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疯批帝王靠听我心声夺回气运》 第1章 穿成惨死的大反派 “宋云初,你这卑鄙无耻的狗贼!就该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听着耳畔高亢的谩骂,宋云初脚下的步伐一顿,眉头轻微跳动了一下。 来到这书中世界不过十天,听人骂她“狗贼”都听了有几十遍。 前头不远便是御书房,宋云初正要叫人把身后咒骂她的武将先拖走,身旁的红衣侍女已经身影一晃来到了男人面前,一脚踢向那人的心口。 “辱骂相爷不可饶恕,将你就地斩杀都不为过,来人!” 女子一声令下,多名侍卫汇聚过来,六七把长剑瞬间抵在了男人的脖颈处。 宋云初连忙出声拦下,“慢着!” 红衣女子转过头,面带不解,“相爷要留此人性命?” 宋云初道:“将他暂且收押就好,本相还有话要问他。” 侍卫们将男人拖了下去。而那人在被拖行时仍赤红着双眼破口大骂:“狗贼,你尽管杀了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宋云初暗自叹息一声,才转过身,便听身后的两名属下私语着—— “这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相爷要问话,此人的舌头还得留着。给他上水刑和钉刑,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宋云初面色微变,连忙转头又嘱咐道:“不必用刑,你们只需把人看住了就成!” 对面的二人怔了怔,随即齐声应道:“是。” 那人这般放肆,相爷竟要免了他的刑罚。莫非是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宋云初将属下们疑惑却又不敢多问的神色看在眼中,面无表情地转头走开。 也不怪他们吃惊,她这副身体的原主是当朝右丞相,女扮男装入朝为官,平日里心黑手毒,缺德得很。 十天前的夜里,她在小说软件上手滑点开了这本《惹上邪王,爱妃你别逃》,一眼就瞄到简介上角色那一栏里,有个和她同名的人物,鬼使神差地就点了进去。 这是一本标签为追妻火葬场的虐恋文。 男女主堪称癫公癫婆,一渣一蠢,通篇的虐恋狗血看得让人脑仁儿疼,尤其当她看到与她同名的反派宋相被皇帝以谋逆罪革职流放,之后被男主带人乱箭射死的剧情时,心中的愤怒到达了顶峰。 这有勇有谋的大反派,怎么就死在了她最唾弃的男主手上? 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她这个看书一向懒得发书评的人,给这本书发了数不清的吐槽。 而原文作者在她的最后一条书评底下回复:亲,要不笔给你,你来写? 一觉醒来后,她成了书中的宋相。 她有理由怀疑是作者把她咒进来的。 快走到御书房外时,太监总管朝她小跑了过来,低声道:“宋大人,上午陛下回宫途中遭遇歹人行刺,虽龙体无损,但刺客没逮住,陛下的心情十分不妙,这都午后了,陛下还不肯用膳,您去劝劝可好?” 宋云初不语,故作高冷地继续前行。 宋相和皇帝的塑料君臣情,在小说里是贯彻始终的。 宋相在小说前期是武力值天花板,中后期被男主超越,她靠着杀光了皇帝的兄弟而被皇帝器重。而这位皇帝陛下外表病弱没气势,平素药不离口,内里却是阴险狠辣不输宋相。 在世人眼中,皇帝视宋相为臂膀,不仅为其破例多设了一名丞相职位,分了元老刘丞相的权,还将宫中最重要的情报机构“明镜司”交由宋相掌管,可监督文武百官言行,凡有行为不端者,宋相无需上报天子,有权严惩或诛杀。 宋云初作为读者,自然明白这是捧杀。 她只要一想到不久后的剧情是皇帝想杀宋相,男主那个癫公也在后边追着补刀,她就眼皮直跳。 怀着有些惆怅的心情踏进了御书房,她抬眼看向前方,拱手道:“微臣参见陛下。” 御案后的那人眉目如画,一张白皙的玉面常年都泛着病态的苍白,长睫下那双好看的凤眸倒是清亮得很,与她四目相对时,温和又无害。 “云初不必多礼,快坐。”君离洛温声说着,转头便吩咐太监总管去端宋云初爱吃的水果与美酒来。 宋云初在御案前坐了下来,心中腹诽。 【呵,要不是早就清楚你的人设,还真得被你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给骗了。】 君离洛提笔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了宋云初一眼。 “云初,朕上午遇袭,虽然有惊无险,却没逮住那名刺客,朕当时就想着,若你在场,那刺客必定逃不掉。可见朕是不能离了你的,下回朕再出行,你陪同朕可好?” 宋云初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难为狗皇帝了,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她尽量以沉稳的语气接过话,“能够陪伴圣驾,微臣倍感荣幸。今后只要有微臣在,定不会让歹人伤害陛下。” “云初办事,朕是最放心的……咳咳!” 君离洛一句话都还未说完,便掩唇咳嗽了几声。 宋云初见此,连忙起身,将御案上的茶盏递给他,“陛下可是觉得嗓子难受?不如传太医来看看。” 君离洛一边咳嗽着,一边接过了茶盏。 茶水刚入口,他便听到宋云初又在心中悄悄腹诽—— 【狗皇帝真能演,明明自个儿有功夫却要一天到晚装得像个林妹妹,你要是能从书里钻出去,我就带你混内娱,拿影帝那是迟早的事。】 君离洛:“……” 他不动声色地咽下了茶,朝宋云初淡淡一笑:“无妨,老毛病了,太医叮嘱过,只需按时服药即可。” 这些日子听着宋云初的心声,对于她时不时蹦出的一些古怪词汇,他已习惯了。 他忽然拥有这个能力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那是在十天前的宫宴上。 他和百官们欣赏着歌舞,忽然听见一阵碎碎念传入耳中。 【这金沙富贵蟹可真好吃啊,书中所写的珍馐佳肴,诚不欺我。】 【这芙蓉珍珠糕和梅子酒简直绝配,不愧是宫廷御膳!】 是宋云初的声线。 宋云初明明常吃这些东西,怎么还会如此赞叹呢? 他正好奇,就听宋云初又念叨—— 【啧,作者为了衬托女主的能歌善舞,把宫宴上的歌舞用无趣乏味四个字就概括了,此刻身为书中人,还真就觉得无趣啊。】 【这小妞长得真水灵,只是这小调实在让人欣赏不来,都不如我唱的。】 【风吹沙,蝶恋花,千古佳话~似水中月,情迷着镜中花~】 听宋云初竟唱起了歌,君离洛感到不可思议,下意识朝右下方看去。 从他的位置,能看到宋云初平静的侧颜,宋云初分明没有张嘴! 可歌声还在继续—— 【那年仲夏你背上行囊离开家,古道旁我欲语泪先下~】 他觉得事情有点儿邪门,便出声道:“云初!” 宋云初闻声,转过头看他。 “陛下有何吩咐?” 【狗皇帝怎么用这种古怪的眼神看我,我好像没惹他吧?】 君离洛瞳孔一紧—— 狗皇帝? 第2章 身在御书房,心却飘到了窑子 宋云初竟敢这样称呼他! 可他分明就没见宋云初张嘴。 他不过才喝了两三杯果酒,他能够确认自己是清醒的,绝不可能出现幻觉。 四目相对之际,他见宋云初面带疑惑地又唤了他一声,“陛下?” 【狗皇帝刚才那一眼好犀利,难道是在盘算着要对付我?不应该吧,按照原着的时间线,他和我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君离洛:“……!” 他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已确认了一个事实。 宋云初只说了陛下二字,周遭的人也没有特别的反应,他后边听到的那些对他大不敬的话,是宋云初的心声! 宋云初还在等他接话,他平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面色如常地开口:“朕方才见你一直盯着前头的歌姬看,莫不是喜欢那女子?你若喜欢,朕就把她赐给你。” “陛下,微臣方才只是在想一些事,并非是对那姑娘有意。”宋云初连忙拒绝,“微臣谢过陛下的好意,您日理万机,无需为这点小事费心。” 【狗皇帝私下培植了不少密探,放在宫中各个部门充当眼线,这唱曲的小妞莫非也是密探之一?啧,反正拒绝就对了。】 君离洛再次听到了宋云初心中所想,举着酒杯的手顿了顿,而后淡然一笑,“朕只是随口问问,云初不喜欢,朕自然不勉强。” 宋云初回以假笑,转回身时,又是一阵腹诽。 【狗皇帝演戏的本事可真不赖,外表斯文俊秀,让人看不出他憋着坏。】 【他刚才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想办法别让他黑化,我就不信了我改不了结局。】 宋云初自然是不知,身后的君离洛正望着她的背影,满腹疑云。 宋云初的心声里,有些他不太能理解的词,他好奇,却不能问出口。 宋云初知他一直以来都在装模作样,也知他在等一个将其铲除的时机。既然宋云初不拆穿他,他自然也乐意将君臣和睦的戏码继续演下去。 宋云初啊宋云初,你仗着拥立之功,言行不端,对朕毫不敬畏,更无忠诚,如今朕能听到你心中所想,你若敢犯上作乱,朕定会有应对之策,你永远不可能凌驾于朕之上。 一个藏不住心思的人,注定一败涂地! 之后的日子里,君离洛对宋云初依旧如从前那般器重信任,常在下朝之后将宋云初叫到御书房陪他处理政务。 他自然是为了多听听宋云初的心声。 起初他还在担心,他忽然拥有的这项能力会不会很快就消失,但一晃眼十天过去,每每和宋云初相处,他都能听见对方心中所想,他也就不再多虑。 宋云初对他是真的毫不尊敬,总是在心里称呼他为——狗皇帝。 但宋云初目前似乎还没有犯上作乱的心思。 而且这家伙也比从前懈怠懒散了些。 例如看奏折的时候,明明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心里却在盘算着中午吃什么。 再比如,他和宋云初聊政事,宋云初不像从前那般爱拿主意,事事都叫他来做决定,同时心里想的也是—— 【要是能穿成混吃等死的一方首富就好了,怎么偏偏就穿成树敌众多的权臣呢?每天起得比鸡早,下了朝还要来御书房加班。】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休沐日,狗皇帝还要叫我来陪他练箭,他大爷的,连着早起十天的感觉太糟糕了,明天我定得睡个好觉。】 【啧,话说回来,我是不是该抽个时间去青楼晃悠一圈?我还没见识过窑子的风情呢。】 君离洛听到后头,有些嗤之以鼻。 宋云初话里的“穿”指的大概是他的一种向往,原来这厮也会担忧自身树敌众多,如今觉得生活疲惫,不想做权臣,想做首富了。 可笑。他得罪了朝野上下那么多人,一旦没了右相这个官衔,走哪都会是人人喊杀,余生都有躲不完的灾祸。 况且这厮享受着他给的名利富贵,却要在心里埋怨他。连着十天无休又如何?旁人想进这御书房都没资格。 要不是看这厮是个文武全才,如今又党羽众多,他真想掀了桌子,将其抄家游街,让其横死街头! 原先因着宋云初没有妻妾,他还以为此人不沾男女之情,和他一样把心思都放在稳固政权之上,岂料这厮是个衣冠禽兽,身在御书房,心却飘到窑子里的姑娘那了。 藐视皇权,德行败坏,死不足惜。 “云初,剩下的奏折,你帮朕分担一些吧。” 宋云初正在神游,忽听耳畔传来皇帝的声音,下一刻,太监总管便将一堆奏折捧过来了。 宋云初朝皇帝应了声是,面色如常地随手拿了一本翻开。 她继承了原主的傍身之技,除了有一身顶好的功夫之外,在处理政务时,属于宋相的记忆能协助她做出判断,小事上几乎不会出差池,如有大事,皇帝自然会召众臣一同商量。 宋云初起初还不太适应,如今也渐渐适应了,她晓得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 【把这些处理完应该就能走了吧?今晚我要早些睡,明天出门放松一下,希望狗皇帝别再叫我加班。】 几尺之外,君离洛瞥了她一眼,眼底掠过一丝冷冽的笑意。 想趁着明日休沐出门吃喝嫖赌是吧?朕偏不让你如意。 良久之后,宋云初放下了最后一篇奏折,起了身。 “陛下若无其他要紧事,微臣先行告退了,您今日也看了许久的折子,该好好歇息了。” 君离洛朝她颔首微笑,“嗯。” 眼见着宋云初快要走到门口,他又出声道:“云初,这两日天气不错,朕都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朕不能总在屋里呆着,明日你再陪朕去演武场练箭吧?” 宋云初:“……!” 【狗皇帝你是真不把臣子当人了?你从寝宫到演武场倒是轻松,我踏马从家里出发一个来回浪费多少时间!休沐日不让人睡觉还要陪你练箭,御前侍卫这么多你就非得找我?】 虽然心下气急败坏,宋云初面上却还得维持一丝得体的淡笑,“陛下,微臣……” “怎么,你明日与旁人有约吗?”君离洛轻咳了一声,“若真如此,你告诉那人,朕难得精神好,想练习骑射,需要你的陪伴与指导,她定能理解,放眼朝野,谁不知朕器重你。”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宋云初只能应下。 皇帝言语间对她那般看重,她若说自己想要睡个懒觉,岂不是显得既没出息又不识抬举? 这个好不容易等来的休沐日,又泡汤了。 …… 翌日艳阳高照,和煦的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演武场周围洒落了一地斑驳碎影。 宋云初心不甘情不愿地陪着君离洛射了一个时辰的靶子,直到君离洛休息,她也坐下来喝了口茶。 余光瞥见有人影靠近,她转头一看,来人是羽林军副统领沈樾,皇帝的心腹之一。 “陛下,您前几日让微臣查的事有眉目了。” 因着有其他人在场,沈樾说到这便打住了。 君离洛并没打算避着宋云初,接过话道:“但说无妨。” “是,您让微臣找的凤女……” 听到“凤女”二字,宋云初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凤女?不就是女主那个颠婆吗! 果然,该来的躲不了。 第3章 从小缺爱的狗皇帝 “应是晋国公府的大小姐,江如敏。坊间传闻这位大小姐心胸狭隘,为人粗鄙,可是经微臣查探,她有此恶名是被人构陷。” 沈樾顿了顿,又补充道,“反倒是她那位美名远扬的二妹,徒有虚名,绝非真正的凤女。” 君离洛闻言,倒是有些好奇了,“怎么说?” 他方才听宋云初在心里骂骂咧咧,很显然,宋云初知道凤女是谁,且对这位凤女并无好感。 十七年前,晋国公夫人与侧室同日生产,两人都诞下了女婴,前后不超过半个时辰,而那段时间里,天际出现了彩色祥云,百鸟齐飞,是难得一见的祥瑞征兆,有一位云游道人路过,望着天象称凤女降世,会为天启国带来福泽。 之后三年,天启国多地都有大丰收,灾情较往年减少许多,先帝大喜,便要晋国公府两位小姐做皇家的媳妇,将她们分别指婚给了大皇子与二皇子。 如今两位小姐都到了适婚年纪,可与他们指婚的两位皇子,早已在夺嫡之争中湮灭,坟头草都几尺高了。 这其中少不了宋云初的谋划。 君离洛作为最后登上皇位的赢家,自然是不愿让凤女花落他家的。 他倒是不信什么凤女降世之说,在他看来,丰收或灾情都是天意,福泽未必就是某个人带来的,或许只是这江家姐妹恰好出生在了这个时机,但——既然百姓们相信凤女能够带来福泽,他就顺应民意,让凤女来到他身边。 可他偶然间听起宫里人的议论,说是江家长女品行极差,凤女只有一人,应是二小姐,那大小姐只不过是跟二小姐同日出生,跟着沾了光罢了。 他觉得事有蹊跷,便命令沈樾亲自去查。 “江大小姐待人和善,私下救助了不少灾民,她做好事不愿声张,可见其温厚内敛。而江二小姐的美名大多是靠人口口相传,她私下极为奢靡浪费,且拜高踩低,有些表里不一,如此行为……怎会是凤女?” 一旁的宋云初听到这,不禁挑了挑眉头。 【狗血文的经典烂梗这不就来了,男配们都知道女主人品好,只有男主眼瞎,将恶毒女配视若珍宝,他但凡学学狗皇帝,派个人去监视女主一段时间,也不至于总对着女主大骂毒妇。】 【这傻冒作者,把男主写得文武双全,啥啥都会,但就是不会认清女主,女主也是,多才多艺貌美如花,但就是不会独立行走,始终都是个傻缺恋爱脑。】 宋云初回想起当初看原着的文案,就忍不住唾弃作者。 【晋国公长女江如敏,医术精湛,容貌无双。 因机缘巧合,她被指婚给了梦中情郎逸王,可逸王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她同父异母的二妹江雨夕。 她不曾想过,她所痴恋的他,会让她遍体鳞伤。 被他亲手灌下了堕胎药之后,她肝肠寸断,选择了离开。 得知她腹中怀的是他的骨肉,他痛彻心扉,欲将她追回。 她伤,他悔。她逃,他追。 ps:霸道邪魅男主vs纯良小白兔女主,男主追妻火葬场,结局he,请放心食用。】 【这么烂的剧情和人设,还要我成为他们y中的一环,也太可笑了。】 【我的命运和狗皇帝是息息相关的,眼下这个阶段,狗皇帝对凤女还只是好奇,等将来他那颗从小缺爱的心灵感受到江如敏的温暖后,他就要跟逸王抢江如敏,再往后他就越来越变态……这可恨之人倒也有可怜之处啊,我是不是该给他挑个贤良淑德的皇后,来治愈他的孤独寂寞冷?也好让我有个善终。】 宋云初一边思索一边低头喝着茶,她并未发现,原本正在和沈樾交流的君离洛怔了怔,将视线投了过来。 他果然没有猜错。 这些日子听宋云初的心声,虽然有许多令他感到陌生的词汇,但他还是能隐隐猜到一件事——宋云初似乎有着感知未来的能力。 他拥有偷听宋云初心声的怪异能力,若说他是异类,那么宋云初就是第二个异类,且这家伙拥有的能力比他还要强悍。 竟然能够感应到与自身相关之人未来的结局如何。 宋云初几次提到的“原着”,大概是书写所有人命运的天书,此书只存在宋云初的脑海中,宋云初若是不主动提,旁人无法得知其中内容。 逸王君天逸是先帝那辈最小的兄弟,也就是他的小皇叔,只比他大了三岁。 凤女,是晋国公长女江如敏,凤女会与君天逸经过重重阻碍成为夫妻,而他君离洛只是个不自量力的掠夺者,将来会一败涂地,宋云初也会卷入这场纠葛,最终下场凄凉。 宋云初企图避免厄运,竟想着要给他挑个贤良淑德的皇后……难怪这厮最近不像从前那么嚣张跋扈。 “原着”中的宋云初下场凄惨,是否和谋逆有关?如今的收敛锋芒,为的是活得长。 即便宋云初如今没有谋逆之心,也不代表今后能够一直忠君,他可没忘记这家伙之前有多么傲慢无礼。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对付宋云初,而是对付凤女江如敏。 他原本打算让凤女入宫当个吉祥物,现在不得不改变主意,他很难相信,堂堂一国之君会为了一个女子而失控,可毕竟是宋云初预知的内容,总要信个几分,这个能够影响他未来的女子……不能留。 “云初,咱们不练射箭了,你陪朕出宫走走吧。” 君离洛说着,轻拍了一下宋云初的肩膀。 宋云初转头看他,“现在?” 【狗皇帝是迫不及待地想去见凤女了吧?通过沈樾的讲述,狗皇帝大概是对江如敏有几分好感了。】 【我要不要想办法让他见不到呢?可他心里已经有了想见凤女的念头了,就算今天不见,改天也会见,我大概是没法阻止他们相识了,还不如想办法让他讨厌凤女。】 “对,现在就出宫。”君离洛唇角轻扬,转身去换衣裳了。 宋云初,朕这回就遂你的意,与江如敏断绝一切的可能性。 第4章 初遇女主 “陛下难得出宫,可得尽兴才好。微臣知道这附近有几家菜色不错的酒楼,眼瞅着就快到中午了,陛下可要微臣引荐您去?” 宋云初同君离洛行走在皇城街道上,君离洛不愿太过张扬,只带了羽林军统领沈樾随行。 “唔,是该找个落脚点,云初你带路吧。一会儿见到外人,称呼可得改改。” “洛兄说得是。”宋云初笑着应道,“前头不远处有家珍味楼,招牌菜做得色香味俱全,应当会有洛兄喜欢的菜色。” 君姓在天启国是皇室之姓,寻常人家不会拥有这个姓氏,因此君离洛在宫外的假名是洛离。 一行三人来到了珍味楼,选了个最宽敞的雅间,在等候上菜的过程中,宋云初的视线透过窗户飘向了斜对面的雅芳阁。 雅芳阁是这皇城内艳名远播的小倌馆之一,她前两日偶然路过门口,就看见里头有两个抱着琵琶的俊秀公子冲她勾唇浅笑,他们分明没出声,可眉眼间尽是引诱,仿佛在朝她说:客官,进来玩呀。 雅芳阁里的小倌们,从长相到表情管理都是相当不错的。 不过,对于见多了俊男靓女的她而言,那两个小白脸不足以让她惊艳,她想看的是原着中那位最悲催的男配,花魁公子柳惜尘究竟是何面貌。 原着中描写那人清雅脱俗,琴音动人,卖艺不卖身。他每隔三日营业一次,每次只接待一个客人,所谓接待,只是陪酒和陪聊,可即便他不卖身,也能引得许多男女为他疯狂。 宋云初止不住好奇心,早就想去看,奈何柳惜尘的前几次营业她都错过了,今天又是柳惜尘营业的日子,也正好是她的休息日,偏偏狗皇帝不给她自由。 宋云初自然不知,她此刻的埋怨都被桌子另一侧的君离洛给听了去。 君离洛瞅了一眼雅芳阁的方向,眼底划过讥诮之色。 这混账宋云初,之前在御书房里就想过逛窑子,这会儿坐在酒楼里,又对着街边的小倌馆目不转睛。 且这厮不只是风流好色,竟还男女通吃?否则也不会惦记着要见雅芳阁的花魁公子。 酒足饭饱后,君离洛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回来禀报:“陛下,江大小姐这会儿正在青云巷的纤衣坊里。” 君离洛问道:“几个人?” “她只带了两个婢女贴身跟随。” 君离洛起身走出雅间,宋云初紧随其后,淡笑着问道:“陛下是要与凤女来一场巧遇吗?” “朕对她的确有几分好奇,总得见一见。” 从珍味楼到青云巷,不过两条街的距离。 三人很快就来到了纤衣坊,这是一家专为年轻男女制衣裳的店,一眼望去,店铺四壁都挂着上好的绸缎。 “陛下,那位身着浅白色衣裙的就是江大小姐。”沈樾在君离洛的耳畔悄声说着,朝店铺角落指了指。 君离洛与宋云初齐齐看了过去。 那女子大约十七八的年岁,一头乌黑的如云秀发绾起了一部分,剩余的散落于两肩,柳眉下的双眸黝黑而明亮,一袭洁白雅致的衣裙将她的身段包裹得玲珑有致。 她正与身边的婢女们说着话,似是在交谈哪几件衣服最好看,说到开心处,笑得明媚极了。 宋云初轻挑了一下眉头。 【原着里描述江如敏肌肤胜雪,清雅明丽,容貌绝俗,今日一见,果真是个大美妞。】 宋云初身侧,君离洛瞥了他一眼。 这下流胚子,动心了? 这倒也不奇怪,江如敏的确姿色上等,容貌气质在一众女客当中都格外显眼。 但对于身为天子的他而言,好看的皮囊根本不足以让他动容。 在宋云初预知的未来某一日,他会与他的小皇叔君天逸争抢江如敏,且输得一败涂地。 真是可笑,他是成大事者,这辈子都不可能为了男女之情犯浑。可即便他相信自己的定力,他也得杜绝所有的可能性。 他偏过头,朝沈樾使了一个眼色。 沈樾点了点头,转头离开纤衣坊。 他已经确认江如敏是真的凤女,他本以为陛下会中意江如敏,却没料到陛下竟会要他除掉江如敏。 而陛下今日出宫,也是为了亲眼目睹凤女死亡。 宋云初见沈樾突然离开,有些好奇地问君离洛道:“洛兄,沈兄干什么去了?” “说是渴了,去对面买茶喝。” 宋云初倒是没有多想,她此刻更在意的是君离洛见了江如敏之后有何想法。 思索间,江如敏已经带着婢女朝门口而来。 她与宋云初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宋云初闻到了一阵馨香,那香味并非草木花香,浅淡而好闻。 【身有异香,沁人心脾,不愧是女主。】 君离洛等江如敏主仆走出了一段距离后,才迈出了步子跟上。 “洛兄,咱们就只是跟着吗?你若对凤女有意,咱们可以创造一个与她相识的机会。” 【或许我该让江如敏出个丑,降低她在狗皇帝心中的好感,只要狗皇帝不惦记她,我就有机会找个正常的女配给狗皇帝当贤内助了。】 君离洛听到宋云初心中所想,产生了些许疑惑。 按照宋云初从前杀伐果决的性格,既然已经预知到了江如敏是个后患,就该除之而后快,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可为何宋云初没有产生过半分杀心,想的就只是让江如敏出个丑? 如此心慈手软,倒不像是宋云初了。 不过君离洛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 也许宋云初看中了江如敏的美色,产生了怜香惜玉之情,所以不舍得下杀手? 若真如此,也太没出息! 君离洛心下鄙夷,面上却不动声色,目光始终望着前方的江如敏主仆三人。 江如敏爱好甜食,尤其是糖人与糖葫芦,如他意料般,江如敏听到街边糖人小贩的吆喝声,嗅着空气中的甜香味,忍不住走到了卖糖人的小摊前。 她与摊主交流几句之后,摊主便笑吟吟将一根新鲜出炉的糖人递给了她。 君离洛望着这一幕,眸光沉冷。 那糖人里掺了剧毒,只要江如敏吃下,必死无疑! 第5章 女主不能死! 然而事实往往是不如人意的。 江如敏张口欲吃糖人,却被身旁的婢女拦下,“小姐莫非忘了前两日那个卖毒栗子的阿婆?这些路边摊的东西,还是验过之后再吃。” 江如敏闻言,瞬间回想起那日险些被毒害的情形,心有余悸,便听了劝,从衣袖口袋内侧取出了银针。 她自幼学医,银针几乎不离身。 她并未注意到,对面的摊主脸色微变,手已经伸到了摊子下,握住了一柄弯刀。 不远处,君离洛见她没吃糖人,倒也不觉得意外,江如敏毕竟通晓医术,若是毒杀这招行不通,那就只能上刀剑了。 原本还想给她留个全尸。 而江如敏那一边,验过糖人的银针针尖已经呈现黑色。 “有毒!”江如敏身后的婢女惊呼一声,抬眸看向前边的摊主,却见那摊主已经提着弯刀砍了过来。 与此同时,隔壁卖糖葫芦与糖饼的摊主也从摊子底下抽出了兵器,朝着江如敏主仆三人逼上前来。 “小姐退后!” 江如敏的两名婢女一人持短刀,一人持长鞭,第一时间将她护在了身后。 江如敏医术顶好,奈何不会武功,见对面刺客竟有五人,顿时紧张了起来。 宋云初正从路边的摊子上买了一把炒瓜子,一回头就见江如敏主仆陷入危机,有些意外。 江如敏在原着里的确被刺杀了好几回,可遇险的时候大多都是在夜晚或者僻静的地方。 “光天化日当街行凶,这些刺客未免太猖狂了。” 宋云初见江如敏花容失色的模样,心下一软,迈出了步伐。 她如今有绝顶功夫,哪能眼睁睁看着三个小姑娘被五个歹徒砍死。 虽然这女主是个颠婆,又矫情又糊涂,但从头到尾都不是个恶人。 君离洛见宋云初企图帮忙,连忙拦下,“云初你要去帮她们?太危险了。” 宋云初颇为诧异地回过头,“洛兄,凤女有难,你却不让我去帮?” 【女主遇险,狗皇帝不是应该趁机英雄救美吗?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搭讪。】 【虽然我不希望他俩真扯上什么关系,可狗皇帝这样冷眼旁观也太不合常理了吧?他自己不去救也就算了,怎么还拦着我呢。】 “云初,即便她是真的凤女,也不值得你去涉险。”君离洛望着宋云初,一本正经道,“云初你对于我而言,就如同手足一般,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不就失去了一条臂膀吗?这凤女固然美丽,和你比起来也不重要了,不必管她。” 宋云初:“……” 【狗皇帝到底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么虚伪的话?要不是看过原着,我差点就信了这鬼话。】 【还兄弟如手足呢,你顶多把我当成一件可利用的趁手兵器,如今觉得我还有用才给我好脸色,等将来你羽翼丰满,恨不得将我除之后快。】 宋云初腹诽着,面上却只能佯装感动,正要回话,却突然听见身后响起江如敏的惊呼声。 宋云初连忙回头,就看见歹徒的刀尖划过了江如敏的手臂,鲜血霎时溢了出来,江如敏的面容已是一片煞白,惊惧又无助。 同一时刻,宋云初觉得心中一颤,竟忽然察觉有些呼吸困难。 而君离洛也松开了她的胳膊,改为捂着心口,难受得有些站不稳。 宋云初恍惚之际,看见空中浮现一排泛着红光的大字——主角死,万物灭。 宋云初一惊。 是了,江如敏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原着剧情都是围绕着她展开的,江如敏一旦死了,这个世界就不复存在了。 大多时候,江如敏都有女主光环,哪怕多次遇到绝境,都能绝处逢生。 眼前这六个字是在提醒她,这一刻她必须为了江如敏的女主光环而服务,助其脱险。 忽听身侧响起扑通一声,宋云初低头一看,君离洛竟然昏迷了过去。 狗皇帝这是忽然犯病了?毕竟他是个体弱多病的疯批人设。 眼下救女主才是头等大事,她无暇顾及君离洛,她用力地咬了咬唇迫使自己清醒些,两三步冲到一旁的摊子前,抄了一把竹签,内力凝于指尖,将竹签对着江如敏身后的两名刺客疾射而出! 竹签分别刺入了那两人的大腿与肩部,且刺得极深,令二人吃痛,手上的力气大打折扣。 江如敏的两名婢女趁此机会,将两人迅速踢开。 而令她们更欢喜的是,相助她们的那人如一道轻烟般掠了过来,眨眼的功夫就又踢开了一名刺客,让那刺客飞到了街边的烤肉摊上,被烫得连滚带爬。 二女心想,此人定是路见不平的仗义侠士。 果然这世间还是好人多啊,且这位侠士不光有侠肝义胆,模样也是丰神如玉。 “护好你们的小姐。”宋云初朝二人道,“歹徒交给我。” 只剩两个完好无损的刺客,她对付起来不在话下。 宋云初的出现,自然是令刺客们大吃一惊,还未负伤的两人在她的注视下,本能地后退了几步。 他们可不敢跟宋云初动手,且他们也打不过。 他们听从沈统领的吩咐行刺江大小姐,这是陛下授意的,然而此刻,陛下身边的红人宋相却出面阻拦他们,难不成是陛下临时反悔了? 他们下意识看向君离洛的位置,却见皇帝陛下昏迷在路边,只觉得更加不可思议。 陛下是怎么了?这宋相究竟在干什么! 陛下昏迷,他理应陪同在身侧,好生照顾才是,可他竟把陛下扔着不管,反而冲过来营救陛下要杀的女子?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藐视君主! 第6章 先除凤女,再除皇叔 宋云初自然不知他们此刻的想法,但她明显察觉到,她一出现,刺客们便撤了攻势,似乎是不敢上前。 她猜测他们大概是畏惧了她,毕竟她刚才露了一手,足以让他们知道她功夫有多好。 她正准备抓个离她最近的刺客来问问幕后指使是谁,却见对方从怀中掏出一物,用力掷在地上,随着“嘭”的一声响,眼前漫起了一阵灰白烟雾。 烟雾瞬间干扰了宋云初的视线,她警惕地屏住了呼吸,又抬起衣袖挥了挥。 待烟雾散去之后,刺客们都溜得没影了。 江如敏主仆三人被呛得直咳嗽。 宋云初低头看三人,江如敏依旧惊魂未定地捂着受伤的胳膊,指缝间都是血,唇瓣轻颤着,显然痛极了。 江如敏虽是医者,但她此时胳膊疼得都抬不起来,替自己上药包扎自然不方便。 “多谢这位少侠出手相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江如敏稍稍平复了心绪,第一时间朝宋云初致谢。 宋云初正想和她客套两句,却听身后响起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宋兄!你怎么能把洛公子撇在路边!” 宋云初回过头,正对上沈樾铁青的脸色。 沈樾正背着昏迷不醒的君离洛,一双剑眉拧作一团,眼中也溢出冰冷的怒意。 宋云初心下咯噔一声。 是了,刚才情急之下光顾着救女主,根本顾不上昏迷的狗皇帝。 她身为狗皇帝的‘左膀右臂’,将昏迷的狗皇帝抛在街边不顾,的确称得上是大不敬。 “沈兄弟莫气恼,事急从权,这几位姑娘刚才万分凶险,我只能先救人,洛兄一向宅心仁厚,想必也不会责怪我丢下他。” 沈樾自知不如宋云初品级高,无权训斥他,只能暗自咒骂着宋云初。 等陛下将来羽翼丰满,第一个会处置的便是宋云初这等不忠之臣! “洛兄忽然昏迷,莫非是心疾又犯了?咱们就近找个医馆让他歇一歇吧,刚好这几位姑娘也需要处理伤势,咱们顺便护送她们一程。” 沈樾记挂着君离洛的安危,只能答应了下来。 片刻之后,众人来到了最近的医馆,分了两间屋子休息。 大夫替君离洛把了脉后,朝宋云初二人说道:“这位公子患有多年心疾,可不好根治啊,今日旧疾复发,许是受了什么刺激,像他这样的病,最忌讳大喜大悲,你们可得叮嘱他,让他平日里切勿情绪激动。” 沈樾闻言,转头看宋云初,“宋兄,我中间走开了一会儿,洛公子可曾受过什么刺激?” 问是这么问,但其实他走开是去安排刺客行动的,而他也一直在暗中盯着君离洛那头的动静,君离洛似乎不是因为受刺激而诱发心疾的。 宋云初陷入了思索。 她回想起江如敏遇险的那一刻,她呼吸困难,神情恍惚,而君离洛似乎也是在那个时候倒下的。 恍惚之际,她收到了这个世界对她的提示——主角死,万物灭。 原着中,江如敏被虐身虐心吃尽苦头,又被恶毒女配多次暗害,但毕竟是主角,光环相当强大,不管是坠崖落水还是瞎眼流产,都能挺过去,总而言之就是——非常难杀,打不死的小强。 就拿刚才街上的那一场刺杀来说,她想冷眼旁观都不行,万一她没出手,女主身死,整个世界或许就消失了。 那么她也会死在这个世界里?还是说有概率回到原来的世界? 她不敢赌,她怕和这个世界一起灰飞烟灭了。 “宋兄,你发什么呆呢?” 耳畔响起沈樾的声音,宋云初回过了神来,转头说道:“洛兄他……昏迷得猝不及防,我也不知原因。” “总之这病得慢慢养着,老夫先替这位公子开一副药方。” “有劳大夫。” 大夫暂且离开抓药去了,宋云初这才朝沈樾解释道:“沈大人可别误以为本相不关心陛下,方才你是没看到凤女的处境有多凶险,本相若不出手,她恐怕已成刺客刀下亡魂了,这凤女是陛下中意的女子,且她还有一手好医术,说不定她有法子能根除陛下的心疾呢?” 原着里,女主的确因着一时好心要给狗皇帝治病,然而这病才刚有点儿起色的时候,狗皇帝和男主的矛盾就爆发了,直到结局狗皇帝凉了,这心疾都没好过。 对于宋云初给出的说法,沈樾可不信,心下冷哼了一声,面上却只能应道:“下官自然是不敢误解相爷的。” “那就好,你看着陛下,我出去方便一下。” 宋云初说着便走向了屋外。 她得去看看江如敏的伤势。 她和江如敏以这样的方式认识,倒也不算太糟糕,如果她始终无法避免和江如敏产生联系,便要尽量让江如敏对她有好感。 宋云初不知的是,她离开之后,躺在床榻上的君离洛睁开了眼,眸光里涌动着冰冷。 在大夫说要去抓药的那一刻,他便已经醒了,只是没有睁眼。 他才醒就听到宋云初的心声说,未来江如敏会给他治病,可直到他驾崩,他的心疾也就是有点儿起色而已。 他这病是好不了了,他也不奢求拥有一副康健的身子骨,当务之急,还是先除凤女,再除小皇叔君天逸! “陛下,您醒了!”床前的沈樾面色一喜,随即关切地问道,“您现在感觉如何?” 君离洛在沈樾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方才在街边忽然觉得心口抽痛,不过这会儿没什么不舒服的,你不必担心。” 沈樾心下稍安,而后又铁青着脸,“陛下,这宋相实在太过分!他竟然撇下了昏迷的您去救凤女,微臣手下那些人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先行撤离。” “他功夫奇高,朕原本带他出来是护驾用的,经行刺一事,朕已察觉暗中有不少歹人企图对朕不利,宋云初虽不忠诚,但他的地位是朕给的,目前不会害朕,只是朕没想到他会如此多管闲事,那么护着凤女。” “那么陛下,您接下来有何打算?” “江如敏也在这医馆内吧?”君离洛漠然道,“朕拖住宋云初,你去除掉江如敏,别再失败了。” 第7章 狗皇帝演戏挺累的吧? “今日幸得恩人相救,我十分感激,看恩人的穿着像是富贵人家,我若赠你金银,对你应该没什么用处,这两瓶黑玉膏是我自己调制的,对于治疗外伤有奇效,还请恩人笑纳。” 雅致的室内,宋云初望着江如敏递来的两瓶药膏,眸光亮了亮。 原着里江如敏的确喜欢拿自己制作的各类药品来还人情,而这黑玉膏是她母亲的独门秘方,比太医院里的上等金创药都好用。 “这多不好意思。”宋云初故作矜持。 “恩人不必推辞,你有如此好的身手,平日里肯定是勤于练武吧?习武之人难免有个磕磕碰碰,你收下这药膏,以后兴许用得上。” “既然姑娘都这么说了,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宋云初收下药膏,心情颇好。 善良,本就是江如敏的人设之一。 而自我内耗、恋爱脑、死心眼、同样也是江如敏的人设。 所以,宋云初还是不愿与她有过多来往。 救江如敏一回,收了她两瓶药,就当是扯平了。 “还未请教恩人姓名。” “我姓宋,我救你本就是举手之劳,如今你给了我谢礼,也就不欠我人情了,我还有事要办,先告辞了。” 宋云初留下这么一句话,转头便走了,而她才踏出门口,就碰上了沈樾。 沈樾端着托盘,上面是三碗黑乎乎的药汁。 宋云初问道:“沈兄,你这是?” “三位姑娘不是受伤了吗?大夫给她们煎了药,洛公子已经醒了,他觉得身体不适,又把大夫叫去看了,我就帮着送药过来。” “洛兄醒了?”宋云初挑了一下眉头,“他有责怪我吗?” “你自己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快过去吧。” 沈樾眼见宋云初走远了,这才把药端到了桌边放下。 江如敏精通医术,对入口的东西又很谨慎,他当然不能在药里下毒。 虽然宋云初刚才救了她们,而他表面上跟宋云初是一伙的,她们或许也不会对他太防备,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只下了蒙汗药,蒙汗药用银针验不出来,等她们倒下之后,他再下手不迟。 他正准备叫她们趁热喝药,可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却把他的计划给打乱了—— “王爷,她们果真在这!” 随着一声清脆的女音响起,两道身影很快踏进了屋里。 沈樾望着来人,脸色微变。 走在前边的男子一身墨色锦衣,剑眉星目,俊美的面容挂着几分冷厉,正是逸王,君天逸。 而他身后跟着的女子,是江家二小姐江雨夕。 这两人在这个节骨眼出现,还真是碍事啊…… 这一头沈樾在犯愁,另一头,宋云初对着卧床的君离洛认错。 “陛下,微臣知错。您要如何责罚都行,但请陛下相信微臣对您的忠心,那凤女医术卓绝,又是您中意的人,微臣岂能见死不救?” 宋云初言辞恳切,语气里似有内疚,“当时实在是事态紧急,您昏迷了,可微臣不会治病啊,倒不如保下凤女,说不定她能给您治呢。不过后来她也伤得有些严重,好在这附近就有医馆,大夫说您此次无大碍,只是旧疾复发,需要慢慢调养,否则微臣万死难辞其咎。” 君离洛听着这番话,心中冷笑。 宋云初这混账玩意,向来擅长诡辩。 他如今还有不少能用上宋云初的地方,没必要与其撕破脸。 于是他温声开口,“云初,朕从未怀疑过你的忠诚,如今朕没有大碍,你与凤女也都平安,朕自然不会苛责你。” 宋云初垂下眼。 【狗皇帝,天天这么演戏挺累的吧,我也来陪你演一演。】 “纵使陛下不怪罪,微臣心里还是自责,微臣向您担保,像今日这样的错误,绝不再犯。” “朕相信你。”君离洛朝宋云初淡淡一笑,随即问道,“对了,你和刺杀江如敏的那些人交过手了,可知他们的来历?” 宋云初摇了摇头,“那些人都是有备而来,微臣本想抓一两个来审问的,但他们鸡贼得很,放了一阵烟雾出来干扰我的视线,趁机逃脱了。” 【这个时期出现的恶毒女配好像只有江雨夕,那些刺客极有可能是她派去的,她这次没成功,后边应该还会出阴招。】 【江如敏的主角光环一向强大,江雨夕压根弄不死她,原着里她的许多麻烦事都是主角团解决的,我这个反派只要不找她麻烦,再设法让皇帝离她远远的,那么剩下的那些渣渣,对她来说就不足为患了。】 【如果狗皇帝不和君天逸抢江如敏,后边很多虐心剧情就不会发生,江如敏或许能过得轻松点,我劝住狗皇帝,就当是谢过江如敏送我的那两瓶药吧。】 君离洛听着宋云初的心声,眸光一沉。 他随口问起刺客的事,只是为了试探宋云初的反应,很显然,宋云初完全没有怀疑他,只疑了那假凤女江雨夕。 宋云初明知江如敏会影响他们二人的命运,却不愿永绝后患,只想着远离。难道远离就能避免一切灾祸的发生吗? 未来的某一日,君天逸会令他一败涂地,这岂不是说明君天逸骨子里对他这个皇帝就没有绝对的服从与认可。 无论是江如敏还是君天逸,于他而言都是隐患,他身为君王,绝不能落败,也绝不能手软。 凡企图对他不利者,不论亲友,都得死。 也不知沈樾那边事情办得如何了。 忽听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君离洛与宋云初齐齐抬眼看去,只见沈樾鼻青脸肿地回来了,显然是刚跟人动过手。 宋云初诧异,正准备问他原因,却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紧跟在他身后进来了。 “微臣参见陛下。” 君离洛望着眼前对他行礼的君天逸,温声道:“皇叔不必多礼。” 君天逸忽然出现在医馆,想也知道,沈樾的暗杀行动定是被打乱了。 宋云初打量君天逸,眯起了眼儿。 【狗渣男长得不赖,可惜眼瞎心盲,被恶毒女配骗得团团转,明明智商不如狗皇帝,却靠着主角光环走上人生巅峰,唉,羡慕不来。】 君离洛不动声色,心中铲除君天逸的念头更加坚定了。 君天逸起了身,朝君离洛拱手道:“陛下,沈大人行事荒唐,微臣恳请您处罚他!” 第8章 这狗皇帝,抽什么风! 君离洛不解,“发生了何事?” “陛下,如敏与微臣之间有双方母亲定下的婚约,微臣得知她受伤,便与江二小姐一同赶来,二小姐不知沈大人的身份,误以为沈大人和如敏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这才训斥了如敏几句,她并未针对沈大人,沈大人却冲她恶语相向,更是和微臣大打出手。” 君天逸说到此处,冷眼看沈樾,“沈大人仗着陛下的信任便横行霸道,传出去只怕也会有损陛下的声誉。” 宋云初隐约嗅到了空气中的药味,又见君天逸与沈樾两人的衣摆上都有湿润的痕迹,不禁想起她离开的时候,沈樾端了三碗药进屋。 【这两人打得还真是激烈,竟连江如敏她们的药都给打翻了。】 【不过君天逸的性格就是这样,又渣又颠,自己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一天到晚疑心江如敏跟其他男人有染,沈樾送个药就被他列入怀疑对象也不奇怪,这狗渣男脑子里进的水都可以养鱼了,真想给他几拳。】 【可惜沈樾不是狗渣男的对手,这个时期能打赢狗渣男的似乎只有我了。但他毕竟是皇叔,我就算是狗皇帝身边的红人,也没个对他动手的理由啊。】 君离洛听着宋云初对君天逸的谩骂,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 宋云初如此厌恶君天逸,似乎是在替江如敏打抱不平? 宋云初,你想要一个对皇叔动手的机会是么,朕就给你安排上。 “陛下,微臣不是有心冒犯逸王殿下的。” 沈樾酝酿好了说辞,朝君离洛作戢道,“微臣只是看不惯那江二小姐的做派,女子的名誉是何等重要?她一开口便污蔑微臣和江大小姐的关系,微臣气急之下便说她龌龊,谁知这么一说,就把逸王殿下给惹恼了。” 他故意激怒君天逸和他动手,才能趁机把桌子给掀了,打翻那三碗迷药。 逸王来得突然,他的计划来不及实施,可他若直接把药端走又显得实在可疑,一旦他们起疑,查验出药里有问题,那他就没法解释了。 他思来想去,激逸王和他打起来似乎是最容易摆脱嫌疑的方法。 而这法子也的确奏效,女子们都忙着劝架,哪还有心思管药的事,如今逸王最多怀疑他对江大小姐有好感,这才会如此激动地维护。 “雨夕是本王的人,她即便有不对的地方,也轮不到沈大人来指责。” 君天逸的目光如寒剑般射向沈樾。 “二位不必再争执了,当着陛下的面,反复争吵成何体统。”宋云初不愿见沈樾落于下风,适时开口道,“该不该惩罚沈大人,陛下自有公断。” “沈樾受人误解,一时恼怒口不择言也是情有可原。不过皇叔毕竟是朕的长辈,沈樾你以下犯上是该受些惩戒。朕就罚你一年的俸禄,让你长长记性。” 皇帝说着,将拳头抵在唇边又咳嗽了几声。 “是,微臣认罚。”沈樾见皇帝又咳嗽了,连忙倒了杯温水递上前。 宋云初笑而不语。 【狗皇帝挺机灵,当着外人的面惩罚心腹,明着扣钱,暗地里再赏回去就行,既不让自己人吃亏又能堵了外人的嘴。不得不说狗皇帝虽然狗,但他对自己人是真不亏待啊。】 君离洛低头喝水,眼角几不可见地抽了一下。 宋云初这混账对他倒是了解,知道他不会真扣了沈樾的俸禄。 君天逸自然想不到那么多,皇帝罚了沈樾便算是给了他面子,虽然他觉得这惩罚有些轻了,但总不好再埋怨什么,回头他私下找个机会再教训沈樾便是。 “对了皇叔,你方才说你与那江大小姐有婚约,可你又说二小姐是你的人,你是要把晋国公家这两个女儿都娶进门吗?”君离洛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君天逸道:“回陛下,几年前母妃外出踏青不慎被毒蛇咬伤,幸好遇见了晋国公的夫人与长女,她们母女救下了母妃,母妃很是感激,也相中了如敏,于是就定下了这门婚事,而微臣与二小姐雨夕是偶然相识,彼此情投意合。” 宋云初翻了个白眼。 【什么偶然相识,她那是蓄意谋划,你个蠢货。】 【你最后能打败狗皇帝抱得美人归,靠的全是你那逆天的主角光环,没男主光环你毛都不是。】 【如果不是剧情需要我这个反派下线,你这种蠢货哪来的机会杀我。等着吧,有我在,你这辈子都别想练绝世神功了。】 君离洛听着宋云初的腹诽,心下有了计较。 这个时期的宋云初难逢敌手,他预知到了君天逸日后会练成绝顶功夫打败他,那么他是否也知道具体时间地点呢? 宋云初若是知道的话……必定会抢夺这个机遇。 他只要一直盯着宋云初的行踪,或许能有机会抢占先机。 宋云初对君天逸如此深恶痛绝,那他就再添一把火好了,这二人斗起来,想必会很有意思吧? 宋云初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有许多祸患都能提前避免,对付起君天逸自然能多几分胜算。 于是君离洛悠悠道:“皇叔既然与江二小姐情投意合,定是不愿辜负佳人,你与江大小姐虽有婚约,你们之间却并无情意,只是碍于长辈的安排不能拒绝,她被你母妃相中,那必是正妃了,可正妃的位置只能有一个,江二小姐是你的意中人,要她做侧妃岂不委屈了?” 君离洛说到这,唇角扬起一丝笑意,“这姐妹二人若是嫁同一个男子,难免要伤感情。这样吧,朕今日就帮一帮皇叔,把江二小姐赐给你做正妃,至于江如敏,皇叔你不喜欢,倒不如成全了云初,让江如敏做相爷夫人也不算委屈了她。” 君离洛此话一出,仿佛一道惊雷般,把宋云初劈得双目圆睁。 这狗皇帝,抽什么风! 不止是宋云初惊诧,君天逸也愣在了原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帝竟要取消了他和如敏的婚约,还要把如敏许配给宋云初这狗贼? 第9章 狗皇帝赐婚 宋云初回过神来,只觉得莫名其妙。 【狗皇帝到底是什么脑回路?对江如敏有好感的不是他吗?如今怎么反倒要把人塞给我了。】 【君天逸这狗渣男如果能立即承认对江如敏动了感情,不舍得取消婚约,狗皇帝应该也不会和他闹得太难看,不过以这狗渣男口是心非的嘴硬人设,万一他不反对……我难道要当场抗旨?】 【狗皇帝,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 听着宋云初心里的骂骂咧咧,君离洛莫名觉得心情很好。 君天逸则是眉头微蹙。 他原本与宋云初没有仇怨,然此刻心里却生出了不痛快。 朝野上下谁不知宋云初是出了名的心黑缺德,靠着扶持皇帝上位才有了如今的显赫身份,这厮平日恣意妄为,甚至迫害良臣,暗中结党,偏偏皇帝对其十分信赖器重。 如敏纵然有许多不对的地方,可到底还是他的未婚妻,若是她跟了宋云初,那无疑是掉进了火坑。 想到这儿,君天逸提出了异议,“陛下,这恐怕不妥……” 宋云初略微松了一口气。 【对了,这时候就别嘴硬了,赶紧劝狗皇帝收回成命,你跟江如敏两人的狗血虐恋可别带上我。】 “有何不妥?”不等君天逸说完,君离洛便轻描淡写地打断了,“皇叔方才也说了你与那江二小姐才是情投意合,这江大小姐改嫁他人,对你应该没什么影响吧?难不成皇叔对她也有情?” 君天逸正要回话,一道纤细的身影忽然从屋外闯入众人视线。 来人一袭浅粉色广袖罗裙,柳眉杏眸,面如芙蓉,正是江家二小姐江雨夕。 她径直来到了君离洛面前跪下,“陛下息怒,一切都是我的错,因我言语不当,行事莽撞,这才使得沈大人与王爷动起了手,请陛下不要降罪于他们二人。” 江雨夕的出现,让宋云初心中咯噔一声。 【坏了,又来一个颠婆,狗渣男前期的确把江雨夕视为挚爱,当着她的面,恐怕是不会承认自己对江如敏有情了。】 君离洛望着眼前满口自责的女子,眸底掠过一丝讥诮。 这女子方才就悄悄在门外偷听了许久,她明知君天逸与沈樾打架一事已经翻篇了,这会儿却又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闯入。 她是在担心君天逸会履行与江如敏的婚约,眼下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摆脱江如敏的机会,她又岂能放过。 只要她现身,便等于是在提醒君天逸——你的意中人就在场,你可别说些让她伤心的话。 果不其然,君天逸见到江雨夕,当即面色柔和地弯腰去扶她,“雨夕,本王正在和陛下议事,你怎么在这个时候闯入?你这样未免太失礼了。” “无妨,看她战战兢兢的模样,想必是担心皇叔因着与沈爱卿打架一事会受到朕的责骂,关心则乱,她也是为了皇叔着想,朕不怪罪她。” 君离洛悠悠道,“江二小姐来得正是时候,你与皇叔两情相悦,可他却碍于有婚约在身不能娶你做正妻,实在有些遗憾,今日就由朕做主,将你赐给皇叔,做逸王正妃,你觉得如何?” “这……” 江雨夕奋力压抑着激动喜悦的心情,面上呈现惊讶之色,随即又略带为难地开口,“陛下赐婚,臣女自然感激万分,只是臣女怎能夺了姐姐的王妃之位?” 宋云初垂眼看她。 【演技不错,但比起狗皇帝还差点。】 【真是奇了怪了,原着里江雨夕虽然得尽了宠爱,但名分一直都只是侧妃,她想要的正妃之位从没得到过,狗皇帝和她几乎没有交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宋云初不禁陷入思索。 似乎从她救了江如敏之后,剧情就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如果江如敏不嫁给君天逸,那么后续发生的事必然偏离原着许多。 这会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是朕给你的恩典,你不必心怀愧疚。至于你的姐姐,朕把她指婚给宋相,宋相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必不会亏待了你的姐姐。” 君离洛说着,抬眸瞅了一眼宋云初,“云初,你是高兴过了头么?都忘了谢恩。” 【我谢你大爷,给我扔了个烫手香芋你还挺开心。】 宋云初都有些怀疑君离洛是否故意要和自己作对了。 可她略一思索,狗皇帝应该是看不出她有心想疏远江如敏的,毕竟她帮助江如敏击退了刺客,在狗皇帝眼中,可不就是怜惜美人吗。 如今狗皇帝当着众人的面赐婚,她若是拒绝了这个‘恩典’,等于是当众拂了皇帝的面子,显得她这个宠臣不识抬举,公然藐视君威。 狗皇帝一向小心眼,她不愿因着这事又被他记一笔,于是笑着应道:“微臣自然要感谢陛下的厚爱,不过……逸王殿下当真舍得江大小姐吗?” 宋云初转头看向君天逸,“王爷,您若是不舍得,下官也不能横刀夺爱。” 【狗东西,还不长嘴?不敢承认就活该你后面追妻火葬场,把你原地火化了都不为过。】 君天逸与宋云初四目相对,只觉得宋云初目光似乎不善。 这狗贼对他好像有几分莫名的敌意? 第10章 逐渐偏离原着剧情 这么一看,宋云初问他舍不舍得江如敏便是一种挑衅了。 君天逸心中顿时有些沉闷,按理说皇帝成全了他和江雨夕,他该感到喜悦才是,毕竟他一直都想给雨夕一个正妻的名分,可为何真到了赐婚的这一刻,他竟觉得没有那么开心了呢?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接宋云初的话。 而在他犹豫之际,他察觉手腕紧了紧,他垂眸,就对上了江雨夕满含希冀的水眸。 是了,他的挚爱明明是雨夕才对,他岂能因为对如敏产生了几分怜惜就摇摆不定呢。 于是他抬眼看向君离洛,拱手道:“微臣谢陛下恩典。” 江雨夕见此,连忙也跟着谢了恩。 宋云初气极,却没有觉得多意外。 【狗渣男的嘴硬人设还真是稳固,他之后肯定得后悔,说不定还会来找我麻烦。】 【事已至此,只能先答应下来,走一步看一步吧。】 “江大小姐才貌双全,秀外慧中,陛下赐给微臣如此好的姻缘,微臣铭感五内。” 君离洛听着宋云初虚伪的客套话,弯起了眉眼,“希望朕的安排,能够使你们都过得舒心。” 【舒心?呵,狗皇帝,凭你对我的猜疑和忌惮,给我安排这婚事就是不安好心,我记住了。】 君离洛自然是不怕宋云初记仇的。 宋云初与他虽然互看不顺眼,但他们如今有共同的敌人,且目标也一致——他们都要守着自身的地位不被他人撼动,不能如“原着”中那般走向毁灭。 所以,在解决君天逸和江如敏之前,他们不能互相残害。 “姐姐还不知陛下的恩典呢,臣女这就去告知她一声,让她速速来谢恩。” 江雨夕朝君天逸施了礼,便退出了屋外。 宋云初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她是去耀武扬威。 君天逸这狗男人总看不清自己的心,对于皇帝的安排,他或许不满意,却也谈不上多难过,但江如敏不同,江如敏对他的感情是坚定的,她必然很难接受狗皇帝的旨意。 这一场本就狗血的虐恋,被狗皇帝这么一弄,只怕会更狗血了。 “陛下,微臣先失陪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云初也急着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佳人吗?去吧。” 宋云初暗自磨了磨牙,转身离开,朝江如敏所在的方向而去。 她和江如敏以及君天逸的孽缘,在原着里可没这么早开始。 她原本想着,只要不做祸害男女主的恶人,不做让皇帝深恶痛绝的奸臣,她就可以避免原着中宋相的命运。 可眼下,事情的发展和原着有了许多偏离。 原着里戏份重的男配几乎都爱女主,而戏份重的女配也大多心仪男主。 就连宋相这个高段位的反派在原着的中后期也强行降智,为了削弱她的战斗力,作者安排她练功走火入魔,被皇帝派出的人趁机行刺,她无奈之下换回女子装扮,抹了一脸灰摆脱刺客的追捕,期间巧遇了君天逸,君天逸没能认出她是宋相,被她几句谎话骗了,只当她是个家破人亡的可怜女子,便收留了她几天。 那段时间恰逢君天逸和江如敏吵架,君天逸不但故意避着江如敏,还跑去给住在客房的宋相送温暖,他带给宋相的药比宫里的药都好用,宋相便想着伤势痊愈后再离开,却没想到两人相处了几日之后,宋相竟然对君天逸动了心,只因她长期生活在尔虞我诈里,甚少得到别人真诚的关心。 宋云初看到这段的时候,气得发了许多条差评。 宋相并不知道男主给她的药是女主做的,更不知道男主大半夜跑去给她嘘寒问暖,只是因为和女主赌气,有意让女主吃醋。 后续就是宋相发觉自己喜欢上了君天逸,也开始处处针对江如敏。 这感情线来得莫名其妙,仿佛也是为了男女主的虐恋而服务。 况且君天逸这个狗渣男到底有什么值得喜欢的?他甚至都不如狗皇帝那个疯批有脑子有能力。 宋云初回忆完剧情,发觉自个儿已经走到了江如敏的门外。 江雨夕正和江如敏说话,听到脚步声便回过了头,看到来人是宋云初,便立即换上了一副恭谨的面容。 “宋大人来了。” 江雨夕走到宋云初身前,福了福身,“我和大姐说了赐婚之事,她心情似乎不太愉悦,还是由大人您去劝说吧。” 江雨夕说着便退了出去,越过宋云初之后,转头朝江如敏展露了一抹嘲弄的笑意。 江如敏见此,愤然地咬了咬唇,却无可奈何。 宋云初似乎有所察觉,转身又去看江雨夕,而江雨夕也反应极快地回过了头,淡然地离去。 宋云初即便没看到她的表情,也隐约能猜到她有多得瑟。 “见过宋相爷。” 江如敏调整了一下神色,朝宋云初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原先不知相爷的身份,怠慢之处还望见谅。” 宋云初见江如敏捂着胳膊,想去扶她,江如敏却迅速后退了两步,疏离之意十分明显。 宋云初轻咳了一声,“江大小姐有伤在身,快坐着吧。” 她怎么就忘了,她如今是男人的身份,江如敏对她肯定是有男女之防的。 “大人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能否求陛下收回赐婚的旨意?” 江如敏直视宋云初,面带恳求之色。 宋云初轻挑了一下眉头,“陛下当着众人的面赐婚,逸王殿下都没有反对,本相若是提出异议,岂不是显得很不识抬举?” 江如敏面色一僵,“逸王他……当真就一点儿意见都没有吗?” “没有。”宋云初一本正经道,“江大小姐不如听本相一句劝,王爷与你妹妹情投意合,你不如就成全了他们二人,别再掺和……” 虽然知道江如敏对逸王感情坚定,宋云初还是想试图劝说几句。 可她话都还未说完,便被江如敏打断,“不是我掺和他们,是雨夕从中作梗!王爷对我并非无情!他只是太过相信雨夕,对我有些误解。” 宋云初有些无奈,“江小姐,王爷他不值得……” “大人,请恕我冒犯,我不能与您成婚。” 江如敏再次扶着受伤的胳膊起了身,朝宋云初跪了下来,“我知道您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想做丞相夫人的女子数不胜数,可我却不敢承担这一份殊荣,于我而言,名利地位从来都不是要紧的,我只想抓住我与王爷的情分。” 宋云初:“……” 这恋爱脑还有救吗? 她想叫江如敏起身,却听屋外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一道熟悉而清凉的声线—— “江大小姐说这话,是想违抗朕的旨意吗?那你可得考虑清楚,是否能承担抗旨的下场。” 第11章 想炒狗皇帝鱿鱼 江如敏抬眸望向屋外,来人一袭月白色锦衣,丰神如玉的面容毫无波澜,可那双墨色瞳孔中却泛出丝丝寒意。 这带着警告意味的一眼,让她顿时觉得如鲠在喉。 在今日之前她从未见过圣上,只听人提起这位新君年纪轻轻却有些体弱,他本不受先皇器重,然他的兄弟都已死绝,没了竞争对手,他便成了唯一的皇位继承人。 他看着面善,目光却实在凌厉,江如敏回过神来便连忙行礼,“臣女参见陛下。” 她原本还寻思着,宋相看上去像是个好说话的,或许能说服他退了这门婚事,可方才皇帝的那句警告却又让她的心悬了起来。 君离洛迈着轻缓的步履,越过了江如敏走到桌边坐下。 “朕才走近,无意间听见江小姐似乎对朕的安排有些意见?宋卿除了品级比不上小皇叔高,其他地方似乎不比皇叔逊色吧?他是朕的左膀右臂,与你相配,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 不同于对宋云初说话时的和颜悦色,君离洛此刻的语气虽无起伏,却异常冰凉。 宋云初在一旁看着,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眉毛。 【呵,狗皇帝摆起架子来,倒真是把上位者的气势给拿捏准了。】 【看他这态度,现阶段对江如敏大概是真的不太感兴趣,否则也不会把人塞给我了。】 【不过,原着里的江如敏这个主角似乎天生就有吸引男配的体质,就算现在事情的发展偏离了原着,一旦狗皇帝和她之间产生太多联系,狗皇帝或许还是会有一天因她而疯魔。】 君离洛将宋云初的想法听得一清二楚,不禁暗自冷哼一声。 他是真不觉得江如敏有什么特别之处。 相貌是不错,又有一手好医术,根据沈樾的情报来看,她还是个有德行的人。 可这又如何呢? 他身为君主,怎会因为一人而罔顾大好河山?男女之情于他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他两次想杀江如敏都没有成功,仿佛这个女子就是命不该绝,既然如此,他索性把江如敏赐给宋云初,也算是斩断了“原着”里他和江如敏的缘分,毕竟他要做世人眼中的明君,就绝不能抢夺臣妻。 况且,他也相信宋云初斗得过君天逸。 “陛下言重了,宋大人与臣女的婚配,自然是宋大人吃了亏的,臣女何德何能做相爷夫人。” 江如敏低垂着头,语气里也夹杂着些许叹息,“臣女不愿惹陛下生气,只是……臣女心有所属,这对宋大人而言,未免有些不公平了。” “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皇叔。”君离洛不紧不慢道,“皇叔钟情于你的妹妹,朕已经成全了他们二人,让你妹妹做逸王妃,君无戏言。你若执意要跟了皇叔,那就只能为妾室,难道你宁可做皇叔的妾室也不肯做相府的主母?” 江如敏咬唇,“臣女……” “江小姐当然不会如此愚笨。”宋云初连忙截下了她的话,“陛下金口玉言不会轻易更改,江小姐若是再有异议,便是对陛下不敬,也是对微臣无礼,到那时不止她一人受陛下责罚,江家上下都要被牵连,江小姐一向明事理,绝不会惹陛下不痛快的。” 宋云初说着,略带警告地看了一眼依旧跪着的江如敏。 江如敏顿时无言,没再说出反对的话。 宋云初知道她听进去了,暗自松了一口气。 【以江如敏的性格,如果能够做选择,她或许真会退而求其次,去做君天逸的侧妃。】 【为了个狗渣男要死要活,没出息。本来不想管这事,可现在不想管也得管了,看在你人好的份上,我就再试试,治一治你这天杀的恋爱脑。】 【如果君天逸和江如敏各自男婚女嫁,后边那些糟心事是否都能避免?不过狗渣男今天明显是有点儿舍不得这丫头,是江雨夕的出现逼他做出了选择,就算我劝得住江如敏,狗渣男也不一定死心。】 宋云初暗自思索着,蓦地转念一想,看向了君离洛。 【狗皇帝,你可真够阴的啊,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想着利用赐婚的事让狗渣男对我心生醋意,出手教训我?】 【一边使唤着我为你鞍前马后,一边又要找人来打压我对付我,表面上还装得跟我关系好,塑料袋都没你这么能装。】 【可惜你的兄弟都死绝了,不然我真踏马想炒你鱿鱼,换个老板,肯定比跟着你这个倒霉玩意儿有出路。】 宋云初心里咒骂着君离洛,面上还得挤出笑意,“陛下,江小姐还有伤在身,就别让她一直跪着了吧?” 君离洛也淡然一笑,“嗯,平身吧。” 这厮果然机灵,都猜到自己是有意挑起君天逸与他之间的矛盾了。 不过这厮只猜对了一半。他真正想要对付的是君天逸,宋云初作为棋子如今还是好用得很,他哪舍得丢弃。 虽然塑料袋和炒鱿鱼是他没听过的新鲜词汇,但从宋云初愤怒的心情中他也能猜测到,宋云初十分想换一个新主跟随,奈何如今已经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他君离洛没有存活在世的兄弟,宋云初想做位高权重的官员,除了跟随他,别无选择。哪怕是被他利用,被他修理,也只能受着。 最多心里骂几句出一出气罢了。 君离洛发觉,他如今已经可以适应宋云初天天在心里骂他“狗皇帝”了。 “臣女……谢过陛下恩典。”在犹豫了许久之后,江如敏终究朝君离洛谢了恩,而后缓缓站起。 她不能触怒圣上,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连累全府上下,哪怕心里还装着君天逸,如今也只能先谢了恩,之后再想办法了。 “朕出来许久也该回宫去了,江小姐你好生休养,赐婚圣旨很快便会送到你府上。云初,咱们走吧。” “恭送陛下。” 江如敏眼见着君离洛和宋云初走远,便彻底瘫坐在了地上,满面愁容。 …… 翌日早朝后,宋云初如同往常那样,被君离洛叫到了御书房分担政务。 一连看了许多封奏折,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宋云初稍作休息,思考起了旁的事情。 【快到饭点了,午膳会吃什么呢?前天那道醉甜虾真是不错,狗皇帝也吃了不少,和狗皇帝待在一起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他的御膳比我府里的饭好吃。】 君离洛瞥了宋云初一眼。 这厮又开始琢磨吃的了,从前真没发现这厮钟爱美食。 想吃醉甜虾么?看来他得吩咐下去,以后午膳不吃虾。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太监总管来报,“陛下,丽妃娘娘亲自送点心过来了,正在外边候着呢。您看……” 宋云初听到“丽妃”二字,目光微闪。 第12章 狗皇帝不解风情 得“丽”字封号者,皆是顶级美人,原着中丽妃不仅美貌,还擅长烹饪,家世也高,可惜是个炮灰,没多少戏份,因嫉妒而加害江如敏,被狗皇帝一杯毒酒赐死。 可真是太工具人了。 狗皇帝看似体弱单薄,私下却一直在练一门高深的功夫,这门功夫前期得戒女色,因此狗皇帝不会宠幸妃嫔,继位以来只召过淑妃陪寝,而淑妃真实身份是密探之一,借侍寝之名护法,所以——排除掉淑妃,狗皇帝的后宫里实际只有三个妃嫔。 原着里她们的笔墨都很少,德妃宁静木讷,珍妃傲慢骄纵,丽妃似乎比她们聪明会来事,或许可以培养她当狗皇帝的贤内助,趁狗皇帝现在对江如敏还没兴趣,赶紧让他先找到一个知心人,防止他以后发疯。 几尺外,君离洛得知宋云初心中所想,目光一沉。 这厮知道的真是太多了,几乎对宫中所有人的身份都了如指掌。 好在这厮目前还和他站在同一阵营,否则真的留不得。 他面无波澜地朝太监总管吩咐了一句,“朕事务繁忙,叫丽妃先回去吧,点心可以留下。” 李总管应了声是,退至御书房外,三两句打发走了丽妃,把食盒带到了御案前。 “陛下,丽妃娘娘这点心看着就精致,您尝尝。” 宋云初嗅到了空气中的甜香味,依旧维持着沉稳,没有多看一眼。 君离洛随手捻起一块点心吃,只觉得入口清甜,有些许花果香气席卷过舌尖,让人忍不住想多吃几块。 “果然不错,你将这两盘点心各分一半出来,端去云初的桌子上。” 他如今和宋云初还要演和睦戏码,更何况宋云初此刻在帮他分担奏折,他若一人独享美食,让宋云初在一旁看着,倒显得他吝啬。 “微臣多谢陛下赏赐。” 【狗皇帝分了这么多给我,虽说是虚假的好意,但我也算是沾他的光,能饱一饱口福了。】 【我去,太好吃了,这丽妃的手艺可真绝了!她要是不做妃子,去开个酒楼或许也能名动皇城。】 宋云初心中一阵感叹,面上去还得装着正经的模样,不敢风卷残云,而是细嚼慢咽。 君离洛看着她那表里不一的模样,只觉得好笑。 自从有了听宋云初心声的能力之后,他发现宋云初没有从前那么讨厌了。 毕竟这厮预知了未来他们二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再多的权势富贵也成了过眼云烟,这世上可没有什么事比活得久更重要。 如今的宋云初对当下的生活似乎已经知足,虽然依旧不尊敬他,但至少没想过要谋害他。 他对宋云初的杀心便也逐渐淡了。 宋云初是一枚极好的棋子,若今后愿意安分守己一直效忠于他,他也能容忍宋云初时不时在心底里骂他几句,只要不宣之于口,他就当没被冒犯。 二人用过了点心后,又看了许久的奏折,直到李总管出声提醒:“陛下,该传膳了。” 君离洛应道:“传。” 不多时,端着珍馐佳肴的宫人们鱼贯而入,很快便布置好了一整桌菜。 “云初,你也歇歇吧,过来陪朕用膳。” “是。”宋云初起身来到了皇帝对面坐下,瞅了一眼桌上的菜肴,没见到醉甜虾,略微失望。 【回头得空我得去趟御膳房,跟厨子讨几盘醉甜虾吃,再给他点封口费,让他别说出去。】 君离洛慢条斯理地夹菜,心中轻嗤一声。 整天在心里骂朕,还想吃醉甜虾?呵,朕回头就吩咐厨子,除了朕,不准给任何人做这道菜。 宋云初自然不知君离洛的想法,见君离洛先吃了菜,这才跟着动了筷子。 而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顿饭比往日的御膳都要好吃。 【这皇宫里的厨子可真厉害,这御膳是越发地好吃了,也不知道是上哪请的厨子,我都想高薪去请两个了。】 一向不贪口腹之欲的君离洛也不禁朝李总管问了一句,“今日这御膳是谁做的?荤菜香而不腻,素菜也爽口,是个好厨子。” “回陛下,中午这顿御膳并非是御厨做的,而是丽妃娘娘亲手做的。” 李总管顿了顿,道,“娘娘说她最近研发了几道新的菜色,她知道陛下政务繁忙,不敢多打扰,但她还是可以尽一份心,只要陛下喜欢吃,她便心满意足了。” 宋云初闻言,状若随意地道了一句:“丽妃娘娘对陛下可真是关心,微臣今日沾了陛下的光尝到娘娘的手艺,可谓荣幸至极。” 【好样的丽妃,不愧是我相中的贤内助。】 【你若能早日拿下狗皇帝,让江如敏靠边站,咱们日后的危机也就解除了。】 宋云初盼着君离洛能召见一下丽妃,夸奖人家几句,岂料君离洛轻描淡写道:“丽妃有心了,不过她身为妃嫔,做饭的事就不必她亲力亲为了,否则还要御厨干什么?你去告诉她,以后不必操心了。” 宋云初暗自叹息,狗皇帝还是那么不解风情。 一旁的李总管又说道:“陛下,还有一事,丽妃娘娘在做饭时不慎割伤了手,她还嘱咐了奴才不必告诉陛下,可这样的事奴才也不好隐瞒,陛下您看,是否需要慰问?” 宋云初夹菜的动作顿了顿。 【狗皇帝,人家姑娘为了给你做顿饭都受伤了,好歹是你的妃子,你去关心两句啊,一入宫门深似海,你随口的几句夸奖和安慰都能让人家乐很久了。】 君离洛却是面不改色地回了李总管一句,“既然如此,你便去库房里挑两盒珠宝带给她吧。” 宋云初与丽妃本不相识,这厮想让丽妃上位,不就是冲着丽妃的好手艺吗。 宫中这几个妃子,说实话,他都没仔细看过,她们的父亲都是朝中重臣,选秀当天,他完全是根据她们的家世让她们入选,还都给了相同的位分,每逢佳节给的赏赐也都一样。 他不会如“原着”那般看上江如敏,但也不能遂了宋云初的心意去抬举丽妃。 这厮看人的眼光难道一定准吗? 还腹诽他不解风情,身为帝王何必解风情,他只要能解后患,解民忧,旁的事情都不在他考虑范围内,后宫中的女子丰衣足食,比寻常人的生活不知好了多少,又何必他去安慰。 南边的水患与瘟疫还未消停,贪污赈灾银的官员名单还未查清,他要操心的事已经够多了。 宋云初如此怜香惜玉,好像是个女人都想去关心几下。真真是个多情浪子。 他或许该去皇叔那边再拱一把火,让皇叔快些来找这厮的麻烦,省得这厮一天到晚把心思花在女人们身上。 “小李子,朕记得今年的贡品里有一对十分好看的鸳鸯玉佩,你去把它们取来,其中一个给云初,另一个送去国公府给江大小姐,顺便再挑几样华贵的首饰给她大婚时添妆用,你告诉江小姐,朕赐的玉佩要随身佩戴。” 宋云初刚夹起一粒丸子,听着这话,手不由得一抖。 第13章 陛下的厚爱 好在丸子掉进了碗中,没有滚到桌子上。 君离洛的余光瞥见了宋云初的动静,扬了扬唇角,“云初不必太感激朕,你为朕鞠躬尽瘁,那鸳鸯玉佩是少见的奇珍,若换了旁人朕可舍不得送出去,如今赐给你和江小姐,就当是朕对你们二人的祝福。” 宋云初:“……” 【我感激你个头,你那是祝福吗?分明是给我找事。君天逸那个狗渣男原本就舍不得江如敏,你赐给我们这样的玉佩还要求随身佩戴,显得我们金童玉女,珠联璧合是吧?狗渣男看见了肯定得破防。】 【狗皇帝,我下朝了加班,休沐日也加班,你不给我放假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挑起我和那个狗渣男的矛盾,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你这样的老板,你脑子有毛病就赶紧宣个太医好好治病。】 即便君离洛已经习惯了被宋云初称呼为狗皇帝,可听到宋云初在心里骂得如此难听,依旧觉得不悦。 怎么,就允许你插手朕的感情事,不允许朕利用你对付皇叔? 你不是能够预知后事吗?所有人的命运如何你都知道,既然如此,有许多风险你也可以提前规避。 你不是很讨厌皇叔吗?骂他比骂朕都难听,如今你又不是打不过皇叔,还怕他找麻烦么? 二人无言地对视着,宋云初虽然心情愤懑,却依旧维持着理智,朝皇帝挤出了一个笑容:“陛下赐给微臣奇珍异宝,微臣自然感激,只是这鸳鸯玉佩实在珍贵,寓意又极好,陛下不如自己留着,等将来选定了皇后,与皇后娘娘一同佩戴。” 如今君离洛对后宫女子可谓是一碗水端平了,四个妃子位分相同,她们背后的家族有心想要争个高低,便煽动各自的势力在朝堂上提议早日立后,君离洛置若罔闻,只说了等将来哪位妃子先诞下皇子,再议论后位也不迟。 宋云初自然明白他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如今根本就不碰女色,别说得到皇子,妃嫔们连有孕都难,即便怀上了,能不能平安降生也是未知,别看这后宫里只有四个女人,排除掉密探淑妃,剩下三个也能宫斗。 原着里狗皇帝不立后,初衷是为了平衡朝中关系,认为当下没有必要抬举某个势力,而到了后期便是想把后位留给江如敏了。除私心之外,也是因江如敏有凤女之名,可图个好兆头。 只可惜,狗皇帝到咽气也没见到江如敏穿上皇后的凤袍。 “立后一事不急,朕还有许多政务,如今后宫人少,她们只要管好各自的地盘就好,云初你不必操心朕的事,多操心自个儿的婚事吧。朕赐给你们的鸳鸯玉佩可不许推辞。” 宋云初见推辞不掉,只能应下:“那微臣就多谢陛下的厚爱了。” 午后,宋云初离开了御书房,只觉得外头的空气令人神清气爽。 和狗皇帝相处,心里总有骂不完的话。 离宫途中经过御花园,宋云初听身边跟着的小太监说道:“大人,这时节御花园的花开得可好看了,陛下看奏折看得疲倦时,会常去御花园散心,说闻着花香能让人心情好,您要不也去赏赏花?” 宋云初闻言,道了一句:“也好。” 进了御花园,果真是清香阵阵,沁人心脾,宋云初望着满目的姹紫嫣红,忽然听见不远处响起女子的娇笑声。 笑声过后,那一侧的人隐约起了争执。 她朝着声音来源处走了几步,隔着假山便听见一道如黄莺般悦耳的声音吐出尖酸刻薄的话—— “妹妹你为了讨陛下欢心,一天到晚都泡在厨房里,我一靠近你,隐约都能闻到油烟味了。你以为你弄伤了手就能得到陛下的垂怜么?依我看,你这矫情做作的把戏是被陛下看透了,所以他懒得慰问你,送两盒首饰就把你打发了。” 宋云初眉目微动。说话这么不中听的,除了珍妃可不会有别人了。 珍妃的傲慢是有底气的,她的父亲是朝中的一品武将,颇有功绩。丽妃身为太傅之女,即便与珍妃同品级,但家族势力及声望不比珍妃,珍妃自然是敢肆无忌惮地出言嘲讽。 “陛下忙于政务,赐我两盒首饰作为慰问,我也知足了,若陛下真觉得我是矫情做作之人,又怎会吃我做的御膳,还命李总管来看望我?珍妃姐姐觉得靠近我有油烟味,那不也是你自己主动靠过来的吗?我原本没打算跟你闲聊。” 宋云初听着丽妃从容的回应,心道一句:怼得好,要做狗皇帝的贤内助,与人争吵可不能落于下风。 假山另一侧的凉亭内,珍妃被说得恼了,呵斥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得了两盒首饰吗?能像淑妃那样被招去侍寝才算你有能耐。” 宋云初闻言,只觉得珍妃这话是有意挑起丽妃和淑妃的矛盾,淑妃身为密探自然是不惧后宫的手段,毕竟背后的主子是皇帝,可丽妃……难保不会被挑唆,毕竟原着里她是真喜欢狗皇帝的。 想到这儿,宋云初从假山后走了出去,沉声道:“珍妃娘娘,慎言。” 她的忽然出声,把珍妃吓了一跳。 “午间微臣陪陛下用膳,陛下亲口夸赞了丽妃娘娘的手艺,珍妃娘娘您有时间在这儿为难丽妃娘娘,倒不如好好修身养性,方才那些话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对您可不妙。” “你……!” 珍妃听着这番数落,脸色铁青,手中的团扇指着宋云初就想训斥,一旁的贴身宫女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在她耳畔低声道:“娘娘,不能得罪宋相。” 第14章 这么贤惠的妹子,不该被赐死 珍妃被婢女这么一提醒,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 是了,这姓宋的奸贼十分得陛下器重,得罪他可没有好处。 只是这狗贼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竟敢指责她……等她找个机会,非得给他一个教训不可。 “宋大人说得是,本宫方才一时失言,让您见笑了。” 珍妃已然调整好了情绪,一改方才的傲慢姿态,温声道:“本宫与丽妃不过就是发生了几句口角,丽妃温柔大度,想来也不会记恨,陛下政务繁忙,还请宋大人别将此等小事说给陛下听,免得陛下烦心。” 她说完,还不忘转头朝丽妃致歉,“丽妃妹妹,我方才那些话不是有心的,还请你别见怪。” 宋云初自然不信珍妃会改,可对方既然退让了一步,她也不必将事情闹大,她身为朝臣本不该插手后宫恩怨,便也笑着应了一句:“娘娘放心,微臣也心疼陛下劳累,不会在他面前多言。” “如此,本宫就谢过宋大人了,本宫觉得有些疲乏,这就回寝宫里休息去了。” 眼见珍妃走了,宋云初也打算离去,却听丽妃在旁道了一句:“宋大人,多谢您替本宫解围。” 宋云初转头面向丽妃,不禁又在心中感慨了一句——这位虽然是个炮灰,美貌却是实打实的。 正如原着所形容的那般,丽妃的面容如桃李般娇艳,她生了一双秋水含情目,顾盼流转间带着些许天然的妩媚,而她的仪态很是端庄,丝毫不让人觉得俗艳。 “娘娘不必言谢,微臣警告珍妃娘娘,是因为她的确口不择言,微臣想着,陛下在前朝已经如此忙碌,必定希望后宫一片祥和安宁,若是有人要刻意挑事,回头烦恼的依旧只会是陛下。” “宋大人如此为陛下着想,倒也不辜负陛下对您的信任与器重。” 丽妃顿了顿,道,“宋大人,中午的那顿御膳,陛下当真满意吗?哪些菜是他喜欢的,哪些菜又是他不喜欢的?” “丽妃娘娘,微臣知道您关心陛下,一心想要为他做些什么,不过微臣要请娘娘谨记,陛下不愿被人打探他的饮食喜好,这话您问问微臣也就罢了,可别去问陛下身边的宫人,免得陛下不愉快。” 丽妃怔了怔,随即应道:“是本宫冒失了,多谢宋大人的提醒。” 她怎么就忘了,皇帝用膳与寻常人不同,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饮食喜好,以防止被人谋害。 眼前这位宋相,她从前见过几回,但从没说上话,今日这么一交流,只觉得对方比传言中面善多了。 他的一言一行,都不像旁人口中的“阴狠奸贼”。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素无恩怨,他自然无需展示阴狠的那一面,他私下对付政敌时必定铁腕铁拳,心狠手辣。 有了这样的想法,她见宋云初此刻目光含笑,也下意识觉得是笑里藏刀,深不可测。 她还是不要与这位说太多话了…… 宋云初观察着丽妃的神色,隐约察觉到她对自己产生了几分畏惧,便移开了目光,尽量不让对方有压力。 在原着里,大部分女配都看上了君天逸那个狗男主,这丽妃算是难得对狗皇帝十分上心的女子了。 可能是因为她在女配这栏都排不上号吧,但凡戏份重点,就被安排着去喜欢君天逸了。 丽妃是因为害了江如敏才强行下线,狗皇帝对她毫无感情,赐死她的时候自然是眼都不眨一下。 这么温柔贤惠的妹子,实在不该因为剧情需求就强行变坏,落得一个被赐死的下场啊。 宋云初脑内灵光一闪,朝丽妃说道:“陛下夜里总是睡不好,太医们开的药方不仅苦,作用也不大,娘娘您对膳食方面颇有研究,或许可以试着做一些有助于入眠的药膳,至于陛下的一日三餐,有御膳房在,您就不必操心了。” 此话一出,丽妃顿时积极了起来,“助于入眠的药膳?这个本宫倒是不了解,不过我宫中有不少食谱,我这就回去翻一翻,多谢宋大人的提点,本宫会记着您的人情。” “那微臣告辞了。”宋云初淡然一笑便转头离开,心里有了盘算。 丽妃精通厨艺,但不懂医术,自然做不出助眠药膳,能做出这种药膳的只有女主江如敏。 原文里江如敏被虐的情节格外多,当她身心俱疲时总有男配出马相助,她记着人情也会给男配们送温暖,这来来回回的感情线也就织上了,有一处情节是狗皇帝帮她解了围,她为了答谢,便制作了助眠的药膳,狗皇帝吃着很是有效。 虽然这一处不是个狗皇帝动心的关键情节,但这事儿的确让他对江如敏产生了感激与欣赏。 若是把原着里江如敏的功劳安排在丽妃身上…… 或许能得到她想要的效果呢? …… 午后日光和煦,江如敏坐在宽敞的庭院石桌边,望着皇帝命人送来的鸳鸯玉佩,眉间浮现淡淡的惆怅。 这玉佩是一对,她和宋相各自持有一个,陛下还吩咐了要随身佩戴着,这可不就是在和所有人强调,他很器重宋相,亦很重视他赐的这桩姻缘。 这桩婚事越是张扬,将来就越不好收场了。 王爷那边……不知如今是怎样的想法呢? 江如敏正叹着气,便听丫鬟过来禀报,“小姐,宋大人来了,您赶紧迎接一下吧。” 江如敏转过头,就见宋云初悠闲地走过来,连忙起身问候:“见过宋大人。” “不必多礼。” 宋云初知道她不喜那些客套话,便开门见山道,“江小姐,本相今日过来找你是有要紧事的,你精通医理,可知什么法子助眠有效?陛下他……” 宋云初话都还未说完,一名下人便急促地跑上前来,朝江如敏气喘吁吁道:“小姐,逸王殿下来了,小的见他脸色不太好看呢。” 宋云初的额头跳了一下。 她就知道那狗东西不会这么容易死心。 她前脚才到,狗渣男后脚也来了,是想找她茬么? 第15章 王爷您可真矫情 “王爷莫非是得知了陛下赏鸳鸯玉佩,或是宋大人登门拜访的消息,这才匆忙赶来。” 江如敏低喃着,转头再次恳求宋云初。 “宋大人,我知道您对我无意,咱们得想个法子,尽快解除了这桩婚约。” 江如敏望着宋云初,神色透出歉意,“像您这样的人中龙凤,该迎娶更出色的贵女才是,我心有所属,自知配不上您,希望您劝说陛下……” 宋云初打断她的话,“你怎知我能劝得动陛下?” 狗皇帝见不得她轻松,专门想给她找事,她去劝狗皇帝收回成命,只会被狗皇帝笑话。 “宋大人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您等陛下心情好的时候,试探般地和他提起这事,没准能成,若是陛下怪罪起来……您就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好了。” 江如敏咬了咬唇,似是下定了决心,“是我太过执着,放不下对逸王的感情,我愿一人承担陛下的怒火。” 宋云初一阵无语。 穿成宋相之后,她一心想改变未来的悲催命运,原本打定了主意不和男女主扯上关系,奈何狗皇帝乱牵红线。 今后她和江如敏少不了有来往,如果她无法远离这位虐文女主,又得保对方不死,最好的法子大概就是拆了江如敏和君天逸这对官配,若江如敏能归于她的阵营……会不会更有利于她今后的发展? 按照原着的核心,如果男女主联手针对她,以他们的主角光环,她这个反派必定一败涂地。 宋云初正思索着,耳畔又响起江如敏的诉求,“为保全宋大人的颜面,退婚可以由您来提出。您就对外说我刁蛮任性,让您不满意,我不会对此进行反驳,总之过错在我,不在大人您。” 宋云初眉头微蹙,“你就如此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吗?” 这世道对女子可不宽容,一旦女方被退婚,再传出恶名,必定要被人取笑践踏。 原来的宋相正是因为感叹世道不公,才会女扮男装谋取前程,用男人的身份做事是真方便多了。 “与名声相比,我更想要遵循自己的内心。” 江如敏言辞恳切,宋云初听得脑瓜子疼,余光瞥见一道人影大步流星地走来,她转头看去,正是一脸冷峻的君天逸。 她本就讨厌极了这个人,此刻见对方摆着臭脸,她心下也冷哼一声,不冷不热地开口道:“见过逸王殿下。殿下别怪下官多嘴,江大小姐与您已经没有关系,您这样肆意出入她的庭院,未免失礼。” 君天逸闻言,看向宋云初的视线越发冰凉,“本王是来找江小姐取一样东西,与宋相无关。” 他说着,视线一转落在了江如敏身上,“江小姐还记得本王之前送你的木雕吧?那东西今后对你没有意义了,你把它还给我。” 宋云初听着这话,朝天翻了个白眼。 君天逸所说的木雕,是他亲手用上等黄花梨木,照着江如敏的样子雕出来的一尊小人,那是他送给江如敏的生辰之礼,被江如敏视为定情信物。 狗渣男这时候把东西讨回去,分明是赌气。他要是真的想斩断前缘,根本就不必在乎那件礼物会被怎么对待。 江如敏脸色有些僵,“那木雕,是王爷你给我的生辰之礼,哪有把生辰之礼送出了又要回去的道理?” “若是从商人那里买的礼物,本王自然不会讨回,可那是本王亲手制作,意义不同,如今你我二人要各自婚嫁,你还留着那东西做什么?该销毁了才是。” 听君天逸吐出冰冷的话语,江如敏眉眼间浮现一丝苦涩,沉默了片刻后才回道:“那木雕……我觉得很好看,留着做个纪念也无妨。” “你觉得无妨,可宋大人兴许会介怀,你若是想和宋大人过日子,就得舍弃那些容易引起误会的物件。你去拿出来烧了,就当是与过去告别。” 君天逸话音落下,瞥了宋云初一眼。 宋云初心道,不愧是她看原着时就讨厌的人,这矫情做作的样,让她想上去猛踹两脚。 之前狗皇帝赐婚的时候,他明明就有机会反抗一下,可江雨夕的出现让他接受了皇帝的安排,如今又觉得不甘心,跑来找存在感,表面上让江如敏毁掉他送的礼物,实则想看江如敏表明立场,在“情敌”面前显露出对他的情深。 他根本不会考虑到,他的行为是让江如敏进退两难。 他如此咄咄逼人,江如敏若不拿出来,像是辜负了现任未婚夫,显得不专一,保不准会被小人逮到机会说她不守妇德。而她若是拿出来销毁,以君天逸的性格,八成要当场发飙。 宋云初不愿让江如敏难堪,便面无表情道:“不过就是一个物件罢了,既然是如敏的东西,她想如何处置都随她,她珍惜朋友的馈赠,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君天逸没料到宋云初会给出这样的回答,怔了片刻之后,脸色都铁青了。 朋友的馈赠? 江如敏意识到宋云初是在给自己解围,便朝宋云初投去了感激的一眼。 而她这一眼落在君天逸的眼中,令他心下怒火更甚。 宋狗贼不过就是当着众人的面故作宽容大度,这愚蠢的女人竟还感动上了。 他向江如敏提出要销毁他送的木雕,自然是有赌气的成分在。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他最在意的人是江雨夕,明明他之前已经接受了皇帝的安排,可当他听见皇帝赐给宋云初和江如敏一对鸳鸯玉佩时,心中涌起一阵愤懑。 尤其当手下过来汇报,说宋云初去了江如敏的住处,他就更加坐不住了。 难道他真对江如敏动了心? 他不想承认,脚下的步伐却不听使唤,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国公府外了。 原本见江如敏舍不得他送的木雕,他心中产生了些许欣喜,可宋云初的掺和又让他由喜转怒。 宋云初仿佛没察觉到君天逸的冷眼,慢条斯理道:“王爷若真想各过各的,最好的方式是与如敏不再来往,而不是叫嚣着逼她销毁您昔日送她的礼物,您这般矫情,不怕旁人看笑话吗?” “放肆!” 第16章 宋大人可有兴趣与本王切磋? 君天逸看向宋云初的目光几乎能喷出火来,“宋云初,你虽是朝廷一品大员,可本王是皇室宗亲,你怎么敢如此出言顶撞?谁给你的权利!” “下官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王爷何必恼羞成怒。” 宋云初气定神闲道,“王爷问是谁给我的权利?那自然是陛下,下官与江大小姐的婚事乃是陛下所赐,那么我自然就有权利维护江大小姐,王爷您如今与她已经没有关系,却还要来她的地盘上咄咄逼人,微臣看在眼中又岂能坐视不管?” “早就听闻宋相口齿伶俐,擅长诡辩。今日本王总算是见识到了。” 君天逸冷笑一声,“本王此前还听说,宋大人武功高强,在同龄人当中几乎难逢敌手,今日可有兴趣与本王切磋一番?” 宋云初闻言,心中拍手叫好。 这个时期的狗渣男还不是她的对手呢。 他得到失传的武功秘籍,是在江如敏失明、他带人去悬崖边找草药,不幸坠崖之后的剧情。 她此刻见君天逸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鄙夷,面上却故作为难,“王爷是千金之躯,下官怎么好与您动手?” “本王允许你出手。”君天逸不假思索道,“你犹豫不决,莫非是不敢应战?” 宋云初见他使出激将法,便遂了他的意,“既然王爷不怪罪,下官便应战,咱们找一块空闲的地方切磋如何?可别毁了如敏院子里的花草树木。” 对于这个提议,君天逸自然没意见。 江如敏连忙上前来劝,“王爷与宋大人都是身份显赫之人,何必因为几句争论就动起手来?你们且先冷静……” “本王很冷静,不过就是切磋,点到为止。”君天逸下定了决心要修理宋云初,此刻自然听不进劝。 宋云初轻挑了一下眉头,朝君天逸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逸王殿下,请吧。” …… 是夜,清风微凉,御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李总管从小太监手里接过刚沏好的茶,端到了君离洛跟前,“陛下,入夜了,您今天已经看了太久的奏折,不如歇歇吧,可别累着了。” 君离洛接过了茶水,才喝了一口,便有暗卫进来通报,“陛下,如您所料,宋相和逸王起了争执,不光是口舌之争,两人还在国公府内动起了手,逸王落败,受了些内伤。” 君离洛闻言,唇角扬起一抹极浅的弧度,“皇叔一向心气高,他们若只是私底下打起来也就罢了,可他们是在国公府内,众目睽睽之下动手,皇叔被那么多双眼睛见证了他的失败,内心想必很受挫吧?” 宋云初虽为文官,武功却是极高,他目前也还探不出宋云初的实力,只知年轻一辈的武将都不是宋云初的对手,至于朝中那几个颇有实力的老将……还未和宋云初交手过。 君天逸还是太过自信了,如今被这么一打击,只怕是更记恨宋云初。 “陛下说得是。逸王殿下回府后,太妃娘娘便派了许多护卫堵在相府的门口,说宋相下手太重,明明事先约定了点到为止,却还将王爷打出了内伤,她要宋相亲自登门给个说法,否则王府的护卫们就不撤离了。” 君离洛低笑了一声,“太妃一向深居简出,行事低调,如今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是非要给皇叔出气了。” 按理说输了切磋就上门找麻烦显得输不起,可宋云初毕竟有恶名在外,逸王府只要抓住这一点,强调宋云初的傲慢猖狂,声称他与逸王争锋吃醋,仗着天子的器重,借切磋之名行泄愤之事,宋云初便会遭受外界更多的谩骂与声讨。 太妃常年吃斋念佛,又有过几次开设粥棚的善举,名声极好,她与宋云初这样较劲,多数人都会站在她那边,感慨她的慈母之心。 “逸王府和相府闹到这个份上,恐怕是要朕出面调解才能收场了。” 君离洛放下了茶杯,悠然道,“可是,皇叔毕竟是朕的长辈,即便宋相是朕的左膀右臂,他打伤了皇叔是板上钉钉的事,朕若偏帮他,有些说不过去啊。” 李总管闻言,试探般地问了一句:“那陛下您是不打算插手此事了吗?” “要插手也得有合适的理由,否则旁人会说朕偏心。宋相素来机灵,或许他自己也能想出应对之策呢?朕相信,他不是那种遇事不动脑子、呆坐在府里等着朕给他解围的庸人。” 第17章 逸王与宋相争风吃醋? 他最初的目的就是想利用江如敏,挑起宋云初和君天逸之间的矛盾,只要这两人针锋相对,于他而言就是有益无害。 如今他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君天逸那么好面子的人,被宋云初夺了意中人又打伤送回了王府,只怕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以君天逸如今的能耐,杀不了宋云初。 可在宋云初的预言里,君天逸的实力会继续强大,有朝一日会练得绝顶功夫,到那时也就接近宋云初的死期了。 他与宋云初之间的君臣情谊虽只是表面功夫,但毕竟也算互惠互利,所以——他不能容许君天逸凌驾于宋云初之上。 他在等一个契机,君天逸会得到的那本武功秘籍,他必得抢来,只有那本秘籍落在他的手里,他才能安心。 “你继续去打探。”君离洛瞅了一眼御案前的暗卫,“看宋相能使什么招。” 与此同时,相府内—— “大人,门外那黑压压的一群人还在呢,依属下之见,他们是打算站到天亮了,明早您还得去上朝呢,只要这大门一开,他们肯定要拦住您的去路,逼您去逸王府赔罪。” “现在外头都在流传着对您不利的言论,朝中那些与您不和睦的官员瞅准了时机,肯定要狠狠地参您几本。” 宋云初半躺在藤椅上,望着手下们的苦瓜脸,慢条斯理地啃瓜子,“反正你们家大人我一向名声不好,外界早就传言我欺男霸女,是奸贼小人,我难道还怕名声更差一些吗?” “可他们如今都开始传言您藐视皇族了,这帽子未免扣得也太大了。” 宋云初左手边的红衣女子拧着眉头道:“虽说是逸王的母亲怡太妃派人来堵门,可若是逸王输得起,强劝着让太妃别来,难道还会劝不住么?” “他多半是没劝,由着太妃来对付我,反正这事又不必他出面,怡太妃只要对外说是自己的主张,她作为一个慈母来找伤人者讨公道,外人也没理由抨击逸王了,况且怡太妃名声极好,人们的言论自然也会向着她。” 在同意切磋的那一刻,宋云初就已经知道了结果会如何,她也考虑到了君天逸的身份摆在那儿,切磋一定得点到即止,可当真正动起手来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实战经验不足,一个不慎……就把对方给打出了内伤。 这副躯体是绝顶高手,速度与力度皆是令人惊叹,她每每出手,肌肉记忆都能让她在打斗中势如破竹,这是原主赋予她最宝贵的资源。 原主动辄杀人,滥用酷刑,可她不是这样的魔鬼,所以她在动手时必得控制力度,然而一到实践的时候,她还是没能把握好分寸。 一开始她就只用了七八成的实力,反观君天逸那是毫不留情,明显是奔着要暴打她来的,在你来我往地过了几十招之后,君天逸显然失去了耐心,一拳朝着她的胸口狠狠打来。 因着刀剑无眼,她和君天逸都不用兵器,而是赤手空拳地打斗,来到这世界这么多天,她还是头一回体验这样拳拳到肉的搏击,真是蛮刺激有趣的。 可这样的打斗毕竟有许多肢体接触,所以当君天逸打她胸口的那一刻,她本能地想要抵御这种侵犯,足下一转便躲开了袭击,而后反身一脚—— 就把君天逸给踢飞了。 君天逸受了伤,江家人连忙给他叫了大夫,大夫把了脉,说他气血翻涌,内息紊乱等等,最后总结下来就是受了不轻的内伤,需要静养数日,最好先在床上躺个几天,期间不能再动用武力。 “唉。” 宋云初悠悠叹息一声,“事实往往是不如人意的。” 先前在街头打刺杀江如敏的刺客,她哪怕是把人踢得吐血三升也无需背负责任,因为对方是歹人,她没有留情的必要,如果早知道今天要和君天逸打一场,就该拿那些刺客先练练手感。 “大人,咱们是否要求助陛下?” 左侧响起红衣侍女的声音,“门外那些逸王府的护卫也不知要堵到什么时候,咱们如今可不好再对他们动手,否则更不占理了。” “求助陛下?”宋云初轻挑了一下眉头,“红莲啊,从逸王受伤到现在,过去多长时间了?” “约有两个时辰。” “是啊,都两个时辰了。逸王被宋相打到受伤卧床,这么大的事若两个时辰还传不到陛下那边……你信吗?” 红莲面上浮现惊诧之色,“您的意思是,陛下什么都知道却选择了不插手?他没打算帮着您?” “咱们这位陛下啊,心思深沉,喜欢坐山观虎斗。”宋云初道,“指望他来帮我是不太可能的了。” 狗皇帝说不定很乐意见到这样的局面呢。 本就是他乱点鸳鸯谱,才给她招来了君天逸这个麻烦,她猜测他这会儿要么就是在睡觉,要么就是在兴致勃勃地猜测着事情的后续发展,完全就是吃瓜心态。 他会想着要来给她解围?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逸王府的人喜欢堵门,就让他们堵着,大不了本相明早不去上朝了。” 宋云初说着,朝一旁的白衣男子吩咐道:“白竹,叫几个轻功好的,从后院翻墙出去,带够银子,去茶楼酒肆、秦楼楚馆等人们最爱扎堆的地方,这些地方多得是收钱就能帮忙乱传谣言的人,逸王府不是说本相藐视皇族、蓄意伤人吗?本相也有故事要传给大家听。” 白竹闻言,正色道:“相爷请吩咐。” “想要不被人唾骂,就得引出一个更加令人气愤的事件来转移注意力,也就是——用流言压流言。逸王府把我编排成狂妄跋扈的大恶人,我就要他们王爷当令人发指的负心汉。” …… 翌日艳阳高照,皇城的街道如往常一般繁华热闹。 逸王与宋相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一事,成了各大茶楼酒馆的热议。 “这宋相爷当真是嚣张狂妄到了极点啊,从前便听说他欺压官员,如今更是连皇叔都敢打了。” “这宋相作恶难道还少吗?他就没把礼法放在眼里,先前陛下受他蒙蔽,才让他得意一时,这回他捅出出这么大的篓子,把陛下的亲叔叔打成重伤,陛下或许会给予重惩。” “重惩才好!” 这一桌正议论着宋相的过错,另一桌的说法却截然不同。 “都说宋相狂妄乱打人,也不知他们是从哪听说的,这次的事难道不是王爷有错在先吗?我表妹的大姑家邻居的女儿就在国公府里当丫鬟,事实的经过我表妹都打听清楚了。” 第18章 用流言来打败流言 “是王爷对宋相的未婚妻纠缠不休,宋相好言劝阻还被挑衅,两人便动上了手,王爷本以为自己会很威风,谁知技不如人,输了还要找麻烦,实在是不大度啊。” 说话之人是个满脸胡茬的壮汉,他将半碗酒一饮而尽,忿忿不平道,“若换成有人来骚扰我媳妇,那我也冷静不了!宋相这哪里是以下犯上?这分明是不畏强权!” “说得是。”一旁的酒友附和道,“还有啊,宋相的未婚妻,也就是江大小姐,本是怡太妃给逸王精挑细选的未来王妃,可逸王没有听从母亲的安排,竟跟江二小姐好上了,实在是有违孝道。” “江大小姐脾气好啊,把王妃的位置就这么让给妹妹了,她后来之所以跟了宋相,是因为宋相救过她的命,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不是挺正常的吗?是逸王先辜负了她,她当然只能另外择婿了,结果逸王又不甘心了,他见不得江大小姐跟了宋相,便上门去闹。” 此话一出,周遭的人们皆感到诧异。 “还有这事儿呢?” “这么说来,逸王不仅对自己的未婚妻始乱终弃,还不允许她嫁给别人,天底下哪有这样蛮横的道理?” “江大小姐真是倒霉。要我说,那江二小姐也不像是什么好人,否则太妃又怎么会选她姐姐而不选她呢?” 众人正议论得热火朝天,就听一声呵斥从隔壁桌传来——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明明是宋相伤了王爷,怎么就变成他是对的了?你们是打哪儿听来的胡话!” “凭什么我们听的就是胡话,你听的就是对的?我这消息可是国公府里传出来的!”胡子拉碴的大汉回过头,朝对面叫嚣的男人冷哼一声。 “你不信是吧?你要是能找到国公府里的关系,你就去好好打听打听,是不是逸王殿下未经邀请就上门闹事,主动挑衅宋相,你们说宋相是恶霸,那逸王就守礼法了吗?他分明也是仗着皇族身份为所欲为啊。” “就是,即便贵为王爷,也不能惦记别人的未婚妻啊,换成你媳妇被人惦记,你不生气吗!” “……” 逸王府内,躺在床榻上的君天逸从手下口中得知了流言的最新动向,眉头拧作了一团。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流言的力量从来都不可小觑。 原本母妃为了对付宋云初,命人放出流言,为的就是让宋云初那本就不好的名声恶化得更彻底,只要人人都觉得他臭名昭着,众官员联名上书弹劾,皇帝迫于流言的压力,或许会罢免了宋云初的官职。 可宋云初竟也玩了一手阴的,用流言来对抗流言,把他也拉下了水。 如今外界有许多的声音说他背弃婚约、负心薄幸又倚仗家世欺人,宋云初打伤他反而显得顺理成章、毫无错处了。 真是混账! 江雨夕端着药碗坐在床前,已是面色僵硬,“王爷,你我的婚事是陛下所赐啊!怎么就成了你负心薄幸,我毁人姻缘了?” “宋云初素来诡计多端,否则怎会引得陛下对他信任倚重?我早就劝母妃别轻举妄动,可她还是轻敌了……咳咳!” 君天逸说到激动处,隐约觉得胸膛处气血不畅,引得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他已经许久没受过这种程度的伤了,宋云初那一脚他记住了,来日定要加倍奉还! “王爷切勿激动,气大伤身。” 江雨夕伸手抚了抚君天逸的后背,随即面上浮现一抹泫然欲泣,“王爷,其实细细一想,我是有不对的地方,的确是姐姐与你先有了婚约,因为我的出现使你们二人分开了,旁人质疑我的德行,倒也情有可原……” “休要胡言乱语。” 君天逸见江雨夕自责,连忙反驳了她,“你我之间的婚事是陛下所赐,并非是你刻意强求,你何错之有?宋云初这个狗贼,若只是冲着本王来也就罢了,竟敢把你也牵扯了进来,实在可恶!” 君天逸说着,覆上了江雨夕的手背,“你不必为了一些难听的谣言而伤神,本王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就行了。” 江雨夕面上的愁绪依旧未散,“王爷当真舍得姐姐吗?若是不舍……” 听她提起江如敏,君天逸眸光沉冷,“即便从前不舍,今后也得舍了,本王受伤到现在也不见她来探望,可见本王在她心里也没多少分量!况且……我看她对宋云初也并不排斥。” 他是因她而受伤,却连她的一句慰问都没得到,可真是不值。 只怪他鬼迷心窍了,为了她跑到国公府闹这么一出,被宋云初打伤了不说,还丢了颜面。 宋云初这狗贼的功夫竟真的如传言那般高深莫测,最后踢来的那一脚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他有些懊恼,但也因此生出了斗志,他一定要让自身更加强大,将来才能凌驾宋狗贼之上! …… 宋相府外,依旧立着黑压压的一群人。 人群边,一辆华贵的马车停靠着,车顶四角悬挂着的琳琅珠翠在日晖下泛着耀眼的光泽。 “太妃娘娘,宋相不露面,咱们还要继续僵持下去吗?这流言的势头已经变了,对咱们王府似乎不太有利。” 马车内,怡太妃坐得端正,她的右手缓慢地转动一串紫檀佛珠,虽然面容冷静,眼底却蕴着凉意。 她命人散播流言,却没想到宋云初会照葫芦画瓢,用同样的方式来回击,虽然招数相同,但逸王府受到的影响明显更大。 宋云初本就恶名在外,再添一笔殴打皇族,人们虽骂他狂妄,却也不会觉得这事发生在他身上有多稀奇,反观逸王府,名声向来不错,可如今逸儿被人谣传负心薄幸、纠缠宋相未婚妻才招了打,人们都觉得惊奇万分,不敢相信看似俊雅无双的逸王会如此失德失礼,自然议论纷纷。 “若是现在撤退,你觉得旁人会怎么说?只怕是会以为咱们心虚。若问心无愧又岂会被流言撼动?我非要等到宋相出来,和他理论一番不可!” 第19章 陛下有令,不许冒犯宋相! 她的儿子遭了打还被连累了名声,这口气让她怎么咽得下去? 而她话音才落,便听见车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一道高亢的男音—— “陛下有令,逸王府众人不得冒犯宋相,速速撤退!” 怡太妃握着佛珠的手一紧,连忙掀开了马车窗帘,便见羽林军副统领沈樾坐于高头大马上,朝逸王府众人呵斥道:“违令者,便交由宋大人随意处置!” 逸王府众人回过神来,连忙迅速散开,不敢再堵着相府大门。 怡太妃自然是坐不住了,被婢女搀扶着下了马车,来到了沈樾跟前。 “沈大人,宋相伤了逸王,逸王此刻就躺在王府的床榻上,我身为他的母亲,不能来找宋相理论吗?我并未叫人强闯相府。” 沈樾下马行了礼,而后面无表情道:“太妃娘娘虽然没有命人强闯,可您带了这么多人,难道不是施压吗?陛下让末将给您带句话,他原本也以为宋相跋扈,想要严惩,后来得知是王爷先闹事,他深感失望。陛下不能因着王爷是皇叔就偏私,您带着王府众人堵在宋相门口,实在是太无礼了。” “沈大人,逸王并未闹事,流言不可轻信啊!他只是……” “陛下已派人打探清楚了。” 沈樾打断怡太妃的辩解,“王爷未经邀请就闯入江大小姐的住处,当着宋大人的面对江小姐无礼,这是事实,许多人都看在眼里,若太妃娘娘一定要追究宋大人的过错,那就是有失公允了,陛下敬您是长辈,不忍指责您,也请您别为难陛下。” 沈樾说话的同时,紧闭了许久的相府大门也打开了。 宋云初身穿一袭月白色锦衣,迈着轻缓的步伐缓缓走来。 她手持一把乌木水磨折扇,慢条斯理地扇着小风。 “陛下果真明察秋毫!沈大人辛苦了。” 宋云初行至沈樾面前,朝他打了声招呼之后,这才转而看向怡太妃。 “太妃娘娘在外头堵了这么久,也累了吧?不如移步去府里喝杯茶?” “不必。”怡太妃皮笑肉不笑,“宋大人还真是好手段,人在家中坐,也丝毫不影响你替自己开脱,不过才一日的功夫,就能让大街小巷传出诸多对逸王府不利的言论,想必要费不少银子吧?” “太妃娘娘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公道自在人心,王爷进江大小姐的地盘就像进自家庭院,丝毫不守礼,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下人们不敢说,本相却是不能忍的。” 宋云初悠悠道,“陛下取消他和如敏的婚约,改赐二小姐做王妃是问过王爷意见的,王爷当时并未抗议,怎么如今又想纠缠如敏了?难道王爷心中其实对陛下的做法并不满意,却又不敢直言,这才阳奉阴违?” “休要胡言!他对陛下的做法没有任何不满。” 怡太妃生怕宋云初会给君天逸扣上一顶不敬君王的帽子,迅速解释道:“他对江二小姐的确喜欢,也感激陛下的赐婚,只是他与如敏毕竟相识了许久,总得有个了断,他想当面告别,何错之有?” “太妃娘娘与逸王殿下母子一心,自然是要替他说话,可如今陛下已做出圣裁,你我二人的争论也就没有意义了,陛下敬您是长辈,对您先前的无礼行径不予处罚,您自个儿好好想想,是否还要继续与我僵持?” 宋云初轻描淡写地说着,扫了一眼王府众人,“若您还要不依不饶,那么依照陛下的口谕,我可以随意处置这些挡路的家伙。” 怡太妃险些把手里握着的佛珠给捏碎了。 可她终究还是沉住了气,朝着逸王府众人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句“回府”,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宋云初搬出皇帝的口谕来压她,她不得不先行撤离。 但这件事情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宋云初见那黑压压的一群人终于走了,转头朝沈樾道:“陛下圣明,替我解了围,我这就随沈大人进宫谢恩。” 宋云初见到君离洛时,他正在提笔挥墨,绘一幅山水画。 “微臣谢过陛下。” 君离洛搁下了手中的毛笔,温声道:“免礼。此事的确是逸王府不对,朕原本应该对太妃略施惩戒,可她的辈分摆在那儿,再加上小皇叔的确受了不轻的伤,朕想了想,这回就宽恕她了。” 宋云初笑了笑,“陛下英明,陛下能够站在微臣这边,微臣已是感激不尽了。” “朕自然是向着你的,你忘了朕说过的话吗?你我不仅是君臣,也是友人,放眼朝野上下,也就只有你能做朕的知己了。” 君离洛走到了宋云初身前,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皇叔与朕虽然有血脉亲情,可到底不如你我之间的关系亲近,即便他的身份在你之上,朕也绝不允许他无故冒犯你。” 宋云初面上浮现一丝感动。 【知己你妹啊知己!】 【狗皇帝看戏应该看得挺开心吧?眼见流言反转,风向对我稍微有利了,这才顺水推舟帮了我一把,坐实了我这个天子宠臣的身份。】 【狗皇帝看着比谁都暖,实际上心肠比谁都冷。】 【等有朝一日你实力够硬,我没了利用价值,你就要过河拆桥,对外宣称你早知我是乱臣贼子,为了将我的所有同党一网打尽,才选择长期隐忍静待时机,人们不会声讨你,反而会歌颂你为了江山社稷多么不易,留我去背负无数唾骂。】 【要不是你兄弟死绝,狗渣男又太招人嫌,我是真踏马不想给你打工。】 “陛下对微臣如此看重,微臣定当竭力效忠以报陛下。”宋云初说得情真意切。 君离洛一边听着她的心声,一边见她表忠心,觉得好笑的同时,也有了一番思考。 宋云初虽不会读心术,对他却是真了解啊。 当初宋云初助他上位,他提携宋云初为一品大员,只要宋云初行事不过分他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后来这家伙结党营私,以种种阴暗的手段陷害政敌,私下里也有不少恶行,他岂能包容? 然这些日子听了宋云初的心声,他发觉宋云初竟没有犯上作乱的心思,这厮只求能够维持现阶段的富贵,将来不要走上绝路。 若真如此,他也不会做过河拆桥之人。 如今他不忌惮宋云初了,倒是宋云初对他满是防备,即使得了他的厚待,也只会在心里腹诽一句——狗皇帝又开始装了。 第20章 狗皇帝的心肠比谁都冷 他总不能告诉宋云初,他会读心,那极有可能破坏了他们长久以来稳固的互利关系。 那么就顺其自然吧。反正宋云初如今也不会帮着旁人来对付他,将来相处的日子还长,或许他真能把这厮变成一个一心向着他的忠臣。 …… 宋云初告退之后,并未直接离宫,而是去了御膳房的方向。 她还惦记着那道只吃过一次的醉甜虾。 寻常大臣不能出入御膳房,不过狗皇帝为了彰显对她的宠信,曾说过她可随意享用御厨们做的美味佳肴。 当宋云初来到御膳房外时,抬眼就看见灶台边有一道俏丽的身影在忙活。 “丽妃娘娘?” 丽妃闻声回头,有些诧异,“宋大人怎会来此?” 宋云初朝她施了个拱手礼,回答道:“微臣是来找张御厨的,娘娘您是专门来为陛下做膳食吗?” 丽妃优雅地笑了笑,“陛下之前说过,他的饮食自有御厨们来做,妃嫔们不必忙活这些,可厨子们炖的汤不够鲜美,做的面食也不够劲道,陛下明显不爱吃,所以本宫必须要指点他们一番。” “丽妃娘娘对待陛下可真是上心。” 宋云初心中感慨,狗皇帝可真是好福气啊。 “只要陛下吃得满意,不仅御厨们省事,本宫也能放心了。” 丽妃说完,便转头继续和身边的厨子交谈。 宋云初也找到了做醉甜虾的张御厨,不料张御厨一听他要吃醉甜虾,面上浮现一丝为难,“大人,这道菜如今少了些配料,可做不出来了,改日给您做吧?” 李总管前两日特意吩咐了,不许给除了陛下以外的任何人做醉甜虾。 即便是宋相要吃,也得找借口推辞。 宋云初倒是没多想,只觉得有些遗憾,回了一句“那就改日吧”,便转身离去。 离开御膳房一段距离之后,宋云初四下观望,确认周围无人,便藏进了鲤鱼池畔的假山内。 大约一刻钟后,她听到了丽妃和宫女们的说笑声,便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石子扔到了丽妃脚边。 丽妃险些被石子砸到了脚,下意识朝着石子打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就看见了假山口的宋云初。 “宋相似乎有话要对本宫说,你们二人在此处放风,若有闲杂人等靠近,就大声咳嗽。” 丽妃吩咐完贴身宫女,便朝宋云初走了过去。 “宋大人可是有事?” “丽妃娘娘还记不记得,微臣曾向您透露陛下睡眠不好,要您琢磨着做一些助眠的药膳。” 丽妃闻言,轻叹一声,“本宫自然是记得,回去也翻阅了许多食谱,可惜还未找到方法……” “微臣已经帮您找到方子了,您只需照做就好。” 宋云初扬了扬唇角,从衣袖口袋里掏出了一卷纸张递给丽妃,“娘娘若是不放心,可以先找其他人试吃,确保万无一失之后再给陛下吃。” 丽妃怔了怔,下意识接过了方子,“宋大人这是打哪儿寻到的?” “这个娘娘就不必多问了,这方子好或是不好,您让人一试就知了。” “我自然不是怀疑宋大人的用心,我只是好奇……您为何帮我?” “陛下政务繁忙,甚少踏足后宫,所以至今没有子嗣,这是朝臣们都十分关心的问题。” 宋云初一本正经道:“微臣以为,陛下身边缺一个贴心的女子,而丽妃娘娘您可以胜任。” “宋大人这话,我就有些不明白了。如今后宫只有四位妃嫔,淑妃受宠是众所皆知的事。自我们入宫以来,除了淑妃,陛下没有召过其他人侍寝,难道她不是陛下身边的贴心人吗?” 提到淑妃,丽妃轻叹了一口气,眉眼间有无奈,也有一丝不甘。 宋云初自然明白她的心情,淡淡一笑道:“丽妃娘娘不必忧心,陛下之所以经常召见淑妃,倒不是因为喜欢。” 丽妃疑惑,“那是为何?” 宋云初没打算透露皇帝与淑妃是上下级的关系,而是另外编了一套说辞。 “陛下勤政,常常一看奏折就是好几个时辰,他又不是铁打的,难免会腰酸背疼,淑妃娘娘擅长推拿按摩,能够助陛下放松筋骨,陛下这才会传她去伺候,说喜欢可谈不上,微臣得提醒您,如今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得到过陛下的青睐,所以大家都有机会,您擅长烹饪,机会还比其他人多些呢。” 此话一出,丽妃面有动容,“宋大人这话当真吗?” “微臣辅佐陛下许久,难道还会摸不准陛下的喜好吗?又或者娘娘您对微臣的话存疑,觉得我在忽悠您?” “宋大人别误会,本宫没有这样的想法。” 丽妃说着,就将方子塞进了衣袖的口袋内。 她能猜到宋云初的意图。 宋云初的言语间都是替皇帝着想,但她知道宋云初是有私心的。 纵观各国,朝堂与后宫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官员们会将自己的姐妹或女儿送到宫中伴驾,当宫里的家人得宠时,连带着他们也会被提携,宋相虽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但他没有姐妹能送进宫,他想拓展后宫里的人脉,就得找妃嫔结盟,互惠互利。 他在四妃中选了她送药方,便是希望她来做他的盟友,她若能因此得宠,将来也不能忘了给他好处。 “多谢宋大人的好意,您的药膳方子我收下了,我回寝宫就去试试。” “那微臣便不叨扰娘娘了,宫中人多眼杂,娘娘您先回吧。” “好。”丽妃浅笑着点了点头,便带着贴身宫女们离开了。 宋云初也转头离去。 狗皇帝童年不幸,内心缺爱,求而不得就容易黑化成神经病,除非他拥有一段健康的感情关系,所以她必须物色一个各方面优秀、且行为比较正常的女配。 其实淑妃也算优秀,身手极好又效忠皇帝,可惜那姑娘是密探兼死士,受过特训和洗脑,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这样的设定和狗皇帝太难凑成一对了。 宋云初思来想去,还得是丽妃。 第21章 深情男配要露面了 她送给丽妃的药膳方子,是从江如敏那边讨的。 她打伤了逸王,江如敏心疼,不愿搭理她了,好在江如敏还念着她当众解围的人情,把治疗失眠的方子写给了她当做还人情,再让国公府的人把她‘请’出去。 送她出门的是江如敏的贴身婢女,她语重心长地叮嘱了那丫头,若要保自家小姐名誉无损,绝不能让小姐去探望受伤的逸王。 她还命令了几个手下在国公府外边盯着,密切关注着江如敏的动向,以免打乱了自己这边‘以流言攻流言’的计划。 君天逸没等到江如敏的探望,没准就心灰意冷,彻底断情,这也是她想要的结果。 …… 御书房内,君离洛依旧专心致志地在画卷上描绘着山水。 眼见着画作就要完成,有内侍来通报:“陛下,淑妃娘娘有要事求见。” 君离洛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句,“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一抹身穿湖绿色宫装的身影走到了御案前行礼。 “何事要禀报?” “陛下,属下无意间发现宋相与丽妃暗中来往。” 君离洛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抬眸问道:“什么时候?” 淑妃应道:“就在刚才,二人在假山口悄悄说话,因宋相功夫高深,属下唯恐靠近会被发现,便只能藏在走廊拐角观望,丽妃神色欢喜,宋相的脸被假山石挡着,不知是何表情。” “你觉得他们二人有不正当关系吗?”君离洛依旧面无波澜。 “没有听见他们交谈的内容,属下难以断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只知丽妃娘娘很开心。” 君离洛略一思索,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角染上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 “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淑妃见他毫无反应,不禁诧异。 即便丽妃和宋相没发生什么,可他们私下会面交谈甚欢也是不合规矩,陛下竟不觉得被冒犯吗? 虽有满腹疑惑,她却不敢多问,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也许陛下另有考量。 不管怎么说,她得盯紧丽妃,万万不能让那二人背着陛下做出丑事。 一晃眼到了第二日上午。 “今日奏折不多,云初,陪朕手谈一局吧。” “是。”宋云初捻着棋子,只觉得无趣。 【这围棋是真没什么意思啊,不如斗地主和打麻将。】 君离洛听到宋云初的心声里又蹦出新鲜的词汇,顿时好奇。 斗地主和打麻将是什么很有趣的东西吗? 他从未听说过,不过宋云初既然有了想法,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能见识到。 他才落下一枚棋子,就有内侍进来通报:“陛下,丽妃娘娘炖了养生汤给您喝,她说您日理万机,那养生汤有健脾助眠的功效,对您颇有好处,您要不要试试?” 宋云初闻言,目光微闪。 【昨天才给了丽妃药方,今天就过来献给皇帝,看来丽妃是已经试出那方子有用了。】 【丽妃啊丽妃,江如敏的功劳我都扣你头上了,能帮的我可都帮了,接下来看你自己的了,你要是能当上狗皇帝的贤内助,将来可得记着我的好。】 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头,朝内侍吩咐道:“把汤端进来吧。” “陛下,丽妃娘娘如此关怀您,您见一见她又有何妨?反正您这会儿也不忙。” “对弈须专心,若是有了第三个人在旁边说话,难免会影响了你我的思路。朕还是改天再见她吧。” 宋云初不语。 她想帮丽妃笼络君心,却不能做得太明显。 纵观历朝历代,皇帝都讨厌前朝与后宫有太多牵扯,以狗皇帝的多疑,一旦得知她和丽妃有来往,只会觉得她居心叵测,或是以为她要秽乱后宫。 “陛下,这养生汤可得趁热喝,若是您喝过之后有了睡意,正好午憩。” 见李总管将食盒拎到了桌前,君离洛不甚在意道:“打开吧。” 从宋云初的心声可知,这汤药对于助眠有极好的效果,正是他如今需要的东西。 这方子是宋云初从江如敏那儿要来的,宋云初本可以自己揽功,却还是把功劳送给了丽妃。 为了撮合他与丽妃,这厮还挺费心。 君离洛浅尝了一下养生汤,虽有药味,却是入口咸香,味道甚好。 宋云初面带好奇地询问了一句,“陛下,味道如何?” “不错。能把药膳做得这样美味,实在难得。” 宋云初闻言,略感欣慰。 可君离洛接下来的话却没再提起丽妃,而是朝宋云初说道,“云初,该你下了。” 宋云初有些失望,只能继续落子。 她的兴趣不在对弈上,自然败得也快,君离洛望着眼前的胜局,淡然一笑,“云初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是有什么心事吗?” 宋云初正想找个借口开溜,就听内侍来报,“陛下,北辰国的使臣团傍晚便会抵达皇城了。” 宋云初闻言,目光微闪。 北辰国使臣团……深情男二上官祁要露面了! 北辰国与本国相邻,派遣来使自然是为了联姻结盟,联姻的人选五公主原本要赐给狗皇帝做妃子,可那位公主却因机缘巧合被君天逸所救,对君天逸一见钟情。 五公主为了嫁君天逸,设计让君天逸看了她的身子,上官祁为保皇妹的颜面,便求了狗皇帝,让五公主与逸王联姻。 狗皇帝鄙夷五公主的做派,便应允了这门婚事,反正嫁给皇叔也算是联姻,而他们这么一安排,便使得江如敏暂时失去了王妃之位。 后续的剧情里,五公主终究没能如愿成为逸王妃,因求爱不得,对江如敏心生怨恨,屡屡加害。 宋云初寻思着,现如今剧情已经偏离原着了,那么五公主的毒害对象,八成是江雨夕了? 原女主和女配的较量,变成两个恶毒女配之间的斗法……这还真得归功于狗皇帝的瞎指婚了。 君离洛将宋云初的心中所想听得一清二楚,放下了手里的棋子,抬头看她。 “云初,邻国的皇子与公主远道而来,是咱们的贵客,你与沈樾一同去迎接吧。” 第22章 邪魅俊男二皇子 宋云初对即将出场的这两位重要配角本就很好奇,便应了下来。 “微臣领命。” 傍晚时分,宋云初与沈樾领着一众卫兵在皇城附近的酒肆驻扎,等候着北辰国的使臣团。 沈樾是狗皇帝真正的亲信,与她的关系虽然不怎么样,但彼此都会维持着明面上的客套,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直到有卫兵提醒了一声—— “两位大人,北辰国的使臣团到了!” 宋云初闻言,连忙转头望向远处的街道。 一大队人马缓缓驶进,最前边开路的是几个魁梧的将士,在他们的身后,两辆华丽的马车位于队伍中央,车顶边角悬挂的珠翠随风摇曳,看着相当气派。 这两辆马车内的人,便是北辰国的二皇子与五公主了。 宋云初与沈樾带着一众卫兵纷纷起身,不等于队伍靠近,就已经站到了城门外边,准备迎接贵客。 使臣团在城门外停了下来。 “二皇子与五公主一路远道而来,必定旅途劳顿,我等奉陛下之命迎接两位殿下入宫。” 宋云初率先开口问候。 她记得原着里许多个场景里都出现过这位男二‘邪魅一笑’的情形,言行举止尽显风流不羁的人设。 邪魅俊男在古言里是比较时髦的一种角色设定了,在没有见到真人之前,她很难想象这个男配会是怎样的面貌,唯恐对方邪魅过了头显得油腻。 而下一刻,她便看见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了。 里头坐着的那人一袭淡青色锦衣,面容清俊,饱满的额头下是一双黝黑如墨的月牙眸,如枫叶般的薄唇勾着一抹邪肆的笑意,令人瞧着觉得有些玩世不恭。 上官祁的视线在宋云初和沈樾的面上停留了片刻之后,十分客气地回了一句,“有劳两位大人带路了。” 宋云初回过神来,有礼地笑了笑,“殿下客气了。” 不得不承认,上官祁这邪肆不羁的气质是恰到好处。原文作者虽然剧情狗血稀烂,但描写人物还是用了心的,俊男靓女如此多,对她的眼睛十分友好。 单论相貌,上官祁并不逊色君天逸,只是因为被冠上了男二的身份,所以他在感情上注定失败。 将使臣团迎进宫之后,宋云初这才回到了相府。 他才坐下,侍女红莲便给他上了热茶,“大人今日累着了吧?喝杯茶润润嗓子。” 宋云初端过茶杯,随口问道:“江大小姐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回大人,江大小姐这两日并未去探望逸王,但她派人送了药去逸王府。” 宋云初点了点头,“只要她人没去就好,否则就太打我的脸了。” 想要江如敏不关心君天逸是绝无可能的,那丫头能老实待在家里就已经很不易了。 “大人,这江大小姐一心挂念着逸王,因着您打伤王爷一事,她就给您甩脸子,她这心偏得可太明显了,如今逸王和您结下了梁子,江大小姐若是真成了您的夫人,将来只怕是会胳膊肘往外拐。” 见红莲面有不忿,宋云初轻挑了一下眉头,“所以你的意思是?” “要么收服她,让她能够真正向着您。要么……” “制造一个意外,让她消失,以免将来妨碍了我?”宋云初接过红莲的话。 红莲垂眸,“是。” 宋云初敛起笑意,难得冷下了脸,“红莲,我知道你是一心为我着想,但你绝不能有这样的念头。” “不光是你,这府里的所有人都得给本相记着,江如敏对我有大用处,她必须活着,即便她对我无礼,你们也不能伤她,否则会坏了我的大事。明白吗?” 红莲连忙应了声是。 宋云初不再多言,低头喝茶。 原着中,宋相虽狠辣,但给下属的待遇不差,所以下属们也大多忠心,尤其是红莲与白竹,两人自幼孤苦伶仃没有亲人,被宋相收用之后,就把宋相当成了恩人与信仰,誓死追随。 所以她只要严肃地强调,让他们不得去伤害江如敏,他们就绝不会越过她的命令。 “大人,明日又是休沐日了,您已经连续十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明日应该不用再去宫里了吧?” 提到休沐日,宋云初的唇角扬起一丝笑意,“嗯。” 狗皇帝难得好心,没叫她明天再去御书房里帮他批折子。 她总算是有了一天自由的时光。 翌日,宋云初终于睡了穿书以来的第一个懒觉,直到快要日晒三竿,她才睁开了朦胧的睡眼,伸了个懒腰下榻洗漱吃早点。 可这早点才吃到一半,她就听到了一个让她不太开心的消息。 “大人,逸王殿下在家躺了几日,如今伤势好些了,就在护卫的陪同下出了王府,这会儿正在街上晃悠,江小姐大概是收到了他出府的消息,也出门去了,您看……” 宋云初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本相吃好了,也出去走动走动。” 第23章 天涯何处无芳草 如今为了自己这个宋相的颜面,也为了坐实逸王骚扰未来相爷夫人的流言,她不能让那两人有太多来往。 …… “小姐,我知道有些话您不爱听,但奴婢还是得说,如今您和宋大人才是未婚夫妇,逸王府那边您还是尽量疏远些吧,以免招来流言蜚语损了您的名声。” “芍药说得对,小姐您想,王爷总是对您冷着脸,不似宋大人对您那样温和……” “好了,你们别再说了。”听着身侧的两个婢女你一言我一语,江如敏出声打断,“我知道你们二人都是为了我着想,你们也别多虑,我只想知道王爷现在恢复得如何,不会与他纠缠的。” “这个小姐您就放心吧,王爷肯定是伤势好转了才会出门走动。” 芍药正说着话,不经意间瞥见前方有一道眼熟的影子,连忙扯了扯江如敏的袖子,“小姐您看,我就说吧,王爷的伤势已经大好了,您不用担忧了。” 江如敏循着她的视线看得过去,果真见君天逸在街道边走动,可当她瞥见君天逸身边的那一抹俏丽的身影,目光便又黯然了。 君天逸今日出门,是带了江雨夕同行的,她见那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只觉得心里有些闷。 眼下这种情况,她也不宜走过去,否则似乎显得她煞风景,打扰了那一对佳偶。 而就在她看着那两人的同时,江雨夕也一个抬眸看见了她。 江雨夕怔了怔,随即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江如敏不愿挑事,正要转身离去,鼻翼间却嗅到了一阵甜香味,下一刻,一只装有糖炒栗子的纸袋被递到了她面前。 “这糖炒栗子味道可好了,江小姐尝尝。”宋云初一眼就瞧出了江如敏郁闷的情绪,淡然一笑,“听说,人在不开心的时候吃点儿东西能让心情好转。” “宋大人有礼。”江如敏并未接过糖炒栗子,而是语气疏离地打了个招呼,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二人的距离。 虽然她喜欢吃糖炒栗子,可她没忘记君天逸的伤是被宋云初打的。 同一时,几丈外的街道边,君天逸见江如敏与宋云初说话,目光立即沉了下来。 他和宋云初已经结下梁子,如今亲眼见到江如敏与宋云初同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江如敏多半是真的移情别恋了。 “那不是姐姐和宋大人吗?” 江雨夕把君天逸的神色都看在眼里,目光微沉。 得知君天逸心里还惦记着江如敏,她心中自然不悦,可一切就快要成定局,她得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王妃之位,在君天逸面前继续扮演她的善解人意。 想到这儿,她挽住了君天逸的胳膊,柔声劝慰道,“王爷,您先前休养的时候,姐姐命人送了药过来,可见她心中还是惦记着您的,只是碍于相爷未婚妻这层身份不能亲自前来,您若是心里还放不下姐姐,不如去找她问个清楚,探一探她的想法,以免将来留下遗憾。” 她的话听着像是为君天逸着想,实则也是在提醒他,江如敏不来探望他,便是以相爷夫人的位置自居了。 果不其然,君天逸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雨夕,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不必提她。她想如何,想要嫁与谁,都和本王没有关系。” “那……咱们也不去和姐姐打招呼了吗?” “自然不必。”君天逸语气冷凝,“和她有什么好打招呼的?宋云初先是对本王下重手,又命人散播流言污蔑你我的名誉,这笔账本王可记得清楚,将来迟早要讨回来,江如敏现在与宋云初走得近,本王不迁怒她都是宽容了。” 君天逸说着,牵过了江雨夕的手,“不提这些糟心的人了,前些日子本王在望月楼定制了一套很别致的首饰,你一定会喜欢,本王这就带你去看看。” 江雨夕闻言,自然喜悦,也识趣地不再提江如敏了。 君天逸与她携手并行,心中却觉得空落落。 说起他在望月楼定制的那套首饰,原本是打算送给江如敏的。 上个月月底,宋云初还并未插足他们二人,那时他与江如敏短暂地度过一段欢乐时光,江如敏无意中提及自己喜欢莲花,只因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是高雅之花。 那时他大概是真对江如敏动了心吧,便暗暗记下了这一点,当天送江如敏回府之后,他便立即去城南最大的珠宝铺,高价定制了一套莲花首饰,他猜江如敏大概会喜欢,如今看来是用不上了。 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是没错,可江如敏又岂能与莲花相提并论?这套首饰还是更适合雨夕,况且——雨夕也是他心中一直认定的挚爱。 再说街道的另一侧,江如敏望着君天逸与江雨夕远去的背影,心中酸涩。 “天涯何处无芳草。江小姐,若是付出的感情得不到回应,便早日放下吧,焉知后边不会有更好的人等着你呢?” 宋云初曾作为读者,对于江如敏的种种谦卑行为只恨巴掌不能伸进屏幕里扇,可如今真的穿进剧情里,面对这么一张我见犹怜、小白花般的漂亮面孔……还真的下不了手。 暴力教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怪那狗作者没良心。 而对于宋云初的劝告,江如敏没接话,也不敢转头看宋云初。 宋相这番话……听着真是暧昧,仿佛有示好的意味。 宋云初见江如敏耳根有些绯红,也瞬间反应了过来—— 是了,她现在是男人装扮,刚才的话听着也太容易引起误会了。 第24章 公主坠楼,宋相出手 于是她赶紧又接了一句,“江小姐,本相知道你对我无意,不会强求你的,若是你愿意,咱们可以只做朋友,不谈风月。” 江如敏总算回过头看他,“相爷此话可当真?” “自然当真。”宋云初一本正经道,“不过,陛下近日烦心事甚多,咱们的事与国事比起来显然不值一提。还请江小姐多些耐心,等陛下哪天心情好了,本相才能请求他收回成命。” 江如敏点了点头,“既如此,就有劳宋大人费心了。” “不过,江小姐也得答应本相一个要求。” 宋云初故作严厉道,“在你我的婚约取消之前,你不可再与逸王来往,否则旁人必有闲言碎语,到那时不止是你的名誉受损,本相也会脸上无光。” “大人放心吧。”江如敏接过话,语气里似有叹息,“他如今与二妹郎情妾意,我又何必去他们面前自找不痛快呢。” 宋云初自然是看出了江如敏对君天逸的不舍,她原本也没指望江如敏能够这么快死心。 这两人之间的孽缘怕是轻易拆不掉的呢,但她总要多多尝试,毕竟江如敏的生死关乎着这个世界的存亡,江如敏少受些挫折,她也省心。 宋云初正思索着,忽听身后响起路人的议论声。 “这江洋大盗朱韬还真是不简单啊,衙门抓了这么久都没抓住,赏金都从三千两提到五千两了。” “可不是吗,谁要是能抓住这厮,那可发达了。” 宋云初怔了怔。 江洋大盗朱韬,是个在原着里只占了几行笔墨的小炮灰,这家伙的出现是为了引出男女主和邻国五公主上官妘的后续剧情。 此人是朝廷逃犯,逃亡途中盯上了悄悄溜出来玩的北辰国五公主,五公主虽然换了平民装扮,却改不了出手阔绰的毛病,朱韬身无分文便抢了她的包袱,与她的护卫缠斗在一起,而五公主在混乱中不慎从四楼窗台跌下,被路过的君天逸救了。 这两人的孽缘就是从这儿开始,古早虐文里女配多数都爱男主,为爱黑化更是经久不衰的套路,这本破书自然不例外,之后五公主与女主江如敏就开启了抢男主的狗血剧情冲突。 宋云初心想,君天逸方才所走的方向还是跟原着一样,他会经过五公主所在的酒楼,救公主的这段剧情大概不会更改,唯一不同的就是他身边的人从江如敏换成了江雨夕。 若五公主和江雨夕互相争斗,江如敏这边暂时就不会有麻烦了。 江如敏见宋云初神游,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便出声道:“大人您想必还有事要忙,我就先不打扰您了,告辞。” 宋云初正欲回话,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问题。 不对! 君天逸走的路线虽然和原着重合了,但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他伤势未愈,只能做到行走自如,并不能很好地发挥自身功力,这样的他在碰见从高楼跌落的五公主时,是否还有能力接住她?是否来得及救下她? 原着里他救五公主只是举手之劳,他能够发挥最快的速度,可他眼下不能轻易动用内力,他也不会为了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损耗自己的身体,一旦他来不及出手或是他不愿出手……五公主就会摔得头破血流,非死即残。 五公主后期虽是反派,但前期并不坏。 江如敏见宋云初眉头微蹙,像是有什么困扰,不禁好奇地询问,“宋大人,怎……” “江小姐,本相的确还有事要忙,告辞。” 宋云初说完,便利落地转身离开。 她脚步极快,视线扫过街道右侧的所有铺子。 原着里五公主出事的那家酒楼,叫什么名字她倒是不记得了,但可以确认的是那家酒楼规格较大,会比寻常饭馆看着气派许多。 行走间,宋云初听到前方响起一阵嘈杂人声,她抬眼望去,是一些百姓正站在路边,仰头对着一处高楼议论纷纷。 “这楼上出什么事了?仿佛有人在打斗。” “是啊,看着还挺激烈呢。” “诶,这些人胆儿可真大,站在窗台边打也不怕翻下来……” 围观男子的话音还未落下,便被一道女子的惊呼声打断。 随着声响,一道浅粉色的纤细人影从醉香居四楼的晒台上掉了下来。 楼下众人纷纷发出惊恐与惋惜的呐喊。 那影子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姑娘家,从这么高的地方跌落下来,恐怕是小命堪忧! 人群之外,君天逸携着江雨夕恰巧路过,他看见了醉香居楼上的闹剧,见那道粉色身影落下,本想去接一接,奈何运功之时觉得胸口处有些凝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宋云初打的伤还未痊愈,若要运轻功出去接人,恐怕会加重伤势。 而在他犹豫的瞬间,那道浅粉色影子已经要落地。 路边有些胆怯的女子已经捂上了眼睛。 她们实在不忍看那掉下来的姑娘血溅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如轻烟般的墨色影子闪过,在那粉色身影即将落地时,竟稳稳地接住了她! 一切都在瞬息间,等众人反应过来那女子获救了,纷纷松了口气,对出手搭救之人赞不绝口。 “这位公子真是好身手啊。” “幸亏有这位公子出手,否则定是要酿成一场悲剧了。” 宋云初能感受到被她接住的五公主在轻轻发颤,便出声安慰了一句,“姑娘,没事了。” 第25章 公主的一眼惊艳 宋云初说完,将人轻轻放下。 上官妘在原着里的确干了不少缺德事,可如今有她这个预言家在,她大可引导上官妘不去走歪路,剔除掉那些狗血的雌竞剧情,既是帮上官妘,也是帮江如敏。 她这一出手,也算是切断了上官妘和君天逸间的缘分了,原着里跟狗渣男沾边的女配可都没什么好下场。 上官妘低垂着头,见自己的双脚实打实地落在了地面上,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方才从高处坠落的失重感,让她真切地体会到了‘魂飞魄散’这四个字。 此刻能稳稳地站在地面上,还真像是做梦一般。 因为过度害怕,她的手还紧紧地抓着救命恩人的袖子,眼见对方的衣料都被她抓皱了,她这才连忙松开,抬头致谢。 “多谢……” 未说完的话,在看清眼前恩人的容貌时有所停滞。 抬头之前她可没料到,眼前这人竟生得如此养眼。 顷刻的惊艳后,她很快回过神来,“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公子你的本事这么好,可否再帮我一个忙?楼上有强盗,若不是他我也不会摔下来,你帮我抓住他,我定有重谢!” 宋云初看了一眼前头的醉香居,抬步走了进去。 来都来了,那江洋大盗也就顺便收拾了。 因着君天逸被她打伤,这本该是君天逸干的活自然只能由她接手了。 而人群之外,君天逸望着宋云初的背影,眯起了眼儿。 这厮刚才还和如敏在一起,此刻怎么就出现在这了? 该不会是一路尾随着他过来,企图对他不利? 而宋云初在上楼的途中,那江洋大盗也正飞奔下楼,身后追着他的护卫们已经被他甩开了一段距离。 正当他得意于自己就快要逃脱时,冷不丁前方横来一把折扇,那扇子内一闪而过的寒光让他本能地朝后仰倒,迅速扶上了台阶这才稳住身形。 宋云初见他反应挺快,冷哼了一声,再度逼上前。 原主擅长短兵器,折扇和短剑用得最是顺手,她手上这把乌木水墨折扇,明面上是一幅山水画,扇骨内嵌刀片,薄如蝉翼且锋利无比。 江洋大盗见她攻势猛烈,自知不是对手,连忙从扶梯另一侧翻了下去,试图越过宋云初逃到楼下。 宋云初哪里肯让他走,将手中折扇飞出,尽管对方脚下很麻利,也还是被扇子的刀片割破了后背,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大盗吃痛,行动略微迟缓,他咬了咬牙,望向前方,视线紧紧锁住了酒楼外的上官妘。 这个女子身份不简单,挟持了她或许就能脱身。 他卯足了劲奔向上官妘,然而他的脚才跨出了门槛,便察觉脖颈一紧,有一只手揪住了他的后衣领,把他往地上狠狠一摔。 这一下摔得他眼冒金星口吐鲜血,他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听头顶上空响起一道悠闲的声音—— “这下该老实了。” 酒楼外,上官妘见大盗被制服,松了一口气,彻底放了心。 很快,护卫们便将那大盗围住了。 宋云初道:“此人是官府高价悬赏的江洋大盗,将他送交官府,他自会得到应有的处置。” 护卫们闻言,朝上官妘投去询问的视线。 这大盗胆敢伤他们的公主,死不足惜,不过他们眼下毕竟是在他国的地盘上,若是对这大盗下死手,似乎也不大合适。 上官妘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望着地上无法动弹的大盗,压下心中的怒意,而后抬头朝宋云初笑了笑,“那就依这位侠士的意思,把这贼人押去官府。” “主子,咱们今天出来的时间也够长了,该回去了。”一名护卫来到上官妘的身侧,提醒道。 上官妘瞥了他一眼,“刚才发生的事情,不许告诉大哥。” 若是被皇兄知道她从高处跌落,险些丢了小命,皇兄必定会把她看得更严,她可就没机会再出来玩了。 接触到她略带警告的视线,护卫应了声是,见她的目光转向了宋云初,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还未答谢旁边这位救下他们公主的侠士。 于是他转过头朝宋云处拱手道:“多谢这位侠士仗义相助,若非侠士及时出手,我家小姐恐怕凶多吉少,不知侠士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明日我等一定带上谢礼……” “不过是举手之劳,谢礼就不必了。”宋云初悠悠道,“如今天色不早,姑娘的确应该听从你手下的话,早些回家。” 宋云初说完便转身离去,身后,上官妘望着她的背影,朝一旁的护卫小声吩咐道:“你去跟上他,看看他是什么来历。” 同一时刻,人群后的君天逸也望着宋云初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第26章 宋相杀人灭口? 一旁的江雨夕捕捉到了他异样的情绪,小声询问道:“王爷在想什么?” 君天逸沉声道:“这姓宋的平日里十分卑劣无耻,今日却一反常态,出手搭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 且还在救过之后,颇有风度地淡然离去。 江雨夕略一思索,接过话,“王爷是怀疑那女子的身份不一般?宋相出手救她,或许是有企图。” 江雨夕说话间,打量起了不远处的上官妘。 那女子模样极好,不仅穿衣打扮高雅,眉眼间也透着贵气,像极了出身高门大户的。 她所相识的贵女不少,印象里却没有见过这一位,这让她一时半刻也猜不出对方的身份。 “若只是寻常的贵女,不会引得宋云初如此重视。”君天逸说话间,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猜测。 此番北辰国派来本朝联姻的人选是他们的五公主上官妘,听闻那位公主年芳十七,生得清丽脱俗。 外形与年龄和前边这位坠楼的女子倒是能对上。 若这女子真是五公主,宋云初重视她也就合理了。 一个奸臣贼子,非正统皇室成员,竟也敢对邻国公主产生妄想? 可笑至极! 为了验证心中猜测,君天逸转身对随从吩咐道:“去探一探那坠楼女子的身份,远远地跟着,别让他们发觉。” …… 上官妘赶在日落之前回到了宫中。 她第一时间去沐浴更衣了一番,见伺候她的婢女在整理她脱下的衣裳,连忙提醒道:“我那衣袖口袋里有一张银票,可别弄湿了,回头我要还人。” 婢女怔了怔,将袖子里的银票取出,“护卫们跟着公主出门,竟忘记带银子了吗?还要公主跟旁人去借。” 上官妘不语,她可不想告诉婢女,那银票是官府给的缉盗赏金,省得这丫头问东问西,回头又跑去说给皇兄听。 那个害她坠楼的贼人是官府高价悬赏的要犯,而那名救她的俊美男子,她也从护卫口中得知了他的身份,竟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宋相,也是迎接她入皇城的官员之一,可那时她因长途跋涉有些疲惫,眼皮都抬不起来了,和官员交流的事都是皇兄去做,否则她早该认识宋云初了。 宋云初把贼人制服之后,她的护卫们把贼人送去官府,抓贼的报酬自然就落到了护卫们头上。 她堂堂公主,可不要白捡这便宜。 那位宋大人不仅年轻有为,还是个做好事不爱留名的,她得亲自去还这笔酬劳方能展示她的感激之情,至于她自己的那份谢礼……她也得好好想想。 这边上官妘思索着该给恩人挑什么礼物,另一边的御书房内,君离洛接见了审讯江洋大盗的大理寺卿。 “陛下,近日作案多起的江洋大盗朱韬落网了,经一番审讯,这贼人竟供出有神秘人雇佣他去行刺邻国公主!好在这人最终没得手,公主安然无恙,微臣想从他嘴里撬出神秘人的身份,可他伤势过重,不等微臣问清楚便吐血身亡了。” 大理寺卿说到此处便顿住了,神色有些迟疑。 君离洛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冷着声开口:“有什么便说什么,为何吞吞吐吐?邻国公主的安危关系着两国结盟的大事,你若敢对朕有半分欺瞒,你该知道后果。” “微臣不敢欺瞒陛下!”大理寺卿惶恐道,“只是这事儿牵扯到了宋相,所以微臣即便心有猜忌也不敢直言!” 君离洛闻言,顿时起了兴趣。 听大理寺卿的语气,这家伙接下来说的话多半会对宋云初不利。 他如今能听到宋云初所有的心声,宋云初要是真有什么卑劣心思,在他面前根本就无所遁形。 “此事与宋相有何关系?说来听听。”君离落紧盯着底下人的面庞,不放过对方的任何一丝表情。 “回陛下,那贼人咽气了之后,微臣便派人去公主发生危险的酒楼查问事情的经过,有民众认出,是宋大人救下了从高处跌落的公主,也是宋大人把贼人打成了重伤。” “陛下您想,大盗的悬赏令在街上随处可见,宋大人见到他岂会认不出来?这大盗牵扯了好几桩案子,宋大人该留着他的性命让他受审才对,可这人被送到官府没问几句话就死了,大夫说此人五脏俱损,可见宋大人下手有多狠辣。这让微臣不得不起疑心。” 大理寺卿最初还有些拘谨,之后便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连声线都理直气壮了起来。 “放肆。”君离洛沉声开口,语气有些冰凉,“就凭那贼人受了致命伤,你就想指控宋相杀人灭口吗?你有何证据证明他是故意的?” “陛下息怒,微臣知您对宋大人颇为信任,微臣自然不敢妄下定论,但微臣的确有几个充分的理由,能证明宋大人确有嫌疑。” 第27章 病弱皇帝,我见犹怜 翌日上午,文武百官如同往常那般在大殿内等着皇帝临朝,等到的却是皇帝身体欠安,令众人退朝的消息。 宋云初心道,狗皇帝该不会是又犯心疾了? 为了彰显自己‘忠君’的态度,她走到了太监总管面前,一脸担忧地问道:“陛下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本相能否前去探视一番?” “陛下的确有吩咐,不想被人打扰,但如果是宋大人您要去探望,陛下是愿意见的,您跟奴才来吧。” 