直都很平静。 如今种种事端,皆因自己当初把江锁带回了家,可往事不可追。 风无情把江锁交给了江栩,江栩向他们保证会处理妥善,按着江锁所做出的事,还有他以前犯下的过错。 他活不下来。 风无忧将自己关在房间许久,消化这些事情。 明泽是天上的皎皎明月,江锁是河里的脏泥污沙,一个永挂心头难舍,一个长恨于心难折。 明泽是他的解,而江锁是劫,解没了,就只剩下劫了。 明泽非人,他早就知道了,幼年时,刚有记忆起,到后来长大,看见明泽的模样始终如一时,他就知道了。 母亲告诉他,当年他出生时,天生祥瑞,吸引了明泽。 他尚在襁褓时,明泽就抱过他了。 他的名字,也是明泽起的,无忧无忧,希望他无忧无虑,活得像风。 “我赐你幸运,福泽,明媚,望你如风般自由,如日般闪耀。” 每一年的他的生辰,明泽都会祝愿他,眉眼含笑,声音温和。 明月城的民众几乎都知道,风家大公子风无忧,是为神灵所庇佑的孩子。 可现在,明泽,被他弄丢了。 以后,也没有人会摸着他的脑袋,声音温柔的唤他小无忧了。 想要与一人同赏风花雪月,共度四季春秋,这样的感情是什么呢。 风无忧才想明白,他是心悦于明泽的,他想清楚了,只是晚了。 第19章 铃响 入夜后,雩螭和骨珏躺在一张床上,骨珏依旧躺的很板正。 “江锁的话,你听到了多少?” 或许其他人听不清,但雩螭知道骨珏听得清,江栩也能听见。 “……都听到了。” “那你害怕吗?” 雩螭翻了身,面向骨珏。 骨珏偏头,在黑暗中和雩螭对视。 “那你会吗,把我锁起来,什么的?” 他的声音有些小,不知是羞还是不相信自己会是雩螭的渴求。 他感受到雩螭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带着微凉的温度,和自己喜欢的味道。 “如果我把你锁起来的话,你会想逃跑吗?” 骨珏侧了身,往雩螭身边挪。 “那我逃跑的话,你会想办法把我抓回来吗?” “……” 雩螭的手摸到了骨珏的眼睛,轻拂过他的眼尾,骨珏眯了眯眼。 “嗯,我不知道哦~” “什么叫不知道啊!?” …… 第二日,天还未亮,骨珏听到了一声铃响,声音有些远,不太真切。 他以为是自己做梦,眼睛都没睁开,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哈欠,下意识的又往雩螭的怀里钻了钻。 被窝里的温度染上了雩螭的味道,很舒服。 等到他们起床,洗漱过后,收拾了东西去了前厅时,那里只有风无情一个人。 他见雩螭和骨珏来了,递给雩螭一个信封。 “这是兄长要我交给雩螭医师的,说是给你的谢礼,感谢你帮他找明泽。” 雩螭收下了,并未当面打开,他拿出了一张纸,放在桌上,推向了风无情。 “这是无忧公子的诊费,如果不能接受,可以再谈。” 风无情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诊费要写在一张纸上。 在骨珏不解的目光中,他打开了那张纸,纸上没几句话,一眼就看完了。 风无情稍微思索了一会儿,最后站起身。 “没问题,我答应了。” 骨珏不知道雩螭要的诊费是什么,风无情和雩螭谁也没再提,他们用过了早饭就拜别了风无情,离开了风府。 在明月城里逛了一圈,买了些东西,雩螭去钱庄取了些银两,就准备离开明月城了。 在明月城门口,雩螭拿出了风无情交给他的信封。 有些鼓,一打开,里面除了一封信,还有一对儿阴阳锦鲤玉佩。 展开信封,是风无忧工整的字迹: 见信如晤。 雩螭医师,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为感谢你与骨珏公子替我寻找明泽,这一对儿阴阳锦鲤玉佩,送给你们。 这是明泽早年间亲手打磨雕刻的,上面沾染着他的气息,还有他的灵力,算作我与明泽共同的心意,希望能保佑你和骨珏公子顺遂平安。 原谅无忧不能亲自拜别,从此路远山高,望自珍重。 风无忧。 “所以清晨时听见的铃响不是我没睡醒,是无忧公子离开的声音?” 雩螭把信重新折好,放回了信封,玉佩是一对儿,他给了骨珏一块。 “或许是吧,拿好,无忧公子给你的谢礼。” …… 风无忧趁着天色未亮,骑着马独自一人离开了风家,离开了明月城。 他戴上了明泽送他的铃铛,还有一壶酒,其他的什么也没带。 出了明月城一路迎着朝阳初升的方向而去。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铃声回荡。 他爬上了孤月崖,见到了那株常开不败的白梅树,坐在树下,手摸着树身上镌刻的字迹,独自饮酒。 酒很烈,也很辣,喝着喝着,他尝到了咸味。 “你叫什么名字?” 幼时的小无忧第一次同明泽讲话,奶声奶气的,乖巧可爱。 “我吗?我名,泽。” “明泽?” 明泽笑了笑,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他不在乎的。 “嗯。” …… 白梅树的花瓣簌簌落下,被风带走,不多时就败了个光,只余下一地残白。 风无忧跌进了一片温床,脚踝上的铃铛发出了一声闷响。 “叮铃。” …… 风无情在风家的前厅坐了一天,等到日暮西沉,他明白,兄长不会回来了。 从兄长戴着金铃,提着酒离开时他就有猜到。 他没有阻止,兄长在他眼中一直都是肆意张扬的。 明月城里,所有为风无忧求医的告示都撤下了,有人问起,风家的人就说,已经不需要了。 如今是八月,从去年到如今正好一年。 去年,他们的山神陨落了。 今年,被山神眷顾的那个孩子,追随山神去了。 ……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走的飞快。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开始变得很冷了,雩螭钻骨珏的被窝也钻的愈发熟练。 毕竟骨珏不畏寒,跟个大暖炉似的,睡在一起暖和。 骨珏对此没有异议,甚至想让雩螭多钻钻。 他们途经一个小镇稍作休整,吃饭时,遇到一个气质沉稳,与小镇格格不入的公子。 他虽长相俊美,身上却带着一股子杀伐之气,剑眉星目,身边带的侍从也不简单。 雩螭不过是看了两眼,那侍从便警告般的瞪了过来。 他收回了目光,拿着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问骨珏喝不喝。 骨珏想起上次被辣到的经历,拿了个杯子放桌上。 “来点,尝尝。” 他就不信了,小小一杯酒,他还拿不下? 公子被侍从的动作吸引着看向了这边,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他还是端着酒杯起了身。 站定在雩螭面前,他举了举手中酒杯。 “公子,赏脸喝一杯吗?” 雩螭连看也没看他,倒是骨珏被吸引着回了头,酒杯沾着唇瓣,还没喝。 雩螭手指点在杯底,往上抬了抬,迫使骨珏把酒喝了下去。 “我为什么要跟你喝酒?” 骨珏咽下去之后就抿紧了唇,喉结滚动,在雩螭含着笑意的狐狸眼下,放下了酒杯,大言不惭的又来了一杯。 公子也不恼,在骨珏身边的空凳上坐了下来。 “不知为何,总觉得公子面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雩螭看骨珏喝完第二杯,咂巴了下嘴巴,看向了自己,他把酒壶往骨珏那边推了推,骨珏又给自己满上了。 将将三杯酒下肚,就迷糊了,东张西望的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听见公子这么跟雩螭说话,嘴里含糊着冒了句。 “好老套的搭讪方式……” “……” “我没有在搭讪,我的确见过这位公子。” 雩螭没接话,那公子有些无奈。 “在下萧云枫,自上京而来,敢问公子姓名。” 雩螭慢条斯理的夹着菜吃,旁边骨珏抱着酒壶喝,他想着要不要加一盘花生米,小笨蛋眼睛都喝红了。 面对萧云枫的提问也不太在乎。 “你说你见过我,却不知我的名字?” “说来惭愧,当时只遥遥看过一眼,并未知晓公子姓名。” 他的侍从见他在这边坐下,也跟了过来,站在了萧云枫身后。 “只一眼,就记住了?” “公子生的,让人印象深刻……” 本想说生的极美,让人见之难忘,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虽然对面是个男人,但总觉得这话说出来像登徒子调戏姑娘。 雩螭发现了他那一下停顿,轻笑了一声,没再接话。 萧云枫背后的侍从被他的态度惹起了火,在他的记忆里还没人敢这么跟萧云枫说话。 “你……” 他刚伸手拔出了剑,你字都还没落下,就听见了酒壶落地破碎的声音,一柄长剑横在了他的脖颈间,他顿时噤了声,背后惊起了一身冷汗。 好快的速度。 “你想做什么……?” 字都咬不太清楚,拿剑的手倒是很稳。 萧云枫也被吸引了目光,落在了骨珏脸上,眼中尽是赞赏。 “这是你的护卫?醉成这样居然还能有这般反应速度。” 雩螭勾起了唇角,冲萧云枫微扬了下颌。 “厉害吧,我捡的。” 第20章 吧唧 小餐馆里面的人因为他们拔剑吓得都跑了,不敢留下,怕有命看热闹,没命回家。 雩螭的手在骨珏手上轻轻拍了拍,骨珏收了剑,重新坐下,萧云枫一直盯着他,目光火热,他就“悄咪咪”的往雩螭那边挪。 挪一点,再挪一点。 挪到长凳边缘,一个不稳就把板凳翘了起来,人也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雩螭没憋住,露了声笑,立马被骨珏盯住了。 他轻咳了两声,伸手去把人捞了起来,骨珏就跟没骨头似的往雩螭身上靠。 趴在雩螭怀里,口中念念有词,叽里咕噜说些什么,雩螭听不清,他微微凑近了些。 骨珏突然伸出了手,捧着雩螭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十分满意,低头“吧唧”一口亲在了雩螭的唇上。 雩螭愣了,对面萧云枫和侍从瞪大了双眼,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骨珏抱着雩螭的脑袋,得意洋洋的冲着萧云枫炫耀。 “我的。” 看来是真的醉了。 “怎么就成你的了?” 雩螭握住骨珏的手腕,有些好笑。 骨珏不满的撇了嘴。 “你自己,在孤月崖上,亲我的,你,不认!负心汉!薄情郎!” “你还,钻我被窝。” 萧云枫表情微妙,这,可不像主子和护卫。 他和自己的侍从对视一眼,反正他钻不了,也下不去嘴。 雩螭把骨珏按到自己肩上。 “我们可能要失陪了,你还有事吗?”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事,就想问问公子是从哪里来的,看起来不像本地人。” “四处漂泊,居无定所。” 雩螭抱着骨珏起身,他话音刚落,对面萧云枫就拍着桌子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本来雩螭都要走了,却被他这动静引得回了头。 只见他有些激动的走到雩螭身边。 “那就是说,你去过很多地方。” “是。”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姑娘,鼻尖有一颗痣,桃花眼,身高大概到这,体型偏瘦,名叫姜惜念。” 萧云枫在自己胸口处比划了一下,雩螭思索着摇了头。 “没见过。” 听到雩螭的回答萧云枫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因为这一年多来,已经习惯了,只是难免有些失望。 他摸出了一块腰牌递给雩螭。 “以后,如果你有见到这位姑娘的话,能否麻烦你遣人送一封信到玉阙关?” 雩螭接过那块腰牌。 “很重要的人?” “对,很重要,她,叫姜惜念,是我的未过门的妻子,打小就定下的。” “好,遇见一定。” 目送雩螭抱着骨珏上了楼,萧云枫背后的侍从才出声提醒他。 “公子,该回去了,下次再出来寻姜小姐吧?” “唉,走吧……” …… 雩螭抱着骨珏回了房间,把醉鬼放在了床上,醉鬼不满,伸出了手。 “抱~” “不抱。” “抱~!” 骨珏在床上撒泼,雩螭站在一旁边看边笑,没想到骨珏喝醉了是这样的。 他叫唤了一会儿雩螭也不抱他,他生气了。 坐起了身,拉着雩螭的衣服把人拉到了床上,自己抱着人的脖子缠了上去。 “香。” 脑袋凑到雩螭颈项间又蹭又吸,又亲又咬。 雩螭全程没有挣扎,人是自己的,酒也是自己让喝的,没办法。 他总觉得骨珏像一只闻见了肉骨头的狗,又觉这么形容不对,那自己不成肉骨头了吗? 他无奈的伸手扶额,被骨珏抓住手腕,按在了一边。 “要亲。” 他喜欢雩螭的亲亲,每一次心跳都会变得很快,比练完剑还快,脸也会发烫,这种感觉很神奇。 然后“吧唧”一口亲在雩螭唇上,把雩螭的话也堵了回去,每次他想出声,骨珏都能精准的对着他的唇亲一口,他有些哭笑不得。 最后趁着人去啃自己脖子的时候叫了一声。 “小醉鬼。” “不是醉鬼。” 小醉鬼嗫嚅着反驳,一口咬在了雩螭颈间的凸起上,雩螭浑身一僵,长腿曲起,小醉鬼被顶着坐到了他的腰上。 他伸手摸着小醉鬼的脸问小醉鬼。 “还要亲吗?” “要!” “过来~” 声音微哑,眼尾上勾,极美的脸上带着惑人的笑意,骨珏本来就迷糊的脑子瞬间被迷的不知今夕何夕了。 乖巧的凑了上去,被雩螭按住了后颈。 在唇瓣相贴时,雩螭翻身和骨珏交换了位置,将人压在了身下。 “乖,张嘴。” …… 他为什么没有断片? 他为什么要记得? 他为什么还活着? 这辈子应该很快就过去了吧? 骨珏坐在床上,双手捂脸,脑子里全是昨晚醉酒时的画面。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的脸都被丢完了,要死! 雩螭这时翻了身,手搭在了骨珏的腰上,发丝散落在枕边,睡意朦胧的眸子睁开了一条缝。 手在骨珏腰上捏了捏,骨珏身子一僵,低头看他。 因为刚睡醒的缘故,他整个人都显得很慵懒,骨珏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雩螭唇角一勾。 “怎么啦,还要亲吗,小醉鬼?” “不要!!!” 没带一丝犹豫,果断又干脆的拒绝了。 没想到雩螭竟然露出了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唉,睡过就不想负责了,拒绝得这般果断,昨晚要亲要抱的是你,今日把我推开的也是你,负心汉,薄情郎~” “不是!我……” 骨珏还想解释,雩螭搂着他的腰把他按倒在床上,跪坐在他腿间,拉开了自己的衣服指着脖子给他看。 “你昨晚的功绩。” 骨珏涨红了脸,捂着眼睛的双手开了一条缝,眨巴着眼睛望向了雩螭的脖颈。 上至脖子,下至锁骨都有紫红色的斑驳印记,还有两个牙印。 他记得,昨晚最后被按着亲的不是他吗,雩螭的脖子上,自己有啃这么多吗? 虽然,但是…… 这吻痕在雩螭白皙的脖颈上,还怪好看得嘞。 又暧昧,又欲。 他的心开始狂跳,这次连亲都不用亲了,他是不是病了,要不要让雩螭给他看看啊? 可他是对着雩螭犯的病,让雩螭看,不合适吧,他很羞于启齿啊! 雩螭见他呆住了,也不再逗他了,让人起床穿衣洗漱 穿好衣服后发现,那脖子上的印记衣领遮都遮不住,雩螭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笑了。 笑得骨珏重新钻进了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雩螭拿过一边挂着的白色狐裘大氅给自己披上,看了眼床上的蚕宝宝。 “我在下面等你,别让我等的太久哦~” 说完就出去了,走时还给骨珏关了门。 确认屋里没了动静骨珏才探出了个脑袋,四处看了看。 …… 今日外面开始下雪了,骨珏下来时,桌上早餐早已摆好,雩螭已经在吃了。 大堂里面人还挺多的,尤其是,姑娘。 雩螭容貌昳丽,生的极美,吃东西的动作慢条斯理,很难被忽视。 那些姑娘吃一口得往雩螭身上看三回。 到底谁才是负心汉,薄情郎! 骨珏套着和雩螭同款的墨色狐毛大氅“噔噔噔”的到了雩螭身边,替雩螭撩了一下头发。 这一撩,在那白色狐毛之下的吻痕就若隐若现的露了出来,雩螭不在意他的小动作,让他赶紧坐下吃,吃完出去买伞去。 不过四周看着的姑娘有一些不再看了,有一些不知为何,更兴奋了。 骨珏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迅速吃完就出去买伞了。 雩螭就在大堂里等,等到了骨珏撑着把红色油纸伞回来了。 二人同撑一把伞,肩并着肩消失在了大雪里。 第21章 烧饼 “我们真的没有走错路吗,怎么感觉前面越来越偏僻了。” 骨珏一手撑着伞,一手用剑扫清前面的草木树枝。 “嗯,或许翻过了这座山,就好了。” 不管怎么样,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原本那条路还挺宽敞的,走着走着就窄了,还越来越偏,路上杂草丛生,这路到底是谁在走啊。 天黑时他们还在密林里面,绕了许久没绕出去。 这密林看起来荒草丛生,人烟罕迹,骨珏查看过四周,还是睡树上安全。 他寻了棵十分粗壮的树 树身约有两个成年男子合抱那么大。 他一跃就上去了,雩螭站在树下抬头望着他,拉了拉自己身上的白色狐裘大氅,冲着树上的骨珏伸出了手。 骨珏这才反应过来,雩螭上不来,又跳下去,把雩螭抱了上来,放在一根足够粗的树杈子上。 然后摸了块烧饼拿给雩螭。 雩螭拿着烧饼瞥了骨珏一眼,淡定的咬了一口,嗯,有点硬。 “什么时候买的?” 骨珏自己又掏了块出来。 “买伞的时候,以防万一嘛。” 以防万一,还真让他给防住了。 在树上睡了一宿,老实说,睡得不太好。 第二日他们也在密林里,寻找出去的路,找了许久,直到骨珏的肚子发出了声响,也没找到。 骨珏又掏了两个烧饼出来。 “你到底买了多少?” 骨珏掀开大氅,他的腰侧用细绳挂着一个布袋子,打开给雩螭看,里面还有两块烧饼。 “三餐得保证吧?” “以防万一算是被你给防明白了。” 骨珏笑了两声。 直到黄昏,他们才确信,他们在密林里面迷路了。 现在没有下雪,伞收了起来交给了雩螭,骨珏在前面给雩螭开路。 又走了许久,夜色完全笼罩了大地时,他们终于看见了一条小河,打算在河边修整。 雩螭将伞靠在一棵树边,刚放下就被骨珏拉向了一边,他的嘴角噙着抹处变不惊的笑意,站在了骨珏身后。 而雩螭刚站着的地方,此刻站了个黑影,黑影手上持着把剑,剑刃刺进了树里。 他把剑拔了出来,又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骨珏解下大氅给雩螭,那是雩螭给他买的,他第一次穿这般好的料子,弄坏了不值当。 他拔出了自己的剑,直面黑影而去。 兵器碰撞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很清晰,剑光所过,有树枝被砍落,也有积雪落下,有剑刃破风的声音,也有水花溅起的声音。 雩螭的目光追着两个缠斗的身影,望着他们由近到远,再由远及近。 他不知道这个黑影是谁,但是一出现长剑就直指他的脑袋,一点都不会好看的死法。 只听得一声脆响,是剑刃断裂的声音。 雩螭的心难得紧了一下。 断的是谁的剑? 剑刃碰撞的声音变少了,只有极少的两声,时不时还会传来布料割裂的声音。 没过多久,前方突然剑气激荡,铁器碰撞的声音密密麻麻的不绝于耳,树上的积雪簌簌往下坠。 只听得“噗通”一下,声音停了,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骨珏重新回到了雩螭身边,扒拉了一下自己袖子。 “被划破了两个口子。” 他庆幸还好一开始就把大氅解下来拿给了雩螭,雩螭垂眸看他。 “受伤了吗?” 骨珏坦然自若的举起了手里的剑。 “没有,剑断了。” 刚刚那人很厉害,剑道境界共分为四层,骨珏原本一直处在第二层手中有剑,心中有剑的巅峰。 可是一直没能再往前一步,他一直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刚才。 跟那人打斗时剑断了,他一时有些被动,可想到雩螭还在身后,他又不能退,拿着柄断剑与对方打。 只在一瞬之间,心中突然明悟,他寻到了他的剑道,突破到了第三层境界,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回头带你去买一把更好的。” 雩螭将大氅递给他,末了又补了句。 “如果我们出的去的话。” 骨珏把断剑插回剑鞘,接过大氅披上。 “那先把断剑带着,断掉的剑刃也是剑刃。” 反正唬人是足够了。 那边刚刚被骨珏打落到河里的人爬了上来,浑身湿漉漉的,一步步踉跄着往他们这边来。 骨珏抬手把雩螭护在身后,目光紧盯着那个黑影。 那黑影站定在他们面前,向着他们伸出了手,见他们警惕的模样又放下了。 “抱歉,刚刚……” 他的嗓音很哑,似乎许久未能说过话了。 “你,并非人类,而是厉鬼。” 骨珏的声音冷凝。 刚刚打斗时他就发现了,作为非人之物,行走于人世间,有两种方法,一是修行人类的剑术,符咒,阵法等等,凝炼出内力,灵气以此更好的隐匿自身,虽然这条路难走,但能够光明正大的走在街道上,极难被发现,这是骨珏所走的法子。 第二种就是完全不隐匿自身气息,却难以融入人世,走第二条路的,通常是不愿与人有过多交集的。 当然,也有达官显贵会在府邸养那么一两只非人之物,毕竟他们难杀,抗打,能力也很强,与之签订下血契,用以驱策。 与骨珏不同,对面的厉鬼就未修内力,所使用的,是纯粹的鬼气。 “你们,进来多久了?” 厉鬼手上还提着剑,有些摇摇欲坠,剑刃通体泛着黑气,写满了不祥。 骨珏警惕的姿势放松了一瞬,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他没有再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恶意了。 “两天。” “两天……两天,那你们找到出去的路了吗?” 雩螭握住骨珏横在自己身前的那只手腕,将他的手拉了下来。 “没有,你也是困在这里边的?” 厉鬼有些颓败。 “是的,我也是被困在这里面的,你们脚下的这片山林,本身,是一个巨大的迷阵,这里距离玉阙关很近,地形复杂,人烟罕迹,十分适合潜藏,伏击。而这个迷阵最开始的作用,是三十年前蛮夷大肆侵犯我朝疆土,玉阙关将领用以困住蛮族大军所设下的。” “你很了解,你的前身,莫非,是上过战场的将士?” 听着雩螭的话,他摇了摇头,直接在原地坐下了。 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在这寒冷的冬夜里,让人望而生颤,可他感受不到寒冷。 “是我家小姐告诉我的。” “我朝大捷之后,蛮夷人被赶了出去,这里的迷阵就荒废了。” “直到前不久,我才知道,这山林深处,有一个荒村,荒村里的人守着这片迷阵,一年,又一年,没人知道这片山林里还生活着那么几百号人。” 骨珏和雩螭对视一眼。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厉鬼将手中那把泛着黑气的剑扔在了一边。 “他告诉我的。” “一把,剑?” 骨珏听说过有剑通灵,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此刻有些不太相信的瞥了一眼地上的剑。 “是一把剑,但他告诉我的时候,他还是个人。” 此刻云层散去,露出了一轮皎洁的明月,月光落在厉鬼身上,他的瞳仁漆黑,直勾勾的望向骨珏。 “一个半吊子老道士,我杀了他,炼成了我的剑。” 在厉害些的鬼怪妖魔面前,普通的人类太脆弱。 就像刀俎上的鱼肉,待宰的羔羊一样。 厉鬼踩着剑柄,抬头望向了天上的明月。 “我,叫姜肆……” 是我家小姐的,暗卫。 第22章 姜肆 那也是在一个冬夜。 雨,很冷。 有多冷呢? 他不能感受到温度,但此刻,他觉得自己的手好像冻僵了,没有知觉,抬不起来,也动不了。 他听见了耳边有老鼠的声音,窸窸窣窣,破庙外雷声轰鸣,雨声嘈杂。 望过去,却是一片浓稠的黑。 他是在这个时候遇到小姐的。 小姐叽叽喳喳的,很吵,一进破庙她的声音就没有停过。 带着一个小丫鬟,在破庙里面东翻西找的生起了火,火光照亮了很大一块地方。 先发现他的是小丫鬟,被他吓得惊声尖叫,嗓子都喊劈了。 他当时浑身是伤,鬼没个鬼样。 小姐不怕他,还想办法给他治伤,把他藏进了马车底下,带回了家。 给他取名,叫姜肆。 那一年,小姐只有九岁。 身高还不到姜肆的腰。 小姐悄悄把他养在了自己的闺阁的偏房里,还给他找了很多名贵药材。 小姐特别爱笑,每次姜肆看见她时,她都眉眼弯弯,笑的很甜,很好看。 他伤好之后,就留在了小姐身边,做了小姐的暗卫,只有小姐和小丫鬟两个人知道的暗卫。 他对于时间没有概念,只觉得没过多久,小小姐,就长成了大小姐。 笑起来还是很甜,也很美,脸上还带着两个梨涡,热烈张扬得很。 直到小姐十八岁那年,元宵灯节,出门游玩,小姐说要吃东街河边上那家卖的桃花酥,要姜肆去买。 姜肆不愿意,小姐出门时,只带了小丫鬟,还有就是藏在暗处的他。 小姐说他腿脚快,自己不乱跑,就在原地等他,让他快去快回。 她总是很喜欢让姜肆跑腿,说每天藏在阴暗里不见光,会憋坏的,姜肆想说自己是鬼,鬼本来就该待在阴暗背光的地方。 可小姐偏不这么认为。 她说不论是人还是非人,都应该有站在阳光下的权利,没有谁生来就必须待在阴暗里。 姜肆是被小姐推搡着去的,很无奈,也跑的很快。 可那桃酥铺子上的人排了很长的队,姜肆莫名升起一股不安,他不明白为何不安,所以就等,可是越等,心里就越不安。 等到他时,桃酥卖没了。 老板说出桃酥没了的那一刻,他的胸腔里那颗早就没有再跳动的心,猛然间一震。 他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原来那条小巷口,可是小姐不在那里,小丫鬟也不在。 小巷里有一对乞儿母子在乞讨,姜肆问她有没有看见过小姐,许是他的脸色太难看,把乞儿母子吓到了。 他们不敢看姜肆的脸,只说没看见。 姜肆把整个元宵灯节的闹市都找了个遍,在人群攒动的街道。 这个不是小姐,这个也不是小姐。 有人拉住了他的衣袖。 “公子,一个人啊,要不要,进来玩玩~” 姜肆回头,拉住他的是一个衣着暴露的姑娘,她的背后,是上京最大的青楼,春风楼。 他抿着唇进去,被一群姑娘簇拥着看遍了大堂,也找过了每一个房间,有人尖叫,也有人破口大骂,他还是没有找到小姐。 从春风楼出来,姜肆就回了家,万一小姐已经回家了呢? 可还是没有,小姐没有回家。 小姐,丢了。 …… 姜肆去见了小姐的爷爷,那位年过百半的老人,声如洪钟,气势很强。 小姐的爷爷没见过他,不太相信他的话,问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他说。 “我叫姜肆,是小姐的暗卫。” …… “我找了很久,小姐失踪一年了,这一年我找过很多地方,我从没有觉得,时间能过的这样漫长。” 姜肆的声音越来越轻,骨珏不知何时蹲到了他的身边,把大氅的尾端卷起来抱在了怀里。 “那你找到你家小姐了吗?” “找到了。” …… 就在一个月之前,他来到了这里,误入了这片山林,可进来之后,他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他被困在这里面一天,又一天,可他被困的时间越久,他就越焦躁。 别说是人,除了自己,他连个鬼影都没有见到。 却在十天之前,他听到了嘈杂的人声。 寻着声音找了过去,在一条小河边,他看见好些人,手里拿着棍子,扫帚,铁锹,围堵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 女子身上沾满了污泥,衣衫被染得看不出原本的色彩,头发脏乱,隐隐约约能看见她的小腹微微隆起。 在人群熙熙攘攘的缝隙中,他看清了女子的脸。 目眦欲裂,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他无法形容当时那一幕带给他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手指陷进了旁边的树干里也毫无所觉。 那是他的小姐。 他最珍视的,小姐。 没人看清姜肆是怎么出现的,在人群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有两个人的脑袋落了地。 鲜血飞溅到其余人的脸上,衣服上,也落到了小姐的身上。 他看见小姐通红着双眼,一脸不可置信的叫他。 “阿肆……” 小姐最爱笑了,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两个梨涡。 可小姐没有再笑,她哭了,哭红了双眼。 也哭碎了姜肆的心。 姜肆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只记得有人的铁锹划伤了自己的手臂,鬼气森然,他们被吓的疯狂逃窜。 他抱起了小姐,小姐好像很累了,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 “小姐,变轻了。” 小姐没有说话,只滑落了两行泪,就昏了过去。 姜肆只觉得自己怀中抱着一片轻羽,轻到他好像都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小姐,我带你回家。” 他不敢去看小姐脖子上和手腕上被擦破的伤痕,也不敢去想小姐身上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伤。 他带着小姐走,可他还是走不出这片密林。 他记得黄昏时,小姐靠在他身上,脸上毫无生气的对他说。 “阿肆,我好想死啊……” 这句话宛若一把利刃,刺进了他的心中,锥心刺骨。 他不知道小姐究竟经历了多少,这一年到底受了多少的委屈,才能让一向爱笑的小姐这般绝望的说出这句话。 “可我不能死,那个荒村里,还有二十多个和我一样的姑娘……我想,把她们也带出来。” 夜深了,姜肆不需要休息,把小姐抱在怀里,带着她继续寻找出去的路。 他看见了光,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了前方,他还听见了溪流声。 他以为,那就是出口。 他一脚迈出,看见了一个身穿黄袍的老道士,手里持着一柄桃木剑。 他摇响了手中的铜铃,四周站起了不少人,点亮了火把,火光明亮,将他包围。 而在他四周,拉起了一圈圈用朱砂画的黄符。 他又一次失去了他的小姐。 黄符打在他身上乍现出火星,很痛。 在炸裂声和疼痛交叠,他们从他手中抢走了小姐。 明明火星炸裂的声音离他那么近,他却仍能听清他们渐渐走远的声音。 “这姑娘花了十两银子买的,肚子里还揣着个崽呢,可不能放跑了。” 这话太刺耳了。 姜肆在村民越走越远的背后笑出了声,癫狂又病态,村民不敢多留,只有老道士依旧站在那里,说要把姜肆带回去,酿成酒。 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就让他原本金枝玉叶的小姐被折磨残害成了这样,就…… 十两…… “阿肆,去玉阙关……我们会重逢的,我会等你来……” 第23章 见过 “我无法原谅小姐在我手中被又一次抢走,失了控,拖着重伤杀了老道士,可理智也逐渐在被戾气所吞噬。” “我将老道士炼成了剑,开始寻找出口,只要到了玉阙关,就能带着人手回来救小姐,可我一直找不到出口,无奈又回到了这里。” 骨珏有些惋惜,还有些感慨。 “你把我们当成了村里的人,所以才对我们出了手?” 姜肆没有否认,他当时确实是神志有些不清,所以才会对着雩螭出了剑。 雩螭消化着姜肆的话,略一思索。 “你家小姐,是姜惜念?” 他话一出口,骨珏和姜肆同时看向了他。 骨珏有些懵,总觉得这名字在哪儿听过。 想来也是记不太清楚的,当时他喝的醉醺醺的趴在雩螭怀里,后来抱着人又亲又啃,哪儿还记得住那么多啊。 姜肆的目光这才落在了雩螭身上,看清了雩螭的模样,月光洒落在了雩螭的身上,他从有些模糊的记忆里挖出了一个画面,画面里面的人和眼前的人逐渐重合。 “我见过你。” 他说着抬手在自己脑袋上点了点。 “不过那时候你的头发,还是黑色的。” 骨珏纳闷,怎么最近遇到的人都说见过雩螭? “你在哪儿见过他?” 姜肆想也没想“上京城。” 骨珏又回头仰望雩螭,雩螭的表情没有变化,似乎对姜肆没有印象。 但他抱着手,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小河上,开口解释。 “三年前,上京有位贵人,中了一种奇毒,求医求到了我的跟前,在上京呆过一段时间。” 所以这些人说曾经见过他很正常,在哪儿见过他都很正常。 他本就四处漂泊惯了,实在不想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 “你怎知,我家小姐叫姜惜念?” 他方才分明只字未提过小姐姓名。 “前两日,在离这片山林很近的小镇上,我们遇到了一个人。” “谁?” “镇北侯世子,如今玉阙关的驻边守将,萧云枫,他也在找人。” 雩螭的轻俯下了身,对上了姜肆的眼睛。 “找的就是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姜惜念,你家小姐让你去玉阙关,带人来,证明她可能认识如今玉阙关的守将,都是失踪,世间哪有那般巧的事情。” 萧云枫寻了这么久,结果,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却没有找到。 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了。 就这么挨到了天亮,雩螭觉得眼神有些涩,闭了闭眼,看着朝阳在天边的云层之间冒了个头。 他盯着朝阳瞧了许久,似乎在走神,骨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出声打扰他。 姜姑娘的事情很沉重,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 姜肆出不去,搬不来救兵,找不到那个荒村,也救不了他的小姐。 他想在河边等等,万一小姐又逃出来了呢。 等到云层散去,那一轮红日缓缓上升,朝霞落在雩螭身上的时候,他摸出了一枚玉哨,当着朝阳吹响。 一只白鸽在哨声中出现,悄悄落在了雩螭的肩头。 雩螭摸了摸它的脑袋,他乖顺的蹭了蹭雩螭的手,又轻啄了一下雩螭的手指。 雩螭拿出萧云枫交给他的令牌,挂在了白鸽的颈上。 “飞快些,去玉阙关。” 白鸽叫了两声,带着令牌飞走了。 姜肆站起了身,看着渐飞渐远的白鸽,眸子里亮起了光。 那只白鸽承载着他的希望。 这山林能困住他们,却困不住天生就能飞向高空,自在翱翔的白鸽。 …… 荒村里面的有人行色匆匆,跑到村口敲响了一座老房子的门。 敲了好几下,里面都没动静。 有人扛着锄头路过,见她神色着急,就停下了脚步。 “别敲了,住这那大夫死了。” “咋死了?” 敲门的妇人有些诧异,前两天还见着人了,说没就没了呢。 “前儿个那王二媳妇不是又逃跑吗,村里人结队去追的时候他也去了,最后被那孽物给削成了两截儿,现在尸体拖回来了,还在后面乱坟岗呢。” 那妇人慌了神,双手一拍,不知该如何是好。 “哎哟,这可咋整啊,怎么啥破事儿都堆到这王二媳妇身上去了?” 对面人好奇。 “他媳妇又咋了?” 妇人也没瞒着。 “王二喝多了拿人撒酒疯,一脚踹肚子上,踹得落了红,也不知道这孩子保不保得住。” 上次住这的大夫把脉,摸准了是个男娃,王二娘千防万防,防着这媳妇,结果没防住自己儿子。 “大娘,是在找医师吗?” 妇人正着急,边儿上突然传来一个有些低沉的嗓音,她偏头看去,看见一个一袭红衣,披着狐毛大氅的公子,浑身都透露着贵气。 身边还跟着个一样贵气的黑衣公子。 她活了三四十年,还从没见过这般好看金贵的人呢。 那红衣公子生的极美,容貌昳丽,旁边的黑衣公子容貌清俊出尘,长的白净。 她一时看的呆了,再回过神时,两个公子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 “大娘?” 骨珏皱着眉头又叫了一声妇人,那妇人盯着雩螭的脸走神,他叫了好几声都没把人的魂拉回来。 “大娘,找医师吗?” “唉,对对对,你们……” 她看着面前的两个贵公子,这年纪,这模样,也不像会医术的啊。 她一时拿不准主意,犯了难。 骨珏手掌摊开到雩螭面前。 “您有所不知,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一位,是如今这世上,最好的医师。” …… 因为现下实在找不到大夫,那妇人没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领着雩螭和骨珏往王二家去了。 路上还问了雩螭他们的来历。 “我们就是四处游历,前几日误入了这片山林,在里面迷了路,今日才瞧见你们这村子,本想来问问出路,谁知碰巧遇见你们找医师。” 雩螭没接话,骨珏的话里,真话假话各掺一半,这样说出来的谎,才更可信。 妇人把他们带到了一座小房子前面,推开了门,有一股腥臭直接钻进了雩螭和骨珏的鼻息间。 雩螭面不改色,骨珏却抿了抿唇,果然他的世面还是见得太少了。 屋里还坐着一个老妪,老妪见妇人没把大夫带回来,却带了两个年轻俊美的公子,有些不悦。 而靠里墙边儿的木板床上,用两条绳子绑着一个女子的双手悬挂在房梁之上。 她的身下有一摊血迹,双目无神的望着窗外,对于肚子里的孩子,她一点也不在乎。 雩螭闭眼,情绪有些复杂的长舒了一口气,解下了自己的大氅递给了骨珏。 骨珏会意的要带着妇人和老妪出去,老妪不肯,说什么也不愿意放任一个男人和自己的媳妇单独共处。 说到后面还要拿手里的拐杖去打骨珏。 雩螭眸光一凝,带着寒意的看向了老妪,老妪被他的眼神震得身子僵了一下。 雩螭冷斥一声。 “你孙儿还要不要了,要就出去。” 他生了一头白发,眼睛又是赤红的,这么一眼还真把人吓住了,连忙跟着妇人出去。 骨珏对他点了头,出去时关上了门,抱着他的大氅,守在门前,不让人靠近。 雩螭走到床边,也没地方可以坐,女子脑袋靠在墙上,听到身后动静,嗫嚅着唇,嘶哑着嗓音斥了句。 “滚。” 雩螭也不恼,温和了嗓音叫她。 “姜小姐。” 姜惜念的眸光轻颤,好一会儿才偏了头,看向了雩螭,那双本来很漂亮的桃花眼此刻充斥着冷漠与麻木,直直的望进了雩螭的眼中。 “我见过你。” 雩螭笑。 “你是近日来,第三个与我这般说的人。” 第24章 拐卖 雩螭给姜惜念解了绳索,看着她血迹斑斑的手有些无从下手,姜惜念瞥了一眼自己腕上的勒痕,不甚在意。 她已经不太能感受到疼痛了。 雩螭叹了口气,指节轻轻落在姜惜念的手腕上,姜惜念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的脉象让雩螭紧锁了眉,不多时便松开了她的手,摸出了之前给骨珏涂的药膏。 一边给姜惜念的伤口抹药,一边开口。 “姜姑娘,你这孩子……” “能打掉吗?” 雩螭话还未说完,就被姜惜念打断了。 听她的话,雩螭的目光落在了姜惜念的脸上,她没什么表情,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就好像在问晚上吃什么一样风轻云淡。 “你这个孩子本来也是保不住的,就算保住了,生下来也只是一个死胎,倒是你自己,你现在的反应太淡定了,你的身体……” “我早就已经无所谓了……” 她说话间拉起了自己的衣袖,卷到了肩膀,一条手臂上没有什么好肉,青紫交加,各种伤痕累积。 雩螭看的皱了眉。 “我身上的伤口太多了,其实死了更痛快,可我又不甘心,他们都没死,我怎么能死在前面呢?” 她原本淡漠麻木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不一样,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她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意,扯到了唇上的伤口,伤口裂开了,渗出了血。 “我当然要逃出去,然后带人端了这里,我要看着他们一个个的下地狱,不得好死,看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否则我死也不会瞑目。” 雩螭不做声,他并不觉得姜惜念的想法有什么不对。 他是医者,不是救世的圣母。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只给姜惜念擦了手腕上的被麻绳勒出来的伤口,便将药膏放在她的手边。 “快了,那一天就快来了。” 姜惜念看着那一小罐药膏走了神,雩螭给他涂的药膏味道有些熟悉,勾起了她的回忆。 以前她也闻到过这个味道,是在上京,如今想来,总觉得已经过去了许久,连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可明明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而已。 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她都要忘记了。 可闻到了药膏的淡淡香味,那段记忆就在她的脑海里面逐渐清晰了起来。 只是一个晴日的午后,她和自己的闺中密友一起游玩时,她不慎被树枝划伤了手,留下了一个小口子。 那时候,她的闺中密友给自己涂的药膏,就是这个味道,当时她还叫疼,闺中密友说她娇气,手上的动作却轻了。 当时,她说这个药膏,叫什么来着? “雪玉膏……” 雩螭“嗯”了一声,表示这确实是雪玉膏。 “药要好好擦,饭也要好好吃,身体好了才能逃出去,这个孩子,还要在你的肚子里,多留几天……” …… 姜惜念没想到自己只是散发出了善意,就遭到了这样恶果。 姜肆被她推搡着去买桃花酥,她很乖的站在原地等,等着姜肆回来。 但先来的不是姜肆,是一对乞儿母子,那个母亲抱着怀里不大的孩儿,向她颤抖着伸出了手。 问她能不能施舍些铜板,小丫鬟原本站在姜惜念身前的,姜惜念让她取了些碎银给那位乞儿母亲。 可那位母亲拿了碎银还不走,反而抬起了头,凌乱的头发遮盖下,露出了一双饱含沧桑的眼睛。 她问姜惜念。 “善心的小姐,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姜惜念不明白她的话。 “什么?” 有人用巾帕捂住了她的口鼻,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因为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了面前的乞儿母亲身上。 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失去意识之前,她听见小丫鬟叫了她一声小姐,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她被送到了一个偏僻杂乱的小房子里,她被绑着靠在木板床的边上,床上和她一样的还有好几个女子。 床前背对着她们站了三个人,那三个人面前是一大群糙汉子,几乎都是三十多到五十岁的。 他们手里捏着用布包起来的碎银铜钱,叫喊一声高过一声,在他们周围有壮汉将他围起来拦住了。 他们在卖女人。 拐来的女人。 姜惜念从没有见过这些,她甚至没有听说过。 她被卖了出去,只卖了十两。 十两银子,她一个月零花的零头都比这多。 买她的人叫王二,家中只有一个寡母。 她到这村子里的时候,手脚都未解开,嘴也被布条封了,系在脑后打了个结。 外面的声音很热闹,他们杀了一头猪,想给她和王二办个简单的婚礼。 当天晚上,王二进来时,姜惜念往后缩了缩。 她生的好看,皮肤也白净,王二觉得自己赚到了,买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 他看姜惜念细皮嫩肉的,觉得应该是个弱女子,就解开了姜惜念的绳子。 姜惜念得了自由第一件事就是一脚踢在了王二裆下,王二疼的在地上打滚。 姜惜念狠狠一脚踩在王二的腿上,踩断了他的腿,王二的惨叫声从屋里传了出去。 他们有人破门而入,姜惜念眼角的余光瞥见屋里还有放着一捆木棍,就抽了一根。 气势汹汹的指着门口。 “我乃大将军之女,我看谁敢踏前一步!” 她的目光带着冷意与坚定,心里却也透露着一丝害怕,没有底,但她不能露怯。 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 王二的母亲看见王二在地上打滚,心疼得不行,扯着嗓子吼她,说她是得了失心疯。 “你要是大将军的女儿,那我就是太后娘娘,遭了瘟的赔钱货,你可是我儿花了十两银子买回来的媳妇!”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她没办法在村民的联手中全身而退,被绑了绳子,拴在了房梁之下,困在了那个破木板床上。 金枝玉叶的大小姐,落进了尘埃,被踩进了泥里。 她逃过很多次,可逃不出去。 每一次都会被抓回来。 而被抓回来的代价,一次比一次更痛,到如今,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疼痛了。 她本想一死了之,可死太容易,也太怯懦。 就算咬碎了牙齿合着血往肚子里吞她都要活下去,该死的人,不是她。 直到上一次出逃,她遇见了阿肆,那是她离逃出去最近的一次。 她知道,自己离送这些人下地狱的时候不远了。 …… 下午的时候,骨珏来见过了姜惜念,由老妪盯着,来给姜惜念送了一个小瓷瓶。 “姜姑娘,这是雩螭让我带给你的药,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姜惜念看着骨珏清俊的脸,点了头,有老妪在,她不想说话。 骨珏把小瓷瓶放在姜惜念的手上。 “他还交代了,让你吃饱饭,养好身体,这药是晚上吃的,要自己收好,还有他给你的药膏,晚上亥时,要再涂一遍。” “我和他暂住在北边的最边上的那个小房子,肚子有任何不适,姜姑娘记得叫人来找我们。” 说着他又转向了老妪。 “婆婆你也要注意姜姑娘的身体,这胎儿不稳,再有点事儿可就保不住了。” 事关自己的小孙儿,老妪不敢马虎,连声应好,最后好声好气的送走了骨珏。 走到门口时骨珏突然问老妪。 “婆婆,你们这晚上有狗叫吗?” 老妪顿了顿,不明白为什么骨珏要问这个问题,他们对外来人都很警惕,所以没搭腔。 骨珏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雩螭医师娇气的很,听着狗叫睡不着的,所以我问问你。” 老妪说“村里没什么人养狗,晚上基本不叫。” “那就好那就好。” 他走在老妪身后,大氅下的手趁着老妪不注意,飞快塞了个东西在门口的干草堆里。 姜惜念的眸光追随着骨珏的背影,慢慢变得幽深。 第25章 风雪 入夜时天上飘起了雪,纷纷扬扬的,不多时就铺起了一层积雪。 雩螭坐在小板凳上,望着外面的雪问骨珏。 “什么时辰了?” “戌时末,马上就亥时了。” 他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打开了门,外面漆黑一片,这个时辰,村里的人几乎都睡了。 他走进了大雪里,撑开了伞。 “我在村口等你们。” 骨珏点了头,往一个方向去了。 …… 姜惜念今天很听话,老妪送饭来的时候,她大口大口的吃,直到吃完把碗还给了老妪。 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多余的眼神,她依旧是那副麻木不仁的模样。 老妪以为她想开了,在她耳边念叨了许久,最后也没再绑着她,毕竟她如今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也跑不了了。 天色暗下去时,有人来看过她,也是一个被拐卖来的姑娘,因为怯懦胆小,买她的那个男人家中只他一人,也不算不讲理,她相对于比较自由。 当初姜惜念刚被买回来时,他们就让这个姑娘来过,想让姑娘劝她识时务一些。 姑娘没劝她,只觉得她勇敢,因为自己不敢跑,怕挨打。 她来偷偷塞给了姜惜念一个馒头,她几乎每天都来看姜惜念,再偷偷给姜惜念塞吃的。 “姜姐姐,你很疼吧?对不起,我什么都帮不了你,我什么都不敢做。” 一句话就红了眼睛,她看见姜惜念身上的伤,想碰又不敢碰。 姜惜念递给她一个小药罐。 “刚巧你来了,帮我擦个药吧,后面我看不见。” 她背过了身子,把后背露了出来,小姑娘给她上药。 老妪在门口悄悄往里面瞧了一眼,她听不见里面在讲什么。 看到这一幕时点了点头,觉得姜惜念识时务。 老妪走了,没再看。 小姑娘看着姜惜念的后背,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掉在木板床上,在这安静的气氛中,格外清晰。 她觉得自己很没用的。 姜惜念看着窗外的树,悄声对她说。 “阿兰,快了,就快了……” 阿兰给姜惜念上药的手在抖,动作很轻很轻,她带着哽咽的声音问姜惜念。 “什么快了?” 姜惜念说。 “黎明就快来了。” …… 姜惜念闭着眼靠在墙上,窗外是浓稠的夜色,风雪声中传来了一声狗叫。 她睁开了眸子,里面是锐利的光芒,在听见狗叫时,她摸出了下午骨珏交给她的那个小瓷瓶。 里面倒出来是一颗药丸,只迟疑了一瞬就吃了下去。 她有一种预感,今晚,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吃下去之后很快身上的痛感就消失了,她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下来,一年来,她从没有像此刻这样轻松过。 她迅速下了床,从门口的干草堆里摸出了一把剑。 那就是骨珏下午塞进去的东西。 姜惜念轻轻打开了门,屋外大雪漫天,她衣衫很单薄,她不在意,这刺骨的寒风阻挡不了她的步伐。 可刚出门,她就看见了王二,大约是起夜上茅厕的,他提着裤子,冷的发抖和姜惜念正面对上。 他看见姜惜念的那一刻就叫了一声“臭娘们,又想跑。” 他的声音淹没在了风声里,一步步快速的朝着姜惜念而来,姜惜念缓缓拔出了剑。 “真抱歉,一年前那一次,没直接打死你。” 让你苟活到了如今。 剑刃出鞘,寒光凛冽。 剑刃只堪堪擦过了王二的脖子,留下了一条血痕,吓得王二跌坐在了地上。 他惊疑不定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摸到了一手湿润,是他的血。 脑袋还在。 心里涌起了一片后怕。 “你你你,你疯了!” 剑鞘被姜惜念扔在了地上,手上的剑,是把断剑,她看着剑刃许久,最后目光落在了王二身上。 断剑啊,断剑,也有刃啊…… 她的眼睛里面带着彻骨的寒意与恨,断掉的剑刃刺进了王二的心脏,有鲜血飞溅到了姜惜念的脸上。 温热的。 她抹了把脸上的血,仇人的血液,是最鼓动人心的东西。 “姜姑娘,这边……” 骨珏的声音透过风雪从黑暗处传了过来,姜惜念跨过了王二的尸体往声音来源处走了过去。 今夜,她势必离开。 背后有细微的动静传来,在这呼啸的寒风中很微不足道,但是他们都听见了。 姜惜念跟着骨珏加快了步伐,只求快些离开。 背后有人声聚集,也有老妪哭天喊地的声音,那所以格外清晰,落在了姜惜念的耳中,只觉快意。 村口站着个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他撑着把伞,站在那里,看见他们来,昳丽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前方是充斥着浓稠黑暗的深渊,背后人群攒动,火光聚集,姜惜念毫不犹豫的往黑暗处去了。 熹微的火光终将熄灭,等待她的会是比深渊更可怕的地狱,走过了深渊才能窥见她所期盼的真正黎明。 有火把落在了姜惜念的脚边,险些点燃了的她的衣摆,她的目光落在了火把上。 只一眼,她便旋身一脚将火把踢回了背后的人群,在她回身之时,一件墨色狐毛大氅盖在了她的身上,带着暖意。 村里人聚集了起来,他们坑瀣一气,要把姜惜念留下。 “我是大将军之女,你们岂敢……” “这姑娘怕不是个傻子吧,大将军之女能被卖到这儿来。” “估计是得了失心疯了。” “我是,大将军……之女……” …… 过往的记忆在脑海里如同走马灯一般一幕幕闪过,姜惜念闭了闭眼,抬起了手中的断剑。 再睁开那双桃花眼时,里面的坚毅与气势惊人。 她剑指村民,声音很冷。 “我,乃大将军之女,尔等再敢踏前一步,死!” 村民心中一震,这句话,他们曾经听过很多次,都以为姜惜念是失心疯,没信过。 这一次姜惜念的气势如虹,确确实实将他们震慑在了原地。 骨珏也愣了,他也没想到姜惜念是大将军的女儿。 不过想来也是,那萧云枫是镇北侯世子,又是玉阙关驻边守将,他的未婚妻,想必也是门当户对的人家。 雩螭站在村口,一只手从伞下伸了出去,接住了一片落雪,很冷。 “该走了姜姑娘,你的暗卫,在河对岸等你,萧云枫,也在来的路上了。” “一路向北,还有,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姜惜念转身颔首,从雩螭身边掠了过去,裹挟着风雪,她的声音落在了雩螭耳中。 “玉阙关见。” 雩螭轻笑。 “嗯,玉阙关见。” 村民反应了过来,要去追姜惜念,雩螭挣着伞走到了骨珏面前,递给他一把剑。 骨珏也不知道雩螭哪儿来的,那把剑通体银白,剑柄上还有很漂亮的蝴蝶纹,镂空的装饰,剑刃极薄,剑身很轻。 他接过了那把剑,听见雩螭说。 “骨珏,拦下他们,别弄死了。” 骨珏点头,他对普通人动手太容易,与姜肆不同,黄符朱砂对他没用,不过一小会儿的时间,村民就全部倒在了地上,还留着气。 骨珏退回雩螭身边。 “不会冻死了吧?” 这么冷的天气。 “不会的,雪就快停了。” “雩螭,你有没有觉得,人好像少了?” 雩螭赤红的眸子随着骨珏的话落在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堆,确实少了些人。 他招了招手,骨珏把剑还给了他,接过了他手里的伞,两个人隐没在了黑暗里,渐行渐远。 “我们能做的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只能看姜姑娘自己了。” 为什么让骨珏把那些人的命留下呢,因为该给予这些人裁定判决的人,不该是他们。 第26章 黎明 姜惜念出了村子就一路向北,在一条小河边看见了等在那里的姜肆。 姜肆迅速到了她的身边,向她伸出了手,姜惜念盯着姜肆的脸,眉眼柔和了下来,将手搭在了姜肆的手腕上。 “回家吧,阿肆。” “是,小姐。” 姜肆为姜惜念开路,在黑夜中一路向前。 雪停了。 现在天上没有月亮,他们不敢点火把,只能凭着本能往那一个方向前进。 姜肆的耳朵动了动,他听见了人声。 那些村民远比他们更熟悉这个迷阵。 他们被围住时,姜惜念并不觉得意外,因为来的人没有上一次多,雩螭和骨珏没有跟上,他们在给自己断后。 今夜,她必须走。 “阿肆,一个不留。” 村民举着的火把照亮了四周,跳动的火焰映照进了姜惜念的眸子,她还拿着那把断剑。 雩螭的药屏蔽了她的痛觉,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但她并不清楚药效能持续多久。 她的动作很果决,手起剑落,她姜惜念从来就不是什么娇滴滴的,需要保护的脆弱金丝雀,她的父亲是将军,她的兄长也是将军。 她自认自己做不了将军,可她是坚韧的,自由的。 斩破牢笼,飞向天空。 她就是死也不会认命,也不要屈服。 她姜惜念,不是能任人买卖摆布的物件!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摆,她抬眸,在人群中看见了跟着人群追出来的老妪,那个成天对她打骂的老妪。 老妪本来是怕了雩螭和骨珏才悄悄跟着一些人来追姜惜念的。 可姜惜念此时此刻站在她的面前,宛如一个嗜血的恶鬼,浑身散发着血的气味。 “你该后悔的,在我几次三番逃跑之后没有让你儿子打死我,有句话你说得对,这世道本就不公……” 她的眸子紧盯着老妪,老妪手边落了个火把,她捡起来扔向了姜惜念的脸。 姜惜念嗤笑一声,随手用断剑将火把挑飞到一边,剑锋一转重新落到了老妪面前。 “风水轮流转,现在,该我了……” 姜惜念转了身,身后的老妪在她抬脚离开时倒在了地上,没了呼吸。 姜肆收剑,单膝跪在了姜惜念的脚边。 “小姐,都解决了。” “那就走吧,该回去了。” 她下意识抬手要去抓姜肆的手腕,可她的手却从姜肆的手上径直穿了过去,很冷。 “阿肆?” 姜肆重新递上自己的手,四周的火光影影绰绰,姜惜念有些看不真切,姜肆的脸有些模糊了。 她没有再搭上姜肆的手,而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姜肆,走在了前面。 …… “阿肆阿肆,鬼也会死吗?” “会的小姐。” “可鬼本来就是人死后所化的,鬼还会死吗?” “或许会,我没死过,我不知道小姐。” …… 小时候,她碰到过那双手,温度比起普通人类来说要低很多。 那双手带她放过纸鸢,陪她玩过花绳,她记得那双手的温度。 刚刚落下去的那一瞬,好冷。 姜肆没有说话跟在了姜惜念身后,没过多久,姜惜念就觉得自己身上的疼觉回来了。 许是药效过了。 身体变得很沉重,脚步慢了下来。 姜肆默不作声的上前,蹲下了身,想背姜惜念,姜惜念默了一会儿,只拍了拍他的肩。 “你现在,比我更痛吧?” 姜肆却说“我不痛。” 姜惜念往前走。 “我也不疼。” 一句话说的姜肆心里泛酸,他记得小姐以前很怕疼的。 她听了雩螭的话,一路往北,可走到了尽头,是一片悬崖。 往下看时,隔着一片云雾,掩埋了一片漆黑,看不真切,也不知深浅。 他们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人追过来,姜惜念向着悬崖迈出了脚,又被姜肆抓住。 他的表情难得慌乱,就觉得好像姜惜念被什么蛊惑了一般,竟然向着悬崖走了过去。 姜惜念被姜肆拉着,脚却已经迈了出去。 她没有踩空,落在了实地上。 一瞬间,悬崖消失,阻隔着的云雾散去,露出了一条通幽的小径。 她拍了拍姜肆的手,示意他安心,没事的。 她继续往前,在走进那条小径时,发现姜肆并没有跟上来,而是站在了原地。 姜肆明白,那就是出去的路了,他在这片山林里困了一个多月,为的就是今日。 姜惜念回头看他。 此时的夜空澄净,厚重的云层四散,天上露出了一轮弯月, 迷蒙的月光落在了姜肆身上。 “小姐,回家去吧,姜肆,到这了,小姐。”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到了今天,本来上次就已经元气大伤,后来又跟骨珏打了一架。 刚才,那些村民要对付他很容易,因为他们知道姜肆是什么。 他只是想看见小姐回家。 他等了一年,终于要等到了。 那条小径的尽头就是出口,他也已经撑不下去了,至少,他能看着小姐走。 这样就好了。 姜惜念和姜肆对视,她嘴唇翕张,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话语苍白。 最终姜惜念低了头。 “阿肆,我想吃桃子。” “小姐,这个季节是没有桃子的。” “我就是想吃,你曾经说我想吃的你都会帮我找到的,我现在,要吃桃子。” 她沉吟着走到了姜肆面前,拉着他的衣袖就走,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让她显得不是多么的狼狈。 “你要去给我找,找不到我会生气的。” 怎么办呢,阿肆最怕小姐生气了。 小姐生气就不会笑了,可他喜欢看小姐笑,小姐笑起来的时候,他的心情也会变好。 …… 断剑插在了地上,姜惜念在寒冷的冬夜里热的出了一身汗。 一半是累的,一半是疼的。 姜肆在她的背上,已经好一会儿没有出声了,她有些慌。 “阿肆,变得好轻。” 明明那么高,在她的背上却很轻,完全不像一个大男人的重量。 可姜肆越轻,她心里就越慌。 …… “阿肆,鬼会有重量吗?” “小姐,鬼是有重量的,那是鬼施压在人身上的力量。” 如果鬼的重量越来越轻,也就意味着,他离真正的死亡,不远了。 …… 姜肆的执念没了,从那天,遇到那个老道士开始,他就已经在走向衰败,就是一股子执念支撑着他走了下去。 他要小姐平安。 要小姐回家。 姜惜念不想丢下姜肆,从小到大,除却家中长辈与兄长,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小丫鬟,一个是姜肆。 小丫鬟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她不能再丢了姜肆。 姜肆的手很冷,特别冷。 “阿肆,你别睡,你跟我说说话啊,阿肆……” 她当初只是捡了个重伤的人回家,后来才知道那不是人,而是一只鬼。 她把鬼藏在了家里,好生将养着,养好之后,这只鬼心甘情愿的留在了她的身边,任她差遣。 她不知阿肆年岁,只知她幼时阿肆便是这般模样,后来长大了,阿肆依旧未变。 阿肆会带她放纸鸢。 给她带糖葫芦。 陪她翻花绳。 还会给她摘树枝最顶上,最甜的那个柿子。 阿肆不仅仅是暗卫,也是家人。 “我们,要一起回家。” …… 前方有火光渐渐近了,姜惜念加快了脚步。 “惜念!” 有人在叫她。 那一声惜念似乎隔着浓雾,听不真切,朦胧又模糊。 就在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时。 又是一声。 “惜念!” 那一声呼喊带着黎明的光穿过了密林,刺破了黑夜的浓稠,将希望带到了她的面前。 她抬起了头,透过树影斑驳的缺口望向了天空。 晨光熹微,朝阳冒出了头。 原来,天亮了啊。 第27章 白鸽 耳边有轻声细语交谈的声音,很朦胧,姜惜念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很重。 等到她终于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见的,是一个容貌昳丽的红衣男子和一个青衣公子在她的床边。 外面的天还没亮,东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 两个人她都认识。 一个是雩螭医师,还有一个,是她的青梅竹马。 萧云枫。 最先注意到她的是雩螭,男人的眸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勾起了一抹笑。 “醒了,感觉怎么样?” 姜惜念动了动手指。 “很累,但心里很轻松。” 她挣扎着坐起了身,身上几乎被缠满了纱布,衣服也被换了。 还有…… 她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本来有一块凸起,现在小腹平坦,里面什么也没有。 她有些疑惑的目光看向了雩螭。 雩螭也只是对着她点了头,什么也没说。 他重新将目光落在了萧云枫身上。 “我还有些话要同姜姑娘交代。” 萧云枫同姜惜念对视一眼,在看到姜惜念点头之后,他才走了出去。 雩螭直接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了,顺手给自己倒了杯清茶。 “你自己的身子,你应该也多少知道,药已经让丫鬟给你换过了,日后用药的方子我也交代了萧将军。” “不过,有件事,你得要知道,算上这次,你流产过两次,又因为你自身原因和这一年所经历的,给你的身体留下了一些隐患。” 姜惜念靠在床头,给自己拉了拉被子。 “什么隐患?” “你日后,很难再怀孕。” 姜惜念抿唇,在被子之下,手抚在自己的肚子上。 她可能会失去做一个母亲的权利。 不过后来她又释然了。 怀不上就怀不上吧,无所谓了,以后,她不想嫁人了。 “对了,阿肆……” 她想起来了姜肆,从她睁眼到现在,还没见到姜肆,也不知道他的情况。 雩螭轻轻吹了吹茶里飘着的浮沫,饮了口茶。 “他伤得重,骨珏带他去了乱坟岗。” “乱,坟岗?” 姜惜念眨巴了下眼睛,有些不理解,去乱坟岗做什么? 难道,阿肆,挺不住了!? 她记得一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雩螭见她这急匆匆的模样不解。 “姜姑娘,你做什么,你需要静养……” “阿肆是不是挺不住……” 她都已经下了床了,门口有脚步声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骨珏的声音。 “姜姑娘,别乱想,只是那个地方比较适合他养伤而已。” 毕竟姜肆是鬼,乱坟岗那种地方,阴气重,更适合他养伤恢复。 骨珏带着一身寒气,屋里烧着炭,他一进来就觉得周围都回温了,暖和了起来。 他头上还沾着些未化的雪,白白的,一遇暖就迅速融化掉了。 雩螭盯着他的脑袋看了会儿,从怀里摸出了一方罗帕给他。 “擦擦头发。” 骨珏接过胡乱在头上擦了擦就又把罗帕塞进了自己怀里。 雩螭的目光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嘴唇翕张,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姜惜念得到了姜肆无事的消息又坐回了床上,松了口气。 她看了看手上脚上缠着的绑带,有些惨不忍睹。 “雩螭医师,我多久能离开?” 茶盏轻磕在桌上,雩螭收回了手。 “你想回家随时可以,但我还是建议你静养。” 姜惜念摇头。 “我还有事情想做。” 她还要带人回去那个小山村,里面二十多个姑娘,她要全部带走。 被拐卖的姑娘,她们的命不该如此,甜也好,苦也罢,姜惜念都想给他们一次选择的机会。 至少,不应该在这样的一个荒村里面,为人打骂,折磨蹉跎一生。 因为她自己也经历过,所以,当她重获光明时,也想把那些姑娘一起带走。 雩螭对她心中的想法猜测到了一二。 “姜姑娘,世上发生这种事情何其之多,你……” “若是没看见就算了,可我看见了,就想向她们伸手,抓不抓紧我的手,是她们的选择。” 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姜惜念曾经作为高门贵女,一直活在阳光之下,对于这世间的黑暗不知不晓。 可如今她看过了,走过了,就不想坐视不管,她不上战场,亦有守护之心。 “我伤好之后,打算回一趟上京,去见一面我的父亲,然后带上人,去走,去看,去救更多人。” “既然世间发生此种事情多如牛毛,那就以我身为刃,去做刺向这些恶徒的第一把剑。” 雩螭听了姜惜念的话垂眸,而后露出了一抹笑,这笑很轻,给他的脸镀上了一层温和。 “想做就做吧,别让自己后悔就行。” 而后雩螭和骨珏就离开了姜惜念的卧房,萧云枫有给他们准备休息的房间,当然,只有一间。 对于初见时骨珏喝醉说出的雩螭爬他的床这件事,萧云枫一直记得,这一次他们到了玉阙关,干脆就安排了一间房给他们。 回了房间骨珏自觉的给雩螭解了大氅,挂到了一边。 他刚从乱坟岗回来时就已经先回了房间点燃了房间里的炭盆。 昨天下午他去给姜惜念送药时,那段话是雩螭让他转述的,话里有些隐意,雩螭说姜惜念应该能明白。 话里的一些字眼,都在透露着些什么。 比如药,亥时,狗叫。 还有骨珏走时背着老妪塞进门口干草堆里面的剑。 “你就那么确定姜姑娘能明白?” “她不算笨,不是还有你去接应她吗?” “她爹,当真是大将军?” “自然。” 骨珏没再说话,有些感叹,大将军的女儿,还让他遇见了,他以前从没想到过,自己居然能和上京有些什么关系。 …… 昨晚他们本想等到萧云枫的支援到了再直接去接姜惜念的,可姜肆怕姜惜念出事,急得不行。 毕竟不久前姜惜念逃跑时就怀着身孕,那样的奔波,可能会造成什么下场,姜肆不敢去想。 他找不到出路,也找不到村子。 他给雩螭他们指了村民消失的方向,他往那边去过,是条死路。 就断了线索。 没想到那封闭的死路就那么被雩螭和骨珏穿过去了,姜肆没想到那竟然是个障眼法。 他本想跟着去,却被雩螭拦下。 这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里面村民几乎都见过姜肆,所以不让姜肆去了。 “你就在河边等着,晚上,我们会帮你家小姐出来,届时,只管逃就好了。” 雩螭他们进去恰巧碰到了那个妇人寻医,天赐的好机会。 给姜惜念看过之后,雩螭向村子的人打听了怎么走出迷阵。 看着他们一个美一个俊,不像什么坏心思的人,村民就告诉了他们出去的办法。 出了北边的村口,一路往北走,遇到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往前,看见幽径了,那就是出密林的路。 所以后来雩螭告诉姜惜念要一路向北。 …… 而萧云枫接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城墙上巡视,有下属禀报说有只白鸽带着他的令牌落在了他的窗口。 听见白鸽的时候他皱了眉,不太能理解,也不太相信,为什么会是白鸽呢? 等他去一看,是他给雩螭的那块令牌,他心底一跳,惊觉那是找到了姜惜念,赶忙叫了人就走。 他们带人一路跟着白鸽到了密林,他才知道,原来姜惜念离他竟然这般近遇到了体力透支的姜惜念,把她和姜肆带回了玉阙关。 姜惜念听着萧云枫说完,心里感叹。 “多亏了他们二位。” 萧云枫却抿了抿唇,那只白鸽是被驯养的,脚上却没有带环,不知其主人,但…… “在我所知的人里,只有一个人,传讯用的是白鸽,而雩螭……” “云枫哥哥,待到天亮,我想跟你借一百人。” 姜惜念打断了萧云枫的话,她不在意谁传讯用什么,雩螭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救了她,这就够了。 以后若雩螭他们有需要,姜惜念念着今日之情定会相帮。 虽然时间很短,但他能看出来,这二人身上并无恶意。 雩螭医师曾经的确在那个人身边,但那跟姜惜念没关系。 第28章 拉勾 因为昨晚一晚上没睡,雩螭倒床上打算补眠,睡的迷迷糊糊时总感觉被子漏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微微睁开了眸子,在自己怀里看见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他微抬了手,怀里的脑袋就仰起了头。 骨珏抬眸就看见雩螭睁开了眼睛,他冲雩螭露出了个干净的笑,眉眼弯弯。 雩螭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认命的收手,把人搂进了怀里。 抱着就抱着吧,虽然屋里点了炭盆,但是抱着更暖和。 骨珏看雩螭没有推开他,就伸手勾住了雩螭的脖子,将脑袋埋进了雩螭的颈窝间蹭了蹭。 蹭的雩螭衣衫乱了,露出了一片肌肤,他满足的贴着雩螭的脖颈,闻着喜欢的味道入眠。 雩螭是真的觉得累了,本来前几日困在密林里面就睡不太好,昨晚又一夜未睡。 这一觉他们睡到了下午,再醒来时外面有熙熙攘攘的声音。 先醒的是雩螭,骨珏还睡的很香。 他捏了捏骨珏的脸,支起手撑着脑袋,观察起了骨珏睡觉的模样。 该说不说,傻小子睡着了还怪可爱的。 安安静静的看着太乖了。 他看着看着就入了神,本就昳丽的脸上此刻带着笑,眉眼似乎含着情。 骨珏睁眼看见的就是一个美人支着手躺在自己旁边,衣服松垮露出了小片胸口的白皙肌肤,长发垂落,散在床上,这一幕格外勾人。 他不动声色的咽了咽唾沫,重新闭上了眼睛,慢慢翻身将脸埋进了枕头。 这样做的下场就是他通红的耳朵光明正大的暴露在了雩螭的眼皮子底下。 他感觉到雩螭动了,但是不知道雩螭在做什么,直到温热的鼻息落在了他的颈间。 “耳朵红了~” 声音低沉微哑,一句话,骨珏的耳朵更红了。 雩螭见他还是不说话,也没有动作,起了逗他的心思。 “身为护卫,怎么能爬主子的床呢?” 骨珏抿了抿唇,脸埋进了枕头里,声音闷闷的。 “你也爬过我的。” 雩螭失笑,却没笑出声。 “因为我冷啊,小护卫被窝里暖和。” “那我也冷。” 有一句接一句,励志用雩螭说出口的话来打败雩螭。 雩螭手指轻捏住了骨珏的耳朵,他的耳朵温度低,雩螭给捂了捂。 “哦,那你现在还冷吗,要不要再往我这边来点?” 骨珏猛地一下撑起身子,起了床,把自己的耳朵从雩螭的魔爪里救了出来。 “不冷了,睡够了,我起床。” 然后下床穿鞋穿衣,动作行云流水还带着些不易被察觉的慌乱。 等到他收拾好出了门,雩螭看着被关上的门,摸着骨珏刚躺过的地方,因为人才走,还留有余温。 他翻了身趴在刚刚骨珏睡过的地方,偏着头,长叹了口气。 只一小会儿,他就起来了。 待到穿戴完毕,骨珏就端着吃食回来了。 两碗汤面,加了红油,还撒了葱花。 这个时辰,厨房应该是没饭的。 “你做的?” 骨珏把筷子递给他。 “凑合凑合吧。” 味道算不上好也不算差,就是很平常的味道。 雩螭吃完的时候骨珏都吃完好一会儿了。 他又收走了碗。 雩螭披上自己的大氅,出了房门,他听见了许多姑娘的声音,垂着眸子露了笑。 太阳已经西沉了。 看来今天的天气很好呢,太阳应该也暖洋洋的吧? …… 姜惜念带着一队人重新回到了那个村子,因为前一夜被骨珏打昏了躺在雪地里,今天一个个的都没什么力气来闹了。 而且姜惜念带着一支百人小队,她骑在马上,身上虽缠了许多绑带。 可她带兵出现的那一刻,村里的人就已经慌了。 她能带着兵出现,证明她或许真的是大将军之女。 他们这才开始后悔,害怕。 姜惜念问过了被拐卖来的姑娘,有没有要跟她走的,其实姑娘们都有些犹豫。 如今这个世道,女子的清白比什么都要重要,他们被拐卖至此,一年多两年多。 就算被救回去了,也不一定就能好过。 且不说她们经历这些事情回去后家里还能不能接纳他们。 就算接纳了,那周围的邻居呢。 他们丢的丢,失踪的失踪。 回去后那些闲言碎语,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们。 留在这或许不会有闲言碎语,但因为是买来的,打骂,折磨或许也不会少。 走,或者留,都难。 她们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出路。 “可以有的,可以有出路的,咱们这么多姑娘,出去了,接些绣活儿,开个绣坊,别人不接受没关系,咱们可以一起过。” 也不知是谁这么说了一句,姜惜念表示了赞同。 是的,她们可以一起过的。 做绣娘,大家一起,还能互帮互助。 世上没有什么无法解决的事,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姑娘们都愿意跟着姜惜念走了,姜惜念的目光落在了阿兰身上。 其实把阿兰买回来的男人不错,只是年纪比阿兰大了不少,至少没亏待过阿兰。 这一年来,阿兰常给她带吃的,男人不可能不知道,但阿兰身上没伤。 阿兰明白自己是这群姐妹里过的最好的了,她看了男人两眼,想走,却有些犹豫。 男人却笑着推了推她的肩。 “回去吧,回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这荒村里没有她的出路,如果不走,阿兰一辈子就困在了这里了。 他总不能耽误了她。 “许大哥,对不起。” 阿兰轻声说出了这句话,走到了姜惜念身边。 …… 至于那些村民怎么处置的,姜惜念没告诉他们,他们也没问。 “我要带着她们,一起回上京。” 此刻雩螭同骨珏,还有姜惜念和萧云枫一起站在玉阙关的城墙上,看着远方。 凛冽的寒风吹过,带起他们的发丝飞扬,衣袂翻飞。 “把她们安置好,然后查清我当初遇害的事情。” 萧云枫对此没有异议。 “我派几个亲卫送你们。” 姜惜念没拒绝,她的目光飘向远方,隔着边境线,往那个方向深入,就是蛮夷。 “谢谢你,云枫哥哥。” 雩螭只交代了姜惜念把药和药方带上,她的身体要慢慢养,得养个几个月才行。 比起其他的姑娘,姜惜念被关起来时过于刚烈,受的伤最重,身上几乎没两块地方是好的。 对于这一年来的经历,就像是做了场噩梦,现在梦虽然醒了,但是伤害实实在在的存在了姜惜念身上。 无法被忘记,也没办法抹去。 “云枫哥哥,是惜念对你不住,我们的婚约,就此作罢吧。” “……惜念。” 萧云枫其实不怎么在意,毕竟遭遇这种事情非是姜惜念能预料到的,只叹命运多舛。 他们算是一起长大的,虽有婚约,但姜惜念比他小,在他眼里还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丫头。 现在心里只余下了心疼。 他的话被姜惜念打断。 “我意已决,待到此事彻底尘埃落定,我也要踏上旅途了,就这样吧云枫哥哥,你会遇到更好的。” 萧云枫不在意,可她在意。 她现在想做的,是能帮到更多的人,或许在这世间她瞧不见的地方发生着许多这样类似的事情。 她的能力或许微薄,但,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萧云枫不再说话。 他其实谈不起家,也许诺不了什么以后。 他是玉阙关的驻边守将,是阻挡蛮夷的第一道防线。 从玉阙关往前一百里就是黄沙漫天的交界线,是他要一直守卫的地方。 他向姜惜念抬手,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 “那就祝我们,都平安顺遂吧。” 姜惜念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勾住了萧云枫的,这是他们小时候约定时常做的动作。 “嗯,我们都要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第29章 病了? 雩螭和骨珏是第二天一大早同姜惜念他们道别的,毕竟只是因缘际会,如今在这里的事情已经落定,他们也该离开了。 他们走的时候,姜肆也回来了,看起来恢复的还不错。 从认识到现在分别,左右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却总觉得时间过去了许久。 姜惜念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变了许多,从那个无忧无虑,爱笑的大小姐变得更成熟稳重了。 她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送走了雩螭和骨珏。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二位?” 雩螭没有接话,倒是骨珏听见姜惜念这么问了句,回头笑得灿烂。 “有缘的话,会的。” 萧云枫赔了件新的墨色狐毛大氅给骨珏,他原本那件沾了很多血,还有泥泞和林间的草叶,已经不成样子了。 眼看着越走越远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萧云枫有些感慨。 “这么一看他二人确实还挺登对的。” 姜惜念听着这话往萧云枫身边凑了凑,没太听清。 “什么?” 姜肆有些懵。 “什么?他俩是一对儿?” 姜惜念望向萧云枫。 “真假的?” 萧云枫颔首。 “自然是真的,他们亲口承认的,睡一张床,钻对方被窝,哦,那个小护卫,当着我面对那个医师又亲又抱的,还不撒手呢。” 在姜肆不敢置信和姜惜念略微震惊的的目光中,萧云枫风轻云淡,一脸平静的站在那里。 而对于他们在背后的议论,雩螭和骨珏自然是听不见的。 …… 客栈二楼的一扇窗被人推开了,屋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雪,寒风肆意的吹过,将房中的暖意吹散了些许。 骨珏靠在窗边,手撑着头。 “这雪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自从他们离开玉阙关到现在几天过去了,他们也在这个客栈里面困了两天,雪下的太大了,不好走。 不过,好像快要除夕了吧? 他望着窗外的雪走神,不知道阿姊他们怎么样了。 “骨珏,把窗关上。” 身后传来雩螭的声音,骨珏回了头,见那人坐在桌边,手边白瓷杯里面的茶水还冒着热气。 那双赤色的眸子盯着他,见他回望,雩螭挑了挑眉。 骨珏听话的关上了窗。 “你冷吗?” “用你那聪明的小脑袋想想,这像不像一句废话。” 先不说骨珏不畏冷,并且有内力护体,他可什么都没有,那冷风嗖嗖的往他脸上吹,能不冷吗。 骨珏重新回到了雩螭旁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雩螭,快到除夕了。” 雩螭端着白瓷杯慢慢喝着茶,茶水带着暖意,暖遍了全身。 “怎么了,想回家了?” 骨珏摇头,也不是想回家,毕竟以前他也曾有过不回家的时候,只是…… “有些想阿姊了。” 雩螭的眸光一直停在骨珏身上,骨珏耷拉着脑袋,也没看雩螭,丝毫没注意到雩螭看他的眼神。 下一刻一只冰凉的手就落在了骨珏的脸上,骨珏不解的抬头,就望进了那双惑人的狐狸眼中。 他定定的看着,这才发现,在雩螭左眼的眼尾,有一颗很小的痣,有时候会被垂落的头发遮挡,容易被忽略。 看清之后觉得那双眼睛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更勾人了。 虽然美字大多用来形容女子,但是不得不说,雩螭真的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好看。 雩螭的手指抚过骨珏的脸,落在了他的下眼睑,划向了他的眼尾。 “你很喜欢看与你同行那个男人的眼睛。” 曾经江锁所说过的话赫然出现在了骨珏的脑子里。 雩螭确实很喜欢看他的眼睛,这个他早就发现了。 “雩螭。” “嗯~” 雩螭一手撑着头,一手抚在骨珏的脸上,神情放松,姿态慵懒,像只猫儿。 “你好像很喜欢我的眼睛。” 随着骨珏的话,雩螭的手滑到了骨珏下颚,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微微抬头。 “因为很好看。” 骨珏嘴唇翕张,没说话,直勾勾的盯着雩螭的眼睛,他没有在说谎,至少骨珏没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说谎的痕迹。 可,他的眼睛? 好看? 明明雩螭的眼睛更好看吧? 眼尾微微上勾的狐狸眼,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瞥都能让人觉得里面写着万种风情。 他们就这么对视着,相顾无言,谁也没有再说话。 直到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骨珏起身去开门,他的离开让雩螭的手悬在了半空中,雩螭手指微蜷,搓了搓指尖。 他的手很凉,只有指尖还残留着骨珏的温度。 是来送午饭的小二,骨珏接过托盘,关了门回到桌边,将菜一一摆好。 用过午饭后,骨珏将碗筷盘子什么的送了下去。 再回来时原本关上的窗被打开了,雩螭靠坐在窗上,有些雪落在了他的身上,粘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 额前那一缕仅存的黑发也快被雪染白了,看起来很美,清冷的美。 他记得姜肆说,姜肆当初见到雩螭时,雩螭的头发是黑色的。 那又是什么原因导致雩螭白了头发呢? 雩螭没告诉过他。 现如今的风吹着是刺骨的冷,许是如今雩螭的模样太过于孤寂,骨珏鬼使神差的走近。 又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 他拂去了雩螭头上沾着的雪,惹得雩螭回了头,他把人抱进了怀里。 他的脸贴着雩螭的脸。 很冷,特别冷。 雩螭脸上带着雪一般的冷意,与他自己的脸贴在一起形成了很强烈的反差。 他一句话也没说,雩螭的手落在了他的发间,轻声问他。 “怎么了?” 骨珏没接话,只是摇了摇头,脑袋落在了雩螭的颈窝间。 人类的寿命,很短吧? 他心中突然想起来了这个问题。 抱着雩螭的手也更紧了些。 本来对于时间,他没什么太大的概念,可自从遇到了余阿姊他们,面临了阿婆,父亲和母亲的死。 他才明白,原来身为人,能活在这个世间的时间,最长不过百年而已。 他也失去过亲人,也面对过死亡。 可是…… 就在刚刚那一刻,看着雩螭满头白发被雪沾染,坐在窗边,那么孤寂,他突然有些慌。 他觉得好像雩螭离他很远,可他明明就在自己身边。 就突然,很害怕雩螭会离开,或者说,不敢去面对雩螭以后会死亡这个事情。 雩螭坐在窗口上,他就这么抱着雩螭不撒手。 雪依然下的很大,落在了雩螭披散在身后的头发上,衣服上,也落在了骨珏的头上,好像染白了头发一般。 雩螭的手顺着骨珏的头发一下又一下的顺着,他不知道骨珏怎么了。 只当做是他闹了脾气一样哄着。 骨珏的心跳有力,好像快要撞破了胸口跳出来。 “雩螭,我好像病了……” 冰凉的手贴在他的脖颈上,他感觉到雩螭将下巴轻轻搁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哪里不舒服?” “我心好慌。” 有轻笑声响在了他的的头顶。 “那我给你开两副凝神静心的方子?” “不要,药太苦了。” “那怎么办?” “抱一会儿就好了。” 雩螭的手顺着骨珏的后颈摸到了他的脸,戳了戳。 “方才你没喝酒吧?” “……” 想起上次醉酒的经历,骨珏的脸迅速红了,红的发烫,他不敢抬头,就这么赖在雩螭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调整好了状态才松开了雩螭。 雩螭重新关了窗,用巾帕擦了擦头发,将头发擦干过后,他打算睡个午觉,反正也没事做。 骨珏帮他脱衣服,挂好,又看着他躺进被窝里。 他摸了摸心口的位置。 好像,真的病了。 雩螭抬眸就看见骨珏呆呆的站在床边,感受着被窝里没有一丝温度,向他发出了邀请。 “要一起吗?” 骨珏一声不吭,抿着唇,脱了外衣就往床上钻。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第30章 喜欢 风雪连续下了好几天,一点要停的趋势也没有。 雩螭和骨珏在客栈里除了吃就是睡,要么就聊聊天,有时候看骨珏拿根筷子在房间里练剑。 虽然他动作根本就施展不开。 今日骨珏下楼来看看吃什么的时候,客栈门口有人迎着风雪进来了。 “我就说过段日子再走吧,我身子都快冻僵了!” “说白了还是你不努力,有足够的内力护体能冻成这样吗?” “反正这日子还有那么久,晚点又怎么了?” “好了,早些到裕城我们也早些安顿,你们别吵了。” 一群人进来,他们的话语不断,一时间客栈大堂有些吵闹。 走在最前面的人摸出了一锭银子。 “掌柜的,还有房吗?” 掌柜忙说“有的有的,公子要几间?” “五间。” “好嘞,现在给您安排,小二,领公子他们去房间。” 掌柜收了银子就交代了一边儿的小二。 那领头的公子转身就和骨珏正面对上了,一时间有些惊诧,也有些惊喜。 “骨珏?” 骨珏本来也没太在意这边,听到有人叫自己就回了头,对上了张熟悉的脸。 “晏随?” 他们曾经结伴而行过一段时间,也算是很好的朋友。 骨珏心思澄明,晏随性格开朗,两个人很容易就玩到了一块。 “你不是回去长青山派了吗?” 晏随抬手握拳轻捶在骨珏的肩上。 “说来话长。” 他回头交代后面跟着的四个人去收拾整理,待会儿再下来大堂吃饭。 骨珏听见有个姑娘叫晏随三师兄。 想必他们都是长青山派的人。 “今日咱俩好好叙叙旧,算起来也是很长时间未见了,没想到在这遇见你。” 当初分开的时候,晏随还以为,再遇见的希望很渺茫来着。 骨珏没立马答应,而是犹豫了一瞬。 “我,得问问。” “问问?问什么?” 晏随话音刚落,二楼走廊就有一道低沉的声音传了下来,落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阿珏啊,让你来挑挑中午想吃什么,你一直没回来,我还以为你要亲自下厨了呢。” 骨珏反驳。 “哪有,遇见了许久未见的朋友,聊了两句。” 晏随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倚靠在走廊扶手上的人身上,那人生的极美,容貌昳丽,微笑着,一下子就迷了晏随的眼。 他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呢。 只有骨珏知道,雩螭的笑意并未达到眼底。 他的目光落在了晏随搭着骨珏肩的那只手上,眼睛微眯。 晏随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甚至凑到骨珏耳边悄悄问。 “这是谁啊?” 骨珏看晏随的样子一时间觉得自己真是太稳重了,竟然这么淡定。 “算是,我的主子?” 晏随收回了目光,但没收住声音。 “你把自己卖了?” 雩螭挑眉,笑了。 骨珏炸毛,急了。 “什么话,什么叫卖了!?” “对,不是卖的,他是我抢回来的。” 雩螭的话让骨珏心底里升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果然,上面那人漂亮的狐狸眼紧盯着他。 “媳,妇。” 这也算是事实,当初自己穿着婚服,是被雩螭从婚宴上扛回去的。 晏随一脸不可置信。 “主子,媳妇,骨珏你看着这么纯情,私底下玩得这么花?” “不是!” 骨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抬头看向了造成这个误会的罪魁祸首。 雩螭依旧靠在走廊的扶手上,眉眼含笑的望着下面,因为弯着腰,有发丝垂落了下来。 晏随的目光还在雩螭身上,骨珏咬着牙,拍了晏随一下。 “我们待会儿聊。” 然后转身急匆匆的往楼上去了,三步并做两步,就那么几下就到了雩螭身边。 拉着雩螭的手就往房间走,雩螭被拉走时还轻轻的瞥了一眼晏随,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骨珏把人拉进房间就关了门,把雩螭按在了门上。 刚刚他突然气上心头,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可是雩螭看向晏随的时候他就是不高兴了,非常不高兴。 后槽牙都要被自己咬碎了。 按在雩螭肩上的那只手很用力,雩螭感受到了,的确有些疼,不过没什么所谓,毕竟面前的人好像生气了。 他抬手摸到了骨珏的眼尾。 眼睛都气红了。 “怎么了,小媳妇~” 骨珏被他这么叫了一声,手上力道缓了下来,不自在的偏过了头,不去看雩螭的脸。 “你刚刚,在看什么?” 他其实想问在笑什么,但听起来好像更无理取闹。 “看你啊。” 好吧他承认,确实分了两个眼神给骨珏旁边那人,毕竟那人的手搭在骨珏的肩上,好想拍掉。 “骗人……” 骨珏声若细蚊,要不是此刻房间内很安静,雩螭还真不一定听得清楚。 雩螭握住骨珏按在自己肩上的手,他的手很凉,骨珏的手很暖,他手指在骨珏的手上摩挲。 “不过,你现在,算是以下犯上吗?” 骨珏一顿,雩螭现在的表情他看不懂,明明在笑,可那双眼睛里面却没有半分笑意。 他手缩了缩,想抽回来,却被雩螭抓着不放。 在他卸力之时,雩螭反应迅速的将他按在了门上,两人的位置瞬间对调,骨珏的背撞在门上发出了很响的碰撞声。 晏随刚从这边过,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却没多想,拍了拍胸口,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骨珏被雩螭按着,他其实很容易就能挣脱开,但是他没有。 雩螭的脸慢慢凑近,骨珏屏住了呼吸。 直到雩螭的鼻尖还差一点就能和自己的鼻尖对上时,雩螭停住了。 骨珏喉结滚动,他还以为,雩螭会……亲上来呢。 这么想着,他红了脸。 雩螭见他反应,脸上露出了个玩味的笑。 “想到了什么?” “没,没有。” “刚刚那个,是你认识的人?” 雩螭抓着他的两只手按在头顶,低了头,凑到了骨珏的颈窝间。 骨珏感受到颈间温热的呼吸,一瞬间心如擂鼓,跳动的非常剧烈,从脸红到了脖子。 他不敢动,轻声回答说“是。” 雩螭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抚上骨珏的脖子,指尖滑动,轻按了下骨珏滚动的喉结。 “你们离得那么近,他身上也有你喜欢的味道?” 骨珏脑子一片空白,有些反应不过来。 雩螭也没放过他。 “不好好回答的话,会被罚哦。” 骨珏脸红的滴血,闭着眼睛,雩螭的手不安分,他感觉自己全身都烧起来了。 “没有,就只有你……唔……” 嘴唇被一片微凉的柔软堵住,他的腰被搂住,雩螭的气息将他包围,他顺从的张开了嘴。 雩螭在厮磨之间,贴着他的唇瓣哑着嗓音说了句。 “乖孩子~” 然后他的手被松开,后脑被扣住,吻也被加深了。 喜欢。 这两个字陡然出现在骨珏的脑子里,然后炸开,稀里糊涂的明白了,自己刚刚的行为是因为什么。 他不喜欢雩螭的目光从自己身上转移到别人身上,那样他会嫉妒的。 可他怎么会喜欢上雩螭的呢。 他们才相处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而且,这么莫名其妙。 总不能是因为雩螭好闻吧,太扯淡了。 问题是,自己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雩螭放开了骨珏,骨珏有些腿软,抱着雩螭不撒手,雩螭顺手托住了他,眼神幽深。 他揉了一把骨珏的脑袋。 “差不多了下去吃饭吧,你们应该是要叙旧的吧?” 骨珏脑袋搭在雩螭的肩上。 “那你呢。” “当然是跟你一起啊。” 不看着的话,万一小笨蛋被人拐跑了怎么办? 骨珏撇了撇嘴,拉开了雩螭衣服的领口,对着雩螭的脖子一口就咬了下去。 雩螭疼的“嘶”了一声,眼睛微眯。 骨珏松口,看见雩螭脖子上的那个牙印子,满意了。 雩螭什么话也没说,纵容了骨珏的这些行为,抬手碰了下被骨珏咬过的地方,还有些轻微的痛意。 骨珏转身去取了狐毛大氅给他披上,系好。 两个人整理了衣服形象之后,这才一起下去。 第31章 渊劫 他们到楼下的时候,晏随和他带着的四个人都已经在了,围坐了一桌,他看见骨珏就招手。 “这呢,骨珏,一起。” 旁边的人空了两个位置出来给他们,骨珏挨着晏随坐下,雩螭在他身边。 或许是互相不认识,除开晏随,其他的四个人明显拘谨了起来。 雩螭倒是一派淡定从容,拿着筷子吃的慢条斯理。 晏随向骨珏介绍了身边的几人,原是同派的师弟师妹,跟着晏随出来的。 “这是我以前的好哥们儿,骨珏,他身边这位是……额……” 他不知道雩螭的名字和来历。 “这是雩螭,我是他的,护卫。” “好的好的……雩螭……等等,不会是,那位神医吧?” 不会这么巧吧? 晏随有些怀疑,但不敢确定,他以为那位神医会是一个宛如清风明月,仙风道骨般的人物呢。 这位长得这么,让人难以忘怀,印象深刻。 怎么看都跟神医两个字搭不到边儿。 “我是医师,但不是神医。” 雩螭搁下了筷子。 晏随哦了两声,然后跟骨珏聊天,骨珏一边听一边手动给雩螭夹菜。 不知是不是外人在的原因,他觉得雩螭吃的很少。 雩螭挑了眉,骨珏给他夹,他就吃。 他们三三两两的聊,只有雩螭在一边儿安安静静的。 晏随和骨珏从以前聊到了分开之后的事情,又聊到了怎么会在这遇见。 晏随属长青山派一位长老座下三弟子,这一次出现在这儿是要带着师弟师妹们去裕城,参与即将召开的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是由武林盟主和各大门派一起规划的,广招各路江湖侠客,武林高手。 只要你想就能去参与,若是被一些大门派看上了,还会向你发出邀请,加入他们的门派。 不过最难得的还是各路侠客聚集,交手切磋,这是个提升自己的好机会。 而且武林大会设下了擂台赛,前三甲还能赢取非常丰厚的奖励。 “距离武林大会召开还有半月,武林大会过后就是除夕,这日子安排的还挺不错的。” 骨珏听得入了神,晏随说完之后他偏了脑袋,直勾勾的盯着雩螭,也不说话,就那么一直盯着,眼睛里面就写了两个字。 想去。 雩螭吃完最后一口,放下了筷子。 “想去?” 骨珏疯狂点头。 想去!非常想! “想去就去。” 雩螭抬眸,看向了骨珏身边的晏随。 “我记得,裕城是不是有一个百兵阁?” 晏随被骨珏盯着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雩螭是在问自己。 “对,有个百兵阁。” 他本来也是打算带师弟师妹们去看看的。 雩螭点了头,站起身。 “那我先上去了,你先和你……哥们,聊聊吧,想说的话应该也不少。” 骨珏应声说好,雩螭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就离开了。 等到雩螭上了楼,进了房间,骨珏突然感觉周围的人放松下来了,坐姿也没那么板正了。 “呼,总算走了,坐的那么端正,累死我了。” 在座唯一的女孩子呼出了口气,捶了捶自己的肩,将手搭在了桌上。 连吃东西也从小口小口的慢慢吃,加快了些速度。 骨珏不解。 晏随见他这副疑惑的模样,无奈的摊开了手。 “没办法,人在遇见美人的时候,总会很拘谨,毕竟想要好好表现自己,给美人留下好印象。” 骨珏嘴角抽了抽,看着旁边几个人突然松散下来的模样,心想,那你们也太拘谨了吧。 “对了,骨珏,你有没有听说过,渊劫?” 晏随突然正色,骨珏反复斟酌着渊劫两个字,最后摇头,他没听说过。 “这渊劫是十六年前出现的,是把剑的名字,也是人的名字。” “啊?” 怎么会又是剑名又是人名呢? “因为没人知道渊劫的持有者是谁,所以以剑名命人名,据说这人原本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琼玉楼的一名杀手,还是最出名的琼玉九刃之一……” 琼玉九刃,顾名思义,就是琼玉楼最锋锐的九把利刃,九个杀手。 当初死在渊劫剑下的人不在少数。 渊劫剑留下的伤口也很奇怪,伤口很细,却又不会有血流出来,兵不血刃。 渊劫剑在江湖上的传言非常之多,说他武功高强,杀人手段干净利落,有传言渊劫是个少年,也有传言说渊劫是个女人。 那时候渊劫的名号在江湖上响当当的,连带着琼玉楼都成为了无人不知的杀手组织,找他们的人络绎不绝。 都想请渊劫,但渊劫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请得起的,因为从不失手,所以费用非常之高。 但在十三年前又突然传出渊劫死在了当时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第一高手浪尘剑俞砜手下。 至此渊劫的传说走向了终末。 可关于渊劫的故事本该到此结束,结果三年前,渊劫又出现了。 “不是说死了吗,怎么又出现了,诈尸了?” 骨珏蹙眉,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突然又活过来了呢? 晏随也不理解,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渊劫说是死在了浪尘剑俞砜手下,但是没人看见啊。” 没人看见就证明这可能是假的,道听途说吹出来的。 “没人看见又是怎么传出去的?” “俞砜自己说的,他说自己一剑刺穿了渊劫的心口,渊劫必死无疑” 这时候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围坐在一起,听着晏随讲渊劫的故事。 因为听得入神,没人注意到二楼走廊的扶手上,坐了个姿势慵懒的雩螭,他也在听。 “然后呢,三年前他又出现了,发生了什么?” 晏随伸出了手,有模有样的比划了一下。 “那就是三年前发生的,琼玉楼被灭事件。” 据说是在一个夏日的雨夜,渊劫回来了,提着剑,回了琼玉楼。 本以为这位被称为琼玉九刃之首的杀手要归位了,结果…… 渊劫仅凭着一人一剑,将那琼玉楼灭了个干净,连条狗都没放过。 那一晚的琼玉楼血流成河,尸体成山,血的味道浓郁的在几里开外都能闻见。 这事儿是第二天被发现的,尸山血海,血迹渗入底下,一个月都没消下去,从琼玉楼那些尸体上的伤口判断出。 确实是渊劫剑。 从此,江湖上就没有琼玉楼了。 “不对啊,不是说渊劫剑兵不血刃吗,又怎么会血流成河呢?” 小师妹发出灵魂拷问,晏随一时语塞,这是他听来的,他其实也想知道为什么。 可琼玉楼旧址确实被血染红了地面,很长一段时间路过都能闻见血腥味。 “那是因为渊劫剑修行心法属寒性,兵不血刃的原因是因为伤口被冻住了,血流不出来。” 雩螭的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惹得众人抬头向他望了过去,小师妹他们的身板又坐直了。 “那血流成河的原因莫非是冻住的伤口化了冰,所以血又流了出来?” “聪明。” 雩螭赞赏的看向骨珏,事实的确如此。 “那公子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晏随疑惑,毕竟关于琼玉楼的传闻,三年了,他听到很多,关于血流成河这个说法的解释也千奇百怪。 但是那样细,又那样深的伤口,确实只有渊劫剑能造成。 雩螭打了个哈欠。 “因为琼玉楼的血案发生的时候,我就在现场,而且,琼玉楼没有被杀光,什么连条狗都没放过,简直就是谣言。” “你在现场!?” 第32章 醉酒 “没被杀光!?” …… 下面的几个人都站了起来,或惊诧,或不可置信。 “我是医师,在那儿很奇怪吗?” 雩螭的姿态始终都懒懒散散的,他们这么激动,雩螭反而平淡的不行。 “当时琼玉楼所有的尸体拼凑起来也只有二百余人,琼玉楼作为第一杀手组织,怎么可能才这么点人呢,当然没被杀光。” 他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晏随几人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毕竟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些事情传着传着很容易就被模糊了。 夸大其词,亦或者被隐藏掉。 更何况他们也是听说来的。 雩螭见他们没了话说,抬脚从走廊扶手上下来,狐狸眼笑意盈盈的看着晏随。 “故事讲得不错,上京松雪楼没找到你是他们的损失。” 骨珏不知道松雪楼是什么地方,倒是晏随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松雪楼是上京最好的茶楼,听书品茶都是一绝。 他以为雩螭在夸他,等到他们在下面都瞧不见上面那人背影的时候,一句轻飘飘的话从上面传了下来。 “哦,对,下次你别讲了。” 连事情都没了解清楚就这么讲出来了,这不是在扭曲事实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招呼小二来收拾了桌子,又叫了茶。 晏随要了壶酒。 他不爱喝茶,喝多了怕晚上睡不着,他喜欢酒。 给自己满上还问骨珏喝不喝,骨珏想起上次那想死的经历,拒绝了,晏随也不强劝,不喝就自己喝。 “其实这次武林大会还有个原因就是渊劫。” “武林大会能跟渊劫扯上什么关系?” 一个师弟抢在骨珏前面问出了这个问题。 毕竟渊劫血洗琼玉楼是三年前发生的事情,之后就没听说过关于渊劫的消息了。 “就是因为三年了还没有消息,所以各大门派才很慌张,渊劫消失了十年,没有一丁点消息。” “三年前一出现就血洗了琼玉楼,现在又是三年过去了,谁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了,万一要血洗别的门派怎么办?” 谁都不想做下一个琼玉楼,渊劫太可怕了。 所以这次武林大会不仅是有各路侠客和门派弟子切磋比试,还有各大门派为了壮大自身,广纳人才。 万一什么时候渊劫又出现了,抵抗的希望能更大一些。 毕竟曾经扬言已经杀死了渊劫的浪尘剑俞砜前辈在与渊劫交手后没多久就死了。 本来以为是第一杀手和第一高手的决斗,先是传出了杀手之死,后又有高手离世。 结果最后死的只有那个高手,经过了十年,杀手又回来了,并且名声更加响亮了。 经三年前那一次,江湖中对于这位的评价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魔头,而他的剑被称为—— 魔剑,渊劫。 …… 骨珏手肘撑着桌面,掌心托着自己的下巴。 “所以,魔剑渊劫,是把什么样的剑?” 晏随撇嘴,双手摊开。 “没人知道,见过的基本上都死了,就算没死的,估计也不知道那是渊劫吧?” …… 大雪又连着下了两天,中途偶尔会停一下,没多久就又会下起来。 这两天他们有时候也会一起吃饭,并且约好了要一起走。 房间里面只点了一支蜡烛,很微弱的光,雩螭站在窗边看外面的落雪。 应该快要停了。 背后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晏随扶着骨珏进来,骨珏低垂着脑袋,走路的步子都不稳定。 雩螭闻到了酒味。 “你给他喝酒了?” 晏随尴尬的笑了笑,他没想到骨珏是个三杯倒,这么一点点就不行了。 他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拇指掐在食指指尖。 “一点点。” 雩螭叹了口气,或许是听见了雩螭的声音,骨珏抬起了头,把自己的手从晏随肩上撤了回来。 叫了声“雩螭”就踉踉跄跄的往雩螭那边走,红着脸,眼睛里面水汪汪的。 都走到雩螭跟前了,结果左脚绊右脚,就那么水灵灵的在雩螭面前跪下了。 “噗通”一声,晏随傻了。 雩螭有些想笑。 “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骨珏跪的太猛了,磕的膝盖疼,偏生雩螭的话里带着些笑意。 他委屈巴巴的抬头,撇着嘴,冲雩螭张开了手。 雩螭颇为无奈的摇了头,握住了骨珏的手腕,话却是对着晏随说的。 “多谢你送他回来。” “应该的,没事我先走了啊。” 他摆手离开,给雩螭他们带上了门。 雩螭拉了一把没拉起来,那人的膝盖就跟粘地上了似的,动都不动。 他垂眸去看,今晚的小醉鬼咬着唇,一双眼睛里含着水光,眼眶微红,可怜巴巴的看的他心都化了。 他蹲在了骨珏面前,手点在了骨珏的眉心。 “不想起来,今晚想跪着?” 骨珏倔强的伸着手,意思明显的很。 “要抱。” “如果我不抱呢?” “不抱不起来。” “你觉得这能对我构成威胁吗?” “……” 好像不能。 骨珏偏头看向一边,不再看雩螭,就那双手伸得直挺挺的。 雩螭无奈的摇了摇头,把人抱了起来,刚起身骨珏就抬起腿,盘在了雩螭的腰上。 雩螭把人放在了床上,骨珏蹬掉鞋子,“咕噜咕噜”就裹着被子团成了一团,滚到了床里边。 睁着双眼睛盯着站在床边的雩螭。 “脱衣服,骨珏。” 骨珏不乐意。 “你脱。” “我脱,那你呢?” 骨珏半张脸埋进了被子里。 “我看。” “你看什么?” “看你。” “看我做什么?” “脱衣服。” 雩螭冲他招了招手,骨珏又裹着被子滚到了雩螭身边,雩螭弯腰俯身。 “那个啊,要加钱的。” “我有钱!” 骨珏一骨碌坐起身,从被子里出来,又摸出来一个钱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装的全是银子。 雩螭给他的。 说了每个月给他二两,但每次都会多给。 骨珏又基本不会花,吃穿住行雩螭几乎就没让骨珏自己掏过钱。 这么一攒,就攒了这么一袋儿。 他拉着雩螭的手,把那银子连着钱袋一起放在了雩螭手上。 “都给你!” 雩螭捏了捏钱袋,好笑的问他。 “这么多,真的都给我啊?” 骨珏点了点头,又犹豫了一会儿,直接伸手去扒拉雩螭的衣服。 “我来脱。” 雩螭没阻止,拿着钱袋子,微张开手,让他脱。 结果喝醉了手不稳,腰扣都解不开,东拉一下西拽一下,把雩螭的衣服扯的乱七八糟的。 骨珏急了。 抬手就去扒雩螭的领口,拉开露出了胸口那一片的肌肤,很白。 锁骨明显,线条很漂亮。 骨珏拽着雩螭的衣服,抬头一口亲在了锁骨上。 雩螭趁这机会解了骨珏的腰带,把人的外衣都扒了下来。 骨珏错愕的抬头,一脸不可置信,似乎是在控诉。 你搞偷袭! 雩螭按着人把人塞进了被子里。 等到骨珏安分了,这才脱衣上床。 他拍着骨珏的背,一下又一下的哄着人入睡。 第33章 杀手 骨珏睁眼时天还没亮,屋里黑漆漆的,蜡烛早就燃尽了。 他醒来时还在雩螭怀里,雩螭的手还抚在他背上。 得了,昨晚他又耍流氓了。 …… 雪在今日停了,骨珏忙前忙后的收拾好行装,等到要出发时拿过狐毛大氅给雩螭披上,两人下楼和晏随他们会合。 既然要去裕城,多些人同行也不是什么坏事。 经过一路同行,晏随也算是看出来了,雩螭和骨珏两个人看起来不像主子和护卫。 他走过那么多地方,就没见过主子给护卫买糖糕点心糖葫芦的。 雩螭对于骨珏似乎有些纵容了。 不像主仆,反而更像是,他形容不上来,反正这俩看着有点暧昧了。 他是看不明白,但是小师妹好像看明白了。 每天看着雩螭和骨珏傻乐。 晏随问了她,她就神神叨叨的摇头晃脑。 “师兄,天机,不可泄露~” …… 经过几天的路程,他们终于要到裕城了。 “再往前,跨过那条河就是了。” 晏随话音刚落,骨珏就往前跨了一步,伸出手,呈一种保护姿势的将雩螭护在了身后。 “有人。” 果不其然在他话音刚落下时,周围的树丛里就出现了好些人。 都蒙着面,手里拿着武器,直冲他们而来。 七个人都被冲散开来,一把剑直指雩螭的脖子,雩螭轻描淡写的将脑袋往后一仰就躲了过去。 许是感受到他身上没有内力,所以他这里就一个杀手。 骨珏在脚边随便捡了根树枝就跟人打上了。 这人不好对付。 跟他对上的人心里一惊,明明只是根树枝,但是剑气激荡,凌厉非常,每一招都带着十足的势气,难以招架。 骨珏解决的很快。 就在杀手下一剑刺向雩螭心口的时候。 先一步被骨珏用树枝刺穿了胸口,连一滴血都没溅到雩螭身上就死了。 雩螭处变不惊,笑着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和站在自己面前喘都没喘一下的骨珏。 骨珏有点生气,刚刚杀手出剑时,这人居然躲都不躲。 自己看见的时候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生怕晚了一步。 “你不怕死的吗?” “生死是常态,何况,不还有你吗?” “那我万一没来呢?” 把骨珏点燃,雩螭可以是专业的。 雩螭蹲下身去查看那个杀手的尸体,骨珏垂眸就能看见他修长的手指在尸体上查探。 “那你可以给我收尸了。” 雩螭从尸体身上摸出了块牌子,铁的。 骨珏好奇的把脑袋往这边凑,那牌子却被雩螭一把捏住,他没怎么看清,只看见一个月字。 雩螭抬眸看他。 “你不去帮帮你的好朋友吗,他好像快要被打死了。” 骨珏愣了一下,回头就看见晏随被好几个杀手围着,并且情势已经在逐渐处于下风了。 他随手捡了旁边的一把弯刀就过去帮忙了。 这些杀手很明显是冲着晏随来的,其他人身边纠缠的杀手都不多,除了晏随。 他一刀结果了一个,分散了一些杀手,让晏随得以喘息。 最后扣住了一个,晏随刚要问些什么,那个杀手就已经口吐鲜血而死了。 几人站在一起,除了雩螭骨珏,其他人多少都有点狼狈,带着轻微的伤。 小师妹递给晏随一块牌子,跟刚才雩螭摸到的那块一样,这次骨珏看清了。 铁制的牌子上面刻着霁月两个字。 “霁月阁。” 霁月阁是近两年来发展起来的杀手组织,似乎也才成立不久。 但是实力很强,在琼玉楼被灭之后,霁月阁迅速发展,和另一个杀手组织暗夜是现如今江湖上最出名的两个杀手组织。 “有人向霁月阁买了你的命?” 骨珏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晏随摇了头,他似乎没得罪过什么人,谁会去找霁月阁买他的命啊。 “不是霁月阁的人。” 雩螭将那块牌子扔到了地上,铁制的牌子上除了霁月两字,周围还镌刻着复杂的花纹。 “首先,霁月阁善用剑,其次,上面的花纹。” 几人听了雩螭的话都看向了牌子,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来花纹有什么问题。 “霁月阁的牌子,镌刻的是黑色曼陀罗。” 晏随这才看仔细,雩螭不说他还没注意,牌子上面刻着的,确实不是黑色曼陀罗。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象征着霁月阁的花是黑色曼陀罗,这是霁月阁承认的。 委托霁月阁时接头用的就是黑色曼陀罗。 预示着死亡和绝望。 而且他记得兄长跟自己说过,霁月阁的牌子,是纯银的。 这铁制的牌子,确实不是霁月阁。 一时之间纠结不出来到底是谁。 赶紧去裕城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加快了速度,在黄昏时进了裕城。 雩螭和骨珏同晏随他们分别。 江湖侠客和门派弟子是有区别的。 门派弟子多是代表着那个门派,是有邀请函的,武林盟会给他们安排住处。 江湖侠客,无门无派,只能自己在城里找客栈落脚。 武林大会举办地是在裕城中间一片很大的空地上,雩螭和骨珏找了离得比较近的客栈住下。 “一间上房。” 现在离武林大会召开还有七日,人还不算多。 雩螭和骨珏两个人相貌出众,一出现在客栈就吸引了不少视线。 掌柜看现在没什么事,就亲自领他们上去。 “你上去把东西放好就下来。” 雩螭找了个空桌坐下,骨珏点头跟着人走了。 小二给雩螭上了壶茶,给他倒上。 “公子吃些什么?” “上几个你们这的招牌菜。” 小二应着就走了。 雩螭刚喝了口茶,就有人坐在了他的对面,自顾自的倒了杯茶。 雩螭抬眸,看见了个熟人。 “江栩。” “许久未见了雩螭医师,没想到能在这遇见。” 对面的少年笑嘻嘻的,身后还站着个黑脸大叔。 大叔一巴掌拍在了江栩的脑袋上。 “你师父是这么教你的!” 江栩痛呼一声,捂着脑袋趴桌上了叫师叔,大叔有礼的冲雩螭拱手作揖。 “在下紫宸道派长老叶圻,失礼了公子。” 雩螭表示不在意的抬手。 “无妨,长老请坐。” 叶圻坐下时江栩已经抬了头,叶圻还想打他,他就往一边儿挪了挪。 骨珏下来的时候下面三个人正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看清江栩的那一刻有些激动。 “江栩!” 听见他的声音江栩回了头,冲还在楼梯上的骨珏招手。 “骨珏公子!” 在骨珏靠近的那一刻,叶圻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不同,但看江栩反应。 这骨珏公子应当不是什么恶人。 想到这叶圻没动作,只觉得再观察观察好了。 在叶圻观察骨珏的时候,雩螭的目光却警惕的落在了叶圻的脸上。 叶圻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神问他。 “雩螭公子,我脸上有什么吗?” 雩螭只是笑着点了点自己的脸,叶圻没看明白。 倒是江栩凑到叶圻跟前,然后笑出了声。 “师叔,你脸上沾了茶叶!” 叶圻赶忙摸了把脸,一掌把江栩的脑袋按到了桌上,发出了“砰”一声响。 一大把年纪了,在座的都是小辈,形象刚见面就丢了一半。 他的目光触及到骨珏那双澄澈的眸子,心里哑然。 应该……都是小辈吧? 菜上来后江栩拿着筷子说了句“我不客气了?” 见雩螭点头他就开吃。 两荤一素,雩螭又让加了两个菜和一个汤。 吃到最后江栩拍着肚子一脸满足,这一路上的干饼子他是啃够了,今晚睡觉都能踏实不少。 饭后雩螭和骨珏就回了房间,上楼梯时还能听见江栩和叶圻的声音。 “师叔,为什么我们不能住上房?” “因为你师父批的银子不允许你住上房。” “住了能怎样?” “住了接下来几天你就喝西北风去。” “你的小金库……” “说了很多遍我没有小金库。” “那你鞋子里藏的是什么?” 第34章 寻仙 江栩还是个少年,在很多时候都能看见他稚气未脱的样子。 听得骨珏发笑。 第二天骨珏跟着雩螭下楼的时候,江栩和叶圻已经在下面吃早饭了。 他看见雩螭他们就招手让他们过来一起。 “今天你们要去四处逛逛吗?” 江栩这也是头一次来裕城,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骨珏手里拿着个肉包子,吃的很香。 “雩螭说今天去百兵阁看看。” “百兵阁?” 雩螭搅了搅碗里的粥,因为很烫还散发着热气。 “嗯,骨珏的剑折了,去瞧瞧。” 江栩一愣。 “你剑折了,怎么折的?” 骨珏在江栩的目光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这个,说来话长。” 其实他的那把剑是他在路边一个打铁铺子上买的,很便宜,也不是什么好剑。 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铁剑了。 骨珏言简意赅的说了荒村的事情,却没有把姜惜念他们的名字说出来,就用姑娘和暗卫略了过去。 江栩听完后有些唏嘘。 “你们经历的还挺多的。” 雩螭和骨珏谁也没反驳。 一路上是会遇到大大小小的事情。 打劫的,偷盗的,求医问药的都有。 雩螭的诊费倒是骨珏摸不清楚的一个东西。 有时候很便宜,有时候贵得要死。 吃完他们一起出的客栈,两个人往东,两个人往西。 雩螭带着骨珏打听了路线后直奔百兵阁。 百兵阁位于城东,是一个三层的阁楼。 两人一进去就有人迎上来,询问他们有什么需要。 “我要你们这,最好的剑。” 对面的人顿了顿,抬手引着他们上了三楼。 “三楼的剑都是顶好的,你们可以看看。” 用于展示的剑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剑,骨珏眼睛都看花了。 除了剑多的眼花缭乱,还有剑架上刻着的每把剑的价格。 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骨珏把自己卖了估计都没那么多银子。 而且他攒下来的早就在上次醉酒的时候,全部又送回了雩螭的口袋里。 雩螭却不太满意。 “还有更好吗?” 接待的人有些为难,恰逢此时老板走到了这边,询问过后让那人下去了。 “更好的倒是有,请随我来。” 老板带着他们穿过了一条走廊,走廊上贴着画卷,卷上画着的,全都是剑。 一边还提着剑名。 “这些是?” 骨珏一幅幅看过去,好一些他都听说过。 老板看他好奇,就笑着同他解释。 “这是如今江湖上的十大名剑。” 他指着骨珏面前的那一幅画。 “这是排名第八的赴雪鸳。” 然后指向下一个。 “这个排名第七,剑名骨画。” “这个,是现如今我百兵阁内最好的剑,排名第六,剑名,寻仙。” 骨珏顺着老板的手看过去,那画卷上的剑看起来轻简,剑柄镌刻着云纹缕空的纹路。 却莫名其妙的给人一种纯粹的气息。 “就要这个。” 雩螭的声音响在骨珏耳边,他看向雩螭,有些错愕,排名第六的剑,应该,不便宜吧? 老板却摆手。 “这寻仙,有灵,要看你们能不能得到它的认可,这些年求剑寻仙之人不在少数,却没一个人能把寻仙带走。” “如果你们可以,寻仙我送你们,你们只需要支付这些年寻仙的打磨养护费用就行。” 有灵的剑。 骨珏重新看向那幅画卷。 老板也说起了寻仙的来历。 寻仙是他意外得到的剑,刚到他手上的时候,寻仙已经锈了。 他从斑驳的锈迹之间,辨认出了镌刻在剑身上的寻仙二字。 传说,寻仙是一把神剑,陨落到了凡间。 在几百年前,被一个人捡到,带了回去。 重新打磨,然后卖了出去。 结果买剑的人发现这剑拔不出来。 出不了鞘的剑,自然没人要,就被退了回来。 卖剑的人也纳闷,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就出不了鞘了。 直到后来,遇到了一位将军,将军挑中了这柄剑,卖剑的人告知将军,这剑只做展示。 因为拔不出来。 没想到将军不仅将剑拔了出来,那剑还隐隐透露着一股飘渺之气,不似人间凡物。 将军告诉卖剑的人,此剑有灵,拔不出来是因为拔剑之人没有得到它的认可。 后来那位将军带着寻仙剑保家卫国,功成名就。 却在一次战争中,将军战死,寻仙剑再一次失去了光泽,沉入了江底。 后来过了很久,江水枯竭,寻仙剑掩埋进了泥土里。 又过了许多年,老板偶然间发现了寻仙剑,就把寻仙剑带了回来。 他得到寻仙的时候寻仙没有剑鞘,他将寻仙重新打磨,养护好,看着寻仙剑的光泽,又重新给修仙打造了一个合适的剑鞘。 至此,寻仙重新归鞘,封剑。 在几百年前,寻仙剑在江湖上的名剑排行榜一直都是第一,直到时间过得太久。 久到世人忘记了寻仙和那位将军的荣耀。 寻仙也许久未曾出现,排名就一降再降。 到了后来,很多人都开始怀疑寻仙是否真的存在。 直到老板让寻仙重新问世,这时候,寻仙的排名,已经降到了第六。 …… “那第一名是谁?” 骨珏发问,老板带着他们走到了走廊最前面,展示着最前面的那一幅画卷。 “你们听说过,魔剑,渊劫吗?” 雩螭和骨珏看着那幅画卷,无言半晌。 “你告诉我……这上面有什么!?” 骨珏指着那幅画卷,上面除了右上角写了渊劫两个字就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渊劫剑的画卷! 他以为自己能够一睹这魔剑的风采呢。 老板摆手说非也。 “这见过魔剑渊劫的人基本上都死了,我要是见过我还能在这站着?” 说着他推开了走廊尽头的门,在门内的台阶之上,有一个红木剑架,剑架上放着一柄剑。 剑鞘纹路是烟云飘渺,剑柄上镌刻着缕空云纹,静静的存放在那里。 老板领着他们走近。 “您二位,谁来取剑啊?” 骨珏不确定的看向雩螭,雩螭手按在他的腰上,推了他一把,骨珏被推得往前了几步。 在老板和雩螭的目光中,他伸手,握住了寻仙剑的剑柄。 就在他握住的那一瞬间,四周场景发生了改变,一片漆黑。 老板不见了。 雩螭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面前悬浮着的一把长剑。 剑上烟云飘渺。 剑身刻名寻仙。 骨珏往前两步,走到了寻仙剑面前,抬手,触碰到寻仙剑的那一刻,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随着声音落下,一道白光闪过,将周遭的黑暗吞没。 骨珏闭眼,伸手挡住了强光,再睁眼时,他发现自己身处一片云海之中。 “这是一个,发生在几千年前的故事。” 第35章 幻境 在几千年前,天界有一位战神将军,有他的战役几乎是战无不胜的。 神将的剑术已臻化境,难逢敌手。 他的名号在天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异族也都听过他的大名。 可是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空前战役爆发,神将奔赴战场。 最后虽然赢了,神将却也重伤陷入了沉睡。 神将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他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天界,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天界了。 时代更迭,这里是新一辈的世界。 他一神一剑一个酒壶,开始游走于世间。 天界,魔界,妖界,人间…… 神将在人间一座名叫白帝城的地方,推开了一方小筑的门,门口挂着银铃,他推门时,银铃轻响。 清风带着若有似无的娑罗门花香,吹拂到了他的手身上。 他在小筑中,见到了一个人,一个十分妖孽的男人。 男人为他添茶,焚香。 可他总觉得小筑院子里那棵娑罗门花树很熟悉,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他只歇息了片刻就离开了那个小筑。 白帝城内不知为何,鲜有人迹。 偌大一个城池,他总共也没遇见几个人。 他要往皇城方向而去,因为他到人间的原因是听说在这个国家,有一个国师。 国师长相极其妖媚,勾魂摄魄,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师。 他想除掉这个国师,为这一方百姓带去福祉,不再受妖师迫害。 他还没出白帝城,在深夜时,白帝城街道上的花都开了。 他才发现,白帝城种满了娑罗门花树,此刻在月光下,花树摇曳,纯白的花瓣落了满城的街。 诡异,又圣洁。 有孽物现世,白帝城中人全都闭门不出,他正打算去解决那些孽物时。 一声清脆的铃响传了过来,他白日里见到的那个长相妖孽的男人手里提着一柄银白的长剑,立在了城中最高的楼上。 霎时间,孽物退散。 仿佛从未来过。 他将那一抹红色的身影印在了脑海里。 还有满城盛开的娑罗门花树,也成了他难以忘怀的记忆。 …… 他到了皇城,一片湖边,人群攒动,在那湖中的凉亭里,纱幔摇曳之间,坐了个人。 四周的民众高声叫着“国师大人。” 那就是国师,他在弹琴。 琴声婉转,如泣如诉,余音袅袅。 那些音串联起来,是一首充满了悲凄,难舍,痛苦与悔意的曲子。 万分凄凉。 国师,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 他在皇城又遇见了那个宛如妖孽般的男人。 男人跟他打了招呼。 他们渐渐熟络了起来。 他告知了男人自己的意图,却又觉得国师此人与传闻有些不符合。 男人思索片刻,让他不妨入宫,亲自去查看。 可他没有入宫的渠道。 男人说他有办法。 在进入上朝的大殿那一刻,他又看见了男人。 男人就是国师。 …… 他跟男人越相处,越觉得亲切,心里又觉得诡异。 白帝城的娑罗门花,是他最喜爱的花。 在那个地方,在白帝城,每一条街道上,都种满了。 还有男人的佩剑,那柄银白的长剑,剑名叫白帝。 白帝城,白帝剑。 而他当初在天界的封号,是白帝战神。 是巧合,还是…… 他总觉得男人熟悉,却总也想不起来那里熟悉。 …… 他跟着男人回到了白帝城,在那个小筑院内,娑罗门花树下,男人挖出了两坛子酒。 酒香醇厚,只闻着味道,就隐隐觉得有些醉了。 他喜欢喝酒,千杯不醉。 但他没喝过这样好的酒。 …… 除了人间,他与男人一同去过许多地方。 包括当初他参与的最后一战的战场。 那里现如今是一片荒地,人烟罕迹。 也揭开了诸多阴谋诡计。 男人,是妖族的王。 却甘居于人间,做了国师。 他问过男人为什么。 男人却说“我在等你,白帝大人。” 男人并非纯血的妖族,他原本是神妖混血,因为神不神,妖不妖,没有族群愿意接纳他。 可是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他回去了妖族,还成了妖族的王。 …… 他们一路查探,也在这一路上相知,相许,最后相爱。 男人在握住他手的那一刻,却说。 “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而他们遇到的所有事件串联起来,形成了个巨大的旋涡。 一个足以覆灭人间,将这六界变为炼狱的惊天阴谋。 因为他们的发现太过重大,导致他们被人盯上,此后,前来取他们性命的人也开始络绎不绝。 一边防范一边顺藤摸瓜。 终于找到了幕后主使。 主使是他认识的,在这一刻,却没有看向他,而看向了他身边的男人。 他的爱人。 “是你,当初你就在白帝身边,那场战役之下,你居然没死。” 他们早就认识? 可他不记得了,为什么? …… 当初他捡到过一个孩子,一个混血的孩子,见孩子沉默寡言,有些可怜,就养在了身边。 眼见着那孩子,从一个孩子,长成了少年。 战争爆发后,少年跟着他上了战场,最后,他重伤昏迷,醒来也再没见过少年,不知少年下落。 在他昏迷之后,不知有人护着他,从战场上离开。 少年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有敌人阻拦,他就杀。 最后拼出了一条血路,带着浑身的伤口,一瘸一拐的将他带了出去。 在一棵娑罗门花树下,他重伤昏迷之际,少年第一次吐露出了对他的爱意。 隐晦的,难言的,不敢宣之于口的。 少年也昏迷了,等到少年再睁开眼时,除了被血沾染的娑罗门花瓣,少年身边什么也没有。 少年将他弄丢了。 强烈自我谴责和悔意将少年吞没,悲凄的的情绪从少年身上散发出来。 他的的血液落在地上,开出了一片绚烂又迷人的红色花朵。 那是少年强烈执念的实体化。 从此,少年变了一个人。 …… 少年先是收服了妖族,成为了妖王。 后又向魔族发兵。 向天界发难。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走的飞快,少年长成了男人。 男人找遍了六界都没有找到他。 最后男人隐居在了白帝城,做了人间一个国家的国师。 直到,他出现在了白帝城。 男人终于等到了自己年少时期弄丢了的人。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 主使想要破除六界的封印,届时,各界将不会有任何阻隔,侵占,抢夺,烧毁,猎杀…… 封印是天界古神所设下的,就是为了限制六界。 可如今古神陨落的陨落,消亡的消亡。 天界换了一批血液,神仙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些神仙了。 如今的古神,只剩下了,神将一个。 就算要修补封印,也需要不短的时间,如今时间所剩不多,已经来不及了。 如今这危难之际,神将,有三个选择。 第一,以自身为献,祭出自己的神魂,重新设下新的封印,这样封印牢不可破,六界可保。 第二,杀死自己的爱人,铸造出一柄魔剑,因为男人执念刻骨生花,用他的血肉铸剑,那把剑可以震慑,锁困住所有妖魔孽物。 这样,他可以有时间慢慢补上封印。 第三,放弃苍生六界,在混沌的六界之中,至少他有可以和自己的爱人相守的能力。 ……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呢?” 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骨珏站在幻境之中,思考了许久。 “只有这三个方法,没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 他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出现了雩螭的样子,将角色代入,如果是他呢? 他会放弃自己,还是放弃雩螭,亦或者是放弃苍生六界? 他想着突然笑了一下,寻仙剑立在他的身边,他握住了寻仙剑。 “没有谁必须要为这世间做出牺牲,既然没有第四个选择,那就去创造第四个选择,苍生六界和爱人,我全都要。” 哪一个他都不想放弃。 如今的他意气风发,恣意无双,有一剑在手,没有打不倒的敌人,也没有无法解决的问题。 寻仙剑在他手下发出了光,最终顺从的被骨珏握在了手中。 “当初,他也是这么说的。” 第36章 适合 寻仙剑在等,在等一个,像他一样的人。 “跟谁一样?几百年前那个将军?” 骨珏抬手抚过寻仙剑的剑身,寻仙剑发出了争鸣。 “不是他,是那个神将。” 三个答案,选哪一个都不会被寻仙认可。 几百年前的将军阴差阳错,一句。 “总会有别的法子,邪不胜正,我宁愿在战场上牺牲,也不想不做尝试,就以自我了结的办法去拯救天下。” 得了寻仙的认可。 只要还有时间,就能去想别的办法,不用把思维局限在那三个选择上。 寻仙就是那位神将的佩剑,只是自那件事尘埃落定之后,寻仙断了,被遗落进了凡尘。 兜兜转转几百年后,被人挖了出来,重新铸造,被那个将军带着重现了光辉。 如今,它认可了骨珏,又到了骨珏的手上。 …… 雩螭和老板见骨珏握着寻仙剑许久都没有动静,心里越发紧张。 不知骨珏能否得到认可。 老板的心都提起来了,这一次的时间,比往常的都要久,能成吗? 最终,在雩螭和老板期盼的目光中,骨珏睁开了眸子,手中一动,将寻仙剑拔了出来。 剑一出鞘就带着淡淡的光辉,宛如飘渺烟云,纯粹又凌厉。 这就是几百年前的天下第一名剑,寻仙。 老板眼睛都亮了,原来,寻仙有灵是这样的,跟他当初封存入鞘时完全不一样。 骨珏脸上扬起了明媚的笑,一双澄澈的眸子直直的看向了雩螭。 “我拔出来了,雩螭,看!” “嗯,真厉害~” …… 骨珏拿下寻仙剑,老板又带着他们二人下楼,在柜台结算银两。 老板打着算盘,在纸上写下了金额。 “寻仙的重铸,打磨和养护费用,共计六万八千两,敢问二位公子如何支付。” “多少!?” 骨珏觉得自己肯定是幻听了,六万八千两,白银啊!? 雩螭倒是淡定许多,拿了一张纸一支笔就开始写。 “老板,你这赚得可不少啊?” 老板笑嘻嘻的搓了搓手。 “都是要过日子的嘛~” 雩螭写好了就递给老板,同老板交代。 “把账单送到这个地方,有人会结账,期间有问题可以到城中的悦来客栈寻雩螭。” 老板应声说好,把写出来的账单递给雩螭签了字,又按了手印,就派人带着账单快马加鞭出了城。 他们出百兵阁的时候已经晌午了,骨珏拿着寻仙,一路上都感觉轻飘飘的。 曾经的天下第一,如今的排行第六,名剑寻仙。 是他的了? 感觉很不真实,还有那六万八千两白银,就雩螭和老板几句话的功夫,没了。 就,没了。 骨珏的样子呆呆的,惹得雩螭勾起了唇,心情莫名的好了。 中午随便吃了点,两人下午就在裕城内闲逛,举办大会的台子还在搭建,看起来也快完工了。 周边的小摊贩随着召开大会时间越来越近,也慢慢多了起来。 骨珏一直拿着寻仙,就没松开过。 除了寻仙名头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太贵了…… 他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往雩螭嘴边递。 “吃吗?” 糖葫芦色泽明亮,看起来很诱人,想必味道也不错。 骨珏一脸真诚,雩螭的眸子微动,一双狡黠的狐狸眼含着笑意,对上了骨珏的眼睛。 他张开嘴,咬下了一颗,犬齿咬碎了外面那一层糖衣。 动作很自然,偏偏骨珏就是觉得雩螭在诱惑他。 他偏移了目光,看向一边儿,不自然的咽了唾沫。 糖葫芦味道很不错,酸酸甜甜的,雩螭抬手抹了下自己的唇角。 骨珏缩回手,拿着那串糖葫芦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下口,张嘴几次还是没咬下去。 自己倒是闹红了脸。 最后终于咬了一口,刚吃着,雩螭就凑到了他耳边。 “味道怎么样?” “甜,很甜……” 骨珏觉得自己脑子都快混乱了,偏偏雩螭还一副没发觉的样子。 “是吗?” “……” 他们遇见了晏随,但是他好像很忙,只是遥遥打了个招呼,就又走了。 骨珏吃完了糖葫芦,手里捏着签子,突然想起来件事。 “雩螭,你之前在迷阵荒村里给我用过的那把剑……” “怎么了?” 雩螭的眸子赤红,骨珏看不明白那双眼睛里的东西。 他嘴唇翕张,好一会儿才出声。 “那是,哪里来的?” 他问出了口,但也不是非要雩螭告诉他,只是他好奇。 明明雩螭不会武,平时走在一起也根本没看见过雩螭有佩剑。 那柄剑是哪儿来的,又是雩螭什么时候拿出来的,他都不知道。 雩螭和他对视,沉默好一会儿,才站直了身子,目光放远。 “这个说起来很复杂,一时半会可能扯不清楚,等到有机会吧,那个时候你如果还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他的语气很平淡,充满了故事性,又好像在说着什么很平常的事情。 但他的话让骨珏觉得,那把剑的来历,应该不会是多么容易的。 他的手握在寻仙的剑柄上。 “你之前,没想过将那把剑给我用吗?” 还要花这么多银子,又重新给了我寻仙。 雩螭垂眸。 “那把剑不适合你,寻仙更配你。” 虽然那时候并没有想到能遇到寻仙。 骨珏也没纠结,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之前雩螭给他用的那把剑,很轻,但是手感很好。 寻仙他还没用过,回去找个人试试怎么样。 江栩很荣幸的成为了骨珏拿到寻仙以来的第一个对手。 …… “不是吧,寻仙?真的是寻仙啊!?” 江栩凑到骨珏身边,对着寻仙发出了第十三声惊叹。 从骨珏提出比试开始,到现在骨珏说了十三次没错。 雩螭和叶圻坐在一边,聊着天,喝着茶,讨论着他俩到底什么时候开打。 “不过,这寻仙剑,居然在裕城的百兵阁之中。” “我们进去的时候也没想到运气居然这般好。” 总之听完具体经过之后,叶圻喝了口茶,对雩螭的印象成功转变成了两个字。 有钱。 而前面的两个人已经打了起来,剑碰撞在一起的时候发出了争鸣,剑气横扫。 雩螭的发丝飘动,剑气略过了他,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不甚在意的理了理衣服。 叶圻也被剑气波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起了身。 “出去打,客栈砸了算谁的?” 他话音一落,先出去的竟是骨珏,脚尖一点就从窗户翻了出去。 倒是江栩不紧不慢的,还抽空看了他一眼。 “师叔,若是骨珏公子砸的,估计算雩螭医师的……” 这话听得雩螭挑了眉,确实应该算他的? 江栩话锋一转,突然开始嬉皮笑脸。 “若是我砸的,当然是算你的咯~” 叶圻无言得抽了抽眉毛,指着门口,压着声音咬牙切齿。 “滚出去。” “好嘞~” 江栩一溜烟就出去了,雩螭摆了摆手,让叶圻稍安勿躁。 雩螭比他年轻,行为却显得比他更稳重。 叶圻叹气,端着茶一口喝光。 都是被门派里面的那群小崽子们气的啊。 尤其是江栩!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第37章 心意 武林大会筹办期间,晏随还带着骨珏他们去见了自己的兄长。 骨珏也没想到,晏随的兄长,居然就是武林盟盟主,晏未休。 以前一起行侠仗义,他以为他们是一路人,结果呢…… 原来是他高攀了。 晏未休的长相和他的身份不太相符,生的俊秀,为人也谦逊有礼。 看起来就像个翩翩公子,完全不像武林盟主。 晏随向他兄长介绍了雩螭和骨珏,却没想到晏未休先向雩螭行了礼。 “久违了,雩螭医师。” 雩螭应声。 “许久未见,晏公子。” 他们心照不宣的笑了,晏未休领着雩螭坐下,让人给雩螭和骨珏奉茶。 骨珏懵了。 晏随也满脑袋疑问,凑到了骨珏身边。 “他俩认识?” “你问我,那我去问谁啊?” 骨珏一言难尽的看着晏随,觉得晏随看起来不大聪明,他跟着雩螭才不过几个月。 雩螭和晏未休以前就算真的见过,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而且这晏未休坐上武林盟主的位置好像也才四五年的样子吧? “问你家主子啊。” “那你怎么不去问你兄长?” 骨珏的反驳让晏随干笑了两声,他不太想去问他兄长。 虽然是亲兄弟,但是一年到头晏随也很难见到晏未休两面。 他自小就是在长青山派长大的,和他兄长师出同门,在同一个长老座下。 但是,兄长是关门弟子,和他学的很多东西都不太相同。 兄长总是很忙。 后来,他们两个人就渐行渐远了,遇见了就打一声招呼,然后匆匆擦肩而过。 没遇见就算了。 他也想过去找兄长,但,兄长一直没什么时间。 好几年前,长青山派内乱,发生了很多事情。 他和一众弟子被派出去了,美其名曰是游历,增长见识。 其实就是在保护他们,长青山派的传承不能断了,得保。 他就是被保护下来的其中之一。 他也是在那期间,遇到了骨珏。 那时候十六七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做什么都很嚣张。 他曾扬言说若自己留在长青山派,肯定能护住长青山派的。 可几年游历将他的自信捏的粉碎,有一次若不是骨珏,他就死了。 他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世间强者多如牛毛,他其实很微不足道。 直到,那次的动乱结束,他的兄长,离开了长青山派,成为了武林盟新一任盟主。 没人告诉他兄长到底经历了什么,他问过师父,师父却让他自己去问兄长。 的确,兄长的事情从兄长的口中说出来最合适。 所以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兄长是怎么成为武林盟盟主的。 他和兄长,一个平平无奇,一个资质过人。 兄长是资质过人的那一个。 他后来发誓一定会追赶上兄长,但,实力越来越强了,他和兄长的关系,却越来越远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同兄长相处了。 好像一切都如旧。 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 骨珏端着茶喝了一口,有些感叹,没想到晏随跟他兄长居然是这样的。 “那你提前赶到裕城来,也是想早些见到你的兄长吗?” 晏随应声说是。 他确实很想早些见到兄长,特别想。 但见到了,他又拘谨起来了。 很多话憋在心里,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骨珏拍了拍晏随的肩,引着晏随看向对面正在交谈的雩螭和晏未休。 他们说话声音不大,不仔细听的话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你放开点,别这么拘谨嘛,我看得出来,你兄长是疼你的。” 行为和话语能骗人,但是眼睛不能。 晏未休看向晏随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分明满满都是手足情深的感情。 他是在乎晏随这个弟弟的。 晏随却不大明白。 “怎么放开?” “就,想同你兄长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骨珏一脸肯定,惹来了晏随嫌弃的怀疑。 “你自个儿能做到吗,你就来教我?” “我,那当然!” 晏随悄咪咪的伸手指向雩螭。 “证明给我看。” 骨珏哑然。 “他,他不是我兄长。” “你怂了?” “……” 骨珏看向雩螭,对面的人此刻坐姿端正,修长白皙的手上端着一个青瓷白玉杯。 杯中还冒着热气。 雩螭眉眼低垂的听着晏未休说话,手指还无意识的在杯沿摩挲。 像一幅画卷一样。 安静,唯美。 晏未休偏着身子坐在雩螭旁边,说话时会往雩螭身边凑,而雩螭会微微低头去听。 他们,是不是离得太近了。 “雩螭……” 雩螭被骨珏的声音吸引了目光,疑惑的抬起头,却还是第一时间应了他。 “嗯,怎么了?” 晏随刚要摆手说没事,他没想到骨珏真会叫人。 骨珏却先他一步向雩螭伸出了手。 “要抱。” 雩螭先是一愣,向晏未休低声说了句抱歉,就皱着眉走到了骨珏跟前。 他先是抬手摸了骨珏的脸,有些热。 然后看向了茶杯,就着骨珏那杯喝了一口,茶香淡雅,茶味清新醇厚。 “没有酒,喝茶也能喝醉了?” 他的话没得到回应。 骨珏抱住他,将脑袋贴在雩螭的腰上,不再说话。 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脸,什么也看不清。 但晏随很确定,刚刚骨珏看雩螭的眼神,绝对算不上清白。 他俩可能确实做不了兄弟。 话又说回来,骨珏确实比他更大胆。 雩螭蹲下身,衣摆落在地上,他捧着骨珏的脸,对上了骨珏的眼睛。 “怎么了?” 骨珏盯着雩螭的眼睛看了许久,他觉得雩螭好温柔。 随后又挫败的拉开雩螭的手,把头埋在雩螭的颈窝间,闷声说没事。 雩螭见问不出来就不打算再问,摸了摸骨珏的脑袋,回头看向晏未休。 “可能得先告辞,有机会再聊吧。” 晏未休点头,觉得或许是这位公子不舒服了吧? “好,我送你们……” “不必了。” 雩螭扶着骨珏的肩带着人站起来,骨珏不愿意从雩螭的颈间抬起头。 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 也很恶劣。 雩螭难得遇到一位旧友,只是叙叙旧。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他闭了眼,有些唾弃自己。 最后他们离开的时候雩螭拉着骨珏的手,带着他走的。 骨珏耷拉着脑袋,全程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晏随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感想。 要说羡慕吧,好像也不对。 他叹了口气。 情况不一样吧,自己和兄长是兄弟情深 。 骨珏和那位雩螭医师…… 罢了。 “怎么叹起气来了?” 晏未休笑着看向晏随,武林大会的筹办也得多亏了晏随回来。 因为晏随很积极的帮他解决问题,他也轻松了不少。 “没,就是觉得,他们相处得,很自在。” 晏随的话音落下,晏未休的脑袋极其缓慢的转向了晏随。 目光中带着些不确定。 “你跟谁相处不自在了?” 伸手指着自己。 “我吗?” 晏随赶忙摆手否定,他是不知道怎么说,但是他真没有这么想。 好吧,或许想过。 但他是真的很高兴能和兄长见面的。 “不是,我,兄长,你别误会!” “弟大不由兄了。” 晏未休很惆怅,他做错了什么能让弟弟有这样的想法。 …… 直到回了客栈房间,关了门,骨珏也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雩螭的话语很轻,在他耳边低语呢喃。 雩螭坐在凳子上,他就被抱着坐在了雩螭的腿上,闻着雩螭身上的冷香,贪恋,又不知足。 他想明白了自己对了雩螭的心思。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的静悄悄的,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他好自私啊,不想让雩螭去看别人,离得近了他就不高兴 但他不知道雩螭是怎么想的,过往的每一次拥抱,亲吻,他总觉得雩螭事后都表现得很平淡。 他不敢去问雩螭,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也害怕把雩螭越推越远。 他趴在雩螭怀里,坐在雩螭的腿上。 抬手轻轻捏着雩螭的后脖颈,跟哄猫儿似的,一下又一下。 雩螭抓住了他的手,嘴唇贴在他的耳畔。 “你这是在以下犯上,我好歹也是你主子。” 骨珏抿着唇反驳。 “别人家的护卫,不坐主子腿上。” 听到憋了一路的小闷葫芦终于开口,雩螭轻笑了两声。 “也对。” 第38章 报名 那天的事情就像一个小插曲,过去之后他们谁也没提。 武林大会在即,擂台四周的小摊贩都多了起来,热闹非凡。 现如今的江湖,最出名的几个门派都受邀前来了。 一盟二派三门四教五阁。 骨珏能认识的没几个。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盛大的场面,一时间难免有些激动。 对于切磋的擂台赛,他跃跃欲试,又怕露出什么破绽。 毕竟在座的那么多门派,对于魔族还是顾忌的占了十之八九。 万一他被人觉察出了身份,在这武林大会之中,他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的。 报名时间有三天,每次路过骨珏都要看上几眼。 在最后一天的清晨,骨珏睁开眼时雩螭不在。 身边的位置没有温度,预示着身边的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雩螭去了哪里,没有告诉他。 骨珏有些颓然。 也是。 毕竟他只是一个护卫,跟在雩螭身边是为了保护雩螭,是他自己没有搞清楚自己的位置。 雩螭对他太好,让他忘了自己的身份。 身为主子,雩螭要去哪儿没必要同他一个护卫打招呼。 他蜷缩起了身体,一时间竟觉得这房间里面太安静,安静过了头,他甚至能听到外面呼啸的风雪声。 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待着就容易胡思乱想。 他突然觉得冷,也特别的想阿姊,以前年少时,在这样的天气,阿姊总会熬一碗甜粥给他。 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是很温暖。 人类的感情他不是全部都明白的,随着在这世间越走越久,他知道的也多了。 现在倒是想不明白如今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已经搞清楚了对雩螭的心思,可为什么还是觉得不自在。 孤寂? 应该是很孤寂吧。 这样的心思他不敢直接告诉雩螭,他们已经足够亲密。 他害怕一但宣之于口,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或许这样的想法本来就是不成文的。 护卫,喜欢上了主子。 太荒唐了。 骨珏侧躺在床上,双目放空看着门口,有些失神。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门被人推开了。 雩螭披着墨色狐裘,带着一身寒气进来,第一眼就看向了床上,对上了骨珏失神的眸子。 他解了狐裘放在一边,着的是一袭紫衣,腰带上金饰错落,勾勒出了雩螭的腰身。 他走路时有挂饰碰撞的轻响。 雩螭坐到了床边,眉眼低垂,抬手要去摸骨珏的脸,却在快要摸到的时候住了手。 他刚从外面回来,白皙修长的手上,指尖和骨节被冻的通红,现在他的手很冷。 骨珏一直待在被窝里,自己这么一碰,会冷到的吧? 见他住手,骨珏眼睛里闪过一丝失落。 他自己拉着雩螭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被突如其来的冷意冻的眼睛微眯。 雩螭捧着骨珏的脸,被骨珏捂着手,暖意从手掌传到了身上。 心里升起了一抹温情,他唇角微勾,漂亮的狐狸眼眼尾上翘,惑人的脸凑近了骨珏。 鼻尖对上骨珏的鼻尖。 “好乖~” 骨珏瞳孔微缩,一瞬间涨红了一张脸。 雩螭换了姿势,从坐着改为了单膝跪在床榻上,俯身凑近。 手从被子外面钻了进去,摸到了骨珏的胸口,一路滑下去,按在了骨珏的腰侧。 脑袋下移,埋在了骨珏的颈窝间,感受着骨珏身上的温暖。 同时也听见了骨珏陡然加快的心跳。 他的嘴唇贴在骨珏的锁骨上,在骨珏看不见的地方,嘴角上扬。 骨珏身体有些僵硬,半天没有动作。 平日里多是他往雩螭怀抱里面钻,抱着雩螭又亲又啃,很少被雩螭这样对待。 他不太习惯。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抬手,抱住了雩螭,手抚在雩螭的发间,脸贴着雩螭的脑袋,闭上了眼睛。 好喜欢,这样的感觉。 想清楚以前有多大胆,想清楚之后就有多胆小。 就这样抱了不知多久,屋里还是很安静,但骨珏觉得很温馨。 直到外面的风雪声都停了,雩螭才按着他的腰起身。 身下的人有些呆呆的,里衣的领口被雩螭蹭开了,能看见精致的锁骨。 衣领散开到了小腹,漂亮的肌肉线条一路往下延伸,最后隐没在了衣服里。 雩螭的长发垂落,发丝落在了骨珏的脸颊上,微痒。 他盯着雩螭的脸走神,不管什么时候看这张脸都很漂亮。 他看清了雩螭左眼眼尾的那颗泪痣,他下意识抚着雩螭的脸,想起身,但雩螭禁锢着他的腰,他起不来。 他只能带着雩螭俯身低头,随后他落了个吻在雩螭眼尾的泪痣上。 他能感觉到雩螭的睫毛轻颤,扫过了他的肌肤。 雩螭抬头,骨珏的手划过了雩螭的眼尾,刚才他吻过的地方。 腰间的力道被松开了,雩螭抓住了他的手腕。 下一刻,幽檀冷香再一次包围了他,唇上微凉,他环住了雩螭的脖子,在雩螭的吻里,他闭上了双眼。 或许,雩螭对他,会是一样的想法吗? 最后分开的时候,雩螭的眼尾红了,更勾人了,像个妖精一样。 骨珏喘了口气,盯着雩螭的眼尾,轻舔了下湿润的唇瓣。 微麻,还有些疼。 “起来吧,穿衣。” 雩螭轻勾了下骨珏的下巴,转身到了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一口就闷了,完了之后又倒了一杯,背对着骨珏,一边喝一边微瞌了眸子。 骨珏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里衣,把衣服穿上,这才走到了雩螭身边。 他的嘴唇红润,带着光泽,只一眼雩螭就移开了目光。 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瓶子给骨珏。 骨珏被东西吸引了视线,没注意到雩螭躲闪偏移的目光。 “这是什么?” “好东西。” 骨珏打开小瓶子,里面是药丸。 也不多,就几粒。 “我没病,吧?” 自己有没有生病,自己居然不知道,雩螭好笑的回眸看他。 “小傻子,不是想去参加武林大会吗?” “是很想去,但……” 但他的身份可能不允许。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雩螭打断。 “没有但是,这个药可以将你的魔气彻底隐藏起来,不被发现,一粒的时效是十二个时辰。” 也就是,一天。 武林大会擂台赛要多久结束他暂且不知道,但是这里骨珏数了数,有七粒,可以用七天。 难道雩螭是单独为他做的吗? 因为知道他想去武林大会? 骨珏漂亮澄澈的眼睛里,感激都快溢出来了。 雩螭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 “现在诸多门派,江湖侠客云集,你需要这个。” 否则混在人群中,难保不会被人发现。 还是小心为上。 这药他琢磨了好些天,这才做出来。 “雩螭……” “今日是武林大会擂台赛报名的最后一天,还不快去?” 骨珏顿悟,吞了一枚药丸就往外面跑,却被雩螭一把拉了回来。 他拿过一边儿厚实带绒的披风给骨珏披上,这才让人离开。 望着骨珏的背影,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温和。 他重新披上墨色狐裘,往报名地去了,一路上踩着积雪,不慌不忙的。 途中遇到了卖糖葫芦的,想起了上一次骨珏吃糖葫芦的样子,他又买了两串。 一串拿着,一串进了自己的嘴,仔细尝过了却觉得没有骨珏上次喂他的那串好吃。 等他到时,骨珏刚好报名出来。 报名要交费用的,雩螭才给他的二两银子,又没了。 雩螭给了他糖葫芦,寻思着找个地方吃饭。 二两银子对于雩螭来说不算什么,与其说是给骨珏的工钱,不如说是给骨珏的零花。 衣食住行他都已经全权负责了,那银子是拿给骨珏买零嘴的。 “晌午了,想吃什么?” “麻辣兔腿,糖醋排骨,还要……” “好~” 第39章 可惜 今日天气很不错,无风也无雪,云层里太阳露出了半个头,在这冬日里添了一丝暖意。 晏随特地帮雩螭和骨珏寻了个离他们近的位置。 他连同带着来的师弟师妹都要上场。 还有长青山派的其他弟子。 在得知骨珏也报名了的时候,他吃了一惊。 “你不怕啊?” 他排座的时候就是因为骨珏身份特殊,所以才把雩螭和骨珏安排得离他们这样近。 没想到骨珏居然报名了。 骨珏偏了身子,手掩着唇道。 “放心,雩螭给了我掩盖魔气的药,不会被发现的。” “什么药这么灵,靠谱吗?” 市面上卖假药的也很多的,自己在江湖上朋友不多,骨珏算一个,晏随还真怕骨珏把自己玩死了。 “放心,雩螭说不会就不会。” 晏随还想反驳,晏未休轻咳了两声,眼神示意晏随回来,晏随乖乖的闭了嘴,坐到了晏未休身边。 开玩笑嘛,质疑雩螭,这人的医术他见识过,很高明。 而且从某些程度上来说,雩螭很记仇,比如,在某些方面说他,不行。 骨珏也不在意,在雩螭身边坐下,去拿旁边盘子里的点心吃。 雩螭贴心的给他倒了杯茶。 “我的药不能白吃啊,阿珏。” 骨珏呛了一下,雩螭很少叫他阿珏,平日里交流也是唤他大名的,突然整这么一下,不习惯。 他拍着胸脯顺了口气,抬眸就对上了雩螭笑意盈盈的眼睛。 “那,你要什么?” “拿个魁首回来看看。” “啊?” 骨珏摸了摸耳朵。 他是不是听错了。 “没信心?” 雩螭本身长相就十分出色,如今这样笑起来就更美了。 “有!有的。” 还没打就说自己不行? 这哪儿能啊? 擂台赛排列了名单,依次进行。 比武切磋,点到即止。 骨珏和晏随他们都下去了,只剩下雩螭和晏未休坐在一起。 晏未休望着下方的擂台,连头也未回。 “小随说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暗杀,你也在?” 雩螭端着茶盏,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叶,漫不经心的喝了口就搁下了。 身子往后一倒,靠在了椅背上,姿态随意慵懒。 “嗯,我在,你查得怎么样?” 晏未休坐姿端正,和雩螭的散漫形成了对比,他是武林盟主,大会上的目光除了擂台就在他身上。 看向他的自然也会被他身边长相出众,生的极美的雩螭所吸引。 两个人谁也没在乎,仿佛这些目光不存在,继续聊天。 “不是霁月阁,更像是暗夜,这次武林大会有些门派也不老实,小动作很多。” “有的你忙。” 雩螭手指勾起一缕自己的发丝把玩。 “不过,不用怀疑,确实是暗夜,我在那群人使的武器里看见了月牙刃。” 这种兵刃,除了暗夜几乎就没什么门派用了。 霁月阁用剑,这个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而且冒充也没尽心思,霁月阁的银牌,硬生生搞成了铁牌,抠里抠嗖的。” 比较出众的杀手组织就只有暗夜和霁月阁。 和霁月阁主不在乎钱财的性格相反,暗夜领主是个财奴。 只要银子给的多,什么活儿都接。 就这还想玩嫁祸呢。 “你还评价起来了。” “那又怎样?” 暗夜爱财江湖上人尽皆知,钱到位了,什么都不是事儿。 “不论怎么说,最近都要小心,我有一种预感,这次武林大会,不太平。” “或许你的预感是对的,你要小心。” 你字加重了音,雩螭撑着脑袋,望着下方,骨珏上场了。 对上的是相思剑阁的一名弟子。 只用了三招,轻松拿下了比赛。 对面那位相思剑阁的弟子或许太紧张了。 从骨珏拔剑开始,四周的非议声音就很大,关于他的剑。 烟云飘渺这个词,向来只用于形容了一柄剑,此时此刻,骨珏手中的剑是寻仙这件事几乎是肯定的。 时隔了几百年,寻仙剑又出现了。 还是在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的青年手中。 嫉妒的人自然不少。 能握住十大名剑,武功自然不在话下。 相思剑阁的弟子从一开始就露了怯,而露怯,就是最大的弱点。 骨珏将人一脚踹下了擂台,第一时间仰头,看向了雩螭。 雩螭感受到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冲下面勾了勾手指。 骨珏收剑归鞘,脚尖一点就跃上了阁楼,落在了雩螭身前。 他手微动,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了雩螭身边。 其实他是想抱雩螭来着。 可望着这边的人太多了,他不好意思。 雩螭揉了把他的脑袋,手指捏了块红豆糕给他。 四周讨论的声音此起彼伏,骨珏没在乎,雩螭能感受到盯着骨珏的人不在少数。 接下来的话,骨珏可能会很忙。 毕竟挂的是江湖侠客的牌子。 江湖侠客,无门无派。 自然是可以邀请加入门派的好人选。 况且骨珏只用了三招,每一招都干净利落,没一会儿就把人踢下了台。 也算是开了个好场。 今日比武一结束,估计就会有人来了。 雩螭眸子微瞌,望着下方正在进行的比试走神,却一点也没看进去。 该想个什么办法,把这些全都杜绝了呢。 可万一,骨珏想去呢? 这可难到了雩螭。 他想把骨珏捆在身边,让他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可他不能不尊重骨珏的想法。 毕竟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第一日的比武趋近于尾声,结束在了黄昏落暮之时。 晏未休邀请雩螭和骨珏一起吃晚饭,雩螭先是看向了骨珏,骨珏犹豫了一下才点的头。 过去的时候一直走在雩螭身边,离得很近。 雩螭和晏未休隔了一步远的距离闲扯。 骨珏在旁边听,越听越觉得可惜。 原来雩螭和晏未休都认识好几年了,比起来自己认识雩螭真的很晚。 如今他俩也算是旧友重逢。 说是旧友也不准确。 应该是医患,晏未休曾经是雩螭的病人。 长青山派动乱时,引发了很多事情。 除却长青山派内部,还有其他门派参与其中。 晏随被送走了,晏未休也没有后顾之忧。 谁知一不小心就被算计了去,身中数剑,跌落进了河里,被湍急的水流冲走。 这也才保下了一条命。 后来晏未休被人捡了回去,再睁开眼时,是在一座小木屋里面。 屋内燃着香,阳光从窗口落进来,照的香烟袅袅,十分温馨。 他偏头便瞧见了一位美人在书桌前,坐姿端正的执着笔,在书写着什么。 他盯着美人瞧了许久,完美的侧脸,精致的眉眼,微抿的薄唇,每一处都看起来赏心悦目,就是胸口看起来太平了。 “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美人启了唇,话说出口却是略显低沉的男音,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 “兄长,你不是吧,你真把雩螭医师当成了女人了?” 晏随听到这有些不可置信的出了声。 晏未休无奈扶额,其实他也不想的。 可那时候的雩螭还是个少年,稚气未脱,又生的极其漂亮,眼尾还用朱砂勾着一抹红,透露着一股子妖异的美。 他自然而然的就以为是个姑娘了。 骨珏未做评价,这样相比起来,自己和雩螭的初遇,好像还算可以? 至少雩螭没说过要挖自己眼珠子,对吧? 现在雩螭长开了,身上男性的特征更加明显,生的又高,几乎不会再被认错。 不过…… 骨珏望向雩螭。 他好像没有见到过雩螭用朱砂勾勒眼尾的模样,他只见过雩螭眼尾被欲色染的绯红的模样。 他的目光太过明目张胆,雩螭回了眸,对上了他的眼睛,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路上几乎都是晏未休在说,雩螭偶尔接两句,还有晏随的疑问,以及一直安静倾听的骨珏。 直到最后吃完饭回到了他们落脚的客栈,雩螭关上门,将狐裘解下放在一边。 骨珏坐在凳子上,有些走神。 雩螭叹了口气。 “你今晚的话,格外少。” 第40章 美人 “我平时话很多吗?” 骨珏低垂着脑袋,没去看雩螭。 雩螭敏锐的察觉到了骨珏现在情绪低落。 他站定在骨珏面前,伸手勾着骨珏的下颚,迫使骨珏抬头。 “我不觉得你话多,但你今晚明显不高兴。” 骨珏握住了雩螭的手,放平,将自己的脸贴在了雩螭的掌心蹭了蹭。 “就是,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 雩螭的眸光深邃,紧紧盯着骨珏的脸,里面涌动着情绪,可骨珏没看见。 他的拇指微动,擦过了骨珏的唇瓣。 “我为什么没能早些遇到你。” “为什么想早些遇到我?” “……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怎么去说。 现在的雩螭一直都显得很从容不迫,好像什么事情在他这都很平淡。 以前初见时抢亲自己对他动手是这样。 在明月城的时候是这样。 孤月崖,荒村…… 一直都这样。 他没见过雩螭失态。 他想看雩螭更多的表现,不同的样子。 少年时期的雩螭,是他注定看不见的。 或许只是因为晏未休和雩螭许久不见,如今再遇侃侃而谈,他自己和雩螭没有这样的经历。 在雩螭和晏未休交谈时,他在拈酸吃醋。 他们聊的太久了。 离得太近了。 诸如此类,都是骨珏可惜自己没能早些遇到雩螭的原因。 他感受着雩螭掌心的温度,却不想下一刻雩螭就捏住了他的下颌,强硬的逼他抬起了头。 骨珏感受到了轻微的疼痛,雩螭的手劲儿有这么大吗? 但很快他就没心思去在乎那点疼痛了。 雩螭俯身凑近了骨珏,赤红的眸子被烛火映照,骨珏在里面看见了自己倒影。 表情错愕,还有些呆滞。 看起来好蠢。 他抿了唇,雩螭一脸认真。 “我也想早些遇到你,但是骨珏,如今早些遇到了,我们就走不到这一步了。” 他的话有头没尾,骨珏没听懂他的意思。 “哪一步?” “……” 雩螭嘴唇翕张,最终还是没开口,他闭了眼,低头吻住了骨珏的唇。 骨珏先是瞪大了眸子,而后伸手去勾雩螭的肩,站起身想抱雩螭,却被雩螭搂腰,护着他的后脑压在了桌上。 茶杯被撞倒,滚落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骨珏偏头去看。 又被雩螭抓了回来。 “我会赔。” 声音低沉暗哑,白色和黑色的发丝交缠在一起,骨珏的腿擦过了雩螭的腰。 他被压制着第一次感受到,原来雩螭的力气这样大。 骨珏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时,雩螭放开了他,转而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他感觉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还未来得及细想,就感觉到脖子一痛,被雩螭咬破了皮。 雩螭直起身,修长的手指擦过自己的唇瓣,轻舔了下唇角。 骨珏躺在桌面上喘气,望着雩螭的模样一时有些呆。 雩螭的唇瓣上沾着血迹,赤红的眸子此刻看起来颜色分外深邃。 魅惑又嗜血。 他抱起骨珏把人放到了床上,就出去了。 没一会儿就有小二进来打扫了地上的茶杯碎片。 雩螭赔了钱,多余的让小二烧两桶水送上来。 水送来了之后是骨珏先洗的。 雩螭洗完后出来骨珏已经滚进了被子里,被窝也暖了。 上了床,雩螭冲骨珏勾手。 “过来。” 骨珏摆着身体往雩螭身边挪动,最后脑袋枕到了雩螭的腿上。 雩螭手里拿着药膏,沾着药给骨珏脖子上的伤口上药。 骨珏不乐意往边上躲了一下。 “怎么了?” “不涂也没事。” 本来自愈能力就很强,再擦点药膏,那不是好的更快了吗。 难得雩螭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他私心不太想这个牙印这么快消下去。 “不疼?” “不疼。” “……” 雩螭看着自己腿上用后脑勺对着自己的人有些无奈。 “好吧,那算了。” 听到他把药膏收起来的声音,骨珏这才咕噜噜的滚了回来。 他问起了雩螭以前的事。 雩螭躺下,和骨珏贴在一起,裹紧了被子,不露一点风。 …… 晏未休不是他捡回去的,他没有那样好的心肠。 更何况那时候的雩螭没什么同情心,死了就死了,跟他又没关系。 只是晏未休被捡回去之后就扔给了他,让他给人治伤。 本来晏未休就身中好几剑,又泡了很久的河水,浑身湿透,冷的发抖,呼气多进气少。 就吊着那么一口气,再晚点就不行了。 雩螭处理伤口,又是针灸,又是灌药,晏未休这才捡回了条小命。 后来晏未休发起了高热,雩螭改了药方,又给他加了两床被子。 一碗一碗的药接着给他灌下去。 终于等到了晏未休一切恢复正常,他提笔开始记录晏未休的病历,症状,药方。 这人醒了也不出声,直勾勾的盯着雩螭。 从他睁眼雩螭就察觉到了,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人开口,倒是那视线一直停在自己脸上。 雩螭说再看就要挖了他的眼珠子。 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会动手。 晏未休在这住了下来,雩螭每天都会定时给他诊脉。 两人从开始到一句话不谈到后来偶尔会聊两句。 大部分时间是晏未休在说,雩螭有时候会应他两声。 那时候的雩螭爱漂亮,衣服漂亮,人也漂亮。 可是漂亮没用,他太凶了,还不爱笑,话也很少,一个眼神就能吓住一个小姑娘。 这不招人喜欢。 晏未休算是雩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 只养了半个月就好全了,晏未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医术。 他叫雩螭小神医。 结果雩螭扔了个包袱给他,里面装了一两银子和一些干粮。 让晏未休好了就滚。 …… “他走了,之后呢?” “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后来偶然得知,他做了武林盟主。” “那你去见过他吗?” “没有。” 雩螭否定得干脆利落,没有一点犹豫。 他觉得没必要,有缘自会相见,不用刻意去找晏未休。 …… “不是雩螭医师捡你回去的,那兄长你是被谁捡回去的?” 晏随和晏未休坐在卧房内,吃着点心喝着茶。 晏随晚上没听到晏未休讲完,吃完饭回来第一次主动开口求着晏未休继续说。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先生。” 前不久,他在遇到雩螭时第一时间就问过了老先生的近况。 可雩螭却说“死了。” 晏未休一愣,有些不敢相信。 “死了?” 但是语气平淡“嗯,我亲手埋的。” 岁月不饶人,这让他们都明白了珍惜眼前人。 想说的话要勇敢的宣之于口,想做的事也要大胆的放手去做。 万一这一次见面,就是永别了呢。 …… 昨晚听故事听得太晚,早上吃饭的时候骨珏还迷迷糊糊的,没睡醒。 他嘴边沾了饭粒,雩螭看他这迷迷瞪瞪的样子好气又好笑,缠着他讲故事的是骨珏,早起睡不醒的还是骨珏。 他抬手替骨珏擦去饭粒,还顺带理了理骨珏的头发。 之后就感受到了一股视线,直直的盯着他。 抬眸就看见客栈门口站了个人,雩螭勾起抹笑。 “虞大美人,别来无恙。” 虞鹤兮一身轻简的白衣,手里提着把轻剑,眸光流转,顾盼生辉,站在客栈门口,惹了不少人的眼。 她没想到能在这遇到雩螭。 她和雩螭一站一坐对立着,两边都是极美的风景。 “雩大美人是在叫你自己吗,雩螭神医?” 骨珏咬着包子回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虞鹤兮,第一眼只觉得惊艳。 却没有初见雩螭时带给他的惊艳强烈,嗯,还是雩螭更好看。 只一眼他就继续低头吃饭了。 “你是上京第一美人,我怎么能跟你比呢,来武林大会凑热闹?” 第41章 云歌 虞鹤兮也没有客气,坐在了雩螭对面,将剑搁在了一边。 “不敢当,你也来凑热闹,不是说在四处游历,寻什么药吗?” 雩螭招呼小二又添了副碗筷。 “药得寻,热闹也得凑啊。” 上京第一美人虞鹤兮,骨珏曾经听过她的大名,传的挺远的。 但是寻药,雩螭好像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 “打算什么时候回上京?” “不急,你一个人来的?” “算是吧,跟人约好了在这见面,不过……” 虞鹤兮放下勺子,优雅的擦了擦嘴。 “我在路上时,有人给我传了封信,说他马上启程,会晚我几日到达裕城……” “扬言来算账的,找的不会就是你吧?” 雩螭手抵着桌面,手掌托着脑袋,一副闲散模样。 “或许吧,顾七郎要来,你不开心吗?” 骨珏吃饱喝足,坐在一边,雩螭和虞鹤兮说的话他听得云里雾里的。 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迷。 虞鹤兮刚想开口。 雩螭见骨珏吃完就起身告辞。 “我们还有赛事,先走了,虞美人慢用,记得把银子结了。” 说罢拉着骨珏就走,没给虞鹤兮一点反应的机会。 虞鹤兮叹了口气,桌上的东西,她也就喝了一碗粥。 招手叫来小二结账。 “你们这可还有空房?” “刚巧还剩下一间,但上房没了,姑娘您要吗?” 虞鹤兮撂下一锭银子“要。” 小二领着她去了房间,不过一会儿,她就又下来了。 武林大会这边,雩螭和骨珏刚到,晏未休他们已经落座了。 只是今日晏未休边儿上又多了三个人。 一男一女,还有个小娃娃。 小娃娃窝在女子怀里,乖乖巧巧的不吵不闹。 见到雩螭来了,晏未休笑着招呼。 “你来了,我这有个事,你能不能看看?” 他给雩螭倒了杯茶,雩螭瞥了眼他手上的茶,又看向晏未休。 晏未休笑得温和,一脸真诚。 雩螭叹了口气,将茶接了过来,抿了口。 “说说。” “这是我的旧友,云歌。” 晏未休偏了身子,将那女子露了出来,女子眉眼温和,红唇微勾,浑身都是温柔恬静的气质。 她起身对雩螭行了一礼,唤了雩螭一声公子。 “这是她的夫君和女儿。” 云歌身边的男子抱拳,叫了雩螭一声公子,他揉了揉小娃娃的脑袋。 “岁岁,叫人。” 小娃娃不好意思的抬头望着雩螭,轻轻叫了雩螭一声叔叔。 又对着骨珏叫哥哥。 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呢,和虞姨姨相比都不遑多让。 雩螭端着茶的手一顿,旁边的骨珏偏过了头,肩膀微颤。 他在笑。 雩螭无奈“说事。” 晏未休笑道“是这样,前几年云歌生产时落下了病根,看过许多大夫也不见好,今日碰巧你在这,我想请你给她看看。” 雩螭搁下茶盏。 “晏盟主,我的诊费可不便宜。” 云歌的夫君慕言铭闻言立马起身抱拳。 “只要公子有法子治好云歌,诊费不是问题。” 云歌是云门大小姐,自是不会缺了钱财。 雩螭冲晏未休颔首。 “换位置。” 晏未休一听他应了,赶忙起身把位置让给了云歌坐。 在这期间,雩螭转头望向骨珏,交代他下去准备比赛了。 骨珏点头就要走,雩螭对着他的背影嘴唇微动。 “打完就回来,可别四处乱窜,被人拐跑了怎么办。” 骨珏晃着手中的剑,回他“知道了。” 雩螭收回了目光,届时云歌将手放在了椅子旁边的小案上,雩螭将手指搭在她的腕上。 虞鹤兮也到了。 “云姐姐,久等了。” 云歌一脸温和的望向虞鹤兮。 “鹤兮。” 虞鹤兮一眼就注意到了云歌腕上雩螭的手。 “云姐姐身子不适吗?” “嗯,吃了许久的药都不见好,来这之后,碰巧未休说他这位朋友是医师,就请他给我瞧瞧。” 这些年他们寻过不少医师,都未能彻底根治。 眼前的医师看起来很年轻,浑身上下也跟医师两个字沾不到边,慕言铭其实不抱太大的期望。 毕竟在此之前连云门的老医者们都没办法。 雩螭眸光微动。 “你孕期受过伤,孩子还差点没保住?” 云歌一愣,确实如此。 她反应过来后应了一声是。 雩螭点头,又询问了几个问题,就让晏未休备纸笔。 他看诊的时间短,云歌收回手,回头望慕言铭,慕言铭什么话也没说,只耸了耸肩。 雩螭将他们的动作尽收眼底,并未言语,不相信才是正常的。 毕竟他年岁不算太大,与他们又是第一次见面。 雩螭写药方的时候,虞鹤兮就凑在旁边看。 “这药得吃多久?” “一月便可。” 雩螭将笔搁下,晾了晾墨迹,虞鹤兮看他收笔,伸出了手。 “写好了?那你给我吧,我去取药。”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虞大美人这么热心肠?” 雩螭将药方递给她。 “嗯,证明咱们交情不深。” 虞鹤兮拿着药方刚要走,就被慕言铭拦了下来。 慕言铭从她手里将药方抽了出来。 “虞姑娘和云歌难得见面,还是我去吧。” 说罢他就走了,大步流星,速度极快。 雩螭对于谁去拿药这件事不关心,转而靠在椅背上,手支撑着脑袋,望着台下。 今天有小雪,他披着墨色狐裘,有些慵懒,头部微偏,小半张脸陷进了狐毛里,不多时便暖了。 虞鹤兮垂眸看他。 “打算在这待多久?” “不知道,至少在大会结束之前不会走,而且,某人不还要找我算账吗?” “……” 虞鹤兮挑眉,走到云歌身边坐下。 雩螭的目光落在了下面,骨珏上场了。 寻仙出鞘,烟云飘渺。 他这一场对上的恰巧就是云门弟子。 云歌和虞鹤兮也没再聊天,将目光转移到了擂台上。 骨珏伫立原地未动,云门弟子持剑而上,一剑刺来直逼骨珏面门。 骨珏抬剑一挑,身体往左一转,避开了这一剑。 他站定在了云门弟子身后,剑锋一转,迅速出剑。 云门弟子回身,横剑于身前去挡,被骨珏逼退几步。 他眉头一皱,甩开了骨珏。 剑刃碰撞了好几声,云门弟子被骨珏密集的攻击逼得应接不暇,且战且退。 最后的结局依旧是被骨珏扫下了擂台。 江湖侠客,骨珏胜。 雩螭勾起了唇。 擂台上的人身上落了雪,在欢呼声中转头望向了他,纷纷落雪模糊了视线。 可雩螭看清了骨珏张扬的笑脸。 他望着骨珏端起了茶杯,凑到唇边。 恣意无双少年郎,剑出鞘,刃如霜,明媚且张扬。 谁家的呢? 雩螭眼眸微瞌。 他家的。 茶已经凉了,骨珏一下擂台就忙慌慌的回了雩螭身边,带着一身的寒意和雪,站在了雩螭跟前。 雩螭解下了自己狐裘给他披上。 “我不冷。” 他拦住雩螭的手,话说出了口,但他的手握在雩螭手上,很冷,很冰。 雩螭给他披好,又去扫他头上的落雪。 “听话,病了雩螭公子不管药的。” “……” 骨珏眸子轻颤,睫毛也沾了雪,一片白,此刻颤动扫在了雩螭心上。 晏随排在骨珏后面,等他上来的时候,骨珏已经整理好,披着雩螭的狐裘坐在雩螭身边,捧着一盏热茶吹气了。 云歌和虞鹤兮又聊起来了,近日过得如何,遇到过什么趣事。 然后聊到了雩螭身上。 “我原本以为那位就是你说过的未婚夫,生的也极好,同你很登对呢。” 虞鹤兮否认得快,说她同雩螭只能算是普通朋友。 但云歌的话落进了骨珏的耳朵里,宛如魔音,一遍遍重复,他抿着唇,盯着手里的茶杯走神。 虞姑娘和雩螭站在一起,看起来确实很般配。 一路走来,他见雩螭对谁都有礼,遇见女子都以姑娘相称。 余姑娘,姜姑娘…… 只有虞姑娘,雩螭唤她虞美人。 虞姑娘,是不同的。 但,云姑娘刚刚说虞姑娘有未婚夫,所以,她和雩螭应该不会…… 他心里越想,握着茶杯的手劲就越大。 因为低垂着头在走神,他没注意到雩螭的目光始终都在他的身上。 “再用力,杯子就要碎了。” 第42章 表白 骨珏陡然回神,松了手上力道。 那边云歌和虞鹤兮已经换了话题。 “在想什么?” 骨珏一口饮尽了杯中清茶,味苦。 “没什么。” …… 雪越下越大了,不太适合继续比武,晏未休宣布了下午的赛程取消。 雩螭起身同在场的人招呼了声,拉着骨珏的手就走,骨珏愣愣的被带着。 他们没有撑伞,雪落在他们身上,很轻,带着寒意。 雩螭什么话也没有说,一路沉默。 从刚开始的雩螭拉着骨珏走,到后来骨珏赶上去和雩螭并肩,雩螭松开了骨珏的手腕,改为了十指相扣。 掌心的温度攀升,暖意顺着掌心一寸寸蔓延了全身。 骨珏感受不到雪的冷了,只有掌心的温度牵引走了他的全部心神。 他的手指微动,用力回扣住了雩螭的手。 雩螭把他带回了客栈,在大堂还要了一坛子酒,一并带回了卧房。 他把骨珏按在凳子上,然后将酒搁在了桌上,发出了“咚”一声。 “喝。” 就一个字,简洁明了。 骨珏的目光落在了那坛子酒上,坛身上贴了张红纸,写着桃花醉。 他在雩螭凛冽的目光中咽了唾沫。 “不,不了吧。” 他三杯就醉了,醉了后酒品还不好。 第一次抱着雩螭,把人脖子上啃的全是暧昧的痕迹。 第二次要看雩螭脱衣服,还把自己身上的钱全都送出去了。 “我喂你?” 说着雩螭就打开了坛子,酒香飘出,蔓延开来。 “不用……” 雩螭的脸色骨珏看不明白,他现在一脸正色,不像是在开玩笑。 也不似从前那般,会举着酒杯笑着问他“尝尝?” 骨珏拿着酒,一脸视死如归,比巴掌大点的小酒坛子,在雩螭的目光中,他一口气喝了小半坛。 放下酒坛子的时候脸已经红了,眼睛水汪汪的,有些迷茫。 雩螭勾着他的下颚问他。 “知道为什么让你喝酒吗?” 骨珏反应了一会儿,摇头。 他不知道。 雩螭俯身凑近。 “因为酒壮人胆,现在,告诉我,方才在大会现场,你在想什么?” “……” 骨珏嘴唇微动,好一会儿也没出声。 雩螭等不到回答,就拿起了桃花醉。 “说不出口,那再……” “我在想,你和虞姑娘,确实很般配……” 雩螭动作一顿,轻轻将桃花醉放了回去。 “是吗,那为什么你看起来不高兴呢?” 骨珏声音微小“没有不高兴……” 一点底气也没有。 “骨珏,你最近走神的次数很多。” 雩螭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依旧平淡。 骨珏心里慌了神,近日来,他的确很容易走神。 尤其是关于雩螭的事情,总是会胡思乱想。 他以为自己很隐蔽,就像那份心意一样见不得光。 雩螭亲他的时候他会很激动,欢喜会从胸口溢出来,连心脏都会跳动的激烈。 喜欢二字在他心底里萌芽,最初他也未曾察觉,直到他想清楚了,才破土而出,生了朵纯粹的白花。 他不擅隐藏。 雩螭喜欢他的眼睛,他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雩螭说是因为他的眼睛好看,但他不太相信。 同时很庆幸,庆幸自己的眼睛能够吸引雩螭。 可那双狐狸眼里有没有他,他不知道。 雩螭生了双漂亮的含情眼,看路边的狗时,骨珏都觉得那双眸子里写着情意。 雩螭没有明确表达过喜好,包括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当初江锁说自己是雩螭的执着,他起初不信。 后来又靠这句话定心。 雩螭能和晏未休侃侃而谈。 又同上京第一美人虞鹤兮熟识。 他们随便哪一个都比自己要好,要优秀。 相比起来他觉得自己太普通。 到头来一切妄想都在现实面前破碎,在雩螭的平静无波的眸光中,成了骨珏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他蓦然红了眼眶,那双澄澈的眸子里噙了泪,看的雩螭心软。 骨珏抽了抽鼻子,倔强的不再开口。 雩螭无奈的叹了口气。 “骨珏,为什么想到我和虞姑娘般配,你会不高兴?” 他软了语气,骨珏心里陡然一松,借着酒气伸手环住了雩螭的腰,将脑袋抵在他的腰上。 “因为……” 声若细蚊,含糊不清,雩螭没听清,又或者是骨珏不想让雩螭听清。 雩螭拉开了骨珏,捏着他的下巴逼着他同自己对视。 “骨珏,我不吃爱情的苦。” 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本来就蓄满了眼泪,如今随着雩螭话音,从骨珏的眼角落下。 那一瞬间,他在心里细想了无数可能。 雩螭会赶走他。 会远离他。 会不要他。 觉得他不配。 亦或觉得他心思肮脏。 龌龊不堪。 …… 每一条,每一条都是骨珏不能接受的,每想到一种可能,他的心就沉一分。 直至跌落谷底,坠进尘埃。 人活于世疑问诸多,唯情之一字难解。 他是魔,不懂人类的感情,只是在不知不觉间,心就交出去了,在还不懂什么是喜欢的时候,等到自己察觉时已经晚了,因为心已经不在自己这里了。 雩螭的手指擦过骨珏的眼尾,拭去泪痕。 “我以为我足够明显了,你却还是能将我同其他人摆在一起,该说你想的太多,还是该说你笨呢?” “……什么意思?” 骨珏声音哽咽,心跳死灰复燃,升起了一抹希冀。 “细数我往前二十八年的岁月,我没爱上过什么人,也没想过什么是爱,但你的确是最特殊的那个。” “我是医师,见惯生离死别,相比起迂回拉扯,误会繁多不解的爱恨,我更想珍惜当下。” “因为明天和死亡哪个会先来我们谁也不知道,不要让误会耽误了我们的时间,人之在世也就短短几十年。” “你与其自己胡思乱想,不如直接来问我。” 骨珏第一次听到雩螭说这么多话,一字一句都敲在了他的心上,悬着的石头落下了。 他望着雩螭赤红的眸子,里面依旧很平静,没有波澜。 “我问你,你就会答吗?” “你问了我就答。” “那你会哄着骗我吗?” 雩螭轻轻摇头。 “不会,我现在就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我心里装的是你,我喜欢着你。” “真的吗?” “嗯~” 骨珏在雩螭的应声中满足,醉酒加哭过他的脑子都混沌了。 到最后只记得雩螭说喜欢他了。 他抱着雩螭的腰,脸贴着雩螭的腹部蹭了蹭。 雩螭的手指戳在了他的脸上。 “骨珏。” “嗯。” “小醉鬼。” “……嗯” “阿珏~” “……” 雩螭的声音越发温柔,到最后骨珏连怎么睡着的都不记得了。 再睁眼时屋内漆黑一片,已是深夜,旁边人呼吸清浅平稳。 意识逐渐回笼,醉酒后的事情他全都记得。 雩螭和他的心意是一样的。 他侧了身,在黑暗中望着雩螭,许久,他挪进了雩螭怀里,像以前一样。 是啊,雩螭明明那么明显。 他们做过很多次那么亲密的事情。 是他没自信。 是他不敢问。 结果到头来还是雩螭先开了口。 幽檀冷香包围了他,他摸到了雩螭的发丝,牵了一缕,小心翼翼和自己的头发缠在一起,绑了个结。 是他暗戳戳的小心思。 他以为雩螭不知道。 却没想到在他闭眼之后,雩螭睁开了眼睛,手在黑暗中摸索到了被骨珏绑在一起打了个结的头发。 结发。 第43章 傻乐 雩螭刚闭眼就听见怀里人的肚子传出了“咕咕”声。 骨珏在被窝里动了动,蜷缩着捂住了肚子,午饭没吃,晚饭没吃,一觉睡到现在,终于饿了。 他动作轻,以为雩螭还睡着,怕吵醒了他。 却不想头顶上传来了轻笑。 骨珏涨红了脸,庆幸现在太黑了,雩螭看不见他的模样。 “饿了?” 雩螭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骨珏往他怀里拱,大半个身子压在了雩螭身上。 “睡着了就不饿了。” 雩螭有些好笑。 “起来吧,给你留了吃的。” 骨珏一骨碌爬了起来。 雩螭也下了床,点了蜡烛,桌上摆着三个油纸包,他推给骨珏一个。 “这个是点心,你先吃点垫垫,余下的我拿去厨房热热。” 他披了狐裘开门出去啊,现在天气太冷,还是不要吃冷食,吃了闹肚子,不好。 下面还点着灯笼,有三两个小二守着在值夜。 见他下来,有一个就问他有什么事。 他扬了扬手中的纸包。 “麻烦帮我热一下。” 小二应声接过,没等多久就端着个托盘送到了雩螭手。 一份烧鸡,两块烧饼。 “多谢。” 小二摆手“应该的。” 雩螭和骨珏在这住了好些日子了,长相出众,出手阔绰,他们都认识。 骨珏没喝完的那半坛桃花醉还在桌上,他吃着点心,盯着桃花醉走神。 “知道为什么让你喝酒吗?” “因为酒壮人胆……” …… 雩螭的话在他脑子里回响,他在雩螭面前醉过三次,但他还没见过雩螭喝醉的样子。 “怎么了,还想喝?” 雩螭进来时就看他盯着桃花醉走神,关门时也不忘调侃。 骨珏吃掉手上的点心,摇头。 “我在想你喝醉了是什么样的?” “想知道?” 雩螭将托盘放在桌上后坐在了骨珏身边。 骨珏啃着鸡腿也不忘应他。 “想。” “若你能拿魁首,我就让你看看。” “好啊,一言为定。” 三两口鸡腿就只剩下了骨头。 骨珏吃着吃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了声。 雩螭替他擦了嘴,问他笑什么。 骨珏眉眼弯弯,烛火在他脸上映照出一片橙黄的暖意。 “以前,刚跟你走的第一晚,你跟我说,跟你混,三天就要饿九顿,结果我现在大半夜还在啃鸡腿。” “今天三顿饭你就吃了一顿,两顿都饿着,半夜起来吃个鸡腿就满足了?” 雩螭打了个哈欠,漂亮的狐狸眼里泛起了水光。 以前他自己不太在意,毕竟不是每一次都能运气好到有客栈可以休息。 露宿山林空地的时候也很多,有吃的就吃点,没吃的就饿着,实在不行就地取材,能吃点是点。 直到骨珏与他同行,一路上吵吵闹闹的,明明只有两个人,雩螭却觉得热闹了起来。 至少不是他一个人面对漫长的黑夜,等待着黎明的光划破天际了。 骨珏还会准备干粮,至少,从明月城离开后,他们几乎没有饿过肚子了。 “那是我自己喝醉睡着了。” 不然他哪儿能错过午饭和晚饭呢。 “对了,那时候你还说一个月给我二百文的月饷,抠死了。” “你是在秋后算账吗?” “对啊。” “我那是怕你拿着我给的银子去春风楼里找姑娘。” 骨珏心思纯良,搞不好就被人骗财又骗色了。 但骨珏自己不这么想。 “才不会……” 实际上收了人家全部零花,还把人拐回了家的雩螭动作散漫,趴在桌上,现在是深夜,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说话,还有骨珏吃东西的声音。 屋外还下着雪,寒风肆虐,却并未打扰到屋内的人。 骨珏吃完,雩螭起身回了床上,让骨珏收拾好就回来。 骨珏端着托盘和两个空碟子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钻进被窝的时候里面暖洋洋的。 …… 误会说开了,心迹也表明了。 第二天骨珏一派春风得意的模样,看的晏随都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中邪了。 连比武的时候身手都更利落了,全程嘴角就没下来过。 上台的时候笑。 互相鞠躬的时候笑。 拔剑了笑。 …… 他长相清俊出尘,那么笑着更显得恣意张扬,平白惹了一众青睐。 晏随都疑惑了,趁他兄长没注意时,缩到了雩螭身边。 “他今天到底在笑什么?这么看着怪渗人的。” 雩螭一脸正经的胡说八道。 “可能昨儿夜里被哪个狐狸精给迷住了,现在还没回神呢。” 晏随不太相信。 “这世上真有狐狸精?” “有啊,你没见过?” “没有……” “狐狸精都可凶了,黑着脸,绷着唇,一副吃人的模样。” 雩螭瞥了一眼晏随身后,晏随显然没注意到,还在反驳雩螭。 “你确定你说的这是狐狸精?” “你别不信,见到的时候你就该怂了。” “不可能!” 晏随直起身,想他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能怕狐狸精呢? 这雩螭医师纯瞎扯淡。 就是感觉背后凉凉的。 “你回头看看,吓不吓人?” 晏随一愣,在雩螭含着笑意的话语里渐渐回了头,瞧见了他兄长的脸。 确实黑着脸,绷着唇,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晏未休是来逮人的,下面在叫晏随准备了,一回头发现人都没了,还准备什么。 拎着晏随的后领就把人带走了。 晏随挣扎要晏未休放开他,说这样不好看,让人瞧见了不成体统。 恰好就被刚比试完回来的骨珏碰见了。 “骨珏救我!” 骨珏眼看着他被晏未休拎着走,一个字也没说,转头就往雩螭身边去了。 坐在雩螭身边,吃了点心喝了茶。 晏随望着离得越来越远的雩螭和骨珏,雩螭低垂了眸,晏随看清了那双狐狸眼里写着的狡黠。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耍了。 “狐狸精!” 骨珏动作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却没看见晏随,已经被晏未休拖下去了。 他迷茫的目光落在了雩螭身上。 “什么狐狸精?” 雩螭抬手替他擦去唇角的点心屑。 “勾人的狐狸精。” 他将方才和晏随的对话简单的同骨珏说了,骨珏听完赞同的点头。 “你说的也没错。” 他可不就是被狐狸精迷住了吗,想了想又问雩螭。 “当真笑的很渗人吗?” 雩螭否认“没有,就是看起来有些傻。” 这才是真的。 他俩说话声音不大,也不算小,旁边虞鹤兮和云歌听了好一会儿,沉默了。 一个听得云里雾里的。 一个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反正骨珏现在心事没了,解决了,浑身都舒畅了。 比武时注意力都集中了不少,接下来几天他所参加的擂台赛都以绝对优势获胜。 成了武林大会的一匹黑马,冲出了重围。 江栩双手托腮撑在桌上,笑咪咪的,盯得骨珏浑身发毛,拿筷子的手都不利索了。 “骨珏公子,老熟人了,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就加入我们紫宸道派吧~” 小少年年纪尚轻,跪在长凳上,说话的时候屁股一扭一扭的。 骨珏突然觉得面前的饭菜不香了,筷子悬在半空许久也没落下。 倒是雩螭轻轻将筷子搁下,面上含笑的看向了对面的叶圻。 “二位,撬墙角撬到我头上来了?” 叶圻一张老脸不想丢,但是骨珏实在优秀,又无门无派,他也是真的很想收个弟子,关门的也行。 所幸他眼不见为净,偏了身子,把一切交给了江栩。 江栩也明白撒泼耍赖这事儿师叔不行,还得自己来。 “雩螭公子说的什么话,我这是在为我们的友谊添砖加瓦,建立更坚固的城墙。” 第44章 算账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把撬墙角说的这般清新脱俗的。” “哪里哪里,一般一般,都是师叔教……” “咳咳!” 江栩话未说完就被旁边传来的剧烈咳嗽打断,叶圻老脸一红,瞪了他一眼。 江栩意识到这话说出来师叔没面子,就及时住了嘴。 “骨珏公子,你就考虑考虑吧,咱们都这样熟了,来紫宸道派你不吃亏的。” 骨珏被他磨的没办法,那双筷子终于还是被搁下了。 “雩螭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一句话成功把问题抛给了雩螭,叶圻和江栩一老一少四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恨不得把他身上盯出洞来。 “我不同意。” “为什么!?” 十分整齐的异口同声。 “除非……” 雩螭又开了口,江栩和叶圻心里升起了一抹希冀。 “除非什么?” “除非紫宸道派能给我雪雾冰莲子,琥珀七瓣兰还有金乌茸血参。” 他话一说完,一老一少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笑不出来了。 “你别开玩笑了雩螭公子。” 随随便便哪一样都是极其罕见的药材,不,不能说罕见,应该说要绝迹了。 “所以免谈。” “再考虑考虑呗~” …… 最后的结果是,雩螭和骨珏回了房间,差小二重新做了份饭菜送了上来。 江栩他们已经是今天的第七波人了。 都是来邀请骨珏加入门派的。 “成为香饽饽的感觉怎么样?” 雩螭挑着骨珏喜欢的菜给他夹了好一些。 骨珏思索了一下,猛然摇头。 “不太好。” “哦?哪里不好?” “不喜欢这种感觉吧?我以后想做一个云游四海的江湖第一剑客。” 雩螭好笑的问他。 “云游四海?跟谁?” 骨珏想也没想。 “跟你。” 如今骨珏排名已进前十六甲,这前十六甲中,多为门派弟子,无门无派的侠客却没几人。 吃饱喝足之后浅睡了个午觉,养足了精神。 下午的擂台赛没骨珏什么事,但他还是打算去凑凑热闹,说不定之后那擂台上的人就是自己的对手呢。 雩螭当然没意见,骨珏想去,他陪着就行了。 今日雩螭着了一身红衣,披着白狐毛大氅,和骨珏藏蓝色的衣服,黑狐毛大氅看起来倒是分外般配。 二人并肩而行,落座时得到了好几个人的目光。 晏随倒是没什么所谓,晏未休也还算平静。 虞鹤兮挑眉,总觉得这两人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但她又说不上来。 下午比过了两场,骨珏去看榜单上自己的名字。 明日与他对擂的,是一个叫荼如玉的江湖侠客。 之前骨珏有注意到过这个人,是个很厉害的刀客。 “看来明天是刀与剑的对决啊。” 站在骨珏旁边的人开了口,骨珏眸光一动,就瞧见了自己明日的对手荼如玉正站在自己身边。 他抿着唇,没接话,倒是荼如玉转过了身面对骨珏,冲他伸出了手。 “我看过你的比赛,骨珏,有幸认识,我是你明日的对手,荼如玉。” 荼如玉笑的温和,语气带笑。 骨珏看着他的手,犹犹豫豫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在快要碰到的时候,身边伸出了一只漂亮修长的手扣住了自己的手。 雩螭握着骨珏的手,十指相扣,脸上带着有礼的笑意垂眸去看荼如玉。 “抱歉,我占有欲比较强,不喜欢他碰别人。” “是我唐突了。” 荼如玉收回手,搓了搓自己指尖。 雩螭一笑置之,转身就跟荼如玉告辞。 骨珏握着雩螭的手,心里就像是被羽毛挠过了似的,痒酥酥的 还泛着丝甜。 走到半道上,突然他们就被人截了。 十几个护卫将他们团团围住,见来者不善,骨珏的手已经摸到了寻仙剑的剑柄上。 刚要出鞘,就被雩螭按了下去。 在护卫身后,有个锦衣华服,气质不凡的贵公子背对着他们站在那里。 他缓缓转过了身,露出了一张俊美的脸庞,神色有些哀伤。 “雩螭……” 雩螭眉毛一挑,有些犯怵。 “六万八千两……” 骨珏摸着寻仙剑的手一僵,这是寻仙剑的…… 贵公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雩螭面前,手里还捏着一张纸,打开来就是明晃晃的百兵阁账单。 “你买了什么东西,花了六万八千两?” 他的目光落在了骨珏身上,见骨珏披着大氅,腰间悬着柄长剑,着藏蓝色窄袖衣衫,看起来干脆利落,他眼神微眯。 在雩螭还未开口时就盯着骨珏对雩螭发问。 “你买了个护卫?” “他不……” “以前我说给你配两个护卫,你不要,怎么,你不喜欢白来的,喜欢花钱的?” 雩螭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骨珏人都傻了。 贵公子手抚在自己的下颚,那双眼睛凌厉得仿佛要把骨珏看穿。 结果…… “长的不错,难道你喜欢好看?还是喜欢眼睛里透露着清澈的愚蠢的?” 雩螭:“……” 骨珏:“……” 他看起来很呆吗? “六万八千两,他镶金边儿了?” 雩螭无奈的往前一步,将骨珏护在了身后,阻止了贵公子继续打量。 “六万八千两连他手里那把剑都买不下来。” “什么剑这么金贵,不是买护卫也买不起那把剑,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把钱花哪儿了,百兵阁的账单,刀枪剑戟总得让我看看买了什么东西吧?” 贵公子将手一摊,指着那张账单义愤填膺。 账单已经被蹂躏得皱皱巴巴的了,有些不忍直视。 “是那把剑的重铸,打磨,养护以及剑鞘的费用。” 和贵公子比起来,雩螭淡定许多 甚至称得上平静。 贵公子一脸不可置信。 “你给他的剑做养护,让我掏银子,这像话吗?” 骨珏被雩螭护在身后,这时候也听明白了,六万八千两银子,是眼前这个贵公子付的。 但是他现在好像没银子可以还给人家,他一直以为是雩螭付的银子呢。 “那我把你这条命从鬼门关拉回来,三年以来,你没付一分钱诊费,这就像话了?” 好嘛,原来是互坑的。 贵公子一噎,雩螭这话也没说错。 “把那剑给我瞧瞧,我看看我这银子花的值不值。” “不行。” 雩螭拒绝。 “不行?那我的六万八千两算什么?” “算你的诊费或者,算你倒霉?” “……” 最后这事不了了之了,贵公子跟着雩螭他们一起回了客栈,本想同雩螭好好喝一杯,却被雩螭拒绝了。 理由是,男男授受不亲,要避嫌。 贵公子骂他脑子有病。 恰逢此时虞鹤兮回来了,看见贵公子轻唤了他一声无悔。 这位贵公子就是虞鹤兮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君顾七郎,顾无悔。 顾无悔正了神色,再看向虞鹤兮时满目柔和,矜贵十足。 “鹤兮。” 雩螭和骨珏在卧房门口瞧见这一幕,对视一眼,关上了门。 骨珏问雩螭这位顾公子是谁。 雩螭说是他的一个病人,后又想了想,勾着手指让骨珏过来。 他凑到骨珏耳边轻言两句,骨珏惊得瞪大了双眼,嘴唇微动,不敢相信的转头去看雩螭。 “真假的?” 雩螭点头“真的。” 他好像知道了个大秘密,这算大秘密吗? 有点小激动。 晚上,在骨珏第三次翻身的时候被雩螭按住了腰。 “睡不着?” 骨珏在黑暗中又翻了回来,面向雩螭。 “一点点……唔……” 最后的结果是骨珏被雩螭按着亲,唇齿交缠,呼吸逐渐灼热。 骨珏人迷糊了,浑身都软了下去,脑子发懵,一片空白。 现在什么也不想了,雩螭拍拍他的背脊,没多久,骨珏就睡着了,好哄得很。 第45章 剧毒 四周的群众都聚精会神的看着擂台之上的二人,因为两个都是无门无派的江湖侠客,并且保持着一路全胜的状态。 一个是骨珏,一个是荼如玉。 骨珏持剑,身姿挺拔,剑刃烟云飘渺,不似人间之物。 荼如玉持刀,站立如松,刀锋凌厉,尽显锋芒之势。 下方甚至开了盘口,赌谁能赢下这一场。 骨珏和荼如玉的支持者各自参半。 雩螭路过,只瞥了一眼,放了张五百两银票压骨珏赢。 等到雩螭坐到位置上时,骨珏和荼如玉已经开打了。 两个人的动作都极快,一剑既出,被刀刃格挡,下劈,上挑,刺,砍。 有来有回,谁也不让着谁。 荼如玉一刀横劈过来,骨珏腰身往后一压,堪堪躲过。 随后迅速反应,将身一偏,长剑在手中转了个方向,刺向荼如玉的胸口。 提刀格挡。 被骨珏的力道逼得后退两步,稳住了脚。 兵刃摩擦声起,分开。 荼如玉借力回身,刀锋直逼骨珏,骨珏脚尖一点,往上一跃,跃过了荼如玉的刀,从荼如玉头顶翻过去,站定。 他到了荼如玉背后,剑刃横扫,荼如玉有些躲避不及,反手持刀立于背后堪堪挡住。 剑尖划破了荼如玉的衣服,他暗道了一声好险。 骨珏抬脚攻他下盘,荼如玉旋身而过,将刀锋一转,骨珏一剑下劈,将刀锋砍得陷进了地里。 四周哗然声起。 荼如玉抽刀而出,却被骨珏借力,踩着刀锋跃到了半空,双手持剑,冲着他斩了下来…… 这场比试时间不算短,最后以骨珏获胜收场。 寒冬腊月里,他呼出了口白气,刚刚打斗激烈,他身上出了些汗。 荼如玉被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没缓过劲儿来。 他的身边是一个陷坑,刚刚骨珏用寻仙剑打出来的。 得亏没打到他身上。 骨珏伸手拉他起来,毕竟荼如玉刀法凌厉,是算得上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打不相识? 雩螭望着台下荼如玉握住骨珏的手,眼神微眯。 他总觉得,有些熟悉…… 今日上午的比试已经全部结束,除了开盘口的地方还挤着人群,其他的人都陆陆续续散开了。 顾无悔今日是同虞鹤兮一起来的。 走过雩螭身边的时候靠着雩螭的椅背,顺着他的目光下移视线,落在了骨珏和荼如玉交握的手上。 两个人都在笑,透露着那么一些惺惺相惜,棋逢对手。 顾无悔拍拍雩螭的肩。 “你的小护卫,是不是要跟别人跑了?” 他就见过骨珏两面,一次是昨日截道。 一次是今日,擂台之上。 反正他没见着骨珏对雩螭笑的这么灿烂。 雩螭起身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斜眼睨过顾无悔。 “顾无悔,我一定会为你配出这世上最好的哑药。” 生得人模人样的,长了张嘴,尽说些不中听的话,不如哑了。 “……” 待到雩螭拿着骨珏留在这边的大氅转身下了楼,虞鹤兮才上前两步,与顾无悔并肩。 “他同他那个护卫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一般。” 顾无悔看着雩螭身影消失的楼梯口,眸子微眯。 “怎么不一般?” 虞鹤兮眸光微动,偏头,和回望的顾无悔对上视线。 心照不宣的谁也没有再开口。 顾无悔先虞鹤兮一步迈开了腿。 “走吧鹤兮,肚子饿了。” 虞鹤兮衣袂轻飘,微笑着跟上了他的脚步。 雩螭下楼站在了擂台边上,方才开盘口的人给他送来了他赢下的银子,共计三千两。 骨珏一见到他就果断跳下了擂台,到了他的身边,叫他的名字。 “雩螭。” “嗯,在聊什么?。” “觉得他刀法不错,有机会再切磋。” 骨珏说到这时回头,和荼如玉挥手道别,荼如玉离开了擂台。 雩螭抬手抚上了骨珏的脸,指尖擦过骨珏的额头。 “冷吗?” “还好,不太冷。” 骨珏一边应声,一边配合着雩螭披上了大氅。 雩螭给他整理好之后晃了晃手上的银票。 “你赢的,今天想吃什么都可以。” “真的?” 雩螭点头,他们离开时擂台这边已经没什么人了。 走在路上时,骨珏小心的往雩螭身边凑,手上动作跃跃欲试,在即将碰到雩螭手背的时候被猛然捉住。 雩螭的手有些凉。 他回眸,眉眼中含着浅淡的笑意问骨珏。 “想做什么?” 