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为萤》 第1章 引:将军百战死,壮士何时归 “今夜算是平安度过了”年轻的士兵长出一口气,寒冷的夜立刻附上来缓缓变成一缕白雾。 随即将长矛放一侧,同同伴一般半靠在干枯的松枝堆上,幽幽道“这该死的天气真是要冻死人,连口酒也不让喝”。 同伴半阖着眼,呼呼的风声吹着他的声音幽幽的“前几日王上亲临勿逢城,鬼暮族那些杂种怕是躲得远远的”。 鬼暮族原先是“妫暮”,却因其食人饮血,断其肢体也不见任何痛苦之色,他们会舔掉自己的血长出獠牙更加善战,老秦说完斜着眼看着小伙子,大约想从脸上看出恐惧之色,却见年轻的士兵双眸熠熠。 “那怎样才能杀死他们?”年轻的士兵激动的一把捉住躺着人的衣袖,老秦不耐的把衣袖扯出,一脸嘲讽道“我说你个新来的真是不知死活,你以为巡夜是什么好活?” “鬼暮那些个东西神族都不好对付,就你还想杀了他们,我告诉你吧,巡夜这活就是让我们人族来送死的,我能活到现在这年纪也是多亏了有一身夜潜的功夫,不然你以为碰到鬼暮的人还有人能生还?” 像是为了附和老秦的话,风呜呜的哭泣,撞的松树左右摇摆,松叶上积的厚厚的雪鬼魅般飘洒着,在这黑色的夜里分外清晰。 老秦不由得打个冷颤,一股冷意顺着脚底直达头顶,头发都阵阵发麻,倏地直起身紧紧握着手里的长矛,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年轻的士兵也紧张起来,握着长矛的手抖得厉害,小声颤颤的问道“秦大叔,有敌人吗?” 老秦没说话,静静的听了半晌,风声逐渐小了下来,抬头看了眼树杈缝隙间月亮的一角,心想今夜的天气真是不错呢,熬过今夜他就可以离开勿逢城,回到他的故乡了,想来离家也是十余载,也从一个少年成了如今的中年模样。 摇了摇头,感觉到年轻士兵靠着他发抖的身躯,转身拍了拍的肩膀说道“就你这胆子还想去杀鬼暮族,早点回去娶媳妇吧”。 说完老秦拾上地上掉落的毡帽,拍了拍上面的雪说道“回去吧,天快亮了”。 年轻的士兵刚点头准备应道,却见前面的老秦砰的一声倒在雪堆里,雪像是一张海绵瞬间就吸满了血,来不及反应,少年刚张口,一只箭悄无声息的没入他的咽喉。 死去的老秦未阖上的眼望向那幽深的黑暗里,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不,他们不是鬼暮族的人。 勿逢城。 今夜的月光格外的亮,给厚厚的雪地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芒,远处乌玛雪山连绵起伏,一瓣连着一瓣像朵朵盛放的雪莲,显得圣洁又清冷。 而此时风无了生息,月光下竟飘起了雨丝,一缕缕的仿佛想给这景色笼上一层帘幕。雨丝打在脸上没有一丝冷气,只感觉像天鹅绒般柔软,勿逢城地处北地,长年风雪绵延,雨水本不多,更遑论此刻这般诡异的触感,士兵们却沉溺于此并未发觉。 打坐中的胥离神识像是被罩在笼子里,多年征战的警觉立即让他冲破阻碍清醒过来,指尖开出的花随着他的动作掉落一地,今夜出奇的安静。 胥离大步出了营帐,长右见状上前问道“城主,有何事?” “今夜各处巡夜的可有异常?”胥离穿的很薄,与这北地的寒冷格格不入,浅色的衣袍在这寒冬中更添了一丝冷意。 长右抬头看了眼月亮的位置,回道“今夜各处共32队巡夜人,现在时间还早暂未有消息传回”。 胥离微微皱眉,伸手接住落下的雨丝,指尖又开出朵朵绿色的花,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吩咐道“各族戒备,准备迎敌,叫上长留速去城楼”。 话音刚落,一个长着黄蜂翅膀的人跪地道“城主,不好了,这雨下的诡异,人族的士兵都仿佛入了魔没了知觉,神族尚可抵挡但大家的灵力都在慢慢流失”。 不闻雷声,不见黑云,雨势静默着又大了些,周围起了薄薄的一层雾,月亮却俞发亮的诡异,胥离面色沉静,月白色衣袍在这天地间显得更加静谧了,“长右、长留你二人率各神族守好城门与领空,人族的士兵与百姓都躲进室内”他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 “公子”长留想说什么,却见胥离已席地而坐,双眸紧闭,周身散发出比月光还柔和的光芒,冰层与雪间长出瘦弱的绿花,魔怔中的士兵们脸色也红润了起来,月光好似黯淡了些。 长留握着长剑,手心积了一层汗,仿佛被放在时间上煎烤一般,此时雨停了,结在屋檐的长冰在滴着水珠,一滴一滴敲到在雪上,形成一个深深的窟窿。 他化形后便开始跟随胥离四处征战,自然算的见多识广,今日这般像是有娀氏的神术灵境,听说施术者通过改变自然万物创造新的世界,沉溺其中之人轻则灵力会逐渐流失,重则会在睡梦中死去,算得上是所有神术里死法最舒服的一种,但连山氏的人怎会出现在此处?薄奚氏不是负责与之征战,如今为何连消息都未曾传出? 思索之际,月亮不见了踪影,天被扯出了一个黑洞,雪花自由自在的从黑洞中飘落,像是有人撕开穹顶的假面一般,黑洞在飞速扩大,雪也越来越肆意飞扬,不知怎得长留看着这雪却是比刚刚那诡异的月亮安心许多。 黑夜正在被替换,勿逢城真正的模样显露了出来,千里冰封,大雪肆虐,没有月光与柔软,有的只是萧索与肃杀。 穹顶上空围满了密密麻麻的空兽,为首的男子身着红衣站在飞兽上撑着一把红伞,在大雪纷飞里显得竟有些美好,像是开在冬雪里的梅花,那样纤弱又艳丽。 王子夜一抬手,连山氏的将士潮水般涌向城中,黑压压的比黑夜还沉。 “神族各族听令,务必守住勿逢城”夜风吹的衣袍猎猎作响,胥离的声音在夜空中坚定而有力。 话音刚落,各色灵力在天空绽开,比人族年节时分的烟花还要绚烂,王子夜扯出灿烂一抹笑容,撑着红伞快速转至胥离身旁,伞面带起的雪落到胥离月白色长袍上。 “听说你们邹屠氏的神术可带来无限生机,今日便叫我见识见识”王子夜嘴角笑容不减,却见红伞翻转下竟全是干枯的手,摇摇晃晃垂于伞下,王子夜身形如鬼魅般转动红伞,所到之处将士接连倒下,那些尸体只剩薄薄一层皮肉,一堆堆的瘫软在地,伞下的手臂却似吃饱了一般白嫩无暇,此时正在苏醒般活动着手指。 “你找死”胥离飞身离开坐骑,一柄金色的长剑朝着王子夜头上砍来,王子夜鬼魅般闪身避开,金色的剑不见了只有剑气在长空中劈开一条长道,中间之人无一幸免。 “好强的灵力,你为何不用神术?你不救你的同伴吗?”王子夜魅惑的声音在他耳边流转,胥离仿佛能感觉他那冰冷的气息,真是极快的速度,胥离不敢懈怠,二人一来一往金色与红色灵力缠斗一起,周遭竟无人敢靠近。 连山的将士五人一组,灵力互补互助,一时之间勿逢城众人竟是落了下风,长留一路砍下敌人的头颅,持剑靠近长右两人背靠着背,灵力幻化的刀剑从四面八方来“长右,速去平洲城请邹屠家主前来相助,另外务必将城之况告知王上”。 “换个人去,今日的敌人都是神族,是场硬仗”长右不应,眉心一缕黑烟飘出,缠绵飞扬,细细一丝轻轻没入敌人的体内,瞬间那人便失了知觉从空中坠落,没了生息。 长留怒声道“你知道今日是场硬仗,却没发觉灵力流失的俞发迅速?”长右不吭声,算是默认了长留的说法。 长留却是急了“长右,今日就算勿逢城失守,也得有人知道公子、邹屠氏以及今日战死的各神族,我们不能不明不白死去”。 长右转头发红的眼眶瞪着长留,“为什么是我,你怎么不去,我们..我们明明是一样的”说道后面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 “弟弟,母亲会为我们骄傲的”长留说完便飞身进入更大的包围圈,他知道长右一定会去,而且会很出色的完成任务,往日严肃的面容柔和了一些,“母亲可是一位很出色的战士,她的孩子也是”。 胥离自是感觉道灵力流失的不寻常,落在身上的雪花温暖异常,原来竟还有第二层的灵境,后面的人可真是煞费苦心呢,为了这北地偏僻之城。 王子夜伞下的手指化作利刃,所过之处被割伤者的伤口迅速溃烂最后化作一滩血水,竟是比那一堆堆皮肉都触目惊心。 胥离击出一剑,与王子夜拉开距离,瞬间长剑变成金色的细针,针尖头开出一朵绿色的花,密密麻麻的朝着爬上伞面的手飞去,速度之快不足一息,果真,那些手触到针尖便迅速的缩了回去。 王子夜飞速闪身,将伞旋转至上空,人也跟着跃上去,声音含着笑意道“这便是生灵么?我还未曾见过嘞”。“不和你打了,你们高阳王还不打算出手?”他不耐问道。 这几日都在传高阳王亲临勿逢城,原是这般,胥离心中有了计较却未曾言语,转身飞上坐骑周身散发出温暖的绿光,小小的绿花亲吻了一下他的手背便化成一丝绿光,不多半绿丝布满了夜空,像是天神织就的最美绸缎。 雪落下来拥抱着绿丝,却不想粉身碎骨不见踪迹,雪势见小,众人瞬间感觉灵力充盈,那些来自小神族的神将们不由得感叹,这就是远古传承神术的威力,确是比灵力强出很多。 众人士气大增,体内消耗的迅速便被补上,因此更无所顾忌的冲向敌人,只有长留面露担忧,手上的攻势却是更猛烈,他明白争取这些时间不容易,灵境及众人使用灵术所消耗的灵力都需要胥离成倍的补充,神术是厉害却不是取之不尽的,后面之人还未露面,此时不是最好时机。 王子夜静静看着战况被拉平,仍旧未见空桑来的任何帮手,不由得怀疑起来,几息之间却见他驱着飞兽离开战场,但连山氏的神将们却未撤退。 “我的灵境之中岂能让你占了上风”一道女声传进胥离的耳朵,周围却无人听到,胥离环顾四周无法辨别其藏身之处。 月亮又升了起来,月光下乌玛雪山蒸腾起白色的雾气,像是要将其珍藏千万年的坚冰都融化一般,雾气缠绕上绿丝,附着在它的表面,跟随它的流动而流动,绿丝像是被虫蚁啃咬似的挣扎起来,光芒也忽明忽暗,上下起伏。 “堂堂连山王妃,何时竟成了藏头藏尾的鼠辈”胥离不紧不慢,密语传至四方,他知道她能听见,只要有一丝情绪波动,他便可知她在何处,灵境之术需得施法者全神贯注,方能使整个密境成为整体,那么其中之人便无从寻求破解之法。 只见勿逢城中各处长出朵朵绿色的花,那些花将白雾与绿丝一同吸收了去,远远看去整个城中仿若仙境,白雾与绿光有规律的起伏,在黑色的苍穹下变幻着形状,忽而呈带状,忽而又呈幕状,整个战场出现了绚烂美丽的光辉。 遥远的楚国有人瞧见这一幕,时天空满月,见苍穹光芒乍现,久久未曾散去,以为祥瑞之兆,则先行拜月,对空撒五谷,祈求来年五谷丰登,又呼朋唤友,生火堆举火把跳起庆祝的舞蹈,遂今日则被定为八月望月夜。 光芒于穹顶久久未散去,树林前的女子抬头望月,月光照着身后树林绵延万里若庞然大物,女子则显得尤为渺小。 “王妃,王上下令速战速决”王子夜鬼魅一般出现,人未至先问其声。 娀简肌肤盛雪,比这北地的积雪还白,王子夜却是未曾见过她这般严肃神色,记忆中的娀简长着一双笑眼总是温婉柔美,今日却觉比她这种过惯刀光血影的人都可怕。 王子夜静默的立于其身侧,时光仿佛跨越了漫长的路,乌玛雪山不再那般晶莹剔透,天空也沉默下来,只有长在地上的花附着一层光芒,显得有精神极了。 “帮我一下”娀简说完从手腕处抽出一缕细小的银丝,王子夜认得这上面的气息,这是王上的一缕神力,一瞬间他便知道怎么做了,他将红伞下白嫩的手臂划开,血液浸透了银色,手臂仿佛又死去一般,枯槁般的耷拉下来。 世间仿佛盛满水那般清透,水面平静无波,此时月亮满若银盘像是羞了脸双颊微红,湖水映着红光,忽闪忽闪的像是黑夜里怪物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猎物。 风缓缓波动,绿色的花舒适的随之舞动,胥离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他感到了之前从未感觉到的恐惧,立即则催动神力那些花便争先恐后地往底下钻去,但却是迟了一步,周围的空气剧烈波动红光洒向每朵花,花儿痛苦的捂着花瓣,眨眼间便枯萎定格。 此刻整个世界暗了下来,大雨疯狂的从天而降,黑沉沉的天像要塌陷一般,巨大的水柱带着强悍的神力从天而降,四面八方,避无可避,无处可逃。 勿逢城所剩不多的将士们大惊,皆拼命用灵力抵挡,胥离双手合拢抵住眉心,以自身为圆点,绿色的光圈一环一环扩散开来,由近及远,将整个城池都笼罩起来。 “今邹屠氏胥离愿以吾之身化作勿逢城的一草一木,世代守护大陆的北疆,诸神可愿随我一同守护勿逢城”胥离之声绵延千里,远处的雪山静静的聆听。 “愿意,吾等愿随城主生生世世守护北疆”连山氏的将士们停了手,勿逢城的神将们施展灵力跟随光圈覆盖在勿逢城上,众人眼神坚韧,无一人面露悲戚。 “吾的灵魂与你们同在”胥离声音高昂,这一声传出了很久很久,也传进了在场众人的心中,千万年以后仍激励着代代将士,王子夜嘴角噙着一抹笑“这高阳王不是什么好人,下属却这般有骨气”。 娀简想起来,那时的神族还没有战争,她与连山氏联姻时,胥离跟随他父亲出席宴会,席间也曾一支剑舞名动天下,在场之人无不赞许,却不想少年淡淡回了一句“这算什么,我的灵术才是最厉害的,以后我可是要做守护整个大陆的大将军”,那时的大家都很年轻,她记得那天的琅幽城晚霞绚烂多彩,却不如少年神色焕发。 娀简浑身被蓝色的神力所围绕,银色飘得越来越远,她的灵境此刻多了些欢愉的声音,百鸟畅鸣,仙乐灵动,夜空布满星辰仿佛吟诵着古老的歌谣。 强悍的巨刃瞬间冲破绿色的保护层,沧海翻起的巨浪将众人震出百米之外,勿逢城的绿光化成星星点点,像是夏日夜晚林间飞舞的萤火,百里之外积雪消融,绿草树木的种子在舒适中飞速生长,月光下绿色的小花还是那般瘦弱,下一秒仿佛就要跟着风远走他乡,城中的的人族、牲畜以及其他生灵都毫发无损,无论他们记得与否,那上百名神将将永远守护着这片土地。 长右行至章莪山,只见山上草木不生,石头绵延万里,暴雨击打在山石上噼啪作响,雨水遮天蔽日叫人寸步难行,雨水夹带着灵力,落在翅膀上如针扎,许是意识倒此况异常,长右将速度提升到极致,他只知道只要他再快一点,勿逢城的人会少死一个。 忽地无数风刃破开雨势从八方向飞来,长右周身形成一层坚硬壁垒,旋身向上风刃刚触到便被反弹开来,“什么人?滚出来”长右高喝道,手中环化出大刀,浑身肌肉紧绷,不管是什么人他都必须速战速决。 十几名身着连山盔甲的将士在阴暗的雨势下将他围在中间,为首之人胡须像荒地里生长的杂草,脸皮却出奇的年轻,长右注意到他的左耳的耳垂沿着脸上的疤痕整齐的被削掉,比起其他神将他更像个赏金猎人。 他的眼神像他整个人那般阴郁,在这阴雨下像是溺死的鬼魂,只见他双拳裹满灵力整个人狠狠的朝长右大刀上一击,俩人均连连退后,长右虎口震得发麻,这人与他一样是金灵,等级也是不相上下。 未多停留,双方身上爆发出强劲的灵力,这次十几名神将一同攻击,刀疤脸像个疯子,左肩扛着长右的大刀双拳仍狠狠击出,长右被击中胸腔一大口血不受控制的吐出,刀疤脸的左臂只连了一层皮肉,耷拉着被雨水冲的发白。 风刃闪着莹莹绿光,带起雨水向长右的翅膀攻来,左右夹击之下透明的羽翼被划开一道长长的缺口,刀疤脸阴恻恻的一笑,巨刃疯狂的朝那只受伤的翅膀攻来,长右的眉心又飘出丝丝缕缕的黑雾来,这是黄蜂一族的天赋,能使敌人在麻痹中死去。 刀疤脸浑身裹上金色的灵力,与使风刃的长脸男子配合得当,敌人虽只剩他二人,黑雾却一时难以进攻半步,二人将长右逼至一处高崖,崖下讹火翻涌,幽幽的蓝光像是有无数恶鬼在挣扎。 长右的右翼破损的厉害,经脉清晰可见,蓝色的血液落在崖上瞬间被蒸腾无踪,想也未曾多想,便一头扎进讹火海中,扑通一声溅起硕大的巨浪,一缕火苗粘上长脸男子的手臂瞬间皮肉熔化露出森森白骨。 “黄蜂一族最怕火,他活不了了,我们走”刀疤脸冷冷的说道,从始至终未曾看长脸男子一眼,率先离开此处。 第2章 引:一夕不复晨,陨落随秋草 天光乍破,东方淡蓝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琅幽城像只巨大的怪兽趴在这座大地上,城楼最高处坐着一个小人,比由静立在其身侧,自从王上与王妃离开今日已是第三日,这位小主人每天早早便再次候着,比由本就话少更不擅长与孩子相处,遂每日便默默随着他在此候着。 “今日是第三日了,母亲说过今天便回来”连山越心有焦虑却也难掩开心“我又学了新的灵术,要第一时间给父王母妃看”。 “嗯”比由尽量温柔一下答道,小人双手支着下巴回头不满看他一眼,随即又扭过头,奶声奶气道“比由叔叔,你去忙吧,我保证不乱跑”言罢,连山越又小声嘀咕道“比由叔叔真是无聊的紧呢,还是子夜叔叔有趣一些”。 比由站着不动,像是一尊雕像立在他身侧,连山越无奈,扭头正好瞥见寻来的姑姑,不由仰天感叹道“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才能跟随父王征战”。 此时朝阳已展露了头角,连山越一手抱着海东青,一手任栎渊牵着,稀疏的阳光照在乌黑的城墙上使冰冷的建筑有了温度。 传说妫暮族原也属于上古神族的一支,却自甘堕落与三眼巫族狼狈为奸,他们生性残忍,虐杀兽族与人族,啖其肉,饮其血,茹其毛,创造半人半兽的东西,千万年来一直试图突破北疆防线,思及此,连山越打了个冷颤,这初春时节不免还是有些发寒。 “姑姑,高阳氏厉害还是妫暮族厉害?”连山越不免有些担忧起来。 “若只以神族战力来说就是高阳氏厉害,可若说凶残善战的话那还是妫暮更胜一筹”栎渊放缓了脚步,看着陷入忧虑中的连山越,安慰道“不用忧心,我们连山的神族才是最厉害的”。 栎渊乌黑发垂至脚踝,其上偶尔夹杂着几缕的红色,她们一族原是天帝山的栎鸟,多年来大陆纷争不断,兽族与神族的平衡被打破,为寻求庇佑不得不举族离开天帝山。 连山越努力挺直腰板,看着被风吹的猎猎作响的连山氏旗帜,心中升起浓烈的自豪与激动,父王说过:旗帜是氏族的核心,在战场上只要旗帜没倒下,连山氏的战士都会战至最后一刻,终将有一日他也会承担起守护旗帜与氏族的使命。 “姑姑,他们都说大哥的娘亲是妫暮族的人,那他们也是坏人吗?”连山越藏在心中好久的疑问终是问出了口。 “小越,不管是妫暮族亦或是神族总是有恶有善,善不是用眼睛看到的,是用心感受的,一人之善不可抵全族之过,一人之过也不可牵连全族,若是整个氏族从内里腐朽溃烂,恶一代代传承,就像已腐烂的苹果,那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栎渊说这话时不知想起什么,语气森冷异常。 连山越晃了晃被握住的手,栎渊这才反应过来,又恢复了往日温和的模样,转头问道“小越觉得大王子是什么样的人?” “我觉得哥哥很可怜,冬日我们习完灵术回家后,母亲总会给我暖手,而哥哥好像总是离我们很远,可他对我很好”连山越回忆的说道。 有一年猎兽大赛,那时他还很小只能坐在小马上由仆从牵着远远观望,不成想那年的兽族种群异常勇猛,兽群失控,一只幼年的夔牛冲破防守朝着他奔来,小马横冲直撞的逃命,仆从被夔牛踏平,它的叫声像是雷劈在耳边,眼瞧着夔牛便要追了上来,连山尘却以更快的速度飞至夔牛背上,将他那把仅有的短剑刺入夔牛后背,利剑在厚实的毛皮上划出深而长的印记,夔牛死命挣扎,带起的灵力将二人狠狠摔在地上,所幸神将们赶到才将夔牛彻底杀死。 他的伤比连山尘轻,所以好的快一些,便整日跑到连山尘的床边和他讲城中发生的各类趣事,那时他才注意到连山尘长了一双尖尖的精灵耳,他觉得好看极了,哥哥却将其掩藏在厚重的斗篷中。 在那场事故中,连山尘的短剑断在了夔牛的脊背里,连山越便想着赔给哥哥一把新剑,他问了比由深海玄铁打造的剑要20颗金珠子,他攒了好久好久,不过将剑送给哥哥的时候第一次看见他笑了,连山越觉得很值得,他想着哥哥的母亲应该是个美丽的人,因为哥哥也很好看。 “小越觉得好那不正说明大王子和妫暮是不一样的嘛”栎渊说道,想起那个孩子她也不由得感叹,是个好孩子却被他的生母所耽误,实在可惜,“将来小越成为琅幽城的主人后,大王子就是你的臣子,你们还会在一起的”。 连山越没有再说话,他想起有一回父亲给他讲神族的职责与律法时,他问学这些做什么用?父亲说将来他长大后要统领神族,父亲也是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了,他又问道那哥哥呢?为什么不是哥哥做王他做臣?父亲沉默了很久,临走时父亲语气有些冷淡的说道:妫暮族的后代不配成为统治者。 他能感觉到父亲生气了,母亲却说道:父亲没有生小越的气,其实你父亲是很好的人,当年前连山王下令处死你大伯一家三口时是你父亲守卫南疆五年保下了小尘,后过继到我们的名下,你父亲对你们都是一样的,母亲也是,你也要记得他是你哥哥。 栎渊去忙碌日常事务的空当,连山越趴在宽阔的窗台上看着琅幽城逐渐苏醒,微风抚摸过面庞,琅幽城是九州城池中最为古老的,巨大的黑石像远古的战士静静矗立,琅幽城的东边是淏水,再向东入海,南边则是茂密樗树与楠木,西边和北边则是丘陵与平原,远看去平坦的一望无际。 连山越望着远处的淏水,江水平静的仿佛未曾流动,海东青站在窗沿上,黝黑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像是想到什么般,连山越眼神都惊喜起来,“啾啾,要不你替我去看看父王和母亲到何处了?” 海东青点点头,开心的挥着双翅在窗沿是转圈圈,“你也想出去呀?我也想出去,我要是也有翅膀就好了”连山越看着啾啾,随即又说道“不过父王说过几年我可以自己去挑选一只飞兽,那样我也可以像你一样想飞去哪里便去哪里”。 连山越摸了摸海东青的羽毛,拍拍她的翅膀“快去吧,早点给我带来好消息”。 勿逢城。 连山王立于高耸的城楼上,整个城寂静万分,只有浓郁的灵力暗示过发生的一切,每个人都感觉到强烈的生机,比之琅幽城的严肃冷冽,这里显得过分柔和,“统治者若长期生活在安逸柔软里,忘记了鲜血与死亡,那么有一天他将以生命为代价重新体悟这两者”连山回想起年少时父亲说过的话,他是一个严肃近于冷酷的人。 “王上,喝些水吧,这北地苦寒又干燥,为难王上了”重孚双手捧着水尊在连山回身侧说道。 “你我一同征战数年,怎可能做了几年南境之主便连这般环境也无法抗争”连山回虽这般说,但还是接过重孚手中的水杯,仰头饮尽杯中之水,冷冽的水入体,这才感觉身体与环境融为一体,问道“城中搜查的如何?可有高阳玄的踪迹”。 “王子夜已带人搜查近半数城池,未曾发现高阳氏的踪迹,或许高阳玄自始至终未曾来过勿逢城”连山回微微皱眉,重孚的话像是让他抓住了什么,吩咐道“娀齐留下驻守勿逢城,其余神将速与我回琅幽城”。 “王上是认为高阳氏散出消息让我们以为他在勿逢城,实则是为了琅幽城”重孚猜测道,“琅幽城周围有烈山氏、散宜氏、有娀氏、有虞氏的部族驻守他们怎可能有胜算”。 “我的老对手总让人意想不到,就像是城墙上的老鼠狡猾的很,以防夜长梦多还是早回去的好”连山回身着黑色大麾,浓密的胡须与大麾融为一体,他本身就高大壮硕,如今显得更双肩更是宽阔。 “高阳的守军在北,如今我们可从大泽山过直抵琅幽城北部,若真如王上猜测那般,北部由烈山氏驻守,我们可与其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可一口吞下高阳氏北部所有的守卫”重孚建议道,用灵力在地图上标出两条粗大的金线,那两条线闪着光芒像是在庆祝胜利的喜悦。 话音刚落,便有神将来报,有一小队高阳氏的军队突破防守正往琅幽城去,连山回挥手让其退下,思忖片刻下令剩余神将一半驻守勿逢城,而另一半则由其亲自率领去伏击北部高阳守军。 不知过了多久,地平线慢慢拉下的帷幕,由墨色、深蓝、浅蓝逐渐过渡,浅蓝底下有太阳余光仍照耀着大地,姑姑讲过远古时期整个世界都是杂乱无章的,没有太阳与月亮,后来掌管他们的神族出现了,神灵驾着太阳每日准时轮换,万物的生长、时间的长短与之息息相关。 连山越习完灵术后,便爬上城中最高的羲和楼,硕大的露台比从窗台看出去的视野更宽广,天边呈现一条渐变的弧线,就是没有连山军队的身影,连山越不免有些失望,海东青也不知飞到何出。 连山越拿着匕首在石砖上刻着字与图案,连山尘什么时候出现在身侧都未曾发觉,直到他开口“小越,在刻什么?” 连山越惊的一下身体快速转了过来,看清来人后松了一口气,连山尘又穿着一件兜头的黑色斗篷,整个人缩在斗篷中好似会温暖一些,他体格精瘦,皮肤白皙,双眸近乎墨黑像一潭深水,好似世间的一切都会沉没其中。 “随便乱刻的,哥哥怎么过来了”连山越闷闷的回道,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还未等连山尘答话,忽见城门口火光闪烁,人影攒动,随即灵术在空中炸开,照的半边天都亮了,连山越跑到露台边踮起脚看的远一些,只见连山尘伸手握着他,“高阳氏的人在攻城,我们必须要快速撤离”他的语气不紧不慢,好像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连山越都习惯了,哥哥从小不论是奖赏还是批评都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唯一便是他送新剑的那次,他只感觉哥哥握着他的手很凉很冷。 “不,我不走,我要等父王和母亲回来”连山越坚定说着,眼神也不眨的看着城外的战斗。 “我们需要找到父王将这里的消息告诉他,城中的神将肯定是无人敢离开一步的”连山尘还是那般缓缓的语气,不过他说的没错,若无守将命令,神将若擅自离开战场便会被视作逃兵,不仅其会被当众斩首,其家族也会同受牵连。 天空灵术翻涌,连山越却是镇定下来,“我们此时去找父王远水可能解不了近渴,倒不如去寻驻地的四大家族”。 连山尘未答话,时间静默的走着,连山越察觉出异常,转身却望进一双幽闭的潭水中,他半分未挣扎就沉入了湖底。 连山尘驱着青鸟,连山越被横放到青鸟柔软的羽毛上,他的坐骑很乖顺,一声也未曾鸣叫,他想起父王带他选坐骑的时候,其余青鸟都是羽毛光滑色彩油亮,偏有一只青色羽毛里夹杂着灰色,在太阳底下也无甚光泽,看守青鸟的首领也看到了它,即可责备下属道“谁把这样成色的放进来的,快抓走”。 就在神将执行命令的间隙,他问道“父亲,这只青鸟会被捉到哪里去?” 连山回有些诧异,却也对他说道“兴许是被卖到黑市,入药抑或是当宠物将养着,这样先天不足的将来到了战场也会累及将士,不让他上战场或许活的更久一些”。 青鸟好似不愿脱离种群,任由神将如何驱赶都不挪半丝,只见两名神将一起将铁钩嵌入青鸟的腹部,随着青鸟挣扎鲜血瞬间染红了链子,就是如此它却未鸣叫一声。“父亲,我就要这只”连山尘用往日没有的坚定语气说道。 也不知连山越是否听得见,连山尘兀自喃喃说道“小越,我知道我不是父亲亲生,我也知道我的母亲是妫暮族,我的亲生父亲本应是这琅幽城的主人,可是现在我的父母被唾弃,而我就像是琅幽城里的一个影子,人人厌弃,可有可无”“他们都说妫暮族是邪恶的化身,可你知道我的母亲有多温柔吗?”“她将自己的肋骨打磨成利刃就是为了让我独自一人的时候能够保护自己”“她将所有汇聚她灵力的那只眼睛给我就是为了让我能早日强大”。 说及此,连山尘顿了顿语气有些激愤的说道“可是她最爱的还是父亲,她明明可以带着我离开这里的,可她还是选择与父亲共同赴死,只留我一人在世人的谩骂中生存”。 他的语气又有些低落与愧疚,“小越,对不起,我只有成为琅幽城的主人我才不会被厌弃,我才能为父亲母亲正名,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他们没有伤害任何人,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在他的喃喃自语里丹熏山便到了,青鸟停在上空,四周漆黑异常,野兽的嘶鸣夹杂着风声呼啸而来,山中的黑气便是黑暗中都能看清楚一二,那是灵兽身上散发出的臭气以及战斗时激起的尘土,丹熏山上灵物种类繁多,凶兽也不在少,各类未名灵兽日日在此战斗生存,久而久之这山里的兽类便磨练的异常凶猛,桀骜难驯,神族便不在此找寻能驯化的坐骑,更遑论人族,因此这也变成了无人之地。 忽地几声雷电劈在他身侧,那是雷霆兽,罕见的雷灵力,连山尘魔怔一般无动于衷,冰凉的指尖触摸着连山越的脸,嘴里不住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别的选择,却在一瞬间将熟睡中的连山越推了下去,而他则驱着青鸟逃也似的离开,好像这样便能让刚才之事不在脑海里留下记忆。 连山尘赶回琅幽城时,战争已平息,这只是高阳氏派出的一小队人不知从何出冲破防守创了进来,着实叫人虚惊一场。 大泽之山与其名相差甚远,周遭飞扬起的黄沙遮住了连山氏飞兽大军,此时天地一色,整个世界呈现一种荒凉窒息之感,被日光炙烤的沙也努力蒸腾起干燥的热,这对于长在南境的军队来说真是处于火炉之中,所幸这片沙漠并非一望无际,空中的大军远远看见一片充满生命气息的绿洲在呼唤着他们。 这里因炎热异常,常年无人靠近,只有火灵在此地才如鱼得水,其于神将也得周身裹了灵力才会舒适一些,便是因此缘由,连山回才会同意从此山过,因为上万年间此处神族极少踏入,只有少量同系妖兽生活在此,那也不足为惧。 眼看着绿洲俞近,众人好像都感觉风里带着潮湿的味道,身体不由得放松下来,黄沙也无方才那般嚣张,在地上打了个滚再也飞不起来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短,风的力量好似俞发强大,好像蹲伏的猛兽,不再困倦正要纵身远跳,它也像晚霞仙子的流云彩带,旋转柔和的圈住其管辖范围的几千公里的碧树残叶。 众神将不知何时已褪去了护体的灵力,此时能清晰的感受到它化作细密的针穿透盔甲与衣衫扎向皮肤,只觉得酥酥麻麻的感觉直冲头皮好不舒适。 连山回张开大手风落在掌中有着星星点点的绿光,不好,快戒备,他说着充盈的蓝色灵力罩着整支大军,这强大的灵力就是跟随他很久的重孚看了都感叹,神族也找不出第二人能在瞬间建起这么广的灵力防御,不过他只是嘴角只是淡淡一笑,周身的金色灵力防御更深了一分。 大军已经离绿洲很近了,可它却是眨眼间全部消失不见,娀简靠近警惕说道“不,刚刚的绿洲不是幻境,它是真实存在过的,谁有这么大力量能瞬间让它们消失不见”她语气有些急切。 连山回却是静坐在飞兽上,淡淡说道“它不是幻境,却是我们的幻觉”。 王子夜不解道“可是就是三眼巫族的幻术也不可能同时控制整支大军而不被发觉”。 连山回抬头望了望天,“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神族之力是无法做到的,不过周围有一些讨厌的小老鼠”。 话音刚落,只见一把遮天的风刃带起可怜的黄沙向灵力罩劈来,巨大的防御却是丝毫未动,“我当时谁,原来是篡位的高阳玄,你出现了便好,省的我去找你了”。 高阳的神将将巨大的灵力罩围住,好似只要连山回灵力一耗尽,他们便可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将其诛杀,连山回自然是看清了对方此次带来比他们多一倍的神将,只见他在空中快速在空中画出繁琐的图案,图案带着蓝的如墨般的灵力飞出保护层,化成一个巨大的钵盂将一大片神将罩于其中,神将们慌张的在钵盂里用刀剑击打,却是无半丝用处。 连山回直直的望着同坐在飞兽上的高阳玄,手指动一下那钵盂里的神将便炸开一个,血雾在其中飞扬却不曾浸染钵盂分毫,重孚深深打了个寒战,连山回的灵术又精进很多,许是很久未曾见过他在战场出出手,这些灵术竟是闻所未闻,同样两个蓝色的灵力罩,一个是保护另一个却是杀戮,重孚好似又看见那个那个屠戮了背叛者整个部族的小王子,不论部族的其他人是否无辜,他的眼眶发酸发红,只是瞬间他便趁众人注意力都在面前的敌人身上,悄声驱赶着飞兽退出了蓝色屏障的保护。 高阳玄自小便长于北境的边城,许是习惯他仍旧穿着比常人更厚重的裘皮大衣,按理来说灵力越高肉体越坚实越能抵挡恶劣的环境,可是他却不是。 在连山回在以杀高阳神将为乐趣的时候,这广漠之地竟下起了鹅毛大雪,大雪覆盖着灵力罩快速结成厚重的冰层,那些冰灵仿佛长了指甲紧紧的抠在灵力罩上,不过瞬间灵力罩上开始飘出蓝火,那些指甲缓慢的被融化成水,滴滴答答的打在众人身上。 就在这时,雪带着冷冽的风直起幻化出一把晶莹剔透的兵刃砍向保护层,许是冰灵耗费了不少灵力,亦或蓝火燃烧了灵力罩,总之它变得不在那般牢固,冰刃与之两者激起浩大的灵力与黄沙,就在灵力罩破损的瞬间,成千上万的冰晶从高空直下,奋力的想要将连山的神兵都钉死在这片土地上。 连山氏众人齐齐出手,连山回背后升起七条巨大水柱,那些水柱融化了部分冰晶,剩余部分却是在其强大的神力下反向冲到高阳氏军队中,他心中很疑惑,高阳玄何时有了神力,神力是每族的传承只有通过天生遗传,不可能靠后天修炼得来,他很清楚对手生来并未曾携带任何神力。 然而就在连山回反抗的空挡,高阳玄却未做任何防御姿态,而仍以风刃灵力直接攻入连山氏的队伍,两方损失基本持平,只是方才那些有酥酥麻麻的感觉的神将们此刻却是浑身翻涌着黑气,黑气扩散将人包围其中没多时便了无生息。 “你用毒?真卑鄙”王子夜狠狠的啐了一口,继续输出“好歹是堂堂北地之王,竟用如此下三滥招式,真是连我一个妖兽都不如,我虽然手段残忍点,可我不搞偷袭,不下毒啊”“我说你赶紧将你的王位让给小爷坐,小爷可是正直多了”要说他刚刚的话只是对高阳玄说,那么接下来的话就是在戳所有高阳将士的心窝子“高阳的神将们,你们看到你们的王上有多卑鄙了吧,而且他竟然还不保护你们,我们连山王可不是这般对待下属的,就说你们为他出生入死的,他却视你们的生命如草芥,这样的王上你们效忠还有何意义”“不如你们都来琅幽城,我们南境四季如春的可不比这北地苦寒舒服的多”。 “王子夜,你找死”高阳玄这下彻底怒了,计蒙也实在听不得那般抹黑高阳氏,随即化出巨大的龙身向其攻来,巨大的龙口吐出源源不断的水流,王子夜冷不丁被水冲一激灵,湿透的红衣颜色更深了些,随即浑身爆发出烈焰与那些水流抗衡,瞬间白色的蒸气笼罩了四周,而王子夜的嘴里还继续说道“高阳玄,上一个对小爷说找死的人刚刚死了,你想知道是谁吗?”不给对方回答的机会,他继续说道“小爷我善良直接告诉你吧,就是你们勿逢城的那个有神术的人,哎呀,我好像忘记他的名字了”。 只见一股风打着卷就朝王子夜来,他立即化成玄鸟躲开那阵风,却又被水柱击中胸腔,他呲牙咧嘴的稳住身体,面色有些苍白,嘴巴却还是说道“哎呀,还好我躲得快,指不定那股风里又有毒药,被计蒙打中也比你这个好一些”。 正奋力在灵境中与泰逢战斗的娀简听到王子夜这一连串话语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其余将士的气氛也是轻松了一些,不过也就是高阳玄分神的空挡,连山回一缕巨大的蓝色神力击中了他的右肩,载着他的飞兽连连退了好多步。 高阳玄幻化出他晶莹的长剑,利刃划过他的掌心,白色的剑刃上染上刺目的鲜红,他飞身带起周围的风灵,以鬼魅般的速到飞至连山回身前,王子夜看到后,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继续说道“高阳玄,你这身法比小爷还厉害,得空教教小爷我呗,我在连山王跟前替你求求情”。 许是察觉到自家王上的怒火,攻击王子夜的神将越来越多,他虽然伞也破了一角,脸色也苍白的厉害,可这嘴呀依旧喋喋不休的输出。 高阳玄在承受着连山回强劲的攻击力之下,奋力将手中的长剑刺向他的胸膛,而然他也是吐血连连,连山回冷冷说了一句“疯子”随即黑色的灵力裹挟着巨拳向对方砸去,这一下在地上击出深且黑的大坑,接住这一攻击的高阳玄又吐出一口污血,他抬手一擦嘴角,阴恻恻的笑了一声,暗自感叹道:真是不能与生俱来的神术相比。 之后他便不再正面与连山回对战,凭借灵活的身法只做躲闪之势,连山回怎会看不出他在消耗自己,可今日实在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在赌他已是强弩之末,只是在急功近利的催使下他未曾发觉神力消失的速度像是沙漏里的时间那般迅速。 娀简的灵境已彻底将沙漠之地变幻成青陵纵横、花开遍野的平原,放眼远去,那是连山将士日日所见的家乡,是高阳将士未曾见识过的温情,其中微风暖暖、蝶飞蜂舞、虫鸣鸟叫若没有战争这着实是人间天堂,会让人不愿醒来。 连山回这时发觉了神力与灵力正在逐渐消失,他想起临行前喝的那杯水,转身去看重孚,却不知何时他已不见了踪迹,他本该在此遇到高阳氏埋伏时便想到了,但重孚便在他还是孩子时就在身边,他在连山氏的地位已经很高,无论如何连山回也想不通重孚为何背叛。 灵境里的敌人虽然灵力也在流失,但他们可以通过外界补充,连山回的神力则是消失,像沉没于大海,再也无法追寻其踪迹,而最坏的是,高阳氏的附属部族骄虫率众赶到,虫族也许灵力不是最强的,但是他们的数量却多的能将众人淹没,不多时乌压压一片将青色的草原覆盖。 连山回接过神将寄来的落啸刃,落啸刀鞘上刻满海浪的图案,银色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仿佛真如海浪在上流动,它是来自南海归墟落漈里的一把剑,不知是远古哪位神族所留下,直到现在他也未曾读懂落啸的记忆传承。 落啸自身气势浑厚,挥动间剑与光影闪着银光,光芒带着不输于灵力的攻势将敌人斩落,鲜血溅在连山回脸上,他的双瞳隐隐泛着红色,看起来如同发怒的野兽,他虽越战越勇,但连山的神将在风刃以及虫族的攻击下却如处于荆天棘地,王子夜的左臂被砍断,娀简在抵挡攻击时灵境如同掉落的壁画,层层脱落,炎热干燥的黄沙又占据了世界,众人只觉得喉咙有一瞬间的堵塞,窒息感铺面而来。 “撤退,撤退”连山回挥动着手中的利刃,斩落面前大批神将,声音嘶哑而洪大,然而如同他想要斩草除根一样,高阳玄也不会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双方战至流波山,山下惊涛拍岸,野兽乘着海浪嘶吼鸣叫,连山氏的部族此时也仅剩一十三骑,而众神将虽已身负重伤,却仍旧无一人退后。 流波山主峰奇崛突兀,顶天立地,高耸林立拦住撤退之路,连山回仰头发出愤怒的呐喊,“今日你等害我连山氏至此,他日定汝等百倍偿还,‘背叛者’来日定叫你尝遍世间酷刑”。 娀简与王子夜立于其身侧,娀简表情有些许悲戚,她想看着她的孩子们长大,可今日她必须与她的夫君共进退,淡紫色的灵力顺着指尖勾勒出一只紫蝶,它绕着指尖盘旋了一会,恋恋不舍的离开了,王子夜捂着断臂之处,鲜血顺着指缝与红衣融为一体。 只见连山回周身发散着蓝色柔和的光晕,高阳玄静默站立并未上前阻止,高阳的神将们虽形成包围之势但也并未有任何动作,世间静默的就只有风声与水声流动,蓝色的光晕逐渐扩大,将高阳的神将包围其中,其间灵力好似如流水般游动,它自由的漂泊着,它越长越大,不多时它变成深蓝色,突然那些已长至几千米的深蓝变成了水流,连山回的身影愈来愈明透,娀简再也止不住的泪流满面,就要伸手去抓他的身影,可蓝色的光晕仿佛枷锁,禁锢的她无法行动,王子夜的伤口也不流血了,连山的将士们皆面露悲戚,不知是对家人的思念,还是对死亡的痛苦。 连山回消失之际,流波山整个已变成汪洋大海,高阳氏那些避闪不及的神将被水流一把拉入共同沉入流波山的海底,连山氏的神将们被光晕包裹着,他们并没有死去,他们等着连山氏的后人来解救他们,那时便是他们带着浓厚的仇恨杀上穷桑,而落啸又一次沉入无尽的寂寞中。 从头至尾高阳玄都静静的看着这场变故,他想过连山回会殊死一战,却未曾料到为保全残兵竟牺牲自己,要知道他是历代连山王众神力最为浑厚的,他在想重孚那步棋是不是走错了,不过也就是片刻,他便明白连山氏的后人也要斩草除根。 紫蝶煽动着翅膀,奋力飞了很久,它不记得时间也感觉不到累,它翅膀上的灵力在逐渐消散,它必须再快一些,它带着主人的爱意与希望而来。 比由正带着神将四处找寻连山越,连山尘站在高耸的城楼上,整个人缩在斗篷中,放在身后的两个手指凉的发痛,他看着城中四处流动的神将,忽然就明白连山越对于琅幽城是那么重要,倘如是他是不是可有可无,他双手奋力的捏紧,双眼投向那只剩半缕光晕的太阳。 紫蝶拼命飞啊,飞到城楼上时双翅已全部掉落,它觉得此时的它必定丑陋极了,连山尘指尖的灵力牵引着它,于是它终于落在一双微凉的手心中,它在惊慌中还是感到一丝连山氏的气息,便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即刻便绕着连山尘的手掌,散发着它最后的灵力传达着主人的消息“小越,对不起,母亲要食言了,快让比由召集四部族倾全力驻守琅幽城,高阳氏随时都会入侵,你要好好活着,你要记得你是连山氏的王,要守护好琅幽城,不用担心我们,我们很安全,你要记得父王和母亲永远都在你的身后守护着你,等你们真正安全后再来流波山解除封印,你父亲的封印只有连山血脉才能解开”。 昏暗下连山尘白皙的面庞绽出一抹优美的笑,像是黑夜中快要调谢的花,他向紫蝶中注入灵力,即将消失的紫蝶又重新焕发活力。 第3章 山中流转几度秋 苍穹上的星河与月互不打扰、各自生辉,远方的灯河也绵延千里、不知尽头,两者之间的夜色却是稍显浓郁。 萤火精灵悠闲的在林中漫步,对于韶雪来说虖勺山的夜晚是温暖的,它们有些成群结队的会跟她打招呼,有些会围着她跳些不同的舞蹈。 她记得母亲乘着坐骑离开那日,薄奚氏身旁的侍女将她从惜云峰推下来,那时大约是五岁,母亲找到她后将她托付给银杏爷爷,这么些年她一直与虖勺山的动植物一起生活,不是没想过回穷桑,只是银杏爷爷说时机尚且未到,她不明所以,再追问爷爷便闭目不谈。 韶雪刚到虖勺山时,银杏爷爷困倦的打个哈欠,将她交给狌狌抚养,而自己则以银杏的姿态沉默伫立在山上,她觉得很诧异,明明他是可以化形的,当时她实在无法适应狌狌族的生活方式,便只能一人在自己的地盘里生活,她的‘狌狌娘’却是每天都来看她,给韶雪带来食物和水。 她是一只幼崽夭折后无法再生育的年轻母亲,见到韶雪便很亲切的称之为“女崽”,刚开始韶雪很排除这个称呼,她是有母亲的,于是很讨厌这只狌狌,便对她说不要再过来了,但是她也只是讨好的笑笑,第二日仍然会准时出现,时间久了之后便也习惯了她的存在,韶雪也不再会对她排斥。 虖勺山那些已经有灵性的植物和她讲各类植物的功效与作用,而动物们则会教她一些防身与生存的技能,当然她最喜欢的还是山林间的风,他们好似也有灵性一般窃窃私语,抚摸着植物鲜嫩的身躯以及动物们柔软的毛发。 虽然它们有的长相很好看,但仍喜欢以动物的形态围绕在她身旁,韶雪看见过玉茭是一个有着黄色长发的小姑娘,芦菔是一个绿色短发皮肤白皙的男孩子,它们说:凡人生命转瞬即逝,却在有限的时间里为身体的满足感去争抢、厮杀,这听起来丝没有毫意义,它们也和她讲了很多山形、地貌、人畜的变迁,就像是这个世界的观察者,不去干涉打扰,因为这些变迁对于长久的生命来说是微不足道的。 韶雪蹲在山顶看天看地,似是在衡量哪个足够耀眼些,如今这时节只有崖上吹起的晚风才能消得一日的暑气,等足底灯火只剩星星点点、小萤火提灯、虫鸣声渐渐清晰时,她便与它们打过招呼顺着绿莹莹的藤曼钻进山壁的洞穴,有时候会有小地鼠戳戳她的脸喊她一起玩耍,她却是翻个身摆摆手迷糊说道“明日白天再和你玩”。 睡梦如同往日混乱不堪,沉重的脚步声猛地将她惊醒,月色顺着缝隙偷偷溜进来,明亮的眼底盛满惊恐。 脚步声愈发杂乱,只隐隐听到轻轻的啜泣声,山上的风呼呼作响,也不知半夜何时变的天,韶雪忽然怕那人被这恶鬼一样的风抓走,便贴着洞壁往外看,许是察觉到无人追踪,妇人带着小女孩躲进不远处的山洞,韶雪想,银杏爷爷能放他们进来,那说明他们不是坏人。 山里清晨的露水深重,黄鸟替她抖了抖树叶,清凉的露珠便滑进喉腔,韶雪感觉身体内里清新不少,摸了摸黄鸟的羽毛,一路小跑至银杏爷爷住所,刚跨过门槛,嘴里的话尚未出口,看见两个白发老者在对弈,毕恭毕敬的朝眼瞳老者长揖行礼道“九嶷君,安好,不知您和爷爷在此对弈,冲撞之处望您见谅”说罢便要退出,九嶷君却是招招手道“小丫头很懂事嘛,过来我这边”。 银杏爷爷听到此话,刚入口的茶水险些吐出,放下茶杯正要开口却见韶雪对他眨眨眼睛,心里暗想这丫头又整哪出?却也未开口,摸着长长的白须,双眸含笑的看着。 韶雪识趣的给九嶷君的茶杯添茶,双手捧至其跟前,脸上一副狗腿子般的笑容,九嶷君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还未咽下去,只听其道“听闻天谶族能预言未来之事,九嶷君帮我看看几时是回穷桑的时机,爷爷老说时机未到,却不告诉我何时能走,不知九嶷君知不知道呢?”她语气开始带着崇拜再转为怀疑,好似九嶷君不帮她看就是传言有虚。 九嶷君大笑一声,明白了小姑娘的心思,却未曾戳破,从怀里拿出刻满图纹的龟壳,还真认真卜卦,没多时便说道“你今天就可以走”。 “啊?”这回轮到韶雪愣神,看向银杏爷爷好似再说:这人靠不靠谱,今天就到时机了?未见银杏爷爷脸色有反对神色,但却让她措手不及了。 “不过还有一个机缘,你要不要听”九嶷君神秘兮兮的说道。 韶雪凑近了他,点头如捣蒜,嘴里连说“听听听”。 “山里来了两个人族,你应该也发现了,今日她们便会下山,你跟着一起去,机缘自会出现”九嶷君老神在在靠着椅背看着韶雪。 “九嶷君,人族我也不认识,能否说的清晰些,我自己去寻那机缘如何?”韶雪一脸为难与困惑之色,她十多年未与人族接触过,陌生感、紧张感让她不安。 “不可,不可,要么你今日与她们一同下山,要么就再等另一个时机”九嶷君摇了摇脑袋,银色的眸子盛满慈爱。 山间百鸟在鸣叫,窗外树叶悄悄的脱落,少顷韶雪便做出了决定,“我今日便走,我想早日见到母亲”。 不知想到什么,银杏爷爷有须臾的失神,却在韶雪看过来之际恢复了平静的面容,“爷爷,我回一趟穷桑,然后就回来看你”。 银杏爷爷摇着扇子,说道“小丫头你离开后没什么事,少来打扰我老头子,我在这山里养老挺舒服的”,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摘下他最大的一片银杏给韶雪,银杏闪着金光,一下子就飞进了韶雪的左腕消失不见,手腕内侧多了一朵金色的银杏图腾,像是精美的首饰熠熠生辉,不过片刻光芒便消失,看起来就是普通银杏粘在手腕,只听得他说“丫头,你尚未能自保,我的这部分灵力在你需要之时可助你一臂之力,要记得慎用”。 银杏爷爷说完便挥手让她离开,真正到了离别之时,韶雪方才体悟到有多难过,便在心里暗自决定,等回去看过母亲后,定要再回来的。 韶雪离开后,九嶷君大笑道“虖勺君如今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与当年那杀伐果断、生人勿近的模样真是判若两人呐”。 银杏爷爷面色冷冷道“老龟,该你走了,每次下棋都这般拖拉,真不亏你的名号”。 九嶷君嘟囔一句:老银杏,便飞快落下一字。 韶雪行至崖顶,此时太阳已高高升起,驱散了密林中的黑暗,阳光穿透层叠的缝隙,千年的老树伸了伸枝叶,不小心抖落了在其身上跳动的鸟,反应过来后又伸手接住鸟儿,将它们放在自己身上最痒的地方,随即枝桠扬起打了个哈欠,清爽夹着水汽的风拂过韶雪的面,她观察着这些生灵却多了一丝怅然,芦菔拉了拉她的裙摆,绿色的头发随着他仰头全部往后散去,“你是不是要走啦?”芦菔一脸不高兴的问道。 “小芦菔,你又偷听啦?”韶雪本想着悄悄离开,反正后头也要回来的,她不想这些小精灵们不开心,韶雪蹲下身子,压低声音说道“小菔,我回家看看娘亲便回来,你不要告诉其他小伙伴”。 芦菔扬起的头转到一边,威胁道“你带我一起去,不然我就告诉山里的每个人”,芦菔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又飘到另一边,韶雪忍不住伸手扒拉,芦菔快速躲开,怒声道“说了不要摸我的头发,会长不高的”说着两个小腿在地上气愤的蹦跶起来。 “带不带我走?不带我喊了啊”芦菔语气不善道,韶雪眼神一转凑近他说道“我可以带你走,不过你得去银杏爷爷那帮我拿个宝贝”。 芦菔也不蹦跶了,看着韶雪神秘兮兮的神色问道“什么宝贝?”。 韶雪拉开衣袖,露出手腕的银杏,轻轻用一丝灵力那银杏便闪起金光,此举虽然耗费不了多少灵力,但也心疼的让人滴血,“看到了没,这是银杏爷爷给我的,九嶷君也说有个宝贝要送给我,说让我待会再去,但我这不是要去收拾一下行囊嘛”芦菔一脸不信,他怎么没有听到这一句,对此韶雪说:这句是最后说的,你走太早了。 韶雪也知道他们可不敢在银杏爷爷那偷听太久,看着陷入沉思的芦菔,韶雪又说道“你有行李吗?我一起收拾了”。 芦菔摇摇头,在韶雪真诚的目光中,一蹦一跳的离开了,看他走远后,韶雪转身快速离开。 韶雪背着背篓,里面放着草药,待那俩人出来便佯装很自然的从一旁的林子中出来,那俩人被吓了一跳,妇人将女孩护在身后,局促不安的抬头打量着韶雪,小女孩看见她的目光,忍不住往妇人身后躲,韶雪多年未曾与人族打过交道,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整个人涨红了脸,“我...我..我是来采药的”说着把背上的背篓拉到前面。 妇人向她行礼后开口道“我们遇到山匪,不得已才上山来,此刻正要下山,姑娘可同路?” 那妇人双手仍护着身后的小女孩,脸色苍白声音确实柔和,韶雪敏锐的嗅到一股血腥味,这才发觉妇人的左肩至整个左臂衣衫都被血浆浸透了,在妇人和善的目光中,韶雪稍显轻松,却还是结巴道“我..我下山”。 妇人点点头,随即便要离去,韶雪不知如何言说,只得快步走上前,抓住妇人那只无伤的胳膊,妇人拉着女孩警惕的甩开韶雪的手,韶雪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受伤需要敷药的”。 妇人面上露出些许尴尬,满是歉意的说着“不知姑娘好意,实在抱歉”,女孩摇了摇妇人的说,冲她点点头像是赞同韶雪的话。 小姑娘目光灼灼的看着韶雪,却是叫她颇为紧张,女孩的年纪估摸着和她差不多,却有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 韶雪在背篓里翻找出一棵暗红色的草,用石块碾碎顺手扯下裙底的一块棉布,便往妇人的左肩敷,女孩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眼睛却是紧紧的盯着韶雪。 待止住了血,韶雪便催促二人离开,神色不安的环顾着四周,这样的神色全被妇人看入眼底,那妇人却是未曾言语。 此时日头不算热,河水在微风下波荡起伏,粼粼闪闪煞是好看,岸上树的发丝缕缕耷拉在水面上,好似偏头清洗秀发的少女,这是最后一眼的虖勺山。 第4章 榴花不似舞裙红 三年后,楚地,鄀都。 泛白低沉的天,乱跳的雨珠将木棉清洗的油亮,鸟叫声渐渐往林子中迁移,倒是蛙声虫声占据了天地。 街上的商贩都撑起了大伞,雨滴打在油纸上面,噼里啪啦的颇为美妙,可这美妙却少有人欣赏,嘈杂的叫卖声,激烈的还价声,下雨天的鄀都也热闹非凡。 鄀都是当时最大的国家楚国都城,于丹水和淅水交汇处,有举国最大的航运、水利系统,是当时整个中部地区的经济命脉,各国商人络绎不绝,来往的货物形形色色,钱货买卖,亦或以物易物,均是时下所流行的交易方式。 当时地鄀都流传最广地要数它舞姬与珍宝,襄王时期草盛马肥,国人好征战,几年之间已诛灭周边小国数十,一时间美女、珍宝数不胜数,举国上下,无一人不自豪,而且尤鄀都人最盛。 鄀都最热闹的天翎街,其中坐落着酒肆、戏楼、赌坊、秦楼楚馆等数不胜数。这条街南去直通金沙江,北去又是神庙,既有靡靡之音,又有钧天广乐,甚是怪异,只听鄀都百姓间的流传说是武帝志满气得,以天神自比,是同神灵的挑衅,虽百姓心中知此举不妥,却也无人敢言。 天色尚早,各楼各坊已灯火辉映,车马粼粼,罗琦生香,笙歌耳热,馆坊富丽堂皇。南边尽头的一座九开门的三层红楼就是春上娇了,说起这春上娇,鄀都百姓怕是人尽皆知的,此楼虽挂着花楼名号,却是花楼中的一股清流,自建楼初期便立下规矩:进楼者,不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有一技之长者方可入内。 自此便成了风流雅士、名士巧匠、皇亲国戚等清谈享乐之所,其间青树茵茵,水流潺潺、清香馥郁,玉盘珍馐,桂酒椒浆,还有清秀雅丽的侍女,每一物什无不贵重。每到夏日藏冰于楼间,再以冰鉴冰些瓜果清酒,颇受客人喜欢;冬日时设几多壁炉,再以椒为壁,香桂为柱,火齐屏风,羊皮为毯,席地而坐,真真人间美事矣。此法也被鄀都城中贵族富商所效仿,一时间坊间对春上娇的主人无不好奇,却又无从所知,如此便又使它更加神秘。 临水窗边,女子轻枕玉璧,余晖映着粉颊,金色湖水盛满双眸,长而翘的睫毛一眨不眨,神情淡漠,不悲不喜,像无欲无求的瑶池仙女,清风拂过步摇微动方才教人回神。 “这公子筠倒是洁身自好,果真只品茶听曲,听闻他琴艺可绕梁三日,何必来听如此嘲哳之曲?”伶俐的侍女颇为无聊的往楼下看。 “小柳儿,你见谁做不洁身自好的事情在大厅了?”韶雪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嘟囔的说道。 柳雁脸色通红的跺跺脚,气鼓鼓朝女子道“小姐,你看她又拿奴婢打趣”。 瑶姝轻笑,嘴角两朵梨漩盛开,指着韶雪对她说道“别看她满嘴胡话,其实呀心里羞得很,以前最是爱脸红的”。 韶雪一听腾佯装顶着油腻腻的双手就要往瑶姝脸色蹭,瑶姝左右闪躲嘴里却是不停说着,韶雪看着她笑得通红的小脸,她很久没有这般开怀了,夕阳的光映照着二人的脸,轮廓柔和静谧。 三年前,几人下了山后便往鄀都的方向来,其间妇人旁敲侧击询问韶雪家在何出,想来是不愿意一同行走,奈何多次被韶雪蒙混过关,后来也是在郊外遇到几条土狼,韶雪完美向二人证明了自己的用处,这才得了一起赶路的机会。 后来,蓉姨身体不好便常得韶雪照拂,逐渐便熟络起来,韶雪这才知晓二人来历,蓉姨说瑶姝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路,那条路上有卫氏上万条的人命,韶雪不知仇恨的滋味如何,也便不知哪条路才是对错,但不论对错总有路可以走,她的路在哪呢?这些年她一直在找寻九嶷君说的机缘,奈何却无法参透。 夜夏清河,芳草未歇,细雨疏疏,金沙河上红灯画舫随水漂游,不知归处。正中最大的画舫便是春上娇所有,每月十五瑶姝姑娘总要登台献艺一次,唱曲、舞蹈亦或乐器,总之不论天寒地冻、酷暑难当,都未曾落下一次。起先总有富贵恩客掷千金为求瑶姝一曲,若非十五便是万金不可得,渐渐这瑶姝姑娘便被传的如同昆仑仙山的仙女一般,之后每月十五便是天翎街最热闹的时候,各色馆坊通宵取乐,灯火通明,彻夜不寐。 画舫里精美的短案错落有致,参差摆放,疏落有间,侍女们穿梭席间如飞燕游龙,整齐有序,随着宾客陆续入席,舫间愈发热闹。 乐声清浅,层层红纱间多一婀娜身影,原是一位来自扬越的舞娘,扬越民风保守,故美人舞姬甚是少见,今日倒是新鲜一回。只见那女子芳髫微挽,丰渐愈高,柳腰盈盈,似新春罗叶间初生余容,含羞惆怅却又妩媚销魂,红纱层层褪去,女子乍然绽放,随即灯光汇集一身,乐曲夹杂了些许雨声,女子舞姿渐渐放缓,秀眉微拢,染上些怅然,欲语还休,花气难消。 一曲毕,众人还似停留在那似微凉惆怅中,怜惜之情溢满眼眸,即刻便有侍女上台高声宣布道“莺姑娘的头彩是这位公子”,便见得一白冠玉面丰神俊朗青衣学士谦虚的朝众人拱手道 “美人郁郁,怜惜之情实在难耐,忘诸位见谅”。 众人看了侍女公布的头彩词作“殷勤花下同携手,更尽杯中酒。美人不用敛蛾眉,我亦多情无奈、酒阑时”,皆拍手喝彩,无一人有异议。 这春上娇的姑娘并非价高者得之,而得已诗词歌赋书画琴曲悦之方可一亲芳泽,若姑娘仅以艺为生,主人家则提早知会众人,免得一腔热情白白辜负了去。 又几多小曲、琵琶、琴瑟、舞蹈,其间不论有彩无彩众人皆乐在其中,突然灯火暗了几分,略带寒气的水流淌在竹管间,水流带着琴声,琴声伴着水流,蜿蜒曲折环绕着众人,教人心里的躁动瞬间平息了几分。只见一豆烛火间,黑发白衣女子在暗影中柔荑轻抚琴弦,影随光动,音随水流,清冷幽寒,潺潺屡屡缠的人心头,溅起的水珠附在女子轻阖的睫毛上,细密的睫毛沾着水珠,剔透莹亮,水珠亦久久不愿离去。 曲至尾时,瞬时音随水涨,不知哪里传来的琴声以高山之势淹没了小溪潺潺,然小溪却不曾断流,伴随高山起伏而流淌,他低谷时她轻柔抚摸,他高峰时她浅笑仰止,两者缠绵相伴,惺惺相惜。 一曲罢,瑶姝回身望向公子筠,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方才明白,原来这合奏之音出自此人,待众人回头,瑶姝已不知何处,只余月色空荡。 此时,本月十五也算已矣,往常有月上中天,清风徐来,自有才子恩客举酒作诗,今日虽无明月清风,可这迷雾细雨叫这温柔乡的更加柔媚几分,众人皆三三两两邀酒约棋,春上娇的管事连连宣布道“各位留步,今日不同往日,我们瑶姝姑娘的头彩是——”。 ————分割线———— 虽说今日该是彻夜不眠之日,这后半夜却只余稀稀拉拉的侍女拾掇酒盏等用具,吵闹一夜众人也是乏了,韶雪这过了睡觉的时间,反倒睡不太着,便随手披了外衣,倚着画舫的围栏吹着丝丝凉风,怀里抱着个酒壶,望着万籁俱寂的湖面,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觉得这黑暗反倒心安,多年以前她是那么向往人间灯火,可生活过才知道原来眼睛看到的明亮并不一定是明亮的,瑶姝总是要走那条路的,可她总觉得如此好的女子生活应该优待些的,不免有些惆怅。 “噔噔蹬……”好似什么从甲板上跑过去的声音,惊得韶雪立即转头去看,刚巧在她转头的瞬间那东西从另外一边向她怀里扑来,韶雪面色一寒立即闪身往旁边一滚,怀里的酒壶也便滚到了一边,那东西也不追她了,跟着咕噜咕噜的酒壶而去,韶雪松了口气,原来只是个爱喝酒的。 只见黑暗中一只跟酒壶差不多大小的影子,抱着酒壶喝的酣畅淋漓,尤其是那两只大耳朵莫名看着滑稽,韶雪正在想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玩意,却见那东西抱着酒壶的爪子一松,呼呼倒地大睡起来,酒壶又咕噜咕噜滚到了韶雪脚底,韶雪伸手捡起,瓶口朝下倒了倒,竟被它全部喝光了。 韶雪轻手轻脚了走了过去,那东西竟然睡得安稳,全然无所防备,通体雪白,毛皮锃亮,只是这样子似鼠非鼠,尤其那两只像兔子一般的耳朵,着实叫人啼笑皆非,可这东西又是何物?又从何处而来?韶雪脑海飞转,听闻鄀都有传言,国师隰无有一宝贝,状如鼠,菟首麋身,音如獆犬,可御百毒,名曰耳鼠,乃神物也。 韶雪又看着那东西一阵,只觉愈发相象,只是不知如何出现于此,好奇之下,便伸手想要摸上一摸,不过尚未触到,手便如被火灼烧一般霎时收了回来,细看之下,竟然起了点点红色小水泡,随即那些水泡又滚烫起来,就像水开时翻腾爆破的水汽,叫人心里灼烧的难受。 江面起风了,吹的点点雨滴打在手背上,方才有所缓解,船身跟着风晃了几晃,韶雪立即回头,晶亮如墨的眼珠混在了江上那庞大的黑暗中,却是空无一物,正松了口气想转头回去,用余光瞥见白色身影立于雨中,雨滴也压不住那飞扬的发丝,雨水顺着下巴滑入衣襟,显得肤色更是白皙,原来是个人。 韶雪转身刚想开口喊那人进来避雨,只见他的目光垂下望着甲板大睡的耳鼠,蝶翼般的长睫一眨不眨,韶雪突然就知道他是谁了,刚要悄声挪步溜走,那人立即抬起头,韶雪刚好与他四目相对,纯净的如同夏日雨后傍晚洗的清亮的蓝幕苍穹,可是瞬时却像掉入了寒潭一般,幽冷潮湿,终日不见日光。 那人却只是轻轻一瞥,弯腰抱起了耳鼠,信步往船舱走去,路过韶雪时,一种潮湿与阴冷之意席上心头,耳边一阵古琴悠远的声音唤醒了她,只是尚来不及思考,韶雪便脱口而出“你是国师隰无?”虽是询问的话,可语气却带着半分肯定,只是那人好似未闻,半点未曾停顿的离去。 韶雪怔愣半晌,也回了船内,那人却已不知何处,抬头望向瑶姝屋里,火烛依旧通明,琴声高低起伏的传来,倒叫人清醒了半分,韶雪眼睛酸涩,轻叹口气,便下了画舫,沉入那雨都洗不尽的黑暗中。 第5章 花与人间事一同 大雨一连几日,昨日方才晴了起来,滚滚热浪驱走了多日潮湿,绿的发亮的柳树本该意气风发,可却无神着耷拉着头,知了又声声喊着热,百姓也被晒得无力劳作,阵阵怀念起前几日那雨来。 韶雪一边帮中了暑气的老伯抓药,一边打趣说道“前几日大雨受寒的病人说夏日还是多晒晒的好,今日老伯又说还是下雨的好,这老天爷都要晕了脑袋去”。 “老天爷要真这么灵验就好了,我们乡里那么多人就不会被大水冲走了,还是不灵验的时候多呀”老伯说着说着又咳嗽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韶雪连忙拍着老伯的背,一脸歉意将杯温水塞进老伯手里。 老人像是看出她的愧疚,喝完水便摆摆手顺了口气道“该走的总归要走的,老天爷也管不了”。 老人缓了好一会,方才拎着药,身子佝偻的往出走,韶雪扶着他跨过门槛,还是一脸歉意的看着老人,老人停顿了一下,回头笑着说道“年轻人还是得信老天爷的,要是什么都不信,会活很辛苦的”,老人这次头也不回的颤颤巍巍离去,韶雪目送他走远,抬头望望西边天上织出的片片云霞,颜色渐深渐浅,层层晕染,如同在庞大的画纸上描绘的壮丽奇景。 他忽然觉得老天爷不灵验是因为他根本没空管这些事情,他的时间全用来享受世间那么多奇幻的美景,人是怎么盼也盼不来的。 韶雪的沉思被一女子打断,柳雁一脸着急的说道“小雪姐,小姐受邀独自一人去了锦官港,还不许我们跟着,现下如何是好?” 韶雪先是将柳雁拉着走远了一些,低声问道“公子筠的邀请?”柳雁点了点头,同样悄声说道“那地方听着好听,多是些黑暗交易,亦或要命的买卖,小姐独自前去实在叫人着急”说着说着,柳雁愈发着急,忍不住跺起脚来。 “别急,我前去看看,莫要担心回去候着便是” 韶雪一把抓着柳雁的肩膀,双手用力叫她情绪也稳定下来。 天色暗沉,各店铺也已打烊,周叔送走最后一个客人,着手便将门板一片片关好,还差最后一块的时候,一只细嫩的手抓着了他,悄声说道“周叔,我出去一下,您替我瞒着蓉姨可好?” 周浦抬头,先是怔愣了半会,随即大悟道“阿雪,是因为阿瑶姑娘的事儿?”他轻叹一声,一缕愁容爬上了眉头。 韶雪轻轻点头,连忙望望后面,转过身道“我是不想让蓉姨忧心,她现如今的身子俞发差了”。 周浦低垂着双肩点了点头“我知道,叫阿瑶有空回来多看看你蓉姨,你蓉姨一直惦记着呢!” ”好嘞,我知道了“韶雪眼神柔和的答道。 周浦也冲里面望了一眼,和蔼说道“去吧去吧,你蓉姨这我看着”。 韶雪笑眼弯弯,仰头说道“周叔最好了,我会尽快回来”。 说完便从那开着的半扇门缝里钻了出去,调皮的冲周浦摆摆手,转身朝南边码头走去,余晖斜照着她被风吹起的裙角,影子与街边的紫柳融为一处,一时间倒分不清是柳树的影子在动还是人的影子在动。 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去春上娇,觉得那里虽人来人往,可心意与笑意总不知是真是假,这个破旧的小医馆却很让人踏实,听到趣事便大笑,见到生死离别之事也会跟着遗憾,乐愁悲喜总是缺一不可的,仅沉溺于一种也是件顶无趣的事。 金沙江往东有个不小的码头,若要赶近路从码头穿过就是锦官港了,虽说星子已经开始步入夜幕,可码头的工人还在陆续搬运货物,韶雪一身紫色月光锦熠熠生辉也未曾有人多看几眼,只是码头的监工瞥了几眼过来,其他的人都皆低头忙碌着。 锦官港三个黝黑的大字就写在普通的牌匾上,除此之外便就只有个黑色的大门光秃秃的透出一股庄严神秘感,守门的两个护卫朝韶雪抱拳行礼后又站直身体,韶雪见两人未有理会她意思后,讪讪地挺直身板大步走进去。 走过大约十步的通道后,便豁然开朗起来,韶雪抬目望去尽是些衣着不同的人,成堆成堆的聚集在一起,时而传出喝彩惊叹声,四处聒聒躁躁,畅声扬疾,叫人脑子发涨,韶雪穿梭在人群中,举目打量,这要找人可真如同缘木求鱼。 韶雪正举目眺望,突然不知从哪窜出一身材瘦小的少年,那少年如星子的眸里透着些伶俐,问道“姑娘这是要找人?” 韶雪不动声色打量少年一番,向其招手往人少的地方走了几步,低声问道“公子筠在何处?” 少年听完韶雪的话,与她拉开些距离,嘴角带着笑意仰头道“黄金十两”,少年话音刚落,韶雪冲他做个鬼脸转身就走,那少年窜了上去小声道“姑娘留步,这价钱好商量,只是这人身份特殊,自然贵点,要不您给个价?” 韶雪不理会他一言不发的在人堆里寻找张望,那少年登时急了,说道“十两银子总可以了吧?”眼瞅着韶雪找的愈发起劲,少年一把拉住她的衣袖道“好好,五两不能再少了”。 看着少年一脸郁闷的表情,韶雪觉得好笑,可想着这时笑实在不仁义,吞了口口水便忍住了,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少年手中,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少年带路,少年收了银子一脸愤愤不平在前带路,后头的韶雪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觉得舒坦许多。 跟着少年一路向下,光线比上面暗多了,嘈杂声也听不太清了,周围偶尔有水滴嘀嗒落下,潮湿的寒气不知是这地方本来就有的还是最近下雨下的,只觉空气湿冷,胸腔肺腑清朗起来。 此地的路也是很奇特,弯道特别多,少年带着她从下来后,大致拐了六七个弯路,韶雪也未开口询问,只在心里默默记着每个弯道的走向,约莫又走了半盏茶功夫,少年在一条大路旁停了下来,指了指那挂着两盏灯的门面道“此处便是了,姑娘自己去吧”。 韶雪张望四周,心里暗叹,这地下竟然整齐开辟出条条大道,如同都城那四通八达的街道,同样也坐落着各色商铺,只是商铺的样式、门口悬挂灯笼的颜色均一般无二,从外面着实看不出分别来,这要找人着实不好找,韶雪顿时觉得这五两银子花的相当值,再看那少年刚转过身要离去的样子,便抱拳行礼道“多谢小哥带路,敢问小哥如何称呼?” 那少年步子一顿,眼神复杂的转头道“我叫步崖”。 韶雪推门而入,鼻翼霎时充斥酒香,原是一家酒肆,从这气味来说,这店是有些年头的,来人均三两成对,饮酒畅聊、品酒论优之声不绝于耳,韶雪刚想上前问人,却被店中伙计拦臂挡下,只听伙计冷声道“姑娘是酿酒还是沽酒?” 韶雪不知那伙计意思,但叫她酿酒定是酿不出,便一脸正经的点点头道“沽酒”。 伙计恭敬的行礼又问道“那姑娘好哪类酒?”韶雪这下不敢轻易开口,她头回来,怎知道店里有哪些酒,刚好偏头朝柜面看去,见两只大耳朵悠哉游哉的往里走,韶雪赶忙拉了伙计转身道“我找它”。 伙计打量她一番,让开挡着的路,恭敬地作揖行礼,韶雪礼貌地点点头跟上耳鼠。 这小店里竟别有洞天,出了大厅,沿着湿滑的石子路竟分出好些岔道口,路尽头都是些独立成间的院落,耳鼠抱着一酒壶走的颠三倒四地,反倒没注意到后面有人。 院落门口除了两个护卫,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进出的人,耳鼠并未从前门过去,韶雪在外面转悠了差不多两圈,方才鼓起勇气走了过去,没成想行至阶前一只金冠红羽的大鸟挡在面前,脑袋向针扎般疼痛,两只红豆状大小的眼睛盯着韶雪,像是要看到她的心窝里,韶雪只觉得这鸟艳丽的晃人眼,刚偏头躲开那目光,那鸟忽地上蹿下跳起来,不时发出尖锐的声音,叫人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韶雪捂着耳朵刚要躲远一些,却不想被一袭白衣挡住去路,白袍在离韶雪一隙之间停住了,白衣平整,未曾被她碰到半分。 韶雪抬头,又是那幽冷寒潭般的眸子,只是这回更像是冬雪飘像寒潭,悄无声息的粉身碎骨,其实也就一瞬的时间,隰无垂着的手上凝聚了点点火光,像是有所感知一般,韶雪悄悄后退了几步。 隰无手刚动了一下,身后几行人的脚步声传来“国师,有何事?”一面色清冷的男子开口道,季筠一行人这才姗姗来迟,瑶姝安静的立于其左侧。 隰无未搭话,双眸依旧看着韶雪,韶雪只得尽量不去看他的眼睛,剑拔弩张的气氛并未随着公子筠的到来有所缓解,只是他的指尖又恢复的往常的苍白。 瑶姝看清来人后,忙行至韶雪身前挡住其人,就像多年前蓉姨对她那般护着,瑶姝往前朝季筠行礼道“是妾的疏忽未曾告知家中,想来是家里忧心,便遣妹妹寻来,扰了公子议事,望恕罪”。 “姑娘莫出此言,筠临时邀姑娘来此,本应派人去告知姑娘家中,是筠疏忽了”谦谦公子的一番话很是妥帖,很是得人好感,只是隰无的目光太过锐利,韶雪只得看着脚尖。 此时厅里灯火廖亮,水汽湿润,主位右侧坐着一队衣着怪异的人,瑶姝落座后,韶雪低眉顺眼的站在瑶姝身后,只是眼珠总是不经意间扫过厅里的人,一切好似没有任何异常,美酒珍馐,美人乐曲一应俱全。 “久闻扬越酒清冽甘醇,今日一品果真名不虚传”季筠手执酒杯,闭目浅尝,一脸惬意,叫人很想拿过他手中的酒杯也品尝一番。 半晌,方才缓缓睁开眼,神色迷离,朝隰无遥遥举杯,这才转过头对那领队的人说道“钟老板的酒,筠很是喜欢,只是国君之宴,美酒以十万计也不为过,不知钟老板能否帮得到筠?” 座下之人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子,与扬越温婉的民风着实差太远,倒像是西部庸国之人,只见他板着脸,声音浑厚的道 “要叫公子失望,此原料实难取得,十万计我等实在无能为力,还请公子另择良材”。 季筠笑道“钟老板可是觉得百万两金铢太少,不想与筠做成这笔买卖?” 那人也笑,浑厚的声音倒是不出乎意料“公子既说买卖,自然得有的卖才可买,不然这买卖如何可成?” “卖与不卖?自然是钟老板说了算”季筠手指转着酒杯,嘴角依旧挂着浅笑,整个人就像春日般让人舒适。 “看来公子对这酒实在偏爱得很,十万是没有,但五万还是可成,公子这般慷慨的主顾,我等岂有回绝之理?”络腮胡依旧是坚毅的态度与声音。 韶雪瞧着那一行人并像普通商人那般目露精明,皆不动声色地静坐着,季筠这回既不开口送客也不接话,气氛瞬时静默起来,只剩瑶姝的琴声与舞女裙裾摩擦的声音。 烛火晃了又晃,只听隰无突然没头没尾说道“天虞之山是入穷桑的必经之路,听闻其上多是珍宝从未有人涉足,可我却听闻有位姓霍的友人去过”。 从他说话起,众人皆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尤其是韶雪听到穷桑,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只是这人只讲了个开头,便又悠哉的喝起酒来,耳鼠也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他怀里,不时动动鼻子,嗅嗅酒味。 那位钟老板目光深邃得打量一番,突然手执酒杯,大步走向隰无,恭敬地弯腰行礼道“国师这故事讲得好,不知鄙人能否敬国师一杯?” 韶雪不明白这一句没头没尾地话,怎地叫这人如此恭敬起来,脸色也不似刚刚那般板正,隰无看了他一眼,举了举手里的酒杯,那人很是激动的一口饮尽杯中酒,身高七尺的大汉竟然有点手足无措,实在是诡异的很。 片刻又落座后,这人立即朝季筠说道“这十万酒在下尽力备齐,不知公子何时需要?” 季筠像是喝醉了一般,闻此半阖目点头道“自然是数月后君父生辰之时,先生这是帮了筠大忙,筠再敬先生一杯”,说着又痛饮一杯。 生意达成,自然也是该告辞的时候,那钟老板看着隰无欲言又止,眼看着隰无将将跨出门槛,这才鼓足勇气上前道“国师若认识霍哥儿,替我问声好,若无其搭救之恩,不会有今日的钟勉,此恩情定当铭记终生,若有需要之处,钟某定当竭力相助”。 “好”只听冷冷一字,隰无便快步消失。 一路有侍从带领出了锦官巷,小厮已牵了马车侯在门口,瑶姝将要上车立即有一老人双手捧着个精巧盒子道“公子事务繁忙,托老奴送送姑娘,这小礼乃公子一片心意还望姑娘收下”。 瑶姝立即行礼道“劳烦鲁伯了,还请鲁伯替我谢过公子”,韶雪上前接过锦盒抱在怀里,跟着瑶姝上了马车。 待马车行了一段后韶雪这才开口道“这公子筠所为之事定不如表象那般简单,我知你要报仇,可切莫牵扯太深,王室之事,成则帝王将相,败则性命忧矣”。 回头再看瑶姝,又一幅众人勿近的冷漠样子,竟仿若未听到有人讲话一般。 小暑天气,风也闷热,瑶姝的手冰冷的没有温度,韶雪伸手帮她搓搓,鼓足勇气道“我倒不是掺和你的事,就是莫叫蓉姨担心,也莫要事事都瞒着她,蓉姨虽嘴上不说,可心里惦记着你呢”。 自瑶姝入了春上娇,便与医馆划清了界限,连带着蓉姨也难见她一面,韶雪倒是三天两头的往外跑,起先还瞒着差蓉,时间久了便也接受了,差蓉还时不时问些瑶姝的近况,对于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帮不上忙一直处于自责中,身体也每况愈下,瑶姝虽不问却是每次得了补身体的好东西都会送过来,差蓉也舍不得用,每次泪水涟涟“公主乃千金之躯,怎得能如此受辱”。 韶雪眼瞧着却无从安慰,其实她觉着不论谁都有自己的选择,并应当承受其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瑶姝转过头看向窗外倒退的紫柳,夜风轻拂,竟不觉得热,半晌平静的开口道“此事与你们无关,我还没问你,今日为何要寻来?” 韶雪一愣,帮瑶姝搓手的动作停了下来,不知是许久没喝水的缘故还是风吹的,嗓子竟微微有些发干,声音有些不自然地道“我…我若不跟来,这地方出了事该如何是好?你可有想过我们?” 瑶姝手轻微颤动,转过头面色冰冷道“早说过这事我自己的选择,出事也是我咎由自取,与你何干?” 那眼神刺得韶雪眼睛生疼,韶雪松开她地手,后退一下,嘴角扯起低头道“与我何干?好个与我何干!” 说罢,便撩开车帘,一跃跌入路边草丛,蛙鸣虫叫的人燥热,柳枝拂过却叫人汗毛直立,韶雪大笑两声,看着越来越远地马车,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头也不回地往马车的反方向走去。 天街西北角边的莫问酒馆灯火依旧,铺面门板灰旧却干净无尘,店里童子在柜台后打盹,鼻息微鼾,火烛时而缓缓跳动,时而静静沉思。 脚边散落好些酒壶,只见韶雪坐卧在窗框上,双目直视黑黢黢空无一物的江面,月光只照的层云如轻烟缕缕飘动,实在无暇顾及它了。 眼角的余光里,一素净白袍的男子直直站立,一言不发。 良久,韶雪无奈转身,眼睛被风吹的酸涩,声音沉闷道“阿问,你说何为信任?” 男子走近两步,目光望向她方才望过的地方,忽地从身后拿出一壶酒,一手持樽一手持壶,动作优雅的斟入,顺手递给韶雪,只见酒色微微发青,闻起来有些苦,喝起来其实也有些苦,韶雪自然是接过酒樽喝完的才知道的。 谁料,这酒味怪得很,入口苦涩,嗓子烧灼,过后却如饮了满口冬雪,清冽潺潺,口腔随即又充斥着春日果香花香以及…阳光的味道,其实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只是不知该如何形容。 心里竟瞬时觉得喜悦起来,正想开口询问,只听那嗓音清朗道“这何尝不是信任呢?你信任我,不论它是否是有毒”。 韶雪一愣,随即仰头浅笑道“你不会”,语气那般肯定。 莫问面色淡淡,眼底爬上些许怜悯,不过稍纵即逝,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嘴角微扬地道“是啊,我不会”。 他的声音,随风飘啊,不知飘到何处,二人一个坐在窗框,一个站在窗边,静默无声。 虽是奇怪地相处模式,韶雪却不觉得尴尬,竟觉得有些心安,不由得脸色发热,耳根都染了红色,悄悄看了眼莫问,见他望向远方,眼神放空,不知思虑些什么,韶雪庆幸地舒了口气。 想起什么一般,开口道“你给我的那首曲谱叫什么名字呢?又如何知道那公子筠喜欢此类曲呢?” 莫问收回眼神,转头看着她道“那曲子名唤“流水”,他如何喜欢,我自是不得知,许是侥幸亦或我错失一知音”说罢,嘴角含笑,盯着她看了许久。 反倒是韶雪不好意思,装作咳嗽一声,避开他的眼神,翻身从窗框下来,顺手拿下他放在窗沿的酒壶,回身笑嘻嘻道“好酒也得有知音,我拿走了”。 喝了好几壶酒,脚步却不见凌乱,反倒轻快的很,大步走到柜面,瞅见正在美梦酣睡的小童,眯起的眼珠一转,恶趣味的敲了下柜面,吓得小童瞬时从梦中惊醒,满脸紧张的左右张望,待清醒些,只见柜面多了枚铲状银币,于是起身望去,只余一角紫色轻衣掠过门槛。 第6章 情意为何物? 天街户户早已打烊,月光在后,影子在前,紫柳映在地上的影子如同鬼魅,张牙舞爪。 韶雪身影单薄,长发微扬,瘦小的身影在影子里左右摇摆,不由得想拎着裙角像春上娇的舞娘那般转上一圈,待转到半圈的时候,笑意倏地僵在了眼角。 只见隰无眼神怪异的看着她,还有那只耳鼠,一只爪子好奇的摸摸耳朵,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韶雪长叹一口气,偏着头嘴角弯弯道对隰无打招呼道“好巧呀,国师也出来散步?” 耳鼠学着她的样子偏着头,隰无依旧冷着脸看着她,韶雪不由得侧着头翻了个白眼,又站直了身子道“这条道让给你,您好好散步,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完转身就要跑,可还没待她起步,隰无的白衣照着月光,一缕黑发吹到韶雪的脸上,赫然一堵墙似的站在她面前,吓得她立即站定,动也不敢动。 隰无低垂着头,突然伸手朝她过来,韶雪瞪大了眼睛,也不管会不会被打死,韶雪抬手就打掉了隰无的手,隰无许是在思考,竟被她这一下打的手背通红。 韶雪眼角瞥见那白皙手背上不正常的红色,刚张张嘴要说些好话,那人的手却已掐上她的脖子,韶雪心里凉凉的想:这国师不仅好色而且变态?不顺着他就要杀人灭口? 隰无看着被他捏在手里的韶雪,脸上既有厌恶又有无奈,跟变脸娃娃一样,他眉头微皱,眼神倏地变冷,手上的力道也大了起来,只听得他冷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韶雪瞬间回神,口齿不清道“我是医馆的医女啊”, 隰无薄唇紧抿,手掌微抬,只见韶雪如被风吹断的柳枝般飘了出去,重重地摔在路边草丛。 怀里地白色酒壶咕噜咕噜地滚到隰无脚底,耳鼠蹭蹭地从隰无地肩头下来,抱着酒壶拔开塞子,即刻开怀畅饮了起来,时而还开心地吧唧一下嘴。 韶雪疼的五官皱成了一团,五脏六腑好似在移形换位,只得使劲蜷缩着,整个身子疼的发麻,努力地侧头看去,那白色身影越来越远,渐渐模糊在月色里。 眼皮愈来愈重,身上也越来越冷,韶雪想强撑着站起来,可身子却纹丝未动,慢慢沉睡了去。 意识完全消散之际,她看见,风夹杂着雪铺天盖地的袭来,放眼望去除了茫茫白色外空无一物,耳边呼啸呜咽,像极了骨哨那尖锐刺耳的声音,躺在草堆里的小身影轻微颤动了一下,谁的骨哨吹的还是那么难听。 国师府中,院落空旷,寂静漆黑,那白色身影轻车熟路的朝卧房去,刚到门口耳鼠正要跨过门槛,细长盒子便塞到它怀里,耳鼠伸出鼻子嗅了嗅,一屁股坐在地上,耳朵耷拉着一副可怜的模样。 半晌屋里传来宽衣解带的声音,耳鼠伸出爪子挠了挠门,只听清冷的男声道“谁喝的酒谁去送药”。 耳鼠眼珠一转,心里想,那还不是你下手没轻没重的?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门口。 “要不就回丹熏山去”听了这话,耳鼠两只大耳朵立即竖了起来,颇为不愿的挪动身子,拖着盒子慢腾腾的向外走去。 视线里黑白相杂,鸟叫声渐渐清晰,韶雪感觉有东西在她身上踩来踩去,她不知道是青蛙还是小鸟,想伸手去赶它们,可是胳膊像被压在大山下,怎么都抬不起来,她突然很想哭,以前她也曾跟野兽搏斗,也曾一人觅食、一人看日出日落、一人睡觉,都不曾哭过,可现在怎么就熬不过去了呢?瑶姝不相信她,莫问连名字都是莫问,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一厢情愿的要融入她们的生活,一厢情愿的叫他阿问,可是都没有回应,就像一颗小石子努力放轻自己,最终却也逃脱不了沉入湖底的命运,越来越深,越来越冷,越来越暗,直到被细沙掩埋,再无人知晓。 想着想着从潺潺细流,到奔腾决堤只是刹那间,哭声惊得那些鸟儿振翅而飞,知了也不叫了,踩她身上的小东西跑了下来,耳鼠如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怯怯的站在她眼前,伸出修的皮毛整齐的爪子戳戳韶雪的脸,见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鼓起勇气再戳一下。 韶雪实在忍无可忍,蹭的睁开眼大吼道“哭都不让人好好哭了”。 耳鼠吓得一哆嗦,身上的白毛也炸了起来,不过它却没有躲开,依旧嘴里叼着一根草,乖乖的站在韶雪脸旁,韶雪刚睁开眼也吓了一跳,紧张的四处张望一番,才有气无力的开口道“你这小东西来找我干嘛,你那该死的主人将我打成这样,难不成你一只老鼠都来看我笑话”。 耳鼠双眼无辜的看着韶雪,肉乎乎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韶雪实在没力气搭理它,无奈的妥协道“好吧,那你是来干什么?” 耳鼠向前迈了几步,将嘴里衔着的草放在韶雪嘴边,然后指了指她的嘴点点头,韶雪立即明白“给我吃?”耳鼠瞪着大眼睛,哗哗的点头。 “我不吃,谁知道你这是从哪偷的草”韶雪仰着头,余光瞥着耳鼠,看它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很是不解。 只见耳鼠学着她的样子蜷缩在地上,半睁着眼,咬了那草后,嗖得一下窜起来活蹦乱跳的。 韶雪被惹得笑起来,可还没笑多久,脸又疼的皱成一团,随即特听话的学着耳鼠刚刚吃草的样子吃了那根草,疼痛感瞬间消失,浑身上下像春风划过绿水一般,叫人忍不住想伸个懒腰,她也确实那么做了,耳鼠紧张兮兮的看着她,待她伸完懒腰坐起身来,耳鼠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开心的翻了个跟头。 休息片刻,天也大亮,只是今日雾气严重,想来要下雨的,路上只有陆续挑着扁担的小商贩,耳鼠躲在韶雪怀里打着瞌睡,两只大耳朵耷拉着也便无人注意。 韶雪回到医馆时,门面已经大开,周叔正在柜台后扒拉那些药材,瞅见她压低了声道“你蓉姨等你吃饭呢,我说你出门采药去了,莫要说漏嘴”。 韶雪抿着嘴扯出一抹笑,点点头便朝后堂走去,周浦看她惨白的脸色不由得摇摇头轻叹口气。 差蓉正在后头园子摆弄些花草,看她回来忙擦擦手要去取来饭菜,韶雪忙开口止着她的动作“蓉姨,我吃过了”。 差蓉便开始捯饬起那些花草来,抬头看了看她的脸色,默默叹了口气不知看向何处,韶雪也未开口,只是观赏起花儿来,韶雪记得这些蔷蘼原来姿色艳丽,朵朵繁盛,前几日下了几场雨,如今却七零八落,只余稀拉几朵,一点也不好看。 “这花啊娇贵,得好生养着,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可总有那么几个必须要熬的下去的”差蓉也不知自言自语还是再跟韶雪说话。 韶雪不知她是何意,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有。 两人又静默了,半晌差蓉开口道“瑶姝还好吗?” 听到这话韶雪拿着铲子的手立即停了下来,抬头说道“蓉姨,我没……” 差蓉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伸手拉着起她道“不用瞒我,我知道你是为瑶姝的事,那孩子倔强,虽称呼我一声蓉姨,可我们终究是主仆,有些事情我们不知道是好的,你莫要怪她,她是不得已的”。 韶雪回握住她的手道“蓉姨,我知道,我只是想帮得上她的忙,未曾生她的气”。 “你这孩子,总只惦记着他人,瑶姝这么做也是不想我们受牵连,这么些年,那孩子心里的恨积累的俞发深了,可我却是帮不上什么忙”差蓉说着默默的流起泪来。 韶雪忙掏出帕子帮差蓉擦了擦,说话间,雨便豆子般倾倒下来,地上的热气被溅了起来,却瞬间消融又变得凉爽,韶雪拉着蓉姨进到屋檐下避雨,剩下那几朵蔷薇仍旧在雨里飘摇。 雨愈发大了,韶雪看着那灰白幕帘,有些怅然,花落满地,风雨无情,黎明未到,该如何将歇? 午后时分,雨点见小,韶雪想了想还是觉着得去春上娇看看,不然这心里老是惦记,也算是叫蓉姨放心,这蓉姨虽然嘴上不说,可自她给讲了锦官巷的事,这干活也不若往日那般利落,看着总是有心事一般。 对于韶雪来说,这春上娇算得上熟门熟路,跟姑娘们也颇为熟识,这不韶雪刚走进来纷纷乐呵呵的朝她打招呼,韶雪也是个乐人儿,对唱曲的女子道“飘飘的声音可比那黄莺都好听呢”,对跳舞的女子道“秋姐姐这腰又细了些,那些紫柳都比不上”。 几句话说得女子们笑的春风满面,其中一女子佯装羞涩地打趣道“这阿雪呀!这么招人喜欢,原是长了张会说话的嘴呢”!众人皆掩面大笑起来。 说罢,韶雪正要上楼找瑶姝,名唤飘飘的姑娘赶忙拉住她道“瑶姐姐正在沐浴,你稍候再去”。 韶雪一愣,随即点点头抱着耳鼠跟着飘飘去了后堂,飘飘年龄小自然话也多了些,只听她声音幽幽道“瑶姐姐可是有福之人,想来不出多久,便要一步登天成了贵人,我们还不知何时才可熬出头呢”! “此话何意?”韶雪轻抿口茶水问道。 “你还不知?从上月十五后呀,这公子筠每日不是亲自来也托人送些礼物来,就昨日还送瑶姐姐鱼丹石做的一套头面,那得多珍贵呀”飘飘先是一副惊讶样子到后来只剩羡慕。 飘飘说着,只听得厅外一阵欢语,伴随着姑娘们的娇笑声,只见公子筠身着暗红衣衫,头戴镶玉金冠,满面春风得意,大步走进春上娇,随即便有侍女领着季筠往二楼的流光阁走去,对于季筠,韶雪总觉得这人不是流连儿女情长之人,如今这般怕是有所图谋,思及此便出了厅门,利索的绕到后方爬上屋顶,轻轻揭开瓦片。 流光阁里明珠暗沉,竟不是灯光火烛,而是错落排列的大颗夜明珠,季筠细细打量,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整个人懒散的靠着凭几,室内专属于女子的甜腻香气若有似无,季筠舒适的闭上眼睛假寐,手指骨节有节奏敲打着桌子,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一长发轻挽的白衣姑娘怀抱古琴走了进来,正是瑶姝。 瑶姝走近并未出声,只是静静的朝季筠行了一礼,便走到琴案,点上熏香,待烟雾袅袅时,琴声缓缓而来,几个乐调刚刚飘出,季筠眼睛睁开,烟气下竟感朦朦胧胧,声音清朗的开口道“劳请姑娘弹初见时那首曲子,那曲子倒是能解人忧愁,缓人心绪,令人心悦”。 瑶姝左手微抖,竟弹错了一个音符,便立即停了下来,双目望着缕缕青烟气不发一言,季筠未得到答复,目光略带好奇的看着她“姑娘,可有难处?” 瑶姝起身,袅袅婷婷的走过来,离他约莫还有两步的时候停下来,从袖里抽出一张纸道“那曲子的谱子在此,公子若喜欢请拿走,瑶姝以后不会再弹此曲”。 季筠伸手接过谱子,浏览一番,不禁啧啧赞叹道”此曲只道是天上有,姑娘不弹真是可惜,此曲如姑娘这般冰洁之人弹出方得感觉,敢问为何?” 瑶姝摇摇头,语气闷闷道“作曲之人另有她人,瑶姝再怎么喜欢,也非瑶姝之功,若因此曲而被公子引以为知己,那瑶姝愧不敢当,望公子谅解”。 季筠双目如深水般幽沉,只听他道“是筠教姑娘为难,为表唐突,筠为姑娘弹上一曲,如何?” 言毕,径直越过瑶姝,朝那琴案走去,琴声随风流转,音与色盘旋而上,满室生香,瑶姝静坐一侧,双眸含水似的看着公子筠,真真一对壁人矣,韶雪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又待了一会,也未见两人有何言语,只是弹琴听曲儿,便也放心出了春上娇,再走不过百步有一家南风馆,韶雪慢悠悠地踱步离去,却在路快要转弯时又折返回来,耳鼠蹭蹭地追上她,跳到怀里找了个舒服地姿势趴着,韶雪不由得好笑,这小东西是忘了它的主人吗?如今处处跟着她,想归想,还是伸手抱紧了些,神色浅淡的进了南风馆。 随即有两位身着云纹锦袍的秀丽男子迎了上来,两男子各行一礼,神色柔和道“请问姑娘,可有喜好要求?” 韶雪打量了一眼周围的布局,云间水池,烟雾袅袅,这香薰如男子身子的气味干净清冽,点头语气淡淡道“劳烦,请个会弹琴的吧”。 其中一人领着韶雪踏云上楼而去,另一人默默退出消失于云雾间,雅室早已燃了熏香,摆了瓜果美酒,韶雪把耳鼠放在桌上,探着鼻子嗅嗅那酒不住的点头,这酒竟算上品,随执杯畅饮起来,耳鼠看的眼巴巴。 一杯酒的时间,屋外响起了节奏有致的敲门声,韶雪随即端正坐着,只见一怀抱古琴,头戴碧玉冠的青衣少年走来,少年在韶雪对面的案几盘膝而坐,双目如白月秋水,笑意温柔,韶雪脸色略僵硬的朝他一笑,不动声色的挪开眼神,桌上的耳鼠却是抱着果子大快朵颐,少年似没看见她的窘迫,轻声问道“姑娘要听何曲?” 韶雪双手托腮思考半晌,双目带着倦意道“就一般男子会弹给女子的那种曲子吧”。 少年含笑的双眸透着深意,动作优美的拢了一下长袖,微微思索道“那我为姑娘弹一曲鹤冲霄如何?” 韶雪闭目点头,便不再言语,男子修长的双手在琴上如行云流水,曲子轻快,韶雪能想象出百花明媚,绿叶柔软,船儿顺水漂流,不由得叫人放松了身心,有种在躺在春日草地上的感觉。 曲子近尾,少年如风沐雨般的嗓音唱道“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飞花雪。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 一曲罢,韶雪依旧闭目沉思,她自然是听懂了曲中之悲欢离合,一时间胸腔充斥着忧愁与坚定,房间的静的连呼吸的也没有,耳鼠吃饱了便在呼呼大睡。 韶雪幽幽问道“你说这种地方会有真的情意吗?” 少年侧着头浅浅含笑,一对虎牙看上去很是可爱,声线也澄澈道“若人有情,与所处之地有何干系,若人无情,便是居于庙堂又何用之有?” 少年双眸深深盯着韶雪,却见她一副思量的模样,或许是她想太多,男欢女爱情到浓处,又有几人头脑是清楚的呢? 瞥见那炽热的目光,韶雪不由得紧张起来,佯装镇定般坐直身子,指了指琴便让少年再弹奏几曲,自己仍陷入沉思中。 忽地,琴声止,韶雪仍旧支着下颚在思量,少年不知何时双手撑着桌子,探身于前,温热的呼吸吹向她的脸颊,韶雪瞬时汗毛直立,倏地一下站起来,只听少年幽幽道“姐姐不知在思量什么,都不曾看我一眼”。 少年脸颊带着晕红,不知是气恼还是羞愤,韶雪的耳垂也悄悄染了颜色,连连摆手道“小公子,实在抱歉,我今日就是想来听曲,无他意”说完又急忙补充“那个银钱我定是会给够的”。 少年微微挑眉,嘴角扯出一抹浅笑,慢慢回坐在凳子上“来南风馆的女子多是求个满足,姑娘果真一股清流”。 韶雪有些不知所措,少年却再未开口,只是静静的弹着琴,这一番下来韶雪也忘了所惆怅之事,沉心去听少年的琴声,却惊喜的发现,这琴弹得竟不比春上娇的差,难怪如此有名,便是花楼里的姑娘们日常也常常议之。 几曲罢了,天已墨色,细雨悄悄融入其中,韶雪开口对少年道“想必公子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少年深深了看了眼韶雪,收了古琴,理了理锦袍,出门去了。 韶雪快步去关上门栓,抱着鼠鼠便朝榻走去,反正她也不想回去,蓉姨问起来不知怎么说,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就在此歇息一晚,鼠鼠窝在她怀里打了个滚,整只鼠的毛毛都软蓬蓬的。 雨声掩埋了杂乱的声响,整个夜里都安静如常,天快亮时,突然一声惨叫划破惊醒了韶雪,她即刻睁开眼睛,怔怔地望着寂静中的黑暗,那种毛骨悚然地感觉依旧,她很清楚刚刚那声音绝对不是她的梦境,她一向睡的轻。 韶雪轻身起来,抱起黑暗中明晃晃的那白团子,穿上鞋就要外出去看看,这南风馆除去前面的大厅外,这座三层楼的后面还有一个四进的庭院。 此时,雨声渐消,院子黑影重叠,分不清是树,是人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总之再那声之后,周围又静的好似无物,鼠鼠也醒了,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也不发出任何声音,乖乖环视着四周。 韶雪很确定那声惨叫是来自后面的庭院,野兽般的敏感让她觉得前方犹如龙潭虎穴,万丈深渊。 周围好似有什么在流动,雨水刚洗过的青石板里缓缓地渗出些东西,腥味渐浓,竟是鲜血,那鲜血里竟然好似还有什么东西慢慢蠕动,竟慢慢朝她聚拢而来,韶雪纵身一跃,伸手握住二楼地栏杆,再回头看那地方,已被那蠕动的鲜血所覆盖,鼠鼠连忙从她身上爬上去,站在楼上咬着她地袖子想拉她上来。 忽然,那青衣少年从黑暗中现身,朝她伸出手道“上来吧”。 韶雪想也没想,一手借力跃上二楼,少年依旧衣裳平整,眉目柔和盯着韶雪缓慢地开口道“姑娘,大半夜不休息,可是有何吩咐?” 韶雪惊魂未定,看着少年神色如常道“无事,只是夜里睡不着,想出来走走,未曾想到雨后路滑,差点摔倒,现下倒是困了”。 少年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在前带路,韶雪抱紧属鼠,悄声回头去看,血迹的痕迹好似未出现过,石板依旧青森森发冷。 少年送她至三楼楼梯口,朝韶雪行礼后便止步了,韶雪上前未曾回头,脚步异常平稳镇定,少年眸光温柔,一直目送她紫色身影消失不见,才听风中幽幽传来句“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相见呢”。 第7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大暑尚未来临时,今年的雨水比往年多一些,又接连多日暴雨,洗刷了整个夏日的燥热,鄀都的百姓们心情都无比激越畅快,但鲁阳县的百姓却恨透了这场雨,滍水虽每年夏天都会水位暴涨,但自从当地大修水坝,疏通水渠后再未发生过大规模的水患。 谁料,今夏大雨带着毁天灭地之势竟然冲毁了大坝,居住两岸及周边鲁阳县的百姓均遭了难,受灾次日武王便遣了公子莅带着物资与人员前去赈灾,可这雨至今未有要停的趋势,公子莅稳住了剩余民众,但堤坝却无巧匠可以修复,水势竟还有再次升高的趋势,公子莅着急上火,多次上书,这几日竟生生累倒。 今日早朝,听说武王大怒,文武百官都战战兢兢无人能拿出有效的治水方案,上大夫白邑却正气凛然的弹劾隰无道“这天降奇雨乃楚国火灵不盛,气数不稳,此灾非国师不可除也”。 季辛双目微眯,神情冷漠的看着白邑若有所思道“哦!依上大夫所言我楚国之百年昌运竟是系于此,那威王、襄王甚至孤王都是无一作为之人?” 白邑冷汗淋漓,惊慌失措般扑倒在地,大呼“王上恕罪,臣并无此意,只是心忧天下又力不从心,故才晕了头,说出如此大逆之言”。 武王一声冷哼,未开口免他罪恶,那白邑只得匍匐在地,门外一铁甲武士大刀阔斧的走近跪拜道“禀王上,属官太宰大人报,宗庙灵火突灭,各种法子都尝试仍无法重新燃起”。 众人皆哗然,不成想竟被白邑说中,此时的白邑依旧趴在殿前,微微发抖。 武王看着隰无,语气却是温和道“劳请国师前去查明缘由”,众人对此已见怪不怪,谁也没有妒忌的情绪,毕竟他们自问也没有能力在敌人三十万大军阵前救驾王上。 隰无一身红衣,飘然飞出大殿,武王神情微冷,只听公子筠道“君父,鲁山走势奇特,徒经一郡三县,儿臣长于此地,对当地情况算的上熟悉,请君父下旨让儿臣前往,如今雨下如注,尚不知何时能停,若再拖下去,整个南阳郡怕是要糟了牵连”。 武王眼神冷淡的看着季筠,季筠不知是平视着那位九五之尊,整个人端正的跪着,众人静默一片。 片刻只听武王哈哈大笑,朗声道“我儿有此心为父甚是欣慰,只是汝尚且年幼,此次乃百姓生死存亡之际,万不可儿戏,还是另遣人去”。 季筠闻言朗声道“君父放心,儿臣定全力护得南阳百姓周全,势必与百姓共进退”。 季辛听闻此话神色看不出悲喜,却是即刻便下了旨意,因着要立即启程,今日早朝也便早早就下了,太宰卿岳重佝偻着身子往一辆普通的马车走去,身后白邑连连赶来,压低声音道“岳老,虽说这事结果是好的,可王上这态度可是奇怪的很,这是要启用公子筠了?” 岳重上轿的动作停顿下来,背着身子咳嗽几声道“不奇怪,隔着菱华宫的事情这辈子也说不清楚,多上心南阳的事情吧” “岳老慢走,下官知晓了”白邑没了朝堂那般慌张,现下眼中倒是一片清明的目送那破旧的马车吱呀的离开。 菱华宫,当时一国之母所居之地,十七年前被发现与宫中侍卫私通,季辛一怒之下封了菱华宫却并未废后,在处死那侍卫后月余内皇后竟然有了身孕,在生季筠时血崩而亡,这般死法是全了帝王之颜面,当日执勤之人日后全部暴毙,不免让人怀疑此事蹊跷之处。 窗外阴雨朦朦,街上的行人也若有似无,说书先生这里可每天人满为患,大致讲些近日王室趣闻、贵族辛秘之事。 鄀都的百姓因身在王都,大到军国民生大事,小则王室子嗣嫁娶均了然于胸,尤其是近日雨势暴涨,神庙灵火熄灭一事,竟叫祭祀之风极盛的楚国百姓均心惊胆战,因此今日说书已毕,百姓便扎堆聊了起来。 韶雪今日得闲在大厅靠窗的位置坐着,眼看窗外雨幕争先恐后而来,只得安心听那人讲朝堂之事,她心里在想,难怪丢了宠物那人也不来找,竟是遇上这般事,双手托腮又听他们讲了片刻,便戳了戳躺在窗沿上乘凉的鼠鼠道“你的主人遇到麻烦了,你要不要回去?” 耳鼠本来是要回去的,可她总带它去莫问的酒馆转悠,耳鼠喝过酒后便打消了回去的念头,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韶雪带它去酒馆的时候,只是韶雪却是很头疼,为何这般说呢? 因为它太出名了,那模样走在街上很是招人,韶雪便给它乔装打扮一番,自那之后,它老是闷闷不乐,它可是一只公鼠,为什么要穿裙子? 不过韶雪说要么这么穿,要么你就回去,鼠鼠耷拉着耳朵便妥协了,心里却在嘀咕,这话怎么听来那般耳熟。 听韶雪那样说,鼠鼠先是翻了翻胖乎乎的身子用穿着紫色花裙的屁股对着韶雪,半晌后噌的一下跳起来,手舞足蹈一番,像是叫韶雪去救隰无一般。 韶雪双手环抱,无奈的耸耸肩道“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不过他跟公子筠交情不浅,那人应该不会坐视不管”。 只见鼠鼠眯起小眼睛思索一番后,又躺倒休息起来,韶雪嘴角狠狠一抽,这什么态度?刚要开口,便听另外一堆人讲些风月之事。 瘦小男人道“听说没,春上娇要出一位贵人了,公子筠怕是要为迎瑶姝姑娘入府了!” 旁边听几人讲话的茶馆小二道“你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我听说呀这公子筠前往治水也带瑶姝姑娘陪伴左右,治水乃大事,公子筠这么做也不怕王上怪罪,看来果真是情到深处呀”。 几人听罢哈哈大笑起来,那瘦小男子也是个爱出风头的,随即得意地张口道“在下不才有幸瞻仰过瑶姝姑娘容颜,那绝对是只应天上有,与公子筠真真是一对壁人。” 众人一听那瘦小男子见过,便着急叫他讲讲此等艳色趣事,一时间那嬉笑里多了几分淫欲之色,旁边上了年纪的大叔一脸丧气的摇摇头道“戏子误国啊”! 斜靠在角落的老人慢悠悠的道“想当年,武王征战四方的时候是何等威风,如今子孙竟然流连风月之所,真真是悲哀呀!” 说着便泪涕泗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便有人安慰道“当今天下无战可征,那些王孙贵族哪一个不是温柔乡里醉生梦死,你我均是入土之人,这往后的天下如何,亦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 说起来也好久没去春上娇了,瑶姝何时走的也不知晓,自上次之事后她跟蓉姨两人默契的都不提瑶姝的事,可心里都惦记着,天下大事如此之多,这区区小事如何过不去了? 如此心境便豁然开朗,结了银钱抱着鼠鼠便往莫问的酒馆去,小二看见韶雪无精打采指了指里屋,就在小二以为韶雪要进屋的时候,不成想她返回来学着刚刚的大叔老气横秋的模样说道“这年纪轻轻的,不可这般浑沌度日”。 说罢,便脚步轻快地朝后屋去,莫问果然在捣鼓酿酒的材料,这人哪都好,就是忙起来太入迷,韶雪拍拍他的肩膀,春风拂面道“阿问今日又酿了什么好酒啊?” 莫问抬头,眼睛如一泓清泉微笑的对她道“阿雪喜欢什么酒,我便酿什么酒”? 他抬头的那一霎那,韶雪的心里充满了阳光,双手已掏出帕子朝他脸上的汗珠去,待反应过来,双耳发热悄悄挪开了目光。 莫问接过她的帕子,擦擦脸道“今日心情豁然了?可是有欢喜之事?” 韶雪剥了颗莲子道“又来叨扰阿问,今日医馆无事,听了会书,觉得像我这般无所事事实在不好,还是要跟周叔好好学习医术”。 “有事情做自然是好的,不过可得是真心喜欢,莫不可只是为了消磨时间,万事莫强求,若所求不同,人又如何相处?”莫问眉眼含笑道。 韶雪自然知道他话中何意,瑶姝的事情自有她的道理,重重地点点头随即又嬉皮笑脸问道“上次那入口极怪的酒唤何名?” “那酒先苦后甘,名唤苦尽甘来”他边说边上酒窖里取上一壶,又道“只是此酒烈得很,切不可贪杯”。 韶雪拔开酒塞,轻抿一口,闭目回味悠悠道“我觉得苦尽甘来不如阳春白雪,冬日的雪为佐料,夏日的果实与花香为主料,细细品来有些道不明的如冬日阳光照拂脸颊之感,阿问的酒唤此名可好”,韶雪眼里压抑着一丝丝的期待,便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鼠鼠看着韶雪一脸陶醉,眼巴巴地望着她手里的酒壶,眼神染上一丝朦胧的委屈。 不仅韶雪看见觉得好笑,连莫问也笑了起来,打趣道“这小家伙与你真如出一辙”。 阴雨天黑暗总是来得异常早,街上的小店开始打烊时,韶雪依依不舍的往医馆回,只见鼠鼠也一幅闷闷不乐的样子,韶雪说道“你这也是留恋上莫问的酒了?” 鼠鼠别过头不搭理她,韶雪心里想:这酒果然是叫人迷恋的,不止是她。 雨滴劈里啪啦的打在伞上,天地充斥水汽,犹如行在云雾间,偶有车马辚辚的过去带起一片水花,韶雪一路闪躲不成还是弄湿了衣裙,路上近日的人都少了,这天气想来谁也不愿出门。 韶雪撑着伞回到医馆,只见差蓉搁条长凳坐在檐下,雨水像长线般织成透明的珠帘,韶雪收了伞,差蓉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忙招呼着进屋吃饭。 医馆里清冷一片,周浦已将饭菜摆上桌,几人坐下后相继静默无言,反倒是周浦先开口打破这沉默的气氛,“阿雪丫头今日去了何处?” “听书去了,这几日听书先生那里可真是人满为患,大家都闲着”韶雪边吃边说道。 “这倒是,这雨不知何时是个头,也不知南阳水患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周浦满脸愁容,倒是对于民生忧心的很,许是做大夫的都有此慈悲心肠。 “听说挺严重的,宗庙的灵火都灭了,王上派了公子筠前去救灾,不知情况如何,这南阳的百姓真是可怜”韶雪用筷子戳着碗里剩的几粒米。 “公子筠前去赈灾,那瑶姝呢?”差蓉拿着筷子的手抖了抖。 “瑶姝在京都啊,这是去赈灾又不是游玩,瑶姝去作甚!”韶雪偏着头望着窗外浠沥沥的雨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差蓉说着便收拾桌子往厨房去,韶雪正要去帮忙便被周浦喊住了,“阿雪丫头来帮我整理整理甘草,这几日感染风寒的人比较多”。 “阿雪去帮你周叔吧,我来收拾便好”差蓉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韶雪连连应着,往堂前去了,“阿雪丫头,瑶丫头是不是去南阳了?”周浦边整理药材边问道。 韶雪忙碌的手停顿了一下,笑了一下道“周叔说什么呢?瑶姝一个女子去那种地方作甚”。 “你莫要瞒我,你这丫头撒谎总是不敢看人”周浦叹了一声说道。 “我知道你是怕你蓉姨又担心,可这瑶丫头不知这水患过后必有瘟疫,感染风寒事小,染上疫病那可是要人性命的”周浦一脸忧心的说道。 “如此严重?那周叔您可有治愈疫情的药方,我连夜送去可来得及?”韶雪抓着一把甘草着急问道。 “莫急莫急,现下只是猜测,也并非绝对,不过提前预防也好,我写上药方你再带些药草去”周浦说着便擦手写起药方来,边写边嘱咐道“若情况严重可先用绿豆熬制成汤,待冷却饮用也是有功效的”。 “那蓉姨那里?”韶雪将几味药材装好,拿过周浦写的药方边吹上面墨迹边问道。 “你早去早回,你蓉姨那里我来说”,韶雪点头正披了斗笠要出门,周浦递过来一白色瓷瓶道“这里头是我早先年研制的治疗疫病的药,就剩这么些了你拿着备用”。 周浦支支吾吾道“还有一事,若你去到鲁阳县,帮周叔找寻一户王姓寡妇与子女,那是我远房表妹,看看她们日子过得可好,将这银钱留给她们,不过莫要提起我”周浦将银子递给韶雪,又嘱咐她早去早回。 韶雪将包袱塞到蓑衣下,出门往马市去了,此时天地已全部昏黑,雾气朦胧,雨声茫茫。 南阳自襄王时期便属白氏的封地,原本的只有一郡两县,后随着全国性修堤建坝,这里的住户也多了起来,因水质优良,此地的稻米倒是一年三熟,渐渐这稻米成了鲁阳县人的经济来源,本来对南阳郡守来说是件幸事,可偏偏这鲁阳只有三分之一的地属于南阳,再加上这里的住户多为四处流民,民风彪悍,每每与当地人因土地、水源等大打出手,这让南阳郡守很是头疼,再加上白氏一族是此地的“地头蛇”,这南阳郡守当真视同摆设。 两日午后,南阳郡守早早率众已侯在城外,季筠率铁甲卫到达时,只见郡守一干人等早已衣衫湿透,季筠翻身下马取下斗笠,便有侍从立即撑伞上来,郡守抬头撇了眼后面的马车,甚是疑惑,这位公子骑马而来,那车里坐的是何人? 季筠大步往前走,郡守立即上前,来不及擦脸上的雨水,便弯腰行礼道“在下给公子行礼,雨天难耐,请公子前往郡守府,下官为公子接风洗尘”。 季筠的目光绕过郡守,眼神微凉的看着雨丝,半晌冷声道“先去滍川看看”,又翻身上马,这次却是连斗笠也没带,即刻有人为那郡守牵来马,季筠正要扬起马鞭离去,想起什么般回身道“霍狄同我前去,剩余之人护送瑶姝姑娘前往郡守府,替我向兄长问好”。 瑶姝挑起窗帘,看着那黑衣黑骑远去的身影目光沉静,她一路都在思考,这位楚国的公子究竟是何意?是否知晓她的身份?随着马车缓缓晃动,瑶姝轻叹一口气,可雨势之大瞬间便被淹没,就连坐在身边的柳雁都未曾听到。 鲁阳县此时被滍川滚滚泥沙所淹没,水势奔腾如千军万马厮杀咆哮,两岸尚存的草浑身带泥无力的趴着,雨水还是大滴大滴的落,季筠的铁骑站在一片高坡上,江水拍打着土坡,好似下个瞬间要冲破束缚吞噬万物。 “可曾派人去上游看过堤坝?” 季筠问道。 “看过了,那坝多年未修,加之滍川水势向来汹涌,这鲁阳县初建时地势选的低,这么些年无事也是老天爷网开一面”南阳郡守一脸惆怅的说道。 “多年未修?工部每年都着重修缮水利工程,国府也是为此大耗财力,为何独独南阳未修?“季筠一脸威严地望向郡守。 郡守惊得一身冷汗,低头不敢直视季筠那咄咄逼人地目光,颤声道“公子息怒,下官出身低微,这南阳乃至整个楚国多的是位高权重之人,下官与之如同蜉蝣与大树,何以撼之?“ 一句话便道尽了其中曲折,季筠心中怒火中烧,面上却无一丝表情,开口道“为何不报?“ 郡守脸色涨红,支支吾吾道“下官失职,可请公子明察,下官所呈折子均如泥牛入海,加之…“”加之白家封地施压,下官实在力不从心”。 季筠冷哼一声道“树又如何?风可摧之,水亦可摧之,你先回去吧!“说完,扬起马鞭策马顺着河道往上游去,霍狄策马跟随其后,两骑不消多时便消失于暴风急雨中。 瑶姝进入郡守府后,公子莅果然卧床休养,看见她来目露惊讶,刚想询问道只听黑衣侍从道“公子有礼,筠公子说公子静卧养病,甚是无聊,因此一并将瑶姝姑娘带来,弹琴解语为解公子苦闷“。 听罢那人讲,季莅哈哈大笑道“知我者吾弟也!吾弟何在?好叫我亲自谢之“。 那人双手抱拳,面无表情道“回公子,筠公子去鲁阳县了“。 季莅听罢面上若有所思,遂揭被下地,轻咳两声整理衣衫道“速速命人牵马过来,筠弟初来,兄不作陪,甚是怠慢,不妥不妥“。 方至门外,岳峥早已牵马立在门外,季莅翻身上马,岳峥本欲同去,却听季莅吩咐道“去趟白家,就说本公子念弟甚切,亲自前去接他归来,望白家主即刻摆好接风宴,待吾弟归来”,说罢,那马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自那日下午楚国神庙火灵重燃之后,国师府便闭门谢客,连武王派的人都吃了闭门羹,好在火灵再未出任何问题,季辛也就未再多言,又同以前那般任之放之,季辛武将出身,相信事在人为,对于神灵之事向来看的浅淡,但因楚国自古崇尚神灵礼仪,祖宗基业不可废,因此也便保留了下来。 大雨与灰暗的天色相互交融叫人生出一股冷意,忽而自西南方有异声奔涌而来,破开这绵延天地的雨势,一行人骑马奔腾向东边去,疾驰如闪电而过,奔腾如雷声而至。 上游的路早已泥泞不堪,马蹄溅起雨水打落路边野花,灰暗紧抓着人心,士兵面色冷峻如同雕塑,季筠朝众人打了个手势,一行人飞速驶进旁边的密林,马蹄声驱散四方的雨声。 “被发现了,快追”灰蒙天地间悄然一声低喝,剑影闪出寒光,杀气飒然横空,包裹严实的马蹄踏在泥地索然无声,只余雨势拍打地面破碎开来。 密林中不断有树枝禁不住摧残而折断的声音,众人手握黑铁弩机静候猎物入内,天色本就不见五指,在密林更是如同掉入黑暗的水潭中,森冷恐惧。 那队人窸窣前进,为首之人也是谨慎的很,三人成队靠背前行。 突然,雨滴带了狂烈冲破天地之势冲奔涌而来,有种看不见的氛围从黑暗中向四处八方弥漫开来,瘆人肌骨,山川萧条。 不见寒光只闻其声,那首领大喝一声,操持利刃先反击起来,那些黑衣人都是些训练有素的,身影如鬼魅般忽闪几间,仅有几人身亡倒地,其余人已朝着利剑所出之地而来,不出几息几间,那些人已冲破箭海奔腾而来。 霍狄率先挥刀而上,靠前的几人一跃而起,大刀挥砍之际,震耳欲聋的雷声划破雨幕,闪电照亮面前敌人的脸,阴冷如同地狱使者,雨点夹杂着冷箭穿梭袭来,有几人反应快想要躲闪却被眼前的之人缠斗着无法脱身,那些人也不知是被雨点还是利箭刺得生疼,睁大着眼睛跌入泥泞之中。 几息间,只剩几名黑衣人苦苦支撑,那首领看来定是相当厉害之人,仅左臂上有条深深的刀痕,几人眼神狠厉的望着逐步包围上来的人,握紧手中的利刃如同蓄势待发的恶狼。 季筠抬手暂止了这场战斗,眼神平静的看着黑衣人道“你们主子呢?” 此时,上游的水不知何时大了起来,如同千万匹骏马挣开辔头,朝这边林子冲击而来,两队人马均不为所动,依旧剑拔弩张的僵持着。 那首领满脸讥讽道“何必多问,速速来战便是”说罢,便已摆出攻击之势。 “兄长想杀我,总得给我个由头,不过也不重要,兄长总归是心怀叵测”季筠边说边扬了扬手,一时间便又刀光剑影,污血横飞起来。 交锋将之,只听雷声快速由远至近而来,瞬间树影颤动,江流暴涨,水势如草原上野马奔腾而下,原本刚及脚踝的水已渐渐漫过小腿,一行人如同泊岸的船只,皆被打入江中,不待江水冲刷而过,那黑衣首领从水中凌空而起直指季筠,季筠已几个起跃,落在那颤巍巍的高枝上,只听震天雷声伴随着水流炸响在四周,头疼仿若炸开般。 突然,大家都如同着魔似的,木讷的站在原地,面露痛苦之色,身子却纹丝未动,季筠目光警惕的环视四周,雷声呜咽,不知何处,便朝身旁树上的缠斗的黑衣人和霍狄望去,二人也如同木偶般,树影晃了晃几人便跌落江中。 季筠眉头紧皱深感不安,跃下树枝跌入水中,伸手去触那些护卫的鼻息,竟已无一丝生气, 正要逃离此地,却深感眩晕,想努力睁开眼睛,只听雷声骤然变强,彷佛就响在身边,心脏随着声音疯狂跳动,好似随时要爆裂开来。 韶雪捂着耳朵蹲在树后,泥浆已经淹没的裤脚,雷声响起之时老马便受惊奔入密林中,前方不远处刀光剑影散发出明晃晃的阴冷,周遭空气仿佛让人窒息般悄然消失,身上寒毛立起连正常呼吸都做不到,她此刻极度后悔走这条近道,以往干的都是从死神手里抢命的活,如今这般视生命如草芥般的杀戮让她有种陌生感,再想来也许人类与动物并无区别,竞争关系中只有死亡才是新生。 也不过霎那间,不知是雷声近了,打斗的声音见小,韶雪感觉皮肤有酥酥麻麻的痛感,雷声彷佛要淹没一切。 就在季筠将要无力支撑之时,雷声又小了许多,天地间好像多了一层屏障,他赶忙扶着树朝天上望去。 第8章 不问苍生问鬼神 红色的火灵在阴暗的空中那么耀眼又美丽,成百上千的绽放如同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雷电彷佛生出眼睛于细密的雨网中缓缓生出利刃刺向隰无,此时雨声甚至万物的声音已经消失,天与地明亮起来,强烈压迫在这一刻扑面而来,两者相遇碰撞如同掀起一场剧烈的金属爆炸,劈里啪啦呲呲作响。 雷霆万钧之声震的人眼前一黑,胸腔窒息不由得吐出一口污血,周遭密林焦黑,零星的叶子如同患病老人的头发,隰无身形晃了几晃,雷声不见了踪迹,一队黑衣杀手却如鬼魅般出现,季筠靠坐在树边,隰无静默的立着好似未看见众人将他们包围。 季莅翻身下马,含笑朝二人而来,大笑道“二弟往日风度翩翩,今日却如此狼狈,真叫为兄大开眼界”,季筠未曾言语,可这却叫季莅眼底染上疯狂之色,激动道“弟弟,你不受父王待见就要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得远远的,为何处处与我作对,孤是太子,那个位置早晚是孤的,你不该觊觎它”。 季筠眼神无波无澜,季莅嘴角扯出一抹笑,沉声淡淡的说“不过你觊觎也没事,你就是个野种,没人会承认你的,你要怨就怨你有个水性杨花的母亲,死了也叫人念念不忘呢”。 季筠手臂上青筋突地暴起,眼神瘆人如修罗,可季莅却很开心,他清楚明白季筠的底线在哪里,这种在别人底线上随意践踏的感觉真是很舒适。 这才回过头仿若才看见隰无一般道,“国师,别来无恙呀”季莅朝隰无双手交叉行礼道。 隰无收回沉思的目光,沉沉问道“你从何处找到的雷霆兽?” 季莅也不恼,做状思量片刻惊喜道“我的这位朋友和国师兴许来自同一个地方,兴许你们还是好友”他将好友两个字咬的很重,果然从隰无脸上看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沉,若他只当国师那么季莅可以给他无上荣耀,但他选择了季筠,那么就得为此付出代价。 “我对杀人族不感兴趣,你本可以不死的,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隰无的目光仍沉沉的盯着他,那里面像是藏着只野兽下一秒就要破笼而出。 不知什么时候天晴了,周遭的空气仿佛干燥的很,人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偌大的圆月就挂在凌乱的枝杈之中。 “老朋友,久别重逢可欣喜?”季莅话音刚落,便听闻男子声音传来,须臾间蓝袍银发的人便出现在众人眼前,男人面色白皙无血色,显得脖颈上两道黑色闪电的图腾尤为分明,站在月光下浑身散发出阵阵冷意。 他出现的瞬间,圆月跳动了一下,像是有人抖动了一下这个世界,即刻便是大团火灵破空袭来,如同太阳点着了夜空,男人料到般快速的防御,两者碰撞迸发出金色的能量,冲击力使众人皆后退半步,有甚者被一击毙命,双方都不敢轻敌,二人眼中都有深深的恨意,所驭之术更加狠厉,皆治对方于死地。 季莅是个不会把所有希望寄托于旁人的人,只有自己亲手、及时除掉对手他才会心安,但他却是低估了季筠的意志力,明明已经浑身无力却还能支撑着站起来,不免让他多了几分佩服,嘴角带着阴恻恻浅笑,他淡淡吐出一个字“杀”,那些如鬼魅般的士兵刃而起。 眼瞧着季筠在众人的围攻下已是强弩之末,忽地不知飞来何物,冲着为首黑衣人脸上狠狠咬来,瞬间那人便捂着脸在地上呼喊,不消片刻没了声息,在看他脸五官已成血肉模糊的一片,鼠鼠站在季筠肩上呸呸的吐着口水,那些人只愣神片刻,便又再次攻来,好似不知死为何物。 “你变强了,我很欣慰,如此才更有资格成为我们雷兽族的炼金石”银发男子伸轻抹嘴角的鲜血,抬头看了一眼那轮发红的圆月,鲜血染红的嘴角笑意渐渐加深,询问道“你这是从驰狼族那家伙手中抢回了身体?”。 隰无面色有些苍白,但仍笔直立着,月白色的长袍无风却自动,韶雪从未见得他穿如此素净的袍子,月光度在身上发出温和的光芒,只见他轻轻转头于黑暗中与她对视,韶雪快速的缩回身子,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被发现了。 但也是几息,那人转回看向银发男子,语气听不出一丝起伏,像是没有涟漪的水面“雷霄,你还记得你们雷兽一族所做的事情便好,死的明白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雷霄甩了甩银色的头发,双眼笑意弯弯,有种强烈的反差感“这些年你长进了不少,可我也不差,让我们继续来玩那个游吧”他的语气越来越冷冽,让人听了忍不住发寒。 只见他将自己的血抹在脖颈的图腾上,黑色的图腾变成银色,连通着天上粗壮无比的闪电,他双手凝出深蓝色的雷灵,两者混杂朝天而去,惊心的轰鸣声震的那轮明月消失了,世界陷入了黑暗之中,隰无向后退去,嗓子里涌上一股腥甜。 闪电混杂着的雷声分散开来,从四面八方朝隰无而去,隰无快速往后移去,同时红色火灵织成的薄网阻挡雷电的脚步,肌肤俞发发麻,头发也翻飞而起,空气干燥的噼啪作响,隰无的身形疾如雷电,二者相遇形成可与日月比肩的强光,一时竟不知其在何处,火灵与雷电碰撞发生轰鸣的爆炸声,在场的其他人出现了短暂的耳鸣,高大的草木被瞬间的热燃成灰烬,如灰色雪花般洋洋洒洒。 韶雪捂紧双耳,脸埋在两膝之间,方面几里好像都被神灵噤了声,天上又落起雨来,像是有人在哭泣,雨丝轻柔地带走肌肤上的酥麻之感,雷霄却是疑惑,他们雷霆兽族虽说不能呼风唤雨却引自身灵力特性是能控制雨停,不若雨天他们的灵力会受到很大程度的限制,却也不得不收起灵力,警惕观察着四周,明明长老们检查过隰无的天赋并未发现水灵一脉。 不由他多加思考,水灵化成的薄薄利刃朝着他而来,雷霄飞往高空避开那些利刃,雷与雨相遇互相穿透,无力的化成水滴落下,雷霄浅浅一笑,看来他的水灵就像刚生出嫩芽那般微弱,那么便由他掐掉这惹人厌的小小威胁吧。 雷霄悬在高空,手中的雷电来回跳跃,雨丝之间也变成细密的蓝色,空间充满着幽兰的光,电流来回穿梭于他的身体,眼瞳带着浅浅的蓝色,这些雨非但没又让他受限,反倒更方便了,虽然他本身也会受损,但兽类皮肉本就厚实,所以只要能杀了隰无这笔买卖是很划算的。 隰无白色的长袍沾上了污泥,像是天空中的朵朵乌云,雨水打湿墨发却并不狼狈,眼看着细密的雷电传来,凝出一个水球护着季筠,自己暴露于蓝网之中,而其他的人则在瞬间便毙了命,那位骄傲的未来楚国的王未曾料到自己会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野外的泥泞之中,韶雪手腕处的银杏发出微弱的光,在她周围形成一层微不可闻的屏障。 隰无想起来小时候检测天赋时,学士说她有母亲的天赋却没有父亲的天赋,父亲却大笑着说像你母亲好,两年前他突然发现自己体内有一缕微不可闻的水灵在流动,他试图去抓,它却灵活流窜不见了踪影,此后却能感觉到它在缓慢生长,像是颗种子发了芽,冒了头,长出了小苗,他低着头看着手心,眼里有深深的纠结,他不想将与父亲最后的一丝牵连也斩断,可是他要活下去,活着才能救父王和母亲。 天蓝色的灵力包裹着他的身体,隔开了那蓝网,水柱冲天而起,如同巨龙盘旋蜿蜒,翻涌之间带起巨浪直冲雷霄,他瞬间便收起了灵力,但残余的电流仍在水波中爆发出星火燎原之势,只见雷霄的身形变幻出雷兽的模样,背上厚重的皮肉裂开,如同被煮透般冒着热气,他也识趣疾速逃走。 水龙化成雨水落了下来,同样跌落的也有隰无,那丝微弱的水灵再也寻不到踪影了,体内空空如也,季筠也跌坐在地,鼠鼠飞到他怀里舔舐着他浑身炸开的伤口,有的地方能清晰看到筋脉,鼠鼠眼里涌出大滴的泪珠。 待众人寻来时天已蒙蒙亮,白雾渐消散,江流渐缓,那些尸体缓缓漂在水面,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从鲁阳县行至南阳郡已是第三日傍晚,本该是炊烟袅袅起,倚门望夫归的时辰,如今再不见烟村四五家,只余晚来寒鸦林中噪。 其实这郡里受灾情况并不严重仅有靠岸的几处屋舍坍塌,官府做主将鲁阳、宝丰两县的百姓转移到了南阳,但郡里的百姓好似不甚欢迎,家家关门闭户,府衙只好暂时将这两县的百姓安置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连日大约着了风寒的人便多了起来,守城听闻韶雪是前来送草药的大夫粗略检查一番随即赶忙放行。 郡守府里,白重手持爵杯,眉目飞扬道“下官敬公子一杯,此次水患平息公子可是大功一件!”郡守也举杯附和。 季筠未饮酒,低头扒拉着盘里的菜,“要说这大功还得是白家主的”。 白重瞬时脸色大变,扑通跪倒在地满脸惶恐道“公子说笑了,身为朝廷官员此次水患下官躲在家中未尽绵薄之力实在惭愧,全凭公子治水有方,解救南阳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是整个南阳百姓的再生父母,下官怎好抢了这功劳”。 南阳郡守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愤,这事不简单,忙低头跪坐一旁静默无言。 季筠漠然一笑,放下手中竹筷,脸色阴沉道“治水?若无白家主蓄谋的这场水患,何须本公子前来治水,这功劳不应该谢你吗?” 白重恭敬行礼,镇定地说道“公子何出此言,这南阳一带乃我白家氏族封地,我为何要自毁城墙?” “为何?自是因为我兄长”,季筠未做停顿继续道:“既然白家主多日未出家门,自然未曾得知兄长身亡一事,那堤坝你们白家守护百年未垮,而恰逢兄长前去修筑便碰上洪水冲破堤坝之事,若说不是蓄谋已久你又如何解释?” 白重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眼神锐利地盯着季筠地眼睛道“在公子看来,我们白氏确如同蝼蚁一般,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白家先祖拜将封相百年来尽忠职守,公子如此陷害我们白家,真叫下官寒了心。”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季筠不耐烦的朝护卫招招手,便有兵将押解几人进了厅内,随即一股血腥气立即便传播开来,那白重的脸色也变得白了几分。 “这几位是修理堤坝的工匠,蓄了多日的水也不想这坝可支撑得了,这下一放水堤坝便塌了”季筠指着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几人说道。 “还有他们,是你花钱买来的杀手,究竟是想杀谁你自己心里有数,现在可还有话说?”季筠言语平淡,就像看死人一般盯着白重。 跪在一旁的郡守此时也是冷汗淋漓,大气都不敢出。 不想,这时白重竟大笑起来“季筠,你以为将杀害公子莅之事嫁祸于我就无人知晓了吗?黄口小儿,老夫已向京中递了折子,你就等着承受王上的怒火吧”。 “将白重收押进牢,待我禀明父王再做定夺”季筠未曾因白重的话有所动容,只是眼神如冬日寒潭一般,射不进一丝阳光。 厅内只剩郡守与季筠二人,季筠双手背后站立不知想些什么,那郡守声音颤抖说道“公子若无事,容下官去处理安置灾民的事宜”。 “郡守这般为民着想是我大楚之幸,只是不知如今这大树已倒,蜉蝣可作何想法?”季筠转身问道。 “下官替南阳百姓谢过公子,公子对南阳百姓有再造之恩,下官日后定当尽心替公子效力”郡守将头埋地,慷慨激昂的说道。 “你是替大楚效力,不是替我,百姓能过什么日子可全屏你今日一言了”季筠低头斟酒,淡淡的说道。 郡守行礼恭敬的退出内厅,转身先抹了一把快掉落进眼睛的汗。 韶雪到安置处的时候刚赶上傍晚施粥,可那粥棚旁仅稀落几人排队,有人半躺着不知何故,有人抱头痛哭,到处弥漫着丝丝悲痛,压抑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周围只有个负责施粥的将士,韶雪将草药交给他后便接了施粥的活,那人走后除了一老妇过来要了两碗粥,嘱咐多给些米之外,便再无人来前来,韶雪便舀了两碗粥端到一老伯面前,“老伯,这粥虽清淡,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吃些吧!” 那老伯摇摇头望着怀里熟睡的小孙子,声音哽咽道“多谢姑娘,这一家子就剩我们爷孙二人,如何还吃的下去呢” “……对不起”韶雪不知怎么安慰,一脸歉意。 老伯摇摇头,抱紧了小孙子,韶雪刚要起身撇见那小孩通红的小脸,忙放下碗,手搭上孩子额头试探一番,着急说道“老伯,这孩子发热了,许是得了风寒”。 老伯听闻脸色大变,韶雪赶紧脱了外袍铺在地上将孩子放置好把了把脉,半晌松了口气道“不碍事,就是着了风寒,喝几碗药便无事了”。 韶雪前前后后又替几人把了脉,幸好只是风寒,便索性熬了一大锅草药,给每人分发一碗也好预防预防,待忙完已是月上西山之时,今夜是个满月夜,月色清凉如水。 待众人安歇后,韶雪带着些草药往郡守府去,郡守府如今守卫森严,说什么都不放她进去,也不给通报,韶雪蹲在郡守府后墙抓耳挠腮的想办法。 偌大的月亮挂在天际,在人间洒下冷冷的银辉,仿佛未曾看见人间苦难,一丝暖意都不肯施舍。 不知道何时鼠鼠出现了,吱吱几声,耳朵耷拉,白毛湿透的站在韶雪脚边,伸出爪子挠了挠她的鞋面,焦急的指着府内。 “瑶姝出事了?”韶雪抱起耳鼠用帕子擦了擦它身上的茸毛。 鼠鼠使劲摇了摇头,突然哇哇的大哭起来,那黑亮的眼里竟然流出大滴泪珠来,在月光下晶莹剔透,韶雪清楚这耳鼠平时虽然贪嘴、懒惰,但正经事上却不含糊,便跟着它进了郡守府,那些人还想来拦,耳鼠熟练蹦起来踹到那人身上,守卫像是明白它的意思一般,恭敬退去了,韶雪看的目瞪口呆,这鼠鼠竟有如此大的权力。 鼠鼠朝西北角的院子奔去,这院子空荡荡的无侍卫或丫鬟,灰蒙蒙的树影与泛白的石路在月色的下散发出死寂的气息,韶雪赶到时,耳鼠已经不知去了何处,循着卧房的小缝韶雪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白色的身影躺在榻上,霜色锦缎泛着柔和的光,照着他的脸上一抹柔和的白,宛若明月撒到人间之色,那人薄唇高鼻,双目紧闭,长睫轻如蝉翼,美那么不真实,韶雪莫名的秉着呼吸,鼠鼠见她不动,戳了一下她,她这才反应过来,悻悻的走到桌边点了烛台。 屋里霎时亮堂起来,只是那人依旧安静的像副画,韶雪伸手触了触他的鼻息,缓缓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有呼吸”。 随即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检查了身上也无任何伤口,很是疑惑的自言道“奇怪,不见伤痕,也不见发热,难道是中毒?” 这下可叫她为难了,她这半吊子医师,看个头痛风寒啥的还行,这解毒可是无能为力呀,伸手抓了头发,很是为难的看着鼠鼠,“我不会解毒,可以带他去外面看吗?” 鼠鼠一脸忧郁的摇摇头,一屁股坐在地上,韶雪无奈抹了一把脸,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可以救他,但是你要告诉他,他欠我一条命是要还的”。 鼠鼠捣蒜似的点着脑袋,只要能救主人它什么都答应,韶雪拿起放在床边的一把短刃,别过头闭着眼睛在手指上划了个口子,豆大的血珠渗了出来,立即又睁开眼睛,唯恐浪费一滴的放入隰无嘴里,手指的血凝固的快,一会便不流了。 韶雪咬咬牙,顺着手腕拉了一道,血流入注,鼠鼠吓得瞪大了眼睛,血液缓缓流入隰无的身体,他的面色也不再那么苍白,韶雪的脸却有些白了,在自己即将昏过去的时候赶忙包扎了伤口,浑身发冷脑袋发晕的坐在地上,双臂靠在塌边,双目轻阖起来。 还没休息多久,鼠鼠抓着她另一个未受伤的胳膊摇晃起来,韶雪勉强睁开眼睛,心里想,这人估计跟她八字不合,不然为何每次见她总受伤。 待她瞅见榻的人时,震惊的瞪圆了双目,只见床上之人浑身布满了冰晶,像极了冬天山里那些冻死的行商,韶雪打了个寒颤,挣扎的爬起来,使劲的扫着他身上的冰凌,可那身体依然冷的冻手,真像死了很久的尸体。 韶雪又搜刮了两条被子悉数盖在隰无身上,然而,过了半晌那冰霜未消反倒爬上了眉头。 伸手扯出被子里的手,脉搏竟也似冻着了般,感觉不到一丝生气,韶雪握了握隰无的手,她也不住打着冷颤,这人原本还未死透,这回叫她治的是死的透透的,她的血明明可解百毒,今日为何会这般? 韶雪心中五味杂陈,这家伙之前差点打死她,这回死在她手上算是报应吗? 长叹了口气,揭开那厚重的被子伸手将他揽入怀中,鼠鼠也跳上床用身体围着隰无的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韶雪冻的毫无知觉,只有一丝残留的意识,她想,若这样死去也好,至少不孤单,虽然不知道这人黄泉路上是不是愿意同她作伴,可也没办法,总比一个人强。 第二日太阳破出云层透出第一缕光的时候,韶雪觉着自己仿佛身在火山之中,热烈的气息扑面而来叫人无法呼吸,眯着眼睛看见旁边之人,五官温润而有力,长睫映出一片阴影,紧闭的双眼掩盖了不知多少风华绝代,韶雪头一回见到有如此好看之人,真是如金如锡,如圭如璧,若非画中人那也定非世间人。 韶雪伸手替隰无把了脉,只觉脉搏平稳有力方才松了口气,抬头看到耳鼠躺在枕边呼呼大睡,那白毛又如往日那般油光锃亮,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下了床,背着包袱轻轻阖上房门,未发出一丝响动。 只是她没想到,关门的瞬间,屋内之人也睁开了双眸,里面一片清明,幽深如泉水,突然落下一片树叶,荡起了圈圈层层的水波纹,久久不得散去。 隰无盯着那紧闭的房门看了半晌后,这才收回目光打量了一圈内,眼眸定格在窗台那几盆紫色鸢尾上面,如今这时节,鸢尾花开的正好。 第9章 长恨人心不如水 夏日并不会因为几场雨就失去它该有的酷热,而人也是孤独的个体,并不会因为悲伤就忘记生活。 打那日起,官府好似也重视对百姓重视起来,由郡守大人领头捐赠药材、米粮、衣物,帮着安置灾民,听说已经几日未回府了,就连原先那四处漏风的棚子也换成了泥瓦房,两县百姓都对这郡守赞不绝口,韶雪心想这郡守应该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这其中还有件叫百姓拍手叫好的事情,白家众族因一己私利筑堤蓄水,罔顾百姓安危,残害公子莅性命之事传到王城,听说王上震怒不已,当下便撤了白家封地,连诛九族,消息传回南阳的时候,公子筠大臂一挥,决议三日后于滍水草滩行刑已慰藉天下百姓,彰显武王爱民之心。 韶雪对于白家之事不甚了解,也未多做评价,一边捣药一边听几位年长之人抒发心中被压迫多年的愤慨之情,听着也觉得这白家在南阳果真霸道横行的很,有此结果也是咎由自取。 突然听得妇人嚎啕大哭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几人说话声,其中一长者愤愤道“这王寡妇整日闹事,如今这时节也不安分”。 “大夫啊,你救救我家闺女”人未到而声先至,妇人抱着孩子蹒跚跑过来,粗糙的大手一把拉住韶雪,使出的劲要把人攥碎了一样。 “娘子莫急,您将孩子放下我且看看”韶雪声音稳稳地说着,手臂灵活的从那妇人手中挣脱。 妇人一听,忙扯了旁边人的坐垫将孩子放在上面,众人这才看清,这小孩脸上布满大小水疱,妇人还在一旁哀嚎大哭“大夫啊,这孩子从昨日起发热不止,便喝了两碗你那日的药,今早就醒不来了,我就这一个闺女这可如何是好啊”。 韶雪只是看了一眼心中便紧张起来,只说了一句大家离远些,便掏出帕子盖在那孩子手腕上,瞬息间面色大变“是天花,大家躲开些”。 围观的人群听闻立即四散而去,偌大的场地就剩韶雪与将士,那妇人一听此言哭声立即止住了,颤抖的离孩子远些,韶雪眼疾手快抓住妇人的手将衣袖撸了上去,那干黑的臂上已有了零星水疱,妇人也反应过来,转头恶狠狠的瞪了韶雪一眼,忙用衣袖将手臂盖的严实。 “何时长起来的?”韶雪起身边问边从包袱里拿出周叔给的小瓷瓶,倒出一粒雪白的药丸给妇人道“这药丸兴许有些作用,只是你这几日莫要与他人接触,免得这病传染开来”。 妇人接过药丸,细长的眼睛斜睨着韶雪,半晌才将药丸放入口中,过了半会感觉无事,向韶雪伸手道“再给我一粒”。 韶雪望了眼躺着的小女孩,张张嘴不知怎么说,握了握拳这才开口道”娘子,节哀顺变,孩子已经没了吃药不管用了”。 妇人一听立即起身扑向韶雪,粗粝的手又掐又拧,嘴里又吼又喊“你这个杀人犯,有药你为何不早些拿出来,我可怜的孩子呀”。 这王寡妇虽不是什么好人,可孩子却乖巧的很,前几日还帮着送药,对于妇人的打骂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也没人敢上来帮忙,这可是天花啊,谁不要命了敢去接触那妇人,院里只余妇人的怒骂声惊起树上的飞鸟。 瑶姝闻声赶来的时候就看见韶雪低头任人打骂的样子,刚要上去,立即有将士阻着她的脚步道“小姐不可上前,那人得了天花,会传染”。 “那你们就任那疯婆子打骂阿雪?”瑶姝气的脸色通红,推开眼前那人又有几人围了上来,“小姐莫叫属下们为难,若您出事我们无法给公子交代”。 瑶姝怒极反笑“交代?若阿雪有事你们与那婆子同样得偿命”。 就在瑶姝同几人争执之时,从天而降的白衣公子弹指间便将那妇人摔得远远得,百姓们何曾见过这般高手,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王寡妇再也顾不得怒骂,只躺在地上扶着腰哀嚎。 百姓们都懒得看她,那霜白色衣袍翻飞,身姿潇洒,可这公子却冷峻的很,面上不见喜怒,仅站立着便有睥睨天下之势,王孙贵族也莫过于此了。 耳鼠从隰无肩头跳下蹭蹭的爬到韶雪肩上,伸出舌头舔着韶雪脸上的伤,酥酥痒痒的感觉惹得韶雪发笑,刚抬头想要表示感谢,那人却转过头去,登时有些无语,蹭了蹭耳鼠的鼻尖,双眸成月牙状的说道“谢谢你了,小家伙”。 隰无手指点了点那孩子便浑身着起火来,连带着之前几人坐的垫子也劈里啪啦的烧了起来,王寡妇再不哭喊哀嚎,双目呆滞的望着那被火苗包围的小小身体。 韶雪愣神之际,瑶姝抓着她的胳膊问道“身上的伤可否严重?” 她回身,拍了拍瑶姝的手示意无事,瑶姝这才招呼将士,将王寡妇带走,王寡妇此时不再言语,只是眼神恨恨的看着韶雪。 韶雪无奈,转眼去寻那人,却不知那人何时离去,只好带着鼠鼠与瑶姝一同回了郡守府。 马车在坎坷不平的路上缓缓行驶着,车外鸟叫蝉鸣欢欣自然,车内气氛却是异常安静,连二人呼吸的声都听不到,鼠鼠窝在韶雪怀中安静的打盹,瑶姝偏过头气鼓鼓的模样,看来又是在责怪她跟来此地。 “阿瑶,我来此地除了大家担忧你之外,也是周叔忧心洪灾后可能会有疫病发生,便遣了我带药方与草药过来”韶雪幽幽说道,“我知你所做之事有危险,也是不想我们牵连其中,但我们是一家人”。 瑶姝心里明白,她可以做任何事情,但她仍不想他们受到伤害,哪怕大事未成,他们好好活着便好,可是她真的听不得半点关心的话语,她怕她会放弃。 “这是我一人的国仇家恨,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便由我一人去走便好,你们何苦掺和进来”瑶姝的声音有些哽咽,却仍倔强着不让泪水落下。 “我们并非要掺和进去,只要知道你安好,只要你记得家里还有蓉姨和我们在等你回来就好”韶雪握住她在暖日里仍冰凉的手。 瑶姝抬手轻拭掉眼角的泪,转过脸说“好,我答应你,会按时给你们送信的”。 韶雪看着她螓首蛾眉的雪白面容是那么年轻,认真说道“我们做个约定,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等各自做完想做的事情后,我们离开鄀都去看天南地北的景致,可好?” “好”瑶姝双眸含泪却认真的看着韶雪的眼睛,此刻二人心里都深深刻下对彼此的约定。 三日后,日头不晕不热在滍水草滩扯下长长的影子,细密的芦苇跟着风摆动,偌大一片空场押解了近百个犯人,周身寂静,只有野鸭不时鸣叫。 韶雪来到灾民安置点,方才知晓大家都赶去看白家行刑,这种事情她是分毫兴趣都没有,便想着去问问那王寡妇。 自那日关了王寡妇之后,幸好再未有人患天花,可官府还是听从韶雪的话,每日给灾民熬制绿豆汤,这不韶雪刚到,就有妇人端了碗绿豆汤叫她解解渴,韶雪笑着接过碗两下便喝完了。 王寡妇这两日安分的很,给饭就吃也不说话,韶雪来时她正在吃饭,看见她那王寡妇眼神狠毒的将碗扔了过来,韶雪灵巧的躲开。 守门的将士看见一只碗飞了出来,赶忙冲了进去,就见韶雪双臂环胸站立在一旁,王寡妇坐在草堆里眼神狠毒,那小将刚要劝韶雪出去,便见她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蹲下身子,望着那妇人的眼里的恶毒,韶雪嗤笑一声问道“若你不想一辈子都呆在此处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你可是住在一直住在鲁阳县?家里就母女二人?”。 许是真的害怕,王寡妇连连点头,随即又哀嚎起来“原先就我们母女二人,现在妞妞去了剩我一人可怎么活呀”。 看来此人便是周叔的表妹,原本这鲁阳县就这一户姓王的寡妇,韶雪想着还是问清楚更稳妥,却是没想到那小小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也是个苦命之人。 思及此,韶雪面色温和了些,从怀里掏出钱袋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拿着这些银钱以后做些小生意,温饱也不是问题”。 韶雪说完也未多停留,刚踱步而出,守门的小将立即上前锁了门,韶雪想了想道“放了她吧,她痊愈了”。 小将心有余悸,脸色泛红的问道“不会传染?南阳的百姓没事了?” 韶雪微笑的点点头“嗯,没事了,过去了”。 “谢谢姑娘对南阳百姓的救治之恩”小将惶恐道谢,恨不得对她跪地叩首。 韶雪看着小将约莫比她还小呢,便问道“怎么这般年纪就从军了?” 小将红着脸不自然的挠挠头,半晌才开口道“前几年饥荒父母都去世了,听说从军能吃饱饭便来了”。 饶是见惯了生离死别,还是不免悲伤,反观少年眉目间却无沧颓之色,“我相信以后的日子大家都能吃饱穿暖,你信吗?”韶雪看着少年说道。 “嗯,我信,我会努力建功立业,相信王上会让我们都吃饱穿暖的”少年咧嘴一笑,两个小虎牙尖尖的。 六月初八黄昏时分,原本渐停的雨丝又飘了起来,瑶姝坐在亭子中抚琴,韶雪站在廊下,看着雨丝落在鱼池里,鱼儿们不似往日那般欢愉,皆悄悄掩藏在水底,阵阵不安袭上心头。 约莫刚入夜时分,府中想起了嘈杂的呼声与哭声,片刻便有士兵前来敲韶雪房门,本就已惊醒,快步行至门前开门,只见来人口鼻捂着白巾,不待她询问慌张道“韶大夫不好了,天花传开了”。 韶雪心口一跳,“快带我去看,感染人数大致有多少?” 二人快步往府外走着,那个士兵言语紧张但清晰表述道“目前已生水疱约三十人,另有八十人处于发热症状,多是些老人孩子,军中也有几人感染,前几日就有人陆续发热,但大家以为风寒所致未曾在意,不曾想竟是天花”。 除了王寡妇母女难道这些难民中还有人得了天花却掩藏未报的?毕竟灾民早早就转移至此处较为干净之地,且这灾后的防护也是及早准备的,为何还会出现小范围的天花? 韶雪思量不明,二人骑马而至,在士兵的维护下,染病人员均已隔离开,那个小将寄来块干净的帕子,韶雪捂着口鼻,连着把了几人脉搏,脸色却是愈来愈严肃,众人噤声谁都不敢打破这沉默,又看过几人后,韶雪闭了下眼睛,再睁开后声音沉稳道“这些人分别隔离开来,着人将能熬药的锅都搬来,城中所有药铺能收集到的药材都要,人手不够的百姓中身体健壮的都来帮忙,要快,快去”。 众人瞬间便领命离开,其间竟无一人反驳,只是脸色都不大好看,此刻整个南阳都笼罩在一片灰云之中,百姓人心惶惶,士兵们也气势不佳。 六月十一破晓时分,发热人数已涨至五成,城中到处充斥着浓浓的药味,韶雪连同郡里的大夫忙碌着把脉、施针,可那些草药下去疫病未见好转,竟有些愈演愈烈的势头,几位大夫急得焦头烂额,众人几次研讨的方子用药均是无半分差池的,正一筹莫展的之时,不知从哪传出流言说因当今王上不尊神族,灵火不稳,是天神降下的惩罚,这是要整个南阳的百姓陪葬。 午后时分,城中的气氛更紧张,先是城中的大批守军撤出,随后城门处由重兵把守,不许任何人出入,瑶姝找到她时,她面色发白,整个人摇摇欲坠,瑶姝赶忙扶着韶雪往远处的马车去,瑶姝说:快随我离开,寅时这里的士兵都要撤走,官府要放弃南阳了。 韶雪扶着车辕浑身冷汗直流,略微喘口气问道“为什么?现在情况尚可还有得救,官府为何要放弃?”。 不待瑶姝说什么,韶雪忽而想到什么,抓住赶车的将士问“王寡妇呢?王寡妇去了何处?”。 小将冷不丁被抓立即回神答道“那日姑娘说放了她之后,便没人晓得她去了何处”。 韶雪整个人都在发抖,浑身冷得如同掉入冰窖,瑶姝忙扶住她,焦急道“什么时候了还问她作何,快随我出城”。 “是我,是我害了大家,是我”韶雪喃喃道,连着几日未寻得源头,她怎忘记王寡妇了,可是她吃了药明明已经好转,几息后她声音带着微微颤音说道“快去找王寡妇,看她随身之物可还在”。 小将被韶雪着急的语气所感染,整个人跑着离开了,韶雪像被抽走力气般跌坐在地,眼圈发红看着瑶姝“阿瑶,是我,是我害了南阳的百姓,明知那王寡妇心术不正我偏偏动了恻隐之心放了她,这么多条人命啊”。 瑶姝瞬间明了其中缘故,若说天灾还罢了,那是人命该绝,可现在可能是人祸,这叫谁也接受不了,嗓子一时堵得慌,咽下悲哀的情绪,伸手抚着韶雪的后背轻声说“不是你,就算是那样也是害人之人该死,不是你,你也不知道会这样的,你已经救了很多人了”。 半个时辰后,那日看守王寡妇那个小将急急跑来,大口喘着气“大夫,大夫,我等寻去那王寡妇早已不知踪迹,家里细软皆不见了踪迹,但是我们在村里的井中都发现了那个死去小姑娘的贴身衣物,想来是这些衣物导致疫病传开的”。 韶雪像是被狠狠捶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推开瑶姝缓缓说道“阿瑶,你走吧,我必须得治好这些百姓,这是我的错”。 说完不等她回话,整个人飘忽忽的往来时的路走去,瑶姝远远跟着她,看她走了很久,走到安置灾民处,又走到熬着浓浓草药的大锅前,锅里翻腾的热气扑面而来,忽然她的眼前一片模糊,白茫茫的睁不开眼睛。 “小丫头,你当真要这么做?”浑厚苍老的声音询问道,韶雪抬头隐约间看到白发白眉的老者慈眉善目的看着她。 韶雪缓缓抬头,却是她从未见过面貌,遂摇摇头一脸痛苦说道“我不知道,但别无选择,是我的过错”。 “万物运行自有其规律,它们以其之力形成因果,若你以非常规之力打破它,可想过会有何种后果?”老者声音空灵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亡吗?若有能力能拯救万民于水火却袖手旁观岂非不是一种过错?”韶雪脸色微微涨红,胸腔里一种激昂之感窜上来。 老者无悲无喜,似未曾注意到韶雪言语中的冲撞之感“世间已属于人族,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创造,天灾、人祸都是众生所创造的,这既不是神族的惩罚也不是神族的职责”。 “堂堂诸神将众生置于此,任由其互相残杀,自生自灭,你们管这叫和谐,叫仁爱吗?”韶雪少有的情绪波动之大,不知是为这芸芸众生不平,还是为着自身的不甘,也许只有她自己知晓。 “天道如此,往后你便会懂得”老者仍然一副慈祥模样,半晌继续说道“我本是维护这片土地上的因果不被破坏,可今日我并非是来阻止你,你是处于因果中的人,如何选择在你”。 几息之间,韶雪便平复了情绪,冷冷说道“如此便多谢了”,说完手起刀落,手掌中央的大口子努力的溢出鲜血来。 老者轻叹一声,心想道:真是个倔丫头,待血流差不多时,老者指尖流出一抹苍蓝,灵力怜惜般的轻抚着伤口,瞬时手掌便痊愈了,那缕灵力游走在她的血液中,浑身登时精力充沛起来。 韶雪惊愣一下刚要感谢他,只听得他说“要好好爱惜自己,莫不可再这般做,老夫要走了,不然要被人发现了”。 白雾即刻便散了去,韶雪未多思量老者的话语,回神后便着急的与当值士兵一起将这锅药分发下去。 因此那如玉兰树般直立的身影立在那里多时她也未曾发觉,隰无面色淡淡的望着东南方向,那里乌云渐散,天光渐起,他自言道“原来你也是神族”嘴角竟还挂上了笑意,连鼠鼠都惊呼诡异。 六月二十这日,烟消日出,草木行列,公子筠一行沿着滍川北上,沿河两岸芦苇飘荡,百姓倚城相送,郡守立于前看着远去的队伍,暗自松了一口气,转身看见百姓那双喜悦的面孔,涌到心头的怒气强制被压了下去,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这南阳再也不是白氏的天下了。 第10章 夜合花开香满庭 回程的路比去时仿佛更短暂了些,整支队伍上下都轻松许多,夏日的蝉鸣悦耳许多,瑶姝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 因公子筠重伤骑不得马,便苦了瑶姝整日在两人间来回跑,时而聊诗词歌赋,时而聊世间俗事,时而玉轸朱弦瑟微徽,时而双陆金凫笑盈盈,季筠瞧着瑶姝因愉悦而泛红面颊,捏着书打趣道“见姑娘今时可比往日痛快许多,又何苦委身于烟花之地?”。 瑶姝浅浅含笑,回道“人之一生痛快与悲伤之事何曾长久,今日见友人痛快,他日见友人或许不痛快,昨日因出身悲伤,他日又何曾没有一番天地”。 “姑娘向往的天地是何处,或在何处?”季筠目光灼灼的看着瑶姝,整个人因为侧躺着倒是有种散漫之感。 “自是求得一番好姻缘,虽说是清倌人可这世道却是不信的,或许那番天地是真心信我之人”瑶姝迎着他的目光回道。 季筠起身凑近了看她,像是终于要仔细打量一番,连带语气也不似往常道“姑娘长的像我见过的一个人”。 “哦?可是公子心悦之人”瑶姝并未因他的靠近而躲闪,反倒直直反问。 “她,算是我的恩人,偌大的皇宫实在难熬,所幸有她庇佑我一时,只是如今却是天人永隔了”季筠双眸渐渐透过她的面容看向很遥远的从前,两人沉默半晌,季筠失了兴致般躺回软垫,双目轻阖,瑶姝便也回到韶雪车上。 瓦蓝的天空清澈的没有杂质,天上的太阳炙烤着,地上的土滚烫的蒸着,人被夹在中间了无生机,整支队伍静静行进,远看去像排队迁徙的蚂蚁,走路都无声息,只待离京都二里地时好似才清醒过来。 待入了城,韶雪笑眯眯靠近瑶姝,悄声问道“回医馆吗?” 瑶姝长睫微眨,扭过头去许是要遮住眼里的忧伤闷声道“先不回”。 韶雪乖巧的点点头,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道“那就不回,反正蓉姨也不知道”。 瑶姝微不可闻的叹口气,突然觉着这车里实在闷的慌,难怪韶雪不喜欢,可以这般肆意的活着真好呢。 马车停到医馆门口,韶雪同瑶姝摆摆手,轻快的跳下马车,冲着后堂边跑边喊“周叔,蓉姨我回来了”。 纤细的手指刚触上那紧闭的帘子,听到韶雪的声音,如梦初醒般顿了顿,缓缓的缩了回来,瑶姝蜷在手心的指尖冰凉,一声清冷的走吧随着柳树飘扬的不着痕迹。 韶雪的脑袋从门沿边探出来,看着远去的马车,忍不住看了看天空,碧空无云,微风拂过,慢慢抚平韶雪眉间崎岖。 “阿雪丫头回来了,怎么还忧伤上了?不顺利吗?”周浦不知何时站在韶雪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天空这么美丽,如何成了忧伤?周叔骗我”韶雪嘴里嘟囔着,佯装出生气的模样。 “再好看那还能比我们阿雪丫头好看”周浦学着她的样子打量了一番说道。 扑哧一笑,韶雪笑眼弯弯的扬起下巴说道“周叔说过那么多话就这句最最好听了”。 周浦也笑着招呼韶雪进去,给她把把脉道“南阳百姓如何了?此行可否顺利?” “托周叔的福,疫病没有爆发,这回除了奸佞,南阳的百姓该过上好日子了”韶雪点点头说道。 周浦微眯的眼里流露出喜悦的光,“这便好,这便好,这便放心了”。 韶雪觉着她身边之人都是顶好的人,就算遇到再大的苦难总会苦尽甘来的,这么想竟然傻傻的笑了起来,周浦起身道“这丫头,出去一趟就这般高兴,快进去看看你蓉姨吧”。 韶雪像只蝴蝶一般欢喜的晃到后院,差蓉正坐在檐下做袍子,看见韶雪进来,忙擦了擦身旁的凳子,韶雪走近一屁股坐下,抱着差蓉的胳膊道“蓉姨,我也要学”。 “你这丫头,想一出是一出“差蓉也没问其他,从竹篮里翻出一个花样耐心道“做袍子还远得很呢,这快不乞巧了,绣个帕子还来得及”。 乞巧为什么要绣帕子,韶雪不是很明白,差蓉以为她的觉着这花繁杂难绣,忙说道“这夜合花是最简单的,寓意也好,送人最合适不过了”。 韶雪愣神,送人?送谁啊?不过看差蓉难得那么开心,便笑嘻嘻的学了起来,可这针跟长了眼睛似的,老找她手指扎,差蓉看的满脸无奈,韶雪等着差蓉说不叫她绣了,可转头差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当年好歹算主子身边绣工不错的,怎么教个徒弟这般笨”说着便把这她的手教起来,一副不教会誓不罢休的样子。 韶雪觉着这活实在不适合她,本想跟差蓉商量算了,可还没说话,差蓉一句绣不完不准出门,瞬间叫她垮了脸,尤其看到耳鼠在旁边呼呼大睡,内心就更愤愤不平,那日散完药汤鼠鼠不知何时跟在她身边,一点也没有回去的意思。 眉头一动,恶趣味的拿起针就冲那白屁股轻扎了一下,鼠鼠立即蹦了起来,刚要逃便听见韶雪笑的大声,扭过头一脸委屈的看着她。 韶雪一扬下巴,乐呵呵的干起活来,倒是差蓉看着小家伙可怜的小眼神不忍心,伸手抱起来替它顺顺毛,还说要帮它做衣裳,韶雪一听更乐呵,这耳鼠可是很不喜欢穿衣裳的,随即附和道“嗯,我也觉得该给它穿个衣裳”。 三日后,韶雪终于绣完了帕子,虽然那花看着还是歪了些,不过她还是很满意的,只是看着差蓉那说不出话的样子,韶雪赶紧扔下帕子一溜烟的跑出门。 绣帕子太恐怖了,不能出门还要绣帕子更恐怖,韶雪想身为女子一辈子都要过这种相夫教子、足不出户的生活,不免觉得有些悲哀,日子那么长,这条路更是漫长的看不到头。 可是,如果是与那人过着细水长流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过,酒馆的生意不是那么好,以后她再开个医馆,想来这日子定是也有趣。 酒馆伙计看着韶雪站在烈阳下笑的满脸通红,紧张的跑到内室对莫问道“公子,你快去看看吧,韶雪姑娘怕是傻了”。 傻了?这丫头又再想什么坏点子!莫问停下手头的活,快步出门,只见韶雪望着酒馆的牌匾,怔怔傻笑,莫问双手后背踱步而来,清清嗓子说道“听闻姑娘看上我家牌匾了?” 韶雪呆愣的抬头,看着替她挡着太阳的人,不由自主道“不是牌匾,是人”。 “嗯……?”韶雪这话说的含糊不清,也难怪莫问没听清,抬手摸了摸韶雪额头,好像也不是生病,为何连话都说不清了? “我是觉着给你写牌匾的人字写的不错”韶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暗自庆幸还好声音不大,只是脸色更是涨的通红。 莫问看着她更红的脸,张口刚要询问,韶雪赶忙推着他往店里走,“这天要热死了,快进去,快进去”。 馆里无人,临江那侧的竹帘大开,偶有凉风吹来,韶雪抱着冰镇酒酿不肯撒手,竟连连喝了三大碗,莫问端坐对面,伸手拉着她要倒第四碗的手道“再喝该醉了”。 韶雪听话的放下酒壶,眼睛里溢满笑意的托腮,“可还记得你我相识的时候?” 莫问笑,下颌扯出好看的弧度,“就是因为记得才不敢叫你醉了,不然我馆子里的珍酿都得保不住”。 韶雪轻哼一声,半眯着眼道“小气,好酒也得碰到懂它得人才能发挥它得价值,正如伯乐与千里马,千里马再好若碰不到伯乐那也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马”。 “对对,你说的对,我的酒就是给懂它的人酿的,这天下唯独你一人”莫问摇着手里的扇子说道。 韶雪又偷偷喝了一小碗,抬头眯着眼睛对他笑笑,又趴下去迷糊的说道“你对我怎么这般好?” 这句话随风吹进来,莫问摇扇子的手一顿,双眸深深的望着趴着那人,叹息一声,转头继续摇着扇子,“对你好是因为…有愧”,嘴角却还是有半分迷恋的笑意。 三年前,夏日的深夜,酒馆刚要打烊,一俊朗小哥抓着门板非要买酒喝,莫问心软就放她进来了,不成想这人嘴叼的很,只挑着那些好酒喝,莫问坐在一旁看着自己酿了好久的酒就这么被这人像喝水般糟蹋,实在觉得可惜的很,刚要起身赶那人走,不想那人竟摇晃起身往后堂走去。 头回见这般不知礼仪之人,起身忙追上前去,那人竟然正在开他的酒窖,眼皮跳了跳,莫问冷着脸拉起这人就往门外走,看着是男子可这人却瘦弱的很,轻松便叫他拖了起来,那人好似不太清醒,迷糊的跟他走,眼瞅就到门口,那人一只手却扒着柜台,怎么都不肯再走一步,莫问无奈,正打算叫伙计将那人赶出去。 不料,那白面公子甩开他的挣脱,蹲在地上大哭起来,莫问觉得今天可真是头疼的很,碰上喝酒不给钱的便罢了,反倒还耍起酒疯来,被那人吵的脑子嗡嗡响,小心翼翼的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兄台切莫再哭,扰人清梦实在不该,如今子时已过,小店也该打烊了,请兄台改日再来”。 抬起头来,韶雪泪眼清澈,望着他可怜兮兮的说道“我想喝酒”,莫问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抿抿嘴无奈的抬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登时多看了男子两眼,这手如何这般细腻冰冷? 然而,待月移西山之时,看着方才停歇,呼呼大睡的人,深吸一口气,得亏的多年修养,莫问强忍着这才没将人给扔出去。 日头温暖,花也开的正好,不知是因长年酿酒的缘故,那人怀里带着清淡的酒香,就像他酿的秋露浆,味虽浅淡但回味无穷,她记得第一次尝这酒便喜欢的很,可莫问却说那次他是马失前蹄,原来这酒是他在酿蠕渌时随手酿的,打那以后韶雪再没说过喜欢那酒,只是偶尔回味来觉得干净。 莫问进来的时候,韶雪正抱着他的被子一脸痴笑,莫问本想伸手盖好,可还未触到被子,韶雪就睁大了眼睛,两人就这么对视,倒是韶雪涨红了脸,赶忙低下头看见怀里的被子,立马松开了手,咧嘴笑道“你今日这酒不对,怎得我只喝了三碗便醉了?” 莫问直起身子,佯装正经道“这酒我新酿的,叫你帮我试试毒”。 韶雪蹭的从床下跳下来打趣道“不好好酿酒竟然制毒,我去帮你砸招牌”。 “……”虽然知道她不是真的要砸了他的招牌,可每回口头上落下风很是叫人郁闷。 韶雪瞅见他如玉面庞上无奈之色,欢快笑道“我不去了,外面太热”,随即一拍脑袋道“喝酒真误事”。 在莫问眼神询问之下,韶雪从怀里掏出个信封,冲他晃了晃,“待我走了你再打开”说着便塞到他手里转身一溜烟就跑了,只余帘子轻轻晃动。 莫问笑着摇摇头,伸手打开,只见小字飞扬“乞巧夜,金梭边,盼相逢,与君见。” 乞巧这日天还大亮,差蓉在院子里已摆好巧果儿、莲蓬、红菱等物什,韶雪走近拿起一个巧果边吃边问道“蓉姨,这是给谁准备的?” 差蓉转身来不及将那个巧果从她嘴里抢下来,反倒碰掉一只红菱,咕噜噜地滚进了花丛,她只嗔怪道“你这丫头,织女娘娘还没吃,你倒先吃上了”,说完又补充道“谁叫你的女红那么差,拜拜织女娘娘好叫你这笨丫头得巧”。 韶雪了然的点点头,这神仙娘娘岂不是也不能出门?韶雪咬了一口巧果,看了看天空摇摇头,“那她待在天上岂不闷的慌?” “……”,差蓉侧眸看她一眼,往屋里去了,不多时双手捧着身衣裳出来,“丫头呀,今个出去穿件新衣,蓉姨知道你喜好这丁香色,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换了衣裳,差蓉又要帮她梳头,韶雪看着差蓉在头上来回捣鼓,像是随云髻,又更繁杂一些,看着铜镜里说道“蓉姨手真巧,这髻挽的比春上娇的姑娘们挽的都好”。 “那是自然,我常给主子梳头,梳了有十多个年头了吧”也误了最好的年纪,后头这句话差蓉没说,只是低垂着眸依旧在挽着髻。 他们过去的日子韶雪不清楚,也便噤声了,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半晌,韶雪想起,“蓉姨,这几日怎不见周叔?” “说是出城去山里采药”,偏头看了一眼天色,又道“也该回来了”。 差蓉利落的插上最后一个发簪,催促道“天色不早了,快去赴约,让人候着不好”。 随即连赶带推的将她推出去,韶雪转身做个鬼脸,脚步轻快的跑了出去,只听差蓉的声音传来“规矩点走路,记得向人行礼”。 自然无人回答她,窗外星子正好,不知今夜牛郎织女又要说些什么情话,回身看见镜前的花钿,差蓉幽幽说道“这般年纪可真好”。 乞巧市早已热闹起来,平日难得出门的姑娘这下可如愿了,人潮如流不说,车马也壅遏,都城的官家小姐出门都喜好乘车,韶雪偷偷想,那今日可真是不凑姑娘的巧,还不如走路来的快。 晨露河边挂满各样的花灯,照着河面一片清明,原来这河总是泛着缕缕白烟,人们都说这是天宫里的露水落了下来,变成的河,韶雪之前还好奇从天上落下来的不是雨吗?何时变成露了? 沿着河往上便是金梭桥了,桥如其名,状入梭子,远远的韶雪便已看见桥上挤满了人,人这般多,万一找不到该如何是好?如是想,韶雪有些担忧起来,步子也不由得加快,裙摆上的鸢尾花翻飞起来。 许是太急,差点一个趔趄摔倒,抬头也不知撞到了人还是被人撞到,只觉面前人来人往,衣香鬓影,喧笑不绝,头晕目眩,人多还真不是一件好事。 好不容易找个人少的地方,刚站定便被人挡着了视线,韶雪双颊绯红怒目看向来人,只一眼便泄了气,这人她不敢瞪啊。 隰无身着一身天蓝色锦袍,韶雪想这人这么凶,竟然还会穿如此安静的颜色,悄悄便多看了几眼。 那人定定的直视她,韶雪缩缩脖子,再也不敢多看,撇开头问道“国师好兴致,今夜也来游玩?” 那人依旧目光如炬的看着她说道“人多”,韶雪疑惑的看他一眼,下了桥往河边走去,这里无几人,瞬间心里也畅快不少,隰无静静的站立着,两人望着河面沉默。 “鼠鼠好吗?”韶雪实在无话可说,想想二人共同知晓的也就那小家伙,那家伙在她居家绣花那几日便跑了回去,也不知生没生气。 “你说白虎?它很好”隰无声音低沉的说道。 “……哈哈哈”韶雪好不厚道的笑起来,隰无侧目看着她,一脸严肃,韶雪立马收了笑意,点点头“这名字起的嗯……很有气势”,这人觉得对只鼠叫虎真的没关系吗? 隰无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嗯,我也觉得”。 韶雪这下真不知说什么好,可是真的很想笑,这人好歹是个国师,怎么如此可爱,原谅她用这个词来形容他,可那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还信以为真的样子实在叫人不忍戳穿,忙转移话题问道“国师今日也是约了友人?” “没有”隰无回答。 两人又沉默起来,韶雪向桥上看了两眼,歉意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国师清净了,我约了友人,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先告辞了”。 隰无转过身抓住她的手腕,看着她花钿缀额,云鬓齐整,那紫色衣裙上的鸢尾花像极了郡守府窗台上的那盆花,忽地隰无抬手轻触了一下她额间艳丽的花钿,眼神波光流转。 韶雪浑身僵硬,这样的眼神,是要做什么? 还未来得及想,一股推力袭来,扑通一声,韶雪一个激灵,瞬间打个冷颤,仰头看着岸边离去的身影。 卑鄙,太卑鄙了,快入秋的晚上竟然推人下水,而且还使用美男计,韶雪气恼一拍水面,这才发现还好是在岸边浅一些,不然她真怀疑是哪句话没说好这人要她的小命。 还要不要去?去吧,这副样子,不去吧,心里阵阵失落,韶雪浑身湿透的站在岸边纠结半天,鞋里一踩一下水的往桥上去,心里既期盼又紧张,那人还在不在?会不会看见她这样就转头走了? 踌躇两下咬咬牙,快步走过去,这时候桥上人不如刚刚多,好找人的很,抬头打量了四周,又往桥那头走了走,那个熟悉的面容还是没出现。 已经快到桥尾了,那人果然没来是吗?是有事耽误了,还是根本就没来?嘴巴里干干的,抿抿唇抬起头,今晚的星星可真密真亮啊,明天肯定是个大晴天,这么想便咧开嘴笑了笑。 有人触上她的肩头,韶雪转头,嘴角还挂着笑意,“怎么笑的比哭还难看呢?”清朗的声音打趣道。 “我落水了,现在肯定丑死了”韶雪哼了一声,转过头看着河面,嘴角笑意微漾。 有人将一霜色披风围着她,拉着她转过来系着带子道“哪里丑了,我觉得好看的很”,说完莫问直视着她的眼睛。 “好吧,既然你都觉得好看,那我也觉得好看”说着笑意又敛上眉梢。 两人沿着桥边小摊转了好久,韶雪自然没记住差蓉说的行礼,但是这脚步却是轻巧的很,莫问转身抓着她的胳膊,揶揄道“你这丫头,今日怎这般安静?” 韶雪抬眸,朝他眨眨眼道“路上姑娘都这般,不说平时,好歹今日给你留个好印象”。 莫问浅笑,拉着她坐到亭子里,歪头沉思一下道“我印象最好的是阿雪哭着要酒喝的时候”。 脸登时烧了起来,努起嘴冲他扬扬拳头,“不准想,也不准说”,本想说那日心里不畅快,只是找个哭的由头罢了,又怕说了万一惹他忧心,便噤声了。 莫问敛了笑意,正色道“是真的,阿雪那般娇俏可爱,如何能忘记?” 许是察觉韶雪不好意思,莫问不知从那掏出一壶酒放在她手心,朗声道“阿雪伯乐,尝尝这酒可能入口?” 浅尝一口,竟是甜酒,清香不腻,就像夏日用荷叶蒸出的饭那般清香,叫人身体里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新鲜,忙问道“这酒以前没喝过,新酿的?叫什么名字?” 莫问双眸如星子般的望着她的眼睛,“此酒以莲蓬、白藕、红菱主料,名字尚未起”。 与他对视,实在叫人紧张得很,忙低下头,闷声说道“其实你不必如此的,蓉姨准备了这些”。 那人轻轻攥着她的手,轻声道“不一样的,我们阿雪应该同世间女子那般幸福”。 这人虽然平时温柔,可今日总说让人脸红的话,真是怪受不了的,忙搁下酒壶,掏着衣袖说道“我也有礼物给你”,可她掏了半天也没见掏出来什么,疑惑的挑眉自言“咦,我记得我带了的呀”。 “兴许真是走的急忘带了,下回再送也不迟”莫问看着她将两个衣袖都掏出遍了,忙开口说道。 秀眉轻皱,一副深思的模样,莫问伸手抚上她的眉头,轻声道“我想护你一生都不敛蛾眉,可不可以?”。 韶雪动作立即止住,抬眸看着那人,那人眼里的炽热如同最烈的酒,灼的她双目微红,低眸轻轻点了点头,感觉头顶那人瞬间松了口气,韶雪又偷偷笑了一下。 怕他再说些什么,刚好撇见旁边阿婆织的红绳甚是精巧,忙拉着他的衣袖走了过去,阿婆看见二人,眼笑的弯成了一条缝,“姑娘公子,挑个红绳吧,这牛郎织女的日子咱们也沾沾光”。 韶雪冲阿婆甜甜的一笑,就挑了两根红绳拿到莫问眼前,“可以吗?” 莫问笑着望着她,没说不行也没说行,只是韶雪的注视下抬起手腕,扯了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韶雪会意低头小心翼翼的将那红绳系到莫问的腕上,满意打量一下转头拿银子给婆婆,开心道“谢谢婆婆”。 阿婆眉目慈祥的看着二人,说道“老身编了好些年红绳了,还未见过像姑娘公子这般好看的人”。 “多谢婆婆”韶雪说完冲阿婆摆摆手,跟莫问一起离开。 “望姑娘公子举案齐眉,花好月圆”阿婆嘟囔的说道,秀眉染上哀伤却依旧好看,想来年轻时定也是个可人儿。 夜风吹的柔,韶雪轻声推开后门,屋舍漆黑,想来蓉姨他们已经休息了,明月当空,抬头灿然一笑,放轻脚步回屋了。 晨露河的灯依旧,金梭桥却显得落寞,偶有几个行人,摊贩忙着收拾,河边立着的蓝色身影手中攥着一方锦帕举目眺望,有人路过急匆匆看一眼也会想,大抵不是天下所有人都如意,天蓝色其实给人的感觉除了安静,还有忧郁。 第11章 夜深微雨醉初醒 许是昨夜下过雨,今日虽有阳光却不是很热,早上醒来时辰已经不早,韶雪却不想起床,抬手遮着眼睛,想着昨晚那人浓烈如墨的情谊,嘴角染上了笑意。 又躺了会,心想今日怎无人叫她起床,慢腾腾穿衣,顺手挽了发,伸个懒腰这才打开房门。 真是个好天气,心情大好的往差蓉屋子走去,敲了两下门,无人应答,往堂前撇了两眼,黑乎乎的尚未开门,真是奇怪的很,往日属蓉姨最勤快,天未亮便起床了,想着又敲了几下。 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心下不安起来,不多想便推门而入,幔帐安静的垂下,里头的人也安静的躺着,韶雪站在阴影里稍稍吐了口浊气,小声叫道“蓉姨,是身体不舒服吗?” 人依旧未动,韶雪慢慢挪动步子往床边去,没多远的路可叫她走了好些时候,握了握冰冷的指尖,俯下身子,挑开幔帐,差蓉面色白皙眉目柔和,可她只觉脑袋嗡翁作响,站着有些发晕,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手指颤巍巍的触向她的鼻息。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依着身体的本能,慌忙冲到堂前拿了好些药瓶,也不管是否有用,拼命往出倒,药丸落了满地,差蓉嘴里却一颗都下不去,水顺着嘴角滑落枕边,晕开一圈水渍,像是点点泪迹。 韶雪跪伏在塌边,捏着杯子的指尖泛白,哽咽哀求道“蓉姨,求求你,就喝一口吧”,床上的人一息未动,又见她转头寻找半晌,针线篮子里的剪刀侧刃还是锋利的很,刚触肌肤就渗出大股血来,掰开了差蓉的嘴将渗血的口子放在嘴边。 身体抑制不住的打着寒战,眼皮的也重的很,感觉血还在流,想着就再坚持一会,撑着眼皮看见床上的人渐渐染了霜,忙收了手,低头趴在床边,隰无上次也是这般,睡一觉,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阳光从侧面照过来,没一丝暖意,眼睛闭了片刻又睁开了,抬手摸了摸她的脉搏,韶雪面色被阳光照的几近透明,好像下一刻就要随着飞舞的尘埃消失在阳光里,喉咙阵阵泛着苦水,过后又是一股腥甜。 人死如灯灭,她的血就算是仙丹妙药也无济于事,这就是山穷水尽,无能为力么?深深的悲凉席卷而来。 缓慢起身翻出差蓉最喜欢的衣裳替她换上,又挽着那散落床榻的青丝,蓉姨一生注重仪容礼节,想来定不喜看到自己这般,只是如果有下辈子,韶雪真希望她莫要这样讲究,就像普通女子那般相夫教子安稳一生就好,太多秘密压的她这辈子也没有开心过,连嫁给周叔的时候眉目间也是哀伤。 收拾妥当,韶雪撑着床沿起身,望着躺着那人,想对她笑笑,可嘴角僵硬的就是展不开,忙转头擦擦眼泪,随意给腕上包上白布就出门朝府衙走去,她不信蓉姨会服毒自杀。 行至廷尉府衙,日头晒的人发晕,韶雪觉得自己说话颠三倒四,也不知那大人是否听明白,不过好在沟通半晌倒派了衙役去了医馆,随即叩首连连道谢,打算起身同那样衙役一起回,不想那人不叫她走,想来也是官府办案不许旁人打扰,便静立在旁等候。 堂内寂静无声,只有几个衙役笔直站立,知了叫的的正起劲,可韶雪眼前好似蒙了层幕布,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却还是一片黑暗,意识也逐渐抽离,腿一软整个人便瘫倒了,像碎了一地的瓷娃娃。 “吃饭了,吃饭了”粗犷的声音伴随着铁器撞击的声音,吵的韶雪眉头皱成一团,刚有些意识疼痛也随之而来,蜷缩着的身子动了一动,只觉周围气息污浊,叫人呼吸都困难,入目依旧昏暗,但勉强能视物,举目环视,竟是监牢。 “有人吗?”韶雪翻身躺平,张口问着,可这声音微弱的很,在这偌大的牢房里惊不起一丝涟漪。 深深的无力感袭来,这种感觉实在糟糕的很,努力吐了一口气,顺着小窗望出去,月亮又满又亮,可就是照不进来。 吸了吸鼻子,像是有饭味,偏头去看果真有只碗,不由得激动起来,整日未曾吃东西,胃里早就泛着酸水,撑着手臂缓缓坐起来,蜷缩的时间久了腿早就没了知觉,要想起来着实费劲,想了想还是就着稻草往前挪动了些。 可等她移到碗前,希望一下子像是被浇灭了,鼻息间全是酸味,这饭馊了。 低头看了碗许久,韶雪想如果不是遇到蓉姨与瑶姝兴许连馊的饭都没得吃,尝过甜头怎么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了,只要能活下去,好不好吃又有什么重要的呢,这么想着她端起碗大口的吃了起来,要是旁人看了指不定得觉着她再吃何等的美味,可不知不觉间凉如月色的泪水滑入碗里。 清晨时分,锁链声响起,韶雪登时睁开眼睛,昏暗下看不清那几人的脸,只听道“嘿,这人真是自觉,知道今儿提审,已经在门边等候了”。 旁边瘦小的人嗤笑一声,“怕不是想越狱吧,她这可是杀人偿命的事儿”。 韶雪呆愣着任由那几人拉着她往出走,为何说她杀人了?她是报案人怎会杀人? 沉重的锁链声打破了堂内的严肃,韶雪抬头就见周浦背影佝偻的跪在堂下,眼眶微微染了些红,有好些话想同周叔讲,可那背影始终未曾回头看她。 就连衙役将她扔倒在地,那人都不曾回头,想着是府衙,韶雪撑着身子直直跪着,没道理别人说她杀人,她就得唯唯诺诺的。 廷尉大人一拍惊堂木,沉声问道“你是何时发现死者的?” “我巳时起床发觉家里安静的很,去看才发现蓉姨已中毒身亡”韶雪言语平静的回答道。 “哦!你如何得知死者中毒而亡?那你可知中的何种毒?” “我是医馆学徒,多少了解一些,若我没猜错……许是草乌之毒”韶雪说着默微喘了口气。 那大人的目光倨傲的看着下首站之人,那人微微颔首,看装扮像是仵作,那大人继续问道“昨晚你在何处?” “晨露河边游玩”。 “同何人?” “无人,就我一个”怕牵连莫问,韶雪顺口就说道。 “近日是否同死者发生过争执?”那大人脸色阴沉的睨她一眼。 “未曾”韶雪答的干脆利落,语气也坚定的很。 抬头示意一直未出声的周浦道“你说?” 周浦颤巍巍埋下头,作揖说道,“回大人话,贱内与这丫头因前几日去南阳一事起过争执”,说完又转头对着韶雪一脸愤愤说道“你蓉姨与你争吵,自是担心你,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这话倒叫韶雪愣了摸不着头脑,听周叔的意思是她报复蓉姨?虽然南阳一事的确惹得蓉姨不高兴,可那事情两人这几日都已讲开,大人一拍惊堂木,冷喝道“如何?可还有话要说?” “周叔,你怎能这般说?蓉姨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又如何会狠心下得了杀手”韶雪声音沙哑的转头问道。 周浦未说话,头依旧低垂,双肩颤抖,黯然伤神的模样,韶雪转头朗声说道“大人说是我杀的人,那我为何还先来报案,而不是畏罪潜逃?” “那就该问你了,可这世上贼喊捉贼的事情倒是不少”。 听到这话,韶雪嘲讽笑道原来堂堂廷尉府就是如此办案,不找证据,全凭猜测”。 啪的一声,廷尉将惊堂木拍的震人心弦,“大胆,府衙办案岂容得了你质疑,既然你要证据,本官叫人死的明白些”。 说着,便有人捧着账册说道“周氏医馆于七月初六便关张,周大夫出城去采药,守城那里有记录,所以说至今都未曾营业,也未曾卖过药,这账册记载草乌应有余3两3钱,可实际草乌只剩下3两,那3钱去了何处?” 韶雪静静听着,未曾说话,那人看了她一眼,又继续说道“那3钱草乌自然是入了昨日的红菱里,新煮的红菱自然不多,所以只要死者吃小半便可毒发,而巧果蒸的多,若下毒在巧果里,自然不如红菱毒发的快”。 那人言语很快,说完便朝廷尉大人拱了拱手,那大人适时开口道“我们走访过,死者平日不与外人往来,也没有与任何人有过节,恰好昨日只有你同死者在家,而你也恰好未吃红菱”。 韶雪不禁苦笑一下,她清楚蓉姨从不会去堂前拿药,昨日是否也就自己运气好未碰那红菱,不然今日她是否也会跟蓉姨一样。 廷尉看韶雪思量的模样以为被说中了,一拍惊堂木便开口道“既然此案已水落石出,那本官……” “且慢”韶雪冷喝道,随即缓缓转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周浦道“若生的红菱刚买来时候便被下了毒呢?我若没记错,那红菱是三日前买的吧,周叔?” 那廷尉因被人打断,火气直冲颅顶,“休得狡辩,本官判案多年,还从未判错过案子,岂容你质疑”。 周浦缓缓伏地,又是一拜,恳切地说道“大人明鉴,小人治病救人多年,医者父母心,怎还会去害人不成,再者那是小人发妻,小人何故要害她”。 韶雪轻声一笑,低头好似自言,“襄王十五年那年大雪,都城十几家医馆出现大批假药,死亡的百姓不在少数,因此官府大力整顿医馆,更是不许游医行医,蓉姨心好,拿出所有积蓄帮了你开医馆,你方才留得都城”。 周浦垂在一侧的手捏着衣袍微微颤抖,韶雪的视线望过去,他倏地松开了手,好似被什么灼伤一般,半晌再无动作。 微不可闻的叹口气,韶雪缓缓抬起头,目光深思,悠悠说道“所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虽是询问的话,可语气却像是陈述。 “我配不上她”周浦侧目,轻声说道。 韶雪望去,周浦眼眶发红,可面色如常,韶雪闭着双目仰头闷声道“你错了,蓉姨也错了“。 周浦不明白她说错了是为何,想询问,可韶雪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便将话咽了下去,小心翼翼地跪好。 廷尉大人打量着二人,只觉头疼,心想办完这个案子也该休息了,一拍惊堂木大喝道“此案已查属实,乃养女毒害养母,如此衣冠枭獍之人,本官现判枭首以慰死者,结案“。 说完这话,那大人起身便要离开,立即有衙役来拉韶雪,韶雪轻笑一笑,衣冠枭獍?实在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得此评价,只听得她大喝一声“慢着”。 廷尉吓得浑身激灵,气冲冲又坐下,喝道“本官都判明白了,你还有何狡辩?” “大人何不查查红菱上是几时下的毒?”韶雪跪地笔直,浑身颤抖但声音响亮说道。 那廷尉虽武断却也并非昏庸至极,见韶雪这般气势,一拍惊堂木朝取证地衙役道“汝等去取证,可曾拿到红菱?” 衙役抱拳道“回大人的话,我等搜查了屋内外未曾见得红菱,许是那妇人吃光了”。 廷尉此时好似也觉之诧异,那东西当个零嘴吃也罢了,不见得那妇人偏生只爱吃红菱,其余之物却是一口也不吃,一时间倒想不明白这其中有何曲折,众人静默着,但看周浦却好似一副轻松模样。 “大人,我知晓哪里还有红菱”韶雪看着他说道。 “哦,你便先说来听听,本官暂不论是否是你将剩余之物藏之”。 “昨日与蓉姨说话时一个不小心掉在了庭院临屋檐的花丛里”韶雪此时只希望差蓉没那么勤快的收拾院子。 就在衙役领命离开时,周浦面色白了白,汗珠不自觉地滚落额头,他是将剩余红菱处理了,可何曾想过还有掉落的。 不多片刻,衙役便急匆匆回来了,帕子里果然包裹着块红菱,韶雪舒了口气,即刻便有医师验明此红菱上的毒素至少有三日,那便说明红菱自买来那日便被下了毒。 不待医师说完,周浦便急急道“若自买来那日就被下毒,那卖者,买者均有机会,如此可望大人明察”。 “如你所说,你当时也有机会下毒的”韶雪语气如炮仗一般,周浦一噎登时无言以对。 廷尉睨了他一眼,此时却没有方才那般信誓旦旦觉着他是受害者的态度了,即刻遣了人去调查,正一拍惊堂木要将二人收监。 只见一妇人身影从门口飞了进来,嗵的一声落在地上惊起一片尘土,廷尉大人伸手挥了挥面前的灰尘,面色涨红,怒目瞪着那扰乱公堂之人,韶雪偏头看去,竟然是王寡妇,轻微蹙眉。 “大胆,你是何人,竟然擅闯廷尉府衙”,只听旁边衙役怒火冲天的大喝道。 王寡妇蜷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豆子一般,廷尉气得登时站起来,指着地上的人道“来人,给本官打这来历不明的贼人”。 周浦眼里闪过一抹惊惧,立即低下了头,韶雪双目微眯,面色登时冷了起来,这其中好似有什么缘由是她没想通的。 板子刚落下,王寡妇便大呼一声,脸色惨白连连说道“大老爷,我说我说,人是他杀的与我无关,不要将我喂蛇”说着抬手指着身旁来不及起身的周浦。 周浦忙伏低身子,声线平稳的说道“回大人话,草民不认得这人,还望大人明鉴”。 王寡妇这回倒是火急火燎的破口大骂,“你这不要脸的,弃我母女多年不管不顾,如今还妄想我替你顶罪”。 周浦依旧默默跪地,不澄清也不接话,只任妇人揪扯大骂,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起来,廷尉大人强忍着怒火,阴恻恻说道“你最好有证据,不然本官定要治你个扰乱公堂之罪”。 王寡妇立即跪好,面上依旧带着恐惧,动作却很利索的拿出钱袋说道“周浦是我的夫君,这钱带就是他托那小贱人给我的”,说着狠狠指着跪在一旁的韶雪。 周浦连连摆头,“大人明鉴,小人就差氏一个妻子,从不曾见过这位妇人,不知她为何要陷害小人”。 “我呸,你可真是个小人,攀上高枝就不承认我们娘俩了”边说边朝着周浦打来,周浦还是不还手,却躲着那呼啸而来的大手。 韶雪看着这出闹剧,浑身冰冷,如同沉入冰窖,若是因为那孩子的事,杀她一人便可,为何牵连蓉姨,思及此,噌一下起身结结实实给了周浦一巴掌。 不光周浦愣了,连那妇人也停了手愣神看来,待反应过来王寡妇眼神狠厉的朝韶雪扑来,嘴里边骂道“你这个杀人凶手,为什么你没有死?” 不知哪来的力气,她一把推开王寡妇,目光定定的看着周浦问道“这巴掌是替蓉姨打的,倘若你听信那妇人恶言杀我也罢,为何不放过蓉姨?” 周浦瘫坐在地,嘲讽一笑恶狠狠说道“她从未瞧得起我,那般高高在上的模样我早就看够了,不过是个老处女,装什么千金小姐,我是想杀你给妞妞报仇,我这辈子只有那一个孩子,我给了你救命的药你为何没有救她”。 韶雪此时也不想再解释那孩子当时已经死去的事实,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几个起伏间又大笑起来,笑的眼角都溢出泪花,最终只说了一句,“蓉姨为何没早点看清你这副模样,有句话你说得对,你的确不配”。 言罢朝廷尉大人拱手道“此事已然明了,还请大人秉公处理”这堂上的一切早叫众人傻了眼了,谁能想到这忽然出现的妇人,竟扭转了案情,不过许是出于对弱者的同情,韶雪未行跪拜之礼也未被追究。 “蝇蚋徒也,竟做出如此人神共愤之事来,还误导本官罪加一等,将周浦收监秋后问斩,那妇人在公子筠救灾期间给灾民投毒,恶毒之处可见一斑,即刻处以凌迟之刑罚”那廷尉大人虽然昏晕,好歹算个知错就改,再未曾难为韶雪,可这事情查明反倒更叫她难受,双目无神看了周浦一眼,便神志昏聩地离开廷尉府衙。 华灯未上,街市已攘来熙往,从街口望去,太阳只剩半个额头,韶雪想起虖勺山这个时候万物染上橘黄色,是一天最好看的时候,可现在它在一点点褪色,褪到暗夜降临,被暖黄色灯火替代,却是没有温度的。 站立了一刻钟,这才拖着步子往回走,路程不算远,可今日人太多,眼前快速路过的人,连脸都来不及看清,就已擦肩而过,便努力放慢了步子,想看清人来人往的面容,可不知为何总是记不住,刚看到的人,待看到下一个的时候便又不记得上一个人的长相,努力回想一会脑子便发了晕,只觉自己着实无聊。 路过这个街口便能看见医馆,韶雪慢下了脚步,这里没那么亮堂,这会星子都悄悄冒了出来,时不时冲韶雪会心一笑,撇见街口卖汤圆的老妇还在灯下忙碌,以前她总爱乱出去玩,每每会错过晚饭,蓉姨也不说她,只是支着油灯替她做宵夜,后来还是她不好意思,可蓉姨却说年华正好的时候就该多出去走走。 那妇人转头看见韶雪愣神的看她做汤圆,笑着开口道“姑娘,坐下喝完汤圆吧,老身这里的是整条街最甜的”。 韶雪点点头,老妇边忙活边说:“不知姑娘喜好什么口味的,老身这里只剩琉璃汤圆了,该打烊了就给姑娘便宜些”。 韶雪未说话,依旧看着她忙碌的动作,妇人忙碌间隙中抬头看她一眼,只觉这姑娘像是看她却好似并未看她,低头浅笑着又说道“这琉璃汤圆是红豆馅儿的,都说红豆寄相思,不过都是给自个留个念想这辈子才好过”。 老妇说着便捞着汤圆出了锅,端了碗招呼着韶雪,“姑娘快些吃,甜甜热热的时候最好吃了”。 韶雪垂头看着碗里圆滚滚的汤圆,热气扑面而来,是香甜的味道,妇人将勺子塞到韶雪手中。 看着她安静地吃着,热气混着眼泪落入汤碗,坐了下来幽幽说道“我孙女要是活着也该像你这般大了”。 那妇人声音不大,韶雪茫然地抬起头还未待张口,便听道“阿婆,我要一碗汤圆”,妇人连连起身抹了一把眼泪招呼客人去了,韶雪听着只觉这声音熟悉的很。 锅前蒸腾的白气遮着那人的身影,虚幻而遥远,韶雪鼻子一酸,刹那间眼泪大颗掉落,忙转过了头,轻微的舀着碗里的汤圆,连勺子碰到碗壁都未发出声音。 听到妇人说:“公子这边坐,汤圆马上就好”,韶雪这才舒了口气,她现在不知该如何面对熟识的人。 清冽的酒香袭来,韶雪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忙抬头扯出一抹难看的笑,说道“阿问也来吃汤圆呀,婆婆的汤圆可甜了”月光的清辉描绘着她的轮廓,莫问伸手摸了摸她的发,回道“你说可甜,我自然得尝尝了”。 老妇瞅见二人,了然一笑,将碗放在韶雪那张桌子上,眉开眼笑的离开了,韶雪拿了勺子塞到莫问手里。 莫问端坐桌前,将新煮的汤圆推到韶雪跟前,又端来韶雪那碗,说道“这碗暖和你吃,夜里凉”。 韶雪目光定定的望着莫问,见他动作无一停顿的咬了一个放在嘴里,冲她点头说道“是很甜,甜到心里了”。 二人吃完汤圆,莫问给了妇人一锭银子,妇人忙推回去,说道“公子给多了,要不了这许多钱”。 莫问将银子放在桌上,说道“不多,阿婆下次记得多给阿雪盛几个便好”。 今晚月色不是很亮堂,朦胧一片,两人衣角翻飞交融,妇人揉了揉昏花的眼睛,心里想:原以为这样的壁人只有话本里才有,没想到世间也有,随即低头笑着收拾东西。 好的事物并非必须拥有,也并无妒忌,只希望长存,看着都很开心了。 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直到医馆门口二人都未曾说话,韶雪是脑子混沌一片,而莫问一直都是话少之人,停下脚步,莫问说道“今日新酿了酒,同我回酒馆吧”。 韶雪抬头粲然一笑,又快速转过头,黑眸雾气沉沉,轻声说道“今日月色不好,一点不应景,改日我去找阿问”,不待说完便打个哈欠,抬头眼角已耷拉,看着困倦的很,月色映在那人背后,照不见脸,他抬手摸了摸韶雪的头,说道“阿雪累了便好好休息”。 韶雪乖巧点头,唇边挂着笑意,莫问深深看她一眼,便转身离开,目送走那嫡仙般的身影,转而抬头看看月亮,眼角滑下一滴泪,天上有月,幸而地上有你。 第12章 故人相见便开眉 直至莫问的身影消失不见,韶雪看了半晌周氏医馆的牌匾,这才挪动僵硬的步子往后街走去,街上漆黑寂静,忽然觉得医馆像是吃人的妖怪一样张着大口。 瞬间的窒息,让她逃也似的往春上娇跑去,一路上彷佛从地狱到天堂,灯火逐渐通明起来,街道的人群也变得拥挤起来,韶雪喘气变得困难,像是突然被捞出水面的鱼,挣扎着前行,没走几步便摔倒在地,人群像是被惊起的鸟群四散飞逃,韶雪趴在地上方才觉着有些踏实。 “阿雪,你怎么了?”只听得女子的惊呼声,韶雪抬头瞧见是春上娇的姑娘。 飘飘扶起韶雪,替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问道“是生病了吗?要去看大夫吗?”因着瑶姝的缘故,韶雪常出入春上娇,再加上生的好看嘴巴又甜,那里的姑娘喜欢她喜欢的紧,当时就是她说飘飘的嗓音林籁泉韵宛如天籁,后头果真成了春上娇的一大特色。 韶雪抬头看了眼飘飘,眼圈泛红,嗓音沙哑道“飘飘,瑶姝在吗?” “瑶姐姐啊,她今夜应邀去了公子筠府上,怕是还得些时辰”飘飘支着她好似随时要倒的身体说道。 “这样啊”韶雪目光呆滞的看了眼前方的春上娇,朝飘飘道了谢,便抽出手慢悠悠又回去了,飘飘看她那般不放心便遣了侍女看着她回去,她很清楚有些事别人不说她最好也别问。 韶雪从后门进来,吱呀一声的推门声显得尤为清亮,可来人却没有故意放轻声音,像是要吵醒这黑暗。 她目不斜视的,半点都不看院子其他地方,刚要伸手推开房门,清晰的水入茶杯的声音传来,双目警惕的瞧去,随即收回手,转过身子警觉道“国师不请自来在我院中饮茶赏月可有事?” 院中葡萄架下,身着黑衣的男子融入夜色,只有石桌泛着冷白以及桌上袅袅飘起的热气,男子未说话,只是冲韶雪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清风吹的葡萄叶子层峦起伏,鼻息下男人身上的药香与茶香更浓烈一些,韶雪打了个寒颤,脑子清醒了些,失去亲人的痛也渐渐放大,胸口阵阵发疼,慌张的便要往屋里跑,可双脚如同灌了铅,粘在地上,任她费尽力气也挪不动。 挣扎半晌也便不挣扎了,仿佛被抽去的精气神,泪水这时才缓缓涌了出来,沙哑着声音说道“你这般戏弄我又何故?杀了我吧,死了的人不知活着的人有多难过”。 抽泣声在这夜里莫名渗人,不免叫人心底封藏的悲伤也涌上来,虫鸣蛙叫的声音淡了下去,许是没料到她会这般,男子踱步而来,在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的,韶雪感觉到了,忽觉身体能动了,便快步后退拉开二人间的距离。 隰无眉头微皱,掏出帕子便递了过来给她,韶雪未接拿起衣袖在脸色胡乱一抹,隰无也无半分尴尬,又将帕子收进了袖子,韶雪方才觉得这帕子看着很是眼熟。 清洗过的晶亮双眸含怒瞪着他,毫不客气地开口道“我要休息了,就不送国师了”。 男人却是敛眉一笑,幽幽开口“不是说叫我杀了你,这又要休息了?” 韶雪睁大了眼睛,冷的和冰一样的人还有这样的笑,任身后万斛月光都黯然失色,许是韶雪的目光太过灼目,那人随即脸色冷了下来,扬起的嘴角也便沉入幽深的湖底,眸子里的幽暗又涌了出来。 韶雪转过头冷哼一声,“说说而已,莫当真,国师这般人物何苦将我这等小人物的话放在心上”。 隰无轻轻哦了一声,又微微侧头,眸色不明道“你骗我?” “哪有骗你?明明是你先禁锢的我”韶雪摊摊手,一副都怪你的样子,不过借着这由头大哭一番,心里的阴郁倒是少了些,只是依旧不想多说话,便跨步往屋里去。 一只脚刚跨进去,腰上却是一紧,整个人便被拉着飞了起来,韶雪忙抓紧那人胸前的黑衣,怒道“你做什么?我不骗你,我改主意了行不行?你放开我”。 那人既不看她也不说话,搂着她要的手当真微微放开了些,感觉自己的身子往下掉了一下,韶雪忙拉着他的手搁在自己腰间,又为难的抱着他的胳膊,低头往下看,漆黑一片,比那些树影都高出了不少,闷闷想着,还是小命重要,算了。 就这么静默了会,听到一声鸟叫,抬头望去月色下大鸟乌黑的羽泛着金光,豆大的红色眼珠睨了韶雪一眼,鸟都这么傲娇?正想着,二人便落在鸟背,大鸟鸣叫一声,直冲月亮而去。 韶雪趴在鸟背,抱着鸟脖子不撒手,转头望着盘腿而坐、墨发飞扬的人,撇撇嘴嘟囔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隰无闭目不理她,韶雪好奇摸大鸟的黑羽,竟然光亮温暖的很,这才觉着刚才身体里的冷意早已消散,目光灼灼的想,这鸟可真是宝贝啊,不知对她体内那像冰霜一样的东西有没有用? 也就一想罢了,这人的东西她肖想不起,转而朝下望去,金沙江的那条街灯火通明,像极了从虖勺山顶望下去城里的灯火,整个人忽而轻松了些,就像还在山上生活那般,撒了手转而翻身坐起。 靠近隰无,伸手压了压那翻飞的黑发,不知是脑子抽还是怎么,问道“国师,你是妖兽还是神族?” 话音刚落,隰无双目缓缓睁开,只是盯着她,黑眸翻涌,不见一丝情绪,韶雪缩缩脖子,往一边挪了挪。 还未待坐稳,那大鸟在空中起伏几下,韶雪便滑下了鸟背,夜风呼啸,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眼瞅那些树影愈近,面色惨白的闭了闭眼。 面上风又呼啸一过,暖意袭来,睁眼又跌落鸟背,韶雪气结,怒道“破鸟,你当我是绣球,抛来抛去的”。 随即又是几个起落,韶雪噤声,紧紧抱着鸟脖子,轻哼一声,好!命在人家背上,她忍! 许是鸟背太过暖和,趴着半会便困意袭来,自然不知这鸟何时停下的,只听那人说道“到了,下来“,大鸟也配合的抖了抖身上的韶雪,好像在抖身上的脏东西。 韶雪抬头看看牌匾,锦官港?像又不像?那人已踱步进去,韶雪忙跟着,而这屋子后面真的是个港口,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锦官港。 整个港口落寞无声,未见人影也未有船只,只有渡口晃荡的灯笼,外皮不知什么材质,显得整只灯笼光影晕暗的很,就像夜里随风飘荡的白色鬼影,叫人实在毛骨悚然。 韶雪往隰无身边移了移,那人却在盯着湖面看,拢了拢衣裳嘟囔道,“风这么大,竟然吹不灭这灯,好生奇怪”。 隰无看着湖面荡起乐波纹便掏出枚金币抛了下去,这才侧目,神色莫测的说道,“鲛人熬成油制作的灯便可千年万年不灭”。 韶雪只觉后背发凉,灯的光影中那人的面容透着丝丝诡异,捏了捏蜷缩在袖子中的手问道,“你带我来此何意?” 男人面上诡异褪去,黑眸泛着涟漪,圈圈晕开的叫人很是困倦,隰无伸手扶着她将要倒下的身子,面色冷峻,仿若无常。 韶雪再次醒来时,甲板硌得背生疼,忙爬起来,黑衣男人站在船头,凉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韶雪搓着手臂,踱步到隰无身边问道,“我怎么睡着了?” 男人未说话,韶雪也不觉得尴尬,又开口问道,“这是去哪里?” 韶雪冷的又搓了搓手臂,这风真是无处不在,不管哪个角度都能吹来,隰无靠近她两步,暖意袭来,韶雪抬头,警惕的看着他。 “不是早就醒来了,还未想到这是何处?”男人的气息靠近,韶雪也不退让,摸摸鼻子,老实说道,“我是早就醒了,可这不是鄀都周边的海,不知是何处?” 隰无看她眼睛眨眨,目光一片清明,当真什么都不知一般,扭过头半晌说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她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于你回神族有利的交易”隰无未曾看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海面,不知他是何时发觉的,“好”,韶雪想也未曾多想便答道,转身同他一样望着黑暗幽冷的海面,想着又靠近男人些,有挡风的不用她是傻吗。 离岸一步之遥时,船停了下来,韶雪跟着隰无下船,不经意回头那船已驶进黑暗,果然,这水有问题!船过无响声,风过无涟漪。 入岛便至高阁,韶雪抬头,“九空城”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整座楼明晃晃的亮着,她脑海中勾画出无边黑暗中亮着的一块宝石的画面,走过门廊到处灯火幽幽,忽忽跳动恍若鬼火,这屋子实在太大,踮脚眺望都看不到头,人多却不嘈杂,实在比那假的锦官港规矩的多。 隰无回头便看她盯着两个笼子里的孩子发怔,那两个孩子不知男女,却都有双好看的眼睛,虽然无过多的表情却勾人的很,笼子里还不时散发出幽香。 隰无伸手拉她,她好似才回神,眼底惊艳浓厚,扯着他的衣袖说道,“这孩子可真好看!” 隰无将自己衣袖从她手中扯出,冷冷看她一眼,韶雪立即回神,乖乖站在他身边,再也不左顾右盼,他刚要抬步离开,又听她说道,“你比这孩子可好看多了!” 那人身上忽地散出阵阵寒冷来,韶雪离他远些,一副委屈的模样,可心里却乐呵的很,她确实是故意的,她反应过来了那两个孩子都是魅,它们生于山林,天生貌美,善于诱惑过路之人。 再往里走两边仍旧是做买卖的人,谈价的声音也微乎其微,仿若蚊子之叫声,再怎么用心依旧听不到几人谈论什么,离近些也如此。 灵丹、鱼丹石、鲛珠、灵药、药材、貌美的山鬼、会说话的灵鹿等琳琅满目,全非人族之物,可韶雪丝毫不感兴趣,她现在心里慌的很,只想安全回去,偷偷张望几下那人的面色,鼻息下药味俞发浓烈,这药味?珍惜又诡异,仅闻着便叫人筋脉舒适。 果然围得人不少,韶雪拉了一下前面大步走的隰无,怯怯道“就看一下!”说着还真比着一根指头。 隰无淡淡看她一眼,撇过头站着也不说话,真是个别扭的人,既然同意就不能好好同意,仰头冲他一笑,便瞧着那堆人。 半晌过后,只见她眉头紧皱的走过来,说道“真是丧尽天良,这么小的药人都卖,还要活活喝了人家血,这还是人吗?” 隰无嘴角含笑,尽是凉薄之色,却叫日月失色,可他却说“杀人取血也算舒适的死法了”。 韶雪瞪大了眼,听听这说的什么话,果然这人就是个黑心的,怒极反笑道“是我眼界太低,国师与这些人该是同一路人,我穷尽此生也达不到”。 说完,便转身要离开,那人不紧不慢开口道,“我与你的交易的便是你心中所想之事”,韶雪顿步侧头看见那人身影,嘴角划过一抹凉意,“我心之所想?” 韶雪回身,缓步走到他身边凑近他的耳朵说道,“我都不知我心中所想何事,你又如何知道?” 女子的气息来去之快,快的隰无一丝也抓不住,眸色沉沉,只听他低声说道“你不是来此寻个机缘嘛”不待女子说话,转身边走说道“走吧!” 韶雪只得跟了上去,二人依旧前后走着,只是她却更是戒备了,这人知道的比她想象中的多,他在其中又在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沿路向前,比入口时更加嘈杂,灯笼也更明亮一些,汗味及血腥之气却扑面而来,两人面色如常,只看周围的人满目嗜血,满脸兴奋,血腥味俞浓欢呼声便愈加高涨。 在看台不过两步的地方站定,台上躺着之人的心脏遗落在一旁,还不时缓缓跳动,韶雪皱眉却听男人说道“时间刚好”。 瞬间便正色起来,安静的看着几名黑衣人利落收尸,地上大汉肚皮破了好几个大洞,正是五脏六腑所在之地,看样子是被人徒手挖了出来,恶心的想要反胃,咬了咬舌尖又强忍了下来。 抬头望去,这里与别处有所不同,琉璃镂空穹顶的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出去都能看到月亮,而且形状也不尽相似,月色光影下的穹顶晶亮一片,映着黑幕干净的铅尘不染,这倒是个风雅的设计,可配了这地方,实在糟蹋。 周遭人欢呼声愈发强烈,韶雪这才收回观察穹顶的目光,看来新一轮屠杀又开始了,台上走上来个肌肉壮实的大汉,那大汉张口竟是两个雪白獠牙,再听那嗜血嚎叫之声,想来不知是哪里的妖兽幻化的人型,相较于台下人的狂热,韶雪实在兴致缺缺。 侧头却不见隰无身影,四处张望半晌刚要抬脚,一阵铁链摩擦的刺耳声缓缓而来,转而向台上看去,黑衣男子的长发散落脑后,仰头看了下穹顶,便收回目光静静站立,浑身透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气势高涨的众人这下熄了气焰,只得三两私语起来。 “这人听说厉害得很,是唯一戴着铁链还能存活至今的”旁边一人说道。 “对,我见过他,手段可是血腥利落的很,今日这趟不亏”又一锦衣华裳的人说道。 几人说话声不大,却还是叫那妖兽大汉听了去,大汉瞬时便发怒了,咆哮着就冲黑衣男子去。 男子墨发翻飞,铁链在地板划出深深的痕迹,那可是深海铁石百斤之重,就这么被他带着翻飞起来,众人这下皆欢呼叫好,可韶雪却看到男子手腕露出的森森白骨,眼看那人轻松躲开,大汉仿佛受了奇耻大辱般,咆哮声更猛烈,双手直接变成虎爪,锐利的指甲就冲男子袭来。 虎爪方至,男子再未躲闪,顺势将腕间铁链缠住大汉双手,铁链交错稍一用力,只听声声惨叫,那双爪子便已耷拉下来,不待大汉反应,铁链又呼啸朝大汉脖颈间而来,看这力道只怕头颅不保。 呼吸间,大汉一个闪身头颅是保住了,眼见一条臂膀飞了出去,血液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观众眼中嗜血之色更加强烈,那断臂落地,便有几人围上来分而食之。 大汉怒气暴涨,双目渐渐赤红,腹部生出大团红光缓缓向上移动,整个人被火光笼罩,周遭温度渐长却无人躲开,韶雪袖中的手缩紧,双唇紧抿直视黑衣男子。 男子面无表情走向大汉,刺耳的锁链声划拉着每个人的心,随即一大团火灵从大汉嘴里喷出,喷涌而出的还有腥臭之气,男子微微侧身护着左臂,顺着火灵一拳砸在大汉心口,那地方立即凹进去一块。 大汉忍着疼痛,快速远离男子,这人竟然不怕火灵,眸光如火,舔了舔唇边的血迹,好似发现了什么大笑着就朝男人左臂攻去,男人脸色阴沉起来,仿佛阴雨前的滚滚黑云,压抑的在场众人喘不过气来。 大汉动作未至,男子已闪身而来,右手穿破大汉胸膛,拿出那闪着红光的灵石,而大汉的身子仿佛没有烛火的灯笼,没了光亮晃荡了两下便栽倒在地。 男子丢掉灵石,回头眷恋的望了眼穹顶便退下了台,观众无不叫好,场面热络地好似过节,随即有人上来捡起那灵石,就着血污举起,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加价声,活着掏出的灵石是最好的,何况还是灵力最高涨的时候。 韶雪半晌未有动作,低垂着头,眼里波涛汹涌,原以为过了那么久都忘了,可就那一眼,那些记忆便如潮水般漫延而来,倏地转身抬头,溢满眼泪的双目凌冽的看着身后的隰无。 隰无浅笑,犹如初春略带寒意的春光,抬手抚过韶雪的眼角的泪滴,幽幽说道“我与你的交易还作数,我可以帮你救人”。 暖意轻柔的划过脸庞,如同羽毛挠到心窝窝里,心里的那团郁结之气缓缓被揉碎,目光不躲不闪,声音沙哑的响起,“国师需要我做什么?” 隰无收回了手,蝶翼般的睫毛低垂不见神色,“我要…”略一停顿,“你的血,可好?” 韶雪苍白的面容闪过一抹笑意,还未待双目弯起便消失不见,语气淡然答道,“好”! 隰无扬起下巴,嘲讽一笑,看着她说道,“那你的命呢?” “好,待他安全,我的命便是你的”韶雪回答的很快,声音沉冷。 拉起她冰冷的手,便走边说道,“你的命对我没用,留着吧”。 韶雪如同一具木偶被他拉着往回走,又听他说道,“走吧,等明晚”。 送她回到房中,隰无便不知去向,韶雪坐在窗前脑海里幻化出昏黑无尽的海面变得银灰,转而泛白,再到闪着粼粼金光的时候这才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转头看向那半倚在榻,不知何时出现的人。 晨光给那黑衣黑发镀上柔和的光,看起来虚幻而不真实,韶雪侧身默默看着男子,许久过后,男子方才睁开眼,指了指桌上的饭菜道,“吃过饭,去渡口黑色的船上等我”。 韶雪听话的坐到桌前,背对着男子,静默的开始吃饭,待吃完转身人已不在,忙找了纸笔快速书写一份,拉开房门左右瞧了瞧,这才出门离去。 这地方不论昼夜俱是这般热闹,好在虽人来人往倒是规矩的很,原本是不打算进来的,可她还想看看大哥呆过的地方,不多时韶雪已到了昨日那看台,琉璃穹顶还是如此斑斓,看台下的人欢呼雀跃,换了一拨又一拨,看台上的人年年岁岁,不死不休。 就在她转头间隙,那些舞姬后面闪过一个略微熟悉的面孔,韶雪快步追上前去挡在少年面前,少年怔愣,不待反应便被她拉到一边,悄声说道“步崖,我给你钱,你帮我个忙可好?” 少年挣脱韶雪的束缚,问道“什么忙?” 韶雪从怀中掏出折的整齐的纸,说道“麻烦你将这份信送到春上娇瑶姝姑娘手中”,说完又掏出钱袋一起塞到步崖怀中,“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差不多有五十两,够了吧?” 少年眼睛眨了眨,将钱袋扔回她怀里,挑眉说道“我不要钱,你应我件事如何?” 韶雪看着他,又听少年说道“这事我还未想好,待我想好再找你!” 韶雪刚想说:待你想好能不能找到我还不一定,可少年已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我想好去哪找你?” 本想说待我来找你罢,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去周氏医馆等我!”说的是等,不是找,可少年并未注意,扬了扬手中的纸消失于人群中。 轻叹一口气,原本是打算找个路人送信的,如今倒也安心了些,便再不做停留,转身离开九空成。 果然,深色海面停着条乌黑的大船,活像深海里最大的鱼的样子,船上空无一人,韶雪便静坐船头,看着九空城的大门。 那个地方她已记不得是什么样子,只记得那座山很高很高,她就是从那上面掉下来的,母亲找到她后将她送到虖勺山便再无音讯,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没有一丝喜悦感,不知她对那里还有着怎样的感情。 第13章 人间不过大梦一场 清风阵阵吹过,船未动却听到清晰的锁链声,韶雪转身立刻站了起来,两个男子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她忽然连双手都不知怎么放,只得扯着嘴角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黑亮的像要溢出水来,景禅冷峻的面上也是宠溺一笑,他也立即认出了她,朗声开口道,“阿雪这些年受苦了”。 只这么一句便叫她喉头不时泛着苦水,哽咽的开口唤道,“大哥”。 景禅扯着铁链摸摸韶雪的头,朝二人正色道“我们快走,薄奚氏的人就在附近”。 那乌黑的大船无人摆渡行舟速度却是不减,隰无自打上船便站在船头未曾说过一句话,不知是否错觉,韶雪觉得他不是很喜欢哥哥,连周遭的气息都冷峻不少,她扶着景禅坐到另一边,只待他看过来时,无声说了谢谢。 韶雪蹲在景禅跟前使尽力气去拉扯那铁链,链子未动倒勒的满手红痕,瞥见那深可见骨的伤痕,几滴眼泪便吧嗒掉在甲板,景禅以为她划疼了手,拉了她的手吹着道,“不疼不疼,大哥给你吹吹”。 哭着哭着又笑出来了,模糊记得小时候三哥坐在台阶给她吹手,不知何时被大哥学了去,眼角弯弯嘲笑道,“大哥偷学的三哥的”。 景禅看着她大笑的样子,佯装吃味,“是啊,我好生羡慕三弟,他能陪你一起玩,我却得去陪夫子学习”。 韶雪抱着景禅的胳膊笑的颠三倒四的,嘟囔说道,“谁叫你是大哥呢!” 景禅伸手擦擦她眼角的泪水,看着她说道,“是大哥没有护好你们,叫你们受苦了”。 韶雪连连摇摇头,起身用袖子一擦脸,对他眨眼道,“没有,大哥最好了”说完又怕他说些怪自个的话,接着道,“我去找隰无帮忙弄断这链子”。 隰无闭目坐在船头,韶雪过去用衣袖帮他遮住太阳,问道,“国师,你不热吗?” 缓缓睁眼看了一眼扯着衣袖放在他头顶的女子便又闭上了眼,沉声说道,“我不去”,韶雪自然知道他说的意思,原本说话也没打算避着他。 韶雪正准备说服他,又听那人说道,“回去坐好,快有人追来了”。 韶雪遮着阳光眺望着茫茫海面,又看向隰无在炎炎日头下白皙的脸色,问道,“你受伤了?” 那人没有立即回答她,拿起手边的匕首给她说道,“给你大哥”。 原本不知隰无给匕首是何用意,可看着那短刃在景禅手里刷刷几下弄断那铁链,韶雪看着匕首目光火热,这是那次救隰无时他身上的匕首。 解除了束缚,景禅站起来朝隰无行了一礼,翩然说道,“多谢兄台相救,他日定报此恩”。 隰无这回睁眼看了过来,只是嘴角扬起一抹嘲讽,“此言为时尚早,还是想想怎么打发那些人”。 话音刚落,忽见天色昏暗,抬头看去竟十多只颜色各异的大鸟盘旋上空,遮天蔽日,杀意肆意,韶雪握紧手里的短刃,景禅将韶雪往船舱一推,便大步站到隰无身边,浅笑说道“救命之恩大于天,禅不敢再有所求,只请兄台保阿雪一命”。 隰无看他一眼,真朝韶雪走来,只剩景禅独自站在船头,黑发被带起的风吹的翻飞,那些人也不露面,只见天空藤曼缠绕,木灵织起的法阵朝景禅而来,眼看那法阵将景禅包围,她记得哥哥是土灵,可却不见他使灵力,只是一躲一闪间,抬掌成刃劈断了那绵延生长的藤曼,难道大哥灵力出了问题?。 那些人想来是想速战速决,藤曼霎时变成了细密的叶子,闪着寒光朝景禅围来,韶雪瞪了一眼在旁看热闹的隰无便冲了出去,一片叶子顺着她的脸颊飞过,一道细而深的伤口溢出血来,可奇怪的是,那片叶子落下后,其他的叶子仿佛定格在了半空,在头顶结成了大片的绿荫。 不过还没待人思量清楚其中缘由,那些利刃又全部冲景禅而来,他现在一丝灵力也没有,而对方只用这种攻击,这样的反抗犹如螳臂挡车,饶是他身手灵活也比不过那些没有灵魂的叶子,身上一会便布满了成百的细密伤口。 眼看背后那些叶子汇聚成的利刃逐渐变大,韶雪想也没想便冲过去挡在景禅的后背,那些叶子这回没再停留,呼啸的冲两人来,景禅也注意到身后的利刃与韶雪,使劲要拉开她,可韶雪跟长在他身上一般,怎么都拉不开。 感觉那些叶子越来越近,带起的劲风吹的人后背生疼,韶雪脑子一片空白,眼睛紧闭起来,只听砰然一声巨响,热浪滚滚而来,那些叶子化成灰烬,如同六月飞絮,轻扬飞舞。 只在瞬间,火灵翻飞的热浪击中一只大鸟,那鸟哀鸣一声便化为灰烬,许是突如其来的攻击叫他们重视起来,隰无的四周各自落下四个人来,群起便攻之,其中两人的水灵遇上隰无的火灵瞬间便蒸腾出巨大的白气,而另一边木灵织就的藤曼在滚滚黑烟中蔓延,一时间天地黑白分明,竟是盖住了太阳的光芒。 许是知晓这样胶着不是办法,便不顾那两个木灵,趁着白烟未散又一团赤红色的火灵直穿水幕击碎那俩人,同时那木灵凝出的巨剑劈上了隰无左臂,黑衣碎裂,鲜血泗流,另一人使出的巨大藤曼也缠上了他,小臂粗的藤曼收紧,两人配合着一只通体碧绿的剑朝着隰无心口刺来。 就是这危机时刻,景禅与韶雪分别朝那俩人攻去,景禅一拳将那凝出绿剑的人打飞了出去,韶雪挥着短刀朝另一人呼啸而去,那人警觉闪躲开来,藤曼却还牢固的缠着隰无,韶雪发了狠了,也不管那人如何,伸手去劈那藤曼,那短刃比想象中的锋利,一下便划断了那人扯着的藤曼,韶雪挑眉朝那人看去,却只见是个面瘫脸。 不过这人不傻,后退了几步,结出密密麻麻的细藤,那藤蔓势头很快,随即便击落的韶雪的短刀,接着又是跳又是打滚才堪堪躲开了几根细藤的袭击,几回下来便气喘吁吁,还不待她缓过神,又是层层红色藤蔓袭来,红藤在阳光下很是妖艳,可这一看就是有毒的,韶雪立即捡起短刀,神色紧绷的看着它逼近。 两人都注意到韶雪这边的情形了,景禅被后来的几人缠着,明显那些人只是想抓他回去而已,而隰无被巨大的青藤捆着好整以暇地看着韶雪又蹦又跳又打滚的,而待那红藤出来后,隰无眯了眯眼眸,黑影骤起,剑影翻飞起一片绿色的雨,层层叠叠落在甲板上。 整个人疾速前起,不待那人撤回红藤,通体黑色的剑已没入体内,右手回旋,热血溅了两人一身,韶雪抬头看着隰无,沾染血的面容如妖一般,那眸子中一抹赤红一闪而过,再去看时又恢复了那往日的黑沉。 水刃骤然铺天盖地的袭来,霎时周遭火热的温度降了下去,驾着白鸟的人缓缓落下,韶雪明显感觉隰无警戒了起来,遂也捏紧了手中的短刃朝那只白鸟看去,白衣翻飞的人站在鸟背上,冷冷的看着众人,韶雪浑身如坠寒潭,瞬间脑子空白一片,怎么会是他,那个人。 那人面上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印象中他总带着笑意,像他酿的酒那般温暖,可现在他俯视众人,如同天神临世,高傲睥睨,清冷无情。 隰无抬手赤红色的火焰凝成了一堵墙,那些水刃触及便即刻消融,一时凉意变成燥热,仿佛被放在火里炙烤,韶雪转头去看隰无,那人脸色在火光下愈发惨白,她怎么忘了,这人之前受伤了。 转而看莫问,毫发无损,灵力充沛,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多久,而那边景禅用对方木灵掉落的残叶凝出了好多只翠鸟,那些翠鸟围着景禅转了好几圈,这才不舍的飞离。 莫问自然也注意到了,挥手弹出水滴,翠鸟又变成绿叶孤独的飘落,可那些翠鸟像是愈战愈勇,任他再打杀依旧争先恐后的突围,一时间水、火、鸟三方无休止的争斗起来。 继续僵持不是办法,隰无冷冷一笑,深红色的细缕灵力便朝莫问袭去,这下那些鸟彷佛撕开了大网的口子,争先恐后的往外飞。 天上的那些大鸟这下全飞了下来,长剑带着灵力呼啸而来,隰无织出的巨大黑色网挡着那些人下落的势头,转身便招呼二人跳入海里,海水瞬间变黑,上万只黑色大鱼遮住水面,三人的身影瞬间被湮没,水刃暴涨,浪花飞舞,海面一下子仿佛沸腾了,利刃破水而入,那些大鱼躲闪不及便被刺中,腥红之色刹那间蔓延开来。 大鱼来去翻腾韶雪觉着浑身粘腻,血腥刺鼻叫人喘不过气来,恍惚看见隰无在一旁刚要伸手去拉他,一颗银亮的珠子塞进韶雪手中,脑海里传来隰无的声音“将鲛珠含着”,张嘴便将那混杂着咸腥的珠子塞进嘴里,这下韶雪方才看清,那两人一点都不狼狈,如鱼得水般自在,景禅游到韶雪身边拉起她,几人快速离开。 刚游不久,三个黑色的巨大身影自海底深处而来,韶雪吞了吞口水,这是什么怪物?长着蛇一样的尾巴,海水晃荡之间,赤红色的头看起来颇为怪异,扯了扯景禅示意他快些离开,却见他笑着冲她摇摇头,将她拉的近些,三人朝那黑影游去。 玄龟载着三人游向海底深处,光线慢慢变得昏暗,最后漆黑一片,双目睁大都无法视物,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有水划过指缝的冰凉,不由得心里恐惧起来,偌大的海洋好似只剩她一个,刚想喊声大哥,却发觉自己有些发不出声音。 “你跳上跳下的样子很是滑稽,跟狌狌一样”隰无带着笑意的声音在韶雪脑海里响起来,韶雪面上一红,这家伙明明有实力却不帮忙在一旁看热闹,现在倒来嘲笑她,真是可恶。 轻哼一声算是回应,又听他道,“你知道吗?狌狌跟你一样也是个酒鬼”。 “喝醉了那上蹿下跳的模样与你很相像”韶雪脑子里出现狌狌喝醉了的画面,随即又反应过来这人说的是她,怒火蹭蹭往上涨。 许是发觉韶雪气息的波动,隰无正色道,“海中有一兽,名唤化蛇,背有双翼,行如大蛇,听闻这种兽喜欢人面,所以时常招来大水打翻渔船,却不吃人,你知是为何?” 韶雪心说,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是为何好吗?在海里说海兽,是嫌不够刺激吗?隰无可没听到这番话,自顾说着,“他们喜欢人面,自然是只剥了脸覆到自己的蛇皮上,而且传闻它的声音像极了人呼喝的声音”。 难怪自他说这兽开始,周围便嘈杂一片,韶雪一个激灵,许是好心替她解惑,隰无轻笑一声说道“嗯,你想的没错我们快到阳水了,那里有很多化蛇”。 韶雪感觉玄龟开始向上游,眼睛也渐渐能视物,两人一左一右其实并没有离韶雪很远,景禅这才靠近韶雪握了握她冰冷的手,韶雪向他笑笑,这才转头怒瞪一眼隰无,那人老神在在,完全不搭理她,韶雪气结,景禅捏捏她的手心,冲她眨了眨眼,敢情她这亲哥都听到了,偏还放任那人不管。 不过隰无可真没骗她,越往上那些化蛇的眼神贪婪的盯着他们,但却丝毫不靠近,只是远远的跟着,浮上水面这才发现岸边、海面休憩嬉戏的化蛇密密匝匝,韶雪看的头皮发麻,便听景禅说道,“别怕,有这玄龟,这些化蛇不敢轻举妄动”,说着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隰无便又快速收回目光。 景禅又接着说,“我们先从阳山去昆吾山,若翠鸟带出去消息,我们去昆吾山当是安全的”。 韶雪赞同点点头,却听隰无嗤笑一声,“你失踪那么久,怎得就知道你的封地是安全的?” 这人真是习惯性给人泼冷水,韶雪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却听景禅朝隰无行礼说道“是禅思虑不周,兄台有什么好去处么?” “只怕去穷桑的路都有人守着了,我们选最不容易走的一条,我们走不了,他们也走不了”隰无沉声说道。 “置之死地方可生,兄台说的是”景禅大笑着说道。 韶雪忙从玄龟身上爬下,靠近景禅问道,“哥哥,我们去哪?” “我们往南去天虞山,会有人接应我们”,隰无回道,韶雪看了景禅一眼,后者面色无虞,她便也心安了些。 第14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余峨山的轮廓在破晓的光影里逐渐清晰,远处巨大的城镇趴卧着尚在睡梦中,近处梓树和楠木树藤条相互缠绕,如同罩上了层层叠叠的大网,也极似暗绿色的海底,他们的根系错综盘旋,在幽暗静谧处努力生长。 清早的冷意让人不由的打着冷颤,金乌载着三人赶了前半夜的路程,一入密林便不见了它的身影,韶雪安静的搓了搓手,许是昨日刚下过雨,地上的草浸满了水,一深一浅走起来很是费劲,景禅注意到她的动作默默将自己的外衫披在韶雪身上,又扶着她的手臂,装作随意开口道,“阿雪这些年都生活在鄀都吗?生活的怎样?” 韶雪深深看了他一眼,快速低下头继续前行道,“是啊,但未曾知晓大哥离我那般近,若早些知晓大哥也用不了受那些折辱”。 景禅脸上闪过一抹温暖的笑意,这是她在任何人脸上都未曾见到的,他抬手摸了摸韶雪的头,说道,“倒叫你来心疼大哥,我应该护好你们的,是我不好”,说道此处他好似想到了什么,不过是一瞬又问道,“阿雪可有好朋友?” 韶雪想起来瑶姝、差蓉和莫问,不由得呼吸一窒,心口沉闷的说不出话来,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景禅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半蹲着扯了韶雪趴上他的背,动作利落的实在不像被囚禁多年的人。 景禅也未在继续追问,韶雪趴在他背上感到有什么东西顺着她小腿的血脉往上爬,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悄声说道,“大哥,我好想娘”。 隰无一人快速走在最前,自然也将二人的谈话听入了耳朵,但他步伐并未慢半分,韶雪明显感觉景禅的步子稍停顿了一下,只是未等他开口,只听隰无说道,“快走,他们追上来了”。 他的声音幽而远,与往常判若两人,韶雪察觉不对看了过去,却见黑暗中他的双目幽红,整个人诡谲又妖异,原来他是妖兽一族,看来此刻许是快难以维持人形了,不敢在多想,伸手去拉隰无的手,那人浑身灼热,抬头看她的时候双目又恢复了正常,任由韶雪拉着,隰无对两人说道,“你们先走”。 说完便挣脱了韶雪的手,景禅眸光幽深看了他一眼,背着韶雪快步离去,只是没走多远,一阵强烈的热浪袭来。 韶雪回身看到火光冲天,如同千万条火蛇般吞噬着森林,浓烟弥漫仿若五月黑云气势汹汹而来,那些飞扬起的灰烬带着对人世的眷恋慢慢落下,追上来的那些神将及坐骑皆消失的无形无踪,只余难闻的气味,隰无一人躺在地上,无声无息。 两人快步返回,韶雪摸了摸隰无的脉搏,只觉体内气息乱窜,两两相斗,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痛苦,韶雪划破手指给隰无喂了一点血,景禅未阻止她,只是忽而站在两人身前。 白鸟羽毛在黑暗里显得尤为清晰,它身上立着的人身着白衣,仿佛天神下凡,静立看着那些神将在隰无的灵力下灰飞烟灭,他开口清冷熟悉的嗓音,“景禅王子,你受王上惩罚至此赎罪,如今王上尚未召唤怎可逃逸至此,如今你灵力全无,臣下不想多有不敬,请快些随我回去”。 “我有罪?不过是你们薄奚氏暗箭中人”,景禅立的笔直,两弯眉浑如刷漆,双眼迸射处冷意,声音里的愤怒与不甘似乎要喷涌而出,但那高大的身躯仿若一堵墙将韶雪挡了个严实。 “我们只是臣子,如此说来王子是要抗旨,那莫怪我无礼”,白鸟上的人好似并不着急的样子。 景禅大笑两声,冷冷道,“你可以试试”。 就在周遭空气俞发寒冷,好似世界要凝结起来,突然仿佛太阳绽放光芒,整个又变得五彩斑斓起来,入目所及皆织起来七彩霞光,柔和与冷白的世界对立起来,冷与暖融合的恰到好处,景禅站在交接之处,处仿佛一面是魔鬼一面是神灵。 他嘴角扯起嘲讽的笑意,朗声道“多谢余娥神母出手相助”。 只见暗处缓缓出现一身着浅紫素袍的妇人,身旁跟着一位妙龄女子,襛纤得衷,修短合度,延颈秀项,皓质呈露,真真一副神女模样,韶雪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好小子,我若不出手你当如何?”彩色的云霞映衬在二人身侧更添几分神性。 “您在一旁看了多时,若真不打算出手,高阳氏的人死在这里您也不好向高阳王交待,不管您是帮他擒住我,亦或者出手搭救,您都不会选择不出手”景禅语气平淡的仿佛与他无关。 “真是个讨嫌的后辈,可我老婆子出手都是需要回报的,你可愿意支付这代价?”余娥神母略微有些气愤道。 “我知晓受人之恩,理当回报之理,只是您在神族声名不佳,不知晓您看到我这个落魄神族身上的何种价值了?” “你…”身旁的神女气愤的正当开口,却被娥神母拦住,“哈哈哈,名声乃身外之物,不妨事”她轻笑一声,一举一动仍旧风韵犹存,继续道“我看到的是未来高阳王的价值,日后你若成为穷桑掌权者,许我一个要求不过分吧?” “人人都说余娥神母比之青丘更像狐族,如今竟做这般亏本买卖,着实叫人…意想不到呢”景禅语气淡漠说着,那人仍未曾生气,便听他继续说道“这般简单的要求我应了”。 说完便扶起地上的隰无,几人头也不回的离开,只是余娥神母的眼神在隰无和韶雪之间来回审视,似是在揣摩俩人的身份。 出了林子不晓得金乌从哪里飞来,看见隰无它整只鸟都难过起来,景禅对它说了几句,便见它又振作起来带着三人向南飞去。 待过了一座又一座城镇,方圆百里密林的尽头又是连绵不绝的大山,远望去千仞削壁直冲云霄,流水潺潺入瀑布悬挂其上,浩气磅礴的扑进山下深渊,隰无身体内的火灵不受控制的顺着指尖溢出,金乌的羽毛都要烧焦了。 景禅招呼金乌停在较浅的林子中,将隰无放在一旁,它指尖的灵力这下更是肆无忌惮的在林间跳跃,景禅略有些焦灼的看着仍旧幽暗的密林深处。 不一会身着粗布衣裳的柔弱少年提灯缓缓而来,看见景禅,先是轻笑一声,偏头看了看地上的韶雪和隰无,缓缓对景禅说道“客人是在等我?” 景禅朝来人温和说道“不,我在等一条生路。” 少年像是很感兴趣,笑意幽幽,双目无害问道“那客人觉得遇到我是生路还是死路呢?” 景禅也看着他,缓缓说道“我想应当是生路”。 少年欢快一笑,双目弯弯,眼神清澈的仿若山间清泉,银铃般的声音说道“我喜欢你这样的客人”。 说罢,少年偏头沉思,看着隰无逸散的火灵,面露难色道,“可客人烧了我家林子,我的小宝贝都无家可归了”。 景禅也不恼,好心建议道,“那不然我们去公子家里做小工,偿还公子如何?” “哥哥?”扶着隰无的韶雪疑惑开口。 景禅看她一眼,却见少年走近若有所思说道,“客人真是狡猾,山中有人找你们,我若带你们回家,岂不招来无妄祸事?” “是你!”韶雪这才看清少年长相,竟然是南风馆中琴弹的小倌儿,少年却是轻快一笑,刹那便叫这黎明多了几抹颜色,声色略带激动说道“姑娘还记得我呀!” 少年走近几步,将灯笼举起,暖色的光芒映照着她的面容,只听他接着说道“那看在姑娘还记得我的份上,我带客人回去”,韶雪心里深深疑惑起来,原来竟是那么早的时候已经有人打探到他,这些人到底有何目的?低头看一眼地上的隰无,你也是如此对么? 景禅上前挡在韶雪身前,朝少年行礼道“那就叨扰公子了”。 这时从暗处走来几个提灯的人,一人背起隰无,少年做个请的动作,几人便跟着少年离开,后头那烈烈大火却是无人注意,任由蔓延灼烧。 林中热气蒸腾,少年带着众人已行走半日,那巨大的蕨叶和灌木中看这本无路,可跟着少年走却硬生生走出一条路,韶雪忧心的很,本打算记着路的,可周围都绿的一样,记了半会便晕了,再看自家哥哥一副从容模样也便安了心。 日头西移的时候,终于出了林子,韶雪觉着双腿酸痛,转头看看隰无还是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微微叹口气,这才注意到脚下一片泥泞,草木具无,只有污泥缓慢流动。 韶雪踩了两下,少年凑近她说道“姑娘定得踩着石头走,若不小心脚滑了,吵醒里面那些小东西可就不好了”。 韶雪眨眨眼一副疑惑的模样,问道“既是自家的东西都拿它没办法吗?” 少年笑的如沐春风,软软说道“若是姑娘掉下去那我定当全力救姑娘的”。 尴尬地扯出一抹笑容,韶雪走到景禅身侧,不在与那少年说话,这人看似无害,可她总觉得这少年早就料到他们会来。 石头很浅,韶雪整个脚都踏不实,景禅空出一只手扶着她,而那些人却是走的稳当,那背着隰无的人更是丝毫不受影响,韶雪却不敢懈怠,脚边的粘稠泥浆咕咚咕咚冒着气泡,像煮沸了的浆糊,那些炸裂开的气泡里密密麻麻有什么东西快速消失,韶雪看的不禁头皮发麻。 好在那泥谭很快便过了,再往前走林子又密了起来,脚下的路终于变成了石头路,耳边还有潺潺的水流声,相较之前的寂静无声总归叫人有了些希望。 除去巨大的蕨叶,每走一步总有比人还高的姿色艳丽的花,花瓣张开有缸那么大,两条黑色的柱头垂下像是眼睛一般望着路过的人,抬头望去一路红火又像是森林的守卫,韶雪总觉得有千万只眼睛在注视着他们,若她往后看去,便会发现那些原本朝后的柱头,现在又朝前看了,像是目送他们远去。 那种感觉终于消失的时候,韶雪不由得松了口气,景禅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她这才发觉自己后背早已浸满了汗水,略微歉意的朝景禅一笑,便瞧见不远有个很大的宅院,有多大呢?总之看过去路尽头尽数被那宅子占据。 屋前薄云幽幽飘过,赭色大门前两盏白色灯笼,这家怎么看都不像活人居住的地,要不是早在鄀都见过这人,韶雪都要怀疑这莫不是山中精怪所化,诓骗过路之人。 大门咯吱咯吱的被两人推开,少年做了个请的姿势,几人进去入目皆是石碑,韶雪这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宅院,除了外面大门,里面完全是敞开的,离离蔚蔚的草木中一间屋子都没有,只有银灰的墓碑泛着冷光。 少年带着族人恭敬的行跪拜大礼,暮色照着他的侧脸,再无一丝笑容,只有片片阴冷,景禅虽未行跪拜之礼,却也弯腰作揖朝那些墓碑拜了拜,韶雪觉得既是长辈拜拜也无妨,也跟着景禅行了一礼。 少年起身看见两人行礼,一脸欣慰的朝二人拱手说道,“多谢二位祭拜我家先祖”,转而敛了神色,怅然说道,“百年前,有苗氏供奉蛊神却被神族各大部落当作邪术联合驱逐,自此便沦为众人口中的贱族,各代族长殡天时皆不瞑目,以为愧对先祖,随的父亲亦是如此,他告诫随定要重归氏族行列,洗刷千百年来的冤屈,随深感惶恐,恐伤亡父之心,客人以为随可否完成亡父遗愿?” 少年声音平静,却叫人不禁黯然,双目灼灼看着景禅,好似溺水之人对生的渴求,景禅目光也直直看着他,几息过后,淡然收回目光,指了指天上说道,“上天感念公子孝心也定会让公子如愿的。” 说着少年抬头好奇的看看布满晚霞的天,眉间染愁喃喃自语,“上天向来是个偏心的,随自小便不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世上从不缺可怜人,缺的是顾念可怜人的心,韶雪觉得少年有些可怜,抿了抿唇却是什么都没说,只听景禅说道,“禅以为谋事信天为辅,以人为主,公子也不必太过忧心,得人和者人皆助之”。 少年朝景禅行一礼,笑着说道,“客为风雅通透之人,不知随可有幸与客秉烛夜谈?” “公子厚爱,与汝畅谈定是一大幸事”景禅温润笑着说道。 这人对哥哥定然有所图谋,只是不知所为何事? 韶雪想着又听那少年道,“在下姜随,客如何称呼?” “高阳景禅”景禅答道,少年满意的笑笑,这才带着几人离开,乍一听哥哥这名字,觉得陌生的很,隐约想来确是姓高阳,她叫高阳韶雪,虽然有些别扭,可韶雪心中还是在慢慢接受这个名字。 姜随带着几人在石碑间穿梭往来,时而左,时而右,有时还往后走几步,想来是什么阵法,就是不知道大哥懂不懂,偏头看着他,像是明白她的意思般,景禅敲敲她的头,微不可闻的指了指墓碑前放置的精美盒子。 转而望去,每个墓碑前都有一个,盒子上面花纹繁杂奇特,像是什么古老符文,也不知里面装的何物,只是同周围一样透着浓浓死亡的气息。 几人从密林中出来便是一座高高的山崖,崖底漆黑一片,只有丝丝缕缕的风吹进脖子,诡异的轻抚着,只听一人拿着骨哨吹着高昂的调子,叫人身体里的血液沸腾,恨不得跟着高唱一曲,稳了稳心神,这就是音修么?难怪不为各大部族所容,操控人心的东西着实不可不防。 空中一方天地还明晃晃的亮着,只见不多时缓缓落下几辆车舆,拉车的马通体白色,上有红色鬃毛,额有一角,看起来甚是威风,姜随指着其中一辆,道,“客先请”。 韶雪坐在车里,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张开手山间的风顺着指缝柔柔的游走,景禅坐在一旁好笑的看着,韶雪便拉了他的手也像她那般感受风的存在,景禅看着她手一开一合,眉眼弯弯的想要抓住风的样子也不由得会心一笑。 韶雪玩了一会,刚坐稳又听到隐约传来鼓乐之声,还有呜呜啦啦吟唱之声,不过真是不怎么好听,侧目问景禅道,“大哥,这是做什么?” “有苗氏祭祀的声音”景禅眸色幽深,又说道,“若发生什么事,阿雪不要怕,大哥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韶雪听着也没有多问,收拾了刚刚玩闹的姿态,端正的坐好,景禅摸了摸韶雪的头,笑笑也未再说话。 车舆落了地,入目皆是悬空的竹楼,楼底水流潺潺,除了几人站立之地外其余方位细流缓缓流向崖底,而此处是一颗侧卧的大树,枝叶侧着长过来遮住漫天星斗,清爽的空气沁人心脾,不得不说这真是个好地方。 立即有侍女前来打灯,这些女子手脚皆带着铃铛,走起来路来俏皮又好听,眼看韶雪望过来,侍女怯怯一笑,眉目柔和,是个美人。 刚走几步,有个花白了发的老人连连跑来,颤声说道,“族长不好了,祭祀的供品不知怎的死了一个,实乃不详之兆啊!” 老人说到最后声音都在颤抖,其他众人也白了脸色,韶雪这才发觉那吟唱之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姜随静静的看了景禅二人一眼。 老人也这才注意到三人,声音带着怒意道,“定是因为这三个外族人,还请族长将他们赶出去”。 “林长老言重,他们是我的客人,何有这般待客之道?”姜随抬头,冷然看着那长老。 “那这……”林长老的话尚未说完,姜随说道,“长老看看这姑娘可能当做供品呢?” 韶雪瞪大了眼睛,那长老看她一眼,就掏出龟壳和铜钱摆在地上开始占卜,不过片刻,那长老欣喜的看着韶雪,激动的朝姜随说道,“太合适了,这姑娘比那个死了的姑娘合适多了”。 合适他个鬼啊!这老头怎么将人祭说的那么容易,韶雪白他一眼,老头却不生气,跟看亲孙女那般看着她,却听姜随说道,“那今日祭祀取消吧!重新沐浴斋戒五日后再开始”。 那白发老头先是一愣欲言又止,随即又满意看了韶雪一眼,给姜随行了礼,招呼着人就要带韶雪离开,韶雪看了自家哥哥一眼,后者并无反应,便心安理得的跟人走了,走了几步,又转身嘱咐自家哥哥照顾隰无,景禅冲她点点头,这才大步跟人离开。 姜随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靠近景禅说道,“客人这么信任我?我们的祭祀可是人祭”。 景禅也目送韶雪,淡淡回答,“这不是公子安排的吗?我自然是相信公子的”。 姜随偏头,嗤笑一声,“客人真是个赌徒,自家妹妹都舍得拿来赌”。 景禅收回目光,亦淡然看着他说道,“公子不是也在赌,赌我是否选择你”。 姜随轻声笑着,像侍女的银铃那般,“我与客人的不同之处在于,我赌的是未来而客人赌的是生死”。 再说韶雪,被那些人带到一座布置精美的竹楼,侍女们侍候她沐浴完,换了身洁白纱衣,再配上那些独特首饰,像极了族内的女子,晃了晃腕间的银铃,韶雪看着侍女捧着美食鱼贯而入,难怪自己被带走哥哥也不阻止,原来并非受刑而是享福。 可吃着那些美食,韶雪又觉得自己像极了被喂肥待宰的肥羊,想归想,还是畅快的吃了起来,毕竟好些天没好好吃顿饭了,只有吃饱了方才有精力对付敌人不是? 夜半下起雨来,雨声绵绵敲打在空竹上叮当作响,檐角铃音也随之附和,拢了拢被子韶雪从未觉得这般温暖过,内心平静的仿若跟天地融为一体,闭着眼睛静静躺着,雨落在蒲葵上、泥土里、水潭中的声音是那样清晰,她好似能看见雨的白、叶的绿以及被洗刷干净的一切,心情便莫名的欢喜起来,便久久不愿入睡,美妙的东西总是叫人不舍。 早上起来才发现众人脸上都挂着喜悦,服侍她的侍女叫画眉,说起话来也同画眉那般悠扬婉转,她说,“寨子干涸好久都未曾下雨,如今客人一来便下了雨,大家都说客人是福星呢!” 韶雪笑笑并未说话,只是跟着画眉穿廊而过,画眉说不知姜随与景禅在何处,韶雪便转道去看隰无。 隰无与景禅一同住在姜随家里,与她住的竹楼不同,这个小楼是倚着巨树而建,撑伞走在绿荫繁茂的枝干长廊上一种幽凉之气直冲肺腑,往前便是靠着主干建起的层层小楼,竹影幽绿,小楼青白,韶雪想起初见时那身着青衣少年,若无世事繁杂也应是个遗世独立之人。 刚踏上刚踏上竹楼,只听一声巨响,屋里的人呼呼啦啦全都涌了出来,嘴里还说着快去请族长,韶雪想莫不是隰无情况不好,便快步跃过竹阶,几步跨门而过。 木屑洋洋洒洒,呛得人喘不过气,偌大的屋里就隰无躺的木床是好的,其余皆零散的落了一地,隰无静静坐在床沿,面色苍白的盯着门口, 韶雪蹑手蹑脚朝床边走去,外头的人皆好奇的探着脑袋观望,这人可凶很,一睁眼便将要他们赶出去,原本他们还想再说两句话,不想那人灵力高深的很,几下便叫着屋里的桌椅化成木屑了。 韶雪站在隰无跟前,后者后知后觉的将目光移到她脸色,随即又低垂下头,闷声说道,“我看不见了”。 韶雪先一愣,不可置信的捧起那人的脸,伸手在他眼前晃晃,那好看的眸子平静的就像没有涟漪的湖面,嗓子干干的不知说些什么好。 一老者站在门边,轻咳一声说道,“姑娘,老夫惭愧,行医半生却找不出公子这病因,公子体内有两种气息乱撞,昨夜服了药后今日便成了这般情况”,老者说着声音缓缓低了下去。 韶雪蹲下替他把了把脉,体内气息平稳,那两股力量不知所踪,便轻声说道,“谢谢老伯,老伯莫担心,我定会想法子治好他”。 “你……叫什么名字?”风吹进屋几丝雨落在地上,一会便不见了,周围静默一片,只听隰无小心翼翼地问道。 众人皆惋惜看着二人,韶雪轻轻一笑,语气轻快回道,“那我得先知道你的名字!” “我……我不记得了,但我知道我们之前一定认识”隰无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韶雪实在很想捂住那双眼睛,手指动了动,却是缓缓说道,“那你定要记好,我只告诉你一遍,你叫隰无,我叫高阳韶雪”。 隰无轻轻点了点头,又呆呆静坐着,韶雪说,“作为交换,你现在得陪我出去走走!” 他那好看的眉头微微拢起,却还是点点头,韶雪将衣袖塞进他手里,路过老者时,老者张张口想要说话,韶雪微微冲他摇摇头,他们该是一样的人,她不希望他被特殊对待。 雨还在呼啦的下着,长廊上望下去能看到整个寨子笼着一片雾气,似幻似影,仿若半纱遮面的美人,韶雪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昨夜我听这里的雨声,惊觉安静又干净,你听听会让人开心的”。 “开心?!”隰无声音没有丝毫情绪,可听在韶雪耳里有种好奇又迷茫的意思。 “是的!”韶雪伸手遮住他的眼睛,自己也闭上眼睛,静静立着,耳边风轻雨柔缓缓而来。 第15章 只道团圆似明月(1) 今日天色破晓时,一夜未眠的姜随匆匆领了人下了山,临近中午时分,天马驾着几辆镶着宝石的车而来,族内何时有过此等豪华的车,众人皆纷纷来看。 高阳子钦眉宇傲然地打量完整个寨子,笑着对姜随说道,“族长这里真是个安享晚年的好地方”。 姜随嘴角一弯,答道,“自然比不得穷桑,自然,这天下没有任何地方比得上穷桑,王子觉得呢?” 嘲讽一笑,子钦直视着他问道,“烦请族长将逃犯给我,我就不多叨扰族长了!” 姜随收敛了笑意,说道,“王子见谅,恐怕暂时还不行”。 子钦剑眉竖立,怒目看着姜随道,“那请族长给我一个可以信服的理由!” “王子不知,您那要犯有个妹妹刚好是我们祭祀的供品,这女子命格极好,有苗族内都找不出第二个,可这女子竟是缺了一魄,昨日连夜拷问那要犯,还未得结果王子便找上门来”姜随语气淡淡说道。 子钦眉头微动,扬起下巴沉声说道,“我竟不知那要犯还有亲人,族长可莫要被骗了才好”。 姜随淡淡一笑,吩咐随从将景禅带过来,韶雪透过人群远远的看了过来,只一眼,人群里的韶雪身子微微抖了抖,拉着隰无匆匆行至最前。 远远地看见两人架着一个血色模糊的人而来,跟扔污物一般便要将人摔在地上,韶雪挣脱了隰无手中的衣袖,扑通一下半跪着接住景禅快要着地的身子,怀中的人半点意识也没有,手指缓缓摸了摸景禅的脉搏,还好还有一丝气息,随即扬起头目光凶狠的看着姜随。 姜随却是未看她一眼,只是对着子钦说道,“王子看见了,若非是兄妹,又怎会如此仇视我?” 子钦背在身后的手打韶雪一出现便攥紧了,这妖怪真是命大,竟然未死,轻笑一声说道,“是又如何?不过是条贱命罢了,族长将人给我,有苗族没有的命格,我就不信全神族也没有,我替族长找来便是”。 说罢,便有侍从前来要带走二人,也是同时隰无与姜随挡在二人前面,姜随侧目看了一眼隰无,这才缓缓转头,轻笑说道,“王子此计怕是不可行,再过四日便是祭祀日,现在找人怕是来不及”。 子钦冷哼一声,说道,“那族长就有把握四日之内能问出结果来?” “自然,此事就不劳王子费心”姜随侧目望着子钦说道。 “这么说族长是真不打算交人了?”子钦双目冷冷的望着姜随。 “请王子谅解”姜随说道。 子钦眼里闪过一抹阴狠,“那族长就莫怪我无礼了!”话音刚落,身后的大批侍从四面围住了众人,却见姜随淡淡一笑,双目寒光乍起,冷冷说道,“王子这样的客人真是不讨喜”。 子钦扬扬手,那些侍卫刚向前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七窍流血直立原地,后面的人一推便瘫倒在地,那些人再不敢往前迈一步。 子钦大惊,随即众人汇集大量的灵力便要攻来,可除了子钦外,但凡动用灵力之人皆瘫倒在地,无声无息,“你可真敢?”子钦怒道。 “有何不敢”,姜随依旧直立未动,眉目间一片淡然。 “哼,难怪被驱逐,这种歪门邪道永远成不了正统”,子钦说完,便愤愤的带着众人离去。 待人离开,姜随这才看了韶雪几人一眼,转身便叫侍从将他们关起来,隰无指尖幻化出水刃就要反抗,韶雪扯了扯他的衣角,隰无收了灵力,眸色阴沉,侍从快速低头避开,这脸色跟他们族长不高兴时候可真像。 又听姜随吩咐道,“将这些肮脏家伙全丢去喂蛇”,立即有人快速清理了那些尸体,崖边又恢复了往日的清爽。 那祭祀的林长老走近姜随说道,“其实没必要为了那女子得罪薄奚氏与高阳氏的人,命格虽好,那也比不过氏族的安危呀!” 姜随冷然说道,“林长老觉得一味固步自封,有苗氏还能存在多久?蛊虽厉害,可若碰到多位灵力高强者一样无用”。 “可这眼下,高阳的这位王子不会善罢甘休的”,长老愁容满面说道。 “是不会善罢甘休,不过不是与我们”,姜随低头轻笑一声,“高阳子钦?我并未给他下蛊成功,若他肯一搏兴许我会改变主意的,可他实在是胆小,不足为惧也!” 姜随说完便转身离开,那长老站在原地不由得泪流满面,有苗氏怕是要毁在这位族长手中了。 惜云峰上一白衣锦袍男子伫立崖边,置身云雾,静立而观,不知何时指尖多了只浑身碧绿的玉笛,心中哀愁终是化作袅袅余音,让山间的云雾带去给远方的人。 “殿下,有好消息”,胡余一改往日的沉稳,脚步轻快而来。 笛声戛然而止,男子眉目温雅,并未因他的打断而生气,只是抿抿唇说道,“有何好消息,竟叫你这般开心”。 “景禅殿下与王姬在三苗氏族中,昨日午后手下将士看到殿下传信的翠鸟,臣一刻也没停留,便来禀告殿下,殿下,景禅殿下与王姬还活着”,胡余不停顿的说完,说到最后一句竟红了眼眶。 那温润的面容终是有了一丝欣喜,睁大了眼睛问道,“你说的王姬可是阿雪?” “是,是,是韶雪王姬”,胡余连连点头,高兴的有些手足无措。 韶溭低垂下头,轻轻一笑,眼角溢出泪花自言道,“我就知道这丫头命大,阿雪和大哥都还活着,真好!” 入夜时分,竹屋里潮意明显,整个湿气充斥着鼻腔,只有守卫新放的干草堆方才有些温度,韶雪摸摸景禅滚烫的额头,眉目轻蹙,她原以为姜随就算不是朋友,也不会是敌人,可现在她却愈发摸不透了,难道真是为了祭祀?她猜不透这其中到底有何曲折。 便拢了拢干草,将点燃火堆,用浸了水的帕子替景禅擦拭着额头,朝坐在一边静默无言的隰无问道,“隰无,你感觉如何?眼睛可有好转?” 那人转头看向她,眸中黑雾朦朦,他默默的摇摇头,韶雪心头一紧,伸手触了触他的手背,没有往日的温热,竟是刺骨的寒意,莫不是他体内灵力出了问题? 韶雪扶额有些迷茫,如今沦为阶下囚不说,大哥和隰无还受如此重的伤,薄奚氏的人还在外面虎视眈眈,她离开空桑太久了,那个她印象中充满温情与爱的家园,好似已经溢满了斗争与死亡。 她怅然之际,只见隰无浅浅一笑,如天光乍破,反握着韶雪的手她竟都未曾反应过来,只见他指尖轻轻绕了几绕,因退烧而干涸的帕子又重新变得湿润起来,还带着一抹幽蓝。 韶雪收回手,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隰无静默坐在一旁闭上了眼睛,韶雪想:他先前孤高冷漠,如今却是像出生婴孩般无害,仿佛身体里原本住着两个灵魂,原来的那个逐渐死去,真正的他好似在苏醒,只是他的人畜无害却让她更加害怕。 天光乍泄,朝霞破暝时,屋外传来阵阵骚动之声,韶雪扒着门缝向外看,却只远远看到好些人向崖边走去。 者悟无声无息的落在姜随身边说道,“族长,高阳氏的人在山下打了起来”。 林风吹的翠竹作响,少年将夹着的最后一条红色虫子扔进黑谭中,这才回身,粲然一笑道“既然有客人来,我们得快去看看”。 说着便不紧不慢的踱步而去,此时向东望去,艳丽的云彩铺天盖地而来,天地间显得人尤为渺小,向下看去,密林上空盘旋的坐骑打的不可开交,各种灵力此消彼长,乍看去甚是美丽,少年啧啧嘴,幽幽自言道,“薄奚氏的人还真是明目张胆呢”。 “我想也是”,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姜随转头,不知何时左侧瀑布出现一乘着白鹤的锦袍男子,晨光给男子镀上一层柔和,却不喧宾夺主,看他周身气度那是上等的温润如玉。 姜随转头看着他,缓缓说道,“客人这是声东击西吗?可看你的样子又不像要与我为难”。 韶溭站在鹤背,衣袂翻飞,朝姜随拱拱手道,“族长言重,未得主人家同意溭怎能擅闯?” 姜随开心一笑,两个虎牙看着很是伶俐,说道,“客人这样的人我很喜欢,那么你是来做什么的呢?” “溭此来拜谢族长,谢族长护溭的兄长与妹妹周全之恩”,说完便朝姜随弯腰行一大礼。 姜随侧身躲开,偏头看着韶溭说道,“客人说的不对,随做事从来都是利字当头,于我有利才会做,所以不存在客人说的恩情”。 子钦远远看见白鹤上的身影,挥着金灵凝聚的剑斩杀几人,驱着灵鸟就往崖顶来,只是刚转身之际,一团褐色灵力击中灵鸟,哀鸣一声,速度渐缓,单翅费力的煽动着。 滕濆献英眉一皱,这家伙的坐骑还真是只好,这么大团灵力竟然只伤了翅膀,子钦回身,金色的剑气劈天盖地而来,献踩着坐骑向左一滑,张手褐色灵箭密密麻麻的朝子钦射去,土灵广而重,金灵聚而坚,此等攻击正好。 子钦大怒,挥手斩碎大片灵箭,趁着间隙就朝献追来,大喝,“滕濆献你可是要犯上作乱?” 献脸色肃然,不苟言笑,依旧与他拉远了距离以箭攻来,也不强攻只是缠着他让他无法脱身,子钦随即招来大批木灵侍从挡住献,自己脱身便朝崖顶而来。 四面八方的藤直冲献而来,藤上布满黑绿的刺,幽光忽闪,献遂将利箭汇集凝聚成一把棕黑的大刀,起刀一挥,那些绿藤便被砍断,大刀却是丝毫未损,虽说五行相克,可若灵力确实高出许多,那便另当别论了。 侍卫只是怔愣瞬间便又开始攻击,献这回大刀一挥,直接斩了那些侍卫的头颅,原本韶溭只是吩咐缠斗便可,尽量莫伤人性命,可看着子钦越来越远,献也顾不得许多,这位殿下的心地实在太好。 献催动灵力,飞速驱着坐骑,手里缓缓凝聚形成一把狭长锋利的剑,双目盯着子钦的后背,缓缓将剑推进,薄奚氏这些年欺人太甚,杀了高阳子钦大不了死路一条,至少殿下他们能少些忧虑,只希望阿嬑不要难过,滕濆献眼中决绝更胜,将体内全部灵力尽数灌进剑中。 后背利刃破空而来,子钦方才感知,转身金灵幻化的剑稍稍缓冲了那凌厉的势头,可一股腥甜仍涌上心头,剑气以排山倒海之势压来,他上身锦衣破裂,脚下的灵鸟扑腾着也往下落,子钦双目通红,眼神阴狠,那些侍卫也被献的人拦着只得瞪眼着急。 剑身离子钦的脖子只差毫厘,脖颈血流潺潺,已浸湿了大半上身,滕濆献面色苍白的俯视着子钦,手中灵力更甚,可那剑却是再也近不了分毫,双眼微眯,快速催动着灵力。 却只听铮的一声,白色的剑与献的剑相撞,剑气震落了子钦,也使得献跌落在坐骑上,那些侍卫也停了手,子钦的人连连去追下落的子钦,献的人将其围在中间,握剑警惕看着四周。 献捂了捂心口,颤巍巍站起来,对直立驳兽背上的人缓缓行一礼,那人却仿若未曾看到他,声如洪钟宣道,“高阳王有令,滕濆献与高阳子钦无故恶斗,罔顾礼法,遂遣献于搏兽之丘,子钦擅自离开驻地罪加一等,限即日交出兵权,于锺山好自思过,无召不得回穷桑”,重孚面上无一表情,说话时嘴角好似都未曾动过。 献缓缓行礼,抬头重孚已带人往有苗族寨子去,他再也支撑不住了,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但也未做停留便带着几名侍卫往搏兽山方向去,既然高阳王派重孚前来,那薄奚氏就断不敢再下杀手,却暗自懊恼自己太过心急,若叫高阳王误以为殿下想要杀掉高阳子钦从而对殿下有所微词,那真是太得不偿失了。 灵鸟背上的子钦阴沉着脸,吐了一口血水,吩咐道,“告诉母亲让祖父务必接手勿逢城的兵权,还有那个妖孽回来的消息务必要让整个神族都知晓,我就不信众神族能允许这个妖孽安然存活而罔顾苍生于不顾”,歇息片刻,稍稍平息下怒火,启程去往锺山。 韶溭弯腰向重孚行礼,重孚回礼后看向姜随说道,“高阳王说臣下乱斗,扰了族长清净,自当对有过之人予以惩罚,族内损失也应当予以赔偿,族长以为如何?” 姜随畅快一笑,面上流露出感激之色,回道,“高阳王思虑周全,随感念王上恩德”。 重孚依旧面无表情,一双眼睛眨也不眨,仿若没有灵魂的躯壳,又说道,“子钦与献王上已做惩处,韶溭殿下虽未参与斗争,可却也脱不了干系,王上说请族长予以处置。” 姜随蝶翼般的双眸轻轻一颤,笑意暖暖道,“王上厚爱,殿下与随相谈甚悦,并未结了嫌隙,此又乃王上家事,若随处置了殿下,既为不仁又为不敬,实属不妥”。 重孚未说话,却是很耐心的静候下文,姜随继续说,“可随既为臣子,应当为王上分忧,随以为王上当一视同仁,既然惩处了子钦殿下,那么为了薄奚氏与滕濆氏能和平相处,韶溭殿下也当受与子钦殿下同等惩处”。 重孚这才看向韶溭,说道,“王上命殿下驻守成山,未得传召,不得回穷桑,望殿下好自为之”。 “溭受命,多谢父王”,韶溭行礼,却也不退去,依旧立在白鹤背上,像是等待着什么,重孚也当未看见,转头朝姜随道,“既为王上臣子,那族长关押高阳王子与王姬是为何意?” 姜随满目惊讶,“随真是有眼不识,只当是被人追杀的逃犯,哪曾想竟是高阳的王子王姬”。 重孚目光倏地变冷,姜随怏怏的摸了摸鼻子,闷声说道,“者悟,快去请王子与王姬”。 景禅此时已醒了过来,只是身子还虚的很,走路也得韶雪搀扶着,韶雪远远看见白鹤背上的身影,手激动的颤了颤,压着胸腔内快要喷涌而出的喜悦,问道,“大哥,那是三哥吗?” 景禅浅浅一笑,佯装吃味说道,“是呀!是与你双生的三哥”。 韶雪却未曾注意到景禅的吃味,闷声说道,“我脑海中还是三哥五岁时候的模样,虽多年不见却只觉恍若昨日,眨眼便成了翩翩公子”。 听她说话老成的语气,景禅却是大笑出声,远远便朝韶溭说道,“三弟,小妹感叹你眨眼便长大了”。 韶溭驾着白鹤就来到几人跟前,眼眉温润,丝毫没有被打趣的尴尬,“大哥都能调笑人,定是伤得不重”,转而瞧着韶雪问道,“小丫头,多年不见过的可还好?” 韶雪面色讪讪,眨眨眼睛说道,“自然是好呢!只是三哥明明没比我大多少,惯喜欢这样叫”。 韶溭轻敲了一下韶雪的头,含笑说道,“那也是比你大,叫你小丫头有何不妥?” 韶雪气鼓鼓的一副小包子样,又惹的韶溭摸了摸她的头,本不算整齐的发髻便更凌乱了,韶雪无奈,这人对她却还像小时候那般。 高阳的车舆稳当落在崖顶,姜随也未阻拦,几人从他身边路过时,只有韶雪目光沉沉的看了他一眼,重孚站在一旁看着众人也不再说话。 车舆很大,得四匹天马前后才拉的住,隰无跟着韶雪一同上车,对于这个陌生的人谁都未曾多问一句,哪怕韶溭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对于突然出现的他所带来的一切大家看来都是那么的稀松平常,在穷桑那片深湖中击不起一点涟漪,只是不知湖底是否暗流涌动? 韶雪趴在窗口,对站在坐骑上的韶溭好奇问道,“三哥,这是要去何处?” 韶溭看了眼景禅,对韶雪说道,“大哥回来,自然该换我歇歇了,山川草木哪一样都好过穷桑那些繁琐事务”。 景禅往外看了一眼略有歉意说道,“这么些年,三弟操劳穷桑的事务实在辛苦”。 韶溭听闻只是淡淡一笑,韶雪有些失落,方才见面又要分别了,不过此事若为三哥所愿,她也自当支持,冲他扬扬手说道,“那三哥游览山川兴尽之余,莫忘记回来看我们”。 “那是自然”,韶溭冲她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牌递给她便驭鹤远去,韶雪垮着小脸,低头看着玉牌,这是她的玉牌,象征她身份的玉牌,原来三哥一直都带在身上,她记得高阳子兰的年纪与他们一般无二,虽然薄奚王妃不让他们一起玩,但是子兰还是常常偷跑出来,为此也没有少受惩罚,只是当她与子兰奔跑玩耍的时候,三哥总静静坐在一边玩着他的玉笛,他说他长大后要游历遍世间的山川湖海,如今也算得偿所愿吧,韶雪如是想。 第16章 只道团圆似明月(2) 云阑殿太大太空旷了,嬑从后殿到殿前也得好一会,看着怀里的睡得恬静的小家伙,嬑还是放慢了脚步,侍女告诉她说待人回来即刻禀报她也不行,欣喜的像是枝头雀跃的鸟,一上午下来她来回跑了好几趟,这时的日头刚好到头顶,在白石阶投下一小团黑圆的影子,嬑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白石的光耀目的夺人眼光,抬手为孩子挡着阳光,自己踮着脚的目眺远方。 心里慢慢描绘那五岁孩童的模样,嬑灿然一笑,也不知现在出落的如何美丽了,顺着母亲的轮廓细细思量,阿雪是几个孩子中与母亲最相像的人了,连父王也这样说,目光往天岳峰方向不安的看了几眼,若能见到父王阿雪是不是会更开心一些呢?他们这些孩子从小到大总是渴望得到父王的喜爱的。 秀眉轻拢,遣人拿了椅子来,芑杨姑姑说道“小姐,王姬还小,长久在这烈阳下会受不住的”。 嬑无奈,放轻了声音说道“姑姑莫担心,虽是女孩子也不可娇气,不妨事的”,许是听到母亲说话的声音,孩子睁大水汪汪的眼睛欢欣的看着挡着阳光的白皙手掌。 行至穷桑已午后,夕阳未落烟雾却已起,薄雾染上橘色的光,恍若梦中如影似幻,照在脸上没有一丝暖意,只能大致浅浅描绘出人的轮廓,城中的生活与别处的生活也无一二,只是他们大多活得长久一些,与亲人相聚长一些,忍受世间疾苦也更多一些罢了。 许是怕扰了百姓的清净,入城时车辇已换成了普通富贵人家乘坐的软轿,暮光趁着轿帘晃动的间隙钻进韶雪的眼睛,放在双膝的手莫名收紧,抬头看景禅,后者脸色苍白紧闭双目休憩,韶雪微不可闻叹口气,又看了看隰无,那人漆黑的眼眸安静的看着她,瞪他一眼,又想起他看不见,便抬手遮住那目光,再放下手那人的双目却已闭了起来。 她依稀记得惜云峰后殿有好几棵长了几千年的建木树,小时听宫人说那树未建宫殿之前就在,父王宠爱母亲,希望母亲能同建木树一般长盛不衰,可父王面容却是模糊的很,努力想也想不出是何模样,母亲好似也并不是很开心,整日侍花弄草却不照管那几棵建木树,后来她会走路了,还叫人在建木树上装上秋千,母亲整日抱着她欢喜的荡秋千,秋千荡的很高,她缩在母亲怀里,生怕一下就荡过高墙,飞了出去。后来胆子大些,倚着母亲的怀抱怯怯的向上望去,那些会说话的建木树上被扯出深浅不一的疤痕,丑陋之极。 韶雪拢在衣袖里的手不自觉地捏了捏,众人沿着石路往宫殿走去,只走了几步,只听一欢快的脚步俞近,身后追着的人还紧张的说道,“王姬,您慢些走,小心身子”,尚来不及多想那素衣女子怀抱着孩子已来到跟前,许是意识到自己出格的动作,忙弯腰冲景禅与重孚行礼,眼睛却看着韶雪,嘴角漾着一朵朵恬静的兰花。 韶雪冲女子眨眨眼,甜甜叫道,“二姐”,女子空出一只手握着她同她走到一起,怀里的孩子也笑了起来,景禅看着那孩子微微皱眉,片刻便收回目光,不再注意两个女子之间的悄声细语。 院里绿影幽晃,奇花灼灼,错落别致的水池藏于花木深处,蜿蜒细密的流水却偷偷沿着石阶潺潺而来,叫惜云峰的雾里都染了些温凉的香味。 行至此,重孚还未有离去之意,景禅面色愈发的白,咳嗽两声问宫人道,“可否准备晚膳?” 宫人答,“晚膳正在准备,但王姬早早备了糕点与冰镇的果子,殿下可先尝尝,稍作休息”。 嬑这才看着景禅,秀眉染愁,问道,“哥哥身体如何?我这便去催催晚膳”。 景禅点头,嬑将孩子交给奶娘,只听宫人惊讶的大呼声传来,众人齐齐向后看去,惜云峰的花木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片片便枯萎,只是呼吸间,恍若晚秋降临,草木凋落,红叶黄花,轻烟笼罩下的夕阳显得更加迷幻,年少的宫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观望,年长些的却满面怅然,这景象虽不如多年前那般惨淡,可也乃不吉之兆,惊恐的看了一眼韶雪目光又慌忙躲开。 原本韶雪也有些惊讶,可那若有似无从她身上掠过的目光,叫她莫名多了丝愧疚,肩膀轻颤的缩了缩,景禅微不可闻扶着她的手臂,叹息一声说道,“在有苗氏的大牢里呆久了,身上味道难闻的很,都熏坏了这些花草”,又对宫人说道,“快去准备水,我要沐浴”。 说着又靠近隰无嗅了嗅,揶揄说道,“兄台也好臭,花草见了我俩都活不下去了”。 隰无浑身不自然的僵硬,随即淡淡一笑,刹那便掩盖了满园萧瑟,抬起衣袖嗅了嗅,一双黑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是该沐浴了”。 韶雪心中五味陈杂,整只手冰冷异常,重孚眼神警惕的在几人中间梭巡,最终堪堪在隰无身上顿了顿,后者一派坦荡的站在韶雪身旁,黑眸沉沉连一圈涟漪都不曾见。 景禅颇感为难说道,“重孚大人,你看我这般模样,今日实在不好招待大人,改日禅亲自上门道谢可好?” 重孚朝景禅行了一礼,没有丝毫情绪的说道,“殿下勿需如此,一切均为王上命令,既然殿下平安归来,这惜云峰的想必积攒的事务繁多,我便告退了”。 收回目送重孚一行人远去的目光,景禅环视了一眼四周的布置,与他离开时无二,心里不免多了一丝慰藉。 嬑忙招呼几人进殿,又转头朝身旁年长的宫人说道,“芑姑姑,劳烦你去催催,我同哥哥说说话”。 “我去盯着以防出些差错,殿下与王姬归来是好事,该当庆贺”,妇人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刚转身又颤巍巍转身说道,“王姬小心些身子”。 嬑看着景禅那苍白却阴沉的脸色,微微垂下了头,随即又闷闷说道,“是阿献”。 “滕濆献?”嬑点点头,景禅冷冷笑一道,“便宜那小子了,自小便在你身边转悠,原是打的这主意”。 “大哥,不是这样的,阿献他对我很好,前些年父王叫我嫁与东夷,我自是不愿,遂偷偷与献成婚,父王知道后也未责罚,只是遣了有邰氏生的王姬嫁入东夷,唯一遗憾的是你们都不在,成婚时只有三弟一人送我”嬑立即说道,生怕景禅误会了什么。 韶雪心有疑惑,转头四处看了看,心下紧张问道,“二姐,母亲呢?你成婚母亲为何不在?” 此话一出,殿中瞬时安静了下来,景禅张张嘴,想说却不知如何说,多年来的的愧疚催促着人更加烦躁,此时秋日风起,吹起院中的枯叶哗啦作响。 夜里无月,韶雪吹熄了灯缩在锦被之中,怔怔地看着漆黑的帷帐,母亲不知所踪,大哥被人陷害,这里好像就是个精美的牢笼,里面的人怎么都出不去,只得互相残杀。 一阵敲门声咚咚传来打破韶雪的思绪,她开门一阵凉风顺着衣领钻了进来,嬑抱着被子笑意温柔,“绥绥方才睡着,我今夜可否同你一起睡?” 两人裹着厚实的被子,韶雪笑的欢畅,夜风吹的稀里哗啦,灯火欢呼着跳跃,嬑躲在被子里搓了搓手,“这惜云峰的夜里真凉,我今日一早便叫人给你拿了厚被子,可还觉得冷?” 韶雪挠挠头,说道,“谢谢二姐,暖和的很,一点都不冷”。 嬑枕着手臂,有些闷闷说道,“你与我道谢,便是要与我生分,你知道的我们从未曾忘记你”。 窗户并未关得严实,总有丝缕风吹的床幔晃动,嬑心细,为韶雪准备的都是穷桑小姐家们喜欢的月光锦做的帷幔,此时便如同夏夜满月映照,清风缓动,柔柔抚摸人心,韶雪笑不知如何答话,心中原本少许的埋怨再也寻不到踪迹。 嬑捏了捏她的脸,少女的脸颊清瘦,再无儿时那温软的手感,心中不免有些感伤,握着她的手都不怎么暖和,“回来就好,我总觉着我们一家人离团聚的日子不远”。 “二姐,母亲……?”韶雪小声问道。 “当年母亲原本是去寻你,后来勿逢城深陷重围,母亲前去驰援滕濆氏自此却下落不明,父王派人遍寻都不得,宫人们说是滕濆氏丢了城池,母亲与舅舅皆战死,可我却是不信的,你也不知下落何处,三弟遍寻大陆也未果,如今却是苦尽甘来”,嬑幽幽说着,神情却是平稳的很。 韶雪抿了抿唇,不知说什么,离开母亲的时候她太小,关于母亲她知之甚少,听二姐所言众人是不知道她是如何被陷害推下惜云峰的,韶雪抱着嬑的胳膊,嘟囔说道,“二姐,同我讲讲这些年穷桑发生的事情可好?” 嬑笑着挨着她,双目望着帐定顶道,“穷桑四季温暖,这个时节打猎总是最叫人欢愉的,我总羡慕他们能驰骋征战,可奶娘说身为王姬应该沉稳端庄,便是这么些年都不曾再碰过弓箭,父王是最喜好打猎了,大哥在时每年都能拔得头筹,父王更喜欢强者”。 只听她话锋一转,有些怅然,“但强者总是招人嫉恨的,阿雪你要记着,莫要当强者,莫要招父王喜欢,至少现在不能”。 烛火照的韶雪眼底一片雪亮,她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二姐讲的真不好玩,我跟你讲穷桑之外的地方吧!” 出乎韶雪意料,她说过的很多地方嬑竟然都知道,却仅限于知道,便叫韶雪与她讲各地的风土人情,屋内灯火惺忪,韶雪说的是愈发起兴,嬑却如小猫挠了心窝子,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未见过穷桑之外的世界,原本以为只能通过文字幻想,如今却是历历在目,叫那颗沉闷太久的心有了些许躁动。 天刚蒙蒙亮,雾尚未散去,韶雪醒时已不见嬑,便踱步出了屋子,宫人已来往忙碌起来,原本就不怎么贪睡,昨夜虽睡得晚却是踏实的很。 绕过长廊,韶雪惊讶的发现,那些昨日枯萎的花木正开的好,不过一夜时间仿佛脱胎换骨,花无声绽开比那初升的朝阳都绚烂,小心凑近那些花也不见再次凋零,会心一笑,仔细观察一朵朵到底有何神奇之处。 景禅披着大氅站在廊下,风吹,他轻咳了几声,韶雪抬头来看,景禅冲她招招手,又吩咐了身边宫人一句。 韶雪走近,便听景禅沉着脸色说道,“一夜的寒气还未退,穿的这样少,也不怕着凉”。 韶雪眼底的惊喜之色还未散去,忙站到景禅面前问道,“哥哥,这些花是你叫它们开的吗?” 接过宫人手中的披风,绕过肩替韶雪披上,边系带子边说道,“它们若听我的话那个时候便不会全部枯萎,这是某些人怕整个穷桑的人淡忘了某些事情”。 韶雪眨眨眼睛,咧嘴说道,“那定是哥哥手下哪个厉害人物所为吧!” “你这丫头,是隰无,他的水灵里有浓厚的生机,与其他水灵好似都不同”,闻言,韶雪却是沉思起来,那人不是火灵么? “与我走走”,景禅说着便前往后园去,后园高树林立,稠密的云雾徘徊此间,仰头枝叶繁茂间看不出一丝朝阳,整个林子间透着一股寒凉的幽深,伸手摸了摸那濡湿的绳索,建木树的粗枝上痕迹黑的发亮。 “哥哥想做高阳王吗?”韶雪晃着秋千上的绳索,没看他问道。 “你想我做吗?”景禅面色依旧苍白,气息却平稳的很,这个妹妹比他想象中聪明的多,虽有些心疼,可更多的是欣慰。 “我吗?我自然是想的,这穷桑想要我们死的人很多,你、我、母亲我们都是被陷害的,我出生于杀戮之中,又怎会逃得过,既然是生死场,那必定不能是我们死”,韶雪与往日大不相同,就是景禅都有些讶异她说的这番话。 景禅握上她捏着绳索冰冷的手,看着阿雪与母亲相似的脸庞,沉沉说道,“阿雪说的对,只有做了这高阳的王我们才能活”。 “现在的高阳,东有连山,南有东夷,西有三苗,北方还有众多小部族,族内世家之间也争斗不休,所幸父王手段残酷,至今的高阳都是内里汹涌澎湃,面上风平浪静,而我们要做的便是叫这平静一点点裂开”,景禅说道。 韶雪点点头转而若有所思说道,“哥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景禅半晌未言语,凉风又吹了几吹,林木越是渴望光明,扎的根越深越黑暗 。 韶雪出了后园,阳光照过来方才有了些暖意,搓搓手便去找嬑,景禅却还是立于那片密林若有所思,周遭寂静,半晌无声。 “你比我想象中回来的早,是因为你的妹妹?“林中传来苍老的声音,像那树皮一般干皱,循声而去,没有一棵树木言语,却好似所有树木在言语,总之是如何都遍寻不着,当然景禅很久之前就尝试过,自然是无果。 景禅皱眉,却不答话,那声音又说道,“我对你那个妹妹很有兴趣,她是第二个我想看却看不透的人“。 景禅这回开口了,“你做任何事情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你对敢对阿雪有所图,我定将你碎尸万断”。 “喂不熟的狼崽子,我帮你拿到敦薨山神的传承,竟然敢这般说话,你该庆幸也是我老了,早没了那计较之心”,那声音不见恼怒,只是幽而远。 景禅又恢复常态,说道,“此事该与你道谢,只是后来失误被囚,是我的过失,此次来正想问问你需要我做什么?还你此前恩情”。 那声音却是讥讽一笑,“你们高阳氏心中除了交易果真再无其他”,景禅未说话,又听那声音说道,“你就常来与我说说话便好,这个地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怪冷清的”。 景禅未再多问,只答了一句,“好”,便快步走出后园。 院子中早一派忙碌之象,飞鸟欢鸣,暖风拂面,这才是记忆中惜云峰该有的样子,闭眼呼吸了几回,心中的沉闷之气一扫而尽,嬑坐在窗边笑着说道“阿雪来了,快进来”。 韶雪进屋,绥绥躺在摇篮里呀呀学语,嬑正在写信,小篆款款落于纸上,雅致又清幽,含笑称赞道,“二姐的笔墨颇有大家之风姿呢!” “你惯是个嘴甜的”,拿起纸吹了吹墨迹,将信递了过来,韶雪也不扭捏,二姐给她看她就看,果然是写给献的,信里也只写了日常生活之事,只是末了一句淡淡写着,“终日无新事一二,遂不多言,只望君,日勤勉,身长健,嬑便安心”,落款再加阿嬑二字,看着浅淡情却深远。 “二姐与姐夫这般恩爱,这是要羡煞旁人呀!”,韶雪将信送回去,打趣道。 嬑将信装了起来,用封蜡封的整齐,招来翠色小鸟,将信衔走,转身笑的一脸明媚问道,“阿雪莫要羡慕,你带回来的那个公子俊朗非凡,想来也该是旁人羡煞你的”。 韶雪错愕,挠挠头,说道,“二姐,你误会了,此人只是因我伤了眼睛,治好眼睛他便会离开的”。 “能够为你伤了眼睛,那公子应该也是个有情义的人”嬑说道。 啊呸,他有情义?若不是现在脑子坏了,怎可能那般好脾气,韶雪自然未这般说,转移话题道,“二姐,我来是想问你穷桑有没有医术不错的大夫或者买卖医书之地?” 听韶雪这般问,便说道,“先请天岳峰的医师瞧瞧,若实在不行,我再想办法”,起身招来宫人吩咐去请医师,又遣身边的老妇取来灵草、灵液。 老妇转身之际,韶雪不由得多看两眼,对嬑问道,“二姐,这个宫人瞧着眼熟,是母亲身边的人?” 嬑幽幽答道,“难为你不记得,那么小的人儿怎会记得许多事,芑姑姑是祖母留给母亲的,小时你喜极了姑姑做的甜糕,吃的都生了蛀牙,母亲只好吩咐姑姑不要再做,连带的我们都没得吃”,嬑说着又笑了起来。 韶雪也跟着笑,芑杨拎着一篮子东西进来,看着二人慈祥一笑,放下竹篮便要出去,韶雪立即说了句“谢谢芑姑姑”。 芑杨弯曲的身子侧过来,眯眼说道,“是老奴该做了,王姬回来,小姐也开心的很”。 “姑姑年纪大了,自母亲失踪后就变成这样,总觉得母亲还在,有时候还将我当作母亲”,韶雪抱着篮子,想着嬑最后说的话,心里暗自决心定要将母亲找到。 那人闭着双目坐在廊下,几只白色的鸟儿在他肩头欢呼雀跃,暖阳抚着他的脸连细细的绒毛都看得清,刚踏进院子便是这副景象,韶雪迷茫,这人的千般万般面孔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韶雪站定,隰无即刻睁开眼睛,肩上的鸟儿这下更是欢快了,“你说闭上眼睛就能感受到雨,我想试试能否感受到阳光”。 那漆黑清亮的眸子溢出喜悦,韶雪到嘴边的话便说不出了,虽是交易可终究他付出的代价更大些,将篮子交给身边的宫人,韶雪问道,“是什么感觉呢?” “开心”,隰无点点头很确定的说,韶雪一笑说道,“惜云峰的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今日先看看眼睛,等好了以后呀,想看什么便看什么”。 起身同韶雪朝屋里走去,他还未说过,他还感受到风,感受到花动,感受到树影,比所看到的更加真实,他也未曾说过,惜云峰的日子是他一生最好的时光,纵使天地昏暗,一切消亡,也要这里阳光普照。 同样的清晨,有苗族的山崖上却是霞光万丈,姜随坐在竹楼里面上尽显无奈之色,者悟说天不亮林长老便跪在外面求见他,少年再三跟者悟确定只有林长老一人,心里不由得暗骂,那些个老狐狸也不知劝着些,还是有意试探他?思及此,少年双眸微眯,沉声叫侍从请林长老进来。 林长老一进屋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还未待说话便听少年开口道,“长老此来是为祭祀女子一事?我已找了合适命格的女子补上了空缺”。 林长老却是连连摇头,一脸悲戚说道,“我是来劝族长莫要和高阳为敌,有苗族再也经不起战争的摧残了”。 少年踱步立在他面前,低垂着问道,“我何时要与高阳为敌了?长老听信了谁的话?” 林长老未回答,却是说道,“前任族长临终前嘱咐要有苗氏传承万代,此时族长所为却是将有苗氏推向灭亡啊!” 长老说的情绪起伏,姜随面色却是愈发阴沉,绕过那长老往外边走边说,“若林长老此来为说这些,以后便不必来了,在族里安享晚年吧!” 者悟跟着出了门,看姜随招来坐骑,多嘴问了一句,“族长,我们去哪?“ 姜随这时面色淡淡,方才那股压迫之势散去,好心给他回道“我们去朝阳谷,拜访高阳明安”。 第17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1) 天空晴朗而高远,湛蓝的如同清澈海洋般宁静而深邃,太阳已掉落西方,散发出柔和又温暖的橘色光芒,偶尔有几多云静静矗立,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轻盈和柔软。 姜随坐在鸟背上能清晰的感到风拂面飘过,琅鸟开心的鸣叫,少年伸手安抚它,白色城邦的清晰起来,江水粼粼,酷似无数碎银在闪烁,清光笼罩着城市,神秘又圣洁,群鸟追逐,绿柳成荫,偌大的宫殿盘亘中央,在周围小岛的衬托下颇有众星捧月之态。 守城大殿巍峨的看台下溅起长长的血迹,划过夕阳在地上留下一道残痕,立时被松软的土质吞咽,身着白纱的女子手持酒杯笑的眉飞色舞,转身饮尽杯中的美酒,说道,“多年不见,穷桑的勇士竟变得这般不堪一击,明安姐姐可得勤练兵呢!” 高阳明安面上无色的看她一眼,银色的盔甲泛着冷光,淡淡说,“看来这批奴隶还不错,能叫王妃误认为穷桑的勇士”。 她打小看不惯高阳明安的这副态度,如今她已成了东夷王妃她怎敢还如此放肆,高阳筝心里忿忿面上却是不显,眉目飞扬说道,“本王妃离开穷桑多年未曾想如今连奴隶都能作为角斗的勇士”。 说罢,将酒杯抛到侍女怀中,对随从说道,“今日该回去了,免得王上担心”,随后扭着腰肢离去,再未看明安一眼,明安眼神无波的看着手中琉璃酒杯里晃动的液体,仿佛比那奴隶快要流尽的血还鲜艳半分。 高阳筝行至殿外,刚好遇着侍从领着粗布衣裳的少年而来,她冷笑一声,嘲讽道,“看来明安姐姐也免不了这世间红尘之事,只是品味却是不好”,此话却是在看到少年面貌的时候顿了顿,又带着惊艳之色打量着少年几眼。 侍从对她行礼后,带着姜随朝殿内走去,半点未曾停留,高阳筝眼看少年未曾瞧她一眼,心中恨意更是滔天,穷桑有那么多王姬凭什么她就要嫁给耄耋之年的东夷王,她恨,恨高阳王,恨高阳所有的王姬,更恨那个只爱权力从不庇护她的母亲,怒喝了身边随从一声,踩着奴隶的背走上鸾驾。 姜随刚进殿,只瞧见火红的灵力将那奴隶的尸骨转瞬烧成一摊黑灰,依稀能辨别出是个人的形状,明安擦了擦手指上不曾存在过的灰尘,接过侍从新斟的酒,抿了一口这才看向来人。 姜随行礼,笑道,“王姬真是个体恤下属之人,明白活着受苦死了快活的道理”。 话虽如此,可到底说的是她心狠亦或是其他,明安并不在乎,这人说话惯阴阳怪气,着实讨厌的很,明安冷冷看着少年,眉目间毫不掩饰的厌恶,姜随也不在意,自顾找个软椅懒懒坐了下来。 “王姬如此心善,知晓你同胞哥哥被收缴了兵权贬去锺山,自然会想着法子帮上一帮了?”姜随说道。 明安冷笑,“这不是多亏了你?此番前来不怕我寻你报仇?” “王姬若要报仇此时便不会与我坐着说话,在天岳峰的时候你还是我的手下败将呢,不知现在如何了”,姜随偏头眨眼说道。 明安皱眉,想起年少时被他斩落剑下,父亲面上冰冷的失望,眼里便爬上阵阵阴霾,手旁的火曜剑将撞击剑鞘铮铮作响,她静坐着半晌,少年目光定定的看着她。 她很讨厌这样的眼神,不耐烦的回道,“你不必来试探我,不管你有何打算,高阳子钦的事我不会插手的,他与母亲这些年是该收敛些了”,最后一句幽幽而去,像是对远方之人的问候。 姜随尚未说话,一旁衣着凉爽的女子扑通跪下,急切回道,“王姬,王妃娘娘这些年都念着你的,她做的事情都是为了薄奚氏与王子王姬的”。 “沉紫,你该清楚我虽是母亲的孩子,也是高阳的王姬,我需要的是荣誉,而不是拖累”,明安语气淡淡,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沉紫瑟缩着跪在地上不再说话,她确实太过冲动,可是子钦出事的消息实在叫她无法接受,终是忘记了这位王姬的狠厉,沉紫紧张过后又是庆幸,小麦色肌肤布上汗珠,沿着肌肤落入衣裙,却是低垂着头再不妄动,只是那颗心不知飘向何处。 姜随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说道,“有位王姬回了穷桑,不知你可否知晓?” 明安眼里有丝轻蔑闪过,高阳的王姬再精美,总归是王权的牺牲品,那些愚蠢的人还再为挑个好主顾而争得头破血流,并当此是种荣誉,她高阳明安的荣誉应当是与哥哥等同的,王子能取得封地,她自然也当得,默默攥紧了手,东曦城总会属于她,而不是以守城的名义。 “你既对高阳的王姬如此上心,该去与父王说”,明安嘴角上扬,眼神里藏不住的讥讽,“我真是健忘,你们有苗氏早已被逐出穷桑,那你该先考虑考虑放弃你那些邪术”,邪术二字被她咬的颇重。 少年目光悠远,母亲与阿姐的身影又浮现在他眼前,心窝里暖和了,眉眼也便随着柔和了,明安却是皱眉,“我是对那位高阳韶雪颇为上心,不知王姬可否上心?”姜随猫一样软软说道。 心上一颤,那年穷桑的风蚀骨,雪埋人,雪虐风饕的日子清晰的出现在她脑海里,她的瞳孔轻缩一下,下方一个包的严实的黑衣人垂头跪下,“请王姬降罪,属下以为她是景禅王子的侍女”。 明安却是摆摆手,未曾怪罪于他,只是疑惑父王竟会容许她回来,细想来父王又好似从未逐她离开,就算整个穷桑沦陷好似也未曾,她笑出声,为穷桑那恃宠而骄的女人感到不值。 “你眼光还真是厉害,她可是穷桑最与众不同的王姬”,明安面色如常的继续与他说道,“族长觉得东曦城的风土人情如何?” 姜随起身笑着,抚平粗衣上的褶皱,回道“王姬守卫之地自然是不错,我那地处偏僻的寨子差的远,不知什么时候随也能有一座这般繁华的城池”,他语气幽幽,高阳明安想起,不知多少年前,有苗氏还是高阳氏最大的附属部族,他们掌管的城池比现在的薄奚氏还多,只不过一夜间大厦崩塌,从位尊权重到人人喊打,这其中的曲折她自然无从知晓,但她明白姜随今日来找她的目的,这样的助力不算差,她起身第一次与他并肩而立,“邹屠氏已成为过去式,如若族长想重回穷桑,薄奚氏可以助你”。 姜随侧目,眼神中并无意外依旧很愉悦,“王姬这可算是邀请?” “你觉得呢?”高阳明安转身也看着他,眉目含着冷意。 “我应该做什么?”姜随耸耸肩,一副开个玩笑你却当真的模样。 高阳明安并未与他在纠缠计较,目光再次投入角斗场中,夕阳照过黄土整个场地都温暖一片,偶有灰尘静默的飞扬,“你看到了,如今穷桑的神将们大不如前,连小小的东夷都敢挑衅,薄奚氏需要强大的神将助力,族长是否愿助我们一臂之力?” 落日西沉,清阑殿的红瓦映下黑沉的影子,显得冷寂又暗沉,树影跟着晚风呢喃,好似在诉说今日终将逝去。 殿内宫人往来匆忙,步伐却是极其小心,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气息,十多个医师跪在榻下,床上躺着的景禅面色苍白,嘴唇透着不自然的黑红之色,浑身布满细密的黑色纹路,看起来甚是诡异。 韶雪有些烦躁的在屋内踱步几圈,便叫医师们离去,坐到床边又给景禅把了把脉,眸色渐深,转头却见落在后头的灰袍医师频频驻足,瞥了瞥将要跨出殿门的医师们欲言又止。 “莫医师,你且等一下”,韶雪开口,那些医师停顿回望莫正一眼后,朝韶雪行礼便出去了。 “可是有法子解这病症?”韶雪起身问道,莫正垂着的头颤颤抬起,惶恐回道“回王姬的话,下官少时在北地见过与王子类似症状之人,这并非是病,是……”,稍作停顿后压低声音说道,“是诅咒”。 韶雪眼神明灭无波,喃喃道“北地么?”又问道“莫医师可会解?” 莫正告罪道,“下官无能,只是得见过此病,这解除之法只有正统的巫医才知晓”。 “既然这样,那莫医师请先回,自明日起劳烦医师来照顾哥哥”,韶雪说着朝莫正行了个礼表示谢意,莫正哪能想到堂堂王姬会这般,忙连连摆手,唯唯诺诺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火热的探讨声在跨出府门的一刻便消失殆尽,这病症他们行医多年都未曾得见,如今竟然叫一不知名头的小医师出了风头,心里难免悻悻不平。 同行一路,有人实在藏不住话,便悄声说道,“我看呢,就算那莫正治好了又如何,这位王子当下的处境可是今非昔比”。 年长些满头白发的人,抖了抖衣袖,轻咳一声说道,“我先走一步,与王上禀告王子病情,身为同僚,望各位慎言”,说完陆远大步离去,稳健的步伐与那副面容实在不符。 众人面面相觑,心孤意怯的四下散去,实在不曾想到这位惯常沉默的医师竟是王上的人,刚刚说话之人站在原地,冷风拂过,浑身抖擞的厉害。 火烛的灯芯燃出丝缕白烟,烟灰的天色与白雾混杂,提灯而来的宫人脚步轻缓,伫立在屋外思量着何时敲门,不等多想,门从里面打开,韶雪躲在厚重的斗篷中看不清面色,轻柔的关了门后,便与宫人去了前厅。 晨风冷寂,窗户不知何时被吹了开,浓重的白雾瞬间翻涌进来,景禅轻抚着韶雪刚刚坐着的椅子,目光复杂的说道,“将薄奚氏在奚昌城所做的事情透露给高阳称,想必有邰氏不会让我们失望,若事成再及时将此消息传给高阳子钦”。 黑暗中浑身暗红色鳞光的人微不可闻的点点头,悄无声息的没了影子,握着椅子的手紧了紧,喃喃道,“也平静了这么些年,这些事情该有个结果了,母亲不喜欢的事情,便由我一人来做”! 本想着从天岳峰回来再告诉嬑,不料还在更衣嬑便过来了,韶雪看着嬑疲惫的面容,心里一阵心疼,绥绥最近闹腾的很,嬑还得抽空打理殿内个中事务,实在力不从心,韶雪握着嬑的手说道,“天岳峰也是不什么虎狼之地,我去去便回来,总归迟早都是要去拜见的,二姐安心”。 高阳嬑眉目微拢,“父王不比从前,你此去需谨慎,还有薄奚氏定必定也得到了消息,多加留意小心”。 韶雪捏了捏嬑的手,会心一笑,“我记住了,二姐宽心”,嬑看她笑得呲牙咧嘴,边帮她打理着发髻,边说道“你可不要去天岳峰这般笑,小心姑姑们叫你学规矩”,说完偷偷指了指旁边的芑杨,偷偷的笑了笑。 韶雪哪见过嬑这般活泼,冲她眨了眨眼,两人又相视一笑。 大殿至宫门的那段路,韶雪走的端庄稳当,嬑满意的点着头,嘴角笑意不散,可她哪想得到,刚出了她的视线,韶雪便没了一点端庄气息,要不是衣服重估计得大跨步的走,韶雪笑,本来就不该懂规矩的,突然懂了,就不好玩了。 韶雪乘坐天马来到天岳峰时,天已大亮,传话的宫人早已候着了,韶雪跳下马车,眼睛东张西望起来,四周的景致并无半点熟悉感,韶雪想,可能她小时候也没来过几回吧。 偌大的宫殿内并无太多摆设,地板泛着冷光,简单而空旷,韶雪边吃着点心,边偷偷打量着,住在这样的地方怎么会睡得踏实!不免去思量她的父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悄声寂静,宫人走路如同猫儿一般,只有韶雪身上传来的窸窸窣窣声音,半晌过后,觉着无甚意思,便支着手臂打起瞌睡来。 模糊之中,有乐曲如云雾般流动,这曲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不由得身心暖融融的,洒下的阳光阻止她睁开眼睛,蓝雾树的枝叶映下好多树影,有几枝胆大的竟然越过窗棂张望着殿内。 身着素衣衫的人闭目抚琴,如同极北之地的整座雪山,黑发中夹杂丝缕白色,长发随意散落身后,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韶雪转开目光,有了太阳这殿里寂寥顿时被清扫大半。 韶雪偷偷伸个懒腰,阳光正好忽然很想去殿外转转,念头刚落,琴声也戛然而止,高阳王笑了起来,韶雪捏着发麻的胳膊不知做什么好,沉默起来。 “还是这般坐不住,出去走走吧!”说罢,从案前起身率先出了殿门。 天岳峰的植被比不上惜云峰,没有那些树木的庇护日头自然也热上许多,韶雪拖着厚重的宫装,走起路来摇摇摆摆,高阳王也不等她,自顾往前走,路过凉亭,韶雪倚着柱子,大口喝着茶水,高阳王这才看向她。 “自小没穿过这么累的衣裳,没什么规矩,陛下切莫责怪”,说罢,还端直了身子理了理宫装。 “不喜欢穿以后便不穿了,宫装本就碍事,就是秋千也不好荡”,顺着高阳王的目光望去,高大的建木树挂着好几只秋千,与惜云峰的那些一般无二。 韶雪沉默,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又听道,“惜云峰可还住的习惯,宫人用着可还顺手?” “自家宫殿,哪还会不习惯”,韶雪笑着说道。 “若不习惯,可住在嬿婉楼,那是你母亲以前在天岳峰的住所”,高阳王目光若有所思,随即又道,“这时节夜观星宿正好”。 韶雪惶恐的摇摇头,状若无意道,“谢陛下好意,大哥刚回来就染上如此怪异得病症,情况不是很好,绥绥也需要人照顾,我…”。 “我已派人去北地找寻巫医,绥绥我也好久没见了,正好阿嬑一起来住”,高阳王打断她语气温和说道。 韶雪直直的看着高阳王,“也好”,说罢就安稳的坐着喝着茶水。 两人又坐了片刻,高阳王问道,“可有喜欢的乐器?”“未有”,“可有喜欢的花草?”“未有”,“可有喜欢的珠玉?”“无”。 许是怕高阳王继续问下去,韶雪随即开口道,“我有一事求陛下”。 “哦?雪儿有求父王自是高兴”,随着话语高阳王面上也多了些许喜色。 “听闻天岳峰的藏书丰盈,我想找些医书看”,韶雪想起那个坐在廊间闭目观物的少年,不由开口道。 高阳王当下便吩咐宫人将医书搬去嬿婉楼,韶雪想开口制止,话到嘴边却是没音了。 日头渐渐攀升,两人之间静默无言,宫人默默做事,只有虫鸟草木才敢出声,许是看出韶雪的拘谨,高阳王微不可闻叹口气,“雪儿这些年受苦了,现如今总算是回家了,以后只管安心过日子便好”。 韶雪看着眼前的中年人心里无恨也无喜,可看他诚恳关切的眼神,终是不忍心浅浅一笑略不自在的说道,“谢谢父王”。 高阳王眉梢带了些笑意,威严渐少儒雅又多了几分,遣宫人送了好些珍宝到嬿婉楼,又嘱咐韶雪午时一起用膳,便心满意足离开去处理公务,临走时吩咐宫人好生照顾韶雪,于是她便带着一串人浩浩荡荡在花园游荡。 可时而有人端茶,有人递糕点,有人遮阳,还有扇风的,一条道走了好久都没走出去,她实在无奈,便遣散了宫人,自个瞎转悠。 太阳洒在人间的光本该是万物所向,但这宫中却寂寥的似荒漠,这样衣食无忧的生活想来也无甚滋味,韶雪突然有些想要逃走的冲动,但她又不能,如果她的生活本该是这样那如何都是逃不过的。 韶雪整理整理了衣裙,想着去找莫医师问问大哥的情况,这园子真是大得很,一时间竟不知走来了何出,只听不远有清脆的调笑声。 绕过侧门,绿意掩映,是一处开阔的场地,守卫并未阻拦她,黑布巨大的幕布下不知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只听得呼吸的声音尤为厚重。 “樗离,你现在放弃尚来得及,若你不再纠缠于我,以前的事我便不追究”,为首白裳少年扬起下巴淡淡说道。 樗离懊恼的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又偷瞄了眼站在子兰身旁的桐安,每个人都说桐安是父王最喜欢的王姬,是高阳最尊贵的王姬,可她也是高阳王的孩子,为什么她连站在他身旁都是奢望呢? 少女目光坚定的看着高阳子兰,确认似的问了一句,“是不是只要我把手伸进朱厌的笼子里,你就不会再讨厌我了?” 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子兰面色一愣,随即不耐烦开口道“你何必如此?” 樗离眼神暗淡起来,却又笑了笑,单臂挑开黑布,光线射进黑暗,朱厌开心的嘶吼起来,仿佛期待着什么美味,少女缓慢将消瘦的胳膊送了进去,面上没有丝毫恐惧,目光灼灼的看着高阳子兰。 子兰大惊,原本只想着让她知难而退,谁料到这人连命不要了,在樗离的手即将触碰黑暗前一把扯开了她,但他还是低估了朱厌的速度,手背皮肉已被朱厌生生撕扯下一大块。 樗离想这大概是值得的吧,她是高阳氏的孩子,却不能用这个姓氏,她的母亲是个地位低下的侍女,用性命换取她活着,但她永远不会知道她活得那么痛苦,这个世间最残酷的不是人人恨你,而是无人在意,就像天岳峰上一颗普通的花草从无人在意。 高阳子兰是第一个愿意同她一起玩耍的人,也是他将自己从薄奚王妃手中救下,可那是别人的哥哥,所以永远不会对他像对桐安那般好,就像现在他眼里的厌恶永远不会对桐安。 高阳子兰怒道,“我讨厌你,你做什么都没有用,你听到了吗?真是个疯子”,说罢一甩衣袖就离开了。 桐安也怒瞪着樗离道,“你只是个低贱婢女的孩子,妄想做什么高阳王姬,还妄图染指我哥哥,真是异想天开”,说完冷哼一声步伐端庄的追着子兰的步伐而去。 这场闹剧伴随着他们离开散了场,守卫们依旧安安静静像个死人一般眼神无波,树叶的阴影遮在少女的身上,朱厌的呼吸声也轻了些,整个世界像是被这炎热的阳光给哄睡着了。 韶雪不知该如何打破这样的宁静,只得悄无声息的离开,指尖的冰凉也只能蜷缩进手心,走在日头下方才觉得暖和些,内心叫嚣着要救救那个可怜的孩子,可理智清楚的告诉她,她现在没有能力做任何事情。 走出园子,韶雪扶着身侧的宫墙一步也挪不动,少年冷峻的脸与少女染血的手臂在脑海挥之不去,来往巡逻的士兵看到韶雪忙恭敬前来询问,韶雪从衣袋里拿出小瓷瓶的伤药,让士兵带给少女,她描述了半晌,那人仿佛才想起她所说是何人,随即欲言又止的拿着药瓶为难。 “王姬,你是个心善的,我们瞧着也可怜,只是上面贵人下了令没人敢助她,您最好还是别插手”,士兵压低了声音说道。 “想来这上面的贵人也真是悠闲,一个孩子也不放过”,士兵警惕的左右回顾,面带慌张道,“还请王姬谨言慎行”。 韶雪叹了口气,无奈点了点头,收回了药起身原路返回往园子里去,事情本身哪有对错,只有不同的选择罢了。 光影掩映下的少女静若雕塑,手臂上还缓缓滴着血,落在她身边那么的刺眼,韶雪将药瓶放在她身侧便快步离开,待少女回过神来,只看见衣着华丽的身影渐行渐远。 第18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2) 天岳峰的医馆在南边,是处景色幽静之所,韶雪来时药童们正忙碌的整理药材,侍从眼瞧着韶雪衣着华丽,虽不认得却还是毕恭毕敬的迎了上来,韶雪说明来意后侍从惶恐道,“陆大人去海华峰给王妃娘娘看诊去了,许是要贵人多等些时候”。 “海华峰?”韶雪重复着这三个字,那是薄奚王妃所居之处,很小时候她常常去,那里算是整个穷桑最富丽堂皇之处,宫殿外廊柱上镶嵌着水晶,不论白天或者夜晚都熠熠生辉,东边有水直通大海,火红的珊瑚林像是大海的王冠高贵美丽的矗立,她记得最清楚是空气里吹来的风都是香甜的,那时她问母亲为什么惜云峰不是这样的,母亲面色沉静,仿佛对周围的美丽熟视无睹。 姐姐告诉她穷桑的其他部族都是以军队、征战闻名,只有薄奚氏他们的氏族有着全神族最庞大的财富,饶是高阳氏统领神族多年累积的财富也是不足其半分之多,那时她便很羡慕高阳明安可以很轻易得到世间的任何珍宝,现下回想起来不由得觉着好笑,韶雪笑着摇摇头。 “既然陆大人不在,那我便下次再来”,韶雪客气的向侍从颔首,取道后山往嬿婉楼去。 未至嬿婉楼,远远便看见一长队宫人捧着各式各样的盒子立在宫门口,嬑正与领头宫人交涉些什么,她看见韶雪便握着她的手道,“你可算回来了,薄奚王妃遣秋华姑姑送来好些物件,说是明日为你举办个接风宴,欲询问你意下如何”? 韶雪看着嬑背对着那行宫人拼命朝她眨眼睛,她脸上出现一抹疑惑,嬑着急的攥紧她的手,忽然只听得秋华开口道,“想来王姬离家太久忘记了,王妃是海华峰的主子,王姬小时候还常来玩,奴婢记得您最喜吃宫里的灯芯酥,自您走失后,王妃也是念了您好久,如今见着您平安回来,王妃都高兴的掉眼泪了,便遣了奴婢送来好些东西”。 韶雪皱眉好似沉思起来,秋华直视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忽而见其惶恐起来,松开高阳嬑的手便往那些盒子里看去,秋华眼里快速闪过一丝轻蔑,上前与她介绍道,“这是如意碧霞广袖罗衣,这是落漈粉晶头面,这是各类灵果,王妃不知晓您灵力是何种只得每类都送来些,还有这个,这是乌玛雪山的聚灵草,有筑基聚灵之效,弥补先天灵力不足之功,便是在神族也算稀罕之物”。 韶雪伸手拿出盒子里散发寒光的三瓣草,瞬觉有源源不断的的暖意顺着指尖涌来,虽说叶子长得细长黝黑却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物,看来薄奚氏是铁了心要她应了明日之宴,随即恋恋不舍的放下聚灵草,脸含笑意握着秋华的手道,“王妃娘娘这般好,我是晚辈该主动向长辈问安行礼的,烦请姑姑替我向王妃赔个歉意,明日我定去向王妃请罪问安,请王妃大量恕小辈不懂礼数”。 秋华心下窃喜,却不动声色抽出手来,当即行礼道,“王姬说的哪里的话,我们娘娘惦念着您呢,哪会问罪于您,如此,奴便早些回去复命,好遣宫人准备王姬明日的接风宴”。 韶雪也朝秋华施礼道,“劳烦姑姑跑一趟了”。 一行人缓缓远行都不见了身影,高阳嬑方开口道,“其实你不答应也无妨,薄奚氏虽猖狂但也不会明着与我们过不去”。 “阿姐说的是,他们不会明着对我们下手,可是你看母亲的失踪、大哥被囚禁,还有我,哪一样不是暗箭难防”,韶雪垂下双眸,只听得声音沉闷异常。 高阳嬑仰头望着那渐明的群星,不知何时起,日月星辰四时气候运行混乱,神族内争不断,人间生灵涂炭,战争与灾祸肆虐,沉默良久只听她道,“阿雪说的是,有些事确实不是我们退一步对方也会退一步的,你想去便去吧,凡事有我和大哥,一切都会好起来”,她张张嘴本想再说些什么,却生生咽了下去,抬手摸了摸韶雪的后背便先转身回去了。 都说嬿婉楼是整个穷桑最佳观星的之处,可她觉着高处却空旷、寒冷的很,也不知母亲为何那般喜欢,想来看得远心便也辽阔起来,这几日她总是梦见母亲,她记得她的声音却如何也看不清她的容貌,只是溢满悲怆之色,忽而又梦到大哥浑身带着锁链,浑身上下被磋磨的深可见骨,韶雪倚靠着围栏久久而坐,便是隰无不知何时站她身旁都未曾察觉。 夜风微凉带着他的声音吹进韶雪的耳朵,“你这般坐着若是有心害你之人,跌落下去可如何是好?” 韶雪转头,神色上仍染了些冷意道,“不会,这里怎么会有惜云峰高”,语毕却未曾解释其中之意,继续道,“你来此做什么?” 隰无走到她身侧,眸光看向远处,与常人无二,“白日的时候眼前还有些模糊的光影,到了晚上确实暗沉一片,黑夜漫长,这里我只识得你,无聊来寻你说说话”,言毕,顿了几息又听得他说,“我只识得你一人,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韶雪嗤笑一声,“你是觉着穷桑这潭水浑,我不好活下去?” 隰无未言语,只是微微侧头双眸看着她,只听她说,“是啊,我离开这里太久,周身也没有灵力,比起神族确实更像是人族”。 “那你千方百计来穷桑所为何事?我这连灵力都没有的神族于你有何用处?”她内心终是不平静的。 只听隰无轻笑一声,面色却是冷沉如水,“我同你讲个故事吧,很久以前,有个氏族部落,他们的王管辖的领地风调雨顺,人族安居乐业,可是他们的王妃却来自于世人认为的邪恶部族,自此各大部族联合围剿他们,他们的王维护东南部族不受战火袭扰,却不想他们联合起来屠戮王妃的母族,他们的王也在那场战争中被暗算封印,部族的小王子也在那场战争中失踪,族人皆以为他死了,实际上他确实已经身死,但小王子死不瞑目啊,他还想救他的父王母亲。” 韶雪听的入神,他却是止住了声音,韶雪问,“后来呢?” “后来,小王子知晓了解除封印的办法,他便想着试一试”,隰无又停止了。 凉风又吹了几息,韶雪问道,“你的办法可会有损邹屠氏,亦或者说你做的事情可会牵连到我们”。 “不会,这地方想杀人没那么容易,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便会离开,当然,作为交换,这段时间我会护佑你的安危”不知是夜风凉还是他的声音冷,他好似又变回那个雨夜杀戮之人。 韶雪不由得打个冷战道,“可以,我答应你,不过你若伤害我身旁之人,我定与你不死不休”她说的狠厉。 隰无却是笑出了声,“在那之前,你最好能成功聚灵,否则别说杀我,就是今日那个侍女你都杀不了”。 韶雪狠狠攥了攥拳头,长出一口气,她听得出他话语中的玩味,却也晓得话是没错,若要做更多的事情,只有先强大起来。 这边的黑夜像无波的深潭,那么北地的黑夜更像暗沉冰冷的生铁,驻军长长的队伍如同一条钢铁铸成的河流,薄奚氏深蓝色旗帜打的寒风呼啸作响,火光掩映下奴隶的面庞干瘪无神如同尸体,篝火的火星噼啪作响,守卫路过,冰冷的战靴散发着寒意,此地称作奚昌城,原勿逢城往西一百二十余里,只因城中一夜间青树野草疯涨,死去将士的亡魂幽幽飘荡其中,不得瞑目,如今那里算连山氏的驻地。 灰袍侍女动作静缓的搅动着肉汤,鲁温学士快步而来的声音又清晰异常,只瞧得带入帐中的雪花瞬间便不见了踪迹,上首之人面色沉静的瞧着手中的卷轴,待学士跪拜行礼都未曾抬头。 “家主,穷桑来人了,说是为景禅王子找巫医”,学士压低语气,灰色的双眼看着上位之人。 “找便找,难不成还让老夫亲自送回穷桑不成”,薄奚伏炎合起手中的卷轴随意说道,卷轴在他那粗厚宽大的手掌中显得尤其渺小。 “家主说笑,只是景禅王子的这伤来的蹊跷,属下问过了不是王妃娘娘做的,现下那几人刚入穷桑,只怕有人浑水摸鱼,此时若出了问题就算不是我们也不免惹得一身骚”,鲁温学士说完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薄奚伏炎回身看着他,沉沉的目光映在烛火里叫人捉摸不透,只听得那庞大身躯缓慢道,“如此这般说老夫还得护邹屠氏周全不成,真是笑话,他们如今已是冲风之末力翻不起多大风浪”。 “可是家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那些氏族生事不可不防啊”,鲁温学士面露怅然之色。 薄奚伏炎将手中的卷轴掷在案几上,面色阴沉道,“老学士,你也跟随老夫征战不知多少春秋,如今越老却愈是谨慎多疑,高阳景禅若是可与我族一战,怎会被囚多年,高阳嬑虽说身负神力却软弱无能,高阳韶溭像极了邹屠老儿那个老匹夫,过于刚直则亦折,该死的都死完了便是鸿毛之力都不及也”。 鲁温学士仍然想要说些什么,却见薄奚伏炎冷冷的摆了摆手,帐中只有烛火不动声色的燃烧。 天色将明之时,整个天岳峰已率先笼在光晕之中,宫人忙碌又静默,丝缕光线顺着窗棂蔓延进来,韶雪推窗的声音显得尤为刺耳,窗棂下不知谁人种的一簇蓝雪花,在那几缕光线的照耀下花苞争先恐后的冒出来,韶雪放松般的伸个懒腰,含着露水的空气吹跑了整夜未曾安眠的困倦。 韶雪今日身着那水红色如意碧霞广袖罗衣,长发挽上繁杂而庄重的发髻,那粉晶头面在发间灵动的如同活物,远远便瞧见高阳嬑摆弄着一盆花,那花的香气甚是浓郁,仿佛能看见一般,闻来只觉脑海里奏起凯旋之音、丰收之歌,一切是那么生机勃勃。 “阿姐,今日可一同去海华峰?”韶雪坐在她身旁问道。 高阳嬑手指灵动的用灵力轻轻描绘花的形状,闻言抬头看她后又专心看着花道,“今日你先去,想来穷桑的各氏族大家都会出席,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随后便到”。 “好,阿姐不用担心”,韶雪一笑在华丽衣裙的映衬下竟是比花都娇艳。 趁着时间还早,韶雪又回了趟清阑殿,高阳景禅的精神见好,正在院中练功,只是那些黑色纹路仍然触目惊心,看见韶雪后,便将手中的长剑掷入假人的心窝处,朝她走来问道,“阿雪这是要去薄奚氏那处?” 韶雪乖巧的点了点头,此时她的内心很是满足,家人在一起的感觉真好,景禅擦擦额上的汗珠,道,“你待我收拾片刻陪你一同前去,那个女人是个蛇蝎心肠,莫不能叫她欺负了你去”。 韶雪立即拉住他回屋的身影,道,“大哥不用担心,我自己去便好,你如今身体未痊愈,莫叫人看了笑话才好,再说有阿姐陪我前去不会有什么的”。 高阳景禅眨了眨眼睛,一副不放心的模样,韶雪只得劝了又劝,只听得他又说,“若有人欺负你,莫要委屈自己,要记得你身后有我们,也有千千万万的将士”。 韶雪看着他坚定的模样,笑了一下却直视他道,“大哥,不管是我们还是将士,都要好好活着”。 景禅也是笑意暖暖,那些黑色的纹路忽然变得没那么可怖,目送韶雪离开后,那笑意渐渐散去,只听他不知与谁说道,“遣个影子护在阿雪身旁”,暗处布满红鳞的人快速掠过叫人寻不着痕迹。 韶雪与隰无乘车刚至,海华峰宫门口已停留着各式华丽的车架,一时显得他们的寒酸许多,往来的客人与宫人也是被那华服所引,但也是瞥了一眼便移开了眸光,瞧着是生面孔想来便是哪个小族中人。 此时天色已近午时,阳光最盛之时,园中各色名贵花树开的是争奇斗艳,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时发出愉悦的调笑声,俩人堪比金童玉女却谁也不曾打量他们一眼,好似二人不存在,韶雪也不尴尬,刚想找个安静之处躲躲闲,秋华不知从何出冒出,声音洪亮的朝韶雪行大礼道,“王姬何时来的也不遣人知会我们一声,今日人多真是忙的出了这么大纰漏,还望王姬恕我等轻慢之罪”,言罢只见她又行跪拜大礼。 韶雪眉头一跳,这般恭敬之姿倒是显得她身份多贵重一般,遂即半蹲着扶着秋华起身说道,“姑姑言重,因阿雪之事给王妃和姑姑们添麻烦该是我道歉”。 两人你来我往,这下园中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过来,有人惊呼道,“那女子是何人?竟叫薄奚王妃身边的秋华姑姑行此大礼”,也不怪众人惊呼,秋华的父亲原是薄奚伏炎底下的副将,在他们年轻时候替薄奚伏炎挡了敌人的暗算,薄奚伏炎感念他之恩,便将其遗孤与薄奚晚云一同抚养长大,未出嫁前那可是当着二小姐将养的,自然是比穷桑小族的一些小姐都金贵的,如今这般那真是前所未有。 “你们可孤陋寡闻了吧,她可是我们高阳最尊贵的王姬”,一娇俏女声语气轻慢道,尊贵二字被她咬的尤为重,众人一瞧,原是薄奚锦仪,薄奚氏二房的大小姐,如此她的话可信度便更高了些。 秋华满含歉意的说了要忙之事,便遣了两名侍女陪韶雪逛园子,整个行为称的上诚惶诚恐,众人明里暗里的目光打量,身旁还跟着两个眼线,韶雪溜达了几圈便在凉亭里吃起了糕点,边吃还边招呼隰无,她小脸鼓得圆圆的口齿不清道,“你快尝尝这灯芯酥,可好吃了,我小时候最喜欢吃”。 隰无眉目清润,拿着茶盏的手颤了颤,接过她手中的糕点,果真认真的品尝起来,韶雪托着腮看着他雅致的动作,实在无法将他与狠厉杀人模样联系起来。 片刻后,听得宫人招呼众人入流光殿入席,韶雪快步离开亭子,那两个侍女也跟了上去,贵女与公子们皆礼数周全的入殿,却未曾有人察觉隰无不见了踪迹。 流光殿还记忆中那般富丽堂皇,银色水晶廊柱剔透异常,韶雪记得有年黄昏她与高阳子兰玩耍跑至此处,殿中昏暗淡淡的银光与金光交相映衬,浮尘在光影中跳舞,二人皆放轻了脚步怕吵到这些精灵,此后有好些个午后都是在这里度过。 韶雪顿了几步,摇头嘲讽的笑了笑,抬头却看见那位记忆中的少年此时正向她看来,少年眉目飞扬唇红齿白,朝着韶雪浅浅一笑,韶雪敛了笑意,朝少年颔首便算是打了招呼,快步随了侍女入了席。 入座不过几息,高阳王与王妃入座高位,韶雪离他们的位置很近,看着父亲高大且温润的身影不知何时与印象中的模样渐渐融合,而他身边的美貌妇人这么些年仿若未曾变化,依旧是那般楚楚可人,她在想母亲如果还在会是一幅什么模样? 大殿中仙娥的身影仿若流云,高阳王举杯众人皆欢聚畅饮,几番后只听得薄奚晚云柔声道,“今日给阿雪办的这个接风宴阿雪可还满意?” 韶雪惶恐的放下酒樽,起身朝她行礼道,“王妃费心了,如此盛宴韶雪闻所未闻,今日幸得在此,实在欢喜的很”。 薄奚晚云眉宇满是温柔笑意,朝韶雪摆了摆手,示意她上来,侧头眸光盈盈的对高阳玄道,“瞧这孩子多会说话,桐安要是有阿雪一半懂事我也会少些忧心”。 高阳玄压低了声音道,“桐安这孩子从小没吃过什么苦,骄纵些是正常的,毕竟年龄尚小”。 薄奚晚云低头浅笑,故作嗔怪道,“还不都是你宠溺出来的”。 二人后面几句话是有意压低了的,也只有就近服侍的侍女以及走近的韶雪方听到,待她行礼后,薄奚晚云亲昵的握着她的手让其坐在她身侧,并将腕上通体湖蓝的镯子套上韶雪的手腕,她本能的向后缩,奈何这女人握着她的手仿佛枷锁,韶雪目光定定的看着她,女人好似无闻,声音柔软道,“从前就喜欢阿雪的紧,如今亲人再聚便是多少珍宝都换不得的,这个镯子灵力源源不断对修习大有益处,希望阿雪莫要嫌恶”。 韶雪本想推辞,薄奚晚云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身问高阳玄,“如今阿雪失而复得,王上今日送些什么礼?” 高阳玄爽朗一笑道,“你喜欢这丫头便罢了,倒惦记上本王的东西了”。 薄奚晚云双颊两抹晕红,高阳玄转而对韶雪道,“好东西王妃都送了,这个令牌便给你吧,穷桑你想去的地方想见的人都可以去,有了它没人敢拦你”。 韶雪心中欣喜忙跪下道谢,这东西好啊,这是代表穷桑最高权力的,那后面她做事会顺手许多,与她的欣喜不同的是,薄奚氏人均脸色都不大好看,坐在下方的桐安手中的帕子都绞的皱巴巴的,薄奚晚云也有一瞬间的怔愣,让你送东西也没让你给权力啊,不过也就一息间便恢复了。 “王上这个礼送的是真好,子兰、桐安你们不是也给姐姐准备了礼物嘛”,薄奚晚云将目光赶紧转移到下方。 子兰听闻起身行礼后,便见随从捧来寒冰制的精美盒子,韶雪看着少年温润有力,肆意洒脱的模样实在很难跟上回那个满脸冷漠和厌恶的人联系在一起。 高阳子兰送的是柄通体冰寒的剑,温暖火热的大殿霎时如数九寒冬,一时间大家竟都噤了声,仿佛瞬间成了冰雕,高阳玄的眼底无波看不出喜怒,也不知有人是否回想起多年前的场景,韶雪顺势走下台阶将寒冰剑拿在手里目光灼灼的望着高阳子兰,“谢谢子兰,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声音落地如同珠子打在琉璃上,清脆散落,唤醒众人,她凝视着高阳子兰,他的眼神清澈隐约还有几分欢喜,一时间分辨不出是真是假。 “桐安,你不是给阿雪准备了一支舞嘛,快让你阿姐瞧瞧”,薄奚晚云语气宠溺的对小女儿道。 “母妃可是忘了今日一早医师说我近日身体欠安,需要静养,今日怕不能给姐姐祝贺了,这是去年生辰母妃送我的步摇便送给姐姐吧”,桐安说着从头上拔下步摇,顺手递给身旁的侍女。 “是母妃忘记了,明日再准备正式一些的礼物补给你姐姐便好”,薄奚晚云声音虽温柔却毋庸置疑。 侍女正要将步摇插入高阳桐安的发髻上,却见她抬手将步摇打落在地,侍女伏在地上连连求饶,只听她冷冷道,“贱婢还妄想指染我的东西,本王姬不要的东西也是你一辈子也望尘莫及的,给我滚下去”。 众人想来也是见惯了她这副模样,甚至都未曾影响众人的觥筹交错,只有高阳玄微不可闻得皱了眉头,压低声音对薄奚晚云道,“桐安这个性子是要好好改改的”。 薄奚晚云垂眸回道,“王上说的是,她是骄纵惯了,妾身会好好教导的”。 宴会行进尾声,韶雪兴致缺缺,不由望向门外,不知隰无找到那人没?这么多年了也不知死没死。 “不知韶雪王姬属于何种灵力,我母家培育的灵果仙药三界无双,想寻些送给王姬”,韶雪被一女声拉回了思绪,思索片刻便认出这是刚送了一瓶灵药的有邰氏王妃,眉目清秀,看起来是个温柔平和之人。 韶雪语气依旧恭敬道“多谢王妃好意,您刚送的那瓶灵药已是世间罕有,阿雪不可再过多索取”。 “妹妹提醒我了,阿雪离家多年,如今开始修习还是来得及,王上,妾身有个不情之请,让阿雪与子兰他们共同修习灵术可好,阿雪那么聪明我相信她会做的很好,而且与子兰他们也有个相互照应”,薄奚晚云跪在高阳玄脚边,语气带着些许愧疚与请求。 高阳玄没有即刻回答她,而是问韶雪道,“你若想学医,可跟着陆远学,若你想有能力自保,也可以开始修习灵术”。 韶雪缓缓行一礼,目光坚定道,“我能否都学?” 高阳玄浅笑一声道,“当然可以,你的母亲会很多东西,她的女儿应该也能学会”。 薄奚晚云未曾言语,只听有邰青淡淡感慨道,“师傅说过清珩姐姐在神界也是百年难见的奇才,除了邹屠一脉的神力,水灵也是神境九级,不知阿雪是何种灵力?” “我不知道”,韶雪安静的摇摇头站在一旁。 有邰青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块黑的油亮的石头,对韶雪道,“王姬把双手放上去,灵力凝聚到掌心就可以看到你的天赋等级了”。 说实在的韶雪压根不知如何聚灵,只是这一天迟早要到来的,她也想知道自己是否还算神族,便将双手覆上灵石,瞬间她好像进入了混沌的状态,黑暗中有棵光秃秃的树,温热的感觉顺着双手流窜全身,那棵树好似晃动了一下枝丫,韶雪的脑子即刻便清明起来,耳边只听得高阳桐安开怀大笑的声音。 第19章 谁道群生性命微?(1) “哈哈哈,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见地境一级的神族,这还比不上那些修仙之人的天赋”,除了高阳桐安,此时大家又陷入沉默了,这些话除了她可没人敢当面说,至于心里犯的什么嘀咕那就不知道了,邹屠氏的其他人此刻也是涨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韶雪耸耸肩心里默默想着还好不是0级,有邰青却有些尴尬,悄悄看了眼高阳玄的神色,干笑两声喃喃道,“这破灵石用久了该换了,怎么可能嘛,不可能,不可能的”。 高阳玄看着她一眼,她便噤声了,高阳子兰默默走到她身边悄声道,“我也是木灵,我们可以一起学习”。 韶雪刚要道谢,忽而一人影从殿外飞至殿内,身上还有个清晰的脚印子,众人目光皆被吸引,许是察觉到此刻自己已成焦点,女人一股脑爬起来遮着脸就要出去,只听有人大喝一声,“慢着”,女人的脚像是被钉在地上,那逆着光的身影像极了惜云峰的主人。 高阳嬑立于厅中,方才的凌厉感尚未消散,隰无立在她身边侧头浅笑看着韶雪,目光时不时扫过那女人身上好似再说这一脚踹的好吧,韶雪展颜,心里嘀咕这肯定也不是阿姐踢得呀,她真的很难想象出高阳嬑这般是何等模样,只是不知阿姐何时过来的。 “大,大王姬”女人脸色泛白,口齿不清道。 “芑柳,你看看她是谁”,嬑指向韶雪所在地方,双目如鹰般盯着她。 芑柳瑟缩的趴在地上,声如蚊蝇一般,“大王姬,我,奴婢已经离开惜云峰了,你放过奴婢吧,良禽择木栖,薄奚王妃对我很好”。 “好个良禽择木栖,做了错事不管多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么些年你在海华峰日子过的不错,就是不知午夜梦回时刻可也会忏悔自己所作过的事”,高阳嬑长身直立,好似她从光明一下子就走到了黑暗里,大厅中的鼓乐歌舞不知何时已经停止。 “阿嬑,今日这般是为何?”自那身影入殿,高阳玄便沉默着,此刻声音有些许沙哑。 韶雪走到嬑身旁握着她的手指,示意她说,高阳嬑鼓励似的回握她的手,“我五岁那年,芑柳给芑杨姑姑下了药,将我骗至崖顶后推下去,后来是娘亲找到了我,但是她说要救人便将我放在虖勺山,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韶雪话音刚落,薄奚晚云气的站了起来,“你这个恶仆,阿雪原来是你害的,亏我还觉得你可怜收留你,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和你的族人一起去死”,她脸涨的通红,好似气愤到了极致。 芑柳猛的抬头看着薄奚晚云,此刻面色更白了些,声音悲凉略带哭意道,“王上,是奴婢残害的王姬,奴婢该死,但求王上放过我的族人,他们都是穷桑的战士,所有的错事都是我做的,与他们无关的”。 整个大殿幽静的发寒,高阳玄坐在主位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子边缘,持续有节奏地声音对每个人都仿若凌迟,芑柳整个人都瘫软在地,高阳玄扭头看着薄奚晚云淡淡道,“王妃认为此事该如何做?” 薄奚晚云此时已镇定下来,语气如常道,“残害王姬理当斩杀全族以儆效尤”,高阳玄仍未搭话,只听得她继续道,“只是与东夷的战争一触即发,北方部族虎视眈眈,这时候处死大批受牵连将士不是稳妥之举”。 高阳玄眸光晦暗,看着她道,“好,就按你说的,这个女婢的所有族人都处死,以儆效尤”。 薄奚晚云脸上的温柔此刻正如龟裂的土地缓慢破损,芑柳却猛地大笑起来,“王妃娘娘,该来的报应总是会来的,我等着你,你们这些高高再上的神族受我们的供养,却视我们为刍狗,我们的性命在他们的统治下一文不值,你们其他氏族的未来也是这般”。 今夜注定不平静,除了要死很多人之外,其他神族是否有兔死狐悲之感,亦或幸灾乐祸之感都不曾知晓。 高阳玄回到天岳峰后在大殿坐了很久,无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幽深昏暗的大殿连月光都照不进来,他巨大的黑影仿佛岿然不动的大山,后半夜的时候他打开窗户,月亮刚爬到嬿婉楼的顶端,只听得他吩咐道,“仔细去查一下勿逢城那年战败的原因以及她的下落,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她怪才我躲着我”,他的面上出现了许久不见的悲凉。 薄奚晚云一脸失落的回到宫中,连训导桐安的力气都没有,她清晰的看见高阳玄眼中的怀疑,这么多年的宠爱与陪伴到头来抵不过一个婢女的话,他没有问过她,他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她也不想变得这么虚假,可是面具戴了这么久了要摘掉的话那是连着血肉的,她也不想变的这般狠毒,可是她已经没有选择了,从那年他征战路过薄奚氏就没有了选择,这夜她在床边趴了一晚上,婢女全部被她赶了出去,往日精致的高阳王妃此刻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女人。 回到嬿婉楼隰无不知去了何处,韶雪靠着窗看着星辰,如今那些掌管星宿的神灵已不知何处,可它们还是安静的在那里,她在想这世间万物还需要神明吗? 高阳嬑端着盘点心进来,借着月光点燃她房间的灯光边说道,“在海华峰那边没吃饱吧,再吃些点心吧”。 韶雪拉着她的手坐下来,“阿姐,你说明明该死的薄奚氏,为什么最终付出代价的是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族人”? 高阳嬑同她一起靠在窗边,只听她说道,“不管世间哪个种族,只要群体之间有强弱之分便会形成统治,弱势群体会长久的受统治制度的约束,他们所付出的远多于所得到的,要做出改变那付出的代价必定是惨痛的,但最终会有一种结果,就是星辰齐聚可与玉轮比肩”。 “那你说今日之事是否是我们错了,若我不急于求成,是否他们能活下来,薄奚氏是否也不会有此戒心”,韶雪早已拆了那些繁重的头饰,此刻烛火映着她白皙的小脸,高阳嬑莫名有些难过,她本可以不用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 “这些事情没有对错的,假若今日不说他日难保不会死更多的人,我们没有选择的那条路永远都是未知的,它或许更好也或许更坏,就算是神族也说不准的”,阿嬑抚着她肩头继续道,“阿雪只管朝着心里的方向就好,那样的选择永远是对的”,那夜的灯火亮了一整夜,有些事情如果要拨乱反正那必定是要付出牺牲的。 奚昌城外只有驻军旗帜在冷风中猎猎作响,城中却是火热异常,有些奴隶仍赤脚单衣,饶是如此汗水还是顺着干涸开裂的肌肤滚落,铁匠右臂上的血管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头上的双角忽忽冒着热气,不大的房间响着此起彼伏的铁器撞击的声音,间隙间还有轻微的鼻鼾声,瘦小个凑近铁匠悄声道,“大哥,我头天来的,听说这里有饭吃我就来了”。 铁匠打量了一眼他的小身板,冷冷道,“这里干活的都是战败的奴隶种族,像你这样上赶来送死的还是头一个见,你这样的撑不了几天”。 瘦小个拿着胳膊比了比正在成型的铁链子,不由得涨红了脸,“我虽长的弱小些但我有大本事哩,大哥,他们做这铁链子是何用啊,光这重量就上百公斤了?” “不该问的就别问,还能活的久一些,走开些莫要连累了我”,铁匠手上动作未停却压低了声音道。 “那父兽,你们的族群尚有在外存活的,你有机会和他们出去团聚的”,瘦小个的身体仿佛成了纸片大小贴着他的耳边幽幽道。 铁匠手里的锤子一息便哑了声,幸好这时候守卫松懈未曾有人注意到,铁匠瞬间又恢复了常态压低声音道,“你能救我和族人出去?” 瘦小个没有即刻回答他,思索片刻道,“会有人来救你们的,不过不是我”。 铁匠终是转头打量着他,似是思量他话中有几分可信,就在瘦小个以为他不回回答的时候,他说了句需要我做什么? 瘦小个一脸正色的凑上去,问道,“我想知道薄奚氏在这座城中到底在做什么?” 铁匠叹了口气,眼神幽幽,“你听说过妫暮族创造出的怪物吗?他们这些神族所作之事与那些邪恶一族又有何区别”。 “你有见过吗?”瘦小个脸色紧张问道。 “活着的没见过,尸体倒是见过,那些变异的人族像兽像妖的都有,还有像三眼巫族那般长了三只眼睛的,听说他们要创造一只对灵术有强大防御的队伍,现在也不知是否研究出来有成活的”,铁匠说完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是他被俘后说过话最多的一次了。 “你知道他们的研究室哪个方位吗?”瘦小个严肃且镇定问道。 “这个不是很清楚,只是东南方向的守卫一向很是严格,你可以去碰碰运气”,汗水顺着铁匠的额头滑入浓密的胡须中,他又低着头在干活。 瘦小个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便像一阵风般不见了踪影,室内烛火又跳动几息,守卫的鼻鼾声好像又大了些。 “王姬,帝望山到了,后面的路您得自己走过去,这山中有结界,属下过不去”,不墨拉着缰绳将车架稳当停在一处空地,韶雪利落下车,入目全是浓厚流动的雾,只有站在她身边的不墨方能看清。 “你回去吧,我自己去便好,记得知会阿姐一声”。 “是”不墨行了礼驾车消失在浓雾中。 大地以她为中心延展开来,脚下的矮草无尽绵延,韶雪想这里和海底多么相似啊,一样的安静与冰冷,一样的广阔与遥远,这里的植物不会说话,不知前路是山川还是平原,韶雪在草叶上做了标记后便向前走去,只是她未曾发觉手腕上金色的银杏在忽闪发光好似很是雀跃。 “这些草真奇怪”,韶雪喃喃自语,越往里走草便长得越密越高,云雾没有流转,它们却在无风而动,而且她所走的路好像是这些草故意让出来的,正在思索之际,远处隐约有好些发着光的东西,韶雪不由得警惕起来。 走近才发觉,原是一种称作鬼草的东西,只是它们都长在乳白色似卵的玉石上,而且颜色也比之前在虖勺山见过的更为艳丽,她没记错的话鬼草是属于灵物的,韶雪灵光一闪,摸出火折子吹了几下火焰倏地一下跳动起来,她将焰火靠近鬼草叶片,离着还有一指距离只见那株鬼草嗖的一下将叶子蜷缩在另一边叶子上,韶雪又靠近它另一边的叶子,那鬼草的两瓣叶子扶着玉石努力想要挣脱玉石的束缚却是白费力气,韶雪轻笑说道,“你们引路迷惑我,告诉我正确的路我便放过你”。 橙红色的这株鬼草很是为难的耷拉着叶子,没有理会韶雪,却在感觉火焰又靠近自己的时候,几片叶子捂着中间留出一只指向右边,韶雪浅笑一下,满意的收起火折子起身,只是没走几步,那些长长草叶挡着她的去路不让她过,她只能才草海中缓缓前行。 “你怎么能让她走颓光台,她体内木灵微弱怎么能走那里”,靛紫色的鬼草一副很奔溃的模样。 “啊,这几万年大家不都走的那里嘛,为何她不能”,橙红色鬼草歪头。 “颓光台在五方星宿陨落后就没有神族踏入,那上面灵力是很充沛可若是身体承受不住便会毁了整个灵根啊,你怎么会不知道?”蓝色的鬼草抓着自己的叶子。 “哦?我的记忆传承里没有这个啊”,它很疑惑。 靠近它的黄色鬼草在它的叶子上拍了一巴掌,“我明明有传递给你的”。 靛紫色的鬼草耷拉着叶片一副了无生机的模样。 尽管那些草叶一路给她设限,韶雪还是勇破万难终于走到一处阶梯,阶梯陡峭直入云雾间,台阶上的青苔厚实绵软脚踩上去有水溢出,这个学院估计也没几个人吧,不然这路都成这样也没见收拾收拾,韶雪往上走一边如是想。 雾气由秽浊之色逐渐变得轻盈白皙,跟平时不大相同的是,越往上爬她的身体越发轻盈,体内好似有两股气流在相携流转,金色的银杏在手腕处愈发明亮,在她兴奋的跨上最后一阶时脸上笑意戛然而止。 偌大的平台上白茫茫光秃秃一片,恍惚好似从夏日走到冬日,别说老师学生了就是连学院的建筑都没有,不墨说有结界难道学院还在结界里面?韶雪发愣的间隙,未曾注意到身后出现的身影。 “你来此做什么?”苍老的声音如利剑钻进她的耳朵,韶雪回身,也不能说是身影吧,就是一团模糊的可以大概看出人形的闪光体。 尚未等她言语,那团光晕围着他转了又转惊呼道,“你身上怎么有老银杏的气息”,随后震惊,“他何时成亲的,何时生的你?” 韶雪无奈扶额,举了举手腕,“别误会,银杏爷爷只是给了我这个”。 “爷爷?他都有孙女了,这个老东西我们在外征战,他倒好孙女都有了”,闪光体气的上蹿下跳,之后又一脸哀伤的托着腮。 “那个,我不是他孙女,请问一下学院怎么走”,韶雪无奈却也没办法。 闪光体好似没听到她前半句,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左边嘟囔道,“过了这座山就看见了”,说完仍一脸怅然,韶雪看着远处模糊的山尖尖整个人更沉默了。 翻越过高低起伏的山脉,行过一条狭窄却湍急的河流,这时天上仿佛有两个太阳,山林里连动物都不见踪迹,终于在她爬上另一个高台后终于是看见修得宏伟肃穆的建筑,三人学院?只有三个人?她刚看清牌匾上的字迹,就不知被从哪飞来的黑色物体直冲脑袋砸来,登时觉得眼冒金星,韶雪捂着鼻子怒气冲冲的正要找人理论,低头便看见脚下躺着条小小的黑蛇。 它的鳞片黑亮如墨,散发出的阵阵寒意让韶雪被炙烤的干燥一下消失殆尽,“欸嘿,这好像是个好东西呢”,没有迟疑,韶雪将蛇揣进口袋大步朝门口走去。 “你是谁,来做什么?”守卫看着眼前略显狼狈的女子,语气淡淡道。 “我姓高阳,今日是来入学的”,虽说不习惯,但这个姓能快速解决问题也挺好。 守卫二人对视一眼,有些怀疑道,“如今都午后了,贵人怎么才来,而且学子们一般都是走的前门,几乎没人来此地”。 这叫她如何解释,被一堆草耍了?那更像骗人的好吧,只见她在口袋里掏了好久才翻出一块令牌,守卫一见面色大变忙跪拜行礼,当然她拿出来的自是高阳玄给的令牌,随即收获了一枚领路人。 学院内亭台水榭,高屋建瓴隐在叶如华盖的大树中,蓝色河流奔涌,南北贯穿,其间还有好些灵兽游动,守卫领她到一处高阁庭院,石壁上绘制着各类斑斓的蝴蝶围绕火焰跳动的画面,看着让人有种灼心烧肺的感觉。 聚灵阁不光是新生检测灵力等级之地,还是众多学子的修炼之地,其地下有一块巨大的灵石,灵力源源不断涌出,千万年来不曾枯竭。 “贵人,新生都需来此测试灵力等级,您直接进去就可以,此地我不便进入”,守卫略带歉意道。 “无妨,多谢小哥”,韶雪道谢正待踏入院门,红衣劲装女子凑近她满脸兴奋道,“咦,这时间怎么还有新来的学生,走走,我带你去检测灵力”,不待韶雪说话便扯着她的胳膊往里走。 “这位姐姐怎么称呼?”韶雪不动声色的扯出自己的胳膊,女子还是执拗的捉着她的衣袖。 “我叫邹屠兰庭,你喊我兰庭就行不用带姓,不过话说你怎么这个时间才到,从未见有哪个新生是下午到的”,是她母亲的族人,韶雪侧身打量女子,只见其双眸灵动,头顶束起的长发看着英姿飒爽极了。 “我迷了路去到了一座平台,之后翻过了一座山才找到学院”,韶雪看着她的眼睛老实说道。 “啊?你去了颓光台,竟丝毫未损?天呐”,兰庭围着她打量了一圈,喃喃道,“那你的灵力定是宏厚,江执事从那里下来都不曾完好,你真是厉害诶”,兰庭星星眼看着她。 韶雪无奈笑笑,扯着她快步走起来,不想兰庭嗓门比较大,好些修炼的人听到颓光台、江执事的名字都凑了上来,很是好奇新来的学生什么来头,竟这般厉害,遂待他们走到地方身后就围着一大批人。 韶雪尴尬扶额,这下好了丢人到家了,气鼓鼓的瞪了兰庭一眼,兰亭一脸疑惑,检测台前头一次挤这么多人差点将老师从凳子上挤下去,长胡子老师打个趔趄,双臂支起让众人后退,这才觉着呼吸畅快了些。 “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不好好修习,三天两头来测什么测,又没得长进,光折腾了老头子我”,长胡子老师舒适靠在椅子上支起双脚。 “风老,这位是新来的同学,你知道吗她去了颓光台毫发无伤的下来的”,兰庭凑近风老神秘兮兮道。 “哦?你是哪家的?”风老微眯着眼看了一眼韶雪道。 “回风老的话,姓高阳”,韶雪看着他的双眼道。 风老挪挪凳子,不情愿的冷哼一声,“上来吧,高阳的女娃娃”。 韶雪有些疑惑,面前有两方巨大的黑白色石台,两者皆是纯粹透亮到极致,“黑色是灵力检测石”,风老的声音听起来并不那么愉悦。 韶雪双手手心贴着黑色石面,它不如有邰青那块黑石温暖,反而有种冷意顺着手掌袭遍全身,此时它开口了说出的话也是冷意满满,“新生入学,高阳韶雪,无灵根无法聚灵”。 此话一出,众人立即炸开了锅。 “我在学院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家族会送没有灵根的学子进来,怎么想的嘛”。 “哈哈哈,难怪能走颓光台呢,这压根就跟人族没区别嘛”。 “可别瞎说,不看看人家姓什么的,听说高阳最近刚找回来一位王姬,那定是想要什么都宠着呗”。 韶雪背对着众人看不清其脸色,倒是兰庭气愤的对那几人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不去修习还在这胡说八道,风老还在这呢,轮不到你们置喙,再说小心我揍你”。 风老起身看了一眼,众人立即噤了声,“你在将手放到白石台上看看”,他站到韶雪身侧目光看着白石台道。 韶雪未有迟疑,双手挪到白石上,白石却未见有任何动静,“不应该呀,女娃娃你过来,让老夫看看”,风老摸着胡子不知在思量什么。 搭上韶雪手腕后,风老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随即双目含笑慈祥的看着韶雪却不言语,兰庭却是着急问道,“风老,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呀”。 “天机不可泄露,此事定是有缘法在其中”,风老一副老神在在样,韶雪皱眉,其实这个黑石说的对,银杏爷爷给的木灵本就不属于她自身。 “兰庭,你去将她送到式月那里,就说老夫给她找个好学生”,风老说完就又躺在他的椅子上,喜滋滋摇着扇子。 “神力石多久没人用了,她怎么可能,不过自取其辱罢了”,在逐渐散去的众人中,一女声尤为刺耳。 “锦仪,快跟我们说说她真的是高阳的王姬吗?可是为何灵力和神力都没有,这在神族闻所未闻呀”。 “你可别小瞧了人家,这天赋放其他家族那就是个废人,人家可是高阳最尊贵的王姬,备受宠爱”,薄奚锦仪目光撇过她,格外强调备受宠爱四个字。 韶雪看了她一眼,对兰庭道了一句走吧,便率先离开,她腰背挺得很直,只是心中的失望只有她自己知晓。 兰庭小跑追上她,“韶雪,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并非有意,当时只是觉着惊讶,才口不择言的说出来”。 “无妨,大家看到的就是事实,都是学院学生知晓是早晚的问题,掩盖没有用的”,韶雪此刻已经释怀,不想多在此话题上停留,韶雪随即问道,“你是邹屠氏的哪个支系,我母亲也姓邹屠”。 “难怪我见你第一眼就觉着亲切,我是主支二房的”,兰庭说起后半句略有些不自然。 “哦?那我应该管你爹叫堂叔的”,韶雪神色淡然。 “我其实并不想要这个姓氏,我也没有爹,不过我愿意认识你这个表姐”,兰庭面色并不好看,但依然努力朝韶雪露出笑容。 第20章 谁道群生性命微?(2) 从聚灵阁到逆风院的路程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种种高阁耸立的漆红色建筑,顶上覆盖着层层叠叠的琉璃瓦,飞檐翘角,檐角上悬挂着风铃,微风吹过,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建筑周围倚着各种奇珍草木,韶雪看的尽兴,尤其是那些如杂草般长在亭子周边的珍贵草药,亭顶呈六角形,屋檐微微翘起,像展翅欲飞的飞鸟,青灰色的瓦片整齐排列,屋脊上雕刻着各类神兽、花木的图案,精美细致极了,也不知逆风院是何种模样。 “表妹,你之前去了哪里呀,怎么一直都未曾见过你”,兰庭喋喋不休,韶雪心不在焉的说她在人族生活。 兰庭惊讶极了,虽说她是私生女身份,她的母亲只是个低等神族侍女,那她从小到大也是一直生活在穷桑,以韶雪的身份怎么会独自生活在人族那么多年,不过人族是她从未踏足过之地,她很好奇他们的生活,随即拉着韶雪问东问西,韶雪敷衍的回着她的话,眼睛看着那些草药移不开,她真想丢下兰庭去拔几株草药回来。 一个一路说话,另一个一路观赏,磨蹭了好久才走到目的地,韶雪看着逆风院犹如鄀都医馆破旧的大门陷入了沉默,到处都是华丽精美,怎么到此地就破败不堪,看着韶雪怀疑的目光,兰庭赶忙解释道,“逆风院原是不存在的是江执事凭一己之力所建,因为是灵修学院所以当时各灵院院长联合反对,认为仅凭刀法能战胜灵力属无稽之谈,当时的江执事也没有灵力,但是她仍然打败了那五位,故此才建立了逆风院,听说她是因为天生没有灵力而被家族抛弃,被学院院长捡回来后就自创了刀法,后来不知怎么,竟发觉她有五灵天赋,之前可能因为相互之间克制能未发觉,但是逆风院却一直是这副模样,江执事也不在意”,韶雪对这位江执事又是好奇又是佩服。 门前没有守卫,院内也没有人烟,兰庭也不迟疑快步带她往后山去,训练场则在靠近后山的悬崖旁,是整个学院最偏最残破的地方,场内有几处黑色石柱搭建的地方,其余之地则光秃秃一片,悬崖边有零星绿树弱不禁风,这里的训练和其他地方完全不同,它更像是人族的军营。 他们以最原始的冷兵器搏斗,身法轻盈而迅速未掺杂任何灵力,兰庭指了指靠近崖边举着大刀身如鬼魅的白衣女子,悄声道,“那位就是江执事,你看那她的刀法与速度,真是可以媲美灵力的存在,我就不过去了,还得回去修习灵术”。 “表妹,再见”,韶雪还没说一句话,兰庭跑的却是比兔子还快。 前方不远三三两两打的难分难舍,刚好挡着去崖边的路,韶雪往右走他们往右挪,往左走他们又好似刻意般打到左边,三人僵持片刻韶雪算是明白了这俩人就是故意的,二人再次挥着手掌宽的大刀砍来时,韶雪不闪不躲,立在原地,那俩人止住了攻势怔愣的站着不知所措。 韶雪嘴角扯出一抹笑快速越过二人,只是尚未站稳,一柄大刀又朝她飞来,“接着”,韶雪条件反射的接住那柄大刀,利刃破空之声随即而来,韶雪双手握紧大刀堪堪接住那一击,整个手臂震得发麻,虎口破裂,鲜血染红刀柄。 “太弱了,我只用了不到一成力而已”,黑袍翻飞的少年嘴角扯出张扬的笑意,束发的飘带在风中肆意飘扬。 韶雪撕了块布缠上右手,朝着对面发起攻势,少年带着不屑的笑意,手中的力道逐渐加重,仅两个回合韶雪手中的大刀就被砍飞了出去,而她整个人狼狈的单膝跪倒在地,用布随意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双目如狼般盯着眼前的少年,少年被她看的心里发怵刚要开口说话,身体却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张张嘴也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可恶,你竟然下毒”,与他同队的少女怒目瞪着韶雪,握着手中的刀就冲韶雪来,她就地翻滚捡起自己的刀,如地鼠一般没有规律的在地上躲闪,找准机会便发起一击,在敌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快速溜走,地上尘土翻飞,一时间女子竟捕捉不到她的身影,正当她运气发力时,韶雪的声音飘在她耳边,“你若不想中毒最好还是屏息的好”。 少女有些慌乱,忙停止运气转而屏息,也就在此刻她感觉腰上被重重一击,整个人刚好被踹到躺着的少年身边,“卑鄙,你偷袭我”,少女咬咬牙,正准备起身再战。 “芮梓,你已经输了”,如清风般的女声吹到在场众人的耳中,韶雪抬头白衣女子的视线正好看过来,“莫要误会,每个来此地的新生都要过三关,恭喜你已经通过两关,你可以休息片刻再来找我”,说完女子又飞至崖边练起刀法,众人皆围上来学习那刀法中的招式,韶雪坐在地上目不转睛看着,此时只听得崖边的水流以及刀刃劈破空气的声音。 一套刀法毕已经有人开始比划刚学到的东西,韶雪撑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提着自己的大刀一瘸一拐的朝着崖边走去。 “此三关并非为争输赢,而是能力测试,任何手段都可以用,只要能保证自己活下去,这也是逆风院的宗旨,明白了吗?”江式月将刀握在身后,面色冷然道。 “明白,开始吧”,韶雪用衣袖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双手握紧大刀朝对方攻去,但却被对手轻松躲过,江式月轻轻落下一刀,沿着韶雪的衣角在地上成了一道沟壑,韶雪根本使不出任何招式只有躲闪的份,期间都还是对手给她警醒,需要再快一些,再快一些,汗水已经完全浸透了她的衣衫,她忽然不躲了,用刚刚江式月在崖边练习的招式迎了上去,左手顺势洒出灰色的粉末,江式月的身影却瞬间却不见了踪迹,韶雪只觉屁股上被人踹了一脚,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趴去,便顺势侧身以背着地翻滚一圈警惕的稳住身形。 “这套刀法你只用了两式,再来”,江式月的刀法比声音更快到达她身前,她使劲浑身的力去抵挡这一击,随即感觉整个身体的血液都沸腾起来,顾不得口鼻溢出的血迹,她身体比脑子更快的描述着那套刀法,配合着速度躲闪的次数越来越少,对手的刀气划破皮肉也不退缩,竟也在江式月手下走了几招,随着她愈发疯狂的打法,江式月闪身到她身后又在她屁股上踹了一脚。 “你这女人又踹我”,韶雪咬咬牙,使着脑海中的招式尽量拉近和对方的距离,江式月眉头微皱,这家伙不顾防御为何非得靠近她?强大的警觉还是让她使了些力飞速拉开与韶雪的距离,接下来众人看到奇怪的一幕,从江执事追着韶雪变成了韶雪追着江执事,不过片刻,俩人之间突然有什么爆炸了,激起的灰尘让众人看不清状况,大家便往近的凑了凑。 众人只觉一股刺激五官的气味扑面而来,一时间大家鼻涕眼泪泗流,忙往远处逃了逃,韶雪自己也被呛得泪流满面,只是看着江式月黑着脸散乱着头发她就觉得好笑,其他人却是不敢笑,在心里暗自想这怕是江执事这辈子在新生手里吃过最大的亏了吧。 入夜的城中奴隶们勤勤恳恳的干着活,他们好似不知疲倦,今夜终于下雪了,比往日吹着冷冽的风多了一些温柔,厚重如鹅毛的大雪掩盖了黑瓦与城墙,整个世界都是那么洁白美好。 “那父兽,那父兽,来这里”,黝黑的石壁上现出了人影,还是那般瘦小模样。 铁匠警觉着四处张望一番,今夜外面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监视他们的神将也不见了踪影,但他仍不敢松懈,在这里放松很可能意味着死亡,很多时候都不知道因为做错什么那些人突然发疯般的殴打他们,短短几天这只那父兽已经只剩了一只角,断角发黑的根部已经流不出血来。 瘦小个目光掠过他的角却未说什么,只是安静的拿出过去镜让他看到其中的画面,镜中记录着那父兽们在一处贫瘠的山石间活动的场景,年幼的那父兽们在石头上玩耍嬉戏,看起来无忧无虑,成年的母兽则忙碌的开洞搭窝,公兽则外出觅食,这支那父兽种群不大却分工明确。 只是短暂的场景却看的那父兽泪流满面,他们不想要战争,不想被奴役,可是他们这一族除了蛮力,在智慧与灵力面前不堪一击。 “你能否救我的族人出去?”那父兽这才放下手中的锤子,认真看着他问道。 小个子思忖片刻,同样正色道,“可以,我答应救你们一族出去,但是你必须帮我个忙”。 那父兽半分未曾犹豫的答应了,小个子略微思索了下,压低声音道,“东南那个方面我查探了好几次应该就是他们的研究室,那里用神力设了结界我没办法进去,你是否有办法能进去帮我用过去镜记录一些里面的情况?” 那父兽陷入沉思,在小个子觉得没有什么希望的时候,那父兽忽地抬起头目光亮亮道,“有办法,这批锁链快做完了,后面我们还要将它搬到东南方那些屋子里,我可以帮你做”。 小个子看着他真诚的目光,有些无所适从,“答应你的事也一定会做到”,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承诺。 “哦对了,我叫图南”,小个子将过去镜交给他临走时说道,神偷图南?那父兽惊讶中带着惊喜。 许是日子有盼头了,这几日过的格外快,今夜就是铁链完工的时候,他焦急又开心的盼着图南出现,直到守卫督促他们搬运铁链的时候他仍旧没有出现。 搬运最后一趟时,他趁着同伴佯装砸到脚吸引走守卫后,便趁机潜入黑暗中,只是心里不免对同伴即将遭遇的毒打产生愧意,他告诉自己这是暂时的,快结束了,他们都快自由了。 那父兽尽量缩小自己的身量,屏息凝神的从暗处走近那一座座监牢,监牢内黑黢黢无法视物,只听兽族的吼叫声、鼻息声,人族的哭泣声、痛呼声,以及零星传来的鞭打声,如同踏入永不见天日的黑暗炼狱。 他鼓足了勇气靠近最边上基本没有守卫的几处监牢,牢中野兽粗厚的鼻息声以及女人的痛呼声凄厉骇人,他们竟把发情的野兽与人族关在一起,这些下等兽类尚未开智,只会循着本能释放体内的压抑,鲜血的腥味让它更是疯狂,地上躺着的几个女人已经完全昏死过去,无一例外,她们身下血肉模糊,有甚者被野兽咬断了胳膊,利齿刺破了胸腔,总之他们在庞大的野兽跟前脆弱的就跟块破布一样。 这边的几处监牢都是这类现象,走到这排的最后一间,里面仅有安静的啜泣声,一堆女人在牢中挤成一团,那父兽发现这些女人全部都大着肚子,有的肚皮被撑的仿佛要爆裂,有的面容已经隐隐有了兽族的模样。 他攥了攥拳头,鼓起勇气往另一边走去,这边的监牢是彼此连通的,一群已经有些灵智的母兽被下药变成人形模样,不知为何她们却没有一丝反抗之力,被囚禁的男人们仍分三六九等,地位高一些的优先选择那些化形更漂亮的母兽,地位低一些的便只能找那些挑剩下来的母兽,他看见他们将白狐族的女人从架子抬到地上,男人趴在她身上摸着她的尾巴,眼中盛满怜惜,狐狸的眼睛已经呈现灰白状,长着三只眼睛的女人被迫趴在地上,几个男人团团围住她,她们发不出任何声音,像随意被摆弄的假人,他在想那些男人是否知道他们在伤害别的种族的同时他们的女人也像畜生般被凌虐。 再往后走,那边有了些许光亮,这些监牢中的关着的兽不像兽,人不像人,一声惨叫从亮着灯的房间发出,他放轻脚步靠近那里,他看见那些人将人族的双臂砍断,将兽类的双臂接到他的伤口处,再抹上些不知名液体,不多时那些人便变成了半人半兽的怪物,他们用锁链将怪物锁起来,随后有神将冲那怪物释放强大的灵力,竟是要承受五种不同灵力,怪物从开始的吼叫到后面的奄奄一息,那父兽看的眼眶发酸。 “去看看他还有没有气?”为首的神将命令道。 几名士兵用兵器将他翻过来,有人凑近看了一眼,回道,“学士,还有气息,可以继续训练”。 学士拿着帕子仔细的擦着手指,语气轻松道,“将他锁起来带下去,等醒来继续训练,今晚可以早些休息了”。 就在士兵行动时,他同身旁人道,“我就说这种方法来的快,训练中顶多死的多一些,蒙拉那个老东西非得让那些恶心人的东西交配,还说这样有几率培育出变异血统来,看看他现在怕是一筹莫展,要想破脑袋了吧”,两人说着大笑起来,笑声比那个怪物的吼叫声还大。 那父兽隐在黑暗中等那些人离开那间牢房也熄了灯,他又走过几个牢笼竟然发现了自己的族人,因兽族之间无法通过移植产生异变,所以那些人将他们的母兽与夔牛的公兽关在一起,将夔牛的母兽与那父的公兽关在一起通过药物让他们交配繁衍后代,他看着牢笼中已经出生的小兽,皮骨是夔牛的样子,角尾獠牙又是那父兽的模样,饶是如此这些小兽每日要经受灵力的训练,尚未完全发育的毛皮上满是伤痕与血迹。 他摸着小兽的毛发,背骨硌着他的手,他瞬间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理智告诉他现在只需要将过去镜交给图南就会有人来救他们,可是他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迈出这一步。 此时已至丑时,屋外大片的雪花仍在飞舞,屋内冰凉的牢笼让那父兽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他咬咬牙趁着大部分守卫休息的时候,他悄悄打开所有的牢笼,他告诉兽群们头也不要回往南跑,与此同时他混在他们中悄悄往打铁的房间走去。 守门的神将看见他,朝他背部抽了几鞭子,警惕的问他去了哪里,还未待他回答只听得嘈杂一片,神将又甩了他一鞭子,让同伴继续看守他们,自己则前往嘈杂处。 打铁的炉火烧得噼啪作响,那父兽呆坐在地上,任那神将怎么毒打也纹丝不动,他安静的听着外面的喊叫与厮杀,他在想他们此刻死掉也比变成怪物强,他还在想至少有一丝可以逃出去的机会,随即他淡然的笑了。 突然打他的动作再没有落下来,那父兽抬头,图南终于来了,他的嘴角还挂着那丝笑意,“怎么回事?兽群怎么会突然暴走?”图南满脸焦急问道。 那父兽从怀中摸出过去镜送到图南面前,嘴里喃喃道,“我把他们都放了,告诉他们往南跑可以出去”。 “你疯了吗?你这是害他们你知不知道,你出去看看死了多少兽族与人族,薄奚氏用药物控制着他们,他们能跑多远”,图南生气的从那父兽手中夺走过去镜。 “死也好,能逃出去也好,什么都比被当作实验品好”,那父兽眼中含泪,嘴里嘟囔道。 图南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走,趁现在外面混乱我们快走,不然等他们反应过来定会查到你头上”。 兽族发了疯的狂奔,城内的房屋瓦舍坍塌的不成样子,城门早已紧闭,神将们高高在空中施法击杀那些兽族,它们因有伤闪躲不及或根本避无可避,死去的兽族的尸身遍布道路,后面的踩着前面的尸体继续奔跑,它们只有一个念头朝南方,跑出去。 图南带着那父兽在灵力以及那些兽族的冲撞中快速躲闪,看见兽族一个个倒下,那父兽红了眼眶,他挣脱图南拉着他的手,化成兽形冲着城门驻守的神将冲去,他嘴里咆哮着呼唤着,那些兽类渐渐跟着他的步伐朝城门撞去,图南看见天空那立在红鸟背上的神将,灵力幻化的火剑朝着那父兽袭来,他来不及喊,只能运起灵力将那柄剑推开,它击中旁边的城墙,墙体轰然崩塌,野兽们纷纷转道踏着碎石往外跑。 就是这一击图南也彻底暴露了,他想快速离开,却被踏着红鸟的神将挡住了去路,鲜红的灵力如同绽放的花朵般袭来,与此同时飘着雪的天空落下瓢泼大雨,水灵力自四面八方落下,图南看见那父兽整个身体布满伤口,浓浓的血液从那里流出,他再也跑不动了。 图南用巨大的风灵裹住全身冲破那连成一片的火灵,随即整个身体变成纸片一般,趁着风力快速逃出奚昌城的范围,他再次回头,兽族、人族竟是再无一人从那个缺口逃出。 雪地与黑夜都沉默着,图南将速度提到最高,如同鬼魅在夜中跳动,饶是如此薄奚氏的神将驾着坐骑仍紧跟在其身后,火灵如同一道绚烂的烟花在空中拖着尾巴直冲他的后背来,他飞身躲开却还是被火焰擦伤了左肩。 “该死的,薄奚锦烨跟疯狗一样追着老子不放,他就不能派人来接应一下老子”,图南气愤的骂了一句,却是半分不敢松懈。 许是看到图南滑稽的动作,薄奚锦烨让众神将提速追赶,而他则站在坐骑上双手幻化出的火灵如同橙色流星雨般照亮整个夜空以转瞬的速度追着图南去。 然而想象中的绽放未出现,那些橙色流星在离图南还有几丈的地方突然熄灭消失不见,就像有什么巨大的怪物把吞噬了它们,但是离得最近的图南却看清了,身着黑斗篷的人在空中画出黑色的墙那些火灵瞬间就被吸收了。 “骑上这匹天马快走”,黑衣人的声音沙哑的好似沙砾滚在喉咙中。 “多谢兄弟,他日必报今日之恩”,图南翻身上马,回头在新一轮火灵的照耀下他虽看不见黑衣人的脸,但是他伸出的手臂上却布满片片红鳞。 第21章 应是诸天观下界(1) 帝望山的夜热闹许多,蛙虫鸣叫响彻整夜,可它又是那么黑沉,刚换了地方韶雪都没有睡得很踏实,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清醒了,看了眼时辰距修习早课还有些时候,翻身侧躺着看向趴在床边的黑蛇,它通体寒凉仍不见苏醒的踪迹,该不会死了吧,真是可惜,看它的鳞片应该也是高级些的灵兽,韶雪饶是想。 眼神不自觉的瞥见腕上带着微光的银杏,要不试试?好歹是条蛇命,这个念头一出便是再寻其他理由也无法说服自己,“算了,以后需要用再说吧”,韶雪看着银杏喃喃自语不知在安慰着谁。 暖色灵力包裹着黑蛇的整个身体,不多时它的身体动了动便有苏醒的迹象,蛇头从盘着的蛇尾探出有些虚弱的左右晃动,睁眼看见韶雪巨大的身体在它身前,黑蛇吓得口中吐出一缕小火苗,落在床榻上瞬间烧出个黑洞来,韶雪无奈拍了拍它的蛇头,它好似更惊惧了。 “小腾蛇,你来学院做什么?要不是我带你进来,说不定你连门口那俩守卫都搞不定,还恩将仇报的给我吐火”,没错,这就是条腾蛇,从它刚吐得毒火里韶雪就有了判断,只是蛇还小,这点伤害还微不足道。 许是听见学院二字,腾蛇兴奋的左右张望,遂即口吐人言道,“我,我刚从壳里出来不久,但是我的母亲不见了,我循着气味就到了此处,她就在这里,那些人却不让我进来”。 韶雪疑惑,这里不是灵兽学院,怎么会有灵兽进来,“你再闻闻还有没有你母亲的气息”。 腾蛇仔细嗅了嗅,满脸开心的点点头就要往外爬去,韶雪连忙拉住它的蛇尾,“你这样出去估计母亲没找到自己反倒被抓了去”,大陆上还有一群被称为御兽师的群体,除了帮各大神族训练飞兽当坐骑外,他们还直接训练灵兽投入战斗的,听说妫暮族深谙此法,像腾蛇属五方神兽类的定是那些御兽师眼中的香饽饽。 腾蛇回头眼巴巴的看着韶雪,看着它湿漉漉的眼神,韶雪有些语塞,“好吧,中午有空的时候我带你去学院转转,看看你母亲在何处,我们再想办法好吗?现下我得去修习早课,你就在此处待着,莫叫其他人看见你”。 腾蛇乖巧的点点头,哧溜一下钻到被窝里躲了起来,韶雪看着好笑,好歹是堂堂神兽。 清晨的训练场整个湿漉漉的,整夜的水雾还未褪去,呼吸甚是舒畅,黄土也安静的沉了下去,训练场中已经有好些人在练习,少年看着韶雪过来,长矛架在肩上凑到她跟前,韶雪满脸防备的看着他,“怎么?还想打架?” 少年的模样看起来喜滋滋的,“我叫路寒衣,你叫什么?你那毒可真厉害,解毒丸竟也无用,不过为何我休息一晚上便好了”,少年边说边耸耸肩。 “我叫高阳韶雪,只是因我昨日用的并非毒,而是麻药”,看着少年裂开的表情,韶雪笑的前仰后合。 “小爷我下次定不会再上你的当”,路寒衣语气恨恨的说着,说着将长矛重重的立在地上,以示决心。 不多时早课的老师便来了,韶雪是半途入学,因此只有她是被单独训练,而其他的学员则有条不紊仍进行着每日的课程,她的第一课是练习手臂力量,只听江式月语气如常道,“今日你不用与他们一道训练,拿这把刀挥刀三万下,再将学院的水缸都灌满水,柴火都劈了”。 韶雪拎着那重达几十斤的刀独自站在烈日下双手不停挥动着,心里暗自腹诽,这人该不会是报昨日出丑之仇吧,日头在她头顶形成一圈圈的光晕,她低下头汗水顺着下颌掉在黄沙里。 相较于帝望山的炎炎烈日,惜云峰显得则清幽许多,水滴自树叶划至在青石阶上,积年累月的都形成浅浅的凹陷,那些老树古藤,浓密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低语,庭院深处的长廊下,许久不见的隰无饮着壶清酒,目不转睛的看着在树影下练剑的景禅。 直至美酒见底,斑驳的阳光顺下缝隙落下,光影交错映在景禅身上,他动作轻缓的擦着汗水朝隰无走来,“兄台的眼睛痊愈了?” “那是自然,阿雪给了那么些灵果吃了自然好的快,只是景禅王子身上的诅咒可有好消息?”隰无的目光轻轻掠过景禅上半身的那些黑色花纹。 “哈哈,兄台何必多问,你清楚的这并非诅咒”,景禅边放下帕子边穿衣道。 隰无抬头饮尽壶中酒,一滴清浅的液体顺着下巴滑进衣领,“敦薨山神的传承能抵挡世间一切邪恶之物,这么说你是下一代的山神了”,他笑着语气笃定道。 景禅未说话算是默认,他立在廊下直视着隰无道,“驰狼兽的身体却是神族的神魂,你是哪家倒霉的孩子?” 隰无摊摊手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遂正色道,“薄奚氏的人找来九空城询问图南最近给什么人做事,你说这笔生意我是做还是不做?” “做不做自然由你这位城主决定,何故来问我”,景禅言语淡然听不出情绪。 “做肯定是要做的,只是我该直接说是替高阳称做事,还是说奚昌城那位助图南离开之人是景禅王子的人呢?”他手指把玩着空酒壶缓缓说道。 景禅双手背后,看着他道,“你能来寻我,想必还有用得到的我地方,你想要什么?” “流波山如今由你们高阳氏驻守,其上还有高阳玄的封印,我需要解除封印之法”,隰无说出此言那他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景禅在听到高阳玄名字的时候也未有任何情绪波动。 “你想尽办法混入穷桑不就是想寻得此法,我觉得我们可以长期合作,我想要高阳王的位置,你想救你的族人,以及夺回属于你们连山氏一脉的琅幽城不是吗?毕竟自从连山越即位后可是与妫暮族来往甚密,神族都快没有你们连山氏的位置了”,高阳景禅没有掩盖自己的野心,而隰无也是,他从亭子跃下站到景禅面前伸出手笑意洒脱道:“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夜幕降临,鲁朵城街上亮起无数花灯,遥遥望去繁光像星河般流转波动,鲁朵城靠近女子国,除了各种美食小摊点林立,街上其余的买卖基本都是女子物件居多,那里的女子生的貌美却没有婚嫁之礼,成年后的女子基本都是与周边城池的男子相恋,待怀有身孕后女子便会回到自己的国家将孩子生下来,无一例外她们生的都是女孩,她们也从不会远离自己的国家。 “想来高阳称是在温柔乡里迷失了,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如今竟想着动我薄奚氏”,原本应该驻守锺山的高阳子钦却出现在此,他满脸愤愤。 “公子,我们回去吧,若教王上知晓那定然又是要惩罚的”,年迈的学士恨不得给他跪下来,苦口婆心劝道。 “晏公,你莫要拦我,我就是教训他一番后拿回他们从奚昌城带走的东西,没人敢告到父王那里的,你就放心吧”,他推开晏公,跃上坐骑就带着神将向那灯火通明处去,晏公从地上起来摇头拍拍身上的灰尘,就驱着天马往奚昌城方向而去。 城主府坐落在城池的正中央,其中有座阁楼高耸入云,每一层都飞檐斗拱,气势恢宏,屋脊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四神兽,看着宏伟大气极了。 在高阳称身边服侍他的那四个女人生的皆美艳至极,相较于生个人族、兽族的孩子,她们当然更愿意生个有神族血统的孩子,因此送到他身边的基本都是女子国中最顶级的存在。 “公子,我们何时去穷桑面见高阳王?此去我已暴露,如果薄奚氏毁尸灭迹那我们的努力定会功亏一篑的,此事当越早越好”,在如此轻松欢畅的气氛中,图南挡在那些舞女前掷地有声道。 高阳称手中的酒杯朝他掷来,只听他吼道,“图南,你最好明白你的身份,此次之事你办成这样,本城主不怪罪你就不错了,如今还敢在此指手画脚,给我滚出去”。 图南一甩衣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要不是有邰青对他有恩,他自由自在的做个神偷接些生意多好,又何必来此受气,他抬头看了眼那弯的细长的月亮,不过如今也算还完了最后一份恩情,只是仍被困在奚昌城的那父兽一族还等着他去救,这是他答应的事情,希望不应该寄托在别人身上,他长叹口气。 大殿中又响起靡靡之音,身着红纱的女子侧躺着伸出白嫩匀称的脚夹着一只酒樽后用手接过,红唇浅尝后送到高阳称嘴边,如此行为好似让他很是受用,刚才的不快一扫而空,在女子的红唇上重重落下一吻,身旁立着的谋士垂首手指微动不知算些什么。 时间至子时末,众神将已喝的醉醺醺不成样子,两名女子搀着高阳称往后殿去,谋士抬头看着他们蹒跚往外走的身影嘴里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 他念完快速的跳窗离开,同时落下的金剑击碎整个大殿的屋顶,那些昏昏欲睡的神将被吓到酒醒了大半,只是身体还是有些瘫软,高阳称推开身边的两个女子,率先幻化出绿色防御护住自己,抬头看见立在灵鸟背上浑身裹满金色灵力的身影,他眼神冰冷的看着高阳称,如同看一具尸体,高阳称有瞬间的腿抖,他从小到大在高阳子钦手上吃了不少亏,灵力上也死死被他克制。 高阳子钦也不迟疑,带着众神将从灵鸟背上飞身而下,他环顾那些坐在原地不动的神将以及趴伏在地上的女人嘴角扯出嘲讽的笑意,“有你这废物,有邰青就是从邹屠清珩那里抢走祭司的职位又如何”。 高阳称不知是喝酒喝的此刻脸色涨的通红,躲在角落身着白纱的女子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高阳子钦,只见他走近高阳称冷冷道,“交出你们从奚昌城带走的东西,我便饶了你”。 高阳称警惕的看向他,吞了口口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从未去过奚昌城”。 听闻此言,高阳子钦也不废话,灵力击打在他的防御上,同时高阳称也飞身而起,两方神将也战在一起,“真是找死”,高阳子钦怒骂一句,金绿两色幻化的剑在空中来回交替根本看不清招式。 渐渐地高阳称有些招架不住,飞上坐骑就要逃离,高阳子钦又怎会轻易放过他,金色灵力团打在坐骑身上,那鸟哀鸣着掉了去,高阳称奋力抵抗但是他发现高阳子钦并未非想杀他,思及此他从怀中掏出药瓶,迎面冲高阳子钦撒去,高阳子钦避之不及还是吸入了些许。 高阳子钦此时怒火中烧,手中快速结着金印,如密网般的金箭铺天盖地朝他射来,高阳称想跑可是双脚好似被什么抓住般丝毫都无法挪动,他放大中的瞳孔映满金色,低头看见脚下有滩红色的水,呼吸间他从水滩中看见金箭全部穿透了他的身体。 看到此处变故,众神将停了手面面相觑,高阳子钦也有瞬间愣神,“该死”,这家伙为何不躲,从高阳称身上找到过去镜后,他便带着神将离开了鲁朵城,只余整个城中寂静极了。 又是他,躲在暗处的图南看见身披黑斗篷的红鳞人如何渐渐消失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是思量片刻,他便朝水迹消失的方向追了去。 城中慌乱之际,没人注意到披上斗篷的白纱女子离开鲁朵城循着高阳子钦消失的方向而去。 奚昌城的大帐内,薄奚伏炎坐在高位看着竹简,高阳子钦跪在下方默不作声,鲁温学士和晏公跪在其两侧,烛火跳动了好久帐中都只有翻动竹简的声响。 “外公,也不全是我的错,也怪他高阳称站在原地不动,他哪次不是跑得比兔子还快”,高阳子钦有些委屈道。 翻动竹简的声音消失了,薄奚伏炎抬手将桌上的竹简向他砸来,高阳子钦也不敢闪躲,“你倒还委屈上了?如今多事之秋你能不能少给我惹些事情,他虽然是有邰氏生的,你知不知道他也姓高阳”。 薄奚伏炎扶着额头,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晏公小心翼翼开口道,“家主,事已至此责备公子也无甚用处,不如想想如何才能将此事的影响降至最小”。 薄奚伏炎抬头双目锋利的看向他,晏公继续道,“培育兽人这件事其实从另一方面来讲我们也是想尽快拿下妫暮族,王上只会关心我们是否能拿到城池,至于怎么拿的其实不重要,我们只要能提供给王上他无法拒绝的实力,那么一个微不足道的有邰氏王子真的重要吗?” “你是说培育出的那条变异伊鳕?”薄奚伏炎眉头紧锁。 “正是,王上的冰澜之术尚未完全融合,此时送去冰灵天赋如此高之物想来王上不会拒绝,再则如若王上允许此物存在,那我们培育兽人这件事也不算什么大事了”,晏公说完看了一眼薄奚伏炎的脸色。 薄奚伏炎冷硬的声音传来,“出去领罚后带上那条伊鳕,自己回穷桑认罪,培育兽人之事先莫要提,最近安分守己些”。 高阳子钦放下从高阳称身上拿来的过去镜,默默退出大帐,晏公安静的跟在他身后。 “家主,此法真的妥帖吗?穷桑的那些正统神族一向很厌恶妫暮培育的兽人,如今我们效仿此法定会遭他们反对,若王上顶不住压力那不是适得其反”,鲁温学士边整理竹简边说道。 “你不了解他,我们这个王上已经到了对力量所痴迷的境界,这个礼物他会收下的”,薄奚伏炎冷声道,那个人的手段不比他狠辣,为了得到传承的神力不惜杀了自己的孩子,只要能变强他怎么会在乎区区兽族与人族的死活。 这两日韶雪训练完回到住所整个人都累瘫了,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去学院中帮腾蛇找母亲,所以今日一进门她就发现腾蛇气鼓鼓的立在桌上看着她,她讪讪一笑拍着胸脯道,“走,我们现在就去帮你找母亲,你告诉我往哪走”。 在腾蛇的指引下,她来到木灵院,院子整个都用花草装饰,木门上还长着星星点点的小花,再想想逆风院那光秃秃的模样,韶雪有些贪恋眼前的景致,腾蛇在她袖子里轻轻咬了一口她的手臂,她这才再次往前走,许是刚修习完,学生成群结队,熙攘来去。 她爬到最高处的假山上,不远处有座亭子,腾蛇在袖子里翻滚,它觉察到母亲浓厚的气息,韶雪看着那个少女的背影觉得很是熟悉。 “桐安,这是我花费好些力气找来的腾蛇内丹,对修习火灵有很大帮助,你就收下它吧”,男子温和又谄媚的声音响起。 高阳桐安看了眼装在锦盒中通体红亮的珠子,又抬头看着男子深情的眼眸,“川哥哥,你对桐安真好,那条腾蛇呢?”她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伊祁川,她知道这些男人最喜欢她的哪一面,不管父王多么气愤,母亲只要在父王跟前撒撒娇,父王肯定会原谅母亲,就像上次宴会发生的事情,不过两日父王还不是回到母亲的流光殿。 伊祁川此刻仿佛心都要化了,握着她的手坐到她身边,温和道,“那条腾蛇生产完正值虚弱,我们从妫暮族新请的御兽师片刻便制服了她,只是她身上鳞片、兽骨多处损坏不适合做灵兽就挖了她的内丹,蛇体则被御兽师带走了”。 “那她生下来的小蛇呢?母妃说我到年龄可以选灵兽契约了,可是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血统高贵的灵兽”,桐安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这叫伊祁川心被紧紧攥起一般。 伊祁川忙道,“我们在那座山里翻遍了也没寻到她的蛇蛋,说不定被别的野兽叼走了,你莫要担心,区区灵兽而已对于伊祁氏不算什么,等我下次回宗族帮桐安挑只配得上你的”。 “川哥哥,桐安真的很喜欢你的”,她说完便害羞的低下头,两颊的粉红看的伊祁川心潮澎湃,凑近轻柔的吻着她的耳垂。 桐安柔柔的推了推他的身体却没推动,便如一滩春水般软在他怀中,“桐安如今已经及笄,我去穷桑求娶你可好?”伊祁川恨不得将这小人赶紧娶回家。 “不要,桐安还小,桐安要陪着母亲”,她小猫似的有些不悦的说道。 “王妃有桐安陪,那谁陪着川哥哥呀?一日不见桐安,川哥哥心里就想念的紧”,伊祁川贴着她的耳朵道。 高阳桐安坐到他腿上,身前的柔软贴着他的身躯,诱人水蜜桃一般的唇附上伊祁川嘴唇。 韶雪实在没眼看,捂紧袖中奋力挣扎的小蛇走远了些,腾蛇眼中含泪的就要再往亭子的方向去,韶雪拉着它,它回身在韶雪的手背上咬了一口,韶雪仍没有松手,它气愤道,“你放开我,我要去咬死那对狗男女”。 韶雪将它拎到自己眼前,正色道,“就你如今这样,你去找他们无异于羊入虎口,他们一个是高阳的王姬,一个背后有强大的御兽师你拿什么报仇”。 韶雪说完,腾蛇哭的声音更大了,她将腾蛇放在地上等着它哭完后道,“你必须做出选择来,你可以跟在我身边修炼,虽然我也是高阳的王姬但灵力方面实在有限,可能无法护你周全,你也可以选择继续回山里修炼,等有能力的那天再报仇,如何?” 腾蛇的双眼黝黑含着泪水,却是坚定的回道,“我要跟着你留在学院,跟着你回穷桑,我要时刻看着我的仇人,并等到某天亲自杀了他们”,腾蛇幼小却坚强的精神深深感染着韶雪,她忽然觉着浑身也不疲乏了,整个人精力充沛,还能再挥两万下刀。 第22章 应是诸天观下界(2) 天岳峰依旧如同它多年前的样子,庄严肃穆的黑色主殿,灰墙白瓦的嬿婉楼,东方灰的发黑的高塔,他记忆中最多的时光就是在此地,他最喜欢爬上高塔看母亲观察星宿的运行轨迹或者喂那些偶尔停留在塔上的飞鸟。 太阳跳出云海释放的橙色光芒斜映在黑色砖石上,它反射的光印在高阳景禅浅色锦袍上看着整个人温和许多,这算是他回穷桑首次正式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脖颈上已经看不出黑色花纹的痕迹,众人只觉得这人与印象中那位顽皮捣蛋、惹是生非的大王子判若两人。 他对着高位上的高阳玄行完礼,便走到高阳嬑身旁站定,抬手捏了捏绥绥的脸蛋,却见小姑娘眼珠滴溜溜的看着殿中的众人。 有邰青坐在高阳玄左侧低声啜泣,薄奚晚云则跪在他脚边,高阳子钦跪在大殿中央,身侧还放着一个硕大的水箱。 “父王,子钦擅离职守今日特来请罪,望父王降罪”,高阳子钦跪的笔直,赤着的后背上满是新鲜的鞭痕。 高阳玄气愤的将桌上的书信扔到他面前,“你只是擅离职守?你看看有邰氏传来的信件,领兵去鲁朵城不算还残杀手足,你如今真是愈发胆大妄为了”。 “父王,外公在大陆中寻找灵力强悍的灵兽,像这条伊鳕它的冰灵天生就有五级,但是高阳称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误解我们仿效妫暮族培育兽人军队,儿臣前去鲁朵城只为与他解释其中误解,不想他气恼儿臣搅扰了他的好事遂与我大打出手”,高阳子钦伏在地上说的抑扬顿挫。 有邰青手指颤抖指着高阳子钦,跪坐在地哭的悲切,“王上,称儿都已经神魂俱散了,高阳子钦竟还抹黑他,不管其中是否有误会,称儿他也是高阳的王子,他也姓高阳啊”。 “从小高阳称与我打架,哪次不是打不过便逃走,这次他立在原地不躲,这其中是否是你们有邰氏的苦肉计也不曾得知,你知道的灵术一旦释放谁都无法收回,今次他上赶着送死又与我何干?”高阳子钦抬起头双目锋利的盯着有邰青。 有邰青气的浑身发抖,哭喊着,“我就那一双儿女,女儿尚未及笄就嫁去了东夷,如今儿子也被手足所杀,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身着玄甲的神将大步上前,不知在高阳玄耳边说了什么,他的目光在跪着的几人身上探究,随即神将带来那身着白纱的女子,女子白嫩的肌肤上俱是擦伤,满身脏污却难掩绝色容姿,在她抬眸的瞬间,就是容貌绝丽的神族第一美人薄奚晚云也有些黯然失色。 “奴唤云婀,女子国人氏,先前在鲁朵城服侍城主,我可以作证子钦王子去时城主正在寻欢作乐,最后城主也不知是魔怔了立在原地任由灵力穿身而过”,女子趴伏在地,声音宛如灵鸟,青丝散落肩头映衬着肌肤更是雪白,高阳子钦这才看了她一眼,只是不知这女子为何要帮自己。 “不不,她胡说,这个妖女定是与他们串通好的”,有邰青无法接受的吼叫起来。 高阳玄一拍桌子,“堂堂高阳大祭司如此疯癫成何体统”,他说的是大祭司而不是高阳王妃,有邰青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父亲说得对,高阳王的爱她要不起,她唯有拿到更多的权力,而她一直也在努力这么做。 “不论过程如何,高阳子钦残杀手足已是事实,现收回其所有驻地,暂时将其关押至禁地”,薄奚晚云听闻此言整个人瘫坐在地,只听他继续道,“有邰氏与薄奚氏共同掌管奚昌城,雁北林及其南部交由有邰氏培育灵果与草药,其所得皆属有邰氏所有”。 “大祭司,如此可行?”高阳玄看向有邰青。 有邰青此时已冷静下来,她直视着高阳玄,“我要整个奚昌城”。 “如此也好,那就让薄奚伏炎去驻守柴桑城,韶溭暂时接管鲁朵城”,高阳玄也未恼,平和的对玄甲卫吩咐道。 有邰青看向并排站立的高阳景禅和高阳嬑张张嘴,不过终究是未有任何言语。 神将带着他翻越高低起伏的山脉,一座高耸磅礴的瀑布后方密林遮天蔽日,白日看起来都仿若黄昏,密林入口有处断壁残垣的宫殿,烧焦黢黑的巨大石柱上布满杂草,几处残破的雕像隐约能看清雕刻的是位神女,长发垂至腰际,面容却在风吹日晒中模糊不清,高阳子钦从未知晓穷桑还有这样的地方,在棕树和橿树密林间他看见石头所筑的房屋,它们看起来就像块完整的石头,没有窗户,不见一丝光亮。 云婀跟在他身后,高阳子钦未开口,那些神将便不曾驱赶她,这样的地方留个女人解闷是不错的,毕竟他是高阳的王子,他们在这些小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无关紧要的。 高阳子钦踏进石室才发现这里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石室的后方接连着密不透风的林子,林间溢满灵气,中间有池泉水潺潺流入林中,他打量完四周,坐在青石阶上看着立在门边身形单薄的女子。 “说吧,你跟着我的目的是什么?”他的目光冷峻如刀。 女子跪在地上白纱浅薄,瑟缩道,“我没有目的,我只是,喜欢你”。 他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庞大的身躯站起来,挡住室内为数不多的亮光,麦色的肌肤上布满鞭痕,他步步逼近女子,女子如同受惊的小鹿,不断的往后退直至后背抵上石壁,他一把捏住女子纤弱的脖颈轻轻抚摸着,“到底是喜欢我呢还是害怕我呢?”他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我劝你最好说实话,毕竟在这里我杀你跟碾死只蚂蚁那般简单”。 “喜欢你是真的,但是我也想逃离那个地方,我不想给不同的男人生孩子,我不想回到那个国家”,云婀说的艰难,抬起头小鹿般的眼神望向他,她眼中的泪落到高阳子钦手臂上,好似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沾染了,他快速放开女子。 女子跌坐在地不住的轻咳,“你滚吧,这般肮脏的女人我碰一下都觉得恶心”,他在水池中清洗自己的手臂语气嫌恶道。 “不不,公子我还是完璧之身,不若有何脸面来公子面前”,女子泪水涟涟,爬到他身边语气痛苦道。 高阳子钦洗过手靠着池边坐下,水滴打湿他的发尾,他嘴角含笑看着她,说出的话却如刀刃般锋利,“高阳氏是正统的神族血脉,就算如你所愿,你也不会生下孩子,只有同样高贵的血统才配替我生孩子”。 云婀怔愣住,眼中的泪滴尚未落下,殷红的小嘴半张着,似是不敢置信眼前男子会说出如此无情的话语,高阳子钦趁她愣神之际,抬手随意的扯落她身上的白纱,胸前的凉意才叫云婀回过神来。 “进去水池洗干净了”,他将那染满脏污的白纱扔的远远的。 云婀脸颊微红,却还是顺从的撩起水洗净肌肤上的污渍,她洗完也没有可以擦拭之物,整个人湿漉漉的站在水池边,“过来”,虽然他的话语听起来冷酷,云婀仍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她是真的喜欢他,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是,阿姐说在女子国最好不要对那些男子动情,可她最后不也是疯狂的喜欢那个男人嘛。 云婀滴水的长发落在腰间,有几缕垂落在那白皙起伏上,凹凸有致的身躯仿佛是精心雕刻的塑像,高阳子钦的大手握上她的细腰,他的手指在她腰腹细细磋磨,好似把玩着一块美玉,云婀紧绷的身躯逐渐变得柔软,她慢慢靠近她,嘴里娇弱的喊了句,“公子”。 高阳子钦的大手搂过她的腰,嘴唇轻柔的落在那两处柔软间,他宽大的手掌抚遍她的身体,云婀嘴里忍不住发出声喘息,他的嘴唇却快速的离开了她,他眼睛含笑看着眼前的女子,“你的身体很好看,你说喜欢我那便为我做件事情”。 云婀眼神清澈,他看着眼前的男子嘴唇开合间说着,“我的父亲高阳王,神族的最高统治者,我需要你取得他信任不管用什么手段”。 她不明白为何前一刻还温情柔和的男子此刻能说出这般万箭穿心的话语,她双臂环抱着肩,“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此刻他的眼神哪里还有半分温柔,只怕比那寒潭水还冷些。 云婀捡起地上已沾上乌黑污渍的白纱穿好,眼泪自她的眼角落入锁骨,她跪在高阳子钦面前,“既是公子所愿,奴愿为公子去做”,她又顿了顿鼓起勇气继续道,“公子可否满足我最后的愿望”。 高阳子钦看着她的眼睛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女子凑近他,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落下轻柔又绵长的吻。 这几日韶雪的挥刀之旅已经结束,她也开始和其他学员一样练习刀法与速度,早晨天的色还呈灰白状,只见她的身影已经在训练场虎虎生风的舞着大刀,远处阁楼中的两人临窗而立,风老的白发被晨风吹的乱飞。 “风老,你为何让她来我这里,她学刀法很快,在这样下去估计我这个师傅都没得教了”,江式月束起的高髻也随着水蓝色衣裙飘动。 风老拂开挡着他脸的头发,“她体内连灵基都没有你和我说说还能分到哪里?” “虽然她意志很坚定,但在这个大陆若没有灵力那是根本无法立足的,难道真是因为她姓高阳您才让她入院?”她很担心也很疑惑。 风老瞪她一眼,“你们平时就是这般评价老夫的?她若能将刀法精进到你这个地步那有没有灵力又有什么所谓呢?再者她身上有惊人的天赋只是还不到时机不能言”。 江式月看着风老那笃定的模样不由得好奇,再问他他又缄口不谈,她心里顿时有些无名火,如柳叶的身形快速掠至韶雪身边,大刀稳稳接下她的招式。 韶雪被震开几丈远身形却稳如磐石,“现在你忘掉所有的招式刀法,我用灵力与你对战”,江式月扔掉手中的刀。 她的话音刚落,周遭金棕蓝红绿五种灵力如彩虹般闪耀,好家伙!真的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她有五种灵力而我一种都没有,真叫人伤心难过,韶雪愤愤却无丝毫办法,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灵力近攻远攻都可,而她所用的刀法只能近战,因此今日这场她完全是在挨打与闪躲之间度过,根本近不了江式月的身。 “没事的,多挨几顿打就提升了,有江执事亲自练你还是头一个,多幸运”,路寒衣又架着他的长矛路过,红色的束发带烈烈飞扬。 “你好像挺闲的”,韶雪拍着身上的灰尘。 “来,我俩再练练,这次来真的”,路寒衣将长矛立在地上,笑的意气风发。 “可以啊,谁不认真谁是小狗”,韶雪也学着他的样子将长刀插在地上。 偌大的训练场,黑白两个身影交错来去,兵器碰撞的铮鸣声引得他人连连侧目,俩人从上午打到晌午,才发现训练场早已经没几个人的身影了。 两人席地而坐,拿起水壶酣畅淋漓的狂饮,路寒衣喘了口,“难怪江执事说你是本届新生中天赋顶好的,这些招式记得比我都熟练,看来我得努努力了”。 “我没有灵力自然要比你们更努力些,不过倒是你,那么强的水灵力为何还来学这些”,韶雪饮尽壶中水,用袖子随意擦了擦下巴。 “灵力是天生的不属于我自己,这种原始战斗所带来的磨练才属于我,再说等练到江执事那种地步并不比灵力差”,他的目光望着崖对面的涓涓细流。 韶雪浅笑一声,“为何灵力不属于你?灵根是天生的没错,可更重要的是后天的修习提升,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地境高阶、神境亦或天境,再说天生的东西不是任何人的选择,它赋予了你就属于你自身”。 路寒衣像石像般沉默,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旁人无法触及而自己又无法跨过的地方,她无意窥视别人的内心,便转移话题继续问道,“一个月后的新生试炼我们都会参加吗?” “半个月后先是逆风院内的试炼,获胜的前十名方才能参加学院的试炼”,路寒衣解释道,“你…”,他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雪姐姐、寒衣哥哥你们在聊些,晌午了大家都回去了”,芮梓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看起来甜甜的,她是来自南方的东曦城的神族,不知那边的女子是否都如她这般偏娇俏灵动。 “我们再聊一个月后的新生试炼赛,芮梓要一起训练么?”韶雪很是喜欢这个笑起来灿烂的女孩。 “只要你们不嫌我拖后腿,跟着你们训练定刀法能突飞猛进,我爹再不会说我笨”,芮梓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她一拍脑袋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雪姐姐,你还不知道吧,穷桑出事了,高阳子钦杀了高阳称,薄奚氏的奚昌城也丢了,你三哥和高阳明安都回穷桑了,你要回去吗?” 听到她说三哥,韶雪整个眼神都亮起来了,她俩一人说的认真一人听着陷入沉思,没有看到路寒衣在听到薄奚氏时眉头紧皱,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车架落在惜云峰上已是星辰布满西天,清阑殿内灯火明亮,韶雪提着裙摆快步跑进殿门,比来通报的神将脚程都快些,此时仆从鱼贯而入正将佳肴摆上桌,高阳嬑看见她先是惊讶随即又被喜悦代替,从他们回家这段时光,是她这么多年最开心的日子。 韶溭怀中抱着绥绥与景禅还未进大厅就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这丫头许是听闻你要去鲁朵城便跑回来了,还是惦念你多一些”,景禅打趣道。 二人越过殿门,“听说我们的阿雪去学院修习了,不知道还是否顺利”,韶溭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韶雪回头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三哥。 “那是自然,有机会定要跟三哥比划比划”,韶雪说着摸摸绥绥的小脸,小姑娘开心的拍手笑了起来,刚听嬑说绥绥已经能说些简单词句了,便不禁逗她喊姨母,小家伙喊舅舅却是更利索些,韶雪不服气继续逗她。 景禅注意到嬑的情绪有些低落,“别担心,韶溭如今已经回来了,我会想办法尽快让滕濆献也回穷桑”。 嬑扶着他的手臂看着他,“大哥,我并非担心这个,我是高兴的,以前我都不敢想象会有今日这般,如今能团聚我别无其他所求,大哥这些年也吃了很多苦,不用太为我们操劳”。 “我不辛苦,我只是想像母亲那般护佑我们周全”,景禅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 今夜的清阑殿格外热闹,欢愉的氛围叫那些仆从脸色都染了些许喜悦,檐上不知何时落起了细雨,室内温热一片,那躲在雨中的女孩看着这样的团聚心生艳羡,只有她在这偌大的穷桑没有亲人,只有她像只孤魂般不知去往何处,她的眼角再也落不下泪来。 昨夜下过雨后今早清凉许多,韶雪推开窗,屋外的蓝雪花开的愈发繁密,花叶上还沾着晨露,看着颜色鲜艳极了,远处凉亭中身着湖蓝色锦衣的男子却叫这些蓝雪花黯然失色,她都好久没看见他了。 “你的眼睛可有见好?”韶雪的声音从至身后传来,自她离开穷桑那日起便拜托了陆远帮忙照看隰无的眼睛,如今也不知效果如何。 少年回身,韶雪觉得他的样貌好似与从前有所不同,但又说不出哪里有差异,他的眉目上还带着些清冷的寒意,那双如墨的双瞳更幽暗了些,像遮天蔽日的密林,两人隔着廊柱站立了好久,风缓缓吹过才听闻他的话语传来,“眼睛完全好了,灵力也恢复了”。 耳鼠听见韶雪的声音,蹭蹭从石桌上下来跳到她怀中,她抱着鼠鼠来到亭中,它在她身上到处嗅着,韶雪还未在石凳坐稳,鼠鼠炸着毛跳到隰无的膝盖上,揭开他的衣袖就往里钻。 隰无拎着它的尾巴,它在空中拼命的比划,“有蛇?”鼠鼠捣蒜似的点头。 韶雪了然,拽着腾蛇的尾巴将它从衣袖里扯出。 鼠鼠害怕的扒着隰无的手臂,腾蛇也害怕的缩成一团。 韶雪:“……”,鼠鼠怕蛇她能理解,但是它竟然怕鼠鼠她真的很费解,腾蛇悄悄告诉她,它怕的不是鼠鼠,怕的是对面那个男人。 好吧,那她理解了,她对着还在扑腾瑟缩的鼠鼠道,“它不会伤害你的”,鼠鼠的双眼盯着腾蛇,好似在评判韶雪的话是否可信。 “如此那最好了,你在穷桑的事做的怎么样了?后续有何打算?”韶雪心里松了口气,继续说着。 “事情尚未有结果还得再等等,王姬不会嫌弃我继续待在这里吧?”他的神态还如当时在楚国时候那般冷峻,只是这说出的话语怎么好似有些不太对劲。 鼠鼠小心翼翼的靠近腾蛇,悄声用爪子戳了戳盘着的它,腾蛇探出蛇头吐着猩红的信子,鼠鼠吓得又爬上柱子,韶雪看着好笑,摆摆手示意它下来,“这倒是不存在的,当初你帮我救大哥,我带你回穷桑这很公平,你安心做你的事情,就像之前说的只要不损害邹屠氏及我们就行”。 隰无忽然凑近她,眼神认真的说,“我可以给你做护卫吗?作为交换我也要进学院”。 韶雪心跳漏了半拍,稍稍往后仰了仰,避开他的眼神,诶?她心虚什么?明明是他在求她,她又不是必须要护卫,转念一想如果要对付伊祁川和高阳桐安那他还是有用的,遂即点点头答道,“可以啊”。 她答应如此痛快倒是叫隰无有些惊诧,瞬间有种卖身为奴的感觉,韶雪自然不知他的想法,因着今日要给三哥饯行便早早离开了。 第23章 蓬莱旧事雾霭纷纷(1) 后园的青石还带着湿漉漉的潮气,只见长剑铮鸣,剑尖划破空气在空中形成片片暗影,攻守防卫都在须臾间完成,激起的落叶也随着他们的停手失去支撑般纷纷扬扬落下。 韶雪看的热血沸腾,便吵着要与三哥比试,主要是三哥比大哥瘦弱些,相对来说难度低点,她在架子上挑了柄同样的大刀,比她平时训练用的要重些,韶溭仍是用他那柄薄剑。 韶雪的刀法无任何花架子,都是利落进攻的招式,反观韶溭如同四两拨千斤,轻软的动作就很轻松化解她凌厉的攻势,“阿雪这刀法学的不赖,这么短的时间能到这种程度该是付出了不少努力”,嬑看着他们对景禅说道。 “这刀法凌厉霸道,是江式月带出来的”,景禅甚是认可,“只是阿雪一女子拎着个大刀怎么看怎么怪异,我留意给她找把趁手的剑”。 “没关系的,她喜欢什么就用什么吧”,嬑却是温柔说着。 半日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昏黄的日光下韶雪站在惜云峰上看着韶溭乘着白鹤远去的背影,心中难免不舍,又想起与他约定学院的试炼结束便去鲁朵城看望他,心里又不免有了期望。 傍晚时分,薄奚氏派人送来口信说,“明日有场天马赛,顺带给年龄小的王子王姬教授御马课,希望大王子带着两位王姬去参加”,如今不用避其锋芒,三人都很默契的应了下来。 薄奚氏的天马赛设在海华峰南侧,山上有多处溪流幽幽落入谷底形成一汪如蓝绿宝石般的湖,天马收起长翼在幽谷嬉戏饮水,也有些展翅在空中翱翔,山谷自上而下生长着独特的花木,其中不乏稀有珍贵的草药。 御马的神将吹响明亮的哨声,天马们整理双翅踏着云雾奔腾而来,气势磅礴如同遮天蔽日的乌云,基本上生活在穷桑的各大神族都来了,邹屠氏方才还来打过招呼,只是韶雪并未看见兰庭的身影,虽说薄奚氏与有邰氏之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但上方的两人看起来依旧没有嫌隙的在讲话,她四处张望,眼神落在高阳玄身后的女子身上,父王身边何时多了个如此好看的侍女?不施粉黛都难掩其绝色。 今日的赛事分为两项,飞行术以及竞技赛,前者比的是速度,后者比的是马上作战,当然彩头也是很诱人的,一只雷灵四级灵兽,一个是神兽白虎的兽骨所制之笛,对于音修来说那是个绝好的武器,整个神族音修基本已绝迹,但是她知道三哥除了风灵外还懂得音修,虽不知他师从何处,但她就是觉得这支骨笛与他最为相配。 “大哥,我想要那个骨笛”,韶雪拉了拉景禅的衣袖,可怜兮兮的模样。 景禅敲了下她的脑袋,浅笑着,“送给老三的?” 韶雪拉着他的衣袖再配上狗腿子的笑,就是身旁的高阳嬑看了也直摇头,“你送他的礼物自然得你自己去赢得更有诚意”,景禅摇摇头。 “就我这两下子天马都上不去还怎么作战,不像大哥骁勇善战,赢他们不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嘛”,韶雪话音刚落,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景禅心想他们四兄妹里怎么就她这般油嘴滑舌,不过他还是让护卫去报了名。 景禅去了高阳玄身旁,嬑被其他贵女拉着说话,韶雪吃着瓜果才看见隰无带着耳鼠姗姗来迟,他今日身着月白色锦袍,身姿特秀,玉冠束发,爽朗清举,眉如墨画,目似深海,冷峻的面容引得神族贵女们频频侧目,他熟视无睹般坐到韶雪身侧,靠着椅背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饮尽,韶雪瞪大了眼,这是她的酒杯啊,算了他已经喝了,韶雪也懒得理他。 “你想要那只雷系灵兽吗?”他手执酒壶又添一杯。 “我不要,我要灵兽做什么”,韶雪疑惑。 “我想要但又用不上”,他低头看着酒杯,鼠鼠抱着酒壶在一旁一脸满足。 你想要你自己赢啊,难道让她去帮她赢,这话听着有问题,韶雪斜睨着他,“你很矛盾,用不上你要它做什么”。 “所以啊问你要不要嘛”,许是喝了酒,他的嗓音听起来比往日清透些。 韶雪无所谓的摊摊手,“要不要都行,多养一只也无所谓”。 隰无点点头,笑意跑上眉梢,眉眼如水波荡漾,韶雪震惊的无以复加,这好像是他正常时候第一次对她这般笑,她感觉浑身凉飕飕的。 比赛开始后,高阳桐安、薄奚锦仪俩人带着一众贵女来到她身旁,韶雪拿到嘴边的果子都停住了,“有事儿?” “这比赛没意思,结果大家心里都明白,你跟着我们去学御马课吧”,薄奚锦仪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空中正在奔腾的天马,双手搭在韶雪肩头。 她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身子,诧异问道,“比赛还未结束,你怎么就知晓结果”。 众贵女掩嘴含笑,薄奚锦仪也笑着,“桐安最近正挑选灵兽,这只雷兽品质还不错,论实力也没人会赢我们的”,她倒是想起高阳桐安想要灵兽的事,不过他们无意骨笛便好。 桐安上前半步握着她的手道,“今日本就安排了课程,姐姐也不想每回都坐在此处观摩却无法真正上场吧,再说今日我们的师傅可是神族排名数一数二的大将呢”。 韶雪听到她说话思绪莫名就被拉到那天假山亭子里的场景,默默抽回手,言语乖巧道,“好吧,我随你们一起去”。 训练场离赛场还是有些距离的,此处的草木不如赛场肥沃,栅栏中拴着各种模样的天马,众人一起挑选中意的天马,她选的那匹额前长着片深红胎记,双翼上展开也有零星几片红羽,其余地方反倒是比其他天马更雪白些。 她摸着天马脖子上的鬃毛,不理会周围贵女对她的选择窃窃私语,她牵着马看着同样牵着马的男子朝他们走来,恍然她又好似回到那段如梦般的时光,笑意温润的男子此刻如同天边的星辰,只是他好似更沉默了,韶雪也没忘记他在余峨山时立在坐骑清冷无情的模样。 他开始授课时,韶雪立在一众贵女身后,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相见是最好的选择,原先悦耳的声音此刻听来只觉得心烦气躁,终于熬到他讲完要点,之后便是实际练习了。 原本松了口气她,在听到他说会指挥每个人的动作时又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她的天马在众多通体白色的天马中也是尤为显眼。 “你先来”,他的视线定格在韶雪身上,此时众人的目光也汇集到她身上,她大方的抬起头,眼中无波无澜,“我认为老师应该从前往后来,不然会影响上课秩序”。 “哥哥,我先来”,站在前排的薄奚锦仪率先出列,不待他言语,她便飞速上马做好了一飞冲天的准备,韶雪没有哪刻是如此感激她的。 眼瞅着人越来越少,她忽然觉得好像是应该先走的,两刻钟后场中只剩他们两人两骑,他立在韶雪面前,韶雪后退一步却还是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酒香,“我叫薄奚怀闻,去鄀都也是不得已的,我之前很多次想与你说,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又上前一步。 韶雪继续后退,嘴角的嘲讽清楚可见,“你们薄奚氏囚禁我大哥你告诉我是不得已?” 薄奚怀闻伸出双手想要拉着她继续说些什么,却被她厉声打断,“老师请你自重”,她飞快的上马离他越来越远,他的手僵在空中,韶雪自然也看到他腕间刺眼的红色,她想起她那根早已燃烧殆尽的红绳,脸上的笑意冰冷又讽刺。 人家正常比赛的天马飞的都是直线,此时这边的上空乱成一团,众人防止被撞的同时还得保证自己不撞到别人,大家都飞的东倒西歪,薄奚怀闻驾着天马指挥着大家陆续往前飞,这才没有像刚开始那般挤作一团。 韶雪的天马很是温顺,晃荡两次后她便已经找到与天马之间的默契,虽是最后才上来的却不妨碍她超越先来者,堪堪越过高阳桐安后,眼看快飞到最前排,不曾想一团火灵悄无声息的击在天马的翅膀上,天马嘴中发出疼痛的哀鸣整个身形左右晃动,她便看见高阳桐安从她身边飞过,脸上笑的得意。 韶雪感觉天马逐渐下落,她抚摸着它的鬃毛在它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天马努力扑腾着那只完好的翅膀就朝高阳桐安的天马撞去,两骑相撞,人与马分离下落的速度更快了些,高阳桐安的喊声划破天际,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众贵女都惊呼起来,有的人甚至捂着眼睛看也不敢看。 还在指挥后面众人的薄奚怀闻也被这变故惊出冷汗,桐安在后,韶雪在前,来不及思考他驱着天马稳稳接住高阳桐安,正要继续驱马向前接住韶雪时,更快的身影从他身边飞过,韶雪稳稳落在隰无怀中,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来,反倒是温暖与柔软,她睁开眼隰无含笑的脸映在她的瞳孔中。 “你竟然驱马撞我,我要去告诉父王和母妃”,高阳桐安惊魂未定的指着韶雪。 韶雪先是查看自己的天马,所幸除了翅膀上的伤再无其他,“你尽管去,若非你先暗算我,我又何故驱马撞你”,她指着天马被火灵伤过的翅膀。 高阳桐安眼神慌乱,却仍旧咄咄逼人,“你如何说这火灵是我的,在场的也不止我一人是火灵”。 “对,桐安说的对,火灵伤你的天马没人看见,但是你驱马撞桐安却是大家有目共睹,你就是心如蛇蝎想害桐安”,薄奚锦仪与桐安站在一起。 韶雪站起身来,指着在场的众人,“公道自在人心,你且闹吧,我想场内为数不多的火灵师没人愿意替你顶罪”。 桐安抬头盯着人群中的几个人看,那些人皆默默垂下了脑袋,桐安气结,怒气冲冲的往赛场中去。 “谢谢你”,二人并排往回走,韶雪声音低低的。 “我是你的护卫,理应护你周全,只是若并无把握就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情”,隰无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两人离去的身影映在花草山间仿若完美的画,薄奚怀闻久久看着未曾挪动,直到有神将唤醒他的思绪。 黄昏时刻,所有的比赛都已结束,众人归位而坐,桐安最终还是没有将训练场的事情说出来,其余贵女自然也默契不开口。 侍从宣布比赛结果时,韶雪看到众人的脸色都有些许奇怪,薄奚氏那边除了未在场观看比赛的几人,其余人脸色难看的仿佛吞了苍蝇,不知哪位勇士赢了他们,真叫人痛快,韶雪心情好极了。 竞技赛的夺冠者念到景禅时韶雪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拍了拍坐在右侧景禅的肩,“大哥,做的不错,值得表扬呀”。 当飞行术的夺冠者念到隰无名字的时候,韶雪怔愣中带着惊喜的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这家伙还真行,说赢就赢回来了,看着对面高阳桐安脸上闪过不可置信、难过、愤怒等神色,她心中那是无比的畅快。 高阳玄许是听到隰无的名字觉得陌生,侧身问了身旁的侍从,饶有兴趣的就要见见他,隰无起身走到阶下未跪拜只淡淡弯腰行礼,高阳玄打量着他,大笑着说道,“不错不错,身为兽族能在神族竞技中拔得头筹景禅没看错人”,说着目光看向景禅,他立即站起来朝高阳玄行了一礼。 隰无道完谢便转身离开,许是今日时间过长,高阳玄离开后众人也匆匆道别,离开前韶雪还特意去看望了高阳桐安,刚好听到薄奚锦仪安慰她,“桐安,别难过,今日是子钦表哥不在,若他在拿下雷霆兽那是轻而易举”。 “也不想要,不知道为什么就赢了,机会只有一次,谁再来也没用喽”,韶雪牵着小雷霆兽大摇大摆的从他们面前走过,没过三秒,就听高阳桐安大哭起来,走了老远还能听到,韶雪牵着雷霆兽,不墨牵着天马,主仆二人仰着头回到了惜云峰。 夜半,不知何时落了雨,水滴敲打着窗棂,韶雪被吵醒后怎么也无法入眠,白日的画面在脑海中来回循环,她问自己当时的做法,究竟只是想报复高阳桐安还是想看看那人的选择,在得到两者皆有的答案后,她觉得自己无比可笑,他姓薄奚,他们从出生起就是敌人,他若选择了自己又能如何,他们互相都无法背叛自己的氏族。 她披上衣服,刚打开门凉风便吹醒头脑中不正常的思绪,石灯在积水中又映出一个自己,仿佛另一个世界也需要照亮,雨滴打在围栏上砸出朵朵水花,她突然很想看看那些建木树长得怎么样了。 韶雪提着灯往后园走去,雨丝落在发间、脸庞也不觉得寒冷,密林中的雨滴好似小了些,她踩在树干上摸着秋千架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迹,“别难过,我不疼的”,树干中央出现了张皱巴的脸,它说话时胡须也跟着动。 她记得小时候建木树还年轻,那时秋千架刚绑在它身上,她整日都来此玩耍,它疼的实在没办法便和她商量,当时她吓坏了,她告诉仆人建木树跟她讲话了,它还长着张人脸,大家都说她生病说胡话,后来她便不再和任何人讲这件事,她依旧在秋千架爬上爬下,它也没再和她讲过话,有时候她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讲胡话。 现在的建木树老了,它的伤口已经结了厚厚的痂,任凭秋千怎么摇动它都不会疼,韶雪抱着建木树的树干痛哭起来,它的枝丫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厚厚的树皮和长年累月的时光会让所有的疼痛都变得微不足道”,建木树厚重沙哑的声音响起。 “呵呵呵呵……”,鬼魅般的笑声从林子的深处传来,韶雪警惕的弓起背,建木树也快速恢复原样不再说话。 “蜀山氏的孙女竟和她一样哭哭啼啼,无甚用处”,她的喉咙沙哑仿佛常年未曾说过话。 “你是谁?如何认识我祖母?”韶雪目光异常警惕。 “我当然认识她,只是我比较讨厌她,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自身强大才能获得更多的自由”,她听起来好像也不坏。 “你说的没错,我也想变强大,可是我没有任何灵力,在这个地方根本很难生存”,韶雪坐在树干上双手托着脸颊。 “呵呵呵呵……”,刺耳的笑声又响起来,韶雪向上捂着耳朵,“有些人抱着金疙瘩但是要饿死了”,林中的水雾都不如她的声音寒凉。 “什么意思?”她没明白,“你体内封印着两种神力还要灵力做什么”,老妇好心帮她解答。 韶雪瞪大了双目,竟然从没人和她说过,那她体内的封印又是从何而来?她满腹疑问却无从解惑,只听那破锣似的声音又响起,“如若你想解除封印,我可以帮你”。 “你为何要帮我?你到底是谁?”韶雪语气急促且锋利。 “我只是困于此地无法解脱的神魂,我帮你自然是需要你帮我摆脱这个束缚”,老妇倒是很诚实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你是堕落神族,你是被审判的神魂,长久被困囿于黑暗的地下是你的宿命”,韶雪指着黑暗仿佛是在责怪她的引诱。 “真是不礼貌,什么堕落神族,那只是因为我失败了所以他们能肆意批判我,我最大的错是不够强大你明白吗?”老妇的情绪很是平静,好似被审判的另有其人。 “不,我不会答应你”,韶雪坚定而强硬。 她也不恼,“没关系,我等着你,知道我为何选择你吗?因为你尚未学会害人,只是自保”。 韶雪逃也似的跑回清阑殿,难过与痛苦一扫而空,只有惊惧,小时候老仆人讲过堕落神族最会蛊惑人心,直到也将你拉入深渊。 第24章 蓬莱旧事雾霭纷纷(2) 韶雪带着隰无走在她初次来的时候那堆鬼草丛里,他们也没有引诱他瞎走,韶雪气气的想,这些草怎么不欺负隰无,他伸出手按压着一株鬼草身下的白色玉石,在他的手指下它们如同晶莹剔透的虫卵,里面好似还有白色虫子在爬动,韶雪看的头发发麻,离那些鬼草远了些,一不小心她的脚又踩到那株橙红色的鬼草,它竟惊呼起来,韶雪想起来,就是它给自己乱指路害得她爬了两座山,她阴恻恻的凑近那株鬼草,橙红色将脸都捂起来了,她刚想有动作,只见周围的鬼草都害怕的缩进玉石中,她好奇的回头看,隰无手中抓着一株丛玉石中抠出的鬼草,瞬间那株鬼草变得奄奄一息。 好家伙,还是他狠,看着韶雪震惊又疑惑的目光,他解释道,“有人在用这些鬼草千百年的寿命培养坏东西,其实这才是它的真实状态”,他举了举他手中的鬼草,便将它种在泥土中,温润的水灵让那株鬼草恢复了些精气神,但是隰无说就算如此它也活不了多久了,那缩在玉石中的鬼草们不知听没听到,韶雪的心情闷闷的,这些地方的有太多未知的危险了。 直到聚灵阁她的情绪仍不是很高涨,她看着隰无将双手放在黑色测灵石上,登时整个石体变成晶莹剔透的红,其间还有灵力在均匀缓慢的流动,“新生入学,隰无,火系神境五级”,黑石的声音都带着喜悦与惊诧,这难道就是优等生与差生的区别,韶雪愤懑的想。 风老的双目都在放光,将椅子往旁边踢了踢,挺直了腰背摸着白花花的长须,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小子,你别去火灵院了,拜老夫为师如何?” 兰庭满脸崇拜的拉着韶雪的衣袖,“这人你是从哪带来的?年纪轻轻的天赋这般好”,想她兰庭也是凭本事在学院横着走,不过也才地境八级,如今刚入学的新生就已经到了神境这还叫她怎么混。 “我的护卫”,看着兰庭崇拜模样,韶雪故意洋洋得意说道。 兰庭咂舌,喃喃道,“姓高阳的果然不一样,护卫都是生的好,天赋也高的”。 风老满目期待的等着隰无拜他为师,不想当事人还未说话,却被一凌厉的女声打断,“爷爷,你莫非老糊涂了,他一个兽族如何有资格受我们风家的传承,你忘了我爹娘都是怎么死的吗?”风老看着自家孙女,她的执念或许要解开了,遂便未说话。 女子身量细长如柳叶,单发髻显得干净利落,右手握着长剑显然是刚从训练场来,韶雪看见她身旁围着的那群人,为首的是高阳桐安和薄奚锦仪便心下了然。 “风大小姐,能进学院自然是凭着实力说话,不曾想你竟也如他人那般肤浅蛮横,你们风家的传承也不是所有人都看的上的”,韶雪虽是对风澜说话,目光却是看着高阳桐安和薄奚锦仪,好似肤浅蛮横之人说的是他们般。 像是为了应证韶雪的话,隰无冲风老点点头,“多谢长者好意,隰无无意拜任何人为师,也没任何必要”,听听这话说的多狂妄,风老可是学院的元老,而且风家的火灵属于远古神术的一脉,只是至今无人完全参透,当然这个是兰庭告诉她的,韶雪觉得是有些可惜,但是她也不会去干涉隰无的决定。 风老被拒绝也不生气,眼中只是欣赏之色,“你若改变主意可随时来找我”,他说罢又躺在他的椅子上摇起了蒲扇,隰无拜谢后就要离开。 “你们真是欺人太甚”,风澜气的浑身发抖,他们风家在神族从来都是首屈一指,如今竟被这两人如此嫌弃,她抽出剑直扑两人,两人避开后,韶雪对着隰无指了指自己示意她来,隰无目光怀疑的看着她,韶雪白他一眼,看不起谁呢? 寒冰剑出鞘,周围瞬间凉飕飕起来,景禅说什么也不让韶雪使刀,她只能暂时先用了这把剑,看见此剑高阳桐安的脸色更差了,姗姗来迟的子兰倒是眼前一亮。 长剑在风澜的手中翻飞,她竟未使用灵力,韶雪在空中一个跳跃,冰刃迎着她的剑而上,两个身影上下翻飞,银光与寒光交汇划出刺耳的声音,韶雪使着剑却用着刀法,因此招式又快又狠,力道猛烈又沉重,风澜从开始的主动攻击到现在不断后退,她拼力接住一击,整个人向后跃出拉开与韶雪的距离。 风澜的额上冒出汗珠,她右手持剑,左手勾勒出片片火灵,终于来了,韶雪握紧手中的剑,眼睛死死的盯着火灵,寒冰剑与火灵碰撞,瞬间升腾起白雾来,寒冰剑来不及抵挡的火灵,全都被她灵巧的躲了过去,趁着白雾韶雪快速拉近两人间的距离,在最后时刻她将所有的力量都灌至右手,剑气来袭,风澜迅速的向侧边躲闪,裙摆还是被利刃撕下一块,剑气在石砖上劈出重重的划痕,韶雪怔愣的看着自己的右手,能打出这样的效果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风澜不服气的还要再来,不知何时站在阶上的江式月开口道,“你们二人在院内无故械斗,违反院规,去逆风院的崖壁上思过三个时辰,不准使用灵力”,最后一句自然是讲给风澜听,她又没有灵力,韶雪点点头先行离开,风澜低头看了眼被划破的裙子,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热闹看完了,大家也便自行散去了,子兰拉住脸色涨红就要跟上去的桐安,“桐安,自打阿雪回来后你为何处处针对她?她并未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我就是针对她怎么样,母亲因为她训斥我,父亲也喜欢她多一些,而你不仅送她寒冰剑还因此指责我,穷桑神族的那些贵女们因为她而疏远我,明明她不在的时候大家都对我都很好,就是因为她你们都不喜欢我了,她就应该死在外面,被野兽吃掉”,桐安眼眶泛红,恶狠狠的说道。 高阳子兰皱着眉头听她说完,他松开拉着她的手,他看着眼前陌生的桐安,忽然觉得他好像从来未曾真正了解她,“桐安,你真的需要好好静心思过,从前那个天真善良的桐安去了哪里,到底是因为什么你才变成今天这副样子”。 高阳桐安双眼通红,她看着曾经对自己千依百顺的哥哥,摇着头往后退了一步,子兰还要上前拉她的时候,她哭着跑开了,子兰叹了口气,桐安真的要好好管教了,不然这般下去要出大乱子的。 崖壁上光秃秃的,对岸倒有几缕水流落下,此岸只有零星几支瘦弱的小枝,这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这要如何思过,兰庭刚要开口,便听风澜冷哼一声,手中拿着短刃跃下山崖,利刃插在岩缝中,整个人就那么空荡荡的挂在半空,原来是这样啊。 兰庭边翻着口袋边说道,“我与她时常打架,这样的惩罚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你懂我为何之前不喜欢来此地了吧!” 韶雪心说我懂,但是你的短刃什么时候能找到,兰庭还在翻找,旁边递来一柄黑色匕首,她看了眼隰无没有道谢,这把匕首就是在南阳郡时她放血救他的那把,她学着风澜的样子跃下、插入匕首一气呵成,只不过好巧不巧俩人刚好落的很近,“离我远点”,风澜一副要吃人的模样,韶雪往旁边挪了一些,她是真怕风澜咬她一口啊。 俩人谁都不说话,只有兰庭趴在崖边喋喋不休,“怎么每次受罚都有某人,真是不安分,三天两头的打架闯祸的”,见风澜不理她,她继续着,“风澜,我说你能不能长点脑子,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风老那么精明的人怎么有你这么笨的孙女”。 “兰庭,你给我闭嘴,少提我爷爷,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一个母亲被抛弃的私生子,整天惹是生非也不怕被逐出家门”,风澜气急说话有些口无遮拦。 兰庭手按在剑柄上,长久都未曾说话,韶雪抬头瞅了瞅,崖边何时还有她的身影,只听得耳鼠、腾蛇以及雷霆兽三只嬉戏打闹的声音,耳鼠与腾蛇已经混熟了,它听说耳鼠叫老虎,便给自己起了个黑泽的名字,只是雷霆兽总是小心翼翼静默的呆在一旁,它说它是被族人当礼物送出来的,他们没有给它起名字,需要主人给它名字,韶雪让它自己想,自然也没有与它契约。 天道初始之时,天尊大帝、四极四圣掌管世间万物运行,当时的兽族内部四分五裂,各个种族间内斗不断,连山氏率众神族四处征战,兽族屡屡战败沦为俘虏,如今千万年的时间这种凌驾思想已深入骨髓,伊祁氏更是成批豢养灵兽为自己氏族所用,堆砌数量庞大的兽族军队,因此才在四部神族中站稳脚跟。 长久的沉默让时间流逝的更加缓慢,风澜动了动僵硬的手臂,旁边的韶雪阖着双目好似睡着了,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喂,你真的没有灵力吗?如果没有那把剑你打算怎么办?”风澜的双脚努力找个能支撑的点。 韶雪睁开阖着的双目,四肢已无知觉,她轻缓的活动着身体,“灵力我是真的没有,你问我没有那把剑我会怎么办,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会用尽所有的办法去赢你”。 “我以为你不累呢”,她轻笑着,接着说,“你才来学院多久刀法就这般厉害,连灵力都能输这是我实在没想到的”,能坦然面对自己失败的人并不多,韶雪想了想说道,“你会输并非是你的灵力不厉害,仅仅是因为你不了解我,但是我是做好了你会使用火灵的准备,要先了解自己的对手不是吗?” 风澜赞同的点点头,沉默半晌,有些惭愧道,“我是被她们利用了,但是我对你没恶意,我只是接受不了一个兽族可能会得到我们家族传承的这个结果”。 “你也说了只是可能,那为何会因为隰无的拒绝而恼怒呢?”韶雪的身形晃了晃,她也踩着块突出的石头,“我不是在神族长大的,神族统治的千万年里,你们认为兽族卑微藐小,但我觉得有时候它们的情感反而更简单纯粹”。 “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便死在那场与兽族的战争中,我无法说服自己接受它们”,风澜摇了摇头。 “你恨的不应该是它们,而是战争本身,战争中失去亲人的不止你一个,神族、兽族、人族他们都有亲人,我不是劝你接受,我只是站在局外去看这件事”,韶雪的声音也同样传进在崖上修习的隰无耳中。 夕阳斜照了过来,映在两人的脸上,路寒衣和芮梓中途来看她,路寒衣虽嘲笑她一番,但也好心的给她带了壶水,本来不觉得太渴可他一说瞬间觉得口干舌燥,他也翻身跳下崖壁,挂在韶雪身边,一手将水壶递给她,韶雪看着他熟练的动作,打趣道,“看来你也没少被惩罚呀”。 路寒衣大笑着反击,“但我也没有像某人一样刚入院就被惩罚”,他是从水灵院转过来的其实算得上新生。 韶雪饮了几口后方觉神清气爽许多,瞅见风澜眼巴巴的看着她手中的水壶便递了过去,风澜嫣然一笑也不嫌弃就这水壶就狂饮起来,她忽然觉得风澜其实挺温柔的。 路寒衣自然不打算陪着她受罚,拿回水壶就走人了,临走时芮梓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腾蛇看了又看。 星月交辉时两人狼狈的从崖底爬上来,风澜还是多陪了她几分钟,两人大汗淋漓、灰头土脸的坐在地上,韶雪震惊的看着不远处依旧打坐修习的隰无,这人在这里呆了多久,三只灵兽围在他身边休憩,这边有动静时竟是雷霆兽先发现了她俩,它乖巧的走到她身边蹭蹭她。 第25章 朝真暮伪何人辨(1) 雪山映衬下的奚昌城显得如同黑沉凶恶的巨兽,城外薄奚氏灰蓝的旗帜无风自动,那交叉排列的营帐以及营地篝火远看上去像是巨兽的眼睛与嘴巴,有邰青的天马稳稳落在冷杉、山毛榉等长成的密林前,众神将的天马也跟着稳稳落在积雪上,她知道此刻薄奚伏炎已知晓他们的到来。 有邰洹感觉一股寒意自地底席卷而来,漫天干涩的冰冷让他露在外面的肌肤皲裂,“阿姐,你为何非得要奚昌城,这一路上都是森林、沼泽与荒野,越往北走越是荒无人烟,这荒芜之地有何价值?”他抱怨着,他这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寒冷之地,灵药与灵果都生长在温暖的南方,高黎城的夏日虽汗出如浆,但那里有甜蜜的水果、漫山的鲜花、醉人的美酒以及热情的姑娘,而这里只有如铁的冰冷。 “你懂什么,四方神族最大的敌人便在那片雪山之后,如若北部被冲破那么那些如恶鬼般的邪恶部族便能直驱整个大陆,邹屠氏与薄奚氏在神族的地位之所以高,那是因为他们能镇守整个北部,只有价值才能换来最高的权力与地位”,有邰洹看向她指的那片雪山,脑中描绘着妫暮族和三眼巫族的模样,他不明白他们整个家族并非擅战,为何阿姐要带他们走向这条路,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子女。 薄奚锦烨指挥着神将起钉拔营,他整个眉宇间虽有不甘,却仍旧安排的利落有序,薄奚伏炎握着腰间的刀柄,寒风吹向他皲裂布满沟壑的面庞,也吹着他身后的大氅烈烈作响。 “家主,城中的那些兽族奴隶带走还是全部杀掉?若是带走的话势必会影响行军速度”,温俞学士手中来回搓动着宝石雕刻的珠子。 薄奚伏炎从旗帜上收回目光,精神矍铄看着他道,“叫蒙拉和赛里带上那些有价值的变异体,其他没用的杀掉,至于那些做工的兽族奴隶留给有邰氏吧”,明明丢了奚昌城,可温俞学士却觉得家主好似心情还不错。 远处广场仍有训练的神将铁卫,“尧天卫长,城主率先领兵往柴桑城去,劳烦你率领云卫与有邰氏完成交城仪式”,温俞学士对于这位沉默且高大的督尉礼遇有加,虽然他是薄奚伏炎的私人学士。 尧天长发遮着半边面,恭敬的对他行礼,“毕不负城主所托”,温俞学士扶起他的双手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看着云卫身着银甲整齐划一的动作,不由得感叹,“尧天卫长带出的兵就像你的剑那般锋利,日后定有守城之能”。 “学士谬赞,若无城主相救之恩哪有今日的尧天,尧天只希望尽最大的力量去侍奉城主”,尧天对他又行了一礼,学士拍了拍他厚重的肩,“柴桑城比此地温暖许多,我等备好美酒静待督尉归来庆贺”。 尧天如城墙般的身影遮住学士瘦小的身躯,却只见尧天低垂着脑袋,憨厚却有礼,学士满意的踱步而去,尧天则又转过身检查神将的训练,他是大人国与狰的后代,被父母丢弃在章莪之山的讹火中,薄奚伏炎从那个地方路过的时候带回的他。 有邰青领着部族到达时,城外已不见营帐与旗帜,城门口仅有队神将捧着城主大印及卷轴侯着,此刻东边的天已隐约露白,那队神将立在雪地里宛若雕像,反观其身后瑟瑟发抖的众人,有邰青气不打一处来,巡视片刻,她语气不悦道,“薄奚氏的人呢,为何派你个兽族在此?” 尧天将盒子置于胸前整个人端视前方,有邰青骑在马上方才与他一般高,“城主启程前往柴桑城,我在此将与你完成奚昌城的交接”,他说的不卑不亢,有邰青却听出来一丝轻慢之感。 薄奚氏真是欺人太甚,派个兽族与她交接便罢,这个兽族还如此轻慢她,她面色铁青,手中的长鞭就冲着尧天而去,只听得如石头撞击般的喝声传来,她长鞭的一端被尧天紧紧握在手中,她恼怒着金色灵力直直打在尧天身上,尧天也同时用力一挥将有邰青摔在雪地里,雪花被激的四处翻飞。 有邰洹及身后的众神将看到此况皆要出手,却在看到尧天将手中火红灵力置于大印及卷轴之下的时候生生止住了动作,没有大印他们根本无法接手奚昌城中高阳氏的驻军,当然薄奚氏带走的只是他们自己的部族。 “放我们走,城主印给你,不若我便烧了它”,尧天遮着的半边脸布满红纹与伤疤,看起来狰狞可怖。 有邰青怒火中烧却毫无办法,城主印在它手中,奚昌城与它的性命比起来还是前者更重要,她咬咬牙,不甘心的摆了摆手,众神将也不情愿的给他们让出一条道,只是她眼中的恶毒犹甚,此仇不报对不起有邰氏。 尧天心中当然明白温俞学士让他代表城主交接的目的,他也明白他们根本不关心这么做对他以及云卫可能带来的后果,他们也很可能会丧生于此,而这也将成为他们反击有邰氏的机会,这样的方法是他能想到的最好保全他们自己的一种了。 整个有邰氏的军队都沉默着,待跟上去的神将完好的将大印及卷轴拿回来时方才松了口气,大家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尚未进城便被摆了一道,还是下等的兽族,叫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将如何能接受。 城中幽冷又萧索,城主府也好似荒废许久,有邰氏的部分神将已经开始怀念高黎城的温暖了,有邰青调转马头,“将士们,我知道这里的是又苦又难,但是我们不能因为长久生活在温暖中而忘记了萧索与寒冷,我们的祖辈也是在战争与厮杀中崛起的,这是我们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难道你们不想要吗?难道你们愿意沉沦温暖然后无声死去吗?” “不愿意,我们要建功立业”,将士们的士气比方才激昂了不少,能来到此地的要么是族中数一数二的要么是厌恶无趣安稳生活的,因此也还算是比较有志向的一支队伍。 有邰洹随即安排各神将有序安顿,有邰青摸着高位的座椅、城主的大印,心里终是感觉畅快了,想他们有邰氏从岌岌无名到如今的地位,有邰青叹了口气,嘴角却挂着浓浓的笑意,但是这样还不够,她要替代薄奚氏在穷桑的地位,甚至是成为高阳氏,这样的念头闪过便如星火燎原般烧遍她的内心,她嘴角的笑容扩散的更大了。 “城主,奚昌城已经顺利接手,我有一事所求”,四角各点着烛火,大殿仍是昏暗,图南只能看见坐在主位的女子身影。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愉悦,“图南啊,有何事你说”。 图南直立在大殿正中,他并不喜欢随时随地行礼的感觉,但是在这里也没办法,恭敬行礼后他缓缓道,“那父兽一族在奚昌城做苦力多年,我与故人有约,恳请城主还他们一族自由”,有邰青的身子往后靠了些,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他顿了顿继续道,“当然,不会让城主白白损失,这些夜明珠就当赔给城主的”,说着便从空间法器中拿出满当当的一个大箱子,珠子温和的光无尽散发,瞬间照着大殿宛若白昼。 有邰青站起身,很是痛快的答应了,“好,这件事就让阿洹陪你去做”。 那日被灵力砸开的城墙已恢复如初,恍惚间那父兽的身影还在那里,若那时候他不找那父兽是否事情不会变成这样,他摇了摇头,已经有了结果的事哪来的如果。 有邰洹给守卫打了声招呼,守卫招呼着城中各处的那父兽,它们汇集在一起眼神充满恐惧与防备,图南告诉它们可以从大开的城门向南回家,它们剩余的部族都在灌题山等着它们回去,它们先是不可置信随即发现没有守卫阻拦,化成兽形飞奔离开。 图南站在南城门外看着因那父兽离开卷起的雪花,洋洋洒洒自由自在的落下,他喃喃自语道,“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你可以安心了”,之后他的身影也独自消失在城外茫茫的雪原上,他还完了恩情,他也自由了。 鲁朵城位于穷桑的东南方,气候更暖和、湿润些,长街上依旧灯火通明,香气跟着风跟着河水充盈着整个夜晚,脂粉、瓜果、鲜花的气息俱无从辨别,这是个温热又柔情的城邦。 守城的只有零星几名将士,但出入城的人却不少,守卫只是简单的检查路引便放行,并未对随身的行囊、车马进行仔细检查,胡余走近拿出韶溭的王子令牌,年轻守卫先是惶恐的行礼,随后又看了看韶溭的身后,欲言又止挠挠头,手足无措外加有些怀疑问道,“请王子见谅,有邰王妃早些时候已经将有邰氏的军队调走了,您可有带邹屠氏军队?” “一个小小守卫不该问的就别问”,胡余逼近年轻守卫,脸上满是愤怒。 韶溭拍了拍胡余的肩,“不妨事,退下吧”,胡余仍恶狠狠瞪着他,“带我们去见司言将军吧”,韶溭语气依旧很是温和,脸上也不带一丝愤怒,年轻守卫瞬间便对这位高阳的王子很有好感。 守卫一路小跑回到岗位,尚未站稳,就被卫队长踹到在地,那人生的人高马大,盔甲紧紧绑在身上,他额上的青筋暴起,怒骂道,“不管怎样,他也是高阳的王子,你是什么身份还敢去问他,祸从口出你懂不懂,要死也别连累我们整队的人”。 年轻的士兵一脸疑惑,本来每届城主都会带支军队过来,如今这人只有令牌,他只是出于谨慎多问一句,若真有人冒充岂不是大事,他想不通卫队长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 但他仍旧还是接受惩罚去清洗马厩,日常管理马厩的老师傅这下可开心坏了,嘴里嚼着草叶乐呵呵躺在草堆上,年轻的士兵仍然疑惑,便嘟囔着对老师傅说了今日之事。 老师傅睨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确实挺傻,“先不说有没有人敢冒充高阳王子一事,就是邹屠氏大房没落,如今整个掌家之权落在二房手中,早已经没有太多的将士支持邹屠氏那两位王子了”,他说完直起身吐了口痰,随后神秘兮兮的侧身对年轻的士兵说道,“听说啊,邹屠原来的家主是被他亲弟弟联合薄奚氏给害了的,你不要和旁人说啊,这个秘密我可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年轻的士兵惊讶万分,虽说他们的部族是神族很小的部族,而他也是族中一个不重要的角色,但从小到大还未听过如此隐秘晦涩之事,不由得震惊、讶异,一边刷着马一边喃喃道,“不至于吧,若那两位王子未来谁能当上高阳王,邹屠氏可是长盛不衰的,为何要内斗?” 老师傅朝他脚底吐了口痰,年轻的士兵的不信任好似让他颜面全无,“我跟你个毛头小子讲,老夫年轻时候在邹屠氏做过马夫,那二房别看平时低调不吭声,私下里手段不知狠厉多少,侍女死了无数个,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有次我起夜如厕,看见他的心腹们在往出抬人,风吹起白布一角,那女子浑身没一处皮肉是完好的,整个人活生生被玩死了”,老师傅边说边咂咂嘴,不知是惋惜女子还是羡慕上位者。 “真是前所未闻,离谱的很”,年轻的士兵摇摇头好似要将那些想象甩出头脑,老师傅嘲笑出声,一口黄牙映在黝黑的面孔上甚是丑陋,“你这娃娃还是年轻,女人那般玩起来才有意思,一会老夫带你去那温柔窟里找些舒适如何”。 年轻的士兵震惊的看着他,脸色涨的通红,不再与他搭话,低头专心致志的打扫着马厩,老师傅冷哼一声扭过头,翘着二郎腿满脸畅快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26章 朝真暮伪何人辨(2) 鲁朵城的交接仪式可比奚昌城容易、快速许多,韶溭尚未来的这几天由司言将军暂管着城主印,他掌管城中整个高阳氏的守军,韶溭一来他立马将城主印和卷轴丢给了他,好似那是什么咬人之物。 “六王子,五王子的死对我打击很大,所幸你来了,不然这偌大的城池我真坚持不了多久”,他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着,红袍凌乱,整个人躺在椅子上看起来疲惫异常。 韶溭并未坐主位,而是坐在他对面,“高阳称死的时候你在现场?”他将折扇打开轻轻晃动着,这天气叫人汗流浃背,殿内闷热而窒息,像是地下有个蒸笼。 司言坐起来拢了拢外衣,身子前倾着,“我自然在现场,我很乐意告诉您当时的情形,只是这大殿闷热又粘腻的实在难受,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我们不妨找个好去处”,他建议道。 韶溭并未拒绝,泺水河畔的风吹来确实凉爽、舒心,他盘腿坐在垫子上,反观司言却是随意散漫靠着软垫,臂间戴着银钏、腕上系着银铃的少女满含笑意的进来,司言神采飞扬的对他道,“鲁朵城有三绝,这冰镇美酒呢算一个,您往后驻守此地,这个肯定是要尝尝的”,韶溭未出言拒绝,他欢愉的继续道,“还得再要些点心与瓜果,清凉甜腻的瓜果就像这城里的美人那般美妙”。 “美丽的姐姐,请你尽快让远道来的贵客品尝上这些美味”,司言冲那少女温言道。 “鲁朵城每年的夏天都很漫长,也是多亏了这些能解暑之物方才好过些”,他挪挪身子寻了个舒适的姿势,“不过今年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当时太阳不眠不休的照射了有月余之久,那真是热气逼人,叫人整夜不得安眠”。 韶溭皱了皱眉,声音倒是比这夜凉,“今年大陆的星辰日月运行不都正常,为何此城会出现这种现象”,司言耸耸肩,他又问道,“那为何不上报穷桑?” “那是当时城主的职责内容”,他看着韶溭的神色又说着,“自五方星宿陨落后,不知道其他上神如何,青华上神已经有上千年未出现了,这件事情便没人管”。 这次进来了三个侍女,他们将手中的瓜果、美酒、点心依次放在二人面前,侍女身上的气息甜腻,韶溭不自觉的往后靠了靠,司言却是乐呵呵的赞美道,“三位真是好姐姐”。 “此事我会尽快上告穷桑”,韶溭浅浅抿了一口紫红色的液体,继续道,“到底是高阳子钦刻意杀了高阳称还是有邰氏图谋陷害?”他话问的干脆。 司言将葡萄剥开,冰凉的果肉顺着喉咙滑进去,“五王子确实是被三王子的金灵所杀,五王子开始时还奋力反抗和躲避,但是最后那致命一击他却没有躲,就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禁锢在半空一样,五王子倒下后大家都上前看也没发现什么蹊跷,不过当日既没下雨也没有水灵地上却有一大滩水,不知是何缘故”,司言说的随意且诚恳。 “是有些奇怪,这些点还有其他人注意到吗?”韶溭听得认真,折扇还是缓缓在身前晃动。 “应该没有,当时所有的人都去看五王子了,三王子当时愣在了原地”,司言皱着眉头细细想了一番。 韶溭沉默几秒又问道,“高阳称在城中整日寻欢作乐可也是真的?” 司言嘴角上扬,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女人有时候是温柔乡,有时候却是杀人的武器”。 “旁边的女子国如今还有直系神族吗?”他突然将话题转至此处。 “她们那里外族人无法进入,结界自上古时候便已经存在的,因此有无直系神族倒不清楚,只是近几年她们出来的人越来越多,那些女子也不嫁人,怀孕后便离开,不过那些女子都是人族”,司言一边回想一边说。 韶溭轻蔑的冷笑一声,“各神族的血脉可有传出去?” 司言一噎,有些窘迫,“那些女人各个生的仙姿玉貌,五王子都沉沦其中,更遑论其他神将了”。 “半人半神,她们的算盘打的真好”,司言这是头一回看见这位温润的六王子如此生气,只听他冷冷道“传令下去,整个神族都不许碰女子国的人,若违此令株连三代”,停顿后他又加了一句,“若真有情投意合的,若那女子愿脱离女子国,并且神族男子愿娶其为妻也可”。 司言本想说这惩罚有些重,随即想到那些女子的手段,又觉得肯定有那些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糊涂种便点头表示同意,听到后半句他又觉得可笑,没有哪个神族愿意娶人族的,那是断送整个家族未来的,平时玩玩还行,若说娶妻那定然没人愿意。 城主府的高阁上可以看见泺水自西向东缓缓流动,韶溭将骨哨放在嘴边吹出奇异的声调,不多时几只翠鸟便在窗棂上欢畅跳跃,他抬手有只在他指尖跳跃,灵力幻化的字迹藏入鸟的羽毛中,他摸了摸它的翅膀,叮嘱道“去穷桑找大哥”,言毕,那几只长得一模一样的飞鸟朝着四面八方飞走了。 黑衣人趁着夜风,看着从城主府飞出的那些鸟陷入沉思,此时去请示已来不及,只能碰碰运气了,随即跟着其中一只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次日,阳光早早就充斥着房间,韶溭打开窗户,那些翠鸟飞了进来,意料之中的少了一只,他伸出手有只稳稳停在他的手心,“好孩子,辛苦你了,但是你们有只同伴丢了,一会我们去找它好不好?”他语气可惜的说着,飞鸟蓝绿的眼睛认真看着他。 他的手指在空中轻画了几笔,他的面前清晰的出现了深棕色的“是”字,脑海中闪过昨日他问大哥的那句话,“高阳称之死是否与赤鳞卫有关”,也就他们有能力在众人面前悄无声息的杀死一个人。 城中并未因更换了城主而有所变化,早上各族神将操练,下午分队修习灵力,偶尔他们轮换着站岗放哨,干活及苦力则有成为奴隶的兽族或人族来做,他们修筑城防、打铁筑剑、照顾天马、烹饪佳肴、清理营地等等总之城防中除了训练之外的活计他们都做,但是相对于其他城邦他们算是自由许多,每月有一日的休憩时间,另外也会发些工钱,也没有守卫整日盯着它们干活,只是它们不被允许出城,私逃出城的话下场事很惨的,基本都是尸骨无存,不过鲁朵城温暖且美妙,所以它们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听说还有兽族与人族自愿来此做奴隶的,鲁朵城这般赚钱,临齐大人功不可没”,韶溭翻着账目边说着。 临齐学士恭敬的立在下方,“它们的卑劣已经深埋心中,如果能用一丝小利让它们更顺从是笔划算的买卖,若真有那种拒要逃离的,用来杀鸡儆猴也不错”。 韶溭抬头看了看他,合上账本懒懒道,“临家真不愧是神族有名的大商户,学士这招攻心玩的真不错”。 “城主谬赞,临家战力不行,也仅有个保身的手段罢了”,他低垂着头,双手垂放在身前。 “学士谦虚了,鲁朵城这么多年的功绩有学士的一份功劳”,韶溭起身,理了理衣袍,“学士与我一同去看看将士们训练的如何?” 临齐应了声,恭敬的跟在他身后,兵营中不论帐篷、武器都摆放的一丝不苟,将士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司言倒与昨日的懒散不同,今日身着黑袍银甲,面带厉色,气势凌厉,看见二人即刻过来打招呼,“城主,高阳氏的所有神将都在此,请您查验”。 韶溭拍了拍司言的肩膀,“司言将军带兵多年,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你也要放轻松些,如此紧张都不似昨日的你”。 “多谢城主关心,训练是正事自然比私下里要严肃许多”,司言恭敬的行礼,整个人说话的语调也端正了些。 司言继续去练兵了,二人继续踱步,远处城墙上的鸱在烈日下热的都快打盹了,“你说这么热的天,这些鸱为何不回巢”,韶溭疑惑的问道。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临齐喃喃道,“鸱这鸟儿怪的很,其他地方的凶猛无比,只有此地的温顺不攻击人,兴许不是同一种族”,临齐看着他的目光仍停留在那些鸟身上,压低着声靠近他,“有时候鸟知道的比人多”。 “但兴许它们知道的不如学士知道的多”,韶溭大笑的打趣道。 学士也哈哈大笑起来,“它知道的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它也不知道”,一句话便道明了这些眼线与自己没关系。 从营帐回到城主府已近傍晚,翠鸟们领着掉了几只羽毛的翠鸟在他肩头跳跃,“你们的伙伴回来了,真是件开心的事情”,它们好似更开心了些,叽叽喳喳的说着听不懂的话,韶溭替它们顺了顺毛也笑了起来,“这不怎么大的城池却真有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真是着实有趣”。 “刚来的时候轻松便让你通过了,这次我不会再上当了”,代双抱着她的刀,灰袍上披着软甲,柔软的发丝束在脑后,身形瘦弱,听说她是人族,说出的话饱含冷意如她的人一样,她就是那日挡着韶雪的第一关,当时与她对战的是个兽族,那是个身形健硕的女子,不善言语脸上却总带着笑意,名唤石休。 “那就让我们好好打一场”,韶雪也抱着她的剑,今日山里起了风,整个试炼场被扬起的风沙遮盖,学生们各个像侠客般在比武场打的酣畅淋漓,这次每个学院只有十个名额,大家都卯足了劲的想赢得比赛。 别看代双长的瘦弱,那照头挥来的猛击却是震得韶雪手臂发麻,同时她侧身肘间之力击向代双侧腰,大刀也朝她肩上砍去,代双接下了她的两下攻击,韶雪的力道不大,但是对方还是闷哼一声,随即只见她提升速度,形如幻影,韶雪也同她一般,场下的人看着形如鬼魅的二人,不由得庆幸还好对手不是自己,刀光剑影间韶雪还是发现了对方的弱点,代双攻击急切凌厉,但是防御不足,她忽然使了个假动作,在对方向右攻击时她的剑柄朝着左边重重击下,重剑之下代双左边身体发麻倒地,韶雪将剑拿在身后,朝她伸出手。 代双扶着她的手站起来,淡淡的说了句,“我输了”,有人喊道,“夏桐你为何不用灵力,用灵力也不一定会输”,那人是他们同组的人,她拍拍身上的灰尘,边退场边回道,“用灵力也会输,只是早晚问题,不如君子些给自己留点颜面”。 韶雪看着离场的身影,对这个冷然的女子肃然起敬起来,只见人群中的路寒衣手舞足蹈的朝她比划着,赢了?韶雪用口形询问,他开心的点点头,又比划着要她加油的意思,这么说就剩一个名额了,韶雪手心有些湿汗,有些期待最终的对手是谁了。 意料之外,上来的竟是芮梓,“雪姐姐,竟然是你,我跟你讲我们最近训练后我提升的特别快”,她眨眨眼说道。 韶雪也冲她笑笑,芮梓的刀法软绵绵的,与大多数人都不同,但是她的招式却是古怪,用的不是学院学到的招式,好似是什么家族传承的刀法,韶雪每每强劲的攻势都被她一一化解。 “这是什么招式从来没见过啊”,台下有人说着,“这好像是芮家传承的刀法,诶?不是说传男不传女的嘛,她怎么会”,台上二人并未听见那些声音。 她模仿着芮梓的刀法,众人只见两人动作绵软却如胶似漆,看的人有点发困,但是芮梓却慌了,她家的刀法怎么这么快被人学走了,好像与她还不相上下,也就是在她思量的间隙,韶雪瞅准她招式间的漏洞,猛烈的一击便将她的刀击落。 芮梓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掉落的刀,韶雪退后一步示意她捡起来继续,她这回改变了攻击方式,右手大刀攻击凌厉,左手闪着褐色灵力,韶雪迎着他大刀的攻势一边还得躲那些无所不在的灵力,好在她的刀法与速度没得说,一时间芮梓并未占得上风,韶雪的动作平稳而迅疾,缓缓有序,芮梓的刀法没那般精进,不多时便有些难以招架,她的灵力攻击愈发频繁想要速战速决,韶雪跳跃翻腾着,剑刃抵挡着灵力,这寒冰剑确实好用,对于五种灵力都有很强的防御作用,她突然看准更大的一团灵力,再它快近身时,她用力将其击出,灵力竟原路返回打了芮梓个措手不及,慌乱中竟掉下比试台,台下有片刻的寂静,众人都在惊讶刀法还能这么用,竟无人关注狼狈落地的芮梓,还是韶雪跳下看台扶起了她。 “我也不知道灵力能被反弹回去,没想到会这样”,韶雪扶着她的胳膊有些抱歉的说道,她确实是突发奇想,未曾想过会成功。 芮梓沾上灰尘的脸庞不自然的笑了笑,“恭喜你,拿到最后一个名额,我想要去休息了”,她推开韶雪的手,独自离开比试场,同窗皆围上来问她如何做到,她看见芮梓远去的身影,路寒衣站在人群外朝她笑着,她其实并没那么开心,她真不该去尝试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 第27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1) 各院的比赛结束后,大家好似更加刻苦训练了,往常中午时候寂静的训练场渐渐人多了起来,赢了的人是为了整个学院的大赛做准备,而输了的人自是不甘心居于人后,韶雪自然也在其中,但是隰无那家伙每日不好好在火灵院修炼学习,常常跑到逆风院,他也不与人练习,就是静静在一旁打坐,刚开始大家都觉得奇怪,久而久之就习惯了他的存在,偶尔除了几名异性投去心悦的眼神其他人还如往常那般。 忽地,裙摆被银发小孩拉住,韶雪生生止住继续的步伐,转头疑惑看着男孩,他的目光怯怯的,“主人,我是雷霆兽啊”,韶雪从未见过他化形的样子,白日人多的时候它们都是在屋里玩耍的,韶雪还说话,雷霆兽就拉着她不知要去哪里,他一直都是沉默又胆怯,今日这般是韶雪从未见过的。 “出了什么事?”韶雪边跟着他走边问,“小腾蛇说是感知到他母亲的气息了,独自寻了去,都半个时辰了还未回来,我便来寻你了,这里我们都不熟悉”,雷霆兽放开她的裙摆,低垂着头看着脚尖,“我应该早些来找你的,他该不会出事了吧”,他语气急切又自责。 韶雪摸了摸他的银发,蹲下身道,“你能嗅到他的气息吧,我们这就去找他”,雷霆兽重重的点点头,眼神透露着坚定,小腾蛇是他最好也是唯一的玩伴。 他们一路穿过那条大河,走过长廊来到一处巍峨而宏大的建筑物前,韶雪看着门楼上的牌匾,“土灵院”,腾蛇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她内心有些着急,步伐便急促起来,可怜小雷霆兽迈着小短腿小跑着才能跟上她,俩人绕过修习堂、宿舍区,来到背靠高山与溪流,生长着宽大树冠的榕树和开满花的芒果树的森林跟前,林间落下斑驳的光影,安静的没有什么呼吸声,韶雪唤了一声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雷霆兽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继续往前走,直到快步走到森林深处,前方石壁再无路可走,雷霆兽皱了皱眉,手指坚定的指着前方的大石,“小腾蛇的气息就消失在这里,他一定在这附近,不会错的”。 韶雪定定的点头,她趴在墙壁安静的听了会,整个人顿时喜笑颜开,里面有水流的声音,随即冲着雷霆兽比个厉害的手势,就在石壁上找机关,这里肯定有其他空间,只不过她摸索遍了那片墙都未曾有任何发现。 “不应该啊,难道只能从里面打开?”正在她思索之际,林子中的几缕阳光刚好照在石壁的角落,忽然石壁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韶雪蹲下身子看着那抹光线照射的地方,却再无任何变化,她伸出手摸了摸那平整的石壁与别处是一样的,刚要收回手,突然指尖痛感传来,好似被什么咬了一口,她快速收回手食指指腹溢出一滴血珠来,里面的影子好像又动了动。 瞬间计上心头,她捏着伤口处又挤出几滴血,鲜红顺着手指就要流到地上,飞速间有个身影从石壁而出,长着嘴巴就把那几滴血含在嘴里,只是它还没咽下去就觉得窒息感传来,韶雪捏着它的茎秆拉近了些连根系都快扯出来了,棕褐色的植物看着凑近的大脸,整个枝叶都吓得蜷缩起来。 “星芒草给我打开门我便放过你”,韶雪语气幽冷,手指不住的用力。 星芒草虽然痛苦但还是摇摇头,艰难说道,“我不能放你进去,不然我要遭殃了”。 韶雪面色阴冷似鬼,“你刚喝了我的血,你放我进去是应该的,不然你现在就得遭殃”,她说的狠厉,捏着星芒草根系的指尖微微泛着白,雷霆兽头一回见她这副样子, “好,好,我放你进去,你先放开我”,星芒草用叶子晃动着。 韶雪仍未松手,“你先开门,开了我自然放过你”,星芒草无奈,伸出仅安全的一只根系轻触了触墙壁,完整的石壁突然从中间裂开,看着没有一丝纹路,雷霆兽率先跑了进去,韶雪捏着星芒草也走了进去,待二人都立在石洞里了以后,她才松开捏着星芒草的手。 石壁中别有洞天,仿佛林中的一道屏障,那边阴暗潮湿,这边晴朗舒适,展目望去很是辽阔,鸟叫声也听着愈发悦耳,星芒草在旁边护着自己的根系警惕看着大小二人,韶雪却再没理它,雷霆兽到处嗅嗅,之后笃定的迈着小腿往右走去,石缝间不时滴落的水打在身上都恍若未闻,石板上光洁如新连一点青苔都没有,想来定是有人常来此地。 不多时雕刻精美的石窟出现在二人眼前,各类神族、兽族的种族演变呈现在青石上,韶雪此时自然没心情看那些东西,星芒草抱着自己的根须远远跟着他们,青石尽头是座高台,四周围绕着深色的栏杆,栏杆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她已经听到有人对话的声音。 快跑几步奔上高台,灰袍人背对着他们,他面前的石桌发出红灿灿的光芒,伊祁川和高阳桐安分立两侧,桐安的脸上满是欣喜雀跃,“你们在做什么”,冷冷的声音响起,几人的目光皆转过来,不待他们有所动作,那团发着红光的东西快速朝她飞来,她这才看清就是小腾蛇,它的额头紧紧贴上韶雪的额,片刻红色的标记就在韶雪额间闪烁几下不见了踪迹,韶雪觉得有些痒,伸手摸了摸额头,小腾蛇身上的红光褪去,它的身躯好似落叶般掉落,雷霆兽稳稳接住了它。 高阳桐安怒气冲冲道,“高阳韶雪,这是我的灵宠,你快快还给我,你为何处处抢我的东西”。 “该死,本来马上快完成契约了,此时是否还有办法”,伊祁川问那灰袍人。 韶雪冲几人翻了个白眼,“不要脸的人真是扎堆,它明明是我的朋友,何时成了你的灵宠,你才只会抢不属于你的东西”。 “没用了,它已经主动和别人契约了”,灰袍人却是很看的开,指了指韶雪说。 “川哥哥,杀了她,她没有灵力,死在这里没有人知道的,区区邹屠氏不用放在眼里”,高阳桐安气的泪流满面,哽咽着继续说道,“自从她回来,父王母亲将好东西都给了她,就连子兰也是,先前抢走了雷霆兽如今又抢走了腾蛇,如果她死了就都好了,川哥哥我只有你了,只有你能帮我了”,她拉着伊祁川的手。 突然一阵雷声炸裂在他们脚下,雷霆兽银色的头发衬着他的面色更加阴冷,“你这样的女人既恶毒又恶心,我们从来都不属于你,别整天痴心妄想的”,他语气带着浓浓的厌恶之态。 伊祁川脸色骤变,土灵层层叠叠的以强劲的姿态直冲而来,他可比芮梓强多了,韶雪不敢怠慢,寒冰出鞘就抵挡着巨大的灵力返回,与此同时雷霆兽一手抓着腾蛇,一手以雷灵力从另一侧进行攻击。 灰袍人眼睛都亮了,大喊道,“这只雷霆兽尚未契约,待我抓住它”,随即他也加入了战局。 原来就有些吃力的两人,在灰袍人加入后就更加难以支撑了,二人愈战愈退,已经从高台战至青石壁下,眼看着韶雪二人落了下风,桐安从背后也加入了战局,她的红色灵力像细密的线直奔韶雪的眉心而来,她侧身躲开,伊祁川的土灵打在她的左肩,离心口仅有几公分的地方,她后退几步嘴里抑制不住的吐出血来,雷霆兽抵挡着灰袍人的攻击,吃力的同时还是扭头看了看韶雪,咬咬牙接下一击就往她身边跑。 眼瞅着红色灵力再次如鬼魅般而来,他刚挡着韶雪,就看到白袍男子赤红且宏厚的灵力瞬间击溃那几缕红丝,高阳桐安也吐血口血,雷霆兽拉着韶雪离的远了些,隰无白色的身影与那二人战的难分上下,桐安捂着心口立在一旁恶狠狠瞪着韶雪,她长出了口气,这下可以放心了,大家都会安全的。 星芒草走近看着那几人交锋,枝叶开心的雀跃,自从驻守这里,它好似有千年没看过这么精彩的打斗了,它蹦呀跳着的给隰无加油,在韶雪看过来的时候噤声了,看她没有反应的时候又跳跃的更开心了。 隰无自然没让它失望,灰袍人许是御兽师灵力不精,整个袍子都要被烧没了,他与伊祁川错了个位便快速溜走,剩下的伊祁川自然也坚持不了多久,他才地境九级,自然比不得神境,学院有规定不得召唤灵兽,他只能苦苦支撑,桐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气愤的转身就往出口走去。 伊祁川侧目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整个人就像泄了气般,隰无轻松一击他便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他用手擦掉,眼神凶恶的对隰无道,“你有本事在学院杀了我,你也走不出去”。 隰无冷漠的看着他,高高站立着睨着他,“我为何要杀你,我只需要以牙还牙,不过你要是想死可以问问王姬,她若成全你,我愿意代劳”,他说完眼神看向她。 “你再揍他一顿这事就算了,我们放他一马”,韶雪无所谓的说道。 隰无真的又揍了他一顿,星芒草还走近看了眼伊祁川的惨状,整个草散发出大仇得报的喜悦,自从土灵院长成了伊祁氏的人,它可没少受他的气,今日是它最近几百年最开心的一天,它开心的甩着它的须须。 韶雪再没空去看他们那边情况,她将昏迷的腾蛇放进怀中,它额上红色的三角标志还滚烫发热,雷霆兽站在身侧神情冷漠的看着,一手拽着韶雪的衣角,隰无用帕子擦了擦手,几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有星芒草看着伊祁川肿成猪头的脸再也笑不出来,在原地呆愣片刻后,拎着它的草叶和根须飞快的朝几人离去的方向追过去。 房门即将要关上的时候,星芒草的一只根须挡住了那条缝,韶雪疑惑的看着门外的植物,“你跟着来做什么?还想挨打?” 星芒草用它所有的根茎扒着房门,摇摇头,“我不想呆在土灵院了,我要跟着你”。 “你跟着我做什么,我自身都难保”,韶雪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她说的是实话,得罪了伊祁氏和土灵院长这还不知后面有什么的斗争,她忽然觉得禁地中的那个老妇说的强大实力真的很重要。 星芒草拼命的挤进来,韶雪关上了房门,只能它神秘兮兮说道,“五方星宿陨落前,我便被指派守着那扇门,后来学院建立那里就成了土灵院的地盘,伊祁氏的人来往进出,院长也没有制止,我也日常受他们的辱骂”,说着它竟娇滴滴的抽泣起来,韶雪拽了拽它的枝叶,语气不善道,“别装了,说重点”。 星芒草尴尬的晃了晃叶子,“我之前听到伊祁氏要联合妫暮族、连山氏对各大部族发起战争,他们几个月前已经开始训练变异灵兽了”。 韶雪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这个消息怎么说呢,好似是更大的一座山悬在她头顶了,隰无脸色也变得寒意十足,连山尘竟真将整个氏族拉下水,看来他的动作还要再快一些。 整个房间的气氛突然陷入沉默,星芒草左看看右看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给俩人产生了多大的心理影响,雷霆兽突然扑通一声跪在韶雪面前,声音洪亮道,“主人,请和我契约,我愿意和你们并肩作战”。 韶雪这次没让它起来,只是人走到一侧,她也想明白了,如果不契约,这些灵兽随时都有被觊觎的危险,“你想好你的名字了?” 雷霆兽看着韶雪的动作,语气坚定着,“想好了,我叫雷菏,我仍然选择雷姓是不想忘记我是被种族抛弃的,远离它们只会让我更好的长大”,他说完起身,看着韶雪。 “你们愿意选择我,我会给你们最大的尊重,我们不是主仆关系,我们是伙伴,我们要共同成长”,韶雪说着伸出她的手臂,雷菏利落的划开掌心,让它的血液流入韶雪的筋脉中,他的脖颈上头一回出现了雷兽一族的黑色闪电标志,他竟然升级了,地境五级,雷菏头一次露出灿烂的笑容,有人给了他尊重,给了他平等,也让他的心彻底打开。 第28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2) 星芒草的枝叶缠上韶雪的手臂,扯着她撒娇道,“我也要,我也要和你契约,我不管”,黑泽刚睁开蛇眼,就看到韶雪被束缚的样子,张嘴就吐出一大团毒火,叶子刚沾了点火星子星芒草就飞快的放开韶雪,捂着枝叶啜泣起来,韶雪看了眼黑泽,小蛇立在床榻上幽幽吐着信子,她拉了拉星芒草的叶子,“要不你先说说你有什么用?” 