宋云初随李总管去了皇帝的寝殿,跨过门槛便见君离洛靠坐在藤椅上,他闭着眼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俊秀的容颜泛着几分病态的苍白,整个人瞧着慵懒又脆弱。 宋云初的眉头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 【难怪许多言情小说都喜欢写病美男,有些人物还附上了美强惨的设定,这长得好看又病弱的可怜样儿的确是招人怜惜,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破碎感。】 【是了,就是破碎感,仿佛像只精致的瓷娃娃,一推就能倒,一碰就能碎。】 【狗皇帝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不得不承认,他闭着眼睛不说话的脆弱时刻,真是我见犹怜。】 听到宋云初所有心声的君离洛:“……” 他并未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 他着实没想到,宋云初的心里竟然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可笑想法。 破碎感?瓷娃娃?我见犹怜? 君离洛对这几个词汇嗤之以鼻,他蓦地睁开了眼,目光如寒剑般射向宋云初。 他是天子!何需旁人对他怜惜?他要的是所有人的服从与敬畏! 宋云初与君离洛四目相对,撞进他眼底的凉意,顿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狗皇帝突然睁眼,看她的眼神凉飕飕的,倒像是她犯了什么错似的。 虽然早知他这个人心思不单纯,但他平日里很少有这样凌厉的神态,他这忽然来了气势,把方才那点让人想要怜惜的破碎感冲得淡然无存。 果然,病弱只是表象,狗皇帝的内核依旧是个阴狠的反派,她怜惜谁也不该怜惜她这个可恶的顶头上司。 “微臣参见陛下。听闻陛下龙体欠安,微臣心下很是担忧,陛下现在感觉如何了?” 君离洛见宋云初受自己的气势所影响,改变了方才那些可笑的想法,心下颇为满意,目光也缓和了些。 他命人给宋云初赐了座,悠悠道:“朕今早旧疾发作,心口处难受,这会儿好多了,云初无需担忧,你来得也正好,有些问题,朕需要从你这儿得到解答。” 宋云初面有疑惑,“陛下请说。” “你昨日傍晚在街上救了一名坠楼的女子,还将伤害她的罪魁祸首,也就是大盗朱韬给制服了,是吗?” “确有此事。” “你可知那女子是什么身份?”君离洛紧盯着宋云初的面容,“你又知不知道,你下手太重,将大盗朱韬打得重伤不治身亡,大理寺卿原本想审一审他,也没机会审了,昨夜他来和朕告你的状,说你有蓄意杀害犯人的嫌疑。” “大盗死了?”宋云初惊诧过后,拧起了眉头,“陛下,微臣对付那贼人根本就无需用全力,我只是将他打得无法还手,绝不会致死!我明知那是官府高额悬赏的犯人,又怎会直接取了他的性命?若是如大理寺卿所言,贼人是重伤而死,那只有一种可能,他在离开微臣的视线之后,又被人下了重手。” 她是没想到大盗会死的。 这人在原着里只是一个推动剧情的炮灰,他的出现只为了让君天逸与上官妘结识,之后就没有他的戏份了。 像这种小人物,作者哪怕水剧情都懒得带他,压根就没交代过他死了。 宋云初十分确信,自己没有下那么重的手,杀害大盗的凶手,要么就是大盗的仇家,要么就是她的仇家了。 狗皇帝说是大理寺卿告的状,那家伙在原着里没多少笔墨,她读原着也不会关心这样的小角色,只记得这人最后是站男主阵营的。 想到这,宋云初的思路蓦然清晰—— 是了,上官妘坠楼的时候,君天逸也是在现场看着的。 大理寺卿在这个时间线就算还不是君天逸的人,跟君天逸的关系应该也是友好的,毕竟这两人都看不惯她,一个将她视为政敌,一个将她视为情敌,合伙对付她也不是没可能的。 回过神来,宋云初问君离洛道:“陛下定是相信微臣的吧?否则也不会问得如此直白。” “不错,朕若是信了大理寺卿,就会命人对你暗中调查了。朕选择与你面对面交谈,就是确信能从你这儿听到实话。” 第28章 三个疯子的爱恨纠葛 宋云初闻言,连忙应了一声“多谢陛下信任”,同时心中腹诽—— 【狗皇帝还是那么爱说客套话。】 【他大概还是会派人暗中调查的,之所以当面问我,或许是想看我的反应,就算我不心虚,他也未必就会打消疑心。】 “云初,你还没回答朕第一个问题呢。”君离洛又道,“你可知那坠楼女子的身份?” “微臣与她素不相识。”宋云初顿了顿,道,“看她相貌不凡,应该是哪家贵女。” 使臣团进入皇城的时候,上官妘并未露面,她说素不相识也不算是谎话,毕竟她也是在救了上官妘之后才看清对方长什么样子。 她救人纯粹就是出于好心,君天逸跟大理寺卿联合弄死了大盗,八成是想坑她一把,让狗皇帝认为,是她设计了和邻国公主的初识,大盗也是受她雇佣,等她成了公主的救命恩人,大盗没了价值就被她灭口。 以狗皇帝的多疑谨慎,就算没有确凿证据,与她也会产生更多嫌隙,毕竟北辰国送公主过来的初衷是希望公主成为皇帝的人,哪怕狗皇帝不喜欢这位公主,也不会容许臣子觊觎,那是冒犯他的威严。 君天逸这招挑拨,还真是缺德。 “她可不是寻常的贵女呢。”君离洛望着宋云初,淡淡一笑,“她正是此次来与本朝联姻的北辰国五公主,云初,你救了她也算是大功一件,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于两国结盟不利。” “她是邻国公主?”宋云初故作惊讶,而后恍然大悟,“难怪气度不凡,原来是金枝玉叶,微臣去迎接使臣团的时候,只见到了邻国的二皇子,公主因旅途劳顿并未露面,因此即便她站在微臣面前,微臣也认不出来。” 君离洛始终在观察着宋云初的神色,此刻是真有点儿想笑了。 这厮总说他的演技好,明明自个儿的演技也不赖,装作不认得邻国公主的样子还挺自然。 好在他有听宋云初心声的能力,只要面对面,宋云初的心思就藏不了一点儿。 这倒也省去了许多误会,至少他们君臣二人不会轻易被外人挑拨。 只是宋云初这怜香惜玉的性子似乎是越来越明显了,因着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不是怜惜这个女子,就是想拯救那个女子,从江如敏到丽妃再到五公主,都是容貌不俗,可见宋云初不仅是怜香惜玉,也以貌取人。 “朕相信你救下公主只是巧合。”君离洛说道,“北辰国繁荣,是因他们盛产良驹,他们的马匹耐力惊人,是上等的战马品种,可若是要论国力,我们的疆土更广阔,兵力也胜过他们,因此他们所求也不过分,希望朕能给公主贵妃之位,云初你觉得呢?” 君离洛问得随意,却真把宋云初给难住了。 【按照原着的设定,上官妘如果不是看上了君天逸,本就该是狗皇帝的妃子,只是狗皇帝这人狠辣无情的,最会伤女人心,原着里也就对江如敏好点儿,可眼下他连江如敏都不喜欢,整日忙于朝政冷落后宫,上官妘即使做贵妃,也只是让后宫再多一个守活寡的女人。】 【况且丽妃和上官妘在原着的中后期都是恶毒女配,同样的爱而不得害人害已,把这两个人放在同一块地盘上斗,必然两败俱伤。】 【这两人再加上狗皇帝,三个疯子的爱恨纠葛,根本没法梳理。】 【若是上官妘不做皇帝的妃子,她还可以选择做个王妃,不过狗皇帝这一辈的兄弟都没了,剩下的王爷们都是皇叔辈的,除了君天逸那个王八蛋,还有王妃之位空缺的王爷吗?】 君离洛听着宋云初的心思,只觉得好笑又不可思议。 他只是随口一问,宋云初竟细细地琢磨起来了。 不过宋云初的考虑也不无道理,若是上官妘和丽妃真像他预言的那般好斗,容易出现过激行为,那他就不能让这二人有机会斗起来,省得宫中不宁。 “陛下纳妃一事,微臣不便多言。” 宋云初想了想,道,“陛下若喜欢公主,纳了便是,若不喜公主,陛下便挑一位王爷与公主联姻,北辰国本就不比我们天启国强盛,微臣相信,他们为了结盟是愿意做出退让的,公主即便做王妃也不算委屈了她。” 反正心里话是没法说出口的,身为大臣,她还是得尽量回答得滴水不漏,挑些狗皇帝爱听的话说给他听。 “云初所言甚是。”君离洛颇为赞同,“朕的确不必看北辰国的脸色,与这位公主也差了些眼缘,朕晚些再好好想想,该如何妥善安置她。” 宋云初笑而不语,心下隐约觉得有些古怪。 今日的谈话出乎意料的顺利,明明有些对她不利的因素存在,狗皇帝却半点儿都没有为难她。 甚至有些时候,她都没把想法说出来,狗皇帝似乎就与她不谋而合了。 她和狗皇帝最近似乎有点儿默契?倒不像是一对各怀鬼胎的君臣了。 君离洛端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挡住了唇角浅浅的笑意。 今后,或许还有更默契的时候呢。 宋云初离开皇帝的寝宫后,便一路朝着宫外走去。 她不知的是,当她从御花园旁经过时,她身后的假山处探出了两道人影。 “公主,您不是说要还银票给宋大人吗?现在就可以叫住他了。” 第29章 宋大人比皇帝陛下还耀眼 “我是想给他来着,可这毕竟是在宫里,人多嘴杂的,若是被人瞧见我和宋大人多说了两句话,且还有银钱来往,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上官妘望着宋云初渐行渐远的背影,沉吟片刻,道,“还是得在宫外才行,我带个面纱蒙着脸出去,就不用担心暴露身份被人盯上了。” 婢女瞪大了眼,“您还要出宫?二殿下才骂完您!”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我再三警告护卫们,不要将我在宫外遇险的事告诉皇兄,他们还是说了。” “公主您也别怪他们,这么大的事他们不敢不报。” “罢了,我去求皇兄陪我一同出宫,只要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就放心了。” …… 宋云初回到相府时,已临近中午了。 用了午膳,她正准备小憩一会儿,就听得下人来报,“大人,府门外有一男一女,穿着华贵,他们说是宫里来的,要还您五千两银子,还要谢您的救命之恩。” 宋云初一听就知是上官妘来登门致谢,便吩咐道:“将他们请来大堂。” 上官妘兄妹二人被仆人领着入了府,上官妘隔着几丈的距离看见了坐在大堂内的宋云初,只觉得那人如昨日初见般,瑶林玉树,眉目如画。 见前方的仆人和自己隔了一段距离,上官妘扯了扯身旁兄长的袖子,压低声音道:“皇兄,你瞧这宋相的容貌气度,比皇帝陛下都耀眼。” 上官祁闻言,眼角轻微抽搐了一下,当即低声告诫,“不要胡言!” “我就私下跟你说说,又不跟旁人说。”上官妘撇了撇嘴,“人家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还不许我夸两句?” “那你也不能拿他与国君相提并论,况且为兄瞧着皇帝陛下的相貌也不俗。阿妘你记着,这是在别人的地界上,事事需谨言慎行。” 上官妘撇了撇嘴,不再多言。 天启国国君的相貌的确不俗,可是她看人不光只看一个皮囊,那位皇帝陛下病殃殃的,看着就没什么神采,没准拎桶水都费劲,与身手敏捷的宋云初相比,实在是显得有些文弱了。 只能说,这位国君的运气太好,若不是他的兄弟都没了,他这样的文弱之人又岂能坐拥一个强盛之国? 皇兄若是有这样的好运气,远嫁联姻的人选就不会是她了。 想到自己将来的日子都要在这片土地上度过,没有家人相伴,上官妘不免有些伤感。 上官祁察觉到妹妹的愁绪,轻声安慰道,“阿妘,为兄知道你不开心,但皇命难违,你只能向前看,别忘了咱们是来给宋相致谢的,你要拿出一国公主的仪态气度,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上官妘轻轻“嗯”了一声,迅速收拾好了心情,优雅从容地跨进了相府大堂。 宋云初在他们跨过门槛的那一刻便起身施了个拱手礼,“见过祁王殿下与公主殿下。” “宋大人不必多礼。”上官祁走上前扶了一把宋云初,“我们兄妹今日是特意上门来致谢的,你救了阿妘的性命,我们记下了这个人情,他日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宋大人只管开口,只要我能办到就不推辞。” “殿下客气了。”宋云初请两人落了座,笑了笑道,“那日在城门迎接贵国使团,并未见到公主露面,昨日也就没认出来,我也是上午才从陛下口中得知我救下的女子竟是公主。” “昨日之事本宫也有责任。”上官妘接过话,“出宫玩竟没有多带几名护卫,还一不留神露了富,这才被贼人给盯上。我原本不打算声张此事,没想到还是惊动了你们皇帝陛下。” “是大理寺卿告诉陛下的,袭击公主的贼人是朝廷要犯,得知他落网,大理寺卿便去亲自审问,结果没问两句那人便重伤死亡了,大理寺卿误以为是本相对贼人下了杀手,妨碍他办案,就去陛下那儿告了我一状。” 宋云初说到此处,轻叹了一声,“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什么?”上官妘秀眉轻蹙,“宋大人救了本宫,对你们朝廷也是大功一件,这大理寺卿无凭无据的,怎么敢污蔑你杀害犯人?昨日本宫看得清楚,那人被押去官府的时候,明明还能喘气呢,不像是要死的样子,本宫可以让押送贼人的护卫替你作证。” 宋云初轻轻摇头,“听说那人受了严重的内伤,五脏俱损,内伤从表面上看不出来,所以即便公主的护卫们能作证,大理寺卿那边也会反驳,是护卫们不懂医术,无法判断内伤的严重程度,伤重者在死前的确是能正常喘气的。” “听宋大人的意思,这位大理寺卿是非要把责任扣在你头上了?”上官祁接过话,“他认为你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他觉得我或许与贼人所牵涉的案子有关。”宋云初轻挑了一下眉梢,“他甚至认为,是我雇佣了贼人去伤害公主,利用完贼人再将其灭口,而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亲近两位殿下,扩张自身实力。” “荒谬!” 上官妘冷下脸,“简直胡说八道,明明是因为本宫露了富才被贼人盯上,我能看出来,贼人的目标是钱财而不是我。” “听到公主这么说,本相略微宽心了。还请公主相信,本相救你的确只是出于一片好意,没有旁的企图。” 宋云初顿了顿,又道,“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两位殿下与我并不熟悉,难免心中有猜疑,两位也可派人暗中查一查那大理寺卿,或许就能看清,我与他究竟是谁居心不良。” 她相信皇家暗卫的水平,这兄妹二人若是真有心要查大理寺卿的行踪,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要是大理寺卿这个时期真的和君天逸有了来往,那么君天逸在公主的眼中,就会成为一个污蔑自己恩人的卑鄙小人了。 第30章 无处安放的邪魅气质 君天逸和上官妘已经失了第一眼的缘分,后续再添几笔坏印象,打死她都不信上官妘还能看上他。 想起原着中女配们的结局,死的死疯的疯,就连江如敏这个女主都遍体鳞伤。 究其根本,还是她们把情之一字看得太重,她们个个都是十足的情种,为爱发疯害人害己,让她读原着的时候看得一脑门汗。 她们明明可以拥有更好的结局。 “本宫自然相信宋大人。” 耳畔响起了上官妘的话,下一刻,宋云初便见她从衣袖内侧掏出了一张银票。 “捉拿江洋大盗的酬劳是五千两,昨日我的护卫们把人押送到官府后领到了这笔酬劳,那贼人是宋大人你制服的,我的人没出什么力,可不能白占了便宜,这五千两宋大人您收好了。” 上官妘说着,将银票放在了宋云初左手边的茶几上。 她的话合情合理,宋云初也不跟她假客套,十分爽朗地应了一句,“公主见事明理,本相就不推辞了。” “自然不能推辞。”上官妘莞尔一笑,“本宫与皇兄初来贵国,见你们皇城街道甚是繁华,很想闲逛一番,可我们毕竟对这里的路不熟悉,也不知哪里有好吃好玩的,宋大人若是有空的话,可否带我们……” 上官妘话还未说完,便被上官祁的一声轻咳打断,“阿妘,不可提这样无理的要求,宋大人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手上想必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哪来的闲工夫陪我们瞎晃?” 上官妘有些不满地转过头,便收到了上官祁略带警告的眼神。 宋云初自然猜到了上官祁的心思,虽然自己是救了他妹妹的恩人,可这位男二是个精明的主,不会轻易相信外人,且他也是个有分寸的,初到邻国的国土上,若是和邻国的权臣走得太近,指不定会传出什么闲话来,于自身不利。 “殿下说得是,本相的确是抽不开时间出去玩的,不过,本相倒是可以让随从替二位做一份攻略,就是把这皇城里好吃的好玩的地方,都给你们一一罗列,把位置都标清楚,这样两位殿下也能玩得开心。” 宋云初说着,朝一旁站着的白竹使了个眼色。 白竹当即应道:“此事交给小的来办吧,小的对这附近的街道可谓是熟门熟路,您只管放心。” 上官祁闻言,心下满意,唇角也勾起了一抹浅笑,“那就多谢宋大人了。” 他的笑容虽浅,却也透着几分浑然天成的邪肆。宋云初应了一句“殿下无需客气”,心中感慨这人的邪魅气质还真是无处安放啊。 不过,看着比君天逸那个狗男主可顺眼太多了,谈吐与仪态也好得很,不像君天逸总板着个冰山死人脸,随时一副讨债样。 她十分支持男二上位。 白竹很快画好了一份简略易懂的图纸,递到了上官妘面前,“殿下,这份图纸上标记了附近几条街道的特色美食,以及一些深受贵女们喜爱的珠宝店和胭脂铺,您都可以看看。” 上官妘接下了图纸,与上官祁离开了相府。 走出了相府大门,上官祁瞥了一眼身旁的妹妹,“怎么,为兄不让宋大人给我们做向导,你心里不乐意了?” “我哪有?”上官妘连忙反驳,“你可别胡说。” “你这满脸都写着不高兴,真当为兄看不出来吗?” 上官祁的语气里似有无奈,“阿妘,你与我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你心里想的什么难道为兄会猜不到吗?” 阿妘这个年纪的少女,最是容易仰慕那些年轻俊美、文武双全的青年,宋云初不仅模样生得好,又是在她最恐惧的时候救她于危难之中,她会因此而心生好感,再正常不过了。 可她肩负着联姻的使命,她要做的是皇妃。 “的确如你所言,皇帝不如宋相意气风发,可你别忘了,宋相所拥有的一切是皇帝赐予,你对宋相的那点儿好感若是不尽快打消,于你于他都很不利,明知道不会有结果,为何还要去多思多想呢?更何况宋相已有婚约。” “皇兄你想到哪去了?我不过是对他心存几分感激罢了!我可没你想得那么多。” 上官妘白了上官祁一眼,“我明白自己的使命是什么,你不必反复提醒我。” 接下来的时间里,兄妹二人按照白竹给的图纸逛了好几处地方,直到空中乌云密布,二人意识到要下雨了,准备去前边的茶棚暂避。 可经过一处小巷时,上官祁敏锐的耳力捕捉到了一阵打斗声。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小巷内,竟是五名持刀的匪徒在追砍三名年轻的女子,其中一人衣着华丽,另外两人像是侍女装扮,她们正拼足了劲与匪徒打斗,给自家小姐争取逃脱的时间。 江如敏着实没想到,天还没黑就有歹人行凶,她自知不懂武功,留下也帮不上忙,唯有尽快脱身才能让两个侍女轻松些。 然而她跑的太急,地上又积了许多的雨水,在即将跑出巷口的时候,脚下一打滑,整个人直直往前栽倒! 她原以为这下会摔得不轻,本能地闭上了眼,却听耳畔响起一阵衣袖翻飞声,下一刻,她就落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预想中的疼痛没到来,江如敏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张白皙俊逸的脸庞。 上官祁望着怀中的女子,见对方的眸光清澈中夹杂着一丝惊惶,如一只受惊的小鹿般,便扬了扬唇角,温和地出声安慰道:“姑娘莫怕,我只是刚好路过,和那些歹人不是一伙的。” 说完,他扶着江如敏等她站稳了,这才又看向了前方的巷子,身影一闪掠了出去。 江如敏见他轻而易举便踢飞了一名歹徒,这才放下了心。 幸好碰上了这么一个路见不平的好心人,今日也算是有惊无险。 “诶,快要下雨了,咱们别在这站着了,去前边的茶棚避避雨吧,免得淋一身。” 身后忽然响起的女子声音,让江如敏回过了头。 第31章 雨天初相遇 “方才救你的人是我哥哥,他功夫很好,你看他那游刃有余的模样,解决几个歹徒不成问题。” 上官妘说话间,有雨丝飘落了下来,她便拽着江如敏的胳膊朝雨棚走去,“别傻站着看了,你又帮不上忙。” “姑娘且慢。”江如敏叫住上官妘,将自己的胳膊轻轻挣脱了出来,“多谢姑娘的好意,我虽不懂功夫,但我精通医术,若是他们不慎受伤,我还能第一时间上去医治,我得在这儿看着才放心。” “就那几个酒囊饭袋,怎么可能伤得了我哥?” 上官妘有些好笑道:“就凭他们那点儿能耐,要不了几下都得趴地上。罢了,你想站这儿就站吧。” 上官妘眼见着雨丝变成了雨点,不打算再与江如敏多说,转身小跑向了茶棚。 雨势愈发大了,江如敏依旧在巷口站得笔直,直到她看见最后一名匪徒倒了下来,这才彻底放了心。 那姑娘说得不错,这几名匪徒的确奈何不了她兄长。 小巷内,上官祁低头整理着衣袖上的尘土,余光瞥见一道纤细的人影跑来,他转过头,便对上了江如敏感激的面容。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这个人请我记下了。” “举手之劳罢了。”上官祁笑了笑,视线越过了江如敏,下意识寻找上官妘的身影。 “公子是在寻找您的妹妹?放心吧,她只是去附近的茶棚避雨了。” “这丫头……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担心我。” “不是不担心,而是对你太有信心,她说,凭这些歹徒的能耐根本伤不到你。” 上官祁顿时欣慰了许多,见江如敏头发全湿了,下意识问道:“姑娘你怎么不与她一起去避雨?” “这事因我而起,你们是在为我解决危险,我岂能走开?况且我是大夫,这刀剑无眼的,万一伤到了你们,我也能帮得上。” 上官祁望进她澄澈的眼底,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果然是医者仁心。” “你们都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江如敏说着,蹲下了身,朝地上那名口吐鲜血的歹徒询问,“我与你们似乎不相识吧?你们是受了何人指使来杀我?” 歹徒张了张口,艰难地吐字,“不……不知道……” “不知道?”江如敏拧紧了眉头,“你们来杀我,难道不是收了钱的吗?你们会连自己的雇主是谁都不知道?” “对待嘴硬的人,直接问是没用的,得使一些特殊手段。” 上官祁说话间,抬起鞋子便踩上了身旁一名歹徒的手腕,不咸不淡道:“你若是不老实回答问题,我就将你的双手手骨都踩断。” 他说话间,脚下缓缓施力,被他踩着的那人疼得头上青筋爆起,连连求饶:“少侠饶命!我们是真不知道!我们只知对方是个女人,她戴着面纱,看不清长什么样!我们只管有钱拿就行,何必对雇主的身份刨根究底?我说的全是实话!啊——” 上官祁足下的力道没有放松,仍在持续加重,“那么,她有什么特征呢?你好好想想。” “疼!啊——她……她身上穿的料子看起来很贵,声音很年轻,身形与这位姑娘相差不大,想来也是个贵族小姐,我能想起来的我可都说了!” 江如敏闻言,心中有了怀疑对象,见歹徒痛得脸色涨红,她出声道:“他应该没说谎,公子松开他吧,反正他们伤成这样也跑不了,等雨停了我就让人把他们送衙门去。” 上官祁挪开了脚,“这雨一时半会儿的恐怕停不了,你们先随我去茶棚避一避吧,否则脸上的妆容该花了。” 江如敏略一思索,应道:“也好。” 刚好她也能借着避雨了解一下救命恩人的身份,将来好把这份人情还上。 …… “什么?”相府内,宋云初听着暗卫汇报江如敏小巷遇刺一事,板起了脸,“不是让你和宋七盯着她吗?怎么她遇险了你们没出手?救她的人是谁?” “大人息怒,我们是一直盯着她,可半个时辰前宋七忽然腹痛,痛至昏厥,属下只能将他先送医,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江小姐遭遇了刺杀,幸而有惊无险,救她的是个蓝衣青年,身手十分敏捷,之后他们就在附近的茶棚避雨,江小姐送了那青年两瓶药作为答谢。” 宋六单膝跪地,垂着头道:“此事是属下失职,请您惩罚属下一人便好。” 宋云初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宋七忽然昏厥,大夫怎么说的?” “说是吃了相克的食物,中了轻微的毒,现在已无大碍了。他平日里喜甜食,最近两天都在吃枣泥酥,碰巧我们中午点的菜里有一道野菇汤,大夫说这两样放在一起吃多了会引起腹痛昏厥。” 宋云初伸手揉了揉眉心,“以后没事少吃那些野外的蘑菇,若是搞不清楚这里边的禁忌,没准哪天又食物中毒了。既然他病了就叫他歇几天,让宋五顶上他的差事。” “多谢大人体谅!属下铭记教诲。” “你方才说,救江小姐的是个蓝衣青年?”宋云初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猜测,连忙追问道,“那人大概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身形如何?” 原着里江如敏遭遇刺客的剧情实在太多,她还专门拎出来吐槽过,光是她记得的地方就有逸王府、酒楼、御花园、狭窄的巷子、夜里的街道,甚至连江如敏的自家后院都混进过一个伪装成花匠的刺客。 不过,在宿命感极强的原着里,江如敏只要遇险,附近的男主或男配都会及时出现,救她于水火中。这个脆弱却坚韧的虐文女主,仿佛一直在被害和被救的剧情里反复穿梭。 “那人身形高大,相貌俊朗,年纪大约二十五上下,他腰间的配饰似乎是上等羊脂玉,能看出是个家底丰厚的。” 听着手下的描述,宋云初轻挑了一下眉头。 果然是上官祁! 好得很,这两人初识的时间,比原着里提前了一点儿呢。 第32章 命运总是偏向她 “江小姐是怎么处理那些刺客的?可有从他们的口中问出幕后主使?” 虽然她知道答案是什么,但为了不让自己‘预言家’的身份太过明显惹人疑心,当着手下的面,她也得装一装糊涂。 宋六接话道:“江小姐吩咐丫鬟捆了他们,将他们送去衙门,属下悄悄审了其中的两人,他们说,雇主是个年轻的蒙面女子,身形纤细,个头跟江小姐差不多高,他们并不知对方身份。” “年轻女子么?和江小姐积怨较深的,本相暂时能想到的,就是那个与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江雨夕了。” 原着作者给江雨夕的人设是天生的恶女,从小坏到大,事事都想和江如敏争个高低,视江如敏为一生之敌。 江雨夕的人设烂到这种程度,凭她这个外来人,根本无法扭转这两姐妹之间的关系,既然一开始她就选择了护着江如敏,那么对江雨夕可就不能仁慈了。 不过眼下江雨夕总是和君天逸待在一起,想对其下手也不是件轻易的事,要等江雨夕离了逸王府的保护才行。 毕竟手下的命也是命,能让手下的人少费些劲也是好的。 “再派两个人去盯着江雨夕的动向吧。” 宋云初吩咐道,“若是她出门有逸王府的人护着,就不要打草惊蛇,一旦逮到她落单的机会,立刻把她抓来,务必稳妥行事。” “是。” …… 一场大雨下了整整两个时辰,直至傍晚雨势渐小。 宁静的庭院内,响起一阵瓷器碎裂声。 “真是废物,五个人出马都解决不了一个江如敏!” 江雨夕得知自己雇的人再次失手,愤怒地将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江如敏身边的那两个丫头有这么厉害吗?” “小姐息怒。这事儿原本应该能成的,只是出了点意外。” 一旁的婢女叹气道,“大小姐身边那两个丫鬟的确功夫尚可,但也打不了五个人啊。那会儿变天了,街上的行人少,可偏偏大小姐的运气好,有人路过那条巷子把她给救了,这人的本事也不小,比那两个丫头加起来都厉害,所以咱们派出去的人才会失败。” “这个贱人总是这样有运气!上回遇刺是宋相救了她,这回又不知道哪里杀出一个多管闲事的东西……为何命运总是偏向她那一边?让她一次次绝处逢生!” 江雨夕气得有些口不择言,“这个贱人到底什么时候能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有她在,我都没有安生日子可过!” “小姐别气坏了身子,反正都已经失败了,您就冷静冷静,咱们再等下一次机会就是了。” 婢女抚着江雨夕的后背安抚道,“陛下不是已经为您和王爷赐婚了吗?也把她赐给了宋大人,她和王爷之间已经再无可能了,您又何必如此在意她的死活呢?” “你这笨丫头懂什么?你真以为王爷把她彻底放下了吗?” 江雨夕冷笑道,“王爷与我在一起的时候,常常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嘴上说着不在意江如敏了,书房里却还留着江如敏的画像!你倒是说说看,他若真的不在意,留那幅画像有什么用?他该把关于江如敏的任何痕迹都抹去才是!” 在她看来,君天逸不舍得摧毁与江如敏相关的事物,那就代表着他心里还在意。 母亲曾言,男人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惦记,且男人还喜欢口是心非,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未必一致。 所以她坚决不相信君天逸所说的,要忘掉江如敏。 与其等着君天逸死心,倒不如她快点下手,让江如敏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到那时候君天逸即便有再多的想法,也只能随着时间而遗忘。 江雨夕缓了缓心情,又朝婢女问道,“救江如敏的人是谁?打听到了吗?” 婢女摇了摇头,“只知道那是个英俊的青年,同行的还有他的妹妹。大小姐被救了之后,他们就在茶棚里避了一会儿雨,等下人送伞过来才离开,奴婢去问了茶棚老板,老板说那兄妹俩看着不像本地人,或许是外地来的富商子女。那个男子的腰上,挂着这么大一块云纹羊脂玉。” 婢女边说边抬手比划了一下玉佩的大小。 江雨夕翻了个白眼。 就这么一点儿特征,她压根就猜不出来是哪家的人。 若是被她知道那多管闲事的家伙是谁,她非得派人去放火烧了那家的房子,以泄心头之恨。 江如敏在短时间之内遭遇了两回刺杀,接下来必定会加强警惕,如今她的身份是宋相的未婚妻,宋相多少都会护着她,万一宋相加派人手保护她,那么今后自己这边想要下手就更难了。 江雨夕正苦恼着,就听仆人前来通报,“二小姐,王爷来了!” 江雨夕闻言,连忙吩咐婢女把地上的碎瓷片清理干净,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袖,确保自己仪容整洁,这才前去开门。 不远处,君天逸的身影正缓缓走来。 江雨夕连忙上前迎接,“王爷这个时辰过来,想必还没用晚膳吧?先进屋喝杯热茶润润嗓子。” 君天逸来时心情不佳,本以为见到了心仪之人会有所缓解,然此刻望着江雨夕面带笑颜的温柔模样,他心中的烦闷并未减少半分。 “雨夕,本王心情不好,想来找你说说话。” “我自然是愿意倾听王爷心里话的。” 两人来到了屋内坐下,江雨夕关切地询问道,“王爷是因为何事闷闷不乐?” “还不是因为那个姓宋的混账。本王觉得他救邻国公主一事有些蹊跷,大理寺卿的看法与我一致。” 提及宋云初,君天逸的目光都冷凝了几分。 “我与宋云初有不小的过节,若是去陛下面前说出我对他的猜忌,陛下恐怕会认为我是想趁机报自己的私仇,大理寺卿考虑到了这点,便劝我不必出面,他与宋云初之间没什么仇怨,由他去跟陛下说更为合适。” “我原以为,经他提醒之后,陛下对宋云初必然有所忌惮,谁知陛下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那个狗贼!这叫我怎能不气?” 君天逸说到气愤处,手握成拳。 第33章 每逢遇险,必遇贵人 “邻国那兄妹二人竟也不怀疑宋云初,大理寺卿本想去拜见他们,却扑了个空,从一名使臣口中得知他们午后便出了宫,似乎是要去相府登门致谢,那使臣对宋云初也是赞不绝口,语气里尽是感激。” 君天逸回想起宋云初救邻国公主时的情景,实在是出现得过于巧合了。 明明在那之前,宋云初还和江如敏在街道边谈笑,怎么就一会儿的功夫,他便抛下了江如敏,出现在了公主坠楼的地方。 君天逸原本想去问一问江如敏,宋云初与她分别时是什么反应,又为何要去公主坠楼的那个方向。 可他几番思索之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来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江如敏彻底结束了,要是两人再面对面说上话,他生怕自己好不容易消退的情分会再度涌上来,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他骗不了自己的内心,他的确很轻易就能被江如敏牵动他的喜怒哀乐。 二来,江如敏和宋云初如今也是未婚夫妇的关系,即便两人之间还没有多少情分,但毕竟有了名分上的捆绑,江如敏总是要为宋云初着想的,任何有可能伤害到宋云初利益的事,江如敏都没有理由去做。 所以……他怎么能够指望江如敏帮着他对付宋云初?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自信。 “公主和祁王殿下……都亲自出宫去拜访宋相了?” 江雨夕从君天逸的话中回过神来,也拧起了眉头,“若是他们真的对宋相一点儿都不怀疑,那他们与宋相会不会成为好友?” 这一刻,她的心中产生了些许猜测。 回想起丫鬟刚才跟她汇报的事儿,救下江如敏的是一个英俊青年,且那个青年是与自己的妹妹同行,茶棚的老板说那两人看着不像本地人,又说他们富贵……这些特征,岂不是和邻国来的那两位对上了? 他们午后出了宫去拜访宋相,江如敏遭遇行刺又被救的时间是下午,若是那兄妹俩从宋相府离开的时候,刚好经过了江如敏被行刺的地方,从时间上来说也对得上。 江雨夕不禁有些气急败坏。 她原本还想着,有机会一定要教训那个多管闲事的人,可这会得知那人很有可能是邻国皇子……这让她怎么报复? 她不愿招惹那些她惹不起的人。 江如敏这命真是太好了,每逢遇险必遇贵人。 “我与宋云初的仇怨已经无法化解,若是再让他扩充自身的人脉与实力,今后他恐怕更是不会将我这个王爷放在眼里了。” 君天逸的手指摩挲着茶杯,眼底泛起丝丝寒意。 江雨夕把他的神色看在眼中,心中陡然冒出一个念头。 若是王爷能够拔除了宋相这颗眼中钉,那么是不是等同于让江如敏失去了一座靠山? 没了宋相的庇护,她对付江如敏一定会更轻松些。 就说话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心中已经形成一个挑拨宋云初与邻国使臣的计划,可她不能就这么直接告诉君天逸。 君天逸之所以会喜欢她,也是看中了她的柔顺与善解人意,若是被他知道她会耍这些阴谋诡计,即便他能成功对付宋相,恐怕也不会觉得她有多么聪慧,反而会觉得她不如他想象中那般纯良了。 若想不被他挑刺,又要实施自己的计划,那就只能借旁人之口告诉他了。 …… 两日的时光一晃而过。 “相爷,明日就是花灯节了,您可有什么出行的计划?属下给您安排安排。” 宋云初正倚靠在庭院的藤椅上吃着果盘,听着身侧白竹的询问,悠悠道:“难得不用上朝,本相要睡到自然醒才好。” “可是,您再怎么睡,也不能睡一整日吧?睡多了容易脑袋晕,最多到中午您也得起来用膳了,从下午到晚上的这段时间,您就没点什么想干的事情吗?明天夜里这街上可热闹了,四处都是花灯,您是打算去拍卖行,还是打算去游湖?” 宋云初垂眸思索了起来。 她可没忘记,原主最是喜欢凑热闹,如花灯节这样热闹的日子,她若是窝在家里,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怕是她手下的这些人都要怀疑她性情大变了。 白竹之所以问她有什么行程要安排,也是根据原主的性子来询问的,让自家相爷在休息日玩得开心是他份内之事。 花灯节,顾名思义,花灯就是最大的看点了,只要一入夜,从街头到街尾的屋檐及树木上都会悬挂绚丽多彩的纸灯笼,人们会将自己的愿望写在灯笼纸的内侧,待一夜花灯燃尽之后,再将纸灯笼烧掉,算是完成了自己的祈愿仪式,上达天听。 这样的习俗一年一次,她倒是也可以入乡随俗,效仿一下大家的仪式感。 既然要玩,那就得找玩伴了,江如敏作为她的“未婚妻”,是个再合适不过的玩伴人选了。 若是她不约江如敏,没准君天逸那个抽了风的狗渣男会按耐不住想和江如敏见面,毕竟这么有仪式感的日子,一个不慎就会成为男女主复合的时机。 她得掐断任何死灰复燃的可能性。 于是她转头朝白竹说道:“明早去江家送一份帖子,把江大小姐给本相约出来。” …… 花灯节这日,艳阳高照,繁华的皇城长街上人声鼎沸。 “小姐,今日这外边可热闹了,咱们还像往年那样,先去逛庙会,然后再去佛寺祈愿吗?” 江如敏听着丫鬟迎春的问话,翻阅医书的手顿了顿,而后应道:“年年都去凑热闹,今年就不去了吧。正好我最近在研制新的药膏,我想尽快做出来。” “小姐,做药膏也不差一天啊,这样热闹的日子待在屋里,您不觉得有些可惜吗?奴婢今早出门买东西的时候,看到数不清的美食摊从街头排到了街尾,到了夜里还有游灯,您也不去看看吗?” 江如敏不语。近日发生的事让她实在没有心情出去玩乐。 去年的花灯节她逛了许多地方,尝了许多美食,犹记得她去庙里求签,摇了一支上吉签,解签人跟她说—— “姑娘这命格不一般,你的余生将会波澜起伏、千变万化,但最终可跨过艰难,姻缘美满。” 第34章 狗皇帝占了她的地盘 对于求签,她不过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并不是很信这些命格之说,如今一年过去了,她的经历倒也算是波澜起伏,毕竟有两回她险些就丢了性命,若不是遇上贵人相救,她恐怕早就是一缕幽魂了。 至于解签人说的美满姻缘……在哪儿呢? 她原本以为她和君天逸是有缘分的,哪想到如今他们各有婚约,她纵有不舍,也不能做出违抗圣意、败坏门风的事来。 如果她和君天逸彻底没了可能,那么她的良人会是谁? 总不能是和她有婚约的宋大人吧? 这似乎不可能,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情分可言,只是被一纸婚约捆绑,让他们被迫有了更多交集。 她正想着,就听屋外有脚步声响起。 “大小姐,宋相命人送了帖子过来。” 迎春去开了门接过帖子,回到了江如敏身旁,江如敏打开帖子一看,是宋云初邀请她出门游湖。 “小姐,这下您不出去也得出去了,您就听奴婢一言吧,出去散散心,解解闷。” 江如敏叹了口气,“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应该与宋大人在一起?” “小姐的心意岂是我们能够左右的?我们只是觉得这宋大人对小姐似乎也挺不错的,与他接触接触又有何妨?毕竟您和宋大人这婚约是陛下定的,若是拒绝宋大人,传出去也不太好听,再说了,宋大人不是都已经答应了您,不强迫您做任何事吗?” “也罢,他毕竟是承诺过我的。” 江如敏放下了帖子,转身拉开了桌子旁的抽屉,从抽屉里挑了一瓶迷魂散出来。 虽然宋大人看着不难相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既然说了不跟她谈风月,那就得循规蹈矩才行,若是他有什么过分的行为,这迷魂散也能派上用场。 …… 蔚蓝的天色渐暗,长街上的行人却不减反增。 宋云初在城南的落霞湖畔订了一艘最大的画舫,而当她带着江如敏来到湖畔时,却被画舫的老板告知,有人已经先她一步,上了她的船。 宋云初当即沉下了脸,“是什么人未经本相的允许就上我的画舫?你竟也不拦着。” “相爷息怒!小的第一时间就去拦了,可实在拦不住啊,对方带着的护卫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小人说那是您的船不能上,他们非说他们主子是您的朋友,就算您知道了也不会生气,让您自己来了之后上船去看看。” 宋云初眯起了眼。 她的朋友?朝堂上的一品大员们多数和她关系都差,再往下那些捧着她的官员们也没人有胆子敢抢她的地盘。 能占她地盘又不愿挑明身份的,多半是她的那个缺德上司,狗皇帝君离洛。 这般想着,宋云初转身就走向那艘大画坊,隔着纱帘,她看见里面端坐着一道人影。 宋云初上船一看,果真是君离洛,他今日穿一身月白色锦衣,头上束着简单的银冠,脸色比前几日红润了许多,见她出现,朝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云初,你的眼光不错,这艘画舫是最大最好看的,虽说先到先得,但是凭你和朕之间的情谊,你定是不介意分一块地方给朕的吧?” 宋云初心中大翻白眼,嘴上却还得客气地回应。 “陛下说的哪里话,这艘画舫能被您喜欢,是画舫老板的福气,也是微臣的福气,您难得出宫一趟,该尽兴才是,微臣自己再去订另一艘画舫。” 宋云初说完便要告退离去,却被君离洛叫住了。 “诶,这画舫宽敞得很,你也一同坐下来陪朕说说话,不必再去多订一艘了,朕原本就觉得一个人出来玩有些无趣,护卫们都像木头似的,和朕也聊不到一块去,若说能和朕把酒言欢的,除了云初你,朕也实在想不到旁人。” “能得陛下如此看重,微臣感激万分。只是……” 宋云初面上浮现一丝为难,“陛下,微臣今日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微臣是带了江小姐一起的。” 【狗皇帝,你占我的地盘就占吧,还非得要我陪你玩。】 【这么热闹的节日你出宫也不带个妃子,她们难道不比我更体贴吗?她们整日在宫中闷得慌,你也不知道带人家出来解解闷,皇帝做到像你这么不解风情的也是没几个。】 【我一会儿还要看狗渣男和江雨夕翻船呢,可没时间在这儿伺候你。】 君离洛原本只是单纯想拉宋云初陪自己解闷,却没想到可以从他的心声里听到有用的讯息。 君天逸和江雨夕要翻船? 这不就巧了么。 他今日出宫游湖并非只是一时兴起,而是他的暗卫打听到了君天逸今日订了一艘大画舫,要和江雨夕一同游湖。 这落霞湖上常年都有画舫飘浮,其中有两艘最精美的画舫,纱帘上分别绣的凤穿牡丹与比翼双飞,君天逸订的那艘是比翼双飞,宋云初的是凤穿牡丹。 他先前从宋云初的心声中得知君天逸会成为他最大的隐患,他便总想着找到时机要除去这个祸患,他利用江如敏挑起了这二人的矛盾,还让这二人打了一回,眼下君天逸内伤未愈,这落霞湖又深得很,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第35章 狗渣男的船翻了 若在平地上遇险,君天逸还能在护卫们的掩护下逃离,可若是在这水上遇险,想要逃离就难得多了。 他不知道宋云初策划了什么行动,但他可以确信,宋云初见不得君天逸好。 他和宋云初并未事先跟彼此商量过对君天逸下手的事,却都在今天派了人,倒也真是默契。 “原来云初带了佳人同行。”君离洛朝宋云初笑了笑,“那朕还真不好留你了……” 君离洛话音还未落,江如敏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宋云初身后。 “自然是陛下要紧!陛下日理万机,难得出宫散心,宋大人身为亲信,应当留下来陪伴陛下。” 对于游湖一事,江如敏本就不是很乐意,她下意识不想与宋云初走太近,只是帖子送上门了不好拒绝,眼下来了机会,能把宋云初推给皇帝,她自然是赶紧开口了。 “陛下无需替臣女考虑,我还有两名丫鬟相伴,倒也不怕孤单。” 宋云初在江如敏开口的那一刻就知道她想开溜,但她不能让江如敏就这么溜了。 她要这丫头留下来一起看场好戏。 君天逸的那艘画舫就在附近,从江如敏在小巷里遇刺之后,她就命人盯着江雨夕,游湖是江雨夕想出来的,那艘比翼双飞的大画舫也是江雨夕提前亲自挑的,君天逸向来大方,还让人在画坊上精心布置了一番,给足了仪式感。 类似这样的仪式感,他在原着后期也给江如敏准备了好几回,把那蠢丫头感动得热泪盈眶,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这道理那丫头是一点儿都不明白。 “江小姐,今天这样的日子,你不管去哪儿都会十分热闹,到处都人多眼杂的,我实在是不放心,你还是别离开我的视线比较好。” 宋云初此话一出,江如敏怔了怔。 是了,她前几天才在巷子里遭遇了袭击,虽然她猜到了那是江雨夕干的,可毕竟没有人证物证,她拿捏不了江雨夕,若是江雨夕还继续派人害她,她待在宋相身边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吧,陛下难得有轻松自在的时刻,你我都留下来陪陛下解闷,你琴艺高超,挑几首你最擅长的曲子来弹,我与陛下听着你的琴声对弈,也别有一番乐趣。” 宋云初说着,转头询问君离洛,“陛下以为如何?” 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头,“甚好。” 于他而言,宋云初能留下陪他最好,他正好多听听这家伙的心思。 很快,随从搬来了棋盘,两人相对而坐各执棋子,江如敏则是坐在几尺外的地方,抬手缓缓拨上了琴弦。 如山泉般清逸无拘的琴声从她白皙的指尖下流淌而出,宋云初听着,心下不由得感慨一句——不愧是女主,高雅的技能都点满了,这琴声听着可真让人舒坦。 听着宋云初心底的评价,君离洛也颇为赞同,不过在他看来,没有什么声音能比宋云初的心声更让他感兴趣。 听宋云初的心声就是他如今最大的乐子。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画舫上,君天逸原本正在和江雨夕品尝美食,忽然听见了一阵久违的熟悉琴声,让他手上的动作一顿。 这样悦耳的琴音,这样耳熟的旋律,他只在一个人那儿听过。 江雨夕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有些不解,“王爷,您怎么了?” 君天逸回过神来,夹了一块点心到江雨夕的碗中,“没什么,来尝尝这道点心,味道很不错。” 他尽力想要忽略那阵琴声,奈何琴声一直不绝,如同一根羽毛在拨弄着他的心田。 琴声一直都在,这代表着他和江如敏之间的距离并不远。 她也在附近的某一艘画舫上? 她是自己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出来玩,还是也和他一样,与人结伴同行? 江雨夕见君天逸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暗自磨了磨牙。 明明上一刻还跟她有说有笑的,怎么忽然就又走神了,看他这副样子,倒像是又想起了江如敏似的。 对了,他似乎是从听到了琴声之后才开始不对劲的。 她和江如敏关系不佳,但也知道江如敏擅长抚琴,仔细听那琴声,的确是有些耳熟,如此悠扬清逸的旋律,像是江如敏会弹出来的。 纵然心中有怒意,江雨夕也只能隐忍着不发作,夹了一筷子酥肉给君天逸。 她正想叫君天逸多吃点东西,就听见船舱外响起一道惊呼声。 “怎么回事?这船怎么漏了!刚才还好好的呢!” “瞎叫唤什么,赶紧堵上!” 江雨夕本就心情不佳,听着外边的吵嚷声更是没心情吃东西了,便放下筷子走了出去。 只见两名护卫蹲在船头边,正拿布包裹着木块去堵床板上的洞。 船内已经有了些许积水,江雨夕看着都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你们事先都不检查一下这艘船吗?” “小姐,这船一开始没问题的,只是刚才忽然……” 这边护卫的话还没说完,另一边又有人喊道,“快来人帮忙,这边的船板漏了!” 船舱内,君天逸听着接二连三的呼喊声,从琴音里回过了神来,连忙起身走出去查看情况。 画舫已经肉眼可见地有些倾斜了。 他正要出声,便听足下传来了一声巨响! 整艘画舫朝着水面直直倾倒,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起。 江雨夕吓得尖叫出声。 “啊——” 她完全没反应过来,这船明明是在平稳的湖畔上,怎么会像是在海上被巨浪拍打一样,翻船翻得令人猝不及防! 几丈开外,宋云初听到了动静,唇角轻扬。 她从相府暗卫里挑选了十个水性最好的高手,让他们潜入君天逸的那艘画舫底下,先在船头边缘的地方凿洞,船上的人便会惊慌失措地去补救,造成画舫失衡,水手们再瞅准时机一同运功,狠狠击打另一侧,便可将失衡的画舫掀翻。 第36章 多喝点湖水,冲冲她的黑心肠 翻船之后,水手们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毕竟君天逸也带了人手,若双方真在水中缠斗起来,难免造成不少伤亡。 只要她的人撤离速度够快,君天逸的人必然不会无脑地去追,他们首要的任务是保护王爷和未来王妃。 江雨夕不懂水性,落水之后定会狼狈不堪,让江如敏目睹这样的场面,或许能纾解这多日以来她在江雨夕那里受的气。 “外边似乎有什么动静。”君离洛在棋盘上落下了一子,转头朝护卫吩咐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护卫出去看了一眼,回来禀报,“陛下,是一艘画舫翻了,船上的人都落水了。” “今日这湖面上风平浪静的,怎么会翻船?”君离洛抬了一下眼皮,“将咱们的船靠过去,你再带两个水性好的过去帮忙,把落水的人先救上来。” 护卫再次离开船舱,不多时便匆忙地折返回来,“陛下!属下看见逸王殿下的身影了!那艘画坊附近有埋伏的人,像是冲着他去的,若是我们将画舫靠近,恐会受牵连,还请陛下三思。” 江如敏听着他的话,弹琴的手僵了僵。 竟是君天逸的船翻了? 这么大的画舫都能被掀翻,想也知道刺客那边人数不少。 她顿时心急如焚,想请君离洛前去支援,却不知要以什么样的理由开口。 皇帝贵为天子,可不能有半分闪失,他没有义务为了救一个皇叔而将自身置于危险中。 她正纠结着,就听君离洛朝护卫吩咐道:“皇叔与朕毕竟是一家人,他遇了险,朕不能袖手旁观,把画舫靠过去吧,咱们这边也有不少人手,何须畏惧那些刺客?况且这不是有宋相在吗?他功夫高深,定能护朕周全。” 宋云初接过话,“陛下说得是,只要微臣在,定会好好护着您。” 【这个时期狗皇帝和君天逸还没爆发矛盾,他会对君天逸施以援手也算合理,还能趁此机会树立他仁德的形象。】 【幸好我一开始就嘱咐了那些水手们,掀了船就撤离,万万不可恋战,否则等狗皇帝的人加入战局,他们想溜都难。】 对于宋云初的计划,君离洛是有些不理解的。 在宋云初的预言里,君天逸不仅是他的隐患,也是宋云初的敌人,今日游湖其实是个痛下杀手的好机会,按照宋云初从前的性子,应该不惜任何代价都要铲除君天逸才对。 然而宋云初给手下人的任务,就仅仅是让君天逸翻船,这厮似乎在顾虑着不能让手下有伤亡。 这般仁慈,越来越不像他最初认识的那个心狠手辣的宋云初。 不过他转念一想,或许正是因为宋云初预知了自己将来的悲惨下场,意识到了原先作孽太多,便想着少造杀孽,权当积福。 君臣二人各怀心思,一旁的江如敏见君离洛愿意伸出援手,焦灼的心情缓和了几分。 随着画舫的移动,外头的嘈杂声越发清晰。 宋云初起身走出船舱,来到了船头处,便看见君天逸和他的随从们在水上扑腾,他们一手抓着翻了的船,一手拉着其他落水的人。 江雨夕被君天逸拉着,一头乌发早已凌乱,满头的首饰也摇摇晃晃,格外滑稽。 她的双眼还透着惊魂未定,紧紧地抓着君天逸的胳膊,显然是真被吓着了。 宋云初唇角轻扬,余光瞥见江如敏走到了身旁,悠悠道:“你看吧,这就叫现世报,你这二妹平日里一肚子坏水,该多喝点儿湖水冲冲她那副黑心肠。” 江如敏望着江雨夕狼狈不堪的模样,并未觉得心中多痛快,只因她的注意力全放在君天逸紧抓着江雨夕的那只手上。 虽然她在心中告诫了自己无数次,她和君天逸已经没有缘分了,可当她亲眼看见他与江雨夕举止亲密的模样,心下还是止不住的酸楚。 宋云初将她落寞的神色看在眼中,恨不得揪住她的耳朵在她耳边大喊——天涯何处无芳草,换个男人会更好。 或许这就是古早虐文女主的通病,男主虐她千百遍,她依旧满心满眼都是这狗男人。她甚至没去关注一下前几天害她的江雨夕有多么狼狈。 “啊——” 前方忽然又响起女子尖锐的喊声,宋云初本能地转头看过去,就见水面上泛起了一阵通红的血色。 怎么回事? 她明明吩咐了自己手下的人,把船掀了就赶紧溜,不要留下来打斗的。 那湖面上的血色,代表着水下有伤亡。 等画舫再靠近一些,宋云初总算看清了那艘船边的情形。 水下有好几名灰衣人,身躯如同灵活的鱼儿般在水中游动,他们正在和君天逸周围的护卫缠斗着,君天逸的人显然落了下风,有好几个身上都被划出了伤口,将周遭的水都染红了。 宋云初眯起了眼——她派出去的水手穿的都是清一色黑衣,这些灰衣人是另一方势力。 这下可有意思了,原来今日不止是她想要对君天逸动手呢。 她只是要君天逸和江雨夕吃个教训,并不愿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而这伙灰衣人下手丝毫不留情,倒像是奔着君天逸的性命去的。 “王爷,怎么办……” 江雨夕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已经吓得花容失色,连嘴唇都在轻微颤抖着。 心急如焚之余,她瞥见有船只靠近自己这边,转头一看,便看见了宋云初,以及刚好走出船舱的君离洛。 “王爷快看,是陛下,陛下来了!咱们是不是有救了?” 见到宋云初和江如敏的那一瞬间她是有些担心的,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两人不会救她跟王爷,可看到他们身后还有君离洛在,她一下子放心了不少。 有陛下在场,江如敏即便是想报复她也不敢明目张胆。 “皇叔莫慌。”君离洛朝君天逸高声说了一句,转头吩咐贴身随从道,“下去先把皇叔和江二小姐救上来。” 随从抬眸,与君离洛四目相对,撞进他眼底的冷冽寒意,应了一声:“是。” 他带着两人下了水,朝君天逸的方向游去。 逸王周围的那些灰衣人正是陛下派出的杀手,逸王此刻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而他这边打着救人的旗号接近逸王,目的是趁其不备下杀手。 陛下的明令是救人,那么对于陛下派出的人,逸王不会有太大的防备。 他游得极快,却听身后忽然响起一阵阵水花声,他直觉身后有事,连忙回头去看,这一看就让他变了脸色—— 陛下和宋大人的那艘画舫底下,竟也窜出了一群蒙面人! 这突发情况让人始料未及,他不得不调转方向往回游。 陛下的安危最要紧,今日杀不成的人改日再杀就是了。 “陛下当心。” 宋云初在刺客们现身的那一瞬间便横出了手中折扇,挡在君离洛和江如敏身前。 她这身功夫,关键时刻又得派上用场了。 “陛下,江小姐,你们退后,往船舱里面去。” 第37章 她这奸臣的名号真响亮 宋云初说话间,把离她最近的一名刺客踢回了湖里,转头朝身旁几名护卫命令道:“你们去守着陛下,寸步不离。” 她说一句话的功夫,已有三名蒙面刺客逼上前来,朝她高高扬起了手,她迅速朝后一撤,让他们砍了个空。 她注意到了他们手中的兵器,是短而薄的弯刀,刀锋挥舞间泛着冷光,可想而知有多么锋利。 使用这种形状的兵器,倒像是原着中提到的“戎国余孽”。 戎国在三年前被天启国先帝所灭,他们皇室成员稀薄,或是伏诛或是自尽,复国是不可能的了,但戎国有两名将领带着残余部队成功逃亡,他们想对天启国实施打击报复的唯一办法,就是对现任国君下手。 “你们是戎国人吧?”宋云初沉声道,“当年逃脱成功也不容易,找个清静的地方生活多好,何必做无谓的牺牲。” “住口!”一名蒙面人呵斥道,“你这样趋炎附势的狗贼,岂能明白我们的忠君之心?” 宋云初听到“狗贼”二字,眼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天启国的人这么骂她就算了,别国的人也这么叫她…… 她这奸臣的名号也真是够响亮的。 “少跟这狗贼废话,今日就把她和狗皇帝的项上人头一起取了!” 宋云初见对面的人攻势越发猛烈,不禁暗自叹息。 他们的国君不在了,甚至整个皇室都覆灭了,他们已经没有可以效忠的人,就他们这点人手能翻起多大浪花呢?去过清静日子才是最佳选择。 刺杀皇帝,成功了没有奖赏,失败了就是送命。 由于她和君天逸太早结下梁子,她现在经历的剧情自然和原着有了偏差。 原着没有游湖这一段,她是为了收拾君天逸和江雨夕才来的。至于狗皇帝出现在这的原因也不难猜,狗皇帝一向对她有猜忌,派人监视相府也很合理,今天这样的日子,他想出宫过节却又不知去哪找乐子,就只能来跟她凑热闹。 同一时,君离洛被一众护卫圈在船舱内,眸中冷意涌动。 戎国余孽么?这些人藏得还挺好,他也是头一回见他们现身。 此刻这湖面上两拨刺客目标不同,按理说他和君天逸只能各管各的,他这边有了危险自然就不能再去‘支援’君天逸,但君天逸那边的刺客是他的人,一旦发现他遇险,恐怕会自乱阵脚。 当务之急,是尽快解决这批戎国余孽。 “朕的身边留两人足矣。”他朝周身的护卫命令道,“其他人去助宋相尽快铲除刺客。” 他并非真的文弱,只是有旧疾缠身,尽量不动用武力罢了,若是真到了需要动武的时候,这些刺客未必能伤他。 再说江如敏,从惊吓中回过了神来,第一时间就从衣袖口袋里取出了一个药瓶,倒了几粒药丸出来。 “陛下,臣女身上带了迷魂香,或许可以派上用场,迷魂香一旦吸入口鼻很快就会四肢无力,这药丸是可以解迷魂香药效的,咱们提前服下,就不会受到影响了。” 君离洛望着递到眼前的药丸,拿起一粒服下。 身旁的护卫对此感到诧异,“陛下!这……” 陛下平日里十分谨慎,尤其现在是在宫外,这江小姐也不是他们自己人,陛下怎会轻易吃下她给的药呢? 而下一刻,他就听君离洛下了令,“你们也服下。” 从宋云初那儿得知,这江如敏心思单纯,几乎不会主动害人,且她没有任何理由向着戎国人。 有了君离洛的命令,两名护卫也吃下了药丸。 趁着宋云初等人跟刺客打成一团,江如敏悄悄挪到了茶桌边,点燃了迷魂香。 这迷魂香原本是她拿来防宋云初的,没想到会在刺客这边派上用场。 不多时,一阵浅淡的雾色从炉子里缓缓升起。 君离洛很快就闻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香味,他猜测着大概是迷魂香发挥作用了,因他提前吃了解药的缘故,身体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而无暇服用解药的其他人,在打斗中渐渐觉得力不从心,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宋云初。 宋云初明显察觉到身上的体力在流失,鼻翼间总有有一股香气在流连,起初她还十分诧异,可当她发觉对面的刺客行动也慢了下来,便猜到所有人应该都是中了迷药。 “头儿,我们好像都中了迷药!”有蒙面人咬牙切齿道,“这些中原人真是太狡诈了!” “无妨,你看他们的行动也没之前那么敏捷了。宋狗贼显然也中了药,咱们剁了他!” 宋云初:“……” 她明明都没得罪过这些人。 只怪作者把原主写得太坏,恶名在外,连其他国的人都看她不顺眼。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江如敏,就见江如敏冲她抬了抬手,手心里躺着几颗药丸。 宋云初明白了她的意思,躲开了对面劈来的弯刀,想要朝船舱里侧靠过去,奈何好几个蒙面人都追着她不放,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这刀剑无眼的,她当然不能指望江如敏一个弱女子凑过来。 船舱中央,君离洛见宋云初受到针对,从江如敏手里拿了药丸,递给身旁的护卫,“他们的药效已经发作了,把解药拿去给我们的人服下,先给云初。” 护卫拢起了手掌,冲向宋云初所在的方向,眼瞅着离宋云初只差几步,一名离得近的蒙面人从怀中掏出一物,狠狠砸在了地上,随着“砰”的一声响,画舫上瞬间起了一阵白色浓烟。 宋云初被呛得咳嗽了一声。 尼玛,这烟雾弹早不放晚不放的,偏偏要在有人给她递解药的时候放。 原着里设定的烟雾弹是一种逃跑专用道具,只要炸开就会起一阵白烟,几尺之外男女不分,非常阻碍视线。 江如敏用迷魂香本是好心,可这迷魂香和烟雾弹一起出现,他们这边也就不占优势了。 她能察觉到周围有很多人走动,却分不清敌我,只有当两人距离极近时才能看清。 而更让她气愤的事情还在后面。 “宋狗贼在船头右上方!”有人喊叫道,“他身上有檀香的气味!” 第38章 狗皇帝亲自跳下湖救她? 宋云初磨了磨牙,脚下一挪,迅速换了方向。 她喜欢熏香,闻着果木之香就觉得心旷神怡,她日常穿的衣服就是拿檀香熏过的,没想到这戎国刺客里边有人的鼻子这么灵,靠着闻香来追踪她的位置。 她四肢的力气已经流失了大半,刺客们也是一样的,可刺客们毕竟人多,若是都冲着她一个人来,她恐怕应付不了。 “这……怎么会这样?宋大人会不会有危险?”江如敏的脸色有些煞白。 她原本是想着,所有人都没力气了,但皇帝这边还能有几个保存体力的人,足以制服刺客。 岂料刺客也留了一手,炸出这一阵浓浓烟雾,且个个都视死如归,拼尽力气也要杀掉宋云初。 “陛下,这烟雾太浓了,冲进去都分不清敌我。” 拿着解药的护卫循着原来的路线退回到皇帝身边,“他们知道咱们几个有力气,也猜到今天动不了您了,就临时改变主意,想杀掉宋大人让陛下您失了臂膀,对他们而言的确不亏。” 君离洛抿着唇线不语,思索过后,他从护卫手中又拿过了药丸。 指望手下去救宋云初是不可能了。 刺客中有人能靠着闻香来识别宋云初所在的位置,而他,可以靠听宋云初的心声来判断位置。 就好比此刻,他能确认宋云初已经挪到了船头的左侧。 他得尽快将解药给宋云初服下。 可他才跨出了一步,就被身旁的人阻拦,“陛下,您……” “住口。”君离洛压着声线,语气冰凉,“不要出声,朕自有分寸。” 眼下刺客们的注意力都在宋云初那儿,他即使融进烟雾里也不会被他们察觉。他们多半也想不到,他身为天子会亲自去救宋云初。 宋云初的预言关系着他日后的命运,他不能让宋云初丢了性命。 他谨慎地穿梭在烟雾中,朝宋云初所在的位置靠近。 他听到了不少宋云初心里的埋怨声。 【不怕刺客功夫好,就怕刺客不要命啊。】 【这儿离岸边也不远,迷魂香的药效发作需要时间,他们早点儿跳船,完全可以在彻底失去力气前逃走,怎么就非得跟我在这儿死犟!】 【这迷魂香也太烦人了,江如敏要是不用迷魂香就好了,起码我还能有力气把这些人都踹水里去。】 君离洛寻着声音的来源处,逐渐靠近了宋云初。 烟雾比最初淡了一些,他隐约看见好几把弯刀朝着宋云初劈了过去—— 因迷魂香的作用,刺客们动作迟缓,宋云初躲得也不算快,侧过身子堪堪避开了一击,可她脚下没能维持住平衡,身边也没有可扶的东西,便从船头的边缘跌落水中! 君离洛目光一凛,并未多想,也跟着跳了下去。 宋云初四肢无力,落水时呛了一口,冰冷的湖水瞬间灌入口鼻。 她想游,却游不动,只觉得自己如同一只死鱼般,使不上劲儿了。 可见功夫再高,也怕迷药。 江如敏啊江如敏,你要是不点迷魂香该多好啊,这玩意儿是无差别攻击啊! 宋云初气愤之余,更多的是无奈。 她原以为,凭她掌握原着剧情的能力,她可以改变许多人的命运。 比如她不用死,狗皇帝不会被人夺位,江如敏也能免受那些非人的折磨。 可终究计划赶不上变化,如果她今天在这湖里被淹死,那真是死得比原着里都憋屈,按原着她还能多活一年半载。 她正悲观地想着,忽然察觉腰间一紧,有人扣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往湖面上提了提,让她瞬间摆脱了呼吸困难的感觉。 “云初?”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紧接着有一只手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水。 宋云初睁开眼,望着面前的人,有些错愕。 “陛下?” 狗皇帝居然亲自跳进水里救她? 那些刺客本是冲着皇帝来的,只是后来迫于无奈改变了刺杀目标,他只要在原地待着就是绝对安全的,可他竟然冲过烟雾,跳进湖里来捞她……他是那么讲义气的人吗? 更令人诧异的是,在那阵烟雾里,他能这么快找准她的位置,要是再多隔两尺,他就没法看清落水的人是敌是友。 君离洛可不管她此刻怎么想,他从衣袖内侧掏出了江如敏的药丸,药丸虽然被打湿却没有化开,他递到宋云初唇边,催促道:“快吃下,能解迷魂香。” 宋云初赶紧服了药。 “微臣谢陛下搭救,臣有罪,竟让您冒了这样的险,若是您的贵体有半分损伤,微臣万死难辞其咎。” 宋云初说得情真意切。 【狗皇帝一向懂得权衡利弊,毕竟我是他手底下最得力的打工人,活着能有更大的用处。】 【他亲自跳下水来救我,或许是想彰显着他对我的看重,让我心存感激,今后对他更加尽心尽力。】 【不管什么原因,这回是他带我脱离危险的,我得表现得感激涕零,回应他这份惜才之心。】 【话说,狗皇帝看着好像比从前顺眼了些,头一回见到他落水的样子,倒是很养眼,别有一番风情。】 君离洛:“……” 宋云初前边的话都还好,后边的话让他很想把这厮扔出去。 也不看看什么场合,泡在这冷冰冰的湖水里,还能冒出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这厮当真十分以貌取人,若只是欣赏美女也就罢了,可他有些时候对男人也能暗自欣赏得津津有味。 所以……这厮是真的男女通吃吧? 有了这个认知,君离洛迅速收回了手,不再托着宋云初。 宋云初虽然吃了解药,却还没恢复力气,见君离洛松开了自己,连忙抓上君离洛的胳膊。 狗皇帝刚才还挂念着她的安危呢,怎么忽然就变了态度,脸庞紧绷着,像是她欠了他钱似的。 她自认为刚才的那番答谢还算好听。 君离洛察觉胳膊一紧,低头瞥了一眼宋云初的手。 宋云初道:“陛下,这解药并非瞬间见效,微臣还得倚靠您片刻,片刻就好。” 第39章 身为君王的嗜血冷漠 君离洛抬眼看宋云初,见她眉眼间有疲惫之色,便没再多说什么,由她抓着自己。 虽然他有些鄙夷宋云初脑海里的那些邪念,可宋云初当下还是效忠他的,他也得稍微体谅一下。 此刻,画舫上的浓烟已经散去了许多。 刺客们本以为把宋云初逼落水中能将其淹死,却万万没想到皇帝会跳下去相救,他们自知体力已经被迷魂香抽掉了大半,一旦跳水必死无疑。 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咬牙跳了水想去奋力一搏,君离洛见此只是冷冷一笑,他并不出手,而是带着宋云初游得远一些,再回过头,冷眼看着那刺客因手脚无力而在水中艰难地挣扎着,直至溺毙。 宋云初抬眼望着他弧线优美的下巴,他唇角的那抹笑意凉薄而轻蔑,似乎很热衷于欣赏敌人濒临死亡的绝境。 这一刻,他身为一个君主的嗜血冷漠展露无遗。 “陛下,刺客们的体力都耗尽了,咱们可以回到画舫上了。” 宋云初说话间,察觉到自己的四肢恢复了一些力气。 君离洛淡淡地“嗯”了一声,带着宋云初朝画舫的方向缓缓游去。 君离洛的两名护卫也在刚才跳下了湖,朝这边游了过来。 “陛下无事吧?这湖水冰凉,您快些回去。” “无妨,你们扶一下云初。”君离洛把宋云初推给二人。 宋云初被两人一左一右地带着,倒是省了不少力气,而当她靠近船头边缘时,看见画舫上一片血色。 大多都是那些刺客的血。 她与君离洛很快上了船,先前中了迷魂香的护卫们陆续吃了解药,手脚恢复了些力气,轻而易举就将刺客们都制服了。 “陛下,共十三名刺客,其中六人已经死透,剩下的要如何处置?” 听着护卫的询问,君离洛漫不经心道:“全部处死,丢去乱葬岗。” 宋云初闻言,下意识询问了一句,“陛下,不审一审他们吗?” “就他们这不要命的架势,跟死士没有区别,即便酷刑加身,他们也不会招供出其他戎国余孽的藏身之处,既然如此,又何必费那个功夫?” 君离洛一声令下,众人手中的利剑齐齐出鞘,架在了刺客们的脖颈上。 宋云初的余光瞥见江如敏后退了几步,显然是被众人拔剑的阵势给吓着了。 她并未多想,朝江如敏的方向快步走去。 锋利的长剑划破了失败者们的喉咙,一道道血液喷涌而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宋云初捂住了江如敏的双眼,带着她背过身去。 “别看。” 连她都不想看的场面,江如敏这傻白甜看了怕是得做好几天的噩梦。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宋云初察觉到江如敏紧绷的身躯,心下叹了口气。 她虽然与刺客们打得凶,但她并不认为那些人只是纯粹可恨,他们也可怜。 对天启国而言,他们是亡国的余孽,可对于被覆灭的戎国而言,他们是忠君爱国的英魂,他们失去了自己的领土和君主,却不愿苟且偷生,而是怀着满腔愤恨想要复仇,就他们刚才那不要命的打法,明知是以卵击石,也仍然视死如归。 她虽然继承了宋相的一切,可现代人的灵魂让她无法在直面他人的死亡时毫不怜悯。 还是生在现代好啊,可惜她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如果永远都回不去,她只能适应当下这个世道。 宋云初不知的是,她的万千感慨都被君离洛听了去。 君离洛望着她笔直的背影,眼底浮现惊疑之色。 什么叫做——继承了宋相的一切,却是现代人的灵魂? 现代人是何意?他难道不是货真价实的宋云初吗? 不对,虽然他的性情和从前有了变化,可他的身形相貌以及罕见的好身手都能证明他就是宋云初。 那如果他是宋云初,他刚才那番奇特的思想又作何解释呢? “宋大人真是怜香惜玉。”护卫们将宋云初捂江如敏眼睛的动作看在眼里,不禁笑着调侃。 “江小姐毕竟是柔弱女子,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难免害怕,不过,江小姐在危难时能够想到使用迷魂香,还真是冷静智慧。” 说话的护卫捂着自己的胸口,“那领头的刺客功夫不错,刀都扎进我皮肉里了,但因他上了年纪,中了迷魂香后,行动比我迟钝多了,我一下子就从他手里挣脱开,反手割了他的脖子。” “不错,虽然都中了迷魂香,但刺客里有好几个年纪大的,迷魂香在他们身上见效更快,所以弟兄们有人重伤,但无人殉职。” 君离洛听着护卫们的话,瞅了一眼宋云初和江如敏的方向,“你们要感谢的不只是江小姐,还有云初,那些刺客在云初身上消耗了太多精力,这才便宜了你们。” “陛下说得是,宋大人今日受苦了。” 宋云初整理了一下心情,转过身道:“保护陛下是微臣分内之事,微臣不敢居功。” 她的视线看向了君离洛,可她的余光能瞥见刺客们的惨状。 她尽量维持着面无波澜的脸色,“陛下,这船上血腥味太重,江小姐是待不下去的,微臣想先送她回去。” “也好。”君离洛道,“你们二人今日都有功劳,当赏,待朕回宫之后再行赏赐。” 背对着众人的江如敏闻言,心中并无喜悦,反而有几分惆怅。 死了这么多人,得了赏赐她也高兴不起来,且皇帝赏赐是恩典,按照礼节她应该转身跪下向皇帝谢恩,那就难免要看到那一地血淋淋的尸体了。 一旁的宋云初见她僵硬着身子缓缓向后转,猜到了她的想法,抓着她的肩膀又让她背回了身。 “都知道你害怕,就不必转身谢恩了,陛下宽仁,不会怪你无礼。” “那……臣女多谢陛下的赏赐,请恕臣女胆小……” “无妨。”君离洛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句,“一会儿船靠岸了就让云初送你回去吧。” 此话一出,江如敏如获大赦,“多谢陛下体谅。” 很快画舫靠岸停了下来,江如敏从始至终没敢往地上多看一眼,闭着眼被宋云初带下了船。 离开了血腥之地,江如敏总算能畅快地呼吸。 “宋大人,虽然陛下认为我有功,但我还是得跟你说声抱歉,因我点了迷魂香的缘故,才害得你没了体力,被刺客们逼落水中……” 第40章 他觉得,宋云初是被附身了 “这事儿就不必道歉了。”宋云初道,“他们说得对,今日无人殉职是你的功劳,在所有人都中了迷魂香的前提下,陛下这边还能有几个人保存充沛的体力,就等于是占了上风。” 她落水的时候的确埋怨过江如敏,可心情平复下来之后仔细一想,江如敏的做法是能理解的。 手握迷魂香和解药,第一时间把解药给皇帝吃,从皇帝和护卫们的角度来,这样的行为并无错处。 倒霉的只有她一人而已,她武功最高却要被迫和其他人一起中招,又因原主名声太差,刺客们杀不成君离洛就拼了命来杀她,她吸引的火力多了,君离洛那边自然就轻松了。 好在狗皇帝有良心,亲自下水救她,她只是呛了几口湖水也没受什么伤。 “对了。”宋云初忽然想起一事,转头询问江如敏,“逸王殿下那边后来怎么样了?” 从戎国刺客出现之后,她就没空再去关注君天逸那边的情况了,但她知道江如敏肯定会关注。 看江如敏的脸色,并没有担惊受怕的情绪,君天逸那边八成也脱险了。 果不其然,江如敏回答道:“王爷那边的刺客比咱们这边的好对付,王爷受了些皮肉伤,但也解决了几名刺客,其余的刺客大概是怕了,很快便撤退了,不像咱们这边的刺客,好像一个个都不怕死似的。” 说到此处,她长叹了一声,“我看到他们当中有两个人,头发都白了的,这样的年纪本该是待在家中享受儿女照料的,国都没了,为何还要坚持复仇呢,明知道是没有多大胜算的……” “或许儿女也没了,又或者他们都是军营中的长辈,这些人功夫都不差,一把年纪还能出来行动的老者,应该是打了半辈子的仗了。听说戎国覆灭的时候有一些将士成功逃脱,这些幸存者在将来的日子里没准还会继续策划行动。” “真是可怜。” 江如敏低喃道,“他们原本也有美好的家园,只因他们的国君在言语上冒犯了先帝,就要被踏平山河,天启是强盛之国,为何要将他们逼迫至此呢。”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罢了。戎国覆灭是因为弱小,而弱者在这世道不会受到优待,所以即便你怜悯那些人,也不能指责先帝与陛下。” 宋云初沉下了脸,语气也有些冷硬,“你方才的话若是被有心之人听见,恐怕会被扣上一个不敬先帝的罪名,本相知道你好心肠,但也该谨言慎行。” 江如敏听着宋云初的严肃警告,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说的话的确不大合适,连忙应了一句,“是,多谢宋大人告诫。” 没过多久,马车在国公府外停了下来,江如敏下了马车,不忘朝宋云初道谢:“有劳宋大人。” 宋云初见她进了家门,便放下帘子,让车夫将马车驾驶到街心。 虽然游湖泡汤了,但夜里的游花灯她还是有兴趣看看的。 街心处的君悦酒楼是这条街上最高的建筑,花灯节这天会有许多客人汇集在楼上,四楼的视野最好,站在窗口处向下看游灯就是一幅极其美妙的夜景图。 她让白竹提前一天来定了四楼的雅间,推门而入时桌上的瓜果点心都已备好,她正要进屋,却被伙计给叫住了。 “宋大人,三号房的贵客有请。” “三号房里边是哪位贵客?”宋云初看向了走廊右侧,三号房与她这间相隔不过两间。 “您过去就知道了,那边好酒好菜都已经备齐了。” 宋云初轻挑了一下眉头,走向了那间屋子。 她才走近,里边就有人为她拉开了房门。 她抬眼,就见君离洛坐在窗台边,朝她淡笑道:“朕原本以为云初你在陪伴佳人,没想到还是出现在了这儿,都说这家酒楼四层的视野最好,咱们各待一间未免冷清了些,还是聚在一起说说话比较好。” 宋云初可不信君离洛出现在这是巧合,直觉他是掌握了自己的行动轨迹才会挑这一家酒楼。 尽管心里不大乐意和君离洛凑一起,面上该有的礼数她还是没忘,“微臣见过……” “诶,在宫外不必总是这样拘礼。”君离洛打断了她,“朕说过许多次了,朕是将你当做好友看待,只要不是什么大场合,私下相处你无需多礼,坐吧。” “谢陛下。”宋云初笑着落座,心下冷哼。 【呵,说得比唱的都好听,我要是真不跟你客气,以后次次见面都不行礼,我看你记不记仇。】 【游湖的时候你来占我地盘,现在看花灯又要跟我凑热闹,还说什么各待一间冷清,你身边这么多随从陪着你,冷清个毛。】 【没有哪个员工休假是愿意跟领导待在一起的,我就想自己玩怎么就这么难。】 君离洛听着她的心里话,垂下了眼,漫不经心地拿起酒杯饮了一口。 宋云初竟这么不愿意跟他待在一起? 他自认为对宋云初不薄。不仅给了他高官厚禄,在他面前也甚少摆架子,其他大臣可都没有这样的荣幸,况且他下水去救宋云初的时候,宋云初还在心里赞叹着他的皮相好看,这会儿就开始嫌他烦人了。 都说君心难测,他倒是觉得宋云初的心思更加变幻莫测。 “云初你可曾吃过这家酒楼的招牌菜?”君离洛依旧笑得温和,“味道都还不错,尝尝吧。还有这梅花酿,甘醇清冽,应该符合你的胃口。” 他总和宋云初待在一起,无非是想解答心中的谜团。 从画舫下来后,他就一直在琢磨宋云初的那句话。 继承了宋相的一切,现代人的灵魂…… 他心中产生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他能确认坐在他对面的这副躯体依然是宋云初的躯体,但或许宋云初本人的意识已经不在了,如今的宋云初……是被另一个人附身了。 虽然这个猜测听起来很荒谬,但结合了宋云初的心里话,就似乎可以说得通了。 第41章 真假宋云初 从他能听见宋云初的心声开始,他就觉得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很难用常理解释的。 他还记得那天宫宴,突然听见了宋云初心里的碎碎念,一会儿对桌子上的酒菜赞不绝口,一会儿又嫌弃歌姬的嗓子不好,自己另外哼了首曲子。 当时他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并未怀疑过宋云初的身份,即便宋云初时不时冒出一些古怪想法,他也会觉得,是他从前不够了解宋云初。 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经能对比出宋云初前后的差别了。 他所熟悉的宋云初,应该是狠而无心的。 他曾派人暗中打探,得知宋云初爱用酷刑,有时深夜审问犯人,隔着墙都能隐约听见犯人的凄厉喊叫。 被宋云初折磨致死的人里,有被放干了血的,有全身被打上几十处烙铁印的,有被断去手脚打碎骨头的,能留下全尸的都算是少数。 而此刻他眼前的这个人,骨子里少了戾气与嗜血,在看到戎国余孽们被处死时,竟还能生出怜悯的情绪来。 比从前的宋云初多了些人情味。 “这家酒楼的菜微臣还未尝过,陛下点的这一桌看上去色香味俱全,令人颇有食欲啊。” 宋云初扫视了一眼桌上的菜肴,有红烧排骨,荷香烤鸭,宝塔肉,还有许多叫不出名的菜式,总共十二道菜,中间那两盘像是辣子鸡和辣炒年糕。 君离洛道:“你今日与刺客打斗消耗了不少体力,快别拘束了,多吃些东西。” 他眼前的这桌招牌菜,包含了酸甜苦辣各式口味,其中有些是宋云初喜欢的菜色,他倒要看看对面那人有何反应。 他见宋云初拿起筷子,掠过了桌子中央的两道菜,最后慢条斯理地夹了块红烧排骨到碗里。 她吃着咸香的排骨,心想着要是能蘸点辣椒粉就好了。 【那辣炒年糕和辣子鸡看起来可真香啊。可惜原主不吃辣。】 【辣椒多好吃啊,辣子鸡拌饭,越吃越香,原着非要给宋相安个不吃辣的设定,真是苦了我了。】 【皇帝多疑谨慎,我不能在他面前改变饮食习惯,免得他多心。】 君离洛低头默不作声地饮酒,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其实在他之前听到的那些心声里,宋云初也提过“原主”这个词,那会儿他真的是听不明白,如今晓得了,这个词指的便是原来的宋云初。 新的主人占据了这一副躯体,原来的宋云初也就消失了。 那么这个新的主人能够在这副躯体里停留多久呢?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个新的宋云初能够一直在,比起最初那个心怀叵测的权臣,如今这新人没想背叛他,只是素养差了些,总爱在心里骂他,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这人继承了宋云初的一切,绝顶的功夫和处理奏折的记忆都在,相当于是让他有了一个新的帮手。 “云初。”君离洛忽然出声道,“今日行刺朕的那批人,虽然冒犯了朕,但他们的忠诚与骨气都挺令人钦佩,朕命人将他们抛尸乱葬岗是否有些残酷了?若是朕将他们囚禁起来,或是处死之后命人安葬了他们,会不会更恰当些?” 他很想知道,眼前这个心存悲悯的宋云初是如何看待他的。 宋云初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先是一怔,随即回答道:“陛下贵为天子,怎么处置他们都是合理的,他们虽有宁折不弯的骨气,但毕竟是外敌,陛下要树立威严,自然不能姑息他们,抛尸乱葬岗又如何呢?微臣认为并无不妥。” 【神经,人都杀完了你装什么仁慈,你要是真欣赏他们的骨气,就不会那么果断地让随从们将他们割喉抛尸,你这会儿忽然开始自我反省,该不会是想表达出你虽然杀了很多人,但还心怀慈悲吧?】 【你处死刺客我无话可说,你有你的立场,但咱们能不能别装了,承认自己冷酷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宋云初心中腹诽,面上却没流露出异样来,君离洛将她心口不一的模样看在眼里,略感欣慰。 不错,这家伙还挺了解他,知道他不可能会对那些人有恻隐之心,也能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虽然骂了他,也只是骂他虚伪,针对他的问题能够回答得滴水不漏,倒也是个当大官的料。 为官之道,便是要懂得揣摩圣意,揣摩清楚了也不能说得太明显,得确保自己说出的话是不得罪皇帝的,如果连话都不会说,那就不适合混官场了。 “云初言之有理。”他缓缓开口,“毕竟是外敌,朕处置他们得足够残酷,方能起到震慑作用。” 或许这个新人不像真正的宋云初那样有手腕,但这人懂得如何去扮演从前的宋云初,即便不是十足相似,就目前看来扮得还算成功,除了他之外,其余人都不曾怀疑过此人的身份。 若不是拥有听心声的能力,他大概也不会察觉宋云初换了人。 “这家的招牌菜还不错吧?”君离洛朝对面的人淡淡一笑,而后夹起了饭桌中央的那道辣子鸡。 “这辣子鸡是酒楼伙计极力推荐的,味道甚好,可惜云初你吃不得辣,没有口福了。” 君离洛此话一出,便听到了宋云初暗自磨牙的声音。 【你觉得好吃你就自己吃呗,说出来干什么。】 【等哪天我独自出门,我非要找个辣菜馆吃一顿,越辣越好。】 君离洛忍着笑意,继续吃辣子鸡旁边那道辣炒年糕。 看到宋云初想吃辣却又忍着不去吃的模样,他莫名觉得心情有些畅快。 第42章 公主的联姻人选 宋云初平时可没少骂他,但那些都是心声,他不好计较,可他总归是不高兴,因此……有时他也想让宋云初不顺心,这才算公平。 “微臣自小就吃不得辣。”宋云初面不改色地说着违心话,而后又夹了藕片跟豆腐吃。 原主口味清淡,她想要学得像,就得贯彻到底。 “嘭!” “嘭!” 窗户外边响起了烟花炸开的声音,伴随着长街上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是花灯队伍即将开始游行的信号。 宋云初朝窗外探出了头,看向长街上,这一眼竟然看见街道对面有两张熟面孔。 上官祁和上官妘这两兄妹今日穿的都是素色的衣裳,并不张扬,然他们的长相仪态放在人群里依旧很显眼,他们正朝着酒楼的方向赶来,想必也是为了看花灯,提前订了雅间的。 君离洛顺着宋云初的视线也看见了那兄妹二人,轻挑了一下眉头,“看到邻国公主,朕想了一事,你可还记得朕之前跟你说过,朕不想纳她进后宫,打算在王爷当中挑一个与她联姻。” “微臣记得。”宋云初回过头看皇帝,“陛下可是有了合适的人选?” 话虽然是这么问,但她心中早已有了猜测。 公主嫁王爷只能是正室,君天逸已有婚配,其他皇叔的家庭状况她也打听到了,他们大多都妻妾成群了,有儿有女,除了排行第八的恭王。 去年恭王妃因病逝世,恭王如今还没有续弦,膝下只有一个九岁的女儿。据说恭王是个专一的人,与王妃成婚十余年没有纳妾,也并无不良嗜好,乍一听似乎条件还不错,可这位王爷今年三十五岁了,而上官妘才年芳十七。 果不其然,君离洛的回答和她猜测的一样—— “八皇叔恭王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他性子稳重,文采斐然,连后院都清静得很,公主嫁过去必不会受委屈,皇叔没有妾室,对公主而言也是省去了许多麻烦事,她会比其他王妃轻松惬意许多,朕觉得他们还挺相配。” 宋云初垂下眼,一边吃碗里的藕片一边腹诽。 【相配你个大头鬼!十七岁少女嫁一个丧偶带孩子的中年男子,人家能乐意吗。】 【若是寻常女子,嫁个这样的夫君吃香喝辣倒也舒适,可上官妘人家是公主,养尊处优金枝玉叶,给一个九岁小女孩当后娘,她不跳脚才怪。】 【若是让上官妘自己选择,她宁愿选一个年轻有为的将军吧?可惜两国最初的协议就是皇室联姻,上官妘如果摆脱不了做皇家媳妇的命运,似乎只能嫁给恭王,以她的性格,也不知后会不会闹出事儿来。】 正对面,君离洛听着她的心里话,只觉得费解。 十七岁与三十五岁相配,有何问题?在父皇的后宫里,比他小二十几岁的女子比比皆是,皇室成员娶妻纳妾,几乎不会被女方在意年纪,哪怕是寻常人家,老夫少妻也不罕见。 远嫁联姻是许多公主无法逃避的责任,尤其是与实力强过自己的国家联姻时,更得做出妥协。 当然了,他的两个皇妹不需要。早在她们成年时,父皇就给她们婚配了朝中的杰出青年,她们如今在夫家过得惬意,天启国几代先祖打下来的盛世江山足以给后人底气,北辰国比不得天启国,终究还得同意他的安排。 “既然陛下已经决定好了,回头和北辰国的使臣们商量一下便是。”宋云初依旧冷静地回了话。 她或许能够改变角色们原有的悲惨命运,但她无法安排她们的人生经历。 即使她是个预言家,能做的也很有限,她的顶头上司狗皇帝才是那个拥有话语权的人。 窗外的烟花还在不断燃放,街道不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灯火闪烁,绚丽多彩,那就是花灯队伍的头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和君离洛都没再开口,而是专注地观赏起了长街上的游灯。 这天启国的游花灯仪式,和现代的人们过年看游灯的场面几乎是一样,这倒让她觉得有几分亲切感。 如果再也回不去原来的世界,至少还能在这儿看到相似的风俗。 良久之后,冗长的花灯队伍逐渐远去,宋云初收回了视线,转头朝君离洛道:“陛下,时间不早了,您也该回宫去了,微臣就先告退了。” 君离洛淡淡地应了一声:“去吧。” 眼见着宋云初的身影离开了雅间,君离洛心中有了思索。 宋云初似乎对现状并不太满意?都坐在相爷的位置上了,竟还想着要回原来的地方去。 他不知道宋云初原来生活的世界是什么样,但他能察觉到,宋云初很怀念原本的生活。 难道这家伙在附身宋相之前,过的也是这种锦衣玉食的日子? 再说宋云初离开了酒楼之后,原本打算回府,却被一阵喧闹声吸引了注意力。 “诸位,走过路过可别错过啊!五个铜板买一个圈,这么多漂亮的灯笼,套到哪个就给你哪个!” 宋云初脚下一顿,循着声音来源处看了过去。 前方的街尾处,有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台子,台上挂着一个个形状各异的彩色灯笼,十分吸睛,老板的吆喝声不多时就吸引了大批的路人。 宋云初第一眼就相中了挂在最高处的一个灯笼,那灯笼做成了圆润的兔子形状,眼睛都绘得栩栩如生。 周围的民众当中也有不少人看中了那只灯笼。 “这玉兔灯笼可真好看,但是这挂得也太高了吧?还这么远,圈扔出去能挂住的位置只有耳朵,怕是几十个圈都套不中。” “就是,这不是成心想让人多花钱吗?还不如直接开个价卖呢。” 埋怨声虽有不少,但依然有人乐意付钱买圈。 宋云初眼见着几个买圈的人败兴离去,扬了扬唇角。 类似这样的套圈游戏,在二十一世纪也很常见。 又是一个照搬现实的游戏设定。 她走上前,朝老板说道:“买一个圈。” “一个?”老板上下打量着她,见她的衣裳料子是上好的绸缎,笑道,“公子,一个圈想套中东西有点难,别人都是买好几个圈的,五个圈能套中一个都不亏,您要不多买几个?” “我怕我多买几个,你就得亏了。”宋云初气定神闲道,“我若是只买一个,你亏得少点。” 第43章 宋相整治奸商 许是因为她的语气有些轻狂,花灯老板笑出了声:“公子,玩这个拼的就是运气跟技巧,您若是有本事能多套几个,都拿走就是了。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我开张不为了赚多少钱,就为了让大家尽兴。” 见对方笑容中透着算计,宋云初轻挑了一下眉头,“也罢,那就来十个圈。” 开张不为了赚钱,这么虚伪的话都好意思说出来。 老板很快拿了十个圈递给宋云初,宋云初接过圈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老板为何敢说出那句——你若有本事多套几个,都拿走就是了。 这圈的触感十分光滑,而高处的那些灯笼,能被圈挂住的位置似乎都是精心设计过的,比如兔子的耳朵,蝴蝶的触角,牡丹的叶子,而这些部位都做得小巧圆润,有些还是斜挂着的,即使勉强套中了,圈也很有可能滑落下来。 游戏规则是,圈必须稳稳地挂在灯笼上才算成功。 如果说五个圈能套中一个就算不亏,按照花灯老板设计的玩法,花了钱却空手而归的大有人在,客人们所费成本已经远远高过了灯笼本身的价值。 真真是个奸商。 “公子请。”花灯老板退开了两步,指了指自己方才站着的那块地方,“请您站在我画的这块格子里,不能太往前靠,要是您走出了这块范围,就算套着了也不作数。” 宋云初依照规则站了进去,抬眼望向她想要的那只兔子灯笼,手中的圈似乎颇为随意地往高处一抛—— 最终牢牢地挂在了兔子的耳朵上。 花灯老板唇角的笑意略有停滞,周遭的客人却是连连叫好。 “厉害啊,居然一下子就套中了!” “这兔子灯笼最好看,一圈就中这也太赚了,看来这是一位高手啊。” “也有可能是运气好,再看看。” 宋云初扔出了第二个圈,套中了兔子灯笼边上的蝴蝶灯笼的触角。 第三个圈,又套中了鲤鱼灯笼的鱼尾。 第四个圈,套中了猴子灯笼的尾巴。 当宋云初的第五个圈又套中了一只花朵灯笼时,花灯老板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焦灼,走上前问道:“你是不是对我的圈动了手脚?” “这些圈可都是你给我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能动什么手脚?” 宋云初觉得有些好笑,“你若是觉得我作弊了,你自己检查就是。” 花灯老板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圈,仔仔细细地摩挲了一遍,的确没有任何沾过胶的痕迹。 宋云初将他急躁的样子看在眼里,悠悠道:“你刚才说,我能套中几个就拿走几个,你摆摊不为了赚钱,只为了让客人们尽兴。你检查好了么?好了就给我继续套。” 她已经学会灵活运用宋相的肌肉记忆了,作为一个高手,百发百中是最基本的操作。 套圈比起射箭还更容易些,她不用像多数客人那样拼运气,靠的纯粹就是技巧。 除了准头,力度也很关键,她得确保圈挂上去的时候不会左摇右晃,力度就得轻重适宜,若是力道控制不好,圈晃着晃着可能就掉下来了。 “好了好了,你刚才套中的五个给你就是,至于这五个圈你就不用套了,我把钱退给你。” 老板的脸上已经没了最初的笑意,不打算再让宋云初继续玩下去。 “那怎么行?”宋云初眯起了眼,“一开始我说只想要一个圈,你非要劝我多买几个,我给你面子多买几个了,你却玩不起了。你出来做生意得讲信用,就许你赚,不许客人得益吗?” 花灯老板被说得脸色铁青。 前面已经有太多客人败兴而归,让他挣了不少,他便觉得自己设计的玩法实在高明,却万万没想到会踢到一块铁板。 眼前这人既不靠运气也没靠耍赖,凭的就是真本事,将抛圈的位置和力度都掌握得十分精准。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劝着宋云初多买圈了,以至于此刻下不来台。 见宋云初和老板僵持不下,周遭围观的客人们议论纷纷。 “这位公子说得没错,你前面都赚了那么多了,你让人家赚几个灯笼怎么了?前面好多人十几个圈都套不中你一只灯笼,现在看见来了个高手,你就不做人家生意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就是,人家凭本事套的,又没跟你耍赖,凭什么不让人家继续套?” “你这玩法本来就是赌运气的,你自己定的规矩,是赚是亏你都得接受,哪能这么玩不起。” 人言可畏,花灯老板咬了咬唇,终究还是决定认栽,他深吸了一口气,朝宋云初道:“抱歉公子,我不该看轻您,我这只是小本生意,碰上您这样的高手,我是真亏不起。” “公子,您看这样行不行?您买圈的钱呢我都不要了,您刚才套中的这几个您都拿走吧,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宋云初见他态度不错,便没有打算为难他,双手环胸道:“剩下的圈我可以不套,买圈的钱你也不用退了,我只想问一句,你当真认为你制定的规则没有问题吗?” 宋云初不知的是,身后的人群中有两双眼睛正专注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而花灯老板听着她的话,有些心虚地撇开了视线。 他的确是耍了滑头,在摆摊之前他就已经让家里的人试过,运气好的,七八个圈能套住一个灯笼,运气差的,几十个圈套不中的都有。 他并不担心碰到运气好的客人,因为大多数人都得套很多次才能中,碰上眼前这样百发百中的他才是真无奈。 “你可曾想过,一开始大家或许会图新鲜来照顾你生意,可你要是让多数的人都败兴而归,要不了几天你就得倒闭了,客人们不是傻子,如果他们花了很多钱却买不到一点儿快乐,他们还会愿意再来吗?即便你后面又做出更漂亮的灯笼,也是没人买账。” 花灯老板怔住。 他这生意才开张三天,每天的利润都不少,但的确没有回头客。 “客人买圈,就是因为喜欢你的灯笼才来买,你不给人家尝一点儿甜头怎么行?有人三五十个圈买下来,一个都套不中,以后没准见到你就烦,你这灯笼有多难套,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若想为长久打算,就该出一个保底规则。” 第44章 她已经没有升职的空间了 宋云初一本正经道,“比如有客人倒霉到了一定的程度,你得送他一个,让客人得到些许安慰,这样以后你出新的灯笼,他们还会再来,他们若真的喜欢,会愿意奔着保底规则再来照顾你的生意。你家的手艺这么好,别让自己的名声太难听。” 花灯老板沉默了片刻,而后抬头看宋云初,“公子说得是!我想做长久生意,这样吧,如果有客人二十个圈都套不中,我就让他挑一个自己喜欢的拿走,我这摊子摆了第三天了,前两天符合要求的客人也可以回来再领灯笼。” “这就对了。” 宋云初笑了笑,“另外你还要考虑到,万一有人雇佣一个像我这样的客人来占你便宜呢?一次买你一百个圈,你这生意也做不下去了,你得在规则上补充一条,每个人每天限领几个。由于你出了保底规则,客人们就没有理由反对你的限购要求。” “好主意。”花灯老板附和道,“不管是我还是客人,都不能无休止地占对方便宜,多谢公子提点,我真是受教了,我现在就去把你刚才套中的灯笼摘给你。” 老板说完,乐呵呵地转身去摘灯笼。 宋云初想要的只有一开始看中的兔子灯笼,便把其余四个灯笼送给了人群中的几个小孩。 小孩们白得了灯笼,笑得合不拢嘴。 “谢谢大哥哥!” “大哥哥不光长得俊,人还这么好,将来一定会发达!” 宋云初轻笑道:“借你们吉言。” 发达么……她是一品大员,天子宠臣,已经没有升职的空间了。 能一直保住这个乌纱帽她便知足了。 “早就听闻宋公子睿智,今日一见,果真传言无误。” 身后忽然响起的清脆女音,让宋云初转过了头。 上官妘和上官祁竟也在这附近,她刚才只顾着和花灯老板交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 此刻位于热闹的人群里,上官妘称呼她为宋公子而不是宋大人,倒也算谨慎,她朝兄妹二人客气地笑了笑,“上官兄与上官小姐是一直站在这边上看热闹吗?” “我们偶然路过,这里热闹得太明显了,所以就过来看看。” 上官妘说着,望向宋云初手里的兔子灯笼,“宋公子这灯笼真是漂亮,我第一眼瞧着就喜欢,本来想叫哥哥去帮我套中它,没想到公子你抢先一步拿到了。” 宋云初见上官妘看向灯笼时眼底亮晶晶的,便猜到她应该是真的喜欢,上官妘在原着前期的性格较为直爽,面对喜欢的东西会不加掩饰,或许她会直接提出要买下这只灯笼。 果不其然,上官妘很直白地开口了,“宋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这只灯笼可以转卖给我吗?” “阿妘,不要胡闹。”一旁的上官祁出了声,“宋公子得了五个灯笼,只留下了这一个,可见是他喜欢的,又或许是他要拿回去送给心上人的,君子不夺人所爱,上面还有那么多灯笼,你再挑个别的就是了。” 上官妘闻言,撇了撇嘴,没再坚持要灯笼了。 “阿妘,那上面还有个仙鹤灯笼,为兄去给你套过来。” 上官妘瞅了一眼上官祁说的那个仙鹤灯笼,兴致缺缺,“我不喜欢那个,太大了,有些累赘。” 宋云初将她郁闷的样子看在眼里,想起了在酒楼里时听皇帝说,要把她婚配给年纪大了她一辈的恭王,给小郡主做后娘,想也知道她今后的日子不会容易。 她剩下的自由时光不多了,如果这只灯笼能够让她获得短暂的快乐,给她又有何妨。 “不过一只灯笼罢了,既然上官小姐喜欢,我就将它赠予你。” 上官妘见宋云初把灯笼递了过来,面上浮现一丝喜色。 一旁上官祁说道:“宋兄开个价吧。” 宋云初摇了摇头,“不必。这又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上官兄远道而来是客,我若跟你计较这么一点儿,未免也太小气了。”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宋兄了。” 上官妘欢喜地接过了兔子灯笼,也不忘朝宋云初道了声谢。 “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府去了,二位,失陪了。” “宋兄慢走。” 宋云初离开后,上官妘目送了他好一会儿,直到身旁的上官祁叫她,“阿妘,我们也回去吧。” 兄妹二人上了回宫的马车,上官妘摩挲着手里的兔子灯笼,朝上官祁说道:“哥,这宋大人的性格分明就很好嘛,那些说他心狠手毒的人根本就是在造谣,他们是嫉妒他的才能与地位。” “凡事不要只看表面。”上官祁沉声道,“我们与他并无利益冲突,凭我们的身份,他很清楚与我们交好不会吃亏,你与他才见过几次面?就敢说他性格好。” “撇开他对我们的态度不谈,他对寻常百姓也不苛刻。” 上官妘反驳道,“咱们刚才不都看见了吗?那花灯老板玩不起,违反了自己制定的规则,宋大人明显不高兴,但也没摆官架子,还教导对方要好好经营,新规则更是替老板和客人都考虑到了,这难道不是你们常说的注重民生吗?” 上官祁笑着摇了摇头,“上位者对下位者的一点儿施惠罢了,身为权臣,不屑和无名小卒计较,给对方提供一点儿经营思路无可厚非。” “我看哥哥你是谣言听多了,闲着没事恶意揣测人家。” 上官妘白了上官祁一眼,“人家对我们好,你觉得他不真心,人家对百姓宽容,你觉得他是在施舍蝼蚁,反正当你怀疑一个人的时候,他做什么你都看不顺眼。” “我不过是在认真分析罢了,你这丫头怎么总帮着外人说话?并非我恶意揣测他,而是我收到的一些关于他的情报,的确可以证明他不是善茬,那些真正发生过的事情是他抹不掉的痕迹,你不要觉得他救过你一回,送了你一只灯笼就是什么好人。” 上官祁也难得对妹妹板起了脸,“阿妘,你要记住你的使命,无论你如何看待宋云初,今后都得离他远一点。” 第45章 让公主与八皇叔婚配 清晨的日光穿过层层叠叠的花叶,在御书房的窗台处洒下斑驳的碎影。 君离洛如同往常一样,下了朝之后就把宋云初叫到御书房帮着处理奏折。 宋云初习以为常地翻开奏折,余光瞥见李总管从御书房外拎了个食盒进来。 “陛下,丽妃娘娘又命人给您送补品来了。” 宋云初闻言,状若随意地朝君离洛说道:“微臣看陛下这几日颇有精神,夜里想必是有睡好觉吧?丽妃娘娘送的安神汤竟如此有效。” “她那汤的确有效,喝了之后不易失眠。”君离洛说着,朝李总管吩咐道,“你去告诉丽妃一声,安神汤她可以照常送,至于其他补品就不用她费心了,御膳房自会准备的。” 他话音才落,就听到宋云初又在腹诽他。 【没有心的男人,丽妃关心了你这么长时间,你的心哪怕是石头做的都该捂热了吧?也不说找人家喝喝茶聊聊天, 当你的妃子可真是寂寞到死。这不解风情的毛病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改得过来。】 【不过话说回来,狗皇帝就算现在因为练功的忌讳不能碰女人,将来总要为皇家开枝散叶,身为帝王必然要有后代,或许到那个时候,狗皇帝心中的最佳人选就会是丽妃了吧?】 【要真是这样,那的确不用太着急,就让丽妃偶尔在皇帝面前刷刷好感,等好感积累多了,一切自然水到渠成,我也就不用再操心了。】 君离洛瞥了宋云初一眼,心下冷哼一声。 他知道宋云初一直都有心要撮合他与丽妃。 这厮从江如敏那拿了方子交给丽妃,让丽妃独自领了这份功劳,没提起江如敏只言片语,绕这么大一圈子无非就是想给他找个贤内助,断了他和江如敏之间的缘分。 在宋云初的预言里,他会为了江如敏而失控,他至今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他看来,江如敏并没有多特别。 他对江如敏曾动过杀心,之后留她性命,也不过是为了激化宋云初和君天逸之间的矛盾。 可如今,他已经确信宋云初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而是他的新帮手。犹记得宋云初在画舫上对江如敏颇为怜惜,都不忍心让她看地上的刺客尸体,极有可能是动了心了。 既然如此,他就暂且留江如敏的性命,就当是成全宋云初的怜香惜玉之心,这也算是改变了预言的走向,避免了一些悲剧的发生。 因为他万分确信,他不可能做出强占臣妻的事。 “陛下,祁王殿下在外求见。” 太监的一声通报,让君离洛回过了神来,他抬眼应了一句,“让他进来。” 不多时,上官祁踏入御书房,朝君离洛拱手行礼,“见过陛下。” “祁王不必多礼,坐吧。” 上官祁落了座,说道:“我此番过来是想替使臣团询问陛下一句,我们来到贵国已有好几日了,陛下打算何时对阿妘进行册封?” 联姻之事是两国早已拍案的,他们北辰国希望公主能得贵妃之位,可天启国这边,皇帝拖延了好几日也未行册封,他们不得不揣测这其中的原因。 上官祁隐约能察觉到,君离洛对上官妘似乎并不上心。 “祁王来得正是时候,朕原本就有打算今天和你商议此事。” 君离洛悠悠开口,“两国联姻为的是稳固关系,公主身为金枝玉叶,才貌自是上佳,只是公主的性情丝毫不稳重,她过于活泼,恐怕不适合久居后宫,所以朕和宋相商议过后,决定让公主与八皇叔婚配,做恭王正妃,祁王你意下如何?” 上官祁有些错愕,“恭王妃?” “不错,朕这一辈已经没有兄弟在世了,好在朕的皇叔里边还有王妃之位空缺的,若是祁王没有异议,朕可以很快安排你们与八皇叔见面。” “皇叔是个脾气不错的人,想必能够包容公主的骄纵性子,且皇叔的后院里如今没有其他妾室,公主若是能与皇叔婚配,将来也少了与人争宠的烦恼,后宫里人多,是非也多,祁王你自行斟酌。” 上官祁陷入了思索。 原来这天启国皇帝对阿妘不上心,是因为不喜她的过分活泼。 想想也是,使臣团刚来的第二天,阿妘就自己偷偷溜出宫去玩,且言行不谨慎,露了富,以至于被贼人盯上,还差点因此丢了性命,这事传到宫里,很难不被人议论她的莽撞。 莽撞的性格易闯祸,若将来真的闹出了事,罚得轻则不足以服众,罚得狠则伤友国颜面,所以皇帝才会在思虑之后,决定不纳她进后宫,让她做王妃,比起在宫里会少许多拘束,也会少许多烦恼。 “关于陛下的提议,我得回去与使臣们商量一番。” “朕会立即修书给你们的国君,将朕的考量告诉他。” 上官祁离开御书房之后,便叫人去打听关于恭王的讯息。 等他回到了使臣团所居住的宫殿时,就看见上官妘正和婢女们踢毽子玩,面上洋溢着欢快的笑意。 他想,阿妘若是一生都要困守在这异国的帝王后宫中,以后她的脸上大概再难出现这样明媚的笑容了。 能不做皇帝后宫中的一员,做恭王的王妃,对她而言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皇兄,你去哪儿了?一大早就不见你人影。” 上官妘一个抬眼看见不远处的上官祁,冲他笑道,“要不要过来陪我踢毽子?” 上官祁没有拒绝,走上前陪她踢了一会儿,见她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便叫她坐下休息一会儿。 “为兄刚才去见陛下了。” 上官祁才说了一句,就被上官妘打断,“我看陛下挺忙的,联姻之事又不急于这一两天,皇兄你就这么见不得我清闲?” 她巴不得皇帝因为朝政繁忙多拖延几天,她也好多几日的自由时光。 “你又在说任性的话了。你是不着急,但你可想过,陛下若一直晾着我们,就相当于不重视我们了。我去面见他,是为了打探他的态度。” 上官祁顿了顿,而后开门见山道:“经陛下和宋相商议,你不必入宫为妃了,陛下要你做恭王妃,那位是陛下的八皇叔,王妃虽不如贵妃品级高,但王府不比宫里沉闷,也不用处处受拘束,你会自在许多。” “陛下的……八皇叔?”上官妘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下意识问了一句,“那他得有多大年纪?” “三十有五。” “什么!”上官妘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是陛下和宋相共同商议的结果?”她沉着脸,水眸里满是气愤。 “阿妘,他虽然比你年长许多,但他的相貌与才华也不差……”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上官妘抬手捂着双耳,愤然离开,直奔向自己的屋子。 上官祁叹息一声,没有追上去。 阿妘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也是正常,且让她自己冷静冷静。 临近午时,宋云初处理完自己桌上的奏折,被君离洛留下用了午膳,而后才离开了御书房。 途经一座假山时,忽然有一粒石子砸落在她的脚边,她朝石子抛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就看见隐藏在山石后的一片浅粉色衣角。 她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眉头,走了过去。 “公主殿下引我来此,是有何要紧事吗?” 第46章 公主想做相爷夫人 “宋大人。”上官妘望着眼前的人,声线中带着些许控诉,“为何要跟陛下商议,把我推给恭王?” 宋云初听着这话,连忙解释道:“公主,这不是本相的意思,而是陛下的意思,陛下的决定,有谁能够反驳呢?况且陛下的考量也并非没有道理,难道祁王殿下没有告诉你这其中的原因?” 上官妘依旧脸色紧绷。 皇兄是想跟她解释的,可她那会儿听不进去。 就算天启国皇帝看不上她,想要把她与旁人婚配,这个人选为什么就非得是恭王? 恭王年纪大也就罢了,府中还有个九岁的女儿,她这样豆蔻年华的少女,竟要给一个九岁女孩做后娘。 就因为天启国实力比北辰国稍微强些,她就得受这样的委屈吗? 她不甘心,攒了满腹火气,可她的双脚如今踏在别人的地界上,她不能公然宣泄自己的愤怒,她能想到的就是找个可靠的人倾诉一番。 其实她心里明白,宋云初即便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也不能忤逆皇帝的意思,她找他撒气是没道理的,可心里实在闷得慌,不说出来她怕把自己憋死。 “公主,我知你心有不快,但我得说句你不爱听的实话,以你的性格,做王妃会比做贵妃轻松许多。论权力和外貌,陛下的确是胜过恭王,可后宫的生存环境远不如恭王府好。” 宋云初顿了顿,道:“你在母国时,有生母和兄长护着你,你可以无忧无虑,但如今远嫁异国,离了亲人的庇护,你只能独自面对后宫的争斗,你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吗?况且陛下薄情,心思都在朝政上,对后宫中人几乎不闻不问,她们无比寂寥,又不敢埋怨。” “所以你觉得,我是因为失了贵妃之位才会如此气愤吗?” 上官妘没好气道,“我对这个位置还没有那么大的执念,我只是不甘,我堂堂公主为何要嫁一个年长我许多的王爷,还要给那个九岁的小郡主做后娘。” “若陛下还有兄弟在世,公主自然不会受这等委屈。” 宋云初安慰道,“可这事儿……不是陛下不让您选,而是没得选了,皇室中已经没有适龄未婚的成年男子,其他皇叔们妻妾与子女更多,只有恭王相对来说比较合适。” 她刻意没提起君天逸这号人。 其实严谨点来说,君天逸只是有了婚约,但并未成亲,如果上官妘同原着一样看上了君天逸,是极有可能争取成为逸王妃的。 好在这两人相遇的剧情线被篡改了,上官妘至今和那个狗渣男都不认识。 那狗渣男简直是所有女配的情劫,上官妘哪怕是跟着恭王搭伙过日子,也比去纠缠那狗渣男好得多。 宋云初才这么想着,就听上官妘说道:“只有恭王这一个合适的人选吗?我倒不这么认为。” 上官妘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宋大人方才说,陛下薄情,那么您呢?是薄情,还是多情?” 宋云初被问得懵了。 她陡然惊觉,上官妘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仿佛……涌动着一丝异样的情愫。 “我可以不做皇帝的贵妃,也可以不做恭王的王妃。” 上官妘表达得毫不含蓄,“宋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以身相许又有何妨?你深受陛下的器重,陛下对你的信任,想必是远远超过这些皇叔吧?皇叔们与他虽是亲人,但未必就忠心耿耿,他为何就不考虑一下,把我嫁给他最信任的人。” “公主,联姻之事不可儿戏!” 宋云初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有些哭笑不得,“我并非皇室成员,两国结盟时早就议定要皇室联姻,况且陛下早已为我赐婚……” “陛下赐给你的姻缘,是你满意的吗?”上官妘抢过话,“你若是不满意,咱们就合计一番,帮彼此推掉陛下所安排的婚事。” 宋云初:“……” 这位公主殿下,果真和原着里所描述的一样,莽撞而单纯。 准确来说,是前期莽撞单纯,后期卑鄙狠绝,一切都源于爱而不得。 她以为,直接篡改君天逸和公主初遇的剧情,一切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如今看来,上官妘的剧情线虽然有了改动,但人设丝毫不改,还是如同原着设计的一样,喜欢上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宋云初又察觉到一件更要命的事。 兜兜转转,这上官妘和江如敏……依旧是情敌! 她想方设法要她们远离狗渣男,结果就是她被迫和江如敏捆绑在了一起,上官妘也因为被她搭救而对她有了好感,这么一来,上官妘难免会像原着一样讨厌江如敏,嫉妒江如敏,直到下定决心去暗害江如敏。 宋云初不禁生出一种被原着里宿命支配的无奈感。 上官妘喜欢的,是那个在危难时机救下她的恩人,对方英勇且俊俏,一下子就印在了她的心里,这个人可以是君天逸,也可以是她宋云初。 她一个假男人,哪能回应小姑娘的情感需求。 而上官妘还在试图说服她,“宋大人。与我在一起,你必不会吃亏的。” 第47章 龙章凤姿与凡夫俗子 “公主,请恕我不能与你一同冒险。” 宋云初思虑过后,给出了一个较为规矩的回答,“我的婚约乃陛下所赐,这是恩典,身为臣子理应感激,我不能有负陛下的信任,而公主你的经历也不是我能过多干涉的,人生在世总有不如意的事,公主你也得理智些。” 上官妘见对方拒绝得如此果断,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她一时冲动,鼓起勇气就跟宋云初说出了心里话,不曾考虑过被拒绝之后应该如何回应。 她自年幼起就过得顺风顺水,很少受挫。 曾经她以为她能快活过一生,却没想到父皇还是要把她送来友国联姻。她本来都说服自己要给皇帝做妃子了,却冒出来一个宋云初扰乱了她的心神。 再之后,她的联姻对象换成了年长她许多的恭王。 心情几经起伏,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颗棋子,任人摆布。 “人生总有不如意的事?可你们的不如意和我的不如意根本不是一回事,你们男人就算娶了不喜欢的女人,还可以再多纳几个来安慰自己,可我呢?身为公主,半点由不得自己。” 她的父皇,她的兄长、以及这天启国的国君,他们可以云淡风轻地商量着要把谁跟她婚配,没有人顾虑她的意愿,仿佛她只是一个搭建两国桥梁的工具。 她想试着反抗,可她一个人势单力薄,她需要有人帮她一把,所以她选择了给她留下最多好感的宋云初。 她以为,凭她的才貌和家世,宋云初或许也会心动。 可终究是她太自以为是,宋云初这会儿八成觉得她很无理取闹吧? “公主殿下,你自出生以来,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而过去这十七年的快活日子是需要你以婚姻为代价的。” 宋云初望着她,陈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我们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不同阶级的人们都有不同的困扰,穷人为温饱而苦恼,达官贵人为权势利益而苦恼,皇家公主总被联姻的枷锁束缚,若不能凭自身实力改变命运,那就只能顺应天意。” 上官妘被噎了一下。 “的确如公主所言,在姻缘这方面你不顺心,可本相实在无权插手两国联姻这样的大事。本相所处的位置风光无限,却也危险重重,我是追逐利益之人,比不得公主这样重视感情,你我绝非良配,本相谢过公主的赏识,让您失望了。” “我……”上官妘张了张口,终究没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发现她真的说不过宋云初。 这人不愧是官场上混的,说起大道理来一套一套,让她总是找不到话来反驳他。 “公主回自己的住处好好想一想吧。” 宋云初说完,转身离开了假山。 她几乎把她能想到的道理全都搬出来说了一遍,也不知上官妘能不能听得进去。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让上官妘和江如敏走了原着的老路。 …… 两日后的早朝上,君离洛当众宣布了邻国公主与恭王的婚事。 为了庆贺两国从此结成姻亲,君离洛命人在御花园设了夜宴,使臣团所有人与王公大臣们都将入席参加。 入了夜后,宫中四处灯火通明。御花园内的莲池在无数灯火的照映下泛着粼粼波光,岸边的宫婢与太监们来来往往地忙碌着,或是端着托盘或是摆上美酒,穿梭于各个席位间。 “阿妘,今日宴会有这么多人在场,你可别摆出一副臭脸给人看。” 上官祁朝邻座的上官妘小声说道,“即便你心情欠佳,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少,莫要叫外人看了笑话,觉得我北辰国的公主不懂礼仪。” 上官妘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皇兄放心,无论谁和我搭话,我都会客气地回应。” 她的话音刚落下,就听见不远处的人声中响起了一句“恭王殿下”。 她下意识循着声音的来源处望了过去。 几名官员正围着一道高挑的人影,说着常见的奉承话。 “恭王殿下,恭喜啊。” “这位北辰国公主才貌双全,与王爷甚是相配啊。” 上官妘听在耳中,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直到那几名大臣分散开了,她这才看清了那个被他们挡住的人。 果然……瞧着很一般。 恭王这个年岁,说老也不至于,但委实不年轻了,身为皇帝的亲叔叔,相貌差不到哪儿去,但也实在不出挑。 那些个阿谀奉承的大臣们,竟也好意思说恭王与她相配。 这人既没有丰功伟绩,也没有令人动心的皮囊。 她收回视线,下意识望向斜对面的一处席位。 刚入席那会儿她就看到宋云初了。 那人今日穿一身青色锦衣,玉冠束发,他那样出众的眉眼,无论坐在哪里都很醒目。 恰如明珠生辉,龙章凤姿。 恭王与他相比,只能称得上——凡夫俗子。 一想到那位王爷家中还有一个九岁的小郡主,她就觉得烦躁,即便宋云初前两日劝诫她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她还是心里闷得慌。 对了,听说宋云初的未婚妻,晋国公府大小姐今日也会随晋国公入席,她倒要看看,这位能够跟宋云初匹配的女子是何模样。 余光瞥见有人靠近,她转头一看,正是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婢女。 婢女来到她的身旁,给她斟酒时低声说道:“公主,晋国公与他的两位小姐正朝这边过来。” “知道了。” 上官妘举起酒杯拿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这酒水带着花果香气,入口还真清甜。”上官祁的声音从右侧传来,“阿妘,你酒量不好,少喝一点儿。” 上官妘不语,心中暗自腹诽:皇兄永远都是这么唠叨,她都这么大个人了,还用得着他事事提醒吗。 只是这样的唠叨……她还能听多久呢? 皇兄虽不是个忙人,但也不会在天启国一直逗留,而她今后是真的要留在这块地方了。 她正暗自伤感着,身后的婢女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公主,他们来了。穿淡蓝色衣裳的那位就是江大小姐。” 第48章 嫉妒的情绪 上官妘当即抬眼,朝大臣们入席的方向看了过去,一名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踏着四方步走过,期间有大臣同他打招呼。 “国公爷,今日这宴席上有你最爱的梨花酿。” “久不见您府上这两位小姐了,上次见到的时候还没长高呢,这一晃眼两三年过去,两位小姐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气质不凡啊。” 对于同僚的称赞,晋国公笑着应道,“过奖了。” 他带着两个女儿入了席,江如敏一坐下便抬眼观察四周,想要寻找君天逸的身影。 花灯节那日他落水遇刺,受了些皮外伤,也不知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而她没想到的是,她的视线所过之处,竟然有一张略微眼熟的面孔。 坐在右前方的那位粉衣姑娘,以及那姑娘邻座的男子,不正是前些日子她在小巷里遇刺时,偶然救下她的那对兄妹吗? 他们怎会出现在这宫宴上? 她瞬间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犹记得那天她问起这二人家住哪里,她想改天带上礼物亲自登门答谢他们相救,那姑娘说他们是外地的富商,刚来这皇城做生意,家住得远,不需要她大老远过去。 她看得出他们谨慎,也就没再坚持要去拜访,可她又不习惯平白欠着人情,就在分别之际送了他们两瓶专治外伤的药。 今夜他们出现在这,可见他们根本不是外地商人,而是王孙贵族家中的子女。 “父亲,您可知对面那位穿粉衣服的姑娘是何身份?”江如敏转头询问自家父亲。 晋国公朝前看了一眼,回答道:“那是北辰国公主,未来的恭王妃。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女儿前些日子在街上与她有一面之缘,今日见她出现在这宴会上,好奇罢了。” 那位是北辰国公主,邻桌必定就是祁王了。难怪他们那天要忽悠她,他们身份特殊,的确不能在宫外轻易暴露。 上官妘和江如敏是一样惊讶的。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日救下的女子竟然就是和宋云初有婚约的江家大小姐。 那时她只当对方是个过客,她不愿泄露自己和皇兄的身份,也就不去过问对方的身份了。 这两天她在宫里穷极无聊,便让人去打听宋云初的未婚妻,得知江如敏是先跟逸王有了婚约,可逸王似乎更喜欢江二小姐,姐妹二人总是不和,之后皇帝做主,成全了江二小姐和逸王,江如敏则被许配给了宋云初。 听说,江如敏与逸王依旧是藕断丝连,情难割舍,惹得宋相跟逸王动起了手,使得逸王受伤,从那以后两人结下了梁子。 上官妘不禁对江如敏多了几分轻蔑。 这样摇摆不定的女人,如何配做宋相的夫人。 都说宋相最得皇帝器重,皇帝怎么就给他安排了这么一桩不靠谱的婚事。 “竟然是她。”身旁的上官祁也低喃了一句。 上官妘转过头道,“皇兄也没有想到吧?你偶然救下的女子是未来相爷夫人,说来这位江大小姐很有本事,她曾经差点儿就是逸王的王妃了,可即使和逸王无缘,一转头又和宋相有缘了,可真是好运气啊。” 是她堂堂公主都羡慕不来的运气。 上官祁听出了自家妹妹话语中的尖酸,立即警告道,“阿妘,人多耳杂,休要胡言。” 上官妘冷哼了一声,不再接话。 上官祁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下叹息一声。 他知道,阿妘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可以称之为嫉妒。 如果说一开始她对宋相只是有些好感,从她见到恭王的那一刻,她对宋相的倾慕只会更添一分。 妙龄女子大多爱英俊青年,恭王年长又斯文,哪有宋相那样的意气风发,相比之下,宋相显得越发可贵。 “阿妘,为兄叫人从宫外带了你最爱吃的枣花酥,应该很快就会送过来了,你开心些,别绷着个脸。” 这边上官祁安慰着妹妹,另一边,江如敏没寻到君天逸的身影,心下有些落寞,忽然一名宫女来到她的坐席旁,放下了手中的果盘,那素白的手与果盘之间竟夹着一张纸条。 江如敏立即抬头看宫女,宫女只朝她淡淡笑了笑,便转身走了。 江如敏不动声色地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而后将酒壶挡在了果盘的侧边,抽出了盘下压着的纸条。 她摊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的竟是:御花园东南角,大榕树下见。逸。 的确是君天逸的字迹。 她心下有些犹豫。 她和君天逸已经许久没有交集了,他在这个时候邀她去相见,是想和她说什么呢? 如果他是打算与她彻底断绝过去的情分,根本就没有见面的必要,如果是想与她冰释前嫌……他们之间还有江雨夕和宋大人。 她该去见他么? 考虑片刻之后,她想着,和君天逸彻底谈清楚也好,便故意撒了些酒水在自己的衣袖上,转头和晋国公说要去洗洗袖口处的酒气,起身离席了。 而她的举止并没有逃过宋云初的眼睛。 从江如敏坐下来的那一刻起,宋云初就关注着上官妘和江如敏之间的气氛,江如敏那边倒是没多大反应,上官妘如她预料般,一副瞧不上江如敏的样子。 江如敏此刻离席,是去做什么? 其实在宴会中途离席去解手或是去透气都是正常的现象,可江如敏那一脸心事的模样,让她不得不怀疑有其他的原因。 是了,君天逸这会儿还没出现呢。 难道是…… 江如敏离了席之后,便按照纸条上所写,去往东南方向的大榕树。 越往后走,空气越是寂静,这地方离宴席已经有好一段距离了,这个时辰也没有什么人经过,的确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她看到了假山边上的大榕树,却没看见君天逸的身影。 她走近榕树,看了一眼旁边的假山,“王爷,你在里面吗?” 回应她的只有寂静的风声。 这让她不禁有些疑惑。 她正打算再喊一句,却听身后响起一阵破空声,她下意识转过头,就看见一道冰冷的银光朝她迎面劈来! 第49章 真他大爷的疼! 她顿时吓了一大跳,双腿一软险些就要跌倒,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了。 眼见那黑衣人的剑就要落下,电光火石之间,一条黑色长鞭闯入江如敏的眼帘,挑开了对面敌人的剑尖。 黑衣人虎口一麻,愤怒地转过头,正对上了白竹冷峻的面孔。 “江小姐,这人交给我对付,你快回去找相爷。” 白竹说话间,已经逼上了那名黑衣蒙面人。 相爷看见江小姐离席的时候,觉得不放心,唯恐江小姐会出事,便叫他悄悄跟着,若是没出什么意外,他不会露面。 没想到还真就出意外了,可见相爷料事如神。 江如敏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不敢再留下添乱,连忙转身跑开了。 那宫女给她的纸条上,明明就是君天逸的字迹。 可她按着纸条上的地点过来,等到的却不是君天逸,而是一个要取她性命的神秘人。 君天逸是不可能想要她死的,即便他不再喜欢她,他也不会完全不念旧情。 所以……会是有人模仿了他的字迹吗? 江如敏不停地跑,想要快些见到宋云初,好让他去帮一帮白竹。 她身后的白竹也的确不顺利。 作为相府的暗卫头目,白竹对自己的功夫自然颇有信心,他本以为对付这黑衣人不是难事,可真正交起手来时,他发觉自己低估了对方。 黑衣人似乎无心恋战,躲开他抽过去的一鞭子,直奔前方江如敏的背影。 白竹目光一凛,连忙追上。 江如敏奔跑过程中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转头一看,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 那黑衣人的速度竟然不输给白竹,能从战斗中抽身过来对她穷追不舍,是铁了心要她死。 “站住!” 白竹朝前方的黑衣人大声呵斥,“再往前跑就要接近设宴的地点了,有无数侍卫在驻守,一旦他们发现你的踪迹,你可就插翅难逃了!看你这身手也挺灵活,现在撤退还来得及!” 如果可以的话,他自然是想拿下这个黑衣人,可对方明显不比他弱,两人交手难分胜负,若是对方不依不饶地要去杀江如敏,他还真未必能阻止得了。 他只能试图劝对方撤退,尽可能保江如敏安全。 黑衣人闻言并未接话,只是嗤笑一声。 身后这人当真以为他傻吗?他又不是认不清这宫里的路,此处离设宴地点分明就还有一段距离,只要在被侍卫发现之前能杀了江如敏,他依旧能来得及撤离。 他本就是这宫里的人,撤离后找个藏身之处,换掉身上的这套装扮就行。 白竹眼见劝说不动,咬了咬牙,将手里的鞭子朝那人甩飞了过去! 鞭子脱了手,有力的劲道直抽向黑衣人身后,黑衣人有所察觉,朝边上堪堪避开,只被鞭子划破了衣裳。 白竹不禁咬牙切齿。 黑衣人眼见着离江如敏的距离更近了,便抬起手中的剑,将剑尖对准了江如敏的后背,狠狠投掷了出去! 白竹瞪大了眼。 以他现在的距离已经来不及拦下那把剑。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鬼魅般的人影自江如敏身侧闪过,携着江如敏朝旁边闪躲了开,让那把利剑刺了个空。 利剑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发出叮铃脆响。 白竹松了口气—— 相爷来得还真及时。 江如敏站稳之时,依旧心有余悸,她抬眼望着扶她的宋云初,“宋大人……” “回去再解释。”宋云初将她扯到自己的身后,与眼前的黑衣人对峙。 黑衣人气得几乎要吐血。 两次!两次都是差了那么一点! 总是在他要得手的时候杀出个多管闲事的,该说是他的运气太背,还是这丫头的运气太好。 “敢在宫中行刺,真是好大的胆子。”宋云初的声线清冷如玉石,“本相很好奇,江二小姐究竟是给了你多么丰厚的报酬?让你这般要钱不要命。” 黑衣人瞳孔一紧,没有接宋云初的话,而是转头朝追赶而来的白竹打出一掌! 他自知不是宋相的对手,况且对方又是两个人,他势单力薄,打起来毫无胜算,为今之计就只有挟持白竹,宋相若是心软,想要保手下的性命,就只能放他走。 宋云初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白竹当心!” 喊出声的同时,她的身影也掠了出去。 白竹方才扔了鞭子,手上已经没有武器,好在黑衣人也是赤手空拳,白竹反应及时躲开了他的第一掌,正要出手回击,黑衣人扬手就朝他的脸上撒了一把粉末! 这是他关键时刻拿来保命的东西,这会儿不得不用上了。 迎面飞来的粉末让白竹猝不及防吸入了一点儿,眼睛也被迷得无法完全睁开,只能靠敏锐的听觉来判断对方已经靠近了他。 黑衣人靠近他时,衣袖中划出一柄短小的匕首,眼见就要扎上他的肩膀,身后却蓦地袭来一阵凌厉的掌风,在他即将得手的时候把他整个人拍了出去! 他背后剧痛,喉咙中也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跌倒之际,他忍痛将手里的匕首朝身后人狠狠扎了过去! 宋云初本以为自己已经制服了他,却没料到这人还能忍痛反击,她急忙闪躲,但这下没能完全避开,锋利的匕首刀刃擦着她的肩膀而过,在她的右肩上拉出了一道血口子,让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艹,真他大爷的疼! 第50章 君臣情深的戏码 穿越过来这么长时间了,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受伤的滋味。 “宋大人!”身后响起江如敏的惊呼声。 白竹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眼前的景象却是一片模糊,他看不清宋云初的状况,却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顿时变了脸色,“大人,您受伤了?” “没事儿,皮外伤,不严重。” 宋云初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却不能呲牙咧嘴,只能故作冷静道,“这歹人已经被本相制服了,你用不着担心。” “属下该死!”白竹单膝跪下,“若不是为了救属下,您也不会受伤。” “好了好了,起来。”宋云初本想去扶他,可肩膀实在疼的厉害,便懒得弯腰了。 她见白竹的双眼通红无神,问他道:“你这眼睛……还好吗?” “方才刺客朝属下的脸撒了一把粉末,这会儿有些刺痛,看不清东西,属下无能。”白竹依旧不忘自责。 “你已经尽力了,人外有人,碰上一个功夫比你稍胜一筹的刺客,不是你的过错。” 其实说白了,是她自己一时松懈,以为把刺客打趴下就完事了,那一瞬间稍微卸下了防备,幸好肌肉记忆能让她在发觉危险的第一时间做出避险反应,否则那把匕首就不只是划破肩膀了,恐怕要直接捅进肉里。 “是我的错才对。”江如敏已经走了过来,满面歉意,“若不是我离了席,引出了刺客,白竹不会遭到暗算,宋大人也就不会为了救白竹而负伤了。宋大人若要罚,就罚我吧。” “行了,这时候就别争着认错了,你快给白竹看看眼睛有没有大碍。” 江如敏蹲下身来替白竹把了脉,又翻开他的眼皮仔细看了看,道:“幸好,没有中毒迹象,这药粉应该只是刺激瞳孔,让人短暂地失明,是用于紧急时刻妨碍敌人,以确保自己能脱身的。” 她说着,从随身携带的药瓶里取了一颗药丸给白竹服下,用于暂时止痛。 “宋大人,白竹的眼睛我应该能治,但我身上携带的药材有限,咱们怕是要借太医院的地盘用一用了,您肩膀上的伤也得赶紧上药包扎。” “这事儿不难。”宋云初道,“他这眼睛耽误不得,咱们现在就去太医院,不必回宴席上浪费时间了。” 江如敏怔了怔,“您不打算把这件事儿上报陛下吗?” “自然要上报,但不能惊动宴会上的人,若是知道的人多了……你要怎么解释你中途离席的原因?” “我……”江如敏惭愧地低下了头。 “陛下那边,我会让人私下告知他。今夜的宴会是为了庆祝两国结成姻亲,可不能让刺客的事儿影响了大家的兴致,所以陛下就算知道也不会声张,至于这刺客,他已经动弹不得了,一会儿叫侍卫来拉人。” 宋云初说着,问白竹道:“自己能走吧?” 她肩膀疼得要死,可扶不了人了,而江如敏与白竹又有着男女之防。 “属下可以。”白竹说道,“属下跟着你们的脚步声走。” “行,那就走吧。” 三人直接绕过了宴席,朝着太医院的方向而去,期间遇到巡逻的侍卫,宋云初便嘱咐他去向皇帝上报刺客一事,顺便将那刺客拖走。 三人来到太医院时,把一名正在整理药材的御医吓了一跳。 “宋大人,您这伤是怎么回事?” 宋云初自然不必跟他解释,只说道:“可有空着的屋子?给我们安排两间,我这属下的眼睛需要立即治疗,劳烦刘太医协助一下江小姐。” 刘太医连忙应了下来,他原本想叫人替宋云初处理一下伤势,宋云初拒绝了他,自己进屋关上了门。 她的右臂不敢动弹,只能靠左手上药,还真是麻烦。 但也只能克服了,谁让她是女扮男装,受伤的位置在肩膀上,要处理伤口就得脱上衣,这事儿是绝对不能交给御医做的。 她正准备脱下外衣,就听到屋外传来好几人的脚步声。 下一刻,屋子的房门被人敲响了,“宋大人,您的伤势要不要紧?陛下来看您了。” 宋云初轻抽了一下唇角。 君离洛怎么来得这么快? 不过想想也是,她受了伤,白竹的眼睛又看不见,他们三人的脚程比较慢,而侍卫上报皇帝的速度快。 君离洛竟然在得知她受伤的第一时间就离席来探望她了? 这君臣情深的戏码演得还真够足。 同一时刻,君离洛隔着门板听到了宋云初的腹诽,不禁眯起了眼。 他第一时间赶来,分明是出于关心,想看看宋云初的伤势严不严重,宋云初却觉得他只是在演戏。 真是不识好人心。 他对从前的宋云初的确有诸多忌惮与猜疑,可对现在的宋云初,他是想要培植对方成为自己真正的亲信。 “有劳陛下挂心,微臣只是皮外伤,不严重的。请恕微臣不便出门迎接。” 听到屋里宋云初的回答,君离洛走上前道,“方才刘太医说,你不肯让旁人替你处理伤口,这是为何?你伤在右肩上,自己能处理得好吗?” “微臣可以。”宋云初回道,“陛下您先去坐着吧,等微臣自己处理好了再跟您回话。” 【狗皇帝你赶紧走吧,别给我添乱了。】 【你说你非要来这么快干什么,你晚一点过来我都处理好了。】 【那刘太医也真是废话多,我不想让他们包扎怎么了,连这个都要跟皇帝说。】 门外,君离洛有些恼怒,但更多的是费解。 不管他是不是出于真心来探望宋云初,他身为一国之君,亲自来慰问臣子,对方不感激他也就罢了,怎么还在心里埋怨他多事? 他到底是哪里给宋云初添乱了?刘太医想给宋云初包扎也并无过错,这厮又为何心中不悦? 这家伙简直莫名其妙。 难不成是有什么隐疾,怕被人知道吗? 宋云初的心声里似乎没提过自个儿有隐疾的事儿,可他若是个身体状况正常,为何要排斥御医的接触? 君离洛的好奇心更重了。 “没亲眼看见你的伤势,朕有些不放心。”君离洛沉声道,“你把门打开,让朕看看。” 宋云初:“……” 【狗皇帝,又开始假装自己体贴臣子了。都说是皮外伤了,你还非要我开门让你看,是抽的哪门子风。】 “云初,你是没听见朕说话吗?开门。”君离洛再次开口,语气似乎不容拒绝。 第51章 微臣有洁癖 宋云初拿他没辙,只能又暗骂一句狗皇帝真多事,随即整理好衣服前去开门。 “微臣参见……”她拱手要行礼,可这么一动弹,便牵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好在君离洛抬手扶了一下她,“有伤在身就不必行礼了,快进屋里坐下。” 他原本有些窝火,不满于宋云初总是骂他,可看见对方肩上血淋淋的伤口,第一反应便是这伤得赶紧处理了。 血液和衣裳黏连在一起,上药包扎的时候难免还得扯痛伤口,拖得越久越不妙。 他见宋云初的脸色透着些苍白,转头吩咐侍卫道:“赶紧叫刘太医过来。” 宋云初连忙接过话,“陛下,微臣有洁癖,受不了旁人的近距离触碰。” 君离洛闻言,眼底掠过一丝狐疑。 宋云初这理由听起来像是编的。 “那你从小到大受伤的时候,都是谁在给你处理?”君离洛反问,“你是习武之人,难免有磕碰,有些地方自己处理起来总是不方便的,就好比现在,你右胳膊抬不起来,单手要怎么给自己包扎?” “年少时有母亲在,她会给我处理,母亲过世后,微臣也长大成人了,几乎没再受过像今日这样的伤,说来也怪微臣一时大意,没想到那刺客倒地之后竟还能反手一击。” 原主的设定是父母双亡,但在十五岁之前还是个有娘的孩子。 母亲过世之后,她就真称得上是举目无亲了,也正是因为没有亲人,所以几乎没有软肋,她的政敌们因此很伤脑筋。 “能得陛下亲自来探望,微臣心中万分感激,只是微臣这矫情的毛病一时半刻也改不掉,那刘太医身上又有着难闻的药材味……” 宋云初拧起了眉头,似是十分嫌弃刘太医,紧接着又说道,“不如这样吧陛下,劳烦您的侍卫去替我叫一下如敏,毕竟她将来会是微臣的家人,换她来给微臣上药包扎,微臣就不抗拒了。” 宋云初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君离洛也不好多言,转头吩咐侍卫去传江如敏。 江如敏很快被带了过来,见宋云初的伤口还没包扎,大为惊讶,“宋大人,您这伤怎么还拖着不处理?” “这不是等你来吗。”宋云初朝她挤出一抹虚弱的笑容,“太医们的手都粗糙得很,肯定不如你温柔细腻。” 江如敏:“……” 一个受了伤的人,居然有闲心情对大夫挑三拣四。 况且这话说出来也太容易惹人误会了。 旁人听了只会觉得,宋大人是想借着受伤的机会与她亲近。 宋云初的心下也有些无奈。 天地良心,她根本就不想说这么肉麻的话,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 让人觉得她多情也好,起码他们不会怀疑到别的地方去。 “陛下,夜已深了,您赶紧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狗皇帝,赶紧走吧你,求求了。】 【反正你戏也演够了,都知道你心怀仁义体贴臣子了,你就别在这杵着了。】 “也罢,朕就先回去休息了,云初你既然有伤在身,这两日的早朝都不用来了,你这情况也经不起车马颠簸,就宿在这太医院吧,万一有哪不舒服,也能及时喊人来医治。” 宋云初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 “谢陛下恩典。” 君离洛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有他在场,宋云初似乎很不放心,他虽然很想知道宋云初为何那么别扭,但并不想延误了这家伙的治疗。 罢了。 想挖掘宋云初的秘密,也不急于一时。 没准哪天宋云初自己就在心里说出来了。 眼见着闲杂人等都撤离了,宋云初朝江如敏说道:“本相方才那话只是为了应付陛下,你千万别多心,关门,我得跟你说说原因。” 江如敏关上了房门,转身回到了药箱前,“我还是先替您上药包扎吧,您这衣服得跟血肉分离,等会怕是得吃点儿苦头。” “我不脱上衣了,你用剪子把我肩膀上的这块衣服全剪了就行,剪到你可以包扎的程度为止。” 宋云初顿了顿,道,“我拒绝刘太医的帮助,是因为我信不过他这个外人,你精通药理,应该知道,医者不仅会救人,也懂害人。我树敌众多,不得不防,除了自己人,我不愿去赌旁人是否真的好心。” “朝中不少大臣都有在宫中安插人手,这太医院里尤其不缺眼线,他们不敢对陛下做任何小动作,是因为陛下一旦有闪失,他们面临的就是灭九族之祸。可若是我在这儿出事,他们最多就是一命赔一命,想豁出命害我的人并不少,但我相信你不会害我,毕竟我有恩于你是不是?” 宋云初临时编了个理由,尽量维持自己多疑谨慎的人设。 其实太医院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潜入的,就算有眼线,也不是为了对付她用的,几乎都是大臣们为了掌握后宫情况而安排的,比如哪位娘娘有喜了,是否会影响自家女儿的地位。 当然了,在这个世界里,后宫形同虚设,狗皇帝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 “原来如此。” 江如敏并不懂朝堂上的那些事儿,见宋云初说得一本正经,也就轻易地相信了。 她想,宋大人不肯脱上衣,大概也是考虑到了男女之防,怕她觉得难为情,所以想出了剪掉部分衣服这样的主意。 “白竹的情况怎么样了?”宋云初没有忘记关心下属。 “他的眼睛没有大碍,刚才给他扎了针用了药,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应该就能看得清楚了。” “那就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如敏把宋云初的伤口周围那一圈衣料都剪了,有一部分衣服与血肉粘着,在分离过程中她尽量小心翼翼,但还是无可避免会撕扯到伤口。 期间宋云初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却是一声不吭。 “宋大人且再忍一忍,我这黑玉膏很管用,过一会儿您就不会那么疼了。” 江如敏心下佩服宋云初的坚韧,伤口皮肉外翻了竟然也不喊疼,果真是英勇无畏。 实际上宋云初疼得在心里大叫,但又不想崩了形象。 原主是个心性十分坚韧的反派,不轻易流露出自己的脆弱,她要是上个药鬼吼鬼叫,怕是容易引人怀疑。 毕竟隔墙有耳。 江如敏上了药后,开始给宋云初仔细包扎。 她知道伤者需要安静,所以在处理伤口期间并不和宋云初闲聊,可心中却在感慨着——宋大人虽是男子,但保养得还真好。 这莹白的胳膊,因为常年习武的原因,线条流畅漂亮。 就是有点儿偏瘦了,不像多数男子那样健壮。 第52章 皇帝送补汤 当然了,这话她肯定不会说出来。 无论是壮还是瘦,宋云初的实力都摆在那儿,即便是魁梧的汉子,也比不得宋云初那样让人心安。 宋云初是她的贵人。 如果不是因为心里早就有了君天逸,她或许也会对这样的男子动心吧。 终于包扎完毕了,宋云初朝江如敏说了声:“有劳江小姐。” “不劳烦。”江如敏垂下了头,“算上今夜的这一次相救,宋大人已经是第二次救我了。不过我有些疑惑,您不是已经派出白竹暗中跟着我了吗?为何后面您又亲自找过来了呢?” 宋云初道:“你离席的时候,本相看了一眼王爷们的席位,发现逸王缺席了,便猜测着是不是他派人给你传递了消息,让你去找他,可之后没过多久,他竟然就出现在了宴会上,而你还没有回来,本相怀疑你那边出了事,就亲自过去看看了。” “原来是这样。” 江如敏略一思索,把袖子里的字条掏出来递给了宋云初。 “这字条是一个宫女悄悄给我的,上面的确是王爷的字迹,我知道,以我如今的身份其实不该去见王爷的,可我没法下决心斩断过去,我还是想听听他要跟我说什么。” 宋云初接过字条看了一眼,问江如敏道:“你二妹的书法学得怎么样?书法厉害到一定的程度,是可以精确临摹别人字迹的。” “她也精通琴棋书画,至于她有没有模仿旁人笔迹的本事,我还真不知道。”江如敏叹气。 她原本还以为,君天逸是想和她冰释前嫌,如今看来,还是她自作多情了。 “逸王究竟是为何让你念念不忘?”宋云初语气微凉,“你可知你的一切行为都是在自讨苦吃?你若还不知清醒,只会累人累己。” 作者虽然对女主江如敏虐身虐心,但给男配们的设定,从男二到男三男四,无一例外全是只对女主一人专心,从身体到感情都不为其他女人所动。 原着里最正常的男配当属上官祁了,如今这人也出现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会中意江如敏。 她回想起原着的结局,实在觉得心梗。 君天逸宠爱江雨夕,但没有发生过实质性关系,想来作者自己也很明白,守住身体的清白才能让君天逸在最终得到女主的原谅。 所谓的虐恋情深,终究只有江如敏一人承受了所有从身体到心理上的痛苦,最后君天逸只用了一句轻飘飘的“敏敏,我从未碰过江雨夕”,就让江如敏忘掉曾经那些遍体鳞伤的痛苦,与他圆满大结局。 什么玩意儿。 “今日让宋大人受累了,我今后会尽力补偿。”江如敏心下愧疚,一边说着一边收拾桌上的秽物,“您的伤口切记不要碰水,这几日的膳食要以清淡为主,忌酒忌辣,明天夜里我会再来给您包扎的,不打扰您歇息了。” 江如敏离去之后,宋云初也扶着自己的胳膊缓缓躺下。 她可没忘记,她第一次见到江如敏被刺杀的时候,她收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警告:主角死,万物灭。 她是注定要为了江如敏的存活而费心的,如今江如敏对她心存愧疚与感激,她把江如敏拉入自己阵营的计划也算是更进一步。 看原着的时候,她也没少骂江如敏蠢,可除去恋爱脑这一点,江如敏着实是个好心肠的姑娘,现在回想起来,原着的虐女主情节太令人发指。 