骨珏没说话,动着被雩螭抓住的手,扣进了雩螭五指的缝隙中,和雩螭十指相扣。 用过午饭之后没多久,风雪已静。 骨珏跨坐在雩螭腿上,脑袋靠着雩螭的肩,在玩雩螭背后的头发。 他的发丝银白如雪,一丝一缕规整的披散在脑后,此刻被骨珏弄的有些乱。 雩螭一手按着骨珏的背,一手拿着本书在看。 午后的时光很宁静,骨珏打了个哈欠。 “雩螭,你头发怎么白了,你好像从没告诉过我?” 雩螭将书翻页。 “一种毒药造成的,试过很多办法想让它变回来,但都没用。” 他的目光在书上一行行看过去,语气没有起伏,好像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 倒是骨珏,听着雩螭的话,脑袋埋进了雩螭的肩颈,闻着好闻的幽檀冷香,只露了一双眼出来。 他的手指插进雩螭的长发,柔顺的发丝划过,从他的指缝中溜走。 毒药。 “什么毒药?你现在……还好吗?” 雩螭轻拍了骨珏的背,让他安心。 “现在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吗,你知道,忘川雪吗?” “没听过。” 雩螭中过毒吗? 或许在他不知道的过往里,雩螭也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伤呢? “忘川雪,是一种寒性剧毒,毒素会在三日内流遍全身,让人的生命迅速流失,身体渐渐被刺骨的寒意侵蚀,所以身中忘川雪之后,只看发色,便能知晓中毒程度。” “当发色全都变白之后,就意味着这个人,离死不远了。” 他一字一句耐心为骨珏解释。 骨珏却闭了眼睛,手指捏着雩螭的发尾,有些难受。 “那时候你身旁有人吗?” 雩螭一顿,眸光从书上移开,落在了骨珏身上 “什么?” 骨珏声音发紧。 “你中了忘川雪的时候,身旁有人陪吗?” 在他的话语中,雩螭的目光柔和了下来,拿着书的手垂了下去。 他将下颌搁在骨珏肩上,闭了眼,手还抚着骨珏的背,暗暗将骨珏抱紧。 “没有,那时候,我身边没人。” 他所叙述的文字没有温度,道不出身中忘川雪的切实感受。 刻板,规整。 但他能感受到,骨珏或许是在心疼。 心疼那时候无人陪在身侧的他。 那个二十五岁的雩螭。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忘川雪带给他的感受几乎快要忘记了,只记得很冷,也很痛。 但那冷意与痛楚已经远离了他整整三年之久。 忘川雪虽是一种寒性的剧毒,但在江湖上却并不算特别出名,它出自于霁月阁主之手。 纵是霁月阁也很少会用到忘川雪。 而忘川雪最初的用途,貌似是为了抑制另一种毒药“不亡”。 不亡无解,忘川雪是唯一一种能抑制住不亡的“解药”。 …… “已经过去了,骨珏。” 雩螭的声音都软了几分,骨珏环着他的肩,身子退开几分,和雩螭对视。 雩螭很平静,自始至终都是。 骨珏抬手捂住了雩螭的眼睛,低头凑到了雩螭的唇边。 刚要落下,就有人敲响了他们的房门。 是荼如玉,来找骨珏的,他想和骨珏再打一场。 骨珏回头去看雩螭。 “去吧。” 雩螭点了头,骨珏抿唇,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跟着荼如玉走了。 门被骨珏关上,雩螭拿着那本书,放在了桌上看,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第46章 七星 骨珏回来时带着只烧鸡,那是切磋时他和荼如玉定的彩头。 他又赢了荼如玉一次,荼如玉就要给他买只烧鸡。 过后还问骨珏,等以后有机会能不能再比一次,骨珏应了。 但他带着那只烧鸡回来的时候,雩螭却并未在房间里,骨珏走进去,将烧鸡放在了桌上。 这才发现,桌上雩螭给他留了字条。 笔锋苍劲,字迹行云流水,写的很漂亮。 雩螭说: 我在虞鹤兮这里,回来了到这找我。 骨珏将字条重新放回桌上,想了想,带着烧鸡一起过去了。 虞鹤兮的房间与他们离得不算远,里面除了虞鹤兮和雩螭,还有个顾无悔。 “都在啊,我带了吃的回来。” 虞鹤兮开门将骨珏迎进来时,骨珏扬起了手里拿着的烧鸡。 这时候确实已经快到饭点了。 烧鸡被摊开来摆在桌上,骨珏和虞鹤兮一人手里拎着个鸡腿,雩螭的手指还搭在顾无悔的腕上。 “现如今你的身体已经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了,回了上京以后,你自己多加注意。” 雩螭抽回了手,顾无悔点头,伸手就扒了块肉下来。 “我会多加提防。” 等到吃完了烧鸡,顾无悔他们就留雩螭和骨珏吃饭。 虞鹤兮去叫了人送菜,骨珏挨着雩螭坐,眼睛时不时要悄咪咪的看一眼顾无悔。 雩螭告诉过他这位的身份。 他的目光自是没逃过顾无悔的眼睛,顾无悔往骨珏那边偏了头。 “你看我好几眼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骨珏摇头“没有。” 顾无悔不解“那你在看什么?” “第一次见到皇子,有些好奇。” 骨珏的话令顾无悔一愣,目光不由得转到了雩螭身上,意思明显。 你告诉他的? 雩螭颔首。 顾无悔不在意的摆手。 “那现在看了感觉怎么样?” 雩螭既然愿意告诉骨珏,证明他是相信骨珏的。 而且他的身份也不算是什么秘密,武林盟主晏未休和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来了。 暗中还派了人保护他,虽然他说自己带了暗卫,但晏未休态度坚决。 武林大会鱼龙混杂,万一顾无悔有点什么,麻烦就大了。 “你人很好。” 没有摆架子,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态度,更没有趾高气昂的瞧不起人。 跟骨珏想象中的皇子不太一样。 在他的认知里,皇族出身高贵,应当是高高在上的才对。 但顾无悔给人的感觉却是意外的好说话。 对此顾无悔笑了笑,接受了骨珏对他的评价。 后又问雩螭。 “裕城这边结束后,打算去哪儿,决定了吗?” 雩螭摇头“并未。” “去洛阳吧,路程或许有些远,你托我打听的那个东西,有消息传来说是在洛阳。” 算算日子,到洛阳时应该已经开春了,那时百花齐放,开满洛阳城,也是一种盛景。 不过他此次来了裕城,还要在除夕前赶回上京呢。 雩螭应声说好,又问顾无悔。 “什么时候走?” “过两日吧,等到大会结束,快马加鞭应该能在除夕前赶回去。” 他也想看看雩螭这个黑马小护卫到底能不能在这武林大会上一举夺魁。 …… 饭吃完后又谈了会儿话,雩螭和骨珏就回去了,顾无悔也起身告辞,晏未休给他准备了住处。 晏未休观他许久也未回,天色已经暗了,就让晏随带人来接他。 晏随到时恰好和刚出客栈门的顾无悔遇上,他们冲二楼的几人摆手,就提着灯笼,往夜色深处去了。 而雩螭和骨珏一回卧房就察觉到了房间有人来过,雩螭离开时窗口露了条小缝,骨珏回来后也没有去管过。 但此刻窗户紧闭,显然是别人关上的。 桌上被骨珏放回原处的字条上多了朵花。 一朵黑色的曼陀罗。 那是霁月阁的标志。 雩螭拿起那朵花,仔细瞧了瞧,让骨珏披上大氅,要出去一趟。 他动作快,边走边给自己披上,骨珏跟在他身后,出客栈时骨珏问客栈借了盏灯笼提着。 寒夜凄清,晚风刮在脸上有些冷。 最后雩螭带着他进了一座小宅子,这是霁月阁休息的地方。 听说这一次霁月阁来到武林大会,领头的人是霁月七星的领头人,天枢,同时也是霁月阁的副阁主。 霁月七星是霁月阁最厉害也是最贵的七位杀手。 除了他们之外,上头还有个霁月阁主,十分神秘,这么些年从来没在江湖上公开露过面。 问及天枢,天枢也只是说阁主忙。 雩螭敲开了一扇门,里面坐在桌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霁月阁副阁主,天枢。 见到雩螭来,他露了个笑脸。 “您要的东西,我们找到了,也算幸不辱命。” 他将桌上的一个黑檀木的盒子往雩螭跟前推了推。 雩螭顺手打开,里面摆放着的,是一株长相很奇特的植物。 开着蓝紫色的花,叶子却是赤红色的。 幽月赤叶草。 雩螭重新合上盖子。 “下一个是什么,还记得吗?” 天枢双手交叉,手肘支在桌上,一派从容。 “自然。” 骨珏站在雩螭身后全程不发一言,看起来雩螭与霁月阁有交易,但…… 霁月阁不是杀手组织吗? “霁月阁同时还是情报组织,骨珏公子。” 天枢的声音响起,骨珏这才发现,方才他将心声给吐露了出来。 “原来如此。” …… “七千两,行不行?!” “这不是银子的问题。” 有声音从隔壁传了过来,雩螭和骨珏同时往那边望了过去。 天枢轻笑两声。 “这房子不是特别的隔音,声音稍微大些旁边就能听见,让二位见笑了。” 骨珏哦了一声,隔壁又响起了有些激动的男音。 “八千两,不能再多了,我就买一个人的命!” 紧接着有人回他“半个也不行,我说了,杀不了……” “怎么就杀不了?” “打不过。” “你们霁月七星是霁月阁最强的杀手,干不过一个毛头小子,唬傻子呢?” “唬你……不是,真接不了!” 看来是来霁月阁委托买人命的。 而且不顺利。 “隔壁是谁?” 雩螭出声,骨珏的余光瞥了眼天枢,寻思这应该是委托人的隐私,不会透露吧? 谁知天枢笑的眯起了眼,十分坦诚。 “是玉衡,和一个,傻子。” 他话音刚落,傻子就开了口。 “有钱都不赚,你们霁月阁是不是有毛病!?” 骨珏看见天枢的眼角抽了抽,看来对于这句话,他并不是很高兴。 那边玉衡反驳。 “我们霁月阁也不是什么钱都赚的,再说了,八千两很多吗,你要真这么急,我给你指条明路,你去暗夜,八千两别说杀个人,你就算让暗夜领主给你通茅厕都可以!” “你放屁!!” 这句是真激动了。 “骗你干嘛,亲测有效,二领主亲自通的。” 雩螭/骨珏/天枢:“……” 他还真试过? 雩螭和骨珏告辞了,天枢坐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他们出去时恰好碰到了隔壁的那个,傻子。 是一个长得还算伟岸的男人,他似乎正在气头上,瞥了雩螭他们一眼,就气冲冲的离开了。 两人四目相对,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雩螭出了大门往那个男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他们趁着夜色回了客栈。 第47章 昨晚 黑檀木盒子被打开摆在了桌面上,雩螭修长的指尖在幽月赤叶草上轻抚而过。 他眼眸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骨珏铺好床之后发现雩螭没有动作,就轻轻走到了雩螭身后,弯腰搂住了雩螭。 他的侧脸贴着雩螭的,目光落在了幽月赤叶草上。 “这是什么?” 刚刚在天枢那里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好奇,但一直没问。 他从没见过生的这般奇特的植物。 “一种,很稀有的草药。” “有多稀有?” 骨珏的手环在雩螭胸前,雩螭握住他的手,头微微扬起,蹭了蹭骨珏的脸。 “除了现在我手上这一株,可能很难再找出第二株。” “你委托霁月阁找这个做什么?” 雩螭放松了身体,靠进了骨珏怀里,闭上眼。 “有用处,骨珏,我在做很危险的事情,可能会连命都丢掉,跟我在一起,害怕吗。” 骨珏低头,蹭着雩螭的颈窝,在他颈间落下一吻,犹如蜻蜓点水一般。 一触即分。 “你可以等等我吗?” “嗯?” 雩螭不解,骨珏却掰正了雩螭的身子,和他面对面,对上了那双锐利的狐狸眼。 他的手抚上雩螭的脸,指尖擦过雩螭的眼尾,落在了眼角下的那颗微小的泪痣上。 “我再努努力,等我足够强大了,我保护你。” 雩螭没料到骨珏会说这样的话。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捉住了骨珏抚在他脸上的手。 眼前抬着头仰望自己的美人突然露出了个迷人的笑,容貌昳丽,那双狐狸眼中勾勒着一抹风情。 骨珏只呆滞一瞬,就被雩螭捉着手,逼得他后退,脚步仓皇。 退至床榻边缘的时候,他的膝盖一弯,直直的倒了下去。 颇有些惊慌的狼狈。 雩螭倒是一派从容,单膝跪在床榻上,扣着骨珏的手腕。 他俯身支撑于骨珏之上,长发散落,拂过了骨珏的脸和脖子,有些痒。 只见他笑的眯起了眼,微微凑近。 “你要怎么保护我啊?” 骨珏心头微热,被雩螭扣住了腕的那只手指头微蜷,动了动。 转而被雩螭摸着一寸寸上移,最终扣进了骨珏五指的指缝中。 “我会把你护在身后,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用你送我的寻仙剑,护你一世周全。” “真的?” “真的。” 两人对视良久,最终雩螭卸了手上的力道,压低了身体,和骨珏的鼻尖相碰。 他的声音认真中含混着无奈。 “骨珏,你应该先护好自己,这样才能护我,一世周全。” “我会的,雩螭,我会守护你到你老去。” 呼吸交缠在一起,雩螭的味道近在咫尺,明明没有喝酒,骨珏却觉得自己醉了。 炽热的呼吸,绯红的眼尾,交缠的水渍声,响在耳边被无限放大。 骨珏红了一张脸,在雩螭松开他的手,扣住他肩的时候,他一记掌风打过去,熄灭了桌上燃着的蜡烛。 火焰熄灭,蜡烛也因为骨珏用的力道太大滚落到了地上,屋内陷入了黑暗。 桌上只剩下黑檀木盒子和一旁的寻仙剑靠在一起。 床上传来压抑的轻喘,骨珏哑着嗓子叫了雩螭的名字,含糊不清,后又被吞没。 …… 骨珏睁眼时脑子发懵,昨夜的事情在他的脑海里循环往复,甩也甩不掉。 他抱紧了被子,大半张脸埋进了被窝,只露出了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 最后将手伸了出来,盯着右手看了好一会儿,又弯了手指,想到了昨晚,现在想起来蓦得烧红了一张脸。 看着自己掌心,只觉得耳垂烧的厉害。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他慌乱的将手缩了进去,连带着自己整个人都裹进了被子里。 雩螭望着床上那略显慌乱的团子,“噗”的一下笑出了声,声音低沉,透过被子钻进了骨珏的耳朵里。 骨珏本来就闷在被子里,现在只觉得脸更热了。 下一刻他就觉得有人抓住了被子,他松了手,任由雩螭把被子扒拉开一些,露出了个头。 雩螭的指尖擦过骨珏绯红的眼尾。 “在想什么?” 骨珏不好意思去看雩螭的脸,也不好意思直视雩螭的眼睛。 “想,昨晚……” “哦~,昨晚啊~” 雩螭颔首,语调暧昧婉转。 骨珏伸手去捂他的嘴,结果对上了满含笑意的双眼,雩螭握着他的手,轻吻了他的指尖。 “该起了,骨珏。” 骨珏应声,从雩螭身上跨了下去,站在了地上。 因为刚刚在被窝里一顿乱拱扭曲,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是。 他换衣服的时候发现桌上的黑檀木盒子不见了,一边扣腰封,一边问雩螭。 “草药呢?” “今早我搭配药方,做成药丸了。” 骨珏扣腰封的手一顿。 “现在,什么时辰了?” 雩螭双腿交叠,姿态随意的靠在床榻边,面含微笑。 “巳时三刻。” 骨珏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怎么睡到现在,雩螭怎么起的那么早。 他是记得要把那些药材做成药丸时间要挺久的。 结果现在雩螭药丸都做好了,他才睡醒。 怎么回事? 雩螭瞧着他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得亏今日的赛程,根本没有骨珏什么事。 下午他们出现在擂台赛现场,刚落座就发现,晏未休不在。 而骨珏旁边几个人盯着他的眼神很奇怪。 他看过去时那几人又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移开了视线。 骨珏不解的看向了雩螭,雩螭在自己的脖子上点了点。 骨珏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后想到了什么迅速捂住了脖子。 那里有一块暧昧的红痕,还带着牙印,昨晚雩螭弄出来的。 他不像雩螭,爱散发,他惯于束高马尾,露出来的脖颈上有什么痕迹简直就是一览无余。 他忘了这茬了。 其他人见他发现就不再看了,倒是顾无悔,热心的告诉了骨珏痕迹露出来的好处。 “这样就能把桃花挡掉了,那些姑娘看见了,知道你有主了,就不会来找你了。” 随后成功收到了雩螭的眼刀子。 骨珏松开了手,那痕迹在白皙的脖子上明晃晃的,扎眼得很。 但是顾无悔没说错。 骨珏生的清俊出尘,武功也不算低,在这武林大会好几日大放异彩,收获了不少欣赏的目光。 其中不乏有姑娘。 有些胆子大的甚至还会给骨珏塞荷包,手帕,都被骨珏躲过了。 翻墙,上房,怎么躲得快怎么跑。 …… 直到下面比赛开始了,晏未休才姗姗来迟。 他一到,顾无悔就正了神色,问他情况怎么样。 雩螭和骨珏不明情况,看向了晏未休。 “不太好,但基本稳定了。” 说着他转向了雩螭。 “雩螭,待会儿要请你跟我回去,给阿随瞧瞧了。” 听到晏随,骨珏从雩螭身边探了个脑袋出来。 “晏随怎么了?” “昨晚,阿随又遇到了伏击。” 晏未休说这话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摆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握紧了拳头。 顾无悔的眸光扫过整个武林大会的现场。 “最初我们以为,那些人是冲我来的……” …… 昨晚晏随接到顾无悔返程的时候,在快要到住处时,黑暗中有冷箭放出。 破风的声音在凄清的寒夜里十分明显,他们很快就察觉到了。 “戒备,保护顾公子!” 晏随对身边护卫下令,挡下了那些冷箭。 随冷箭之后而来的,是一大波杀手,着夜行衣,蒙着面。 本以为那些人是冲着顾无悔来的,结果就如同当初在裕城之外一样,多数人都是奔着晏随去的。 他们的目标,是晏随。 多亏晏未休来得及时,杀手都被清理了,但他们也损失惨重,晏随负了伤,断了条腿,身上和手臂也有多处伤口。 武林盟内的医师给晏随看过了,也包扎了。 结果今日一早,伤口溃烂了,医师再看过,说应该是中了毒,但具体是什么毒,他暂时还没有头绪。 只能将晏随的情况暂时先控制下来。 晏未休等到医师给晏随处理好伤口这才离开,所以来迟了。 他的目光看向了雩螭,里面充斥着红血丝。 “从那些杀手的身上搜出来的,依旧是霁月阁的牌子。” 第48章 银牌 “又是霁月阁……” 雩螭眸子微瞌,上次是有人打着霁月阁的名头行事,这一次又是霁月阁。 “你不若将那霁月阁副阁主叫来问问?” 晏未休点头。 “也好。” 等下午比赛结束,雩螭带着骨珏就跟晏未休去了武林盟。 雩螭进了晏随的房间,里面那个医师还在,见雩螭进来恭恭敬敬的给行了个礼, 他听说过神医雩螭的名号。 雩螭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又问他。 “情况如何?” “呕吐,发热不止,已经开始说胡话了,但除去头部,身体却异常冰冷,伤口发脓溃烂,就算是在夏日里也到不了这样快的速度,更何况这是寒冬。” 雩螭拆开了绑在晏随手臂上的纱布,仔细检查过了,那些杀手所用兵器的刃上应该抹了能让伤口加速溃烂的药。 旁边放着医师的药箱,里面放着银针,纱布等等。 雩螭转身找了把匕首,医师一见他拿匕首,就赶忙点了火,凑到了雩螭跟前。 雩螭将刀刃消毒,动作利落的将已经溃烂坏死的肉割了下来,医师就在旁边给他打下手。 没多久就送了两盆被血染红的水出去,里面还有好些纱布。 这边在处理晏随伤口的时候,武林盟前厅,晏未休请了霁月阁天枢过来。 天枢进来时瞧着里面的阵仗都愣了下。 上首坐着晏未休和顾无悔,下面还有骨珏,虞鹤兮,就连云歌和慕言铭都在。 “盟主叫我来此,所为何事?” 他站在大堂中央,不卑不亢,神态自若。 晏未休也没打算同他绕弯子,将一块牌子扔在了他的脚边。 那是块银牌,上刻霁月二字,牌身周围镌刻着黑色的曼陀罗花。 “我弟弟晏随,在回裕城途中遭遇过一次暗杀,当时从杀手身上搜出来的牌子是霁月阁的,因为仿得太假,我没追究霁月阁。” “但是在昨夜,晏随又遇到了伏击,幸而捡了条命回来,我去查看那些杀手尸体的时候,搜出来的,依旧是霁月阁的牌子。” “银牌,黑色曼陀罗,天枢副阁主,不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他的语气冷的堪比屋外飘扬的风雪。 天枢弯腰将那块牌子捡了起来,仔细观察了一番,手指摩挲。 “这不是霁月阁的银牌哦。”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瓶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对着那块牌子的背面倒了下去。 透明的液体流过了牌背,却什么都没发生。 就在众人疑惑时,天枢扯下了挂在自己腰间的银牌,依旧是那一瓶透明液体,对着背面倒了下去。 液体流动之处,有字迹显现。 他将出现字迹的那一面展示给在场的人看,骨珏离他最近,看的也最清楚。 “天枢……” 是天枢的名字。 “没错,霁月阁上到阁主,七星,下到二十八宿与诸多阁中之人,每个人都配有一块独一无二的银牌,背后隐藏着的,是他们的名字。” 他举起了手中的小瓶子。 “而书写名字的笔迹,只有用阁主亲自调配的这种特殊液体浸过,才能显现出来。” “世间独一份,绝不外传哦。” 晏未休无言,陷入了沉思。 若事实当真如天枢所说,那么这一次依旧不是霁月阁。 上一次和雩螭讨论时,怀疑是暗夜,难不成这一次也是? 晏未休的沉默让天枢以为他不相信自己所说。 无奈,他只好摊开了手。 “晏盟主,我霁月阁现在好歹位列五阁之一,并非是什么生意都做的,杀您弟弟,属实没有必要啊。” 他们不是什么委托都接,对自身无利有害的,霁月阁不做,所以才会兼并做情报生意。 不像暗夜不挑食,有钱就干。 霁月阁算是摆在江湖明面上的组织,接一个刺杀武林盟主亲弟弟的委托,对于他们而言,并没有半分好处。 骨珏脑海中闪过了一丝什么,他拍了下手,吸引了周围人的视线。 “对了,我昨晚和雩螭听见有个人花了八千两,要向霁月阁买一个人的命,但是被霁月阁拒绝了。” 他眸光转向大堂中央依旧淡定的天枢,有些激动,他好像窥见了事件真相。 “那个人要买的,不会就是晏随的命吧,因为在霁月阁吃了闭门羹,就找了其他人伪装成霁月阁,不仅能取晏随的命,还能趁机栽赃给霁月阁?” 天枢微微一笑。 “骨珏公子,您很聪明。” 顾无悔和晏未休对视一眼。 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 然而在下一刻,天枢露出了一丝丝小为难的表情。 “但是,昨晚那个人,要买的是骨珏公子,你的命。” 骨珏“……” 他抬起手,不太确定的指着自己。 “……我?” 天枢点头“是的,你。” 骨珏摸了摸鼻子“我好像也没得罪过谁啊……” 天枢一副此言差矣的模样。 “你是没得罪过谁,但你却拒绝了不少人啊。” 骨珏一愣,拒绝? 这要论起来的话,好像确实如此。 骨珏在武林大会的比试中宛如一匹黑马,一路往前,觊觎他的人很多。 代表门派向他发出邀请的也不在少数。 其中包括但不仅限于,紫宸道派,殇门,云门,断龙教,玉灵教,相思剑阁,山海阁,飞羽阁…… 江湖中比较出名的十五个门派,其中大多数都向他发出过邀请。 就连晏随都在他跟前提过一嘴。 这些,都是他曾经拒绝过的人。 “啊,对了,晏盟主,此次武林大会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涌,想必你已经发现了,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早些做准备吧。” 天枢转过了身。 “再给一个忠告,一旦涉及到自身,像霁月阁这样的中立者,也是可以往一边儿,稍微倾斜一些的。” 他微眯了眼睛,那样狡黠的神色,让骨珏莫名想到了雩螭,但天枢身上有一种雩螭没有的松弛感。 紧接着,那双眼睛望向了骨珏。 “骨珏公子,霁月阁,也欢迎你加入哦。” 骨珏“……我不同意的话,你们也会派人杀我吗?” 天枢始终在笑,骨珏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些说不出来的意味,好像他胜券在握似的。 “怎么会呢,我们霁月阁很讲道理的。” 天枢摆了摆手,同大堂诸位告辞,一如来时一般从容不迫,离开了武林盟。 等到雩螭那边处理完过来时,他们已经讨论完毕。 杀手优先锁定暗夜,但暗夜并未在此次武林大会的受邀行列。 一盟二派三门四教五阁,十五个门派。 其中,长青山派,云门,圣月教,玉灵教和相思剑阁是公开支持武林盟的。 那就还剩下了九个门派。 霁月阁排除的话,就只剩下了八个。 晏未休暗中派了人去查。 而雩螭交代了晏随的状况后,就带着骨珏走了。 顾无悔和虞鹤兮也告辞了。 只剩下了云歌和慕言铭陪着晏未休还坐在那里。 云歌瞧着晏未休紧锁的眉头,安慰他道。 “你别急,真相总会浮出水面,恶人也终将露出马脚。” 晏未休抬眸看她,神色缓和了几分。 “虽然以前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但这次发生在阿随身上,我有些乱了阵脚。” “晏未休还是当年那个打不倒的晏未休。” 云歌站起身,晏未休应声。 “对,还是。” 他盯着云歌的背影,目送了云歌远离,慕言铭拍了拍晏未休的肩。 “有需要,随时叫我。” “多谢。” 慕言铭郑重的点头,随后追着云歌的步伐,他们渐渐消失在了晏未休的视线中。 晏未休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终于垂眸。 晏未休,还是当年那个,打不倒的晏未休。 第49章 魁首 武林大会明面上进行的很顺利,暗处却诡谲云涌。 在回客栈的路上,骨珏抬手接住了落雪,白色的雪融化于他的手心。 “晏随怎么样?” “他没事,只是伤得重,等他清醒之后,身上的伤口会让他吃些苦头。” 雩螭握住了骨珏伸出的手,他的指尖和骨节通红,带着冰冷的寒意。 那些迅速溃烂的伤口,让雩螭想起来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曾几何时,他也曾面对着那样的伤口,那时并未有现如今这般处变不惊,腥红的血肉模糊不堪,他被惊得一手捂嘴强忍恶心的呕吐感,一手掐着自己的脖子。 泪水含混着汗液落下,他蜷缩在地上,无人在意。 晏随如今昏迷,脑子不清醒,受罪还算少,雩螭给他用了药,又重新开了方子交给了武林盟的医师。 骨珏松了口气,雩螭是神医,既然雩螭说没事,那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那他的腿?” “骨头断了,之后确实要做一些时日的瘸子了,不过能好。” 他们一路轻声说着话,给这寒冷凄清的夜里平添了一抹温情。 等到了客栈时,骨珏在客栈中瞧见了个熟人。 荼如玉。 他跑到了他们住的客栈,吃晚饭? “唉,骨珏,你们回来了?” 他眼角余光瞥见了骨珏,放下筷子跟他挥手,完全忽略了骨珏身边的雩螭。 雩螭对此只是挑了眉,在荼如玉招呼骨珏过去坐下一起吃的时候,自觉坐在了骨珏身边,荼如玉的对面。 荼如玉招呼小二添了两副碗筷,回眸就看见了骨珏脖子上的明晃晃的痕迹。 “你的脖子……难不成今儿下午的时候你不在,是你去寻姑娘了?” “噗!咳咳咳……” 骨珏刚倒了杯茶喝,被荼如玉这一句话给弄的直接喷了出来,恰巧喷了荼如玉满脸。 剧烈的咳嗽让骨珏涨红了脸,他蹙着眉头,看向了一脸无辜,还眨巴着眼睛的荼如玉。 “胡说什么……” 荼如玉抬起袖子擦干了自己的脸,语重心长的拍了拍骨珏的肩,老神在在的。 “没关系,男人的正常需求,我懂。” 你懂个屁。 骨珏内心吐槽。 荼如玉的模样胸有成竹,若不是那印子在骨珏脖子上,骨珏都要信了。 “回归正题,你找我做什么?” “本想叫你陪我去百兵阁瞧瞧的。” “去百兵阁做什么?” 他观荼如玉那把刀本就是极品,何须再去百兵阁瞧瞧? 面对着这个问题,荼如玉突然有些扭捏。 这时旁边一只漂亮的手推了杯酒过来给他,他端起来一口就闷了。 “那个,就是,我想送一把刀,给一位姑娘。” 雩螭“……” 骨珏“???” 送姑娘? 瞧着荼如玉这般不好意思,说起话来的扭捏模样,想必那姑娘是他的心上人。 但是,送一位姑娘,刀!? 这人的脑袋不是木头做的吧? 难不成那姑娘就爱舞刀弄棒? 荼如玉见两个人都难得的沉默了,有些慌。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那姑娘是……?” 雩螭给他的杯子重新添上酒,荼如玉又端起一口气闷了。 “飞羽阁的一个小师妹。” 骨珏想了想。 “我记得飞羽阁所用兵器确实是刀,你也算投其所好了吧?” 雩螭嗤笑一声。 “不如你直接给飞羽阁递投名状,争取近水楼台先得月。” 毕竟荼如玉作为一个江湖侠客来说,在武林大会上也算名列前茅,想招安他的门派不在少数。 “我相信飞羽阁不会拒绝的。” 荼如玉选择了沉默。 最后在雩螭的首肯下,骨珏答应他,明日打完擂台赛就陪他去。 饭后荼如玉要走,骨珏说送送他,却被雩螭拦住。 “你回去收拾收拾,把床铺好,我去送。” 骨珏没反驳,毕竟雩螭又不是什么坏人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骨珏“哒哒哒”的上了楼,雩螭抬手对着有些呆滞的荼如玉。 “请吧。” 荼如玉指指楼上,指指雩螭。 “你俩,一个房间?” 雩螭故作不解,一脸明知故问。 “骨珏作为我的护卫,夜晚自然要贴身守在我身边的。” 荼如玉瞪大了双眼。 “你,你简直……” 畜牲啊,骨珏白日里打擂台赛,夜晚还要寸步不离的守着这人。 这算什么,拉磨的驴都有休息的机会,可怜的骨珏,被压榨得这般狠,竟还这般听话。 难道平日里那副精神抖擞的模样都是强撑着装出来的吗? 荼如玉一脸可悲可叹可恨的惋惜模样,雩螭瞧见了莫名的心情好。 把人送到门口时,荼如玉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拂袖就走。 雩螭站在客栈门口,逆着光,莫名对着荼如玉的背影说了句。 “你最好别对骨珏有什么想法。” 自从认识之后,这人几乎每天都在找骨珏。 荼如玉听见他这句话回了头。 “我还怕他迟早被你给折磨死呢!” 语气愤愤不平,只看背影都知道这人气呼呼的。 雩螭眉头微蹙,转身回去,回了房间,骨珏刚铺好床,见到雩螭回来,还没招呼。 就见雩螭站在门口,手支着下颚,一脸若有所思。 “你昨晚,感觉是舒服还是折磨?” 骨珏“???” 骨珏“!!!” 在说些什么!? 他快步走到雩螭身边把人从门口拉了进来,探出头去看了看周围,没人,关门! 雩螭望着骨珏的身影,可他明明记得昨晚骨珏喘的很好听,难道自己手上功夫不行? 骨珏背靠着门,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 “……你问这个做什么?” 雩螭一步步走到骨珏面前站定。 “荼如玉对我好像有点误会,方才他说,你迟早会被我折磨死,所以我来问问,昨晚我有弄疼你吗?” 骨珏声若细蚊,话语含糊不清。 “没有……是……舒服的。” 他的声音太小,雩螭低下了头凑近去听,没有听完全,但听清了两个字。 舒服。 他满意的笑了。 …… 武林大会进行到了最后,留在场上的两个人,一个是紫宸道派的江栩,另一个是骨珏。 这是决胜赛,赢了就是武林大会的魁首。 “骨珏公子,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江栩还是个少年,相比起骨珏,他年纪更小,此刻正是没有顾虑,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 但是很奇怪。 分明在裕城重逢时他还能感受到骨珏身上的魔息,但后来却感受不到分毫了。 骨珏公子更强了? 这个认知让江栩有些兴奋。 他每一次出剑都尽显锋芒,剑招凌厉,可见他的天赋。 打过这么多次,骨珏头一次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场上焦灼万分,场外的观众屏住了呼吸。 因为他们交锋时的动作,速度都很快,没有人会去怀疑这场比试是否有水分。 他们又一次在赛场中央交锋,逼退。 寻仙剑上散发出了微弱的白色淡光,烟云飘渺。 骨珏的气势在一瞬间变了。 变得朦胧,宛如云雾一般,让人摸不清楚。 江栩蹙眉,没有轻举妄动。 等到骨珏率先出剑而来时,江栩侧身躲过。 只是几个来回他就发现,骨珏的剑法,变了。 相比起之前直逼要害的凌厉,现如今他每一剑都让江栩看不明白。 分明是看起来很随意的一剑,却深深刺进了地板,江栩都惊了。 他的剑法引起了很多人注意,甚至有人站了起来,望着台上的骨珏。 江湖上,从没有人见过,或者说听过这样的剑法。 挥剑很轻,步子很轻,动作也很轻。 看起来随性,却暗藏着锋芒。 最后的结果是江栩被骨珏挑飞,摔了个四脚朝天,嘴里吱哇乱叫。 “哎呦,我的屁股我的背!” 四周静默了一瞬,爆发出了惊人的欢呼声。 武林大会切磋擂台赛的魁首,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侠客。 他在武林大会赛场上出名前,几乎没有人听说过他的名字。 骨珏举着寻仙剑,望向了二楼观看席,雩螭已经起了身,站到了围栏前。 骨珏隔空说了什么,却被欢呼声盖过了,但他看清了骨珏的口型。 他说“我是魁首。” 第50章 中毒 雩螭和骨珏遥遥相望,雩螭看清他口型的那一刻,柔和了眉眼,弯了唇角,露了个温柔的笑。 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骨珏动作一顿,收剑归鞘,迅速往楼梯口而去,连身后叫他领魁首头奖的声音都没听见。 期间他望了一眼二楼他们所处的观看席,雩螭走了后,上面空无一人。 晏未休,顾无悔……都不在。 他追上了雩螭,二人步履匆匆,到了一处宅子。 里面站了很多人,包括云歌众人在内,全都在院子里。 在路上时,雩螭告诉骨珏,圣月教教主夫人,中毒了。 “中毒?” “初步断定,是忘川雪。” 霁月阁的独门剧毒,晏未休已经和圣月教主带着天枢进去了。 等教主夫人情况稳定之后他们才撤出来。 骨珏听见晏未休向圣月教主保证,会查清楚这次投毒事件。 他透过门缝看见了一缕垂落在床边的头发,发丝如雪,还没等他仔细看清,门就被关上了。 屋外守着的人被遣散,除了原本就在这座宅子的人,后来跟过来的都被赶了回去。 晏未休和天枢移步了另一个房间。 雩螭带着骨珏跟上,但骨珏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 此刻在骨珏落脚的客栈门口,荼如玉望着走过的诸多行人,始终没等到骨珏的身影。 …… “圣月教主夫人所中剧毒确实是忘川雪,关于此事我第一时间已派摇光去查了,但有一件事,我要提醒晏盟主。” 天枢难得收起了平时脸上带着的笑意,一派正色。 “刚刚给圣月教主夫人的,是目前我手中的最后一枚忘川雪的解药。” 晏未休一怔,也就是说,之后如果还有人出事的话,就没有解药了…… 除非还有人可以解忘川雪。 想到这,他的目光望向了雩螭,雩螭是目前这世间最好的医师,他会吗? 而在晏未休身侧,天枢同样看向了雩螭,只是眼神晦暗不明。 霁月阁几乎从来不会用忘川雪去害人,但他们卖忘川雪。 剧毒“不亡”没有解药,忘川雪是目前为止一种能抑制住它的“解药”。 所以当有人能在“不亡”的折磨下想到霁月阁,活着找到霁月阁的,就能保下来一条命。 忘川雪没有既定价格,完全取决于求到霁月阁那个人的自身情况。 或是高昂价格,或是一件事,亦或者,欠下一个霁月阁的人情。 在霁月阁有需要的时候,要为霁月阁出头。 到目前为止,不论忘川雪的制作还是忘川雪的解药,都只有那位霁月阁主知道。 雩螭会不会解,晏未休并不知道,但,既然他神医之名在外,万一他会呢。 因为雩螭的白发太过惹眼,目前除了忘川雪还没有什么毒能让人发色变白。 所以,雩螭能活下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得到了解药。 另一种,就是他自己能解忘川雪。 “……我会解。” 晏未休松了口气,那么只要雩螭在,就还能有一份保障。 天枢抿着唇。 “既如此,晏盟主还是派人保护好……这位医师吧,万一被那些潜伏在暗处的人知道,他也会成为目标。” “此事我自然会上心,倒是天枢副阁主,关于忘川雪,你还是要尽快给我个交代。” 晏未休起身,这座宅子已经被封锁,今晨在这里出现的所有人都要被盘查。 雩螭被请去重新给教主夫人诊了脉,确定了她已无大碍,只是接下来几天时间会变得很虚弱。 晏未休离开了这里,转道回了武林盟。 武林大会的擂台赛在今日已经结束,已经有好些人收拾了行囊,准备离开了。 剩下的,就该是十五个门派共同协商合作等事宜了。 此次武林大会举办的目的是广招江湖侠客,扩展各大门派实力。 以应对渊劫。 十三年前所有人都以为渊劫已死,他只是一个琼玉楼的杀手,本不应该引起这般大的注意。 可他三年前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一举灭了他原本所属了琼玉楼。 三年来江湖都风平浪静,可各大门派的掌门人还是难免慌张。 谁知道下一个出事的会不会是自己的门派。 谁又知道下一次渊劫出现会是什么时候。 可能是十年,万一是五年呢,亦或者,就在今年。 晏未休的事情很多,除却派人同圣月教一起调查教主夫人中毒的原因,还有武林大会的闭幕。 门派协商事宜。 他走在一条无人的小巷,有些疲惫。 有破风声传来,他敏锐的偏过了头,闪着银光的箭矢划过了他的脸,留下了一条血痕。 他往箭矢来的方向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随后他才看向了箭矢,箭矢插进了墙壁,立在那里,而末尾,绑了一张字条。 他抿着唇将字条取了下来,展开。 【晏未休,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见面礼? 是指圣月教教主夫人中毒这件事。 他将字条揉碎,扔在了地上,踩进了泥土里。 看来,是冲着他来的。 可为什么是教主夫人呢? 他当初刚坐上武林盟主位置的时候还很年轻,那时候特立独行惯了。 江湖门派大多以武林盟为尊。 他以铁血手腕肃清了很多江湖上恶名昭着的恶势力,引起许多怨恨。 他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独身一人在这武林盟站稳了脚跟,到后来没人再质疑他,但他的根在长青山派,而圣月教的教主夫人。 是长青山派掌门的,亲妹妹。 这一次在他举办的武林大会上教主夫人中毒,圣月教要交代,这无可厚非。 但教主夫人背后不止是圣月教,还有长青山派。 是他的疏忽。 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让圣月教对他不满? 或是让长青山派对他不满? 亦或者是,挑起长青山派和圣月教的矛盾? 他曾经是长青山派首席长老应风的关门弟子,长青山派公认的大师兄。 交好的人多,得罪的人也多。 如今再去细数,没那么容易能想的清楚。 裕城的各个出口他都派了人把守,看看有没有十分着急出城的人。 在这样的时期,会显得非常可疑。 晏未休刚踏足武林盟大门,就和着急忙慌的慕言铭撞上了。 “晏未休,那位医师呢?” 晏未休一愣。 “雩螭?他该是回客栈了吧,怎么了?” 慕言铭蓦然红着眼,抿了抿唇。 “云歌,中毒了,症状和圣月教的那位夫人一模一样。” 晏未休被他的话惊得瞪大了眸子。 云歌? 他没回去,而是带着慕言铭转身去雩螭落脚的客栈寻人。 路上慕言铭告诉了晏未休事情经过。 他们先晏未休一步离开了圣月教休息的宅子,回来之后岁岁就扑进了云歌的怀里,吵着闹着要阿娘抱。 云歌坐下后将岁岁抱进了怀里,这时候有个婢女端着云歌的药进来了。 慕言铭接过了岁岁,云歌才腾出手喝药。 可就是这一碗药下去,没一会儿云歌就抱着臂说冷。 慕言铭原以为是外面风雪严寒,就关上了门窗,又去找了炭盆点上了炭。 没一会儿屋内就暖和了起来。 慕言铭连外衫都脱了,可云歌都窝进了被子里,却还是叫着冷。 这不得不引起慕言铭的重视,他凑到床前,抚上了云歌的脸,触手冰凉。 他有些慌了,因为他凑近时看见云歌的眼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霜。 而云歌鬓角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了。 慕言铭立刻交代了岁岁看住娘亲,转身就往外面走,去找了医师。 医师看过云歌的状况,确认了是忘川雪,让他立刻去寻神医雩螭。 忘川雪他听说过,但他不会解,应该说放眼天下,没几个人解得了忘川雪。 因为忘川雪的本意是用以控制“不亡”,而要得到忘川雪,只能求到霁月阁。 条件非常苛刻,需得由霁月阁确认此人身中了不亡,才会将忘川雪卖给这个人。 现如今,在这裕城之中,除了霁月阁手中的解药,就只有雩螭的医术最高,或可一试。 …… 骨珏跟着雩螭刚踏进客栈就收获了一道幽怨的目光。 他好像想起来他忘记了什么事了。 “骨珏……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第51章 年少 骨珏昨日答应过荼如玉今天陪他去百兵阁的,结果比赛结束之后听到了圣月教教主夫人中毒的事情,给忘了。 本来打算现在去的,前脚刚准备走,后脚慕言铭和晏未休就来了。 了解事情经过之后,雩螭立马在柜台问掌柜要了纸笔,写了一张单子给慕言铭。 “去药房把这些药材买齐。” 慕言铭拿着单子不敢耽误立马就走了。 骨珏嘴唇翕张,看着雩螭和晏未休,他知道,雩螭肯定要去武林盟的。 如今算是多事之秋,他应该在雩螭身边。 荼如玉在他身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期待。 雩螭抬手抚上了骨珏的脸庞。 “你可以去,骨珏,我不会有事……” “等一下,你们有事的话,要不算了吧,本来让骨珏去也是帮我参考参考,你们先去忙吧,我自己去。” 雩螭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荼如玉打断了。 本来自己他这就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 现如今总不能耽误人家办正事。 骨珏感激的冲荼如玉点头。 “多谢,回头请你喝酒。” 荼如玉摆手。 “没事,本来就是我麻烦的你。” 他冲几个人道了别就独自离开了,晏未休带着雩螭和骨珏回武林盟。 一路上也同雩螭分析了现在的状况,包括那张绑在箭矢上送来的纸条。 “多半是冲着我来的,但现如今我们在明敌在暗,暂时不太清楚到底是谁。” 这些年对他不满的也大有人在。 “那你认为,云歌中毒也同你有关系吗?” “或许,是的……” 晏未休和云歌是老相识,这件事只要稍微一调查就能知道。 十七岁那年,晏未休拜别了他的师父,应风长老。 独自踏上了这片江湖,势必要闯出一片属于他的天地。 他是长青山派这一代的大师兄,是榜样,也是领路人,是别人眼中的少年天才。 当初的他风光恣意,是很多人仰望的存在。 也有人说他年少轻狂。 但他自己不觉得,少年人就该要张扬且自信的。 “怎么样,才算是年少轻狂?” 那个年纪的他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遇到云歌是偶然,那一年,他二十岁。 那时候的云歌就已经显得很温和,只是比起现在,还有一分稚嫩和活力。 他们一起从一个恶霸的手下救出了一个少女和她的爷爷。 这才算相识。 那时候的晏未休双手抱拳,笑容仿佛阳光一般,揉碎了黑暗阴霾。 “我叫晏未休,是长青山派应风长老座下弟子。” “我是云门的大小姐,名唤云歌。” 他们交谈时发现要去的方向一致,就约好了同行。 毕竟行走于江湖,有个照应,不是坏事。 云歌温和,心思细腻,一路以来他们遭遇过很多危险,最后都相互支撑着走了过来。 他们相处了一年多时间。 在他意料之外,他发现,自己对云歌产生了别样的感情。 爱意。 他对云歌动了心,像命中注定,又似乎是水到渠成的顺其自然一般。 晏未休天不怕地不怕,在面对着心爱的姑娘之时,却难得打起了退堂鼓。 一路走来他们都以朋友的模式相处,他怕一但情感宣之于口,就连朋友都做不成。 直到后来,他收到了长青山派的传讯,他的师父应风长老告诉他长青山派内乱,让他速回。 纵然不舍,但他不得不告别云歌。 在离开时,云歌鼓励了他,同行一年以来,她看得出晏未休的坚韧与意志。 她说“我相信,晏未休,是打不倒的晏未休。” 晏未休没接话,只是笑着点了头。 感情可以牵绊他一生,但这感情里不能只有爱情,他还有别的牵挂,以及他的责任。 他不仅仅是晏未休,他还是长青山派的大师兄。 他回到了长青山派,自那以后,再没见过云歌了。 长青山派那次内乱牵扯太多,太久,他纵然天赋极高,但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后来他重伤坠河,本以为必死无疑了。 …… “谁想到再睁眼时,我看见了你。” 晏未休推开了云歌的房门,对着雩螭说出了这句话。 屋里的岁岁守在云歌身边,已经哭成了个小花猫,一抽一抽的,医师不会哄孩子,颇有些焦头烂额。 看见他们回来了,猛的松了口气。 雩螭一边搭脉,一边让晏未休把屋里的炭火点起来,越热越好。 确定了云歌目前的状况,他拿出银针,扎在云歌身上的时候有些艰难。 她的血肉表面已经冷的有些僵硬了。 他封住了穴位,抑制了毒素流动的速度。 就等慕言铭将药材买回来了。 “三天时间,只要在三天之内吃下解药就不会有事。” 慕言铭回来时,跟着他一起的还有一个人,是名女子,身材高挑面色冷峻。 “霁月阁摇光,见过晏盟主。” 雩螭带着药包和医师去处理,将这里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屋里的炭盆多摆了好几个,他们围坐在里面都热的冒了汗。 摇光摆出了一个卷轴,里面记录着忘川雪的买卖记录。 她指着最新的一处。 “在两个个月以前,有三个身中“不亡”的人来霁月阁求过忘川雪,期间相隔没有多久,天权就留意了一下。” “不亡”本就是奇毒,这一卷卷轴上记录着的总共也没有几个,可偏偏两月前来了三个人。 这不得不引起怀疑。 所以他们稍微注意了下,在今晨摇光收到天枢指派的任务时,第一时间就放了信出去。 让人去查看那三个人的状况。 霁月阁有特殊的传递消息的方式,所以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 “全都死了,死于不亡,忘川雪没进他们的嘴巴。” 这是一场在两个月之前,武林大会还在筹备期间就已经密谋好的诡计。 而那三个身中“不亡”的人,是早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的人。 因为要从霁月阁带走忘川雪,只有一个条件。 必须是身中“不亡”的人才可以。 “如果死的是三个人,那就是有三枚忘川雪,可如今只有两人中毒,还有一个呢?” 骨珏听完了摇光的叙述,蹙起了眉头,发问时抬起了头,对上了摇光的视线。 她在看他。 摇光收回了视线,正儿八经的合上了卷轴。 “这个暂时不知,就目前来看,十四个门派里面,定然有脱不了干系的,如果是冲着晏盟主来的,不妨去想想,谁与你积怨最深。” 还有一个会是谁,没人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确实还有一枚忘川雪在凶手手中。 两个月以前,只有除了武林盟之外的其余十四个门派收到过发出去的邀请函。 也就是说,能在两月之前就设计去霁月阁搞到忘川雪的,只有这十四个门派。 教主夫人中毒牵扯着圣月教和长青山派。 云歌中毒牵扯了云门。 外人都以为晏未休和云歌友谊深厚,因为在晏未休坐上武林盟主之位时,除了长青山派。 云门是第一个公开支持他的。 因为云歌告诉她的父亲,这一任的武林盟主,是一个很好,很正义,也很有责任感的人。 这是她一年多的时间以来,自己用眼睛看出来的。 从初见时,云歌就知道,少年绝非池中之物。 …… 雩螭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个人。 “晏未休,相思剑阁出事了。” 他身后那人急匆匆的到了晏未休跟前,行了礼。 “晏盟主,我相思剑阁的三长老,遇刺身亡了,还请晏盟主查清事情真相,给我相思剑阁一个交代。” 晏未休愕然,赶忙起身带人跟着那位相思剑阁的弟子回去了。 摇光也告辞了,路过雩螭时她点了下头。 目送他离开之后,雩螭坐到了板凳上,慕言铭给他倒了杯茶,雩螭接过。 “解药制作需要时间,但你放心,云姑娘不会有事。” “多谢。” 慕言铭轻言,当初刚见到时,他还不太相信雩螭的医术,现如今,却也只剩下感激了。 岁岁重新趴到了父亲的怀里,许是哭累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慕言铭将方才讨论的又给雩螭梳理了一遍。 “到目前为止,出事的,全都是与武林盟关系密切的门派。” 或者换句话说,都是明面上支持着武林盟的门派。 他们是冲着晏未休来的,那么目的呢? 如果目标只是晏未休的话,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的给人下毒。 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第52章 笨蛋 “魔爪是从暗处伸出来的,暂且不知主人,但目前来看,这武林,怕是要乱了。” 雩螭浅尝了杯中清茶,品出了万般滋味。 倘若暗处的人要的不仅仅是晏未休的命,还要扰乱这武林。 那么第三枚忘川雪,应该下到哪里呢? 雩螭的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眸子微瞌。 突然,他抬眸问骨珏。 “虞鹤兮他们何时动身离开?” “明日一早。” …… 晏未休收到了接连不断的坏消息,四处辗转,一刻也没有休息过。 殇门大弟子遇袭断了手臂。 飞羽阁有弟子失踪。 山海阁遭遇袭击。 …… 就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可这般多的事情,却迟迟没有第三人中毒的消息传来。 无人中毒本该庆幸。 可一想到还有第三枚忘川雪,就开始心焦了。 到底会是谁。 遇害的会是谁,凶手又是谁? …… 雩螭带着骨珏离开了武林盟,云歌的药余下的事情他交给了武林盟的那位医师。 他步伐难得有些急,就在刚才,他幡然醒悟。 如果,那暗处之人当真想要搅乱这武林大会,搅乱这裕城。 再把晏未休拉下来,踩进泥里。 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答案是有。 虞鹤兮,宣朝镇国大将军虞江河的嫡长女,也是唯一的女儿。 她名声在外,如果她在这里出了事,到那时,武林盟将要面对就不仅仅只是江湖门派了。 还有虞江河手下的威虎军。 这一支守住了宣朝半壁江山,几乎从无败绩的军队。 他们在半路上遇到了荼如玉,这个本该在百兵阁的人,握着刀,与他们正面相遇。 “你选到刀了?” “骨珏,你帮帮我。” 荼如玉抓住了骨珏的手腕,有些急躁,却被雩螭一巴掌拍开了。 “你怎么了?” “我在追人。” 方才他在百兵阁挑选哪柄刀好的时候,看见了他心爱的姑娘,他本想上去去打个招呼的。 却不成想,那姑娘被人打晕带走了。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当即从百兵阁的二楼越下,追了过来。 没想到就碰到了雩螭和骨珏。 他不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少人。 飞羽阁已经失踪了好几个弟子,一个也没回来。 他自己心里没底,想让骨珏同他一起。 骨珏了然,看向了雩螭。 雩螭原本不同意,但见荼如玉焦急的模样不似做伪,这里也快要到他们落脚的客栈了。 看着骨珏的模样,最终还是点了头。 在骨珏要走时,他拉住了骨珏的手。 骨珏回头看他。 “最晚酉时末,在这里,我要看见你回来。” “好。” 他们旁边生长着一棵树,只是树叶已经掉光了。 骨珏转身离开了,他的手从雩螭手中抽离,直到指尖分开。 雩螭心里一颤,手指微蜷。 往骨珏他们相反的方向去了。 他自己到了虞鹤兮这里,而虞鹤兮还在收拾东西,看起来什么事也没有。 她没想到雩螭会过来,也没空招呼他,让他坐,喝茶自便。 “你有觉得身体哪里不适吗?” 虞鹤兮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不解。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雩螭同她讲了今日发生之事,虞鹤兮蹙了眉。 她有偶然听到些风声,但因为要离开了,并不是很关心,当初她会来完全是因为要来见云歌的。 江湖上的事情她大多不会参与。 可若当真如雩螭所说,第三方被下毒的极有可能是她。 为什么她到现在也没事。 她武功其实不算高,收拾行囊时也只有她一个人,这般好的下手机会。 却没有对她动手。 “或许你推断错了,目标不是我?” 雩螭眸光微动,对上了虞鹤兮的眼睛。 “也或者,他们发现了更好的人选,换了目标?” 放眼整个裕城,还有谁比虞鹤兮更有价值,更合适,更尊贵呢? 他们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答案。 顾无悔。 当今宣朝皇帝陛下的第七子,若他死在了武林大会,死在了裕城。 形势会比虞鹤兮中毒更为严重。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这句话并不是说说而已。 “走!” 虞鹤兮提上剑和雩螭离开了客栈,却遇到了行色匆匆的天枢。 天枢查清楚了那天晚上来霁月阁八千两要买骨珏性命的人是谁了。 “暗夜的三领主,之前冒充霁月阁要杀晏随公子的也是暗夜。” 暗夜可能不是局外之人,而是正在这局势之中。 “而且霁月阁的情报处查到,断龙教的大长老,与暗夜的交往甚密。” 而这次武林大会断龙教好死不死,带队的正是这位大长老。 “你去将这些事情告诉晏未休。” 雩螭开口,天枢点头离开。 虞鹤兮盯着天枢的背影,不明所以。 但没多想,跟着雩螭离开了。 他们到顾无悔住处的时候,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 住处四周守了很多人,晏未休明白,这裕城如今乱成这样,更要注意顾无悔的安全。 等到确认了雩螭和虞鹤兮的身份,他们才被放了进去。 进去时桌上已经摆了菜肴,看样子顾无悔是要吃晚饭了。 雩螭直接坐在了顾无悔身边。 “吃过了吗?” 顾无悔看了看手中的筷子和比脸干净的饭碗。 “还没,刚准备吃你们就来了,有事?” 雩螭抬手。 “先别吃,手伸出来。” 虞鹤兮坐在了顾无悔另一边,看着顾无悔照做,雩螭将手搭在了顾无悔的脉象上。 等雩螭确定了没事,虞鹤兮才松了口气。 “把这些菜撤了吧。” 雩螭招手让人来撤,顾无悔没有阻拦,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他都听说过。 “你们怀疑有人会对我不利?” “本来雩螭怀疑目标是我,但我没事。” 虞鹤兮摊手。 “所以我们想到了你。” 雩螭让了让来撤饭菜的丫鬟,顾无悔无奈。 “这种事情不必想到我了吧?” “我们这是担心你。” 虞鹤兮难得和雩螭有共同认知。 丫鬟将桌上的一道道菜放进托盘,到了顾无悔身边。 突然抽过头上的簪子,猛地往顾无悔的脖子上扎去。 虞鹤兮一惊,下意识抓住了顾无悔的手臂,往自己身边拉。 雩螭反应迅速一掌打中了丫鬟的腹部,丫鬟栽倒在了一边的柱子上。 他直接拿过一边的空碗打碎,攥着一片碎瓷片,扔向了丫鬟,正中胸口。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 虞鹤兮的美眸里还写着惊疑未定,也庆幸自己反应迅速,下意识的拉了顾无悔。 顾无悔倒是没被吓到,瞥向了那个丫鬟,还没断气。 雩螭扔过去的瓷片正好在她心口的位置,已经有鲜血不停的涌出来。 “你是谁派来的?” “……” 丫鬟没说话,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口中黑色的血液溢出,断了气。 口中藏毒。 “还挺有骨气。” 顾无悔轻嗤一声,眸光转向了雩螭。 “你……怎么做到的?” 雩螭面不改色。 “劲儿大。” 顾无悔愣了一下,又看向丫鬟的尸体。 这,劲儿大? 那要是用内力的话,不得把心脏给击穿了? 眼见着天色已经暗沉,雩螭看向顾无悔。 “从现在开始,别吃任何东西,水也别喝,虞鹤兮在这里陪你,直到明日一早,你们离开裕城为止。” 顾无悔和虞鹤兮对视一眼,同意了。 雩螭这才离开,往下午和骨珏分别的那棵树去了,他怕骨珏等久了,雪下的这般大,太冷了。 然而他到时骨珏不在,而酉时已经过去一刻钟了。 他站在那棵树下等。 从傍晚到深夜,除了呼啸的风雪,什么也没有。 骨珏没有回来。 落雪染白了他黑色的狐裘,风扬起了他的衣摆,红衣翻飞。 他的眸色越来越暗,也越来越冷。 终于,远处的黑暗之中,有人步子错乱的往这来了。 雩螭紧盯着那里,直到看见了,荼如玉。 荼如玉浑身都是伤,到了雩螭跟前直直的栽了下去,他抓住了雩螭的衣摆。 “救……骨珏,殇……” 气若游丝,话还没说完就没了生息。 他是硬撑着一口气到这的。 抓着雩螭衣摆的手垂下,砸进了雪地里,大雪逐渐埋葬了他。 雩螭看着荼如玉,眸中赤色渐深。 在大雪纷扬的寒夜里,他望着空旷的街道,突然笑了。 “你看,就说不让你去吧,笨蛋。” 第53章 听话 “把他抬走。” 雩螭对着无尽的夜说了这么一句,随后朝着下午骨珏离开的方向去了。 那边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斗争,树倒房塌。 还有好一些人在混战,雩螭眸光冷凝的看着前方。 有人注意到了他,就像杀红了眼一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提刀砍了过来。 那人穿着飞羽阁弟子的服饰,雩螭认识。 他冲了过来,在离雩螭还有三步距离的时候,雩螭才不慌不忙的抬了手。 指尖一点银光闪过,那人的身体顿了一下,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没了气。 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看见,人就死了。 其他飞羽阁的弟子见到这边的情况对雩螭提高了警惕。 和他们交锋的另一批人,穿着殇门的弟子服,雩螭的眸光冷冷划过,一边倒塌的房屋燃着火焰,照亮了雩螭的身影。 因为杀了个飞羽阁的弟子,他往前一步的时候,飞羽阁弟子就后退一步。 连带着殇门也有些犯怵。 他的气场太强大了。 其中不乏有见过雩螭的人,但他们对雩螭的印象停留在那个,稳坐观看席上的绝色美人。 没料到雩螭竟然有这般强大的内力。 但他只有一个人…… 飞羽阁诸位弟子相互看了一眼,最后一咬牙,蜂拥而至雩螭跟前。 想要殊死一搏。 却没成想,冲在前面的瞬间便被夺了性命,而杀人凶手连气都没喘一下。 冲在后面的动也不敢再动。 因为他们的眉间,眼前,身边,都有一根根银针,只差分毫,便能刺进他们的皮肤。 只用一息,银针杀人。 雩螭赤红的眸子里全是嗜血的光。 “我就是来找个人,骨珏在哪里?” “什么骨珏,我们不……” 一个飞羽阁弟子颤着声音开了口,话还没说完就被银针穿心而过,丢了命。 边儿上还有人被吓得尿了裤子。 “我不听废话。” 雩螭没什么耐心,荼如玉让他救骨珏,每晚一步,骨珏就可能多一分危险。 他犹记得初见时骨珏那双澄澈望向自己的时候,干净,纯粹,没有一丝杂质。 他从第一眼就特别稀罕。 那是他的求而不得,他永远也拥有不了的。 江锁说的不错,骨珏是他的执着。 是他的妄念。 他本来没想把骨珏锁在身边的,但骨珏走向了他。 自己这条命已经够烂了,他曾经杀过不少人,现如今也救过不少人。 可为什么,当他以为他终于能面向太阳的时候,有人要夺走他的太阳? 是报应吗? 那报应为什么在骨珏身上? …… 雩螭猛地咳出了口血,他抬手抹过,殷红的血液染红了他的唇瓣。 将他整个人都显得分外妖异,宛如地狱而来的鬼魅。 “找!” 四周都是尸体,没人告诉他骨珏在哪儿,所以那些人都死了。 他对着漫天的火焰与躺遍街道的尸体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一个字。 四周的黑暗里,似乎有黑影散去。 雩螭只觉得脑袋生寒,身体却不断发着热。 滚烫的热意仿佛要将他吞没,一寸寸吞没他的骨血,再燃烧殆尽。 他踉跄的离开了这条街,跨过诸多尸体,踩出了一步步用血祭出的莲花。 背后是烈火,前方是无尽的黑夜,他看不见自己的光。 难道,像他这样的恶鬼,不配仰望明媚的烈阳,所以老天要带走骨珏吗? 雩螭扶着墙,额前的头发,又白了,只余下了两缕黑发,混合在了雪丝里。 夜好静。 他的脑子混沌。 手上染的腥红全都是他自己的血。 一寸寸的摸着墙往前,纵然眼前模糊了,意识不清醒,他还是固执的一声声叫着。 “骨珏……骨珏……” 在最东边,又有一场大火燃烧了起来,雩螭浑然不觉。 他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心悸,很慌,就好像胸腔里那颗心脏停止了跳动一般。 心悸压过了他身上的疼痛与寒热的交叠。 “骨珏?” 他似有所感的回了头,可身后什么也没有,只有远处连绵的大火,与嘈杂的声音。 他摸到了了自己的心脏,蚀骨噬心的疼痛将他淹没,刚刚的那一下心悸就好像是他的错觉。 可他刚刚明明感受到了。 就好像骨珏哑着嗓子轻声叫了他的名字一样。 很轻很轻,像空中漂浮着的大雪一样,被风带进了他的耳中。 “雩螭……雩……” 他脚步虚浮,眸光却落在了一片废墟之上,当他看向那里的时候,那股心悸的感觉又回来了。 在大雪之中,他紧紧盯着一处。 那里有根粗壮的房梁柱子压在那里,上面还有灰土石块,破碎的墙,砖瓦。 雩螭站在那里,开始清理那些东西,尖锐的石块划破了他的手也浑然未觉。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和他一起挖了。 等到房梁柱子上面压着的东西被清理走,雩螭看见了房梁之下,露出了张脸的骨珏。 他脸上带着伤,眼睛微瞌,在看见雩螭的那一刻,才松了口气。 “雩螭……” 还活着。 雩螭的心落到了实处。 边上的人已经开始搬柱子了,但人太少,有些搬不动。 雩螭轻瞥一眼。 “让开。” 那些人听话的放开,站到了一边。 雩螭一掌过去,带着十分强的内力,将那柱子轰飞出去几米远,甚至有人听到了柱子断裂的声音。 被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雩螭闻到了血腥味,很强烈,越靠近骨珏越强烈。 染着鲜血的手抚在骨珏脸上,轻的要命,想碰又不敢碰。 就好像骨珏是一个瓷娃娃,他怕自己一碰,骨珏就碎了。 “下次……要听话。” 气若游丝,出口的话也是轻言的气音。 强撑着的意志在看见骨珏的那一刻分崩离析,消散在了无边的痛意里。 他再也撑不住了,血液从嘴角流下,滴落在了骨珏的身上,温热的。 雩螭失去了意识,栽倒在了骨珏的身上。 骨珏颤抖着手抓住了雩螭的肩,声音带着慌乱。 “雩螭?雩螭!” “糟糕!” 不知废墟之上是谁惊呼了一声,下一刻雩螭就被人从骨珏的身上带了起来。 骨珏伸手去抓,却被人拉住了手腕,从废墟里把他带了上来。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看了一边被人扶着的雩螭一眼。 …… “雩螭!” 骨珏猛地惊醒,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白色的床幔先落进了他的眼睛。 随后他看见了顾无悔。 顾无悔正坐在他床边的凳子上,表情有些吃惊。 “你伤这么重,醒这么快?” 骨珏却没理他的话,脸色苍白的下床,被顾无悔拦住,他盯着顾无悔的脸,嗓音嘶哑。 “雩螭呢?” “在你隔壁。” 骨珏撇开了顾无悔的手,急匆匆的往旁边的房间去,结果推开了房门。 没有。 房间里面什么也没有。 顾无悔他出门看他呆愣原地的模样,无语的抚过脸,有些没眼看。 “这边。” 骨珏被他的声音叫回了神,又着急忙慌的往顾无悔指着的那个房间而去。 一推开门,虞鹤兮,晏未休,晏随,都在。 还有慕言铭和已经醒过来的云歌。 全都在。 顾无悔从他身边经过。 “不是我们厚此薄彼啊,只是比起你,雩螭的情况更不容乐观。” 骨珏走到了床边,跪在了那里,抓起了雩螭的手,很冷。 比之屋外的寒雪有过之而无不及。 怎么这么冷。 “他体内的毒,发作了。” 顾无悔站在床边,骨珏抬头看他。 “毒?” 什么毒? “你知道雩螭中过忘川雪吧?” 骨珏点头,他知道,雩螭告诉过他。 那时候的雩螭甚至没有一个人陪在身边,自己熬过去的。 “他的忘川雪,其实是用来压制体内另一种剧毒的。” 顾无悔垂眸,话已至此,什么都不用再解释,能用忘川雪来压制的剧毒,只有一种。 “不亡。” 没有解药的,“不亡”。 第54章 冷香 屋外的风雪还在肆虐,晏未休因为事务不得不暂时离开。 医师只交代了骨珏一些事情,也摇着头离开了。 不知道这位神医能不能活下来。 他连忘川雪都没办法,更何况现在忘川雪和不亡都在这位神医的体内交织。 最后这屋内,只剩下了骨珏,顾无悔和虞鹤兮。 他们必须要走了。 顾无悔必须在除夕之前赶回上京。 他临走时拍着骨珏的肩,给他安心。 “你要相信他,三年前他能活下来,三年后也能。” 雩螭都没办法,只能靠着忘川雪去压制不亡,让这两种剧毒在自己体内存在了三年之久,那世上还有人能救雩螭吗? 没有。 没有人能救他,他只能靠自己挺过来。 顾无悔和虞鹤兮离开了。 骨珏一直握着雩螭的手,感受着那只手在自己手里,冷与热交替。 床上的人脸色惨白,没有一丁点血色,就好像将死之人一样。 他原本察觉不到雩螭有内力,他一直以为雩螭没有武功。 可他忘了,雩螭从见第一面就看出了他的身份。 他修行的是凡人的心法内力,除非是比他修为高的人,否则看不出他的身份。 是他笨。 是他一直没反应过来。 难怪雩螭叫他笨蛋。 修为比他高,但是身上又感受不出一点内力。 一种情况是此人功力深不可测,将内力隐藏的极深,平日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还有一种,就是这人的内力因为其他原因,被封住了,不能使用,只能被迫做个普通人。 比如,中毒。 骨珏红了眼眶,他该怎么办? “来了来了,药来了!” 有人破门而出,骨珏警惕的回头,眼中冷光毕露,结果看见了霁月阁的副阁主,天枢。 天枢没了平时的从容,头发有些乱了,将一个盒子递给了骨珏。 “这是……?” “药,给他吃下去,能暂时压制住体内紊乱的内力和剧毒。” 骨珏将信将疑的打开了盒子,里面躺着一枚莹白如玉的丹药,散发着淡香。 这股淡香,还有些熟悉。 见他迟迟没喂,天枢明白他可能不相信自己,便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您放心,这些年为……他寻药的一直是霁月阁,我们了解他的状况。” 骨珏抿唇,掰开了雩螭的嘴,将那药丸喂了下去。 天枢见雩螭吃了下去,这才总算舒了口气,坐在了桌边的凳子上,自顾自的倒了杯水。 累死他了。 刚刚回去差点把天权的房间给掀翻了,可算是找到药了。 他连喝了三杯水,才缓过气。 “没事,你放心啊,最早今晚,最迟不过明日一早,他就能醒。” “多谢。” 骨珏轻声道谢,连头都没回。 他的手指理了理雩螭额前的头发,怎么又白了。 有些怅然的低头,将雩螭的手贴在了自己脸上,闻到了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冷香。 “怎么,比之前香了?” 雩螭一直昏迷躺在这张床上,应该没有用香料啊? 天枢问了句什么,起身走近。 骨珏握着雩螭的手,看向天枢。 “为什么他身上的香味变得比之前更香了?” 天枢一愣,弯腰凑近,就着骨珏的握着的那只手闻了闻。 幽檀冷香钻进了他的鼻息,他皱紧了眉头。 “看来我们寻药的动作要快了。” “什么意思?” 骨珏追问。 “这是毒素浸入他的骨血之后,他骨头里散发出来的味道。” 冷香味越重,毒素就浸没得越深。 骨珏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心口仿佛被千万根针扎过了一样。 眼眶突然就红了,毫无征兆的突然落下了泪。 无形的重量好似要压断他的脊背,他喘不过气来,握着雩螭手的力气加重。 “你说,什么?” 天枢看他的样子,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就又重复了一遍。 骨珏耳边翁鸣,只看见了天枢嘴唇开合,说了什么他听不见。 那是毒素浸入骨血。 雩螭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味道。 他喜欢闻的幽檀冷香。 其实一直以来都是雩螭正在承受的罪与苦难。 他像个无知的恶人一样,贪恋着雩螭的痛苦,一遍又一遍。 那雩螭呢。 那些时候,雩螭又是怎么想的? 心口变得好疼,疼的好像要把他撕裂一样,在这巨大的沉重压力下,将他压碎,化为凿粉。 他都,做了什么? 雩螭,那样好的雩螭。 自己做了什么? 他每一次凑近雩螭的脖颈都像在提醒雩螭毒入骨髓的事实,这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 骨珏失了神,强烈的谴责将他自己淹没。 忘了时间。 直到,他握着的手在他的掌心,动了动。 是很细微的一点动作,将他已经沉没的越来越深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陡然抬头,望进了床上之人温柔的眼睛里。 他这才发现,手里握着手温度已经回归了正常,不再时冷时热。 他脚已经跪麻了,起了一下身还没起来,第二次才坐到了床边。 伸出了手,轻轻抚上了雩螭的脸。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没什么力气。” 他本来意识混沌,外界的声音传入了耳朵里朦朦胧胧的他听不真切。 直到他听见了极其细微的啜泣声。 是骨珏的声音,小笨蛋哭了。 他努力的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好像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这人跪在自己床前在走神,一时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 他抬起手,指尖擦过了骨珏的眼尾,那里还有泪痕。 眼泪沾到了手指上的细微伤口,微痛。 他放轻了语气,用极温和的声音问骨珏。 “怎么了,嗯?” 骨珏眼泪又崩盘了。 他以前没觉得自己是爱哭的性子,可现如今这眼泪就跟止不住似的。 他有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关于雩螭体内的毒。 关于他的内力为什么不能使用。 等了许久,他嘴唇微动,在雩螭的示意下低了头,与雩螭额头相贴。 他说。 “雩螭,我好疼啊……” 说这话时他握着雩螭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那里好像要碎掉了一般。 “别哭了,阿珏。” 骨珏的眼泪落在了他的眼尾,哭的他心都揪紧了。 他们的感情来得朦胧,不知何时起了意。 等到发现时已然交了心。 他本以为在感情这条路上,他能与骨珏走的岁月静好,细水长流。 没想到还是经历了苦难,鬼门关去走了一遭,差点就要生离死别了。 可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 他雩螭这般大的祸害,就是死不了的。 无间地狱没什么好,但是人间有骨珏等他,他不舍得死。 更何况,他还有事要做。 若是没做完,他死也不会瞑目。 雩螭往一边儿挪了挪,拍拍床榻。 “上来。” 骨珏只穿了件里衣,就在雩螭床边守了一天,屋外天色已渐渐的暗了,他才猛然察觉。 他摇了摇头,不愿意上床,雩螭才醒,他这浑身寒意,万一雩螭又不好了怎么办? “听话。” 雩螭眸子微眯。 “以后……要听话。” 昨夜雩螭昏倒前说的话响在了骨珏的脑海。 最后还是蹬掉了鞋子,磨磨蹭蹭的爬上了床,被窝里很暖,但他和雩螭离得远,没有靠近。 就像他们第一晚睡在一起时一样。 雩螭却将手搭在了骨珏的胸口,往他身边靠。 “等到此间事了,我再慢慢解释给你听。” “好。” 骨珏应声,等到身体暖和了之后,才蹭到了雩螭身边,和人贴的紧紧的。 他靠在雩螭胸口,听着雩螭的心跳声,这样更让他有安全感。 屋内一片和谐,屋外却不似这般平静。 第55章 计谋 裕城乱起来了,而最先打起来的,就是殇门和飞羽阁。 骨珏告诉雩螭的,就在昨天,他知道了一些关于飞羽阁的秘闻。 荼如玉,并非是纯粹的江湖侠客,他是飞羽阁主的关门弟子,同时,也是私生子。 飞羽阁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阁主有个关门弟子,并且,这些连荼如玉自己本人都不知道。 他并没有拜进飞羽阁,甚至没想到自己是飞羽阁的弟子。 “那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昨天围堵我们的那些人自己说出来的。” 说荼如玉是少阁主,是飞羽阁主的亲儿子,而荼如玉也没想到自己一直敬重的师父,竟然就是自己的父亲,还是飞羽阁的阁主。 “难怪。” 雩螭躺在床上,望着床幔的顶部,骨珏伸手捏住了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 那张昳丽的脸上现如今总算有了些血色。 雩螭恢复的很好。 “难怪什么?” “当初他同你比试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的刀法有些眼熟,同飞羽阁的很像,但又有些不一样。” 想必是飞羽阁主不想让人猜到荼如玉的真实身份,所以将飞羽阁的刀法做了改进,又教给了荼如玉。 …… 昨日骨珏和荼如玉追着绑架了小师妹的歹徒一路到了西街。 谁曾想有人埋伏在那里。 小师妹的行迹丢了。 他们被包围。 来人穿着衣服都没换,正是飞羽阁和殇门的人。 他们对骨珏和荼如玉下手,而飞羽阁的人明显避开了荼如玉。 荼如玉不明白为什么,骨珏就更加不明白了。 直到一个殇门弟子刺伤了荼如玉的手臂之后,飞羽阁的一个弟子叫了他一声。 “少阁主!” 荼如玉愣了一下,差点被人砍了脑袋。 还好骨珏抽空捞了他一把,不然这人早就见阎王了。 殇门的人大多是冲着荼如玉去的,只有骨珏,像个怨种一样,既要对付飞羽阁,又要对付殇门。 期间飞羽阁一边攻击防备骨珏,一边还要对殇门骂骂咧咧。 “天杀的,都说了别动他,他是我们阁主的儿子。” “你们殇门到底是不是来合作的?” “有病吧,别动我少阁主!” …… 诸如此类的话不绝于耳,骨珏被迫吃了个瓜。 殇门当然也不全是哑巴。 “斩草除根,万一这人出去告诉别人怎么办?” “怎么?你们要破坏门主大事?” …… 后来因为敌人太多,他们打着打着就被分散开了,后来荼如玉怎么样了他不知道。 他虽然武功不算低,但是寡不敌众,很快就被围了。 被逼进了一座酒楼里,虽然限制变多了,但是能躲避反击的机会也变多了。 酒楼会塌是骨珏的手笔。 一对一,一对十那些人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但是人太多了就算内力再强也会被慢慢磨尽的。 最后他一边闪躲反击,一边观察了酒楼铸造结构,成功将酒楼承重全部斩断。 那些人全都被埋葬在了酒楼里。 骨珏受了伤,腹上中了剑,但他看准了建筑倒塌的方向,及时躲在了那根粗壮的房梁之下,支起了一小片空间。 他才能安全。 只是没有止血药,腹上伤口的血不断往外涌,所以他变得很虚弱。 在黑暗之中,他一声声的叫着雩螭的名字。 本来是给自己鼓气的,告诉自己不能在这把命丢了。 他还要回去见雩螭。 他才和雩螭互相表明了心迹。 他们才刚在一起。 他们的未来还要一起走出好远好远。 他是真的想和雩螭白头到老的。 只是没想到,一声声呼唤,他也变得越来越虚弱,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快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 雩螭来了。 在黑暗之中,雩螭衣袂翻飞,出现在了他面前。 一掌就劈飞了房梁,到了他的身边。 …… “只是今日一早,飞羽阁和殇门的打起来了,原因好像就是荼如玉?” 骨珏只是趁着雩螭没醒的时候出去了一趟,拿了自己的衣服过来。 这么件事也是路上听人说了两句,不清楚细节。 雩螭的手指按在骨珏的眼尾,被骨珏抓住。 他轻蹙了眉,有些惋惜。 “骨珏,荼如玉,死了。” 骨珏一怔,眼睛不可置信的对上了雩螭的眸子,里面全是认真。 “怎么,会…” 明明大多数的敌人,都是冲着他来的,追着荼如玉而去的,只有殇门…… 雩螭手滑下,摸到了骨珏的后颈,把他的头轻轻按到了自己的颈窝间。 其实他明白,虽然认识荼如玉的时间短,但荼如玉面对骨珏真诚。 而且他们都追求能变得更强,一起比试切磋。 早就是朋友了。 “昨夜,我在约定的地方等你时,是他先来了,让我来救你,话还没说完,就断气了。” 荼如玉是个光风霁月的人。 他早上还高高兴兴的约了要跟骨珏去挑一把好刀,送给自己心爱的姑娘。 下午就看见了自己心爱的姑娘被人绑走。 直到晚上,他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在死之前还要撑着口气出来报信,让人回去救自己的好友。 飞羽阁主只有这一个儿子,与正妻生了三个孩子,皆是女儿。 后来他同外面养的外室诞下了荼如玉,是他唯一的儿子,也是未来飞羽阁的继承人。 死了。 死在了殇门手上。 本来飞羽阁同殇门是合作关系,因为荼如玉的死,飞羽阁主就撕破了脸,率先向殇门开了战。 飞羽阁直系弟子知道了荼如玉的身份,在飞羽阁主的怒火熏陶之下,发誓要为死去的少阁主报仇。 谁曾想在飞羽阁和殇门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断龙教跑进来横插了一脚,不是凑热闹,也不是捡便宜。 他们是来帮殇门的 而就是因为飞羽阁,被隐藏在暗中的诡计这才暴露了出来。 原是殇门联合了断龙教,飞羽阁等几个门派,密谋了一个计划。 武林盟在江湖上声名显赫,做了这武林之首太久了。 晏未休太年轻,也太果决,挡了他们太多的路。 他们想把晏未休拉下来,再把武林重新搅乱,来一次大洗牌。 这武林之首的位置也该换个人来坐坐了。 所以在收到请帖的时候,他们就密谋了一个计划。 怎么样才能让支持晏未休的那些门派和晏未休离心呢? 挑拨他们。 所以殇门抓了三个普通人,喂他们吃下了不亡,骗他们说给他们吃了致命剧毒,要想拿到解药 就必须帮他们做一件事。 去霁月阁,把毒药忘川雪带回来。 之后就把他们送到了霁月阁的情报交接处。 放了朵黑色的曼陀罗花。 果不其然,这三个人都顺利的进到了霁月阁。 并且把忘川雪给他们带了回来。 只是可惜,不亡没有解药,那三个人被他们抛弃了。 他们只是普通人,不知道什么是不亡,也不知道什么是忘川雪,更不知道他们带回去的,其实就是解他们所中剧毒的“解药”。 紫宸道派属于中立,谁也不支持。 长青山派和圣月教却支持着武林盟,支持着晏未休。 所以第一枚忘川雪,他们买通了教主夫人身边的丫鬟,喂给了圣月教的教主夫人,因为她不仅仅是圣月教的教主夫人,同时还是长青山派掌门的亲妹妹。 她在晏未休筹办的武林大会上出了事,晏未休肯定要给交代,这样就能让长青山派和圣月教对晏未休生出不满。 因为所下的毒是忘川雪,霁月阁的独门剧毒,丫鬟之后也被他们灭口了,所以没有人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第二枚忘川雪,给了云门的大小姐,云歌。 就是她鼓动着云门支持了晏未休,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晏未休对这位云门大小姐,竟然还有些别的心思。 晏未休和云歌曾经同行一年,一同游历江湖,罚奸除恶,惩恶扬善。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本以为这一次只是老友见面,但云歌到了武林大会,见到晏未休的时候,带着自己的夫君和女儿。 晏未休看见云歌女儿的时候,怅然失落的模样太明显了。 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被看清了。 难怪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武林盟主年近三十却一直没有娶妻生子,原来,心里住着的,是这位早已嫁人的云门大小姐。 至于杀晏随,就更简单了,晏未休只有晏随这一个亲人,看的很重要。 所以当初长青山派内乱时,他才会请求师父送走晏随。 支持他的门派和他生了嫌隙。 心爱之人中毒身亡。 唯一的弟弟也离他而去。 真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心力交瘁,肝肠寸断的难过至极啊。 晏未休众叛亲离,所有在乎他的人,他在乎的人都因他而死,真的是太痛快了。 第56章 私生 至于第三枚忘川雪,他们本来的目标,的的确确就是虞鹤兮,只是因为一个小意外,让他们改变了目标。 在那天夜里,第二次杀晏随的时候。 晏随说“戒备,保护顾公子。” 这句话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其实当晚派去的杀手确实都被清理干净了。 但是暗处殇门一直有伺机而动的人在潜伏着。 那一句。 “戒备,保护顾公子。” 传进了潜伏之人的耳朵,最终消息传达到了殇门。 殇门让暗夜的人去查了这位所谓的顾公子,毕竟做杀手嘛,总要有一些调查人的手段。 杀人之前总得弄清楚这人姓甚名谁,做什么的。 没过两天,他们就得到了答案。 顾无悔,当朝七皇子,一个死了之后能引起轩然大波的人物。 他们千算万算,算到了所有过程,唯独算漏了两个人。 一个是武林大会上横空出世的最大黑马,骨珏。 自从骨珏显山露水之后,邀请他进入门派的非常之多。 殇门当然也不例外的向他发出了邀请。 但都被拒绝了。 骨珏对雩螭忠心耿耿,就是不答应。 殇门联合的那几个门派全都尝试了一遍,但毫无悬念的全都被拒绝了。 但是邀请骨珏的门派仍旧络绎不绝。 没办法,骨珏若是进入了那些支持武林盟的门派,对于他们的计划来说也是一个大阻碍。 所以,除掉骨珏,就是最好的办法。 荼如玉是飞羽阁主的私生子这件事,殇门是知道的。 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在荼如玉和骨珏交好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算计好了。 那个飞羽阁的小师妹,是他们故意当着荼如玉的面演出来的一场戏。 往着骨珏的方向而去。 这也算是在赌,赌骨珏会向这位好友伸出援助之手。 就算不可行,至少荼如玉算是被他们给拿捏住了。 飞羽阁不打算对荼如玉动手,但殇门不会这样打算。 荼如玉并没有参与到他们的计划之中,是一个不稳定的变数。 他们不会留下不稳定的变数。 所以荼如玉必须死,因为他的性格注定了他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推翻武林盟,将江湖门派来一次大换血。 他们围堵了骨珏和荼如玉,最后派了人追杀荼如玉,但还是被这人逃了。 但很明显,这人根本没能活下来。 可他们做了这么多事,最后顾无悔还是没死。 这就是他们没算到的第二个人,雩螭。 那个传言中脾气有些古怪的神医,他竟然同晏未休认识。 他们栽赃了霁月阁,霁月阁天枢给教主夫人解了毒。 但是云歌呢,她也没死。 外界传言只有霁月阁主才能解的忘川雪,居然被这个神医给解了。 顾无悔那边也因为雩螭,连毒都没吃下去,就被制止了。 派去的人也被杀了。 该死的人一个也没死成,全都活下来了。 本以为至少骨珏在劫难逃,必死无疑。 结果呢。 听说那天晚上西街出了一个红衣死神,见过他的人一个也没活下来。 飞羽阁和殇门在那片街的弟子全都死了,等到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血已经染红了那片街。 而飞羽阁也开始向殇门发难,并且将他们的计划几乎全盘托出,告诉了晏未休。 没办法,就只能硬着头皮直接开干了。 而之前传到晏未休耳中的消息。 什么飞羽阁弟子失踪。 殇门大弟子断臂。 这些全都是假的,装给晏未休看的。 晏未休安排了武林盟弟子去往裕城中,保护着裕城的百姓到了武林盟,从武林盟的密道里离开。 因为这是江湖恩怨,百姓不该成为这次争斗中的牺牲者。 同时要一起走的,还有云歌,岁岁,他们这样的女人孩子全都被送走了。 而护送的人,正是重伤之后,现在才将将能够下床的晏随。 慕言铭没走,他固执的要留下来帮晏未休,晏未休没拗过他。 最后只能拍着他的肩,郑重交代。 “保护好自己,岁岁不能没有父亲,云歌,不能没了夫君。” …… 雩螭恢复的快,等到他出现的时候,裕城已经乱做了一团,厮杀声不绝于耳。 他站在武林盟的阁楼上,远眺着裕城中的一片狼藉,眸色暗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骨珏的寻仙剑已经出了鞘,却没离开雩螭身边。 他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困境,更不会再让雩螭动用内力。 这一次天枢送来了压制的药物,也算是他们运气好,但谁知道下一次会怎么样。 用什么赌都行,唯有雩螭的命不可以。 他还是不够强。 骨珏握紧了寻仙剑,眼眸中写满了坚定。 他还要变强,更强。 武林大会的魁首是第一步,之后他还要越过更多人。 雩螭看见了远处的晏未休,冲骨珏颔首。 “去帮忙吧。” 骨珏不肯,他也看清了晏未休的处境,和慕言铭一起,应对自如,他去不去都可以的。 雩螭知晓他的顾虑,告诉他没关系。 “有人保护我,不用担心。” 他说这话时,暗中跳出来了一个人。 一袭墨绿色的衣服,抱着一柄长剑,面色冷凝,看起来十分不好招惹。 宛如鹰一般锐利的眸子扫过了骨珏的脸,最后在雩螭不悦的目光中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霁月阁杀手,霁月七星排行第二,天璇。 骨珏能感受到,这个人比自己更强,好在雩螭不久前又做了新的药给自己,这人应该察觉不到自己身份。 他这才走到了阁楼边上,中途还回头看了雩螭好几眼。 最后翻过了阁楼的护栏,从阁楼上直接跳了下去。 奔赴去了远处的晏未休身边。 雩螭望着骨珏的身影穿梭在街巷,瞥了一眼天璇,转身离开,天璇抿着唇跟上。 …… 那边晏未休和慕言铭也没想到骨珏会来,毕竟前两天这人被送回来的时候,受的伤还挺重的。 这就能动剑了。 “你伤没事儿了?” 晏未休擦了一把脸上被溅到的血。 骨珏颔首表示没问题。 “雩螭看过了,没事。” 他又不能告诉晏未休他们因为自己并非人类,伤口愈合,恢复能力非常快吧? 他们联合了几个支持晏未休,支持武林盟的门派,对以殇门为首的各个门派进行镇压。 最后的决战,就在武林大会举办的那片空旷的场地。 只是晏未休没想到,紫宸道派居然没有离开,而是留了下来,并且站到了他们这边。 江栩是后起之秀,若不是骨珏横空出世,这一次武林大会的魁首,必定会落到江栩头上。 在决战的前一夜,他们坐在一起商量时,晏未休并不知道这一战结果到底如何。 但肯定会很艰难。 “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要担起这个位置的责任,大家,谁愿同我死守,等到城中所有百姓和女人孩子全部撤离为止。” 一城的百姓,撤离是需要时间的。 晏未休得为他们断后。 这是他的信念,也是他的职责。 在场的人都愿意留下,在这时,天枢推门进来了,他脸上依旧还带着从容的笑意。 “晏盟主,我奉阁主之命,带着霁月阁在裕城的所有杀手,前来助力。” 晏未休愣了愣,他本以为霁月阁已经撤出裕城了,毕竟霁月阁属于中立门派,没想到他们会帮武林盟。 “多谢。” “不客气,他们既然敢将罪名栽赃到我霁月阁头上,就该想到这一天。” 天枢睁开了眸子,里面闪着宛如危险的光芒。 霁月阁,可不是软柿子,想捏就能捏一把的。 第57章 幸福 “又下雪了啊。” “今日是除夕。” “嗯,过了今晚,明天,就是新年了。” 慕言铭垂眸,他原也未曾想到,自己能和晏未休有如此平静和谐交流的时候。 从初到武林盟见到晏未休的时候,他就知道晏未休的心里想着什么。 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云歌或许看不出。 但他能清晰的察觉到。 晏未休爱着云歌。 他们相识得比自己更早,在那一瞬间,他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 但也只是那一瞬间。 因为在晏未休抬手请他们进去时,他在云歌身后,晏未休对他露了笑。 一个,完全没有任何杂质,纯粹友好的笑意。 他就明白了,为何在云歌口中,晏未休,几乎没有缺点。 因为他真的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 不只是云歌,他在路途中,曾听到过很多次晏未休的名字。 少年天才,恣意无双。 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人,好像他生来就该发光发热。 包括云歌说过的。 “从我第一面见到晏未休时就知道,他绝非是这池中之物。” “晏未休,是打不倒的晏未休。” 而事实也确如云歌所言,没过多久,晏未休就做了武林盟的盟主。 前程似锦。 他那时候只觉得这少年是天才,有着绝佳的天赋与不同于常人的魄力。 他与云歌是有幸相识,后来分开,他们遇见过三次,在第三次遇到后,觉得是缘分,所以结伴而行。 云歌当时告诉他,她曾经也有一位同行的友人,只是后来那人因为门派中的事务,离开了。 慕言铭说自己无门无派,只是一介江湖侠客,当时的云歌只是笑了笑。 他后来才知道云歌曾经同行的友人,就是江湖上那个传的神乎其神,惊才绝艳的晏未休。 后来他和云歌互生情愫,他向云歌表明了心意,云歌答应了。一年之后,云歌带他回了云门,见了父母。 他们成亲,云歌给晏未休送过请帖,但那时候的晏未休很忙,忙到几乎没有什么休息时间。 武林盟主的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他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个武林盟主,很多人瞧他不上。 他没来云歌和慕言铭的婚礼,只派人送了礼。 直到几年之后,武林盟举办武林大会,云歌和慕言铭带着女儿到了武林盟,见到了晏未休。 晏未休与他想象中的武林盟主不太一样,他生的清俊,看起来温和。 但是他看见岁岁那一瞬间的怅然慕言铭看得清楚。 只一眼他就明白了,晏未休,喜欢云歌。 他们本该是情敌的。 可晏未休先对他散发出了善意。 所以他们只是心知肚明的相视一笑,任谁也没有挑破,更没有提起。 因为他们都明白,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给她幸福,守着她的幸福。 …… “我刚开始真以为你会为了云歌做些什么出来。” 他们坐在门槛上,喝着同一壶酒,你一口我一口,袒露着心事。 因为不知道这最后一战会什么时候开始,又会在什么时候结束。 晏未休被慕言铭的话逗笑。 “你应该再了解不过了,云歌的性格,仗剑天涯才是她想要的。” “嗯…” 仗剑天涯是云歌的向往,她虽温婉,但她同样是渴求着行走于江湖,锄强扶弱,惩恶扬善的。 她是翱翔于高空的飞鸟,是自由的,不受拘束的。 无论如何,晏未休给不了云歌想要的生活。 或许命运早就注定了,他们从一开始,就不会有结局。 武林盟是武林之首,却也是牢笼,云歌不该困在这里。 “而且,她爱你,与我也只是交情深厚的挚友,我没那么不讲理,她如今过的幸福,这就够了。” 什么爱她就算用尽手段得到。 得不到心那就得到人。 可若真是那样。 云歌还会是当初那个让他心动的云歌吗? 他当然不可能毁了她。 他唯一的私心就是给慕言铭他们安排的住处,在武林盟内。 有一天傍晚,他遇到了云歌,没头没脑的说了句。 “云歌,我们许久未见了。” 云歌当时愣了下,还是笑着回他。 “嗯,许久未见了,晏未休。” 他问她。 “你现在,幸福吗?” 云歌说。 “很幸福哦。” 说这话时不知是想到了慕言铭,还是想到了岁岁,亦或者都有。 她连笑起来都是很幸福的模样。 晏未休突然有些释怀。 “幸福就好,幸福就好……” 他的话语逐渐变轻,消散在了无边的风雪里。 …… 慕言铭拿过酒坛子,往自己嘴里倒,烈酒划过喉咙,他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 “等到这件事解决,回头让岁岁,认你做干爹。” 晏未休满口答应。 “好啊,我教她剑法。” “那我们赚了,你如今实力也是榜上有名的。” 晏未休的天赋实实在在,在紫宸道派的江栩之前,江湖上,武林中,最广为流传的天才就是他。 后来不过十几年时间,江栩后来居上。 成了晏未休之后的又一个天才。 江湖上早有传言,江栩就是下一个天下第一。 晏未休却摇了头。 “我们都忽略了一个人。” “谁?” “魔剑,渊劫。” 从三年前屠杀了琼玉楼之后就杳无音信了。 本来这次武林大会是针对渊劫的,没想到,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慕言铭有些怅然。 “只希望,在武林恢复元气之前,渊劫不要出现了。” 传出渊劫死讯之后,他第一次出现是在十年之后。 现在是他出现后的第三年,这三年来他杳无音信,特别安静,就像消失了一样。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灭了琼玉楼,并且曾经琼玉楼还是他安身立命之所。 可琼玉楼被血染红,屠了满门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浪尘剑俞砜死了,渊劫现在是天下第一,实力不明,年龄不明,性别不明。” 慕言铭呆滞了好一会儿。 “我以前一直觉得,渊劫离我很遥远。” 晏未休笑了,看向慕言铭。 “离我也很遥远,我出名那会,渊劫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我当了盟主之后没多久,渊劫又活了。” “不仅活了,还屠杀了琼玉楼,我去赶到现场的时候,尸体都被清理了,只余下了满地的红色,洗也洗不干净,琼玉楼没找到一个活口。” 他也没见过渊劫。 这一天的晏未休和慕言铭坐在一起聊了很久,像朋友一样,喝着同一壶酒。 直到天色渐沉,大雪铺满了面前的地面。 骨珏跑来叫他们,说殇门带着弟子已经集合了,像是要发起总攻了。 晏未休才起身拍了拍衣服,伸手拉慕言铭起来。 “走吧,不出意外的话,该是最后一战了。” “都要当心了。” 慕言铭其实想说都要保重,别死在这里了。 可说死不吉利,虽然他不信这个,但是就是不愿意将这句话说出口。 晏未休提了放在一边的长枪,轻声回了慕言铭一个“嗯”字,就率先迈出了步子。 走进了风雪里,孤傲独立。 晏未休说自己成了武林盟盟主,声名远扬,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肆意张扬,说着要拭剑天下的少年了。 可如今瞧着他的背影,慕言铭还是觉得他遗世独立,张扬的明媚恣意。 只是风雪中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未免显得孤寂,慕言铭拍了拍骨珏的肩。 两个人去追晏未休的时候,却发现晏未休早已走远,他的身影模糊在了风雪里。 早已看不清了。 第58章 新年 大战在武林大会举办的广场上正式拉开帷幕,厮杀声,叫喊声,兵刃交接的声音响彻了裕城。 整个裕城的百姓都撤走了,只有武林门派还在这里面。 他们一时间有些分不出高下。 以殇门为首的门派早已暗中集结了不少门派弟子到裕城。 其他门派除了带队的长老,门主,就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弟子。 骨珏穿了一身玄衣,混迹在人群中,寻仙剑收割了一个又一个人的性命。 血溅到了他的身上,沾湿了衣服,但看不出血的颜色。 而与此同时,霁月阁所处的宅子里。 当初拿着八千两要找霁月阁买骨珏命的暗夜三领主带着一群人,闯了进去。 却未曾想到,里面坐着的,不是天枢。 天枢此刻正带着其他霁月阁的人埋伏在广场的暗处,伺机而动,暗中取了不少人的性命。 只是关于霁月阁的消息他们接收得太晚了,杀的他们猝不及防。 房间里,正中央坐着的人,是一个红衣男子,戴着银质的面具。 由于屋内光线昏暗,三领主看不清他的模样。 只是那人左手边和右手边站着的人,他都认识。 左边的是霁月七星排行第五,玉衡。 右手边是霁月七星排行第三,天玑。 一男一女,一左一右,守在这个人身边。 暗夜三领主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子慌乱,没来由的慌乱。 那人坐姿随性,带着一丝慵懒,看他时连头都未低一下,只是面具下的那双眼睛,轻描淡写的一瞥。 就看得他遍体生寒。 他的脑子里一下就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 霁月阁主。 毕竟身为副阁主的天枢,可没有这种慑人的压迫力。 “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罗庾。” 上面的人开了口,声音散漫,满不在乎。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 在暗夜许久,一直被人以三领主称呼,就算是几个领主也只是叫他老三或者三哥。 罗庾这个名字,很多年没人叫过了,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 他为什么会知道。 他们会来到这其实很简单,当初琼玉楼在的时候,暗夜一直屈居于琼玉楼之下,做了个万年老二。 好不容易等到了琼玉楼灭门,他们以为自己终于要翻身做主了。 半道杀出来个霁月阁。 本以为是个小角色,不足为惧。 谁知道仅仅一年时间,霁月阁就成长到了与他们暗夜齐头并进的程度。 这一次武林大会,霁月阁要来,暗夜早就知道了,他们本想趁机除掉霁月阁。 据他们所知,霁月七星几乎没有出过手,实力根本不明。 武林中传的神乎其神,但其实根本没什么人见过。 只要除掉了霁月阁,暗夜就是当之无愧的杀手组织第一,再也没人挡在他们前面了。 可这神秘非常,从未露过面的霁月阁主怎么会在裕城呢。 虽说关于霁月阁主的传闻少之又少。 可能在一年时间内将霁月阁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又怎么可能只是泛泛之辈呢。 罗庾的手握紧了拳头,给自己坚定了信心,表面上镇定不已,可内心早已慌乱如麻。 霁月阁主却笑了。 “你们暗夜真的很好笑。” “什么?” “以前琼玉楼面前当狗做孙子,屁都不敢放一个,如今琼玉楼倒了,倒是硬气起来了。” “那你又凭什么觉得,你们,能在霁月阁面前耍横呢,你们的那些小心思,我心里门儿清,不过犬吠了几声,懒得管。” “你们还真当自己是角色了,除掉霁月阁,有那个本事吗,如今这天下的杀手组织,我霁月阁认第二,没谁能认第一,暗夜,配吗?” 他的话语从始至终都很平淡,不疾不徐,就算罗庾身边带着那般多的人,也丝毫没露出一丝胆怯。 说着就冲旁边的玉衡抬了下手,玉衡会意的离开了他的身边,站在了罗庾众人的面前。 拔出了他的剑。 身后霁月阁主的声音传了过来。 “让他们一只手。” 玉衡笑了下,将一只手背在了身后,他是自信的。 霁月阁主的声音染上了笑意。 “只要你们能杀了玉衡,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的命,你们尽管拿去。” …… 玉衡的剑很快,快到罗庾根本反应不及,他带来的人全都死了,见血封喉。 他被玉衡踩在了脚下,上面那个人一袭红衣,步子不疾不徐的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一眼。 他看见了一双可怕的眼睛,霁月阁主嘴唇翕张,宛如恶魔低语。 “暗夜,算个屁。” 在那人跨过他走出门之后,玉衡的剑刺进了他的心脏。 “可别脏了我们阁主的衣袍。” …… 夜色渐沉,有火光燃起,裕城周围的房屋被火焰吞没。 大雪还未落地就被融化了。 雩螭站在武林盟的阁楼上,望着远处火光,身后空无一人。 “情况怎么样?” 有人从黑暗中出现,站到了他的身后,天璇抱着剑,眼睛里有火光闪动。 “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 雩螭眉毛一挑。 “说了又好像没说,这废话不错。” “……” …… 晏未休抹了把脸,他的枪尖还淌着血,有些力竭了。 慕言铭和他背靠背站着。 “什么时辰了?” 晏未休问慕言铭。 “大概,戌时末了吧。” 说着话的时候,又斩杀了两个冲上来的人。 “过的真漫长啊,还要一个时辰,除夕就过了……” 不停的挥动着手中武器,他们都有些麻木了。 这个时候,在血与汗的厮杀里,其实他们已经精疲力尽了,内力也用光了,还能站着,都是毅力。 骨珏看见了寒光,向着他们的方向。 “慕言铭!!” 他惊呼出声,慕言铭回头,还未反应,就被晏未休一把推开了。 一支泛着冷光的箭矢穿透了晏未休的胳膊,扎了个对穿,箭头上染了晏未休的血。 “晏未休!” 慕言铭要去拉晏未休,晏未休偏头看他,露了个笑意,坦然,释怀。 他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一支箭矢就紧追上一支箭矢,接踵而至。 只是这一次,箭矢贯穿的,是晏未休的心脏。 他握紧了枪杆,撑着地面,没有倒下,却吐了血,虚弱的声音传进了慕言铭的耳中。 “我只是,放心,不下,阿随……” 他的声音在颤抖,脸上的血水含混着落下,滴在了脏乱的雪地上,不知是不是他的泪。 骨珏刚杀了朝着慕言铭放冷箭的人,回头就看见了这一幕,一时之间怒上心头。 “该,死,的!” 寻仙剑在他手中颠了一下,就被他径直甩飞了出去,剑刃声音破空,宛如流光一般飞过,穿过了另一个人的胸口,定在了那人身后的墙上。 骨珏过去将剑取了回来。 慕言铭气疯了,骨珏也是。 会场变成了尸山血海,到最后结束时,鼻息间嗅到的,尽是浓重的血腥味。 骨珏脱了力,寻仙剑落在了地上,他跌进了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幽檀冷香将他包围。 他拉着雩螭的衣袖,声音疲惫不堪。 “雩螭,晏未休…晏未休……” 雩螭将骨珏交到天璇手上,走到了晏未休面前。 将手按在了晏未休的颈间。 抿紧了唇。 周围的人都卸了力,坐的坐,躺的躺,还有人连滚带爬的到了晏未休和雩螭跟前。 小心翼翼的,大气也不敢喘。 如今子时已过,又是新的一年了。 雩螭隔着人群望进了骨珏的眼睛,随后,他垂了眸。 第59章 回家 晏未休没能挺过那一晚,也没有见到新年初升的朝阳。 武林大会就此尘埃落定,各个门派都有损伤,新一任的武林盟主未定。 霁月阁在天将明时撤离了裕城,他们早就应该撤离了。 裕城的百姓都回来了,可他们的家已经被摧毁的差不多,没办法,只能着手重建。 晏随瞧见那个伫立在广场上的身影,蓦然红了眼眶。 寒风吹动着那人的发丝,可他伫立着长枪,一动未动。 他不可置信的一步步往前,既害怕,又彷徨。 他的身后站着一起回来的人,谁也没有说话,很安静,安静的晏随的心跳越发猛烈。 他伸出了手。 “兄,兄长……” 可他的兄长没有回应他。 雩螭和骨珏站在一边,不忍的别过了头。 晏随站在了晏未休身后,终于碰到了他的兄长,冰冷的,被雪浸没的温度。 新的一年了,晏随,变成了一个人。 晏未休的身体站的笔直,撑着那杆长枪,在萧瑟的寒风中,迎着初升的朝阳,护住了身后的百姓。 他从未倒下,被飞驰而来的箭矢贯穿心脏的时候他就没有倒下。 而如今,他依旧站着,只是早已没了呼吸,他此一生,无愧于任何人。 裕城的百姓,他守住了。 武林盟也守住了。 他心爱的姑娘,还有她的幸福。 他最疼爱的弟弟。 他都守住了。 可他忘了,他最对不起的,是一个叫晏未休的人。 一个位置,一份责任,困了他许久,终归还是与曾经的自己背道而驰了。 “怎么样,才算年少轻狂?” 曾经的晏未休年少轻狂,现如今的晏未休,没有了当初那股子,觉得自己能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意气。 当初执剑天下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又好像离得很远,就好似他做了一场年少时期的梦一样。 他终究还是成了那个永远打不倒的晏未休。 “我叫晏未休,是长青山派应风长老座下弟子。” “我叫晏未休,是武林盟的,盟主” …… “阿随,人活一世不过短短几十年,时光易逝,要珍惜眼前人,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了呢……” 他当初教晏随的时光,犹如昨日一般。 他说要珍惜眼前的人与时光。 说不定哪次见面之后,就是永诀。 只是没成想,竟一语成殇。 …… 晏随哭着拉住了雩螭的衣袖,求着他救救自己的兄长。 但是哪有什么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医术呢,只是他来的迟了一步,没能赶在晏未休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 他是医者,并非神仙。 他也想救晏未休,但是救不了了。 太迟了。 晏随哭的肝肠寸断,最后哭晕了过去,被慕言铭带回去安置了。 骨珏从知道晏未休死讯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站在雩螭的面前,眼睛却一直看着晏未休。 不论怎么样,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明明昨日还在谈天说地,一起喝酒品茶的人,怎么今日就没了呢。 晏未休是这样。 荼如玉亦是。 骨珏一动未动,衣服被血浸染,寒风一吹,凉了整副身躯。 可他就像感受不到一样。 最后被雩螭按着后脑,抱进了怀里。 他拍了拍骨珏的背,以示安慰,嘴唇翕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骨珏应当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场景,雩螭以为他被吓到了。 过了好一会儿,怀里的身躯发了抖,骨珏将脸埋进了雩螭的颈窝间,有些哽咽。 雩螭能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自己的脖子滑进了领口,最终变得冰凉。 他闭上了眼,仰起头,许久,才又睁开,望向了天空。 好人,果真都不长命吗。 …… 武林盟挂上了白帆,晏未休的灵堂前,来吊唁的人很多,雩螭和骨珏留到了最后。 送晏未休下了葬。 晏随除了刚回裕城,见到晏未休尸体的时候大哭了一场,之后就再没哭过。 骨珏看见过他眼眶发红的样子,但他都没落泪。 直到最后葬了晏未休的衣服,立了个衣冠冢在裕城,他将晏未休火化了,用一个盒子装起了晏未休的骨灰。 他说要带晏未休回长青山派。 那里才是他们的家。 他要带兄长回家去了。 一起带走的,还有晏未休的枪。 骨珏送他到了城门口,望着晏随的背影,骨珏总觉得,晏随不一样了。 他好像变得稳重了。 经历过晏未休的死之后,一夜之间,他好似长大了。 …… 雩螭拿着壶酒,坐在了晏未休的衣冠冢前,一坐就是一宿,在黎明到来时,他已经喝了一半。 将剩下一半,倒在了晏未休的墓前。 “我们似乎,从没像这样单独好好的喝过一次酒,欠你的,补上了。” 他的声音在清晨显得很空寂,无人应答,像自言自语。 可终究还是有些遗憾的。 少年时期的晏未休恣意张扬,少年时期的雩螭冰冷阴霾。 后来就算再见,也终究没能像旧时老友一般彻夜长谈过,以后也没机会了。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一只手伸到了雩螭面前,他没抬眸,握住了那只手,被拉了起来。 骨珏来接他了。 雩螭在缅怀晏未休的时候,骨珏去见了荼如玉。 荼如玉的尸体之前一直存放在霁月阁的一个暗室里,直到大战结束。 霁月阁要撤离时,将荼如玉的尸体交给了骨珏。 飞羽阁的人,要么死了,要么跑了,没人想着给他们这位少阁主收尸。 因为他的死,飞羽阁向殇门发了难,动了刀 。 可死人就是死人,死了,就没用了。 没人关心荼如玉的尸体怎么样了。 骨珏就在裕城外,找了片环境不错的地,挖了坑,把荼如玉埋了。 墓碑潦草的很,是骨珏找了块木板亲手刻的。 挚友荼如玉之墓。 他问酒楼的老板买了最好的酒,放在了荼如玉的墓前。 “呐,说好的,我请你的,只是我酒量不行,就不陪你喝了。” 这里依山傍水,你应当会喜欢的。 …… 雩螭和骨珏离开后,慕言铭和云歌带着岁岁来了。 一到晏未休的墓前,慕言铭就轻轻拍了拍岁岁的背,把她往前推了推。 “岁岁,跪下,给你干爹磕头。” 岁岁不明白为什么晏叔叔变成了一块石碑。 也不明白为什么晏叔叔成了自己的干爹。 但阿爹这样说了,她就这样做了,跪在晏未休的墓前板正的磕了三个响头。 风一吹,慕言铭的眼眶先红了。 最开始那一箭,是冲着他来的。 若不是因为晏未休推开了他,死的就是他。 骨珏的声音他听见了,只是听见的时候那支箭矢就已经穿透了晏未休的手臂。 也是因为推开了他,晏未休没能躲开另一箭。 那一箭瞄准的该是晏未休的胸口,只是推开他的时候身体偏了,箭矢,就刺穿了心脏。 他自认欠了晏未休的,可已经没机会还了。 “晏随,我会看顾着的……” 到了生命的最后,晏未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这个弟弟。 …… 晏随踏进了长青山派,去了师父房间,却没看见他。 最后几经周转询问,在后山松树下的石桌前找到了这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 他背对着晏随坐着,望着遥远的天际,身侧有风吹过。 晏随还未开口,他就已经出了声。 “未休他,走了啊……” 晏随只觉得师父的声音好像一瞬之间苍老了许多,他什么也没说,将装有晏未休骨灰的盒子和晏未休的枪放在了石桌上。 坐在了应风长老身边。 “兄长,我带他回来了。” 应风长老的手颤抖着摸到了那个没有温度的盒子上,落了两行混浊的泪。 他最骄傲的大弟子啊,终是先他一步离开了。 风中传来了哀思,他听见了。 晏随的手搁在石桌上,看着晏未休的长枪,蓦然开口。 “师父,我想学枪。” “好,我教你。” 第60章 阁主 从裕城离开之后,有一段时间骨珏的话都很少。 就好似他人离开了,但是魂还留在裕城一样。 每次骨珏发呆的时候,雩螭都不会去打扰他,如果骨珏以后要走江湖上这条路。 这种场面是他要面对的,早一些,晚一些,都是迟早。 他也发现,近来骨珏很粘人,他们赶路前往洛阳,如果来得及,应该能碰到洛阳城独有的洛神花祭。 但每次歇息的时候,无论是在客栈还是郊外,骨珏都将他粘的十分紧。 若要是平常门派之争,兴许还能尽在掌握。 可这次武林大会,涉及了大半的江湖门派,不稳定的因素太多了。 骨珏跨坐在雩螭的腿上,将人抱得紧紧的。 雩螭的手一直轻抚着骨珏的背,一下又一下。 其实这一次他也觉得心惊,久久未能平复,差一点他就要失去骨珏了。 他原本没将谁看的这般重过,也没想到独行的旅途中会遇到骨珏。 他以前没见过骨珏这样眼神干净的人,是他从未有过,从未体验过的干净。 而他抓住了,就不想放开了。 所以他是庆幸的。 他庆幸那时候在黑夜里他回了头。 庆幸他找到了骨珏。 庆幸那一瞬间的心悸。 庆幸这一次,他抓住了。 没有遗憾,没有失去,而是将骨珏牢牢抓住了。 …… 窗外下着雨,这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昭示着春天的到来。 雩螭抱着骨珏,望着窗外,想起来,他说等到裕城事了之后,同骨珏解释自己的毒。 他问骨珏还想不想听。 骨珏脑袋搁在他的肩上,轻微的点头。 “想。” 雩螭体内有不亡和忘川雪两种剧毒。 不亡是三年前被人下的毒,那时候,琼玉楼刚灭,霁月阁横空出世。 不过一天,雩螭就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劲。 不亡并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 相反,它刚开始并不容易被察觉,而且起效很慢。 毒发的过程能把人折磨到不人不鬼。 雩螭自己就是医师,很清晰的感觉到了体温渐渐升高。 他能感觉到,自己并非发了高热。 到了夜里,浑身开始疼痛,就连骨头也开始痛了起来,他才惊觉。 自己中了毒。 还是那个,传言中,没有解药的不亡。 他尝试过许多办法,但都压不住不亡的毒性。 最后他返回了上京,因为那时候,只有顾无悔能帮他,顾无悔在上京有一家药铺。 他住进了顾无悔的一座私宅,每天药材如同流水一样的送进私宅。 伙计送来了药材就离开,那座宅子里,只有雩螭一个人。 不亡的药劲儿一阵一阵的,很多时候雩螭都被折磨得痛不欲生,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就好像骨头一寸寸碎裂开了,穿刺着血肉,但明明摸到还是完整的。 最极端的时候他祈求着以痛止痛,自己拧脱臼了了自己的手,脚。 可还是疼,浑身宛如烈火灼烧,滚烫的热意盖过了他的理智,他疼得拿头去撞墙,冷汗却打湿了衣服。 把自己弄的人不人鬼不鬼,还要撑着精神每天研究药材。 顾无悔那座宅子里的东西能砸的不能砸的,在他毒发时痛的全都砸了。 一片狼藉。 那时候的他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像一个市井疯子。 疼得精神都恍惚了。 他开始想着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解毒。 为什么要活着。 活着就是折磨,不如死了痛快。 他拿起了刀,刺向了自己的心口,却在最后又停了下来。 将刀扔到了一边,他不能死。 他还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得不到,他绝不瞑目的答案。 可他尝试过许多方法,解不了,压不住。 可那蚀骨噬心的疼痛,宛如烈火焚身一般的苦痛一夜夜折磨着他,他真的要疯了。 为什么上天从来都不眷顾他。 他尝尽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 不亡的毒发过程是三个月。 三个月后,就是他生命的终结。 就连以毒攻毒的法子他也都试过了,没有效果,那些毒,在不亡面前就像糖丸一样。 没有一点作用。 直到第三个月都过去了大半。 “我根据那两个多月以来,所感受到的,不亡的毒性效果,配置出了忘川雪……” …… 骨珏听到这猛地抬头,眸子赫然瞪大。 配置出了忘川雪?! 忘川雪只有霁月阁主会配,也只有霁月阁主会解。 所以雩螭了解忘川雪,能解忘川雪。 雩螭的手抚上骨珏的脸,带着骨珏低头,和自己额头相抵。 “没错,我就是霁月阁的阁主。” 只是因为一直在寻找能解掉不亡的办法,所以很少会出现在霁月阁,所以在江湖上,霁月阁主很神秘。 几乎没人见过。 骨珏这才明白,为什么每次天枢他们在自己面前叫雩螭的时候都会停顿一下。 因为他们习惯性想叫阁主,但是这无异于将雩螭这个霁月阁主的身份暴露了出来。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雩螭闭了眼,微勾了唇角。 “没人,只有你。” 只有你知道,只告诉了你。 除却天枢他们,甚至有很多霁月阁弟子都不知道,那位声名远扬的神医雩螭,竟然就是他们的阁主。 “你还挺能藏,顾无悔也不知道。?” “不知道,以前离开的时候只告诉了他我去办事,后来中毒也只说了被仇人算计。” 要给自己留底牌,无论是谁都不能将自己的所有底牌全部托出。 这是雩螭行走于世多年,深谙出来的道理。 “那你还告诉我了?” “那你还想把我卖了不成?” “不要。” …… 忘川雪刚吃下去的时候,和不亡互相交锋,寒意和热意时常交替。 他承受的折磨更甚,就连头发也一寸寸的变白了。 在长达三天的苦痛之后,雩螭都以为失败了,结果不亡和忘川雪竟然奇迹般地平衡了下来。 只是他的内力也同样被压制住了,成了制衡不亡和忘川雪的媒介,一旦动用内力,这种平衡就会被重新打破。 霁月阁主被迫成了个普通人。 那天,是三月之期的最后一日,顾无悔没见到雩螭出来,怕他死了,就让人来宅子里看,想把人带出去。 也就是这时候,私宅的门打开了。 雩螭一袭红衣,挽着发,走出了那座宅子。 只是那一头白发太扎眼了,在阳光下,显得他生出了一种脆弱的朦胧感,仿佛轻轻一碰,他就能碎掉。 整个人都消瘦了好大一圈。 后来他又研制了一份药方,分成了几个阶段,只是这药方中有好几味药,都是极其稀罕的。 几乎快要绝迹了的药材。 没办法,他只能再一次踏上旅途,去寻找救命的药材。 也在此期间,打响了神医之名。 …… “这就是我身中不亡和忘川雪的原因。” 骨珏抱着雩螭,将人的脑袋按到了自己肩上。 他嘴笨,不太会安慰人,只听着雩螭说他都觉得疼,更何况那时候亲身经历的雩螭。 他觉得疼,心也疼。 “谁给你下的毒?” 骨珏的手拂过雩螭的长发,骨珏心疼他,他明白,心里还有些高兴。 搂紧了骨珏的腰,又往骨珏颈侧靠了靠,唇瓣沾到了骨珏露在外面的脖颈,温热的。 “琼玉楼。” “琼玉楼?给你下毒做什么?” 雩螭长叹了口气,抬起了头。 “那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以后有机会再讲给你听,已经很晚了,该睡了阿珏~” 骨珏不觉得困,他甚至还很精神。 刚想拒绝,就被雩螭抱着按到了床上,微凉的唇瓣压了下来。 唇瓣厮磨,谁也没闭眼,骨珏看见雩螭那是惑人的狐狸眼里带着笑意。 “很精神,睡不着?这样的话,我可要带着你做些别的事了。” “什么事……唔……” 骨珏刚张嘴就被雩螭钻了空子,按着他就是一个深吻。 放开的时候骨珏深吸了两口气,雩螭轻舔了下唇瓣,单手解了腰带的盘扣,将腰带扔在了地上。 “大人该做的事。” …… 骨珏觉得自己像漂浮在海上的浪船,摇摆不定,波涛起伏。 眼泪沾湿了枕头,手被雩螭按着十指相扣,头发散落在床上,还有的因为晃动垂落到了床沿。 他意识模糊的时候叫雩螭的名字,声音嘶哑的厉害。 “雩螭,好累了,不要了……” 第61章 陌雪 外面春雨落下,打在房檐之上,滴滴答答的响个不停。 骨珏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被窝里很暖和,他手在身侧按了按,身边的人不在。 他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叫了声雩螭,出口尽是气音。 他嗓子疼。 本想打败本能,挣扎着起身,但是腰酸腿疼的他实在不想动。 手掌划过床单,摸到了自己的肚子上,昨晚好深,雩螭也特别凶。 骨珏叹了口气,望着床帐顶部,他不想起床,不想动…… 腰好酸,要死了。 门被推开,雩螭端着个托盘进来了,吸引了骨珏的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骨珏看着他总觉得那张漂亮的脸似乎变得更好看了。 然后他就发现了为什么。 雩螭的嘴角一直是微微扬起的,美人笑起来会更美。 这就是受到滋润的男人啊。 骨珏像个咸鱼一样放松的躺平,直到雩螭走近,将托盘搁在了一旁。 他抬手给骨珏理了下凌乱的头发。 “起来吃点东西吧。” 骨珏打了个哈欠,默了好一会儿才撑着床起身,雩螭扶了他一把,让他可以依靠在自己肩上。 被子滑落到骨珏的腰腹,他里面还没穿,身上的痕迹有些触目惊心。 雩螭眸光微暗,拿过衣服仔细给骨珏穿好,捂严实了,这才重新让人靠在自己身上。 他端起一个小碗,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了骨珏唇边。 “喝点,润润嗓。” 骨珏看了一眼雩螭,顺从的喝了,没办法,因为他嗓子确实干疼。 主要还是拜某人所赐。 喂完一碗雪梨汤,又给骨珏喂了些清粥小菜,现在他也就只能吃一些清淡的了。 吃完饭后雩螭又上了床,靠坐在床头,骨珏趴在他的腿上,他给骨珏按着腰。 颇有一些岁月静好的样子。 他们都没说话,也没觉得气氛尴尬。 过了好一会儿,骨珏才翻了身,头枕着雩螭的腿,望向雩螭。 “你昨晚说的那些……” 雩螭低了头,手抚在骨珏的脸上,时不时要轻轻捏一把他的脸。 “嗯,还有想问的?” “你说,你不能死,因为你想要一个答案?” 雩螭眼睫轻颤,看着骨珏那双澄澈的眸子,许久没有回答。 就在骨珏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开了口。 “我想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是否真的就那般绝对。” 骨珏愣了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对于雩螭来说,就是异族。 雩螭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他抓住了雩螭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我不知道,但我不会,雩螭,我不会对你有异心。” 因为他自己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那颗心脏,会因为雩螭而跳动。 “我知道,我信你。” 雩螭弯腰低头,骨珏撑起身仰头,嘴唇上的温软一触即分。 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吻。 春雨连绵,淅淅沥沥。 他们聊着天,互相在对方耳畔低语,轻言。 “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琼玉楼要给你下毒?” 骨珏换了第三个姿势,这一次他靠在雩螭身上,脑袋搭着雩螭的肩。 因为离得近, 还能闻见雩螭身上特别明显的幽檀冷香。 他的手摸上了雩螭的脖颈,皮肤细滑,带着暖意,很好摸。 如果不是因为身中不亡还忘川雪两种剧毒,雩螭身上也不会有这股毒素浸入骨髓发出来的冷香。 都怪琼玉楼。 要不是琼玉楼已经不存在了。 他都得提剑去琼玉楼转转,反正要出了气。 打不打的过琼玉楼另说。 “大概,他想带着我一起死。” “谁?” “琼玉楼楼主,盛渊。” 关于琼玉楼,骨珏知之甚少,当初只想出去闯一闯,但对于这些江湖门派,其实了解并不多。 更何况是一个杀手组织。 雩螭偏了头,指着自己的眼睛问骨珏。 “知道我为什么半个身子踏进了魔族吗?” 骨珏哑然,他好像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初见时雩螭就说了这件事,但他一直没问过雩螭为什么。 观察着雩螭身上,除了一些轻微的魔息,最扎眼的,就是那双赤红色的眸子。 那双眼睛其实最不像人类。 雩螭以前行走于世时,大多数人将他当成了异域混血,因为他生的实在好看,又确实是个人类。 而且医术了得,那些微弱的魔息就像是不小心沾染到他身上的一样。 没有人怀疑过他。 骨珏抿着唇,想了会儿,大概猜到了。 “跟他有关,对吗?” 这个他指的是琼玉楼楼主,盛渊。 雩螭点头。 “我年幼时,被他带回了琼玉楼,要把我培养成琼玉楼的杀手……” 那时候的雩螭还很小,刚有记忆时,就被带回了琼玉楼。 盛渊以为那时候的雩螭以为太小,什么都不记得,但其实不是。 雩螭什么都记得,什么都知道。 包括盛渊看中了他的资质,杀害了他家中上百口人。 “那时候你几岁?” 骨珏心惊了下,年幼时全家被杀,还被灭门仇人带了回去。 只是因为看中了雩螭的资质。 “……三岁。” 雩螭的本名其实并不叫雩螭,雩螭是另一个人给他起的名字。 一个给了他新生的人。 他曾经是有家的。 雩螭的家,是陌雪剑庄,当时江湖上一个并不出名的小门派。 他的父亲,是陌雪剑庄庄主。 因为时间过得太久了,雩螭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曾经的名字,只记得印象中有人叫过他阿珩。 甚至就连儿时的记忆也模糊了,其中包括了他的父母。 对于陌雪剑庄的记忆太少了,唯有那晚陌雪剑庄被屠杀时的记忆还留在他的脑中。 一刻也不敢忘记。 被带回琼玉楼之后,他就被盛渊扔给了训练杀手的人。 当时那人提着雩螭的一只手将雩螭拎了起来,雩螭生的白净,粉雕玉琢的看起来特别乖。 那时候被拎起来也只是红了眼眶,倔强的盯着眼前的人,明明眼泪都在打转了就是不落下来。 那人问盛渊。 “这么小,弄死了怎么办?” 盛渊想也没想。 “弄死了就弄死了……” 说着他又反了悔。 “算了,你当心点,别真弄死了,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苗子。” 就为了这么一个小子,杀了那么多人,要是真弄死了,不太值当。 那人应声说了行,就提着雩螭离开了,像拎着一件物品一样,根本没把雩螭当人对待。 他把雩螭带到了琼玉楼的药阁,扔到了地上,叫着药阁的主事人。 “给他喂药,少喂点,死了就不好了。” 药阁主事人瞥了他一眼。 捣鼓着一个小瓶子,倒出来两粒药丸。 捏开了雩螭的嘴,逼着他咽了下去。 等了一刻钟,见雩螭没事,带他来的人才又拎起了雩螭,带他离开了。 虽然是训练杀手,但是他根本没有房间,那人将他随手扔进了地牢的一个牢房里。 里面关着的都是比他大的孩子,眼神漠然,充斥着冷漠,他一个奶团子被扔进去,他们也只是看了一眼。 眼底早已没了同情。 那时候的雩螭初到琼玉楼,就算装的再好,可他归根结底也才三岁,他的害怕根本就藏不住。 最开始还好,那人还教他一些招数,心法。 后来就没再管过他了。 每天除了厮杀还是厮杀。 在七天之后,他总算知道了那个药阁主事人给他喂的是什么。 是毒药。 琼玉楼控制杀手的毒药。 如果敢背叛,或者逃离琼玉楼的,都是一个死字。 雩螭想活下去,他还记得父亲曾经教给他的陌雪心法,因为满周岁时抓阄,一把就抓到了陌雪剑庄的镇庄宝剑,所以当他叫出了第一声父亲时,他的父亲就开始一遍遍的教着他陌雪心法。 认为他是学剑的绝佳天才,以后定能扬名天下,将陌雪剑庄的名声也带着走出去。 他每天练的,不是琼玉楼的剑术与心法。 而是陌雪剑术与心法。 他的剑舔舐着其他人的血,这样他才能走的更远。 在这样水深火热的环境下,他长大了,长到了十二岁。 他得到了盛渊赠给他的剑,一把,很好的剑。 却只一眼,他就认了出来,那把剑是陌雪剑庄的镇庄宝剑。 陌雪蝶。 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的眼神无波的望向盛渊。 “多谢楼主赠剑。” 声音还带着些稚气,语气却尽显老成。 他刚要撤下,就被盛渊叫住了。 “零柒。” 他抬眸。 盛渊递给他一张纸,纸上记着一个人的名字,年龄,住址等一系列详情。 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你早就该去做这些事情了,今后的解药,要靠你自己获取。” 琼玉楼控制杀手的毒药,七天毒发,七天后吃下一枚解药,又可以撑七天。 “是。” 盛渊看着他这副顺从的模样,心情很好。 那时候雩螭已经是琼玉楼内实力排得上号的杀手了。 从三岁,到十二岁,九年的时间,他爬了上去。 盛渊指了指他手中的陌雪蝶。 “这把剑,你可以给它起个名字。” 雩螭望进了盛渊含着笑意的眼睛,对方以为他什么都不记得。 他的手抚过陌雪蝶泛着银光的薄刃。 陌雪蝶不能再叫陌雪蝶了,不如就叫…… “渊劫。” 第62章 魔血 “渊劫!?” 骨珏捧住了雩螭的脸,左看看,右看看,不太敢相信。 雩螭就是渊劫,渊劫就是雩螭。 太玄幻了吧? 自打他认识雩螭起,雩螭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貌美医师,能文不能武。 后来他知道了雩螭会武,只是因为中毒,内力被封住了。 昨晚雩螭告诉自己他是霁月阁主。 今早告诉自己他不仅是霁月阁主,还是魔剑渊劫。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不是。 一个是医师,救死扶伤。 一个是魔头,杀人如麻。 结果到头来,这俩是同一个人? “所以我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这样的祸害,当然不可能死得这么早了。” 雩螭满不在乎的抓住骨珏的手腕,脸上带着笑意。 骨珏看他这般轻描淡写,一瞬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祸害遗千年。 可哪一次又不是雩螭拼了命的想方设法也要活下来的结果呢。 陌雪蝶。 陌雪蝶! “等会儿,你上次,给我用的那把剑………” “是陌雪蝶哦~,当然,你也可以叫它,渊,劫。” 骨珏干笑两声。 江湖上名剑排行第一,魔剑渊劫。 他用过。 他用过啊!? 骨珏拉开了雩螭的手,翻着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摸摸胸口摸摸腿。 雩螭被他摸得有些起了火,赶忙制止了他的动作,有些无奈。 “你做什么呢?” 骨珏扒拉开雩螭的领口,往里看了看。 “你把剑藏哪儿了,平时也没见你带着剑啊?” 上次出了荒村之后,骨珏也没注意雩螭把剑收到哪儿了。 雩螭带着骨珏的手,摸到了自己的腰带上,骨珏一惊,将手缩了回来捂住腰。 “你做什么,现在是白天。” 不要白日宣淫! 雩螭动作一顿,目光落在了骨珏脸上,突然笑了。 “你在想什么,剑在这呢。” 他取下了自己的腰带,一翻,从腰带里抽出了一把剑。 剑上雕刻着镂空的蝴蝶花纹,通体银白,剑刃极薄。 的的确确是上次在荒村时雩螭给他用的那一柄。 原来,雩螭腰带上的蝴蝶银饰,是渊劫的剑柄,不是他喜欢这个装饰,所以才一直戴着的。 他刚刚在想什么,好丢脸。 骨珏的脸红了。 当雩螭把渊劫递给他的时候,他又把丢脸的想法抛诸脑后了。 握着渊劫,手感还是和当初一样好。 “好剑啊。” 他骑坐在雩螭腿上,拿着渊劫,一双澄澈的眸子都快变成星星眼了。 雩螭深吸了一口气。 “骨珏,你知道寻仙剑身为上古神剑,它是有灵的吗?” 骨珏抬头,不知道为什么雩螭要说这个。 “啊?” 下一刻,他的后脑勺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力道之大,直接把他拍到了雩螭身上。 他靠着雩螭肩,疼得捂头回望,然后就看见了寻仙剑立在身后。 剑身上白光一闪一闪的,颇有些气愤。 骨珏一下子哑了火,慢慢的将头转了回去,埋在了雩螭的颈窝间。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心虚。 有种出去偷情私会情妇却被正房抓包的感觉。 也对,当着自己佩剑的面夸别的剑好,这不是纯找揍吗。 而且自己的佩剑还有灵。 好不容易寻仙消了气,骨珏可不敢再拿着渊劫了,赶紧还给了雩螭。 雩螭重新装好,骨珏从他手里接过了腰带,替他扣好,趁着这时间,悄悄凑到雩螭耳边问。 “你当初说,渊劫不适合我?” 说这话时他还偷偷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寻仙,确定寻仙没动静,这才松了口气。 “它的确不适合你。” 雩螭的手指划过腰带上的蝴蝶银饰。 …… 从他将陌雪蝶的名字改成渊劫的那一刻起,陌雪蝶就不再是陌雪蝶了。 为什么当时的雩螭要给陌雪蝶起名渊劫呢? 因为他要让自己时刻谨记。 谨记陌雪剑庄那上百口人的血债。 这灭门之恨,他迟早有一天要讨还的。 渊劫,深渊,劫难,这是他要给予琼玉楼的报复。 盛渊却很满意他起的这个名字,他以为渊劫的渊,是他名字里面的渊。 在雩螭执行任务回来之后,手上带着伤。 他先同盛渊复了命。 盛渊问他。 “零柒,你来琼玉楼多久了?” “九年了,楼主。” “那你,觉得琼玉楼怎么样?” “幸得琼玉楼收留,零柒一定,誓死报答,琼玉楼。” 他那双已经没了神采的眸子看向了盛渊,说出“誓死报答”四个字更是咬紧了牙,加重了音。 盛渊很满意他的回答。 从桌案上拿出了一块牌子,递给他。 “零柒,以后,你就正式成为琼玉九刃之一吧,做我最锋锐的剑刃。” “谢楼主赏识。” “下去吧,去药阁,让药师给你瞧瞧。” 雩螭拿着牌子退下,去了药阁。 琼玉楼的杀手多是市井孤儿,也有被琼玉楼灭门带回来的。 其他的杀手伤了,顶多领一些药物,自己回去撒点,死不了就行。 唯独琼玉九刃,是特殊的。 琼玉九刃受伤了,在药阁可以得到精心的治疗。 怎么样精心的治疗呢? 药师将他绑在木板床上,绑的死紧,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毫无用处。 药师拿着锋锐的短刀,在火上烤过,划开了他的手腕,他能感觉到手腕中的血液迅速流失。 体温也在渐渐降低。 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被人抓着头发提了起来。 束缚已经解开,但是他没有力气去反抗了。 他好困。 下一瞬,一把刀刺进了他的腿,因为疼痛,他陡然清醒。 那人端着碗给他灌了一碗带着腥味的液体,他挣扎起来,液体撒了出来,脸上,衣服上都有。 入眼是刺目的红色。 药师给了他一巴掌。 “浪费东西,你知道这魔血多难得吗?” 魔,血? 他的手腕被人包好,流出的血被人取走,他被关进了一个小笼子里,绑上了锁链。 直到夜深时,他才感觉到身体里的翻江倒海。 他想起来药师说的,喂给他的魔血。 一瞬间胃里刺激的厉害,抓着铁笼子开始呕吐,恶心得厉害。 他几乎能感觉到那所谓的魔血在自己身体里流窜,涌动,慢慢流过自己的全身。 视线也逐渐模糊。 直到最后,他连自己怎么昏死过去的都不知道。 “把他抬出去,看看死了没有。” 雩螭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抬了起来。 “还没死,有气。” 他睁开眼,意识有些模糊。 “醒了?不错,看来是个好苗子。” “死了的见得多了,醒这么早的还是第一个呢。” “没办法,想和魔血融合可不容易,得遭点罪啊。” …… 他们叽叽喳喳的在雩螭耳边说着话,吵得雩螭脑袋疼,他捂着头坐起来。 只觉得头痛欲裂。 有一个人见他起来,要来按他,被他拔剑一剑取了性命。 剑光所过,连一滴血都没有见到,那人便人头落地。 伤口处结着寒霜,还散发着森森寒气。 药阁内其他药师愣了下。 突然有人问了句。 “零柒以前,有这实力吗?” 第63章 诅咒 琼玉楼在做一件丧尽天良的事情。 他们试图将魔族的血融合进人的身体。 渴望将琼玉九刃打造成最强大的存在。 而盛渊,可以靠着琼玉九刃体内的毒药控制他们,以此达到称霸江湖,成为第一。 而琼玉九刃就像是他养着的九条疯狗。 雩螭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琼玉九刃能够得到精心的治疗了。 所谓的精心治疗就是换血,在换血之后观察一段时间,只要没死,就治好身上的伤,放回去。 等到下一次任务,再进药阁。 琼玉楼抓了两个魔族,关押在地牢养着,就是为了取血。 而能接受换血过程的,也只有琼玉九刃那九个人而已。 雩螭经历过很多次换血的过程,过程很难熬。 自己的血液和魔血在体内相互排斥,而他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变化。 有时候手是黑色的。 有时候额头会长出角。 还有的时候伤口会加速溃烂,腐化,散发出难闻的气味,然后熬过去那一阵之后,又愈合。 从十二岁,到十五岁。 期间他的名气也渐渐打了出去。 每一次完成委托的时候,都很快速,因为陌雪心法和剑法的原因,几乎每一次他都能兵不血刃的就取了人项上人头。 还因为渊劫剑刃极薄,伤口好认。 江湖上渐渐传出了琼玉楼杀手渊劫的名字。 但是他们不知道手握渊劫剑的人是谁。 就连雩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因为十二年以来每天都想着活下去,根本没时间去怀念幼时的日子。 直到最后,他的眸子因为魔血的融合,彻底变成了赤红色,他被人带到了盛渊面前。 看着他的血色瞳孔,盛渊高兴的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成功了,没想到居然是你最成功,不愧是,我最锋锐的剑刃。” 雩螭是琼玉九刃中,和魔血融合的最好的一个。 为什么一定要让琼玉九刃融合魔血呢。 因为盛渊想要绝对听话,能够控制的狗。 以人类之躯融合魔血的话,能够提升这个人的寿命,力气,实力…… 这些方面都会得到非比寻常的加强。 这就是盛渊想要的。 只是他没想到,最好的,居然还是面前的少年。 他走到雩螭面前,捏着他的下巴,迫使雩螭抬头看他,那双赤色的眸子里充斥着冷漠。 血一般的颜色,看的盛渊都觉得有几分惧意。 雩螭握紧了渊劫剑。 要动手吗? 在这里直接刺穿盛渊的胸口。 但是自己杀了盛渊还能从这琼玉楼全身而退吗? 还有毒药。 没了盛渊给的解药,就算他逃了出去,也是难逃一死。 还没到时机。 他还要等。 雩螭那时候编号零柒,但是实力已经登顶琼玉九刃之首。 盛渊给他了一张单子。 “去,零柒,这个绊脚石,去给我除掉。” 雩螭垂眸,不动声色将单子收下,告辞退下。 回到琼玉九刃的宿房后,他又拿出来看了一下,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抿了嘴唇。 浪尘剑俞砜。 盛渊真看得起他。 零陆回来后,见他呆滞在原地拿着张委托单子,就凑上去看了看。 不看不打紧,一看就瞪大了眼睛。 “俞砜?楼主给你的新任务?” “嗯。” 轻描淡写的一声嗯,反正希望不大。 他自己没什么反应,零陆先炸了。 “你为什么这么淡定,俞砜,那个武林第一高手,俞砜!零柒,……你逃吧。” 雩螭终于给了他点反应,他偏了头,瞥向零陆。 “逃?去哪儿?” 零陆握着他的肩膀。 “随便去哪儿,去杀俞砜,不就是找死吗?” “不去也是死。” 雩螭的声音始终很平淡,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这一句,零陆怔然一瞬,握着雩螭肩的手卸了力。 的确,不去也是死。 逃跑的话,就拿不到解药,七日期限一到,毒发了,会死的很难看。 “零柒……” 零柒是琼玉九刃最小的一个,也是最厉害的一个。 杀手可能没什么感情。 但对于零柒这个小孩子,其他八个人都很照顾。 琼玉楼大多数杀手进入琼玉楼时几乎都已经五六岁,或者八九岁。 只有零柒。 他三岁就进了琼玉楼,学着怎么杀人了。 太残忍了。 雩螭拍了拍他的手。 “放心,去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零陆只当他在安慰自己,不想再带给他压力,就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结果笑得比哭还难看。 倒是雩螭缓和了泛着冷意的眉眼,零陆摸了摸他的脑袋,最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 零柒不像个杀手,他生的好看,像是那家富贵人家里的小少爷。 不该过着这样刀尖舔血的日子。 雩螭去了。 去找了浪尘剑俞砜。 后面的故事,江湖上大多都知道。 渊劫同浪尘剑俞砜交手,俞砜一剑刺穿了渊劫的胸口。 渊劫必死无疑。 其实当俞砜将渊劫穿胸而过钉在地上的时候,他解开了渊劫的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长相漂亮,却很稚嫩的脸。 他怔在了原地,没想到江湖上那个人人传道的琼玉楼第一杀手,渊劫,竟然还是个少年。 那双赤色的眸子锁定了他,他没来由的觉得心底里一阵后怕。 为什么眼睛是赤色的? 西域混血吗? 俞砜离开了。 而琼玉楼的其他八刃,也终究没能等回这位最小的同僚。 那是一个春日,天色已近黄昏,雩螭没有力气,浑身都是血,躺在地上等死。 他听见有人哼着听不懂语调的小曲儿,慢慢靠近。 然后那个人到了他的跟前,把他捡了回去。 他没死成。 …… “雩螭,雩螭?” 骨珏的手在雩螭眼前晃了晃,雩螭从回忆中抽离,看见了骨珏略微不解的脸。 “你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了?” 雩螭摇了摇头,这些细节还是不要告诉骨珏了吧。 “没什么,想起了一些往事。” “什么往事?” “在琼玉楼,我被人换了血,魔族的血,后来魔血与我的血液交融,我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骨珏一顿,雩螭说的很轻松。 但他心里没来由的一紧。 他抱住了雩螭,像雩螭曾经哄他入眠时一样,一下一下的轻拍着雩螭的背,希望这样能安慰到他。 雩螭瘪了嘴,颇有些委屈的扣住了骨珏的腰,示了弱。 “渊劫不适合你的原因也在这,十年之后,我回到了琼玉楼,屠杀了琼玉楼包括盛渊在内的二百多口人。” “渊劫剑下的亡魂太多了,戾气太重,杀孽太深,不适合你,你值得更好的。” 雩螭说这话的时候,桌上的寻仙突然晃了晃,发了出了声响,惹得两人回了眸看它。 那得意劲儿都快溢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笑了。 其实杀盛渊的时候,雩螭的心里是痛快的,在琼玉楼十二年,后又过了十年。 二十二年,他才报了仇。 盛渊死前诅咒了他。 “零柒,我诅咒你这一辈子,众叛亲离,求而不得,你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渊劫剑刺进了他的心口,鲜血喷涌,落在了雩螭的脸上。 后来他才知道那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什么意思。 盛渊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他下了毒。 不亡。 不亡还有一个名字,舍生求死。 既然叫不亡,为什么另一个名字又叫舍生求死呢? 因为生而为人寿数不过短短百年,死亡才是真正的永生。 只有死去了,才是“不亡”。 在刚毒发的时候雩螭笑了。 他根本不信什么诅咒,这不过是盛渊下的毒而已。 如果诅咒当真能生效,那盛渊,药阁那群药师,还有那些所谓的琼玉楼的大人,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琼玉楼后的乱葬岗枯骨成山,那么多亡魂。 他们连超生的机会都不会有。 第64章 胭脂 众叛亲离? 求而不得? 雩螭扣着骨珏腰的手暗暗收紧,嗅着骨珏身上的气息他感觉很安心。 骨珏的存在就证明了盛渊的诅咒就是在放屁。 这一巴掌打过去脸都得肿的老高。 他现在人都抱在怀里了。 亲过了。 睡过了。 众叛亲离和求而不得是不存在的。 得亏他当初手脚快,一把就把人抢回去了。 这下可不就是他自己抢回家的小媳妇吗? 抱着抱着,骨珏感觉到雩螭的力道加大了。 某人的脑袋在他颈窝间蹭了蹭,然后他重心开始往后倒,直到栽倒在床上。 雩螭手撑着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抬手摸到了雩螭的脸。 看着雩螭脖子上露出来了个他昨晚咬的牙印。 他想起来了件事。 “雩螭,今晚的晚饭,我去安排。” 雩螭挑眉,同意了。 他修长的手从骨珏的腰腹一路往上,拉开了骨珏的领口,露出了一片肌肤。 一片爱痕错落有致的肌肤。 骨珏的皮肤其实挺白,如今不论是他们的姿势还是骨珏身上的痕迹,都显得很暧昧。 他俯身凑近,被骨珏捂住了嘴,不解的目光落在了骨珏脸上。 骨珏有些欲哭无泪。 “留块好肉吧。” 雩螭轻笑一声,抓着骨珏的手,就着骨珏捂他嘴的动作,在骨珏的掌心落下了个吻。 掌心微痒,骨珏手指蜷缩,被雩螭迷了眼。 雩螭的手指挤进他的指缝,吻落在他的指尖,骨节,一寸一寸往上,最后停在了他腕骨上。 骨珏不自觉的抖了手,雩螭眸子微瞌,发丝垂落了下来,骨珏伸出另一只手去将雩螭落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 自然而然的抚上了雩螭的脸,那张本就昳丽的脸此刻在骨珏眼里就像一个妖精。 他的手指擦过雩螭的唇瓣,停在唇角。 他说。 “亲一个。” 雩螭笑着回他。 “好啊。” 然后俯身凑近,骨珏自觉的仰头,急促的呼吸,渐升的体温。 理智告诉骨珏,再这么亲下去得完蛋。 骨珏被扒得只剩下一件里衣半褪半挂在他的臂弯,手指抓紧了被褥。 他的脚踩在雩螭肩上,轻喘着看向面前除了衣服有些乱,但穿戴整齐的人。 “你现在像个衣冠禽兽。” 雩螭抓住他的脚踝把他往自己身前一拉,骨珏闷哼了一声。 “非也,禽兽这个词不恰当,毕竟你是我抢来的小媳妇啊~。” 骨珏的眼尾染上了一抹绯红,雩螭的手摸着他的脚踝。 “应该买个铃铛,挂在这里,动一下,响一声。” 骨珏想象到了那个画面,羞红了一张脸。 后来他连话都很难完整的说出一句。 “再这样,晚饭就吃不上了。” 雩螭凑到他耳畔,声音微喘,暗哑低沉,他说。 “你别再晕过去就能吃上。” 骨珏难耐的往后缩了缩,又被雩螭抓了回去,他和雩螭十指相扣的那只手凑到唇边。 轻吻的雩螭的指尖。 在这云雨翻覆的场景下,他叫了他一声。 “阿珩……” 雩螭一顿,瞪大了眸子,理智有一瞬间的崩盘,这个称呼至少有二十五年没有人在叫过了。 他才同骨珏说过他依稀记得幼年时,有人叫过他阿珩。 骨珏记住了。 许是这一声阿珩带给雩螭的冲击力太大,以至于他根本没听见骨珏后面那句,轻点。 骨珏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然后跳了进去。 把自己给埋了。 …… 等到一切结束,外面的雨都停了。 骨珏是觉得很爽,但是现在他累的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他得歇会儿。 雩螭要了两桶水送上来,帮骨珏清洗后又把人塞回了床上。 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骨珏才挣扎着爬了起来,穿衣穿鞋,收拾好了冲床上的雩螭一摆手就往外走。 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雩螭躺在床上,手撑着头。 “真的不需要我一起?” 骨珏狠狠揉了把腰,回头,一脸正经。 “不用。” 雩螭挑眉,等到骨珏离开后,他才起身,穿戴整齐后打开了房间的窗户透气。 将屋里的气味散去。 做完这些后,他有些无聊,坐在桌边等骨珏回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门才被推开,结果是来送菜的小二。 雩螭让他放下就走了,小二走了没一会儿骨珏就回来了。 手上用绳子绑了提着四坛酒,“哐当”一下放在了桌上。 “这是这个镇子上最烈的酒。” “这是你准备的晚饭?” 骨珏点头。 “你能喝多少?” “我不喝,你喝。” 雩螭终于想起来骨珏这是闹得哪一出了。 之前他答应骨珏,若是骨珏武林大会取得了魁首,那他就给骨珏看自己喝醉酒的样子。 结果后来事情太多,就给忘了。 看来是骨珏今日想起来了这件事。 “好吧。” 雩螭伸手去拿酒坛子,他说过的话他当然要做到。 没成想骨珏按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你先等等。” “嗯?” 雩螭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骨珏从怀里摸出了个精致的小盒子,一打开雩螭就闻见了淡淡的脂粉花香。 “胭脂?” 骨珏颔首,又摸出了支精巧的画笔,画笔沾染了朱砂色的胭脂。 他将胭脂盒放在桌上,拿着画笔走向雩螭,雩螭看着他动作,直到骨珏勾起了他的下颚,他顺从的抬了头。 画笔落在了他的眼尾,勾勒出了一抹妖异的红。 当初晏未休说的时候骨珏就想看看了,如今得偿所愿。 雩螭容貌本就生的昳丽,如今眼尾勾勒上了朱砂红,平添了一份妖异,美的惊心动魄。 骨珏喉结滚动,画笔终是落在了雩螭的唇瓣上,染上了红。 他的模样呆呆的,雩螭按着他的后颈。 “傻了?” 骨珏愣愣点头。 美人含笑,烟波流转,眸中似乎剪了一汪春水,他看的如痴如醉。 他被雩螭带动着俯身低头,然后一亲芳泽。 雩螭含着他的唇瓣,那双勾人的眼睛微眯。 他说。 “骨珏,你醉了。” 骨珏眼睫轻颤。 这样的雩螭太好看。 但是有人比他先见到了。 …… 骨珏坐在窗边,有夜风带着冷意吹拂到他的脸上,他清醒了许多。 他靠在窗棂上,回望正在喝酒的雩螭。 坛子已经空了一个了。 他还没醉。 雩螭酒量比他好太多了。 他等得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有些撑不住眼皮,打起了盹儿。 迷迷糊糊的。 直到他被坛子落地打碎的声音惊醒,他立马望向了声源。 酒坛子的碎片就在雩螭脚边,而雩螭手支着脑袋已经闭了眼,好像睡着了。 他悄悄走了过去,用手指头戳了戳雩螭的脸。 没反应。 脸也没红,这是醉了还是没醉啊。 他叹了口气,打算把雩螭抱到床上去。 手刚碰到雩螭的身子,就被雩螭猛地抓住了手腕。 眼睛睁开,看起来很清明,但眼神有些迷离,大概是醉了。 骨珏没挣扎,心里想着雩螭喝醉了竟然这么安静。 下一刻雩螭就站起了身,抓着骨珏的手带着他“噔噔噔”后退。 直到骨珏的背抵在了墙上,双手被雩螭抓着按在头顶。 雩螭盯着他看了半晌,一不说话,二没了动作。 就着这一个动作,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 许久,雩螭才开口。 “阿珏?” “嗯。” “骨珏。” “嗯” …… 每叫一声都有回应,他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望着骨珏的那双眼睛,他凑近将吻落在了骨珏得眼睛上,骨珏闭了眼。 随后他觉得手上力道一松,那个亲吻自己眼睛的人,脑袋一栽,靠在了他的肩上。 睡着了。 第65章 洛阳 雩螭喝醉酒了太老实,睡觉的姿势都特别板正。 骨珏头一晚把他抱上床什么样,第二天醒过来就什么样,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他撑着上身凑到雩螭身边,手指头戳了戳雩螭的脸。 雩螭没有反应。 眼尾的那一抹红还在,骨珏抿着唇凑近,亲了一下雩螭的眼尾。 他以为自己这行为偷偷摸摸的雩螭没有发现,殊不知在自己凑近的时候,雩螭的嘴角就已经翘起来了。 骨珏亲完抬头就发现了某个人睁开了眼睛,正含着笑看着自己。 “什么时候醒的?” “你亲我的时候。” “……” 雩螭按着骨珏的肩膀,把人按到床上。 他的手指擦过自己眼尾那一抹朱砂红,。 “很喜欢?” “喜欢。” 他答的干脆,雩螭轻笑一声,将手上沾到的一抹红擦到了自己的唇瓣上。 “让我看看有多喜欢。” 骨珏轻嗯一声,捧着雩螭的脸凑近。 幽檀冷香的气息将他包围,令他沉溺。 …… 他们用过了早饭就离开了客栈,骨珏全程抿着嘴唇,几乎没有开口说过话。 客栈人还挺多的。 直到走出了镇子,骨珏才呼出了口气。 他的唇瓣上带着个明晃晃的伤口,像是被咬出来的。 雩螭看他这副模样不免有些好笑。 “做什么呢?” 骨珏伸出舌头舔了舔伤口,还挺疼。 “你下次能不能轻点?” “你指哪方面?” “……” 骨珏哑然,哪方面都不好说吧? “都,都有。” 雩螭了然。 “尽量。” 他们到洛阳城的时候,城内非常热闹,连到洛阳城来的人也非常之多。 尤其是洛阳城最大的酒楼,楹花楼,不仅堂内坐满了人,连门口都挤满了人。 骨珏跟在雩螭身侧,东张西望。 “好热闹,前面在做什么?” 前面就是楹花楼,骨珏拉着雩螭的手往前凑,站到了楹花楼门口的人堆里。 雩螭任由骨珏拉着走,也没有任何不耐。 骨珏往旁边凑了凑,问旁边的一个大哥。 “大哥,这是做什么呢?” 那大哥的眼睛盯着楹花楼二楼,那里有个露台,露台上有两个人。 一个男子一个女子。 他指着那个男子同骨珏讲。 “那个,城主府的公子乔瑾,在追求旁边那个姑娘呢。” 骨珏有些稀奇,能如此热烈且张扬的表达爱意,这倒是很少见啊。 他的目光望上去,只见乔瑾拉着姑娘的衣袖,却被姑娘甩开了。 那姑娘生的极其美艳,但眸光冷冽,张口不知道同乔瑾说了什么,转身离开了。 骨珏听不清楚,其他人更加听不见了。 旁边的大哥摇了摇头。 “乔二公子这都被拒绝第九回了,还这么执着呢。” 骨珏有些惊讶。 “九回了?” “对啊,每次都被拒绝,但就是不死心。” 骨珏在同旁边的大哥交谈的时候,雩螭的目光却注意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站在楹花楼边上的大树下的姑娘,一袭淡青色罗裙,在这吵吵闹闹的楹花楼,她显得十分突兀。 因为她很安静,一直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什么人。 似乎是注意到了雩螭的目光,她看向了雩螭,偏了头露了个十分温柔的笑意。 雩螭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被表白的姑娘走了,乔瑾也下了楼,这场热闹算是看完了。 楹花楼的管事出来说乔二公子置办的那些用来装饰的花花草草什么的,想要的可以带回家去。 楹花楼是不好放的,他们拿回家去也不算浪费。 说着有人就上去抢花了,毕竟乔瑾身为城主府二公子,若是要同心爱的姑娘表明心意,自是用的很金贵的花。 之前是一直往城主府搬的,后来城主府放不下了。 他爹说再敢往家里送花送草,就打断他的腿。 看热闹的人该散的散了。 骨珏往雩螭身边凑了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个姑娘。 “认识?” 雩螭摇头。 “不认识。” “那你在看什么?” “这姑娘的耳朵应当是听不见的。” 骨珏听着雩螭的话,又将目光落到了姑娘身上,但他怎么看也看不出来这姑娘的耳朵听不见。 “何以见得?” “太突兀。” 在楹花楼这般不论堂内还是门外都如此喧嚣吵闹的环境下,人其实很难保持平静。 因为会被现场气氛带动。 要么就会觉得吵闹,心里有些烦躁。 反正做不到这样平静,她站在那里,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像远在人声之外。 太静了。 她的眸光也很柔和,目光专注的看着地面。 似乎只有风吹过时,吹乱了她的发丝,她才会略微动容,抬手将吹乱的发丝理好。 乔瑾从楹花楼里出来,竟然直接到了那姑娘跟前,姑娘的视线内出现了一双精致的鞋。 她才抬了眸,冲乔瑾微微一笑,乔瑾一句话没说,打了个手势,示意姑娘走了。 姑娘点头,跟在了乔瑾身后,一起离开。 骨珏看不明白了。 那乔瑾上一刻还在同那美艳的姑娘吐露自己的真情,这怎么一转身就带着另一个看起来特别恬静的姑娘走了? 他不解的看向了雩螭,雩螭看懂了他的疑问,但他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在这个世间,男子三妻四妾太过正常,就算乔瑾刚还在追求一位姑娘。 下一刻就带着另一个姑娘走了,也不会有任何人表达出什么看法。 “走吧,看看这个楹花楼还有没有位置。” 因为大多数人是来楹花楼凑热闹的,如今该走的都走了,去问问有没有位置。 有的话还能尝尝这楹花楼厨子的手艺,是怎么把楹花楼做到洛阳城最大的。 问过之后,恰巧有空出来的一个靠窗的位置,雩螭让骨珏挑了几个想吃的。 就一边喝茶一边等菜上来。 骨珏喝了两杯就不再喝了,虽然赶路确实有些渴了,但解了渴就好,怕待会儿喝饱了没肚子吃饭。 他放下杯子,目光打量着楹花楼,不得不说,无论是布局还是装修,楹花楼真的有吸引人的资本。 但是,好像只管喝茶吃饭,不管住宿啊,骨珏收回了目光。 “雩螭,今晚住哪儿?” “总不会让你睡大街的。” 雩螭坐的端正,喝茶的姿态尽显修养,倒是吸引了大堂内不少人都注意。 骨珏瘪嘴,趴在桌上。 “你舍得让我睡大街吗?” 雩螭轻笑一声,眸光落在骨珏的脸上,放下了杯子。 “那确实是舍不得的。” …… 菜上来了,他们吃过后离开了楹花楼,雩螭带着他往东边走,路上还能看见有人在布置街道。 想必是为了洛神花祭做的准备。 洛阳城有一个十分特别的节日,花神节。 在每年三月初三这一天,洛阳城的人会格外忙碌,因为在花神节这一天,他们会举办洛神花祭。 来纪念花神,同时,还有一个寓意,就是寻求心上之人。 在这一天,年轻的适龄男女,每个人都可以去楹花楼领取一枝花。 若是有瞧上眼的,就将花送给那人,若那人也将花赠予了你,那么就算是结了一段缘。 彼此都有意,那么就可以互相往来了解,觉着合适了,就谈婚论嫁。 “我们去哪儿?” “城主府。” “城主府?去做什么?” 雩螭抬手揉了把骨珏的脑袋。 “我们在洛阳城期间,住城主府,他是顾无悔的人。” 骨珏点头表示明白。 有熟人家可以住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犯不着再去花银子住客栈吧? 第66章 好巧 “雩螭你看前面那人的背影,觉不觉着很眼熟?” 骨珏拉着雩螭的衣袖,雩螭顺着骨珏的目光看过去。 还真别说,确实有些眼熟。 他们走近,听见了那人和店铺老板谈论的声音。 这是一家香粉铺子,那人似乎是个生意人,来同老板谈生意进货的。 背影熟悉,声音也很熟悉。 直到那人转身看见了他们。 “二位,好巧。” 骨珏一副果然没看错的表情。 “风无情!” 雩螭倒是没多惊讶。 “好巧啊,风二公子。” 风无情和老板的商量已经结束,老板着手让人去准备风无情要的货物。 他们一起出了门,找了个茶楼坐了下来。 “一别半年之久,倒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二位。” “证明咱们缘分未尽。” 风无情听了骨珏的话,眸光瞥了一眼雩螭,雩螭一派从容。 风无情笑了下。 “骨珏公子,我的缘分还长着呢。” 骨珏听不懂他什么意思,但朋友嘛,不会忘的。 他们细聊了近况,骨珏同他说了荒村,武林盟等一系列的事情。 明明才过去半年之久,风无情没想到他们两个遭遇良多。 骨珏讲的口有些干了,雩螭给他递了杯茶,骨珏想也没想一口就喝完了,甚至还自己倒了第二杯。 风无情看他们的模样,那个嘴角翘起来了压都压不住。 果然他当初没看错。 骨珏喝完茶看风无情在笑,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 “对了无情公子,无忧公子怎么样了,没跟你一起来?” 方才风无情同他们解释了自己来这的原因,父母回家了,觉得也该让他出出远门了。 毕竟做生意不可能一直在明月城内待着,那样生意是做不大。 所以这一次出来,一是为了增长见识,二是为了谈生意,进货。 单就骨珏这一句话,就把风无情刚刚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的嘴角给压下去了。 他突然垂了眸,有些落寞。 “兄长,追着明泽去了。” 骨珏一愣,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追着明泽去了是什么意思。 后来又想起明泽已经被江锁害了,烧死在了孤月崖顶的皎月潭。 那风无忧追着明泽去了,应该也…… 他抿着唇,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抱歉,无情公子。” 风无情却摆了摆手,没怪骨珏。 只是时间已去半年,想起来他依旧有些许的难过。 “兄长一直都是自由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尊重他。” 其实风家父母回来了就是因为风无忧的事情。 难过之后也只能释然,毕竟风无忧依然追随明泽而去,已经回不来了。 “只希望兄长和明泽,在另一个世界,一切安好吧。” …… 离开茶楼分别之后,他们才发现走的是同一边,并且一直顺路,偶尔抬头时骨珏还能和风无情对上视线,然后尴尬的笑一笑。 骨珏拉了拉雩螭的衣袖。 “有点尴尬啊。” 这别都已经道了,结果一直走在同一条路上。 雩螭牵过了骨珏拉着他的那只手,微一偏头,看向风无情。 “无情公子这是去哪儿?” 风无情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城主府,去,拜访一下故交。” 雩螭颔首。 “原来如此,看来我们确实是顺路,一起吧?” 他看了一眼中间隔着的距离,风无情当然愿意,凑到了他们两个人旁边。 “你们也去城主府?” “没错,也算是去拜访一下吧?” 顺便蹭个住处。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 城主府门口侍卫通报了之后请他们进去。 风无情见到城主就行了个礼,叫了一声乔伯伯。 他们家和乔家是世交,有来往,这一次来洛阳城,父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来拜会乔城主。 骨珏跟着风无情抱拳行礼,行到一半却发现雩螭根本没动,他拉了拉雩螭的衣袖。 雩螭不解的看向他,他抬了抬自己抱拳的手,似乎在问雩螭,不行礼吗? 而那边的乔城主这才将视线看向了他们。 其实刚才他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两个人,只是跟风无情更为熟识,先抬着风无情的手臂让人起来了之后才看向了雩螭和骨珏。 “二位是?” 没办法,这二人看着无论是穿着还是气质都不像是风无情带着的仆从。 并且生的也很好,尤其是那个白发男子,就算是放在人群里也是特别惹眼的存在。 “我们是……” 骨珏刚一开口,就见雩螭拿了个玉哨出来,那个玉哨骨珏先前见过。 在那个荒村的密林里面,雩螭吹了一下这个玉哨,就飞来了一只白鸽。 乔城主在看见玉哨的那一刻,突然正了神色,单膝跪下给雩螭行礼。 口中还叫了雩螭一声。 “大人。” 雩螭收了玉哨。 “乔城主不必多礼,请起。” 乔城主谢过之后才起了身,立马安排了雩螭上座。 雩螭却坐在了一边,把主位留给了乔城主,他一边示意骨珏坐下,一边问乔城主。 “想必乔城主知道我来的目的?” 乔城主点头。 “七殿下已经交代妥当了,花开预计是在四月份,这期间,还要大人再多等等了。” “无碍,等等就是了。” 他们说的话风无情听不懂,但是能猜到一些。 比如乔城主口中的那位七殿下,想必是当今七皇子。 他一直都知道,乔伯伯是效力于某一位皇子的。 相比起风无情,骨珏就要明白许多。 关于雩螭的事情,在来洛阳城的路上,雩螭同他讲过许多。 这次来洛阳城要找的东西,估计也是能解雩螭身上所中之毒的药。 这些药材除却霁月阁在寻找搜集,其实顾无悔也在帮忙打听。 就连雩螭自己一直行走于世也是为了寻药。 他曾问过雩螭,对于这一次研制出来的药方,解不亡,他有几成把握。 雩螭说对半开。 五成。 只有一半的把握。 骨珏心里没底,一半的把握就跟赌局的两种选择似的,搞不好就死。 雩螭倒没多慌,让他也别怕。 这药方是阶段性的,至少目前看来没有任何问题,并且还被压制的不错。 他让他安心。 …… 雩螭的事情说完,乔城主又和风无情聊了几句。 只觉得后生可畏。 “现在看来,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我们这一辈的终究是老了。” “对了乔伯伯,乔渝哥呢?” 乔渝是乔城主的大儿子,他这一生只有城主夫人一位妻子,共同育有三个孩子。 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只可惜城主夫人在生女儿的时候难产去世了。 城主一个人养三个孩子。 好在乔渝长大了,能帮着他一些,有时候乔渝说话比他这个爹还管用。 主要是因为乔渝舍得揍。 乔渝也算撑着了这个家的半边天,是乔城主的得力助手。 以前乔渝和风无情是见过的,风无情很崇拜乔渝,所以才一直发奋图强,要在商界闯出一片自己的天。 他也想成为乔渝那样的人。 结果乔城主摇了摇头。 “你乔渝哥不在,出门去了,但乔瑾在家呢,要不要找他聊聊天?” 风无情有些可惜,但乔瑾,好像也行,能聊聊。 他还没答应,外边乔瑾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爹,你叫我名字了?” 第67章 将离 【这个芍药篇想看he还是be,我先问一下大家意见,he扣1,be扣2,qaq】 …… 乔瑾话音刚落下,人就已经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青衣姑娘,正是雩螭他们在楹花楼下看见的那个。 她依旧是一副恬静的面容,在大堂内看见雩螭也只是歪了脑袋,最后微微一笑,转身向城主行了礼。 她什么也没说,被乔瑾扶着坐在了一边,安置上,还亲自给她端了茶。 雩螭这才觉察出不对劲。 这姑娘从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就连给城主行礼也只是微微欠身。 莫非,除了耳不能听,她还口不能言? 风无情同乔瑾见面的次数并不多,还不到同乔渝见面次数多一半。 但两人年纪相仿。 之所以见面时间少是因为两家人一旦聚在一起,风无情第一个找的的就是找乔渝。 从小就这样,因为乔渝会教他很多东西,读书认字等等。 虽然见面次数少,但是感情确是一点也没淡下去的。 风无情的性格比之乔瑾要更稳重些。 在大堂没坐一会儿乔城主就离开了,美其名曰不打扰他们年轻人说话。 毕竟上面坐着个大人他们也放不开。 走之前还着人给风无情还有雩螭他们安排了房间。 乔城主交代着两间的时候,风无情叫了一声乔伯伯,乔城主看过来时,他伸出了两根指头。 “两间就够了。” 乔城主一愣。 “两间?” 他的目光从风无情身上转到了雩螭和骨珏身上,那蓝衣公子看起来应该是大人的护卫吧? 腰间佩着剑,但,他们两个有时候都行为举止又不像是主仆。 难道真的只是护卫,自己想多了? 这位公子晚上要给大人守门儿? 他转向风无情。 “无情可是认识这二位?” 风无情点头。 “认识。”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还挺熟。” 看他这般胸有成竹,乔城主不疑有他,同旁边的下人吩咐。 “备两间房。” 雩螭全程没有异议,对于乔城主的安排悄然接受。 倒是骨珏看向了风无情,接收到了风无情的一个“我干的不错吧”的眼神。 他深吸了口气,收回了目光,往雩螭身边凑了凑。 “风无情……” 雩螭往骨珏那边偏了偏脑袋。 “他的眼光一直很不错。” 说着抬眸,对上了风无情一副我懂你的表情,眯眼一笑。 等到乔城主一走,乔瑾立马勾住了风无情的脖子,扬言要请风无情去洛阳城最大的楹花楼去下馆子。 没成想他刚说完,他的身后,青衣姑娘的手指曲起,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 乔瑾一下子就老实了,悻悻的把手缩了回来。 风无情觉得好笑,轻轻拂开了乔瑾,对着那青衣姑娘端正的行了个礼。 “将离姑娘安好。” 将离垂眸轻笑,浑身散发出了一种温润柔和的气质,笑得很温柔。 她起身走近风无情,将风无情扶了起来,轻轻摸了风无情的脑袋。 后又从袖子里摸了一个小荷包出来,打开荷包,拿了两颗用纸包着的饴糖给他。 风无情看着饴糖肉眼可见的高兴,拿着两颗糖美滋滋的同乔瑾炫耀。 将离姑娘给的糖很好吃,是带着淡淡花香的甜味儿。 当初第一次吃到的时候,风无情就没忘了这个味道,但是跑遍了明月城都没找到。 后来再见时,他又去洛阳城街头巷尾所有的糖铺,点心铺都跑了一遍。 都没有将离姑娘给他吃的饴糖。 后来才知晓,这是将离姑娘自己做的,不多。 但是每次见到将离姑娘时,将离姑娘都会给他两块。 将离又打着手势,问风无情。 【你哥哥无忧呢。】 风无情能看懂,他抿了唇,一边说一边打手势告诉将离。 “哥哥他不在了。” 将离一愣,似乎没听懂他的意思,风无情不会特别复杂的手语,正当他思索着要如何解释时,将离垂了眸。 手抚上了风无情的脸,风无情抬头看她,只见到她眉间染上了一抹忧愁。 她收回手,又给了两块饴糖给他。 【真可惜,那他的那两块,也给你吧。】 风无情看着手心多出来的两块饴糖,身子微僵。 将离姑娘,一直都很温柔呢。 “谢谢将离姑娘。” 乔瑾看着风无情手上的糖,有些嫉妒了,他从来没有一次拿到过两块。 只有风无情,还有风无忧,他们每次来都能有两块糖! 他暗戳戳的往将离身边凑,将离看见了他的小动作,笑着给他也拿了一颗。 然后走到了骨珏面前,盯着骨珏瞧了许久,摸了两颗糖给骨珏,骨珏没想到自己还有。 伸手接的时候还有些紧张。 “谢,谢谢。” 将离摸了摸他的脑袋。 骨珏缩了缩脖子,有点不好意思,谁知将离姑娘却将身一转,到了雩螭面前。 雩螭喝茶的动作一顿,抬头去看将离。 将离依旧给了他两块糖。 雩螭接过。 “我也有?” 将离看懂了他的口型,笑着点头,摸了摸他的头。 雩螭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僵住了,骨珏见他这副模样,觉得好笑。 将离姑娘收起了荷包,似乎是要离开,临到门口时,还回头看了眼乔瑾。 指了一下乔瑾,又比划了一下。 【你,听话。】 乔瑾点头如捣蒜,将离姑娘还是有些不相信,但还是转身离开了。 待她走后,乔瑾才松了口气。 骨珏凑近雩螭,双手托腮问他。 “被摸头的感觉如何?” “怪怪的,像长辈摸小孩的头。” 雩螭有些无奈。 的确,这位将离姑娘摸他们脑袋的时候,那慈爱的劲儿都快溢出来了。 “你看出来了吗?” 骨珏凑到雩螭的耳边悄悄问,问这话时,眼角余光还扫了一眼一边儿的风无情和乔瑾。 “嗯,看出来了。” 雩螭应声,在楹花楼外隔了距离,看不真切。 在这大堂内,将离一进来他就感觉到了。 这位将离姑娘,是妖非人。 只是她的妖气很纯粹,很难让人起什么恶意。 之所以这般悄悄的,是因为虽有明泽之事在前,风无情或许对这非人之物没什么偏见。 但他们不明白乔瑾怎么看。 也是为了保护将离姑娘。 不论是言行举止还是气质,他们都没有从将离姑娘身上感受到恶意,相反,只有最纯粹的善意。 她能这般安全的活在洛阳城,想必是因为一直待在城主府的原因? 雩螭将手中的两块糖给了骨珏,骨珏拆了一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不腻。 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充斥着他的味蕾,很好吃! “你不尝尝吗?好吃的。” 雩螭摇头。 “你收着吧。” 骨珏就拿出了自己的小袋子,将里面的几两碎银倒了出来,把糖装了进去。 银子丢给了雩螭。 雩螭捏着银子挑眉。 “银子都不要了?” 骨珏将小袋子重新放好。 “放我这放你那儿也没区别。” 反正吃的喝的,穿的住的,雩螭都全部负责了,他揣着那银子基本上也没什么地方花。 就连那路边的糖葫芦串,还有糖糕,全都是雩螭掏的腰包。 骨珏又凑近雩螭,笑嘻嘻的问他。 “再说,你不怕我拿着你给的银子去找姑娘吗?” 雩螭莫名觉得好笑。 “且不说有哪个姑娘瞧得上你这几两碎银,你若是不想下床了,你尽管去找。” 那双赤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骨珏的眼睛,骨珏从里面看见了一闪而过危险的光。 “去了别被我知道,你要明白,霁月阁的眼线覆盖,很,广。” 雩螭伸出两根指头在自己和骨珏的眼前比划了一下。 骨珏抓住雩螭的手,拉着凑到自己的唇边,轻吻了他的指尖。 “野花哪有家花香。” 他心里装的可全都是雩螭呢。 一边儿风无情已经很习惯了,乔瑾给他俩惊得张着嘴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都快石化了。 很久才颤抖着指向两人。 “他们是不是以为旁边没人了?” 风无情摆了摆手,一副我就说两间房足够了吧的表情。 “大概,应该,也许,可能?” 第68章 仙女 乔瑾从风无情那儿得知了风无忧的事情,颇为感慨。 没想到风无忧还能有这样一遭经历。 而雩螭他们也从乔瑾口中得知了那位将离姑娘的来历。 那姑娘原是七年前来到洛阳城的,后来被乔城主请到了城主府,来教乔瑾和城主府三小姐乔倾的礼仪。 算是乔瑾和乔倾的夫子,但将离太温柔,叫夫子有些刻板,于是府中不论主子还是下人,都唤她一声将离姑娘。 风无情乔瑾是认识的,就是雩螭和骨珏他不认识。 风无情介绍了雩螭说是一位医师。 乔瑾若有所思,随后激动。 “医师,可我爹方才离开时给你行礼叫你大人,莫非你是……御医!?” 雩螭眼皮子一跳,不太懂乔瑾的脑回路。 “不是。” 乔瑾也没再纠结,风无情介绍骨珏的时候卡了下壳,最后说句。 “这是骨珏公子,是位侠客。” 乔瑾同骨珏打过招呼,还问骨珏武功是不是很厉害,想要骨珏教他。 被风无情拉开了,傻小子,净往人跟前凑,自己闪闪发光了都不知道。 “你别往人跟前凑,雩螭公子和骨珏公子他俩是……额……” 当初骨珏和雩螭初到风府是主子和护卫,后来自己发现他们关系不简单,骨珏还说雩螭去抢了他的婚。 那他俩成亲了吗? 他俩应该算对方的心上人还是,夫君? 风无情斟酌了好一会儿,最终脱口而出。 “两口子,你刚不看见了吗?” 就这还往人跟前凑,中间挤,不像话。 乔瑾这才反应过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老老实实站在了风无情身边。 骨珏干咳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雩螭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 毕竟他清楚,这是事实。 乔瑾带着他们逛洛阳城,除了热闹非凡的街道,还有就是四处开始张灯结彩,布置起来了,在为接下来的洛神花祭做准备。 逛到黄昏后,他们去了楹花楼,直接上了二楼包房。 似乎乔瑾是这里的常客,楹花楼上到老板掌柜,下到伙计,都认识他。 风无情却不觉得稀奇。 “他这一年闹得,这洛阳城里里外外没一个人不认识他。” 他说的是乔瑾追求那位姑娘的这一年里。 每一次表明心意都闹得沸沸扬扬的,排场大的很。 要不是乔城主也做些生意,城主府的家底都让乔瑾给败光了。 乔瑾有些颓败。 “我也不想的,但是伊落姑娘她就是不答应我。” “追求人得要真诚。” 风无情开始倾情教学,虽然他压根就没追过姑娘,甚至感情经历一片空白。 “我很真诚啊。” “你真诚个屁,每次都只会砸钱,我问你,你真的喜欢这位姑娘吗?” “喜欢啊。” 乔瑾的态度有些无所谓。 “你怎么确定你喜欢她的?” 骨珏好奇,当初他明白的时候想的还挺复杂的。 每次靠近雩螭就心跳加速,他还以为自己病得不轻。 好几次之后才渐渐清楚自己的心意的。 乔瑾拿着个空茶杯在桌面上转悠。 “怎么确定,我见到她第一眼就,大概确定了吧……” “大概?” 风无情和骨珏同时出声,这事儿还有大概? 雩螭笑了一声。 你喜不喜欢人家,你不确定? 然后在这不确定里追了人家一年,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拒绝了九次。 想想都丢人啊。 乔瑾是在一年前遇见伊落的,那时候也跟现在的时节差不多。 临近洛神花祭。 他在人群之中驻足,只一眼,就看见了伊落。 头上戴着的白色牡丹花饰。 然后,展开了对伊落的疯狂追求。 “啊!?” 骨珏和风无情都惊了,连雩螭都觉得一言难尽。 “那你看上的到底是人家姑娘,还是人姑娘头上戴着牡丹花饰啊?” 一眼望过去。 瞧见了牡丹花头饰。 然后对姑娘一见钟情。 还真是清新脱俗啊。 “说不太清楚,但我们曾经是见过的……” 乔瑾漠然垂眸,低了头,连平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都收了起来。 这件事要从他年幼时期说起,那时候他还小,也就六七岁的样子。 乔瑾生下来就体弱,特别容易生病,出不了门,见不得风。 他那时候特别羡慕天上的飞鸟。 洛阳城以花出名,但他没见过洛阳城内花开满城的模样。 他只能透过窗户,看着自己的院子。 后来父亲拿了一本花的画册给他,问他喜欢什么样的花,要在他的院子里给他种上。 这样每天打开窗瞧着自己喜欢的花,心情也能变好许多。 他最先瞧见的,便是牡丹,国色天香,被称为花中之王。 画册上画着的是一朵白色牡丹花,特别漂亮,乔瑾一眼看见了就觉得很喜欢。 他同父亲讲,他喜欢白牡丹。 洛阳白牡丹,是一种很珍贵的牡丹花,因为珍贵,所以稀少。 乔城主寻了许久,才给乔瑾找到了三株白牡丹,种在了院子里。 乔瑾很喜欢,每天都望着窗外,盼着牡丹花开。 等到四月中旬,花开了,花瓣纯白如玉,特别漂亮。 可是很奇怪,旁边两株白牡丹都开,偏就是中间那一朵,只生了个小花苞出来。 乔瑾没太在意。 直到后来五月了,那株生在中间的白牡丹才堪堪开花。 乔瑾看见的时候是在晚上,那时候盈盈月光落下来,皎洁生辉,照在那株牡丹花上,特别漂亮。 明明静夜无风,但乔瑾看见那株白牡丹动了动,特别神奇。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谁知再看时,那白牡丹却静下来了。 果然是看错了吧。 乔瑾心想。 后来有一次,乔瑾发了高热,烧的特别厉害。 请了许多洛阳城内有名的医师,都没办法,药一碗碗灌下去。 但就是高烧不退,就算暂时将高热压下去了,第二天也会重新烧起来。 乔城主急得不行,甚至还发布了赏金,只要能治好乔瑾,城主府愿出白银千两。 乔瑾连着烧了许久,直到一天深夜,下人都退出去了,乔瑾一个人躺在床上,烧的迷迷糊糊的。 连脑子都不太清醒。 他感受到有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带着凉凉的温度,很舒服。 他睁开迷蒙的眼睛,瞧见了个身穿白衣的小仙女。 小仙女看来不大,也就十三四岁年龄的模样。 她的手抚在乔瑾的额头上,又碰了碰他的脸。 “小公子,你这一遭,病了许久了。” 乔瑾声音含混不清,他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快烧冒烟了。 “嗯,你是谁?” 小仙女抽回手,坐在他床边,亲切的替他将伸在外面的手放回被子里,又给他掖好了被角。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快快好起来,你院中的花还等着你去看呢。” “我也想好起来,但是好多大夫都治不好。” “没事的,你会好的…” 小仙女给他喂了个东西,硬硬的,甜甜的。 像是一颗糖。 就是那种大街上随处能买到的甜糖,但是小仙女给他的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乔瑾想不起来是什么香味。 那香味好像是小仙女身上的味道。 她说。 “药太苦了,给你颗糖吃吧。” “谢谢……” 那段日子,每晚夜深人静时,小仙女都会来看他,然后再喂给他一颗甜糖。 陪他聊天。 他们聊很多。 乔瑾那时候对于外面世界的认知全都来自于小仙女,小仙女会同他说天上飞的鸟。 河里游的鱼。 漫山遍野的花。 还有通红似火的枫叶林。 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乔瑾所向往的。 她给了乔瑾对于外界的所有期待。 也给了乔瑾毅然战胜病魔的决心。 第69章 再遇 小仙女给了乔瑾许多,可他目前能给小仙女的,他却想不出来有什么。 后来,乔城主来看他的时候,他问乔城主要了一罐雪梨膏,雪梨膏很甜,是他最喜欢的。 小仙女给他甜糖,他就给小仙女雪梨膏。 在晚上小仙女来的时候,他给了小仙女。 小仙女先是愣了愣,最后笑眯眯的收下了。 他撑着发着高热的身子坐起来,和小仙女一起望向窗外,看见了悬挂在高空之上的月亮。 月光皎洁,四周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小仙女指着月亮告诉他。 “我来的地方,离月亮很近。” 乔瑾很虚弱,眼皮很沉,但他还是想同小仙女聊天。 “有多近。” 小仙女回头,笑着答。 “特别近。” 小仙女似乎看出了他的疲惫,摸了摸他的脑袋,起身就要走。 乔瑾舍不得,就拉住了她的衣袖,他想多同小仙女待在一起。 他发着高热的时间已经太久了,久到大夫他都见过了好几个,喝药喝的嘴里泛苦,小仙女给他甜糖他都压不下去。 白日里来给他诊脉的大夫说,他一直高烧不退,已经伤到了肺部,越来越严重了。 以前曾有白衣修士路过洛阳城,给他算过命。 说他命里有一死劫,死劫不过,他就活不过六岁。 小仙女知道他不舍得,就拍着他的脑袋哄他。 “小公子要听话,你很快就会好了,你信我吗?” 乔瑾点头。 “我信。” “那你要乖乖的,要听话,乖乖的才能好。” 小仙女的手掌是凉的,声音却很温柔,宛如三月的和风,轻轻吹拂过了杨柳岸,乔瑾很安心。 后面的两个晚上,小仙女没来,乔瑾有些难过。 病痛折磨得他越来越难受,连脑子都快烧懵了。 第三天的夜晚,小仙女又来了。 她乘着月色,突然出现在了乔瑾的床边。 用微凉的手掌摸了摸乔瑾的额头,被烫的立马缩回了手。 她皱了眉,没想到乔瑾已经烧的这般厉害了。 再烧下去,估计就要烧傻了。 乔瑾很高兴,她又来了,浑身都没有力气,他挣扎着要起身,但起不来,只能翻了身,面对小仙女。 他说。 “你来了。” 小仙女应声。 “我来了。” 今晚的小仙女格外能说。 他们甚至聊到了以后。 小仙女说乔瑾今后必定会是一个明媚的少年郎,会引的洛阳城不少姑娘的倾慕。 乔瑾却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以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六岁。 话说出口,他被小仙女打了个暴栗,那是他印象中脾气温和的小仙女第一次发脾气。 气鼓鼓的,指责着乔瑾。 “你怎能这般说自己,你说你信我的话,那我说你能活下去,病能好,还能长命百岁,你信是不信?” 乔瑾被敲过的地方疼得厉害,龇牙咧嘴的,还不忘附和。 “信信信,我信。” 小仙女又恢复了一派温和的模样,眉目温柔,乔瑾一直盯着她的脸,和她谈天说地。 小仙女见过好多漂亮的风景啊。 她说乔瑾会长命百岁。 她还说乔瑾会余年皆安。 她祝愿乔瑾健康成长。 祝愿乔瑾以后能觅得良缘,儿孙满堂。 也祝愿乔瑾老有所依,此生美满。 每一句都是对乔瑾的祝福,从现在到以后,从幼时,到白发迟暮。 乔瑾突然觉得心慌,小仙女好像是在告别。 他抓住了小仙女的衣袖,不愿意松手。 “你是不是,要离开了,再也不回来了?” 所以才祝福我,从现在到以后,全都涵盖了。 小仙女没看他,双眸凝视着窗外的夜空,眸子里泛着盈盈水光。 “小公子,我们还会见面的,我只是,暂时离开了,我以后会再来找你的。” “那我们要拉勾,拉了勾就不能骗人了。” 小仙女不懂什么是拉勾,乔瑾教了她,他们的小拇指勾在了一起。 “说好了,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骗人谁就是小狗。” “嗯,谁骗人谁就是小狗。” 拉完勾乔瑾却没松开小拇指,双眼因为高热不退,有些迷离,他望着小仙女问她。 “以后,我长大了,到了能成亲的年纪了,你能不能,做我的新娘子?” 小仙女身子一顿,和乔瑾勾在一起的手指微蜷。 乔瑾有些紧张,他抿着唇,本来就烧红了的脸,此时此刻,更红了。 小仙女将他的窘态尽收眼底,蓦然笑了。 “好啊,若十年之后你还想娶我,我就嫁你。” 小仙女要走了。 走的时候她摸了一块糖给他,一颗很漂亮的糖,白色的,漂亮得如同一颗珍珠。 月光透过了窗户照进来,那颗糖在月光下闪着银色的光。 乔瑾吃了,小仙女拍着他的脑袋,轻声哄他。 “小公子,莫咬,直接咽下去,就像吃药丸一样。” 乔瑾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样要求,但他很听小仙女的话。 之后他就没有意识了,只觉得那颗糖吃下去后,身体的温度就开始慢慢降下来了,也不热了。 那颗糖没有甜味儿,但是有花香,很淡的花香。 就跟他院子种着的白牡丹一样,白日里微风拂过时,会把花的香气带给他。 第二天,乔瑾再睁眼时,他感觉浑身轻松,好的不能再好了。 他第一时间跑出了房间,只穿着一身里衣,衣服不穿,鞋子也不穿。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在院子里疯跑。 跑到了那三株白牡丹前面,中间最后盛开的那一株白牡丹花谢了,连花茎也有些枯萎的症状。 乔瑾突然有些难过,但又不知道为什么。 下人拿着衣服鞋子追着乔瑾而来,乔瑾站在白牡丹花前,突然说。 “给我端碗水来。” 下人不明所以,有些怔愣,直到乔瑾又说了句。 “去给我端碗水来。” 直到看见了二公子面前的那株有些枯萎了的白牡丹,他们这才恍然,让人去端了碗水来。 乔瑾接过后,慢慢的浇在了那株白牡丹花上面,浇着浇着,视线突然就模糊了,有豆大的水珠落下,砸在了白牡丹上面。 他这才抬手,原来他哭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看着这株白牡丹就想哭。 后来,他就再也没见过小仙女了。 他从一个孩童,长成了个少年。 小仙女再也没来过了。 院子里,种着那株几近枯萎的白牡丹,也一直没有再开花,直到五年后,它才重新开了花。 可时间过去很久了,而且到小仙女的时候本就发着高热,脑子不清楚,记忆模糊。 他连小仙女的模样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小仙女的头上一直戴着白色牡丹花的头饰,很漂亮,很洁白,就像小仙女一样。 白牡丹再开那一年,恰逢将离姑娘来了城主府。 乔瑾将那一天记得很清楚。 那天下着小雨,雨丝落在了石砖地上,将离姑娘撑着把油纸伞,被他的父亲请进了城主府。 她眉目温柔,举止优雅。 看起来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样,他都快以为将离姑娘就是小仙女了。 可那些日子小仙女没有告诉过自己她的名字。 而且,将离姑娘口不能言,但他的小仙女,是会讲话的。 他当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 直到一年前,他在洛阳城的街道上,看见了伊落,她生的美艳,但是眉眼间却很冷,一袭青白长裙,踱着步子走进了楹花楼。 同时,也走进了乔瑾的眼中。 伊落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头上戴着一朵白牡丹花饰,虽然跟乔瑾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 但乔瑾几乎立马就断定了,那是他的小仙女。 那时距离他们当初拉勾约定,已过去了十一年,他还想娶小仙女。 于是他开始对伊落展开了追求,但是小仙女把他忘了。 根本就不记得他们曾经聊过的天,拉过的勾了。 第70章 好梦 这是一场跨越了十二年的约定,到了如今,和他做约定之人的模样,声音,在他的脑海中都愈发模糊。 只有那个白牡丹花头饰,在乔瑾的记忆里特别深刻。 就像是一个记忆点一样,一直记得。 可十二年的时间,很长,长到足以让一个孩童长成了少年。 也足以让人忘记许多东西。 人生又能有几个十二年呢。 听完了乔瑾的讲述,桌上几人都久久未能言语。 怎么说呢,故事很美,却也有些凄凉。 “除了那个白牡丹花头饰,还有别的东西能让你确定伊落姑娘就是你的小仙女吗?” 乔瑾叙述了往事,有些沮丧,此刻趴在桌上没什么形象,风无情对着他的后脑勺给了一巴掌。 乔瑾弹了起来,愤愤的瞪了他一眼。 “还有,她身上的香味吧?” 他话一出口,其余三个人的身体通通往后挪了挪,远离了他,看着他的眼神也怪怪的。 乔瑾这才反应过来,这话说的很像一个登徒子。 “哎呀!就是离她比较近的时候能闻到些微的香气,和我院子里白牡丹花的香味一样。” 他记得小仙女身上就带着院子里白牡丹花的淡香,很好闻。 风无情他们多了也不知道怎么评价,毕竟这是乔瑾的事情。 倘若伊落当真是他记忆中的小仙女,那他们也只能祝他好运了。 “那你还遇到过别的,很像小仙女的人吗?” 骨珏问。 乔瑾顿了顿,从衣袖里摸出了将离给她的那块糖。 “刚刚同你们说过了,将离姑娘。” 骨珏和雩螭对视一眼。 “因为将离姑娘的气质很像?” 乔瑾摇头,看向了手中那一块糖。 “不全是,还有,这饴糖,很像以前小仙女给我吃的那种,但是,味道不一样,也没那么甜。” 风无情倒没觉得。 “这么多年,将离姑娘给的糖一直都是这个味道啊?” 时间久了味道会变吗? “不,是和小仙女给我吃的不一样。” 乔瑾纠正了风无情,不是将离给的糖味道不一样了,是将离给的糖和小仙女给的糖味道不一样。 一块糖的味道,能有什么特殊吗? 雩螭看向骨珏,骨珏会意的摸了一块给他,当着三人的面,雩螭拆开裹在外边儿的那层纸,将糖送进口中。 甜味儿在口中蔓延开,带着花香,雩螭眯了眯眼。 “桂花。” 但又不是纯粹的桂花味。 像是桂花混杂着其他花的香味。 “是桂花吗?我没吃出来啊。” 骨珏手撑着脑袋看雩螭,雩螭肯定的摇头。 “是桂花。” 但还有一股花香,是什么呢。 不像是白牡丹。 乔瑾倒是觉得稀奇,他们吃过好些将离给的糖都没能吃出这花香是什么,他怎么一下就品出来了。 “你怎么吃出来的。” 雩螭抬眸。 “用嘴吃。” “……” 这时候他们的菜也上齐了,一边吃菜一边将话题转移了。 风无情夹了一只大鸡腿到自己碗里,眼睛却瞥向了乔瑾。 “不过,你的身体似乎好了许多。” 当初出不得门,见不了风,如今从洛阳城东到城西,在外面疯跑一整天都没事,还能追姑娘了。 乔瑾也很疑惑。 “我也不知道,自从那次高热之后,我就全好了,吃得好,睡得也香,换了好几个大夫都看不出来为什么。” 这件事到如今依旧没有答案。 但是他的身体变好了是好事,乔城主他们也没太纠结。 风无情的目光落在了坐在一边慢条斯理夹着菜的雩螭身上,连带着骨珏和乔瑾也看向了他。 他感受到了视线,不慌不忙咽下食物,将筷子搁下,擦了擦嘴。 “有事说事。” “要不,雩螭公子,你给他瞧瞧呗。” 风无情开口,骨珏点头,乔瑾一脸期待。 雩螭:“……” “刚好也给他看看有没有什么隐患之类的。” 雩螭的医术,骨珏是相信的,能做出忘川雪,还能压制住不亡,雩螭绝对是个天才。 而且这些事情还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想想就有些兴奋。 雩螭无奈。 “伸手。” 乔瑾听话的将手伸了出来,雩螭的手搭上了他的脉。 “喝酒吗?” 乔瑾用另一只手比划,拇指和食指指尖相抵。 “一点点。” 雩螭瞥他一眼。 “还很急躁?” 乔瑾立马回道。 “我不急啊。” “……你,熬夜吗?” 乔瑾摇头。 “不……” 他话还没说完,雩螭就抽回了手,眼神凉凉的,乔瑾内心生怯。 就听到雩螭问了句。 “你看不看?” 乔瑾没答,龇着个大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看。” …… 四个人吃完晚饭一起回了家,眼见着雩螭和骨珏进了一间房,乔瑾看了一眼风无情,风无情挑眉。 他根本就见怪不怪。 关门的时候看他俩还站门口不走,雩螭皱眉。 “有事?” “没有,就是,想跟你们说,晚安。” 乔瑾“嘿嘿”干笑了两声。 雩螭:“……” 风无情转身就走了,不太想跟乔瑾站在一起。 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在这世间本就不多,不在人们所认知的伦常里,乔瑾的反应很正常。 估计这一天下来,他看了那么久,但见着雩螭和骨珏进了一个屋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吧? 反正风无情看开了,可能是从小就受到了明泽和兄长的熏陶? 嗯,看来自己的世面还是比乔瑾见得多一些。 房门被无情关上,乔瑾碰了一鼻子灰,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风无情已经走了,夜晚的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踱步在夜色里,慢慢往自己的院子去。 进到院子里的时候,他看见了院中那三株白牡丹花,在花丛之中,边上的两株已经生出了花苞。 再过不久就要开了。 只有中间那株。 它一直开的比较晚。 乔瑾在花前蹲下,手指落在了那一株白牡丹上,指尖划过了它的叶片。 他听见了很轻的脚步声,一回头就看见了将离站在他身后。 他愣了一下,边说手上也不忘比划。 “你还没睡吗?” 将离穿着一袭白衣,衣摆被夜风吹起,飘飘若仙。 她的模样很恬静。 【没有,你回来很晚。】 乔瑾愣了愣。 “和无情他们聊得久了些。” 将离抬手,摸了摸乔瑾的脑袋,她微歪了脑袋,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回去休息吧,夜风寒,莫着凉了。】 乔瑾看着将离比划的手,他知道的,将离的手一直很好看,纤细修长,葱白细腻。 若是将离会说话的话,想必她的声音一定很温柔吧? 乔瑾叹了口气,到了将离身后,按着将离的肩推着她往前走。 将离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就这么被乔瑾推着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 乔瑾这才松开她。 她回头,乔瑾站在她身后,对着她边比划边说。 “你才是,好好休息,我身体可比你的强壮。” 将离笑着进了房间,关门时乔瑾还没走,站在门口看她。 她偏了头,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里带着疑惑看向乔瑾,似乎在问他还有什么事。 乔瑾动作顿了顿。 “为什么,每次只给我一颗糖,风无情他们都有两颗?” 将离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 【你一直能吃到,无情他们却难得能见一面啊。】 乔瑾没想到这方面,好像确实是。 只有风无情他们是两颗糖。 乔倾同他一样,每次只有一颗。他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纠结呢。 他挥了挥手。 “好梦。” 将离点了头,关上了门。 直到那个白色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乔瑾这才转身回了自己那边。 第71章 掰扯 “倘若一个很在意的人消失了很久,之后又出现,真的会变得认不出来吗?” 骨珏解下自己的外衣,挂在一边。 雩螭关了门走到骨珏面前,勾起了骨珏的下巴。 “你若是遇见十二年后的我,能认得出来吗?” “一定能。” 骨珏肯定道。 先不论这世界能长成雩螭这般貌美的人没几个。 他又怎么会认不出同自己朝夕相处的爱人呢? 骨珏伸出手,摸到了雩螭的脸,又落到眼尾,眉锋,鼻尖,嘴唇。 将雩螭脸部的每一寸都在指尖刻画了一遍。 就在他要缩回手的时候被雩螭抓住了。 “只摸脸?不摸摸别的地方?” “摸,哪儿?” 雩螭带着他的手伸向自己的脖子,触碰到了喉间凸起,他感受到了雩螭喉结的滚动。 手被带着一路向下,曲起的指尖勾住了雩螭衣服的领口,骨珏抿了唇。 雩螭笑着回答他。 “都摸摸。” 雩螭的手不动了。 骨珏的手指勾着他的领口,只要往下拉就能看见雩螭的胸口。 他眸光微动,手上略微用力,拉的雩螭略微俯下了身。 他看见了领口之下,雩螭露出来的锁骨,生的很漂亮。 雩螭褪下外衣,解了腰带,他撑在了骨珏身上,衣衫半褪,挂在臂弯。 骨珏往后退了退,要给雩螭让位子。 雩螭眼见着人从自己身下跑了,歪着头直视着骨珏的眼睛。 骨珏拍了拍旁边的床位。 “上来。” 雩螭笑了下,抓住了骨珏的脚踝,骨珏一愣,看了眼雩螭抓住自己脚踝的手,又去看雩螭。 下一瞬就被雩螭抓着用力一拉,栽倒在了床上,身子都被雩螭拖到了床边。 雩螭单膝跪在骨珏的双腿之间。 “别急。” 骨珏想把脚抽回来,试了两三次,没成功。 “我没急……” 他仰视着雩螭,眼见着雩螭从怀里摸了串银饰出来。 骨珏身子一僵,他听见了清脆的铃音。 再仔细看,那串银饰上坠挂着两个小铃铛,一个大铃铛。 以前雩螭说过的话陡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应该买个铃铛,挂在这里,动一下,响一声。” 他真的买了。 “你什么时候买的?” 雩螭将那串铃铛戴在了骨珏的脚腕上,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响在了屋子里。 戴好之后雩螭还深深的看了一眼。 “就今日。” 可是今天他们都在一起,他没看见雩螭买铃铛啊。 “我怎么不知道?” 雩螭松开了骨珏的脚,按着人的腰,俯身凑近。 “因为某人那时候被路边的甜点心迷了眼睛,根本没注意到啊。” 骨珏有些后悔,这戴着铃铛有点太…… 雩螭和他额头相抵,手抚上了他的脸。 “纠正一下吧骨珏,我们不会分开的。” 雩螭本以为自己此生孤身一人足矣,生活孤独,却也享受孤独。 之后骨珏闯了进来。 可以说,只要骨珏不放手,坚定的选择他,他就永远不会放开骨珏。 选择权在骨珏手上。 不在他手上。 雩螭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正经,骨珏伸手捧着雩螭的脸。 “嗯,我们不会分开的,就算被迫分开,我也会奔向你。” 他们谁都没说以后,但又好像都谈到了以后。 只是以后太远了,充满了未知,不确定,他们谈不起,所以现在他们坚定的拥抱住了彼此。 其实骨珏想说他会一直爱雩螭的,他对他的爱意会亘古长存,坚定不移。 但这样说太重了,会成为负担。 这世间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但他会尽量伴他不走。 所以他选择了仰头,吻住了雩螭,捧着雩螭脸的手勾住了雩螭脖子,将人压向了自己。 在雩螭亲吻他脖子的时候,他抬手一挥,熄灭了屋内的烛火。 在半掩的窗口,只有清冷的月色照了进来。 如纱般层层叠叠的床幔之间,有破碎的声音传出,混杂着急切的清脆银铃声。 床幔之间探了只手出来,指上缠了几缕发丝,垂在床沿边上。 手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干净又修长,手指微蜷。 不过一会儿就有另一只手伸出,扣住了他的手腕,手指从掌心一路滑下,穿进了指缝之间,十指相扣。 铃铛声杂乱,床幔里传出了骨珏带着些哭腔的声音,话说的含糊不清,断断续续。 “雩螭……摘掉,把铃铛……摘掉……” 雩螭轻笑一声,果断拒绝。 “不要。” 骨珏觉得雩螭好过分,凭什么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自己说不要就不行。 今晚的月色很美,风也很温柔。 屋内铃铛声响了大半夜才堪堪停下。 骨珏的脚踩在雩螭的肩上,他本来想用力给他一脚的,但他被折腾的没力气了。 事后都是雩螭处理的,骨珏实在累,眼皮很沉,直接就睡着了。 …… 早上在饭厅吃饭,他们去的时候乔瑾他们已经在等了。 骨珏打着哈欠,坐下时身体微僵,挺直了腰板,正襟危坐。 乔城主有事务要处理,已经离开了,将离姑娘不会跟他们一起吃。 桌上除了乔瑾和风无情,还坐着一个少女。 瞧着只有十五六岁,生了双灵动的大眼睛。 望着桌上的早饭,一直咽口水,眼珠子都快掉桌上了。 雩螭坐在了骨珏身边,看着一桌没动的餐点。 “你们怎么不先吃?” 乔瑾无奈摊手。 “我爹非说须得等你们上桌才能动筷。” “是我疏忽了。” 乔城主一直把他当上面的达官贵人,对这些礼数还是很讲究的。 少女咽下口水,眼巴巴的盯着对面的雩螭,舔了舔嘴巴。 “漂亮哥哥,我能吃了吗?” 雩螭看向她,还是头一次有人叫他漂亮哥哥的。 “吃吧。” 他话音一落,少女才如释重负的呼出了口气,拿筷子插了个大包子,就那么啃。 结果被乔瑾打了脑袋。 “乔倾你有点吃相,你信不信明日将离姑娘就来盯着你吃饭。” 一听将离的名字乔倾就蔫了,其实她特别喜欢将离姑娘,因为将离姑娘很温柔,还会给她甜甜的糖吃。 但是吧,她也怕将离姑娘。 因为将离姑娘是爹爹请回来教她礼仪的,当然,乔瑾也在教习范围之内。 将离姑娘的仪态动作都很优雅,有礼。 乔倾很喜欢将离姑娘的姿态,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但是她做不到啊。 为了不被将离姑娘盯着吃饭,乔倾端正了姿势,拿正了筷子。 这边风无情往骨珏身边凑了凑。 “你们昨晚怎么样?” 骨珏不明白。 “什么怎么样?” “你们昨晚,房间的那个铃铛声,我在隔壁都听见了,多激烈啊。” 