星芒草也不哭了,挺起小胸膛一副骄傲的模样,“我叫芒蕊,可以移山填海,从几千年前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我的族人了”,她情绪好似有些低落,黑泽这时又乖乖的趴了下来,“不过我和你契约可能真的会给你带来麻烦,伊祁氏的人不会放过我的,我还是独自回去星罗山好好看门吧”,芒蕊的情绪更低落了,说着枝叶就将门打开,整个草都耷拉下来。 韶雪拉着她的茎秆,“其实我们也算得罪了伊祁氏,你要是不想回去可以暂时不回去”,芒蕊已经跨出门的大半个身影嗖的一下到了她面前,“真的吗?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玩了?”韶雪看着她满脸开心的样子,觉得自己好像被骗了。 芒蕊变成个黄发小姑娘的模样,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她无奈扶额说道,“你可以先留下来看看,不用契约的”,这下轮到芒蕊不开心了,脸蛋气鼓鼓,“你是不是嫌弃我不如他们厉害”,她双手叉腰,目光从黑泽掠到雷菏身上,腾蛇这下不干了,不顾身上的伤,跳到地上变成了个黑衣黑发的小男孩,也学着她的样子,手叉腰说道,“你个小黄草,追着我主人契约还是这种态度,我们就是比你有用,怎么样?” 韶雪看了眼隰无,后者坐在桌边倒着茶喝,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她真的被吵到头疼,“好了好了,都有大用的,你既然愿意契约就契约吧”,她将剑拔弩张的两个小人拉开。 芒蕊开心的朝他吐吐舌头,开心的拉着韶雪的手,“你……”,黑泽气的不知说什么,扭过身子又变回兽形往床榻上的被子里钻去,“羞羞羞,这么大了只会躲在被子里”,芒蕊边吐槽着腾蛇,边将她最里面的根茎抽出来,金黄色的光芒搭上韶雪的手腕,她看见金色的星星点点顺着她的胳膊往上跳跃奔跑。 黑泽气急,从被子爬出来又看见二人正在契约不好打断,整个蛇身都扭曲盘旋在一起,雷菏沉稳些,凑近他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的蛇身又放了开来,眼神看着芒蕊阴恻恻的。 待这一切都做完,隰无这才懒懒的说道,“我来教你练习空间识海,这样他们几个平时就可以待在识海中修炼,而且也不怕在被什么人抓走”,韶雪眼睛都亮了,还有这样的好东西,那肯定要好好学的。 果然,还不出一个时辰,院内的嘈杂声就打破的逆风院长久以来的宁静,那破旧的黑色大门再也支撑不住倒下了,训练场因为他们的来势汹汹也扬起不少灰尘,正在训练的学生都围了过来,土灵院的众人威风凛凛,手持长剑,队伍齐整。 领头的人身着黑衣,风吹的衣袍烈烈,他的语气听起来格外凶恶,“高阳韶雪在哪里,她来我们的土灵院打了川师兄,还偷走禁地的星芒草,我们要抓她去风老那讨个公道”。 众人面面相觑,眼瞅着没人管事,他们就要往住宿区冲,路寒衣的长矛直指那人面前,通体银亮的长矛闪着冷意,站在他身后的芮梓搅着衣角都拧的皱巴了,她刚开始本是选择土灵院的,只是听说路寒衣选择了逆风院她才来的,她年岁小点的时候有幸跟随爹爹参加过一次东曦城城主举办的宴会,她在后殿玩耍的时候,听到高阳明安与侍从的谈话,他们说了很多东西,但是他只记得一句,外祖父的私生子,路寒衣。 看着路寒衣坚毅的背影,她咬咬牙,已经努力了那么久,不能功亏一篑,已经与领头人战至一处的路寒衣,他说过的他不会使用灵力的,但是现在他却再用当初他弃之如敝的东西,仅仅是因为她吗?芮梓将那皱巴的衣角又攥了攥,眼神深深看了眼少年飞扬的身影,转身离开了。 吵闹声与打斗声传进屋内,韶雪心头涌上不安,带上剑与隰无二人直奔训练场,路寒衣与那人战的昏天黑地,水灵之下整个黄土都成了泥浆,那人的土灵与他不相上下,却处处克制着他,不做一丝停留,寒冰剑出鞘就朝领头那人去,瞬间周遭的气息都降了下来,韶雪出手的同时土灵院的众人也冲着她来,隰无飞身上前,用火灵劈开一条道,三人背靠着靠看着虎视眈眈的对手。 “你又闯什么祸了,惹到整个土灵院了”,路寒衣气喘吁吁的问,眼神仍然警惕。 韶雪语气淡淡,“没什么,他们伤害了黑泽,我们打了伊祁川,至于星芒草是她主动跟来的”,路寒衣气结正要说话,只听她又说道,“不过,你小子平时虽然嘴毒,关键时刻还是很仗义的”,路寒衣想要脱口而出的骂声还是生生止住了,她说的没错,其他人没有理由和立场去帮她,路寒衣在不知道谁对谁错的情况下选择出手,当下是完全出于信任吧。 土灵院的众人都群起朝三人攻去,而逆风院的众人依然没有什么动静,广阔而厚重的土灵铺天盖地而来,浓重的土气在空气中弥漫,火灵、水灵、冰剑抵挡着四面八方的攻击,隰无的火灵确实了得,在路寒衣水灵被压制的狠时,他仍能抽出一缕灵力去帮他化解,在韶雪的冰刃抵不过周围而来的灵力时,他也会适时帮她抵御掉一些攻击,虽然三人抵抗的辛苦,但却也没让对方进的一步。 忽然,石休庞大的身躯替韶雪挡掉了几名神将,她侧头又看见代双的身影如鬼魅般游走在众人间,随后又有些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也加入了战斗,随着时间的流逝,逆风院的众人都加入了战斗,整个训练场仿若巨大的战场,每个人都使出看家本领,那一刻他们心中或许有一致的想法就是自家地盘岂容的他人撒野,当然大家都没有下死手,后来有人回忆起来说那真是场酣畅淋漓的比试,也有人再那场战斗中结交到新的朋友,当然也有自此成为死敌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随机匹配,自然有好也有坏。 此时的阳光从西边照过来,训练场上五光十色的,光线扯出长长尾巴,站在阁楼里的江式月嘴角含笑,芮梓看着格外混乱的场面急得团团转,直到赭色身影的出现,阁楼中的江式月这才快速飞身而来,颜色更加纯净的灵力朝着那稳固的铁三角而去,江式月的绿色灵力在它到达前堪堪将其拦下。 “堂堂木灵院院长竟然会对学员出手,这要传出去学院落的个苛待学员的下场,伊祁氏想来也会背上心狠手辣的骂名声”,江式月身着缥色绣着黑色花纹的衣裙,长发高高束起再后,整个人像是屹立在土色中的一抹清新。 伊祁泽阳笑了几声,他的年龄与江式月看着差不多,他也未再次出手,眼眸深深的看着她的身影,仿佛周身只有她一人,“多年未见,江执事也变了,当初最不在意名声的人如今竟从你嘴里说出这样的话,真是要重新认识一下你了”。 江式月从始至终面色都是沉如雪的冷,“好啊,既然已经是这样的局面了,不如我俩也比试比试,让我看看你这些年的努力”,后面两个字她语气尤为重。 “好啊”,伊祁泽阳的笑意在桃花眼中流转,高大、温润的气质仍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样,江式月银色的发饰跟着黑发而动,青丝又与柔软的身形连成一片,只是手中的那柄大刀看着与这模样格格不入。 伊祁泽阳看见那柄刀与她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江式月的脸色更差了,刀法与灵力同时进攻,渐渐的周围的人也不打架了,众人目光炯炯的看着两人的招式,韶雪不禁感叹,原来这才是高手间的过招,看来江式月真的对她只是陪练,不过她使得基本都是招招毙命的打法,她从未见过江式月如此生气。 直到风老的火灵如同白日焰火般在两人中绽开,风灵与水灵刚好停在中间,虽然风老站的远但是灵力的余波还是全部打在他身上,二人这才停了手,风老的胡子、头发、衣袍都打湿且吹的乱七八糟,跟着风老来看热闹的风澜登时躲得远远的,留下自家爷爷在风雨中凌乱。 “你们成何体统,堂堂两位院长带着全院打架斗殴,式月往日你最稳重了,今日为何与他一起胡闹”, 伊祁泽阳依旧笑的灿烂,风老没好气的将衣袖上的水甩了他一身,怒吼道,“你还有脸笑,带着学员来逆风院闹事,带着你的人滚回去”。 伊祁泽阳也不在意风老朝他甩水,整个人立在原地,好看的桃花眼中满是喜悦,“风老,我可走不得,你还得为我做主呢”,风老一副要疯的样子,心里不断骂院长为何要将这祸害找回来当土灵院院长,“逆风院有位厉害的学员,将伊祁川打的半死,还带走了星罗山的守护星芒草”,他说着眼睛朝风老眨着,好像在说你知道的那个地方很重要,风老将头发往后拨了拨,看着江式月,是谁? 他看见韶雪站出来的时候,整个人一个头两个大,偏偏是高阳氏,爱惹祸的都是有背景的,风老脸色铁青的朝韶雪伸出手,“星芒草呢?快拿出来,你要她也没用的”,她看见风澜躲在人群里朝她伸出大拇指。 韶雪将芒蕊从她身后拎到风老眼前,很无辜的说道,“她自己跟着回来的,还说伊祁氏的人不放过他”,她说后半句是瞥了瞥伊祁泽阳,后者却不甚在意,“也是她追着我契约的”,韶雪话音刚落,芒蕊捣蒜似的点头,风老双手扶着头,惊叫着,“你竟然还跟她契约了,这可如何是好”。 风老对伊祁泽阳摊摊手,“没办法了,已经契约了,要不回来,你看怎么办吧”,他将问题抛给伊祁泽阳,后者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却是骇人,“有办法呀,杀了它主人或者他们一起去驻守禁地”。 风老一副看傻子般看着他,心说,你去你去,她姓高阳,这事我可不做,伊祁泽阳看着他,缓缓道,“风老,还有个办法,你赔我只灵兽去守禁地”,风老感觉自己今天的怒火已经要直冲天灵盖了,他们两族争斗为啥受伤的是他,伊祁泽阳的声音又幽幽传来,听在他耳朵里像催命符,“就这三种办法,不然星罗山没有驻守也不行,院长那边也会有意见”,他真的觉着这家伙是他的克星,深呼吸三大口他只能答应了。 看着伊祁泽阳还不走,风老整个人都要喷火了,“你还不快滚,还有什么事?”他没好气的问。 他朝韶雪努努嘴,“他们打伤了伊祁川这事不能这么算了”,韶雪也跟吃了火药一样,“那你知道我们为何打伤他吗?那是因为他该死,他强行帮高阳桐安契约我的灵兽,要是我晚去一步也许我也没地儿说理去”。 伊祁泽阳有瞬间的怔愣,这其中的原委他还真不知晓,风老忍着的怒火这下终于可以发泄出来了,“带着你的人给我滚,要我说使那样的坏心被打死都不为过”。 眼看这件事自己这边也不占理,伊祁泽阳悻悻的带着大家离开了,逆风院那扇大门还躺在地上,他离去前深深的看了江式月一眼,后者眼神冰冷的朝他翻了个白眼,这件事情一下便在学院传开了,高阳桐安与伊祁川自然也成了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第29章 报仇只是闻尝胆(1) 高阳桐安气愤的回了穷桑,只是最近她的脾气愈发恶劣,她用匕首将那些传信的鸟从背部、腹部、头部挨个割开,她想知道哪种会让它们死的更快一些,到后面她再也不满足这些体型较小的鸟类,她让侍卫抓来更大的灵兽,通过各种方法将自己心中的不快发泄出来,刚开始她还满心愉悦,渐渐又开始害怕起来,她好似再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有时候心里有个声音不断的催促着她去杀死那些兽类,那个声音充满的命令与冷漠,而且她也开始时常呕吐,夜不能寐,母亲来看望她好多次全部被她拒之殿外,她开始害怕见到母亲,就连侍女也被她一并赶了出去。 她就这么待了有小半月,母亲渐渐来的次数愈发少,终于她忍不住问守在门外的侍女,“沉香,母亲今日会来么?”此时已近黄昏,往日华丽的大殿黑洞洞的,桐安的声音沙哑的不像刚及笄的女子。 立在门外的沉香怔愣了半晌,才喜悦的开口,“王姬,你终于说话了”,她看见映在窗户上沉香的身影,头一次出奇的沉默,沉香又继续说道,“王妃近日遇到些状况,这时候刚去天岳峰给王上送参汤,想来还得些时辰才能回来”。 屋内又是长久的沉默,就在沉香以为这位王姬又恢复近日这般不正常的状态时,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门扇上的海贝和宝石看着白皙又无暇,而这位王姬的脸色却比它们还煞白,沉香看着桐安整个都瘦的脱相面容以及松松垮垮套在身上的衣裙,她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这位王姬兴许是假的,她的眉眼间没有了往日的狡黠与高傲,就像一张假脸般面无表情。 “去帮我请个医师,再遣人让母亲快些回来”,她的声音也没有什么起伏,沉香站在门口不动有些支支吾吾开口道,“王姬,王妃去天岳峰办事没那么快的”,桐安阴冷的眼神幽幽的看过来,怒吼道,“如果一刻钟母亲不回来我就死在你们眼前,你们也别想活着,包括你们的家人”。 沉香浑身颤抖,嘴里快速回道,“奴婢这就去,奴婢这就去”,她真是昏了头敢驳了这位王姬的意思,想想死在她手里的灵兽与仆从,不由得心中一阵后怕。 薄奚晚云的脸色异常难看,昏暗的大殿里仍未点灯,桐安坐在殿中正的软椅上,医师跪在她身侧,她语气不善的吩咐侍女点上灯,桐安伸手遮着这突如其来的光,小脸撇到一边似是不适应这光亮。 “桐安,你最近怎么回事,如今多事之秋你能不能懂点事不要闹脾气了”,薄奚晚云接过侍女手中的茶轻酌一口,语气带着隐隐怒意。 桐安适应过后转过脸来,她才看到昔日开朗的小女儿此时面目憔悴又无神,“桐安,你怎么了?医师可否已经把过脉?”她最后一句看向跪在地上的医师。 医师颤巍巍的没说话,她皱着秀眉正准备开口,桐安那边传来有些陌生的声音,她说:母亲,我怀孕了,但我不想嫁人可以吗? 薄奚晚云震惊到无以复加,整个人快步走到她跟前双手握着她的肩,骨头咯的她生疼,但她却没有感觉到,“你真是糊涂,往日你怎么闹我都不说你,如今怎么做出如此羞耻之事,是谁的孩子?”她的手劲好似要将桐安捏碎。 高阳桐安任由母亲抓着自己,眼神无波说着,“是伊祁川的”,她说话的气息微弱,“可是我并不喜欢他,我能不能不嫁”。 薄奚晚云捏着她的手收紧,怒道,“高阳桐安,原本神族举世无双的各大氏族可任你挑选,如今这般你只能嫁给他了,你就算是找伊祁氏为何不找主支,非得找个旁系的”。 “不不,母亲你想想办法,我不想嫁给他,求求你了,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桐安跪在地上拉着薄奚晚云的衣袖,大大空洞的眼里涌出泪水,看着从小宠到大的女儿,她心里也不是滋味,只是若能拉拢伊祁氏共同抗敌,对高阳氏算是很大的助力,那么她以及薄奚氏现在的处境完全可以化解。 她看着泪流满面、苦苦哀求的桐安,再想到居住在天岳峰夜夜受宠的女子,而她这几日连王上的面都没见能到,心中的怒火不由得又高涨起来,她拉着小女儿的手将她扶着坐到软椅上,目光从她的小腹掠过,“桐安,你听母亲说,现在这样你必须嫁过去,伊祁氏好歹是四大神族之一,不算辱没了你,至于伊祁川母亲也会助他登上伊祁王的宝座,未来你就是伊祁氏的王后,也没什么不好的”。 高阳桐安看着她母亲的眼睛,大滴泪水又从眼眶溢出,“母亲,我不想嫁,我不想离开穷桑去什么人都不认识的地方”。 薄奚晚云替她擦了擦泪水,轻声细语道,“桐安听话,如今薄奚氏的局面你也看到了,有邰氏抢走了奚昌城,邹屠氏的那几个也虎视眈眈,高阳景禅已经被允回封地了,你父王身边出现的那个人族女人也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宠爱,如今我也没办法替薄奚氏说些好话,子钦还被囚于禁地,这段困境只有你能帮大家度过”。 高阳桐安冷漠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手倏地从她手中抽离,这一刻她好像明白了阿姐为何选择戎装而不是红装,她其实很不喜欢明安,在她表现得对珠宝首饰、衣裙脂粉的渴望时,明安总是冷冷的嘲笑她,她说打扮精美的物品内里却是空空如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每每听闻,桐安都很不服气,她觉得明安穿的那身盔甲异常的难看,她对她说:未来你也是个没人要的丑女人,高阳明安嗤笑着不再与她说话,现在回想起来,她与她的记忆都是在争吵中度过的。 “好,我嫁,但是我有个条件,你必须帮我杀了高阳韶雪”,她眼中有着浓浓的恨意。 薄奚晚云沉默片刻,她不知道桐安为何会对一个没有灵力的王姬有着如此深的恨意,但她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清早的昆吾山在阳光照耀的好似布满火光,云雾挂在山间也遮挡不住它的赤红,连潺潺水流中都夹杂着金与红色,土层硬实又厚重,其上的草木长相也是锋利异常,看惯了穷桑的温柔,突然来到此地,景禅突然有些陌生了,他站在最高峰上,看着四面环山的城池,恍若还在梦中。 沉稳有力的步伐自他身后响起,来人盔甲上的红色流苏粘了草叶上的露水,长发高束在脑后,景禅转身两人皆静默着,晨光照在身上已经有了暖意。 “攸宁将军,别来无恙”,景禅迎着太阳对面前的女子笑了笑。 女子从不敢置信到喜悦就在眨眼间,往日沉着冷静的守将,今日却在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城主,您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他言语中有对下属的愧疚以及劫后重逢的喜悦。 “城主,您不在的这些年,城中虽不太安稳但也没有什么大的隐患,只是有些人狐假虎威想取而代之,也是痴心妄想”,女子前半句语气平稳,说道后面带着憎恶与怨气。 景禅轻笑一声,“多年前在敦薨山我受人暗算、性命垂危,多亏了山神的传承才得以活下来,之后又流转多地,前几日方才回到穷桑,这几年你带着将士们受苦了”。 他虽说来云淡风轻,攸宁心中却有些苦涩,山神的传承都是父传子制,让一个神族拜地仙为父,这对他是何等的羞辱,她看着他的笑颜,酸涩又溢上眼眶,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么些年受的苦难与城主的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又同时庆幸她有在坚持下去等城主回来。 “城主你受苦了,我们快回城,将士们看到您回来定会很开心”,攸宁擦掉眼角的泪,朝他走近几步愉悦的说着。 景禅立在崖边,风吹起他的衣袍,只听他淡淡道,“不急,你得帮我做件事”。 攸宁正色道,风也吹的她的披风烈烈作响,只听他继续道,“那个人你能以正当的理由除掉他吗?就当我不知道被暗算之事”。 攸宁思索片刻便知道他指的是谁,目光坚毅的点点头道了句,“能”。 火岩城如它的名字般,城中俱是红色砂岩的建筑,给人感觉很是炎热,此地白日里晒得人肌肤通红,到晚上又感觉冷意刺骨,一天中能干活的时间屈指可数,也是因为盛产赤铜,因此城中的铁匠与善武之人居多。 此时算一天中比较舒适的时候,从城门延伸到主街的干道上布满了客商,剑客与铁匠讨论工艺与样式,妇人与商贩争论着品质与价格,还有来回在街上嬉戏玩耍的孩子,他们拿着木棍当长剑在停着的大马下来回穿梭打斗,遇到外地来的剑客偶尔会出声咒骂,那些孩子做着鬼脸快速的跑的远远的,当然他们可不敢在守军的马下玩闹,他们亲眼看见那些身着赤金披风的神将驭马踩死那些小孩的惨状。 远远又看见一队肩披那种披风,拄着长矛,骑着大马的军队,那些孩子如同受惊的老鼠,四处乱窜瞬间不见了身影,与往日不同的是,景明学士竟也骑上了大马,花白与黑色交融的头发短又稀少,灰色的眼睛像城外野山上的孤狼,柔软的丝绸搭在头上遮住了大部分太阳,衬得他阴白的脸色更加病态,胸前点缀的宝石在阳光下刺激着众人的欲望,但却没人敢觊觎。 守卫与侍从在前头开路,黑旗上绣着金色的“景”字,好似比这里的太阳都闪耀些,“景明大人驾到,速速闪开”,守卫嘴里循环念着这话,一路撞开沿途阻挡,因此至城主府的路程短了许多。 “攸宁将军呢?今日练兵为何不见她的身影”,景明学士随手将披风递给侍从,边用侍女送上的凉水净手边问着城门守卫,侍卫跪在地上,头压的低低的,声如蚊蚋,“回大人的话,攸宁将军天还未亮便出城了,属下不知其去了何处”。 景明快速转过身灰色的眼睛如同毒蛇盯着猎物,手指轻轻一点,那名侍卫便倒地而亡,登时就有仆从来将人拖走,与此同时一直立在厅中的护卫开口道,“家主,薄奚氏那边传话说是景禅王子已被允许回封地,您说攸宁此去是否与之有关?” “管他有关也好,无关也罢,之前在敦薨山没弄死他,如今他敢来我还会怕他不成”,景明眼神中迸射出阴冷的光,他抚着城主宝座的手却收的紧紧的。 护卫靠近他压低声音询问道,“想来邹屠氏也不会给他什么神将,若他们人少,不妨就用那个阵法”。 “你说的不错,此事你去办,等到这火岩城真正属于我们之后就算薄奚氏我也不用放在眼里了”,他拍了拍护卫的肩膀,整个人笑的阴暗与冷淡,他这么说其实也有道理,火岩城产的赤铜是全大陆最好打造兵器的原料,每年光赤铜的收入在穷桑的城池中都遥居首位,更遑论武器买卖以及其他产业的收入,所以薄奚氏很多年就在打火岩城的主意,但是他们以为能掌控的人其实也在盘算反咬他们一口。 城外黄沙如海,漫天飞扬,远处赤红色的山脉也被其遮住了视线,守城门在模糊的视线中看了很久,才发觉好似有群人在与角彘战斗,正欲出手相助,身着盔甲的身影跃出角彘的包围圈,幽绿发黑的灵力击倒了一片野兽,“是攸宁将军,快,打开城门”,守卫站在城墙上高声朝下喊,众人也听到了声音,跳跃起飞快速的撤离了,不是打不过那些角彘,只是他们数量众多,没必要浪费灵力。 众人快速进城后,大门飞速关了起来,反应不及的角彘接连撞在大门或城墙上,他们气愤的嚎叫起来,听起来好像成千上万的人在嚎啕大哭,守卫们立即带起耳罩,对那些低级灵兽发动攻击,不多时城中驻扎的其他守将都前来抵御那些野兽的陆续冲击,往日它们都是见猎物已消失就不在追着,今日却是不死不休的状态,也惊动的景明学士前来。 “攸宁你做了什么,这些角彘为何呈现癫狂状态”,景明学士冲到她跟前,用剑指着她道。 攸宁抽出剑将他的剑劈开,没有好气的说,“还妄想守城之位,有苗氏的军队都在昆吾山采矿多日,你与你的军队竟然没有丝毫发现,这些角彘也是被他们驱使,如今还有脸来问我,你活了这么久真是白活了”。 景明学士脸上青红交加,用眼神询问攸宁带的那队人,他完全不担心他们会帮着她说话,因为这其中有不少是他的人,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冷哼着一甩衣袖便去指挥神将抵御角彘大军,攸宁冲他翻了个白眼,剑入鞘便离开城楼,众人已经对二人的针锋相对司空见惯,也便没有多大反应。 景明学士看着那离去的身影,整个人又喘不上气来,敢情她带来的野兽,还得他来善后,他又无法拒绝,整个人心中更加不平衡,灰色的发丝都在颤抖。 第30章 报仇只是闻尝胆(2) 攸宁躺在城主府的亭子中嘴中叼根草,悠哉游哉的晃荡着腿,景明学士看见她这副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她这几年的阻拦火岩城早就是他的了,他眼中迸发出狠厉的光,立在攸宁身旁侍卫察觉到了危险,悄声告诉她,她却仍旧是那副模样。 景明学士飞身到她跟前,一脚踢翻了她放在地上的酒瓶,“那些角彘是你带来的,还要老夫替你善后,我会上书穷桑你就等着被撤职吧”,他灰发和衣袍凌乱,脸上也不知沾染了什么东西看起来狼狈极了,身后的侍卫想拦着可是看着他要喷火的眼神生生止住了,家主平日那般冷静一人,不知为何每每遇到攸宁就暴躁异常。 “我说学士,如今城池是你在管,明明是你的失职,我帮你赶走了那些偷盗赤铜的有苗氏,如今你还倒打一耙,真是不知好歹”,攸宁懒洋洋的掀开眼皮睨着他,继续说道,“你莫要倚老卖老欺负年轻人,就你在城中那些奢靡作风,我就是上报到穷桑一条,看你的职位还保不保的住”。 景明学士气的浑身颤抖,如果真如她所说,那确是他的失职,只是他不信这女人有那么好心,他冷静下来质问道,“巡查队的人都没发现有苗氏,你怎会发现,是否与之勾结还有待查验”,廊下驻守的士兵皆面面相觑,这话在理,只是攸宁将军平日虽张扬却不至于勾结外族,每个人都竖起耳朵听起来。 攸宁蹭的一下站起来,靠近景明学士厉声说道,“某些人自己能力不行,却偏偏无中生有怀疑别人,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这般作为他日谁还愿意与你共事”,她在隐射一件事,昔日平洲城、鲁朵城他皆以学士的身份驻守,只是每每搅得城中乌烟瘴气,因着景氏是与薄奚氏二房夫人的母族关系,大家还给他们些许颜面,久而久之底下士兵与百姓怨声载道,邹屠氏和有邰氏的人最终都上书将他赶走。 “你……,我告诉你攸宁如今我是这里的守城,我怀疑你有勾结外族之疑你就得配合调查,来人将她拿下”,他语气愈发阴狠。 攸宁又朝他走近几步,景明学士身后的侍卫都闻到了她身上浓浓的香味,侍卫皱皱眉思索着这是什么香,她压低了声朝他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薄奚氏干的好事,知道吗?你就像他们身边的一条狗,当时有利用价值,后面还不是你摇尾乞怜求着他们”,景明学士整个人气的双眼凸出、双目通红,额上的青筋仿佛也要爆裂而出,他终是没忍住朝攸宁攻去。 水灵如巨龙般冲来,与此同时两边的侍卫都动了起来,攸宁好似早有察觉,她也不接招,而是将速度提升到极致,飞速逃离城主府向城中主街而去,景明学士在后面紧紧追着,手中的灵力不住的往她的方向打去,若她真知晓敦薨山的事情,那么她非死不可。 不过他的每招每式好似都是攸宁的意料之中,攸宁的灵力不如他,因此她逃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他的攻势愈发狠厉,而且全都是那种范围很大的招式,待他再次用灵力凝聚细密又铺天盖地的箭雨,攸宁的身影显得弱小而羸弱,她这时才凝起绿色灵力形成坚实的防御,只是不知街上何时出现了很多百姓,那些箭雨没有伤到攸宁却让那些百姓瞬间毙命,不管是守城的神将还是跟来的士兵都将这些尽收眼底,他们对眼前的场景一时间脑中空白一片,景明学士平时是狂妄了些,但还不至于当众杀害这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攸宁嘴角扯出冷笑,手心绿色的灵力闪着浅浅的红光,她的攻击不似景明,更偏向于个体攻击,“景明,你想杀我就罢了,这些百姓又何辜,我多次忍让,竟让你犯下如此大错,今日我便替他们报了这仇”,她的声音听起来仿若上位者的审判,大部分神将也有些愤愤,这些百姓中可不乏神族,他竟连同族都残害。 剑身长如巨人,剑脊宽厚,青光闪烁,气势磅礴的就朝景明学士而来,他此时好似癫狂,灵力四处乱飞,街上的房舍、摊贩以及其他建筑皆被其灵力所毁,脖子上的青筋已经变得灰黑,比他眼眸的颜色都要深,看着朝他而来的巨剑,他慌乱的收回难以控制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与灵力抵挡那一击,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攸宁也是用尽她所有的灵力发出的攻击,对于原本已经过多消耗的他来说这完全是落了下风,巨剑将蓝色的保护慢慢划开,水流一下子失去了灵魂,不受控制的就朝地上落下,炎热的城池仿佛久逢甘霖,水与地面接触闷热之气一下子冲涌而上。 景明学士此刻浑身冰冷,头脑仿佛才清醒了些,他好像明白自己中计了,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眨眼间他的整个身子已消失在这天地之中,变故只是片刻,众人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想到他的身份以及眼前的事情,这真的没法去评判,只得装作无事发生,默默做自己分内的事。 只有景明学士的贴身卫队敢怒不敢言,侍卫们眼神凶狠,但他们也明白一切已经无济于事了,他们连同黑袍阵法师趁着夜色逃离了火岩城,立在城墙上的攸宁此刻哪还有半点慵懒之姿,为了今日这场戏她已经刻意与景明对立了很久,“将军,景明学士带来的那些人逃了,要不要追?” 当初给他们开门的守城恭敬问道,他对于攸宁将军的行为很是认可,景明学士虽对城中有贡献,但是他对百姓、守卫的所作所为让人苦其久矣,这次更是过分到杀害这么多人。 攸宁朝他摆摆手,整个人的气势与之前大不相同,“不用了,让他们去吧,事实都是大家所看到的”,她的身形挺拔又有力。 明日便是学院大赛,路寒衣与韶雪顶着星空在崖边喝酒,夜风吹起来很是爽快,三只灵兽在他们不远处玩耍,严格来说是两只,雷菏大多在旁独自修习,黑泽与芒蕊不是打架就是斗嘴,总之如同敌人见面,不过韶雪警告过它俩,日常打闹可以伤及对方身体那必然要受罚的,因此两只更多的是吵嘴,隰无带着老虎几日都未曾出现,也不晓得明日的大赛他是否会参加,韶雪觉着隰无的本事在这届新生中定能拔得头筹,而高阳明安与伊祁川的弃赛着实让她意想不到。 “明日的学院大赛听说第一的奖励是学院禁地的塑灵池一日的使用权,你有没有兴趣?”韶雪的沉默让他很是不舒服,路寒衣挠了挠头问道。 “啊?你说奖励啊,我可能希望不大,仅凭刀法还没到江执事那样的水平很难赢得灵力的,不过我会努力的”,韶雪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想了想认真的回答了路寒衣的问题,接着她又疑惑道,“塑灵池是做什么用的?” “它最基础的功效算是重塑筋骨、锻造肉体,另外还能帮助聚灵,这么说吧,我们在聚灵阁修习一年才顶的上在塑灵池中修炼一天,只是那个东西它是有限的,立院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学院将它作为奖励”,路寒衣对她解释着,韶雪也没听出来他对奖品的渴望。 “这样哦,听着好像对我也没什么用处,你知道高阳桐安与伊祁川为何弃赛吗?”她的消息不如路寒衣来的灵通,歪着头问道,原本这些事情与她无关,只是如今几人已经站在对立面,她是害怕他们暗中使诈。 “你都不知道我怎能知道”,路寒衣没好气的说着,好像他才是姓高阳一样,话音刚落,芮梓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不远处,她快步上前,坐到路寒衣身边,侧头对两人说道,“你们都不知道啊,高阳桐安与伊祁川弃赛是因为要成婚,还有啊……”,她悄咪咪的凑近两人,“听说高阳桐安怀孕了”。 路寒衣皱了皱眉头,韶雪却是在意料之中,两人之间那样的状况不是迟早的事嘛,只是她有些好奇芮梓为何对高阳氏的消息那般灵通,上次高阳子钦的事也是她先告知的,不过韶雪没有问出口。 芮梓双眸发光的又说道,“你们知道吗?今年学院大赛的评委比往年多了一位,听说是学院前几届已经毕业的学长,好像叫薄奚怀闻,水灵很厉害的”,她说完仔细观察着路寒衣的表情,后者只是淡淡的看不出情绪,只不过她没注意到韶雪瞬间的怔愣。 韶雪转头看向遥远的星空,星斗已经西移,她起身拍拍灰尘,与二人道别就要离去,路寒衣仍旧坐在原地,芮梓起身要与她一道离开,转身之际,她想起什么般,顿了顿脚步回身说道,“路寒衣,谢谢你在土灵院寻来的之时不问缘由站在我这边,也谢谢你与我们并肩作战,他日不管你有何事需要帮助,我必竭尽全力”。 路寒衣回头冲她扯了扯嘴角,回了声,“好”,韶雪这才安心离去,不忘喊上灵兽们。 二人分离后,韶雪注意到雷菏盯着芮梓的背影发呆,“怎么了,有什么异常吗?”韶雪看着银发小孩,“主人,她和伊祁川认识吗?为何她身上会有伊祁川的气味”,雷菏皱着眉头思量。 “先回去吧”,韶雪摸了摸雷菏脑袋,心里跳动的更加厉害,看来这个芮梓不简单,她心中突然有说不出的疲惫。 大赛采用抽签的方式进行,这次能站在台上的都是各院新生中的佼佼者,大家都希望不要抽到灵力相克的人,只有逆风院众人一副无谓的态度,因为他们几个除了韶雪不仅有灵力傍身也会刀法赢得概率会更大,韶雪和路寒衣站在一起,姣好的容貌在外人看来好似一对壁人,台下的芮梓此时也紧紧盯着两人,韶雪的目光却在火灵院的队伍里巡视着隰无的身影,那个队伍只有九个人没有隰无的身影,他都消失很多天了不知在做些什么。 韶雪不再多想,收回目光专注的面对眼前的比赛,整个抽签的过程很快,她抽到的是火灵院的新生,比赛正式开始前,这次大赛的评委陆续而来,除了薄奚怀闻其余众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者模样,韶雪一个也没见过,她尽可能往队友身后躲,看见那个人她的内心总会有无尽的悲伤与委屈感,但是她又清楚的明白,这个人与她生来就是对立,薄奚怀闻的目光依然透过层层的人群精准的找到了她,她小小的身影没有变化,还是像在鄀都那样,他浅浅笑着,围着薄奚锦仪的那几个女子都看呆了,她得意洋洋的仰着头,“我二哥生的好看,灵力又高,性子也温润,不知天底下有哪个女子有福气能嫁给他”,此言一出,不光是围着她的女子们,连周围那些穷桑的贵女们也频频侧目,她的这句话给了她们一个讯号,不由得让他们的心思都活络起来。 比赛是分五个看台同时进行的,正当风老宣布比赛要开始时,隰无突然出现在比赛场,那位轮空的水灵院学生的心一下子从云端跌落,隰无的名声自他入学那日就已在新生中传遍了,比赛前大家都在祈盼第一轮不要抽到他,如今也算有了结果,薄奚怀闻看着他也陷入了沉思,这人竟还留在穷桑。 耳鼠蹲在他肩头,他走到韶雪跟前,浅笑着和她打招呼,“要加油啊,我在最后一轮等你”,韶雪瞬觉压力山大,他肯定是没问题啦,对于没有灵力的她来说真是个不小的挑战,她歪头也朝他笑着说道,“我会努力争取遇到你”,隰无整个人愣在原地,韶雪捂着嘴大笑,他这才发觉是被她给骗了。 路寒衣比她早上场,他运气想来一直不怎么样,他又遇到土灵院当初那个黑衣领队,对方克制他不说还结了梁子,韶雪给他打气,“上次有顾及,这次你放开打,一定可以赢得”,她拍拍路寒衣的肩,好似他要上刀山下火海一样。 路寒衣这回改用的大刀,她还是头一回见他使刀,瘦弱却高大的身影拎着个大刀看起来比她还怪异,对面那个人仍着黑衣,他看到路寒衣的瞬间脸上挂起阴恻恻的笑,真是冤家路窄啊。 两人并没多废话,裁判尚未喊开始,两人就自觉开始了,路寒衣刀法都是江式月的路数,有些招式连韶雪都没见过,她睁大眼睛努力将那些招式灌输进头脑,他们俱是灵力与刀法结合,水柱与刀锋紧紧贴合同时铺天盖地冲着褐色的漩涡而去,他仿佛整个身体都与它们成了一体,身上闪着寒光就与那褐色的光碰撞到一起,黑衣人后退半步,路寒衣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蓝光裹着刀身招式如狂风暴雨般猛烈,韶雪再次感叹有灵力真是件很美妙的事情,周围欢呼声高涨她才回过神来,毋庸置疑他赢了,他给抽到灵力相克的人开了个好头。 ilwxs.com 第31章 鸟欲高飞先振翅 韶雪与隰无都是最后一组上场,因着隰无名气大,因此她的看台下寥寥无几,连路寒衣都跑去看他了,虽然如此,她仍能感觉评委席上的目光灼灼,烧的她后背与脸颊发烫,她能感觉到其他人自然能感觉到,她下定决心比赛结束要和他讲清楚,收回思绪,她专注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她比韶雪还瘦弱些,长发绑成辫子垂在胸前上面还系着铃铛,衣着上是各种繁复的花纹与色彩,但是穿在她身上好似大了些,她没有兵器,一上来就是灵力攻击,她聪明的一直与韶雪保持较远的距离,韶雪的冰剑散发出的冷光将她如花的火灵隔绝在外,女子也不着急,就在韶雪试图靠近她的时候,她的灵力暴涨火花成了火墙,高高筑起,热浪滚滚,浑身的汗水仿佛都要蒸发了,它从四面八方而来仿佛要将韶雪包裹起来,她在火影间看见少女在对她笑,她也对着少女粲然一笑,随即将速度提至极限,霜色光影包围着她的身体,周身再无灼热感,她飞身而起跃过高墙,锋利的剑尖直指少女而来,少女看了眼后方,看台就那么大,她只得边往左边退边继续用灵力抵挡,她释放的朵朵灵力,这次全部被韶雪用冰剑挡了回来,女子在狼狈间躲闪自己的攻击,仍有少量火灵打在她的头发与衣服上,她好似很爱惜她的衣服,双手顾不得痛将那些火灵挡住。 她这回也摸清楚了韶雪的路数,拼命的拉远她们间的距离,韶雪能明显感觉少女的急切,她很想赢,就是那种势在必得的之感,少女的灵力与韶雪的体力都在消耗下降,这下比的就是谁更能坚持,她学着路寒衣的招式让剑与自己成为一体,冰蓝色的光在团团灵力中显得微弱却又生生不息,火球在空中来回飞舞,韶雪将越来越多的灵力弹回,少女既要躲避还要护着衣裳渐渐的有些力不从心,趁着她躲避的间隙,韶雪提着一口气,奋起锋利的剑芒这次让她避无可避,剑尖距离她的眉心不过半指,少女如同被无形禁锢般,整个人愣愣立着,突然悲伤充斥着她的面容,眼泪不自觉的顺着滑落下来,韶雪放下剑有些不知所措,女子眼中带着绝望离开看台,她的表情给人一种拼命想向阳却又被魔鬼拉着坠入黑暗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她看见风澜与兰庭并立站在台下,看着她胜利脸上露出喜悦之色,她先是询问两人的比赛结果,兰庭得意的扬扬头,自然都是赢了的,韶雪打心底里开心,随后兰庭斜睨着她说道,“我可不希望下场遇到你,谁晓得你还有什么招式没使出来,还惯会学对方的”,她知道兰庭是在说笑,因为她说完朝她眨眨眼笑着,风澜却说,“我倒是很希望遇到韶雪,虽然上次输了,这次我还想试试”,兰庭朝她比个大拇指,称她为好汉,韶雪不知两人之间的矛盾何时化解,但是大家都默契的再不提对方家中之事,韶雪想到刚刚那位少女的眼神,好奇的问她的情况,两人知道的也有限,仅仅是知道她叫窃脂,来自高黎城几乎无人听闻的一个小神族,在火灵院时也是独来独往,她想起那个笑容,又觉得女子不太像孤僻之人。 第一轮的比试很快便结束了,第二轮重新抽签后,韶雪这次抽到是木灵院,兰庭在一旁拍拍胸口,对她说了句还好不是我,就跑开了,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这次的比赛立即开始。 对面女子的木灵是那种很纯净的灵力,她能感觉她那种向阳而生的生命力,身体与头脑都很轻盈,连带着她的打斗动作都丝滑许多,刚刚消耗的体力好似瞬间被补充了回来,这次女子的灵力没有碰到她丝毫,她在想如果她有灵力肯定是金灵,不然为何感觉如此舒适,这次的比赛时间更快些,对面的女子很是不解,她的灵力为何让韶雪如鱼得水。 这轮比赛结束后,她才知道兰庭遇到了路寒衣,风澜遇到了隰无,这结果自然毋庸置疑,两人跟霜打了的茄子般靠坐在观众席,兰庭看着韶雪的第一句话就是,“还不如让我碰见你呢,那个路寒衣会的比你还多谁受得了啊”,风澜的神色却没兰庭那般愤愤,她好似在沉思,与高手的对决的确有许多值得深思的地方,两人还是衷心的希望韶雪走到最好,因此在第三轮韶雪轮空的时候,兰庭蹦的老高,比自己赢了比赛还开心。 她们三人挤在一处看台下,对战的是土灵与金灵,韶雪这才对坚实而厚重的攻击有了新的认识,它不是大刀所带来的凌厉,而是一种可与万物对抗的力量,逐渐的土灵还是落下下风,双方灵力碰撞后激起台下浓厚的土,飞扬的灰尘看不清台上的二人,尘土散去后,韶雪才发觉台上多了只火灵兽,它的额头长得好似皱巴了很久的老人,浑身火红,硕大的三只眼占据了全部的面孔,长长的尾巴拖在身后盘成一圈又一圈,韶雪从未听过这样的兽类,只是她很好奇,学院不是不准召唤灵兽嘛,这回是风澜替她解的惑,只有在正式比试或者对外战斗的时候才可以召唤灵兽,像私下械斗这种本身就是不被允许的,韶雪这下开心了,她又多了三个助力,这场的结果最后还是土灵获得了胜利,毕竟他的那只灵兽看着等级就不低,兰庭说他叫伊祁泽宇,现任伊祁王最小的儿子。 说起伊祁氏,韶雪总是不由得想起芒蕊说的那件事,她想要尽快让大哥知晓这个消息,第四场她决定带雷菏一起,另外两只气鼓鼓的闹脾气,韶雪好说歹说才劝好,还没和雷菏通通气裁判老师已经催着上场,韶雪手忙脚乱的拿着剑上台,这次是个使着水灵温润男子,他眉眼很是深邃,不似四族之人。 男子礼貌的朝她行了抱拳礼,韶雪也礼貌回之,他的攻击是韶雪从未见过的样子,细密锋利的箭比雨丝还细,而且四面八方无孔不入,这是更大范围的攻击,并未思量她立即召唤了雷菏,雷电与雨丝碰撞的时刻发出爆破之声,轰鸣声让在场的人都捂上了耳朵,看见雷霆兽的瞬间,男子眼中带着异常的兴奋,韶雪趁着躲避着他的攻击,水灵不似其他灵力,范围太广她无法通过寒冰剑去阻挡,只得靠雷菏牵制他,而她则趁机靠近他才能将剑法发挥到最大。 雷菏脖子上黑色的图腾呈现隐隐银光,只是很微弱,双瞳不知何时变成深蓝色,看台上方雷声与闪电肆起,蓝色的灵力在男子的水灵中到处乱窜,想要努力冲破它们朝男子攻来,男子轻蔑一笑,雨箭更加密集这就需要雷菏用更多的灵力来阻挡,他好似看出来对面的灵兽灵力尚未稳固,因此只是消耗,韶雪自然也知道,鬼魅般的身型出现在男子身侧,剑刃带着冻霜朝他劈来,她脑海中一片空白,丹田中的气息与力量全部集中右臂狠狠的劈下来,登时整个看台都垮了下来,其他看台的人以及台上评委的目光都被吸引而来。 他的水灵自然也中断了,韶雪一跃而起,趁着男子未反应过来憋着口气砍下了第二刀,男子在木堆中翻滚,锋利的棱角刺得他后背血肉一片,第二刀朝他砍来的时候他立即竖起浅蓝色屏障,同时雷菏的灵力也劈了上来,屏障应声而碎,男子也幻化出巨大的水剑与韶雪第三刀的利刃相撞,强势的能量都席卷到了评委席,风老坦然立着心里却在想,不知当你找回神力的时候你的未来该是如何的强大,他想起邹屠氏从小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 在他抵挡韶雪的攻击时,雷菏重重击在他的腹部,他便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她回神后方才觉得他们俩下手狠了些,她走过去想扶起男子,不过他仆从却比她更快,男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双眼看着韶雪好久好久,直到他离去,这次就连路寒衣也来了,他拍拍韶雪的肩,神色惊讶的说,“江执事是不是偷偷给你开小灶了,你这刀法的威力有她的样子了”,他语气酸酸,台上的江式月很是舒心的笑了,她是她这么些年遇到的天赋最好的,甚至比她当时还好。 倒数第二轮,学院内不管是新生还是老生皆来观赛,这次只有他们四个人,隰无,路寒衣,还有一位金灵院的女生,韶雪在这一轮还是不希望抽到隰无,这个人那是肯定打不过的,她嘴里念念有词,看在另外两人眼中甚是诡异,那位女子神色冷漠,仿佛世间所有都与她无关,她的黑衣上绣着一朵白莲,格外醒目。 抽签的结果也如她所愿,路寒衣与隰无,她与那位女子,两人看着韶雪喜滋滋的很是无语,女子看到结果后拿着长剑就飞身上台,韶雪紧跟其后,这次她打算让黑泽试试,毕竟火灵是克制金灵的。 开始的钟声敲响后,女子的动作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就发动攻击,而且她的招式没有丝毫繁琐,全都是招招毙命的打法,怎么说呢,她更像是在一群要治她于死地的人中拼出一条生路。 女子的剑与灵力齐发,并且她的防御做的极好,金色灵力裹着剑与身体,韶雪不仅要抵挡她的剑法还要避开金灵所带来的强大攻势,黑泽立即出现在她身旁,他搓着手跃跃欲试,此时刚好女子近身攻击,她躲闪不及,腾蛇的毒火瞬间扑向她的门面,得亏她提早防御,不若光这一下她就得损伤不少,当然毒火也让她的防御直线下降。 韶雪发觉她的打法变得保守了些,更努力的护着心口处,黑泽挡住她的金灵,韶雪则用刀法分散对方的注意力,并且她的剑好似长了眼睛一般,每每都朝她心口攻去,她既要用胳膊护着,又要抽空抵挡腾蛇和她,她一个翻越拉开与他们的距离,手指灵活的比着什么招式,不多时韶雪发觉他们脚底圈起层层金色灵力,由内往外扩散,其上还有奇怪的文字,她心下感叹不好,寒冰剑插入那还未成型的法阵上,它即刻止住了往外扩散的趋势,韶雪心里还是感激子兰的,这把剑真是件神物。 停止的瞬间,她拉着黑泽就要往飞至圈外,忽而金色的网从天而降,她登时将黑泽甩出其范围,同时召唤雷菏与芒蕊,女子的阵法只是将她困在其中,她虽不能动但还是拿着剑努力站起来,雷菏与黑泽并肩而立,火红与深蓝的灵力同时击出,挡住女子新的一击,两方瞬间僵持起来,金灵的攻击刚好停在韶雪面前不远处,芒蕊不知何时变大的身躯,四面根须触手摘着女子的金灵阵法快速的往口里塞,韶雪发觉时她已经吃了快一半了,马上要到自己身边,对面的女子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面上终于出现冷漠之外的第二种神色,能吞噬灵力的灵兽她从未见过。 她眸色深了几许,明白自己必须速战速决,这般下去她必输无疑,她的左手按着心脏位置,缓缓移到右肩再到右臂,突然手心中的灵力更加耀眼,学院的那些学长、学姐们此刻都不敢大口呼吸,这哪是新生比试,这比他们修习多年的有些人都厉害好吧,这届的新生真是不得了,雷菏也看到女子手心的光芒,他咬破手指,将血液涂抹在黑色闪电上,突然它的银色更甚,而空中的雷电愈发狂乱,黑泽也现出蛇身,口中的毒火变得黑红,三种灵力相撞空气中劈里啪啦的作响,站的近的人都觉身体发麻,毒瘴熏得眼睛难以睁开,就在他们闭眼的刹那,阵法也已七零八落,韶雪的束缚解除,寒冰剑在她手中闪着光芒,只是还未等她靠近女子,只听芒蕊大喝着,“快躲开,我撑不住了”。 闻言,韶雪偏移了方向往看台侧边去,她还未站稳,只见浓烈的金光从芒蕊口中射向女子,本来她就快山穷水尽,这下金色的灵力直接将她冲到看台之外百米远,强烈的冲击让立在台侧的韶雪脚步不稳,她也跌落下去,只是她还挣扎了片刻,比女子落地晚了几秒钟。 登时,场中鸦雀无声,雷菏与黑泽对视一眼,两人都默契的看到对方眼中的认可,这株黄草确实有大用,落在地上的韶雪这下终于知道伊祁泽阳为何一定非得把星芒草要回去了,她呆呆的坐在地上,对芒蕊的力量有了新的认识,若非他们,这场她必败无疑。 路寒衣与隰无那场结束的比这边快多了,他们从芒蕊吃金灵时就在台下观望了,这般赢法他们也是没想到的,台下众人就更别说了,若非第三轮的时候伊祁泽宇碰到了隰无,他们还是更加期待这俩对决会是什么样的场面,伊祁泽宇手中的灵兽多到数不胜数,不过其中有些人忽然意识到灵力加灵兽的威力,开始谋划着如何能与伊祁氏搭上线,他们自然也将伊祁川偷别人灵兽契约之事抛之脑后,其实大家都一样,看到的只是对自己有益的方面,只要伤害不发生的自己身上就与他们无关。 第32章 星河故人情 最后一场,立在台上的两人相视而笑,隰无给她传音,“你还是守信的很,果然说到做到,真不愧是邹屠氏的女儿”,他说的是邹屠氏并非高阳氏,韶雪对他眨眨眼睛好似在说我果然遇到了你。 前几场的比赛都精彩异常,众人更加期待这胜出的二人能带来如何的震撼,韶雪也做好了与他一战的准备,而隰无却是对她行过抱拳礼后转身对评委席说,“这场比赛我认输”,估计在场的除了他以外都处于懵逼的状态,作为学院目前的管理者,风老还是开口问出疑惑了,“为何?这场比赛你应该会获胜的”,虽说是事实吧,可是这话听到韶雪耳中真是一点都是悦耳,隰无淡淡答道,“那个奖品她比我更需要,而且我是她的护卫,以下犯上不是我应该有的品质”,他这后半句韶雪是一点都不信的,不过前面半句韶雪明白他也是想让自己能与他人一般拥有灵力。 韶雪靠近他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你是想让我与正常的神族一样才有此做法的吗?”隰无没有否认,对她笑笑,悄声说道,“我当日失明你不也是想让我与常人一致吗?再说那个奖励对我的用处确实不大”,韶雪笑的灿烂凑近他说,“谢谢你啦”,这样的动作看在薄奚怀闻眼中甚觉刺眼,直到韶雪上台领奖他的面色才舒缓些,这是他第二次距离她这般近,原本握在风老手中的钥匙,不知何时被他要了过去,他走到韶雪跟前将钥匙送到她面前,“恭喜你,这届比赛的冠军不好拿的”,韶雪这次抬头正视着他,笑意溢在嘴角,伸手接过钥匙,淡淡回了句,“谢谢老师”。 学院大赛落幕,众人也算有了放松的时间,夜晚星罗密布,仍然能听闻窗外的欢愉声,韶雪趴在床榻上看着手中青铜色的钥匙,他们说她哪天去都行,只是这钥匙只有一日的时效,她在想那片池水真的有用吗?如果她还是没有灵力那又该怎么办?她翻身平躺着,仰面长叹了口气,总归应该不会比现在更差,再说现在她身边还有它们,看着卧在床榻里侧的三只,她也感觉阵阵疲惫,今日大家都耗费了太多的体力与灵力了,说着便打算起身关起窗户睡觉,她刚走到窗边,抬眸间看见朝她而来的白衣身影,他也看见了她,韶雪快速合上窗户,转身背靠着窗扇,她的心跳无以复加,平复半晌后方才打开门,既然决定要讲清楚,那就一次解决了罢。 她看见男子立在树下,高大的身影看着有无尽的悲伤,她轻轻阖上门,一步步走向他,这段路并不长,比她在鄀都时候走过的任何都路都短,他自从看见她出现,眼中慢慢有了光亮,六月雪的花朵飘落在他的墨发、肩头上他都好似不在意,“阿雪,你来了,我以为你不会见我的”,他的语气里有兴奋和小心翼翼。 韶雪的眼神看了眼落在他肩头的白色花朵,将眼神移到他的脸上,她看见他目光灼灼,眼中好似藏着无数星子,她还是开口道,“你何必来学院找我,昨日的鄀都仿若是场梦罢了,如今梦已醒,又何必沉湎其中自欺欺人”。 “不,那不是梦,那是真实存在过的,我们之间是有爱的”,他靠近了她半步,语气有些急切,韶雪叹了口气,她看见他眼中的星子正在慢慢破碎,“那又如何,我们现在已经回到穷桑,我们从生来就是对立的存在,我们不是个人,我们的背后都有各自的家族,薄奚氏对我们一族所作之事我不信你不懂,你如今还有什么立场来找我”,韶雪看着那些碎裂的星子坠入深不可见的湖泊。 月亮的腰弯的快成了线,繁星在它的周围燃烧,韶雪看着那澄澈的夜幕,原来黑夜也是可以用干净来形容的,“如若当时你不遇到你大哥,我们还生活的鄀都是不是会很快乐”,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询问还是陈述,韶雪收回目光,薄奚怀闻的头低垂着,看不清神色。 “你的话有些自私了,我的亲人在受苦,而我却与仇人举案齐眉,假使后来我知晓了所有事情,我的痛苦会是如今的千万倍,那时候我定会杀了你”,她的语气没有她的言语狠厉,她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这个世间没有如果,就是神族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不是吗?” 夜风吹来,更多的六月雪落了下来,白花落在两人的青丝上瞬间好似白了头,韶雪偏头将花扫落,“如果我说我愿意放弃我的家族,我们离开穷桑,去过当时鄀都那样的生活可以吗?”他双手扶着韶雪的肩,眼中有最后的期冀。 韶雪挣开他的束缚,薄奚怀闻的双手停在半空,“不,我不会放弃的,我有爱我的哥哥姐姐,也有马上会长大成人的小侄女,你也不用说放弃的话,毋庸置疑薄奚氏在神族的地位是无可比拟的,你没那么容易逃离,而我也不需要,从此后,我们就是陌路人,只当从未认识过”,韶雪说完便转身离开,身后的六月雪又乘着晚风簌簌落下,他的脚边都落满了花,那么短的路每走一步仿佛都踩在刀刃上,她强忍着没回头。 那一夜,她梦到了鄀都,蓉姨还活的好好的,他的笑意还是如沐春风,大哥也站在远处对她笑,他的身上没有锁链,也没有深可见骨的痕迹,莫问对她说: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找你,她的梦的又飘到医馆不远处卖汤圆的老妇,她与他并排而坐吃着甜腻的园子,那妇人转过来,面容竟然变成了差蓉的模样,后来,她又梦见了瑶姝和公子筠,他们很相爱的生活着,还有一对可爱的孩子。 早晨醒来,韶雪的嘴角还带着笑意,她记得最后那俩孩子的容貌,和瑶姝长得很像,她希望她像梦中那般幸福。 黑泽跪着趴在床边,看着她的笑摸不着头脑,他软软的手指戳戳韶雪的脸,“主人,今日不是要去禁地的塑灵池嘛,你为何还不起床?” 韶雪捂着双目的手放了下来,阳光照射进来让人睁不开眼,她半眯着眼问,“雷菏和芒蕊呢?” “他们在外头练功呢,早上的时候隰无来找过你,说要离开两日再回来,我说你尚未起床,他便托我转告你”,黑泽老老实实回答她,韶雪狐疑的看着他,他今日怎么这么安分,往日属他闹得最欢,不过她还是想隰无是否最近遇到事情了。 她又躺了一刻钟,正准备翻身下床,黑泽倏地立了起来,拉着她的衣袖急切道,“主人,我们可以一同和你去塑灵池吗?我们长这么大还未见过呢”,韶雪总算明白他老实的原因了。 “他们两个想去为什么不亲自和我来说?”韶雪疑惑的问。 说起这事,黑泽可就急了,“我们三个打赌,我输了,他们就让我来说”,他扑向韶雪,脸上哭唧唧,“主人,你可要为我做主啊,他们两个都比我大,平日就是这么欺负我的”。 韶雪安慰似的拍拍它的头,“你跟他俩说,我带你们一块去,这场比赛是我们大家一起赢得的,奖品自然也有你们的”,就是他们不说,韶雪也会带着他们的,黑泽闻言,开心的蹦跶着就出去了。 禁地在学院的正东方,韶雪迎着太阳在斑驳的树荫下行走,院中的那条河一直流到此处,水流穿过密林奔涌离去,韶雪站在树林外侧,看不见河流的影子,她知道此处是设了结界,她将那柄钥匙放在眼前,它果然没有掉落,而是缓缓消失不见,同时面前好似凭空在空气上开了层幕布,透明的无声无息,只有眼前的景致发生着变化,林子不见了踪迹,脚下是湿润又翠绿的草,踩上去仿佛在云朵上面,河流在它身侧缓缓流过。 远处好似有亭子立在薄雾中,水流从它下方经过,渐渐汇集的成湖泊,青山只能隐隐看见轮廓,天上布满华丽的朝霞,白雾环绕着建筑不时流动,这才是韶雪心目中仙境该有的样子。 忽然,悠扬悦耳的琴声顺着白雾飘来,韶雪顿感神清气爽,她快步朝亭子走去,仙女们身姿林立,有几人在水中描绘着朝霞的模样,她们多画一笔天空便多出来一笔,她走近想看清些,只是眨眼间人又回到原地,离她们的距离还是那么远。 “请问姐姐们,塑灵池怎么走,我是今年的新生,刚进来不知该往何处走,冲撞了大家望多多包涵”,韶雪立在原地,扯着嗓门喊,竟都盖过了琴声,琴声戛然而止,韶雪看着那人回身看自己,只是她又看不清对方的容貌。 弹琴之人也同样学着她喊道,“这位姑娘,你看着如此瘦弱,竟能赢得比赛属实叫人意想不到”,她说的是实话,已经不知连着多少届的冠军都是男子了,如今她看见个女子不知让她多欢喜,连被打断的琴声都抛之脑后了。 “谢谢姐姐,您能告知我塑灵池怎么走吗?”韶雪立在原地踮着脚又问道。 她看见女子侧过身对一旁的仙女说着什么,不多时,那位女子袅袅婷婷的向她走来,女子未施粉黛,语气清浅温婉,“姑娘,请随我来”,韶雪抬起左手与亭中之人挥手致谢。 带路的女子走在前头,韶雪跟在其身后,两人走过草上的水珠打湿了衣裙,入目不远处是片竹林,女子停了步子,对她弯腰行礼,指着前方林子,“姑娘,路过前方林子便是塑灵池了,我不便再前往,见谅”。 “已经很近了,我自己过去便是,劳烦姐姐陪我走一趟了”,韶雪也对她行礼说道。 她目送女子远去后,转身朝竹林走去,空间识海里的几只闹着要出来,芒蕊说这里的灵力很是清澈,她便让它们出来了,又嘱咐它们别乱跑,穿过林子后是一汪绿的发亮的潭水,不知它有多深,却叫人望而却步,芒蕊却大剌剌的往里跳,韶雪还未来得及开口,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潭水立即朝右边跑去,芒蕊就这么倒栽在泥土中,她好似被气的不轻,不信邪般又朝水潭里跳,水潭又快速躲开,两者就这么来来回回的。 韶雪皱眉思索,路寒衣说过这东西是有限的,天生地长的灵物自然是有很强的自我保护意识,她对黑泽和雷菏悄声说了什么,几个人同时从三个方向将潭水围上,芒蕊占着另外一边,韶雪喊着冲,几人同时往潭水跳去,它好似长了眼睛,左右晃了晃,自己硕大的身影好似没处躲,立即将自己的身躯缩小,然后众人就重重的趴在泥土中,浑身泥巴好不狼狈。 水潭嗤嗤笑了几声,它抖了抖身躯,不小心扩大了些,韶雪的手臂就触到了它,惊得它又逃得远了些,不过刚刚好似感应到什么,它又小心翼翼的靠近她手腕上的银杏印记,一缕绿水就轻轻的抚摸着,突然它哇的呜呜的哭了起来,几人都摸不着头脑。 “我们不追你了就是,别哭哇”,韶雪小心翼翼的对潭水说。 潭水的上空忽然出现了个中年人的幻象,他哭的惊天动地,一边问韶雪,“长生上神如今可还健在,荧惑星君陨落后,我便再也未见过他”,他的眼泪顺着眼角好似流不尽。 “我不知你说的长生上神是谁,只是这片银杏的主人尚且健在”,韶雪诚恳的回答完,不想那人的眼泪流的更厉害,他还带着笑,嘴里喃喃说着,“主人,你的老朋友还在,真的是太好了,若你的神识还在世间应当会看到的吧”。 几个看着他自言自语,韶雪侧目才发觉芒蕊不知何时趁男子悲伤之际,跳进那缩小的水潭,舒适的在里面飘游,韶雪正要出声制止,她的根茎溅起的水花甩了男子一脸,他这才回过神来,韶雪正准备接受批判,却看见男子将水潭扩大,星芒草游得更欢腾了。 “你们都进来吧,这里面的水有充盈的灵力”,他忽然温和的说着。 韶雪瞪大了眼睛,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这里消耗的灵力是不是与你的性命有关?” “你们消耗的这点都是不痛不痒的,不是什么大问题,主人很珍惜我,能活到我这么大年纪的塑灵池少之又少,我主人消失后,如姬上神既未在此修炼也未让人来,你是头一个”,他提到主人还是不免难过,如姬上神想来就是刚刚与她搭话的女子。 “不不,如果会对你的生命造成伤害那这样的奖励我不要也罢,芒蕊你给我出来”,她凶狠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星芒草吓得一哆嗦,忙抖着水珠往岸上爬。 男人又呜呜的哭了起来,“我本来也活不久了,这些灵力我留着也没有什么用,你们与长生上神有关给你们也算帮我主人还了恩情,这是我的愿望,希望你能成全”。 韶雪被他哭到头大,“你保证,我们泡的这时间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 男子认真的点点头,韶雪眼中的疑惑之色渐渐褪去,她再三确认后方才进入水潭,男子的目光透着他们不知去了哪里,他在想:只要灵力耗尽,他是不是可以早点去见自己的主人了。 第33章 且喜无情成解脱 男子的幻象看起来喜滋滋的,韶雪浑身的骨头仿佛断裂重塑般,她咬着牙不肯放弃,反观那几只面上只有舒适,她正准备起身男子的两缕灵力将她束缚住,他说,“再忍忍,你的筋骨正在重塑,疼痛是正常的”,她额上有细密的汗珠,闭着眼睛对男子轻微的点头。 日光慢慢爬上高处,水潭不知什么时候往竹林旁移了移,天上也有片乌云不偏不倚的替他们遮着阳光,此时她的痛感才消失,男子的幻象在太阳的照射下变得透明了些,韶雪觉得差不多了,却发觉自己的身子无法动弹,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正顺着自己的筋脉缓缓而流,潭水的颜色越来越浅,“快停下来,你会死的”,她朝男子的幻象大喊,他却好似听不见,几只灵兽的状况也跟她一样,她大喊着,此刻有深深的无能为力之感。 男子好似铁了心,韶雪心头涌上一股无名之火,凭什么你给我就得要,她也犟了起来,运起全身的气抵御着灵力,随即灵力的流动逐渐停了下来,男子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他看见韶雪一脸愤怒的看着他,“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坏心,我只想早些见到主人,这些灵力给你是我自愿的”。 “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是否愿意接受,是否愿意承担这份愧疚”,韶雪情绪激动的对他吼着,三小只也学着她的样子抵抗着灵力的进入。 男子低着头一副羞愧的模样,他缓缓放开对几人的束缚,韶雪几人利落的爬上岸,她立在岸边恭敬的朝他行礼,“前辈,对于您的这些赠与,我心中由衷感激,但是还是希望你好好活着,追随主人固然是忠心可嘉,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主人她可能也希望你好好活着”,她说完,又对他行了拜谢,三小只也学者她的动作,做完后他们便一同离开,才是亭中已再无人烟。 夜空布满星子时,白衣女子悄声落在潭水旁,它小了,也清浅了不少,女子叹了口气,蹲下来看着男子悲伤的身影,“聚灵泉,我知你这么些年苦苦煎熬已是极限,可是你偏不该强迫那个孩子去接受”,女子的面容有些历尽岁月的华贵,但声音却宛若少女,她继续说道,“你可知荧惑星君陨落后为何要将你交给我,她不想你与她一同陨落,还有这个孩子,你又可知我为何要让她来见你,留在世上的故人还有很多,你也该与时光一同往前走了”,她说着看向西南方,那里是荧惑星会出现的地方。 “不,如姬上神,我现在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我已经将自己的神魂遗失在以前,现在的我不是真正的我”,男子抱着头很是痛苦。 如姬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她不知做了多少努力,他的状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陷的更深了,她将他从旸谷带来这里就是想着这里有众位星君的气息,反而更是雪上加霜,“聚灵泉,你自己决定吧,我也不再束缚你,我想如果荧惑星君还在的话她也会尊重你的决定”。 男子泪流满面,感激的看着她,“多谢上神成全”,眼中有浓烈的情感,半晌他又说道,“我的灵力还未消耗完,能否请你帮忙交给那位姑娘,也为我的无礼道歉”,如姬面色不忍的看着他,终究还是答应了,男子开心的笑了笑,眼中有了丝丝期盼,他对着如姬挥手告别,幻象从脚慢慢化作荧光,向着西南方荧惑星的方向飞去,而地上的潭水变成了一块翠绿的石头,里面有光影流动,好似那抹幻影还在,如姬将石头握在手心,它冰凉的触感还是带起了她心中的悲凉。 阳光斜斜地照在进来,轻轻抚过被褥和枕头,像是温柔的手在抚摸着尚未苏醒的梦境,韶雪抬手揉揉眼睛,三小只依偎在床榻内侧呼吸平稳,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开着,翠色的鸟儿在窗棂上跳跃,她立即认出这是他们家传信的鸟儿,她朝翠鸟招招手,她乖巧的落在她手心,韶雪取过信,果然是阿姐写来的,“阿雪,见字如面,本想说许久未见,但思量来连月余都不到,你在学院可还好,穷桑一应事务俱安,绥绥正在学着走路,每日都要走上一走,不若又要哭闹起来,哭起来的样子与你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好了,与你说些正事,大哥已经顺利接管了封地,他原本要给你去信的,听说我要给你写信,便托我一起将此事告知你,也是想你能安心修习,大哥如今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你也不用过于担心,还有哦,有邰青因未观测到天道运行异常导致鲁朵城未有效防护已经被召回穷桑了,父王让阿献去协助奚昌城的守卫,也算之前的处罚过去了,三弟那里也是安稳的,目前所有的事情已经步入正轨了,是件开心的事情呢,对了还是有件麻烦的事情,高阳桐安要成婚了,时间就定在五日后,届时穷桑的王子王姬都得去,自然高阳子钦也安全了,你说有邰氏失去了儿子,薄奚氏却是毫发未伤,这也说明他们在穷桑已经根系深厚了,不过来日方长,我们保护好自己是眼前要做的事情,你也要劳逸结合,不要太辛苦,我们都在,过几日你抽些时间早日回来,我们也好多呆几日,不写了,绥绥又来抓我的笔,真想给她画个小花脸”,落款仅仅期盼归来四个字,韶雪拿着信读了好几遍,暖暖的感觉充满着全身,她也打算将她拿了比赛第一名的事情提前与她分享。 她刚写完信,正吹着上面的墨迹,一只毛色亮丽的青鸟在窗外盘旋,她拖着长羽转了几圈停在了韶雪的窗台上,将那块碧绿的石头放在韶雪面前,随即青色灵力幻化的字显现,“这块石头是聚灵池最后灵力所化,他有他自己的选择,他很开心幸福,他托我因他的无礼向你道歉,你不用感到愧疚,这是你应得的”,青鸟等着韶雪看完,灵力散尽后又盘旋着离去,阳光照射在它的毛色上五彩斑斓,韶雪目送着它的身影直到不见踪迹,她端详着那块石头,心里充满着无尽的凄凉与感激,这是她回到穷桑后头一回感受到来此亲人之外的善意。 韶溭看完手中的信,整个人舒适的靠着椅背,鲁朵城的阳光也将大殿中的昏暗一扫而空,欢欣也没多久,胡余来报,说司言与女子国的神族在城门处打了起来,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场面很是混乱,女子国的神族?她们此时出现必定有蹊跷。 他与胡余来到城门处,他们还在打斗,但是百姓的目光全都盯着那顶镂空四面缀满珠帘的鸾架,女子用白纱遮面,眉骨处有朵花钿,金丝织就的衣裙裹着玲珑的身躯若隐若现,女子赤着脚金铃随着她的动作而晃动,而她的随侍们身着各色柔软纱织裙,只挡着关键部位,高挑又完美的身姿引得很多人侧目,自从禁令颁布后,女子国的人越来越少,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如此的绝色了。 同司言打斗的女子身着劲装,全身都遮挡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锋利的眼睛,如同凶狠盯着猎物的猎人,她的两柄弯刀甩得虎虎生风,他立在城楼上看了半晌,方才拿出骨笛奏着一曲悠扬,而原本被吸引的众人这回也收回目光,音修汇集的无形利刃将女子手中的双刃打落,躺在鸾驾上的女子面带微笑的朝立在城墙上的他飞来,白皙修长的腿在空中弯成好看的弧度,衣裙的尾部跟着她飘扬而起,长发上的宝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立即有大批的侍卫拿着长矛守在韶溭身边,他摆摆手示意无碍,女子白皙好看的双脚停落在城墙上,遮着面纱的眼睛含笑望着他,语调高挑又魅惑,“我是女子国直系神族,你们高阳氏就是这般的待客之道?”,她用眼神示意着手持长矛指着她的侍卫。 韶溭轻轻看着她,那双眼睛很是熟悉,“想来你们已经离开神族很久了,我们是正统神族,不是靠着魅惑男人获得神族血统的,不知姑娘今日这衣着般隆重来此地是为何?” 女子好似并未因为衣着暴露而觉得羞愧,她灵巧的从城墙上跳下,金铃跟着她也在走动,有些神将看着她细嫩的脚踩在粗粝的石头上浓浓的心疼涌上心头,但是他们并不敢说出来,女子身上的气息在城楼上缓缓流动,她凑近韶溭,压低声音道,她眉骨上原来是朵梅花,“公子好不怜香惜玉,人家的脚都被这些石子磨破了”,韶溭低下头,女子的脚上果然有斑斑血迹,但他也只是淡淡一笑。 “收起你的魅惑之术吧,对我没有什么用的,从方才在城下,到刚刚你到城楼上,靠着这般术法名列神族的我是从未见过”,他嘴角的嘲讽愈加明显。 女子也不恼,仍旧淡淡笑着,她伸手扯下遮面的白纱,缓缓露出绝色容颜,只是韶溭看着这张脸整个面容沉了下来,胡余知道这是公子被触碰底线的前兆,女子看着他面色的变化整个人笑的比夏日的太阳还耀眼,“公子考虑考虑是否要怜香惜玉”,他看着面前那张与母亲一模一样的脸,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要说区别,可能就是女子的眉眼间多了那几分魅惑。 韶溭咬咬牙,声音冷硬道,“胡余,将姑娘送回鸾驾,打开城门让她们进城”。 站在他身后的胡余愣了愣,他送?他怎么送?正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女子软软的开口道,“不,我不要他送,我要你送”,韶溭的冷峻的眉眼死死盯着她,他定要弄清楚她们的意图是什么,与母亲是什么关系,是否又知晓母亲的下落,他刚刚仔细看了女子的脸上没有任何易容的痕迹,这就说明很大程度上她是天生的,这个想法让他觉得好似背后有巨大的阴谋。 他走上前将坐在城墙上的女子抱起,女子的香味扑面而来,他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是僵硬的,她怀中的女子却笑的欢畅,眉宇间的得意好似她做到了什么难以达成的事,韶溭快速飞身下去,将女子往鸾驾上一扔,整个人摔摔袍子好似这样才能将沾染的气息甩掉,女子侧躺着也不恼,看着他的动作掩面笑了起来。 等到鸾驾进了城,司言的面色还是很难看,一个女子与他打成平手叫他心中很是不快,许是鲁朵城靠近女子国,多年来的习惯让他们产生了男子生来就该比女子厉害的想法,韶溭吩咐他安排他们住宿,他的面色更加难看了,只是还未待他说话,那名女子又开口了,“公子真要与我那般生分吗?这城中最好的去处不是城主府么,为何还要让我住在客栈,假若你觉得我神族的身份不够,那再加上这张脸呢?”女子用指甲轻轻划那吹弹可破的脸蛋,眼中露出狡黠的笑意。 司言倏地抽出剑,“你们莫要欺人太甚,穿成这样能让你们进城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还厚颜无耻的要住进城主府”,女子可怜兮兮的看着韶溭,胡余看着他的脸色,心想这怕是公子这么多年遇到的最难缠的人了,韶溭面上的寒意愈甚,“司言,送她们回城主府”,司言收了剑,整个人的火气都要冲上头顶,女子朝他轻轻做了个飞吻的动作,韶溭扭过头去装作没看见。 鸾驾所过之处,男人们的眼睛仿佛都要长到她们身上,躺在鸾驾上的女子这回连面纱都不带了,魅惑的风情更甚,韶溭眉目深深的看着她们远去,胡余在他耳边问道,“公子,我们今日要回穷桑的,那这些女子怎么办?”他知晓他的担心,担心那些女子作乱,也担心有些人管不住自己,韶溭这时冷冷一笑,“她们既然送上门了,哪那么容易走,先关她们一段时间,我们先做自己的事”。 胡余看见乘着白鹤的青色身影直冲云霄,韶溭停在城主府上空,绿色的灵力在空中转了几转后将整个府邸都笼罩起来,直到绵柔细腻的骨笛声再次响起,趴在窗棂上的女子才意识到府邸被他设了结界,她们全都被他禁锢了,可她却没有任何气愤之色,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眼中充满深情,“你可真是一个无情的人呢,不过你应该还是跑不掉的”,她语气淡淡的自言自语,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些清冷惆怅,哪还有半分魅惑之感。 第34章 谈笑行杀戮,溅血满长空 韶雪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去那些拉着嫁妆的马车一望无际,不由得感叹薄奚氏真是有钱,这阵仗放在整个神界那都是绝无仅有的,伊祁川这回赚到了,她想起大哥听到芒蕊说的那些话后,说的:此事你只装作不知,我们暂且不要有任何动作,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薄奚氏选择这个时间联姻这背后定还有我们所不知道的真相,如此她现在心中轻松许多,毕竟以后在穷桑再也不会看见高阳桐安了。 看着韶雪往外看,隰无乘着天马在她们不远处,绥绥也扒着她的衣袖要看,高阳嬑坐在一旁看着小人在闹,整个人一副轻松模样,阿雪回来可以帮她带带孩子,真不错。 宛如长龙的队伍到达伊祁山后已是日跌时分,远远还在马车上的时候韶雪就看见整座山都开满了桃花,有的刚刚破出的嫩??,也有繁盛的压低枝叶的,空气中都去花蜜甜甜的气息,蝴蝶与蜜蜂到处散落,深橘色的光铺过来,给它们都镀上了一层金粉,真是好不惬意的美景,也看的出来伊祁氏对薄奚氏的重视,毕竟现在已近秋日,要想让这么多桃花盛开不是件容易的事。 离着昏礼还有些时辰,伊祁泽宇便被安排带着高阳的王子王姬们到处观赏游览,韶雪环顾四周,这怕是他们这些人最全聚在一起的一次了,高阳子兰的面色看起来不大好看,愁容满面不知在想些什么,高阳明安还是那副高傲冷漠的样子,高阳子钦倒是比往日沉稳许多,只是那深沉的眉宇间好似也藏着不少事情,“阿姐,为何没有看见高阳筝,不是说出嫁的女子也要回来么?”绥绥在嬑的怀中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众人,她总是这样,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乖巧的很,嬑向她侧了侧,“东夷王去世了,她现在要守孝走不开,新王即位还不知是什么样子呢!”对于东夷,大家好似了解并不是很多。 侧峰上有座全木制高塔,伊祁泽宇说这是他们祖先上千年前所建,因此处聚灵纳气,在其上修炼也能有能量翻倍的效果,当然他很慷慨的提议大家上去参观,虽说是塔,里面还是很大气宽阔,这么些立在里面竟不显得拥挤,待至塔顶,方觉视野开阔,整座山仿佛盛开巨大花朵,绿水与溪流在其上只是点缀,城中百姓的房舍错落有致、良田阡陌交通、商客如织,好一副繁荣之景,但是占地最大也是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驯兽场,伊祁氏以此出名,因此大家都对那些驯兽场很是感兴趣,连躲在空间里的几小只也想要去。 伊祁泽宇对于众人的反应很是受用,便带着大家乘坐天马到最大的驯兽场去,整座山都被移除,大片的空地俨然一座城池,后方是野兽训练以及饲养场,前面则对外开放,城中光是斗兽台就数不胜数,台上无时无刻不在战斗,观众们的欢呼此起彼伏,听他说光此城中每日斗兽的收入都顶的上一些小城池半年的收益,韶雪往下瞅了瞅灵兽巨大的身躯小的可怜,只看得见各色的灵力翻飞,观赛人的欢呼以及臭味侵袭着五感,她忽然有瞬间的窒息,想着还好阿姐没来,这座城给她一种疯狂又肮脏的感觉。 众人终究还是没下去,伊祁泽宇则提议去看看小兽们,大家欣然答应快速的离开驯兽场上空,小兽所在的地方环境要好许多,高大的绿树掩映着山水潺潺,风中也闻不出属于兽族的那种味道,他们来时守卫正好放开闸门,小兽们急切的奔腾而出,这时他们直接停在了城墙上,看着那些兽类往山林中奔跑,像是整个山间自由的风。 她的想法刚落,突然林中出现很多年纪不大的孩子,他们使着灵力与刀剑就朝小兽攻击,那些兽类刚开始被打的猝不及防,不少跑在前面的都被他们击杀,它们反应过来后又朝来时的路狂奔,那些跟在孩子身边的侍卫们在另一边阻止着他们退后,它们眼中溢出浓烈的恐惧的眼泪,那些天生带着灵力的兽类尚且还能反抗,但是有些低级的野兽们就是单方面被屠戮,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血海在山林间蔓延,宛如山涧般四处流淌。 空间中的三小只此刻哑然失声,高阳氏的众人沉寂无声,她感觉身侧有不寒而栗的冷气传来,她侧头,隰无的面上乌云沉沉,吞噬人的暴风雨仿佛下一刻就要到来,整个景象让韶雪有种身在黑暗的恐惧,韶溭许是发觉韶雪的呼吸变得粗重亦或真的是看不下去,他眼睛看着林间开口却不知对谁讲,“今日是大喜之日,行如此血腥之事怕是不利,再者单方面屠戮这些兽类实在没有意义”,许是要印证他的话,不知哪里飘来的乌云遮住了缓缓落下的太阳,这样的世界更加压抑、惊恐。 “六王子言重了,以灵兽作为试炼不论神族还是兽族都是常有的事,而这样的训练我们每日都有,总不能因为今日特殊就荒废修习,我以为六王子也不是这般的人”,伊祁泽宇眉宇间的傲意不加掩饰,面上带着嘲讽说道。 “伊祁王子此言差矣,我们还在年少时候,就跟着神将学习灵术与剑法,此方式比这般进步的会更快,毕竟高阳的神将在个人战斗方面一直都比伊祁的神将强,不是吗?”从未说话的子兰此时的面色也不大好看,他将个人战斗几个字说的尤其重,原本以前伊祁氏在比试还是战争中都是以神将为主,现在却是训练神兽战斗,神将的战力每况愈下,去年的神族大赛中走进前十的没有一位出自伊祁氏,这也是他们长久来的耻辱。 高阳明安此刻才是真正地打量着他,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弟弟是懦弱不争、沉默寡言的,伊祁泽宇皱了皱眉头,说话也是毫不留情面,“若说整体实力,高阳尚且还差些,毕竟如今的神族每况愈下,不然你们也不会让高阳桐安嫁给我堂兄”。 “伊祁王子今日是大喜之日,你确定要将事情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景禅也开口了,若是他们只论训练方式亦或高阳桐安他定是不管的,但涉及高阳、氏族关系这些他作为高阳氏长子这话他必须说,他的话说的压迫感十足,好似伊祁泽宇敢说句是,他便要通过武力手段压制。 伊祁泽宇冷哼一声,却在未说任何话语,犹豫半晌后还是叫侍从通传今日的训练取消,明日再练之类,他说道明日的时候还是睨了眼韶溭,好似在说,灵兽是我们伊祁氏的,我们想怎么练就怎么练,杀几只又算得了什么。 两方的人都不大开心,此时正好有侍从来通报说,快到行礼的时候了,要各位快些返程,众人也算逃离了尴尬的氛围,韶雪回头看着山林,那滴落在草间的鲜红,好似已经被那些草叶吸收,流淌在石头上的血液也不见了踪迹,只有躺在地方的小兽尸身昭显着方才的屠杀,这一刻她忽而觉得神族的世界其实与人族的无甚区别。 再次看见漫山遍野的桃花,韶雪方觉自己才能呼吸,鼻翼间充斥着舒心的香气,她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身侧的隰无面色还是那般冷沉。 高阳桐安乘着鸾车缓缓而来,伊祁川立在阶下迎着她来,二人相携进入大殿拜谢伊祁王及王妃,以及右手下位的薄奚晚云,她的面上有喜悦与不舍,高阳桐安低垂着眼眸,好似未曾看见这一切,伊祁川面色严肃也看不出开心之色,韶雪很是疑惑,他俩之前不是感情很好吗? 成婚的礼节很简单,之后便是众人的宴席,不论是交际还是闲聊,这时的整个大厅才有了些欢愉之色,嘈嘈杂杂头一次让她觉得还不错,宴会结束后,伊祁王妃拉着薄奚晚云的手非常热情的邀请众人多住一日,晚上整个伊祁的银河才是真正的美景,薄奚晚云笑靥如花,眼中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伊祁王妃比她年长些,因着两人都是温柔小意的性子,看起来投缘的很。 韶雪烦恼的是今日怕是要住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了,绥绥一手牵着嬑,一手牵着她,小人对陌生的环境很是好奇兴奋,大大的眼睛黝黑又清澈,“没事的,住一晚上我们就回穷桑了”,高阳嬑安慰着她道,嬑的心态好像一直都很好,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她都能很快释怀,韶雪这般想着心里也畅然许多。 不过伊祁王妃却是没说错,这里的银河是真的赏心悦目,透亮的黑色苍穹夹着淡紫、幽绿的浅光,偶尔有几片薄薄的白云尚还清晰可见,无数颗细小的星辰汇聚成了一片光的海洋,银光闪烁,星群密集且繁多,有些星星明亮得如宝石般璀璨,有些则微弱如萤火,闪烁在夜空的边缘,它们连成一片,形成了这条横亘天际的天河,给世间洒下了无尽的星尘,韶雪透过窗户,眼睛眨也不眨,仿佛要将它们刻在眼眸中,高阳嬑哄着绥绥入睡,悄声对她说,“时辰还早,你若想出去便出去转转”。 韶雪眉开眼笑,冲嬑眨眨眼,悄悄将房门开了个缝就钻了出去,他们住的这所大殿院中种着各色的绣球花,在银河底下它们也在静静观赏,她朝隰无的房间看去,屋子里黑洞洞的,待她走近才发觉那个身影正躺着屋顶饮酒赏星,韶雪也飞了上来,擦了擦干净的瓦片,喃喃道,“这般美事竟叫你惆怅起来”,隰无将酒壶递给她,看着她没有说什么。 若说银河太亮,可它照不到的地方仍然很多,此时,景禅屋内的窗户也大开着,他坐在桌前轻轻执着茶壶往桌上的两个茶杯斟茶,屋内并未点灯,也仅只有他一人,不管外面的世间多么亮堂,屋子里却是看不见任何光。 他饮完一杯,正重新斟茶,有人从窗户跳入,之后窗户竟然神奇的自己关了起来,屋外站着两个身着黑斗篷的侍卫,若不仔细看定然发现不了他们的身影。 景禅摸摸对面的茶杯,尚且有温度,他对着来人说道,“茶温刚刚好,坐”。 柔弱的少年轻轻笑出了声,“你们邹屠氏的人真不错,夜里确实有些凉风,饮茶可比饮酒合适多了”,姜随言语中的吃味让景禅摸不着头脑,因此他便未接话。 他一口饮尽杯中茶,景禅给他添茶的时候他说道,“高阳明安已经与陶唐建立了联系,至于怎么坐实通敌这个罪名我再想想细节,定要做的完备些才好让大王子放心”。 “族长做事禅自然是放心的,今日你能冒险来见我,说明高阳明安是完全相信你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到这些,族长之能是有目共睹的”,景禅呷了口茶,言语里满是赞赏。 这话听在姜随耳中很是受用,他的眸光在黑暗中亮亮的,“那场战争你也要做好准备,不管是高阳还是邹屠氏可能还是会付出些代价的,我只能去帮你筹谋各方,实际还得是你去做”。 “这点我自是明白,只要最终博取利益大多过损失,那这件事就能做,族长放心”,景禅看着黑暗中的他说道。 姜随饮尽杯中茶,他挡着景禅继续给他添的动作,语气幽幽如长夜,“我只是希望你尽快坐到那个位置,我们有苗氏这千百年来背负了太多的偏见,这是我们世世代代的愿望”,说完他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从窗户离去。 景禅久久的坐在那里喝着茶,他不恨薄奚氏的每个人,但是他必须这么做,不管这其间有多少牺牲,邹屠氏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是他毕生的心愿。 姜随无声无息的快速穿过各个大殿,路过隰无的屋子时,他还是抬头看了那坐在一起仰望星空的两人,心中愤愤不平,他如履薄冰的当卧底,他们兴致盎然的赏着美景、饮着美酒真叫人羡慕。 第35章 众生流浪几生死 月亮不知何时已至上空,四只灵兽在夜空下嬉戏,就数芒蕊和黑泽蹦跶的最欢,老虎许是受隰无的影响比他们稳重些,忽而,正在奔跑的芒蕊停了下来,整个身子仿佛被禁锢,立在原地一动不动,黑泽发现了异常便唤众人过去,隰无将手指放在嘴边咬破,一抹鲜艳点在芒蕊的额头,她那如黑色玻璃球的双目没有半分光芒,“她的神魂被召唤走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不然她永远就会是这副模样”,隰无面上严肃,冷然对着众人说道。 韶雪对他的话没有半分迟疑,转身问雷菏,“雷菏,上次你能感受到腾蛇的气息,芒蕊的气息你是否感受的到?” “我试试”,雷菏也是副冷峻模样,深蓝色的灵力化作缕缕丝线,在夜空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指引着众人向着无尽黑暗,她将芒蕊的身体收进识海,几人跟随着那灵力丝线走的悄无声息。 满山的桃花在夜晚里显得昏暗、冷幽,此时站在星空下只觉夜光清寒,丝线跃过了花海、飞过整座山脉,这是藏在伊祁山背后的小山,崖边的小路狭窄又湿滑,旁边的石壁陡峭光滑,众人走的安静小心的,这座小山特殊的很,它整体都是黑色,上面没有任何植被,低矮的走势让它的寒气更加充斥着众人的心肺,她将黑泽也收了起来,耳鼠则钻进隰无的衣袖,他们一路异常的顺利,连一个守卫也没见到,就好像有人刻意放他们来此,韶雪整个面容都紧绷起来。 听不到任何的虫鸣鸟叫,只有水流缓缓而动以及它落在石头上的滴答声,他们来到山谷下,此时再也瞧不见天上的星斗,黑暗如墨般从四周涌来,吞噬着整个世界,风声也被无情掩埋,微弱的灵力线快要不见了踪迹,它无畏的跑进黑暗,众人立即跟上,石头上光溜溜的连青苔也没有,它停在了山谷的最低处,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立在这里,韶雪抬头向上看,整个人感觉好似被装进了硕大的容器,山口仅有碗那般大小,隐隐能看见光亮,窒息感充斥她的全身,她扶着胸口,看向四处的石壁,雷菏说她的气息就在此处消失,可是又没路了。 隰无的手心跳跃着火灵,在黑暗中照亮着方寸之地,他将手缓缓凑近石壁,黑色石头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大致的意思是伊祁氏的祖先是兽族,通过他们代代人的血脉改良才成了神族,后面还画着他们原先的模样以及一个男子的身影,但是他们是怎么变成神族的却没有细讲,而此处是他们历代祖先的埋骨之地,两人对视一眼,芒蕊的神魂怎会来此?不过却默契的都没有提后退之事。 他在石壁上寻着机关,韶雪也在另一边摸索,半晌无果后,隰无看着刻在石壁上的男子身影他在一众画像中显得尤其怪异,他伸手触摸这个身影,却无任何能触动的机关,他思索着手指轻描那个身影,待他落了最后一笔,身侧的石门闷声闷气的打开了,这机关设计的挺让人尴尬的,他擦了擦手指,好似描绘一个男子的身影让他甚是难受。 他们小心的进入大门,入目是错落的环形水潭,其上都立着座雕像,像兽又像人,而中间悬着团白光,隐隐有芒蕊的身影,水潭中的水不流动也无半点涟漪,目光再想看的远些,仿佛被黑雾遮住视线,雷菏指了指中间的身影但却没说话,好似怕惊醒什么,隰无对众人传音,“这些雕像是按某种阴毒的阵法所摆,只要踏入阵中的生灵,不论是什么,都会被他们吸收殆尽”,韶雪皱了皱眉,那身在其中的芒蕊还能坚持多久?是不是只要毁掉这些雕像阵法便可破?她与他对视一眼,隰无立即明白了她的想法,只能试试了,两人同时飞身而起,韶雪手持寒冰剑,隰无手中灵力聚集,就朝离他们最近的两座雕像攻去,雷菏、黑泽、老虎几只也朝着别的雕像进攻,她还是头一回见耳鼠战斗,只见他身型暴涨,火红色的灵力裹着整个毛发,韶雪便安心的专注眼前。 石像倏地睁开了眼睛,他们怒吼着问是谁擅闯禁地,声大如雷击般穿透众人耳膜,韶雪瞬觉脑袋好似被钟撞到般,整个人眼前阵阵发黑,石像暴怒的碰了碰拳头,蓄着强悍的力量就朝她击来,韶雪翻滚着躲开他的攻击,他的拳头落在地面,石砖碎裂、潭水沸腾,整个朝韶雪攻来,她的长剑劈裂朝她飞来的石砖,石像跳下石台对她穷追不舍。 除了隰无轻松些,其余众人都战斗的异常艰辛,三只灵兽都战至一处,韶雪躲闪间对黑泽传音道,让它趁那些石像离位间隙将芒蕊的神魂偷出来,黑泽远远朝她点点头,韶雪又用寒冰抵挡了石像的一击,隰无突然给他传音,让她不要离太远,那些黑雾全是亡灵之气,会侵扰神魂的,韶雪脚踩在墙壁上借力,又飞身离水潭近了些,她这才发觉已经有座石像碎裂,那掉在地上的眼瞳好像还有生机,而追着她是石像因屡屡抓她不得,气恼拼命的捶着地面,此刻地面所有的石砖层层而起,那些黑雾也因它的能量波动在这不大的空间缓慢流动起来。 这时众人靠在一起,抵挡着那些带着灵力的攻击,而黑泽趁此机会跃起将中间的白光收入怀中,他大喊着,“拿到了,我们可以撤退了”,可是此时不仅有石像围着他们而来,周遭的黑雾也流动着慢慢缩小着他们能活动的空间,而他们进来的石门也已关闭。 “东南方没有亡灵之气,大家跳出黑雾后往那边去,切记定要稳住心神,若被侵扰是件麻烦事”,大家一致点头,只见隰无周身幻化无数水灵,顷刻间将包围上来的石像击倒,有些残缺了脑袋,有的残缺了手臂,但是他们仍然能起身战斗,只是这时候的众人已消失的黑雾中。 整个黑雾中看不见路,也看不见同伴的身影,但是韶雪忽然想起来年少时,父王和母亲常常在惜云峰吵架,她躲在建木树后连大气都不敢出,有次她瞥见父王那满含怒意的眼神吓得她落荒而逃,思绪一转她整个人不住的坠落,像要坠入无尽深渊,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支离破碎,她痛的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整个神魂仿佛都要碎裂,在她的神魂都要散尽的时候,忽而她眼前溢满绿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她的神魂、身体重新被拼凑了起来,模糊间她看见母亲苍白的脸,之后便又陷入昏迷,梦里母亲离去的背影是那般决绝,可是今日她才知道母亲将她的生灵给了她,她才能活下来,而母亲却孤身一人朝战场而去,韶雪蹲在原地,眼泪止不住的流,她是多么不懂事,竟还在心里埋怨母亲抛弃她离她而去,是不是母亲若不给她灵力,那么她个那时候就能救了整个勿逢城那么多将士的性命,她突然摔在地上整个人痛苦不堪。 父亲在隰无眼中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他带领着整个神族征战兽族才有了如今神族的统治地位,他也护佑着整个连山氏的百姓们安居乐业。他记得当时有个小神族,他们在连山征战兽族的时候不知为何故意撤走守卫放掉大批高等级灵兽,后来那些灵兽来复仇,踏平了当时连山昊驻守的城池,也就是他的大伯,连山尘的父亲,后来父亲杀光了那整个神族,它犹记当时血液四处流淌,入目除了鲜红再无其他,他哭闹着要回去,父亲却将他禁锢在原地叫他睁大眼睛看清楚,对于背叛者就应当斩草除根,那天后他连着多日都无法入睡,只要睡着梦中就是可怕的杀戮,从那之后,他除了对父亲有尊敬外还有深深的恐惧。 画面一转他又看到了大泽之山的那场战争,那是他不曾经历过的,当日他从丹熏山醒来漫山遍野的灵兽对他垂涎欲滴,他整日整夜的与那些兽类搏斗,那还不是最惨的,最难的时候是他被抓走当作雷霆兽一族的试炼石,就像伊祁氏对那些兽族的行为,他一直痛恨他们为何不来找他,他也痛恨那个他当作真正亲人的连山尘,后来他为了活下去就让驰狼兽吃了他,他也因此得到它的身体,因为驰狼兽的身体是世间灵兽中最坚硬的存在。 直到他离开丹熏山他才清楚父母不来是因为他们的无能无力,如今他看到那场战争的始末,他才真正懂得了父亲的残暴是为了保护族人,他仍然可以为了保护母亲与下属以身换之,此刻他心中对于高阳玄的恨意达到了顶峰,甚至整个高阳氏。 雷菏看见的也是整个丹熏山的景象,他的父母是族中最低等的那一类,他们日常干着劳累又忙碌的活,并非所有的雷兽都能修习,只有生来天赋不错的族内才会允许修习,否则就只有帮族群建造住宿、获取食物等等的活计,常此这般下去,低等的兽类世世代代只能是最低等的,他的父母生他时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是不曾想他是那年低等种群中天赋最好的,族中的那些人告诉父母说要带他好好去修习,他的父母不想他长大与他们一样,便将幼小的他给了那些人,但是那时候的他不知道啊,他只知道是父母亲手将他送走,而他作为奴隶被送到了穷桑,从那天之后,他就告诉自己没有父母,要努力变强才能报仇,只是他如今才知道他的父母有多么爱他,宁愿自己痛苦也要让他摆脱最低等的宿命,他原先心底的仇恨有多深这一刻的悔恨就有多大。 黑泽将芒蕊的神魂护在怀中,他努力辨识着东南方,但是恍惚间他眼前出现了他破壳前的景象,他们生活的那座山树木形状诡异,直冲云霄,林中常年汇集着大量的瘴气,湿润又多雨是他们最喜欢的环境,但凡有其他灵兽或者神族闯入,母亲总会第一时间察觉然后将他放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则将他们驱逐出去,只是那次母亲没有再回来,他再也没有通过蛋壳感知到母亲的气息,他看到御兽师将母亲引到提前设好的陷阱中,那些神族释放的灵力全部打在她的鳞片上,他们问母亲小兽被藏在哪里,她没有说话,整个蛇眼通红,中间的竖瞳显得尤为可怕,但是那些人却半点不觉得恐惧,他们用灵力将母亲的躯体束缚,有御兽师从天而降巨大的利刃插在她的身体中,硕大闪着红光的内丹就这么被生生刨出,母蛇奄奄一息的时候蛇瞳还担忧的看着森林深处。 老虎算是他们中走的最快的,他生来就没见过父母,也不知他们是何模样,他自己四处流浪,后来在找食物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低等蛇族,他拼命的跑,那些蛇拼命的追,好似他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美味,眼看快要被追上,他立即躲进了一个不起眼的洞穴,洞穴前面狭窄难过,后面却是宽阔的,他刚喘了口气,转身就发觉一个瘦弱的男孩正拿着刀警惕的看着他,他忙解释道,自己避避难就走,男孩低下头没有说话,转身坐在草堆中,算是默认了他的存在。 只是那些蛇竟然还是找了上来,他艰难的与他们打斗,他们数量众多,他实在众寡难敌,正觉今日怕是自己的流浪中止日,不想男孩却出手了,别看他瘦弱,杀起蛇来那真是手起刀落,毫不拖泥带水,不多时蛇身蛇头已经散落的到处都是,洞穴中充斥着恶臭与血腥,两人将那些尸体丢出去时已经时月满西山,男孩躺在地上看着月亮,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我救了你必须报答我,我要你一同与我对抗这山中灵兽,他想了想,本来他的生活就是这样,如今多个帮手也是好事。 这里最可怕的不是幻象,而是它清晰明白的告诉你真相,真正埋藏在心底已经被遗忘的真相,那一刻你所有的错误与痛苦都被清晰的放大,不论是谁他都很难逃脱自己心中真正的黑暗。 第36章 凶兽鬼怪俱一战 从黑雾中走出来的众人脸色都暗淡无光,也无人说话,只是静默的走在漆黑又狭窄的道路上,从小路出来后便豁然开朗,往前几丈又是不见底的深渊,黑色的雾气在底部盘旋,左边不远处有座木制吊桥,隰无手中燃着火灵走在最前方,只是众人刚走到吊桥中央,阵阵凄厉如同婴儿的哭声传来,隰无立即收起火灵,黑暗中那诡异的声响夹杂着破水而出以及振翅而飞的声音朝上空飞来。 “是蛊雕,小心些”,隰无的声音冲入大家紧绷的大脑,而且那些声音此起彼伏,好似成群结队而来,伊祁氏真是抬举他们了,这真是非致人于死地不可,韶雪如是想着,将寒冰剑竖起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飞到上空的蛊雕并未直接发起攻击,而是成群结队的在他们上空盘旋,那些遮天的双翼拖着他们厚重的身躯飞行的很是灵活,随着划破黑暗的一声哨响,那些蛊雕狠厉的朝他们攻来,几人边往对面跑,边抵挡那些蛊雕,它们嘴中喷射出夹杂着臭气的灵力,远些的由其他人用灵力攻击,近些的则由韶雪用寒冰一刀毙命,虽说蛊雕数量众多,可众人配合默契,一时竟也快走完了整个桥,隐在对面的黑衣人眼看状况不好,立即化灵力成刃将吊桥砍断。 而隰无发现他的瞬间,便从识海中召唤出金乌,众人稳稳落在金乌背上,韶雪看准时机砍下一只蛊雕的头,金乌带着众人躲闪着攻击,同时众人也将灵力提升到极致,越来越多蛊雕尸体落入下方深渊的河流中,没有半点声响。 众人渐渐占据上风,金乌看准时机找了个它们防守的空挡载着众人就飞到崖边,几人立即将灵力幻化成屏障,那些冲来的蛊雕撞在上面砰砰作响,这回韶雪走在前面,顺着黑衣人方才离去的那条道路快速撤离,隰无自然成了垫后的,韶雪摸了摸金乌的黑羽,轻声对她道了句谢,金乌傲娇的扭过头不理她。 走了没多久,韶雪忽觉冷意袭来,仿佛再往前走就是冬天,她的念头刚落,所有人脚下的石头全部都变成了寒冰,就连使着火灵的耳鼠和黑泽也觉得牙关打颤,众人好似身在冰窖中,但奇怪的是韶雪却不觉得冷。 “快,往后退”,韶雪大喊着,但是洞穴深处的布满寒霜的丝线比她的速度更快,韶雪用身体挡着那些要过去的冰丝,催促着众人离开,几缕冰丝直接结结实实的束缚住她,就将她往洞内扯,韶雪一手用小刀插在冰里,一手挥着寒冰剑砍断再次袭来的冰丝,身后的众人也使着灵力对准那些冰丝,黑泽的毒火打在它上面,它吃痛的缩了缩,但是耳鼠的火却对它没有伤害。 那几缕拖着她的冰丝上面的冰霜更加厉害,她的剑竟都砍不断,冰丝发了狠般将她拖入洞穴内,她听到后面众人追上来的脚步声,他们立在洞口看见,硕大黑白色蜘蛛懒懒的趴在地上,周围密集的蛛网上全是人或者兽,他们全都纹丝不动,只有一个被从头裹到脚的身影在蛛网上蠕动,蜘蛛很是好奇,她的冰丝只要沾上必死无疑,为何她还能动。 正低垂着脑袋思量,没有看到立在洞口的众人,那个诡异的哨声仿佛催命符,蜘蛛的眼睛通红,突然看向朝她攻来的众人,冰丝如同利刃射向众人,隰无手中的水龙朝着她的本体张开大口,蜘蛛突然调转方向,将放着韶雪的蛛网置于自己身前当作保护,黑泽气急,化作兽状,蛇口中喷出大量的毒火将蜘蛛洞穴内的所有蛛网,连带死去的人、兽都烧成了灰烬。 蜘蛛大怒,粗壮的腿支起来,背部的黑色花纹全部变成了眼睛,此时整个洞穴更冷了,结成的冰愈来愈厚,脚下的冰层隐隐带着蓝色,一看就是能致人死地的毒,金乌立即托着众人飞到半空,原本还在她前面的蛛网,不知什么时候移动到她的下颚处,蜘蛛只是看着金乌上的众人,怒意让她的眼睛更加红,并未注意到那个裹着冰丝的活物,她在冰上跺了跺两只脚,冰层下立即飞出来密密麻麻的蜘蛛,它们喷着丝让自己的加速,这些蜘蛛的攻击力弱可架不住数量多啊,金乌的翅膀、身体上爬满了蜘蛛,它们啃食着她的羽毛、她的身体,疼痛让她仅仅是抖了抖翅膀,整个身体却纹丝不动,除了隰无,其他三只灵兽身上也爬了不少。 隰无这回使着火灵,火光从他的四面而起,那些低级蜘蛛被烧的噼啪作响,那只冰蛛怎能坐视不管,她这回将冰丝化成更厉害的冰刀,在蜘蛛的干扰下,她的攻击还是伤到了几人,雷菏的脸上、黑泽的胸前、老虎的背上都有不大不小的伤口,至于金乌她伤的更重了些,冰蛛得意的朝着隰无更加猛烈的攻击起来,只是她忽然感觉腹下一痛,她身体里的血液、灵力都在缓缓流失。 她低下头看见,裹得像只蛹的韶雪从她的冰丝中歪着头、露着笑意给她打招呼,“冰蛛,你很厉害,但是被囚禁、压迫、驱使的滋味不好受吧”,冰蛛愤怒的趴下身子,想要用自己硕大的躯体压死她,但是这回韶雪早已算好,她翻滚一圈从她腹部出来,此时不光冰面,连裹着韶雪的冰丝上都是蓝色血迹,这个过程中她还用利刃划破了冰蛛的一条腿,蓝色的血液滴在她的头发、脸上。 众人看此况,全部的灵力都朝趴着的冰蛛身上打来,她的速度不及刚刚,隰无的火灵触到她的背部发出烧焦的味道,她疼的大呼出声,哨声此时还在催促着她进攻,她拼命的扭动着身体抵抗着进攻的命令,她清楚的知晓这样下去她必死无疑,但是却没有任何用处,她的冰丝、冰刃毫无章法的随着她扭动击打出去,竟还叫她打中了几下,连韶雪也不例外,她露在冰丝外面的手臂上潺潺流着鲜血,引着冰蛛和其他蜘蛛频频而来,冰蛛想拉着丝网将她拖过来,那个血液能让她恢复的,韶雪便遂了她的愿,蛛丝吊着她来到那庞大丑陋的面庞前,她刚想张大了嘴将她吞下,却不想韶雪的双脚踢在她嘴边,手中的利刃狠狠插在她的眼中,她痛苦的哀嚎,束缚着韶雪的蛛丝也失了力。 隰无的灵力紧随其后,如细针般全都射入冰蛛其他的眼睛中,她挣扎的更厉害,韶雪用利刃划破裹着她的冰丝,在逐渐消失的冰面上翻滚一圈生怕被她再次伤着,众人也向她跑来,不出多时,寒冷之气完全消失,坚冰都不见了身影,冰蛛挣扎了两下也便断了气,韶雪看着死去的冰蛛走上前去剖下她的内丹,将它递到众人前,大家都摇了摇头,他们这里没有一个是冰灵,要这个也没用的。 隰无皱了皱眉,看着她还在流血的手臂,想也没想掏出帕子递给她,韶雪对他道谢拿过帕子裹上手臂,好巧不巧锈在角上的夜合花露了出来,韶雪讶异,这不是她绣的帕子么,原来是被他捡了去,她朝隰无看去,男人却已转过了头,发红的耳朵在黑夜里不是很明显,韶雪也没多问,看了下几只灵兽的伤口,都很浅,已经不流血了。 众人沿着冰蛛身后的洞继续向前走去,只希望不要再碰到灵兽,可是伊祁氏就是灵兽多,还得打着十二分的警惕摸索着前进,隰无用灵力感知着活物的气息,不曾想这座小山中竟藏着数不胜数的灵兽,而且大多都是凶兽,难以驯化的那种,黑衣人如同鬼魅般跟着他们,又叫众人无法辨别他的方位,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实在叫人不舒服,但他也未再次出手召唤灵兽攻击他们,真叫人不知意图。 他们跟着隰无七拐八拐的,一路上确实未再遇到灵兽,再次来到三条分岔的路口,他水蓝的灵力化成一缕分别向远处飞去,他紧闭双目感知着,左边与正前方向都有灵兽的气息,右边则是寂静又幽冷,既没有活物又没有死气的地方,清晰与未知的危险叫人难以抉择,他还是将所感告诉众人,最终大家一致决定还是走右边,黑衣人远远看见他们走向的地方,停下了跟着的脚步。 石路的尽头是一扇修缮精美的大门,其上布满青苔,有植物生长在石缝里,大门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如今剩下的只有青黑色,两人一左一右推开大门,吱呀作响的声音昭示着它的悠久与凄清。 门里并无房舍建筑,入目皆是蜿蜒盘旋而上的树木,树的枝干隐隐发黑,只有偶尔几片绿叶显得有些生机,冷意扑面而来,两人走在最前方,这时识海中的芒蕊苏醒过来,“主人”,她的身体还有些虚弱,韶雪对她传音道,“你再休息会,我们马上就能带你出去”,芒蕊迷茫的点点头,双手抱膝缩在一角,韶雪以为她是受了惊吓,便用神魂摸了摸她的脑袋,她依旧沉默着不说话。 靠近树林这才发觉其间立着密密麻麻的墓碑,而每颗大树的枝干上都挂着具干尸,整个场景静止着却看的人头皮发麻,隰无分散出如同萤火般点点灵力,它们缓慢的向林中探索,寻找可以离开的道路。 萤火进入林中不久忽然像是被全体吞噬般,消失的无影无踪,紧接着一道幽幽唱歌的女声传来,“生于底层长磨难,幸遇良人暖半生,岂料家人似寒霜,辱我身心杀我骨,只道众生是长生,不知鸿雁泣血鸣,血泪洗尽心中恨,从此身在黑暗中”,她将那字字句句反复吟唱,声声凄楚悲切,两人对视一眼,此间并无活人之气息。 隰无又驱着蓝色灵力朝林中探去,女子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那些墓碑和大树疯狂的摇晃起来,声嘶力竭的吼声传来,“你们为何还不走,为何?你们不是伊祁氏的人原本我已打算放过你们,可是为何偏要闯进来,为何不能放过我们?为何啊?”女子话语里带着哭腔,接着她话锋一转,恶狠狠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留在这里吧,我们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神族了,留下来陪着我们吧”,大树上的干尸也在挣扎,嘴里喊着“我好痛,求求你放我,我不想死,不是我做的,我是无辜的”,此起彼伏的哭啼、哀鸣、痛喊声让众人的心脏紧紧的提起来。 黑色的灵力从那些石碑朝众人攻来,石碑下好似有什么要爬出来,黑色树的藤曼也铺天盖地而来,众人立即进入战斗状态,那些灵力它不攻击人但它却能吞噬众人所释放的灵力,在灵力的掩护下那些藤曼肆无忌惮的缠向众人,这次连隰无也不例外,他的胳膊被束缚起来,与它接触的地方剧烈的疼痛起来,灵力打在藤曼上,它们会吃痛的松开但是转头又攻击上来,那些石碑所散发的黑色灵力愈加强烈,众人都能感到神魂被吸引。 忽然升腾起巨大的水墙将众人从那些藤曼上解救出来,黑色灵力与藤曼俱被隔绝在外,它们攻击片刻无果后默默退去,连黑色灵力都缩回了墓碑,林间又恢复了寂静,就在众人以为危险解除时,一团硕大的黑灵将水墙击碎,立在黑雾上的白衣女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准确来说是盯着隰无,“你怎么会沧海这种神力,你是连山氏后人?” 隰无没有应声算是默认,女子冷笑起来,“你们连山氏让兽族沦为神族的奴隶,真是罪有应得,今日也算替万年前的兽族们讨回公道”,她说完巨大的黑色灵力如同漩涡就要将众人吸走。 强悍的两只水龙配合默契,共同撕咬着黑灵,隰无又分出一缕灵力,在空中凝出众多箭朝着白衣女子射去,女子冷笑一下,整个身体变得透明起来,那些箭全部落在树上或者地上,黑色泛着寒光的剑朝隰无的面门而来,他也再次凝出巨剑想要接下黑剑,只是不想两者刚刚触碰黑剑就一分为二,一支朝着他,一支朝着韶雪,她思量着自己应当没把握接住这一击,遂点亮腕间的银杏,金色的光球将黑暗的空间照亮了,那些黑灵瞬间无处遁形,女子将灵力收起,双目激动的看向韶雪。 “你是长生上神的后代?”她的语调仿佛要哭出来了。 第37章 事如春梦了无痕 韶雪面目疑惑,除了上次在学院的颓光台之外,这是第二次有人将她当作银杏爷爷的后代,她还没有说话,女子手心捧着一团小小的男子神魂,看模样就是大门口墙壁上画的那个男子,“你看,长生上神的后代都长这么大了,我们也算得见故人,你开不开心?” 当然那缕神魂不会给她回答,因为他不完整,女子又哭又笑,她看着韶雪眼中有喜悦还有希望,她说,“能拜托你将我夫君的神魂带出去吗?他们是有苍生职责的神灵,不应同我一起被困此处”,白衣女子飘到她跟前,幽幽道,“我们已被困此处万年之久,这些就是我的族人,他们不惜用成千上万的神魂来封印我”,她指着面前不知何时消失的大树,以及露出来的森白墓碑,她低着头自言道,“他们杀我身剖我灵丹便罢了,此身归于族人还给他们又如何,但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剖我孩子的仙骨与血脉,所以我将这些神识都变成了暗灵,用他们去杀尽走到这里的伊祁氏”。 “我夫君是太极上神,与长生上神是多年至交,恳请你将他的神魂带出去,他该受世人供奉而非在这不见天日之地”,女子说的恳切,韶雪没有犹豫点头答应了,若是银杏爷爷的故人那她自当救他们出去,“那你呢?”韶雪问道。 “我?我已是一抹神魂还能去哪里,我要在这里报仇,我要与他们世世代代不灭不休,我要看着伊祁氏覆灭,除了我夫君身边,我还能去哪,可是却是我的族人,他们害死了他”,女子言语中既难过又愤恨。 韶雪不知发生在他们身上事情的全貌,但从女子的言语间她也听出了无尽的伤害,她本就没有立场劝人放下仇恨,去选择另一种生的方式,她只会尊重每个人的选择,“好,我会带前辈的神魂出去,你告诉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女子挥着衣袖那些墓碑自动退开,一条宽广的路出现在眼前,她将藏着男子最后一缕神魂的白玉石交给她,眼神温柔的好似在看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并嘱咐她将他好好交给长生上神,韶雪小心翼翼的接过来点点头。 女子的身影飞至高台上的那座墓碑上,她目送着他们,嘴里还在唱着那曲子,直至众人不见了身影,她这才放声大哭了出来,嘴里喃喃道,“对不起,因为我束缚了你的一生,这下你终于可以自由了”,接着她抬手,黑色灵力从那些石碑中源源不断涌出回到她身体中,待灵力散尽那些石碑轰然倒塌成了片片碎石,紧接着整座小山都晃动起来,她自然是知道伊祁氏在山里养了不少凶兽,原本大家都是兽族,一朝得了神力就变身成更加残暴的压迫者,真是讽刺到了极点,她催动灵力整座山中的灵兽都吼叫起来。 一行人离开了小山刚踏上伊祁山,就听见那小山中轰隆隆如同天地震动,又如雨夜雷响、鬼神哭泣,韶雪抬头看了眼穹顶的星河与月,他们还是那般安稳惬意。 忽然,识海中休息的芒蕊出现在众人眼前,她半跪在地,看着小山的地方恸哭到不能自已,众人立在原地看着小山渐渐倒塌下去,不多时,伊祁氏神将从四面八方向小山而去,韶雪捂着芒蕊的嘴巴,躲在石阶下才免于被发觉。 韶雪放开芒蕊,此时她已止住了啜泣声,“对不起,因为我害的大家陷入险境,太极上神是我原先的主人,我以为他死在那场战争中,没想到他竟还留得一缕神魂在此处,而小主人死的又是那般凄惨,这些都是我所不知道的”,她摇摇头,眼泪又大颗大颗落下。 “你的神魂又是怎么离体的?”韶雪看着她正色问道。 “我们在庭院玩耍,我忽然感觉主人的神魂在召唤,还未待我细想,神识就被抽走,之后我便没了意识”,芒蕊垂头立在原地,双手老老实实放在身侧,好像做错事的小孩。 韶雪摸了摸她柔软的黄发,双瞳黑沉又冷漠,“不是你的错,你只是被他们利用,他们想杀的是我,你们才是被受牵连的”,韶雪的声音比那月色下的寒光还冷。 她将灵兽都收进识海,看着冲向小山的大批神将,转身看着隰无,还未说话只听隰无道,“走,我们先去向他们收点利息”,韶雪粲然一笑,星河仿若都失了颜色,她尚未开口他竟已知晓。 新婚之夜的高阳桐安自然也听到禁地传来的轰隆声,她仍未梳妆,拖着喜袍就来到门外,惊喜问道,“怎么样了?她是不是尸骨无存了”,她的护卫立即跪下对她回话,“回王姬,伊祁氏的神将已前去查看,不消多时就会有消息传来,您先休息会”,她低垂着头缓步又往大殿中回,“伊祁川和我说禁地有成千上万的凶兽,还有一只怨气强大的神魂在,对的,她肯定跑不掉的,她连灵力都没有,怎么可能跑得掉”,她独自一人喃喃自语,随后又走到桌前,呆呆地坐下不动。 立在殿中的伊祁氏侍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其他人的眼中看到了疑惑,这位高阳的王姬不是说是高阳王最宠爱的小女儿嘛,为何看起来这般疯疯癫癫,难怪公子今日行礼时都无任何喜色,晚上还宿在侧妃娘娘那边,这位王姬都不甚关心。 两人在夜色下乘着金乌来到白日关着小兽的城池,城墙上的守将比白日少得多,守门的是两个年迈的老兵,隰无与韶雪两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二人身后割断了他们的喉咙,黑夜中,锁链滑动的声音尤为明显,但是已经没有活着的神将可以来阻止他们了,牢门缓缓打开,扑面而来的臭气让人窒息,韶雪将手放在嘴边吹着口哨,睡梦中的小兽被惊醒,但是他们不敢迈出牢门半步,因为他们知道出了这个门还能否活着都未可知。 “牢门已开,你们此时不逃,还待何时?今夜你们只管往山的深处逃,能逃多远便逃多远,但是我们只能放你们走,能走多远全凭你们自己,或者你们也可选择留下来被圈养,然后杀死”,两人立在大门口,那些小兽目光炯炯,他们当然选择了离开,这里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炼狱,他们离开拼命的往山林密集的地方狂奔,韶雪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嘴角这才有了笑意,最可怕的不是被压迫,而是没了血性。 “走吧,我们该去下一站了”,隰无靠着城墙看着韶雪懒懒说道,韶雪收回目光朝他点了点头。 驯兽场上空的嘈杂声,浑浊的臭气依旧扑面而来,并未因山中的意外有所影响,欢呼声依旧一阵盖过一阵,两人潜入训练场,这里都是些战斗力极强的公兽,守卫倒是不多,但是高大的驯兽师不少,他们想悄无声息的放了这些是有难度的,隰无捏了捏她的胳膊,指了指后方的饲养场,韶雪立刻会意,点点头两个人又如鬼魅般离去。 饲养场里多是些母兽以及未长成的幼兽,为何连年老的灵兽一只都没有?她悄声问隰无,他看了她一眼,淡淡说着,“你看过前面他们的斗兽场自然就知晓了,那些灵兽要么一直赢下去,要么就是死,你觉得有灵兽可以一直赢吗?” 韶雪不说话了,脸色难看异常,众生都有平等的机会去经历从而完成修行,可是他们剥夺了它们一生的经历,只在这混乱、劳累、压迫中消磨掉生命,她看着那些小兽,它们的生命从生来就被这些所谓的神族所制定,它们有灵识,能思考,是否会以为兽族的一生就该这般度过,韶雪觉得可怕至极。 隰无已走上前,打开关押着它们的牢笼,那些母兽抱着幼兽缩在墙角,眼神凶狠的朝他呲着牙,“若你们还记得在野外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带上你们的孩子快些走,今日他们的神将无暇顾及,你们逃生的机会很大”,韶雪头一回见他耐心又和善的同外人说话。 韶雪与他一道将所有的母兽牢笼都打开,但是也有不愿离去的,有些是因为从小生在此处,只从母亲或朋友口中听到山林是何种模样,它们有向往但也有深深的恐惧,还有些是母兽是不想拿自己孩子的性命冒险,在这里还可能长大,若逃走被抓那是必死无疑的,而且它们坚信能逃出去的寥寥无几,自己并非是那样的幸运儿,韶雪点点头,遂即又帮它们锁上了牢门,啪嗒的落锁声,好似昭示着它们的一生已落下帷幕,她虽很想改变这样的局面,但她不会强制干预它们的一生,全看它们自己的选择。 母兽们刚刚朝大门涌去的瞬间就被神将们发觉,他们用灵力驱赶着她们回去,也有部分灵兽有所退缩,但更多的则是眼中只有那光明之地,两人在混乱中帮它们解决掉了一些神将,眼瞧着训练场驯兽师已经过来大半,隰无负责牵制他们,帮灵兽们争取更多逃命的机会,韶雪则潜入训练场,先将无人训练的灵兽们放走,待将人吸引过来后,又快速放掉正在训练的那部分灵兽,过程中她不知将哪个死去的神将身上的披风扒下披上,将她整个身型都遮挡起来,她又也扒下另一个神将的披风打算拿给隰无。 这些公兽们更加暴躁,好几次韶雪都差点被它们巨大的体型碾碎,兽群有些冲到斗兽场,那些观赛的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四散而逃,灵兽们四处攻击着那些原本在台下观看的兴致盎然的观众,好似对他们仇恨已久,但更多的则是结队朝那些驯兽师攻去,她眼瞧着几只公兽将一位体型巨大的驯兽师撕碎,然后大口大口咀嚼着他的骨头,还有的朝饲养场去,不知是否去寻找自己的亲人或朋友,剩下的则目标明确的朝大门去,它们要逃,抓紧时间逃离这个地方,总之整个城中都混乱了,人、兽俱在街上乱跑,空中还有些神将仍在时不时攻击。 韶雪眼瞧着战局不错,便抱着披风朝隰无的方向去,他们也得快些回去,若被人发觉他们不在又是个大麻烦,混乱中隰无余光瞥着一个身着伊祁氏衣服鬼鬼祟祟的人朝他靠近,刚要出手,披风下忽然露出明眸皓齿的面容,他立即收回灵力,扯过她就离开,他扶着她的腰,这回韶雪依旧扒紧他的脖子,笑嘻嘻的将手中的披风系在他肩上,热气呼在隰无的脖子间,他整个身体僵了僵,又快速放松下来。 天色渐渐从黑暗中挣脱,第一缕微光穿透的云层,星河与月轮的光辉变得暗淡许多,山体仍然陷在黑暗中,如火的朝霞正在慢慢将它们唤醒,两人停在伊祁山脚下,晨雾还是夹杂着冷意,温暖的身躯刚刚离开韶雪就不住打了个颤,她看了隰无一眼,那人却警惕的环顾四周,他们小心的避开守卫,快速往住所去。 远远间,她听到阿姐愤怒的声音,“你们伊祁氏有何权力搜查高阳王姬的住所,你们自己守卫不力,山中发生暴动与我们有何干系,我已经讲过一遍了,我的妹妹和我的女儿还在休息,若你们还在此喋喋不休休怪我不客气”,若有熟悉她的人在,定然是没有见过嬑有这般眼神。 “王姬,高阳氏未来之时,我们伊祁山中从未发生此等事情,如今我等皆奉命前来就看看各位王子王姬是不是都安全,还请您行个方便”,为首的神将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说,你们来后山里发生的暴动定是与你们有关,如今谁不在,谁便是有嫌疑。 “你算什么东西,还求我行个方便”,高阳嬑声音冷冷,睥睨的看着那位神将。 “哈哈哈,人人都说大王姬好脾气,可见传闻不实呢,不知我是否够资格与王姬行个方便呢?”众神将中走出一个身着盔甲,装扮宛若男子的女子,高阳嬑听过她,伊祁山月,伊祁氏二公主。 嬑淡然的看着她,虽她着红妆,气势却不比伊祁山月低,她轻笑着,“二公主自然是够资格的,但是我能否问问山中发生了何事让你们直接就觉得是我们高阳氏所为呢?万一有人趁着忙乱,浑水摸鱼呢?” 伊祁山月不知为何,第一眼她就很是喜欢这位高阳的大王姬,随即竟给她解惑,伊祁氏在场的神将都震惊了,这还是传闻中那位高傲孤冷的二公主么? 第38章 不堪重梦百年间 “我们历代祖先的埋骨之地被毁,守护地的灵兽全部被杀,整座山都被捣毁,还有些小事,用来试炼的小兽皆被放走,还有斗兽场中的灵兽们也是,有人看见两个陌生的面孔像是高阳氏的人”,她的声音有力的落下,看着高阳嬑眼含笑意道。 “你们还真是太看得起我们高阳氏了,两个人就做了这么些事,光是你们禁地成千上万的凶兽就这一夜再强悍的灵力也杀不过来吧?敢问二公主您觉得有谁能做到?”高阳嬑拂去落在绣球花上的虫子,指尖溢出的灵力让这些花瞬间又多开了几簇。 伊祁山月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指尖的灵力,半晌后才说道,“我们看见的有两个,自然还有我们未曾看见的”,她顿了顿,“若是有强悍的神力那或许是有可能吧,这样你让你七妹妹出来,我们看到她便好,不打扰你的女儿”。 高阳嬑直起身子正要说话,只听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慵懒的声音传来,“阿姐,是谁呀,我刚醒来就听到什么七妹妹,有谁要见我?”她披散着长发,身着里衣,揉揉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无事,你再多睡会,我与二公主刚好提到了你,不想却被你听到”,高阳嬑回过身,语气温和的对着韶雪说道,此刻晨光已经让院子中的绣球花露出它们原本的模样,伊祁山月看见几只蝴蝶落在刚刚盛开的花朵上。 “好,那阿姐莫要太过劳累”,她说完双目微阖的关上了门,高阳嬑缓声说道,“二公主见到阿雪了,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助?” 伊祁山月从蝴蝶身上收回目光,朝她拱手道,“打扰王姬了,我们也是例行公事,还望理解”。 高阳嬑朝她点点头,又听她道,“何时得空时,不知山月是否有幸与王姬切磋一番,我还未与有神力的神族较量较量”,她望眼欲穿的看着嬑,看着女子的目光,她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女子这才大步流星的带着神将们离去。 高阳嬑回到屋内,就看见韶雪坐在床榻边,绥绥还在呼呼大睡,她走到桌边,沏了杯茶一口饮尽,“阿姐,是我,是我做的,对不起”,韶雪的声音如同蚊蝇般细弱。 “为何要对不起,你有没有受伤?”她起身走到她跟前问道,韶雪诧异的抬起头,“阿姐,你不问我为什么?”她捏了捏韶雪的肩膀,又摸了摸她的手臂,将衣袖拉开果然看到了帕子绑着的伤口,“虽不知缘由,但你肯定不是主动去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她边替她处理伤口边说道,又将弄脏的帕子放在身侧的椅子上,皱着眉看一眼,“这帕子谁绣的,这花的针脚怎么这么乱”。 韶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答着她的第一句话,“阿姐,他们设计引将芒蕊的神魂引走,我是不得已才去的”,她看着为她处理伤口的嬑。 “难怪伊祁氏要求要我们住在这里,薄奚晚云一口便答应了,原来是打着这主意,不过我们阿雪出息了,按伊祁山月说的,那里面可不是容易出来的,估计就连大哥去了都没这么快回来,他们这次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未抬眼,语气里有些恼意和担忧。 韶雪连忙回她,“阿姐,我答应你,若非必须定不涉险,这次确实是运气好再加上隰无以及灵兽们的帮助,若我独身一人也确实难以脱困”。 嬑叹了口气,“你能将灵兽当作家人是没错的,母亲从小教我们要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只是你该早些告知我与大哥,夜半时候大哥就已派出去的人去寻你”。 “啊,那快通知大哥,莫要让神将们继续找了”,韶雪倏地立起身就要往外走。 嬑拉着她的手腕,“我早在外面的时候已经让蝴蝶去通知了,大哥和三弟应该马上就来了,你做好应对的准备”,她偷偷笑着。 韶雪又坐回床边,趁高阳嬑没注意将帕子塞进里衣里,之后就被嬑推去换衣裳了,今日该是众人离开伊祁山的时候了,只是不知能否安然离去。 伊祁山漫山的桃花还是那么绚烂,只是不知这山底下埋着多少白骨,韶雪再也不觉得它们闻起来清香,众人的目光定定看着几人到来,韶雪看见站在伊祁王妃身后的高阳桐安眼神恨恨的盯着她,多日不见她整个人瘦的跟鬼一样,面色饥黄没有半分血色,她小小震惊后,还是得意的冲她笑笑,放眼过去伊祁氏众人的面色都不大好,出了这么大的事能好才怪,再看薄奚晚云那面色仿佛跟吞了青蛙般,眼底的青乌便是脂粉也未盖住。 韶雪不知道是天还未亮,伊祁王妃便喊了薄奚晚云过去,高阳桐安和伊祁川都在,伊祁川异常面色难看,站的离桐安远远的,而桐安又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满脸的悲戚与不可置信,薄奚晚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的这个女儿原本应该如明珠般璀璨的。 她还未坐稳,伊祁王妃便怒意满满说道,“这次帮你们谋划这事,不仅毁了我们祖先的安身之地,里面几千只凶兽都死了,且不说斗兽场被放走的那些,高阳王妃看看怎么办吧?要杀的人完好无损,但是我伊祁氏的损失自然该有人来承担,不然我们只能找高阳王要这笔损失了”。 她在威胁她,薄奚晚云咬咬牙,怒意让面色涨红,却还是隐忍了下来,不就是要钱嘛,他们薄奚氏有的是,“伊祁氏此次能帮我们自然说明我们这门亲结的好,哪里还有要你们自己来承担损失的道理,自然该由薄奚氏来承担,王妃合计合计损失给我个清单便好”。 两大神族的王妃礼貌寒暄过后,又上演一出惺惺相惜不肯离去,但最终又无奈需得分离的画面,韶雪看的无趣,于是四处张望起来,她这才看见立在高阳明安身侧的姜随,少年看她望过来,笑的一脸璀璨,韶雪也礼貌的朝他笑了笑,待她张望完所有的人,才发觉薄奚锦烨和薄奚锦仪都来了,薄奚怀闻却未出现,好似自上次学院见过后,再回穷桑也没有见到他的身影,韶雪耸耸肩,她也乐得心安,若你问她是否还念着他,她会回答,我的心不知道,但是我清晰的明白我们不能在一起。 众人陆续登上马车,踏上回穷桑的路,而她与隰无却是转道要回学院,阿嬑与三哥虽然眼中有不舍,但却没有开口留她,景禅拍了拍她的肩膀,沉声说了句,“好好训练也别太辛苦”,韶雪朝着几人温暖的笑了笑,大家便各奔东西,韶溭回了鲁朵城,景禅去了昆吾山,只剩阿嬑抱着绥绥目送他们远去,“绥绥,你要快快长大,母亲才能帮家人做更多的事情”,她握着绥绥的手与他们道别。 薄奚晚云刚要踏上马车,仍然不放心的回头看着眼高阳桐安,同时回头的还有子兰,桐安泪眼婆娑的看着众人离去的身影,这一刻她才清楚的明白,穷桑她是彻底回不去了,日后不论生死她都与伊祁氏成了一体,她再也不能在母亲怀里撒娇,再也不能同哥哥一起修习,父亲也不会再亲昵的摸着她的头,告诉她桐安是穷桑最美丽的王姬,她的内心叫嚣着与他们一道离开。 她刚跑出几步,伊祁王妃对身后的伊祁川冷冷道,“拉住她,不能让她过去”,她的身后可是高阳和薄奚两大氏族,有的是价值,怎能再让她离去,伊祁川的手臂如同枷锁,囚住她叫她半步都也走不了,桐安伸出手用锋利的指甲划着他的手臂,她发觉他抓着她的手骤然缩紧,转头看了眼伊祁川,他眼中有浓烈的怒意与厌恶,桐安心中一震,整个人如同雷击,这样的眼神他是头一回在伊祁川脸上瞧见,他不是很爱她吗?如今为何这般? 薄奚晚云还是踏上了马车,高阳的车队浩浩荡荡的离开,高阳明安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就是女子的命运,某天突然你离开你的亲人,离开你从小长大的地方,与一群陌生人一起生活,他们将成为你得亲人,这时候你会觉得两个地方都不属于你,你只有完完全全属于自己才不会痛苦,就算有王姬的身份又如何,活的与这世间每个女子都一样,不知不觉高阳明安泪流满面,她使劲将眼泪擦掉,她高阳明安从小就知道不能走这条路,身份尊贵如母亲又如何,还是要与一群女人斗来斗去。 她很小的时候,穷桑是有好几位王妃的,但是只要父王对她们表现出喜欢,那些女人不出多时总会因为各种原因死去,她记得有个小神族的王妃,她笑起来就春日清爽的玫瑰花瓣,她总是会亲手做些木制的小玩意送给她,因着见过很多稀世珍宝,但对于那些能飞、能动的木头却很是新奇,她常常会跑到她宫中玩,有天她看见她同侍女在庭院绑着秋千,便拍着手开心的说要一起玩,那天她抱着她在秋千上荡上荡下,笑声越过院墙,传到在亭中高阳玄的耳中,此后,父王日日都来此,她也喜欢来,只是这样的日子没多久,她忽然生病了,很重很重的病,她觉得自己都要死了,但是她是幸运的,医师在最后还是将她救了回来,后来众人都说是那位王妃在给她的那些小玩意上下了能致人毙命的毒,就连母亲也那样说。 她不信,谁说的都不信,之后等身体康复的差不多,刚能下地,她便跌跌撞撞的跑到她宫中,往日大开的宫门此刻紧紧闭上,她使劲敲着门却无人回她,那日她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体力不支才被宫人抱回宫中,晚上她幽幽醒来,她想去找母亲,趁着侍女睡着,她连鞋都没穿便朝母亲的殿中跑去,但是她听到了此生让她最痛苦的话。 “王妃,你去看看王姬吧,她还小不懂事,一时被诓骗也是正常的”,嬷嬷熟悉的声音传来。 “她小,她小就该整日往那女人的宫中跑去,还将王上带过去,她有想过我这个做母亲的吗?如果不是我在高阳氏的地位稳固,他们怎么可能在一众王子王姬中得到优待”,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委屈与愤怒,她听出来了,她们说的就是自己,她将自己小小的身子缩在廊柱的暗隐中。 “王妃莫要生气了,那个女人不是已经被处死了,王上若是心中有她,又为何会那般做”,嬷嬷劝她。 薄奚晚云叹了口气,“我自然知晓王上的心,只是每每看见他与别的女子亲近,总是心中抑制不住的难过,不说了,过去了,如今她已死,我也可以睡个好觉了”。 “王妃那是心里有王上,女子这般定是要受些委屈的,奴婢看着您长大,不愿看着您受委屈”,嬷嬷心疼的说着。 “奶娘,我知道您心疼我,只是这次这毒下的实在有些重了,明安再怎么说也是个孩子”,薄奚晚云又有些责备的说道。 嬷嬷惶恐的跪下,颤巍巍答道,“王妃,奴婢是想着若不严重点,王上恐不会直接杀了她,而我们又得另寻机会”,只听对面的人轻叹了口气,没有反驳她,道里也确是这样。 后来,她们说了什么明安也没听见,她只知道她的母亲为了争宠竟不惜给自己的女儿下毒,而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是她害了她,她其实并没有将她当作长辈,她只是高阳明安心中的朋友,自那之后,她变得少言寡语,一心扑在修习上,有时候比她的哥哥还刻苦,母亲很爱哥哥,但是对他也很严格,所以同样的她的训练标准也就提了上来,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要嫁人,她不要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她不要一辈子过那种争宠的生活。 第39章 天地生死自依仗 米白色玉石砌成的宫殿,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树影映在在宁静的湖面,殿前盛开着同样白色的玫瑰,阳光透过窗棂落地殿内昏暗的地上,也照在跪坐在地的白衣女子身上,她的背影看上去就像只蝴蝶,折断翅膀后只能在地上苦苦挣扎。 半个月前,高阳筝服侍完年迈的东夷王入睡后,整个人只披了月光锦的外袍立在窗边,夜风吹的殿前的花影、树影自由晃动,鱼塘里的锦鲤还在畅快的游着,她突然将整个外袍敞开,月光映照在她的肌肤上比锦缎都光洁,她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好似要将身上沾染的浑浊气息都散尽,夜风吹来的花香裹着她全身,她这时才觉得这具身体属于自己。 暗处不知哪里传出一声轻咳,沉如冰水的声音传来,“王妃,请你随时谨记你的身份,莫要做有损王上颜面的事情”,高阳筝的双臂缓缓放下,双眸低垂着,不知哪里飘来的水珠打在纤细又浓密的睫毛上,她轻拢外袍,慢慢将窗户关上了,那个守卫隐在黑暗中将这一切皆收眼底。 她侧躺在东夷王身边,他身上的气味、嘴里呼出的味道以及那震天的呼噜声让她久久不能入睡,别看他平时多么和蔼,可是折磨她的手段只有她和院中的守卫方才知晓,起先她咬着牙不论再痛都不会出声,但是那个大腹便便的身影手下的动作只会更狠厉,根本不管有多少血迹溢出,后来她开始痛呼、开始求饶他才会放过她,有时候又会很温柔的给她的伤口上药,身为高阳王姬的尊严在一次又一次践踏中,已完全消失不见,就连个守卫的话她也不得不听,高阳筝的眼泪从左眼流到右眼,又滴落在丝织的枕头上,夜里很安静,她强忍着不敢发出半点啜泣声,只得含着泪昏昏入睡。 丑时末,殿外嘈杂的声音将她吵醒,她睁开眼月光照的屋中恍若白昼,随即看向身旁的东夷王,他仍安稳的在睡梦中,外面的打斗声让她心中不安,透过窗棂的空隙她看见东夷氏神将互相打了起来,她快速的回身靠在墙边,恐惧让她不住的喘着粗气,她看着床上的东夷王,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快速的起身抱着自己的衣裙,躲在柜子中,阴冷的光顺着缝隙透进来,她捂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不多时,房门吱呀的被从外面推开,她听到强劲有力的脚步声缓缓而来,还有盔甲摩擦衣服的声音,她的身子深深埋在双膝中,努力降低自己的呼吸声,那个身影走到床边停了下来,忽然,睡梦中的东夷王像是被什么惊醒,他伸手摸了摸身旁,双眼微眯着,嘴里含糊的喊着,“美人,美人,你在哪里?” 高阳筝此刻都要哭出来了,但她依旧没有出声,东夷王喊了几声都没人应他,这才双手撑着身子半坐起来,懒懒的睁开双眼,月光洒尽满室,照的银色盔甲愈发刺眼,他转动着浑浊的眼睛,怒骂道,“陶唐穆瑾,你这个没有心的东西,这是要弑父造反吗?” 男子高大的身影落在地上,右手握着剑柄,左手很自然的垂下,“父王,你也年纪大了,儿臣是感念您辛劳,今日特来请您退位让贤,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该放权就得放权了”。 “不,我要见宸儿,他不会像你这般忤逆我,他定会平了反叛,救我出去的”,东夷王着急的向外看,整个人慌张的滚下了床。 陶唐穆瑾冷笑出声,从身旁神将手中接过鼓囊囊的包裹,将它精准的扔到东夷王面前,裹着它的布也配合的散开了,他看见面前的头颅睁着大眼死死望着他,眼角还渗出两行血泪,他惊恐的往后挪动着,嘴里大呼,“你,你这个魔鬼,你竟然连你弟弟都不放过,你竟然杀了他”,最后那句尾音仿佛用尽了他胸腔里所有的力气。 “陶唐穆宸怪他不识相,我只能杀了他,我想父王该是比他识趣多了”,他的声音仿佛催命的鬼魂。 东夷王忽然大笑起来,他脑海中快速闪过自己的一生,年轻时候也曾奋勇杀敌,只是多年的安稳日子让他忘了危机的存在,他捏了捏身上松软的皮肉,原来放纵真的会走向毁灭,他忽然身子撑着地缓缓站起来,“你动手吧,我不会将王位传给你,我想过很多种死法,独独没有想到会死在你手里,若能用本王的命让你坐不稳这位置也是我为东夷做的最后一件事,一个弑父杀弟之人又能有多少温情在,你们真要拥护这样的人上位吗?你们就不怕有朝一日落得更惨的下场吗?”他张开双臂,言语声洪亮,陶唐穆瑾还是抽出剑穿过他的身体,他的手都能感觉到东夷王肚皮上的温热感,他在他耳侧说道,“既然这是您的要求,儿臣自当满足您,您放心去吧,东夷再也不会比现在更烂,您应当以我为荣”。 东夷王的双手握着他拿剑的手,终是止不住倒了下去,鲜血染红了光洁的地板,也染上陶唐穆瑾盔甲下的衣袍,东夷王的尸身倒在地上仍在轻微的抽动,嘴中的鲜血大口的突出,眼睛睁的老大,他半跪着将东夷王的眼睛轻轻合上,轻言道,“父王,你就安心去吧,在你统治下的东夷已经烂到根里了,不会更坏了”。 他起身,眼睛环视了室内一圈,缓缓走到高阳筝藏身的柜子前,轻笑一声便转身离开,她知道他发现了她,但是不知为何又没有揪出她,直到他们全都离开,高阳筝才敢喘息,她轻声捂着嘴啜泣,整个人冷汗淋漓,此刻她又该何去何从。 等了好久,也没有人,她方才悄声从柜子中出来,裹紧衣服快速往自己宫殿中去,赤脚踩着满含冷光的石板上,她只觉得浑身发凉,宫中的侍女不知是被杀还是逃跑,竟一个人也没有,她跑进自己的寝殿,关上门方才觉得可以大口的呼吸。 只是,身后有人从后面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沉声道,“王妃,你最好别出声,否则今日你也活不成”,高阳筝点点头,她听出来了,他就是东夷王院中的那名守卫,许是确认她不会轻举妄动,他这才松开她,高阳筝这时发觉他的黑衣已浸满了血液,男子依旧冷冷命令道,“帮我处理伤口”。 “我为何要帮你?给我个理由”,高阳筝离他远了些,就他现在这般重伤,她也能杀了他,为何还要受他驱使。 男子靠在榻边,冷笑着,“你是不是觉得现在你也可以杀了我?你可以试试”,高阳筝立在原地摆出随时要战斗的模样,男子又说道,“你亲眼看见他杀了王上,你觉得你还能活着离开东夷?真是笑话,在这里你需要个帮手,而我就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我恨他,你可懂?” 高阳筝眼中带着怀疑问,“你一个小小守卫能让我离开这里?” “不能,但我说了你这孤立无援的东夷需要我”,男子喘着粗气回答道。 虽不能助她离开东夷,但他说的没错,在这里如果想活下去,她是需要一个灵力强劲的帮手,她寻得时机给母亲传个信,应该是可以离开的,只是这段时间她也要保证自己安全,“好,我答应你”,高阳筝立在他面前,虽衣衫不整却气场坚定。 天光蒙蒙亮的时候,城中响起悲戚的敲钟声,这是王室有人逝去的钟声,正在出摊的商贩以及行人皆停下脚步往王宫的方向看去,不知是谁去世了,此时天空开始飘落下雨丝,众人立在雨中长久的未动,直到“王上崩逝,众人跪”的声音由远及近再走远,跪在地上的众人才恍惚惊醒,大家面色怪异,忽听闻有稚子的笑声传来,大家低着头的脸上才带了笑意,他们以为在他们有限的生命中等不到这样的统治结束,可是现在一切来的那么欣喜又自然。 靠在床榻上的高阳筝倏地被惊醒,她看见男子的眼神幽幽盯着某处不知在沉思什么,她起身走到书桌后,提笔就给身在穷桑的有邰青写信,她只说了东夷王崩薨,又询问母亲何时可以接她回穷桑,至于他的死因以及东夷国内状况她只字未提,她知晓若要这份信能到达母亲手中只能这般写,她怀着满满的期望将飞鸟放出,心中对于即将离开此地的兴奋达到了顶峰。 连带着对男子的语气也温柔起来,“你身上的伤口还需静养,若觉着此处安全可以在这里养好”,男子看向她的面容,脑海中不由想起昨夜她立在窗前敞开外袍的模样,一个女子承受那般苦楚已是不易,更何况她还是高阳的王姬,随即对她的语气也缓和些,“多谢王妃照顾,我会尽我所力让你在这里安全”,高阳筝点点头,便让男子躲进屋内密室。 连着几天,她都在提心吊胆和期盼中度过,担忧的是陶唐穆瑾会杀她灭口,盼望着是母亲的信快些到来,除了他顺利坐上东夷王的位置,宫中其余地方安静的没有什么变化,而她一人仿佛被遗忘在角落的灰尘。 每日她最多的就是坐在院中等着送信的鸟儿回来,今日也不例外,只是临近黄昏还是没有回信,男子伤势见好,终日不见身影,高阳筝坐在石桌前,黄昏给她的背影镀了一层忧伤,不见光的地方已是昏黑一片,若今日还未收到回信,那她真不知何去何从。 念头刚落,好运便不期而至,白鸟落在石桌上,她双手颤抖着解下信件,急迫的打开,想象中的喜悦没有到来,信纸跟着夜风被吹在地上,只有简单的几句话,“母亲最近遇到些麻烦,你务必想办法笼络东夷新王,想要在高阳有话语权必须得有价值”,高阳筝忽然掩面大笑起来,这就是她的母亲,就连哥哥的死都没有她的权力重要,一个小小的王姬母亲又怎会在意,她的心剧烈的缩紧,疼痛让她直不起身,她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流泪,自她来到这里流的泪已经够多的了,这没有任何意义,从此这里就是她要努力去活着的地方。 趁着夜色,她裹着斗篷终是走出了自己的寝殿,朝着那熟悉的东夷王寝殿中去,一路上守卫稀疏,完全没有上任东夷王在位时那般戒备,只是到了殿门才有神将拦住她的去路,她放下兜帽露出那张妖艳至极的面容,那位守卫都看呆了,她轻咳一声那人才反应过来进去通报。 她没有等多久,门便从里面打开,守将恭敬的让她进去,她脱了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这是老东夷王给她的习惯,玲珑娇小的脚踩在黑色大理石上,她走的极其缓慢,这一次她不是为了母亲,也不是为了高阳,她只是为了自己,大殿的里间全部换成了玉石珠帘,正中停着巨大的石棺,不知里面躺着的是谁,陶唐穆瑾坐在阶下,身旁放着东倒西歪的酒壶,他眼神迷离的看着走进来的高阳筝。 走到半途时,她的斗篷层层滑落,露出里面白丝衣裙,朦胧的身影若隐若现,她走近他,伸手帮他扶起倒地的酒壶,执起其中还有酒的壶嘴仰头饮了起来,修长如天鹅的脖颈出现在陶唐穆瑾眼前,她停下来,嘴角的一缕顺着脖颈流落下去,他的眼神忽如猛兽,舔着那滴酒就重重咬了下去。 冰凉的地板也浇不灭她胸前的火热,她仰着头大口的喘着粗气,整座大殿的阴冷此刻全被一扫而空,她此刻才体会到真正的鱼水之欢,那一刻,她内心并不排斥陶唐穆瑾,可能是开始太过恐怖,让她的承受力变高了。 只是还待她眼神迷离时,他却已经离开她,他整理好衣衫,转身看着地上未动的女人,他将斗篷扔给她,声音再无刚刚的温柔,“穿上衣服离开这里”,高阳筝坐起身子,言语也清醒了,“我嫁的只是东夷王,不管他是谁,你知道如今我也回不了穷桑了,我可以安稳的留在东夷吗?” “你嫁的是上一任东夷王,我已经有了王妃,不过你身子不错,我很喜欢,你可以留下来”,陶唐穆瑾从来都是那般冷言冷面。 高阳筝将破碎的衣裙拉拢,用斗篷层层叠叠的将身体裹的严实,就连脖子上的齿痕都完全遮起来,赤着脚浑身酸痛的离去了。 他脚步踉跄的往石棺爬去,躺在里面的女子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他伸手摸着她的面容,眼神柔和,语气中带着不安,“梨儿,你不会怪我吧,你放心,等你复生后我便杀了她,我真的好想你,你要快些活过来”,他说着躺在她身边,安静的缩在她怀中。 第40章 阴谋诡计意难明 玉华城,以满城金玉建筑而闻名,其不论星光还是日光时候都有不同的韵味,陶唐原是神族中财富最多的氏族,只是原东夷王在位后挥霍无度,整日寻欢作乐,雄厚的财富日益减少,因此整个玉华城的风光也今非昔比。 姜随与高阳明安停在城门上空,往日民风淳朴的玉华城此时满街烧杀的抢掠,哭喊声不绝于耳,高阳明安皱眉,“陶唐穆瑾怎么回事,怎么放任自己的国家乱成这样?” 姜随心中也有疑,“我们进城先问问情况”。 二人来到王宫中,被告知陶唐穆瑾在后山打猎,高阳明安此时脸色阴沉的可怕,这样的合作伙伴叫她如何放心,神将领着众人来到后山,他正执着弓射着高空上飞翔的鹰隼,利箭以奇异的角度射出,不过呼吸间,两只鹰隼被一箭穿过,姜随拍着手向他走去,“多年未见,姐夫的箭法仍旧那般厉害”。 他将弓箭递给随从,大笑着扶着姜随的肩,“多年前分别时你年岁尚小,如今也已长大成人”。 “此前写信向您推举明安城主,如今我们一道前来也是希望所谋之事快快实行,姐夫刚刚即位,城中状况可还稳固”,姜随笑意盈盈的对他说着,高阳明安立在他身后未开口。 陶唐穆瑾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忽而了然般,“你们定是误会了,城中如今的状况是我故意为之,让那些老东西看看一日无君会是什么样子,总归有人会比我着急”。 听闻此处,高阳明安的脸色方才好看些,“这些是你们的国事,只要不耽误我们的计划,怎么筹谋我等都不便过问”。 几人来到休憩台,侍女们已摆好瓜果美酒,坐在首位的陶唐穆瑾饮口酒,方才说道,“这是我与高阳的第一次合作,自然不会坏了王姬的筹谋,兵马我已备好,你只需要请君入瓮便好”。 “好,到时请你提前将布防图给我,而同样我会将高阳整个军队的布防图也给你,尽量降低双方损失,我们共同的敌人是邹屠氏”,高阳明安说的很是诚恳。 “王姬思虑的甚是周全,只是布防图这个东西乃重中之重,如果您愿意提前支付给我们先前承诺的一半钱财,这件事我才可答应你,如今我刚即位,根基未稳,若是出了什么纰漏,那可是灭顶之灾”,陶唐穆瑾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高阳明安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有节奏的点着,凤眸看着面前的陶唐穆瑾,两人间无声无息却又暗流涌动,半晌后,她开口了,“我们薄奚氏从不看重那点钱财,我答应你,至于上次你最终加的那个要求,我也一并答应你”。 陶唐穆瑾大笑着敬着二人,姜随心中却有些慌乱了,有些事情好像脱离了他的掌控,薄奚氏承诺给东夷的钱财和城池他都知晓,但是这个最终要求的内容他并不知道,好似这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谈话至尾声,姜随这时开口问道,“姐夫,自姐姐去世后这么多年你一个人也辛苦了,如今已是东夷王,血脉延续一事还是很重要的,想来姐姐也是不愿看你这般”,当年姜梨死后,尸身在一夜之间不翼而飞,他怀疑过陶唐穆瑾,但是他这几年并没有什么异常表现,他便压下这个念头,只是刚刚忽然间他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随弟说的是,如今我有一位侍妾,你们应该都认识,原是我父王的新王妃,她求我收留她,我心下不忍便应了她”,虽说东夷曾有子承父妻的前例,但如今听来也着实荒唐,再说高阳筝也是高阳的王姬,怎么能做侍妾呢? 姜随看向高阳桐安,后者脸上没有一丝怒意,并且她还淡然说着,“有邰氏的女儿愿意如此,也算我们对王上的诚意了”,她说的并非是高阳,或许在她高阳明安心中,嫁出去的女子就不该姓高阳。 几人踱步往宫殿中走,微风吹的绿影在白玉上晃动很是惬意,听闻脚步声,高阳筝面含笑意的迎了出来,只是待高阳明安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的笑意僵在脸上,来不及给陶唐穆瑾行礼,便逃也似的跑开,她回到自己的寝殿,身影才缓缓滑下去,光影照在她脸上透明的仿佛不是人。 “这位侍妾不懂礼数,还望二位见谅”,陶唐穆瑾嘴上说着客气,眼神却定定看着高阳明安。 “无妨”,高阳明安笑意自然,看不出有发怒或怜悯的神色。 