她来到这世界,像是和原着作者在作斗争。 她在不影响自身利益的前提下,阻止一些令人不适的烂俗剧情,改写部分人的命运,心中也会有几分成就感。 …… 翌日上午,宋云初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接近午时。 她昨夜睡得迟,前半夜总是隐约觉得伤口疼,后半夜似乎就好了许多,可见江如敏的黑玉膏是真管用。 她起身去开门,一抬眼就看见白竹坐在前方的树下。 “大人醒了?属下给您煮了些粥,还热着呢,这就给您端来。” 宋云初走出房门,笑了笑,“你这眼睛无大碍了?” “江小姐医术精湛,属下今早起来已经没有任何不适了。” “那就行。” 宋云初遵从医嘱,吃了一碗清粥,而后在白竹的陪同下去了御书房。 皇帝虽然免了她的早朝,却没说不用她帮忙批阅奏折,她醒了总得去请安。 她来到御书房时,君离洛正在低头看折子。 “云初来了?不必多礼了,坐吧。” “谢陛下。”宋云初如往常一样坐在了另一张小桌边。 她翻开一本奏折,只看了一眼就拧起眉头。 那个脑子抽风的大理寺卿又在告别人的状了,说是礼部尚书家小儿子招摇过市,素养极差。 朝中关系她早已理清楚了,礼部尚书是中立派,不喜党争,对她的态度也一向和颜悦色,他的幼子的确顽劣,但只是像寻常纨绔子弟一样游手好闲而已,说素养极差那是真谈不上。 八成是因为什么事得罪大理寺卿了。 这人凡是看不顺眼的,总是想方设法挑别人的错处上奏弹劾,上回把大盗之死赖在她头上的就是这家伙,即使皇帝最后选择相信她,这个仇她还是记着的。 她可没忘记,这人最后是跟君天逸交好的。 这么喜欢告状,他该不会觉得自己很敢于直言很真性情吧? 她迟早要找机会修理一下这人。 宋云初想要提笔驳回他的诉求,抬起右胳膊的那一刻却一不小心又牵动了伤口。 嘶—— 这伤口要是不乱动还好,一动就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君离洛见她脸色不大好看,出声道:“你这伤是昨夜才受的,如今提笔应该很费劲吧?那就不用写了,把你认为无用的折子挑出来,扔在一边就行。” 宋云初应了声是,左手抄起大理寺卿的折子扔到了一边。 这种告状报私仇的垃圾奏折,无疑是浪费她跟皇帝的时间! 君离洛将她的举止看在眼里,有些想笑。 这个新的宋云初,虽然在尽量扮演从前的那个宋云初,但有些时候还是藏不住活泼的一面。 不比从前那位心思重,但比从前那位有趣得多。 宋云初依着皇帝的吩咐,把她认为没用的折子挑了出来,她正专心的浏览着,忽然察觉有人走近,而后一个食盒出现在了她桌上。 李总管掀开了食盒,一阵汤香味在空中弥漫开。 “宋大人,这是陛下吩咐御膳房给您炖的红枣乌鸡汤。” 第53章 帝王的心都脏 宋云初望着眼前的乌鸡汤,怔了怔,而后转头朝君离洛谢恩,“得陛下如此关怀,微臣倍感荣幸。” “快趁热喝。”君离洛道,“此汤是补气血用的,对伤者大有益处。” 宋云初应了声是,拿起了汤匙。 【这汤闻着还真香,狗皇帝难得有良心啊,不枉费我天天敬业地给他打工。】 君离洛听着她的心声,暗自冷哼了一声。 这个宋云初,既然都知道他的好了,怎么还总在心里称呼他为狗皇帝?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把那个狗字给去了。 不过说句实在话,他自从登基之后,所有人对他或是谄媚或是恭敬,半点儿不敢失了礼数,他既享受着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尊荣,却又觉得,如果身边的人都是这样,那也挺没意思。 所以——能听到宋云初的心里话,对他而言也真是一大乐子。 只是这人有时候也骂得太过分了,他总觉得有点儿不爽。 宋云初的右臂不好动弹,便只能用左手来喝汤,期间忽然想起一事,便询问皇帝道:“对了陛下,昨夜那名刺客的来历您可知道?” “昨夜他的面罩一扯下来就有人认出他了。说了你或许都不敢信,他是羽林军内的一名虞侯,名唤陈赦。因实力较为拔尖,许多人都知道他,昨夜沈樾看见他的那一刻,眼睛都瞪大了。” 宋云初闻言,的确有些意外,可随即又觉得合理。 羽林军的人……怪不得熟悉这宫里的格局,能把约江如敏的地点挑在那么偏僻的地方,是因为他认准了那个时间段巡逻的人还没到,或是已经过去了。 “那人的实力确实拔尖,连白竹都只能和他勉强打成平手,他只要熬一熬资历,往更高处爬并非难事,而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人,竟要冒着风险去刺杀国公府千金……实在让人费解。” “朕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所以命人对他严刑拷打了一番。” 君离洛说到这儿,有些似笑非笑地望着宋云初,“你猜他给出的理由是什么?” 宋云初见皇帝的话中似乎有几分调侃的意味,便试探般地问了一句,“难道和微臣有关?” “不错,那家伙的原话是——他看不惯宋相的小人得志,对宋相极其厌恶鄙夷,可他自知实力不如宋相,所以他只能选择杀害宋相的未婚妻,让宋相伤心难过,也能稍稍宽慰一下他的内心。” 宋云初:“……” 【神经病吧,这种理由都能编得出来。我他妈都不认识这个人。】 【原主的记忆我都有,重要的角色我都有印象,这人没准是个在原着里打酱油一闪而过的角色,我连名都记不住,都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 “陛下,他这个理由未免太牵强了。” 宋云初尽量保持平稳的语气开口,“微臣从未听说过此人,不记得自己和他有过任何恩怨,他如此胡说八道,定是为了掩盖真相。” 她一开始还以为,那人是收了江雨夕的银子去杀江如敏,这会儿不得不推翻猜测了。 那刺客是个虞侯,五品的官衔,没必要为了一时贪财赌上前途,就算他真要钱,江雨夕如今都还不是王妃,手上可没有那么多的钱能够满足一个五品官的胃口。 所以……那人极有可能是有软肋被江雨夕拿捏住了吧? 被钱收买的人还好审问一些,如果是被拿捏了软肋的人,想要他说真话恐怕就难了。 “朕也觉得他这理由听起来像是胡乱编的,可无论怎么拷问他,他都吐不出别的话来。” 君离洛说到此处,悠悠叹息一声,“云初,因着朕对你太器重,让你受到了不少非议,也是辛苦你了,世人总是被贪婪与嫉妒吞噬了理智,他们觉得你趋炎附势,但是朕很清楚,你的忠君之心从未改变过。” 宋云初听着君离洛这番话,面上流露出感动之色。 “有陛下的信任与看重,微臣就算是遭受再多的非议,也无所畏惧。” 【狗皇帝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明明看戏就看得很开心。】 【别人说我是奸佞小人,你心里大概也很认同吧?明面上对我好,还不是因为暂时找不到一个比我更合适的打工人。】 【自古玩权术的帝王心都脏,利用奸臣给自己干脏活,最后来个过河拆桥,诛杀奸臣,世人到头来也只会议论皇帝的盛名,他们哪里知晓,其实皇帝内心跟明镜似的。】 【只能说……做皇帝真是太舒服了。】 君离洛将她的所有心思都听在耳中,不禁轻挑了一下眉头。 帝王心都脏吗? 这么说其实也没什么不对。 他今日能坐在龙椅上,就是因为和从前的宋云初同谋,除掉了他的兄弟们。 皇家亲情淡薄,一母同胞尚且都可能争斗,同父异母就更没什么情分可言,都不过是竞争对手罢了。 若是一个国度强盛,百姓们只会歌颂帝王的英明,至于帝王的私心与阴暗面,那都不是他们能议论的,也不在他们的思考范围之内。 不过,宋云初还是把他想得太坏了。 宋云初总是担心他将来会有一日过河拆桥,或许对待从前那个宋云初他真的冒出过这样的念头,可对待此时的宋云初,他所表现的并非虚情假意。 可这厮每每都将他的好意当成是他在演君臣和睦的戏码…… 就不能稍微往好一点的方面想吗? 能够获知宋云初的所有心声,却不能跟他当面争辩,还真是有点遗憾呢。 “云初,你伤势未愈,朕也不好让你做太多事,你桌上的这些折子筛选完,你便可以回去歇着了。” 宋云初应道:“是。” 还好,狗皇帝还没狠心到在她受伤的时候也要叫她加班。 宋云初很快整理完了桌上的折子,离开了御书房。 而她没想到的是,她才回到太医院坐下没多久,便有两道俏丽的人影出现在了屋外。 上官妘带着自己的贴身婢女,就那么毫无顾忌地走了进来。 “听说宋大人受了伤,本宫过来瞧瞧你,给你带了我们北辰国的皇室秘药聚元丹,有利于你更快康复。” 第54章 宋相卑鄙无耻,但俊俏 她说着,将手里的盒子朝宋云初递了出去,“只要不是伤得太重,只需服一颗就能迅速恢复精气神,你吃过之后就能明白它的好处了,此药在外边买不着,你可不要轻易转赠他人。” “公主的好意,本相心领了。我伤得并不严重,无需浪费这样的好药。” 宋云初自从知道了上官妘的心意之后,就打定了主意要离这位公主殿下远一点。 期盼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即使上官妘是专门过来关心她的,她也只能冷淡回应。 “公主出现在这儿并不合适,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怎么,这太医院我来不得吗?我头有点儿晕,过来找太医给我瞧瞧不为过吧?顺便探望一下救命恩人。况且这屋子里也并不是只有你跟我,我的婢女不也在吗?谁敢多说什么。” 见宋云初不接自己的药,上官妘磨了磨牙,收回了手,“你是为了救江小姐而受伤的吗?” “我是为了救我的亲信。” 宋云初面不改色道,“御花园附近出现刺客,如敏刚好经过,她瞥见了刺客的踪影,下意识就喊叫了,这才惹得刺客要杀她,好在我的亲信白竹跟着她,就与刺客打了起来,他们二人无意间引出了刺客也是好事,若刺客没被提前发现,可能会出更大的乱子。” “这么说来,还是江小姐不够冷静。若是她强装镇定,悄悄告诉您的亲信,就可以直接叫人过去,将那块区域包围了,这样一来,刺客无处可逃只能束手就擒,宋大人你也不必出面了。” 上官妘的话,让宋云初有些哭笑不得。 果然,这位公主对待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怎么样都是能挑出刺的。 她自己都是那么莽撞的人,却还要指责江如敏不够冷静。 宋云初略一斟酌,不打算和上官妘唱反调,以免无意中给江如敏拉仇恨。 “如敏她确实不够冷静,也不够机灵,她但凡精明狡诈一点,都不会在家里受尽主母和二妹的排挤了。她没了生母,她的父亲也更宠爱她妹妹,她的人生已经有太多不如意了,如果我再不包容她一点,她就太可怜了。” 上官妘闻言,怔了怔。 派去打听情报的人只说了江如敏丧母,再详细的也没说了,她也是这一刻才知道,江如敏在家里的地位竟然这么低。 如此不中用的人,应该干不出脚踩两条船的事吧? 看来传言不能尽信。 “罢了,宋大人就当我刚才没说过那番话。我不打扰你休息了,但是这丹药你必须收下!就当做是你之前救我,我送你的谢礼吧。” 上官妘说完,把药盒往桌子上一放,不等宋云初再说话就转身离开了,生怕宋云初再把药退回去。 宋云初望着桌上的药盒,陷入了思索。 原着里,上官妘反复纠缠君天逸的时候,君天逸时常当着外人的面一次次贬低她,例如骂她毒妇,说她品行不端,永远比不上江如敏等等。 上官妘是何等高傲的人,面对一再的贬低指责,她不会悔改,只会在心里积攒更多的怨恨,最后把这些怨恨全都施加在情敌的身上。 踩一捧一,是君天逸惯用的说话方式。 她刚才试着用另一种方式,不在上官妘面前夸奖江如敏,只强调了江如敏的可怜,上官妘显然有所收敛。 也许在上官妘当下的思想里,她不屑去欺负一个软弱的女子。 这样也好。 …… 日落西斜时分,繁华的长街上人影渐少。 醉香居二楼雅间内,大理寺卿张书才与君天逸围着饭桌相对而坐。 “这个陈赦,平时看着也不像是莽撞的人,怎么会去行刺江大小姐?这么一闹,把自己的前途都赔进去了,性命也难保。” “和宋云初在一起,她根本就过不了安稳的生活。”君天逸语气冰凉。 “王爷当真相信陈赦的理由吗?仅仅是因为厌恶宋相,就要杀宋相的未婚妻来泄愤?下官倒是觉得另有蹊跷,只是那陈赦始终不愿意多招。” “无论这事和宋云初有没有关系,本王都要记在他的头上,本王和他的仇怨早已无法和解,不差这一桩了。” 二人说话间,有人敲响了房门,“王爷,属下有事禀报。” “进来说话。” 雅间外的随从推门而入,来到了君天逸身旁。 “王爷,宋相从御书房回到太医院之后没多久,北辰国公主就去探望他了,公主离开之后,我们的人跟了一段路,听公主和她的婢女提起了北辰国皇室秘药聚元丹,那丹药极其珍贵,公主竟送了一盒给宋相。” 君天逸闻言,眼底浮现讥诮的笑意,“看来,这位公主是真看上宋云初了。” 昨日的夜宴上,他听江雨夕提了一嘴,说公主见到恭王的时候满脸都写着不开心,转头去看宋云初时眼睛都挪不开了,好在祁王及时提醒,公主才有所收敛。 还真是一个被皮相迷惑的愚蠢女子。 张书才饮了一口酒,说道:“宋相虽卑鄙无耻,但相貌的确俊俏,又对公主有救命之恩。恭王殿下虽有才华,名声也好,但因为年长,公主心里不痛快,可见这位公主殿下是何等以貌取人啊。” “浅薄的见识罢了,不过倒是值得利用。” 君天逸顿了顿,道,“若是能利用这位公主,给宋云初扣上一个秽乱宫闱,破坏两国姻亲的帽子……” “那他必然是难以翻身了!”张书才接过话,“真到了那种地步,就算陛下再如何器重他,也不能不处置他,否则堵不住悠悠众口,也难以给北辰国一个交代。” “办法虽有了,但也别高兴太早,宋云初对入口的东西极为谨慎,对外人也很是提防,想要对他下药,不是一件易事。” 听着君天逸的话,张书才一时也有些苦恼。 “王爷,这事……或许也不那么难。” 君天逸身后的随从出了声,“宋相换药和煎药,都是江大小姐亲自办的,宋相如今对她似乎挺信任。” 第55章 你为情所困,是因为太闲了 “江大小姐只怕是不愿意帮咱们的吧?” 张书才摇了摇头,“即便江大小姐对王爷旧情难忘,可宋相毕竟从刺客手中救下了她,她会念着这份救命之恩,咱们要对付宋相的事儿,万万不能让江小姐知道。” 君天逸略一思索,道:“的确不能让如敏知道,本王也没打算让她掺和进这些恩怨是非里。不过……做这件事未必就要让她知情,只要能瞒得过她,我们还是可以得手的。” 刚才随从的话是提醒他了。 给宋云初换药以及煎药的事都是江如敏来做,可见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宋云初已经不把江如敏当成外人来看了。 像宋云初那样多疑的人,能够给予一个人信任,是极为不易的。 想到这一点,君天逸心中不禁怒意翻腾。 就算是他和江如敏之间产生了嫌隙,他也绝不允许宋云初抢走她! …… 午后的微风,轻得拂不动天际的云彩。 太医院的厨房内弥漫着阵阵药香。 江如敏坐在小凳前看着炉子上的药锅,算算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起身,把药给倒了出来。 “敏敏。” 忽然身后传来久违的声音,让江如敏的身子微微一僵。 她是听错了吗? 下一刻,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转过了身,就看见君天逸与他的随从。 “我听说你昨夜遭遇行刺,想必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吧?” 君天逸说话间,朝着江如敏缓缓走近。 他对江如敏的关心自然是真,印象中,他与她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近距离说过话了,今日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她,发现她似乎比之前更瘦了一些。 “你如今怎么消瘦成这样了?” 听着君天逸关切的话语,江如敏回过了神来,平淡地应了一句,“多谢王爷关心,您要是没有其他事,就别在这儿待着了,被人看见咱们私下见面,影响不太好。” 若换作以前,君天逸这般关心她,她会打心里欢喜,可如今却觉得他这样突然出现有些不合时宜。 就算她和宋大人之间没有感情,但毕竟被一纸婚约束缚着,宋大人又是因为救她才受伤的,要是被人看见她跟逸王这么近距离说话,不止有损她的清誉,也会让宋大人没面子。 “本王过来的时候外边没人,放心吧,就算是有人路过看见了,花些银子堵住他的嘴就行。咱们都这么些天没见了,你就不想和我说说话吗?” 君天逸紧盯着江如敏的脸颊,似乎想要看透她的所有情绪,“从前你对我不是这么冷淡的,难道你心里有了宋云初?” “没有。”江如敏连忙反驳,“我与宋大人之间一直清清白白,但他救过我,我得照顾他。” 君天逸闻言,心下稍安。 “你心里没有他就行。”君天逸顿了顿,道,“本王想清楚了,我要去求陛下取消你们二人的婚约,我不愿意看见你嫁给旁人。” 江如敏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愣住了。 君天逸上前一步将她拥进怀里,“敏敏,咱们不闹了行吗?这些日子没见你,我总是心不在焉。” 趁着江如敏的视线暂时离开了灶台,君天逸身侧的随从悄悄抬起右手,将一粒小药丸弹进了她刚倒出来的那碗药里。 “不行……横在你我之间的,不只是一个宋大人。” 江如敏挣脱了君天逸的怀抱,后退两步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我和宋大人能解除婚约固然好,但是我二妹那边你又该怎么办呢?” “你若是真的在乎我,就不该让我和一个从小到大都欺负我的人共侍一夫,这是我无法接受的。” 江如敏的话让君天逸微微蹙眉,“雨夕当真就欺负过你吗?或许国公夫人对你是很严苛,但雨夕从未想过和你为敌。” “你连我的话都不信,那你我之间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江如敏回想起这两次经历的刺杀,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她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是江雨夕所为,可她自己心里很清楚,除了江雨夕之外,她就没和其他人有过冲突。 她想不到还有谁这么恨她,企图置她于死地。 抛开刺客的事情不谈,江雨夕从前也对她不好,她被江雨夕母女所欺负的那些记忆,在她脑海里深深烙着,轻易抹不掉。 君天逸始终不相信她,她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王爷,您留在这儿的时间也够长了,为避免被人发现,还是快先离开吧,我该给宋大人端药过去了。” 江如敏说完,端起灶台上的药迅速离开了厨房。 只留君天逸望着她的背影,面色不太好看。 现在的如敏,似乎比从前多了一些锋芒。 从前她的满心满眼里都是他,如今却学会甩下他走人了。 果真是——近墨者黑。 直到身旁的随从出声提醒他:“王爷,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君天逸收回了视线,与随从一同离开了厨房。 他本不想利用江如敏,可如今也只能借她的手对付宋云初。 只要宋云初犯下大罪,别说是丢掉官衔了,连性命都难保,到那时,皇帝赐给宋云初和如敏的婚约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 “宋大人之前说药太苦了喝着难受,我就给您准备了一些蜜饯,等会把药喝完了再吃,嘴里就不会那么苦了。” 雅致的房屋内,江如敏从衣袖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纸袋子,“这是迎春亲手做的蜜饯,您可以放心吃。” 宋云初见药汁上冒着热气,便想着放一会儿没那么烫了再喝。 她见江如敏眉间有一丝愁绪,便随意地问了一句,“看江小姐这表情,像是有心事?” 江如敏抬眼看宋云初,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江小姐有话但说无妨,我难得清闲,说不定你的难题我能解决呢。” 江如敏回想起在厨房里和君天逸的那番对话,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事儿,恐怕您也解决不了。” 宋云初漫不经心道:“看来又是跟逸王殿下有关。” 见江如敏面上浮现一丝诧异,宋云初面无表情道:“这很难猜吗?他不就是你一切烦恼的来源吗?” 江如敏:“……” “你除了为情所困,就没有为其他的事烦过,说白了你还是太闲,你若真的无事可做,不如去开一家医馆,既能打发时间,也能多救治一些身患疑难杂症的人。” 第56章 这狗贼果然十分多疑 许是宋云初说话有些不客气,江如敏窘迫地低下了头。 “治病我会,可我不善经营。” “雇几个懂经营又会算账的人就成,能靠医馆挣大钱最好,要是不小心亏钱了也无妨,大不了本相帮你渡过难关。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回头挣钱了分我一点儿利润,或是再送一些好药给我。” 江如敏认真思索了片刻,随即接纳了宋云初的提议,“宋大人所言有理,我该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这就对了,现在你能告诉我,你忽然犯愁的原因了吧?” 宋云初说话间,端起了桌子上的药。 “不瞒宋大人,刚才王爷来找我了。王爷说……他想去求陛下取消你我之间的婚约,我问他,二妹那边该怎么办,他并未正面回答我,只说我误解了二妹。” 宋云初朝天翻了个白眼。 距离狗渣男看清江雨夕的真面目还远着呢。 她又问江如敏:“王爷和你是在哪见面的?这青天白日的,他就不怕被人看见说闲话吗?” 江如敏道:“在太医院厨房里,幸好当时附近无人,应该是没被人看见吧。” “厨房?”宋云初当即警觉,放下了手里的药碗,“劳烦江小姐替我检查一下这碗药。” “宋大人是担心王爷趁我不注意下毒?” 江如敏并不觉得君天逸有那么卑劣,可为了让宋云初安心,她还是掏出了银针去验药。 片刻之后,她拿出银针一看,松了口气。 “宋大人,这药无毒,是您多虑了。即便是王爷真的想要害您,也不会把毒下在我煎的药里吧?您一旦中毒,我就是嫌疑最大的人。” “下毒的确不至于,太明目张胆了,我只是在想,他们会不会做其他手脚。” 宋云初顿了顿,道,“他冷了你这么长时间,忽然跑来要和你重修旧好,总得有个契机吧?况且,他为何要大白天去太医院厨房找你?如果真想和你好好谈,应该把时间挑在寂静无人的夜里,或者偏僻的地方,那样说起话来更方便。” 君天逸的人设是霸道傲慢又自以为是,在感情中也是高高在上,他只有受到刺激才会意识到江如敏的重要性,比如江如敏真的被刺客伤了,或是她明天就要嫁人了,他方能醒悟,心中感叹——原来我还爱她。 如果毫无缘由,忽然就冒出来和江如敏求复合,不得不让人怀疑那狗男人在打什么算盘。 “他或许只是怜惜我昨夜受到了惊吓。他对我的关怀不像是假的。” 对于宋云初的多疑,江如敏有些无奈,“宋大人若实在不放心,我替你试一试药。这样一来,就算这药有问题,咱们俩一起倒霉。” “那倒不用。”宋云初道,“我想劳烦江小姐重新煎一副。” “所以您还是怀疑王爷在利用我。”江如敏说话间,端起药碗当着宋云初的面直接喝了一口。 宋云初本想阻拦她,可一抬手就觉得肩膀疼,也就没拦住。 江如敏放下了药碗,“这下您放心了吧?” 宋云初眼角轻微抽搐了一下,“你对他也真是够信任的。” “我只是想向大人证明,您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谨慎虽是好事,但也别总是把人心想的太坏。” “……” 当江如敏端着空药碗离开屋子的时候,暗中观察的人立即离开,把自己亲眼目睹的一切告知了君天逸。 “什么,如敏也喝了一口?”君天逸听着手下的汇报,眉峰微蹙。 探子接过话,“千真万确,那屋门没关,小的亲眼所见。宋相耳力敏锐,小的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看着,宋相一开始似乎是有些犹豫,没打算喝药,江小姐喝了一口之后,他才打消了疑心。” “这狗贼果然十分多疑。” 对于江如敏试药的事儿,他心中泛起一丝愧疚。 如敏竟那么相信他,坚定地认为他光明磊落,不会在药里做手脚。 其实他本不想利用她,只是实在没办法了。 等解决了宋云初,他一定会让如敏回到他身边。 “王爷,其实您也不用担心,这春风引的药单独拿出来喝是不会中招的,需要搭配它独特的香料才能发挥作用,只要江小姐她接下来一个时辰不去宋相那儿,就没她什么事了。” 君天逸淡淡地“嗯”了一声,“为防止节外生枝,你找人看着她,别让她乱跑。” “是,您放心。” “公主那边也立刻安排吧。” 所谓‘春风引’,是一种极强的迷情药,但不像寻常的药那样一喝下去就发作,而是需要另一种特制的香药来催发出体内的药效。 一味药,一味香引,分别下给两个不同的人,中药者就会对中了香引的人产生渴望,行不轨之举。 北辰国公主有使用香料熏衣服的习惯,他叫人重金收买了伺候公主的一名宫女,在公主的香料里悄悄加了春风引的香引,如今公主衣柜里的每一件衣服上都有了香引的味道。 那女子对宋云初极有好感,引她去宋云初那里,简直易如反掌。 …… “公主,恭王殿下派人送了帖子过来,约您明日出门游湖。” “就说我病了。” 上官妘懒洋洋地倚靠在梨花树下的石桌边,手里把玩着花灯节那日宋云初赠予她的兔子灯笼。 “他要是有宋云初一半的长相和气魄,本宫都能考虑一下,可你看看他那个样子,长得平平无奇,一副文人的迂腐相。” 上官妘的贴身婢女听着她这话,轻轻咳嗽了一声,“公主,有人来了,您慎言。” 上官妘抬头,便看见一名小太监朝她这儿走了过来。 “见过公主殿下,奴才是过来给宋大人传话的,宋大人说,您送他的聚元丹效果极好,他想高价求那丹药的配方。他的伤口恶化了,疼得厉害,您给的那一盒怕是不够的。” “这么严重?”上官妘秀眉微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我不是都说过了,那丹药一次吃一颗就够了,他多吃也是无用。” “宋大人想必是疼得难受,一时没考虑太多,您看这配方的事儿……” “聚元丹乃我们北辰国皇室秘药,我也没见过配方的内容,不过,我再多送他一盒是可以的。” 上官妘说着,转头吩咐贴身婢女,“快去再拿一盒,我们去太医院看看宋大人。” 第57章 宋大人和公主抱在了一起? “公主,公主您走慢点儿!别摔着了。” 在去往太医院的途中,上官妘的婢女见自家主子步伐极快,好意提醒了一声,却没想到她话音刚落,脚下似乎就被什么东西狠狠击打了一下! 她脚下一麻,痛呼一声摔倒在地。 上官妘脚步一顿,转过头看她。 “你这丫头,你才提醒我别摔着,你自己怎么就给摔了?” “呜……好疼。” 地上的婢女哭丧着脸抬起了头,上官妘见她额头都磕破了,还淌出了血,不禁吓了一跳,蹲下身去扶。 “你怎么摔成这样了?还好前面就是太医院,赶紧找个太医给你处理一下,可别留疤了。” “公主,奴婢不是自己摔的,刚才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打中了我的脚,又痛又麻的。” “什么东西?这周围哪有人?”上官妘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只看见远处有宫女太监走过,附近的确是没有人影。 “我看你是摔一跤摔出错觉了。” 主仆二人去了太医院后,上官妘随手揪了一名晾晒草药的太医给自己的婢女包扎,顺便问起了宋云初的情况。 “宋大人的伤势,一直都是江小姐照顾的啊。宋大人说自己有洁癖,我们便不敢去打扰他了,他的伤势竟然恶化了吗?” 上官妘闻言,心中暗暗埋怨江如敏不会照顾人。 都说她医术好,还能把人照顾得伤口恶化了?宋云初也真是的,就非得要江如敏照顾。 “罢了,本宫自己去探望宋大人。” 上官妘嘱咐太医给自己的婢女处理好伤口,而后独自拿着聚元丹去找宋云初。 而她没想到的,她见到宋云初的时候,宋云初正好好地坐在桌边看书,哪有一点儿伤口恶化的样子? 她顿时觉得疑惑,连忙上前去问,“宋大人,你的伤……没恶化吗?” 对于上官妘的疑问,宋云初也是一脸莫名,“公主这话我可听不懂了。虽然刺客那把匕首割得有点深了,但也谈不上太严重,本相一直遵从医嘱,怎么会恶化?” 上官妘睁大了眼,“那你为何要派个小太监通知我,说你还要聚元丹呢?” 宋云初眯起了眼儿,眸光微闪。 “公主说的那个小太监,大概长什么样?他的原话是什么?他通知完你之后,人去了哪里?” 上官妘正要接话,宋云初忽然伸手扶了扶头,似乎是有些晕眩的模样。 “你怎么了?是不是头晕?我去给你叫太医来。” 上官妘说着就要离开,却突然被宋云初抓住了手腕! 上官妘惊讶地转过头,就见宋云初站了起来,将头靠近了她的耳边。 这一举止实在有些反常,上官妘一时半刻也愣住了,都没想起来躲。 下一刻,她听到耳畔响起宋云初的问话—— “你是一直都有熏香的习惯吗?用的是什么香料?” “……” 她觉得宋云初这个问题莫名其妙,可宋云初与她头一次有这么近的距离,让她紧张之余,又有一丝窃喜。 然而宋云初的下一句话却异常清冷。 “今天之后希望公主你能记住,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你的天真,随时都会让你成为他人的棋子。” “……?” 房屋不远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宋云初和上官妘之间的举动,在宋云初关上房门的那一刻,立即转身跑开。 春风引的药效发作,接下来便是一出好戏了。 …… “秀阳县水寇肆虐,闹得民不聊生,朕先后派了两拨人前去剿匪,都没能铲除了那些祸害,难道这新晋武将里就没几个中用的吗?” 御书房内,君离洛看着奏折上的内容,嗤笑一声,随即将奏折拍打在御案上。 周遭伺候的宫人们见他脸色沉冷,皆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好在很快就有人打破了寂静—— “陛下,逸王殿下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 君天逸踏进御书房的时候,君离洛一眼就看见了他身后的宫人手里抱了个盒子。 “微臣见过陛下。” “皇叔免礼。你身后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这是微臣要献给陛下的礼物。” 李总管上前接过了盒子,抱到君离洛的身前。 君离洛打开一看,竟然是个枕头,不过这枕头看着不寻常,枕面是精致的丝绸,上头镶嵌了十二块玉石。 “陛下,这枕头上面的玉石是焱水玉,此玉冬暖夏凉,甚是罕见。微臣机缘巧合得到了这一块玉,便叫工匠把它切割均匀,缝在了枕头上,内里枕芯是软的,所以陛下枕上去时,它能够贴合头颈的弧度,不会觉得硌,如今时节寒凉,陛下夜里睡这个枕头会觉得暖和。” 君离洛伸手盖在了枕面上,果然有暖意。 这玉石是稀罕物,君天逸竟舍得拿出来送,还做成这样的枕头,如此关怀君上、体贴入微的举止,会有几个人看得出他暗藏野心? “皇叔的礼物甚好,朕很喜欢。” 君离洛转头看君天逸,面上有了笑意,“皇叔费心了。” “陛下喜欢就好,微臣方才进来,见陛下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不知是因为何事?” “还不是因为秀阳县那群水寇,实在可恨。”君离洛说着,让李总管把刚才他摔的折子递给了君天逸。 宋云初的预言里说过,君天逸和江如敏这对天煞孤星是很难杀的。 他有些不信邪,所以前几日花灯节,他派了水性好的暗卫趁着君天逸游湖展开了刺杀行动,结果失败了,他虽然觉得可惜,但也不算意外。 如果这厮的命格真这么好,还没到死的时候,他就再陪这厮演一演叔侄和睦的戏码。 他记得,这厮在宋云初的预言里很‘爽’,不仅有美人的眷顾,还有上天的馈赠——一本能够打败宋云初的武功秘籍。 也不知道那玩意儿会出现在哪个时间点。 “陛下息怒。新晋的武将们或许只是历练不足,能被陛下派出去,定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只是没斗过敌人的狡猾。” 御案前,君天逸自告奋勇道,“微臣有过剿匪的经历,若陛下信得过微臣的能力,我愿替陛下分忧。” 君离洛抬眼看他,“朕对皇叔你自然是信任的,只是……你之前受的内伤养得怎么样了?若是还未康复,不必勉强。” 君天逸正要接话,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大事不好!” 一名内侍慌慌张张地进来禀告,“太医院的打扫宫人说,看见北辰国公主进了宋大人养伤的屋子,两人似乎抱在了一处,宋大人还把房门给关了!这会儿……也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他吓得不敢声张,只能第一时间过来禀报。” 君离洛闻言,面色微变。 宋云初和上官妘抱在了一起,还把房门给关了?这传出去还得了! 第58章 宋云初,你可别让朕失望 “此事当真吗?”君天逸拧起眉头看了一眼内侍,“宋相可不像是那样不知分寸的人。” “小的没有亲眼所见,可看那打扫宫人慌慌张张的样子,定是不敢说假话的。” “若真如他所言,那这事儿可就大了。” 君天逸转头看向君离洛,“陛下,北辰国公主是八皇兄未来的王妃,宋相又是您的左膀右臂,他们二人一旦闹出丑事,怕是会影响两国颜面,也会让八皇叔难堪。” “还未亲眼所见,不必妄下定论。”君离洛说着,迅速踏出了御书房。 君天逸紧跟上了他的步伐。 前往太医院的路上,君离洛的心情并不平静。 他打心里相信宋云初是不会去惦记上官妘的。 宋云初追求的,是延续当下的名利富贵,毕竟坐在这一品大员的位置上不易,他看上谁都不能看上北辰国送来联姻的公主,否则便是自毁前程。 今日这一出,明显就是要陷宋云初于不忠不义。 可就算他信得过宋云初,一旦宋云初真的中计,他想保宋云初也难。 事关两国颜面,此等伤风败俗的事情,即使最后宋云初能够证明自己是被人诬陷,也是会前途不保,遭人唾骂。 宋云初得罪过的人,实在太多了。 只有他倒了,其他人才能往上爬,多数的高阶官员是乐意看见宋云初倒霉的。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太医院,远远地看见宋云初所在的屋子房门紧闭。 而宋云初门前的庭院里,站了不少太医和宫人。 “宋大人和公主究竟在里面做什么?也没点儿声音呢。” “宋大人平时也不像是这么冲动的人吧?这弄不好是掉脑袋的事。” “快别说了,陛下来了!” 众人本来都瞧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不敢靠近,谁都没那个胆子去做推门的人。 反正不必等他们推门,陛下一来就会叫人把门撞开的,到那时自然什么都看得见。 君离洛见到庭院里已经有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眉宇间的冷意更添几分。 这一招还真是阴损至极,在他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么多的看客,他若是遣散了他们,倒显得他想包庇宋云初似的。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保宋云初,哪怕这家伙做了丑事。 这个附身在宋相体内的新人,他有心想要培养,也正因为是新人,他可以原谅对方出现过失,毕竟上天不可能给他一个十全十美、忠心耿耿,又能预知未来的亲信。 可他难道能把这么多围观的人全杀了吗? “陛下,微臣知道您心里不好受,但有些事总得面对。” 君天逸在旁说了一句,“宋相若真辜负了您的器重与信任,他就不配再为您效力。” 君离洛不接君天逸的话,缓缓走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其实他能推测出,今日之事君天逸逃不了干系。 君天逸出现在御书房的时间那么恰好,他们才说了一会儿话,就有宫人来报宋云初做了丑事,君天逸可不就能顺理成章地一起跟过来看了吗。 隔着房门,君离洛听见里边隐约传出低笑声。 他又走近了几步,听到的话让他眼角都有些抽搐。 “这儿,对,就这儿。” “呵呵,你这丫头还挺厉害。” 君离洛:“……” 宋云初,你这头蠢驴! 都走到门口了,这扇门他是不推也得推。 君离洛深呼吸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拍开了房门—— 嗯? 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旖旎的画面。 和宋云初在一起的人也不是上官妘,而是和他能够名正言顺独处的江如敏。两人正围着小桌相对而坐,棋盘上黑子白子交错,江如敏的白子隐隐落于下风。 这两人竟是在正儿八经地下棋? 宋云初刚才的话乍一听,很令人浮想联翩,但仔细一琢磨,他是在教江如敏如何翻盘…… 宋云初的棋艺他是领教过许多回的,这家伙在棋盘上的谋略相当成熟,江如敏会落败也很正常。 这家伙……教下棋就教下棋,笑得那么浪荡做什么。 “陛下?” 宋云初转头望着门外的人,“您过来怎么也不叫人通报一声,微臣好出门迎接啊。” 宋云初说着,起身走向君离洛,这一走近,就看见君离洛身后的一大群人。 “陛下带了这么多人来探望微臣的伤势?” 宋云初视线一转,落在了君天逸身上,“逸王殿下竟也能不计前嫌来探视我,真是令下官好惊讶。” 【狗东西,就知道这损招是你想出来的,你脖子上顶着这么大个瘤,里面全是卑鄙龌龊的思想。就你这半瓶盖智商还想害我?】 【针对我就针对我,人家上官妘怎么你了?一国公主,你为了报个私仇就要她名节尽毁,除了江家的两姐妹,其他女人都不算人了是吧?你还好意思骂我狗贼,你他妈才是下贱无比,卑劣至极。】 【人分三六九等,你这傻逼空有上等的家世,人格却是最低等,我要是不把你这个狗东西踢下男主的位置,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君天逸望着屋里的情景,紧抿着唇,脸色僵硬。 和宋云初在一起的人……怎么会是如敏!他分明叫手下的人好好看着如敏,别让她乱跑。 宋云初和上官妘相遇,为何没能诱发春风引的药效?! 房门一直关着,上官妘又是怎么出去的? 第59章 你还要污蔑本相? 君离洛望着宋云初气定神闲的模样,唇角弯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宋云初还真是没有令他失望。 “朕原本和皇叔在御书房内议事,忽然有人前来禀报,说是北辰国公主进了云初你的屋子,之后你便关上了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君离洛的话音刚落,宋云初便睁大了眼,“陛下竟收到了这样的消息?这太荒谬了!此人定是要陷我于不忠不义,还请陛下明察。” “陛下,和宋大人独处的一直是臣女,宋大人棋艺精湛,臣女自知比不过,所以请他指导,关起门来只是为了隔绝外面的嘈杂声响,对弈的时候能更专心。不知为何到了旁人的口中,竟成了宋大人与公主私会?简直匪夷所思。” 江如敏的语气里有些不忿,“若是公主真的与宋大人之间有什么,臣女这个未来相府主母又岂会坐视不理?臣女看得很明白,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君离洛点了点头,朝宋云初道:“云初放心,此事朕会为你做主的。” 他说完,转过身扫了一眼众人,语气冷凝,“方才是何人去传的话?” 同一时,江如敏望向了君天逸,君天逸也正看着她这边,四目相对之际,君天逸读出了她眼底的愤怒与失望。 他心下一沉,下意识躲开了视线,竟不敢与江如敏对视了。 宋云初没有中计,八成是察觉了药有问题。 宋云初喝药是探子亲眼看见的,公主衣服上的熏香也没出问题。 中了药的人,绝不可能对中了香引的人毫无反应,如果宋云初真的喝了药,却还能清醒,只有一种可能—— 在喝完药的第一时间进行催吐。如敏精通医术,抓一剂催吐药给宋云初,宋云初就能吐个干净。 所以,宋云初故意与公主亲密,再关起门,只是为了演给他的人看,让他们以为他中计而不自知。 实在狡猾! 这狗贼竟还说服了如敏帮忙,如敏刚才看他的眼神……是在怨恨他利用了她吗? 他本不想让她牵扯进这些恩怨,所以才会瞒着她,他以为只要她都不知道,就不会影响了他们二人的情分。 他也是真心想让江如敏回到他身边,可江如敏现在明摆着要帮宋云初,是想故意气他报复他吗? 她可知留在宋狗贼身边只会有无尽的祸患! 在君离洛冰冷的询问下,人群中有一名小太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奴才真的看见北辰国公主进了宋大人的屋子!奴才哪里敢欺骗陛下?这太医院里绝对不止奴才一个人看见公主出现过!” “公主的确出现过,但她只是来送丹药表达谢意。” 宋云初面不改色地接过话,“她送完之后就离去了,本相毕竟对公主有救命之恩,公主送药也只是报恩罢了,在你眼里却成了和本相的私情?你如此抹黑本相和公主的名誉,究竟是为的什么?” “这……奴才明明就亲眼看见您关上了门!” 小太监对于屋子里换人的情况也实在是意想不到。 他明明就看见宋相抱着公主,关门时也是一副意乱情迷的模样,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发生? 为了确保污蔑宋相成功,他还特意把宋相与公主单独相处的事儿告诉了附近的几个宫人,让他们去庭院里盯着那道门,这么一来,就算是公主头脑清醒跑了出来,宋相身为中药的人,也不可能还保持多少理智。 那时可能会出现的画面就是——公主衣衫不整地逃跑,宋相在她身后意乱情迷地狂追,庭院里的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人证。 如果公主对宋相足够喜欢,她或许也不会跑,一时冲动,两人便生米煮成熟饭,再让皇帝前来当场抓住。 无论哪种情况发生,宋云初都是罪人。 可偏偏就是他没想到的第三种情况,宋云初完全清醒,公主也不见了踪影。 “事到如今你还要污蔑本相,你是当真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吗。” 宋云初冷笑一声,扫了一眼边上的几名太监宫女,“本相瞧你们面生得很,不是跟着陛下来的吧?你们是不是听信了什么谗言,早早就蹲在门外等着看本相的笑话?你们来说,除了这个太监之外,还有谁能证明公主与本相关在同一间屋里?” 在宋云初凌厉的目光下,几人都哆嗦得跪了下来。 “宋大人别误会!奴才没看见关门前的事儿,是小福子跟奴才说,宋大人和公主孤男寡女待在一起,要奴才叫几个人来庭院里看着,他去禀报陛下。” “是是是,都是小福子传的话,是他污蔑了宋大人!他说得跟真的一样,言语间还把陛下搬出来,要我们要替陛下看住宋大人,我们才会在外边盯着这道门。” 宋云初很满意他们的回答,不疾不徐道:“所以,你们的视线都不曾离开过这扇门是吧?” 不管这些人是不是真的纯粹看热闹,又或者有君天逸的眼线在,到了这一刻,也只能把责任都推卸给报信的小福子。 上官妘不在现场,君天逸就无计可施,这些看热闹的宫人们大概很怕她事后找他们算账,他们为了保住自身,就得无条件替她说话。 “宋大人说得是,我们一直都看着这道门,没有人进出过,可见和宋大人单独相处的人,从始至终都是江小姐。” “宋大人与自己未过门的夫人相处,却要被小福子污蔑,这人实在可恶!” 面对众人愤恨的指控,小福子已是脸色煞白。 宋云初缓缓走到他面前,“小福子,本相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只要你告诉陛下,你是受何人指使来污蔑本相,我或许可以请求陛下对你从轻发落。” 小福子咬了咬唇,眸底浮现挣扎之色。 “如果你是受人威逼利诱,不妨说出来。”宋云初放缓了语气道,“你诬陷本相,这可是一个不小的罪名,你自己想清楚了,你若想活命,就要把你知道的都吐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本相承诺你,绝不在事后报复你。” 几尺外,君天逸的面色依旧维持着从容,袖子下的拳头却悄悄握紧了。 第60章 你这狗贼,该被天打雷劈 “没有什么人指使我,是我看不惯你这狗贼!” 小福子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咬了咬唇,抬头对宋云初怒目而视。 “蒋大人一心为民,功在社稷,你却污蔑他贪了赈灾银,让他遭受流放之苦,病死在流放的路上,该死的人明明是你才对!你位居一品,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偏偏要诬陷一个好官,你这狗贼,就该被天打雷劈!” 宋云初:“……” 小太监口中的蒋大人,是曾经在户部当差的一名官员,在宋相的记忆里,这人不是宋相害的,但也确实和宋相逃不了关系。 宋相位居一品,很多事情犯不上自己做,有一些讨厌的人也根本用不着她亲自收拾,她的一些下级官员可能会为了邀功替她做事。 宋相的确不喜欢那位蒋大人,把蒋大人逼死的是归属宋相阵营的工部尚书,那两人本来也有私怨。 所以……这口锅还是得扣在她头上。 党争就是如此复杂,不是个人与个人之间的恩怨,而是党派与党派之间的恩怨。 换做现在的她肯定不会陷害忠良,可原主真的没少干过污蔑政敌的事儿,那些人如今恨到她头上,她也就只能被迫接受那份恨意。 这个小福子不光是君天逸的人,或许曾经与那位蒋大人关系匪浅,又或者他只是拿蒋大人当做一个借口,不管怎么说,他是没打算出卖君天逸了。 “狗贼,你要杀就杀,我没什么好跟你废话的!” 小福子涨红了脸,目光中已经没有了半分挣扎,而是视死如归,“你以为我怕死吗?我只恨没能拉着你这个狗贼一起下地狱,让你到阴间给蒋大人赔罪!” 他说话间,猛的从地上跳起来就要去打宋云初。 可侍卫们又怎么会让他得手,他才跨出脚步就被一名侍卫狠狠踢倒在地,抽出剑指着他,“大胆罪奴,休要放肆!” 小福子望着那锋利的剑尖,咬了咬牙,将自己的脖子抵了上去,狠狠一划! 他这样忽然送死的举动,叫人来不及阻止,只能看着他的脖颈涌出血液,不多时就咽气了。 一旁的君天逸见此,衣袖下紧握着的拳头松开了。 小福子曾经的确受过蒋大人的恩惠,他也是一次无意中撞见小福子在宫中一个偏僻的角落烧纸钱,一边烧一边哭,说要那蒋大人来世投个好胎,他活着的每一天都会诅咒宋云初不得好死。 他当时就心想着,这小太监如此憎恨宋云初,或许有一天能够派上用场。 在宫里给一个被流放的罪臣烧纸钱乃是大罪,他走过去的时候小福子吓得脸都白了,他没有为难小福子,还和小福子聊起那位蒋大人曾做的好事。 得知小福子是宫里最低等的打扫太监,他便给了他一些银子来贴补困苦的生活,小福子对他心生感激,十分愿意为他做事,而后就有了今日这么一出计划。 刚才宋云初逼问小福子的时候,他的情绪也跟着紧绷了起来,毕竟事关生死,小福子极有可能说出实情,但好在……小福子终究还是没有出卖他。 君离洛摆了摆手,让侍卫们将小福子的尸体拖了下去,转头朝宋云初道:“云初,小福子既已畏罪自尽,这事儿就结束了,你回屋好好休养,朕命人给你送些上好的补品过来。” 君天逸找的奴才倒是挺可靠,若这奴才为了保命能咬出君天逸,他就有理由将君天逸收押待审了。 不过这奴才愿意自己认罪也不奇怪,敢帮着君天逸污蔑朝廷重臣的人,必然有胆量,所以他并不会因为君天逸逃过一劫就感到懊恼,至少今天他看到了宋云初的能力。 宋云初的将计就计,大概让君天逸也很意外吧? “多谢陛下关怀,微臣定会顾好自身,待痊愈之后,再为陛下分忧。” 宋云初低头谢恩之际,斜睨了一眼君天逸。 狗东西,运气真好。 君天逸真该给小福子磕一个,当场认罪自杀连个审问的机会都不留,小福子但凡惜命一点儿,狗渣男今天都得翻车。 呵,来日方长,下次再斗。 今天虽然不能把狗渣男送进大牢,但能让原着里痴迷他的两个傻妞见识他的丑恶嘴脸,也是不亏了。 庭院后的假山顶上,白竹和上官妘藏于山石后,透过石头缝隙将院子的一切看在眼里。 “那人怕不是个猪脑子吧?他为何不供出逸王!他就这样死了,都不怕连累宫外的家人吗?” “公主小声些。”白竹低声提醒了她一句,接着道,“一出事就敢畏罪自尽的宫人,很多都是了无牵挂的,这小太监多半是孤身一人,所以敢于冒险。” 上官妘气得咬牙切齿。 宋云初在关门的时候告诉她,她被引过来是上了逸王的当—— “公主你信不信,我现在一关门,外边立刻就会有人把你我的私情上报给皇帝。” “什么私情?我明明是过来探望你的!你关起门来做什么?这不是平白惹人误会吗?” “就是要让他们误会才好,否则怎么引蛇出洞?我请问一下公主你,过来看望我为何要独自来?你多带一个丫鬟也能避嫌。” “我带了丫鬟的,可她半路摔了一跤,把头都磕出血来了,这会儿还在包扎呢,我担心你伤口恶化太厉害,就赶忙过来给你送药了。” “这就对了,故意弄伤了你的丫鬟,分开你们主仆,再利用你对我的关心,把你一个人引来我屋里,他们在此前给我下了药,所以他们此刻一定认为我们关起门来是在苟且。” 之后,宋云初就从衣柜里掏出了一套太监的衣服递给她。 “先委屈一下公主你,套上这身太监的衣服,白竹在窗外等着你,他对宫中格局十分熟悉,会带你避开旁人的耳目,挑个好地方让你看戏,只要旁人不靠近你,就认不出你的身份。” 她依着宋云初的意思扮成太监,戴了帽子,从床边的窗台跳了出去,白竹在外接应她,带着她熟门熟路地走过一些僻静的地方,最后来到这一处假山上。 果然如宋云初预料般,庭院里聚了好些看热闹的人,皇帝跟逸王都到场了。 这个逸王,真是无耻、龌龊、恶心! “敢这样算计本公主,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第61章 男主的必备机遇 宋云初回到屋里坐下时,江如敏正望着地面发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我还以为他是真的想和我重修旧好……却不料他只是为了借我的手来达到他的目的。” 江如敏苦笑,“宋大人您说得对,我就是一个糊涂愚笨的人。” “撇开你总是为情所困这一点,你倒也不算愚笨。”宋云初顿了顿,道,“其实你只需要记着一点,真正爱护你的人不会利用你,他哪怕是求着你帮他来对付我,都好过如现在这样欺瞒你,前者至少坦诚。” 江如敏垂眸不语。 如果没有经历今天的事,她根本意识不到君天逸的狡猾。 亏得她还在宋云初面前笃定地说,君天逸绝不是那样的人。 她想让宋云初明白是他自己太多疑,就依着宋云初的意思给他配了催吐药,出门的时候遇上了来接她的白竹,白竹告诉她,她的屋子一直在被人盯着,暗处的那人被打跑了,她才能顺利地离开屋子。 君天逸找人看着她,为的就是不让她坏了事。 宋云初喝下催吐药之后,几乎把之前喝的药都吐了个干净,为了让她相信她的药的确被君天逸动过手脚,宋云初管北辰国公主要了一片衣角。 她闻了那片衣角上的香料,顿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整个人有一种莫名的燥热感,好在她还能保持清醒,在宋云初的提醒下也吃了催吐药,之后才慢慢好转过来。 君天逸给宋云初下的药,药效竟然如此厉害,她只喝了那么一口都能中招,宋云初喝下了一整碗,如果不是因为及时催吐,难以想象之后会发生什么。 她问宋云初,为何就那么确信君天逸会干这种事?宋云初的回答是—— “其实我也不确定那药一定有问题,只是我跟逸王相看两厌,有他出现的地方我都觉得晦气,难免要犯疑心病,反正我少喝一顿药又不会怎么样,吐就吐了呗,而当我近距离接触到公主的那一刻,我才真正认定了那药有问题,因为即便我吐干净了,残余的药效还是会让我有那么一点儿燥热,所以老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 防人之心不可无……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这句话只是用来防外人的。 没想到,被她放在心里的人也会辜负了她的信任。 江如敏忽然觉得很迷茫。 君天逸为了陷宋相于不忠不义,不只是利用了她,他甚至不在乎他的计划会毁了北辰国公主的名节。 那位公主与他素无恩怨,他为何要把人家牵连进来? 难道在他的眼里,只要是与他不相干的人,就都可以被他拿来当牺牲品,若是一切如他想象中那样发展,宋大人极有可能被处死,公主恐怕也没脸面对世人。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君天逸吗? 她印象中的君天逸,虽有些冷酷,但偶尔也会有温柔细致的一面,他为人正义,孝顺母亲,他还捐出过自己的俸禄,在有灾情的地方开设粥棚,帮助当地灾民。 难道他做那些事情只是为了沽名钓誉,并非出自他的本心? 江如敏只觉得心绪一团乱麻。 宋云初见她又开始多愁善感,决定给她找点儿事做,于是轻咳了一声,“江小姐,我方才吐得难受,有什么药膳是可以给我补补身子的吗?” 江如敏回过了神来,应了一句,“有,我这就去给您准备,您歇着吧。” 宋云初毕竟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在这期间他有任何饮食需求,她都要照顾到。 江如敏离去之后,白竹也回来了。 “大人,公主已经回到她自己的住处了。” “嗯。” “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带公主躲在假山石后面,公主目睹了庭院内的一切,十分生气,她说,她是绝对不会放过逸王的。” 白竹说着,眼中浮现一丝钦佩,“大人如今取得了公主的信任,公主今后也会向着咱们这边,她如此厌恶逸王,她的皇兄想必会帮她出这一口恶气,逸王之后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他也是今天才见识到,一种药下在两个人身上才会引起反应,得亏了他家大人料事如神,才没有中这样歹毒的奸计。 宋云初低头收拾棋盘上的棋子,悠悠道:“若是祁王能替他妹妹出这一口恶气,自然是最好的。” 她让上官妘看戏,一来是要上官妘明白人心险恶,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可轻信外人,经过这件事,上官妘的警惕心应该能提高不少。 二来,她的确是想引发君天逸和上官祁的矛盾。 男主和男二本就是要斗起来的,原着他俩就不和,如今她只是借着君天逸的计策,让这两人的矛盾提前展开。 …… 翌日上午,宋云初吃早点的时候,又听白竹说了一个消息。 秀阳县水寇猖獗,朝廷先后派出了两批人马,都没能收拾了那帮人,逸王跟皇帝毛遂自荐,皇帝便派了他前去剿匪,今早刚出发。 “啧……被派出去剿匪了,办这事没半个月估计是回不来的。” 原本还想等伤好了之后找机会报复那个狗东西,现在看来,只能等那人回来之后再说了。 这狗东西虽然卑鄙无耻,但原着中对他的描述是骁勇善战,所以他在剿匪这方面的确是有杰出能力的。 毕竟是男主,总会有那么一些男主的必备技能。 她或许该感谢作者没有一开始就把君天逸的武力设计得太过无敌,否则自己这个原文第一反派打不过他,那可就真没得玩了…… 是了,她也就是在前期能压制一下君天逸,给他制造一点挫折,到了后边还是会被他给超越了过去,所以那本能够改变君天逸命运的武功秘籍,就至关重要了。 原着里只说君天逸是坠崖之后才拿到那本秘籍,然而狗作者并没有标注是哪一处悬崖,悬崖下具体地点又是哪里,所以如果单凭她自己去找,简直毫无头绪。 这是属于男主的机遇,还得男主自己去触发。 想到这,宋云初连忙吩咐白竹,“他今早才出发,那么现在应该还能追得上他的脚步,你派两个脚程最快的弟兄,远远地盯着他,不要有任何行动,如果他遇到了什么险情,也别插手,第一时间传信回来禀报本相。” 第62章 狗渣男受伤,公主闯祸了 原着里,那本武功秘籍出现的时间点是在江如敏毁容的时候。 而江如敏之所以毁容,是被上官妘用一种毒花所害,彼时君天逸和江如敏感情正好,上官妘痴迷君天逸却总被冷语讥讽,于是妒火中烧,从一个西域商人手上买了毒花,弄得江如敏脸上起了大片黑斑,终日自卑消沉。 之后江如敏从医书上找了消除毒斑的办法,带着丫鬟上山采草药,江雨夕派了人去追杀,江如敏被逼至悬崖边时,君天逸及时赶到,抱着她双双滚落悬崖,那崖下是河流,两人被冲到了一个石洞里,君天逸因此发现了高人留下的秘籍。 这还真是很常见的一种主角光环了。 可如今这剧情跟原着有了不少的差异,比如上官妘对君天逸已经十分厌恶,目前看来她没有黑化的征兆,毁容剧情大概率不会发生,一连串的蝴蝶效应或许会导致那本秘籍不会在原有的时间出现。 甚至有可能后边都不会再出现了,那么于她而言就是天大的好事。 但这只是她的推测,狗作者对君天逸好得离谱,她总得担心君天逸还是会得到属于他的机遇,不管怎么样,叫人远远地盯着总没错的。 …… 午后,宋云初正在屋里喝补汤,白竹就给她带来了一个令她意外的消息。 “大人,逸王在半路上遭遇行刺,折损了一些人手,刺客虽都被解决了,但逸王也受了伤,胳膊上被划了两刀,与他同行的赵将军便命人把他先送回皇城了。” “什么?”宋云初轻挑了一下眉头,“这才出城没半天就被行刺了,也不知是谁干的好事。刺客有多少人?” “至少二十人,功夫都不弱,会不会是北辰国那边?” “不好说。”宋云初略一思索,道,“祁王瞧着稳重,应该不会这么着急下手,从这里到秀阳县要将近两天的路程,等他到了那边,旅途劳顿时再下手,又或者等他剿灭了水寇,最劳累的时候再下手岂不是更好?成功率也会更高一些。” 她相信上官祁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性子。 白竹点了点头,“也是,此时逸王体力还充沛,又是与赵将军同行,这半路下手确实不划算。” 二人正说着话,宋云初的余光瞥见门外出现了两道人影,转头一看,竟是假扮成小太监的上官妘主仆二人。 “公主,你这是扮太监扮上瘾了吗?” 宋云初有些好笑,“你可别以为有了这身行头,就可以在宫里四处晃悠,远远的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凡离你近一点,你都得穿帮。” “我知道,我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扮成这样的!” 上官妘走到宋云初跟前,小声道,“我昨天才来探望过你,今天要是又来,外边的人还不知道得怎么说呢,所以我没敢穿自己的衣服。眼下有件火烧眉毛的事情,你可一定要给我想想办法啊!” 宋云初见她满面愁容,不禁疑惑,“何事?” “就是……我派了驻扎在皇宫外的暗卫去刺杀逸王,没想到他还挺厉害,居然只受了伤,真是可惜了我那些暗卫,有十几人被杀,还有五个人逃回来了,他们说逸王那边活捉了两个人,要被送去刑部拷打,这可怎么办?他们会不会供出我来?” 上官妘的话,让宋云初的额头剧烈跳动了一下。 “原来是你干的?这么大的事,你和你皇兄商量过吗?” “我把逸王算计咱们的事告诉他了,他十分生气,我让他替我出气,他却说要从长计议,今早我听说逸王出城了,在城外下手总比在皇城内容易吧?我本来想找皇兄商量,可他出宫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找不着他人……”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宋云初难得沉下脸,“你是真觉得你自己比你哥哥聪明,还是你觉得君天逸是个酒囊饭袋,随随便便就能解决,你当他那些王府护卫是吃素的吗?” “且不说他自己有人手,他跟赵将军同行,无论他们关系是否友好,赵将军难道会见死不救吗?你只顾着自己解气,全然不顾你手下的性命,现在你知道急了,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怎么就不考虑后果?” “我还不是为了给你和我都出一口恶气吗?” 被宋云初一顿训斥,上官妘又是懊恼又是委屈,眼里都噙着泪水,“我又不是只为了我自己解气,他与你也有仇,他要是活着,以后还会对付你,我想替你拔掉一颗眼中钉而已。” “公主的想法倒是不错,可惜你的能力不足让你办成事。” 宋云初冷声道,“你的皇兄在静待时机,你却要急着出手,现在你的人被活捉了两个,你可知他们一旦招供,那就不是你跟逸王之间的私怨了,北辰国公主刺杀天启国王爷,这事传出去外人会如何议论?两国友谊是否还能牢不可破,你考虑过这些吗?” “我没想到他们会被活捉。”上官妘有些颓然地蹲了下来,“我们的暗卫有一条规矩,一旦执行任务失败,只能自尽,不能被擒,他们若死了,家人会得到丰厚的补偿,可是这两个人……他们没有家人。” “事关生死,人总有怯弱的时候,与其责怪他们贪生怕死,不如怪你自己天真。” 上官妘懊悔地低下了头。 “你先回去,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宋云初道,“等你的皇兄回来,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上官妘犯的这个错一旦被揭发,是一定会连累上官祁的。 她想对付君天逸那个狗东西,需要盟友,上官祁是她一开始就考虑的盟友人选,她要是能解决了这事,上官祁就欠她一个大人情。 “你这意思是要帮我了?”上官妘紧绷着的心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有些担心,“你在刑部那边有人脉吗?” “这不是公主你该操心的事,你先回去吧。” 待上官妘离开之后,白竹才出了声,“大人,咱们在刑部没有人脉啊,刑部尚书那块臭石头,脾气古怪得很,他不轻易站队的。” “脾气再怪又如何,只要有陛下的准许,我还怕进不了刑部的大牢吗?走吧,去御书房。” 第63章 等哪天干不下去,她还可以跑路 “大人,逸王和您之间的恩怨从来都不是秘密,如今您去和陛下请求要进刑部大牢审问刺客,陛下恐怕会疑心啊。” 去往御书房的路上,白竹有些担忧,“逸王那边若是得知此事,也会觉得您别有用心,到那时他又有理由联合其他大臣来弹劾您了。” “我与他之间的恩怨还差这一桩吗?就算我不插手这事,你以为他就不会怀疑到我头上么?” 宋云初悠悠道,“本相早就是逸王最厌烦的人了,我的祖宗十八代估计都被他在心里骂了个遍,至于陛下那边是否会疑心……呵呵,陛下一直都是乐意看见我和逸王争斗的。” 狗皇帝乱点鸳鸯谱,把她和江如敏凑成一对,为的就是让她和君天逸互相针对,互相牵制。 狗皇帝不信她,但更信不过君天逸。 “你不必替本相担心,咱们这位陛下是最多疑狠心的人,亲兄弟他都能除掉,对皇叔又能有几分亲情?逸王在外名声不错,身上也有剿匪的功绩,还曾助先帝平叛,可以说是众皇叔里最出挑的,陛下表面上与他客气,心里却不可能不提防。” “至于本相,无论外人如何骂我,至少对陛下来说,我没有那么大的威胁,即便是我真的行刺了逸王又如何?陛下用得着我,就不会舍得处置我,最多就是再找一个人来制衡我。” 她如今是狗皇帝手下的最强打工人,要不是这两天受了伤能在太医院休息,平日里这个时辰她下朝了都得在御书房里加班。 她就是摸准了狗皇帝的心思,才敢替上官妘收拾这个烂摊子,借此机会笼络她皇兄,按照她对原着里上官祁的了解,这家伙一旦欠了人情就肯定会还,相当有原则。 如果将来有一天,真的在狗皇帝这儿干不下去了,她还可以考虑跑路,去北辰国也混个大官当当,有上官祁作为人脉,何愁没有好的前途? 宋云初来到御书房时,君离洛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批奏折,竟是在作画。 宋云初上前一看,那是一幅河景图,河道两侧树木葱郁,湖面上飘着画舫,君离洛此刻的笔尖正在描绘画舫上的小人儿。 从前她不懂品画,成为宋相之后倒也学会了品鉴,作画是君离洛的爱好之一,他画技很好,且他作画都是跟心情有关,心情好时,他喜欢画一些热闹的祥和景象,心情不好时,画的可能就是风中一枝寒梅,崖边孤藤老树,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凄凉。 【啧,我就说狗皇帝不在乎逸王的死活吧,他手上这幅画分明在昭示着他心情很不错。但凡他对皇叔有半分关心,都不会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君离洛笔尖一顿,随即抬头看宋云初,“你的伤可好些了?” “多谢陛下体恤,通过这两日的休养,已经好多了。” 宋云初说着,瞥了一眼桌上那堆还未处理的奏折,“陛下今日还有这么多折子要看?” “看得累了,就想歇一歇,抽点儿时间出来作画。”君离洛说着,悠悠叹息了一声,“你不在的这两日,朕的眼睛可比从前忙多了,朕就盼着你赶紧康复,好来继续为朕分忧啊。” “微臣今日就是过来替您分忧的。”宋云初恭谨道,“陛下赐了那么多上好的补品,微臣岂能光拿东西不干事呢?如今这右手已经可以提笔了,不如就让微臣帮您分担一些吧。” 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头,“也好。” 今儿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虽然宋云初平日里嘴上从不埋怨,可心里的埋怨他是听了不少,他知道宋云初其实是非常不喜欢看奏折的,每天不是在心里骂这个大臣多事,就是骂那个大臣愚蠢,还总说他们写的都是……一堆垃圾玩意儿。 的确,有许多奏折都是枯燥的,可有些臣子们总喜欢事无巨细地禀报,写奏折原本就是他们的事务之一,只要他们在其位上愿意勤恳,他也不好责怪他们写的内容乏味又繁琐。 很多时候他都在想,如果不是因为他也在御书房里,宋云初可能会把那些折子全撕了。 此次宋云初受伤,他也做了一回好人,放他休息几天,他以为这家伙一定高兴得很,却没想到今日会主动过来分担。 难不成是真在心里感激自己对他的关怀吗? 君离洛才这么想着,就听宋云初道:“陛下,秀阳县闹水寇的事儿,您准备派何人前去处理?” 君离洛闻言,几乎是立刻就明白宋云初的来意。 果然,他还是把这家伙想得太热心了。 这人哪里是过来给他分担政务的,分明就是为了君天逸被行刺一事来试探他口风的。 他今早就派了君天逸和朝中武将一同前往秀阳县,宋云初就算在太医院养伤不出门,难道会听不到一点儿风声吗? 现在装作什么都不知,拐弯抹角地问,到最后肯定还是要将问题绕到刺客身上。 如此看来,刺杀君天逸的人,必是宋云初这一派的。 但不会是宋云初本人,宋云初可没那么鲁莽。 “朕一早就派了皇叔和赵晖前去秀阳县,云初你竟然不知道吗?” “微臣一直都待在养伤的那间屋子里,消息有些闭塞了,还真不知。” 宋云初面不改色道,“逸王殿下曾有过剿匪的经验,赵将军也是英勇沉稳的人,有他们二人一同出马,应该不会有问题。” “已经出问题了。”君离洛轻叹了一声,“也不知皇叔是惹到了什么人,才离开皇城不过一个时辰,竟然就被一批蒙面刺客给袭击了,听说那伙人功夫都不错,他们来势汹汹,皇叔虽然骁勇,但还是不慎受了伤。” “竟有这样的事……这些刺客简直太猖狂了,他们当中可有留下活口?”宋云初明知故问。 她在心里盘算好了,故意装糊涂,看君离洛有怎样的反应,如果君离洛不拆穿她,那就表明他是愿意放水的。 果然,君离洛面色如常道:“留了两个活口,那两人受伤也有些严重,刑部的人怕他们撑不下去,没敢用酷刑,只对他们用了一些不致死的刑罚,目前还没吐出什么来,可见他们还是有些嘴硬的。” “若是嘴硬,微臣倒有个法子。” 宋云初顺其自然地接过话,“微臣有一心腹,善用刑罚,且能保证犯人在受刑过程中不会死亡,他所用的刑法不算酷烈,但绝对足够折磨人,陛下不如让他试一试?” 君离洛面上浮现一丝不赞同,“云初,并非朕不信你,只是你和皇叔之间的恩怨是许多人都知道的,若你插手了这件事,你认为皇叔那边会怎么想?若是你的人下手太重,将刺客给弄死了,你要如何善后?” “如果陛下足够相信微臣的能力,微臣可以向您保证,一定让那两个刺客活着。” 第64章 我还以为您要畏罪潜逃呢 宋云初一本正经道,“微臣知道事情的轻重,若他们死在我手上,外界必定要说是我派了刺客去刺杀逸王殿下,之后又去刑部大牢将人灭口,所以还请陛下放心,审讯这种事情,微臣并不是没有经验的,绝对不会给您捅篓子。” 君离洛闻言,垂眸似是在考虑。 能让宋云初亲自出马,哪怕是顶着外界的非议都要进刑部大牢,可见那批刺客的幕后主使对宋云初来说,是较为重要的人。 可宋云初的党派里怎么会有如此愚笨的人呢?行刺失败竟然还能留下活口,可见挑人行动的时候有多么不严谨。 “这件事情,你还是不必插手了。”君离洛思虑过后,驳回了宋云初的提议,“即使云初你不在乎外界的非议,朕总得为你的名誉考虑一番,你伤势未愈,养好伤才是最要紧的,旁的事就不必操心了。” 宋云初大费周章,无非就是为了保幕后主使,他既然已经明白了宋云初的意图,给这家伙通融一次也不是不行。 正好,他也借此机会收拾一个人。 宋云初不知君离洛的心思,只当他又开始犯疑心病,可他言语间隐含的关切却又不像是装的。 虽然她始终认为他们之间是塑料君臣情,但最近的相处,让她时不时产生了一种,狗皇帝似乎是真关心她的错觉。 可是像狗皇帝这样疑神疑鬼的人,心思最难测,她宁可相信他是佯装好心,也不能认为他对她真的如他所表现得那样器重。 君离洛听着她的心里话,额角轻轻跳动了一下—— 这家伙真是不识好人心。 “既然陛下这么说了,微臣不插手就是。”宋云初朝君离洛挤出一抹笑容,“陛下如此替微臣着想,微臣铭记于心。” 皇帝都明着驳回她了,她也不好再坚持要去刑部大牢,只能回去再想其他办法了。 她垂下头看今日的奏折,君离洛瞥了她一眼,心下冷哼一声。 他替宋云初的名誉考虑,要他免受外界非议,叫他回去好好养伤,这些都是发自本心。 可宋云初还在念叨着塑料君臣情。 他知道塑料不是什么好东西,据说又薄又脆,一捏一扯就破了,是用来形容最不牢固的关系。 他若是现在和宋云初说,在将来漫长的日子里,他们或许可以发展为坚如磐石的君臣之谊,这家伙恐怕也不会信吧? 可他总不能告诉宋云初——朕能听到你心里所有的想法,朕知道你从无不轨之心。他一旦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宋云初怕是会对他避如蛇蝎,从此见到他比见到君天逸都烦。 毕竟不会有人希望这世上有另一个人能窥破自己的一切想法,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要么除之,要么远离。 他不想与宋云初反目。 日久见人心,宋云初早晚会明白他对他是真的器重。 …… “王爷您今日遇刺一事,会不会与宋相有关?” 逸王府内,君天逸听着大理寺卿张书才的猜测,沉声道:“本王近日的确与他仇怨最深,可是以宋狗贼的性格,他不应该如此着急才对,本王和赵将军所带的人马不少,本王的功夫如何他心中也有数,除非他亲自参与刺杀,否则那么点人想杀本王,谈何容易?” “可是除了他之外,您还与谁有过节呢?” 君天逸垂眸思索。 除了宋云初,北辰国那对兄妹想必也记了他的仇,春风引那事儿上官妘肯定是知情的,她受到这样的算计,哪能不告诉她的皇兄。 难道是他们派的人? 可如今没有确凿的证据,那两个刺客还被关在刑部大牢,那地方寻常人进不得,得有圣上的允许才行。 他正想着,就听张书才说道:“王爷,下官的夫人有一位表亲在刑部大牢里看守犯人,或许可以让他打探一下消息。” 君天逸闻言,立即抬起了头,“甚好,你找个机会联络他,你告诉他,若是愿意为本王办事,本王必不会亏待他。” 张书才点了点头,随即起身,“王爷您好生休养,下官先告退了。” 张书才离开逸王府后,便坐上了回家的车。 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当他抵达自家府门外时,大门敞着,看门的下人却不见了踪影。 他觉得疑惑,走进了府内,却被眼前所见到的情形吓了一跳。 几丈开外,一群身穿羽林军服饰的人站得笔挺,那黑压压的一片透着肃杀之气。 领头之人正是副统领沈樾,府里所有下人们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张书才诧异的同时,心中也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能让沈樾亲自出马的事一定不是小事,看这阵势倒像是来抓人的。 见张书才出现,沈樾脸上浮现一抹冰冷的笑意,“哟,张大人可算是回来了?我差点儿以为您要畏罪潜逃了呢。” “沈大人此话是何意?我不记得自己近日有犯过什么错。” 沈樾漠然道:“半个时辰前,刑部大牢里的两个刺客招供,是张大人你雇了人前去刺杀逸王殿下,我奉陛下的命令将你捉拿回去,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的话音落下,立即有两名羽林军来到张书才身后,将他押住。 张书才脸色骤变:“我雇人刺杀逸王殿下?荒谬!我从未做过买凶之事,是他们诬陷我!” “诬不诬陷的,等您进了刑部大牢就知道了。” 第65章 宋大人舌战群儒 “什么?” 太医院东侧的小屋内,宋云初听到白竹带回大理寺卿被捕的消息,一脸诧异。 “属下也觉得不可思议,但这事千真万确,是沈副统领亲自去抓的人。” 白竹顿了顿,而后说出了心中的猜测,“会不会是北辰国那边想出来的主意?” “之前那名害公主坠楼的大盗无故死亡,大理寺卿把这口黑锅扣在您的头上,那时公主他们就知道大理寺卿与您不和,这人跟逸王私下也有交情,如今借着刺客的事,把他诬进大牢里去,正好让逸王少了个盟友,这招祸水东引,可是一举两得啊。” 对于白竹的猜测,宋云初不大赞同,“祁王再如何聪明,毕竟是他国的人,想把手伸到刑部大牢里,短时间内是办不到的,更何况刑部尚书是出了名的铁面,那两个刺客是重要犯人,外人不可能近身,祁王和他……哪来的交情?” “大人所言甚是。不管怎样,反正北辰国是撇清了,只可惜这事不是您办的,否则他们就又欠您一个大人情了。” 宋云初垂眸思索。 朝中关系错综复杂,官员与官员之间抱团是常有的事儿,但也总有那么一些人特立独行,不涉党派,不畏强权。 刑部尚书就是其中一个,不站队,不徇私,忠于皇权,要他放水比要他的命都难。 难道说…… 宋云初心中隐约有一个猜测。 “这大理寺卿虽然讨厌,但他也是有些人脉的,忽然背上这么一个罪名,明日早朝定会有人替他说话。” 宋云初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漫不经心道,“既然他已经背上这口黑锅了,那就让他背到底吧。” 狗渣男的人,绝对不能让他有翻身的机会。 …… 翌日早朝,文武百官齐聚大殿。 皇帝还未现身,有人便小声议论起了大理寺卿被捕一事。 “张大人上任五年来,一直勤恳,平日里仅有的爱好就是写诗作画,这样的文人墨客,怎会做出买凶之事呢?” “张大人与逸王殿下素日里没有恩怨吧?雇人行刺逸王这事儿,怎么也说不通。” “况且张大人也实在不像那么愚钝的,他难道不知逸王与赵将军都十分骁勇吗?派一群宵小之辈与朝廷的队伍抗衡,实在不自量力,张大人不会考虑不到这一点。” 这边的几人议论着大理寺卿的冤屈,另一头有人阴阳怪气道:“瞧你们这话说的,像是很了解张大人和逸王似的,他们俩有私怨会告诉你们吗?谁会堂而皇之地把自己恨的人挂在嘴边呢?” 几人闻声转过头,望着缓缓走来的人,眉眼间皆浮现出不悦之色。 来人浓眉星目,单看面貌还算端正,只是唇边那抹不怀好意的笑让人瞅着就心情烦躁。 工部尚书宫明远,宋相的狗腿子,贬低大理寺卿也不奇怪。 “有些人看着像是文人墨客,与世无争,实际上怀揣着肮脏心思不为人知,诸位与张大人究竟是有多好的私交,认定了他就是冤枉的呢?” 宫明远丝毫不觉得自己讨人嫌,语气悠然,“我倒是觉得老天有眼,让他栽了,我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说,一直以来我瞅着他张书才就不像什么好东西,獐头鼠目,跟耗子成精了似的。” “宫大人你……有辱斯文!” “事情还未查明,你就敢这般说,倘若张大人真是被诬陷的,等到他放出来的时候,宫大人你要如何面对自己今日的言行?” “那等他放出来了再说吧。”宫明远呵呵一笑。 放出来?想得美! 被宋大人弄进刑部大牢还想出来,做梦去吧。 “哟,这么热闹呢。” 忽然一道清润如风的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宫明远转头一看,正是宋云初。 “宋大人来了?”宫明远凑上前去打招呼,“宋大人的伤可好些了?听闻您受伤,陛下允您免朝两日,下官心中也甚是挂念。” “好多了。”宋云初笑道,“宫尚书有心了。” “宋大人日日有美人相伴,这伤想不好也难。”右侧传来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说来宋大人也真是好福气,有未来夫人早晚照料伤势,又有邻国公主相赠良药,若是还不好起来,岂非辜负了佳人们的好意?” “许大人所言甚是,坊间都说宋大人是玉面俏郎君,平日里招蜂引蝶,这不,连邻国公主都总是记挂着宋大人,因着送药一事险些惹祸上身,说到底,宋大人还是有些拎不清啊。” “宋大人别怪我说话直白,夺人所爱、悔人姻缘非君子所为,为人处事,还是要守着德行才好,否则如何对得起这身官服。” 宋云初冷眼扫过说话的三人,“本相与江大小姐乃是陛下赐婚,怎么到了你们几位口中就成了我夺人所爱?邻国公主赠药不过是感激救命之情,你们也要拿来指责本相招蜂引蝶。究竟是你们心思龌龊,还是本相道德败坏?” 这些个迂腐文臣,或是仗着两朝元老的资历,或是仗着左丞相刘豫的庇护,对她动辄指指点点。他们是想不到别的话来攻击她了吗?还是他们真觉得她抢了狗渣男的爱人,又去勾搭未来的恭王妃。 她和上官妘有私情这一事,虽然已经证实是被人诬陷,可有心之人依旧要揪着这点不放,一旦传出什么谣言,必定会引发恭王的不满,这么一来,她又得多一个敌人。 真是混账。 身为文臣,那么多年圣贤书全读到狗肚子去了,为了抹黑政敌,言语间总要搭上另一个女子的名节,他们明知这个世道对女子有多苛刻,可他们全然不管不顾,仿佛只要能让宋相吃亏,连累谁的名声都无所谓。 “正所谓空穴不来风,究竟是我们心思龌龊,还是宋大人罔顾德行,您自己心里明白。” “本相心里当然很明白了。”宋云初望着他们义正言辞的嘴脸,呵呵一笑,“原以为诸位大人只是嫉妒本相年轻有为,如今看来,连本相的容貌气度都能引起你们的愤怒了。” “其实你们对本相有任何不满大可直接参我一本,不必动辄把姑娘家牵连进来,话说回来,本相的确常听人夸我玉树临风,气宇轩昂,不似诸位大人,要么老皮老肉,要么歪瓜裂枣。” 宋云初语气悠然,“你们即便是想引起佳人的注意也没那个命了,看诸位大人如今的面相,年轻时想必也是容貌粗鄙,一点儿都不讨小姑娘喜欢吧?难怪说起话来直冒酸气。” 宋云初此话一出,对面的几人脸色铁青。 “宋大人你……!” “本相说的有何不对吗?不过轻飘飘几句实话就让你恼羞成怒,你这承受能力也不太行啊,恕本相直言,王大人你本来长得就够难看了,拧起眉头的时候更像那长在路边的老树皮,又皱又干瘪,让人看一眼都吃不下饭。” “你的皮囊已经如此丑陋,做人做事还是要厚道一点,这样稍微能弥补一下你容貌的不足,不至于显得你整个人一无是处。” 宋云初视线一转落在另一人身上,“本相几个月没仔细瞧丁大人,你是越来越黑了,站在人群里格外显眼,是每天顶着污泥晒太阳呢?还是肚子里坏水太多,把整个人染成这般模样。” “你……!” “你什么你!难道除了本相之外,没有人告诉你你黑的像块炭吗?你都不配反驳本相的话。” “孙大人你也别总瞪眼了,眼睛本来就小,再瞪起来如同恶鬼,你该掩饰一下你过小的瞳仁和过多的眼白,和你这塌鼻凸嘴组合起来丑得很不一般,虽说当官不需要长得足够俊美,但至少别让人看着觉得辣了眼睛。” “丑人多作怪这个词,在你们身上真是展示得淋漓尽致啊。” “噗嗤!”一旁的宫明远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大人这嘴真是越来越毒了,语速还快得很,让人一时半刻都插不上话。 文官之间唇枪舌战是常有的事,他已经是出了名的说话难听,但和宋大人相比,他都觉得自己吵架的本事不太行了。 这几个家伙仗着在朝中为官多年,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活该受辱骂。 再说对面的几人,被宋云初一番话气得脸红脖子粗,正想与她呛几句,就听得前方响起一声高喊—— “陛下到!” 众人连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不再交头接耳。 君离洛来到龙椅前坐下,扫过底下的众人,见宋云初边上的几人脸色精彩,心中有些好笑。 刚才过来的时候就见他们似乎在争执,宋云初一人骂三个人竟面不改色,倒是那三人气得吹胡子瞪眼,可见言辞匮乏。 也不知是被戳中了什么痛处。 他是晓得宋云初有多会骂人的。 随着李总管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有人站了出来替大理寺卿说话。 “陛下,大理寺卿张大人行刺逸王一事颇为蹊跷,微臣以为,他许是遭人陷害。” 第66章 陛下要你死 阴冷的刑部牢房内,大理寺卿张书才身着囚衣,倚靠在铺着穰草的角落里。 鼻翼间充斥着腐朽和潮湿的味道。 牢房的味道他也是闻惯了的,只是以前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人押进这里。 忽听脚步声响起,他缓缓抬起头,看清了来人是刑部尚书,他立即起身来到铁栏前,“辛尚书,我是遭人诬陷的!那两名刺客在何处?我要与他们当面对质!” “不必了。”刑部尚书神色冷然,“同僚一场,我来送送你。” 张书才睁大双眼,“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未审理就要给我定罪吗?” 他这才注意到,刑部尚书身后的狱卒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竟是一条白绫和一个药瓶。 “张大人自己抉择吧,也能走得体面一些。” “我不认罪!你凭什么让我自裁?你不是号称铁面无私吗?你我素日没有恩怨!你为何……” “这是陛下的意思。”刑部尚书打断他的话,“陛下要你死,谁也留不得你,你与逸王私交甚密,你以为陛下不知吗?” 张书才抓着铁栏的手青筋暴起,轻颤着嘴唇道:“放眼满朝文武,结交权贵的何止我一人?逸王殿下并无不轨之心!我与他不过就是志趣相投……” “那你先前借着大盗之死污蔑宋相一事又作何解释?陛下从来不信你的说辞,只是没有证据才暂且饶你罢了,你若是早些悔改,与逸王划清界限,或许不会有今日的杀身之祸。” 见刑部尚书说得轻描淡写,张书才登时怒起,“那宋狗贼为官不仁,私下有多缺德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他一个败坏朝廷纲纪的无耻小人,我就是诬陷了他又如何!” “他缺不缺德我管不着,我只知他能为陛下分忧,陛下要容他。你我身为臣子,理应顺着陛下的意思,若事事都要考虑自己的喜怒哀乐,便是没有做好臣子的本分,张大人你为官多年,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刑部尚书的语气始终没有波澜,“你如今有两个选择,一是写下认罪书自裁,二是你死不认罪,我最终还是要定你的罪,张大人你可想好了,陛下只打算要你一人的性命,不会牵连你家中其他人。” “……” 另一边的大殿上,君离洛听着下方不断有人替张书才说情。 “陛下,大理寺卿在任五年期间,不曾有什么过失,微臣相信他是恪守本分之人,请陛下让刑部尚书辛大人先细细盘问,切勿酷刑加身。” “臣附议。” “此言差矣。”宋云初身后,宫明远提出异议,“逸王殿下乃是陛下的皇叔,张书才身为嫌疑人,自然是该用刑的,官员犯法怎么就打不得了?若是对他太客气,他咬死了不认罪,如何替逸王讨一个公道呢?” “宫尚书难道不知酷刑之下容易屈打成招?张大人若是受不住刑胡乱认罪,朝廷岂不是冤死了一个无辜之人?他若是真的做了行刺的事,定有蛛丝马迹可查。” 君离洛听着底下人的争辩,面上浮现一丝苦恼,随即看向了宋云初,“宋卿家,你有何看法?” 宋云初见君离洛问到自己身上来了,为了维持原主一贯的人设,她气定神闲道:“回禀陛下,微臣以为宫尚书所言有理,必得用刑。” 都知道宫明远是她的跟班,这家伙几乎事事都是揣测着原主的心思在发言,她若是不和宫明远站在同一阵线,那就是当众打自己小弟的脸了。 无论如何,在小弟们的面前得维持一贯的行事作风,他们当中不乏有人横行霸道,狗仗人势,回头再慢慢调教就是。 这宫明远就狂得有些过了头了,怼天怼地肆无忌惮,闲着没事就跟人骂架,回头必得敲打他。 好在这人事事都以她马首是瞻,有些过错还是可以纠正的。 至于张书才用不用刑这事儿,皇帝心中大概是早就有数了,问她也不过就是走个流程,那人是沈樾亲自去抓的,怕是再也没机会走出刑部大牢了吧? “那就依宋卿家的意思吧。”龙椅上,君离洛道出了自己的决定。 “陛下还请三思啊。” 官员中仍有替大理寺卿求情的,或是因为平日里与大理寺卿交好,或是因为看不惯宋云初与宫明远,习惯性地与二人唱反调。 而就在这时,殿外有侍卫传来急报—— “陛下,刑部来报,罪臣张书才已写下认罪书,畏罪自尽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宋云初倒是不觉得意外。 【狗皇帝大概是已经从刺客口中审出了幕后主使是那笨蛋公主,上官兄妹记恨君天逸对他来说又不亏,他有心想要保全北辰国的颜面,这才会抓个张书才这个替死鬼给公主替了罪。】 【逼张书才认罪自尽,让北辰国撇个干净,同时也是除掉逸王同党,果然是狗皇帝能干出来的事儿。】 【难怪他不让我去刑部大牢,他是已经认定了张书才不忠,要趁此机会除掉。】 【真是没想到狗渣男的同党这么早就领了盒饭……也怪他作妖,当初非要弄死了大盗赖在我头上,狗皇帝那么多疑的人,肯定叫人盯死了他,他跟逸王交好的事儿就藏不住了。】 君离洛听着宋云初的心里话,暗自感慨——果然,要论了解他,还得是宋云初。 那两个刺客的确不是合格的死士,审讯结果是他们没有家人作为牵挂,不像其他暗卫能够坦然赴死,用牺牲给家人换取丰厚报酬。 得知他们的主使是上官妘,他倒也不意外,那位公主一看就知涉世未深,难怪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为了不影响两国结盟,他只能掩下这事,相信上官祁会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 大殿上,众人从张书才的死讯中回过了神来,替张书才求情的官员们只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这样?” “真是张大人?实在看不出来啊……” “张大人和逸王殿下当真有私怨?” 宋云初转头看向龙椅上的人,见君离洛也是满脸诧异,仿佛和大臣们一样,被侍卫带来的消息所惊。 【狗皇帝,你这演技是越来越好了。】 第67章 你跟宋云初,永远都不可能 “什么?大理寺卿认罪自尽了?” 北辰国使团暂住的华阳殿内,上官妘听到护卫带回来的消息,满面欣喜,“我就知道,宋大人靠谱!” 心中一直吊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 她跪得腿都要麻了,这一刻想要起身,却又被身旁的上官祁呵斥,“不准起来!继续跪着。” 上官妘耷拉下肩膀,“皇兄,宋大人已经训过我了,我真的知错了,你也罚我跪了一个时辰,能不能让我起来说话?” “罚你跪都是便宜你了。”上官祁难得不留情面,语气冰冷,“因着心疼你远嫁,我总是纵容你胡闹,我可真是后悔,要是知道你能闯出这么大的祸,我早就该罚你禁足!” “你在逸王那边受了委屈,为兄说过了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可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派人去行刺,事后竟还有脸去求宋相帮你善后!这回要不是他给你找了个替死鬼,你知道你会引起多严重的后果吗?” 上官妘少见上官祁如此严厉,低着头不敢回话。 “阿妘,事到如今,你该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了,你做事丝毫不顾后果,陛下不留你在后宫也是对的,你就该去恭王府,恭王平易近人,是最适合你的人,你再如何喜欢宋云初,你跟他都不可能,他的人生太复杂了,你无法参与,也走不进他的心里。” 上官妘咬了咬唇,眼眶逐渐湿润。 是啊,她跟宋云初……永远都不可能。 …… 早朝结束后,宋云初先回了太医院。 她每天早晚两顿药,早晨的药是辰时过后喝的,这个时辰,江如敏应该才煎完药。 自从她说信不过太医院的人后,每顿药江如敏都是亲自看着煎,之后经过君天逸下药一事,江如敏似乎更谨慎了,煎药时都不让周围几尺内有人靠近。 那丫头的警惕心也算是提高了不少。 “大人,祁王殿下来看望您了。” 屋外响起白竹的通传声,宋云初抬眼就看见了上官祁,起身道:“王爷进来坐吧,白竹,快上茶。” 上官祁来到桌边坐下,温声道:“刺客一事,阿妘有错,本王身为兄长没能看管好她,也是本王的过失,原以为这件事情会很难摆平,没想到宋大人还是这么快就解决了,算上之前你救了阿妘那一次,我们兄妹二人已欠了你两个人情。” 宋云初见到上官祁的那一刻,就猜到他是来致谢的。 毕竟上官妘过来求她的时候,她是答应了要帮忙的,如今事情解决,这兄妹二人当然不会猜到是皇帝安排了一切,只会以为是她手眼通天,连刑部的事都能插手。 皇帝的狡诈心思,是不愿意暴露给外人知道的,他喜欢扮演仁义的角色。 在这件事情上,她和皇帝是同一阵线的人,他们都想维护北辰国的体面,让两国之间的结盟不出任何差错,所以——君离洛帮的这个忙,只能她来领人情。 这事儿如果是别人办的,她还真不好抢功劳。 “王爷无需客气。”宋云初悠悠道,“大理寺卿与我相看两厌,本相早就想收拾他了,贵国与我朝既然是盟友,本相当然不希望两国之间发生任何不利于结盟的事,替公主压下这个错误,不仅是帮你们,也是不想让陛下忧心。” 上官祁点了点头,“宋大人如此为国君分忧,真乃成大事者。本王一向不喜欠人情,宋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本王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宋云初淡然一笑,“本相暂时还未想到,等想到了,一定去跟王爷讨。” 她如今官衔高,俸禄多,小弟也多,只要不跟狗皇帝闹翻,这天启国就能一直呆下去。 上官祁的人情算是一条后路,不能轻易就给用了。 就在两人说话间,屋外有脚步声响起,携着一阵药香味而来,宋云初转过头便看见江如敏端着药进来了。 江如敏见到上官祁也在,施了个礼,“见过王爷。” “江小姐不必多礼。宋大人,话已说明,本王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告辞。” “王爷慢走。” 宋云初望着江如敏和离去的上官祁,心下感慨:这女主跟男二目前看来一点儿都不熟,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有火花。 自从君天逸下药事件之后,她再也没听江如敏念叨过一句逸王了。 这是好事儿。 “江小姐,我这伤势应该没什么要紧了,这顿药喝完之后你就不必再煎了,也不用留在太医院,这里实在无趣,你也该回家了,闲时记得考虑一下我给你提的建议,置办一个医馆,你的生活一定会充实不少。” “宋大人的提议,我已经打算施行了。”江如敏放下了药,不忘嘱咐道,“我给您留的黑玉膏,记得每日早晚都要涂抹。” “这我知道,对了江小姐,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宋云初说着,从衣袖口袋内侧掏出了一个指环,递给江如敏。 “你没有武功,随身携带刀具也不太安全,我找人给你做了一个暗器,这个指环内藏银针,平时戴在手上不会被人轻易看出来,如遇危险,你只需推动指环上隐藏着的暗扣,就能弹出银针。” “你看似弱不禁风,很多时候外人都不会对你有防备心,所以——趁人不备偷袭,还是很有可能得手的。” 宋云初说着,还给江如敏示范了一遍,“你擅长制药,这银针的针尖可以涂抹迷药或是毒药,这东西你好好收着,但愿你一直都用不上。” 江如敏看着递来的戒指,怔了怔,抬眸望进宋云初的眼底。 这双眼灿如星辰,一派清明。 都说他是奸贼,可细细回想起与他相识后发生的事,他明明和外人所说的不一样。 冷血歹毒、滥杀无辜、陷害忠良这几个词仿佛和他都不沾边。 他只是偶尔有些轻狂不羁。 她总是给他带来麻烦,他在临分别之际却还要操心她的安危…… 江如敏心念微动,缓缓伸手接过了指环。 第68章 虐文女主觉醒了 江如敏走后,宋云初喝了药,稍作休息,便像平常一样朝御书房的方向走去,途中被人叫住—— “宋大人。” 宋云初转头一看,朝她走来的正是宫明远。 “大人,下官有一事,想求得您的意见。” “说。” 宫明远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靠近,这才小声道:“下官有一位表弟,书读得不勤,但有些特长,姨母盼着他能够成才,可单论他自己的本事,有些困难,所以……” “所以你来替他求本相,给他安排一份体面的差事吗?” 宋云初的语气不冷不热,“他能给本相带来什么益处?” 那人书读得不勤,说白了就是文化低,读书少又想混仕途,自然只能靠走关系。 宫明远身在工部,无权掌管其他地方人员的任免,工部眼下没有闲职,他不能把有用的人才换成自家的草包亲戚,就只能求她这个带头大哥把人塞到其他地方了。 宫明远敢提,说明他那个表弟肯定能创造点儿价值。 “大人,下官这位表弟是楚家的长子,他父亲如今是城东最大的那家绸缎商。” 宋云初眉目微动。 楚家是近两年崛起的富商,从前没多大名气,现在却是能在皇城富豪里排上前三了,她的衣柜里有几件就是楚家的缎子。 宫明远是在暗示她,收了楚家长子这个新小弟,就是多了一座移动金库。 她俸禄是高,但这年头没有人会嫌钱多。 楚家要是走不通她的门路,转头就会去走别人的关系了。 “有空的话,带来给本相见一见吧。”宋云初朝宫明远笑了笑,“本相总要知道他人品如何,是否听话可靠。” 宫明远欣喜地应下,“是,下官明日叫他装成我的随从,带来给您瞧瞧。” …… 是夜,月色皎洁。 一道矫健的黑色人影越过国公府南面的高墙,熟门熟路地来到一扇小窗外。 窗户还未掩上,房屋内有人影走动,他轻轻推开窗户,便和屋子的主人四目相对。 “敏敏……” 江如敏原本正打算关了窗户睡觉,没想到君天逸的脸孔会忽然出现在窗外,顿时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 “本王知道你心里有气,所以不顾自己的伤势,也要过来跟你解释。” 君天逸说话间,从窗外翻进了屋内。 江如敏回过神来,想要叫他出去,他却已经稳稳地立在她身前了。 “王爷,我没有允许你进我的屋子。” 江如敏秀眉轻蹙,“王爷被行刺,应该好好养伤才对,还过来找我做什么?” “你不就是最好的大夫么?”君天逸上前一步,“本王身边的大夫比不得你温柔细致,方才过来找你,牵痛了伤口,不如你给本王重新包扎一遍?” 江如敏望着他眉眼间玩味的笑意,心中隐约产生了一种不适感。 从前觉得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好看,如今再也没了那种想法,反而觉得有一丝……火大。 他在利用了她对付宋云初之后,怎么还有脸笑得出来?他就没有一丝愧疚感吗? 他不在家养伤,半夜跑来找她,就是为了来跟她调笑?还是觉得她一定会心疼他,谅解了他之前的所作所为? “我和王爷你已经没有关系了。”她难得冷硬地开口,“替你处理伤势也不是我的责任,王爷如果只是想跟我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请回吧。” “你如今怎么变得这样无理取闹了?” 君天逸也沉下了脸,“你还在怪我利用你给宋云初下药?你明知我和他有恩怨,为何你还总是要向着他?难道就因为这么件事,你就拿我当成卑鄙小人看待了? “和宋云初相比,本王自认为高尚许多,他能陷害政敌,我为何就不能针对他?他又不是什么品德高尚之人。不管怎么说,你我之间的情分不该因为这事受到影响,况且我最初是不想让你牵扯进来的……” “可你还是利用了我不是吗?如今你倒觉得我无理取闹。你们说宋大人是小人,你们觉得无论用什么手段陷害他都不过分,所以连北辰国公主的名节你们也要一起算计进去。” 江如敏反唇相讥,“你们可曾想过,一旦你们得手了,公主以后要如何做人?你们牺牲另一个女子来成全你们的计划,还真是高尚得很呢。” “你——” 君天逸拧起了眉头,冷声道,“只要有斗争的地方,就会有牺牲,你这是妇人之仁,纵观各国之间的党争,许多时候不是只牺牲一个人,是有可能牺牲一群人,有些事你根本无法理解。” “王爷说得对,我不理解,我一介女流之辈,怎么能明白你们这些成大事者的心思?我只会用眼睛看,我也只相信我看到的一切。” 江如敏气笑了,“我本来不知自己为何会疯了一般地对你痴恋,现在我明白了,从前的我只看见了你的表象,我见你有勇有谋,用自己的俸禄造福百姓,我当你是君子,即使你对我若即若离,我也会觉得是我不够好,不够配得上你。” “我如今总算是见识到了掩藏在表象之下的你,你刚愎自用,卑鄙无耻,却还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你扪心自问,你们对付宋相当真是想为民除害吗?他对百姓究竟有怎样的危害?我看不见。我只知我给他带来了数不清的麻烦,可他还是愿意一次次帮我解围。” “至于你们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是为了一己之私,却还要说的那么大义凛然!你们的言行才是真正的小人做派,你们沽名钓誉,假仁假义……”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江如敏未说完的话。 江如敏脚下不稳,倒在了桌边,用手扒住了桌子,这才勉强站稳。 她的手指紧扣在桌面边缘,指节发颤。 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心寒和愤怒。 身后这个曾经她痴迷过的人,竟然是如此不堪…… 她望着右手食指上的指环,脑海中回想起宋云初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天涯何处无芳草?江小姐,若是付出的感情得不到回应,便试着放下吧,或许还有更好的人等着你。” “你就没想过,找一个愿意温暖你的人相伴一生吗?” “你只需要记着一点,真正爱护你的人不会利用你。” 是啊,若是真的爱护她,又怎么舍得一次次伤害她呢? 她转过头看身后的人,目光冰冷,“君天逸,这是你第二次对我动手了。” 君天逸垂下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他第一次打她的时候,是误以为她伤害了江雨夕,事后对她道歉,他和她保证过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可方才她的话刺痛了他的心,他一时冲动,竟然又伤害了她。 “敏敏,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你疼不疼?” 君天逸从未见过江如敏有那样冰冷的眼神,难得慌张了起来。 “敏敏,我不想的,你不该说那些话来伤我,你别生气,你打我吧,打到你解气了为止!你别这样看我,敏敏……” 他上前一步,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安慰她。 江如敏见他靠近,转动着右手食指上的指环,推出银针,朝他挥了出去—— 第69章 嫉妒您的俊美 锋利的针尖在君天逸的下颌处划出了一道血痕,趁着他吃痛,江如敏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他休想再碰她一下。 江如敏的出手,让君天逸毫无防备。 他从未想过她会对他出手,更没有想到她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弱女子竟然会贴身藏着暗器。 可下颌处传来的刺痛感那么真实,他下意识捂住了受伤的地方。 江如敏已经转身朝屋外逃去。 “敏敏!”君天逸喊了她一声,想追出去,可还没走出几步,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方才江如敏刺他的暗器上,应该是涂抹了蒙汗药一类的东西。 他晃了晃身子,强撑着意识走到了门口,却没有力气再跨出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如敏从他的视野中消失。 他心中又气愤又慌乱,他想抓住她,可终究还是敌不过眩晕感,倒头昏了过去。 江如敏一路跑到了两个丫鬟的住处,迎春和芍药见她跑得直喘气,连忙扶着她坐下。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逸王闯入了我的屋子,被我用药弄晕了。”江如敏抓着两个丫鬟的手,“迎春,芍药,这府里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们搬出去吧,我不想再被他纠缠了。” 迎春和芍药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小姐如今对逸王……竟然开始避如蛇蝎了? “他和江雨夕有婚约,父亲会一直向着他,这府里没有几个人会帮我,我的屋子他也是想进就进,肆无忌惮。” 江如敏咬了咬唇,仿佛下定了决心,“我们听宋大人的,把医馆开起来,我们就不需要国公府养着了。” 这个地方……于她而言早就没有家的感觉了。 …… 清晨的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落了一地斑驳碎影。 冗长幽静的回廊上,宫明远带着装扮成随从的表弟去面见宋云初。 “表兄,我听说宋大人很不好惹,他对下级会不会很凶恶?” “宋大人对外,自然是不好惹的,但你只要在他手底下好好办事,你做到让他满意,他就不会凶你。” 宫明远提醒表弟道,“你记着,宋大人最喜欢识相的人,你这小子虽然不是太机灵,但好在你家底够厚,若是想为宋大人效力,你一定得在他面前主动说出你的优势,让他觉得你可用,懂吗?” “我懂。只要能用钱办到的事,我都能办,我这一年下来肯定能给宋大人省不少银子,我这么说行不行?” “当然不行。”宫明远板起了脸,“初次面见宋大人,说话要委婉些,别一副呆头笨脑的模样,否则你马上就会被扔出去,我先前让你背的那些词,你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表兄你放心吧,只要能给我混个一官半职,小弟我绝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大德。” “你别给我惹事就行了,前面马上就到了,一会儿机灵点吧。” 二人说话间,空中竟飘起了雨丝,宫明远便催促着表弟走快点。 今日出门没带伞,且专门带表弟来走关系也没敢多带下人,如今他们手上什么能遮雨的东西都没有。 好在雨势始终都很小,两人见到宋云初的时候也不至于太狼狈。 “宋大人,这就是下官昨日跟您提到的,下官的那位表弟。” 宋云初打量了一眼宫明远带来的年轻人。 二十出头的年纪,相貌端正,肤色白净,即使是一身随从的打扮,也掩盖不住他那一股子被富养长大的公子哥气息。 或许是因为生得比较俊秀,看起来不像草包。 宋云初不疾不徐道:“叫什么名?有何过人之处?” 楚玉霓望着眼前的人,发愣了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直到身旁的宫明远扯了扯他的袖子,“宋大人问你话呢,快回答!” 楚玉霓回过了神来,连忙行礼,“草民楚玉霓,拜见宋大人,方才草民一时晃了神,失礼了。” 宋云初轻挑了一下眉头。 楚玉霓?出淤泥……出淤泥而不染,这家伙的父母是个会起名的人。 “起来吧,你方才说见到本相晃了神,是何缘故?” “因为,草民从未见过像您这样的天人之姿,心中有感而发。” 楚玉霓起了身,瞅了一眼外头阴雨绵绵的天气,而后视线一转又落在了宋云初的脸上,已在心里酝酿好了说辞。 他轻咳了两声,随即开口—— “风,吹乱了您的秀发,轻抚过您英挺的眉眼。雨,轻打着您的面容,因为它也嫉妒您的俊美。” 宋云初:“……” 宫明远:“……” 两人都无言了片刻,宋云初这才转头看宫明远。 宫明远有些慌乱地闪躲着她的视线,脑门上已经冒了些冷汗。 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丢脸。 宋大人方才的眼神就好像在说:这就是你要给我介绍的人? 第70章 混不出人样,就得回家继承家业 “草民有幸从表兄口中听过宋大人许多丰功伟绩,大人就如天上星辰般璀璨而耀眼,我对您的仰慕,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更如洪涝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以及……” 楚玉霓说到此处,稍作停顿,搜肠刮肚想着还有什么赞美之词。 有了。 “您就如池中月,水中莲,出淤泥而不染,可远观而不可亵……” “住口!”宫明远及时呵斥他,阻止他接着往下说。 楚玉霓被吓了一跳,连忙打住,压低了声线道:“表兄,我是说错话了吗?” 宫明远恨不得把他一巴掌扇到门口。 来之前明明就不是这么教他的,这草包竟连阿谀奉承的话都说不好。 出淤泥而不染,这是句好话没错,但也得看是对谁用,宋大人虽是风云人物,但在外素有恶名,这样的夸奖听起来实在讽刺。 宫明远不敢抬头看宋云初的脸色,而是拱手认错:“宋大人,下官昨日跟您说过,这小子书读得不勤,但他是真心想要为您效力的,他不善言辞,您若是看他烦,下官把他领走就是了,请大人切勿动怒。” 宋云初见宫明远都快把头低到地上去了,不禁低笑一声,“明远啊,你这位表弟还挺有意思,这又是风雨,又是星辰,又是月又是荷的,本相很好奇,本相在他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代表这么多事物呢?” 该说不说,楚玉霓在阿谀奉承这条赛道里简直是一股泥石流。 看得出来,他是很努力地在奉承她了。 宫明远见宋云初没有发怒的意思,心里仍未感到轻松,只是干笑一声,随即拍打了一下身边的楚玉霓,“别乱说话了,只需告诉宋大人,你能带来什么价值。” 宋大人一向喜怒无常,或许是今天心情好才没和这草包计较,否则叫人毒打一顿扔出去都算轻的了。 楚玉霓接收到他的警告,明白自己应该是夸够了,再夸就该招人烦了。 于是他收拾好表情,一本正经道:“大人,草民虽没有惊世之才,但有一些拳脚功夫,草民不跟您吹嘘,我每个月的月银,比朝中许多大人的年俸都高,草民自认为是有能力为大人分忧的。” 宋云初面无波澜道:“你的才华本相已经是见识到了,不知你的拳脚功夫怎样。” 如果这人空有积蓄,但是一丁点儿本事都没有,她也实在没办法留人。 不仅不留人,她还会将宫明远臭骂一顿,罚他吃白竹一记鞭子。 她得让他明白,走关系也是有门槛的,什么草包都敢往她这儿带,那她这个领导还有什么威慑力? 可令宋云初没有想到的是—— “大人,得罪了。” 楚玉霓朝她说了这么一句,随即走到了她倚靠着的茶桌边,扬手对着茶桌狠狠一拍。 “啪”的一声,木质的桌子四分五裂。 宋云初原本将重心都靠在桌子上,在他动手的那一刻就反应极快地挪了挪,以免失重栽倒。 “放肆!”宫明远呵斥一声,“你动手前要先征得大人的同意,大人还未点头,你就敢出手?” “无妨。”宋云初抬手制止宫明远训人,低头看着四分五裂的木桌,扬了扬唇角。 她捡起一块桌脚,看着上边细碎的裂纹,轻挑了一下眉头,“你这功夫不错,和谁学的?” “回大人的话,草民自小就喜欢练武,可我爹非要逼着我做生意,还要逼我读书,我是自小就吃着他的棍棒长大的,可不管挨了他多少打骂,我就是喜欢练武,所以花钱请了许多江湖侠客教我,前两天和我爹吵架,把家里的桌子给劈烂了,他们也没想到我功夫已经练得这么好了。” “之后,爹娘就商量着,若是我能靠这身功夫出人头地,他们也不是非要逼我接管生意,所以……表兄才带我来见大人您,希望您给我指一条明路。” 楚玉霓说完,朝宋云初跪了下来,“宋大人,请您帮一帮草民,我想向家中证明,我是可以拼一番好前程的,我要是混不出个人样来,就得回家继承家业了,我不想回去整天打算盘,不想被我爹看不起。” 宋云初:“……” 混不出人样就回家继承家业,这样的烦恼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不过——人各有志,既然这人是有真功夫的,他拥有自己的梦想也无可厚非。 “也罢,你的功夫本相还是认可的,再加上你是明远带来的人,本相就给你个机会。” 宋云初慢条斯理道,“你先去本相手底下掌管的明镜司做个密探,光有功夫也不够,你还需要学的东西有很多,如果你真是个可造之才,本相自会给你安排更好的前程,在本相手底下做事别急躁,要有耐心,听得懂吗?” 楚玉霓欣然应允,“只要大人肯留我,我什么都愿意学,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好,那本相就等着看你表现了。” 宋云初说到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你们楚家虽然是做绸缎生意的,但你们所结识的各类商人应该不少吧?城东有什么上好的地段适合开医馆?你帮本相挑几块好地盘,挑好了直接告诉白竹就行。” 江如敏已经明确跟她表示过要开医馆了。 一旦开了医馆,忙起来就不会总想着那个狗渣男了吧?每天算算收支,也是一种别样的乐趣。 赚钱或是赔钱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有事情干,只要江如敏少跟君天逸那个晦气鬼接触,她也就不用总操心她的安危了。 “这样的小事,包在我身上,大人放心吧。” 楚玉霓迅速应了下来,“草民一定给您挑几个最好的地段。” “好,没别的事你们就回吧。” “是,那下官告退了。” 宫明远带着楚玉霓离开了。 “表兄,我可真得感谢你,没想到今天这么顺利就让宋大人收了我,看来我夸的那些话,宋大人还是蛮受用的嘛,你刚才还一直瞪我。” “你真以为你说的那些奉承话好听?” 宫明远白了楚玉霓一眼,“今天是宋大人心情好,加上你也有那么点本事,宋大人这才勉强收了你,就你那几句,说诗词不像诗词,我听着都想抽你。” 楚玉霓撇了撇嘴,“好歹宋大人还是收了我了,而且咱们临走之前,他不也还给我布置任务了吗?宋大人说,要我帮他找医馆,是不是在暗示我要送他几个医馆?” 第71章 放下了不值得的人 “你小子还挺有觉悟,都懂得揣摩上级的心思了。” 宫明远笑道,“据我所知,宋大人未来的夫人,也就是江大小姐,十分精通医术,宋大人要找医馆也是为了江小姐着想,这事你得抓紧,把位置找好了,让江小姐去看看喜不喜欢,她若是喜欢,回头在宋大人面前美言几句,你小子何愁没有前途?” “多谢表兄提点,我一会儿回去就把这事给办了。” …… “王爷,我给您熬了乌鸡汤,您趁热喝。” 逸王府的一处凉亭内,君天逸原本正望着一池莲花出神,身后忽然响起江雨夕的声音,使他转过了头。 他望着江雨夕放下的乌鸡汤,尝了一口便眉头微蹙,随即放下了汤匙。 “这汤的药味有些重了。” 记得有一回他练剑受伤,如敏给他熬的也是乌鸡汤,她精通医理,做出来的药膳味道极好,药味不会盖过鸡汤本身的鲜味。 同样都是熬汤时添了药材,雨夕的汤却是药味极重,远不及如敏的手艺。 “王爷,这汤是按照大夫给的方子做的,他说这些药材对您恢复伤势有好处。” 江雨夕轻叹一声,“或许是我手艺不精,我回头再去请教大夫,如何做出更好的味道来。” “熬汤的事直接交给大夫就好了,你不必费神。” 君天逸说着,视线又回到了那一池莲花上。 如敏最喜欢莲花,这池子里原本没有莲花,是他特意叫人种上的。 可她都还没来看过。 之前她不敢踏进逸王府,是被宋相未婚妻这个身份给束缚住了。 他和她之间,有着宋云初这个最大的阻碍。 宋云初…… 君天逸默念着这个名字,握紧了拳头。 如果不是宋云初从中挑拨,如敏怎会对他有那么大的误解? 他回想起江如敏前天夜里说的话,心中不禁怒意翻腾。 她说他刚愎自用、沽名钓誉、卑鄙无耻。 他明明和她解释得很清楚,有斗争就会有牺牲,想取胜就不能有妇人之仁,他只是无奈地利用了她那么一回,她竟要用那些难听的话来刺他的心窝子。 从前对他用情至深,如今却将他弃如敝屣。 她是因为移情了宋云初才如此对他的吗? 昨夜被她用暗器弄晕了之后,他躺到了后半夜才醒过来,有个仆人路过发现了他,吓了一大跳,但他毕竟是晋国公的准女婿,连晋国公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区区下人又哪里敢声张? 国公府他想进就进,如敏的住处,他也照样还能再去,即使不受她的欢迎又如何?他们毕竟有昔日的情分在,他迟早能够挽回她的心。 至于宋云初那个混账东西,他也迟早要除掉! 另一边的国公府内—— 江如敏让两个丫鬟帮忙整理离开时要带走的东西。 “小姐,老爷这会儿不在府里,咱们要搬出去是不是该和他说一声?” 江如敏道:“我给父亲留了一封书信,就不和他当面告别了。” 说话间,她打开了柜子的最后一个抽屉,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君天逸送给她的木雕。 这是她十七岁的生辰之礼,是君天逸亲手按照她的模样雕出来的,她一直珍藏着,都不舍得放在外面落了灰。 “迎春,把炭盆点起来。” 一旁的迎春闻言,只当她是冷了,转头就去点火。 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下一刻,那燃着的火苗里就多了一只木雕。 那是小姐曾经最宝贝着的东西。 她诧异地抬起头,“小姐,这……” “既然要斩断前缘,留着这东西也没什么意思了。” 江如敏语气平淡,仿佛扔掉的只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物件。 她静静地看着那只木雕被火焰焚毁,心中竟然真的没有多少起伏。 宋大人昔日的期盼,她做到了。 她放下了那个不值得的人。 一旁的迎春和芍药回过神来,相视一笑。 “小姐,咱们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您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 “只要把母亲留下的东西都带走,其他的没什么太要紧。”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便有下人过来通报—— “小姐,宋大人派了人过来接您,说是要带您去个地方。” 江如敏闻言,连忙把东西打包好,带着两个丫鬟走出屋子。 下人见她们一人背着一个包袱,有些不解。 “小姐,你们背着包袱是要出远门吗?” “用不着你管。”江如敏淡淡地应了一句,加快了步伐。 三人出了国公府,见府外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江如敏一走近,车夫便掀开了帘子,“江大小姐请。” 江如敏朝马车内瞅了一眼,里边坐着一个十分眼生的年轻男子。 “江小姐,在下是宋大人手下,明镜司的密探。”楚玉霓说着,掏出了从白竹那边领的腰牌给江如敏看。 江如敏这才放心地上了马车。 而她没想到的是,她才坐下来,楚玉霓就将几张地契递给了她。 “江小姐,这是在下的一点儿心意,请您笑纳。” 江如敏怔住。 请她笑纳? “这三家铺子可都是好地段,江小姐您要是缺人手的话,我也能安排,我先带您去看看第一家,有什么不满意的您直说就行,用不着跟我客气。” “不,这地契我可不能收,多谢你给我找了好地段,这铺子需要多少银子?我看看我这儿够不够。” 江如敏不愿接那几张地契,朝一旁挪了挪。 她若是没记错的话,宋云初只说了会叫手下帮她找地盘,这人一见面就要给她送店铺了,她哪里好意思收下。 “江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可能管您要银子,我只是在为宋大人分忧罢了。” 见楚玉霓一脸真诚,江如敏问他道:“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宋大人的意思呢?” “若是你个人的心意,我肯定不能要,无功不受禄,这铺子也不便宜,你让我如何心安理得地接受?若这是宋大人对我的心意……” 江如敏垂眸笑了笑,“那也不能现在要,我如今……还不是宋家的人呢。” 第72章 宋郎,喝药了 见江如敏坚持不肯收下地契,楚玉霓不禁有些犯愁了。 表哥只跟他说一定得把江小姐给哄好了,却没告诉他,江小姐的性子是有些清高的。 这地契送不出去,宋大人那边是否会不高兴呢? 楚玉霓左思右想,忽然灵光一闪。 既然江小姐非要给银子,那他就把价钱往便宜了报,反正江小姐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懂价的人,他能照顾到的地方还是挺多的。 “江小姐品性高洁,是在下唐突了。”楚玉霓收回地契,笑道,“那咱们就先去看地盘,再商量价格。” 江如敏这才答应了下来,“多谢。” …… 晌午,日光在宫墙红瓦上洒落一片沉寂的光辉。 长乐殿庭院内,剑光飞舞。 月白色的人影速度奇快,手中的剑花如行云流水,快到让人只能看见点点银芒。 另一道蓝色身影速度慢了些,利剑与利剑相碰撞,携着一道道清晰的破空声,蓝色身影很快就落于下风,甚至被对面的人挑开了兵器,落地时都未能站稳。 “陛下的功夫又精进了。” 淑妃看了一眼自己被挑开的剑,恭敬道,“属下如今在您手上已经撑不过二十招了。” “不算多精进。”君离洛放下了手中的剑,不疾不徐道,“你若是见过宋相的身手,就会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属下早就听闻宋大人功夫高深,连骁勇的逸王都败在他手上。” “逸王……”君离洛轻嗤了一声,“自然是无法与他比的。” 何止是功夫比不过,连头脑也比不过。 这位皇叔缺陷多得很,但运气实在太好。 “最近后宫里可有什么动静?” “德妃娘娘向来安静,偶尔也会找属下一起抚琴对弈,丽妃娘娘与珍妃娘娘依旧不和,常常发生争执,好在都只是口头上的。另外……珍妃娘娘与她的父亲叶将军有书信来往。” 听到“书信来往”这几个字,君离洛目光一凛,“你可打探到了书信的内容?” “探到了。昨日夜里,属下找机会潜入了珍妃娘娘的寝宫,从她的梳妆台底下找到了两封书信,叶将军不过是嘱咐娘娘,要尽心侍奉陛下博得圣宠,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淑妃顿了顿,道,“陛下,宫中妃嫔不过就这几人,您忙于政务总是不传召她们,她们家中的人心急也是在所难免的。” 君离洛的面色有所缓和。 叶家只是嘱咐珍妃争宠,的确不算什么大事,宫中这几位妃嫔背后的家族,不都是指望着她们光耀门楣么。 他如今要做的事太多了,没闲工夫去思索男女之事,这几个家族越是想要力争上游,他越是不想抬举他们。 他们的地位已经不低,该知足了。 朝中多得是见风使舵的人,一旦谁得了势,对立方往往有人倒戈,珍妃背后的叶家,与左相刘豫关系尚可,一旦捧高了叶家,宋云初这一派的右相势力兴许会遭受打击。 他可没打算让宋云初跌下来,比起那些各怀心思的老匹夫,他更信得过宋云初。 人人都想做宋云初,但也就只能是想想而已了。 “朕该去御书房看折子了,今日练剑就练到这儿。” “是。” 两人一同离开了长乐殿,因顺路的关系,淑妃与君离洛同行了一段路程,在经过一处长廊拐角时,看见远处假山边有一名紫衣女子被宫人们簇拥着,正满面笑容地逗一只雪白小狗玩。 “珍妃倒是挺会给自己找乐子。”君离洛脚步一顿,朝身后的淑妃嘱咐道,“你回头去跟丽妃和德妃也说说,闲来无趣的时候,不妨养一些小猫小狗玩,别总是在朕忙碌的时候过来打扰。” 淑妃闻言,怔了怔,又看了一眼远处的紫衣女子,“陛下,那位不是珍妃娘娘,是德妃娘娘啊。” 虽然知道陛下平日里忙于政务,不太关注后宫,娘娘们去御书房探望,大多时候都被李总管几句话打发走了,但她着实没想到陛下对她们竟然生疏到……连脸都记不清了。 听完淑妃的话后,君离洛也沉默了。 德妃与珍妃是表姐妹的关系,容貌有几分相似。 大概是太长时间没看见她们的脸了,他如今还真有些认不清她们的长相。 幸好淑妃是他的手下,不会把他认错妃子一事外传,否则他还真担心要遭人笑话。 “离得远,朕方才只瞧了一眼,没仔细看。”君离洛面不改色道,“德妃安静,珍妃活泼,朕看她逗狗笑得开心,下意识认为是珍妃而已。” 淑妃轻咳了一声:“德妃娘娘平时的确安静,只有见到小动物时会变得很活泼。陛下方才的嘱咐,属下记住了。” 养猫狗打发时间,的确是个好法子。 后宫的密探可比朝廷的密探清闲得多,她或许也可以养只猫来玩玩。 …… 一晃眼,就到了日落西斜时分。 宋云初坐在梨树下,喝着白竹刚沏好的热茶,余光瞥见有人走近,转头一看,正是江如敏的贴身婢女芍药。 芍药走上前来,将手里拎着的食盒放下,“宋大人,这是小姐吩咐奴婢给您做的枣泥糕,您上次夸过好吃的,小姐便记住了。” “这天色都快黑了,你们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自然是过来和宋大人道谢的。您不是派人替我们找了适合开医馆的地盘吗?那人照顾得可周到了,挑的地段也好,价钱还便宜。” 宋云初闻言,心道一句,这楚玉霓办事还挺有效率。 她只吩咐了楚玉霓给她找地盘,那人竟直接去联系了江如敏,还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芍药说那地方又好又便宜……在这天子脚下,好的地段怎么可能便宜呢。 楚玉霓是故意给她们占便宜,又考虑着她们的尊严,不想让她们知道罢了。 这个新收的小弟,还不错。 “既然找到地盘了,就学着好好经营。”宋云初道,“你家小姐终有一天会明白,靠着自己的能力挣钱是件很有趣的事儿,可比整日闲着在家里多愁善感强多了。” 芍药听着这话,轻笑了一声,“大人您放心吧,小姐今后再也不会有烦恼了。” 宋云初闻言,有些不解地望着她。 芍药今天看起来似乎格外开心,像是发生了多大的好事似的。 “小姐已经带着我们搬出国公府了,她说,她在府里无法住得安心,家里没几个人是向着她的,她宁可离家在外面找个落脚点,这么一来也就能离逸王殿下远一点了,逸王进国公府就像进自己家似的,小姐可不想再被他打扰了。” “对了,我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小姐把逸王殿下送给她的木雕烧了,说是要彻底斩断前缘。” 宋云初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如敏一直都极为珍视君天逸送给她的木雕,就差把那东西给供起来了。 原着里那两人哪怕是吵得再厉害,江如敏也舍不得把木雕给丢掉。 如今却烧了? 这倒是真有些出乎意料。 宋云初正诧异着,就听芍药说道:“宋大人,小姐过来了。” 宋云初转过头,就见江如敏端着药碗而来,四目相对之际,江如敏朝她莞尔一笑。 宋云初莫名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平日里江如敏虽然也会笑,可笑容大多是客气、带着些许距离感的。 今天不知怎么了,她的笑颜明媚了许多。 按理说她跟君天逸闹翻之后,应该会有一段时间是多愁善感,意志消沉的,她在原着里的人设就是那样地不讨喜,明明多才多艺却总是自我内耗,出了事总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正应了傻缺作者文案上的那一句——纯良小白兔女主。 如今这个小白兔女主跟狗渣男闹翻了之后,竟然一点儿不伤心,可见之前的狗渣男下药事件是真的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宋云初不禁乐呵了起来,心情不错地端起热茶喝了一口。 而江如敏也走到了她的身旁,放下药碗。 “宋郎,喝药了。” 宋云初一口茶还未咽下,直接喷了出来。 第73章 招了一朵又一朵桃花 这个世界的女子,对于未婚夫婿或是意中人,的确会在姓氏后面添个郎字,以表示亲近。 她和江如敏本就是狗皇帝乱牵的线,她当初也承诺过江如敏,不谈风月。 所以她们一直都是以寻常朋友相处,江如敏从来都是称呼她——宋大人。 今天江如敏突然换了称呼,给她的震惊程度,不亚于狗皇帝赐婚的那一天。 再说江如敏见宋云初喷了茶,连忙从衣袖内侧掏出了手帕,想要帮她擦掉唇边的茶水。 宋云初迅速抬手拦下了她,“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她从江如敏手上接过了帕子,擦干了脸,随即深呼吸一口,转头问江如敏,“江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你身上的伤还没痊愈呢,这药还得继续喝,所以我就过来给你煎药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 宋云初说着,给一旁的白竹使了个眼色。 白竹心领神会,带着芍药就回避了。 周围没有了闲杂人等,宋云初便直白地问道:“江小姐,你是跟逸王闹翻了吗?” 江如敏点头道:“是。” 宋云初又问她道,“你才和他闹翻,就来找我,是怕自己无法下决心忘记他,所以才打算利用新欢来忘掉旧爱吗?” “不是。” 江如敏连忙反驳,“我已经放下他了,还需要再下什么决心?无论你我有没有这场婚约,我都不可能与他再有瓜葛,他并非我心目中的君子,只是我从前把他想得太好。” “你为何要觉得我是想利用你来忘记他?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放下不值得的人,我是未来的宋相夫人,我照顾你,就是在履行我的责任。” “宋大人,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因为移情了你才选择放下他,而是因为我看清他了,我曾经那么执迷不悟,如今回想起来我都觉得自己可笑又愚蠢,我得多谢你,是你让我清醒了,是你告诉我,真正爱护我的人不会忍心伤害我。” “逸王对我或许是有喜欢的,可我已经不稀罕他的那一丁点儿喜欢了,他最爱惜的人始终只有他自己罢了。他对我,远不如你对我那么好,所以宋大人……请相信我,我再也不会与他藕断丝连,我会规规矩矩地做好一个相府主母。” 宋云初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是了,一直以来,江如敏对那个狗渣男的滤镜有八千米厚,那人从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在江如敏的眼里镀上了一层金身而已,下药事件之后,江如敏就已经开始质疑他的人品了。 滤镜一旦碎了,想修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江如敏终究还是靠自身的正义感战胜了恋爱脑吧? 毕竟她是个好心肠的人。 “江小姐,你能有这番觉悟,我心中也很欣慰。但……我对你只是朋友之谊,不是男女之情。” 宋云初心想,还是得赶紧拒绝江如敏,不能让她对自己产生任何期盼。 其实她从来没想过,她一个假男人能给自己招一朵又一朵的桃花。 无论是对上官妘还是对江如敏,她帮她们,只是因为她有能力帮而已。 她成为宋相,吃了身份地位的红利,有些事情帮起来不难,她自然是乐意改变她们的结局的。 作为原着读者,她做事难免都会带着自己的情绪,她极度讨厌君天逸,所以总想找他不痛快,她对江如敏的感情也有些复杂,其实她发差评的时候也没少骂江如敏,但这并不影响她捞江如敏一把。 如果她不是宋相,只是一个小角色,她又哪里愿意去管这些人的事呢。 她根本不需要她们的感激涕零,可她们却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 这就不好办了。 “难道您对我就没有一丁点儿喜欢吗?” 江如敏望着眼前的人,眉眼间有些许失落,“那您为何要一次次替我解围,为何对我那么好?一直以来我都在给您添麻烦,可我从未听到你对我恶语相向,这难道仅仅是用寻常的友谊就可以概括的吗?” 第74章 希望你过得好,无关情爱 “的确只是友谊。江小姐,无论是你,还是本相的其他朋友或者亲信遇上难事,本相都会愿意帮一把,这仅仅是因为我有能力而已,希望你不要多心。” 宋云初的语气一派平静,“你已经被感情伤过一次,被辜负的滋味有多难受,你是知道的,所以,江小姐你最好是把真心交付给一个足够喜欢你的人,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江如敏眉眼间浮现些许失落。 宋大人的态度那样冷静,对她似乎是真的没有半分情意。 “况且江小姐你心思单纯,气质温和,你与我处于不同的环境里,实在是难以融合,其实我也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你不用把我想得太好。” 江如敏闻言,下意识反驳,“我从前也不认为宋大人你是好人,我也曾听信过外界对你的诟病,可事实向我证明,你就是一个极好的人,我已经不再信外界那些说法了。” “换做宋大人你是我,你会去质疑一个三番两次护着你的人吗?” 江如敏说到这,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宋大人您可以拒绝我,但犯不上贬低自己。” 宋云初见她情绪低落,轻叹了一口气,“江小姐,其实我一直护着你也是有缘由的,关于你的传言,你自己想必也听过的吧?” “你出生时,天际有彩色祥云,百鸟在国公府上空盘旋,那是难得一见的祥瑞征兆,有云游的高人称,江家有凤女降世,会为我朝带来福泽,之后,我朝连续三年多地大丰收,先帝也是信了这个说辞,相当重视你们江家,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所以本相护着你,也算是为朝廷着想,为吾王分忧。” 宋云初一本正经道,“我希望你过得好,无关情爱。” 江如敏有些怔然。 “宋大人就这么相信天象之说吗?” “先帝能信,我为何信不得?像这样的祥瑞天象,几百年都难遇一次,况且江小姐你的确好心肠,医者仁心,或许你就是天启国的吉祥物。难不成你觉得你那个卑劣至极的二妹会是凤女吗?” 宋云初道,“你细想想,一直以来,你虽然情路坎坷麻烦不断,但遇险总能化险为夷,这大概就是凤女命格的神奇之处,也是你的福报,你今后要做的就是好好生活,祈祷我朝繁荣昌盛,五谷丰登。” 她知道这套说辞显得她神神叨叨,但在这个世界,相信天象的大有人在,况且她也不是胡编,原着作者赋予江如敏的女主光环,就是那所谓的凤女命格——不管经历多少苦难,都能幸运地活下去。 江如敏听完宋云初的解释,沉默了良久,而后道:“我明白了,既然宋大人对我无意,我以后不会再失礼了。” 她并不是很信天象,她也不觉得这凤女命格有给她带来多大的好运,但她听得清楚,宋大人是真的不喜欢她。 这段让她十分期待的缘分,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江小姐明白本相的意思就好。你先把医馆好好经营着,婚约一事我来想办法解除,尽量保你名誉不损。” “那就……有劳宋大人了。” 江如敏不再多做停留,转身迅速走开了。 宋云初见她步伐急促,有些像落荒而逃的样子,不禁又长叹了一声。 江如敏好不容易抛弃了狗渣男,鼓起勇气来跟她说,从今往后会循规蹈矩地做相府的女主人,却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绝,这心里面肯定难受极了。 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关乎感情的事,要拒绝就得果断,越无情越好。 快刀斩乱麻,方能不给对方留下半点儿念想。 江如敏走后不久,楚玉霓便提着一个包袱过来了。 “宋大人,您这伤势已经大好了吧?我带了些东西来孝敬您,您肯定用得上。” 宋云初瞅了一眼包袱,“什么好东西?” “百年老山参,还有何首乌磨的粉,以及西域的上等珍珠粉,这老山参就连宫里都不多见呢,大人您拿它煲汤,每日喝上一大碗,不出几天保证健步如飞,还有这珍珠粉,您若是常常服用,一定会越发丰神俊朗,气宇轩昂。” 宋云初轻挑了一下眉头,“你除了夸本相长得好看,就没别的形容词了吗?” 百年老山参,何首乌粉,上等珍珠粉……这小弟送礼是真大方,这些个东西价值不菲。 只是他的奉承话还是那么毫无水平。 “我是听表兄说过,大人您舌战群儒的时候,把那些个文官都贬得一文不值,因为在您的眼里,面貌丑陋就相当于罪人,您之所以注重外在,自然是因为您太过俊美了。” “属下我虽然长得不是那么玉树临风,但也算周正,所以……勉勉强强能被您接纳,让我去了明镜司,大人您放心,我一定会注重保养,绝不让自己变丑,以免污了您的慧眼。” 宋云初:“……” 原来宫明远那家伙对外是这么说她的,以至于现在她手下一些小弟觉得她以貌取人。 她动了动唇,本想解释一番,转念一想,还是不解释了。 手下的人都觉得她喜怒无常,性格怪异,他们习惯性地揣测她的喜好,既然大家都适应了这种模式,那就继续这样吧。 她的确不想被任何人看懂她。 真正懂她的人,有那么一两个心腹足矣。 如今她只能确认白竹和红莲是对她死心塌地的,其余的人,仍需观察。 “在明镜司这两天感觉如何?”她朝楚玉霓随口问道。 “同僚们都好相处,对我也客气的很。”楚玉霓笑道,“虽然我只是一个普通密探,许多事情都不懂,可大家都对我格外包容。” 宋云初冷哼一声,“你应该知道他们对你好的原因。” 一个特招的人,又是白竹亲自带去入职,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他是宫明远的亲戚,即便是最普通的密探,又有谁敢为难他呢。 “属下当然明白,我是沾了表兄的光。” 见宋云初神色冷淡,楚玉霓也收起了嬉皮笑脸,“大人,我知道同僚们只是表面上对我客气,其实心里也不太看得上我,可这又如何呢?能让他们表面对我客气,也是属下的能耐,属下迟早会向他们证明,我也是有真本事的人。” “有志者,事竟成。”宋云初抬起手中的折扇,轻敲了一下楚玉霓的肩膀,“本相给你一个任务。” 第75章 我本无心惹桃花 楚玉霓正色道:“大人您说。” 宋云初唇角轻扬,“知道一个出色的密探必学技能是什么吗?察言观色。咱们明镜司里,有敌人安插了眼线,看你有没有本事能揪出来了。” 明镜司作为宫中最重要的情报机构,监督文武百官言行,众多官员的档案都收纳其中,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不混进一些朝臣的卧底呢。 具体哪些人安插了卧底她不清楚,但原着里明明白白地交代过,君天逸在明镜司里是有眼线的。 楚玉霓作为新人,又是靠走关系进来的,多数密探对他既客套又看不上,同时对他也不会有太深的防备。 她并不确定他能否完成任务,但这的确是一个测试他的机会。 而楚玉霓在听了她的交代之后,也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尽力去办。” …… “王爷,打探到了,江大小姐目前的落脚点是城东的一家医馆,位于永昌街的街头处。” 君天逸原本坐在书房里望着江如敏的画像出神,听到随从带回来的消息,抬起了头。 “医馆?的确是挺适合她的一门营生。” 江如敏离开国公府的时候,只留了一封书信,她没有当面与晋国公告别,甚至没有在书信中提到要去哪儿,引得晋国公勃然大怒,唯恐她在外抛头露面丢人现眼。 他与晋国公府关系密切,自然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敏敏留书离家,是为了躲他吗? 她知道他在江家来去自由,怕他再去找她,为了与他断绝来往,她甚至舍得离开那个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 她就这么不待见他……她真以为离开了江家就能摆脱他吗? “你说医馆开在永昌街的街头?那地段热闹,大概不便宜,若想经营得好,需要不少银子,这样吧,你现在就带人送一些银票过去,你告诉她,遇到任何困难记得来找本王。” 他和敏敏如今关系僵硬,不管她想做什么,他都得赞成,既然她想自己谋生,他帮她一把也无妨,她总会明白他的好。 可随从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沉下了脸。 “王爷,江小姐那边似乎还挺顺利,咱们的人都打听清楚了,那医馆原本是属于楚家公子的,而这楚家公子……前两日刚进了明镜司,如今是宋大人的手下。” “好一个宋狗贼。” 君天逸冷笑,“先是挑拨本王和敏敏的关系,如今又怂恿她离家出走,就连和本王交好的张书才也被他所害,他这是摆明了要与本王不死不休了!” “那王爷您接下来有何打算?” “咱们在明镜司不是也有人吗?让他抽个时间过来见本王,本王有事交代他去办。” …… 翌日上午,早朝散会之后,宋云初依旧先去了太医院。 她的伤只需要再喝最后一天药,她早就嘱咐了江如敏不必再专门替她煎药,这种事交给白竹去做就好。 或许她拒绝江如敏时说的那些话真起了作用,这两日她都没有再见到江如敏的身影。 可她今日又见到了上官妘。 上官妘正在与一名太医说话,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出现,转过头看她,但也就只是直直地看着,没上前来打招呼。 四目相对时,她见上官妘的眼底有情意,也有不舍与失落。 这位公主似乎稳重了些,若换作是从前,八成会满面笑容地跑过来打招呼,如今却只是隔着一段距离与她相望,而后——转过身走了。 宋云初也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上官妘方才那一眼包含了许多情绪,仿佛在说:我心里有你,但我知道咱俩不可能,所以我就不跟你说话了。 宋云初站在原地长叹了一声。 无论是江如敏还是上官妘,都该离她远点,或许她们现在会有遗憾,但如果和她走得太近就更不会发生什么好事了。 她们有她们自己的人生,她们也没有像原着那样争斗,算是不错的发展,剩下的她管不了太多,希望她的存在不会给她们造成太多影响。 喝了药后,宋云初照旧去御书房帮君离洛看折子。 君离洛一见到宋云初,就发觉她今日有些心不在焉。 “云初看上去脸色不好,是伤势还没完全恢复吗?” “多谢陛下关心,微臣这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如今不影响提笔。” 宋云初随意地回了一句话,翻着手里的奏折,目光却飘向了窗外。 窗外,微风卷着残败的花瓣纷飞,让她不禁生出些许感慨。 【我本无心惹桃花,只是不忍见花残。】 【问我能有几多愁,美人情意难消受。】 君离洛听着她心中的感慨,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眉头。 宋云初怎么忽然在心里念这些酸不溜丢的诗句了? 换作平日这个时候,宋云初大多都是一边看着奏折,一边在心里骂着废话连篇的大臣们。 然此时此刻,她的眼睛看着奏折,心里却想着……桃花? 他知道,这家伙可没少拈花惹草,不只是因为有一副俊秀的皮囊,也是因为怜香惜玉的缘故。 君离洛有些好奇,决定再多听一听,便没有出声打扰,而是默不作声地喝着李总管端上来的热茶。 宋云初依旧在感慨。 【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听进去我的劝告,要是她们听不进去,我又该怎么办呢?】 【可能或许大概……我是真的太帅了吧?众所周知,帅是一种感觉,一种行为方式。】 “咳!”君离洛被刚入喉的茶水呛了一下。 宋云初的思绪被他的咳嗽声打断,连忙转过头来假装慰问,“陛下您怎么了?” 第76章 他是真的有隐疾吧? “无事,只是觉得这茶有些浓了。”君离洛面不改色地放下了茶杯。 宋云初的确有一副好皮囊,也难怪能在心里把自个儿夸成那样。 其实宋云初的相貌并不够刚毅,俊是俊,但俊俏中又有一丝柔美,用坊间的话来形容就是——油头粉面小白脸。 单论外表,没多少男子气概,但胜在官衔够大,拥有常人无法触摸的地位,再加上有恶名在外,面对百官时没少端着架子,他的柔美之感也就不那么明显了。 无论这家伙的心声有多活泼,明面上一直能够保持正儿八经的模样,盛气凌人的姿态,让外人不敢说他长得像小白脸。 他似乎也很明白自己招女人喜欢,按理说能受到女子们的青睐,他该觉得高兴才对,毕竟他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可事实却是……他并不因此觉得高兴,反而还感到困扰? “云初,朕总觉得你今日脸色不太好,有什么心事不妨跟朕说说。” 见君离洛又摆出一副关心臣子的仁德模样,宋云初挤出一丝笑容,“陛下,微臣家中的确有些琐事,但都只是小事,陛下政务繁忙,不必为了微臣费心了,咱们还是继续处理折子吧。” 【狗皇帝,眼睛还怪尖的,我都没说话,还能看出我有心事。】 【你个不解风情的感情白痴,我又不能指望你来给我解决烦恼。】 【说白了这事都怪你,当初非要把江如敏赐婚给我,现在要我怎么跟你提退婚?就算你同意了,我还得考虑江如敏的名誉,她和逸王退过一次婚,再跟我退一次婚,外人不知道会把她议论成什么样,她本来就没多少自信,哪能受得了别人指指点点。】 【要能把我的自信分一半给她就好了。】 【这事我还得好好琢磨,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行。】 君离洛眯起了眼儿。 他早已习惯了宋云初的谩骂,这些话于他而言已经激不起什么波澜了,他只是觉得实在好奇。 上官妘是未来恭王妃,宋云初不愿招惹还算合理,可江如敏与他已经是有婚约的了,他有什么可惆怅的? 难道是介意江如敏曾经和君天逸相好过? 不对,宋云初不像是那样计较过去的人。 他看似风流不羁,却又不敢真的和女子太亲近…… 他应该真的是有隐疾吧? 君离洛忽然想起,之前宋云初受伤,他叫太医给宋云初上药包扎的时候,宋云初死活都不愿意,给出的理由是——微臣有洁癖。 这家伙一定是担心被太医把脉,把出身体的毛病来。 江如敏心思单纯,又受了他的恩情,就算知道他有毛病也会帮着保守秘密。 君离洛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个猜测。 或许是因为江如敏受了宋云初太多恩情,所以即便知道了他有隐疾也不嫌弃,而宋云初虽然喜欢拈花惹草,可实际上却并不想耽误女子的青春,这才会想退婚。 他是觉得自己那方面的毛病就一定治不好吗? 君离洛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感慨。 原来,强悍如宋云初也会有难以启齿的秘密,那方面的疾病的确是不能随便和人说的。 若是医不好,将来恐怕要断子绝孙? 他有心想把宋云初培养成真正的亲信,自然是不希望这家伙断子绝孙的。 宋云初的心声曾提过,江如敏的医术并不输给太医,要是江如敏和太医都治不好,那就只能去民间找高人了。 若他能够找到名医替这家伙治好,这家伙应该会对他感激涕零吧? 宋云初见君离洛没再说话,也就没多想,一本正经地翻起了眼前的奏折。 【狗皇帝刚才发呆,看起来好像也有心事的样子。】 【管他的,既然没注意到我,我再摸会儿鱼。】 【这些奏折真是看得我要晕字了,宫明远这个倒霉玩意儿,怎么又被人参了两本?我看他最近也是太狂了,到处得罪文官,天天让人口诛笔伐,这人真是不骂不知道收敛。】 【唉,烦死了。】 宋云初的目光又飘向了窗外。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 君离洛:“……” 上一刻还在骂骂咧咧,这会儿又唱起歌来了。 不过,这歌还怪好听,比宫宴上那些好听。 …… 是夜,凉风萧瑟。 