他这话让骨珏找回了一些比较久远的记忆。 “之前在你家,早上你要问我的,不会也是这个问题吧?” 风无情坦然。 “对啊,那时候你走路一瘸一拐的,下人说被子上还沾了血,我寻思着雩螭医师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疼人呢……” “我那是滚到床底下,摔着屁股了,那时候我跟雩螭还没在一起呢!” 他们两个在一起嘀嘀咕咕的,雩螭能隐约听个大概。 乔瑾就听不太清,只能偶尔听见几个字。 “没有吗?” “没有啊,你为什么觉得那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 “感觉。” “感觉?这是错觉吧。” “那你们现在在一起了吗?” 骨珏一脸明知故问。 “在一起了。” 风无情瘪嘴摊手。 “那不得了,迟早的事儿,纠结它干嘛?” 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雩螭夹了个包子递到了骨珏唇边,骨珏一口咬下,不再跟风无情掰扯。 风无情也坐直了身子不再说。 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哦,后来明明安排了另一个房间,还是屁颠屁颠跑去跟雩螭睡。 面上说着是房间给江栩住了,实际上还不是想跟雩螭医师睡一个被窝。 江栩,他偌大的风家,差那一个房间吗? 第72章 蠢货 骨珏那时候的心思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偏偏他自己不知。 至于雩螭知不知,这个风无情就不知了。 吃过饭之后乔倾要回去练字,风无情还有生意要谈。 只剩下了乔瑾和雩螭,骨珏,三个闲人,没什么事情做了。 他们坐在一起,思索着要去做什么,结果茶都喝了几盏,话也聊了半天。 还是没想出来。 乔瑾甚至问了雩螭和骨珏在一起的过程。 美其名曰要取取经。 结果发现这俩的过程跟自己的简直是天差地别。 他觉得他们好幸运。 喜欢的人恰巧也喜欢着自己。 也不是多么轰轰烈烈的爱情,也没有误会曲折。 就那么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在一起了。 骨珏说雩螭比他勇敢,因为是雩螭先表明的心意,他只是憋在了心里不敢问。 若不是雩螭先迈出了那一步,他们之间,那些什么误会曲折不会少。 至少雩螭表明的时候,骨珏就在胡思乱想。 甚至觉得雩螭和虞鹤兮好般配。 结果后来才知道,人家虞姑娘早就有定了亲的未婚夫了。 雩螭说他不爱吃爱情的苦。 不是说他不会爱上一个人,不会去触及爱情。 而是说他的感情里面不需要误会这种东西。 只要坦诚了,什么误会都不会有。 长了嘴就是用来说,用来问的。 雩螭深谙这一点,所以在察觉到骨珏不对劲的时候立马就找骨珏谈了话。 他也确实做到了,骨珏想知道的事情,无论是当时说明,还是之后谈论,雩螭都告诉他了。 他没想过瞒着骨珏什么。 只要骨珏问了,他就说。 他们两个无疑是幸运的,乔瑾在他们身上根本取不了经。 但是他俩的感情却给了乔瑾鼓励,不管怎么说,自己和小仙女,也算是缘分深厚了吧? “决定了,下午就去向伊落姑娘表明心意!” 乔瑾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 骨珏嘴角抽了抽,雩螭扶额。 “你算了吧。” 都被拒绝了九次了,这不是很明显的不喜欢你吗,再往跟前凑,不是招人烦吗? 乔瑾就像个蟑螂一样,打不死,还特别坚强。 雩螭都佩服他的毅力。 “所以你真的喜欢伊落,还是只喜欢你幼时遇见的小仙女?” 乔瑾一怔,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有些哑然。 他喜欢的,其实是小仙女,过去是,现在也是,将来也一定会是。 在他心里,小仙女就像是天上的皎皎明月,纯粹高洁,不可替代。 可…… “没区别啊,伊落姑娘不就是我的小仙女吗?” 他这才反应过来,伊落就是小仙女,小仙女就是伊落,他不明白雩螭这话什么意思。 “你就没想过,万一你认错了人呢?” 乔瑾挠挠头。 “应该,不能吧?” 当然,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毕竟伊落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她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乔瑾这个人。 说她少时遇到过乔瑾,她压根不记得,不清楚,不知道。 乔瑾笃定是她忘了。 包括他们拉勾的约定。 “那你之前说觉得将离姑娘也很像,那你去找将离姑娘试过吗?” 骨珏一语惊醒梦中人,乔瑾没有找将离试过。 除了初见将离时的惊鸿一眼,就是那颗饴糖。 他为什么没去试一下将离呢? 乔瑾僵硬的偏头,对上了骨珏和雩螭的眸子。 一拍桌子,转身就走。 骨珏回头看看雩螭,立马转身跟上。 去看好戏,不是,是看看结果。 乔瑾找到将离的时候,将离在乔倾的院子里,给乔倾院子里的垂丝海棠和桃花浇水。 阳光照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和风景融为一体,看起来安静又和谐。 乔倾在屋子里练字,看见他高高兴兴的摆手叫了声。 “兄长!” 乔瑾被她惊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了将离,但将离依旧背对着他,在给花浇水。 衣袖轻拢,微风拂过,带起了几缕花香。 他忘了,将离听不见的。 一瞬间,乔瑾就安定了下来,慢慢往将离那边踱步。 雩螭和骨珏跟着到了乔倾的院中,站在长廊下,望着乔瑾的方向。 乔倾扔了笔,从窗户爬出来,没去找乔瑾,却跑到了雩螭和骨珏身边。 一手拉雩螭的衣袖,一手拉骨珏的衣摆。 “漂亮哥哥,帅哥哥,兄长干嘛呢?” 乔瑾站定在将离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却迟迟不在上前了。 他不知道怎么说。 雩螭叹了口气。 “或许是傻子开窍了?” 骨珏摊手。 “也有可能是笨蛋终于发现自己认错人了?” 长廊拐角处有脚步声传来,风无情人未到但声音先到了。 “你俩这嘴巴倒是越来越不饶人了。” 乔倾赶紧冲着往这边走的风无情比了个嘘声的姿势。 “无情哥哥小声些。” 风无情捂嘴噤声,凑到了他们几个人身边,三大一小四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乔瑾。 乔瑾站了许久也没再上前,直到将离浇完水起身回头时看见了他。 冲他挥了挥手,他才回神。 将离见他似乎有话想说,就搁置了木桶,走到了他的身前。 【你怎么了吗?】 乔瑾这才第一次离得这般近的去看将离,她身材纤细,面容姣好,恬静温柔。 青丝垂落,在发尾系了一条白色的丝带,随风而动。 原来,将离比他矮了半个头,看向他时会微微仰视,他不知将离年岁,只知七年前将离来到城主府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了。 岁月蹉跎,时光更迭。 将离没变过,还是像他记忆里一样温和。 他嘴唇翕张,抬起手,却又不知道该比划些什么。 最后那只手伸到了将离面前,在将离不解的目光中,虚握成拳,伸出了小拇指。 将离的表情一滞,有些错愕。 她看向乔瑾的脸,只看见了乔瑾眼中的复杂。 就在乔瑾以为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时候,将离叹了口气,伸出手,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住了乔瑾的。 乔瑾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将离的脸。 将离眉眼弯弯,在阳光下,她的笑意很温暖,一下子就占据了乔瑾的全部视线。 边上偷看的四个人哇哦一下,头一次觉得偷看这么刺激。 乔瑾整个人都僵住了。 将离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 【你怎么了?】 乔瑾慌乱的抽回了手。 “没事。” 将离,是他的小仙女吗? 将离柳眉微皱,看着乔瑾,最后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身就去提木桶,却被乔瑾拉住了衣袖。 将离回眸,就见乔瑾比划着开口。 “你,为什么,伸手了?” 将离愣了下,有些好笑。 【拉钩上吊,不是孩子们经常会玩的吗?】 “哦……” 乔瑾耷拉着脑袋,对啊,这个是孩童们经常会做的事情,将离,怎么会不知道呢。 将离提着木桶从乔瑾身边路过,走过时又回头看了一眼乔瑾,最终还是抿着唇离开了。 另一边。 “他不会帮人提一下桶吗?” 风无情有些崩溃。 雩螭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 “木头。” 骨珏附和应声。 “石头。” 风无情咬牙切齿。 “疙瘩。” 乔倾忍无可忍。 “蠢货!!!” 刚咆哮出声就被风无情捂住了嘴,这边的动静吸引着乔瑾回了头。 就见雩螭和骨珏站在一起,挡住了身后的风无情,而风无情似乎有些慌乱。 他疑惑的上前。 乔倾在风无情手下疯狂挣扎,拳打脚踢,被捂着的嘴“唔唔哇哇”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的拳打脚踢没有落在在场三个人任何一个人身上,只有乔瑾。 他一过来就挨了乔倾一脚,弯腰的时候还被乔倾抽了一巴掌。 “乔倾,你反了天了!” 乔倾扒拉开风无情的手,对着乔瑾一点也没客气。 “乔家老二,你个笨蛋,傻子,蠢货!你那什么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你是粪土!” 乔瑾一脸不可置信,他被自家小妹,指着鼻子给骂了。 第73章 芍药 风无情拖着乔倾往后退,以防她再给乔瑾来两下。 乔瑾当然不会对乔倾怎么样,家里面就这一个小妹,都快被惯坏了。 骨珏和雩螭站在一边,不打算掺和进他们“战争”里去。 他勾着雩螭的手指,以手掩面,凑到雩螭耳边。 雩螭为他低了头,凑近去听。 “乔倾是不是想说,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 雩螭挑眉。 “还有一句,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她还挺会骂的。” 骨珏低喃,那边乔倾的脸都气红了。 她真的很喜欢将离姑娘,如果乔瑾兄长对将离姑娘有意思,能追到将离姑娘的话。 那将离姑娘就是她的嫂嫂了。 可惜啊。 乔瑾这个榆木脑袋,不开窍。 方才多好的氛围啊。 笨蛋乔瑾,蠢货乔瑾。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乔倾,把人哄回了房间,乔瑾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对于这三个看好戏,他眯了眯眼。 “你们三个,什么时候蹲在这的?” 骨珏直接承认。 “我们一直在这,看了全过程。” 风无情抱歉的笑了笑。 “我半道来到,刚好赶上重头戏。” 什么是重头戏呢,那当然就是乔瑾和将离面对面交流的戏码咯。 他们问乔瑾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别大感觉。 乔瑾摸着心口,沉默了半晌。 “没有。” 本来将离勾住他的小拇指和他拉勾的时候,他心里是有一瞬间的悸动的。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就像心脏停跳了一拍,然后又猛的一下开始跃动。 就好似那溺水的人,在水里挣扎,在快要窒息的时候,突然浮出了水面,又重新呼吸到了空气一样。 那是他和小仙女曾经做过的事情。 但是也像将离说的,那几乎是连孩子们都会做的事情。 根本就不稀奇。 乔瑾走了神,风无情的手在他面前挥了好几下,他都没反应。 风无情看向雩螭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想什么呢?” 雩螭和骨珏同步摊手。 “不知道。” 谁知道乔瑾这木头脑袋里装的到底是豆腐还是浆糊。 “砰”的一下,乔瑾回了神,手拍在了桌上,吓了三人一跳。 风无情拍着胸口。 “怎,怎么了?” 乔瑾坚定点头。 “果然,还是再去找伊落姑娘一次吧。” 他现在就去买束花。 说干就干,越过了风无情,就往外面跑。 雩螭他们看他背影的眼神和看傻子没什么区别。 骨珏表情一言难尽。 “我们要不要告诉他,真看他自己的造化,这傻子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 风无情谈了生意才回来,不明白雩螭和骨珏什么意思。 “什么要不要告诉他,要不先告诉我吧?” 难道雩螭和骨珏有发现什么吗? 雩螭也没打算瞒着他。 “今早,你和乔倾相继离开之后,我们跟着乔瑾去过他的院子,也见到了故事里所说的那三株白牡丹。” 旁边的两株白牡丹都已经含苞待放了,只有中间那一株,还没有什么反应。 但是雩螭一眼就看出了不同。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白牡丹,而是一株芍药。” 牡丹和芍药长得颇为相似,有时候容易混淆在一起,这很正常。 他们都知道将离姑娘非人。 而乔瑾遇见小仙女的的时候,正巧是中间那株芍药开花的时间。 也就是说,那个小仙女,其实就是将离姑娘。 “等等等等,我怎么听糊涂了,小仙女怎么就成将离姑娘了?” 风无情纳了闷,打断了雩螭的话。 偏骨珏在旁边一副听明白了的表情,是他太笨了,跟不上这两人的思路了吗? 骨珏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无情公子啊,芍药花的雅致别称,不就是将离吗?” 这么明晃晃的答案,怎么会想不到呢。 别人想不到就算了,偏生乔瑾也想不到。 他错把芍药当了牡丹,信了这么多年。 伊落以倾城之姿入了乔瑾的眼,头上戴着的白牡丹花饰让乔瑾一眼看错。 偏将离一袭浅淡衣衫,口不能言,让乔瑾硬生生错过了好多年。 “不过我也挺好奇的,按着乔瑾的说法来看,这将离姑娘曾经宛如常人一般,这如今,怎么就口不能言,耳不能听了呢?” 骨珏看向了风无情,在座的或许也就风无情能知道一些内情了。 风无情听了骨珏的疑问却摇了头。 “其实最开始,将离姑娘是能听见的。” 他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将离姑娘,那时候他还小,跟着父母拜访乔伯伯,他坐在乔渝身边,将离姑娘就是那时候过来的。 裹挟着一身风雪,撑着一把油纸伞,款款而来,手里还牵着年幼的乔倾。 举止优雅,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柔的气质。 只一眼风无情就记住了她。 乔伯伯给他们介绍了将离,让他和他兄长叫人。 将离姑娘是乔伯伯请来教乔倾和乔瑾礼仪的。 按理来说,他们该叫将离姑娘一声夫子。 可将离姑娘太温和,风无情他们对于夫子的刻板印象还停留在学堂上凶巴巴的老先生身上。 所以乔伯伯让他们叫将离姑娘就好。 风无情那时候的声音还很稚嫩个,糯糯的叫了将离一声。 “将离姑娘。” 将离脸上带着笑意,摸了他的脑袋,给了他两颗饴糖。 那时候的将离姑娘是能听见的,她听见了风无情叫她的声音。 “那她为何又听不见了?” “我不清楚,或者可以说,没有一个人知道为什么。” 风无情只记得,没过两年,再见将离姑娘的时候,她就已经听不见了,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聋哑人。 风无情私底下问过乔渝为什么。 但乔渝也不知道。 只告诉风无情说,将离姑娘是慢慢,慢慢的听不见的。 也就是说,世间的喧嚣,人声鼎沸,在她的耳中,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变得模糊,最后什么也没剩下。 她的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连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 雩螭站起身。 “看来这件事情,还是只能去问将离姑娘本人了。” 他们转身就要走,骨珏跟在雩螭身后,风无情撑着桌面站起身,刚起来,他就顿住了。 他想起来一件事。 他谈完生意就这么急匆匆赶回来是有原因的。 “等会儿,我忘记告诉乔瑾一件事儿了。” “什么事?” 骨珏回头看他,连雩螭也停了步子。 风无情缓缓抬起头,咽了下唾沫。 “我今天,在茶馆里听说,乔瑾追求的那个姑娘,伊落,定亲了。” 第74章 见面 “定亲!?” 骨珏惊了。 雩螭愕然。 “快去把乔瑾拉回来。” 他一出声,风无情就风风火火的跑出去了,骨珏紧随其后。 如果伊落真的定亲了,连茶馆里的人都知道了。 那乔瑾再去追求伊落,表明心意,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之前还好,毕竟男未婚,女未嫁,果敢追求,别人还能赞乔瑾一句敢爱敢恨,爱的热烈张扬。 可伊落定了亲就不一样。 这跟要夺人之妻没什么区别。 风无情和骨珏先走了一步,雩螭刚要跟上,大堂侧边的小径上,走过来一个人。 发丝被风吹落,她抬手理了理,顺到了耳后。 是将离。 她抬眸,看见了雩螭,笑着向雩螭行了一礼。 此时有风吹过,带动了将离和雩螭的衣摆,他们一个站在台阶上,一个站在台阶下。 雩螭勾唇一笑。 “将离姑娘,要不要随我走一趟?” 将离没太明白雩螭的意思,疑惑的偏了脑袋,很是不解。 …… 风无情和骨珏是在一个小院儿门口找到的乔瑾,彼时周围已经围了许多人。 而站在中央的,除了乔瑾,还有伊落。 伊落身边站着个温文儒雅的公子,光风霁月,看起来和伊落极为相配。 乔瑾哑然。 在场许多人其实都是来看乔瑾笑话的,城主府的公子,向一个姑娘表明心意,九次。 次次都被拒绝。 如今这个姑娘要定亲了。 并且和她定亲的人就站在她身边,还和乔瑾正面遇上了。 他们想看看乔瑾的反应。 乔瑾半晌也没有动作,看着伊落和那公子许久,最后叹了口气。 “决定了吗?” 伊落垂眸,绝色的脸上难得有了一抹动容,冷凝的眉眼略微柔和了下来。 “嗯。” “那,可以聊聊吗?” 乔瑾问她。 伊落却看向了身边人。 “白衡?” 白衡对于乔瑾追求伊落的事情略有耳闻,这位城主府的二公子并非什么恶人,他当然没什么意见。 身子往旁边一偏,做出请的姿势。 “进来吧,乔二公子。” 乔瑾率先进了屋,白衡紧随其后。 风无情和骨珏对视一眼,在想要不要跟上乔瑾的时候,伊落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准确来说看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的身后。 他们回头。 看见了雩螭,还有和雩螭一起过来的将离。 她一袭浅淡衣衫,步履轻盈,模样温和,和伊落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伊落嘴唇翕张,拨开人群走到了将离面前。 将离笑得温和,伊落只一眼就皱了眉,眼底尽是哀伤。 她抬手抚上将离的脸,神情动容。 “傻姑娘。” 将离握着伊落的手,她的手比自己的手温暖。 伊落替她理了理头发,这是她第一次面对面的站在将离身边。 “他要找的那个人,是你,对吧?” 将离不明白伊落说的是什么,但她看见了伊洛眼底的心疼,伊落在心疼她。 雩螭在旁边适时出声。 “将离姑娘她听不见。” 伊落一顿,有些为难的看向雩螭,那将离平时是怎么跟人交流的呢? 雩螭这才想起来,将离之前出门几乎都是跟在乔瑾身边的。 换句话说,乔瑾就是她的耳朵,他的嘴巴。 如今这是第一次,她出门没跟在乔瑾身边,而是被自己带出来的。 乔家的人似乎都或多或少的会一些手语,为了方便同将离交流。 将离看人口型似乎并不能精准的推测出那人说了什么。 有些麻烦啊。 对了…… “风无情。” “在呢!” 风无情和骨珏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这会儿终于听见雩螭叫他了。 两个人跑到他们身边,雩螭给他让了位置,站到了骨珏身边。 “你会手语,你来。” 风无情挠了挠头。 “我就只会一点点,手语的话,其实最精通的是乔瑾。” 听说将离的耳朵刚开始模糊得听不见的时候,乔瑾就已经在学了,和将离一起,就为了以后能正常交流。 而且,城主府其他人的手语,全都是乔瑾教的。 当乔瑾叫将离,将离却不能及时回头的时候,乔瑾就知道,迟早会有那么一天,将离再也不会听见他们的声音了。 他在学堂问夫子,怎么样才能同一个听不见也说不了话的人交流。 夫子问他是不是家中有人听不见了。 他说是,是家人的耳朵快要听不见,他怕有一天会彻底听不见,所以才来问了夫子。 夫子又问他,那人识不识字。 他说识字的。 将离会的东西很多,识字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 夫子给了他一个小本,一支笔。 告诉他,可以写字交流。 乔瑾不太满意。 “那若是在外面呢,该怎么办?” 笔墨纸砚什么的,不可能一直都带在身上的吧? 夫子沉思了许久,从学堂的藏书阁里,找了本有些泛黄的书籍给他。 告诉他,那本书上记着可以不用笔墨纸砚,也能同聋哑人交流的办法,手语。 乔瑾原本在偷偷学,后来被将离发现了,将离就在纸上写着问他。 【若是只有你学会,我不还是看不懂吗?】 乔瑾恍然大悟,对哦,只有他学会,将离又不明白那些动作的意思,那他学了不就没用了吗? 之后的日子就是乔瑾和将离一起学手语。 将离学得快,乔瑾也聪明,在将离完全失聪之前,他们学完了整本书,融会贯通。 他们能面对面毫无阻碍的交流,将离要出门的话,乔瑾必须得要跟着,充当将离的耳朵和嘴巴。 替她去听,去说。 后来乔瑾教了乔渝,乔倾,还有乔城主一些简单的手语。 连风无情和风无忧也学会了一些。 …… 风无情听了伊落的话,磕磕绊绊的对将离比划一通,将离看的迷迷糊糊。 最后才猜出,风无情说伊落请她进屋去坐。 将离摇头拒绝了,她不太想在这时候面对上乔瑾。 她拍了拍风无情的手,指了指城主府的方向,要风无情送她回去。 风无情会意,向伊落道了歉。 “抱歉姑娘,将离姑娘想回去了。” 伊落有些失落,最后还是点了头,让风无情好好送她回去。 眼见着他们背影走远,伊落转身时,却见雩螭和骨珏还站在旁边,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们?” 雩螭看了一眼伊落,目光飘向了已经走远的将离和风无情。 “伊落姑娘,你为什么,要说将离姑娘傻呢?” 伊落一顿,后又叹了口气。 “你知道,她已经丧失几感了吗?” 骨珏不解。 “嗯?什么意思?” 伊落眯眼笑了笑,用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言。 “我同她一样,并非人类哦。” 骨珏瞪大了眼睛,看向雩螭,他没有看出来,雩螭却冲他摇了摇头。 他也没看出来。 伊落似乎猜到了他们在想什么。 “你们看不出来才是正常,我活了很久了,久到足以在人群中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人。” 周围人群散去,白衡见她迟迟未归,到了门口来叫她。 伊落往前两步,回头叫他们。 “进来坐坐吧。” 第75章 真相 【来篇加更,这一篇马上完结了,结局选择更多的是he】 乔瑾没想到雩螭和骨珏也来了,他也不太在意。 伊落和白衡坐在他的对面,白衡握着伊落的手。 乔瑾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推给了伊落。 “贺礼。” 伊落和白衡对视一眼,在伊落的首肯下,白衡收了起来,没拒绝。 雩螭和骨珏看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按着惯例,此刻的乔瑾不应该又吵又闹,要么就该黯然神伤吗? 可乔瑾的模样太过坦然,坦然到仿佛他根本就不在意伊落一样。 “你们很疑惑对吧?” 伊落看向雩螭他们。 雩螭他们老实点头。 “其实,我和乔二公子,早就已经和解了,后面那些闹得满城皆知的热烈追求,都是演出来给别人看的” 伊落的目光落在了白衡身上。 “尤其,是给某个木头。” “啊!?” 骨珏懵了。 “确切来说,乔二公子,是踏脚石……” 是伊落和白衡感情的踏脚石。 伊落是妖,活了上千年的妖,从刚开始乔瑾错认时,她就看得出来。 这个人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自己。 他在透过自己看别人。 伊落之所以来到洛阳城,其实是来找人的。 而这个人,就是白衡。 她和白衡有一段缘,前世今生。 伊落的手腕上有一个牡丹花印记,红色的,那是前世的白衡亲手为她种下的印记。 他们前世的经历很俗套,一个是捉妖师,一个是牡丹花妖。 伊落绝色倾城,招了不少人觊觎,包括了当朝的皇帝陛下,白衡奉命捉拿她。 要敬献给皇帝陛下。 那时候的伊落单纯,不懂人心复杂,被白衡抓住。 因为抓住伊落的地方偏远,在回京的路上,白衡越发了解伊落秉性纯善。 越了解,就越不忍。 这样的姑娘不该被困在深宫里面,去勾心斗角,每天过着尔虞我诈的日子。 在快要抵达京城的时候,白衡把伊落放了,让她走。 伊落不愿意走,她想跟着白衡。 她知道把自己带回去是白衡的任务,如果任务完不成会有惩罚,她不知道是什么惩罚。 但是她知道,不能让白衡一个人回去。 最后白衡拗不过伊落,他们一起逃了,只过了一年不到的安生日子。 就被发现了。 在他们隐居的地方,白衡被一箭穿心。 他们想把伊落带走,可看着白衡奄奄一息的向她伸手,伊落的妖性爆发。 来捉拿他们的士兵,一个也没活下来。 血色在她的白色衣裙上渲染出了朵朵红梅。 她跪倒在白衡身边,眼角流下了血泪,牡丹泣血。 生的太美也是原罪,是她害了白衡。 也是那个时候,白衡撑着最后一口气,用血在她的的手腕上刻下了那个红色的牡丹花印记。 他说。 “如果可以的话,下辈子,再在一起吧。” 伊落听进去了这句话,行走于世,寻找了白衡转世许久。 …… “伊落姑娘把这件事告诉我的时候,我深有同感,她在找人,我也在找人,当她告诉我她找到了的时候,我很高兴。” “但白公子不太自信,觉得自己配不上伊落姑娘,所以……” 所以乔瑾开始公开追求伊落,闹到了全洛阳城无人不知的地步。 乔瑾是谁,洛阳城城主府的二公子,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家世有家世。 长的也不差,学识也高,这样优秀的人那样追求伊落,却被伊落屡次拒绝。 这是在告诉白衡,伊落坚定的选择白衡的决心,无论是怎样优秀的人到了伊落面前。 伊落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白衡。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乔瑾设下的一个局。 “包括你的那位笔友,告诉你既然喜欢就要坚定选择的月公子,那也是我。” 乔瑾看向白衡,脱口而出的话让白衡震惊不已。 的确,他有一个笔友,未曾见过面,他们是通过一个书舍认识的。 那间书舍有一个木箱子,本来是用于互相交流学问的,可以将自己的疑问写成信,再在信上写明自己的笔名,放进箱子。 白衡一次偶然,将自己对伊落的感情写出来,放了进去。 他没有用笔名,当乔瑾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白衡的信封,出于好奇,他打开了。 当看见里面写的并非学识问题,而是感情问题的时候,他露了笑。 以月字为笔名,给白衡写了回信。 几番交流,他们成为了笔友。 他告诉白衡要勇敢选择。 要坚定。 不要退缩,不要怯懦。 连姑娘都能那样果敢坚定的选择他,他有什么理由推开人家呢。 他让白衡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无论之后怎么样,只要两个人能够一起,就不算糟糕。 “本来这些事情,我想一个人做到底的,但,伊落姑娘猜出来了。” 在他第二次向伊落表明心意的时候。 伊落原本不明白,为什么已经说开了,乔瑾还要这般紧追不舍,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 直到白衡开始向她迈出了脚步。 她才明白乔瑾这样做的原因。 乔瑾在帮她。 这并不是最完美的办法,相反,他有极大的风险。 白衡很有可能因此放弃伊落,但乔瑾以月公子之名,将白衡往前推,堵住了他后退的路。 强求的感情不会有结果。 他告诉白衡,能两情相悦,本就是一件很幸运很幸运的事情。 伊落寻了他那么久,几百年,上千年,伊落自己都忘了到底有多久。 既然白衡对伊落有意,那伊落就不该被辜负。 “那你之前对伊落姑娘表现得那般执迷,还找我们取经……” 骨珏看向乔瑾,不得不说他有些没想到如今的发展。 “因为要让所有人相信啊,相信我对伊落姑娘,情根深种,当然,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乔瑾勾了唇,笑得有些苦涩。 “我要让那些人知道,我不是疯子。” 白衡哑然。 “你,那些传言你都知道了?” “对,我都听见了,全部。” 毕竟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乔瑾和小仙女的故事,在洛阳城里不算什么秘密,更何况他后来那样执着的寻找,早就已经人尽皆知了。 其实最开始,他只是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了自己一个交情特别好的同窗,因为久寻不到,想让他也帮自己想想办法。 结果,那人说他是怪志异谈看多了,问他是不是死了娘之后缺爱,才幻想着有个女人来爱他。 还问乔瑾是不是生病的时候高热烧坏了他的脑子,才能说出这样不切实际的疯话。 之后他们就不是朋友了。 后来坊间就开始传言,关于乔瑾不好的传闻,只是他们都私下里传,不敢真的舞到乔瑾面前去。 就算乔瑾真的是个疯子,那他也还是城主府的二公子,他们得罪不起。 为什么伊落出现了之后,明明已经说开,乔瑾却做出了这样的计划呢。 因为他也在害怕。 怕那时候的事情都只是他的臆想,毕竟那时候他脑子都烧糊涂了,意识不太清晰,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他只记得白牡丹花饰了。 他猜到了伊落可能并非小仙女,因为见到伊落时虽一眼惊鸿,但他的心太平静了。 只是他不愿意去相信,十一年,从小仙女离开到遇见伊落,他找了整整十一年,始终都没有找到。 所以他只能自己骗自己。 他不知道如果没有支撑他的信念,他又该怎么坚持下去,他需要一份真实。 一份小仙女真的存在过的真实。 否则他自己都会怀疑自己。 小仙女真的存在吗? 他真的见过吗? 还是这一切都是他的一场臆想。 是黄粱一梦,梦醒了,一切都如同镜花水月一般,终于破碎,消失在烟尘之中。 第76章 秘法 他没有找到自己的小仙女,所幸伊落找到了白衡。 所以他以自身为棋,设了一个局,骗过了所有人。 从伊落出现开始,到乔瑾追求伊落,洛阳城无人不知。 在结合之前的那些不好的传言,他们也都相信了,确确实实是有那么一位小仙女的。 只是与传言不同的是,那位小仙女,根本就不喜欢乔瑾。 这就够了,能够支撑着乔瑾的动力。 是所有人都认可了小仙女的存在。 而不是一遍又一遍的传言到了乔瑾的耳朵里全都是小仙女是虚假的。 是他的幻想。 是他的梦。 是他脑子不正常。 是他疯了。 毕竟,如果所有人都在否定,说他错了,到最后,可能连他自己都会以为自己真的是疯了。 一晃到如今,十二年过去了,他依旧没有找到。 他没有伊落那样漫长的寿命,人活在这世上的时间很短,短到很快就过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个十二年,只是他渴求着,能够再见到小仙女,哪怕只有一面也好。 他特别想告诉她。 曾经她讲给他听过的那些风景,他都去见过了。 他见过了被和风拂过的满山岗的花。 也见过了被淅淅细雨打湿的山间小屋的屋檐。 枫红的落叶铺满了山间的小路,飘进溪流,被流水带走。 天地间一片素白,冷凉的雪把山野都覆盖。 他全都见过了。 荒原的地里生出了绿芽。 无边的戈壁开满了鲜花。 世间的奇迹那般多,不可能的事情也能变成可能。 可他还是没有等到她。 “如果一切真的只是大梦一场,那她为何不再入我的梦了?” 乔瑾红了眼眶,在场的人都静默了,骨珏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的。 “那你刚刚问伊落姑娘决定了吗,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问伊落姑娘决定了要选择白衡公子吗? 乔瑾未答,伊落回答了他。 “因为我和白衡决定,离开洛阳了。” 成亲只是一个契机,是乔瑾当初和她说好了的。 成亲就意味着告诉洛阳城的人,乔瑾和伊落再无可能,也代表了伊落和白衡要离开的前兆。 至此,伊落和白衡的事情,告一段落了。 乔瑾站起身。 “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面了,希望你们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离开了座位要走,却被骨珏出声喊住。 “那你……唔……” 骨珏刚出声就被雩螭捂住了嘴按进了怀里,乔瑾不解的看向他们,雩螭却轻笑着冲他摆了手。 “二公子先回去吧,我还有事问伊落姑娘。” 乔瑾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最后还是答应着离开了。 他一个人出了院子,走到了街道上,隐没于喧闹人群之中,却显得格外孤寂。 等到他走了,雩螭才松开骨珏,骨珏抓着他的手问。 “你捂我嘴做什么,不告诉他,他在找的其实就是将离姑娘吗?” 伊落却抱歉的笑了笑。 “是我让这个公子阻止你的。” 刚才骨珏出口的瞬间,雩螭接收到了伊落的眼神,眼疾手快的捂住了骨珏的嘴。 伊落为他们添了茶。 “有些事情,他得自己想明白,如果是靠别人将一切真相都告诉了他,他才能明白,那他就配不上将离了。” 骨珏听得迷迷糊糊,还以为伊落的意思是,应该让乔瑾自己去发现这一切。 雩螭沉思片刻却笑了。 “原来如此。” 其实乔瑾的所有举动都很明显,只是当局者迷而已。 他被伊落拒绝的时候他没有反应,甚至说的上平静。 并且第一眼觉得伊落是小仙女是因为伊落戴着白牡丹花头饰。 可将离呢。 乔瑾第一眼见到将离的时候就以为将离是他的小仙女。 没有任何别的东西掺杂在里面,就是他的第一直觉,觉得将离是。 只是后来因为将离不会说话,被他否定了。 因为他记得小仙女是会说话的。 将离给别人的糖比他多一颗他都要记着。 因为将离的耳朵渐渐听不见了,他就去问夫子,学了手语,只为了能够和将离毫无阻碍的交流。 所有的答案都藏在细节里面。 只是乔瑾这个人,帮别人的时候要多聪明有多聪明。 到了自己身上,就要多迟钝有多迟钝。 所以以至于他自己都没能发现。 “原来他的心,比他先认出她了。” 只是他自己还没察觉。 雩螭的话落在骨珏耳中,骨珏这才明白。 乔瑾去找将离的时候是小心的,以至于乔倾叫他的时候,他都会变得慌乱,以至于忘了将离听不见乔倾的声音。 而他拍桌说要去找伊落时就特别坦然。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坦坦荡荡的是友情。 小心翼翼才是爱情。 “等会儿,风无情也知道小仙女就是将离姑娘!” 骨珏蹭的一下站起身,万一风无情说漏嘴了怎么办? “回去捂住他的嘴,我等会儿回来。” 雩螭发话了,骨珏向伊落和白衡告辞,就急匆匆的走了。 而雩螭摆正了身子,看向了伊落。 “现在我们来聊聊,将离姑娘感官丧失的问题。” 她说将离是傻姑娘。 还问雩螭他们将离丧失了几感。 很明显她知道些什么。 雩螭给将离把过脉,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行医的时候,一头雾水。 “妖族,有一种秘法,可以将妖的命换给人类,而那只妖的寿命,将被削减到近乎于无,直至五感全部丧失,最终死去。” 这是一种损己利人的法子。 几乎没有妖族会用的。 所以伊落才说将离是傻姑娘。 因为她真的很傻。 雩螭了然。 曾经有算命先生说乔瑾命中注定有一死劫,挺过去了就活,挺不过去,就死。 看来,是将离以秘法帮乔瑾挺了过去。 本来很孱弱的傻小子变得身体康健,与常人无异。 将离用自己漫长的寿命去换了乔瑾康复,惟愿乔瑾长命百岁,余年皆安。 后来她口不能言,回到了城主府。 却没有和乔瑾相认,直至双耳失聪。 她一直都默默的跟在乔瑾身边,不能言语,也从不干预。 她希望乔瑾能自己认出她,却又不希望乔瑾能认出她。 可他们都忽略了。 芍药花枯萎了五年未曾开过,记忆里的味道已经混淆,乔瑾的院子里被种了更多的花,花香混合,当初的味道只存在于他模糊的记忆里,想不起来,也确定不了。 将离做的糖其实一直以来都是那个味道,用的是桂花,只是沾染了她的气息,才变得与寻常的桂花糖不太一样。 而同样的,他们也忽略了。 那时候的乔瑾高烧不退,重病的人吃在嘴里的东西,味道是会变的。 幼时发着高热的乔瑾每天的苦药当饭一样的一碗一碗灌下肚,所以糖会很甜,会驱散他口中的苦味。 …… 骨珏赶到城主府的时候,刚巧碰见乔瑾去见将离和风无情。 在风无情张口的一瞬间,立马叫住了风无情。 “风无情!” 因为太激动,还破了音,吓了风无情一跳。 “怎怎怎,怎么了?” “你过来,有点事儿。” 风无情无言的顺了气,他还以为怎么了呢,吓死他了。 跟将离和乔瑾打了招呼就去骨珏身边了。 乔瑾和将离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等到风无情和骨珏离开,将离才问乔瑾。 【怎么样?】 乔瑾笑了笑。 “结局很好哦,将离。” 第77章 怦然 伊落和白衡的事情告一段落,乔瑾心里莫名的松了口气。 趴在了桌上画圈圈走神。 伊落都找到白衡了,那他呢,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想见的那个人? 想到这的时候,有一只手落在了他的头上,摸了摸他的脑袋。 乔瑾偏了脑袋,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望着将离。 因为他的动作,本来停在他头上的手滑到了他的脸上,将离的指尖落在了他的额头上,微凉。 乔瑾的心猛然一颤,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闭了闭眼,复杂的心绪却怎么也压不住。 最后告别了将离,有些慌乱的离开了。 等到雩螭回来,跟着风无情和骨珏来将离这边的时候,乔瑾早就走了。 刚好将离这里笔墨纸砚都有,雩螭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单刀直入,抽了张纸拿着笔就写。 “将离姑娘知道乔瑾在找儿时见到的一位少女吗?” 将离看着纸上的笔墨,字迹很漂亮,面对雩螭的提问,她笑着点了头。 雩螭又写。 “那个少女其实就是你,对吗?” 将离依旧点头,她不惊讶雩螭他们会知道这件事。 毕竟在洛阳城,大多数人都知道,乔瑾在寻找幼时曾经见过的一位少女。 “为什么不和他相认呢?” 看着这句话将离静默良久,最后深吸了口气,拿了支笔,重新拿了一张纸,慢慢开写。 她写字的动作从容,举手投足间尽显教养,字迹娟秀好看。 【既然他没有认出来,我也不想耽误他,毕竟,我也没多久可活了。】 “你喜欢他吗?” 【我想,是喜欢的。】 其实她自己也摸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当初,最后给乔瑾吃的,那并不是饴糖,而是她的妖丹。 以命换命的办法固然可以让乔瑾活下去,但是那时候的乔瑾太小了,根本支撑不住她的妖力和寿命。 所以,她把这一切都炼化进了妖丹里,喂给了乔瑾。 后来她就陷入了沉眠,五年之后才堪堪醒了过来。 又重新换了个身份,光明正大的进了城主府。 她始终记得和乔瑾再遇的那一天,那时候的乔瑾长大了不少,也成熟了许多。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她撑着的油纸伞上,空气湿润,天色微暗。 她踩在青石小路上,和那个站在屋檐下的小少年对望,笑意清浅。 在心底里,对着他说了句,好久不见。 她见证了乔瑾的成长,从小少年,到意气风发,她都没有错过。 同时,她也见证了乔瑾被人排斥,所有人都骂他,说他脑子不正常,说他疯了。 那时候的乔瑾是一个人扛过来的,他谁也没告诉。 但是他也辩驳不了。 因为除了他自己,没人见过他口中那个所谓的小仙女。 包括他的亲人。 其实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乔瑾本就不是什么特别开朗的性格。 他所对外展现出来的明媚,都是他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疼痛的反射。 当所有人都在否定乔瑾的时候,都说乔瑾错了的时候,没人站在乔瑾身边为他发声。 将离说不了安慰乔瑾的话,只能在乔瑾默默消化时,陪在乔瑾身边,陪他一起,虽然做不了什么,但是,至少没有留他一个人。 她明白。 如果所有人都说乔瑾错了,那么到最后乔瑾自己都会觉得自己错了,别人说的是对的。 也是那时候,她给了乔瑾糖。 本以为乔瑾会吃出来,她还有些紧张。 乔瑾含着甜糖,双眼通红的盯着将离看了很久,最后什么也没说。 等到乔瑾十五岁那年,乔瑾走了,阔别了亲人,同将离道别。 那时候的将离已经听不见了。 在乔瑾走的时候,将离拉住了他的衣袖,难得有些慌乱。 手忙脚乱的比划着问乔瑾。 【你要去哪儿?】 去多久,还会回来吗? 那时候的乔瑾敛去了少年本该有的锋芒,一派温和的握着将离的手腕,将她送回了屋。 “我就是出去走走,会回来的,有事就去找我兄长吧,我教过他手语的。” 为了这一次远行,乔瑾拉着乔渝教了半个月的手语,就是怕他走了之后没人能和将离交流。 或许他可以留下,继续待在洛阳城。 但是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终于等到自己长大了。 他要去看看,看看小仙女曾经为他描绘过的,外面的世界。 谁知乔瑾这一走就是半年时间。 回到家时,那个敛去了锋芒的少年似乎又变得活泼了些。 这不算是坏事,至少将离是这么想的。 乔瑾变得很耀眼,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可他回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依旧是寻找他的小仙女。 将离问他。 【为何一定要找到她?】 乔瑾回她。 “我们约好了要再见的,再过不久我就十六岁了。” 将离又问,心底有些隐隐期盼。 【十六岁怎么了?】 乔瑾看着将离,笑得特别灿烂。 “等我到了十六岁,就十年了,我们约定过,若十年之后我还想娶她,她就嫁我。” 将离望着他的眸子,眉眼温和了下来。 【那你还想娶她吗?】 乔瑾没犹豫。 “我还想娶她。” 将离没再动作,也没有告诉面前的少年,其实她早就已经回来了。 只是他没有认出。 而她也没有言明。 十年对于妖来说很短,短到不过弹指一瞬。 可对于人来说却又很长,长到让一个孩童,长成了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秘术是她偶然得知,她也不清楚,那一句妖的寿命将被削减到几近于无到底是多久。 她连自己能活多久她都不清楚。 所以她只想陪在他身边,能多一天看着他的时间,就多一天。 如果真的告诉了乔瑾,她就是当年那个少女,乔瑾娶了她,之后她又撒手人寰,这对于乔瑾来说,是否太过于残忍。 她不知道在经历过被所有人否定之后的乔瑾,好不容易找回了她,最后又失去将会有多疼。 亦不明白为何乔瑾要去承受这一切。 在乔瑾第一次见到伊落的时候,回来告诉将离。 “她好像她,却又不像她。” 将离就是乔瑾的树洞,这么些年,她倾听了无数乔瑾对她的思念。 当伊落出现的时候,无疑,将离是有一瞬间心慌的。她问他。 【那你觉得是她吗?】 乔瑾却没说话,只深深的看了将离一眼,就笑着低下了头。 她没有错过乔瑾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落寞。 他突然转移了话题,答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将离,初见你的时候,知道你不会说话,我很难过。” 那时候的将离头上没戴着什么花饰,只簪着一支素净的梨花玉簪。 但只一眼,就让乔瑾觉得将离是他的小仙女了。 可得知将离不会说话的那一刻,他心里的感觉不是失落,也不是遗憾,而是难过。 将离问他。 【为什么?】 他回。 “不知道,就是心里很难过,是那种,眼泪会憋不住从眼睛里滑下来的难过。” 他的声音愈发哽咽,最后两行泪从他通红的眼角落了下来,可他的嘴角,却是笑着的。 将离觉得那时候的乔瑾好脆弱,仿佛要碎掉了一样。 …… 一张纸被雩螭递到了将离面前,将离低头去看。 “那他追求伊落的事情,你知道吗?” 将离提笔写。 【我知道,因为他给白衡写信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 乔瑾从来没有避着过她,对于将离,乔瑾无疑是信任的。 他甚至有几次,在给白衡写回信的时候同将离感叹过。 他说,他好羡慕伊落,能找到白衡。 伊落真的很幸运。 白衡也是。 相较于其他人眼中恣意无双的乔二公子,将离见到的,多是乔瑾的脆弱和难过。 在外面的时候,就算是面对亲人好友,他所诉说的都是伊落,只有私下里,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他才会一遍又一遍的叫着他的小仙女,诉说着他的错。 伊落像她啊,乔瑾看见伊落的时候被伊落的长相惊艳到了,可那双眼睛却清楚明白的告诉乔瑾。 她不是她。 那双冷凝的眼睛。 怎么可能是当初月下那个满眸温柔的小仙女呢。 要真论起来,将离的眼睛更像。 但就像雩螭说的。 乔瑾的心比他自己先认出她了,只是他不自知。 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心里的那份难过从何而来。 其实那就是知道将离口不能言了之后,从心尖开始蔓延出来的痛,之后心口揪紧,泛出了酸。 哽到了喉咙,酸上了鼻尖。 眼眶一红,就落了泪,擦不完,也止不住。 第78章 花祭 接下来的几天都过得风平浪静,直到花神节。 整个洛阳城的街道都被布置得很繁华,很热闹。 乔瑾趴在桌上走神,花神节跟他其实没什么关系,只有小时候跟着出去玩过,后来长大了,他就不去了。 因为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他有小仙女了。 风无情拉着骨珏来找他的时候,他就一副一副颓丧的模样,两只眼睛盯着窗外。 院子里的花开了满园,那白牡丹已微微开了。 骨珏和风无情一人靠着一边的窗棂,风无情敲了敲窗框。 “你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乔瑾手里握着笔,在面前的纸上画圈圈。 “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啊。”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风无情和骨珏隔空对视一眼,又偏过了头捂嘴偷笑。 现在,除了乔瑾这傻子所有人都知道,小仙女就是将离姑娘。 但所有人都没告诉他。 幸好乔瑾没抬头看他们的表情,不然准得露馅。 骨珏掩唇轻咳两声。 “怎么了,你觉得自己不行了吗?” 乔瑾一拍桌子,笔杆子拍到了桌上,墨水飞溅。 “什么不行,就是看见伊落和白衡感慨良多罢了!” 骨珏摊开手。 “没事的,你要真觉得太累了,不行了,今日洛神花祭,你就出去走走。” 风无情很赞同。 “没错,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心情就会好起来了。” 乔瑾左看看右看看,洛神花祭,今日的洛阳城肯定是非常热闹的,就连很多外乡人也慕名而来。 他真的要出去走走看看吗? 嗯,好像也不是不行。 谁知骨珏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风无情摇了摇。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出去走走,走在路上他就是行人了。” 乔瑾:“……” 风无情:“……” 莫名觉得有点冷。 “骨珏公子,你变了。” 果然是跟雩螭医师待在一起太久了吧? 骨珏没什么感觉。 “我变了吗?” 风无情点头,当初初见骨珏公子的时候,多老实一人吧,做的最出格的事就是抱着雩螭的脖子吸。 现在呢,看看…… “都会讲笑话了。” “我没讲笑话,走在路上不就是行人吗?” 骨珏觉得没有问题啊。 风无情和乔瑾对上眼,颇有些无言以对。 “那他得跑起来,毕竟走在路上,就是步行了。” 雩螭的声音从长廊的尽头传来,骨珏抬眼就看见了他。 今日的雩螭配着一身白金色的锦袍,腰间挂着当初风无忧送的那块阴阳锦鲤玉佩。 他配的黑色,骨珏那块是白色的。 雩螭的话音刚落,风无情就笑了,笑得莫名其妙,乔瑾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一头雾水。 直到雩螭向骨珏伸出了手,骨珏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们,就冲着雩螭去了。 他是来接骨珏的,毕竟洛神花祭一年一次也是难得,要好好逛逛。 待到他们走了,乔瑾才抬眼,问风无情。 “你刚在笑什么?” 风无情捂脸。 “我在笑一个被窝里果然睡不出两种人。” …… 雩螭带着骨珏回去,把人推进了房间,骨珏有些猝不及防。 “我们不是该去外面了吗?” 如今天色已近黄昏,洛神花祭已经开始好一会儿了。 谁知雩螭前脚把他推进来之后,后脚也跟着进来了,还关了门,一抬眼,那双赤色的眸子就直勾勾的盯着骨珏。 骨珏喉头滚动,咽了咽唾沫。 雩螭一步步的朝他走来,骨珏被他逼着往后退,直到退至床边,被雩螭按着肩一推,他就栽倒在了床上。 “雩螭?” “嗯,在呢。” 雩螭俯身,去解骨珏的腰带,骨珏赶忙按着他的手。 “我,我们不是要去洛神花祭的吗?” 怎么到床上来了!? “对啊,就是要去洛神花祭。” 雩螭轻笑一声,挣开骨珏的手,将人的腰带给扯了下来,然后就开始扒衣服。 骨珏看不明白现在的发展。 他们的确是要去洛神花祭的,但雩螭扒他衣服做什么? 雩螭虽然内力被封,但是他劲儿真的很大,骨珏也不敢来硬的,怕一个不注意伤到了雩螭。 衣服被一件一件的扔到了地上,骨珏涨红了一张脸,就算做过很多次,但是现在这情况,还是让他觉得很羞。 面前的雩螭衣冠楚楚,穿戴整齐,和他现在简直就是鲜明的对比。 骨珏挣扎着坐起身,刚巧就凑到了雩螭面前,雩螭眸子微瞌,手抚上了他的脸,然后低头,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骨珏只觉脖子微痛,幽檀冷香的味道侵入他的鼻尖,让他头脑有些发昏。 雩螭松开了他,指了指边上。 “先打个印记,换上。” 骨珏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刚才他都没注意到,旁边放了一套崭新的衣袍。 银黑的,样式瞧着和雩螭身上的差不多。 原来是来换衣服的啊。 骨珏松了口气,雩螭却没走,就站在骨珏跟前,两只眼睛含着笑意,看着他。 骨珏伸手拿衣服,有些慢吞吞的。 等他换好了衣服,他和雩螭才出的门。 这时候其他人基本都已经出去了。 外面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街边还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 年轻的男女都穿的非常漂亮,几乎人手都拿着一枝花,或娇羞,或腼腆。 他们先去了楹花楼,楹花楼前可以免费领取一支花。 雩螭挑了一枝纯白的栀子。 骨珏选到了一枝白色山茶花。 路边的小摊贩也比之平时要多了两倍,新奇的小物件也很多。 骨珏这边看看,那边逛逛,雩螭就跟着他,眼里倒映着的,竟是骨珏的身影。 糖糕,点心,什么都吃了。 这才逛到洛阳城中央,那里搭了个台子,唱着戏曲。 他们到时戏曲已近尾声,只单看后面那一点,都能看得出来是个阔别已久,破镜重圆的绝美爱情故事。 最后一点末尾骨珏没看清,他低头将手里的最后一块糕点喂到了雩螭唇边。 雩螭低头去咬,眼睛却直勾勾的看向了骨珏,骨珏瞧着他的模样,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问雩螭。 “甜吗?” 雩螭那双眸子望进了骨珏的眼中,他说。 “甜。” 就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甜。 戏曲已经唱完,天空中突然变得明亮,一朵朵烟花在天上炸开,转瞬即逝。 周围的适龄男女开始欢呼,人群攒动,骨珏被人挤得踉跄了一下,被雩螭接住。 他突然觉得身后人群的声音有一瞬间小了下来,仿佛有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这边似的,头皮一紧。 骨珏缓慢的回头去看,背后站了许多姑娘,几乎都盯着雩螭在看,甚至还混着几位公子。 他们手中无一例外,全都拿着一枝花。 这是,看上谁了? 一枝花从人群里面被扔了出来,骨珏的眼神随着那枝花,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最终砸在了雩螭身上。 雩螭不为所动,那支花掉在了地上。 骨珏深吸了一口气。 雩螭面上带笑看他。 人群沸腾。 “公子!” “公子可有婚配?” “公子今年贵庚啊?” “公子,看看我~” …… 许许多多的花被人往雩螭身上扔了过来,骨珏牵着雩螭的手,转身就拉着雩螭跑。 开玩笑,再不跑雩螭能被那些花给淹没了。 洛阳城的街道上出现了一道很惹眼的风景,前面一个黑衣公子拉着一个白衣公子肆意奔跑。 他们一个慌不择路的乱跑,一个满脸笑意的被牵着跑。 后面追着一群姑娘,还有几个公子,都在往前面扔着花。 跑过楹花楼的时候,楼顶上坐着已经喝的半醉的乔瑾垂眸望见了下面的情况。 举了举手中的酒坛子,傻笑着对雩螭和骨珏的背影说了句。 “玩的好啊~” 第79章 梨花 嘈杂的人声喧天,烟花还没放完。 因为觉得有意思,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姑娘们的队伍,也不为别的,就图一热闹。 风无情看见了个很好看的面具,拿在手里瞧,抬眼就看见了正往这边极速奔跑的骨珏和雩螭。 他刚准备招手,骨珏就拉着雩螭从他面前越了过去,后面的脚步声杂乱且震荡。 风无情看清那么大一群人后赶紧往旁边退,吓他一跳。 “我去。” 这两人干什么了,被这么多人追着。 乔倾跟着乔城主出来的,望见这一幕的时候喊着也要一起,被乔城主提了回去。 路过伊落和白衡的时候,他们先是吃惊,随后相视一笑,在后面让骨珏和雩螭跑快点。 最后骨珏在拐弯的时候把雩螭拉进了一个狭窄的小巷子,两个人贴的极近。 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喘息声。 人群跑了过去,他们听着人声渐远,直到四周都安静下来了,才松了口气。 烟花的光亮将这小巷照亮了一瞬。 骨珏看着雩螭那张脸,瘪着嘴说了句。 “招蜂引蝶。” 雩螭抬手替他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 “你闻到了吗?” 骨珏不明所以。 “什么?” 雩螭轻笑一声。 “好浓的醋味。” 雩螭生的好看,那张脸过于昳丽,本就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骨珏今晚没想到这种情况,早知道就该让这人把面具戴上的。 面对雩螭的调侃,骨珏“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雩螭问他。 “去哪儿?” 骨珏气鼓鼓说。 “回去。” 刚走出没两步,就被人抓住了后衣领,他被带着后退,直到背靠进了雩螭的怀里。 烟花这一瞬间在天空炸开,提着他后领的手滑到了他的颈侧,按着他的脸偏向一边,唇瓣接触到了一片微凉的柔软。 冷香将他包围,牙关被撬开,他被迫承受着这个吻。 最后雩螭放开他的时候,他深吸了两口气,才缓过来。 他的手里那拿着那一枝白色山茶花,雩螭握着他的手腕抬起来,将山茶花抵到鼻尖。 “不送给我吗,骨珏?” 洛神花祭,若是瞧上了一个人,就在这一天,把花送给对方,若对方接受了,就会将自己手中那一枝送给你。 以此来结下一段缘。 骨珏捏着花枝,握着雩螭的手将那一枝花放进了雩螭手里。 “送你。” 本来也是要送雩螭的。 雩螭却将花重新放回了他手里,身体前倾,向骨珏低了头。 “簪我发上。” 骨珏听话的将那一枝白色山茶插进了雩螭的发间。 雩螭问他。 “好看吗?” 巷子里昏暗,他们融进了夜色里,从外面看根本都不知道这里面藏了两个人。 烟花已经放完了,也没有光亮再照进来,可骨珏夜视能力好,望着雩螭的眼睛。 他说。 “好看。” 随后他向雩螭伸出了手。 “我的呢?” 雩螭轻笑两声,声音低沉,似乎有些愉悦。 他将手中那一枝栀子花放到嘴边,咬住了枝干。 带着栀子花香凑近骨珏。 “想要,自己来拿。” 骨珏伸手,却被雩螭扣住,挣脱不出来,雩螭眼眸含笑,带着蛊惑。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骨珏也猜到了。 雩螭要他用嘴去拿。 他嘴唇微张,向雩螭凑近,在即将咬住的时候,雩螭松了口,栀子花从他口中掉落,被骨珏眼疾手快的接住。 而雩螭却猛的扣住了骨珏的后颈,唇瓣相贴,将吻加深。 唇分时,他们额头相抵,雩螭的手抚在骨珏的脸上,指尖划过骨珏的唇瓣,替他擦去唇上的晶莹。 “还想再逛逛吗?” 骨珏点头说想。 雩螭轻笑,拉着他的手,十指相扣带着他走了出去。 骨珏却没动,他另一只手里还拿着那一枝栀子花,指了指自己。 “你的脸。” 雩螭一顿,会意的从怀里摸出了一张银质的面具,戴在了脸上,恰好遮住了上半张脸。 “这样,可以了吧?” “嗯。” 其实平日里看雩螭的人也很多,只是今日日子特殊,他可不想和雩螭出去了再被追着撵一遭。 他们的手都将彼此握的很紧。 雩螭告诉骨珏,让骨珏安心。 他的心里容不下另一个人,只会有骨珏,也只能是骨珏。 因为骨珏是特殊,也是唯一。 最后他落了个吻在骨珏的眉心,带着珍重与虔诚。 惹得骨珏心尖微颤。 至少雩螭心里明白,他栽在了骨珏身上,往后岁月,这一生,骨珏都将会是他心中独有的例外。 是他愿意永远为之俯首的人。 …… 夜色阑珊,洛阳城街道上的人也逐渐散去,乔瑾望着一城烟火归于沉寂。 收拾了身边空掉的酒坛子,从楹花楼的房顶上下来。 他喝醉了。 连脚步都有些晃荡,手里紧拿着一枝梨花,一个人走过寂静的街道,回到了城主府。 他的院子里只点了青灯两盏,格外冷清,只有月色照了下来。 他路过满园的春色,停在了那三株牡丹花前,手指拂过中间那一株的叶片。 他的脑袋不太清醒,看东西有些重影,最后他将那一枝梨花放在了中间的那一株前面。 倒在花园里睡了过去,有轻缓的脚步声停在了他的跟前,只是他没听到。 清浅又有些熟悉的花香萦绕在他的鼻尖,他深埋的记忆似乎在醉酒之后有些松动,但始终想不起来,最终归于沉寂。 月色下,一袭青衣的将离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夜深露重,乔瑾在这院子里睡一晚,明日起来,恐会染上风寒。 将离把乔瑾送进屋,安置好,出来的时候看见了自己真身前摆放着的那一枝梨花。 她驻足观赏了好一会儿,最终捡了起来,带了回去。 送给了她,就是她的了吧? 乔瑾醒来时脑子昏昏沉沉,院子里下人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牡丹花前,那里什么也没有,他记得昨晚的梨花是放在那里的。 难道他记错了? 他从下人手里接过水桶和木瓢,给中间那一株浇水。 不知道为什么旁边两株都长得很好,枝繁叶茂,开出了很大一簇。 只有中间这一株,很小,这么多年过去,几乎没怎么见长。 他身上拂过叶片,突然顿住了,跟旁边的,有些不一样。 旁边的叶子圆润,叶尖还有分裂,而他手上的这一株,叶子细长,没有分裂。 他爹给他找回来的白牡丹品种还不一样吗? 他浇完水把木桶还给了下人,打算去找他爹问问。 路过将离的屋子时,他瞥见了将离窗前桌上的白玉瓶里插着一枝梨花,是他昨晚带回来的那一枝。 为什么他如此确定,因为那一枝梨花有一个分枝被他醉酒时折断了,如今被折断的明晃晃就面向着乔瑾。 乔瑾抿着唇离开,半路碰到了打着哈欠出来的骨珏,他站在门口揉了揉自己的腰。 “乔二公子,早。” 乔瑾看他眼底有些淡淡的乌青,笑着同他打招呼。 “早,骨珏公子,昨晚没睡好吗?” 骨珏身子一僵,打着哈哈糊弄了过去。 “睡得有点晚,你这是要去哪儿?” 确实睡得晚,昨晚回来之后某人压着他做了好几次,可怜他的腰啊,造了孽了,要死。 偏偏早上醒的时候,某人还不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只在桌上给他留了一碗雪梨汤,压着一张字条。 告诉他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让他找不到人别急。 面前乔瑾穿戴整齐,看起来风风火火的,目的似乎很明确。 “我去找我爹,问点事儿,然后要去给白衡他们送行。” “他们今天就要走吗?” “嗯,毕竟能留到现在就是为了洛神花祭嘛,如今花神节过去了,他们就要启程了。” “什么时候走?” “午饭后,要一起去吗?” 骨珏想了想,反正也没事做,拉了个小丫鬟告诉她如果雩螭回来了就让她告诉雩螭,自己和乔瑾去送伊落姑娘和白衡公子了。 等他交待好了,才跟着乔瑾走。 “你们俩每次去哪儿都要跟对方交待自己的行程吗?” 感情真好。 骨珏被乔瑾说的一头雾水,在他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啊,不然他找不到我,会担心的。” 上一次在武林盟的事情,给雩螭和骨珏两个人都留下了阴影。 一个怕自己找不到,去的不及时。 一个怕对方遇险使用内力,毒发。 第80章 风暴 乔瑾是在书房找到乔城主的,他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人让进,他才推门进去。 骨珏就站在门口,没跟着进去。 乔瑾一进去就坐在了乔城主对面。 “爹,我院子里的白牡丹,你从哪儿弄来的?” 乔城主从书案里面抬起头。 “怎么了?” “有一株没怎么长,是不是品种不一样,照料的方法不对啊?” 乔瑾这么一说乔城主有些印象,他偶尔去乔瑾院子里的时候能看见那三株白牡丹。 确实有一株没怎么长过,中途有几年甚至都没有开过花,有些枯败。 他本以为那一株死了,要拔了扔掉,谁知乔瑾死活不让。 养了几年,才又开了花。 “那是城南最边上的花铺店家给找到的,你去问问他。” 乔城主扯了张白纸写了个具体地址给乔瑾,让他自个儿去问。 他的公务繁多,把乔瑾撵了出去。 乔瑾和骨珏出了城主府,直奔楹花楼,乔瑾订了一桌菜,用以给白衡和伊落送别。 订好之后才去了花铺。 店家是个有些瘦弱的老人。 见有客来,就放下了手中的,盆栽,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这才到了乔瑾会骨珏面前,问他们要买些什么。 乔瑾摆了手。 “老人家,十几年前,城主府,在您这买了三株白牡丹,你还记得吗?” “有印象的。” 当然会有印象,白牡丹本就是很珍贵的花,一次买了三株,而且买家还是城主府,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忘记。 只是他不太明白,如今十多年过去了,怎么会有人来问这个问题。 “是,有什么问题吗?” “有点,您卖给我爹的白牡丹,有一株不太一样,而且其他两株都长得枝繁叶茂的,这一株却没长,是品种不一样吗?” 乔瑾蹙着眉,他最爱中间那一株,有时候看见了,心里的思绪会突然变得有些不同,就好像,他对那一株花有感情一样。 莫名的有些怅然。 骨珏没想到乔瑾是来打听花,当即侧了身子,用手轻捂着下半张脸,目光落在了花铺的其他花上。 品种当然不一样,因为中间那一株是芍药,至于这么多年不长的原因。 雩螭告诉他,是因为将离姑娘的妖丹给了乔瑾,她自己本身正在逐渐衰弱,所以真身也不会见长。 老人的记忆突然回到了十二年前那一天的黄昏。 城主府要买白牡丹,重金收购,因为很稀少,也没人卖。 当时他家中妻子病重,急需用钱,他就接下了这个活,表示愿意去找。 找了三天,才找到两株,他都打算带着这两株回去了,却看见了悬崖边上的大树下,长着一株小腿高的花,已经生出了很像的花苞。 跟他手里的很像,他就一起带了回来。 现如今仔细想来,好像的确不太一样。 但是时间过得太久,他有些想不起来那花到底是什么样了。 乔瑾就用手比划着。 “叶片是细长的,叶子尖端没有分裂……” 他说的店家不太明白,他的目光就在店家的花圃中扫过,指着一株粉色的花叶说。 “这样的,就跟这粉牡丹的叶片一样的。” 老人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看见他所说的粉牡丹后摸着胡子笑了笑。 “小公子,这可不是牡丹,这是芍药。” 老人迈脚,过去将那一盆芍药端了出来,又在里面找了一盆牡丹,放到了一起。 “这两个只是长得特别像,并不是一类花。” 他给乔瑾讲解了芍药和牡丹的区别,乔瑾受益匪浅,没想到芍药和牡丹长得这般相像。 老板却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如果不是精于饲养花草的人,的确很容易将芍药花牡丹混淆。 后来他又谈起关于那一株芍药,既是混进了牡丹里,那他该把钱退给乔瑾。 乔瑾拒绝了。 “相比起那两株白牡丹,我更喜欢那株芍药。” 乔瑾和骨珏告别了老人,重新返回楹花楼,在路上的时候他一直在沉思。 想着想着就出了声。 “是,芍药啊……” 骨珏问他。 “芍药怎么了吗?” 乔瑾看向骨珏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因为我早就知道了啊。” “你知道?” 乔瑾有些怀疑人生,骨珏早就知道了? 骨珏淡定点头。 “对啊,牡丹和芍药都有药用价值的,雩螭是医师,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乔瑾面部表情有些皲裂。 “雩螭公子也知道?” 骨珏见他有些激动,抿了下唇,眨巴眨巴眼睛,咧开嘴干笑两声。 “其实,风无情也知道。” 乔瑾感觉自己裂开了。 “合着就我不知道呗?” “可能?” …… 吃午饭的时候只有四个人在场,本来乔瑾想带将离一同前来的,但是将离似乎有事儿。 就没跟他来。 乔瑾和朋友一起的时候,将离一般也不会跟着,毕竟自己去了也没什么好谈的,还得乔瑾一直照顾她。 乔瑾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讲给了白衡和伊落听。 白衡有些尴尬的干笑了两声,伊落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和骨珏暗中对视了一眼。 毕竟还有件事,是他们全都知道,但乔瑾不知道的。 吃饭的时候他们会闲聊,没那么多规矩,等到吃好后,伊落搁下了筷子,突然转变了话题,问了乔瑾一句。 “你找到你的小仙女了吗?” 乔瑾一顿,将手中的筷子搁下,眼睛有些出神。 面部表情突然柔和了下来,唇角微微勾起,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我想我找到了。” 骨珏:“???” 白衡眼神看向骨珏,似乎在问:你告诉他的? 骨珏慌忙摇头。 得亏乔瑾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 他刚才来的路上就在想,小仙女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头上带着白牡丹花饰,那或许不是白牡丹。 因为那时他的院子里面,只有一株白花在绽放,就是那一株被错当成牡丹送来的芍药。 而小仙女消失之后,每每看见那一株芍药,他都会心绪难平,会从心底里升上来一抹惆怅。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远离,而他伸出了手,却没有抓住。 他将所有事情全都在脑子里面理了一遍,从相遇,到分离。 小仙女的音容笑貌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清晰了起来,渐渐变成了一个人。 或许答案早就在心口了,是他迟钝,是他傻傻没能看清。 乔倾或许说的不错,他的确是一个蠢货。 那一刻乔瑾的脑子仿佛一个四通八达的迷阵,最终全都通向了唯一的一个出口。 在得知答案的那一刻,他自己却没有特别惊讶,因为那个答案在他心里浮现过了千百次,只是他自己没有选择相信。 为什么他没有相信呢? 如果小仙女就是那一株芍药的话。 芍药,亦是白术,也叫余容,还可以被称之为…… “……将离。” 乔瑾从来都不笨,他在学堂时就是夫子很喜欢的聪明学子,他可以用一个月时间完全学会手语,吃透,记熟。 所以当得知那是芍药的时候,这些字眼在他脑海里涌出,最后将离两个字猛然砸进了他的心口。 又酸又涩,宛如一场风暴,他表面上风平浪静,可心里早已波涛汹涌。 在风暴过后,一切趋于平静,最后变成了一幅宁静的画面,是将离窗边的桌案上,那一枝插在白玉瓶里的梨花。 “既然你有千百次想过是她,为什么又不相信是她呢?” 伊落问乔瑾,乔瑾闭了眼,声音有些沉。 “因为我的怯懦。” “怯懦?” 其余三个人都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是怯懦。 乔瑾往后一倒,靠在了椅子上,手捂住了眼睛。 “初见时,我以为将离只是不会说话,仅此而已,那时候我就觉得她是小仙女。” 上次他跟雩螭他们说,他为什么不去试试将离呢? 其实他早就试过了。 很多次。 他给将离送过雪梨膏。 给将离买过糖。 给将离买过花。 还问过将离外面是什么样的。 得到的答案是他想要的,却又不是他想要的。 将离当时写在纸上告诉他。 雪梨膏很甜。 糖很好吃。 花也很好看。 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广阔。 可乔瑾却从细枝末节中,发现了个很可悲的事实。 “她刚开始不会说话,后来随着时间推移,逐渐试探之后,我发现,将离的嗅觉和味觉,也消失了……” 第81章 妖丹 乔瑾不敢去想当初那个温和小仙女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不敢想她究竟遭遇了些怎么样的苦难。 这些不敢让他在一次次试探中退缩,而这一切都源自于他的怯懦,逃避。 可他自己不信,他的心却早就信了,是他自己没明白。 为什么初见将离时,知道将离不会说话,他不觉得失落,不觉得遗憾,而是觉得难过。 还是那种,只要想到了,眼泪就会忍不住从眼睛里面滑下来的难过。 因为他的心在疼。 整个城主府,所有人都知道将离口不能言,直到后来,双耳失聪。 可只有乔瑾一个人知道,将离不仅仅是口不能言,耳不能听。 她的味觉和嗅觉,早就在听觉还在时,就已经消失了。 乔瑾甚至偷偷找大夫给将离瞧过,美其名曰给将离调理一下身子,可得到的结果却永远都是天生的,治不了。 怎么会是天生的呢,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就成天生的了。 他看着将离红过很多次眼,却都憋着没把眼泪掉下来,直到最后,再也压抑不住。 他甚至面对着将离问过为什么。 只是那时候的将离已经听不见了,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他也没有用手语。 他害怕一旦问出来,将会在将离的心上揭开一道血淋淋的疤。 也害怕得到的结果是无法挽回,那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直至最后他有些麻木。 这种麻木持续了很久,直到方才,花铺的老人告诉了他,那不是牡丹,而是芍药。 他再也没法不相信了。 当答案未知的时候,可以去猜,去否定,去不相信。 可当有人把正确答案明晃晃的摆在了你的跟前,你就再也没办法否定了。 因为那就是最正确的答案,是唯一解。 你说他要的是这个答案,却被他一次次否定。 你说他要的不是这个答案,却又将这个答案摆上了心口千百次。 很矛盾,也很纠结。 …… “想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将离的五感正在逐渐消失?” 伊落出声,将乔瑾的思绪唤回。 “为什么?” 伊落抬手,纤长的手指指向了乔瑾的胸口。 “因为她的妖丹,在你这里。” 乔瑾的手随着伊落的话音,抚上了自己胸口,他感受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强劲而有力。 他好像明白了。 他本身孱弱,常年都闷在家中,无法出门,不能见风。 六岁那年的那一场高热差点带走了他的命,但他见到了小仙女。 后来,他的病好了,小仙女也不见了。 脑子里最后只剩下了那一句。 “小公子,莫咬,直接咽下去,就像吃药丸那样。” 那带着浅淡花香的,根本不是糖,而是将离的,妖丹。 如今想来,这一切都早有痕迹。 为什么那一晚的小仙女待的格外久。 说的话也格外多。 因为她明白,她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 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渐失五感。 伊落将秘法一事告诉了乔瑾,既然他能自己想明白,那么,现在就该解决下一个问题了。 当听到将离的寿命会被削减到几近于无的时候,乔瑾坐不住了。 “有办法能救她吗?” “有,她的妖力和寿命都融进了妖丹里,进到了你的体内,只要你愿意……” “我愿意!” 伊落话还没说完就被乔瑾打断,他站起身问伊落。 “怎么取出来,吐吗?” 说着就伸手要去抠自己的嗓子眼,被伊落叫停,骨珏拉住了他的手。 “别吐吧,有点恶心了。” 她是没想到乔瑾能这么干脆的。 “我得告诉你,妖丹一旦取出,你的身体将会迅速衰败,重新变回那个病秧子,如果没有办法治好的话,你活不过一个月。” “而妖的寿命很长,就算是削减到几近于无,将离至少也还有几十年可以活,怎么样,你还愿意吗?” 取了,他活不过一个月。 不取,将离能活几十年。 怎么看都是后者更优。 但乔瑾还是选择了取妖丹。 连伊落都愣了愣。 “为什么?” 乔瑾笑着说。 “十二年,接连失去了声音,嗅觉,味觉,听觉,平摊下来,每三年就要失去一次,如果几年之后,视觉也没了……” 那么将离的世界将会变成一片黑暗,什么声音也没有,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对于未知的恐慌和不安会逐渐将她淹没,每一天都会提心吊胆,哪怕是简单往前走一步都要斟酌许久。 他不敢想象那样的生活,活下来会有多么艰难,更不敢去想,将离要怎么面对那样的生活。 伊落垂了眸。 “你也很傻。” 她当初说将离是傻姑娘,如今看来,乔瑾其实也如出一辙。 不是说人类都很自私吗,为什么现如今她看见的不太一样了呢? 将离是妖,对于人来说,是异类,乔瑾明明知道,为什么在自己能活下来,能长命百岁的情况下,却偏偏选择了一条死路呢? 伊落突然看向了白衡。 也对,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经见过一个傻子了。 “好,我可以帮你取妖丹。” 乔瑾释然。 “多谢。” 看他一副决然赴死的模样,骨珏不解的开口。 “你是不是忘了雩螭是干嘛的?” 乔瑾:“……” 好像,大概,是忘了那么一瞬间。 “雩螭公子,医术很好吗?” 骨珏拍拍胸口。 “当今天下,他的医术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看他这么坚定,乔瑾眉毛微挑。 “你说出这句话,确定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骨珏伸出了三根指头。 “我发誓,绝对不是,风无情都知道,而且那位传言中的神医,其实就是雩螭。” 乔瑾并没有细究过雩螭和骨珏的身份,初见时他俩像主子和护卫,后来又觉得他俩像朋友。 结果最后风无情告诉他,其实雩螭和骨珏是一对。 他爹叫雩螭一声大人,他以为是哪个大官下来巡查了呢。 他还以为雩螭是宫里的御医。 嗯,仔细想来就算不是神医,是御医的话,那医术也是顶好的了。 乔瑾突然正色,郑重其事的握住了骨珏的手。 “还请麻烦你心上人务必救救我。” 骨珏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也不怪乔瑾没想到这方面,雩螭确实不像一位医师,平日里相处起来,他更像一位矜贵的富家公子。 但凡他是个女人,那上京第一美人的名头都落不到虞鹤兮头上。 伊落帮乔瑾把妖丹取了出来,乔瑾没什么很特别的感觉。 就是很平静,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体内迅速流失掉了一样,等他回神时,伊落的手上已经拿着一颗漂亮的宛如珍珠一般的白色丹珠,展现在了乔瑾面前。 很漂亮,散发着柔和的白色光晕。 乔瑾坐起身,伸手将妖丹接过,入手温润,还带浅淡的花香。 “你怎么样?” 伊落问他。 乔瑾摸了摸自己胸口。 “我没什么感觉。” 伊落松了口气,起身往外走。 “那么,就到这吧,我和白衡也该走了了。” 乔瑾将妖丹小心翼翼的拿罗帕包了起来,放进怀里。 他和骨珏一起送走了白衡和伊落,后又急匆匆的往城主府赶。 只要把妖丹还给将离,将离就能好起来的。 可当他回到城主府时,哪里也没见到将离,他在将离的房间门口看见了乔倾,小姑娘坐在廊椅上哭,抽抽搭搭的。 乔瑾按着她的脑袋,问她怎么了。 乔倾手背擦过哭的通红的眼睛。 “将离姑娘,走了……哇啊啊啊!” 乔瑾一瞬间好像被雷劈中,他僵硬的转过了头,冲进了将离房间里,发现少了许多东西。 将离的簪子,首饰,还有衣服。 唯有桌上那一枝被插在白玉瓶里的梨花还留在那里,在乔瑾的目光中,梨花的花瓣落了一片,掉在了桌案上。 他有些失神,踉踉跄跄的出了门,往自己院子里去,将离的真身还在他院子里。 可当他到了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芍药花,只剩下了两株牡丹还长在那里。 乔瑾眼眶发红,揪着旁边的下人问。 “花呢,我的花呢!?” 他的情绪激动,声音颤抖,声嘶力竭。 下人被他吓到了,因为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二公子,只能害怕的颤抖着声音回答。 “养养养,养死了啊。” 在乔瑾的追问下,下人抬手指了个墙角的小角落,那儿有个立起来的小土包,告诉他,死掉的花埋在那儿。 乔瑾脚步慌乱,左脚绊右脚,还摔了一跤,带着一身尘土和泥,跪在了那个小土包前。 所以是他来晚了吗? 可是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不是吗,早上出门那株芍药还长的好好的,怎么就没了呢? 骨珏站在他的身后,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他嘴笨。 乔瑾颤抖着手摸上了小土包,眼泪蓦然从他眼角滑落,晶莹的泪滴落在了小土包上。 “将离……” 他后悔了,但是好像晚了…… 第82章 活爹 骨珏看着乔瑾的背影,觉得很寂然,也很孤寂。 在他隐隐有些难过的时候,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充斥着宠溺的意味。 骨珏闻见了熟悉的幽檀冷香,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在做什么?” 雩螭的声音从骨珏身后传来,骨珏放松了身体,往雩螭身边靠了靠,想以此来汲取一些温情。 他没有回头,眼睛依然看着乔瑾。 “乔瑾他……” 雩螭这才将目光从骨珏身上移开,瞥向了乔瑾。 结果看见那人在一个小土包前面哭的肝肠寸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死了媳妇呢。 雩螭张了张嘴,表情一言难尽。 “……他怎么了?” 不就是今早发现从异域商人那里新买来的花苗在这边养不活,死了吗,至于哭成这样吗? 难道,乔瑾很喜欢那批花苗? 骨珏抬眸看向雩螭,他发现雩螭好淡定,不愧是见惯了生死离别的医师。 “将离姑娘……” 骨珏欲言又止,雩螭似乎是听懂了他要问什么,一点也不带掩饰的说。 “哦,将离姑娘走了啊,我还送了她一程呢。” “哇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雩螭话音刚落,乔瑾那边哭的更大声了,突然爆发出来的哭腔还吓了雩螭一跳。 不明白乔瑾发什么神经。 骨珏为了不继续刺激乔瑾,掩着唇,凑近了雩螭,用很微小的声音问他。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来叫我们一下?” 雩螭也微微低头,脑袋几乎要和骨珏的贴在一起了。 “乔城主早几天前就知道了,这事儿难道还要每个人都通知一遍吗?” 骨珏惊了。 “这事还能提前通知的?” 这么神奇的吗? 死亡预知? 看骨珏的表情,雩螭终于意识到,他们在说的好像不是一件事。 “等会儿,你什么意思?” “将离姑娘不是……去世了吗?” 骨珏斟酌了一下字眼,感觉直接说死了吗,不太礼貌,最终还是说了个去世。 雩螭蹙着眉偏过了头,有些无言的看向骨珏,谁知那人还一派认真的盯着他。 他食指曲起,抬手在骨珏脑袋上轻敲了一下。 “谁告诉你的,胡说八道?” 骨珏捂着脑袋,其实雩螭没用什么力道,很轻,不疼,他就是下意识捂住了。 “刚刚下人说花养死了,埋了,乔倾说将离姑娘走了,你也这么说,对,你还送了她一程。” “养死了的花是之前乔城主买回来的异域的花苗,不适应这边的土质和温度,所以养死了,就让人挖个坑埋了。” 雩螭无奈。 骨珏张着嘴,愣了一会儿。 “那将离姑娘走了是?” “你们去找过那个卖白牡丹花给乔城主的花铺店家了吧?” 雩螭问,骨珏点头。 是找过了,但是这跟将离姑娘有什么关系? “那个店家是在白山上把将离姑娘的真身挖了,带回来的,将离姑娘只是回白山去看看。” 或者换个说法,回家看看。 又不是不回来了。 那里才是将离生长的地方。 当初将离给乔瑾描述过的所有风景都来自于白山之上。 天上飞的鸟,河里游的鱼。 漫山遍野的花。 还有枫红似火的枫叶林。 而乔倾之所以那么难过,是因为她舍不得将离走,她想跟着去,但将离没带她。 所以搞了半天,闹了个大乌龙。 雩螭这时候才把视线又投向了乔瑾。 “所以他这是以为,将离姑娘,没了?” 骨珏点头,刚刚觉得很难过,现在觉得有点丢脸。 “对,并且以为那土包里埋的就是将离姑娘。” 雩螭扶额。 骨珏又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两株白牡丹。 “那,将离姑娘的真身呢?” “早晨乔城主让人开垦了一小片地出来,修了一个小花坛,给移栽过去了。” 雩螭这么说,骨珏就明白了。 早上乔瑾去问过乔城主为什么芍药不长,他们知道,是因为将离姑娘正在逐渐衰弱的原因,所以真身才长不大。 但是乔城主不知道啊。 乔城主只会以为是不是照料方法不对,或者说是不是旁边两株白牡丹抢了这一株的养分。 所以才又修了个小花坛,把芍药移栽过去了。 骨珏看着乔瑾的样子摇了摇头。 果然是亲爹啊,小小一个举动,给乔瑾的心灵带去了大大的震撼。 雩螭走到了乔瑾身边,垂眸瞥了一眼他,得,脸都哭红了,气都喘不匀了,一抽一抽的。 他拍了拍乔瑾的肩。 “别哭了,起来吧,怪丢人的。” 乔瑾挥开雩螭的手,抽抽嗒嗒的。 “我,呜,我不,丢人,我,我难,呜,难过……” 雩螭面部表情有些尴尬,抬头望天。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哭错坟了,将离姑娘没死呢。” 乔瑾猛的抬头。 “啊?没,没,死啊?” 雩螭拽着他的胳膊把人拽了起来。 “对,没死,擦擦眼泪吧,也别说话,开口就知道你不聪明了。” 好不容易给乔瑾解释清楚,让人进去拾掇了一下自己。 等到乔瑾再坐到雩螭和骨珏面前的时候,脸上的泪痕洗干净了,满是尘土和泥点子的衣服也换了。 就是那双眼睛哭狠了有些红肿,整个人还一抽一抽的。 “所以,是我爹把将离的,真身移走了,那里埋的花苗,也不是将离?” 雩螭点头。 “没错。” 乔瑾露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亲爹,不,活爹!” 正在书房处理公务的乔城主打了个大喷嚏,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心里感叹着是不是有人想他了。 难道是他大儿子乔渝? …… 雩螭告诉他们,他早上去查看七瓣兰的状态,回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了乔倾哭闹着要跟将离走。 好不容易把乔倾哄好了,将离就收拾了东西打算走,雩螭见她一个人,就说送送她,毕竟将离耳朵听不见,也不会说话,城里人多怕将离不方便。 一直送出了城,在城门口给将离租了辆马车,吩咐了车夫送到白山脚下,雩螭才返回,所以时间才久了些。 结果回来就在门口遇见了个小丫鬟,告诉他骨珏和乔瑾走了,说是要去送人。 他本想出去找找,碰巧又看见了乔城主带人去移栽将离的真身,那一株芍药,阵仗还挺大。 雩螭也就没去找乔瑾会骨珏,转道跟着乔城主去了。 移栽很顺利,乔城主带的人都很小心,他知道自家二儿子对这花再宝贝不过来,要是碰了折了,都是要同自己闹得。 移栽完了就是吃午饭,刚吃完,和乔城主聊了两句,茶过半盏,就有下人来通报,说二公子和骨珏公子回来了。 乔城主说自己要去处理公务了,雩螭也就告辞了,来找骨珏。 结果就看见了乔瑾哭错坟的一幕。 第83章 白山 骨珏他们也没想到,这么戏剧性的一幕竟然发生得如此突然。 主要还是乔倾坐在将离房间门口哇哇哭,嘴里还念叨着将离姑娘走了。 这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乔瑾反正是没脸了,不仅没认出人,还哭错了坟。 等乔瑾彻底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之后,他就去了街上,买了两罐雪梨膏,离开城主府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了雩螭和骨珏。 他们目送乔瑾走远,在风中传来了两声轻咳。 骨珏和雩螭交握的手指微动,在雩螭的手背上擦过。 “雩螭,乔瑾的身体。” “等他回来再看看吧,应该死不了。” …… 乔瑾出了洛阳城时,已经是黄昏,少年时他也曾纵马扬鞭,那时候意气风发,什么都不怕。 如今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弱,因为妖丹已经取了出来,吊着他命的东西已经没了。 他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摸着怀里存放着妖丹的位置,心里微动。 乘着夜色,他一路往南,奔赴白山,要去寻找他的小仙女。 这不是乔瑾第一次来白山了,当初他外出游玩,问遍很多地方,只有白山上才有枫林。 他看过白山上的枫林。 所以他走过将离走过的路。 路还是那条熟悉的路,乔瑾牵着马一路往山上去。 在山顶崖边见到了将离,那人坐在地上,身边全是盛开的花。 有风吹过,撩起了她的发丝,她身边的花朵晃动,迎着月色,既恬静又温柔。 山崖边有个小木屋,后面是一片湖,湖水往下,是一处天然的瀑布。 乔瑾提着雪梨膏,静静走到了将离身边。 将离听不到脚步声,等到乔瑾站在了她的身边,她才察觉到。 她抬眸就看见了那个少年,一身风尘仆仆的,一看就是纵马疾行而来。 将离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示意乔瑾坐下。 乔瑾却将雪梨膏送到了将离面前。 将离一顿。 【你知道的,我吃不出味道了。】 乔瑾将雪梨膏放到将离面前的地上,抬手比划。 “可你喜欢。” 【不觉得有些浪费吗?】 给一个品不出味道的人吃。 “不会浪费,我能让你品出它的味道。” 将离不解的歪了歪脑袋。 直到乔瑾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罗帕,打开,里面是一颗澄明的宛如珍珠一般的妖丹。 将离瞳孔微缩,不可置信的看向乔瑾。 她嘴巴张了张,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乔瑾看着她的口型,大概推测出了将离所说的话。 【你都知道了?】 “对,我都知道了。” 乔瑾握着将离的手腕,将妖丹放在了将离的掌心,推着她的手指,让她将妖丹握紧。 “你该拥有更好的未来,世间百味,人间喧嚣,你也该要好好体会,品尝,倾听。” “什么时候,你亲自带我去看看吧,你所说过的那些风景。” 乔瑾是笑着的,眉眼都柔和了下来,整个人都显得很温和。 那是将离从没有从乔瑾身上看见过的神情。 或许在这一刻,乔瑾才真正的释然了,因为,他的执念,他的小仙女,他找到了。 妖丹融进了将离的身体,将离眼眶微红,一双眼睛里面似有水波流转,泛着盈盈的光。 她嘴唇翕张,最终只说了两个字。 “乔瑾……” “嗯,我在。” 将离的声音果真就同当初乔瑾所想的那般一样,很温柔,也很好听。 当将离叫出他名字的那一刻,他心尖酥麻,就像长久干旱的大地突然接收到了雨露甘霖一般,从没觉得他的名字能那么好听。 乔瑾本以为,他们此生错过了,也谈不起来世。 但幸好,他醒的还不算晚。 雪梨膏很甜,和小时候乔瑾给将离吃的那罐味道一样,几乎没有变过。 乔瑾说,他问过他爹当初家里的雪梨膏是从哪里买的,找到了那一家店。 可惜,他们已经不卖雪梨膏了,因为当初做雪梨膏的是位老奶奶,而那位奶奶,在去年就已经去世了。 乔瑾道出了想要雪梨膏的原因,那家人就把家里的雪梨膏送了他两罐。 他们在悬崖边坐了很久,聊了很多,把以前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全都剖白。 直到月亮落下,天边漫出了红霞。 黎明已至。 乔瑾躺在地上,头枕着自己的手臂,已经睡着,将离在他旁边,看着朝阳升起。 在一片温暖的橙光中,她偏头看向了乔瑾,少年的身上被朝阳的光镀上了一层暖意。 她坐起身,到了乔瑾身边,手指拂过乔瑾的碎发,替他整理好。 她没想过有一天她能和乔瑾靠着坐在一起,互相阐明的时候。 当初将妖丹喂给乔瑾之后,她沉寂了五年。 五年之后再见,她以为就这样看着就好了,直到她死去,或者乔瑾死去为止。 她不知道几近于无的生命有多久,至少在仅剩的时间里,她想看着他。 就像他当初看着她一样。 当初她的真身被移栽到乔瑾的院子里时,她就看见了这个重病孱弱的小公子。 他总是望着窗外,眼睛里全都是向往,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出不去,飞不了。 将离见过的人类很少,但是像乔瑾那样的,小小一只,明明重病缠身,每天都喝着苦涩的药,却依然对外面充满向往。 他没有自怨自艾,相反,他还向乔城主道出过自己喜欢什么。 他从没放弃过活下去的希望。 …… 乔瑾是在傍晚时分和将离一起回到城主府的。 他们肩并着肩,只隔出了一小段距离,乔瑾替将离背着包袱,就这么站在了城主府的大堂里。 乔城主愣了,乔倾欢呼雀跃。 “将离姑娘回来了!” 本来将离说会回去半个月的,但她被乔瑾追回来了。 乔瑾脸上略有些苍白,在乔倾的欢呼声中看向了将离,扬起了一抹笑意。 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径直栽倒了下去。 “阿瑾!” “兄长!” 在乔城主和乔倾的惊呼声中,夹杂着一声慌乱的温柔女音。 “乔瑾!” 将离离得最近,也是她接住了乔瑾。 乔城主和乔倾有些惊诧,一时间竟不知是乔瑾晕倒带给他们的震撼大,还是将离会说话了带给他们的震撼大。 乔城主从将离手中接过了乔瑾,一把就把乔瑾抱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突然觉得,乔瑾很轻。 就像乔瑾小时候重病时,他抱着乔瑾的时候一样。 一群人兵荒马乱的到了离得最近的乔城主的房间,乔城主向来稳重的模样难得带了些慌乱的狼狈。 “大夫!去叫大夫!” …… 乔瑾再睁眼时,床边坐着的人,是雩螭。 见他醒了,雩螭的模样从容,手上捏着根银针,骨珏在旁边给雩螭递了火,银针在火上烤过。 雩螭轻笑一声。 “醒了?先扎几针吧。” 乔瑾看着他手上的银针,干涩的唇微动。 “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昏一会儿。” 雩螭无言,手指在乔瑾的身上按着穴位,银针刺入还不忘吐槽。 “出息。” 第84章 践行 将离进来的时候,乔瑾身上扎着很多银针,而且因为针灸,他的上半身是赤条条的。 将离脚步一顿,在犹豫要不要出去。 雩螭坐在旁边,翻看着一本书,连眼都没抬一下。 “坐啊,将离姑娘。” 骨珏就坐在雩螭身边,和雩螭靠的很近,凑在雩螭跟前和雩螭一起看。 听着雩螭的话,他起身,给将离搬了个凳子,放在了乔瑾床前。 将离道了声谢,看着骨珏回了雩螭身边,她才开口问。 “公子,乔瑾的病……”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似乎是怕吵醒了乔瑾。 雩螭手上将书翻页。 “死不了,放心吧。” 他还要在这呆一个月的时候,乔瑾的病症的确有些棘手,但不是不能医。 被将离的妖丹浸润了这么多年,乔瑾现在的身体比以前要好一些。 只是妖丹离体之后,他的身体会慢慢变得越发孱弱,最后旧疾复发难医。 乔城主进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大包药,放在了雩螭跟前,雩螭的目光从书上转到了药上。 “一日三次,先喝七天,七天后看他情况,再说更改药方的事情,先大火熬一刻钟,转文火再熬……” 雩螭的声音响在安静的屋内,乔城主仔细记下了雩螭的吩咐。 乔城主很爱自己的孩子,他不明白为什么乔瑾去寻了将离回来之后,原本不会说话的将离突然会说话了。 连耳朵都好了,能听见声音了。 也不明白为什么身体已经好了那么多年的乔瑾突然一下子又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拿着药出去的时候,眸光在将离身上停留了一瞬,眸光深深,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雩螭每天清晨都会来给乔瑾施针,有时候将离在这,有时候乔城主在这,有时候是乔倾。 看着乔瑾身上扎了许多的银针,乔倾只看看都觉得疼。 在乔瑾有意识的时候,她趴在乔瑾床边,跟乔瑾说他好像一只刺猬。 把乔瑾气的差点气血逆流。 脑袋上被骨珏赏了一巴掌,雩螭让打的。 “本来肝火就有些旺,告诉你多少次了,心平气和一点。” 乔瑾有苦说不出,之后乔倾就被勒令,没人陪着不让她来看乔瑾。 半个月之后,乔瑾就能到处走了。 他自个儿高兴了,乔城主和将离他们也高兴。 据说乔瑾遇到骨珏的时候握着骨珏的手一直晃着说谢谢,谢谢他心上人救了自己一命,热情得骨珏有些承受不住。 乔瑾本以为自己剩下这一个月要在床上度过了,谁知道越来越好了。 雩螭公子的医术果然好的不得了。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感谢雩螭呢? 乔瑾试过了,握着雩螭的手只晃了两下,就被雩螭微笑的表情给吓的不再敢有动作了。 那个微笑看着也怪瘆人的。 好像在说只要他再敢继续晃,雩螭就要送他去见阎王一样。 一个月之后,乔瑾就好的差不多了,能跑能跳了,就是偶尔还会咳嗽几声,影响不是特别大。 雩螭将最新的药方交给了乔城主,让人去抓药。 “这个方子,再喝上半月,就能好全了。” 乔城主感恩戴德。 按着他和雩螭的身份来说,他还得要尊称雩螭一声大人。 当初见到雩螭时,雩螭拿出来的那只玉哨,是七皇子的东西,能够驱使七皇子豢养的白鸽。 那是只有七皇子身边最信任的人才能拥有的东西,只需那一个玉哨,乔城主断定了雩螭的身份定是不一般。 如今乔瑾受了雩螭这般大的恩惠,他不知道该如何感谢。 雩螭倒不用乔城主对自己感恩戴德,他此次来到洛阳城,本就是为了琥珀七瓣兰而来。 乔城主早就答应了给他,就算这次治好了乔瑾,也是他占了便宜。 毕竟琥珀七瓣兰的价值摆在那里。 …… 如今时节已至四月,乔瑾站在了他爹新开辟出来的花坛面前,花坛里唯一的一株花,是将离的真身,芍药。 如今已经开了花,并且开的很好。 乔瑾看着漂亮的花朵,笑了笑,提过一边的木桶,拿水瓢给花浇水。 正浇着,就听见有轻盈的脚步行至自己身后,停止了。 他一回头就看见了将离。 一袭白衣,发上簪着一只梨花玉簪的将离,就像七年前重逢那一天一样。 她笑意清浅,乔瑾看直了眼,水瓢里的水倒完了都没反应过来。 “乔城主让我来叫你吃饭了。” “啊,好。” 乔瑾捏着水瓢的把儿,扔到了木桶里,提着木桶到一边儿放好,回头时看见将离在盯着芍药看。 他问将离。 “今年它能长大一些吗?” 将离回眸看他。 “会的。” 如果妖丹回来了,她也不再继续变得虚弱,当然不会再对真身有任何影响了。 等到他们去了饭厅才发现,人前所未有的齐全。 就连出门在外的乔渝都回来了。 “今天吃个饭这么隆重的?” 乔瑾坐下,看见连桌上的菜都丰盛得不得了。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这其一嘛,就是要给雩螭大人和骨珏公子践行。” 乔城主话音落下,乔瑾就偏头看向了骨珏。 “你们要走了?” 骨珏点头。 的确要走了,琥珀七瓣兰已经长好,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自然是要离开了的。 他已经知道了雩螭行走于世是为了寻找能够解毒的药材,能早一些找齐,他也能少一些担忧。 乔瑾有些感慨,相处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跟骨珏算得上是好友了。 突然就要离别,还真有些舍不得。 他当即给自己倒了杯酒,往骨珏的方向举了举。 “场面话我就不说了,骨珏,都在酒里了。” 骨珏看他这般郑重,看了一眼自己杯子里面的清茶,最后一把拿过了雩螭的酒杯,对着乔瑾一拱手。 两个人哥俩好的就要开喝。 一个被雩螭拦下了。 他凑在骨珏耳边轻声。 “你忘了你喝醉什么样了?” 骨珏身子一僵,莫名想起来很多糗事,比如在饭馆里抱着雩螭,上去就是“吧唧”一口。 还有吵着闹着要雩螭抱。 把自己所有银子掏出来让雩螭脱衣服给他看…… 诸如此类,如果在这里喝醉了的话…… 骨珏的目光扫过一大桌子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么一想直接汗流浃背了,放下酒杯,端起自己的茶。 “我以茶代酒,干了。” 另一个被将离拦了下来。 “大病初愈,莫要沾酒了,喝茶吧。” 她的声音轻缓,乔瑾看了她一会儿,果断换了茶。 “那我也以茶代酒。” 其他人:“……” 风无情觉得简直没眼看,伸手扶额,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乔瑾好像这才注意到他。 “你还没走啊?” 风无情:“???” “什么话,这偌大的乔家是留我不得了?” 乔瑾没开口,乔渝倒是接话接的快。 “留得。” 不过他的声音冷淡,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和他接话的速度简直就是两副样子。 风无情也不绕弯子了。 “乔伯伯说,你和将离姑娘要定亲,让我吃过定亲的饭再走。” “噗!” 乔瑾刚喝进嘴的茶喷了出来,将离的脸上难得染上了一抹红晕,偏向了一边。 乔瑾看向他的父亲。 “我还没问过将离愿不愿意呢?” 乔城主翻了他一个白眼。 “我怕你墨迹到明年,不然你现在问问?。” 知子莫若父,乔瑾什么心思,乔城主心里门清。 人家前脚走了一天不到,下午就窜东窜西的屁颠颠跟着去了,第二天就把人又带回来了。 说乔瑾对将离没心思,路边的狗都不信。 乔瑾被乔城主这么一说,转身看向将离,模样有些扭捏。 “将离,我已经十八了,我的意思是,距离我十六岁,已经又过去两年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一桌的人看着他,他的手指紧张的攥到了一起,连脚趾都扣紧了。 “我想说,十二年了,我还是想娶你,你,还愿不愿意,嫁给我?” 所有人的目光从乔瑾身上转到了将离身上。 只见她唇角微勾,笑着应声。 “嗯,愿的。” 乔城主高兴了。 “这就是今日的第二个原因,是将离和乔瑾的定亲宴,咱们商量商量,把你俩的婚事定下来,乔渝,你要努努力啊……” “你也太省事了吧?” 乔瑾咆哮。 乔渝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吃饭,对乔城主那凉飕飕的目光,只当做没看见。 逗的风无情发笑。 乔城主转头换了张满含笑意的脸面对着将离。 “委屈将离姑娘下嫁了,回头商量商量,挑个良辰吉日,有什么习俗和忌讳都可以告诉我。” 将离点头。 “多谢城主。” 之后雩螭隐晦的问过乔城主,为什么没有论及将离的双亲家人。 乔城主只是笑了笑,望着天边。 “我其实隐隐约约有猜到,但是,乔瑾幸福就好了。” 他偏头看向雩螭,笑得和蔼。 “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第85章 阿添 城主府有人造访,指名道姓要见雩螭。 乔城主给他们安排了个房间见面,雩螭和骨珏坐在一边儿,来人却没坐下,双手抱拳,对着雩螭行了一礼。 “霁月阁天权,拜见……额,雩螭……医师。” 骨珏看他这样愣了愣,有些想笑。 雩螭叹了口气,摆手让天权起身。 “起来吧,不用那么别扭,骨珏都知道。” 天权心里一松。 “是,阁主。” 雩螭霁月阁主的身份除了霁月阁的人没有别人知道。 导致于他们每次在人前称呼雩螭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愣一下,斟酌称呼。 就害怕脑子抽筋,在人前一声阁主脱口而出。 那就完犊子了。 雩螭摸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天权。 “我已经处理过了,回去后续怎么做你知道。” 那是琥珀七瓣兰,骨珏看着雩螭处理的,只是霁月阁内药堂的药材更为齐全,后续就交给了天权处理。 在霁月七星中,这位天权对于岐黄之术倒是颇为感兴趣,悟性也很高。 骨珏问他和雩螭两个人谁的医术更好。 天权赶忙摆手。 “我自是比不上阁主的。” 这不是恭维,而是实话。 天权拿着处理好的琥珀七瓣兰离开,第二日一早,雩螭和骨珏也同他们道了别。 分别总是要来的,乔城主他们在城门口送别雩螭和骨珏。 虽然舍不得,但现如今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不是吗? 他们逐渐走远,乔瑾突然冲着他们的背影大喊。 “我和将离成亲,你们会来吗?” 雩螭摆了摆手,头也没回。 “有时间一定来。” 乔瑾会将离的婚期,在经过一天的讨论之后,最终还是选在了明年的三月初三,花神节那一天。 所有人对于这个日子都没有意见。 确定之后风无情就先一步离开了,本来是送他到城门口的,但乔渝送他到了洛阳城三里地外,才策马回程。 走在路上,行人很少,骨珏看着雩螭,手指微动,去勾雩螭手指。 被雩螭察觉到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做什么呢?” 骨珏握着雩螭的手。 “没做什么啊。” 雩螭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这次能找到琥珀七瓣兰,多亏了顾无悔的消息。 只还差两样了。 骨珏觉得,跟着雩螭行走于世的感觉,和当初自己跑出去闯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一路走来,见过的,听过的,都跟自己当初的所见所闻完全不同。 那时候只想着惩恶扬善,惩奸除恶了。 现如今跟着雩螭看来,这世间百态,多的是遗憾。 抓不住的。 求不来的。 思及于此,骨珏握着雩螭的手暗暗用了些力。 惹得雩螭侧目看他。 晚上运气不太好,没有走到镇子上,所以没有客栈可以住。 所幸落脚之处是一个小村子,看着错落的房屋院子,骨珏没来由的就想起来了那个荒村。 如今天色已晚,几乎家家户户都关了门,他们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问问能不能借宿。 就有一个姑娘打开了门,提着一盏青灯出来。 雩螭和骨珏对视一眼,到了姑娘面前。 姑娘正在关院门,一转身就发现两个人站在自己身后,大半夜的被吓了一大跳。 小村子不算偏僻,只比骨珏家所处的村子小了许多,外来人也少。 雩螭抬眸瞥了一眼姑娘的家,从姑娘出来之后,家里的火光就灭了。 应该是姑娘一个人独居的。 嗯,留宿一个姑娘的家,似乎是不太好的选择。 雩螭和骨珏对视一眼,彼此谁也没说话。 姑娘见他们驻足原地许久未动,鼓起了勇气上前两步,问他们。 “你们,是有什么困难吗?” 骨珏简单说明了自己和雩螭的情况,姑娘松了口气,原来只是没有住的地方啊。 她还以为什么事呢。 主要是大半夜的,莫名其妙的站了两个人在这路上,还不动,也不说话,一黑一白,看着怪吓人的。 她指了指她家院子旁边的那个小房子。 “二位不嫌弃的话,去住那里吧,钥匙就在窗户夹缝里。” 骨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小房子不算大,从外面看,只有一个小房间,住他和雩螭是足够了的。 “多谢姑娘。” 这下不用犯愁了。 姑娘提着青灯笑了笑。 “没关系,那是阿添的房子,他平日里也不住这。” “啊?那他住哪儿?” 有房子,不住,这是什么做法? 姑娘转身,指向房子背后的大山,山顶的方向。 “他住山上。” “哦,好的,那还是要谢谢姑娘的。” 骨珏望向了山顶,却隐隐瞧见了山腰上有跳动的火光,正在不断往山上移动。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住在山上的人很多吗?” 姑娘一顿。 “不是啊,山上只有阿添一个人?” 骨珏抬手指向山腰。 “那儿那么些火光移动,不可能是一个啊。” “什么?” 姑娘面上有些震惊,望向山腰,可她并没有看见什么跃动的火光,因为离得有些远了,树形匆匆,她看不见。 骨珏的目光从姑娘身上移到了雩螭身上。 “雩螭,你看的清么?” 雩螭走到骨珏身边,看了一会儿,摇了头。 “能看见,但是不清晰,骨珏你忘了,你的眼睛会比我看的更清楚。” 姑娘回身望了一眼身后村子里的房屋,抿着唇,最后“啪嗒”一声,东西落地。 骨珏这才发现,姑娘的衣袖下还提着一个不大的食盒。 如今落在了地上,食盒里装的吃食散落一地。 姑娘手上提着青灯,一句话没说,转身就往山上跑。 雩螭和骨珏对视一眼,还是跟了上去。 “你们怎么也跟来了?” 姑娘跑得比较慢,没一会儿就被骨珏他们追上,看见他们时姑娘还有些小惊讶。 “你看起来好像很急,承蒙收留,去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谢谢。” 姑娘看起来不大,生的清秀,不是那种很惊艳的长相,只是那双眼睛看起来很干净。 长得也不是很高,才到骨珏的胸口,温温软软的。 尽管累的气喘吁吁,可她还是一直在奋力往上跑。 中途偶尔会说一两句话,告诉骨珏他们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真如骨珏所说,有火光在一路往山上去,那么,不出意外应该是村子里的村民。 而他们的目标,就是阿添。 “为何这般笃定?” 在一个比较高的坡上,雩螭和骨珏伸手将姑娘拉了上来。 其实可以不用爬上这个坡,走别的路,但是会绕很远的路,姑娘怕来不及。 面对雩螭的问题,姑娘难得沉默了一下,才开口。 “因为阿添,是狼养大的孩子。” 狼孩。 第86章 我赔 姑娘的名字叫沈鸢,是村里猎户的女儿,她的父亲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所以家中常年只有沈鸢一个人。 两年前,沈鸢的父亲在山上捡到了阿添,带回来的时候,阿添身上只裹着一块破布一样的衣裳,脏乱不堪,头发也脏,杂草树叶,还沾着泥。 父亲说,是在狼窝里面捡到的,母狼死了,就剩下这个少年守在母狼的尸体旁边。 他怕沈鸢一个人在家孤单,就把人带回了家。 少年原本没有名字,阿添这个名字,是沈鸢给他起的。 因为家里新添了个人,阿添也多了个家。 阿添是被狼养大的,他不会说话,也不会好好吃饭,更不懂人类的生活方式。 他会四肢爬行,速度很快,还会啃食生肉。 他所有的生存技能都是跟着狼学的,为了适应生存,他的犬齿要比一般人更尖锐。 刚开始阿添对沈鸢的防备意识很高,只要沈鸢一靠近,他就会龇牙,发出吼声。 沈鸢只能先试着慢慢接近他。 父亲给阿添洗了澡,好好的收拾了一番,沈鸢发现阿添其实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眉眼很好看。 可就这洗一顿澡的功夫,父亲的手腕上,被阿添咬出了好几个渗着血的牙印。 父亲觉得阿添太危险了,沈鸢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要是被这少年伤了就不好了。 所以他想把阿添送走。 沈鸢不让,她觉得阿添不坏,因为阿添没有主动攻击过她,只是在陌生的环境下面对着陌生的人,本能的感到了警惕。 父亲拗不过沈鸢,就在家旁边的小空地上又起了一个小房子,拿给阿添住。 他说沈鸢想留下阿添可以,但是阿添不能和沈鸢住在一起,这是为了沈鸢着想。 一是因为沈鸢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二是害怕阿添对沈鸢下手。 父亲不会一直留在家里,当父亲离开后,家中就只剩下了沈鸢和阿添。 日子过得还算是平凡,沈鸢很喜欢教阿添吃饭,用筷子,说话。 就这样,阿添慢慢对沈鸢放下了戒心,成了沈鸢的玩伴。 …… “沈姑娘,要不你先别解释了,歇歇,喘口气吧。” 沈鸢一步一喘,累的嗓子都快冒烟了,还在坚持着给雩螭和骨珏讲述阿添对来历。 她说的很累,骨珏看着也很累。 这条山路沈鸢走了无数次,她再熟悉不过了。 追赶上那些村民是迟早的事情。 他们不想跟沈鸢硬碰硬。 沈鸢的父亲是个猎户,长的壮实,凶得很,一巴掌可以拍昏一个人。 而且如今沈鸢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定下来的亲事,是村里大户的儿子。 沈鸢他们惹不起,所以只能背着沈鸢来山上。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赶走,亦或者,杀死阿添。 等沈鸢他们赶到时,山顶的洞口,阿添站在那里,身边群狼环伺,对面是举着火把的村民。 阿添对眸光很锐利,脖子上带着一颗狼牙做的项链,那颗牙来自于他的“母亲”。 “住手,你们想做什么!?” 眼看着有人举起了锄头,沈鸢过去推开了众人,从人群之中穿了过去,站在了阿添面前,张开双臂,将少年护在了身后。 她的个子并不高,甚至比阿添都还要矮了一个头,站在阿添面前的时候却又显得很高。 阿添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孩,那双锐利的眼睛一下子收敛了起来。 骨珏和雩螭站在人群最后面,瞧着眼前这一幕。 最前面的人应该是村子里的村长,他看见沈鸢,跺了跺脚,长叹一声,偏过了头。 他们原以为深夜了,沈鸢也该睡了才是。 “丫头,你就非得要护着他?” 沈鸢颔首。 “对,就要。” “那你知不知道,昨儿个王婶儿家里,又被咬死了两只鸡?” 人群有些哄闹,村长说这话时,有些可惜,两只很肥的鸡,被咬死了。 王婶儿发现的时候,当场就哭了。 村子里的人都不富裕,养着的鸡,就指着下蛋呢,就又被咬死了。 沈鸢咬着下唇,扯过了自己挂在腰间的荷包。 “我赔!” 可荷包打开,里面并没有多少钱了,她的阿爹还没回来,她快要没铜板了,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村长看出了她的窘迫,有些无奈。 “沈家丫头,两年了,你不可能为他赔一辈子吧。” 沈鸢沉默低头。 这时候,一锭银子被人扔了过来,落在了她的脚边,她看着银子,下意识看向了雩螭和骨珏。 这里的村民不会帮她的,只有这两位刚来,不了解状况的公子。 骨珏扔的准,刚巧就落进了沈鸢脚边,他转头去看雩螭,带着些小骄傲。 好像在对雩螭说。 你看,我扔的很准吧? 雩螭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一句话也没说。 沈鸢将银子捡了起来,放进了一边儿王婶的丈夫手里。 “伯伯,这些,够了吗?” 王婶丈夫拿着银子,沉甸甸的,忙不迭点头。 “够够够,够了。” 不仅够了,还很多。 他可以重新买鸡苗了。 看她这般,村长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算了,今天就散了吧,都回去吧。” 村长都有发话了,其他人当然会听话,人群就像来时一样,成群结伴的下去了。 只有沈鸢还站在阿添面前,雩螭和骨珏也在原地未动。 等到人群走远,阿添拉着沈鸢的衣袖轻轻晃了晃。 沈鸢回头看他,他就对着沈鸢摇脑袋,模样乖巧,一点也没了刚才群狼环伺的锐利模样。 沈鸢摸着他的脑袋,他就在沈鸢的掌心蹭了蹭。 “你想说不是你,对吗?” 沈鸢开口,阿添听得懂沈鸢的话,就点头。 “他,不会说话?” 雩螭手支着下颚,看着那个站在狼群里面的少年。 但是很明显,狼群似乎对他和骨珏不太友好。 十几匹狼,除了阿添身边那两三只,其他的都龇着牙,凶狠的对着他们,仿佛下一瞬就会扑过来,把他们咬碎一样。 骨珏的手摸在腰间的剑柄上,往雩螭身前跨了一步,保持着警惕。 沈鸢回眸看了他们一眼,抬头对眼前的少年说。 “阿添,让它们停下,两位公子是好人。” 阿添低头对着狼群低吼的两声,狼群果然低了头,退到了他的身后。 沈鸢这才带着阿添走到了他们跟前。 “阿添确实不会说话,我教过他,但是他一直没学会。” 说着又有些抱歉的冲他们笑了笑。 “不好意思,公子,明日就是我父亲回来的日子,到时候我把银子还你。” 雩螭摆手,无所谓道。 “没关系,就当作我们住宿的费用了。” 沈鸢连忙拒绝。 “不不不,一定要还的……” 这时候阿添在旁边“嗷呜嗷呜”的叫了两声。 “你看,阿添都说要还。” 雩螭一时语塞,骨珏问他怎么了。 他说。 “我在想我是瞎了还是聋了,他说话了吗?” 骨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鸢干笑两声。 “阿添不会说话,但是我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 “行吧。” 反正他是听不懂的。 第87章 最好 沈鸢安抚好了阿添,就要下山。 临走时她摸着阿添的头说。 “抱歉,饭撒了,今天没得吃了。” 她赶过来太着急了。 她皱着眉,撅着嘴,阿添两根手指抵在沈鸢的唇角,微微用力。 沈鸢的唇角被他按着微微上勾,露出了个有些僵硬的笑来。 看着沈鸢笑,阿添也笑了。 阿添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他只知道,沈鸢高兴,他就高兴。 骨珏听着沈鸢的话,默默将手从剑柄上移到了腰侧。 “那个,不嫌弃的话,我这还有两个烧饼。” 他取出挂在腰后的布袋,递给了沈鸢。 沈鸢道过谢后接过,打开看见的不是烧饼,而是一张月白色的罗帕,她疑惑的拿了出来。 骨珏看见里面抓了回来,在雩螭的目光下,脸有些热。 “那个,这是我的,放错地方了。” 雩螭挑眉。 骨珏不再说话。 那其实是中午的时候雩螭给他擦嘴用的,用完就习惯性塞自己身上了。 当时刚吃完烧饼,就放进了布袋里,很显然,他刚刚给忘记了。 罗帕取出来,就看见了用油纸包的严严实实的烧饼,沈鸢打开,递给了阿添。 与阿添道别了之后,他们才返回。 沈鸢给他们拿了床单被套,还替他们铺好,骨珏原本说他自己来的,但沈鸢干劲十足。 “方才还要多谢你们,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 最后眼睁睁看着沈鸢给他们铺好了床,送来了煤油灯,确定了他们没有需求了之后,才回去。 晚上雩螭和骨珏睡在一起,被子许是才晒过,有一股干燥的阳光的味道。 骨珏往雩螭怀里拱了拱。 雩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走了神,骨珏拱进他怀里的时候,他下意识的伸手,揽住了骨珏的腰。 “你在想什么呢?” “在想今晚的事情。” 阿添,是狼养大的孩子。 村子里的鸡被咬死了,那些村民说是阿添做的,沈鸢没有反驳,甚至说要赔钱,说明以前可能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阿添咬死村民家中的鸡。 而从村长的话里可以得知,两年了,凡是家中的鸡被阿添咬死的,沈鸢或许都赔了钱。 因为咬死了鸡,所以被村民所排斥。 因为,他跟正常人不同。 雩螭莫名的想到了自己。 如今人类之身,却融合了魔血,半个身子踏进魔族的他。 又算不算得上一个异类呢? 一个魔族,和人族,都不兼容的异类。他到底算是人,还是算魔? “都不算。” 骨珏出声,雩螭低头,在黑暗中望向骨珏。 “嗯?” 骨珏抬手,在黑暗中摸索。 他的手从雩螭的下巴摸到了唇角,最终落在了雩螭的脸上。 “你就是雩螭啊,你是你自己。” 不用去在乎到底是人还是魔。 至少在骨珏眼里的雩螭就是他自己,人也好,魔也罢,雩螭就是雩螭。 不论是人是魔,骨珏认的,都是雩螭。 雩螭轻笑。 “是吗?” 骨珏坚定。 “是,你就是雩螭,世上最好的雩螭。” 雩螭握住了骨珏的手腕,骨珏能感受到,雩螭的掌心带着炙热的温度。 雩螭低头,凑近骨珏,低沉的嗓音响在骨珏耳畔。 “那我和你阿姊,谁最好。” 骨珏抬头,嘴唇不小心擦过了雩螭的下颚,丝毫不带一点犹豫的回答。 “阿姊最好。” 雩螭在黑暗中黯然神伤的叹了口气。 “果然,男人的话就是不能相信,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前一刻还喂我蜜糖,下一刻就变成砒霜了。” 骨珏反驳。 “我舍不得给你喂砒霜。” “是吗,证明给我看看。” 骨珏疑惑。 “怎么证明?” 当着雩螭的面去搞点砒霜,然后迎风扬了? 再告诉雩螭说:你看,我就是把它扬了也不会给你吃的。 谁知雩螭勾着骨珏下颚,让骨珏抬头,骨珏感受到了雩螭接近。 有温热的呼吸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听见雩螭说。 “你亲亲我。” 他的声音从骨珏耳朵钻进了脑子,感受到了雩螭的呼吸,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团乱麻。 他摸着雩螭的脸,一口亲在了雩螭的嘴角,又快速移开。 谁知雩螭有些不满。 “你亲哪儿呢?” 骨珏的手指摸着雩螭的嘴角,确定了位置,又是一口“吧唧”,一触即分。 雩螭又靠近了几分,骨珏只觉得,雩螭再往前一分,就能吻上自己的嘴唇。 “谁教你这么亲的?” 他的唇瓣轻贴着骨珏的,张嘴说话的时候,骨珏只觉得嘴唇有些痒酥酥的。 他没说话。 雩螭的手落在他的颈间,他听见妖精用蛊惑人心的声音说话。 “张嘴,骨珏。” 骨珏听话的微张了唇,呼吸就被夺走 颈间的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封了他的退路。 让他连后退都做不到。 只能被迫承受。 等到雩螭放开他后,他的呼吸变得很急促。 “你跟阿姊不一样的。” 雩螭的拇指滑过骨珏的唇瓣 “哪里不一样?” “阿姊是世上最好的阿姊,你是世上最好的阿珩。” 阿姊是阿姊,但阿珩是他的阿珩,是他未来生活的另一半。 雩螭眸子微瞌。 “怎么叫我阿珩了?” “因为好听,不喜欢吗?” “没有。” 没有觉得不喜欢,只是他没想到骨珏会叫他这个名字。 三岁被带回琼玉楼,之后一直都被叫代号。 他被叫了很久的零柒,后来,有人给他起了个新名字,叫雩螭。 阿珩这个名字就像被淹没进了时间的长河。 随着陌雪剑庄的那些人和事物,一起被埋葬了。 除了他自己,再也没有人知晓,再也没有人记得。 但骨珏记住了。 他会叫他阿珩。 骨珏的呼吸变得平缓,逐渐深眠,只有雩螭一个人很清醒,闭上了双眼,但脑子一点也不平静。 他的心口被填满,情绪涌上心间,最后在骨珏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炽热又轻缓的吻。 骨珏呢喃了几句,脑袋埋进了雩螭的颈间,闻见了熟悉的幽檀冷香。 以前他最喜欢这个味道了,因为很好闻。 现在他不喜欢了。 因为每次闻到都会想起来,这是雩螭身中剧毒,毒素渗入骨髓,从他骨头里面散发出来的味道。 只要想到这些,骨珏就会难过,中毒的是雩螭,可他却觉得很疼。 雩螭也不知道自己睡着是什么时候了。 骨珏睁眼的时候,雩螭还在睡,并且睡得很沉,这是很少有的情况。 骨珏没有吵醒他,小心翼翼的起了床,穿好衣服出门。 隔着一个栅栏,他看见了坐在院子里的沈鸢。 沈鸢也看见了他,笑着冲他挥了挥手,然后告诉他,栅栏边上有个小门,可以过来。 骨珏看了一眼,确实有,他过去坐在了沈鸢对面。 沈鸢“噔噔噔”的跑到厨房给他端了一碗粥,一碟小菜和两个煎饼出来。 骨珏说了谢谢,抬眼看见了沈鸢手腕上带着伤口,想必是昨天上山时太急了,被树枝划到的。 他从怀里摸出了雩螭给他的药膏,递给沈鸢,示意她擦擦。 沈鸢道过谢,恰巧这时,沈鸢院子的门被人推开了。 走进来一个很壮的大叔,看见沈鸢的那一刻大叔笑了,却很快注意到院子里还有一个人。 他的目光落在了骨珏身上,骨珏咬着煎饼,突然感受到了一道危险的视线。 他咽下口中的煎饼,一抬眼,就对上了大叔的眼睛。 第88章 狼王 大叔走到骨珏面前,左看右看,“啪”一下,一巴掌拍在了石桌上,惊得骨珏起了身。 手上拿着个煎饼,满脸错愕的看着大叔。 “阿爹,你做什么呢?” 沈鸢拉住了大叔的手,大叔回头看她。 “阿鸢,这是你从哪儿找来的混小子?” 骨珏:“???” 我吗? “他不是,这位公子只是路过借宿的。” “你收留他了?!” 沈父的震惊无法用语言形容,那一瞬间他看向骨珏的眼神活像在看一头拱了白菜的猪。 这时候骨珏有些哑然,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 最后他指着阿添的房子说。 “那个,我,住隔壁。” 他话音刚落,隔壁房子的门被推开,雩螭走了出来,隔着栅栏和他们遥遥相望。 骨珏看他起来了有些高兴。 沈父的表情有些皲裂,冲着沈鸢一脸不可置信,痛心疾首。 “你还藏了俩,你知道你订亲了吗?” “哎呦,糊涂啊。” “我的心肝啊,你这样会被浸猪笼的你知道吗?” …… 在沈父痛哭流涕的时候,骨珏回到了雩螭身边,嘴里还叼着个煎饼。 雩螭眉眼低垂,看着骨珏,抬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有些不解的看向沈鸢那边。 “他们在说什么?” 为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明白。 骨珏望着沈父的模样,一言难尽。 “可能,沈姑娘的父亲有点误会。” 说着他把煎饼递到雩螭嘴边,问他。 “吃吗?” 雩螭看着被他咬了几口的煎饼,挑眉。 那双狐狸眼微微上挑,直勾勾的看着骨珏,就着骨珏的手,低头去咬。 刚巧就咬在骨珏咬过的地方,骨珏呼吸一滞。 沈父指着这边咆哮。 “大白天的,你好歹藏一个……” 他望向了这边,恰巧看见这一幕,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愣愣的问沈鸢。 “……我,刚说了什么?” 沈鸢摇头。 “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就好。” 沈父正了神色,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背着手往屋里走,却被沈鸢拉住。 只见他最宝贝的女儿向她伸出了手。 “阿爹,给我二两银子呗。” 沈父一边儿把银子放在她的手心一边儿问她。 “要银子做什么?” “昨日借了二位公子的,还给人家。” 沈父刚想问,借银子做什么? 沈鸢在这村子里,因着沈父每次回来都会给帮过沈鸢的人家里送礼的关系,村民都对沈鸢多有照顾。 他也会给沈鸢留下足够的银钱,按理来说,沈鸢该是不缺钱的才对。 这时雩螭被骨珏带着从栅栏的小门处过来。 “说了是住宿的费用,沈姑娘不必还。” 沈鸢坚持。 “那不行,让你们借宿是我举手之劳,何况借人钱财,怎能不还?” 她固执的将银子给了骨珏。 “既然沈姑娘执意,那你就收好吧。” 骨珏拿着银子有些无措,得了雩螭的话才装回了自己的小荷包里。 中午的时候,沈父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早上误会了他们,没想到他俩还真只是借宿的。 他的思想并不古板,并且觉得沈鸢配得上最好的。 何况,有个前车之鉴。 那个眉清目秀的狼小子。 想到阿添,沈父就忆起早晨时,沈鸢问他要钱,说是还给骨珏他们。 “那小子又闯祸了?” “不是阿添。” “不是他你赔钱做什么?” “我……” 沈鸢不知道该怎么说。 赔钱是最快的,息事宁人的办法。 他们能上山去第一次,就能去第二次…… 沈鸢不可能每次都能发现,每次都能阻止。 这一次他们选择的深夜前去,是认定夜深之后沈鸢也该睡着了。 可他们谁都没想到,每天夜里,趁着深夜无人的时候,沈鸢会带着一盒子吃食,提着一盏青灯。 独自上山去,给阿添送饭。 “深夜独自上山,沈姑娘,你不害怕吗?” 骨珏问她。 因为沈鸢看起来就是很娇小热情,温温软软的一个姑娘。 那夜里的山上,太多不确定的危险了,蛇虫鼠蚁,说不定还有很多猛兽。 可沈鸢却摇头。 “不怕,狼会保护我。” 骨珏不解。 沈鸢解释说,每晚她上山时,都会有两匹狼在山脚下等她,然后一左一右的守护着送她上山。 骨珏拉着雩螭的衣袖,低声说好厉害。 雩螭在他耳边悄声。 “我可以让霁月七星送你上山。” 霁月七星,江湖传言,霁月阁最强的七位杀手。 这么想着确实很有排面,但是…… 骨珏表情有些莫测。 杀手送他上山,确定不是上路? …… 整个后山的狼都不会伤害沈鸢,就好像是接收到了什么命令一样。 并且狼见到沈鸢时会为她俯首,并且守在她身边,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才会离去。 后来沈鸢隐隐有了猜测,那些狼,听从阿添的命令。 也就是说,阿添,可能是狼群的王。 如果有不识沈鸢气味的狼向沈鸢发起袭击,会有别的狼出来阻止。 “他脖子上带着的那个挂坠,来自于狼群的上一任狼王。” 沈父开了口,是他把阿添从狼窝里带了回来,他是猎户,对于山上的野兽有一定了解。 上一任狼王,那只母狼,他早些年见到过。 是一匹很聪明的狼,并且非常敏捷。 为什么沈父会见到它呢。 其实那时候快要入冬,沈父想进山,看看能不能猎一只狐狸,兔子什么的,给沈鸢做个围脖。 他意外发现了一只被捕兽夹夹住的狼,在几番试探后,救了那只狼。 狼一瘸一拐的离开,中途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沈父一起身,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一颗巨石上,站着一匹威风凛凛的狼,它的眼睛很锐利,深深的看了沈父一眼就离开了。 只那一眼,沈父就断定,那匹狼,应该就是狼王。 那一天沈父毫无收获。 第二天进山林的时候,就有狼叼着一只很肥的兔子,放在了沈父跟前。 狼的报恩。 后来沈父进林子几乎不会遭受到狼的袭击。 直到后来,他在狼窝里,见到了阿添。 那时候的母狼已经死了,他才把阿添带了回来。 “所以阿添的狼‘母亲’,就是上一任的狼王,而阿添,成了这一任的狼王?” “有可能。” 狼的嗅觉很灵敏,他们靠气味来辨别很多东西,阿添的脖子上戴着前狼王的牙齿挂坠。 就沾染着前狼王的气息。 更何况,他是被前狼王养大的,他的所有本事都来自于那匹狼。 狼是很聪明的动物,而阿添继承了那位狼王的本事,并且作为一个人,他的脑子会比狼转动的更快。 他只会比狼更聪明。 狼群服他,所以会听他的话,他让狼群不要伤害沈鸢,狼群就不会袭击沈鸢。 “而能够站在他身边的狼,是他的‘兄弟姐妹’。” 也就是前任狼王的孩子。 雩螭想起来,昨晚确实有几匹狼站的离阿添很近。 “他身边的狼,好像,就是每晚都会来带我上山的那几只吧?” 沈鸢喃喃道,雩螭的眸子随着她的话,落在她的身上,最后什么也没说,只端着杯子喝了口水。 狼的习性,对伴侣忠诚,一生只有一个伴侣。 从阿添让狼群不要攻击沈鸢,还护着沈鸢的情况来看。 那几匹狼可能把沈鸢当成了阿添认定的伴侣。 第89章 你乖 但是沈鸢和阿添是不可能的,就像沈父说的,沈鸢已经定亲了。 就算沈鸢没有定亲,沈父也不会同意沈鸢和阿添两个人的,他不明白自家女儿对阿添到底是什么想法。 反正他不会答应。 他疼女儿,因为妻子重病去世后,只留下了个女儿给他,他又当爹又当娘的把女儿养大了。 他当然要为沈鸢的未来考虑。 谁都可以,但阿添不行。 …… 雩螭和骨珏本来今天就该离开的,但沈父实在热情,拉着雩螭和骨珏喝酒,骨珏三杯就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雩螭喝倒了沈父,沈鸢出去透气了,一时间屋内很安静。 骨珏突然弹了起来,盯着桌上的菜,咽了咽口水,眼神有些迷茫。 雩螭笑他。 “想吃?” 骨珏摇头。 雩螭抬手勾起骨珏的下颚,迫使骨珏偏头看向他。 “那你咽口水做什么?” 骨珏的眸子微颤,看向他的脸。 “好香。” “饭菜好香?” 骨珏摇头。 “你好香。” 说罢,他猛然扣住了雩螭的手腕,腿一迈就坐到了雩螭腿上,按着雩螭的后颈,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动作很快,仿佛偷腥一般,亲完就低了头,脑袋埋进雩螭的颈窝间。 一口咬在雩螭颈间,力道有些大,疼得雩螭轻轻“嘶”了一声。 他搂着骨珏的腰,回头看了一眼旁边醉的不省人事的沈父,抱着骨珏站起了身。 骨珏下意识的用双腿盘住了他的腰,被他抱着走。 嘴也没松。 门一打开,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沈鸢,沈鸢见他们的动作愣了愣,雩螭解释。 “骨珏喝醉了,我带他回去。” 他错开身子,头微微一扬。 “你父亲也醉了,趴桌上呢。” 沈鸢点头,往屋里走。 “好的。” 她进去把父亲扶回了房间,又一个人收拾了桌上的残局,完了之后又在灶上熬上了醒酒汤。 阿爹每次喝醉都会想起来母亲,看见自己的时候也会想起来母亲。 阿爹平日里顶天立地,为她撑起了一片天,仿佛无所不能,但是沈鸢知道,阿爹其实也很脆弱,因为在阿爹喝醉的时候,沈鸢能听见父亲的抽泣。 声音很细微,好像是怕沈鸢发现一般,尽管他已经醉了。 醒酒汤随着时间咕噜咕噜的煮沸了,沈鸢的思绪有些飘远。 …… 雩螭抱着人回了他们借宿的那个房间,把人放到了床上,但骨珏扒着他没松手。 他就拍着骨珏的背轻轻哄他。 最后小醉鬼松了口,伸出舌头舔了舔在他颈上的牙印,仿佛觉得不够,又亲了亲。 松了口,放下了腿,但就是那双手攀附着雩螭,怎么也不放开。 雩螭就俯下身子任由他抱着,抬手替他理了理头发,轻言细语的跟他说话。 “阿珏,放开我好不好?” “不放。” 骨珏拒绝的果断干脆。 “为什么不放?” “就是不放,死都不放。” 雩螭有些好笑。 “说什么死不死的,远着呢。” 骨珏不说话了,勾着雩螭,脑袋抵着雩螭的侧颈。 雩螭感受到身下的人有些颤抖,拍着骨珏的背,让他抬头。 骨珏不肯。 “抬头看看我,阿珏。” 骨珏还是没抬头,呜咽着问雩螭。 “雩螭,你能不能不要死?” 雩螭还没回答,他就接着又说。 “我这么喜欢你,你死了我怎么办?” 骨珏话音落下,雩螭的身子一僵,他猜到了骨珏会这么问的原因。 一直以来,骨珏在他身边都太乖了,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其实他心里也在不安。 因为雩螭的药方,成功的几率只有一半,另一半的可能,是失败,也可能是死亡。 喝醉之后骨珏的心思变得更敏感,闻见了雩螭身上的味道之后,勾起了骨珏不好的回忆。 雩螭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笨蛋,放心吧,我不会死的,祸害遗千年,我会陪着你的。” 笨蛋嗫嚅了两声。 “你才不是祸害。” 雩螭问他。 “那我是什么?” 骨珏想了想。 “你是最珍贵的宝藏,是明珠,是雩螭,是我的阿珩啊。” 雩螭笑了,骨珏感受到了,这才松了手,躺在床上,笑着去看雩螭。 他的眼眶有些红,眼角还有些湿润,雩螭的手指擦过他的眼尾,低头落下了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吻。 房门被敲响,吸引了两人的目光,雩螭捏了捏骨珏的脸。 “你乖。” 然后起身去开了门,门口站着沈鸢,她的手里还端着两碗醒酒汤。 “给,你们也喝点吧,刚熬好。” “多谢沈姑娘。” 雩螭从她手里接过,沈鸢笑着点头,然后就离开了,没有多做停留。 他用脚勾过门,关上,端着醒酒汤到了床边,放在了一边儿的小凳子上。 骨珏眨巴眨巴眼睛看他。 “我乖了。” 雩螭应他。 “嗯,你乖了。” 骨珏伸手。 “要奖励。” 雩螭问他。 “什么奖励?” 骨珏仰头。 “要亲。” 雩螭被他逗笑,喝醉的骨珏好像很喜欢索吻,也很喜欢要抱抱。 骨珏捧住了雩螭的脸,被男狐狸精的笑容迷了眼。 “好看。” 然后就径直坐起身,一口咬住了雩螭的唇瓣,他跪坐起来,把雩螭扑倒在了床榻上。 又咬又啃。 雩螭一点也没有反抗,由着骨珏闹,那双勾人的狐狸眼微眯,还带着些笑意。 等到骨珏终于啃够了,雩螭才哄着人喝了醒酒汤。 他坐起身一口闷了自己那一碗,整理了自己被骨珏扯的凌乱的衣服,舔了下唇角,那里被咬破了皮,有些轻微的痛意。 雩螭端着碗出去了。 沈鸢看见雩螭脖子上的痕迹时,没憋住,笑了出来,她从雩螭手上接过碗,三两下洗干净放好。 雩螭没觉得不好意思,他脸皮不像骨珏那般薄,会害羞。 何况,这是某个小醉鬼啃的,该害羞的人也不应是他。 收拾好厨房,沈鸢和雩螭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沈鸢双手撑着脑袋。 “你和骨珏公子感情真好。” “谢谢夸奖?” “其实我还挺羡慕的,和我定亲的那位,我连面儿都没见过。” 沈鸢瘪了瘪嘴。 这门亲事是她父亲定下的,两家已经互换了帖子。 其实她担心的倒不是自己的亲事,而是若她当真嫁了人,之后,阿添怎么办呢? 和她定亲的那家人,搬到镇上去了,若沈鸢嫁过去,以后就住在镇上了,不能每天给阿添送饭了。 “他自己不会做饭吗?” 沈鸢摇头。 “别说做饭,阿添连话都没学会怎么说。” 沈鸢教过他的,只是他没有学会。 阿添能听懂沈鸢的话,但是他只会像狼一样“嗷呜嗷呜”的叫。 沈鸢教他用筷子,他学的也不太好,阿添是很聪明,但是拿筷子这样的事情很细致。 说话也是,他一直都不得要领。 第90章 怪物 其实阿添刚到村子的时候,村子里的大家对他都还是很友善的,大多数人,都比较较同情阿添。 只是时间久了,阿添捕食的本性就露了出来。 他咬死了邻居家的鸡。 还被人逮了个正着。 刚开始只以为是阿添顽劣,沈父赔了鸡的钱。 可是这种事情发生了好几起,直到有一次,阿添生啃活鸡的样子被村子里的人看见了。 他们认定了阿添是怪物,要把阿添打死。 沈鸢认为阿添对本性不坏,只是他从小生长的环境跟他们不一样,所以他的生活习惯也不一样。 这并非是阿添自己愿意的。 沈鸢一个小姑娘,护在了阿添身前,她认为,阿添只是做错了事情而已,只要她教他,他一定能改的。 可事不过三,他们不相信阿添能改,只相信本性难移。 可有沈鸢护着,也不能打死了阿添,所以取了折中的法子,把阿添赶回了山上。 也是那时候起,沈鸢开始每天上山给阿添送吃的。 因为事实如她所料,阿添改了。 他不再啃食生肉,而学会了吃熟食,穿衣,还会笨拙拿着筷子夹菜,…… 可她教了很久,阿添依旧不会说话。 她拿着树枝在地上写阿添的名字,教他念。 “阿添,这是你的名字,阿添~” 阿添只是歪了歪脑袋,不太明白,对着沈鸢“嗷呜”叫了一声。 沈鸢无奈的叹了口气,笑着摸了摸阿添的脑袋,阿添很喜欢。 本以为之后能一直这样的,可后来,村子里又有人家的家禽被野兽咬死了。 他们认定是阿添下山了,第二天就提着死掉的家禽来找了沈鸢。 沈鸢认得出那上面有野兽的抓痕,而有抓痕就证明了不是阿添。 可村民不想听她的解释。 沈鸢明白,他们只是想要赔偿,想要填平家中的损失,而阿添就是最好的挡箭牌。 因为沈鸢会护着阿添,只要他们一口咬死了是阿添,沈鸢就会赔钱。 沈鸢的据理力争没有用,赔钱是最快解决问题的办法。 有一次沈鸢和其他人起争执的时候,被阿添知道了,当有人伸手要推沈鸢的时候,阿添出现了。 他龇着牙,凶狠的模样吓跑了村民,转身面向沈鸢的时候,却换了副温顺的表情。 村里人说,沈鸢养了一条忠心的疯狗。 他们叫嚷着要上山去,打死阿添,被沈鸢拦了下来,最终沈鸢还是赔了钱。 …… “这样会让他们觉得你是软柿子,很好拿捏。” 雩螭的手搁在石桌上,修长的手指在石桌的边缘滑动,那里有个缺口。 人都不想吃亏,他们死了家禽,本来是很可怜的,可他们找到了沈鸢,编造了理由,让沈鸢赔了钱。 并且沈鸢赔的钱远不止一个家禽的价格。 他们会觉得自己赚到了,欲望一旦被满足,是不会消失的。 相反,他会变得更大。 沈鸢垂眸,事实就是,雩螭说得对。 “的确,后面也有好几次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选择赔偿来息事宁人,不让他们去伤害阿添。 那些人抓住了这一点,让沈鸢赔了不少钱。 他们也闹过很多次要上山去找阿添,可都是闹得大,从来没有付诸过行动,只是没想到,他们昨晚真的敢去。 “你知道为什么吗?” 雩螭问她。 沈鸢不太确定。 “可能因为每天晚上都狼啸声?” 自从上次他们因为死掉的家禽来沈鸢家里找沈鸢闹过之后,每晚天黑之后,山上都会传来狼啸声。 一声盖过一声,从山上传到山下。 那是在警告,不让村民对沈鸢动手。 沈鸢和阿添其实是一样的,他们都想保护对方。 所以阿添才会在村民的驱逐下自愿回了山上。 所以沈鸢才会不顾一切的把阿添护在身后。 阿添不会说话,但阿添会做。 “他会记得你的好的。” “但愿吧。” 沈鸢太乖了,明明是猎户的女儿,性子却很温婉,她和村子里的小孩玩不到一起去。 这么多年,阿添算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玩伴。 有人说沈鸢像她娘亲,但是沈鸢的记忆里对娘亲的记忆并不多。 等她嫁人之后,能回这边的时间就会少得可怜。 她没办法一直护着阿添。 但她希望阿添不要忘了她。 记得她的好,或者,记得她就好。 “其实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成为遗憾的话,阿添会不会把我记得更久一点。” 雩螭有些意外,问她。 “为何这样想?” 沈鸢看着雩螭,露了个笑。 “因为美好的时光转瞬即逝,只有疼痛才会被人记得清晰。” 雩螭很意外沈鸢能说出这样的话。 但是不得不承认,沈鸢说的没错。 他自己幼时是幸福的,可后来的那些磨难是他难忘的记忆。 本以为会死在俞砜剑下,可他被人救了。 他过了一段比较平淡的普通人生活。 后来救他的那个人也死了,死在了雩螭面前,雩螭没来得及,甚至连那个人咽气前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所以到现在,一旦想起那个人,首先出现的,就是那个人的死。 而不是曾经一起生活的,那平淡到几近于安稳的十年。 美好和疼痛就是这样的,疼痛一直都会比美好更让人刻骨铭心,但是美好会慢慢治愈疼痛。 所以之前,在裕城,那次江湖门派的斗争里,雩螭能够找到骨珏,他是非常庆幸的。 庆幸他能够找到,庆幸他抓住了骨珏。 不像三年前那次一样彰显着他的无能。 雩螭的肩上落了一双手,下一刻,他的头顶一重,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还把脑袋搭在了他的头顶。 他握住来人的手腕,连看都没看,就问。 “酒醒了?” 骨珏在他脑袋上蹭了蹭。 “你怎么在外面?” 雩螭笑了笑,看来酒还没醒。 “在和沈姑娘聊天。” “我也要跟你们一起。” 骨珏嘟嘟囔囔的,石凳子很重,他一把就搬了个放在雩螭旁边,和雩螭坐在一起,靠在了雩螭身上。 脑袋搭在了雩螭的肩上,抓着雩螭的手扣在一起,这才满意的闭上了眼睛。 雩螭抬起另一只手替他理了理头发。 沈鸢发现雩螭的眉眼在面对骨珏的时候会变得很柔和,连嘴角都会微微上扬。 “雩螭公子,你笑了。” 雩螭回眸看她。 “我笑了吗?” 沈鸢点头。 从刚见面时沈鸢就发现了,这位雩螭公子是一位美人,不算冷,甚至很多时候都在笑。 但那笑意几乎都不达眼底,笑得很假,但是一面对骨珏公子,他会变得很温柔。 这个变化不需要很久的相处才能看出来,因为真的很明显。 “你和骨珏公子……” 沈鸢的话没有完全说出口。 “其实我不算是一个好人……” 甚至算得上一个恶人。 雩螭的答非所问让沈鸢愣了一下。 当初的人对他的评价其实都是对的,杀人如麻,冷血…… 只是后来有人教会了他仁慈,让他把那些早就已经丢掉了的情感全都捡了回来。 让他有了心,懂了爱。 可曾经的经历不可磨灭,他不可能完全抛弃了过去,变成一个纯善的人。 过去与现在重合,善与恶交叠。 只有骨珏。 “他是唯一一个我不会辜负的人。” 雩螭见过大多数人和他相交,都有一定目的或者需求,算计,依附,互相有利可图,亦或者有求于他,需要帮助。 只有骨珏,雩螭一句话从他阿姊那里讨来了他。 他就跟着雩螭走了,除了最开始要的那二两银子,骨珏几乎没求过什么别的,而且骨珏攒起来的银子,后头还又都给雩螭了。 雩螭给他,他就欢欢喜喜的拿着,雩螭没给的,他也没主动要过,买了串糖葫芦,都要给雩螭吃第一颗。 连喜欢也憋着不愿意说出口,只是他不会隐藏,以至于雩螭一眼就看出来了。 小傻子很单纯,捧着一颗真心就傻傻的送到了雩螭的跟前,小心又谨慎。 雩螭不会辜负他,所以他珍重的收下了骨珏的一腔真心,也把自己心交给了骨珏。 第91章 失忆 骨珏觉得脖子有些酸,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天色已渐近黄昏。 “醒了?” 感受到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动了,雩螭略微低头去看他。 骨珏抬手揉了揉眼睛,看向旁边,沈鸢已经不在那儿了。 “沈姑娘呢,你们不是在聊天吗?” 雩螭好笑道。 “聊天哪儿能聊那么久,再过一会儿沈姑娘的晚饭都做好了。” “我睡了这么久吗?” 骨珏的脸上睡出了浅淡的红色印子,雩螭摸了摸。 “明知道自己酒量什么样,跟着沈姑娘他爹起什么哄呢?” “我以为醉了这么多次,好歹酒量能长点呢。” “喝醉就能长酒量的话,人人都可以千杯不醉了。” “你就坐在这让我靠了一个下午?” “对啊。” 骨珏搓了搓自己的脸,起身站在雩螭身后,替他捏肩。 “把我送回屋就好了,肩膀不酸吗?” “不送,送回去你又会跑出来找我。” 雩螭没觉得肩膀有多酸,他和沈鸢的聊天在骨珏靠着他睡着之后,没一会儿就结束了。 沈鸢有问过他要不要带骨珏回房间去睡。 雩螭说不用,今天天气很好,不凉不热,坐在院子里还会有清风徐过。 十分宁静,雩螭觉得连心都静下来。 没一会儿,沈鸢就来叫他们吃饭了,相比起中午,晚上的饭菜要清淡很多。 沈鸢也不给他们喝酒了,中午一桌菜,三个人醉了两个。 晚上可不能再给酒了。 骨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三个人醉了两个,自己是酒品最不好的那个。 他酒醒后还不会断片,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喝醉都要黏着雩螭。 不太老实还要闹。 偏生雩螭不觉麻烦,每次都由着他胡来。 沈父看见雩螭脖子上明晃晃的斑驳痕迹时,眼神在沈鸢和骨珏之间来回扫荡,最终定在了骨珏身上。 一脸佩服的对着骨珏点头,骨珏脸色通红,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去。 低着的头终于在沈父的一句,“骨珏公子,真是生猛”之中,断了。 沈父的这句话逗笑了雩螭。 “对,他很生猛。” “雩螭!” 沈鸢不知道说什么,偏过头,抿着嘴极力憋着没笑出声。 雩螭和骨珏行为亲密不似朋友也不像兄弟。 唯一能得出的结论就是他们两情相悦,因为爱或不爱很明显,从一个人的眼睛里面就能看出来。 但她爹以为,骨珏公子是上面那个。 她要乐死了,她爹是没看见骨珏公子喝醉后被雩螭公子抱回去的样子,雩螭公子的宠溺劲儿都快溢出来了。 但沈鸢也能理解,毕竟雩螭公子模样俊美,怎么看怎么矜贵,骨珏公子清俊出尘,腰间佩剑。 可能是第一印象? 晚上休息的时候,雩螭搂着骨珏的腰,凑在人耳边问。 “骨珏公子,怎么了,怎么不看我?” “骨珏公子,让我看看你有多生猛啊。” “怎么捂耳朵了,是我生的不合你的心意吗?” 雩螭的声音传进骨珏的耳朵,语速轻而缓,他的唇瓣贴在骨珏的耳边,说话时会扫过骨珏的耳垂。 微痒,还带着些酥麻。 骨珏捂住了耳朵,但是雩螭的声音还是传进了他的耳中,他从耳朵红到了脖子。 只能弱弱求饶。 “雩螭,别闹了……” 他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含着笑意的狐狸眼。 只一眼他就低了头,整个人缩进了雩螭的怀里,把人抱的紧紧的。 “你笑我。” “没有。” “你有。” “我不对你笑,难道对你哭吗?” 谁知听到这句话的骨珏抬起了头,看着雩螭眉眼说。 “我没见你哭过,但是你哭起来一定很好看。” 美人垂泪。 雩螭笑了一下。 “你哭起来也很好看。” 一句话骨珏就哑了火,这没法反驳,因为他真哭过。 而弄哭他的罪魁祸首,就是雩螭。 这人是上天派来克他的。 本打算睡了,他们的房门却被敲响了。 骨珏翻身下床,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往外看。 门口站着沈鸢,她似乎有些急。 “很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们,阿爹去给阿添送吃的,已经一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我有些担心……” 今晚沈鸢按例要去给阿添送饭,沈父说让她歇歇,他去送。 然后就提着灯笼和食盒走了。 但是到现在也没回来。 她本来不打算打扰雩螭和骨珏的,但是她心里实在慌的厉害。 “沈姑娘你等等,我们陪你上山去找找。” 骨珏关了门,回头看见雩螭已经在穿衣服了。 他们往山上走,沈鸢说父亲一直没回来,时间越久,她心里就越慌。 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心理作用,她觉得今天村子里也很安静。 快到山顶时,他们听见了打斗声,还有叫喊声。 山顶上的人很多。 隐隐有火光闪过。 他们看见了人和狼群的战斗,但是狼很多,人没占到便宜,但他们有人带了狗。 原来沈父这次回来是想把沈鸢接走的,他在镇上买了房子,以后应该不会回来这边了。 村民害怕沈鸢走了,阿添会肆无忌惮,所以很害怕。 趁着沈父和沈鸢还没走,想上来抓了阿添。 沈鸢的存在不仅仅是拦住他们,护着阿添,其实也拦住了阿添,保护了他们。 沈鸢在,阿添会很听她的话,沈鸢不让他伤人,他就不会伤人。 换句话说,沈鸢就像一根绳子,绑着阿添,如果这条绳子没了,阿添没了束缚,他们不敢想以后的日子。 沈鸢看见了沈父,他的额头上被砸了一道,流了血,已经昏迷了,被阿添护在身后,旁边还守着一匹狼。 雩螭颔首,骨珏就窜进了人群,一会儿拉人一会儿拦狼。 沈鸢让他们别在打了,可没人听她的话。 现场很混乱,声音嘈杂。 这里是山顶,边上有一个很陡的高坡,阿添身后就是他住的洞穴。 雩螭垂眼望下去,在这里能看见下面的村子,看的最清楚的,就是沈鸢家的小院子。 沈鸢尝试着阻止他们继续斗下去,混乱之中,不知被谁推了一把。 她被推的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那个陡坡边缘,没站住脚,向后一倒就滚了下去。 谁也没注意到。 阿添从人群中跃出,奔着沈鸢而去,生涩而惊恐的叫出了声。 “阿,鸢!” 他的动静很大,声音也是,人群终于安静了几分,有人的目光追随着阿添,看见了那个滚落下去的身影。 雩螭皱着眉跟上。 沈鸢滚落的速度很快,阿添怎么追都追不上,只能一声声滞涩的叫着“阿鸢。” 阿添不明白什么是感情,他的“母亲”死了,身边只剩下了“兄弟姐妹”。 他遇到了沈鸢,沈鸢长得跟他一样,但又不一样,沈鸢很漂亮。 他知道沈鸢对他好,所以他要保护沈鸢,他希望沈鸢好,只要沈鸢好了,他就好。 他听沈鸢的话,没有再主动挑过事,可那些人不放过他。 沈鸢被一棵树拦住了,阿添追上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过去了,他小心的抱着沈鸢。 雩螭靠近的时候,他冲雩螭龇牙。 “你听得懂我的话吧,我是医师,可以救她。” 阿添听得懂,他收起了防备的姿态,任由雩螭蹲下身查看。 沈鸢伤的很重,肋骨断了两根,腿还骨折了。 “去找几根直些的木棍来。” 阿添听了雩螭的话转身就走,没一会儿就带着几根木棍子回来了。 雩螭挑捡着比较好的,扯下了自己的衣摆,用木棍固定住了沈鸢的腿。 上面的闹剧是怎么结束的沈鸢不知道,因为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忘了这件事了,也不认识雩螭和骨珏了。 同样,她也忘了阿添。 雩螭说沈鸢撞到了脑袋,造成了失忆,他可以治,但被沈父拒绝了。 “就这样吧,或许这就是天意。” 他本就是回来带沈鸢去镇上的,他知道沈鸢会放心不下阿添,正愁不知道怎么说服沈鸢,沈鸢就自己忘记了。 只是这代价太大了。 第92章 遗憾 “就算现在不治,等时间久了,她以后也会自己想起来的。” “就这样吧,多谢公子了。” 沈父一下子仿佛老了几岁,额头上的伤已经裹了纱布。 两年前他带回了阿添,给沈鸢留下了一份羁绊。 两年后沈鸢忘了阿添,只不过是以这样惨重的代价。 他不怕沈鸢想起来了之后怪他,至少他只是希望沈鸢过的好,她一个姑娘家,总不能为了阿添,赔了自己的一辈子吧。 沈父连夜收拾了东西,其实要带走的东西不多,镇上的房子里该置办的都已经置办好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会带着沈鸢走。 “不等沈姑娘身上的伤好点了再走吗?” 骨珏有些惊诧沈父的果决。 “不了,早点走好。” 以免再发生什么事情。 沈父租了马车,铺上了很厚的垫子,以减少颠簸。 去了镇子上也好,至少镇上有医馆,雩螭医术再好,没有药材也无济于事。 他们走的时候天色微亮,连太阳都还没有露头。 沈鸢被扶着上马车的时候,下意识的往后面的山上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看到。 她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只是很迫切的想看看那座山。 却不知为何,心里空落落的。 马车走的时候,骨珏拉了下雩螭的衣袖,叫了他一声。 雩螭垂眸去看骨珏,骨珏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你看。” 树后站了个少年,只露了半个身子出来,隐没在了树荫里。 他望着走远的马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添本来是不想下山的,可阿鸢要走了,他没忍住,所以还是下来了。 却又不敢当面去送沈鸢,只敢遥遥的看一眼。 他想和沈鸢一直在一起的,但是他知道他不能。 沈鸢和他不一样。 他可以住在山洞里,睡冷硬的石床。 但沈鸢不行,沈鸢要有一个温暖的家,要有软软的床。 沈鸢要笑,要开心。 他心里很明白自己和沈鸢中间隔着什么东西,但他不会把沈鸢困在身边的。 那是他不可触及的美好,闭上双眼就当他大梦一场,醒来后,再无念想。 “以后,你就叫阿添吧。” “阿添~” “阿添,你在做什么?” “阿添,过来。” “阿添!” “阿添……” “阿添,这是你的名字,阿添~” “阿添,回家了。” …… “生活里的甜总是转瞬即逝,只有疼痛让人记得清晰,如果我成为遗憾的话,你会不会,把我记得更久一点?” 那时候的阿添不明白沈鸢的意思,现在他懂了。 他会记得沈鸢的,一辈子。 “阿鸢,走了……” 阿添知道,那个姑娘,她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有一个姑娘匆匆闯进了阿添的世界,带给了他温暖和爱,后来又匆匆离开了。 只留下了阿添独自守着那两年,用以温暖自己的以后。 …… 雩螭只看了一眼,抬手摸了摸骨珏的头。 “走吧,我们也该走了。” 他们没有办法去改变结果,因为他们是这里的过客,只停留了两天不到的时间。 与沈鸢他们非亲非故,没有资格插手。 只能期望以后的沈鸢和阿添,能各自安好。 …… 他们在路途中的时候,天权用霁月阁传递情报的方法,将新制出的药送到了雩螭的手上。 精致的药盒打开,里面只装着一枚药丸。 骨珏盯着那颗药丸问雩螭。 “只有一颗,你不怕有人给你换掉吗?” “不会的。” “这么肯定啊?” 毕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规模不算小,很难保证,不会有人生出异心。 “霁月阁中人,绝不会背叛。”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是自愿的,自愿聚在一起,成立了霁月阁。” 也是他们自愿拥护雩螭,成了霁月阁的阁主。 骨珏趴在桌上。 “你好像没有说过为什么成立霁月阁?” “这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总得来说,就是一群无家可归的人聚在了一起,相互依偎,汲取温暖。” 雩螭说着就拿起了那颗药,连查看都没查看,直接就吃了。 骨珏凑到他旁边问他。 “感觉怎么样?” “还好。” 现目前还差两种,其中一种霁月阁去查找了。 他和骨珏就沿途打听另一种。 雪雾冰莲子。 听说只会生长在极阴极寒之地,霁月阁曾经派人去冰川和雪山找过,可是都没有发现。 雩螭在想,这世间还有什么地方是极阴极寒的呢? 时间一晃就快到八月了,骨珏有些感慨。 他和雩螭认识一年了,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他和雩螭在李家的婚房里面初遇。 一个是穿着婚服的新娘,一个,是阿姊叫来抢亲的。 那时候的雩螭扛着他就走,嘴里嚷着说要抢个媳妇回去暖被窝。 世事无常,他真和雩螭在一起了。 “怎么了?怀念被我强抢的日子?” “你那时候真的很像一个登徒子。” 他还记得这人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余小娘子,好凶啊。” 后来他知道雩螭是阿姊请去的,才明白,那是一句调侃。 那时候的雩螭一掀开他的盖头,惊艳了骨珏好久。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是啊,那时候的我惊艳了你,可你手上那刀子刺过来也是一点也不含糊的。” 雩螭捏着骨珏的脸,骨珏被他捏的嘟起了嘴。 “里无素嘟咕鲁哇?” (你不是躲过了吗?) “得亏我躲得快,要不然我这一点功夫不在身上,还不得被你捅个对穿啊?” “男友,里还出唔里哟。” (哪有,你还掐我的腰。) 雩螭被他嘟着嘴说话逗笑了,低头在骨珏嘴上亲了下,这才松了手。 骨珏搓了搓自己的脸,哼哼两声。 他又没有说错,那个时候的雩螭就是像个登徒子。 哪有第一次见面就搂人腰的,还掐了一把。 他们走在路上,捡到了个人,浑身是血的倒在了路边,呼吸微弱。 骨珏把人翻了过来,这人身上的伤口也不少。 “是他。” 雩螭看清了那人的脸,骨珏看向雩螭。 “你认识?” 雩螭颔首。 “万年老二。” “万年老二?” “如今天下高手实力,他排第二,一直被上头那个压着,可不就是万年老二吗?” 雩螭弯腰拉起了骨珏,让他站到了一边儿,自己蹲下身去查看。 骨珏不知道雩螭为什么这样做。 “怎么了吗?” 雩螭捏开那人的嘴,喂了颗药进去。 “他的剑是名剑骨画,是用魔族的脊骨制成的,能感应魔族,我给你的药瞒得过其他人,瞒不过这把剑。” 他怕这人醒了看见骨珏给骨珏来一剑。 “他不喜魔族?” “不知道,小心为上吧。” 这位万年老二,霁月阁是有他的情报的,原名叫慕白,后来改了个名字叫慕白临风。 也是他改了名字之后,拥有了骨画剑。 他对异族有没有偏见不知道,但是骨画是用魔族脊骨制成的这是事实。 而且慕白临风是骨画的第一位主人,这也是事实。 有消息说,临风是慕白心上人的名字,后来这位心上人死了,慕白就把他的名字缀在了自己的名字后面。 是个痴情种。 霁月阁收集到的情报,慕白临风其实不是一个恶人,但因为骨画剑,关于他的传言也就变得两极分化了。 有人觉得他除魔卫道,属当世豪杰。 有人觉得他残忍,竟用魔族的脊骨制剑。 “普天之下能把天下第二伤成这样的,难道是那个第一?” “其实严格来说,他算第三,现在所谓的天下第一也得靠后排。” “那第一是谁?” 雩螭抬眸。 “我啊。” 当初的天下第一是浪尘剑俞砜,后来和雩螭一战,雩螭重伤,俞砜也是。 只是雩螭被救了,俞砜没有,没活几天就死了。 要真论起来,雩螭才是正儿八经的天下第一高手,只是目前吧。 身中剧毒,内力被封,实力嘛,暂且不明。 第93章 柿子 慕白临风昏迷,雩螭预计得等到晚上才会醒,既然决定要救,当然不可能把他扔在这不管。 雩螭也不愿意一路背着他走。 更不愿意让骨珏去背。 慕白临风人高马大的,他们只能一人拉着慕白临风一只手,把人拖着走。 骨珏瞥了一眼慕白临风,有些迟疑的开口。 “他的屁股没事吗?” 雩螭无所谓的摆手。 “没事,疼两天,死不了。” 骨珏“啧”了一声,这拖着走屁股一路摩擦的地,碎石泥巴沾在衣服上,他看着都疼了。 他们在附近寻了个住户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个老人,佝偻着背,问他们有什么事。 骨珏指了下手上拖着慕白临风。 “老人家,我们有个朋友受伤,不宜远行,不知可否能借宿一下您家啊?” 他说着突然感觉手上一重,偏头看去,原是雩螭松了手,。 老人看他们这模样可实在不像是朋友。 倒像是杀人藏尸的。 只是同他说话的这位小公子看起来确实很面善,反倒是另一位,看着怪瘆人的。 尤其是那双赤色的眼睛。 最终老人还是侧了身子让他们进来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老人打开一间房门,让他们进去。 房间很整洁,有一股尘封的木质味道,骨珏把慕白临风弄到床上,回头去看倚靠在门上的雩螭。 “现在怎么办?” 雩螭双手抱臂,踱步走到骨珏身边,俯视床上的慕白临风。 “把他扒了。” “哦~” 骨珏听了雩螭的话,抓着慕白临风的衣服,一下就把人扒的只剩下一条亵裤了。 雩螭眉心一跳。 “打一盆水来。” 骨珏转身就出去了,老人家坐在门前的椅子上,望着天边,骨珏问他的时候,他才起了身,带着骨珏去拿了盆,打了水。 把那盆水给雩螭送进去之后,骨珏就出来了,老人家坐回了椅子上,见骨珏出来,他指了指旁边的小板凳。 “坐吧,孩子。” “多谢您。” 骨珏身高腿长,坐在小板凳上有些憋屈的曲起了腿。 老人家见他这副模样发笑。 “我孙儿坐在这小板凳上的时候跟你一样。” 他的眉眼微垂,脸上带着怀念的笑意,让骨珏想起来了余奶奶,那个一直都很温和慈祥的老人。 只可惜,余奶奶已经去世了。 骨珏问他。 “那您孙儿呢?” 从他们进门开始,屋里就只有这位老人一人,没再看见别人。 骨珏眼角的余光瞥见墙边儿的角落有一抹红色,他抬手捡了起来。 是个柿子模样的发饰,看起来像姑娘家的东西。 “他,不在这了。” 老人家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伤感,低垂了一双饱经沧桑的眼。 一个发饰被骨珏递到了他的眼前。 听到老人家的话骨珏抿着唇,他好像在不经意间戳到了老人家的痛处了。 他有些自责。 老人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个红柿子发饰,上面系着红色的绸带,挂着绒球。 “这是岁丫头的,说了好多回了,丢三落四的一点也没改。” 他颤巍巍的手碰了碰那发饰上的柿子装饰。 骨珏的目光从他手上的发饰移到了院子里。 院中有一棵很大的柿子树,叶子掉了很多,但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柿子,硕果累累,十分喜人。 老人拿着那发饰,走到柿子树边,将那发饰挂在了柿子树上,从上面摘了个已经熟透了的柿子。 给了骨珏。 “孩子,来,尝尝。” 骨珏笑着接过,在老人期许的目光中,撕开柿子的皮,咬了一口。 很软,很甜。 他的眼睛亮了亮,很好吃。 老人见他模样,脸上的笑容愈发深。 “你跟我孙儿很像。” “是吗?哪儿像啊?” 老人家眼睛一眯。 “都有一股,傻劲儿。” 骨珏懵了。 “啊?” 面对着老人的脸,骨珏也没反驳,顺应着老人,笑了。 这小房子一共只有两个房间,老人想把自己的房间让给雩螭和骨珏,他去厨房睡。 被雩螭和骨珏拒绝了。 “我是医师,我得守在这,老爷子,夜深了,你快去休息吧。” “对啊,您快回去歇着吧,不用管我们。” 老人家还有些犹豫,眼睛看着骨珏,下午和骨珏聊天,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 他已头发半白,这个屋子里的人,在他的眼中,都是孩子。 骨珏扶着他回屋,让他上床,又替他掖好被角,吹了屋内蜡烛,检查好窗户是否关好,这才出去。 他回了放置慕白临风的那个房间,雩螭站在窗边,从这扇窗看出去,正好能看见院中那棵柿子树。 骨珏走到雩螭身边站定。 雩螭回眸,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骨珏的脸。 骨珏看他,那双澄澈的眸子里在烛火的映照下,倒映着模糊的雩螭的影子。 他同雩螭说下午的事儿。 老人家姓叶,儿子从军,死在了战场上,儿媳妇郁郁而终,只剩了个孙儿,留给他。 就像是一个念想。 可后来,孙儿也去从军了。 门前院中那棵柿子树,就是孙儿喜欢吃,所以叶老伯才种下的。 “老伯的孙儿叫叶安年,如今驻守在玉阙关。” “萧云枫的兵。” 叶老伯说孙儿不在这了,极有可能是在战场上…… 玉阙关直面着蛮夷,最是凶险不过。 他们曾见过萧云枫,他是一位很好的将军,对手下的士兵也很好。 只是没想到,如今在这还能想到与萧云枫有关的事情。 窗口传来几声响,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条缝,探进来个脑袋,雩螭和骨珏垂眸去看。 是个姑娘,古灵精怪的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你们是谁,怎么在叶安年的屋子里?” 骨珏看清她头上扎着个漂亮的柿子模样的发饰。 “你是宁岁姑娘吧?” “你认识我?” 宁岁的眼睛落在骨珏的身上,这人长得很好,模样也俊,眼睛很好看,干净。 “叶老伯提起过你。” “哦……” 听着骨珏的回答,她有些蔫蔫的,瞧见这屋子里亮着灯,她还以为是叶安年回来了呢。 “喂!” 宁岁突然惊呼一声,有剑刃破空的声音袭来,雩螭面色未改,连头也未回,就偏了偏脑袋。 剑刃从他脸边穿过,削断了他耳边的一缕头发,径直往前,刺破了窗户,吓的宁岁往后一倒,跌坐在了地上。 窗户也被剑芒波及,几近于散架。 骨珏脸色阴沉的抓住了持剑的那只手,用力往后一推,身后的人就被掀飞,撞在了背后的墙上,吐了口血。 他抬手将脸上还带笑的雩螭护在了身后,眼睛冷冷的看向了从墙上跌坐在地上的人。 他的手上,还捻着雩螭被削掉的那一缕头发。 语气不善。 “你敢动他。” 慕白临风捂着胸口不断咳嗽,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但是他明显感觉到了什么,抬眸望向挡在雩螭身前的骨珏。 “你护着他,你护着一个人。” 这话说的很奇怪,对于面前的这个气氛也很奇怪。 雩螭搂住了骨珏的腰,凑到他耳边问他。 “你说,他像不像一个丈夫劈腿,恼羞成怒来抓奸的正宫,我像不像被你维护的情人?” “胡说什么呢。” 骨珏被雩螭一番话激起了浑身鸡皮疙瘩,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过面对着骨珏那一句“你敢动他”和慕白临风那一句“你护着他”,味儿一下就上来了。 宁岁觉得自己摔了的屁股都不疼了,好刺激啊。 骨珏张了张嘴,对着慕白临风就是一句。 “我,我不护着他,难道护着你吗?” 此话一出宁岁哇哦一声,骨珏听见了身边人轻笑出了声。 味儿更正了。 第94章 骨画 “可他是人,你是魔!” 慕白临风手中的骨画剑争鸣,躁动起来,感受到骨画的躁动,骨珏的手按在寻仙的剑柄上。 寻仙也在躁动,它感受到了骨画的争鸣,而这在寻仙这里是挑衅。 只是慕白临风的话让骨珏摸不着头脑。 “所以呢?” 他本以为,慕白临风会诛杀自己,没想到他动手的对象竟然会是雩螭。 这下他是真看不明白了。 这么多年,他见到过太多对他喊打喊杀的人,也见过许多对他散发出善意的人。 但是对他身边人出手,还要质问他的还是头一个。 “你身为魔怎么能护着一个人?!” 骨珏和雩螭对视一眼,这下他们倒是都一头雾水了,怎么这慕白临风,看起来这般袒护魔族呢? 雩螭皱着眉,慕白临风的声音颤抖着,含着痛苦,他抱起了自己的剑,骨画在他的怀中,争鸣的躁动逐渐趋于平缓。 最终消失不见。 “他为何不能护着我?” “魔族和人族,不该是势不两立的吗?” 慕白临风靠在自己的剑柄上,低垂了脑袋。 雩螭哑然,抬脚往慕白临风身边走,被骨珏拉住,雩螭拍拍他的手,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站定在慕白临风面前,雩螭蹲下了身。 “你被俞遥所重伤,内息紊乱,五脏严重受损,拖着这样残破的身子你活不过三天。” 他没有回答慕白临风的问题,而是说出了慕白临风的身体状况。 慕白临风直直看向雩螭的眼睛,在看清那双赤色的眸子时有一瞬间的失神。 “那又如何,我不信命,俞遥弄不死我,浪尘剑的确名不虚传,没有人可以从浪尘剑下活下来,但我会是第一个。” 俞遥是曾经的天下第一高手,浪尘剑俞砜的独子,他继承了他父亲的所有天赋,甚至比他的父亲还要惊艳。 如今不过二十五岁,便已经登顶天下第一的宝座。 而慕白临风,就是被他压在下面,一直没能翻身,也不一定会被人记住的,天下第二。 浪尘剑法,是雩螭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只消一眼,他便看出了慕白临风的伤势从何而来。 雩螭嗤笑一声。 “你错了,你不是第一个。” 在慕白临风的目光中,他那双赤色眸子闪着危险的冷芒。 “从三年前渊劫出现屠杀琼玉楼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只能当第二。” 慕白临风哑然,是啊,他忘了,琼玉楼的渊劫,才是从浪尘剑下活下来的第一人。 那可是俞砜,尽管他已经逝去,可如今的俞遥比起俞砜来说,还是太稚嫩了。 并且,他很自负。 他的父亲是天下第一,他也是天下第一。 从出生起他就备受关注,绝佳的天赋让他有着能超越俞砜的可能。 可他的自负会是一柄悬在他头顶的剑,因为他没有输过,这种自负会成为他的枷锁,禁锢住他。 也就意味着俞遥极有可能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我替你包扎了伤口,用一颗药暂时吊住了你的命,如今你找不到人救你,但我可以,我的诊费可以很贵,也可以很怪。” “我现在要问你一个问题,这关乎我瞧不瞧的上你,瞧不上的人,我不医。” 慕白临风沉默半晌,眼睛飘向了雩螭身后的骨珏。 骨珏一直站在雩螭身后,很安静,不出声,不插手。 雩螭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扳了回来。 “往哪儿看呢,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你想问什么?” 慕白临风妥协似的开口,雩螭满意的勾起了唇。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你认同吗?”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宁岁趴在窗边深吸了口气,骨珏的目光落在了雩螭的身上。 他抿紧了嘴唇。 雩螭说过,他想要一个答案,他想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是否当真那般绝对。 可一路走来他谁也没问过,为何会突然问慕白临风呢? 慕白临风望进了那一双赤红的眸子,里面仿佛一片深渊,他寻不到任何波澜。 也不知道雩螭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最终他扯了扯唇角,握紧了骨画剑。 “我,不认同。” 他的嗓音嘶哑,却带着坚定。 他不认同,只怪这世道不公,仅此而已。 “很好。” 雩螭站起身,垂眸俯视着慕白临风。 “你,我医了。” 慕白临风猛然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 “什么?” “我说,你,我医了。” 雩螭回身走到了骨珏身边,慕白临风笑了。 这位医师的想法,还真是,怪的很。 “那诊费呢,诊费你要什么?” 刚才那个问题关乎于他瞧不瞧的上自己,瞧不上的他不医。 诊费可以很贵也可以很怪,也就意味着,诊费不一定会是金银。 可他慕白临风身似浮萍,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图谋的了。 谁知雩螭当着他的面牵起了骨珏的手,放在自己唇边,在骨珏的指骨上落下了个吻。 “你的回答,就是我的诊费。” 慕白临风瞳孔微缩,满面震惊。 “你们?” “如你所见,他,是我的爱人。” 雩螭的手一转,五指插进骨珏的指缝之间,与他相扣。 骨珏神色微动,没想到雩螭会这般坦然的将他们的关系说出去,心里甜滋滋的。 慕白临风了然。 难怪,那个魔族会护住他。 难怪,自己只是看了一眼,这人便扬言要挖自己眼珠子。 原来,他们是一对有情人。 他笑了,笑得有些凄苦,眼眶微热。 手中的剑颤动着,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情绪。 他抬手拂过剑柄,动作细致又温柔。 “临风,你看,还是有人同我们一样的……” 他的话语很轻,却足以让雩螭和骨珏听清。 “你说,什么?” 骨珏往前一步,他并非没有听清,只是惊诧。 慕白临风,摸着骨画叫了临风。 雩螭说过,骨画这柄剑是用魔族的脊骨炼成的。 慕白临风曾经叫慕白,临风是他爱人的名字。 就在方才,慕白临风对着那柄剑叫了临风。 所以,这柄剑…… “这柄剑,是你爱人的……骸骨?” 在骨珏不可置信的颤音中,两行泪从慕白临风的眼中滑落,滴在了骨画之上。 “是……” “谁炼的?” 骨珏有些咬牙切齿。 慕白临风答。 “我炼的。” “好,好好好,你……” 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魔族本就稀少,还被世间凡人所不容,能得到的善意没几分。 这慕白临风一副深情的模样,结果是他亲手将临风的骸骨炼成了剑,那现如今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又是在装给谁看。 这是他长到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到自己的同族,竟然是被眼前这人用同族骸骨炼成的剑。 骨珏上前一步,被雩螭搂着腰拦了回来,按进了怀里。 骨珏挣扎了几分,但雩螭的劲儿也大,腰间的那只手很紧,另一只手拍了拍骨珏的脑袋。 雩螭在骨珏耳边轻声。 “乖,别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 骨珏偏头,雩螭的脸离得很近,他一偏头,鼻尖就碰到了雩螭的唇角。 他说,慕白临风,是个痴情种。 骨珏的目光在雩螭身上,雩螭瞥向慕白临风。 “为什么?” “因为要留住他的魂魄。” 留住魂魄需要一个容器,临风的骸骨是最好的选择,不会有任何排异反应,也不会磨损他的魂魄。 因为这本就是栖居着他魂魄的骨骼血肉。 所以他用临风的骸骨炼了柄剑,再将其魂魄封进了剑里。 “有什么意义吗?你不觉得,这是在折磨辱没他吗?” 骨珏的声音难得有些冷,脸色也不是很好,那般冷漠的模样,惹得雩螭回眸,扣住骨珏腰肢的手指尖微动。 没想到骨珏还有这样一面。 喜欢。 “我偶然得到了一本禁书,只要有亡者残骸和魂魄,就能将人从死界彼端带回来。” 临风起初不愿意他这样做,很危险,但又拗不过他。 因为要实现,就必须要找到…… “进入魔界的门。” 骨珏眸子微颤。 “魔界!” 雩螭垂了眸,若有所思。 “魔界……” 第95章 好野 慕白临风背负着骨画行走,就是为了寻找魔界的入口,只有找到魔界,才能救回临风。 对于他的行为,雩螭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 “真是疯了。” 然后他就出了门,在宁岁的帮助下,寻到了一根很长的杆子。 他在杆上挂了一盏灯笼和一块黑色的帕子,找了个位置较高的地方插了起来。 骨珏跟着出来,看他这样,问他在做什么。 “挂个信号,有霁月阁的人看见了会寻过来。” “要等多久?” “很快。” 雩螭在长杆之下,长身玉立站的笔直,骨珏抬手去牵住了雩螭的手。 刚刚慕白临风说出魔族的时候,他能感受到雩螭是有一瞬间情绪变化的。 只是隐藏的太快,他还没来得及看清。 “雩螭,刚刚在屋里,你在想什么?” 雩螭偏过了头,那双眼睛在黑暗之中定定的看着骨珏。 骨珏回望他,谁也没有躲闪。 最终是雩螭先败下了阵。 “我在想,如果真的能找到魔族的门,你,会不会去……” “为什么这样想?”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骨珏打断了,他好像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雩螭会这么想。 “魔族,会更适合你生活,光明正大的不用伪装,也不用吃药隐藏。” “可那里没有你。” 雩螭一顿,骨珏握着他的手力道紧了紧。 “雩螭,那里没有你,也没有阿姊……” 他不知道魔界是不是真的存在,他只知道他从有记忆起就在这人间,从没有去过什么魔界。 他是遭受过许多恶意,但从余奶奶将他带回家的那一刻起,他也在源源不断的接收着来自于这个世间的善意。 雩螭更是。 其余人得知他的身份时,多多少少是带着警惕的,直到后来才会慢慢放松。 只有雩螭,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他没有警惕过自己。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执着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我知道你的坚持,我没有问,因为在某一天,我知道你会全部告诉我,就像之前一样。” “但我也清楚的明白,你是不认同这句话的,甚至还期盼着有人跟你一样不认同这句话,所以慕白临风说出不认同的时候你会选择救他。” “从你对我的态度我知道你并没有对非人之物心存芥蒂,雩螭,我当你是为我而来的,你也把我当成是为你而来的好吗?” 骨珏噼里啪啦一大堆话,说的雩螭有些动容,他抬手拂过骨珏的眉眼。 “知道为什么初遇时,我那么喜欢你的眼睛吗?” 骨珏想起了以前自己问雩螭这个问题的时候雩螭的答案。 “因为好看?” “嗯,而且很干净,澄澈,是我不曾拥有过的,是我所渴望又永远不会得到的。” 从他被琼玉楼带回去开始,他就注定了不会和干净这两个字沾边,江锁说的不错。 骨珏就是他所期盼的渴望。 所以他才会觉得染尽鲜血,在他手中造下过诸多杀孽的渊劫剑配不上骨珏。 就像他们的剑名一样,骨珏是尘世仙,他是渊中孽。 骨珏松开了雩螭的手,却勾住了雩螭的脖颈,抱紧了眼前的人。 雩螭手顿了下,搂住了骨珏的腰,将人拥进了怀里。 他听见骨珏说。 “你抱着我,我就是你的了,从身心,到灵魂,全都是你的。” 他在告诉雩螭,什么渴望却又永远得不到。 都是扯淡。 雩螭说他有,可他是雩螭的,他有的,就是雩螭有的。 只要雩螭想要的,只要他有的,他都可以给雩螭。 呼吸交缠,越凑越近,眼见着两人的唇瓣即将相贴,旁边传来了两声轻咳。 骨珏立马别开了脸,松开手从雩螭的怀里退了出来。 雩螭搂着腰的手不愿意松,还被骨珏打了一巴掌。 骨珏站在旁边,有些尴尬的理了理头发,雩螭的目光这才从骨珏身上移开,看向了发出声音的人。 那人讪笑着摸了摸脑袋,后背发凉,冒着冷汗。 “阁,阁主。” 他打扰了阁主的好事,是吗? “嗯,去准备些东西。” “阁主,什么东西?” 来人本来的脸色很高兴,可以为阁主办事了。 可随着雩螭报出的药材越来越多,他就汗流浃背了,甚至抬手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等到雩螭终于说完,他觉得自己完了,完全没记住几个。 特别是雩螭还问他。 “记住了吗,明早送来。” “我……” 他是该说记住了还是没记住啊? 他敢让阁主再报一遍这“菜谱”吗? 答案是不敢。 还是旁边的骨珏,憋不住的笑出了声,抬手摸进了雩螭的衣服,拿出来一张纸,递给那人。 “你别逗他了。” 雩螭写了需要的药材的,可能是方才这人在关键时刻出了声,就想整整人家。 那人拿着单子,对骨珏感激涕零。 “多谢您,额……阁主?” “啊?我不是阁主啊。” 骨珏慌忙摆手,怎么开口就叫自己阁主呢这人,阁主不是站自己身边呢吗? 雩螭按下了他的手,引的骨珏侧目。 “没有叫错,你去办吧。” 那人领命下去了,只剩下了雩螭和骨珏还站在原地,骨珏手指微蜷,摸着雩螭的手。 “哪里没有叫错?” “就是没有叫错啊,你我一体,我是阁主,你自然也是。” 骨珏想说哪有这样的。 但他还没说出口,雩螭就按着他的肩,将他按到了一边的墙面上,手护着他的后脑。 夜很静,晚风轻拂,吹起了他们的发丝,衣摆轻动。 因为离得很近,骨珏又闻到了雩螭身上的幽檀冷香。 他脑袋微扬,恰逢雩螭低头,嘴唇触碰到了一片温凉。 唇齿厮磨间,雩螭含着骨珏的唇瓣说了句。 “腰好细啊,阿珏。” 那双按在他腰上的手一紧,骨珏抖了抖,双眸瞪大,想出声却被雩螭堵住了。 他们在夜色中接吻,隐秘又大胆。 …… 等他们再进房间的时候,慕白临风已经调整好了情绪,盘腿坐在床上,而骨画就放在他的膝盖上。 烛火未熄,他听见开门声望去。 先进来的是骨珏,他目光如炬,盯着看了两眼,嘴唇微张。 “你嘴巴肿了。” 骨珏捂住嘴,走到一边坐下。 害羞了。 身后的雩螭那双狐狸眼里含着笑意,与慕白临风对上眼。 慕白临风眉头一跳。 “你笑什么,你也肿了。” “……” 宁岁已经离开了,这房间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慕白临风的目光在雩螭和骨珏之间来回扫,看着看着就笑了。 “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为了避免气氛的沉默,慕白临风率先开了口。 骨珏的手搭在自己的膝上,手指画着圈圈。 “我们……” “哦,在一个婚礼上,他是被我从婚房里抢回来的。” 骨珏捂住了脸,慕白临风张大了嘴。 这医师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方才还要人护在自己身前。 没想到啊,路子这么野,竟然还抢婚。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第96章 安年 “所以,从一开始,雩螭公子就知道,骨珏公子你是魔族?” “没错,而且隐藏魔息的药也是雩螭专门给我配制的。” 骨珏点头,那时候他还傻傻的,根本没反应过来。 后来才后知后觉,原来雩螭的功力深厚远在他之上。 慕白临风没话说了,在这世间,大多数人,或者说是十之八九都对异族有偏见。 像雩螭这样明知骨珏是魔还能这般快就看上人家的,那确实没有过。 “那你们怎么爱上对方的?” 骨珏和雩螭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答案。 “日久生情。” “见色起意。” “见什么起意?” 骨珏不可置信的偏头看向雩螭,没想到啊。 雩螭只是笑笑,没答话。 起初就是被骨珏的那双眼睛吸引,想要这个人站在自己身边。 本来他也没打算问余阿姊要什么东西的,只是看见骨珏,就鬼使神差的开了口。 他向余阿姊要了骨珏来。 骨珏也不理解。 雩螭,顶着那么一张绝色的脸,对自己见色起意? 慕白临风干咳了两声。 “这么看来,你们还挺幸运的。” 骨珏哑然,看向了雩螭,雩螭回望他,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有些疑惑。 哪有什么幸运呢? 不过是雩螭曾经过的太苦了,所以现在生活才慢慢变得的多了些甜。 …… 叶老伯天还未亮就已经起来了,跑到厨房忙活,慕白临风睡着,骨珏和雩螭坐在一起悄悄聊了一个晚上。 看见外面有火光,骨珏才站起身出去,看见了忙忙碌碌的叶老伯。 他进了厨房,问叶老伯有什么他能帮忙的,叶老伯一边说没有,一边把他推了出去。 骨珏转身,差点碰上被叶老伯关上的门,他摸了摸鼻子。 雩螭站在窗边,把他的模样尽收眼底,脸上带着些许的笑意。 骨珏抿着唇,看见了旁边的扫把,就自顾自拿起来,替叶老伯扫起了院子。 柿子树下的叶子最多,他扫着扫着,一颗有些硬的柿子砸在了他的身上,他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柿子树上的宁岁。 她手按在树干上,双脚一晃一晃的。 “你起这么早?” “你也很早啊。” 骨珏想了想又问。 “这是你的本体吗?” 宁岁歪头,站起身,从一个树杈跳到另一个树杈,她好像很轻,动作间,那柿子树连动都没动一下。 她反问骨珏。 “你看出来了,很明显吗?” 骨珏点头,确实很明显,他看得出来宁岁是妖,她和这柿子树在一起实在是太适配了。 还有昨天他捡到的那个柿子装饰的发饰,叶老伯也说了,那是宁岁的。 所以不难猜。 宁岁撅着嘴,嘟囔了一句。 “你比叶安年聪明。” 叶安年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才十二岁,小小年纪的假正经,少年老成。 宁岁在晚上悄悄的趴在叶安年的窗边,吓了叶安年一大跳,凳子都翻了,跌坐在地上,伸出手指指着宁岁。 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宁岁骂他是呆子。 她本以为叶安年会把她当成妖魔鬼怪之类的,充满惧怕,敬而远之。 好吧,她本来也是柿子树成精。 但是那个呆子,把她当成了迷路的小姑娘,提着灯笼就说要送她回家,还说让她别害怕。 宁岁有些无言,又不敢告诉叶安年她是柿子妖。 被叶安年带着走了一大圈,叶安年问他是不是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儿了。 她只能含糊着点头。 于是,她又被叶安年领了回来,他还把自己的床让给了她。 说自己去和自己的爷爷挤一挤。 宁岁叹了口气,无奈扶额。 “你老实睡吧你,我不困。” 叶安年刚要反驳她,就见宁岁抬手一挥,他闻见了一股清甜的柿子果香,然后就没意识了。 宁岁再出来见到叶安年,是在几天之后,依旧从窗边往里瞧。 叶安年见了她就笑。 宁岁问他是不是傻了。 对了,那时候的宁岁还不叫宁岁,她没有名字。 所以叶安年问她叫什么的时候,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叶安年蹙着眉头开始怀疑的时候。 宁岁说她的名字不好听。 叶安年说“名字乃是父母所赐,怎能说不好听?” 宁岁哑然,她没有父母,非要论起来,她是叶安年的爷爷为了叶安年种下的,难不成她要叫叶爷爷爹吗? 不可不可。 宁岁摇头。 “你叫我柿吧。” “柿?就这一个字?” “就这一个字。” 后来宁岁才知道,叶安年很珍惜自己的名字,那是他母亲为他起的。 祈盼着他岁岁平安,年年有余。 所以他叫叶安年。 可他的父母都去世了,宁岁说自己名字不好听的时候,他才会说出那番话。 宁岁告诉他,自己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所以她没有名字,她的名字是自己胡乱起的。 这也不算是骗叶安年,因为全都是实话。 “你叫叶安年,岁岁年年,我叫岁岁好不好?” “怎的如此随便?” “哪有随便?” 她本来就是因为叶老伯对叶安年的爱所滋养诞生出来的。 她是陪着叶安年长大的,从童年,到少年,到叶安年从军,离家而去。 他走时,是宁岁陪着叶老伯的。 彼时她才明白,自己这棵柿子树的意义,不仅仅只是因为叶安年爱吃柿子,还有…… 祈求叶安年平安。 因为他的父亲就是一名保家卫国的战士,在十多年之后,叶安年踏上了他父亲走过的那条路。 叶老伯不求别的,只求叶安年能平安。 【门前柿柿红,愿祈年年安。】 她给自己起名叫宁岁,一愿叶老伯四季长宁,二愿叶安年岁岁平安。 …… “他上一次离开的时候,我们约好了,他这次回来,得要娶我。” 宁岁晃着脚,语气漫不经心的,还带着些小小的娇气,她这副模样,看的骨珏有些心酸。 “他,不在这了啊。” “他会回来的。” 宁岁坚定。 是她陪着叶安年长大的,也是叶安年自己答应了要娶她的,那叶安年必须要遵守。 一年不回来她就等一年,两年不回来她就等两年。 骨珏怔然,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从宁岁的眼睛里他看见了坚定,她是真的相信叶安年会回来的。 思及于此,骨珏握着扫把,坦然一笑。 “对,他会回来的。”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理当是天作之合的。 …… “叶安年,我们下次再见!” “下次见,宁岁,快回去吧!” 她送她的少年远走,离家二十里地,她都陪着叶安年走过。 那二十里地是宁岁的坚持,也是叶安年的舍不得。 七尺男儿既已许国,便再难许卿。 从他们分别之日起,就注定了他们或许许多年都见不了一次,每一次见面都可能是最后一面。 每一个思念叶安年的日子都是宁岁的祈盼,也是叶老伯的祈盼。 第97章 嫁衣 “希望有一天,能喝到你和叶安年的喜酒。” 骨珏衷心祝愿。 宁岁从树上跳了下来,拍了拍骨珏的肩,那是方才那颗柿子砸到过的地方,其实不疼。 她抬手递给了骨珏一颗成熟的柿子。 “嗯,那到时候我一定请你。” 骨珏刚要搭话,腰就被人搂住了,他靠进了一个怀抱,闻见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幽檀冷香。 是雩螭。 他先是看了一眼骨珏,随后才将目光挪到了宁岁身上。 “多谢宁岁姑娘好意,不妨等到我和骨珏大婚,也给你送张帖子?” 宁岁当然不会拒绝,连拍着手,模样欢乐,笑得甜甜的。 “好啊好啊!” 她还没见过别人成亲是什么样子的呢。 骨珏悄声问雩螭。 “我们什么时候要大婚了?” 雩螭挑眉。 “迟早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他一定会和骨珏成亲的。 叶老伯做了早饭,招呼着骨珏他们过来吃。 清粥小菜,还蒸了馒头。 霁月阁那位下属买齐了雩螭要的东西,是在他们吃过早饭后不久送来的。 雩螭拿着东西知会了叶老伯一声就进了慕白临风的房间。 因为他身上伤口多,昨晚还被骨珏摔到了墙上,处理的时候疼得“嗷嗷”叫。 在雩螭的授意下被骨珏一掌敲昏了。 浪尘剑留下的伤口也很奇怪,血肉外翻,流的血都是深色的。 雩螭却说不奇怪,浪尘剑上抹了毒,这毒毒性不强,但是胜在好用。 既能阻碍伤口愈合,又能慢慢随着血液流向全身,在不知不觉间就毒入肺腑,最终毙命。 很多习武之人受伤后都习惯于用内力去压制伤口,抑制伤口血液流动。 为什么没有人能从浪尘剑的剑下活下来,这也是原因之一。 作为天下第一的浪尘剑,根本没有人会想到他的剑上有毒,等到他们用内力去压制自身伤情的时候。 恰好就能使真气带动体内血液,这样无疑加快了自己的死亡。 慕白临风遇见了他们,纯粹就是运气好,毕竟这世上除了浪尘剑的持有者,只有雩螭最了解浪尘剑。 所以恰逢慕白临风栽在了路边,又恰巧他们路过,刚好雩螭能治,就顺手捡了。 雩螭让骨珏去找叶老伯要了个药壶煎药,等到处理完他从房间出来。 骨珏还拿着个小扇子,守在药壶边上呢。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浪尘剑留下的伤口怎么治了。 午饭是宁岁帮着叶老伯一起做的,慕白临风是下午醒的,醒的时候嘟嘟囔囔,说骨珏下手挺重。 骨珏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不再看慕白临风,脑袋偏向了一边。 雩螭端着碗药往旁边的板凳上一放。 “喝掉。” 慕白临风悻悻的端过了药碗,放到唇边的时候还偷偷摸摸的看了一眼雩螭。 雩螭眉毛一挑,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他就咕咚咕咚的全都喝了。 骨珏看他耿直的样子深吸了口气,那是刚熬好没一会儿的药,虽然不是特别的烫。 但是喝着应该还是有一些烫嘴的。 果不其然,慕白临风喝完就吐了吐舌头。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这样又怂又干脆的。 给雩螭都整笑了。 他收了药碗让慕白临风自个儿躺好,正打算出去,就听见了外面宁岁的声音响了起来。 带着欣喜和雀跃,声音穿透了墙壁,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叶安年!” 骨珏打开窗,从窗口探出了脑袋,看见了宁岁从柿子树往外奔跑而去。 步子一蹦一蹦的,看起来特别高兴。 她扑向了一个男子。 见她来了,叶安年连包袱都扔在了地上,宁岁还没跑近,他就张开了双手。 将飞奔而来的姑娘抱了个满怀,还被带着往后退了几步。 他说。 “宁岁,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宁岁笑得眯起了眼。 “叶安年,欢迎回家。” 骨珏像是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了一般,翘起了自己的唇角。 雩螭凑到了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看见那两个久别重逢后紧紧相拥的人。 “看来,确实能吃得上他俩的喜酒。” 宁岁说过,叶安年这次回来就会娶她。 骨珏也暗自庆幸,原是自己多想。 叶老伯和宁岁口中的不在这了,是指叶安年从军而去,离家千百里。 并非是相隔两岸,于生死两端彼此站成了线。 骨珏回眸看向雩螭的脸,望着雩螭那双眸子问他。 “那你说,送个什么礼呢?” “这个得想想。” 他们相视而笑,只有慕白临风躺在床上听着他们的对话云里雾里的。 他仰起了头去看,谁知道窗边那两人没一个注意到他。 就看着对方笑,笑,笑! 迟早把牙齿给笑没了! 慕白临风把骨画往怀里抱了抱,还轻轻拍了下剑柄。 宁岁和叶安年打算去镇上的集市看看,采买一些东西。 雩螭骨珏一合计,打算一起去。 路上问了才知道,他们是打算去买成亲用的东西。 “我没什么亲人了,就爷爷一个,岁岁……” 叶安年说着看了一眼他们,眼中迟疑,最后才开口。 “岁岁也没有亲人,所以打算简单点,做一桌好菜,简简单单拜个堂,再找人写婚书……” “婚服呢?” 叶老伯也好,宁岁也好,和他们聊天的时候也没听到过这类消息。 骨珏记得阿姊说过,一般婚嫁的婚服是女方自己绣的。 谁知叶安年却说。 “宁岁不会刺绣,我打算去看看有没有成衣卖,有就买成衣。” “既如此,不妨这婚服就交给我和骨珏吧,你们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尽管去忙。” 雩螭抬眼瞥了一眼叶安年,又看向宁岁,然后才挥手告别,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他们。 骨珏笑着追上。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嗯~” 他们先去了成衣店,问了有没有嫁衣。 掌柜挑了几套出来,雩螭都不太满意。 “有没有更好的?” 掌柜应声。 “有,就是价钱会偏高一些。” “价钱不是问题。” 掌柜让人拿出了一套封装在盒子里的嫁衣,大红的颜色,上面的花纹除了五彩的丝线还用到了金线。 看起来特别华贵大气。 掌柜说这是之前一位大户家的小姐订的,后来用不上了,就留了下来。 雩螭很满意这套,问骨珏,骨珏也说好看,他的目光扫过店内的丫头,抬手指了个姑娘和一个男子。 “你,还有你,你们两个去试试。” 那两人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了掌柜,掌柜也不太明白。 骨珏表示,要成亲的两位不在这,这两人身形差不多,就让他们去试试。 得到的效果很不错,稍微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就付了定金。 “我们还要买些东西,待会儿回来取,能改好吗?” 掌柜的亲自送他们出去,听见雩螭这么问当即表示没问题。 “您提出的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很快就能改好。” “行。” 雩螭颔首,带着骨珏离开,掌柜的笑容堆满了脸,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干脆的主了。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骨珏跟在雩螭身边,雩螭抬手指了个方向。 “浮月楼。” 他刚过来的路上看见了,这里有开着一家浮月楼。 浮月楼是饰品铺子,凤冠霞帔,这嫁衣已定,当然要去看看凤冠咯。 等到他们从浮月楼出来,天色已近黄昏,带着首饰匣子去了成衣铺子取嫁衣。 雩螭签完单子,招了招手,身后就走过来一个人。 “后续费用你来处理,我先走了。” 那人恭敬应下,目送雩螭和骨珏离开,这才转身同掌柜的谈起了后续。 这人掌柜的也认识,是浮月楼的掌柜。 “方才那位是?” 浮月楼掌柜头也没抬。 “我们东家。” 第98章 药费 骨珏并不奇怪,霁月阁除了是个杀手组织,同时还兼任贩卖情报。 他们本就不怎么缺钱,做些生意也只是为了能够更好的收集情报而已。 既然是霁月阁的财产,那雩螭自然就是东家。 他们同叶安年和宁岁汇合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倘若走回去,那到家估计都很晚了,没法子,只能租了个马车。 回程时大包小包的东西一堆。 雩螭手上抱了个匣子,骨珏手上也抱了个匣子。 雩螭拿的婚服,骨珏抱的金饰。 本来骨珏想全都拿着的,没想让雩螭动手的,雩螭有些无奈。 “我又不是泥娃娃。” 骨珏低声呢喃一句。 “你是……” 没让雩螭听清楚。 所以最后雩螭还是拿了个匣子。 叶安年问起时,雩螭拍了拍匣子。 “你们的婚服。” “你已经买下来了吗?” “没错。” 包括要用到的首饰等等,全都拿下了。 “多少银子,我补给你吧。” 叶安年说着便要去摸钱袋子,雩螭却摆了手。 “不必,就当作是,我和骨珏送你二人的新婚贺礼。 当回到家,把婚服拿出来挂好,他们才看见了婚服的样子。 很漂亮,宁岁一见到就很喜欢,叶安年一眼就瞧出了这婚服根本不会便宜。 更何况还有一匣子金饰。 他们根本买不起这么多。 叶老伯和叶安年几次想把银子给雩螭,都被拒绝了。 用雩螭的话来说,本来就是他们多有叨扰,还占了他们家一间房。 叶老伯家的房子不大,一共也就两间房。 好说歹说才终于打消了他们要付钱的想法。 叶安年和宁岁的婚礼,就定在了第二日。 宁岁早早的就起来打扮了,家中只有宁岁一个女孩,没法子,雩螭就请了个喜婆来。 帮着宁岁穿戴嫁衣首饰。 他们所谓的婚礼很简单,拜了天地,拜了叶老伯,就是夫妻对拜。 一桌的菜,也没什么讲究了,宁岁换了套简便的衣服坐下和大家一起吃。 除了家中三人,雩螭他们是宾客。 慕白临风拿着筷子要去夹腊排骨,雩螭一个眼神,骨珏接收到之后一巴掌打在了慕白临风手上。 慕白临风“嗷”了一声,缩回了手。 有些心虚的去看雩螭。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 雩螭的眼神冷冷的,慕白临风不敢再看,瘪着嘴小声说有。 “那你方才想吃什么?” 慕白临风嗫嚅“腊排骨。” 雩螭嗤笑一声。 “想死自己出去找面墙撞死,多省事,就别浪费我的药了吧?” 药材是他让人买的,慕白临风一分钱没掏,白吃白占还不老实。 关键是这人一穷二白,雩螭想讨药费都没法子。 饭后,他们三个坐在一起,慕白临风说他还有一柄剑,问问能不能抵给他们当药费。 “你还有一柄剑?” 骨珏猜测可能是拥有骨画之前所持有的剑,但是骨画为爱人遗骸,所以才将骨画一直带在身边。 至于剩下的那把剑是什么剑。 他和雩螭同时望向慕白临风,眼中带着询问。 慕白临风在腰上摸了摸,“争”一声,抽出了一把软剑。 骨珏哑然,眼角的余光扫过了雩螭,这剑的存放方式,还真的是有些眼熟啊。 雩螭察觉到骨珏的目光抿了抿唇,不说话。 “这是赴雪鸢。” “赴雪鸢……赴雪鸢!?” 名剑排行第七的骨画,第八的赴雪鸢感情全都在慕白临风一个人手上啊? 慕白临风看骨珏吃惊的模样,猜测他应该是知道赴雪鸢的,有点小骄傲。 相比起骨珏,雩螭的反应要淡很多,甚至说的上是面无表情。 慕白临风心不死。 “赴雪鸢哦~” 雩螭眸光扫过那把剑。 “哦。” 慕白临风瘪了瘪嘴,把赴雪鸢往前一递,到了骨珏面前。 “怎么样,这总能抵我的药费了吧?” “我不要。” 雩螭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懒得给,果断拒绝。 慕白临风惊了,他看得出来骨珏习武,这名剑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 没成想雩螭拒绝得这般干脆。 “为什么!?” “骨珏有剑了。” 慕白临风不理解。 “你听我的,赴雪鸢是把很好的剑。” “那个……” 骨珏开口,刚说了两个字,慕白临风的脑袋就被狠狠打了一下。 