姜随的面上是比明安还自然的颜色,几人又说说笑笑的进入了大殿,把酒言欢起来,好似刚刚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 韶溭回到鲁朵城已近午时,司言已立在城门口等候多时,他又将他带到初次见面的小馆,先是与他汇报了军中训练以及城中治安的情况,除了女子国那次来人之后便再无外族人进入,说完后便神秘兮兮凑近他,压低声音道,“临齐学士在敦薨山捕获了一条红色鱼兽,它能吞噬灵力还能隐身,您说五王子的死与他有无干系?” “何以见得?”韶溭斟了新茶,抬头疑惑问道。 “那日我和您说地上有滩水,五王子好似也被什么禁锢在半空,按这几点来说那条鱼兽完全可以做到,而且当日他的人趁夜色悄悄将水箱抬入城中,若非巡夜将士告知我,我也不会知晓,这其中太过奇怪了”,他右手支着头思索着。 韶溭静静的品着茶,长久未言语,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道,“那此事就交由司言将军查个清楚,若情况属实,这里面想来有更深的阴谋”。 司言先是怔愣,随后往座椅上一瘫,摇摇头说道,“城主还是另寻他人吧,你知道的我除了练兵外,其他什么差事都办不了,万一搞砸那是得不偿失”。 “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本就是猜想,只是去验证想来对于将军是没什么难度的,此事就这么定了”,韶溭言语中带着往日没有的强势。 “哎,也好,好吧,我试试”,司言无奈的挠了挠头顶,一副为难的模样。 韶溭又喝了一盏茶便离开了,司言躺在软榻上懒懒的午休起来,直到他的身影远去,才有侍女进来,“公子,你这般做法太冒险的,若城主疑你知晓让五王子真正死去的人,许会危及您的性命”。 “若他怀疑我,定然也会怀疑临齐那个老东西,我在给他选择,看他是找个替罪羊,亦或是杀光所有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人”,他闭目轻笑起来,“但我若告诉他,这个替罪羊是薄奚氏的人,我想他会很感兴趣”。 身带银铃的少女还是面露忧愁,他抬手招呼她过来,女子站在软榻前,他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臂,女子便跌入他怀中,他面带满意的笑容,“不用担忧,我能这么做定是有把握的”,女子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韶溭出了小馆不久,胡余便出现了,他将这两日城中的事情与他说了一遍,与司言说的大致无二,他支支吾吾说着被困在城主府的那些女子,自被关后她们都水米未进,只吵着要见城主,“无妨,都是神族,几日不进食饿不死”,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继续问胡余道,“你可知临齐学士得到一只红色鱼兽的事情”。 “那日守门的将士将此事告知了我,军中还在传那灵兽从未见过,灵力对其无用而且还会隐身术,只是我未亲眼见过,临齐学士近日也很低调,并未对传言有所回应”,胡余将他所知的全部告诉了韶溭。 “这些人打的都是借刀杀人的主意”,他叹口气说道,临近城主府时,他又看见那些鸱精神充沛的立在炎热的日光下,他的眸色更加深冷了些。 一直忙到傍晚,他才靠着椅背,懒懒的对胡余吩咐着,带女子国那位直系神族前来,自他回来便解除了封印,她们除了说过要见韶溭外,便再无其他动作。 她仍穿着那日的金丝衣裙,若无眉骨间那枝梅花,这个脸与他母亲是一模一样,女子眼中带着魅惑与埋怨,她走上来坐在他身边,就像相处多年的夫妻那般自然,“还请姑娘自重,那里不是你能坐的”,胡余对于这个没有礼教的女子没有半点好感。 “此地没有你的事了,你可以退下了”,女子骄纵的对胡余说道。 胡余站在原地怒目而视,女子与他对立着,直到韶溭开口让他退下,他气的脸色涨红但还是离开并带上了门。 殿门刚刚关上,屋内的光线也暗了起来,“人都走了,你不用做戏了,若想好好谈事,你最好坐到下方去”,他的声音比着大殿都沉。 “真是够不解风情的,我这般相貌竟还入不了你的眼”,虽如此说,但她还是走到下手的位置坐了下来。 韶溭直接开门见山,“说吧,你们来鲁朵城的目的是什么,你扮作我母亲的样子又是为何?” “我叫千青黛,真的是女子国的五公主,此次来自是倾慕六王子已久,想与你长相守,至于你说的扮作你母亲,这自然更是无稽之谈,本公主生来便是这副模样”,女子眨巴着大眼睛专注的对他说着。 “你若想安全走出鲁朵城还是早些说实话,你该知道我能放你进城全是看在这张脸的份上”,他的目光阴沉的可怕。 千青黛娇媚的笑了笑,朝他眨眨眼睛,“什么都骗不过六王子,看来我的眼光真不错”,就在他要发怒的边缘,她又说道,“还不是城主颁布的那条命令,长此下去,我们女子国必定不复存在,我来此还是求的王子通融,我们只是借一些血脉,不会对高阳氏产生任何威胁的”。 韶溭冷笑出声,“借?那我问你,原本女子国是有男丁的,而且你们的女人总归不可能生下的都是女子,那些男子都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若你能撤掉那条命令,条件随便你开,我们都答应”,千青黛扬起头与他平视的回道。 “我并没有什么需要的,既然你不愿回答,还请公主带上你的人离开鲁朵城,趁我还愿意放你们走的时候”,他站起来一副不愿交谈的样子。 女子双手托腮,幽幽叹着气,“原本我还想着与你好好谈妥后还能成就一段佳话,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她的身影快速飞至他面前,浓烈的香味充斥着他浑身,她看见女子的眼睛变成了嫩粉色,与她面上那朵梅花一样的颜色,他快速的闭上眼睛,风刃忽而凭空而起,只是待它们刚划破女子的衣衫,韶溭的动作便动不了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冻住了,血液、灵力、气息都无法流动。 千青黛纤细的手指摸了摸他的脸颊,笑意幽幽的抚上他的眉头,“你禁锢了我两日,如今我这般对你,你莫要生气”,她说完拉着他坐在主位上,柔弱无骨的身体靠在他肩头,伸手执起他面前的茶杯,放在鼻尖嗅了嗅,抬手将那饮了半口的茶水尽数倒在地上,喃喃自语道,“幸好我放的量多,不然此刻被摆弄的可能就是我了”。 韶溭的心中剧烈的波动起来,她是何时将药下进他的杯子中,为何这个药连灵力都感应不出有何不对?她看着他变化的面色,好心替他解惑道,“自然多亏你的护卫看我不顺眼,与我口角时我才有机会做手脚哇,至于你为何未察觉,自然因为我下的根本不是药,而是我的灵力”,她笑嘻嘻的脸凑到他面前问道,“我是不是很厉害呢?” 她又摸了摸他的脸颊,不舍的放开手,“不能在玩啦,不然一会该被你的守卫发现了”。 她伸手环过他精瘦的腰,扯掉他袍子上的带子,她抬头看见男人的双眸里全是怒意,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扯掉他身上的外袍,她跨坐在韶溭的腿上,小手顺着他的里衣在他的肌肤上缓缓滑动起来,她看见男子闭上了眼睛,笑着将自己的红唇贴在他的喉结上,韶溭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她快速从他身上下来,真不能再玩了,灵力禁锢不了多久了。 第41章 四时皆为觅音时 她将他的身子放平,双手中粉色的灵力缓缓裹着他的全身,韶溭此时拼命的让自己的意识保持清醒,他能感觉到女子的灵力正在慢慢占据他的全身,他尽力用自己的灵力抵挡着被入侵,但是他现在能驱使的有限,粉色的灵力还是与它的灵力交汇,他也逐渐失去了意识。 千青黛快速的给他穿上衣服,将他扶起坐在桌边,她对他说,“现在告诉你的守卫送我们出城,你留在这里处理公务”。 韶溭对外喊道,“来人,送她们出城”,胡余快速的开门进来,他一直守在门外,就怕这妖女搞什么幺蛾子,只是城主现在为何突然要放她们走,“公子,真的放她们走吗?”他立在原地看着倨傲的千青黛,心里郁闷的很。 “我说,送她们出城”,韶溭对着胡余怒道,公子从未发如此大的怒火,虽感觉哪里不对但还是恭敬的对送女子出去,城墙上的司言看见后也甚是疑惑,反复跟胡余确认,“城主真说了放她们离开?” 胡余对他摊摊手,给了他很肯定的答复后,他才不情不愿的叫守卫打开城门,千青黛对他俩笑的灿烂,此刻眼中全是满意,哪有半点魅惑,司言眼神疑惑,他都怀疑韶溭中了这女的美人计,随即看着一行人离去的身影,他还是一同与胡余快速赶回城主府。 昏暗的大殿中,韶溭专注的低头处理着公务,胡余喊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应答,正当两人心中隐隐泛着不好的念头时,他抬起了头,目光透过他们好似看向远处,他对两人吩咐道,“此前对女子国的那条禁令撤掉吧,她们可以与鲁朵城的神族正常往来”。 司言皱着眉头正要说话,忽然韶溭猛的吐出大口的鲜血来,染红了桌上的大片文书,胡余立即走到他身边,扶着他将将倒下的身体,只听他言语含糊道,“我被那女子控制了,刚刚那句话不是我说的,快去将她追回来,我会用仅剩的灵力让自己陷入昏睡,不再受她的控制,你们定要从她身上找到破解之法,这个消息莫要散播出去,城中一切事宜由司言将军安排”,他说完又吐出大口的鲜血来,胡余此时眼眶都红了,明明他已经意识到不对,却还是放那女子离开,于是胡余负责安顿韶溭,司言则率领神将去追千青黛。 行至鲁朵城范围外,千青黛手中比划着,嘴里念念有词,竟与韶溭说的前半句话一模一样,但是她的后半句,“永远不要驱赶她们,永远要庇佑她们”,韶溭并没有说出,她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整个人脸色惨白,身上也瑟瑟发抖,她能感到有灵力在奋力抵抗着她的命令,她的灵力大多数已经留在韶溭体内,此时催动咒法有些吃力,忽然抵抗着她的灵力撤去,粉色灵力快速占据着他的身体,只是她即刻感觉到那些灵力不流动了,仿佛被冻结到体内,她再也看不到韶溭所能看到的场景了,因为他已陷入深深的昏迷中。 今日是学院休息日,韶雪打算请众人去山下客栈喝酒,路寒衣、邹屠兰庭、风澜、代双、石休以及芮梓,原本是请江式月一道,但那女人说她们一群小孩的聚会她就不参与了,韶雪气呼呼的出来,这女人的年龄本与他大哥差不了多少,讲话却老神在在。 一行人开开心心的乘着坐骑下山去,韶雪没有坐骑,便与隰无乘坐在金乌背上,代双与石休同乘一骑,金乌的羽毛又恢复了往日的金光,她开心的摸着它,金乌这次不在排斥她,只听她喃喃自语道,“不知何时我也能拥有这么好的坐骑”,兰庭飞在她身边叽叽喳喳问着伊祁山的情况,也不知是谁这么有魄力能杀掉那么多凶兽,那些被放走的灵兽也有五成,听说到现在也不知是谁做的,神族何时出了这般人物,她对着韶雪连环发问,韶雪只得淡淡回她一句不知道,反观隰无跟没事人一样,好似这些事没有他参与一般。 路寒衣驱着坐骑跑在最前方,而芮梓这次默默的跟在后方,看着隰无与她的背影面色严肃又害怕,看她的反应许是知晓她与伊祁氏的过节,或许此次伊祁山的事她也知晓。 山脚有座人族小城,街上只有零星商铺,只因此山离人族居住之地遥远,故此人烟很是稀少,多是些避世或避难之人在此,路寒衣说城中有家开了好几年的酒肆,其间的酒真是藏九曲幽香,解仙人忧愁,他的这般评价倒叫韶雪想起鄀都的那间酒肆。 还未进店,酒香便飘荡在鼻息间,着实是不错的,店主是位风情满满的女子,看见路寒衣她笑的花枝乱颤,“公子可有好些年没来了,这几年过的如何?” 她头一回在路寒衣脸上看到了局促,“就那样,与以前一样,不说这些了,快将你店中的美酒都拿出来,今日带了朋友来”。 店主这才侧头看见他身后的众人,惊讶的捂着嘴,“公子生的俊俏便罢了,没成想你的朋友们也生的龙章凤姿,好多时候我都觉得你是神族哩”,她对着路寒衣眨眨眼道。 酒过几巡后,众人渐渐话多了起来,代双虽性子冷,但今日算是遇到同族,说的话竟比往日多了起来,那店主也来到几人的跟前与大家喝起酒来,韶雪只觉这酒确实与众不同,它就如美妙的乐曲,娓娓与人诉说着岁月的深沉。 她这才知晓,原来是几年前神族的一场战争不幸摧毁了人族的城池,而代双是那座城中唯一存活下来的,当时她伤的很重,几乎毙命,是江执事将她带进的学院,神族是可以有人族存在的,有部分军队就是人族组成,那里面几乎都是人族中的佼佼者,但是他们在神族连什么都算不上,代双喝着酒又笑了笑,“人人都向往神族,可是神族也就那样”。 众人不知说些什么,她身边的石休却面色温柔的盯着她,她也是江执事外出办事时捡的,但是她是下等灵兽,能化形已是不易,如今这样的能力也是从小在学院修炼的结果,因此她对江执事的情谊比别人更深。 她发现路寒衣来到这里后整个人变得沉闷许多,便凑近问道,“你来学院也没多久,为何这位店主说你好几年没来了,你之前也来过这里?” “小时候我爹不管我,我娘也不要我,没处去便常来此处,一来二去的便熟络了,来到这里的人都有个共同点,你知道是什么吗?”他看着韶雪,压低了声问道,坐在他身旁的芮梓也听到了他的话,她目光复杂的看向他。 韶雪摇摇头,路寒衣这才幽幽说道,“大家都是无家可归的人罢了,万家灯火、节日团聚都没有我们,那还不如远离”。 她拿起酒杯碰上他的杯子,“那些日子都过去了,现在不是有这么多朋友在你身边嘛,以前的无家可归不重要了”。 众人喝到很晚才出了酒肆,店主再三嘱咐路寒衣要常来,又目送着众人远去,兰庭打趣他道,“这店主莫不是倾心于你,怎她看你的眼神那般柔和”。 听到这话题,众人立即凑了上来,路寒衣笑了笑,“我头回来的时候帮过她,她只当我是弟弟,她喜欢的人已经逝去,人族生命短暂,但是有时候情感是可以维持一辈子的”。 兰庭连连让他说说她的故事,连风澜也凑近了,路寒衣无奈的看着她们,也还是大致说了些,无非就是流落风尘的女子,偶然救得一剑客,那剑客为报恩便替她赎了身,只是剑客自那次重伤后便没几日活头,看她身为女子在这世间难活,又教她傍身的功夫,久而久之,她便对他产生了情谊,但是剑客深知自己时日无多,便几次三番拒绝女子示爱,后来剑客去世后,她埋了他的尸骨便只身来到此地开了这间酒肆,她家自小便是酿酒为生,只是苦于战争不幸流落风尘,如今也是她谋生的手艺。 众人只叹这样的情谊着实深厚又长远,兰庭不知为何整个人沉闷起来,她看见芮梓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便很自然的走到她身边,“你有话要对我说?” 芮梓大大的眼睛里有泪花,“雪姐姐,我对不起你,腾蛇的消息是我告诉伊祁川的,对不起,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后来我整日都活在自责中”。 “为什么?”韶雪只是淡淡问了句。 芮梓的脸色涨的通红,“我,那场比赛我输的太丢面子了,那几日我没想明白就做了错事,雪姐姐,你能不能原谅我?”她怯怯的看着韶雪,其实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她没说,就是路寒衣。 韶雪忽然笑起来,笑的不能自已,“我一直觉得比试这个东西全凭个人本事,我也并没有使什么下作手段,怎么就叫你记恨上我了?你可知这次我与同伴差点丧命?” 她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就连身边的几个人都发现的两人之间的状况,停下脚步看了过来,只见芮梓扑通一下跪在她面前,整个人泪流满面的说道,“雪姐姐,我知道我错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真的对不起”。 她大笑着快步走开,隰无立即跟上她的脚步,留下众人在原地面面相觑,路寒衣拉起地上的芮梓问道,“怎么回事?” 芮梓泪眼汪汪的对他说,“我不小心将腾蛇在雪姐姐身边的事情说给了伊祁川,我并不知道他在找腾蛇,才有了后来伊祁氏打来逆风院的事”。 “无妨,此事已经过去,当时土灵院来的时候我们也奋力解决了这件事,没事的”,路寒衣安慰着她道。 芮梓抬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真的吗?寒衣哥哥,雪姐姐真的会原谅我吗?” “会的”,他点点头对她说道,刚入学院时他拒绝与任何人接触,是芮梓陪他走过那段时光,从那之后,他就将她当作妹妹一样。 兰庭的面色有些难看,冷哼一声也转身离去,风澜看了她几眼也追着兰庭去,石休扶着喝醉的代双仍然面带温和的笑意。 直到抬眼看了快速退后的小山,韶雪疑惑的看向隰无,“我们这是去哪里?” “你不生气了?”他坐在她身侧,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我并未生气,只是感觉自己看人的眼光太差”,她笑着摇摇头,风吹起她的发丝,飘到隰无的肩膀上。 金乌许是正在路过人族的城镇,底下灯火如繁星般亮起,点缀在大地上,天上有星河,人间也有属于自己的星河,她想,该尽快回一趟虖勺山和鄀都了。 隰无抬手帮她轻轻理了下背后的发丝,“这是很正常的,这个世间真正的朋友很少,再加上你的身份,很难有朋友的,高阳的局势并不乐观,要保护好自己”,韶雪静默着未搭话,不知是认可还是不认可,隰无又说道,“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个坐骑嘛,这会带你去找个好的,要开心一些”。 韶雪惊喜的看着他,没有想到她不经意的一句这人竟放在心上,“隰无,你也太好了吧,你才是我真正的朋友,不管以后会怎么样!”韶雪拍拍他的肩膀,坚定的说着。 金乌载着他们飞了很久,此时整个世界一片寂静与黑暗,只有星星挂在天空投下点点的亮光,他们飞过连山氏的封地,来到临海的一片大山,海水不断的拍打着海岸线,与礁石撞击出点点白色的浪花,好似巨兽一次次的冲破束缚想要吞噬世界,海黑暗又汹涌的,这座山的山坳处金光闪闪,但是它很是吝啬的保护着自己的光,只照亮山中一角,韶雪指着山谷里的那处光问道,“这是什么?” “他们是旸谷的守护者,快走,惊醒他们就不好了”,金乌停在山顶处,两人悄声下来,隰无带着她往山顶一处而去。 “不是带我找坐骑吗?为何要偷偷摸摸”,韶雪的大眼睛的在黑夜中亮闪闪的看着他。 隰无拉着她的手臂,凑近她笑的神秘兮兮,“我们就是来这里偷坐骑的,这里的灵兽质量还可以”。 第42章 坎坷曲折充险难(1) “啊?偷人家的灵兽不好吧,要不我们向山主买”,韶雪抓着他的衣袖停在原地。 “不用不用,这山里的主人我认识,不用给钱,她有很多灵兽,丢一只看不出的什么的”,隰无不在意的摆摆手,反手握着她的手腕轻车熟路的就往一处山上去。 韶雪看着他的侧脸,心里不住的想,这人以前好像不是这样,今日温柔与浮躁在她的印象中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你在想什么?”看她满脸的惊诧与疑惑,他鬼使神差的敲了敲她的额头,韶雪捂着头脸上的震惊更甚,发红的耳垂让他很是窘迫,便丢下她快步往前走,她警惕的看了看周围,还是小跑跟了上去。 此处的山峰高耸险峻,如同一座座锋利的刀刃直冲天际,显得四处的环境肃杀而冷峻,若非他们乘坐金乌,此地是万不能到达的,每座山峰顶上好似都趴着什么巨大的灵兽,隐约能看见斑斓的颜色,好似有些眼熟。 “你看看哪只合你眼缘”,他说着让金乌飞的近了些,韶雪这才看清楚,这不是那日给她送信的青鸟吗?这里与学院有关系?金乌的微光照亮了周围,她这才发觉这些灵兽的数量真是数以千计,它们都沉睡在梦中,韶雪扯着隰无的衣袖,压低声道,“我们还是先离开,等白日再来拜访山主,这样是不是更好些?” 还未待隰无开口,两人看见浑身金光的大鸟朝他们的方向而来,嘹亮又愉悦的声音惊醒了黑夜,韶雪浑身一激灵,拉着隰无拍了拍金乌就要走,不曾想它竟也欢快的叫了起来,刹那间山中的青鸟都被唤醒,它们成群的拍着翅膀,鸣叫着,韶雪四处寻着可以藏身的地方,拉着他藏在林中一块巨石后面。 “为什么要躲?”隰无不理解的问她,韶雪的目光却定格在两只在空中交替飞舞的金乌身上,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你的金乌也是从这里来的?” 隰无点点头,韶雪又看见从远方山上飘下来几个仙女,装扮与那日在禁地见到的一般无二,他吹着哨声唤金乌回来,虽然两只看起来依依不舍,但它还是回来了,载着两人就往山外飞去,身后那只金乌追着他们,金乌身后又跟着仙女,她们自由的在天空飞翔,云和风吹着她们的纱衣往后,轻柔的动作优美又庄重,浑身好似有柔和的光芒,这才是韶雪心中神女真正的模样,“小金乌,快飞,快飞,他们要追上来了”,韶雪抚着它脖子上的羽毛,隰无盘腿坐在一旁,“锦歌,让你姐姐别追了,这次是偷着来的,莫要被发觉了”,金乌点着头,发出一声啼叫,随后那只金乌也回以鸣叫,但果真停下不追了,她在原地上下飞转,那些仙女也停下在金乌身边。 韶雪刚松口气,只见他又驱着金乌朝侧边山峰上还在入睡的青鸟而去,“还去?”韶雪看着他,隰无看着暗处,“答应你要选个坐骑就得实现啊”,她无奈的笑了笑,这哪里是选坐骑,金乌又凑近了几处山峰,韶雪只想快些离开,便随手指了座山峰上趴着的鸟,此处比较暗,颜色什么的都看不清,隰无点点头,手中的宝盒发出细细的金光就朝那座山峰而去,不多时它们快速的回到盒子中,隰无合上盖子,金乌载着他们离去,这么快?这家伙不去做御兽师真是可惜了,想来没有人抓灵兽比他更快了吧。 此时海边的天色泛着微光,她看见山坳处的金光已经消失,大海逐渐离他们远去,整个世间也正在苏醒,光亮好似在与他们赛跑,一直追在身后,韶雪困倦的打了个哈欠,隰无将宝盒递到她面前,“现在可以先打开看看,我们已经离开旸谷了”。 旸谷上庄严肃穆的寝殿内,女子刚苏醒坐在床边挽着长发,只听身旁的侍女说,“上神,连山氏的小公子又来谷中的寻灵兽了,还带着个女子”。 如姬拿着梳子的手顿了顿又继续梳着发,“这混小子,是拿我的灵兽骗姑娘的,还跟小时候一样顽皮”,接着她又问道,“这次他带走了哪只灵兽,不是金乌吧?再走一只日月交替都成问题了”,好些年前,她带他来山里选坐骑,她这里有那么多飞兽,偏偏他非得要旸谷的那些守护者,谁叫她看着他从小长大,最后只得允了。 “他们带走了混入青鸟群中的那只灰鸟”,侍女有些无奈又略带疑惑的回答,明明山中那么多美丽的青鸟,怎么偏生选了个灰扑扑的。 如姬皱了皱眉头,看着镜中自己不似年少的容颜,幽幽叹了口气,“都是命运使然啊,有些东西是注定不平凡的”,侍女不知她何意,却也识趣的没再多问。 这边,韶雪看见盒中发灰变小的鸟,也是阵阵疑惑,这只还是幼鸟吗?为何毛色这般杂乱又黯然,她拿给隰无看,他也是阵阵不解,青鸟生来便是毛色鲜艳的,为何这只长成这样,他随即就要金乌掉头回去换,韶雪忙拉着他,“不换了,那么多只中我们能选中它,也是大家的缘分,我就要它了,可能长大些就好了”,隰无看着她的坚持与坚定便也作罢。 回到学院后,韶雪才得知今日各院要前往踇隅山历练,这次试炼的是大家团队能力,每个人都有一面写有自己名字的旗子,必须放在同队其他人身上,不能放在自己身上,每队也有象征整个队伍的旗子,必须将它插在各队驻守的那条路上,若队旗被其他队伍全部拿走还不算淘汰,只有个人的旗子被全部拿走,整支队伍才算完全淘汰,而赢也很简单,只要在最后时刻将自己队伍的旗子插在山顶最高处即可,个人则是比谁获得旗子多来判定。 韶雪将自己的旗子收起来,打开盒子正准备和她的坐骑联络下感情,路寒衣走过来话也没说,便将自己的旗子递给韶雪,她先是一愣随即接过旗子,也将自己的旗子递给他,“这下我俩算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他打趣着。 韶雪笑着将灰鸟放出来,说道,“好歹你也是学院大赛前几名,与你做队友不亏的”,他没有回话,韶雪疑惑的抬头看他,只见他面上的表情怪异,随即只听他大笑出声,“你这是哪里得来的灵兽,怎么毛色这般与众不同,它能飞吗?” 灰鸟刚才有意识就听到路寒衣的这句话,它眼中盛满了不甘与愤怒,立起身子灰黑的翅膀在空中扑腾了几下,好似像他证明自己能飞,韶雪打了一下路寒衣的肩膀,“怎么连只灵兽都嘲笑,它是我的灵兽,你嘲笑它就是嘲笑我”,路寒衣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不是嘲笑它,只是没见过方才疑惑”。 韶雪喊着还在扑腾的灰鸟过来,这时候她才发觉陌生环境和人,眼中的防备和恐惧很是明显,“你莫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带你来此是因为我少一飞兽,若你愿留在此地,我会以同伴之礼待你,若你不愿我便送你回旸谷”,韶雪话语简单明了。 灰鸟目光如炬的看着韶雪,许是在评判这个人是否可信,韶雪也从容不迫的看向它,“我不会回旸谷,可以暂时留在此处,如果我们真的可以成为同伴,我会和你契约”,灰鸟身上的坚定与倨傲并不让人讨厌,反而有种它本该就如此,与这灰扑扑的外表无关。 “好,一言为定,你叫什么名字?”韶雪看着她问道,识海中的芒蕊冷哼着,真是只傲娇的怪鸟,我们都是追着主人契约,偏生她是个例外,?黑泽认同的点点头,只有雷菏坐在一旁没有开口。 “我叫南妦,你叫什么名字?”在灰鸟眼中,二人并非是主仆的关系,更像是平等的两人。 韶雪刚说完自己的名字,只听有人喊着集合,她又问它,“你可能远途飞行?” 南妦点点头,表示自己没问题,待她与隰无齐头出发时,“这么快它就能飞行了?看来是只不错的鸟”,他略带赞赏的说着,南妦的眼睛看了看他,才发觉这男子他见过,连带他的坐骑金乌,它每天都能看到,但是它们却从未与她说过话,自打她有记忆起,便生活在旸谷的青鸟峰上,她以为她也是青鸟一族,但是它们驱赶它,啄它灰色的毛发,她便明白她不是青鸟族,但她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只是偶尔那些鸟来驱逐她,攻击她,她都会反击回去,那时她心中有团火在烈烈燃烧。 众人立在踇隅山脚,此处山峦连绵,草木繁茂,树木如同巨人的身影直立着与山齐高,山间被清理出六条道路,只有入口处是分开的,往上走则全部是公共区域,裁判老师提醒大家快些交换身份旗,芮梓欢快的奔至路寒衣身边,将自己的旗子给出,路寒衣伸手接了下来,芮梓偏着脑袋朝他伸出手,“寒衣哥哥的旗子呢?交给芮梓保管吧,我定然会保护好的”。 路寒衣摆摆手,“芮梓来晚了哦,旗子我已交韶雪保管了,不过没关系,我们都是队友,谁拿都一样”,芮梓的面色忽然变得诡异,只是刚好宣布开始,他便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 众人争先恐后的往山上冲去,因着他们这个小队都是认识的人,大家便让推举韶雪成为小队的队长,芮梓跟在后面未曾言语,韶雪也仅仅看了她一眼,便让众人将队旗插在一处谷底,又将另一面插在山谷对面的石崖上,由路寒衣带着石休和芮梓在此守株待兔,韶雪带着代双和其他人主动出击。 几人刚离开没多久,就有土灵院的几人专门找了过来,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看着插在崖边的旗子,便飞身上来就要拿走,却不料还没碰着旗子,灵力就从背后而来,将人打落,石休与芮梓在他们则快速拉起缚灵网将几人捆个结实,另一面旗子就在他们脚底,在风吹的下得意的晃动着。 路寒衣将他们身上的旗子都搜刮走,网兜里的男子恨恨道,“你们逆风院竟然使如此下作的手段”,石休手脚麻利的将几人五花大绑的扔在一边,又重新布置着陷阱,路寒衣缓缓对他道,“规则里也没说不能用陷阱啊,山里猎户打猎都能用,我们为何不能用”,男子气结,他竟将他们比作猎物,想反抗却不得动。 韶雪这边凭着极快的速度,几人只挑落单或人少的去抓,遇到成群结队的他们便快速躲开,不多时,几人如同林间硕鼠的行为就让其他人不得不抱团而行,这下可叫他们犯难了,便将所有的旗子交由代双保管,其他众人则出击,起先有几人不愿将旗子给出去,但迟疑了一会也还是同意了。 这回他们遇到了水灵院的一队人,那几人旁边的森林忽然发出桀桀桀的笑声,怪异的声音叫众人缩成一团缓缓前进,忽然一只身形巨大的黑蟒从天而降,众人又往另一边跑去,只是还没跑几步不知从哪飞的粉末扑了他们一脸,他们快速的屏息用灵力凝出保护层,只是没多大用处,他们没走几步便全部倒在地上,韶雪的脸从暗处露出,将他们几人身上的旗帜全部打劫一空,心里美滋滋的想着,看来麻药对于神族的用处也是很大的。 她将旗子分给众人,几人又往半山腰爬了爬,这里的人会更多些,他们远远便看见金灵与木灵两队人在打斗,她让大家躲在林间不出声,待他们打的两败俱伤时,几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即将获胜的金灵院众人击倒在地,将他们身上的旗子全部拿走,木灵院倒在地上的几人看的目瞪口呆,看到韶雪朝他们走近,几人乖乖的将身上的旗子拿给他们。 第43章 坎坷曲折充险难(2) 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土灵院人将他们包围起来,他们快速的发起进攻,不给几人反应的时间,韶雪喊着众人撤退,于是几人疯狂向林中逃窜而去,但是那几人好似就看准韶雪,不管她往哪跑都对她群追不舍,因此众人看见一队人疯狂追着一个人,他们在想莫不是这人手中有很多的旗子,于是追着她的人越来越多,她回头看一眼,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隰无这边是无比轻松的,耳鼠唤来许多鼠类朋友,他们将插在山上的各队的旗子都偷了过来,还有些写着人名的旗子能拿的都拿了,其他队伍的人都如同白日见鬼,队旗眨眼睛好似长了翅膀不翼而飞了。 他独身走在林间向山上去,刚开始也有成队的人来拦他,只是被他打退了几波后,便无人再敢找他麻烦,他们不知隰无身上的旗子,若知晓再难兴许他们也会阻挡,身后传来女子求助的声音,他回头,水灵院的人正追着风澜,他出手,火灵打在那几人身边的树木上,趁此时风澜快速朝隰无跑去,那个人相视几眼还是选择了后退。 “谢谢你出手,我刚得些旗子,他们便追了我一路”,风澜立在他身侧喘着粗气,又说着道谢的话。 隰无转身继续上山,“不妨事,救助队友是应该的”,风澜小跑两步继续跟上,她想跟着他定然很是安全。 再看韶雪这边,她刚跑到狭小的山坳间,不少人便追了进来,但是迎接他们的是腾蛇的毒火,二人放完火又快速的逃离,倒是便宜了后面来的人,白捡了些旗子,腾蛇自己驾雾跑远了,留下韶雪还是林间拼命的跑,毕竟规则中不让乘坐骑,待她终于与路寒衣他们汇合,方才知晓所有的队旗都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干的,这些他们连赢得机会都没有了,于是众人全部向山上走去,中途瞧见大家面色都不好看,但这也不妨碍众人相互再抢旗子。 等他们好不容易到了山顶,此时距比赛结束也就一炷香的时间,顶上已经汇集了不少人,众人还在打斗,顶上也没有队旗,他们都在互相怀疑对方偷走了队旗,火灵院除了隰无外,其余众人也在打斗,韶雪将寒冰剑朝着人群那么一挥,强劲的剑气让外面一圈的人猝不及防的摔倒,身后几人用灵力牢牢困住那些人,芒蕊的枝丫迅速再他们身上找着旗子,就在众人这么配合找旗子的时候,最后一刻隰无将火灵院与逆风院的旗子插在山顶。 众人看了看隰无都陷入了沉默,原来是他将旗子全部拿走的,谁曾想这么强大的人还会跟他们玩阴谋,不过没想到他也会让逆风院赢,毕竟每年的训练逆风院总是最弱势的,韶雪也是没想到,好家伙原来背后的黑手是他。 惊讶过后,大家还是想知道这次的个人赛谁会拔得头筹,待隰无掏出一大堆旗子的时候众人又惊讶了,毋庸置疑第一非他莫属,韶雪的排名却是中末位,她翻着那堆旗子对他道,“感觉你与我们与我根本不是处于同一等级,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太简单了”。 他靠近她耳朵对她说了这些旗子的来源,韶雪瞬觉这人可怕的很,灵力强不说,连脑子都这般好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怎么没想过让灵兽帮忙呢! 夜风从树林间穿过,带动树枝微微摇曳,它们与秋夜低声絮语,风吹来是清新和柔和的触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叶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清新与萧瑟,姜随站在城墙上静静等候着什么,他望向远处的黑沉的树影,心里隐隐有不安,他传给高阳景禅的信不知有没有收到,他到今日也没弄明白高阳明安与陶唐穆瑾之间约定的那个要求,不可控的事情容易节外生枝。 不多时,安排好的利箭射在城门楼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从天而降的各色灵力,城门上瞬时紧张起来,神将快速的防御抵抗,但是城墙还是被打的残缺不堪,有神将将箭下的纸快速拿去送给高阳明安,而此时她刚写好一份战报,看都没看那张纸就一齐装进了信封,随手递给身边的神将让他快速寄给穷桑。 天刚蒙蒙亮,神将已到了高阳玄寝殿门口,听闻常年安稳的东曦城竟有战报传来,他略有疑惑,打开信封入目就是东夷的战书,“这是刚即位的东夷王给你们的见面礼,如今四族太安稳无聊了,我们来玩些有意思的游戏”,高阳玄皱着眉头将穿孔的纸放在右侧,这好似一个精神状态不稳定的小孩的挑衅。 后面才是高阳明安的战报,她的字强劲有力,信上说如今东曦城靠近雁北林常有大批凶兽出没,东夷又如此癫狂的来犯,双面夹击让他们有些吃力,还希望父王能派神将前来援助,只是考虑到高阳筝还在东夷,不知这其中有无影响。 她知道只要提到有邰氏,照高阳玄多疑的性格,他便不会再派有邰氏的军队来,那自然就是邹屠氏了,果真,他将信放下思量了半晌,对身边的神将问道,“滕濆献如今去到奚昌城了没?” “禀王上,今日还未到,估计得明后两日了”,身边的神将恭敬的回道。 他又沉默了好些时候,才缓缓吩咐道,“奚昌城先缓缓,让他转道带着军队先去援助东曦城”,神将领命前去传达,他又细细的看了那封信,雁北林为何会有众多凶兽出没?这里面到底是谁在推进? 滕濆献坐在黄土高筑的山丘上,缓缓看着面前黄沙掩映下的大山以及远处驻扎的军队,几日前,景禅让他拖延几日去奚昌城,说了东曦城的那一系列谋划,入目全部都是邹屠氏与滕濆氏的军队啊,带兵这么久,叫他如何拿这些人的性命去赌个更大的未来,他又很清晰的明白,如果损失不够大,那么王上又如何狠下心杀了高阳明安,这个谋划仿佛一座大山压得他不得动弹,而今日王上的贴身神将传来消息后,看着大家对于要离开此地的欢呼雀跃,他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营地中此时正在庆祝着明日要离开的事,他刚回来,众人便拉着他喝酒吃肉,他只觉得只酒烈的烧心,肉发苦的难以下咽,他多么希望明日的太阳不要那么快升起,可就是神族对于很多事也是无可奈何的,他摸了摸袖口的雪莲花心里泛出些许安慰。 次日的光芒还是温暖的照耀着大地,空中有一行如同密集蜂群的军队迎着日光飞行而去,他们飞翔起来年轻又自由,日光将他们的面容照的黝黑又健康,军队前坐在坐骑上的滕濆献闭着双目感受着阳光映在脸上的感觉,心里的阴郁还是未散去。 众人来到东曦城时,恰逢午时,日头正烈,整个城外一片寂静与萧条,灵力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城墙上驻守的士兵看起来也无精打采的,对于他们的到来,那些士兵很是热烈的欢迎,整个士气都高涨起来,滕濆献看着那些开心的面容,不知道若他们知晓今日他们当作兄弟的人,他日却是要致其于死地,心里会作何感想,高阳明安、城中大将面上也都带着喜悦与感激,他虽然与他们笑着,但是却觉浑身寒冷,姜随站在角落里,阴影遮住他的面容看不清神色。 众人尚来不及吃饭,就共同在营帐中商讨着战术,高阳明安将军队分成三路,滕濆献带来的军队则独成一路,她指着四处城门让他自己选要驻守之地,高阳明安目光定定的看着他,滕濆献低头笑了笑,“王姬才是此城之主,安排决策自然都依着你来,若都让守将选岂不乱了套,这仗还怎么打”。 高阳明安点点头,“滕濆将军说的是,是明安考虑不周,还望诸位见谅”,她对众人拱拱手表达歉意,之后她随手点了西北方向,又将另外两位将军与姜随安排在其他方位,滕濆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地图上的西北方向脑中勾勒出那里的地势山形,虽他知道可能的结果,但还是希望伤亡能减少些。 东曦城外可比崇吾山外景色秀丽的多,连绵起伏的青山在阳光下泛着亮绿的光泽,东侧的河流缓缓流入城中又流出去,如碧玉般映照着蓝天白云与青山绿树,但往日忙碌耕种的此时却无人问津,看着近处被毁坏的土地、树木以及城墙,神将们脸上的笑意也没有了,薄奚氏驻守的城池都是丰饶富足之地,他们所驻守的城池虽然荒凉,但百姓的日子也满足幸福。 夕阳缓缓沉落,天空被染上一片温柔的橙红色,也给大殿披上了金色的薄纱,晚风轻拂过,带着丝丝凉意,空气中弥漫着白日的余温与暮色的清凉,群鸟成群结队地飞回巢穴,渐渐隐没在远处的苍茫中,高阳嬑将绥绥放在软垫上,起身就要将大开了一日的窗户关上,秋日的夜还是有些凉意的,她看见那个孤单、瘦弱的身影立在花丛中定定看着她的房间,嬑皱了皱眉头,这个人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与她无恩也无仇不该有任何交集的,她思量一番,还是叫来仆从将她带到前殿。 高阳嬑礼貌的请她入座,并邀她品尝惜云峰的清茗,樗离看了眼精致的茶盏并未端起,嬑并不在意轻呷一口问道,“往日你从未来过惜云峰,今日前来是有何事?”这几年她的穷桑的生活嬑是看在眼里的,但她从未出手帮过她,她一直认为没必要因不相干的人而对上薄奚氏。 樗离快速的抬头看她一眼,高阳的大王姬身上虽无华贵的首饰装点,但周身的气度便是上位者才有的,虽她言语温和,但樗离还是不敢直视她,她磕磕绊绊的开口,“我,我有事,东夷与我们开战,滕濆将军前去支援东曦城王姬可知晓?” 高阳嬑没有答话,眉头轻皱,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高阳明安来信于我,她说这次是针对邹屠氏设的局,滕濆将军与那些神将必死无疑,叫我将此消息传递给你”,她说完便将那封信放在韶雪身侧的桌面上,恭敬的行了礼便退了出去,而那杯茶还袅袅冒着热气。 她拿起信,前面与她说的无二,只是高阳明安让她将消息散播出去并非当面告知她,后半段则是对樗离的承诺,她竟提出若事成后她可让薄奚晚云收她为义女,这其中的谋划不言而喻,但滕濆献前去支援的事她是知晓的,若说高阳明安在其中做些手脚也不是没有可能,这条消息让她的心彻底乱了,如今大哥和三弟都不在穷桑,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思索几息,还是托翠鸟给景禅传去了消息。 这夜,她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了整夜,外面的天色刚亮,她便打开了窗向外望去,仍旧没有翠鸟的身影,往日的不管多晚她寄给大哥的信,第二日一早都能准时回信,这次不知为何却没有回信,她心中的不安逐渐放大,她喊了仆从过来,吩咐照料绥绥几日,她须得亲自去一趟才好。 整夜未眠的还有樗离,天知道高阳明安提出的那个消息对她的诱惑力有多大,高阳这个姓氏对她又是多么强烈的吸引,她清楚她能给出这么诱人的条件定然须得有人付出巨大的代价,可是叫她作为这代价的一环她心又不忍,故此她将全部的信息都告知高阳嬑,如何选择由她自己做主。 东夷的攻击是在后半夜发起的,他们没有从陆地发起攻击,而是直接空袭,在灵力轰倒西北城墙时,滕濆献率领的军队也从空中发动抵抗,只是便苦了还在地上的人族军队,两队的灵力在空中交相碰撞,将天空映的光亮异常,他率领军队仍然奋力反抗,他心中有些许侥幸,兴许他们投入的兵力不会那么多,兴许他们是能打赢了,在他的呐喊和带领下,两族的士兵士气高涨,竟也一时占了上风。 第44章 坎坷曲折充险难(3) 神将们战至天色将明,西北方向的山中东夷的人好似源源不断,敌方战鼓轰隆隆的震天动天,尘土在光线的照耀下遮蔽着整个天空,天马嘶鸣的声音洪亮又悲切,除却灵力的碰撞,刀剑的交织也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忽而万支灵力凝成的箭雨从城外划破长空射向他们,后方部队立即凝出金灵或土灵的防御保护着前排近战的神将,但是那些灵力好似源源不断,仿若黑云压城,持续的席卷着滕濆献的队伍。 滕濆献此时率领几名神将从高处也幻出灵剑朝着敌方的阵营去,他们的防御也很迅速,此况并未对他们造成很多伤亡,他随即便让众人停止了此类攻击,而是分几人去防御,其余之人皆加入刀光剑影的搏斗,对方的号角声长鸣,神将整齐的步伐如雷声般滚滚而来,两方冲锋的士兵均一往无前,双方厮杀惨烈,刀剑相接的声音如雷霆般炸裂,近距离的灵力攻击也此消彼长,火光与尘土交错,血迹飞溅在盔甲上,士兵们的呐喊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天光大亮的时候,人与马交错混乱,鲜血染红了城池大地,尸横遍野,战旗与残破的铠甲在风中猎猎作响,剩余神将们的眼中没有恐惧,他们微红眼睛只有拼死厮杀的决心,他们黝黑又年轻的面容上满是锲而不舍的坚毅,仿佛每一滴血、每一次攻击,都是为家族的荣耀而战,滕濆献此刻心中有浓烈的悔意,这般年轻又热烈的生命不该成为权力的牺牲品,他双目通红,整个人厮杀冲锋在前,后身的将士们那一刻亦如同猛虎下山,气势如虹,胜负虽未定,但在这片古老的城池上,已然刻下了无数忠魂的名字。 他们一鼓作气将上空的敌人打退至城外时,敌方阵营中率先飞出的几支粗壮如手臂的长剑将他们的防御击溃,几个队伍的将领连同献齐身飞起快速又将防御建了起来,原先那些防御的神将又起身继续,只是众人灵力消耗巨大,已然都是咬牙苦苦支撑,对方的神将却又源源不断,滕濆献飞至上空巨大的土灵铺天盖地的朝对面飞去,与此同时他指挥着众人后退,只是哪有那么容易,从后方而来的灵力将他们夹在中间,他看见后排那几个防御的神将没有任何防备的被利刃从后穿过。 此刻他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城池不要了,大家快撤”,众人方才从机械般的厮杀中回过神,滕濆献悲戚的喊声是他们从未听过的,他们边斩杀着从背后偷袭的敌人,边快速往后退,只是长久的战斗已让大家成为强弩之末,灵力也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高阳嬑远远在坐骑上就看见了被夹在中间的邹屠氏部族,她拍着坐骑的背让它飞的快些,后寻得一处离他们不远的隐蔽之地,周身温暖的绿色光芒将她裹了起来,生灵像星星点点的荧光飘至她部族的神将中,就像天空突然下起密密麻麻的绿色细雨,众位神将登时感觉浑身灵力充沛,连身体上的那些伤口都愈合不少,滕濆献惊喜又担忧的目光看向四周,将士们脸上也溢出了喜悦,他们的救兵来了。 于是,剩下的那三分之一的将士们脸上仍旧是对生的渴望,喊杀声震动整个东曦城,整个战场如同一座沸腾的熔炉,士兵们的怒吼、灵力的撞击、刀刃的劈砍声、天马的嘶鸣声混成一片,仿佛末日降临,而此时坐在阵前的陶唐穆瑾噌的站起身,激动的对着跪在面前的黑袍人挥挥手,“快去,我们的目标到了”,随后那几个人如疾风骤雨般离去,他转身对着身后的石棺开心的不能自已。 几个黑袍人如入无人之境般在城中寻着高阳嬑的身影,生灵之下众人仿佛被披上了防御力突出的铠甲,东夷前排的神将如同幼苗般倒下,他们支援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竟生生让他们撕开巨大的缺口,滕濆献往四处瞧了瞧,脸上的心疼肉眼可见,神将们肆无忌惮的往前冲,眼看又要冲出城外,陶唐穆瑾脸色变得难看,强悍木灵幻成的细嫩绿叶穿过屏障,轻而易举割开前面神将的喉咙,有些反应快的也还是被割伤了,不大的伤口血液却潺潺流着,就连生灵之力都无法愈合,最糟糕的是他们能感觉灵力顺着伤口流失的很快。 滕濆献深棕色灵力幻化的巨剑朝着他就劈下,他擅长的是个体攻击,重剑下的土灵要接下很是耗费灵力,陶唐穆瑾踩着坐骑快速的滑向一侧,巨剑劈开敌方的队伍,在地上形成不见底的沟壑,因他挡着陶唐穆瑾再也无法进行群体攻击,只能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生灵在嬑脚下一圈圈往外扩散,连周遭的花草都开的有劲头极了,点点萤火不知何时已化成绿意盎然的丝线,悄悄钻进神将的体内,那几个黑衣人将她团团围住,却只是用灵力在空中绘制着什么,她心道不好,整个人动作未停,身影却快速的穿过他们,跟着军队向城门口去,那几人也用同样的速度追着她去,其中两人停下动作朝嬑攻击而去,她既要抵御两人的进攻,又要保证灵力的供应,因此还是被其余黑袍人追上,他们仍将她围在其中快速结着什么阵法。 就在她击败两人后,那阵法也结成了,之后众人感觉外部的灵力供应不知什么时候断了,而生灵不受嬑控制般在天空划出好看的弧度向着城外飞去,她想制止但是阵法禁锢着她无法动弹,滕濆献也发觉了异常,进攻间隙间他看见嬑的状况,整个人都紧张起来,黑袍人依然围着她,她快速的在自己身上结成厚重的绿色防御,远远的她看见已经有神将朝她的方向来,只是体内的生灵流失的速度比时光都快,她拿出剑狠厉的砍杀阵法,它们好似有生命般,光影疯狂的扭动着身躯,黑袍人却熟视无睹的念着阵法。 就在众人心中的恐惧与绝望再次被放大时,远处阵阵鸟啼声传来,立即有人大喊起来,“景禅王子带兵来援助我们了”,声声欢呼不绝于耳,有甚者竟眼含热泪,高阳嬑抬起头眺望着那传来呐喊的地方,心中多了几分轻松,然而躲在暗处的明安也看到了这副场景,她眼神阴冷,该死的,高阳景禅又违背父王的命令,这么好的机会她不能放过,于是她的火曜剑带着通红的火灵朝着高阳嬑攻去,趁着此时她活动不便,邹屠氏的人能带走一个便是一个,利剑劈在防御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嬑看着面前的明安,瞳孔不由得放大,原来她竟打着这般主意,她将所剩不多的生灵都注入防御保护中。 明安看着逐渐靠近城池的景禅,她奋力将浑身的灵力都注入火曜剑上,瞬间绿色的保护上布满裂痕,她顺势而上,那层保护完全破裂,嬑奋力的用剑抵着高阳明安的剑,但是不知哪里飞来的灵力击中她的腰腹,疼痛让她的抵挡变得微不足道,火曜剑就那么深深劈入她的肩膀,瞬间朝明安飞来的灵力数不胜数,但是她仍旧抽出剑深深刺入嬑的心口,而同时她也被那些灵力击飞到几丈外。 景禅的土灵瞬间在天空幻化成遮天巨刃朝着她劈了下来,她的下属们在巨刃下快速结起五色的防御,明安也在巨刃落下之时快速的向外躲去,他们的防御在巨刃下不堪一击,不仅巨刃下的神将尸骨无存,连带着周遭的人也身受重伤,高阳明安身上的防御逐渐退去,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吐出大口的鲜血,她支着身体起来,驾着坐骑快速的往北方逃去。 嬑身边的黑袍人这下四散而逃,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一盏碧绿的灯,金色的灵力使劲吸取着嬑身上的白光,眼瞧着高阳的神将靠近,黑袍人也顾不得那么多,收了灯就快速逃离,它们的速度快到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景禅抱起已经眼神涣散的高阳嬑,快速的寻着一间房舍将她放下,巨大的结界笼罩着整个屋子,赤鳞卫分守在四处,其余的则投入战斗,他们身上红色的鳞片在阳光的下仿若鲜血流淌全身,他们时隐时现,灵力根本打不中,而他们杀人却又无声无息,大片的敌人在无声无息间就倒下了,远远跟着的图南这时候完全确定帮他的就是高阳大王子的人,他们高阳的权力之争他不想参与,但救命之恩应该报答,便也与高阳的军队共进退。 陶唐穆瑾在看到黑袍人朝他扬着手中的玉灯时,他就知道事情成了,奋力一下击退滕濆献后,快速指挥着军队撤退,他面色黑沉,此战他们东夷折损的神将数不胜数,高阳明安给的那点财富实在不值得一提,不过好在梨儿有救了,这一切对他来说便是值得的。 滕濆献快速的奔跑到屋内,握着剑的手不住的颤抖,整个面上毫无血色,而平躺着的高阳嬑面色更白,胸口的大洞触目惊心,就像死了好多年的尸体,他跌坐在地,嘴角的鲜血不住的往出流,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流了他满面。 正在奋力救高阳嬑的景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白色的肌肤上又是一圈一圈的黑色纹路,这回他的脸上,甚至眼中都是黑纹,那些纹路还在缓缓流动,看起来很是恐怖,那些黑纹流化成金光钻进嬑体内,她胸前的大洞正在缓慢的修复,时间仿佛戴着沉重的铅球走的缓慢,景禅脸上的汗珠完全浸湿了他的衣衫,滕濆献紧紧握着手中的剑,他已经派人去追逃跑的高阳明安,此时的他恨不得将那女人碎尸万段,不知是仇恨还是痛苦将他的眼睛染的通红。 今日正常训练的韶雪不知为何胸口好像总压着快大石,让她难以喘过气,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因此再与路寒衣过招时,不过百招便败下阵来,少年得意的冲她挑挑眉,“今日怎得这般弱,往日不论谁输谁赢,我俩总能打上几个时辰”。 韶雪将寒冰剑收起来,面色不佳的对他说道,“不打了,今日状态不好”,他说完起身便要离去,她打算分别给哥哥姐姐写份信问问近日可有事发生,路寒衣跟着她,“怎么了?身体感觉不舒服还是?” 韶雪摆了摆手,这种感觉她也说不清楚,只是心慌的厉害,“许是近日训练累着了,我先去休息一下,你帮我向江执事告个假”,他目露忧色的看着她点了点头,韶雪冲他摇摇头示意无事,便脚步混乱的离去了。 她将信写完刚好封了口,就听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她打开门看见芮梓跑的气喘吁吁的,“何事这般让你这般紧张?”她面带疑惑的问道。 她扶着门,大口喘着气,小脸上有层细密的汗珠,“雪姐姐,不好了,你快去东曦城看看,东夷来犯,你大哥、二姐与你姐夫不敌,城中死伤惨重,听闻王姬如今昏迷不醒,情况不是很好”,她语气飞快的说完。 忽而有股热血冲向她的喉咙,韶雪眯着眼睛看着她,冷言冷语的问道,“若此次你骗我,我定然不会放过你”,芮梓脸上的表情凝固,片刻恢复后,声音带着一丝叹息道,“上次不知给你带来的危险,这次只是想将这条重要的消息告诉你,若其中有任何半句谎言,叫我们整个家族都不得好似”,她对着韶雪发誓。 “好,我便再信你一次,若是真的,算我高阳韶雪欠你的人情”,她语气飞快,心好似快跳了出来,夺门而出,乘着灰鸟飞快的向火灵院去,她需要隰无的帮助。 隰无此刻正在修习,闻言只是对她点了点头,二人便乘着坐骑向东曦城的方向去,此时日落西山,整个世界安静又悲凉。 第45章 坎坷曲折充险难(4) 二人到达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但从高空还是能看出城池西北方向的破败,到处都是鲜血和泥土混杂的痕迹,刀剑散落、破裂的盾牌与盔甲残骸随处可见,城外神族与人族的尸体堆积成山,沉重的死寂笼罩着整个东曦城。 还未落地时,便有神将询问的声音传来,韶雪报了自己的身份,两人顺利落在残破的城楼上,她将象征自己身份的玉牌直接给那守将看,这是她头一回向穷桑的人出示自己的身份牌,城墙上的士兵有的在包扎伤口,有的面如死灰,有的因为伤痛而陷入昏迷,刺痛的胸腔以及泛红的眼眶让她不得不收回目光,她扶着粗粝的城墙,大口喘息着,不墨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 “没事的,王姬,都过去了,薄奚氏的守卫已经全部被控制了,再也不会有伤亡了,他们都是穷桑的勇士,他们的英魂会永远守护在此处的”,不墨的声音说到最后都带着悲戚,他是随着景禅来的,当他看着与他年龄相仿的士兵们在奋力冲向死亡他的血液就忍不住的翻腾。 韶雪压下胸口的悲痛,直起身子问道,“阿姐与大哥他们怎么样?” 不墨低下头,再抬头眼眶也红红的,“王姬被高阳明安偷袭,如今性命垂危,大王子正在全力救助王姬”,他语气中有一丝的恨意。 胸腔中腥甜再也压不住了,韶雪喷出一口血,瞬间染红了石头,隰无扶着她踉跄的身子,不知说些什么,看着这座城让他不得不想起勿逢城那些还在城中游荡的亡魂,还有被封印在大泽之山的那些死去与未死去的人,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他该走了,该去做他应该做的事了,原本打算今日与她说,但如今的她如何在这波诡云涌之地活下去。 不墨一路与她讲了高阳明安是如何与东夷勾结陷邹屠于死地的,她心中的愤怒与恨意,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加强烈,她对灵力的渴望这一刻也达到了顶峰,当她站在那间房舍的门口时,双脚如同灌铅般迈不动一步,明明半月前的嬑还是那般温柔,那般护着家人,如今怎么就死生不明了,她真的难以接受,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深深呼吸了一大口,她这才迈进屋内。 滕濆献目光通红的盯着景禅在救嬑,她看见平躺着的身影,脚步有些蹒跚,但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景禅身上的黑纹变得越来越浅,韶雪就这样静静的立在他身侧,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金光变得黯淡失色,慢慢没了颜色,此时嬑心脏处已经完整,只是那无息的面色叫人不知所措。 景禅慢慢扶着床沿坐下来,他看着韶雪眼中满是红血丝,那些黑纹再也看不见了,“对不起,阿嬑的两缕神魂不见了,她醒不来了,我不该这么做的,阿雪”,他眼神空洞的看着地面,听闻此言的滕濆献泪流满面的夺门而出,韶雪示意不墨跟上他,虽然现在的她也很痛苦,但他们才经历了战争是比她更痛苦的,景禅忽然不出声了,韶雪抱着他才发现他浑身滚烫,脖颈上最后的那缕黑色冲破他的皮肉飞了出去,他的整个身子无力的倒在韶雪怀中。 隰无眼疾手快的帮韶雪扶着他,安慰似的说道,“你大哥没事,就是敦薨山神的神力耗尽了对他的身体也有损耗,休息休息就好了”。 韶雪含着泪珠的双眼看着隰无点了点头,两人合力将他抬到软榻上,她看了看景禅又看了嬑,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隰无只是默默陪在她身边,过了半晌,不墨回来了,他说滕濆献领兵去柴桑城寻高阳明安去了,韶雪闻言,捂着胸口,擦干眼泪,如今她也要做些什么,她托不墨与赤鳞卫好生照顾二人,便打算同去柴桑城。 她看向隰无,红肿的眼中有愤恨与坚毅,“你可否再帮我一次,作为交换我可以答应你的任何条件”。 隰无嘴角溢着苦笑,他点点头,“好,此事结束后,你陪我去趟勿逢城,替我告慰亡灵,请求他们将城池还给生者”。 韶雪立即便应了下来,站在灰鸟上就朝穷桑去,隰无没有问为何她要回穷桑,只是驱着金乌跟在她身侧,今晚的夜黑沉如墨,连半点月光都没有。 整个惜云峰的守卫寥寥无几,黑暗笼罩着整座山峰,安静的夜在林间流淌,森冷的凉意让虫鸟都叫不出声,她没有回清阑殿,而是直接往后园去,两人的脚步声在这里尤其明显。 她立在建木树身侧,朝林子深处问道,“前辈,你可还在?我答应你上次的要求,请你帮我解除封印”,她的声音在林间回荡,回声渐渐消失后,林间又恢复了宁静,她又继续重复着相同的话语,直到略带困倦沙哑的声音传来,“小丫头,你如今怎么想通了?这个世界上只有强大的战力才是立身之本”。 韶雪这回恭敬的朝林子深处行了个礼,起身言语坚定的回道,“前辈,你说的没错,只要有力量有权力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求前辈帮我解除封印,同样我也会救你出去”。 林中沉默了几息,不知是在想韶雪为何转变的态度,还是在衡量她是否可信,如鬼魅的声音环绕在她的耳际叫她激动的双手颤抖,“好,你坐下我现在便帮你解除封印”,她听话的盘腿席地而坐。 乳白色灵力如雾气从林间飘出,全部钻进韶雪的心口,这个灵力让她痛苦到眉头紧皱,隰无立在一边有些担忧的看着她,这种封心的印记解开时,是极度痛苦的,但此时闭着眼的韶雪看不见她眼前的隰无。 “咦?你的神魂少了一魄,可能是你的身体无法承受巨大的神力,兴许这也是你体内神力被封禁的原因,你确定要解封?”苍老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韶雪睁开眼睛,沉冷与坚毅由她的眼神转移到了她的话语,“是,我必须要解封,我定会承受的住”。 老妇人再未说话,那乳白色的灵力更强势的冲进她心口,她咬紧牙关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痛,她必须成功,隰无坐在她身侧掰开她握的发白的指尖,将自己的手掌轻轻放进去,蓝色的灵力顺着紧握的手传进她的体内,韶雪感觉痛苦好似减少了些。 夜风吹着建木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树上苍老的脸忧伤的看着韶雪的背影,半刻钟后白色灵力像被什么冲出体外,连隰无的灵力也传不进去,以韶雪为中心,寒冰呼啸的顺着山峰往外蔓延,她倒在地上浑身布满厚厚的冰霜,隰无用火灵替她扫掉冰霜,摇晃着她的身体,“快醒醒,要快些控制住这些灵力,不然整个穷桑都要遭殃”。 天上缓缓飘下轻盈的白羽,它们裹上树木、石阶以及花草,那瞬间好似整个世界都被冰冻起来,火灵源源不断的进入她体内,此刻韶雪看见自己躺在一丝什么都没有的白色世界,她倒在地上如何挣扎都起不来,但是她要快啊,她还要去柴桑城,她着急的躺在地上痛哭起来,手腕金色灵力闪着光芒向她的心口飞去,瞬间金色的灵力让她体内乱窜的两股神力一分为二,形成相对稳定的状态,但是那片银杏渐渐消失不见,好似它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寒冰停下蔓延的脚步,韶雪也苏醒过来,她感觉身后有种莫名的暖意传来,“你感觉怎么样?”她从他怀中坐起来,看向周围白茫茫的一片,苍白的朝他笑了笑,轻轻说了句没事,便试着运化体内的两股神力,绿色的更多些,看起来温柔又平和,白色却凶恶又暴躁,她试着用绿灵压制它,竟缓缓的让它也安静起来,她喘了口气,立即收回那些已经释放出去的白色,整座山峰又向快速脱掉白衣般恢复了,只是那些苍绿的树木与娇艳的花朵凋零的不如往日。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站起身对深林处深深鞠了一躬,“前辈,今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先做,待我做完便来履行对你的承诺可否?” “去吧去吧,我都已经记不清过了多少的年头了,不差这一两日,只是莫叫我老婆子等太久”,她叹息着说道。 韶雪恭敬的对她连连道谢,那声音又传来,“快走吧,希望你的事情顺利”,韶雪这才与隰无转身离去,黑暗中现出一张苍老的脸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这丫头与她年轻时候有半分相似,那般璀璨如星辰的自己还是无法对抗这个世界。 这回她与隰无共同乘坐金乌,它将速度提到极致,抵达柴桑城的时间缩短了一半,远远的她便看见灵力肆起的城池,远山上的积雪还未化,天边黯淡的光仍将它照耀的发亮,她跳到南妦的背上,它开心又激昂的鸣叫起来,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世界,冰箭铺天盖地向城中那些神将飞去,它们密密麻麻的悬在他们头顶,她看见献与士兵们疯狂的屠戮着柴桑城的神将,左手的绿光在空中盘旋一圈后朝着邹屠部族的神将而去,瞬间充沛的灵力让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醒又不敢置信的朝着灵力的来处看去,随后又大失所望。 “柴桑城的守城听着,请速速交出高阳明安,不若莫要怪我们不顾同族之情大开杀戒”,韶雪的声音夹杂着灵力传进在场的每个人耳中,那些悬在头顶的冰箭让城中神将的军心动荡不安起来,薄奚伏炎浑浊的眼眸看着矗立在头顶的冰刃,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万年前高阳氏传承的神力“洛泽”,原来高阳韶雪体内传承的真的神力,那年突然消逝的冰雪让众人再也没有往神力上想。 忽然强势的水灵从四面八方汇集到城中那些神将的上方,它们将冰刃隔绝在外,见此场景,韶雪的手掌轻轻下压,冰刃撞上水灵对抗出巨大的能量波动,与此同时,隰无乘着金乌,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化成几条水龙分别向着薄奚伏炎与他的防御去,两种神力的冲击下,他的灵力防御显得不堪一击,冰箭这时如入无人之境,身有防御的神将尚且逃过一劫,但那些来不及防御的瞬间便毙了命,那几条水龙与薄奚伏炎缠斗起来,献率领众人冲入城中寻着高阳明安。 韶雪也驾着灰鸟向城中冲去,忽而出现的水火两种灵力阻挡着他们的脚步,滕濆献心中本来就恨意满满,此刻更是神挡杀神,他迎着薄奚锦烨的火灵就攻了上去,韶雪使着洛泽就朝水灵攻去,冰剑破开水灵就朝着对面的人而去,她飞上高空这才瞧见薄奚怀闻那依旧清雅的面容,她的眸色暗了暗,手中的攻势却不曾停留。 薄奚怀闻这时也瞧见她的身影,震惊中有些许喜悦,他也不进攻仅仅只是防御着,阻止着她向城中去,他边战边向侧边的群山退去,韶雪此刻已被怒火冲昏头脑,放出几只灵兽让它们一起去战斗后,便追着薄奚怀闻的身影去,看着追来的她,他脸上挂上了笑意。 此刻,天空飘起了雪花,神力遇到它化作细密的针,朝着薄奚怀闻的背影飞去,针尖将他的防御打的噼啪作响,但却没伤他分毫,不知不觉他们的脚下已是茂密的森林,韶雪再次幻化的冰剑朝着他的防御击去,剑刃冲破防御的同时他的身影快速躲开,同时水朝她的面门而来,躲闪不及便叫水灵给浇了个透心凉,但水中却没有多少的攻击,只是叫她的脑袋懵了懵。 众人找寻的高阳明安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在二人打的难分难舍时,她手中的大团火灵朝着韶雪而来,快靠近时,韶雪还未发觉,南妦却看见了,她快速躲闪着让韶雪不被击中,但是那团火灵却打在她身上,脚下突然一软,她方才发觉受伤的南妦以及身后的明安,韶雪从她身上跳下,护在她身前,借着灵力稳住身体接下高阳明安的火灵,南妦的身体却不由自主的从空中坠入林间,灰鸟痛苦的哀鸣声传遍整个深林。 第46章 坎坷曲折充险难(5) 韶雪正要去追坠落的灰鸟,高阳明安乘胜对她发起攻击,韶雪面色阴沉,冰锥疯一般朝她飞去,明安不愧为一城之主,瞬间巨大的火墙将攻击都隔绝在外,但火灵却无法将那些冰融化,冰锥疯狂抵在她面前,这样对于她灵力的消耗巨大,她奋力一击同时挥剑砍断面前的冰锥,整个人快速往高空飞去,韶雪快速追了上去,各种蓝白色的灵力朝她而去,既然她敢出现,那么这就是她报仇的时候。 同时绿灵幻化的藤曼朝她缠绕而去,冰灵主攻击,绿灵主束缚,明安一边挥着剑抵挡藤曼,一边回击着冰灵,韶雪看着眼站在背后的薄奚怀闻,寒冰剑出鞘也朝着她攻去,明安此时眉头紧锁,剑气又破空而来,她快速在身上凝出防御,火曜剑撞上寒冰剑,两者之间迸出火星,绿色的藤曼并不害怕火灵,它冲破防御,顺着高阳明安的脚就往上爬,任由她如何用力那藤曼死死的将她缠住,韶雪看准时机,左手灵力幻化,右手剑光闪动,高阳明安急切的往后退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奈何藤曼缠的愈发紧。 薄奚怀闻心道不好,这两人谁出问题都不是他愿意看见的,他的水灵如同幕布般裹着高阳明安,替她挡了冰灵一击,她自己则接下了寒冰剑,霎时整个人飞出去好远,这时远处有大批的神将而来,他们都是邹屠氏的人,韶雪嘴角扯出冷笑,“高阳明安,在你算计我们,杀我姐姐的时候就该想到会付出如此的代价”,她将冰灵附在剑上,身形快若流星,长剑直指对方的心窝,四周骤然寒冷,冷风卷起雪花,明安在她眼中看到了浓烈的杀意,此时她方才想着慌张的逃跑,但那些藤曼束缚的根本逃不开。 长剑碰撞上另一把剑,她看着薄奚怀闻的眼中此刻平静入水,没有爱,亦无恨,他的心口突然泛着阵阵的难受,但是他没得选择,高阳明安不能死在她手中,不光是因为薄奚氏,还是因为她,若如此高阳王定会严惩她,眼瞧着高阳明安无法逃脱,韶雪便专注的朝他攻去,她的灵力愈发狠厉,绿刃与冰灵交叉着将他的用来防御的巨浪撞碎,寒冰剑冲破水流以雷霆之势与他交锋在一起,剑气与寒意将二人间的情意撕碎到半点不剩。 高阳明安因被束缚打起来有些吃力,不过不多时他们的神将也来了,瞬间刀剑与灵力攻击的声音不绝于耳,林中的鸟早已飞走,此刻天光已大亮,初升的太阳见证着杀戮与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高阳明安已精疲力竭,薄奚怀闻白袍上布满斑斑血迹,他没办法对韶雪攻击,但是她却可以肆无忌惮的进攻,两人再次交锋,刀剑与灵力在空中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轨迹,突然,金灵击在两人中间快速将二人分开,重孚这才不紧不慢的御着坐骑来,他的目光沉寂的如同孤钟,韶雪冷冷的看着他,他却是谁都没看,金灵仍旧在他身上闪烁,他在离二人不远处停下,恭敬的行过礼后方才沉声说道,“高阳明安残杀同僚与手足,押回穷桑再做处罚,高阳韶雪与滕濆献私自寻仇,残杀部族众多神将,本也罪无可恕,但念其心中悲痛故判其禁足穷桑”。 他念完后,又朝韶雪行礼,“王姬,王上已知晓东曦城所发生之事,心下悲痛欲绝,故此遣臣来此,还请七王姬通融将明安城主交由我,我们早日回去,此事便能早早定下来”。 高阳韶雪冷笑着,握紧了手中的寒冰剑,“究竟是处罚她还是救她,凭什么我们杀人就是罪无可恕,她高阳明安连句责骂都没有?” “回禀王姬,明安城主并非没有惩罚,只是此事牵连众多,需回穷桑再定夺”,重孚对她解释道。 韶雪看着他身后的高阳氏军队,幽幽叹了口气,“好,我与你们一道回穷桑”,此时若与重孚起冲突那么她打的是高阳王的脸,她还要为阿姐找回公道,还是不能轻举妄动。 滕濆献远远而来,看见高阳明安恨意就抑制不住,韶雪按着他的手臂,对着他摇摇头,献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利刃,再有神将来告知重孚,薄奚伏炎身受重伤怕是不能前去穷桑,他点了点头,只是当他看见隰无的时候这人给他的感觉既熟悉又惊恐的感觉,他好似与初见时不大相同,但也没多在意,毕竟眼前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 重孚带着几人浩浩汤汤的往穷桑的方向去,只留下残破的柴桑城矗立在缓缓升起的金色光环下,耀眼却不刺目,薄奚怀闻同回了穷桑,只余薄奚锦烨立在薄奚伏炎床榻前神色晦暗不明,温俞学士跪伏在榻前处理着伤口,“跟在邹屠那丫头身边竟是连山氏的人,他们竟堂而皇之的勾结在一起,想来王上是不知道他的身份的”。 “父亲,你没看错吧?那人果真是连山氏的人?”薄奚锦烨谨慎的问道。 薄奚伏炎看了他一眼,目光看向帐外淡淡说道,“不会错的,他用的是连山氏传承的神力沧海,这点不会作假的,想来他们是不知道两族间的世仇,这于我们是个机会”。 “可是父亲,眼下明安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该如何是好,高阳嬑活不下来了,您说王上会怎么处置明安,若太重的话对薄奚氏在穷桑的威望定会有影响”,锦烨有些担忧的说道。 薄奚伏炎眼中杀气腾腾,眉头皱成深深的纹路,“你大姐不知如何管教她们,一个先有身孕嫁到伊祁,一个不长脑子的去勾结东夷明目张胆的诛杀将士与高阳的王姬”,他停顿半晌叹了口气,继续道,“如今还能如何,薄奚氏能给他的只有钱财与军队”,说完他将手中的兵符给了锦烨,让他将其交给高阳玄,兴许还能保全高阳明安的性命。 薄奚锦烨领命乘着坐骑也往穷桑的方向而去,薄奚伏炎浑浊的双目久久的盯着大帐的帘布,他满头的灰发昭示着他已不再年轻,而与隰无的那场打斗也让他清楚如今的自己再也征战不了多久了,而他的孩子们羽翼却尚未完全丰满。 此时的玉华城中仍然混乱不堪,街道上尘土飞扬,四处都是仓皇奔逃的人群,原本整齐的房屋此刻已是破败不堪,窗棂摇晃,瓦片纷纷坠地,发出阵阵脆响,火光在不远处的房屋间时隐时现,浓烟升腾,空气中弥漫着焦灼与血腥的味道。商铺早已被洗劫,碎裂的瓷器与散落的货物铺满街头,短短半月时间,昔日繁华的城池已然破碎,城中原本的百姓已经有近一半逃往别族或者其他城池,东夷那些大臣都慌张的不行,他们不想承认篡位者,但如今的东夷也需要有人来主持局面,因此宫殿外跪满前来请命的大臣。 不过陶唐穆瑾此刻却没空搭理他们,大殿内的石棺上缓缓流动着白与绿光,原本他以为邹屠氏的生灵可以救活阿梨,但是黑袍人却告诉他,她的神魂俱散,便是肉体复活也是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不过好在大长老收了高阳嬑的两魄,虽然谁都不知晓她醒来会是什么模样,但众人还是翘首以盼,陶唐穆瑾的眼睛此刻眨也不眨的看着姜梨雪白的容颜。 外面的日头正盛,那些大臣跪在太阳底下汗液肆意流淌,刚好石棺上的光不见了踪迹,里面的白衣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睛,她黑白分明的眼珠有片刻的迷茫,之后又警觉的打量着自己身处的环境,以及看着她激动到手都颤抖的男人,她坐起身后背靠着棺壁,怯怯问道,“你是何人?我又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陶唐穆瑾看着她的反应眼中的笑意渐渐褪去,他握住黑袍人的手臂问道,“她为何不认识我,不是说身体已经修复完整,神魂也有了,为何会这样?” “王上,神魂原本就不是王后的,她自然不记得你,就像是人族新生的灵魂那般没有任何记忆”,黑袍人恭敬却不卑不亢的给他解惑。 陶唐穆瑾叹了口气,回身将她从石棺中抱出来,在她耳边与她说,“我是这东夷的王,你是我的王后,你名唤姜梨,母族是有苗氏,你还有个弟弟叫姜随”,他的语气轻柔又温暖,但是姜梨不知为何有些抗拒他的怀抱。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指了指大厅的桌椅,“我想喝水,可否劳烦你送我过去”,她言语中的疏离让陶唐穆瑾很是不习惯,但是他仍旧压下心中的怒火与悲痛,将她放到椅子上,替她倒了杯水。 姜梨小口喝着水对他道着谢,他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告诉自己,她会慢慢变回来的,两人尴尬的坐着,直到姜梨开口让他讲讲他们之前的事情,他脸上才多了几分笑意,两人讲到黄昏落日,直至有守卫进来提醒他那些跪了一日的大臣们,他方才止了声音,正要问被打断之罪,姜梨却倏地站起来满含歉意道,“真是抱歉,耽误你的事情了,让各位先生等了许久实在不好”。 陶唐穆瑾拉了拉她的手,“不妨事的,他们如何能与梨儿相提并论,他们想跪就让他们跪着吧”。 姜梨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这次却没有挣脱,她的声音轻柔婉转,“我是东夷的王后自然得替王上考虑了,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相见,只有东夷长久我们方才能安稳度日,不是吗?” 他嘴角上扬,拍了拍她的手背,“阿梨还是那般善良,那你小憩一下,等我回来”。 姜梨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与她说的他们的故事在她这里是完全空白的,她什么都不记得,连她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如何要让她快速接受眼前这个男人,她双手托着下巴,眉宇间有化不开的惆怅。 今日的天岳峰气氛庄严而肃穆,随处可见的守卫,黛青色的砖石在阳光下透着深沉的光泽,脚步轻踏在石板地面上,回声在空旷的大殿中久久回荡,四人跪在台阶下,高阳明安则被五花大绑起来,高阳玄的面色黑沉的可怕。 “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女儿,联合外族,对族人以及亲姐姐下死手”,他冷冷的看着跪在下首的薄奚晚云,而他身边坐的是女子国来的云婀,她如今的面容看起来更加娇艳又妩媚,同样跪在薄奚晚云身侧的高阳子钦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是臣妾管教不当,还请王上恕明安之过,我愿替她承担这罪名”,薄奚晚云跪伏在地上,此刻哪有往日的风采,高阳明安这才侧过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她总以为这位母亲眼中只有她的宠爱与地位,如今她却愿意替她担这惩罚。 高阳玄却是未再与她说话,而是转向韶雪与献,“你阿姐如今怎样了?” 她眼眶泛红,声音中带着不住的哽咽,“阿姐的身体已经被大哥修复了,只是神魂不全,他们都说阿姐醒不来了,还请父王严惩凶兽”,她满含恨意的看着她。 “你如今体内有生灵和洛泽两种神力?”他忽而这般问道。 “是”,韶雪跪在地上语气坚定的回答道。 高阳玄幽幽叹了口气,“千万年不见的神力终究还是出现了”,他说完本打算继续说什么,从外面进来的神将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又给他呈上什么东西,便即刻退下了。 只听高阳玄继续说道,“我们高阳氏不论谁犯的错都要自己承担,高阳明安残害手足与神将本该死不足惜,但念其常年驻守东曦城有功留其一条性命,今日起褫夺其守城以及高阳王姬的身份,永世封印在禁地不得外出”。 “父王,先不论我阿姐的性命,就是邹屠氏与滕濆氏成千上万神族的性命也足以让她以死谢罪了,如今这般惩罚不足以慰藉那些亡魂的在天之灵”,高阳韶雪字字充满力量,声音铿锵有力。 第47章 看山看水自由身 忽然高阳明安大笑着站起来,“还请父王赐我死罪,若要我永世封禁不如杀了我来的痛快,我高阳明安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父王放过我的母妃以及薄奚氏族人”,薄奚晚云拉着她的手臂示意她跪下来,她往前爬了爬,嘴里恳请着,“不不,王上你莫要听她的胡言乱语,不要杀她,看在臣妾服侍王上这么多年的份上,不要杀我的孩子”,她跪在地上磕着头,明安看见这样的母亲,胸口抑制不住的疼痛,闭了闭眼睛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看着妇人瘦小的背影以及散落的发髻,终是膝盖一滑跪了下来。 韶雪冷眼看着这出母女情深,原来薄奚氏的人是有心的啊,那她们为何要一直伤害别人的亲人,她看着高阳玄等她抉择,“晚云,你先起来,明安怎么说也是高阳氏的孩子,我不会要她性命的”,他眼中竟流露出心疼与淡淡的哀伤,韶雪心中难过,有人心疼她们,可是谁来心疼她的阿姐,她的母亲呢!不,高阳明安必须死。 “还请高阳王杀了高阳明安,给穷桑的众多神将以及高阳氏的孩子们一个交代,不若以后让穷桑的众多神族如何臣服于高阳氏”,韶雪语气仍然强硬,她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 “阿雪,你可知永世封印意味着什么,失去自由是比死都痛苦的,你们都是父王的孩子,我已经失去阿嬑了,你愿意眼睁睁的看着父王再失去一个孩子吗?至于邹屠氏和滕濆氏,除却东曦城,往东的数十座皆由他们驻守可好?至于嬑的神魂我会让人竭尽全力去寻找”高阳玄说这话的时候好似苍老不少,言语中有无尽的悲凉。 这般她定然是不接受的,正要起身表达对此言的不满,身旁的滕濆献却一把拉着她,朝高阳玄行拜礼后道,“王上的为难之处想必阿嬑还在的话也不愿看到,就按王上的意思,高阳明安永世封禁”,韶雪震惊又愤怒的看着滕濆献,她甩开他的手,是无论如何都都没想到,身为阿姐最亲近的人,竟会说出这番话,他继续道,“还请王上准许我脱离高阳,我会带着绥绥余生都陪在阿嬑身边”。 高阳玄欣慰的点点头,“阿嬑寻了个好夫君啊,你的这些要求本王都允了,带绥绥走的时候记得来天岳峰让我再看看那小丫头”,滕濆献应了声臣遵命后,高阳玄又幻化出一盏莲花玉灯说道,“这灯能指引你们寻得嬑的神魂,我也会派神将去寻”。 滕濆献对他道过谢,身侧的侍从便将玉灯递到他面前,韶雪率先接过灯,她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怕,她的阿姐她自己去寻,高阳玄看着她愤愤离去的背影,真是与她母亲一般犟,滕濆献低头叹了口气,嬑的死让他整个世界的光亮都没了,他怕是这个世界上最想杀了高阳明安的人了,但很多事情不是现在就能做到的,应了高阳王的许诺算是履行了作为臣子的职责,辞去职位远离穷桑对嬑的罪责他得用余生的苦难去偿还。 韶雪回到清阑殿,四下空旷无声,日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下,昨夜掉光叶子的树看起来光秃秃的,影子斜斜映在石板路上,显得格外单薄,不墨跟在她身边继续往后殿走去,绥绥的哭闹声传来,她的脚步便更快了些,推开房门侍女们正在哄着她,韶雪走过去将满脸泪痕的小人抱在怀中,绥绥已经长了几颗小牙,嘴里含糊不清喊着“娘亲”二字,韶雪眼中的泪不由自主的落下了,她抱着绥绥哄了一会,许是哭累了,小小的人儿便沉沉的睡了过去,韶雪将她抱在怀中,对侍女问道,“阿姐是如何知晓东曦城发生的事的?” 侍女将那日樗离来的事情与她一五一十说过后,又拿出高阳嬑离去前交给她的那封信件,她悄声对不墨吩咐着,在穷桑务必找到樗离此人,她算是间接杀害阿姐的凶手,她又询问了高阳韶溭这几日有没有来信,这么大的事情三哥若知晓定然已回穷桑,只怕不要出什么事的好。 眼看着绥绥刚睡去,她便出门往后园去,答应那妇人的事情要快些去履行的,午后的林中有缕缕阳光射入,建木树刚看见她,树干上的脸就浮现出来,他关切的看着韶雪问道,“你没事吧?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韶雪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只是面上的悲戚之色将她完全出卖,建木树叹口气,“你与你的母亲一样,再苦再难的事都放在心中不愿说出”,听到母亲她的面色温和了些,建木树看着她的面容又说道,“你母亲可能还活着”,听闻此言,韶雪眼中有了些光芒,她声音问道,“建木树,你知道我母亲在何处?” 建木树怔愣一下后摇摇头,“清珩娘娘的下落我不知,只是很多年前,你母亲收到来自勿逢城的信件,后来你坠落后她离开穷桑再也没回来,但是我在勿逢城的族人却从未见过你母亲到过此城,所以我才说可能还活着”。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建木树,这件事情我会去查清楚的,那些人不愿让邹屠氏的人好过,那我偏偏要好好的给他们看”,韶雪握紧了拳头,就算困境重重她也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小丫头,你的事情做完了?”林中那熟悉又苍老的声音传来。 韶雪点点头,“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替你解除这个封印?” 随即皱巴的如同树皮的脸出现的韶雪面前,但那双犹如琥珀般的眼睛里,却依旧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韶雪不由自主的问她,“前辈,如果回到当时你会选择被封印还是选择死?” 那衰老的脸上出现怪异的笑容,她说,“当时的我没有任何的选择,他们认为我是错的,我便是错的”,不过她语气又一转,“你让我现在选择,我定然选择被封印,毕竟这个结果已经是我经历过的,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情,包括复仇”。 韶雪了然的点点头,老妇人继续说道,“解除这个封印可能对你有些伤害,你爬到山顶上那里有个阵法,你将自己的血液注入里面就可以”,韶雪正色的应了声便沿着石阶往山顶上去,那里就是她被推下去的地方。 她用手刨开已被杂草、枯叶遮盖住的古老青石,那上面古老的符文与阵法繁复又诡异,韶雪划开手掌血液顺着那些花纹流淌着,直至将所有的空隙填满,她用帕子裹住伤口,血液化成金光在阵法间流淌起来,倏地它飞到空中逐渐扩大将整座山都笼罩起来,然后像是撑破到了极限骤然破裂,化成一股能量流向天地间。 她的身体在深不见底的黑洞中渐渐苏醒,周遭的一切都是那么腐败昏暗,神魂刚进入身体有些不适应被束缚,她起身活动着四肢,纤细的身影哪还有那般老态的样子,洞内幽冷漆黑,仿若无尽深渊能吞噬人,但是姜筃此刻却是无比的喜悦与自由,她从识海中唤出神兽载着她飞出这黑暗,神兽浑身的金光照亮一整个的黑暗。 她正凑近看那青石大开的洞口,林中的鸟儿忽然齐齐飞出巢穴朝这里而来,羽翼划破空气的轻响与欢快的鸣叫混合,仿佛在庆祝着什么,正在她抬头看着众鸟在她头顶盘旋,那立在坐骑上的女子身子飒爽的直冲高空,神兽赤金色的的双翅大开,遮天蔽日,百鸟围在它身侧开心的舞动着,随后女子拍了拍神兽,它便朝着韶雪飞来,停在空中时,她才看清了女子的样貌,虽然不如她父王年轻,但也没有林中幻化出来的那般苍老。 姜筃红衣烈烈的从神兽背上跃下,朝着韶雪道,“谢谢你救我出来,虽然我与高阳氏是世仇,但该死的人都死光了,就算我会找高阳氏麻烦,你也放心我姜筃这辈子都不会与邹屠氏敌对”,看着韶雪仍然惊讶的目光,她大笑着替她解惑,“我神魂被封印的时候连同灵力一起都被困,所以才会呈现那般苍老的姿态,所说我已经是能做你祖母的年龄,但神族不会衰老的,如今我灵力回来了模样也自然恢复了”。 她拍了拍卧在身侧仍然璀璨的神兽,“介绍我的伙伴给你认识,他可是陪着我经历了很多的风雨的”,韶雪朝她笑笑,“前辈不用这般客气,你替我解除封印,我在帮你是应该的,也谢谢前辈信任我”。 姜筃爽朗的笑着,“你说的对,我也该走了,被封禁这么久我要去好好看看这世间的山川湖海,你也快些走吧,高阳玄的人该来了”,她说完坐上坐骑,金凤鸣叫的带着她向穷桑之外的群山飞去,身后的百鸟成群结队的跟着他们,好不壮观,韶雪不知她被在那黑暗之地囚禁了多久,但那仍然积极向上、自由乐观的态度给了她无尽的力量与勇气,她目送那身影在西山太阳下逐渐变成小点,才缓缓向着山下走去。 她一到清阑殿,就看见滕濆献在抱着绥绥玩,小人欢快的声声唤着爹爹,韶雪的脸色阴沉如墨,她冷冷的对他说,“阿姐嫁给你真是瞎了眼,她的神魂已经不在了,而你还在衡量你的权力与荣誉,绥绥是你的孩子,但我也是孩子的姨母,若我知道你有一点对她不好,我定然会替阿姐将绥绥从你手中抢回来”,她的话语许是凌厉了些,小人儿怯怯的看着她,嘴里含糊的说着,“笑,笑,姨姨笑”,之后又拍着手,韶雪扭过头不然脸上的痛苦被看见,只听滕濆献言语间也悲伤的说道,“阿雪,你误会了,我要的并非是权力,我是阿嬑的夫君也是高阳的臣子,余生我会踏遍世间寻她的神魂,至于那些城池是我作为邹屠氏的部族以及滕濆氏的长子最后所能为他们做的了,至于绥绥你放心,就算他日我身死我的神魂仍会护她周全”。 韶雪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从面颊滑落,这点她清楚,但当下那时候她还是怀疑滕濆献的,韶雪垂下头闷声道,“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我只是无法接受阿姐就那般而去,而该受惩罚的人却好好的”。 “阿雪,你没看到侍从给王上的那个东西,那是薄奚氏的兵符,有那东西后薄奚氏以后所有的神将都由高阳统领而薄奚伏炎完完全全成为他的臣子,那时候我便明白高阳明安的性命便是保住了,所以对嬑的亏欠只能我去偿还了”,滕濆献幽幽的与她说着,这些部族更像是封臣,所以他们的军队不属于高阳,就像滕濆氏的军队不属于邹屠氏一样。 韶雪仍旧目光沉沉的没说话,献叹口气,“我会先带着绥绥去东曦城安顿好,之后便去寻她的神魂,可能我们有很长的时间见不到”,他顿了顿继续道,“只是阿雪你这般沉不住气的性子怕是会给你带来灾祸,在穷桑这样处处是危机的地方容易被人利用”。 韶雪点点头,将那盏玉灯送到他面前,她也会去寻找阿姐,但她知道此时的滕濆献比她更需要,他看着韶雪终是将灯接了过来,这时候不墨脚步匆忙的走来,他语气急促道,“王姬,在消息传回穷桑的时候,守卫们便没看到樗离的身影,我与神将将穷桑各处都寻遍了还是没有她的踪迹,要向穷桑之外寻吗?” 韶雪转身问献,“我听不墨说神偷图南也在东曦城,他是否可用?” “人没问题,能力也尚可,之前赤鳞卫帮了他,他去东曦城也是报恩去的,只是他好似不愿参与穷桑斗争,你需要他做什么?我回东曦城的时候可以与他商议一番”。 “我需要他帮我找个人,此事麻烦姐夫了,若他愿意便让他去鲁朵城寻我”,还是等樗离寻到后再告知他们,免得徒添忧虑。 第48章 十方世界是全身 当她一人乘着天马行走在星空与夜色下的时候,风声微弱,拂过树梢的声音细微又轻柔,远处的山影朦胧,如同巨兽沉默不语,连时间仿佛也在此刻停滞,忽然她觉得这世间无比的空旷与孤独,隰无与她说,穷桑事毕后,直接去勿逢城找他,他的身份可能会给他们带来麻烦,那个人算是除了家人外帮她最多的,可他们的上一代有化不开的生死之仇,她不由得苦笑起来。 韶雪内心的痛苦逐渐淹没了她自己,忽而两只翠鸟落在她的肩膀上,她赶忙取下信件,鸟儿在她肩头欢呼跳跃,半点都未曾察觉她的难过,信上的字很陌生,不是韶溭的字迹,她越看眉间的担忧愈盛,信是胡余写来的,只是什么叫沉睡不醒?什么叫中了妖法?韶雪的心慌乱起来,她原本是打算找到南妦后再转道鲁朵城,如今却是慌了神,但看到远处不远的城池,她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南妦也是她的伙伴,她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 她到了那片一望无垠的山川时,便有驻守的神将迎了上来,除了他们自己的人,薄奚怀闻还派了不少神将在山中寻南妦的身影,但却都杳无音信,短短几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她抬手按着发疼的头,只得嘱咐他们扩大搜索范围,灰鸟身受重伤,若时间太久情况必然不好,便问雷菏,“之前你能追踪到芒蕊的气息,试试看可有南妦的气息”。 雷菏点了点头,比上次更清透的灵力朝着四方宛如植物的枝叶蔓延出去,半晌后他们消失在远处的各个山脉,他摇了摇头,“主人,我没找到,有可能是我对她的气息不熟悉,也有可能她的灵力等级高于我,所以我无法感知到她”,也还有可能就是她已经没有生息,但是最后这个想法他没有说出口,当时不管换作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会去挡下那一击,因此南妦已是他们心中真正认可的伙伴,对于伙伴不能这么轻易放弃。 韶雪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此刻若她乱了阵脚,那么他们心中定然会更乱,便拜托他与黑泽二人在此处帮忙寻找,在嘱托他们注意自身安全后,又乘着天马往鲁朵城的方向去,留下来的二人快速投身寻找的队伍。 天光破晓时分,韶雪驾着天马的身影出现在晨光的暗隐里,树木洗去黑暗迎着光明,光辉在泺水上落下层层晶莹的光芒,站在城楼上的胡余已远远看见那个身影,“你这般激动作何?听说这位王姬连灵力也没有,能有什么用”,立在他身侧的司言嗤之以鼻的说道。 “还请将军谨言慎行,高阳的王姬岂容你置喙”,胡余冷冷的说道,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激动,这几日他已多次给景禅和嬑去信,但都如石沉大海,派去的人也都没打探出什么消息,若非信不过这城中之人,他都想亲自回穷桑看看。 司言冷笑一声却再没说话,像他们这些拼命换取荣誉的人来说,那些只知享乐的上位者实在难以让人心服,不过出身好也是种能力不是吗?他抱着剑背过身倚着城墙,又是那副散漫的样子。 韶雪驭着天马飞到城墙上,从马上一跃而下,抖了抖衣袖上的露水,天马也抖着它身上的毛皮,那深红色胎记在天光下仿若鲜血般明艳,神将们都从远处过来,挤作一团想要看看这位王姬的相貌气量,却见她面容冷艳又疲惫,双眸阴沉的如同深渊,这与他们印象中温柔华贵的王姬大相径庭,众人簇拥在门楼里,在她走向胡余的时候,突然有个士兵扑到在她脚边,她先是冷冷看向人群,随后弯身将那个将士扶起,意有所指的望着其中一人说道,“要多些心眼,莫要被人陷害了”,那个士兵连连对她说着:惊扰王姬,请王姬恕罪之类的话,她摇摇头便往前走去。 司言玩味的看着此情此景,这位王姬确实不太一样,只是要保证完全的黑白分明,背后是需要很大的权力或能力支撑的,一个女子这般那她必定要吃很多苦,她走近胡余直截了当的问,“胡余,三哥到底怎么了?信中不是很明白” 胡余看着韶雪与往日相别甚远的模样与状态,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难道穷桑真的出事了,“王姬,你没事吧?你看起来状态很差,要不要先休息一下”,他关切的问道。 韶雪目光清浅淡淡道,“没什么事,你与我讲讲三哥的情况”,胡余这才将事情的原委全盘托出,她微眯着眼,“你是说那个女子的灵力留在三哥体内从而控制了他?” 胡余点点头,“此前可有这种事情出现?”她又问道,只是这次胡余没回答,一个略显轻蔑的声音响起,“城中这么多年都未出现过此类状况,就是在神族也少之又少,那是女子国王族的传承灵力,她们将自身基本全部的灵力注入别人体内从而完全控制他,城主能对抗这种控制也是因为他的意志力很强,要是常人估计早就将鲁朵城拱手相送了”,韶雪目光转过去,那人身着红袍,眼中有轻易觉察的轻蔑,她没有在意他最后的风凉话,而是恭敬的问道,“那这位将军可有化解之法?” 司言没有行礼,继续懒懒的说道,“有啊,找到那女子让她收回灵力就好了”。 “既然如此,那为何你们没有派人去寻?”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若再去寻找怕是难以寻到。 “事发当日便去寻了,他们是有预谋的,我们一直追到女子国外都没寻到她们的身影,那山外有很强的结界,是上古她们先祖的神力所留下来的,我们没办法进去,只得抓了尚在外的族人,打算与她们做个交易”,这话是胡余说道,那位将军靠在原地一副不耐的模样。 “你们抓到的那些人,是她们的神族还是人族?”韶雪也没理他,继续问着胡余。 “回王姬的话,都是人族,如今女子国内神族凋落,除了那位自称五公主的女子外这么多年再没有神族踏出女子国”。 韶雪目光沉沉,“那想来你们的这个交易做不成,胡余你照顾好三哥,我去女子国看看有没有机会”。 只听那个男子大笑着,“王姬倒是说说怎么个进去法?我们这么多神将都没有办法,你一个女子怎么进得去?” “既然将军这么关心我如何进去,那便与我一同前去,胡余你看好城池与三哥,我尽量早些回来”,韶雪的声音尽量保持温和。 “好啊,那我便陪王姬走一趟”,他摊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早就说过既然大王子那边没信,就应及早将消息告知王上,而不是找一些没用的人来浪费时间”,他这句不知是对谁说。 韶雪眯着眼,声音冷冷的传来,“好,那我们来说说,如若我进去了将军当如何?” 司言愣了片刻,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随即又觉得她定然不可能做到,便随意道,“若王姬能安全进入女子国,你说的任何条件我都答应”。 “好,若我丝毫无损的进入女子国,我要你给我行跪拜之礼道歉”,她言语清晰的说着,全部落入在场众人的耳中,东南方的城池中对于女子的轻视更甚,因此韶雪提出的这个要求无疑对他们是很大的惊骇。 司言脸上带着奇怪的笑看着她,“好,我答应王姬,只是若王姬败了又当如何?” 韶雪的目光如寒冰般锐利,只是淡淡说了句,“随意”,便又跃上天马向空中女子国的方向而去,司言驾着坐骑快速的追上她,与她并立而行,天马不如坐骑,得时时注意着方向,因此韶雪并无片刻的休憩。 女子国距鲁朵城不远,因此日头还在斜上便到了山脚,此国四面环山皆由神力幻化的屏障守护,这也就是为何它处在四族的中央却仍然完好无损的原因,也并非说四族完全没有能力入侵她们,只是这么一个小国要费那么大力气,属实不划算。 泺水从它的东边流过,两岸的绿树成荫、草木茂盛,浓绿的树影倒映在清澈的水面上,远远看去将天地一线连接,这里的景致看起来着实不错,她深深的呼吸几口空气,胸腔中的沉痛与浊气渐消,整个人顿时轻松许多,司言也不催她,背靠着大树嘴里叼着根草尖。 芒蕊出现在她身边,韶雪不知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满脸跃跃一试的笑意,随即在司言震惊到无法言说的目光中,整个身体飞速膨胀起来,她立起来身体有小山那么大,藤曼比长了上千年的树还粗,她朝着韶雪挥动着枝条,韶雪驱着天马飞的更靠近她些,金光从她那巨大的身躯发出,像落在地上的太阳那般耀眼,粗壮的枝条将一侧的小山峰全部裹起来,而同时绿灵从韶雪身上发出,将芒蕊的整个身体都包裹起来,她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她驱动着枝条在山峰的轰隆隆声中渐渐挪动着它,山峰上的碎石蜂拥着滚下来。 而此时女子国城内的百姓却恐慌起来,天上忽而出现的庞然大物正在晃动着一座大山,已经有人快速背着财物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他们的大批神将也驱着坐骑在城市上空飞翔着,芒蕊突然发力,那座小山峰竟然被他捧在手中,她看着上面奔跑的人就像蚂蚁一样,她将山峰挪到泺水水流最大的一侧,就像是追寻完美的匠人,她此处比划着,看起来想要找更合适的位置,随后将它轻轻的放在树影浓密的地方,还用藤曼整理了下上面的绿树。 山峰刚被挪走,韶雪就驱着天马趁机飞了进去,“这也行?”司言目瞪口呆,但看到韶雪离开,他也快速驱着坐骑跟着她进去,女子国的神将们肉眼可见那庞大的身影逐渐变小,随即又消失不见,便有人守着那缺口,其余的人则朝着芒蕊消失的地方去。 韶雪倒不是很显眼,满街都是女子,只是突然出现个相貌好看的人,大家都只是多看两眼,但司言一个红袍男人那真的要多显眼就有多显眼,他自己却没意识到,沉浸在刚刚的震撼中回不来神,这世间还有能移山的灵兽?她的确没有灵力,但是她何时有了神力啊?他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韶雪咬咬牙,以防暴露她扯着司言就从一户阁楼里顺手给他借了件女装,并狠狠威胁他穿好。 司言脸都绿了,他堂堂一个守城将军让他穿女人的衣裙,还是嫩粉色的,看他死也不穿,韶雪气结,“你爱穿不穿,别跟着我,能不能从这里回去你自己想办法”,她说罢就要转身走。 司言为难的拿着衣服叫住她,这外面都是神将,就算再厉害的人也打不过一城的人,他为难的指着衣裙对韶雪说着,“王姬,能不能换个颜色啊,这个颜色实在叫人难以接受”,韶雪说着转身又要离开,司言抱着衣服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王姬,我给你道歉,你就辛苦再跑一趟吧,城中就我俩外族人,不管怎么说好歹是个照应”。 韶雪想骂人的话卡在胸口,再怎么说他也是三哥的守城将军,着实不能留他一人再次,她咬咬牙气愤的夺过他手中的粉衣,又转道回了那阁楼,她将粉衣放回原处,正在衣柜中翻找着适合司言穿的衣服,忽然脚步声在门口响起,推门的随之而来,韶雪抱着顺手拿的红衣钻到床底,瞬间将自己的气息封闭起来,陌生的别国还是小心为妙。 “三王子,莫要着急,奴家今日会好好服侍你的”,娇媚的声音响起,韶雪这才反应过来她随手拿的衣服的阁楼竟然是个青楼,原来这女子国并非没有男人,她好奇的往外瞅了瞅,刚好两人来到床榻前,金线勾勒的黑靴在她面前放大,想来这人身份不低,兴许能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韶雪将耳朵贴近床榻些。 第49章 昆山玉碎凤凰叫 只是还未等她听到什么,床榻吱呀作响的声音以及女子的喘息声传来,韶雪面色涨红,伸手捂着耳朵,真是白日宣淫,她无语的想着,但是那女子的叫声一阵盖过一阵,便是捂着耳朵都能听见,她随即侧着脸,正要闭眼的时候,看见男子的双脚正稳当的坐在床边,不知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还是做戏给什么人看。 她浑身的汗毛竖了起来,若是后者那她进来的时候是否有人看见,她静待这场戏演完,男子的脚从始至终没有动,直到女子的声音逐渐宛若乐曲般结束,女子喘着气,好似很累的样子,说话的声音却很大“三王子,你真厉害,人家好累哦”。 男人终于开口了,“查到没,千青黛到底有没有怀孕?”这不就是害她三哥那女子嘛,韶雪竖起耳朵听着。 女子又轻微喘息着,“五公主一入宫就被王上囚禁起来,没有人知道她的消息,就连太医也与她关在一起”。 “再派人去查,照顾她起居的一个人都买不通吗?”他好似有些生气。 “王子你又何必在意一个身负那种灵力的女人,虽说是远古传承的灵力,可那只能用在一人身上的有何用处,就算她诞下身负灵力的皇孙又如何”,女子靠近他,撒娇的问道。 男子起身去桌边斟茶,边说着,“她的灵力自然不足为惧,但不知她用的什么方法,竟然住进了高阳韶溭的城主府,那人身上的灵力深不可测,更别说还有高阳与邹屠两族的血统”。 女子噤了声,榻上响起窸窣的穿衣声,随后女子跪在男人脚边,“三王子,我错了,请恕我方才无礼之罪,我这就派人去探听”。 男人立在窗边,淡淡的说了句无妨,此事便算过去了,在女子国,女人的地位是比男子高的,在王族中这种情况更甚,眼前这男子到底是有什么能力才让他在这国中站稳脚跟,韶雪满腹的疑惑,不知什么时候女子退了出去,男人竟在对面的软榻上躺了下来,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平稳的呼吸声,他竟睡着了,韶雪有些心急的躲在塌下。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男子轻咳一声,“姑娘躲在塌下可还好,不如出来说话,我给了姑娘逃走的机会,可姑娘实在谨慎,没有把握住”,他的声音宛若山间清泉潺潺而过。 韶雪从床榻下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佯装随意的说着,“躲在塌下确实不舒服”,眼睛却在寻着逃跑路线,虽然与他交战不一定输,但这是人家的地盘能不动粗还是和平解决的好,“姑娘别想着逃跑哦,这座楼的四周已经被神将们围的水泻不通,就是跑出这座楼,这满城的神将你可跑得脱?”男子闭着的眼睛睁开了,韶雪这才看向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夜空中的星辰,白皙的肌肤映衬着那如同神只般俊朗的轮廓,这般惊为天人的长相他是除隰无外的第二人。 看着韶雪的目光,男子忽而笑出声,此时他灿若烈阳,耀目的光晕给黑衣平添了几分高贵与神秘,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姑娘可是喜欢?”韶雪尴尬的移开目光,怎么好似心神有些不受控,难道男子竟也会魅惑之术?她让生灵在她全身快速游走一番,这回看向他便没了那种感觉,她嗤笑一声,“这种被魅惑的喜欢怎么算得上喜欢,我向来最看不上这样的手段与人”。 男子眉毛轻挑,从软榻上坐起身来,“姑娘是第一个能识别出的人,就连我的母亲,女子国的国主都不曾知晓”,说着他的目光看向韶雪手中抱着的红衣上,韶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朝他扬了扬,“这衣裙可否借我用用,用过后必定还回来”,她也想买来着,但是走的急,身无分文的也没辙。 “姑娘喜欢的便随便拿走,只是作为交换我可否能知道姑娘的身份”,他语气虽温和,但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在,韶雪向前走了几步,看着男子道,“我若告诉你,你可否放我走?” “那自然看姑娘是否坦诚了”,男子眼神清澈又深沉的看着她。 韶雪叹了口气,“好吧,那我与你说实话,高阳王有个私生女你知道吧,就是我,我叫樗离,我也是高阳明安杀高阳嬑其中一个助力,现在她事败,我怕邹屠氏那几个王子王姬寻仇便来此处避难”,她就不信他们会关注一个在穷桑可有可无的私生女长何种模样,而她说阿姐的事也是试探他们到底对穷桑的事情知晓多少。 果然,男子对这件事并没有半分意外,凝视着她继续问道,“那姑娘是怎么进来的?” 韶雪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却还是说道,“我在结界外徘徊多日,都不见你们的人出来,幸好今日你们的灵兽在挪山峰,我便进来了”。 男子反问道,“我们的灵兽?”韶雪点了点头,“嗯?那不然哪里来的?”看他在沉思不说话,韶雪打断了他的思考,“我可是把我的情况都告诉你了,我可以走了吗?” “嗯,走吧”,男子点了点,韶雪指着窗户又和他确认,他耐心的微笑点头,一气呵成,她怎么觉得这人很是奇怪,待她从窗中跳出,这才发现外面哪来的神将,连个鸟也没有,看来那人长了张惯会骗人的脸,韶雪愤愤的想,却也不敢耽搁,一路上七绕八拐的走了很多地方,确定没有人或者灵兽跟踪自己时,才转道去寻司言。 司言急的在地上画圈圈,他还以为她出事了,又怕自己走了后她回来又岔开,待看到她的身影时,他整个人眼睛都亮了起来,这位祖宗可不敢出事,她出事先不说他能不能回去,就算回去邹屠氏的人得吃了他,他后怕的拍拍自己的心口,暗暗决定一定要跟紧她。 韶雪却没空和他解释,将衣裙扔给他后,就催促着他赶紧换,嘴里还说着,“那个谎言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拆穿,我们得快些做事”,司言扯着红裙左看右看,这怎么那么像青楼女子的衣服,还不如刚刚那个粉色的布料多,可是看见韶雪要杀人的目光,他还是把话吞了下去,脱掉自己的外袍,眼一闭心一横就穿上了,韶雪又快速上手给他挽了个简单发髻,顾不得好不好看,快速拉起司言去寻更隐蔽的地方,躲到夜间他们就可以去皇宫寻千青黛,这也算她这一遭得到的最有用的信息了。 南妦苏醒时发觉自己身在一处华丽的笼子,除却被灵力击中伤口的疼痛外,浑身半点力气都没有,她想动动翅膀却也是徒劳,守护她的仆人转头看见她醒来,脸上挂上了惊喜的之色,连忙快步跑开,嘴里还大喊着,“公子,公子,大喜事啊,神鸟苏醒了”,南妦抖了抖额上的羽毛,便看见披甲持剑的人朝她走来,在离笼子三步远的时候停了下来,对仆人吩咐道,“你去让她鸣叫几声,本公子听听是否有传闻中的那般天籁”。 仆人走近后,先是好言劝着南妦,在看到鸟头傲娇的转过后,他便从一旁拿出个木棍,重重打在她身上,她吃痛的转头,这才发现自己的灰羽不知何时变成华丽的赤金色,眼周也多了几缕金色斑纹,她震惊的四处打量着自己的这身毛色,那个仆人仍不断打着她,有几只金羽也掉落了,南妦气愤的转头啄着那人的手臂,那人吃痛的将木棍掉在笼子中。 那位公子拔出剑上前,指着她,“本公子不管你之前是什么东西,如今被我捕到,就是我郡守府的,若你能讨好我的母亲,你在这里的日子才能好过”,南妦斜睨了他一眼,傲娇的转过了头,许是失了面子,他就要将剑送进她的身体,亏得旁边的仆人拦了下来,“公子,就算它无法讨主母欢心,但这般赤金色送去皇城对我们回去也是助力”。 他看着仆人几秒钟,将剑插入剑鞘,随即便大步离开,“也好,那就等母亲生辰后将这不知好歹的鸟送去皇城”,之后仆人又好吃好喝照顾着它,但是她浑身依旧无力,逐渐意识到那些人在她的饮食中下药后,南妦便水米不进了。 生辰宴这日,府中来了好些个风流雅客,这家的主母听闻是远近闻名的才女,不爱金银物什,单喜好雅音,因此光乐师的数量便不在少,南妦缩在公子脚边的金笼中打量着人来人往,她再寻会不会有神族或兽族,但还是叫她失望了,这是边陲的一座小城,城主也是被流放至此,她懒懒的趴着,余光瞟到角落中,一身着素净粗衣的年轻公子,正视如珍宝般擦拭着自己的琴,她定睛一看,只是最次的桐木而已,其他乐师都在往来交际,只有他静坐在角落。 众人拜过寿后,宴席便开始了,那些乐师皆奋力表演着,有的渴求得到她一句指点,有的渴求获得更高的地位,南妦无聊的缩在自己羽毛捂着耳朵,她们鸟类对声乐很是敏感,她能感觉到这些人的琴音中满是浮华与功利,半点入不得耳,那位坐在上位的主母也没任何表示,正当她快睡入梦乡的时候。 忽而有琴音仿佛带着天地的灵气,在空气中缓缓荡开,清冽、悠远,似山间的泉水那般清凉,又如远古的风声在回响,南妦倏地抬头,就看见琴弦在之前那角落中的公子手中来回跳动,那一刻她好似回到了山林,耳畔是风声和泉水的叮咚,无尽的生命力让南妦不由自主的鸣叫起来,众人的目光皆被引了过来,连那位公子也是,他的目光中带着欣喜,琴声顺着她的鸣叫变得激荡起来,如同林中落了一场倾盆大雨。 琴音毕,男人便站起来,朗声说道,“母亲,儿子前日得的一神鸟,此鸟之声如同仙乐今日特献给母亲”,妇人的眼睛都亮了,方才那几声吟唱她是听在耳中的,属实是神鸟,便是皇城中的那些贵妇都不曾见过,连带着将那演奏的公子都收做府中乐师,“那穆呆子走的什么好运,偏偏轮到他时神鸟醒来吟唱”,有的乐师愤愤不平,却只有妒忌的份。 穆寒生呆呆的盯着被送到主位旁的南妦,许是没有好听的乐曲了,她又开始在笼中打着瞌睡,还能怎么办,自己现在这般又逃不掉,不睡觉还能做什么。 宴会一结束,妇人便迫不及待地叫人取出名贵的古琴,在南妦面前便演奏起来,可她仍静静的睡着,羽毛动都未曾动过,妇人不死心,便一曲曲的演奏着,到最后南妦无奈的又将耳朵捂上,那妇人的脸色涨得通红,原来她以为神鸟只是累了,不曾想在它眼中她与那些凡夫俗子的琴音竟无甚区别,她怒火中烧的让侍女喊来穆寒生,吩咐他尽快将神鸟训练好,让它听音便能和,听曲便能舞。 穆寒生愣愣的跪在原地,“主母,我并非训鸟师,您说的这个我做不到,而且神鸟都有灵,合它心意自然会得到它青睐”,听闻此言,妇人的脸更绿了,他意思是她的曲子不合这破鸟的心意?她的曲子比不上他一个山野村夫?她一甩衣袍冷沉道,“给你三日时间,如若不行便离开”。 目送着妇人带着侍女离去,穆寒生这才起身走到鸟笼前,他蹲下身打开笼门,南妦却没有力气飞出,他将它从笼中抱出,疑惑的看着她站都站不稳,“神鸟啊,神鸟,你的那几声鸣叫实在悦耳,我定然要将那曲子谱出来”,之后他又从怀中掏出还温热的馒头,弄碎放在她面前,“神鸟,你是不是没进食才没有力气,这是我的晚饭给你吃”,南妦低着头吃了,他在她耳边依旧喋喋说着曲子,她心想,难怪他曲子干净,原是个音痴。 第50章 也来惊讶希见 芒蕊找来时已是后半夜,两人蹲在王城墙角正商量着路线,许是精力消耗太多,看到韶雪就一跃进入识海,踏实的睡了过去,原本韶雪的意思是两人分头寻找更快些,但司言说什么都不肯,她走哪他都跟着,好似她要丢下他跑了一般,看着她高大又壮硕的背影,韶雪好是头疼,但也没办法还是跟上他往正中的大殿去,司言说那里便是国王的大殿。 大殿前前后后被神将们围的水泄不通,连巡逻的频率都比其他地方高出很多,两人今日身着黑衣,躲在花丛中倒是与黑夜融为一体,就是蚊子多的很,两人也不敢用灵力驱赶,韶雪额头上不知何时被咬个大包,司言看着想笑却还是强忍着,“你去把那些守卫引开,我寻着机会进去打探”,韶雪看着他没好气的说道。 “为什么是我去?我不去”,司言缩了缩身子,“你不去谁去?你一个大男人进人家公主、国王的寝殿若被当成采花贼那多得不偿失,堂堂大将军怎么能被冠上此名”,韶雪苦口婆心的为他考虑着,司言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但他又觉得哪里不对,还没待他多思量,韶雪就催促着他快些去。 司言虽然有些肆意妄为,但做事还是很仗义的,这不他的身影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神将头顶,瞬间又朝着宫门的方向去,大批的神将都被他引了过去,韶雪的身影早就如鬼魅般潜在殿外,趁着神将被吸引的空挡,如同影子般就摸进了大殿,巨大的柱子立于黑暗之中,殿内无灯无火,仅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勉强洒下几缕微弱的光芒,浅色的床幔被风吹的微微晃动,发出轻微的簌簌声,有个模糊的身影平稳的在榻上安寝。 韶雪警惕的屏息缓步前行,殿内竟连影卫或侍女都不曾有,这属实不合理,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床榻,她还是握紧手中的寒冰剑悄声靠近,厚重的帷幔看不清里面人的样貌,只有乌黑的长发铺在玉枕上,韶雪的手指刚碰到帷幔,里面忽地伸出手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将她扯了进去,韶雪反应迅速的拔出剑架在男子的脖子处。 男子半压在她身上,墨发垂在她肩上,他不知从何处摸出比手掌还大的夜明珠,凑近她在看到她的面容时突然笑出了声,“姑娘莫不是倾心于我,竟半夜追来我的寝殿”,韶雪皱着眉头将利刃凑近他的肌肤,瞬间有淡淡血痕,她语气不善道,“下去”。 千子彧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长发披肩,眉目细长又柔美,面容与白日又多了几分妖异,“这好像是我的寝殿,我的床榻,何来我下去的道理”,他的声音上挑,有种独特的诱惑,韶雪冷冷的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若你不想死,从我身上滚下去”,他好似这才才意识到两人的暧昧姿势,忙侧了侧身子,韶雪立即钻出来,但她的腰带不知何时被那人抓在手中,她发觉后伸手去扯已是徒劳。 “深夜打扰王子休息,是我的不对,还请王子放我离去,我也是误打误撞进了此处”,韶雪死死抓着腰带的一侧,低沉又冷漠的说着,不靠谱的司言,明明说这是女王的宫殿,为何千子彧会出现在此处。 千子彧仍旧抓着一端,趣味盎然的问道,“那姑娘原本是打算去何处?” 韶雪皱皱眉,手起刀落,利刃将腰带割断,转身就要离开,千子彧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动作,淡淡说道,“姑娘别忘了这是宫中,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你觉得你能轻松离开?”韶雪这回连脚步都未停留,这人又打算故技重施,只是当她透过窗棂看见屋外比方才还多两倍的神将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转身,“我无意伤害你,也没有对你们女子国造成损失,三王子定要鱼死网破吗?” 男子摇摇头,床榻上的夜明珠将四周照的明亮,“姑娘言重了,我也无意伤害姑娘,只是姑娘上一回骗我,这次又伤我,子彧实在有些伤心”,他说着用手指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 “那三王子想如何?”她不急不躁的问着,“这就看姑娘的诚意了”,他坐在床榻边,白色的里衣散发着如月光般淡薄的光。 “我是高阳韶雪,来女子国是寻千青黛的”,也是知道他们之间的敌对关系,韶雪才将意图说出,果然听闻此言,男子面含笑意的起身朝她走来,“若是如此,我可以帮韶雪姑娘”。 她微微皱眉,许是对这般称呼有些反感,“为何要帮我?” “我知晓她在鲁朵城做的事,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他高大的身影站在韶雪面前,她抬头看着他,“对你有何好处?” “好处自然是有的,她若永远不回女子国,那我的对手便会少一个,你要做的很简单,要么杀了她,要么将她带走永远不要让她回来”,他的字字句句落在大殿冰冷的石砖上。 “对于你来说好像不那么划算,我猜三王子如果想让谁消失那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吧”,她的语气是那般的肯定。 千子彧笑了笑,月光照在他脸上,“我可不是高阳明安,残杀手足这些事我可做不出来,我只是在帮王姬解救亲人罢了”。 就那一瞬间,韶雪觉得这人极度可怕,她无畏又坚韧的迎着他的目光,“先让我见到千青黛,我便答应你”,他好看的嘴唇开合间,缓缓吐出个好字,打开墙角的机关,带着韶雪走了进去。 密道里狭窄却平坦,两侧墙壁鲛人骨做的灯幽幽长明,通道岔道很多,若非有人带,定是要在里面迷失的,走了约莫一刻钟,机关的声音清晰的响起,出口竟是院内不起眼的枯井,天上的云不知何时散了开来,月色将世间以及它周遭的云都照的明亮,千子彧又带着她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一路上连巡查的守卫都不曾见到。 镶嵌着璀璨的宝石与金箔的宫殿像天上的银河坠落,这座宫殿确实比他的华丽许多,两人从后园进入,他轻车熟路的推开一扇窗跳了进去,韶雪紧随其后,侍女靠坐在柱子上打着瞌睡,他一手砍在侍女的后脖颈,侍女的身体便缓缓滑了下去,之后他便坐在桌前,闲适的喝起茶水。 韶雪用剑柄挑开床上的纱幔,女子干净白皙的容颜出现在她面前,月光的映照下,她的面色恍如白纸,整个人消瘦的厉害,她就那么看着女子,大殿中只有倒茶的声音,女子突然睁开了眼睛,惊恐的看着韶雪,“你是什么人?” 她先是将纱帐挂到床侧,才开口道,“就是你给我三哥施术,害他陷入昏迷?”此话一出,她的身份不言而喻,千青黛却出奇的放松下来,她抱着双膝,目光不知看向何处,却还是点了点头。 “怎么解除?”韶雪冷冷的问道。 千青黛这才看向她,双目中满是恍惚与哀伤,她说,“只要让女子国与你们神族将士正常往来,我便帮他解除”。 “我三哥为何下那条禁令想来你比我更清楚,这个条件我不能答应你,你可以提其他要求,或者我只能对你不客气了”,大殿内的温度骤降,寒气好似从四面八方而来。 女子巴掌大的脸上挂着惨淡又无奈的笑,“那你便杀了我吧,反正若被母亲发现我未怀孕,那等待我的可能是比死还惨的耻辱”。 韶雪眉头紧皱,这女子怎么软硬不吃,千子彧从凳子上站起来,缓声说道,“没想到五妹妹竟还如此惦记这腐烂到根里的氏族”。 千青黛听见他的声音,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往床榻里缩了缩,看见她的动作,千子彧笑了笑,“你怕我做什么,我与那些强迫你生孩子的人又不同”。 “你是不同,你比他们还狠毒”,千青黛声音中带着惊惧,千年前有位女王荒淫无度,诞下与人族、兽族的孩子,从那之后她们一族的血脉便愈发稀薄,没有灵力的神族更是数不胜数,后来她们为保留血脉的纯正,便让同宗亲成婚,但也没有改善太多,如今她们很多的后代都是近亲结合,而千子彧为摆脱这种命运,便让国内为数不多的其他神族以灵力供应她们一族,她亲眼看见她最好的伙伴因被夺走灵力而惨死的场面,再过几日她或许会为母亲的哪个后妃亦或是兄长的生孩子,这种畸形的生活让她周围的人都不正常,她的四姐千舞黛不仅生了大哥的孩子,还生了她亲生父亲的孩子,而且她们并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对。 千子彧没有解释也没有发怒,而是淡淡说着,“今日我只说一句,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若你死了高阳韶溭醒不过来,你觉得高阳氏会放过我们吗?不知谁给你出的这个馊主意,不仅害了自己还要害整个国家”。 千青黛大大的眼睛流出泪,当初为了躲避被母亲安排生子,她方才提出去鲁朵城与城主商谈解除禁令的事情,用灵力也是她最后的退路,她仅仅只是想韶溭能准许她们像以前一样,但不曾想他竟不惜以自己身体为代价也要阻止她,待她谎言被戳破的那一刻,等待她的是更惨重的惩罚,而整个国家人民的性命更是她所不能背负的沉重代价。 “若你答应解除灵力,我可助你离开女子国”,韶雪抱着剑说道,千青黛却摇了摇头,“我会替城主解开术法,但我永远离不开这里,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服用母亲所制的毒,若月余不服用解药那定然会毒发身死,这也就是为何之前那些外出的女子不曾逃离的原因”,她声音中带着悲伤的说着,韶雪看向千子彧,后者点了点头。 韶雪想起在高阳玄身边那位女子国的人,“不对,肯定有办法,之前有个名唤云婀的人族女子,已在高阳居住一季也没有毒发,若你真想离开可以试试”。 千子彧的面色晦暗不明,但是千青黛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半跪起身抓着韶雪的衣袖,“求姑娘救我出去,便是当牛做马也会偿还姑娘恩情”,韶雪点了点头,说实在的,她听到她们种族延续的方式时多少有些震惊,这还不如那些低等的兽族。 正当几人有些沉默时,殿外响起士兵追逐的声音,兵甲撞击、喊着夹杂着吵醒整个黑夜,千子彧躲在门侧往外看了看,发现是主殿那边的动静,便立即与韶雪原路返回,他脚步飞快的行走在前,韶雪跟在后面思量着什么,等到了他的宫殿,他才对韶雪道,“两日后我大婚,到时我会想办法让千青黛出去,你提前去我府中候着,之后我便安排人带你们出去”。 韶雪点了点头,还是问道,“你妹妹那么想离开此地,难道你就不想离开吗?” 他边束发边说道,“总归得有人去改变这样的情况,总不能传承了上万年的神族让它消失吧,更何况我也姓千”。 这一刻韶雪对他有了些许改观,这人可能目的不纯,但是对于自己的氏族还是很有责任心的,千子彧束好了发便催促着她离开,而他也要去主殿那里看看。 与他再次确认好时间后,韶雪便快速消失在黑暗里,看着她的背影,千子彧嘴角微微上翘,高阳氏的神力传承果真不赖。 韶雪躲在皇城墙角等着司言,按理说他该比自己更快,正当她打算再去寻寻,忽然一披头散发,衣袍破损的身影跳墙而出,看着他这副模样,韶雪有些忍俊不禁,看着她憋笑,司言的气就不打一出来,他不就是到那处华丽的宫殿瞧了瞧,好死不死就让他看见好几副活春宫,惊得他一个没站稳就从屋顶摔了下来,然后果真被当成采花大盗追的满王宫跑,好不容易跑出来还被嘲笑一番,他面色涨红的丢下韶雪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51章 挟飞仙以遨游 天岳峰侧峰的小宫殿,云婀静坐于黑暗之中,面前的窗户大开,月光映照下白丁香在黑夜中簌簌落下,淡淡的香气让整个夜都迷人暧昧起来,她双手捧着热茶,时不时起身朝着远山的轮廓看去,一想起那冷峻孤寒的面容,她心中的喜悦就抑制不住。 夜风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虫鸣,顺带划过屋内月光锦的纱幔又偷偷顺着缝隙溜走,云婀拢了拢衣服,将手放在嘴边哈着热气,如今已是深秋,她来此地已过了一季,她看着如镜般的明月,她体内的毒有高阳玄替她解,不知阿姐如今在何处?生活的怎么样?体内的毒可否有人解?人族的分离可能就是一辈子,她不知何时湿润了眼角,母亲去的早,是阿姐将她照养大的。 高阳子钦不知从何处来,伸手从身后环抱住云婀,男子身上的温度让她也温暖起来,她转身回抱着他,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如今的他不似刚开始那般冷淡,她还记得他刚从禁地出来不久那次,那是他头回来她的宫殿,她像只小鹿般缩起身子躺在角落里,他将她拉起,脸色阴沉的命令着,“像取悦我父王那般取悦我”,她眼神温柔又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躲在角落没有动作,他粗暴握着她的脚腕将她拉到身边,高大的身躯倾覆上去,如同野兽般占有了她,云婀泪流满面间看到他脸上的情欲、占有与心疼,他温柔的吻去她的眼泪,却依旧抵不过身体的疼痛。 那时的理智告诉她,她已是高阳玄的人,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但是她看见子钦眼中的温柔与冷漠时,还是不由自主般陷入那深渊之中。 情欲与爱意时会让人上瘾的,尤其时明白他的心意后,便如同潮水般抑制不住,她无骨般的身子缠上子钦,整个房间暧昧氛围浓重,纱幔拂过两人澎湃又轻柔,他粗粝的大手抚摸着她的后背,她嘴里断断续续喊着他的名字,两人仿佛都要将对方揉进骨子里,这时身体再不是疼痛,而是满足。 在夜风变得轻缓时,殿内的声音也小了些,因此惊恐逃跑的脚步声显得尤为清晰,子钦的眼中快速恢复了清明,裹上外袍便朝着那方向追去,云婀拥着被子眼中也有深深的惧意,高阳王今日不是宿在海华峰,这偏僻之地为何还有人来。 不多时,子钦便回来了,他拿起屋内的帕子擦着手,云婀快速下床来到他身边,“你没受伤吧?刚刚那是何人?” 他掷地有声的传来,“无事,不过是个侍女,你要当作什么都不知,明日只当她失足落水便是”,云婀后怕的抚了抚心口,又听他说,“日后定要将她们遣远些,我们的事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说完他拥着她往床榻上去,近日不论是高阳明安还是薄奚氏的是让他心烦意乱,只有在她这里方才有片刻的轻松,他抱着她柔软的身躯沉沉的睡了过去。 但是云婀却怎么也无法入眠,她心中忽然有个念头,她不想再侍奉高阳玄,不想再过这种无法与心爱之人厮守的日子了,每当高阳玄躺在她身侧时,她内心总有无尽的悲哀与难过,连身体的欢愉也无法装出来,但是他却从来不会强迫她,当察觉到她身体的不悦时,他便退了出去,只是来她殿中的次数愈来愈少,但每次她都只能强迫自己的身体去接受他的恩宠,她觉得自己与女子国那些人没有任何区别。 第二日,她醒来时身旁已经没了子钦的身影,她摸着床榻上的余温,心里暖融融的,屋外响起侍女急切地声音,“主子,你醒来没?秋荷姐姐昨夜不知为何落水身亡”,云婀的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是秋荷?当时她在高阳玄身边做婢女时,是秋荷处处照拂她,才免了她的很多灾祸,她就像阿姐对她那般,怎么偏偏是她,云婀这时候心中的自责与痛苦达到了顶峰。 看着仍在低头谱曲的穆寒生,或许这个呆子可以助她逃脱出去,南妦随后在他面前挥动着翅膀,发出好听的鸣叫,他抬头一脸迷茫的看着她,南妦又往后扑闪着翅膀,“你是说方才的那段不错?”她连忙点了点头,不能说话的感觉太不好了,可她不敢随意开口,既怕给这呆子吓着,又怕那些坏人对她生出其他想法,多亏他每日给她食物,这两日身上的伤逐渐见好,也有了些力气,那妇人每日都遣人来问情况,那呆子总实话实说,还是多亏了她,扯着嗓子鸣叫了几声这才搪塞过去。 当然她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因为那些人动不动就将她关入笼中,她现在灵力未恢复,拿那个笼子也没办法,但若只有他一人,他便会将她放出来,让她有片刻的自由,眼瞅着明日便是第三日,她可不想附和那妇人,若他被逐出府,她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思极此,她指了指自己又指指他的琴,随后指着笼子又朝着空中扑腾了几下,穆寒生偏着头思量了片刻,“你是说你帮我谱好曲子,我放你自由?”南妦满意的点点头,嘴边挂着满意的笑,这人是呆了些,好在不笨,他看了看琴,又看了看浑身羽毛华丽的鸟,自言自语道,“若我放你走,定然要被主家惩治,可若我不应你,过了明日我便见不到你了,这曲子怕是要花费不少时间”,他思量了好久,在南妦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他竟然点头应了。 南妦也守诺的走到他身侧,专注听着他的琴音,听的满意时脸上就露出笑意,不满时直接用翅膀按住琴弦,穆寒生一边记录着谱子,一边用心演奏着好让宛若夫子的南妦点评,一人一鸟就这么从黄昏待到深夜,待曲子谱完时,南妦累的瘫在软垫上,而穆寒生还是兴致高昂的一遍遍弹奏,一遍遍改进。 直到天边渐明,好像谁在深蓝色的天畔抹上了淡粉色色,下面还隐藏着无数道金光,穆寒生拿着那页纸手舞足蹈的欢呼起来,睡梦中的南妦眼神朦胧的看了看他,扭过头继续睡觉,直到他再次将她喊醒,南妦怒气冲冲地看着他,看到眼前的白米饭她这才消了气,他头一回替南妦顺了顺毛,自语般说道,“辛苦你帮我谱曲,趁着侍女没来赶紧吃,吃完快些离开这里吧,你应该生活在更广阔的天地”。 南妦本想说一句你也是,但随即想起自己又不能说话,吃饱喝足后,南妦又躺在垫子上打着滚,之后又慢腾腾的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倒是穆寒生着急了,他催促着南妦离开,她傲娇的扭过头,用翅膀拍了拍他的琴弦,又指了指乐谱,示意他演奏一遍,他自然很是乐意,净手后便端坐于琴前,手指轻抚开始演奏了起来,南妦蹲在一边闭目点头很是惬意,待曲毕,她满意的用翅膀拍了拍他的手臂,随后指着曲谱上方的空白处,看着他。 穆寒生点了点头,思索着,“你说的没错,是要给曲子起个名字的,叫什么好呢?”他看着南妦半晌后,眼神惊喜道,“就叫挟仙游可好,全凭神鸟的指点我方才能写出如此好曲,才能让神思在明月长空下畅游”。 他的话音刚落,妇人步伐兴奋的朝他们而来,她站在穆寒生面前问道,“方才的曲子是你所奏?”连南妦看都未看,穆寒生看着她激动的表情,疑惑着点点头,她立即坐下,吩咐他再演奏几遍,她则闭目欣赏起来,整个人面上带着红光,好似这是天大的喜事,南妦懒懒的瞧她一眼,真是耽误她指导学生。 直到日上枝头时,她方才让穆寒生停了下来,朝他要了琴谱这才欢欣的离去,南妦气愤的朝他扑腾着翅膀,这么好的曲子怎么能给她,这妇人的琴技是高超,但却没有一丝灵魂,给她纯属是暴殄天物,穆寒生替她顺着毛,“好的曲子是要流传下去的,借她的手会流传的更广,会让更多喜欢琴曲的人听见这便是我的愿望”,南妦叹口气,话是这样的,好的作品是要源远流长的,只是心里多少不得劲。 穆寒生从怀中掏出两个馒头,两人并排坐着吃完,他开口道,“神鸟,你快些走吧,趁主母未注意到你的时候快些离开吧”,南妦双眼看着他,点了点头,“神鸟,谢谢你带给我如此美妙的曲子,我的余生都会感激你的”,他发自肺腑的说道,南妦却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怎得她竟生出些许不舍,骨子里的高傲却还是让她仰着头,深深看了男子最后一眼,便头也不回的飞走了,她想着回去与主人报个平安,再来将这呆子带出此地。 看着南妦的羽翼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穆寒生觉得自己这几日好似做了一场美梦,梦中有只神鸟与他谱曲演奏,这是他此生最开心的时光。 这是南妦永远也不会知道的,因为在她走后不久,那位整日监督他们的侍女便来了,待她发觉神鸟被穆寒生放走后,便快速向上禀告,他静坐着弹琴,等待着府兵将他收监,那些人粗鲁的将他的琴砸的粉碎,琴弦在阳光下有着晶莹的光泽。 他身着粗布衣裳坐在稻草上,思绪却跟着清风明月在世间的各个角落遨游,妇人在监牢外看着很久,原来山野间也是可以开出高雅的花的,这一刻她的妒忌心全无,“我承认你的琴艺比我强,但你必须死,这个曲子才能真正属于我,我会让她千秋万代的流传下去”,她语气比平时温婉许多,这时候他们地位好像才是对等的。 穆寒生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他无悲也无喜,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它的曲名叫挟仙游,我希望它以这个名字流传下去,还望主母能满足我最后的心愿”,这个曲名是他与梦中神鸟的故事,这是他在这个世间存在过的唯一证明,就算无人知晓也没关系。 妇人利落的答应他,脚步蹒跚的离开,兴许她内心还是有些许羞耻与善意在的吧,随后便有守卫递给他一壶清酒,穆寒生执壶饮酒,此时他的内心是畅快的,是欢愉的,更是自由的,之后谱出一代名曲的人就这么死在干草堆里,而他的尸身就像很多岌岌无名的囚犯般被丢入乱葬岗。 女子国内这几日都热闹非凡,到处张灯结彩,大家讨论最多的是三王子成婚的对象到底是谁,这个消息就像飓风突如其来传播整个王城,但韶雪对这个问题并不怎么感兴趣,她现在正在苦口婆心的劝司言去山外接应他们,可这人非得同她一道,她想的是多一个人多一份暴露的风险,再者他是男子,在一众女子中很是突兀,总之,苦口婆心劝了好久,他才勉强答应在城门口等候他们,韶雪觉得这人有时候犟的跟头驴一样。 下午时分,千子彧府中已张灯结彩、宾客盈门、高朋满座,韶雪从后门溜进府中,顺着他给的路线悄声摸进一座幽静的院落,院内水流潺潺,绿树成荫,其上布满浅紫色的花,看起来古雅又奇趣,那花闻起来芳香异常,但没有蜜蜂蝴蝶前来采蜜,韶雪没空关注这些,按那人说的便进了院中唯一的屋子,屋内陈设古朴、简单,就像是很久没人住过了,屋内的柱子上都刻着繁杂的花纹,它们格外吸人眼球,她盯着那些看了许久,它们好像流动了起来,她快速闭上了眼,脑中有着不正常的眩晕。 她正双手撑着桌子缓神,让生灵在全身游走,这才发觉整个灵力流动的很是缓慢,突然门从外面打开,身着喜袍的千子彧走了进来,韶雪转身靠着桌子,目光狠厉的看着她,“千子彧怎么回事,你要做什么?” 他走近韶雪,手臂揽着她的腰,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自然是与你成婚呀,我的娘子”。 第52章 金锁良箫鼓有锣 她浑身无力到连推开他都做不到,眼神凶狠的看着他,“届时我定然杀了你,高阳氏也定然不会放过你以及你的国家”,她尝试唤醒芒蕊,但不知是那日消耗太多,她仍然沉睡着无法醒来。 千子彧倚在她的肩上,唇色薄红,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他执起她的手腕,用灵力将自己的手腕划开,鲜血伴随红色的灵力流入韶雪筋脉中,她面色难看,整个人拼命地躲开,千子彧如她所愿地松开手,韶雪整个人跪坐在地上,那些红色还是源源不断地追着她来,“你躲也没用的,只要红线将我们绑定,此生你死我死,我亡你亡,便是天涯海角只要我想便能寻得到你的踪迹”,他坐在凳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韶雪气愤的整个面颊通红,看着他更是心悦,伸手扯起她,让她坐在自己膝上,等着红线慢慢流完,他在她耳边轻柔的喃喃,“与你说件让你开心的事情吧,千青黛我已让人送去给你的同伴,相信你三哥很快就会好起来”。 韶雪双眼紧闭,她努力调动体内的灵力,绿色与白色宛如岿然不动的山川,深深的无力感将她淹没,怪自己过于轻信别人,她以为一心为自己国家的人总是正直的,但人总是复杂多面的,没有极致的善与恶,有光明自然会有黑暗的存在。 灵力终于流完了,千子彧裹好手腕,抬头看了看天色已不早,将韶雪放在床榻上,招呼侍女进来帮她换衣梳妆,侍女看着镜中韶雪绝美又凶恶的面色,忙低下头快速帮她梳妆。 眼瞧着太阳已在西方,司言立在城墙下又急的团团转,眼瞅着城门快要关闭,韶雪却还是不见踪影,正待他等不及想去接应,两位神将就带着一包裹严实的女子前来,女子身着浅青色衣裙,玲珑的身形凹凸有致,司言凑近看了她的脸,方才发现与鲁朵城那女子不是一人,“你们莫要欺人太盛,我见过千青黛不长这样”。 在他出手前,女子出声制止,“将军误会了,我便是千青黛,当时去鲁朵城时有易容,是我给城主下了术法,也只有我能解决”,还怕他不信,女子的手心中闪耀着粉色的灵力,司言仍旧怀疑的看着她,听声音是没错,但这也是能伪装的,看着他的目光,女子从怀中掏出一面铜镜,背过几人在脸上捣鼓了半晌,再转身便是司言熟悉的模样,眉骨上那朵梅花看起来很是鲜艳。 司言面色更是黑了几分,冷冷朝他们问道,“韶雪王姬呢,为何未与你们一同前来?”千青黛面上有疑惑,送她来的神将立即回他,“回禀将军,今日三王子大婚,王姬作为王子的贵客自然被奉为座上宾”,司言轻皱着眉,“她去参加婚宴,留我在此等候实在不妥,我也要去”。 那神将不紧不慢的抱拳朝他说道,“将军恕罪,王姬吩咐了说六王子的安危更重要些,你先带着我们五公主回去解术法”,说不上来那不对,但他就是觉得不对,司言如同一个闹脾气的孩子,说什么都不肯带着千青黛先走,直到神将从怀中拿出韶雪的手书,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他眉头皱的更深了,王姬怎么可能将六王子的安危放在参加一个无关紧要人的婚礼之后?但心中另一个声音又说道,兴许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他又打量了三人片刻,没有看出任何端倪后,还是带着千青黛朝鲁朵城的方向去。 余晖将整个城都染上了金光,到处的都是喜气的正红色,宾客们推杯换盏,笑语喧天,乐师们奏着悠扬的乐曲,歌姬的歌声轻柔婉转,穿过热闹的宴席,和宾客们的喧哗声交织在一起,直到一声迎新人传来,喧闹声才渐缓,众人皆好奇的仰头打量着新娘,直到现在都没人知晓三王子娶的是哪家的姑娘,她们国中男子少,嫁娶之礼就显得不那么重要,因此举国上下一年到头也没几场婚礼,更遑论王族的婚礼,那是少之又少。 只是新娘如同别族那般头顶盖头根本看不清面容,由两个侍女搀扶着出现在众人面前,嫁衣袖子略微长因此无人发觉韶雪紧握的拳头,喜娘说着喜词,许是千子彧吩咐的流程简单,随后拜过堂便算礼成,喜娘喊着一拜天地,侍女放在韶雪背后的手,不知按了哪里让她微微弯了腰,只是几滴血滴落在地上,自然有眼尖的人看见了,韶雪咬破舌尖,自然是希望着有人能发现异常,因着女王未出席,因此第二步便省了。 待喜娘的声音再次响起,韶雪心头涌上阵阵失望,忽然,不徐不急的女声响起,“三哥,你的新娘好像身体有问题,都吐血了,三哥的王妃怎么能是个病秧子”,千舞黛的目光盯着韶雪的盖头像是要穿透了,她也好奇千子彧的新娘是何人,众人的目光这回避无可避的落在地上。 韶雪听见千子彧略带怒意的声音响起,“多谢四妹关心,我娘子不是病秧子,她是什么样我都愿意娶她”,此刻众位贵女眼中都有羡慕或妒忌,哪家的女子这般好命,能让如神祗般的王子对她这般痴情,韶雪心中骂着无耻,嘴中的牙都要咬碎了,却仍是说不出一句话。 千舞黛看着周遭女子的眼光,整个面色阴沉下来,原本当时她选择的并不是大哥,而是三哥,但是不知他在母亲跟前说了什么,让母亲改了主意,看着男子俊美的容颜,她手中的帕子攥成一团。 喜娘再次喊着夫妻对拜,侍女扶着她面对着千子彧,催促着她弯腰,韶雪强忍着,正当侍女的力道加重时,再次又声音打断,这回是男声,众人的目光立即被吸引过去,隰无立在金乌上,金色的阳光在他背后如火焰般翻腾,韶雪自然也听到了,趁着侍女放松的空档,她使着浑身的力气朝着空地扑去,脑袋也将遮面的盖头晃掉,她趴在地上看着隰无,嫣红的血珠还停留在嘴唇上。 隰无的沧海瞬间升腾起,冲开底下防御的神将,随即火灵又朝着千子彧而去,那些神将防御的时候,隰无已冲至堂内,他将韶雪揽在怀中,又飞快往她嘴中塞进一颗药丸,千子彧脸色黑沉如墨,吩咐神将朝莫名出现的男子发起进攻,韶雪使着浑身的力气抱紧隰无,害怕自己再拖累他,隰无与众人打的火热,神力真不是灵力可比拟的,上百的神将竟近不了他的身。 众宾客被着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这女子好似并非女子国之人,那男子周身的气度以及战力也是她们闻所未闻的,千舞黛的妒忌在这一刻达到顶峰,凭什么两个如此俊美的男子都喜欢她,她也加入战斗的阵营,当然她不是为了帮千子彧,她想的如若这男子留下对她们的血脉有很大的益处。 千子彧和千舞黛都是木灵,两人前后朝着隰无攻来,而且红灵从连接着两人,韶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扯着她朝他的方向去,隰无分出神力替她防御着,韶雪自己也试着运行体内的灵力,那颗药很是有用,她感觉生灵已经有冲破的迹象,她闭目沉气,努力运化着那丝灵力,隰无边战边退,老虎与锦歌也幻形投入战斗,至少能吸引大部分神将。 沧海此时已经幻化成雨水落下,雨丝如同细密的针,落在在场宾客身上,不想多管闲事的人快速从这场战斗中撤离,千子彧面色难看,他们这么多人竟还无法近隰无的身,他只得从韶雪身上想办法,他浑身裹着粉灵,韶雪感觉自己的内心躁动不安起来,血液在血管中跳跃中,她仍旧稳着心神,强迫自己不受影响,终于绿灵如同破土的小苗冲破束缚,她快速让它游遍全身,从开始的涓涓细流到最后的汹涌澎湃,她终于将血液中的红色灵力压制,随后绿灵也解开冰灵的那层束缚。 韶雪拍了拍他的背,在他耳边说可以将防御去掉了,沧海刚刚散去,冰刃夹杂着雨针落下,那边老虎与锦歌的灵力也快速补了上去,这些神将在他们面前变得愈发不堪一击,这时无论千子彧怎么驱着红灵,韶雪都丝毫不受影响,但是城中的神将源源不断,这般下去便是再强悍的人也没办法。 两人对视一眼,洛泽与沧海幻化巨大的束缚将神将挡在中间,锦歌快速载着两人朝着山外结界飞去,此时从王宫中赶来的大批神将,仍死命的追着他们,两人不断地阻挡着他们的脚步,锦歌只管拼命的飞,好在结界处她们尚未修补好,众人从那破损的大洞中飞出,那些神将立在结界外也不敢追太远,实在是她们的灵力与四大氏族相差甚远,此处又距离鲁朵城近,千子彧看着金乌载着那一红一白的身影,心中的愤怒滔天,但这一刻他也清晰的意识到女子国这般封锁下去的结果可能不是她们自己灭亡,而是一旦没了结界的庇护她们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余晖洒在韶雪脸上,精致的妆容让她看起来美艳动人,她这才喘口气放松下来,握着隰无的袖子对他说,“你怎会来此地?又怎会知我有此劫难”,随后她又低垂着头,“怪我太轻敌也太相信别人,这次你又救了我”,她看着他的眼中有晶莹的泪滴。 隰无转身看她一眼又快速转过去,声音与往常一般无二,“我在勿逢城久久等你不到,便是想着你遇到了事情,雷菏告诉我你去了鲁朵城,去到鲁朵城后韶溭的护卫告知我你来了此地,我便寻了过来,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你定然很难”,他的话里未提一句担心但全都是担忧。 韶雪忽然从侧面抱住他,隰无身体僵硬,还未说完的话生生止住了,她身上的脂粉香充斥着他的鼻腔,他却动也不敢动,韶雪脸埋在他肩头,整个人微微有些颤抖,隰无让锦歌停了下来,它将二人放在山林边的巨石上,下方是湍急的水流,随后识趣的躲到识海中去。 韶雪眼眶红红却没有眼泪,最近几日这些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总以为只要有能力就能保护身边的人,但一个人永远不会强到能避免所有的困难,也不能扛起所有的痛苦。 她双手抱膝坐在巨石上,隰无也坐到她身边,“你说家族有生死仇恨的两个人能成为朋友?能一直走下去吗?”她的声音带着些许鼻音,许是她今日亮艳的红妆,隰无觉得今日的她动人又脆弱,原本想伸手摸摸她的长发,想到什么般,手停到半空,微不可闻的叹口气,清风吹起她的长发飘到他的肩上,隰无看着那几缕发丝,任由它们在他肩上飘荡。 “先有家族才有个人,地位是伴随着责任的,这是与生俱来的,能相遇已经很好了,又怎敢奢求余生”,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润,却叫韶雪听出心酸之感,有时候她在想凭什么上一辈的恩怨需要他们这代人来承担,但她的名字,她的身份已经注定了所有事情对立的存在。 此时太阳已剩了最后一缕光,世界重新变得黑暗,星星拼命闪烁着也无济于事,夜风吹的树影如波浪般起伏,今夜的她是有些任性了,他说的对,若没有家族又何来个人,她悄悄抹掉那滴泪,笑意绽放道,“抱歉,今日在你面前失态,还望你见谅”,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瞥见红色嫁衣时,心中的愤懑又涌了上来,她想着进城的第一件事一定要先换件衣服。 她拉着隰无起身,抿唇笑着说道,“快,该回去了,我还得看看三哥有没有好起来”,隰无注视着她的面容,心突然快速的跳动,行为比想法更快的将韶雪拉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她,在她耳边说道,“在穷桑的这些日子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要好好保护自己,莫要轻信任何人,也要尽力开心一些,这是我的愿望”。 