明镜司庭院内一派寂静,众密探都已回到了各自休息的住处。 一道敏捷的黑色人影从夜风中掠过,悄悄靠近了专属宋云初的那间书房。 他手中提着一只小包裹,包裹内有活物涌动。 他一个轻跃上了房顶,将屋瓦一片片揭开。 附近巡视的人已经被他灌酒灌倒了。 宋狗贼并不会天天来书房,但最多隔两三日也会过来一趟,无论事多或少,他都得考察密探们最近的活动轨迹,算算时间,他已有两天没来了,明天或是后天总得来。 黑衣人冷笑着,打开了包裹的封口。 里头涌动着七八条颜色鲜艳的小蛇,剧毒无比。 只要被它们咬上那么一口,毒素便会在全身迅速蔓延。 第77章 谁敢动本相的人! 他正要将蛇倒进屋内,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锐利的破空声—— 他本能地朝旁边闪躲,下一刻,一把利剑就插在了他刚才蹲着的位置。 因着巡视的密探都被他放倒了,他没想到这个时辰附近竟然还有人。 惊讶之际,他看见一道墨绿色的影子朝他冲来,他来不及多想,收紧了包裹的口袋,以免蛇窜出来把他给咬了。 这些蛇可都是他费尽心思才弄到的,不是市面上那些寻常的毒蛇,不能浪费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今天肯定是办不成事了,索性撤离。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才要跑,那绿衣男子就朝他冷笑一声,“岳炀,你小子别装了,乖乖束手就擒,和我去见宋大人,说不定他还能留你一条狗命。” 黑衣人瞪大了眼。 他今夜行动是蒙了脸的,因着夜色黑,灯火远,他没能看清绿衣人的脸,可这声音他能认出来,不就是那个靠着关系才进了明镜司的草包楚玉霓吗? 那草包平时看上去没个正经,竟然能在今夜把他抓个现行? 如果没被认出来也就罢了,可既然被认出来了……他只能选择灭口。 心里才冒出这个念头,他就听见身后又传来了步伐声,他转过头一看,脸色又是一变—— 来的人是一男一女,分别穿白色劲装与红色劲装,手持长鞭。 这是宋狗贼的两大亲信,白竹跟红莲。 这些人该不会是守在这附近等着他落网的吧? 三打一,这可没胜算,他几乎不再多想,迅速拉开了手中的包裹,将里面的毒蛇撒了一圈。 行动失败了无妨,但他绝对不能被抓住。 “小心这些蛇!”楚玉霓朝其他两人提醒道,“颜色越艳,毒性越大。” “你们有本事就来追我,让这些蛇到处窜,咬死几个算几个。” 黑衣人猖狂一笑,随即跃下房顶,迅速朝明镜司外逃去。 “白竹,你们把这些蛇清理干净,我去抓他!” 红莲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朝着黑衣人追赶上去。 白竹有些不放心,原本也想追上去,就听楚玉霓大叫,“蛇要跑了,快点弄死它们!这要是到处乱爬咬了人,神仙都救不回来!别担心红莲,她功夫不输给那小子的,宫外到处有人巡视,她喊一声就会有人帮她。” 白竹见楚玉霓一人忙不过来,只好去帮忙杀蛇。 再说红莲追着黑衣人出了明镜司,很快便赶上了那人的步伐,手中的长鞭狠狠挥了过去。 黑衣人的动作也不迟钝,躲开了她好几次鞭子袭击,两人追赶到一处假山边时,红莲看见了不远处有羽林军巡视,心中大喜。 “快来人,有刺客!” 见她高喊,黑衣人脸色一沉,抬手接住了她再次抽过来的鞭子,忍着虎口的疼痛,把鞭子拿在手上缠了几圈,狠狠一扯,拉近了与红莲之间的距离—— “红莲姐姐,我在明镜司待了一年半,咱们也算认识许久了吧,我平时也没少问候你,你就这么无情?” “我跟你一个奸细有什么情分可讲?”红莲冷笑,“你要是想留着你这条狗命,就随我去见宋大人,把一切事情交代清楚。” “你年纪轻轻又生得花容月貌,跟着宋狗贼有什么意思?你又当不了相爷夫人。” 岳炀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玩味,“不如跟了我,投靠我的主子,待遇绝不会比宋狗贼差,届时荣华富贵还怕没有吗?” “你主子算什么东西?这天启国除了陛下,还有谁能打压住宋大人?” 红莲颇为不屑。 那劳什子逸王该不会真觉得自己很厉害吧? 见红莲油盐不进,岳炀脸色铁青,“真是不识抬举。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登高易跌重?宋狗贼现在越狂,将来的下场就会越惨!” 就在两人动手争执期间,羽林军们也听见动静赶过来了。 岳炀与红莲难分胜负,不禁有些着急,“你放过我这一次,就当我欠你个人情,有什么条件都好商量。” “我想要的东西自然可以找宋大人去讨,至于你——我就是想要你的狗命怎么着?” “好,你好得很!”岳炀气笑了,见红莲踹过来,他伸出右手扣住她的肩膀,硬生生挨了她一脚,同时五指一抓,狠狠撕下了她的一块衣料。 红莲一惊,捂住自己光滑的肩膀,后退一步。 而岳炀已经开始解自己的腰带,把衣服都弄得凌乱。 红莲沉下脸,“你干什么!” “你想要我死,我也要让你做个垫背的,我倒是要看看,若你名声尽毁,宋狗贼还管不管你。” 岳炀嗤笑一声,随即直接冲出了假山,朝着羽林军奔了过去。 “大人,你们快帮帮我,宋大人手下的侍女勾引我!我不从,她就恼羞成怒,要杀我泄愤!” 沈樾原本带着人在附近巡查,听见了不远处有喊叫声,才循着声音过来,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眼前的男子未系腰带,衣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而他身后不远处,正是平日里经常跟着宋云初的侍女红莲。 红莲也是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脸色颇为难看。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真像是两人躲在假山后厮混。 “大人,您可得为小的做主,小的在明镜司当差一年有余,一直勤勤恳恳,因相貌端正,被红莲姐姐看上,她是宋大人身边的红人,非要与我相好,我不肯,她就……”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红莲便骂道:“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夜探宋大人书房,企图谋害大人!看见你放蛇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岳炀才不管她如何狡辩,朝沈樾跪了下来,“沈大人,你不如将我们二人一同带走吧,将我们都拷打一番。” 见岳炀说得理直气壮,沈樾沉吟片刻,道:“来人,把他们二人都押下去。” 羽林军立即就要去拿人。 红莲退开一步,“沈大人,我一路追着他是要捉拿他,不是要与他苟合!” 沈樾道:“你们各执一词,我只能把你们都带回去。” 红莲既羞愧又愤怒。 这逸王派来的眼线竟如此厚颜无耻! 沈樾奉命巡视宫廷,有权捉拿任何可疑人,她不能拒捕。 她察觉到有一些羽林军看她的眼神带着质疑,仿佛真以为她伤风败俗。 眼看着一名羽林军就要擒住她的胳膊,忽听一阵破空声自右侧响起,一把折扇飞来打偏了羽林军的手。 “谁敢动本相的人!” 众人转过头,便见宋云初带着白竹和楚玉霓大步走来。 白竹见红莲肩膀上的衣料被扯下了一大块,露出雪白的肤色,连忙脱下外衣披在了她肩上。 宋云初走到了沈樾身前,“沈大人,你捉拿本相的人都不打一声招呼吗?” 沈樾面无表情道:“明镜司密探声称红莲勾引他,这二人衣衫不整,实在有伤风化,下官将他们一起带回去审讯是分内之事。” 宋云初闻言,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岳炀。 “你说红莲勾引你?” 狗渣男派来的人,跟他一样不是东西。 面对宋云初的冷脸,岳炀理直气壮道:“是。” 宋云初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是从来都没照过镜子吗?” 第78章 一脸克妻相 “明镜司里的俊男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你如何证明红莲看得上你?是凭你这轻浮的面相,还是凭你这不起眼的二两肉?” 宋云初的话中满是鄙夷,“都知道红莲是本相的亲信,她若是想要相好的,明镜司里不知多少人要排着队等她挑,你这种姿色最多给她提鞋,也就脸型稍微能看,眼距窄,下唇薄,眉骨突出,实打实的克妻相。” 岳炀没料到会招来宋云初这样一番言语羞辱,顿时脸色涨红。 他敢污蔑红莲勾引他,自然是因为他长得俊,从小到大夸他俊的人不在少数,方才沈樾明显也是信了的。 与其被宋云初当成奸细处死,他宁可落在羽林军手上,好歹还有机会辩解一番,顺便把红莲拉下水,就算他自己躲不过,能让宋云初折掉一个亲信也好。 岂料宋云初来得这么快,还当众羞辱他的长相。 而更让他气愤的还在后头。 “宋大人所言甚是。” 楚玉霓附和着宋云初的话,迈开步伐,绕着岳炀走了一圈,啧啧摇头—— “不只是面相差,这身板也不怎么样,都没我的有看头,我比你强壮,比你白净,我还有钱,我跟红莲套近乎,她都对我爱搭不理的,她要是能看上你,我就把亵裤套在头上绕着校场跑十圈。” “你!” “我什么我,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我跟白竹不比你拔尖吗?随便在我们俩里挑一个都比你强,你大半夜在明镜司放蛇不说,还企图用你这不起眼的二两肉勾引宋大人的亲信,红莲看不上你,你就把自己脱成这样出来丢人现眼,不是我说,你这也……太下贱了。” 宋云初和楚玉霓的一唱一和,让众羽林军听着都有些不可思议。 头一次听到一个男人被形容得如此低贱,他们明镜司的人说话可真难听。 岳炀的脸色黑如锅底,愤然地起身要去打楚玉霓,却被白竹和楚玉霓一人一脚踹回了地上。 楚玉霓踢完他,还不忘把宋云初的折扇捡回来,递回到她的面前。 宋云初接过扇子,望向沈樾,扬唇笑了笑,“本相觉得我这手下说的话极有道理,沈大人以为呢?” “沈大人,您别相信他们的话,他们是为了包庇红莲才这般羞辱我!” 岳炀满面愤慨,朝沈樾祈求道,“沈大人,您就把我们一同带回去吧,小人当真有苦衷,想要与您当面说。” “有什么苦衷现在就说呗,何必非要跟沈大人单独说?” 宋云初慢条斯理道,“除非——你是沈大人派来明镜司的卧底。” 宋云初晓得沈樾是皇帝亲信,事事都以皇帝利益为先,眼下这一出,说白了就是明镜司内部的私事,她在言语间故意拉沈樾下水,沈樾这人是精明的,与皇帝无关的事,他才懒得自找麻烦。 果不其然,她的话一出,沈樾立即沉下了脸,“宋大人休要胡言,我与这人素不相识!明镜司非我管辖的范围,我派人进去卧底做什么?” 宋云初挑眉,“当真素不相识?” 沈樾冷声道:“下官负责巡视宫廷,听到有动静这才过来查看,既然他们都是宋大人手下的人,宋大人自行处置便是。” 沈樾虽不喜宋云初,但心里也明白,如今他与宋云初都是为皇帝做事的,实在没必要因为一个无名小卒争执。 哪怕红莲真的与人在宫里苟合,宋云初亲自出面要保,那也只能由他保,况且宋云初这边的说法也算合理,看红莲愤然的神色,的确不像轻浮之人。 眼见沈樾要走,岳炀顿时惶恐不已,“沈大人,我们在这皇宫重地苟且,如此伤风败俗,您就不管了吗!” 沈樾懒得搭理他,转身迈开了步子。 “慢着。”宋云初开口叫住沈樾,“沈大人素来行事稳重,本相知道你不会乱说话,可你手下这帮人就不一定了。” 她的目光扫过一众羽林军,语气清凉,“若今日之后,本相听到外面传出任何有损红莲名誉的话,本相就全记在你们头上,对于乱嚼舌根的人,本相绝不姑息。” 沈樾漠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众人稍微走远些了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埋怨。 “大人,这宋相也太狂妄了,咱们羽林军又不归他管,他怎么就恐吓起我们来了。” “就是,他对您说话也那么不客气,好歹您也是陛下看重的人。” 沈樾面无表情道:“方才那个密探是外人的眼线,他生怕落在宋相手里会死无全尸,所以污蔑红莲,绞尽脑汁想让我带走他。宋相恐吓你们,也不过是护短罢了。” 沈樾说到此处,不忘警告一众手下,“他们明镜司的事,咱们犯不着管,你们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宋相狂妄,咱们与他们平时也不打交道,你们管好自己分内之事,少招惹他们。” 除非陛下要收拾宋云初,否则他没必要和宋云初作对。 …… 明镜司牢房内,明黄色的火光跳跃。 红莲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把绑在木架上的人抽得皮开肉绽。 “说!谁是你的幕后主使!敢去宋大人的书房放蛇,我看你也是活腻了!” 虽然众人心中早就有怀疑的人选,但凡事都要讲究证据,若是不能从这人嘴里套出口供,他们也就没有理由去找逸王的麻烦。 宋云初坐在一旁,喝着白竹刚端上来的热茶。 鼻翼间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 她不喜欢这样的味道,但她明白,她得适应这样的味道。 第79章 宋大人是断袖? 耳畔是红莲抽打细作的声音,那人此刻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 “没有人主使我,你们直接杀了我吧……” 红莲见他不肯招供,气得咬牙切齿,却是不敢再打了,生怕再抽下去,这人就没命了。 从进来到现在,她已经在这人身上用了好几种刑罚。 她先是给他灌了软筋散,让他没有力气咬舌自尽,之后拿烧得滚烫的烙铁烫他的胸膛,他拼命嚎叫却也不招,她又叫人在他的伤口上泼了辣椒水,可他还是嘴硬,后来她索性气得挥鞭子打他泄愤,他已经去了大半条命,仍然不愿说出幕后人的姓名。 宋云初瞅了一眼木架上半死不活的人,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走上前去。 “你还不愿意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吗?本相从一开始就告诉你,只要你乖乖招供,就留你一条狗命,反正红莲也打够了,你现在配合我们还来得及。” “没有……没有主使……” 岳炀有气无力道,“是我恨透了你这个作恶多端的狗贼……是我自己……要杀你……” 宋云初嗤笑一声,“又是这个理由。” 其实她也不觉得意外了,原着赋予君天逸的强大光环,她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 凡是给君天逸办事的人,没有一个软骨头。 “大人,再打下去他就要没命了。” 红莲转头询问宋云初,“他死活都不招,是否需要吊着他的性命,等他好转过来再继续用刑?” “都成这副熊样了也没见他松口,再拷问下去也是徒劳。” 宋云初沉声道,“留着这人也没什么用了,既然他冒犯了你,就交给你随意处置。” 红莲应道:“是。” 她转头望着木架上企图玷污她名誉的人,眸光里泛着嗜血的冷意。 宋云初转身离开牢房。 才走出几步,身后又继续响起了鞭打声。 不肯招供的细作,只有死路一条。 她知道红莲对除了宋相和白竹以外的人都十分戒备,尤其憎恶轻薄女人的男人。 红莲幼年身世可怜,被继母卖入青楼,半夜跳窗逃走时摔断了腿,好在她结识了做小偷的白竹,白竹背着她甩开了青楼里追出来的人。 之后二人四处流浪,几经波折进了杀手组织,红莲生得好看总被人垂涎,二人常与组织内闹不和,叛出组织后遭到追杀,被路过的原主所救。 那年他们十六岁,原主十九岁。 原着里,宋相死后,白竹与红莲自刎随她而去,也不过双十年华。 如今她成了宋相,她绝不会让自己死,也不会让他们死。 对待冒犯他们的人,自然也不用留情了。 …… 城东,永昌街。 “江小姐,您这是干什么?” 医馆内,楚玉霓望着江如敏递过来的欠条,退开了两步,“您为何给我欠条呢?” 今天他起了个早,正准备去明镜司,就有下人过来通传,说是江大小姐要见他一面。 他以为江如敏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便赶紧过来了。却没想到,江如敏一见到他就递上了一张欠条。 “楚公子,我从前没做过生意,的确有许多地方不懂,可你未免也把我想得太天真了,你以为你把这个地段的价格说得那么便宜,我就一点儿都不会起疑吗?” 江如敏望着眼前的人,面上浮现一丝无奈,“我特意找人估算了一下,这个医馆,少说也得要四百两银子,你只管我要了八十两,我岂能接受?我现在的确没有那么多银子给你,等我挣够了钱,就把欠你的银子补上。” “江小姐,您就别跟我算这个钱了……” “必须要算。” 江如敏的语气颇为坚决,“楚公子,我实话告诉你,我与宋大人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虽然我们的确是有婚约在身,但我与他只能算是……朋友之谊,所以我不能总是沾他的光,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给我的这些好处,你能明白吗?” 楚玉霓有些惊讶。 可他看江如敏正儿八经的模样,就知道江如敏不是跟他说笑的。 “你是宫尚书的表弟,宋大人对你应该也算信任,有些事情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我与宋大人这门婚事,迟早是要作废的,总之,你以后不要再把我当成未来宋夫人了,你就当我只是宋大人的朋友。” 楚玉霓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江小姐,就算你只是宋大人的朋友,也是可以收下我的好意的,宋大人的朋友,也可以是我楚玉霓的朋友。” 江如敏摇了摇头,“我可以交楚公子这个朋友,但银子必须得还,你不催我还钱,多给我一些时间,就已经是对我的好意了。” 楚玉霓拿她没办法,只好收下了欠条。 江小姐与宋大人明明有婚约,却只是寻常朋友? 这事儿,还真是有些耐人寻味啊…… 他左思右想,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猜测。 看来,他得去找表哥问一问了。 这天傍晚,宫明远被楚玉霓约到了醉仙楼吃饭。 “哟,摆了这么大一桌子菜呢。” 宫明远才落了座,楚玉霓便给他倒上了一杯酒,“表哥,咱们兄弟之间,就没必要藏着什么秘密了,我问你,宋大人是不是喜欢男人?” 宫明远一口酒刚入喉,险些呛出来。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我没有在胡说八道,我真觉得宋大人有断袖之癖。” 楚玉霓一本正经道,“江小姐是个实心眼的人,她似乎也没太拿我当外人,她和我说,她与宋大人之间不是那种关系,只是因为圣上赐婚,所以他们目前只能是那种关系,但他们迟早还是要分开的。” “表哥你想,江小姐长得漂亮,脾气又好,宋大人娶了她也不吃亏啊,可宋大人就是不要她,还有,宋大人有这样的身份地位,理应是美人环绕,三妻四妾,可你看他平时,有沾染女色吗?” “也许在外人眼里,他那是清心寡欲,但是我敢说,宋大人绝对有断袖之癖,他不仅以貌取人,还会看面相,而且据我推断,宋大人肯定是喜欢那种长相精致秀气的小白脸。” 宫明远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仔细想了想,楚玉霓的话却有几分道理。 “表兄,你不是教过我,一定要懂得揣摩上级心思吗?宋大人身为一品大员,当然不能叫人知道他有断袖之癖,可我做下属的得让他开心啊,你说,我若是送他两个小白脸,他会不会欣喜若狂?” 第80章 朝堂辩论 “试试也未尝不可。”宫明远道,“既然是要给宋大人挑人,那就一定得挑仔细了,最好还是清倌,不曾服侍过人的,以免宋大人嫌弃。” “那是自然。” “这皇城内,小倌品相最好的是哪家?你可打听到了吗?” “应该是雅芳阁。”楚玉霓笑道,“既然表哥觉得我这法子可行,那我就抽个空去挑两个,不过我如今也是在宫里当差的人,可不好明目张胆地去那种地方,回头还得乔装一番才行。” “你小子如今也算是大有长进了,比我想象中机灵一些。” “表哥过奖。” 这一边的二人商议着挑小倌,另一边的相府内,宋云初坐在梨花树下看书,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 这时节,天是越来越凉了。 …… 夜幕来临之际,长街上的行人越发清冷。 “你这风寒不严重,切记接下来几天别再受凉,这药每日睡前煎一帖,三五日应该就能见好。” “多谢大夫。” 瑞和堂招待完最后一名病人,江如敏记好了账,朝身旁的丫鬟吩咐道:“芍药,打烊吧,咱们也回屋子里烤火去。” 芍药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关上了医馆的大门。 正对面街角处,君天逸的目光在紧闭的大门上停留了片刻,这才转身离开。 身后的随从不解,“王爷,来都来了,您不去看看江大小姐吗?” “她如今应该不想见本王。” 君天逸冷声道,“那个姓楚的不是对她格外照顾吗?本王倒要看看,若没了那小子的关照,她还会不会想起本王来。” 他与敏敏这次的矛盾实在不小,他知道她不会轻易原谅他。 但他也绝不容许别的男子跟她套近乎。 她留书出走,选择自己出来营生,若是有人一直关照着她,她过得风生水起,恐怕很快就会忘记他了。 他不能就这样被她遗忘。 若她失去了旁人的帮助,体会到在外讨生活有多辛苦,到那时,她就会愿意回到他的羽翼下了。 走着瞧吧,宋狗贼。 …… 翌日早朝,百官齐聚于大殿上。 宋云初听着他们如往常那样向皇帝汇报民生。 有人负责赈灾,有人负责治水,有人负责选贤举能,若是抛开党争不谈,百官中也是人才济济。 宋云初才这么想着,就听身后不远处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 “陛下,微臣斗胆告宋相一状!宋相破例将富家公子招入明镜司,且纵容手下欺压百姓,谋取不正当利益,还请陛下做主。” 宋云初昨天夜里没睡好,原本还有些犯困,一听这话立马就精神了。 好好好,又开始针对她了,这罪名扣得还挺大。 她转头看向说话之人,正是负责宗庙祭祀的太常寺卿。 她平时和这人也没什么交集,最多就是曾经讥讽过他,这人总不能因着吵架吵不过就开始针对她吧? 她没做过的事情自然不慌,只面无表情地开口:“丁大人,说话可要讲究真凭实据。” “下官自然是不敢空口白牙污蔑宋相。” 太常寺卿冷声道,“若是下官没有记错的话,明镜司招人要通过层层考核,一年只招一次,宋大人新招的那位,是皇城内颇有名气的富商之子,宋大人是不是该给个解释?” 他话音才落,当即有人附和,“下官也听说了此事,宋大人未免也太把规矩当成儿戏了,虽然这明镜司是您管辖的地盘,但这规矩是朝廷定的,宋大人怎能擅自更改?您这么做,根本就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首座之上,君离洛眯起了眼儿。 明镜司的人员变动他自然是知道的,但这于他而言,根本就是一件小事。 只要宋云初是向着他的,他何必理会宋云初招了些什么人?亲信的手下也可以有亲信,下属们有权利培养他们自己想要的人才。 只是宋云初特招的这个人,的确是富得显眼,难免会被有心之人拿来大做文章,如今有人给他扣了欺压百姓的帽子,那么就代表他们私底下可能也针对了那楚家。 于是他看向宋云初,面带疑惑道:“宋卿家,怎么回事?” 单是他向着宋云初可不够,宋云初必须自己给出一个有力的解释。 “启禀陛下,他们二位所言,根本就是在胡扯。” 宋云初望向针对她的那二人,只觉得好笑,“两位大人一唱一和的倒是有意思,不错,明镜司的确有它的规矩,可是纵观朝野上下,破例特招人才的事,难道就只有本相这一例吗?” “诸位可还记得如今戍守边疆的沈老将军,他自幼就是练武奇才,做羽林军时也被统领特招,不曾参加任何考核。还有前两年告老还乡的林学士,他七岁能作诗,十二三岁博览群书,他也没有参加任何文试就走上了仕途。” “同理,陛下既然给了本相掌管明镜司的权利,那么本相特招一个人才有何不可?纵观各朝,对拔尖的人才都有些优待,你们常说选贤举能,怎么,这个词放在本相这里就不能用了是吗?” 宋云初招楚玉霓时,就已经考虑过或许会有人拿楚玉霓这富家公子的身份来做文章。 楚家名气可不小,一些个迂腐文臣肯定要背后议论她跟楚家是官商勾结。 宋相从来不怕被人非议,若是瞻前顾后,那可就不是宋相了。 楚玉霓的功夫的确拔尖,初见那日能把桌子拍烂,桌脚都被震出裂纹,二十出头就有这样的内功修为,可不比白竹差劲,这才是他被她收用的主要原因,和他的富裕还真没太大关系。 当然了,他又富又大方,也是加分项。 管他书读得多不多,能打,听话就行。 如今面对其他官员的指责,她丝毫不用慌。 “才华过人者,无需用文试来考验,武力过人者自然也不需要用武试来证明,两位大人若是不服,本相就从明镜司里挑几个人,再从羽林军里挑几个人,和新人轮番比试,到时看看他的胜率不就知道了?你们说的废话不管用,本相只看实力!” 太常寺卿眉头紧锁,“宋大人你……” “层层选拔是为了公平,能力过人被特招同样合理,朝廷从来不亏待有能力的人。” 宋云初冷眼打断他的话,“若你们身边有能人,也可以让他们大展拳脚,你们此刻针对本相,还不是因为自己手下没有人才?又或者你们只看到了新人的家底够厚,不打听他的实力,怎么着,又有钱又被特招,你们看着眼红?那你们的心胸未免太过狭隘。” 太常寺卿顿时恼了,“宋大人慎言!” 他们眼红一个毛头小子?这宋贼还真是会诡辩。 “宋大人所言有理!” 宫明远见宋云初停了下来,连忙趁机接过话,“朝廷从未规定过富家子弟不能走入仕途,两位大人兴许是对富家子弟存在偏见吧,虽说寒门易出人才,富人家也未必就都是庸人。” 宋云初扬唇笑了笑,“丁大人叫本相慎言,你且说说,本相方才的话有哪一处不谨慎?你尽可挑出来反驳。” “本相自认为对得起朝廷也对得起陛下,从不怕被你们诬陷,只是与你们说话实在费劲,你们总是吞吞吐吐,半天憋不出两句话来,无疑是在浪费陛下和诸位大人的时间。” “你……分明是宋大人你总打断下官说话!” 太常寺卿几乎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宋贼每次诡辩起来都不带喘气的,还好意思嫌弃他吞吞吐吐……他哪里有插话的机会! 第81章 狗皇帝,看我真诚的眼睛 龙椅上,君离洛眼底划过一丝好笑,随即开口,“宋卿家方才所言的确有道理,不过,你总要让其他人有机会把话说完。” 他早知宋云初很会骂人,吵起架来,都不愿意给对手争论的空档。 总是那么振振有词,话又快又密,想从这家伙的话中挑出错来反驳,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文官之间的唇枪舌战,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陛下所言甚是,是微臣考虑不周了。” 宋云初朝君离洛恭敬地道了一句,而后视线一转,又落回太常寺卿身上,“丁大人继续说吧,本相不打岔了。” 太常寺卿暗自磨了磨牙,随即道:“就算那新人是因为武力过人被特招,那他楚家仗着有宋大人撑腰,在民间为非作歹又该如何解释!” 宋云初眯起了眼,“楚家为非作歹,人证物证何在?” 她当然不是什么人都愿意收,好歹也见识过这么多文臣武将了,一个人有没有劣根性,很多时候第一眼就能瞧出来。 楚玉霓连个奉承话都说的那么没水平,初次相见时,她就觉得那家伙眼神里透着一股从没被阴谋诡计浸染过的……清澈的愚蠢。 能说出“风,吹动您的秀发,雨,嫉妒您的俊美”的人,能有什么邪恶心思? 他但凡邪恶一点,都该去背一些听起来有点儿水平的开场白,不至于显得他憨。 之后她也让白竹去查过楚家,楚家卖的那些绫罗绸缎与市面上大部分的比起来,都是高下立见,无论在选花色方面,还是在布料手感方面都是遥遥领先多数的料子,所以达官贵人们都乐意捧场,这是楚家自己凭本事得来的口碑。 也难怪楚老爷想叫楚玉霓回去继承家业,就怕自己这么好的基业得不到传承,然而楚玉霓的态度十分明确,他实在不喜欢做生意,还多次和父亲表示,大不了把家业让给姐妹继承。 可见他究竟有多喜欢练武,他想凭一身功夫出人头地,她自然乐意收用。 她绝不相信楚家会仗着她的势力作恶,毁掉自家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口碑。 “下官自然有人证物证。” 太常寺卿沉着脸开口,“楚家从前的料子的确不错,可近日却出了大问题,有一些买了楚家衣裳的客人,都发现楚家的料子比起从前粗劣了许多,他们上门找楚家讨说法,楚家却不认账。” “今早下官出门时,还看见楚家的铺子外有客人讨说法,有人喊着,楚家占着宋大人的势力欺压百姓,明明料子粗糙,却还要卖和从前一样昂贵的价格,楚家不肯认,寻常百姓拿他们毫无办法,如此仗势欺人的商贾可真是少见。” 见太常寺卿真有了人证物证,旁边的官员连忙帮腔,“若真如此,那也太罔顾朝廷法纪了,简直是无法无天!” “宋大人口口声声说,招楚家公子只是看中了他的能力,那么您纵容手下胡作非为,又想给出什么样的理由呢?” “本相都不知道的事,还需要本相给什么理由。”宋云初冷嗤一声。 “这些依旧是丁大人的一面之词,你如何确定布料有问题就一定是楚家所为?如今这世道人心险恶,凡是牵扯到利益就会有争斗,或许楚家只是抢了其他富商的风头才被他们泼了脏水,仅凭一些料子出了问题就认定他们有罪,未免太过武断。” “再有,就算楚家真有人做了这些恶事,那和本相有何干系?本相只负责管教自己手下的人,难道诸位大人在管理下属的时候,连他们家的事也要桩桩件件都过问吗?” “下属的家人失德也未必就与下属有关,你们所说的这些事,本相在此前从未听到,本相怀疑此事的真实性,我也不需要向你们证明什么。” 宋云初说着,回过头看龙椅上的君离洛。 “陛下,虽然楚家之事与微臣无关,但微臣以为太常寺卿所言存疑,微臣不忍见手下蒙冤,不如让微臣派人前去调查一番,或是陛下也可派人一同调查。” 【狗皇帝,看我真诚的眼睛,赶紧同意。】 君离洛微不可见地挑了一下眉头,与宋云初四目相对。 唔,这眼神是挺真诚的。 他正欲开口,又听见宋云初的腹诽。 【平时没少给你加班吧?又有功劳又有苦劳,这种时候你要是不向着我,你看我以后咒不咒你。】 【别忘了我可是你身边的红人,当着满朝文武,给我个面子,赶紧的。】 第82章 楚家遭陷害 “事关明镜司的密探,宋卿家自然可以去调查。在得到确切的结论之前,朕不会随意处罚任何人。” 听着君离洛的回复,宋云初唇角轻扬,“陛下圣明。” 【不错,狗皇帝,关键时刻还是讲义气的。】 君离洛心下冷哼一声。 他从前难道很不讲义气吗? 无论他与宋云初私下如何相互提防,至少在外人面前,他都是向着宋云初的。 楚家这事儿必定是有人捣鬼,若不能平息这场风波,楚家积攒的好名声一朝散尽,还会面临牢狱之灾。 宋云初护短,这性子与他倒是挺像的。 关键时刻护着自己的下属,今后的关系也会更加牢靠。 “陛下,微臣以为不妥。” 太常寺卿朝君离洛拱手道,“陛下,即使楚家这件事儿宋大人不知情,可那楚家长子毕竟在宋大人手下当差,您让宋大人前去调查,万一他心软,包庇了楚家……” 君离洛打断他的话,“为确保公平,新上任的大理寺卿唐垣与宋卿家一同前去,既是协助也是监督,任何人不得再有异议。” 太常寺卿闻言,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宋云初轻挑了一下眉头。 【原来的大理寺卿被狗皇帝弄死了,新上任的这位八成是查过底细的,至少是个中立派吧?】 【这人跟我不熟,也没什么恩怨,应该不会妨碍到我。】 君离洛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新的大理寺卿是他仔细挑的人,自然不会捣鬼。 今日控告宋云初的太常寺卿也不过是个小卒子,这人背后的主谋……会不会也是君天逸呢? 当然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测,还需进一步证实才行。 早朝散会之后,宋云初立即去了明镜司。 楚玉霓今日果然没出现,想必是家里的风波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 城东最有名的绸缎商卖出劣质料子,这对楚家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白竹,咱们立刻去楚家看看情况。” …… “你们听说了吗?这楚家自从攀上了宋相这座靠山之后,可是越来越嚣张了啊,从前他家做的衣服算是最好的,如今开始偷工减料,这衣服的料子啊……和从前压根就不能比,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还有脸敢卖从前的价格。” “狗仗人势呗,这是明晃晃的官商勾结啊,亏我从前还觉得这楚老板做生意厚道,没想到也是个为富不仁的货色。” “何止是他为富不仁,那楚家公子也是个草包,靠着有几个臭钱就攀附了宋相,一点儿都不把王法放在眼里了,这样的人得意不了太久,咱们等着看吧。” 一众茶客在茶楼里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近日楚家卖出劣质布料的事儿。 芍药挎着篮子经过茶楼,听了一会儿,脸色也有些难看。 回到医馆后,她便将自己在大街上听到的话转述给了江如敏。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江如敏大为诧异。 “现在外面都在传,楚家和宋大人官商勾结,说是楚家欺压百姓,为富不仁。” “这也太荒谬了,楚家的名气来之不易,他们哪能做出这样愚蠢的事?八成是被人诬陷了。” 江如敏放下了手中的账本,“迎春你留下来看店,芍药,咱们去楚家的铺子看看。” 她与楚玉霓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她直觉楚玉霓不会是仗势欺人的性格。 楚家若是真的倒了,宋大人必定会受到连累。 主仆二人到达楚家的铺子外时,楚玉霓正在安抚一众闹事的客人们。 客人们的情绪十分愤慨,有人甚至朝楚家的门口扔菜叶。 “黑心的铺子,看看你们做的这是什么衣服!” “我辛辛苦苦攒了三个月的银子,就为了买你们一件新衣服,结果我才穿了没一天料子就发黄了,你们这是什么破料子?还号称是最漂亮的流云锦,你们这样骗钱,就不觉得惭愧吗!” “赔钱!我大老远跑过来,把我的路费一起赔了!” 楚玉霓的脸色难看至极。 如果不是周围有一群护卫挡在他身前,他这会儿八成已经被菜叶和臭鸡蛋砸得满街跑了。 因着这事闹得太大,父亲急火攻心昏迷过去了,他总不能让母亲和妹妹出来面对这些闹事的客人,只能他自己硬着头皮来摆平了。 “乡亲们,你们听我说,你们拿过来的这些料子,绝不是我们楚家的!我楚玉霓对天发誓,我楚家……” “谁要你的发誓了?赔钱!” “就是你家买的料子,你还敢狡辩?不给个说法,我们就不走了,让全城百姓都知道你们有多黑心!” 宋云初与大理寺卿唐垣来到楚家店铺外时,看到的就是一幅菜叶满天飞的喧闹乱象。 楚家的护卫们身上都披着菜叶和蛋液,一个个都脸色铁青,却也只能被迫承受着民众们的怒火。 不过才两三日的时间,楚家已经声名狼藉,若他们此刻跟客人们动手,只会面临更多的指责和谩骂。 宋云初眉头轻蹙,朝白竹吩咐道,“带弟兄们去把客人和楚家的人隔开,警告他们不许再乱丢东西,注意别伤了人。” 楚玉霓从未处理过眼前这样的乱象,他能想到的方式就是高喊着解释,殊不知,当群众过于愤怒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听他的解释。 唯有以强势的警告让众人先安静下来,他才能有机会说话。 很快,白竹与护卫们带着兵器拦在了人群前—— “朝廷派了两位大人前来调查楚家一事,请大家肃静!” 客人们见到他们手中的刀剑,顿时安静了许多。 宋云初走向了楚玉霓。 楚玉霓见宋云初出现,连忙上前行了礼,随即苦着脸道:“宋大人,属下是冤枉的,我楚家从来不卖劣质的料子。” “本相自然信得过你的为人,但你光跟他们发誓没有用,你得证明这些料子不是从你家出去的。” 宋云初说着,让白竹从一名客人手上拿了衣服,她仔细瞅了瞅衣服的成色,的确有些糟糕。 她穿过楚家的好衣服,此刻她手上这件布料略硬,缎面发黄,一摸一看就感觉是粗制滥造出来的东西,但奇怪的是——这衣服的刺绣非常精美,还真像是楚家的技艺。 布料都这么敷衍了,为何刺绣还要仿得如此精致呢?要敷衍就敷衍到底,否则多麻烦。 她看向衣服的主人,语气严厉,“这衣服的料子如此粗糙,拿到手的第一时间应该就能感觉得出来,你为何还要花钱买下,等到今日才来告状?” 那客人见她脸色冰冷,瑟缩了一下脖子,随即道:“我刚买的时候,这衣服还是好的,看不出什么问题,可穿了两天后,它的成色和料子都变差了。” 宋云初见他的样子不像说谎,便问他旁边的客人,“你也是相同的情况?” “不错,这铺子的衣服我一年买好几件,他家以前不这样,最近才出了问题,我今天特意过来想找他们理论,没想到遇上这么多上当的客人。” 宋云初还想再仔细问问,就听人群里响起一道耳熟的女音—— “衣服被人做了手脚!应该是用某种药水浸泡过了。” 宋云初闻声望去,在人群的角落里看到了江如敏的身影。 第83章 术业有专攻 江如敏拿着从一名女客手上借来的衣服,走向了宋云初等人。 她懂刺绣,也穿过楚家的衣服,她刚才注意到了一名女客手中的衣服,那领口处的海棠刺绣像是楚家绣娘特有的手法。 她一开始也怀疑楚家的衣服被人调包了,可这刺绣的图样却又让她迷惑。 于是她借了衣服想仔细看,而衣服到手的那一刻,她就敏锐地闻到了缎面上泛着一股奇特的味道,像极了某种草药的药味。 “大人,这衣服的确是楚家的衣服,刺绣的技巧毫无差别,但这衣服被人恶意用药水泡过,这种草药我曾经在郊外见过,它有损毁丝绸的功效。” “这流云锦缎本该是光滑柔软的,泡过药之后料子受了损伤,不过第一眼不容易看出来,可一旦二次入水,布料一干就会发硬发黄,所以客人们刚买回去的时候发现不了,只有洗过一遍晾干之后,才能看出区别。” 宋云初闻言,转身朝楚玉霓吩咐道:“你拿一件好的衣服来,和这劣质的衣服比对一下绣工。” 楚玉霓连忙回店铺里拿了一件样式相似的衣服出来,两件衣服的领口处绣的都是海棠花。 “你们看这绣工,一模一样。” 江如敏道,“所以宋大人,我的分析不会有错的,楚家的确是被人泼了脏水,没有商人会故意破坏掉自己家的衣服。” “照这位姑娘的意思,楚家是被别家绸缎商陷害了?可是我们又不懂草药,你怎么证明你说的话就是真的?万一你是楚家找来的帮手,我们岂不是又被忽悠一次。” 民众当中有人提出了质疑。 “大家不必着急,我们今日到此就是为了将整件事情调查清楚。” 宋云初朝人群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句,随即问江如敏,“江小姐,你能确认这衣服上药水的成分吗?” “只要是我接触过的草药,我就能闻出来,这衣服上应该是天煋草的气味,此草药不常见,但我母亲留下的医书上有记载,我是不会认错的。” “那就好办。”宋云初道,“楚家的店铺里八成还有被药水泡过的衣服,只是还没有二次入水,你或许能闻出来。” “我可以试试。” 宋云初朝楚玉霓道:“你家最近卖的最好的样式是哪些?带我们过去看看。” 楚玉霓将二人带到了铺子里一处卖裙装的区域。 “这些绣花罗裙是最近卖得最好的。” 江如敏靠近了那些衣服,伸手摸了摸料子,拿到鼻子前嗅了嗅。 流云锦缎本身会自带一股浅浅的果木之香,一旦泡了药水,气味就会不同,但寻常人很难辨识出来。 “这件。”她摘下了眼前的一件粉色罗裙,递给楚玉霓。 她继续查验别的衣服,片刻之后,又扒下了另一件。 “还有这件。” “这件也是。” 江如敏一连扒下来五六件衣服,看得楚玉霓傻眼。 原来他这铺子里还有这么多被人动过手脚的衣服? 真是难以想象,若不是江小姐鼻子灵,这些衣服还会再陆续卖出去。 他楚家从此挨骂也会没完没了,指不定哪天就进大牢里去了。 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只会是店里的伙计。 “有这些应该足够了,楚玉霓,你现在就把这些衣服拿到门口去,再准备几盆清水。” 宋云初道,“你当着所有客人的面,让这些衣服二次入水,看看是不是像江小姐说的那样,泡完衣服的水都留着,回头好好检验一番。” 楚玉霓连忙抱着衣服走到了门口,又让手底下的人打了好几盆清水。 “乡亲们,这些都是我们刚才发现的,已经被人动过手脚的衣服,你们看看,这些衣服的色泽还有柔软程度,是不是跟从前的好衣服一样?” 楚玉霓叫了几个客人上前来触摸。 客人们仔细的摸了摸看了看,发现的确如他所说,和从前的没多大区别。 “这衣服……确实看不出太大问题。” “那我现在就把它们拿来入水,回头我们会把泡出来的水查验一番。” 楚玉霓将衣服全扔进了水盆里,浸湿了之后又叫人抬了个栏杆过来,把衣服全拧干了挂在栏杆上。 他家的绸缎分好几种,流云锦缎的质地又薄又软,是最容易干的一种面料,今日艳阳高照,也算是给他省时间了。 店铺里,江如敏还在靠嗅觉继续挑有问题的衣服。 宋云初望着地上那一堆报废了的锦缎,语气清凉,“真是好歹毒的主意。” 楚家这一遭可是亏大了。 好在江如敏精通医理,对药物有极度敏锐的嗅觉,她的说法一旦得到证实,客人们至少会相信楚家是被人陷害。 对楚家来说,名声能救回来才是最要紧的。 “宋大人,有问题的衣服应该全在这儿了。” 第84章 可惜宋大人是个断袖 楚家铺子外,众人等候良久,那最轻薄的流云锦缎总算被日光晒干了一部分。 众人观察着袖口处的衣料,的确发黄,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众人不禁私下议论了起来。 “难道真的如刚才那位姑娘所说,这好衣服是故意被人用药泡坏了?” “他们一会儿还要让人检查这些水呢,再看看吧,要是真有问题,那这楚家也太倒霉了,平白挨了好几天的骂。” 众人议论之际,宋云初和江如敏也从铺子里出来了。 宋云初来到了新任大理寺卿面前,“唐大人,方才江小姐对铺子里的衣服检查了一遍,还发现了许多被人破坏的衣服,这些衣服上的味道,寻常人无法分辨,为确保她话里的真实性,我们决定把这附近医馆的大夫都叫来,一同检验这些水。” 唐垣赞同道,“宋大人考虑周到,就依您所言。” 很快,附近的医馆有十余名大夫都被叫来了楚家的铺子前。 江如敏与众大夫一同检验了泡过衣服的水,得出的结论与江如敏最初的分析几乎一样。 江如敏一人的话不足以服众,可有了其他大夫的附和,客人们便都不再质疑了。 “这楚家还真是被人给陷害了,也不知道是谁干的缺德事,浪费了这么多好料子!” “这流云锦缎贵得很,楚家这回还真是亏不少银子。” “那我亏的钱该找谁做主呢?这可是我攒了好久的钱才买的新衣服啊。” 楚玉霓听着人群的议论,在心中迅速做了一个决定。 他朝众人高声道:“诸位不必慌张,既然诸位手中的衣服都是出自楚家铺子,我就将这些衣服都收回,把银子退还你们,只要诸位都记得我楚家是遭人陷害,今后还愿意再来照顾铺子的生意,楚某便感激不尽了。” 众人闻言,既惊诧又惊喜。 “这……当真还能退吗?楚公子可真是宽厚!” “楚公子做生意如此厚道,我这件就不退了,再让我挑一件好的回去就行。” 楚玉霓转头吩咐伙计们给客人退钱。 有许多客人当场领了银子,有少数客人叹着气,似乎万分同情楚家的境遇,扔下手中的衣服便离去了。 宋云初抬起扇子敲了一下楚玉霓的肩膀,“这事闹的,亏了不少银子吧?” “亏钱是小,名声最要紧。” 楚玉霓低声道,“宋大人不必担心,我们家承受这两三日的亏损不算什么,不能叫寻常百姓亏损了。” “我家铺子有些料子昂贵,他们要攒许久的钱才能买,若是他们吃了亏,难免心里有埋怨,我就当是做好事了,有些不差钱的客人没要银子就离开了,知道我楚家是冤枉的,他们今后还会再来。” 宋云初笑了笑,“也是。” 这两日楚家的名声一落千丈,被恶意扣上了为富不仁的帽子,今天客人们聚众闹事,亲眼目睹事情的反转,必然会懊悔之前对楚家的辱骂,楚玉霓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客人们退银子,会收获不少好评价。 这家伙虽然不喜欢做生意,但也是懂一些经营之道的,赔钱换来了更好的名声,并不算亏。 “江小姐,今日真是多亏了有你的帮忙。” 楚玉霓朝江如敏道谢,“若不是你这么快发现了衣服的问题,这场闹剧还不知要多久才结束呢。” “楚公子客气了,我之前也受过你的照顾,本来就欠了你不小的人情,能帮得上你和宋大人,我心中也很欣慰。” 江如敏说话间,瞅了一眼宋云初的身影。 在此之前,她给宋大人添了不少麻烦,如今她总算是有一件事能帮得上忙了。 楚玉霓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心中不禁替江如敏感到惋惜。 这位江小姐性格很不错,平易近人又谦逊柔和,只是可惜宋大人是个断袖,注定了要辜负美人。 如果宋大人像正常男人一样,能喜欢女人就好了。 罢了……有些人总是有特殊癖好,身为宋大人的下属,他还是得照顾这位上级的喜好。 他家出了事,宋大人第一时间赶来,可见宋大人有多护短,等家里的事情忙完了,他一定要给宋大人送上两个最好的小白脸,以示感激。 第85章 宋大人抓内奸 宋云初转头看楚玉霓的时候,见他在思考,只以为他是在想着如何抓铺子里的内奸。 闲杂人等应该没机会对这些衣服做手脚,出问题的衣服有这么多,必然是自家伙计里出了叛徒。 “你家招伙计的时候,可有把他们的底细都调查清楚?” 楚玉霓回过神来,连忙应道,“自然是都调查过底细的,毕竟我家的生意大,可不能招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况且伙计们之间也会相互监督,谁若是爱偷懒或是手脚不干净,父亲都不会继续留用。” “这么说来,能有机会接触这些衣服的,应该是伙计当中资历比较老的,他有话语权,找个理由把其他人调开就有机会做手脚,又或者是心思狡诈的,在其他人睡觉时给他们下药,让他们睡得更沉,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了行迹。” “大人所言甚是,我立即派人将伙计们居住的地方都搜查一遍,看看有没有蒙汗药一类的东西。” “光是搜查可不够,你觉得有谁下了药之后,还会把药留在自己屋里的?这么重要的证据,当然是直接丢掉更合适。” 宋云初挥开折扇,慢条斯理地扇着小风,“你把所有的伙计都给我叫出来,江小姐刚才说了,这种毁掉丝绸的材料叫天煋草,此药草多见于野外生长,它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与它接触过的人或物都会残留一种特殊气味,残留时间可达两三日。” “这么久?”楚玉霓颇为诧异,“您的意思是把他们都叫出来,江小姐可以靠气味揪出这个人?” “那是自然,你刚才不是已经见识过江小姐的本事了吗?” “那可太好了!您等着,我马上就去叫人!” 楚玉霓激动之余,更多的是咬牙切齿。 楚家铺子从来都不苛待伙计,不知道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敢背叛楚家。 很快,伙计们全被楚玉霓聚集到了一起。 宋云初的视线扫过眼前的二十余人,语气冷冽道:“今日的事你们也都看见了,楚家遭人陷害,损失惨重,全是因为你们当中出了背主求荣之人,你们家公子方才说了,如果这捣鬼之人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或许可以考虑从轻发落,现在出来承认还来得及,不承认,那就等着江小姐来揪出你们。” 宋云初的话音落下,依旧无人承认。 “不肯站出来是吧?那就有劳江小姐了。” 宋云初朝江如敏使了个眼色。 江如敏会意,从第一个伙计的双手开始检查。 她检查了十余人,几乎都很冷静,而当她检查到下一个女伙计的双手时,见她掌心有擦伤,且明显是新伤,伤口在渗血。 她微微蹙眉,询问女伙计,“你这手心是怎么回事?” “江小姐,我方才在后院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准备上药,就被公子叫过来集合了。” “是吗?”江如敏嗅了一下她的手掌心,随即抬头,语气严肃道,“你撒谎了。” 女伙计目光一紧,“我没有,他们都看见我摔跤了!” “你摔跤是真,可你并非是不小心摔的,而是故意摔的,你弄伤手心,是想用血腥味掩盖掉你手里的草药味,你以为这样我就闻不出来了吗?你真是太低估我的嗅觉了。” 江如敏说着,转头朝宋云初笃定道,“宋大人,就是她!” 宋云初道:“把她拿下!” 她一声令下,两名护卫立即把那女伙计从人群里揪出来,押到了她面前。 “大人饶命!”那女伙计眼见着遮掩不住了,吓得双腿哆嗦直求饶,“我也不想背叛公子,我是有苦衷的!我……” 她见宋云初始终面色冰冷,便视线一转看向了楚玉霓,“公子,我在楚家勤勤恳恳地干了五年,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家里人重病,和掌柜的商量着能不能先借我一年的工钱,掌柜的没同意,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有个神秘人给我家里人出钱治了病,所以我……” “所以你就背叛楚家,毁了铺子里的衣服来报答那所谓的神秘人?” 楚玉霓气笑了,“我家铺子给的工钱,比其他家只高不低,你和掌柜的借不到钱,为何不去走访你其他的亲友?我可不接受你这所谓的苦衷!你若是把那神秘人的事早些告诉我,我或许还愿意帮你一把,可你非要选择听他的,难道不是因为他给的钱更多吗?” “公子,我……” “够了,我不想听。”楚玉霓冷声打断她的话,转头看向宋云初,“大人认为应该如何处置?” “这女伙计陷害东家,让店铺面临惨重损失,钱她肯定是还不上了,这样的手下你也实在不必留情,就依朝廷律法处置,把她交给大理寺卿审理,该怎么量刑,唐大人那边自然会有公断。” “好。”楚玉霓点头应下,不再理会那伙计的求饶,让人把她直接押了出去。 事情总算平息了下来,楚玉霓整理了一下心情,朝宋云初拱手一拜,“今日之事,真是有劳宋大人了。” 宋云初笑了笑,“今日的功臣是江小姐,你回头好好谢谢她就是。” “我只是发现了衣服上的问题,但真正揪出内奸的还是宋大人。” 江如敏解释道,“那衣服上的确是天煋草的味道,这草药在衣服上能存留气味,是因为衣服被长久浸泡了,但是在人的手上,根本留不下气味,这一日三餐都要接触水,多洗几次手就没味道了。” “宋大人不过是随口编了一套说辞,与我演了一出戏,他想试探一下会不会有人做贼心虚,结果楚公子你看到了,问心无愧的人都很镇定,只有心虚的人会想方设法掩盖气味,一诈就诈出来了。” 楚玉霓怔住。 原来是这么回事……她还真以为江小姐的鼻子那么厉害,药味跟血腥味混在一起都能闻得出来。 敢情是那女伙计自作聪明才露出了破绽。 “宋大人这个法子,可真是省时省力。” 楚玉霓心下对宋云初更是敬佩。 宋云初道:“好了,你赶紧把家里这一团乱收拾了,再回明镜司好好当差,陷害你家的幕后主使没那么容易落网,但这个仇你得记着,将来总有机会还。” 女伙计口中只提到了‘神秘人’,那么不管大理寺卿如何审问拷打,想来都是徒劳,最终只有这女伙计获了罪,幕后主使依旧美美隐身。 这天杀的作者,对狗渣男过于优待了,总是别人替他背黑锅,他倒是逍遥。 宋云初怀着不愉快的心情离开了楚家铺子。 江如敏也朝楚玉霓告辞离去。 楚玉霓把江如敏挑出的那些衣服都叫人烧了,而后回家看望病倒的父亲,将铺子洗清冤屈的好消息告诉了家里人。 楚夫人颇为感慨,“这宋大人还真是关怀下属,竟愿意亲自到现场来处理咱们家的事,玉霓,你可要好好谢谢宋大人和那江小姐。” “母亲放心,我一定好好谢他们。” 江小姐那边好办,他回头吩咐自己手下的人都去照顾她的生意,装病肯定瞒不过她,但只要说是帮家里人买补药,专挑那些利润高的补药买,江小姐也就能多挣一些。 至于宋大人那边……嘿嘿。 这天深夜,楚玉霓换了一身不显眼的粗布衣服,贴上假胡子,去了城东最有名的小倌馆——雅芳阁。 雅芳阁的伙计见他打扮寒酸,不太乐意理睬他,直到他面无波澜地甩给了伙计一个金锭子。 “哎哟,爷,您可真大气!您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小声些,我不想声张,给我找个雅间,把你们这儿模样最秀气、最白净的小倌都带过来给我瞧瞧,记着,五大三粗的不要,肤色不白也不要,伺候过人的更不要。” 第86章 本相对丑陋难以容忍 “宋大人,听说昨日楚家的冤屈已经洗清了,等会儿朝会上,下官定要狠狠弹劾太常寺卿,他污蔑您与楚家官商勾结,必要让他吃个教训!” “这楚家长子不仅武力过人,德行也不错,宋大人分明是慧眼识人,只是有些小人心思龌龊,给宋大人乱扣罪名,想来是嫉妒大人年轻有为。” “可不是么,丁大人是出了名的小心眼,之前与宋大人发生过口角,就把宋大人给记恨上了,真真是以下犯上,不知好歹。” 大殿上,以宫明远为首的宋相一党聚在宋云初身侧,个个面色愤慨。 宋云初早已习惯了他们的奉承,不紧不慢道:“你们倒也不必与一个小人置气,他敢在大殿之上污蔑本相,如今事情查明了,陛下会有定夺。” “宋大人所言甚是。” “哟,丁大人来了呢。” 就在几人说话间,太常寺卿从大殿外缓缓迈来。 宋云初观察着他紧绷的神色,不禁冷笑。 这老家伙一定想不到楚家的风波会平息得这样快,此刻他硬着头皮走过来,心里必然是忐忑不安的。 官商勾结这样的帽子都敢往她头上扣,他就那么笃定他的幕后人能让楚家一蹶不振么? 君天逸那狗东西就跟瘟神似的,也就自身的男主光环强大,给他办事的人一个比一个倒霉,仿佛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给他挡灾的,别说升官发财了,能保住当下的富贵都难。 既然这老家伙站错了队,那就该他承受失败的后果。 “丁大人今日脸色不好啊。” 宋云初悠然开口,“总觉得你走进来,脚下的步子都是虚的,怎么,是在心里想着该如何给本相赔罪吗?” 太常寺卿磨了磨牙,暗自咒骂着宋云初,面上却还得维持从容,“宋大人,下官并非是想诬告您,只是下官听信了谗言……” “楚家昨日下午就平息了风波,隔了一晚上,你就想出这么个理由?” 宋云初轻挑眉梢,“果然不能期待你这蠢钝如猪的脑子里能想出一个好的开脱说辞。” 太常寺卿脸色一黑,“宋大人,您……您说得是,下官的确愚笨,但绝无害人之心。” 楚家的事毕竟是他理亏,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弹劾宋狗贼,原本想着,一旦那楚家倒了,宋狗贼身上又添一笔恶名,皇帝即便是再看重,也不能不罚。 可如今他的计划落了空,宋狗贼越发春风得意,他处于劣势,便只能低声下气。 “原来丁大人承认自己愚笨啊。” 宋云初呵呵一笑,“你何止是愚笨,本就长得磕碜,还生了黑心烂肺,你这下作之人根本不配与我等一同站在这大殿上。” “宋大人请慎言。” 一旁有人替太常寺卿帮腔,“丁大人固然有错,陛下还未治他的罪,宋大人何必把话说得如此难听?您是年轻俊朗,可言语间总是贬低他人面貌,实在有辱斯文。” 宋云初莞尔一笑,“本相不觉得自己贬低的是人,不过是头蠢猪罢了。” “您……” “怎么,王大人是上次没争过本相,又想来争个高低?你怎么总喜欢管旁人的闲事?你究竟是心怀正义,还是非要与本相作对?本相就是对丑陋的事物难以容忍,有何不可。” 宋云初面无表情道,“本相年轻俊朗,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不似王大人面目可憎,一出家门,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宋云初话音落下,宫明远等人发出一阵哄笑。 被宋云初谩骂的官员瞪大了眼,开口想要辩驳,却被一众宋相党堵了回去。 “宋大人所言甚是,面貌粗鄙之人就当谨言慎行,少替人出头。” “王大人向来就喜欢多管闲事,为官多年了,还是这么拎不清。” “王大人还是不要与丁大人走得太近了,你的面相都快变得与他一样丑恶了,还是少说话,多做事的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轮番指责。 那王大人气得面色涨红,直喘粗气,抬手指着宋云初等人想要回嘴,却忽然觉得头晕目眩,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他这么一倒,把周围的官员都惊住了。 “王大人!” 官员中有人懂得医术,便蹲下身替他号了号脉,而后松了一口气,“王大人无大碍,或许只是一时气昏了头。” 众人闻言,心下颇为感慨—— 宋相骂人实在脏,竟能把一个文官骂得气昏过去。 太常寺卿在朝中人脉并不差,原本还有几个官员想给他帮腔几句,此刻也是不敢随意出声了。 宋相那边修养差的远不止宋相一人,宫明远也是个不修口德的。 楚家一事,太常寺卿处于劣势,宋相党逮住了这个机会,绝不会放过他。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丁大人是想翻身也难了,他们还是明哲保身,少说为好。 众人各怀心思,直到君离洛出现在大殿上,众人这才收拾好情绪,摆正了仪态向他行礼。 君离洛道了一句众卿平身,目光投向昏厥在大殿上的官员,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87章 宋相没有修养 众人无言。 总不能说王大人是遭到宋相言语羞辱才昏过去的吧? 楚家事件反转,宋相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再言语得罪他了,省得被他记恨。 空气安静了片刻后,新任大理寺卿唐垣出声打破了寂静。 “启禀陛下,太常寺卿以下犯上,污蔑宋相一事已查明,王大人替他帮腔了几句,遭到……宋相的训斥,便昏迷过去了。” 唐垣的话音落下,便感受到周围许多视线汇聚了过来。 有人诧异,有人鄙夷,有人玩味。 这唐垣新官上任竟帮着宋相说话,莫非是想站队了? 原本是宋相不积口德,辱骂官员,被唐垣这么一说,倒显得宋相骂人都合理了。 就连宋云初也看了唐垣一眼。 【哟呵,这位可真懂说话的艺术。】 【他或许也不是想给我站队吧,只是想表达一下他的立场,今后绝不会得罪像我这么没素质的人。】 【毕竟他前半段话也是大实话,姓丁的老家伙以下犯上,污蔑我和楚家是事实。】 【这年轻人还是上道啊,不像那些老家伙,天天说我有辱斯文,要我注意素质,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开玩笑,我站在这朝堂上从来都没有素质,没有的东西要我注意什么。】 君离洛:“……” 原来这家伙也知道自己很没有修养。 听了宋云初这么久的心声,例如狗东西、垃圾、傻缺、他大爷的、他祖宗的等等粗言野语,出现频率极高。 他当初就惊讶于宋云初的骂人词汇量,好在绝大多数词都是骂政敌和君天逸的,针对他的也就只是——狗皇帝。 听多了这个称呼,他已经不认为这是一种谩骂,只是宋云初对他腹诽习惯了而已,并不带有恶意。 反正只要不宣之于口就好。 这人的确从来都不被斯文二字裹挟,与他人争执,只顾着自己骂痛快了就行,不像许多文臣,自认为饱读诗书,就算气急了骂起人来,都要再三考虑,生怕话说得太粗俗会遭人耻笑。 对宋云初而言,只要能取胜,管旁人怎么议论呢。 “陛下,的确如唐大人所言,王大人不明事理,不知分寸,非要给丁大人帮腔才遭到宋相训斥。丁大人污蔑宋相一事乃是板上钉钉,没得抵赖。” 大殿上,宫明远出声道,“宋相与唐大人亲眼见证楚家洗清了冤屈,如今百姓们也都在替楚家鸣不平,丁大人先前口口声声所说的官商勾结,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微臣恳请陛下惩罚丁大人,以敬效尤。” “微臣附议。” “微臣附议。” 君离洛听着宫明远等人的话,面色似有动容,视线一转,朝唐垣询问道:“唐卿家,楚家一事,可是真调查清楚了?” “启禀陛下,楚家被诬陷一事,是微臣与百姓们一同见证的,楚家卖出的布料被人恶意破坏,这才会使得楚家声名狼藉,有人借此机会在坊间大肆散布谣言,说的都是楚家仗着宋相势力欺人,实在用心险恶。” “如今楚家拾回了名声,但也面临了惨重的损失,宋大人抓住了陷害楚家的内奸,经过微臣审问拷打,犯人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吐干净了,她是被一名神秘人重金收买,她从未见过那人的长相,所以这幕后主使……暂时还未能查明。” “原来如此。”君离洛看向宋云初,温声道,“这次的风波真是苦了宋卿家了。” 宋云初拱手道:“只要陛下始终信任微臣,微臣便不觉得苦了。” 【狗皇帝最近还真像个体恤下属的好领导。】 【他对我的防备应该不像从前那么深了吧,虽然我有不少党羽,可我也得靠他来保我的荣华富贵,在我和君天逸都结党营私的情况下,狗皇帝显然会更厌恶后者。】 【看在狗皇帝最近总向着我的份上,我要不也给他找点乐子吧,他好久都没出宫了,整天闷在御书房里感觉都要发霉了。】 【上次跟醉仙楼大厨提议的麻辣烫应该已经上菜单了吧?休沐日就快到了,干脆带狗皇帝去尝尝,他肯定没吃过这好东西。】 君离洛听着宋云初的心里话,顿时有些好奇了。 麻辣烫……除了在宋云初这边听过这个词汇,他在其他地方从未听说过。 他也确实许久没有去宫外转转了。 文武百官还在等着他发话,他很快回过神来,扫了一眼仍旧昏迷在大殿上的官员。 “把他带下去,找个太医给他治治,别躺在这儿丢人现眼。” 那官员被侍卫带走了之后,君离洛看向了太常寺卿。 太常寺卿已经是满头冷汗,接收到了君离洛的眼神时,心中更是觉得不妙。 如今的形势对宋相过于有利,他怕是要倒大霉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君离洛清冷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太常寺卿丁郧以下犯上,污蔑朝廷命官,现革去太常寺卿一职,贬为庶民,逐出皇城永不得回。” 君离洛的话音落下,立即有两名侍卫来到太常寺卿身旁。 太常寺卿已然面如土色,“陛下!陛下恕罪,微臣知错!陛下……” 侍卫们可不管他的求饶,一左一右地架起他的胳膊,将他拖出大殿。 宋云初冷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这才收回了目光。 从今以后,又少了一个碍眼的人。 下朝之后,百官们陆续离去。 宋云初迈着轻快的步伐出了大殿,宫明远紧随在她的身后,笑道:“大人,今日的朝会可真是令人愉快,您看见那些老家伙的脸色没?实在精彩。” “这一回的确是我们取胜,但也不要太得意忘形,忘形就容易失了分寸。” 宋云初斜睨了一眼宫明远,“你可知本相这个月看到了多少封参你的折子?” 宫明远见她面色严肃,当即收起了嬉皮笑脸,“都是谁参了下官?还请大人明示。” “本相不是要你找事,而是要你收敛!那些老家伙不来招惹你,你也少去惹他们,你该庆幸有些鸡毛蒜皮的事陛下不愿搭理,若是哪天陛下心情不好,又看见那些参你的折子,仔细你的乌纱帽。” 听着宋云初冰冷的警告,宫明远头皮一麻,连忙应道:“下官明白了,请大人放心,下官不敢给您添麻烦。” 见他应得诚恳,宋云初的脸色有所缓和,“你能记着就最好。” “下官一定牢记您的训诫。对了大人,玉霓那小子说,昨日您亲自去处理楚家的事,他十分感激,想好好谢您,您一会儿去明镜司见一见他吧。” “知道了。” 宋云初来到明镜司的时候,楚玉霓已经在候着了。 他看到宋云初的第一时间就凑上前去问候。 “宋大人,后天是休沐日,您有时间吗?属下给您准备了一个好大的惊喜。” 宋云初瞅了他一眼,有些好奇,“什么惊喜?” 第88章 说好的要带他出宫呢? “这说出来可就没意思了,您到时候自己去看看呗。” 楚玉霓笑道,“永平楼天字一号房,不会让您失望的。” 宋云初见他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越发好奇,“你就这么确定本相会喜欢你这份大礼?” “属下斗胆猜测您会喜欢,当然了,如果您看了之后不是那么喜欢,属下就按照您提的意见,下次再准备更好的。” 宋云初眼见套不出话来,也就没再多问。 惊喜若是太早说出来的确没意思,楚玉霓想保持神秘,就由他去吧。 “大人想必还有不少政务要处理吧?属下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您可要记着啊,后天中午,永平楼天字一号房。” “好,本相记下了。” 宋云初说着,忽然想起一事,又嘱咐道,“太常寺卿已被革职贬为庶民,很快就会被逐出皇城,你去监视一下他的行迹,看他之后会与什么人接触,我们得搜集人证或物证,才能揪出他的幕后主使。” “是。” …… 翌日,朝会结束后,宋云初照旧去了御书房。 今儿折子不多,宋云初也就没开小差,心想着早点帮皇帝处理完了,也好早回去。 看完桌上所有的折子后,宋云初瞅了一眼外边的天色,还不到正午时分,她正准备告退离去,就听君离洛说道:“云初,快到传膳的时间了,你留下陪朕一同用膳吧。” 宋云初其实不太愿意留下来。 【因着狗皇帝最近胃口不佳,御膳房不敢做油腻的菜色,做的大多都是素菜,这吃一两回还好,多来几回谁吃得下。】 【可我总不能跟他说我要吃肉吧?御膳房完全是按照他最近的饮食喜好来做,我一个臣子挑三拣四,显得多没规矩。】 【也就那道鲜笋木耳好吃一点儿,其他菜都偏清淡,狗皇帝什么时候能让他们改一改菜色就好了,像从前那样荤素参半,吃着也有滋味。】 虽然心中腹诽着,但当着君离洛的面,宋云初还是面色如常地应了下来,“是。” 毕竟在所有人眼里,能和皇帝一同用膳都是一种福气,就算她不爱吃,也没有必要拒绝陪膳。 君离洛批完面前的折子,放下了笔,朝一旁的李总管吩咐道:“朕许久未吃醉甜虾了,吩咐御膳房中午备上。” 宋云初闻言,眸光微亮。 【醉甜虾?好样的狗皇帝,你总算愿意加点儿肉了。】 【我都不记得多久没见过这道菜了,真是想念得很。】 君离洛有些好笑。 宋云初表面上总装得正儿八经的,私底下没少想着吃的东西。 其实御膳房做的素菜味道还不错,只是宋云初无肉不欢,这不,多吃了几顿素菜,就在心里埋怨了。 这家伙当着他的面从不挑食,仿佛对口腹之欲不甚在意,可心里面却是挑剔得很。 他早知宋云初喜欢吃醉甜虾,之前吩咐了御膳房不做这道菜,是为了惩罚这人总在心里骂他,对他实在是大不敬,可如今想想—— 这人本来就没什么素养,在文武百官面前说话更加难听,他实在没必要同他计较这些小事了。 不多时,宫人们端着御膳鱼贯而入。 “云初你不在的时候,朕总是一个人用膳,还真有些无趣。” 君离洛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你若是有什么喜欢的菜色,也可说一声,朕回头命御厨添上。” “陛下说的哪里话。”宋云初淡淡一笑,“陛下能允许微臣陪着用膳,便是微臣的荣幸了。” 【狗皇帝别说客套话了,都饭点了,赶紧动筷子。】 君离洛望着宋云初心口不一的模样,暗自冷哼一声,拿起了筷子。 宋云初这才也跟着动筷,在满桌素净的菜色里,那道醉甜虾格外显眼。 这道菜选的都是品质极好又个头大的虾仁,御厨在烹煮的过程中加了美酒,虾肉一入口,鲜甜味与酒的香醇味交织着,肉质紧实弹牙,堪称绝妙。 她虽然爱吃,但从不会失了明面上的仪态,当着皇帝的面可不能对着某一道菜风卷残云,她是每道都尝,尽量不暴露她的偏好。 君离洛知道她故作正经,眼底泛起笑意。 宋云初总说他很会装,他倒是觉得彼此彼此。 他想起昨日在大殿上,宋云初还琢磨着明天休沐日要带他出去吃麻辣烫来着。 他还挺想见识一下,那究竟是一种什么食物。 宋云初若想带他出宫,一定会开口先征求他的同意。 可君离洛没想到的是,直到用完了午膳,宋云初也没跟他提起要带他出宫的事儿。 “陛下,若无其他要紧事,微臣就先告退了。” 君离洛闻言,心中有一丝不悦。 不是说好了休沐日要带他出去解闷的吗? 昨日才在心里想的事,今天就忘了? 见君离洛不说话,宋云初有些疑惑,“陛下还有其他事?” 君离洛道:“朕似乎许久没有去宫外散散心了。” “陛下勤勉,总是忙于政务,是百姓之福。”宋云初一本正经道,“若是陛下愿意,下个休沐日,微臣带您出宫解解闷。” 君离洛听着这话,下意识问了一句,“为何不是明日?” “今日天气不太好,明日兴许也会下雨。”宋云初不假思索道,“一旦下了雨,街上可就没什么好逛的了,况且……明日微臣与佳人有约,若陛下想要微臣陪同,微臣就只能辜负佳人了。” 君离洛:“……” 原来是要去陪江如敏。 他才这般想着,就听见了宋云初的心里话。 【狗皇帝脸色不太好,看样子是真的无聊了,原本是想着明天带他出宫的,可偏偏楚玉霓跟我约的时间也是在明天,如果我为了哄狗皇帝开心,把小弟扔一边,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厚道?】 【那小子毕竟给我准备了惊喜,说不定是什么奇珍异宝,我要是错过了,他没准会万般失落,觉得一片苦心错付了。】 【唔,这么一想,还是去见我小弟吧,休沐日不就是要让自己开心吗?我哄领导,和别人哄我,我当然是选择后者了,呵呵呵。】 君离洛:“……!” 第89章 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原来,宋云初把带他出宫的时间往后挪,不是为了见所谓的佳人,而是为了一个区区明镜司密探? 若真是去见江如敏也就罢了,毕竟那是他亲自赐的婚,哪怕他心里不太乐意,他似乎也没有理由去指责宋云初。 可宋云初怎么能为了一个下属,把他这个一国之君丢在一旁? “陛下您怎么了?” 宋云初见君离洛紧抿着唇,脸色紧绷,像是有心事的模样,立即摆出一副关怀的脸色,“您可是有什么困扰,或是觉得身子不舒服?” 君离洛平复了一下心绪,平静地开口,“朕无事,云初不必费心了。” 他总不能现在上前去揪着宋云初的领子,质问对方为何不带他出宫吧? 宋云初都说了佳人有约,那还是他赐的婚,他若是一定要叫宋云初带他出去解闷,倒像是他棒打鸳鸯。 宋云初如今对他说起谎都不眨眼,理由是张口就来。 可就算他知道对方在说谎,在敷衍他,他也无可奈何。 “既然陛下无事,那微臣就告退了。” 宋云初压根懒得理君离洛有什么烦心事。 【狗皇帝从来不进后宫,肯定不是为情所困,那就是为国事操劳了。】 【是了,秀阳县的水寇还没有完全歼灭,虽然赵将军挺骁勇,但毕竟胜利的消息还没传来,狗皇帝心里忧虑也是人之常情。】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做了皇帝你就得忧国忧民,得了,你自己在这慢慢忧愁吧,我是要下班了。】 君离洛:“……” 眼见着宋云初的身影离开了御书房,君离洛深呼吸一口气,又重新坐回御案上,拿起了一封折子。 他得冷静。 不就是少出一次宫,少吃一顿饭的事儿?那什么麻辣烫,总有机会见识到。 他打开眼前的折子,是弹劾工部尚书宫明远不修口德,言辞嚣张的。 他当即沉下了脸,把手里的折子往李总管身上摔—— “叫宫明远滚过来见朕!” 李总管不知他为何忽然发了这么大脾气,连忙战战兢兢地捡起了奏折放回御案上,而后迅速退出了御书房。 这宫尚书一向与宋大人走得近,陛下不是一直都知道宫尚书为人轻狂吗? 宫尚书平时说话难听,得罪了不少文官,但实际上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在陛下眼中,轻狂不算什么大事,只要有才能,无不轨之心,陛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今日不知为何,一封奏折竟能引起陛下雷霆之怒。 宫尚书这回怕是得倒霉了。 …… 休沐日这天,宋云初依旧起了个早,却从白竹口中听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大人,宫尚书昨日被陛下叫去御书房,打了十个板子,罚了一年的俸禄。” 宋云初正吃着早点,听到这个消息,唇角不禁抽搐了一下,“看来本相昨日提醒他,是提醒得晚了。” 昨日早朝过后,她才警告宫明远,要收敛一些,不要总是跟朝廷里那些老家伙对着干,宫明远明显也听进去了。 可还不等他改正呢,就被皇帝罚了一顿。 十个板子打下去,这两天估计是出不了门了。 狗皇帝罚宫明远,会不会也是在敲打她? 他可以容许她有势力,却不能容许她这边风头太过,昨日太常寺卿被她的党羽一阵弹劾,狗皇帝为了体现出对她的看重,摘了太常寺卿的官衔,她的党羽自然得意,狗皇帝拿宫明远开刀,便是为了警告她这边的人——可以得意一时,但不能太过忘形。 赏罚分明,恩威并施,果然是狗皇帝的性格呢。 宫明远这次也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派人送些补品去宫尚书府上吧。希望这次过后,他的嘴巴别那么坏。” “是。” 一晃眼到了正午时分,宋云初按照约定,去了永平楼。 这也是一家规格较大的酒楼,平日里生意不错,可当她踏进酒楼时,大堂竟空无一人。 楚玉霓那家伙为了给她准备惊喜,竟然还包场了? “大人来了?快里边请。” 掌柜的走上前来,恭敬地招呼着宋云初,“楚公子都已经吩咐好了,今日这永平楼只接待您,不接待其他人,大人您有什么需求尽管提,今日之事,也绝不会外传一个字。” 宋云初轻挑了一下眉头,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 搞得这么神秘……就算是贿赂,也不用包下一整个楼吧? “天字一号房,大人请自行上去,酒菜一会儿就到。” 宋云初闻言,转头吩咐白竹,“你在楼道口守着,本相若是没有叫你,你就不必过来。” “是。” 宋云初上了二楼,来到了天字一号房外,推开房门。 映入眼帘的情形,让她有些瞠目结舌—— 桌旁跪着两名年轻俊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肤白貌美的……少年? 不错,就是少年,看上去最多就十七八岁。 他们的皮肤白得如玉一般,身上披着洁白又松垮的袍子,领口大敞,裸露着大片肌肤。 乌黑如绸缎般的长发披在肩后,他们都有些怯生生地望着她,如黑珍珠般的瞳孔里透着敬畏与……羞怯? 这两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就是楚玉霓给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他大爷的…… 楚玉霓那脑子绝对不可能怀疑她女扮男装,他给她送小白脸,是认为她好男风,有断袖之癖。 这就是他的审美? 他凭什么认为她会喜欢这种白幼瘦的弱鸡! 送男人就送男人吧……那笨驴就不能给她挑一个剑眉星目、身形高挑,肌肉线条匀称流畅的俊男吗? 就算她不能让对方近身伺候,好歹也能饱一饱眼福,让对方陪个酒,给她舞个剑,看着心情也好。 然而此刻眼前的这两位,不只是年纪小,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阳刚之气,浑身上下都透着柔美二字,要不是他们敞着领口,胸前一马平川,她都要怀疑他们的性别了。 要是早知道楚玉霓给她准备的是这种惊喜,她还不如带狗皇帝去醉仙楼吃麻辣烫。 第90章 小倌?还是两个? 而就在宋云初无言以对时,那两名美少年开了口。 “奴家蓝衣。” “奴家绿袖。” 二人各自报上了名字,齐齐朝宋云初一拜,“见过大人。” 宋云初大翻白眼。 还奴家呢……明明是男儿身,却被烟花之地调教得如此做作。 宋相不过二十二岁,她的真实年龄比宋相还大了好几岁,对于眼前这种年纪小又过度柔美的少年,她连调戏都提不起兴趣。 楚玉霓这笨驴,真是自作聪明! 两个美少年见宋云初不说话,互相对视了一眼。 楚公子在此前告诫过他们,他们要侍奉的是一位大人物,但可能脾气不太好,必须小心奉承着,先展示柔弱乖巧的姿态,若大人不喜,他们就得尝试着主动一些。 大人此刻无动于衷,像是对他们不太感兴趣。 也许大人喜欢更有风情的呢? 于是蓝衣壮着胆子站起了身,缓缓走到宋云初身旁,想去挽她的手臂。 “站着。”宋云初低斥了一声。 她的身份,是不能让陌生人随意近身的。 哪怕对方看起来很纯良无害。 对面的少年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来,“大人息怒,奴家只是奉楚公子的命令,要好好伺候大人,若是有哪里惹大人不高兴了,大人随意打骂就是,只要不让我们回雅芳阁,怎么都好。” 少年说到后边,已是泪眼盈盈。 他们如今虽然是清倌,还没伺候过人,可一旦接了客人,往后就得面临无休止的蹂躏。 达官贵人当中少有模样端正的,肥头大耳和虎背熊腰的不在少数,有些甚至能做他们的爷爷。但只要客人足够大方,他们就得硬着头皮去伺候。 楚公子带他们来的时候就说了,服侍好眼前的这位大人,或许是他们摆脱小倌身份的唯一出路。 况且这位大人面如冠玉,高挑挺拔,若是这辈子只需要伺候他一个人……那真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毕竟他们不像花魁公子那样有名气,能够卖艺不卖身。 宋云初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美少年,放缓了语气,“楚公子还跟你们说了什么?” “楚公子说,若是我们能把大人伺候好了,让您满意,他会另外打赏我们一人五十两银子,若是伺候不好,让您生气,他回头就要罚我们,我们也不知会是怎样的惩罚……” 宋云初眼角抽搐了一下。 楚玉霓没说惩罚,估计也就是吓唬他们一下子,让他们把伺候她当成一项重大任务。 “我不需要你们的伺候,你们也不用回雅芳阁。” 宋云初面无表情道,“我可不喜欢你们这样的,你们也不必费心思了,去楚公子家的店铺做工去吧。” 两个少年闻言,先是惊讶,随即有些欣喜。 大人的意思是他们从今以后都不用再卖身了? “你们回头见了楚公子,跟他说,抽个时间来我府上,我要好好谢谢他。” “多谢大人,我们一定将话带到。” 宋云初转身离开了雅间。 白竹在楼道处等候着,见她两手空空地出来,有些疑惑,“大人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楚公子给您准备了什么奇珍异宝?” 宋云初呵呵一笑,“给我准备了一个好大好大的惊喜。” 白竹更疑惑了。 大人这话怎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同样疑惑的还有永平楼掌柜,“大人您这就走了?酒菜还没上呢……”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的空气。 宋云初原本想直接回相府,可转念一想,她出了趟门却什么都没逛,似乎有点儿不太划算,于是吩咐白竹,“前边不远就是醉仙楼了,一会儿把马车靠边上停。” “大人是又想吃麻辣烫了?” 醉仙楼原本没有麻辣烫这道菜色,只是前段时间,大人发现他们家有道招牌菜的酱料十分美味,于是突发奇想,跟掌柜的提议,用许多种食材荤素搭配,搭成了麻辣烫这道新招牌菜。 醉仙楼的独门酱汁加上大人的奇思妙想,使得醉仙楼近日的盈利不断上升,从前也就只是热闹,如今到了饭点都得排长队了。 “嗯,听说他们的独门酱汁又改良了,一会儿吃完再打包一些回去给红莲他们尝尝。” 宋云初在醉仙楼有专属的雅间,她才坐下片刻,伙计们便将食材摆了满满一桌。 桌边的炉子也被点燃,一口大锅架了上去,十几个格子划分出了不同的汤底,汤汁滚动着,满屋飘香。 宋云初夹了些自己爱吃的食材,添了汤底和醉仙楼特有的秘制酱汁,最后加了两小勺辣油。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总是在依照原主的喜好吃东西,其实她们喜欢的食物还算接近,比如都爱吃肉和甜点,吃不惯太素的食物,她们之间区别比较大的一点就是她喜辣,原主不喜。 她仔细想了想,一个人改变饮食习惯也是正常的,将来的日子那么长,她可以缓慢地调整回她自己的喜好。 不过,这副躯体的味蕾似乎对辣的耐受程度不太高。 “咳咳!”宋云初被鲜辣的汤汁呛得直咳嗽。 一旁的白竹连忙给她递上茶水,“大人,您一向吃不惯辣的,这辣椒油放两勺是有点儿多了。” “无妨,我就是尝试一下。”宋云初喝了一大口茶,总算缓了过来。 她心道一句,看来下次只能放小半勺辣油,不能贪多,吃个微辣解解馋得了。 狗皇帝还挺能吃辣,眼前这一碗中度辣的麻辣烫适合他。 下次带他过来,给他这么调一碗就行。 …… 午后,天幕暗沉,乌云汇聚。 御书房内,君离洛如同往常一样,面无波澜地坐在御案后阅览奏折。 一旁的李总管瞅了一眼外边的天色,没忍住出声道:“陛下,这都过了午时了,您还不传膳吗?您再不吃点儿东西,奴才不放心。” 君离洛不搭理他,视线始终放在折子上。 直到暗卫走近御案前,向他禀报今日出宫打探到的结果—— “陛下,经属下查探,明镜司密探楚玉霓在永平楼给宋大人准备了……两个小倌。” 君离洛翻阅奏折的动作一顿,抬眼看暗卫。 “小倌?还是两个?” 第91章 拖下去,杖责二十 这个宋云初……身为一品大员,竟如此伤风败俗! 难怪说好了要带他出宫解闷却又改了主意,敢情是去寻欢作乐。 他自认为对宋云初足够器重,也足够偏向他了,可这厮对他似乎只是短暂地感激了那么一瞬间。 明知道他终日呆在御书房里,久未出宫散心,原本都决定了休沐日要带他去醉仙楼,却因为一个下属送礼,轻易就把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好奇,楚玉霓究竟准备了什么宝物。 若真是什么神奇的珍宝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两个小倌。 还是两个。 宋云初啊宋云初,你可真行。 原来朕这个上级在你的心里如此没有分量。 你还好意思总在心里骂朕是个神经病…… 你才是神经病,而且病得不轻! 御案前,暗卫见君离洛的脸色如同窗外的天气般阴云密布,一时觉得有些头皮发凉。 “是,那两个小倌来自雅芳阁,都是十七八的年岁。宋大人进了永平楼之后,属下就在对面的茶楼一直盯着,宋大人才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 君离洛闻言,眼眸微微眯起,“没多久是多久?” “很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宋大人出来时穿戴整洁,应该是对那两个小倌不满意,之后宋大人去了醉仙楼,那两个小倌去了楚家的店铺。” 君离洛不语。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出来时又是穿戴整洁,那几乎就是没发生什么事了。 这么说来,是那姓楚的自作聪明,宋云初其实不喜欢烟花之地的玩物? 若真如此……也算宋云初识相,知道自己身为一品大员,不该沾染那些不正经的人。 暗卫见君离洛的脸色有所缓和,暗自松了一口气。 “陛下,宋大人应该不是那种伤风败俗之人。” 若是宋大人真的与小倌寻欢作乐,污了自身气节,陛下或许会怒其不争,陛下一旦发起怒来,周围这些人就都得遭殃了。 “不是就好,总算他还知道廉耻。” 君离洛说到这,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问暗卫道,“你说他后来又去了醉仙楼?” “是。” 君离洛目光一沉。 宋云初之前提到的麻辣烫不就是醉仙楼的招牌菜吗? 宋云初既然拒绝了楚玉霓的礼,剩下大半天的时间完全足够进宫面圣,向他提议带他出去散心。 可这家伙还是自己去吃了,也没想着要带他一起。 终究还是没有把他这个君上放在心里。 君离洛平复了一下心绪,重新拿起右手边的奏折,朝暗卫道:“退下吧。” 先前楚家遭陷害一事洗清了冤屈,他还以为那楚玉霓是个踏实安分的人,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阿谀奉承,擅作主张的俗人。 宋云初招人的眼光还真是不怎么样。 再说宋云初吃饱喝足,回了相府之后,楚玉霓也很快登门拜访了。 “大人,听蓝衣和绿袖说,您要见属下?” 楚玉霓心中其实是有些发虚的。 那两个小倌跟他说,宋大人并不喜欢他们这样的,不需要他们的伺候,不过好在宋大人也没发火,让他们去楚家铺子做工,对他们而言也算是较好的出路了。 由此可见,宋大人对于美人还是比较怜惜的,哪怕不太合心意。 “本相就是想问一问你,你是出于什么原因给本相安排这样一份大礼?” 见宋云初面无波澜,楚玉霓也摸不准她究竟有没有生气,只能坦诚地回答。 “大人,是这样,我之前对江小姐额外关照,故意把医馆便宜卖给她,被她发现了,她给我打了欠条,还嘱咐我不要拿她当宋夫人看待,她说不想总是沾您的光,因为你们的婚约迟早会作废,您放心,这事儿我可没对外说,属下只是在想,您不喜欢江小姐,又不沾女色……” “不沾女色,就一定是个断袖?” 宋云初淡淡一笑,“本相就不能只是单纯的清心寡欲吗?” “这……”楚玉霓小声道,“您如此俊美潇洒,实在不像是看破红尘的人啊。” “所以你就自作聪明,挑了两个白净的美少年?” 楚玉霓一言不发,只觉得宋云初唇角那抹笑意有些凉飕飕的。 看来,他是真的猜错宋大人的喜好了。 “大人,您就别跟属下打哑谜了,您不喜欢年纪小的,难道是喜欢年纪大点的,风韵犹存的那种?” 宋云初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即道:“你转过身看看。” 楚玉霓闻言,并未多想,一脸疑惑地转过身背对着宋云初。 宋云初抬起腿,一脚踹在他的臀上! 楚玉霓哎哟一声跌倒在地上。 “本相再跟你说一遍,不管是年少稚嫩的,还是风韵犹存的,本相都不喜欢!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以后都别再送!一天天的就会自作聪明,下次再胡来,叫红莲赏你两鞭子。” 楚玉霓揉着自己被踹痛了的臀,欲哭无泪。 讨上级的欢心,果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翌日上午,宋云初称病缺席了早朝。 君离洛得到的理由是,宋云初昨日休沐吃的东西太杂,吃坏了肚子。 君离洛批完一堆折子后,瞅了一眼御案边上无人坐着的小桌,转头朝李总管吩咐道:“派人带些补品去相府,慰问一下宋相吧。” 他看折子看得眼睛也有些累了,便打算出去走走。 途经明镜司时,他朝里面看了一眼。 楚玉霓正在整理一些档案,余光瞥见有人影走动,转头一看,连忙上前去行礼。 “参见陛下。” 君离洛越过他走到了书桌前,随手翻起几本档案查看。 李总管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楚玉霓,“还不快去给陛下沏一杯茶来。” 楚玉霓连忙起了身,转头去泡茶。 听说宋大人和陛下都喜欢喝雨前龙井,泡这个茶就对了。 很快,楚玉霓便将一杯热茶呈到了君离洛面前。 君离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即微微蹙眉,放下茶杯。 下一刻,楚玉霓就听他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 “拖下去,杖责二十。” 楚玉霓闻言,瞪大了眼。 他就泡了杯茶,怎么就得杖责二十了? 第92章 他发现了惊天大秘密 眼见着两名侍卫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架起他的胳膊,楚玉霓一脸惶恐。 “陛下要罚,小人不敢多言,只是小人不知自己犯了何错,还请您明示?” 总不能是他泡的那杯茶不合陛下的心意吧? 那也不至于打二十个板子啊! 而君离洛似乎也不想解答他的疑惑,依旧垂眸翻看档案,眼也不抬一下。 楚玉霓只能任由侍卫把他拖了出去。 不多时,君离洛就听见外边响起楚玉霓的痛呼声。 “啊呀!” “哥几个,轻点打!啊——” 君离洛微微蹙眉。 这富家公子终究比不得训练有素的侍卫们,挨个板子鬼吼鬼叫的。 “真是聒噪。”君离洛瞥了一眼李总管,“出去告诉他,以后若是还学不会谨言慎行,多得是板子等着他。” 这个明镜司新人的底细他也算是很清楚了。 这厮家底丰厚,挥金如土,虽学识不高,但也算仁义,自小就痴迷练武,花钱雇了许多江湖人士学了一身本领,沈樾曾在练武场见过他的轻功,据沈樾描述,此人的功夫胜过诸多训练有素的羽林军。 宋云初将这厮收用,也是因为真的有几分赏识。 在宋云初看来,学识不高无伤大雅,只要功夫好,够忠诚便足矣,可是在他看来,不够机灵便不能算一个合格的下属了。 这姓楚的应该庆幸,他如今只是一个小喽啰,还没什么官衔,否则哪天被人盯上了,他给宋云初找小倌的事一旦被揭露,宋云初少不了又得面临外界一顿鄙夷与笑话。 若真是聪明人要给上级送玩物,也该送得隐蔽一点,例如让那两个小倌直接伪装成随行的丫鬟带进宋府,人一旦进了宋云初的地盘,旁人的眼线想要窥探可就不容易了,总比在外边找个酒楼包间来得更稳妥。 脑子不灵活,办事就不周到,他惩罚这厮,让这厮长长记性,也算是帮宋云初。 想在宋相手底下当差,就得学着做个聪明人。 “啊呀——” 明镜司外,楚玉霓一边吃痛地呼喊着,一边数着自己挨了多少个板子。 十六、十七、十八……快结束了! 最后一个板子打完,楚玉霓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他想从长椅上下来,可臀后的痛感让他稍微动一下都龇牙咧嘴。 原来这就是挨板子的感觉,他总算能理解表哥的不容易了。 不对啊……表哥是因为嘴坏,平时太狂,得罪了许多文臣才挨了板子,而且只是十个板子而已。 他一个小小密探,连上朝是什么样的都没见过,官员也不认识几个,谁吃饱了撑的会参他? 难道是这明镜司里的其他密探嫉妒他英俊又阔绰,所以背后去陛下面前抹黑了他? 楚玉霓正思索着,便见李总管朝他走了过来。 “李总管,您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犯了什么事?” “犯了什么事,楚密探你该自己琢磨琢磨。” 李总管的语气毫无起伏,“陛下一向赏罚分明,你若无错又岂会挨打呢?这二十板子还是看在宋大人的面子上,打少了的,你今后可得谨言慎行,为宋大人办事,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你的错处,是有可能连累了宋大人的。” 楚玉霓:“……” 这二十板子还是打少了? 楚家卖出劣质布料一事,已经查证了是冤屈,除此之外,楚家似乎没有陷入其他风波。 那还有什么别的事儿…… 楚玉霓思索了好一会儿,蓦地想到了一个原因。 难道是他给宋大人献小倌的事儿被陛下发现了? 不会吧……他明明办得十分隐秘,去雅芳阁挑人的时候还特意乔装了一番,况且宋大人也没接受那两个少年啊。 就算是接受了又如何呢?许多达官显贵家中都有悄悄豢养男宠,断袖之癖不算多稀奇,宋相身为天子宠臣,嚣张的事也没少干过,陛下连他辱骂朝廷命官都不在意,还管他玩小倌的事儿? 况且宋大人原本名声也不太好,坊间都说宋相飞扬跋扈,傲视满朝文武,百般打压政敌,之前打了皇叔也没见他挨罚,和这些事比起来,养一两个男宠根本不算什么,顶多就是再给人添一笔风流浪荡的印象罢了。 楚玉霓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宋大人似乎也不是很在意自己有恶名,陛下却要替他在意,他们之间竟是如此君臣情深吗? 又或者…… 楚玉霓脑中闪过一个荒唐的猜测,他几乎有些不敢再仔细琢磨下去。 “多谢李总管提点,我今后一定会小心谨慎。” 楚玉霓回过神来,朝李总管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是自小被父母惯坏了,有些时候做事放浪形骇,从前没吃过亏,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今后我一定做个规规矩矩的人,绝不给宋大人添麻烦。” 李总管点了点头,“你心里清楚就好。” 这人总算是意识到,给朝廷一品大员安排小倌是多么有失操守的行为了。 眼见楚玉霓行动不便,李总管叫了个小太监扶他去歇息。 “多谢李总管,嘶……” 楚玉霓好不容易从长凳上起来,臀后的痛觉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宫里的板子,可真是比他老爹的竹条痛多了…… 眼见着楚玉霓一拐一拐地离开了,李总管回到君离洛跟前,“陛下,楚密探已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他说,他今后一定小心谨慎,不会再给宋大人添麻烦了。” 君离洛面无波澜道:“最好是这样。” 再说楚玉霓忍着臀后的钝痛,被小太监扶着缓慢地行走,心中还是忍不住揣测—— 陛下无宠妃,他从未听说过有关于陛下的风月之事,而宋大人虽有婚约,却还没成亲,府中也没有妾室和通房丫头。 这对君臣下了朝总是待在一起,宋相入御书房犹如进自家后院,除了宋相,再无其他官员有看奏折的特权。 所以? 天啊…… 他原本只是想哄上级开心,没想到一顿折腾,竟让他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第93章 你在狗叫什么? 怪不得他送小倌给宋大人,宋大人会那样生气,还严厉警告他,以后不准再送。他果然是自作聪明啊…… 他绝不能说出去,哪怕在表哥面前都不能提。 这对于皇家来说,是一个不能公开的秘密。 一旦他泄露了什么,别说是前程了,脑袋都别想要了。 …… 翌日。 宫明远和楚玉霓接连被罚一事,成了百官去朝会路上热议的新鲜事。 “先是宫尚书挨了罚,之后又是宋相特招的新人挨了罚,看来陛下这是有意要敲打宋相了。” “可不是么,虽然楚家的风波已平息,可那日与宋相交好的官员们实在太急不可耐,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太常寺卿固然有错,他们也不该如此明目张胆地在朝堂上沆瀣一气,他们是得意过了头,惹得陛下不痛快。” “陛下对宫尚书的惩罚也算是相当宽容了,若是任凭宋相一党得意下去,他们迟早会酿成更大的过错,届时可就不是区区几个板子这么简单了,太常寺卿的下场,指不定哪天就成了他们的下场。” 众人说到后头,语气里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陛下自继位以来一直忙碌,最关注的莫过于天启国各地的民生问题,对于一些弹劾官员的奏折,难免会有疏漏,好在他们终于等来了宫明远受罚的这一天,不枉费他们参了宫明远这么多次。 “我早就劝告过宫尚书,过度狂妄早晚会惹祸上身。” “呵呵,两天没见到宫尚书,还真是怪想念他的,也不知他养好伤回来后,那张破嘴是否会有所收敛。” 众人正乐不可支地议论着,忽然有不少人噤了声。 嘲讽宫明远的两个大臣转头一看,宋云初正跨过大殿门槛走来,面容冷淡。 怪不得身后的声音小了许多,这些个怕事的官员们竟不敢当着宋云初的面嘲笑宋党。 背后嘲讽,当面噤声,可真是没有骨气。 “宋大人来了。您这脸色怎么有些不大好看呢。” 宋云初瞥了一眼说话的邓学士。 她只是轻轻扫了对方一眼,目光既清凉又不屑,仿佛懒得与他过多交流。 她今天心情十分不妙。 狗皇帝罚宫明远也就罢了,毕竟宫明远被文官们记恨也不是一天两天,他之前和人争论骂爽了,如今挨十个板子再罚一年的俸禄,也算是付出了该有的代价。 可狗皇帝又把楚玉霓打二十大板,算个什么意思? 楚家不过就是个商户,人家做生意也是本本分分,前不久才被诬陷,遭受了不小的损失,好不容易洗脱冤屈,理应得到众人的怜悯才是。 狗皇帝罚完宫明远又罚楚玉霓,对她的敲打意味也太过明显了。 一个是她手下最勤恳的小弟,一个是她刚刚特招的人,这么罚下来,边上这些个官员估计在私底下嘴都要笑裂了吧? 宋云初才这么想着,耳畔又响起邓学士的说教—— “下官早就提醒过宋大人,登高易跌重,凡事太爱出头,早晚有一日……” “闭上你的乌鸦嘴。” 宋云初冷笑着打断他的话,“你一个二品学士,在本相这个一品大员面前狗叫什么。” 既然是对立方,她可不会因为对方年长就惯着。 对方没料到她说话会如此粗俗,顿时脸色一青。 这姓宋的才被陛下敲打过,难道就不知道收敛一些吗?怎么还能如此猖狂? 这盛气凌人的气焰,比起从前是一点都没减。 “怎么,不知道以下犯上这几个字怎么写吗?你为官三十多载,也没能熬上个一品的位置,瞪个大眼在本相面前狂吠,这对你来说有成就感吗?” “仔细算算你有多少本事再来叫唤,本相的手下犯了错,被陛下责罚又如何?陛下本就赏罚分明,本相没什么可说的,反正倒霉的人又不是本相。” 宋云初说话间,略微平复了心情,莞尔一笑,“你们若是能让陛下罚到本相的头上,才算你们有本事。” 本就心里不痛快,有人冲上来找骂,她又何必客气。 邓学士被她一番话噎得脸红脖子粗。 方才与他一起议论宫明远的官员也没再吱声。 的确,陛下再如何敲打宋相,到底还是没有罚到宋相本人的头上,可见他的地位短时间内难以撼动。 也难怪这厮还能如此猖狂。 宋云初见对方不再抬杠,嗤笑一声,站回自己的位置上。 君离洛来到大殿上的时候,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宋云初的情绪不悦。 她依旧如同平日那样神色从容,与百官一同向他行礼,望向他的眼里却泛着少见的凉意。 君离洛顿时不解。 他两日未见宋云初了,昨日听说宋云初吃坏了肚子,还派人去相府送了补药慰问,怎么这家伙今日站在大殿上却要这样看他? 第94章 敲打完了再给个甜枣? 君离洛正思索着,就听到了宋云初的心里话。 【狗皇帝,给你打工了这么长时间,你是看不出我比从前安分了吗?除了和身后这些老家伙吵架,我什么时候干过出格的事了?你眼睛不够雪亮就赶紧找个太医好好治治。】 【就连手下的小弟我都劝他们收敛锋芒,你倒好,把我手下的人罚了一个又一个,你可真有意思。】 【你心疼身后这帮老家伙不如跟我直说,平时我倒看不出你有多尊老,又要我给你加班,又要敲打我,最烦的就是你这种狗领导。】 君离洛:“……?” 他不过就是罚了两个该罚的人,竟给宋云初造成了他有意敲打他的错觉。 宫明远言行嚣张,被参了那么多本,挨罚本就不冤,楚玉霓身为一品大员的下属,给上级送小倌,也的确是伤风败俗,一旦被外人知道,丢的只会是宋相的脸。 他自认为他是为了宋云初好,这家伙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要曲解他的意思。 君离洛心中有些不忿。 然他转念一想,如果连宋云初都误解了他的用意,那么其他官员同样有可能认为他是借机敲打宋相的气焰。 平日里和宋云初不睦的那些老臣,多半会幸灾乐祸。 难道宋云初方才来的时候,被人言语讥讽了一番? 宋云初在口舌之争上从不落于下风,吵架是绝不会输的,但这人一向护短,这才会心绪烦躁,私底下骂骂咧咧。 君离洛沉默了片刻,朝宋云初问道:“听闻宋卿家昨日身体不适,今日可好些了?” 宋云初见他当着群臣的面开始关怀自己,自然摆出一副恭谦的态度,“多谢陛下关怀,微臣已无大碍。” 【狗皇帝,敲打完了又给个甜枣是吧,就知道装模作样,还不是因为找不到一个比我更优秀的打工人。】 【没了我,你那一堆破奏折得看到天黑,这天启国的官衔设定也是神经,这么多文官职位,十本奏折里面有五本都是废话,一堆垃圾玩意儿看得人眼睛都累,不看又不行,我要是哪天撂挑子不干了,狗皇帝你就等着熬成熊猫眼吧。】 【或者你也可以再找个人帮你分担,相信我身后这些学士们会很乐意的,但你能受得了他们的迂腐清高吗?整天在你耳边知乎者也,絮絮叨叨,一边加班一边听唠叨,我看你疯不疯。】 君离洛的额头剧烈跳动了一下。 这个宋云初……为何总把他想得那么可恶? 他惩罚不懂事的下属,这人觉得他是刻意敲打,他如今当着群臣的面关怀他,这人又说他装模作样。 宋云初的脑子里一天到晚的除了防备心,就没点儿君臣之情? 实在可恶。 君离洛深呼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继续面色如常地进行朝会。 今日朝会的重点是一些郡县的灾情,官员之间还算风平浪静,许是因为近日总有人员变动,众人都不愿再多生事端。 再者,皇帝一开口便是关怀宋相,显然依旧器重,官员们自知再多说也是无益,只盼着哪日能抓住宋相的把柄,再重重弹劾一番。 …… 楚家宅院内,一声嚎叫响彻屋顶上空。 “嘶——你到底会不会上药!” 楚玉霓趴在床榻上,让随从给自己受伤的部位撒药粉,谁知那药粉一接触到皮肤就传来丝丝刺痛感,让他的面容拧成了一团。 “公子,大夫说这金创药刚撒上去的确是会有点儿刺激,过一会儿就好了。” 上好了药,楚玉霓趴在枕头上长叹一声。 也不知道得在床上趴几天才能下地,伤在臀后,大夫嘱咐了不能正躺,只能趴着或侧躺,难免让人觉得不舒服。 厨子给他炖了补汤,他才喝了两口,便听见下人来报:“公子,宫尚书过来探望您了。” 楚玉霓看向门外,只见宫明远走了进来,他的步伐十分缓慢,坐下时也是由随从扶着缓缓落座,可见臀后的伤势还没好全。 不过,十个板子终究比二十个板子轻得多,宫明远休养了三日好歹能走路,楚玉霓却是连翻个身都觉得累。 “表兄你伤势还未大好,怎么有空来看我?” “听说你也挨了二十大板,我这心里慌啊。” 宫明远说着,朝一旁的下人们摆了摆手,下人们便都退出屋外了。 楚玉霓面有动容,“原来表兄如此关心我的伤势。” “倒不是关心这个,皮肉伤嘛,没什么大不了,养一养就好了,我是在担心咱们将来的处境啊。” 宫明远面带惆怅,“陛下对宋大人一直颇为宽容,连带着咱们这些跟随宋大人的也沾了光,我早就知道那帮老家伙看我不顺眼,我从来都不怕他们参我,陛下日理万机也一向不爱理他们,可这次忽然把我罚了,紧接着又把你给罚了……” “表兄的意思是……” “谁都知道咱们是宋相这边的人啊,因楚家的事闹得大,你小子也算有点儿名气了,你又是宋大人特招的,陛下把咱们都给罚了,这明摆着是做给宋大人看的呀。” 宫明远低喃着,“我倒是不担心别的,只要宋大人地位稳固,咱们就不用犯愁,怕只怕,宋大人锋芒太过,陛下或许对他也有了忌惮与不满,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圣心难测啊……” 楚玉霓听着他的分析,不禁低笑一声,“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表兄你担心的是这个,那你还真是多心了。” 宫明远抬眸看他,“你这呆头笨脑的,知道个什么?” “是是是,你聪明,你不也挨了顿打,还扣了俸禄。” “那我挨的打还比你少呢。” “得了,我不跟你争这个。”楚玉霓撇了撇嘴,“我就是比你知道,反正宋大人肯定不会失势,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宫明远道:“此话何解?” “就陛下和宋大人之间的关系,那可不是轻易就分……额……我是说,陛下对宋大人的信任程度,很不一般。” 第95章 微臣受教了 “只要宋大人还有进御书房的权利,便说明陛下依旧器重他,除非哪天宋大人被降了官衔,那才是真正的打压,其他小事都不值一提。我相信宋大人不会让自己跌下来的。” 楚玉霓气定神闲道,“表兄我且问你一句,朝中除了宋大人之外,还有没有那种智勇双全、一表人才、年轻有为、且在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与陛下熟络的官员呢?” 宫明远略一思索,道:“你说的这些特点,分开来都能找到不少人,但若要全都满足,似乎就只有宋大人。” “诶,那就对了嘛,这么一想,宋大人多拔尖啊。” 楚玉霓嘿嘿一笑,“宋大人对陛下而言不只是一个臣子,或许也是……友人,总之情谊不一般,辅佐天子的功劳可不是一般人有的。”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宫明远点了点头,“宋大人的功劳的确非常人可比,或许真是我太杞人忧天了。” 楚玉霓笑而不语。 可惜了,他不能与表哥分享陛下和宋大人的秘密,只能委婉地劝说表哥不必过度忧愁。 那不宜外扬的皇家秘辛,注定只有他自己默默记着了。 …… 早朝散会后,君离洛与宋云初各怀心思,一前一后地进了御书房。 两人各坐一桌,良久无话。 君离洛心中总有些不平静。 虽然平时两人也不会过多闲聊,但他偶尔听着宋云初对大臣们的腹诽,也觉得有几分乐趣。 可今日宋云初不神游了,似乎十分认真且有效率地翻阅眼前的折子,心无杂念。 这让君离洛觉得稀奇。 这家伙今日怎么格外勤奋,不偷懒也不在心里哼曲子了? 直到很长时间过去,他才听到了宋云初的腹诽。 【不摸鱼效率就是快,赶紧看完,早点儿回家。】 君离洛:“……” 宋云初是觉得跟他待在一起很烦恼吗? 眼见宋云初看折子的效率比自己还快,君离洛出了声。 “云初。” 宋云初转过头看他,“陛下有何吩咐?” 君离洛虽然唤了她的名字,但其实还并未想好接下来该说的话。 宋云初见他不接话,有些疑惑。 【狗皇帝琢磨什么呢,有话赶紧说,别耽误我回家撸猫遛狗。】 君离洛心中不悦。 撸猫遛狗…… 仿佛在这厮的心里,干什么事情都比陪伴君上有意思。 他动了动唇,正想说话,宋云初心里却似乎开始不耐烦了。 【磨磨唧唧的,让我赶紧下班行不行。】 君离洛磨了磨牙。 他有时候真想拍桌而起,跟宋云初好好理论一番。 可他又不能那么做。 他与宋云初之间似乎在一点一点地产生隔阂。 或者应该说,是宋云初对他单方面有不满和防范。 有些时候他真佩服宋云初的表演,明明心里腹诽个没完,表面上也总是若无其事。 “云初你可知,朕为何要惩罚楚玉霓?” 君离洛思虑之后,还是决定跟宋云初谈一谈。 他知道,宫明远被罚并没有让宋云初产生多大的意见。 毕竟宫明远身在朝堂,宋云初是知道他有多讨那些老家伙嫌弃的,被人参了一本又一本,总要小小惩戒一番。 真正让宋云初不满的,是他对楚玉霓的杖责。 楚玉霓身为新人,能够极力迎合讨好上级,在宋云初眼中自然是个讨喜的。 “陛下的惩罚,自有陛下的道理。” 宋云初朝君离洛淡淡一笑,“他不过是个小小密探罢了,陛下若瞧着不顺眼,微臣便把他调离明镜司,打发到远一点的地方去。” “不是朕瞧他不顺眼,而是云初你瞧着他觉得太顺眼,所以忽略了他在讨好你的过程中犯了错误。” 君离洛定定地望着宋云初,“他因为身手不错被你特招,你原本就对他有几分赏识,再加上他费尽心思哄你这个上级,你自然觉得他乖巧懂事,可他难道真的是个机灵的下属吗?” 听着君离洛的话,宋云初有些意外。 狗皇帝这番话倒不像是敲打,像是解释。 君离洛继续说道:“此人涉世未深,心思不够圆滑,楚家一事,若不是有你和江如敏帮衬,他早就已经进了大狱,许是为了答谢你的相助,他竟然自作聪明地送你两个小倌,云初你可曾想过,此事一旦传扬出去,你又要遭受多少编排和讥笑呢?” “或许你已经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了,可你既然是朕看重的臣子,朕总得替你考虑一番,这个人你若想留用,你就得好生警告他,谨言慎行,莫要落人口舌。” 宋云初从讶异中回过神来,下意识询问了一句,“陛下怎知他给我送了小倌?” “先前楚家出事,朕觉得有些蹊跷,朕自然不相信你与楚家官商勾结的传闻,可风波闹出来了,总得查清楚,所以朕命令暗卫盯着这个人,发现他乔装打扮去了雅芳阁,之后再细细一查,就知道他要给你送礼了。” 宋云初不语,心中暗自琢磨。 【看狗皇帝一脸认真的样子,倒不像是忽悠我。】 【难道他真的只是为了我的名誉着想,怕我那本就难听的名声更雪上加霜,而不是有心打击我的气焰?】 见宋云初的思路有了转变,君离洛心下也轻松了几分。 “云初你回去之后仔细想想,朕说的话是否有道理,朕本不想干涉你培养下属,只是要提醒你,你若有心要栽培一个人,必得栽培一个聪明人。” 宋云初一本正经道:“多谢陛下提醒,微臣受教了。” 她难得对君离洛说了句诚心话,而不是客套话。 这一回,倒是她多心了。 细细一想,皇帝所言是有理的,如果只是单纯要灭她的威风,根本不必费口舌和她解释这些。 “你这两日身体不适,朕也就不留你在这里忙活了,你早些回府吧。” 宋云初瞅了一眼左手边的折子,“陛下,微臣这儿还有一些尚未处理,还是等看完了再回府吧。” 皇帝态度和善,她身为臣子又怎能不展示殷勤呢。 君离洛扬了扬唇,“也好。” 第96章 一副好皮囊,有什么可骄傲的? 离宫之后,宋云初坐上了回府的马车,马车驶过皇城长街,她听着车窗外的喧闹人声,朝白竹吩咐了一句。 “白竹,一会儿经过客香居的时候,带几只烧鹅回去,小宝和领导喜欢吃。” 白竹应了声是。 小宝和领导,是相府里养着的一猫一狗。 大人似乎对猫更为喜爱一些,闲来无事经常抱着玩,至于另一只狗,是红莲一次外出时碰上的,据红莲说,那天格外冷,她吃着烤红薯,被一只小狗跟了大半条街,便丢了半个红薯给狗吃,那小狗便赖上她了。 红莲对人没什么耐心,对狗却宽容得多,她见那小狗挺机灵便带回府了,谁知那狗子对府里的环境熟悉之后,就不如一开始乖巧,四处乱拆乱咬东西,有时见着路过的下人还要跳出去叫唤两声,把人吓了一大跳之后又撒丫子跑了,仿佛以此为乐。 他还记得那狗子第一次见到大人的时候,也冲着大人威风地叫唤了两声,恰逢大人心情不好,上前便扇了狗子一巴掌—— “看红莲给你惯的,没点眼力劲!本相面前轮不到你耍威风!这么招人烦,以后你的名字就叫领导,再敢冲我吼,大嘴巴子抽死你。” 那次之后,领导见了大人再也不敢造次。 无论它在外有多狂,到了大人面前都老实巴交,常摇着尾巴在大人身边蹦来跳去,一副讨好的谄媚相。 大人见领导识趣,对它也疼爱了许多,吩咐厨房要对小宝和领导一视同仁,把它俩的毛发都养得油光水滑,摸着手感极好。 马车很快在客香居外停了下来。 白竹买了烧鹅,正准备回马车上,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女音,“白竹?” 白竹转过头,朝来人客套地问候了一句,“江小姐。” 江如敏带着丫鬟走上前来,朝马车上看了一眼,“宋大人在里面吗?” 宋云初听到马车外的动静,掀开了帘子。 “这么巧,江小姐出来闲逛吗?” “楚公子先前给我介绍了一个药材商,我今日出门找那位老板谈一谈长期合作的事,现已谈好了,正准备回去。” 江如敏朝宋云初笑道,“宋大人还没去我那里看过吧?离这儿很近,这个时辰您应该是从宫里刚回来吧?不如去我那儿吃顿便饭,我一直都想答谢您对我的提点,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 宋云初本想推辞,可转念一想,江如敏请她吃饭喝茶也是出于礼貌,毕竟她的确帮了江如敏不少,若对方不请客,反而显得不懂人情世故了。 正常的人情来往嘛,倒也不用太拒人千里之外。 于是她应了一句,“也好,正好我也想请江小姐帮个小忙。” 于是,在江如敏的带领下,宋云初来到了她的落脚点——瑞和堂。 “这名儿不错,听起来就是个好兆头。” 宋云初来到了店里坐下,芍药很快就沏上了她爱喝的雨前龙井。 “宋大人想吃些什么菜?奴婢烧菜很快的。” 宋云初道:“做你们的拿手菜就好,哦对了,你上回做的那个酸枣糕味道极好,再来一份。” “好嘞。” 江如敏在宋云初对面落了座,“宋大人方才说,要叫我帮个小忙?” “楚玉霓那小子犯了点错,被罚了二十大板,怪可怜的,江小姐这里有独门的外伤药,可否……” “当然可以了。”江如敏迅速答应了下来,“我这块地盘还是楚公子给我找的呢,就连与我合作的商人也是他介绍的,本就欠着他人情,他需要什么药,我都可以提供,等吃完了饭我就叫迎春把药送到楚家去。” “那我就替他谢过江小姐了。” “宋大人不用跟我客气。”江如敏道,“如果不是遇上了您这么一位贵人,我现在或许还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自从离开了国公府,开起了这个医馆,总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她从前每日都盼着君天逸能想起她,与她重修旧好,长相厮守。 见不到他的时候,总觉得日子无趣,不知道自己终日在等待些什么。 如今回想起来……她从前过的到底都是什么日子? “一直以来,我被国公府养着,不受父亲的喜欢,看继母的脸色,又常常遭受二妹欺凌,我总盼着有一个良人来爱护我,可盼来盼去,竟是误把小人当良人,还差点儿就害了自己的贵人。” 江如敏垂下头,低喃道,“宋大人能愿意拿我当个寻常朋友看待,我便很感激了,我原本就不是个聪明人,也没什么过人之处,的确是与您不相配。” 宋云初见她适应了自给自足的生活,正觉得欣慰,听她又开始谦卑了起来,不禁扶额。 这个惨兮兮的虐文女主,就算是割舍了与狗渣男之间的感情,也还是不自信呢。 换成别人说这些谦卑的话,她或许会觉得是装模作样,但这话从江如敏嘴里说出来,那是真的发自内心。 “江小姐,一段好缘分讲究的是两情相悦,若不满足两情相悦的条件,哪怕是双方的家世才情再匹配,也不是什么好姻缘。” 宋云初说话间,芍药已经端了一盘热腾腾的菜上来,宋云初朝她吩咐了一句,“去拿一面镜子来。” 芍药不明白她忽然要镜子做什么,但还是很快回房间取出了一面巴掌大的铜镜。 宋云初接过镜子,以镜面正对着江如敏,“江小姐,你仔细瞧瞧镜子里的自己,你觉得自己丑吗?” 江如敏愣了愣,随即道:“不……不丑。” 芍药和迎春常说她是美人,可名门贵女当中从来不缺美人,更何况她与江雨夕一同出现的时候,夸江雨夕的声音总是比夸她的多。 所以,一副好皮囊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 “总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宋云初面无表情道,“何止是不丑,你这副容貌,你以为皇城内能找到几个比你好看的?” “二妹……比我好看。” “扯淡。她那是比你好看吗?她母亲是国公夫人,与国公府有来往的达官贵人谁会不给她几分颜面?江雨夕哪怕是只蛤蟆都能被夸成天鹅,况且她原本就有几分姿色,你与她一同出现在人前,输的从来都不是美貌与才情,你只是输在没有靠山。” “当你不能给别人带来利益时,没有人乐意捧着你,尤其不会在她面前捧着你,哪怕你才貌双全。” 第97章 挪开你的脚,离开我的地盘 “我且再问一问江小姐,琴棋书画你会几样?” “都会……棋艺略逊色些,比不得宋大人。” “我常与陛下切磋,你犯不着与我比。” 宋云初的右手依旧维持着举铜镜的姿势,“你的棋艺并不差,已经比许多人都好,当你的技艺可以超越多数人时,就可以称得上好,用不着对自己过于严苛,如果你还是觉得自己无能,那么不如你的那些人又算什么,难道都算废物吗?” “你明明才貌双全,又精通医术,可你却那么自怨自艾又多愁善感,你最招人烦的就是这一点,始终都在否定自己的能力,这并不会让人觉得你有多谦逊,只会让人觉得你脑子不灵光。” “可惜你身为一个医者,却医不好自己的所思所想。” “男人看不上你又怎样?你不会因此变丑,也不会因此失去你的技艺,本相不喜欢你,仅仅是因为我早就心有所属,这不是你的错,更不是本相的错,你若还学不会认清自已,以后就不必再跟本相来往,我宋云初不喜和傻子打交道。” 宋云初话音落下,便将手里的铜镜重重放下,起身离开了瑞和堂。 迎春正好端着点心出来,眼见着宋云初离去,有些诧异,“宋大人,您不吃饭了吗!” 白竹瞅了一眼宋云初的背影,又瞅了瞅沉默的江如敏,朝迎春说道:“我们大人还有些要紧事,请两位姑娘劝好你们家小姐,告辞。” 说完,他也快步走出了瑞和堂,去追宋云初的步伐。 江如敏回过神来,拿起桌上的铜镜,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这张脸……真的有那么好看吗? 宋大人身居高位,从不屑说虚言。 宋大人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不够美丽,也不是因为她不够有才,仅仅是因为宋大人心有所属。 他只是……不愿意背弃自己的感情罢了。 江如敏望着镜中人许久,直到有一抹黑色的人影跨过门槛,而后她听到了久违的声音—— “敏敏。” 江如敏眉头一紧,瞥了一眼来人。 “出去。”她语气不善。 君天逸料到了她不会给自己好脸色,却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这么冰冷无情的两个字。 他本能地沉下了脸,“你说什么?” “我说,出去。”江如敏漠然地望着他,“这不是国公府,也不是逸王府,王爷你此刻的行为是私闯民宅,有违律法。” “和宋云初混久了,你倒是也变得牙尖嘴利了。” 君天逸冷笑道,“他可以在你这儿吃饭,本王却连进来的权利都没有了,你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人?你可知有多少人盼着他倒霉,与他走得太近,你只会……” “我会有什么后果不劳你操心。”江如敏打断他的话,“芍药,送客,关门。” “江如敏!”君天逸被她一番冷语激得脸色铁青,“本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不要仗着本王心里有你,就一再放肆。” 江如敏看也不看他,低头给自己倒了杯茶。 “怎么,王爷心情不忿,手痒了,又想来扇我一巴掌教我学乖吗?” 她的语气没有起伏,却格外清凉。 而她此话一出,君天逸的气焰也顿时降了下来。 “敏敏,本王上次……不是有意的。” 君天逸回想起上次冲动的行为,眼底泛起一丝愧疚,“你上回说的话太无情,我不想与你分离,这才会一时失控,你信我,我再也不会对你动粗。” “那就请王爷挪开你的脚,离开我的地盘,这瑞和堂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地方,我不接受像您这样的不速之客。” 君天逸见她始终维持着冷淡的态度,只觉得恼怒。 他已经放下架子求和,对方却不为所动,还要一再将他往外推。 他们此前的情分,她竟然真的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吗?那宋狗贼倒是很会挑拨。 “属于你的地方?你以为凭你一个小女子的能力,能过得多么风生水起?生意场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简单,要不是那姓楚的为了讨好宋云初护着你,你这医馆能那么顺利地经营下去吗?” 君天逸气江如敏的单纯。 一点小恩小惠就能让她深受感动,果然是涉世未深。 宋云初若是真的在乎她,就该将她护在相府里,锦衣玉食供着她,成群的奴仆伺候她,而不是让她带着两个丫鬟在外谋生。 “你是贵族出生的小姐,哪里会懂得谋生之道?宋云初知道你离了国公府,就给你安排这么一个小地方,这哪里是真的在乎你?若在乎你就不会舍得你辛苦,你非要等到他有一天厌弃了你,姓楚的也不再帮你,你才能看清他们的真面目吗?” “敏敏,他们对你不是真心的,他们不会比本王更在乎你,你别再闹了,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我定护你周全,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了。” 君天逸说着,朝江如敏又迈近了两步。 他说的仿佛情真意切,江如敏心中却泛起一阵怒意。 君天逸所谓的喜欢,是禁锢,是掌控,是要她缩在他的羽翼之下,失去自由。 别人给予她的帮助,在他眼里只是小恩小惠。他嘲笑她没有谋生的能力,嘲笑她看不清宋云初。 如果这就是他所谓的真心……那也太可笑了。 此刻她真有一种拿扫把赶人的冲动,然她意识到了君天逸的固执己见,便没有躲避他的靠近。 芍药和迎春虽会武功,却不是他的对手。 君天逸见江如敏不躲自己,只当她心软了,伸手便将她拥进怀里。 “敏敏,回来吧,回……” 他的话还未说完,只觉得脖颈后一疼,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 熟悉的眩晕感,又一次涌上了脑海。 第98章 宋相醉酒 映入眼帘的事物似乎都在晃悠,视线也越发模糊,君天逸不禁咬牙切齿,“敏敏你……” 她又用淬了迷药的针扎他! 他还想再多说些话,却敌不过那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感,终究还是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江如敏任由他倒在了地上,漠然地注视着他。 这个人总是那么自以为是,一再贬低旁人来抬高自身。他既给不了她想要的真挚感情,又妄图掌控她的一切,甚至看不惯旁人对她的帮助。 他凭什么? 宋云初临走前的那番话,似乎仍在她耳畔反复回响。 她有才情,精通医术,就算此生都遇不上一个愿意珍惜她的人,她的这些特长也不会被剥夺,她根本不用受人摆布,也能活得很好。 宋云初身份显赫官拜一品,如此厉害的人物都没有否定她的才能,君天逸凭什么否定她?认为她一个小女子无法谋生? 江如敏越想越是不忿。 但她终究是个有修养的人。 “把他扔到马车上,雇个人送回逸王府。转告王府的人,我只想自己好好营生,不想与逸王再有牵扯,他要是下回再闯进来,我不仅要把他丢在路边供人欣赏,还要告他强闯民宅,调戏良家妇女。” 身后,迎春与芍药听着她的话,相视一笑。 小姐自从离了国公府后,性子可不像从前那么软了呢。 …… 冬日的寒意将散未散,接连又下了三五日的雨。 雨过天晴,暖阳重现时,朝野间也传来了好消息。 受朝廷派遣剿灭水寇的将士们得胜归来,几个郡县的灾情也得以改善,天子大喜,对官员们论功行赏,并下令在金华殿设夜宴。 开席前的一个时辰,宋云初坐在明镜司内,听着手下的汇报—— “自从太常寺卿被陛下革职逐出皇城后,一直在郊外的一处客栈歇脚,直到昨天,他终于和一名带着面纱的神秘女子接头,两人正说着话,他忽然就吐血倒地了,属下连忙去跟踪那女子,却被她察觉,她抛出了迷雾弹炸出了大片烟雾,把属下甩开了。” 宋云初目光微闪,“那女子除了戴着面纱,还有什么特征?” “她个子不高,属下虽听不到她说话,但总觉得她举手投足间……不太正经,露在面纱外的眉眼瞧着也挺妩媚。” 宋云初闻言,心中有了猜测。 她原本是派了楚玉霓去跟踪太常寺卿的,楚玉霓挨了板子,行动不便之后,这活自然也就换了人。 她需要证明太常寺卿与逸王勾结,便派了功夫仅次于楚玉霓的明镜司副使去跟踪,张副使是原主一手提拔上来的,也算可靠,按照他对那神秘女子的形容,大概就是原着里那位风情万种,擅用奇毒的毒娘子了。 又是一个迷恋君天逸的炮灰女配。 这位毒娘子的功夫不算多么高深,但她手上掌握着五花八门的毒药,用来防身绰绰有余,寻常高手还真奈何不了她。 “属下无能,还请大人息怒。” “本相大概能猜出她的身份了,这个女子的确很难摆平,这事就不罚你了。” “多谢大人。”张副使见宋云初不罚自己,松了口气,正要退下,转身时看见了被他搁放在一边的酒坛,那是楚玉霓托他带给宋相的。 差点就把这好东西给忘了。 “对了大人,我中午去探望楚兄弟了,他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他说他知道自己错了,以后再也不敢给大人添麻烦,为了弥补过错,他让属下带一坛好酒给您。” 张副使说话间,将那坛酒拎上了桌,“楚兄弟知道大人喜欢美酒,就把楚老爷埋在树下二十年的陈酿给挖出来了,据说这美酒是千金难买,楚老爷自己都舍不得喝,今儿就孝敬大人了。” 宋云初望着眼前的白瓷酒坛,轻挑了一下眉头,“也算他有心。” 这个时代的美酒无添加剂,有些品种喝着也不易醉,再加上这副身躯酒量好,许多果子酿的酒当饮料喝完全没问题。 宫里的美酒她可没少喝,这民间的陈酿也不知味道怎么样。 她撕开了封口,一缕醉人的酒香溢了出来,令人心旷神怡。 她虽然一口没尝,但已经能断定楚玉霓没吹牛了。 “这酒闻着可真不错,张副使,你坐下陪本相喝两杯。” 宋云初本是好意想让手下也尝个鲜,可落在张副使的耳朵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大人素来多疑谨慎,这酒都封得这么严实了,还担心他做手脚么?明面上对他客气,实际上是要他试喝。 果然,除了白竹跟红莲,大人谁都信不过。 张副使给自己和宋云初各倒了一碗,生怕自己喝慢了会引起宋云初的疑心,端起酒碗便饮下一大口。 酒水入喉的那一瞬,他的眼睛登时亮了。 好酒!这简直是他喝过最醇香、最爽口的酒。 宋云初见他神色陶醉,便也低头尝了尝。 美酒入口的那一瞬,她也颇觉惊喜。 这酒中似有馥郁的花果芬芳,口感极丰富,咽下之后,口中还有清冽的回甘。 不夸张的说,这或许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喝过的最美味的酒了。 一碗下腹,她只觉得整个人身子都轻盈了,周身被暖意所包裹,脚下所踏的仿佛不是地面,而是云端。 诶,有点儿上头。 这么好的酒,她都舍不得分给张副使了…… 一晃眼,日落西斜。 金华殿内,太监宫女们端着酒水果盘来回走动,大臣们也都各自坐在了自己的席位上,眼见着宴席开始了,宋相却还未到场。 君离洛望着右下方的空席位,转头询问李总管:“云初怎么没来?他今日不是一直都在宫里待着吗?” 今早下朝之后,宋云初陪他批了折子,午后就去明镜司了。 宋云初明知今日有夜宴,按理说不会缺席才是。 “回陛下,已经派人去请宋大人了。” 过了好一会儿,去请宋云初的小太监回来了,朝君离洛禀报,“陛下,宋大人怕是来不了了,明镜司的张副使给宋大人献上了一坛美酒,宋大人兴许是喝得开心,喝多了,这会儿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君离洛一时无言。 什么酒那么好喝,能让宋云初在宴席前喝醉? “陛下,是否要奴才派人将宋大人直接送回相府呢?” “不用。”君离洛想了想,道,“把宋相挪去东暖阁歇息,给他煮一碗醒酒饮,朕晚些去看他。” 第99章 戏君王 夜间的风如冰刃,酒醉的人不宜吹风,况且……以宋云初在朝中的人缘,一旦被人知道他酒醉,回去的路上恐怕不会安宁。 宋云初功夫甚好,清醒的时候没几个人敢招惹他,迷糊的时候难保不会有人冒着大险,趁机下杀手。 还是让他在东暖阁待一夜得了。 …… 宋云初被人扶到了东暖阁,没过多久便有小太监端上了一碗热腾腾的汤。 小太监把汤搁在桌子上,片刻之后触摸了一下汤碗的温度,正合适入口。 “宋大人,这是御厨给您煮的醒酒汤,您快喝了吧?” 宋云初迷迷糊糊之际,察觉到鼻尖有一股子药味萦绕,顿时不悦地拧起眉头。 她悠悠地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小太监。 对方面貌粗鄙,小眼塌鼻,脸上几个麻子吓得她直接一拳打了出去—— “哪里来的妖怪!满脸麻子!再敢靠近本相,本相一棍子敲死你!” 小太监莫名其妙挨了一拳,摔倒在地哎哟了一声,欲哭无泪。 他不敢再靠近宋云初,连忙退出了暖阁外,一转头就遇上了过来探望宋云初的李总管。 “怎么回事?让你喂个醒酒汤,这眼睛边上怎么还紫了一块呢?” 陛下说这时节天气凉,得嘱咐好宫人们,照料好宋相,可不能让人冻病了。 “李总管,宋大人嫌弃奴才,不让奴才伺候他,说奴才……满脸麻子,奴才冤枉啊,奴才这脸上也就两颗麻子,怎么就满脸了?可见宋大人是真喝多了。” “哟,你自己相貌粗鄙,还怪宋大人嫌弃你了?明知道宋大人以貌取人,还往他跟前凑,你是真没点儿自知之明……边儿去!” 李总管朝他呵斥了一声,而后瞅了一眼边上的几个小太监,找了个眉清目秀的,用拂尘戳了戳他的胳膊,“你去吧。” 被他挑中的小太监应了声是,快步进了暖阁。 小太监原以为自己长得不赖,能办成事,却没想到宋云初见了他也不满意。 “啧啧,楚玉霓怎么就只会找你们这种类型的?也就长得凑合,不男不女的,离本相远点儿!” 宋云初单手支着额头,含糊不清地说道,“去!找个盘靓条顺、个子高,会舞剑的过来!你们这些个不男不女的滚一边去,本相没兴趣……” 小太监瞪大了眼。 喂个醒酒汤,还得个子高,会舞剑? 宋大人这要的哪里是奴才,要的倒像是……御前侍卫? 侍卫们倒是个子都挺高,功夫不错,舞剑必然是会的。 也不对…… 听宋大人方才的语气,好像不是要伺候他喝汤,而是要供他赏玩取乐? 不然为什么一定非要舞剑呢? 这这这…… 他应该怎么去跟李总管汇报? 小太监定了定心神,决定再试一回,便走上前去小心翼翼道:“大人,要不先您把醒酒汤……” 宋云初恶声道:“滚蛋!” “是是是!您息怒,奴才马上就滚出去。” 小太监眼见着劝不动,连忙也退出了暖阁。 身后响起一阵悠扬爽朗的歌声—— “玫瑰花的葬礼,埋葬关于你的回忆~” 啧啧,宋大人这是真喝多了啊。 虽然宋大人平时也挺轻狂,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蛮不讲理…… 不过话说回来了,宋大人的酒量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吗?怎么今日会把自己喝成这样。 他正准备退出去跟李总管请罪,许是因为走神,出门的那一刻险些撞到了迎面而来的明黄色身影。 好在君离洛眼明手快,把他推到了一边。 他一个不稳跌倒在地,惶恐地爬起来,“奴才该死,陛下息怒!” 君离洛无暇管他,看了一眼暖阁里的宋云初。 宋云初依旧侧卧在桌边,扯着嗓子唱歌。 “真的好美丽,那天的烟花雨,我说要娶穿碎花洋裙的你~” 君离洛:“……” 平时在心里哼哼也就罢了,今天竟还唱出来了。 看样子的确是醉得有点儿厉害。 原本是想让宫人们照料好宋云初的,可他转念一想,万一宋云初喝多了胡说八道,把一些不该说的说出来可怎么是好? 有一些秘密,是只有他和宋云初知道的。 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便决定亲自过来瞧一瞧,若是宋云初安静地睡着了倒是还好,可眼下的情况…… 宋云初非但没有睡意,反而还挺能折腾。 君离洛踏进了暖阁,走到宋云初的身前。 宋云初望着来人,迷蒙的目光亮了亮。 这个好看!个头修长又挺拔……虽然长得像她的狗上司,但勉强能接受。 君离洛并未注意到宋云初的神情,他瞥见桌上那碗未动过的醒酒饮,正准备亲自给宋云初灌下去,却见宋云初站起了身,一把揽过他的肩膀。 “帅哥!诶,我就说嘛,要找也得找你这种盘靓条顺的,有没有腹肌?来舞个剑给本相看看。” “……!”君离洛的额头剧烈跳动了一下。 而宋云初显然是察觉不到他的情绪的,一边乐呵呵地笑着,一边伸手要去捏他的下巴。 “唔,皮肤真好,本相瞅着你怪眼熟的,还真像……” 君离洛心下一紧,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生怕她下一刻脱口而出‘狗皇帝’三个字。 这个称呼平时在心里念叨也就罢了,绝不能让她宣之于口! 四目相对,他见宋云初的目光迷蒙中带有一丝雀跃,就知道这家伙是真的不清醒。 否则也不会认不清他,还敢叫他舞剑。 宋云初的眼睛极好看,清醒时如黑东珠般明亮而深邃,此刻染了醉意,好似聚着一池潋滟的潭水,竟有几分妖冶。 君离洛有瞬间的失神,然他不愿多想,他可没忘记身后还有人。 他转过身,望向暖阁外瞠目结舌的李总管等人,“关门,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今日之事,谁若敢外扬,朕要他人头落地。” 李总管甚少见他如此严厉,连忙带上了房门,转身之际,仍心有余悸。 他方才没听错吧? 宋大人揽着陛下的肩膀要他舞剑,陛下竟没有对宋大人发火…… 第100章 被臣子吃了豆腐 暖阁内,君离洛放开了宋云初,转头就要去拿醒酒汤。 可宋云初依旧维持着揽他肩膀的姿势,手腕稍一施力,又把他带回到她的面前。 君离洛眉头微蹙——这家伙力气可真不小。 “这副模样,越看越像我那狗领导……” 宋云初呵呵一笑,指节摩挲着君离洛的脸庞,“不过,本相大人有大量,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勉强接纳你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在君离洛的脸颊上啄了一口。 吧唧一声,令君离洛瞳孔一震,脑内有瞬间的空白。 他回过神来,脸色涨红,声线愠怒,“宋云初!” 这人简直疯了! “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本相又没聋!” 宋云初朝君离洛呵斥了回去,随即拍了拍他的脸颊,“还有,谁允许你直呼本相的姓名?要叫宋大人。” 她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宋相,这小白脸竟敢朝她大吼大叫,反了天了还。 君离洛:“……!” 宋云初醉酒之后,所思所想几乎都直接宣之于口,他此刻是真确定了——宋云初有断袖之癖。 且,宋云初误把他当成了小白脸,毫无顾忌地轻薄他。在明知他是男子的情况下,还能亲得下去,不是断袖是什么? 想到自己竟然被臣子吃了豆腐,君离洛无比恼怒地抬起手,擦拭着被宋云初吻过的脸颊。 心中好似有巨浪翻腾,除了恼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不知该如何形容。 幸好,幸好他方才把下人都轰出去了,没被人看见那荒唐的一幕。 暖阁外,李总管听着里头隐约传出的争执声,心下惊疑,背后亦是冷汗连连。 有许多声音隔着门是听不清的,但陛下与宋大人的吼声他能听见。陛下显然是发怒了,可宋大人并不清醒,或许也意识不到。 陛下方才说,无他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擅闯,即便他此刻被宋大人惹得龙颜大怒,他也不喊人进去压制宋大人,可见——陛下对宋大人的容忍度真是够高的。 暖阁内,君离洛深呼吸了一口气,试着平复自己的心绪。 他得立马给宋云初灌下醒酒药,等这厮酒醒之后再算账。 可宋云初强行拽着他坐下了,在他耳畔询问道:“你会不会唱歌?来唱一曲。” 君离洛横了她一眼。 一会儿叫他舞剑,一会儿叫他唱歌,这个人简直无法无天! 他欲起身,可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却携着令他无法抵抗的内力,摁着他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君离洛的眉头拧成了一团。 他怎么就忘了,论单打独斗,宋云初难逢敌手,他就算是拼尽全力和宋云初打一场,多半也是讨不到好。 他绝不能像君天逸那样,被宋云初打出内伤。 单凭他一人的力量无法压制宋云初,除非他再喊一些侍卫过来,集多人力量一起制服,可如果那么做……岂不是被众人都看见他堂堂一国之君被宋云初按在怀里动不了吗? 且宋云初也得背上一个对君主不敬的罪名,醉酒并不能成为以下犯上的理由。 比起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在宋云初一人面前失了颜面似乎更能让他接受。 反正宋云初这会儿神志不清了,这人醒过来之后,大概也记不清自己干了什么事。 所以……他被宋云初‘欺负’的事儿,也就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了。 他依旧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君主。 这般想着,君离洛忽然就冷静了许多。 “云初。” 君离洛不打算与宋云初硬碰硬,便尽量以平和的语气开口,“今日这酒好喝吗?” 谈到酒,宋云初一下子来劲了,“好喝啊!我从来就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太上头了!那一口下去,啧……” 君离洛见她接了话茬,便试探般地问道,“那我们再喝两杯可好?” 宋云初欣然应允:“行啊!” “那你且先松开我,我去倒酒。” 君离洛一边说着,一边把按在自己肩上那只手缓缓拿下。 好在宋云初这次没有再把他强行摁回去。 君离洛一个箭步冲到桌边,拿起那碗醒酒药回到宋云初身前。 “来,云初,再干了这一杯。” 他说着,一手捏住宋云初的下巴,另一手将碗口对准了宋云初的嘴,把醒酒药倒入她口中。 宋云初虽然有些不清醒,但味觉还是在的,醒酒药入口的那一瞬间,她便拧起了眉头—— 这什么玩意儿?这么难喝! 她本能地想要吐出来,君离洛极有先见之明地捂住了她的嘴,让她仰躺在自己身上,被迫做着吞咽的动作。 宋云初吞下了难喝的醒酒药,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君离洛依旧维持着捂她嘴的动作,期间还被她打了好几下。 幸亏那几下子只是蛮力,若是动用了内力,他都担心自己当场吐血。 宋云初这个疯子……以后绝不能再让他喝醉了! 而宋云初似乎也折腾得累了,眼皮子又缓缓耷拉了下来。 君离洛见此,端起剩下的大半碗醒酒药继续给她喂。 这醒酒药极有效,次日醒来可以避免宿醉的头疼,最重要的是——若宋云初后半夜醒了,也大概率不会再发酒疯。 随着困意来袭,宋云初不再像之前那样胡乱挣扎,君离洛也下意识放慢了动作,怕她呛着,便间歇性地喂一小口,宋云初一直拧着眉头,但因为仰躺着的缘故,下意识就把嘴里的汤药咽了下去。 真难喝…… 一碗醒酒药见了底,君离洛见宋云初的脸上都是药汁,实在有些滑稽,便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方干净的手帕,替她把药汁擦干净了。 擦完之后,他望着手里的帕子有些怔然。 他在干什么? 宋云初对他如此冒犯,他为何还要给这家伙耐心地喂药擦脸! 想到这,君离洛将手里的帕子恨恨地甩到了地上。 宋云初已经睡着了,他是不是可以趁机打几拳,报复这家伙刚才对他的冒犯? 想到这,君离洛扬起了手。 可望着宋云初静谧的睡颜,他又犹豫了。 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第101章 真像个小白脸 若是宋云初明早起来,发现自己身上有被打的伤痕,一定会在心中狠狠嘲笑他这个君上无能,当面打不过,私底下动手,何其可笑。 罢了…… 这个暖阁里只有他和宋云初,终究是没有第三个人目睹他刚才的窘迫。 只要他自己能忘掉,便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酒……”宋云初在睡梦中嘀咕了一声。 君离洛磨了磨牙。 还好酒呢…… 他也是今时今日才知道,宋云初的酒品竟然这么差。 因着刚才的一番瞎折腾,宋云初的官帽早就掉了,此刻整个人歪歪扭扭地躺在软榻上,脸颊因着醉意有些泛红。 君离洛望着她的样子,不禁心道一句——真像个小白脸。 旁人敬畏宋云初,是因他锋芒毕露,傲慢跋扈。气势上高人一等,便很容易让人忽略他那副雌雄莫辨、甚至可以称之为小白脸的柔美长相。 这家伙睡着的时候,看起来还真是无害呢。 比平时清醒的模样好看。 君离洛脑海中才冒出这个念头,便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在对着宋云初胡思乱想些什么? 许是这屋子里酒香太浓,让他都有些不清醒了。 他忽略心底的那一丝异样,扯过软榻边的被子,丢在宋云初身上。 确认宋云初不会着凉,他这才起身离开。 李总管等人一直杵在门外,眼见着暖阁的门开了,君离洛的面色也没什么异样,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果然,唯有陛下才能制服蛮横的宋相。 “云初睡着了,派两个宫人进去守夜,再留两个侍卫把守门口。” 君离洛朝李总管吩咐了一句,而后又问道,“之前来禀告的小太监说,云初喝的酒是谁送的来着?” “是明镜司的张副使。” “张副使是吧。”君离洛冷笑一声,“拖去杖责三十。” 李总管应了声是,正准备叫人去打,却听身后又响起君离洛的声音。 “慢着。” 李总管连忙回过头,“陛下还有何吩咐?” “不必打了。”君离洛沉声道,“罚他一年俸禄,不要对外声张。” 前段时间打了宫明远十个板子,之后又打了楚玉霓二十大板,弄得外人以为他有意打压宋相势力,就连宋云初本人都对他产生了猜忌。 如果今天夜里又打了张副使……旁人该如何揣测? 明镜司的副使,是宋云初亲自任命的,若是因为送了一坛酒就被打,那不也是打了宋云初的脸吗? 被朝中那些老家伙知道,又要一个个蹦到宋云初面前落井下石,按照宋云初的性格,骂完那些大臣之后,心里也会把他这个君主骂上天。 他前几日好不容易才和宋云初解释清楚,可不愿再多费口舌了。 这个张副使,他先记着,等哪日这个人犯了错误,再一并处罚。 李总管不知君离洛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没敢多问,转头传口谕去了。 而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未踏入明镜司,便看见一名男子光着膀子在月色下舞剑。 那人穿着明镜司密探的衣裳,一起一跃之间脚步有些虚浮,手中一把长剑晃来晃去,看似是在舞剑,却……毫无章法,十分滑稽,不知道在舞什么。 李总管走近一看,这不就是那张副使么? 张副使正舞得尽兴,察觉到有人来,便挽了个剑花,笔直地站定,含糊不清道:“大人,您看,我学会腾云驾雾,凌空舞剑了!” 他原本在和宋相饮酒,喝下两碗之后觉得整个人有些飘飘然,仿佛置身云端,身上也没来由地冒出一股旺盛的精力,让他很想起身翻几个跟头,再练几套剑式,将那股劲儿发泄出来。 于是他问宋相:“大人,咱们这是在云上吗?我出门翻几个跟头,会不会摔到地上去?” “当然不会了。”宋大人拍桌道,“你是不是傻?我没教过你们腾云驾雾吗?门口就是筋斗云,你出去试试!” 他不知道筋斗云是什么好东西,但他知道,宋大人从不吹牛。 于是他出了门,在云上连翻了几十个跟头,果真没摔下地! 他兴致高涨,便又舞起了剑,直到浑身冒汗,才感觉到了疲惫。 “颠三倒四,成何体统。” 李总管望着张副使醉醺醺的模样,便知道他大概也和宋大人一样不清醒,只能叫人先把他带到屋子里去关起来,省得吓到路过的宫女太监。 这张副使献的酒,可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 翌日上午,宋云初在东暖阁内悠悠转醒。 “唔……” 宋云初晃了晃有点儿晕乎乎的脑袋。 她依稀记得昨天夜里好像是喝多了,之后有人把她扶到了一个地方歇息。 再之后……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楚玉霓给她安排了新的小白脸,不再是之前那些不男不女的类型,那人俊美又高挑,长得很像狗皇帝…… 怎么狗皇帝在她的梦里也阴魂不散的呢? “宋大人,您醒了。” 前头传来一道尖细的嗓音,宋云初抬眸一看,是一名清秀的小太监端着洗漱用品走了过来。 “大人您先洗漱,若是还觉得头晕,等会儿再喝些醒酒汤。” 宋云初洗漱了一番,隐约还能闻到自己身上的一丝酒气,她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依旧是昨天穿的那件。 她揉了揉眉心,有些懊恼。 她酒量可不差的,昨日楚玉霓托张副使送的那坛酒好喝,她便多喝了两碗,却没想到后劲那么大…… 她真是头一次碰到这么烈的酒,那感觉太上头了。 她身上的衣服还完好,应该没有人碰过吧? 她问眼前的小太监道:“昨日本相喝多了,没闹出什么事吧?” 小太监听着她的询问,一时沉默。 他该怎么跟宋大人讲述昨夜发生的事儿呢? 宋云初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异样情绪,连忙追问,“本相问你话,为何支支吾吾的?” “回大人,关于您昨夜的情况……小的也说不清楚,您要不去问李总管?” 宋云初听着这话,眼角轻微抽搐了一下,“本相昨夜……闹得很厉害吗?” 第102章 反正她不吃亏 “这……”小太监略一思索,道,“其实也没什么,您就是兴致比较高,唱了几句,奴才们要喂您喝醒酒饮,您不愿喝,之后……陛下过来探望您,劝了您几句,您就喝了药睡着了。” 昨夜他在暖阁外,与李总管一样听见了屋内隐约响起的争执声,可陛下有令,他们听见了什么也得装作听不见,绝不能把宋相醉酒与陛下争吵一事外传。 臣子与君王顶嘴实属大不敬,宋大人如今酒醒了,多半是记不清,既然陛下不怪罪,他们这些下人自然也不必多嘴了。 可即使他往简略了说,宋云初也还是瞳孔一紧,“陛下昨夜来过?” 小太监方才说,皇帝劝她喝了醒酒饮。 