慕白临风回头去看,什么人也没有看见,他还左右都看了,都没有。 他自己是懵的,但是雩螭和骨珏能明显的看见跟着他身后一起转向的寻仙剑。 方才吃饭时,骨珏将寻仙放在了一边。 谁能想到的慕白临风竟然这样说。 骨珏反正自己深有体会,寻仙真的很不喜欢听到别人在背后说自己哪儿不好。 听见了就会被打脑袋。 骨珏挨过几次,现在已经老实了。 谁曾想慕白临风当着寻仙的面就这么水灵灵的说出来了。 剑柄“邦邦邦”的敲着慕白临风的脑袋,慕白临风疼得直叫唤。 最后是骨珏看不下去了,拦下来了寻仙。 “别气了,赴雪鸢没你好。” 寻仙争鸣两声,表示认同。 慕白临风还没认出来骨珏手中的剑是寻仙,因为寻仙早就已经变成了传说。 甚至有人一开始不太相信,后来直到寻仙的传言越来越多,他们不得不信。 刚开始还有人说什么要去寻找寻仙,直到后来寻仙销声匿迹几百年,就再没人去找过了。 甚至有人传言,寻仙剑根本就不存在,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传说了,到现如今传了几百年,好多东西都不可信了。 因为传的越久,消息就越不准确。 且不说时间过了多久,就算人人口口相告,多传几个人也会变了味道。 骨珏在武林大会上夺魁,以一匹黑马的绝对优势,拿下了冠军。 关于寻仙剑出世的消息,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 但很明显,武林大会,慕白临风根本就没去看过。 想想也是,天下第一的俞遥自认身份高,应当有高手的觉悟,像武林大会这种热闹他根本就不会去凑。 而慕白临风,爱人身死,他带着爱人的残骸行走于世,只为了寻找魔界入口,想要救回临风。 所以他也不会去武林大会凑热闹的。 因为他们都没去,所以不知道寻仙剑出世的消息,就算知道了,他们也不知道骨珏长什么样子。 或许连人家的名字都不清楚。 骨珏,顾诀,古玦…… 慕白临风见骨珏还去哄自己的剑,眼珠子都瞪大了,骨画有灵是因为临风的魂魄在里面。 现如今的剑几乎很少有能生出灵智的,他纵横江湖多年,也仅仅只见过自己的骨画这一把。 自从有了骨画之后,赴雪鸢几乎很少出鞘了,只有打架的时候他才会用赴雪鸢。 开玩笑,他总不能拿着临风的骸骨去跟人打来打去的吧。 “你的剑……” 骨珏当着慕白临风的面拔出剑,烟云飘渺。 “它叫寻仙。” 寻仙剑的剑刃白光微闪,似乎在对慕白临风说。 我排在你那两把剑前头。 寻仙有骄傲的资本,毕竟在几百年前它才是第一名剑,只是后来它销声匿迹许久,很多人起了怀疑,它的排名才一降再降。 慕白临风干笑两声,摸了摸鼻子,踢到铁板了。 他又转而看向雩螭,似乎想把赴雪鸢给雩螭。 他还没开口雩螭就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抬手拒绝。 “不用了,我用不上,药费你先欠着吧,看以后需要。” 他是说过不要诊费,但这药费总不能让他倒贴吧? 第99章 零陆 慕白临风不知道什么叫做看以后需要,但,他应该是要同雩螭他们同行了。 不过…… 他抬眼看过雩螭和骨珏,和这两人同行,这合适吗? 夜晚不好收拾房间,吃过晚饭,雩螭他们就告辞了,把这漫长的夜留给了新婚的小夫妻。 走时叶老伯还挽留过他们,但他也明白,雩螭他们就算留下了,也不会有住的地方。 他只能摘了好一些柿子,拿给他们带上,因为他记得,骨珏说过,柿子很甜。 他们傍晚出发,走了很远的路才到了镇上,寻了个客栈住下。 掌柜的问到要几间房间的时候,慕白临风抿着唇,眨巴着眼睛看向了雩螭和骨珏。 沉默对视良久,雩螭叹了口气。 “两间” 被小二领上去之后,雩螭把药扔给了慕白临风,让他自个儿抹,抹不到的地方就叫人。 眼见着雩螭带着骨珏进了房间关上门,他看着手上的药陷入了沉思。 这是自己能去叫人的吗? 最后他找了个小二。 一进门骨珏就仰头打了个哈欠,眼睛都红了,带着些晶莹。 再看雩螭的时候,那人已经坐在床边了。 骨珏呆呆的,雩螭伸出了手,骨珏就迈着步子到了雩螭身边,腿一迈就坐在了雩螭腿上,被雩螭抱进怀里。 他将脑袋埋在雩螭的颈窝间,深吸了口气。 一路走来,难得见到这样美好的事情,宁岁和叶安年,没有经历过误会,也没有多大的坎坷,幸福又平淡。 真好。 这两天身边一直有人,就连睡觉屋子里都躺着个慕白临风,他俩睡不了。 难得得了一些空闲的二人独处的时间,总觉得好温馨,浑身都放松下来了。 “雩螭。” “嗯?” “雩螭~” “嗯,怎么了?” “雩螭……” 雩螭微微低头,由于骨珏埋在自己颈间,他看不见骨珏的表情,也不知道骨珏为什么要叫自己。 但他还是一直应声。 “我在。” 骨珏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自己觉得更舒服的姿势,抬手环住雩螭的脖颈。 眉眼低垂,声音轻缓。 “阿珩~” 雩螭手搂在骨珏的腰间。 “阿珏。” 骨珏的手指拂过雩螭颈间,按在喉间的凸起上,雩螭喉头滚动了一下,看的骨珏勾起了嘴角。 “要亲。” “嗯?” 他的声音太小,说得太快,雩螭有些没听清楚。 骨珏当即从雩螭颈间抬起头,面对着雩螭,一字一顿。 “要,亲。” 在没有喝醉的情况下,骨珏主动向他索吻,这种情况属实难得。 当骨珏被压在床上的时候,他抬眼看见雩螭的白发,有片刻失神,手指捻起一缕,在指尖打了个璇。 雩螭的吻从他颈间到锁骨胸膛,柔软滚烫,向下带动着他浑身都燥热了起来。 他问雩螭。 “雩螭,你要同我成亲吗?” 雩螭抬头看他,那双勾人的狐狸眼里带着笑意,眼尾染上了一抹情动后的薄红。 “那你要嫁我吗,骨珏。” 骨珏反问。 “为什么不是你嫁我?” 雩螭轻笑一声。 “好啊,我嫁你。” 他勾起一缕骨珏的头发,缠在指尖,吻过发尾后,那一缕头发从他指尖溜走。 他的手探进骨珏的衣衫,摸上了他的腰,骨珏轻颤,腿不自觉的曲起。 雩螭俯身,在他耳边轻言。 “我们谁娶谁都一样,总归与我成亲的人须得是你才行。”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骨珏失神一瞬,感受到了雩螭的炽热,在持续攀升的热意之下,终于连理智也烧没了。 骨珏眼尾通红,眼泪不自觉的下落,雩螭轻吻过他的眼尾,吻掉了他的泪。 温柔得不像话。 骨珏攥紧了身下的床单,脑子里闪过这么一句。 后来他又觉得自己不像话,什么温柔,这人动作可凶着呢。 烛火摇曳,燃烧了许久,直到流下最后一滴蜡,才终于湮灭。 在黑夜之中,骨珏喘着粗气,抬起手碰了碰身边的雩螭。 “阿珩,我渴……” 声音哑了,雩螭翻身下床,借着窗口溢进来的一缕月光,拿着杯子和茶壶坐回了床边。 骨珏撑着手慢慢坐起身,他累的没什么力气了,腿都在打颤。 雩螭倒了杯水递到他唇边,他就着雩螭的手喝了。 雩螭问他。 “还要吗?” 骨珏抬眸看他。 “要。” 连喝了三杯,才重新躺下,终于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看他模样,雩螭有些好笑,又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就着那个杯子倒水喝。 骨珏在昏暗的房间里看见了雩螭用自己喝过水的杯子喝水,耳垂微热。 明明都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情了,但看见他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后续是雩螭清理的,骨珏就跟个傀儡娃娃似的,任由雩螭动作,抱过来抱过去,一点也不挣扎。 最后终于清理完一切,重新躺下时,骨珏的腿还是麻的,聚都聚不拢。 他窝在雩螭怀里,睡意袭来,他脑子都有些混沌。 “你就不能,节制一些……” 以后又不是不给,做得那么狠做什么? 只可惜最后这句话没说出来,他有些抵挡不住睡意。 最后的意识是雩螭轻吻了他的额头,在他耳边轻言。 “吻……情动和……爱意,……我对你……产生……欲望。” 吻是我对你的情动和虔诚的爱意,而性是我对你情到浓时产生的欲望。 骨珏没太听全,嘴里嘟囔了一句,就睡着了。 雩螭轻笑,把人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这才闭眼睡去。 …… 雩螭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封信在看,微风吹了进来,带起了他的发丝,衣摆轻动。 他似有所感的回头,发现骨珏睡醒,已经睁开了眼,正望向他这边。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落在了他的身上,折射出了一片破碎的光。 雩螭抬手扬了扬自己手上的书信。 “天枢来信,霁月阁又找到了一味药材。” 他眼尾微勾,笑着问骨珏。 “想去霁月阁看看吗,阿珏?” 骨珏动了动腿,还有些腰酸腿软,朝着雩螭伸手。 雩螭会意的走到他身边,俯身抱住他,他勾住雩螭脖子,被雩螭抱着坐了起来。 “哪个霁月阁?” “主阁。” 霁月阁在一些地方都有分阁,但他带骨珏去,自然要去主阁的。 骨珏靠在雩螭身上,长发披散,有一些凌乱,雩螭抬手给他整理了一下,将手中的信纸交给了骨珏。 骨珏抬眼去看。 “也就是说,除开霁月阁新找到的这一味,就只剩下一个需要找了?” 雩螭的手落在骨珏腰间,轻轻按压。 “没错。” 旋即骨珏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名字上,将信纸往雩螭眼前送了送。 “这个,陆青眠是谁?” 他知道陆青眠不会是一个寻常的霁月阁杀手,否则没必要特意写在信中告知雩螭,既然写了,就证明这个人在雩螭心中是有一定份量的。 当然,他也不会去怀疑雩螭什么。 就像当初雩螭说的,他不会去吃爱情的苦,长了嘴就是用来说的,没必要让他们之间平白生出一些误会来。 有什么不解的,问就是了。 信上说,陆青眠的情况很糟糕,可能快要坚持不住了,问雩螭要不要回去看看。 雩螭将脑袋搁在骨珏肩上。 “他啊,陆青眠这个人,涉及到霁月阁的成立,还有一些琼玉楼的往事。” 他握住了骨珏拿信的那只手,指尖划过那个名字。 “他就是曾经琼玉九刃的,零陆。” 第100章 加零 零陆这个人,当初雩螭有提到过,在没有感情存在的琼玉楼中,琼玉九刃惺惺相惜,其中,零陆最让人印象深刻。 因为,他操的心最多。 与其他人不同,零陆身上一直存在着一股温和的情感。 在琼玉九刃之中,他最会照顾人了。 当初雩螭屠杀琼玉楼的时候,只杀了琼玉楼楼主,以及那些以毒药控制,研究魔血之人。 其余的杀手,几乎全都散了。 为什么霁月阁能那般快的在江湖上站稳脚跟,并且没用多久就和暗夜齐头并进了呢。 就是因为,霁月阁的杀手,全都来自于曾经的琼玉楼。 包括琼玉楼最顶尖的琼玉九刃在内,全都在霁月阁。 他们抛弃了编号,给自己起了名字。 而零陆,就叫陆青眠。 一个一听,就会觉得这个人很温和的名字。 琼玉九刃全都融合过魔血,变得更强了,但是,因为他们融合不好,所以寿命极短。 如今的霁月阁内,只有陆青眠一个,是曾经的琼玉九刃。 而霁月七星,说的好听一点,他们是曾经九刃的备选,说的难听一点,不过是下一个试验体。 为什么只有七个呢? 因为雩螭不需要,他和魔血融合完美,不需要备选。 纵使有传言说他死在了浪尘剑俞砜手下,盛渊也不相信他死了。 他很相信雩螭,相信雩螭足够强,不过是浪尘剑而已。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雩螭确实没死。 俞砜死了,他们本就算是两败俱伤,就算当时雩螭真的死了,俞砜也活不过三天。 可雩螭活着,他赢了俞砜,成了下一个天下第一,那一年,雩螭只有十五岁。 是真正的少年天才。 而还差一个九刃备选,是因为还没来得及选。 雩螭“死”后,零玖也在一次任务途中死了,被人顶上之后,新的备选,还没选出来。 …… “所以,现如今的霁月阁,都是曾经琼玉楼的人?” 骨珏将信纸折好,装回来信封,还给了雩螭。 “没错。” 所以雩螭才说,霁月阁中人,绝不会背叛。 因为他们本就是一群聚在一起相互依偎,尝尽苦楚的无家可归之人。 按照雩螭所说,霁月阁中,只剩下了陆青眠一个是曾经的九刃,那么就证明,其他的几位,全都…… 骨珏抬眸去看雩螭。 “还有你啊,雩螭……” 他突然说这一句,让人不明就里,但雩螭知道他在说什么,他轻叹了口气。 “按着曾经来看,第一个死的,就是我。” 骨珏一顿。 也对啊,雩螭和俞砜一战,消失了十年,十年未归。 就算是没有死在俞砜手上,那么他体内的毒也该发作,要了他的命了。 所以,琼玉九刃第一个死的,应该是他才对。 可他偏偏就是没死。 “你怎么活下来的?” “被人救了。” “谁啊?” 雩螭摇头。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是一个医术顶好,脾气顶好,却又十分烂好心的人。” 骨珏知道那时候的雩螭伤的不轻,按理来说不可能立马恢复。 琼玉楼既能以毒药来控制琼玉楼中人,也就证明了这毒药的解药只有琼玉楼有,该是十分难解的才对。 既然那个医师救了雩螭,那么医治时间不会太短。 既然相处时间偏长,那么…… “那你平时怎么称呼人家的?” 在骨珏疑惑的目光中,雩螭抿唇,微偏了下脑袋,有些心虚。 “……小老头或者,老头子。” “……” 骨珏哑然,嘴唇翕张。 “你礼貌吗……” 雩螭说不出话,低垂了眉眼,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往事。 骨珏抬手抚过他的脸,勾着人的脖子往自己肩上压,轻抚过雩螭的长发,低头亲了下雩螭的眼尾。 “我陪你回去看看吧……” 靠在他肩上的人传来了一声很轻的。 “嗯。” …… 收拾好之后就出了房间,在大堂和乖乖坐在桌边等他们的慕白临风对上眼,雩螭眉心一跳。 不小心把这家伙忘了。 骨珏和雩螭对上眼,用眼神询问雩螭。 [怎么办?带上?] 雩螭眼神一扫。 [那不然,丢掉?] 他俩在这眉来眼去的慕白临风是看不懂的。 “你俩眼睛抽了?” 雩螭深吸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抬手抹了把脸。 “带上吧。” 午饭点菜的时候,慕白临风指着柜台处挂着的一个牌子,笑嘻嘻的问雩螭。 “那个,我想吃这个,成吗?” 雩螭看着那上面写的子姜烧兔,又瞥过慕白临风。 “成。” “谢谢你,天大的好人…” “记账上,以后一并还了吧。” 慕白临风夸赞的马屁还没放完,就被雩螭的话堵了回去,一时哑然,再说不出其他话了。 刚才那句好人,他也要收回的。 吃过饭之后就上了路,慕白临风问要去哪儿,骨珏答了霁月阁,慕白临风差点跳起来。 “霁月阁?那个杀手组织?” 骨珏应声。 “没错。” “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去那儿干嘛?” 这话一出口,他得到了雩螭一个凉凉的眼神。 骨珏有些想笑。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哪有胡说八道!?” “就有!” 骨珏毫不犹豫反驳,当着人霁月阁主的面,非议霁月阁,可不就是胡说八道吗? 慕白临风表示自己肯定没记错,江湖传言,现如今江湖上最大的那个杀手组织,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金窝窝。 雩螭挑眉。 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是霁月阁没错。 金窝窝,是霁月阁也没错。 可这吃人不吐骨头嘛…… 骨珏偏头看慕白临风。 “你确定不是说的暗夜?” 慕白临风一顿,好像,是的吧,他都是听来的,平日里寻找魔界入口,对这些消息其实不太关注。 他没说话,雩螭接了骨珏的话头。 “暗夜吃人不吐金银。” 这才比较像暗夜嘛。 骨珏想到了那个通茅厕的暗夜领主。 “你说得对。” 霁月阁主阁离得有些远,一路过去花了十天半月的时间,路途中,慕白临风觉得许久未曾这么幸福过了。 吃喝不愁,全靠雩螭花钱,但是好像他所花费的每一笔,雩螭都给他记了账,要他还。 中途他也反抗过。 比如指着骨珏问雩螭为什么他不用还。 雩螭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既然知晓我同骨珏的关系你就该明白,别说我的银子,就算是我本人,也都是他的。” 别说什么还不还银子的,骨珏不需要。 更何况,当初说好的,骨珏要给他做护卫,他每月还要给骨珏二两银子呢。 不过后来就不止二两的,全看雩螭当时心情,或者看当时他包里有多少。 他倒是不担心骨珏拿着他给的银子去找姑娘了,自己稍微勾一下,骨珏都走不动道,还找什么姑娘啊? 要是他真敢去,第二天还能不能下床,这就不好说了。 慕白临风当即表示,他也可以给雩螭做护卫的,雩螭没什么问题。 “行啊,一个月给你二两。” “二两?我堂堂天下第二,就值二两!?” 慕白临风愤然起身,怒而拍桌。 骨珏给雩螭倒了杯茶,雩螭接过,浅尝一下,情绪没有半分波动,依旧从容。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打不过天下第一。” 慕白临风咆哮。 “我会坐上那个位置的,迟早。” “坐的明白吗你?” “我……” “好了好了,一个月三两。” 雩螭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慕白临风见他松口,坐下来有商有量问他。 “能再加点吗?” “行,给你加个零。” 熟悉的话语出口,骨珏眉心一跳,觉得事情或许不太简单,目光落在了雩螭的脸上。 “真的吗?” 慕白临风有些小激动,雩螭点头。 “嗯,一年给你三两。” 不是在银子上加个零,而是在月份上加个零。 慕白临风果断拒绝。 “算了,不用加了。” 雩螭唇角微勾,感受到了一股凉飕飕的视线。 骨珏往雩螭身边凑了凑,紧盯着雩螭的眼睛,雩螭瞥向了一边儿。 “雩螭,你怎么不敢看我?” 第101章 命苦 这话术跟以前忽悠骨珏的时候一模一样,就是那句“一年二百文”雩螭没说出来而已。 骨珏又不是真的傻的可以,这个他还是能够想得到的。 虽然雩螭说的那般不好,但一路上以来,从没有苛待过他什么,相反还对他很好。 在一起之后,雩螭对他更好了。 不像以前暗戳戳的,都是光明正大的想做什么就做了。 霁月阁的主阁在一个很隐秘的深林之中,周围布了迷阵,一般人进不去。 雩螭牵着骨珏走,浑身都透着松弛感,宛如闲庭信步一般。 慕白临风抱着骨画小心翼翼的跟在他们身后,眼睛一直盯着他们的脚步,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当霁月阁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慕白临风望着面前的三层楼阁,张大了嘴巴。 霁月阁,一看就很有钱啊。 并且门口连一个守门的都没有,雩螭带着骨珏往门口走。 慕白临风赶紧跟上,还往四周看了看。 这密林里面还怪阴森的,果然这霁月阁是个魔窟吧? “我们直接进去吗?” 雩螭的手按在霁月阁的门上,门口的机关显现,雩螭一边动作,一边头也不回的搭话。 “那不然让他们排个队出来,欢迎一下你?” 慕白临风脑子里面莫名其妙蹦出来了一群身穿黑衣的霁月阁杀手,提着剑出来站成两队,对着他亮出长剑。 在他的强颜欢笑之中,齐齐向他出剑,把他扎成了个刺猬的画面。 他干笑两声。 “算了,算了。” 纵然他武功高强,可如今身上带伤,霁月阁的杀手听说都不弱,一定数量之内他能赢,多了他可招架不住啊。 “也不知道这霁月阁主是个什么怪物,三年啊,霁月阁就能有这么大的规模,不知道他实力怎么样?” 雩螭无动于衷,骨珏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 然后,门开了。 他们和抱着卷宗路过的瑶光遇上,瑶光对着雩螭点头。 “阁主回来了,骨珏公子,欢迎来到霁月阁。” 随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身后的慕白临风身上。 自从瑶光对着雩螭点头叫了阁主之后,慕白临风就呆滞了。 刚刚这姑娘叫雩螭什么? 阁主? 什么阁主? 霁月阁主? 雩螭就是霁月阁主? 他方才是不是当面说过雩螭来着? 他是不是当着雩螭面说过霁月阁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金窝窝来着? 难怪骨珏那般坚决的否定他。 要老命了啊。 他的心理活动没人知晓,瑶光眼见着这人莫名其妙的发了汗,汗珠从额角滑落到了下巴,又滴落下来。 瑶光略一点头。 “欢迎,慕白公子。” 慕白临风不知如何搭话,只能僵硬的点头。 听说霁月阁同时兼具情报生意,他不会已经被调查清楚了吧? 雩螭不会杀他灭口吧? …… 瑶光给雩螭指了天枢现如今的所在地,就抱着卷宗离开了,她还有事要做呢。 骨珏拉了下雩螭的衣袖,示意他去看慕白临风。 这人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注意不到他们的动作了。 雩螭笑了一下,转身拉过骨珏就往天枢所在的地方去了。 “不带他没事吗?” “没事,霁月阁安全得很。” 骨珏被雩螭牵着走,一路上有人看见雩螭都会叫一声阁主,雩螭一一点头应过。 然后遇见了刚从天枢那儿出来的玉衡。 “阁主,回来了?” 雩螭颔首。 “嗯。” 然后玉衡的目光落在了骨珏身上,见他和雩螭手牵着手,十指相扣,眉头一皱,略微思索,迟疑的开了口。 “阁主……夫人?” 骨珏“……” 雩螭“……” 最后骨珏还是尴尬的点了头。 “你好。” 玉衡满意一笑,转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走远,雩螭低头凑在骨珏耳边叫了一声。 “阁主夫人~” 骨珏按着他的脸,防止他继续凑近。 “你干嘛……” 雩螭见他目光躲闪,知他是害羞了,不好意思,也没再继续逗他。 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便推门而入,天枢在看见雩螭的第一时间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把位子让给了雩螭。 雩螭反手将骨珏按着坐下,骨珏略微挣扎,但雩螭按在他肩上的力道有些重。 他觉得这样不太好,毕竟雩螭才是霁月阁主,自己坐在这像什么话啊。 结果这人凑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们谁坐都一样的,你腰酸腿软,你坐吧。” 骨珏脸一红,抬眼去看站在正前方的天枢。 天枢脸上笑眯眯的,不太看的分明情绪,习武之人的耳力本就极好,也不知道天枢有没有听见。 骨珏的手摸在雩螭腰上掐了一把,雩螭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转而抓住了他的手腕。 见雩螭坚持,骨珏也不再推辞了。 天枢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 “骨珏公子,欢迎你来到霁月阁。” 骨珏总觉得他这句话说的很像他要加入霁月阁了一般。 后又反应过来,雩螭作为霁月阁主,他同雩螭在一起,以后也算霁月阁中人的,脱不开干系。 莫名的就想到了曾经在裕城的时候,天枢邀请过自己加入霁月阁,当时自己委婉的拒绝了。 天枢露出了个势在必得的笑意。 现在他可算知道天枢为何要那般笑了。 反正他是栽了。 雩螭站在骨珏身边,大致翻过了桌上的一些卷宗,对于霁月阁近日来的情况与收入也有了一定了解。 天枢抱着一沓半人高的账本放在了桌上,雩螭看着那些账本有些头疼。 那全都是霁月阁在各地为了收集情报所开设的店铺账本。 雩螭表示全都交给天枢,对于霁月阁入账这一块,他不管,该省省,该花花。 虽然霁月阁几乎没有省过。 他将手中的账本一撂。 “陆青眠在哪儿?” 天枢如实禀报。 “在药阁。” 雩螭垂眸看骨珏。 “想再坐会儿,还是现在就走?” 骨珏闻言看向了面前的天枢,虽然他还在笑,但是骨珏却从他的眼中看出了挽留之意。 无他,账本委实太多,骨珏抿唇,握着雩螭的手腕。 “走吧。” 天枢的笑容有一瞬间的皲裂,造孽,他就是知道雩螭定会回来才将账本都留了下来,方便雩螭查账。 这样自己也能轻松一些的。 谁知道雩螭还是不管。 从霁月阁成立起,雩螭几乎就是甩手掌柜,事儿都是他们做的,毕竟雩螭身中不亡,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他们。 他要救自己,要去寻药,霁月阁众人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他们比任何人都更加希望雩螭能活下来。 在雩螭寻找的时候,他们也在尽全力寻找,如今只差最后一味药材了。 思及于此,天枢叹了口气,算了,能者多劳嘛。 他错开身子给雩螭他们让路。 “天权和金乌茸血参也都在药阁。” 雩螭路过天枢时拍了拍他的肩,带着肯定。 “知道了,你,辛苦了。” “不辛苦。” 天枢笑着答。 “命苦。” 第102章 恨意 药阁,是霁月七星第四,天权的地盘,本来曾经的琼玉楼是按着杀手去培养的他,可他偏生对医药感兴趣。 这么些年一直靠自己摸索,他天赋异禀,到如今,也小有成就。 雩螭他们刚靠近药阁,就听见里面传来了痛苦的哀鸣,声嘶力竭。 雩螭推开门的时候,有一个人径直撞了过来,刚要撞到骨珏,就被身后之人拉了回去。 骨珏抬眸去看,是天权,他曾经见过的。 天权手不得空,只能微微点头向他们问好。 “阁主,公子。” 那个被天权抓住的,是个青衣公子,面容姣好,一双眼睛里堆砌着痛苦,在天权手下死命挣扎。 天权几乎把控不住。 他的唇角带着血迹,衣服上也有斑驳的红色印记。 骨珏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见那青衣公子发了狂,一掌打在了天权的肩上,打的天权倒退几步。 口中又溢出了血迹。 整个药阁里只有两个人,除了天权就是眼前这名青衣公子,不难猜出,青衣公子就是陆青眠。 看天权的模样,想必是没少挨陆青眠的打。 药阁之中无人,应是被天权遣走了,照着他都被揍的情况,该是不想让陆青眠伤到其他人。 是了,如今的霁月七星只是曾经琼玉九刃的备选,天权的实力自然是比不过陆青眠的。 陆青眠的模样看起来实在不好,状若疯癫,嘴里还一直叫着疼和想死。 他朝着雩螭过来的时候,骨珏眼疾手快的攥过他的手腕,带着他转了个方向,眼睛瞥见了一边诊治所用的床,拉着陆青眠的手腕往那边去了。 既然是陆青眠,雩螭的好友,他自然会懂得分寸,不会伤了陆青眠去。 陆青眠抬手抓住了骨珏握着他的那只手,力道很大,指甲陷进了骨珏的血肉,抓住了一道血痕。 骨珏眉头微皱,手上用了巧劲,将陆青眠扔到了床边,陆青眠刚要起身,就被骨珏抓着脚往上一抬,就到了床上。 他对着骨珏抬起手,被雩螭抓住,按好。 他和骨珏两个人,一个按头一个按尾,将陆青眠禁锢在了床上。 雩螭冲天权伸手。 “银针。” 天权赶忙将银针送到雩螭手上。 “火。” 天权又递上火,银针在火上烤过,雩螭看准了穴位就下针。 银针刺破了陆青眠的皮肤,他流下了两行清泪,眼神有些涣散,口中呢喃着。 “好疼啊,白溟……” 等到陆青眠终于安静下来,他们才松开了手。 雩螭走到骨珏身边拉过了骨珏的手,上面的血痕让他皱了眉,手指轻轻拂过,想碰又不敢碰。 骨珏往回缩了缩,想把手抽回来,却没成功,被雩螭握住了指尖。 “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毕竟他的愈合能力很强嘛。 雩螭还是小心的给他处理了伤口。 他微凉的指尖会不自觉的擦过骨珏手上的皮肤,带起一片颤栗的酥痒微麻。 骨珏指尖微微蜷起,眼睛从雩螭身上落在了旁边的天权身上,天权目光落在雩螭处理包扎的手上,随着雩螭的动作移动。 很安静,也很专注。 雩螭包扎好之后,捏了捏他的指尖。 天权拿着一个盒子递给了雩螭,雩螭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只参,不过这参长的很奇特,它的参身呈现出了赤金色。 骨珏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参,抬手去碰,雩螭眉眼温和,把参往他鼻尖凑了凑。 一股很淡的参味钻进了他的鼻息间,不苦。 “离你解毒是不是又近了一步?” 雩螭轻声应他,那双赤色的眸子里倒映着骨珏的模样。 “嗯。” 药阁里面什么都有,雩螭直接开始抓药,处理,天权和骨珏在旁边看着。 但是过程太繁杂了,骨珏看不懂,倒是天权很专注,一步步跟着雩螭的动作走。 等到雩螭处理好的前面,天权自然的接过了手,开始处理后面的步骤。 偶尔雩螭还会提点他一两句。 天色很快就暗了。 陆青眠睁开了眼,捂着脑袋从床上坐起了身,先入他眼的是骨珏的背影。 骨珏察觉到动静,就回了头,和陆青眠四目相对。 “你醒了?” 陆青眠没有见过骨珏,霁月阁中人几乎他都是认识的,并不知晓眼前这名男子是谁。 “你是……” “我叫骨珏,是……额……” 骨珏卡壳,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陆青眠放下手,对他温和一笑。 “我知晓,你是小柒的心上人吧?” “小柒?” 骨珏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然后才想起来,雩螭曾经在霁月阁编号零柒,这小柒应该说的是雩螭。 “对,是我……” 虽然应下了,但是有些羞涩是怎么回事。 “叫小柒把我叫的太小了吧?” 雩螭走到了骨珏身边,和骨珏并肩而立。 陆青眠脸色有些苍白,笑起来却显得很脆弱。 “你本就比我小。” “没比你小多少。” 陆青眠不接话了,当初那九个里面,雩螭是最小的,他也就比雩螭大了那么一两岁。 不过他记事,进入琼玉楼的时候他已经五岁了,不像雩螭,被带进琼玉楼的时候才将将三岁。 因为他实在太小,后来陆青眠对他也多有照拂,琼玉楼训练杀手的方式很残忍,他不敢想一个三岁的孩子去经历这些会有多害怕。 他一直有听说琼玉楼进了个三岁的奶娃娃,却一直未能得见,直到后来的时候,一个小少年加入了琼玉九刃,成了年纪最小的九刃。 他才知道,那个三岁被带进琼玉楼的奶娃娃,就是零柒。 他很擅长对身边释放善意,只是因为雩螭三岁就倍受折磨而对雩螭生出了一丝疼惜。 而他忘了,雩螭三岁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五岁大的孩子。 他们被带进来的时间差不多,训练却不在一起。 雩螭天赋异禀,盛渊本就是拿他当九刃培养的,而陆青眠不一样,陆青眠是靠着自己一步步爬上来的。 他心思细腻,侦查和暗杀都很强,也比雩螭早一步加入到了琼玉九刃。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只觉得这孩子性子太冷了,像孤山上的雪,常年不化,越积越厚,也越来越冷。 雩螭很少会有情绪波动,只是陆青眠没有见过。 直到有一次面见楼主盛渊的时候,盛渊背过身去拿东西,他站在雩螭身边,终于在少年的眸子里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那时候他看不懂,因为他们对情感和情绪的认知都很浅薄,琼玉楼的宗旨就是无情,琼玉九刃更是,因为他们要做琼玉楼最寒冷,最锋锐的剑刃。 直到很多年之后,就在他以为雩螭真的死了的时候,他回来了。 提着渊劫,杀穿了琼玉楼,连毒都控制不了他的时候。 陆青眠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时候从雩螭眼中看见的那一丝不一样的情绪。 叫恨意。 第103章 往事 当时的陆青眠没有想到雩螭已经那般强了,直到后来他才猛然惊醒,他能从俞砜剑下活下来,就足以证明了他的实力。 俞砜这个天下第一是实打实的。 现在的俞遥虽坐上了第一的位置,但他确实不如他的父亲, 谁都可以去比上一比,其实多数人不去找俞遥比试的原因在于他的父亲是俞砜。 但慕白临风不怕他,所以慕白临风会和他打,却是总输,其他人便会退而求其次去找慕白临风,打不过,慕白临风就成了天下第二。 虽然年纪相差并不是特别的大,但是陆青眠却总觉得现如今的天下,不是他们的天下了。 自雩螭死后,他才惊觉这琼玉楼这般冷。 后来才知,是那个他很在意的弟弟不在了,仅此而已。 琼玉九刃除却雩螭和新上任的零玖,属他年纪最小。 在琼玉楼这么多年,他确实从未丢过本心,但本心难寻,在这个身边人人都是敌人的琼玉楼,他对于感情的认知太模糊了。 虽然小柒性子冷,不爱说话,但他明白自己是在乎的, 雩螭死讯,在琼玉楼有两个人不信,一个是他,另一个,是楼主盛渊。 他不愿意接受小柒的死。 盛渊是不相信,他野心很大,不相信自己最锋利的那把剑会折断在俞砜手上。 所以小柒的位置一直没有人顶上,这就是原因。 陆青眠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觉得恶心。 庆幸琼玉九刃还留有小柒的位置。 恶心盛渊此般做法仅仅只是觉得小柒未死,想等到他回来,继续实现自己的野心。 虽然琼玉九刃惺惺相惜,但是感情却并不深厚,一来他们本就独来独往惯了,二来就算他们坐在一起也只能相顾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有一个人不一样。 白溟。 也就是曾经的零肆。 在小柒已死的讯息传来之后,只有白溟会跟陆青眠坐在一起说起一些往事。 起初他会安慰陆青眠,对于小柒的死,让他不要伤心难过,被陆青眠狠狠瞪过几次之后,就老实了。 会陪着他等小柒回来。 却不曾想这一等就是十年。 比起琼玉九刃之间的惺惺相惜,他们两个更像依偎在一起取暖的困兽,相互帮对方舔舐伤口。 白溟其人,生的俊俏,让人瞧着便觉得这人是个光风霁月的公子哥,陆青眠喜欢看他笑。 因为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桃花眼里会带着粼粼水光,看起来极为耀眼。 不知是不是白溟陪他太久。 也不知是不是白溟与其他人不同。 他总觉得白溟在自己的心中变得不一样。 具体是什么不一样,他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后来,魔血发作,痛苦不堪,想要自己给自己一剑的时候,白溟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当时双眼猩红,被白溟抓住之后,恶狠狠的咬在了白溟的手腕上。 力道之大,一下就见了血。 白溟一声未哼,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薄唇微抿,眸子里写着陆青眠看不懂的情绪。 他们怎么亲在一起的,陆青眠不知道。 怎么睡在一起的,陆青眠也忘记了。 只记得那一夜荒唐,快意爬上了他的四肢百骸,情动之时,他们身心交融,魔血的作用微乎其微。 第二日陆青眠睁眼时,身上痕迹斑驳,唇角还有些疼。 他知道自己对于白溟的感情的确不一样了,却不知道自己心中塌陷的那一部分究竟是什么。 但是很明显,魔血带来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 他们没法像雩螭那样,与魔血完美融合,时不时会被体内魔血折磨。 但有了这次的事情之后,当白溟魔血发作之时,陆青眠抱住了他。 他能感觉到自己抱着的人身体在颤抖,似乎在极力抑制自己。 白溟弃了剑,双手发抖的抱住了怀中的陆青眠,动作轻的不像话。 明明他这般珍重,陆青眠却难过,想到上次自己毫不犹豫的咬了白溟,就心中镇痛,泪水滑落,从白溟的颈间滑了进去。 白溟只觉得滚烫,最后凉进了心口。 陆青眠小心翼翼的吻在了白溟颈间,崩断了白溟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 这人动作又凶又狠,不知分寸,陆青眠一口气都要分好几次才能喘匀,但他还是固执的抱紧了身上之人。 等到终于结束时,陆青眠身上的痕迹只能用可怖来形容,魔血发作,失了控的白溟不会温柔待他。 他意识昏沉之际,有水滴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眼睫微颤,微微睁开了眸子。 看见白溟在哭。 他想抬手去碰一下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抬手的力气,身上疼得不行,张了张嘴,却是连话也说不出来。 白溟抱住了他,在他耳边带着哭腔一遍遍的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 他想说没关系,他愿意的。 但是他说不出,白溟也听不见。 陆青眠昏死了过去,在睁眼时,窗外已经天光大亮,他动了动手指,察觉到有人紧紧的握着他。 偏了头,就和守在他床边的白溟对上了眼。 白溟似乎一直守着他没睡过,双眼里充斥着红血丝。 陆青眠嘴唇翕张,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后他指尖微动,挠了挠白溟的掌心。 那一年,是小柒死后的第二年,陆青眠十九,白溟二十。 他们紧紧相拥,聊以慰藉,只有琼玉九刃知道他们的关系,却没有一个去盛渊面前告发他们。 因为在这冰冷的琼玉楼内,温情最难得。 白溟有时候外出任务时,会给陆青眠带一些小玩意回来,白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陆青眠会喜欢。 可他忘了,他不知道,陆青眠更不会知道。 最后的结果不过是两个人坐在一起拿着东西翻来覆去的看这是个什么。 有一次白溟带了桂花糕回来。 很甜,带着桂花的香味。 陆青眠那时候总觉得自己的苦都被这甜给盖住了。 直到最后,十年了,陆青眠终于不得不相信雩螭已死的消息。 白溟却安慰他,万一小柒是已经彻底脱离了琼玉楼,过着自己想要的闲散生活了呢? 陆青眠告诉自己,白溟说得对,万一小柒已经过上了不用担惊受怕,殚精竭虑的日子了呢。 尽管他们都知道琼玉楼毒药难解,但人总要有一个念想,看不见尸体,他们不信。 事实证明,白溟说对了,因为小柒他回来了,还是提着渊劫剑杀回来的。 琼玉楼所有杀手都挡在了雩螭面前,原因无他,不听盛渊的,毒药发作,就只有死路一条。 陆青眠和白溟对视良久,最终站到了雩螭身边。 陆青眠的眼睛看向雩螭。 “小柒,你不该回来的。” 小柒长大了,比他还高了。 雩螭叫了他一声。 “陆哥。” 然后一个白玉瓷瓶被他递到了陆青眠手上,陆青眠问他这是什么? 他说。 “解药。” 不用定期服药,只需要一粒,琼玉楼控制他们的毒就解了。 琼玉楼大部分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剑,因为雩螭冷静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想走的,可以在我这拿解药。” 他们没有人会去质疑雩螭,因为这人是琼玉楼第一杀手渊劫,消失十年还能好好的站在他们面前,就足以证明很多事情。 尤其是旁边站着的陆青眠和白溟毫不犹豫的吃了雩螭给的药。 血洗琼玉楼,让这个第一杀手组织从此消失。 那一年,是雩螭死讯传来的第十年,他回来了。 那时候,陆青眠二十七,白溟二十八。 第104章 难追 雩螭先屠药阁,因为药阁才是琼玉楼最罪恶的地方。 后来他直面盛渊,盛渊不是雩螭的对手,如今的雩螭,早已不是十年前的那个少年了。 陆青眠看见了雩螭的冷笑,才发觉,小柒的情绪似乎变得更多了。 而在那一场混战之中,琼玉九刃,死了三个。 其中,包括了白溟。 白溟是为了救他而死的。 盛渊自知不是雩螭的对手,只能见缝就溜,他似乎从没设想过自己最锋锐的剑刃最终会指向自己。 彼时陆青眠对面是两个琼玉楼的长老。 在他背后,盛渊的剑直指他的心口而来,白溟用尽了此生最快的速度赶来,一剑挑开了盛渊的剑。 却在还没来得及回身之时,被盛渊一掌打在了心口,震断了心脉。 也就在这时候,雩螭的渊劫剑一剑砍断了盛渊的手臂,剑刃刺进他的胸膛,连一滴血也没有溅出来。 面对着雩螭,盛渊笑了,笑得阴恻恻的。 他说。 “零柒,我诅咒你这一辈子,众叛亲离,求而不得,你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雩螭只是冷眼看过,一剑砍掉了盛渊的脑袋。 白溟口中溢出了鲜血,被雩螭接住,陆青眠情绪崩溃,因为急切,手中的剑挥的愈发的快了。 却毫无章法,被人找到了破绽。 雩螭反应迅速替他挡了,将一个药瓶子扔给了他,便接下了对面两人的全部攻击。 陆青眠扶起白溟,将雩螭给的药喂了进去。 白溟口中溢出的血越来越多,陆青眠就越来越害怕。 豆大的眼泪从他眼角滑落,一滴滴砸在了白溟心口,灼烧的滚烫。 他抬起手抚过陆青眠的眼尾,指尖上的血却沾上了陆青眠的皮肤。 白溟眉头紧皱,收回了手,却被陆青眠抓住,放在了自己脸上。 白溟曲起的指尖碰到了他的唇瓣,轻轻擦过,血液染红。 他张了张嘴,想说我爱你。 最终脱口而出的却是。 “好……好好的。” 雩螭给的药可以护住心脉,但他心脉尽断,活不了了。 陆青眠未能知晓白溟的爱意。 白溟至死也没说出那句我爱你。 他不想陆青眠牵挂他,却不曾想陆青眠余生念着的全都是他。 琼玉楼事了之后,那些杀手本该四散而去,但他们本就是无家之人,自然无家可去。 最终的结果就是,他们拥护了雩螭成为新楼主,但琼玉楼不该继续存在,雩螭建立了霁月阁。 光风霁月的霁月。 倘若不是因为琼玉楼,这些人也本该是能走在阳光下的人,太多像白溟这样,本该是光风霁月的人,都将自己的光明葬送在了琼玉楼。 只余下了无尽黑夜。 为什么霁月阁的代表,选择了黑色曼陀罗花。 因为琼玉楼倒了,霁月阁不会成为下一个琼玉楼,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琼玉楼的黑暗。 他们从黑暗中走来,分割无尽的夜,带着绝望与复仇。 至此,霁月阁成立。 他们埋葬了死去之人,将盛渊他们的尸体曝尸在外。 白溟是陆青眠和雩螭亲手埋葬的,陆青眠在坟前哭的肝肠寸断,雩螭不会安慰人,但他已懂了什么是感情。 他看出了陆青眠对于白溟的不一般,却只能拍了拍陆青眠的肩,说了句。 “节哀。” 后来不亡发作,雩螭才发现自己中了毒,连什么时候被下的都不知道。 脑子里浮现出了盛渊死前那张笑得阴恻恻的脸。 他有些无可奈何,没想到最终还是着了道。 因为霁月阁还在建立之中,什么都还不全。 他告别了陆青眠,将霁月阁交到了天枢他们手上之后,独自回了上京,去寻找顾无悔。 最后带着一头雪白的头发保住了命,也踏上了寻药之路。 直到三年之后,从武林盟回来的天枢,带给了陆青眠一个消息。 他们的阁主,有了心上人,还是武林大会的魁首。 陆青眠那一时是欣慰的。 虽然创立了霁月阁,大家亲如一家,但他却总觉得雩螭是孤独的。 天枢说了许多武林盟之事,陆青眠始终都安静的听着。 直到天枢离开之后,他从沉思中回神,才陡然惊觉。 原来曾经他对白溟那份无法言说的感情,叫做爱。 只是他明白太晚了些,晚到白溟死后三年,他才发现。 他恼自己,人怎么能迟钝成这样。 可他忘了,琼玉楼从来只教他们杀人和冷血。 不会有人去告诉他们什么是羁绊,什么是爱。 他在白溟坟前坐了一夜,什么话也没有说。 直到黎明到来,他站起身,摸着碑上白溟的名字说了句。 “我爱你。” 这句话没人听见,被风吹散了。 那一年,是霁月阁成立的第三年。 那时候,陆青眠三十岁,白溟二十八岁。 直到一年之后,陆青眠魔血发作,蚀骨的痛意将他吞噬,他真的好想白溟。 好想好想…… 白溟告诉他要好好的,可他再也撑不下去了。 一个人守着一句话熬过了三年,他熬不住了。 他一直悔恨自己明白得怎么这样的晚。 为何白溟走的那般快,快到他都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我爱你。 少年不知愁滋味,三寸相思入骨髓。 心绪难摧,爱恨都是罪。 天枢见他这般模样,没办法,只能给雩螭写了信。 因为他明白,陆青眠,心意已决,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陆青眠见到了他们所说的那位,雩螭的心上人,是个眼睛很干净的人。 温暖炽热,看向雩螭的眼睛里全是爱意,藏都藏不住。 他才想起来,曾几何时,白溟看他的眼神好像也是这样的。 原来白溟那样明显。 可他什么也没告诉陆青眠。 他知道雩螭以后再也不会孤独了,因为他有人陪了。 他瞧着骨珏手上的抓痕,跟骨珏说了对不起。 骨珏没怪过他,告诉他没关系。 雩螭回来了,天枢自然不会放过他,找了许多事让雩螭去处理,雩螭被他吵得脑袋疼,看向骨珏。 骨珏摆手表示自己没关系,让他去忙就是了。 他留在了药阁陪陆青眠聊天,刚聊没一会儿,慕白临风就咋咋呼呼的进来了,唾弃雩螭和骨珏的不厚道。 他们听陆青眠讲了许多事,骨珏能看出陆青眠说出来之后似乎轻松了许多。 往事不可追。 想必这许久,他都一直压抑在了自己心中。 慕白临风才知道霁月阁的人居然都是曾经琼玉楼的那些杀手,惊得嘴巴张大到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 尤其是知道了雩螭就是渊劫之后。 难怪他对浪尘剑的伤口那般了解。 难怪他对渊劫也那般了解。 原来当初和俞砜一战的就是雩螭自己本人。 骨珏却不惊讶,因为好一些事情,雩螭都已经事先告诉过他了。 他们惋惜白溟与陆青眠的结局,却无可奈何。 陆青眠摸了摸骨珏的脑袋,对他说。 “谢谢你能来。” 骨珏以为他说的是自己陪他聊天解闷这件事。 实际上陆青眠在谢谢他来到了雩螭身边,因为陆青眠心里比谁都清楚,雩螭独来独往,心中似乎还藏着什么事。 霁月阁主就是渊劫这件事,除了霁月阁中人,没有人知道,但雩螭愿意主动告诉骨珏,证明了骨珏在他心中的分量很重。 这下子他才能完全放心。 这一年,是霁月阁成立的第四年,雩螭带着心上人回了霁月阁。 这时候,陆青眠三十一岁,而白溟,仍旧是二十八岁 第105章 密室 霁月阁其实很大,陆青眠有意带着骨珏他们四处转转,等到了一间房门前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 转过头去问骨珏。 “这是小柒的房间,你要进去看看吗?” 骨珏眼盯着房门,看起来和其他的门没有什么区别,若不是陆青眠开口,都没人能猜到这是雩螭的房间。 并且这房间还在走廊尽头,和其他人的房间挨在一起,根本就不像一阁之主的房间。 也不知道雩螭的房间什么样,但是雩螭不在这,贸然进去不太好吧? 他正这样想着,就有人从他们旁边而过,对陆青眠点头行礼,然后推门就进去了。 骨珏脑子一懵。 这么随便的吗? 陆青眠被他呆住的模样逗笑,拉着他的手腕往里走。 “走吧。” 推开门之后,里面没有床这类休息用的物件,有书案,也有书架,整整齐齐,飘着一股檀香。 窗边还挂着一只铃铛,风从窗外吹进来的时候,会带动着铃铛响。 置物架上放着几只玉瓶,剩下的几乎全都是书。 刚刚进来的那个人就在翻找书籍。 与其说这里是雩螭的房间,倒不如说是藏书室来的更贴切。 陆青眠带着骨珏往里走,珠帘之后,还有一扇门。 “这才是他的房间。” 说着打开了门,将骨珏推了进去。 “你可以四处瞧瞧,我在门口等你。” “唉……” 骨珏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外面陆青眠就关上了门。 再回头瞧见了坐在书案前椅子上的慕白临风。 慕白临风手在椅子扶手上摸摸,觉得这椅子真不错,好像还有淡淡的木质香传出来,真神奇。 见陆青眠回身,他在椅子上动了动。 “这椅子真不错。” 陆青眠一笑。 “水沉木的。” 慕白临风表情一僵,从椅子上直接跳了起来,跃到了一边儿。 这玩意坏了他可赔不起啊。 “怎么不坐了?” 在陆青眠的笑意中,慕白临风干咳两声。 “不了不了,我屁股疼,站站就好了。” “没关系,坐坏了不用你赔。” 慕白临风抱着骨画剑,小心往陆青眠那边凑了凑。 “你们霁月阁这么有钱的吗?” 陆青眠答非所问。 “你知道,曾经在琼玉楼的时候,要让小柒出手,得花多少银子吗?” 慕白临风不解,却也认真的想了想。 雩螭就是曾经琼玉楼第一杀手渊劫,渊劫出手的单子全都是天价。 在他所认知的杀手之中,比较顶尖的,得要几千上万两白银。 既然是琼玉楼第一,那么…… “十万两?” 陆青眠摇头。 “起步价五万两……” 他话一出口,慕白临风松了口气,看起来也不是很多的时候,陆青眠接着说。 “黄金。” 慕白临风瞪大了双眼。 “多少!?” “五万两黄金。” 还是起步价。 慕白临风想过渊劫很贵,但是没想过这么贵。 陆青眠一脸平静,对于这件事情似乎见怪不怪,毕竟要他出手都是十万两白银起步,雩螭怎么会便宜。 作为杀手最顶尖的琼玉楼,派出杀手几乎从未失手,尤其是雩螭。 除却琼玉楼到目标所在地的路程时间,只要是雩螭的目标,一天之内必死。 这就是为什么霁月阁这般有钱的原因,都是他们曾经打下来的而已。 …… 骨珏看着被关上的门,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打量着这间屋子。 窗前放着一张书案,旁边就是床榻,床边上放了一个矮柜,另一边贴着墙放置了个一人高的柜子,应当是放置衣服被褥之类的东西。 边上还放着两个置衣架,后是屏风。 他走到书案边上,桌面很整洁,笔架上挂着几只狼毫,已经有些旧。 看起来很有一些年头了。 骨珏抬手去碰笔,腰上平白多了一只手,在他还未来得及回头时,有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有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之上,一片微凉的柔软落在他的颈间,后背贴着身后人的胸膛,他在亲吻自己的脖子。 发丝扫过骨珏的皮肤,泛起痒意。 身后人胸腔震动,带着戏谑的声音响起。 “这是谁家的俊俏小郎君,怎的自投罗网,跑到我这来了?” 骨珏抓住自己腰间的那只手,微偏了头,嗓音微哑。 “雩螭……”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捂着他眼睛的手放开,落在了他的颈侧。 他一回头就看见了雩螭。 窗外有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落在了他们身上。 骨珏眼中的雩螭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那双眸子看起来像是赤金色的,诡异又神圣。 他张了张嘴问。 “你从哪儿过来的?” 他没有听见开门声。 雩螭搂着他回身,指了指背后墙上的画卷。 “从那儿。” 他带着骨珏往画卷边上走,轻轻一撩,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背后似乎是一间密室。 骨珏止住脚步,他能进去吗这个。 雩螭带着他往里走,里面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杀人分尸的密室。 相反,里面放置了很多很陈旧的书籍,有一些甚至被翻的卷了边。 骨珏望着雩螭。 “能看吗?” 骨珏想看雩螭当然不会拦着,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骨珏小心拿过一本离得最近的,动作很轻,能被雩螭单独存放在密室里面的书,想必很珍贵。 他翻开,几页纸就掉了下来,他脑子空白一瞬,有些慌乱。 没想到这书这么脆弱,翻一下就坏了,还是自己的动作真的太大了? 雩螭被他手足无措的模样逗笑,弯腰将那几页纸捡了起来,就着骨珏的手翻页,找到正确页数,将那几张纸放了回去。 骨珏拿着那本书放回原处,可不敢再乱翻了。 雩螭的手落在那本书上。 “其实,这是我少年时期弄坏的,不是你的原因。” 他拿过那本书,翻开到一页,指着上面一个黑色的印记说。 “这个是我那时候拍在上面的血。” 那时候记穴位,扎银针,在自己身上扎,结果扎歪了,整条手都麻了。 他气不过,就一巴掌拍在了书上,但他忘了那时候手上有一小块擦伤,血还没止住,一下就拍到书上了。 谁知道力道太大,桌案也被他拍碎了,书也散了。 骨珏这才看清,这是本穴位图,还有一些什么穴位对应什么的注解。 “这是医书?” 雩螭将脑袋搭在他的肩上。 “没错。” 骨珏手里接过雩螭放到他手上的那本书,望向密室里的几个书架。 “这些全都是吗?” “没错。” 这间密室在霁月阁其实不算是什么秘密,但是对于这里感兴趣的其实只有天权一个人。 密室有两扇门,一扇通往雩螭的房间,一扇通往天权那边。 因为天权对医术感兴趣,又不能从雩螭的房间进去,一次两次还好,成天往他房间跑实在不像话。 甚至还引人误会。 最后雩螭一合计,打通了另一边,通向天权的屋子。 骨珏转了一圈,在一个置物架上,雩螭拿了个盒子下来。 “正巧你来了,这个给你吧。” 盒子一打开,里面是一块红玉,颜色很正,和雩螭眸子的颜色一样,串着一条绳子。 他挂在了骨珏的脖子上,藏进衣服里,很神奇,这块玉一碰到皮肤就发出了一阵暖意。 “暖玉?” 骨珏摸着胸口那块玉所在的地方,去看雩螭。 雩螭眉眼微弯。 “是魔玉。” 对于骨珏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一块玉。 第106章 浮梦 晚饭时,连同着陆青眠还有霁月七星一起围坐了一桌。 慕白临风被夹在陆青眠和天枢之间瑟瑟发抖。 他压根就没有想过有一天能进到霁月阁内部,还和霁月阁的顶尖杀手坐在一桌吃饭。 尤其是他左边坐着霁月阁副阁主,右边坐着曾经的琼玉九刃之一。 有一种进狼窝了的感觉。 他偏过头去看骨珏,发现这人似乎适应得很好,雩螭还给他夹菜呢。 一顿饭吃的宛如上刑一般难受,坐立难安,不知所措,拘谨万分。 好不容易吃完了,玉衡问他是要再逛逛霁月阁还是先去休息,他们已经为他安排好了房间。 慕白临风看他这般坦然,有些疑惑。 “你不怕我闯进你们霁月阁的密室什么的,或者发现你们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玉衡一愣,没想到慕白临风会这么问。 其实他们霁月阁也没什么密室,除了阁主存放医书那一间就没了。 更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们做的是正经营生啊。 玉衡的目光飘向了雩螭,雩螭微一挑眉,玉衡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转而笑得一脸坦然的看向慕白临风。 “那就只好杀您灭口咯~” 他笑得太坦然,坦然到慕白临风背后一凉,丝毫没觉得这人在开玩笑,这是真进贼窝了。 且不说陆青眠在这霁月七星一起上他真不一定干的过,更何况边上还有个骨珏。 就凭他和雩螭的关系,他一定不可能站在自己这边。 而且还有雩螭。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俞遥算什么天下第一,都是卵的,十三年前,快要十四年了。 听说那时候的雩螭才十五岁,他就能跟俞砜打得对半开,如今十几年过去,实力不知道怎么样。 要是真打起来了,那还得了? 慕白临风抱紧了骨画,霁月七星见他动作,差点真以为他要动手。 结果他就干笑了两声。 “哈哈,那个,连着赶路,这,挺累的,我,我去休息了,休息了哈~” “噗!” 旁边陆青眠没忍住,笑出了声,摆了摆手。 “玉衡,你别逗他了,待会儿别人真以为我们霁月阁是什么杀人魔窟呢。” 他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袍,伸出手为慕白临风领路。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房间。” 说着他就抬脚离开了位置,慕白临风赶紧跟上,生怕晚了一步。 现在他才感受到,什么天下第二,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还有人。 他要学的还多着呢。 陆青眠一路领着他往里,打开了一间房,请他进去。 “就是这了。” 他简单交代了一遍路,同慕白临风告别。 “玉衡性格比较跳脱,方才是同你开玩笑的,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慕白临风松了口气,摆手表示没关系,然后进了房间,关上门,这才狠狠松了口气。 骨画在他怀里震动了两下,慕白临风轻轻拍了拍剑柄。 “不要笑我~” 骨画晃动,表示不行。 慕白临风没办法,只能瘪了瘪嘴。 陆青眠送过了慕白临风之后,也没有再回去,而是换了条道,去了霁月阁后面,那里有白溟的墓碑。 夜风有些凉,吹动了他的衣袍与发丝。 繁夜寂静,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只余下了一声轻轻的叹息,消散在了寂静的夜里。 他听见了脚步声,回头,看见了雩螭和骨珏。 他表情一松,眉眼温和了下来。 “小柒,我记得,你有一颗药,叫浮梦对吗?” 浮梦二字一出,骨珏明显感觉到了雩螭握着自己的手紧了一下,他看向雩螭。 只见雩螭薄唇微抿,沉默许久之后点了头。 “是。” 陆青眠唇角一弯,目光却落在了骨珏身上,带着善意。 “你应该用不上了吧,给我好不好?” 雩螭不再说话。 骨珏不知道浮梦是什么,但是雩螭再清楚不过。 那是剧毒亦是良药。 他本以为自己会孤独一生,于这世间踽踽独行,没想到会遇见骨珏。 所以他为自己研制了一枚药丸。 能够让自己就此沉溺于睡梦之中死去,安静又和谐。 所以,起了个名字,叫做浮梦。 那是他留给自己的,只待一切事了,尘埃落定,他就会选择一个安静的地方,吃下浮梦。 了此一生。 因为浮梦是雩螭研制的,只有他会做,所以浮梦在这世上,仅此一颗。 “你决定了吗?” 雩螭并不是什么圣人,他没办法劝着陆青眠坚强的活下去,因为在遇见骨珏之前,他自己都不知道人活于世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能做的就是尊重陆青眠的一切决定。 陆青眠失去了白溟,到如今,已经快四年了,他不知道当时陆青眠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他只知道,如果骨珏有一天离他而去,他或许还没有陆青眠这么坚强。 毕竟白溟死在了陆青眠怀里,鲜红刺目的血,还有怀中之人逐渐变冷的体温,消失了的呼吸的脉搏。 越感受,便越绝望。 他始终记得那时候的陆青眠握着白溟的手,指尖搭在白溟的脉搏之上,不死心的探了又探。 可什么也没有,体温的流失和怎么也摸不到的脉搏一遍遍坚定的告诉陆青眠,白溟已死。 死透了,救不回来的。 雩螭医术了得,但是救不了死人。 再神的医术都不可能把已经死了的人救回来了,除非那个人本身就没死。 不是说杀手无情吗? 不是说天生冷血吗? 可陆青眠哭的那样惨烈,哪一点和无情冷血沾边儿呢? 琼玉楼用尽手段也不可能真的养出什么断情绝爱的利刃,因为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无情。 夜风拂过雩螭和骨珏,骨珏感受到雩螭掌心泛起的薄汗。 陆青眠的手落在白溟的墓碑上,笑得温和,眼睛里面全是眷恋。 “是,我决定了,既然是美梦,说不定,在梦中我还能和他相见呢?” 他确信白溟心意,也怨白溟,为何这三四年来,从不入他的梦。 他要去问问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爱着自己。 亦或者是不是在下面被哪个小美人迷了眼,勾走了,这才忘了来梦中寻自己。 反正不管怎样,他都是要去见他的,只希望这三四年,白溟还在等着自己。 他已经累了,不想再硬撑下去了,撑不住了。 雩螭深吸了口气,摸出了个白玉小瓷瓶递给陆青眠,陆青眠接过,握在掌心。 “谢谢你,小柒。” 雩螭嘴唇翕张,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带着骨珏离开,把这一片清净留给了陆青眠,还有白溟。 骨珏回望了一眼那个青衣身影,觉得可惜。 “就让他一个人在这吗?” “嗯,现在,留他一个人最好。” 陪伴雩螭最久的人,陆青眠是最后一个,他亲手送走了他。 陆青眠倒出浮梦,毫不犹豫的一口吞下,靠坐在白溟的碑上,他陷入了沉眠,就好像靠在白溟的肩上一样。 他的眼角滑下了一滴泪,滑过了脸颊,落在了碑上,将将好砸在了白溟的名字上。 “白溟,我来了……” 他又看见了那个光风霁月的人,眼中带着哀伤,向他伸出了手。 “青眠,我来接你了。” 他的语气有些无奈,似乎在怪陆青眠来得太早。 眼睛却又在难过,难过陆青眠受着折磨,孤独的过了这许多年。 陆青眠握住了白溟的手,笑得灿烂。 “阿溟。” 微风徐过,靠在碑上之人最终沉溺于美梦之中,悄然断了气息,眼角泪痕未干,嘴角微扬。 浮梦。 沉睡是一种解脱,是神明赐予你的短暂失忆,愿美梦治愈你的难过。 第107章 葬礼 在黎明到来之际,雩螭他们在白溟的碑前,带回了陆青眠的遗体。 按照规格,给他办了葬礼。 从始至终,雩螭都很平静。 天枢告诉骨珏,这样的葬礼,雩螭曾经办过很多次了。 看着身边之人一个个离自己而去,把他们一个个送走。 雩螭对于这类的事情司空见惯了,骨珏混在人群里帮忙,分外注意雩螭的情绪。 近来,他安静沉默了许多。 在陆青眠下葬的前一晚,深夜。 他们相拥而眠,骨珏闻着雩螭的味道,手拍在雩螭的背上,就像曾经雩螭哄他入睡那般。 黑暗之中,雩螭动了动。 “陆青眠是最后一个了。” 骨珏问他。 “最后一个什么?” 雩螭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说,想了很多,最后脱口而出。 “亲人。” 与他一样,被琼玉楼带回去,造下诸多杀孽,受尽许多折磨的,亲人。 骨珏哑然,他不会安慰人,对于雩螭现如今的模样,他说不出任何宽慰的话,只能把雩螭抱紧。 再抱紧。 雩螭抚在他背脊上的手很凉,凉到穿过了里衣,浸冷了他的后背。 “不过,走了也好,走了,就不用受折磨了。” 他曾经也受过魔血的折磨,只是后来他与魔血融合完美,再也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陆青眠不一样,魔血与他自己本身的血液相排斥,就像两个人在他的身体里打架一样。 每时每刻都是煎熬,宛如剔骨剜肉般的疼痛。 陆青眠的葬礼办的很顺利,霁月阁都是琼玉楼的老人,他们都认识陆青眠的,对于他的死,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惋惜。 雩螭亲手葬的,就葬在白溟旁边。 他们生前未能好好在一起,死后定是要时刻相伴的。 等到霁月阁一切事了,天权也将解药制好,骨珏看着雩螭服下,他们才离开。 慕白临风在霁月阁待的时间不长,也不像骨珏那般,与霁月阁的人提前见过。 只是临走时他回望了一眼白溟和陆青眠墓碑所在之处,有些可惜。 陆青眠是一个很好的人啊。 之后的雩螭虽然一切如常,慕白临风没察觉出什么异样,但骨珏能明显看出,雩螭偶尔会走神。 想来也是,雩螭他们本就同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不一样,他们的经历致使他们不会有多炙热,只会一个比一个更冷。 就像雩螭和慕白临风,他们的年龄虽然大差不差,但是心境相差太多了。 离开霁月阁半月之后,他们被一场大雨困在了客栈,暂时无法离开。 吃完晚饭他们返回房间,慕白临风就在他们隔壁。 “有事叫我,我能听得见。” 他进房间的时候冲着雩螭和骨珏这么喊了一句,骨珏应声示意他快去休息。 然后才进了门,雩螭已经站在了窗边,眼神飘向了远方。 骨珏来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只看见了一片黑暗的苍穹,乌云遮月,大雨倾盆,什么也没有。 “在看什么?” “雨。” “看雨做什么?” 骨珏盯着雨瞧,客栈下街道的屋檐角有人挂了灯笼,被风雨摧残的疯狂晃动。 大雨落在地上,激起了一片水花,密密麻麻的,雨声很嘈杂,但心里却莫名安定。 雩螭将目光移了回来,落在了骨珏脸上。 “其实我不喜欢下雨天。” “为什么?” “其实也不是不喜欢下雨天,只是不喜欢这样大的雨,因为老头子死的那一天,也下了这样大一场雨。” 骨珏抿唇,没再接话,他知道雩螭口中的那个老头子是谁,是那位曾经救过雩螭的一位医师。 雩螭说过是个烂好心,医术顶好的人。 很可惜。 他手动了动,握住了雩螭的,和他十指相扣,他说。 “雩螭,你还有我,以后,我都会在的。” 雩螭在他的话语声中低了头,与骨珏平视, “赖我一辈子?” 骨珏点头。 “嗯,是要赖你一辈子。” …… 等到风停雨歇,他们才又重新上路。 如今,雩螭所需的药材,只差那最后一样了。 骨珏干劲十足,走路的步子都比以前更快了些。 雩螭拉住了他。 “你跟我走之后,过了多久了?” 骨珏不知道雩螭为什么这样问,老老实实回答。 “一年多了吧?” “是,一年多了。” 旁边慕白临风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扫来扫去,一年,从认识到在一起,这俩发展是不是太快了一些? 不过看起来,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喜欢弯弯绕绕的人。 倒也正常。 慕白临风肯定的点头。 “你看前面。” 雩螭抬手指了指前面,骨珏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前面是一座城池,城门上写着偌大的三个字。 栎阳城。 骨珏身形一顿,随后高兴快要蹦起来了,抓着雩螭的手激动。 “是栎阳城!雩螭,我们回到了栎阳城!” 既然到了栎阳城,是不是证明,他可以见到阿姊了? 慕白临风见他这般兴奋,有些好奇。 “栎阳城怎么了吗?” 雩螭眉眼温和,始终没有从骨珏身上离开过。 “栎阳城,是骨珏的家。” 他是可以和雩螭有一个新的家,但意义不一样的。 有阿姊在的地方,才是家啊。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光,写满了期盼,恨不得立马飞到城门口,进去,找到阿姊。 雩螭也有些怀念,说起来,的确很久未见余家阿姊了。 若不是当初因为好奇,停在了余家阿姊跟前,他根本就不可能会遇见骨珏了。 到底是天意,他都该好好谢谢余家阿姊的。 他们进了城,但骨珏犯起了难,当初他们同阿姊分别之时是在城门口,他好像根本不知道阿姊和叶哥现如今安居在何处。 雩螭一瞧便知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耸了耸肩,无奈。 “没办法了,找吧。” “啊?不是?” 慕白临风是真的疑惑了,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儿啊? 不是说才离家一年吗? 这就忘干净? 他看着骨珏的背影摇摇头。 记性太差~ 栎阳城很繁华,他们一路打听一路寻找,效率还是慢了。 “你好,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长的很温婉,气质温和,大概这么高的……” “没见过。” “大约是一年前搬来的……” “不清楚。” “一行四口人,三女一男……” “不知道。” 得到了的答案全都是不清楚,或者否定的答案。 骨珏有些颓丧,栎阳城确实太大了,再这样找三天他都不一定能找到自己阿姊。 雩螭打算召集附近霁月阁中人来找,骨珏有些纠结,毕竟这种事有些太麻烦了。 慕白临风扶着墙,骨画挂在他的腰上,他现在口干舌燥,问的嗓子都快冒烟了。 他真的很需要喝水啊。 就在骨珏要点头同意雩螭主意的时候,身后有一道温和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中,带着不确定的叫了一声。 “阿珏?” 骨珏猛然回头,看见了挎着个菜篮子,似乎是出来买菜的余阿姊。 一年过去,她好像什么也没变,依旧很温婉,漂亮的眼睛弯弯的,盛着笑意。 她站在原地,勾起了唇角。 “真的是阿珏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语气平缓,却深入骨珏的心。 刚开始看见的时候余阿姊猜到了那是骨珏,但还是有些不确定,毕竟骨珏跟着雩螭公子离开了,直到她的目光中看见了另一个人。 白发的雩螭。 这位公子给她留下的印象很深刻。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一头白发,还有他曾经出手给予的帮助,以及那一张绝色的脸。 混迹在人群之中,分外好认。 骨珏快步往余阿姊的身边跑了几步,站定在余阿姊跟前,笑着唤了她一声。 “阿姊,我回来了。” 第108章 认真 余阿姊带着他们三个人回了家,叶苑见她回来,赶忙从母亲身边奔到了余阿姊跟前,抬手就要抱。 余阿姊手上挎着菜篮子,有些不好抱她,她刚要将菜篮子放下,旁边就伸出了一双手,将叶苑抱了起来。 叶苑先是懵了一小会,然后“咯咯咯”的笑出了声,睁着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甜甜的叫了一声。 “阿珏哥哥~。” 骨珏将叶苑颠了颠,跟在余阿姊身后往里走。 “小苑,长高了啊。” 叶苑拍拍自己的脑袋。 “因为有在好好吃饭哦。” “是吗~” 叶苑疯狂点头,然后就瞧见了跟在骨珏身后的雩螭,眼睛都快变成星星眼了。 “漂亮~” 骨珏一愣,往后看去,看见雩螭的时候坦然一笑。 “没错,漂亮。” 叶苑喜欢生的好看的人,她喜欢粘着骨珏的原因就是因为骨珏生的俊俏好看。 她挣扎着要从骨珏怀里跳下去,骨珏怕她摔了只好放她下来,她“噔噔噔”跑到了雩螭跟前,仰视着雩螭。 雩螭还没说话,她就自己羞红了一张脸,躲回来骨珏腿后,抱着骨珏的腿,露了一只眼睛出来看雩螭。 “心柔,是有客到了吗?” 有一妇人从堂屋里出来,一眼便瞧见了骨珏。 “小珏回来了?” 骨珏牵着叶苑的手叫了她一声叶姨。 这是叶子洛和叶苑的母亲。 他们居住的院子不算大,甚至有些小,他们来了三个人,今晚是肯定住不下的。 雩螭表示没关系,实在住不下他们可以住客栈,这也行的。 叶母热心的留他们吃饭,他们也没推辞,应下了。 雩螭说他们还没来过这栎阳城,想四处看看,叶母问他们需不需要余心柔带他们去。 毕竟在这栎阳城扎根一年了,街坊邻居也都混熟了。 雩螭表示不用,他们就随便四处逛逛,叶苑跟在骨珏屁股后面不愿意呆在家里,叶母说了两句,骨珏说。 “没事,叶姨,小阿苑就跟着我们吧。” “这多麻烦你们。” 骨珏摆手。 “不麻烦的。” 余阿姊送他们出门,三个俊俏的公子带着叶苑,难免引人注意,隔壁邻居问她那是什么人。 余心柔笑着说。 “是我弟弟和他的朋友来了。” 邻居望着三个人的背影问。 “哪个是你阿弟?” 余心柔说。 “牵着阿苑的那个就是。” 骨珏长得高,腰细腿长,背脊挺直,那人瞧见了心里欢喜。 “你阿弟可有心仪的人,若没有的话,你瞧瞧我妹子怎么样?” 余心柔一愣,眼眸一垂便瞧见了站在邻居旁边的一个姑娘,当即脸色一柔。 “这我倒是未曾问过他,许是有了吧?” 毕竟骨珏已经二十四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也过了,想必是该有心上人了吧? “你回头问问,看看成不成,万一是一桩好姻缘呢?” 余心柔含糊着应下,便说自己要回去准备晚饭了,和邻居说了抱歉。 叶苑对于街道还是有些熟悉的,牵着骨珏带着他往街道里面拐,停留的地方无一不是小吃玩具之类的小摊贩。 拉着骨珏走了一圈,就什么都有了,吃饱了之后还打了个嗝儿。 骨珏眉头一皱。 “阿苑,都说了少吃些,你晚饭该要吃不下了。” 叶苑吐了吐舌头,把手上提着的纸包打开了一个,里面装着桃花酥,她往骨珏跟前递了递。 “哥哥吃,甜。” 骨珏顿了一下,无奈的叹了口气,替她把纸包包好,又把她手上的全都拿了过来,自己提在手上。 “你不准吃了,晚饭之后才给你……不对,给你阿娘每天都要限制你吃的数量!” “呜……” 听见骨珏这么说,叶苑瞥了嘴巴,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水光闪烁,快要落下泪来,声音奶唧唧的,又乖又软。 “哥哥……” 骨珏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叶苑知道自己的希望不大,转而望向了雩螭。 “漂亮,哥哥……” 雩螭的目光落在骨珏的脸上,骨珏的表情有些冷,并且坚定,他只能无奈的冲叶苑摊开了手。 “你叫漂亮哥哥没有用,你漂亮哥哥听你珏哥哥的。” 叶苑抽噎了一下,瞥向了一边的慕白临风,只是看了一眼,便撇了嘴。 慕白临风一脸不可置信。 这小萝卜头什么意思? 在旁边的茶楼之上,有人站在窗边,一眼看见他们,笑了笑,便离开了那里。 他们逛了两圈,天色已渐近黄昏,雩螭买了好一些东西,骨珏问他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雩螭抬了下自己手上挂着的两个小包。 “多吗?” 骨珏的目光看向了身后的慕白临风,双手已经提满了,还抱着好一些,眼睛都快被遮了看不见前路了。 他问雩螭。 “不多吗?” “去人家家里做客总不能空手去吧?” 他说的有理有据,但是…… 骨珏指着慕白临风说。 “所以他一根手指头都没有闲下来?” 雩螭挑眉,其实都是一些能用的上的东西,又不是什么摆件儿,只能看不能吃,还不能用。 更何况,他带走了骨珏是不错,但是,他都把人拐到自己被窝里了,这突然再见余阿姊,他还真有些难为情。 属实是不好意思。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连叶子洛都回来了,见到雩螭的时候,叶子洛就笑。 “听阿柔说你带着朋友回来了,我刚说怎么没见着你,你就出现了。” 叶苑松开了骨珏的手抱住了自家兄长的大腿,骨珏叫了他一声叶哥,便往旁边一站,露出了雩螭。 叶子洛对雩螭是有印象的,想当初这人可帮了他们不少。 “雩螭公子,许久未见了。” 雩螭将手上的礼递给了叶子洛,叶子洛接过。 “叶公子。” 然后他错开了身子,露出了身后的慕白临风,叶子洛浑身一震。 “这……”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慕白临风人都快麻了。 “快,帮帮我……” 叶子洛回神,一边应他一边伸手去帮他卸手上的一大堆东西,骨珏叹了口气,上前帮忙。 叶苑看他们忙碌,站在了雩螭身边,抬眼去看雩螭。 漂亮哥哥好香。 雩螭买的什么东西都有,首饰,簪子,布匹,吃食…… 甚至还给余阿姊和叶母买了胭脂。 余心柔来叫他们吃饭的时候,见着地上摆放的一堆盒子也是震惊了一下,好不容易把东西收拾好这才入座吃饭。 叶母知道之后说雩螭太破费了,雩螭却表示没什么。 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气氛很温馨,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余心柔说起了下午邻居的那件事,问骨珏有没有心仪之人,她其实也很好奇。 毕竟已经二十四了,也该有些想法了才对。 骨珏哑然一瞬,目光看向了雩螭,同他阿姊说。 “有,有的,我有心上人了。” 余心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着雩螭那张绝色的脸,一时之间不知道是震惊多,还是别的情绪多。 叶子洛没看出来什么,叶母在喂叶苑吃饭,余心柔心思细腻,看得出。 她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 有些事情,不适合在这饭桌上开口。 雩螭睫毛微颤,心里难得升起了一抹慌乱。 骨珏那样在意自己的阿姊,倘若他阿姊不同意怎么办,那骨珏夹在中间,岂不是会很为难? 吃过饭后,叶子洛帮着叶母收拾桌子,叶苑和慕白临风面对面坐着干瞪眼。 余心柔站在门口叫骨珏和雩螭。 “阿珏,雩螭公子,可以聊聊吗?” 雩螭率先站起身。 “自然可以。” 他们寻了个较为清净的地方,确信没人会来打扰。 雩螭和骨珏肩并着肩站在余心柔的对面,余心柔那双眸子里平静似水,望着骨珏。 “阿珏,你,是认真的吗?” 骨珏肯定。 “是,阿姊,我是认真的。” 余心柔又看向雩螭。 “那雩螭公子,你知道这件事吗?” 雩螭点头。 “知道,因为我也是认真的。” 第109章 认定 两个人都太坦然,没有丝毫闪躲,雩螭有想过怎么告诉余阿姊这件事,却未曾想到是余阿姊先问了出来。 余心柔深吸了一口气。 一时之间心中思绪万千,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问骨珏。 “阿珏,你非他不可吗?” 骨珏在余心柔的问声中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去握住了雩螭的手,表示着自己的坚定。 “对,阿姊,我认定他了。” 雩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定定的看着骨珏,骨珏太坚定了,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过,骨珏对他会这样坚定。 他和骨珏交握在一起的手紧了紧,骨珏手上的热意透过手掌,传递到了他的掌心。 很暖。 余心柔没有再问,她的目光偏向雩螭,而雩螭的目光始终都停在骨珏身上。 “我希望你们能明白,这条路其实很难走,我这般质问不是因为我不同意,而是因为我需要你们的态度。” “我要确认,只有这样我才能让自己成为你们的后盾,而不是阻碍的你们绊脚石。” 余心柔从来都不是什么固执的人,奶奶离世,父母相继离开,骨珏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就算没有任何血缘关系,那也是她从小到大,看着长大的弟弟,骨珏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她对于雩螭是很感激不错,但是她不会因为感激就抛去理性。 从见到雩螭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人身份必定非富即贵,是他们这般的人高攀不上的,就算真的在一起。 也是玩弄更多一些,真正真心以待的,不会有几个。 为什么长辈都讲究门当户对,因为只有门当户对才能反抗,倘若像雩螭和骨珏这样的身份,哪一天,雩螭不要骨珏了,骨珏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他没那个资本。 那些话本子里写的忍辱负重,默默筹谋,其实只是写出来看着人解气,真正能做到的没有几个。 余心柔往他们身前走了两步,站定在雩螭身边。 “我希望,倘若哪一天,你不要阿珏了,把他送回来,不要伤害他。” 雩螭盯着余心柔的眸子,开口。 “我保证。” 他知道余心柔不需要发誓般的保证,她想听的不是自己保证绝不会离开骨珏,绝不会抛弃,不要骨珏。 她只想要那一个保证,以后倘若他和骨珏感情破裂,他能把骨珏完好无损的送回家。 而雩螭也不会那样去保证,毕竟事实怎样是做出来的,并非是说出来。 他也不会说什么会永远陪着骨珏,不抛弃不放弃,除非自己死了之类的话。 因为他同样清楚,倘若他和骨珏在彼此心中一样重要,那么他的死,无疑就是对骨珏最大的伤害。 所以他常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尤其,是他这样的祸害,总该是要长命百岁的。 余心柔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和他们闲聊了一会儿,听过了他们一路上发生的事情。 除却骨珏自己重伤,雩螭毒发的事情,他们几乎全都告诉了余心柔。 余心柔和他们聊完,就离开了,家里确实没有多余的房间,若是只有骨珏一人,还能同叶子洛挤挤,但是加上雩螭和慕白临风就真的有点太挤了。 余心柔让他们等等,自己去取些东西,然后带他们去客栈。 待到余心柔一走,两人都松了口气,没想到余阿姊看起来温温柔柔的,长辈范儿一起来,还真是压迫力十足。 骨珏捏了捏雩螭的手。 “你的手好凉。” 甚至还出汗了。 “因为很紧张。” “紧张什么?” 雩螭抬手捏了捏他的手。 “因为是你阿姊。” 因为是骨珏的阿姊,所以才会很紧张,其他人怎么看,他都无所谓,他本就是孤身一人了。 但骨珏还有阿姊,他们要携手并肩,再怎么样,也是会想得到亲人的认可的。 余心柔提了个小包袱,和慕白临风一起过来,叫上了雩螭和骨珏,带他们去了离家较近环境比较好的一家客栈。 收拾好之后就准备睡觉。 在被窝里,骨珏挪动着身子往雩螭怀里拱,直到两个人贴在一起才停下。 “今天晚饭阿姊说有人要给我说亲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雩螭的手按在骨珏的腰上,低头和骨珏额头相抵。 “在想要不要把你藏起来,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呢?” “我哪有……” 比起招人喜欢,不该是雩螭更招人喜欢吗,尤其是这张脸,每次都能引得许多男男女女侧目。 骨珏张口咬在了雩螭的脸侧,引得雩螭轻笑一声。 “做什么呢?” 骨珏松口。 “我应该把你藏起来。” “把你”两个字骨珏加重了音,雩螭好笑道。 “好啊,我给你藏。” 说完偏头去咬骨珏的耳朵,吻着他的颈侧。 骨珏推了推雩螭,问。 “你干嘛?” 他听见雩螭在自己耳畔发出了一声笑意,低沉的嗓音带着呼出的热气落在自己耳畔。 “干啊~” 说着雩螭的手就顺着骨珏的衣摆滑了进去,摸到了骨珏劲瘦的腰,一路慢慢往上。 骨珏只觉得被雩螭摸过的地方都跟被点着了似的,他不自觉的往上挺了挺腰,手勾住了雩螭的肩。 衣服散开,露出了大片肌肤,雩螭吻过,引得骨珏颤栗,声音微哑。 “雩螭……” 雩螭凑近骨珏的脖颈,唇瓣轻扫而过,在骨珏耳畔下方停留,骨珏脑子有些混沌。 雩螭问他。 “骨珏,想不想要我?” 熟悉的幽檀冷香钻进了骨珏的鼻息,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他哑着声音回答。 “想。” 雩螭问他。 “想什么?” 骨珏答。 “要你,给我,雩螭。” 雩螭抓着骨珏的手和他十指相扣,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进了骨珏的耳朵。 “好,给你。” 情意浓时,泪水从骨珏的眼角滑落,渗进了枕头里,他浑身颤栗,被雩螭抓住了手腕压在头顶。 他仰起了头,露出了脖颈,宛如濒死的天鹅,雩螭咬在他最脆弱的喉间,骨珏双眼有些失神,最后怎么睡着的,骨珏忘了。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感受到腰间的手,他有些惊讶,雩螭居然没醒,他微微动了动酸痛的腰,瞬间就僵住了。 涨红了一张脸。 他的后背贴着雩螭的胸口,而他身后的异样感还在。 骨珏一动,雩螭就醒了,搂着人的腰往自己怀里又压了压。 “唔……” 骨珏闷哼一声,雩螭凑到他耳边问他。 “醒了?” 骨珏捂住了脸。 “你,先出去再说话。” 雩螭松开了禁锢住骨珏的手,骨珏往前缩,动作太大,一下脱离刺激的他浑身一颤,一丝轻喘从他嘴角溢了出来。 雩螭眼神微眯,轻轻“啧”了一声,拉住了骨珏的胳膊。 骨珏回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雩螭拉了回去,压在了身下。 他在雩螭背上留下了几道轻微的抓痕,和昨晚的交错在一起。 “你,好,兴奋……” 雩螭抬起他的腿,轻吻在他大腿内侧。 “当然会兴奋。” 事后他们叫水沐浴,热水包裹住了骨珏,骨珏瞬间就不想动了,太舒服。 感觉疲惫都减轻了好多。 雩螭先帮着骨珏穿戴完毕,才开始穿自己的,骨珏坐在床边等他,有些犯困的打了个哈欠。 “很困吗?” 雩螭的声音让骨珏哼哼一声。 “这要问问你啊。” 到底是谁不知节制,折腾的人大半夜都没睡上觉,早上起来还又做了一回? 雩螭束好腰带,走到骨珏跟前,挑起他的下巴,狐狸眼里带着笑意。 “难道你不舒服吗?” 骨珏的眸光落在了雩螭的脖颈上,那里有两个明显的吻痕,他偏移开了目光。 “舒服。” 甚至还很爽。 雩螭轻笑。 “舒服就好。” 话音刚落,他们的房门就被敲响了,门口响起了余阿姊的声音。 “阿珏,雩螭公子,醒了吗?” 第110章 沈祭 门被打开的时候,眼前的两个人似乎有些慌乱,余心柔的目光从他们两人身上扫过,看见了两人脖子上的痕迹,只当做没看见。 她正了正神色,一脸严肃。 “你们昨日出去闲逛,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雩螭和骨珏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没有。” 骨珏看余心柔的神色,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 “阿姊,出了什么事吗?” 余心柔的目光落在雩螭身上。 “现在城中,四处都贴着雩螭公子的画像,悬赏五千两,有线索的人到城主府通报,也可以获得丰厚的报酬。” 骨珏怔然,有些担心的看向雩螭。 莫不是这栎阳城主和雩螭有什么仇吧? 难道他们昨日上街,被栎阳城主发现了,这才开始贴告示寻找雩螭的? 雩螭也不明白,他应当没什么仇家才对,就算是霁月阁那边的,外界也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才对。 余心柔看他们疑惑的表情,有些不忍心,终是叹了口气。 “这栎阳城主,是个极其好色之徒,尤为喜爱美人,男女不忌。” 骨珏懵了。 雩螭眉头一跳,气笑了。 “五千两,买我?” 委托一次他霁月阁七星都要几万两起步,他堂堂阁主,曾经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渊劫。 一个单子五十万两起步。 被人悬赏,五千两。 五千两! 往常但凡有一点关于他的信息或者委托,霁月阁那边都能很快处理掉,这次不知为何,竟然还传进了余心柔的耳朵里。 在外面撕了一夜告示的霁月阁杀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撕不完,根本撕不完。 这栎阳城主就跟个缺心眼似的,有地方就贴。 雩螭往外迈了两步,被骨珏抓住了。 “你想做什么?” 雩螭看着骨珏眸子,沉思许久。 “找人。” 骨珏皮笑肉不笑。 “你最好是。” 方才雩螭眼中的杀意仿佛凝成了实质,抬脚就往外走,骨珏是真怕他去宰了那个城主。 倒不是担心那个城主,就是这人内力不能用,用了准出事。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雩螭未知生死,徘徊在死亡边缘的时候了。 雩螭心里不爽是肯定的,任何人知道有人觊觎着自己,还在外悬赏都会生气,亦或者是害怕。 其实比起雩螭,更不爽的是骨珏,有一种自己身边的人被觊觎着妄图沾染的愤恨。 还没看清自己心意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自己对于雩螭的占有欲很强烈,强烈到雩螭和别人说几句话他都会不高兴。 只是后来雩螭和他明明白白的说了清楚,他们两情相悦,在一起之后,雩螭给他的安全感太足了。 足到他的占有欲根本发挥不出来,因为他清楚的知道,雩螭是他的,谁也抢不走,因为雩螭的眼里心里脑子里,全都是他。 他还是太天真,就算别人勾不走雩螭的心,也会有人觊觎,甚至还有人敢强抢。 他相信雩螭,但他不相信别人。 他们请了余心柔进屋,关上了门,骨珏在窗边往下望了望,果不其然,下面的墙面上还贴着几张悬赏的告示。 余心柔在这有一年有余,多多少少对于这位栎阳城主还是有些了解的。 栎阳城主确实是个极其好色之人,他的府中如今已有一位夫人,八位小妾,还养了五个面首。 这些人全都是生的很漂亮的,随便单拎出来一个,都是十足十的美人。 只有一个人不一样,沈家小公子,沈祭。 沈祭本是沈家最矜贵的小公子,本身是个极其温润的人,只是在前两年,突然犯了疯病。 他喜欢对着镜子自说自话,每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笑得特别开心。 他说他爱上了一个人,叫沈修。 可是在沈家,没有一个人听说过沈修这个人,有人觉得沈祭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缠住了。 小公子沈祭犯了疯病一年之后,在街上买东西时被路过的栎阳城主瞧见了。 沈祭长得清秀,眉目成书,唇红齿白,一看见就会觉得这人身上带着不染烟尘的干净。 栎阳城主瞧上了沈祭,身边有人劝他,说这沈祭小公子犯了疯病,身边有不干净的东西,让城主放弃。 可城主对沈祭念念不忘,非得要。 他亲自去了沈家,以势力逼迫沈家主让他把沈祭交出去。 沈家主最疼爱这个小儿子,自是不肯,城主要动用武力的时候,沈祭来了,他表示自己可以跟城主走,但是城主不能动他沈家一分一毫。 城主当然不会拒绝,于是就带着沈祭回了城主府。 当天夜里,他来到沈祭的房间,想要对沈祭做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沈祭当真在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城主慢慢靠近,沈祭听见他的声音回了眸,平日里温润的小公子此刻横眉冷对,眼神冷极了。 “哟,城主来了?” 更可怕的是,镜子中的沈祭没有随着沈祭的动作而动,而是直直的望向了他。 这一下把城主吓得不轻,连滚带爬的冲出了沈祭的房门,边爬边喊着。 “来人啊,有鬼,有鬼,快来人!” 从那之后,城主就相信了沈祭身边确实有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贴了告示,广纳各方能人异士,只要能把沈祭身边那个不干净的东西除掉,重重有赏。 沈祭吵过。 也闹过。 后来来了一个自称是术师的人,他似乎真的很有本事。 最后的结果就是,沈祭身边的脏东西消失了,城主大喜过望,将那个术师留在了身边,做了谋客。 沈祭因此沉寂了许久,进去过他屋子的人全都被他打了出来,曾经温润的小公子宛如一个疯子一般的在撒泼。 就连城主也没能讨到半分好,被沈祭打了出来。 时间一久,城主再好的耐心也被磨没了。 他是瞧上了沈祭,刚开始还觉得沈祭这般坚贞,要是驯服了一定很有成就感。 可时间过得越长,他就越来越烦了。 在前不久,那个宛如泼妇一样的沈小公子变了。 变得跟从前一样温润,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他目光如水,谦逊有礼,所有人都觉得,沈祭的疯病好了。 只是他的鼻翼侧边多了一颗红色的痣,手腕上还多了一条已经愈合了的疤。 城主的心情有些复杂,心中却也难掩高兴,他去了沈祭的院子,沈祭坐在桌边饮茶,见他来了就轻唤了一声。 “城主。” 他还为之前的事情道歉,说自己那时候行为癫狂,惹恼了城主,还望城主莫怪。 他都这样说了,城主当然不会怪他,毕竟沈祭的滋味,他还是想尝尝的。 沈祭的模样生的比他后院里面的那些都要清俊好看,笑一笑就吸引走了城主的目光。 夜晚的沈祭用一条红绫遮了城主的眼睛,指尖滑过了城主的脸。 “我没叫城主拿下来,城主可不能摘了~” 城主自然会答应得好好的,沈祭让他等等,自己去拿个东西回来。 那晚守在沈祭屋外的城主府下人说,沈祭屋里暧昧的声音直到丑时末了才停下,听的屋外的小丫头面红耳赤。 那段时间的城主几乎日日留宿沈祭屋内,而每一次沈祭都会用一条红绫遮了他的眼睛。 他问起时,沈祭就说自己不好意思,让他多多担待。 城主原本还有疑心,可看见沈祭颈上的红痕时,又打消了自己的怀疑。 他宠幸了沈祭很长一段时间,直到…… 昨日在城中,看见了雩螭。 身高腿长,广袖轻摆,腰身劲瘦挺拔,身姿卓绝,生了一头白发,尤其是,那一张绝色倾城的脸。 只一眼,城主就被迷住了。 叶子洛在沈家做护院,对于沈家的事情了解清楚,也对城主的手段相当明了。 余心柔知道之后就赶紧来寻雩螭和骨珏了,他们再待在这里,怕是不会安全的。 “你们应当快些离开这里。” 雩螭却摇了头,他们不能走,要走也只能带着余阿姊他们一起走。 “我们从家中出来的事情很多人都看见了,我们一走,城主只会找你们的麻烦,说不定此刻城主已经带人到了家里。” 第111章 畜牲 雩螭话一出口,他们就起身往家里赶。 而雩螭说的确实没错,家门外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甚至周围还站了许多围观的百姓。 他们的声音嘈杂,高低起伏,传进了骨珏他们的耳中。 “这是犯什么事了?” “这是城主的卫队吧?” “是不是今日城主悬赏的那个人在这啊?” “这么快就找到了?” …… 声音此起彼伏,骨珏他们推开了人群,往里面挤,雩螭跟在骨珏身后,将余心柔护住,不让人挤着她。 雩螭那张脸在人群之中太显眼,几乎里面就有人认了出来,他就是画像上面的那个人。 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比画像上面的还要好看。 难怪城主会看上他。 等到他们推开人群,挤进院子里的时候,叶母跪坐在地上,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护住了怀里的叶苑。 而他们身边有人用刀剑指着他们。 而栎阳城的城主,就站在他们面前。 “有人看见了那个美人进了你们家之后又从这里出去,你定是认识的,说!他到哪儿去了!?” 叶母被城主吼的哆嗦了一下,直摇头说着。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显然这样的问题已经问过很多次了,城主有些不耐烦,他从旁边护卫的手上夺过了剑,准备取了叶母性命。 在这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嗓音。 “找我?” 城主持剑的手一顿,缓缓回头,看见了款款而来的雩螭,只是那脖子上的痕迹,尤为明显。 不过没关系,只要能品尝到美人滋味,这么一点小瑕疵,他不在乎。 雩螭眉眼低垂,让人看不清情绪,站定在那里,始终从容不迫,一点也未显慌乱。 而他的平静落在了城主的眼中,就变成了乖巧。 城主咧开嘴笑。 “对,找你~” 雩螭冷笑一声,冲着叶母和叶苑颔首,城主以为他要自己放了他们。 可这对母女竟然违逆,欺瞒自己,他是不可能放过的。 结果他话还未说出口,就看见了美人身边一个清俊出尘的公子走了出来,将地上的叶母扶了起来。 这个人城主是有印象的,那天在街上茶楼对美人惊鸿一瞥时,这个公子就在美人身边,并且二人行为举止…… 极其暧昧。 那公子束着高马尾,动作间脖子上露出来的痕迹遮都遮不住,在结合美人脖颈上的印记,和他们亲密的举止。 城主几乎一下子就猜了出来,这,或许是一对有情人。 他眸光晦暗。 怎么办呢,自己瞧上的人,身边似乎已经有人了。 不过看那公子打扮,似乎并不是什么贵公子,只是穿着衣物瞧着十分的好。 而美人就不一样的,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子矜贵,指不定是哪家的公子,不过嘛,他又不是没睡过富家公子。 那沈祭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栎阳城沈家最受宠爱的小公子,最后还不是沉沦在他身下。 只是这美人瞧着脸色十分的冷,就是不知道这滋味儿怎么样。 叶母和叶苑被骨珏带到了雩螭身后,雩螭确定了他们没事,这才放松了些姿态。 总不能因为自己,害的叶家一家平白遭受了无妄之灾吧。 他的眸光落在了城主身上。 “那么,城主这么大‘手笔’,在城中四处寻找我,所为何事呢?” 城主笑着往雩螭身边走,伸手就要去勾雩螭的下巴,雩螭眉头紧皱,城主笑得开怀。 “自然是有些私事……” 他话还未说完,伸出去的手就被截住了,是一把镶了金玉的扇子,骨珏认定,这是雩螭常带在身边的那把扇子。 扇骨打在城主的手背上,城主疼得一缩,有些恼怒的看向雩螭,结果美人脸上并没有被羞辱的表情,反而带着笑。 他将那柄扇子打开,在手里翻了翻。 “城主可知,我手中的这柄折扇,价值几何?” 城主不知道为何美人会问他这个问题,见着那柄折扇瞧着十分华贵,还镶了金玉,定是价格不菲。 “三千两?” 雩螭摇头。 “八千两。” 他收起折扇,突然有些嫌弃的扔到了一边儿的地上,复而又问。 “那城主可知,我身上这件袍子,价值几何?” 城主有些不确定。 “八千两?” 雩螭摇头。 “这是上好的皎月纱,我这一件袍子,一万二千两。” 他突然笑了,城主被迷了眼,但只有身边的骨珏明白,雩螭这个笑意看起来温和,实则皮笑肉不笑,根本未达眼底。 “城主怎的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再问问城主,今天你带来的人,最厉害的是谁?” 虽然费解,但这最后一个问题,城主是真的知道。 “是梁峥,叹山河梁铮。” 梁铮,江湖高手排行榜第五名,善用刀,持有名刀,叹山河。 雩螭眼神微眯。 “是吗?” 城主点头,雩螭往旁边站了站。 “慕白临风,留条命就行了。” 他话音刚落,慕白临风手持赴雪鸢就从天而降,落在了雩螭和城主之间,长剑直指城主。 雩螭说了留一条命就行,他当然不可能冲着要害去,所以剑刃指着的,是他的手臂。 就在快要刺进去的时候,一柄刀震开了慕白临风的赴雪鸢,力道之大,慕白临风握剑的虎口都被震得有些发麻。 他把剑往回一收,目光落在了挡在城主身前之人的身上。 “手下败将。” 仅仅四个字,就道出了他们之间孰强孰弱。 但是很明显,那人有些不甘心,却又有些害怕慕白临风。 慕白临风和梁铮交手,而其他护卫,包括围守在叶家外面的那些,都开始举着武器,谨慎的往里压进。 看的出来,城主瞧上的这位美人,应当是不会武的。 雩螭不会,但是骨珏会。 寻仙剑出鞘,剑刃闪着细微的白光,带着虚幻缥缈的烟云,在人群之中游刃有余。 但是人太多了,骨珏和慕白临风难免有顾及不到他们的时候。 就在一把剑即将砍下叶苑脑袋的时候,从暗处飞出来一块小石子,竟然直接就将剑震断了。 雩螭勾起了唇角,根本没有办法畏惧,甚至躲都不躲。 慕白临风虽然平时看起来呆呆的还有些傻气。 但他动起真格来,属实是太过严肃,让人难以招架。 梁铮的刀飞落,深陷进了旁边的地里,梁铮刚要去拿,就被慕白临风迎面而来的剑刃逼退。 而后不过几招,他就败了,败的很狼狈,跌坐在了地上。 慕白临风冷着一张脸来到了城主面前,城主亲眼见过了他暴揍梁铮,有些害怕他。 结果慕白临风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说一句话,抬起手,一拳头就砸在了他的脸上。 城主只觉得脑袋轰鸣,被打懵了。 喉间一片腥甜,他低头吐出了一口血,里面还有两颗被打掉的牙。 他愤愤的抬头去看慕白临风,咒骂的话还没出口,就见慕白临风冷嗤一声。 “畜牲。” 第112章 主子 城主没想到慕白临风竟然就这么骂出来了,颤抖的抬起手,指着慕白临风。 “你,你,你……” 结果指着人“你”了半天,什么屁都没有放出来。 慕白临风在心里嘲讽了一句。 软蛋 抬手便想再给他一拳,城主赶忙捂住脸求饶。 “别打我的脸。” 慕白临风见他捂得严实,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打的他痛呼一声,蜷缩了身子,他捂着肚子,突然觉得慕白临风还挺讲道理。 说了不打脸,他还真的不打脸了。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慕白临风一巴掌就打在了他的脸上,然后潇洒转身,拍拍手,把位置让给了雩螭。 雩螭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城主忍着痛,咬牙切齿。 “你敢教唆人打我……?” 还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民众的面打他。 这样的行为,他都可以直接把他们押入大牢了。 谁知雩螭根本不慌。 “你的主子,是不是瞎了一只眼睛?” 说着他抬手指向自己的左眼。 “这一只。” 城主望着那双赤色的眸子,背后不知为何,竟然起了一身冷汗。 “你,你怎么知道?” “那你知道,他那只眼睛是怎么瞎的吗?” 雩螭看他反应就明白了,这人定是知晓的。 