韶雪将眼眶中的眼泪逼了回去,唇角含着笑意,双手环着他的背,声音温柔的说道,“你是除了哥哥姐姐外对我最好的人,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也希望你想做的事都能成功,这也是我的愿望”。 夜风吹醒了两人,回城的路上两人相顾无言,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这一切面前话语显得无力极了。 第53章 人生到处知何似 鲁朵城的夜还如往常那般亮堂,城中百姓生活依旧如常,这身红嫁衣实在耀眼,韶雪便找了个城墙隐蔽之处进城,从此处过去是城中的马场,那地方人烟稀少,两人悄声越过城墙,不远处守卫刚巡查而过,正打算避开守卫进城,城墙下有个士兵在拼命的扫着地,他抬头看见红白宛若一对璧人的身影,韶雪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其噤声,士兵自然认出了她,就是他那日被人推倒摔在韶雪脚边,他怔愣的拿着扫把立在原地。 两人刚往暗处走了几步,蓬头垢面的人大喊大叫的从马厩中冲了出来,身后只有半个翅膀的黑衣人朝着他的方向追去,那动静即刻吸引了守卫们的注意,而此时正在检查城防的临齐学士也被引了过来,韶雪本想离开,但听到那人嘴里大喊着,“别杀我,邹屠氏的事情我一概不知,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止住脚步,也朝那个方向追去。 眼瞧着黑衣人要追上他,忽而有灵力从他身体穿过,韶雪眸光晦暗,他到底知道邹屠氏的什么事情,竟被当众灭口,她朝灵力来源的地方追去,黑夜中她的灵力击中了那个灰袍身影,他原本打算还要跑,但是韶雪的冰刃将他从四面围了起来,还未待她走近,四周冲出神将围住她,但待看清韶雪的面容时,都收了兵器,自发让开一条道,众位神将都好奇,为何王姬要对前去追刺客的临齐学士下手? 韶雪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为何要杀了那个人?”这时候神将们已经将被杀之人的尸体抬了过来,竟然是看守马厩的老师傅,那个黑衣人眼看他死去后,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连反抗都没有就束手就擒了。 “王姬说什么我没听懂,我为何要杀区区一个看管马厩的人,倒是王姬为何出手伤我”,那些冰刃还在他四周,临齐面色沉静的说道。 韶雪冷笑一声,寒冰剑指着他,“那人提到邹屠氏后,学士便出手将他灭口,你是知道什么事情?还是你在替什么人办事?” 临齐淡然又不悦的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姬莫要污蔑我”。 “我何故犯得上污蔑你一个学士”,她冷笑着让神将将那个黑衣人带上来,黑衣人只是看了一眼她的模样,便扑通一下跪在她面前,“王姬,我是胥离将军的护卫,不曾想有生之年还能得见王姬”,长右的整个脸都被烧毁了,已经看不出曾经的模样,背上的右翅也已残缺不堪。 乍一听这个名字韶雪觉得很是陌生,但立即她的脑海中就浮现出那个模糊的面容,长右自顾自继续说道,“那年勿逢城之战,我奉命前去平洲城请老家主相助,但途中不幸被埋伏,待我从讹火中爬出,城池失守,战局已定,就连家主也遭遇不测,他们都说家主是听闻大公子的死讯悲伤过度而去,我是半点都不信,这些年我在平洲城就是调查此事,这个人是当时邹屠翰的马夫,他就是无意得知了一些事情才逃到此处,只是却还是被杀”,邹屠翰是她祖父的弟弟,也就是邹屠兰庭的祖父,韶雪的面色阴沉宛若黑云,原来从那么早他们就已经对她的亲人们赶尽杀绝,隰无沉默的立在她身侧。 韶雪让长右站了起来,转身对临齐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以为他是城中刺客方才出手,黑夜中看错也属正常,你们邹屠氏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临齐眼神依旧平静。 韶雪冷笑一声,不再与他争辩,而是叫神将将他押进城主府,长右跟在她身后都朝城主府的方向而去,立在人群后的年轻士兵看着被抬走的老师傅,原来他说的竟全部都是真的,士兵惊恐的拿扫把的手都在颤抖,他会不会落的和他一样的下场。 空荡的城主府中,司言与胡余正等待刚解除术法的韶溭醒来,千青黛坐在一旁发呆不知在想什么,看见韶雪带着神将押着临齐大阔步走了进来,看着尚未苏醒的韶溭,她吩咐人将临齐关押起来,几人虽好奇但却没有多问,只是司言看见韶雪身上的嫁衣欲言又止的,韶雪瞪了他一眼,他便收回了目光,原以为王姬都是好脾气的,但眼前这位是他得罪不起的。 屋内人不少,但大家都默契的没人开口打破这沉寂,每个人都静默无言,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制着,随着床榻上的人咳嗽着,韶雪赶忙走到床边,韶溭睁开眼就看见衣着华丽的韶雪,他对她笑着,声音沙哑地说道,“怎么三哥昏睡这些日子,阿雪竟要成婚了?” 她看着虚弱的人,眼眶又不自觉地发酸,胡余立即扶着韶溭给他喂着水,韶雪坐在床尾仍旧看着她,喝完水又说道,“阿雪不要难过,至少我保护了鲁朵城和这么多子民”。 韶雪满腹的话此刻一句都说不出口,只能嘴角含笑地点点头,她指了指千青黛,与韶溭说了事情原委,“三哥,她你看怎么处理吧”,她自然没有说千子彧给她也下了术法的事,说了也只能徒增忧愁,至少现在还能以生灵压制。 韶溭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脑海中不住想起那张面孔,果然她是易容的,他轻咳一声,韶雪拉过他的手臂,生灵源源不断流入他体内,“你是如何知晓我母亲的长相?” 韶雪的手一顿,目光疑惑的看着她,千青黛转过头看向韶溭,脸上哪里还有半分魅惑,眼神如一汪清泉,“小时候我在西山玩耍时遇到一年轻妇人,当时她很虚弱,连赶路的力气都没有,我便将我珍藏的那些灵果悉数给了她,她恢复后便给了我这个,告诉我她是高阳的邹屠氏的王妃,若她日后有困难可拿着它去邹屠氏寻她,之后又乘着坐骑消失在茫茫大山之中”,说着她从怀中掏出碧玉发簪,上面刻着一个珩字,这个发簪她识得,这是父王亲自雕刻送给母亲的,难怪三哥会中招,那么多人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母亲的消息。 韶溭握着她的手腕,示意可以了,他从床榻上坐起来,声音薄凉又低沉,“念你救我母亲一命,你对我,以及千子彧对阿雪做的事情便不追究了,你今日便离开鲁朵城,从此不准再踏入高阳氏的任何城池,至于你的国家对韶雪做的事情我定不会放过他们”。 千青黛身体笔直的跪在韶溭面前,眉目恬静与温婉,面容却坚毅又沉静,“求城主留下我,我愿为高阳做事”,她必须留在此处,若没有高阳氏的庇护,她的母亲定然会派人抓她回去。 “我信不过你,再者我们高阳的神将都坦坦荡荡的,最不屑用那种迷惑人的灵力,你的灵力能有何用处?”韶溭眼神冷峻,语气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嘲讽与距离感,韶雪从未见他这般,但她完全理解,亲人是三哥心中的底线,她利用母亲达到她的目的,不杀她已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我可以帮城主去做卧底,毕竟这件事是我们最擅长的事不是吗?”她自嘲的笑笑。 韶溭面容冷漠,刚要下逐客令,韶雪拦住他,“可以,你去薄奚伏炎身边找到他与邹屠翰勾结的证据,当然你能杀了他也可以”,她的语气没有那么冷漠,但说出的话却叫在场的人都不敢置信,长右寻了那么多年都没结果,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完成,至少在场的人是不信的。 千青黛没有迟疑的点头应了,她自是知道薄奚氏的,也知道这个任务很难完成,但她愿意尝试,左不过就是个死,总比在女子国要好,只要离开那里,便是新的开始,她再也不是五公主,再也不会傀儡,也不用去做那些肮脏之事,那便是新的开始,她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活下去,她大步离开城主府,迎着月光一步步向城外走去。 韶雪吩咐将临齐带了上来,韶溭知晓事情经过后,看着他声音宛如恶鬼,“临齐学士驱使灵宠杀害高阳称,又嫁祸高阳子钦,动机嘛便是私吞城中收益,伪造账目,被高阳称发觉,为保全自身与家族便痛下杀手”。 临齐这时眼中惊恐万分,“你污蔑我,我怎么可能杀五王子,是你们邹屠氏嫁祸于我”,他愤怒的朝韶溭大喊,但韶溭却再也没看到,而是看着司言,“此事交由司言将军,将本城主的手书、证据以及犯人押至穷桑请王上决断”。 司言自然求之不得,当即领了命令,他终于可以将整个临氏都杀光,当年他的父亲还是一城之主,齐家家主是城中学士,因贪污被父亲发觉,他们与薄奚氏设计父亲兵败,整个司家军上千的神将一夜间陨落,自此司氏一族便元气大伤再也没有往日风光,他若要对抗薄奚氏,只能选择邹屠氏,因此方才利用韶溭。 待众人都离开后,韶溭问起穷桑的情况,韶雪支支吾吾半晌却不知从何说起,韶溭看出端倪,正色的让她一五一十说与他,他整个人陷入比刚刚冷漠更可怕的沉默中,仿若山雨来前的宁静,他喊来胡余吩咐他看管好城中事宜,与韶雪便前往东曦城。 姜梨坐在灯下看着手中的书,脑子里却在想,他今日怎么还不走,这几日他不知明里暗里与她说过多少次他们是夫妻,她应该尽妻子的职责,但她只能装听不懂,不管他们之前怎么样,但是现在的她对他没有半分感觉,甚至有些许厌恶。 她悄悄瞥了眼还在主位看折子的陶唐穆瑾,佯装困倦的支着脑袋,打着哈欠,那人果然注意到了她,起身软榻上走来,轻抚着她柔软的发,含笑问道,“这是困了?”姜梨半闭着眼点点头,“王上,今日您看折子也太晚了,快些回宫歇息吧”。 陶唐穆瑾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搁在她肩上,语气软软道,“梨儿的身体都恢复这么些天了,今日我可否在这里休息呢?” 姜梨身体僵硬的抚着他的后背,温声细语道,“王上最近忙国事很辛苦,晚上还是要好好休息的,您刚即位不久,朝中不稳是要多费些心思的”。 他将头放在她颈窝处,声音闷闷道,“梨儿不似以前了,以前你最喜欢与我温存,在床上的梨儿是那么美丽,如今竟将我拒于千里之外”,许是没想到他说的这么露骨,姜梨怔愣了片刻没有言语,陶唐穆瑾以为他的话唤起了她的情意,便开始轻柔的吻她的脖子,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浑身战栗,此刻再也没有与她周旋的心,她使劲将他推开,陶唐穆瑾先是不可置信之后有些薄怒,拥着她疯狂的吻铺天盖地而来。 姜梨眼中有惊恐,拼命推他不开,便朝他的嘴唇使劲的咬了下去,陶唐穆瑾吃痛的放开他,他眼中有愤怒与受伤,立在榻边看着缩在角落中的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一回到寝殿,他将殿内能砸的东西悉数砸坏,殿外的侍从都跑的远远的,生怕一个不注意触了他的霉头,这位新王比原先的东夷王都喜怒无常,一个不开心就要杀人,连朝中那些大臣都是如此,不过也是他杀戮很快便让城中、朝野稳定下来,只是内外都有些人人自危的感觉。 “来人,去接高阳筝过来”,他暴怒的声音响起,侍从即刻上前应了声又快速出去,不多时接高阳筝的软轿便回来了,巧合的是她今日身着的是与姜梨一样的湖蓝色,陶唐穆瑾如同一头暴怒的野兽,侍从们立即逃也似地出去关上房门,高阳筝缓步来到他面前,他一言不发的撕碎她的衣衫,让她的后背抵着廊柱,双目通红的撕咬着她的肌肤,嘴里还在喃喃自语,“你为何会变成这样,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为何要这般对我?” 第54章 妇人飘如陌上尘 高阳筝很好奇那个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一个男人这般死心塌地的爱她,只是疼痛让她实在没办法思考,今日的他比往日更激励,已经超出她所能承受的范围,但高阳筝却没办法喊痛,她后背的皮肉被廊柱摩擦的钻心般疼,他轻柔的抚上他的头,渐渐抚平了他的愤怒,他的动作变得轻柔,不知是闻到鲜血的味道,还是觉得姿势太累,他头一回抱着高阳筝走到榻上。 这时她才好受一些,陶唐穆瑾的动作变得温柔起来,他双眼朦胧,嘴里不住喊着姜梨的名字,高阳筝苦笑着,她还以为他终于学会对她温柔些,她到底在期望什么,她连生死都还是问题,有什么资格再去期盼其他东西。 次日清晨,陶唐穆瑾刚起来她也便醒了,侍从随即端来一碗药汁送到她面前,她正要端起碗饮尽,陶唐穆瑾不夹杂一丝情感的声音响起,“从今日起你不用再喝了,我需要一个孩子”,高阳筝的手顿了顿,侍从立即从她手中将碗拿走,他们都以为他终于是想着东夷子嗣的事情了,但只有他知道他只是想让那个女人后悔。 高阳筝衣着华贵的坐在鸾驾上,车缓缓行在石板路上,她双目紧闭躺在上面,阳光洒在她脸上好不温柔,再也没有侍女窃窃私语,她记得之前每回她独自走在回宫路上,总有声音在说:堂堂一个王姬竟比青楼女子都要下贱,为讨好东夷王回回都是自己送上门,还要自己走回去,想来那副皮囊可以取悦任何人。但今日她们皆跪在宫道两侧,再也没有往日那些话语,高阳筝笑了笑,雪白的容颜如同日光下灿烂盛开的花,权力这个东西真好呢,难怪能让母亲那般趋之若鹜,那可是比男人的爱更长久的东西。 到了宫门口,那些侍从放下高阳筝又脚程快速的返回,她刚踏进宫门,就看到坐在石阶上的黑衣男子,他抱着剑冷冷的抬头看她一眼,起身正要离开,这一次她开口叫住了他,男子停下了脚步却未转过身,“凌夜,你为何躲着我?”高阳筝立在他身侧。 “王妃想多了,我并未躲着你,答应了你护卫你便应该看着你安全回宫”,他的声音与他的人一样没有一丝情绪外露。 高阳筝自嘲的笑了笑,“王妃?老头的王妃还是新王的妾”,她每回去陶唐穆瑾的宫中,她知道凌夜都会暗中保护着她,只是他在宫中很少出现,就算出现基本也是沉默不语,除非她主动问起。 凌夜没有回答,继续就要离开,她忽然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袖,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很想知道,凌夜却快速的闪身躲开,高阳筝的手停在了半空,男子转身沉声说道,“抱歉,我是前东夷王的守卫,您自然就是王妃”,说完他的身影快速消失不见。 高阳筝默默收回手,坐在树荫下,笑的比花都娇媚,原来他和别人一样都嫌她脏,她还以为至少在东夷他是不一样的,碎花落在她的发间,只有风才能帮她吹落。 一连几日,高阳筝都宿在陶唐穆瑾那里,她能感觉到凌夜在暗中将她送到后便会离开,从那日起她便再没有东转西望去寻他的身影,只一心想着如何讨好陶唐穆瑾,只有他开心她的日子才会好过些,但是他不知为何愈来愈烦躁,对她又暴虐起来。 高阳筝一袭鹅黄色衣裙,跪坐在烛火下,看起来是那般动人,但主位上的陶唐穆瑾面色不善的问着身边的侍从,“她知道这几日我连着宠幸别的女人也没有反应?” 侍从跪在地上颤巍巍,“回王上的话,服侍王妃的宫人说这几日王妃胃口极佳,就连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他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定然要承受怒火,他也想润色可这实在没办法,就连他们这些下人都看出来,王妃心中没有他,甚至还有些恐惧,果真陶唐穆瑾怒火中烧一脚便将他踹下台阶,他扶着座椅的手指都隐隐发白,“去将姜梨给我带过来,若她不肯,绑也要给本王绑过来”,他朝侍从怒吼道。 那些侍从立即从地上爬起来,脚步飞快地朝殿外跑去,屋内灯火跳动了几息,高阳筝仍旧跪在原地未动,陶唐穆瑾斜坐在座椅上低垂着头看不清情绪,只有殿外虫鸣的声音很是清晰。 没过太久,便有仓促的脚步声响起,果然女子是被绑来的,巧合的是今日她也身着鹅黄色衣裙,只是比高阳筝的款式要简约许多,她打量着女子秀丽的面容,眉心的一颗红痣尤为引人目光,也让她的面容看起来更加圣洁温婉,从女子走进来陶唐穆瑾的目光就死死的盯着她,姜梨立在大殿中央,他摆了摆手让那是侍从下去,那些人如同大赦般逃了出去,将殿门关的死死的。 “你为何不肯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许多,“望王上见谅,如今天色已经太晚,妾身本想着明白再来给王上请安”,姜梨的声音听起来温婉又舒适。 “我有没有与你说过,身为东夷王妃你要履行你的责任,包括服侍我,你却屡次寻理由推脱,原本想着你刚醒来给你些时间,但你却完全与以前不同了”,他的声音中有孤寂与难过。 “既然如此,那我便与你说实话,你与我讲的我们之间的那些过往我脑海中完全是空白的,我一直劝我自己接受你,接受这个身份,但是我做不到,甚至我要强迫自己对你笑脸相迎”,她每说一句他的脸色便黑一分,“臣妾有个请求,求王上放我去找回我的记忆,若我们从前那般相爱,我定然会回来”,她轻轻跪在地上请求着他。 忽然陶唐穆瑾大笑起来,他缓步起身,走到姜梨身边,“你想离开?我告诉你,你做梦,你这辈子死都只会死在我身边”,他大力捏着她的肩膀,怒火好似要将他淹没,姜梨偏过头不看他,她就知道说了也白说。 他的大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正视自己,“你就这样厌恶我?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从前你不是要我只对你一人倾心吗?如今竟对别的女人视而不见,我今日就看看你到底会不会难过”,他用灵力将她的整个身体禁锢着,姜梨这时有些后悔不该惹这个疯子了。 他又扯过一旁的高阳筝,大手轻车熟路的解开她的衣裙,他开始温柔的吻上她的身体,嘴里命令着她取悦自己,虽然理智尚存但她无法违抗他,高阳筝修长的腿攀上他腰,手指轻轻划过他腿间,她的喘息有些动情,陶唐穆瑾快速精准的没入她体内,双眼却直勾勾看着姜梨,只见她面色苍白,眼泪顺着眼眶大滴大滴的流了下来,她想闭上眼睛,禁锢却让她根本做不到,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悲伤和难过的情感来源于她这具身体,她本身的自己只觉得恶心,就像她的灵魂根本不属于这个身体一般,这个想法让她恐惧,难怪他们说这具身体沉睡了很久,那自己又是谁? 看着姜梨落泪,陶唐穆瑾脸色报复的笑意也没有了,他的心口不住的疼痛,他从高阳筝体内抽出,高阳筝眼神有些迷离的看向他,他却让她穿好衣服快些离开,她压下体内的情欲,嘴角含笑着慢慢穿起衣服,她们说的没错,她确实不如青楼女子,鹅黄色衣裙皱巴的穿在她身上,发髻也没方才来时那么乱,刚出门便有侍从请她上鸾驾,高阳筝含笑拒绝了,她自己缓步朝着寝殿走去,那些污秽的言语能让她更清醒,只是这一路却没有侍女私语。 陶唐穆瑾立即去后殿的浴池中沐浴,浑身还带着水汽,他解掉她身上的绳子,坐在她面前,“我将那女人身上的味道洗净了,你莫要伤心,从始至终心中只有你,今日这般是我不对,你说的那些话让我昏了头”,姜梨此刻的眼睛如同清洗过那般透亮,陶唐穆瑾心一跳,这是她的眼神,她的阿梨回来了,他开心的抱着她,体内的那抹神魂这时彻底被压制了。 夜风吹的树影沙沙作响,宛如恶鬼朝人扑来,她孤身一人行在幽暗的石路上,高阳筝知道今日这一出后,可能用不了多久她又会回到以前的局面,此时她只能寄希望,自己这段时间的服侍还能让她还在这里安稳的生活。 她刚进入寝殿,就看见坐在石桌前的凌夜,原本她已从他面前路过,只听晚风吹来他的声音,“你喜欢陶唐穆瑾?” 高阳筝觉得这个问题很是好笑,于是她转身嘴角含着嘲讽的笑意,“他能让我在东夷安稳生活,我服侍他这不是正常的么?” “那你为何会难过,他与姜梨在一起你为何看起来很失落?”凌夜的声音比往日听起来好似有些不同。 高阳筝不明白今日他为何会有此问,又想起前几日的不愉快,原本就有些郁闷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此事与你何干?”凌夜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遮住她,“不,你不能喜欢他,他是弑父弑君之人”。 作为老东夷王的妻子,她当然应该恨他,恨不得杀了陶唐穆瑾,可现在她却为了活命还得委身于他,那么这位对老东夷王忠心耿耿的下属自然心中不痛快,高阳筝嘴角的笑意散尽,她正色的对他说,“我就活该只能服侍那老东西,他怎么虐待我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都是高阳的王姬凭什么我只能嫁给老头子,他死后我也不能回穷桑,这世上没有人庇佑我,我只能用我的身体去求生存,我有错吗?有本事你去杀了陶唐穆瑾,为你的王上保留这份尊严”,高阳筝缓缓瘫坐在地,这么多年的痛苦在这一刻完全爆发。 凌夜有些不知所措,他蹲下身,“我不是这个意思,是不是只要能安稳的活下去,你便不会再去服侍陶唐穆瑾了?” 她看着靠近的人,目光从他脸上掠过,望着黑暗幽幽说道,“是又如何?你能带我从东夷逃出去吗?陶唐穆瑾是东夷最后的血脉你舍得杀了他吗?” 男子摇了摇头,意料之中的反应让高阳筝忍不住嘲讽的笑出声,“你什么都做不了,凭什么要求我保留你主子的尊严”,她说完起身头也不回的往主殿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男子想开口说:是为了你不再受那样的侮辱与苦楚,但是他没说出口,再等等,很快了,很快他就可以救她于水火中,很快他就可以报仇。 东曦城内的一切都恢复如初,好似所有的战争与灾祸都未发生,但是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高阳嬑仍旧提醒着他们发生过的事情,景禅已经完全恢复,只是山神之力却被完全消耗殆尽,他看着屋内的两人还是说出了这场战争的真相,两人面上都是震惊与不解。 韶溭站起身言语愤怒的朝他说道,“大哥,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那是邹屠氏千万神将的性命啊,他们有家人有朋友,他们奋力为我们战斗,你却在背后设计他们去送死来达到你的目的,还有阿嬑,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年,阿姐是如何撑起惜云峰不让那女人夺走我们最后的家”,他说道最后已经泣不成声,在最苦难的时候是嬑陪他走过来的,如今却在亲人的算计中死去。 韶雪拉着韶溭的手,她嗓子中苦涩的说不出一句话,这次大哥确实错了,她知道他想朝薄奚氏复仇,他想让他们不再受迫害,但他不该拿士兵的性命去冒险,他也承受不住这些意外情况,她擦了擦眼泪,“大哥,姐夫去寻阿姐的神魂如何了?” 景禅坐在主位,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沙哑的声音出卖了他,“几日前他便出发,我派了神将陪他一起,暂时还未有消息传回,若有消息我即刻告知你们”,听闻此言,韶溭愤怒的甩袖出了房门,韶雪立在原地沉默半晌,“大哥,我们身在此位危机重重,得人心者方能事成,有些事情不可操之过急,这些道理相比你比我更明白,不用太过顾念我和三哥,我们也在成长,我们也会努力让邹屠氏更好”。 景禅身子前倾,眼眶微红的对韶雪说道,“我答应你,以后定然以亲人和氏族为先,不会再做如此铤而走险的事”,韶雪抚了抚他的背,便出去了,此刻他们每个人都需要独自安静的呆着。 第55章 物是人非空断肠 韶雪刚要出城走走,便看见图南抱着剑立在城墙下,看到她便朝她走来,“听说王姬有事找我办?” “为何会答应,听说你不喜参与各氏族间的斗争,帮我自然就是与其他氏族为敌,毕竟你之前可是替有邰氏做事”,两人一道往外走去,韶雪看着城外金黄的稻田,远处的青山绿水,声音幽幽似风的问道。 图南立在她身旁,瘦弱的身影与她一般无二,但又抱着个长剑看起来有些怪异,“你们高阳的人真没礼貌,找我办事的是你,问东问西的还是你”,他语气打趣道。 有些依山而建的村落,袅袅炊烟在晨曦中升起,她转头看向图南道,“你都没提要求,就愿意在此地等我,说明替我们办事你还是很乐意的”。 他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王姬,你可比滕濆献自大多了,他也只说了如今邹屠氏在高阳的地位,但你知道的我最不喜欢这点,我能应主要是因为邹屠氏确实还可以,至于有邰氏那也是多年前欠有邰青的恩情罢了,如今还完了便没有任何瓜葛”。 “你想要什么?帮我找个人的报酬”,他也算回答了韶雪的疑问,她于是果断问道。 “金钱我有,权力我也不需要,我没什么想要的,如果非要说那就,帮有邰氏那件事担心后面薄奚氏会找我麻烦”,他摊摊手无所谓的说道。 “你这人果真奇怪,明明又不惧怕薄奚氏还拿来当借口”,韶雪笑了笑继续说道,“帮我找到樗离,就是高阳王的私生女,此事莫要告知我两位哥哥”,不管他想要什么,这件事本就没那么重要,就算不成也无妨。 韶雪话音刚落,忽见东方日光下一团金灿灿的东西飞来,满城的人都抬头观望,“啧啧,金凤啊,不知道是谁的灵兽”,图南咂咂嘴有些艳羡的说道,金凤在东曦城的上空盘旋一圈,引得众人连连惊呼,有些百姓更是将它当作神迹,跪拜起来。 待金凤飞近了,她方才瞅见背上的黑泽与雷荷,一些不敢想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两小只嘴里喊着,“主人,我们回来了”,看着朝她飞来的金凤,图南不敢置信看着韶雪,这位王姬真是大手笔啊,看来他答应对了,忙回答着她方才的问题,“王姬所说之事,我答应,尽当竭力办到”。 韶雪朝他点点头,看向飞到自己面前落地变成人形的南妦,满脸惊讶的指着她,“你……”,怎么变成这身扎眼的毛色了,这不是跟禁地中那妇人的坐骑一样么,凤凰这么烂大街?随手选的坐骑竟是金凤,她还是不敢相信,黑泽捂着嘴偷笑,朝雷菏眨眨眼说道,“我赢了,你欠我的灵果记得还哦”,随即满脸笑意的跑到韶雪身边,“主人,难以相信吧,我们当时也没认出来”。 她看向南妦,后者不好意思挠挠头,也不见最初的傲娇,“我也不知道,兴许是高阳明安的灵火把我变成这样”,“呸,你放屁,你生来就是金凤,我在记忆传承里看见过”,腾蛇不乐意了,语气坚定的说道,韶雪看了两人一眼,她也觉得后者更靠谱些,去勿逢城看见隰无定要问问他,要不要给主人家还回去,幸好还未契约。 “可能,也许是吧,难怪我脾气那么暴躁,原来我是金凤一族,那自然说的通了”,她一拍脑袋,这才接受了她是金凤一事,黑泽又与她打趣着,雷菏立在一旁脸上挂着笑意,韶雪摸了摸他的银发,明明他看起来与他们一般大,却懂事的让人心疼。 韶雪问了他们有没有遇到危险的事,雷菏摇了摇头,随即又摇摇头说道,“原本薄奚氏的人来驱赶我们,但被薄奚怀闻拦了下来,他亲自带着神将陪我们在周遭山中寻南妦的身影,其间听说好像薄奚伏炎好像还发火了,我觉得他还不错”,雷菏自然不知晓他们之间的事,韶雪沉默片刻,喃喃说道,“辛苦你们了,原本我应该在的,但是鲁朵城的事有些棘手还未来得及过去你们便回来了”。 雷菏晃了晃银发,“主人,你不用这般客气,我们是同伴,相互扶持都是应该做的,我们都是家人不是吗?”韶雪笑了笑,“当然,希望有一天你能真正将我们当作亲人”,她看向雷菏的说道,他自然明白她意思,但是他的仇恨他不想附加在韶雪身上,但是看着韶雪他还是小声说了句,“我的父母很爱我,我不是被他们遗弃的”,少年青涩的脸庞上有温暖的幸福,韶雪本想再开口询问些什么,却被神将打断了。 “王姬,穷桑有信唤你回去复命”,神将半跪在地说道。 “可知是何事?”她问道,“回王姬的话,信中并未提到,或许您可以问问景禅王子”。 此刻还是不见得好,“你回去和大哥回话,就说我直接回穷桑了,若有事会写信给他”,正当金凤载着她要离去,她看见白鹤朝她而来,韶雪不由得红了眼眶,却在韶溭到她面前时又恢复如常。 韶溭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我陪你一同回穷桑”,韶雪对着他笑着摇摇头,“三哥,你快回鲁朵城,城中一应事务尚需要你处理,再说守将无召擅离职守是要被责罚的”。 看着他还要说什么,韶雪立即又说道,“三哥,如今我这么厉害谁又会欺负了我去,你莫要担心,照顾好自己,日常要多加小心,我得空去看你呀”。 韶溭叹了口气,小丫头将他要说的话全部堵死,失去阿姐对他打击太大,他想将这个从小跟着他的小姑娘保护好,但他仍希望她也有能力自保,“好,我可以不随着你去,但大哥给你的两个赤鳞卫你必须带上他们,以后王姬就是你们的主人”,他对着身后赶来的两位黑袍人说道。 韶雪有些为难,“三哥,我已经有四只神兽了,真的没必要,倒是你既没灵兽护卫又少才是最需要的”。 韶溭笑了笑,“你太小看你三哥了,我们都有契约灵兽,我也有自己的军队,这点你莫要担心”,高阳的孩子到一定年龄都会有自己的契约兽,只是大家都将他们当作宠物养,基本没人让它们去战斗。 韶雪瞪大了眼睛,不曾想他三哥竟这么低调,她看了看南妦,这属实太高调了,最后还是在他劝导下带着那俩人一起回了穷桑,韶溭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骤然消散。 一路向北,感觉风愈发寒凉,树木的颜色也渐渐变黄,她微不可闻的叹口气,原来她已回家这么久,不知那些故人是否安好,日子在一天天消融,对人族来说见一面就少一面。 穷桑的秋意更浓,雾蒙蒙的天色裹着漫山的红叶斑斓,草木中的清香与世界的静谧更能让人变得温柔与从容,一路行至大殿前,她让两人侯在外面,孤身一人进入内殿,午后才过一半,四处便昏暗起来,高阳玄坐在主位看着折子,韶雪进去便跪在中央对他行礼,但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折子上没有丝毫反应,韶雪就那么安静的跪着,直到年老的侍从走到他跟前提醒他,他这次缓过神抬头看向韶雪。 “阿雪啊,你怎么不出声,父王近来耳朵不是很好,你快些起来”,他将手中的折子放下,又叫老仆人给殿内多添几盏灯,韶雪发觉好像自上次见过他后他又衰老了些。 韶雪坐在侧位的椅子上,喝了口热茶,“如今天也凉了,父王还是要多注意身体的好”。 “你们这些孩子也就数你和桐安能关心关心我,哎,桐安这孩子自从嫁去伊祁也没来信不知如何了”,韶雪没有接话,他又继续喃喃说着,“阿雪如今你也不小了,可有中意的人啊”。 韶雪干笑一声,“父王,我不着急的,大哥和三哥如今都还未成亲,我怎能越过他们去”,不待他继续开口,韶雪转移话题道,“父王此次喊我回来有何要紧事,前些日子女子国竟对三哥下术法,妄图控制整个鲁朵城”。 “此事我知晓,还有临齐所犯的罪责我都知晓,如今的穷桑各族自为其主,我这个高阳王形同虚设,就连明安那孩子也学会揣摩我的心思了”,高阳玄透过韶雪不知看向何处,她不明白他与她说这些话的意图,便只能沉默以对。 “阿嬑是你们中最温和懂事的孩子,只有她是真正为亲人好,其他的不管是否一母同胞都瞧着我这个位置呢,甚至不惜牺牲亲人及氏族”,韶雪心中剧烈的跳动起来,高阳玄是再说大哥做的那件事? 她面色镇定的说着,“阿姐确实是,不知其他氏族如何,但我相信大哥与三哥他们都是与阿姐一样的”,高阳玄畅快的笑了笑,“看到你们能如此团结父王很是欣慰,不说这些了,此次叫你回来是想让你驻守东夷城,如今邹屠氏那么些城池若只叫你两个哥哥管理定然心力交瘁,因此看你是否愿意”。 韶雪有些惶恐,如今的那些守城哪个不是从底层做起,连她大哥都是有军功傍身后才封的驻地,“东曦城是南边最大的城池,如今我资历尚浅若从小城做起倒也好,若如此实在有些冒险,火岩城有攸宁将军驻守,现在大哥驻守东曦城情况也已稳定”。 “你可能不清楚,东边的那些小城妖兽混杂,长期以来都是一片混乱无序的景象,那才是更需要景禅的地方,再怎么说东曦城明安已安稳驻守几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高阳玄耐心的与她说道。 听到此处,她还有什么能辩驳的,“那也好,我先守着,待大哥平定东部各氏族后我再还给他”,韶雪跪着拜谢行礼,高阳玄盛情难却的留她吃过晚饭,韶雪方才慢慢踱步往惜云峰去,灰蒙蒙的天幕低垂,淡淡的橙红色只能挣扎出一点点,风卷起落叶再地上打了一个转。 惜云峰只有主殿有昏暗的光芒,那是仆人们点的烛火,再也没有那个含笑的脸庞欢笑着出来迎接她,再也没有人给她安排温热的饭菜与柔软的床榻,大殿中再也没有欢声笑语传出,那满园的花再也无人给他们生灵,韶雪喉咙发出阵阵苦涩,她站在院中却没有再迈进去的勇气,微凉的风穿过门庭,那个坐在檐下的妇人终于发现了她。 芑杨快步来到韶雪面前,步伐不稳将将摔倒的时候,韶雪将她扶住,她连连道谢,起身后看着韶雪,“大王姬,绥绥呢?为何这几日都未曾见到她,是去了天岳峰吗?”韶雪的眼眶微微红了,芑杨姑姑又将她认成了阿姐,“姑姑,绥绥长大了跟着她爹爹了,我也要去驻守城池了,为我们邹屠氏去挣更大的荣耀”。 芑杨听闻此言,眼睛都亮了起来,“如此那真是太好了,我记得大王姬一直想看看穷桑之外的风景,想多帮帮大王子,如今你也算如愿了”,韶雪有些止不住泪水般扭过头,这么些年阿姐呆在这一方天地想必很不开心。 “大王姬,你莫要伤心,你们这些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都是好孩子”,芑杨忙掏出帕子给韶雪擦泪,韶雪朝她笑了笑,示意自己无事,“姑姑,天色如今不早了,该休息了”,她扶着她往卧房的方向去。 “大王姬,你几时走,多久再回穷桑?”芑杨边走边问道,韶雪侧目看见她花白的发,以及那已爬满皱纹的面容,原来不知不觉间姑姑竟这般年老了,她朝她笑着,“姑姑若是想离开穷桑,我带你去东曦城”。 芑杨转过头眼中有震惊,“真的吗?大王姬愿意带我离开这里?”她开心的眼中都溢出泪花,她们这些仆人此生要离开本是难上加难的,除非跟着主子一同离开。 韶雪重重地点头,“明日姑姑醒来,我便派人送你去东曦城,我还有些事处理完就回去”,芑杨开心的泪水涟涟,直到将她送上床,韶雪方才送了口气,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那种悲凉之感又来袭,她拜托赤鳞卫明日安全将芑杨送去东曦城,而自己则是一刻不停的赶往勿逢城。 第56章 三十功名尘与土 这个时候的勿逢城积雪三尺深,雪片厚重又硕大,天地间尽是白茫茫的雪帘,韶雪脚底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林间不时有积雪压弯枝丫清脆的声音,韶雪在林中刚走到一半便被发现,在对面的神将出手前,她便已开口说明来意,但她并未说明自己的身份,对于他们来说她是真真切切仇人的女儿。 没过几息,隰无便拿着披氅而来,他将衣服递给韶雪,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定然是只穿单衣来的,怎么样事情处理完了吗?” 韶雪看着他的笑颜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将湖水蓝的披氅穿在身上,果然感觉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她声音有些低沉的对他说,“我要去驻守东曦城了”,可能从她成为高阳守将那一刻起,他们才正式走到对立面。 隰无看着她绑的歪斜的带子,本想伸手替她抚平,却生生止住了动作,语气轻松的说道,“祝贺你,驻守一方城池为百姓谋福祉是每位神将的愿望,走吧,前去勿逢城内看看吧”,他不着痕迹的终止了这个话题。 韶雪跟在他身侧,从密林出来后不远处便是军营了,士兵们都投来好奇八卦的眼神,两人并行在雪地中,隰无对她说,“原本我们是要弃了这座城,但此城底下是巨大的聚灵场,就像学院让人修炼的聚灵阁一般,但那些亡灵阻着我们无法进入,原本城中还有些人族在生活,但是那些草木疯长后他们也都离开了此地”。 周遭都是呼啸又寒冷的白色世界,只有不远处的城池中看起来绿意盎然,黛青色的砖石上布满了斑驳的痕迹,细密的青苔爬满了城墙的缝隙,雪花还未落在它们身上便已消融,刚靠近大门韶雪就感觉体内的生灵翻腾起来,隰无将古朴厚重的大门推开,潮湿的空气与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放眼望去皆是粗壮古老的树木,藤曼与枝叶在林间肆意攀藤,恍若精灵居住的世界。 韶雪看向隰无,后者浑身裹着粼粼水灵,将自己浑身的气息都掩去,他指了指城中心的位置,“当时的法阵是从城中往四处扩散的,他的最后一缕神魂也在那里”,韶雪明白他话里的人便是他的小舅舅,那个在她脑海中已经模糊的身影,其实她小时候统共也没见过他几回,他总是忙着为高阳氏四处征战,但他们兄妹几人的生辰礼却总是很及时的送达,她与三哥的玉牌就是五岁时他亲手雕刻的生辰礼,韶雪将玉牌握在掌心,感受它传来的温温暖意。 两人刚走到密林中央,便见一白狐依偎在石台旁,看见他们它警惕的用身体护着石台,韶雪眼中有疑惑,看向隰无,只听他娓娓道来,“勿逢城破不久,邹屠胥离及众位神将燃烧神魂阻止我们的士兵进入,致使城中草木疯长,是它耗尽自己修为方才保留了他最后一缕神魂”。 韶雪看着白狐久久未言语,半晌后,她身上的点点生灵朝着石台的方向飘去,白狐看着熟悉的气息眼含热泪的看着她,吱吱叫了半天不知在说什么,韶雪看见它身后的短尾,想来它从前定然是能化形的,如今却与一般的狐狸无二,石台上方忽而显现出莹绿色的身影,他还是身着盔甲年轻时候的模样,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韶雪,“你是小阿雪?” 她只看了一眼,小时候与他为数不多相处的时光清晰的出现在脑海中,“小舅舅,是我”,韶雪背对着他,隰无却发觉她声音好似有些哽咽。 身影飘至她面前,他伸着手好似想要轻抚她的头,却有些无能为力,他对着韶雪笑,“阿雪出落的愈发好看了,这位是?”他才注意到隰无,韶雪抢在他前头开口,“这是我的一位朋友,帮了我很多”。 邹屠胥离礼貌的朝他点点头,隰无对他行了晚辈礼,胥离心中美滋滋的,看着韶雪的目光多了些了然,他又喜滋滋的问,“阿姐和父亲可还安好?我们的氏族的神将可否也都安好?” 韶雪不想骗他可又不想让他难过,许是没注意到韶雪的为难,他还在自顾自说着,“今日你是不是带着穷桑的神将来接管勿逢城的?”她眼神暗了几许,握了握拳还是实话说道,“不,不是的,高阳已经放弃勿逢城了,如今军队已向西迁至奚昌城,我今日来是接您与众多神将回家的,你们已经守着这座孤城太久了,也该自由了?”这么多年高阳玄从未提过要收复勿逢城的事情,就连迎这些亡魂回家都没有。 “孤城?如今城中已无百姓居住了?”胥离有些惊讶的问道,他们的阵法只针对连山那些入侵者,并不会对百姓有任何影响,韶雪点点头,“城中草木疯长已不适合居住,因此大家都迁往其他城池,你们的使命完成了,如今要回家了”。 “放弃勿逢城,那北部的妫暮族和三眼巫族如何驻守?”他说着眉头紧紧皱到一起,“如今薄奚氏领命驻守在奚昌城保卫北地的安全,那些氏族过不来的”,她能明白胥离作为一城之主的忧心,只是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不,不对,穷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父亲与阿姐到底如何了?”韶雪本想绕过这个话题,没想到他还是敏感的发觉了异样,她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又怅然,“祖父很多年前就去世了,母亲也不知去了何处,这么些年大哥一直派人在寻母亲”。 胥离的神魂有些颤抖,连带着密林的树木都抖动起来,“当年我兵败后是不是薄奚氏暗害他们,高阳玄难道全然不知?我们邹屠氏的神将为高阳氏拼死而战,他竟连自己的妻子亲人都无法保全”,他的话语里有痛苦有愤怒,绿色的身影颤抖的离开,白狐看见他情绪异常,忙冲到韶雪面前朝她呲着牙。 “对,就是这样,高阳氏不值得我们去保卫,我们这么多死去的神将应当让他们安宁,不要再背负生前的命运了”,韶雪朝他大喊着,他好似仍旧不愿相信那些事实,“你们这么些年的付出没有任何意义”,她仍旧对他大喊着,之前她还想着能如何说服舅舅放弃城池,但如今她也觉得这些人的死亡毫无价值,这座城在高阳氏眼中好似可有可无,连这些亡魂仍旧苦苦驻守这么多年都无人问津。 他沮丧半晌后,还是抬起了头,“我早就让父亲不要将阿姐嫁给高阳玄,如今也不会是这种状况,让他们走吧,他们已经在此地陪我很多年了,他们也该自由了”,他说完早已泪流满面,城中的树木在慢慢消散,就像慢慢再变回种子那般,“阿雪,你可否帮我将他们还未消散的神魂送给他们的家人,也算弥补生前的遗憾”,韶雪点了点头,这件事就算他不说,她也会做的。 胥离欣慰的点点头,看着韶雪的目光有心疼与不舍,韶雪心头一跳,“舅舅,你也一同跟我回去,如今我们都有自己的城池,咱们不回穷桑,咱们守卫其他城池”。 他看着渐渐显出原貌的城池,摇了摇头,“我生来的使命便是守护穷桑的百姓,如今我已身死不愿再回到那里去”,说着他看向白狐,“阿雩为了我不惜变成这副模样,我欠她的甚多”,白狐冲着他拼命摇头,胥离含笑看着她,最后那抹神魂的灵力全部进入白狐的身体,绿色的身影却越变越淡,韶雪默默流着泪却无法阻止,他们之间的恩怨她不该插手。 白狐眼中落下大滴的眼泪,她拼命的摇摇头,胥离只说了一句你要好好活下去,便散成点点绿光消失在尘埃中,白狐身后的尾巴新长了出来,带缠绕它的绿光散去,落地变成了女子模样,她跪在地上眼泪如决堤般涌出,喉咙中发出低沉又破碎的呜咽声,韶雪看见她眼中带着浓浓的绝望,她张张口嗓子痛到无法言语,只能陪着她直到情绪稍微有些缓和,而隰无却拿着法器默默去帮她收集那些神将残破的神魂。 城中的草木已基本褪去,风裹挟着雪花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残雪落在她单薄的身上,她的身影好似都压弯的厉害,韶雪脱下披氅盖在她身上,女子抬起红肿又晶亮的眼睛看向她,随后慢慢起身朝着北边的方向走去,韶雪开口喊住她,“你要去哪里?舅舅还是希望你好好活着”。 女子回身侧着看向她,“他化作了这世间的风雪,我会走遍所有的地方去寻他的影子,他定然还在”,韶雪张张口本想再劝,但话到嘴边却化成了一句保重,涂山雩朝她笑着点点头,便头也不回的走入苍茫又寒冷的白色世界。 隰无回来的时候,她还立在原地看着女子消失的地方,直到他将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肩上她这才回了神,脸上的悲凄之色还未褪去,隰无朝她扬了扬手中的盒子,“邹屠将士的神魂我都收集齐了,我与你一道送他们回家,他们生前死后皆守住城池不让北部那些氏族前进半步,他们是整个神族的勇士,也算我为他们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他语气严肃又尊敬的说着。 韶雪看着他冻的发红的耳朵动作轻缓地捂着它们,隰无目光定定的看着韶雪,直到远处有大批神将的脚步声传来,她才快速放下双手,那些神将都面带喜色,“公子,勿逢城好了,我们的城池回来了”,韶雪抬头看去只有为首那位略年长的人目光晦暗的看着自己,其余人都好奇的四处张望,隰无上前与那人交谈几句,那人皱眉看着她,之后却还是点头答应了,两人这才驾着坐骑飞出这白茫茫的城池。 伊祁山月坐在窗边看着桌子的那盆开的五彩斑斓的绣球花,这是从高阳嬑住过的院子移栽过来的,此时月亮已落在中天,她脑海中高阳嬑那日骄傲又纯善的影子挥之不去,她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拥有那么厉害神力的女子怎么就不在了,怎么就被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杀害了,她未去寻她,她也未履行自己的承诺,怎么就不在了,伊祁山月的左眼有滴泪缓缓滑落,她第一眼就喜欢的女子还不等她与她有更深的交集,她就已不在这世间,一想到此处她就心痛的厉害。 她已请旨去驻守绝云城,那是伊祁氏离东曦城最近的一座小城,因此伊祁泽宇还暗自嘲讽她脑子有问题,放着繁华庞大的城池不要,偏生要去那人烟寂寥的荒芜之地,她也是笑笑没有多言,有些事不足为人道也。 直到天色微亮,她这才起身抱着那盆花,一手拿着剑往带着自己的神将队伍往北边的方向而去,她坐在坐骑上,将绣球花放在怀中替它遮着风。 天色刚刚蒙了灰,桐安便已从睡梦中惊醒,她烦躁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旁边的侍女惊醒忙惶恐的问她需要什么,如今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有些不便,脾气也比之前更坏了,“伊祁川呢?他都多久未来我殿中了,我整天怀着他的孩子这般难受,他可倒好被那些狐狸精勾了魂儿”,她将床上的东西全都气愤的扔到地上,如今的她看起来面黄无光,身体瘦弱。 侍女们跪在地上皆沉默无言,这位高阳王姬不仅脾气不好,心肠也残忍的很,她不时让神将捉来灵兽再亲手将它们解剖,她还会生吃那些肉,有时候还强迫她们吃,她们都有苦难言,有些有关系的已经明里暗里向伊祁王妃反映了此类情况,但那位却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当她要冲这些侍女发火时,屋外拎着灵兽的神将走了进来,他面带笑意的对桐安说道,“王姬,好消息啊,高阳嬑死了,被明安王姬设计杀死了,但是她也被褫夺了王姬的身份,生生世世都封印在禁地中”,这是好久前的消息,今日也是他还在高阳当值的弟兄写信提到的。 第57章 君向潇湘我向秦 高阳桐安先是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乘着昏暗的光传遍大殿的每个角落,她眼角都溢出泪花,“高阳嬑死了,死的好啊,高阳韶雪估计得痛苦死,还有高阳明安,她不是一直瞧不上我,如今她的这般处境也是她咎由自取,偏生要与我们不同,偏生要去做一城守将,却落得个这般结果,真是笑死人了”,说着说着,她又痛苦的嚎啕大哭起来,“母亲定然很难过,阿姐从此身在那暗无天日之地,我也在不能回穷桑了,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这一刻她才真正的后悔,若她不选择伊祁川,若她不与高阳韶雪作对,是不是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样,她依旧可以陪在母亲与父王身边,依然是高阳最尊贵的王姬。 她垂首在床上坐了好久,直到阳光穿过门窗将屋内照的明亮,这才抬起苍白的容颜,眯着眼睛看向窗外,之后缓步下床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凌乱又消瘦的自己,她竟有些认不出,以前的她最喜欢好看的衣服首饰,如今发丝干枯,衣裙杂乱,她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成了这副模样,她唤来侍女服侍她沐浴完,坐在铜镜前细细描绘自己的面容。 光线落在地上带着尘埃飞起,它照着桐安的侧颜,看起来精致万分,她描绘好妆容,上前替她更衣的侍女看着她眼中都无比惊艳,及腰的长发映着那巴掌大的脸更加小巧玲珑,唇脂与面颊的微红比桃花还娇嫩,她身着宽大的天青色衣袍,披散着长发便往门外走去,这位主子已经很久没出门了,今日不知又要作何,那些侍女惊恐的立即跟上。 桐安抬头遮着刺眼的光线,出了她的院落便朝侧妃叶氏的院落而去,两个侍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不妙的意思,她在公子那边肆无忌惮的闹完,遭殃的可是她们,其中一人跨步来到她面前,声音有些颤抖道,“王妃还是莫要去触公子的霉头,不然他又要将您禁足,如今你好不容易恢复些精气神,就算不为您考虑也得替小公子考虑啊”。 她自是不知晓这些侍女只唯恐自己被牵连,还以为是真正在担心她,朝她微微笑着,语气也比往常温柔许多,“你不用担心,我不与他争吵,好歹他是我夫君,这些关系自是要缓和的,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的疼爱”,她说着眼神柔和的扶着肚子,身后的侍女都傻眼了,这位王姬怎么突然转性了? 叶氏的院子虽偏些,但景致很是幽静,她总算知道为何伊祁川处理完一天的事务后总喜欢来此地,石径蜿蜒,两旁种着修竹和花草,竹影婆娑,花香四溢,清新的气息在空中弥漫,水池波光粼粼,偶有锦鲤游动,荡起微微的涟漪,不远处的亭中传出幽幽的琴音,她朝着那个方向慢慢走去,女子背对着她抚琴,伊祁川则躺在长椅上悠闲的感受它的清音。 桐安刚踏上亭子前的石砖,伊祁川的眼睛倏地睁开,再看到她的身影时脸上有清晰的厌烦,随着她走近他也坐起了身子,这时候叶氏转头也看见了她,桐安走到亭子的石阶下,朝着他柔柔的行了一礼,柔弱又娇媚的声音响在微风中,“公子已多日不曾去绛云苑,妾身今日来是问公子可否得空前来用午膳”,宽大的衣裙遮住她的身躯,全然没有孕妇的臃肿,眼角飞起的一抹红配上那双宛如小鹿般娇俏的双瞳,既有天真又有妩媚,就像开的娇艳欲滴的花。 伊祁川目光定定的在她身上,脸上也没有那般神情,他不由得想起以前的桐安,娇俏美丽甚得他心,如今竟比之前多了几分媚态,连那倨傲的性子也收了起来,原本他就是厌烦她那种颐指气使的性子,再加上后来她变成那副疯狂又凌乱的模样,他心里便愈发厌恶的紧,今日却叫他眼前一亮,原先心中的那份悸动又涌了上来。 他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握着她微凉的手,温声说道,“近日有些繁忙,正好今日得空,本想晚些去你那里,不曾想叫你跑一趟,如今怀着身孕要注意身子”,桐安抬头眉眼弯弯的朝他一笑,“多谢公子关心,孩子近来安稳的很,也不闹腾”。 亭子里坐在琴前的女子指甲深陷掌心,明明她费了很大的心力才让伊祁川日日宿在她院中,往常高阳桐安也闹过几回但他脸上只有厌烦,今日他眼神的惊艳她看的清晰,那女人不论身份地位都比她高,如今还怀有身孕,若再叫她得宠那她往后的日子便难了,她站起身,声音带着娇媚的说道,“公子约了泽宇王子午时去碧寒楼吃饭可是忘记了,王子还笑着说让妾身抚琴”。 伊祁川身子微侧,仍旧握着桐安的手,轻皱着眉似在衡量什么,他转头看向桐安问道,“桐安可会抚琴?”她眼神灵动的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伊祁川了然的笑笑,好歹是高阳的王姬就算再怎么骄纵,这些东西定是会的,他也是多有此言,对亭中的女子说了句,“婉盈今日你就好生休息,桐安还未见过泽宇,今日刚好让泽宇见见我的王妃”,语毕,他便揽着桐安离开。 叶婉盈跌坐在地,他不仅让她替代了她的角色,还在她面前强调那女人的王妃身份,想她叶婉盈早比她嫁给伊祁川多几个月,但却一直没有身孕,却叫后来者居上,她眼中有浓烈的妒忌与不甘。 回到绛云苑,桐安偎在伊祁川怀中就像受惊的小鹿那般,再也没有以前的高傲了,他满意的搂着她,心中的征服欲完全被满足,他开始吻她,动作强势又蛮狠,好似要将先前的屈辱都找回来,桐安全然的接受着,待他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她握住他的手,满脸娇羞的道,“快到午时了,若迟了实在不好,待晚上桐安好好服侍公子”,伊祁川如今很是受用她这副模样,在她娇艳的面上吻了几吻,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又惹得桐安面颊浮上晕红。 景禅正坐在主位处理着东曦城的一应事务,忽然有神将从外面进来,手中拿着高阳玄的旨意呈到他面前,他将笔搁在砚台,认真仔细的看起来,那份不长的信件他却看了很久,直到身旁的赤鳞卫轻唤一声,他方才将信合起来,幽幽叹了口气,喃喃道,“父王如今还是不信任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要我去守那些小到没有任何用处的城池”,他很不理解,父王从小对他就格外冷淡,母亲在时稍微还会好一些,其余时候更像是对外人,他从来都不知缘由,从小只得小心谨慎,生怕惹到他生气。 赤鳞卫的目光从信件上掠过,却没有再说什么,景禅不过思索片刻,便起身朝着外面走去,声音不大不小的传来,“走吧,我们替阿雪将这城中薄奚氏的残余全部除尽,如此我才放心离去”。 两人正在穷桑将神魂挨家挨户的送还给他们的家人,有些父母满含热泪的感激着她,也有些愤恨的将她拒之门外,不过好在那些人还是将亡魂迎回了家,最叫人头疼的是剩了两个他们家中已无亲人,韶雪思索片刻还是将他们送到他们家人的埋骨地,至少他们回到了家乡,回到了亲人身边。 余晖将最后的光芒洒在阴冷的石碑上,两个人郑重地对那些亡灵行了一礼,韶雪想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邹屠氏的部族,都是为保卫穷桑,她行礼时应当的,她扭头看向隰无,好奇的问道,“你为何行礼?你又不欠他们的”。 橙色的光芒映在他侧脸上,他看向远处说道,“为自己氏族不惜付出性命的勇士难道不值得受这区区一礼吗?” 韶雪点点头,很是认同他的说法,还未待她再说什么,隰无继续开口道,“事情做完了,我也该离开了”,韶雪侧过头看着他,“可以告诉我你本来的名字吗?” 他回过头,目光幽深的看向她,“连山越”,他的声音轻又缓,好似抓不住的风,韶雪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好,我记住了,一路顺风”。 连山越面对着她点点头,“也希望你能做好守城,往后不要轻信他人,好好保护自己”,他说完唤来锦歌载着他朝着东边的方向而去,韶雪立在原地目送着他消失不见,至此一别往后再相见便难了,或许有的人真的只能陪你走一段路,眼瞧着夕阳也即将离去,南妦载着她朝东曦城的方向而去。 东曦城四处已点起了烛火,今夜城中四处都是举着火把的神将,他们将城中所有薄奚氏的部族全部驱逐出城,若遇到那些拼命反抗的,便直接痛下杀手,因此今夜城中人心惶惶,街道上很早就没了人影,韶雪来时便看到城外一片混乱景象,有些比较大的氏族嘴里还愤愤说着要将景禅所为告上穷桑,他们虽身为薄奚氏部族却并未参与上次的战争,反正任凭他们如何说,那些神将都不曾放他们进去。 韶雪看此情景也未多言,而是去城主府寻景禅,而此时他仍在烛火下处理着城中事宜,他还是希望走之前能帮韶雪将那些遗留的棘手问题处理掉,因此就连韶雪来到门外他都未曾发觉,她朝赤鳞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走到他身侧,冷不丁的声音响起,“大哥处理公务这般认真,难怪能当好城主”。 景禅被她吓得后背飞速直起来,在看到她之后,好似松了口气,“阿雪啊,还是那般淘,我这不是想着给你留个干净的东曦城方才这般拼命”。 她绕到景禅身后替他捏着肩,轻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哇,大哥是这世间最好的大哥了,这些事我做起来定然头疼,有大哥帮我那真是太好了”。 景禅拿着笔的手顿了顿,扭头看着她,“有什么你就说,不要拍马屁”,韶雪嘿嘿笑着,起身双手支着脑袋趴在他手边,“还是大哥火眼金睛,你能否再在东曦城多呆几日,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我保证尽快回来”,她说着抬起右手举誓。 景禅用笔敲了敲她的头,“都是一城之主了,往后要勤快些,你出去可以,但一定要带着那两个赤鳞卫,不然免谈”,韶雪捣蒜似地点点头,又说道,“还得麻烦大哥替我照顾好芑杨姑姑,是我将她带出穷桑,万不能让她有所差池”。 景禅看了她一眼目光又回到文书上,嘴里回答她道,“这是自然,你放心,我只盼你照料好自己便是”,韶雪朝他做个鬼脸,又问道,“大哥与我讲讲东曦城以东那些城池的状况可好?” 他放下笔,看着韶雪,“再往东还有两座比较大的城池分别是高黎城和风台城,再往东便是落漈,高黎城原是有邰氏驻守,如今城中也是他们的氏族多些,风台城近海因此常年受各类海兽的侵扰比较多,其余的便都是些小城池,派名守将去便好”。 韶雪认真听着,好似确实没有什么危险,她便点点头,“会不会耽误那些城池的事务?若有影响,要不我出行往后再往后延延”。 景禅摇了摇头,“不妨事,我已派遣了守城大将前去,不差这几日,你出去要多注意”,韶雪心想如今他怎么如此啰嗦,暗自庆幸没有将千子彧做的那些事告知他,不然他定然得派很多人保护她,饶是三哥那般好脾气如今已经谋划着出兵讨伐她们。 “不会,我去的地方很安全,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也不要太累,这些事务不着急的”,说完她佯装深沉的拍拍景禅的肩,在他又要唠叨前快速的跑出大殿,要快些将太极上神的神魂送到银杏爷爷那里,答应了人家的事要尽快做到,之后她又想着回鄀都看看瑶姝,原本答应尽快回去的,已被穷桑这些事情耽搁太久。 第58章 霜月团圆天似水 流波山方圆千里皆是洋流,与东海相接,高阳氏在山的四周皆建了海城,围绕着那片已消失大半的山,北边海城外,神将驾着坐骑影于黑暗,海面是平静又深邃的墨色,微弱的月光洒在它身上也照不出什么颜色,娀齐立在坐骑上,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远处露出的山顶,他终于可以来救他的阿姐以及族人,天知道这是他征战过那么久最为紧张的一次,原先那次他们已战至那座山,可高阳玄的封印却成了最大的阻碍,这些年他寻了很多方法都无济于事,所幸后来连山越回来后便说自己有法子,这才给他们带来的希望。 没待他们等太久,连山越便驾着金乌而来,他朝众人举了举手中的闪着绿光的伞,众人脸上都有了喜色,接着在娀齐的带领下向正中的山而去,许是早已摸清他们的守卫布局,很顺利就摸上岸,将士们朝着封印之地而去,连山越则去往山顶,他隐于黑暗将外围的几个守卫解决后,又快速往阵法处摸,那里的人却是多一些,他用水灵凝出很多细长的剑,同时迅速的朝那些守卫飞去,不过几息山顶上便寥寥无几人,有个尚未死透的神将正要发信号求助,一柄剑穿胸而过终结了他最后的希望。 连山越掷出伞,伞面飞到阵法上快速转动,风灵带起的余威吹的山上的树木瑟瑟发抖,绿色悉数灌进那已死寂很久的封印中,山体忽然剧烈的颤动起来,连带周遭海水好似都沸腾起来,娀齐领着神将守着那古老的石门,四周的海城中亮起灯火,如同飞在海面上星星点点灵兽,众人的心皆都提了起来,都在默念着,快一些,再快一些。 山顶上的阵法缓缓转动,绿灵的光芒也逐渐微弱,海水兴奋的直冲岸上,连山越觉得这些水中的有一丝熟悉的灵力,浑身舒适又难过,绿灵消失后他快速飞到山脚,石门已完全打开,只是有股蓝色的水纹阻着众人进入,他划破手掌,血液接触到水面后伤口便痊愈了,那水纹也在缓缓散去。 映在众人面前的是十二个巨大的蓝色水泡,它们像孩子一般依偎在那座石像身旁,众人看见石像的面容皆跪下来深深一拜,“属下们来迎王上、王妃和我们的勇士回连山氏”,神将们整齐的喊声响在连山越耳边,他起身缓缓触摸着石像,手心的冰凉让他的心颤了又颤,他又将灵力注入那些水泡,它们中的灵力流动起来,他看向其中娀简紧闭双目的白皙脸庞,自责自己为何不早来一些。 水泡陆续破裂,里面的神将也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高阳的守卫也抵达山脚,外面响起兵器碰撞的声音,来不及检查他们的情况,连山越吩咐抽出十二人先带他们离开这里,他起身前最后看了眼石像,他决定了流波山以及这海上四城他都要,这次他们仅带了一城人要战四城有些困难,但也不是不可能。 娀简刚睁开眼就看见离去的那个高大身影,像极了之前的连山王,她困难的抬手去抓,身影去快速消失的门口,“王妃,我们先回城,王子与城主随后也会回来”,娀简这才放下手,艰难的点点头。 连山越的沧海大范围的击飞那些神将,这里的海水让他的神力更加事半功倍,不多时候首批神将便被他们消灭,娀齐带的这队人这些年跟着他征战讨伐连山尘,因此战力都是中等偏上的,四城支援的神将源源不断涌来,众人愈战愈勇,救人的信念以及对高阳氏的仇恨都让他们此时士气高涨。 不多时候,他们以战至北部海城,说是城其实真不大,守卫也不多,没多时候便被连山氏占领了,其余三城的守将仍在不断支援想要夺回城池,城中大将眼看局势不妙,立即遣人上报穷桑支援,但他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步,三处的神将刚飞至上空不久,便被击杀落入海中,原本四城的守将就被分散,如今再集合共御敌人已来不及,只得拼死一战,守城也是个硬骨头,这种时候也没有想着逃离。 眼瞧着那城主也下场攻来,连山越正要朝他出手,娀齐伸手制止着他,“我来,好不容易有件开心的事情,今天就让我打个痛快”,他说完金灵裹着全身朝城主飞去,那城主还是克制他的火灵,却不妨碍他疯狂又激烈的攻击着,坚又重的剑灵将周围的神将也击飞了,他追着与那城主缠斗在一起,眼看着战局已定,连山越便又返回北城,他的母亲与救出来的那些神将都在那里。 他刚进门就看见躺在榻上的母亲,她还如他年少时候容颜未改,“母亲”,他快步走到榻前握上她的手,她手上没有任何温度,娀简眼泪簌簌留下,看着再无幼时模样的少年,她哽咽道,“小越,是母亲不好,这些年没在你身边叫你受苦了”。 连山越摇着头,“没有,我很好,倒是我没有及时救你们出去让你们被封印这么多年”,娀简将手覆上他的手背,有些紧张的问道,“连山氏如今可好?” “连山氏如今有一半是连山尘的,他与妫暮族往来甚密,用不了多久我便会将属于我们的城池都收回来”,其实这么些年很多都是娀齐的功劳,也多亏了他,但连山尘对他做的那些事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这份仇只能他自己来报。 娀简神色晦暗,却没有再多问,而是拿出一把通体银色的剑,他认得出那是父亲的剑,“这是你父亲的落啸,从今天起他属于你,高阳玄与重孚必须死在这柄剑下,但你记得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仇恨,是我们连山氏整个氏族的仇恨”。 连山越接过剑,起身朝着娀简叩首跪拜,“母亲,我答应你,定用此剑报父亲和我们连山那么多神将的仇,如今这海上四城已属于我们,想来不久高阳氏便会派兵来,您与刚醒来的神将先回勿逢城修生养息,这里有我和舅舅没什么大问题”。 娀简摇摇头,“以前我便随你父亲四处征战,哪有那么娇气,多少还能帮你们的忙”,看她那般坚定,连山越便再未规劝,这时娀齐大跨步从外面进来,眼眶泛红的唤了声“阿姐”,连山越往旁边退了退,给他们空间相聚,娀齐这些年过的没比他好多少,一个人要对抗那么多氏族,那不是常人轻易能面对的。 天岳峰黑砖青瓦在落日余晖下显得尤其孤寂,大殿内的气氛也紧张万分,主位上的高阳玄怒道,“你妹妹呢?本王的信中明白的写着你们都回来,为何只有你一人”,景禅朝他行了跪拜礼,声音不卑不亢道,“阿雪有要事暂回不来,父王有何事吩咐我去做便好”。 “你去做?你可知她捅了多少篓子,禁地中有苗氏那个恶妇被她解了封印,还与连山氏的王子勾结偷走我封印流波山的法器,如今四城均被连山氏占据,娀简已好端端被救了出来,”,他将战书摔到景禅面前,景禅一目十行的看完,跪伏在地说道,“还望父王明鉴,阿雪怎可能有力量放了那妇人,若真如此定然也是被堕神蛊惑,至于隰无,当时兽族之身,谁能想到会是连山氏王子,就连父王也以为他是兽族不是吗?如此阿雪被骗自然情有可原”,法器是他给隰无的,不想却叫阿雪替他背了锅,但禁地的事他的确不知,阿雪也从未与他讲过。 高阳玄被气的冷笑一声,指了指立在一旁未曾开过口的高阳子钦,后者点了点头,对着殿外的神将招了招手,即刻便有位长着棕色长须的老者进来,他恭敬的对高阳玄行着大礼,年老的声音响彻大殿,“启禀高阳王,老朽亲眼见韶雪王姬与妇人交易,以其自身的封印解除禁地的封印,当时整个后山的树叶都掉光了,与王姬一同去禁地的男子便是景禅王子方才提到那人”,老旧干枯的建木树快速的将自己所知的倾倒而出,他神色中的喜悦藏不住,高阳子钦答应了给他们一族长生不老之法,天知道对于一个将死之人这是多么大的诱惑。 “父王,禁地一事我愿代阿雪受过,但流波山之事定然与她无关,他利用阿雪进入穷桑再伺机寻得法器也未可知,阿雪怎可能从您手中拿走法器,还望父王明察”,此事他做的天衣无缝,任他如何查都查不出来,除非高阳玄一定要将罪名扣在他们头上。 果然,只听他声音冷冷传来,“景禅,作为高阳的大王子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事到如今还抵死不认,若你母亲还在,看见你这副模样不知多伤心”,他叹口气,幽幽似是想念故人道,“事已至此,再追究也无用,你只率领邹屠氏收复流波山四城便可,子钦作为监军,即刻便启程吧”。 此事若应了,定然相当于向整个穷桑的神族宣告,阿雪背叛了高阳氏,往后她该如何立威,如何嫁人,景禅仍跪地不起,“父王,我可以领兵去收复海城,但还请父王发文告知众神族,法器乃是连山越盗走”,他目光坚定的看向高位。 高阳玄目光晦暗不明的看着他,“你胆敢威胁本王?”景禅直起背,“儿臣不敢,我只是不愿让氏族背上莫须有的罪名,就像母亲不愿背上薄奚氏王妃栽赃的杀子之名,后来真相大白,母亲受的也是不白之冤”,原本在高阳子兰之后,薄奚晚云尚怀有一子,在与母亲的争执中胎儿不甚滑落,邹屠清珩因此被关入禁地受尽苦楚,从那之后原本与父王岌岌可危的情感更是雪上加霜。 高阳玄忽然噤声了,目光看向暗处不知在怀念还是在谋划,半晌方才开口道,“本王答应你,此去只许胜不许败”,高阳景禅起身领命,大跨步离开,高阳子钦随后也行礼离开,他追上景禅,“建木树长在惜云峰那么多年,还不如我的一句话好使,又有什么用呢?” 景禅冷冷的看他一眼,目光无波无澜,越过挡路的他,头也不回的离开,高阳子钦立在原地,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将自己淹没,小时候母亲总拿他与景禅比较,他也因此受了不少责骂与惩罚,他从未得到像她给明安那样的宠爱,全部都是拜高阳景禅所赐, 火岩城中,攸宁刚好点完兵,景禅也已换完铠甲朝众人而来,她有些担忧问道,“城主,要不从别的城池调兵,火岩城中的士兵都长于内陆,并不擅长海战”。 景禅双手背后,看着整齐划一的军队,声音不大不小说道,“不妨事,此战打不了多久的”,阿雪说的对,得人心者得天下,这些军队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攸宁有些不解,却没有多问,之后便下令众人前往海城而去,她已经习惯对他的话惟命是从,不知从何时开始,在有苗氏一无是处的女孩,已经成长能为独当一面的大将。 她看着前面景禅的背影,不禁回忆起以前,那时候有苗氏因蛊术刚被驱赶出穷桑不久,攸宁的族亲因不认同蛊术再次被他们杀害驱逐,穷桑各神族均不愿收留他们,只有邹屠氏冒着违背高阳王命令的风险给了他们容身之处,自此他们便世代效忠于邹屠氏,日子也算过的安稳,只是到这一代只剩攸宁一个独苗,她的父母皆不幸战死,他们死前最后的心愿仍是叫攸宁好好效忠他们,这也是她身上的责任。 王后原本要收留她,叫她留在在惜云峰,是她自己选择跟着景禅四处征战,她不要做他的妹妹,她要站在从小同她一起长大的男孩身边,她要与他一同征战四方,至少她能尽最大的努力帮他达成所愿,哪怕他永远不知道她的心意,她仍甘之如饴。 第59章 人生何事不须猜 天一亮,子钦就要赶往流波山,云婀看着他疲惫的容颜,心中的难过翻涌,她终究是不能同正常妻子与他告别,盼他归来,许是察觉她的情绪,子钦将她揽入怀中,“莫要担心,此去我只是监督邹屠氏,不参与战争”,他睁开眼睛,有些为难说道,“只是你还得继续哄着父王,那个药可以给他加大剂量了”。 云婀倚着他胸口抬头看向他,“那到底是什么药,真的不会对身体有伤害吗?”她虽不喜欢高阳玄,但并不想杀害他,毕竟她身上的毒还是他解的,她不能做那般恩将仇报的事。 “自然对身体没什么伤害,只是让他渐渐陷入昏迷的药物,如今邹屠氏风头正盛,母亲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只能想办法让父王站在我这边”,他用手指轻抚着她的肩。 “如此,那便好,我会尽量小心不被发觉”,她反身抱着子钦,眼中含泪有些乞求,“殿下,我何时可以不用再服侍王上,我心中只有你一人,每每服侍高阳王我都无比痛苦”,子钦的大手抚摸着她的头顶,语气有些无奈叹息道,“待我有足以抗衡父王的力量后一定将你带离他身边”。 意料之中的回答,还是不免让云婀有些失落,但她也清楚目前若叫子钦带她走,无疑是将两人都往火坑推,她紧紧抱着子钦,将脸埋在他胸膛,“无妨,云婀会等到那天的”,子钦眼中有歉意,抬起她的下巴,轻柔的吻了上去。 景禅带兵驻守在大泽之山,待士兵扎营驻寨完毕后,他对攸宁吩咐道,“让将士们好生歇息吧,待天亮后再进攻流波山”,以往他都会快速发起攻击,说是打敌人个措手不及,但这次却不知为何,好像再给敌人留足够的时间准备防御,她目光带着疑问与忧虑,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景禅的目光仍看向东方的黑暗中,语气缓慢的传来,“我们的敌人不在东边,他还没到,不用那么紧张,安心休息吧,就当做场戏罢了”,攸宁虽不解全貌,但她好似明白他说的敌人是谁,于是便快速向将士们去传达景禅的命令。 夜色褪去,东方渐渐变成青蓝色,神将们驾着坐骑朝海城飞去,他们从未在海上作战过,听闻原来驻守海城的神将无一生还,众人内心中皆有些紧张与对未知的恐惧,日出将金色洒满了海面,北城外海域上的灵兽们愤怒翻腾,远远看上去密密麻麻,让人头皮发麻,还有能飞腾的兽类试图往城内飞去,却好似碰到什么看不见的阻碍。 它们看见邹屠氏的神将前来,皆朝他们发起攻击,“城主,连山氏竟将流波山四周的海兽全部赶出四城,如今它们正发怒,我们是否可先退后,待它们破除结界后我们在进攻,伤亡兴许会少很多”,攸宁立在他身侧建议道。 “好,我们后退十里,另外先派些神将去看看海城上他们布的何种结界”,景禅点点头,对她说道。 高阳子钦来时正看到他们列兵立于海域外,他驾着坐骑飞到景禅身边,“为何不进攻,若叫他们察觉岂不失了时机”。 “三王子,如今海城被他们设下结界,海兽皆被赶出四城,若结界不破根本打不进去”,攸宁恭敬地解释道,他目光清浅地越过她,看向望着海城方向的景禅,“王兄守城多年,如今不想竟被小小的结界拦住,不知是故意懈怠还是怕了连山氏”。 景禅收回目光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言语,子钦神色难看异常,这态度摆明没有将他这个监军放在眼里,直到看见远处驾着坐骑的神将们,他才开口,目光含笑的看着子钦,“三弟,若你能有办法解除那结界,这次的功能都归你”。 看他这副样子摆明了有诈,子钦冷笑着看他,“犯错的是高阳韶雪,领命的是大哥你,与我有何干系,我只是来监督某人是否勾结外族罢了”,景禅的声音如腊月寒霜,“原来你知道领军的是我,那就莫要指手画脚,至于你怎么向父王报告那是你的事”。 子钦气结,正好神将们刚到跟前,“启禀城主,北城的结界属下查看了,是由连山的神力沧海所化,我尝试了突破完全没机会”,他又看向另外三名神将,几人皆点点头,看来是同样的状况,这种结界只能已神力尝试攻之,灵力则是无可奈何,景禅的目光从子钦身上掠过,分别吩咐道,“你去将此地情况告知父王,可能不能速战速决”,“你去北方请玉衡上神前来破除这结界”,玉衡上神是邹屠氏的老祖宗,只是已脱离家族有万年之久,原本还有高阳嬑,此次请他出山也是没办法。 “其余众人随我驻守大泽山,随时注意海城的状况,不可放走城中任何一人”,留下驻守的将士后,他领兵往大泽山的方向去,子钦看向远处的海城,连山氏耗费神力这般做到底是为何?难道真是怕他们再来夺回城池,可这样他们也出不来,不是做困兽之斗吗?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可又不知是哪里的问题,只好随着景禅的方向而去。 接下来一连几日,连山氏都没有动静,景禅整日带兵也是很松散,倒是高阳玄派人送来有神力的法器,他们也试着去破除那法阵,但却没任何用处,只得派兵围困,等着他们粮草缺失时在寻时机突破,看着邹屠氏的士兵松弛的模样,子钦着急的整日问景禅,玉衡上神还有多久能到,景禅只能实话实说,上神的行踪没人知晓,神将们还在寻找,子钦便又阴阳怪气的挖苦他,景禅无奈的摊摊手,问道“三弟若有好的办法也可以提出,我们论功行赏嘛”,他便噤声了,想那女子国就是凭着上古结界,才在四族的包围下存活至今,可见确实没得办法。 “高阳韶雪呢,她有两种神力,人也是她带去的穷桑,自然得她来解决这个问题”,子钦语气急促的说着,他对此事这般上心,定然是没好事,景禅看着书,头也没抬得说道,“阿雪出远门了,先下我也不知她在何处,再者她的神力刚恢复,让她破结界定然是不成的”。 “作为领兵大将,你就不能想想其他办法,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事”,他双手支着景禅面前的桌子,恨铁不成钢的说着。 景禅抬眼看着他,两人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忽然,有人从外面小跑进来,手中还拿着穷桑传来的信,“城主,大事不好了,有苗氏的人绕过昆吾山,直奔穷桑而去,姜筃也在其中,王上召您带兵回援穷桑”,来人声音颤抖,毕竟若神族有战力排行的话,有苗氏那位疯婆子定然能排进前十,当时她仅凭一人就能打上穷桑,更别说如今神族战力不如当时。 看完信件,景禅快速拿起桌上的剑就往外走去,营帐外大军已集结完毕,就连帐篷都已打包收好,这好似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难道景禅与有苗氏有勾结?如果这样的话,那东曦城被算计的就是明安,这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扩大,若叫他找到这个证据,这才是扳倒他最有用的方式,子钦眼神暗沉的看着他的背影。 天空湛蓝又清澈,虖勺山中的梓树与楠木还是那般茂密,韶雪驱着南妦落下山崖边上,金凤斑斓的毛色引得动植物频频侧目,小地鼠们认出了她,皆围着她跳跃着,“大骗子,你还知道回来”,愤怒又稚嫩的声音传来,韶雪抬头看见,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坐在树枝上横眉对着她。 原来是芦菔,韶雪笑嘻嘻的朝他招了招手,“小芦菔快下来,我有事情问你”,虽不满她骗自己,但还是磨磨蹭蹭的来到她身边,韶雪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不错,长高了哦”,芦菔排掉她的手,“不准摸,会长不高的”。 韶雪笑嘻嘻的看着他,又顺手摸了把他的绿发,“银杏爷爷呢?我找他有正事”,芦菔白她一眼,闷声说着,“你来的属实不巧,听说九嶷君出事了,爷爷去九嶷山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何时你可知晓?”韶雪有些紧张的问道,芦菔摆摆手,“应该没什么大事,往常他都写信说有大事,还不是骗爷爷去他山中帮忙指点他的徒子徒孙嘛”。 如果真是这般,她也不好去九嶷山,还真是不巧,她摸了摸口袋中的白玉石,还是亲手交给银杏爷爷才好,她又在山中溜达几圈,与她离开时候一样,便想着先去看看瑶姝,芦菔这次说什么都要跟着去,拉着韶雪的衣袖不放手,韶雪扶额无奈,想着去的是人族的地方应当没什么大事,便同意他跟着,芦菔这才开心的一蹦三尺高。 远远她就看见,城池荒凉黑沉一片,曾经辉煌热闹的鄀都为何只剩下断壁残垣,尘土与杂草已将房屋掩埋,满地的破碎瓦砾交错,不知名的鸟停在风化的城墙上啼鸣,好似在低语着无尽的悲凉,土地荒废又孤寂,仿佛连国家存在过的回声都已被淹没。 韶雪孤身一人走在街道上,到处都是战争后留下的痕迹,那瑶姝去了何处?她是否还好好的活着?韶雪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过往的繁华与如今的悲伤让她深觉不安,芦菔跟在她身边,也对这环境深深皱起眉头,不知不觉间韶雪走到医馆,大门已被烧毁,里面的物件已被搬空,只有落了灰的柜台还在苦苦支撑,韶雪用手将灰尘拂去,这才看见贴在上面的纸张。 “等了你许久未来,眼看着鄀都就要城破,若你还看得见,便来九空城寻我,希望你是个守信的人”,落款写着步崖,韶雪恍然想起答应他的事还未做,扯下信将上面的灰拍干净,便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去往那个港口。 如今已是黄昏,偶尔刮起一阵冷风,带走几片枯叶,卷起的尘埃在空中盘旋,灰白的天色更添了几分悲凉,渡口的灯笼已亮起来,她思量一番,从荷包中掏出金币朝水面掷下,她瞧着海面,风吹起她的发丝却如何都吹不动水面,不多时,一个身披黑斗篷的身影划着船而来,衣袍下的影子漆黑,完全看不见模样,就好似是天生黑色的人与衣袍融为一体。 船只靠岸,黑影没有说话,高大的身影一手拿着棹竿,一手提着盏昏黄的灯,静立在船头,韶雪打量他片刻,小心翼翼地迈上船,这时那个身影将灯放在船头,划着船进入起雾的海面,浓厚的雾气,让整个海面都被拢在神秘的灰纱之中,船只像是幽灵般悄然滑行,偶尔她会瞧见微弱又昏黄的灯火,想来这是其他路过船只上的灯。 黑雾中,九空城那座楼仍旧灯火辉煌,仿若海市蜃楼般近在眼前,穿过那片雾气,韶雪抬头,明月高悬,银光落满楼阁的各个角落,船只靠岸,热闹的声音此起彼伏,与鄀都的景象完全是相反的画面。 商贩的吆喝声与客人的交谈声交织成一片,远处高台上还有演出,笙歌齐鸣,乐器声悠扬,舞女们热情的舞蹈引得宾客欢笑不断,韶雪穿梭在人群中寻着那孩子的身影,实在是如大海捞针,瞧着人满为患的地方,不由得脑袋犯晕。 “姑娘,我这是风台城上好的鲛珠,神族妖族吃了灵力大涨,人族吃了延年益寿”,卖鲛珠的大叔正好拦住她,韶雪思量着,接过他手中的闪着莹光的鲛珠,“我可以买它,但我需要向你打听个消息”。 男人将她手中的珠子夺回,摆摆手,“我就是卖鲛珠的,其他什么消息都不知道”。 “我出两倍的价格买你那珠子,就向你打听个人,叫步崖”,韶雪比着两个指头,靠近他悄声说道。 “还以为要打听什么重要人物,两倍的价格说好了啊”,男人双眼放光的看着她,好似真怕她反悔。 韶雪点点头,掏出金币放在桌上,男子登时喜笑颜开的给她挑了个颗最大的,这枚金币都超出两倍多了,韶雪将鲛珠塞进怀中,那人神秘兮兮的对她说道,“你找的这个人,昨日偷了城主令牌,妄图让商贩放掉那些妖族,这不今日就被抓走了”。 韶雪眉头轻皱,这人比她还能惹事,忙又问道,“那城主在何处”,男人悄声指了指高楼的最顶部,韶雪会意后立即道谢离去。 第60章 画人画虎难画骨 韶雪寻着楼梯,又向里走了片刻,中心有处巨大的?舞榭,抬头望去穹顶竟比阳光都耀眼,眨眼间有神女悠扬的飘落,她们在空中如同流云般舞动,忽而上忽而下,舞裙带起的香气,让众人皆沉醉不已,山水的幻影夹杂万花飞扬而下,跟随她们的云雾也落在?舞榭上,鼓乐的声音骤增,神女们舞步轻盈,每一步都踩在心弦上,令观众不由得屏息凝神,金光映着她们的肌肤胜雪,妆容精致,仿佛真的刚从天上落下,一曲毕,众人还沉浸其中,流连忘返。 眼瞧着那些神女要飞回楼上,韶雪连忙跟上,怕自己过于扎眼,她只得借其中一神女的舞裙穿,楼上是修建更加华丽庄重的大殿,正准备溜之大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焦急的喊着,“别磨磨蹭蹭的,城主的客人已经到了,轮到你们上场了”,他还指了指落在最后面的韶雪,好死不死,偏偏这时候来,让人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她只得跟了上去,寻思着再找机会溜走。 身边的两人将她夹的紧紧的,实在是半点机会都没有,众神女翩然飞入大殿,眼看是个好机会,“快飞,别挡我”,后面的神女催促着她,该死的,真是一刻也不让人偷懒,她学着前面神女的样子也了飞进去,众人已站在自己的位置迈着轻盈的舞步,她只得跟着前面的学着她的动作,只是那舞步变化尤其快,她拼命的往最后躲,却还是尤其显眼。 韶雪心想他们忙着敬酒,该是察觉不到,因此一曲舞就这么被她混了过去,众人正行完礼准备退下,却被主位的人叫住了,韶雪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齐管事,本城主今日招待贵客,你们这舞就跳的这般凌乱?”众人立即跪了下来,韶雪后知后觉的跪下,将身子往后缩了缩,“请城主恕罪,这支舞是新舞,准备的有些匆忙,属下定当监督她们加强练习”,那管事跪伏在地有些紧张的说道。 “其实就是一个人的问题,你出来,好好与本城主解释一番”,男子指着快将头埋进地板的韶雪说道,跪在她前面的神女皆回过头看她,咦?这个人怎么如此面生?韶雪抬头快速看了男子一眼,紫袍银面看着很有气质,听他说话好像也是个好商量的人。 “城主,我是新来的,这支舞我确实不大会,下来我定当勤加练习”,韶雪立马承认错误,男子嘴角含笑的往后仰了仰,慵懒的说道,“哦?是吗?不过我怎么看你有些面生,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区区舞姬的名字城主就不用知道了,您整日要记得事情太多,就不用记我这等小人物了”,那位姐姐的名字她也不知道啊,也不敢贸然编个名字,毕竟这些舞姬可是长年与“她”共事的。 “本城主不配知道你的名字?”男子的语气中带着危险与冷漠。 “奴婢叫香菱,城主事务繁忙,奴婢们还是不打扰您了”,韶雪只得胡诌个名字,大不了出门她就跑。 男子大笑出声,“你这个婢女有意思,本城主喜欢,留下做城主夫人,可好?” 殿内众人皆睁大眼睛,不可置信,连带韶雪也是,这人莫非脑子有病,娶妻这么武断,还喜欢与自己唱反调的,韶雪连忙拒绝,“不不,城主不可,我已经嫁人了,还有四个孩子”。 男子神色有些怪异,但说出的话却是个惊雷,“本城主怎么不知高阳哪位王姬有四个孩子”,他话音刚落,众人皆惊讶的望向韶雪,高阳的王姬?此时殿内的一位络腮胡蹭的站起来,拔出剑就指着她的方向。 “你耍我?”韶雪有些气愤,这人既知她身份,方才又为何打趣于她,不过也恰好说明他无意与她起冲突,男子出手止住络腮胡后问道,“不知王姬来我九空城是为何?” “叨扰城主接待贵客其实抱歉,我来此地是寻我一位朋友,他叫步崖,不知城主可否见过他?”韶雪朝他走近几步说道。 “不知高阳的神族还有妖族的朋友,只是不巧的很,昨日你那位朋友偷了我的令牌,假借我的名义让那些商贩放了那些售卖的妖族,正准备杀了他,没成想王姬便来了”,他很是耐心的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放了他,你的所有损失我来赔偿”,她话音刚落,男子便轻笑着说道,“王姬对你这位朋友好的真让人羡慕,只是这并非钱财的问题,他坏了九空城的规矩,我不可能轻易饶过他”。 “请问城主若有一日你的族人被当作商品售卖你会选择冷眼旁观吗?”她掷地有声的问道。 “自然不会”,男子回答道,“那么这便是同样的道理,他救他自己的族人、朋友,我相信那些人若知晓他现在的处境也会来救他,我愿赔偿城主双倍的损失,还望城主考虑一下”,大殿内有坐着的,有跪着的,只有韶雪一人立的笔直。 男子轻笑一下,微微上翘的唇线带着冷峻与神秘,“本城主与你打个赌如何,就赌那些妖族是否会回来救他,若救他便是你赢,我什么都不要便放了他,反之则我赢,你留在九空城做我的夫人如何?” 好家伙,这还要搭上自己,看着韶雪沉默起来,他继续说道,“用一个婚约换一条人命你不亏,赌人心这件事本就是不可控的,我们的几率一样大”,韶雪看着那人的目光,坚定地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他立即吩咐侍卫将那些妖族放了,并告知他们是步崖以自己的性命为他们换取的自由,明日日落时分在九澹台挖心剖丹以儆效尤,之后他又加了一句,守卫还与往常一样,他看向韶雪,“王姬觉得如何,若无异议,明日我们在见分晓”,韶雪点点头,便被邀请入座,她总觉得男人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并且那人好似心情大好。 芦菔趴在门外,眼瞧着韶雪面前的各色点心,趁着那些神女退去的时候,溜到她身边,一屁股坐下就抓起盘子不放,韶雪扶额,敢情这家伙是看危机解除了,这才跑出来享用美食。 宴会直至夜半子时方才散场,那些宾客好似都是不同姓氏的神族,就是不知九空城的这位主人是四部神族中的哪一支,眼瞧着宾客散尽,坐在主位的男子却好似没有离去的意思,韶雪起身也准备先行告辞,却不想男子转着琉璃杯的美酒,喃喃说道,“王姬,你说若至亲之人为谋求权力而不惜杀害族亲,如此能被原谅吗?” 韶雪到嘴边的话生生止住了,“追求权力没有错,可若是踩着亲人的尸骨而上那便是不可原谅”,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瞧着男子身上怅然若失的感觉,她还是回答了。 男子看着杯中泛红的液体,抬头将其一口饮尽,这才起身与她说,“为了感谢王姬给我这个答案,我带王姬去看一场从未见过的景致如何?” 她抬头看见他身后的明月,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他起身走到大殿外的露台上,韶雪缓步跟上,此处视野宽广,一望无际的海面尽收眼底,月亮照着海水波光粼粼,水下不知还有什么动物发着光,悠闲的在水中游动,颜色是那种深蓝且透亮的感觉,仿若巨大的宝石。 男子水蓝色的灵力在他的周身形成了巨大的保护,他抬手同样的水泡附在韶雪身上,男子将手掌递给她,“我们从这里下去,今夜涨潮,是海底最美丽的时候”,韶雪看着那深色海面,忽然感觉有些恐惧,那些不知名的巨大海兽可是数不胜数的,许是看出她的想法,“不用担心,你身上的避水罩能让你像在陆地上那般活动自如,而且高阳的王姬怎会怕那些小小海兽”,男子轻笑出声,韶雪只能看见他好看的薄唇弯曲的样子。 韶雪冷哼一声,并没有握上他的手,而是做了个请的动作,男子笑着收回手,就从露台飞至海上,好似怕韶雪反悔,他还刻意在海面等着她,看着她飞来的身影,男子紫袍翻飞,以极快的速度飞至她面前,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将她揽入怀中,即刻入海,一气呵成,韶雪秉着呼吸,怒目瞪着他,“可以呼吸,可以说话的”,男子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边。 “你放开我,你胆敢在碰我一下,小心我剁了你的手”,她言语间的愤怒,反倒让男子的笑容更灿烂,她刚用肘间碰到男子的腰侧,男子便放开了她,正要向上游去,她看见,上万种颜色各异的珊瑚连成层层叠叠的小山,细小的泡泡从珊瑚的缝隙中涌出,像是无数星星在海底闪烁,鲜红、橙黄、淡紫交相辉映,宛如一幅活生生的画卷,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成千上万的细胞从珊瑚中喷涌而出,像雨滴般洒落在海水中,汇成一片梦幻的泡沫。 韶雪被眼前的景致震惊到说不出话,原来海底的“星河”并不比天上的差,男子靠近她说道,“这是他们繁育后代的方式,壮观吧,我头一回看见时也被深深震撼”,韶雪点点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些随水流飘动的生命,四周的鱼儿欢快地穿梭着,似乎也在庆祝这一场生命的盛宴。 次日一早步崖便被押至九澹台,还是芦菔替她去看着那些守卫,以防他们做什么手脚,只是两人陪着守卫直至日上中天,也不见有什么人来救他,步崖五花大绑的跪在中央,烈日好似要将他按入地面,芦菔从兜里掏出点心塞进嘴里,“那些妖族该不会不来吧,那你怎么办?真要嫁给这位城主啊”。 韶雪双眼不眨的看着中央的步崖,“我知道不该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到别人身上,但我还是认为不论人族、妖族总有人会记得为自己愿意付出性命的人,总有人会报恩”,芦菔砸吧砸吧嘴,“你们真无聊,赌什么不好,非得赌人心”,他在山中那么多年,见过那么多人事物的变迁,极少有人会因为旁人的性命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韶雪的心从有些焦急变得平静,日头渐渐西移,今日与过去的许多日子一样那般如常地流逝了,没有任何人来,她输了,韶雪想或许他们说的对,那些人只会去祭拜、铭记为他们付出性命的人,却没人愿意以生命的代价回报于他。 男子从远处缓步而来,他越过韶雪,来到步崖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如今你可会后悔当时救了他们?”步崖抬头,发白的唇边扯出嘲讽的笑意,“我为何要后悔,救他们是我的选择,与他们无关”。 “我知道那些人中有你的母亲,你就不恨她当时将你遗弃,如今竟连你都未认出吗?”男子的话语让他眼中的仇视更多了几分,他的眼眶微微泛红,只见他大笑着,“我不恨,原本就是她给我的生命,如今还给她也算两不相欠,是我破坏了九空城的规矩,你动手吧”。 男子并未如他所料般出手取他性命,而是对韶雪说道,“你带他走吧,这样的人死了着实可惜,让他做些有用的事也好”,韶雪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竟愿意放过步崖,“那赌约该如何?”她有些别扭的问着。 “姑娘这般想做我的妻子?”男子开心的笑起来,韶雪气结,她就不该这么问,原本她是想着与他商量一番,多赔他些银钱便好,反正叫她嫁人那是不可能的。 正要开口,却听男子说,“我与姑娘开个玩笑,你带他走便是,那个赌约不作数的,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这话说的好似她像是他的仰慕者,不过这不重要,他愿意放他们走说什么都行。 “公子大度,敢问公子姓名,他日若有需要定当施之援手”,韶雪抱拳朝他道。 “姓名不重要,他日如有缘自会再见,快走吧,我也有要事去忙”,男子声音低沉的说道,话已至此,韶雪抱拳行礼后,便拉着还在愣神的步崖,让南妦带着他们朝岸边飞去。 男子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这样的人在你身边也算多了层保障”。 第61章 聚散相逢亦怆情(1) 天已经完全黑了,破败的城池看起来更加鬼气森森,成群的乌鸦立在快要塌陷的房屋之上,叫声无力又诡异,步崖抬起头看向她,“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其实对于活着我也没报太大的期望,正好你欠我一个承诺,我欠你的救命之恩,我们扯平两不相欠,后会有期”,说完他便拍了拍已经脏污不堪的衣袍上的灰尘,就要起身离去。 “诶?你等等,可否告诉我此城发生了何事?我托你送的信可有送到瑶姝手中”,韶雪有些焦急问道。 少年回过头,消瘦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那位姑娘看过信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静坐了很久,之后又过了月余她便入宫了,我便在没有她的消息了”,他叹口气,顺势坐在台阶上,“瑶姝姑娘入宫没多久,武王突然暴毙,公子筠即位,宗室贵族皆以他并非皇室血脉为由发起讨伐,自此长半年之久的内战让楚国元气大伤,百姓流离失所,罗、随两国趁机联手直攻鄀都,王上带着他的臣子们逃到寿春城,那时候百姓的尸体随处可见,他们在城外挖了有五尺深的巨坑将那些尸体随意掩埋,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两国将城中值钱物什抢掠烧毁一空后,便再未见有哪国的军队驻守此地”,他抬头看着韶雪,“瑶姝姑娘兴许跟随季筠去了寿春城,你可以前去看看”。 “我不识得路,你可否替我领路,我会给你报酬”,韶雪看着无家可归的少年问道,月光照的她面容白皙温润,他移开目光,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走吧,小爷我就好人做到底,在陪你走一程”。 忽而,远处的黑暗中若隐若现很多红色灯笼,快速朝着他们的方向移动,两人飞快的跳到城门上,因不知是何物,韶雪也不敢轻易出手,那些庞然大物很快便来到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嘴上的触须正在四处寻着他们的气息,韶雪这才看清,竟是成百上千的具足虫,它们不是应该生活在海中,为何会出现在陆地上,而且体型大出甚多。 韶雪皱着眉,示意步崖切勿出声,只是一阵诡异的哨声不知从何处传来,那些具足虫双目通红,不住吐着口器就往他们的方向爬,有些体型比较大的还带着乌黑的灵力,浊气从它们身后的甲壳中喷出,瞬间月光下升腾起阵阵黑雾,韶雪快速用生灵的防御护住二人,与此同时,巨大的兵刃朝天而降将前排的巨虫深深扎在地下,眼看着同伴死去,具足虫们更加疯狂的进攻。 黑雾遮住月光,她连路都看不清了,只闻到腐烂的臭气熏天,韶雪忙在面前矗立起冰墙,她都能听见它们的触角划在上面的身影,便立即召出南妦,一把拉过还在攻击黑暗处的步崖,金凤很快带着他们飞至高空,她看见那些具足虫正在有布局的攻击冰墙,城南靠近山的那边长满了大片的鬼草,这里为何会有这么多鬼草,到底是什么种的?疑问萦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步崖给南妦指完方向后,有些惊讶的问韶雪,“你是神族?”韶雪思索着不由自主地朝他点点头,少年目光迸射出光芒,有些欣喜却胆怯地问道,“你们的军队还需要人吗?我可以去参军吗?” 韶雪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为何想要参军?”少年眼中充满向往道,“不管是人族还是兽族,若能作为神族的军队,那是巨大的荣誉啊,周围再也没有人会看不起你,连带着整个家族都有无上的地位”。 韶雪有些沉默,原来神族在其他部族心中有这么高的地位,他们以为的荣誉可能在有些神族眼中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少年紧张的看着她,生怕她拒绝,看着他殷切的目光,本想说神族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还是没忍心,“你将我带至寿春城后,便去东曦城报道,跟守将说是七王姬让你来的就行,若这是你的心愿,那就当作你替我领路的报酬”。 少年开心的笑着,恭敬的对她道谢,原来她竟还是神族的王姬,正当他喜不自胜时,只听韶雪问道,“步崖,你可知九空城城主是何身份?” “我只知他是神族,但到底是哪个氏族却不知晓”,少年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无妨,我只是问问罢了”,韶雪又转过头陷入了沉思,那些虫族不知与那男子是否有关联? 不待她思量明白,寿春城便近在眼前,原本是梦乡安眠时,但此时满城皆是星星灯火,正中处更是明亮,步崖指着那处,“哪里便是行宫了”,韶雪拍了拍南妦,她便朝那里飞去。 “王上,今日你必须将杀死老王上的凶手交出来,这个妖女就是害的我们楚国国破家亡,她必须死”,将士们很多亲人都死在那场战争中,因此此时他们的情绪异常激愤,好似她才是杀害他们亲人的凶手。 “诸位,莫要被那些谣言蒙蔽,父王不是瑶姝杀的,当日太医也说了,父王是饮酒过量才过世的,如今的局面也是我季氏一族内乱所致,与她一个弱女子有何干系”,季筠再也没有之前那般的意气风发了。 “就是她,所有的事情皆自她入宫开始,不然她一个亡国公主出现在敌国的都城又为何?”这句话宛如惊雷炸开在人群中,若她是已庸国公主,那么这一切便说的通了,此时士兵们愤怒的情绪达到顶峰。 季筠抬手将箭射入说话那人肩中,此时不知是谁先抽出的剑,争斗一触即发,忽然,殿门从里面推开,身着白衣的女子缓步而来,“瑶姝在此,若我的性命能平复众将士心中的怒火,那今日我便将命给你们,只求你们能忠心辅佐王上收复失地,稳定朝纲”,说罢,她抽出身旁侍卫的佩刀就要自刎,韶雪气愤的掷出一团灵力将那利刃击的粉碎。 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噤声,韶雪驱着金凤出现在他们眼前,“我看今日谁敢要她的命?”她声音中带着威严,南妦也适时鸣叫几声,众人皆跪倒在地,竟再无一人有异议,“你们竟将国破家亡的责任推到一名女子身上,可真是无能呢”,被季筠射中肩的男子颤巍巍的站起来,视死如归的说道,“不管你是神族还是妖族,都不该管我们的国事,你可知这女子为报灭国之仇,杀了我们王上,又挑起宗室内乱,致使家国破灭,百姓流离失所,难道不该杀吗?”他说的慷慨激昂。 韶雪笑了笑,冰刃就在那男子眼珠前,“方才公子筠已说过你们王上的死因,你仍屡次说是瑶姝所为,是何居心,若你再妖言惑众,我今日便是杀了你又如何?” 男子吓的瘫倒在地,韶雪将冰刃收回,“阿雪,你回来了?”惊喜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韶雪回头,瑶姝紧紧的抱住她,泪眼朦胧道,“你终于回来看我了”,韶雪轻拍着她比以前还消瘦的背,“嗯,我回来了”,她语气温柔道,公子筠看着她们重逢的场景,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韶雪看着屋内简单的陈设,竟还比不上当时春上娇的陈设,瑶姝端着糕点放在她面前,“这是你最喜欢的桃叶酥,快尝尝,这次回来能呆多久?”她坐在韶雪身边支着下巴问道。 “待不了几日,就是回来看看你可安好”,韶雪捻起一块糕点,轻咬一口让自己在舌尖融化,“你现在过的怎么样?”她有些迟疑的问道。 瑶姝笑着说道,“王上待我很好,你也看到了,他处处维护着我”,韶雪点点头,方才那出她的确看在眼里,“那武王到底因何而死?”她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瑶姝绞着手中的帕子,低着头,韶雪心中一紧,“酒中有毒,并非我下的,但却是我递给他的,那时候他还很信任我”,原来那些将士说的是对的,“是公子筠叫你这么做的?” 瑶姝点点头,又继续补充说道,“但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我的父王母后以及族人都是被武王所杀,所以我必须亲手杀死他”。 韶雪手中拿着糕点,迟疑的问道,“就算他是你仇人的儿子也无妨吗?”还有后半句她没有问出口,就算他利用你也无妨嘛? 瑶姝不敢看她的眼睛,把玩着手中的帕子,“我不知道,但我很爱他,甚至可以为他去死,他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从小母妃就告诉我长大后我定然要去和亲,我问她为何不是长姐去,她与我说长姐要留在国中侍奉她,我便知道她这是舍不得长姐,却偏偏要我去,我也知道她更爱长姐一些,所以不管学什么我都格外努力,就是想得她两句夸赞,可每回她却只心疼阿姐累不累,就连父王也更喜欢阿姐一些,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阿姐长得极像父王的第一任王妃,也就是我的姑母,只要阿姐在宫中,那么母亲的恩宠就不断,所以也只有我才是和亲的最佳人选,但她仍给了我温暖富足的童年,我不怪她的”,她眼神幽幽看着房梁,“如今的也我只不过选了一条与当时同样的路罢了,作为一国公主,我能为他们报仇也算还了昔日生养之恩”,她嘴角溢出苦笑。 这是瑶姝从未与她讲过的故事,这其中的对错又怎能说的明白,韶雪握住她依旧微凉的手,“没事的,如今你过的幸福便好,公子筠对你好我便放心”。 瑶姝对她灿烂的笑了笑,“嗯,虽然不如之前生活那般富足,可他对我真的不错”,她继续说道,“那阿雪如今过的如何?” “我也找到了我的哥哥以及疼爱我的…阿姐”,韶雪语气温柔说道,瑶姝有些小心问道,“那阿雪你是神族还是妖族”。 她话音刚落,韶雪想起什么般,从空间中拿出一堆颜色鲜艳的灵果,“我姓高阳,是神族,这些灵果对身体很好,吃了可以延年益寿,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呀”。 瑶姝面带惊讶道,“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她连连摆手,韶雪笑着对她说,“送给瑶姝的什么都不算贵重”,瑶姝眼中有泪花,“看到你如今过的这般好,我也真替你开心,找到家人就好,真的很好”。 夜晚时候她躺在床榻上怎么都睡不着,南妦和她说要去处理些私事便不知去了何处,芒蕊与黑泽出去玩耍了还未回来,雷菏则静静在床位打坐,芦菔则在床榻里侧呼呼大睡,韶雪还得不时给他盖被子,她好像带娃的母亲,这个想法不住让她有些忍俊不禁。 瑶姝正在跟季筠分享韶雪告诉她的神族见闻,季筠手中拿着灵果端详着,她说了半晌,他忽而开口问道,“她真是神族?” 瑶姝愣了愣还是向他点了点头,之后两人间便是长久的沉默,直到有将士大喊着进来,“王上,不好了,那些叛军趁夜色发起进攻,大将军正在指挥作战,只是他们此次采用火攻,我们的人伤亡惨重”,士兵脸上有黑灰和血迹。 季筠立即披甲持剑,大步而出,瑶姝扶着门框,看着城门处的火光,整个人的心剧烈的狂跳起来,有时候她多希望季筠只是普通人家的公子,那么这样的责任就不用压在他身上了,她伸手扶了扶发痛的额头,单薄的背影久久立在寒凉的夜色中。 韶雪自然也听见了城中急切地作战声,便立即让雷菏去寻其他两只,她打开窗户向城门的方向看去,芦菔则翻了身继续大睡,她握了握拳,神族是不好干涉人族事务的,不然破坏可能会他们遭受更大的惩罚,但这是她是瑶姝的家啊,她立在窗前看着远方。 火光愈发大盛,那边的天空被照的恍若白昼,士兵跌跌撞撞的跪倒在瑶姝面前,“求王妃请您那位神族朋友助王上一臂之力吧,他们这次竟联合随国,我们的将士难以抵挡啊”,面前的士兵声泪泣下的说着。 瑶姝扶着门框的身子止不住往下滑落,她用手指扣在木头上,“好,我知道了,你去回王上我这就去请阿雪”,她其实不想因为这种事麻烦韶雪,她总归要走的,后面的路还得他们自己走,若过于依靠韶雪,她怕后面他们变得更加不堪一击。 第62章 聚散相逢亦怆情(2) 敲门声响起,瑶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韶雪收回目光,缓步去开门,瑶姝焦急的拉着她的手,“阿雪,这次的情况有些紧急,叛军联合敌国共同来袭,我们的将士死伤惨重,可否请你出手助之”,她又补充一句,“若有难处,便罢了,我只希望你不要为难”。 韶雪拍拍她的手,之后以极快的速度往城门处去,她刚站上城楼,那些士兵就瞬觉体内精力充沛,连身上的伤口都好了几分,那些进攻的火球也突然熄火,整个夜晚又恢复的那般寂灭,城外缓缓飘起了雪花,那些雪花落在身上如针扎般疼痛,敌方将士即刻便再无进攻的能力,楚国的将士们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场变故,他们要拼命都尚且打不退的敌人,她只需轻轻出手那些人便被击溃,这一刻他们对神族的仰慕之情到达了顶峰,难怪人族有那么多人倾其一生都想去神族的军队,就连季筠的目光中也带着艳羡,若这样的力量能为他所用,那别说这些叛军,就连那些国家也不在话下。 敌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他们看着城门上出现的女子,不过是手中闪着光芒,鹅毛大雪便在这秋日的夜中落下,有些人脑中忽而想起,那位身着红衣的楚国国师,难道季筠又寻得别的妖族来相助,随即鸣金收兵的声音响彻这荒芜冰冷的大地,楚国的士兵这时才完全的松了口气,在城中的瑶姝看见消失的火光也终于放心下来,这次他们又平安度过了。 季筠带着士兵大跨步进入大殿,满身的狼狈也遮不住他的冷峻,他将佩剑放在桌上,问瑶姝道,“你的朋友这回能待几日?” 瑶姝有些不解他为何这般问,却还是开口回答道,“她还有很多事宜,想来就这两日便要离开”,她看着季筠默默陷入沉思,有些担忧问道,“发生了何事?”季筠摇摇头,“无事,今日你也累了,如今敌军已退,你好好去休息吧”。 想来他还有事务处理,瑶姝朝他行过礼,“那妾身先行去休息,王上莫要太辛苦了”,季筠朝他点头答应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久坐着思量了很久,之后他便对身边的侍从不知耳语了什么,只见侍从一脸严肃的点着头。 次日清早,太阳仍如往常那般照耀着大地,士兵正在将死去将士的尸身掩埋,城中百姓也闭门不出,整个城中人心惶惶,瑶姝却在欣喜的替韶雪张罗着早餐,虽然正值战时,可她仍旧还是想给韶雪最好的。 看着满桌的餐食,韶雪有些无奈,芦菔却是开心的很,睡醒就有这么多美食,真是太幸福了,还是人间好呀,他登时狼吞虎咽起来,瑶姝眉眼柔和的看着他,不住的给两人夹菜,韶雪嘴中含糊的说道,“阿瑶,你要不要与我一同离开?如今你的仇也报了,我们约好要去看天涯海角的景致的”,此城堪危,留瑶姝在此她实在放心不下。 瑶姝放下筷子拍了拍她的手背,“我知道阿雪担心我的安危,但如今我也有我的家,我怎么能抛下他远走,阿雪我们不一样的,人族不过区区百年,能遇到可以珍视一辈子的人不容易,我想陪他走下去,不论好与坏,对不住,是我失约了”。 她话已至此,韶雪也不便说些什么,“好,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只希望你余生平安喜悦”,她话音刚落,芦菔不知为何却从椅子滑落地上,捂着肚子直呼痛,韶雪刚立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浑身无力,她快速调动着体内灵力流动,只是它们的流动速度缓慢,而与此同时,瑶姝也倒地,捂着肚子面露痛苦,韶雪焦急的催促着体内的灵力。 忽然进来一队带着兵甲的侍卫冲了进来,瑶姝面露喜色,以为他们是来救人的,韶雪却警惕的看着,直到季筠缓步而来,瑶姝艰难的说着,“王上,有人在餐食里下毒,快帮我们寻太医来”。 他的目光掠过她看向韶雪,对她恭敬地行了一礼,“我知你是神族,可否请你留在此处帮楚国度过难关,孤与子民定世代感念你的恩情,供奉你为我们楚国的守护神”,瑶姝面带惊诧,眼含泪光的看着他。 “下毒就是你的诚意吗?如果我说不愿你又当如何?”韶雪冷眼看着他,若非瑶姝她永远不会和公子筠有交集。 季筠笑了笑,他转头看向瑶姝凄凄说道,“孤将所有的爱都给了你,可我仍是这楚国的君王,我不想看着我的士兵沦为阶下囚,不想我的百姓流离失所,我没有办法”,他抽出腰间佩剑,将它架在瑶姝的肩头,“若你不应我,那么帝后将先赴黄泉向天下万千百姓谢罪”,他后半句说的决绝又坚定。 “公子筠,我原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成想与天底下大多数人一般无二,我堂堂神族岂会受你威胁”,她身上开始散出蓝绿两种光芒,那些持剑的士兵有些惧怕的往后退了一步,季筠却大笑着,“你不用白费功夫了,这个药是专门针对你们这些有灵力的神族,短时间内你别想挣脱,你若答应我,我便给你1\/4的解药”,说着他就要移动剑指向韶雪。 瑶姝看明白了他的意图,便双手抓着剑刃,泪流满面道,“我错了,我不该求阿雪出手帮你,看在我服侍你这么久的份上,求求你放过阿雪好不好?” 季筠捏着她的下巴,怒火中烧道,“你快放手,身为楚国的王后,不想着怎么复国,偏生为一外人考虑,我并非想要她性命,只是要她帮这么个小忙她都不愿,谈何是你的朋友!” 看着眼正在专心解毒的韶雪,她擦干净眼泪,“季筠,曾经我想过与你合作报了仇我便从此归隐山水间,因为你我选择留在这里,但我不想做你手中的刀刺向我的亲人,如今我们卫氏的仇也报了,谢谢你给过我的爱”,季筠皱眉,她说出的话让他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鲜血顺着剑落在地砖上,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咬到般,他快速的放开剑柄,与此同时,瑶姝将自己的脖颈快速凑了上去,鲜血如注般喷洒而出。 韶雪在听完瑶姝那句话时便倏地睁开眼睛,不好的预感刚爬上心头,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她使劲全力推开呆立着的季筠,一手捂着瑶姝的伤口,一手拼命的试着运行灵力,瑶姝拉着她的手,“阿雪,不用白费力气了,我能多活这么些年已是上天的恩赐,国破那日是阿姐用她的性命换取了我和奶娘逃命的机会,她一直待我很好,而我却忌妒她,甚至是讨厌她,如今我终于可以恭敬的去向她赔罪了”。 “阿瑶乖,你不要在说话”,安抚完她,韶雪快速扭过头看向季筠,“如若不想让她死,快些将解药给我”季筠这才回神,慌忙的在身上翻找着荷包,“阿雪,谢谢你陪了我们那么久,原本蓉姨我是想让她安稳度日,不想后来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都是命啊,我今日的结局也逃不过个命字,不要因为我难过,希望你以后的日子都安稳开心,阿雪,不要杀季筠”。 季筠颤抖的将药递到韶雪面前,这句话清晰又明朗的冲进他耳朵,登时眼泪便从泛红的眼眶中落了下来,韶雪看也没看,直接将药吞入腹中,她又继续试着用灵力,鲜血已经将她的衣袍染红,瑶姝口中又呛出鲜血,“阿雪,认识你真的好开心啊”,她说完握着韶雪的手便垂了下去。 “快些啊,再快些,阿瑶你再等等我啊”,韶雪手臂上的青筋明显,她带着哭腔的大喊道,一旁的芦菔也红了眼眶,他很喜欢这个温柔的姐姐,但她就这样轻易离开了,世界上所有的生命都这般脆弱。 季筠跪倒在地,他伸手想抚摸一下瑶姝的脸庞,却被韶雪一把推开,她还在拼命试着灵力,这时灵力流动的速度好似快了些,她将刚冒出头的绿灵悉数输入瑶姝体内,可是却没有任何反应,她心里清楚,生灵救不了已死之人,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若她不来,是不是便会有不同的结局。 韶雪将生灵注入芦菔体内,之后将瑶姝抱起就向外走去,坐在地上的季筠立即跟上,“她是孤的王后,你要带她去哪里?” “方才你利用她之时怎么不觉得她是你的王后”,韶雪冷冷的说着,眼瞧着她的脚步不停,季筠挡在她面前,“今日若想带走她,便从孤的尸体上踏过去”,他知道在不阻拦,他连与她死同穴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答应了阿瑶不会杀你,我要你好好活着,亲眼去看你所珍视的国家、子民一点点死去,要你每日都活在逼死自己心爱之人的痛苦中”,韶雪目光阴冷的看着他,嘴角的那抹冷笑仿若嗜血的阴魂,“不过你若再拦我,我不介意先帮你的敌人们消灭一些对他们的威胁,她的目光在在场士兵间转巡。 季筠看着她怀中已无生息的女子,此刻心痛到无以复加,但理智又告诉他,他必须站在他的臣民这边,巨大的打击让他身形不稳的向后倒去,后头的士兵立即扶住他,韶雪冷笑一声继续向前走去,“能否告诉我你要将她带往何处?他日我能否去看她”,季筠沙哑又急切地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不配知道这些”,她头也不回的走在宫闱间,竟没有任何士兵敢挡她的去路,几只灵兽也回来了,他们停在韶雪身边,看着韶雪的面色,谁也不敢上前说话,“黑泽,你送我们去庸国吧”,她转头对他们说着,黑泽乖乖点头,便化了形,众人看见凭空出现的大蛇,皆吓的四散逃去,腾蛇却也只是载着他们离去。 看着空中愈发遥远的身影,季筠再也忍不住喷血而出,他的阿瑶也被他逼死了,他的国家也要亡了,要是当时不生出夺嫡之心便好了,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他跌坐在地,笑着又痛苦起来,整个大殿前上千名士兵却鸦雀无声。 阳光照在韶雪脸上,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怀中的瑶姝面容安详的躺着,世间的烦恼在与她无关,芒蕊支支吾吾的上前,“主人,对不起,我们不该乱跑的,若非如此,可能你也不会被暗算,瑶姝姑娘也不会死,都是我们的错”,她哭着对韶雪说道。 韶雪转头,满脸疲惫却还是僵硬的笑着,“不是你们的错,是我不该来寻她,是我不该低估人心,是我不该自大的以为自己能拯救世人,那位老人说的对,神族不该插手人族的因果”,她看起来面容惨白,芒蕊心疼的看着她,却不知再说些什么。 庸国皇城早已被黄沙掩埋,隐约还能看出昔日轮廓,只剩下几处残破的石块伫立在黄沙之上,宛如孤独的守卫,仍然试图守护这片荒凉的土地,庸国皇族的尸身也早已消融不见,她将瑶姝紧紧的抱在怀中,直至坐到日落黄昏,风声与沙粒低沉的呼啸,沙尘弥漫下阳光也显得昏暗,她实在不忍心将她一人留在此地。 “阿瑶,我带你回家了啊,你愿意留在这里吗?若愿意你便让这风沙散开,若不愿意我便带你回神族,回我的家”,她在她耳边喃喃自语。 忽而,黄沙渐渐散去,风轻柔的吟唱着,仿佛大地深处古老的呼唤,曾经繁华的街市好似又回到那般熙熙攘攘,她看见各类新鲜的瓜果,光泽鲜艳的宝石在商贩摊前耀耀夺目,少女们欢快的舞姿叫人笑声朗朗,孩童们的嬉闹声从街口传遍街尾,韶雪闭着眼睛笑了起来,原来这竟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那般的轻松愉悦。 “好,我知道了,你喜欢你的国家,你们团聚了,他们能永远陪着你”,她将瑶姝放在柔软的黄沙上,生灵从她脚下渐渐生长起来,如同巨大的茧将她包裹起来,身旁一粒种子快速落地发芽,眨眼睛便长成一棵巨大的树,根系将她紧紧包围在中间,好似回到母亲怀抱的婴儿,阔大的枝叶直到长得遮天蔽日才停下来,在这黄沙之地看起来怪异又充满希望。 她倚靠着树干,直至夜幕落下,天空澄净无垠,星河宛如一条银色的绸缎从天际垂下,沙丘在星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辉,起伏的轮廓像海浪一般,韶雪深吸口气,转身对瑶姝说道,“你应当不会孤寂的,有这么好看的事物陪着你”,沙漠中上的风轻柔拂过,带着一丝凉意,吹动了远方的胡杨,好似天际星辰在轻声细语。 第63章 一扫乌云朗朗天 北地的边陲小城俱是荒凉,那优雅的琴曲又恍若身在仙境,南妦寻着乐声而来,其中几个蹩脚的音符听的她眉头直跳,她去过城主府,可是却没那人的身影,便来街市上想着打听一番。 “这曲子你以后莫要再弹了,弹得难听死了真是糟蹋着琴谱”,众人听的正入神,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那弹奏之人登时停了下来,在场听琴的人也看了过来。 “你是何人,何敢来评判这琴曲,我是按连城夫人的谱子一个音也不差的弹奏的,岂容你个外行人指手画脚”,那中年人手指着立在厅中的南妦。 南妦嗤笑一声,“照着谱子的演奏本身就没有灵魂,更何况你其中有几个音弹的并不准”,她好似注意到关键点,上前一步问道,“你说这曲谱是什么连城夫人的,不是穆寒生作的曲子吗?” 中年人听闻前半句刚想发火,但她后半句说出后,他却大笑起来,“你说谁?那个穆呆子吗?如今他早已不知死所,这琴曲乃连城夫人呕心沥血多年所成,与他有何干系”。 南妦上前抓住他的衣领,“你说什么,连城夫人?她是何人?” 中年人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愣神,“连城夫人就是城主府的主母,这有啥不知道的,她的美名可遍全天下”,原来竟是那妇人,那这一切便说得通了,南妦一把扔下他,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变成金凤从窗口飞走了。 南妦停在府苑中,落下化成人形就往妇人的房中去,发现她的侍女急忙的去拦她,她只是动了动手指,那些人便在原地无法动弹,连身后来的家丁也是如此。 这时候正是她午睡的时分,南妦将她一把扯下床,妇人头磕在地上瞬间面容皱成一团,正要发怒抬头看见眼前陌生又冰冷的面孔,忙朝外面喊道,“快来人啊,有刺客”。 南妦捏着她的下巴,冷冷道,“你随便喊,不管有多少人我都能让他们有来无回”,她厉声问道,“穆寒生人呢,你将他藏到哪里去了?” 妇人眼神惊恐的往后挪了挪,“你说的那人我不认识,与我无关”,南妦向她走近了几步,“你不认识他?那为何他的曲子会成了你的曲子,你最好与我说实话,不然我不介意烧了你的城主府”,她说着手心中生出一团火。 妇人还未开口,“放开我母亲”,只见那城主率兵从外面而来,长剑直指南妦,妇人这时仿佛看见了救星,连滚带爬到男子身边,“她要杀我,儿子你快杀了她”,指着南妦她急切的说着。 南妦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在那城主还未来得及出剑的时,她右手弯曲将挡在她身前的男子吸了过来,灼热的疼痛让他汗如雨下,身后的将士还要朝她进攻,却也浑身无法动弹,“若不想看着你儿子活活被烧死,便回答我的问题”。 妇人跪坐在地上满眼心疼的看着苦苦挣扎的男子,声音颤抖的说道,“琴谱是他给我的,不是我夺来的,他要求我让更多的世人看见它”。 “那他人呢?”她声音有些狠厉,妇人有些胆怯的说道,“他死了,尸体被扔到城外的乱葬岗了”,南妦的手指紧了紧,危险的问道,“你做的?” 妇人沉默着不愿回答,她手中的火焰更甚,男子两颊的皮肉俱被烧毁,她踹在男子的膝窝处,男子扑通跪倒在地,妇人泪水涟涟,声嘶力竭的喊道,“是我,是我给他的毒酒,求求你放过我儿子,所有的过错我来承担”。 她伸手又将男子提起,他的身影忽而缩小漂浮在那团火焰中,她看着手心中的人,声音宛若鬼魅,“你去做三件事,一向全天下人发一份罪责自陈书,告知众人那曲子是穆寒生所作,是你心生妒忌方才杀人占为己有,二寻回他的尸体好生安葬,三为他修建宗庙,受百姓万民的香火供奉,如此我便将他还给你”。 妇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好好,我去做,你不要折磨他”,她声音中带着哭腔,又深深看了那城主一眼,飞快的跑出了门,那些仆人与侍卫得了自由,逃也似的也离开,看着空荡荡落满阳光的房间,怒火渐渐被心酸所代替,若她不与他做那曲子,是不是他仍好好活着,她的眼睛干涩的厉害,心脏剧烈的疼痛着。 傍晚时分,仆人抬着个箱子放在她面前,“大人,这是穆寒生的尸骨,我们只找到这么些,时间有些久,再加上被那些秃鹫和鹰啃食,实在找不全了”,领头的仆人怯怯的偷看着她的脸色。 南妦双手颤抖的打开箱子,腐烂的臭味扑面而来,仆人们皆往后退了一步,她看着已经破烂的衣袍,依稀能看出还是她离开那日的,皮肉已完全腐烂,只剩几个尸骨以及头颅单薄的裹在衣裳里,一位天才琴师就因为身份卑微,便只能在压迫下这般凄凉的死去,连尸骨都不全,她摸着骨头,大笑着流下眼泪。 仆人们面面相觑,脸上都是对她笑的不解,半晌后,她才缓缓开口,“将他好好安葬在后园的那颗桃树下”,仆人有些为难,“那是府中的花园,用来埋人不好吧,这还得主母同意”。 “不愿意?”南妦双眼向上看着他,那人立即点点头,之后带着人逃也似的离开,又让身后的仆从去询问主母的意思。 又过了两日,那妇人急匆匆的冲到她面前,“大人,你说的那三件事我都做到了,你可要去看看”。 呆坐在桌前的南妦,眼神有些迷茫的回头,她看向妇人没有言语,只听那妇人小声的说道,“大人,你的要求我都做到了,你可否放了我儿子”,南妦手掌向上,火焰中的男子瞬间就落在地上。 妇人赶忙将他抱在怀中,男子浑身滚烫,她晃了晃却没有什么反应,手指颤巍巍的移到他的鼻息下,随即脸色凶狠的看向南妦,“你不讲信用,说了将我儿子还给我的”,妇人悲凄的大喊着。 听着她撕裂心扉般的痛苦,南妦眼中带上嘲讽的笑意,“我说了还给你,但没说活着还给你,你的儿子死了,那穆寒生的娘亲也死了儿子,我只是让你试试感同身受的滋味”,她妇人眼神凶狠的看向她,从袖子中抽出匕首,就朝她刺来,“贱人,你骗我,他那等贱民怎能与我儿子相比,我要你给我儿子偿命”。 她举着匕首的身子却定在南妦面前,她抬起眼皮,“在我眼中,他的灵魂比你们高贵万分,你们这种人活在世间也是百姓的惨,世道的悲啊”,她起身饶过她,“原本还想给你个舒适的死法,但如今我改主意了,你们就留在这,你们的灵魂将世代供奉你口中的贱民”。 妇人眼中的恐惧如潮水般涌上来,但她再也说不了一句话了,南妦将府中的仆从都赶了出去,她跨出大门,身后的城主府便被火海吞噬,还未走远的仆人看见后,心中不免感激,这位神仙大发慈悲的放过他们。 南妦缓慢的走上街,每条街都张贴了她的罪过书,只听到,“原来那神曲竟真是穆呆子所作,连城夫人竟是那般蛇蝎之人,我们之前都瞎了眼了,能做出这么好曲子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呆子”,百姓口中满是对那妇人的批判以及对穆寒生的惋惜,她站在人群后笑了笑,可再惋惜他也活不过来,为何死了之后才会有更多的人看见他,或许仅仅是因为他死了。 不知是谁发觉了城主府冲天的大火,众人忙赶去看热闹,榜文前忽然空了许多,南妦叹了口气,毫不留恋的转身朝新建的庙宇而去。 月光下的虖勺山静默异常,黑压压的一片,连往日活跃的萤火都不见了踪迹,芦菔从腾蛇身上跳下,满山跑着呼朋唤友,却没有半点回应,韶雪的心头剧烈的跳动起来,他们一起在山中寻着灵兽和灵植,终于在山的边缘,他们瞧见只奄奄一息的山鬼,她墨绿的长发正在渐渐变得枯黄,身后的尾巴还在淌着鲜血。 韶雪将生灵注入她体内,她的面色这时候才微微有些恢复,“快通知长生上神,山中的灵物皆被东夷的神将杀光了”。 “银杏爷爷还在九嶷山?”韶雪扶着她问道,山鬼点了点头,嘱咐她好生休息,转头看见还在山中奔跑寻找着的芦菔,便将雷菏留下,叫他看好山鬼和芦菔,她驾着腾蛇便朝九嶷山的方向而去。 在长生上神的帮助下,天谶族的族人基本保住了,只有小部分被东夷掳了去,他们不惜神将性命只抓活的,老银杏看着泛白的东方,或许九嶷君还活着呢,只是不知他们使了什么法将他也给抓走,东夷到底要天谶族人到底作何用?难道东边那位没死,还活着,可怕的念头让他又想起那场五斗星君陨落之战。 “爷爷”,韶雪的唤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她从黑泽背上跳下走近他,“爷爷,九嶷山发生了什么事?” 长生上神慈爱的看着韶雪,“九嶷君失踪了,我来替他护着天谶族人,阻挡东夷的进攻,你怎会来此?” 韶雪有些不忍的说道,“虖勺山的生灵也被东夷屠杀殆尽,就剩山鬼还活着,到底是什么仇怨要将整座山的生灵杀死”。 长生上神的面容平静的宛如一潭死水,他们的报复竟来的如此之快,他也想问有什么仇怨要屠戮殆尽,韶雪瞧着他又苍老几分的容颜开口道,“爷爷,我怎么做才能帮到你们?” 她话音刚落,芒蕊从识海中出来,焦急的说道,“主人,我们未及时赶回那日发觉鄀都城中的那些变异虫族也是东夷干的”。 这其中好似有什么巨大的阴谋,韶雪决定回东曦城后定要去玉华城一探究竟,“太极上神呢?”他目光盯着芒蕊问道。 “主人他很多年前就死在了伊祁山”,韶雪立即将装着太极上神神魂的白玉,双手捧到他面前,“爷爷,这是上神最后残留的一抹神魂,我受他妻子所托将他带出来送到您手上”。 长生上神将那枚白玉拿到眼前,里面有神力在缓缓流动,连最后的这抹神魂都是破碎的么?当时那场战争中他们虽有损伤却不及性命,这么多年,他以为他在哪座山逍遥隐居,不想竟是落得这般的下场,他微微叹息着,将白玉攥紧在掌心。 转身对韶雪说道,“阿雪,你不用做什么,快回绝云城吧,有苗氏正在举族进攻高阳”,韶雪心中一跳,怎么这些事一件接着一件都没好的,她又马不停蹄的与长生上神道别后又转道回了虖勺山。 她回去后,南妦也回来了,除了雷菏靠着树观察着周遭的情况,其余三个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韶雪叹口气走近芦菔和山鬼,“爷爷快回来了,在这之前你们要保护好自己,我有要事要离开,若有什么情况,便去东曦城寻我”,说完她摸了摸芦菔的头发,“一定要好好活着”,芦菔挂满泪痕的脸抬起朝她点点头。 风掠过昔日绿树茂盛的大地,空气中还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气味,焦土仿佛被撕裂的伤口,乌鸦的嘶哑啼鸣催促着过路的商队加快速度。 忽然由远及近的吟唱声传来,整个商队即刻进入戒备状态,那歌声起先让人热血鼓舞,到中途的抚慰人心,再到最后的哀怨忧伤,让人心绪起伏难平,有经验的老行商立即听出来这是神族战斗时弓箭手会吟唱的曲子,目的是鼓舞他们的战友奋勇向前,这里的战争不是已经结束,为何还会有人再吟唱战时曲子? 正好迎面走来几个逃难的百姓,他们好心的说道,“别再往前走了,绝云城已经沦陷了,城池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哪还有什么人居住,你们这些行商去了也白跑一趟,还是与我们一道去火岩城吧”,说完也没管他们应不应,摇摇头继续赶路,嘴里暗自喃喃,“人族与神族有什么区别,战争是半点逃不脱啊”,那队行商对视一眼,领头的即刻决定去火岩城。 第64章 功名只向马上取 韶雪听闻此言,忙往绝云城的方向赶去,果真如他所说那般,城外的土地焦黑一片,寸草不生,神将们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散落着,城池上方笼罩着黑云,风卷起残破的旗帜猎猎作响,那声声吟唱哀绝又无奈,她正循着歌声方向而去,逃荒的妇人拉着她,“姑娘,你去做什么?那就是个疯子,小心他伤害你”,韶雪微笑着点点头,看着她仍旧前进的步伐,妇人摇摇头,继续与亲友赶路。 妇人口中的疯子背靠着石头坐着,他的弓箭放在身边,手指轻缓地拨动着竖琴,干裂的嘴唇仍不住的吟唱着,他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头发狼狈的披散着,他身着的是薄奚氏将士的盔甲,韶雪走近站在他面前,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她。 “高阳的军队都撤走了,你为何还在这里?”韶雪蹲下身问她。 年轻的神将放下竖琴苦笑着,“七王姬啊,我回不去了”,他指了指断裂的双腿,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她一声不吭就用生灵帮他重续筋骨。 “我是薄奚氏的部族,当初东曦城之战我也有参加,如此王姬还愿意救我吗?”他脸上没有恐惧或喜悦,只有麻木。 韶雪头也没抬,“策划那件事情的人都该死,但你们也仅仅是听命行事罢了,如今你这般也是为了穷桑而战,身为王姬我如何能冷眼旁观”。 “可是我不想活着了,活着太痛苦了,我的战友、亲人他们都死在了这片土地,那漫天的火灵一点点将他们燃烧化尽,连神魂都留不下来”,他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土地,灰黑的脸上满是痛苦。 韶雪皱了皱眉,这谁的灵力竟如此残忍,神魂灭便是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了,看着散落满地的四肢,仿佛昔日的厮杀声、惨叫声依然回荡在耳边,她吸了吸鼻子,有些闷声的说道,“想不想活是你的事,救不救是我的事,待我救治好你,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神将沉默半晌,“王姬,末将有个不情之请,您可否给这些将士的尸身一片归属,这片土地太荒凉了,他们还想着有朝一日回东曦城,却再也没机会了,难过的是我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全”,他说着泪水在脸上留下两道痕迹。 韶低着头专心帮他包扎好,之后起身久久看着那片荒原,她心中默默说着,感谢你们为穷桑,为高阳氏的付出,神将激动的看着从地上破土而出的小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起来,由远及近,片刻间整个荒原便长满的绿树,他喃喃自语道,终于可以安息了,我们的神魂要化作世间的风雨,好好守护这片土地。 神将泪流满面的对她行礼,“谢谢王姬,是你给了我们新的归宿,万千将士会永远留在此地”,韶雪抬手制止着他,“先别忙着道谢,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你要将此战中所有氏族将士的名字记录下来,在此地为他们立碑造墓,你可答应?” “我应,我应”,神将欣喜连连点着头,临走时她又说了句,“请务必替高阳氏,替我守护好他们,多谢了”。 南妦走在她身后,“主人,我们何时去丰都走一遭,去看看那些亡故之人可好?”这是她回来后说的第一句话,韶雪停下脚步对她点了点头。 离穷桑不足百里的珞珈山,高阳氏、薄奚氏、邹屠氏三族呈三角状作为穷桑的防御,姜随走近大帐对刚躺下的姜筃说道,“姑奶奶,我求你了,你区别对待的不要这么明显好不好,遇到邹屠氏你就跑,遇到那两族便疯狂输出,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众人,我们与邹屠氏有勾结嘛,做戏要做的真一些啊”,他语气中满是无奈。 姜筃不耐的半眯着眼,“瞎说,与邹屠氏有勾结的是你,可不是老婆子我,我不过是答应了一位小辈不伤害她的族人罢了,高阳氏与我有深仇,我怎么可能忍住不下死手,再说也不是为了保全我们的兵力么”。 话虽如此,可这事总觉得哪里不对,“那薄奚氏呢?他们又与你无仇”。 姜筃摆了摆手,“就是看他们不顺眼罢了,那个老匹夫为了钱财不择手段,我这是替天道除害”,姜随无奈扶额,只得再次叮嘱她,若要出手,做戏还是往真的做。 他的脚将要迈出营帐,只听那散漫的声音再次传来,“他们斗得越凶对我们不是越有利吗?如今的四部神族为何不能变成五部神族”,他回头妇人仍在闭目安睡。 姜随抬头看着天空上的星海,四部神族在所有人的记忆中最初便存在着,姑奶奶说的那条路从来没有人走过,到底该不该拿全族人的性命冒险,这是一个很需要多加思虑的问题。 神将们的盔甲上泛着银光,他们从两侧摸索着朝有苗氏的营地去,计蒙身侧分别站着景禅和子钦,有人意有所指的开口道,“大哥,你说今夜他们会有所防备吗?” “夜袭本就是打个出其不意,若三弟对结果这般心急为何不与神将共同去看看,毕竟亲眼所见的证据才更有说服力”,景禅幽幽说着。 “我等的住结果,若敌人早有防备,那便说明我们中可能有奸细,这是很浅显的道理”,他摊摊手继续说道。 景禅笑着,“三弟你知道守将最大的忌讳是什么吗?四个字,妄下结论”。 计蒙不动声色的听着,眼前的情况很难不叫人怀疑邹屠氏与敌方有勾结,但也有可能是敌人内部分化的计谋,他知道景禅的这两句话也是说给他听的,“两位王子稍安勿躁,事情才刚刚开始,我们还有很长的仗要打,莫要忘了,过了这座山便是穷桑,高阳氏的心脏之所”。 三人皆沉默的看向有苗氏的营地,忽而天上一团金光由远及近而来,景禅的眼睛都亮了,韶雪落在几人站着的山丘上,看着景禅疲惫的面容,她担忧的问他是不是已经好几日没休息了?子钦却见缝插针的说道,“若非你故意放走那恶妇,我们又为何不眠不休,你再去绝云城看看,此战死了多少人,那么多神将的性命你赔的起吗?” “高阳子钦,你不要太过分,就算没有阿雪,他们该进攻还是进攻,有苗氏对千百年前的驱逐一直怀恨在心”,景禅言之凿凿的说着。 子钦冷哼一声,“若就算如此,那也不会死伤这么多神将,你知道那妇人的战力可是与四极上神不相上下的,若穷桑保不住,都是你咱们这位王姬的功劳”,不怪他言语刻薄,实在是这次薄奚氏死了太多的将士,连山氏在勿逢城大量屯兵,薄奚伏炎不仅要关注那些巫族的动向,还得防止连山氏的进攻,多损兵折将一分,他们的危险就多了一分。 景禅还想在说什么,韶雪拉住他,“三王子言重了,穷桑保得住,若那妇人再进攻我去迎战便是,自己欠的债总要自己还,就像旁人欠我们的人命也得还”,她话中的意有所指他听明白了,明安已经被封印了,她竟还要赶尽杀绝,看来若要保全薄奚氏,那件事他必须尽快去做。 忽然,夜空中炸开一抹闪耀的光,这是夺营成功了?同时大批的神将驾着天马从空中发起攻击,景禅与子钦也快速的向自己部族支援,韶雪正要驾着金凤前往,突然一直未说话的计蒙开口道,“王姬莫要轻敌,那妇人身负神力和灵力,实力深不可测”,韶雪感激的点点头便快去离去。 有苗氏营地里满是火焰,他们的兵将已退后十里,空中与地上俱是混战,灵力与刀剑的碰撞声,战士们的呐喊声震耳欲聋,韶雪驾着金乌立在高出,生灵从她的身上层层扩散至每位高阳氏的神将,战鼓轰隆隆的作响,将士们的士气大增。 姜筃看着与她坐骑一般无二韶雪,“让我看看这女娃娃的神力到底如何?”说完她驾着坐骑朝韶雪的方向飞去,“姑奶奶,你怎么又出手了,不是说好装病我们假装不敌好撤退的嘛”,姜随很是无奈,这场戏他最难的便是控制他的这位姑奶奶。 韶雪的洛泽刚出手,那些冰刃遇到凭空出现的火焰便消失不见,“小丫头,使出你的全力让我看看”,她笑着对韶雪说道,韶雪果真用生灵裹着冰灵幻化的巨剑朝她劈去,“聪明的小辈,不过这么气愤做什么?我答应你的要求做到了呀,邹屠氏的人我可是一个都没有杀”,她身影灵巧的躲开韶雪的攻击。 巨剑又化成更加细小的箭支,火焰化成朵朵莲花将它们悉数裹在其中,还能看见它们在生灵的保护下奋力想摆脱束缚,“看好了啊”,姜筃打了个响指,箭支在莲花中轻轻的爆裂,那些火焰又化成一团飞回她身边。 这时,层层变化的冰墙将韶雪的身影挡住,随着冰墙越来越近,她手执寒冰剑从破冰而出,直至姜筃,剑气四溢,凌厉的招式直逼她,姜筃躲开那一击,同时韶雪身形灵动的也紧随其后,只是她如何都碰不到那人快如流星的声音,“小丫头,剑法不错,不过神力太弱了,要将他们当作身体的一部分去修炼”,说完巨大的水花将韶雪冲开。 金乌驾着她快速躲开,忽然三只灵兽凭空出现,火灵、雷灵以及洛泽裹成一片就朝姜筃及她身后的神将冲去,而芒蕊则在她的火焰骤现时,从下而上张开她的大口,将那一片骤然吞下,不过片刻那些火焰又补充了上来,太极上神的灵兽竟在她手中,有意思。 灵力在空中僵持着,姜筃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火焰中多了几许微不可闻的金光,它正化作丝丝缕缕的将他们的灵力往火焰中拉,火焰吞噬了灵力后变得更盛,周遭的神将被灼热的赶忙躲开,芒蕊又回过头想咬断那些火焰,只是她唇齿刚碰到便被灼伤,她快速变小,在地上缓缓扇着风。 她又助了那火焰一臂之力,这下对面的人和灵兽皆被掀翻,“这次就到这里吧,你的天赋很好,勤加练习定然会达到你想要的高度”,她来到韶雪身边对她说道,韶雪抬起头,抱拳道谢着,“多谢前辈指点,你们打这场战争的目的是什么?”她记得姜随的心愿就是有苗氏能回到穷桑,回到正统神族。 姜筃朝天大声道,“计蒙在何处?”她话音刚落,一条巨龙就从天而降化成人形,他一直在空中看着她们,若姜筃真想要韶雪的命,他定然会第一时间出手,“姜太妃,有何吩咐?”她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这样的称呼很多年没听到了,我厌恶这个称呼,念你是初犯就不惩罚你了”,她接着说道,“你回去告诉高阳玄,这次看在七王姬对我的相救之恩,我便退兵,可是我们的仇恨还没完,等我几时心情不好时,将他的穷桑抢来玩玩”,说完她朝韶雪眨眨眼,便驾着金凤离去。 她方才说的这番话,景禅也听了进去,她这么说是将阿雪作为众矢之的,有苗氏与她的关系,她的能力都将成为别人的眼中钉,明明与姜随说好是假装不敌撤退的,在场的人皆各怀心思,子钦深深看了韶雪一眼,若有苗氏再次来犯,那么这位王姬在战场的分量可不低。 众人回穷桑复命,计蒙已将所有的战况告知于他,原本对韶雪私自放了姜筃的惩罚也变成了让她去驰援高阳韶溭,高阳玄对她态度的变化,让子钦心中的不安急剧扩大,他们薄奚氏没有神力,原本高阳嬑的打压让他们这么多年稳坐高阳多年,如今回来的这个高阳韶雪难对付许多。 韶雪跨出殿门的时候,回头又看了他一眼,她总觉得高阳玄的状态与她刚回穷桑时候大不相同,景禅凑近她说道,“三弟那里兵力充裕,若是有什么情况定然要告知我,我先回东曦城等你”,韶雪回头抱着他的胳膊点了点头,景禅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压低着声音道,“要低调一些,他们的目光才会只停留在我身上”。 她明白他的意思,韶雪笑了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知道大哥想保护我,但有时候防御只会将自己至于被动地位,我们要反击”,景禅叹了口气,“那就按那老妇给的意见,好好将神力提升起来,兴许还要你来保护大哥”,他说着嘴角含笑,韶雪坚定的点点头。 第65章 千年存亡去何处? “母亲,这是三弟闯的祸,若非他使诡计要娶那高阳的王姬,高阳韶溭怎可能陈兵于此,要我说只要将千子彧交给他们定能退兵,我们好留有时间去修复结界”,千子洲一脸愤愤的说着。 千舞黛附和着,“就算不能退兵,也能拖延到我们将结界修复,母亲可别忘了五妹妹就是被三哥放走的,若往后有人继续效仿,那兴许还未亡国百姓便都跑光了”。 主位上的女子看向一直未开口的千若檀,“老二,你怎么看?” 千若檀先是恭敬地朝她行礼后,方才缓缓道来,“若将三弟交出去,拖延的时间能修好结界便好,但那个结界是上古神力所凝,并非一朝一夕便能修复,免不了到时候还损失了我们的战力”。 “若不将他交出去,你说说眼下如何让高阳退兵?”千舞黛冷笑着问她。 千若檀未理会她,千子彧上前,丝毫没有愧疚之感,他说,“我们将自己封锁在此固然安全,但也落后,母亲应当也看出来我们与四部神族之间的战力差距,想要氏族延续,我们必须走出去”。 “你继续说”,这也是千子彧在女子国地位比较高的原因,他的智谋和眼光远在他的兄弟姐妹之上,千子彧目光掠过千若檀继续说道,“若我们自请成为伊祁氏的部族,高阳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而我们也有机会与神族通婚,亦或学习他们更强大的灵力,您觉得怎么样?”他抬起头看向主位的女人。 “伊祁氏的部族是你想做便能做的?他们四大神族怎会看上我们这样的区区小国”,千子洲急切又嘲讽的说道,他知道只要对氏族发展有利,母亲定然会站在千子彧那边,果真,女人怒目瞪了他一眼,转而又问千子彧道,“你想如何做?” “我去伊祁山走一遭,只是需要七妹妹陪我,若能嫁到伊祁也不失一件好事,我们在伊祁的地位也会更高一层”,他嘴角含笑道。 主位的女人笑了笑,“本王准了”,原本打算让千伊黛替他生孩子,这倒好她还未开口,他便将她送去了伊祁,不过那样的确价值更大,她的这个儿子真是对流传下来的这个传统厌恶的很呢。 瞧着坐在鸾驾里身着纱衣的千伊黛,他的眉头皱了皱,“去将这套衣服送去给七公主换上,让她收起在国内学的魅惑男人那一套”,侍从立即领命前去。 但不过片刻便拿着衣服又回来,“三王子,七公主发脾气不愿换,还说让您亲自去与她说”,侍从有些瑟缩的说着。 千子彧双目宛如寒霜,驱马就来到她的车架,只听他冷冷道,“若你想留在女子国侍奉各个男子我并不介意换人”,千伊黛挑起车帘,跪在软垫梨花带雨的说道,“三哥哥,母亲说了要将我嫁给你,我要留在你身边,我不想去伊祁和亲”。 “你知道的我不会要你,若你不愿去,我现在去请母亲换八妹妹去也不是不可以”,他横眉黑脸的说着。 她哭的更加凄楚,姣好的面容宛若被暴雨打落的桃花,“三哥哥你真是好狠的心,八妹妹才刚过十五你真是为了权力谁都能牺牲”,她用手背擦干净眼泪,泛红的双眼恨恨看向他,“我去便是”。 “换好这套衣服,温婉大气一些,收起她们教你的那一套”,他说完便毫无留恋的驱马离开。 当邹屠氏的神将再一次将女子国修补结界的人悉数杀尽后,她们彻底慌乱了,国王立即去派临漳求和,当随从来报时,韶雪刚到不久,韶溭朝她眨眨眼,“看见没,这就叫谋划,不费任何兵卒便叫她们主动来求和”,韶雪冲他竖个大拇指,他这才叫神将带她们的使者进来,身上的气势也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临漳只是简单的对韶溭行了礼开口道,“我代我王来与城主和谈,你们退兵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他说着便寻着就近的座椅坐下。 