她初醒的那一刻,口中仿佛也有药味。她忽然想起,在梦中那个与狗皇帝容貌相似的小白脸和她说,要与她共饮美酒,再之后那人突然变得有些狰狞,抓着她就开始给她强行灌酒…… 她还寻思着,别人梦见俊男似乎都是风花雪月的场景吧?怎么换成她,场景就变得如此诡异。 而小太监的一番话,也让她有些惊疑——难道所谓的梦境并不是梦境? 梦中‘灌酒’的情节,其实是狗皇帝在现实中给她灌醒酒饮吗? 我靠…… 那她把狗皇帝当成男模,搂肩膀吃豆腐也是真实发生的? 想到这,宋云初深呼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尽量以平常的语气再次询问小太监。 “你说昨夜陛下亲自过来探望本相,那本相……可有出丑?你大胆说,若本相真闹出了笑话,本相定要去向陛下请罪。” “大人多虑了,您喝下醒酒饮后,一直睡得都挺熟。” 宋云初不语。 总觉得这小太监回答她的问题时目光闪躲,一副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的模样。 也许他知道些什么,可他不敢说。 仔细一想也挺合理,如果她真的对狗皇帝大不敬,以狗皇帝那好面子的程度,第一时间想的应该是把事情压下来,将所有知情者都封口,避免传出任何闲言碎语。 狗皇帝不罚她,或许是觉得她不一定记得,那么他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将这事直接翻篇。 若真如此,那她就好好配合他,装作一切都不记得,如此一来既守住了狗皇帝的颜面,也能维持原本的君臣关系。 这么一想,宋云初忽然就释怀了些,也没打算再追问小太监了。 “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回大人,快巳时了,早朝已经结束,您醉酒一事,对外宣称是您吹了风,着凉了,其他大人不会议论您的,您就放心吧。” 宋云初闻言,淡淡地“嗯”了一声。 狗皇帝作为她的顶头上司,有些时候倒也贴心,愿意维护一下她的颜面。 她该庆幸,狗皇帝只是给她灌了醒酒药,他身为帝王当然不懂得照顾人,或许那会儿他也气急败坏吧,所以没想起来吩咐宫人们把她抬下去沐浴一番,洗掉身上的酒气。 在宫中醉酒真是件极其危险的事,关键在于——她根本想不到楚玉霓送的酒会是那样的烈性。 明明前面两碗喝下去没什么感觉,哪知道喝下三碗人就迷糊了,这倒真是给了她一个教训,今后可不能乱喝那些不知名的酒了,以免哪天身份暴露,一个欺君之罪落下来—— 她会失去现有的一切荣华富贵。 光是群臣的唾沫星子就能把她淹死。 错过了早朝,她得去向狗皇帝请罪并谢恩。 于是,在用过了小太监端来的早点之后,她迅速去了御书房。 “微臣参见陛下。微臣昨夜喝酒误事,今日错过了早朝,心中实在惭愧,还请陛下降罪。” 御案后,君离洛见宋云初神色如常,心中不由得嘀咕。 看样子,这家伙真不记得昨夜发生的事了。 “云初不必自责。”君离洛平静地开口,“你酒量一向好,少有贪杯的时候,难得醉一次,朕也没必要责备你,听说那酒是张副使献的,你们二人才喝了不到半坛都醉得神志不清,可见那酒的烈性,这样的酒今后得少喝,免得误事。” “多谢陛下不怪罪,微臣一定谨记您的话。” 宋云初见君离洛的神色轻描淡写,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果然,昨夜的事就此翻篇了。】 【不过话说回来,究竟是狗皇帝演技太好,还是昨夜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呢?】 【楚玉霓送的这酒后劲也太大了,真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或许我真的没占狗皇帝便宜吧?】 君离洛:“……” 原来这家伙并没有全然忘记昨夜的事?他只是分不清真假,觉得像是真实发生的事,又像是做梦。 还有,那酒不是张副使送的,而是楚玉霓送的? 楚玉霓……又是那个愚蠢的明镜司新人! 果然,上次那二十大板是打轻了。 君离洛正暗自咬牙,便又听见了宋云初的心里话。 【算了,管它占没占便宜呢,反正领导要装糊涂,我也什么都不提,只要装不记得,我就不尴尬。】 【能占狗皇帝便宜的人也没几个,仔细想想,我也不吃亏。】 【啧,其实狗皇帝这外形条件还蛮不错的,要长相有长相,要个子有个子,可惜了是我上司,如果雅芳阁里有这等品质的小白脸,我或许也可以考虑包养一个?】 君离洛握笔的手一紧:“……!” 宋云初这厮……果真是个以貌取人的断袖! 竟敢拿他堂堂一国之君和雅芳阁里的小白脸相提并论。 君离洛心中恼怒,却不得不克制着面部的情绪。 他可不能流露出异样,若是将昨夜发生的事捅破,那他身为天子的颜面何在? 第103章 宋云初比他还爱演 纵然心里有再多的不愉快,他也只能如宋云初所想的那般——装糊涂装到底。 “陛下,微臣身上还有些酒气,恐怕不便与您一同分担政务。” 听着前方宋云初的话,君离洛已调整好了情绪,淡然地接话道:“无妨,你醉酒醒来,想必精神也不太好,回府歇着去吧,明日再来帮朕分担。” 君离洛才说完,就听宋云初心里又骂了起来。 【我靠,明天是休沐日啊,果然不能对狗皇帝抱有太多期待,今天不让我加班,明天还得压榨我。】 【万恶的资本家。】 君离洛的额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他没想要压榨手下人……他是根本就没记起来明天是什么日子。 经宋云初这么一提醒他才发觉,时间流逝得如此快,一晃眼便又到了一个休息日。 “微臣遵命,陛下若无其他事,微臣就先告退了。” 纵然心里腹诽,宋云初依旧能做到面无异样。 君离洛稍微一思索,先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等宋云初转身时,又叫住了她。 “等等。” 宋云初转过身,“陛下还有何吩咐?” “朕大约是忙糊涂了,明日是休沐日吧?云初你竟也不提醒朕一声,可见是醉得太久,连日子都没记清楚,明日不用来了。” 宋云初如获大赦,恭敬地施了拱手礼,“多谢陛下体恤,您若不说,微臣还真没想起来。” 【原来狗皇帝只是忘了,不是要压榨我。】 【这当上司的就爱说客套话,你是皇帝我是臣子,就算是休沐日要我工作,我也不能明着跟你抗议啊,否则显得我多不识抬举。】 【好在,你还是有点良心的。】 君离洛心下冷嗤一声——死装。 论演戏,宋云初比他都还爱演。 眼见着宋云初离开了御书房,君离洛倏地又想起了一件事。 宋云初曾想过要带他去醉仙楼吃麻辣烫,如今是不是完全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今天早早地就放了宋云初回去,加上明日休沐,宋云初整整有一天半还多的闲暇时光。 这人光记得埋怨他了,就算偶尔对他改观,也只是在心中有那么一瞬间的夸奖与感激,隔天就又完全不记得了。 宋云初对他的好感从来不过夜。 这个人……究竟知不知道良心二字怎么写? 君离洛越想越是不忿,捏着毛笔的手都在轻颤。 反正宋云初已经走了,他也没必要再压抑心中的情绪。 他将手中的笔往砚台上重重一丢,墨汁四溅,甩了旁边的李总管一脸。 李总管顾不上擦脸,连忙上前询问,“陛下,您……您怎么了?” 君离洛沉默了片刻,随即道:“去告诉沈樾一声,明日早些过来,随朕出宫一趟。” 醉仙楼的特色招牌菜,宋云初不带他去,他便自己去。 …… “这江小姐送的药膏可真好用啊,原先大夫还说我至少得在床上躺十天,如今我瞧这恢复程度,明天出门逛街都不是问题。” 楚家院子内,楚玉霓正侧卧着吃点心,忽听下人过来通报—— “公子,宋大人亲自登门来探望您了。” 楚玉霓闻言,赶紧起了身要穿鞋,却因太过用力,压着了臀,久违的钝痛感再次袭来,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公子您慢点儿。” “嘶……没事儿,宋大人亲自来,我得出去迎接一下。” 楚玉霓正拿起鞋子,就听门外响起一道清凉的声音。 “坐着吧。” 楚玉霓抬头,便见宋云初跨进了门槛。 一旁的下人连忙给宋云初搬了椅子,宋云初落了座,面无表情地望着楚玉霓,“你可知你给本相送的那坛酒是什么好东西?” 楚玉霓怔了怔,“那是我爹埋在树下的陈酿啊,这酒还有个极好听的名字,醉生梦。” “醉生梦?是挺好听。”宋云初呵呵一笑,“那你可知,此酒是以果酒和烈酒相结合,酿造出极为丰富的口感,还另外添了少量愉情之药,能令人喝了之后飘飘欲仙,精力旺盛,在多数情况下,此酒是为了给夫妇之间增添趣味的。” 因那酒太烈,她酒量这么好都喝不了三碗,心中觉得有古怪,便拿去给太医检验了一番。 检验的结果自然是令她哭笑不得。 幸好,这酒迷情药的成分不高,只是主打一个辅助效果,对于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来说,可以通过运动消耗把力气发泄出来。 比如张副使喝多了就去翻跟头,她喝多了就是扯着嗓子唱歌,外加打人。 有个伺候她的小太监就被她给打了,也不知她后面还有没有误伤狗皇帝…… 而楚玉霓显然不知自己送的酒会是那样的效果,瞪大了眼—— “不会吧?我爹那个老不休,都一把年纪了!他也儿女双全了,难不成还要给我添个兄弟姐妹吗?” 宋云初磨了磨牙,“你说有没有可能,这酒是你爹给你准备的?” “啊这……”楚玉霓见宋云初的眼神凉飕飕,不禁头皮一紧,“大人,这酒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 “本相倒是还好。只是可怜了张副使,他被罚了一年的俸禄。” 楚玉霓闻言,大惊失色,“您和张副使一起喝了这酒?那你们?” 完了完了,宋大人该不会是和张副使…… 这怎么行呢?宋大人可是陛下的人啊! 况且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张副使是成了婚的人!若是张夫人知道自家相公被上级给…… 楚玉霓整个人都有些僵了,几乎不敢再往下想。 宋云初见他惶恐,瞬间猜到他误会了,当即起身骂道:“乱想什么!张副使昨夜醉酒之后光着膀子在明镜司外舞剑,不成体统这才被罚,本相只不过是误伤了宫人而已,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若不是一早就清楚你的底细,凭你送的这坛酒,本相就能扒了你的皮!” “就你这被门挤过的脑子,以后还敢再琢磨送礼的事吗?你若再犯错,不用陛下罚你,本相先打断你的腿,再把你逐出明镜司,让你的余生除了继承家业之外再无其他后路,或许你爹也会挺乐意这样的结果。” 听着宋云初的话,楚玉霓如临大敌,连连认错,“属下知错!属下一定谨记教训,再也不敢乱送礼了!” 幸好,没有影响了陛下与宋相之间的情分。 否则今天他大概真的要被扒层皮。 …… 翌日,暖阳和煦。 醉仙楼内依旧客似云来。 君离洛与沈樾坐在二楼的雅间,伙计们鱼贯而入,将食材端上了桌。 沈樾见君离洛似乎心情不佳,便没有留下外人伺候,让伙计们全退下之后,他便开始替君离洛盛汤底。 “陛下,这招牌麻辣烫的吃法,臣早已打听清楚了,您能吃辣,这辣椒油放两勺应该正好,您试试。” 见沈樾将调好的汤底端到了眼前,君离洛便夹了些食材进汤里。 这些个东西瞧上去平平无奇,能有多好吃。 他随意尝了颗丸子,而后嗤笑了一声。 “这就是所谓的招牌菜吗?也不怎么样。” 沈樾闻言,默不作声地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不敢接话。 其实他觉得这招牌菜的味道还挺不错的,奈何陛下不喜欢。 不过想想也是,陛下吃惯了珍馐美味,对食物自然很挑剔。 “陛下若是觉得这招牌菜不合胃口,不如再点些其他菜色?” “不必。” 君离洛偏过头,望向窗外人声鼎沸的街道,鼻翼间萦绕着食物的鲜香味,他却提不起半点儿食欲来。 他一直想吃的东西如今已经吃到了,可心中却觉得莫名烦躁。 或许是他对这招牌菜抱有太多期待了吧…… 第104章 荒诞的梦境 夜凉如水,御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君离洛看完了手上的一封折子,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陛下,天色已晚了,您歇一歇吧,明儿再看。” 耳畔响起李总管的劝告,君离洛莫名有些烦心,冷声道:“都出去候着,别在朕的跟前。” 将身边的宫人都遣退之后,君离洛从御案下取出了画纸。 他心情极好或极差时,都喜欢通过作画来宣泄。 笔尖沾了墨,落于画纸上,本想画一幅山水,手腕却好似不受控制,鬼使神差地描出了一副人像。 待他看清那幅画像时,他自己都惊了一惊—— 画纸上的人眉眼极生动,五官俊秀柔和却难掩英姿,眼尾轻挑,墨色的瞳仁如星子般耀眼,他唇角扬着一抹极浅的弧度,双手环于胸前,右手执一柄折扇尽显风雅。下巴微抬的弧度,也透出了几分傲慢矜贵,不可一世。 君离洛顿觉茫然。 他怎么会突然画起了宋云初? 他正盯着画像出神,忽然一柄折扇闯入眼帘,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挑起了他的下巴。 “陛下这么有兴致啊,深更半夜画起微臣来了?” 君离洛望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人,惊诧不已,“你怎会来此?” 这个时辰宋云初不是应该待在相府里吗? 况且,这御书房乃是重地,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轻易踏入,宋云初深夜来此却不通报,实在胆大妄为! “微臣自然是听到了陛下心里的召唤啊。” 宋云初望着眼前的人,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缓缓靠近,“陛下若是不想着微臣,又为何要画出微臣的模样呢?” 君离洛顿觉窘迫,开口的语气却依旧冷硬,“朕……不过是随手一画。” “陛下又在口是心非。” 宋云初呵呵一笑,“断袖之癖,在这世间并不罕见,微臣从不被这世俗的观念所拘束,陛下身为真龙天子,竟不敢与世俗做抗争么?” “休要胡言乱语!” 君离洛拍桌而起,眉眼间尽是愠怒,“朕不是……” “不是断袖,那为何心心念念的全是微臣一人,随手一画就是微臣的模样?这世间美女,陛下也见过不少,为何不画她们呢?” “朕画什么需要你来过问吗?” “啧,好好好,微臣不过问了,陛下想要颜面,微臣成全了您的颜面就是,您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微臣绝不说与第三人知。” 宋云初轻笑一声,随即揽过君离洛的肩膀。 君离洛眼见着对方那张俊秀的容颜凑了上来,连忙抬手去挡—— “宋云初,你干什么!” “陛下又在明知故问,这里又没有旁人,您装什么矜持呢。” 宋云初轻挑了一下眉头,随即吻了吻他的手掌心。 君离洛的手如同触了雷电般撤回来,“你放肆!谁给你的胆子!” “陛下,再装下去就不好玩了,您不想把其他人引来吧?您也不是微臣的对手,就别再抵抗了。” 宋云初的臂弯紧紧勾着君离洛的肩膀,将他整个人锁得动弹不得。 君离洛几乎用了浑身的劲想挣脱,却无法撼动身上那股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宋云初凑上来,又在他的脸上吧唧一口。 君离洛:“……!” 身为九五之尊,他怎么能容忍一个臣子欺凌到他的头上? 他恨极了眼下这种无法掌控局面的感觉。 在武力方面,他不是宋云初的对手,但他有权利。 在这个权利至上的世道,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凌驾他之上。 可他不能杀了宋云初。 或许是他已经习惯了有宋云初在身旁辅佐政务,又或者……日复一日的相处,让他有些舍不得。 “宋云初。”他望着眼前的人,语气清凉,“你想做朕的人可以,但,今后你不得对朕使用武力,你要牢记一点,朕在上,你在……” “呵呵。”宋云初打断他的话,“微臣不做下边那个。” 君离洛睁大了眼。 岂有此理! 他欲开口训斥,宋云初却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朝他压了下来。 君离洛大惊,也顾不上自己心疾未愈,调动全身真气,内力凝于掌心,将宋云初狠狠推开! 宋云初被他推飞了出去,他自己也从椅子上跌落下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砸得眼冒金星。 脑海里一阵混沌感,他只觉得眼皮格外沉重。 耳畔隐约有脚步声传来。 他终于费劲地睁开眼皮。 他见李总管端着托盘正朝他缓缓走近,眉眼间满是担忧—— “陛下,这时节凉,您别趴在桌子上睡啊,您喝下这安神汤,奴才扶您回寝殿歇息吧?” 君离洛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扫了一眼四周,这寂静的御书房内,仅有他和李总管两人而已。 桌上没有画卷,只有一堆看完的折子。 他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梦,幸好…… 若放在现实里,宋云初是绝不敢那样冒犯他的。 但很快他的心又揪了起来—— 他怎么能做这样荒唐的梦呢? 太荒谬了。 想到这,他连忙起身,端过李总管手上的那碗安神汤。 他一定是最近太疲倦了,才会多思多梦…… 他和宋云初……只能是君臣。 第105章 她最近没招惹狗皇帝吧? 翌日上午,朝会结束之后,宋云初本想像往常那样去御书房,却被一名御前太监通知,说是不必去了。 “宋大人,陛下说这几日折子不多,无需您协助,您自便吧。” 宋云初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了计较。 狗皇帝初登基到现在已有一年,宋相一直协助左右,无论政务是多是少,他都是允许宋相插手的。 政务繁忙时,宋相协助部分,政务少时,两人便对弈闲聊,虽是各怀鬼胎,但在面子上都过得去。 所谓的天子宠臣,到后期虽被捧杀,但前期两人的确是互惠互利关系,只可惜狗作者强行给反派降智,才让这对君臣到最后都不得好死。 她自认为,从她成为宋相开始,她都是兢兢业业在打工,虽然偶尔偷懒摸鱼,但她没有表现过半分想要背弃君王的意思,狗皇帝显然对她也有所改观,很多时候她与大臣争执,狗皇帝都乐意站她这边。 她当然不喜欢加班,但如果从此都不用再加班,对她而言会是一种忧患。 进不了御书房,等于变相在削她的权利。 方才太监说——这几日都不用去了。几日是多久?两三天还好,若是过个四五六七天还不用去,这朝中的风向就会有变动了。 她最近没招惹狗皇帝吧? 就算她做了什么不对的事,私底下警告一番也就好了,只要不损富贵权利,什么都好说。 宋云初左思右想,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她那天夜里喝多了,应该是真的冒犯了狗皇帝,狗皇帝嘴上什么也不说,装作没发生,私底下越想越气,觉得看见她就烦,所以便想着眼不见为净? 毕竟她现在是个男人,没有哪个直男被男人调戏之后还能无动于衷。 唉…… 要真的只是这样,狗皇帝应该也不会晾着她太久吧?也许生几天闷气就好了,毕竟那么多折子,他一个人看也怪累的。 他是顾全大局之人,不会因为一点点的个人情绪就打破君臣间的和睦。 也罢,就让他冷静两天吧。 御书房不用去了,但明镜司还是得去,明镜司养了那么多密探,她得定期考察,不允许他们懒散。 宋云初踏进明镜司时,竟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坐在门槛边上发呆。 宋云初走到他身侧,“你这康复能力还不错啊,二十大板这么快就好了。” 楚玉霓被头顶上传来的声音扯回了思绪,连忙行礼,“见过宋大人。” “起来。”宋云初见他眉眼间有愁绪,有些稀奇,“怎么,像你这样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也会有发愁的时候?” “大人说笑了,在外我是富家公子,但是在这宫里……比我强的人有许多,我又能有几分优越感呢。” 楚玉霓无奈地笑了笑,“其实从家里出事的时候,属下就已经明白一个道理了,家财再多又如何,如果没有半点势力,声名狼藉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富人终究是斗不过权贵的。” 宋云初眯起了眼,“怎么忽然有这份感触了,该不会是又在谁手上吃了亏吧?” 楚玉霓道:“没有。” 宋云初嗤笑一声,“在本相面前,掩饰是没用的,有什么就说什么,别磨叽。” 眼见自己的情绪躲不过宋云初的洞察力,楚玉霓只能实话实说。 “属下这不是挨了板子吗?用了江小姐的药之后已经好多了,不影响走路,可若要动武,还是有些吃力,所以,在其他兄弟们练武的时候,属下只能练习射击。” 明镜司对密探的训练有严格要求,除了常规兵器之外,暗器也得用得顺畅,例如飞镖、飞爪、袖中箭。 “属下原本练飞镖练得好好的,却被一个小我几岁的毛头小子嘲讽了,他说我靠着关系进来,暗器使得滑稽,可是大人,您曾经说过属下的内功并不弱,这暗器我从前也是没接触过的,这不是才刚开始练吗?被他嘲笑我自然不服,本想与他拼一拼拳脚,有个兄弟却告诉我,那是赵将军的儿子。” “赵将军从秀阳县剿匪归来,他的独子赵景恒据说一剑穿了水寇头子,表现得格外出挑,陛下赏了赵家父子黄金良田,那赵公子也升了一级,如今是六品校尉了,他年仅十九就有如此成就,瞧不起属下这个明镜司新人倒也正常。” “属下挨了板子本来也没痊愈,并不确定自己和他打起来是否有胜算,打输了太丢人,打赢了,他会不会去他父亲面前告状,说我以下犯上?属下可不愿再给您添麻烦了,所以想着,随他们笑话吧,属下没必要在口舌上与他们争个高低。” 听完楚玉霓的话,宋云初低笑了一声,“你倒是学会冷静了,的确,你如今还没有出人头地,在不损及利益的情况下,没必要和人争口舌之快,可你毕竟是本相的手下,旁人贬低你,便是对本相的不服与不敬。” 楚玉霓怔住:“大人您的意思是……” “你可以不理会他们的嘲笑,但你也说了,对方只是一个毛头小子,一个毛头小子都敢对本相不服,我倒是要去见识一番了。” 宋云初说话间,已转过了身,“走吧,去练武场。” 那赵景恒的确是个少年将才,据说是在正儿八经的比武选拔中脱颖而出的,还曾被先帝夸赞过几句,十七岁获得七品副尉的头衔,时隔两年升了六品,他与人切磋的胜率极高,也难怪楚玉霓会没有把握。 十九岁……还真就是个毛头小子,能在练武场上嘲讽一品大员的部下,可见是被身边的人捧得太高,不懂得分寸。 那她总得会一会他,告诉他什么是分寸。 …… 皇宫西侧的练武场上,一名白袍小将手持弩箭站得挺拔。 几丈开外的靶子上全是他命中红心的箭矢。 “头儿,您这是百发百中啊,我跟着您这么久,就没见您失手过。” “可不是么,这么远的距离,若换我来,能射到靶子就不错了。” 听着手下人的夸奖,白袍小将轻挑了一下眉头,“这距离还不够远,将靶子再往后挪一挪。” 在他的吩咐下,靶子又被将士往后移了几尺。 他高声道:“再远点儿。” 周围众人哗然。 “头儿,这已经够远了,就您方才那个距离,都没几个人能瞄得准。” “无妨。”白袍小将笑道,“你们常说我准头好,却不知我的眼神也是极好。” 说话的同时,他胸有成竹地抬起手中的弩箭,对准了远处的靶心。 “咻——” 箭矢疾射而出,眼瞅着就要命中,却有一物携着劲风而过,与箭矢在空中碰撞,让那支本该命中靶心的箭射到了靶子外。 白袍小将顿时沉下脸:“谁在捣鬼!” 右后方传来一道悠然的声音,“啧,我当赵将军家的公子射击水准有多高呢,也不过如此。” 第106章 宋大人耍猴 白袍小将有些恼怒地转过身,看清来人的那一刻,脸色微变。 来人年轻俊秀,步伐从容,官服的腰身处刺绣仙鹤,是一品大员的象征。 本朝四品以上官员才可参加朝会,朝中有许多大人他都认不得,但眼前这位,他曾远远地见过几回。 这人年轻有为却背了许多骂名,旁人都说他是阴狠狡诈的奸贼,然他运气太好,与陛下交情匪浅,在陛下面前装模作样,在外人面前又专横跋扈,可谓无耻。 他虽然心里有些鄙夷,却并未忘记礼数,“见过宋大人。” 宋云初走到了赵景恒身前,瞥了一眼远处的靶子,“你除了擅长射击,还擅长什么?” 赵景恒道:“末将还擅长轻功与剑术。” 他早就听说宋相是个高手,方才也算是见识到了,能用一粒小石子把他射出去的箭打偏,可见宋相在射击方面的准头与速度把握得相当好。 但对方捣乱之后还嘲讽他,明摆着来找茬的行为让他十分不满。 他本来还疑惑,宋相怎么莫名其妙冒出来干扰他练箭,直到他看见了宋云初身后的楚玉霓,心里顿时有了答案。 呵,敢情是仗着一品大员的身份,给自己手底下的草包出头来了。 这姓楚的说是被特招,可谁不知道他家财万贯,与宫尚书又有亲戚关系,前段时间还因犯了错被杖责,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人究竟有没有能耐? 今早明镜司密探在校场西南角集体练剑,只有楚玉霓一人在练暗器,他见此人把飞镖甩得歪七扭八,实在滑稽,就出言嘲笑了两句,原本想激对方跟自己动手,借机瞧一瞧对方的实力,哪知道这人怂的很,根本就不敢跟他打。 “擅长轻功与剑术是么?听闻你在剿匪中表现十分出彩,本相倒也挺好奇你有几分实力。” 宋云初望着他眼底的桀骜,唇角微扬,“有没有兴趣与本相比试一番?你若是能在五十招之内划破本相的一缕头发或是一片衣角,你想要什么奖赏都随你提。” 宋云初此话一出,赵景恒怔了怔。 五十招之内,能划破衣服或是头发都算他赢? 正常切磋大多是点到即止,可即使手下留情,输的那方也难免要受些轻伤,这宋相与人切磋,竟狂妄到划掉一丝头发都能让对方随便提奖赏…… 这人究竟是太过自信,还是太看不起他赵景恒? 被称为少年将才的他虽然只练了十几年功夫,但他没少和那些练了二三十年功夫的将士切磋,他从不觉得他太年轻就会处于劣势。 看不起他的人,都得被他教训! “早就听闻宋大人身手好,能与您切磋是末将的荣幸。不过,大人方才说的话可当真吗?只要划掉一丝头发或是一片衣角,就任凭我提奖赏。” 被宋云初轻视,他既觉得有几分恼怒,但也有些跃跃欲试。 他当然不认为宋云初比他逊色,但他实在受不了对方那副轻蔑傲慢的姿态,今天他哪怕是打架打到吐血,他都得划掉宋云初一缕头发,理直气壮地去讨赏。 他甚至想象着,若他跟宋云初说,把那姓楚的草包送给他做小跟班,宋云初的脸色会是何等精彩? 他赵家世代为将,从父亲到祖父都有功绩,他自然也有底气在,他凭自己的能耐教训无能之辈实属合理,宋相即使不满,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本相绝不食言。”宋云初气定神闲道,“你去挑一件称手的兵器吧。” 赵景恒转头命手下取来自己常用的佩剑,而后问宋云初:“宋大人需要什么兵器?” 宋云初晃了晃自己手上的扇子,“本相用这个。” 赵景恒心下冷哼了一声。 一把扇子,又短又花哨,怎么能和他这把削铁如泥的长剑比。 罢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是宋云初自己要用的,回头可不能说他占了便宜。 两人来到了空旷的场地上,宋云初示意赵景恒先出招。 “宋大人,得罪了。” 赵景恒利剑出鞘,身影一闪,直奔宋云初的面门。 虽然心中觉得宋云初太傲慢,但他也不敢轻敌,他想先探一探宋云初的虚实,便将速度和力度提到了七成左右,保留三分实力。 眼见着利剑就要逼近对方眼前,赵景恒骤然加速,他原本以为宋云初会还击,却没想到对方身影一晃,让他扑了个空,等他站稳回过头时,宋云初已经站在离他几尺之外的地方。 赵景恒心下一惊—— 好快的步法。 他总算明白宋云初为何那么轻狂了,他这七成的实力拿出来是真不够,或许可以试着先耗一耗宋云初的体力,最后再拼全力。 这般想着,赵景恒便又一次发起了攻势。 可他没想到的是,宋云初始终只守不攻,眼瞅着好几回,他的剑尖都要划到宋云初的衣服了,可偏偏就是差那么一点儿没碰到,且宋云初不反击,这让他心里有些没底。 对方不打回来,他又怎么能知道对方的力度有多强呢? 好在他还没落下风,接下来便还有希望。 不远处围观的将士们也议论了起来。 “这都二十招过去了吧?我怎么看不出一点儿优劣状况呢?” “宋大人只守不攻,这让人如何看得出来?莫非宋大人只有轻功厉害,别的并不在行,所以想靠着不断闪躲来消耗对方的力气吗?” “若是这样,倒也算是一种战术……你们看出来了吗?头儿还保留了一点实力呢,他这个速度明显还不是最快的。”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楚玉霓望着切磋中的二人,逐渐发现了些许端倪。 宋大人身法轻盈,每一下躲闪都游刃有余,赵家公子保留的实力也在渐渐释放,可就算那赵家公子越来越拼,他与宋大人之间的距离……始终都差那么几寸。 这几寸距离,并不像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真正实力差距,倒像是——宋大人故意控制的差距。 宋大人仿佛故意给了对手一丝希望,无论对手速度如何,力度如何,她都不会将两人距离拉的太远,这样的打法,就像是在告诉对手—— 就差一点了,你再加把劲啊。 赵家公子显然也很吃这一套,眼瞅着四十招过去了,他的速度与力度都比最开始提升了不少,但结果还是一样。 他始终都是差那么一点儿。 楚玉霓看得越发津津有味。 宋大人这是……在耍猴啊。 不夸张的说,这种打法就是高手在遛猴,他若是没猜错的话,等那猴儿急了,宋大人便会给对方重重一击。 校场上,赵景恒已经打红了眼。 他被宋云初遛得有些气急败坏了。 怎么总是差那么一点儿?对面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第107章 比武场上,胜者为尊 他心中涌上了些许被戏耍的恼怒,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瞅着五十招就要结束,他再也沉不住气,用尽全力朝着宋云初的肩膀刺去! 这一回,宋云初反击了。 她不再闪躲,而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只等那把利剑刺到面前,云淡风轻地抬起手中折扇,朝着剑尖一敲—— 赵景恒顿觉虎口一麻,对方的内力透过长剑传到他手上,痛得他连剑柄都握不住。 兵器脱了手,他只能用拳脚,可他才挥起拳头,宋云初的身影就如鬼魅一般从他眼前闪开。 他再次惊叹对方的速度。 他知道对方定是闪到了他的身后,可他都来不及转身反击,臀后便被人重重踹了一脚—— 他吃痛地叫唤了一声,整个人朝前栽倒,扑通一声摔在了沙坑边上,吃了一嘴的沙子。 “呸!” 他将嘴里的沙子吐掉,只觉得万分羞愧,有些不愿回头。 宋云初最后的这番动作,让他彻底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原来,即便他拼尽全力,打红了眼,他也碰不到宋云初的一根头发丝。 宋云初从一开始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提出切磋,是为了替手下出头,打定了主意要来羞辱他。 他在宋云初眼里,和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儿没什么两样。 他总算明白了陛下为何如此器重宋云初,这家伙身为文臣,却是个绝顶高手。 功夫深不可测加之党羽众多,这样的人绝不能拥有兵权,陛下让他做文臣,终日放在身边看着,纵然地位崇高,只要不授予兵权总能放心一些。 “头儿,您没事吧?”身后响起手下将士担忧的声音。 赵景恒被手下扶了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沙土。 “头儿,您也别难过,这宋大人比您年长几岁呢,您是练武奇才,这几年功夫一直都在精进,说不定过些年也能赢宋大人。” “这宋大人今日摆明了是给手下人出气来了,您一会儿就服个软吧?咱们以后不跟他们明镜司的人打交道就是了。” 赵景恒心情颇为复杂。 还练武奇才呢,这世间的练武奇才又不是只有他赵景恒一个。一山更比一山高,奇才之外还有更强的奇才。 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找借口的。 比武场上,胜者为尊。 他深呼吸一口气,已然调整好了心绪,转身走到宋云初面前行了个拱手礼,“末将今日总算见识到了宋大人的能耐,末将方才竟妄想着能从您手上讨到赏,真是不自量力。” 宋云初望着眼前灰头土脸的少年,对方虽然绷着个脸,但从语气里能听出的确是心悦诚服了。 输得起,也是一种好品质。 宋云初淡然一笑,朝他道:“你是被先帝亲口称赞过的少年将才,自然可以有锐气,但你得记着,武学是一门复杂的功课,每个人的强项不同,在没有探清对方的实力之前,还是不要轻易嘲讽的好。” “大人所指的,是末将嘲讽楚密探的事吧?” 赵景恒瞥了一眼几尺之外的楚玉霓,面色仍然有些不忿,“就他那手飞镖甩的,乱七八糟……” 他可以对宋云初服气,但休想他对楚玉霓那个草包低头。 “他从前不曾接触过暗器,也不曾受过特训,作为新人,手法自然不熟练,你总得给他一个练习的过程吧?你若是对他有意见,不如和他比一比拳脚功夫。” 宋云初悠悠道,“其实他挺想与你打一场的,但他有所顾虑,他身上挨打的板子还没好,若是和全盛状态的你切磋,自然不公平,方才你和本相打了一场,本相只守不攻,只有在最后踹了你一脚,这会儿你的臀后想必隐隐作痛吧?那就跟他一样了,现在你们切磋才算公平。” 此话一出,赵景恒和楚玉霓都有些意想不到。 “原来您最后踹的那一脚,是这般用意……” 赵景恒原本还觉得被人踹臀是一件相当没面子的事,听完宋云初的话后,心中倒是释怀多了。 这宋相倒真是个护短的人,难道这姓楚的真就只是暗器甩得难看,手上的真功夫并不差? “不错,本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伤你,你也别觉得本相刻意在羞辱你,严格来说,从官衔到武功,你父亲赵将军与我才是同一水平的人,你在本相眼中只是个晚辈,折辱一个晚辈有什么意思?” 宋云初慢条斯理道:“本相只是要你记住,本相不允许自己的部下被人轻视。” 眼前这小子也就是太年轻气盛,打服了之后明显老实得多,她也就没必要再欺负对方了。 她还是比较喜欢折辱朝堂上那些总盼着她倒霉的老家伙。 赵景恒一时无言。 宋相也就比他大了三岁,言语间的气势都快赶上他爹了。 官大可真好啊。 “既然宋大人看得起自己的手下,那就依您的意思,我和他打一场。” 方才宋相刻意手下留情,他除了臀后作痛,其他地方都还好,再打一场完全不是问题。 宋云初见他应下了,转头看楚玉霓,拿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呢,能不能打?” 楚玉霓连忙应了下来,“能!” 原以为宋大人是过来耍威风的,没想到宋大人会考虑得如此周到,给他机会让他自己找回面子。 两个臀部疼的人一起切磋,的确算是一种公平了。 第108章 她要想法子立功 赵景恒拾起了那把被宋云初打落的剑,楚玉霓也从一旁的将士手中借了一把佩剑。 两人在众人的注视下动起了手,宋云初便悠闲地站在校场边看戏。 方才她已经领教过赵景恒的身手了,依照她的判断,楚玉霓与赵景恒实力相差并不大,谁赢谁输还真不好说。 反正这两人过个百八十招不成问题,楚玉霓只需向对面这位少年将才证明,他有两把刷子就行了。 而事情的发展也如宋云初预料般,那两人打了许久都没分出个胜负。 “这楚密探能和头儿打这么久,还真是不一般。” “你们觉得,他俩谁会胜出?” “不好说,再看看吧。” 宋云初听着身后众人的议论,虽面无波澜,心情却很愉悦。 比武场上实力才是硬道理,这伙人不到半天时间就对楚玉霓改观,事后想想应该也会有些惭愧。 且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轻易小瞧别人。 又过了许久—— 比武场上那两人终于打累了。 “好了好了,不打了,今儿活动太久了,再打下去,我得抽筋了……” 楚玉霓将长剑刺入地面,用来支撑自己疲惫的身躯。 方才打得起劲没感觉,这会儿停下来,臀部的肌肉又开始抽疼了。 嘶…… 他发誓以后绝不会在宫里犯错了!吃板子的痛苦,承受一次就够他哭的了。 赵景恒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他早已双腿酸疼,此刻也是满头大汗地喘着气,“行,今天就打到这,改天再继续,我总要跟你分个胜负才行。” 楚玉霓道:“那就等咱俩都休养好了再说吧。” “好。”赵景恒爽快地应下,而后拖着长剑,缓缓走到楚玉霓身前,“宋大人说得不错,是我自视甚高,人各有所长,还望楚密探原谅我之前的过失。” 见对方诚心认错,楚玉霓也见好就收,“赵校尉言重了,我那暗器确实甩得难看,今后还需勤加练习,等我将来耍得熟练了,再来请您指教一二。” 他这会儿心情可太好了。 他凭宋大人的撑腰和自身的能耐让一个六品武将给他认了错,以后旁人也不会再说他无能了。 因着和宫明远的亲戚关系,总有人看不惯他,明里暗里嘲讽他。 今后若再有人笑话他只是个靠着关系进宫的草包,这赵家公子也总能替他说几句话吧? “好了,你今天活动筋骨也活动够了,本相允许你回去好好歇息。” 宋云初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走吧,别在这耽误将士们操练了。” 楚玉霓应了声是,跟上宋云初的步伐。 宋云初行走间,听到身后响起赵景恒的声音—— “宋大人,多谢您今日的棒喝。” 宋云初笑而不语,带着楚玉霓离开了练武场。 …… 第二日,宋云初在下了朝之后,依旧没有接收到君离洛叫她去御书房辅佐政务的通知。 宋云初不禁有些咬牙切齿。 两天没踏进御书房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她真好奇御案上的那些折子里都写了什么东西,虽然她大致能猜到,弹劾官员的奏折里必定包括了她和宫明远等人,但没有亲眼看见,总觉得不得劲。 她从前不怕被人参,她都拿那些告状的折子当乐子看。 如今这乐子没了还是次要的,她最不能接受的是政权流失。 狗皇帝大约是还在心里怨恨她醉酒时以下犯上吧?即便他知道她那时并不清醒,他之后也装作没事人一样了,可心里到底还是迈不过那道坎儿。 仔细一想也挺合理,他身为天子,必然是很重视尊严的。 再这么下去可不行……若是进不了御书房,她就得想个法子从别处立功。 狗皇帝一向赏罚分明,从不亏待对朝廷有贡献的大臣,若她有功绩在手,当着众人的面,他就还得好好奖赏她,让她维持昔日的风光。 她忽然想到一事,当即朝白竹吩咐道:“去瑞和堂。” 这两日的朝会上,有官员提出,距离皇城不远有一个郡县发生了鼠疫,已经有好几十人丧了命,还有百余人在发病。 当地的衙门正在极力控制,目前还未扩散,但情况也尚未好转。 若能解决这事也是大功一件,而她需要一个能成事的帮手。 …… “你这头风是多年老毛病了,并非短时间内就能治好,这草药是一个月的量,你每隔两日煮一包喝下,若你觉得有效,一个月后再来买。” 瑞和堂内,江如敏才给一个客人拿完了药,就听身侧响起芍药的声音,“宋大人?” 江如敏闻言,抬眸看向瑞和堂外,宋云初正下了马车朝她走来。 江如敏连忙嘱咐芍药去沏茶。 上回她想请宋云初吃饭没请成,是因为她说了些自卑自贱的话惹得宋云初不满,今日再见宋云初,她便暗暗提醒自己—— 这一回,可不能再把宋大人给气跑了。 宋云初走到柜台前,率先跟她问候,“江小姐近日生意如何?” “还好。”江如敏莞尔一笑,“最近的病人虽不多,但卖出了不少名贵药材和药酒,这些东西的利润足够让我们每顿都吃得丰盛了。” 宋云初道:“那的确不错。” “前两日有个大主顾找上门,说家里人喝了我酿的药酒之后,身子骨健壮了不少,他想大批买进药酒做成药膳出售,每个月至少要五十坛。” “若这个客人不跑,我每个月光是靠药酒都能攒二十几两银子。当初这块地盘楚公子才收了我八十两,我还欠他三百二十两,最多一年半就能还清了。” 宋云初听江如敏讲述着自己的还钱计划,淡淡一笑,“或许不用一年半,本相知道有个来钱快的法子,就看江小姐愿不愿尝试。” 江如敏闻言,有些好奇,“什么法子?” 宋云初道:“皇城三十里外的太禾县闹了鼠疫,已经有许多人受害,朝廷派了人下去,目前还没得到有效的治疗法子。” “江小姐,此事有风险,但要是能解决,收益很可观,朝廷的赏赐发下来,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不仅可以一次性把欠款还清,你还能借此机会扬名。” 第109章 城西鼠疫 江如敏怔了怔,“鼠疫?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症状?” “听说是当地的人食用了一种携了病的鼠肉,这鼠疫的初期先是浑身发热,再之后身上的肌肤会产生大量黑斑,大约三五日的时间就会致死,与病患有过接触的人也极易被感染。” 原着中,江如敏治好过的疑难杂症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医术了得是江如敏身上最大的闪光点,可惜原着她光顾着谈情说爱了,不懂得利用这样好的优势让自己过得体面。 她明明能做名声显赫的圣手神医,奈何作者非要她做狗渣男的小娇妻。 “如此古怪的病,我倒也是头一次听说。” 江如敏思索了一番,朝宋云初道,“宋大人,我愿意跟您去试一试。” 她欠了宋大人许多人情,这辈子怕是都还不完了,但凡是宋大人想做的事,她都愿意协助。 宋大人需要名声,而她也的确需要银子。 若能一次性还清楚玉霓的银子,又能打响自己的招牌,她便真的能够做到从今往后都衣食无忧。 “正所谓医者仁心,大人您曾说过我拥有凤女命格,或许……我真能够给那里的百姓带来福泽?” 见江如敏毫不畏缩,宋云初笑道:“既然江小姐愿意,今夜便收拾一下行囊,明日上午我去禀报陛下后我们便可以出发了。” 回到相府之后,宋云初也命人收拾了行囊。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第二日事情就有了变故。 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皇城城西竟也出现了鼠疫。 这天她才迈进大殿,就听见众多官员的议论—— “这鼠疫发生地,明明距离皇城有好几十里远,怎会这么快就被人带入了城内?” “城门昨日下午便颁发了告示,只许出不许进,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今早我听说,城西有好几户人家里都发现了鼠疫病人,那两条街已被封锁了,也不知在封锁的地界外还会不会有漏网之鱼……” “这事儿可真叫人发愁啊。” 宋云初也拧起了眉头。 她昨天还想着今天要跟皇帝奏请出城呢,除了想办法解决鼠疫之外,也正好出去散散心。 如今这散心是散不成了,鼠疫扩散的速度让人咋舌,万一那两条被封锁的街道外还有遗漏的病人……那情况就会越来越糟了。 众大臣正唉声叹气着,君离洛也一脸凝重地来到了大殿上。 有学士启奏,“陛下,两日前鼠疫还是在几十里远之外的地方,如今有人将这病带到了城西,微臣以为,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单是封锁发现鼠疫的那两条街道远远不够,微臣请求扩大封锁规模,最好禁止城西内的所有人员出入。” “微臣附议,城南离皇宫最近,一旦有病情流入城南,事情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有人提议加大封锁规模,自然也有人抗议。 “陛下,微臣认为将整个城西都封锁实在不妥,封锁规模太大,恐会引发百姓对朝廷的不满。” “如今只是几户人家出现了病情,咱们可以派人前去走访,询问那几户人家最近都与哪些人有来往,将相关人员看紧了便好,实在不必要将整个城西封锁,还望陛下三思。” 宋云初陷入了思索。 朝中许多官员有亲友居住城西,如今这个节骨眼,他们大概都想派人通知亲友尽快撤离,若是朝廷立刻颁发封锁城西的通告,他们的亲友便来不及离开了。 若要从大局出发,封锁城西的确是最稳妥的法子。 “陛下,微臣认为陈学士所言有理。” 宋云初出声道,“听闻这鼠疫并非一染病就会有症状,快的一两天便发病,慢的三四日也有,仅仅管控两条街道自然不够,谁又能确保街道之外不会有人染了病?只是那人或许还没到发作的时间而已。” “若现在即刻颁布命令封锁城西,至少可以减轻病情的扩散,正如陈学士所言,此病万万不能传入宫里,城西离皇宫还较远,现在下令封锁不迟,微臣请陛下顾全大局,不止要下令封锁城西,还得派武将前去镇压暴动的民众。” 宋云初话音刚落,便有人厉声抗议。 “宋大人,您的提议未免太过分!” “究竟是本相的提议太过分,还是你存了私心?” 宋云初转头冷眼看向说话的大臣,“你有亲属在城西居住,想让他们尽快撤离是么?若朝廷只是颁布封锁命令,你依旧可以想尽办法将他们引出来,可本相提议派武将前去严防死守,你就知道他们没机会出来了,如果这是你反驳本相的理由,本相不接受。” “你!”对方被她呛得脸色涨红,这一刻也不顾上下级尊卑,怒声呵斥道,“若是宋大人也有亲人居住在城西,还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吗?” 此话一出,当即有人附和,“宋大人如此大义凛然,可曾考虑过,若真封闭城西,必会引起百姓对朝廷的怨声载道!下官认为,吴大人方才的提议更妥善些,就近封锁几条街道,将那些与病人有过接触的人员暂时关押即可,实在不必……” “二位别天真了,几条街道远远不够。” 宋云初面无表情道,“若真按照你们所说只封锁几条街道,万一明日又发现了漏网之鱼,且那漏网之鱼因为你们的疏忽游走到了更多地方,带出更多的病情,你们要如何承担后果?” “本相的确没有亲人居住于城西,但,本相愿意亲自前去,与城西内的所有人一同接受封闭。” 宋云初说着,转头朝君离洛拱手道,“陛下,与微臣有婚约的江小姐医术精湛,学识广博,微臣愿携江小姐前去城西查看情况,请陛下派遣武将随微臣一同前往。” 宋云初话音落下,众臣哗然。 君离洛也心下一紧。 城西如今已成险境,宋云初竟然自请前去? 他几乎没有多想,驳回了宋云初的请求,“宋卿家,你不可如此莽撞。” 第110章 宋大人英勇 “陛下,此事已迫在眉睫,微臣的提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昨日下朝后,微臣与江小姐讨论了一番,我们原本打算去鼠疫的发生地试着解决问题,可今早却听到了鼠疫流入城西的消息,可见此病传播速度有多快,当务之急,是要尽力阻挡鼠疫在皇城各地蔓延。” 宋云初望向君离洛的目光颇为坚毅,“还请陛下迅速做出决断,封闭城西!微臣食君之禄,便要担君之忧,请陛下准许微臣去往城西。” 君离洛与她对视,心中有些沉闷。 身为君王必得忧国忧民,如今民间爆发棘手的疫情,有大臣愿意替他分忧,他该觉得欣慰才对,可为什么—— 这个自告奋勇的人是宋云初,而不是其他大臣?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不是宋云初一人的责任,是所有大臣都该奉行的态度。 他几乎可以预见,宋云初自告奋勇之后,一定会有许多附和的声音。 “陛下。”宋云初定定地望着他,再次请旨,“让微臣去吧。” 宋云初身后,宫明远回过了神来,一时摸不准宋云初究竟想干什么。 宋大人做事一向有分寸,若换作平时,他一定会接上一句“臣附议”,可此时此刻,他实在不敢附议。 宋大人明显知道那鼠疫有多厉害,这种事儿,不都是有多远就躲多远么,宋大人身为一品大员,也没人敢推着他去,他怎么还上赶着去呢? 他对那位江小姐就如此有信心吗? 不只是宫明远困惑,平日里向着宋云初的几个大臣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发言。 他们左思右想,宋大人多半是开始在意自个儿的名声了,上赶着去冒险是想立个大功。 连自己的安危都敢赌上,可真不是寻常人能生出的勇气。 宋相党不愿附议,而另一侧与宋云初向来不和的几个大臣倒是附议了—— “陛下,臣以为,宋大人所言有些道理,既然宋大人不畏艰险,陛下不如就让宋大人去试一试。” “此事的确迫在眉睫,不宜拖延,陛下,微臣恳请您依宋大人所言,封闭城西。” “宋大人为黎明百姓着想,甘愿冒险,下官定会为宋大人祈祷,请宋大人一定要保重自身。” 宫明远瞪了一眼说话的几个人。 这些个没安好心的老东西,平时在宋大人背后叽叽喳对宋大人颇多怨言,这会儿倒是一个个都推波助澜了起来,恨不得立刻把宋大人送到城西去。 还祈祷呢,他们怕是要私下悄悄诅咒,只盼着宋大人回不来。 宫明远心里不悦,却不好当面谩骂,只能听着后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附议。 宋云初自然明白这些附议的声音有许多都不怀好意。 但她无所谓。 解决鼠疫本就是收益与风险并存,她相信江如敏,更何况——鼠疫已经流入皇城,如果不赶紧拿出措施,谁能保证下一个染病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与其到最后人人恐慌,倒不如她先领头去冒险,若鼠疫不除,情况只会一天比一天糟糕,最后躲哪儿都是徒劳。 同一时,君离洛听着宋云初心里的想法与大臣们的声声附议,紧扣着龙椅把手的指节越发收紧。 他能感应到,宋云初是真的很想去。 不只是为了名利,也是为了根除祸患,为所有人和自身安危考虑,不畏冒险。 君离洛稳了稳心神,最终应了下来,“那就依宋卿家所言,朕让你去城西查看情况,并派遣武将协助你震慑民众。” 君离洛的话音才落下,武将中便有人自告奋勇。 “陛下,微臣愿协助宋大人。” 宋云初转头看说话之人,正是前些日子从秀阳县剿匪归来的赵将军。 赵家三代武将,与沈樾的家族一样都是出了名的英勇无畏。这位与她从来没有交情,此刻自告奋勇,纯粹是为朝廷尽忠。 君离洛准许了赵将军的自荐。 早朝散会后,宋云初快步离开了大殿,身后有人追赶上了她的步伐,正是宫明远。 “宋大人,您真的有把握吗?您这样做也太冒险了。” 不同于宫明远的忧愁,宋云初的脸色格外镇定,“没有绝对的把握,但本相已经开了口,就再也没有退缩的余地,若这事无法解决,你以为受害的就只是普通百姓吗?咱们这些身居高位者也别想幸免于难。” 宫明远轻叹了一声,“下官只是觉得,就算您不开这个口,陛下也会派其他人……” “别说这些没意义的话了,你若实在担心就去寺庙里拜一拜,祈祷本相早日归来。” 人在面临未知的祸患时,难免会担惊受怕,她当然也不例外。 可怕有什么用呢?恐惧和逃避无法让鼠疫湮灭,与其整日忧心忡忡,倒不如绷紧了情绪,迎难而上。 另一边的瑞和堂内,江如敏也收拾好了行囊,坐在柜台后等着宋云初过来。 然她没有想到的是,有一位不速之客赶在宋云初前边来到了瑞和堂门口。 江如敏望着来人,眉眼间浮现一丝不悦。 这人怎么又过来了?是她上一次没把话说明白吗? 君天逸可不管江如敏是什么样的脸色,大步踏进了瑞和堂内,来到柜台前。 “敏敏,你真要和宋云初去冒险?你知不知道那鼠疫有多棘手?” 君天逸脸色紧绷,眉眼间有恼怒,亦有担忧。 “短短几天,已经有数百人受害,这还只是截止到昨天上午发现的,今日不知又增加了多少个,城西也出现了几个病人,陛下已派人封闭城西,不许里边的人再出来,你一旦踏入,想再脱身可就难了。” 江如敏微微一怔。 宋大人昨日不是说,这鼠疫在几十里之外的太禾县吗?这才过了一天,竟流入城西了。 若是如此……那这病更得尽快想出解决方法了。现在只是城西发现了病人,再过几天,难保城东、城南、城北不会都出问题。 昨日衙门统计出的几百人,或许只是实际染病人数的一部分,还有一些来不及上报,或是尚未发现的。 “敏敏,本王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你不想回到我的身边也无妨,但你绝对不能跟宋云初去冒险!” 君天逸冷声道:“宋云初自告奋勇要去城西,是为了满足他的功利心,不是真的为社稷担忧,他晓得你医术精湛,便想利用你追名逐利,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第111章 分明是王爷犯贱 “我自认为比王爷看得明白,还有,我是自愿协助他的。” 江如敏的语气有些冷硬,“无论宋大人是真的为社稷担忧,还是想要追名逐利,我都要与他同行,身为医者,若是一碰到棘手的疑难杂症就不想管了,那我学医术还有何意义?” 见江如敏不听劝,君天逸的脸色一片阴沉,“这不是普通的疑难杂症!一旦染上这病,是会有性命之忧的!” “那又如何?性命攸关的事,我经历的难道还少吗?若没有宋大人,我或许早就是一堆尸骨,长眠地下了。” 江如敏不愿与君天逸再多说,便下起了逐客令,“如果王爷今日过来只是想劝我惜命,我谢过您的好意,您请回吧。” 君天逸心下怒极,却不得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希望江如敏能够回心转意,便秉持着耐心,放缓了语气。 “敏敏,别做那些让我担心的事好吗?你想自己营生,本王依你,若是你觉得一个医馆不够,本王再给你多开几个,你想干什么都好,但不能跟着宋云初去城西。” 他语带关切,江如敏却拧起了眉头,“王爷难道就没想过,一旦鼠疫蔓延出了城西,其他地方的人们,无论寻常百姓还是权贵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若是您的亲朋好友当中也有人受了害,您还会像现在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 君天逸道:“朝廷养了那么多医者,不会放任鼠疫蔓延,这事交给太医院忙活就好,何需你来插手?陛下也已命人发布了高额悬赏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别去凑这个热闹,可好?” 江如敏不愿接他的话,随手翻开了一本账本。 这人好像耳朵出了毛病似的,她方才都说得那些话很难理解吗? 她知道鼠疫棘手,也知道了风险,可她就是想去试一试。 既然和他说不通,那就不必再对牛弹琴了。 宋大人怎么还不过来呢…… 眼见江如敏把自己当成了空气,君天逸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夺过她的账本摔在地上,“你就这么在乎宋云初吗?宁可陪着他去那晦气的地方,都不愿意理会本王对你的关心?” 江如敏望着地上的账本,心中窜起了一股火气。 “王爷今天来瑞和堂,不只是为了劝说我的吧?”江如敏冷笑道,“我看您这脑子可能也出了些疾病,是不是想要我帮您治治脑子?” 说话间,她从衣袖口袋里掏出了针包,在柜台上展开,“要不您坐下来,让我给您扎一扎脑门上的穴位?” 君天逸望着那排银针,脸色一僵。 她如今也学会说话阴阳怪气了。 跟着宋狗贼久了,竟把从前的好修养都给摒弃了。 她甚至都开始学着玩阴的,犹记得上次过来探望她,她故意不躲避他的拥抱,趁他不备往他后脖子扎了一针……她从前明明就不会使这些阴招! 如今他有了防备,绝不会再让她轻易暗算。 “敏敏,咱们不闹了,你跟我回逸王府,我绝不会薄待了你。” 君天逸说话间,已经抓住了江如敏的手腕,“你相信本王,我会护好你的,宋云初能给你的好处,本王也可以给。” 江如敏眉头一紧,“放手!” 这个人口口声声说要对她好,却一再违背她的意愿。 也不知等会儿能不能找到机会,再暗算他一次。 君天逸可不管江如敏是何态度,拉着她就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一旁的迎春和芍药见此,连忙上前去拦。 “王爷,放开我们小姐!” “滚开!”君天逸朝二人呵斥,“你家小姐不懂事,你们俩也跟着犯蠢吗?知道她要做那么冒险的事还不拦着?” “我冒我的险,与你有什么关系?” 江如敏气笑了,“你也说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学医多年,我就不能做勇者吗?我就是要去治鼠疫!无需你来多管闲事!” 江如敏费力想要挣扎君天逸的力道,迎春与芍药也顾不得君天逸的身份,相互对视一眼,来到君天逸身后,一左一右地擒住他的肩膀。 君天逸冷哼一声,右手依旧抓着江如敏,左臂毫不费劲地抬起,将左侧的芍药甩到了一边。 因着是江如敏的人,他下手轻了些,推开芍药之后,他正打算再甩开迎春,忽然听前方有破空声响起。 他敏锐地抬头,只见一把折扇划过气流,携着劲风以极快的速度朝他的右臂打来! 他面色微变。 这扇子上所灌输的内力硬接必然吃亏,他来不及多想,只能被迫放开了江如敏的手腕,避开扇子的袭击。 扇子钉入了他身后的木质柜台上,他这才看清那扇骨内嵌刀片,轻而易举就能穿透厚实的木板。 他当即转过头,对着瑞和堂外的来人怒声呵斥:“宋云初!谁给你的胆子对本王下这样的狠手!” “王侯将相也应遵守律法,分明是王爷私闯民宅,不分场合地犯贱,怎么还来怪下官出手太狠?” 宋云初说话间,缓缓跨过了门槛。 “再说您这胳膊不是还好好的吗?下官知道您肯定会躲的,若是您躲不开被扎了,这里是医馆,刚好给您就地处理伤势,都是熟人,医药费还能给您算便宜点儿。” 君天逸本就恨极了宋云初,此刻听对方说话如此猖狂,便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足下一动,身影如风般朝着宋云初掠了过去。 江如敏微微一惊,“宋大人小心!” 她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君天逸更是妒火中烧。 他将内力凝聚掌心,狠狠打向宋云初! 宋云初并未闪躲,见君天逸的手掌逼近身前,抬起右臂回击一掌。 掌心与掌心相击,君天逸只觉喉间气血翻涌,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第112章 宋大人果然明智 宋云初面无表情地撤回了手,君天逸只觉得丹田内真气乱窜,捂着胸膛后退了两步,背靠着柜台才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躯。 见他气息不稳,宋云初眼底掠过一丝嘲弄的笑意。 狗东西还是那么沉不住气,明知道不是她的对手,还要送上来给她打。 “王爷,下官还有重任在身,实在没心情跟您在这耽误时间,方才是您先动手,下官不过就是自保,您若是觉得我以下犯上,大可再回去跟您的母妃告状,或是去陛下那儿参我几本。” 宋云初说完,不再理会君天逸是何神情,转头看江如敏,“江小姐,咱们出发吧。” 她可不怕君天逸去御前告状。 她和江如敏毕竟有一纸婚约绑定,如今也要一起去办朝廷的差事,君天逸这会儿来瑞和堂对着江如敏拉拉扯扯,不仅仅是德行有亏,也是扰乱公务。 面对这样一个不占理的人,她就算是出手伤了他,他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江如敏回过神来,朝宋云初应了声好,便和两个丫鬟一同带上行囊,跟上了宋云初的步子。 “敏敏!” 江如敏跨过门槛时,听见身后又响起君天逸焦灼的叫唤声。 江如敏岂会不明白他还在试图挽留自己,然她去意已决,便没有回头,跟着宋云初上了马车。 君天逸看着马车从眼前驶过,手握成拳。 宋云初…… 想去城西冒险是吧? 他定要这狗贼有去无回! …… 宋云初与江如敏来到城西时,赵将军已带领着将士们先一步抵达,将城西各个街道都设了关卡,严防死守,禁止闲杂人员出入。 “宋大人,果真如您所言,情况不太妙。早朝时,我们收到的消息是只有四五户人家中出现了病人,方才将士们在封锁街道时,又四处打听了一番,这会儿已经有近二十户了。” 对于这个结果,宋云初并不感到意外。 这个时代的消息传播速度哪能做到实时更新呢?发现四五户的时候,实际数量就该是翻几倍才对。 朝廷接收到的信息,并不包括潜伏期的病人与尚未发现、甚至发现了但不敢上报的。 “鼠疫的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江小姐需要两间绝对安静的屋子,一间给她和丫鬟们居住,她要从病人当中挑两个症状最轻的放在另一间进行观察。” 宋云初朝赵将军说道,“被看管的那些病人当中,有没有刚刚发病的?此病初期只是发热,皮肤还没有明显的变化。” “倒是有几个,我们征用了一些客栈,一会儿就给宋大人和江小姐挑两间宽敞的屋子。” “有劳赵将军。” 接下来的时间里,众人便带着行囊入住了赵将军安排的客栈。 宋云初将最大的雅间留给了江如敏主仆,自己则是住到了隔壁间,再往后的屋子,住的便是白竹和楚玉霓,以及一些随行的相府护卫。 到了午间,众人用饭时,江如敏依旧没有离开屋子,就连宋云初叫去送饭菜的护卫都被打发了回来。 “江小姐从进了雅间到现在就没出来过吧?” 楚玉霓望着护卫端回来的饭菜,面带疑惑,“她不出门倒是无妨,可她难道就不觉得饿吗?” “人在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是会废寝忘食的。” 宋云初道,“她的行囊里,除了换洗的衣物和几个药箱之外,几乎全都是古籍医书,那些书翻起来可能几天几夜都看不完,她这会儿没心思用饭,就不必去打扰她了,等她想吃的时候,芍药和迎春自然会给她准备。” 楚玉霓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大人,那咱们下午需要做什么吗?” “去城郊挖草。江小姐在来的路上眼睛也没离开过医书,以她如今在医术方面的学识储备,她认为这些草药能派上用场。” 宋云初说话间,从衣袖口袋中取出了几张图纸在桌上摊开,图纸上画着不同的形状的草药,图案边标注了草药的功效与特点。 “这几味草药是江小姐手上短缺的,市面上也不售卖,多见于野外生长,她原先就是在城郊挖的,这一味,需要去潮湿的山涧里寻找,这一味,是水生的,需要去溪流底下找,还有这一味……” 宋云初神色严肃地给众人布置任务,最后添上一句,“等事情解决回城之后,论功行赏,你们采集的资源越多,分到的赏银也越多。” “你们给本相记着,平日里练功偷懒便罢了,到了这种关键时刻,谁若是敢偷懒,你们便互相检举,被本相知道谁最散漫,本相就让人把他拖到客栈外面,痛打几十大板。” 一听偷懒要挨板子,楚玉霓只觉得臀后的肌肉一紧。 “大人放心,我最爱表现了。”楚玉霓语气坚定道,“或许,我会是拿到资源最多的那个人。” “行了,别耍贫嘴,吃完休息一会儿就去干活。” 宋云初的话向来有震慑力,众人饭后休息了片刻,便依照她的吩咐各自分组,带上图纸去城郊挖草药。 宋云初则是去与赵将军会面,听着将士们不断汇报鼠疫的最新情况。 不过半天的时间,城西发现的染病人数已经破了百。 这个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宫中。 御书房内,君离洛才看完了一批折子,听着沈樾带回的消息,眉头紧锁。 “陛下,宋大人的决定果真是最明智的。” 沈樾同样脸色凝重,“若是没有第一时间封闭城西,这会儿鼠疫只怕会蔓延到更多的地方,两三日内流入皇宫也不是没有可能。” 君离洛静默了片刻,随即道:“传令下去,免朝三日,让众大臣在各自家中待着,除了武将们需要照常巡视,文官不得四处走动,若是有本要奏,就让人递到宫门外。” “是。” “还有。”君离洛沉声道,“密切关注城西的动静,若是江如敏或太医们讨论出了防范鼠疫的法子,你立即过来禀报朕。” 听着君离洛的吩咐,沈樾怔了怔,下意识询问了一句,“陛下,您该不会是想……” 比起治疗鼠疫,更要紧的当然是先琢磨如何预防鼠疫,让健全的人尽量不染上此病。 陛下特意跟他强调,一旦有了方法就要立即过来禀报,这意思不就是陛下也想去城西吗? “朕的吩咐,你照办就是。”君离洛的语气毫无起伏,“无需多言。” 第113章 皇天不负有心人 “陛下,微臣斗胆进言,那地方您万万去不得!” 沈樾单膝跪下,面色很是难看,“您贵为天子,需保重自身!这宫中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微臣请求您……” “朕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来干涉?” 君离洛冷声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官衔太高,想要往低处去?” 沈樾面色一僵,但还是坚持己见,“就算您要降微臣的职位,微臣也绝无怨言,只求陛下留在宫中,勿要外出。” 君离洛走到他身前,“起来。” 沈樾依旧跪着不起。 “朕不是说了吗?等他们有了防范鼠疫的法子,朕再出去,真到了那个时候,鼠疫的危机已降低许多了,朕会让你与暗卫们随朕秘密出行,除你们之外,其他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朕的周围。” “沈樾,朕是经过了一番考量的,你实在不必如此焦灼,身为君王的确应当珍重自身,但也不能过于贪生怕死,起来吧。” 沈樾闻言,终是长叹了一声,而后起了身。 陛下如此关心自己的子民,他若一再劝阻……似乎也不合适。 若是陛下非去不可,他便紧紧跟随,尽自己所能护着陛下便是。 但愿江小姐和御医们一切顺遂。 …… 第二日上午,江如敏房间的门终于开了。 宋云初见到江如敏的时候,发现她整个人比前一日都疲惫了许多。 “宋大人,我翻阅了母亲留下的古籍,其中的确有提到一些治瘟疫的法子,数十年前有一场瘟疫与如今的鼠疫有部分症状类似,都是会发热致死,我让您去寻的那些草药,可以熬出一种清热解毒效果极好的药水,我需要一批试验者,您能帮我找来吗?” 江如敏顿了顿,道,“昨日赵将军选出来的那两个病人,症状很轻微,的确是很好的试验对象,但那两个孩子年纪尚小,我不敢把药全放在他们身上试,我需要一批较为勇敢、且本身较为健壮的病人做试药者。” 宋云初思索了一番,而后道:“我有办法,人我会去给你找来,我看你这精神实在不太好,想必昨夜没怎么睡吧?你先去补一补觉,养足了精神再继续做事。” 江如敏点了点头,“好,那我去歇一会儿。” 见江如敏回了屋休息,宋云初嘱咐白竹去找试药者。 “是人就有求生的本能,试药有风险,若我们强行把得了病的人抓来试药,定会造成众人激烈的反抗,所以,那些家庭状况较好的病人咱们就不做考虑了。” “你让弟兄们到街头小巷去寻找那些流浪的乞丐,他们四处游荡,染病的几率高,且一旦染上了病,大多也是抱着能活一天算一天的念头。” “找到人之后,就把他们聚集到一起,告诉他们,若愿意做试药者,在最后的这几天里,衣食供应不缺,山珍海味随他们挑选,让他们各自留下遗言,一旦治鼠疫的药研制成功,能活下来的人都能得赏银,活不下来的人,可以把属于自己的那份银子留给想留的人。” 听完宋云初的吩咐,白竹集合了护卫们,戴上面巾蒙住口鼻,出去寻人了。 不到一个时辰,白竹便寻回了十五名自愿试药的人,把他们都安排在了客栈的后院。 楚玉霓等人也不负宋云初的吩咐,背着一筐又一筐的草药回来了。 江如敏醒来后,发现众人将一切都准备就绪,便立即按照她连夜找到的药方,开始熬制药水。 很快,十五碗药水被送到了后院的十五名试药者手中。 白竹在屋外盯着那些人喝完了药,这才回去向宋云初禀报。 “现在就等明天了。”宋云初道,“且看看过了这一夜,他们的情况会有何变化。” 翌日,宋云初起了个早,打开房门时,白竹已站在门外等候了。 “大人,江小姐昨日熬的药水,对症状轻微者十分有效!那些病人当中,症状轻的经过了一夜之后并未恶化,有几个人在后半夜还退了热,而症状较重的,便依照常见的发病顺序,身上的黑斑增多了。” 宋云初闻言,心下一喜,当即吩咐道:“快把他们分开看管!让轻症的病人挪到其他屋子去。” “大人放心,无需您提醒,属下已安排好了。” “对了大人,江小姐说,她将昨日的药水适当减少草药的分量,还未染病的正常人喝了以后多半也能起到防范作用,咱们的护卫里已经有人试喝了,若没有不良反应,从今夜开始,咱们也跟着喝。” 白竹的话,让宋云初眉眼间染上笑意,“好极了,昨日的药水既然对轻症病人有效,就得尽快普及了,把这个好消息散布出去吧,让城西的民众们安安心。” “是。” “接下来需要大量的草药,咱们的人手不够了,我要去会见赵将军,叫他派遣手下与咱们的人一同去城郊采集更多草药回来。” 宋云初去见了赵将军,江如敏则是和此次出行的太医们聚在一起,谈论着针对鼠疫中后期的治疗方法。 不到一日的时间,治疗轻症鼠疫的药方在整个城西传开。 这样的好消息,自然也很快传到了皇城各地。 “王爷,这下您可安心了吧?江小姐应当不会有事的。” 逸王府内,暗卫向君天逸禀报着城西当下的情况。 “江小姐的药方一出,广受称赞,原本还躁动不安的百姓们也安分多了。江小姐定会平安回来的。” 暗卫的话,让君天逸心下放松了许多。 原以为江如敏去城西是身陷险境,没想到她竟有如此能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制出了医治轻症鼠疫的药水。 不愧是他的敏敏。 “宋狗贼果真高明。” 提及宋云初,君天逸冷笑一声,“因着和敏敏有婚约,他不用出力也能白蹭功劳,真是太便宜他了。” 想到在瑞和堂内又被宋云初打伤,君天逸眸底寒光浮动。 他绝不能让宋云初风光回朝。 于是他朝暗卫吩咐道:“去把毒娘子找来,本王要给宋云初安排一份大礼。” 第114章 朕很记挂你们 两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轻症鼠疫的药方从皇城城西传到了鼠疫发生地太禾县,提心吊胆的人们得到了安抚,纷纷集结邻里,依照药方漫山遍野地挖草药。 每日一碗防疫药水,几乎成了大街小巷口口相传的事儿。 “这药水可真难喝,又苦又涩的,还有一股子怪味。” “你可别嫌弃了,有的喝就不错了,忍忍吧,等江小姐他们讨论出了治疗重症鼠疫的法子,这鼠疫或许很快就消失,到时候咱们也就不用再喝这种难以下咽的东西了。” “也是,话说这江小姐年纪轻轻,能耐却不小啊。” “你们是都没听说过吗?江家有凤女,这传言是早就有了的,据说晋国公家的两个女儿出生那天,国公府上空惊现祥瑞天象,这江大小姐称得上是圣手神医了,凤女说的就是她。” 驻守关卡的将士们一边喝着防疫药水,一边津津乐道地闲聊。 自从江小姐制出了防疫药水,他们紧绷着的情绪也松快了许多,不像来之前那样担惊受怕。 就在他们说话间,一辆辆满载着水果的推车缓缓驶来。 这些果子都是城西富人们花钱采买,送给所有朝廷官兵们的心意。因着城西被封闭,水果商人们只能将推车放置在关卡外,放下之后便要尽快离开。 而当所有推车的人员都离去时,有四名农妇并未离开,而是凑到了将士们面前。 “官爷们辛苦了,这些果子都是我们精挑细选的,我们还给你们准备了自家酿的酒水,你们尝尝。” 为首的红衣女子说着,从推车上拎了两坛酒水递到一名将士面前。 将士见她笑靥如花,又是如此热情好心,有片刻的晃神,但回过神来之后还是拒绝了。 “我们需要整日站岗,不可饮酒,若是喝多了误事,上边可是要罚的,多谢姑娘们的好意了,酒水你们拿回去吧,我们只能收果子。” “这……对不住了官爷,我们没能想到这一层,只是觉得你们太劳累了,所以想尽点儿心意罢了。” 红衣女子似乎有些窘迫。 “无妨,你们也是好意,果子留下,速速离去吧。” 这边的将士拒绝完红衣女子,另一侧的将士瞅了一眼面前的推车,笑道:“哟,今天这果子比昨天的漂亮啊,水灵灵的,看着就好吃。” “是啊,官爷们,不能喝酒,那就尝尝我们果园里的桃子吧,这桃子又不会醉人,多吃些不要紧的,可甜了呢。” 农妇们说着,拿起推车上饱满的桃子递到将士们的面前。 将士们站岗了这么几天,从未面临如此热情的招呼方式,有人不知所措,有人推辞,有人还没回过神来,桃子就已经被塞到了嘴里。 农妇们热情不减,将士们只觉得鼻翼间萦绕着一股奇特的馥郁芬芳。 女子们的娇俏低语,令他们觉得如梦似幻,空气中那股奇异的香气愈发浓烈,很快他们便觉得脑中一片混沌,他们鬼使神差地吃下了女子们递来的桃子,目光逐渐变得有些茫然呆滞。 女子们交换着眼神,足下轻点,便越过了将士们设下的障碍栏,迅速朝着城内移动。 良久之后,将士们从迷茫中回过神来,周围早已没有了闲杂人等。 他们只隐约记得,有几个热情的农妇给他们塞了果子,之后便含羞带怯地跑开了。 他们继续啃着手里的果子,守着身后的关卡。 而另一边的关卡外—— 将士们正一边站岗,一边吃着果农们送来的果子,忽然看见几丈外出现了几个蒙面男子,那几人正朝着关卡这边走来。 将士们当即警觉,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而为首的蒙面人在走近时,抬起了胳膊,向他们展示手中的令牌。 将士们见到令牌,面色立即恭敬,“沈……” “不要声张。”沈樾打断对面的话,“我奉陛下的命令,前来秘密视察,赵将军和宋大人可还好?” “都好,两位大人每日上午都要会面,赵将军就在后边不远的客栈内,我这就领您去见他。” “嗯。” 不多时,沈樾等人便进了赵将军所在的客栈。 两人相互问候一番之后,沈樾让赵将军屏退了周围的将士们。 赵将军道:“沈大人怎么过来了?是陛下有何吩咐吗?” 沈樾不语,朝旁边退了开,露出身后那抹高挑的身影。 赵将军眼见对面的人揭下了蒙面的黑巾,当即面色一变,随即单膝跪下,“陛下,您怎能来此?” 君离洛道:“赵卿家不必惊慌,起身吧。城西的状况不是已经好转了吗?朕下令免朝三日,在宫中待着总觉得心里不安,朕很记挂你们,就想来看看。” 听着君离洛的话,赵将军心中大为动容。 “能得陛下记挂,臣铭感五内。可是陛下,鼠疫虽有好转但尚未平息,您实在不该留在此地,臣与宋大人都还好,陛下还是尽快离去吧。” “朕已喝过防疫药水了,朕不会与闲杂人等接触,赵卿家安心便是。”君离洛顿了顿,道,“宋卿家的落脚点在哪?朕也想去看一看他。” “宋大人他们住在四方客栈,临近街尾处。陛下从宫中赶来,应该还没来得及用午膳吧?这家客栈的厨子烧菜不错,厨房内还炖着汤,等陛下用了饭后,微臣陪您去宋大人那儿。” 赵将军心想着,一会儿见到宋相,得和宋相商量着赶紧把陛下劝回宫里去。 然而君离洛拒绝了他的陪同,“朕有沈樾和暗卫陪着就好,赵卿家你不必同行,朕今日是秘密出行,没有人知道朕来了城西,你在这儿忙活了好几天,百姓们都认得你了,与你一起反而引人注目。” “陛下说得是,微臣糊涂了。” 君离洛笑了笑,“赵卿家你等会儿陪朕一起用午饭,饭后你便继续在这守着,朕去四方客栈,云初那里的人手也有不少,你不必担心朕的安危了。” 他进来见到赵将军的第一时间便发现对方消瘦了,可见这份苦差事的确累人。 也不知云初这几日过得怎么样。 那家伙本来就清瘦,再消瘦下去可就不大好了。 第115章 伪装病人 午间的清风,缓缓拂动着天上的云彩。 四方客栈内,宋云初吩咐众人在大堂摆好了一桌桌酒菜。 “本相知道你们这几日从早到晚地挖草药,十分辛苦,很多人手脚都磨破了,也没怎么好好吃饭,下午就不必再去挖了,所以中午这顿你们放开了吃,酒也可以喝些,但不能喝醉,等事情结束回去之后,再让你们痛饮。” 众人好几日滴酒未沾,听着宋云初的话,面上都有了雀跃的笑意。 “大人放心,我就喝一碗。” “那我也只喝一碗,解解馋就好了。差事还未结束,哪敢喝多。” 见众人都铭记着责任,宋云初颇为欣慰。 吃饱喝足之后,宋云初命众人稍作休息,午后再干活。 如今他们手上有许多草药存货,若一直放着不用容易生霉,这两日太阳也好,将草药晒干之后磨成粉能保存更久,且依照江如敏的意思,加工一番后还能稍微改善口感。 毕竟防疫药水是公认苦涩难喝,大伙每次喝完之后都愁眉苦脸的。 众人散开之后,宋云初依照自己个人的习惯,坐在大堂内沏茶喝。 楚玉霓素来有吃零嘴的习惯,便打算去街道对面买点儿瓜子,哪知刚跨出门槛,就看见有两名女子躺在客栈边昏迷不醒。 楚玉霓见二人双颊泛红,第一反应是这二人感染了鼠疫。 鼠疫的初期便是发热,双颊绯红,发热严重些就会昏迷。 因着他喝过防疫药水,他倒也不怕,走上前去探了探两人的额头。 还真的发热了。 他当即转身回到客栈禀报宋云初,“宋大人,有两名鼠疫病人昏迷在客栈外,额头滚烫,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黑斑,她们是女子,我不敢掀她们的衣服,是不是该叫江小姐下来看看?” 宋云初闻言,起身走到了门外。 的确如楚玉霓所言,那两名女子双颊泛红,像极了后院那批病人感染鼠疫的初期症状。 但她并未因此掉以轻心。 如今重症的鼠疫还没有确切治疗方法,而轻症鼠疫的药方几乎在城西普及了,所有医馆都可以提供原料,这条街上的医馆少说也有三四家,这两人怎么刚好就昏迷在她落脚的这家客栈外? 从客栈到下一家医馆的距离,不足百步。 两个人都发病,还都在街上乱跑,她们难道就没有亲人或朋友帮着买药么? “别急着救,先观察一番。” 宋云初低声道,“看样子像是轻症鼠疫,耽误个把时辰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让她们躺一会儿,若是一个时辰后还不动弹,再治不迟。” 楚玉霓闻言,先是愣了愣,但很快便领会了宋云初的意思。 “大人,您怀疑她们不是真的病人吗?”楚玉霓也刻意将声音压低了许多。 “若你处在本相这个位置上,也会疑神疑鬼的。” 宋云初道,“盼着我倒霉的人,可比盼着我好的人多得多。” 楚玉霓点了点头,“大人所言极是,就像您先前告诫过属下,在任何时候都不能丢了防备心,人要先顾好自身,再顾他人。” 反正从轻症到重症要至少经过两天以上的时间,轻症病人多晾一会儿也没什么的。 这一头两人闲聊着,而躺在街上的两名女子依旧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心下却已经开始咒骂—— 这姓宋的搞什么鬼? 他来这城西不就是为了树立名声的吗?如今有病人躺在客栈前,竟也不管不顾! 毒娘子将眼睛眯开了一条缝,透过发丝观察客栈门口的情形。 当她看见宋云初和楚玉霓窃窃私语,可就是不找人来救治她们,不禁暗自磨牙。 她们本以为,宋云初至少会让人将她们抬进客栈里。 哪知宋云初竟会选择冷眼旁观,和手下的人站在客栈门口叽叽喳喳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莫非是怀疑她们的身份么?她们刻意换上了粗布麻衣,给自己下了些发热的药,让她们的表面症状看起来尽可能接近鼠疫病人。 鼠疫病人初期的脉象与风寒的脉象并无不同,就算是江如敏来把脉,她们在一两天之内也不会露馅。 只怪这宋狗贼太多疑。 而令她更没想到的事情还在后边。 宋云初吩咐着楚玉霓道:“你不是想吃瓜子吗?去街对面买一些过来,再买些糖炒栗子吧,咱们坐在这门口聊一会儿。” 楚玉霓很快买了零嘴回来,而后从客栈里搬了张茶桌出来,两人便开始坐在门口,一边喝茶一边吃着点心晒太阳。 两名女子依旧躺在街道上一动不动,心中叫苦不迭—— 宋云初不救人便罢了,怎么竟坐在门口,和手下聊起天来了? 那两人刚坐下来,一时半刻怕是不会离开,那她们就得一直保持着现在的姿势,趴在街上不能动弹。 她们一旦动了,便露馅了。 时间缓缓流逝,眼瞅着半个时辰过去了,宋云初和楚玉霓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毒娘子躺下来时并未思考太多,从一开始便摆了个右臂伸直的侧躺姿势,这姿势摆久了难免不舒服。 宋云初对她们视而不见,这让她不禁有些咬牙切齿。 “宋大人,我看她们就没动弹过呢。” 客栈门外,楚玉霓嗑着瓜子,朝宋云初小声说道,“如果是装的,那还挺厉害,您看那个姿势,我都坚持不了半个时辰。” 宋云初瞅了一眼那侧趴着的红衣女子,悠悠道:“不着急,才半个时辰呢。” 若是真的病人,晚些施救也无妨,只要能保人性命,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失。 凡是进了客栈后院的病人,衣食供应不缺,药物资源第一时间享用,她算仁至义尽了。 若是假的病人……呵呵。 多躺会儿吧,躺到手脚僵硬,回头打起来吃亏的是她们。 又是好一会儿时间过去,毒娘子心下已经把宋云初咒骂了几百遍。 早知如此,她就不侧趴着了!换个舒服的姿势,平躺着多好。 她的头压着右侧胳膊太久,把胳膊都压麻了…… 第116章 差点就被剑捅了 见宋云初喝了许久的茶也没有要救人的意思,躲在街角观察的两个女子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们起初只认为宋云初太谨慎了,这会儿觉得宋云初大概是已经发现了同伴的破绽,之所以无动于衷,是为了耍她们玩。 逸王警告过她们,宋相的功夫深不可测,若想对付他,不能硬打,应当智取。 大姐原计划是伪装成轻症鼠疫病人,等被宋相救起之后,她们就以家中穷困潦倒、想要温饱为由,留在客栈里做试药人。 反正客栈每天都会提供防疫药水,她们也不用担心会染上鼠疫。只要能被收留,她们便有机会对宋相下药。 可眼下这个情况……宋相明显不吃装病扮可怜这一套。 “这宋狗贼果真如王爷所言,狡猾又多疑。也难怪他名声不好,一点儿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我看大姐的伪装挺成功的,究竟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先别管这个了,大姐她们都在那儿躺半天了,咱们还要再等下去吗?” 无论宋相是不是真的在戏耍大姐,只要大姐从街上爬起来,他立刻就会动手了。 自从城西被封闭,朝廷便发布了命令,闲时不得在街上到处游荡,百姓们除了买药都不愿出门,所以她们没法指望有好心的路人经过,对她们的大姐施以援手。 且在这样特殊的时期,人们大多也只顾着自己,即使有路人心怀怜悯,也未必会去搭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看大姐躺的那个姿势,肯定是难受极了,再躺下去,等会儿起来怕是都跑不动,咱们不等了,出去救人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能顺利撤离才是最要紧的,打不了回去后再另外想办法对付宋狗贼。” 客栈门外,宋云初和楚玉霓依旧吃着点心闲话家常,直到他们听见不远处响起了呐喊声。 是两名女子的声音,她们焦灼地喊着大姐二姐,一听就是在找人。 宋云初轻挑了一下眉头,瞅了一眼依旧躺在路边的二人。 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那两个喊人的女子找的就是地上躺的这两位。 身旁的楚玉霓听到了动静,小声道:“大人,您听……” “别出声。”宋云初悠闲地喝了一口茶,“看她们表演。” 楚玉霓噤了声,继续嗑瓜子。 片刻之后,两名面容清秀的女子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她们一看见地上躺着的两人,花容失色地上前去扶。 “大姐,二姐!” 毒娘子听到自家姐妹的声音,心中暗自叹息—— 今天果然办不成事了,那就先撤吧。 她依旧装作昏迷的模样,直到被同伴扶起的那一刻,酸麻无比的手臂终于能够自然垂落。 宋云初眼见着那两名女子扶起了地上的人,其中一人还冲她娇喝道:“你们两个大男人懂不懂怜香惜玉?两个姑娘昏迷在地上,你们竟视而不见么!” 宋云初见对方开始演上了,心下觉得好笑。 喜欢演是吧?看你们能演到几时。 她又抿了口茶,气定神闲地应了一句:“姑娘这话我倒是不明白了,地上这二位与我们非亲非故,我们若救了她们,那是我们好心肠,可我们不救她们,是触犯了哪一条朝廷律法呢?” “你们……真是毫无风度!像你们这样的凉薄之人,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 那女子面色不忿地冷哼一声,扶起毒娘子便要离去。 可宋云初怎么会允许她们走呢。 “慢着。你们四位是一家人吧?我若是没记错,为了减少鼠疫期间的人员接触,朝廷有规定,每户人家只能有两人出门走动,你们一家跑出来四个,这可不行呢。” 宋云初说到这,面色严肃了许多,“像你们这样违反规定是要遭罚的。你们是哪条街上的?具体住址在哪?过来把住址写下,你们自己商量吧,留下一个人接受关押。” 听着宋云初的话,两名女子面色微变。 “怎么,听不懂我们大人的话吗?” 楚玉霓起身道,“我们是朝廷的官差,你们方才对我们大不敬,我们暂且不和你们计较,可你们违背了鼠疫期间的规定,必须留下受罚!” 说话间,他朝四人迈出了步伐。 两名女子见他靠近,再也装不下去,扬起衣袖便朝他撒出一把药粉! 楚玉霓早有防范,在她们挥袖子时便急退了两步,同时掷出两枚飞镖。 他射击的技巧不够熟练,远距离有些困难,近距离却是不难的。 其中一枚飞镖准确无误地打中了一名女子的肩膀,扎得对方闷哼一声。 宋云初见此,淡淡一笑,顺手拿起桌上的栗子壳,朝红衣女子的方向打去—— 原着中,毒娘子的小团体有四个姐妹花,毒娘子作为头目,用毒是最厉害的。 栗子壳携着劲风,打中了毒娘子本就酸麻的手臂,让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天杀的宋狗贼! 她的胳膊被压了太久,本来就不够灵活,被这么一打更是抬不动了。 她冷眼看向宋云初的位置,足尖一点飞身上前。 她没打算跟宋云初硬碰硬,她这次来,专门给宋云初准备了一味厉害的药粉,反正宋云初也没打算放过她们,不如搏一搏。 宋云初见她靠近,已摊开了手中的折扇。 可还不等她把扇子挥出去,就听见右侧传来一阵破空声。 一把利剑以破竹之势,刺向毒娘子的身躯! 毒娘子听见了耳畔的声响,反应极快地往后一仰,堪堪避开了剑锋,朝后踉跄了两步。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被那把剑捅穿了…… 她恼怒地转过头,便看见几个黑衣男子朝这边掠来,为首的人身法最快,几个眨眼便落到了宋云初身旁。 毒娘子脸色一僵。 宋狗贼一个人就够难对付的了,这又来了几个帮手,她们岂不是更处于劣势? 看这情况,只能用那一招了…… 而宋云初望着来人,也十分意外,她几乎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云初,你可还好?” 第117章 风流的毛病又犯了? 君离洛来到宋云初身前,眉眼间挂着担忧。 宋云初回过神来,应了一句,“我没事,洛兄不必担心,她们伤不了我的。” 因着有闲杂人等在场,宋云初换了称呼。 想也知道,狗皇帝是秘密出行的,不能轻易暴露了身份。 两人说话间,沈樾已经带着暗卫们去捉拿毒娘子四人。 “洛兄你……为何要来此?” 对于君离洛亲自来城西,宋云初是很不赞同的。 【狗皇帝不好好在宫里待着,出来干什么?身为君王,在鼠疫还未解决之前,是不该踏进这个地方半步的。】 【虽说防疫药水和轻症鼠疫的药方都已经普及了,可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即便是要体察民情,也该等这场风波过后再来才是。】 【沈樾也跟过来了……这楞头青就不知道劝着点么?】 君离洛一连几日的焦虑心情,在见到宋云初安好时便轻松了许多,此时听着宋云初的心里所想,眼底不自觉溢出一丝极浅的笑意。 这家伙虽然在心里没少骂他,但对他也是真的关怀。 他知道自己不该轻易踏入此地,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会引得朝局大乱,所以他只能沉住气,每日照旧在御书房里看折子,直到沈樾告知他,江如敏制出了防疫药水。 有了这样的好东西,他终于不用坐在御书房内等消息,可以亲自来城西看看了。 江如敏的确医术精湛令人赞叹,赵将军与宋云初也指挥得当,短短几日的时间,躁动的民心得到了安抚,鼠疫病人有了生存的希望,一切都在慢慢好转过来。 沈樾素来不喜宋云初,这回也说了一句宋云初的好——第一时间封闭城西,堪称最明智的决定。 何止是明智,有胆量接这份苦差事,也是绝大多数人做不到的。 “云初。”君离洛望着眼前的人,轻声道,“辛苦你了。” 宋云初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 【狗皇帝这态度可比从前温柔多了,看样子是真被我打动了。】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也算是做到了。】 【不过话说回来,狗皇帝可别只顾着面上感动,回去一定要记得多给些奖赏,我这手底下还有一大帮人等着我打赏呢。】 君离洛忍着笑意,对于宋云初的期盼,他自然是乐意成全的。 抗疫是真正的苦差事,奖赏哪能不丰厚呢。 几丈开外,毒娘子等人在打斗中已经落了下风。 “不要杀她们!”宋云初朝沈樾等人嘱咐道,“留活口!得从她们口中审出主谋。” 这几个女子都是用毒的能手,若是能够策反,为她所用自然是最好的。 毒娘子对君天逸有情,是不会轻易反水的,但她那几个姐妹嘛……随便能策反一个也行。 一听宋云初要留活口,沈樾和暗卫们下手便留情了些。 打了一会儿,他们已经能够判断出来,这几个女子功夫不算顶好,大概很快就会撑不下去了。 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毒娘子等人被逼得节节败退之后,互相交换了眼神,竟当着众人的面迅速脱下了外衣,露出了洁白的臂膀。 没了宽敞的外衣,她们曼妙的身形便显露人前了。 她们将外衣拧成绳,朝着众人挥舞,舞动之间,空气里扬起了阵阵馥郁芬芳。 她们身上携带的药粉全都藏于袖中,这是她们遇险时的保命利器。 在对付关卡外的将士时,她们便是用药粉让将士神智涣散,再配以下了药的桃子,成功迷惑了他们。 此刻面对宋相的帮手们,虽然无法喂他们吃桃子,但随着她们不断移动,空气中药粉四散,只要她们拖的时间够长,敌人们很快也会意识涣散,她们也就能脱身了。 沈樾等人哪里见过这样边打边脱的场面,一时瞠目结舌。 毒娘子掩唇笑道:“瞧你们那眼睛瞪的,是不是姐姐们太好看,迷了你们的眼?” 沈樾:“……” 他们是给皇帝当差的人,平日里可没闲工夫风花雪月,毒娘子四人脱外衣的轻浮举动,在他们看来实在不可思议。 她们可是女子啊……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露胳膊露肩!实在是罔顾廉耻。 沈樾冷着脸继续打,本来已经扣住其中一人的肩膀,正准备将对方打晕,哪知道那女子直接往他怀里撞,还摸了一把他的下巴,那只柔弱无骨的手冰凉细腻,让他头皮发麻。 她张开口,嗓音也是妩媚动听,“大哥哥,别这么无情嘛。” “无耻!”沈樾本能地退开两步,脸色涨得通红。 想他堂堂七尺男儿,竟被这种不知廉耻的江湖女流氓当街调戏! 不远处的宋云初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也是额角抽搐。 毒娘子小团体并非寻常的闺阁女子,她们是闯荡江湖的老油条,在性命攸关的时刻,自然是不会被礼仪教条所拘束。 像沈樾这种不混风月场的青年,刀光剑影再强也不畏惧,可这种别样的温柔攻势他是真没见过。 楚玉霓同样也招架不住。 “姑娘家家的,打起架怎么总想着占男人便宜!” 楚玉霓一边抱怨着,一边退开粉衣女子的投怀送抱。 这女子在和他交手的过程中,摸了他的脸好几次! 可恶,太可恶了! 他可以接受寻常女子的倾慕,但不能接受这种江湖女流氓的轻薄。 宋云初见此,足下挪动,加入了战局。 【本来还指望沈樾他们出力,我能落个清闲,看这情况是指望不上了。】 【打个架都脸红,可见平时不近女色。】 【还得我自己来抓人。】 君离洛听到她的心声,顿时不悦。 这家伙风流的毛病又犯了? 上赶着去打,是巴不得被那群女流氓吃豆腐么? 想到这,君离洛身影一闪,来到了一名粉衣女子身后。 粉衣女子才把楚玉霓吓退,见君离洛凑了过来,便想用同样的招数对付他。 她挥洒着手中香风阵阵的衣服,往君离洛的怀里靠。 君离洛冷笑一声,也不躲闪,只等她靠近,狠狠一扫她的小腿,将她踢了出去! 第118章 谁踢我! 粉衣女子痛呼了一声,身躯重重地跌在路边,呕了一口血。 毒娘子见自家姐妹受伤,面色一沉。 她们今日可真是亏大了,待她们回去休养生息,他日一定要叫这宋狗贼倒个大霉。 就在她暗自咒骂时,宋云初的身影已逼近了。 毒娘子冷笑一声,将身旁一名神色恍惚的暗卫朝着宋云初的方向狠狠一踹! 宋云初扶了一把那暗卫,却惊讶地发现他眼神有些涣散,表情似乎也有些呆滞迷茫。 宋云初立即警觉地抬眼看周围。 暗卫们依旧在与毒娘子的姐妹们打斗,可动作明显迟缓僵硬,仿佛只是本能地维持着肌肉记忆,实际上已经没剩多少精气神了。 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他们自然抓不住人。 宋云初才加入战局,并未受到药粉的影响,但她也隐约嗅到空气中的奇异芬芳,顿时眉头一拧,低喝道:“她们身上的香味有问题,屏住呼吸!” 原文提过毒娘子自制了许多五花八门的毒药,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名大多看过就忘了,只有在重要剧情里出现过的药物她能有印象。 不论那些毒药有多花哨,反正都能被江如敏解决。 她若是没记错的话,毒娘子这回用的大概是——定魂香,这玩意本该出现在君天逸后期被狗皇帝囚禁,毒娘子为救君天逸,用定魂香对付守卫们,而她的几个姐妹也都死在了那场营救行动里。 这大概就是炮灰的悲惨命运。 剧情线早就一团乱,定魂香提前使用也不奇怪。 不过好在,这东西只是她们脱身用的药,吸多了也就神志恍惚,不会有性命之忧。 宋云初的余光瞥见一名女子逼到了楚玉霓身旁,足下一动便移了过去,在那女子出掌时挥出折扇,扇骨内藏的利刃将那女子的手臂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啊” 女子吃痛地捂住手臂疾退两步,宋云初逼上前去,一个手刀落下,将她直接打晕。 宋云初回过头看楚玉霓,见他也一副神智涣散的模样,便上前用力踢了他一脚,“醒醒!” 定魂香的持续时间不长,等气味挥发干净后人也会逐渐醒来,而疼痛感能让人提前清醒。 果不其然,楚玉霓挨了重重的一脚之后,立即打了个激灵—— “谁踢我!” 宋云初用折扇狠狠敲了一下他的头,“屏住呼吸!拿东西蒙住口鼻也好,赶紧去把沈大人打醒。” 楚玉霓惊诧地“啊?”了一声。 宋云初已经无暇理会他,转头去帮君离洛对付剩下的两个女子。 君离洛早在宋云初出声提醒时,便依照她的话屏住了呼吸,他一打二倒也不费劲,本想活捉了毒娘子,却没料到毒娘子在他逼上前时,竟从腰间又摸出了一把粉末,朝他迎面撒来! 而这回的粉末,直接刺激了他的眼睛,让他难受得眉头一紧。 宋云初已经赶到了他的身旁。 毒娘子轻嗤一声,手中仅剩最后一把药粉,朝着宋云初迎面撒去。 君离洛虽视线不清晰,但隐约能看见毒娘子挥手的动作,当即身子一转,挡在宋云初身前,同时将她推开。 “云初退后!” 毒娘子挥出的药粉,全撒在了他的头发上。 毒娘子顿时咬牙切齿—— 这人反应还真够快的! 而宋云初见君离洛双眼发红,眼中隐约还有水光,便知道他的眼睛应该是被药物刺激得难受。 见他似乎有些站不稳,她连忙伸手扶了他一把。 毒娘子原本还气宋云初没中招,此时见宋云初扶着君离洛,不禁眼神微闪。 宋云初和他的这个帮手,似乎关系挺好的样子? 她瞬间便想到了一个脱身的法子。 她朝一旁的黄衣女子使了个眼色,扶了扶头顶上的发钗。 黄衣女子看着她的动作,立刻心领神会,几乎没有多想,挥舞着手中的外衣便朝宋云初打去。 宋云初唯恐对方身上还藏着毒药,便不敢太靠近,下意识退开了两步,同时将手中的扇子投掷出去! 黄衣女子被扇子命中,呕了一口血,同时,宋云初也听到身后的人闷哼一声。 宋云初一惊,转头便发现君离洛的肩膀上扎了一支尖细的发钗。 她这才惊觉,毒娘子姐妹二人配合默契,她们之间没有任何言语,一人冒着被她打伤的危险来攻击她,另一人便瞅准时机,袭击视线不清的君离洛。 “宋大人,别想着追我们了,如果不希望你的同伴死得太难看,就赶紧给他找个姑娘吧!” 毒娘子冷笑着,与粉衣女子扶起受伤的黄衣女子迅速撤离。 被宋相打晕的那名姐妹离她们有些远,她们已来不及去扶了,只能回去之后再想计策营救。 宋云初无暇去追赶她们,只因毒娘子离开时说的那句话让她不得不重视。 如果不希望君离洛死得太难看,就赶紧给他找个姑娘? 这意思不就是…… 宋云初仔细观察着君离洛的神色,见他面色发红,呼吸急促,便知道毒娘子没有忽悠她了。 毒娘子最后袭击君离洛的那支发钗上,竟然下了迷情药。 真是太他大爷的阴险了。 楚玉霓来到了宋云初身旁,望着逃走的三个女子,此刻也不敢去追。 那几个女子也太阴险无耻了,身上乱七八糟的药带了一堆,连陛下和宋大人都被阴了一下,他可没有自信觉得自己能逮住她们。 而毒娘子逃走时说的话,他也听清了。 “宋大人,那女子方才说,要给陛下找……姑娘?”楚玉霓的脸色有些复杂,“需要属下现在就去找个清倌来吗?” 他知道陛下和宋大人的关系不一般。 但他们二人的关系是不为人知的,在这个节骨眼上,陛下总不能跟宋大人……那什么。 况且毒娘子说了需要女子,那么有没有可能,男男之间是不能解毒的? 而就在楚玉霓胡思乱想之际,宋云初转头朝他厉声呵斥道—— “找什么清倌?先找大夫!去把江小姐叫下来!” 第119章 断袖?那便断吧 毒娘子虽然厉害,但毕竟只是个排不上号的配角,原作者又怎么可能让她太强大呢。 江如敏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毒娘子的克星了。 楚玉霓见宋云初脸色阴沉,连忙起身往客栈里跑。 “陛下,已经去叫江小姐下来了,您再坚持片刻。” 宋云初见君离洛额头上浸出了汗珠,脸颊上的绯红也蔓延到了耳根处,便能猜到他此刻不好受。 “云初。”君离洛只觉得呼吸越发不畅,下意识抓紧了宋云初的手腕,“我好难受……” 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觉得煎熬。 他只觉得身上躁动难耐,明明还是在冬季,有微风吹过他也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唯一令他欣慰的是,在他这般煎熬的时刻,宋云初陪在他的身侧。 但很快,他的意识就有些不清醒,他只觉得被他抓着的手腕,纤细又冰凉,让他的脑海中生出一种荒唐的想法。 云初…… 不行。 他和云初都是男子,他身为君王,绝不能罔顾世俗的理念。 可即便他努力让自己克制住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他的身躯却还是抵抗不住药性,抓着宋云初的手也越发收紧。 “陛下,您先松开我。” 宋云初试图去掰他的手腕,“大夫马上就来了,您再等等……他们来了!” 宋云初的余光瞥见楚玉霓带着江如敏出了客栈,便朝着二人喊道:“快点!”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下一刻,君离洛便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往地上摁。 宋云初一惊,“陛下……!” 未说完的话,淹没在两人的唇齿间。 宋云初睁大了眼,犹如晴天霹雳。 【卧槽。】 【狗皇帝你疯了啊!】 【这特么是在大街上啊!!】 君离洛已来不及思考太多,此刻他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 纵然他曾多次否定自己心中那个荒诞的想法,但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他对待宋云初,早就不是单纯的君臣之情,也不仅仅是朋友之谊。 如果不是他早就对宋云初产生了不可言说的想法,又为何会梦到宋云初与他亲密呢? 他从来不曾做过那样的梦,也不曾梦到过别人。 他也不会轻易被人牵动喜怒哀乐,除非那人是宋云初。 断袖么?那便断吧。 既是九五之尊,又何须在意世俗的观念? 唇上的触觉那般柔软,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获取更多。 可宋云初没给他机会,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便扬起手刀—— 把君离洛打晕。 眼见着君离洛昏迷了过去,宋云初赶紧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坐起了身。 这狗皇帝是真的脑子不清醒了……也不看清身边的人是谁就敢扑! 她现在可是男人的身份啊。 她若是没记错的话,原着里狗皇帝就是个直男,从来就没弯过。 只怪这毒娘子的药太厉害,让狗皇帝男女不分。 而更让宋云初尴尬的事情还在后边。 一丈开外,楚玉霓如雕塑般站着,身侧的江如敏已然呆若木鸡。 宋云初的额头剧烈跳动了一下。 “陛下只是中了药,你俩别愣着了,赶紧过来!” 朝二人喊完,她又扫了一眼周围。 暗卫们受药粉影响还未清醒,可沈樾方才被楚玉霓打醒了,此刻坐在地上,望向她这边,神情呆滞,仿佛见了鬼一般。 沈樾只觉得自己方才所见的那一幕不像是真实发生的。 陛下怎么可能对宋相做出那样的举止来? 那些女子的药粉能令人精神不济,他或许是产生幻觉了吧…… 对于众人的反应,宋云初也很是无奈,伸手揉了揉眉心。 幸好如今是鼠疫封闭期间,街上也没什么外人,被自己人知道,也不用担心宣扬出去。 她寻思着,接下来她要尽量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她越是洒脱,旁人就越不会胡思乱想。 “对对对,陛下只是中了药。” 楚玉霓连忙顺着宋云初的话往下说,“江小姐,你快去看看陛下身上的毒可有解法。” 江如敏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艰难的挪动着脚下的步子,心下五味杂陈。 犹记得宋大人和她说过,他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不够好,只是因为他早就心有所属。 她曾经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让宋大人念念不忘,宋大人不主动提,她也不好过问太多,她想着,至少宋大人是拿她当友人看待的,那么她迟早也会知道的吧? 她知道相府里没有侍妾,宋大人平日里似乎也没有与哪个女子太过亲密,她从前只当宋大人清心寡欲,如今细细一想——宋大人或许根本就不喜欢女人吧? 所以…… 宋大人的心仪之人,竟是当今天子么? 可如果宋大人与陛下有情,陛下又为何要将她与宋大人婚配呢? 江如敏的心思百转千回,忽然便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难道因为她是‘凤女’? 陛下很清楚,他和宋大人两个男人无法冲破世俗的阻碍,即便他们之间有情,他们也永远不可能明着在一起,而宋大人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也不能没有夫人照顾,所以陛下在深思熟虑之后,选了她这个拥有凤女命格的女子,盼着她给宋大人带来福泽吗? 若是这样,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楚玉霓把江如敏的神色看在眼中,低声提醒道:“江小姐,先别想太多了,专心救治陛下。” 江如敏深呼吸一口气,缓了缓心绪,蹲下身来给君离洛把脉。 宋云初问她道:“怎么样,能解吗?” 楚玉霓站在一旁,视线在宋云初和江如敏的脸上来回游移。 他猜测,江小姐心里肯定不大好受,即便是已经被宋大人拒绝过了,只要宋大人还未另娶他人,她心中总还是有几分希望的吧? 可如今她亲眼看见陛下与宋大人举止亲密,她或许也该意识到那两人是断袖了。 陛下中了药,第一时间扑的是宋大人,陛下甚至不在意这是在大街上……可见陛下对宋大人的情分。 这个惊天大秘密,终于不止他一个知情者了。 第120章 情为何物?不分男女 “陛下的脉搏沉急而凌乱,体内气血不畅,他此刻的体温比鼠疫病人还要高一些,得立即给他降温。” 在其余三人焦急的目光下,江如敏开口道,“先把陛下挪到干净的屋子里去,准备一桶温水,我知道有一种药浴能缓解身躯的燥热,助他平心静气。” 听着江如敏的话,宋云初心下轻松了不少。 果然,无论中了什么药,先找大夫看准没错。 迷情药又如何?他们这儿有一位堪称圣手的大夫,又何必要用最原始的方法解决。 而且她也没忘记,狗皇帝练的那门功夫是需要戒女色的,虽然不知他练到什么层次了,但保一保他的清白总是不会有错的。 很快,二楼腾出了一间干净屋子,江如敏也迅速调出了药浴。 “宋大人,陛下需要在这药浴里浸泡两个时辰,这水和药各自的分量都刚刚好,水凉了也不能再往里加热水,泡完之后陛下兴许会着凉,我会在厨房里熬上姜汤,待陛下醒了之后给他喝。” “还有,穿太多衣裳泡药浴效果便不好了,需要将外衣和上衣都除去,让身体的大半肌肤充分浸入药浴中。” 江如敏朝宋云初留下了嘱咐后,便转身回避了。 宋云初看向一旁的楚玉霓。 她正准备叫楚玉霓按照江如敏的吩咐去办,可还不等她开口,楚玉霓就脸色微变,叫唤了一声—— “宋大人,我这肚子忽然疼得厉害,属下先失陪了,您回头有事儿再叫我。” 说完,他也不等宋云初接话,脚底抹油般地跑出了屋子。 他早已学会如何揣摩上级心思了,宋大人方才的眼神,分明就是在暗示他——江小姐都回避了,你怎么还不走? 他当然不是想留下来瞻仰陛下的贵体,他只是脚步慢了那么一点儿而已。 屋内,宋云初眼见着人都跑光了,轻抽了一下唇角,蹲下身便去解君离洛的腰带。 江如敏回避是正常的,楚玉霓那小子溜那么快干什么? 他们该不会以为她跟狗皇帝是一对断袖吧? 这事儿闹的……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见君离洛的脸颊红得厉害,宋云初手下的动作便快了许多,很快就把君离洛的外衣与上衣都扒了,将他打横抱起放进浴桶里。 君离洛泡上了药浴,她便坐到了一旁休息。 方才来不及想太多,这会儿静下心来,她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 狗皇帝在街上扑她的时候,他的意识显然是被迷情药所控制,那么他清醒过来之后,还会不会记得自己中药时干的事儿呢? 若是不记得了倒还好,若是记得……他会不会在心里抓狂,尴尬到不知所措,甚至觉得以后很难面对她,从而导致他更不愿意让她进御书房? 俗话说由奢入简难,她插手了这么久的政务,似乎已经无法接受自己的政权被削。 她倒是希望狗皇帝不记得,哪怕记得,他也能稳住心态当做没发生,与她继续像从前那样相处,让她持有进出御书房的权利。 之前她醉酒轻薄他那事的确有错,今日他中了药,也轻薄了她一回,这算是扯平了吧? 况且,这次城西抗疫,作为头一个提出封闭城西的大臣,她的谏言和指挥也是占了功劳的,他自诩赏罚分明,总得记着她这份功劳才对。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宋云初只觉得眼皮子有点儿沉,便在茶桌边上打起了瞌睡。 去城郊挖草药这样的体力活自然是轮不到她做,可身为众人的指挥者之一,她与赵将军都需实时跟进鼠疫的最新情况,指挥着部下分配工作,并不轻松。 一连几天下来,还真有点儿疲惫。 楼下,楚玉霓端着一锅才熬好的姜汤,从厨房里来到了大堂,一碗接一碗地盛。 “沈大人,你们一路来此也辛苦了,外边天冷,都来喝一碗姜汤暖暖身吧,江小姐熬了两大锅,每人都有。” 听到楚玉霓的叫喊,暗卫们都起身过来领姜汤了,沈樾却仿佛没听见,依旧坐在窗户边上发呆。 直到楚玉霓又叫了一声“沈大人”,他这才回过神来,应了声好,走过来端了姜汤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一声不吭地边喝边沉思。 楚玉霓望着他那模样,心下有些感慨。 陛下扑倒宋相的时候,暗卫们受毒娘子药粉的影响都没有清醒过来,可沈大人当时已是清醒的状态,是真真切切看见了的。 这沈大人对于陛下与宋相断袖一事,接受能力还不如他呢。 或许是沈大人太死板了吧,不比他性情洒脱。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不分男女。 他倒是觉得,身居高位者勇于断袖,这是一种难得的勇气,值得钦佩。况且陛下与宋大人都是极为俊美的,两个人站在一起看着也挺养眼。 魂不守舍的人并不止沈樾一个。 大堂另一侧的角落里,江如敏同样在神游。 楚玉霓略一思索,走了过去。 他曾打算将陛下与宋相的秘密死守到底,可如今多了两个知情者,他便觉得心中再也憋不住了。 沈大人终日面无表情,看着不太好说话,可江小姐好说话啊。 他来到江如敏的对面坐下,低声道,“江小姐,方才街边的那一幕你都看清楚了吧?陛下他……” “我没看见。”江如敏原本还在走神,听他提起皇帝和宋相的事便迅速开口截断,“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不必来特意提醒我,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楚玉霓怔了怔,随即解释道,“江小姐,我不是这个意……” “聪明人无需多言。” 江如敏面无表情道,“有些事情,看见了也要当做没看见。” 第121章 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朕吗? 断袖之癖,终究是不能外扬的事,她总要顾及宋大人的名誉,守口如瓶。 楚玉霓:“……” “好了楚公子,不提这事了,你端两碗姜汤去楼上,给陛下和宋大人。” 楚玉霓原本有满腔倾诉欲,奈何江如敏不愿多聊,他也只能作罢。 唉…… 即便是多了两个知情者,他依旧觉得如从前那般孤独寂寥。 楚玉霓转身去桌边又盛了两碗姜汤,端上了楼。 走廊尽头的雅间房门半掩着,他来到了门外也不敢直接进去,而是透过那半扇门悄悄往里观察。 他可不愿意做打扰上级雅兴的不速之客。 唔,还好,无事发生,陛下还泡在浴桶里没醒呢。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陛下与宋大人之间有什么亲密举止,这门肯定得关严实了才对。 他心下稍安,便缓缓推开了房门,而他的这一举止,也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宋云初。 高手本就五识敏锐,宋云初听到动静骤然惊醒,情绪十分警惕。 四目相对,楚玉霓见她的目光清凉又凌厉,吓得脚步一顿,“宋大人,是我,江小姐叫我来给你们送姜汤。” 宋云初的面色缓和了下来,“现在什么时辰了?本相刚才有点儿困倦,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申时三刻,大人您若是觉得困倦,就先去睡会儿吧,属下替您看着陛下。” 宋云初想了想到,道:“也好。” 她喝下姜汤后便起身离开了屋子,打算睡到饭点再起来。 楚玉霓则是坐在了她方才坐的位置上。 什么也不干实在无趣,他便从怀中掏出了半包瓜子继续嗑。 浴桶内,君离洛动了动眼皮。 朦朦胧胧之间,他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依旧只有他与宋云初。 宋云初还是那样地玩世不恭,喜欢用折扇挑他的下巴,对他说些很不正经的话。 但这回的他,并不像上回那样抗拒拧巴。 在察觉到自己对宋云初的心意之后,他已经欺骗不了自己了。 他或许无法打破世俗的偏见,可他想遵循自己的内心,他和云初在外是君臣,但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或许也可以放纵。 只是有一点让他不太能接受,那就是宋云初的霸道。 “陛下,微臣知道您是九五之尊,万金之躯,您在任何时候都要居于人上,所以——凡是在众人面前,微臣一定会对您毕恭毕敬,绝不逾越臣子本分,可若是在你我单独相处时,咱们便不用守着那些破规矩了吧?” “您总说您在上,微臣在下,可您又不是微臣的对手,想让微臣居于您之下,微臣可是不甘心的呢。” “陛下若是真对微臣情深意重,又何必如此在意……谁在上呢?” 面对宋云初的一再挑衅,他是有些懊恼的。 他可以容许宋云初私下偶尔放肆,对他调笑,但他实在无法接受宋云初的那句——微臣在上。 论身形,宋云初比他清瘦,也比他矮了半个头。 论相貌,宋云初与他都很俊俏,可宋云初比他阴柔许多,明显更像个小白脸。 再有——君臣之间,君在前臣在后,身为君王,断不能妥协。 所以宋云初凭什么能在上? 因着他与宋云初争执不休,他们的关系始终无法更近一步,甚至在御书房内打了起来。 桌椅都被掀翻,满地都是散乱的奏折,他想压制住宋云初,奈何对方的身法极其灵活,他始终无法将宋云初擒下。 他既赞叹于宋云初的好功夫,却又被对方戏弄得咬牙切齿。 终于他抓住了宋云初的衣角,宋云初却反手扣住他的肩膀,将他摁在地上…… 君离洛蓦然惊醒,察觉鼻翼间流连着一股药味,身躯也置于一片冰凉中。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泡在一个大浴桶内。 他身上已经没有了那股难耐的燥热感,就连眼睛也没有那么刺痛了,只是还有一点儿发酸,想来是还未完全恢复。 右侧响起一阵细碎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吃东西。 他的余光也的确瞥见有人影晃动。 “云初……”他下意识喊了一句,却在转过头的那一刻,脸色骤沉。 怎么又是那个愚蠢的明镜司新人? 他对眼前这个姓楚的没什么好感,这厮留给他的唯一印象就是笨拙。 他可没忘记,不久前这厮还自作聪明地给宋云初安排了两个小倌。虽说没有铸成大错,可这种行为在他眼里就是荒唐无比,愚蠢至极。 偏偏宋云初对这个新人还颇为关照。 他上次打了这厮二十大板,还被宋云初误以为他在刻意敲打宋党气焰。 如今这厮负责照看他,也是一点儿都不安分,坐没坐样,还吭哧吭哧地啃瓜子,吐了满桌的瓜子皮,这般模样,和偷吃粮食的老鼠有何区别? 君离洛的目光越发清凉。 楚玉霓见君离洛醒了过来,连忙扔下了手里的瓜子皮,“陛下您醒了?可还觉得身上有什么不适的?” 君离洛稍微动了动身子,只觉得桶内的水实在凉,冬季泡在这样的凉水里难免叫人打寒战。 “陛下,这药浴是江小姐专门给您调制的,江小姐嘱咐了,不能再往里加热水,否则会影响药浴的效果,只能委屈您忍一忍,再泡一个时辰。” 楚玉霓说着,端起桌上的姜汤朝君离洛走了过去,“这姜汤还是热乎的,您喝一点暖暖身子吧。” 君离洛依旧冷眼看他,“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朕的吗?” 楚玉霓头皮一紧,连忙解释,“不是不是!一直都是宋大人亲自在照顾您!属下才坐下来一会儿呢。” “陛下乃万金之躯,属下自知不配触碰您的贵体,您的衣服是宋大人褪下的,也是他把您放进这浴桶里的,只是宋大人照看您太长时间,有些疲倦,所以属下来替他。” 楚玉霓语速极快,生怕君离洛有所误解。 好在君离洛听完他的解释,脸色很快缓和了下来。 得知原本是宋云初在陪伴他,他只觉得有一股暖流划过心间,连带着看楚玉霓都觉得顺眼了些。 可他的眉眼间依旧挂着一丝担忧,“云初……他还好吗?他是不是很累?” “宋大人只是有点儿困了,补个觉或许就好了。” 君离洛闻言,心下稍安,瞥了一眼楚玉霓,淡淡道:“此次鼠疫,你们都有功,回朝之后朕会论功行赏的。” 第122章 想要什么赏赐? “谢陛下恩典,身为明镜司的一员,为朝廷,为陛下效力,我等责无旁贷。” 楚玉霓见君离洛脸色好转,不似最初那样阴沉,便知自己该趁此机会多说些好话。 “陛下身为天子,亲自踏入城西这等险地,实乃……枭雄也。陛下这般英勇无畏,堪称各国天子的表率,属下……” 楚玉霓原本准备了不少溢美之词,可在君离洛的冷眼注视下,心中难免紧张到思路不畅。 而君离洛也没有耐心再听他说下去,拧着眉头打断了他。 “你当初究竟是怎么进明镜司的?” 听君离洛的声线又回到了初醒时的冰凉,楚玉霓心中一紧,有些磕巴道:“小人当初……的确是凭着功夫好,才得宋大人另眼相看,宋大人也曾亲口说过,我是个……有意思的人。” 君离洛不语。 有意思的人? 这人笨嘴拙舌,一脸呆相,哪里有意思? 但终究是被宋云初所认可的……罢了。 “既然跟了宋相,少说话,多做事便好。” 君离洛漠然道,“朕不爱听这些无聊的奉承话,宋相得朕看重,你对待其他官员也只需按规矩行礼,无需奉承,免得说错了话,给宋相丢人。” “是。”楚玉霓连忙应下,“小人谨记陛下的教诲。” “出去外边守着。” 君离洛转过头不再看他,“宋相这几日很是辛苦,他想休息便让他休息个够,任何人不许去打扰,等他醒了再叫他来见朕。” 楚玉霓应下,迅速退到了雅间外。 说实话,与陛下待在一起,他也觉得不大好受,能在这外边守着还更自在。 大概是因着他先前给宋大人献小倌的事惹得陛下发怒,陛下即便罚过他了,也依旧不待见他。 唉……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时至傍晚,君离洛泡完了药浴穿好衣裳,坐下时只觉得手脚冰凉。 楚玉霓立刻去叫了江如敏过来给他把脉。 “陛下身上的药效已除,只是泡在冷水里太久,难免着凉,接下来这几日,早晚各喝一碗姜汤,便能驱寒。” 江如敏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楚玉霓,“楚公子可否先回避?” 楚玉霓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看向君离洛。 君离洛道:“那你便先退下吧,退至房门一丈外。” 待楚玉霓离开之后,江如敏这才开口,“敢问陛下,您的心疾……有很多年了吧?” 对于江如敏的询问,君离洛并不觉得意外。 江如敏医术高明,能被她探出他有多年心疾也是正常。 “自幼便有。”君离洛道,“朕有时半夜心悸,心跳剧烈到呼吸不畅,御医们说此病症无法完全康复,只能慢慢调养。” “不错。”江如敏点了点头,“且此病症影响习武,对陛下而言,是极大的困扰吧?” “你有什么法子改善吗?” 君离洛记得宋云初曾提过,在‘原着’中,江如敏替他治过病,可他的病才有点儿起色,君天逸便夺了他的江山,他一败涂地,服毒自尽。 他有习武天赋,奈何受到心疾的影响,让他在与人交手时很难动用全力,旁人切磋动用十成的力气,顶多就是疲惫或受些轻伤,他若用十成,必然发病。 所以御医们总是规劝他,少用武力,他身为君主,每每出行都有人贴身护卫,大多时候他的确不用自己动手,可他又岂能甘心自己的实力一辈子都受病痛的限制? “臣女目前没有确切的把握,不敢在您的面前夸下海口。” 江如敏道,“还请陛下给臣女一些时间,若臣女找到方法,第一时间禀报陛下。” “好。”君离洛不疾不徐地应道,“当务之急是解决鼠疫,旁的事你先不必操心了,听说轻症鼠疫的药方是你制出来的,朕记你一功,你有什么想要的,现在就可以开口了。” 江如敏闻言,倒也没客气,“我真的现在就可以跟陛下开口吗?” 君离洛见她的目光中带着希冀,心中莫名一紧——他差点就忘了,这江如敏对云初是有意思的,当初也是他乱点鸳鸯谱,给这二人赐了婚,如今想想,真是懊悔。 虽然还未定下婚期,可这二人已经被婚约捆在一起,他知道云初并不喜欢江如敏,只是怕太快退婚有损江如敏的名誉,毕竟云初已经是她的第二任未婚夫。 一再退婚,难免引起旁人闲言碎语,所以即便要退婚,也得选一个合适的时机,以及合适的理由。 而江如敏此刻管他要赏赐,会不会和他提出……她想跟云初尽快完婚? 君离洛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江如敏见他脸色忽然就紧绷起来,一时也有些不解。 但她并未想太多,壮着胆子开口道—— “陛下,臣女想要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若是可以的话,我斗胆请您亲笔御赐一块匾额,好让我的医馆蓬荜生辉,让我从此受人敬重。” “臣女希望从今以后,旁人提起我江如敏时,说的不是晋国公长女江如敏,而是——圣手医师江如敏。” 君离洛闻言,提着的心骤然放松了许多。 原来她所求的只是这些……不是云初。 莫非是云初已经和她把话说清了,而她也不再喜欢云初了吗? 君离洛暗自琢磨着,一时忘了接江如敏的话。 而江如敏见他不出声,心中生出些一丝不安。 常言道天子喜怒无常,陛下是不是觉得她俗不可耐,要的东西太多了? 第123章 朕不愿你有危险 “陛下。” 江如敏试探般地唤了他一声,“臣女的要求是否有些过分了?我如今带着两个丫鬟独自在外生活,手中钱财短缺,一时失言,还请陛下宽……” “不过分。”君离洛回过神来,气定神闲地打断她,“朕方才只是一时走神,想到了其他事,并不觉得你过分,你所求的这些本就是你应得的,朕会让你如愿的。” 江如敏面色一喜,“多谢陛下恩典。” 讨完了赏,江如敏便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的屋,继续翻阅桌上那一摞厚重的医书。 夜幕降临之际,宋云初也从榻上醒了过来。 眼瞅着外头的天色黑了,她也起身出了房门。 这一觉至少补了一个多时辰,狗皇帝那边药浴早就泡完了吧,是时候去问候一声了。 她来到了君离洛所在的雅间外,见房门敞着,君离洛正站在窗边背对着她。 君离洛也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缓缓转身,正对上宋云初的目光。 他从浴桶里醒来时,就期盼着第一眼见到的人会是宋云初,可当宋云初真站在他眼前时,他竟有些词穷了。 他对云初的感情已不如从前那般单纯,可云初对他……似乎没有太多杂念。 他隐约记得,他在街边把云初扑倒的那一刻,云初觉得他疯了。 他是不是该告诉云初……其实他没疯。 他那会儿的确不清醒,被药物侵蚀了他的理智,可他很清楚他身边的人是谁。 正因为那个人是宋云初,他才会……那样情不自禁。 而就在君离洛沉默之时,宋云初已走进了屋里,率先开口问候。 “微臣见过陛下。” 【狗皇帝这脸色好像也不是很难看啊,他是不是压根就不记得昏迷前发生的事了?】 【又或者他是在故作冷静?】 【无论是哪种,只要别给我摆臭脸就行了。】 君离洛:“……” 他在宋云初心里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就算他不是个断袖,是他主动扑的宋云初,又岂会怪罪在宋云初的身上?最多也就是醒来之后装糊涂,把这事儿翻篇。 “云初坐吧。”君离洛开口,尽量维持着平静的声线,“听你手下的人说,你们这几日十分忙碌,睡得也不够足,难怪朕瞧着你的脸色,都不如从前红润了。” “多谢陛下的关怀,其实比起其他人,微臣已经算是轻松一些了。” 宋云初淡然一笑,走到桌子的另一侧坐下,“微臣只是负责指挥、分配差事,手下那些人才是一刻不停地做着体力活,他们从早到晚地在山野间挖草药,手脚都磨破了。” 【好极了,看狗皇帝这态度,昏迷前那事儿他大概是打算翻篇了。】 【这就对了,反正也不是我的错。】 【狗皇帝如今总算是能体谅我的辛苦了。回去之后,我总能再回御书房了吧?】 【好久没看那些大臣的折子了,也不知道都写了些什么玩意儿,骂我的人肯定不少。】 君离洛:“……” 果然,云初的心思还是如从前那般纯粹。 梦中的宋云初,风流不羁且霸道,身为臣子,却企图让他臣服。 现实的宋云初,一本正经,一门心思只想着……他御书房里的那些折子。 君离洛暗自叹息一声,随即开口:“云初,其实朕这次来城西,不只是为了体察民情。” 君离洛顿了顿,道,“朕最初是不想派你来的,朕……不愿你有危险。” “微臣明白。” 宋云初恭敬地应了一句,“您不只关心子民,也关心臣子,您记挂着微臣与赵将军,微臣都明白。” 君离洛一时无言。 宋云初一口一个微臣明白……他明白个头。 “云初。”君离洛定定地望着宋云初,“朕最记挂的是你。” 他自然也记挂着将士们与百姓,那是他身为君王的责任,可他挂念着宋云初的安危,不愿宋云初遇险,是出于他的私心。 若非宋云初一再请旨,他又怎么会派宋云初来城西抗疫?他会另派其他稳重的大臣过来。 “朝中并非没有其他勇者,只是你太过拔尖,自己把自己架在了风口浪尖上,朕纵然不想派你来冒险,却也不好驳了你的意愿,朕明白你想为朝廷立功,借此挣一番好名声,所以朕再不忍,也只能遂了你的愿。” 君离洛直白地道出了心里话,“如今见你平安,朕也就安心了。” 君离洛话音落下,宋云初有些怔然。 【狗皇帝这眼神瞧着还挺真诚,不像演的,他是真的打心里挂念我?】 【狗皇帝从前也爱演,但不至于演得这么煽情,客套话其实说两句就够了,一再强调不愿让我冒险,大约是真的怕我出事吧?看来我亲自抗疫的事是真打动他了。】 【这人总算是明白我有多优秀能干了,既然认可了我,那就好好笼络我呗,不削我的权,什么都好说,呵呵。】 宋云初心里乐着,面上却依旧维持镇定,语气中携了一丝动容,“得陛下厚爱,微臣铭感五内,定会牢记陛下这份关怀,鞠躬尽瘁。” 君离洛:“……” 在他和宋云初有了那样亲密的接触后,他又跟宋云初直白地表示了对他的在意,他以为宋云初或许会往那方面想。 可宋云初还是没想歪。 难道宋云初就不曾怀疑过他是个断袖吗? 又或者……宋云初对待感情就是如此凉薄迟钝,这家伙不重情,只重利。 君离洛心中有几分气恼,有那么一瞬,他想对宋云初直言他的情意,可他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按照宋云初此时的心理,他即便把话说开了,也极有可能遭到拒绝。 宋云初从来只把他当成上级,除了醉酒那次稀里糊涂地吃了他的豆腐之外,就没对他有过非分之想。 “陛下,您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见君离洛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宋云初关切地询问了一句,“要不要叫江小姐来给您看看?” 君离洛望着她,纠结片刻,终是叹息一声。 罢了……心急无用,纠结更无用。 云初对他无意又如何?反正这家伙也不喜欢其他人。 “朕泡了许久的药浴,身子有些凉,江小姐已经看过了,说是并无大碍,只需要喝姜汤驱寒。” “驱寒么……” 宋云初忽然灵光一闪,“陛下若是觉得冷,不妨吃些辣的暖暖身,醉仙楼的招牌菜麻辣烫就不错,那东西弄起来也简单,微臣这就去给您准备吧,您试试。” 君离洛闻言,眸光微亮。 宋云初竟还记得欠他一顿麻辣烫?他以为这家伙早把这事儿忘干净了。 第124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麻辣烫么?这名字听着倒是新鲜,朕还不曾尝试过。”君离洛道,“若是云初觉得好吃,朕就试一试。” “微臣觉得味道甚好。” 宋云初起身道,“陛下且在此等候一会儿,微臣这就下楼去安排。” 宋云初说着,便走出了雅间。 君离洛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唇角扬起一丝极浅的笑意。 宋云初到了厨房,扫了一眼厨房现有的食材,朝护卫吩咐道:“这些还不够,再去买一些菜和新鲜的鱼虾回来,多买些牛肉,带上江小姐的丫鬟一起去买,她们挑菜的眼光比你们好。” “这些调料也不够,多买些辣椒回来,要是能买到辣椒油或是辣椒酱更好。” 受鼠疫的影响,街边开张的铺子并不多,只有全家上下包括左右邻居无人染病的店铺才可开门营生,为减少人们接触,挨着的店铺也不能同时开张,得轮着来。 “前天的晚饭有道菜是四喜丸子,那丸子是哪家店买的?品质不错,若是今日有开张,再买个几十斤回来吧。” 宋云初对着手下的人吩咐了一通。 没过多久,她想要的食材就都齐全了。 宋云初指挥着众人洗菜、杀鱼、将肉类切成薄片,她自个儿负责对汤底进行调味。 很快,厨房内的麻辣香味便飘了出去。 沈樾原本在后门练剑,练了许久想着回大堂歇一歇,才踏进后院便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味。 这味道闻起来……怎么有点儿像醉仙楼的麻辣烫? 他倒是挺喜欢这道菜的,便凑到厨房窗外看了一眼,见厨房内众人都在忙活着,他们所准备的食材不正是醉仙楼麻辣烫常用的那些吗? 那薄薄的鱼片和肉片,在麻辣鲜香的汤底里滚过之后回味无穷。 虽然他闻着觉得食指大动,可他没忘记,陛下是不吃这玩意儿的。 他朝宋云初询问了一句:“宋大人,这是今夜的晚饭吗?” “不错。今夜就不忙活其他的了,所有人都吃这麻辣烫。” “所有人都吃这个?” “沈大人觉得有何不妥吗?”宋云初抬眸看了他一眼,“你若是吃不了辣,这儿也有不辣的汤底,能吃辣与不能吃辣的人分开坐,互不影响。” “下官自然是没什么可挑的,这是醉仙楼的招牌菜之一,下官也吃过好几回了,只是……这东西或许不符合陛下的口味,宋大人得另外准备些别的饭菜给陛下。” 沈樾的话音落下,宋云初有些好笑,“沈大人是记错了吧?陛下从未尝过这麻辣烫,怎么会不符合口味?本相方才和陛下推荐了这道菜,陛下说他想试试。” 沈樾:“……?” 陛下从未尝过麻辣烫?胡扯。 陛下不久前微服出宫,还是他陪着一起的,他们当天中午吃的就是醉仙楼麻辣烫。 他还记得当时陛下的原话是——这就是所谓的招牌菜吗?也不怎么样。 这才过去没多长时间,陛下怎么可能就把吃麻辣烫的经历给忘了? 陛下明明就不爱吃这东西,为何不反驳宋相的提议? 陛下身为天子,他的喜好根本无需为任何人妥协。 可如今陛下却愿意尝试吃自己不爱吃的东西…… 沈樾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忽然便又想起了陛下在街边扑倒宋相的那一幕。 他原本已经说服了自己,陛下当时只是被药物侵蚀了理智,所以才不受控制地做出了荒唐行为,如今药效已除,陛下还是从前那个英明神武的陛下。 他本不想纠结过多,可宋相的一番话却又让他再度陷入了迷茫。 难道陛下与宋相之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宋云初调好了汤底,抬头便看见窗边的沈樾一脸失了魂的模样。 宋云初有些不解地唤了一句,“沈大人?” 沈樾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道:“或许下官真的记错了……” 他说着便迅速转身离开。 或许陛下只是上回心情不好,所以没有食欲?如今鼠疫得到了有效控制,情况日渐好转,所以陛下龙颜大悦,在饮食方面也就不计较了。 一定是这样。 …… “啧,这鲜香味闻着可真是令人舒畅啊。” “听说这是醉仙楼的招牌菜,宋大人为了奖励咱们这几日起早贪黑地干活,亲自给咱们调了汤底。” “宋大人对咱们可真好……这招牌菜我还没尝过呢,我现在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 “唔……好吃!” 大堂内,众人对着热气腾腾的菜肴大口朵颐,宋云初则是端着托盘上了楼,来到了君离洛的雅间内。 “陛下,这就是麻辣烫了,您尝尝。” 宋云初将托盘搁在了桌子上,“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若是您吃着不满意,就让芍药和迎春再另外做些家常菜给您吃。” 君离洛望着桌上那碗色泽好看的菜肴,夹了一块肉片品尝。 鲜辣味席卷过舌尖,辣度适宜,可比他当日在醉仙楼吃的招牌麻辣烫美味得多。 第125章 偷袭陛下 他当即称赞道:“味道甚好,朕吃这个就行了,不必再准备其他菜肴。” 宋云初淡淡一笑,“陛下喜欢就好。” “云初,别干坐着了,你也趁热吃。” “是。” 【呵,我就说,没有人能拒绝麻辣烫。】 【看狗皇帝这反应,吃完了这回说不定还会惦记下一回。】 【狗皇帝,你要是识趣点,今后继续器重我厚待我,我心情好了说不定还能再给你搞些其他好吃的。】 君离洛:“……” 心情好了,就给他搞些其他好吃的,那若是心情不好呢? 吃独食? “微臣这调味的手艺还是比不过醉仙楼的大厨,醉仙楼里有一味独门酱料,那酱料调出来的汤底才是人间美味,因着配方不外传,微臣无法做得一模一样,陛下若是觉得这麻辣烫好吃,改天微臣带您去醉仙楼尝尝他们的。” 听着宋云初的话,君离洛是有些不大赞同的。 醉仙楼的招牌麻辣烫真的好吃吗? 兴许是个人口味不同,他明明尝过,却没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若是真的好吃,他该记得深刻才对。 想归想,但他并未拒绝宋云初的邀请,“也好,等哪日闲下来了,你带朕去见识一番。” …… 一夜安稳觉过后,翌日上午,宋云初醒来又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江如敏与太医们对鼠疫药方的研制有了新的进展。 “宋大人,我昨日半夜翻阅到了一种野菇,这种菇类性凉,多汁,具有清肝解热毒之效。但有一点不好,那就是这野菇从形状到颜色都与一些有毒蘑菇长得相似,所以需要仔细分辨,寻常人怕是会认不清楚。” 江如敏把图纸摊在桌子上,让众人看清野菇的模样,“大家可以依照着图纸上的模样去寻找,采回来之后,我与太医们自然会严格挑选,只是大家需要注意,采归采,可千万别尝。为了加快进度,这次我与太医们也要一同上山,毕竟我们有分辨的能力。” 在此之前,她是不需要上山干活的,可如今她担心众人采集回来的蘑菇会有多数都是错的,思虑之后便决定一同前去。 宋云初道:“既然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那本相也和你们一同前往。” 她命众人去客栈门外集合,转头吩咐楚玉霓和白竹道,“上楼收拾些东西,带上零嘴午间休息的时候吃,本相抽屉里的乌龙茶也带上,犯困的人喝了能提神醒脑。” 她的话音落下,身后便响起了君离洛的声音,“朕也去。” 宋云初转过头,面色有些不赞同,“陛下还是不要上山吹风了,您就留在客栈里歇着,沈大人也留下,守着陛下。” “来都来了,朕又岂能坐在客栈里闲等着。” 君离洛道,“鼠疫关系着万千百姓的安危,朕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你们都不必担心朕。” 宋云初闻言,思索了片刻,随即道:“也罢,既然陛下坚持要去,微臣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山上风大,还请陛下上楼系一件披风。” 君离洛原以为宋云初会再拦着自己,此刻见宋云初没了异议,心中甚是欣慰。 他转身便要上楼,可令众人都没想到的是,在他背过身的那一刻,宋云初便扬起了手刀,将他劈晕。 君离洛猝不及防,两眼一黑便倒在了宋云初的肩膀上。 在失去意识前,他听到了宋云初的心声。 【得了吧狗皇帝,你这养尊处优的帝王就别上山添乱了,我是要去干正事的,可没心思照顾你。】 宋云初扶着君离洛的身躯,看向前方的沈樾,“沈大人,劳烦你将陛下扶到楼上休息。” 大堂内的几人面色各异。 君离洛当街扑倒宋云初时,白竹并不在场,此时望着宋云初,只觉得自家大人虽放肆了些,但终究是为陛下龙体考虑,陛下若能明白大人的心意,应该也不会记仇吧? 楚玉霓则是神色微妙—— 满朝文武除宋相之外,恐怕再无第二人敢对当朝天子如此大不敬,可见陛下与宋相是何等亲密。 越是亲密,便越不会苛责。 沈樾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是呵斥宋云初。 “宋大人,你可知袭击陛下是何等大罪!” “陛下昨日泡了那么久的冷水,体内寒意未散,绝不能再着凉。” 宋云初面无表情道,“偷袭陛下是有罪,可让陛下上山吹冷风,加重体内寒气难道就不是罪了吗?依本相看,后者比前者罪过更大,两害相权取其轻,待本相回来之后自会向陛下认错,陛下若要降罪,本相绝无怨言。” 她知道君离洛是有胆量的人,这鼠疫若放在其他国家,断然没有君主亲自前往疫情发生地的可能性。 君离洛想放下身段尽自己的一份力,这想法固然好,可就他这体质,万一吹了风,得个风寒,所有人不都得心惊胆战? 劝说未必管用,她不想浪费时间。少他一个帮忙的人完全不影响进度,这人愿意安分地待在客栈里,她就谢天谢地了。 至于回来之后会不会被处罚,狗皇帝自己也说了,鼠疫关系万千百姓安危,只要解决鼠疫,他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届时他欢喜都来不及,或许也不会计较她的大不敬。 “沈大人,本相要去办正事了。” 宋云初扶着君离洛来到沈樾面前,把君离洛交给了他,“本相也是为陛下考虑,沈大人不愿体谅也无妨,你只需记着自己的责任,守好陛下就是。” 宋云初说完,转身走向客栈外。 沈樾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无言以对。 宋相不让陛下上山吹风,这出发点是好的,可这人为何就不能好生劝告陛下,非要用偷袭这一招! 这厮当真就不怕被陛下处罚吗? 想到这,沈樾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那个荒唐的猜测。 难道陛下和宋相…… 不会的,宋相本就轻狂放肆,或许是因为此次抗疫立了功,他有恃无恐,这才会变得越发不知轻重。 沈樾将脑海中那些杂乱的想法迅速甩了个干净,而后扶着昏迷的君离洛去雅间休息。 良久之后,君离洛悠悠转醒,只觉得脖颈后有些酸疼。 “陛下,您醒了。” 耳畔传来沈樾的声音,君离洛看清了自己此刻身处雅间,眉头一紧,坐起了身。 他记得他是被宋云初打晕的。 那家伙……简直太放肆了! 他转头看沈樾,语气清凉,“宋相人呢?是不是已经出发了?” “回陛下的话,宋大人他们已出发半个时辰了。” 沈樾的面色有些不忿,“宋大人说山上风大,要您在客栈好生歇着,宋大人这话不错,可他竟敢在您背后袭击,实在是以下犯上!微臣以为,即便宋大人有功劳在身,您也不能轻饶了他。” 君离洛原本的确有些恼怒,可听了沈樾的话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他光想着要和云初他们一同上山,竟没有重视自己的身体情况,他昨天泡了那么久冷水,江如敏也特意嘱咐他要喝几日的姜汤驱寒,所以……宋云初不让他同行,说到底也是在替他着想。 怕他吹太多风会染上风寒,这才一时冲动打晕了他,他若因此惩罚宋云初,岂不是显得他心胸狭窄? “宋相此举的确过了些,但他一向稳重可靠,对朕也十分关怀,常言道关心则乱,他大概是怕劝不动朕,才会一时失了分寸吧。” 君离洛想明白之后,脸色也就缓和了许多,“等他回来,朕再严厉斥责他一番。” 第126章 怎么,要用刑吗? 君离洛的话,令沈樾瞠目结舌。 宋相即便有再多理由,对陛下不敬就是不敬,陛下竟还觉得他稳重可靠,等他回来斥责几句便可以翻篇? 沈樾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唇角,“陛下,请恕臣直言,宋相的确有功,但他对您也实在称不上敬重,若只是斥责几句,未免也太……” 君离洛打断他的话,“宋相打晕朕时,现场有几人?” “除微臣之外,还有白竹和楚玉霓。” “其他人没看见吧?” “应该没有,众人都在客栈外集结。”沈樾如实回道。 “所以,宋相也并不算当众冒犯朕。” 君离洛道,“他拿你们三人当自己人看待,相信你们也不会对外透露此事,他在外人面前对朕从未失过礼数,私下犯错,也并非不能宽恕,毕竟他也是有功之臣,一心想着解决鼠疫,你又何必过分苛责。” 沈樾:“……” 他一心向着陛下,怎么竟成了过分苛责? “陛下,微臣记得您从前曾说过,不喜宋相张狂跋扈。宋相如今的恶名也是他行为有失所造成,他陷害同僚,打击异己,咱们都是心知肚明的,您原本信不过他,怎么如今却又……” 沈樾重重叹息一声。 身为陛下的亲信,他自认为足够了解陛下,陛下曾经对宋相的态度分明就是猜忌,现在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君离洛岂会不明白沈樾的疑惑,思虑过后,淡然一笑。 “如今的宋云初,已不是从前的宋云初。从前初登高位,或许是太过志得意满,他为了巩固自身可以不择手段,但如今……他已学会收敛了。朕看得很清楚。” “他不是贪得无厌的人,更不会犯上作乱,君子论迹不论心,至少利国利民之事他肯尽力去做,总比那些整日将仁义挂在嘴边,却半点实事都不愿做的人强得多。” “沈樾,朕知道你一心向着朕,但你对同僚也该多一份宽容。” 沈樾闻言,怔愣了片刻,随即应道:“陛下说得是,微臣记住了。” 陛下看人的眼光,应是不会有错的。 细细想来,如今的宋相比起从前的确是有所改善,他在朝堂上所针对的人,也是真正犯了事的人。 不似昔日那般,看谁不顺眼就修理谁,对待收服不了的官员便毁人前途,明明自身有错却不愿正视,行为无忌,惹得一身骂名。 听陛下的意思,宋相如今是知错愿改了,陛下也是惜才之人,便不想计较从前那些事了。 所以——陛下对宋相并非断袖之情,只是爱惜人才。 想到这,沈樾豁然开朗。 他就说呢,陛下跟宋相怎么可能是那种关系,他以后可不能再胡思乱想。 “好了,去看看后院关押的那个俘虏吧。”君离洛起身走向门外。 和毒娘子四人交手时,宋云初打晕了一名紫衣女子,之后毒娘子靠着偷袭他才找到了机会与另外两人逃走,没能来得及把紫衣女子带上,宋云初便将那女子关到了后院的柴房里。 君离洛来到柴房时,紫衣女子正蜷缩在草堆边睡觉,宋云初早就让迎春搜过她的身,此刻她身上已经没有任何能用的药物了。 君离洛的走近惊醒了女子,她缓缓睁开眼,目光竟十分平静,没有半分慌张,“怎么,是要准备对我用刑了吗?” “宋相惜才,并未打算折磨你。”君离洛悠悠道,“所以……本官也得顾虑着宋大人的意思,对你以礼相待。” 君离洛的话音落下,有护卫端了热腾腾的饭菜与姜汤进来,放在了紫衣女子的脚边。 紫衣女子嗤笑了一声,“你们这些狗官就是喜欢装模作样,什么以礼相待,说白了还不是先礼后兵,先跟我说些好听的,我若不配合,便会开始折磨我了。” 为防止她逃脱,宋云初让人在她的饭菜里掺了软筋散,她此时手脚无力,连说话的声音也是软绵绵,“你们要不就直接一包药毒死我吧,反正我是不会背叛我大姐的。” “我们可没说过要你背叛你的姐妹。” 君离洛依旧轻描淡写道,“你们与宋相并无冤仇,针对他应该不是你们本人的意愿,姑娘可否说说,你们的幕后主使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呢?” 紫衣女子不语。 这人问逸王给了她们什么好处,她还真回答不上来。 她们根本就不算是逸王的手下,只是她们于效忠大姐,而大姐又对逸王情深意重。 她们的命都是大姐救的,自然一切听大姐的,至于逸王给大姐的好处,她们从不过问,反正一直以来也是吃喝不愁,姐妹几人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去就行。 见紫衣女子不回答,君离洛眯起了眼,“是他给的好处太多,你无法形容,还是他根本就没有给你们什么实际利益,这才让你说不上来呢?”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紫衣女子冷笑,“老娘爱给谁办事就给谁办事,我也不想跟你们废话,不就是一死么?反正这条命也是白捡来的,要拿就拿去。” 见她完全不愿配合,君离洛倒也不急躁,“姑娘重视姐妹情分,轻视利益,倒是让人敬佩,只是……你们姐妹几人当真过得好吗?你的那位大姐替人卖命,她开心吗?” 紫衣女子愣住。 原以为这人要么是来杀她,要么是来严刑逼供的,她不愿服软所以态度恶劣,谁知这人竟不气恼,还问出了一个这样的问题。 大姐过得开心吗?当然不。 逸王不仅有婚约在身,还有另外的意中人,虽说男人三妻四妾也挺正常,可他压根也没许诺过要给大姐一个名分。 因他曾有恩于大姐,姐妹们对他自然也客气,大姐一心想跟着他,她们也不好过多干涉。 她曾问大姐为何非要跟着逸王,大姐回答她—— “逸王殿下是这世间少有的好男子,我欠他一份人情,总要报答他。我身份低微,本就配不上他,无论是做他的侍妾还是属下,我都不委屈。” 第127章 总提钱财,你俗不俗 “人生在世,韶华弹指而过,男女之情,犹如过眼云烟,以你们姐妹几个的本领,追求富贵可比追求一个人的真心容易得多。” 君离洛慢条斯理道,“姑娘从未体验过真正的好日子吧?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只要有足够多的钱财,都可以拥有,你们这样整日刀口舔血,四处奔波替人卖命,手上的银子又积攒了多少呢?怕是连个豪华的宅子都买不上,只能寄人篱下,居无定所。” 紫衣女子沉下脸,“你住口!” “江小姐曾经也和你们一样,受人摆布,贫困得连开个医馆都要跟人借银子,但她如今已名利双收了,你们虽没有她那样精湛的医术,但擅于用毒,同样也有人赏识,可你们却混成这个样。” 