面对雩螭的问题,城主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 雩螭扬唇轻笑,站起了身,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城主。 “我弄瞎的。” 他的话语风轻云淡,宛如一颗石子,在城主心中激起了波澜,溅出了浪花。 弄瞎了,他的,主子…… 谁知雩螭根本不在意他的震惊,也不管他的惊诧,语气依旧平静。 “他和你一样,肮脏,污秽,色胆包天,爪子伸向了不该碰的人,所以,我弄瞎了他的眼睛。” “但可惜,只弄瞎了一只,他的七弟把我拦了下来,否则他活不到现在,你也没机会在他的庇佑下,安安稳稳的坐着这个城主的位置。” 只可惜百姓不懂官场的弯弯绕绕,只知道这地方官是大是小,是清官还是腐败分子。 他们听的一头雾水,也没什么人知道城主上面的人是谁。 但那些被骨珏和慕白临风打趴下的卫队有一些人是知道的,城主顶上的人,是当朝五皇子。 五皇子高风亮节,为人亲和,但是确实是瞎了一只左眼的。 可他们听到的五皇子,和这人口中的五皇子,简直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啊。 城主看着雩螭,突然想起来了些什么…… 白发,赤瞳…… “你是,那个医师……?” “我是那个医师。” 在三四年前,七皇子顾无悔身边出现了一名医师,生的极其好看。 这医师脾气极差,没什么人招架得住,就算是顾无悔的面子也几乎不会给多少。 但耐不住他生的美,人总是会对美人有更多的耐心,五皇子顾无怨第一次见到医师,是在七皇子府上。 听说那医师容貌昳丽,一双眼睛里面似乎含着情意,眼尾勾着一抹红,看起来极其妖异,惹人心动。 顾无怨一眼便对医师倾了心,开始四处打探医师的消息。 最后得知,医师是顾无悔请来的,为了医治身上隐疾。 说是隐疾,其实那是顾无怨给顾无悔下的毒。 那时候顾无怨总爱带着顾无悔吃酒,本来顾无悔以为这个五哥对自己是真心的。 直到后来,顾无怨给他倒了一杯酒。 身为皇子,身边的人对他,大多是曲意逢迎,直到后来认识了虞鹤兮,许是和虞鹤兮这样真诚正直的人相处惯了。 那时候他总觉得顾无怨的笑容里有一些假。 所以那一杯酒,他留了个心眼,没有喝。 来时一身轻,回去时衣袖却湿了,还带着一股子酒味。 谁知他还是中了招,那毒不一定非要喝下去,沾染到了,也会中毒。 是一种慢性毒药,他暗中找了许多医师都没法解,只能压制。 直到后来,他遇到了雩螭,只是这人太年轻了,挂了个神医的牌子,坐在了街边,支了个小摊子。 也是因为他太年轻,所以街边路过的民众没有人相信他。 那时候的顾无悔已经快要放弃了,一时觉得好奇,又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站在了雩螭对面。 “你今日看了几个病人?” 雩螭抬眸瞥了他一眼。 “一个也没有。” “那你觉得你今天会有病人吗?” “会。” “为何这般笃定?” “因为你啊。” “我?” “你中毒已深,虽然用药压制着,但是我保证,你的毒要是再不解,你活不过今年冬天。” 顾无悔当即皱了眉头,这人连脉都没探过来,就说出了他的情况。 难道是顾无怨的人? 雩螭似乎看出了他心有疑惑,当即表示。 “从你站在这里的时候,你的脸上就写了四个字。” “什么字?” “将死之人。” 雩螭的眼睛里写满了自信,问顾无悔治不治。 顾无悔犹豫着点了头,谁知他一同意,雩螭立马拍板,开始收拾东西,动作干净又利落。 顾无悔问他收摊做什么。 他说一个人的诊费够他生活了。 正当顾无悔在心中感叹这人生活过得简朴的时候,雩螭从一边拿过了一件狐毛斗篷就披上了。 那料子,跟他用的都差不多了。 简朴个屁啊。 “你的诊费,是多少?” 雩螭提上药箱,准备去还给对面药铺掌柜。 “我按日算诊费,你是我上京都第一个病人,算你便宜些吧,一日一千两。” “你怎么不去抢?” 雩螭动作一顿。 “我正在抢。” 后来雩螭就呆在了顾无悔身边,那的确是一种雩螭也从未见过的毒,解毒费了些时间,也就在那时候,顾无怨见到了雩螭。 后来雩螭因为琼玉楼的事情离开过一段时间,后来顾无怨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是一头白发了。 也是那时候,顾无怨对雩螭越来越上心,趁着有一次,顾无悔不在雩螭身边的时候,对雩螭下了手。 他带了几十个护卫,包围了雩螭。 那时候是晚上,街道上没什么人,他以为自己势在必得,谁知那人一抬手,只见指尖闪过银光,不过几息时间,身边的护卫全都倒地不起。 死了。 连一滴血都没有看见。 他当时知道,这位医师,恐怕不是什么软柿子。 顾无怨的左眼就是那时候瞎的,关于这件事,顾无怨手下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 只是几年过去了,再没听到过什么那位医师的消息了。 顾无怨自己也说,后来那位医师就离开了,没再留在上京。 顾无悔的毒解了,也更提防顾无怨了。 城主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在这栎阳城,瞧上的美人,竟也是这位医师。 现场的气氛有些压抑,连门外原本嘈杂的人群,声音都小了,不敢大声说话。 城主已经连自己怎么死的都快想好了。 眼前这个人是个疯子,连皇子都敢动手,更何况自己一个小小的城主。 就在这时候,门口的卫队让出了一条道,一位长相温润的白衣公子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进来了。 他先是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最后目光才落在城主身上。 “城主大人,在这做什么呢?” 城主望着来人,不知为何,心里安定了些。 “沈,沈祭。” 第113章 好戏 沈祭脸上带着得体的笑,举止行为都显得特别有礼。 他先是对着雩螭行了一礼,向他道了歉。 之后才看向城主。 城主模样有些心虚,在床榻之间,他对沈祭说过许多话,无一不是在表示自己对沈祭的在乎与深情。 可如今呢? 沈祭敛了脸上的笑意,表情有些漠然。 “城主大人啊,这满城的悬赏告示,是生怕我不知道吗?” 城主心里莫名有些心虚,却不知为何,见着沈祭如今这般模样,他竟想起了前不久沈祭状若疯癫的样子。 太像了。 他倒不是真的怕了沈祭,只碍于沈家。 虽然当初为了沈祭和沈家撕破过脸,但是这两年,沈家发展得很快,虽不至于能威胁压制住他。 但也是一个大麻烦,能不与之为敌,自然就是最好的。 更不用说,如今他的面前,站了个更恐怖的角色。 且不说雩螭敢对皇子动手,根据五皇子所说,这位医师应当是个高手才对。 可是他并没有发现这医师身上有哪怕一丁点的内力波动。 城主细想了一会,还是伸手拉住了沈祭的衣摆。 “我是一时鬼迷心窍了……” 沈祭嗤笑一声。 “那这鬼怎么没把你的心给掏了呢?” 说着他转身看向雩螭。 “不知公子可否愿意放他走?” 雩螭眸子轻抬,瞥了一眼沈祭。 “我若说不呢?” 沈祭一愣,随后笑了。 “那我也只好转身离开了。” 城主听见沈祭这样说,心里一慌。 “别,别把我扔在这,沈祭。” 他的卫队已经倒了大半,外面守着的大多数都是沈祭刚刚带来的人。 倘若沈祭真的不管他,走了,那他留在这可就没命活了。 这美人医师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高手,梁铮竟然丝毫不是对手。 沈祭和雩螭四目相对,随后雩螭看向了骨珏。 骨珏抿着唇,站在一边,扶着叶母,眼睛却直直的盯着城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带他走吧。” 雩螭松了口,沈祭感谢的对雩螭又行了一礼。 城主被沈祭从地上拉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外走,人都走到门口了,背后雩螭的声音冷冷的传了过来。 “不过,还是要再警告一下城主,你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高高在上,五千两,你连我的一根头发丝都带不走。” 城主赶忙说自己不敢了。 百姓还是头一次见平日里蛮横惯了的城主这般狼狈,若不是因着他城主的身份,骨珏臭鸡蛋,烂菜叶什么的已经扔到他的身上了。 其中甚至有人捂着脸哭了出来。 他们之中有人的儿女,就是被城主这般强抢而去的,他们无权无势,也没有今天这位公子这样厉害,自然是敌不过城主的。 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儿女被抢走。 等到城主府的人和卫队全部撤走之后,余心柔他们开始收拾因为这场闹剧被弄得十分杂乱的庭院。 骨珏先送了叶母和叶苑进屋,他们受了不小的惊吓。 再出来时,雩螭的手上拿着个簸箕,还在收拾。 他走到雩螭身边,从他手里接过东西,放到该放的位置上,等到收拾好了,他们才得空坐在一起。 余心柔给他们泡了茶,雩螭喝了一口,茶浓,苦而涩。 雩螭抿了抿唇,被勾起了一些回忆。 当初帮余心柔去找骨珏的时候,余心柔给他泡的茶就是这样的,泡的很浓,苦中带涩。 骨珏的手在桌下拍了拍雩螭的腿,雩螭放下了杯子,侧目看他。 “你这衣服……” 真的一万二千两? 他记得有一次他们好像还拿来垫在地上睡过呢? 骨珏欲言又止,但雩螭懂他的意思。 “不是啊。” “那你跟那个城主说一万二?” 雩螭耸了耸肩。 “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信不信是他的事。” 骨珏嘴角抽了抽,他不知道城主信没信,反正他是差点就信了。 慕白临风问雩螭。 “就这么放他走了?” 雩螭端着茶杯,看着里面漂浮着的茶叶,勾起了唇角。 “他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 慕白临风和骨珏面面相觑,都不明白雩螭什么意思,雩螭却只是笑,似乎并没有打算解释。 …… 沈祭带着城主回了城主府,刚进门就遇见了要出去的术师乌偃,沈祭的眸光一冷,落在了乌偃身上。 “乌大师这是要去哪儿?” 乌偃摸了摸胡须。 “有些事情需要我处理。” 沈祭问他。 “很急吗?” “不急。” 听到不急,沈祭便加快了脚步往前。 “不急就别出去了,没看见城主伤了吗?” 乌偃看见了,毕竟跟在沈祭身后,两个护卫一人架着一边儿,将城主架了进来,从乌偃身边经过。 乌偃的目光随着他们往里,最终落在了最前面的沈祭身上,默了半晌,还是跟在他们身后去了城主房间。 说是城主受伤了,其实最重的伤也就是肚子上被慕白临风踹的那一脚。 其他地方的伤都不重。 等到乌偃给城主上好药之后,沈祭打算离开,却被床上躺着的城主拉住了。 “小祭啊……” 他刚开口,沈祭便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衣袖抽了出来,连头都未回。 “城主大人今日惊吓过度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沈祭离开了,城主没能留下沈祭,不知为何,心里竟然一直慌的紧。 坐立难安。 沈祭回了房之后,有下人通禀,说是兰苑的芷姑娘来了,问他见不见。 沈祭颔首,示意将人放进来,芷姑娘一进来就恭恭敬敬的对沈祭行了一礼,这才在沈祭的首肯下坐在了沈祭对面。 “如何?” “她确实来感谢我了。” 沈祭露了个笑,将一盏茶推到了芷姑娘面前。 “芷妍,马上就要有好戏看了。” 芷妍接过茶,轻轻吹开了漂浮着的茶叶,饮了一小口,随后附和道。 “我想是的,公子。” …… 雩螭的悬赏在一夜之间全部都消失了,栎阳城的百姓惊叹,城主不敢造次,这么多年了,这倒还是头一遭。 骨珏站在窗边望着下方热闹的街道,雩螭写好了一张字条,吹干,吹响了玉哨。 白鸽听着哨声而来,落在了窗户上,骨珏对它伸出手,它歪着脑袋打量了几眼,便低头轻轻啄了下骨珏的指尖。 雩螭过来刚巧看见这一幕,曲起手指,以一种很轻的力道敲了一下白鸽转动着的小脑袋。 他将那纸条绑在了白鸽脚上,将白鸽重新放飞。 骨珏望着飞远的白鸽问。 “你刚刚敲那一下,不会给敲傻了,找不着路吧?” 雩螭搂过骨珏的腰,将脑袋搭在骨珏肩上。 “傻了就拔光它的毛,杀了给你煲汤喝。” “哪有你这样的?” “怎么没有?” 骨珏没再反驳他,笑着回身,雩螭站直了身子,骨珏望着雩螭脖颈伸出手,轻轻擦过雩螭的侧颈。 那里的痕迹变得很淡了。 他抿了抿唇,一句话也没有说。 雩螭站在他面前,眼睛从未离开过他的脸,见他神色,便开口问他。 “要不你再咬一个?” 骨珏抬眸轻笑。 “一个?” “几个都行。” 第114章 字条 骨珏咬在雩螭的颈侧,雩螭的手按着他的后脑,他看不清雩螭的表情。 殊不知这人的目光有多危险炙热。 雩螭眸子微眯,目光落在骨珏身上。 骨珏还未松口,直到口中尝到了一股腥甜,他才离开雩螭的颈边。 雩螭的侧颈上留下了一个明晃晃的牙印,还淌着血。 骨珏不忍,又落了个吻在那伤口之上,吻从侧颈到另一边,雩螭的颈上又多了两个红痕。 骨珏有一种干完坏事的心虚,虽然是雩螭提出来的,但说不好明日阿姊看见了,还以为自己有多凶呢。 他抬手碰了碰自己咬出来的牙印,问雩螭。 “疼吗?” 雩螭反问他。 “我如果说疼你怎么办?” 其实不疼,至少雩螭不觉得疼,相比起曾经经受过的疼痛,骨珏咬的这一下微乎其微,在雩螭身上根本算不得什么疼痛。 只是他咬下去的时候,雩螭只觉得浑身酥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心口胀胀的。 “嗯,那我只好心疼一下了?” 雩螭低头与骨珏鼻尖相抵,蹭了蹭。 “那你多疼疼我~” “好哦。” …… 第二日他们回家里的时候,发现叶子洛今日居然没有上工,而是在家执着笔在写什么东西。 余心柔在一边帮他磨墨。 骨珏上前两步,嘴里问着叶子洛今日是否休沐,手却拿了一张旁边的帖子,不看不要紧,一看还真的震惊了一下骨珏。 “喜帖?” 叶子洛搁下笔,整个人都散发着高兴。 “是喜帖,我和阿柔已经定下了日子,要写帖子宴请亲朋好友,趁着今日沈府那边不需要人,给我们休息了,我就想着,要不把这帖子写了。” 他说到定下日子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还有些害羞,他等了这许多年,总算能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了。 不过他写的字自己不是很满意,但若是请人来写,那又是一笔花销。 余心柔觉得叶子洛的字写的很好,规整端正,没必要去多花一些银子。 骨珏听着把雩螭往前一推。 “让雩螭写,他字好看。” 以前雩螭去哪儿了要告诉骨珏,骨珏若是不在或者没睡醒,他就喜欢给骨珏留字条。 雩螭的字骨珏见的很多,他开出的药方,给自己留的字条…… 反正看起来就是很赏心悦目。那些字条现在骨珏都还收着。 他取下了自己装银子的小荷包,把银子倒在了桌上,在最后,有几张字条也倒了出来,散落在桌面上。 余心柔和叶子洛对视一眼,一人捡了一张来看。 字确实很好看,笔锋苍劲有力,字迹行云流水,但是这内容…… 【我在虞鹤兮这里,回来了到这来找我。】 余心柔和叶子洛两人的目光又落在了另一张字条上。 【我出去办些事情,让人给你留了早饭,起来了可以去厨房看看。】 …… 有好几张,几乎都是这样的,交代去向,亦或者交代事情。 相比起余心柔和叶子洛玩味的表情,雩螭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他随手捻过一张,确实是自己以前给骨珏留的字条。 他指尖夹着一张字条,眼眸含笑的望向骨珏。 “你全都留着?” 骨珏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下,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自己确实把那些字条都留下来了。 最后憋了许久,耳朵都憋红了,才憋出来一句。 “嗯,字好看。” 雩螭挑眉。 “只是字好看?” 那他的屋子里那么多药方,医案,也没见骨珏拿来藏着啊? 骨珏的眼神无处安放,四处乱瞟。 余心柔看自家弟弟连脖子都红了,实在不忍心,轻咳了两声。 “你就别逗他了,人都快烧熟了。” 她将桌面上那些字条全部收起来,眼神揶揄的还给了骨珏,又把那些碎银重新装回骨珏的小荷包里面。 将小荷包也还给了骨珏,并叮嘱他。 “好好收着吧~” 骨珏不说话,默默将小荷包收好。 余心柔转而望向雩螭。 “那可否请雩螭公子代劳?” 雩螭旋即直接坐下,对着叶子洛伸手,叶子洛将笔给了雩螭,雩螭接下,拿过一边的帖子就开始写。 “一家人说什么请不请的。” 余心柔眉头一挑,暗戳戳的去看骨珏,谁成想方才还因为字条脸红的傻小子,现在面对着这句话却没有一丁点反应。 似乎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帖子写了一半,骨珏的眸光突然一凝,拉着余心柔往旁边退了一步,余心柔不解。 雩螭的笔被扔在一边儿,他按着叶子洛的身子向后倒,叶子洛没坐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一支箭凌空射了进来,插进了内墙上,余心柔和叶子洛这才回过神,背后惊起了一身冷汗。 他们刚刚和死亡擦肩而过了。 好险。 得亏雩螭和骨珏反应够快。 雩螭冲着骨珏颔首,骨珏确定了没有危险之后,才松开了余心柔,去将墙上那支剑拔了出来。 箭尾上绑着一张字条,骨珏将它取了下来,看了一眼雩螭,然后打开,里面就三个字。 【我来了】 骨珏皱起了眉,我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谁来了? 他将字条给了雩螭,雩螭看着那三个字,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将那字条揉碎,扔在了桌上。 “栎阳城城主背后的那位,来了。” 叶子洛从地上爬了起来重新坐好。 看来只是一张字条,带着挑衅,应该已经没有危险了。 骨珏坐在了雩螭身边,余心柔将方才被雩螭扔出去,滚落到地上的笔捡了起来,递给了雩螭。 “背后之人?” 她有些担心,之前城主来时,他和雩螭似乎有聊到过这位背后之人。 说他的左眼,是雩螭弄瞎的。 雩螭点了头。 “嗯。” 他给顾无悔送了信,却不知顾无悔会作何安排。 他只是让顾无悔送了一个人过来,如果顾无怨来了,那顾无悔又会做什么? 又或者,顾无怨能出现在这栎阳城,本就是瞒着所有人来的? “栎阳城主的背后之人是谁?” 骨珏其实还没问过雩螭关于这位背后之人的事情。 雩螭抿唇。 “是顾无悔的五哥。” 余心柔和叶子洛不知道顾无悔是谁,所以并没有什么表情。 之前估计他们讲述一路经历时,因为顾无悔和虞鹤兮身份特殊,所以只说了是朋友,却没有言明过他们的身份。 但骨珏是知道顾无悔是谁的,他的身子一僵,表情有些凝重。 顾无悔是当朝七皇子,他的五哥,那就是五皇子。 五皇子来这栎阳城做什么? 骨珏的手抓紧了自己的衣摆,有些慌乱。 “他,不会是来找你算账的吧?” 这件事其实雩螭也不知道,但依着顾无怨那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他觉得…… “多半是。” 骨珏哑然。 “那,阿姊他们……” 他和雩螭还好,他的武功虽算不上顶尖,但也绝不差,雩螭就算不能用内力,但是躲上一躲,撑到骨珏过来不是问题。 可阿姊他们呢? 他们不会武,叶子洛就算是给大户人家做护院,可他没什么武功,仅仅只是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而已。 更不用说还有叶母和小阿苑了。 他们…… 骨珏猛地抬起头,望向雩螭。 “我们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雩螭懵了一下。 “什么?” …… 此刻的客栈之内,大堂之中。 慕白临风坐在板凳上看着已经凉掉的早饭,望了一眼雩螭和骨珏房间的方向,怎么也没想明白。 “他俩今天这么能睡吗,还没起?” 第115章 期盼 因为某两人忘记,自己被扔在客栈这件事,慕白临风记恨了整整半天,愣是没有和雩螭骨珏说过一句话。 因为吃过午饭,他们就回来找他了。 关于顾无怨到了栎阳城这件事,雩螭觉得八九不离十,他就是来找自己的。 那一只眼睛的仇,顾无怨总是想要报的。 叶家小院是安全的,因为院子四周已经潜伏了许多霁月阁杀手,将小院护得滴水不漏。 而关于那张字条,顾无怨只要是冲着他来的,就一定会来找他。 只是还未等到顾无怨,他们先等到了另一个人。 “阿珩,外面有人递了张帖子给你。” 骨珏从门外进来,将手中的帖子递给雩螭,另一只手上提着三个油纸包,雩螭打开帖子看到时候,他就将油纸包摊开在桌面上打开。 两只烧鸡,一份小吃,然后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份糕点,摊开放在桌上。 摆好之后他才凑到雩螭跟前去看。 “谁给的……沈祭?” 雩螭和沈祭应该不熟,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交情才对。 他们唯一一次见面就是前不久慕白临风暴揍城主的时候,沈祭过来,带走了城主。 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他给你递帖子做什么?” 雩螭修长的手指指在帖子上的某处,脑袋微偏,给骨珏让了让位置,示意骨珏去看。 “这写了。” 骨珏凑近了瞧,雩螭手指着的地方只有两个字。 “看戏?” 这下骨珏看不明白了,看戏? 看什么戏? 雩螭将帖子扣上,顺手去捏了捏骨珏的脸。 “许是,那位城主的戏吧。” 骨珏眉头微皱,不明白什么意思。 雩螭见他这副模样笑了笑,捧着他的脸,落了个吻在他唇上。 “到时候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骨珏突然被亲,愣了一下,随后伸出舌头舔了舔被雩螭亲过的嘴唇。 “真要去啊?” “当然,快吃吧。” 雩螭应声,扯了个鸡腿下来,递到了骨珏嘴边,骨珏一口咬住。 那日那位沈祭公子过来要人的时候,虽然模样看着温润如玉,但是那双眼睛里写着的全都是冷漠。 他虽然一直想要将这城主要回去,但是雩螭看得出来,他不是真心的。 雩螭抬手,撩过骨珏落下来的头发,替他理了理,骨珏看了他一眼,那双澄澈的眸子里,倒映着的,是雩螭的脸,还有微微上扬的嘴角和含着笑意的眼睛。 爱一个人的眼睛不会撒谎,不是吗? 因为根本就藏不住。 就算那沈祭面对城主的时候表现得再深情,可那双眼睛里只有冷意,没有情。 只是那城主太蠢了,又或许是被美色迷了双眼,所以他根本看不出来。 雩螭让慕白临风跑了一趟,去见了沈祭,表示他们会如期赴约。 沈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面前是一面很大的镜子。 他的手指拂过镜面,描摹着自己的眉眼,最后落在了镜中人鼻翼边的那颗红痣上。 他笑着呢喃了一声。 “阿修……” 沈家小公子,名声在外,是个温润如玉的无双公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风评开始变了的呢? 是他在镜中看见了沈修的时候。 刚开始他受了不小的惊吓,甚至于一段很长的时间都不敢去看镜子。 直到有一次,他被绑架了。 栎阳城外的一座山头上,有一个寨子,里面是一群盗匪,沈祭的名字在栎阳城几乎无人不知。 所有人都知道,沈家的老爷夫人,最最疼爱的,就是这位小公子。 盗匪为了钱财,直接在大街上就将沈祭绑走了。 并且放出话,想要沈祭活着回来,就要给他们准备白银五十万两,否则,他们就送沈祭下黄泉。 那时候沈家基业并不大,五十万两白银也不是个小数目,沈家父母想尽了办法,可盗匪给的时间只有三天。 他们四处借钱的时候,其实沈祭的日子也不好过。 向来被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被人关在茅草房里,一餐只有一碗白饭配着几根青菜,还有一碗汤。 说是白饭配青菜,其实也有些不对,因为大多数时候,那饭菜都是馊的。 那碗汤其实也称不上是汤,有一股烂抹布的味道,闻起来像是洗锅水。 沈祭吃不下去,因为很饿,人也变得很虚弱。 夜晚下了大雨,茅草屋里有一个木盆子,似乎是用来接雨水的,盆子也不干净,上面结着一些黑色的污垢。 沈祭不知道那是什么,在这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身边全都是危险,他只能抱紧了自己。 因为太饿,身体也没什么力气,他尽量呆在原地,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为了保存体力。 脑子里却在疯狂转动,思索着该怎么办,该如何自救,又该怎么逃出去。 在半下午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旁边接雨水的盆子里,里面的雨水接了个底,他从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只对视了一眼,那水中的人便冲他笑了笑。 沈祭没力气也不想动,只得堪堪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不再看他。 可那水里的人却没放过他,沈祭原以为他只是会动,却没想到自己还能听见他说话。 他会叫沈祭小少爷,还问沈祭为什么不照镜子了。 他的目光在四周打量了一圈,蹙起了眉头。 “我的小少爷,你这是在哪儿呢?” 沈祭被他吵了许久,也不害怕了,只觉得他烦。 “衢山。” “衢山?是哪儿?” 沈祭叹了口气,这是他被关在这的第三天,除了下雨的时候,他用嘴去接过雨水喝,之后就没吃过什么东西了。 如今饿得头晕眼花,都快撑不住了。 他有时不知道是该庆幸衢山多雨,还是讨厌衢山多雨,之后自己又觉得矛盾。 衢山多雨不算什么,也不是这雨非要吊着他的命,是他自己去接的雨水喝。 自己家的情况他自己知道,明面上他的确是沈家最受宠的小公子不错,但暗地里却不是。 他有个兄长,从小就被严格教养,上学堂,请夫子,学经商…… 相比之下,沈祭确实很幸福,他不用上学堂,不用跟着夫子一板一眼的学习,更不用费脑子去想怎么经商赚钱。 他和兄长比起来,幸福了不知道多少。 只是后来,兄长因为意外,去世了,父母的眼光就全部落在了沈祭身上。 而这么多年,沈祭最常听到的话就是…… 你兄长怎么怎么样。 你能不能学学你兄长。 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你兄长以前…… 沈父很爱沈母,所以他的院里院里没有妾室,甚至连通房丫鬟都没有一个,外人称颂沈父对沈母的爱,只觉得他们恩爱非常。 可沈母生沈祭的时候身子落下了病根,不能再生育了。 兄长一死,沈祭就成了沈家的独苗。 享尽了父母的疼爱,光鲜亮丽,在栎阳城几乎人人艳羡。 可只有沈祭知道,父母的期盼宛如一座巨大的山,陡然压在了他的身上,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沈祭几乎活的很崩溃,可父母对他的期盼和爱意沈祭没办法反驳,也无法说他们的不是。 只能自己压抑在心间。 直到后来,他在镜子里面看见,镜中的自己动了。 第116章 沈修 是啊,外人眼中的沈祭小公子光鲜亮丽,温润如玉,是一个翩翩公子 只有沈祭自己知道,自己活的很累,他扛不起父母那份热切的期盼。 他甚至自私的想,如果兄长没死就好了。 如果兄长还活着,他就不用这么累了。 可是,现兄长活着的时候,似乎,也没有他这么累啊。 沈祭哭了,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眼角滑落了两行清泪,啪嗒一下砸了下去,恰巧落进了那个盆子里,激起一片波澜。 水中人的声音有些听不清。 “我的小少爷,你怎么了?” 沈祭眸光微动,泪水沾湿了他的睫毛,他捂着自己饿到发疼的肚子,轻声说。 “我很累。” 水中人却说。 “可你在这坐了两天,几乎就没有动过啊?” 是啊。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觉得累? 是太饿了。 饿到根本没有力气,连手都不想抬起来。 还是…… 什么别的原因。 有绑匪来给他送了一碗素面,干净的,清汤寡水,那是沈祭这么久以来吃到的唯一的东西。 狼吞虎咽的,一点也不像他。 绑匪说,他的父母送了三十五万两白银上山来,所以沈祭可以再活三天,倘若三天后他的父母筹不到剩下的十五万,那他还是要死的。 等到绑匪走了,沈祭突然笑出了声。 他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刚刚绑匪的话,不仅是沈祭听到了,水中人也听见了。 他问沈祭。 “我的小少爷,你遇到危险了吗?” 沈祭恢复了些力气,声音也不再是轻飘飘的气音。 “算是吧。” 水中人问他。 “那你想逃出去吗?” 沈祭摇头。 “我想死。” “你受了委屈吗,小少爷?” 沈祭抬头望着屋顶,屋顶破了个洞,他能望见外面宛如火烧般的天空,那是晚霞。 面对着水中人的问题,沈祭想了好一会儿,想到眼眶通红,才颤抖着声音说。 “不,我感受到了,很多很多的爱。” 水中人问他。 “爱不好吗?” 沈祭否定。 “不,爱很好,只是太多了,就让人有些承受不住。” 水中之人不再说话,沈祭也沉默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祭都快睡着的时候,水中人开了口。 “我的小少爷,让我来爱你吧,我的爱不多的,但只给你一个人。” 沈祭意识有些模糊,有些不相信水中人的话,毕竟没有镜子,没有倒影,自己甚至都见不了他。 而且那张脸和自己的一模一样,让他感觉很奇怪。 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他。 “你是谁,叫什么?” “我就是你啊,小少爷,我是沈修,是另一个你啊。” 后来沈祭就睡着了,等到他再醒来的时候,他的眼前是他的父母,还有栎阳城一位医术很好的老医师。 他的父母见他醒了,激动的不行,喜极而泣。 他动了动身子,只觉得身上火辣辣的疼,尤其是背上。 医师告诉他不要妄动,他身上有好一些伤口,尤其是背上那道,深可见骨,得要好好修养才行。 沈祭躺在床上望着床帐的顶部问他母亲。 “我是怎么回来的?” 沈母有一瞬间的不解,声音带着不确定。 “你是自己跑回来的,阿祭,你忘了吗?” 沈祭手指微动,划过床单。 自己跑回来的,怎么可能呢? 他只是困得不行,就睡着了,怎么可能自己跑了回来。 他蓦然想起来了沈修,那个自称是另一个自己的人。 等到伤好的差不多的时候,他让人拿了镜子来,将屋内所有人都撤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了镜子前,望向了镜中。 可沈修没有出现。 他有些失望。 莫不是自己饿昏了头,出现幻觉了不成? 直到又过了几天之后,他的伤又好了许多,他穿戴好衣服准备出去透透气的时候,坐在镜子前,婢女为自己束发的时候,他听见了那一句。 “我的小少爷啊~” 他抬眸去看镜子,看见了惨白着一张脸的沈修,沈祭没接他的话,只是眼神瞥向了镜中婢女的倒影。 沈修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说。 “他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的。” 沈祭冷哼一声,将镜子倒扣在桌面上,婢女以为今日梳的头发他不喜欢,忙问他要不要换一个,他说不用。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遣散了屋里所有下人,吩咐他们说自己要休息了,谁也不准进来打扰之后,才关了门。 一进屋他就将那镜子拿了起来,沈修出现。 看见他的第一眼,沈修扬起了一抹略显苍白的微笑。 “我的小少爷,回来了?” 沈祭看着他的笑脸问他。 “前几日你去哪儿了?” 沈修忙解释道。 “你伤的太重,我没法子出来嘛。” 沈祭不说话,沈修猜得出他许是生气了。 “哎呀,你别担心,你活着呢,我不会死的。” 沈祭问他。 “那如果我死了呢?” “那我当然会跟着你一块死咯。” 沈修说的话漫不经心,仿佛理所应当一般,沈祭抿着唇,在想,既然沈修能用他的身体跑出来。 为什么在他死后,沈修不能用他的身体生活下去呢? 后来又自己否决了自己,还是不要了。 自己的日子其实也过的挺累的,这样对沈修未免太不公平,又或者说,有一些残忍了。 沈修见他不说话,只能往前凑了凑,可他越不过那面镜子。 “所以啊,我的小少爷,照顾好自己,活下去,得带着我的一起啊,我说了我会爱你的,我的爱不多的,你不会累,我也只给你一个人。” 沈祭沉默许久,就在沈修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沈祭说了一个好字。 他问沈修。 “如果,你死了,我们会怎么样?” 沈修没有回答他,因为他的母亲来看他了。 沈修消失在了镜面里,镜中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倒影。 沈祭抿着唇起身,对着母亲行了一礼,与母亲简单寒暄了几句之后,他们去前厅用了饭,再回来时天色已晚。 该休息了。 沈祭坐在镜子前面,梳理头发,沈修笑眯眯的看他,他这才发现,沈修跟他长的几乎一模一样,却也有不同的地方。 比如沈修的鼻翼侧边,有一颗很小的红痣。 对于之前沈祭问的那个问题,沈修没回答,沈祭也没有再问第二遍,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直到后来,沈祭才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只是知道答案的代价太沉重。 他自己也没有想过,知道答案的代价,是永远失去沈修。 沈修死了对他不会有任何一丁点的影响,他甚至可以活的很好,也没有人再说他是疯子了。 …… 沈祭望着镜中自己的脸,他点了一颗红痣,在鼻翼侧边,跟沈修的那颗一模一样。 望着镜中自己的脸,他蓦然红了眼睛。 “沈修,你真残忍。” 怎么能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呢? …… 到了应邀的那一天,雩螭带着骨珏和慕白临风赴约,与暂居城主府的五皇子顾无怨擦肩而过。 顾无怨盯着雩螭的眸子就像淬了毒一般,路过他时,雩螭轻轻扬起唇,露了个笑。 “再看,就把你另一只眼睛也弄瞎。” 毕竟现在顾无悔可不在这里,慕白临风算是受他雇佣,而骨珏…… 骨珏更不可能去拦雩螭了,他对于雩螭的占有欲让他对觊觎雩螭的人没什么好看法。 到了沈祭院子里的时候,沈祭早已等候多时。 雩螭也没客气,带着骨珏他们直接在沈祭旁边坐下。 “不知沈公子,要请我看什么好戏呢?” 沈祭为他们一人倒了杯茶,骨珏接过的时候还道了声谢谢。 沈祭的脸色轻缓带笑。 “自然是极好的戏,不知几位可有听说过坊间关于我的传闻?” 雩螭端起茶吹了吹。 “确实有所耳闻。” 沈祭端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了雩螭一下。 “说起来还要感谢公子,把城主还给我了,否则这场戏还真唱不起来。” 当他清醒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可当他真的疯了之后,所有人却都认为,他是正常的。 第117章 筹谋 沈祭的目标,是包括城主和乌偃在内,所有杀死沈修的主谋和帮凶。 有一个算一个,谁都活不了。 为什么他会给雩螭下请帖呢? 其实他和雩螭并不熟悉,只是从雩螭那里接回了栎阳城主之后,听到城主说了一些关于雩螭的往事。 其中包括雩螭弄瞎了他主子一只左眼的事情。 他跟在栎阳城主身边的时间虽然算不上很长,也绝不会短,他知道栎阳城主的主子是谁。 当他得知那位也来了栎阳城,之后还会住在城主府的时候,心里就涌起了另一个念头。 为了感谢雩螭把栎阳城主还给了他,所以,他把那位五皇子殿下,也算进去了。 谋害皇子,是死罪。 可沈祭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活。 其实他没必要对雩螭有多感恩戴德,可雩螭没把城主直接弄死了,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毕竟城主若是死在了雩螭手上,他还怎么动手,如果不是死在他手上的话,那他会伤心的啊。 日暮渐沉,外面突然传来婢女的一声惊呼,沈祭唇角上扬,将一张纸放在了桌面上,执着笔,在城主夫人的名字上面,打了个叉。 雩螭垂眸望去,只轻轻一眼,还未看清,外面就传来了杂乱的声音。 “夫人出事了!” “快来人啊,夫人出事了!” “城主大人……” …… 在沈祭扬起唇角之时,走进来个身着藕粉色衣裙的姑娘,面容精致,脸上带着笑意,双颊粉红。 她的心情似乎很好,款款走来,坐在了沈祭面前,慕白临风的身边。 “祭公子。” 她的目光落在沈祭手下的那张纸上,眼尾上勾。 “看来时间刚好?” 沈祭点头。 他们一齐望向了院外。 “下一个是谁呢?” 沈祭的手指在纸上划过,落在了一个人的名字上,下一刻,另一个方向又传出了惊呼声。 出事了。 沈祭为这一天做了很久的准备了。 最开始,他整理好情绪,从房间里面踏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筹谋得差不多了。 对于这城主府中的人,他多多少少会有些了解,自然知道他们的来处。 芷妍姑娘,本是良家女子,并且已经定亲,在成亲的前几日,被城主看见了,强抢着带回了城主府。 并且,城主杀死了她的未婚夫,就在她的面前,温热的血液飞溅到她的脸上,从温热变成冷凉。 她是恨城主的,若不是城主,她本该同心上人过着,男耕女织,平淡无奇的生活。 可她无权无势,只能靠着一股子犟劲儿,在这城主府艰难度日,刚开始的时候,城主还对她青睐有加。 可她的不识好歹让城主放弃了她。 沈祭向她伸出了手,答应事成之后许她自由。 当时芷妍盯着沈祭的脸问他。 “城主的权势太大,你怎么保证一定会成功,又怎么保证我一定会自由?” “芷妍姑娘,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总要有放手一搏的勇气,但我发誓,我一定护你周全,至少,你不会死在我的前面。” 芷妍垂眸,是啊,没什么事情是绝对,她总不能就这样虚度光阴,总要放手一搏的。 输了就赔上这条命而已。 赢了,就当是给心上人报仇了。 她跟着沈祭干了。 从最开始的筹谋就是靠着芷妍周旋于城主的夫人与小妾之间。 沈祭目前风头正盛,还是城主求而不得的时刻。 后院那些目光几乎都在他的身上,他目标太明显了,也很可以,芷妍就是最好的选择。 她原本该住在环境还不错的院子里,可她宁死不从,无法,就被赶到了西角一个很偏僻的小院子里住。 到后来存在感越来越低,就算她此刻出现在那些人之间,也不会有人去怀疑她什么。 只会觉得她强撑不下去了,要对城主服软了,仅此而已。 他们谋划的方法,选择了下毒。 在夫人和那些妾室的吃食中下毒。 沈祭选了一种潜伏期较长的毒药,幻日散。 沈祭精于计算,了解了幻日散的功效与潜伏期之后,交给了芷妍,按照顺序,想办法让他们吃了下去。 城主夫人的茶水,二姨娘的糕点,五姨娘的莲子羹…… 一个算着一个,时间全都控制的很好。 …… “那城主呢?” 雩螭搁下手中的茶杯,沈祭如今说来的几个,似乎都是栎阳城主后院的那些人,对于栎阳城主这样的人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沈祭听着他的话笑出了声。 “他啊?他早就将身体都亏空了。” 栎阳城主自从有了沈祭之后,几乎日日留宿沈祭房子,夜夜笙歌,做尽了令人面红耳赤之事。 他觉得沈祭很会玩,能做到的姿势也很多,在床上也很放得开,声音都能勾走他的魂,对沈祭爱的不行。 可做的次数太多了,他的身体就受不住了。 简单来说呢,就是…… “肾虚。” 雩螭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这两个字,在座的人都沉默了几分。 沈祭轻笑着接了句没错。 不过同那栎阳城主夜夜笙歌的人根本不是他,而是小倌馆里的一位小倌。 小倌名叫苏恙,模样谈不上特别好,放在人群中算得上出挑,可在小倌馆里只算得上中等。 馆子里苏恙能接到的客人并不多,只有几个,可他对那档子事有瘾,自己解决又不得其法,分外难熬。 直到沈祭找到了他,他见到沈祭的时候便开始脱衣服,动作之间,颇有些急不可耐。 沈祭制止了他,在苏恙不解的目光中,他带着苏恙出了房间,找到了小倌馆里的掌事,替苏恙赎了身。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新买来的仆从,明白吗?” 苏恙不明白,但还是点了头,他其实还挺想留在馆中。 可当他听到沈祭要他做的事情之后,就来了精神。 真是犯困了就有人给递枕头。 当夜,苏恙守在沈祭房间的偏房,等到沈祭过来,解下了衣袍换给他,在他走之前,沈祭给了他一颗药。 苏恙问他。 “这是什么?” “改变嗓音的药,你的声音比我的细。” 苏恙二话没说,直接就吃了,沈祭的衣服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兰香,苏恙问沈祭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沈祭说。 “记住,今晚,在他的床上,你不叫苏恙,你叫沈祭,祭奠的祭。” 在苏恙看来,这城主虽然长的不怎么样,活儿还是不错的,至少他觉得不错,也很持久。 折腾到丑时末的时候,苏恙浑身都是酥的,但是他没忘记沈祭的交代,小心翼翼的撑起身子,确定城主睡死了才起身。 小心翼翼的离开了主卧,去了偏房。 走路的时候他的腿都在打颤。 沈祭夜里就坐着偏房,睡也睡不着,闭着眼睛养神,耳朵里全是主卧的动静,大的不行。 他拍了拍苏恙的肩。 “你做的很好,休息吧,夜里可能还会再来。” 苏恙按了按自己的腰,应过沈祭。 沈祭看着他躺下,才穿着一袭单薄的长袍走到了主卧,坐在了床边,看着床上的城主,勾起了唇。 他抬手去解下了蒙在城主眼睛上的红绫,扔在了地上。 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水,走到了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已经不会再出现了,他死死盯着镜中自己的脸,手指骨节沾了沾茶水,碰到了自己颈间的皮肤。 只扯了几下,就泛起了砂红,宛如暧昧的红痕一般惹眼。 他在颈间和锁骨处扯了好几个才收手,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这才起身,去拿了衣服来穿上。 第118章 浪尘 所以,什么眼覆红绫是因为沈祭害羞,这都是沈祭说出来骗栎阳城主的,只是因为当时栎阳城主床上的人根本不是沈祭。 甚至有几次,栎阳城主和苏恙在床上缠绵的时候,沈祭就坐在桌边看。 黑暗之中,床帐里交缠的人影看起来隐隐绰绰的。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了沈祭身上,看起来很清冷。 但落在他耳中的却是急促的喘息和呻吟,沈祭没什么表情,甚至还能安心喝茶。 城主日日都来,沈祭便日日为他覆上红绫,苏恙夜夜承欢。 时间一久,城主便有些承受不住,在沈祭的授意下,苏恙偶尔还会说些刺激城主的话。 比如问他还行不行。 是不是累了。 这类隐晦的表达城主不行的话,城主为了面子,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越来越虚了,只能咬牙卖力。 后来就开始吃补药了。 可他再怎么吃,也扛不住苏恙的索求。 之后他有打算过不来,可耐不住沈祭会去请他。 用苏恙的话来说。 这世上多的是累死的牛,哪有耕坏的田呢? 苏恙面色越发红润,城主却是越来越虚了。 雩螭想起来前不久拿下那位城主的时候,那眼底的乌青,确实不似做伪,他真的很虚。 “那么,你有想过别的不可控性吗?” 沈祭不解,他将自己有所接触的都算进去了,城主,术师,夫人,妾室等等。 就连随后到来的五皇子顾无怨他也算到了。 还有什么是不可控的? 雩螭的手指在茶杯的杯沿摩挲着划过,眼尾上翘,叫了一声。 “玉衡。” 在他身后,一道银光闪过,剑刃破空的声音直面雩螭侧边而来。 与一柄弯月刃撞上。 玉衡将人击飞,收剑回身,笔直的站在了雩螭的身后。 “许久未见了,领主大人?” 被玉衡击飞的那位领主大人,不是别人,正是被他花了一千两请来通过茅厕的暗夜二领主。 那人看清了玉衡模样也是一愣。 “是你。” 他是认识玉衡,只是…… “玉衡,你是霁月七星?” 二领主发出了疑问,他并不知道那个花一千两就为了让他通个茅厕的冤大头是霁月阁的七星。 如果他要是知道,那么他怎么也不会去干的。 人在外面可以丢脸,但是不能在自己的死对头面前丢脸,那实在是太没有面子了。 他的一世英名肯定已经毁于一旦了,他没记错的话,眼前这人是个碎嘴子。 玉衡笑眯眯的问他。 “我没告诉过你吗?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旋即他正了神色,手中剑提起,剑刃再一次同二领主手中的弯月刃撞在一起,发出声响。 沈祭这才明白,雩螭所谓的不可控性指的是什么。 他算到了所有摆在明面上的人和事情,可还有一些,他没有算到。 那些埋藏在暗处的人,他不清楚,也不知道,比如暗夜。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呢? 沈祭皱着眉头,看向了雩螭。 面对沈祭带着些许怀疑的目光,雩螭丝毫不慌,也没有被误解的急切。 他直接将一块霁月阁的牌子扔在了桌面上,这番举动比任何语言都解释都要有力。 桌面上那一块银质的牌子明晃晃的落进了沈祭的眼中,牌子周围镌刻着的黑色曼陀罗花昭示着它的身份。 这是来自于暗夜的对头,江湖上与暗夜齐名的杀手组织,霁月阁的象征。 “公子与霁月阁?” “在下行走于世,别的本事没有,唯独就是银子多。” 玉衡和暗夜的二领主在交锋,剑刃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坐在那里的人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慌乱。 就连芷妍都只是绷直了身子,坐的更板正了,看起来有些紧张,面上却丝毫不显。 中途二领主的弯月刃有一次堪堪擦过芷妍的脸侧,与她的脸颊只相隔一寸的距离。 被慕白临风用骨画挡下,又击飞。 芷妍突然松了口气。 差一点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雩螭问及沈祭的下一步计划时,沈祭起身,一把火烧了栎阳城主精心为他准备的院子。 从门口的珠帘玉幕开始,火势逐渐蔓延,最后整个院子都被大火吞噬包围。 沈祭站在院落之前,回眸看向雩螭。 “是杀死我自己。” 他要做,但他首先要把自己摘除干净,否则沈家就完了。 雩螭颔首,手指微动,拉过了一边骨珏的手,带他往外走。 “有些事情,不劳沈公子动手了,我自己去。” 毕竟当初没要了顾无怨的命,是他的心软。 不是对顾无怨的心软,而是顾无悔替顾无怨求了情,所以他才退了一步。 这人若是安分一些也就罢了。 可如今这人已经舞到了自己跟前,还分外嚣张,那他就得要好好替顾无怨“治治”了。 顾无怨身为五皇子,明知雩螭武功高强,却还敢正面挑衅雩螭,就证明他很有把握,能够对付得了雩螭。 雩螭路过慕白临风身边的时候看了慕白临风一眼,慕白临风会意的跟上他们的步伐。 二领主有玉衡一人足矣,潜伏在暗处的暗夜也被霁月阁相继解决了。 在裕城的时候,雩螭就已经说过了。 暗夜,算个屁。 他们压根就不可能会是霁月阁的对手。 当初窝囊的选择了给琼玉楼当狗,在琼玉楼跟前伏低做小就已经注定了,暗夜不可能会是有多大成就和名声的组织。 曾经他们是琼玉楼身边的狗,现在,他们也只能做霁月阁身边的狗。 永远也别想越过了霁月阁去。 霁月七星和暗夜首领的实力差距几乎是断层式的。 雩螭到了顾无怨所在的地方时,顾无怨就坐在院子里,他对面的位置摆上了一杯茶,热气已经没了,温度刚刚好。 他猜到了雩螭他们会来。 因为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多,但是对于雩螭的行事作风,顾无怨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 比如说,能自己做的事情,他绝不会假手于人。 所以自己在这栎阳城,能杀自己的话,雩螭绝不会让别人来动手,他一定会自己来。 这就是他的自信。 他自信于雩螭定会亲自来取他的性命。 毕竟当初他对雩螭的觊觎是明晃晃的。 而雩螭想杀他的眼神也是宛如实质的。 雩螭坐在了顾无怨的对面,端着那杯茶一饮而尽,慕白临风抬手想拦,被骨珏打断,骨珏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雩螭做什么都很有把握,这一点骨珏很清楚,所以雩螭敢喝那杯茶,就证明那杯茶根本不会对雩螭造成任何威胁。 顾无怨笑了。 “不怕我下毒吗?” 雩螭将杯子拿在手上转了一圈,扔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你要是能毒死我,你也能当神医。” 毕竟连不亡都杀不死他。 如今雩螭的体内潜伏着不亡和忘川雪,几乎是百毒不侵的状态了,他根本不怕有人给他下毒。 顾无怨手撑着脑袋,用完好的那只眼睛盯着雩螭,眸中带着些许眷恋。 “我怎么会对你动手呢,虽然你对我无心,我对你却是有情的啊,雩医师~” 雩螭抬手,食指动了动。 “真恶心。” 慕白临风接收到了他的讯号,赴雪鸢出鞘,直刺顾无怨面门,却被一柄剑挡住了,一柄慕白临风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剑。 浪尘剑。 第119章 留下 难怪他这般有恃无恐,原来,是因为身边带着天下第一啊。 慕白临风和俞遥交锋,短兵相接,刚开始还势均力敌,之后慕白临风就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 顾无怨看了眼处在下风的慕白临风,笑着看向雩螭,他有一只眼睛的眼珠子没动,显得很无神。 “看起来,你带来的人,不怎么样啊?” 雩螭没接话,他又自顾自说。 “不若这样,待会儿他若输了,我让俞遥留他一命,你跟我走,好不好?” 雩螭唇角一弯,对顾无怨说。 “你真美。” 顾无怨有些惊喜,反问雩螭。 “哪里美?” 雩螭轻笑。 “想的美。” 顾无怨笑了一下,手一动,从腰间拔出了一柄长剑,要对雩螭动手,雩螭稳如泰山,连动也未动一下。 剑锋带起的风掠过他的头发,微微扬起。 “叮”的一声,剑刃相撞,寻仙剑挡在了雩螭的跟前。 顾无怨是比不上骨珏的,就算在上京被捧得再高,可他终究是上京长大的皇子。 不似骨珏,少年时便离家远走,在风雨中不断前行。 骨珏的剑比顾无怨的更快。 “你找了几个护卫?” 顾无怨被骨珏打的倒退出去好几步,依靠着剑才止住脚步,他的虎口被震得发麻,手有些抖。 抬头时,却莫名的笑了。 骨珏挡在雩螭身前,蹙着眉,很快就明白了顾无怨的笑意来自于哪里。 有刀刃直逼他心口而来,他向边上偏了身子,躲过了这一剑,站在了雩螭身边。 也看清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不久之前才被慕白临风暴揍过的梁铮,而直刺他心口而来的那把刀,是叹山河。 慕白临风旋即站到了雩螭的另一边,望着对面。 俞遥也回到了顾无怨身边。 这个院子里如今没有别人,只有他们。 很明显,劣势在他们。 雩螭不能动武,骨珏也不会允许雩螭动武。 慕白临风在刚刚同俞遥的对战中受了些内伤,如今捂着胸口,喉头腥甜。 他淡淡的看了骨珏一眼,骨珏点头,拔剑便冲着俞遥去了,俞遥有些惊讶,按理来说,该是慕白临风来战他的才对。 偏偏是这个比梁铮还弱的。 他有些漫不经心的想着。 罢了,快点解决了快点走吧。 慕白临风本想拿赴雪鸢,可骨画却先出了,骨画有灵,里面是临风的魂魄,慕白临风先是一愣,后才明白,临风这是想和他并肩而立。 这边打的不可开交,顾无怨却提着剑一步步的往雩螭身边来了。 “雩大医师,你的内力,不是很强吗?” 雩螭瞥了他一眼。 “关你屁事。” 顾无怨一愣,笑了。 “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吗,如今顾无悔不在这里,你怎么不动手了?” 雩螭:“关他屁事。” 顾无怨有些被气笑了。 “雩大医师这嘴皮子倒是很利索,怎么,以为靠嘴说就能弄死我?” 雩螭:“关我屁事。” 顾无怨彻底忍不住了,提剑就冲着雩螭去了,他气急败坏,每一剑都被雩螭轻松躲过,他便越发急躁。 但是每一次雩螭都只是躲,却不还手,就像是在故意戏耍他一般。 “你还手啊,你怎么不还手啊!?” 这么追着雩螭在院子里跑了许久,顾无怨累的直喘气。 雩螭听着他的话,往前两步站到了顾无怨的面前,抬起手,抡了一巴掌过去。 “啪”的一声,打在了顾无怨的脸上,他的力气大,顾无怨只觉得口中有些腥甜的味道,脸上火辣辣的疼,被一巴掌扇得偏过了脸。 “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 雩螭甩了甩手。 顾无怨被打懵了,回过脸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着雩螭,眼神里面写满了震惊。 仿佛在说。 你敢打我? 雩螭挑眉,反手又是一巴掌。 “平均一下。” 本来他也只是想溜溜猴,顾无怨这三角猫的功夫实在是不够看,奈何顾无怨非得要自己找抽呢? “啊啊啊啊啊啊!!本皇子杀了你!” 顾无怨发了狠,用尽全力朝着雩螭刺去,却被雩螭轻飘飘躲过了。 “嘭”的一声巨响,吸引了雩螭的视线,有人被打飞出去,撞到了围墙,被塌陷的墙块掩埋。 只看见了一块露在外面的衣角,雩螭就认出来了,那是骨珏。 而解决了骨珏的俞遥手上挽了个剑花,转身慢慢悠悠的朝着他来了。 前有俞遥,后有个发了疯的顾无怨。 雩螭的眸子很冷,看向俞遥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对上那双赤色的眸子时,俞遥确实有一瞬间被这人的气势吓到了。 可他不怕的,他可是天下第一。 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剑道天才。 顾无怨举着剑吼叫着冲雩螭而来,雩螭看都没看他一眼,一脚直接踹飞出去好几米远。 而俞遥已经到了雩螭跟前,手腕翻转,浪尘剑便架在了雩螭的颈上,可雩螭的模样淡漠的很。 面对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他的表情还没有刚刚骨珏被打飞的时候起伏大。 “差不多得了吧,闹剧到此为止。” 俞遥回头看了一眼被慕白临风一剑刺穿了大腿的梁铮,对雩螭说。 “让你的人停手,你们都不会死。” 这话说的极其自傲,就好像雩螭他们是一群跳梁小丑,在不停的闹着笑话一样。 雩螭冷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 “你哪儿来的自信保证今天没人会死?” 俞遥以为雩螭是不信他,他瞥了一眼被雩螭踹飞,倒在地上爬不太起来的顾无怨。 “因为我是天下第一,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天下第一。” 他有能力决定这里的人是生是死。 毕竟在场没一个打得过他不是吗? “二十五岁的天下第一?” “没错。” 雩螭突然问他。 “你知道你爹怎么死的吗?” “你想说什么?” 雩螭抬手,双指推开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浪尘剑,浪尘剑的剑芒太锋利,他的指尖划破了两条口子,往外渗着血。 他眸光轻轻瞥过,不甚在意,甩了甩手上溢出来的血珠,往俞遥跟前走,直到两人只有半臂之远才堪堪停下。 “他跟你一样自大,同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打斗时,也对那少年说过同样的话,‘放弃吧,我可以保你不死。’” 俞遥知道雩螭口中那个少年是谁,但是父亲并未同他说过这些细节,眼前这人怎么会知道? “最后他信心满满的以为,他杀死了那位少年,江湖上所有人都以为他杀死了那位少年,可为什么死的是他,而那位少年十年之后又出现了呢?” 雩螭的话让俞遥有些恍惚,在他的认知里,父亲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渊劫其人曾经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后死于父亲剑下。 所有人都以为渊劫死了,可他为什么又回来了? 俞遥有些走神,而雩螭的手已经滑过了腰上的蝴蝶银饰。 俞遥却在下一刻猛然回神,偏头看向了左侧,反应迅速的提剑去挡,却被来人一脚踹飞。 他本以为是个高手,谁知站稳脚后一看,是从废墟里爬出来,身上带着伤的骨珏,那人甚至踹飞他之后看都没看他一眼。 转而拽着雩螭的双臂,有些颤抖的问他。 “你刚刚想做什么?” 后好像怕雩螭听不见又吼了出来。 “你刚刚想做什么!?” 天知道他刚从那堆土块儿里爬出来,看见雩螭手摸在蝴蝶银饰上的时候他有多慌。 别人不知道那是什么,可他是知道的。 上次天枢来得及时,有药能把雩螭的命暂时吊回来,可现在只差最后一个,连找都没找到,要是雩螭再像上次那样。 他真的,真的会疯的。 明明就只差最后一步了,怎么可以断在这里? “你似乎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俞遥的话音传来,可压根没人搭理他。 雩螭看着骨珏气的浑身颤抖,知道自己可能吓到他了,伸手抚过骨珏的脸,替他擦了擦脸上的灰尘。 他的眸光突然转向了俞遥。 “阿珏,留下他。” “凭他?” 俞遥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方才若不是他没有乘胜追击,现在这人就是死人了。 慕白临风却落在了骨珏身边,剑指俞遥。 “现在,我们重新来看看形势。” 俞遥眉头一皱,回头一看,梁铮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下了一口气吊着,顾无怨靠在树上,根本起不来。 确实,形势逆转了。 第120章 闭嘴 俞遥望着他们三个人,抬手一一指过,越指,笑得越开。 “一个身受重伤的小护卫,一个手下败将万年老二,一个……” 他指着雩螭停顿了一下。 “空有蛮力,毫无内力的,废物。” 他并不觉得形势有哪里变了,意念一动,一掌打在旁边的树上,树叶纷纷散落,又被内力托起,叶片尖端均朝向着他们这边。 慕白临风握紧了骨画,紧盯着顾无怨。 “我讨厌别人拿手指指着我。” 骨珏的寻仙剑烟云飘渺,在手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掰断他。” “好主意。” 雩螭扔给他们一人一瓶子药,骨珏规规矩矩的吃了一粒,身上伤势得到缓解,也没有那么疼了。 慕白临风直接用拇指挑开了瓶塞往嘴里倒,得到了雩螭一巴掌。 他回头去看雩螭,那人笑眯眯的。 “你以为这是糖豆啊?” 慕白临风干咳两声,抿着唇,有些尴尬的重新面向顾无怨。 骨珏瞧着他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 骨珏和慕白临风同时对上俞遥,打了个五五开,主要还是骨珏和慕白临风身上都多多少少都带着伤。 否则他俩合力,也不至于五五开。 梁铮躺在地上,血从伤口里往外冒,没人管他死活。 反倒是背后的顾无怨有些鬼鬼祟祟的,小心翼翼的往雩螭身边爬,手里还握着剑。 雩螭甚至连头都没回,手迅速从腰间摸出了一把精巧的小弩,往后一架,刚好对准了顾无怨的脑袋。 “别乱动哦,五皇子殿下,弩箭,可不长眼睛。” 顾无怨盯着那装配好的弩箭,不敢再动,因为他知道,这人是真敢杀了自己。 雩螭从来不觉得人的性命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所以他敢对皇子动手。 皇子又怎样,和普通人一样,只要弩箭穿过了心脏,都是要死的。 那边打的正激烈,骨珏往后一退,慕白临风接上,俞遥被迫打着车轮战。 骨珏却猛然一个回身,眸光凌厉,寻仙剑在他手中抛了一下,他便握着剑柄,将寻仙剑对着雩螭这边扔了过来,雩螭只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 寻仙剑从他脸侧飞了过去,却未伤他分毫,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 雩螭抬眼,眼睛里面带着笑,骨珏往他身边走了两步。 “怎么不躲?” 雩螭说。 “你又不会真的对准我。” 骨珏一愣,确实,他不会真的对准雩螭,可万一呢? 万一自己真的居心叵测,雩螭这样的信任,岂不是要被辜负了? 不仅被辜负了,甚至会连命都丢了。 雩螭抬手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 “别想太多。” 说罢他回头去看,被寻仙剑穿透了肩胛骨,钉在墙上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栎阳城主。 慕白临风那边有些招架不住叫了一声。 “骨珏!” “来了。” 骨珏回身抬手。 “寻仙剑,回来。” 寻仙剑听见了骨珏的声音,自己重新回到了骨珏手中。 骨珏握住剑柄,风吹起了他的头发,高高的马尾随着他的动作摆动,落在了雩螭的眼中,雩螭垂眸笑了一下。 望向了院外,火光冲天的城主府,尖叫声嘈杂纷乱。 有人抢夺金银财宝,有人结伴逃走,有的被抛下。 这城主府纸醉金迷的梦,在这一天全部破碎掉了。 雩螭踱着步,一步步走到了顾无怨跟前,抬手捏住了顾无怨的下巴。 “五皇子殿下,现在,我们再来看看,谁更狼狈呢?” “你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暗夜的人已经包围你常去的那家人,他们对你很重要吧?” 顾无怨嘴角有鲜血溢出来,本来他没找暗夜的,暗夜虽然和霁月阁齐名,可终究名声没有霁月阁的好。 他先找了霁月阁,可霁月阁那边不愿意接,给再多银子也不干。 他当时想发火,可那霁月阁副阁主看着他凉飕飕的笑了一下,他就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 雩螭倒是不担心余心柔他们,毕竟早就安排妥当了。 “没关系,我早就说过,暗夜算个屁。” 雩螭话音刚落,一个人就被扔在了顾无怨身边,他被惊了一下,偏头看见旁边有个被揍成了猪头的人。 旁边围墙之上站着个人,手持一柄细长的银剑,他笑着问顾无怨。 “你说的是他吗?” 后又觉得自己的话说的不对。 “哦,叶家那边的,应该也解决的差不多了。” 顾无怨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旁边那个被打晕了的猪头,是暗夜的二领主。 而站立在围墙之上的那个人,他好像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呢? 他盯着那人的脸,终于灵光一闪。 “你是霁月阁的……” 玉衡收剑回鞘,脚尖一点从墙上跳了下来,落在了雩螭身边,弯腰冲顾无怨笑了笑。 “猜对咯,可惜,没有奖励。” 雩螭瞥了他一眼。 “过去帮忙。” 玉衡正色。 “好的。” 顾无怨看着玉衡听话的模样,指着雩螭。 “是你先请了霁月阁?” 可是不对啊,就算雩螭真的神机妙算,也不可能赶在自己之前就先请了霁月阁啊。 雩螭耸肩。 “那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可雩螭只是一个医师,就算医术再好,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银子,去请这么多霁月阁杀手。 更何况…… 顾无怨的目光落在了一边的玉衡身上。 那是霁月七星之一,应是相当的不便宜才对。 “是顾无悔让你这么做的?” 他始终记得,这人当初在上京时和顾无悔的关系好的不行,后来却突然离开了。 就算说他跟顾无悔没关系啦,顾无怨也是不信的。 当初顾无悔有一处私宅,后来他查出来,那处私宅被顾无悔送人了。 而所送之人,正是雩螭。 倘若各自分离之后,不再有关系,那为什么顾无悔会送雩螭一座宅子呢? 雩螭的眸光微动,唇角微勾含糊其辞的嗯了一下。 随后顾无怨身后又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五皇兄,你可不能随便污蔑我,雩螭做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雩螭笑了,顾无怨猛然回头,看见了顾无悔正踱步而来。 顾无悔收到了雩螭送来的信件,让他送一个人来这栎阳城,他想起来这栎阳城主似乎是顾无怨的人。 然后让人去查了顾无怨的动向,结果得到的消息是,顾无怨根本就不在上京了。 他就猜到,雩螭在栎阳城,顾无怨很可能是奔着雩螭去的。 所以他当即动身赶了过来。 没想到,刚好赶上重头戏了。 顾无怨张了张嘴,还未开口,雩螭站起了身。 “只是送了封信件给你,怎么还亲自来了。” 顾无悔眉心一跳。 顾无怨满面怒容,指着顾无悔。 “果然是你。” “可不是顾七郎,你别污蔑他啊。” 雩螭笑着替顾无悔介绍,谁知顾无怨根本不信,他就觉得雩螭在骗他。 顾无悔无言半晌,盯着顾无怨的脸,最终扶额对雩螭说。 “你能闭嘴吗?” 越描越黑了。 雩螭摆手。 “似乎不太能。” 第121章 存在 另一边的沈祭戴上了一张面具,慢悠悠的晃荡在这城主府中,穿过花园,路过别院。 随手捡了一把落在地上的剑,便晃悠到了乌偃的院子门口。 抬脚一踢,便踹开了那道门。 和收拾了包袱正准备离开的乌偃撞了个正着。 沈祭笑了笑。 将剑架在了乌偃颈上。 “来算算我们的账吧。” 沈祭往前走,乌偃就后退,包袱掉在了地上,散落了一地的金银珠宝,还有珍珠滚落了出来,滑到了草丛里。 直到乌偃退无可退,他看见沈祭有些犯怵。 “你是……沈祭。” 有笑声从面具之下传了出来,乌偃听的浑身发毛。 沈祭抬手,慢慢摘掉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了那张脸。 他鼻翼侧边的那颗红痣让乌偃精神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曾经那个人。 他是怎么除掉了沈修的呢? 他对沈祭用了很多方法,要将他和沈修分离。 符咒,阵法,邪术…… 他都试过,可是没有用,全都没有用。 等到所有手段都尝尽了之后,他才开始沉思,为什么会没有用处。 所有的方法都不行,那么就足以说明两个问题。 要么,是他道行不够,要么,就是沈修根本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或许他本身就来自于沈祭这个人。 直到后来他才发现,沈修和沈祭的记忆并不是共存的。 能彻底掌控这具身体的人只有一个,而当其中一个人掌控这具身体的时候另一个人是不知道的,也就是说,无论这时候这人做什么,另一个人都会毫无所觉。 他们唯一能够交流的方式,就是通过镜子,亦或者能反射出倒影的东西,比如,水。 他曾经也猜想过,是不是沈祭体内有一体双魂,后来验证过后也确定了,不是。 沈祭的身体里只有他自己的魂魄。 可沈修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这一点乌偃也亲眼见过。 沈祭在同镜中的自己说话,并且两个人的性格天差地别。 沈祭安静,沈修比较活泼。 …… 关于自己对沈修的情,沈祭也分不太清楚。 他总怀疑自己对沈修的到底是不是爱,因为比起爱,他觉得更像是一种依赖,一种寄托。 沈修给了他所有他想要的感觉。 也诚如沈修当初自己所说的,他的爱不多,只够给沈祭一个人。 只是时间太短了,短到沈祭才刚适应,沈修,就没了。 很多次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沈祭都会坐在镜子前面,伸手抚过自己那张脸,指尖最后会停留在鼻翼侧边的那颗红痣上面。 他也会轻声念着沈修,可沈修听不见了。 那个会笑着叫他小少爷的人再也没有从镜子里面出现过。 他起初同人说过沈修的,可没有人相信沈修的存在,久而久之,沈修的存在变成了他犯了疯病的传言。 他从不怀疑沈修存在过的真实性,因为他就是沈修存在过的最好的证明。 乌偃当初就是发现有时候这副躯壳里的并不是沈祭,而是沈修,才想到了杀死沈修的办法。 栎阳城主要的是沈祭这个人,可若是沈祭和沈修同时存在于一副身体里,这位城主会被吓破了胆。 可那么多手段都没用,最后乌偃只能让沈修自己杀死自己。 沈修本来想跑的,就像当初从那座匪山上跑出来的时候一样。 可当乌偃提到沈祭的家人时,沈修犹豫了。 那可是沈祭的家人。 虽然他们给沈祭的爱很沉重,可他们是爱沈祭的。 就连沈祭自己也说过,他从不恨父母,就算那些压力全都加注到他身上,他也从没想过要去恨他们。 人就是这么复杂,就算再累,也对至亲之人狠心不起来。 沈修和沈祭共用一个身体,沈修能和沈祭一起逃跑,活下来,可沈家的人呢那么大一家子,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就离开了。 没办法带着他们走的。 那一天的沈祭觉得沈修很奇怪。 他的话格外多,虽然平时他也爱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但是那一天给沈祭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的。 沈修说着说着,突然顿了一下,有些抱歉的看着镜外的沈祭问。 “我会不会很吵?” 沈祭摇头。 “不会啊,你为什么这样想?” 沈祭从不觉得沈修吵,他很喜欢沈修在自己面前话无止境的样子,也从不觉得吵闹,每当看见沈修在自己面前说个不停的模样,他就觉得非常安心。 没错,就是安心。 自从入了城主府,就没再得到过太多沈家的消息了。 这里的人沈祭一个也不信,沈修是他唯一的慰籍。 可是那天过后,沈修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无论他怎么叫都没用,沈修消失了,没留下一丁点痕迹。 因为沈修从未在现实中存在过,直到后来,乌偃来看了沈祭。 乌偃满脸堆着满意的笑容,沈祭顿时猜到了,定是乌偃做了什么。 可是当沈修使用身体的时候,沈祭是不知道,在他的记忆里,乌偃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做。 他甚至找不出一点乌偃对沈修下手的证据。 没有阵法痕迹,也没有符咒残留…… 他始终想不明白,乌偃到底是怎么让沈修消失的。 但他永远猜不到,乌偃什么手段也没用,只是一席话,就让沈修放弃了自己。 “如果你不死,那沈祭就要和你一起死,包括他的父母,亲人,家族,有一个,算一个,谁也逃不过,你会愿意承受这样的代价吗?” 乌偃笑了。 “或者说,你愿意让他承受这样的代价吗?” 沈修就像是匆匆闯进了沈祭生命中的过客,只陪他走了一小段路之后,就放开了他的手,又匆匆离开。 快到沈祭连抓都没来得及抓住。 沈修明白,自己永远给不了沈祭幸福,除了言语上的安慰,他什么都给不了沈祭,他们甚至连触碰都做不到。 每一次向对方伸出手时碰到的不是冰冷的镜子,就是泛起波澜的水面。 沈祭伸手抱住了自己,就像是拥抱住了沈修一样。 …… “我是沈修。” 沈祭的话语冷冷的,乌偃背靠着墙面,退无可退,眼睛害怕的看着沈祭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 他生怕沈祭手一抖,抹了他的脖子。 “沈小公子,你就别执着了,沈修根本就不存在。” 沈祭将面具扔在地上。 “你见过沈修吗?” 乌偃看着沈祭鼻翼侧边的那颗红痣,曾经那颗红痣在沈修掌控身体的时候也会出现。 只是后来沈修没了,红痣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到最后,沈祭自己点了一颗红痣在那个位置上,若不是沈祭的气质和沈修大相径庭,乌偃或许真的会以为,眼前之人是沈修。 沈祭见乌偃不说话,剑又往前了几分,乌偃举着双手,闭着眼连忙开口。 “见过,我见过!” “你见过,他又怎么会是不存在的呢?” 第122章 疯过 “我的小少爷,你的伤好全了吗?” “没有。” 沈修有些丧气,他逃跑的已经是极其小心了,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 他只是不想看见小少爷在那间破柴房里丧气的模样。 刀砍在他的身上,也砍在小少爷身上。 疼在小少爷身上,也疼在他的他的心上。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什么,从何而来。 他也知道自己可以将沈祭的意识按下去,由自己来彻底掌控这具身体。 可他没有,他看着沈祭的模样,总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就是为了沈祭而来的。 小少爷很好看,至少沈修是这么认为的。 小少爷笑起来的时候会很好看,可他笑得很少,沈修喜欢看小少爷笑。 后来他发现,他逗小少爷笑的时候,小少爷就会笑。 其实不是的,只是沈祭看他手舞足蹈,想方设法逗自己笑的模样,觉得很有趣,所以才勾起了唇角。 小少爷总说自己的祭是祭奠的祭,沈修不爱听他这样说,祭奠是为纪念已死之人,小少爷又没死,怎么能说是祭奠呢。 “小少爷,不回家吗?” “家,暂时回不去了。” “为何?” “因为有人要我。” “谁要?” “栎阳城主。” “那我也可以要你吗?” 沈祭身子一顿,瞥向镜中人,沈修模样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问沈修。 “你知道我所说的要是什么意思嘛?” 沈修说。 “我知道。” “可你什么都做不了不是吗?” 沈祭的话让沈修沉默许久,在沈祭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沈修开了口。 “我就是你啊,小少爷,我们本为一体,你会好好爱你自己吗?” 说罢他又补了一句。 “连同我的那一份。” 沈祭哑然,背过了身子,不再面对沈修。 沈修像个愣头青一样,在他的心口横冲直撞,直到他的心脏承受不住的疯狂跳动也没有停下来。 什么时候开始,他同身边人说话,总会带上沈修,十句话里有七句都会提到沈修。 沈祭不是什么纯情的少年郎,随着年龄增长,他知道的也就越来越多,也不是没有人给他说过亲,可都被他拒绝了。 他觉得自己不会给别人带来幸福,而是会带去不幸。 但当他十句话里七句不离沈修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他心里住进了一个隔着一面镜子,连触碰都做不到的人。 他也压抑控制过自己,可都以失败告终。 沈修的话如同惊雷,将他本就摇晃不定的内心,一下子劈了个外焦里嫩,他栽了。 再也爬不出来了。 “沈修……” 他叫他。 沈修应他一声。 “我在呢,小少爷。” “不要叫我小少爷。” “那叫你什么?” “随便你。” “那就叫你小少爷。” “为什么?” “因为……” 沈修想了想,还是没想出来因为什么。 “因为就喜欢叫你小少爷。” 沈祭回过头,瞥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凉飕飕的,沈修笑着挠了挠脑袋,沈祭叹气。 他重新走回镜子前。 “沈修,你喜欢我?” 沈祭的表情认真,明明是在问沈修,说的却像一个陈述句。 沈修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他的所有情感都来自于沈祭,他就是另一个沈祭。 “怎么样才算喜欢?” 沈祭说。 “看见我欢喜,看不见我就很想我,想见到我,开心的事想告诉我,难过的事想同我诉说,瞧见我与别人在一起就不高兴……” 沈祭一一列举,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修打断了。 “小少爷。” 沈祭哑然。 沈修摸着自己的心口,突然抬头看着沈祭,笑的灿烂。 “你说的太多,但有一些我能明白,至少我的心告诉我,我喜欢你。” 没错,沈修喜欢沈祭。 沈祭愣愣的,看着镜中的沈修好一会儿,才伸出了手,贴在了镜面上。 沈修看他动作,也将那只捂在心口的手伸向镜面,隔着一面冰冷的镜子,他们手掌相贴。 在那一瞬间,他们好像感受到了对方的温度。 “小少爷,你该休息了。” “再等一会儿。” “不行哦,小少爷要听话。” “为什么一直叫我小少爷?” “不喜欢吗?” “还好,不是不喜欢。” 他只是在想,为什么沈修不愿意换些更亲切的叫法。 比如阿祭什么的。 但沈修就爱叫他小少爷,说过很多次了,可沈修就是不改。 “沈修。” “嗯?怎么了吗?” “你似乎跟我有些不一样?” 沈祭看着镜中的人,点了点自己的鼻翼侧边。 “你这里有颗红痣。” 镜中的沈修碰了碰自己的鼻子。 “是吗?我没注意过。” “阿修。” 沈祭突然出声,镜中摸着自己鼻尖的沈修一愣,看向镜子外的沈祭。 “你刚叫我什么?” “没什么。” 看沈祭似乎不愿再叫,沈修有些着急。 沈祭一直都是连名带姓的叫他的名字,他总觉得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 他也提过让沈祭不要连名带姓的叫他,沈祭不愿意。 非说着什么,沈修乐意叫小少爷,自己也乐意叫沈修,说什么也不改,除非沈修先换换称呼。 每次说到这,沈修就又闭嘴了。 …… 那样鲜活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不存在的呢。 沈祭笑了,没带一点犹豫的砍下了乌偃的头,提着头发带着人头走了。 “走吧,该去找罪魁祸首了,哦,还有那位五皇子殿下。” 他提着乌偃的头走在路上,有奔逃的人见到他,都跑到更快了。 嘴里还都大喊大叫的。 “杀人了,沈公子杀人了!” “祭公子疯了!” “救命,不要杀我啊……” …… 瞧着那些人拼命逃跑的模样,沈祭只觉得想笑,听着那些人的尖叫声和吼叫,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父母会唤他阿祭,因为很亲近,所以直接唤他的名字。 栎阳城主他们会叫他的名字。 沈小公子,祭公子,阿祭…… 沈祭笑着笑着就哭了。 原来如此。 只有沈修一个人会叫他小少爷。 其他的称呼都有人叫了,就不唯一了,所以沈修不愿意叫他阿祭,就爱叫他小少爷。 他可以是家中长辈口中的阿祭。 也可以是外人口中的沈小公子,祭公子…… 唯独只会是沈修一个人的小少爷。 可怜他那时候不懂,竟现在才猛然惊觉。 沈修几乎每次叫他都会在前面加上“我的”二字。 我的小少爷。 有一种小心且明目张胆的宣示主权的意味,尽管只有沈祭看得见。 直面着是看不见镜中的沈修的,但城主他们看见了,因为他们看见的时候,是偏的,有光的折射。 所以沈修隐隐绰绰的出现在了镜面中,也证实了城中那些谣言。 沈小公子得了失心疯。 沈小公子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沈小公子身边有脏东西……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像是命运使然,天命的安排。 沈祭注定是要失去沈修的。 …… 沈祭一脚踹开了五皇子院落的大门,只一眼便瞧见了跌坐在墙边的栎阳城主,肩似乎被洞穿了,还淌着血。 他将乌偃的人头扔了过去,表情很冷。 “你的谋士好像不太长命。” 说着甩了甩还在往下滴血的剑,慢慢走向城主。 “很可惜,你也是。” 城主害怕的后退,这就是沈祭啊,那个沈修死了之后,疯过的沈祭。 他手腕上的划痕就是他疯过最好的证明。 第123章 一起 栎阳城主被沈祭吓得连连后退,嘴里不停的叫着。 “你别过来,别过来……” 那边俞遥被三个人围着脱不开身,并且有些招架不住,新过来那个人是个高手。 他抬眼看过了现场局势,蹙着眉。 玉衡长剑横扫而过,他堪堪躲开,却被骨珏从背后一剑划过。 伤口渗出了血,他还从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 他看着宛如案板上鱼肉的栎阳城主,又看了看被顾无悔和雩螭控制住的顾无怨,啐了口血。 他咬咬牙,用尽所有内力,把身边的几个全都轰飞了出去,然后转身越墙而走。 没办法,刚开始只有慕白临风和骨珏两个人他还能应付。 慕白临风本就是他的手下败将,他了解慕白临风几乎所有招式。 可另一个人他看不明白。 每一次被打退之后,再攻上来时,他似乎都会变得更强。 现在又来了一个霁月阁的杀手,他就算是天下第一,可他又不是什么蠢货,这样也要硬打。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可如今这局面明显不再有什么胜算了,顾无怨找了他,可顾无悔身边有什么人,顾无怨却根本不了解。 他不是没有害怕的人。 他自诩天才,可就像雩螭所说,还有更天才的人。 那个十五岁就和自己父亲一决高下的琼玉楼杀手。 在十年之后回来了,如果他真的没有死,那他和自己的实力,到底孰强孰弱根本就犹未可知。 骨珏被震得倒飞出去,而他身后正好就是雩螭。 雩螭抬手,将骨珏接了个满怀,连带着也倒退了好几步,最后一起滚落在了地上。 骨珏猛咳嗽了几声,赶忙从雩螭身上下来,去查看雩螭的状况。 “雩螭,你没事吧?” “没事。” 玉衡将长剑插进地里缓冲过了劲儿,慕白临风抓住了一棵树,借着惯性转了一圈。 俞遥跑了没必要追,慕白临风迟早有一天会把新仇旧恨一起同俞遥算清楚。 “啊啊啊啊……” 惨叫声吸引回了他们的视线,他们循着声音看过去,只看见了捂着裆部,在地上翻滚的栎阳城主。 他下面血流如注,沈祭嫌弃的看着手中的剑,抬起来在城主的衣服上擦了擦。 “真恶心。” “沈祭!你活腻了吗?” 城主疼得脸色惨白,几乎快要昏厥过去。 沈祭面对他的惨状,笑出了声。 “对,我就是活腻了。” 其实,若不是因为沈修,他早就该死在那座衢山上了,哪里还有之后的日子呢? 可若是真的死在了衢山之上,那他之后也不会再和沈修相识。 可就算没死在衢山上,就算和沈修相知,相互表明了心意,他和沈修也还是没有以后了。 因为沈修没了。 沈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多了一抹决绝。 雩螭看他的动作问顾无悔。 “好歹是一城之主,你不阻止一下?” 顾无悔瞥了一眼脚边的顾无怨。 “确实应该阻止一下。” 然后就把顾无怨打昏了。 他这个五哥,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不太好,人不算是个好人,刀也不算是把好刀。 就在沈祭即将一剑终结城主的命时,顾无悔走到了沈祭身后,抓住了他握剑的手。 “你真的刺下去的话,你也活不了。” 毕竟是城主,就算他做的事情再不好,也要有朝廷来处理,如果沈祭当真在这杀了城主,那就是谋害。 沈祭盯着顾无悔那张和顾无怨有三分像的脸,抿唇。 顾无悔没打算给他思考的机会,直接从他手上将剑夺了过来,把人往后一推,站在城主面前招了招手。 有人来把城主架走了。 沈祭踉跄了几步,盯着地面,觉得自己挺失败的。 恩不能还,爱不能舍,恨不能偿,仇不能报。 顾无悔站在了沈祭面前。 “沈公子,你的事情,我略有耳闻。” 沈祭抬头看他。 顾无悔收敛起了平日里不太正经的模样,难得正色,他将从沈祭手中夺来的那把剑插进了地里。 “对于你的遭遇,我感到很遗憾,但是沈祭今日,必须死在这。” 今日城主府的一切都是沈祭一手策划的,他手下只有两个人,一个芷妍,一个苏恙。 不得不说,沈祭很仗义,他把芷妍和苏恙全都摘得干干净净,在确定了后续不再有需要的还是就把两个人送出了城主府。 顾无悔带着人到这的时候,发现了好一些不寻常。 几乎每个院子都被人泼了油,墙边栽种着树木花草,不太容易被人察觉。 只需要一把小小的火,就能点燃。 这也是为什么城主府内大火弥漫的原因。 还有架在暗处的弓弩,牵到了屋门口的细线,掐算好了时间投入到毒药。 一环环扣起来。 就连顾无怨的院子里也有。 所以顾无悔才说沈祭必须死在这里。 余心柔他们在城主府门口接到了骨珏他们。 在听说城主府着火了的那一刻起,余心柔的心就提了起来,可城主府外有重兵把守,他们根本就进不去。 直到他们相互搀扶着背着火光从城主府里出来的时候,余心柔心里的石头才放下。 城主府门口聚集了大批民众,全都是被大火吸引来的。 他们看见,在雩螭他们身后,一位身着白衣的公子,被火光淹没,吞噬了进去。 “阿祭!阿祭……我的阿祭啊……” “儿子啊……” 有两个人哭喊着要往城主府里去,被周围的群众拦了下来,有人认出来,那是沈家老爷和他的夫人。 这才有人想起来,方才火光中那个白衣公子,似乎就是沈家小公子,沈祭。 雩螭闭了闭眼,这城主府的事情,并没有多惊心动魄,也没有多激烈,就像是一场闹剧一样,在火光中落了幕。 顾无悔手落在雩螭的肩上,引得雩螭回头,余心柔和叶子洛见状从雩螭手上接过了骨珏。 “唉,你的药,找齐了吗?” “还没有,怎么了?” “上京最近,颇有些不太平啊。” “……” 雩螭盯着顾无悔的眼睛,沉默良久,谁也没有说话,最后雩螭将顾无悔的手从自己肩上扫了下去。 “我知道了。” 说着转身从玉衡手上接过了一张单子递给顾无悔。 “既然你来都来了,那霁月阁的费用,你结一下。” 顾无悔看着上面的名字坦然一笑。 “也不是很多嘛。” 雩螭笑了,转身接过骨珏和余阿姊他们一起走了。 玉衡咽了口唾沫,凑到了顾无悔身边。 “七皇子殿下,你拿反了。” 顾无悔脸部一僵,将那单子翻了过来,满满一页纸,看完下来,他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城主府事情终了,栎阳城主被扣押,乌偃死了,城主夫人也死了。 芷妍得到了自由,苏恙回到了小倌馆。 只有沈祭…… 深夜的沈家有哭声传来,声嘶力竭,大堂之内火光通明,有人推开了沈府的大门,走了进来。 走进大堂的时候,大堂里的人鱼做鸟散。 一边跑一边大叫着。 “鬼啊!” 来人笑了一下,下一秒却被抱进了温暖的怀抱,沈母抱住了她,浑身颤抖,泣如雨下。 带着死后余生的庆幸,和不可置信的惊喜。 话语在喉间滚了一遍,最终只叫了他一声…… “我的阿祭啊……” 被抱着的人嘴唇翕张,回抱住了沈母。 “我叫沈修,沈祭已经死了。” …… “沈祭必须死在这里。” 顾无悔盯着沈祭的脸,说出了这句话,沈祭垂着头,没回答。 “所以,以后,你就叫沈修,以他的名字活下去吧。” 这场大火是死亡亦是新生。 “我的小少爷,你会好好爱你自己吗,连同我的那一份,一起?” 我的小少爷,你会好好活下去吗,连同我的那一份一起。 第124章 等待 骨珏和慕白临风被带回了叶家,躺在叶子洛的房间里遥遥相望。 雩螭给处理伤口的时候,慕白临风疼得嗷嗷叫,突然梦回了曾经在叶老伯家里的时候。 等到处理好慕白临风,雩螭才来给骨珏处理,很神奇的是,骨珏全是小伤,大伤根本没有。 他被俞遥打飞了出去,撞塌了围墙,连骨头都没有断一根。 相比起来看起来受伤更轻的慕白临风居然才是伤的最重的那一个。 听过了慕白临风惨叫声的骨珏看着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的雩螭,望着他眼巴巴的眨了眨眼。 雩螭勾着他的下巴,看着他的脸,给他清理伤口。 嘴角也被打青了一块,雩螭用巾帕仔细给他擦过,碰到的时候骨珏疼得龇牙咧嘴的。 瞧着他的模样,雩螭本来冷着的脸突然勾起了嘴角。 下一刻,骨珏的两根指头分别抵在了他的嘴角,他一愣,骨珏冲他笑了笑。 雩螭有些无奈,伸出手在骨珏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没用什么力道,骨珏因为惯性往后仰了头。 嘴里还带着一声。 “哎哟。” 慕白临风看不见雩螭的表情,以为他在生气,有些幸灾乐祸。 第二天的时候,栎阳城的城主又重新出现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大众的视线之中。 沈祭,现在应该叫沈修了,对于这件事有些想不通。 就算是朝廷那边要放过栎阳城主,那他昨天那一剑不能弄死他,他也该许久下不来床才对。 毕竟是那么脆弱的地方。 在当天下午,沈修就来拜访了雩螭。 他来时雩螭正在研磨药物,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他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很安静,买回来的药材都是骨珏和慕白临风会用到的。 晒在院子里,余阿姊在帮忙。 沈修进来之后,余阿姊给他搬了个小板凳让他坐,他道过谢之后就安安静静的坐着,看雩螭手上动作,等到雩螭处理好了才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雩螭将研磨好的药收拾装好,仔仔细细的,一边弄一边回答。 “很简单啊,栎阳城不可能一日无城主,总要有人坐在那个位置上的。”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还是他。” 面对着沈修这个问题,雩螭突然对着他神神秘秘的笑了一下。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对你没有好处的,沈公子。” 沈修盯着雩螭的笑脸,深吸了口气,像是明白了什么,不再继续追问。 转而换了个话题。 “听说,您就是江湖上传言的那位神医?” “是也不是。” “此话何解?” “是医非神,说是神医但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雩螭收拾好手上的东西,再将面前的桌面整理,拿了个碗出来,似乎是要做药膏。 他的眸光略过沈修。 “毕竟我救不了死人。”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沈修哑然一瞬,又问。 “他真的死了吗?” 雩螭也没问他是谁,毕竟了解了沈祭的事情之后,这个他,雩螭也不算陌生。 “或许死了或许没有,当初他是怎么出现的,或许你可以再试一次。” 可话是这样说的,当初沈修出现得毫无预兆,只是那时候的沈祭处在人生的最低谷期。 他被爱逼到悬崖边缘,悬崖上的风冷,刮的刺骨,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可他没办法去埋怨爱,因为那是风,也是悬崖,倘若这些东西都不存在,那么下面就万丈深渊。 他从不埋怨爱,因为爱不是错。 在他一个人承受这些带着压力的爱时,沈修出现了,他带着日光,在这悬崖之上为他建起了一座茅草房,替他挡住了凌冽的寒风。 “那时间呢,需要多久的时间呢?” 这个问题雩螭也不知道,因为他连沈祭和沈修为什么会纠缠在一起也不明白。 “或许半年,或许一年,也有可能是五年,十年,再说不准,或许终其一生他都不会再出现了。” 雩螭的话说的并不委婉,沈修的目光随着雩螭处理药材的手移动。 “没关系,我等得起。” 经历这一次城主府的事情之后,他的父母似乎变了,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极端的爱意,也再没有将他和哥哥拿来做过比较。 相反,他们变得小心翼翼的,好像他是一尊瓷娃娃一样,生怕动静大了,他就碎了。 想来也是,他本该在那场火光中死亡,可他没有,他回去了。 所以他的父母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以沈修的名义回去的,因为栎阳城大多数人都看见了沈祭葬身火海,沈祭必须死。 他的父母向外界宣布,说是当初生沈祭的时候诞下的是一对双胞胎,只是后来被人偷走了一个。 这找了许多年,这才终于找了回来。 对于沈祭一死,沈家就又找回了一个孩子这件事,许多人都颇有微词。 对沈家指指点点。 可他的父母不在乎。 当他听见父母向外宣布说沈修是他们丢失已久的孩子时,沈祭落了泪。 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听见父母承认沈修是他们孩子的那一刻心底有些动容,泛起了心酸。 雩螭送别了他,他走出了叶家的院子。 知道他是沈祭的人并不多,只有当天活着从城主府出来的雩螭几人,还有他的父母知晓。 是顾无悔给了他活下来的机会,那位七皇子殿下和五皇子同父异母,但这性格却天差地别。 他看见了雩螭把霁月阁账单给顾无悔,顾无悔虽然咬牙切齿的叫了一声雩螭,可还是把账单结了。 他们像是朋友一样,身份似乎没有成为阻隔他们之间的界限。 他感谢顾无悔。 因为这不仅仅是沈祭的新生,也是沈修的新生。 他会等着沈修,会一直等下去。 直到沈修再一次回来为止。 雩螭目送沈修走远,下一刻便有一双手从背后环过了他的肩,将脑袋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抬手摸了摸身后人的脑袋。 “怎么起来了?” 骨珏眯了眯眼。 “本来伤的也不重,再躺就要长蘑菇了。” 刚刚他从床上起来自己打开门出去的时候,慕白临风的眼睛都瞪直了,那模样可好笑了。 他眼角的余光看见了渐渐走远,最终消失在了人群中的沈修。 “他能等到吗?” “或许吧。” 第125章 红玉 他们在栎阳城待了许久,将近一月,等到慕白临风和骨珏身上的伤完全好了,也等到了叶子洛和余心柔的婚礼。 其实婚礼算不上热闹,来的人除了邻里街坊,远道而来的亲人却很少。 他们当初连夜离开了村子,也几乎没人知道。 但这一天很热闹,沈修不请自来。 他给余心柔和叶子洛送上了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而且礼物是双份的。 他说一份是他给的,另一份,是沈修给的。 他的话余心柔他们听不懂,但是雩螭他们能,他和骨珏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骨珏很高兴,自己赶上了姐姐的幸福。 余心柔拜完堂,本该由叶子洛送她去房间的,在走过骨珏身边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她向骨珏伸出了手,骨珏接住她的手,轻轻叫了她一声。 “阿姊,新婚快乐。” 骨珏是余奶奶捡回去的,那时候的骨珏还很小,也很瘦,穿的破破烂烂的蹲在街边。 余奶奶看见他了,就带他去买了吃的。 他吃东西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行差踏错,余奶奶瞧着他的模样有些心酸,就问他。 “孩子,你阿爹阿娘呢?” 骨珏说。 “我没有阿爹阿娘。” 他从记事起就是一个人,以前也有人问过他阿爹阿娘在哪里,那时候他连阿爹阿娘是什么都不知道。 余奶奶看他可怜,就把他带回了家,想着给余心柔做个玩伴也好。 也是从那时候起,骨珏多了个姐姐,而余心柔,多了个弟弟。 弟弟刚来的时候胆子很小,很害羞,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往奶奶身后跑,躲在奶奶身后然后偷偷看余心柔。 后来,弟弟慢慢长大了,人也变得开朗了。 直到后来,阿娘病了,家中的钱全都花出去了,阿娘说算了,不治了。 家里没一个答应阿娘。 骨珏的身上,有一块玉,一直挂在脖子上,从来没有摘下来过。 奶奶说那可能是骨珏的父母留给他的,就连骨珏的名字,也是那块玉上刻着的。 那块玉余心柔见过,很漂亮的一块红玉,周围镶嵌着黑色的石头,用一条绳子串了起来。 当家里的钱都很花没了,开始借钱的时候,骨珏瞒着家里人,把那块玉拿出去当了。 当了十三两银子,他就眼巴巴的捧着回来,把银子给了阿爹。 当得知那银子是他当了玉换来的,家里的几口人,一个都没忍住,全都落了泪,尤其是奶奶,抱着骨珏哭着叫他傻孩子。 奶奶说,那可能是骨珏的父母留给他的东西,万一以后父母找来了该怎么办。 骨珏却说。 “生恩不及养恩大。” 他认为血脉这种东西应该是很神奇的,不该靠着一件外物来相认。 如果他的父母当真在寻找他,那么就算不靠着玉,总有一天,他们也是会重逢的。 那十三两银子,让他们又撑了一段时间,可依旧是杯水车薪。 他们欠下了许多银子,终究还是没能留下阿娘。 阿爹失去了阿娘,最后也郁郁而终。 只留下了余奶奶带着余心柔和骨珏两个人,担下了那上百两银子的债务。 最后奶奶也没了。 只剩下了余心柔带着弟弟。 弟弟长大了,说要出去闯荡江湖,余心柔取出了阿爹曾经用过的剑给他,是一把很普通的剑。 余心柔靠着给人绣东西,编竹筐赚钱,就这么慢慢攒下来银子,养大了自己和骨珏。 骨珏走的时候,余心柔数着钱袋子,分出了一半给骨珏,让他带走,其实也不多,也就二两多一点。 剩下的银子,余心柔还要留起来,慢慢还他们欠下的那些债。 日子过得不甜,甚至有些苦,但因为有弟弟,余心柔养出了一副温和的性子,在骨珏的记忆中,余心柔永远都是温柔的。 骨珏走了半年之后,余心柔收到了一封信,是骨珏送来的,里面鼓鼓囊囊的,余心柔打开里面除了一张信纸,还有几两银子。 骨珏在信中问了她好不好,说自己结识了很多朋友,锄强扶弱,行走于这世间,倒也也赚了些银子。 他说他分了余心柔一半,自己过得很好,让余心柔不必挂念。 余心柔拿着那几两银子,弯了嘴角,只觉得手里沉甸甸,可笑着笑着,眼泪就不自觉的落了下来,“啪嗒”一下,打湿了手中的信纸。 她很开心,弟弟长大了,会赚钱了。 可她也难过,弟弟长大了,也离家了,至今半年,她都没有再见过弟弟了。 村里人说,骨珏出去了也好,总不能一直靠余心柔养着他,那太不像话了。 可余心柔不那么觉得,她觉得弟弟在身边最好了。 她始终记得,弟弟刚被奶奶带回来的时候,小小的,软软的,身上脏兮兮的,躲在奶奶身后,怯生生的叫她阿姊。 余心柔伸手摸着信纸,心中思念,手有些抖。 她知道,骨珏从来都不是会让人操心的人,他宁可委屈自己,也希望余心柔能过的好。 信中说分一半给余心柔,可余心柔知道,那恐怕是骨珏身上所有的银子了。 “阿珏啊,自己给自己留的银子,够花吗?” “阿珏啊,外出已久可有想家啊?” “阿珏啊,什么时候才回家来看看啊?” “阿珏啊,阿姊想你了,今年过年也没回来呢。” 阿珏啊。 阿珏啊…… 的余心柔从来都未曾想过,曾经那个小小的,看起来软乎乎的弟弟,现如今长的比她还要高了。 高到挡在了她的面前,为她撑起了一片天。 骨珏行走在外,路程不定,归期也不定。 余心柔没有办法给他写信,只能等他写信回来。 每一次他写信回来,信里都多多少少的会带着几两碎银。 骨珏怕她过得不好,不舍得给自己花钱。 她怕骨珏过得不好,不舍得给自己花钱。 每次天气转变时,她都会想,骨珏有没有照顾好自己,有没有注意增减衣物,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受伤…… 她一直都知道,知道弟弟和自己不同。 其实不止她知道,家里人全都知道,只是他们都没有说出来。 余心柔只当骨珏是自己的弟弟,是她养大的亲弟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在和叶子洛商量婚期的时候,余心柔只觉得难过,又有些可惜,因为她不知道骨珏跟着雩螭现如今在哪里,所以她没办法告诉骨珏,她要成亲了。 所幸天怜于她,她没想到,阿珏回来了。 在街头看见阿珏的时候,她心中的激动都快要溢出来了,千言万语,到最后,只化作了一句轻轻的。 “阿珏。” …… 余心柔张开手,一块被黑石镶嵌着的红玉落了出来,挂在她的手上,骨珏的表情一僵。 那一刻他的心中有骇浪席卷而过,犹如千里岸线猛然决堤,翻打出了汹涌的浪花。 骨珏蓦然红了眼眶,有些不知所措。 十几年了,这块玉被他当掉十几年了,阿姊还记得。 余心柔将那块玉郑重的放在了骨珏的掌心。 “以后,别在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