韶溭往后舒适的靠了靠,面带笑意的道,“你们能付出什么?给我看看你的诚意”。 临漳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不知道他们怕什么,如今高阳竟派如此年轻王子来守城,看来整个神族的战力都大不如前,“听闻邹屠氏军费一直短缺,你开个数便是”。 “哦,这般小小的女子国竟有那么多财富?”他嘴角依旧含笑,抬眼看向他。 临漳得意的笑着,“我们好歹也是上古神族,这点财富自然是有的”,韶溭没有再理会他,而是看着韶雪说道,“阿雪,你说若我们将女子国收入囊中,不仅他们的财富是我们的,连他们的国土和百姓都是我们的,这样岂不更划算”。 韶雪看着听闻此言,笑意僵在脸上的临漳,笑容灿烂的说道,“三哥说的是,毕竟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不可,城主这么做难道不怕引起其他三族的争斗吗?若四族因此爆发战争,那么妫暮族定然趁此南下,不知产生的后果城主可能承担?”他站起来急切地说道。 “三哥,他好像说的对诶,不过其他三族可能还受限于结界,我们让芒蕊尽快清除这边的结界,尽快出击,待其他三族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你觉得如何?”韶雪眨着大眼睛旁若无人的向他提议道。 “你,你,竟然是你破坏了我们的结界”,他手指颤抖的指着韶雪气愤的说道,这个消息让他心惊。 韶溭也眼睛发亮的看向她,“阿雪的主意不错,不过今日使者也是带着诚意来的,我们不能赶尽杀绝是不是”,临漳连忙点点头,“城主说的不错呀,咱们都是上古神族的后代,为了神族的强盛还是应当和谐共处的”。 “那使者觉得你们给我们一半的国土,另外再加十万石金珠作为我们退兵的条件如何?”韶溭一副好商好量的模样。 临漳简直要吐血了,先不说王上给不给一半的国土,就光金珠也没见人用石衡量啊,他脸色难看道,“城主这未免有些狮子大开口了,若如此我们还不如大开国门让其他三族直接长驱而入”。 “好说好说,使者觉得多,那只给五万石便好,看在使者的面子上给你少一半”,韶溭一副你赚大了的表情。 可临漳却还是开心不到哪里去,若他回去这般交差,定然要挨骂的,他面露难色,“城主若真与我投缘,这条件可否再将降低些,我们就是区区小国”。 “我待使者如上宾,使者却得寸进尺,不然我只能按阿雪的主意,毕竟我们会得到更多”,韶溭面色不悦的说道,韶雪立在一旁憋笑,方才还在炫富,现在又哭穷,这人虽年长却好骗的很,女子国的王能派他来出使想来也是个识人不清的。 见韶溭态度强硬,他只得先稳住他,“城主的这个要求我做不得主,待我回去告知我王之后在给城主答复不知可否?” 韶溭又好脾气的点点头,“劳烦使者了,若明日日出前还未有答复,我们便只能发起进攻了”。 临漳擦擦额头上的汗,又马不停蹄的往回去,他刚转身,只听营帐内女子大笑的声音传来,他咬咬牙,面色铁青的离去。 “三哥,我今日才发觉原来你这么坏,竟处处牵着他的鼻子走,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要这么多”,韶雪崇拜的看向他。 韶溭也同样赞赏着她,“还不是阿雪吓唬的好”,之后两人又笑作一团。 如今已是深秋的季节,伊祁山还是一副春日盎然的模样,千伊黛悄悄抬起头看着这别样的景致,心中的阴郁一下子就消失了,微微上扬的嘴角带出温暖的笑意,伊祁泽阳登时就注意到千子彧身后的她,“三王子的侍女也是个倾城的妙人啊”。 千子彧笑着解释道,“大王子说笑了,伊黛是子彧的七妹妹,模样倒说的过去,难得的是身负我们国中稀少的水灵,此次也是带她出来见见世面”,伊祁泽阳再次打量她一眼,她装扮的风格竟与逝去的苏荷是那般相似,虽然他并不爱她,可他却因他而死,这也成了他与江式月之间最大的鸿沟。 他快速收回目光,带着他们走向大殿,瞧见千子彧看向那空无一人的主位,他忙解释道,“近日父王有要事处理,便由我来招待三王子与七公主”,千子彧不在意的笑着,语气恭敬道,“如此那就有劳大王子了”。 待众人安坐,侍从上茶后,千子彧方才开口道,“此次来拜访也是想达成合作,希望有幸能成为伊祁氏的附属部族”。 伊祁泽阳面带惊讶,“哦?女子国常年在结界的保护中,如今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也不算什么难事,就是与高阳接壤的一处结界有破损,我们方才觉得固步自封虽少了风险但同样也少了机遇,如今不过是想护着上古神族的基业罢了”,他泰然自若地说道,他明白上古神族这四个字对伊祁氏很是有吸引力。 “你们是与高阳起了冲突?”他试探性地问道。 “王子为何有这般疑问?”千子彧看向他。 “若非如此,为何要选择伊祁氏,毕竟你们的结界对于高阳来说是对我们三族很好的阻碍”,他显然没有那么好糊弄。 “不瞒王子说,我的五妹妹不过是诱惑了韶溭,便惹得那位王子不快,陈兵于我国外”,他摇摇头,状似无奈的说着。 伊祁泽阳大笑起来,竟是这么荒唐的理由,“早就听闻高阳的六王子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想来你那位妹妹教他破了功方才恼羞成怒吧”,他也只是当作笑料般调笑,丝毫都不提千子彧所求之事。 “兴许吧,我也知晓如今高阳与伊祁的关系,万不叫你们作难,高阳那边我们已经去交涉了,对于伊祁氏来说没有半分损失,反而白得了氏族、土地、百姓以及财富,再者若他日你们两族交恶,尚有我族这个天然屏障”,他很有诚意的为他讲其中的好处。 “三王子说的很是让我心动,只是这里面好似我们更占便宜一些,你用这些东西去与高阳交涉,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三王子还想求些什么?” 千子彧笑着赞叹道,“就喜欢与大王子这般的聪明人打交道,我还想的是将我这位七妹妹送给王子当个服侍的,毕竟闭国多年还是想寻个长久的靠山”,他们也想成为高阳的部族,但韶溭很清楚女子国内的情况,一群神力稀薄的神族很难不是个拖累。 伊祁泽阳面色淡淡的看着对面的两人,“你们国内的百姓名册、土地以及财富记录可有带,此时我需要告知父王再给你答复”。 千子彧点点头,身旁的侍从立即将卷轴呈上去,伊祁泽阳让他们稍待片刻,殿中便只剩他们几人,“三哥,我们回去好不好,这个大殿让人喘不过气来”,千伊黛怯怯的看着他。 “伊黛,你看见没,这就是三哥送你出来的原因,我们不能在困于三尺之地固步自封了,只有强大的部族才能获得无上尊荣,而国中那些畸形的传统真的只会让我们走向灭亡,伊祁山的景色不错,伊祁氏也很强大,你要努力抓住大王子的心才能有更大的权力,你明白吗?”千子彧面色沉静的与她说着,弱让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她明白,从方才他们谈话时她就明白了,千伊黛梨花带雨的点点头。 他们一直等到黄昏时分,伊祁泽阳才姗姗来迟,他满面春风的朝千子彧道着歉,“子彧兄久等了,近来事务实在繁多,不过好的是父王答应了,此次会派一名大将去帮你们好生安顿国中事务,并且会向其他三族宣告女子国归属伊祁氏”。 千子彧感激的对他道谢,寒暄过后,便带着随从和伊祁氏的神将离去,只余千伊黛留在原地,心中满是凄楚与不舍。 第66章 世间只有人心恶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我们该怎么办?”千舞黛不安的走来走去。 大殿中镶嵌着成千只夜明珠,照的黑夜恍如白昼,千翊妗从未觉得它们如此晃眼,她们的祖辈不知在此度过多少个岁月,偏生她在位时就发生这样的事,真真叫她头疼,看向在一旁饮茶的临漳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如今你还有心思饮茶,若不是你与那黄口小儿交涉不成如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临漳惊慌的跪地求她谅解,坐在末尾的千若檀开口道,“母亲稍安,此事已成定局,如今就算处死他又有何用,若再过半个时辰三弟还未回来,我便再去拖延片刻,大不了先应了他们的要求,待我们归属伊祁,他们想要土地便叫他们去向伊祁氏要”。 “二姐,你就这么相信千子彧能成?”千舞黛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全然不顾千翊妗黑着的脸。 “千舞黛你给本王滚出去,每每议事你不想办法,连同你大哥只会落井下石,高阳的人攻进来对你有什么好处?”千翊妗怒吼道。 千子洲不满的小声嘟囔着,千舞黛也识趣的闭上了嘴,正好有神将快步来报,千子彧带着伊祁的神将而来,两人对视一眼更是再说不出半句。 千翊妗面含笑意的迎了上去,千子彧以及身后的神将先是恭敬地行过礼,“母亲,这位是伊祁王派来帮助我们的郭将军”,她点头示意,“有劳将军”,说完转向千子彧,“我们与高阳和谈,他们竟要一半的国土和五万石金珠”。 “母亲,如今我们归属伊祁,土地不单单是我们女子国的土地,还得郭将军请示伊祁王”,他转头看向郭定远,后者抱拳回道,“如今正式的诏令尚未颁布,其他三族仍不知晓此事,国土的归属自然还是由女王做主,只是可能千氏在我们国中的地位就没那么高了”。 “伊祁王能派将军来此,自然是不想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将军只需同我去一趟高阳便好,将来若我那七妹妹能在伊祁站稳脚,自然也不会忘了将军”,千子彧态度友善的说着。 不说女子国的国土,就国中的宝物钱财对于伊祁重建斗兽场都大有助益,他自然是看见这满殿的夜明珠,郭定远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但最终还是点点头。 韶溭在昏黄的烛火下翻着书简,营帐中的简约与女子国的华贵让郭定远恍若一时有些冲击,看来邹屠氏确实不大富裕,“城主有礼,这是我们的三王子,我王对此次和谈还是很有诚意”。 韶溭放下书,抬头看去,“你就是给阿雪下药强取的混球,确实是个恬不知耻的衣冠禽兽”,郭定远眉头轻皱,他并未与大王子提到这点冲突,这人实在狡猾的很。 千子彧大笑着并未生气,“都说六王子是温润的君子,可这骂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我不过是倾慕你家妹妹怎么就成了衣冠禽兽,那以后谁还敢喜欢七公主呢”。 “使这般下作手段的人就是不知伊祁氏与你合作,会不会也惹得一身骚”,韶溭说话是半点都不客气的。 “你既认得这位是伊祁的将军,那自然知晓我们已归属伊祁,我们没有了国土自然你想要的那一半也没有”,千子彧开门见山的道。 韶溭摆了摆手,“这事我还真不知,伊祁的诏令未发,我怎么知道你是否使诈,想来其他两族也不知晓,还是那个约定,若你们不应,天亮阿雪率领的军队就会发动进攻,届时你们的结界屏障皆会被毁,你们的百姓也会流离失所,王室覆灭”,他神色平静,语气却是异常强硬。 “城主这是全然不顾与伊祁氏的情面,定要做的这般决绝?好歹你们两族还是姻亲关系”,他这话并非说给韶溭一人听。 韶溭轻声笑着,“没想到王子年纪不大记性却不好,与伊祁氏有姻亲关系的是薄奚氏,不是我们”。 眼瞧着郭定远并没有帮他的意思,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韶溭就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城主可否宽宥宽宥,若要给国土实在是件为难的事”。 韶溭一副思量的模样,“这样吧,若恢复十万石金珠,那国土我可以不要,这下可合王子心意?” 千子彧有些心疼的咳了咳,不过与国土比起来这也能接受,却听郭定远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十万石金珠太多了些,你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些,如今高阳前有连山后有姜氏,只怕自顾不暇,若再与伊祁氏交恶莫要落得个腹背受敌的结果”。 “将军这消息也太滞后了,如今有苗氏已退兵,连山氏躲在海城不愿交战,倒是不知伊祁氏损失的那些神兽可有补充上,毕竟按神族排名来说你们可是垫底的”,韶溭不留半分情面的呛了回去。 韶溭看了眼漏壶,“留给二位的时间不足一炷香,要不两位商量一致,再来与我商谈”。 “不用商量了,一半国土外加五万石金珠皆如你所愿”,郭定远说完有些气愤的甩袖离去,千子彧面色如吞了苍蝇,韶溭看过来时,他只得强忍着,“城主想要的东西今日便送来,还望你尽快撤兵”。 好说好说,他立即对身边的随从吩咐着,千子彧这才面色不善的离开,营地外他瞧见,远方立在金凤上意气风发的女子宛若神女踏风而来,他心中又不住的悸动着,他要多努力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女子。 “别看了,为何要隐瞒与高阳的过节?”郭定远从黑暗中走出来问他。 千子彧笑着收回目光,“那伊祁为何要隐瞒如此缺钱一事?”郭定远没有在说话,“我族乃远古神族,如今不过式微,竟连自己的国土都做不得主,真真是悲哀”,他抬头遥望还未褪去的弯月幽幽道。 “如今大局已定,女子国不复存在,有的只是伊祁部族千氏,还希望三公子听从伊祁氏的命令”,如今他连称呼都变了。 千子彧笑着点点头,那凄厉的笑竟是比这残月还惨淡,能与伊祁氏各取所需已是幸运,毕竟他们在韶溭眼中没有任何价值,不灭族已是万幸,这时他方才后悔招惹了高阳韶雪。 韶雪回到营地立马大步朝营帐走去,“三哥,可以啊,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土地与财物”,正在收拾书籍的韶溭没有抬头,“这就是强大的战力所带来的震慑,现在四族能维持和平,不过也是因为没有哪个氏族能不费吹灰之力吞了另一个氏族,但对于女子国来说,任何一族都可轻松吞了他们,所以她们不敢轻易尝试与我们对抗”。 “三哥,我知道了,我定然勤加练习,也会管好东曦城”,韶雪坐在立在正中看着他。 韶溭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身,“这是要回东曦城去了?” 韶雪点点头,“不用太有压力,凡事有我和大哥”,他停顿了一下,“若有阿姐的消息定要及时告知我”。 “好”,韶雪满口答应,韶溭对他摆摆手,“走吧,快些回去吧”。 她刚走出营帐,便看到一名士兵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你在看什么?”韶雪绕到他身侧问道。 士兵吓的一激灵,她这才发觉这是在她头一回去鲁朵城被人陷害的将士,他立即跪地,“王姬,属下有要事禀报”,韶雪让他先起来,士兵摇了摇头,继续跪着说道,“属下有罪,看守马厩的师傅告诉我,邹屠氏原来的家主是被他亲弟弟联合薄奚氏给害了,他以前在邹屠氏做过马夫”。 韶雪的眼神晦暗不明,那长右回去邹屠笼络原部族,岂非羊入虎口,她心中有些急切面上却不显,“既然当时不说,为何选了今日说”。 “王姬对不起,我太害怕了,我怕也被灭口,所以才将此事压在心里”,士兵颤巍巍的说道。 “还有无其他缘由?”不由得她多想,每个人做事都是有利可图的,但士兵却摇摇头,“王姬对不住,我应该将此事早些告诉你的”。 看着他诚恳的面容,韶雪摆了摆手,“不是你的问题,去城主那里领赏吧,我要回东曦城了”,士兵感激的看着她连连点头。 韶雪告诉他一路向南走便能看到东曦城,只要与守城说她的名字便有人安顿他,步崖一路心情都很雀跃,恨不得拆上翅膀快些到,他虽是人与兽族的后代,但却没有任何兽族的技能,也就夜晚时候视力极其好。 不知何时,鞋底已被磨坏,脚趾也血迹斑斑,可抬头看见远处城门的轮廓又觉得浑身充满力量,速度未减的朝那看的见的目标而去,只是越靠近越来越多百姓与士兵正离开东曦城往北边去,步崖很是好奇,便向一位看起来年长的人问道,“长者,东曦城中发生了何事?为何你们都要离开”。 长者打量着浑身潦草狼狈的他,问道,“你是何人?又来这里做什么?” 许是看他身着高阳氏的盔甲,步崖便老实的回答道,“我是来加入东曦城的军队的,有城主的亲笔信”,他说着将信拿给他看。 长者看到落款的名字后,面上的肌肉轻微抖动了一下,但步崖却没有发觉,他将信递回,沉声开口道,“我是城中的卫队长,近日有苗氏进犯,城主让我等前去支援,现下城中不足百人,你去了也没什么用,与我们一道去穷桑吧,那是高阳的王城,很多神族想去都去不了呢”。 步崖有些迟疑,可待他拿出卫队长的令牌他便彻底相信了他,回头看着眼前不远的城门,还是与他们一路北上,又一连走了好几日,途中皆听人讨论着绝云城的战争,他听的热血沸腾,也对这些人更加深信不疑。 待他们到穷桑,有苗氏的军队已经撤退,卫队长让他在营帐外等候,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不多时有神将来唤他进去,他恭敬的向主位的大将行礼,“你有什么灵力或者技能?” “回将军,属下有些拳脚功夫,另外夜视不错”,他目光熠熠生辉的说着,却听身后传来稀稀拉拉的笑声,不过他并未理会。 那将军有些不耐,“什么灵力都没有,便去打杂巡夜吧”,这也是他意料中的情况,于是便很是满足的领命,那位卫队长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大将目光锐利的看向他,“你是妖族?” 步崖点了点头,只听他说,“妖族便去做最下等的奴隶,我们薄奚氏的军队不需要妖族”,在身后那些将士越来越大的笑声中,步崖终于意识到不对,“你们不是王姬的军队?” 那位卫队长笑得开心,“我们是高阳的军队,但我们不是你口中王姬的军队,她将我们从东曦城赶出来,那么她的人也别想进去”,他看见那为首的将军也在哈哈大笑,他四周的神族都在笑,只有他在中间不知所措。 “我要离开,我要去东曦城”,他说着就要往外走,可那些神将推搡着他,他摔倒在地,如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身上,“区区妖族去哪都是最下等的”,不知是谁在混乱中说了一句。 于是,步崖便被带到奚昌城,那极北的苦寒之地,这时他才知道这是薄奚氏的军队,而他们与邹屠氏在高阳不合已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他这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明明只差那几步他就能走近东曦城,悔恨与痛苦让他彻夜难眠。 繁重与劳累的工作已经渐渐让他忘了当初要来神族的雀跃之心,肮脏的环境、皲裂的皮肤、饥饿的感觉让他对神族的渴望变成憎恶,更别说妖族还要承受神将们莫名的怒火,以及残酷的惩罚,他还发现经常有兽族突然消失,他们说这里有座黑房子,进去的兽族再出来要么半人半兽,要么就只有尸体,步崖觉得神族竟比他们口中的那些巫族都可怕。 第67章 兰庭的生活 韶雪刚到东曦城,兰庭就迎了上来,她惊讶的看着后面笑着的三人,“你们怎么来东曦城了?学院放假了?”风澜抱着剑回道,“你不在学院甚是无聊,我们便求了爷爷给准了假,来瞧瞧你近来在忙什么”。 “如今你可是东曦城的城主了,不知我是否有幸能捞个卫队长做做”,路寒衣打趣道,只有芮梓站在路寒衣身侧没有说话,只是怯生生的笑着。 “你们若真闲便来帮我处理城中事务,无偿”,她也笑着说道,“表妹,你可真抠”,兰庭说完几个人都大笑起来,看着她韶雪心头浮现个计划,她拉着兰庭的手腕,“你近日回不回家?” “怎么了?我不回去,我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回去了”,兰庭低着头语气闷闷的说道。 “我想去邹屠氏调查一件事情,但我不想以高阳韶雪的身份回去,你可否带我回去”,她实话实说道,“往后若你不想回家,可留在东曦城,只要有我的安身之地便有你的”,她目光诚恳的看着兰庭。 兰庭犹豫片刻,抬起头坚定的嗯的一声,她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愿意给她安身之地,“我也要”,路寒衣眸色深深的说道,“那我也去”,风澜是个爱玩的性子,她还没去过平洲城,自然不能错过,“寒衣哥哥去哪我便去哪”,韶雪朝几人眨眨眼睛,“你们问兰庭,我也是要她带的”。 风澜悄悄靠近她问道,“阿雪,你那随从呢?怎么好久没见他,之前他在敦薨山救了我,我还没道谢呢”,她问的是隰无,“他回去了他的家族”,风澜又急切问道,“他是哪部神族?”她怎么这般上心,但韶雪却不能说他的真实身份,“我也不曾知晓,他做我的护卫也只是个交易”,她瞧见风澜有些失落。 芮梓虽一直在路寒衣身边,但是她的注意力仍放在韶雪身上,父亲让她打听清楚,对于与薄奚氏曾经有密切往来的小部族新城主是什么态度,因此当风澜提议时她表现的很积极。 平洲城比东曦城更北一些,秋日的感觉也更明显,天空洁净的没有一丝杂质,脚下的绿树变成金黄和火红,远处平坦的田野上,麦浪也随风起伏,像一片金色的海洋,平洲城几乎没有什么大山,只有广阔的平原尽收眼底。 众人步行进城,到处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商贩们已经将果蔬、食品、物件都摆了上来,风澜四处瞧着,每个地方的物件都有些许差别,不多时她便大包小包抱了满怀,正满心欢喜的朝众人炫耀,却不想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整个人毫无防备的往前扑去,众人手疾眼快的接住她,她气愤的回头,看见被撞倒在地的男孩。 “好狗都不挡道,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小男孩揉着额头率先朝她骂道。 风澜原本想要扶起他的手僵在了原地,双手叉腰理直气壮道,“你这孩子真没教养,明明是你眼瞎不看路撞到的我,现在我这么多东西都摔坏了,快叫你家大人来赔我,不然我可就要报官了”。 寻常孩子听到报官早就吓到了,可眼前的小孩却嗤笑一声,“在这平洲城我家就是天,你去报啊,小爷撞到你是你的福分,区区这些破烂货还想要报官”。 兰庭面色难看的看着有些熟悉的男孩,风澜气急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话,“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今天我就替你父母好好教你做人”,说着就要用剑去敲男孩,韶雪立即拉住了她,抬头示意正往此处赶来的神将。 那些神将走近,压根没有理会他们几人,而是恭敬地对男孩行着礼,“小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今日的功课还未完成,你这般跑出来叫夫人知道是要受罚的”。 “你是不是眼瞎,还不会扶起本公子,这几个人出言不逊还伤我,快将他们都杀掉”,他气愤的对为首的神将说道。 “将他们抓起来”,他不由分说就下令,“我看谁敢?”兰庭站到众人身前,神情冷漠的看向他们,韶雪从未在她脸上见过如此神情。 领头神将这才打量着她的面容,好久方才认出,他拱手道,“原来是三小姐啊,您怎么回来了?” 兰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着小男孩问道,“他是谁?” 神将有些不知怎么说,“小公子是邱姨娘的儿子”,她笑了笑,她这是有多久没回来了,母亲几时给她生了个弟弟都没人通知她。 “不,她怎么可能是我姐姐,我不信,他们都是骗子”,男孩满眼的不可置信,大喊着又跑开了。 “我那母亲真是好手段,竟在大夫人眼下能进门,还能生下男孩”,她嘴角含笑的喃喃自语。 这句话将神将要离去的步子赶忙拉回来,“请不妄议大夫人,她不是你口中那般小肚鸡肠的人,她是我们整个平洲城的恩人”,他说完眼神愤恨、厌恶的看了她一眼,追着男孩的方向而去。 兰庭在原地感觉莫名其妙,从小母亲及身边人告诉她,一定不能叫大夫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不然他们都会死,是她抢了本属于母亲的地位,因此她们母女只能苟且偷生,所以大夫人是她整个年少时候最痛恨的人,虽然她并未见过她。 韶雪走上前,“走吧,我们也该走了”,兰庭与她并肩走着,“阿雪,我有些紧张”,她拉着她的手,“别害怕,我们都在,我现在不叫高阳韶雪,叫山怀月,可别喊漏了”,她调笑着对她说。 邹屠氏的府邸占据了城市的西南方,府门大气恢弘,就连守卫也有十六个之多,几人刚踏上台阶,守卫便用长枪拦住他们,“你们是何人,何敢擅闯城主府?” “我叫邹屠兰庭,是邹屠广延的三女儿”,她沉静的说着,神将收起长枪,问身边年长些的伙伴,“夫人不是说三小姐已亡故,那这位是?你可有见过三小姐长什么模样?”年长的神将谨慎的看向他们一行人,“我并未见过,还是去问问夫人的好”,那个神将快步向府邸走去。 听闻此言,兰庭的心还是止不住的痛了痛,她的母亲竟说出这样的话,小时候只要她不顺心,便寻着法的折磨年幼的她,“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孩”,这句话曾一度成为她的心病,她以为她已不在乎那些伤害,但原来她并未忘记,而是将它们藏在内心的角落中落了灰,如今吹起上面的灰仍旧眯了她的眼睛。 风澜看着眼眶微红的兰庭,恨不得抽自己两下,她如果知道兰庭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她是死也不会说私生女那样的话,她走上前立在她身边,双目如狼般盯着那些守将。 “你是何人?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道悦耳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女子一身华贵的锦缎长裙,乌黑亮泽的青丝盘成高髻,缀以几支精美的玉簪,眼波流转间带着柔和的光芒,“我是府上二小姐,邹屠??有仪,你们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帮忙的?”她又问了一遍。 看着面前贵气温婉的人,兰庭却没有勇气开口说自己的名字,风澜挡住她看兰庭的目光,“她是你三妹妹,今日方从学院回来,这些守卫却不让她进去”。 邹屠有仪双眼惊喜的看向她,“你就是兰庭,这么多年你终于回来了”,她激动的向前一步,“大家都说你亡故了,我却不信,我连你的面还未见你怎么会死”,她应当是大夫人的女儿,她隐约记得很小时候,她在街角看见过父亲抱着她的样子。 “是我,我还活着”,兰庭站出来面带笑意的看向她,这时候那位神将回来了,“夫人说了将他们赶走,三小姐很早就死了,他们不知哪里来的骗子”,兰庭脑中轰鸣一声,笑意僵在脸上,她转过身,“你说的夫人可是邱迎曼?”神将长枪指着她,“竟敢直呼夫人名讳,快走,不然将你们抓起来”。 兰庭苦笑着,她的母亲这是有多恨她,明知她回来,还是咬死说自己已死,邹屠有仪上前,神将立即收起兵器,“定是弄错了,她就是兰庭,我带她去与母亲说”,说完她握上兰庭冰冷的手,拉着她走近府邸,那些守将再也无人敢拦着。 宽阔的青石铺就的长道延伸至正厅,两侧高大的廊柱不见其尽头,院内假山叠翠,水榭亭台错落有致,曲水回廊环绕,屋顶上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有仪带着他们走入正厅,嘱咐下人将最好的茶点拿出来,又遣自己的侍女去请母亲,看着她欢欣忙碌的身影,韶雪想起来嬑,她忽然有些后悔让兰庭带她来平洲城。 不过片刻,装扮华丽的夫人带着下人鱼贯而入,她先是紧张的瞧了瞧有仪,随后坐到主位板起脸,“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韶雪觉得很是讽刺,邹屠有仪更像她的亲生女儿。 兰庭端起茶抿了一口,“我要知道母亲现在日子过的这么好,定然早就回来了,您何时进府的怎么也不通知我,叫我还背着私生女的名声”。 “你,你这个逆女,还不是你弃我而去,如今又怪我不叫你回来”,她说着便由怒转悲。 兰庭忽而觉得很没意思,她起身对她说道,“别演了,父亲现在又不在,此次回来我也就小住几日,不会让你难受太久”。 “你给我滚出去,这里没有你的地方”,她气急败坏的怒吼道,反而是有仪,她替邱迎曼顺着气,软声说道,“母亲,妹妹能回来是件喜事,以前的事咱们就不提了,府中好久没有办家宴了,我看就趁今日,正好替妹妹接风洗尘”,她朝兰庭眨眨眼,好似再说大家都退一步。 邱氏听到她的声音,面色才缓和了些,极不情愿的吩咐下人帮他们准备客房,众人也快速离开那压抑的正厅。 不知是邹屠有仪在其中斡旋还是怕丢了脸面,晚上的宴会办的甚是盛大,廊亭子下悬挂的朱红色灯笼在外人看来一派喜气,但他们几人却觉得异常讽刺,主位上的邹屠翰笑意慈祥,韶雪握着酒杯,目光久久地看着他,许是她的目光过盛,“兰庭啊,给大家介绍介绍你的这几位朋友”,他声音温和的说道。 兰庭对他还是恭敬有加,立即站起来行个礼,“这位是山怀月,学院大赛的第一名,这位是风澜,风氏的大小姐,这位是路寒衣,灵力很强,这位是芮梓,东曦城的芮氏”,她一一将大家介绍完,邹屠翰看向风澜,“风老可还健朗,年轻时我们常在一起比试灵力,如今已经很多年未见了”。 众人的目光皆移到风澜脸上,邱迎曼满脸不屑,她还能攀上风氏这样的神族,邹屠广延却思量着怎样才对如今日渐式微的邹屠氏更有利,邹屠有安也就是兰庭的弟弟仍旧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只有邹屠有仪满脸艳羡的看着她,她很是羡慕那些能习得灵力,能广交朋友的生活,她很小时候母亲便去世了,新进门的邱夫人虽然对她很好,但就是不许她习武,她知道她的身体有些问题,但又没有很严重,可她就是不许。 “多谢邹屠家主关心,我爷爷身体硬朗的很,比我还有活力”,她笑意洋洋的说道。 “去学院那么多年,也不知学到些什么,光交了一群狐朋狗友”,邱迎曼小声嘟囔着,但正好大家都没说话,她的话便很清晰传入众人耳中。 “母亲说我便是,为何言语中伤我朋友,这般咄咄逼人,哪配得上长辈这一称呼”,兰庭站起来目光阴沉的看着她。 “这是成何体统,兰庭,你给我坐下,给你母亲,给大家道歉”,邹屠广延看着父亲不悦的脸色,立即出声制止。 她嗤笑一声,“我成何体统?有些人言语刻薄那才是真正的德不配位”。 邱迎曼潸然泪下,拉着邹屠广延的手臂,“老爷,都是妾身的错,你莫要动怒,这孩子从小在外面野惯了,不知礼数是正常,还望家主不要责怪她,儿媳定然好好教导她”,她说完,又满面欢欣的招呼着众人吃菜,这场戏就被她轻易揭过了,明明是她挑起的事端,但最终留在众人心中的,只是兰庭没有教养,不懂礼数,韶雪如鲠在喉,兰庭到底是受了多少苦才长大的。 第68章 胆小的路寒衣 午夜子时,外面一片漆黑寂静,韶雪忽然睁开眼睛,她对隐在黑暗中的人说道,“当年与薄奚氏往来的记录邹屠翰定然有保存,你们去他的书房寻寻看是否能找到”,赤鳞卫立即领命前往,他们刚走,韶雪也身着黑衣悄声出门,刚抬头就看见坐在树枝上的路寒衣,刚瞥见他,韶雪就要转身推门回去。 “啧啧,有的人这是做了亏心事呀”,他饮着酒咂咂嘴,韶雪回头,正好看见月光下有滴清酒落在他的青袍上,他很少穿这么清浅的颜色。 “我不过是想去看看邹屠氏旧部”,韶雪少见的没有呛他。 路寒衣觉察出韶雪兴致不高,跳下树说道,“我陪你一道去”,想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他便已自然的拉着她朝大门的方向而去。 韶雪一把甩开他,“你知道在哪吗?你就走”,说完便头也不回的飞入东方的黑暗中,路寒衣紧随其后的跟上,他飞到韶雪身边,开口道,“你是嫌我带着芮梓来?你不喜欢她?” 韶雪停在一座阁楼底下,路寒衣紧随其后,只听她平静的说道,“她将腾蛇的事告知伊祁川,我因此与之结仇,之后薄奚氏与他们一道害我,你知道我们险些全部死在伊祁山的禁地吗?你说说我为何要喜欢一个出卖我的人?” 路寒衣愣在原地,不敢置信的自语道,“她,她怎么会是这样”,每个人都擅长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伪装,韶雪冷笑着说道,“她这次跟你来肯定也是为了打听,我对东曦城之前追随高阳明安的那些小族的态度,若不信你便去问她”,她说完便转头又朝城外走去。 路寒衣恍然想起芮梓之前明里暗里向他打听薄奚氏是否还会拿出东曦城的守城权,他眸光渐深,或许她知道的比他想象中还多,包括他的身份。 不多时他便赶了上来,“明日我便让她回去,不光你不喜欢她,风澜与兰庭好似也不怎么喜欢她,她也只能老黏在我身边,实在不太方便”,韶雪侧着看他,嘴角轻微弯了一下,果然,只有女人懂女人的心思,看来他半点没发觉芮梓喜欢他的事,她也无意挑破,“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此处寂静的连虫鸣声都凝固,淡淡的月光洒在灰白的墓碑上,有种幽冷的气息,远处黑黝黝的枝丫不时伸展着,仿佛一双双扭曲的手臂,投下斑驳的影子,鬼魅般地在地上浮动,韶雪带着他穿梭在其中,“人族说墓地里的鬼魂会悄无声息的将人杀死,难道你就不怕吗?”路寒衣的声音幽幽响在她耳边。 韶雪转过头惊恐的看向他身后,他登时噤声,低头看着映在地上硕大的黑影,只觉后背发凉,看着他变化莫测的神情,韶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路寒衣没想到啊,你竟然会怕鬼魂这类的东西”,看她笑的前仰后合,他才知道自己被骗了,立即回头看去才发觉是个不知名的石像,立即说道,“谁说我害怕,我这不是吓唬你,没成想你胆子这么大”。 “有本事你自己走出这片墓地”,说完她快速的向前跑去,只留他一人在原地,枯叶中轻微的悉簌声以及风吹过枝丫的摇晃声,不由得让他想起被母亲遗弃在墓地的时候,他缓缓蹲下去,将头搁在双腿上,手臂将周围的声音都隔绝开来,那时候他想这墓地里的鬼魅定然会吃掉他,他或许再也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但幸运的是天亮时他并没有死,他自己寻去了薄奚氏,他的父亲说,你的母亲是罪人,不过看在你是薄奚氏血脉的份上,准许你活下来,但永远不许姓薄奚。 韶雪回来时,路寒衣还蹲在原地,她将手轻放在他后背,“路寒衣,你怎么了,我与你开玩笑的”,韶雪声音有些愧疚的说道,他抬起头,韶雪迎着月光,瞧见了他眼中的迷茫,她好似玩的过了。 路寒衣握上她的手站起来,什么话也没说,拉着她就往方才她跑远的地方走去,两人一路无话。 墓地后是片森林,直走到尽头便看见一座大山,韶雪带着他走入那比人还高的草甸中,那里竟有一条常年行走踩出的小路,他们一路走到崖底,这才看见大大小小的山洞中灯火通明。 韶雪立在门外,听到里面传来畅快的笑声,“老冯,诶你说小小姐来我们这地会不会被吓哭,这上面是墓碑,底下是尸骨的”,对面的人敲了敲烟斗,抬起眼皮看他,“那可是大小姐的女儿,怎会怕这些,李崇安,我看你是闲的慌,长右大人让练的兵你练好没?” “王姬,你怎么这么快就来平洲城了”,韶雪还在愣神的间隙,长右不知何时已经发觉她来。 他一脚踹开门,“老冯,老李,你们两个在胡说些什么,王姬来了都不知道迎接”,长右劈头盖脸的对二人说着。 两人立即从长右身侧探出脑袋,“你看我说的没错,小小姐怎么会害怕”,“这就是大小姐的女儿啊,长得真好看”,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半点都没关注到长右铁青的脸。 韶雪这才看清,那位叫老冯的缺了条胳膊,李崇安则瞎了一只眼睛,看着韶雪有些难过的目光,那位唤做老冯的人立马丢下烟斗,起身说道,“王姬,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俩都是将领平时也不用下场打仗,现在这样足够用了”,他的第一反应还是在战场上是否够用,并非在生活上是否方便。 “去去去,早些休息去,明日一早还要练兵”,长右赶着二人离开,两人笑嘻嘻的给韶雪行了礼就出去了,长右招呼他们坐下,路寒衣摆摆手,“我出去转转”,他知道两人有事要谈。 “王姬,实在对不住,如今能笼络的旧部实在太少,家主与公子去了之后,那些氏族便立马倒戈,属下只能以匿名的方式试探、恐吓他们,却也收效甚微”,长右垂首有些愧疚的说道。 现下还不到冬日,山洞中已寒冷刺骨,韶雪看着杯中浅淡的茶叶,若外公还在,他们何至过这样的生活,“往后你就用我的名义去拉拢那些旧部,筛选一些忠心之人,慢慢来此事不急,当下最主要的是你们的生活环境,我会给你一笔钱你先妥善安置大家,用不了多久就不用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了”,邹屠翰的人如今还在追杀不归顺与他的人,他们也是没办法方才躲在此地。 “若用王姬的名义会不会打草惊蛇?会不会暴露你的行踪?”长右有些担忧的问道。 韶雪摆摆手,“无妨,他们就算知道高阳韶雪在平洲城,也想不到我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你放手去做便是,顺便在告诉他们家主是邹屠翰联合薄奚氏的人杀害”。 “王姬这招高明,叫他们内部先相互怀疑,互生嫌隙,我们可省不少的力气”,长右赞赏的说道,当他奄奄一息回到平洲城得知家主去世的消息时,他当时有深深的绝望,如今这时却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第二日的议事会,城中那些世家大族有不少竟齐刷刷的称病未来,邹屠翰瞧着稀稀拉拉的几人,怒火直冲额上,这些目中无人的老东西,当初看邹屠闻倒下,便齐刷刷来向他示好,可这心里不服的紧呢,整日结党营私,筹谋着让着平洲城变了姓氏。 “好好与本城主说说,城中何时变了天,竟让这么多家主齐齐生了病”,他压着心中的怒火,看着那些前来告假的小厮,不知沉声问这谁。 大殿静默了几分钟,仅剩的几名家主面面相觑,最终一位胡子花白厉害的老者缓缓说道,“城主,今日天还未亮我们都收到了一份信,想来那些告假之人也收到了”。 “信?还是邹屠闻那些旧部写的恐吓、拉拢的信?这些人真是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让人烦不胜烦”,他面上的神情由傲慢转为厌烦。 “不,不是,是清珩小姐的女儿,高阳的七王姬”,他说着便将怀中的信呈了上去。 邹屠翰越看眉头皱的越紧,“来人,全城给我搜寻高阳韶雪的下落”,那老者赶忙制止,“城主不可,她的身后可是高阳,若起了冲突怕不好平息,再者若城主大肆动作,叫旁人看来便是心虚,他们只会更信信上所言”。 “那你说怎么办?总归不能让她将那些人拉拢走”,他的心绪久久难以平静。 “按兵不动,只需暗中监视那些氏族动向,若有线索直接上书穷桑,告她个结党营私、损害城中秩序的罪,若她真现身平洲城,还可告她个擅离职守之名”,老者循循道来。 “好”,邹屠翰很是认同他的主意,只是他好似想起什么要紧的东西,赶忙结束了会议,匆匆往府邸的方向去,但却没发觉身后藏于暗隐中的人。 韶雪的窗角被敲了敲,她立即起身打开窗户,佯装伸着懒腰,待地上落下两团水渍,她才自然的关上窗,“王姬,我们寻遍书房都不曾看见信件,我们便悄声跟着邹屠翰,发现他议事后匆忙回到卧房,那里有结界我们进不去,不过信件应当就在那里,因为今早他们讨论的就是您”,赤鳞卫抱拳对她说道。 “好,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此事我来想办法”,韶雪沉思着,边给他们说道。 忽然,敲门声响起,风澜的声音传来,“阿雪,你醒了没?二小姐说今日带我们去城中逛逛”,门从里面打开,“呦,挺勤快的嘛”,风澜打趣道。 “那不然呢,你风大小姐都来亲自喊我了,我还能赖着不起嘛”,韶雪虽朝前,话却是对她说,风澜上前挽着她,整个人都喜滋滋的。 众人在大门口汇集,邹屠有仪看起来仍然温婉端庄,但她身后的仆人却看起来面色不善,兰庭看起来仍是一副冷冷的模样,与在学院的欢脱比起来,状若两人,“三妹,你的那两位朋友呢?”她问的是路寒衣和芮梓。 “路寒衣去送芮梓回学院,我们去便是”,她说着走向韶雪和风澜,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邹屠有仪。 “三小姐,请注意你对长姐的态度,礼也不行,话也不会说,夫人说的对,果真没教养”,她身后那位姑姑却疾言厉色的说道。 “我竟不知一个下人这般不知礼数,敢在主家面前大呼小叫,真是丢了邹屠氏在神族的脸面,风澜你说是不是”,韶雪阴阳怪气的状做在与她聊天。 风澜凑近她,声音却不小,“谁说不是呢,这可真是本末倒置,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如今平洲城倒叫一个奴婢做了主”,她说着大笑起来。 “大家莫要吵了,切勿伤了和气,夏姑姑跟在母亲身边好多年了,脾气是有些不好,大家别往心里去”,邹屠有仪温柔款款的说道。 “二小姐,是奴婢的错”,她说着便跪了下来,与方才对兰庭的态度判若两人,邹屠有仪赶忙扶起她。 众人坐在马车中,邹屠有仪本想问她们三人的情况,风澜先发制人,将她从小到大的事问了个遍,无非就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女之名远近闻名罢了,风澜看了眼兰庭,问出了她这两天最想知道的问题,“二小姐,你的继母为何对你比对她的亲生女儿还好?” “二小姐从小长在夫人身边,三小姐却常年不在,夫人只能将情感倾注于二小姐身上”,那位夏姑姑抢先回答,几人的目光都汇集在她脸上,她却慌张的低下头忙着整理袖子,风澜与韶雪对视一眼。 “母亲说,她的女儿已经死了,她会将我当成她的亲生女儿,让我也将她当作亲生母亲”,邹屠有仪一脸灿烂的说着,兰庭却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下车后,风澜悄咪咪凑近她,“你觉不觉得那个侍女有问题?好像害怕我们知道什么”,韶雪点点头,“有哪个母亲会那般恨自己的孩子”,两人相视轻轻点了点头。 第69章 平洲城的真相(1) 夜晚很快便来临了,两人身着黑衣就朝下人房摸去,这夏姑姑的待遇确实不错,都赶上平常人家小姐的卧房了,“在这问还是掳走再问”,风澜扑闪着大眼睛问韶雪。 “我不想背她,要不你背她”,韶雪为难的对风澜说道. 风澜有些为难,“那要不还是在这问,我堂堂风大小姐可不想背一个狗仗人势的仆人”。 夏姑姑突然被惊醒,就看见床边两个黑衣人在讨论着什么,刚要惊呼,韶雪眼疾手快的将她禁了声,这下只得将她掳走了,两人一左一右提着她就朝城外墓地飞去。 夜风吹着她的里衣让她瑟瑟发抖,不知是害怕还是冷的连牙关都在打颤,一到地方两人赶紧将她松开,偏生她脚下不稳摔倒在地,她半趴在地上,面上带着娇羞,声音幽幽道,“只要两位大侠别杀我,劫财劫色都可以”。 风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一把扯下面罩,“你这样的货色大爷我看不上,大爷我喜欢怀月这样的绝色美人”,她说着又扯下韶雪的面罩,她摇摇头,风澜要是男子,定然是个风流的。 “是你们?你们抓我做什么,就不怕夫人惩处你们”,她的语气瞬间又变得强硬起来。 风澜白她一眼,“废话少说,我问你邹屠有仪与邱迎曼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的眼神躲闪了一下,人也轻微的往后靠了靠,“就是夫人和小姐的关系啊”,风澜眯着眼,火灵直冲夏姑姑的胸口,顿时撕心裂肺的灼烧感传来,只听风澜幽灵般的声音响起,“你想死就说实话,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若不然我便杀了你,大不了掳了你家夫人来问更清楚,我风家并不怕你们的城主”。 她听的出风澜说的是真话,只是那灼痛感让她连气都险些喘不上来,只得强忍着说道,“我说,我说,当时姨娘还是老爷的外室,她与夫人正好同一日生产,只不过她比夫人正好早两个时辰,夫人不想小姐背上私生女的名声,便求着老爷将两个孩子替换”,她说完怯怯的看向面前的两人。 “这么说兰庭才是云夫人的女儿”,风澜皱眉与她确认道,只见她快速点了点头,“你家夫人就忍心与自己的亲生女儿分离?”韶雪问道,风澜不知她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题。 “当时老爷给夫人承诺会迎她进门,夫人很相信老爷”,她回道。 韶雪向前两步蹲在她面前,双目如鹰隼般直视着她,“云夫人的死是意外还是被他们陷害的?” 夏姑姑的瞳孔瞬间放大,她摇着头,嘴里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风澜都在原地惊呆了,她是如何知道其中还有隐情的。 韶雪用匕首在她脸上轻轻划着,“你最好识趣一些,别让我说太多的话”,她惊恐的看着韶雪,话语颤抖道,“我真不知道,只是当时老爷说过会给夫人正妻之位,但那时候云夫人还健在”,她起身面色复杂的看向风澜,“风澜,麻烦你将她带到兰庭面前,我有事情要去做,你告诉她,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我会帮她的”。 风澜严肃的点点头,“阿月,注意安全”,她点了点头,转身消失便消失在黑暗中。 她知道此刻不是最好的时候,但她没时间了,兰庭的事情用高阳氏的身份更有利,她必须趁邹屠翰尚未察觉时将证据拿到手,她觉得自己有时候就像个赌徒,连丝毫的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许是因为有结界的保护,寝院内的守卫并不多,韶雪试着将生灵注入到结界中,水蓝色的波纹闪动了一下便再无其他反应,她试着往前走了一步,还是碰到宛若磐石的墙壁,又接连试了洛泽俱是不行,正当她衡量着若用蛮力劈开它会有几分的成功的可能时,路寒衣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侧。 “结界都是需要灵气维护得,你得找到它的死穴方才可破”,路寒衣胸有成竹的说道,看她的目光,他又指着西南方,那里的守将确实更多一些,“你负责将那些守卫解决掉,我帮你破了这个结界怎么样?” 看着他自信的模样,韶雪斜瞅他一眼,身形隐于黑暗快速的朝那些守卫的方向掠去,他们忽然觉得异常寒冷,一抬头不知天上何时飘了雪花,无声无息间他们便暂时没了知觉,“可以啊你,现在这么厉害,一下就杀了这么多人”,路寒衣跟上她,惊讶的说道。 “他们没有死,只是陷入短暂失了意识,你快去解除这个结界”,韶雪凑近他说道,突然的靠近让他有些许紧张,却也快速的去结那阵法,韶雪背对着他看着卧房的方向,因此便没有看到路寒衣将手掌中的鲜血滴入结界中,这是薄奚氏独有的,因此他才能解得。 瞧着如水幕般的结界褪去,韶雪对他比个厉害的手势,悄声摸索着朝邹屠翰的卧房去,路寒衣看着韶雪学着那江湖中人将迷烟吹进屋内,不由得一阵摇头,用这来对付邹屠翰怕是不行的,他的想法刚落,门窗突然齐刷刷打开,从中跃出几十名神将瞬间将她包围,两名赤鳞卫和路寒衣也加入了战斗,几人帮她牵制住那些人,韶雪则闪身进入卧房。 邹屠翰竟然不在此处?赤鳞卫明明看着他进入了卧房,韶雪皱着眉四处寻着有无机关,软榻、四处的墙面、地板皆被她寻了个遍,竟毫无缝隙或机关,她环视过屋内后,直直地朝床榻走去,她摸索着木质床头、床围以及上面的金属饰品,忽然她发觉靠墙那一侧的金属环可以拧动,她使劲转了几转,床后墙面上密室的门缓缓打开。 韶雪顺着石阶往下走,周围墙壁都镶嵌着大小不一的海珠,照着底下格外温暖,地底有大大小小几间卧房,看来这老东西日常大多住在底下,她放轻脚步寻着邹屠翰的踪迹,一痛苦呜咽的女声将她引了过去,透过门缝她看见垂垂老矣的身影,正朝角落里瘦弱的女子挥动着鞭子,女子寸缕不挂的身体上满是鞭痕,新伤上正缓缓溢着鲜血,他丢下鞭子,走到女子身边一点点舔舐着那鲜红,韶雪看的恶心,正要移开目光,突然瞅见他放在身侧的木盒子,不知为何,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韶雪深吸口气,她必须一招控制住他,不然那老东西兴许会毁了它,正当他忘情迷离的时候,寒冰瞬息间冲破大门将整座房间都冻了起来,同时韶雪身形飞速的拿走放在他身边的盒子,“你是谁?擅闯城主府就不怕走不出去”,邹屠翰面向里厉声吼道。 韶雪快速扭过头,她没兴趣看那两片白花花的躯体,“我是你这几日一直在寻找之人”,她翻着盒子里的书信,一边好心的开口道。 邹屠翰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这个声音他好像在哪里听过,韶雪看到是她想要的,便快速离开,心里的一件大事算落地了,“你擅离职守,残害至亲,我要上书穷桑治你的罪”,他满目怒意的吼着,但韶雪已经听不到了。 她回到地面,源源不断地神将已将几人逼至卧房内,韶雪快速击退朝她而来的神将,对几人大喊着撤退,他们破开后面的窗跃入草地,“你们再不去找那个老东西兴许他要冻死了”,韶雪看着对他们群追不舍的神将们大喊道,那些人顿了顿,果真分出一部分去寻邹屠翰,几人快速往城外跑,不多时便甩掉了他们。 路寒衣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看着姗姗来迟的赤鳞卫,韶雪赞赏的说道,“真羡慕你们这隐匿的本事,偷东西最好了”,其中一人抱拳道,“王姬谬赞,我们这一族攻击的本领一般,隐匿之术尚且说的过去”。 “大哥给的人不会有错的”,她笑嘻嘻的赞赏道,那两人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与他们在景禅身边完全不同,那时都是训练、出任务,众人间的交流异常的少。 天还未亮,邹屠广延的主院轰隆一声,灵力炸飞了院中不少的石砖与假山,他连外袍都来不及穿,就提着剑出来,待看清来人后,他阴沉着脸怒骂道,“逆女,你这是要翻天不成?” “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同样拿剑指着他,脸色比他还冷。 邹屠广延皱着眉,一脸不耐烦,“你在胡说什么,你的母亲明明活的好好的,为何要咒她?” 兰庭冷笑一声,“你还真是爱惜那个恶妇,我问的是我亲生母亲,你可能不知道从小她在你面前对我很好,但凡你一走她便变着花样虐待我,你说说她配不配做我的母亲?” “你知道了什么?”邹屠广延眯着眼睛,危险的看着她。 “你和那恶妇合谋让我与母亲分离,让我背上私生女的名声,母亲的死是不是也是你们设计的?”她斩钉截铁的问道,神将们将她与风澜围了起来。 他的剑尖离她更近了,“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若你不想受罚,快些离开”。 兰庭哈哈大笑起来,“你堂堂平洲城大将竟连自己做过的事都不认,你认不认又如何,今日我就是要讨一个公道”,她刚说完,一位年迈的老妇拨开人群扑通一声跪下。 “三小姐,夫人就是被他设计陷害的,连大公子都是被他们驱逐的,这几年我就怀疑二小姐与邱的关系,没想到这竟是真的,你才是夫人的亲生女儿”,她声泪俱下的说着,兰庭看见邹屠广延手中的灵力朝妇人而来,木灵快速的挡住那一击。 “我亲爱的父亲,这是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了?”她反问道,这时众神将中有人开始窃窃私语,那场抵御兽族的战争中,云澄不仅救了很多神将,还舍命救了城中百姓,因此他们都将这份恩情转移到邹屠有仪身上,可竟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内情。 看着众人的反应,邹屠广延仍然不承认,“为了报复你母亲对仪儿的偏心,您竟不惜演这么一出抹黑父母的戏,我今日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你”,说着他灵力与剑一齐朝兰庭袭来。 兰庭飞快的将妇人推离她身边,木灵如她心中层层的恨意般暴涨,那些神将一时也不知该相信谁,他们的将领说了句,“莫要被那妖言惑了心,你们要知道你们现在受谁的庇护”,于是那些神将陆续加入战斗,风澜以一己之力抵挡着他们。 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风澜的剑斗抡出了火星子,她在心里暗骂,该死的高阳韶雪怎么还不来,正当她抵挡了右边的神将,左边又有几个朝兰庭攻去,她慌忙的想移到左边,却见几人噗通几声倒地了,高阳韶雪终于来了,她此刻看见她都想热泪盈眶了。 “高阳七王姬在此,尔等还不快快停手”,刚听到她的声音,兰庭就觉得体内的灵力被补充了上来,邹屠广延本想停手可兰庭却追着他不放,其他神将看到她手中的令牌都停下了,前些日子就听闻高阳的七王姬来平洲城了,没想到是真的。 “不能停,她不是高阳的王姬,她就是个骗子”,随即一道老沉又虚弱的声音响起,众人看向被搀扶而来的邹屠翰,“她是兰庭带回来的朋友,叫山怀月,和高阳氏没有半点关系”,邹屠有仪也站出来说道,她不信,邹屠兰庭一个私生女怎么会结识高阳的王姬。 “你们还等什么等,她方才偷了城主的东西,你们还不快拿下她”,邹屠翰身边的将领疾言厉色地指挥着,神将们又再次反扑了上去。 韶雪不急不慢的与那些神将过着招,却是冷声对邹屠翰说道,“你确定要杀我?”邹屠翰目光沉沉,她拿走了书信,若她将他与薄奚氏勾结残害邹屠闻的事情告到穷桑,他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博一博,更何况她来时并未表明高阳王姬的身份,他可以当作不知。 第70章 平洲城的真相(2) 他挥了挥手,城中更多的神将扑了上来,正好拿你们练练手,她张开双手,鹅毛般的大雪登时落了下来,它们落在身上、地上,竟都不化去,而是汇集成朵朵冰花,周围的灵力像热气一般都被它吸引去,神将们皆停在原地不敢乱动。 “高阳韶雪,你吸他们的灵力就好,吸我的灵力干嘛?”她快速跃至韶雪身侧,大声说道,韶雪看着她眯着眼睛笑了笑,“这招还不熟练,见谅见谅”,她收起冰花,城中灵力较强的将领都朝她攻来,风澜赶忙躲开去收拾那些人数众多的神将。 韶雪一边攻击着,一边用生灵帮两人补充着灵力,瞧着他们的神将一个个倒下,邹屠翰对身边的将领吩咐着,让城中那些氏族带兵支援城主府,若此战胜利他愿意与之平分平洲城。 再看兰庭这头,虽然有韶雪源源不断地灵力支持,可终究还是胜他不得,邹屠广延的灵力等级比她高出三级,她身上早已血迹斑斑却还咬牙支撑着,韶雪的冰刃劈开面前神将的攻击,一连将那几人都劈飞了,她靠近兰庭,生灵帮她治愈着伤口,面前的邹屠广延目瞪口呆的看向她,“你真是…”,他还没说完,一阵风雪就将他掀翻在地。 “现在知道了,晚了”,她拉着兰庭后退几步,冰面以极快的速度延伸出去,同时雪花化作利刃铺天盖地的落下,兰庭捂着脑袋,快速来到她身边,而平洲城的将领们也不是摆设,他们飞至半空快速筑起防御,利刃半点都没伤到神将,只是冰霜却很快爬上他们的身体,一点点将他们变成雕像。 邹屠翰的瞳孔骤缩,这是高阳氏的神力洛泽,他快速的退离此地,邹屠广延的长剑在冰面上劈出一道痕迹,风澜与兰庭一起直冲他而去,同时那些厚厚的冰层从地上飞起,如同巨石般全部砸向那些将领,上空的防御骤然破裂,腾蛇与南妦的火灵以燎原之势向他们蔓延,雷菏的雷霆之力裹着雪花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而来。 “一队防御,其余人务必全力进攻”,不知是哪位将领的喊声,一时间竟也配合有序,全凭着人多方才阻着韶雪无法前进,她的目光追寻着邹屠翰越躲越后的身影,又看了已经完全亮堂的天色,路寒衣去寻长右怎还未归,这老东西可千万不能跑了。 城门外,长右领着将士们躲闪着守城们的攻击,向城门方向靠拢,他们依靠常年的作战经验,身形灵活着的躲着那些攻击,虽然不过几百人,却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路寒衣早已潜进去,将城下那些守卫干掉,城门正好被他从里面打开。 城楼上巨大的钟声响起,两处士兵在楼下快速战至一处,长右带的虽是残兵,但他们眼中的信念感是平洲城的将士所不能比的,他们的呐喊声震耳欲聋,刀光剑影在寒风中交织着,平洲城的士兵在他们中看到了好些熟悉的面孔,他们脸上的沧桑与时光留下的沟壑让他们不由得想起原来的平洲城,有些士兵打着打着停手了,还有一些观望着等待家族的选择。 “算这些小兔崽子还有良心,不枉带过他们一程”,李崇安收起大刀,呲着牙笑了笑,“刀收早了,别这么乐观,这些都是背后没有氏族靠山的,就是不知那些氏族会选择站在哪一边”,冯全武笑了笑,其实他们也不想打这一仗,这些都是他们曾经的伙伴。 瞧着接踵赶来的氏族军队,老冯无奈的摇摇头,“你看,还是有人选择站在邹屠翰那边”,李崇安又抽出大刀,“无妨,那我们便再送他们最后一程,也算全了同僚的情谊”,他如同一头猛兽,提着大刀杀退一大片,冯全武在后面用灵力帮他阻止着那些偷袭,他只管进攻,两人配合默契,竟生生破开一条生路。 “兄弟们,我们冲啊,王姬还等着我们去支援”,高涨的士气这一刻仿佛让大地都在颤抖,他们这些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眼中只有拼死厮杀的决心,忽然,同样从城外涌入一支军队,他们身着各式衣衫,看起来并非什么正规军,那些人也是即刻朝那些氏族冲杀过去,长右警惕地移到领头人身边,那人率先开口,“长右将军,我是邹屠成蹊,趁着你们夺权之际,我只想报我母亲的仇”,长右点点头,却还是留意着他的动向,那些氏族眼看着自己的神将死伤惨重,最终还是选择了撤兵。 长右冲在最前面,他烧毁的脸容像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般,他们轻车熟路的赶到城主府,府中上空全是密密麻麻的神将,各色灵力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王姬,我们来了”,长右的喊声传来,韶雪朝他们感激的笑着,“辛苦各位了,平洲城永远都是你们的家”,他们呐喊着加入战斗,她与路寒衣对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的去抓邹屠翰。 邹屠翰的灵力本来还不错,只是自打坐上城主位后,便荒废了修炼,再加上常年身体的透支,如今别说路寒衣了,想来就连兰庭也能打得过他,因此解决完他身边的侍卫,路寒衣做了个请的手势,“邹屠城主,是你自己走还是我使手段让你走?” 邹屠翰很识时务的选择了前者,他端详了路寒衣几眼,“结界是你帮她破的吧?”路寒衣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接着他又说道,“那么你的身份就是…”,他停下来看向路寒衣,“你应该知道我与薄奚氏的关系,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我保不住,薄奚伏炎想来也不会好过”。 路寒衣冷冷的看向他,“你觉得我会在意他,在意薄奚氏吗?你们之间怎么样我不管,但是你最好将我的身份烂在心里,不然你们这一脉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将邹屠翰推到韶雪面前,寒冰剑架在他肩上,神将们陆续停了手,邹屠广延在两人的围攻下也没讨到什么便宜,他衣衫褴褛,满脸愤恨的瞪着兰庭,她却没空搭理他。 “平洲城的将士们,我身上也留着邹屠氏的血,我并不想看到大家自相残杀的局面,只是邹屠翰与薄奚氏勾结害我外公性命,这实在不可饶恕,但你们是无辜的,我知晓你等皆是受命不得已为之,若你们不再反抗我会既往不咎,我向你们承诺平洲城依旧属于邹屠氏,邹屠翰我也不会杀,我会将他的罪责上报穷桑请父王定夺”,韶雪立在金凤上仿若睥睨天下的女王。 邹屠氏的神将皆收了剑,退至一旁,氏族们的军队也悄无声息的离去,生怕让韶雪知道他们是哪家的,邹屠翰瘫坐在地,大势已去也,这时候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薄奚伏炎身上,希望看在两人合作的份上能保他一名。 忽然,邹屠有仪扑到一名男子前面,抓住他粗粝的衣袖,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大哥,求求你救救母亲吧,三妹要杀了母亲和父亲”,邹屠成蹊看向被神将押着的妇人,抚摸着她的发安慰道,“傻妹妹,她不是你的母亲,你可是忘了?” 邹屠有仪愣神的看向他,看来他还不知真相,“大哥,母亲死后都是姨娘照顾的我,她待我如同亲生女儿”,听到她的话,风澜率先笑出了声,“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她指了指兰庭,“大公子,你的亲妹妹在那呢,这位其实是你们邱姨娘的女儿,希望你是个明事理的人”。 邹屠成蹊握着有仪的手臂逐渐收紧,他的目光在二人间流转,直到那位妇人出来说道,“大公子,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三小姐才是夫人的亲生女儿,当初他们为了不想让二小姐背上私生子的名声便将她们调换了”,他皱着眉震惊的松开了手,原来他们不仅陷害母亲,竟连那么小的孩子也要算计。 韶雪悄声对长右说,“长右叔,劳烦你看好邹屠翰,别叫他们跑了,我这就回穷桑请父王旨意,城中那些氏族短期内也不敢轻举妄动,路寒衣、黑泽、雷菏会留下来帮你”,长右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些信件,“王姬,这是薄奚伏炎当初设计拖延支援的命令以及派人阻碍我寻找救援的证据,定要让他们为大公子和勿逢城神将的死付出代价”。 韶雪郑重地点了点头,双手接过那些还带着温度的纸张,看着黄昏下她渐远的身影,长右的面上终于出现轻松的笑容,他摸了摸空荡荡得胸口,他一直将这些东西贴身保管,原本想着等时机成熟,亲自呈到高阳王面前,但现在有比他更有话语劝的人做这件事,这么多年的仇恨终于要放下了,他反倒感觉有些空落落的。 回到穷桑已是繁星爬满夜空,韶雪径直去到天岳逢,高阳玄此刻还在批阅着折子,她大步在冰凉的地板上走着,这里寒冷的与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一般无二,高阳玄有些好奇的合起手中的折子,韶雪扑通跪下,“薄奚伏炎与邹屠翰勾结杀害我外公,并且连勿逢城守将们的死都是他们算计好的,请父王秉公治罪”,她将手中的盒子呈到头顶,整个人趴伏在地,侍从只等他点头后,才快速的将盒子打开送到他面前。 韶雪跪在地上,时间在翻纸的声音中渐渐流逝,“阿雪,你先起来”,合上盖子的声音尤其清晰,她抬起头,瞧着高阳玄比上次更加疲惫的面容,想来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他心力交瘁吧。 “你想怎么做?”他开口的声音竟比着大殿都要寒凉,韶雪有些摸不着其意,“不光是我的亲人被设计害死,还有千千万万的各族将士,就算为了高阳氏的千古基业,父王也当秉公处置”。 “邹屠翰必死,可你这些证据要想扳倒薄奚伏炎是不够的,想要他的性命就更不可能了”,高阳玄沉声说着,他的手放在盒子上,勿逢城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可薄奚氏现在动不得,至少有一半的氏族站在他们那边,更别说他们手中那庞大的财富。 韶雪的面色冷了下来,“我相信若父王想要谁的性命,就算没有证据他也得死,更何况因为他们贻误战机,致使勿逢城无一人生还,这样的罪还不至死吗?”她的话语掷地有声的落下。 “阿雪,你不要任性,且再等等,薄奚氏定然会为他们所作的事付出代价”,高阳玄好声安抚着她。 忽然深深的无力感与疲惫将她淹没,她带着长右和那么多士兵的期望而来,那么多人的性命竟撼动不了半点薄奚氏的地位,“我等得,可那么多死去的亡魂以及他们的亲人却等不得”,她低着头,异常冷静的站起来,拿起他面前的盒子就往外走。 次日清晨,待邹屠翰的事情定论,朝会接近尾声时,外面的鼓声阵阵响起,“高阳韶雪要状告薄奚伏炎设计故意不去支援,致使勿逢城无一人生还,还请高阳王还所有将士一个公道”,灵力扩散着声音传到每个在场人的耳中,殿内众人神色各异,薄奚伏炎面色如常,薄奚氏其他人却有些惊慌,那些家中有人死在那场战争中的人脸上更多的是愤怒,还有一些无关的氏族皆是如常且谨慎。 高阳玄沉声道,“将王姬带进来”,立即有侍从请她上殿,她跪在大殿中,将事情的原委冷静的陈述完,薄奚伏炎却是笑着,“邹屠胥离守城能力欠缺,致使全军覆没,老夫奉命前去支援,途中遭遇连山氏部族的阻拦,这是众为将士都看到的,如今你单凭一纸通令就告老夫是故意设计,岂不笑话”。 “这份指令有柴桑城的城主印以及你的个人印,这有何做的了假,还有这份状词,长右前去平洲城搬救兵,是你派人将他拦至章莪山,你还有何话说?”韶雪冷静的说着。 “有印记可并不代表这份通令就是老夫的意思,还有你说的长右,若王姬随便找个人说是老夫指使的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并不承认这些事情。 第71章 万隐阁 “勿逢城的事还请王上彻查,若真是有人刻意为之,请王上让英灵安息”,原来那些邹屠氏部族皆跪地请命。 “王上,勿逢城失守罪责不在援军,而在守城,还请王上明辨”,薄奚氏的人也不是摆设,“一份通令过于单薄,这其中有人刻意偷了印章陷害也说不定”,“我等知晓王姬对邹屠氏的感情,可这样的陷害实在无中生有,还请王上明察好还家主清白”,阶下跪满了请命的氏族大臣。 她想过他们会狡辩,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氏族站在他那边,她忽然觉得手中的盒子轻如鸿毛,“若连金印都做不得证据,那这世上还有什么真相?未及时支援的是他们,那么多神将付出性命也是事实,难道他们就活该为穷桑白白牺牲吗?我相信万千所有的将士都看在眼里,这穷桑姓的是高阳,不是薄奚”。 大殿中的争执声瞬间停止了,她这话虽有逼迫高阳玄的嫌疑,却也在提醒他们,作为穷桑的大臣,他们维护的不是王上,而是与他们一样的臣子,对于薄奚氏,无疑会让高阳玄更加忌惮他们。 “我竟不知有这么多的人维护薄奚家主,区区一件小事竟让你们这般争论不休”,高阳玄沉静的声音响起,薄奚伏炎伏地道,“王上,各位同僚对老夫的厚爱实在愧不敢当,未及时支援是我的职责,还请王上治老夫的罪”。 “既如此,家主也为穷桑呕心沥血多年也该是安享晚年的时候了,便留在穷桑颐养天年吧,听说你有个儿子叫薄奚怀闻,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就让他接管柴桑城吧”,他们都知道被召回意味着什么,但他们又不能说什么,毕竟柴桑城还属于薄奚氏。 韶雪低头看向盒子无奈笑着,她原以为那么多的性命换他一条命绰绰有余,看来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她走出大殿,阳光照的人影寂寥,韶雪抱着盒子头也不回的离开穷桑。 平洲城的城楼上,长右已在此等了好久,“长右,对不起,薄奚伏炎的命我没有带回来”,她声音清浅的说道,长右的笑意僵在脸上,他立即回过头安慰韶雪,“王姬不用自责,薄奚氏在穷桑盘踞多年,势力错综复杂,仅凭这一件事扳不倒他,现在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韶雪默默的没有言语,她看向那些因回到平洲城而满含喜悦的神将,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些,“你说得对,只要能让大家回家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她又问道,“长右叔叔,你可还愿意留在这里帮邹屠氏领兵?” 长右向她抱拳,“我这一生都属于邹屠氏,守护平洲城是我的职责”,韶雪心中五味杂陈,有多少的士兵将他们的一生奉献到守护神族的使命上,这是她所无法完全理解的。 两人一路来到城主府,邹屠翰已经被高阳的守将押解回穷桑,邹屠广延和邱迎曼也被永远的囚禁起来,邹屠有仪和邹屠有安仍旧是自由之身,兰庭说这是大哥的意思,韶雪问她的意思,她只是说,“我还能怎么办,弑父在世人眼中本就是大逆不道的,至于那个女人,她虽对我不好,可也并未参与谋害我母亲一事,也算还了她从小给我口饭吃”,韶雪沉默着没说话,这是她的家事,她无权去评判什么。 “阿雪,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见过母亲的,她抱着邹屠有安眼里都是欢喜的光芒,对百姓们也都很温柔,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她是我的母亲就好了,我也会有人疼爱,再不用每天都活得小心翼翼”,她说着眼中有温柔和泪光,这样的兰庭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忍不住上前抱着她,温声道,“你想不想做这平洲城的城主之位?那样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兰庭摇摇头,“阿雪,我不想要平洲城,我对这里的记忆并不好,我不想留下来”,韶雪点头,轻抚着她的背,“好好去与你的母亲说说话,她看到你应是很开心的”。 与兰庭告别后,她只身来到城主府的议事大殿,这是历任城主商讨事宜的地方,她走进去便看见坐在主位的邹屠成蹊,后者赶忙站起来,手足无措道,“表妹,我就坐上去感受感受,没有别的意思”。 韶雪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则坐在下方的位置,“我说过平洲城还是属于邹屠氏,自然是作数的”,他有些惶恐,“我以为你会让三妹妹坐这城主之位”,韶雪耻笑一声,“若兰庭愿意,我也不会在此与你多言,这城主之位你可以坐,但你必须应我三件事”。 邹屠成蹊看着她,只听韶雪继续说道,“邹屠翰与薄奚氏联手杀我外公,我不赶尽杀绝已经是仁至义尽,第一件事他不得入氏族陵寝,不得立牌位;第二,不论何事永远不得伤害兰庭,你的那两位弟妹你最好也管好他们,若他们做出伤害兰庭的事我会算在你头上;第三邹屠氏永远是高阳氏的部族,永远以大王子的命令为先,另外长右会帮你管理那些氏族,我需要一支强有力的作战部队,若这些条件你应,城主之位就是你的”。 成蹊想都没想便满口答应,“邹屠氏本来就是高阳的部族,表妹说的这些我都懂,不管爷爷与薄奚氏的关系如何,到我这里只能是对立”,瞧着他喜不自胜的模样,韶雪总觉得有些不靠谱,“你最好记住你今日所言,自然我能让你坐到这个位置,也能让你下来,届时我可不会心慈手软”。 “表妹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与兰庭一母同胞,这些年我在外置办军队,就是想着有一日能杀回来为母报仇,你也算帮了我大忙,我不是那般忘恩负义的人”,他语气沉稳的说道。 “希望你说到做到,若你是个忠义之人,我不介意让你拥有更多的权力”,大哥说过,若要人永远拥护你,既要给他当下的利益,也要给他未来可触摸的利益。 近日整个神族流言四起,他们都说大王子不是高阳王的亲生子,邹屠清珩在嫁给王上的时候就已怀有身孕,韶雪一进东曦城就听到百姓议论纷纷,听说还有人因此上书到高阳王面前,请求处死景禅,韶雪只觉莫名其妙,空穴来风。 她步入大殿就看到景禅望着窗外沉思,韶雪蹑手蹑脚来到他身后,还未开口,那人便转过身来,“阿雪如今都是一城之主了,怎得还同小时候一般”。 韶雪正要吓唬他的身影僵住了,她佯装生气道,“大哥你整天板着个脸都要变成小老头了”,她拿起桌上的杯子将茶饮尽,“我刚收回平洲城你也不夸夸我”,景禅温润的笑着,摸摸她的头,“我都知道啦,你做了那么大一件事,不过邹屠翰杀害外公之事你为何不告诉我,还自己去涉险”,他说着脸又板了起来。 韶雪低着头,心虚的倒着茶,“这不是没什么事嘛,大哥你们平日都很辛苦,这些事我去做就好”,景禅叹了口气,“薄奚氏根深蒂固,不是那么容易能扳倒的,若不能一击必中,他们定然要反击的,之后你要小心一些”。 韶雪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般,“大哥,你说现在外面的流言是不是他们的手笔?”景禅面色有些阴沉,“说不好,不管怎么样,眼下只能制造些更引人注意的话题,大家才不会过多关注”。 “反正又不是真的,他们爱说便去说,我们行得端,坐得正”,韶雪有些气愤的冷哼着,这些人竟拿她母亲做文章。 景禅目光有些复杂,“阿雪,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有时候假的事说的人多了便成了真事”,他其实根本不知这事的真假,不过想到从小高阳玄对他的态度,他心中的不安又在扩大。 看着韶雪被气成的包子脸,景禅笑着戳了戳,“无妨,不要生气,他们掌管的城池出了些问题,想来短期内薄奚伏炎没有精力再来对付我们”,韶雪眼神亮亮的想知道。 “北部巨母城是巨人族与薄奚氏共同掌管的,近日海眼又不断倾泻,两族在阻断洪水的过程中发生了矛盾,事态不算小,另外薄奚伏景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在雁北林附近又招惹了有邰曦,听说有邰青又去父王那里闹了,你说薄奚伏炎哪还有力气来对付我们”,景禅大概与她讲了近期的事,薄奚伏景是薄奚伏炎的弟弟,巨母城也是他在驻守。 “不过我们也不能白吃这个亏”,她有些气愤的说道,“你要做什么?”景禅瞧着她的模样想着这丫头心里定然憋着坏。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不过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对景禅笑的灿烂,他却只当她的玩笑话,“如今你回来了便好好的守着东曦城,我也得前往高黎城和风台城了,若有什么难事给我来信或者派人来都可”,韶雪点点头,“那等我有空的时候去看你啊,我还没去过那些城池呢”。 “好,待我平定了那些地方,阿雪定然要来”,他的眼中也有不舍,别看他们身份尊贵,可还是要努力做事。 景禅刚走,她便问不墨道,“你知道何处有可以打听神族事务的地方吗?” “回城主,前段日子大王子在清洗城中薄奚氏的人时,发觉城中有个新组织叫万隐阁,听说可知晓天下事”,不墨想了想恭敬的回答道。 她刚出门,风澜就跟了上来,乐颠颠的笑着,“你要去哪里,带上我呗”。 韶雪看她一眼,继续往外走去,“你还不回学院,小心风老来抓你”,她随即有些郁闷道,“我才不回去,学院无聊的紧,我已经给爷爷写了信,说要留在你这里同你和兰庭一起守城”。 “风老若同意你留下,我自然没意见”,韶雪边走边说道,风澜此时已经欢呼雀跃了,好似风老已经同意了。 两人来到一处的雅致的琴楼,自然是遮了面,韶雪二话没说,就点了头牌歌姬,风澜直呼她败家,“两位姑娘,楼上请”,小二笑意满面的将两人迎入上房。 “我想问些事情,不知小二可否引荐”,他登时收起脸上的笑意,“那想来客人走错地方了,我们这里是寻乐听曲的雅致之地”,韶雪笑了笑,从怀中掏出城主令,“现在可以问了吗?” 小二眼神晦暗的收回目光,恭敬地行礼后,“贵人先饮茶稍等片刻”,说完他轻声带上门。 “此处可信吗?”风澜凑近她问道,韶雪点点头,“若不可信想来他们不会在东曦城存活下去”,她相信景禅。 不过片刻,抱着琴的女子缓步而来,她虽抱着琴可仍穿着窄袖衣衫,与那些乐姬的装扮大有不同,韶雪看见她虎口处布满老茧,这是常年握剑所留下的,看来这里并不仅仅是打探消息那么简单,“听闻城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帮得上忙的地方”。 “我想问有关大王子的谣言是薄奚氏的人散播的吗?你们的人可能拿到证据?”韶雪开门见山的问道。 女子思索片刻,“若只问答案那便是有,但这个证据得费些功夫,源头不好找,容易被灭口”。 韶雪摆摆手,“那算了,不重要,你只需告诉我问题的答案,银钱好说”。 “这也不是什么重要消息,城主给一百两便可”,女子微微侧头,韶雪便瞧见她耳朵后的叶子印记。 她将一颗金珠放在桌面上,女子笑着点头,“是薄奚氏的人传出来的”,她又接着说道,“看在城主这么大方的份上,我再送你一条信息,薄奚晚云的表哥在她还未出嫁的时候便倾慕她,甚至在她嫁人后还写过不少信”。 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嘛,原本她还想着给薄奚晚云也捏造些谣言,如今这都是现成的,这万隐阁做生意果真地道,韶雪对女子道谢后便要离开,女子将二人拦了下来,“城主想做的这件事,万隐阁可以帮你去做”。 韶雪有些好奇的停下脚步,“哦?那姑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女子摇了摇头,“万隐阁能长久的在东曦城还需要城主的庇佑”,韶雪浅笑着,“我只庇佑我的部族与朋友,若你们因此想寻得靠山,姑娘算是打错算盘了”。 “城主多虑了,我们不需要城主为我们作保,只是交个朋友罢了,毕竟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女子语气温温的说道。 “姑娘说的没错,那这件事情就劳烦万隐阁了,不过初次见面,还是要送姑娘见面礼的”,她从荷包里倒出一把金珠,将它们悉数放在女子的手心。 两人走后,女子低头看着那些金珠,喃喃自语道,“可真是半点人情都不让人欠呢”。 第72章 高阳嬑的神魂 “阿雪,我要去东夷皇城一趟,你可否帮我照看绥绥几日”,顺着滕濆献的目光,她看见正在跟风澜一起玩耍的小姑娘,她如今晒得更黑了些,比之前长高了不少,说话也清晰许多,“是阿姐的神魂有下落了吗?” “我走了那么多地方,玉灯只有靠近玉华城时会发出微弱的光,带着绥绥我不敢冒险,所以想请你帮忙照看几日”,滕濆献风尘仆仆,看起来沧桑许多。 韶雪想也没想便说道,“我可否与你一道去?东夷近日不安分,两个人也是个照应,正好我有些事情要查”,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绥绥托兰庭与风澜照顾,芑杨姑姑也在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姐夫你看可行?” 滕濆献迟疑片刻后方说道,“也行,听闻青华上神近日在玉华城我们此去要万分小心”,韶雪点点头,又写信给三哥叫他帮忙留意东曦城,两人这才乔装后启程。 如今的玉华城井然有序,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哪里还有以前那般的混乱之状,嫁入东夷这么多年,这是高阳筝头一回出来街市,听着不绝于耳的叫卖声,以及百姓们的安稳生活,也给她的心情带来些许安宁,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连毛孔都看得见,侍女将披风又拉的严实些,“夫人还是要注意些,秋日的风还是很凉的,要多注意肚中的小王子”。 高阳筝眉宇间有些惆怅,这个孩子的到来让她回穷桑的机会变得微乎其微,不过也正因此她在东夷的生活比之前好太多,陶唐穆瑾也不再折磨她,侍女的脸都笑开了话,“夫人要开心一些,这可是王上的长子”,起先她被分配来照顾这位上一任的王妃其实她是很不情愿的,她的身份决定了她不会有好下场,谁成想这位夫人这般了得。 高阳筝勉强的笑了笑,又转过头看向窗外,熟不知在暗处的凌夜目光久久停留在她的面容上,她怀孕后好似比以前温和许多。 夜晚的宫殿中灯火幽幽,映在如水的地板上波光粼粼,更平添了几分凉意,“求求你放我走吧,若我们从前真的相爱,待我找回记忆我定然会回到你身边”,姜梨头发散乱的不住的磕着头。 陶唐穆瑾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仿佛被狠狠揪住一般,“阿梨,你为何又变成了这副样子,明明前几回你已经接受我了,明明你是在意我宠幸别的女人的,明明你心里是有我的,这几日怎么又将我推开”,他拉起跪在地上的她,强迫姜梨直视他。 可后者却视他为洪水猛兽,拼命想要挣脱他的钳制,“那是我身体中的另一个人喜欢你,并不是我”,她朝他大吼着,那次观摩陶唐穆瑾与那个女子欢好,她身体中的愤怒与难过将她吞噬,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灵魂,这几日那个灵魂好似又消失不见,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她却记得很清楚,每每想起与他的欢好,她就痛苦的仿佛要死掉。 听闻她的话,陶唐穆瑾登时愣在原地,他松开她,失魂落魄的说了句,“你好生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之后便快步走出殿外。 “为何梨儿的神魂会被高阳嬑的神魂压制,不能让她的神魂融入梨儿的神魂吗?”陶唐穆瑾一把抓住当初那个黑衣阵法师,这人被他捏的喘不过气,忙抓着他的袖子说道,“这是因为王妃的神魂太弱所以才叫那位王姬的占了上风,臣近日刚好有办法叫她的神魂与王妃的融合”。 陶唐穆瑾一把松开他,着急问道,“怎么做?”他立即恭敬地跪下,“需请王妃来此地,这里有上神留下的阵法,这是必不可少的”。 他有些等不及,立即吩咐道,“你们快去请王妃前来,若她推辞,便与她说本王找到可以寻回她记忆的方法”。 不多时,姜梨果然来了,见他面色如常,她也便未多想,只依着阵法师的要求,喝下药剂,躺倒那写满咒语的石床上,她有些担忧问道,“学士,我的记忆真的能找回吗?”他浑浊的双目看着她,“王妃的所求定能得偿所愿”。 之后,姜梨便沉沉入睡,梦中她见到了那个女子,那是个长相温婉,如玉兰花亭亭而立的女子,她说,“你看起来很美,谢谢你能让我继续在他身边,因为他的缘故,我死在他弟弟手中,这是他长久以来的心结,谢谢你给我机会解开它”,女子的光芒愈发强盛,嬑眯着眼睛,遮住那光芒,却发觉自己的身体变得透明,那光芒正在吞噬着她,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努力让绿光裹着自己的神魂,可在强烈的力量面前终究是杯水车薪。 随后两者融合,白光中隐隐有几丝绿光,黑衣人欢喜的笑着,“成了,启禀王上,阵法已成,高阳嬑与王妃的神魂已经融合,以后她再也不会有独立意识”。 陶唐穆瑾立即上前,姜梨睁开眼,男子英俊的脸庞出现在他眼前,“阿瑾”,她眼中有未未被世事污染的澄澈,他喜极而泣的将她拥入怀中,女子嘴角梨涡浅浅,温柔的拍着他的后背,这时他才感觉她真的回来了。 今夜,陶唐穆瑾未召唤她,高阳筝正准备关上窗休息,抬头看见远处的树干上,凌夜懒散的躺着饮酒,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凌夜了,她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凌夜,以前的他都是严肃冷漠的,现在有一种迷茫感,高阳筝站在树下,“秋日的月色很美也很凉,凌将军不好着凉才好”。 凌夜抬头饮了口清酒,眼神才转到她脸上,“我现在该叫你什么?王妃还是夫人?” 高阳筝浅浅的笑着,比那月光都柔和、淡雅,“你应该知道我怀了陶唐穆瑾的孩子,至少在东夷我现在是安全的,穷桑我已不打算回去,我们当时的约定就此作罢,你也该去做你想做的事了”,如今的她不再想与他争论她身份的问题,因为不重要了。 凌夜冷笑一声,“如今你可以母凭子贵了,便想一脚踢开我?你不要忘了是谁帮你杀了那么多来杀你的人”。 “你想要什么?我会尽力给你,如今那些氏族再也不敢对我出手”,她的面容又比这月色更凉薄。 凌夜的黑眸就像不见底的深渊,他从树上跳下来,在高阳筝意料之外时,拥住她,还带着酒气的双唇对着那温暖的唇狠狠吻了下去。 高阳筝反应过来后,拼命的推开他,那高大的身躯却纹丝不动,她使尽全身的力气打在他的左脸上,响亮的声音在这夜色中很是清晰,凌夜的脑子清醒了些,他低头嘴角轻笑着,“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我想要你像服侍陶唐穆瑾那般服侍我”。 高阳筝眼中满是震惊,“唯独这个我不能答应你”,他将她拥的更紧,冰凉的脸颊埋在高阳筝的窝颈处,危险的声音传来,“为何他可以,我却不行?” 他好似要将她的骨头捏碎,高阳筝没有回答他的话,眼中都是嘲讽,她以为至少他是明白她这么做的身不由己,却没想到他与那些人的想法没有区别,他也以为她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她的表情彻底惹恼了他,他毫无理智的再次疯狂吻上她,高阳筝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只有泪水悄无声息的滑落,渐渐他的动作停止了,他怜爱的吻掉她脸上的泪水,高阳筝推开她,一把抹干泪水,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玉灯的光愈加的微弱,两人只得飞速的跟着它的方向,待它停到宫墙外时,韶雪眉头轻皱,“阿姐的神魂怎么会在东夷王宫?”滕濆献的面色也不大好看,“先跟上去看看”。 这东夷的王宫怪异的很,四处连一盏都没有,只有月光映在玉色石壁上的光芒,给人有种没有任何活物生存着的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寂静的压迫感,连风声也仿佛被压制住了,人只能依靠微弱的触觉在这深沉的夜色中摸索前行,韶雪提起十二分的紧张,两人停在宫殿外的绿树中。 “那是东夷王的寝殿,宫殿周围有不下几百名神将”,滕濆献目光在黑夜中都显得那么锐利。 “你想怎么做?”韶雪询问着他的意思,献摇了摇头,“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我们先混进他们中,明日寻机会摸清阿嬑的神魂到底在何处,再动手也不迟”,韶雪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理。 献让她候在此处,没过多久,他便带回一套神将和侍女的衣服,两人分别换上后,韶雪对他说道,“姐夫,我先去他们的牢狱一趟,很快便回来”,献点点头,没有多问什么,只说了句多加小心。 韶雪让雷菏感应有没有天谶族的气息,雷菏摇了摇头,便只得去牢狱碰碰运气,这时候狱卒们正在打着瞌睡,她很容易便溜了进去,蹑手蹑脚的查看着每个牢房,看来这东夷民风淳朴的很,连犯人都不多,自然也没有看到九嶷君的身影,意料之中的事,韶雪也便没有多少沮丧,只想着另行再打探消息。 相较于夜晚,这里的早晨美丽的宛若仙境,天空的朝霞绚丽又多彩,层叠又宁静的由远及近铺来,很远处的海风吹来,只剩下点点潮意,太阳的光芒肆无忌惮的挥洒着,天地间一整片的清新明亮。 陶唐穆瑾刚起身,姜梨便醒了,但她没有睁眼,不知为何,她面对他除了爱意之外,更多些几分讨厌与排斥,甚至连与他接触,都让她心中有阵阵反感,昨夜他刚与她承诺完,待那女人剩下孩子后便将她送走,自己却生出这样的感觉,瞬间她心中充斥着愧疚。 待姜梨出门后,玉灯的光芒更盛,韶雪便快速跟了上去,滕濆献心想,还好带着韶雪,不然他一个男人要混到女人身边是有些难度的,不过他也很好奇,嬑的神魂为何会在一个女子身上。 韶雪跟着她回到寝殿,到了前院便被拦了下来,那些神将说她是三等丫鬟,不配进主院,韶雪无奈,难不成想接近她,她还得想办法升职,她眼珠一转,悄咪咪的摸到小厨房,那些婆子嘴里的消息可不少。 她凑近一位择菜的婆子,手脚麻利的帮她择着菜,那婆子抬起耷拉的眼皮瞧了她一眼,“你是何时来的?”韶雪陪着笑脸,“回前辈的话,奴婢是今早刚来的,他们说小厨房缺人就让我来帮忙了”。 “看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当过几年厨娘啊?”妇人又问道,“还没掌过勺呢,在酒楼做了三年帮厨”,韶雪看上去一副乖巧模样。 妇人很是不屑的看着她,“看来又多了个拖油瓶”,韶雪讨好说道,“奴婢学东西很快的,还得麻烦婆婆多教教,我的工钱也分前辈一半”,妇人笑着看她,“倒是个机灵的”。 韶雪嘿嘿的笑着,又问道,“前辈可知,咱们的这位娘娘喜欢吃什么?”妇人现下的态度好了许多,她摇摇头,“我等也不知晓,这位王妃刚醒不久,每回都是王上那边送来吃食,我们也瞧不见”。 韶雪装作惊讶,“刚醒?”妇人瞅了眼四周,点点头说道,“咱们这位王妃听说之前是个死人,王上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让她活了过来,这神族的本领就是厉害”。 韶雪心中咯噔一下,难不成阿姐的神魂就在她身体中,又干笑了两声,“咱们这位王上对王妃可真好”,妇人也笑着,“谁说不是呢,听说王上还未即位时两人便已成婚,这么多年不容易啊”,瞧着韶雪发愣的模样,妇人捏她一把,“你可别打什么主意,就是高阳氏的王姬都不得宠,更何况我们人族”。 “高阳的王姬?”又有哪位王姬嫁到东夷了吗?她怎么不知道,妇人凑近她,“听说叫什么高阳筝,也是个美人”,韶雪这次的震惊不是作假,“高阳筝不是前东夷王妃嘛,怎么会是王上的妃子?” 妇人一脸的羞耻,“子承父妻呗,就是说这高阳的王姬命真不好,活的真耻辱,听说最近还怀孕了,继母怀了儿子的孩子,这说出去叫人笑掉大牙的”,她说着咧开嘴笑,韶雪却笑不出来,东夷王死后,有邰氏竟也不迎她回去。 第73章 配得上世间的一切 晚些时候,两人将得到的消息一碰,瞬间面露难色,若两者神魂已融合,只能将她带出东夷了在找祭司寻求办法,可要将一个大活人从这戒备森严的皇城带走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此人身份还尤其特殊。 “我先去打听好城中的防御,大不了将那女子打晕带走,奋力一搏该是能逃出去的”,滕濆献咬咬牙,有些愤恨地说道。 “这样风险太大,你先去探查,我再去看看还有无其他办法”,韶雪还是谨慎许多,献冷静后也觉得自己过于冲动。 她扫着外院的落叶,一边观察着内院的动向,陶唐穆瑾来此用过午膳,小憩了片刻便离开,女子则收拾妥当,由侍女带着书箱,几人往湖心亭走去,路过前院的时候,其他人皆低头忙着手中的事情,韶雪佯装不经意间将手中的扫把丢在她脚下,她还未说话,身旁的侍女气愤的喊道,“你这个毛手毛脚的丫头,冲撞了王妃还是跪下”。 韶雪并未跪,而是立在原地诚恳的对她行礼道,“吓到王妃实在不好,但我也只是想提醒王妃,前面路滑不好走”,她的视线落在那不知何时出现的冰霜上。 姜梨脸上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待她看向韶雪的面容时,无端生出亲切又欢喜的感觉,这种喜悦连对着陶唐穆瑾都没有,鬼使神差的开口,“你愿意跟我去湖心亭吗?” 韶雪先是震惊随即又欣喜的说道,“奴婢求之不得”,不知为何听到韶雪自称奴婢,她心中很是不舒坦,她亲昵的握上韶雪的手,小姑娘指尖冰凉,她又从身旁的侍女手中拿过披风,给她披上,侍女震惊的看着姜梨这一系列动作,若非皇城不许妖族进入,她都要怀疑这女子是狐狸精了。 众人来到湖心亭,只有韶雪坐在她跟前,她边吃着姜梨的点心,边看着她,姜梨笑着将书合上,“不知为何我见你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莫名的想要保护你,我们之前见过吗?”韶雪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女子被她的反应逗得大笑,“这是何意?”韶雪看着她的眼睛,好似要看到灵魂深处,“你的身体没有见过我,但是你的神魂与我很是熟悉”。 女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她眼神中带上警惕,“你是谁?”韶雪放下手中的点心,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姑娘应当问问自己的内心我是谁,还有你是谁”,女子抬头看向那双熟悉的眼睛,她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她忙合上书,逃也似的向外跑去。 韶雪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个大胆的念头,她寻着高阳筝的寝殿而去,她这里清闲的很,只有她独自在院中做着女红,韶雪的目光落在她已微微隆起的腹部,心中不是滋味,她比韶雪好小几岁。 “高阳筝,你还想回穷桑吗?”韶雪正好遮住她侧面的阳光,她看向逆光的人没有说话,韶雪又说道,“我是高阳韶雪”,高阳筝随即了然笑着又低头专心缝着手中的衣裳,韶雪的目光跟着她,方才看见都是些小孩的衣服,看她在这里的处境,她其实已经完全理解,为何她会委身陶唐穆瑾。 “现在我还怎么回穷桑,这个孩子既是我在东夷的保命符,也是我的束缚”,她的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喜怒,她没想到嫁入东夷这么多年,她在异国见的第一个人竟是高阳韶雪。 “孩子出生你得护佑他安全长大,若你连自保都做不到,又如何保护自己的孩子”,其实这一刻她完全是不想看着与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活的这么辛苦。 高阳筝脑海中出现那个冷峻的面容,她摇摇头,“再怎么说这个孩子他姓陶唐,我想就算我死,他应当也是安全的”。 韶雪也没再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并且也必须有承担结果的勇气,“好,若你什么时候想离开东夷,可托人来东曦城寻我,如今东曦城我在驻守”。 高阳筝这时抬头,这时看她眼中带些震惊,她笑着说道,“看来高阳的王姬除了我都挺不错的”。 “你可否帮我个忙,我知晓你的易容术并不比女子国的差,你可否帮我易容成姜梨的模样”,韶雪开门见山的询问道。 高阳筝警惕的环顾四周,随后放下手中的衣物,将她带到内殿,严肃问道,“你要做什么?” 韶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她说明白,又说道,“你放心,这其中你不会有任何风险,你只需帮我易容,之后的事情我会做好,不留任何把柄”。 高阳筝思量着,久久未应,只听韶雪又说道,“原本是想送你回穷桑,不过如今你想要什么报酬?” 她看着她,“我要钱”,韶雪了然,从荷包中倒出50多颗金珠,小山似的堆在高阳筝面前的桌上,钱权是她在东夷活下去的必要之物,她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好。 “我只有这些了,若不够,待我回东夷叫人送来”,高阳筝目光无波,“这么多金珠自然是够的”,韶雪点点头,“那好,待时机成熟我便来寻你”。 韶雪走后,高阳筝坐在殿中很久,原本没有人活的是轻松的,只有站在权力的顶峰,她才能护住自己与未出生的孩子,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那真是件愚蠢的事,直到黑夜上来,她才起身走了出去,今夜无月,只有院中点的几盏灯,她其实很不习惯东夷的晚上,四处漆黑一片,连半点安全感都没有。 她瞧见凌夜坐在她下午坐过的地方,她上前拿起篮子转身就走,只听夜色中传来,“对不起,之前我不该那般对你,你知道吗?每次看你去服侍他,我都心如刀割”,高阳筝停下脚步,他浑身的酒气叫她很是不适,他又开口,“可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我还没有足够的兵力去抗衡他,我想要为父王报仇,也想你不在出卖身体”。 高阳筝的心猛烈的跳动起来,她瞪大眼睛看着男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厉声制止着想要他恢复理智,“我并未喝醉,我是前东夷王的私生子,我的母亲是铁匠的女儿,陶唐穆瑾说起来还是我的哥哥”,他声音清朗,不似玩笑,“可他残杀父王和手足,我不会放过他的,只是现在他与青华上神有关系,我不能轻举妄动,得等到一个好的时机”。 这一点是高阳筝始料未及的,“此事当未雨绸缪,急不得,若败了那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凌夜握着她的手,“你能不能不要再去他那里了,我不想看到你那样”。 高阳筝推开他的手,声音如凉风吹进他耳中,“抱歉,我不能答应你,你要做什么事我不管,但我必须得为我和孩子的安危考量,我不知以后如何,可现下他是能决定我生死的人”。 凌夜低头笑了笑,确实他现在拿什么去要求她,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身份,高阳筝回到屋内,看见他仍坐在原处,她关上窗将一切都隔绝在外。 不知为何,姜梨看着身侧已入睡的男子,心中那种异样的陌生感又将她淹没,好似她俩并非什么恩爱夫妻,而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还不如白日那个女子来的亲切,她的话萦绕在她心头久久无法散去,她应当是认识她的,可为何她想不起来,那她又是谁?她有强烈的感觉,现在的她或许不是真正的她。 今日一早,姜梨看着殿内忙碌的宫人,忽然她问身边的侍女,“荷香,你说我们姜氏还有族人在世吗?”侍女笑着说道,“您自然有亲人在世,听说前几日有苗姜氏还与高阳氏开战,不过结果我就不知道了”,姜梨听到高阳氏的感觉竟比有苗氏更甚,可陶唐穆瑾却与她说,他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忽然觉得自己好似身处于巨大的骗局中,这个念头一旦显现,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她忽然对荷香说,“你去将昨日扫地的女子找来”,再荷香出去寻找的这段时间中,她脑海中思量着各种的可能性,好在并未等多久,她将所有的宫人遣出去,抓着韶雪的手,严肃又紧张的问道,“请告诉我,我与有苗姜氏和高阳氏到底有什么关系”。 韶雪觉得姜梨与嬑还是有很大区别的,高阳嬑是那种什么时候都很沉静的人,这样的急切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韶雪看着她的眼睛,“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不告诉任何人”。 姜梨点点头,只听韶雪道,“你原先是姜氏的女儿,陶唐穆瑾的妻子,这并没有错,但其实你的神魂已经残缺,是你丈夫将我阿姐的神魂与你的神魂融合,你才得以复生,所以你既是姜梨又是高阳嬑,亦或者你只是全新的自己”。 这样的答案是她从未想过的,“如此说来,你此行的目的就是找回你阿姐的神魂?”韶雪坚定的点点头,“需要我做什么?”她问道。 韶雪有些不可置信,“你愿意帮我?”姜梨点点头,她有些怅然地说道,“我相信我的感觉,比起我丈夫,我觉得你更加亲切”。 原本她想的是,不管怎样都要带她走,如今她愿意帮忙那自然方便许多,“若我拿回阿姐的神魂你可能会死,你想明白了?”她叹口气,“与其每天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浑浑噩噩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不过你也说了是可能不是吗,也是有活着的可能的”。 韶雪低头笑了笑,这女子的洒脱也是阿姐所没有的,这点来说她很喜欢,“好,你有没有办法离开东夷?我要找祭司看看如何将神魂分离”。 姜梨思索片刻,“他对我看得紧,我先试试吧”,她有些不确定道。 待与他一道用午膳时,姜梨不经意间开口,“近来总梦到我们从前,那时候母亲还在,只是不知如今寨子里怎么样了”,她看起来有些惆怅,陶唐穆瑾眼中有心疼,但却没有接她的话。 姜梨放下筷子,握上他的手说道,“阿瑾,我想回寨子去看看可以吗?”陶唐穆瑾顿了顿,随即笑着安慰她,“近来事务有些多,待忙完再陪你回去”,姜梨善解人意说道,“没关系的,国中事务要紧,你就派几名神将送我回去,我待两日就回来”。 陶唐穆瑾皱了皱眉头,不悦的抽出手,“你不要这么任性,我吃饱了”,说完丢下她便离开了,姜梨皱了皱眉头,他的反应让她更加相信韶雪。 她对着韶雪摊摊手,“他不愿意放我走”。 “无妨,我装扮成你的模样替你留在这里,待你们走后,我在想法子脱身”,这就是她之前想到的主意,没想到还是派上用场了。 姜梨担忧的看向她,“这样会不会将你至于死地,若被发现你定然要吃苦的”,韶雪朝她眨眨眼,“不过一两日我会尽力不被他发觉”。 她又有些欲言又止,脸上也带了些微红,“他每日都要宿在这里,若是这样你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她看得出来韶雪尚未经人事。 韶雪尴尬的咳嗽两声,“没事的,我会装病让他不近身”,姜梨想了想,应当是行得通的。 王妃的传唤是高阳筝未想到的,她们只见过一次,就是那次在陶唐穆瑾的大殿中与他交合,但当她看到韶雪后,她立即就明白了,只是想不通她是如何说服姜梨与她一道的。 这算是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姜梨仔细打量着这位高阳王姬,确实生的极美,但这身体也太手弱了些,她握上高阳筝的手,将暖茶送到她手中,唇角扬起,“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午后还是吹了些风的,劳烦你来我这里一趟”。 高阳筝淡淡行礼回道,“王妃言重,我本该早些来与王妃请安,只是怕惹王上不快便没有来”。 自打知道她的经历后,姜梨心中对她没有任何贬低,只有敬佩,在这样的处境里能得一丝安稳属实不易,她目光清澈的说道,“我们之间不论身份,你能在东夷站稳脚步也是我想看到的”。 高阳筝也久久地望向她,这样的女子该是配得上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 第74章 天谶族的使命 “若我俩互换面容,可否叫人看不出破绽?”韶雪打断两人间的惺惺相惜。 高阳筝仔细端详了两人的面容,点点头,都是美女,问题不大,她利索的打开箱子,在韶雪的脸上捣鼓,突然滕濆献从窗户中跳了进来,除了韶雪外,两人皆被吓了一跳,姜梨久久看着他的面容,那种熟悉又安心的感觉再次袭来。 他一直觉得留韶雪在此很是不稳妥,所以韶雪让他带姜梨走的时候,他迟疑了,“两日后我会想办法逃走,届时你再带神将前来接应我岂不更好,总比三个人都走不掉强,不要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机会只有一次”,韶雪推着二人往外走。 滕濆献咬咬牙,“我很快便回来,你要务必保证安全,必要的时候可以亮明身份,他们多少会忌惮着高阳氏”,说完他带着姜梨快速消失在黑暗中,原本她是有灵力的,只是不知为何到现在仍未恢复,这是她除陶唐穆瑾外第一次接触别的男人,在她的记忆中,她是喜欢他的,但却从未有面前的男子所带来的安心与爱慕之感。 察觉到姜梨的目光,献低头怒目视之,她从他眼中看到了憎恨与厌恶,“为何这般看着我?”她不解的问道,献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我有什么理由对占我妻子神魂的人笑脸相迎”,她这才知晓他的身份,那么心中奇异的感觉便说得通了,“对于一个死人来说占谁的神魂是没有任何话语权的”,不知为何,他的态度让她异常烦躁,献未再与她争辩,自此两人一路无言。 为了不牵连高阳筝,韶雪也赶忙让她离开,她只身来到后殿的水池边,褪去衣裳,走入那寒凉的水中,在陶唐穆瑾那样谨慎的人面前,露出一点马脚都可能让他怀疑,她收起神力,冰冷的水让她的牙关都打着颤,所幸这样是有效果的,待陶唐穆瑾赶来时,她已浑身发烫的卧在床上,看起来虚弱至极,他将韶雪抱在怀中,对着跪了满地的医师们发火。 韶雪善解人意的握着他的手,“王上你莫要责怪他们,是我近日老去外面吹风,想来是感染风邪,吃几副药就好了”,看着她消瘦泛红的面容,陶唐穆瑾的面色温和下来,接过侍女手中的药碗,轻吹后送到韶雪面前,她实在是有些不想张口,可戏还是得演下去,便硬着头皮将那勺药吞下,随即笑眼弯弯的开口道,“阿瑾真好”,她顿时觉得这药有些反胃。 看着他又要放在嘴边吹的动作,韶雪立即开口道,“药还是趁热喝的好,吹凉了会失了药效的”,陶唐穆瑾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转而将勺子送到韶雪嘴边,因此在一片滚烫中她快速的将那碗药喝完了,侍女站在一旁摸了摸自己的手指,明明还是挺烫的呀。 “妾身这几日兴许不能陪王上了,免得将病气过给王上”,韶雪凄凄的说道,他握着她的手,关切的说道,“无妨,你的身体最重要,你休息,我在这里陪你便是”。 韶雪摇摇头,“不可以,王上白日处理公务那般辛苦,晚上自是要休息好,若耽误了国事,我便成了罪人了”,他无奈的看向她,“好,一会我便回宫休息”。 陶唐穆瑾这么好说话,兴许她能问出些什么,“我还不困,王上给我讲讲最近城中有哪些趣事吧”,他想了想,随即说道,“还真有件趣事,舅父家的公子留与督尉家的三公子为争一个貌美的女奴,大大出手,督尉家的三公子不敌被杀,他便将此事告上大殿,你知道我怎么处理的吗?”韶雪配合的摇摇头,他笑着道,“我将那名女奴赏给他,让她在赔他一位公子不就好了”。 韶雪勉强的笑了笑,君主不尊法度,光明正大徇私,看来这东夷的气数要被他消耗殆尽了,“听众人说青华上神来了玉华城,王上何不替臣妾引见一番,小时候便听长辈说起四极上神,却从未见过,不知有生之年是否得见”,她的目光中充满尊敬与向往。 她只要一提到死,陶唐穆瑾的心立马就软了下来,“这几日上神在西山有些事宜处理,待他忙完后我带你去拜访他”,西山?得到消息后的韶雪准备对他在吹一轮彩虹屁,却被疾步而来的神将吸引了目光,竟是婺涣,学院大赛上与她对战的女子,她竟是东夷人,陶唐穆瑾立即让她好生休息,又快步跟随她出了大殿。 韶雪好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是却无能为力,出了大殿,婺涣立即说道,“高阳韶雪和滕濆献已离开东曦城多日,此时很可能在东夷,我们的人跟丢了,但他们的方向冲着东夷这没错”。 陶唐穆瑾目光阴沉的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大殿,不能让他们将高阳嬑的神魂带回去,他沉声吩咐道,“加强城中守卫,尤其是王宫,严格把控出入人员的检查,如有可疑之人一律抓起来”,心中的不安阵阵来袭,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定要将她留在身边。 下半夜的时候,韶雪换上夜行衣,便要去西山查探一番,但今夜却甚是奇怪,王宫四处俱是灯火通明,守卫也增加了好几倍,这让她的出入变得难上加难,可今夜她必须去,越拖风险越大,她异常小心的避开守卫,尽量将自己掩映在树木后,一路奔向西山。 西边那座星星灯火的山,在众座黑暗的群山中尤其显眼,可那座山全部笼罩在结界中,她躲在树丛中瞧着面前巡逻的神将,待他们过去后,悄悄将芒蕊放出来,她压低声音,“你咬开这么点缺口便好,暂时还不要打草惊蛇”,可这绿色的结界虽瞧着脆弱,可放在嘴里如同吞了刀片,韶雪看着芒蕊通红的脸,正要说话,只见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韶雪忙掰开她的嘴查看,却没有什么外伤,又用生灵查探一番,才发觉芒蕊是陷入了昏睡,上次吃了一座山方才如此,这次只吃了这么一小块,看来这个结界的主人不容小觑,她看着面前狗洞般大小的缺口,悄声将她收进识海。 待守卫再次寻走离开,她才溜进去隐于黑暗,原来整座山体都被他们掏空了,长在石壁上大大小小的泡卵看的人头皮发麻,韶雪越看越觉得它们像是学院后山鬼草身上的玉石,韶雪凑近查看,细密的血管中还有黑青的东西在跳动。 她又往里摸索着,这里的卵泡更大些,那些锋利的爪子已经刺破卵泡,黏液流了一地,都是她从未见过的巨型虫子,原来雷菏他们说东夷的虫子,竟都是来自此处,可他们占领人族的城池究竟有何用?想来应当也是没什么好用处,韶雪翻出各种瓶罐,将那些药粉不要钱的洒在那些虫卵以及刚新生的虫子身上,韶雪忍着恶心,看着他们没了动静后方才离去。 里面关押着一些兽族,这里的这些可比伊祁氏那些要厉害许多,他们不仅能完全化形,甚至灵力比神族都强大,只能以药物将他们控制,她在其中寻着九嶷的君的身影,直到山体的尽头,她才发现被铁链锁着的九嶷君以及它的族人。 老龟如今已奄奄一息,它的面容衰老的不成样子,龟甲上布满苔藓,韶雪走近轻声呼唤他,他疲惫的双眼已经睁不开,他嗅着来人身上的味道,“阿雪,你怎会来这般危险之地,快走快离开,告诉长生君一定要阻止伊祁与陶唐联手”。 怎么会这样?她要将他们带出去,韶雪用寒冰剑劈着束缚他的锁链,清晰的声音在洞中回荡,“住手,你这样会引来守卫的”,九嶷君厉声呵斥她,他喘着粗气,韶雪不知为何已泪流满面,但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听我说,这个消息一定要带给长生君,你快走,这些锁链是青华那叛徒的神力所制,普通神力没有办法的”。 “不,有办法的”,韶雪执拗的说道,冰霜落在锁链上,洛泽化成大刀从高处落下,两者相撞,巨大的能量震的整个山体都在颤动,不过好在锁链是弄断了,可九嶷君已经没有力气化作人形,他声音颤抖的说着,“阿雪,你带他们快跑,我走不的,还会拖累你们,快走,带着我的族人们回九嶷山,爷爷谢谢你了,给长生君的话一定要带到”,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摇着头,“不,我们要一起回去”。 老龟喘着气,“我没有多久能活了,你好好将他们带出去,这是爷爷最后的心愿”,他说着用前掌推着韶雪,“快走,要来不及了”,可是他再也看不见,跪在他面前的族人后代,他们的泪水无声滑落,九嶷君好似有所感知,他平静的说道,“我们这一族的使命是为这天下预言灾祸,你们要将我的预言带出去,让世间生灵免于战火的涂炭,这才是我们活着的意义”,众人皆止住伤悲,挺直腰背朝他行了叩首之礼,“我们当谨遵族长教诲,定不辱使命”。 他欣慰又慈祥的笑着,好似看到众生仍安稳生活的画面,“走吧,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韶雪抹尽眼泪,匡乱反正是他们这代人的使命,这其中定然有死亡与离别,可不能让他们的死毫无意义,韶雪站在最前面,众人站起来最后与他行礼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一刻他使劲睁大眼睛,他隐约看到他们坚毅的背影,他相信下一代定然能维护住这天下苍生。 神将赶至巨响处,韶雪已经带领众人走到那些虫卵的洞穴,这时候的守卫比方才少了些,倒是方便了他们离开,只是赶到一半身后便有神将追来,韶雪带着众人在洞穴穿梭,以最快的速度来到这破损的结界处,“大家从这里出去后,分散逃跑,我会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们要奋力向城外跑,我们在东曦城汇合”,韶雪严肃的对大家说,众人朝她抱拳,“阿雪姑娘的救命之恩我等铭记于心,姑娘也要万分小心”,其中职位较高的人感激的说道。 韶雪最后看了一眼九嶷君的方向,便果断地钻了出去,她不敢想九嶷君现在是何种模样,但她现在必须坚定的走下去,众人刚离开结界没多远,忽然,铺天盖地的草木束缚着他们无法动弹,任凭他们怎么用灵力却奈何不了它们,见状,洛泽不要钱的化成利刃割断那些植物,众人立即头也不回四散逃去。 那些植物张牙舞爪的疯长,片片鹅毛大雪顷刻而下,奋力压制着它们,“没想到高阳氏到这一辈还有使用洛泽的后人”,韶雪抬头面前是着灰衣的白发老者,他立在云气上没有半分表情,“既来了就不要走了,正好我对高阳的神力很感兴趣”,韶雪感到深深的恐惧,她正想逃,却发觉自己无法动弹,这便是无上神族的力量。 “若你杀了我,高阳氏定然放不过整个东夷,到时候战争肆起,生灵涂炭,你便是最大的罪人”,韶雪看着朝她走近的老者,老者嗤笑着,“这世间的生灵与我何干,罪人又如何?谁又来惩处我,真是个幼稚的娃娃”,她的神力在可却动不了,她尝试着用生灵呼唤着这些草木,它们颤巍巍的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山间的银杏树着急着传递着消息。 “你这个不做好的老东西”,韶雪对他怒目而视,老者却没有生气,“没想到你竟还有生灵这种神力,这样的天赋放在万年前的神族也是不可多见的,你说若我将你的神魂吸收了,有着两种神力的加持,神族是不是消失的更快?” 这人莫不是疯子,“不不,你不能这么做”,韶雪立即制止着他,可是他再也不理会她的呼喊,绿的发黑的灵力使劲拉扯着她的神魂,韶雪登时感觉眩晕、浑沌一片。 第75章 神魂归于何处? 忽然,金光大盛,强光刺激的她睁不开眼睛,但身体的束缚顿时消失,她快速的朝着与山相反的地方逃去,她尚未站稳,整个天地间的生物好像都充满灵力,绿色与金色对撞的分明,它们在活的最鼎盛的时候瞬间灰飞烟灭,周遭顷刻间变的漆黑一片,好似连泥土都死亡了,韶雪看着她身上的金色保护,这是银杏爷爷的气息,这样可怕的力量是她从未见过的。 此刻,天地间乌云密布,与地上的黑暗交相呼应,“长生你可出现了,告诉你个好消息,老龟那个家伙死了,你来之前刚刚咽气的”,他疯狂的大笑着,听他所言,长生上神带着韶雪即刻离开,他在后面疯狂的追着,还有东夷的神将,密密麻麻,遍布满天,“你真的要打,不管这些神将的死活?”长生上神转身问他。 他阴沉着脸朝东夷的神将大喊道,“若你们不想死就赶紧撤退”,若非需要他们帮助,他才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陶唐穆瑾立在那些神将之首,“不能退,高阳韶雪,你把本王的王妃带到了何处?”他双目通红,如同一只发怒的野兽。 眨眼睛,满世界开始飘落金色叶子,青华眼中没了散漫,他快速筑起防御,可东夷的士兵上万众,那些未在防御之下的神将,无声无息间都变成了大树,士兵们惊恐的往防御保护下钻,陶唐穆瑾却毫不畏惧地朝韶雪冲来,青华恨铁不成钢的将飞向他的金针隔绝在外,“爷爷,咱们不跟他们打,他们人多,我们找机会撤走”,韶雪悄声对长生上神说完,便用寒冰剑抵住陶唐穆瑾的大刀,而他则阻挡着青华的攻击,因此整个西山上空金云与绿云遮天蔽日,煞是壮观。 “你偷走我阿姐的神魂我还未找你麻烦,你倒来找我的晦气”,她说着锋利的冰刃同时从后面射出,他快速凝出巨大的盾将它们隔绝,冰碰到防御立即碎裂,他刚得意的收起防御,谁料下一秒,油绿的藤蔓裹上他的身体,顷刻散发出浓烈的黑雾,陶唐穆瑾越挣扎它便缠的越紧,他的肌肤如火灼般的疼痛,恶狠狠盯着她,“有本事光明正大打一场,莫使用这些下作手段”。 韶雪淡淡说道,“现在只不过向你讨些利息,若此次你不死,以后我定然再来杀你”,她说完头便飞至长生上神身边,“老东西,赶快回去救你家那位不中用的吧,再晚他可就要死了”,韶雪呲牙笑着对青华说道,他转头看向被捆在半空脸色发黑的陶唐穆瑾,称他分神的空档,金灵击穿他的阻挡,又死了一大片,两人则飞速的往东曦城的方向逃去,回头看去只有神将追来,青华果然没来。 “多亏长生上神去的及时,不然便是赔了我这条命也是不够,你阿姐还不知该怎么埋怨我”,滕濆献急切的跑到她面前说道,听天谶族人说了当时的情况,献当即准备发兵东夷,得亏他们回的及时。 韶雪尴尬笑了几声,“怪我不遵守约定,和姐夫没关系,阿姐的神魂如何了?祭司怎么说的”,她立即转移话题,他的面色看上去不大好,转而丢下她朝长生上神跑去,“求上神救救我的妻子,祭司说她的神魂与姜梨的融为一体,没有办法拿回,上神可有办法?” “年轻人莫着急,那姑娘在何处,先让老夫看看”,他话音刚落,姜梨便立即上前,她也想高阳嬑的神魂被分离出去,不然她总是不知道是谁的感觉,金光笼罩着她的头顶,不过片刻,长身上神摇了摇头,“她们已经融合成为新的神魂,既不是高阳嬑也不是姜梨”。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韶雪着急的问道,难道阿姐真的不能再复生了吗? “可以将她的神魂移到高阳嬑身体中,她同样也能复活,只是不再是以前的她”,长生有些不忍的对韶雪说道。 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若神魂不是阿姐,躯体是又如何?韶雪瞬间感觉力气都被抽光了,努力了这么久阿姐还是不在了,“那就以高阳嬑的身份活着”,滕濆献沉声说着,在场的士兵们也都愤慨激昂,“请让高阳王姬活下去”。 众人却没有发觉立在人群后的男子,在看见姜梨的面容时仿佛被雷击,听完他们的话语,他这才明白当初高阳明安答应陶唐穆瑾最后那件事是什么,原来他一直没有放弃复生阿姐,可现在他们却又要阿姐再死一次,姜随眼中的恨意如滔天巨浪。 “够了,大家不要再吵了,若神魂已变,就算阿姐回来她还是高阳嬑吗?你们有没有问过她想怎么活着吗?”韶雪朝争吵的人群吼道,众人立即噤声,是啊,他们要一个躯壳有什么用?只不过会让他们心里舒坦一些,“不,既然她认得我们说明阿嬑的神魂部分更强烈,她应当以高阳氏的身份活着”,滕濆献还是坚定的寸步不让。 只听大笑的女声传来,“滕濆将军,就算我神魂有一部分属于你的妻子,可不管生与死应当也是由我来决定,现在的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她平静的字字珠玑。 “好,你想以什么身份活着?若你选择姜梨,那么陶唐穆瑾这辈子不会放过你,姜氏也无法庇佑你,若你选择高阳嬑的身份,至少高阳氏可以护你周全”,韶雪也同样沉静说道,姜随听到此话,拳头紧紧握起。 “高阳韶雪,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难道你想眼睁睁的看着阿嬑去死,看着绥绥没有娘亲吗?”滕濆献朝她怒道。 韶雪看向眼圈泛红的滕濆献,他眼中此刻的癫狂已经深深控制着他,可任谁知道自己的妻子再也醒不过来都会这般,她抿着唇没有任何言语,她不敢想绥绥那张稚嫩的脸。 兰庭也有些难过的侧过脸,她想起小姑娘那天突然问她,姐姐,你知道我娘亲去哪了吗?爹爹说娘亲很快便会回来,可是我觉得她好像已经去到很远的地方了,她是不是不要绥绥了,绥绥会乖乖听话的,姐姐你说娘亲还会回来吗?她当时在小姑娘期望的目光中含着泪点头,可今日眼前的景象却让人无能为力。 “阿雪,我要好好想想,黄昏时分给你答复”,她对着韶雪说完便转头离开,众人皆目送她离去。 长生上神摇了摇头,神族也逃不过命运啊,他想起韶雪路上对他说的话,心头不由得沉重,老龟能那般说,定然是看到未来有多么可怕的场景,他必须做些什么去改变,随即将韶雪拉到旁边,“晚些时候我得去做老龟说的那些事了,但东夷可能会向高阳出兵,我会给东曦城布上结界,至于青华他应当有其他事要做,主要就是陶唐穆瑾,要多加留意”。 韶雪严肃的点点头,“爷爷,你不用担心,我能去东夷找阿姐的神魂,就想到了会开战的可能”,不过她现在有件重要的事做,她抬头刚好瞥见司言,不由得好奇他怎会在此,他这回给她行礼道,“六王子担心您与城池的安全,收到信后便派我来了”。 韶雪瞧着他,刚好这件事就让他去做,“城中有个组织称万隐阁,他们与东夷皇室有关,你领兵将他们的人都抓起来”,司言笑的神采飞扬,终于有事情做了,这东曦城一应事务顺当的很,鬼知道他这几日有多无聊,“七王姬,属下遵命,定完成任务”,他像风一样的离去。 风澜凑近问道,“绥绥这时候在何处?”兰庭收回停留在司言身上的目光,“这时候应该刚午睡醒,许是在与芑杨姑姑玩耍,你想要做什么?”看着风澜的目光她就知道这家伙定然有什么想法。 “走,我们去找绥绥,我只是不想她没有娘亲”,她说着就拉着兰庭走,“难道你要她再次承受失去母亲的痛苦吗?现在她在已渐渐明白事情,你给她希望若她再失望,你不觉得有些残忍吗?”兰庭不认同的说道。 “放心,我不会告诉她这些事,我只是不想她与我们一样,从小就失去娘亲”,她说着右眼的泪水滑落脸颊,兰庭的嗓子忽然发紧,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也想高阳嬑回来好好照顾绥绥,“只要不伤害绥绥,怎么做我都依你”,她跟着风澜离开。 韶雪怕滕濆献做什么冲动的事,便跟着他,见他走近放着高阳嬑身体的殿内,她忽然就迈不动步子,屋外阳光大盛,屋内却昏暗一片,仿佛吞人的巨兽,她就这么静静的守在殿外。 姜梨一路从城北行至城西人烟稀少的地方,她是想找回自己的身份,可现在这巨大的难题摆在她面前,叫她不知何去何从,不论她怎么选择,都无法很纯粹的成为姜梨亦或高阳嬑,她宁愿重新去活出新的身份。 忽然,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她茫然的抬头,“这位小友,我是否见过你?”姜随看着她,喜悦、难过、愧疚多种情绪在他眼中呈现,她不忍的又问道,“我们是否曾经有关系?” “我姓姜,叫姜随”,他声音颤抖的说着,姜梨震惊的说道,“你是我的亲人?你们还活着真好”,姜随点点头,“阿姐,欢迎回来”,姜梨看着眼前的少年,他身形消瘦,面容白皙,想来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她的心脏也带动情绪开始波动,韶雪说的那句话开始回响在耳畔,姜氏已那般不易,她怎还能带给他们灾祸。 她温柔笑着,“是的,我回来了”,她多想抱抱眼前的少年,可最终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姜随露出小虎牙也笑的开心,“阿姐,不管你想以谁的身份活下去都可以,若你选择姜氏,不想回到东夷,我也定然拼尽全力护佑你周全,若你选择高阳嬑,你也永远是我的阿姐,只要你余生能开心”,他说的那般坚定,姜梨眼中闪着泪花,这就是亲人在身边的感觉么?可她怎么忍心这样的少年去对抗那强大的神族。 “好,阿姐知道了,你也永远是我弟弟,你要答应我,照顾好身体,不要这么瘦弱”,她温柔看着他说道,姜随点了点头,看来阿姐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他的消瘦是养蛊所致,并未营养不良,只是若这是她所愿那他定然会去好好做到。 姜随离开后,她在树下坐了很久,直到一声稚嫩的声音响起,“夫人,您能帮我将它拿下来吗?”姜梨回神,顺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个不大的风筝,她立即起身帮她从树枝上拿下来,她将风筝递到女孩面前,却在看见她容貌的瞬间心骤然缩紧,绥绥感激的道谢着,“谢谢夫人,这个风筝上画了绥绥的画像,兰庭姐姐说,风婆婆会将她看到的都带到娘亲的面前,这样她就能看到现在的绥绥了,她就不会生我的气,就会回到绥绥身边”。 不知道为何,眼泪模糊了姜梨的双眼,她将风筝紧紧握在手中,绥绥瞧见她落泪,肉嘟嘟的小手忙在她脸上擦着,“夫人,你不要哭呀,绥绥给你糖吃,每次我想娘亲想哭的时候,就吃颗糖,就不想哭了,娘亲不喜欢爱哭的小孩”,她说着从兜兜中拿出糖,拨开糖纸就送到姜梨嘴边。 姜梨将糖含入嘴中,握着绥绥的小手道,“乖乖,你的娘亲她永远记得你的模样,她不是不喜欢哭的小孩,她是想你能一辈子都开心”,她在瞧见女孩面容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这是高阳嬑的女儿,所有的情感都无法控制的奔涌而来。 “绥绥会开心的”,她虽不解全意,但仍坚定的点头,她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夫人,我觉得你很像我的母亲,但你们长得又不一样,爹爹房中挂着娘的画像,绥绥早就映入脑海,这样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能梦到娘亲啦”,她说着甜甜的笑着,姜梨的心仿佛都化成一汪水,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连日来的阴郁与迷茫一扫而空。 第76章 兰庭与司言 “这样行吗?”两人躲在暗处瞧着眼前的场景,兰庭担忧的问风澜,后者摇摇头,这件事情她们不可控,只能尽力,半晌后,绥绥拿着风筝开心的朝她们的方向走来,两人起身瞧见姜梨朝城中走去,“看,这是那位夫人送给绥绥的”,两人的目光落在写着姜字的玉牌上,这是她身份的象征,她这是何意?两人对视一眼,带着绥绥也赶往城主府。 韶雪看着逆光而来的身影,姜梨坐在下首的位置,“城主,可否给我一面镜子?”她这次没有喊她阿雪,韶雪点头,立即有侍女送来铜镜,她瞧着镜子中的容颜,喃喃道,“我是从这具身体中醒来的,可却从未好好看看它”,韶雪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她放下镜子看向她,“我可以让高阳嬑活过来,我可以成为绥绥的娘亲,但我不是高阳的王姬,不是滕濆献的妻子,她身上的权力与责任我都不想要,可否让我重新活着?” “你做这个选择只是因为想摆脱陶唐穆瑾?”韶雪而是反问她,姜梨迟疑的摇了摇头,“不单单是,我不想拖累姜氏众人,也不想看着那么小的孩子没了娘亲,这不是在你的意料之中吗?”她笑着说道。 韶雪也不掩饰,“绥绥这个原因是我没想到的,你见过她了是吗?”姜梨点点头,看她不似伪装的样子,难道绥绥来找她真的只是巧合,不是她的算计?她可以让她达成所愿,可却半点不想被算计,她长叹了口气,心中顿时轻松许多。 “走吧,带我去见高阳嬑吧,等神魂换过之后,还请城主将姜梨的尸身还给有苗氏”,她恳切的对韶雪说道,后者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姜随目送着两人离去,这是他的阿姐第二次死去了,可他仍然无能为力,这一刻他才明白,不管多么强大的庇佑总有失去的一天,只有自己的氏族强大才是真正的保护,他的脑海中又回荡起姑奶奶的那句话,那条路诚然难走,可若成功便再也不用担忧被欺凌,他眼中溢出坚定与狠厉,原本要告诉景禅伊祁氏动向一事也作罢,只有整个神族乱起来他方才有机会。 “王姬,你让我抓的人都抓回来了,可他们拒不承认与东夷有关”,司言靠近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屋内众人都在静立等候高阳嬑醒来,他出现的瞬间兰庭就看见了。 韶雪走后的第二日,整个神族开始流传薄奚晚云的辛秘事,是有人不经意间翻出她的表哥写给她的信件,因为这事穷桑都炸锅了,正当兰庭觉得东曦城能安稳一段时间,谁曾想夜间竟有大批刺客来刺杀绥绥,她想不到谁会要这么小孩子的性命,当时只有她与风澜在,两人拼命护着将绥绥抱在怀中的芑杨,可这些杀手训练有素,招招毙命,守将支援又迟迟不到,两人有些难以招架。 这时候,司言带着神将们宛若天神降临,那些杀手见状也快速撤走,死掉的身上也找不出能证明身份的物件,她们这时才知道外院的守卫皆中了药昏死过去,看来这些人就是趁韶雪不在,冲着绥绥来的,她与风澜两人只得日日护在绥绥身边,每到夜间司言也守在院中,之后便再没了刺杀。 那晚兴许是被吓到,绥绥整夜哭闹不止,任凭几人怎么哄都不行,兰庭伸手去摸糖叶子,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偷吃光了,将孩子放在风澜怀中,当即决定出去买糖,“那些杀手不知有没有后手,你这时候出去太不安全了”,风澜担忧说道。 “我会很小心的,孩子不能这么哭下去,我们答应阿雪要照顾好她的”,不知谁给她养成这样的习惯,只有吃颗糖才能安心,兰庭坚持着,这时候司言站出去,“我与兰庭姑娘同去,不会有什么事”,她感激的看着他点点头。 两人乘着夜色,快速来到糕点铺子,费力敲开大门,在店主张口要骂人的时候,兰庭亮出城主府的令牌,面前的人将话生生吞了下去,“给我多打包一些叶子糖”,她的着急紧张感染着老板,他手脚忙乱的忙了起来,她正专注看着的时候,司言在后面拍了拍她的肩,她转身就看见一枚精致的蜜饯在她双唇前。 “不要这么紧张,吃个蜜饯放松一些”,司言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想要拒绝的话堵在喉咙,她伸手接过朝他道谢,看着她将蜜饯放在口中,他才说道,“这就对嘛,凡事要往好处想,至少我们这边并无伤亡,那些将士吃了解药就会好”,兰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紧张感已经让周围的人有些不适了,她笑着点点头,也尽量让自己身体放松些。 返程的路上,司言想了想还是说道,“平洲城的事我们都听说了,王姬很好,以后你留在东曦城会好很多”,兰庭面色如常的点头,“是的,阿雪很好,我永远会站在她这边”。 他又说道,“云夫人是受人尊敬的将领,我相信她的女儿不会差的”,兰庭没有再说话,司言也再默契的不开口。 风澜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走,我们也跟去看看”,她这才发觉韶雪和司言已经出了殿门。 众人五花大绑着坐在铺满稻草的地上,韶雪先是凑近仔细瞧着那绿叶印记,确定是后天印上去之后,她笑着对众人说道,“说吧,陶唐穆瑾让你们在东曦城建立万隐阁的目的是什么?” 那日接待她的女子怒视着她说,“没想到城主竟是个卸磨杀驴的人,我万隐阁帮你办了事,你却给我们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要将我们斩草除根,传出去谁还敢与你共事”。 韶雪并未生气,而是静静说道,“婺涣也是你们万隐阁的人吧,我亲眼见过她向陶唐穆瑾禀报事情,让我猜猜她说的什么,是不是说高阳韶雪在玉华城”,女子偏过头,仍旧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个人我们从未听过”。 韶雪让人将那晚死去黑衣人的尸体抬了上来,她从靴子抽出匕首,刀剑轻轻划破脖子上的皮肉,她用刀尖挑开,里面绿色印记赫然出现,“万隐阁的人那夜为何要去城主府刺杀绥绥,你们的真实意图是看我还在不在东曦城吧?” 女子嗤笑着,“城主未免太自大了些吧,我万隐阁做的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买卖,不过是有人买滕濆绥的命罢了,自然也有人买你的命,不知我们尚在考虑要不要接”。 韶雪笑着在黑衣人的衣服上擦着匕首,“你不承认也没事,光是这一条也确实足够你们去死,不过我决定先不杀你们,看看用你们能钓到什么鱼”,女子怒瞪着她,“你想要做什么?” 韶雪这时没有理她,而是吩咐道,“将万隐阁悉数被擒的消息传到东夷,我倒要看看谁会来,届时我们就能将她们一网打尽”,女子厉声道,“不要,我只是奉命监视你与你哥哥们的一举一动,至于王上要做什么我真不知道”。 “你要不要在想想怎么说”,韶雪把玩着手中的利刃,神色冷沉的说道,女子咬咬牙,“王上让我们帮薄奚氏对付你,这次的刺杀也是他们的主意”,她没有继续再说,韶雪接着她的话说道,“只要高阳内乱,他就可以趁虚而入,坐收渔翁之利是不是?” 女子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实在无力,韶雪冷笑着,“你们打的真是个好算盘”,随即又吩咐道,“将他们关到后山的火炎池下,消息照常传回东夷”,女子瞪大眼睛,愤怒的喊着,“高阳韶雪,你骗我你不得好死,你这样失信于人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韶雪摆摆手,神将们将那些人带了出去,她坐在监牢的椅子上,力气仿佛被抽光了,这时司言恭敬地朝她行礼后说道,“王姬,属下这就回鲁朵城给六王子报平安去,顺带将大王姬复生的消息告诉他”,韶雪笑着对他道,“辛苦将军了,我想三哥听到这个消息定然很开心”,她又说道,“兰庭,你替我送送将军”。 两人出去后,风澜瞧着她不正常的面色,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竟然发热了,都这么严重了,还在硬撑,这个女人是当自己是铁打的吗?风澜絮絮叨叨的扶着她向内院走去,韶雪却感觉自己面前被白雾笼罩,整个人被那气蒸的神志不清,但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 “兰庭姑娘以后定要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的”,司言率先打破两人之间的无言,兰庭笑着点点头,“多谢将军关心,我相信日子总会比以前好过许多,以前的我孤身一人,如今我有很多朋友”。 司言偏头打趣道,“那我算姑娘的朋友吗?”兰庭定定看着他,一阵凉风吹来,她才说道,“若将军当我是朋友,那我们自然算朋友”,司言笑着说,“在我心中见姑娘的第一面就当你是朋友了”。 大门就在不远处,司言这次声音有些低,“那姑娘空闲时候会来鲁朵城看我这位朋友吗?”兰庭久久没有言语,两人一同跨过门槛,司言对她抱拳道别后,她方才开口,“只听过鲁朵城景色不错,若有机会定然亲自去一趟”,司言笑着离开了。 兰庭刚跨进屋内,就听大夫的声音传来,“城主这是长期处于高压紧张之下,身体受不住了,所幸只是发热,喝几副药便会好”,风澜这才松了口气,兰庭也关切的来到床边,韶雪这时候刚恢复了些意识,“我这是怎么了?” “大夫说你是累着了,好好休息,按时喝药便会好”,风澜回答着,她看着俩人,嘴角浅浅笑着,“监牢要紧密监视,今夜兴许有人来劫狱”,“好好,我们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着”,兰庭替她拉了拉被子说道。 风澜摇摇头,打趣的对兰庭说,“这高阳的王姬实在不好做,生病还要担心那么多的事情”,随后她又对韶雪说,“你就放心吧,有我和兰庭在,这点小事不用你操心,定给你逮条大鱼回来”。 傍晚时候天浠沥沥下起雨来,周围都是雾灰色,韶雪却了无睡意,浑身还是没什么力气,不知她们那边如何了?她听着雨声却是异常舒心,忽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雨声传到耳边更响了些,来人隐于黑暗,身上带着水汽,他将门关上,站在门边仿佛被禁锢。 “是谁?”韶雪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是我”,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她仍听出这是路寒衣的声音,韶雪正好想起,这几日都未见到他,“路寒衣啊,外面下着雨你这是去了何处”。 路寒衣没有说话,而是慢慢挪到床榻前,她这才看清他已淋的浑身湿透,韶雪指着架子上的巾子,“你快些擦擦,我还病着,实在没什么力气”,路寒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却顺手上前抓住韶雪白嫩的手,他手心的滚烫惊得韶雪快速想抽回手,可他却抓得很紧,韶雪这才发觉,路寒衣面上不正常的潮红,脸眼睛都一片泛红,他这是中了很烈的迷情药。 路寒衣坐在榻下,手肘支在榻边,将韶雪的手放在他唇边,“阿雪,我喜欢你很久了,你喜欢我吗?”韶雪都能感觉他呼吸间温热的气息,她眼中慌乱的安抚道,“路寒衣,你清醒一些,你中了药万不能冲动,右边最下的柜子里有压制之药,你先去吃一颗,我再来想办法”。 “不,我很清醒,从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是高阳王姬”,他有些激动的靠近韶雪的脸颊,看着她那因为发热而微红的脸颊,体内的药物也催促着他,“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可以为你放弃薄奚氏的一切”,他含糊的说着,眼中的火焰已经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的嘴唇刚碰上韶雪的脸颊,韶雪奋力拿起玉枕击中他脑袋,他庞大的身躯便瘫软了下来,韶雪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她使劲推了推也没推动,便只能将雷菏唤出来,让他将路寒衣绑在一边,将那压制他体内毒素的药也给他服下。 第77章 婺涣的选择 雨水在屋外滴答作响,屋内阴冷又潮湿,神将扮作万隐阁众人坐于牢中,而兰庭与风澜几人屏息隐于黑暗中,府中的防御还与之前一般,窗外的树影被雨滴打落的七零八落,时间也在这片寂静中孤独流逝,眼瞧着已至后半夜,众人皆以为今夜多半不会有收获,紧绷的神经也有些松散,风澜抬头看向那唯一的小窗,有雨滴从那里钻进来,人要一直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也是很难熬的。 她用手臂轻碰兰庭,正要说话,却觉一股阴冷之气掠过,她立马警惕起来,火把的光芒幽幽跳动着,来人完全让她们察觉不出气息波动,只能看到明处的守卫一个个倒下,风澜准备出手,兰庭按住她的手臂摇了摇头,此时并非最好时机。 黑衣人渐渐往里摸索,直到看清最里面的牢房,脖子上的绿叶印记时,这才停下脚步,警惕的环顾四周后,从死去的守卫身上摸出钥匙,轻声将牢房打开,可里面众人还是没反应,难道他们已经被高阳韶雪杀了?心中的悲痛和怒意涌来,可还是想要亲眼看到,可手刚碰到那人肩膀,一道火焰利刃朝她袭来,她快步向后退着,木灵织成的巨网同时朝她兜头而来。 黑衣人在地上打了个滚,快速跃出牢房,灵力冲破屋顶,就要飞身而上,绿色藤蔓束缚上她的脚,风澜的火刃立刻飞出,将她打落在地,周围的神将立即抽出剑将人制服,风澜走近扯下她的面罩,果真是婺涣,没想到你竟能混进学院,婺涣只是冷冷看着众人。 兰庭赶到韶雪房中时,就看到灯火通明下,路寒衣被五花大绑着,“这家伙是做了什么事情,被你这般绑着”,韶雪方才服用过提神养气的药丸,此时力气恢复了些,她面色不好看的摇了摇头,问兰庭可有抓到什么人,后者点点头,“只来了婺涣一人”,韶雪披上斗篷,“走,去看看”,看了眼路寒衣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路寒衣此刻已完全清醒,他不后悔对韶雪说的那番话,可给他下毒的芮梓他却不能放过,她口口声声说韶雪要对她的家族下手,求路寒衣救她,原本他还以为只是要他求情,没想到她竟知晓他的身份,想要通过他让整个芮氏获取薄奚氏的庇佑,这般算计让他看起来面色阴沉可怖。 韶雪来到后山,婺涣也被押了过来,她屏退左右后,缓缓问道,“你为何还要回东曦城来?明明你已知晓万隐阁覆灭的消息”,婺涣冷哼一声,别过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韶雪笑了笑,“我杀你多没意思,杀她们才有意思”,她挥了挥衣袖,婺涣便看到结界后挂在火炎池上方的众人,她咬咬牙,眼中含恨的看着她,“你想要什么?” “你恨我做什么,你该恨让你们来东曦城找死的人”,韶雪停顿后继续道,“你可以在那里面选一个人活着,其他人将作为我出兵东夷的由头,他们会死在你们那位东夷王面前”,她指着那些快要脱水的人说道。 “高阳韶雪,我竟没想到你是这般心狠手辣之人”,婺涣红着眼睛愤恨的看向她,韶雪冷笑出声,“这话竟从一个杀手口中说出,实在好笑,东夷杀我族人、夺我阿姐魂魄岂不更狠辣,我没时间与你说这些,你若不选择那我只好将他们都杀了”。 婺涣万分艰难的指向为首的那个女子,“我选择莺姐姐”,她说完整个人瘫软在地,韶雪蹲在她面前,“好了,这下我们来谈谈吧”,婺涣皱眉看向她。 “就以她为条件,你随时将东夷的国事告知于我,一年后我放你们自由,你可答应?”婺涣立即反应过来,方才那番言语只是她的试探,目的是选出对她最重要的人,她眼神看起来仿佛要吃人,“你真卑鄙,竟然骗我”。 “这怎么能叫骗呢,这叫兵不厌诈,怎么样答应吗?”韶雪看着她平静说道,她确实没想过来的会是婺涣,看来陶唐穆瑾是打算放弃他们的,所以她再怎么去威胁他,定然是没什么用处的,还不如好好利用婺涣。 “我并非知道他的所有事,很多事情他也不会让我知晓”,婺涣冷冷说着。 “无妨,你能打听到多少便是多少,尤其是与伊祁的合作,不过我若知道你故意骗我亦或隐瞒不报,那么我不会保证将她完整的交于你”,韶雪理解又冷漠的说着。 如今沦为阶下囚,她再怎么也是无力,“我答应你,不过一年之后你必须给我们全新的身份让我们脱离东夷的掌控,包括这个印记”。 