君离洛摇了摇头,“可见你们的幕后主使有多吝啬,别说是名利,怕是连银子都没给够。” “你说够了没有!” 紫衣女子脸色铁青,“总把钱财挂在嘴边,你俗不俗!我们大姐就不是那样的俗人!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替你们这些狗官卖命?你别白费口舌了,我不会反水的!” 见紫衣女子的情绪越发激动,君离洛眼底浮现一丝冷冽的笑意。 被人戳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便是这样的反应。 云初的心声里提过,君天逸这一生桃花泛滥,且钟情他的女子,大多都是十足的情种,愿意对他付出满腔真心。 君天逸的运气也好得过分,他一再派人追杀都无功而返,正应了云初的那句——狗东西,真难杀。 既然不能一击必中,那便徐徐图之。 江如敏已经彻底倒戈,怎知其他人就不行? 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爱,怎能比得上金银财宝,荣华富贵。 毒娘子情深,但她的姐妹们对逸王无情,不过是盲目追随她罢了。 若换作从前,对待不听话的俘虏他或许会下令处死,但或许是和宋云初相处久了,他发觉宋云初劝人反水那一套其实也挺管用。 江如敏曾经是何等糊涂,如今又是多么清醒。 “你们大姐不是俗人,但你可以做这个俗人。” 君离洛望着角落里情绪暴躁的女子,“俗人爱财,人之常情,宋相居一人之下,有财有势,你们背后的主子是否能与他比肩,你应当心中有数,珍惜姐妹情分固然好,可姐妹糊涂,你是否也要跟着糊涂?倒不如早些清醒,以你一人之力,或许能扶持姐妹们享受富贵。” “既然同样都是要给人卖命,为何不选一个更大方、更惜才的主子?你重视的不过是你的姐妹,而非你幕后主使,背弃幕后主使,你根本无需背负任何愧疚,只要无愧于你大姐,你便是最聪明的人了。” 君离洛说着,背过了身,“你仔细考虑一番。” 紫衣女子未曾抬头,只是望着地面发愣。 直到柴房的门再一次被关上,她才缓缓抬头。 方才那个狗官有句话说的不错——她重视的只是大姐,而非逸王。 不仅是她,二姐三姐真正追随的人也不过是大姐。 她们住在逸王府角落的一个小院里,大姐的身份也较为尴尬,既不是女主人又不像客人,仆人们对她们虽然照顾周到,但也没有什么敬重可言。 她们甚至是见不得光的,逸王并不愿意让外人知道他收留了几个擅长用毒的江湖女子,唯恐伤及逸王府名声。 在太妃的眼中,她们也是‘不三不四’的人。 难道换一个主子,她们就能受人尊敬,被人重视吗? 或许都是那个狗官骗人的话术罢了。 可他的一些话的确让她没法反驳。 她早就不想在逸王府待着了,可她又能有什么法子呢?若投靠宋相,大姐那边恐怕也不会认她了。 她越想越觉得焦躁,只觉心中一股火气无处发泄,只能转头捶打身侧的干草堆。 柴房外,护卫透过窗户的缝隙将她的行为看在眼里,转头去向君离洛汇报。 “陛下,那女子似乎是有些崩溃了。” “被人说中了自身尴尬的处境,情绪激动也是在所难免。” 君离洛漠然道,“一日三餐照常给她送,不要与她多说一句话。” “是。若这女子始终不能被策反,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那便留给宋相处置吧,本就是他抓的人。” …… 城郊山上,寒风清冽。 宋云初领着众人们依照江如敏所画的图纸,在漫山遍野间采集白岩菇。 那是一种通身白色,根部由白逐渐转黑的野生菇类。 正如江如敏所言,山野间的白色蘑菇多得很,与图纸类似的蘑菇也能采集到不少,有人采到后便拿着去询问江如敏。 “江小姐,我采的这个对不对?” “不对,你这一朵根部沁出的水液浓稠,带有异香,这有毒,赶紧扔了。” “江小姐,这样的对不对?就像您说的,闻着无味,还厚实。” “不对,这有一股子淡淡的酸涩味,只是你闻不出来罢了。” “……” 不远处,宋云初瞅了一眼自己手里刚采到的白蘑菇,摸着挺厚实,她又闻了闻,嗅到了一丝香味便扔了。 江如敏要的白岩菇的确不好找,众人所采集的正确率也低,但好在人多。 若是新的鼠疫药方也能管用,江如敏所发现的野生草药与菇类今后大约都会出现在市面上了。 “宋大人,这东西可真难找,我刚采了一堆,就只有两朵是对的,我已经完全按照江小姐所说的要求去找了,可就是认不准。” 听着身后楚玉霓的话,宋云初有些好笑,“你要是有那么准确的分辨能力,你也能当大夫,错就错吧,反正太医们回头还要严格筛选的。这山间怕是会有蛇和走兽出没,你去跟着江小姐她们吧,让她们歇会儿。” 楚玉霓应了声是,转头走向江如敏主仆三人。 不远的树丛后,一抹纤细的影子在暗中观察着所有人的动静。 她的视线落在了宋云初身上。 唔,宋狗贼身边有人,且那厮功夫奇高,难以下手。 她视线一转,看向了江如敏—— 是了,她差点就忘了,江如敏是宋狗贼的未婚妻,抓住她,照样可以威胁他们放了四妹。 第128章 和你们宋大人谈条件 “唔,这山上的风还真是够大的,宋大人阻止陛下跟过来,当真是英明。” 楚玉霓说话间,又从树干边挖了几朵白蘑菇,而他的余光瞥见右侧的草丛内有活物移动,便下意识看了过去。 而这一眼,也让他面色微变。 几只五彩斑斓的蜘蛛正爬向江如敏主仆三人,楚玉霓在此前从未见过颜色那么鲜艳的蜘蛛,本能地产生几分危机感。 “江小姐当心!”楚玉霓连忙朝那三人的方向喊叫,江如敏转头看见蜘蛛,朝后疾退了几步,而她身边的两个丫鬟也提着手中的镰刀,弯腰将蜘蛛拍死。 楚玉霓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江如敏喊叫了一声,“那边也有!蜘蛛少有如此罕见的鲜艳色彩,这大约就和鲜艳的毒蛇一样,颜色越艳,毒性越深。楚公子,你赶紧去告知宋大人一声,让他们多加小心,千万不能被这些蜘蛛爬到身上。” 江如敏说话间,从药箱内翻出了几瓶药递给楚玉霓,“今日出门前,我特意带了些驱虫的药,就是为了防这山间的虫蚁,既然出现了毒蜘蛛,就得万分留心了,你让大家在自己的裤脚边撒上一些,以防万一。” “还是江小姐想得周到。” 楚玉霓接过了驱虫药,转头便去找宋云初。 江如敏瞅了一眼自己周围的草地,没再发现毒蜘蛛的踪迹,也就略微放心了些。 不远处的树丛后,毒娘子见楚玉霓离开,勾了勾唇角,当即跃起身,轻盈的身影从空中掠过,落在了江如敏等人的身后。 江如敏正弯着腰在裤脚边撒防虫的药粉,迎春和芍药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当即警觉地转过身,却没想到,两只红色蜘蛛迎面而来,扑在了她们的脸上。 两人大惊,抬手便将脸上的蜘蛛扫开,而下一刻,又有蜘蛛落在她们的头发上,脖颈间。 江如敏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想要上前帮她们驱赶蜘蛛,却被毒娘子阻止—— “我这蜘蛛可是很厉害的哟,被叮过的地方很快就会红肿流脓,惨不忍睹,就算你能制出解药,只怕你做解药的效率也赶不上她们皮肤溃烂的速度,你现在去帮她们抓也来不及了,还是别逞强了。” 江如敏闻言,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转头看毒娘子,“你就是在客栈门外企图偷袭宋大人的女刺客?” “唔,既然你都猜到了,你应该也明白我的来意了。” 毒娘子呵呵一笑,指了指几尺外的大树,“那树底下有我给你准备好的链子,你乖乖过去,把自己的手脚给锁上。” 江如敏秀眉微蹙,“你有功夫,我手无缚鸡之力,你怎么不敢自己来锁我?” “你当我傻么?”毒娘子嗤笑了一声,“我是用毒的行家,从来不敢小瞧医术高明的大夫,谁知道你身上会不会也带些乱七八糟的药粉来对付我。” 她可没忘记,有一回逸王昏迷着被人送回了府,据说就是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妮子偷袭的。 江如敏眼见着迎春和芍药倒下,心中焦灼,只好依照毒娘子所言,来到树下,用铐子锁住自己的手脚。 毒娘子满意地笑了,“这就对了,一会儿你们宋大人过来,你可一定要梨花带雨地哀求他救你,只要你摆出足够可怜的模样,能让他心疼你便好了,男人嘛,女人哭一哭就心软了。” “你想用我来交换你那位被囚禁的姐妹?” “不错。”毒娘子来到江如敏身旁,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冰凉的刀刃在江如敏脸上缓缓摩挲,“若是宋大人识趣,姑奶奶我就放你一马,若宋大人不同意我的要求……我就当着他的面,把你这张花容月貌的脸刮花。” 楚玉霓给众人送完防虫药粉回来时,看到的便是江如敏被锁着手脚坐在树边,而她身旁的人,正是用迷情药暗算陛下的红衣女刺客。 “哟,回来的还挺快嘛,那正好,把你们宋大人叫过来。姑奶奶我要跟他谈谈条件。” 毒娘子原以为,宋云初见到她就算不是大惊失色,最起码也会表现出几分对江如敏担忧,却没想到,当宋云初被楚玉霓叫来与她面对面时,依旧摆着一副悠闲的模样。 他甚至哗的一声打开了扇子,倚靠着树干扇着小风。 “毒娘子,咱们又见面了,你每回出场的方式都是这么别致。” 毒娘子有些意外。 她从未自报家门,这宋狗贼就见过她一面,竟然知道她的名号……难道是他们从四妹口中逼问出来的? 且这人看见江如敏在她手上,就跟看见她在客栈外装晕时的反应一样,云淡风轻,全无心肝,让她忍不住想臭骂他一顿。 “姓宋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作轻松,老娘不想和你废话,你若想要江如敏平安无事,就把我四妹交出来,咱们互换人质。” 毒娘子说话间,已将匕首抵上了江如敏的脸颊,“如若不然,我就毁了她的容貌,让她生不如死。” “江小姐换你四妹,这个买卖对本相来说可不太公平。” 宋云初面无波澜,仿佛丝毫不在意她的威胁,“你的四妹对你来说,是亲人般的存在,可江小姐于本相而言,连红颜知己都算不上呢,没了这个未婚妻,本相还有其他的名门贵女可挑,你我双方的人质价值都不对等,凭什么要本相和你交换?” 宋云初尽可能让自己的回应看起来像个无耻渣男。 毒娘子也没料到她会给出这样的说辞,顿时睁大了眼。 而宋云初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没了江小姐,本相还不是照吃照睡?顶多觉得惋惜罢了,总不能肝肠寸断,终身不娶吧?可你若是没了你四妹,恐怕是痛彻心扉,哭天抢地了。” “你的姐妹只有三个,于你而言都很贵重,可本相如果想要女人,那可以有很多个呢,你自个想想看,本相说的有没有道理?失去了江小姐,本相还有柳小姐,王小姐,赵小姐……” 第129章 本相最讨厌被人威胁 “闭上你的狗嘴!” 毒娘子怒斥一声,整张脸气得拧做一团,“自城西鼠疫发生,其余地方的人们个个避之不及,江如敏本可以不来冒险,可为了帮你这个狗贼追名逐利,她甘冒大险来陪你,如今她有危险,你却要说这些丧良心的话,你究竟还有没有人性了?” “人性么?” 宋云初轻挑了一下眉头,“本相当然也是有人性的,但不多,本相若不狠心绝情一点,岂不是要被你们这些鼠辈轻易拿捏?你若想对江小姐下手,请便,但本相也得威胁你两句。” 宋云初说到这,唇角扬起一丝冷冽的笑意,“即便本相不愿交换人质,江小姐毕竟是本相的未婚妻,你若划她一刀,本相就断你姐妹一条胳膊或一条腿,看咱们谁比谁狠心,谁比谁无耻。” “你!” 毒娘子被他这番话气得火冒三丈,手中的匕首却是不敢再落下了。 这宋狗贼,简直无耻至极! 但他的话,也的确让她很顾虑。 是啊,宋狗贼失去了一个未婚妻,还可以有别的未婚妻,可她若失去了四妹……无疑是在她的心里剜一块肉。 她终究深呼吸一口气,冷冷瞪向宋云初,“明人不说暗话,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放了我四妹?” 宋云初眼见谈判占了上风,便更加眉飞色舞。 果然,自诩重情重义的女子,难免会对渣男语录表示出强烈的排斥与唾弃。 毒娘子这会儿对她深恶痛绝,对江如敏反倒是会生出几分同情。 宋云初正准备接着忽悠,江如敏却先她一步出了声。 “宋郎,我待你真心实意,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江如敏定定地望着宋云初,面色悲戚,“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如此无足轻重吗?我不求名利富贵,只求一片真心,哪怕是豁出性命陪你冒险都无怨无悔,可眼下我身陷困境,你就这么冷淡?” 宋云初闻言,有瞬间的怔愣,但很快便心领神会地接了话,“如敏,本相早就告诉过你,跟我谈利益可以,谈风月可不行,本相从未逼着你为我做事,是你自愿要帮我,如今又为什么来怨我呢?” 江如敏只叫过她一回宋郎,被她拒绝后,对她的称呼就一直是宋大人。这会儿突然又叫起了宋郎,甚至说出了‘不求富贵只求真心’这样的矫情话,显然是为了迷惑毒娘子,骗取对方的怜悯。 如今的江如敏知道了生活不易,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一心琢磨情爱的傻瓜了。 毒娘子愚忠,但不算丧心病狂,江如敏在她面前扮演一个‘爱而不得’的弱者,或许会让她联想到自身处境,对江如敏产生一种同病相怜的错觉。 “我以为,只要我锲而不舍,终有一日会走进你心里。” 江如敏衣袖下的手狠掐一把自己的大腿,本想挤出眼泪,可实在受不住疼,便不忍再下手,只能尽量以哀伤的语气开口。 “你说得对,我是不该怨你,不该沉沦在你那短暂的温柔里,只怪我一厢情愿,对你产生了太多期待。” 纵然宋云初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被江如敏编的矫情话给噎了一下。 能学会骗人是好事,但这姑娘的演技未免浮夸了些。 好在毒娘子并未起疑,反而转头呵斥了江如敏一句:“你脑子是不是坏了?这宋狗贼一身骂名,哪里温柔了?又有什么值得你期待的?” “你不懂。”江如敏垂眸道,“宋郎就如春夏交接时最温柔和煦的那阵风,可惜风过无痕,我留不住。” 宋云初:“……” 平时被下属们夸上天她都能接受,可被江如敏夸成这样,她真觉得汗颜。 毒娘子气笑了,只当江如敏已经愚蠢到无药可救。 “宋郎,就算你对我没有真心,你也别想轻易就舍弃了我,你可别忘了,治疗重症鼠疫还得靠我才行,太医们未必能调出最好的药方。” 江如敏此话一出,毒娘子的脸色略微缓和。 好在这蠢货不是满脑子装着宋狗贼,关键时也能替自己考虑一下。 “江小姐这话说得在理,宋大人想立大功还得靠你,那么宋大人是否可以重新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本相讨厌被人威胁。若真放了你的姐妹,你们后续再来闹事,岂不是又要浪费本相的时间?本相可以答应你,留她性命,也是为了牵制你们不来捣乱。” “我们姐妹几个都受了伤,可没精力再捣乱,只要宋大人同意交换人质,我们立刻撤出城西,绝不食言。” “你要这么说的话,本相也有个主意。”宋云初道,“既然如敏是治疗鼠疫的关键,你就放了她,让她和太医们齐心协力,彻底平息了这场祸患,你别光想着对付本相,也该考虑鼠疫不除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如今重症的传染性依旧很强,轻症药方也并非对每一个人都管用,此病不除,影响的将是整个天启国。你说本相恶贯满盈,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我不如先休战,都别妨碍如敏的进度,就当是积德,等鼠疫彻底解决,本相欢迎你们再来捣乱。” “好,我答应你,不做任何妨碍江小姐的事,就当积德。”毒娘子应了下来,“那你可以放了我四妹吧?” 宋云初笑道:“为表你的诚意,让你四妹在我们这儿多留几日吧,等我们回朝之后,本相自然会放了她。” “那怎么行!你要我放江小姐,你却不放人?万一你言而无信,老娘找谁说理?” “本相是一品大员,出尔反尔岂非太掉身份?你得明白,一个拥有众多党羽的人,若连守信都做不到,谁还愿意效忠他呢?你没得选择,要么你虐待江小姐,本相虐待你四妹,要么你放了江小姐,本相晚些放了你四妹。你我都信不过对方,总得有人先退让一步。” 毒娘子听得脸色铁青。 “姑娘,你若信不过宋大人,不妨尝试着信一下我。” 江如敏朝毒娘子说道,“我不会让你四妹缺衣少食,我若解决鼠疫,宋大人也会给我面子放人的,他只是不想让你们一再捣乱,本就是你们先来挑衅,如今你先退让一步又有何妨?” 毒娘子转头看江如敏,对视片刻后,终是妥协:“好,我就信你一回,若你们敢骗我,我定要你们付出代价,即便杀不了你们,我也要一个个地毒杀你们身边人,届时可别怪我伤及无辜。” 她说着,转头看宋云初,“你退远点。” 宋云初不再多言,退到了好几丈之外。 毒娘子确认了距离安全,这才收了匕首,从衣袖中取出毒蜘蛛的解药扔在地上,转身迅速离去。 宋云初回到树边,给芍药和迎春服了解药,这才来到江如敏身前,将锁住她手脚的链子用内力扯断。 “宋大人,我方才胡编的那些话是不是很好笑?您可别放在心上。” “是有点儿夸张了。”宋云初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好笑,“你的语气也有些情绪过猛,以后若再有类似情况,收敛点儿吧。” 江如敏不语。 她知道自己演戏的本事不太好。 但她说宋云初如和煦的清风那句,却是心里话。 她已明白,追求荣华富贵比追求一人真心简单得多,留不住的人不必强留。 但她仍有怀念清风的权利。 刚得知宋云初是断袖时,她也会有惊讶和遗憾。 可转念一想,宋大人与陛下断袖,于宋大人而言,是利大于弊。 若他们只是单纯的君臣,陛下未必能容许宋大人一直得势,可若他们之间有情,对宋大人而言便是增添助力。 第130章 狗皇帝倒是贴心 江如敏的思绪回到现实,问宋云初道:“宋大人,这几个擅长用毒的姑娘……是逸王那边的人吧?” 宋云初闻言,有些意外,“你猜到了?” 自打江如敏清醒后,宋云初几乎不在她面前提起君天逸这号人了。 一来她不愿勾起江如敏过去那些不好的回忆,二来,她拿不出实际的证据来说明毒娘子受君天逸指使,毕竟她得到的信息来自于原着。 “那姑娘方才拿着匕首在我脸上比划,与我靠得很近,我嗅到了她身上的香气。那是凤梧香,以秋末的凤尾梧桐和桂花花瓣为主要原料,再混合数十种奇花异卉配制而成,气味清新怡人,是熏香中较为珍稀的一种。” “这是君天逸常用的熏香,我曾在里面加过一味宁心静气的香料,使得香气更温和。寻常人闻不出来,但我能闻出来,挟持我的姑娘身上沾了这香气,或许是在逸王的住处停留较久的缘故,也可能是她向逸王讨了这熏香。” 江如敏说着,自嘲一笑,“我曾经付出满腔真心对待的人,竟然是这样的黑心烂肺。” 她和宋云初在城西做的是利国利民之事,君天逸即使对宋云初有再大的恨意,也不该派人来城西捣乱。 他一心只想着自己的私仇,可曾考虑过有多少人等着她的救命药? 若没有宋云初替她安排这一切,凭她自己又怎么能成事? 君天逸口口声声说放不下她,原来他的放不下,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添乱。 他都不敢来这城西看一眼,看看这昔日的繁华街道如今是怎样清冷萧条,看看那些病入膏肓的人是怎样痛苦绝望。 他就只会坐在王府里,一边过着他的快活日子,一边指使着别人伤天害理。 更可笑的是,她曾经还对他那样痴迷。 “你已告别了过去,就不必再自责了。” 宋云初的话在耳畔响起,“他想让我们受挫,我们就成功给他看,我们的名利双收,才是给予他最大的打击。” “宋大人说得是。” 江如敏想到了自己跟皇帝讨要的那些赏赐,迅速整理好心情,而后起身去拿自己的背篓。 她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可没闲工夫去责备从前的自己了。 …… 夜幕降临时分,众人背着一筐筐白岩菇下了山,回到四方客栈时已是饥肠辘辘。 “宋大人回来了。” 一名黑衣暗卫来到宋云初身前,“陛下吩咐我等准备了许多食材,厨房内正熬着几大锅汤,大伙此刻想必是又累又饿,这麻辣烫下锅很快就能吃上了。” 宋云初没料到一回来就有饭吃,眸光亮了亮。 山上没什么好吃的东西,为了不耽误时间,大伙都是吃干粮配着茶或水,那些东西只能充饥,哪能比得上热腾腾的熟食。 狗皇帝倒是贴心,竟能想起让人给大伙准备麻辣烫,她还以为这厨房要等她回来之后才开火呢。 宋云初只觉得腹中空空,转头便走向厨房。 厨房里,暗卫们早已把食材清洗干净,正对着肉类进行切片。 宋云初正准备扔些易熟的食物先煮,看了一圈周围的食材,唇角微抽。 “这鱼是谁杀的?鱼鳞都没刮干净。” “丸子不用切成片,否则一下锅,这里头的馅就找不到了。” “萝卜莲藕切片是对的,这青菜怎么就切成丝了呢?等会捞起来都费劲,绿叶菜要整片保留才好。” 宋云初有些哭笑不得。 “宋大人,我们也是头一回做这个,所以……不太懂。” 一名暗卫接过话,“沈大人原本提议去外边聘请几个厨子进来,被陛下驳回了。因鼠疫药方已经到了最关键的阶段,陛下不许任何外来人员踏入四方客栈,尤其在饮食方面,只能确保是自己人经手的。” “您的手下都上山去了,切菜切肉的活只能由我们来做,因着无人指导……就做成了这样,让宋大人见笑了。” 宋云初闻言,自然是没责备他们,只道:“无妨,切碎的就先不管了,等最后不够吃再下锅,这鱼片和肉片你们尽量切薄就好。” 这些人都是狗皇帝的随行暗卫,练武的刀剑在他们手中可以挽出花来,可菜刀对他们来说就是很另类的利器了。 他们大概也想不到吧,有生之年竟会被派到厨房做事。 虽然暗卫们把食材弄得有些乱,但好在他们清洗过的食材大多干净,众人很快就吃上饭了。 宋云初独自坐在客栈角落,正吃着,一抹高大的身影来到她的桌子边。 “宋大人,下官有话要对您说。” 宋云初瞅了沈樾一眼,“沈大人坐下说吧。” 沈樾落了座,面无表情道:“下官知道,鼠疫之事,是您谏言有功且指挥得力,此次回朝,您定会无比风光,但您也得容许下官提醒您一句,登高易跌重,无论您身上背负着多大的功劳,对待陛下也要时刻谨记臣子本分,像打晕陛下这样的事,若再发生第二次,休怪下官无情。” 宋云初的筷子顿了一顿。 沈樾这番警告,是狗皇帝的意思么? 想想也很合理,虽然她打晕狗皇帝的出发点是替他考虑,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若说她对他不够尊敬,她的确没法反驳。 可她毕竟是有功之臣,狗皇帝不打算苛责,这才会让沈樾来言语敲打一番。 其实根本不用他警告,她心里也有数,毕竟功劳不是随时想拿就能拿,能够与抗疫相比较的功绩,今后怕是很难遇上了,此次回朝无论得到多么丰厚的奖励,她都不至于太得意忘形。 “沈大人吃过了么?”宋云初朝沈樾淡淡一笑,“要不要试试这鲜辣野菜汤的汤底?” 沈樾拧起眉头,“宋大人,下官在跟您说正经事!” “本相听到了,也心中有数,本相吃好之后就会去向陛下认错。有劳沈大人提醒了,话说这汤底真的不错,沈大人确定不尝尝?进厨房从左往右数,第三个锅就是。” 沈樾闻着空气中的麻辣鲜香味,咽了咽口水。 宋大人他们回来时早已错过饭点了,他与陛下吃的口味,是他按照醉仙楼的吃法调的。 没有醉香楼那一味独门酱料,他调出来的味道确实差点儿意思,如今宋云初手里这一碗,看着明显比他调出来的有食欲。 这宋相,谈正经事的时候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就知道吃,这会儿邀请他一同吃,莫非是想试探他的态度,起了拉拢他的心思? 呵,他本就是陛下一手栽培的亲信,陛下对他的信任远胜于宋相,他的青云路一片坦荡,根本无需接受任何人的拉拢。 第131章 不会罚她的俸禄吧? “多谢宋大人美意,下官已吃过了。” 沈樾不愿与宋云初多说,起身便快步离开了大堂。 本想去后院练一会儿剑,可经过厨房时,闻到那一阵麻辣鲜香味,他的步伐又有所停滞。 江如敏正端着一碗托盘从厨房里出来,见到沈樾便问候了一句。 “沈大人有礼,您吃过晚饭了吗?” 沈樾道:“我……吃过了。” “这厨房里还有许多吃的,听闻习武之人消耗的体力多,进食也得多些才好,沈大人不如再去吃点儿吧。” 江如敏从前不知粮食可贵,如今学会精打细算过日子,便惊觉自己从前浪费了许多食物。 国公府的饮食从来就不寒碜,她也是离家后才知燕窝鱼翅不便宜。在曾经那些为情所困、多愁善感的时刻,她对满桌的美味佳肴视而不见,等到靠自己的积蓄过日子,才发现她竟然吃不起那些东西了。 今天厨房里就有好些不便宜的食材,她实在不忍见那些被浪费,能多劝一个去吃便多劝一个。 而沈樾听着她的劝,真就抬起了脚步,迈进厨房。 这江小姐一向待人温文有礼,她既是一片好意,他也不好拒绝。 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第三个汤锅边上。 片刻之后,他端着一碗鲜辣野菜汤底的麻辣烫来到了后院外的树下,左顾右盼,发现四下无人,这才坐下来。 他夹了一颗四喜丸子放入口中,劲道的丸子携着鲜香的汤底,着实美味。 真香。 …… 静谧的雅间内,明黄色的火光跳动。 室内点着碳盆,烘得满屋暖意。 君离洛正坐在桌边看书,忽听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陛下,微臣回来了。听沈大人说您还未歇息,微臣便来向您请罪。” 君离洛翻书的动作一顿。 宋云初一回来他就知道了,毕竟那么多人,吃饭的动静可不会小。 想也知道,宋云初他们上山是吃不到什么好东西的,夜里这一顿总得让他们吃得满足。他即便是要兴师问罪,也得让宋云初吃好了再说。 他没打算给宋云初多大的处罚,但斥责一番总还是要的。 于是他出了声,语气淡漠,“进来。” 宋云初推门而入。 【狗皇帝果然不开心。】 【也不知道会不会罚我的俸禄。】 【罚就罚吧,回朝之后多给些赏赐也就能抵消了,我多说些好听的,他说不定能少罚点儿。】 君离洛暗自冷哼了一声。 打晕他的时候那么干脆,这会儿倒担心被他罚俸禄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罚俸禄,而不是体罚,可见这家伙也很明白自己对他的看重。 对朝廷官员而言,体罚才是最让人觉得没脸面的。 君离洛原本都已经想好了该怎么斥责,却在抬头看见宋云初的那一刻,怔了怔。 宋云初额前的头发有些凌乱,发冠边上沾着两片破败的碎叶,显然是风尘仆仆地回来,都来不及去整理一番。 君离洛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自打云初来到四方客栈之后,就不再穿锦衣华服了,而是和其他人一样,穿着素色的衣裳,可即便他穿的衣服不扎眼,他的相貌气度也依旧很显眼。 这样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如今为了帮鼠疫病人采摘草药,把自己弄得这样潦草,哪还有平日里张狂跋扈的模样。 沈樾说宋云初不顾尊卑,过分轻狂,却没有细想过,宋云初自打来了城西之后是何等辛苦,压根就没有睡过几个好觉。 他本可以坐在相府里过着舒适富贵的日子,可他选择了来城西。 若他只是纯粹为了追求名利,又何必辛苦到这个份上?说到底他还是记挂着黎民百姓,所以才会这样一刻不停地追赶进度。 君离洛起身来到了宋云初面前,抬手帮她拂去头顶上的碎叶。 宋云初见自己头上有落叶和灰尘,连忙说道:“微臣才回来不久,还来不及去沐浴更衣,让陛下见笑了。” “无妨。”君离洛道,“外边风很凉吧?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把自己好好收拾一番,再过来见朕。” 宋云初闻言,有些意外,随即应了声是,转身离开。 【看狗皇帝刚才那表情,是被我感动了吧?】 【啧,也不奇怪,我自己都快把自己感动了,来城西之前吃得好睡得好,去御书房还总想着偷懒,来城西之后,每天实时跟进鼠疫,指挥手下干这干那的,哪还有时间摸鱼,所有人都在忙,我都没脸偷懒。】 【这鼠疫还真是治好了我的懒癌和拖延症。】 【早知道风尘仆仆会让狗皇帝感动,我就应该在自己头顶上多抹点儿灰。】 君离洛:“……” 他发觉宋云初总喜欢说些煞风景的心里话。 许多回,当他心中动容时,这家伙的心里话就开始破坏气氛,让他哭笑不得。 好在,他也渐渐适应了。 无论怎样,宋云初给他带来的心动是他必须承认的。 来日方长,即便宋云初比较迟钝,也总会渐渐发现自己对他的特殊。 …… 另一边,毒娘子下了山之后,便依照和宋云初的约定,带着其他两个姐妹撤离城西。 “大姐,那姓宋的真会信守承诺吗?” “这人名声差得很,就怕到时候他又耍花招戏弄我们。” 对于其他两个姐妹的猜疑,毒娘子也十分无奈。 “宋相凉薄无情,不肯妥协,我怕惹恼了他会对四妹不利。连江如敏这个未婚妻都不能对他造成太大威胁,我想不通还可以抓谁当人质,总不能真对江如敏下手来试探他吧?他赌得起,咱们可赌不起,我希望四妹回来的时候完好无损,而不是缺胳膊断腿。” 和宋云初比狠心,她自认为比不过。 她如今也的确只能寄希望于江如敏了。 “王爷曾说过,那江如敏是个好心的,她既承诺了我会放人,我便信她一次。凭她的能力,只要咱们不去添乱,他们或许很快就能解决了鼠疫,等他们回朝的时候,四妹也就能回来了。” 三人回到了逸王府后,毒娘子面见了君天逸。 “看你这无精打采的样子,可见此行不顺利。怎么,在宋狗贼手上吃亏了吗?” “宋相的确不好对付。” 毒娘子顿了顿,道,“王爷,城西的鼠疫如今正在关键时期,咱们可否等鼠疫解决之后再去对付宋相?” “对付宋相,和鼠疫有何关系?”君天逸拧起眉头,“他又不会治病,即便他出事,也不影响鼠疫药方的进度。” 第132章 微臣知错 “王爷有所不知,宋相与赵将军是一同负责指挥的,若宋相出了事,他手下那些官兵们想必会乱做一团,赵将军一人怕是管不过来。且……多多少少也会影响江小姐那边赶制药方的进度。” 毒娘子回想起江如敏对宋云初的一片痴心,不禁设想,要是宋云初有个三长两短,江如敏是会先顾着鼠疫病人,还是先顾着宋云初? 若江如敏一心都扑在宋云初身上,鼠疫再多拖延个几天,又得死不少人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带着姐妹们撤出城西是无错的,反正宋云初那边也不肯妥协,她一时半刻救不出四妹,再怎么捣乱也是白费力气。 “宋狗贼对她的影响就这么大吗?” 身前响起君天逸冰冷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怒意,“你此去城西,可有见过他们二人的相处?他们之间很亲密吗?” 见他一提起江如敏就失了冷静,毒娘子有些不是滋味。 “他们之间,倒也不亲密。” 听着毒娘子这句话,君天逸的面色略微缓和。 可毒娘子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心中的怒火更旺了几分。 “宋狗贼凉薄冷血,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可江小姐对他却是一往情深,一方有情一方薄情,自然没法亲密。” “住口!”君天逸的右手紧扣着椅子把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要将那块木料掰断。 “她才不会对宋狗贼一往情深,她不过是一时受到迷惑,还未清醒罢了!丹娘,你休要刻意夸大事实,妄图挑拨本王和江小姐的关系。” “本王早就告诉过你,本王对你没有那种心思,你若想留下,你我之间就只能是雇佣关系,你替本王办事,本王给你银子,你想要的情爱本王可给不了,你若心怀不满,随时都可以走。” 毒娘子闻言,心下苦涩。 “王爷,我没有在夸大事实,我只是将我所看见的如实相告,江小姐的确很在意宋……” “够了!本王不想听你说这些。”君天逸打断她的话,“你退下吧。” “王爷,请容我再多说几句。” 毒娘子跪了下来,“我们没能完成您的嘱咐,的确是我们无能,但请王爷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别再派人去城西了可好?我四妹还在他们手上,我与江小姐已经达成协议,只要他们解决了鼠疫,就会放过我四妹。” “同是天启国人,若鼠疫四处蔓延,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我若一再捣乱,只会拖延江小姐的进度,我不想平白背负那么多条人命。” “至于王爷您和宋狗贼的恩怨,来日方长,以后再算账就是了,依我看,那宋狗贼立了大功也未必就是好事,皇帝对他表面信任,暗地里想必也会有所忌惮,总之咱们以后还会有动手的机会,等鼠疫解决,咱们再从长计议。” 君天逸沉着脸,垂眸思索。 毒娘子一向很听他的差遣,如今却和他说出这么些大道理。 她方才说,她和敏敏达成了协议?可见是被敏敏给说服了。 看她的态度,在鼠疫平息之前是坚决不愿出手了。 她们姐妹几人都是用毒的能手,却被宋狗贼抓住了一个,可见宋狗贼防人的本事还是挺高的,他若再派其他人去城西,即使能够闯过守卫的关卡,只怕也很难得手。 “也罢。”他朝毒娘子道,“既然你和如敏达成了协议,本王就依你们,让她能够安心解决鼠疫,放你四妹回来,本王不会再派人去城西了,本王和宋狗贼的私人恩怨,延后再议吧。” 毒娘子闻言,面上浮现一丝喜色,“多谢王爷体谅。” “不必谢本王,倒是本王应该感谢你,不辞辛苦地奔波,如敏的性格本王了解,她答应了会放人就一定会放,你不必担心。” “是,有王爷这番话,我就安心了。” 毒娘子退出了君天逸的住处,心中的忧虑减少了许多。 她就知道,王爷还是好说话的。 …… 亥时,夜色凉如水。 宋云初沐浴更衣完,站在铜镜前整理衣着,调整发冠。 确认自己仪容整洁后,她这才又去了君离洛的雅间。 她一进屋便觉得被一阵暖意包裹,君离洛不仅命人烧了碳盆,还准备了两个小手炉。 见宋云初走近,君离洛递了个小手炉给她,“外头风凉,拿着暖暖手。” 宋云初接过小手炉,“多谢陛下。” 【看狗皇帝这态度,真不像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 【不管他问不问罪,我还是先摆正我的认错态度吧,谁让他是领导呢。】 这般想着,宋云初朝君离洛拱手一拜,“陛下,微臣上山前将您打晕,是顾念着您的身子,绝不是有意冒犯,微臣不敢恳求陛下谅解,只想请陛下相信,微臣绝无任何对您不敬重的念头。” 君离洛心下轻哼了一声。 就知道拿这些鬼话来忽悠他。 这家伙的敬重从来都是挂在嘴边的,若是心里也敬重,就不会一口一个狗皇帝。 不过,这家伙虽然对他欠缺了敬重,但对他的关心却是实打实的。 第133章 陛下的惩罚 比起旁人虚情假意的奉承谄媚,宋云初其实……还是较为赤诚的。 “朕相信,云初你是忠君爱国之人。” 君离洛顿了顿,道,“可你打晕朕一事,还是有些过于冲动了,所以朕还是得对你施以惩戒。” 宋云初一本正经道:“陛下请吩咐。” “你这些时日较为辛苦,连身子都清瘦了些,朕若是体罚你,岂非显得朕太不近人情。” “朕思来想去,还是得罚你三个月的俸禄,让你长一长记性。” 宋云初怔住。 【才三个月?我还以为至少得罚一年呢。】 【狗皇帝罚钱都是一年起步,之前的宫明远和张副使都是如此。】 【依照朝廷对功臣的赏赐,每回赏下来的东西总和,少则相当于一两年俸禄,多的三五年都有,赵将军之前剿匪就得了黄金和良田,我这抗疫的赏赐,怎么着也得有几箱黄金、绸缎百匹起步,这三个月的工钱算什么。】 【扣吧扣吧,小意思。扣完钱别记仇就行了。】 宋云初暗自算完了账,只觉得心情愉悦。 “多谢陛下轻罚。微臣向您保证,今后绝不敢再有这样大不敬的行为了。” 君离洛将她的小心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也有些好笑。 的确,对一品大员来说罚三个月的俸禄不算什么。 他原本不想罚,只是他细细思索了一番,以云初的思路,如果他没给出一点儿惩罚,轻轻翻篇,云初会不会反而多心呢? 他设想了一下,若他说——云初你最近太过辛劳,朕都看在眼里,实在不忍苛责,这事就算了。 宋云初或许不会感激他,反而会在心里念叨——狗皇帝这话太假了,居然半点儿都不罚我,他有这么宽容吗?可别又是死装,表面上仁德无双,私底下悄悄记仇。 他真觉得宋云初有可能会这样揣测他。 与其让宋云初胡思乱想,倒不如他随口给个惩罚。 宋云初这家伙……总喜欢把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不,他给了个小小的惩罚,这家伙反而安心了。 “好了,罚也罚了,这事儿以后就不提了,云初坐吧。” “有一事,微臣要禀报陛下。” 宋云初落了座,道,“今日微臣带人上山,其实并不完全顺利,陛下还记得那几个擅长用毒的女刺客吧?她们的头目红衣女子又出现了,还挟持了江小姐。” 君离洛闻言,眸光一沉,“又是冲着你来的吗?” “这回倒不是冲着微臣来的,咱们不是抓住了一个紫衣女子吗?那是她的四妹。” 宋云初把和毒娘子之间的谈判过程向君离洛复述了一遍。 “微臣想请求陛下,准许我们和她之间的协议。微臣知道,那女刺客伤了您,理应得到严厉处罚,可她们并不知您的身份,所以也称不上是藐视君王,微臣以为,放了那紫衣姑娘,会比处死她更加有利。” “这几个女子能冲破关卡进来,可见本事的确不赖,微臣有心想要招降,若因一时气恼就杀了人才实在可惜,况且,那红衣女子心存良知,这才妥协了我们,我们得让她明白,朝廷命官是言而有信的。” 听完宋云初的话,君离洛笑了笑,“朕就知道,宋卿家惜才。”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既然没有一网打尽,就不能结下深仇大恨,若微臣言而无信,必会惹得她们与微臣不死不休,所以——微臣想尝试招降。陛下以为如何?” “甚好。”君离洛道,“其实在云初你上山之后,朕就已经试着劝降那女刺客了。” 宋云初有些意外,“陛下没有对她用刑吧? “没有,只是利诱了几句,她还并未松口,但她或许已经有所动摇。” 君离洛道,“既然是你抓的人,那便交由你处置,你的提议,朕也觉得不错。” 宋云初闻言,恭敬道:“多谢陛下信任。” “云初英勇睿智,当然值得信任。” 君离洛说话间,从桌子底下拿出了棋盘,“朕已经许久没有和你对弈了,咱们来下一局如何?” 宋云初瞅了一眼棋盘,“能与陛下对弈,微臣不胜荣幸。” 【狗皇帝,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不困吗?】 【是了,你肯定不困,你被我打晕之后应该也睡了挺久的了。】 【你不困我困啊,我上山忙活一整天了。】 君离洛:“……” 他是真的没注意现在什么时辰,并不是有意要拉着宋云初下棋的。 他方才不过是觉得突然来了兴致,又想着与宋云初许久没有切磋…… “咳咳” 君离洛忽然剧烈咳嗽了两声。 宋云初见此,连忙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陛下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呛着风了,要不要叫江小姐来把一把脉?” “无事,只是觉得嗓子有些痒。” 君离洛说着,接过宋云初递来的茶抿了一口,而后道,“江小姐的确说过,要朕多注意休息,看来今日这棋咱们是下不成了,没什么事你就回屋吧,叫人给朕送一碗姜汤上来。” 宋云初闻言,当即起了身,“既然陛下要先休息,那微臣就先行告退,微臣这就让人给您送姜汤上来。” 宋云初说着,便退出了屋子。 君离洛要歇息,于她而言自然算是件好事,毕竟一盘棋要认真下起来,得下挺长时间,除非她故意乱下让自己落败,那样一来就显得她不专心,对君上太过敷衍。 宋云初走过长廊,正碰见了上楼的沈樾。 沈樾有护卫皇帝的职责,所住的房间自然是与君离洛相邻的。 “宋大人。”沈樾问候了她一声,“您刚才是去面见了陛下吗?” “不错,本相方才去跟陛下请罪了,陛下也给了本相处罚。” 沈樾闻言,有些诧异。 他记得陛下先前的态度是,顾念着宋相的功劳,只想斥责一番,如今竟然给了处罚? 看来陛下是已经想清楚了,不能对宋相过分宽宥,以免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 沈樾心情愉悦,面上却依旧毫无波澜。 “宋大人今日上山辛苦了,您早些歇息吧。” 不论是罚什么,罚了便好,罚了便能让人长记性了。 第134章 和朕一同回去吧 翌日上午,众人齐聚在大堂,心绪紧张地等候着重症鼠疫病人的试药结果。 昨日下山回来后,江小姐与太医们只休息了片刻,便连夜熬制出了新的药方,给那些重症病人服下,如今过了三四个时辰,成或不成,很快便会有答案了。 宋云初与君离洛也都绷着情绪,定定地望着后院那扇门。 “陛下,无论此次的试验结果成功与否,您都该回去了。” 宋云初道,“经过江小姐和太医们这些时日的刻苦,鼠疫风险已降低了许多,早朝也可以恢复了,您免朝的这几日,应该也堆积了不少事务要处理。” “的确,朕不宜在此久留,朕昨夜已打算好了。” 君离洛转头看宋云初,“若试药成功,要不了多久,鼠疫便会彻底消除,不仅是朕,云初你也没有留下的必要,最危险的时段已经度过,剩下的琐事不难办了,朕会命其他人来收尾,你和朕回朝,咱们还有别的政事要处理。” 宋云初想了想,道:“陛下所言甚是,若药方真的有效,后面的事儿咱们就不用太操心了,城西已经封闭了许久,不能再封下去了,否则会对商人们的营生造成极大影响。” “如若药方不成功……微臣只能继续留下,无论是赵将军还是江小姐,他们都习惯了微臣来配合他们,要是换个人来,万一那人管理不善,只怕是会影响大家的进度。” “好。”君离洛应了下来,不再多言。 在众人或是期盼或是紧张的目光下,江如敏从后院出来了。 “陛下,宋大人。” 江如敏看向君离洛与宋云初,唇角泛起笑意,“新制的药方有效!八个重症病人中,有六人身上的黑斑变浅,发热症状也减轻了许多,剩下两个病情最严重的也没有继续恶化,昨日他们还奄奄一息,今日已经有力气吃东西了!” 江如敏话音落下,众人紧绷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齐齐欢呼。 “江小姐辛苦了,您可真有能耐!妙手回春啊。” “我就知道,江小姐一定可以!话说,咱们上山挖草的日子是不是要结束了?” “得亏了江小姐医术高明,城西的百姓们大约很快就能自由了,免得终日关在屋里,闷出病来。” 面对众人的赞许,江如敏笑道:“也不全是我一人的功劳,太医们也相当辛苦,诸位回去对外夸赞的时候,可别忘了带上太医们。” 望着周围一片欢呼愉悦的景象,宋云初转过头,与君离洛相视一笑。 “陛下,药方成功,您也安心了吧?” “安心了。”君离洛扬唇道,“原先担心鼠疫传染太快,限制了百姓们的出行,如今药方试验成功,可以将大夫们都放去山上了,叫他们大量采集所需的草药,让这些草药能够尽快出现在市面上。” “陛下所言极是,微臣等会儿便去发布告示。” “云初,此次抗疫,你,赵将军,以及江小姐,朕给你们三人记头等功,其余人等也都有赏银,回朝之后,朕会立即给你们颁发奖赏。” 宋云初闻言,拱手谢恩,“那微臣就替众人谢过陛下恩典。” “药方既已成功,这后边的事情就简单许多了,陛下,宋大人,你们可以安心地回去了。” 江如敏走上前来,望着宋云初道,“最危险的时机早已过去,这些时日宋大人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您看您这眼周都有几分乌青了,我那有些护理肌肤的药膏,您走的时候带几瓶去,早晚抹一抹,很快就能回到昔日容光焕发的时候。” 宋云初闻言,下意识抹了一把自己的眼周,“我的脸色……真有那么难看吗?” 【最近没时间天天照镜子,我该不会是熬出了很重黑眼圈吧?】 【唉……没想到啊,我这个天天想着摸鱼的人也会有如此操劳的时候。】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去好好休养几天,凭江如敏的手艺,我还怕恢复不了从前的颜值吗?】 【虽然给狗皇帝加班的时候偶尔偷懒,可关键时刻我还是挺靠谱的,我这个一品大员也算是恪尽职守了。】 君离洛听着她心里的念叨,有些忍俊不禁。 其实他知道,宋云初是有些臭美的。 一个爱惜容貌的人,能把自己熬得眼周乌青,的确无愧于一品大员的头衔。 “也没那么难看。”君离洛不紧不慢道,“虽然比不得从前那么丰神如玉,但依旧称得上是一表人才,宋卿家不必过于焦虑。” 君离洛这番话倒是令宋云初有些意想不到。 【狗皇帝夸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这人的脾气似乎比从前好了不少,从前奖励功臣都是发赏赐,最多再说两句客套话,如今都学会提供情绪价值了,不错。】 君离洛:“……” 他很想告诉宋云初,他不会这样夸第二个人。 若换做旁人立功,给完奖赏便罢了。 宋云初只将君离洛的夸奖归于是她立下了大功,一旁的江如敏却是从君离洛的话中品出了其他意思,不禁神色微妙。 她瞅了一眼君离洛的神色,见君离洛的目光只看宋云初一人,即便宋云初是侧对着他的,他也并未将目光分给其他人。 江如敏心下了然。 旁人只当陛下赏识宋大人这个贤臣,但她很明白,陛下对宋大人已是情意深厚,难以割舍了。 这些时日,听起楚玉霓和护卫们的闲聊,才知道宋大人是个以貌取人的。 想想也是,看宋大人的手下们,即便不是个个都俊朗,大多也能称得五官端正,几乎没有歪瓜裂枣的。 如此看来,宋大人当初说她美貌动人是全然发自内心,没有安慰成分在的。 只是可惜,她的容貌得到了宋大人的认同,她的性别……却不符合宋大人的要求。 若说不难过是假的,但难过又有什么用,她又不可能争得过一国之君。 她从一开始便已经输了,好在是输给陛下,也不丢人。 第135章 伟大的灵魂雌雄莫辨 “那本相就谢过江小姐的好意了。” 宋云初道,“朝中的确堆积了一些事务,陛下午后就要回朝,我也得与陛下同行,明日应该就会有其他官员下来处理后续事宜,城西很快就能解封了,接下来这几日,江小姐务必照顾好自己,回去之后,便是你名利双收的时候。” 宋云初说话时,见江如敏眉眼间有几分惆怅,不禁疑惑,“你的药方都取得成功了,怎么又有愁绪了呢?” “没有,只是这几日没有好好休息,真觉得疲惫,今后总算可以睡好觉了。” 江如敏不愿被宋云初看出心事,迅速整理好了心绪,尽可能轻松地说道,“我这就去给您收拾几瓶药膏。” 话音落下,她转身上了楼。 宋大人说过,情爱不能占据人生的全部,若是得不到一份真挚的感情,不如就去争取荣华富贵,如今药方取得了成功,所有人都对她赞不绝口。 不得不说,被众人所认可的那一刻,她心中也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等回去之后,她要第一时间买一栋最豪华的宅子,再去楚家挑一批最喜欢的衣裳。 闲暇时间,她或许可以多做一些护理肌肤的膏药,不只为她自己做,也为了宋云初。 陛下喜欢宋大人,图的或许不仅是才能,也是宋大人的俊俏,只要朝野中无人比宋大人更加才貌双全,他的青云路便会一路扶摇直上。 此次来城西,她和宋大人一同立功,分食利益,他们也算是有很不一般的交情了。 她与他既然做不了两情相悦的佳偶,就做一对互相帮衬的知己吧。 或许从前她会对断袖之癖有些成见,今后便不至于了。 毕竟宋大人和陛下……都是人中龙凤啊,她若还想从宋大人那边求取情感,无疑是自讨苦吃。 她再也不想吃情爱的苦了。 …… 午饭过后,众人稍作了休息,便在宋云初的命令下来到四方客栈外集合。 因君离洛来的时候是秘密出行,回朝自然也不打算张扬,便坐上了宋云初的马车,同行的暗卫们混入相府护卫当中,在马车周围近身保护。 马车缓缓朝城西外行驶。 宋云初如今是真的放松下来了,便靠着马车角落闭目养神,也渐渐有了困意。 君离洛坐在另一侧,静静地看着她。 忽有凉风拂过,吹起了马车窗帘。 君离洛见宋云初穿得不够厚实,便从角落的行李中取出了一条毯子,准备替宋云初盖上。 谁知马车经过了不平坦的地方,将车厢震动了一下,宋云初警觉地睁开眼,正看见君离洛抖开了毯子。 “陛下,您是冷了吗?” 【瞧狗皇帝这小脸苍白的,明明是畏寒的体质,也不多穿点儿衣服,要风度不要温度是吧。】 【话说这风也没多冷啊,狗皇帝是越来越像林妹妹了。】 君离洛:“……” 宋云初心里腹诽着,面上却流露出了关切之色,还将自己的手炉也递给了君离洛,“陛下若是不够暖和,就把微臣的手炉也拿去吧,微臣不冷。” 君离洛无言了片刻,最终将毯子盖在了自己腿上。 “朕有手炉和这毯子足够了,云初你的手炉就不必给朕了,捂着吧。” 宋云初闻言,只得收回了手。 “回去还有挺长的路程,云初你继续睡吧。” 君离洛说着,随手拿起了小桌上的书籍翻阅。 宋云初的马车上,日常用品几乎是齐全的,不仅瓜果点心应有尽有,还有好几本坊间读物。 他想看书打发一下时间,却没想到,他手中的这本,封面上竟写着——风流皇子俏县令? 他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宋云初,宋云初已经重新闭目养神了。 他的视线便又回到了手里的读物上,纠结片刻后,还是翻了起来。 果然。 这是一本男男断袖的坊间杂书。 云初看这种书……可不就是有那方面的倾向吗? 关于宋云初究竟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这个问题,他最初的猜测是男女通吃,因为这家伙有过想去逛小倌馆的心思,但同时又对女子们怜香惜玉,所以——他认为宋云初并不只是个纯粹的断袖。 可当他知道宋云初对江如敏和邻国公主都不动心时,他又产生了其他猜测,或许宋云初是有那方面的隐疾。 其实无论是有隐疾还是男女通吃,他都没有那么纠结,他在意的是,宋云初究竟能不能接受,在男男关系中处于下方呢? 若这家伙真的有隐疾,根本就做不了上边那个。 可若是宋云初不愿在下,他难道还能强迫吗?以云初的性格,受到强迫必会反抗,且会记仇。更何况他对宋云初一向欣赏,断然不能以权相逼。 他发觉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两难之地。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 君离洛的目光再次聚集到手中的读物上,一页接一页地翻阅。 这是一个表里不一、扮猪吃虎的皇子对一个俊俏县令死缠烂打且情有独钟的故事。 有那么一点儿意思。 他很喜欢文中七皇子的一句话—— 强大的灵魂雌雄莫辨,真挚的感情无关性别。 这句话不仅仅击中了县令,也击中了身为读者的他。 是了,断袖从不可耻,可耻的是那些对旁人感情指手画脚的混账东西。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何须经过世俗的同意。 写这本书的人,名为——空虚公子。 若被他知道这人是谁,定要重重赏赐。 而他看着看着,竟翻阅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情节。 这两个章回……未免太过荡漾。 一抹绯红爬上了他的耳根,他好几回想要合上手里的书,可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心继续往下看。 直到宋云初打了一声喷嚏。 君离洛下意识合上了书本放到身旁,拿了一块桌上的梅子糕尝。 宋云初悠悠睁眼时,看到的便是君离洛缓慢地吃着点心,脸却比刚才红润了许多。 他的呼吸似乎也不太平静。 宋云初秉持着臣子的本分,关切地询问道:“陛下可是觉得哪儿不舒服?” 第136章 回陛下,它叫领导 “朕……只是忽然觉得有些闷热,或许是这毯子太厚重了。” 君离洛说着,把盖在腿上的毯子拿开,压在身旁的那本读物上。 “陛下已经有了小手炉,再盖毯子的确有些多余,陛下若是怕着凉,不如系一件披风吧,微臣的行李当中有两条厚薄适中的。” 宋云初说着,翻开了小桌边上装衣物的行李箱。 【狗皇帝这体质真是麻烦,穿少了怕着凉,穿多一点儿又怕热。】 【这人就适合在宫里呆着,想穿什么都方便,出门不带个几十件衣服估计都不够他折腾的。】 君离洛无言。 他哪里是那么麻烦的人,只是此刻他的确不知该如何跟宋云初解释。 总不能说,他是因为看了这本写断袖情的读物,刚好看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情节,这才引得他脸颊发热。 与其在宋云初面前丢人,倒不如不作解释了。 很快,宋云初便翻出了一件较薄的披风,“微臣这披风看着简洁,不如陛下的华丽大气,还望陛下不要嫌弃才好。” “云初对朕关怀备至,朕又岂会嫌弃。” 君离洛接过宋云初手上的披风,眼底泛起丝丝笑意。 云初这人,嘴上客套心里暴躁,举止却是贴心。 君离洛系上披风,心想着等宋云初再睡过去,他就可以把那本读物看完了。 可宋云初接下来却不再睡了,而是从小桌上顺手拿了一本书写山野精怪的读物,低头翻阅。 这种带点奇幻色彩的坊间书籍,她觉得有点意思,像是回到了在现代看灵异小说的时候。 君离洛见她并未发现书少了一本,心下松了口气。 虽然他已经认定了自己是个断袖,可云初如今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他若是太快暴露了心思,难免会让他觉得窘迫。 若是云初对他有那个意思……他倒是想直接说开。 宋云初见君离洛望着马车车壁发愣,只当他是闲得无聊了,便说道:“陛下若是觉得无趣,不如看看桌上这些坊间杂书,打发一下时间。” 君离洛闻言,下意识询问了一句,“这些书有趣么?” “微臣觉得还行,打发时间够用了。” 宋云初应道,“有几本写山野精怪的蛮有意思,就是山林间树木成了精,幻化成人,在民间游历的各类趣事,陛下若是不感兴趣,还有几本写才子佳人的。” 君离洛见她神情自然,不禁有些疑惑。 云初难道不知道这些书里还有写断袖情的吗? 若是知道,就不怕他顺手翻出来看见,让气氛陷入尴尬吗? 若是不知道……那便说明这些书压根不是他亲自去买的,而是手下人买的,云初本人并没有仔细看过这些书的类别。 想到这,君离洛把小桌上剩下的书都摊开。 总共十本,他扫过每本书的名字,桌上还有四本是写精怪的,另外四本写的是才子佳人。 原来,写断袖情的仅有一本,是摆在最上面的,他这才会顺手拿起来看。 这会儿宋云初醒着,碍于面子,他也不好再继续看下去了,只能也挑了一本写精怪的读物,翻了几页,的确写得有点意思,但……比起《风流皇子俏县令》的剧情和人物特色,还是显得浅薄了。 “云初,你这些书有点儿意思,是从哪儿买的?”君离洛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宋云初道:“微臣也不知是哪家店的,这些都是小楚送来的,陛下若是觉得有趣,就都带回去看吧,微臣回头叫他再去买些回来。” “甚好。”君离洛道,“宫中的书籍还不如这些坊间杂书有趣。” 宋云初所说的小楚,正是那个愚蠢的明镜司新人。 那家伙总算是做了一件不蠢的事。 君离洛没打算把这些书带走,只想着回头问问楚玉霓,这些书是哪家店里买的。 云初既然喜欢看这些杂书,迟早也会看到这本风流皇子俏县令,到了那时……或许也会被书中真诚的文字击中吧? 至于他没看完的那后半本,直接去店里买就行了,写这本书的空虚公子若是还有其他作品,他也挺乐意看一看。 马车上的时光就这么在看书中打发过去了。 “陛下,宋大人,前边就快到相府了,陛下可要去宋大人府中稍作休息?” 车夫的话音落下,宋云初也表现得十分热络,“是啊陛下,在马车上颠簸了这么久您想必也累了,不如去微臣府中吃些东西,喝几杯茶?” 君离洛欣然应允,“云初有心,朕就不推辞了。” 不多时,马车在相府外停了下来。 君离洛与宋云初一同踏进府中,相府内众人恭敬地齐齐跪下迎接,可就是在如此正式的场合,有高亢的犬吠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汪汪汪” 宋云初眉头一紧,循声望去,就看见一只棕色小狗的身影由远及近。 众人也是一惊。 红莲带回来的这条狗顽皮得很,别说是见到外人会犬吠不止,就连这府里的下人来去之间都会时不时被它故意吓唬,相爷今日回来并未提前通知,众人无法预判陛下的驾临,也就没能提前拴住狗子。 若是冲撞了其他官员倒还好,官员们都会给大人几分面子,可若是惊扰了陛下…… 好在宋云初反应极快,朝前走出了两步,朝着小狗呵斥—— “闭嘴!不长眼的东西,再胡乱叫唤,叫红莲抽你一顿!” 小狗当即止住了犬吠,也没敢再靠近。 众人松了一口气—— 还是大人的恐吓有用,换旁人怕是唬不住这狗。 “白竹,赶紧把领导带下去,拴它几个时辰,别让它再出现惊扰了陛下,否则唯你是问。” 白竹连忙应了声是,走到领导身旁,将它整个抱了起来,快步离开。 因着他跟领导也算熟悉,领导并未抗拒。 君离洛望着那一人一狗离去,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转头问宋云初:“你方才说那狗叫什么?” “回陛下,它叫领导。” 宋云初面不改色地解释道,“微臣原是外地人,领导是我们那块地方的生僻词,就是好运的意思。” 君离洛:“……” 这家伙说起鬼话是张口就来,连个腹稿都没有。 他若是没记错的话,领导这个词,是宋云初原来那个世界的家乡话,和上级是一个意思! 第137章 立了大功,值得张扬 宋云初的上级只有他一人,除他之外,没有第二个领导。 宋云初竟给一只小狗起领导这种名字…… “陛下,请。” 身旁的宋云初朝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他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神色镇定地迈出了步子。 除了他和宋云初,应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领导和上级是一个意思。 想想也是,宋云初敢光明正大地给小狗起名领导,就绝不可能把这个词的真正含义告知旁人,否则泄露出去,就是自找麻烦了。 就像宋云初总在心里叫他狗皇帝一样,这家伙不说出来便能相安无事。 他从前以为有读心术是好事,如今却越发觉得憋屈了。 他不认同宋云初的一些想法,却不能争辩。他不满宋云初给小狗起那种名字,也不能训斥。 毕竟宋云初在明面上对他是相当有礼,说话滴水不漏。 他真担心自己有一天气昏过去。 二人来到大堂坐下,宋云初便叫人点了炭盆,沏了君离洛和她都爱喝的雨前龙井。 “这几日在城西,一日三餐都委屈了陛下,陛下一会儿是想吃荤菜还是素菜?” 君离洛其实是没什么胃口的,只想吃些素菜,但他又想起宋云初很爱吃肉,便应道:“荤素各半,你看着准备就好。” 宋云初闻言,转头吩咐管家:“去告知厨房一声,备上六荤六素,荤菜得有翠竹报春和凤舞九霄,素菜要红油云丝、五宝鲜蔬和诗礼银杏,其他菜色就让他们按平日里擅长的做。汤得清淡些,做笋丝羹和百合羹吧。” 管家连忙转身去厨房了。 君离洛听着宋云初报的几道菜名,心下有些宽慰。 宫里的御膳总是备很多菜,历任君王用膳的方式就是每道菜都尝,碰上喜欢吃的也不会一个劲儿夹,为的就是不让底下的人太了解自己。 不过云初经常和他一起用膳,次数多了能记住他的偏好也不奇怪,翠竹报春和笋丝都是他爱吃的,银杏是止咳的,于他有益,可见这家伙还是有点良心的。 相府厨子的动作很快,在天色暗下时,将一道道菜肴摆上了桌。 “微臣府里的膳食定是比不了御膳,还望陛下不要嫌弃。” “朕觉得尚可。” 君离洛优雅地喝下一口羹汤,余光瞥见一小团灰色出现在了大堂外,转头一看,是一只毛色油光水滑的长毛狸花猫。 “这小家伙闻着味就来了。”宋云初也转头瞅了一眼小宝,朝君离洛道,“陛下,这小猫可比领导乖巧多了,也不乱叫,您若是觉得碍眼,微臣让人把它抱下去。” “不必。”君离洛见那只猫儿迈着优雅的步伐走来,笑了笑,“既然乖巧,让它留下便是。” 那小猫似乎不怕生,来到他的脚下时,还用头在他的小腿边蹭了蹭。 君离洛一向对小动物没什么兴趣,如今见宋云初的这只猫养得好看又乖顺,竟让他生出一种想抱起来顺顺毛的念头。 但小猫没给他机会,蹭了他两下算是打招呼,转头便来到宋云初身旁,蹦到她腿上去了。 毛发长难免就掉毛,可宋云初丝毫不在意身上的锦衣沾了猫毛,由着猫慵懒地趴在她腿上。 君离洛心道,难怪宋云初有时在批折子的时候总想着回来撸猫,这家伙是真喜欢猫。 他依稀记得,先帝的太妃们似乎养了几只很漂亮的猫。 再有一个多月便是宋云初的生辰了。 晚些回宫他就打算传旨,把宋云初此次抗疫的赏赐发下来,金银珠宝是少不了的,这么一来的话,若是生辰那日还赏珠宝,宋云初必定会觉得平平无奇,隔天就忘。 可若是送一只绝顶好看的小猫…… 君离洛心里打着算盘,面上不动声色地吃菜。 饭后二人又寒暄了几句,君离洛这才起身准备回宫。 宋云初原本打算把君离洛送到府外,却被他拦下了,“云初不必相送,你这些时日也辛苦了,明日就在府中继续歇一天吧。” 宋云初心中大喜,神色动容,“微臣谢陛下关怀。” 【这上下山外加马车颠簸,整得我腰酸背痛,终于可以睡个自然醒的好觉了。】 【明天休息,再隔两天又是休沐日,真不错。】 【看在狗皇帝如此关怀下属的份上,后面两天我就帮他多看些折子,有些日子没进入书房了,还真挺怀念看折子的时光,待我休息好了,我倒要看看那群傻冒还敢不敢再弹劾我这个功臣。】 君离洛忍着笑意,转身离去。 身后响起宋云初的声音:“恭送陛下。” …… 翌日上午,如君离洛预料般,大臣们在朝会上踊跃发言。 免朝的这几日,大臣们虽然没有四处走动,关于城西鼠疫的消息却是半点儿都没有错过。 今日恢复早朝,就属宋相阵营那些人跳得最欢。 “陛下,宋大人当初的谏言,可谓是解决城西鼠疫的关键啊。” “听闻城西封锁不到三日,感染鼠疫的百姓就已超过千人,若当初没有下令全面封锁,后果不堪设想。” “宋大人不仅给出了最好的提议,甚至亲自前往城西涉险,臣等自叹不如。” “几位大人所言甚是。” 宫明远说着,斜睨了一眼当日带头反对封锁城西的官员,“吕大人如今想必很惭愧吧?待宋大人明日过来,你该好好认个错才是。” 对面那人被他呛得无法反驳,只能拱手朝君离洛认罪,“陛下,那日是微臣目光短浅了,微臣知错。还请陛下责罚。” “吕卿家不必自责。”君离洛慢条斯理道,“你们也是头一回碰到如此厉害的疫情,考虑不周也是有的,与其说你们目光短浅,倒不如说宋卿高瞻远瞩,智慧过人,如今鼠疫药方也试验成功了,朕要重赏宋相与赵将军,以及制作药方的医者们。” 见君离洛不怪罪自己,吕学士见好就收,连忙附和:“陛下所言甚是,宋大人此番立下大功,微臣回想起当日的言行,深觉惭愧,定会向宋大人致歉。” 君离洛唇角扬起一丝极浅的笑意。 云初应当能猜到今日朝会上的情形吧?若不是忙活了这些天需要好好休息,他一定会很乐意欣赏满朝文武的神色。 早朝过后,君离洛去御书房拟了三道圣旨。 赵将军和江如敏还未归来,他赏给他们的东西也的确需要制作时间。 “朕记得兵器库中有块上好的玄铁,将它打成长剑应该会很气派。” “年初收到的贡品当中,有一株较为珍稀的金凤木,木质坚韧,色泽很是好看,你命宫务署将它尽快制成匾额。” 李总管应道:“奴才这就命人去办。” “午后你亲自去云初府上传旨,他此次立下大功,值得张扬,就让他受赏一事人尽皆知。” 李总管应了声是,拿过桌上的圣旨。 他瞧了一眼圣旨上的内容,微微一惊。 第138章 借手足之情,行偏爱之事 宋相等人为社稷立下一桩大功,想也知道这圣旨上奖赏的财物少不了,但他着实没料到陛下竟会给宋相一份这样扎眼的荣誉。 他不敢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 晌午的日光和煦,风也极轻,宋云初便坐在庭院的藤椅上,被日光晒得周身暖洋洋。 皇帝顾念着她和手下人这些时日的辛苦,她今日免朝,同行的明镜司一干人等今日也都休息。 右前方,楚玉霓正领着随从,双手提着几只鹅朝他走来。 “大人,您看我给您带了什么好东西来?这是我自家做的熏鹅,外面买不到的。” 楚玉霓献宝似地来到她面前,“这是家母亲手做的,说是带几只来给大人尝尝,属下跟您保证,味道是一绝。” 对于长者送的心意,宋云初自然是乐意接受的,她嗅着空气中的肉香味,说道:“回去替本相谢过令堂。” “大人您要不要现在尝尝?” “那就切一只,大伙一起吃。” 宋云初话音刚落,就听得下人来报:“大人,宫里来人传旨了,是陛下身边的李总管!管家已将他请去大堂,请大人您速去接旨。” 宋云初闻言,连忙与众人前往大堂。 不出意外的话,李总管传的应该是赏赐圣旨。 还未走近大堂,她便看见大堂外摆放了许多箱子,这使得她眼底微亮—— 这么多箱子,这得是多少钱? 李总管见她出现,朝她笑道:“宋大人来了,请接旨吧。” 宋云初领着众人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右相宋云初谏言有功,智慧过人,且在城西抗疫中英勇无畏,令万千百姓免于灾祸。今赐黄金、玉器、兵刃各三箱,绸缎百匹,良田五百顷,御赐牌匾一块及——蛇盘紫金冠一顶。” 宋云初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有些意想不到。 黄金、绸缎、良田这些她猜到了,御赐匾额也不奇怪,历任皇帝都喜欢给功臣御赐亲笔牌匾以示表彰,真正让她感到稀奇的是李总管最后说的那样东西——蛇盘紫金冠。 此发冠是身份荣誉的象征,通常是受宠的王爷才能拥有,原着中,狗皇帝不得先帝看重,他在和兄弟们的互相残杀中获胜,烧掉了二哥的那顶紫金冠,登基后又命宫务署制作了一顶新的,或许是为了弥补心中的缺憾,他一直珍藏着那顶发冠。 毕竟他身为帝王,只戴龙冠,这蛇盘紫金冠就只能作为收藏品,原着中他没有赏赐给任何人。 如今却舍得给她了…… 不仅是宋云初,相府众人也有些瞠目结舌,回过神来之后,便是心中一阵狂喜。 在天启国,男子的发冠颇为讲究,龙冠只有皇帝一人能够佩戴,亲王可戴蛇冠,亲王以下的达官显贵若是把发冠雕成蛇形,都是僭越大罪。 就连郡王,也只能在继承亲王的爵位之后才能佩戴。 蛇盘紫金冠,自天启国开国以来,只有几位亲王被皇帝赏赐过,当年太祖皇帝就曾赏赐自己最好的兄弟蛇盘紫金冠,既是对兄弟能力的认可,也可象征二人之间的手足情谊。 之后的先帝,也赏赐过当时的太子爷和五王爷。 宋大人虽得陛下看重,但毕竟没有皇室血脉,按理说这蛇盘紫金冠戴不得,可如今有功勋在身,陛下非要赏……那旁人还能说什么呢? “臣宋云初,叩谢圣恩。” 宋云初回过神后,接下圣旨,看了一眼李总管身后那个端着托盘的小太监。 托盘上盖着一块红绸布,遮的大概就是那顶蛇盘紫金冠了。 “宋大人,陛下已吩咐宫务署制作了牌匾,这牌匾还要过些日子才能送来,其余的赏赐之物都在这了。” 李总管说完,他身后的小太监便来到了宋云初身前,将手里的托盘朝她递了递,“大人,您的发冠。” 宋云初揭开了红绸布,望着托盘上那顶镶着深紫色东珠,异常精致华贵的发冠,心中有些感慨。 若说狗皇帝从前是与她假装君臣情深,如今大概是真的将她视为手足。 想想也不奇怪,狗皇帝的兄弟都死绝了,他虽然身居高位,有时也难免觉得孤独寂寥,他没有亲人相伴,那些皇叔们要么碌碌无为,要么惹他猜忌,他所渴望的大概就是能有个知己或是好兄弟,能让他心里不那么孤独吧。 他从前总说——云初,你我不仅是君臣,也是好友。 如今这话算是成真了,不再是虚情假意了。 “大人,这蛇盘紫金冠也太好看了,属下能不能拿来瞧一眼?” 家财万贯如楚玉霓,也被那紫金冠上的东珠晃了眼睛。 宋云初一向不小气,便道了一句:“这是御赐之物,你拿着的时候可得仔细。” 紫金冠上的东珠是摔不坏的,但御赐之物若是被摔在地上,楚玉霓这臀部又得遭殃。 “您放心,属下就看看。” 楚玉霓捧着紫金冠啧啧称奇,“这东珠的质地与色泽……属下都不敢轻易估价。”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发冠,往宋云初的头顶上比对了一下,“大人,这发冠可太气派了,您要是戴着出门,那必然是万千瞩目,仙人指路。” “仙人指路是赌坊的一种玩法。”宋云初白了楚玉霓一眼,“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个词它叫仙人之姿。” 楚玉霓顿时窘迫。 他怎么就忘了,陛下曾警告过他,不会夸人别硬夸,少说话多做事,免得说错了话给宋大人丢人。 幸好,幸好这不是在外边,周围这些都是宋大人自己手下的人,总不会笑话他。 楚玉霓摸过发冠便知足了,又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回托盘上。 果然,他的猜测从来就没错过。 这蛇盘紫金冠,最早是太祖皇帝赏赐给最信任兄弟的,陛下如此厚爱宋相,落在外人眼中,也就是个手足之情,旁人只会觉得,陛下视宋相如兄弟一般,才会给此尊荣。 实际上,陛下就是借兄弟之名行偏爱之事,太精明了。 第139章 陛下何必这么大火气 “宋大人,圣旨既已传达,奴才便回宫了,您继续休养。” 李总管正欲离去,却被宋云初叫住。 “李总管且慢,本相与你一同入宫谢恩。” “陛下体恤臣子,准许本相今日在家休息,我也的确睡到了日晒三竿才起,受到陛下如此多的恩赏,岂有不去谢恩的道理?” 听着宋云初的话,李总管也笑了,“宋大人说得是。” 即便是再怎么腰酸背痛,得了蛇盘紫金冠也该精神抖擞了。 …… 和煦的日辉,在一座座宫殿的琉璃瓦顶上洒下耀眼的色泽。 御书房外跪着两道俏丽的人影。 珍妃与丽妃的膝盖都有些发酸,却不敢瘫倒下来,只因她们的余光都瞥着对方,对方不倒,自己又岂能先倒? 二人虽一言不发,却是暗自较劲。 御书房内,珍妃的兄长叶学士给御案后的皇帝呈上了一份治水方略。 “陛下,此方略微臣与陈学士、吕学士共同探讨过,他们认为可行,昱州连日大雨造成的水患需尽快治理,还请陛下考虑微臣所提的措施。” 君离洛细细看过方略后,看向叶学士的目光多了一丝赞赏,“你这方略不错,朕命你即刻收拾行囊,与宫明远一同前往昱州治理水患。” “微臣领命。” “你二人切记,治理水患为第一要事,宫明远平日里嘴巴有些坏,但做事并不含糊,你要好生协理他,若你二人办事得力,回朝时朕会好好嘉奖。” 因着宫明远属宋相一派,与叶家并无往来,甚至曾经在朝堂发生过口角,这回他派两人一同出去办差,不得不严厉警告一番。 宫明远先前被敲打过,应当也长记性了,这叶枫眠一向为人刚正,必定也晓得分寸。 “请陛下放心,微臣定会牢记使命,协助宫尚书。” 谈完了正事,叶枫眠这才敢开口提自己跪在外头的妹妹,“陛下,珍妃娘娘定不是有心要冲撞陛下,还请陛下宽恕她与丽妃娘娘,让她们二人起身吧。” 既要求情,就不能只给自家人求情,他索性替外头的两人一起求了。 “微臣定会好生劝告珍妃娘娘,让她今后安分守礼,不叫她再惹怒陛下。” “叶枫眠,你以为是朕有意要为难她们吗?” 君离洛语气清凉,“你不如去问问她们,平日里有没有缺吃少穿?鼠疫和水患闹得民不聊生,朕一堆的折子都看不完,她们却因着几盒贡品胭脂大打出手,还要闹到朕的面前来,简直荒谬。” 他一心想着水患的事,根本没有半点心思理会门外的两人,便叫李总管传话,让她们罚跪一个时辰,好好反思。 叶枫眠闻言,自知理亏,却还是不忍见妹妹罚跪。 他正打算再求求情,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清润如风的声音,“陛下何必如此大的火气,您所烦恼的水患不是已经有策略了吗?该高兴才是。” 叶枫眠听着这声,眉头一紧。 宋相曾与父亲发生过口角,如今宋相风光无限,也不知会不会火上浇油。 若宋相有心打击叶家,说叶家教女无方,小妹恐怕就不是被罚跪那么简单了…… 叶枫眠惆怅之际,宋云初已经走到了御案前,向君离洛行礼。 “云初怎么来了?”君离洛有些意外,眸光中的冷意顷刻褪去,“不是让你在家中休息一日吗?” “陛下给了那样的厚赏,微臣自然要来谢恩,况且微臣也睡了大半天了,这会儿不觉得疲惫。” 宋云初顿了顿,道,“方才听陛下说,珍妃与丽妃两位娘娘是为了几盒贡品胭脂闹了不和?” “小国送来的贡品中,有几盒胭脂水粉据说十分稀有,能让人增添容色,这种东西本该分配均匀,各宫都有,可珍妃拿得多了,丽妃与她争执,两人闹到最后竟动起了手,成何体统。” 君离洛提起这事便沉下了脸庞。 “城西的鼠疫才解决,昱州的水患就报过来了,前两日边境的沈元帅递来军报,有外族部落偷袭多处营帐企图挑衅,这桩桩件件的事,哪件不比她们的事要紧?” 君离洛回想起宋云初的心声中曾说过:宫斗,是没有赢家的。 后宫女子会在铲除异己中逐渐失去本心与良知,即便得到了荣华也未必快乐,人越多,事非也会越多。 纳妃是历任帝王的必备流程,他初登基时依照规矩随意挑了几个重臣之女,之后就一直没和她们来往,如今知道自己是个断袖,就更不想招惹她们了。 他甚至快记不清她们长什么模样。 他想着,在所有人都与他生疏的情况下,她们不会互相怨怼,与其让她们争斗,倒不如让她们怨他一人,久而久之,或许她们会抱团一起吃喝玩乐,心态逐渐变得平和,也算是一种安稳。 可她们依旧闹起来了,且还是在国事最繁多的时候。 “陛下向来讲究赏罚分明,珍妃娘娘多占贡品的确有错,可她的兄长叶学士为陛下分忧,递了治水方略,陛下是否因此感到轻松?与后者的功劳相比,前者的过失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宋云初话音落下,叶枫眠十分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他是没想到宋相会帮着说话的。 宋相这话也颇有道理……妹妹虽犯错,但他这个兄长是在干实事的,可当着陛下的面,他不能也不敢夸耀自己,否则显得自以为是,会更惹陛下不痛快。 夸他的话,只能从旁人嘴里说出来。 “的确如陛下所言,与万千百姓相比,个人的私事微不足道,但微臣也想替二位娘娘说几句话。” 宋云初朝君离洛拱手道,“女为悦己者容,妃嫔一心想讨圣上欢心,本质无错。陛下身为天子,顾虑万民,臣等身为朝廷命官,便要为陛下尽辅佐之责,而妃嫔们入宫,除了博得圣宠之外,她们大约也没有其他人生目标,陛下何必太过苛责?” 君离洛闻言,一时无言,似是陷入了思索。 一旁的叶枫眠见他沉默,大气都不敢喘。 君离洛没反驳,宋云初便知他没生气,他若不高兴,肯定变脸叫停。 她继续道:“女子自幼被拘束在闺阁中,学的大多是琴棋书画,她们不能参军也不能参政,即便再聪颖,也无人指导她们国家大事,若女子们能如男子那般不受拘束,或许她们也有机会成栋梁之材,对治水救灾发表策略。” “陛下,不如让两位娘娘起身回宫思过吧,若是跪伤了膝盖也不好。” 【啧,狗皇帝没反应,我是不是也该打住了,我跟他说这些道理,他能懂才怪。】 【或许是看我立了大功,他这才容我多说了几句吧。】 【珍妃丽妃也是倒霉,刚好撞上了国事繁多的时候折腾,说白了还是背后的家族给了她们太多压力,弄得她们终日焦虑,有时也需要发泄一下。】 “云初所言,是有几分道理。”君离洛抬眸看向叶枫眠,“你去外边叫她们起身吧,身为珍妃的兄长,多规劝她几句。” “谢陛下宽宏!”叶枫眠转身之际,看了一眼宋云初。 宋相平日张狂跋扈,竟也会有如此通情达理的时候。 第140章 狗皇帝肾虚吗? 叶枫眠来到御书房外,便接收到珍妃求援的目光。 “大哥……” “二位娘娘起身吧。”叶枫眠朝二人道,“方才宋大人替您二位说了情,陛下免了罚跪,让二位回寝宫思过。” 珍妃一听免了罚跪,连忙起身,却因膝盖酸软差点没站稳。 她才跪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受不了了,幸好陛下改了口,没真让她们跪一个时辰。 等会儿,大哥方才说——宋相求的情? 她方才隐约听到御书房内的说话声,却听不清内容,原以为是大哥劝动了陛下,没想到是那宋狗贼。 “娘娘当心脚下。”叶枫眠道,“陛下准许微臣送您回宫,微臣久不见您,正好与您说说话。” “我也十分挂念父亲与大哥。” 珍妃同叶枫眠正要离开,叶枫眠却见丽妃依旧跪着不起身,不禁疑惑,“丽妃娘娘,您……” “多谢叶学士的好意。”丽妃淡漠地开口,“本宫还有旁的事求见陛下。” 珍妃白了她一眼,朝叶枫眠低声道:“她就爱做这矫情的姿态,喜欢跪就让她跪,咱们走。” 叶枫眠同珍妃一起离开,走了好一会儿,身旁没了闲杂人等,珍妃这才开口:“大哥,真是宋狗贼说情的吗?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住口。”叶枫眠朝她低斥一声,“谁教你这样称呼朝廷命官的?” “这又不是我给他起的外号,还不是他自己作恶多端嚣张跋扈,才惹了一身骂名。”珍妃嘀咕道,“这么称呼他的人多了去了。” “旁人怎么称呼与我们无关,我叶家人不学那些毫无修养的人,你从前是名门贵女,如今是妃嫔,说话却如此难听,无论他是假仁假义还是好心求情,你不都免了罚跪吗?” 叶枫眠冷着脸,“你还是跪少了,先是强占贡品,这会儿又出言不逊,这宫中是你能任性的地方吗?” “这的确不是我能任性的地方,但你以为我爱待在这儿!” 珍妃本就烦躁,此刻被兄长训斥,心里更是难受,“你知道我才见过陛下几回吗?我都记不清他长什么样了!入宫前父亲跟我说做妃子多好,可笑,你们哄着我入宫,却不关心我过得如何,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打死不来这儿!省得终日无聊,还要被丽妃那个矫情鬼气我。” 叶枫眠脸色微变,“小声些!” 他连忙环顾四周,好在无人经过。 “我就要说,你能怎么着?有本事你去陛下那里告我一状。” 珍妃冷嗤一声,加快了步伐,不再理会叶枫眠。 叶枫眠叹息一声,追了上去,“你慢点儿,别摔了!” 另一边的御书房,李总管向君离洛汇报丽妃求见一事。 “陛下,丽妃娘娘还在外头跪着,说是想见您一面。” “不是已经免了她们的责罚吗?”君离洛眉峰微蹙,“朕还有许多折子要看,除了政事,朕不想听别的。” 宋云初见他脸色不太好,生怕他会冒出一句“爱跪就让她一直跪”,连忙拱手道:“陛下,不如让微臣去外边将丽妃娘娘劝离,待她离开,微臣再来帮您看折子。” 君离洛闻言,倒也没多想,应允了。 宋云初来到御书房门口,“丽妃娘娘久跪不愿离去,是否还有要紧事?不如先告诉微臣,待陛下有空,微臣再转达。” 丽妃抬眸望着宋云初,眸光有些湿润,“宋大人,今日之事,不是本宫的错。” 她不曾忘记,宋云初曾给她提供了助眠的药方,让她制了安神汤给皇帝,还得了不少赏赐,可即便得了赏,她也没能见到皇帝的面。 她对宋云初一向没什么偏见,方才得宋云初求情,更觉得对方亲切,委屈的情绪也有些藏不住。 “贡品分发给各宫都是有规定的,本宫只是要自己的那一份,半点儿没想多拿,珍妃仗着家中的功勋,就想私下多拿一些,还对我恶语相向,陛下要我回去反思,可本宫分明无错,为何不能替自己辩解呢?” “娘娘当然可以替自己辩解,只是——时机不太对。” 宋云初耐心解释道,“近日国事繁多,娘娘们深居后宫,许是消息不灵通,城西鼠疫虽已制出了药方,但后续还有不少繁琐的事,未必能一直顺遂,而昱州水患肆虐,陛下方才正和叶学士议论治水,边境也有些问题上报了过来,陛下分身乏术,无法再兼顾朝政之外的事了。” “珍妃娘娘的过失您当然可以提,以后若有类似的事,娘娘您可先告知李总管,李总管向来周到,又一直侍奉陛下,他会懂得挑合适的时机告诉陛下,有些事,不是不能处理,而是不能执着于立刻处理。您明白微臣的意思吗?” 丽妃怔了怔。 她原本只顾着自己的情绪,觉得自己委屈,倒是真没想那么多。 和鼠疫、水患、边境相比,她和珍妃的矛盾实在是小事了。 宋相最后那句话倒是警醒了她。事分轻重缓急,与大事相比,个人小事缓些日子处理又有什么要紧。 李总管并未站队任何妃嫔,以后珍妃要是再惹她,她就先告知李总管。 “多谢宋大人的忠告。”丽妃朝宋云初道,“本宫记下了,以后绝不再来给陛下添乱了。” 宋云初颇为欣慰,朝丽妃身侧的宫女道:“扶丽妃娘娘回去吧。” 丽妃缓缓起身,临走前感激地看了宋云初一眼。 宋云初自认是个俗人,对于相貌极好看的人,不论男女都想多看几眼,她初见丽妃时,就觉得丽妃完全长在她的审美点上,此刻接收到丽妃的感激目光,只觉得心情大好。 【好一双秋水盈盈的含情目,长得好看又听劝,是个明事理的姑娘。】 【若说江如敏的清纯淡雅独一无二,这丽妃的千娇百媚也是世间少有,标准的浓颜系大美人,狗皇帝居然一点儿不动心?我要是个男人,肯定招架不住丽妃的追求。】 【虽说狗皇帝练功需克制欲望,可他到底也是个男的,面对绝色美人怎么就视而不见,难不成他肾虚?原着里只提过他禁欲,好像没说过他肾虚啊。】 君离洛原本在看折子,听见御书房门口宋云初的心声,心头一震。 他几乎是立即抬眼,视线透过屏风望向宋云初所在的方位。 云初方才说什么? 他要是个男人,肯定招架不住丽妃的追求? 君离洛脑海中有瞬间的空白,他几乎不敢相信他刚才听到的话。 但他很清楚,他此刻处于现实中,不是在做梦。 宋云初他……难道不是个男人吗? 心声是不会骗人的,如果宋云初不是男人,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女子,要么是……阉人。 宋云初虽生得白净俊秀,但身躯挺拔且气质凌厉,绝不是阉人所具备的特质。 君离洛心下乱作一团,下意识喊了一声。 “云初。” 宋云初劝离了丽妃,转身回到御案前,“陛下,您叫我?” 第141章 云初不是男人 君离洛望着眼前的人,唇瓣微动,有许多话想问,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方才下意识喊了宋云初的名字,是因为有那么一瞬间,他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可他能怎么问?当面挑明?那必会加深宋云初对他的警惕和不满,甚至让他们之间的君臣情分都难保。 他试着劝说自己冷静下来。 可即便他很努力地维持着面部的平静,心绪还是紊乱得很。 “陛下?” 宋云初见君离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不解,“您有何事要吩咐微臣吗?” 君离洛不想惹她起疑,便顺手将叶枫眠写的治水方略递给她,“你看看叶学士的这篇方略。” 宋云初接了治水方略,垂眸细看。 君离洛则是定定地注视着她。 他很早之前就觉得她脸庞小,五官标致,整体面相偏阴柔,彼时他与她只是表面君臣,暗地里互相猜忌谩骂,他心底还嘲笑她像个小白脸来着。 可他并未怀疑过她的身份,只因在他的认知里,女子大多循规蹈矩,举手投足都会比较拘束,即便是出身将门的女子,她们在豪爽的同时也会在意形象,不会像宋云初那般……具有男子气概。 不错,单论举止,宋云初是挺像个男人的。 她在御书房里还算规矩,会注重仪态,可在明镜司或是练武场,动辄翘腿、叉腰、玩扇子,透着一股子风流不羁,哪有半分女人的样子。 她的双眉大约也是刻意描成了剑眉,眉尾上扬,显得英气沉稳。额头光洁饱满,睫羽纤长,那双眼睛极好看,深邃明亮,说灿如星辰也不为过。 君离洛的视线扫过她挺翘的鼻梁,落在她抿着的唇上。 她的唇形也好看,唇线流畅,唇峰饱满,这让他的思绪又回到了他在街边把她扑倒的那一日,虽然只是很短暂地亲了一下,但他依稀还记得那柔软的触感…… “修围、浚河、置匣,三者如鼎足,缺一不可。微臣以为,叶学士这篇治水方略写得极好。” 宋云初抬眸看君离洛,四目相对之际,君离洛竟迅速移开了目光,仿佛有几分刻意闪避她的模样。 宋云初不禁疑惑。 【狗皇帝今天怎么有点儿怪怪的。刚才走神,这会儿眼神飘忽,像个心虚的小贼似的。】 【可这里是御书房,他在自己的地盘上有什么可心虚的?】 【或许是我看错了吧,可能他就是开了一下小差?】 宋云初腹诽着,面上依旧维持浅笑,“叶学士年纪轻,才能却让人不敢小觑,工部管水利土木,昱州水患,宫尚书定然很操心,这篇治水方略能帮得到他。” “不错,朕已命叶枫眠协助宫明远,一同去昱州治水。” 君离洛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如往常一样平稳。 他顺手翻开一本奏折,正好翻到一篇弹劾官员的,针对的是某个宋相党,内容不痛不痒,他一向懒得花心思在这些小事上,此刻就更心不在焉了。 云初不是男人,那他就不是断袖了? 或者应该说,他从来都不是个断袖,只是因为心里有了宋云初,所以百般劝说自己,把自己劝成了个断袖。 如今……不过是回到了最初的取向罢了,虽然这过程曲折又好笑。 “陛下,您还有这么多折子未看,微臣帮您分担些。”宋云初的声音传入耳中。 “甚好。”君离洛简略地应了一句,给李总管递了个眼神。 李总管连忙上前来,搬了一些折子到宋云初的桌上。 宋云初许久未看奏折,如今望着桌上那一堆,倒是觉得亲切了。 从前看折子,边看边骂,之后意识到看折子有利于稳固政权,她自然也就没那么多抱怨了。 不过对于那些跟她合不来的大臣,该骂还是骂。 御案后,君离洛望着宋云初专注的模样,心中百转千回。 他先前就不介意宋云初是个男人,如今难道还会介意她是个女子吗? 他喜欢的若是个女子,倒还符合了世俗的观念。 他甚至在思索,如果宋云初是个天阉之身,非男也非女,他难道就会排斥了吗? 他不会。 他早已说服自己了,他很清醒地意识到,他所钟情的,是宋云初躯体里那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 躯体是男是女,对世俗来说或许是重要的,但对他而言是次要的。 正如空虚公子的书中所写,强大的灵魂雌雄莫辨,真挚的情感不论性别。 “云初。” 他还想做最后一步的确认,便状若不经意地开口,“朕虽然在城西只待了短短几日,但也能察觉出,你与江小姐之间没有情分,对吗?你们看似和睦,实则有些生疏。” “陛下好眼力。” 宋云初听君离洛问起这事,便觉得可以趁机商量退婚了。 “或许是微臣与江小姐始终欠缺了些缘分吧,她是个好姑娘,但她的性子太和善,微臣得陛下器重,常言道树大招风,微臣自知有不少敌人,所以……” “所以你不想娶一个性格太柔和的夫人,如果可以选择,你想选个性子野一些,气势能唬人的对么?” 君离洛的语气里似有笑意。 宋云初顺势附和道:“陛下说得极是,微臣与江小姐彼此无情,但这婚约是您赐的,我们便不能另择婚配,微臣斗胆请求陛下,择个好时机取消婚约,且微臣希望江小姐能够体面些,最好让退婚看起来像是微臣的过失,旁人若要议论,也不会议论她。” 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梢,随即朝李总管等人道:“你们都先退下。” 很快,御书房内只剩他和宋云初二人。 “云初怜香惜玉,朕也不好多说什么,既然你们彼此无意,这婚事就只能作罢了,朕回头想个理由,取消这桩婚约。” 宋云初心下一喜,正要谢恩,却听君离洛又问道:“眼下只有咱们两人,云初你和朕说句实话,你如此怜香惜玉,却始终孤身一人,你不喜欢江小姐便罢了,可你也不纳妾室通房,你究竟是不是……有隐疾?” “朕看重你,所以把下人都遣退了,你和朕说实话,朕绝不向外透露,朕得劝你,那方面的疾病得赶紧治,耽误不得,莫要讳疾忌医。” 宋云初:“……” 【你特么才有隐疾,我还怀疑你肾虚呢。】 【身为一国之君能不能严肃点?一脸八卦,想象力还这么丰富。】 第142章 你特么才有隐疾 君离洛听着她心里的骂骂咧咧,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江小姐还未回来,太医院里虽然跟去了一批人,但还有两个经验老道的太医,朕让他们来给你瞧瞧如何?朕定会让他们守口如瓶的。” 君离洛说得一本正经,宋云初听得直想翻白眼。 “陛下您误会了,微臣绝没有那方面的隐疾。” 宋云初尽力维持着面部的情绪,“陛下关心微臣的身子,微臣很是感动,但请陛下不要多心,也不必劳烦太医了。” “云初是信不过朕,怕朕泄露出去吗?” “真不是。”宋云初叹了一口气,“陛下,难道身为男人,就一定要成家才算正常么?微臣只是对男女之间没有那么执着罢了。” “男子自然是要成家立业的。”君离洛道,“云初你身为一品大员,前程似锦,难道还不考虑成家的事?都二十二了,许多男子在你这个年纪,孩子都能上街玩了,你一直不近女色,可不得让人怀疑你有隐疾么。” 宋云初无奈一笑,“陛下说得在理,但请您相信,微臣没病。” 【狗皇帝你住嘴吧。】 【你不是还有好多奏折没看吗?怎么还有闲心思讨论我有没有隐疾,你到底是真关心我,还是一心想吃瓜?】 【你跟楚玉霓简直卧龙凤雏,一个怀疑我是断袖,一个怀疑我有病,你们可真行。】 【你有隐疾我都不可能有隐疾的好吗!神经。】 君离洛眯起了眼儿。 果然。 不是断袖,又没有隐疾,云初是女子无疑了。 “看来是朕多虑了。”君离洛转过头继续看手里的奏折,“你没病自然是最好的,若有病也可以跟朕说,你于社稷有功,又是朕的左膀右臂,朕自然会维护你的尊严的。” 宋云初闻言,松了一口气。 狗皇帝那后半句话倒还算好听。 隐疾的话题结束了,二人又各自将视线放回了手里的折子上。 君离洛心中不免泛起一阵喜悦。 虽然他真的不是那么在乎性别,但云初是女子的话,他们就可以明着在一起,不用担心被世俗的观念所影响。 毕竟君王断袖传出去太难听了。 而他在短暂的喜悦过后,忽然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云初是女子,可扮的是男子,她的志向是坐稳一品大员的位置,傲视百官。 世道不允许女子参政,一旦女子身份被揭发,就算他想保她,这世道的观念和规矩也不会容许她一个女人凌驾于百官之上。 她扮作男人不就是为了行事方便,更好地去争取名利富贵吗?她不会愿意身份被揭破,更不会愿意回到闺阁中。 她已经习惯了权臣身份给她带来的好处了,若他要她做回女子,无疑是亲手剥夺了她的利益。 君离洛的心绪变得有些复杂。 他太了解宋云初的性格了,一旦宋云初感知到危机来临,利益流失,一定会在心中权衡利弊。 她或许会选择离开,去争取另一片能够让她自由的天地。 若是这样…… 还不如让她继续保持现状,至少她不会离开。 他很清楚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只凭情感是留不住她的。 可若是不把话说开,他又该怎么和她在一起呢? 她好像……也不是很喜欢他。 君离洛的眉眼间染上几分惆怅。 耳畔忽然又响起了宋云初的心声—— 【话说回来,这个世道的年轻男女们的确是很早就婚配了,二十几岁还不成家的都属于少见。】 【狗皇帝跟楚玉霓的想象力虽然好,但也算不上太离谱,他们都能这么想,难保别人不会也这么想。】 【以后这坊间会不会传出我断袖或者不举的流言呢……或许我该重金聘请一个妹子跟我假成亲?】 【外人信不过,怕是会招个奸细进来,要不就从女暗卫里面挑一个吧,可暗卫的身份又不够格做主母,那就先做个妾室?】 君离洛只觉得更惆怅了。 他刚才那番试探,竟让宋云初起了想要与人假成亲的心思。 不过想想倒也合理,她扮男人已经扮得那样成功了,找个信任的女子与她佯装郎情妾意,在外人眼中就更像个风流俏公子。 既然选择了隐瞒真实性别,那便做到十全十美,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才好。 反正她对女子只会怜惜不会动情,他又何必担心太多?只要她的手下别再蠢到给她送小倌,他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她曾说过——我本无心惹桃花,只是不忍见花残。问我能有几多愁,美人情意难消受。 若有女子对她动了心,她反而会觉得困扰,生怕自己耽误了旁人。 他的云初,就是如此强大且有风度的人。 “云初。”他又转头看她,“朕登基不过一年,事务繁忙,总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不足之处,除政事外无暇考虑其他,妃嫔们穷极无聊,但朕实在没有心思与她们周旋,也不想见她们生事,你一向主意多,可知民间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能给她们打发时间?” 他记得她从前常在心里骂他凉薄无情来着,他总要让她知道,他不是那么冷血的人。 而宋云初在听了他的话后,的确有些意外。 【哟,狗皇帝总算会考虑别人感受了。】 【四妃总见不到皇帝实在无聊,如果可以,让她们凑一起打牌也是好的,珍妃丽妃虽然不和,可打牌也能论输赢,对她们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较量呢?】 【牌桌上论胜负,吵起来了,德妃淑妃总能劝得住,总好过为了抢几盒贡品大闹宫闱。】 【可问题是宫中禁赌,那些看起来就像是赌场里的玩法,我要是跟狗皇帝提起来,便是藐视宫规,不成体统,传出去实在太不像样了。】 思虑之后,她试探般地开口:“陛下,微臣倒是知道有些好玩的东西,只是实施起来恐怕有些困难,兴许会触犯宫规。” “宫规也分轻重。”君离洛道,“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触犯宫规?若是不那么严重的话……对外瞒住,不泄露出去即可,云初你一心为朕分忧,朕又岂会让你名誉有损。” 第143章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既然陛下这么说,那微臣就斗胆跟您提一提了。” “微臣年幼时,见老家的人玩过一些挺有意思的东西,三人或者四人围成一桌,类似于赌坊中推牌九的玩法,但比起那些玩法要复杂许多,参与者在玩的过程中得费脑力,因此不会让人觉得枯燥无趣。” 宋云初说话间,一直观察着君离洛的神色。 毕竟是会触及宫规的事,她不能表现得积极,以免让君离洛觉得她太肆无忌惮。 好在君离洛并未显露出不满,反而有几分好奇。 “不会让人觉得枯燥无趣是么?云初不妨细说。” “口述恐怕不好表达,陛下若有兴趣听,微臣画下来给您看。” “那便画吧。” 君离洛的视线又回到了手里的奏折上,宋云初则是取出了画纸,在画上描出一个个方格。 【狗皇帝肯定能听出这打麻将也是赌的一种方式,他明知不符合宫规,也没驳回我的提议,可见他真是太想避着妃嫔们了,只要能给她们找乐子打发时间,怎么着都行。】 【既然如此,那就先从麻将开始吧,四个人凑一桌正好。】 【在四人都见不到皇帝的情况下,争风吃醋的事倒是可以避免了,这么久以来,也就抢贡品这事引起了珍妃和丽妃的矛盾,如果她们能够不那么无聊,找到解闷的方法,日子也会过得更快活些。】 君离洛听着她心里的念叨,扬了扬唇角。 宫规么……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许多事情只要不声张,便不会引起风波。 良久之后,宋云初放下了笔。 “陛下,臣已画好了。” 她起身将画纸递到了御案前,君离洛瞧了一眼,有些诧异,“这么多牌?” 赌坊里的玩法他也曾见识过,没有哪一种牌九会分出这么多类别。 怪不得云初说这东西玩起来得动脑子,这么多牌,不长脑子的人恐怕真玩不过来。 好在妃嫔们都有学识,淑妃虽是密探不如其他人那样有才情,但在特训时也念过许多书,理解能力一定是不差的。 “牌虽然多,但玩法也不算太复杂。” 宋云初同君离洛仔细地讲了规则。 “陛下觉得,此法可不可行?” “朕会命人尽快制出这副牌。”君离洛顿了顿,道,“虽然像是赌坊里的玩法,但只要命她们不准玩钱,那便不算赌了。” 宋云初淡淡一笑,“陛下所言甚是,微臣相信娘娘们都是极有分寸的人,她们若是真能对此感兴趣,也一定会守口如瓶,管住底下人的嘴。” 【打麻将不玩钱?这恐怕有点难呢。】 【或许她们一开始碍于命令会遵守规则,时间长了,肯定要犯禁的。】 【万事难两全,等她们真忍不住了,或许我可以暗示她们玩得小一点?只要别声张出去,怕什么呢。】 君离洛听着她心里的嘀咕,不动声色。 时间长了会犯禁么……罢了,正如云初所言,世事难两全,何必过分苛责。 君离洛唤了李总管进来,将手中的图纸递给他。 “按照这画纸上的样式和大小,叫人用玉石打造一副牌出来,记着,不许声张,若敢对外泄露半个字,朕决不轻饶。” 嘱咐完李总管,君离洛将注意力又放回了桌上的那堆折子上,宋云初也回到了自己的桌边,继续翻阅剩下的折子。 临近傍晚,宋云初离了宫,君离洛望着旁边空荡荡的桌子,许久未曾回神。 记得云初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总在心里念叨着讨厌“加班”。 而当她意识到了能在御书房“加班”是一种难得的特权,昭示着她独一无二的地位时,她便逐渐接受且习惯了,虽然她依旧喜欢在心里骂人,却不影响她做事的效率。 即便是偶尔偷懒,她也会完成自己的分内之事。 她明明与他常常相处,却对他生不出情意,或许是因为她总把上下级分得太清。 她也没有意识到,他对她早已没有了上级对下级的苛刻。 君离洛忍不住叹息一声。 “陛下,楚密探将人带过来了。” 前方响起李总管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扯回。 他道:“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楚玉霓带着一名青年进来了。 那青年约摸三十出头的年岁,相貌还算周正,穿着素净的灰色袍子,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文人墨客的气息。 “草民孔旭,拜见陛下。” 孔旭头一回来皇宫这样气派的地方,虽然面色故作稳重,心中却是惊叹。 这宫廷果真是金碧辉煌,比他书中所描绘的更加大气磅礴。 原来皇帝的御书房长这样……以后知道该怎么写了。 他没进过宫,所以在书中写皇宫时,只能按照说书人所描述的那些画面来堆砌词藻。 这皇帝陛下的模样,当真是眉目如画啊。 下一本,他或许可以考虑写个皇帝和密探的故事? 名儿他都想好了,宫锁密探。 君离洛自然是不知道他心里在编排什么,不紧不慢地开口,“你就是空虚公子?” “启禀陛下,正是草民。”孔旭神色恭敬,“不知陛下传唤草民过来,是有何要事?” 第144章 以天象破婚约 “的确有一件较为要紧的事。”君离洛淡漠道,“朕偶然听人提起,说你文采斐然,且你似乎对天象有些研究,你文章中的那些天象描述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孔旭闻言,怔了怔,“陛下所说的天象描述,具体是哪一本里的?” “朕不曾看过你的书,怎会知道是哪本?只是有人和朕提起你擅长捏造天象,这才把你带来问一问。” “回陛下,草民书中那些天象之说都是唬人的。”孔旭道,“草民是翻阅了许多古籍才生出来的想法,看客们看个乐子也就罢了。” “你倒是很会编。” “陛下过奖了,草民这一行钱不好挣,为了谋生,草民只能绞尽脑汁。纵观市面上的这些读物,能在书中运用天象来推剧情的可不多了。” 孔旭说到这,有些感慨,“太规矩的文章不好卖,越是稀奇古怪越好卖,所以草民才剑走偏锋,让陛下见笑了。” 君离洛不语。 他原以为,会写断袖情的人八成也是个断袖。 后来随意一打听才知道,这空虚公子最早是写才子佳人的,这人文采不错,可才子佳人的话本在市面上已经太多,若不是出自名家,寻常人想要出头,得拼一拼运气。 空虚公子名下十几本读物,只有写断袖情的两本最为出名,其他书籍几乎无人问津。 坊间关于断袖情的读物不多,写得精彩的更是少见,一些达官贵人有特殊癖好但并不外传,对于断袖情的读物,他们很乐意买账。 原本他也是乐意买账的,可如今他已明白自己不是个断袖,那么关于风流皇子俏县令的后续剧情他也没什么兴趣了。 但回忆起文中写的那些天象,让他生出了一个想法。 “你擅长用天象之说来破局,那么朕且问你,若是有一桩婚事,男方与女方都是颇有名气的人,但他们二人不愿结合,若直接退婚,有一方势必要背负过错,你会用什么样的说法让两个人都规避骂名?” 孔旭怔了怔。 原来皇帝陛下是跟他取经来了。 “陛下,请恕草民多问一嘴。这男方与女方分别是什么身份呢?草民总得稍微了解一下,您放心,草民这张嘴严实得很,今日在宫内的所见所闻,绝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 君离洛闻言,倒也没打算拐弯抹角,“男方是宋相,女方是救治城西鼠疫的江小姐。” 江如敏的凤女之名,正是祥瑞天象所带来的,且如今她治好了鼠疫,就更不愧于这个名号。 坊间相信天象的人何其多,他若是能用天象之说来解了宋云初和江如敏的婚约,她们二人便都不会受到伤害。 云初的原话是,宁可让她承担退婚过错,也不能让江如敏失了名声。 这桩婚约本是他乱点鸳鸯谱造成的过失,他怎么能让云初来背负退婚的骂名? “原来是宋大人和江小姐啊……这不难。” 孔旭略一思索,道,“景星,所指罕见而明亮的新星,它的出现通常是天下太平,国家昌盛的象征,且景星的出现,往往伴随着其他吉祥天象,草民若是没有记错,江小姐在坊间有凤女之名,她出生那日,国公府上空便有祥瑞天象,这江小姐便是景星。” 君离洛道:“那宋相呢?” “宋大人一表人才,见识明白,又是城西抗疫的大功臣,自然是文曲星了。” 孔旭呵呵一笑,“子夜时分,星河如练,只见北方天际一颗景星熠熠生辉,乃是象征国运祥和的新星,然星宫内突见文曲星闪烁不明,与景星似有冲撞,双星相伴,许是不祥之兆,须将二者分开,方能成大吉之数。” 君离洛见他张口就来,目光中透出几分赞赏,“这个说法倒是不错呢。” “陛下过奖。这只是较为简单的说法,您若是觉得还不够有深意,草民还能编得更加唬人一些。” 孔旭道,“这江小姐的凤女之名早已传开了,大街小巷都在说她是济世神医,人们既然能相信凤女之说,自然也愿意相信文曲星动、双星相伴的危害,二者分开便皆大欢喜,谁都没有过错。” “说得好。”君离洛道,“朕要你针对此天象写一篇文章,越是有深意越好,朕赏你黄金百两,记着,你今日没来过宫里。” 写文章的事交给空虚公子,而他要做的,便是在大街小巷散布流言,让人们相信景星与文曲星不宜结合。 孔旭从君离洛的话中回过神来,连忙接下这从天而降的富贵。 “草民遵旨,定不让陛下失望!” 楚玉霓心下也很是惊叹。 孔旭本不出名,但写故事的能力的确不错,他当初就是被孔旭笔下那些才子佳人的读物给吸引住了,他甚至觉得比那些名家的作品好看,他也因此成了空虚公子作品集的买家之一。 可他没想到这老兄因生活所迫,放弃了才子佳人的故事,写起了断袖情。 明明是个正常男子,也娶妻了,居然能写出断袖读物还能大卖,真是稀奇。 而今日他也见识到了这人胡编瞎话的能力,怪不得空虚公子的故事风格多变,这人当真是思维活跃,文采不凡。 不像他似的,宋大人常说他连夸个人都夸不明白。 “陛下,散布传言一事,不如就交给属下吧。” 楚玉霓心里明白,陛下总是嫌弃他不聪明,才华他确实是没有,但他楚家有财力和人力,也能干点实事,让大街小巷传遍双星天象一事,对他来说不难办。 “属下跟随宋大人也有段日子了,在旁人都笑话属下是草包时,宋大人毫不犹豫地替属下撑腰,让我在人前赢了面子,这份人情属下一直记得,如今宋大人与江小姐要解除婚约,属下也想尽一份力。” 君离洛闻言,瞅了他一眼。 这人虽然有些笨,但的确是个知道感恩的。 “也罢,此事就交给你们二人去办。”君离洛语气清凉,“若是敢出现疏漏,你们知道后果。” “陛下放心。”楚玉霓道,“我二人一定将此事办好,守口如瓶。” “那便好。” 孔旭对于天象之说信手拈来,思路通畅,很快便写好了文章,待君离洛看过之后,便领了赏金,和楚玉霓一同离开皇宫。 回去的路上,他按耐不住好奇心,问楚玉霓:“楚兄弟,咱俩认识也挺长时间了,你悄悄告诉我,陛下如此大费周章地解除这桩婚约,是不是对江小姐有意?” “当然不是!”楚玉霓连忙反驳,“她与宋大人都对社稷有功,但他们不愿在一起,所以陛下想了这么个法子,让他们解除婚约之后又能各自体面。” “原来如此。”孔旭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了一番计较。 总觉得楚兄弟刚才反驳的时候,脸色有些微妙。 陛下若喜欢江小姐,根本不用掩饰,楚兄弟出于本能地反驳,像是生怕他误会似的。 话说回来,宋大人的名声倒是一直不太好,再添个负心汉的名号其实也没什么,可陛下偏就要让他有个好名声,如此看来,陛下对宋相还更好呢。 他忽然不想写宫锁密探了。 要不写个——权相倾天下? 第145章 难道本相会唬你? 宋云初离宫之后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吩咐了白竹,在经过宫尚书府外时停一停。 宫明远正在收拾行囊,一听宋云初来了,连忙出门迎接。 “大人,下官有些时日没见您了,心中十分挂念,听说您回来了,本想登门探望,可宫里人带来了陛下的口谕,下官明日一早就得去昱州了。” “本相过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个事。” 宋云初落了座,悠悠道,“那你应该也知道,陛下派了谁与你同行吧?” “下官知道。”提到这事,宫明远的脸色就有些不忿,“下官对叶家人可是没好感的,那叶枫眠古板又假清高,还有他爹,曾经还跟您叫板……” “一码事归一码事。”宋云初打断他的话,“不过就是几回争执,又不是深仇大恨,哪里比得上各自的前程重要?此次你们二人奉命去昱州治理水患,就要将一切精力都放在这事上。” “若是你们因为个人情绪产生矛盾,没把朝廷的差事办好,圣上怪罪下来,有什么罪过你就自己担着,到时可别怪本相不捞你,本相不把你打死都算宽容。” 面对宋云初凌厉的神色,宫明远头皮一紧,连忙应道:“大人放心,下官知道自己处在什么位置上,朝廷的事下官不敢懈怠,只是那叶枫眠会不会……” “你别把对他爹的成见延续到他身上。人怎么就假清高了?他对你似乎没有实际利益侵犯吧?不过就是你个人的偏见。” 宋云初白了宫明远一眼,“他的治水方略,陛下和本相都看过,只要你们不因为立场问题发生争执,他是一定能帮到你的,这是你们俩共同的差事,办好了就是双赢,你别总想着他爹有多猖狂,你平时难道很谦逊吗?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不往远了说,近半年参你的折子都能把你砸死。” 宫明远闻言,微微一惊,“有这么多?” “难道本相会唬你吗?” 宋云初冷笑,“陛下的心思全放在各地的民生上,本相又在御书房辅佐,所以对于咱们这边的人,本相自然是尽力维护,你们若能立一些功劳,本相就能逮着陛下心情好的时候,给你们美言几句。” “你前些日子被打了十个大板,还罚了一整年的俸禄,心里不好受吧?本相若是你,就一定会逮着每一个能立功的机会,把这笔俸禄赚回来。” “大人说得极对!”宫明远回想起被扣掉的那笔俸禄,当即来了精神,目光都坚毅了几分,“不就是跟那姓叶的一起办差事吗?有什么难的,大人放心,除非他动手打人,否则下官都尽量容他,不与他一般见识。” 宋云初扬了扬唇角,“这就对了。” 叶枫眠与她平日里没交集,但在朝堂上也不会刻意来呛她,发言大多比较客观,宫明远不喜欢这人,只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罢了。 其实要论叶家几个人的脾气,叶将军气性大,珍妃也是娇蛮,叶枫眠正是因为在家中脾气最好,才会选择了从文不从武吧。 “大人您放心吧,下官一定会和叶学士办好这桩差事,早日回朝。” “好,本相等你的好消息。”宋云初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而后起身离开。 宫明远虽轻狂,但胜在听劝,她也不用太担心了。 …… 一晃眼又是三日过去,这天早朝,城西那头传来了好消息,鼠疫病人已经好了七八成,剩下那些症状较为严重的也在逐渐恢复。 药方早已传到了鼠疫的发生地,几乎没有人再因鼠疫而死。 皇帝下令解封两地,准许商铺们开业,尽快恢复营生。 早朝后,宋云初照例来御书房帮君离洛看折子,直到前边响起李总管的声音—— “陛下,宋大人画的那副牌已经制作完成了。” 宋云初闻言,当即抬头,看向李总管手中的那个匣子。 而李总管也走到了她的桌前,打开了匣子,“宋大人您看看,这牌做得如何。” 宋云初望着眼前那一排排用玉石打造的麻将,眸光微亮。 她拿了一块在手中掂量着,这玉石质感光滑微凉,搓起来一定很有意思。 她真的很久没搓麻将了。 俗话说玩物丧志,以她如今的身份,也的确不适合把心思放在这些东西上面。 但妃嫔们终日无聊透顶,这对于她们来说会是个大乐子,她需要教会她们,也能趁机过一把手瘾了。 她道:“这副牌做得极好,大小重量都很合适。” “既然符合要求,那咱们就照计划行事吧。”一旁的君离洛接过话。 宋云初回想起君离洛所谓的计划,轻叹了一口气,“娘娘们已经抄了三日的佛经,心里想必是烦透了。” “不错,她们如今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云初你把这副牌带过去,便是雪中送炭了。” 君离洛说着,转头吩咐李总管,“把宋相领去明德殿吧。” 这边宋云初离了御书房,另一边的明德殿内,四妃提着笔在纸上写下一排排的字,每个人都是无精打采的模样,她们各自的桌上都堆着一叠厚厚的经文,正是她们这三日抄写的。 三日前她们忽然收到皇帝的口谕,说是皇帝近日新得了几本经书,是青云寺住持方丈圆寂前写下的,承载着无量福泽,要她们将经文抄写百遍焚烧,为朝廷祈福。 她们一听要抄写百遍,十分吃惊。 那么多经文抄一百遍,那得抄到什么时候去? 她们都不是喜欢礼佛的人,抄经文于她们而言,无疑是让她们本就平淡的生活更增添了一抹枯燥。 可既然是皇帝下的命令,她们只能照办。 刚开始抄的时候还没多少感觉,可一晃眼三天过去了,她们真有些坐不住了。 珍妃有些昏昏欲睡,身旁的宫女连忙推了推她的肩膀,“娘娘,还未到休息的时间,您不能睡。” 珍妃醒过神来,险些折了手里的笔。 抄经抄经,抄这些破烂玩意儿有什么用! 抄完还得烧,烧了又得抄,这就算祈福了?也不知道陛下是从哪里听到的昏话…… 还不如去寺庙里多上几支香,多添点香油钱! 这种事情为什么不让心无杂念的出家人去做呢?陛下让她们这些俗人来做这样的事情,真的会管用吗?她又不是和尚,念经不会让她变得平静,只会让她更暴躁。 她有时真的不明白陛下在想什么。 她们生得这样花容月貌,他不怜惜不搭理也就罢了,为何不能放她们在各自的宫里吃饱混天黑呢?非要她们干这些破事,无聊得要死! 若不是淑妃曾经被陛下传召过,她都要怀疑陛下是不是不行。 当然了,这些话她只能在心里想,可不敢在嘴上念出来。 “娘娘。”身旁传来宫女小声的提醒,“其他三位娘娘抄得都比您快……” 珍妃磨了磨牙,只能继续提笔抄经。 真无聊啊……好想把这些破玩意儿全撕了。 可想着满门的荣耀,想着自己的身份,她只能忍下来。 殿内安静了许久,直到有一抹高挑笔直的身影出现在殿外。 第146章 这是宋大人准备的乐子 众人齐齐抬头望去,只见宋云初迈进殿内,身后跟着的李总管手中还提着一只铁匣子。 众人望着那只铁匣子,心中莫名一紧—— 三日前,李总管带着经书来给她们的时候,用的也是这种匣子。 难道今天他又带新的经文过来给她们抄? 想到这,众人不禁脸色难看。 好在李总管一开口就打破了她们的顾虑。 “娘娘们这三日辛苦了,陛下原本是要娘娘们把经文抄上百遍的,可宋大人曾去青云寺上香,与方丈交流过,原来这些佛经是得懂得其中奥义的人才能摘抄,娘娘们甚少听佛法,抄了大约也不管用,陛下说了,会将这些经书带去给长久礼佛的太妃们,您四位就不用再抄了。” 四妃闻言,如获大赦。 珍妃当即扔下了手里的笔,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胳膊。 她就说呢,像她们这种不礼佛又不虔诚的人抄经文有什么用。 这回还真得多谢这姓宋的,要不是他指出了陛下的错误,她们说不准还得再抄好多天。 丽妃望着李总管手中的匣子,面带好奇,“既然不用抄经书了,那这匣子里装的是……?” 李总管闻言,将殿内的下人们都遣退了出去,这才一脸神秘地说道:“这是宋大人给您四位准备的乐子。” “娘娘们大约没见过这东西,容微臣跟你们解释一番。” 殿内有现成的桌椅,宋云初便当着众人的面将匣子打开,把里头的所有牌都倒了出来。 “此物在微臣的家乡叫做——麻将,四人一桌,依着顺序轮流出牌,很有意思,娘娘们平日闲着无趣,这副牌可用于解闷。” “麻将?”珍妃走到桌前,仔细看了看,随即眉头微蹙,“这东西怎么那么像牌九?宋大人可知,在宫里玩这种东西是违背宫规的。” “珍妃娘娘怎知这东西像牌九?”宋云初轻挑了一下眉头,“难道您曾经去过赌坊?” 珍妃见她的目光中带着探究,这才意识到自己话说的太快,连忙反驳,“你别胡说!本宫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本宫只是……在宫中见到有人玩过,那些人还被罚了呢。” 她年少不知事的时候的确曾经溜出家门,和堂兄一起逛过赌坊来着,回去之后就被父亲罚跪了。 宫中禁赌,她当然知道这些东西是不能玩的,也不会想着去玩。 宋云初敢带这副牌过来,还是李总管陪着来的……这显然是经过陛下允许的,可陛下怎么可能同意这种触及宫规的事发生呢? “娘娘不必担心,众所皆知,设赌局是得花钱的,您四位一起玩这副牌,单论输赢即可,只要不花钱,就不算是赌,图一乐而已,无需背负压力。” “即便不赌钱,也是不正经的东西。”珍妃轻哼了一声,不以为然,“你们要玩便玩,本宫对这东西没兴趣。” 宋相带这个东西过来,难道就只是出于一番好意要给她们解闷吗?她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不管怎么说,把类似赌坊的玩法搬到宫里来玩,都是不成体统的。 更何况这东西要四个人一起玩,她才不想跟丽妃坐在同一张桌上。 宋云初见珍妃瞧不上麻将,倒也不恼,只是看向其他三人。 淑妃身为皇帝的密探,自然是第一个答应下来的,“既然是陛下允许的,本宫愿意尝试。” 丽妃同样也乐意给宋云初一个面子,便在桌边坐了下来。 德妃脾气温和,平时与淑妃也有来往,略一思索后,便也坐下来了。 她这几日抄经文是真抄怕了,玩牌而已,总比抄经文有意思吧? “珍妃娘娘既然不感兴趣,那先在一旁看看也好,微臣先来凑个数,把规则给您几位说一说。” 珍妃撇开了头,本要一走了之,可转念一想,这宋相得陛下信任,前几天又替她罚跪说了情,无论是否出于好心,她确实是免了责罚,若是今天她不给半点面子,扭头就走,这姓宋的会不会去陛下面前说她的不是? 罢了,即便她不感兴趣,也还是留下来听一会儿吧,免得节外生枝。 可她听着听着,竟觉得宋云初口中的那套玩法有点意思,便将视线挪到了牌桌上。 其他几人也都听明白了规则,依着宋云初的意思,洗牌,堆牌。 除宋云初外都是新手,前几把自然都是宋云初赢。 “三万。” “碰。” “七条。” “二饼。” 珍妃在一旁站着无聊,便缓缓迈着牌桌走动,把每个人的牌都看了一遍过去。 看到丽妃的牌时,她低笑出声,“丽妃妹妹,你的愚笨还真是与日俱增得让我吃惊。” 这丽妃是真笨啊……明明手上的牌就挺好,出牌却不动点儿脑子,就这么几张牌都理不明白。 丽妃听着珍妃的嘲讽,不愿理会。 只要她不搭腔,旁人只会觉得她身后这小丑没有修养。 又是好一会儿的时间过去,珍妃没忍住,再次嘲讽了丽妃。 “你到底会不会打牌?这幺鸡你打出去啊,捂在手里这么久,是要留着煲鸡汤吗?” 第147章 云初,陪我逛逛 丽妃眉头一紧,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用手里的那张发财堵住身后人的嘴。 可她想到前几日因为争执被罚跪一事,便忍下了火气,轻嗤一声,“珍妃姐姐刚才不是说没兴趣吗?你都没坐在这牌桌上,又哪来的资格指指点点?” 说话的同时,她将手里的牌打了出去。 “发财。” “本宫还不是看你愚笨,这才好意指点你。就你这么个打法,坐在牌桌上的唯一用途就是凑人数,难怪你前边一把都没赢。” “我赢不赢与姐姐有何关系?人们常说观棋不语真君子,看牌也是同样的道理,若换作我是旁观者,我一定不出声,想来也没几个人会如珍妃姐姐这般聒噪惹人烦。” 听着丽妃的取笑,珍妃面色一变,正欲回嘴,就被德妃打断,“好了表妹,最初是你自己不愿意玩的,这会儿就别闹了吧?我好不容易才弄明白规则,你这么一吵,我又要打不好牌了。” “德妃娘娘说得是。”宋云初附和道,“在微臣老家,只有坐在牌桌上的人才能说话,旁观者若是话太多,还把人家的牌给报出来,是挺失礼的。” 珍妃被噎了一下,动了动唇,却没再开口。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拒绝宋云初的邀请,这一会儿也能坐下来杀一杀丽妃的气焰。 就丽妃那笨脑子,不得被她打得落花流水? 随着德妃的一声“六万”,宋云初笑着拿过那张牌,往自己面前一垒。 “胡了。” 德妃面上浮现一丝无奈,“怎么又是我给宋大人喂了牌。” 一旁的淑妃也跟着叹了口气,“总是宋大人赢,就不能让让我们吗。” “是微臣考虑不周了,一见自己要赢就忍不住。” 宋云初将牌一推,其他人也跟着将牌打乱,重新洗牌。 宋云初见珍妃满脸写着郁闷,状若随意地道了一句,“珍妃娘娘似乎已经明白规则了,不如坐下来一起玩?微臣的任务是教会您四位,教会之后便该撤离了,明镜司那边还积了一些事,微臣得回去处理。” 一听宋云初要撤离,德妃心中暗喜。 真好,终于不用被他一直赢了。 “宋大人深得陛下器重,自然事务繁忙,我们也不好再耽搁宋大人的时间了。” 德妃说着便看向了珍妃,“表妹,宋大人一走我们就缺个人了,你坐下来陪一陪我们吧。” 珍妃本就按耐不住,此刻被德妃邀请,便顺着台阶下了,“也罢,我就来陪一陪表姐。” “那微臣便不打扰了。” 宋云初离开之际还不忘提醒四人,“请娘娘们谨记,陛下只允许您四位打牌,此事不宜声张,且这副麻将是玉石打造,只此一副,您四位可要珍惜。” 她缓缓迈向大殿外,听着身后的哗哗洗牌声,唇角微扬。 有了这副牌,她们也就不会那么闷了吧。 …… 日落西斜时分,宋云初正在相府庭院里喂猫,余光瞥见一道敏捷的人影掠了过来。 她一边给小猫顺着毛,一边转头问双脚刚落地的白竹,“发生了何事?这么匆忙。” “大人,陛下和沈大人在府外呢。” 宋云初有些诧异,“陛下怎么这个时辰出宫了?快去准备陛下爱喝的龙井。” “守门的仆人请了陛下,陛下的意思是,他没打算进来,而是要您陪他去个地方。也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 “这样……”宋云初起了身朝府外走去。 出了府,便看见前方停着一辆宽敞的马车,沈樾正坐在车夫的位置上。 她一走近,沈樾便掀开了帘子,“宋大人请。” 宋云初上了马车,“陛下……” “在宫外便不用这么称呼了。”君离洛朝她淡淡一笑,“你我像寻常好友一样相处便可,别拘束。” 听他这么说,宋云初自然就改了口,“洛兄,天色都快暗了,你这个时辰出门,是要办什么事?” “一定得有要紧事才能来找你么?” 君离洛慢条斯理道,“鼠疫彻底解决了,为兄心情好,想着出门放松一下子,你对这附近的街道熟悉,陪我逛一逛可好?” 这个回答让宋云初有些意外。 【狗皇帝出门竟然只为了逛街?】 【昨天休沐日他不出宫,等今天才出来……是心血来潮吗?】 君离洛笑而不语。 正是因为昨天休沐日,他才不选昨天出来,否则云初心里肯定又要骂骂咧咧,觉得自己的休闲时间被占用了。 马车停下后,君离洛选了一家酒肆门前的棚子暂时落脚。 “沈樾,前边就是陈氏糕点铺了,他家杏仁桃花酥味道极好,你去买一些回来。” 沈樾应了声是,转头买糕点去了。 君离洛又吩咐白竹道:“你去和掌柜的说,挑两坛上好的女儿红来。” 眼见白竹也转身进了酒肆,君离洛抓起宋云初的手肘,“云初,快走。” 说着,也不等宋云初接话,拽着宋云初便跑开了。 “洛兄,你这是干什么?” 对于君离洛甩开两个属下的做法,宋云初一头雾水。 “沈樾实在唠叨,我不想带他,咱们自己去逛吧。” 第148章 惬意的独处时光 “沈樾唠叨吗?”宋云初回想了一下,印象中沈樾似乎话不多。 “那是因为你没听过他的絮叨。”君离洛道,“每回带他出宫,他总要挑那些规模大的酒楼,我说想吃糖葫芦和炒栗子,他也要拦着,说街边那些东西不干净,他这个人,总把那些规矩看得太重,明明出了宫还是那般拘束。” 宋云初不语。 【你这不是废话吗,你是天子,他是下属,他时时刻刻谨记规矩,那不都是应该的吗?】 【你以为你嘴上说一句不必拘束,我们就真不跟你客气啊?我们还不至于那么天真,也就是现在你看我们顺眼,我们偶尔犯个错你也能体谅,等将来哪天你看我们不顺眼了,再回想那些我们不守规矩的时刻,可不就能拿来当理由治我们的罪。】 【人家不让你吃路边摊那不也是为了你好吗?这世道阶级分明,身居高位者本就是跟平民食物不沾边的,就你那娇贵的肠胃,万一真的吃路边摊吃出问题来,那不也是他负责吗?】 【万恶的资本家。】 君离洛:“……” 这都什么啊。 他不否认他是云初所形容的“资本家”,但他绝不是万恶的资本家。 若是真吃路边摊吃出问题,他也绝不会怪罪跟随他的人。 不过云初所言也有道理,这世道本就是阶级分明,无论上级有多么宽仁待下,下级始终秉持着严守规矩,敬重上级是出不了错的。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在苛责沈樾的古板,不过就是随意找了个借口,想和宋云初单独相处一会儿罢了。 “洛兄说沈樾絮叨,所以不想带他,可白竹并不絮叨。” 宋云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其实不必甩开白竹的,他一天到晚话少得很,咱们不管想干什么他都不会拦,也不会随意插话。” “这样么,那下回就不甩开他了。” 君离洛拉着宋云初穿过了一条巷子,确认甩开了身后的两人,这才笑道,“云初,这附近有糖葫芦吗?陪我去吃两串吧。” “平时是有的,但大多时候都是在白天才会有人吆喝。” 宋云初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个时辰天色快暗了,有许多摊子都收了,目光所及之处都看不见有卖糖葫芦的。 “没有便算了。”君离洛道,“下回出宫再看看吧,总有机会能吃上的。” 宋云初听他的语气里似乎有几分落寞,接过话道:“这条街没有,不代表邻街也没有。洛兄要是不嫌走路时间太长,咱们就多走几步。” 君离洛闻言,眉梢染上笑意,“出来就是要逛的,又怎么会嫌路长呢?” 二人缓缓行走在长街上,君离洛难得觉得惬意。 这几日他在心中反复思索着今后要跟云初如何相处。 云初从前总埋怨着不想加班,但实际上也是个勤恳的人,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热爱工作。 或者换一种说法,她是热爱她如今所持有的官衔和地位,为了自身荣华,她愿意把时间和精力都投放在她该做的那些事里。 她是实打实会为着江山社稷着想的,情爱二字,于她而言或许不是那么重要。 也可能是因为她还没遇见过喜欢的人?毕竟他能知晓她的心事,要是她有意中人,他也该是第一个知道的才对。 他和她相处的时日那么多,连他都没有机会走进她心里,外人的机会自然就更少了。 这般想着,他也觉得心下稍稍有些安慰。 日久见人心,只要他足够有耐心,云初不会发现不了他的心思。 “还真有个糖葫芦摊子。” 宋云初的视线望向前边的街角,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洛兄,你心心念念的糖葫芦在前边。” 君离洛抬头望向前方,唇角轻扬。 还是云初好,不会像沈樾一样总拦着他,不让他吃这些东西。 二人很快便走到了小贩面前,君离洛正要付钱,却发现自己身上压根就没带一个铜板。 他怎么就给忘了,平日里出门,银子都是手下的人带的。 他甚少离宫,在宫里用不上银子,出门也就没有带钱的习惯。 终究他只能看着宋云初付了钱,把糖葫芦递到了他面前。 “洛兄,一根够不够?这东西吃多了容易腻。” “够了。”君离洛接过糖葫芦,“下回出来,我请你吃。” 宋云初见他说得正儿八经,有些好笑。 这糖葫芦一根就两个铜板而已…… 他们俩是缺这点铜板的人吗? “洛兄说笑了,咱们哥俩之间计较这个做什么。”宋云初颇为随意的道了一句,啃着糖葫芦朝前继续走,殊不知她的话让君离洛产生了几分郁闷。 哥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君离洛望着她的背影,悠悠叹息一声,随即跟了上去。 他也咬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芦,只觉得山楂酸甜爽口,味道很是不错。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吃完了糖葫芦,宋云初原本想问君离洛还要去什么地方,却见君离洛的目光看向了前方石桥下。 那石桥下的落霞河畔,一盏盏河灯泛着耀眼的光芒,河岸边正有七八道人影在放河灯。 在这个时代,放河灯也是祈愿的一种方式,人们通常会在一场灾情消除之后,放河灯祈愿或是感谢上苍有好生之德。 “云初,我还没放过河灯呢,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君离洛说话间,扯过宋云初的手腕就往石桥下走。 宋云初见他颇有兴致,也就由着他去。 二人来到了河岸边,卖河灯的小贩热情地上前打招呼,“两位公子,放河灯吗?我这荷花灯做得可好看了,还便宜呢。” “来两个。” 宋云初从小贩手中接过了两盏荷花灯,与君离洛一同来到河畔处坐下。 河灯下的纸条是用来给人们写愿望的,宋云初将笔递给了君离洛,“洛兄,你先写。” “我还没想好要写什么,云初你先。” 宋云初闻言,略一思索,低下头落了笔。 君离洛撇开了头,看向别处。 宋云初边写边默念。 【一愿我朝四处五谷丰登。】 【二愿我今后荣华不绝。】 【三愿我在意之人平安长乐。】 君离洛背对着她,眼底泛起笑意。 她所在意之人,应该包括了她的朋友、忠诚的下属们,以及他这个上司吧? 既然她已经祈求了本朝五谷丰登,他就不用再写类似的愿望了。 或许他可以写一写只关于他个人的心愿。 “洛兄,我写完了。该你了。”身后响起宋云初的声音。 君离洛转过身,见她将纸条压在了荷花灯内,把笔递了过来。 他接过笔,她也背过了身。 宋云初曾在御书房偷懒时,心声里念叨过一些诗词,有一句他很喜欢。 他垂眸看荷灯内的纸条,无声一笑,落了笔——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写完,他将纸条也夹入荷花灯内。 “云初,我也写好了。” 第149章 景星和文曲星? 二人拿着各自的河灯,俯身将灯轻轻置于河面上。 眼见着河灯随轻缓的水流渐行渐远,君离洛转头看身旁的人,“云初,你闲时会去茶楼听书吗?” 宋云初听他这么问,便猜他是想去听书了。 比起去茶楼听书,其实她更喜欢在自己的庭院里看书,又安逸又自在。 “洛兄想听,我便奉陪。” 面对自己的顶头上司,宋云初自然是不会说出心里的真实想法,只笑盈盈道,“这会儿应该还有好几家茶楼没打烊,咱们去看看。” “去清风茶楼吧。”君离洛应道,“我来的时候有路过那儿,里头还挺热闹,这会儿肯定还有人。” 换作平时,他不会想着拉宋云初去茶楼听书,他本人对听书看戏也没有多大兴趣。 他只是想让宋云初见识一下他的杰作罢了。 宋云初自然是没多想,依着他的意思去了清风茶楼。 这家茶楼的确热闹,天色都暗下来了,一楼空着的坐席也不到三成。 “这一楼有些聒噪,咱们去二楼。”君离洛说着便踏上了楼梯。 宋云初望着前头他的身影,目光中浮现一丝探究。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狗皇帝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都不叫人领路就自己上去了,也不问问上边还有没有好位置。 倒像是提前知道有好座位似的。 她跟着上了二楼之后,彻底确认了心中的想法。 这二楼都清空了,位置自然是任他们挑选。 按理说,一楼还有那么高的占座率,二楼不至于空无一人,唯一的解释就是君离洛提前把这层给包下了。 二人才落座片刻,伙计便上了热茶点心,宋云初漫不经心地掀开了茶盖,便嗅到一缕熟悉的茶香。 果然是雨前龙井。 她不明白君离洛在卖什么关子,也没打算多问,只因楼下的说书人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讲述。 “接下来鄙人要和诸位讲的奇事,诸位近两日或许也有所耳闻。” “传闻十七年前,晋国公夫人产下一女婴,此女婴哭声洪亮,持续不绝,同时天际出现彩色祥云,百鸟于国公府上空盘旋许久,此天象可谓百年难得一见,有云游道人称,此女婴乃是凤女命格,会为我朝带来福泽。” 说书人话音才落,底下便有看客附和。 “这我知道,城西鼠疫不就是那位江小姐治好的吗?” “这江小姐出身名门,性情却毫不骄纵,医术了得又有胆量,难怪说她是凤女。” “凤女,又为星河中的景星。”说书人面有笑意,抬手指了指上空。 “有云游高人夜观星象,见子夜时分,北方天际有团团黑雾遮挡星子,似是凶兆,好在黑雾散去之后,星河中一颗璀璨新星熠熠生辉,此天象所指我天启国近日有一场大祸,景星便是解除祸患的关键所在,与江家凤女救治鼠疫一事刚好对上。” “鼠疫一事,虽是有惊无险,未伤我朝元气,可这景星的星宫内并不太平,只因那北斗第四星——文曲星偏离了原本的星宫位置,于景星附近闪烁,忽明忽暗。” “文曲星属癸阴水,是天权伐星,代表此星者官居一品,乃天纵奇才,却命犯桃花,文雅风骚。文曲星亦是福星,却不能与景星相伴,双星同宫便是不祥之兆了。” 二楼的雅座上,宋云初听到这儿,星眸微微眯起。 景星,文曲星…… 这都哪跟哪? 与景星相伴、命犯桃花、又对天启国有贡献的一品大员……怎么听起来就像是在说她? 她才冒出这样的念头,底下便有看官起哄。 “这我知道,那文曲星不就是宋相吗?这江大小姐还是宋相的未婚妻呢!” “听说封闭城西一事就是宋相带头提议的,这江大小姐也是他带着去的,说来也真是功不可没。原本我还觉得这二人很是登对,没想到他俩命数相克,这还真是可惜了啊。” “是挺可惜,这二位也算是患难与共,城西那么大的风浪都扛过来了,按理说感情会更好才对,奈何天象有异……这江小姐的凤女之名是坐实了的,当年算出她有凤女命格的那位道人还真是灵得很。” “反正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他们互相克了对方,咱们天启国岂不是要损失一个神医,陛下也等于断了一条臂膀,这以后要是再发生灾情,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出一个江小姐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台子上的说书人高声道:“诸位莫慌,这景星与文曲星本是福星,只要二者不结缘,天象自然回归于宁静。” “说得是,上天不让他们在一起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反正这世间才子佳人那么多,不愁找不到新的伴。” “听说宫中消息很灵通,也不知这天象会不会传到皇帝陛下耳朵里去,陛下要是知道宋相与江小姐结合会带来不祥,应该会下旨解除了二人的婚约吧?” “这肯定得解啊,好歹图个心安。” 宋云初:“……” 她本能地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君离洛。 【这种匪夷所思的天象,乍一听很有深意,其实就是胡说八道吧?】 【不过这所谓的天象之说对我倒是很有利呢,若真是因为“命格相克”解除了婚约,我和江如敏都不用被人说三道四了。】 【景星、文曲星,听着都是对朝廷有利的象征,一旦天象之说在大街小巷传开,信的人必然不会少,毕竟江如敏的凤女名号已经得到了证实,这儿的人们不似现代人那样精明,他们往往很容易相信神棍凭空捏造的说辞。】 【还双星相伴必生大祸呢……能捏造出这种说法,真是个人才。】 【这是狗皇帝想出来的主意么?】 面对宋云初询问的目光,君离洛淡然一笑,“怎么样云初,这个退婚的理由好不好?” 第150章 狗皇帝是个好上司 “果真是洛兄想出来的好主意。”宋云初面上也有了笑意,“还真是让我意外极了。” “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来解除你们这桩婚事了。” 君离洛道,“当日你说要解除婚约,和我强调了一定要保江如敏的名誉,你这般维护她,我自然是得帮你的,可我也不想让你背负骂声,毕竟这婚事……是我促成的。” “我想了许久,究竟要怎样才能合理解除婚约?天子赐婚几乎人尽皆知,寻常的理由没法让你们二人都保住名誉,那就只能利用天象了,人们既然愿意相信祥瑞天象,自然也会愿意相信不祥的天象。” “不错。”宋云初点了点头,“这种说辞做不到人人相信,但只要相信的人足够多就好,毕竟城西抗疫的功劳摆在那儿,在这个时候把天象之说搬出来的确能起到最好的效果,洛兄可真是会利用时机。” “或许也是老天有意要帮你们。” 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梢,“在最好的时机给我送了一个人才。” “洛兄指的人才是?” “空虚公子,是你的手下楚玉霓的老熟人了,你若感兴趣可以去问问楚玉霓,这几日散播传言的事也是他负责办的,你这个手下虽然呆笨了些,但的确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事也办得不错,可以找个时机提拔一下了。” 宋云初闻言,心中甚慰。 【原来是楚玉霓那小子,我当初果然没看错人。】 【这家伙也就是夸人的本事太差了,每回都说一些让人汗颜的奉承话,说呆笨那是真不至于。】 【至少他这回送的礼物让我很满意,我总算不用总听人叫我狗贼了。】 【十个叫我宋狗贼的人里,有那么两三个愿意改口叫我文曲星的,我都得谢谢他。】 【还有狗皇帝……没想到狗皇帝惜才能够做到这份上,想了这么个好主意让我攒名声,我以后再也不说他是万恶的资本家了。】 君离洛不动声色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掩住自己唇角的笑意。 云初总算意识到了,他虽是资本家,却一点都不可恶。 可惜,他如此替她着想,她还是只以为他“惜才”。 他心中有许多顾虑,不敢当面揭破她的身份,可他对她的关心在意难道不是很明显吗?她怎就看不出他对待她,和对待其他亲信有所不同呢? 她哪怕觉得他有断袖之癖也行呢,好歹能够意识到那份情意。 可她就是不往那方面想…… 云初啊云初,你这么敏锐的一个人,若是对感情能够不那么迟钝就好了。 “洛兄如此费心,我都不知该怎样报答。” 宋云初虽然觉得君离洛是个好上司,但依旧秉持着客气有礼的态度,“洛兄可有什么心愿?我也会尽力帮你完成的。” 君离洛动了动唇,只觉得这个问题太难回答。 有那么一瞬间,他还真想问云初,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可他似乎又能预料后果。 她要么会找个借口拔腿就跑,要么从此对他格外提防,总之……她绝不可能满心欢喜地接纳他。 他甚至连做梦都梦不到这种场景。 所以——明知问了没结果,又为何要多问一句,增加两人之间的疏离感呢。 因着能听到她的心声,他想着,等她也有了心动的感觉时再说开,那才算是水到渠成。 “我的心愿已经写在河灯上了。” 君离洛望着面前的人,笑了笑,“但愿能够尽快实现吧。” 宋云初又问:“那洛兄还有什么想吃的,或是想玩的吗?” 她大致也能猜到,狗皇帝在河灯里祈愿的,无非也是五谷丰登、江山永固之类的,与她所求的愿望不会相差太多。 毕竟放河灯只是一种仪式感,真正想要达成心愿,还得靠自个儿努力勤恳。 君离洛正要回答,余光却瞥见两道人影上了楼。 他转头望去,正是被他甩开的沈樾和白竹。 这二人的出现自然是让他有些不悦,但他并不意外,他出行时带了沈樾,在见到云初前便来这家茶楼安排了说书,沈樾能猜到他在此处也十分合理。 他不悦的是,这二人怎么就不能晚点出现,他也能和云初再多说一些话。 “公子,我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沈樾走上前来,脸上仍然挂着几分忧心,“公子为何要甩开我们?有我们在,您出行也会更安全啊。” “云初的功夫胜过你们。”君离洛面无波澜,“与她同行,我很安心。” 沈樾道:“宋兄的功夫固然好,可我们三人陪着您,比他一人陪着您更安全。” “行了,不必絮叨。”君离洛撇开目光,懒得看他,“时辰也不早了,是时候回去了。” “洛兄这就要回了?”宋云初原本想着,狗皇帝喜好甜食,这附近有一家豆花做得挺好吃,可以带他去尝尝。 “明日还得早起,就不逗留了。” 君离洛抬手拍了拍宋云初的肩膀,“云初你也回吧,早点儿歇息。” 他倒是想在宫外多溜达一会儿,可他与云初都是要早起的人。 今日也逛了挺长时间,吃了糖葫芦,放了河灯,又听了说书,这一趟也算没白出门。 至于其他吃的玩的……来日方长,闲时他再慢慢体验吧,若是一次就和她逛太多地方,多逛几次之后,他都没理由出来找她了。 四人一同离开了茶楼,宋云初同君离洛道别,“洛兄慢走。” “云初不必相送,回去吧。” “好。”宋云初临行前,朝沈樾嘱咐了一句,“沈兄弟,夜里路不太好走,你驾车回去的路上放慢些速度。” 君离洛转过了身,眼底泛起笑意。 云初虽然在感情方面略微迟钝,但对他的关心却是越来越多了。 她嘱咐沈樾路上慢些行驶,可不就是怕马车颠着他。 君离洛回到马车上时,听沈樾问了一句,“陛下,微臣是否做错了事?” 君离洛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问,朕为何一定要把你甩开。” “微臣只是担心您,毕竟微臣肩负着保护您的职责。” “可你连一根糖葫芦都不让朕吃。”君离洛冷笑,“一出宫就絮絮叨叨,下次朕换个人同行。” “陛下息怒,微臣知错,微臣……下回专门找个大厨给您做糖葫芦,肯定比路边摊好吃!” 沈樾说完,见君离落没再训斥,便默不作声地驾马车去了。 原来陛下只是因为糖葫芦记仇了……还好。 他差点又怀疑陛下断袖了。 第151章 本王十分挂念你 皇城城西。 当清晨的日光洒落长街时,街道两侧的铺子陆续开张。 萧条多日的长街恢复了曾经的热闹。 江如敏带着两个丫鬟出门采买,听着满街吆喝声伴随着车马声,眼底溢出笑意。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派繁华热闹,总算不辜负他们这些时日的辛苦。 “小姐,明天咱们就能回去了,今日就好好逛逛吧,来城西这么久了都没机会出来玩。” “是啊,忙活了这么些天,总算能闲下来了。”江如敏道,“如今解封了,街上的铺子都开了,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想吃豆花!” “小姐,我想尝尝那家的烤羊腿,听客栈伙计说他家味道可好了,咱们回去之前就吃一趟吧?” 听着身旁二人的话,江如敏笑着应了下来,“那就先去吃豆花,再带你们逛一逛,逛累了咱们再去吃烤羊腿。” 主仆三人一边说笑,一边进了卖豆花的铺子里。 不多时,三碗豆花和几道点心上了桌。 三人讨论着接下来半日的行程,未曾发觉有两张熟面孔踏进了店里。 直到店内其他客人陆续离开,迎春察觉到了不对劲。 方才进来的时候还挺热闹,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安静了。 她下意识转过头,目光触及身后不远处的二人,有些吃惊。 她连忙扯了扯江如敏的衣袖,“小姐,逸王殿下……” 江如敏闻言,便也顺着迎春的视线看向柜台。 君天逸和他的贴身随从正站在柜台边,而店内的伙计还在陆续将其他客人往外请。 江如敏目光一沉。 这人是无论到哪都非要张扬吗?来这店里也就罢了,还要让店主清场,打扰客人们吃东西的兴致。 待客人们都离去之后,君天逸缓缓走来。 “敏敏,你来城西的这些时日,本王很挂念你。” 君天逸望着江如敏的面容,眸光中泛着心疼之色,“你比之前看起来更纤细了,这些日子是不是吃得不好?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一口酥和芙蓉糕。” 他说着,从身后随从的包袱里拿出了两个食盒,放在了江如敏的桌上。 “王爷说得是,我这些日子的确吃得不好,只因我一门心思都在为鼠疫病人们操劳,每餐都是随便应付,不像王爷您,终日在府内吃香喝辣,无忧无虑,面色比起从前,倒是更加红润有光泽了。” 江如敏的语气不疾不徐,“如今城西解封,危机解除,您可算是有勇气踏足此地来探望我了,真叫我觉得感动。” 身旁的迎春与芍药听着这话,有些想笑,可顾念着君天逸的王爷身份,她们还是忍了下来,低头默不作声地吃着豆花。 小姐自从和宋大人来往之后,可真是越发伶牙俐齿了。 “你和本王说话一定要这样阴阳怪气吗?” 君天逸的脸色有些僵,“我不是不想来探望你,若我能够随意出入,我早些时日就会来了,可我即便来到城西又能如何?赵将军的将士们一定会将我阻拦在外。” “这个理由,旁人用可以,但是从逸王殿下您的口中说出来,可就不那么让人信服了。” 江如敏的面色依旧没有波澜,“您进不来,您的手下却可以进来,还能在关键时刻给我和宋大人添堵,我是不是应该说,您的手下可真厉害?或者我换个说法,您的本事连手下的人都不如。” 君天逸眸光一沉,心中有些怒意。 毒娘子她们是用了不入流的招式才能够闯过关卡,他若是没猜错的话,用的应该是美人计。 这种计谋她们能用,可他哪里能用得上? 再有,他派遣她们过来,也不纯粹是为了对付宋狗贼,他也曾嘱咐她们,若江如敏深陷险境,一定要设法把她带出来。 他分明那么关心她挂念她,可她字字句句都在嘲讽他。 这其中必定有宋狗贼的挑唆。 可他又不能在她面前承认毒娘子等人是他派去的,一旦认下这事,传到宋狗贼的耳朵里,宋狗贼必会给他扣上罪名。 “什么手下?本王从未派人来过城西。” 君天逸面不改色,语气中也带着疑惑,“是有人给你和宋相添乱了吗?” 江如敏见他开始装糊涂,心下冷笑。 他以为他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就能把她给糊弄过去?她曾将所有的心思都费在他身上,又怎么会不了解他的性情。 若她真的冤枉了他,他一定会勃然大怒,情绪激动地控诉她,对她的质疑表现出强烈的不满,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装得不知情,却没有多大情绪起伏。 他这会儿分明是心虚了,才不敢拔高声线,不敢对她发怒。 他不愿承认,那她多说也是没意义的。 “既然不是王爷所为,那你就不必过问太多了,如今城西解封,我和赵将军很快也要撤离,今日我难得清闲,只想和芍药迎春好好逛一逛街,还请王爷成全,莫要一再打扰。” 眼下宋大人不在,两个丫鬟显然不是君天逸的对手,且他今日也带了随从,她若还想故技重施用针扎晕他,怕是行不通。 那就先不拆穿他的无耻行径了。 江如敏压下心中的憎恶,尽量以平稳的语气说道:“王爷你就当是替我的名誉考虑,避一避嫌,别再跟着我了行吗?” 见江如敏放缓了语气,说话不再夹枪带刺,君天逸的心里也放松了些,“好,本王依你,你想和两个丫鬟逛街,我就不打搅你了。” “多谢王爷成全。” 江如敏起了身要离开,却被君天逸叫住,“敏敏,我给你带来的点心,你好歹尝一口。” 第152章 狗血虐文变励志文 江如敏磨了磨牙,转身时已是一脸平静,“我的确很久没吃一口酥和芙蓉糕了,但我这会儿已吃饱了,我带回客栈吧。” 说着,她将桌上的两盒点心拿了起来。 离开了豆花店铺,她快步走到了街角处,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 芍药隐约猜到了她的心思,连忙劝道:“小姐,可不能现在扔,万一王爷他们在后面悄悄观察呢?要不奴婢帮您拿着吧?咱们带回去再丢掉就好了。” “你说得对,不能现在扔,万一被他看见,咱们今天就别想逛街了。” 江如敏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将两盒碍事的点心给了芍药,“晚些再处理吧。” 主仆三人闲逛了一路,临近中午时按照原定的计划去吃了烤羊腿,随即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客栈。 君天逸给的两盒点心自然也被带回来了。 芍药原本打算拿去扔了,却被江如敏叫住。 “我虽不想接受逸王的心意,但也没必要糟蹋了粮食,话说这庭院后边是不是经常有几只流浪的小狗在转悠?拿去喂给它们吃吧。” 芍药闻言,笑着应下:“小姐说得是,我这就拿去喂它们。” 点心扔了只会长霉,倒不如给小狗饱餐一顿。 “迎春,咱们上楼去收拾一下行囊吧。” 江如敏回想起皇帝先前给自己的许诺。 回去之后,她便可以得到金银珠宝和御赐牌匾,以后不用每顿都省吃俭用了。 自从在瑞和堂住下,她开始在意每日的开支,每顿都是三菜一汤,她有时想加几个菜,却又担心花多了,毕竟还欠着楚玉霓的银两,她不想把还钱的的日子拖太久。 今后便没有这个顾虑了。 三菜一汤实在太少,以后改五个菜吧,燕窝鱼翅那些也可以经常吃了。 想到这,江如敏只觉得心情愉悦,就连先前碰到君天逸的烦恼都被冲散了许多。 …… “陛下近两日的食欲似乎好了许多,先前见您总吃素,微臣还真有些担心您的身子。” 御书房内,宋云初望着桌上的六荤六素,目光微亮。 前阵子君离洛胃口不好,御膳房都为他准备素膳,所以她总是想着在午膳前开溜。 自打从城西回来之后,君离洛的饭桌上荤菜似乎在渐渐增多,从原来的一两道,增加到现在的六道,荤素各半,眼瞅着他的食欲好起来了,她也能跟着多吃点肉了。 “前一阵子的确食欲不佳,或许是与各地灾情有关,朕心里压着太多事,便没有心情吃饭了。如今最让人忧患的鼠疫已经解决,宫明远那边也传了信过来,他们依照叶枫眠的治水方略,目前一切还算顺利。” 君离洛望着宋云初,面有笑意,“朕有时候在想,云初你或许真的是上苍给朕送来的福星,有你在,朕总觉得心里踏实。” 宋云初可不敢接纳这样的夸奖。 “陛下说笑了,社稷稳固全靠陛下治理有方,微臣不过就是尽辅佐之责,哪好意思当自己是福星,陛下给微臣安了一个文曲星的名号,微臣甚是感激,但绝不会居功自傲。” 她平日里和朝中那些老匹夫争论的时候,的确常常以自夸的方式来讥讽他们,其主要目的是将她傲慢轻狂的作风贯彻到底,显得她不好招惹,可她的内心其实并没有多么膨胀。 鼠疫一事,她有功劳,仗的也是她‘预言家’的身份。 她料到江如敏是能够成事的,原着中江如敏那手医术是她最大的金手指,可惜这样一个集才能美貌于一身的女主角偏偏被塞到了一本狗血虐文里。 好在目前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江如敏也已然挣脱了原着赋予她的人设。 宋云初吃着醉甜虾,心情一阵舒畅。 君离洛咬着藕片,听她心里的碎碎念。 【如今江如敏甩了狗渣男,还靠自身本领挣了名声和前途,倒真像是个励志文女主,她与我分食利益,也算是我阵营里的人了。】 【我和狗皇帝这两个原文反派,现在也不算反派了。我们应该都能有善终吧?】 【但愿狗皇帝能永远明智,江如敏能永远坚强清醒,我这一品大员的荣华富贵也能够一直维系下去。】 【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君离洛忍着笑意,低头喝了一口汤羹。 云初从前总说他是反派。 最初他不明白这个意思,后来听多了云初的心声也就知道了,所谓反派,便是做了许多坏事,与正义的主角们立场相对,是黑暗与邪恶的代表。 这样的人,往往饱受争议和谩骂。 他和云初,在“原着”中,就是如此不讨喜的。 他对这所谓的原着颇有怨言。他身为帝王,即便是狠辣无情又如何?历来帝王心狠手辣者颇多,也不见得就会短命。 他的父皇也没多仁义,还不是活到了五十好几。 他自幼便受到不公平对待,心中的怨恨埋伏多年,长大成人后与兄弟们反目,其实他们谁都不比谁高尚,互相迫害为的就是那个最尊贵的位置。 夺位之争何来对错?只有胜败。胜者坐拥江山,败者化作枯骨。他不觉得他是什么天大的恶人,也不承认他是所谓的“反派”。 最初他计划着,把君天逸和江如敏这两个影响他命运的人都铲除了才好,可计划屡屡落空,他才确信这二人是真有天道的眷顾。 云初怜惜江如敏,因江如敏是个合格的医者,性情仁善,这样的人被上苍厚爱,他也没什么好说。 但他不认可原着赋予他的可笑结局,更不能接受的是败在君天逸的手上。 若他死在夺位之争里也就罢了,毕竟与他争锋相对的兄弟们其实也有几分本事,可他想不明白,君天逸这个所谓的‘男主’有何本事? 君天逸既不像他这样心怀社稷,也不像云初那样智勇双全。 这个空有男主之名,却不具备过人之处的混账,竟能拥有他和云初都没有的好运气,在原着结局坐拥江山美人,简直是荒谬可笑。 再说云初…… 在他心里,她比任何人都像一个主角。 第153章 忘记一个人,哪那么容易 “云初,宫中御厨新学了几道外族的甜品,这道杏花羊奶酥饼味道很是不错,你尝尝看。” 君离洛的话音落下,一旁的侍膳太监便将他面前的那盘甜点移到了宋云初面前。 “多谢陛下。”宋云初见眼前这道点心做得十分精致,便夹起一块尝了尝。 她确实挺喜欢各类奶制品,这个时代虽没有现代那么好的加工条件,但对于顶级大厨而言,拿牛乳或是羊奶做成美味的点心不在话下。 【唔,这酥饼确实不错,奶香味浓而不腻。】 【不过比起丽妃的那道黄金羊奶糕还是差了点意思。】 【话说回来,她们几个学会打麻将之后,应该再也不觉得闷了吧?】 君离洛的筷子顿了顿,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眉头。 云初素来怜香惜玉,对深宫中的女子也是挺关怀。 她的性格是不愿受拘束的,而她如今过得也的确算是恣意洒脱,来去自由,所以她总会思索着,让周围的人也能享有一份简单的快乐。 丽妃曾亲自下厨给他做过御膳,可他的心思全在政事上,和妃嫔们几乎不来往,甚至连她们的长相都认错过,他赏过丽妃之后,便命令她不必再下厨,后来丽妃便改送安神汤,同样是送了几回后,他就派李总管去拿了方子交给御膳房。 他身为帝王,自然是理解不了深宫女子的苦闷,但他愿意跟随云初的内心,让她们能享受一些乐子,当她们乐在其中的时候,就不会为了争宠而费心费神。 或许将来,他也能找个时机放她们离宫。 如今她们的荣辱牵扯着各自的家族,若忽然给了她们自由,于她们而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种耻辱。 那便先让她们待着吧,宫中衣食不缺,现在又有了麻将,她们暂时也不会有烦扰。 “陛下,这酥饼的确美味可口。”前方响起宋云初的声音。 君离洛回过神来,朝她淡淡一笑,“朕昨夜吃了一道蜂蜜牛乳糕,味道也极好,明日中午让他们做了给你尝尝。” 宋云初望着他唇角那抹温和的笑意,怔了一怔,随即应道:“陛下如此厚爱,微臣铭感五内。” 【狗皇帝从城西回来之后,这性子似乎是越发温和了,脸上的笑容也比从前增多了不少。】 【他对我的信任程度似乎也快赶上沈樾了,最近和沈樾碰面,总觉得那家伙看我的眼神带着一点儿不满。】 【从狗皇帝身边的第一亲信降为第二,想也知道不会好受的。】 【我是不是该找个机会提醒一下狗皇帝,要对我和沈樾一视同仁呢?】 【同样都是优秀员工,总不能太区别对待。】 宋云初自认为不是个小气的人,只要不影响她的利益,她可不会眼红旁人的待遇。 最近沈樾的待遇明显不如她,连她都看出来了,沈樾又岂会没有察觉。 君离洛听着她心里的想法,只觉得无言以对。 他有些时候是真不理解宋云初的……脑回路。 罢了,习惯就好。 也许哪一天,她会将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串联起来,从而发现,他对她早已不是纯粹的君臣情。 午膳过后,宋云初告退离去。 她不知的是,在她离开宫门之际,身后不远处有两道人影目送着她离去。 “阿妘,人已走了,不用再看了。” 上官祁转头望向身旁的妹妹,“你不是说,只要宋云初从城西平安回来,你就心满意足了吗?明知与他之间没有可能,早些放下才是明智的做法。” “我知道我该放下的,可忘掉一个人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上官妘收回视线,落寞地垂下了眼,“他什么都好,只是缺一个皇家的身份,如果他……算了,不想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就算他真的出身皇家又如何?他也未必就会心仪她。 江如敏治鼠疫一事,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赞江如敏是圣手医师,为朝廷立下大功一件。 她虽是金枝玉叶,却也没有江如敏那么耀眼。 双星相伴的天象她也听说了,传言江如敏和宋云初命格相克,为保全这二人,皇帝兴许会取消他们的婚约。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机会。 这会儿想想,江如敏大概也和她一样忧伤吧?好不容易立了功劳,在外人眼里已经和宋云初很相配了,却要因为天象一事,被迫放弃婚约。 她是从未得到过机会,而江如敏是曾经得到机会却又失去了…… 也不知宋云初最后会娶谁。 他的夫人,定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 “月底就是你和恭王的婚期了。他约你去游湖,已经约了三回,你还不打算去赴约吗?” 耳畔响起上官祁的话,“这桩婚事终究是板上钉钉的,你去同他见一面,彼此先有个了解也好,不能总是拂他的面子,你别嫌为兄啰嗦,我只是希望你能与他和睦相处,毕竟我无法永远都顾着你,等你的大婚结束之后,我就得和使臣团回国了。” “我一会儿就去赴约。”上官妘接过话,“我会照你说的去做,不会再任性了。” 她知道如今任性也无法改变结果,她再怎么哭闹,皇兄也左右不了这桩婚事。 别说是皇兄了,即便是父皇……结盟之事都已经定下,又哪有反悔的道理呢? 联姻终究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而是两国之间的事。 她确实不能再如从前那样天真随性了。 …… 午后的微风,轻拂着天际的云朵。 湖面的一叶小舟上,一粉一蓝两道人影相对而坐。 上官妘本以为,此次和恭王见面,对方或许会露出不高兴的情绪,毕竟她在今天之前已经找借口拒绝过他的两回邀约了。 来赴约的路上她就在思考着,她以后都要与这人一同生活,的确不能总拂他的面子,她或许该说一声抱歉,谎称自己前两回的确是身体不适,对方但凡是个有气度的,应该也不会太苛责。 可她没想到的是,恭王见到她时,只是冲她温和地笑着,邀请她一同坐下来品茶,而后从右手边拿了一卷画递给她。 她把画卷缓缓展开,画上是一个面容姣好,看着十分温婉的女子。 “这位是……” 她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却还是拿询问的眼神看向恭王。 第154章 得不到的人,就放在心里吧 “我那离世的王妃。”恭王开门见山道,“公主想必也听说过本王的事了,我不仅有过一位王妃,还有一个九岁的女儿,本王前两回邀请公主出来,公主不乐意赴约,想来也是介意本王的年纪,更介意做郡主的后娘。” 上官妘怎么也没想到他说话会如此直白,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总不能还忽悠他,前两回不来是因身体不适。 “其实公主不必有太多顾虑,你心中的不痛快,本王是明白的,前两回约你出来,也是想与你说清楚,也许你心里能够舒坦一些。” “婷儿今年九岁,公主你也不过才十七岁,花一般的年纪,你在本王眼中,真算得上是一个小辈了。” 恭王唇角浮现一抹无奈的笑意,“陛下没有在世的兄弟,而本王这一辈,除了本王的王妃之位空缺,其他兄弟们大多妻妾成群,就连本王那最小的兄弟逸王也已经有了婚配,所以公主,你与本王都没有其他选择。” “咱们生来享受皇家的俸禄,过了这么些年的快活日子,皇家也不算薄待了咱们,如今两国结盟,我们作为两国挑出的人选,只能肩负起责任,公主你有你的意中人,本王也有自己的此生挚爱,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在明面上必须有一个名分。” 上官妘怔了怔。 明面上必须有一个名分…… 他这意思是,实际上不会勉强她做些什么? “本王知道公主委屈,所以已经提前和婷儿说好了,公主进府之后,她不会为难你,至于公主你的住处……本王的卧室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向其他房屋,公主想要如何布置自己的屋子都好,但公主需要切记,在外人面前,你我得是一对和睦的夫妇。” “如今两国初结盟,咱们不能给外人留下话柄,等日子长了,两国关系牢不可破时,你我之间的姻缘是否能长存就不重要了,届时,你我就在府中闹一闹,找个由头签下一份和离书,公主便可回到母国了。” “以公主如今的年岁,和离时多半也是青春貌美的,回到母国,你就有母亲与兄长的庇护,到时想再找个有情郎也不难。公主以为如何?” 上官妘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已经不止从一个人嘴里听过恭王好说话这事儿。 但她以为,那些话只是劝她接受联姻的安慰话。 今日一见才知,这人比她想象得还要好说话。 他甚至还周到地给她另外安排了一间卧室,还做了长久的打算。 她的视线又回到画中的女子上。 她忽然想起,恭王与王妃成亲多年没有纳妾。 再结合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如果他没有成为联姻的人选,他是打算终生不再续娶。 上官妘心中的愁绪刹那间烟消云散。 若真如恭王所言,他与她只需要做一对表面夫妇,不用昼夜相见,她可以拥有一间独自居住的卧室,也不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做好一个后娘……于她而言,是幸运。 她承认自己是个俗气的人,喜欢青年才俊,恭王的年纪能做她的父亲,难免让她打心里排斥。 她没想到,他能够坦然地接受她的排斥,能直白地告诉她——在他眼里,她就只是个小辈。 若是拿他当成一个长辈看待,那他也真算是和蔼可亲了。 “能令王爷如此怀念,恭王妃一定是个很完美的女子。” 她将画像轻轻卷起,递回给恭王。 这一刻,她为画中女子的命运所叹息。 恭王妃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若能长寿,这一家子会有多快乐。 奈何世事不如人意。 “她看着面相温婉,其实也是个火爆脾气呢。”恭王望着手中的画像,低喃道,“但她在我心中是不可取代的,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她对我发一辈子脾气。” 上官妘听着他低柔的声音,知他心里难过,却不懂该如何安慰。 而恭王在短暂的落寞之后,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抬眸道:“公主殿下,本王已经将心里话和盘托出,你心中想必也不烦闷了吧?成婚之后你不会受到太多拘束,这是本王给你的承诺,同理,公主也要答应本王一个要求。” “王爷请说。” “请公主务必克制自己的情感,与本王在人前演好一对夫妇,不要让外人发觉你对旁人有情。” 恭王的脸色在这一刻严肃了起来,“若公主你克制不住自己,做出过分的事,失去颜面的可不仅仅是你我二人。” “你我心里都埋藏着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感,但公主你比本王幸运得多,至少你的意中人还在世,我却只能睹物思人,你就当是为了你心里那个人着想,也要克制自身,安分守己。” “人生难免有缺憾,若得不到,切勿强求,将那个人放在心里怀念也是好的。” “我知道。”上官妘朝恭王笑了笑,“王爷放心,你思虑周全,不让我为难,我也绝不会叫你为难的。” 恭王是个明眼人,八成是知道她心仪宋相。 也怪她自个儿太不会掩藏心事。 经过方才的交谈,她心中已看开了许多。要是有生之年还能回到母国,她又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求而不得,就不强求了。正如王爷所言,我们需要肩负着各自的责任,责任凌驾于个人情绪之上,若真有回国的那一日,我定不会忘记您的这个人情。” 恭王见她听了劝,欣慰地点了点头。 无论是逝去的人还是得不到的人,于他们而言,就如同天际那一抹最皎洁的月光,虽触摸不到,却总能在忆起时照亮他们的心扉。 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有那些难忘的回忆,足矣。 第155章 本相给你的见面礼 “大人,赵将军和江小姐他们从城西回来了。” 这天下午,宋云初正坐在庭院里翻看剑谱,白竹过来朝她汇报了消息。 “大人您先前说,只要他们顺利回来,就要把牢里关着的那个女子放了?” “唔,既然毒娘子遵守信用,咱们是该放人,那女子最近几日还有闹腾吗?” “自从按照您的吩咐给她送了那些东西之后,她就再也没闹了。”白竹说着,眸中浮现钦佩之色,“要论揣测人心,还得是大人您。” 宋云初扬唇笑了笑,起身道:“本相去看看她,亲自放她离去。” 二人一路走向府邸东面的小院,那是相府里最荒凉的院落,常用来关押刺客或敌人。 毒娘子本名胡丹娘,她的三个姐妹依照排行,分别为二娘三娘与四娘,如今府里关着的这位便是最小的胡四娘。 她在看原着的时候就想着,名字起得这么随意,还真像是炮灰,果不其然,在后期拯救君天逸的行动里,狗作者一章写死了三个人。 这三人在原着中的作用似乎只是纯粹的工具人,也正是因为她们对君天逸没有情分,她猜测着,招降她们为她所用或许不难。 她走近了关押着胡四娘的屋子,透过窗户的缝隙观察里边的人。 胡四娘正侧对着她坐在桌前,左腿盘在椅子上,右腿跨在凳子上,双手正扒拉着饭桌中央的烤鸡。 她把整只鸡用双手拆分成好几块,而后抓起肥嫩饱满的鸡腿大口朵颐,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将烤鸡边上的每一道菜都往碗里夹,和白米饭拌在一起,而后一口鸡腿,一口饭菜,吃得十分满足。 望着她豪迈的进食动作,白竹微微抽了一下唇角。 犹记得刚把这女子带回府的时候,他问大人,应该如何安置她,大人的回答是—— “每顿六菜一汤,荤素各半。除了丰盛的菜肴之外,也给她准备几坛上好的美酒。” 他听着都觉得不可思议,“大人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给一个犯人六菜一汤外加美酒,这还是犯人过的日子吗? “本相当然不是在开玩笑,不仅要让她吃得丰盛,还得给她顿顿都安排不一样的菜肴。对了,再给她搬个大衣柜进去,衣柜里放上二三十件衣服,珠宝首饰也给她备两盒,衣服和首饰的档次,就用楚家铺子和星月阁的吧。” “……” 这待遇说是囚犯哪里有人肯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宋相新纳的小妾。 而事实证明,大人的这一招还挺管用,这女子刚被带回相府的时候天天吵嚷,时不时踢门泄愤,对着看门的护卫骂骂咧咧,护卫被她烦得不行,偏偏大人吩咐了,不能责罚她,尤其不能动粗,护卫便只能选择堵上自己的耳朵,由着她吵,吵累了,双方也就能休息了。 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女子最初对待那些大鱼大肉还十分不屑,表情轻蔑,可吃了几顿之后,似乎也开始学会了享受。 或许是因为相府厨子做的菜肴太过美味,又或许是她觉得天天骂人太无趣,渐渐地,她不再吵闹,也开始试着穿戴衣柜里的衣服和首饰。 为了方便她欣赏自己,大人还给她准备了一面落地铜镜。 此刻,望着屋内那女子对满桌菜肴风卷残云的模样,白竹心下感慨——这饭量可真大。 这女子被关着也不过六七天,比起刚被抓住那会儿,整个人都圆润了一圈。 宋云初见胡四娘吃得开心,笑而不语。 她在屋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直到胡四娘吃得差不多了,她这才走到房门前,命护卫开了锁。 她推门而入的那一刻,胡四娘立即放下了翘着的腿,面无表情地端坐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可那满桌的空盘和她油乎乎的双手,分明在昭示着她刚才吃得有多尽兴。 宋云初忍着笑意,悠然开口道:“姑娘被关着的这些时日,饭菜应该挺合胃口的吧?如今本相要遵守与你大姐之间的协议,放你离去,你可以走了。” 听着宋云初的话,胡四娘愣了一下子,“现在吗?” “是啊。”宋云初点了点头,“就是现在,你可以回到你大姐身边了。” 胡四娘一时没能回过神来。 宋相特意过来,就是为了告诉她要还她自由了吗?他这忽然就放了人,真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这家伙真就这么言而有信么?该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她吧…… 仿佛看出了她心中的狐疑,宋云初不疾不徐道:“姑娘不必觉得难以置信,这是本相和你大姐之间的君子协议。” “本相说过,只要她撤离城西不再作乱,本相就不伤你一根汗毛,还会好吃好喝供着你,如今本相做到了,城西已解除封闭,江小姐和赵将军也已归来,本相不需要再拿你来牵制毒娘子了。” 宋云初说到这,朝她莞尔一笑,“当然了,若是姑娘你觉得相府条件不错,想要来投靠本相,我是很乐意接受你这种人才的,不光是你,你的姐妹想来也可以,你这几日享受的待遇,和本相手下的第一女暗卫红莲是一样的,只要你愿意来,本相绝不亏待。” 胡四娘回过神来,淡淡道,“宋大人可别以为,给我几顿好吃的,拿些好看的衣服首饰给我穿,我就会感激涕零,我还没那么见利忘义,您府上的饭菜的确好吃,但我还是得回到大姐身边去。” “既然姑娘这么说,本相也不好留人。” 宋云初的声线依旧轻描淡写,“本相只是纯粹觉得,你们留在逸王手下有些屈才了,你们的待遇和你们的劳碌似乎并不匹配呢,本相言尽于此,屋里的这些衣裳首饰你都带走吧,就当是本相给你的见面礼。” 第156章 王爷怎么不学宋相的大方? “宋大人说笑了,无功不受禄。” 胡四娘见宋云初始终态度温和,也没好意思再摆脸色,生怕惹恼了宋云初就走不出相府,只能强挤出一抹客套的笑容,“多谢宋大人这几日的款待,我这就告辞了,若是宋大人将来能劝得了大姐为您效力,那我自然是追随大姐。” 宋云初点了点头,“后会有期。” “对了,本相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万一哪天真的想来投靠本相,和守门的报个名号就成。”她明知故问。 “胡四娘。” “好。”宋云初笑了笑,转头朝护卫吩咐了一句,“送她出府吧。” 望着胡四娘离去的身影,宋云初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有句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胡四娘被护卫带着离开相府的那一刻,仍觉得一切有些不真实。 她还真就毫发无损地被放了……当宋相的阶下囚,身上没受一点伤,还顿顿都是珍馐美味,说出去都没几个人信。 其实一开始她还怀疑那些饭菜会不会有问题来着,可她除了相府的饭菜,也根本没别的东西可吃,便就抱着活一天算一天的心态去吃了,她觉得即便是要死也不能做个饿死鬼。 而事实证明她多虑了,那些美味佳肴,不过就是宋相遵守君子协议的一种方式罢了。 这么看来的话,这人似乎也没有逸王说得那么糟糕。 胡四娘很快回到了逸王府。 毒娘子等人看她平安归来,大喜过望。 “四妹你真的回来了。” “四妹,你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四妹你……”毒娘子原本想问,宋云初有没有伤害她,可看着胡四娘的体态,这话到了嘴边都没问出来。 四妹这腰身……看着怎么好像不比从前的纤细了? 还有这脸庞这下巴,似乎也长了一点儿肉?她原本还担心四妹会消瘦呢,没想到不瘦反胖。 “我这些日子过得还不错。”胡四娘如实道,“宋大人说,他和大姐之间有协议,承诺了不亏待我就不亏待我,每顿都让我吃得很饱,你们看我,是不是还胖了一点儿?” “好像是胖了点,这宋相倒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毕竟他自己都说了嘛,官居一品,要是连这点信用都没有,怎么还能指望有人对他效忠呢?不过话说回来,守信是一回事,也别真拿他当成好人看待,说不定他就是想靠着小恩小惠来收买人心。” 对于两个姐姐的话,胡四娘不附和也不反驳。 的确,守一回信用不代表人能有多好,可说句实在的,宋相对她这个阶下囚真称得上厚待了,正所谓吃人嘴短,她也不好在背后说他的不是。 他应该是诚心想要招揽她们的吧?毕竟他跟王爷不和,可大姐非要效忠王爷,她也不好反水。 “不提他了,四妹,好不容易把你给盼回来了,咱们可得好好聚一聚。” 毒娘子说着,把她拉到了梳妆台前,“虽然咱们没有完成王爷的任务,但他念着咱们辛苦,还是给了咱们好处的,你看,这些都是他送给咱们的首饰,你挑两件最喜欢的拿去。” 胡四娘望着梳妆台上的珠宝首饰,唇角的笑意略微有些凝滞。 这几日在宋相府里关着,她也算是见识了不少好东西。 眼前的这些首饰看着还算不错,但这数量也太少了吧?她们姐妹有四个人,每个人就分两样么? 宋相招揽她的时候,可是给她整整准备两大盒,少说也有个十几二十件,只是她脸皮不够厚,没好意思拿走而已。 这逸王给她们四个人的,还没宋相给她一个人的多。 从前不对比不知道,如今一对比,她真觉得王爷不如宋相大方。 胡四娘本想抱怨两句,可看着身旁的大姐面带笑意,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算了,她不想做扫兴的人。 她随意挑了两件首饰,没再多话。 天色渐黑时,姐妹四人围桌而坐,府里的下人们给她们端上了一道道菜肴。 “四妹,多吃点儿肉。” “四妹,这个饺子好吃,你尝尝。” 虽然知道胡四娘这些日子没受到苛待,可毕竟久别重逢,她又是四人里年纪最小的,其他人自然还是习惯性地给她夹菜。 “够了够了,姐姐们也赶紧吃。”面对姐姐们的疼爱,胡四娘欣然接纳,可她望着满桌的菜肴,心情却并不愉悦。 六菜一汤,菜量是不少,但食材也太简朴了些。 炒豆角、青菜、萝卜丝、都是菜市场上常见的,剩下三道荤菜,羊肉饺子,炖鸡、清蒸鱼。 她骤然惊觉,似乎在王府里就没吃过什么山珍海味。 这让她不禁回想起在相府牢房里的日子,也就六七天的时间,她吃了得有百八十道菜,什么燕窝鱼翅佛跳墙都吃遍了,还有一些连名都记不全的,她就光记得菜名里带了鹿茸、鹿筋、八珍。 她虽然总是对相府下人们满脸不屑,但她骗不了自己,她是真喜欢吃那些菜,送菜的丫鬟还说了,有些菜不仅是美味,还美容呢。 没想到这辈子吃过最好的东西,是作为宋府阶下囚时的一日三餐。 宋云初说,他身边的女护卫红莲就是那样的待遇。 胡四娘嚼着碗里的鸡腿,只觉得味同嚼蜡。 “四妹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前方响起二姐的询问。 “没呢,我只是觉得这鸡腿的味道淡了点。” 胡二娘尝了一口鸡肉,“还好吧,不一直都是这个味儿吗?” 胡四娘:“……” 二姐真是没吃过好东西。 她们整天为了逸王东奔西跑的,就不能吃点儿好的吗?就不说饭菜能不能美容养颜了,好歹弄些补身子的食材啊。 王爷是皇族,宋相是大臣,单论俸禄,那肯定是前者更高,然宋相不是寻常大臣,而是天子身边的红人,时不时就拿个赏赐,这一整年的收获算下来,或许是王爷比不上的。 可王爷从出生起就开始领皇家俸禄了,宋相做官也没几年啊,他真正大赚也就是在陛下登基的这一年里,不管怎么算,王爷的家底都不会比宋相少的吧? 宋相舍得花大价钱招揽人才,王爷怎就不学学他的大方? 第157章 宋大人始终勇猛 “这件,这件,还有这件,都包起来。” “这两件广袖罗裙也不错,颜色淡雅,刺绣别致,也给本相包起来。” 楚家的绸缎铺内,宋云初一口气挑了好几十件衣裳,让白竹带去掌柜的那儿结账。 楚玉霓望着那些衣裳,下意识问了一句:“大人您这是?” “再过半个月就是花神节了,提前给府里的女护卫们发过节的礼品。” 宋云初悠然道,“红莲手下的护卫们模样都秀丽端正,总不能让她们一年到晚都穿着死板的劲装,她们不当值的时候,也得穿些好看的衣服。” 护卫们都是轮班值守,平日里休息也会出门晃悠,过节时也会结伴出去逛逛街,既然要上街,自然就得打扮得光鲜体面。 宋云初虽然扮了许久的男装,但她自认为眼光不错,挑的这些衣服应该能入手下们的眼。 “宋大人对女下属可真是厚待。”楚玉霓道,“而且您挑衣服的眼光也是极好,她们收到这些衣服一定会喜不自胜的。” 他这话可不是吹捧,虽然他打小就不喜欢做生意,但毕竟是自家的铺子,哪些衣服的样式好看,他也是心里有数。 许多衣服是挑人穿的,比如红莲相貌明艳,就适合穿一些颜色艳丽的衣裳,而江小姐淡雅出尘,适合穿浅色的衣裳,他这店里有几件衣裙极为素净,料子上等但颜色搭配寡淡,寻常人不好驾驭,可穿在她身上,就能给人雅致脱俗之感。 而宋大人方才挑的那些衣裳,属于既好看、又能够轻松驾驭的样式,不太挑人。 按理说,大多数男子其实是不太会挑衣服的,除非干的是绸缎这一行,他见多了那些眼光差的男客,自以为财大气粗,就爱挑些样式繁琐的衣服,流苏和饰品越多越显得华贵,殊不知穿在他们的女眷身上,又累赘又艳俗。 可宋大人就不会这样,无论是他自身的衣品,还是给别人挑衣服,眼光都好得没话说。 他忽然想起空虚公子说过,有许多断袖的品味都很雅致,他们仿佛跟粗俗这个词不沾边,言行举止以及眼光会有些偏女气,宋大人的举止倒是洒脱,但……他的眼光以及品味的确有些偏女气,挑的东西都很讨女人喜欢。 所以—— 宋大人果然是下边的那一个吧? 他曾亲眼见过宋大人对陛下无礼,打晕陛下时还有几分霸气,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揣测着,宋大人这般气势,真不像下边那个。 但陛下显然更不可能处于下位。 此刻见宋大人挑衣服的品味如此好,更觉得他少了几分阳刚之气。 楚玉霓心中有些感慨。 不管怎么说,宋大人是他的上级,有恩于他,在他心里,宋大人始终是一位勇猛的男子。 “宋大人,共三十件衣裳,小人这就给您包起来。” 楚玉霓见掌柜的开始算账,连忙喊道:“宋大人买这么多,也不知道多送几件给大人,你这榆木脑袋一点儿都不灵光!还不快上楼再挑几件好的。” “不用了。”宋云初道,“在宫中你我是上下级,如今在你的铺子里,咱们就是老板与客人的关系,本相可不占你半点儿便宜,如果你楼上还有好看的衣服,多包几件下来也行,等会儿一起付了。” “即便是老板与客人的关系,咱们楚家面对大主顾也是不小气的,大人您又何必这么客气。” “既然如此,那你附赠本相一套男装就行了。” “成,我亲自给您挑去,保证您穿起来玉树……” “别夸了,本相不想听,赶紧去挑。” “……” 傍晚时分,天幕沉沉。 君离洛看完了左手边的最后一道折子,揉了揉眉心。 一旁的李总管见此,连忙说道:“陛下是不是累了?眼瞅着就快到传膳的时间了,您也该歇歇了。” 君离洛淡淡地“嗯”了一声,“传膳吧。” 不一会儿,宫人们布好了晚膳,君离洛从御案后起身来到了桌前。 自打从城西回来之后,他的御膳都是荤素各半。 桌上这些荤菜大多都是他不爱吃的,云初倒是爱吃。 可惜云初午膳后就出宫了,晚膳大多都是他自己吃。为了不让人看出他是特意为了宋云初才吩咐御膳房多备荤菜,他即便不爱吃也得吃几口。 君离洛坐了下来,才动筷子,便有太监进来通报,“陛下,淑妃娘娘求见。” 君离洛道:“让她进来。” 眼见淑妃进了御书房,李总管领着其他宫人都退了出去。 “参见陛下,陛下这会儿可是得空了?” “正好看完了折子,怎么,你是有要紧事禀报吗?起来说话。” 君离洛的话音落下,淑妃却并未起身,只是抬头看他,动了动唇,似乎在斟酌着应该如何开口。 君离洛见她犹豫不言,眼眸微微眯起,“为何吞吞吐吐?有什么说什么便是了,这又没有外人在。” “回陛下的话,属下是来跟您请罪的,同时也想请求您一件事。” 淑妃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属下能不能提前领取后面几个月的月银?” 第158章 找陛下讨银子 作为皇帝的密探之一,她每个月都是可以领月例银子的。 皇帝给的月银不少,从前她几乎就没有缺钱过,可如今沾了麻将……唉。 君离洛见她提出了这么个要求,且脸色有些窘迫,顿时感到疑惑,“你最近是遇上了什么事吗?这么缺银子。” 君离洛自认为是个好上司,若下属真有难处,他自然会愿意给些银子补贴。 可淑妃的回答却让他很是意外,“回陛下,属下最近不是和三位娘娘打麻将吗?属下无能,手气实在是太差了,先前存的银子都输光了。” “珍妃娘娘平日里看着蛮横不精明,可在打麻将这方面,她似乎是有些天赋在的,且她不仅很会打,手气也好得不可思议,今天下午,她一个人赢的次数比我们其他三个人加起来都多。” “一家赢三家,她今儿可是赚翻了,属下最惨,几个月的月例银子全都赔进去了,德妃娘娘与丽妃娘娘也输了不少,但她们毕竟有家世摆在那儿,即便手里缺银子,也可以去找家里人要,可属下的身份是您造假的,属下没有家族兜底,如今输成这样,只好请求陛下相助。” 君离洛:“……” 淑妃专门过来找他,竟是这样的原因。 “朕记得,给你们麻将的时候有让人警告过你们,宫中禁赌。” 君离洛面无表情道,“你们想怎么玩都好,但只能论输赢,不能赌钱,你们是一点儿都没把朕的话听进去吗?” “陛下息怒,我们原本的确是只论输赢,可是……单论输赢,的确不如玩钱来得有意思,况且这也不是属下提出来的啊。” “那你倒是告诉朕,是谁起的这个头?简直藐视宫规!” “这……”淑妃略一思索,面不改色道,“属下也忘记是谁起的头了。” 与三位娘娘一同玩了这几日,说心里不开心是假的。 虽说她一直都谨记着自己的密探身份,可既然要扮演后妃,那么与后妃们打成一片,同样也是她的任务之一。 她说不是她起的头,这也是大实话,别的她可就不能多说了。 若告诉陛下,是珍妃带的头,珍妃怕是又得挨罚了。 先是珍妃挑衅丽妃穷酸,丽妃受不住激将法,也来了兴致,德妃与珍妃是表姐妹,也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等轮到问她时,她还能说什么呢? 自然也只能答应了啊。 不过说句实在的,每一局有了进账出账,的确是更有意思了。 但她在陛下面前可不能这么说,得表达得委婉一些,如果今天要不到钱,今后恐怕就上不了牌桌了。 “属下知道宫中禁赌,本不愿犯禁,可因着一时脑热,还是犯了错误,属下自知有罪,但请陛下相信,属下也是不得已的。” “宋大人警告过我们,打麻将一事不可外传,只能我们四人参与,若属下因为没钱上不了牌桌,三位娘娘们怕是要怀疑属下的背景,不光如此,她们或许也会另外找牌友,知道的人越多,事情泄露出去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属下斗胆请求陛下,让属下继续上牌桌。” 淑妃说着便低下了头,“属下向您保证,只此一回,下不为例,今日下午我们输得太惨,所以我们四人商量了一番,再这么下去玩不起了,从明日开始,每天封顶二十两银子,输完二十两,再输就不用给钱了,所以还请陛下放心。只要让属下度过这一个月就好,羽林军里还有人欠我银子呢,下个月就能还上了。” “宋大人给娘娘们找的这个乐子,实在是太好玩了,请陛下看在属下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让属下预支银子吧。” 淑妃原以为,触犯了宫规,皇帝难免会发脾气,若是体罚她也受得住,来之前她甚至做好了挨板子的准备。 暗卫多是孤儿出身,她根骨好,十二三岁那会儿便接受特训成为暗卫,那时陛下还是皇子,陛下登基后,她接收的任务是伪装后妃,在后宫中打探消息,她本以为这会是一份苦差事,却没想到宫里就这么几个妃嫔,最初她闲得自在,可日子一长也觉得闷了。 宋相带来的那副麻将,让她体会到了世间居然有如此好玩的东西。 她效忠陛下也有六七年了,这时间说短也不短,陛下或许会从轻发落,比如罚她十个板子?若是如此,她便称病休养几天,等行动方便了就上牌桌。 “每日封顶二十两对吧?”前方忽然传来君离洛的询问。 淑妃抬头,见君离洛神色平静,似乎没有发怒的征兆,连忙应道:“是,最多二十两,娘娘们玩了这几天,也意识到了不能玩得太过火,有人运气极好,有人运气太差,若因为输得太多而退出牌桌,对其他人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您说过不能外扬的,若我们四人能固定下来自然最好。” “所以陛下……您能否拨三百两银子给属下?我绝不会一直输下去,只要有三百两,属下的问题就解决了。” “也罢。”君离洛面无波澜道,“一会儿去李总管那边领五百两银子,以后的月银还是照旧发给你,记着,你们赌牌一事不可外扬,朕就当你今日没来过。” 淑妃怔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陛下,那您不责罚属下了吗?” “你效忠朕多年,朕宽恕你一回过错,就当是对你的奖赏。你只需答应朕一件事情。” “陛下请说。” “朕对后宫女子疏忽了许久,是宋相提醒朕,后宫女子苦闷,她们背负着来自家族的压力,的确很不容易,朕无暇顾及她们,宋相便制了麻将,想要给她们提供一份简单的快乐,若今后她们言语间提及宋相,你多说说宋相的好处,让她们能够记在心里。” 淑妃回过神来,连忙接话,“是,属下一定谨记。”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提到宋相的时候,陛下连眼神都柔和了许多。 她记得陛下从前明明是忌惮宋大人的,如今却好像一点儿都不忌惮了。 不仅是陛下,宋大人似乎也有了些变化,虽然还是和从前一样轻狂不羁,但没有从前那般冷酷无情。 人果然是会变的。 好在,陛下和宋大人的改变让她们得到了收益。 “行了,你下去吧。” “属下告退。” …… 楚家铺子内,宋云初换上了楚玉霓给她挑的新衣裳,站在铜镜前端详着自己。 嗯,这身月白色的锦衣果然衬得她玉树临风。 镜子倒映出了她身后那一排绚丽多彩的女装。 女扮男装久了,习惯了穿男子的衣服,作男子的仪态,可她从没忘记过她真正的性别。 说实在的,那些精美的裙子她也挺想试试。 但也就是想想而已。 毕竟权势富贵更重要,那些好看的女装、五花八门的胭脂水粉和珠宝首饰,注定是和她无缘了。 她自己穿戴不了,就送给手下们穿吧,看着她们装扮后的美丽模样,她心情也好。 第159章 本相来宣读圣旨 从楚家的铺子离开后,宋云初上了马车,朝白竹吩咐道:“去星月阁。” 好看的衣裳自然要搭配好看的首饰,星月阁便是这附近最有名的一家首饰铺子,因做工仔细,样式精美繁多而深受贵女们的青睐。 马车行驶片刻就到了星月阁门外。 宋云初才迈进门槛,掌柜便热络地上来迎接,“宋大人来啦?您上回订的那批首饰,民妇已经给您准备好了。” 宋云初淡淡地应了一声,被掌柜的领上了二楼。 星月阁首饰精美是出了名的,但也分三六九等,价钱主要取决于用料,贵女们都会以质地上好的玉石、珍珠、玛瑙或宝石作为原料来定制首饰,而她给属下们准备的福利,也是和贵女们同档次的。 从城西回来后,狗皇帝赏的东西实在不少,她打算拿三成的东西来犒赏手下的人,相府护卫以男子居多,男子们赏银子和美酒就够他们乐的了,女子们少有爱喝酒的,自然是赏珠宝首饰更好,即便她们不爱佩戴,留着日后也能变卖。 她不喜欢那些烂大街的样式,便在闲暇时设计了一些图案,交给星月阁定制,星月阁掌柜接了她的生意,乐得合不拢嘴,一再保证会赶工尽快制作完成。 这不,才几天的功夫,便交货了。 掌柜将她领到了柜台前,从锁着的抽屉里取出了她的货。 他揭开了红绸布,托盘上躺着一排排精美的发钗与手镯,可谓五光十色,琳琅满目。 “大人您看,可还满意?” 宋云初扬了扬唇角,“不愧是星月阁,工艺精美,名不虚传。” “大人过奖了。”掌柜的笑道,“若是没有需要改的,民妇这就给您全包好。” “嗯,包起来吧。” 宋云初身后不远处,几名女客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那是宋大人吧?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宋大人。” “头一回见到,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啧,你这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吧,你看他戴的那顶发冠啊,蛇盘紫金冠,咱们这天启国才几个人有?除了宋相,就是另外两个老王爷了。” “原来这就是宋大人,可真是俊俏……他买这么多首饰,也不知是要送给哪个姑娘的。” “兴许是送给他的未婚妻江小姐吧。” 江小姐三个字一出,角落里的一道粉色身影抬起了头。 江雨夕作为星月阁的常客,每个月都要来好几回,她是没想到今日会看见宋云初的。 宋云初与君天逸不对盘,她与宋云初站在同一片地盘上,自然是能避则避,这厮总不可能走到哪都摆臭架子,只要他不端着官威,客人们也不必特意去行礼问候,她就装作看不见就行了。 可女客们的议论声,却又让她没法忽略宋云初的存在。 她瞅了一眼宋云初头顶上的发冠,暗自磨牙。 回想起先帝还在世的时候,对王爷甚是看重,王爷对朝廷也有过剿匪的功绩,若先帝爷还能多活几年,定会重用王爷,这紫金冠也会是王爷囊中之物。 可惜,如今的新帝并不器重王爷,什么好处都让宋狗贼捞着了。 这人再如何立功,也不过就是个大臣而已,身上没有流淌着皇家的血脉,陛下却还是赏了他蛇盘紫金冠,他如今戴出来四处招摇,看着就烦。 江雨夕自然是不乐意见到宋云初风光的,他越风光,江如敏便越有依靠。 不过……她最近听到了一些风声,这街头巷尾似乎有一种传言,说是什么江大小姐与宋相命格不合,两人若是结缘恐会招来祸端,听着怪玄乎。 江雨夕才这么想着,女客们也就真议论到了这点上。 “你们是都没听说吗?这宋大人和江小姐怕是成不了婚了。最近各大茶楼说书的都在讲双星相伴的天象呢。” “我也听说了一点,会不会是忽悠人的?” “江大小姐确实是神医不假,她本来就有个凤女的名号,这回在城西救了那么多人,可见祥瑞天象是可信的,我母亲就特别信这个,她说,这未来宋夫人算是空缺了。” 女客们的语气中或有惋惜,或有雀跃。 宋相夫人位置若是无人,便代表名门贵女们都有机会。 看宋大人花钱的手笔就知道,成为宋夫人定是珠光宝气,无比的体面。 江雨夕暗自磨了磨牙。 她原先花了不少银子散布传言,这凤女的名号原本是在她头上的,她原以为江如敏搬离国公府之后会越发凄苦,没想到这日子是越过越好,甚至连凤女名号都能被她抢去。 呵……若是双星相伴的说法在坊间彻底传开,江如敏就算是拿到了凤女称号又如何?她也做不成宋夫人了。 这般想着,江雨夕心中也好受了些。 原本因着江如敏和宋云初有婚约,她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去瑞和堂找茬,若是这门婚事作废,她对付江如敏反而更容易些了。 柜台边上,宋云初自然是听见了女客们的议论声。 狗皇帝让空虚公子捏造的这个说法,通过人传人,已在皇城各地四处散播开了。 以世道对女子的苛刻,女子与人一再退婚,总是难免要被人戳脊梁骨,可如今人们的重点全放在天象上,在她和江如敏立下大功的时机推出“福星和福星冲撞”的说法,在坊间造成了不小的可信度,利于他们解绑。 眼见掌柜包好首饰,宋云初朝白竹道了一句:“走吧。” 宋云初主仆二人才离开,女客们便围到了掌柜身边询问。 “掌柜的,宋大人买的那批簪子,样式可真好看,还有吗?” “我方才远远地瞧了一眼,托盘角落的那个镯子也好看,可我在货架上怎么就没看见类似的?掌柜的,你做生意还把好东西藏起来不让人看吗?” 面对客人们的询问,掌柜的连忙解释:“诸位都是常客了,我有好东西怎么会藏着不让你们看?方才宋大人买的那些首饰,都是他提前派人来定制的,用的还是宋府的珠宝,他指定的样式,我也不敢再去仿。” 女客们闻言,发出阵阵惋惜声。 “那掌柜的你知不知道,宋大人买那么多首饰是要送给何人?” “这个我倒是听宋大人和他的随从交流过几句。”掌柜的应道,“似乎是宋大人拿去犒劳下属们的,宋府里有一些女护卫,这不是快到花神节了吗,这些首饰戴出去也体面。” “送给下属?你没听错吧?” “相府下人都能戴星月阁定制的首饰了?这宋大人还真舍得银子。” 即便早知宋云初很大手笔,她们还是被他的做派惊到。 相府女护卫的穿戴,都赶上她们这些富家小姐了。 对宋大人的了解越多,便越是想嫁。 可惜宋大人只有一个,想做宋夫人的女子能从城东排到城南,也不知最后谁有这个运气。 众人身后,江雨夕嗤笑一声,转身离开了星月阁。 那些首饰竟不是买给江如敏,而是送给下人的? 听说江如敏从城西回来后,依旧住在瑞和堂那个小地方。 宋狗贼对江如敏……不过如此。 …… 翌日,暖阳和煦。 御书房内茶香浮动。 君离洛抿完一口热茶,拿起桌上的几封奏折朝宋云初的方向递了递。 “云初,你来看看这几道折子。” 宋云初起身接过折子,翻开一看,轻轻挑了挑眉。 这几道折子的内容,都是请求皇帝取消她和江如敏的赐婚,大致意思是天象之说引发了民间热议,若宋相真的与江小姐成婚,百姓恐怕会不安生。 连官员都开始上奏,可见此事的影响力。 “天象事件到了这一步,也是时候收尾了。” 宋云初合上了折子,朝君离洛拱手道:“陛下此招,甚妙。” 她虽低着头,君离洛却能看到她唇角浅浅的弧度。 他的眼底也泛起笑意,“朕即刻拟旨,取消你们的婚约。” “谢陛下。”宋云初道,“微臣想请求陛下,让微臣去宣读这份圣旨,退婚却不避嫌,方能显得双方坦荡。” “好,就依你的意思。” …… 午后凉风习习,江如敏正坐在柜台边清点药材,余光瞥见一道纤细的人影缓缓走来。 江如敏原以为是看病买药的,便要转头招呼,哪知一回头,对上了一张久违的面容。 “姐姐,许久未见,你这气色看上去可不比从前的好啊。” 江雨夕的语气慢条斯理,“从国公府搬出来这么些天了,你可曾后悔过?” 江如敏闻言,只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我为何要后悔?” “原先你以为有宋相撑腰,觉得离开了国公府也无妨,可你知不知道,你与他的这门婚约马上就要作废了。” 江雨夕眼底溢出一抹冰冷的笑意,“妹妹我听到了一些风声,你们二人因为命格相克,不能结缘了。” 江雨夕本以为江如敏会变脸,却没料到她很平静地应了一句,“即使不能成为夫妇又如何?我若摊上了事,宋大人也还是会愿意帮助我的。” “可别说笑了,你该不会真以为他对你有多喜欢吧?如果我告诉你,宋相对府里的下人都比对你大方,你信吗?” 江雨夕只当江如敏是在强装镇定,实际心中苦涩难当。 可江如敏神色并没有多大波动,只朝她好奇地问了一句,“宋相对府里的下人怎么了?” “他在星月阁定制了一堆的首饰,客人们看得眼馋,去掌柜的那里打听了几句,听说那些全是赏赐下人的,我且问你,你与他相识这么长时间,他送过你几样东西?他心里真的有你吗?他对待下人都那么大方,却没想着要来慰问你。” 江雨夕语气讥诮,“你和我争了这么些年,总想着胜过我,可你终究是不如我的。父亲更宠我,王爷更信任我,你自知不讨他们喜欢,想着成为宋夫人也能风光一场,可宋相根本不在乎你,你于他而言,可有可无。” “他从城西一回来就得了陛下的厚赏,可你呢?除了得个神医的名号,什么也没捞着,你这给人看病一天能挣几个钱?若实在混不下去,不如回府求求我和父亲。” 她之所以敢跑来冷嘲热讽,自然是因为她已经收到了消息。 宫中人多口杂,小道消息也多,王爷在宫中有几个眼线,他们平日会找机会给王爷传递消息。 宋云初与江如敏退婚一事,在宫中几乎不是秘密,据说有不少大臣给陛下上了折子,甚至去御书房请求陛下取消这桩婚事。 或许他们不信天象,可天象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有不少人是信了的,所以——取消婚约,可安抚百姓。 江如敏是真的做不成相爷夫人了。 “你说完了么?说完就走吧,别挡在门口妨碍我经营。” 江如敏面不改色地低头翻开账本,“你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胜负欲,自以为是的毛病也越发严重,这病我治不了,你另找高明吧。” 她从前觉得江雨夕可恶,如今只觉得江雨夕可笑。 恶意揣测他人,恶意对待他人,这人迟早有天要被自个儿害死。 江雨夕见江如敏反过来嘲讽自己,面色一沉,正要继续开口,就听身后响起一道勒马声—— “吁” 江雨夕转头,脸色微变。 身后那辆马车宽敞华丽,赶车的人正是白竹。 而在这辆马车身后,还紧跟着三辆马车。 这路边一下靠了四辆马车,像是拉着货来的? 白竹掀开了帘子,宋云初探出了身,落地时,从白竹手中接过了装有两道圣旨的锦盒。 她瞅了一眼几尺外的江雨夕,轻挑了一下眉头,“江二小姐也在呢?真是久违了。” 江雨夕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福了福身道:“见过宋大人,大姐离家许久,我来探望她。” “江二小姐倒是体贴啊,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听听关于你大姐的好消息吧。” 宋云初说着走到了柜台边,搁下了锦盒,从锦盒内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帛书。 “本相奉陛下之命,前来宣读圣旨。” 第160章 江小姐,快接旨 众人闻言,纷纷跪下听旨。 宋云初摊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因双星天象一事引得民间躁动,为定民心,即日起,宋相与江家长女取消婚约,此后各自安好,钦此。” 江如敏心中虽有失落,但还是整理好了情绪,恭敬道:“臣女江如敏……遵旨。”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近日天象事件引起热议,在这个节骨眼上退婚,人们非但不会指责她,还会替她觉得惋惜。 毕竟她也在城西立了大功,她没有做错什么。 正常情况下,退婚必定是一方有过失或出了意外,宋大人本想自己扛下流言蜚语,可天象事件一出,倒是让宋大人也免了非议。 这道退婚圣旨给他们二人都留了体面,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江小姐,请听第二道旨意。” 宋云初说话间,已经从锦盒内取出第二封圣旨缓缓打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医师江如敏博学多才,能力出众,在城西抗疫时不畏艰苦,制出药方,乃大功一件。赐黄金、玉器、绸缎、首饰各三箱,亲笔御赐匾额一块,及——城东药园五座。” 宋云初话音落下,跪在旁边的江雨夕身子一僵。 她原以为宋云初把功劳都揽完了,毕竟江如敏都回来两天了也没见宫里赏东西下来。 宋云初宣读退婚圣旨的时候,她都想笑出声来,然宣旨场合严肃,她只能忍着,她记得王爷说过,宋狗贼为人狠心凉薄,有好处定然是自己独占,对待江如敏也绝非真心,而是利用。 可眼下的情形却让她有点懵了。 不只是江雨夕,江如敏听完旨意也是颇为吃惊。 宋大人最后那句说的什么来着? 药园五座?! 这城东的药园子,一座都能抵得上几个大宅子。 金银珠宝和匾额都是她跟陛下讨的,她原本计划着,有了钱先去挑栋好宅子,再去买个药园,自己拥有一座药园可比从药材商那里买划算得多。 却没料到,这赏赐圣旨里边连药园子都包了。 五座……她自己都能当药材商,雇些人帮她照看、收割及整理,今后会有源源不断的收入。 见江如敏沉浸在喜悦中忘了谢恩,宋云初轻咳了一声,提醒道:“江小姐,快接旨。” 江如敏回过神来,连忙应道:“臣女江如敏接旨,叩谢圣恩!” 她从宋云初手里接过圣旨,面色欢喜地起了身。 宋云初转头朝白竹道:“去把江小姐的东西都抬进来。” 江如敏见白竹带着人把一箱箱的东西从马车上卸下来,连忙吩咐身旁的丫鬟:“快去把后院的屋子收拾一下,腾两间出来。” 她说话的同时,两名护卫抬着皇帝的御赐匾额来到她身前。 江如敏望着眼前的匾额,边框呈暗金色,在日头下泛着耀眼的光泽,皇帝亲笔书写的“瑞和堂”三字苍劲有力。 “这牌匾可真是好看。”江如敏伸手触摸了一下匾额的边框,木质坚韧光滑,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 这可是她的金字招牌,此匾额一旦挂起来,她这小小医馆都能变得气派。 “金凤木制的牌匾,自然好看。这金凤木乃是贡品,十分珍稀,本相刚回朝时,陛下就吩咐宫务署制了三块牌匾,你、我、赵将军皆有份,昨夜刚好完工。” 江如敏闻言,浅笑道:“原来如此。” 难怪她的赏赐晚了两日,原来是牌匾还未制作完成。 她大致能猜到江雨夕为何敢来嘲讽她,一来是听到了她和宋大人要取消婚约的风声,认为她此后无依无靠。二来,宋大人一回朝便得了赏赐,而她回来两三日了还风平浪静,江雨夕便觉得是宋大人独自揽了功劳,皇帝也不会记得她这个小人物所做的贡献。 其实她从来就不担心陛下会忘记给她赏赐,陛下素来都是赏罚分明,说话更是一言九鼎,赏赐晚几日来,她只当陛下是朝政繁忙,等闲下来自然会赏的。 “有劳宋大人跑这一趟,您要是不忙,就坐下来喝几杯热茶吧。” 江如敏说着,也不忘转头朝江雨夕道了一句:“雨夕,你要喝什么茶?龙井还是碧螺春,我这儿都有。” 江雨夕心有怒意,望着江如敏唇角的笑只觉得万分碍眼。 真是见了鬼了,这赏赐圣旨怎么偏偏就要在她嘲讽江如敏的时候来。 要是早点儿传旨过来,她绝不会踏进瑞和堂的门!省得看江如敏得意的嘴脸。 纵然心下抓狂,她也只能故作沉稳,强挤出一丝笑容,“姐姐得了如此厚赏,妹妹看着也高兴,父亲原本还操心你出府后过得好不好,他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也能安心了。” “人家问你要喝什么茶,说这些废话做甚。” 宋云初瞥了江雨夕一眼,“晋国公若是真的记挂江大小姐,怎么就没见他亲自过来探望?只怕他觉得这瑞和堂太小,装不下他这一坨。” 江雨夕脸色一僵。 这宋狗贼立了个功,尾巴都翘天上去了,说话竟如此难听! “宋大人言重了。大姐当日离家出走时,都没有当面知会父亲一声,只留了一封书信,父亲自然是生气的,可父亲挂念姐姐也是真的,只是他脾气倔强,想等着姐姐主动回家……” “拉倒吧,他人不来便罢了,也没见他送一两银子来。” 宋云初嗤笑,“对亲生女儿如此凉薄,就别扯什么脾气倔不倔了,他但凡派人打听一下你姐姐的近况,都会知道她还欠着别人的银子,每日省吃俭用,好点的菜都舍不得买。本相作为江小姐的朋友,送银子未免唐突,可晋国公是她亲爹,在她困难时接济一下,很难吗?” 江雨夕被噎了一下。 若非身份悬殊,她真想骂宋云初。 江如敏一向不讨父亲喜欢,后又离家出走,对父亲毫无尊重,外出谋生是她自己要走的路,遇上困难那不也是她自找的吗?凭什么要父亲救济她? 第161章 陛下抓猫 父亲的原话是,既然江如敏想在外抛头露面开医馆,那就让她自生自灭好了,等她吃够了苦,哭着回去求他原谅,他非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然而事态的发展出乎了意料,江如敏运气太好,如今得了皇帝的厚赏,只怕更不会把晋国公府放在眼里了。 江雨夕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江如敏,强颜欢笑,“大姐,我忽然想起今日还要陪母亲去上香,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看你。” “那你快回去吧。”江如敏道,“以后没事也别来了,不只是你,记得告诉你家王爷一声,瑞和堂不欢迎你们,你们的到来总是妨碍我的生意。” 江雨夕磨了磨牙,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瑞和堂这个地方,她真是多一刻都待不下去! 天杀的宋狗贼,天杀的江如敏! 她倒要看看他们能得意多久。 眼见着江雨夕被气跑,江如敏低笑了一声,转头问宋云初,“宋大人吃过了吗?” “在宫里用过午膳了。你不是说要沏茶吗?本相还等着喝雨前龙井。” “您先坐,这就给您沏上。” 江如敏笑着应了一句,从柜台下取了茶叶。 不经意间瞥见宋云初头上的蛇盘紫金冠,她心道一句——果真招摇。 陛下对宋相的厚爱,可真是毫不掩饰啊。 她忽然明白陛下为何要多给她五座药园子了。 陛下博学,记性肯定是好的,她当天管他要的东西,他全都给了,有那些她就已经很知足了,这几座药园子,大概是陛下拆了她和宋大人的婚约,给她的补偿吧? 毕竟是他赐的婚,他最初大概也是想着给宋大人配个有才有貌的夫人,然而真到了快要成婚的时候,他又反悔了,见不得宋大人娶妻。 陛下这性子可真是别扭。 宋大人的青云路,也是走得不易。 …… “小李子,现在什么时辰了?” 御书房内,君离洛批阅了许久的奏折,朝身旁的李总管随意问了一句。 李总管应道:“回陛下,已经申时三刻了。” “朕出去走走。”君离洛从御案后起了身。 他虽是帝王,来去自由,但因政务缠身,也不能常常离宫。 有些时候真觉得宫外好玩,难怪云初总是时不时在心里念叨着“想下班”。 出了宫,便是一片自由天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穿行,四处闲逛,可谓自在。 宫中四处一片沉寂,也就御花园风景好些。 这般想着,君离洛便朝御花园迈出了步伐。 行走之间,他的余光瞥见有一小团白色物体在动,转头看了过去。 几尺之外的美人蕉下,一只雪白的猫儿翻滚着身躯,那猫的毛发白净而蓬松,看上去很好摸的样子。 君离洛眯起了眼儿。 这种长毛猫,和云初府里的那只小猫似乎是差不多的品种? 毛发多,又长得圆润,是云初喜欢的类型。 君离洛朝那只小猫缓缓迈出了步子,小猫似是有感知,转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见他靠近,连忙转身噌地溜走。 君离洛身形一闪,朝着小猫的方向掠了过去。 等李总管反应过来时,君离洛已经离他好几丈远。 李总管连忙朝君离洛的方向追了上去,“陛下,您这是要上哪去?” 君离洛可没工夫理会他,目光锁定着那只小白猫。 别看那小猫体型肥硕,行动倒是敏捷,他原本预判了小猫的躲藏之处是前方的花圃,便身影一晃,站定在花圃前,小猫撞上了他的小腿,惊得尾巴炸起,疾退了数步。 君离洛弯腰要去捉,小猫却擦着他的指尖,蹭地一下遛到了另一处的花丛中。 李总管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陛下,您是要逮那只小猫吗?这猫明显怕生,奴才怕您被它挠伤,不如让侍卫们去捉吧。” 李总管心中很是诧异。 宫里的主子们闲时的确会养些小动物打发时间,养猫养狗养鸟的都有,他记得陛下一向对小动物是没兴趣的,平时看见了也都没什么反应。 今日怎么会对一只小猫突然感兴趣了? 不过,刚才那只猫确实长得好看,白白胖胖,那毛色颇有光泽。 “侍卫们粗鲁,怕是会弄伤了它。”君离洛见那只猫已经窜到了假山边上,依旧警惕地望向自己这边,便知道这猫是个有脾气的。 有脾气的猫容易伤人,在捕捉时若激烈反抗,也可能受伤。 “朕不想伤了它,让侍卫们悄悄跟着它,不必强行捕捉,就看它是哪个宫里的,朕只需要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就行。” “是。” 一晃眼,时至傍晚。 承德殿内,四人结束了最后一局麻将。 “好了,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撤了。” 珍妃起了身,命贴身宫女把麻将收拾好,朝着其他三人笑道,“明天去我宫里打。” 四妃的住所隔得都不算远,四人轮着提供打牌场地和茶水点心,轮到了谁,那人当天就不用挪步。 今日众人在德妃宫里打牌,等其他三人离去之后,德妃轻轻叹了口气。 前几天淑妃输得最惨,其次就是她。 幸好现在每天封顶就输二十两,不然她都得穷了。 “娘娘,您手上的现钱似乎也不多了,要不……派人出去管母家要点儿?” 德妃摇了摇头,“父亲要是知道我玩牌,怕是会当场拍桌骂我。” 宫中的珠宝严禁拿去宫外变卖,她们玩牌只能用银子不能用珠宝,只因宫务署那边有记录发给她们的首饰都是哪些,若是有人发觉她们常常佩戴其他人的首饰,肯定就会起疑。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宫规虽然严禁变卖珠宝,但只要她舍得给利润,肯定有奴才敢冒险帮她卖。 比如让对方抽三成,实在不行,五成她也舍得。 德妃正思索着,一小团白色蹭到了她的脚边,她低头看了一眼,笑着将地上的猫儿抱起。 “团子,一下午没见着你,又跑哪疯去了?” 她正给猫顺着毛,就听宫人来报,“娘娘,李总管来了!” 德妃闻言,连忙看向殿外。 李总管一进殿就看见了德妃怀中的白猫,笑着眯起了眼。 “奴才参见德妃娘娘。” “李总管免礼,是陛下有什么吩咐吗?” “回娘娘,陛下今日在御花园看见了您怀里的这只猫,喜欢得紧,所以派奴才来问问您,可否割爱?” 德妃闻言,面有为难,“李总管,这是本宫最喜欢的一只猫,本宫还有其他的猫,不如让陛下再看……” “陛下说了,不白拿您的猫,您若是同意,陛下赏您白银千两。” 德妃心念一动。 白银千两买只猫?这事也就陛下干得出来了。 变卖珠宝终究有风险,她的确想要现成的金银。 陛下愿意花这个钱,定是会好好对待这猫的,可这猫实在漂亮,就算一千两,她也是有些舍不得啊。 斟酌之后,德妃叹了口气,“李总管,本宫实在是……” “哟,奴才刚说错了。”李总管连忙改口道,“陛下说的是三千两。” 德妃瞳孔一颤,“……多少?” 第162章 他送的礼,必然最特殊 “陛下,如您所料,奴才一开始说的白银千两,德妃娘娘还有些迟疑,可当奴才改口说三千两,娘娘立马就割爱了。” “她即便是运气再差,三千两也够输半年了,她自然会答应。” 君离洛立在窗台边,垂眸看笼子里的白猫。 白猫也仰头望着他,水蓝色的瞳孔又大又圆,胡子轻轻抖动着。 君离洛瞅了它一会儿,试探般地伸出手指。 “陛下,可别。”李总管在旁提醒道,“这猫儿不喜生人,恐怕会挠人。” 君离洛充耳不闻,依旧将手指靠向了笼子的缝隙。 白猫伸出爪子挠向了他! 几乎是同一时间,君离洛收回了手,没让它挠到。 白猫失了手,似有不甘,冲着他哈气。 “果然不好惹。”君离洛淡淡一笑,随即转头问李总管,“它平时吃什么?” “德妃娘娘说,它最爱吃肉脯和鱼干。” 李总管从身后的宫人手中拿过一个食盒,打开了盖,“陛下您喂它几天,也许它就跟您熟了,这只猫对待熟人还是比较温顺的。” 君离洛不语,从食盒里取出了一片肉脯,探入笼子里。 见他投食,白猫倒是不呲牙咧嘴了,张口咬了肉脯,一扭头就将整块肉脯从君离洛手里夺走,叼到笼子角落去吃。 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头。 后天就是宋云初的生辰,两日的时间……他是没机会和这只猫混熟了。 经过御花园里的那场追赶,这猫已经对他有了强烈的警惕心,如今又被关在笼子里带到了他面前,怕是会记仇吧? 对他态度恶劣倒是无所谓,能讨云初喜欢就行了。 云初会邀请他去参加她的生辰宴吧? 他送的礼,必然是最特殊的。 …… 翌日早晨的朝会上,昱州传来消息,负责处理水患的工部尚书宫明远染了风寒,仍带病指挥,之后在河道边昏厥了过去,如今一切事宜暂且由叶学士处理。 宋云初听到这样的消息,第一反应自然是有些担忧,随之而来的便是欣慰。 【宫明远这家伙虽说平日里张狂跋扈,总被人弹劾,但关键时刻也是挺靠谱。】 【带病办差事,且这差事目前办得也还算顺利,以狗皇帝的性格必定是会嘉奖的。】 【叶学士性情刚直,又通晓治水之道,由他指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唔……我要不还是给宫明远传个信,让他先养好身子,别因为急着立功就去跟叶枫眠抢指挥权,能把水患治理好才算他俩有本事,谁出力更多真没那么要紧,若因为抢功而耽误正事,我非得抽他几个大嘴巴子。】 龙椅上,君离洛听着宋云初的心中所想,眼底淌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云初虽然护短,但从不盲目庇护下级。 若下级因为急功近利而耽误朝廷的事,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教训。 了解她越多,便越觉得她是个有责任心的人。 她追求名利,但用的都是正当的方式,要论忧心社稷,朝中那些个满口仁义的老家伙还不如她。 每每看见那些参她的折子,他都觉得是废话连篇,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不过只要一想到那些臣子是因为骂不过她,隔三差五被她言语奚落,气得半死却又奈何她不得,他便觉得他们也挺悲催,或许是平时受了太多打击,但他们实在无力反击,便只能通过上奏弹劾来实施抗议。 他们总说宋云初言辞歹毒,尖酸刻薄。 文官之间唇枪舌战是常有的事,说话难听不是什么过错,吵架吵不赢,只能说明输的那一方言语匮乏。 他们想上折子便上吧,反正他也不会认真看。 早朝散会之后,二人照旧去御书房看折子,近日朝中无大事,有的都是一些琐事。 君离洛难得有清闲的时候,便又想要出宫去逛一逛了。 他才这么想着,便听到了宋云初的心里话。 【明天要在府里举办生辰宴,我得摆多少桌呢?】 【我这一派的人应该都是会送礼的,但敢不敢到场可不好说,万一来的人太多,朝中那些老家伙肯定又要说我大摆排场,结党营私。】 【原宋相就是因为行事太过高调才被皇帝忌惮,毕竟没有哪个君王乐意看到自己的臣子们聚众玩乐,过个生辰而已,又不是办婚礼,还是少点儿人吧,摆个两三桌就得了。】 【狗皇帝如今对我的信任比从前多,我应该更低调行事,免得他以为我膨胀。】 君离洛听到这儿,心下叹息一声。 云初太过清醒了,清醒到只要心声里提到他,永远都是在想着如何巩固上下级的关系。 他若是没记错的话,他的样貌、身形,其实都是合她心意的,她在醉酒的时候还夸他长得好看。 所以他总是期盼着,在某个时刻,她对他也会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毕竟她是女子,他是男子,他们二人又都如此出类拔萃,相处的时日这么长,日久生情不也是合理的吗? 可她偏偏就是一边埋怨着‘讨厌加班’,一边又总在心里琢磨着朝廷里的那些事,其实她可以在追逐利益的同时也思索一下自己的感情事。 正因他了解她的性格,才不能把喜欢表达得太过直白,就怕她从此刻意躲着他,可她实在太过迟钝了。 或许他可以趁着她这次生辰,浅浅地暗示一下? 话说回来,她还没给他发邀请呢。 第163章 宋相生辰 既然她已经决定了要少请一些人,只摆两三桌,那她也不必担心有人说她结党营私,放眼城中的大户人家,哪家的家主过生辰不摆个好几桌,她身为一品大员,两三桌足够低调。 他作为她的顶头上司,也该在邀请的行列。 他才这么想着,就听到宋云初也在心里琢磨起了这个事—— 【话说,近几日朝中没什么大事,狗皇帝也不忙碌,明日的生辰宴,我是不是该邀请他也去我府上坐坐?】 君离洛顿时欣慰。 云初总算能跟他想到一起去了。 他刚才还在担心云初会不会把他给忘了呢,好在她没忘。 然而下一刻,他的那点儿欣慰便又烟消云散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狗皇帝的咖位也太大了,他要是真的答应来参加我的生辰宴,他往桌上一坐,恐怕都没有人敢说话了。】 【有狗皇帝在的场合,总是严肃,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嬉皮笑脸,生辰宴不就是用来吃喝玩乐的吗?要是缺了欢声笑语,那就太不像样了。】 【算了,还是不叫他来了,他大概也不会特意去记谁的生辰。】 【要是他真记住了,回头问起我,我就说他政务繁忙,不敢打扰他就是了。】 君离洛:“……” 谁说有他在的场合就一定得严肃? 他若去她府上,自然是会给她面子,他会告诉她的宾客们,随意吃喝玩乐,不必拘束。 她连问都不问他一声,就直接在心里否定了他参加的资格。 可恶。 君离洛磨了磨牙,只觉得自己又被宋云初给气着了。 她最好是改改她的想法,临走之前给他发一份邀请。 否则…… 那只好看的白猫就不送她了。 奈何世事不如人意,直到宋云初告辞离去,君离洛也没从她口中等到那份生辰宴会的邀请。 望着宋云初离开御书房的背影,君离洛将手中的折子狠狠拍在御案上。 宋云初,是你自己不邀请朕的,回头可别怪朕不给你送礼。 …… 眨眼间一日过去。 这天傍晚,宋云初在府中摆了三桌酒菜,宴请了平日里总在朝堂上给她帮腔的几个官员,以及明镜司的一些人。 “今日是本相的生辰宴,本相与诸位也都十分熟悉了,诸位不必拘束,尽情吃喝。” 宋云初坐在首座上,朝宾客们浅笑道,“本相聘请了几个外族的厨子,做了些异域的美食,诸位应该有许多都是没吃过的,尝尝看。” “还真是有许多下官没见识过的菜色。” “这菜味道可真不错,还有这美酒,与宫宴上的佳酿口感很是相似,想来是陛下赏给宋大人的酒吧?” “陛下对宋大人可真是看重,这酒外边可都买不到。” “宋大人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自然什么好东西都有的。”楚玉霓朗声一笑,倒了一杯佳酿,朝宋云初敬酒。 “承蒙宋大人一直以来的关照,今日是您的生辰,属下祝您……” “行了,你坐下喝酒吧。” 宋云初打断楚玉霓的话,“本相瞅着你的脸颊有些泛红,可别是喝多了,回头又乱说话。” 楚玉霓闻言,仍保持着敬酒的姿势,“属下只是想祝您前路坦荡……” “本相知道了。”宋云初也举起酒杯,做了个回敬他的手势,“你的祝福,本相领受了,多的话不必再说。” 楚玉霓跟了她也挺长时间,这家伙办事利索,性格也好,同僚们个个都夸他大方,只是这人的奉承话她实在是不敢听。 他夸人的话术实在滑稽,还喜欢乱用成语。 就刚才他说的那句前路坦荡,她生怕下一句就是步步高升。 她都是一品了,再升岂不得裂土封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绝不能让这样的荒唐话从自己的下属口中蹦出来。 皇帝赏了她蛇盘紫金冠是象征着一份信任,若要维持如今的地位稳固,就不能让旁人觉得她有更大的野心。 楚玉霓见宋云初面色严肃,便止住了话,小声应了句是,饮下了杯中酒。 众人在府中吃喝谈笑,而相府对面的街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此刻已入了夜,君离洛特意乘坐了一辆较小的马车,为的就是不引人注目。 此次出行,他也没带唠叨的沈樾,而是另外挑了两个暗卫。 “陛下,宋府外头有许多马车,宾客们应该还未离去,陛下打算如何?” 听着暗卫的话,君离洛掀开了车窗的帘子,瞥了一眼灯火通明的相府,冷哼一声放下了帘子。 “等宋府里的人都走了,朕再进去。” 君离洛看向马车角落里的笼子,那只蓝眼白猫正静静地蹲着注视他。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这猫的身形真像一座小山丘。 真是胖。 也不知宋府里那群人要吃到什么时候。 宋云初没邀请他,他若是突然现身,那群人恐怕会吓得连饭都不敢吃了吧? 他想了一下那个场面,宋云初大概也会尴尬。 罢了,他且在这外头等一等。 宋云初过生辰不邀请他,他原本是挺恼怒,也没打算送礼,可转念一想,这银子都花了,若是不送出去,岂不是浪费三千两? 他总不能在御书房或是他的寝宫里养猫吧?他每日都要处理政务,哪来那么多闲工夫。 再有,宋云初最近风头太盛了,她好几回在心里念叨着,为保地位稳固,不想行事高调,免得树大招风引来百官更多的怨怼,若他当众出现在她的生辰宴上,的确违背了她的‘低调行事’。 宋府举办宴会距此刻已有一个多时辰,大约也快散席了。 君离洛闲得无趣,便和笼子里的白猫互相对望,渐渐有了困意。 直到马车外响起暗卫的声音—— “陛下,宋府的宾客们都离开了。” 君离洛睁开眼,撩起车帘,正看见相府外停靠的最后一辆马车也行驶离去。 他朝暗卫吩咐道:“把马车靠过去。” 宋府的守卫目送着客人们陆续离开,正打算关上大门,却见一辆马车从街道对面缓缓驶来,停靠在府外的柱子边。 守卫们不禁疑惑——这都散席了,怎么还有人来。 该不会是哪位宾客记错时间了吧?未免太粗心。 而当马车内的人下来时,他们双目圆睁,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陛下怎么在这个时辰过来了?! 眼见着君离洛走上前来,守卫们连忙行礼。 “不必声张。”君离洛身后的暗卫出声道,“宋大人不喜张扬,陛下特意晚来,你们也要守口如瓶。” 守卫们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大人近日的确行事低调,宴请的宾客都比去年少了一大半,很显然,大人有意收敛锋芒,是想博得陛下更多的信任。 大人真是英明极了。 第164章 简直是猫中西施! 宋云初见宾客散尽,便坐在庭院内自饮自酌。 她手上这坛宫廷佳酿还剩大半,这酒是外边买不着的,不喝完未免可惜。 而她没想到的是,两杯刚下腹,便有一道人影从远处匆忙赶来,正是白竹。 “大人,陛下来了,正往这边走。” 宋云初大为诧异。 狗皇帝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难不成是专门来给她庆生的吗? 为了让她宴请的客人们玩得尽兴,她特意没跟君离洛提起她要过生辰的事。 宴会刚结束,君离洛便来了,是巧合还是他有意为之? 来不及多想,宋云初连忙吩咐白竹:“去一趟厨房,让厨子再备一些酒菜来,不要油腻荤腥的,做些清淡爽口的。” 白竹才离开,宋云初便看见了君离洛的身影。 君离洛今日穿一身暗黑色锦衣,银冠束发,身后只跟着两名暗卫,可见出行较为低调。 暗卫手中还提着一物,用黑色的绸布盖着。 宋云初猜测着,莫非是狗皇帝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她迈出步伐上前迎接,“微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今夜要来此,没有提前备着酒菜,还望陛下恕罪,微臣方才已命人再去备了些菜肴……” “云初你的确有错。”君离洛开口,声线略微冷淡,“朕视你为臂膀,对你颇为信任,可你过生辰却不邀请朕来,难道朕与你之间的情谊就如此浅薄吗?” 宋云初察觉到他不悦的情绪,连忙解释道:“陛下误会了,一直以来微臣得您重用,您是微臣心中最尊敬的人。微臣见您日理万机、宵衣旰食,每每下了朝还要处理那么多折子,实在是辛苦得很。” “没有人比微臣更清楚您的勤政,这两日您难得政务少,微臣自然是想让您好好歇着,这生辰每年都能过,又不是什么大日子,微臣怎能因为这样的小事就劳烦您出宫,占用您休息的时间?” 【狗皇帝,谁知道你这么爱凑热闹。】 【历来好像也没几个臣子敢邀请皇帝来参加自己生辰宴的吧?皇帝若能记得臣子的生辰,赏一份礼物已经是格外厚待,臣子哪能指望自己有那么大面子,让皇帝亲临府邸。】 【我不邀请你来,那是我低调,你该觉得欣慰才对,正常的皇帝是不会希望臣子太张扬的,除非是个奇葩。】 【你要是真觉得在宫里太闷,想来凑热闹,你给我点暗示让我请你也行啊,自己又不说,傲娇得要死,怎么还来怪我。】 君离洛:“……” 明面上哄着他,口口声声说尊敬他,心里又在骂他……不愧是她。 忽悠他的时候永远是面不改色,要不是能听见她的腹诽,他没准就真信了她的鬼话。 不过她最后那句腹诽的确没错,这次是他没给她暗示,也难怪她不请他来。 罢了,看在今日是她生辰的份上,他且不跟她计较。 “原来云初一心为朕着想,是朕思虑不周了。” 君离洛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来看看朕送你的生辰礼物吧。” 他的话音落下,身后的暗卫便将手里提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宋云初方才就好奇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此刻一听是给她的礼物,更多了一丝兴趣。 狗皇帝一向出手大方,送的礼肯定也不寻常。 她的手握上了绸布的一角,缓缓揭开。 当看到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时,她目光微闪。 难道是? 她一把掀开了绸布,笼子里的白猫骤然见到烛火的亮光,警惕地抬起了头,与宋云初四目相对。 【我靠。】 【好一只肥美的狮子猫!】 【这毛色,这眼睛……简直是猫中西施。】 只一眼,她便觉得这只猫深深地烙进了她心里。 若不是边上还有人在场,她都想打开笼子,把这猫儿抱起来狠狠揉搓几下。 这猫的手感一定很好。 宋云初虽心中狂喜,但依旧维持着自己优雅的形象,转头朝君离洛道:“这白猫一看便知不凡,微臣谢陛下!” 君离洛闻言,眼底泛起淡淡的笑意,“云初喜欢便好。” “陛下想喝酒还是茶?微臣新聘请的厨子动作挺利索,很快就能上菜了。” “朕不饿,菜就不必上了。难得有清闲的时候,在宫中呆着实在无趣,便想来你这儿坐坐,与你说说话。” 君离洛说着,瞅了一眼宋云初手边的小酒坛,“这酒香味有些熟悉,是什么酒?” “这是您之前赏赐给微臣的佳酿,入口香醇清甜。” “就喝这个吧,朕平日里大多时候都是在喝茶,甚少饮酒,这两日政务不忙,喝些酒不要紧。” 宋云初闻言,便给君离洛又开了一坛。 这酒坛也就比手掌大一些,分量不多,酒量好的人喝个几小坛都没问题。 宋云初正打算倒上两杯酒,君离洛却直接拿过了坛子,“不必倒了,咱们去屋顶上喝吧。” 云初都能直接拿坛子喝,他又何必太拘泥于礼节呢? 他得让她知道,与她相处时,他也是十分豪爽的。 宋云初瞥了一眼屋顶,“陛下怎么忽然想去那上面了?” 君离洛并未回答,而是转头朝两个暗卫吩咐道,“你们就在这庭院内守着,不必跟上来。” 说着,他拿起酒坛,抓过宋云初的手腕便走。 宋云初连忙抄起桌上的那半坛酒,跟上君离洛的步伐。 她总觉得君离洛像是有心事的模样。 来到了房屋前,君离洛松开了她,轻轻一跃便上了屋顶。 宋云初挑了挑眉,也跃了上去。 第165章 屋顶谈心 两人先后在屋脊上坐了下来,君离洛抬眸望着夜空,将酒坛端至唇边饮下一口。 宋云初挑眉道:“陛下这是在夜观星象么?” 君离洛被这话逗得低笑一声,随即缓缓开口:“记得年幼时,母妃总是催我用功读书,盼着我能够入父皇的眼,有时我被逼得紧了,就会跳到这屋脊上,因为只要趴在这,母妃就找不到我了。” 见君离洛忽然说起往事,宋云初有些意外。 “宫女太监们四处找我,寻不到我的人影,母妃便动用了侍卫,侍卫们把宫殿翻了个遍,很快就把我揪下去了,见到母妃的时候,少不了挨一顿责骂,好几回她都拿起了竹条,但还是舍不得抽我。” “彼时我与二哥关系不错,母妃常常警告我,不要与他走得太近,她说宫中人心险恶,我那时还不太信,总以为二哥与元贵妃都是极好的人,母妃不喜欢他们,或许是因为其中有什么误会。” “直到那一日,我没有完成功课,我猜母妃肯定又要骂我了,躲屋顶这种老招式容易被她找到,于是我换了个地方,躲到了她寝殿的床底下,她果然没想到,我亲眼看着她走进了寝殿,在床前来回踱步,可就是没往床底下看一眼。” “我原本想爬出去吓她一跳,却没想到元贵妃会忽然出现,我便继续躲在床下,偷听她们说话。” 提及元贵妃,君离洛眸底浮现凛凛寒光。 “贵妃的叔父私吞军饷,却因家大势大,让我外祖父去顶了罪,贵妃找上了母妃,要母妃顾着我的安危,勿要以卵击石,她承诺了母妃,只要外祖父愿意认罪,最多就是罢免官职,不会被赐死。因贵妃深得父皇宠信,母妃多年无宠,不敢与贵妃抗争,只能妥协。” “外祖父不愿母妃与我受到牵连,便认了罪,贵妃在父皇面前求了情,让他免了一死,从此外祖父受尽谩骂指责,贵妃倒是成了人人称赞的贤妃,都说她仁德宽厚,心怀慈悲。还有我那好二哥……” 君离洛说到此处,骤然冷笑了一声,仰头又饮了一口坛中的佳酿。 这酒的确清甜可口,却无法冲散记忆中的苦楚。 宋云初听着他的讲述,最初有些惊诧,到此刻也缓缓平静了下来。 其实君离洛的童年,在原着中是有提过几段的。 他说的这些,她也都了解,她惊讶的是他竟会跟她说这些。 仿佛此刻他们二人不是君臣,而是可以交心的好友。 二皇子的生母元贵妃盛宠不衰,在后宫只手遮天,君离洛的生母良妃无力抗争,只能被迫接受贵妃的打压,只为求一份安稳。 原本他们以为,认罪这事过去之后便翻篇了,可贵妃并未真的收手,为避免恶行败露,她想要良妃父女都消失。她以慢性毒药一点点药垮了良妃的身躯,让其病入膏肓不治身亡,而良妃的父亲也在良妃死后终日悲伤,气绝身亡。 年少的君离洛在短时间内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至亲。 因果循环,贵妃和二皇子最后也死在了他的手上。 “之后的许多事情,云初你也知道,朕杀了自己的兄弟们,半分都没有心慈手软。” “是他们先不仁,所以朕也不义,若他们有人真心对朕,朕又岂会赶尽杀绝?朕从来不是好人,但他们死的都不冤。” “云初,朕也很想全心全意地信任一个人,互不相负。若有这样的人,朕定会拿真心相待,不会过河拆桥。” 宋云初静默了片刻,应了一句:“微臣知道。” 君离洛对贵妃的报复相当诛心,他将贵妃的叔父与二皇子关在铁笼里,告诉他们杀了对方才能活命,他们便当着贵妃的面互相残杀,几乎把贵妃逼疯。 最终贵妃亲眼目睹儿子杀了叔父,而君离洛真就放了二皇子出铁笼,却命人把他关进了猪圈。 二皇子是在冬日里被活活冻死的,贵妃在彻底绝望后想要寻死,君离洛却不让她死得轻松,命人毒哑了她,每日一碗慢性毒药,让她像良妃那样被药垮了身体,熬得元气大伤时又给她服用解药,反复循环,折磨了她整整两年才把她磨死。 没有哪个君王生来就无情冷血,君离洛起初也不过是个天真活泼的少年,他的狠绝,是贵妃一手造成的。 若不是贵妃一再压迫,逼死他的生母和外公,他也不会隐忍数年,直到先帝病危之际才开始行动。 君离洛最早招揽到的人便是沈家父子,如今镇守边疆的沈元帅与君离洛的外祖父本就是师生关系,沈樾与君离洛也算是年少相识,见证了君离洛从皇子成为帝王的全程。 他之后又陆续招揽了叶家、卫家、那是珍妃和丽妃的母家。 在朝中有党羽还不够,他还需要有绝顶高手相助,他与原宋相的结识说起来也挺有趣,原宋相本是四皇子派去暗杀他的,结果反倒是被他说服,反水和他结成了同盟,转头就去杀了四皇子。 君离洛本就韬光养晦了许久,一动杀念便是毫不留情,原宋相的投靠更是让他如虎添翼,他在登上了皇位之后,也确实都论功行赏了。 可君离洛终究只是个反派,所以狗作者没让他笑到最后,而是让原宋相看上了男主君天逸,与君离洛反目,弄得这对反派君臣下场凄凉,君天逸则是坐拥江山美人。 想到原着后期的剧情,宋云初忍不住再次唾骂作者。 写的都是什么垃圾玩意儿。 反派不是纯粹的反派,而所谓的主角比反派还膈应人。 “云初。”身侧响起君离洛的低喃声。 下一刻,宋云初察觉到手背上一凉,是君离洛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背。 “你是值得朕相信的人,朕不是在与你客套,而是和你说心里话,若是可以的话……朕也希望能得到你的信任。” 宋云初怔了怔,转头看君离洛。 府内灯火通明,她隐约能看见他眸光里的真挚,还有一丝期盼。 宋云初想了想,也覆上了他的手背,“微臣有今日的荣华,全仰仗陛下的信赖,陛下放心,微臣此生,只有您一个上级。” 君离洛:“……” 他想听的不只是这个。 宋云初见他动了动唇,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他终究没再多言,而是仰头又灌下了一大口酒。 宋云初便也拿起酒坛陪他继续喝。 君离洛侧过头看她,见她仰头望着空中的星辰,她侧颜弧度美好,唇瓣被酒水浸润过,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凑上去咬一口她的唇瓣,问她为何那么迟钝。 盯了宋云初片刻,他的双颊似乎都有了热意,他下意识朝她的脸颊缓缓凑近。 宋云初察觉到浅浅的呼吸喷洒在耳畔,转过了头。 君离洛也沉下了眼皮,头一歪倒在她肩颈处。 宋云初怕他从屋顶上滚下去,连忙揽住了他的肩膀。 “陛下?” 她唤了君离洛一声,可他毫无动静,仿佛睡着了。 宋云初望着他手上的酒坛,拿起来晃了晃,里头已经没有酒了。 好家伙,一小坛就醉?她都喝了两坛半,目前没觉得晕乎。 除了上次喝楚玉霓送的酒把她喝翻了一次,平时她的酒量相当不错,原本打定了主意今夜陪狗皇帝把酒言欢,没想到…… “酒量差,还敢大口灌,真是个不省心的。” 她瞅了一眼地面,他们此刻正坐在屋顶上,指望君离洛自己下去是不太可能了。 她还得把他抱下去? 第166章 云初会永远陪着我吗? “陛下?”宋云初又试着晃了晃他的肩膀,见他依旧没有半分要醒来的迹象,便晓得他大概是真睡过去了。 因着君离洛之前吩咐过暗卫,要他们守在庭院内,那两人便没有跟过来,还在树下的石桌边坐着。 此刻周围没有可以使唤的人手,宋云初便也没想太多,直接将君离洛抱起,走到屋檐边缘跃下。 君离洛虽然个子修长,但比较瘦削,以她的臂力,抱一个他不在话下。 落地之后,她把他放在了树边的藤椅上,迈向了庭院另一侧,两名暗卫正在灯火下看书,她走近一看,两人手上的书正是剑谱,当真敬业得很。 她朝二人说道:“陛下方才喝了一坛酒,这会儿睡着了,你们二人将陛下送回宫吧。” “陛下命我二人守在庭院内,没有他的吩咐,我们不可挪动。” 一名暗卫说道,“既然陛下已经睡着,宋大人不如就近安排一间房屋给陛下歇息。” 不等宋云初回答,另一人也附和道:“陛下的睡眠一向浅,入睡也较为困难,回宫路上会有一些颠簸路段,恐怕会把陛下惊醒。” 宋云初闻言,觉得有理,“也好,这院子里的确有几间空房,本相会命人把两间屋子收拾干净,你们就歇在陛下隔壁。” “不劳烦宋大人,我们二人会在这庭院内轮番守着陛下,大人不必管我们了。” 宋云初见他们坚持要守在庭院内,便也没再多说。 她吩咐下人收拾了一间最宽敞的屋子,而后又让下人去给庭院里的两名暗卫送去了毯子和热茶。 她来到君离洛的身旁,将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手扶着他的腰,带着他进了屋子。 二人来到床沿处坐下,君离洛的一只胳膊仍然搭在她的肩膀上,她正要扶着他缓缓躺下,却见他在睡梦中眉头一紧,忽然握紧了她的肩膀。 宋云初还以为他是做噩梦了,便没有吵他,而是去扒肩膀上的那只手。 可她没想到,君离洛忽然就朝后倒下,她怕他的头磕着床柱子,连忙俯下身,将手垫在了他的后脑处。 君离洛躺在了她的掌心上,他的手却没有离开她的肩膀,顺势把她整个人带了下来—— 宋云初一个重心不稳,跌在了他的身上,她的唇也落在了他左侧的脸颊上。 宋云初瞪大了眼。 卧槽? 她连忙坐起了身,见君离洛依旧睡着,没有醒来的迹象,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幸好狗皇帝没惊醒过来,不然一睁开眼看见她亲到了他的脸,那场面得有多尴尬。 她转头瞥了一眼敞开的房门,外头无人经过。两名暗卫所在的位置对着这间屋子的窗户而不是房门,窗户是关着的,他们也看不见。 回想起上一次跟狗皇帝发生这种意外,还是在四方客栈门口的街道上,狗皇帝中了毒娘子的药把她直接扑倒了,当时好几个围观群众,把她给尴尬得脑门冒汗。 当时她还担心着,楚玉霓他们会不会在心里怀疑她是个断袖。 好在,事后并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她也就当成书页一样翻过去了。 “水……” 身后忽然响起君离洛的一声呢喃,宋云初回过头,见君离洛依旧紧闭着双眼,却微张着唇,再次低喃道,“水……” 宋云初起身走到桌边,桌上有下人备好的茶,倒出来都还冒着热气。 她端着热茶回到了床榻边,将君离洛从榻上扶起,把杯子里的茶水缓缓喂给他喝。 记得不久前,她在宫里喝了楚玉霓送的酒,醉得人都有些不清醒,也是狗皇帝给她喂了醒酒汤,她还不小心吃了他的豆腐。 今夜换成狗皇帝喝多了,住在她的府上,两个暗卫就在庭院里盯着,她总不能把狗皇帝扔给下人之后就不管了吧?显得她不够重视上级似的。 他亲自过来给她送生辰之礼,她也得把表面功夫做到位了才行。 只能等他彻底安稳睡下后再走了。 这大概就是——风水轮流转。 喂完了茶,宋云初又给他掖了掖被角。 狗皇帝,赶紧睡吧你,别再出幺蛾子了。 明天咱俩都得早起上朝呢。 宋云初正在心里嘀咕着,却见君离洛又动了动唇,唤了声,“云初……” 宋云初眉眼间泛起一丝疑惑。 这人在睡梦里叫她做什么? 他方才皱眉,似乎做了什么不好的梦,这会儿却叫起了她的名,可别是梦见她忤逆犯上了吧? 想到这,宋云初眯起了眼。 狗皇帝多疑谨慎,就算他一再强调她是他的左膀右臂,她也觉得这话最多只能信个六七分。 从城西归来之后,他对她的确是更加器重了,可帝王心思难测,她还是得时时警惕才行。 要是她真的出现在他的噩梦里,她就得赶紧弄醒他,把他的梦境断了。 可她没料到,君离洛的下一句话是—— “云初,别走。” 宋云初怔了怔。 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噩梦啊? 君离洛又动了动唇,似乎在小声梦呓,宋云初低下头朝他凑近了些,想要听清他的低喃声。 却见君离洛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了眼。 宋云初见此,连忙又退开了些距离,一本正经道:“陛下醒了?您方才叫微臣的名字,可是梦见了什么?” “云初,你还在啊。”君离洛虽是睁开了眼,神情却有些茫然,仿佛半梦半醒,他的手从被子下探了出来,握上了宋云初的手腕。 “有你在,我才安心。” “云初,我刚才做了个梦,梦中有数不清的鬼魅在追我,他们身上都沾着血,十分渗人。你带着我在尸山血海里奔跑,跑着跑着,你却甩开了我的手,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宋云初:“……” 狗皇帝果然是做噩梦了,这会儿都还没醒呢。 幸好她在梦中的角色不是乱臣贼子。 可她扮演了一个把他中途丢弃的同伴,这似乎也很坑。 “陛下,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 宋云初安慰道,“现实里的微臣忠君爱国,绝不会在困境中弃您于不顾。” “当真吗?”君离洛望着她,语气里带着希冀,“云初会永远都陪伴着我吗?” 宋云初觉得这话乍一听仿佛有些暧昧,可她瞧着君离洛的神色像是不太清醒,迷茫的目光透出几分懵懂无害,与平日里在朝堂上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经历过残酷的夺位之争,早就学会了稳重沉着,然而此刻的他竟像是一个天真的少年,朝信任的人索求一份承诺。 “你不说话,那就是在骗我了。” 君离洛见宋云初不回应,捏着她手腕的力度更紧了几分,“云初,我会一直信任你,公平起见,你也不能撇下我。” “你一定认为我什么都不缺,可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闷。” “母妃与外祖父走后,我告诉自己不能再相信任何人,可封闭心门太久,又让我觉得好孤独。” “我不想再孤独下去了,云初。” “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云初……你做我的家人可好?” 宋云初有些错愕,一时竟接不上话了。 都说酒后吐真言,狗皇帝酒量的确不好,此刻显然是真的不太清醒,否则怎么会表现得如此脆弱。 且他还一直以“我”自称。 家人二字,从一个君王口中说出来,可见对她有多信赖。 而这两字所包含的意义也很值得斟酌。 家人,可以是兄弟姐妹,也可以是眷侣。 狗皇帝对她的厚待,的确是非常明显了。 原以为是相伴这么久所产生的手足之情,可仔细想来,要论陪伴和效忠,沈樾与狗皇帝相识多年,似乎也没见他们二人谈笑过,若说狗皇帝对她的好有十分,对沈樾顶多五六分。 所以——她在他心里是非常特殊的存在么? 她没有忘记他在原着里的人设,多疑谨慎、偏执傲慢,只有在对待十分在意的人时,才会难得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如果她成了他最在意的人,那他……岂不是被她掰弯了? 她如今是男人的装扮啊。 原着的剧情线早已崩了,许多人都偏离了原定的命运,最明显的自然是江如敏,这个虐文女主已学会了自力更生,如今有了神医的金字招牌,一心想着做大做强,即便以后再谈感情也不至于犯傻了。 邻国公主上官妘作为原着里的恶毒女配,如今和江如敏也几乎没有交集,离了君天逸,便等于远离厄运。 她们都能从迷恋男主君天逸的设定里挣脱出来,那么同理,君离洛某些设定也能发生巨大转变,他不会是大反派,他能从一个疯批偏执狂变成人人赞颂的明君,那么改变一下性取向似乎也不奇怪?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她暂时的猜测,她不能完全认定他变成了一个断袖。 但他确实有断袖的倾向了…… “陛下若能永远信任微臣,微臣自然也不会背弃陛下。” 宋云初心想着,还是先安抚好狗皇帝,让他赶紧睡着,说不定明早起来他就忘记自己酒后说的话了。 “陛下若是觉得孤寂,自然可以找微臣来说说话,微臣可以随时做您的倾听者。” 君离洛注视着她,唇角扬起一丝弧度,“云初这话的意思,就是答应要永远陪伴我,做我的家人了?” “做您的家人么……微臣自认为还没有那么大的功劳,不敢领受这份恩泽,陛下能将微臣视为知己,就已经是微臣三生有幸了。” 宋云初说着,也朝他淡然一笑,“陛下赏微臣蛇盘紫金冠的时候,微臣就已经十分受宠若惊,微臣知道,陛下视我如同手足,微臣铭感五内,但礼不可废,微臣不敢逾越君臣的本分。” 她尽量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谦虚总比自大好,若狗皇帝真的有断袖倾向,她也算是委婉地拒绝了。 成为宋相后,她其实就没怎么想过择偶的事,倒不是因为她清心寡欲,她其实是个俗不可耐的人,爱美色但更爱富贵,如果她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富豪,她大约也会为了绝色美男一掷千金,可眼下……她实在是没有泡俊男的机会啊。 要做权臣,就只能扮男人扮到底,面对俊男必得拒绝诱惑,不能让人近身,以免发现了她的秘密。 除非她碰上一个十分值得她信任的人,可她寻思着,她又不是主角,哪能指望自己像江如敏那样,碰到一个个愿意舍命相护的男配? 要真有人对她情有独钟,能帮她死守秘密,她还得考虑那人够不够机灵,有没有自保能力,万一是个弱鸡,呆头笨脑,再深情也是累赘。不如不要。 “这发冠,你戴着很好看。” 君离洛朝她低语着,将手伸向她的头顶,抚了抚紫金冠上的东珠。 “太子和二皇子都有,我希望父皇也赐一顶给我,可他不给我,呵呵……他不给又怎样,我还是得到了。这是我最喜欢的发冠,比龙冠还要好看。云初,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最特别了。” 宋云初闻言,心下有些动容。 狗皇帝从年少就偏执,他无比渴求父爱,但他从来没得到过。 先帝有八个皇子,最偏爱老大老二,太子明着欺负君离洛,二皇子则是笑里藏刀,君离洛起初只是羡慕二人,一再受欺压,羡慕转变为憎恨,最终化作杀意。 她其实不觉得他是个所谓的大反派,或许美强惨更符合他的人生经历。 他会蛰伏,能招揽人才,他要取胜就只能狠心。他若不杀他们,他也会死得凄惨。 “微臣感念陛下的这份厚爱。”宋云初低声道,“定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 君离洛没再言语,似是又困了,缓缓合上了眼皮。 宋云初将他的手放回了被子里,望着他酒后微红的双颊,扬了扬唇角。 其实狗皇帝醉酒后的模样还是挺可爱的。 她起了身,离开时特意放轻了脚步,缓缓地带上门。 房门合上的那一刻,躺在榻上的君离洛睁开了眼,目光清明。 他转头望着房门的方向,唇角扬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第167章 有怜惜,也有感动 “喵呜——” “好好好,给你吃小鱼干,乖啊。” 雅致的屋内,宋云初倚靠在窗台边,把鱼干透过笼子的空隙喂给里边的小猫吃。 小猫吃完鱼干,舔了舔嘴,眼巴巴地望着宋云初。 宋云初颇有耐心地继续喂它,而后试探般地把手指伸进了笼子里。 小猫凑近笼子的边缘,蹭了蹭她的指尖。 一旁的白竹有些诧异,“属下把笼子拎进屋的时候,听陛下带来的暗卫提醒了一句,说这猫怕生人,得先关上几天,可不能随便放了它,可属下瞅着它似乎并不排斥大人您。” “晚宴的时候,小宝总在本相身旁打转,这小猫或许是嗅到了我身上有同类的气息。” 宋云初淡然一笑,用指腹挠了挠小猫的下巴,“在本相的老家,有一种说法叫吸猫体质,有些猫儿可能会通过直觉判断哪一类人更好亲近,对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或许我比较有猫缘。” 宋云初说话间,打开了猫笼。 这小猫对她似乎蛮有好感,先放出来看看,若是它乱捣蛋,大不了逮回来再多关两天。 而结果并没有让她失望,小猫出了笼子之后并未到处乱窜,而是缓缓走到她的手边,一边蹭了蹭她,一边看向白竹手中的食盒。 白竹见此,上前一步想要把食盒递过去,小猫却警惕地弓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白竹见此,顿时不解。 大人与他都是同一次见到这小猫,他本想学着大人方才的模样去喂猫,却不招小猫待见,真是奇怪。 宋云初轻笑了一声,“可能你平时与领导待在一起的时间多,你身上有狗的气息,所以不招它喜欢。有些猫对狗是会有敌意的。” 领导可不是只老实的狗,总喜欢有事没事叫嚣着吓唬人,她虽然吩咐了下人要厚待领导,但她并不经常和领导接触,只有心情好的时候会去遛一遛。 “行了,你也别郁闷,这以后的日子还这么长呢,喂久了也就熟了。” 宋云初说着,抬手去给白猫顺毛。 “都忘了问陛下它叫什么名……罢了,既然送给我了,那就让我给它起个名吧,以后它就叫貂蝉了。” 不得不说,狗皇帝送的这份生辰之礼的确是最特别的。其他人送的礼品,她也大致都看了一遍,要么是华贵的珍宝,要么是百年老山参一类的稀有药材,这些东西她早就不缺了。 她的官衔最高,宾客们能给的都是他们认为有价值的物品,也算是一份心意,她让管家都一一记录下来,回头等他们过生辰再挑些贵重物品回礼就是了。 至于狗皇帝送的这份礼……是巧合,还是他有意打探过她的喜好,这才专门寻了只漂亮的猫送她? 如果他真是费了心思的,那么等他过生辰的时候,她也就不能草草敷衍了。 他是一国之君,她一时半刻还真想不到他缺些什么。 她忽然就有些体会到了她的下级们给她送礼时的苦恼。 翌日。 宋云初如同往常那样起了个早,本想让下人去准备君离洛常吃的杏仁燕窝,却从下人口中得知,君离洛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离开了相府。 “陛下说,他今日早起觉得头有些晕乎,这府中的解酒汤不比宫里的解酒汤效果好,所以他便回宫去了,陛下还说,大人您昨日也喝了许多酒,今日起床或许也会脑袋昏沉,这两日朝中不忙,您今天可以在府中休息一日。” 宋云初闻言,微一挑眉。 狗皇帝今早起来还头晕,可见酒量真是极差。 她依稀记得他酒量不好,却实在没想到一坛子就倒。 也不知他今天醒来,还记不记得昨日醉时说的那些话。 回想起他朝她问出那句,愿不愿意做他的家人时,真挚又期盼的眼神,那小模样也真是怪可怜的。 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所以渴望一份陪伴,如果他指的是稳固的君臣关系,要她一直做他的亲信,她是乐意的。 可要是他真的已经‘弯’了,那可就有点麻烦了。 他抚着她头上那顶紫金冠时说的话,她记得清清楚楚。 她得承认,那时她有些怜惜他,也有些感动,但——这和她怜惜江如敏,怜惜公主时的心境,应当是相同的。 因为在读原着的时候,她就在替他们鸣不平,如今她欣慰于他们摆脱了原着的设定,她和狗皇帝相处的时光最多,对他的情谊自然也会更深一些,可她依旧不可能放下警惕。 她甚至在想,如果他是她的同僚,或者是她的下级,她或许会因为他拔尖的相貌和处事的效率,对他青睐有加,只因在地位等同的情况下,她无需担心哪天得罪了他就被剥夺权利,她高兴了就谈,不高兴就分,他能把她怎么着? 可他偏偏是一国之君,她要权衡利弊就不能过于任性,一个帝王的感情她玩不起。 还是安安分分做个大官吧,富贵前途最是要紧。 …… “陛下,解酒汤来了。” 御书房内,李总管端着解酒汤送到了御案前。 他瞅着陛下的脸色很是平常,似乎没有一点儿醉酒的模样。 君离洛头也不抬,只道了一句:“放着吧。” 李总管心中虽有好奇,却没有多问一句,退到一旁去了。 君离洛又批了几封折子,这才端起了那碗醒酒汤,只喝了一口,便蹙了蹙眉,转头就把醒酒汤浇在了御案边的盆景上。 这东西可真不好喝。 他本来就没醉,吩咐宫人准备醒酒汤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毕竟他和相府里的人是这么说的,便不能留下任何破绽。 他得让云初以为他昨夜是真醉了,否则她又要在心里骂他爱演戏了。 他酒量的确不太好,但也没差到喝那一小坛就能醉,至少也得再多喝半坛才能有醉意。 他昨夜一时脑热,险些就对着宋云初亲了过去,可他还是没敢,所以在她转过头的那一刻,他只能装作醉倒,消了她的戒备心。 果然,见他醉了,她也就没想歪,更没推开他,怕他从屋檐上滚下去,还抱着他落了地。 之后,她又耐心地陪他说了许多话,他隐约觉得她对他也产生了几分好感,只是她还没有意识到。 而他也发现了一件事—— 云初对强者有警惕心,对弱者却比较宽容,只要能扮好一副弱小无助的模样,她便有可能释放几分柔情。 昨夜他趁着装醉小小地试探了一下云初,她在扶他的时候一个不慎亲了他的脸,第一反应是怕被人看见,而不是排斥。 这就表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比从前亲近了。 想到这,君离洛不自觉扬了扬唇角。 李总管见他似乎心情不错,连忙提醒道:“陛下,您从宫外回来还没用早膳呢。御膳房备了杏仁燕窝和蒸品,您吃些吧。” “嗯。”君离洛欣然应允,“传膳吧。” 不多时,宫人们把早点端了进来,君离洛觉得颇有胃口,平时他最多吃半碗杏仁燕窝,今日不知不觉就将面前那碗燕窝吃到了底。 他寻思着,云初见惯了他在朝堂上指点江山的模样,昨夜他酒后露出的脆弱竟会让她觉得他有几分‘可爱’,虽然这个词放在他身上很不合适,但如果只有她一个人这么评价他,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稳重如她,绝不可能把昨夜的事泄露出去。 他在众人眼里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陛下,只有在她眼里,他是很特别的存在。 君离洛咬了一口手里的桂花糕,只觉得今日这糕点做的比平时香甜了许多。 …… “怎么又是吃百合粥跟包子,你们就不能换点别的吗?” 逸王府西南角的院子里,胡四娘望着桌上的早点,忍不住朝丫鬟埋怨,“这百合粥都连吃三天了,还有这包子,昨天也吃过了。” 丫鬟应道:“姑娘,这是丁大厨的手艺,我们平时想吃都吃不到。您若不喜欢吃包子,这还有汤饼跟馄饨呢。” “这些我都不爱吃。”胡四娘道,“能不能给我做两道甜食?我们姐妹几个为了给王爷办事,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丫鬟闻言,眉头紧了紧:“姑娘,你们并不是府里的主子,也不算是客人,你们给王爷办事,王爷给你们酬劳,你们算是王爷的属下了,我们这些打杂的下人确实比不上你们,但你们也不能对我们这样挑三拣四啊。” 胡四娘面色一沉,正要起身,却被毒娘子按住了肩膀。 “四妹,这些早点吃着其实还不错,你又何苦为难他们?你想吃甜食,大姐一会儿出去给你买。” 胡四娘:“……” “还是您贴心。”丫鬟朝毒娘子笑了笑,转身离开。 “大姐,你干什么拦着我?我要跟她理论。” 胡四娘有些咬牙切齿,“王爷当初不是说,不会亏待咱们的吗?咱们又没签卖身契给他,我就要做这王府的客人,不做他的手下!他想要咱们办事,咱们跟他提要求啊,咱们又不是没能耐,想吃个山珍海味的都不行吗?” “大姐,我觉得四妹这话有道理。”一旁的胡三娘附和道,“咱们确实没签卖身契给王爷啊,正如四妹所言,他既然承诺了要厚待咱们,咱们提条件也是不过分的。” 对于两个姐妹的话,毒娘子不太认同,“你们忘了吗?王爷给过咱们银子,也送过珠宝首饰,那些就是咱们的酬劳了,你们想吃好的,我拿银子给你们买就是了,何必还要跑去厨子那里闹呢。” “可他给的也不多啊。”胡四娘反驳道,“我都打听过了,给咱们的银子也就比寻常的打手多一倍,可咱们干的活远不是一般打手能比的,得按照雇佣杀手的价格算,咱们是拔尖的杀手,报酬至少得翻五倍。” “四妹,你这就有些无理取闹了,咱们跟王爷好歹相识了这么久,也是有交情在的,你这样狮子大开口不合理。” “我哪里狮子大开口?他又不是菜市场的小贩!他的钱不少,咱们东奔西跑的那么累,他但凡跟厨子说一声,伺候好我们,我们也不至于总吃这些重复的东西,这些个玩意去街上买才几个钱?我在宋府的时候,每顿都是一大桌菜,还顿顿都不带重复的!这逸王比宋相小气太多了。” 毒娘子闻言,面色微变。 胡四娘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说出了心里话,连忙低下头,“大姐,我也不想拿他们俩比的,可王爷确实不看重咱们,他要是愿意拿我当贵客看待,我也就不挑刺了。” “四妹,王爷或许不是那么周到的人,但宋相更不值得投靠。”毒娘子思索过后,叹息一声,“我晚些去跟王爷说说,让他多给咱们一些报酬,他会同意的。” 胡四娘没再顶嘴,心中却有了计较。 这逸王但凡有宋相一半的大方,她都能看在大姐的面子上继续跟随。 就怕他继续敷衍,不拿她们当回事。 四人不知的是,她们的交谈全落在不远处的一双耳朵里。 “胡四娘当真这么说?” 八角凉亭内,君天逸听着手下的汇报,面色阴沉。 自打胡四娘从宋云初那里回来之后,他便命暗卫装成仆人,在毒娘子等人居住的小院内关注着胡四娘的言行。 果然如他预料般,胡四娘如今对他颇有偏见。 关于她们姐妹的饮食,他的确忘了嘱咐厨房要厚待她们,他从没说过要给毒娘子名分,府里的下人们只当她们姐妹几个是他雇佣的打手,对她们自然不会太恭敬,但也不至于敷衍,胡四娘敢那样叫嚣,想来是被宋云初招揽过,以至于养大了胃口。 “这女子反复强调您对她们不重视,其他三人多多少少也听进去了一点,胡姑娘晚些或许会跟王爷提要求,王爷是如何打算的?” “毒娘子对本王确实忠诚,不用她主动开口,本王会给她们提高酬劳的。至于胡四娘……” 君天逸冷笑,“这女子已经生了二心,多给几倍的好处只怕也不能满足她的胃口,且,这样贪图利益的女子也不值得本王厚待她。” “您的意思是……” “盯紧她,等她落单就将她处理,以绝后患。” 第168章 做本相的小妾 “四妹,我昨夜向王爷提了意见,要他提高我们的酬劳,改善伙食,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你看,其实王爷并不吝啬,只是他一开始没考虑得那么周全罢了。” 熙熙攘攘的皇城街道上,毒娘子携着胡四娘闲逛,提起君天逸时,眼底泛起浅浅的笑意。 “以后咱们要是再给他办事,价钱会按照江湖上一等杀手的价格来算,这总可以了吧?” 听着毒娘子的话,胡四娘轻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争取到了,以后可不能再胡闹了啊。”毒娘子提醒道,“你昨天吃早点时说的那番话实在是太不像样了,幸好当时旁边没有外人在,你得记着,在逸王府里不可以提宋相,尤其不能拿王爷和宋狗贼相提并论。” “你们为何总管宋相叫狗贼,他到底干什么了?” “他做的恶事那可多了去了。”毒娘子道,“我听王爷提过不少……” “他们俩本来就有恩怨,王爷说的可不算。”胡四娘反驳道,“仇人当然不可能说仇人的好话了,这两人之间可是有夺妻之恨的,大姐你不是也挺清楚的吗?” “逸王未过门的王妃是江二小姐,可他心里还记挂着江大小姐,江大小姐又喜欢宋相,他们这几个人的关系真是乱。若说王爷是个专一的人吧,他分明吃着锅里看着碗里,若说他是个风流浪子吧,他又不愿意给大姐你一个名分,我瞅着他一天到晚装得像个情圣,实际上也不是多好的男人,大姐你为何就非得喜欢他?” “住口。”毒娘子轻斥一声,“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王爷是我的恩人。” “是是是,他是你的恩人,你又是我和其他姐姐的恩人,所以我才一直听你的话,替他卖命。可姐姐你扪心自问,他对你好吗?即使你们之间只是雇佣关系,他之前也没给咱们多丰厚的待遇,我就是不服。咱们给他办的事还少吗?欠他的恩情早就还完了吧。” 从前只要毒娘子变了脸色,胡四娘也就住口了,可从宋府出来之后,胡四娘时不时就想起在被关在四方客栈里的时候,宋云初的某个同僚问她的那番话—— “你们四处奔波替人卖命,手上的银子攒了多少?怕是连个豪华的宅子都买不上,只能寄人篱下,居无定所。” 她们确实连个豪华的宅子都住不上,只能住在王府的小院里,连府里的下人对她们都没有半分尊敬。 被关在宋府的那段日子,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她最舒坦的日子。 宋云初为了策反她,每顿六菜一汤,全是珍馐佳肴,又补身又养颜,吃得她胖了一圈,还有那大衣柜里的几十套漂亮衣服和两盒首饰……她都还没试完,就被宋云初赶出府了。 她记得衣柜最边上有两套她试完的衣服,袖口和衣领处的波浪花纹十分别致,裙摆摇曳之间煞是好看。 还有那根做成牡丹花形状的玉簪,和那条雕成梅花形状的手串…… 本来宋云初都说那些要给她当见面礼的,可她一心记挂着姐妹们,又实在厚不下脸皮去收,只能回逸王府继续住在那个小院里。 越住越是憋屈,她真有点憋不下去了。 “大姐,有些话不说,我怕把自己给憋死,你有相貌也有本领,完全可以争取荣华富贵,你肯定要说你重视情感高于富贵对吧?那你也不去找个愿意疼爱你的姐夫,你天天跟在王爷身边效忠他,他有把你放在心上吗?实在是太不值了。” “四妹,你真是变了。”毒娘子望着眼前的姐妹,重重叹息一声,“从宋府回来之后你就变了,你心思单纯,宋云初定是利诱了你,可你不能上当啊,你怎知他对你就是诚心招揽?万一他只是想利用你对付王爷,完事之后又过河拆桥了呢?” “大姐你糊涂了吧?宋云初是一品大员,我一介平民,有什么值得他过河拆桥的?他利诱我,那不也是因为他看上了我的才能吗?而且他真的很大方,他送人东西,不是一次只给一点,而是一次给一堆。” “我懒得跟你说。”毒娘子扭开了头,“你若是觉得逸王府待不下去,那你就找个让你快活的地方去,我没意见,但有句话我可得跟你说清楚,你若有了想要投靠宋云初的心思,就别认我这个姐姐了。” 话音落下,毒娘子拂袖而去。 “大姐!”胡四娘唤了她一声,见她头也不回,气得跺了跺脚。 大姐真是一头倔驴,执迷不悟! 有钱不好吗?要什么男人啊。 胡四娘本想追上去,可想到出府之后还没吃上自己想吃的点心,便深吸了一口气,转头走向远处的望江楼。 逸王府不给她好吃的,她就自己买去。 殊不知,暗处有几双眼睛盯紧了她的背影,朝她悄悄跟了过去。 胡四娘进了酒楼,点了一坛果子酒,以及曾经在宋府吃过的红梅酥和白玉雪花糕。 宋府的丫鬟跟她说,宋府的大厨会做许多酒楼的招牌点心,在宋府里点菜,便能同时吃到各大酒楼的招牌菜。 逸王府的厨子其实也不差,可那几个狗眼长在头顶上的家伙瞧不起她们的身份,她自然也不屑跟他们交流。 吃饱喝足后,胡四娘便打算回逸王府,却在经过一条小巷时听到了女子的哭喊声。 胡四娘转头一看,竟是一个大汉在对一名柔弱的女子拳打脚踢,那女子被打得满地乱爬,嘴里不断喊着“相公饶了我”。 胡四娘目光一凛。 打女人的男人都是混账。 她二话不说,快步上前就朝着那大汉飞出一脚。 她正打算狠狠教训那大汉,却听见耳后有异响,是有人逼近了她,她警觉地一躲,就见那被殴打的女子握着匕首,看向她的眼中也透着杀机。 胡四娘一惊,刚才那一下她要是没躲开,那匕首刺中的就是她的后心。 一击不中,对面的女子冷笑一声,再次袭来。另一名大汉也亮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朝她逼近。 胡四娘扬手朝二人撒出一把粉末! 二人早有防备,屏住了呼吸,却还是被她的粉末迷住了眼,双目一阵刺痛,脚下的步伐慢了许多。 “想杀你姑奶奶?凭你们还嫩了点。” 胡四娘轻嗤一声,正准备上去收拾二人,却听身后响起两道破空声,她眉头一紧,朝着小巷边缘再次闪躲。 几只飞镖射了空,胡四娘转头看向身后,面色一僵—— 三个灰衣人正以极快的速度朝她逼来,他们都戴着奇特的全脸面罩,口鼻遮得严实,双眼前用两块琉璃片遮挡,足以让他们看清景物。 这面罩完全就是针对她的啊! 原来方才那对假夫妻只是负责把她引进巷子里,毕竟街上还有不少人,人群里不好动手,而在这清冷窄小的巷子里,她想撤都难。 三个打她一个,真不要脸! 撒药粉不管用了,她只能从大汉手里夺过了匕首,将毒粉抹在了匕首的刀刃上。 只要能划破他们的肌肤,毒就会渗进他们的身体里。 巷子内刀光剑影,巷口处,两道纤细的人影探出了头。 “大人果然料事如神。” 红莲观察着巷子里的战况,悠悠道:“逸王也够狠的,有了疑心便下杀手,为了对付胡四娘,还弄了这样的面罩,生怕杀不死她。” “这三人功夫瞧着都还不错,胡四娘撑不了多久,红莲姐,咱们是不是该出手了?”一旁的护卫询问道。 “不着急,我看她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红莲倚靠着墙看戏,“之前她在城西给大人和江小姐捣乱,总该让她吃点儿教训,她现在还没事,咱们救她,未必能被她感激,等她受伤了,万般无助时咱们再出手,她就肯定能记着咱们的好,也会更加憎恨逸王。” “红莲姐说得是,咱们再等等。” 巷子内的战况依旧激烈。 胡四娘的匕首刺中了一人,自己胳膊上也挨了一剑。 她吃痛地拧起了脸,咬着牙继续坚持,可她的体力已经不多,很快就被人踢到了墙面上,呕出一口血。 “红莲姐,她吐血了!” “上!”红莲拿下了腰间的鞭子,朝着巷子里飞奔而去。 杀手们方才与胡四娘打斗了一场,也消耗了不少精力,红莲的骤然出现令他们有些心惊。 来不及多想,其中一人想举刀结果了胡四娘,扬手的那一刻,红莲的鞭子就甩上了他的脖子。 不过片刻的时间,杀手们全倒了下来。 红莲揭下了他们的面罩,胡四娘望着其中的一张面孔,气笑了。 这个人她有印象,大约两个月前在逸王府见过一回,是逸王的暗卫之一。 其实方才她就疑心是不是逸王要杀她,她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她跟大姐抱怨归抱怨,若要她真离开大姐,她是不舍的。 可逸王容不下她,想必是她昨天的埋怨被他听去了。 红莲走到了胡四娘面前,问她道:“伤得怎么样?自己能走吗?” “我能……”胡四娘扶着墙壁起身,才走出一步就差点儿跌倒。 刚才那混蛋一脚踹得太用力,她胸口处气血翻涌,疼得厉害。 红莲见此,没多说什么,抓过她的胳膊将她背了起来。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把你送去医馆,要么跟我回宋府。” “逸王那王八犊子不会放过我的。”胡四娘几乎没有考虑,“除了投靠宋大人,我好像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红莲挑了挑眉,背着她走出巷子。 胡四娘的目光正对着红莲的头顶,语气虚弱中带着一丝感慨,“你头上这颗珍珠……好大。” 红莲发髻上的珠花,是由一颗大珍珠和八颗小珍珠组成,看着可真晃人眼睛。 红莲:“……” 都伤成这样了,还能关注她头顶上的珠花,看来逸王是真小气。 胡四娘被带回宋府后,很快便有大夫帮她处理了胳膊的伤势,又开了药方,嘱咐她好生休养几天。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胡姑娘。” 前头响起一道悠闲的声音,胡四娘抬头,便见宋云初摇着扇子走进了屋内。 她坐起了身,冲宋云初问候:“见过大人。” 宋云初挑了挑眉,“你忽然这样懂规矩,让本相有点不习惯。” “从前是外人,所以不懂规矩。”胡四娘道,“如今选择了投靠大人,自然就不能失礼了。” “你不怪本相故意把你养胖,对你利诱,从而导致了你的杀身之祸吗?” 见宋云初打开天窗说亮话,胡四娘笑了笑,“利诱我又如何?至少在大人眼里,我是个值得你花钱招揽的人,我不怕被算计,怕的是替人卖命,那人还觉得我一文不值。” 想到巷子里的遭遇,她便恨得咬牙切齿。 挨千刀的狗逸王。 “既然四娘你如此爽快,本相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宋云初合起了扇子,道,“从这一刻起,你就是我宋云初的部下了,你想要什么,直接跟本相提就行,只要你一心追随,本相就能让你过得舒服体面。” 胡四娘闻言,连忙问道:“大人之前关我的时候,给我准备的那些衣服和珠宝都还在吗?” “当然。”宋云初道,“那些都不算什么,本相如今有个任务要派给你,能让你赚得更多。” “大人的任务,我一定尽力办,只是我今天受了伤,怕是办不成事……” “这事不用你出门跑腿。”宋云初慢条斯理道,“本相要你扮演我的小妾,人前装一装恩爱模样就行,私下你还是自由的,不用真的来伺候我。” 胡四娘瞪大了眼,“我?” “实不相瞒,本相在练一种童子功,练到顶峰之前是不能沾女色的,但这事儿对外保密,本相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愿让外人以为我有隐疾。” “原本是想挑个女护卫来演,可她们都受过特训,正儿八经的,对我太恭敬,身上缺了些活泼。你与她们不同,你爱财,真性情,本相看中的就是你身上这股聪明伶俐的劲儿。” 胡四娘依旧有些没回过神。 童子功…… 这宋相看起来风流不羁,竟还是个雏儿? 也不一定,没准他就是有隐疾,但又不好意思说呢? 第169章 狗皇帝,我有小妾了 “本相给你三日的时间考虑,你若不同意,本相也不强迫你,我一直看中的都是你的能力,而不是美色,你不用担心成为妾室之后就被本相占便宜。” “做本相的妾室,待遇必然是高于护卫的,吃穿这方面你不用有任何顾虑,不过你也得谨记一点,那就是在扮演妾室这期间不宜找情郎,如果你将来有了心上人,可以跟本相商量,我会找新的人选来取代你,还会补贴你一笔丰厚的嫁妆。” “你歇着吧,想好了再来找本相。” 宋云初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可她还未转身,便听胡四娘应了一句:“不必考虑了,我同意扮演大人的小妾。” 宋云初闻言,莞尔一笑,“这么快就想好了?” “这有什么可犹豫的。”胡四娘道,“大人您对待护卫都那么大方,对名义上的小妾自然更不会亏待,您刚才也说了,您要练童子功不能沾女色,我不用在夜里伺候您,还能够享受锦衣玉食,这等好事,我为何要拒绝呢?” 她自知不是什么绝色美人,最多也就是有那么几分妩媚,宋相见过的美女数不胜数,又怎么可能对她格外青睐?因此她十分相信他所说的——只是看中她的才能,觉得她活泼又伶俐,适合扮演小妾。 “本相欣赏的就是你这份爽快,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本相就会向府里的人宣布你是我新纳的妾室。” 宋云初顿了顿,道,“若有人问起你的身份,就说你是楚员外的义女,楚家绸缎庄那个楚员外,可别说自己是跑江湖的杀手。” “大人果然周到,连身份都给我安排好了。我原本也在想着今后要如何跟别人介绍自己,若说自己是个混江湖的野丫头,实在不好听。” “四娘,你需谨记,你我之间只能是雇佣关系。” 宋云初回想起江如敏和上官妘对自己产生的好感,心中总是忍不住感慨。 她是真的不希望再有女子对她动感情了。 “本相所追求的是上乘武功,至高地位,所以男女之情对本相而言,实在不重要,如果在今后的相处里,你对本相产生了感情,对你对我都会是个麻烦。” 胡四娘闻言,低笑一声,“宋大人放心吧,我这个人俗得很,我办事您给钱,咱们之间的关系就这么简单。” 不管宋相是真的在练童子功,还是有隐疾,反正她肯定是不用伺候他的,也就无需担心会产生感情纠葛。 看见大姐对逸王那般痴心却得不到回应,她都有些惧怕和男子产生情分,这世间多是薄情郎,情分什么的,哪有真金白银好。 …… “什么,竟让她给跑了?” 听着手下传来胡四娘逃脱的消息,君天逸的眉头拧成一团。 “不是给他们准备了防毒粉的面罩吗?五个人出马,竟还杀不了一个胡四娘,真是无能!” 见君天逸动怒,随从连忙跪下,“王爷,胡四娘应该是有帮手的,咱们的人脖子上有被鞭子勒过的痕迹,胡四娘她们姐妹几个里,没有人用鞭子的,此女大概是真的运气太好。” 君天逸闻言,心中更是烦闷。 也不知胡四娘逃到哪去了。这女子没杀成,对他而言会是个麻烦。 他派出去的那几个暗卫,都是不经常在人前露面的,胡四娘或许不会认出是他的人。 万一真有被认出来的,她大概很快会再次出现,去毒娘子面前告他一状。 毒娘子这几年为他做了不少事,他并不希望失去这样的助力。 毒娘子对他有情,但对自家姐妹同样不亏待,若是真信了胡四娘的话,怕是会跟他反目了。 “派出去那几个废物的尸首处理好了吗?” “王爷放心,已经处理妥当了。” “让人盯紧了毒娘子她们,若是胡四娘真的回来……不要再对她动手了,先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本王之前答应了毒娘子,要提高她们在府中的待遇,你去吩咐厨房,今后对她们的饮食万万不可敷衍,按照平日里招待贵客那样对待她们。” 这一次没杀成,胡四娘必然有了警惕,再下杀手可没那么容易。 她若没怀疑他自然是最好的,若她真的认出了刺客里面有他的人,他不认,她也奈何他不得。 只要他在毒娘子面前不露破绽,毒娘子多半会认为一切都是误会。 而让君天逸没想到的是,一连两日的时间过去,胡四娘也没回到王府。 毒娘子等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寻找胡四娘的踪影。 她们不知的是,她们一心挂念着的四妹此刻正在楚家的铺子里晃悠。 “大人,您看妾身穿这件好不好看?” 胡四娘提着一件橘红色广袖罗裙在自己身前比划,朝宋云初询问着。 “好看,你人比花娇,很适合这种鲜艳的颜色。” 宋云初说话间,又亲自为她挑了几件样式精美的衣服,“这些都是楚家新的样式,你也拿去试试,若喜欢就都买了吧,要是不合身就让他们给你重新裁做。” 胡四娘受宠若惊,“大人方才已经给我买了十件了,可不能再买了,这么多都试不过来。” “那就慢慢试。”宋云初慢条斯理道,“都带你出来逛了,就不必拘谨,反正今日休沐,本相陪你逛个把时辰也没什么。” “大人对妾身可真好。”胡四娘喜笑颜开,抱着衣服去试穿了。 楚玉霓倚靠在柜台边望着这一幕,暗道一句,这胡四娘适应新身份还真够快的,对宋大人笑得那叫一个甜美灿烂。 她举手投足间似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妩媚,相府那些女护卫的确学不来,与胡四娘比起来,她们过于正经,很难在宋大人面前摆弄风情,也难怪宋大人会选胡四娘。 宋大人说自己练童子功,这借口确实找得不错。 当然了,即使他知道一切真相,在宋大人面前也不能表露出来。正如江小姐所言,聪明人得学会装糊涂。 他是真觉得宋大人不容易,为了维持和陛下之间的断袖情,不能正常娶妻生子,只能从手下当中纳一个,两人有名无实,陛下应当也不会太介意吧? “少东家,听说宋大人这位新宠是您的义妹?” 见一旁的掌柜满脸好奇,楚玉霓点头道,“这姑娘是我父亲已故好友的遗孤。那位世伯在去世前,最挂念的就是这个从小被送到乡下的女儿。” 楚玉霓叹息道:“这姑娘出生时,被一名云游道人算出她八字不好,养在家中会克至亲,世伯只能将她含泪送到乡下的亲戚那里抚养,哪知亲戚收了钱却苛待她,她满腹怨恨委屈,便离家出走去讨生活,隔了三四年回来想探望父亲,我那世伯却撒手人寰了。” “那这姑娘也太可怜了。”掌柜的面有动容,“自小就与家人分离,还见不上父亲最后一面,她那亲戚定是要遭报应的。” “可不是么,听说那对夫妇都死在一场瘟疫里了,算是恶有恶报。父亲惦记着世伯的遗愿,将她收做义女,如今她被宋大人看上,也算是苦尽甘来。” 楚玉霓面不改色地说故事,掌柜的点了点头,看向宋云初的位置,“这都没半个时辰呢,宋大人已经给她挑了十几件了,对她颇有耐心,可见有多喜爱。” “确实,这可是宋大人纳的第一个妾。”楚玉霓随口应道,“许久没见大人笑得如此开心了。” 宋大人想扮演正常的男人,他自然是要多多强调宋大人对美妾的喜爱。 半个时辰后,宋云初带着胡四娘离开了绸缎铺。 楚玉霓送走了二人,转头朝掌柜的吩咐道:“我这义妹喜欢梅花,你叫人按照她的身量尺寸,做三套颜色娇艳的衣裳,搭配梅花刺绣,记着,这三套只做一次,以后别出现在店里。” 既然和他楚家认了亲戚,他也得给点见面礼,否则显得他小气,日后说不定还有互相帮衬的时候。 “少东家放心,我会叫她们尽快赶工。” “嗯。” 楚玉霓才走开,店铺里的伙计们便朝掌柜的涌了过去。 “掌柜的,宋大人的那位新宠真是少东家刚认的义妹吗?从前怎么都没见她来过?” “那位啊,是东家已故好友的女儿,最近才被东家收为义女,身世还挺可怜的……” …… “今日带着你这么张扬地晃悠了一圈,你是宋相新宠的事很快就会传开,你那几个姐妹若知道你投靠了本相,一定会找你问清楚,你可想好了要怎么回应她们?” “良禽择木而栖,宋府就是我今后的归处,姐妹们若也愿意投靠宋相,大家就一起富贵,若不愿,我也不强求,只求往后不要针锋相对。” 胡四娘与宋云初并行走在长街上,转头朝她笑道:“大人,若是我能说服其他人,你介不介意再多一两个小妾?” 宋云初挑眉,“你有把握吗?” “大姐那头倔驴我肯定说不动,二姐最听大姐的话,三姐比较向着我,我先前说逸王小气,她也觉得有道理。” “她若有强烈的投靠意愿,本相自然接纳,若摇摆不定,本相可不要。” 宋云初想了想,又道,“其实也不必强劝她们投靠,若能说服她们远离逸王,别掺和这些是非也行。” “大人所言甚是。那狗逸王压根就不在乎我们,跟他几年了连个大宅子都住不上,干的还是脏活,我们给他拔了不少眼中钉了,之前帮他陷害楚家的那个太常寺卿,也是大姐去灭口的,这人真是爱过河拆桥。” 胡四娘冷哼了一声,“我早就对他有意见了,所以最爱偷懒,他的人脉关系我不太清楚,大姐是最清楚的,我只知他和朝中两位年长的学士来往较多,一个姓吕,一个姓孙。” “原来他们也是他的人。”宋云初扯了扯唇角。 朝中跟她对着干的人不少,有些只是纯粹看她不顺眼,未必跟君天逸有关系,胡四娘说的这两人也是经常和她互呛的。 君天逸的党羽在原着中只是粗略交代,没有详细名单,毕竟主线是狗血虐恋,她光顾着骂主线,一些细枝末节很容易被忽略或遗忘,面对这种情况,就得需要相关的人员的帮助了。 胡四娘虽然只记住了两个人名,也算不错。 宋云初正准备带她去星月阁挑首饰,余光便瞥见一道黑色人影快速走来。 宋云初看了过去,来人正是她生辰那天,狗皇帝带去她府上的暗卫。 “宋大人,陛下在前边的望江楼等您。” 宋云初闻言,笑着应了一句,“本相这就去。” 今日休沐,狗皇帝出来散心也正常,他是刚好从望江楼的窗户瞥见她,还是说……他特意让人打听了她今日的行踪? 毕竟他出宫大多时候是找她解闷,其他大臣在他眼里都是呆板无趣的。 正好今日胡四娘也在,带她去狗皇帝面前亮个相,借此暗示狗皇帝,身为帝王,断袖之癖是要尽量避免的。 “大人,妾身也要一同去吗?” 一听要去见皇帝,胡四娘还真有点儿紧张。 “一起去吧,陛下是端方君子,温润如玉,你不必紧张。” 两人随暗卫去了望江楼,胡四娘见到君离洛的那一刻,大吃一惊。 这位不就是之前在城西的四方客栈里,劝说她倒戈宋相的人吗? 他当时的自称是本官,她还以为是宋云初的同僚,没想到竟是当朝天子。 “微臣见过陛下。” “妾身胡四娘,见过陛下。” 胡四娘行了礼,见君离洛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自己,以为他还记仇着城西捣乱的事,心下紧了紧。 “在城西时不知陛下身份,对陛下和宋大人多有冒犯,妾身知罪。如今妾身已是宋相的人,宋大人说不计较从前的事了,陛下宽宏大量,想必也不会与我一般见识吧……” 胡四娘心里没底,越说声音越小,见君离洛不语,生怕他降罪自己,便下意识抓住了宋云初的胳膊,朝宋云初身后躲了躲。 宋云初笑着安抚了她一句:“不用怕,陛下不会计较旧事的。” 【狗皇帝,看到了吧,我有小妾了,你得当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你本该是个直男,别弯了,就算弯了也赶紧直回去吧。】 君离洛:“……!” 她还挺得意…… 第170章 本相亏得起! 还扯什么直的弯的,他在乎过这些吗? 有趣的灵魂万中无一,他对她的情感是没有性别之分的。 有时他在想,他与她之间或许也是一段天赐的缘分,比如他们都具备常人没有的能力,他会读心,而她能预知许多事情。 所以——他们分明就十分般配。 奈何她不解风情,他也只能秉持着耐心。 “既然你已诚心投靠了宋卿家,朕自然不再与你计较先前的事。” 君离洛的语气没有起伏,眸光却透出了几分凉意,“但你得记着,今后若再敢犯错,朕绝不姑息。” 胡四娘闻言,连忙接话,“陛下放心,四娘绝不会再犯糊涂,今后一定安分。” 她话说得恭敬,心中却在腹诽。 宋大人方才还说陛下温润如玉,这哪里温润了,她瞅着他那眼神跟刀锋似的,透着寒气。 而且,她是投靠宋相,又不是投靠陛下,她要是真犯了错误,自有宋相收拾她,这宋相都还没说什么呢,陛下就给她放狠话了。 胡四娘才这么想着,前头又响起了君离洛的声音,“云初,朕好几年都没去过宫外的拍卖会了,离这不远的千宝阁会在午后举办一场,据说他们寻到了一些西域的奇珍,你和朕去见识一下可好?” “陛下相邀,微臣定当奉陪。” 【拍卖会……狗皇帝不提我都忘了,我也好久没去过了。】 【之前听楚玉霓说,千宝阁经常会在月初的时候上好东西,今儿是初三,正好可以去看看。】 【狗皇帝大概也是听了小道消息,才会在今天跑出宫来的吧。他见过的奇珍异宝那么多,这拍卖会上的东西他还真未必看得上,八成是想凑热闹。】 君离洛唇角扬起一丝极浅的笑意。 还好,他挑了个她比较感兴趣的地方,否则她肯定又要在心里骂他占用了她的休沐日。 “这个时辰,云初想必还没吃午饭吧?咱们先把饭吃了,再去千宝阁看热闹。” 宋云初应了声是,在君离洛对面落了座。 胡四娘在一旁安静地站着,低头绞手帕。 皇帝吃饭,她身为大臣的小妾,按照规矩似乎得站在一旁干看着,还得时不时给两人倒酒夹菜。 虽然很不适应做这种事,但想想宋相给她买的那些衣服首饰,她便觉得——理应把那些规矩学好,遵守规矩也是她扮演小妾的责任之一。 不一会儿,酒楼伙计们把菜肴都上齐了,胡四娘便提起了酒壶,先给君离洛倒了酒,再转头给宋云初倒上。 “大人,这家酒楼妾身从前来过几次,这醉排骨香嫩入味,您尝尝。” 胡四娘给宋云初夹了排骨,之后又添了鸡丝和鱼片。 她和宋云初也一起吃了两天饭了,大致了解宋云初的口味。 宋云初见此,挑了挑眉。 【我果然没挑错人。】 【这小妾不是谁都能扮的,女护卫里随便拉个人出来,可没有胡四娘身上这股伶俐劲。】 【胡四娘演得这么好,我再时不时地表现一下对她的宠爱,再也不会有人怀疑我是断袖,或者觉得我有隐疾了吧?】 君离洛心中生出一丝惆怅。 虽然他知道云初不太可能会喜欢女人,但他是真的有点儿担心,她扮男人扮久了,会不会真把自己当成个男的? 她身上那股子风流不羁的气息,是再也抹不去了。 其实他本就喜欢她的这份洒脱,也早早发觉她身上有许多男人都没有的君子之风,他只希望,她不会忘记自己是个女子。 否则他想打动她就更难了…… 胡四娘不敢贸然给君离洛夹菜,只能朝他询问道:“陛下想吃哪道菜?” 君离洛不看她,只淡淡地应了一句,“朕无需你伺候。” 见他自己夹了菜吃,胡四娘也就不管他了。 不需要她伺候,那还更好!反正给她花钱的人是宋云初,她又不稀罕伺候别人。 虽然不用添菜,但胡四娘还是没忘记给君离洛倒酒。 眼见着饭吃了一半,宋云初抬头朝胡四娘笑了笑,“四娘,你挑个雅间自己吃饭吧,想吃什么菜随意你点,本相这里也不用你服侍了。” “那妾身就先告退。”胡四娘福了福身退出雅间。 大人方才说随便点菜?太好了,她还有好几道招牌菜没吃过! 迈出步伐时,她听见身后的雅间里响起君离洛的声音。 “云初,这道菜好吃,你也尝尝。” 胡四娘心道一句,宋大人不愧是天子宠臣,皇帝吃到个美食还要跟他分享一下,语气这般随意,听着一点儿都不严肃。 这两人相处时,好像缺了些君臣间的距离感,更像是一对好友? 寻常臣子跟皇帝待在一起,应该是惶恐又拘束才对,不会像宋大人这般泰然自若。 皇帝对宋相的性子似乎也很了解,犹记得在四方客栈的时候,皇帝劝她倒戈宋相,说的也是——宋相惜才,所以会对她以礼相待,不会折磨她。 由此可见,这对君臣关系是真好,宋大人的荣华富贵一定是稳了,跟着他混,日子才能好过,不像那个狗逸王,看着身份挺高贵,连个蛇盘紫金冠都没混上一顶,嘴上还一口一个宋狗贼,说是看不惯宋相跋扈,谁知道是不是心里嫉妒得要死。 见隔壁的雅间空着,胡四娘点完菜便坐了进去。 宋云初与君离洛吃饭很是斯文,时不时闲聊几句,因此等二人吃得差不多时,胡四娘也吃了有七八分饱,回到了宋云初身旁。 众人来到千宝阁时,一楼已经相当热闹。 “洛兄,二楼有个贵宾间是我长期包下的,位置很不错,你以后来千宝阁可以用我那间。” 听宋云初如此说,君离洛淡笑着应了声:“好。” 宋云初包下的雅间十分宽敞,前后各有三扇大窗,四处盆景,靠窗的桌子是黄梨花木,颇有排面。 二人来到窗台边坐下,俯视着一楼热闹的盛况。 等候了片刻,窗外响起三道锣鼓声,昭示着拍卖会即将开场。 千宝阁掌柜来到了拍卖台上,让伙计们把一件件盖着红布的物件端上台。 开场拍卖的一些珠宝,在宋云初与君离洛眼里都很是平常,没有叫价的欲望,直到第七件货品上场,掌柜的掀开红布,激起了围观众人不小的反应。 那是一串明珠手链,采用深浅不同的蓝色明珠,最醒目的是手串中的那朵蓝莲花,以大小不同的明珠打磨雕成,很是别致。 “好漂亮的明珠手串!” “这成色可真好,还雕成了莲花形状,好看!” 底下众人赞不绝口,胡四娘也附和道:“那朵莲花,竟还是孔雀蓝的色泽……” 虽然之前跟着逸王没捞到多少好东西,但她行走江湖这么长时间,鉴宝的眼光还是有的,这条手串,她估算着少说得三四千两。 不过在拍卖行,凡事都不绝对,若碰上两个富豪较劲,成交价格远高于珍宝本身价格也是有可能的。 “诸位,这明珠手串是我们近日寻到的西域珍宝之一,八百两起拍。” 掌柜的话音刚落,宋云初便听斜对面雅间响起一道浑厚的男子声音:“一千五百两。” 宋云初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抬眸望去,星眸微微眯起。 她这个角度看不见雅间里坐的人,但那窗户边上站着喊价的,不就是常跟在狗渣男身边的随从吗? 二楼的贵宾间常有变动,她今天还是头一回在这碰见君天逸。 拍卖台上的蓝莲花手串确实别致,在场许多女客应该都会动心,男子买这手串也定能博美人一笑。 她记得江如敏喜欢莲花,狗渣男对江如敏一直旧情难忘,他若真是为了江如敏买的莲花手串,也只能感动他自己,狗皇帝给江如敏的赏赐里含了五座药园,她早已脱贫致富了,面对前任送的珠宝,只会唾弃。 “两千五百两!” “三千两!” 富商们对蓝莲花手串似乎颇有热情,不断竞价。 但众人也懂得估价,价格被喊上三千两之后,竞价的人也就少了。 听着斜对面又响起一声“三千五百两”,宋云初抬手,用折扇敲了敲胡四娘的胳膊。 “四娘,过来跟他叫板,不管他喊多少,都比他多喊一百两。” 胡四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了。 她当然能听出斜对面那声音是狗逸王的随从杜仲,她要是出个声,他们大概也能听出来。 正好吓吓他们。 于是她依着宋云初的意思,把头探出了窗子,高声道:“三千六百两!” 她这声一出,窗口边的人朝她这处望了过来,满面惊讶。 失踪了三天的胡四娘,竟出现在这千宝阁拍卖会上。 他连忙转身,看向桌边的主子,“王爷,是胡四娘!她果然没事,还跟咱们叫价!” “本王听出来了。”君天逸沉声道,“她和谁待在一起?” “属下也不知那间是何人的地盘……” “先别管这个,赶紧叫价。” 随从闻言,便又站好了,高声喊道:“四千两。” 胡四娘接过话,“四千一百两!” “四千五百两。” “四千六百两!” 君天逸额头上的青筋跳动了一下。 这胡四娘逃过一劫,却不回王府,八成猜出他想杀她了。 她还敢挑衅他,和他竞价蓝莲花手串。她有叫价的底气,定是投靠了新主……会是宋狗贼吗? 那手串是他要送给敏敏的礼物,他怎么能输。 “继续喊,本王倒要看看她有多大能耐。”君天逸冷笑。 杜仲只能继续与胡四娘叫价。 两人互不相让,片刻的时间已经把价格抬到八千两。 “看样子他是真的很想要。”雅间内,宋云初悠悠道,“四娘,叫到万两就停,让他买,咱们不跟他争,这后边还有别的珍宝呢。” 一旁的君离洛有些想笑。 让君天逸花上万两买一件四千两的东西,且买了之后,这东西还送不出去……真有意思。 多数人花费巨额买个开心也值得,君天逸花费巨额怕是会收获一肚子怒气。 “大人,万一他们先停呢?”胡四娘有些担忧,她是不想看宋云初亏钱的。 “他们先停也无妨。”宋云初不甚在意道,“本相前段时间才得了陛下的厚赏,又不是亏不起。” 【城西抗疫的奖赏那么多,有钱该花就花,何必做守财奴,谁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多花六千两算什么,我开心就行,赏钱没花完都不算亏。】 【我是不怕亏,狗渣男可就不一样了,他最近好像没立什么功吧?收入纯靠亲王的俸禄,呵,品级比我高贵又怎么样,两年赚的没我一个月多。】 【我挥霍的是赏钱,他挥霍的可是俸禄,我的俸禄动都没动,哈哈。】 君离洛:“……” 有时他真佩服宋云初,心里都乐上天了,面上还能沉得住气。 不过她这份心态是真好,也是她自己争气,保下了城西万千百姓,有这样的功绩,朝廷怎能亏待。 当然了,那顶蛇盘紫金冠的确是他的偏心。 “九千五百两。” “九千六百两!”胡四娘嬉笑着,见对面的人冲她怒目而视,她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杜仲低咒一声,转头看君天逸,“王爷,咱们还叫价吗?若他们停下来,您可就亏大了。” 君天逸捏紧了手里的茶杯,有些咬牙切齿,“继续喊。” 这手串的形状和色泽都是敏敏喜欢的,她若知道他为了她如此大手笔,或许会心有动容吧? 她若愿意和他冰释前嫌,他再怎么亏钱都值得。 杜仲见他执着,只能依着他的意思继续喊。 “一万两。” 众人哗然。 二楼这位客人可真是财大气粗,如此阔气,八成是个王孙贵胄。 胡四娘闻言,甩了甩帕子:“行吧,姑奶奶让给你了。” 杜仲冷眼看她。 幸亏胡四娘放弃了竞价,否则再叫下去,他都想求王爷放弃。 “一万两一次!一万两两次!一万两三次!” 随着掌柜的一锤定音,宋云初起身来到窗口边,将头探了出去,“是哪位老板这么大气?让本相瞧瞧。” 她这一冒头,可把杜仲给惊了惊。 身后的桌边,君天逸听出了宋云初的声音,面色黑如锅底。 胡四娘那贱婢果然投靠了宋狗贼! 他们方才故意跟他喊价,不是真的想要那手串,而是看出了他想要,这才逼得他多花六千两。 君天逸气得收紧了指节。 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被内力生生捏碎,刺破了他的掌心。 第171章 拍卖会,玩的就是刺激 当新一轮的竞拍开始时,千宝阁伙计将蓝莲花手链送至君天逸的雅间。 “王爷,您的手串。” 伙计笑脸盈盈地奉承道:“王爷出手当真阔气,令人惊叹不已,也不知是哪位佳人有幸得到王爷这样的心意。” 此话一出,君天逸的脸色略微缓和,吩咐杜仲将银票付给了伙计。 宋云初敢戏耍他,他也要让宋云初吃一吃亏才行。 他继续观看一楼的情况,盼着能再来几样稀奇东西。 凡是有宋云初要的东西,他也叫杜仲刻意抬高价格,且看看宋云初今日能花多少银子。 大约一刻钟后,拍卖台上迎来了第十件物品。 那是一支蝴蝶形状的发钗,以红蓝宝石和珍珠结合制成,看着十分华贵惹眼。 钗身是以纯金打造,那蝴蝶翅膀上的宝石流光溢彩,两颗小小珍珠用来点缀触角的部位,大气又不失精致,真应了珠光宝气四字。 “诸位客官,这宝珠蝴蝶金钗,与方才的蓝明珠莲花手串是出自同一位巧匠,起拍价也是八百两。” 掌柜的话音落下,场上的客人们便开始叫价,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又叫到了三千两。 宋云初估算着,这支发钗与方才那手串大约是差不多的价格,很显然这是同一批档次的珠宝,但这发钗应该是不至于再被喊到万两了。 “三千三百两!”靠在窗户边的胡四娘没忍住喊了一声。 从见到这支发钗的第一眼,她便有些蠢蠢欲动了,宋云初招揽她时送了两盒珠宝,她大致估算了一下价格,大约能有个两千五百两,她留下几件喜欢的,将剩下的变卖换成现钱,再加上她自个儿的积蓄,或许能买下这发钗。 反正吃跟住她是不用愁的,回头再慢慢攒钱就是了,只要宋云初给她派任务,她很快又能挣到钱。 宋云初见她竞价,轻挑了一下眉头,“四娘,你看上这支钗子了?” “不怕大人笑话,妾身的衣裳大多颜色娇艳,搭配这华美的珠宝最合适不过了。当然了,妾身心里有数,一旦这钗子超过四千两,我就不要了。” 她可不像狗逸王那样钱多人傻,她估出多少价格便只能接受多少价格,贵个几百两她得心疼死,毕竟在逸王府的时候,东奔西跑一整年下来也就攒几百两银子,根本不符合她的身价。 像她这样刀口舔血的杀手,总干些不要命的事,为的不就是锦衣玉食么?若是想过平凡的日子,还习武制毒干什么。 如今回想起来,越想越气,照她这行的报价,刺杀六品以上官员都是千两起步,刚认识逸王那会儿就帮他杀过几个,彼时她们不太懂行情,大姐不管逸王要钱,说是逸王管吃管住,她们竟然也就没多嘴,真是太笨了。 也怪她们从来就没换过雇主,否则早该发现狗逸王小气。 “三千五百两!” “三千八百两!” 眼见着价格快逼近自己能接受的程度,胡四娘咬了咬牙,“四千两!” 她喊出了这一声之后,另外两个与她竞价的客人不再出声。 胡四娘十分欢喜,只等着掌柜敲锤定下。 “四千两一次!” “四千两两次!” 眼见着掌柜就要敲第三下,一道浑厚的男子声音接过话,“四千一百两!” 胡四娘脸上的笑容僵住,狠狠地瞪向斜对面。 狗逸王!挨千刀的混账东西! 杜仲接收到她的视线,轻嗤了一声。 王爷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胡四娘冷笑着接了一句,“五千两!” 她已经不想要这发钗了,只等杜仲加价,让他们买去! 喜欢亏是吗?再让你多亏点。 但她估算着,同样的招数用第二次,肯定没有第一次好用,所以这回就不能指望狗逸王亏太多了,再叫两轮就停。 若是狗逸王先停,她大不了跟宋大人赊账呗,回头问问都有谁跟宋大人作对,多杀两个也就赚回来了。 果不其然,杜仲学着她先前的方式,又往上加了一百两银子。 “五千一百两。” “六千两!” “六千一百两。” 胡四娘闻言,不再作声。 若是再往下叫,对面先停,她可就得亏了,还是见好就收吧,让狗逸王拿去。 六千一百两……贵得要死,狗逸王真就是个猪脑子。 杜仲见她放弃,转头朝君天逸道:“王爷,她似乎没打算再继续喊了。” “无妨。”君天逸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她大约是真想要这个东西,本王偏要她得不到,她敢戏弄本王,本王自然也要叫她不顺心。” 另一边,宋云初望着胡四娘气鼓鼓的侧颜,大致猜测到了她的心情。 虽然四娘已决定了要放弃蝴蝶发钗,且故意又让君天逸多花了些钱,但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遗憾。 毕竟是很喜欢的东西,眼见着就要到手了,却被人打断,哪能不懊恼呢。 这般想着,宋云初道:“四娘,继续喊,每轮加五百两。” 胡四娘闻言,第一反应是宋云初又想坑君天逸了。 “大人是觉得,逸王会为了跟您较劲,再继续砸钱么?” “竞价嘛,玩的不就是刺激,他吃亏了心里不舒服,便想要咱们也吃亏,那咱们就看看他有多大气,敢不敢再继续喊到万两。” 第172章 没见过这么多钱 二人说话间,掌柜已经敲了第二锤。 在第三锤落下之前,胡四娘依着宋云初的意思再次出声,“六千六百两!” 杜仲见她又开始了,不甘示弱,与她继续竞价。二人叫了两轮,蝴蝶发钗已被抬到了七千八百两的高价。 众人哗然。 掌柜的也愣了一下子。 之前的蓝莲花手链卖出的价格已经远超本身价格,本以为这样的好事今天不会再出第二次,没想到前后相隔不过半个时辰,楼上这两位贵客又开始争起来了。 