韶雪点头,打开结界放她进去,婺涣将众人一一解下,神将要上前阻拦,韶雪却摆了摆手,只是吩咐让她一个时辰后离开,便离开了后山,回到房中之时,路寒衣已经不见了踪影,韶雪将雨声关在外面,静坐在黑暗中不知想些什么。 婺涣抱着虚弱的莺觉,眼眶泛红却没有落泪,“你答应了她什么?她怎愿意放过我们”,婺涣摇了摇头,她看着因炎热而虚弱的人,思绪又回到年少时候。 那时候的她不过是个与伙伴同住破庙的乞丐,某个没有阳光的黄昏,他们中最机灵的老大,不知从哪里偷来一枚玉佩,正拿着与众人炫耀,说这样的成色能卖不少钱,大家可以好好饱餐一顿,众人的口水都垂涎三尺,正幻想着美味食物时,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利刃瞬间扎进老大的心窝,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家四散而逃,只有最为年幼的她被吓得动也不动了,她就眼睁睁看着老大倒下,喷出的血染红了那枚无暇的碧玉。 随后,她便看着那些高大的黑衣人屠戮着四散的小乞丐,他们毫无还手之力便倒在血泊中,直到有人踩着稻草弯腰捡起那染血的玉佩,黑暗的身影将她面前所有的光都遮住,眼瞧着旁边有刀朝她落下,那位拿着玉佩的人却制止了他,她看向年少的婺涣问道,“你愿意随我离开吗?”看着那随时要落下的刀柄,她知道若她拒绝,她的下场定然同这些小乞丐一样,便怯生生的点点头。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东夷最大的杀手组织,他们四处寻天赋不错的孩童,用严苛的淘汰制筛选更厉害的人,她们整日在暗无天日的地下,除了修习灵术便只剩厮杀,在尚未记清旁边伙伴的容貌时,又换了另一个人,就这样上百的伙伴最终就剩了十人,而判断她们是否合格的最后考验,就是谁能在这场厮杀中活下来。 至于莺觉,她比她年长一些,她刚来此地处时,她已呆了月余,因着她年龄最小,因此每回厮杀之时,都有不少人冲她而来,是莺觉替她挡了那些人,可她却冷冷告诉她,“她帮她,不过是因为见不得那些人以小欺大,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敌人,没有人会给你庇佑”,年幼的婺涣点着头,每日更加勤苦的练习,从那时候她便不怎么说话,每日只想着如何在这暗无天日的环境中活下去。 最后那场厮杀中,她与莺觉默契的配合着将那些人悉数杀尽,人总在面临生死的时候会变得不像人,可试验官催促着她们进行最后的搏斗,两人对视一眼,婺涣四周张望着,“别看了,若想凭你我之力杀光他们从这里逃出去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动手吧,让我看看如今的你是否配得上我之前的保护”,莺觉举起剑,沾满血的脸看起来如同地狱使者。 两人打的难分难舍,最后越来越多的试验官围了过来,他们那里都结束了,这里却是势均力敌,这时候婺涣心中只有切磋,她想莺觉也是这样的想法,时间不知又过了多久,她想就这么下去,没有生与死也挺好,可是时隔多年她又听到了那个女声,“好了,让她们停手吧,这两位都留下”,这一刻她才松了口气。 这次的生死试炼总共留下五十人,她们全部被印上绿叶印,这时候她方才知道她们这个组织是为王室效力,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除却死她们一生都摆脱不了这样的宿命,就这样她宛若行尸般活在世间,好在莺觉还在她身边,那时她才知道,莺觉是罪臣之后,她有个妹妹与她一般大。 “说话,你不要总是想着用沉默就糊弄过去”,莺觉的吼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婺涣却是看向她,目光灼灼,“阿莺,你想不想摆脱这个身份?”莺觉怔愣的看向她,“你说什么胡话,我们就算跑到天涯海角,玉叶印仍会让他们抓我们回去,你又不是没见过逃跑之人的下场,苟且偷生方才有报仇的机会”。 “眼前我们就有能摆脱的机会”,她将韶雪的要求全盘托出,“就算高阳韶雪帮我们去不掉玉叶印,那若她能让东夷覆灭,我们既能获得自由也能报仇,岂不一举两得”,莺觉眼中的震惊骇然,“东夷没那么容易被灭族,再者陶唐穆瑾生性多疑,又残暴无情,你此去定然危险重重”,她依旧觉得此法冒险。 婺涣叹了口气,“阿莺你知道吗?我到现在依旧不明白我活着有什么意义,但我想为自己活,想自由的活着,我们就赌这一次吧”,“自由?”莺觉嘴里喃喃着,目光好似又回到父母安在的时候,自由已经离她很远了,远到她好像都要忘记那种感觉,泪水划过她的面颊,她最终对婺涣郑重的点了点头。 穷桑,薄奚氏府邸。 “我知你不认可为父的做法,但薄奚氏能有如今的地位、钱财这便是实证,你只需照看奚昌城不出什么乱子便可,有事立即汇报”,薄奚伏炎对跪在地上的薄奚怀闻吩咐着,这个大儿子才能不低,却偏偏总不认可他的做法,每每议事他总要跳出来反驳,薄奚伏炎对此很是烦闷,久而久之对他也没什么好颜色。 “请父亲应允撤掉那些兽族的实验,并且那些奴隶也请效仿鲁朵城的做法,发放一定银钱,给他们相对的自由,如此不光经济会提升,薄奚氏的名望也将比之前更盛”,薄奚怀闻并未离去,而是提出自己的想法。 薄奚伏炎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他低沉的怒吼道,“撤掉实验?你可知这些年我们培育出多少的灵力优异的兽族吗?这支军队将来定然会成为战争中的翘楚,至于那些低等奴隶,你爱怎么办便怎么办,但那些实验兽你不能动”,薄奚怀闻眉头微皱,“可是父亲,那些兽族虽厉害,可您有没有想过,万一哪天到达不可控的地步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吗?” “我们创造的他们,如何会不可控,你只需好好领兵,莫要干涉就不会失控”,薄奚伏炎摆摆手,一副快要发怒的模样。 “二哥,你快回奚昌城吧,莫要再惹父王生气了”,薄奚锦烨瞧着剑拔弩张的气氛,好心劝解道,看着父亲背过身子,薄奚怀闻叹口气,此事要纠正不是朝夕就能完成的,他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薄奚锦烨说道,“父亲,这次王上着实有些过分,为那些无中生有的事竟罢了您的兵权,召您回来,实在是不公”,薄奚伏炎在主位上坐下,“没有什么不公的,他这是顾及着邹屠氏,如今那边出了个身负两种神力的王姬,王上自然要好生安抚,回穷桑也好,薄奚氏锋芒太盛,已惹王上忌惮,正好我也可以腾出手会会邹屠氏那几位王子王姬”。 “父亲,我问句不该问的,我们薄奚氏的地位与财富实则已胜过高阳氏,为何还要做朝不保夕的臣子?”薄奚锦烨不解问道。 薄奚伏炎抬了抬眼皮,“若穷桑内乱,就算我们顺利到了那个位置,你当那三族会放过坐收渔翁之利的机会,再者高阳氏乃远古神族,已是深入各氏族与百姓的长久信仰,若我们起事,氏族与百姓定然会与我们对立,如今这样挺好,四部神族争斗,我们坐收渔翁之利才好,不管是财力、兵力我们都要未雨绸缪”。 “父亲英明”,薄奚锦烨崇拜的看着他,从小父亲培养二哥更多一些,但那时候他的愿望就是成为父亲这样强大的人。 第78章 蒙拉的成功 雨点如倾盆般猛然倾泻而下,雷声击打着心脏,闪电划破黑暗,大雨将整个夜晚染成了深沉的黑色,周遭只有密集如鼓点的雨声,闪电再次照亮了监牢,墙面、地上满是骇人的血迹,神将们的灵力打在他身上并不能造成什么伤害,蒙拉疯狂大笑着,“我终于培育出不惧灵力的兽族了”,可他的笑并未持续多久,那怪兽舔舐着爪上的鲜血,慢慢逼近他,蒙拉有些恐惧的厉声吼着它,“是我将你创造出来的,你应该听我的话”。 红色的毛发遮住它丑陋的面容,只有两只如锯齿般的长牙从下巴穿出,红色的眼珠血淋淋的盯着面前头发花白的人,又阵阵雷声伴随着闪电袭来,怪物右爪成了坚硬的利刃将他的身体穿透,蒙拉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嘴里黏稠的鲜血落在它的爪上,竟被那黢黑的皮肤饮尽。 它并未立即逃走,而是走到囚笼前,斩断锁链,将兽族族群悉数放出,巨大的撞击声盖过了雨声,尧天被这动静惊醒,神将们熟练的制服着那些兽族,那些变异体连灵力都无惧,尧天见状巨斧裹着火灵就朝红发怪物劈去,众神将也四面将其围困住,灵力虽不会伤他,可也困的它无法逃脱,巨斧狠狠的劈入它的左肩,它通红的眼珠死死盯住尧天,黑色的花纹在脸上开始蔓延,它抬起右手,粗壮的雷电汇集到它的手心,随即蔓延至全身,轰鸣中周遭的神将俱被震开,只有尧天尚且有力站起,怪物侧头看着左肩上缓缓流动的黑色血液,红色的眼珠煞那间变成墨色,尖锐的右爪疯狂刺向神将体内,天边的雷电轰鸣,照的底下一片阴白,赛里带着护卫躲在阁楼上面色惨白,他喃喃道,“竟真叫蒙拉创造出这般天赋的神兽”。 薄奚氏的神将在努力稳定着兽群,有邰洹躲在屋内,裹着大氅听着外面的动静,“你出去看看,若薄奚氏的人不敌,我们好早些逃走,莫要被那些肮脏的野兽吃掉”,身边的护卫有些无奈的却还是奉命离去,另一护卫道,“公子,大小组走的时候让你监察薄奚氏的动作,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兽族,我们竟然不知,大小姐定然会怪罪下来”,他冷哼着瞪着守卫,“比起消息大姐应该还是更关心我的安危,不过区区兽族,不是什么大事”,说着他又半倚着榻,将白猫抱在怀中抚摸着。 温俞学士在远处大喊着尧天,“这是家主的灵力,定要杀了那个怪物,不然以后会有天大的灾祸”,尧天飞身而起,接住他抛过来的瓶子,拔开塞子,幽暗的蓝色线条如同长了眼睛般朝那疯狂的背影而去,它们快速穿过他的身体,眼见就有几个大洞露出,同时,尧天的火灵如同云朵砸向兽群,它们四下逃窜,恐惧让它们再没有战斗的勇气。 怪物捂着身体上的洞,在混乱中朝北边的城门跑去,它听那些人说过,寒冷之地新出了一个妖王,四方妖兽都向那里汇集,它一定要逃出去,步崖躲在黑暗中,看着它脚步踉跄地跑着,而尧天还在身后追着它,远处阁楼中还有几只眼睛尤其明亮,他找准时机,冲进兽群将他扑倒在地,混乱地兽群很快将它的身影掩盖,好似是体力不支,最终被兽群踩入脚下。 步崖抱着它滚入黑暗的屋檐下,当怪物的右爪正要刺穿他的眼睛时,他开口道,“待兽群冲破大门,我们掩藏在兽群中逃出,你这样不是被他们杀了就是惨死在这些兽的足蹄之下”,它的利爪顿住了,嘴中吐出黑色的血液,它们掩藏在侧边,顺着兽群移动缓慢靠近城门,但就好似比赛,越到最后剩下的兽族越来越少,步崖悄然回头,如同小山般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雨水落在它们的皮肉上将伤口洗刷的泛白,血液顺着积水哗啦啦的流走,这是他见过的最可怕的场景。 它记得城外有片巨大的冷杉和白桦林,只要逃到那里便可摆脱这些神将,他扶着这只红毛怪物,挤着那些尸身往外跑,他没有灵力,而它却有巨大的力量,步崖将他带出来,却没有立即逃向远方,而是躲在城墙边的杂草堆中,他看见那些要逃往远处的兽族,皆被城楼上那些神将的灵力击倒在地,宽敞无物的空地让它们如同活靶子,随后等到大门再次被关上,他也没看见哪只灵兽活着跑出去。 步崖趴在草堆下动也不敢动,雨水打在身上冰冷刺骨,心比身更加恐惧,直到城中再次恢复宁静,他才拉起身边不知是否还活着的怪物,四处掩藏下往林中跑去,路过那些兽类的尸身时,一群野狼正在大快朵颐,看着他们靠近,凶狠的呲了呲牙,可待那怪物亮出利爪,它们便立即后退几步。 步崖将他放在大树下,密林上偶有雨滴落下,“你打算去哪里?”步崖问道,怪物抬头看着他,眼珠又恢复了殷红,“去北方,找妖兽之王”,它的声音仿佛被腐蚀过一般,在这林中莫名诡异,“我可否同你一道?人族、神族都容不下我,或许在那里方的一片安稳之地”,它有些疑惑的侧着头,放开捂着伤口的手,那里的血液已经冻僵,步崖有些焦急,“我救了你,你应当图报”,它仍旧疑惑的点点头。 趁着神将清理之际,赛里的那些手下将蒙拉培育的变异体带入他的地盘,薄奚怀闻回到奚昌城时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他面色严肃的问尧天,“你说的那只很厉害的变异体的尸体找到没有?”后者有些迟疑的回道,“没有找到完整的尸身,或许是在逃跑的途中被那些巨兽踩踏的面目全非也说不定,我站在城楼上并没有一只灵兽活着逃出去”。 薄奚怀闻摆摆手,“那便罢了,统计一下城中还有多少兽族,给那些奴隶每月派发二十银钱,另外撤掉守卫,允许他们在城中自由活动,可若有攻击百姓者,则杀之不留”,尧天有些震惊,“至于那些培育实验暂先停止,将今夜之况形成文书汇报给家主再做定夺”。 此时大地被万丈光芒笼罩,昨夜的冷意消失大半,世间又热烈欢欣起来,这样的晴朗在奚昌城很是少见,可空气中的湿气与腥味无不昭示着昨夜发生过的事。 如今的连山氏分为南北两部,双方形成对立之势,众将夺回琅幽城的心更甚,若说之前仅是反对篡位者,如今王后与王子的回归给了他们莫大的力量,“要我说,管他散宜氏如何,我们直接从孤竹城兵分三路南下将琅幽城夺回,他照样是连山的臣下”,烈山崇大手一挥,好似南方之地已是囊中之物。 “烈山崇,叫你想对策,不是叫你这般激进,你可知我拿北部的这几座城池花了多少年时间,连山氏的将士不是羔羊,连山尘也并非草包”,娀齐不屑的说道,后者摊摊手,“我知道啊,可这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若想早日夺城,只能强攻”。 “若强攻,神将死伤惨重,连山氏元气大伤,其他三族虎视眈眈,实在过于冒险”,延逢也不认同。 娀齐他还给些面子,毕竟现有的城池都是他的功劳,可这延逢不过区区小族,“那你可有夺城之计?”他面色黑沉,看着好不相与,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人不过是这莽撞、执拗性子,不然也不会在娀齐孤军奋战时选择站在他这边,原因不过两点,其一他不认连山尘的身份,认为其是巫族之后,其二当初老连山王诛杀连山尘的父母,烈山氏是执行者。 延逢看向正位上的连山越,“要想拉拢散宜氏有两法,他们中立不过是不想赌输赢,只要我们的赢面比连山尘大,他自然会站在我们这边,其二就是让他不得不站在我们这边,让连山尘怀疑率先出手”。 连山越赞扬的拍手,“学士的主意不错,可这第二种若要实现需要有连山尘信任的人提出这一点”,延逢往前走了几步,“臣下有一学兄在琅幽城不得重用,前些日子与我来信,言连山尘于城内氏族多有怀疑,独有幼时一玩伴颇得他信任,可那人却是个贪而好色之徒,臣当可以此为突破口”,此人他知道,名唤冯守,幼年在学宫,只有他同连山尘来往,因此也被众人孤立。 “好,传令下去半月后,本王要在这寿春城宴请我们连山氏的属族,给全族皆发去邀请函,包括连山尘”,他接着说道,“另外,舅父带上落啸剑亲自将函件送去散宜氏,至于怎么进的阏秀城自看舅父的本事了”,娀齐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众人皆连连大笑,“至于琅幽城则需学士打点一番,钱财不在话下”。 烈山崇眼瞧着两人领命离去,高大的身躯垂下来,又脸含笑意道,“王上,他们有差事,我做什么?”连山越瞧着他,“还真有一事要交给将军,趁着现在铜铁价格不高,你去将陶唐境内的全部已低价买回”。 烈山崇挠挠头,“收购铜铁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如何才能低价买入,还请王上赐教”,连山越笑向一直未发言的景荣,“大夫以为为何?”后者笑了笑,拱手恭敬说道,“将军装作家财万贯的富商,再配几个美娇娘,进城后想买什么便买什么,若有人问起,你就说家里是做农具生意的,需大量铜铁为来年春耕做准备,这时候周围的商人都会蜂拥而入,价格自然被抬高许多,这时候你只需要打点好当地官员,再看着铜价降入谷底就差不多了”。 “臣还是去开垦粮田、筑粮仓,这差事还是交由景大夫去做”,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生意场的事他一个只会打仗的将军还真做不来。 连山越笑着问道,“将军这下该不会嫌弃做农活无聊、苦闷了吧?”他可不止一次与他上书言不想做此事,烈山崇大大的络腮胡好似都在紧张,惶恐的跪地道,“是微臣错了,往后再不会挑拣差事了”。 娀齐翻阅着散宜氏的情报,书言:散宜恭育有三子一女,女老来得之,如今双十年华,可因其相貌丑陋、行为粗鄙,故此尚未婚配,其三子皆以成家,恭不善兵刃,但喜乐曲诗词,其女与之相差甚远,其妻之母家倒是善兵强武,恭与之恩爱有加,半生竟无妾侍通房,他合上书忙叫备礼,“兵刃军甲一车,诗词歌卷一车,女眷珠宝、奇玩再一车”,侍从有些疑惑,这礼物备的也太奇特些,他摆摆手,有些烦闷,这家确实怪异。 连山越的请柬发往全境内,娀齐这时也怀抱落啸来到阏秀城外三十里,整齐划一的军队阻着他们的步伐,为首的将军行礼道,“云归君一路辛劳,城主遣臣下在此为君接风洗尘,城主沉疴宿疾多年,实在无法亲迎君,望君见谅”,娀齐瞧着那露天摆着的佳肴美酒,抬头看看天,得亏今日是晴天,这老家伙就打算用一顿饭打发他?真是笑话。 娀齐看起来甚是心忧道,“齐征战多年,竟不知老城主已病多年,此来王上还盼望能再见城主一面,如今不知可还来得及,病中还仍惦念着给齐接风洗尘,实在感念至深,我们还是赶快进城,若叫城主拖着病体等待我实在心忧”。 “我等也知王子归家不久,想来事务繁忙,城主之意莫叫他一风烛残年的老者误了云归君的事务”,将军又恭敬地说道。 “城主乃我连山氏肱骨之臣,老王还在时可是时时感念城主的付出,我亦自当以城主为先,那些小事不足一提”,他当没看出将军的拒绝之意,仍感念说道。 第79章 连山氏的局势 那将军笑着,“城主年迈无力,公子皆不成器,散宜氏已门衰祚薄,能护着城中百姓已是力竭,实在帮不到王上什么,还请云归君莫要苦苦相逼”。 “阏秀城作为连山氏的土地,护佑百姓当属连山氏职责,散宜氏鞠躬尽瘁多年,王上自会考虑,不过作为守城上报城中民生当属职责”,娀齐用臣子的职责来压他,那将军有些力不从心。 正当双方有些力不从心时,有人出声打破了这僵局,“大人这般苦苦相逼,可是连半点合纵的诚意都没有”,他抬头不远处大树上坐着位戴面纱的姑娘。 能出现在此,这姑娘的身份应当不低,娀齐并未半点恼意,反而笑道,“姑娘说的对也不对,不对之处在于合纵乃属地位相当的氏族联合,散宜氏作为连山氏附属部族只算得上调遣,对的地方则是诚意二字,城主再怎么说都是长辈,既不愿见晚辈,娀齐也等得起”。 他说完转身吩咐众将,“传令下去,驻军在城外就地扎营,也莫要辜负城主美意,佳肴美酒大家畅快享用便是”,众人齐喝,兴奋一片,可那将军面色却沉了下来,女子则瞪大双眼,许是没想娀齐的脸皮会这般厚,拒绝的话和意思都说到这份上了,竟还打算赖着不走。 可此时散宜恭却好端端的立在城楼上,听着神将的禀报,“父亲,看来娀齐不会离去,若一直让他们在城外,连山越脸上也不好看”,散宜恭竟然笑了笑,“这小子,奸诈的与他那父亲一般”,他甩了甩衣袖,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散宜骞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 傍晚时分,地平线上的黑暗正在吞噬着最后那缕光线,娀齐站在营地中观察着对面的阵营布局,不由得冷笑出声,说的好听是陪着他们,实则左右扎营防备着他呢,“将军,我们就这样与他们耗着吗?”身旁副将问道。 “既如此,我只能拉他下水,你派人去周边城池散播消息,就说当年处死连山尘的母亲是因为妫暮族那女人与散宜氏家主有关,连山王承诺失地收复后,将西南十城皆予他驻守”,副将听到他的话,整个人呆愣住,“这消息传到散宜城主耳中,只怕会给我们招来灾祸”。 “这就看他到底是选择自己还是选择他们全族人的性命了”,娀齐承认此法虽不君子,可却实在有用。 这时天已大黑,娀齐只身摸索着来到城中,百姓民生、粮草军械还是自己实地了解的靠谱,可瞧着夜市非凡热闹,哪有半点民不聊生的感觉,随后他又潜入城中粮仓,也见千仓万箱的丰裕的很,这老家伙这么多家底就知道藏着掖着,若旁人来看定然要怀疑他是否有造反之心。 他又潜入军械库,瞧着新造的兵刃密密麻麻,望不到头,他心中又将散宜恭骂了一通,他忙着收复失地的时候,这些人却在忙着壮大自己的家底,正当他拿起一只长矛观察着工艺,长鞭却飞至他眼前,将那长矛卷了过去,随即只见女子拿起长矛就朝他刺来,娀齐闪身躲开,拿起身旁的剑就迎了上去。 娀齐嘴角含笑,他就知道这趟收获定然不小,这女子与白日那人衣着一致,只是这会没带面纱,而且能出现在此地,要么就是职位不低,要么是散宜氏的人,可他手下的动作仍是很凌厉,直直逼近着女子,眼看不敌,女子扔掉长矛,蛇骨鞭朝娀齐门面袭来,他躲闪的同时,身形鬼魅般从鞭子底绕过,瞧着前面的人,女子快速的向后略去,同时几枚暗器齐发,却都被娀齐一一躲开,随后她又抽出腰间的软剑,朝他刺来,二人刀剑相击,发出刺耳的金属鸣响,娀齐的剑法交错如网,招招带着威势,女子终是落了下风。 “不打了,真没意思”,她收了剑,气鼓鼓的说道,娀齐有些猝不及防,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夜行衣,难道他还不像刺客吗?女子看出了他的疑惑,没好气的开口道,“阏秀城已经多年没有刺客了,你们一来便有刺客,你的身份还不明显吗?” 娀齐了然的点点头,扯下面罩,“难道姑娘就是相貌丑陋、行为粗鄙的四小姐?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呢”,他抱着剑打趣道。 散宜芷怒目瞪着他,盘膝坐在高台处,“要是本姑娘打得过你,你都不知死了几回了”,娀齐挑了挑眉,“你们早些离去吧,我父亲无意扯入王权的斗争中,再耗下去也没什么用”。 他正色道,“若战争一旦开始,你觉得散宜氏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就算如城主所愿,那你觉得不管哪方取得胜利,如何会放过散宜氏,除非你们要造反”,他眼神看起来异常犀利。 “父亲只想偏安一隅,为何你们偏偏不肯放过他”,散宜芷有些烦躁的说道,“这些道理我想城主比我更明白,若四小姐为散宜氏考虑,王上才是连山氏最正统的血脉,我可以承诺,城主在连山氏的地位只高不低,劳烦四小姐了”,他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陷入沉思的散宜芷又看着他转过身,“其实传言有误,四小姐并非相貌丑陋、行为粗鄙”,他说完转身消失于黑夜中,散宜芷有些怔愣的坐在原地。 第二日,还不到午时,城主府摔杯盏的声音震耳欲聋,“娀家这个小畜生,这是叫老夫晚节不保,老夫清明一生,到头来反被泼了这么一盆脏水”,散宜恭气的额上青筋骤现,“那城主我们现下如何?”神将有些难以启齿的问道。 “还能怎么办,找人澄清谣言啊,还等着连山尘来找老夫算账不成”,他的胡子好像都要飞起来,神将赶忙飞快跑出门,这时正好又有神将来问,“城主,给云归君他们今日的午膳还是昨日那样的规格吗?” 散宜恭刚压下的怒火又高涨起来,“还给他们午膳,让他们去喝西北风吧,告诉娀齐赶紧给老夫滚蛋”,神将瞧着他不善的面色,这个也踉跄的逃跑了。 不出一日,这条消息就传到了琅幽城,连山尘这时再也不似小时候那般缩在斗篷之下,只是用长发将那尖尖的精灵耳遮住,他往日没有血色的面容此刻也被这消息气道涨红,他拔剑将那传递消息的神将一剑刺死,冯守立即出言安抚道,“王上息怒,这消息定是空穴来风,先王后被杀只是因为身份问题,这是神族都知晓的”。 连山尘这时平静的看他一眼,随即吩咐道,“你去替本王查查清楚,我要用证据证明本王的母亲没有错,错的是他们,本王才是连山氏正统的血脉,他们妄想抹黑本王与母亲”,他捂着双耳,眼神凶狠的说道。 冯守领命立即出去,不知此计是否与连山越有关,他又回头看了眼,将侍从屠杀殆尽的连山尘,又想起昨日田义的话,昨日饮酒间,他乘着醉意道,“当下,四大氏族有两族归属连山越,散宜氏中立,有虞氏的姻亲关系也岌岌可危,城池治理也不及先王在时,连山尘又如此阴狠残暴,他日若起战,其当不足越也,你我何不择一明主”。 “田兄可是醉了,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我如今的地位是王上给的,我有何理由弃他而去”,他轻抿着杯中酒。 田义脚步踉跄地将身后的两口大箱打开,“冯兄所求不过财富地位,这谁都可以给,为何不做个赢面大的选择”。 冯守双目流转于两箱珠宝之间,“田兄想让我做些什么?” “我就知道冯兄是个有眼光的人,不过兄什么都不用做,你只需委婉的告诉连山尘,散宜氏有意选择连山越那方”,田义醉醺醺的说道,冯守大笑着说道,“就知你心中有为兄,这般好的赚钱机会岂不多多益善”,随即举起酒杯就敬田义。 今日他再来此处,田义果然早已候着,还有两位国色天香的女子,以及上位的老者,瞧见他来,田义立即迎了上去,“冯兄来的正好,与你介绍延逢学士,这可是我们的贵人”。 冯守见状,遂与他行礼,“学士所求,亦为守之所愿”,延逢大笑道,“先生是有大才之人,这审时度势的眼光可非常人可比”,田义见状也说到,“我就知兄与先生自当一见如故,这两位绝色是先生送给兄的礼物”,他指着两位女子道。 冯守瞧着两位女子的眼珠都快掉了出来,笑容都要将双眼挤的看不见,“先生实在客气,守自当竭尽全力,只是不知那谣言可与先生同出一处,连山尘让我去调查,或许我们可以以此作文章”。 延逢自然知晓他口中的谣言,他也不得不佩服娀齐,当真不怕惹毛了那老头子,一怒之下转投连山尘,他点点头,“先生以为如何做方才于我们有利?” 冯守笑笑,“那自然坐实此谣言,我知连山尘秉性,他若知晓母亲不忠,定然会对散宜氏除之后快,之后也可捏造其并非连山氏血脉,岂非一举两得”。 延逢拱手,“先生好计谋,如此成事便劳烦先生了,事成之后必定还有重谢”,冯守起身弯腰行礼,“好说好说”。 冯守走后,延逢面色严肃道,“此人贪而狠辣,学兄万不可深交也”,田义也无方才之色,“若非此人品性这般,你我行事怎能如此之快,放心,若不损他利益,他不会反咬我的”。 又过了两日,不知冯守呈上了什么,只知连山尘在朝堂大怒,接连杀了好些往日常劝谏的官员,当即遣虞楚领军前往踏平阏秀城,当消息传到散宜恭耳中,他又不禁怒火冲天,名声尽毁不说,还招来灭城之祸,此刻他想杀娀齐的心都有了。 只是他的怒火还没消,便有人提着大刀朝他砍来,“散宜恭你个老东西,何时与妫暮族那女人有不齿之事,你今日不给老娘说清楚,我便送你去见你老爹”。 “夫人啊,我是被冤枉的,都是娀齐捏造的谣言,为了让我站在连山越那头”,他边往外跑边说道。 “若是谣言,为何琅幽城会有证据,为何那女儿的儿子也深信不疑,你当老娘好骗不成”,她一路追着出去,大刀舞的虎虎生风。 散宜恭立即跪在她面前,“此事定然也与娀齐他们一脉有关,我对天发誓,我真是清白的,夫人你要相信我啊”,看着虞氏仍旧怒火冲天的模样,他又赶忙道,“若你不信,我可与他前去对峙”。 虞氏拎着他就来到城外,可娀齐连同那些营寨都没了踪迹,散宜恭赶忙问道,“娀齐人呢?” 将军拱手答道,“云归君方才拔营离去,许是知城主求和无望,方才放弃”。 “他哪是放弃,分明就是记恨老夫将他拒之城外,这是让老夫请他回来”,不过瞧着虞氏要吃人的眼神,他还是带上神将追了上去,又行三十里后,娀齐领着众人果真在原地休憩。 散宜恭气冲冲的来到他面前,“娀齐小儿,你说老夫身上的谣言是不是你所为”。 “原来是散宜叔父,多年未见,怎得脾气这般火爆”,娀齐震惊的说道,散宜恭的火气又被他撩起,“老夫问你正事,娀老头怎生出你般坏心眼的孩子”。 娀齐叹了口气,“这些年我征战不容易,叔父都不知施以援手,如今我带着礼物,前来看望叔父,却被拒之城外,我实在寒心啊”,他说的是,这些年他确实旁观保身,散宜恭的怒火有些降了下来,他这才说道,“这些年是老夫的不对,越王子所求老夫应了”。 娀齐这才浅笑着,朝他拱手作揖,“这厢给叔父道歉,齐不应以流言方式逼迫叔父,还望叔父谅解,实在不愿看您站在连山尘那边,我们都明白他也并非明主”。 第80章 虞楚的谋划 “听到了吧,老夫是被这小子冤枉的”,散宜恭的脸都皱做一团,虞氏这才将大刀收起,“听到了,这回冤枉你了”。 娀齐笑着看着二人,“有虞氏的军队不用担忧,王上已派兵正赶往阏秀城,没想到这场战争来的这般快”,他看起来跃跃欲试。 散宜恭板起脸,“小子,西南十城由老夫驻守咱们可得说到前头”,娀齐的笑僵在脸上,“叔父都说了那是谣言,怎可信以为真?” “好小子,你能拉老夫下水,老夫就不能将计就计了,你若不应,大不了我去找连山尘澄清,阏秀城照样安稳”,散宜恭的胡子又是一副要吹起的模样。 娀齐有些无奈的点点头,“叔父的要求我定然竭力在王上面前争取”。 虞楚领兵至阏秀城两百里外,却不想连山越的军队早已赶至他们前面,瞧着远处驻扎的大营,也只得吩咐众将安营扎寨,“父亲,此战本就不该,如今对上连山越实在不是好时机”,虞明谦眉头轻皱,对自己的父亲说道。 “将消息传回琅幽城,让朝臣给王上施压,散宜氏已站在连山越那边,若战则必败”,虞楚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握着刀柄的手微微收紧。 虞明谦叹了口气,“王上如今愈发暴虐,朝堂上可言敢言之人寥寥甚微”。 “死谏也得谏,若此战败,则连山尘大势去矣,再无与之抗衡的可能,王上虽喜怒无常,可也不是那般昏晕之人,此次绝不可战”,他看着不见尽头的营帐眼神锐利。 虞明谦想起嫁给连山尘的阿姐,思索几番却还是开口道,“父亲何不另择明主,您当也看得出,连山尘不堪大任,其必亡矣,就算此战可避,也只是时间问题”。 “混账东西,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份,可还记得你阿姐尚在宫中”,虞楚怒骂道,瞧着他不服气的模样,抬腿踹他一脚,“还不快去备战”,待他走了之后,虞楚才轻声叹了口气。 第二日午后,虞楚握着手中的信件站立了很久,直到副将出声提醒,他这才转过身面上无悲无喜,“传令全军备战,一刻钟后攻城”。 “父亲不可,此时不可战”,虞明谦焦急的制止正领命出去的副将。 虞楚抽出剑置于其子肩上,在场的众人皆大惊,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将受令于君则当为号令,若有谁还有异议当以军法处之”。 “父亲就是今日杀了我,我也觉得此战不可,散宜氏养精蓄锐多年,娀齐的部族兵强马壮,不可正面与之交锋啊”,他跪倒在地,言语上没有半点迟疑。 虞楚气愤的将剑插入地上,立在主位朝诸将道,“今虞卫长多次违背号令,本将决议夺其职位,押解回琅幽城,奏请王上发落”,虞明谦徒手抓住剑刃,可在场却无一人敢言。 他被押在囚车中最后回头看见,虞楚领着大军直奔阏秀城方向,他不明白,父亲为何明知会败却仍要带着将士们去送死。 虞楚兵分两路,他领兵对城外娀齐的发起突袭,副将领军绕道阏秀城外,阻止散宜氏的支援,他必须快速击溃娀齐再与副将汇合,阏秀城才有望拿下。 战鼓隆隆,震天动地,虞楚执剑号令,号角长鸣,霎时士气高涨,千军万马如同潮水般涌向战场,虽知前方万千险阻,仍以拼搏高涨的勇气走完最后一程,这是将领的使命。 鲜血染红了大地,喊杀声响彻云霄,战马横冲直撞,灵力与刀剑四处起伏,坐骑上的娀齐看着混战中那已过于衰老的身影,思绪好似又回到琅幽城那和平、富足的日子,“既是您所愿,那晚辈当助你一臂之力”,他喃喃自语,身形却快速朝他掠去。 堪比金石之坚的利刃狠狠落在年长者头上,后者快速躲开,但强势的灵力仍让他胸中鲜血翻涌,他抬头看见上空的人,立即飞身而上,重达万钧的土灵让在场的人顿觉有些窒息,“娀家小子,让老夫看看你比我家儿郎如何”。 娀齐畅快地大笑,“如此便得罪将军了”,两种强劲灵力遮天蔽日,所带起的余波将四周的一切都卷入其中,尘土遮蔽了整片天空,土灵化作漩涡将金灵的攻击逐渐吞噬,可金刃的攻击又无穷无尽,随即天上的漩涡更大,刹那间金灵全被吸收殆尽,天空又恢复了清明。 就在散宜芷以为娀齐要输的时候,她才发觉那处的景物不知何时已发生了变化,虞楚自然也发现了不同,他心中却是惊讶,只知娀家长女有神力传承,没想到他竟也有,此时众人皆能感觉灵力的流失,虞楚低头看了看伤亡过重的神将,心中那仅存的光亮又灭了几分。 他的土灵即化作万千利箭朝对面射去,可在灵境中那些箭行走的困难,随即火灵如同助力,娀齐这边的大片神将被击中,虞楚乘胜追击,火灵幻化的箭再次袭来,这时候众将早已筑起防御,娀齐的身影越过火灵,利剑当即朝他刺去,灵力的快速消散让他的速度变得迟缓,金刃生生插入他腹中。 虞楚有些轻松的叹了口气,“你小子不错,这几年用心修习了”,他说完幽幽的转身望向琅幽城的方向,他的氏族家人都在那里,希望他的死能换他们生,娀齐看着他嘴角最后的笑意,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他皱着眉看向倒地的虞楚,谁能想到堂堂有虞氏家主会落得如此下场,他将那么多人的性命全揽在自己身上,为将者能到这般地步,实在让人钦佩,他下令将死去的将士厚葬,又让人将虞楚的尸身收殓好,将他送回琅幽城是他唯一能做的。 囚车在此处已经停留很久,虞明谦好似有什么不好的感应,他忽然大喊道,“放我出去,我要去见父亲”,押送他的副将为难的看向他,“公子,你就再忍忍,等到日落时分末将再放您出去”。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父亲给你交代了什么事”,他一把抓住囚车前副将的衣领,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 副将面上的忧伤再也掩藏不住,他从怀中掏出信递到虞明谦面前,“大将军深知此战艰难,这才寻个由头让我们押公子回京”。 虞明谦颤抖着打开信封,熟悉的字映入眼帘,“吾儿,莫怪为父心狠,若不战则此次出征的氏族皆会受到牵连,琅幽城将血流成河,若战,仅用为父和小部分将士的性命换更多人活着,我已吩咐克让将军,若我战死让他率众投降连山越,至于你,我则安排将士以死囚替代你,制造路上被杀的假象,王子越是神族正统血脉,也是真正能引领连山氏的人,你当好生辅佐,为父今日的结局亦是为当初的选择所当承担的,只是还有一愿未了,你的阿姐虽暂时安全,但连山尘性情暴虐,为父还是放心不下,你当寻得时机将他们救出,为父这一生,做的最后悔的事就是将嫣然嫁给他,不求你们能建功立业,但愿你们能好好活着”,他看完信,掩面长叹,众将也满面伤悲,从此他们要远离故土,不知何时才能回去。 克让看见娀齐带着众将回到阏秀城时,悲伤比意料中来的更猛烈,他带头,众将将剑插在土地中,跪在高喊,“属下等恭送大将军”,声音响破云霄,连站在城门上一直冷脸看着这场战争的散宜恭也有些动容,“虞楚这个老家伙,眼光不行,带兵却是一把好手”,他不由想起先王还在时,年轻的他们,只是如今回想起来连面容都模糊不清。 随后,克让走到娀齐面前,“多谢将军将虞将军的尸身带回来,这是将军给您的信件,往后我们皆归将军调遣”,后者接过信,上言,“娀家小子念在小时候老夫抱过你的份上,请善待我的部下们,明谦被我赶走了过不久应该会回来,请在王上面前求求情,让他留下来,越王子方能领导整个连山氏,只是老夫再无缘当面与他问好,希望你们尽早平定战乱,让百姓安稳度日”,落款罪臣有虞部族呈上,娀齐将信折好,小心翼翼的放入信封。 他朝克让点点头,刚要踏进大门之时便看见挡在他面前的散宜芷,“你等等”,女子笑容俏丽,双目如星辰般闪烁,“娀齐,你不是说本小姐好看嘛,我喜欢你,你可愿意娶我?”这句话让偌大的场外变的鸦雀无声。 散宜恭用手捂着老脸,虞氏趴在城楼上兴致勃勃的往下瞅,还伸手拉了一把散宜恭,“我这闺女太有出息了”,散宜恭嘟囔着,还不是你惯的,在虞氏看过来的时候,他又立即摇摇头。 这场面娀齐还是头一回见,身旁的副将捂着嘴笑的控制不住,他双耳微微泛红,“散宜姑娘这不好吧,向来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当不可儿戏”。 “你只说你愿不愿娶,我父母那里我自去说”,散宜芷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娀齐黝黑面容有些涨红,却迟迟未言语,身旁的副将拉了拉他,他家将军一把年纪了,还有这么好看的姑娘能看上他,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可他还如此犹豫。 “你若愿意娶我,我父亲定当全力效忠越王子,不然我就嫁给连山尘”,她仰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垂落,散宜恭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登时气的甩袖离去,散宜骞瞧着娀齐的模样,不由得佩服散宜芷,他开口打趣道,“妹夫,我这妹子除了脾气差点,其他都是顶顶的好,你还有啥可为难的”,散宜芷瞪着自家大哥。 娀齐的声音比往日小许多,“若姑娘不介意娀齐大你许多,娀齐自是求之不得,只怕是委屈了姑娘”,副将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从未见过他家将军这般,散宜芷笑的灿烂,伸手就挽住娀齐的胳膊,“本姑娘看人很准,嫁给你我不委屈”,在场的神将们皆欢欣鼓掌,将方才满场悲伤的气氛一扫而空。 突然,一声怒吼打断了热闹的场面,“娀齐,你还我父亲命来”,火灵从四面八方飞来,周围的神将正要出手却被娀齐制止,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迎着虞明谦的招式,两人缠斗在一处,从灵力到剑法,最后两人竟肉搏起来,周围全是飞扬的尘土,虞明谦被摔在地上,娀齐还没得意片刻,瞬间也被他拉到在地,两人就在土堆里又打了起来。 直到,众将散去,群星漫天,两人才平躺在地上喘着气,倒是虞明谦先开口,“你知道吗?我从未见过你,但从小父亲总拿你立榜样,说你多么厉害,文武双全、出类拔萃,所以我从小就很烦你”。 娀齐笑了笑,“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被当作标杆,其实我们没必要争斗,我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的琅幽城,是那么平和、繁华,这些年我四处征战早已忘了舒适的日子,不知幽城现在如何了?” 虞明谦坐起身,目光坚定地看着阏秀城,“我们一定要尽快打回去,尽快让那些繁华与和平恢复如初”,尽快将阿姐从那泥沼之地救出。 娀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看着还在城门口等他的散宜芷,他忽然觉得现在这样真的很好,“琅幽城那些小部族是什么态度?若他们都站在连山尘那边,人数也是不容小觑的”。 “那些都是见风使舵、唯利是图的家伙,若看到连山尘大势无望,便是很容易策反的”,虞明谦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打趣道,“快去寻你的美娇娘吧,这把年纪好不容易得一可心之人”,说完他便独自离开,留着娀齐在原地独自郁闷,他很老吗?他怎么觉得两人年纪差不多,看虞明谦离去,散宜芷这才步履轻盈,如同一只灵活的小鹿般来到他身边。 “走,我带你去见我母亲,她定然喜欢你的”,她开心的说着,娀齐却有些不敢接话,传谣那件事看来她还不知,他抬头望望天,早知今日这般,那时候他就另寻法子。 庆功宴已经摆好,就等娀齐,他让众人今夜放开畅饮,之后就来到散宜恭这边,他黑着脸,不知是为何时,散宜芷见状,替他斟杯酒,笑嘻嘻的送到他嘴边,“这个酒很不错,您尝尝”。 散宜恭接过酒杯却没有喝,“你回来做什么,根本连我这个爹都没放在眼里,自己还选了个满肚子坏水的人”,他抬眼瞟了瞟站在散宜芷身侧的人。 娀齐立马放低姿态,拿着酒杯,“先前之事是晚辈的错,叔父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跟晚辈计较了,这事我已找人去澄清了,不会对叔父的名誉造成影响”。 散宜恭依旧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虞氏不知何时过来,她用手肘捅捅娀齐,“你换个称呼,这老东西兴许不会再计较”,娀齐立即会意,“岳父大人,请原谅小婿无力的行为”,他说着弯下腰,双手将酒杯置于他面前,散宜恭喝了散宜芷给的那杯酒后,这才接过他手中的酒杯,“虽说是我闺女主动的,但你若欺负她,让她伤心,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让你脱层皮”。 散宜芷眼中含泪的看着父亲,当初他为保她安全,父亲方才让人传出她丑陋粗鄙的名声,她知道这些年父亲总觉得有愧于自己,可她却很庆幸有这般处处为她着想的父亲。 “岳父大人您放心,娀齐定不负阿芷,会让她还如在你们身边这般开心”,他坚定的说道,今夜的风格外温柔,吹的每个人都醉醺醺的。 第81章 高黎城的叛乱 穷桑,议事殿。 “禀王上,高黎城送来战报,兽族叛乱,大王子失踪”,有神将匆匆将战报呈上,高阳玄看完战报,望向有邰青,“有邰氏的部族对兽族叛乱袖手旁观,大祭司可知何故啊?” 明明告诉过父亲,让他们暂时听从景禅调遣,高黎城最后还是有邰氏的,为何还是会出纰漏,有邰青忙站出来,“这其中应是有误会,有邰氏全部族都归城主调令这是历来的传统,请王上许我回高黎城查清楚状况”。 “王上,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尽快寻找大王子,那些兽族种群四分五裂,成不了什么气候”,有邰青回头皱了皱眉,一位面生的大臣说道,难道他是高阳景禅的人? “你以为该派何人去方合适?”高阳玄面上无色的问道。 那位大臣恭敬回道,“最好是派邹屠氏的人去,毕竟他们的关心会比旁人多一些”,高阳玄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个身影,可这人的立场一直处于中立,此时为何又要向邹屠氏示好,这是他所不明白的。 “那就让阿雪同去,务必要找到大王子,尽快让高黎城恢复,有邰氏让他们安分些”,高阳玄有些气愤的说着,有邰青立即领命,她有些疲惫的想,她的氏族给不了她任何助力就算了,还经常拖后腿,有邰洹在奚昌城又无任何作为,这些都让她尤其头疼。 这是高阳韶雪第一次正式领兵,东曦城只能再次托付三哥照拂,她最担心的还是大哥的安危,她预判不了所有的事情,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做到最好。 高黎城外是野兽入侵后的破败之景,野狼与秃鹫啃食着那些尸骨,城中却已恢复正常安稳的日子,好似城主的失踪并未对这里有影响,有邰源早已率众侯在城楼,看见韶雪忙行礼,“王姬一路辛苦,老夫准备了宴席替王姬接风洗尘”。 韶雪解下大氅,淡淡说道,“不必了,你告诉我当时的情况便是”,有邰源也不再劝,当即说道,“那日众神正在与灵兽战斗,城主不知瞧见了什么,不顾阻拦飞身入兽群,可待兽群散去,城主也不见了踪迹,老夫派人在方圆百里都寻遍了,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韶雪目光锐利的听她说完,点点头下了城墙向城中走去,她带来的神将很快接管了城楼,有邰源也没有任何异议,只是看着韶雪的背影面色变得阴沉,他们原本是想趁乱杀掉景禅,可不知那人逃到何处,是死是活亦是不知,所幸他早已安排好,她就算查遍全城也无任何消息。 她沿着城中主街往城主府的方向漫步,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去自由,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忽然她瞥见一熟悉的身影,女子的长发上绑着银色铃铛,衣着上是华丽的纹饰,仆从跟着她欢快的进了家首饰店,韶雪正愁没人告知她此城的状况。 “窃脂,你还记得我吗?”韶雪的声音从女子身后传来,女子转身便瞧见一容颜绝丽的女子充满欣喜的看着她,女子皱着眉,面上尽是迷茫。 韶雪不死心又说道,“学院大赛上我淘汰了你,实在抱歉”,听闻此言,女子眼神中闪着晦暗不明的光,她好似回忆起来惊喜道,“原来是你啊,自打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你,不知此次来高黎城有何事?” 韶雪将她拉到一边,悄声道,“我大哥在此地当兵,已多日未给家里去信,我只得来寻他,却仍是杳无音讯,不知此城发生何事?” 窃脂皱眉思索一番,“前些日子高黎城被不明兽族所侵袭,那些兽群不惧灵力,守军死伤惨重,但详细情况我不知,要不你同我回家,我父亲在有邰氏军中做事,知道的会多一些”,韶雪自是求之不得,可她却忽略了女子身后那些仆从诡异的眼神。 窃脂家的宅子位置比较偏,却看起来大气无比,她尚未进门,便有妇人迎了上来,“娘的乖女儿,今天出去玩的可尽兴啊,没有人欺负你吧”,窃脂抱着妇人的胳膊笑的欢畅,“娘你多虑了,哪会有人欺负我”,韶雪瞧着其乐融融的一幕,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 好在窃脂立即想起她的存在,“娘,这是我在学院的朋友,她可厉害了,新生比赛的第一名”,妇人有些怔愣,却又立即笑着道,“这是谁家的孩子这般优秀”。 韶雪讲话避重就轻,“夫人唤我阿雪就是,我大哥在此地当差,不想音信全无我实在忧心,不曾想竟能遇见窃脂”。 “那你家里除了你与哥哥再无其他亲人?”妇人这话问的奇怪,韶雪有些疑惑,谨慎的点了点头,随即她很是轻昵的握上韶雪的手,“好孩子,你受苦了,你就安心住下,你的哥哥我们替你寻”,突然的轻昵让韶雪很不喜欢,佯装行礼将手从妇人手中抽出,“如此,便多谢夫人好意”,窃脂在一旁眼中带着惊喜的看着她,让她很是不舒服。 晚膳时,她发现这家人竟以各类灵果为食,实在无比奢侈,窃脂的父母满面含笑的,招呼着两人多吃些,仿佛韶雪就像他们的亲生女儿那般,“听闻叔父在有邰氏手下做事,可知前几日兽族暴乱一事,我瞧着城中并无影响,可为何连城主都未曾保住”。 窃安放下筷子,压低了声音道,“当日我就在不远处,城主好似察觉出兽群中有什么不妥,孤身而下,便被淹没在兽群中,兽潮退后,有邰家主派人去寻却是尸骨无存”。 韶雪并未吃几口灵果,妇人依然甚是关切的招呼着她,侧目报以微笑,又问道,“为何当时只有城主的人在战斗,有邰家主却并未出手呢?” 窃安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很是委婉的说道,“谁都不想让自己的部族有更大的损失,许是时机不对”。 韶雪笑着点头,看来有邰氏并不愿意将高黎城交出来,或许这次的兽族暴乱亦与他们有关,“谢谢叔父告知我这些,哥哥只是一位普通神将,想来定然凶多吉少”,她说着语气有些惆怅。 窃脂给父亲使了个眼色,窃安随即又说道,“既未寻到尸体那还是有存活的希望,你既唤我一声叔父,便放心在府上住着,此事我替你去打听”,韶雪眼含感激的点点头。 晚饭后,窃脂将她安排到一间华丽舒适的房间,尤为关切的嘱咐她,莫要过于忧心,此事有窃安帮忙,之后便难掩喜悦之色般退了出去,韶雪望向她的背影陷入沉思,印象中窃脂是沉默又忧伤的角色,难道是因为在家中才会有所不同? 忽然,她吸着鼻子,嗅着什么,一直到香炉前,揭开后也只是些强身健体、安神助眠的药材,味道闻起来却是有些怪异,这家人虽看起来相亲相爱,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们有些莫名的兴奋,秉着谨慎的想法,韶雪还是一杯茶浇灭那些烧着的药材。 窗户被风吹得吱呀作响,韶雪刚靠近窗户,便瞧见一个人影映在上面,韶雪闪身躲在墙后,却不想那人的影子竟顺着窗户的缝隙钻了进来,韶雪看清后,松了口气,连忙问道,“大哥到底在何处?” 赤鳞卫对她行礼后,从怀中掏出信封,“王姬看过信后便知晓”,韶雪知赤鳞卫们向来话少,便也没再多问,快速打开信件,熟悉的字当即入目,“有邰氏不愿交出城池,薄奚氏利用他们杀我,若有邰青知晓此事定然报复薄奚氏,遂他们两族不得安稳,阿雪只需佯装寻找我便可,其余之事我来做,不过还是要当心,薄奚氏费心让你来,定然亦有所图谋,定然要让赤麟卫时刻护佑在身边”,韶雪忽觉心中轻松许多,只要大哥无事,一切都来得及,那么所有的诡计她都不怕。 韶雪将回信递给赤鳞卫,那人打量着四周,吞吞吐吐说道,“王姬还是早些离开此地,窃氏不是什么正道世家,怕是藏着什么坏心”,韶雪点点头,幸好她一直留有戒备,她吹熄灯火,她想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四小只也紧张的随时待命。 后半夜时,房门在黑暗中被无声推开,她佯装昏晕,妇人与窃脂扶着将她带到地下密室,她感觉身体被放在冰冷的石台上,“父亲,你快探探她是何种灵力,能拿学院第一,应当很是厉害”,窃脂难掩喜悦的声音传来。 随后,石台长出藤蔓将她束缚住,黑色的晶石在她额头上方转动,半晌后,窃安震惊的睁开眼睛,“这…这不可能”,“父亲,到底何种灵力?”窃脂抓着他的袖子问道。 窃安摇摇头,“她没有灵力”,母女二人疑惑的瞪大双目,难道这女子就是个骗子?却听他继续道,“她有两种神力,她是高阳氏和邹屠氏的王姬”。 几人的惊讶让沉默持续了几秒,窃脂紧握双拳,声音惊喜且颤抖道,“父亲我想要这两种神力”,窃安神色难看,“若杀死她,高阳氏和邹屠氏定然不会放过我们”。 “不,若我拥有这两种神力,就算他们来多少人都不是我的对手,那时候窃氏在神族的地位亦当水涨船高,就算是高阳氏又如何”,窃脂眼中有疯狂之色。 窃安还是理智的,“没这么简单,就算我们得到这样的灵力,融合也需要时间,怕会来不及”,窃脂皱着眉,眼神有些凶狠,只是她还没说话,一直沉默的妇人冷静的开口道,“夫君,你可还记得族长的预言,这许是我们的契机,之后窃氏便可平步青云”。 窃氏的族长有一半天谶族的血脉,当时他临终时,曾留下最后的预言,若窃氏族中有双生子,其中一人命中有契机,能带领窃氏成为神族数一数二的氏族,次年,窃安的妻子真怀有双胎,长女出生时云霞布满西天,云层中的光刚好落在屋顶,可次女出生时,那些云霞变成了天火,毫不留情的砸向院中的树木,眨眼睛便烧成灰烬,连枝干都不剩。 窃安冷静又沉默的看着妻女,半晌后,神色锐利又严肃道,“那便放手博一博”,到这韶雪完全听明白了,他们不知用什么手段能夺取他人灵力,真是浪费时间,她还以为能钓出什么大鱼。 随后,韶雪感觉身下的石台上有什么东西流动,绑在她身上的藤蔓慢慢变成血红色,冰刃眨眼间割开藤蔓,韶雪站在石台上,寒冰剑直指面前的窃安,她这才看清,她方才躺着的石台四周布满诡异的石像,石台上的纹路中都是血,幽幽散发着黑气,两只长着獠牙的石鱼在其中游动,还在韶雪脚边奋力啃食着,还好她早已用生灵做了防护,抬脚就将其中一只踢出石台外,落地的瞬间又成了石头的模样。 窃脂坐在旁边的石台上,浑身都是明亮的光,妇人瞧见韶雪拿剑指着自家夫君,面色阴狠的就要持剑冲过来,却不想何处飞出两只黄须将她捆的结实,芒蕊从韶雪身后探出脑袋,“呸,就你们这些杂碎还想要主人的神力,也不撒泡尿照照”,她话音刚落,其余三只也站在她身边。 窃安忙跪倒在地,“请王姬恕罪,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实在不知王姬身份差点酿成大错”,韶雪翻了个白眼,真当她傻不成,只招呼着黑泽将窃安绑起来,自己则来到窃脂面前,这人到底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妇人眼神惊恐的看着她,“有什么你冲我来,不要伤害阿符”。 “阿符?”韶雪念着这个称呼,围着窃脂看着半天也没什么区别,忽然,角落中一只锁着铁链的尸体吸引了她的目光,她走近,看见她身上的符咒写着,“窃脂,亢宿酉时”,韶雪皱眉,若这具尸体是窃脂,那么石台上的这位女子又是谁? 第82章 窃脂的故事 忽然,锁链剧烈的响动起来,好似有人愤怒、难过到极致的颤抖,尸体发着微微的光,它缓慢抬起头,韶雪这才看见它空荡荡的眼窝,两行血泪缓缓留下,直觉告诉她,这才是真正的窃脂,可为何她在自己家中会有如此残忍的对待?锁链撕扯着她的白骨,她的指尖缓缓伸到韶雪面前,韶雪看了看自己的手,右手指尖轻轻触碰上她的指尖,恍然,面前一阵白光,她来到满眼苍白的世界。 那时的天火落在府邸中,将一切都烧毁,除了生产的那间屋子,窃安推开门便看到妻子与长女身上的灵力悉数被次女吸走,他焦急的想要上前,可那无形的屏障阻挡着他的脚步,直到灵力的光芒消失,他走近看见次女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对着他笑,他想起方才的天火,登时看她的眼神恐惧又厌恶,抬手将她推远了些,看着妻子与长女只是睡着后,不免松了口气,跌坐床边。 窃氏的族长面色阴沉的走了进来,“老二定然是个讨债鬼,好好的府邸都被烧成什么样了,老大应当才是老族长预言中的神人”,窃安的目光死死盯着窃脂,族长走近将黑色的灵石放在两个孩子的上方,只有窃脂上方的灵石放出璀璨的红光,窃符上方的灵石半点变化都没有,他皱眉喃喃自语道,“怎么竟是她天生火灵?” “这个逆女将她姐姐与母亲的灵力吸收殆尽,这个妖孽我要杀了她”,窃安支撑着站起来,就要将她往地上摔,可怜的婴孩还以为父亲在与她玩耍,在襁褓中欢声笑着,“慢着,她现在身负灵力,你若杀了她,我们便什么都得不到,不如寻着法子让她将灵力还回来”,族长出声制止着他。 因此,从小她的生活中只有无休止的训练,而窃符却可以舒适肆意的过着幸福的童年,每次她修习完,瞧着花厅中温暖的灯火,以及美味的饭菜,低头看着碗中那粗糙的米粒,她都不自觉在想她长得与阿姐一模一样,为何父母偏偏只对阿姐一人好。 阿姐吃的那些美味的食物,她从来都不知是何种味道,只是闻起来很香,看起来也很精美,阿姐衣服上坠满华美的宝石,衬得她如同精致的宝物,而她只能穿下人的破布衣裳,更多时候他们还会忘记给她准备,就算是寒冬时分,她的双手双脚仍旧露在外面,所幸这具身体好似并不冷,她才能得以活下来。 对于窃符,她总是在角落中默默观察着她的行为,她想如果她能够像阿姐那般听话,父母亲是不是也能对她好一些,可窃符很是反感窃脂的盯着她的眼神,便开始暗中折磨她,挨打与折辱总是家常便饭,她身上总是旧伤加新伤,有一回,她觉得自己快要被窃符打死的时候,身体的本能让她抬手反抗,灵力将周遭的众人掀翻在地,窃符的额头撞在石块上,不大的伤口鲜血不止,窃脂登时吓坏了,她没想到会伤害到阿姐,那天她拼命的对自己的父母磕头,乞求原谅,可他们眼中只有窃符,任她跪在石板上几天几夜。 就在她以为这样父母应该会原谅她,可当窃符醒来,哭闹着要父母责罚她,当时年幼的她被吊在房梁上,她的亲生父亲狠狠鞭打她,可最让她心痛的还是他的话语,他说,“我打死你个狠毒的孽种,竟还想对自己的亲姐姐下死手,刚出生时候你就想杀死她,如今更是变本加厉,我真后悔当初为何没有摔死你”,后面的话她再没听到,后来从柴房醒来的时候,她在想那个人既然这般恨她,为何不直接杀了她,还是留她一条命。 从那天起,她变得更加沉默,每当看到他们其乐融融,她眼中再无半点波澜,就算生辰时她们给窃符准备礼物,她默默站在旁边,内心再无半点委屈和嫉妒,她拼命的修习灵力,直至将族长派的人悉数打败,那天是族长头一次同她讲话。 “当初你出生时将阿符与你娘亲的灵力吸取殆尽,是我将你从你父亲手中救下,也是我这么些年给了你修习灵术的机会,如今我仍愿意给你选择让你救你出火海”,他居高临下的说着,窃脂这才知道这些年他们为何那般对她。 窃脂干涩的双眼还是流下一滴泪,那时候的她又怎么能控制自己不伤害别人,忽然她心中连带着对他们的恨意全无,对窃符也有了一点点的愧疚,如果那时候被吸取灵力的是她就好了,她沙哑的声音问道,“我需要付出什么?” 主位的长者抚摸着白花花的胡须,“我会安排你进入神族最好的学院,若你在新生大赛上能夺得头筹,让我看到你的价值,我便保你一命,不然我只能将你交给你父母”。 “他们想要我做什么?”窃脂沉静的问着,族长半睁着眼瞧了她一下,“自然是从你身上拿回属于阿符的东西,当然这样你也会死,你可愿搏一搏?” 窃脂面上无波,她站起来坚定的说道,“我选择进学院”,长者睁开眼,看着面黄肌瘦的女孩,脸上半分怜悯都没有,他拿出盒子,“那便服了此药,明日便可启程”,她接过后,半点都没有犹豫的将药丸吞了下去。 就是这个选择,让她终于体会了一下从未有过的温情,那天晚上是她第一次坐在花厅中与他们一起用餐,可那些珍馐吃进嘴中却如同嚼蜡,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美味,也是她第一次穿那么精美的衣裳,她还记得阿姐的语气,“这些都是借给你穿的,莫要给我弄坏了”,她的父母也并未觉得丝毫不妥,反而还夸其懂事、善良,也是她头一回睡那般柔软舒服的床榻,好似躺在柔软的云朵里,可她却一夜无眠,因为她很清楚,这些东西并不属于她。 窃脂来到学院后,开始没日没夜的练习,可这里的人都是各大氏族的后裔,任她天赋凛然,在那些有条件优越的氏族面前仍旧显得微不足道,可是她想要在这世间活下去,想要远离他们自由的活下去,她必须拼命的去努力。 可她的运气实在不好,第一轮就遇到了逆风院的风云人物,她记得阿姐的话,既要躲着火灵还要护着衣裳,那女子却仅凭一把剑就轻松将她击败,那时候她心中的绝望将她淹没,就像是她刚伸手触摸到阳光又被拉入无尽的深渊,可她不恨击败她的女子,她只恨她为何偏偏生在那样的家中。 次日,窃氏派人来接她回去,她自知回去会面临什么结果,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不想欠他们什么,这条命本就是他们给的,他们想要回去她也没有理由说什么。 可就在她躺在冰冷石台濒死的时候,她忽然回到出生时的场景,她看见阿姐身上的黑气,让天上的云霞悉数化作火球,即将肆意的砸向人间,她焦急的想呼唤,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得将那些黑气引入她体内,可不想她的力量实在不足,她没办法只能将母亲的灵力吸收将那黑气彻底摧毁。 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自己并非是罪人,她是想救他们,救众生,她不甘啊,她不甘心就这么无妄死去,她没有错,可一切已经太晚,她的血液已经流尽,她最后又看了一眼阿姐,她面色红润的闭目坐在她旁边,这是她靠她最近的一次,她们本是长在丰都阴阳交接处的灵草,她长在阳面,阿姐长在阴面,她阳光灿烂,她乌云晦暗。 白光渐渐散去,韶雪眼前又回到了黑暗,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她若知道那场比赛会夺去一个少女的性命,她定然不会战下去,她脑海中不断闪过当初少女的那绝望的眼神。 窃安看着韶雪的眼神很是奇怪,那具干尸的锁链晃动着,韶雪又触上她的指尖,少女的笑容又出现在她面前,“姐姐,你莫要难过,这并不是你的错,我没有半点怪你的意思”。 韶雪闭上眼睛,泪水又顺着睫毛流了下来,她试图与她对话,“你还有最后一缕神魂尚未消散,若你想活着,我可以帮你以窃符的身体活着”。 窃脂摇了摇头,“我不想活着了,这世间太累,不如做一株灵草舒适自在,上辈子我活在阳光下,阿姐活在黑暗里,这次换她享受阳光”。 韶雪胸腔起伏不定,她指着被绑起来的夫妇二人,“那他们呢?他们根本不配为人”。 窃脂眼神淡漠,“他们将我带到这个世上,又亲手将我送走,自此我们再无纠葛,他们于我自此互不相欠”。 韶雪双拳紧握,这般好的女子,他们是如何忍心的,窃脂的声音又传来,“姐姐,不要为我伤心了,你能再次带我出去看一眼阳光吗?” 韶雪点点头,“你愿意放过他们,可我不愿意,就当报他们试图杀害我的仇,你稍等我片刻”,窃脂没有说话,只是看向韶雪的目光中也有了些许泪花。 她先是走近窃符,用生灵将她唤醒,随后用寒冰剑指着她,对窃安夫妇说道,“你们这般禽兽不如的父母竟也配被原谅”,她冷笑着继续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谁是那个神女嘛,今日我便告诉你,你们期盼的能带领窃氏走向辉煌的人,不是她”,韶雪指着窃符,“而是被你们杀死的小女儿,她当时吸收灵力不过是为了救你们,窃符生来带着黑暗灵力,她才是为祸众生的人”。 “不,不可能,你在胡说”,窃符惊恐的吼道,窃安却很是冷静,“我又如何知道你不是在骗我?”韶雪笑出了声,世人多愚昧,他们只相信眼睛看到了,可却不知用眼睛看事物看不透本质的万分之一。 “本来我是懒得与你们解释的,不过若能让你们后半生活的生不如死,我愿意让你看到真相”,她说完,生灵裹着窃符全身,将那几缕光明之气悉数收回,窃符的身上开始冒着黑气,她惊恐的想将那些气息赶走,却无济于事。 妇人早在韶雪话语落下时泪如雨下,看着窃符身上的黑气,窃安瘫坐在地上,他大口的喘着气,好似随时都会死过去般,“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自己作的孽自己受着”,韶雪踢了他一脚,“我没有窃脂那么大度,我会夺了你的灵力,让你后半辈子都活在痛苦与悔恨中”,她说完并未在意窃安眼中的惊恐,她会留着窃符的黑暗灵力,留着她的力量让世人去审判。 做完这一切,韶雪利落的转身砍断窃脂身上的锁链,将那些符咒尽数撕碎,她牵着她从密道中离开,她将她带离那座府邸,这时候第一缕阳光刚从东方升起,悄然透过树梢落在草地上,温暖正在与空气中的湿冷对抗,鸟儿在空中盘旋,时而发出清脆的鸣叫,打破清晨的寂静,总之,一切都透着无尽的活力。 韶雪这才发觉她的眼眶黑洞洞的,她只能抬起干瘪的手,用神魂去触摸这世界,忽然树上的花落在她肩上,她伸手摘下,放在鼻间嗅了嗅,嘴角溢出满足的笑意,她将花瓣送到韶雪面前,“姐姐,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可是我却永远也无法报答你,但我会永远为你祈祷,希望你平安顺遂长久的活下去,这个世间很好,可是它不适合我,它也不欢迎我,所以我决定回那暗无天日的丰都去,能认识你,是我这来这里一趟最美好的事情”。 说完她凑近韶雪轻轻抱了抱她,韶雪的眼泪瞬间又落了下来,最后,她嘴角含着笑意的倒下,韶雪看见那一缕神魂飞往了她想去的地方,她站在原地久久望向远方,那一刻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无趣,这世间并没有什么美好值得人留恋。 第83章 有邰青的选择 有邰青正在与不墨对峙着,“本妃奉命维护高黎城的安危,王姬不去寻找大王子倒是有空与我争抢着守城之权”,她率领众神要夺回守城权。 “请恕罪,王姬吩咐我等驻守此处,没有她的命令我们不能离去”,不墨不卑不亢的说道。 有邰青怒火中烧,手中的鞭子将要落在不墨身上,可偏偏被剑柄阻挡,韶雪扯着她的鞭子,“有邰氏面对兽族进攻,弃城池与百姓不顾,还有何脸面争这守城之责”。 “不可能,有邰氏从古都在驻守高黎城,怎么可能弃之不顾,还是想想为何自邹屠氏来之后变成这样”,父亲已写信言明,那时候进攻时机不对,高阳景禅也是自己冲进兽群的。 利刃出鞘将她的鞭子割断,韶雪用剑指着她,“高黎城永远是高阳氏的城池,不管是哪个驻守氏族,你父亲竟为了一己私利,竟设计杀我大哥”,立即有神将将一个人影摔到众人面前,有邰青认出此人是父亲跟前的副将,“将有邰源的安排告诉我们的王妃”,她将王妃二字咬的很重。 “家主让我们埋伏在城外两侧趁机将大王子杀死,他好似知晓兽群什么时候进攻,也很笃定大王子定然会冲入兽群,只是当我们拨开兽群后却发觉大王子踪迹全无,这些日子我们寻遍周围也无果”,副将垂着头,言语间竟还有些愤怒。 有邰青将断了的鞭子扔向他,大怒道,“你个叛徒,竟被人收买陷害旧主”,看着周围神将的目光,就算此事为真她也不能认。 谁想那位副将也被怒意冲昏了头脑,“属下所说并未有半句虚言,若非家主担忧王姬寻仇想将我推出去,我怎会背叛他,毕竟我从小跟着他”,他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心痛。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珠逐渐大了起来,有邰青的神色逐渐阴沉,韶雪适时开口,“看来有邰王妃并不知晓此间之事,那请王妃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给我个交代”,她侧身将入城的道路让开。 有邰青虽觉她这般轻易放过自己有些可疑,可先离开此地是保全有邰氏颜面最好的方法,她面色阴沉的走在众神将们让出的道路中,觉得自己从未如此丢脸过。 有邰青怒气冲冲的走进府门,不待神将通报,一路来到有邰源的书房,“父亲,我与你说过让你暂时听从高阳景禅的调遣,为何你这般冲动对他下手”,她的声音中透出一种危险的冷静。 有邰源忙放下手中的信件,快步来到有邰青面前,“阿青,你可回来了,高阳韶雪此次为何会来,她不会来找为父报仇吧,高阳景禅我也找了,可连尸骨都不见了,你说会不会被那些灵兽吃了”,他眼中的惊恐越来越甚。 有邰青找了个椅子坐下,没好气的看了自家父亲一眼,“若你不想招来报复便将所有的事情都告知我”。 “原本为父听从你的话并未与他起冲突,可他实在过分,不仅在军中罢了族人的要职,还想要插手灵果的生意,为父气不过便去找他理论,可他竟见都不见我,这时正好有一黑袍人找上老夫,他说七王姬害死了他师兄弟,他定然也要她痛不欲生”,有邰青的脸色愈发难看,“这明摆的借刀杀人,你竟看不出?” 有邰源轻咳一声,“他说他会引来灵兽暴乱,并且高阳景禅定然会冲进兽群,届时只要我们的人佯装去救他,就算他不死在灵兽的脚下,我们也能趁机杀死他”,在有邰青要吃人的目光中,他连忙继续说道,“为父自然是不信的,便只派了人驻守在两边,只是事情果真如他所说,我想着这是个好时机,便让众人出击,可不他却没了踪迹”,他说道后面声音都压低了。 “高阳景禅并不是我杀的,你说我这么跟高阳韶雪说,她会信吗?”有邰青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当谁都和你一样么?如今之计就算人不是我们害的,我们也说不清楚,只有找到那个黑衣人交给她,兴许她会信”。 有邰源支支吾吾半晌,“可是,可是我并不知那个黑衣人的身份与行踪,兴许大王子的失踪也与他有关”。 有邰青按了按眉心,她叹口气幽幽道,“此事我来想办法吧,我知你们帮不上我任何忙,只求你们不添乱便好”,她说完便唤来自己的人让他们去探寻黑袍人的下落,有邰氏的其他人悉数都去寻高阳景禅。 后来这几日,韶雪也带着人四处寻找大哥的下落,信件的内容她并未与任何人说,因此众人找的很是尽心,这便不会有任何破绽,有邰青这几日更加急躁,若黑衣人找不到,那杀害景禅这个罪名,有邰氏背定了。 可是上天还是眷恋她的,神将拖着双腿瘫痪的人进来,“王妃,我们找到了此人,他是东夷的阵法师,因着东夷王妃的神魂之事,东夷王将所有过错归咎于他们,将其师兄弟全部屠杀殆尽,他是来找七王姬报仇的”,这话倒是与有邰源说的没有出入。 “你杀他便是,为何要拖有邰氏下水”,有邰青冷眼看向他,后者已是进气少出气多,神将踹了他一脚,“话还没问完,你们为何将他打成这样”,有邰青皱眉问神将,那人立即跪了下来,“禀王妃,他不是我们打的,我们寻到他时他已是这副模样”,她眯着眼,天下竟有如此顺利与巧合之事? “将灵果喂给他,让他清醒些回话”,神将依着她的话,果然那人有了些生机,黑袍人许是想活着,拼尽全力爬到有邰青脚下,“求王妃救我,我什么都说,当时我虽然想报仇,可我并没有能力杀死他们,我在高黎城徘徊了好多日都没有寻得机会,这时有个学士打扮的人寻到我,说他们可以提供灵兽,制造暴乱杀死景禅,条件却是让我说服有邰源共同做这件事,那位学士好像唤作什么晏公”,有邰青抓着座椅的手不由得收紧,薄奚氏的人?这是想挑起他们与邹屠氏的矛盾,好坐收渔翁之利不成? 可她面上仍旧平静如常,“那你可知是谁伤的你?”黑袍人摇摇头,“我刚逃出高黎城就被人抓了,那些人蒙着我的面,废了我的灵力,还打断了我的腿,求王妃救救我”。 有邰青让人将那人拖的远些,又问道,“高阳景禅可是你掳走的?” “不,不是我,当时那群兽族都在发狂我并未敢靠近,还是从有邰氏的人口中得知他凭空消失,按理说高阳的王子没那么容易被灵兽吞食的”,黑袍人将他知道的悉数说了出来。 有邰青让人好生照顾黑袍人,自己则坐在殿中思索良久,若说这是薄奚氏的计谋,那为何他们会留这么大的纰漏,而这人好似还是有人刻意送到她手上,这件事情如何抉择她要好好想想,若她将真相说出去,那么定然会得罪薄奚氏,若他隐瞒下去,这件事便要有邰承担,还会被邹屠氏疯狂报复。 直至次日午后,她才推开房门,立即点了自己兵前往穷桑复命,韶雪目送着众人离去的场景,正思量着有邰青会如何选择,便有神将求见,“王姬有礼,这是我们王妃临走时让我转交给您的”。 韶雪打开信封,“我知此事是薄奚氏利用我们在先,而大王子将计就计之后,我会带着证人向王上禀明是薄奚氏一手谋划,请转告大王子,高黎城仍是他的,有邰氏的部族由他调遣,我再无儿子可以继承王位,对大王子没有半点威胁”,她将信碾成粉末,这件事所带来的回报比她想象的更多。 有邰青坐在坐骑上,面色忽然哀伤许多,或许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她不该为了自身的权力,牺牲她的孩子与家族,若坐不上这穷桑的王,不能多大的权力都是没用的,可现在一切都已来不及,称儿已经死去,家族也已卷入这场洪流中,想要再退出是没有半点可能性的,忽然,她对身边的神将说道,“明日给筝儿送封信,问他在东夷是否安好,若她还愿意回来,我会想尽办法将她接回穷桑”,神将的神色有些讶异,王妃今日怎么想起九王姬了,他脑海中已经记不起她的模样了。 韶雪问赤麟卫道,“你可知大哥在何处?”那人隐于房檐下,“大王子这时应当在风台城,那里海兽肆虐,百姓生活苦不堪言”。 “那你去将高黎城的消息带给他,就说一切皆如他所谋划那般”,不知为何韶雪的情绪不是很高,“属下领命”,赤麟卫正要离去,韶雪又制止了他,“算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顺便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越往东走,空气中咸味和潮气充斥着鼻息,海水拍打岸边的声音也愈发清晰,城门处的守卫很是松散,韶雪进城后才发觉,城中行走的人并不多,平常买卖海货的渔民们也都不见了踪迹,往日新鲜的鱼虾都变得腐烂不堪,就连港口的渔船都只剩零星几只,夕阳缓缓落入海平面,映照的粼粼波光,整座城池看起来格外忧伤。 韶雪很容易便寻到了城主府,只因它是破败的城中唯一一座完好的建筑,门口仅有一名守卫,韶雪走近直接问道,“我是高阳韶雪,大王子如今在何处?”守卫不疑有她,立即恭敬道,“回禀王姬,大王子正在东慈村镇压妖兽的暴动,若非王子来此,我们风台城估计要被那些妖兽屠杀殆尽”,他的语气中有后怕和感激。 “风台城也是有神族驻守的,为何会这般不堪一击,那些海兽的战力很强?”韶雪不解的问道。 守卫满脸惆怅的说道,“前几年风台城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大家生活的其乐融融,好像自从东慈村开始大量产出鲛珠后,海里便不太平了,时不时就有海兽袭击百姓,他们数量众多,我们根本招架不住”。 韶雪点点头,看来事情的根源就在东慈村,守卫给她指了路,韶雪一路走过去,偶尔有海鸥在蓝天上飞翔,越靠近目的地,人群便越来越多,商贩们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往来的行人也都不少,可看着装大多都不是当地人,韶雪凑近了看,各色荧亮的鲛珠、鲛人肉制作的小吃以及鲛人骨、鲛人油所做的物件真真琳琅满目,还有活着的美貌人鱼、山鬼、魅皆肆无忌惮的被当作商品买卖,韶雪皱着眉,其他城池虽也有此买卖,可却没有那个像这里这般名目张胆。 “姑娘,看看嘛,都是上好的鲛珠做的头面,在神族都是数一数二的”,一位满面沟壑的妇人拉着韶雪。 她也停下脚步,低头端详着那些精美的饰品,佯装不经意问道,“婆婆,友人推荐我来这里采购首饰,可为何只有风台城的鲛珠成色这般好”。 妇人老脸上满是得意与喜悦,“姑娘可不知,我们这里的人鱼可是全大陆血统最纯正的,而且呀,别处的鲛珠都是鲛人的眼泪产的,我们这里那可都是鲛人的血肉所产,不仅成色好灵力也蕴含的很足”。 妇人没瞧见韶雪狠厉的眼神,自顾自的拿出一颗拳头大小的红珠,“姑娘看看这个,这颗可是人鱼族最厉害的王储所炼化的”,鲛珠落在韶雪掌心中,发出温暖的五色光,那红色就像流动的血液,韶雪掏出金叶子递给妇人,又问道,“我记得杀害和买卖人鱼族不是律令所允许的,为何这里做的这么名目张胆”。 许是韶雪给她的钱富余的很,老妇脸上的沟壑更深了,她也没隐瞒,只是压低声音道,“高阳氏的律令是禁止的,可在风台城只要我们卖出所得钱财分一成给城主,他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是为何我们这里曾经是东部最富裕的城池之一”。 第84章 扶蕴的选择 韶雪来到东慈村,这里已是一片荒凉之景,村民们早已搬离此处,仅有破旧发臭的渔网与破损腐烂的渔船,远处海边传来将士们战斗的声音,她走在倒塌的房舍之间,眼前的慌乱让她无法想象此地曾经是充满热闹与安宁的村落。 海兽扑腾与吼叫的声音愈发清晰,忽然她看见摇摇欲坠的高楼上有个诡异的满身鳞片的身影,韶雪悄然来到它身后,那人还没发觉身后的人,双眼含泪的看向海边的方向,“你是什么人?”韶雪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那个身影吓得瘫软在地,韶雪这才发觉它浑身上下布满鳞片,就像是一条会行走的鱼,眼泪从她眼中掉落在地,化成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她惊恐的往后退,韶雪将剑放在身后,“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想问为何你会在这里”。 它沉默着不说话,看到韶雪并未有伤害它的行为后,快速的向远方逃走,看着她逃离的身影,她轻声叹了口气,往海边的方向走去,滔天的巨浪比云还高,灵力打在那些海兽身上顿时皮开肉绽,入目所及的海水都成了血红色,这不是一场战斗,这是单方面的屠杀,她不知先前发生了何事,可眼前的景象让她触目惊心。 “阿雪,你怎么来了?”景禅走近她,有些惊喜问道,韶雪的嘴角扯不出半点笑意,“大哥,高黎城的事情结束了,有邰氏将会成为我们的部族”,景禅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阿雪原不用担心这些事,你开开心心的就好,我都安排好了”,韶雪转过身对他笑着,“大哥身上有太多的事情,太辛苦了”。 她的笑消失的迅速,眼神又看向那场血红的屠杀,景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我刚到风台城的时候,这些海兽已经占领了整座城池,城中百姓流失严重,只有将他们赶到落漈海,城中才会稳定”,韶雪点点头,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人族为了金钱与生存残杀人鱼族,景禅为了保护城池与百姓驱赶杀害它们,她没有理由说什么。 韶雪告别景禅后,漫无目的的在城中走着,咸腥味与血液的味道充斥着全身,突然,那个身影跪在她面前,“求你,救救人鱼族,它们没有任何错,错的是这城中千千万万的人”,她声音哽咽的说道,韶雪注意到她身上的鳞片正在往出渗血,伤口上的焦烂也是灵力留下的。 “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韶雪声音低沉问道,女子干瘪的脸上留下泪水,“都怪我,是我给人鱼族带来的灾祸,风台城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 韶雪瞧着她已经看不出模样的双脚,终是不忍心的将她扶起,“走吧,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女子带她来到新的村落,可是她的家却在远离村落的地方,韶雪看着空荡的房间,不由自主脱口问道,“你的父母呢?” “我娘在我出生时就死了”,她的目光里有柔软,可之后她却说,“我爹前不久被我杀了”,韶雪眉头皱在一起,只听女子继续娓娓道来。 东慈村原本只是东部普通的渔村,扶蕴也像同龄的孩子那样随着父亲出海打鱼,那片海中的人鱼族千百年来谁都未曾见过,只是偶尔有人捡到鲛珠才能证明它们的存在,可是那天,他们在近海处连一条鱼都没有捕到,她爹不甘心的将船驱的更远些,扶蕴瞧着海岸线处的乌云,心中的恐惧让她打着冷颤。 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没错,没过多久,乌云将天空全部笼罩,海浪大幅度的翻涌起来,人根本在船上站不稳,她爹将绑在船柱上的绳子系在腰上,正要伸手去拉她,可巨浪击打过来将她裹进洪流中,她听到她爹在船上的呼喊声,可却没有任何力气去对抗这强大的力量,眼前是晶莹剔透的深蓝,就像掉进一颗巨大的宝石,窒息又迷人。 就在她连睁眼的力气都要消失的时候,宛如天籁的声音与光芒冲入她的脑海,她看见人面鱼身的灵物围着她,金色的光芒让周围的风浪平定下来,其中一只绿发人鱼将她抱出水面,水花将她送到船上,人鱼跳跃间珍珠肆无忌惮的落下,男人呆愣在原地看着这一幕,人鱼群将他们的船引到安全海域,扶蕴想与她说声感谢,他们却快速跳跃着离开,绿色的发丝从她手中滑过。 之后,她爹总是有意无意的将船驶入那片海域,小人鱼有时候会来见她,每次她都会送给她好些珍珠,渐渐他们的生活也变得更加富裕,扶蕴的埙吹的很好,她们就静静的趴在船边听曲子,有时扶蕴也会驾着船跟随她们的身影,人鱼从不靠近海岸处,可慕名而来的人愈发多,有人给她爹出主意,“鲛珠可比这些珍珠价值高出许多,何不问那些鲛人要些鲛珠”,又有人说,“何不把人鱼请回家,那便要多少有多少”,他没有接话,只是眼神中多了几缕深沉。 天色渐晚时分,扶蕴刚将简单的饭菜摆上桌,扶佑趴在桌子上眼巴巴的看着,她爹就跌跌撞撞的回来了,瞧着他喝醉的模样,她将弟弟拉到她身后,心中忍不住打颤,只是今日他看起来是温和的,他撑着身子坐下,将酒壶放在桌上,看着站在旁边愣神的扶蕴,“你娘若是活着,尝到这样的饭菜定然很开心”,扶蕴想起幼时清贫的生活以及骨瘦如柴的妇人,心中的悲痛之感瞬间涌了上来。 “那几只人鱼你可否带它们来近海岸?”他忽然问道,扶蕴不知何意摇摇头,他的面色看起来有些不耐,“听说人鱼身上有鲛珠,你可否向它们讨要几颗?”她这才知父亲的最终意图,“不,我不能,我不会伤害它们”。 他忽然抬头,眼神冰冷的盯着她,扶蕴往后退了两步,仍旧摇摇头,他将酒壶朝她砸过去,伸手将桌子掀翻,碗碟砸了她一身,不待她躲开如雨点般的拳头落在她身上,扶蕴咬着牙连一声呼喊都不曾有,弟弟的哭喊声更是让她心痛。 他嘴里骂着,“你的丧门星,让你问那些畜牲要些东西补贴家用都不肯,我累死累活打鱼养着你们,还不如养个窑姐有价值”,扶蕴的意识逐渐散乱,有时候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她嘴角带着笑意,可那人却停了下来,冷笑着,“你想死,可没这么容易”,他将浑身血污的她拉起,用绳子将她绑在桅杆上,驶着船便出海,三岁的扶佑怎么也追不上他们的步伐,看着他们消失在黑暗中,他再也不敢往前走一步。 “你们若不想看着她死,将你们手中的鲛珠交出来”,他说着手中棍子还往扶蕴身上打,没多久那些人鱼皆从水中冒出头,扶蕴张张嘴想让它们离开,可她半点力气都没有,她的血滴入大海瞬间无影无踪,人鱼们关切的看着她,绿发人鱼靠近船只,晶莹的鲛珠飞到甲板上,男人扔掉手中的棍子,捧起发着莹光的珠子大笑起来,不过他也算守信,将扶蕴解了下来,她在甲板上慢慢往前爬,身上的血迹染红木板,她最终也没爬出多远,那些人鱼目送着船只离去,她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扶蕴躺在床上好几日都没再见他回来,还是扶佑一点点将米煮熟喂给她,她才没有饿死,就在她想这样与弟弟将日子过下去也是好的时,恶魔般的人又回来了,他醉醺醺的将大门踢开,扶佑吓得缩在床榻边,可他的心情好似不错,坐在桌子前将金币哗哗倒在桌上,“你还是有些用的,那些人鱼的鲛珠可真赚钱”,两人冷眼看着他笑开花的脸,他丢给扶佑一枚金币,“快去买些吃食给你阿姐补补身体,我们还要靠她赚钱”。 扶佑往后缩了缩没有动作,眼瞧着他又要发火,扶蕴忍着恶心说道,“你死了这条心吧,那些人鱼再不会上当,我也不会再帮你”,听到这句忤逆的话,他的拳头又要朝她落下,外面的喊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打开门,就看见他卖鲛珠的老板身后还带着位衣着华丽的人,来人开门见山问道,“你能弄到活的人鱼吗?”他脸上的肉有些抖动,“许老板,活的人鱼兴许不行,它们从不来近海”。 许老板侧了侧身子,“这位是城主府管事,若你能弄来活的人鱼,往后风台城中鲛珠的生意都是你的”,身后之人朝他点点头。 男人受宠若惊的忙弯下了腰,城主可是神族,如今他竟有机会搭上神族,他想也没想的点头答应了,那人只给了他三日的时间,他一回到房间就盯着扶蕴,目光阴冷如鬼,“你与那位绿发小人鱼是好朋友吧?她叫什么名字?” 扶蕴摇摇头,“你如今翅膀硬了,今日三番五次忤逆我”,他走向床榻,扶佑忽然扑过来抱住他腿,他的面色更难看了些,接二连三的阻碍让他的怒火到达顶峰,他抬脚就要将扶佑踹开,扶蕴忽然坐起来大声道,“求你放过阿佑,有什么冲我来”,她声音有些颤抖,“那只人鱼叫泠朵”。 忽然一个想法出现在他脑海,他想也没想,伸手捏住扶佑将他提起来,“你想办法将她骗到海岸边,不然我便杀了阿佑”,扶蕴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你是不是疯了,弟弟他也是你的孩子”,扶佑的小手艰难的拍打着那粗壮的手臂,可他却恍若未闻,面上带着疯狂的笑意,“不过是个孩子,只要我有钱了,想要多少孩子没有”。 她看着眼前陌生的人,忽然发觉她从未真正看懂她的父亲是什么样,他声音再次狠厉的说道,“你真的要看着他去死吗?你忘了你母亲临终的托付了”,她如同豺狼一样撕咬着他擒住阿佑的手臂,他吃痛的用另一只手扯着头发将她拉开,扶蕴的泪水流了下来,“泠朵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你们为何要伤害她?” 男人冷笑着,“不过区区一个人鱼,如何抵得上你弟弟的性命,快些做选择吧,我没多少耐心,选择你的亲人还是兽族朋友”。 扶蕴痛苦的抓着头发,扶佑艰难的吐字,“姐…阿姐,救救我,我不想死”,她看见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想起母亲临终前让她照顾好弟弟的嘱托,心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攥的紧紧的,无法呼吸,她眼前扶佑的眼睛中已看不出生机,“放过弟弟,我去便是”。 秋日总是天高云淡的,阳光洒在海面,像无数碎金在波光中跳跃,远处海天相接,蓝得纯粹而深邃,扶蕴划着船缓缓前行,身后留下的白色水花逐渐散开,像往日那般朝着而来,柔和的海风吹拂过脸庞,舒适的好似抚摸,人鱼群远远瞧见她,开心的在水面跳跃起来,水珠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它们快速向她游过来,泠朵关切的问她,“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那个人为什么打你”。 扶蕴嘴角扯出笑意,眼中却满含伤悲,“谢谢泠朵关心,我的伤已经好了,我吹首曲子给你们听”,它们欢愉的转着圈,安静的听着,只是今日的曲子中悲伤之感浓烈的让人窒息,泠朵趴在船边,绿色的长发像海藻般浮在水面上,“你今日的曲子为何听起来这般难过,是不是有什么事?”她偏着头,清澈的眸中满是疑惑。 扶蕴跪在甲板上,垂首第一回这般靠近的看她,她就像未经尘世染指的宝石那般明亮,她垂着眸不敢看她,“我的弟弟被人抓走了,我救不了他,你能帮我吗?” 小人鱼点点头,“我该怎么帮你?”扶蕴看着她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周围那些人鱼围过来,“公主,不可以,你忘了族长的嘱咐了吗?我们不能去近海”。 第85章 人鱼族的灾祸 “扶蕴是我的朋友,她不会伤害我们的”,泠朵一跃坐到船边,金色的鱼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转头看向扶蕴,“走,我们将你弟弟从坏人手中救出来”,扶蕴低着头默默划着船,她在想既然她是人鱼族的公主,那定然是有灵力的,他们应当是没有那么容易抓住她的。 沿海村庄的模样逐渐清晰,泠朵欢喜的东张西望着,扶蕴一路沉默不语,近海岸处她看见父亲带着大批人侯在那里,扶佑小小的身影被拉到他身边,她的心仿佛被放在火上烤,泠朵也看见了那些人,她问道,“就是他们抓走了你弟弟?”扶蕴低着头轻声嗯了一句,小人鱼跳下船快速朝那里游去,她在后面追赶着,“泠朵,你慢点,等等我”。 离海岸很近的时候,她忽然看见父亲又将手放在弟弟的脖子上,那种恐惧又再次袭来,她在原地踌躇几秒,随后转向往其他方向而去,后面年长的人鱼发觉不对,正要呼喊泠朵,一切却都来不及,巨大的网从海底升起将它们尽数网在其中,泠朵想要用灵力破开网,可人鱼族灵力低下,对那些特制的网根本无能为力,她看向扶蕴背影的瞬间,一束灵力击中她,她慢慢失去知觉陷入黑暗,比大海深处更深的黑暗。 人鱼们跳跃的用灵力击打着网,扶蕴将船靠岸,目不斜视地朝扶佑跑去,眼瞧着人鱼到手,她爹哪有空管他们,与众人一起将那些落后的人鱼都抓起来,她带着弟弟快速离开那片海滩,她要将他藏起来再来救它们。 只是当她再回到海岸时,夜幕已经落下,大海又如往常那样冲刷着沙石,空气中只有淡淡的血腥味昭示着方才的灾祸,她又拼命的往回跑,灯火通明的屋内凄厉的哭喊声传来,她踢开门就看见那人将人鱼绑在床榻上,她将柴刀架在男人肩上,“放了她,不然我杀了你”,她声音里满是怒意。 男人笑了笑,他可不信软弱如她还真能杀了自己的亲爹不成,扶蕴的声音更高的吼着,“放了她”,同时男人也感到脖子上有血迹渗出,他狠厉的瞪着她,这次她并未退缩,而是将刀又递进几分,他冷笑着,“我倒不知你真是好样的”,却依着她将绳子解开,那金发人鱼立即瑟缩着躲在墙角。 “你快离开这里,找人来救泠朵它们”,她朝人鱼喊着,她立即抬起头,双眼含泪的朝她呲起獠牙,眼泪化作珍珠滚落满地,“在它们眼中你才是伤害它们的仇人,你觉得她还会信任你吗?”她爹冷笑着说道。 扶蕴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你若想救你们的公主就按我说的做,不然你们都会死的”,她说到最后语气中都带上了恳求,金发人鱼恶狠狠的看着她,落地鱼尾变成双脚,飞快的逃走了。 “你们把泠朵带去了哪里?”她继续凶狠的逼问,男人却躺倒在床榻上,感受着人鱼留下的湿冷,“我把它们都卖了,卖给城中有权有势的人,你去找他们要啊”,他又捡起人鱼留下的珍珠,“说你是灾星还真不假,如此美貌的人鱼你爹我还没尝过鲜就被你给放走了”,扶蕴忍无可忍的打在他脸上,男人回过神后拿起榻边的锁链朝她打去,猛烈的击打让她猝不及防的倒地,在他俯身又朝她打来之时,她忽然将柴刀竖起,就这么直直穿过他的喉咙,温热的血液落满她的脸,腥臭又粘腻。 第二日,城中因为人鱼到处沸沸扬扬,这时大家才知道原来人鱼这么值钱,而且它们灵力低微,只需用普通灵力织就的网就能将他们捉住,便都自发或成群去深海捕杀它们,这事扶蕴却不知道,她蹲在城主府的墙脚下寻机进去,直到采买的丫鬟们回来她才得以混进去,可一连几日她都未曾寻得泠朵的下落。 直到那天晚上,在外院侍候的丫鬟中有一人吃坏了肚子,她才有机会替上,虽不知她们的职责是什么,可她就是预感与鲛人有关,天色快明之时,终于有人唤她们进去,“你们几个进去只管做事,看到的最好烂在心里,若有风声传出去,你们都得死”,管家恶语说道。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到奄奄一息趴在软榻上的泠朵时,她的心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她如海藻般的长发变得干枯毛躁,金色的鱼尾也没了光泽,鳞片也不那么齐整了,借着给人鱼擦拭身体,她终于凑近她身边,她身上属于男人的体液让扶蕴感到不适,地上落满了珍珠,踩上去软软的咯脚。 她压低声音唤着泠朵的名字,后者睁开眼,看见她的瞬间眼中出现亮光,“对不起,没有救你弟弟出来,反倒害了人鱼族”,扶蕴想过她会恨她,会骂她,万万没想过她会反过来给她道歉,这一刻她悔恨到了极致,她什么都没解释,含泪问道,“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你出去?” 泠朵摇摇头,“很难,这里有神族的结界,我的族人来不了,除非海神禺猇出手”,扶蕴着急问道,“该如何找到他?”泠朵想了想将自己的鲛珠交给她,“你拿着我的鲛珠去找哥哥,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他会去做”,她从嘴中吐出鲛珠,扶蕴快速的将它藏起来。 她出来才发觉,黑夜的海面上船只来往甚密,与往日大有不同,问过才知晓都是出海捕捞人鱼的,如今大家都指着这条路发财,扶蕴这才发觉她带给人鱼族的灭顶之灾,她看见那些带着灵力的巨大渔网中各种海兽、人鱼在剧烈反抗,鱼叉和利刃插入它们的皮肉中,鲜血将海水染红,不过人族这边也没落得好,那些海兽拼命反抗着,巨大的力量将船只掀翻的不在少数,出海的人那么多,可真正补到人鱼的却很少。 扶蕴跃入大海,她将泠朵的鲛珠举在手中,像是海中的一盏灯,不多时,人鱼们围了上来,它们皆冲她露出獠牙,她举着鲛珠比划着让它们去救她,可那些人鱼根本看不懂她的意思,直到一位赤金色的人鱼朝她游来,他眼神冷漠的看着她,手指轻点到她眉间,“你说关着阿朵的地方有神族的结界,只有海神能救她?”扶蕴拼命的点点头,泠泫思索片刻,将她手中的鲛珠夺走,头也不回的游走,忽然那日她放走的人鱼冲上来用獠牙狠狠咬着扶蕴的肩,她没有挣扎,任由自己的鲜血溢向四方。 “阿晴,让她走吧,虽然她不该骗公主,可也算有苦衷,如今能带回公主的消息也算恩怨抵消”,年老的人鱼劝解道,阿晴的泪水流了下来,却还是听话松开了她。 扶蕴靠近老人鱼,她握着她的手贴上自己的眉心,“对不起,但我一定会救出泠朵”,老者摆了摆手,“走吧,回去吧,人鱼族不应该与人族接触的”,她泪流满面,若说不恨不心疼定是假话,泠朵是她一手带大的,所有的灾祸都是血的教训。 这几日,扶蕴才发现市场上买卖鲛人的愈发多,鲛珠的品质更是优质许多,有甚着将那些低等的人鱼摆上案板,做成食物,供人享用,她不知当初那个行为会造成如今这样的结果,她阻止那些人杀害灰色人鱼,可换来的是各种毒打,之后她每日疯疯癫癫的在城中游荡,有甚者提出她是给人族带来的人鱼,应当将她供奉,所以他们将她禁锢起来,日日都以人鱼肉喂她,扶蕴闭口不吃,那些人就强硬的塞到她嘴中,她恶心的连连直吐,那些人却以此为乐。 就在她的心已经麻木,眼中呈死灰状时,那些人才将放了她,她躲在干草垛中,几日都未曾挪动,直到房舍倒塌,兽类的吼叫声就在耳畔,她才费力的睁了睁眼,就好似有了希望一样,她抓着把馊了的米饭塞进嘴中,提起力气就朝城主府跑去。 那些海兽长得千奇百怪,它们站起来比房子还大,轻轻就能推到一片建筑,它们在城中肆意杀人,为数不多的神将们哪有空去解救人族,他们只拼尽全力保护着城主府,任由人族自生自灭,海兽与他们打的难分难舍,扶蕴从狗洞溜了进去,可结界阻着她无法进入,就在这时,额上有片赤红印记的人打开瓶子,水蓝色的灵力瞬间就击碎了结界。 扶蕴认出来他就是泠朵的哥哥,可瞬间强大的灵力就朝他们袭来,“去救阿朵,我来拖住他们”,泠泫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扶蕴身上忽然充满力量,她快步往室内跑去,正好对上趴在地上泠朵的眼睛,她气息微弱的说道,“是哥哥来了对不对?”她眼中有喜悦,扶蕴点了点头,泪水模糊了她的眼,此时的泠朵鱼尾尽数消失,如同人族的普通女人,身上的血迹还在缓缓渗出,扶蕴拼命的帮她捂住伤口。 泠朵摇了摇头,覆上她的手背,“我快要死了,你快去让哥哥们离开,不要在为我有所牺牲,我以为我不会这么快死去的”,扶蕴摇摇头,“不,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故意引你被抓住,才给人鱼族带来这些灾祸的,我是最该死的人”,她说着捡起身旁掉落的匕首把自己的手掌划开,将血液送到泠朵嘴边,她听说过,鲛人是吃人的,它们会通过人族补充一些灵力。 泠朵不可置信的看向她,泪水又化成珍珠落了下来,不同的是这次却是鲜艳的红珠,扶蕴的血液落在她身上,她摇了摇头,“算了,我要死了,这些不重要了,只要你将人鱼族安全带回大海我便原谅你”,她的手轻轻抚摸过她的伤口,血液便不再流了。 她颤巍巍的伸出手,手心放着一颗血红的鲛珠,“这是我的心头血炼化的鲛珠,你可以用它帮帮哥哥”,泠朵此时说话断断续续,没想到她会因违背人鱼族的传统,而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可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了,她再也见不到那一望无际的大海了。 扶蕴将她的尸体用布条绑在身上,就算是死,她也是属于大海的,只有大海才能抚慰她所受的苦,还在战斗的泠泫看见泠朵的尸体的瞬间,额上的赤红化作团团火焰,将面前的神将燃烧殆尽,“走,快走,回大海,这是泠朵最后的愿望”。 人鱼们含着泪,飞快地撤离城主府,它们奋力向大海跑去,可有些人族在看到这么多鲛人的时候,金钱冲昏了头脑,他们冲破海兽的阻拦,拼了命的想抓住一只,扶蕴背着泠朵逐渐体力不支,那些贪婪的手不时伸向她的后背,“她已经死了,对你们没有什么用的”,不知谁接了她的话,“谁说没有用,死了的鲛人肉可以熬油也可以吃,骨头可以做成各种饰品,作为人族,你应该帮助我们”。 她双眼通红的看过去,“如果是这样,那我宁愿不做人类”,她说着便将捡到的鲛珠服下,鲛珠需要炼化,若直接吞下变化变成半人半鱼的怪物,在那些人惊诧的目光中,扶蕴浑身充满力气的带着她跃入大海。 那场战争过后,风台城便成了如今这般萧条的模样,城主也被泠泫所杀,而她既不被人鱼族接受,也被人族驱逐,连她的亲弟弟都嫌弃她如今的模样,扶蕴擦了擦泪,“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如今这样是我该承担的,那些人鱼和海兽是无辜的,它们此前从未伤害过出海捕鱼的人,它们只是安稳的生活的在海底,求姑娘救救它们”,扶蕴跪在地上不住的对韶雪磕着头。 韶雪不知说些什么,便什么都没说的默默离去,这些事情是她的错吗?或许说人族与神族的贪婪是最大的错,她只是因为自己的自私制造了这个契机,人鱼族是最无辜的。 第86章 九空城城主竟是? 那些海兽已被神将们赶出近海,留下的尸体飘在海上仿佛座座小山,韶雪走进来时景禅正在吩咐着修筑城池,她默默坐在一边,等神将走了之后,缓缓开口问道,“大哥,海兽们都被驱赶走了?” 景禅按了按发痛的太阳穴,“只是赶出近海,并未完全退回落漈,前方神将们仍在战斗”,韶雪看着他疲惫的面容,沉默半晌说道,“能不能让它们像以前那样生活,风台城变成如今这样错不在它们,那些刽子手贪婪的夺去了它们的同伴,我们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阿雪,很多事情我们是无能为力的,弱小的族群被欺凌、被残杀都是这个世间的规则,海神禺猇派遣海兽攻击风台城,本就是对高阳氏的挑衅,若不反击,用不了多久我们也会沦为被残杀的那个”,景禅叹口气声音平静的说着。 原来禺猇能帮人鱼族也是藏着私心的,他想要高阳氏的海域,泠泫只想救妹妹,他便有理由对风台城进攻,若胜利益他得,若败大不了保持原状,只是他应当没想到,对手会是高阳景禅,而他也选择了最血腥的一种对抗方式,韶雪忽然觉得大哥愈发像个上位者,为了达到他的目的,可以不顾任何氏族的死活,当时的东曦城连阿姐和邹屠氏都会被利用,她沉默很久才说道,“我想去前方看看,可以吗?” 韶雪语气中的疏离与客气让他心中不是滋味,“没什么可不可以,你是高阳的王姬,是我的妹妹,你想去自然可以去”,韶雪点点头转身离开了他的营帐,留下他独自一人坐在高位上。 各种形状怪异的海兽嘴里喷射着不同的灵力,它们厚实的皮肉成了很好的防御,神将们的攻击陷入胶着之态,几人合力才能制服一只海兽,更多的则死在海兽的巨齿之下,血雾喷溅肆起又悄然入海,方圆几十里都成了血海,韶雪寻得一处平静的海域从南妦背上一跃而下,芒蕊跟在她身边,主要是除了她其他灵兽都怕水的很。 她不知人鱼族躲到了何处,便想起买来的那颗鲛珠,她将红珠捏在手中,看见灵力四下扩散而去,又往前游了一段,直到一处昏暗的礁石处,忽然又鲛人从四面八方冲来,它们皆长着血口獠牙,哪里还有半分美貌,可它们竟半分也无法靠近她,生灵将攻击隔绝在外,她对人鱼们传音,“若不想海中生物死去更多,便叫你们王子来见我,我是来结束这场灾祸的”。 她话音刚落,赤金色鱼尾的人鱼果真出现了,他神色看起来怨恨又疲惫,“你的族人正屠杀这片海域的灵兽,而你却拿着我弟弟的鲛珠,口口声声说要救我们,听起来不觉得好笑吗?”泠泫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响起,芒蕊双臂环胸站在韶雪跟前,身上的须须迎着水流往后飘。 “禺猇借人鱼族的事情想得到高阳氏的海域,不管是你们还是海兽都是他手中的刀,这件事你比我更清楚”,韶雪直接开门见山说道。 “我明白又如何,你们伤害我们,我只能找更强大的庇佑,我要救我的妹妹”,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悲伤与无奈。 韶雪的神色也缓和下来,“人鱼族的事情我很抱歉,你带我去见禺猇,我想终止这场战争,难道你还想看更多的族人与兽族白白去送死吗?不管在哪片海域人鱼族都是可以生活的不是吗?” 泠泫深思片刻,“将鲛珠还给我,我带你去”,韶雪想也没想,便将珠子送了过去,“珠子是我从别处买的,你放心此后风台城再也不会出现屠杀鲛人的事情”。 人鱼群渐渐散去,泠泫带着她游到更深的海域,这里黑暗不见光明,后来又渐渐往上游,光透过深海带来明亮,泠泫带着她登上沙岛,满地都是白色的沙砾,看起来纯白又无暇,再细看去,满地都是浅黄色的蛇,它们在沙滩上留下弯曲的纹路,韶雪不禁头皮发麻。 突然有只巨大的鸟落在地上,他转过身韶雪发觉他长着人的面孔,耳朵挂着、脚下踩着两条黄蛇,“高阳的神族,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的声音震耳欲聋,带着如海啸般的震慑力。 “禺猇,若你想保住你的东海海域,将那些海兽最好撤回来,你知道的这场战争若你不退,我大哥必不会退,毕竟这是他在高阳的立威很好的机会”,韶雪笔直的站着并未因他的震慑有所恐惧。 禺猇的笑声听起来也是毁天灭地,“你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倒来威胁上我了,我驻守东海已不知多少年岁,你以为我会怕区区高阳氏?” “你当然不怕,只是若最大的神族与东海之神斗起来定然两败俱伤,到时候白白便宜了其他人,想来这也是海神也不愿看到的”,如今神族表面的风平浪静是最稳固的,若谁挑起战斗定然落不到好,除非联合外部亦或自身实力高出许多。 “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娃娃,不过我们四海之神可不像你们四部神族那样明争暗斗,所以还是高阳氏的风险更大一些”,他有些得意的说道。 “若真如此,想来海神并不会留我在此说这么多,另外那些海兽水族死伤过于惨重,虽然神将也有死亡,但您心中也清楚这不是短期内就能结束的战斗,何必白白做无畏的消耗,多个强大的敌人不如多位强大的朋友,您说可是?”韶雪将其中的利弊说的明白。 “既如此,让我看看你所谓的强大吧”,他说完快速的飞跃空中,泠泫也快速跃入大海,眨眼间那些黄色的蛇张开翅膀从四面八方飞来,它们口中喷出腥臭的灵力,打在生灵上,她的防御竟层层被腐蚀掉,韶雪不敢怠慢,她又幻化出两层防御,洛泽同时化成几道白光,在那些灵蛇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将它们斩成两段,禺猇站在上空笑眯眯的瞧着,泠泫则潜在水中观望着。 那些蛇碎成块状,却半点血也不见,就在她拼尽全力将那些蛇全部斩断时,连口气还未喘过来,就看见那些碎块快速的结合,化成一只巨大的黄金蟒,它弯曲的盘着,巨大的信子就在韶雪面前,它口中的臭气将两层屏障全部击碎,韶雪快速飞至上空,大片的雪花开始纷纷扬扬落下,小小的利刃钉在巨蟒的鳞片上,它疼痛的蠕动身体,蛇头上扬就朝韶雪吐着灵力。 南妦驾着她飞速躲开,那些冰刃仿佛长着牙啃咬着它的身体,瞬间黄金蟒就变成了银色的,它忽然盘起身子浑身发出金色的光芒,好像在用灵力抵抗着冰刃,韶雪立即比划着招式,冰刃瞬间化成水顺着伤口流了进去,巨蟒许是察觉身体上痛感消失,光芒又快速散去,正要再次进攻,可却发觉整个身体都无法动弹,渐渐蛇头也摔在地上,仿佛瓷娃娃般,又碎裂的一地。 禺猇这时飞了下来,他手中捻出水流绕着巨蟒几圈,它们又恢复了小蛇的模样,只是这次再也没有开始那般惬意的趴在沙子上晒太阳,皆迅速的往山洞中躲,“真是些没出息的家伙”,禺猇嘴里骂着,可他脚下的两只蛇要溜走他也没拦着。 “禺猇海神,这样您可满意”,韶雪将防御褪去,与他平视的说道,只是他还未说话,突然巨大的灵力水柱从天而降,若非他反应迅速,此刻地上的深坑就是他的下场,只是他耳上的黄蛇却没那么好运,瞬间被水灵冲的灰飞烟灭。 登时几个身影落在韶雪身旁,她警惕的快速结起防御,男子转头看向她,银面紫袍,原来是九空城城主,“我在落漈刚好感应到你的神力,便知晓你定然又遇上事情”,韶雪离他远了些,她倒是不知他们的交情何时这么好了,她可刚哄好这位东海之神,若再受牵连那她方才的神力岂不白费,忙摆摆手对禺猇说道,“海神,我可不认识这几位,方才与你说的你意下如何?” 禺猇还未说话,那紫袍男子说道,“既然王姬装作不认识,那我们便重新认识一次”,禺猇面上的怒意散去,饶有兴趣的瞧着,只见紫袍男子弯腰朝她行礼道,“在下九空城城主,连山越”,他的名字说出来韶雪怔愣着,禺猇挑着眉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他抬起手取下面具,“当时,连山氏局势不稳,我怕你与我接触带来灾祸,更害怕我死去你会难过”,他的声音又让她想起刚回穷桑时候的样子,韶雪回过神,两只眉头紧紧蹙成一团,这家伙竟然耍他,“九空城城主是何人,我不认识,我知道那该死的混蛋戏耍我一番”。 连山越抓住她的衣袖,“阿雪,之前你问我的问题我可以重新告诉你,我们不仅可以成为朋友,还可以成为伴侣”,韶雪的脸登时就通红,她不好意思的看了看禺猇,后者却在捂着嘴偷笑,他竟不知连山回的儿子竟比他老子追姑娘还直白。 连山越身后的男人们都笑成一片,韶雪将袖子从他手中扯出来,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忙你的事去,莫要耽误我做事”。 连山越好似没听出她的气恼,将落啸插在沙石中,兴奋的向她分享道,“我去落漈寻落啸的记忆传承,这才知道这竟是岁星星君的剑,它带我看见了千百年的那场战争,当时禺猇海神也在吧”,他突然转头看向他。 禺猇的面色阴沉下来,“没想到连山氏与高阳氏千百年的宿敌都能一朝成为亲家,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不会发生呢”。 “禺猇,我的事与他无关,方才与你谈的你是否答应”,韶雪向前一步问道,他又如何看不出,连山越在给韶雪撑腰,不过也罢,本来就已认可她的实力,“可以答应,不过以后不论我发生何事,高阳氏定要助我一臂之力”。 “好,除了杀人,损害神族秩序之外我都应你,那请你立即将那些海兽召回,莫要再增添无谓的伤亡了”,韶雪坚定的回答着。 禺猇点头后,韶雪驾着南妦头也不回的离开,连山越跟在她身侧,海风将二人的发丝吹散,“阿雪,我并非有意欺瞒你,当日你也看见了,席上都是烈山氏的人,他们本就对那场战争耿耿于怀,我不敢将你陷入危险之地”。 “不要叫我阿雪,我是高阳氏的女儿,你是连山氏的王,我们本就是宿敌,毕竟先有家族才有个人”,她将当初他说的话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那喊你王妃?连山王妃”,他笑着说道,韶雪怒目瞪着他,她以前怎么不知,这人这么没皮没脸的,他又正经说道,“你是你,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谁叫我们就遇到了呢”。 韶雪沉默着没有说话,只听他又说道,“连山氏内部尚不稳,安稳后我定上穷桑去向你提亲,如今四族局势紧张,高阳王不会拒绝的,不过你的想法最重要,你可愿意嫁我”。 “人家求娶都是三媒六娉、十里红妆,怎得你全靠一张嘴说”,韶雪不满的打量着他。 连山越笑出了声,“若你愿意嫁我,连山氏北尽寿春城、南及岑溪城、西至澶渊城、东极墨东城悉数归你所有”。 “我要你的城池做什么,你将这些年搜刮的宝物钱财给我,我便应你”,韶雪扬起下巴。 “那是自然,你且等着,我回去定制成册呈到夫人面前”,他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韶雪却板着脸,“你快回吧,我要回去了”,连山越又拉了拉她的衣袖,“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压在自己身上,有什么事写信给我,明日我派一支暗卫护卫你周全”,韶雪摇了摇头,“暂时不要声张,我怕薄奚氏的人以此做文章”。 连山越点头,“等我,不会太久”,韶雪终于露出一抹笑容,驱着南妦离去,留下他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笑的像朵花。 第87章 绥绥失踪了? 韶雪来到景禅的营帐之外,正好听见他吩咐去调遣更多的神将,她撩开营帐,“大哥,不用去了,那些海兽会退回落漈,只是需要你颁布一道命令,风台城自此不可随意杀害、买卖人鱼”,景禅点点头,“还有呢?你答应了禺猇什么?” “以后他有事高阳氏定然助之”,韶雪语气淡淡的说道,景禅却皱了皱眉,“你其实不用答应这些的,他不敢与高阳氏鱼死网破,这样对他没好处,这场战斗比的不过就是谁先沉不住气”。 韶雪冷笑一声,“那你可知你们的沉住气是要付出多少海兽与神将的性命,他们为何要为你们的野心兜底,大家相安无事的合作岂不更好”。 “那我问你,若以后其他海域之主也以此行事,又当如何?再次答应他们的条件退兵吗?”景禅声音平静的问道。 “我们最大的敌人是其余三部神族,那些独立的海神已经退出神族之争,为何还要浪费兵力却做无谓的争斗”,韶雪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友好。 “只要他们一日属于神族那边不算退出斗争,这场战争也不会耗用太多兵力,只要我们赢了,其他三族会忌惮我们,邹屠氏在穷桑的地位也会提升,这是划算的”,景禅耐心与她讲着其中曲折。 韶雪感觉身体发冷,“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你的权力,便要惨死那么神将与兽族,是我目光短浅了,我回东曦城”,她飞速的朝他行礼离去,景禅望着她的背影幽幽叹口气,他何尝不知她是好心替他们保留兵力,可一味的退让只会让各方的对手轻视你,如今蛰伏的日子已经过去,他需要的是能被看见的价值。 路寒衣多日未曾出现,芮梓带着人四处寻着他的身影,几日下来肉眼可见的憔悴许多,她母亲扯着她的胳膊往回拉,“阿梓,咱们回家,咱们不找了”,她挣脱她娘亲的束缚,执拗的往城门处走去,“不,寒衣哥哥他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乖女儿,咱们不要再去奢求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了,我们回去好好过日子好不好”,她的娘亲苦口婆心的说道。 “不,我不回去,他不是遥不可及的,他心里是有我的”,她将母亲推倒,快步朝前跑去。 不知是否上天眷顾,路寒衣今日真的出现在城门口,她欢喜的跑过去挽上他的手臂,“寒衣哥哥,你这几日去了何处,芮梓好想你啊”。 路寒衣冷漠的看着她,将她的手甩开,“我记得与你说的很清楚了,从你给我下药的时候起,我与你便不再是朋友,而是仇敌,真要我出手你才明白吗?” 芮梓摇着头,“不,寒衣哥哥我是喜欢你的,我给你下药也是不想失去你,凭什么我比她更早的认识你,你却喜欢她,难道只是因为她是高阳的王姬吗?” 城门处人来人往,路寒衣听她提到韶雪,顿时脸色阴沉起来,他一把捏住芮梓的喉咙,她连半点声都发不出来,“我告诉你,我喜欢她并不是因为她是王姬,甚至我为了她可以放弃薄奚氏的一切”,他将她拉近,凑在她耳边阴狠的说道,芮梓惊恐的看向他,好像他再也不是印象中的路寒衣了。 他狠狠将她推倒在地,甩了甩衣袖头也不回的离去,她母亲追过来将她从地上扶起,流着泪抚上被路寒衣捏红的脖子,“他怎么如此狠心,如此待你”,她将芮梓扶起,“阿梓,我们回去吧”。 “不”,她流着泪推开自己的母亲,跌跌撞撞很快就没了踪迹,都是因为她,寒衣哥哥才变成那样,竟还要因为她放弃薄奚氏,她不允许,就算杀不了她,那她身边的人也足够让她痛苦。 她借着寻找兰庭的名头得进城主府,风澜带着绥绥正在不远处玩耍,只是还没待她多张望几眼,兰庭冷冷问道,“你找我所为何事?” 她忽然跪了下来,“对不起,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城主,我不该因为忌妒而当面逼迫她,如今我与路寒衣彻底决裂,最对不住的只有王姬,请看在同窗一场的份上替我在王姬面前说说好话”,她言语恳求着兰庭。 兰庭连忙拉起她,“那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不能替阿雪原谅你,我只能将你今日之话转达,至于其他我帮不了你”,她虽心软,可要让她打心底里认可一个人这却不容易。 “无妨,你愿意转达已经帮我很多了,芮梓不敢再有所求”,她恭敬行过礼后便离开了。 司言远远走来,握着兰庭冰凉的手,瞬间阵阵温暖传来,“发生了何事?”兰庭笑了笑,仍由他握着,“没什么事,不过是女儿家的一些小心思,军中的事务忙完了?”司言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从那天之后,芮梓好似变了个人,对每个人都很好,连开始对她冷眼以待的风澜都挑不出任何毛病,二人远远瞧着呆坐在一边看着高阳嬑和绥绥玩耍的身影,“她好像真的与之前不大一样”,风澜眯着眼说道。 “原本她与阿雪之间的矛盾也不深,如今没了路寒衣,矛盾自然会随之消失”,兰庭悠悠然说道。 “你说真的有人会为了男人去伤害另一个无辜的女人吗?”风澜偏着头问道,兰庭看她一眼,没好气道,“我怎会知晓”。 她笑着凑近兰庭,“若有一日司言喜欢上其他女人,你会杀了那女人吗?” 兰庭目光淡淡的看着她,“我为什么要杀人,我什么都控制不了,我只能控制我的心,及时止损便是”。 “这种事情真没意思,将自己寄托于转瞬即逝的感觉上不是一件理智的事,但愿她是真的变好”,风澜不知想到什么,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走也不回的离开了,有些情感她无法控制,不过她相信不会持续太久。 今日的余晖给整个东曦城笼上了温柔的光,兰庭拎着各种吃食,正慢慢往回踱步,司言快步从后面追了上来,“又是给绥绥买的零嘴?”兰庭点了点头,与他并肩行走着。 “在你心里我连绥绥的十分之一都不及,你也要多关心关心我”,司言将她手中的东西接过来,左右打量着说道,看着他吃味的神情,兰庭不禁笑出了声,从怀中掏出一枚弯月状的玉佩,“呐,这是送你的,这可比吃食贵多了”。 司言惊喜的看向她,眉宇间有掩藏不住的深情,“兰庭,你何时跟我回司家,我们尽快成婚可好?”兰庭涨红了脸,微不可闻的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本来打算今日与他说的,没想到两人心有灵犀,她点点头。 司言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嘈杂的集市上好似只剩了对方,他忽然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有件事我需要告知你”,兰庭点点头,脸色还是微微泛红,“你说”。 不过,他还未开口,立即有仆人打断他,“兰庭姑娘,绥绥小姐失踪了,你快回去看看啊”,仆人话音未落,她的脸色大变,边往回赶边问道,“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说来”。 “你走后没多久,风澜小姐收到封信便匆匆离去,大王姬去做小姐喜欢的甜品,便留芮小姐照看王姬,可一回来才发现两人都不见了踪迹”,听闻此言,她不由得懊恼,高阳嬑不知芮梓为人,定然对她防备不足,她想着风澜在不成问题,看来芮梓这是调虎离山啊。 “封锁城中与整个城主府,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兰庭有些愤怒的说道,“大王姬已经派人四处寻了,只是让属下告知姑娘一声”,兰庭点点头,“你们都跟我走,去芮家将他们都绑了,我就不信她连自己的家人都不顾”。 司言制止了她,“芮家我领兵前去,你快回城主府,大王姬不似从前,恐招架不住”,兰庭觉得有理,“你万事小心”,说罢,快速离去。 “府中还有谁不在?”她刚回来就听见高阳嬑问身旁的副将,“回禀王姬,芑杨姑姑也失踪了”,“她带着绥绥与姑姑定然跑不远,将府中兵士分成两队,一队在城主府各处寻找,一队去城中找,一定要毫发无损的将她们带回来”,她的语气如凤凰泣血,又如万千利刃。 “大王姬,你看着府中,我带兵去城中寻找,定会找到绥绥的”,她握上高阳嬑冰凉的手,声音坚定而有力。 霎时,整个东曦城中兵荒马乱,神将们四处搜寻,芮氏整整四十口人全部被五花大绑吊在城门口,城主府中开始地毯般搜寻,可眼瞧着,黄昏即至,整个城池已被翻的底朝天,司言命众将竖起火把,芮氏众人还喊着冤枉,他们确实不知做错了什么。 “禀王姬,府中里外搜了三遍,半点踪迹都无”,神将再次带来噩耗,她忽然抓住神将的手臂,“府中可有密室、暗道之类”,正好这位神将原是薄奚氏的人,他眼神深邃的点点头,“府中有条通往城外的密道”,高阳嬑神色严肃,“派人去守着暗道出口,其余众人随我进去”。 韶雪回到东曦城上空就看到城中一片灯火通明的慌乱,她以为是东夷打过来了,谁曾想一问竟比陶唐穆瑾找她报仇还严重些,她快速的向府中飞去。 高阳嬑带着众人刚走到密道口,就看见大片的血迹,芑杨的尸体横在狭窄的路间,登时她的怒火万丈,眼眶都爬上丝丝红色,绿灵快速的蔓延而去,她叫人将芑杨抱了出去,灵力已经察觉到前方有人,厚重的土灵将前方的堵得严实,整个密道中窒息感扑面而来,高阳嬑的绿灵以快而狠的速度破开,藤蔓仿佛生了眼睛,冲上前就将快速移动的声音给缠了起来,芮梓用灵力对抗着那些藤蔓,可她哪是高阳嬑的对手。 倒在地上的绥绥此时也逐渐苏醒过来,瞧见面前的人,她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就是这个坏女人将她迷晕的,小姑娘手心中出现团团如花般的赤金色灵力,她悉数朝芮梓扔去,这些灵力虽然没什么威力,可也足够烧毁她的衣裳与长发,高阳嬑追来便看见,小人儿正拍着手欢快的笑着,她不禁松了口气,再看芮梓满脸乌黑,头发是半点不留,衣裳被烧的七零八落。 “啊啊啊”,她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密道,“你个小畜生,你竟放火烧我”,她的话音刚落,一道藤蔓抽在她嘴上,登时鲜血直流,牙齿也掉了不少,“你胆敢再骂一句我便将你的舌头拔掉”,狠厉的声音在密道里响起。 “娘亲”,绥绥听出她的声音,快速向她跑来,高阳嬑将那幼小的身躯抱在怀中,失而复得的欢喜将她淹没,不知是她这具身体的缘由还是什么,她对绥绥已完全是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感情。 神将绑着芮梓,高阳嬑抱着绥绥,小姑娘脸上笑意洋洋的从密道出来,韶雪刚好落到院中,“小姨, 你可回来啦,绥绥想死你了”,她眼尖的看见韶雪连忙喊道。 看见她完好,韶雪松了口气问道,“阿姐,到底怎么了?”这时候滕濆献也跑了进来,他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爹爹,绥绥没事,你不要着急”,他这才得以喘口气,消息传来时,他还在城外驻军中,听闻城中之事忙驱着坐骑赶了回来。 高阳嬑抱着绥绥不撒手,兴许知道这次的事情让大家很是担心,小姑娘没有哭闹,搂着高阳嬑的脖子安安静静,“此事也是我的疏忽,叫她钻了空子,还害了芑杨姑姑”,她眼中有泪,低头看向芑杨已经冰凉的尸身。 芮梓却哈哈大笑了起来,“就是这个疯婆子拦着我,不然此时我已经逃出东曦城了”,当时她抱着迷晕的绥绥四处躲避神将,好不容易才来到大殿的密道口,却不想芑杨突然冲出来,嘴里含糊喊着,“我就知道你是个坏的,你想要带走小王姬门都没有”,她就这样扑上来死死将她捉住,不过好在她没什么灵力,芮梓手中握着利刃,一刀刀送入芑杨的身体,可谁知这妇人顽强的很,身中数刀还能拖着她进入密道。 “你可以逃走,但你的家人你真打算不顾了吗?”兰庭的声音由远至近而来,芮梓愣了愣,又听她对韶雪说道,“芮氏四十口人皆已被抓,请城主示下该如何处置”。 “都杀”,韶雪丝毫没有犹豫,“不,不要,此事与他们无关,你杀我便是,求求你放过他们吧”。 韶雪蹲到她面前,“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便要你亲眼看着他们被杀”,芮梓眼神凶狠的看着她,“你这么恶毒的女人,不知寒衣哥哥为何会喜欢你”,韶雪笑了笑,“你以前做的事我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与你计较,今日之事也是你给芮氏带来的灾祸”。 芮梓摇了摇头,“不,不是我,我没有”,韶雪摆摆手对神将说道,“让她亲眼看着她的家人死去,之后便给她个痛快吧”,韶雪眼中有泪水滑落,她以为将姑姑带出穷桑,她会过的更好一些。 第88章 路寒衣的离开 没过多久,天色骤然暗沉下来,厚重的乌云从远处缓缓堆积而来,压在城楼上方低沉而凝重,如同一堵黝黑的墙壁,大风吹的城墙上的旗帜翻飞,远处的山峦被黑云吞噬,偶尔闪过微弱的电光,照亮了翻滚的云层,韶雪站在城墙上,发丝在背后翻飞,“阿雪,你可算回来了”,他的声音中带着惊喜。 韶雪回头,发丝吹到她的面庞,“芮梓死了你知道吗?”路寒衣有些惊讶的摇了摇头,韶雪面色冷峻异常,“她死了,被我杀死的”。 “想来她定然做了什么冲撞你的事情?”他面色如常的说道,韶雪转过身看着他,“你真的不知道吗?”路寒衣眼神中有疑惑,“她因为爱慕你,便劫持绥绥,杀了姑姑报复我,因此我杀了他们全家,可这明明和我没有半点干系,你告诉我为什么?” 路寒衣眯着眼睛,“对不起,我不知她会伤害你,可是阿雪,我喜欢的人只有你,我从未喜欢过她”,他上前拉住韶雪的胳膊。 她含泪笑着甩开他,“路寒衣,你有没有问过我是否喜欢你,你有没有告诉她你并不喜欢她,你的喜欢不仅给我带来灾祸,也给她带来灭门之灾”,她脑海中忽然出现,他拿着红缨枪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知什么时候他好像在没有肆意的笑过。 “不,阿雪,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将此事处理好,我不知她会如此丧心病狂,上次我已与她说的明白,我喜欢你并非你是高阳王姬”,路寒衣又抓上她的衣袖,乞求的说道。 韶雪看向黑暗冷冷说道,“那今日我便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以后你的这些事不要再牵扯我,我的事情很多,不想再招惹一些无谓的人,也不想再杀无辜之人”。 “不,我不相信,若你不喜欢我,又为何对我那般好”,他语气有些焦急。 她的声音乘着风而来,竟比风还凉半分,“我对你与其他朋友并无区别,若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我与你道歉,如今我们之间横亘着几十条人命,便是连朋友都做不得的,你早些离开东曦城吧,莫再平添许多仇恨与误会”。 “你不可以这样,为了你我可以放弃家族,我也可以让邹屠氏成为高阳第一氏族,你就让我留在你身边,你可以暂时不与我在一起,我们就像之前那样不是很好吗?”他乞求的说道。 “路寒衣,我很感谢你在学院的时候对我的帮助,我以为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可终究这一切事与愿违,杀芮氏是我做的,与你无关,你不用因此而愧疚”,韶雪的声音听起来平淡许多。 “她伤害你,就算你不杀她,我也会杀了她”,他神色看起来有些阴狠,“只是我希望不要因她影响我们的关系”。 韶雪叹了口气,“就算你不离开,我们也没有半点可能,在过不了多久我便要嫁人,我不想伤害你,只希望你不要再喜欢我”。 “是谁?你要嫁给谁?”他忽然恼怒的吼道,韶雪摇了摇头,“你好自为之”,便绕过他往城墙下走去,路寒衣看着她的背影,心仿佛被撕裂般,雨点疾迅又猛烈的落下,他就这样在雨中站了很久,不墨奉命给他一把伞,雨水顺着他好看的轮廓落下,“是阿雪让你给我的?” “不是王姬,是兰庭小姐,她让我告诉你,芮梓的爱让你失去了朋友,希望你的爱不要再伤害到王姬,就看在同窗一场的份上,离开吧”,不墨面无表情的转达着,路寒衣接过伞,紧紧握在手中,随后头也不回的淋着雨离去。 不光东曦城,整个穷桑也笼罩在烟雨中,他看着薄奚氏巍峨大气的府邸,幼时记忆在脑海中已变的模糊,大雨顺着檐角呼啦啦落下,“公子啊,你站在这里怎么不进去”,守将看到路寒衣忙替他撑伞,虽说他母亲是刺杀家主的罪人,可他仍旧是薄奚氏的公子。 路寒衣轻车熟路的来到薄奚伏炎的书房,屋内炭火烧的温暖,他坐在灯火下看着书简,就像垂垂暮年的老人那般将头埋进竹简中,“父亲,上次你的提议我答应,我也是薄奚氏的子孙,当尽我的一份力”,路寒衣跪在地上,方才觉得身上有些暖意。 薄奚伏炎抬起头,多了几分往日没有的慈祥,“薄奚氏如今处境艰难,奚昌城及北部的安宁更是重中之重,怀闻虽有大才,可他心不在此,为父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还有个有邰洹整日只想着收敛钱财,对北境的布防半点没有帮助”。 “寒衣领命,当辅助二哥将北部打理妥当,他不愿做的事我去做”,薄奚伏炎点点头,面上有了些许喜色,“到底是我薄奚氏子孙,有老夫当年的风范”。 “只是父亲若此事妥当,可否赐我薄奚姓氏”,他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薄奚氏如今的处境只能比他说的更艰难,“当日你母亲潜伏在我身边,不惜利用你也要杀我,若非我你今日如何能好端端站在此处,能给你机会让你回来已是不易,不想你竟如此不知礼数”,薄奚伏炎有些愤怒,险些气都喘不上来,路寒衣的存在昭示着他的失败,那女人当初竟想拉整个薄奚氏去死,当真死有余辜。 侍女忙给他喂着茶,边轻拍着他的背,空隙间她看了一眼路寒衣的相貌,又快速低下头,薄奚伏炎缓了半晌,喘着粗气道,“你先去吧,若有功绩,为父自然会行赏”,路寒衣跪着未动。 突然,那侍女跪到他面前,“公子,你就先走吧,家主这几日身体欠佳,实在不得动怒,奴婢相信,若公子真的能稳定北地,家主定然不会亏待您”,路寒衣抬头看向她,没想到一个侍女竟能如此得他的信任,不仅贴身伺候,连书房这等私密之地都可出入。 沉安目光不躲不闪,任由他打量,路寒衣朝主位行过跪拜礼,“望父王身体康健,儿子即刻便赶往奚昌城”,他说完便站立起,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从地上起来,“家主,时辰不早了,该休息了”,薄奚伏炎却笑了笑,“沉安,还是你讲话有用,为夫老了说的话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听了”。 沉安忙惶恐的跪倒在地,“是奴婢逾越了,只是家主身体每况愈下,奴婢实在不忍您再发怒,还请家主赐罪”。 “无妨,将他打发了便好,你退下吧”,薄奚伏炎面上看不出悲喜,他又翻阅着手中的竹简,不知对谁说道,“你说,他为何突然会答应老夫之前的提议”,火烛跳跃几下,“家主,有信来报,公子是七王姬赶走的,好像…”,他拧着眉,“继续说”,“公子好像喜欢七王姬,但却被拒绝了”,暗卫继续回答他。 “他眼光不错,高阳韶雪如今可是穷桑风头最盛的王姬,不过他的身份却决定了他的命运”,薄奚伏炎忽然幽幽感叹着,随即又问道,“沉安身上可有查出端倪?” “并无,她自奚昌城便跟在家主身边,往日做的事务也是分内之事,并未见有何不妥”,暗卫恭敬的回答道。 难道真是他想多了,可他总觉得这位侍女的气度与之前有所不同,便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这么久了却并未半点不妥,他按了按斑白的两鬓,并未在此事上多费心。 北地倒是晴朗的满月,今夜连雪都没下,但寒冷还是无孔不入,再加上他淋湿的衣衫,感觉更加冰冷,他手中还握着那把伞,油纸上被他捏出深深的褶皱,奚昌城的布防妥帖入微,并未半分差池,他脑海中出现了那个年幼却稳重的身影,那时候连仆从都欺负他,还是薄奚怀闻将他们喝退,给了他无比美味的食物,这便是没名分的私生子的处境。 他并无半点不耐的等着去通报的守将,月光照在雪地上亮晶晶的,“公子,城主唤你进去”,守卫恭敬的给他领路。 主位上的薄奚怀闻身着月光色锦袍,看上去还是那么温文尔雅,“家主派我来辅助城主,还请城主尽快给属下安排些差事”,路寒衣朝主位拱手道。 “不急,寒衣你才来,先去洗漱休憩,时辰不早了,明日再说”,薄奚怀闻走下来拍了拍他的肩,“你这是去了何处,竟有这么大的雨?” “属下从东曦城来,那里的雨冰冷入骨”,路寒衣并未隐瞒与邹屠氏交好一事,薄奚怀闻的神色却忽然变得怅然,那是阿雪所在的地方,“那里可安好?” “自然安好,邹屠氏如日中天,怎么会不好呢?如今再加上有邰氏只会更好”,他语气淡淡的,“那属下先行告退,城主好生休息”。 次日,阳光万丈,可那些雪层如大山般岿然不动,路寒衣神色飞扬的走在城中,四处都是商贩的叫喊声,卖灵果的尤其多,在这苦寒之地更是难得,有邰洹做其他事不成,敛财的头脑倒不低,他询问后才得知,这城中灵果的价格是别城的三倍,不仅如此盐粮的价格更是离谱,路寒衣嘴角撤出冷笑,若是灵果生意倒还好,有邰洹竟将手伸的这么长,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他又在城中晃悠几日,傍晚时分,他将剑扛在肩上,剑柄处系着两壶酒,大跨步的走近薄奚怀闻的营帐,“城主,这件事我替你做了,你会保我吗?毕竟我不是薄奚氏的人”。 他拔开酒壶递到薄奚怀闻面前,“这奚昌城中的酒贵许多,不知味道是否比别处好许多”,酒香飘在他鼻尖,不由让他想起鄀都的酒馆,“有邰洹是王上派来的,若无实证可能会功亏一篑”。 “奚昌城中的物价就是最好的证据,只不过却无法证明与有邰洹有关,可雁北林却有证据,不知城主有没有发觉大司农和盐吏的人曾经与有邰里接触过,再通过家书连接有邰洹”,路寒衣将一沓纸放在他面前。 薄奚怀闻伸手挨着翻阅毕,好奇问道,“就算你知道,可这些信件可不是那么容易获取的”。 “你喝了酒我便告诉你”,路寒衣用酒壶碰上他尚未动的酒壶,薄奚怀闻拿起酒壶,清浅了抿了一口,自打回穷桑后他便再没喝过一口酒。 路寒衣看着他笑了笑,方才缓缓说道,“大司农的女儿喜好男色,我便扮作小倌,出入他们的府邸可是轻松许多,亏得我娘给我生了副好皮囊,不然肯定没这般容易”。 “这主意也就你想的出来,此事今日我便会呈报,到时候我会禀明父亲这都是你的功劳”,薄奚怀闻嘴角也有了笑意。 “我做这件事并非为了功劳,我只想得到一个身份没想到竟如此难,有时候啊,人苦苦追求的东西偏偏最是得不到的”,他靠在薄奚怀闻的座椅旁怅然道。 “哈哈哈,这世事也是怪,有些人想拼命摆脱的确是其他人求之不得的,来,喝酒”,薄奚怀闻主动碰上他的杯子,路寒衣不知他话中何意,总不能说他不想要薄奚的姓氏吧,他笑着摇摇头。 “小时候的你看起来看起来温雅乖巧,做什么事都能得到家主的夸奖,没想到你喝起酒来并不比我优雅多少”,路寒衣打趣道。 “酒这个东西既可以是雅物,也能是俗物,端看是在什么场合与什么人喝罢了,其实我并不喜欢那样,有时候我会羡慕那些自由自在玩耍的孩童,他们虽清苦却活得像飞鸟那般自在”,这话他从未与任何人讲过,路寒衣也并不知他竟是这样想的。 他嘲讽的笑了笑,“就该让二哥体味下我小时候无人管、无人问的日子,不过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现在想来也不是很难熬,生死面前都是小事”。 “说得好,现在我们手中握着万千人的生死,这是权力也是责任”,从他回穷桑的那一刻他就选择做回了薄奚怀闻不是吗? 第89章 东夷与伊祁 高阳筝身子已经重了许多,她已经很久没有走出过宫殿,自打姜梨离去后,陶唐穆瑾也未传召过她,她也乐的自在,在暖阳下做衣衫的模样看起来温和许多,忽然几只白鸽扑闪着翅膀落在她身旁,它们乖巧的围在她身边,赶都赶不走,高阳筝忽然看到一只白鸽脚上的信件。 她扶着腰有些费劲的够着,有个身影却快速帮她拿起,高阳筝赶忙直起身子,“还给我”,可在瞧见凌夜的面容时仍旧愣了愣,后者将信件取下来递给她,喃喃道,“有些日子没来看你,不知你是否安好”。 “我每日吃得好穿得暖,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了”,她接过信件,语气温和的说罢,又坐到软椅上,旁若无人的看着信件,她忽然笑了起来,随后又流着泪,“当初我想回去的时候她不让,如今我已无法回去她却想接我回去,她说哥哥死了,我又久在东夷,穷桑就剩她一人孤孤单单,可不知她是否记得是她亲手将我送出穷桑,如今又怪的了谁呢”,信件从她手中滑落,像被秋风吹落的叶子。 “现在我已有与他抗衡的力量,你想要做什么,想要去哪都可以”,凌夜将信捡起来送到她面前。 高阳筝将脸埋在双手间,“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我的孩子能安全出生,安稳生活便好”,凌夜扶住她颤抖的双肩,“放心,你们会很安全”。 姜随再次走进陶唐穆瑾的大殿,惊觉他竟满头白发,“姐夫年纪轻轻怎得这般?”他抬起头看起来苍老许多,“你来做什么?你不是给高阳景禅办事么”,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阴沉。 “我阿姐好不容易复活,高阳氏的人竟让她再死一次,阿姐嫁给陶唐氏便是陶唐氏的人,我将她送回来了”,姜随面上除了悲痛再无其他。 陶唐穆瑾面色有些动容,看着被抬进来的棺椁,他的手有些颤抖,却还是强忍着,“若回归有苗氏是她的心愿,本王愿意放手,她心中早已没有我,我愿意放她自由,只是高阳韶雪我万不会放过”,说到后面他的面容扭曲阴狠起来。 姜随的目的本就是消耗四部神族,只有促成东夷与伊祁的合作才能真正打乱现在的局面,原本他也不愿送姜梨的尸体回来,这下正合他意,“我替阿姐谢过姐夫了,只是要对付高阳氏,以东夷之力怕不能一击即中,听闻青华上神与伊祁有渊源,兴许大家可以合作共赢”。 他神色冷冷的看向姜随,“你又是从何处得知这事”,“姐夫莫要多心,这件事是从高阳韶雪那里得到的消息,变异虫族与伊祁氏培育的方法基本一致,我能想到这点,高阳氏的人也能想到,我们要抢先他们一步”,他目光无畏的接受着他的打量。 “哦?那你说说如何抢先?”陶唐穆瑾目光如吐着信子的蛇,“趁着连山氏内乱,与伊祁氏联合直取穷桑,上次我已探过虚实,高阳的兵力不比以前,有苗氏也会施以援手”,姜随缓缓道来。 “你想要什么?”陶唐穆瑾问道,他们这样的人还是凡事说在前面的好,姜随也不掩饰,“昔日高阳氏驱逐我族,回归穷桑是父辈毕生之愿,随当亦如此,我只要穷桑,其余之地皆归于你们”。 “好,此事我会与伊祁王提起,你先回去吧”,姜随笑了笑,看来他们的合作已经达成,对于他这样的小氏族自然不放在心上,“不知王上可知,连山越有意与邹屠氏联姻,这时候四部神族的局面又恢复到相互制衡的场面”,他瞧着陶唐穆瑾的不动声色,又继续道,“王上应当知道我的老祖宗已自由,若你答应,我向你保证他们定然联姻不成”。 陶唐穆瑾终是笑了笑,“我竟忘了你手中还有张王牌,此事我答应你,伊祁王那里我自会去信,不过你说的事情最好不要让我们失望”。 姜随走出大殿,此时西天已落满星子,他将手放在石棺上,呼出的气息都泛起白雾,“阿姐,对不起,我带你回寨子,我定然会让有苗氏成为一大神族”。 隐于黑暗中的婺涣盯着姜随的背影看了许久,她虽未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可姜随出现在此处定然有问题,随后金色的小人顺着缝隙钻入棺椁中,跟着他们出了城,这是她给韶雪送去的消息,若碰上危险,小人会自行消散,便是任谁都查不到她头上。 睡梦中的高阳桐安又被野兽的吼叫声惊醒,屋内黑洞洞一片,窗户透不出半点光亮,她的肚皮大的可怕,连坐起身来都费劲,这个孩子在她肚中待了近一年,人人都说她怀的是个妖孽,伊祁王妃迫于压力只能将她囚禁在此,伊祁川对此也没有半点异议。 因此她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隐约感觉山中的兽族越来越多,还都是些灵力极高的,现在的她哪里还有半点王姬的骄纵之气,她试过想要打掉这个孩子,各种办法都尝试了,却都无济于事,如今她只乞求顺利将孩子生下来,至少换的一些自由,她挪着身子,轻声叹口气,不知母亲可有收到她的信。 桐安想起身去窗边瞧瞧,可脚下不知被什么绊倒,她快速侧过身以背着地,身体中剧烈疼痛起来,她虚弱的唤着,“来人,来人”,可大门仍死死关着,她拼命的往门口挪动着身体,汗水将她的长发浸湿,身体下也流出大片血迹,“孩子,我的孩子,快来人,救救我”,她眼角有泪水滑落,以前的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到这般境地。 她终于挪到门边,死命着拍打着门,仍旧毫无反应,她能感觉到孩子想要出来了,桐安咬着牙,直到她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大殿,那些宫人才姗姗来迟,瞧着桐安惨白的脸,众人被吓坏了,将桐安抬到床榻上,忙请医师过来,她虚弱的睁开眼,“替我写信回穷桑,告诉母亲我要生孩子了,这关我怕是过不了了”。 “夫人,你不要说话了,留些体力才好生产”,医师忙给她灌着提神的药,忙说道,胎儿太大,她这样的情况能生还的几率不大,身旁侍候的宫人也落下了泪,好好的高阳王姬如今成了这副模样。 稳婆用力替她推着肚子,可桐安却半点力气也提不起来,她睁开眼睛,看着门缝中透进来的光线,忽然有人挡住她的视线,“夫人,你坚持坚持孩子生下来就好了,你可是高阳王姬,你不能就这样死去”,那位跟着而来的年轻医师声音哽咽的说道。 桐安惨淡的笑了笑,从她来到这里她就不是高阳王姬了,她是母亲、是家族的耻辱,她不知已经后悔过多少次了,她眼中的光渐渐熄灭,忽然温暖的木灵打在她身上,是那位医师,她用灵力推动着腹中的孩子,让桐安身上的痛苦也缓解一些,“你不要放弃,我们还没有放弃,你的孩子也没有”,她的言语好似有种力量。 桐安目光盯着她,快速调整呼吸,努力使着劲,这夜整个伊祁山都能听见女子痛苦的声音,比那些野兽的哀鸣还悲惨万分,天光渐亮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将鸟雀都吵醒了,伊祁川闻讯赶来,桐安已经昏死过去,他抱着孩子却无比高兴,这可是有着高阳氏血脉的孩子,他忙将孩子抱去检测,果真身负土、火、水三灵,他忙遣宫人将此消息告知伊祁王妃。 桐安整整睡了两日才苏醒,窗外的暖阳照在她脸上暖融融的,侍女看着她醒来,忙给她喂了些水,桐安的声音还是微弱的很,“我的孩子呢?”侍女指了指床边的小床,“奶娘刚给小公子喂了奶正睡得香甜呢”。 桐安撑着身子去看,孩子圆头虎脑的甚是可爱,她的笑意都温暖了些,忽然她发现孩子嘴角处的血迹,眉宇间戾气横生,“这是怎么回事?谁想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侍女也发现了,忙凑近擦掉他嘴角的血迹,“夫人,这不是小公子的血,这是奶娘的血”,桐安的面色好看了些,却还是不满的说道,“为何找个受伤的奶娘,堂堂伊祁竟轻待这般幼子”,侍女的目光不敢看她,“小公子生来就长着牙齿,那些奶娘全是被咬伤的”。 桐安满脸不可置信,忙趴到小床边,轻掀开孩子的嘴唇,竟真看到白森森的牙齿,她跌坐在床,难道这是她残杀那些动物的报应吗?侍女看她惊恐的样子,忙说道,“夫人莫要心忧,医师替小公子检查过了,没有什么问题,长牙许是在夫人肚子里待的时间久的缘故”。 桐安这才心里好受了些,“那日替我接生的女医师可还在?我想见她”,侍女摇摇头,“鹿医师那日灵力消耗太大,伤了根基,还未苏醒”,她吩咐将她嫁妆中所有珍贵的灵果都送到医师那里,若不是她,她早就死了,更别提还有这么可爱的孩子。 “高阳来人了没?”桐安抓着侍女的手有些焦急,“回夫人的话,你生产完那日将军已经送信回穷桑了,想来您的家人很快就会来看您”,侍女安慰的说道,她看起来有些失落。 不过次日,子兰带着好几车的礼物和补品来看望她,她朝他身后张望了半天,不满道,“三哥,怎么就你一人,母亲和大哥呢?” “昨日我才从母亲那里看到信件得知此事,只是母亲如今处境艰难,父亲对母亲的怀疑让她撕心裂肺,大哥忙于穷桑的事务也不得空,只有我闲人一个,带着礼物来看看你和我的小外甥”,子兰将小床上的孩子抱起来举得高高的,孩子的笑声落入刚进门的伊祁川耳中。 他大笑着走进殿内,“看来这小子很喜欢子兰啊,都没有这样冲我笑过”,子兰也笑着,“小孩子喜怒无常,是我运气好,正好碰上他开心的时候”。 伊祁川走近搂着桐安瘦弱的肩,“夫人辛苦了,今日感觉可有好些”,桐安别过头不理会他,他的手在她腰间收紧,凑近她说道,“若你不想继续在这暗无天日之地待下去,最好听话些,不要给我找不必要的事情”,桐安自然听懂他话中之意,她看着抱着孩子的子兰,原本到嘴边的话被她咽了下去,换成温顺的话语,“嗯,今日好了很多,身上也有力气了,多谢夫君关心”。 子兰听着两人亲昵的话语,不由得感叹,桐安如今懂事温顺许多,只要她在伊祁过的幸福就好,穷桑是个巨大的漩涡,能远离自是好的。 午时,众人一起用了膳食,子兰瞧着桐安苍白无血的面容,还是嘱咐她多吃些补品,伊祁川有事出去了,只余几名侍女伺候着,桐安这才问道,“三哥,薄奚氏处境很艰难吗?” “还没到很难得地步,就是外祖被召回穷桑,有邰氏与邹屠氏联合打压薄奚氏,大哥他们压力很大,不是故意不来看你的”,子兰还是与她解释着。 “怎么会变成这样?当初我就该早些杀了高阳韶雪,定然是他们陷害的”,桐安目光中带着怒意。 子兰摇了摇头,“与阿雪无关,是她大哥,景禅手段狠厉确实不好对付”,桐安转而瞪着他,“你怎么还帮那女人说话,若不是她,我不会落到现在的处境”。 “桐安,你嫁到伊祁不是坏事,穷桑不太平,能安稳舒适的生活不好吗?”子兰安慰劝诫道。 她正要开口提和离一事,孩子好似知道般哇哇大哭起来,桐安走过去将他抱在怀中,贴着他的小脸,轻声道,“母亲在这”。 子兰幽幽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让我带你回穷桑,我也知道伊祁川做戏给我看,可现在不是回去的好时机,没有人有空照顾你,既然当初是你选择伊祁氏,你首先想的氏如何立足,其次再是如何替家族谋利,这是你身为高阳王姬的职责”。 桐安抱着孩子站到他面前,“我还以为你依旧是疼爱我的三哥,是我错了”。 “你依然是我疼爱的妹妹,只是我如今保护不了你,你只有在这里是安全的,你也有你的路要走”,子兰目光直视着她,桐安却挪开了,她低着头,“你走吧,替我像母亲问好,她若问起来就说我在这里过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