他都有些怀疑,他们不是冲着珍宝来的,而是互看不顺眼,这才一再抬价。 “王爷,她定是又想算计您了。” 杜仲见发钗的价格逼近八千两,转头朝君天逸劝道:“她起初大约是真的想要,喊到六千两的时候,价格已经有些过高,之后她犹豫了许久,又在掌柜的敲第三锤之前再次加价,分明就不是冲着发钗去的,是想故伎重施,要您亏银子。” 君天逸略一思索,道:“那便停止竞价吧。” 他原本也是冲着较劲去的,但他摸不准胡四娘那边会竞价到什么程度,若是再次喊上了万两的价格,胡四娘先他一步停了……他便又输一局。 他让杜仲及时停止,胡四娘那边得多花一倍的钱,也算是亏了不少。 且先让那贱婢吃一个小小的教训,回头再收拾她。 “七千八百两一次!” 眼见掌柜的开始敲锤,君天逸那边却没了动静,胡四娘顿时急躁了起来。 “大人,他们竟然先咱们一步停了?这怎么就停了呢……” 胡四娘险些揪烂了手里的帕子。 该死的狗逸王,可恶。 七千八百两,这可是贵了将近一倍啊。 望着胡四娘欲哭无泪的模样,宋云初倒是气定神闲,“多大点儿事,反正是本相让你竞价的,又不用你来出银子,你不必如此焦虑。” “我哪能不焦虑啊?贵了三千多两!就算不是妾身自己出银子,妾身也不愿意您吃亏啊。” 胡四娘听到掌柜的敲下了第三锤,心中又把君天逸咒骂了好几遍。 这小气劲的,一点气魄都没有,不到八千两就停,实在是太小气了! 大姐上辈子肯定是掘了他家祖坟,否则这辈子怎么会给他这样的狗男人卖命。 很快,那支宝珠蝴蝶金钗被伙计送进了雅间。 “宋大人出手当真阔气,令人赞叹不已!也不知是哪位佳人有幸得到宋大人的心意。” 听着伙计的话,宋云初扬唇笑道:“自然是你面前的这位佳人了,只要她高兴,本相这钱花得也高兴。” 她说着,便拿起了那支金钗,走到了胡四娘跟前,在她诧异的目光下,把金钗插入她的发髻。 胡四娘怔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宋云初收了手,她才回过神来,连忙摆出一副惊喜万分的神情,“大人,您对妾身可真是太好了。” 她可没忘记她如今在扮演宋云初的小妾,在外人跟前,自然是要故作娇俏。 她挽起宋云初的胳膊,亲昵道:“妾身今夜肯定要高兴得睡不着了。” 宋云初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喜欢就好。” 千宝阁伙计见此,大为感叹—— 宋相对这位新宠,可真是极尽疼爱啊。 坐在一旁的君离洛暗自冷哼一声。 他是真不爱看她们俩演戏。 尤其是这胡四娘,演宠妾未必就得矫揉造作,她就不能演得文静矜持些吗?有事没事就往宋云初身上蹭,不知分寸。 眼见伙计离开了,胡四娘收起笑容,耷拉下肩膀,一副郁闷的模样。 “怎么,还在计较本相多花钱的事儿?” 宋云初不甚在意道,“不就是贵了一倍么,本相刚才就说过了,亏得起,况且你不是很喜欢这支发钗吗?本相也不算是白花钱。” 胡四娘睁大双眼,“大人您的意思是……这发钗真要给我?” “不然呢。”宋云初挑了一下眉头,“在场难道还有第二个女子吗?本相如今就你这么一个小妾,在人前不得宠着点儿,你身上带些华贵的东西出门也体面,你越是惹人注目,本相也越有面子。” 胡四娘缓过神来,摸了摸头顶的发钗,随即朝宋云初粲然一笑:“大人说得是,妾身一定会让您有面子的。” “今后但凡是您的吩咐,妾身一定遵从,绝无二心!” 七千八百两啊! 跟着狗逸王几年了,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宋大人就这么眼也不眨地给她了…… 她都觉得她不配,毕竟她刚投靠过来,这还什么都没干呢,按照正常流程,不得先等她完成几个任务再奖赏她吗,事都还没开始办就先发奖赏,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胡四娘暗下决心,从此生是宋府的人,死是宋府的魂! 她就等着宋云初给她派任务了,先白干几回不领奖赏,就当是还这支发钗的人情,免得宋府里其他护卫觉得她贪得无厌,回头瞧不起她。 “好了,咱们继续看吧。” 宋云初坐回位置上,心情舒畅。 【多花几千两算什么,至少我得到了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她今后会给我带来收益,这算哪门子亏损。况且这钱花得高调,人们就会议论宋相对新宠多么阔绰,那些怀疑我断袖或是有隐疾的传言也会逐渐湮灭。】 【要说亏,还得是狗渣男亏,就他那个普信程度,八成在脑补着江如敏收到手串后会跟他重修旧好。这傻缺,说不定还觉得让我多花了几千两他就报复成功了。】 【毕竟胡四娘反复强调他是个小气的男人,他和江如敏的羁绊注定了他会对江如敏大方,除江如敏之外的女子们,在他看来就跟扫地机器人似的,他要她们接收指令认真干活,又不给她们厚待。】 【他大爷的,最烦小气的男人。】 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梢。 云初作为许多人的顶头上司,的确对下属十分厚待,不光舍得花钱,也足够护短,难怪手下的人能一心追随。 而他作为云初的上级,虽然时不时被她骂,也大多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她从没埋怨过他给的待遇不够好,甚至是夸过他大方的。 她喜欢靠自己的能力来换取利益,所以他总是要挑合适的时机成全她,例如她对朝廷做出一些贡献时,她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受赏,同时也能有成就感。 而他也可以在赏赐她的同时,顺带给一些他个人的心意。 两盏茶的时间过去,拍卖场上迎来了第十五件珍宝。 “诸位,这可是咱们今天的重头戏。” 拍卖台上,掌柜的朗声笑着,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掀开了红绸布。 托盘上,一块手掌大的墨玉泛着由浅至深的色泽,从浅墨到烟墨直至墨黑,颇有层次感,即使没有日光照耀,也浑然天成地淌着柔和的光泽,像是玉石和宝石的结合体,格外亮眼。 一众富商都来了兴致,等着掌柜的报价。 即便是见惯了金银珠宝的君离洛也眯起了眼。 沈樾给的消息还挺准确,今日这一趟没白来。 他视线一转,瞥向宋云初手中的扇子—— 云初这扇坠不好看,该换了。 另一边,君天逸的视线也盯紧了拍卖台上的玉石,眼中浮现一抹志在必得。 这一回,宋狗贼休想争过他。 第173章 狗皇帝,不愧是你 “此玉名唤玄麟玉,乃是墨玉中的极品,可遇而不可求,这大约是我千宝阁今年最珍稀的拍品了,此玉万两起拍,请诸位竞价。” 掌柜的话音落下,二楼的各个雅间便传出了一声声报价。 一楼的客人们虽有惊叹,但少有竞价者,众人心知肚明,这墨玉摆出来就是要给达官贵人们抢的。 若说先前的珍宝都能有个定价,这块墨玉则是富商们都估不准价格的,最终定价多少,得看贵人们乐意出到多高的价格。 眼见着玄麟玉的价格一路狂飙,宋云初抿了一口茶,望着那块墨玉思索。 【没想到这世界还有这么稀奇的玉石,不用灯光日光的照耀,都能自带流光,放我们现代得加上滤镜特效才能有这样的效果。】 【狗作者虽然剧情烂得要死,创造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倒是挺在行的。】 【这玄麟玉在富商们的眼中大概是顶级奢侈品吧?果然,无论是哪里的人们,只要有钱了都想追求限量版。】 【他们喊得这么起劲,我现在叫价似乎也没意义,先看看他们能把价格抬到什么程度。】 君离洛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 玄麟玉已经被喊到两万五千两的高价。 正如云初所言,富人们对‘限量版’是较为执着的,前边拍卖的那些珍宝,二楼有好几间都没出过价,想也知道那些人是眼光太高,就等着抢一件稀世奇珍。 将此玉石打成服饰随身带着,出门在外便是十分亮眼的存在。 不过,再稀奇的东西也都是有价格的,当价格超过多数人承受范围时,他们便会放弃。就好比此刻—— “三万五千两。” 杜仲的一声喊,将前一位客人的报价抬高了整整五千两,那客人的雅间便不再出声了。 宋云初唇角扯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狗渣男,又开始博人眼球了。】 【一出声就压了人家五千两,显得你豪气是吧?】 【不过话说回来,狗渣男具体有多少资产我还真不清楚,虽然我现在挣的是比他多,可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王爷,家底一定很厚,要是真拼起家底……我大概也没胜算。】 【他只是比我小气,不是比我穷啊,这墨玉虽然是顶奢,也不值得我掏空家底去跟狗渣男杠。】 【最多出到五万两吧,多了不划算,可不能在这千宝阁花掉太多家底,否则花超了,就没多余的银子去打赏手下人了。】 宋云初这般想着,便打算让胡四娘再去给自己叫价。 可还不等她开口,君离洛的暗卫便走到了窗台边,冷声道—— “五万两。” 此报价一出,周遭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掌柜的也有些怔愣地抬头,望向宋云初所在的雅间。 那间是宋大人包下的,此刻叫价的这名黑衣男子倒是挺眼生的,是宋大人的随从么? 宋大人抬价还真是够狠的…… 雅间内,宋云初从诧异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君离洛,“陛下看上这块玉石了?” 【好家伙,你这报价一出我都省得开口了。】 【也好,你跟狗渣男争去吧,他再有钱也不可能争得过你,他也不知道你坐在我的包间里,没准还会以为是我开的价。】 “玄麟玉的确可遇而不可求,连宫中都没有。” 君离洛朝宋云初淡淡一笑,“云初感兴趣吗?” “不瞒陛下,微臣起初的确是有些感兴趣的,但转念一想,这玉石沉稳大气,又是如此珍贵罕见,达官贵人们即便买得起,自身的气质也未必能与它相配,所以微臣以为,能与玄麟玉相配的只有陛下您一人。” 【狗皇帝,我都这么夸你了,你可一定得抢赢狗渣男啊。】 【你能抢得过狗渣男也算是给我省钱了,我宁可看这玄麟玉被打成玉佩挂在你身上,也不想看那狗东西得意,他本来就够普信的了,身上再挂几件限量版,他都会觉得自己疯魔满城少女。】 君离洛:“……” 就知道她不会真心夸奖他。 嘴上说着他气质绝佳,心中却在呐喊着让他争过君天逸。 “王爷,宋相那边又开始跟您较劲了。” 杜仲回过头看自家主子,见君天逸磨了磨牙,让他接着竞价。 杜仲依着他的意思,转头给出了五万五千两的报价。 到了这个节骨眼,二楼几乎没有其他的客人再抬价。 一楼的客人们早已悄悄议论开了。 “那是宋大人的包间吧?可真是大手笔啊,抬价这么狠,把其他客人打得措手不及。” “依我看,宋大人是对这块墨玉势在必得,这二楼的贵宾席虽然常常变动,但宋大人那一间没变过,其他贵客们或许是不想得罪他,这才会放弃竞价,若是买个东西被他记恨上,实在划不来。” “可不是么,宋相最近风头正盛,前阵子圣上还给他赐了蛇冠,寻常富商是没胆子得罪他的,敢跟他叫板的,要么也是大官,要么就是皇家的人了。” “你们说,这玄麟玉最后会到谁手上呢?” 人们议论间,君离洛的暗卫也回应了杜仲的报价。 一声漫不经心的“七万两”,犹如巨石投入河中,再次引起了楼下客人们的热议。 宋云初挑了挑眉头。 【狗皇帝,不愧是你。】 【就狗皇帝这架势,要赢狗渣男完全不是问题。】 【其实如果他真那么想要,完全可以叫暗卫跑去狗渣男的包间通知一声,狗渣男即便心有不服,在明面上也一定会让着他,且不仅要让,还得乖乖过来行礼致歉。】 【奈何狗皇帝傲气,不愿亮明身份,非要跟狗渣男拼财力,心里不待见这位皇叔,明面上还要维持亲戚间的客套,毕竟狗渣男在坊间还是有声誉的人。】 君离洛听着宋云初的心里话,眼底泛起极浅的笑意。 不错,他只需去君天逸面前亮明身份,君天逸无论如何都不敢与他叫板。 可这么一来,倒显得他没气魄了。 且就让君天逸认为是云初要和他竞价吧。 他若发现自个儿的女人缘不如云初,能力和财力也不如云初,自己就能把自己给气死了。 人若是长期精神状态不稳定,暴躁易怒,便容易多发疾病,甚至犯错。 “王爷,这……”杜仲听着那七万两的报价,眉头已经拧成了一团。 他有些疑惑,宋相在一品大员的位置上还不足两年,怎么会有如此厚的家底? 君天逸的脸色一片铁青。 宋狗贼的俸禄和赏赐虽多,可他手底下有那么多人,整个宋府的开支也是不少的,这厮生活奢侈,哪还能闲出这么多银子。 那必然是是贪污受贿,中饱私囊了。 玄麟玉固然珍贵好看,可若是要花七万两以上,他是真觉得有些不值当。 杜仲看出了他的顾虑,提议道:“王爷,以属下之见,不如就让宋相买了这块墨玉,您细想,宋相近日很出风头,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他一口气花掉整整七万两,这是何等张扬?您大可与朝中的文官们合计一番,利用此事弹劾他,或许能引发陛下对他的猜忌。” 二人说话间,楼下的掌柜已敲响了第二锤。 “七万两两次!” “本王也正有此意。”君天逸冷声道,“就让他拿去吧。” 宋云初就算是立了功劳又如何?历来没有哪个皇帝会纵容臣子骄奢淫逸。 宋云初素有恶名,在城西立功才勉强挽回一些名声,这厮如今这样挥金如土,是真不担心被查家底吗? 朝臣们当中,许多人都有些来历不明的收入,宋云初自然不可能例外。 他该不会觉得皇帝赐了他一顶发冠,就真拿他当兄弟看待了吧?可笑,帝王心思最难测,今日与你称兄道弟,明日赐你毒酒白绫都是有可能的。 随着楼下掌柜的一锤定音,玄麟玉的竞拍彻底结束。 “他如今越是张扬得意,日后就越会狠狠跌重,本王等着看他的下场。” 君天逸冷笑着,垂眸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心中仍有一丝怨恨不甘。 而当他瞥见一旁的蓝莲花手串时,紧绷的神情略有缓和。 怪他低估了敏敏的医术,当初不愿让敏敏去城西,是怕她陷入险境,可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跟宋云初一起去了,她以实际行动向他证明了,她有胆量,也有能力。 如果当初他能支持她的决定,陪她一同去,那么如今风采夺目的人就不会是宋云初了吧? 他不是不愿陪她克服困难,只是不想让她白白冒险,所以他嘱咐了毒娘子等人,对付宋云初的同时,也得想办法把她带出来。 他没想到她那样争气,虽然她比从前傲慢了些,也不影响他对她的喜欢。 她跟宋云初已退了婚,他也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和她重修旧好了。 另一边的雅间内,宋云初望着掌柜亲自送来的玄麟玉,心下赞叹。 【限量版的东西就是好看啊,难怪连狗皇帝都喜欢。】 【不过七万两也太贵了,我要是再多攒几年钱或许能接受。】 【幸好这块玉最终落在狗皇帝手里,狗渣男实在不配。】 “宋大人丰神如玉,气宇轩昂,这块极品墨玉配您再合适不过了。” 面对掌柜的客套话,宋云初只淡淡地应了一句,“你退下吧。” 见掌柜的离去,宋云初连忙将墨玉放在了君离洛的桌前,“这些生意人就爱说奉承话,陛下切勿放在心上。” “云初不必拘谨,是朕自己不想暴露了身份,又怎么会介意别人夸奖你,你相貌不凡,他夸你也是合理的。”君离洛悠悠说着,盖上了装有墨玉的锦盒。 玄麟玉是今日的重头戏,在这之后自然就没什么看头了。 众人离开了千宝阁,宋云初目送着君离洛的马车离开,这才带着胡四娘回了府。 “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你问。” “今日看大人与陛下的相处,陛下在您面前并不严肃,可见是真的挺信任您,您为何不告诉陛下,当初我去城西捣乱就是受了逸王的指使?只要您说了,我就可以给您作证,让陛下治逸王的罪!” 听着胡四娘的话,宋云初笑了笑,“四娘,你把事情想简单了。所有人都知道本相和逸王有夺妻之仇,我们曾为了江小姐大打出手。你作为本相新纳的小妾是无法成为重要证人的,即便你我之间没这层关系,你一个人的证词也太过单薄,你得证明你的话属实,这可不是件易事。” “陛下虽是九五之尊,也不能草率地治罪一个皇叔。你没有确切的证据,逸王的党羽便会说你是受本相的指使陷害他,因为你的背景在他们眼中就是来历不明,与他交好的不止有朝中官员,也有皇室宗亲,明着扳倒他或许会比暗杀他还难点儿。” “况且,有些事情咱们不必明说,陛下心中有数,本相今日在千宝阁那样针对逸王,陛下都没一句警告,显然陛下也不待见他,他如今没有功绩亦没有实权,威胁不到咱们,我不能明着扳倒他,他也奈何不了我啊,所以我们只能暗中较劲,目前看来,他吃亏比较多。” 胡四娘闻言,接过话道:“原来如此……要是大姐不喜欢他就好了。” 她设想了一下,若大姐肯出手,就先毒他个半身不遂,再慢慢折磨他。 可惜幻想终是幻想,指望大姐动手比母猪上树都难,还是先从三姐开始策反吧,三姐比较听劝。 …… 是夜,月色皎洁。 君离洛坐在御案后,提笔在画纸上缓缓勾勒着图案。 “早闻玄麟玉珍稀华贵,难得一见,今日奴才沾了陛下的光,也算是见识到了。” 李总管望着锦盒内的极品墨玉,笑道,“陛下想将这玉做成什么佩饰?” 君离洛头也不抬,“截取中间最好看的那部分,做个扇坠。” 李总管怔了怔。 扇坠? 他还以为陛下会做个玉佩或是拿来镶发冠…… 没等他想清楚,君离洛搁下了笔,将画好的图案递给他,“就按照这上边的图形做。” 第174章 不如给宋大人当小妾 李总管接过画纸一看,眼底的惊讶又多了几分。 说到扇坠,陛下是不怎么玩扇子的,倒是宋大人,平日里几乎扇不离手。 再加上陛下画的图样…… 他心底早就有个隐约的猜测,如今似乎是越发明朗了。 他面色不露异样,抱起装有墨玉的锦盒退了出去。 在宫中,许多事情看破不必说破。 另一边的宋府外。 一抹纤细的影子在树下踌躇了许久,终究是迈开步子走到了门前。 相府守卫见到生人,上前一步冰冷地询问:“什么人?” “宋大人前几日纳了一位新夫人,我是她的三姐,守卫大哥可否帮忙传个话,你们只需告诉她,胡三娘求见。” 守卫闻言,朝她应了一句“等着”,便转身回府通报。 四夫人的确吩咐过他们,若是有姓胡的年轻女子找上门来,务必要去告知她一声。 胡三娘在府外等了一会儿,很快便看见门后一抹俏丽的人影朝她飞奔过来。 “三姐,我原本还打算去找你呢,没想到你先来找我了!” 胡四娘一把抱住了胡三娘,“这外头有风,要不要进去跟我说话?” “不了,就在这外边说吧。” 胡三娘打量着胡四娘,见她身穿华服头戴珠翠,她依旧如昔日那般俏皮,只是这身装扮衬得她明艳了许多。 “果真是人靠衣装,四妹转眼间就这样贵气了。你知不知道,大姐都被你气昏头了?” “她被我气昏头?分明是我要被她气死才对。她总说逸王好,管她吃住就叫好了吗?累死累活就挣那么点儿,被同行知道都得笑掉大牙。” 提到毒娘子,胡四娘恨铁不成钢,“大姐总说知恩图报,这话我听了,宋大人便是我的恩人,救了我的性命还给了我富贵,我可不得留在宋府效忠他么?” 胡三娘不禁疑惑,“宋大人怎么成了你的恩人了?” “那这和狗逸王可脱不了干系。”胡四娘冷笑,“我若是告诉你,逸王派了人在小巷里追杀我,险些就得手了,你信是不信?” “这……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胡三娘一脸惊疑,“他哪怕是看在大姐的面子上,也不能这么干吧?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后边你又是怎么得救的?” “关键时刻,是宋大人的手下红莲救了我。” 怕胡三娘不信,胡四娘稍稍撩起了自己的衣袖,让她看清缠在自己手臂上的纱布。 “宋大人一心想要招揽我,放了我之后也怕我出事,这才会命令红莲关注我的行踪,否则我今天就不可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 胡四娘说着,抓紧了胡三娘的手腕,“三姐,人活一世总要有追求,咱们跟着逸王,总共才得到多少好处你心里有数,大姐执迷不悟是因她钟情王爷,可你应该看得清楚,逸王只是把咱们当成随叫随到的奴婢!连王府的下人都瞧不起我们,那种憋屈的日子,我是再也过不下去了。” “他还天天管宋大人叫狗贼,说的好像他多有能耐似的,他不受陛下器重,不能为朝廷效力也就罢了,他还给朝廷添乱呢,城西鼠疫那会儿,咱们信了他的鬼话去刺杀宋大人,若真行刺成功,咱们就是造孽了!” “大姐还说他心眼不坏,就光记得他曾经给百姓施粥,可笑,真正替百姓着想的人怎会在鼠疫期间不顾百姓死活,非要去针对抗疫的官员?我看他分明就是伪君子,难怪江小姐不要他,换我也不跟这种男人,没准哪天就被下了大狱抄家,他自己活腻了还要带上家里人。” “三姐,你也别怪我说话太俗气,依我看,就他那个小气劲,大姐真别指望他了,给他当侧妃都不如给宋相当个小妾。” 胡四娘说着,抬手摸了摸头上的宝珠蝴蝶金钗,“三姐你瞧,宋大人给我买的,七千八百两啊,咱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富贵?你也来投靠吧,逸王在朝中的党羽都有哪些你知道吗?我就只记得两个,你要是能多提供一点有用的情报,好处多多。” “……” 胡三娘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胡四娘催促她,“三姐你到底犹豫什么呢?你总不能也被逸王迷倒了吧?他除了身份高贵,长得人模狗样,简直一无是处!” “你别胡说,大姐喜欢的人我是不会沾染半点儿的,我只是……实在舍不得大姐她们。” “我也没说要跟大姐断绝来往啊,她还是咱们的姐姐,只是逸王府那地方太晦气了。三姐,你就算不跟着我,也别回王府了行吗?你找个好点的客栈先住着,我给你银子花,别回去看那些下人脸色了。” 望着胡四娘期盼的目光,胡三娘应道:“好,我先不回去,容我好好想想。” …… 翌日上午,宋云初照例早起进了宫,才迈进大殿,便接触到一众官员投来的视线。 有人惊奇,有人鄙夷,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忧心。 忧心的自然是她这一派的人。 “大人,您可来了。”有人凑上前来朝她小声道,“今日下官一来,便听他们议论您昨日在千宝阁挥金如土的事,听说您一口气花了近八万两银子,您在一品大员的位置上也就一年多,所以……” 宋云初闻言,轻挑了一下眉头,“本相知道了。” 这些人在怀疑她的收入来源,怕是想借着千宝阁的事,趁机让皇帝盘查一下她的家产。 第175章 宋相骄奢淫逸? 在她来这个世界前,原宋相的受贿金额高达十万两白银,这些银子都存放在相府西南角的一个密室里。 若是皇帝真的有一天命人来搜索她的府邸,清算她的家产,那个密室也大概率不会被发现。 原主是个相当谨慎的人,密室的位置在地下,且机关门采用坚硬的玄铁,除她之外,没有人知道密室开启的方法。 所以——其实她并不担心被清点家产,如今她府里的一切金银财宝都是有正经记录的,和朝廷发下来的那些都能对得上。 而她在算积蓄的时候,也从未把密室里的那一笔账算上,毕竟她得确保她明面上的开销不能超过朝廷发给她的那些。 “大人,下官瞅着他们今日必定会群起攻击您,您这些日子出了风头,他们当中早有人心怀嫉恨,却苦于抓不到您的把柄,您可要小心应付了。” “你不必担心。” 相较于下级官员的忧虑,宋云初倒是云淡风轻,“本相且看看他们一会要如何对付我。” 密室里那十万两大多都是下级官员孝敬,有些人也已经不在世上,她没法把那些银子都一一还回去,如今能做的也就是停止受贿。 朝廷如染缸,若想清清白白一丝不染,就注定会被众人所孤立,追求至高地位哪有不圆滑的,她知道她的下级们也大多有灰色收入,而狗皇帝对此或许也心知肚明。 不过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狗皇帝从来不怕朝中有小人,怕的是小人不效忠他。 众人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定,宋云初目不斜视,直到君离洛来到大殿上方。 如宋云初预料般,有人站出来直言她生活奢靡—— “陛下请听臣一言,宋相虽在城西抗疫中立下功劳,但他回朝之后,行事未免过分张扬,听闻宋相昨日在千宝阁大手一挥便是七万两白银,实在是骇人听闻,身为朝中一品大员,如此行事……也不知百姓会如何议论!” 宋云初瞥了一眼说话之人,正是胡四娘先前跟她提起的,私下跟君天逸有交情的孙学士。 孙学士此话一出,便有人接了一句,“孙大人倒也不必过分苛责宋大人,听说宋大人买下的珍宝是难得一见的玄麟玉,宋大人自城西回来之后便得了陛下的厚赏,且宋大人屡屡为陛下分忧,近一年得到的嘉奖甚多,若宋大人花的是朝廷发下来的钱,倒也不算有错。” “陛下,林大人这话很是明理,若宋大人所花费的一切都来源于正经收入,微臣等人也不便多说,只想请宋大人日后收敛,别叫百姓埋怨朝廷命官奢侈就好。然微臣此刻想问一问宋大人,您究竟是有多丰厚的家底才敢如此挥霍?除了朝廷给您的那些,是否还有……” “本相所持有的一切,自然都是朝廷给的。” 宋云初气定神闲地打断身后官员的话,面向君离洛拱手道:“旁人不知陛下嘉奖了微臣多少东西,陛下是知道的,微臣并未做过违背我朝律法之事,还请陛下明鉴。” 【狗皇帝,你看吧,你微服出巡挥金如土的事算到我头上来了。】 【我要是直接说那玩意是你买的,显得我想把奢侈这两字甩给你似的,你要是有良心,你就自个儿解释吧。】 “朕自然是相信宋卿家的。” 君离洛并未第一时间解释,只是顺着宋云初的话道,“宋卿家总是替朕分忧解难,凭自身能力得到丰厚的嘉奖,偶尔奢侈一下又如何。” 说着,他扫了一眼方才开口的几名官员,“你们也未免太小题大做。” 他想,他如此毫不犹豫地维护宋云初,这些人就会越发着急不甘,很快便会丑态毕露。 果然,他话音才落,孙学士便又进言:“陛下,宋大人的奢侈绝不止千宝阁这一回,据微臣所知,宋大人总是给府中女眷大肆采购珠宝华服,引得坊间议论纷纷,人们都在猜测,宋大人手中的钱财是否干净。” “既然宋大人已经引起了这么多猜疑,陛下何不查个究竟?微臣斗胆,请求陛下派人清点宋府家财,只需一查,便知宋大人是否清白。” “孙大人说的倒是轻巧。”宋云初嗤笑一声,“陛下信任本相,你却不信,为着一些毫无凭证的闲话就质疑本相的钱财来源,你凭什么认为你的怀疑就值得陛下搜查本相?” 宋云初言罢,与她交好的官员们连连附和。 “宋大人所言甚是!陛下明察秋毫,宋大人有陛下的信任,又何须向旁人证明自己清白?” “正如陛下方才所言,宋大人为君分忧,功在社稷,花费高价买一件心仪的珍宝,也不是什么过失。” “宋大人若心怀坦荡,就算是被清点一下家财又如何呢?”不远处的吕学士接话道,“清者自清,若宋大人真的无错,就该大大方方接受盘查,从此也就不必担心旁人说闲话。” “臣附议。” “臣附议。” 听着底下的声声附议,君离洛冷笑一声,“孙学士,你竟这么喜欢与朕作对吗?” 被点了名的孙学士怔了怔,见君离洛眸光冰冷,连忙恭敬回话,“微臣不敢,微臣只是在坊间听了太多议论,这才想求一个真相,也好还宋大人一个清白。” “好一个求真相。” 君离洛的声音清冷如玉石作响,“朕信任的人,朕认定的事,何时轮到你们来质疑?今日你怀疑宋相的钱财来路不明,就要朕查他家产,那么是不是今后只要你怀疑一个,朕就得依你的意思去查一个?你当自己是何等人物?” 孙学士头皮一麻,连忙跪下,“陛下息怒,微臣绝无此意!” “你们身为朝廷命官,不想着如何为朕分忧,一门心思去关注着宋相的言行举止,究竟为的是哪般?你们若觉得朕过于厚待宋相,心中不服,便该拿出你们自己的本事,为社稷尽一份力!而不是无端猜忌被朕赏识的人。” “朕原本不想与你们费口舌,哪知你们如此尖酸刻薄,若朕现在告诉你们,那块价值七万两的玄麟玉不是宋相买的,而是朕买的,你们又该如何应对?” 君离洛此话一出,以孙学士为首的一干人瞠目结舌。 陛下买的?! “朕出宫散心不愿暴露身份,便借了宋相的雅间看热闹。那玄麟玉沉稳华贵,朕很是喜欢,想着买回来做个配饰。却没想到,因这玄麟玉,险些损了宋卿家的名誉。” “要说奢侈,也是朕奢侈,不知节俭,众卿家还有什么要训斥的?现在便可直言。” 君离洛说得慢条斯理,底下的人诚惶诚恐地跪了一片。 第176章 坏了,狗皇帝真弯了 “陛下息怒,臣等不敢妄言。” 孙学士头也不敢抬,手心里已有冷汗沁出。 “不敢妄言?”君离洛讥诮一笑,“你们仅凭自己听到的几句流言便猜忌宋相,盼着朕去查他的家底,言辞倒是大义凛然,可曾考虑过宋相的颜面?” “若是朕按照你们所言,真就去清点了宋相的家财,不论结果如何,都会有人揣测朕对宋卿家是否真的信任,他一直不辞辛劳地为朕分忧,却要换来这样的对待,岂不是太可笑?” “你们如此针对宋卿家,只怕不是单纯地替朕着想,要是朕哪天对宋卿家生出了猜忌,与他疏离,是不是就遂了你们的心愿了?” 君离洛的话并未有多大起伏,却让孙学士等人听得头皮发紧。 “微臣不敢。” “是臣等听信谣言,误解了宋大人,还望宋大人谅解。” 有官员朝宋云初的方向拱手致歉,“流言蜚语,三人成虎,坊间传的人多了,下官也就真的听信了几分,还请宋大人相信,下官不是有意针对。” 宋云初闻言,只不紧不慢地道了一句:“既然陛下已经斥责过几位大人,本相也就不必再多说,只盼着几位大人日后谨言慎行,切勿再惹陛下生气。” 【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这几个老家伙为官多年也有不少人脉,既然狗皇帝已经把他们骂了一通,我索性就做个好人,不跟他们废话了。】 【若是我不依不饶,恳请狗皇帝处罚他们,其他官员必会联合起来求情,这几个人的错,往大了说是嫉妒上级,往小了说也就是脑子糊涂听信传言,不是太严重的过错,不值得我费心去计较。】 【百官对我的偏见已不是一天两天,就算这七万两不是我花的,也不见得他们会对我有多少好印象,抛开那些长期和我作对的人,有些能力拔尖的中立党还是值得拉拢一下,我今日不打压这些老家伙,他们或许会觉得我有几分宽容。】 这般想着,宋云初朝君离洛拱手道:“陛下,倒也不必为了孙学士等人的过失大动肝火,虽说这七万两银子不是微臣花的,但毕竟是在微臣雅间叫的价,引起误会也是在所难免的。” “宋卿家难道就不责怪他们总是窥探你的生活?撇开玄麟玉的事不谈,他们连你给府中女眷大肆购买珠宝衣裳的事都清楚,可见是一心想着抓你的错处,逮着一点儿机会都要针对你。” 君离洛冷嗤了一声,“身在官位,却爱搬弄是非,不把心思放在正事上,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听信了谣言,企图给自己辩解。” “即便宋相今日不怪你们,朕也不能姑息,念在你们为官多年的份上,每人罚俸一年,回去好好思过!若再敢有下回,就滚回乡下去种地。” 孙学士等人闻言,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只能谢恩。 他们不像宋相那样总是受赏,这一年的俸禄罚下来,真叫人心里堵得慌。 原以为可以借着那玄麟玉,让陛下对宋相的奢侈不满,却没想到那七万两银子竟是陛下喊的价! 而更让他们想不到的还在后边—— “朕刚才听你们的意思,玄麟玉的事已经在坊间引起了热议,百姓们都认为宋卿家奢侈,朕对此感到自责,朕买下玄麟玉的时候并未多想,毕竟朕在宫外不该随意暴露身份,可说到底这事也是朕引起的,否则宋相不会遭受非议。” 君离洛说着,看向了宋云初,“宋卿家,朕微服出宫时,常常有你守护在侧,如今朕又险些害你名誉受损,这样吧,朕把那块玄麟玉赐给你,算是对你的嘉奖和补偿。” 宋云初:“……!” 【卧槽,狗皇帝你这么大方的吗?】 【那玩意儿可是七万两啊,你就这么面不改色地赏我了?】 【你舍得送,我都不好意思要,一个功劳换一回赏赐还差不多……你好歹留着等我下回立功的时候再赏啊?】 这般想着,宋云初连忙推辞道:“微臣能得陛下信任,心中已十分欢喜了,这玄麟玉太贵重,微臣不敢领受,还请陛下……” “宋卿家,朕已经把话给说出来了,又岂能再收回?朕金口玉言,说了给你便是给你的。” 君离洛打断宋云初,面无表情道,“朕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对于能力拔尖者,朕从不吝啬嘉奖,若想得朕看重,便要学会像你一样,把心思都放在正事上,为江山社稷多一些付出。朕希望朝中能够再出几个像你这般英勇无畏,忠君爱国的栋梁。” “可惜,如宋卿家这等智勇双全的人才实在少见,宋卿家若觉得这份赏赐受之有愧,便试着从你的下级当中,多培养几个人才出来,朕也不奢求个个都要像你一样,能学到你七八成的本事,朕也就满意了。” 君离洛说着,视线扫过一众官员,“朕的话,众卿家应该也没有异议吧?” 百官无人作声。 宋云初:“……” 【狗皇帝,你是张口就来啊,我都不敢这么夸自己。】 【得亏了咱俩现在交情还不错,不然我都担心你想捧杀我。】 宋云初暗自感慨着,身后的官员小声提醒道:“宋大人,陛下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您若是再推辞,反而是拂了陛下的面子,您还是谢恩吧。” 宋云初回过了神来,朝君离洛恭敬道:“微臣谢陛下恩典。” 君离洛扬了扬唇。 退朝后,宋云初随君离洛去了御书房,君离洛朝李总管打了个手势,李总管便带着宫人们退到外边去了。 宋云初才拿起一封折子,就听身旁响起君离洛的话,“云初,朕记得你是喜欢那块玄麟玉的吧?若不是朕要买,你也会竞价。” 宋云初抬头望他,如实应道:“微臣的确喜欢。” “那为何朕把它赏赐给你,却没见你有多开心?”君离洛面带不解。 “微臣只是觉得受之有愧。” 宋云初一如既往地说着客套话,“那玉石也是陛下喜欢的,微臣虽然受了些议论,但也不值得陛下如此费心,其实陛下责罚了孙学士等人,便已经是给微臣公道了。” “朕想给你的不只是公道。” 君离洛一句话脱口而出,见宋云初眉目微动,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冷静,便又补充了一句,“朕说了,那也是补偿,你被他人非议,朕心里过意不去。” “微臣谢陛下厚爱,但请陛下相信,微臣始终谨记着无功不受禄这句话。您是天子,即便有什么过失,微臣身为臣子也应当体谅,陛下当众赏赐玄麟玉,微臣不敢推辞,只希望陛下日后……”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 君离洛连忙打断她,“云初,这事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你不必多想,以后朕不会再如此挥霍,你放心就是。” “那微臣就不多话了。” “对了,朕得跟你说一声,那块玉朕已经命人将它打成配饰,你且等候几日,这宫中的匠人手巧,做出来的成品不会让你失望的。” 君离洛说得云淡风轻,宋云初却是怔住了。 【不会让我失望?这话听起来像是专门要给我准备似的。】 【狗皇帝从下朝到现在就没离开过我的视线,他是什么时候叫人去打造的?】 【只有可能是在上朝前了,那时孙学士等人还没开始弹劾我。如果狗皇帝是想给自己打配饰,匠人都已经开始做了,他就没必要非得割爱给我,大可选个别的东西嘉奖我。】 【可他眼都不眨地就赐给我了……难道他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要把那块玉打造好之后送给我?孙学士等人针对我,正好给他创造了一个补偿我的理由。】 【他刚还说了一句,想给我的不只是公道?他总说自己赏罚分明,可我最近也没什么重大贡献,如果他真就只是单纯想补偿我,多给个半年俸禄我都感谢他了,有什么必要花七万两?又不是吃饱撑的。】 【他是不是想泡我?】 【坏了,狗皇帝是真弯了。】 【我过生辰那一晚,他看我的眼神也实在算不上清白。】 宋云初心中一团乱麻。 君离洛翻奏折的动作也顿了顿。 云初啊云初,迟钝如你,总算是察觉到我的心意了。 我看你的眼神早就不清白,只是你最近才发现而已。 君离洛不动声色地继续看折子,宋云初手里翻开了一本折子,心中却不断腹诽。 【我是不是跟狗皇帝走得太近了?他跟我相处时间不少,这才日久生情。】 【狗皇帝跟嫔妃几个月不见一次面,常跟在他身边的暗卫们也都是男子,这么看来,除了我这个假男人,他身边几乎就没有女子相伴,以至于他连世俗的规定都忘了,男人就该喜欢女人,尤其天子,更不该断袖。】 【我的男装扮相玉树临风,洒脱不羁,女配们都没看出我是个假男人,狗皇帝应该也看不出来吧?】 【我个子又高,胸又小,缠胸的布都不需要勒太紧,衣服也不是紧身的,整个看起来就是一马平川,毫无破绽啊。】 君离洛:“……” 确实是毫无破绽,他之前也根本就没看出来。若不是碰巧听到了她的心声,他恐怕会一直当自己是个断袖。 她身形高挑又挺直,个头比大多数的女子都高,朝中有许多官员都不及她高的。 好在他的个子比她更高,相貌也符合她的喜好。 想到这一点,君离洛难免心情舒畅。 可宋云初接下来的想法,又让他的心沉了下来。 【如果狗皇帝想跟我玩断袖情,那是万万不行的,一旦他和我有了亲密接触,我这身份就藏不住了。】 【况且女子不能干政,我身份曝光便是欺君之罪,就算他对我有意思肯放过我,恐怕也不会允许我继续参政吧?】 【也许到那个时候,我就不是宋相了,而是妃嫔了?他大爷的,简直是丢了西瓜捡芝麻,亏大了。】 【四妃现在天天打牌挺开心的,要是再来第五个妃子,她们背后的家族必定施压,逼得她们争斗,届时美好的日子就回不去了,那真是造孽。】 【这么一想,和狗皇帝谈感情是挺麻烦啊,除非我是个真男人,借着和狗皇帝的断袖情,说不定日子长了还能混个爵位。】 【我总不能跟狗皇帝说,同意跟他断袖,但只能精神交流,不能过于亲密吧?这话说出来,他保证怀疑我有问题。】 【唉……狗皇帝啊,其实你人还不错,你若是我的下级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掌控你了,你听话我就扶持你,不听话我就搞垮你,多有意思。】 君离洛端茶的手抖了抖。 他早知她重利,也不介意这个,人各有志,他也是俗人,权力的滋味有谁不爱呢。 她怕承担欺君之罪,怕他剥夺她的政权?怕他逼她入后宫?他根本不会那样做。 她是翱翔天际的海东青,洒脱恣意,不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他懂她的志向,也早就习惯了有她一同谈论政务,她想一直做宋相又有何难?他从没想过要在人前拆穿她。 什么所谓的欺君之罪,只要他不计较,她就无罪。 他只是希望她心里能有他,若她是喜欢他的,许多事他就都敢说开了。 可她若不喜欢他,他哪敢承认他有读心术。 她总在忌惮着他是上级,若他是下级,她便不纠结了?她的掌控欲可真是强到令他有些吃惊…… 不过,如此强势的她,倒也别有一番气魄。 …… 今日的折子不多,宋云初便在正午前开溜了。 回到相府,与胡四娘一同吃了午饭后,胡四娘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个盒子。 “大人,这几瓶药您平日里可以带着防身。” 胡四娘正准备向宋云初介绍药粉的作用,就听下人来报,“大人,江小姐求见。” 胡四娘闻言,抬眸问宋云初:“大人,妾身是不是该回避?” 宋云初不解:“你回避个什么?” “您刚跟她退婚没多久,就纳了我,我怕她看见我,心里会难过。” 胡四娘低声道:“大姐说过,江小姐也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女子。” 第177章 宋大人高瞻远瞩,心思细腻 “江小姐如今是人人称赞的神医,自城西回来之后,陛下嘉奖了她一堆财宝,还给了几座药园,她都发家致富了,哪里可怜?” 宋云初有些好笑,“要论可怜,也是你大姐可怜。” 宋云初回想起当初在城西那会儿,江如敏被毒娘子挟持,为了博取毒娘子的恻隐之心,她们上演了一出痴情女子薄情郎的戏码,江如敏演技浮夸,但还是把毒娘子给骗过去了。 只因毒娘子沉迷于情爱,又爱而不得,当她发觉江如敏同样痴心错付,便觉得江如敏十分可怜。殊不知,像她那样痴痴地守着一人,期盼着得到眷顾却始终得不到答复才是真的可怜。 炮灰女配的人设注定了她只是个纯粹的工具人,而工具人在狗作者的设定里是不配得到爱情的。 除非毒娘子愿意投靠她这个预言家,否则就只能在原定的剧情里挣扎至死。 宋云初命人沏了江如敏爱喝的碧螺春,不多时,江如敏带着丫鬟出现在了大堂外。 “见过宋大人。” “咱们都是老朋友了,往后不必在意这些虚礼,快坐吧。”宋云初朝她淡淡一笑,“江小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瑞和堂生意好,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招聘人手,挑了好几天,总算是选了两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帮我看店,寻常的病症他们能治,若实在碰上治不了的再来找我,我也就能腾出时间来制药了。” 江如敏说着,从迎春手上拿过木盒,放到了宋云初身前。 “我有今日的富贵,全靠宋大人提点,若无您的指引,我肯定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这是我最新研制的焕颜膏,不会放在市面上卖的,宋大人可以试试,若觉得好用,我以后再给您送。” 听到‘焕颜膏’三个字,宋云初的眼睛亮了亮。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焕颜膏在原着里,是江如敏成为逸王妃之后才研制出的东西,不仅美容养肤,对淡化疤痕也有极其显着的效果,江如敏正是用这膏药来修复毁容后留下的伤痕。 如今这东西却被提前研制出来了? 宋云初略一思索,很快就明白过来。 若按照原着的剧情线,江如敏是在成为逸王妃之后才享受了富贵,她出嫁前被江雨夕母女苛待,明明同为晋国公的女儿,江雨夕可以毫无顾虑地花钱,她却只能领取极少的月银,那些银子根本不足以支撑她研制药膏,只因有些材料比较昂贵,她需要很多银子才能成事。 因此,她只有在成为逸王妃之后,才有足够的银子去承包药田,种植那些她从前种不起的珍贵草药。 所以制作焕颜膏的前提是富裕,如今江如敏实现了富裕,第一时间就去研制自己想做的东西,这药膏也就提前出世了。 而她作为引领江如敏致富的合作伙伴,可以得到江如敏的无偿赠送。 宋云初心情颇好地拿起了一瓶药膏,虽然知道这药膏的作用,但她还得明知故问,“焕颜膏?这东西听起来像是养颜用的?” “不错。”江如敏点了点头,“我早就对研制这药膏有想法了,只是从前没有那么多银子,制作这药膏需要用到数十种珍贵草药,有些在咱们皇城里买不着,得从苗疆那儿运回来,真是相当麻烦,好在如今不缺银子了,只要舍得花钱,什么都不麻烦。” “这时节寒冷,我每天早晨起来都不愿出门,只觉得风如冰刃,刮得脸疼,我可以选择在家躲着,可大人您得上朝,下了马车去大殿那一路上都得被风吹,您每天早晨将这药膏薄薄地涂一层,就不用担心脸颊干裂了,还能提亮您的气色,让您一整日看起来都精气神十足。” “大人您不是常说自己玉树临风吗?无论如何年轻俊美,风吹日晒久了,面容恐怕也会有瑕疵,您若要维持风采,就得信我的。”江如敏一本正经道。 宋云初早在焕颜膏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很欢喜了,而胡四娘在听了江如敏的讲述之后,也不禁眼底放光。 这江小姐可是人人称赞的圣手医师啊……她做出来的东西肯定极好。 而且她刚才还说了,这东西是不会放在市面上卖的,可见研制过程相当麻烦,她不愿大批制作,要么就是怕手下做不好,要么就是不愿意被偷师,总而言之,若不能从她手上得到药膏,从别的地方肯定是弄不来了。 “江小姐,这药膏我也想要一瓶,你能不能破例开个价?你若实在不愿意卖,咱们以物易物如何?” 江如敏闻言,应道:“这药膏我原本只想赠予宋大人,因为其制作过程实在不易,可若是你手上有什么好东西,我倒也可以考虑一下。” 宋云初纳胡四娘为妾,为其采购珠宝华服的事她自然有所耳闻。 她早知宋云初和皇帝断袖,如今胡四娘的出现,倒像是在掩盖这份不为人知的断袖情。 因陛下有妃嫔,旁人不会觉得陛下有什么特殊癖好,宋大人自然也不能一直孤身一人,否则孤身的时间长了,难免要被人怀疑他有什么问题。 无论是断袖还是隐疾,传出去都不好听,所以宋大人在收服胡四娘的同时,将胡四娘纳成小妾,既可以显示自己像个正常的男人,又可以趁此机会分化胡四娘与毒娘子。只要牢牢掌控住了胡四娘,今后就不用担心毒娘子等人再下黑手了。 毕竟胡四娘看起来也挺伶俐,对自家姐妹的招数想必也是了如指掌吧? 江如敏越发觉得宋云初高瞻远瞩,心思细腻。 她对胡四娘自然不会有敌意。 这姑娘既然已经被宋大人收服了,城西捣乱的事儿也就是过去的事了,不必再提。 “江小姐应当知道我擅长制毒,虽然有些不入流,但我的药粉用来防身是极好的,尤其适合像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雅淑女。” 胡四娘说着,将自己手上的盒子朝江如敏递了递:“我这几瓶都给你,换你一瓶焕颜膏如何?我来跟你说说这些药的效果。” 宋云初见此,微一挑眉,“四娘啊,你刚才不是说,你这些药是打算献给本相的吗?” “哎呀,妾身人就在您的府里,回头再给您做就是了,大人您武艺高强,旁人想近身都难,可江小姐不懂功夫啊,您就先让让她,反正您也不差这几天。” 宋云初轻笑一声,“说得有理,那本相就先不跟江小姐抢了,你们谈。” 接下来的时间里,宋云初喝着茶,听着身旁二人的交流,如她预料般,江如敏对胡四娘并无偏见,最终也同意胡四娘用三瓶药粉来交换自己的膏药。 “你若是不嫌麻烦,就和我去瑞和堂里取吧?若不愿走动也行,等瑞和堂打烊了,我就让人给你送过来。” “去一趟瑞和堂有什么麻烦的?我跟你去。”胡四娘不假思索道。 等瑞和堂打烊可不得等到晚上?那她一个下午都得抓心挠肝。 见她应得爽快,江如敏笑了笑,转头朝宋云初道:“宋大人,那我们便先走了。” 宋云初点了点头,“去吧。” 胡四娘上了江如敏的马车,一坐下来便开始给江如敏整理药粉。 盒子里除了药粉之外,还有一些颜色各异的布袋子,袋子上缝了铁制的弯钩,可用来扣在衣袖内侧的口袋里,防止掉落。 “什么颜色的粉末,就装在对应颜色的袋子里,这样不容易混淆,我们通常在左右袖口各藏一个,腰带处和怀里也可藏,以及发簪、耳环、手镯,只要是里头有空间的,都可以藏得住药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呐,看见我这个镯子了吗?这有个扣子,按下去镯子就开了,你要是走在路上碰见个流氓,按住这扣子一挥,他猝不及防就中招了。” 江如敏望着胡四娘的手镯,有些心动。 这手镯和宋大人送给她的防身指环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做了小机关,容易让人防不胜防。 指环太小,只能藏一根针,这镯子倒是不错,可以藏不少粉末。 “我那儿还有上好的外伤药,宋大人说过,比御赐的金创药都好用,我拿两瓶跟你换这个镯子可好?或者你想要什么别的,也可以跟我提。” 见江如敏看上自己的镯子,胡四娘爽快地扒了下来,“行,我跟你换,黑市里有人会做这种机关,你要是感兴趣,我下回就带你去逛一逛。” 江如敏接过手镯,莞尔一笑:“多谢。” “用不着客气,之前在城西给你们捣乱,我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难得你不记仇,还愿意跟我换东西,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都过去了,如今你我都是宋相阵营的人,还计较那些做什么。” 约一刻钟后,马车在瑞和堂外停下,胡四娘先下了马车,而她没想到,当她看向医馆内时,柜台旁竟坐着她生平最嫌恶的人。 狗逸王怎么会在这儿! 江如敏见胡四娘侧颜紧绷,连忙走了过去,顺着她的视线看到君天逸,眉头一紧。 “你还跟他有来往么?”胡四娘问江如敏,语气有些不善。 “没有。”江如敏连忙解释,“他是不请自来,他一贯都这样自以为是。我明着拒绝过他,可他听不进去。” “他对你一直都这样死缠烂打吗?” “倒也不是。从前我倾慕他的时候,他对我冷淡,之后我想开了,放弃他了,他却开始阴魂不散,总要我回到他身边去。” “他可真贱啊……” “……”江如敏一向文雅,即便生气也不会言语粗俗,她不擅长拿“贱”字骂人,但她是认可胡四娘这话的。 “你从前到底为什么倾慕他?他又卑鄙又小气!算了……好歹你幡然醒悟了,不像我大姐,跟中邪了似的迷恋他。” 胡四娘磨了磨牙,而后朝江如敏低语道:“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药粉的作用都记下了吧?一会儿他要是撒野,咱们就……” “你别动手。你是宋大人的小妾,一言一行都会牵扯相府,你若动手,他就有理由给宋大人扣罪名了。” 江如敏提醒完胡四娘,缓缓走进瑞和堂。 “王爷怎么来的?是有病症需要医治吗?” 对于江如敏的冷淡态度,君天逸倒是没生气,“敏敏,我还未恭喜你呢,有了圣上御赐的牌匾,你已名扬皇城了。” 君天逸说着,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胡四娘,目光一沉。 他先前在江如敏面前否认了自己与毒娘子等人结识,此刻自然不能去找胡四娘的麻烦。 “本王今日过来,除了道贺之外,也给你带了份贺礼。” 君天逸说着便抬起了手,江如敏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个小盒子,盒子打开,里头是一条十分华贵精美的蓝明珠手串,还做成了莲花形状。 “本王知道,你最喜欢莲花了。” 君天逸道:“这是本王在千宝阁拍下的手串,价值不菲,本王觉得它与你很相配。” “无功不受禄。”江如敏不为所动,“我与王爷已是陌路人,自然不能接受您的厚礼。” 即便君天逸再三劝说自己要心平气和,‘陌路人’三个字也还是让他怒火中烧。 “陌路人……”君天逸捏紧了手里的盒子,“那我们曾经的情分算什么?” “算我糊涂。” 江如敏冷眼看他,“人活一世,难免有犯糊涂,看走眼的时候。” 这番冷漠的话,让君天逸的情绪再也压不住了。 “和本王在一起是犯糊涂,那和宋云初在一起就快活了吗?” “那是自然。”江如敏不假思索地接过话,“和宋大人在一起,我从未伤心过。” “你与他都取消婚约了,竟还能说出这种话?” 君天逸气笑了,“你到底是中了哪门子邪!” 江如敏面无波澜,“不是我中邪,是你执意蒙蔽自己的双眼,不承认自身卑劣,不认可他人的拔尖。” “宋大人没有给我情感,但他给了我更宝贵的东西,他教会我人贵在自立,若没有他,我即便医术再好也不会有如今的成就。” “他于我而言,是一盏指路明灯,而你对我而言,是困住我的囚笼,我既已从囚笼中挣扎出来,又怎么可能回头?” “王爷你当自己是人中龙凤,可事实上你毫无自知之明,你嫉妒英才、刚愎自用、阴狠卑劣、虚伪凉薄、是个不折不扣的跳梁小丑。” 第178章 瞎了你的狗眼 江如敏的一席话,让君天逸僵在了原地。 她说他嫉妒英才……宋狗贼那样的人在她嘴里竟成了英才? 他一心盼着与她重修旧好,见着好东西也是第一时间想到她,在她看来却成了小丑。 君天逸气到极致,一时半刻竟是说不出话来,捏着礼盒的手微微发颤。 “如果你还有一丝骨气,就别再踏入我的地盘。” 江如敏语调清冷,君天逸与她四目相对,愤怒之余也有心慌。 他如今从江如敏的眼里,竟是看不到半分情意了。 从前不管如何争吵,她对他都是有情的,他可以接受她闹脾气,哪怕是被她怨恨都不要紧,但他无法接受她的冷酷疏离。 仿佛真的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敏敏,如果你还记恨着之前本王打你那一巴掌的事,我让你打回来好不好?那时我是真被你伤了心才会失去理智,事后我一直都懊悔,我可以向你发毒誓,今后不管你我如何争执,我都不再动你一根手指头。” “我不想和你形同陌路,你别赶我走,你打我骂我都好,只要你能消气。” 江如敏:“……” 她原以为,在她那样取笑他之后,他没准会怒上心头,一冲动又想跟她动手,那她还真就有理由治他了,事后还能告他一状。 然而此时他的恐慌似乎压过了愤怒,他竟然开始跟她服软道歉。 呵……果真应了四娘那句话。 他就是贱。 从前她糊涂,因他是她第一个动心的人,她对他太过宽容,和他在一起时她总在审视自己,正如宋大人所言,她整天自怨自艾,属于没苦硬吃。 被宋大人一再点拨,她的思路也逐渐清明,她明明超越了许多人,只要她肯努力就可以有成就,她根本就不需要依附旁人。 她发觉自从她远离了君天逸之后,她似乎再也没有伤心落寞的时候,如今她想跟他彻底划清界限,他却表现得不舍,仿佛对她无比情深。 这样的深情在她的眼里一文不值。 她抬眼望了一下四周,没有找到扫帚,想来是在后院吧。 她转头准备去后院,君天逸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敏敏,再给本王一个机会,让我补偿你吧。” 瑞和堂外,胡四娘望着这一幕,气得跺脚。 挨千刀的狗逸王,没看见人家姑娘不待见他吗?还拉拉扯扯的…… 她想进去帮一帮江如敏,可又想起了江如敏方才的提醒,她作为宋相的小妾,不能攻击狗逸王,这厮毕竟是皇叔,她动手便是以下犯上。 要是宋大人在这就好了。 她正焦灼着,就见江如敏的左手覆上了右手手腕处的镯子,毫不迟疑地按下了机关,朝着君天逸脸上一挥! 君天逸见一阵粉末扬了过来,下意识屏住呼吸,他以为是迷魂香一类的东西,哪知那药粉入了眼,瞬间让他的双眼泛起一阵刺痛。 胡四娘愣住,她没想到那手镯里的粉末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江如敏竟这么胆大,不怕狗逸王回头给她扣个袭击皇室的罪名吗? 但也有可能不会……这狗逸王正是犯贱的时候,说不定舍不得让江如敏吃罪。 那镯子里的粉末,名唤“泪千行”,只要有那么一丁点儿入了眼,就会模糊视线刺痛不止,若不尽快处理就会导致失明。 “别以为我像从前那样好拿捏!我头顶上这块招牌是圣上亲笔御赐,即便你是高贵的逸王殿下,也别想在这儿撒野。” 江如敏朝君天逸怒斥着,余光瞥见有人影逼近,她转头一看,正是君天逸的随从杜仲。 “江小姐,你太过分了!王爷都这般服软了,你不谅解也就罢了,竟敢对王爷动手?” 杜仲扶着君天逸的胳膊,沉声道,“你给王爷下的什么药?快交出解药来!王爷若有闪失,你也承担不……” 他话音未落,就听身后响起衣袂翻飞声,当即警觉地往后一躲,正避开了胡四娘一脚。 可还不等他反击,一阵白色粉末便迎面吹来,呛得他直咳嗽。 他心下一紧,以为自己会和王爷一样被伤了眼睛,可结果出乎他意料,他的眼睛没事,身上却开始发痒。 从脸到脖颈以及锁骨下边,凡是落了药粉的地方都奇痒无比。 他沉下了脸,怒视胡四娘,“我是王爷的贴身随从,你竟敢偷袭我?快把解药给我!” 说话间,他也出了手,扣上了胡四娘的肩膀。 胡四娘竟也不躲,由着他碰了自己,而后大声叫喊:“非礼啊!” 杜仲一惊,下意识松了手,身上痒得越发厉害了,胡四娘也不给他挠痒的机会,抬手便用力地扇了他一巴掌—— “瞎了你的狗眼了,敢摸本夫人!” 杜仲气得几乎要吐血,想要还手,可身上的痒感折磨着他,令他动作迟缓,胡四娘来到他身后,狠狠踢了一下他的膝盖弯,让他一下子跌在了地上。 迎春和芍药听到了动静从后院赶来,见胡四娘猛踹逸王的随从,有些目瞪口呆。 “你们来得正好,过来一起踹!我今天就要让他知道什么叫报应。” 这杜仲一肚子坏水,没少给狗逸王出谋划策,打不了狗逸王,还打不了他吗? “他又不是王爷,打他也没关系,回头就说他非礼我,咱们是在打淫贼。” 听胡四娘这么说,迎春和芍药对视一眼,而后也上前去对着杜仲又踢又踩。 “你们放肆!”君天逸看不清,但也能听到周围的动静,他想上前去阻止几人,后颈蓦地就被扎了一下。 江如敏又拿针扎他! 他气急败坏,转头呵斥:“江如敏,你别太过分了!” 第179章 使劲踢,别打死就行 江如敏置若罔闻,朝后退开了几步。 君天逸眼前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晃动,他伸手想要去抓江如敏,却连她的衣袖也没捞着。 他终究是敌不过迷针带来的眩晕感,一倒头晕了过去。 胡四娘见他晕了,恨不得也上去踩两脚。 可她们不能在他身上留下受伤的证据。 想到这,胡四娘冷哼一声,对杜仲又狠踢了两脚。 “别踩头,闹出人命是要被告上衙门的!” 胡四娘朝迎春和芍药提醒道:“使劲踢,打骨折了都没关系,反正别死就行。” 杜仲数不清自己挨了多少脚,只觉得口中泛起一阵腥甜。 这该死的胡四娘,竟带着两个丫鬟把他打出内伤了。 瑞和堂内的动静实在不小,很快便引来了左右两侧的人们。 江如敏见有人围了过来,连忙小声道:“邻居们来了,快停。” 可不能让邻居们瞧出她们完全压制了杜仲,容易给人造成她们不是受害者的感觉。 胡四娘等人止住了动作,杜仲也早已昏死了过去。 “江小姐,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人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也没什么大事,她们在打一个登徒子。惊扰各位了。” 江如敏上前和邻居们解释着,因她平日里性格好,邻居们对于她的话自然信得过,真就以为胡四娘是被人轻薄才会痛打登徒子。 江如敏很快回到了胡四娘身前,“好了,邻居们那边我都解释清楚了,你快先回宋府,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宋大人,他肯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胡四娘点了点头,离开瑞和堂。 …… “你们竟把逸王主仆给教训了一顿?” 相府大堂内,宋云初听胡四娘讲述了发生在瑞和堂的事,轻挑了一下眉头。 “没想到你去这一趟,还能有这番收获,本相要是知道逸王会跑去瑞和堂,也要跟去凑一凑热闹。” “大人您是没看到我们打人的那一幕,我现在想想都觉得痛快,只可惜不能在狗逸王身上也踩几脚……” 胡四娘说到这,“哎呀”了一声,“光顾着教训那两个混账东西了,我都忘记让江小姐把焕颜膏给我了,这么重要的事我竟然给忘了……” 只怪狗逸王主仆太招人恨了,一见到他们她就恨得牙痒痒,竟把她此行的目的都给抛在脑后了,不过好在,这一趟确实去得不亏。 “既然事情都已经闹出来了,后面的事就交给本相吧。” 宋云初低笑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胡四娘问她道:“大人您准备怎么做?” “当然是先发制人了。”宋云初道,“他们主仆在你们手上吃了亏,杜仲的伤势应该挺严重吧?逸王决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得在他反击之前先打他个措手不及。” …… 傍晚时分,天幕暗沉。 “陛下,通政司那边送了折子过来。” 君离洛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打算先看一部分,等天黑下来了再休息。 这几日折子不多,也没有太紧要的事,他尽快处理也好,闲下来了还能出宫去找云初玩。 这般想着,君离洛便翻开了新送来的奏折。 在批了好几封折子后,他忽然眯起了眼。 嗯? 难得啊,竟然有人弹劾君天逸了。 皇叔们大多没有实权,但地位尊贵,很少被大臣们弹劾,尤其逸王。众所皆知,逸王府经常行善布施,在坊间名声不错,先帝在世时也是看重逸王的,只是新君继位后,逸王并未得到重用。 他知道朝中有些人替逸王觉得惋惜,他们认为逸王能文能武,只做个闲散王爷实在是浪费才能,可他们又敢说什么呢?天子重用谁冷落谁,本就轮不到他们来指摘。 君离洛仔细地看了奏折内容,看完竟有些想笑。 折子上说,逸王纵容下属在瑞和堂内撒野,放任手下人调戏宋府女眷,瑞和堂乃是圣上御赐的牌匾,欺负江小姐是对圣上不敬,轻薄宋府女眷更是道德败坏。 上奏的官员是宋相党之一,字里行间对逸王尽是鄙夷,批判他仗着身份尊贵,不守礼法。 君离洛猜测着,逸王那厮八成是又想和江如敏重修旧好,先前从云初的心声里听到过,那厮在千宝阁花费万两买的蓝明珠手串,就是为了拿去哄江如敏开心的。 想来是被江如敏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两人之间闹了一场,只是不知为何胡四娘也牵扯其中,折子上把她完全说成了一个受害者……不太可能。 云初的女下属们有她撑腰,哪会被调戏,要真有那么胆大妄为的,说不定当场就被废了。 或许是胡四娘她们先动手打人了,云初为了给她们善后,便煽动下级官员弹劾逸王。 若是这样的话,弹劾折子应该不止一封。 君离洛转头去翻其他折子。果然,类似的折子又翻出了两道。 而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其中有一道折子竟是赵将军写的。 赵将军和云初虽然一同在城西抗疫,但他们只是公事公办,赵将军并不是宋相党。 他跟云初从城西撤离之后,江如敏与赵将军留下处理了后续事宜,莫非二人是在那时候有的交情? 他记得赵将军有腿疾,冬日里经常发作,按照江如敏的热心肠,定是会帮忙医治的。也难怪赵将军的这份折子上都在给她打抱不平。 唔,明日大约会有好戏可看了。 一夜转瞬即逝。 翌日上午,宋云初才进御书房,便听君离洛道:“云初你似乎有心事?” 宋云初面色如常地应了一句,“陛下看出来了?” “昨日傍晚朕收到了通政司送来的折子,其中有几封提到了江小姐和你的那位新宠。” 君离洛不疾不徐道,“方才早朝见你闷闷不乐,应该也是和她们有关了。” 说话间,君离洛从御案上拿起那几封折子,递给了宋云初。 宋云初接过看了看,随即正色道:“微臣正打算和陛下告状,没想到此事竟传开了,连其他同僚都有所耳闻,事实的确如这几位大人所写,逸王带人在瑞和堂纠缠江小姐,他的随从对微臣的小妾口出狂言,且举止轻薄。” “江小姐求了陛下的御赐牌匾,为的不正是受人尊敬吗?她身为我朝最年轻的圣手医师,岂能容人随意侵犯她的地盘?即便逸王身份尊贵也不该仗势欺人,他的随从更是轻浮粗鄙,道德败坏!逸王如此纵容下属,实在荒唐极了。” 【狗皇帝,反正你也看不惯狗渣男,这不,给你个机会罚他。】 【那狗渣男最爱面子,被江如敏狠狠拒绝估计还没缓过来呢,你一罚,他更丢脸,肯定破大防。】 “陛下若不嫌麻烦,可以把当事人都传来问话,我等当场对质,更显公平。除了逸王主仆二人,还有江小姐主仆三人,加上瑞和堂看店的掌柜,以及微臣的小妾。” 第180章 宋云初要和他御前对质? “王爷,这汤药清火明目,您多喝一些吧。” 雅致的屋内,君天逸望着江雨夕递到面前的汤碗,面无表情地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这汤药实在难喝,可即便药再苦,也比不上他心中的苦。 江如敏拒绝与他和好,争执间竟狠下心伤了他的眼睛,虽然后边又替他医治了,但那治眼的药物有些刺激,他到现在依旧觉得眼底有些酸疼。 伤他眼睛的药粉,他一点儿都不陌生,那是毒娘子姐妹几人常用的。 江如敏本是文雅的大家闺秀,如今却被胡四娘带坏,跟着学了下三滥的本事,还用在他身上…… 简直荒谬。 “大姐如今的性情,跟从前真是大不相同了。” 江雨夕的语气里似乎带着感慨,“从前她也就是偶尔耍耍小性子,大多时候都温柔可人,如今怎么会变得这样不可理喻。” “她虽有错,但归根结底还是受人挑唆。”君天逸冷声道,“若非宋狗贼他们教坏了你大姐,她怎会事事都忤逆本王。” 他自然要把一切的过错都算在宋云初和胡四娘头上。 江雨夕听着他的话,眼底浮现些许冷意。 她本以为,君天逸被江如敏又是拒绝又是暗算的也该死心了,岂料他的话语间还是有点维护江如敏的意思。 她就不明白了,江如敏都不给他好脸色瞧,他怎么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去找江如敏重修旧好? 虽然心有不甘,但江雨夕很快就整理好心情,面色如常道:“王爷说得是,正所谓近墨者黑,宋相阴险狡诈,工于心计,连圣上都被迷惑,更何况是大姐呢?再纯良的人与他认识久了也难免沾上恶习,若是大姐能够远离宋相,说不定性格还能变好。” 君天逸闻言,当即接话,“本王也是这个意思,还是雨夕你看得通透,敏敏要是有你一半的聪慧,本王也不至于如此烦恼了。” “王爷过誉了,母亲自幼教导我不要与小人结交,我身边没有奸邪之人,自然也就不会轻易染上恶习。” 江雨夕顿了顿,又道,“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替王爷分忧。” “你说说看。” “大姐是从离开国公府之后才变了性情,没有父母的约束和教导,她看不透外人的邪恶,分不清是非黑白,依我之见,唯有让大姐回到国公府,让父亲母亲好好约束她,我也会从旁劝导,日子久了,她大概就能学会明辨是非。” 江雨夕望着君天逸,言辞诚恳,“外人或许会害她,利用她,但自家人肯定不会。或许父亲从前是严厉了些,但分别这么久了,父亲也思念她,只是父亲拉不下脸去请她为府,王爷不如与父亲商量一番,让父亲软下姿态,把大姐接回家吧。” 君天逸略一思索,觉得十分有道理。 他再次抬眼看向江雨夕时,面色有些愧疚,“雨夕,你就不怪本王对如敏这么上心吗?” “王爷与大姐原本就有情,算起来,我是比她更晚认识您的,我只要能与王爷长相厮守便很满足,皇家男儿,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我岂能要求王爷心里只有我一人?那未免太无理取闹了。” 江雨夕淡然一笑,“只要王爷高兴,即便是让我做侧妃又如何?我只想一生追随您,或许除了我和大姐之外,将来还会有其他女子再入王府,我只盼着大家和睦相处,别争风吃醋闹得后宅不宁就好。” “你如此明事理,本王有你相伴,真乃一件幸事。” 君天逸握上江雨夕的手,“本王如今相通了,敏敏是我放不下的执念,本王很希望她能回到我身边,但即使她回来了,本王也绝不会抛下你。” 江雨夕总能把话说进他的心坎里,这样的解语花,他身边再也没有了。 “除了你和敏敏,本王不会再要其他女子了。” 江雨夕闻言,面上似有动容,也覆上了他的手,“王爷放心,大姐迟早会想通的。” 她算是看出来了,王爷对江如敏志在必得,左右她阻拦不了王爷对江如敏的思念,那她何不在王爷面前表现得大度一点?她越是宽容,王爷和太妃对她便越是满意。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护卫急匆匆地来禀报—— “王爷,宫里来人了,陛下让您和杜仲立即进宫一趟。” 君天逸闻言,眯起了眼。 “杜仲也得去?”江雨夕有些惊讶,“他都被打得下不了榻了。” “既然是陛下的命令,无论如何都得去,下不了榻也得抬去。” 君天逸沉声道,“宋狗贼定是又在陛下面前妖言惑众,本王且去看看他想如何对付我。” 他昨夜醒来之后,就让护卫去给几个大臣家中递了消息,要他们弹劾宋云初纵容小妾伤人,即便皇帝不愿处罚宋云初,能让宋云初在坊间名声更差些也是好的。 君天逸吩咐下人去备马车,将重伤的杜仲抬了上去,二人一同进了宫。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带着杜仲来到御书房时,江如敏主仆三人和胡四娘竟也在场。 他望向书桌后的宋云初,见对方唇角有一抹讥诮的笑意,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宋云初这是准备和他在御前对质? 杜仲被打断了两根肋骨两颗牙,还受了内伤,如今说话都有些困难,这么看来,他这边就他一张嘴,对面却那么多张嘴,一会儿辩驳起来,他岂不是要落下风? “见过陛下。” 君天逸整理了一下心情,先朝君离洛行了礼。 杜仲是被人抬进来的,下不了地,只能虚弱地问候:“参见……陛下……” 君离洛从御案后走了出来,见杜仲满脸青紫,微微挑了一下眉梢,“看这伤势倒是不轻。” 一旁的胡四娘接过话,“回陛下,此人先是对妾身口出恶言,之后又触摸了我,妾身从前虽然平凡,但跟了宋大人之后,也算是有脸面的人了,岂能容许这轻浮粗鄙的狂徒冒犯我?我一急,就把他扇倒在地踩了几脚。” 第181章 她们简直欺人太甚 胡四娘说话间已是泪眼朦胧,甚至从袖中掏出了帕子擦泪,随即把脸埋入手掌中,“我那时怒上心头也顾不得太多,没想到自己力气那么大,把他伤成这样,早知如此,我……” “真是一派胡言!” 君天逸怒声打断她的话,“圣上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杜仲跟随本王多年,从来不是好色之人,昨日本王也在,分明是你先动手伤人!此刻你颠倒黑白,将过错全推在杜仲身上,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我可以为四娘作证,她没有胡言乱语。” 江如敏出了声,“王爷你仔细想想,昨日你与我争执,被我伤了眼睛,杜仲和四娘动手时,你根本就已经看不见了,如何证明杜仲没有轻薄四娘?我可以体谅你如今的心情,但你不能为了袒护下属便否认事实。” 君天逸看向江如敏,眉头拧成了一团,“敏敏,你……” “请王爷注意自己的措辞。” 宋云初打断君天逸的话,“江小姐是待嫁之身,王爷与她也不是亲友关系,如此亲昵的称呼喊出来,实在有些唐突,还请王爷遵守礼节,如下官一样,称她一声江小姐,莫要在人前损了她的清誉,否则外人听了,还以为王爷与江小姐是多么亲近的关系。” “宋大人所言甚是。”江如敏附和道,“陛下面前,还请王爷慎言。” 君天逸面色紧绷。 她竟然在陛下面前让他如此难堪……连一句称呼都要挑他的错! 宋狗贼的话就那么值得她听? 虽然心中怒极,但他晓得不能在皇帝面前失态,便深吸了一口气,淡漠道:“是本王失言,江小姐方才说,杜仲轻薄宋大人的妾室时,本王没有看见?可本王能听见,杜仲当时一心担忧着本王的眼睛,管你要解药来着,在那种情况下,他哪来的闲情逸致去调戏女子?” “王爷诡辩的方式,还真是让我出乎意料。” 胡四娘望向君天逸,眉头紧锁,“他昨天摸我肩膀的时候,我还大喊了一声呢,您难道没听见吗?迎春和芍药也看见了,还有瑞和堂周围的邻居们,他们也都能作证啊。” “不错,我们看见了。”迎春迅速接过话,“我那会儿在后院门口,听到了女子的尖叫声便连忙去看了,杜仲确实抓着四夫人的肩膀。” “我,我没……” 杜仲躺在担架上,听着几个女子你一言我一语,瞪大了眼否认道,“你们……你们合起伙来……” “你敢说你昨天没有摸我?”胡四娘朝他冷笑,“我胡四娘对天发誓,如果你昨天没有摸我的肩膀,我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敢不敢也发誓,你要是碰了我,你就断子绝孙!” 昨日杜仲被她下了痒粉,袭击她是为了逼她交解药,她故意没躲,为的就是想要找个理由暴打杜仲。 杜仲确确实实就是摸了一把她的肩膀,她这也不算说谎。 “明明是你……先暗算我……” 杜仲没料到胡四娘发誓张口就来,气得浑身发抖。 她们分明就是欺负他这会儿伤得太重,说话不利索。 回想起当时那个场景,确实只有他和王爷,以及她们几个在场,左邻右舍都是后边才过来的,也都被江小姐忽悠了一通。 没有人能为他和王爷作证,她们更是拿暴打狂徒作为理由,让他这一身伤都没处说理。 她们简直欺人太甚! “我确实暗算了你,可难道不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吗?” 胡四娘轻嗤了一声,“王爷纠缠江小姐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那双眼睛在我身上四处乱瞄,之后王爷把江小姐给惹恼了,被江小姐撒了一把药粉,你这个死奴才就跑去江小姐面前大呼小叫,威胁她交出解药,我要是不暗算你一下,谁知道你会不会对江小姐动粗?” “杜仲是本王的下属,没有本王的命令,他岂敢对江小姐不敬?” 君天逸冷声反驳,“你分明就是在给自己的蓄意伤人找借口。” “王爷此言差矣。您与杜仲都是具有武力的人,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江小姐与四娘两个弱女子,对你们警惕性高,防范于未然又有何不可呢?” 宋云初迈开步伐,缓缓走到君天逸身前,“王爷把过错都推到四娘身上,为何不反省一下自身?江小姐没有邀请你们去瑞和堂做客,你们不请自去,往小了说是不守礼数,往大了说就是私闯民宅,王爷自认为和江小姐是熟人,可曾问过她,愿不愿意招待你们?” “若江小姐不愿招待,你们却赖着不走,她即便是驱赶你们又何错之有?四娘担心她,情急之下出手,即便是伤了人也情有可原。她们与你们正面对上没有胜算,这才会略施小计,让你们失去动粗的能力,在下官看来,她们没有任何过失。” 君天逸被宋云初当众指责,心下对宋云初更是憎恨。 他正欲辩驳,才说了个“你”字,便又被打断—— “不论四娘与杜仲之间有没有误会,光是不请自来,纠缠良家妇女这一点,就足够让她们将你们当成不速之客,难不成因为王爷身份尊贵,江小姐就该违背自身意愿,接受您的冒犯?” “瑞和堂是陛下亲笔御赐的招牌,王爷即便是不顾着江小姐的面子,也该顾着陛下的面子吧?在御赐招牌下闹这么一场风波,王爷还真是不怕被人笑话。” 君天逸:“……” 这该死的宋狗贼,真是诡辩第一人。 这人一再插足他和江如敏,如今更是利用他主动求和的事,在皇帝面前夸大其词,把他贬低成一个欺凌弱女子的小人。 “这么听下来,的确是皇叔你的过错啊。” 君离洛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江如敏为我朝立下功劳,朕赐她牌匾,为的就是让她受人尊敬,皇叔你在她的地盘上闹事,可曾把朕放在眼里?” 君天逸脸色微变,面向君离洛拱手道:“臣对陛下绝无任何不敬!陛下您知道的,臣与江小姐也曾有过一段情,臣去瑞和堂不是为了闹事,只是想与她和好如初而已。” 第182章 亲小人,远贤臣? “陛下,过往的一切臣女早已放下了,也多次拒绝过王爷,是王爷偏要执迷不悟,今日既然闹到了陛下面前,那么臣女恳请陛下做个主。” 江如敏来到君离洛身前,跪了下来,“王爷总是不请自来,口口声声说要补偿臣女,对此臣女想说,若是王爷从今以后能够不再纠缠我,便是对我最好的补偿了。” 君天逸身子一僵,望向江如敏,动了动唇。 他有许多话想要对她说,可是当着众多人的面,有些私密话是说不出口的。 回想起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江如敏真的厌弃了他。 曾经那些情意绵绵的时光,她真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皇叔,你都听见了吧?你的求和在她看来只是困扰。瑞和堂这场闹剧,知道的人可不少,好几位大臣上了折子弹劾你,朕若不罚你,旁人定会觉得朕偏袒自己的叔叔,失了公平公正。” 君天逸回过神来,接过话道,“陛下,冒犯江小姐一事,臣愿接受责罚,可臣的随从被宋相的小妾殴打一事,宋相又该给个什么样的说法呢?陛下可不能只听她们一面之词。” “当时情况混乱,没有外人在场,江小姐这两个丫鬟并不能成为有效的人证,毕竟江小姐与宋相有交情,她的丫鬟偏帮着宋府也是合理的。” 他和敏敏闹到这个程度,只得他先退让一步。 连皇帝都出马了,他若还不服软,无疑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所有人都指责他擅闯瑞和堂,他也难以分辩,索性就认了错,但胡四娘敢在他面前撒野,把杜仲打得半死不活,休想他息事宁人。 宋云初见他把矛头指向自己这边,轻挑了一下眉头,“王爷已经承认自己私闯民宅了,还想找下官讨什么说法呢?” “关于杜仲是否非礼了四娘这件事,除了咱们双方的人员之外,的确没有其他外来人能做证,王爷觉得迎春和芍药的证词不算数,那么同理,王爷认可杜仲的人品,也是出于个人私心,咱们这些当主子的哪有不维护自己下属的,所以您替他做保也是没用的。您非要说四娘冤了他,证据何在?” 宋云初说着,瞥了一眼杜仲:“方才听四娘说,他在瑞和堂里还敢冲着江小姐吼叫?可见他是被王爷惯坏了,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或许他跟四娘之间是有误会,但他轻狂跋扈,失了下人的分寸,下官以为,他被打是一点儿都不冤。” “下官没什么说法可以给您的,下官倒是想提醒王爷您一句,您身为皇叔,理应谨言慎行,维护皇家体面才是,更该好生管教下属,莫要让他在外狂过了头,否则丢的也是您自己的颜面。” “你竟敢教训本王?”君天逸怒视宋云初,目光如剑般锐利冰冷。 “宋相所言,也是朕想说的。” 君离洛没有给君天逸继续分辩的机会,漠然道:“皇叔,从今往后你不得再擅闯瑞和堂,那地方挂着朕的御赐匾额,江如敏想接待谁,想驱赶谁都由她说了算,她于社稷有功,若是连这点特权都没有,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你冒犯她是事实,朕罚你一年的俸禄给她作为补偿,另外,你闭门思过半个月,无旨不得出府。” 宋云初听到这,眼底笑意浮动。 【本朝王爷一年的俸禄,加上逢年过节杂七杂八的补贴,算下来至少两万两白银。唔,江如敏这回可真没少赚。】 【对狗渣男来说,这俸禄罚到江如敏那边倒不至于让他太窝火,重点在于闭门思过半个月。以皇城百姓散发消息的速度,不需要半个月,三五日之内,大街小巷都会知道逸王纠缠良家女子不成,还被皇帝关了禁闭。】 【啧,真是难为了太妃,为逸王府做了这么多年的名声,眼瞅着就要被狗渣男给败坏了,堂堂王爷因为耍流氓被罚关禁闭,真让人笑掉大牙。】 【看狗渣男这面部肌肉抽搐的……果然破防了。】 “陛下,罚俸禄一事臣甘愿领受,恳请陛下别让臣禁闭半月。” 君天逸朝君离洛恳求道,“花神节马上便要到了,母妃还要去庙会上香祈福,臣想陪同在她身边,否则实在不放心。” “王府并非没有高手,皇叔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君离洛不为所动,只不疾不徐道,“若皇叔实在担心,朕可以加派人手保护太妃。朕总要给那些弹劾你的大臣一个交代。” 君天逸:“……” 逸王府的名声素来好,没有大臣吃饱了撑的喜欢弹劾他,这回也就是他被抓住了错误,才给了人弹劾他的机会,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折子肯定是宋狗贼的党羽递上去的。 宋狗贼这一年到头都不知道要被人告多少次状,弹劾这厮的折子加起来都能堆成山了,也没见皇帝给过这厮实际的处罚。 凭什么到了他这里,几封折子就要让他在府里关禁闭? 茶楼酒肆的人们最爱说三道四,他都难以想象,他被关在府里这半个月会受到多少议论。 皇帝嘴上常说与他是亲人,实际上哪有把他当成自家人看待?说罚就罚,丝毫不讲情面。 亲小人而远贤臣……天启的江山基业落在这样昏庸的君主手上,还真是可悲。 “至于皇叔你的下属,他嚣张跋扈是事实,挨打也怨不得谁,皇叔今后可得好好管束自己的人。” 君离洛说着,转头朝宋云初道,“宋卿家你也是,约束好自己的妾室,在外行事莫要鲁莽,免得连累相府名声。” “微臣谨遵陛下教诲。”宋云初拱手道,“虽说杜仲跋扈,但四娘下手确实也重了些,微臣回府后会罚她的。” 胡四娘也连忙低头应了一句,“妾身知错,以后必谨言慎行。” 她不敢抬头,唯恐被人看出她憋不住笑的模样。 宋大人说回府后罚她,这罚不罚的外人也看不到,还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么。 君天逸纵然心有不甘,面上也只能恭敬地接话,“陛下的训诫,臣铭记在心。” 皇帝的偏心如此明显,他多说也是无益。 离开御书房后,他一路隐忍着情绪,不愿被人看出他的异样。 直到坐上了回王府的马车,他这才释放了心中的愤恨,将小桌上的东西通通扫开,瓜果点心撒得到处都是。 回想起先帝还在世的时候,对他这个幼弟颇为赏识,他也曾在先帝面前立誓,会好好辅佐太子。 岂料意外来得太突然,太子狩猎时坠马,摔成了残废,从此便自暴自弃疯癫无常,乃至郁郁而终,前后还不足半年。 之后先帝缠绵病榻,其他皇子们也相继发生了意外。 四皇子出宫玩乐被一块掉落的牌匾砸死,五皇子酒后失足落水身亡,二皇子被越狱的囚犯劫持后下落不明。 而身为六皇子的君离洛,心疾频繁发作,越发病弱,眼瞅着也快不行了,满朝文武都心急如焚,毕竟他已经是最后一个还能喘气的先帝血脉。 那段日子,坊间流传着各类言论,最荒谬的莫过于——先帝造下太多杀戮,惹得上苍愤怒,以至于皇子们接连受到惩罚,若最后一个六皇子保不住,他便得从兄弟当中挑一位最贤能的册封为皇太弟,继承江山社稷。 先帝当然不愿把自己打下的江山送给兄弟,而老天爷似乎也没有对他太残忍,君离洛竟挺了过来,经一众太医治疗,心疾虽未痊愈,但也不至于终日卧病。 坊间说,六殿下死里逃生,是得到了上苍的眷顾,他是个有福之人。 有福之人么?君天逸心想:分明是最阴狠卑劣、冷血无情之人才对。 皇子们那些看似意外的死局,真就是天罚吗?这种鬼扯的话他可不信,在他看来,君离洛的胜利不像是运气或福气,但他没有凭证,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深究。 君离洛所谓的“转危为安”,或许是一出苦肉计,若他始终平安,皇子们的死会让他在朝中背负许多议论,可当他也成了受害者,濒临死亡,大臣们第一时间想的便是要保全先帝的最后一丝血脉,有人四处寻访隐居的名医,有人日夜祈祷,直到君离洛有了好转的迹象,他们仿佛吃了定心丸,认准了这位大难不死的皇子就是未来天子。 沈、赵、叶三家手握重兵,是君离洛最忠实的拥护者,但凡有质疑君离洛的,都被他们联合弹压,君离洛继位之后,也都重用了这些人。 宋狗贼最初是十二学士之一,君离洛监国时,先帝命刘丞相辅佐,可刘相年过六十,身子骨也不好了,君离洛与刘相不亲近,以刘相年迈体弱为由命其多多休养,政权逐渐被宋云初接管。 刘相虽不受待见但毕竟是元老,君离洛留了几分薄面,没有动摇刘相的官衔,却直接设了左右丞相,说是两相平起平坐,明眼人都看得出宋相早已越过了刘相,听闻刘相在家中病得咳血,也不知究竟是病的还是气的,之后便一直称病在家休养。 君天逸只觉得可笑。 这位看似温雅病弱的陛下,骨子里的阴暗狠辣比先帝更甚,且我行我素,有城府却不明智,先帝留下的元老不要,偏要器重一个恶名远扬的小人,长此下去,只会越发昏庸。 君天逸望着车壁沉思,心中一个隐秘的想法缓缓浮出。 直到马车外响起一声—— “王爷,到了。” 君天逸这才回过神来,掀开帘子一看,已经到了王府外了。 不知不觉,他竟出神了这么久。 他不甘心被埋没,若新帝能像先帝一样器重他,他必定也会是个广受赞誉的贤臣,不至于满腔怨恨。 皇帝如今还没有子嗣,一旦出了意外…… 下一任继位者便只能是皇叔。 …… “大人,您上午在御书房里跟陛下说,回府之后就会责罚我的鲁莽,您打算怎么罚我?” 宋府庭院内,胡四娘一边给树下的狸猫喂鱼干,一边朝宋云初询问道。 宋云初给膝盖上的白猫顺着毛,悠悠道:“罚你晚饭少吃两个荤菜。” 胡四娘闻言,哎呀了一声:“这个惩罚对我来说可真是不轻。我这么能吃,您扣我两个菜,太狠心了。” 两人正说笑着,白竹走了过来,朝宋云初禀报道,“大人,盯着逸王府的弟兄说,江二小姐离开逸王府后,便回国公府带着晋国公出了门,他们去了瑞和堂。” 宋云初闻言,眯起了眼儿。 江如敏自从离开国公府之后,晋国公那老匹夫就像是忘了这个女儿似的,别说去瑞和堂看一眼,哪怕是一两银子都没有让人送过。 听说江如敏立功回来之后,晋国公倒是派下人去送了贺礼,下人在言语间暗示江如敏回家看看,江如敏没搭理。 那老匹夫在原着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爹,如今亲自去瑞和堂,必定没安好心。 且江雨夕也一起跟着去了…… 他们该不会是想着把江如敏接回府去?毕竟江如敏只是离家出走,并未与父亲断绝关系,按照江雨夕母女的思路,她们看不惯江如敏在外边过得潇洒,接回家便可以继续打压,甚至有可能惦记她的那些赏赐。 “白竹,派人去给赵将军府递个消息,把江小姐的困境告诉他。” 白竹不解,“大人,晋国公与江小姐是父女,外人怕是很难干涉江家的家事,赵将军即便去了,也没有理由阻止晋国公吧?” “赵将军当然不会那么鲁莽,本相只是要他知道这个事而已。” 宋云初道,“赵将军的腿疾是江小姐在医治,这种病不会一下子治好,会有个较长过程,江小姐隔三差五就会去问候他。你可知赵将军并不只有赵景恒一个儿子,他曾有过一个女儿,只是那小姑娘得了痨症,九岁那年病逝了,若她还在世的话,应该跟江小姐差不多大。” 只要江如敏肯对渣爹断舍离,还怕认不到新爹吗? 她在朝野间的敌人还是太多了,她需要更多的友军来替换自己阵营内的个别毒瘤。 江如敏已是她阵营的人,若赵将军认了江如敏这个义女,她何愁拉拢不到赵家父子。 第183章 江家父女连环摔 瑞和堂内,茶香浮动。 “大姐,当初你留书出走,都没有和父亲当面告别,你可知父亲有多难过?你说要自己谋生,如今你确实做到了,我和父亲都替你高兴,父亲已经认可了你的能力,你就别再和家里闹脾气了,随我们一同回国公府吧?” 江雨夕说话间,端起了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随即微微蹙眉,“这是什么茶?喝着有些苦。” “这是我自制的忘忧茶,初尝觉得苦涩,之后逐渐回甘,正如我的人生经历般,先苦后甜。当然了,二妹你从未吃过苦,也就品不出这茶的滋味。” 江如敏面无表情地说着,转头朝迎春吩咐了一句:“去给二小姐沏一壶碧螺春来。” 江雨夕听她话语间有些讽刺的意味,心中不悦,面上还得客气,“大姐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虽然你现在过上了好日子,可你从前在国公府里难道就过得差吗?这话要是被外人听见了,岂不让人觉得国公府苛待了你?” 江如敏懒得和她演戏,“有没有苛待我,你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江雨夕若没有带着晋国公一同来,她压根就不会让她踏进瑞和堂的门。 而对于江如敏的冷淡姿态,晋国公也表露出了不满,“如敏,休要胡说,雨夕是你的妹妹,她能怎么苛待你?” “咱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父亲当真不知情吗?二妹隔三差五便买新衣裳新首饰,都是一批一批地买,一个月不带重样,我与她都是国公府的小姐,开销却是天差地别。我也不求一个月能做几件新衣裳,我想种一些好的草药,夫人都不同意。” “夫人看不上我的医术也就罢了,还在您面前说我总把银子花在没用的地方,她说什么您都信,每当我想请求您听一听我的诉求,她都要以您十分忙碌为由百般阻拦。” “同为您的女儿,雨夕随时都可以见您,我却连想见自己的父亲一面都难,您对她百般爱护,却不愿把关心分给我一点,我这个国公府大小姐当得如此没有尊严,还真是可笑。” “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我有自己的地盘,何必回去看你们的脸色。” 晋国公没料到江如敏说话竟会这样直白,一时愣住。 分别数日,她的脾气的确和从前大有不同,曾经的她哪里敢以这样冷漠强硬的语气同他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有了名气就可以不把为父放在眼里了?” 晋国公有些气恼,可回想君天逸的嘱咐,还是缓下了脸色,“为父从前对你的确是疏于关心,竟不知你的医术如此高明。我想接你回去团聚,一来是怕你一个姑娘家在外谋生不易,二来,也是想补偿你。” “补偿我过去那些年缺失的爱护吗?大可不必了。至于您说我一个姑娘家谋生不易……再怎么不易,这日子也会比从前快活,就不劳您担心了。” “你这说的叫什么话!”晋国公沉下脸。 “在我最需要关怀的时候,您对我爱搭不理,如今我学会了自立,您却跑来说要关怀我,不觉得太迟了吗?” 江如敏依旧面无波澜,语气平淡,“父亲若是想来喝茶吃饭,女儿自然乐意招待您,可您若是想把我带回府,还是趁早歇了这份心思,今后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也管不了我了。” 宋大人说过,这世间九成的烦恼都可以用银子来解决。 她如今有很多的银子,真正算得上是衣食无忧,没有家人陪伴又如何?她有迎春和芍药,还有一些可以谈笑的朋友,这些人都是真心关怀她的,她又何必稀罕所谓家人的虚情假意。 “你就算再春风得意,也是我国公府的小姐,你出来这么长时间,是把大家闺秀的礼仪都忘干净了吗?女子在未出阁前,都得听从家中父母的话,我今日就要你随我回国公府,你回不回!” 晋国公拔高了声线,像是已经失去了耐心。 江雨夕连忙劝道:“父亲息怒,一家人该好好说话,何必动这么大火气?大姐也不是毫不讲理的人,您别这样大声,若吓着了大姐,她更不愿意跟咱们回家了。” 医馆内气氛紧张,众人不知的是,有两道人影已经在正门边上站了好一会儿。 “大人,一会儿若是他们太强硬,咱们要不要出手?” 听着白竹的询问,宋云初道了一句:“能不插手便不插手,晋国公即便是江小姐的父亲,只要江小姐把陛下搬出来,谅他们也不敢放肆。” 在她看来,晋国公越是猖狂,态度越是强硬,反倒还更好。让江如敏趁早和这个渣爹割席,大不了还他一笔银子偿还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之后就不必再来往了。 这样凉薄的家人若是不能断舍离,今后只会有无尽的麻烦。 “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回去。” 瑞和堂内,江如敏注视着晋国公,语气坚定,“你们谁都别想再来操控我,也别试图在我这儿放肆,上一个在瑞和堂撒野的人,已经被陛下禁足在王府里了。” 此话一出,江家父女的脸色瞬间难看。 门外的宋云初差点笑出声来。 “陛下金口玉言,说了赐我牌匾就是为了让我受人尊敬,王爷对我无礼已经遭到了陛下的惩罚,父亲该不会也想像王爷那样,被禁足在国公府吧?” “混账!”晋国公呵斥,“你真是翅膀硬了,连为父都敢威胁!” “对圣上恭敬也能算是威胁吗?如果这御赐的牌匾下谁都可以撒野,那圣上的威严何在?父亲若是执意要闹事,可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 晋国公原本想着,今日一定要把江如敏带回去,可江如敏的要挟让他不得不顾忌。 若真的强行把她带走,回头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怕是会惹来麻烦。 他平复了一下心神,朝江如敏冷声道:“你不回家是吧?那你从今以后便不用认我这个父亲了,你自己考虑清楚。” 他不能强硬地把人带回去,那便只有口头要挟,他就不信了,这丫头真敢跟他断绝关系。 即便是对他心存怨恨,她也不能舍了国公府千金的身份吧? 可江如敏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如果追寻自由需要与您断绝关系,那我也只能遂了您的意,从今以后,您再也不必为我这个不孝女费心了。” “你简直大逆不道!”晋国公气得脸色铁青,“你得了名利,连亲生父亲都不认了,国公府真是白养了你这么些年!” 江雨夕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朝江如敏道:“大姐你可想清楚了?若是舍弃了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从今以后你就只是个平民百姓。” “平民又如何?这国公府大小姐做着也不快活,还不如当个民女来得自在。” 江如敏心下五味杂陈,虽说她早就不对晋国公抱有期待了,可她此前真没想过会与他走到断绝父女关系这一步。 他今日说要来接她回去,哪里是真的想关心爱护她?他但凡有一丝真心,都不会步步紧逼。 他还是那样凉薄无情,和从前一样不在乎她,他所有的偏爱都在江雨夕母女那里,如今说要接她回去,大概也是受了江雨夕的挑唆,那母女二人看不惯她在外过得潇洒,想让她回到她们眼皮子底下,更好算计她? 门都没有! 这国公府大小姐谁爱当谁当,她有产业有银子,没了贵族身份她也是富翁,她们抹杀不了她为天启国立下的功绩,无论如何,她都是受人尊敬的医者。 “国公爷方才说白养了我这么些年?那么就请您回去之后查一查账本,算算我这些年花了国公府多少银子,我会双倍奉还给您,就当是还了您的养育之恩。” 一句“国公爷”,让晋国公气极,指向江如敏的手都在发抖,“好,你好得很!你这么有骨气是吧?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女儿!” 晋国公说完,转身甩袖而去。 江雨夕瞪了一眼江如敏,随即转头跟上了晋国公的步伐。 宋云初隐在路边的树后,见江家父女二人相继跨出门槛,将手中的栗子朝着晋国公的脚背弹了出去。 晋国公的靴底才贴上地面,脚背蓦地传来一阵钝痛,他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朝前跌倒,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大马趴。 他是武将出身,身子骨也算硬朗,但毕竟不能和年轻的时候比,这一摔疼得他整张脸都拧了起来。 “父亲!” 江雨夕见他摔倒,连忙要去扶,才走到他身旁,膝盖处蓦地传来一阵剧痛,她惊呼一声,双腿一软,整个人直接摔在晋国公的背上! 晋国公被砸得闷哼一声。 雨夕要是不过来,他都要爬起来了…… 父女二人的连环摔,自然是落在了医馆内的江如敏等人眼中。 江如敏只当他是出门太急才摔了,若换做从前,她定是会去扶一把晋国公,此刻却是一动不动。 她还不至于看他笑话,但也不会主动上前去关心了。 是他先放弃了她这个女儿。 “父亲,我的腿好疼……”江雨夕站不起身,膝盖痛得她眼泪都掉了出来。 好在江家的车夫就在一丈开外候着,见两人跌倒,连忙跑了过来,把压在晋国公身上的江雨夕扶起。 “慢点儿,疼!”江雨夕起身的那一刻,泪水把妆容都打花了。 晋国公起身的第一时间便是扫视周围,很快在地上发现了一颗圆滚滚的栗子。 偷袭他和雨夕的东西便是这个了。 刚才那下疼得他到现在都缓不过来,出手之人必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他这会儿想找人,哪还能有迹可循?周围走动的都是一些看起来普通的百姓。 听着身后江雨夕的抽噎声,晋国公转头道:“走,去街心那家医馆看看。” 江家车夫不解,“老爷,您身后就是瑞和堂,为何不找大小姐看?” “什么大小姐?国公府今后再也没有大小姐!” 晋国公朝车夫低吼一句,随即与他一起扶着江雨夕离开。 江如敏那不孝女若是有心,就该第一时间出来查看他们的情况,她不主动出来,他又岂会再回去? 他甚至怀疑背后出手的人是跟江如敏有交情的,奈何找不到嫌疑人,无凭无据的,他也不能去质问那不孝女。 街道边的槐树后,宋云初探出头,见江家父女上了马车,轻嗤一声,从树后走了出来。 “回府吧。”她朝白竹说着,转身迈出了脚步。 白竹疑惑,“大人不进瑞和堂去安慰一下江小姐吗?” “不必,若进去安慰,江小姐就会知道是本相偷袭了晋国公父女。她本性纯良,不会主动找别人麻烦,也不喜欢看人笑话,她对晋国公有怨恨有失望,但不至于盼着晋国公倒霉。” 宋云初摇着扇子,悠悠道,“若被她知道我背后搞这种小动作,她八成是不会赞成的。交朋友得有边界感,才能避免一些没必要的争执,像治疗瘟疫这样既能行善又能得利的事找她就对了,反之,若咱们要做坏事,那可不能告诉她。” 白竹点头,“大人英明,属下受教了。” …… 夜幕降临之际,君离洛看完了桌上最后一道折子,李总管端来了安神汤。 “陛下,您前几日吩咐宫务署打造的扇坠已经完工了,请您过目。” 君离洛当即抬头,看向李总管手中的托盘,安神汤边上躺着一只精致的盒子。 他拿过盒子打开一看,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翌日上午。 宋云初原本心情还不错,却在翻开一封奏折时,眼底没了笑意。 【竟然有人给狗逸王求情,让皇帝免了他的禁足,准他花神节陪太妃去祈福。】 【真是吃饱了打转——撑得慌!】 【不就是想让狗渣男陪他老娘出门过节逛街吗?还美其名曰孝道,娘俩住在同一屋檐下,他当孝子还怕没机会吗?什么破理由,当狗皇帝好糊弄。】 君离洛听着她心底的谩骂,有些想笑。 批完了手里的一封折子,他状若随意地开口:“云初,明日是花神节,宫外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第184章 给狗皇帝做向导 “咱们天启国的人们过节,赶庙会祈福是少不了的,在正午到来之前,各大寺庙都会热闹非凡,午后百姓们就要围在街边看花神巡游,届时还会有不少戏班子表演杂耍,入了夜后,各大商铺便要放烟花,烟花声能持续一两个时辰。” 宋云初朝君离洛耐心地描述着,“花神节的热闹程度仅次于过年,尤其入夜后,满城烟火,陛下的确可以出去闲逛一番,与民同乐。” 【狗皇帝虽然身为天子,但似乎真没怎么见识过民间的节日?】 【成年前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不能随意出入宫门,成年后在宫外虽然有了府邸,他也从不沉迷玩乐,日常就是和兄弟们争来斗去,什么过节在他看来都是虚的。如今当了皇帝,走上人生巅峰了,总算能在闲时体会一下从前没体会过的乐趣。】 【他甚至活了二十几年都没放过河灯,对街边小摊的糖葫芦也稀罕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儿问我花神节有什么好玩的,该不会是想让我给他做向导吧?】 宋云初才这般想着,君离洛果然也开口了。 “听起来挺有意思。朕从前过节都是稀里糊涂的,连这花神节有哪些仪式都记不明白,朕甚少去民间走动,对各大街道不熟悉,但云初你肯定是熟悉的吧?明日就带朕出去见识一番可好?” 为防止宋云初推辞,君离洛又补充道,“只要是你认为有意思,你想去的地方,都可以带朕去看看,你不必担心朕不满意,朕出去就是为了凑热闹的,若没有一个好的向导,朕即便是到了街上,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若是由他来安排行程,宋云初难免会不乐意,他并不确定哪些地方是她喜欢去的,到那时,她说不定又要在心里骂一句:陪领导过节真烦。 为了免除她的烦恼,他自然是要让她来拿主意,她高兴去哪便去哪,只要他多多附和她,不说些扫兴的话,她大概也就不会骂骂咧咧了。 “既然陛下如此信任微臣,微臣回去后定会好好安排一番。” 君离洛都把行程交给她决定了,她自然是不好推辞。 其实她觉得自己也不必细心安排,反正狗皇帝出宫就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花神节那天哪哪都热闹,带他随便瞎逛逛就行了,逛到哪算哪。 见宋云初同意,君离洛朝她淡淡一笑,“明日上午,朕去宋府找你。” …… 翌日天气甚好,君离洛起了个早,带两名贴身暗卫出了宫。 一人充当车夫,另一人在马车内陪同。 “陛下,属下可否问您一事?” “问。” “陛下近日出宫,为何都不带沈大人?莫非他犯了什么错?” “他太啰嗦了,朕喜欢安静的随从。” “……” 马车在宋府外停了下来,府门外的守卫见君离洛到来,连忙上前行礼。 君离洛问道:“宋卿家这会儿起来了吗?” “回陛下,这个时辰大人应该正在吃早点。” “那就不必通传了,朕自己慢慢走过去。” 君离洛进了府邸,步履缓慢悠闲,一路上抬眼观看府内的布局。 这庭院落英缤纷,微风吹过都伴有浅浅花香,云初倒真是个高雅之人。 忽然间,他听见一阵熟悉的狗吠。 “汪汪!” 君离洛额头一跳。 这声音一听就是那只名唤领导的狗。 果不其然,他抬眼望向狗吠声的来源处,便见那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棕色小狗从不远处朝他飞奔过来。 跟在他身旁的宋府下人见此,脸色一变,连忙解释道:“陛下息怒!领导虽然叫得凶,但它也就是爱叫唤,不会真做出伤人的事,所以平日里是不拴着的,小的这就让人把它带下去。” 不多时,便有两名护卫出现,迅速拿狗链套住了领导,将它带下去了。 君离洛一言不发,他自然是不会跟一只狗一般见识。 只是这狗的名字……他真是听一次烦一次。 不远处就是相府大堂,宋云初原本正吃着早点,听到一阵犬吠声便抬起了头,看到的就是领导被人拴着带走的情形。 而君离洛正朝着她缓缓走近。 宋云初抬手把膝盖上的猫推了推,小猫蹦到了地上,她这才起了身准备行礼,君离洛抬手示意她坐下。 “无需多礼,先把早点吃了。” “谢陛下。”宋云初坐下继续吃手里的桂花羹。 君离洛一进来便注意到了她脚边的小猫,正是他送给她的那一只。 方才小猫趴在云初的腿上,可见这猫是很讨她喜欢的。 “朕初见这只小猫的时候,它还有些桀骜不驯,如今看着倒是乖巧多了,可见你很会调教。” 君离洛说话间,蹲下了身准备摸一摸小猫的头。 岂料小猫见了他,立即往后窜了一段距离,回过身时弓着身子看看,朝他哈气,一副不乐意和他亲近的模样。 君离洛:“……” 这猫竟还记得他之前在御花园里四处追赶它的事吗? 宋云初见到这一幕,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却安慰道:“貂蝉对生人不太友好,陛下勿见怪。” 【貂蝉跟狗皇帝看上去真是一点儿都不熟,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这只猫送给我。】 【不过也可能狗皇帝就是那种不招小动物喜欢的体质吧,猫嫌狗也嫌。】 君离洛无言以对。 宋云初迅速吃完了早点,与君离洛出了门。 “今日这街上四处都很热闹,洛兄来的时候大约也感受到了吧?” 二人行走在人声鼎沸的长街上,宋云初眼尖地瞥见了一处小摊,道了句“洛兄等我一下”,便迅速走了过去。 君离洛见她灵活地穿梭过人群,走到了街边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不多时便拿着一串红润饱满的糖葫芦回来了。 “上回洛兄说想吃糖葫芦,可当时天色已晚,街边没剩几个摊,只能随便找了一家,比不得今日这家的糖葫芦,这家山楂个头大且酸甜可口,你尝尝。” 君离洛望着她递来的糖葫芦,心中泛起一丝喜悦,伸手接过。 云初还记得他爱吃这个……真好。 第185章 狗皇帝扶了一把她的腰 他咬了一口最顶上的糖葫芦,香脆的糖衣搭配酸甜的山楂,果真如云初所言,比那一日的好吃。 “前头还有一条美食街,咱们过去看看。” 宋云初说着,颇有兴致地走了过去。 她早晨只喝了一小碗桂花羹,就是为了留着肚子来街上溜达,朝廷对街道摊贩有严格的管理,平日里不会允许太多摊子占路,只有当热闹的节日来临时,这些摊子才允许扎堆出现。 君离洛跟上了宋云初的步伐,行走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朝暗卫伸出手:“把钱袋给我。” 这两回吃糖葫芦都是云初付的钱,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付了。 宋云初没注意身后的动静,她的视线被一处卖烤羊肉串的摊子勾了去。 那羊肉串在架子上被烤得滋滋响,摊主一边翻面一边撒上各类香料,宋云初虽然吃过许多好东西,但还是忍不住馋烧烤。 她许久没吃街边的烤串了,想当初她也是个烧烤摊扛把子,一人能点一大桌。 有些可惜的是,目前她在这个世界吃到的烧烤,不比原来那个世界有滋味。 身后,君离洛听着她的嘀咕,若有所思。 天启国百姓们大多喜欢用蒸煮煎炒的方式来烹饪食物,烧烤类的在皇城里并不风靡,单论烤串的话,本朝人们的手艺应当是比不上外族人们的。 在远一些的西北地界,人们很擅长烧烤,若是能找到那边的大厨,做出来的烤串定是会比这美食街上的强。 君离洛思索间,宋云初朝摊主开了口:“来十串,给我分装成五个小碗。” 除了她和君离洛之外,还有白竹和两名暗卫,每人吃一些就好,毕竟这后面摊子还有很多。 白竹正准备付账,君离洛却先他一步来到了宋云初身旁,朝摊主递上了一锭银子。 宋云初怔了怔,“洛兄,你这……” “我来付。”君离洛道,“你都给我买了两回糖葫芦了。” “我不是要跟你抢付账。”宋云初有些好笑,“你这银子太大了,摊主给你找钱都费劲,有碎银子吗?” 她也不指望君离洛身上能带铜板了,这些小吃都不贵,用碎银来付账已经是绰绰有余。 君离洛闻言,有一丝窘迫。 他都掏出银子了,再让他把银子收回换成碎的,他实在有些做不出来。 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如此小气。 云初不是说过最烦小气的男人吗? “找钱费劲,那就不必找了。”君离洛将银子往小摊上一放,“多的就当是送给摊主了。” 宋云初:“……” 【不是哥们,就你这么个花法,你这一袋钱能吃几个摊?】 【十两银子买十个串,也就你干得出来,像极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人家做生意的都明码标价,你就算给碎银他也有得赚,你这么大方是想在美食街出名是吧?让所有人都知道有个土豪出来逛街,随机撒钱。】 君离洛的眼角轻微抽搐了一下。 “公子,您可别开玩笑,您这都能买我一整个摊了。” 摊主拿起了那锭银子,塞回到君离洛的手上。 他也不知这位是哪家的公子,是出手向来如此阔气,还是脑子有点儿问题?他这摊子生意没多火爆,味道也就是过得去,这公子都还没尝一口就扔下这么多钱,怎么想都不合理,总之这钱拿着烫手,他还是别贪心。 宋云初轻叹一声,拿了颗碎银子给摊主,“摊主莫怪,我这兄弟家教甚严,平日极少出门,几乎没有自己买过东西,对物价不甚了解。这串好像快熟了,你给我们装好,不必找钱了。” 摊主笑道:“好嘞,谢谢爷。” 烤串装好了之后,宋云初给每人分了一碗。 “洛兄,你别嫌我啰嗦,买东西是有讲究的,像这条街上的小吃,大多以铜板标价,富人们通常也就是给一颗碎银,相当于多付了一两倍价格,摊主们就会很开心了,给得太多他们反而容易胡思乱想。” 君离洛接过话:“我知道了。若行事有违常识,便会显得自己与众人格格不入。” 钱袋底下是有碎银的,只是他先摸到了大的便给出去了,平时出门他从来不用自己付账,这才使得他对物价毫不了解。 云初的话真是提醒他了,既然出宫了,便要学会融入百姓中,对民间的事物细细观察,尽量不做出太引人注目的事。 和云初一同相处,真是能让他学会许多。 吃完了烤串,宋云初又看上了另一个摊子的烤肉饼,这回君离洛谨慎多了,先向摊主询问了价格,听对方要二十个铜板,便拿了一粒碎银给他。 “不必找了。” “哟,谢谢爷!我给您多加些肉馅,我这饼可好吃了。” 宋云初见此,顿觉欣慰。 【狗皇帝虽然没常识,但好在肯听劝。】 君离洛心道:那是自然。 众人一路逛着,很快便来到了街尾处最热闹的地段,说是人挤人都不为过。 只因半个时辰后,花神游行队伍就要从此经过,人们担心来晚了看不到热闹,便都提前来等候。 君离洛与宋云初在人群中穿梭,听得前方有人一边推搡,一边喊着让一让,宋云初前边的妇人没站稳,朝她倒了过来,她抬手扶了一把,想到自己是男子装扮又迅速撤回了手,可前边的人还在推搡,宋云初被人群挤得直往后退。 君离洛怕她跌倒,下意识伸手环住了她的腰。 她若动用内力,谁都没法近她的身,可她不会对身边手无寸铁的平民们出手,就只能由着众人挤她。 宋云初察觉到腰间一紧,低头看扶着自己腰的那只手。 【狗皇帝,扶肩膀不行吗?两个大男人搂着腰像什么样?】 【我该怎么才能让他把爪子收回去呢?虽然街上这么挤,白竹他们不一定看得见,可万一被看见了,还以为我俩搞断袖呢。】 君离洛抽了抽唇角,虽有些不舍,还是松开了手。 宋云初也松了口气。 【看来狗皇帝只是随手扶我一把,他应该没想太多。】 君离洛心道:我的确是随手扶你,可我多想光明正大地搂着你。 “让一让,让一让。” 前边的人无礼地叫嚷着,已经扒开了人群,君离洛见他从自己身旁经过,冷笑着在他的脚踝处一绊,让他朝前栽倒,惊呼一声狠狠地摔了个狗啃泥。 第186章 狗皇帝明察秋毫 “哎哟!” 被绊倒的男子叫唤了一声,愤怒地抬头,“谁绊的小爷!” “这街道是你家开的吗?”君离洛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在人群中四处推搡,蛮不讲理,若有人被你推倒遭到踩踏,你担待得起吗?” 接触到君离洛冰冷的视线,男子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脖子,而后拧起眉头呵斥道:“这不是没人摔倒吗?你在这大呼小叫的吓唬谁呢?” 他忍着脚踝处的疼痛站起了身,“敢踢小爷我,你今天要不给个说法,就别想走!” 君离洛的暗卫已经从人潮中穿了出来,见有人敢对圣上无礼,上前便扣住男子的胳膊往背后拧。 男子吃痛,一边挣扎一边言语威胁,“你们敢这样对我,我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放手!” 君离洛眯起了眼儿,“哦?那我倒是好奇了,你是有多大的底气敢如此猖狂。” 男子打量了一眼君离洛的穿着,轻嗤道:“看你这身打扮倒像个官家子弟,是你当官还是你家里人当官?官居几品说来听听,看能不能吓着小爷。” 君离洛闻言,眼底寒意更甚,却没打算立刻对男子动手,只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怎么,你还打算跟我拼一拼家世不成?” 说话间,他朝暗卫使了个眼色,暗卫拧着男子胳膊的力度也加大了些,男子痛得脸色扭曲,“疼疼疼!你们再不放过我,我爹一定不会饶了你们!我爹是宋大人手下的归德郎将,你们有几个胆子敢跟宋相作对!” 陛下没有存活于世的兄弟,皇叔一辈的王爷当中,最年轻的逸王他也是见过的,所以他猜测眼前的男子并非皇室成员,顶多就是个家里有人做官的纨绔子弟。 他可是不怕官家子弟的,若是运气差点,刚好也碰上了宋相党的人,大不了回头叫老爹去摆平,若对方是个小官,他绝对饶不了! 而他的一席话,让在场的几人都变了脸色。 宋云初接收到了其他几人的视线,心中也是一阵无语。 她阵营里的人实在是不少,其中有一半以上都是原主收容的,这些人自然是有好有坏。 朝堂上的关系错综复杂,没有哪方势力能确保自己手下的人都循规蹈矩,仗势欺人的本就不在少数。 若是让她列一份关系图,这个纨绔子弟恐怕是连边边角角的位置都够不上,可这人嚣张跋扈却是打着她的旗号。 归德郎将位居五品,不属于她手下的核心成员,或许是她的下级发展的下级,甚至有可能更下一级。 见宋云初面色复杂,君离洛朝暗卫道:“放开他。” 束缚着自己的力道消失了,纨绔子弟以为对方怕了自己,便揉着胳膊冷笑:“知道怕了吧?知道怕了就给小爷我道歉,顺便商量商量赔钱的事吧。” 君离洛懒得与他浪费时间,更不愿让他败了自己过节的好心情,便叫暗卫把他就近找个客栈关押。 “诶,你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你放开我!你是真不怕死是吧?信不信我……疼疼疼!我跟你走我跟你走,别拧我胳膊了……” 君离洛回过头看宋云初,“走吧,咱们找个视野好的茶楼,一会儿看花神游行。” 宋云初点了点头,跟上了君离洛的步伐,心中却是思索良多。 【看狗皇帝刚才的脸色不太好,会不会因为这事儿对我心存芥蒂?毕竟刚才那个人打的是我的旗号,虽然我压根就不认识他。】 【团队越大越容易生事,管得了下一层,还有下下层,也不知道多少妖魔鬼怪混在里边,有些人都飘得敢纵容家里人胡作非为,怪不得我这狗贼的名声如此响亮。】 【不管怎么说,一会儿先跟狗皇帝认个错吧,他说要找个茶楼坐坐,没准就是想跟我聊这事儿,我得给个合理的说法,让他尽量能消气。】 君离洛听着她心里头的想法,这一刻也体会到了她的无奈。 他与原宋相虽然没有多少君臣情分,但也算相互有些了解。 他不否认原宋相的强悍,可她罔顾朝廷律法,凡是对她有利之人,竟不论对方是否有道义都能往自己阵营里收,甚至连贪污受贿的事她都做了。 如今的云初成为了宋相,除了继承原主的势力之外,也得收拾原主留下的烂摊子,势力范围内的毒瘤必得好好清除了。 这事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还得徐徐图之。 二人就近找了个视野好的茶楼,来到了二楼的雅间坐下。 宋云初道:“白竹,你先去门外等候,我与陛下有话要说。” 白竹应声退下,君离洛也朝自己的暗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一同出去。 见雅间的房门被关上,宋云初这才起了身。 她正欲跪下请罪,却被君离洛扶了一把,“坐下说吧。” 宋云初望着他,“陛下,臣有错……” “你是什么样的人,朕难道会不清楚吗?方才那人就是个草包,他连你都认不出来,可见他的父亲与你也并不熟悉,若真是与你交好的官员,家里人也该对你有印象才是。” 君离洛面色如常,“云初,你记着,你我之间的信任,不会轻易被外人所影响。” “朕知道你在坊间有骂名,也知道朝中不少人背后称你为狗贼,朕从来不会把那些荒唐话听进去,朕只相信眼见为实,你我相处的时日都这么长了,若是我还要从外人的口中去了解你,岂非太愚蠢了。” 宋云初闻言,心下一松。 【狗皇帝倒是挺明察秋毫的。】 “坐着吧,关于方才那个草包的事,朕会叫人去调查的,也会将结果告知你。”君离洛朝她道了一句,坐回了窗台边。 “能得陛下如此信任,是微臣之幸。” 宋云初落了座,与君离洛一同看向窗外的街道。 远处一阵敲锣打鼓,是花神巡游要开始了。 宋云初望着那冗长的队伍蜿蜒而来,耳畔忽然响起君离洛的声音。 “云初,把你的扇子借朕。” 第187章 我心悦你,无关男女 宋云初听他要扇子,虽心有疑惑,还是从腰间放了下来递给他。 君离洛接过扇子,轻轻打开。 这把乌木水墨折扇虽然内藏玄机,但也并不比寻常的扇子重多少,扇骨处有小巧机关,与人作战时只需按下机关,那藏在扇骨内薄如蝉翼的刀片便会弹出一小截,眨眼间便收割了敌人性命。 大多时候,这把扇子都是正常的形态,用云初的话来说就是——附庸风雅,耍帅的神器。 既然想耍帅,那自然该配一个足够有排面的挂饰。 宋云初见他观察自己的扇子,询问道:“陛下是对这上面的机关感兴趣吗?您得小心些,这刀片虽短,但极其锋利。” “无妨,朕随便看看。” 宋云初没再多言,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楼下的热闹吸引了过去。 所谓的花神游行,是由庙会抽签选举出的女子装扮成十二花神的模样,无论年龄美丑,抽了签便是“神明定下的有缘人”,她们会戴上面具,坐在四人抬的步辇上,沿途朝围观的人们分发糖果饼干,坊间称之为“沾福气”。 见街道两侧的人们争先恐后地去捡‘花神’洒落下来的糖果,宋云初挑了挑眉梢。 【本朝人们日常总把神明、福气、祥瑞等词汇挂在嘴边,也难怪狗皇帝捏造的天象事件能够被人们所接受。】 【为了解除我和江如敏的婚约,他还把我编成了和凤女相克的文曲星,难道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对我有了好感?】 【刚才那个不知道哪家蹦出来的纨绔子弟冲撞了他,还报了我的名号,若按照一个正常帝王的思路,即使不迁怒我,怎么着也该批评我几句,可他却没有一点儿责怪我的意思,除了信任,大约也是好感作祟?】 【若他始终都这么信任我,对我倒真是件好事,起码我手底下有人做错事不至于牵连了我的前程,不过该杜绝还是得尽快杜绝,那些敢打着我旗号横行霸道的下级或是下下级,趁早让他们滚蛋。】 【我必得洗白我这狗贼的恶名,这称呼是真难听。】 君离洛听着她心里的盘算,无声地笑了笑。 她重视前程、力争上游的这份心性,与从前的他很是相似。 他越发觉得,她与他都是一样的人,有志向有毅力,都想努力坚守着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他不信神明,也不信什么邪祟祥瑞,但他相信缘分。 她从异世界‘穿越’而来,与他相识相知,他便觉得他们之间的奇妙缘分或许是命运的安排。 他从衣袖口袋内侧拿出了那枚用玄麟玉打成的扇坠,替换了原本的羊脂玉扇坠。 “云初,扇子还你。” 宋云初的视线从街道上收回,接过扇子的那一刻便发现扇坠变了。 白玉变墨玉,过于明显。 她拿起扇坠,看清图案的那一刻吃了一惊。 这扇坠的材质便是君离洛重金买下的那块玄麟玉,他说是吩咐了宫务署给她打造成配饰,打成扇坠她倒也不意外,但她没想到的是……成品竟然如此别出心裁。 扇坠整体是祥云的形状,较为稳重且寓意好,可祥云内却雕刻出了一只小猫的图样,仿的就是她府里那只名唤小宝的长毛狸猫。 扇坠整体呈现渐变色泽,像是从玄麟玉里抠出了最好看的那一部分,匠人的工艺十分顶级,将它打磨得光滑莹润,图案也做得格外细致。 宋云初回过神来,抬眸看君离洛,“陛下,这……是您设计的吗?” “自然。”君离洛朝她笑了笑,“你原本的这块虽是上等羊脂玉,但圆形扇坠实在是平平无奇,朕给你画的这块是不是好看多了?” “陛下的丹青无人可及。”宋云初道,“与玄麟玉相比,羊脂玉的确显得平凡了。” 毕竟二者价格都差了将近十倍。 见宋云初摩挲着手里的扇坠,君离洛眼底漫出笑意,“那云初可喜欢?” 宋云初一时沉默了。 【看来狗皇帝弯得很彻底。】 【俗人贪财好色,我要是个男的,我就陪他玩一场断袖情,说不定他一上头,真就给我封王了。】 【他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我要是再跟他继续装糊涂,也不知道他能有多少耐心。】 【若我一直不同意,他该不会跟我玩强制爱那一套吧?虽然他不是我的对手,但万一他拿权势来压我,要我从了他,届时我该如何应对?】 【要不我跟他说,我只能接受做攻,宁死不做下边那个,他会不会死心?毕竟他不可能同意被人压,为了给彼此都留几分尊严,他或许会选择放下。】 君离洛的眼角轻微抽搐了一下。 “陛下所赐乃是恩典,臣又怎么会不喜欢。” 宋云初朝他一本正经地回了一句,随即将扇子挂回腰间。 岂料下一刻,她的手便被君离洛握住。 “云初,朕说的不是君臣之情。” 君离洛定定地望着她,“你如此聪明,早该察觉到朕对你的心意了吧?” 她既然已经有所察觉,他也就不必藏着掖着了。最初他担心她对他毫无情意,这才忍着不说,可如今他发觉,她虽然有极强的防备心,但并不排斥他,她考虑的是一旦暴露身份会影响前途,而不是被他看上有多么糟糕。 她真正嫌弃一个人的时候,是会用各种粗俗难听的词汇在心里把那个人反复唾弃,针对君天逸便是如此。 而对他,不过就是调侃一句狗皇帝,从前她的确烦他,如今常夸他是个好上司,这难道不算是一种好感吗? 她想隐瞒身份,他陪她隐瞒就是,但他心里的这份情,他得说给她听。 “云初,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朕从未体会过心中悸动的感觉,是你……” “臣不敢!”宋云初故作惶恐地起身想要退开,君离洛却没放开她的手。 “你听朕把话说完可好。”君离洛的面色有些无奈,“是你让朕明白,对一个人动心是何种滋味。” “陛下,这……这不妥啊。”宋云初的面色更加无奈。 “有何不妥?” “臣与陛下都是男子……” “那又如何?”君离洛不假思索地接过话,“我心悦你,这份情意无关男女。” 第188章 她果然帅的不得了 宋云初:“……” “朕不知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在意你的,或许是那次你醉酒后戏弄朕,又或许是更早,起初朕还不愿意承认,直到你提出要去城西抗疫。” “朕不舍得放你去冒险,不仅是惜才的缘故,也是出于私心,可见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且态度坚决,朕只能成全了你,你不在的那些时日,朕每一天都在替你担忧。” “好在轻症鼠疫的药方很快便研制出来了,朕不愿再多等,立即就去城西见了你,得知你安好,朕才觉得安心,之后毒娘子他们前来捣乱,朕中了药,在街上把你给扑了,你以为我那会儿真的神志不清了吗?我很清楚身边的人是你,也正因为是你,我才会失态。” 宋云初动了动唇,一时竟无言以对。 她素来口齿伶俐,骂人辩论都是强项,可这会儿听着君离洛倾诉心意,她难得有些词穷了。 “云初,我也有过纠结与迷茫,我也曾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君王不可断袖,但——我根本说服不了自己放下这段情意。” “人与人的感情,难道就非得按照世俗的观念来进行吗?我不认为只有男女之间才存在真情,若真心喜欢,是男是女都不要紧。” “我即便是断袖,也只对你一人断袖,换做其他男子,我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从城西回朝的路上,我看了一本十分有趣的读物,名叫《风流皇子俏县令》写的虽是断袖情,但文字细腻,情感充沛,尤其是里边有句话令人印象深刻。” “强大的灵魂雌雄莫辩,真挚的感情无关性别。” 宋云初的额头跳动了一下。 【我的天,狗皇帝都看上断袖小说了?】 【强大的灵魂雌雄莫辨……真是好清新脱俗的一句话,这写手倒也是个人才。】 【没想到狗皇帝对断袖情竟然已经有如此觉悟了……】 【他说喜欢我无关性别,也就是说我既然能够把他掰弯,那么如果他知道我是女扮男装,我也能再把他掰直?总之他是弯还是直,完全取决于我?】 【我还真是桃花朵朵开啊……】 “陛下,您突然说这些,微臣有些难以消化,容微臣冷静一番,您先松开我。” 宋云初说着,试探般地从君离洛手里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君离洛本就没打算紧逼她,也就松开了力道,任由她退开了一些。 因宋云初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君离洛的一番倾诉不至于让她太震惊,倒是让她有了几分感动。 而感动过后,她仍保持着理智,她不愿意身份暴露,想着边拒绝边劝说君离洛就好。 可君离洛又先她一步开了口。 “云初,我是真心想与你在一起的。” 君离洛的视线始终不曾离开宋云初的面容,“你或许不相信一个帝王的真心,但你要相信你的能力。若你只是一个空有俊美皮相的文弱公子,你自然该时时忧虑,可你是我的左膀右臂,是百官眼中意气风发、强悍无比的宋相,你的英勇,你的智谋,是我永远都不会厌弃的。” “你该知道的,我所见过的俊男美女数不胜数,可我为何只对你一人动了感情?这无关你的皮相和性别,我是被你的气魄所吸引。” “我见过你舌战群儒的模样,你能以一人之力对抗数人,这份口才有几个能做到?你请旨前往城西,即便你胸有成竹,可那也是风险极大的事,有几人能有你这样的胆识?除了你,我或许不会再遇见第二个合我心意的人了。” 宋云初心中泛起些许波澜,她整理了一下情绪,叹息道:“能得陛下的认可,微臣真是三生有幸,但是陛下,话也不能说得如此绝对……” “我心里想的什么,便说的什么。”君离洛朝她倾了倾身子,望进她的眼底,“绝无半分虚言。” 在得知她是女子之前,他的确反复纠结过该不该断袖的问题,而他终究还是把自己说服了。 他说不在乎她的性别,本就是实话。 女子的身份更有利于世俗接受他们之间的情意,可她既然那么想要掩盖真相,他若直接拆穿,于她而言会是一种困扰。 她无非就是担心,一旦与他有亲密接触容易被识破身份,那么他不和她太亲近也就是了。 若只是牵她的手,与她拥抱,她便不用担心被他‘识破’。 他只是想着能够一直与她在一起,不分开。 她想扮男人还是做女人,随她自己的心意就是了。 “陛下的心意,微臣惊讶也惶恐,您肩负着江山重任,微臣恳请您重视名誉,放下这份不该有的情。况且……微臣不是断袖。”宋云初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直男,一本正经地劝说着。 “若陛下的这份情意被有心之人发现并宣扬,对您会很不利。” 宋云初会有这样的回应,君离洛倒也不意外,只是苦笑:“若能轻易放下,我又何必将心里话和盘托出?正是因为放不下,我才想让你明白我的这份情。若我始终不说出来,你即使知道也会继续装糊涂的吧?” 宋云初一时语塞。 【原来我在狗皇帝的心里是如此出色?果然不是我自恋,我就是帅得不得了。】 【虽然狗皇帝的模样看上去十分诚恳,但我还是不能告诉他真相,谁知道他的喜欢能维持多久,也许当下他是真心的,过个几年就难说了。江山代有才人出,万一过几年朝堂上再冒出个俊美的人才,狗皇帝会不会也心动?很难说。】 【狗皇帝,有本事你给我封个王,让我能在狗渣男面前作威作福,要是我见了狗渣男,不用自称下官,能自称本王……我的天,我都不敢想象那有多爽。】 【唔……这大白天的我竟然开始做上梦了,冷静。梦想是要有的,但人总得面对现实,先做好我的一品大员,把狗贼的恶名洗白了再说吧。】 君离洛听着她这番嘀咕,若有所思。 第189章 云初果真有上进心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个上进的人,正如她所言,人总是要有梦想的。 皇家多得是碌碌无能之辈,他的皇叔们当中也没几个出挑的,有人沉迷酒色,有人吃得腰如圆桶、终日斗鸡走狗,而他们能如此享乐,靠的就是生来拥有的皇室身份。 云初有才能有胆识,追求更高的地位无可厚非,而她唯一的不足之处就在于树敌太多,恶名远播,她得先洗一洗自己身上的骂名,创造更多实绩,才有利于她往上爬。若在当下这个节骨眼给她封个异姓王,必会引起群臣怨声载道,联合抗议。 好在,对于洗白名声这一点,她和他有着同样的默契,‘宋狗贼’这个称呼,着实令人膈应。 他相信她终有一日会摆脱这个称呼。只因她是个极具行动能力的人,一旦她有了想法,便会努力去争取。 “云初,我虽是君王,但也不喜强人所难,你不必担心我会强迫你做什么。” 他朝宋云初淡淡一笑,“更何况你的功夫如此高强,我即使有什么歪心思,也压制不住你啊,总不能喊一堆人来将你擒下,再对你为所欲为吧?那未免也太丢人。” “陛下说笑了。”宋云初应道,“您是君子,微臣自然相信您的风度。” 【狗皇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是想当纯爱战神?】 【差点忘了,他一直练着的内功心法,在突破最高境界前必须得守身。这设定也真是搞笑得很,堂堂一国之君,要过这么多年清心寡欲的和尚日子,狗作者为了让男配们身心干净,也真是费尽脑细胞了。】 【原着里他至死都没练成,也不知道他的混元心经大成之后,对上我的飘渺真诀,是否能有胜算?】 【应该不能的吧?按照设定,我只会被狗渣男得到的绝世神功打败,也不知道狗渣男什么时候能触发掉落悬崖的剧情线,我等得花都快谢了……】 君离洛心道:果真是上进,无论何时都不忘了捋原着的剧情。 “云初,希望我今日同你说的这些,不会令你焦灼。否则我也会寝食难安了。” “微臣不敢。” 【焦灼倒是不至于,只是你表达得太直白,我有点儿尴尬。】 君离洛无言了片刻,没好气地道了一句:“别总是臣臣臣的,你我私下说话,又没有外人在,非得拘泥于礼节吗?” “陛下以我自称,乃是陛下温和宽仁,但微臣不能不顾礼节。” “……” 罢了。 明知她就是这个死装的德行,和她较什么真。 嘴上一口一个陛下微臣的,心里喊的全是狗皇帝,论演戏的本事,可没人比她更厉害了。 “继续看花神游行吧。”君离洛转头看向了窗外。 云初至少也明白了他对她的情意,她暂时信不过他也无妨,日久见人心。 “陛下,要不咱们也去街道边看吧?既然是要与民同乐,咱们也学着百姓们,去捡花神们的糖果沾沾福气。” 宋云初只觉得当下的气氛暧昧之余也透着一丝尴尬,若想脱离这气氛,就得打破两人独处的局面,或许去大街上透透气会更好些。 君离洛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应道:“也好。” 宋云初见他同意,迅速起身去开了雅间的门。 “洛兄,请吧。” 二人带着各自的随从来到了街道边,十二位花神娘娘已经游了八位过去,后边还有四位,想捡些糖果自然不是难事。 很快,远处抬着花神的步辇游了过来,沿途洒下了许多糖果。 宋云初正打算捡几颗尝尝味道,忽听周围噼里啪啦一阵响,不像是鞭炮的声音。 她抬眸一看,街上竟升起了阵阵白色烟雾,引起了人们的惊呼。 “这什么东西?怎么忽然起雾了。” “这都看不清了……咳!” 突如其来的浓雾不仅惹来了百姓们的抱怨,也严重阻碍了这一段游行队伍的前进。 宋云初拧起眉头,直觉没好事。 记得当初在落霞湖的画坊上,君离洛被戎国的残兵败将们刺杀,那伙人用的就是这一类白色烟雾,七八尺开外几乎男女不分。 她当即取下了腰间折扇,退到了君离洛身侧。 在这个路段放白雾弹,有九成的可能是冲着刺杀皇帝来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宋云初就听到了耳畔有锐利的破空声袭来。 她目光一凛,手中折扇朝右侧一挥,干脆利落地挑开两把刺向君离洛的长剑。 “白竹,你护着洛公子,不用管我,我去找他们的头目。” 宋云初说话间,把迎面而来的灰衣人狠狠踹到了路边的树桩上。 这伙人穿的都是浅灰色衣裳,搭配黑色袖口,以便于他们在白雾中认出友军。 他们挑今日这样人山人海的盛况动手,明摆着就是不考虑无辜百姓的安危,这街上的人太多,她这边能施展拳脚的范围就小了。 敌人们只要足够冷酷无情,他们可以在进攻或是撤退的过程中随意砍杀百姓。 君离洛在刺客出现时也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短剑,余光瞥见白竹来到了自己身旁,他道:“你去帮云初,我这儿已经有两名暗卫了。” “属下不能忤逆大人的意思。”白竹道,“刺客们的目标是您,大人想着擒贼先擒王,我守着您,她也安心。” 君离洛闻言,不再多言,一边杀敌,一边在白雾中寻找宋云初的身影。 空气中的刀剑交锋声,让百姓们惊叫连连。 因着人多的缘故,君离洛等人的位置也难以变动,白雾虽有些浓,但刺客们早已记住了众人的方位,不断前来袭击。 而君离洛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 今日的刺客们似乎以防守为主,并不是上回在画舫上那样不要命的打法,他们打着打着,便又退回到人群里,躲在百姓们当中,甚至随手抓个百姓做盾牌,显然笃定了他这边的人不敢轻易下手。 他们这样边打边躲,图的什么?总不能专门来一趟不为杀人,就为了耍人玩。 此等方式,实在不像那些敢于赴死的戎国残兵。 君离洛正思索着,前头不远处传来了宋云初的心声。 【该死!这帮混蛋……他们究竟是真的戎国人,还是故意对天启国百姓冷血残酷,来达到伪装成戎国人的目的?】 【这领头的人倒是个高手,脚底抹了油似的。】 君离洛忽听前方响起一阵嘹亮的口哨声,紧接着他便发现自己周围的刺客们都毫不恋战地撤开,不约而同地朝口哨响起的方向而去。 君离洛面色骤变:“他们此行的目标不是我,是云初!” 他握紧手中的短剑,迅速朝宋云初所在的方位寻了过去。 刺客们最初伪装成冲着他而来,云初顾虑他的安危,把白竹留下给他,殊不知她自个儿才是被刺客盯上的那个。 君离洛忧心忡忡之际,又听到了宋云初心底的谩骂声。 【卧槽,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人?】 【想包围我是吧?呵,看你们这群小垃圾有多少本事。】 君离洛自然很清楚宋云初的身手有多好。 论单打独斗她可没怕过谁,可若是一群人合力压制她,又是在这热闹的街市上,她也未必有胜算。 一来敌方做了充足的准备,极有可能用出各种下三滥的招数,二来周遭百姓奔走,在白雾下发生推搡与踩踏在所难免,刺客对百姓们也是毫不心软,关键时刻拿无辜之人挡刀的事,他们做得出来。 考量到这些,他不得不替她捏一把汗。 他能确认宋云初所在的方位,奈何街上一片慌乱,有些阻碍他的步伐。 白雾中的人们往外跑,而远处的人们还不知这边发生了何事,竟有不少人因好奇心而赶来凑热闹。 往外跑的与远处来的撞在一起,使得场面更加混乱,叫人头疼。 君离洛眉头紧锁,朝身后的暗卫们发出命令。 “银钩,你们快些疏散人群,若远处有人凑来看热闹,亮出兵器吓唬他们,让他们速速离去。” 白竹早已燃放了信号弹,相府的护卫们赶来还需要一些时间,在此之前,他们得尽量减少百姓的伤亡。 再说宋云初那边,几乎被一圈刺客围住,她并未显露惊慌之色,对方虽然人多,但要论速度无人比她更快,她一边打斗一边闪躲,倒也游刃有余。 只是有一点令她十分气愤。 那领头的人在外围冲她放弩箭,她想拿下领头人,却被其他刺客拖延了脚步,刺客们在追杀她的过程中踩踏砍伤了不少百姓,若想减少路人的伤亡,她就得尽快结束这场打斗。 扇骨内的刀片早已弹了出来,她出手皆是杀招,短时间内她已经将包围圈杀出了一条口子,当她逼向了离她最近的刺客时,那人却随手抓了个逃窜的女子来挡。 宋云初冷笑一声,身影一晃绕到他的身后,手中的扇子朝他后颈劈下,飞溅出一道血液。 白雾已经散开许多,藏匿在人群里的刺客领头人见此,便迅速换了个位置。 原以为这宋狗贼冷酷无情,定是不会管百姓的死活,没想到他对无辜的路人们竟会有恻隐之心,他本可以节省精力,把路人连带着刺客一同杀了就行,却偏偏要绕个方向,避免杀害无辜。 难道是因为他与皇帝同行,这才要装模作样,显露出自己对无辜百姓的关切? 呵,又想赢,又想要名声,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领头人嗤笑着,已经躲到了一处好位置,便于他观察宋云初,好瞅准时机下手。 不得不说,这宋狗贼的身法真是快,一人对上多人毫不慌乱,势如破竹,得亏了这大街上人多,让他有些束手束脚,若是换个空旷的地方,没了无辜的百姓当阻碍,他不得杀得血流成河。 宋云初察觉自己已经找不到领头人的身影,便猜到对方应该是躲在了某个地方等着偷袭她。 “真是一群无用的废物。” 宋云初踢开一人,朝刺客们发出嘲讽,“想要取本相的性命,却畏畏缩缩,就知道躲在人群后,怎么不往臭水沟里钻?那里边更隐秘。” 习武之人本就五识灵敏,刺客若是偷偷放冷箭,以她的闪避速度,听到破空声就能来得及躲,这一时半刻的找不到领头人,她只能先收拾周围这些刺客。 暗处的刺客头目死死地盯着她的身影,终于等到了她背向自己的时候,迅速扣下了手中的弩箭机关,朝着宋云初的背部射出! “咻” 宋云初打斗间,听到了气流被划开的声音,正欲闪躲,却有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闪到了她的身旁,将她推开! 下一刻,宋云初便听到了身旁传来一声闷哼,连忙转头。 那支冲着她来的弩箭,竟扎在了君离洛的左侧胳膊上。 宋云初瞳孔一紧,她着实没料到君离洛会突然冒出来。 来不及多想,她一掌拍开了身旁的刺客,迅速来到君离洛身旁。 不等宋云初开口,君离洛便利落地拔下了胳膊上的弩箭,宋云初见他伤处的血液有些发黑,不禁眉头一紧—— “陛下,弩箭有毒。” 好在君离洛推开她的时候就看清了弩箭射来的方向,他将内力凝聚于手中的弩箭上,朝那躲在花神步辇旁的人投了过去! 那刺客头目撤退不及,被弩箭射中了肩膀。 宋云初目露冷光,足下轻点,掠到了那人身后。 “原来你躲在这。” 说话间,她一掌劈在对方受伤的肩膀上! 领头人伤上加伤,当即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宋云初蹲下身来,很快从他怀中搜出了一瓶药丸,懒得和他废话,掰开他的嘴强行喂了一颗进去。 为避免毒箭误伤自己人,刺客定会携带解药,这瓶若是解药就最好,若不是,她就带着狗皇帝去找江如敏。 宋云初拔了刺客肩上的箭观察伤口,擦去了黑血,见新流出的血液呈现正常颜色,这才放心地回到君离洛身旁,让他服下解毒药丸。 周遭的白雾几乎散尽,不远处,相府的护卫们正朝着这边赶来。 宋云初见君离洛胳膊上的伤口在淌血,迅速从身上掏出了一方干净的手帕帮他捂住。 她叹息道:“陛下,您怎么这样冲动……” 【狗皇帝,我能听见身后的动静,你说你跑来推开我干什么,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第190章 云初,能不能试着喜欢我一下? “箭刺得不深,应该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及骨头。”君离洛望着宋云初,尽量以平缓的语气说道,“我不会有什么大碍的,你无需担心。” 君离洛说话间,暗卫们来到了他的身侧,见他负伤,脸色都很是难看。 “你们看好陛下,我去将剩下的刺客解决。” 宋云初此刻也无暇说太多,朝暗卫们吩咐了一句,便起了身,和赶来的相府护卫们一起收拾剩下的刺客。 刺客们炸开的迷雾经过一段时间的挥发,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百姓们早已逃离了这片区域,本该热闹祥和的街市被刺客们这么一闹,留下了满地的血腥污秽。 还具备行动能力的刺客不足二十人,很快便被宋云初和护卫们解决,宋云初特意留下几个活口,准备带回去严刑拷问。 “属下等人来迟,竟让陛下负了伤,还请陛下降罪。”红莲带着众护卫来到了君离洛面前跪下请罪。 “事发突然,也怪不得你们,相府距离这儿有两条街,朕知道你们已经很快了。” 君离洛看了一眼街道上的惨状,“把这片地方赶紧收拾好,百姓的尸首送到衙门去,让衙门贴一份告示,等死者的家人认领完尸首之后,统计好名单,朕会下令给他们家里送去抚恤银子。” “是。” 红莲带着众人清理街上的尸首去了,宋云初和暗卫们连忙将君离洛送去了最近的医馆处理伤势。 的确如君离洛所言,没有伤及骨头,可宋云初望着那血肉模糊的一片,依旧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君离洛挺能忍疼,上药包扎的过程一声不吭,只是偶尔拧一拧眉头,宋云初望着他的神情,便知道他一定是痛极了。 她也曾为了救江如敏受过刀伤,那种痛令她叫苦不迭,君离洛如今的情况可比她那个时候看上去更严重一些。 “公子,伤口早晚都得换药,这药方也需每日煎服,可别忘了。” 宋云初接过药方,与君离洛一同离开医馆,坐上了回相府的马车。 因伤口不能受到碰撞,宋云初拿了个软枕头给君离洛垫着。 君离洛见她闷闷不乐,朝她笑了笑:“云初你是在担心我吗?” 此刻没有外人在场,宋云初总算可以直言,“陛下,以后可不能再做这样冒险的事,像今日这样的情况,谁都可以负伤,但您不可以。我等作为随行人员没有护您周全,是有失职之罪的。” “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可当时那样危险的情况,我只盼着你不受伤,哪有时间去考虑别的。” 君离洛此话一出,宋云初又是无言。 【你明白个啥啊你明白,朝廷的制度如此森严,君主的安危被所有人视为第一要紧事,你自己却不当回事了。】 【你就没想过那支箭我是能躲开的吗?哪怕我真躲不开,也不该是你来挡,真是一点儿当皇帝的自觉都没有……】 【我盼着你做个稳重的君主,一心治国,我也好做个贤臣,辅佐你的同时享尽荣华。可你却偏偏动了真感情,还要为了这份情奋不顾身,瞅你这样,哪里还像个君主,倒像个陷入情网的傻小子,一点都不稳重!】 君离洛:“……” 朕就是不稳重,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宋云初腹诽归腹诽,明面上还是恭敬道:“陛下的厚爱,微臣感激不尽,可陛下也需明白,历来都是臣子救君王,而非君王救臣子,您这样做,微臣心中会愧疚。” 君离洛注视着她,“云初,你实在不必愧疚。” “我知道你身手好,可今日那伙刺客实在狡猾,先是装作冲着我来,把你引去对付他们的头目,可实际上他们在我这儿并未尽全力,打斗过程中时不时就往人群里躲,让我们放不开手脚。你把三个护卫都放在我身边,自己以寡敌众,我怎能放心?” “之后听到哨声响起,刺客们都往哨声的方向涌过去,我就猜到你大概是被包围了,在人群里你会受到阻碍,可他们不会,等我赶到时,暗处的人瞅准了时机偷袭你,那一刻我除了推开你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宋云初真有些说不上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或许她不该责怪君离洛的冲动,她可以选择不回应他,但不能剥夺他喜欢她的权利。 “云初。”耳畔又响起君离洛的声音,“一会儿回到相府,务必警告你的护卫们,关于我受伤一事不得外传,谁若敢泄露出去,绝不轻饶。” “遇刺一事瞒不住,但隐瞒受伤还是可以的,只要管住手下人的嘴,不让此事传到朝臣们的耳朵里,他们就不会借机指责你失职。若瞒不住被他们知道了,咱们便统一口径,对外宣称你也受了严重的内伤,如此一来,旁人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宋云初怔住。 方才她还腹诽君离洛不稳重,这会儿听着他的考量,心中不免又改变了看法。 【狗皇帝的心思也挺细腻。】 【他最近好像在冲动和稳重之间反复横跳,再这么下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了。】 【或许他是稳重之余又带点儿直球?】 宋云初思索间,马车经过了不平稳的路段,冷不丁晃了几下,把君离洛靠着的枕头晃了下来。 车壁撞击了他的肩膀,连带着扯痛了胳膊上的伤,他吃痛地抽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去扶胳膊。 宋云初连忙捡起了枕头,要给他垫上,他却被晃得身子一歪,朝她倒了过来。 因他受了伤,宋云初不敢躲,生怕他跌个空会加重伤势,任由他倚靠在了她的肩颈处。 这一刻,二人都沉默了。 肩上的重量让宋云初产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若她真是男儿身,就狗皇帝这小样儿,这辈子都别想做攻。 片刻后,马车总算驶上了平稳的路段,不再摇晃。 “陛下,方才可有扯痛了伤口?” 宋云初努力忽略空气中的暧昧,朝君离洛询问了一句,而后扶他坐稳。 她正要收回手,君离洛却覆上了她的手背,朝她凑近了些,“云初,我们真的不能悄悄在一起吗?你怕被人知道,我们可以不声张。” “我希望未来的日子里都有你陪伴,你能不能也试着……喜欢我一下?” 见他眸中一派诚恳,宋云初心中微动,但很快便整理好心绪,故作镇静道:“陛下,臣……” 君离洛与她靠得极近,呼吸相闻,不等她说完便凑了过去,覆上她的唇。 唇瓣相贴,宋云初瞳孔一震。 第191章 做个稳重的君主不好吗? 唇上的触感微凉且柔软,让宋云初有片刻的呆滞。 君离洛左臂受伤,右手不知何时绕到了宋云初的身后,将她环在自己的身前。 他辗转着她的唇,动作很轻柔,见她还处在没反应过来的状态,他眼底溢出柔和的笑意。 本想浅尝辄止,可得逞之后却又不舍得撤离。其实在这方面他也不太擅长,他只是出于本能地想要攫取她的气息。 宋云初回过了神来,第一反应自然是要把君离洛推开。 可她的手才触碰到君离洛的肩膀,便听到他闷哼一声,她骤然想起他胳膊上还有伤,若肩膀受到大力推动,难免会扯痛伤口。 于是她松了手,想要把自己的脸转开,哪知君离洛倾身又逼近了一步,右手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摁在了车壁上,让她的背抵靠着车壁无法再退。 他对她的情意隐忍了许久,如今终于说出了口,心情自然轻松了许多,也想着放肆一回,大不了再让她多骂几句。 他知道云初心里是有他的,只是或许分量不够重。 若是云初真的讨厌他的亲近,直接大力甩开他就是了,哪里还需要顾虑他胳膊上的伤势。 宋云初眯起了眼儿。 【狗皇帝,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上来占我便宜,非得逼我对你动内力是吧?】 【我特么都没同意要跟你断袖!】 【要不是看你一心为了救我才受伤,早给你拍一边去了。】 君离洛察觉宋云初似乎快失去耐心,连忙松开了对她的钳制,也撤开了唇。 虽有不舍,但他明白得把握分寸,若是真把她给惹毛了,下次想亲近就难了。 “云初……对不起。” 君离洛贴着她的额头,与她鼻尖相抵,声线极轻,“我并非有心冒犯你,别生我气可好?回头给你赔礼。” 听他忽然又开始致歉,宋云初的额头跳动了一下。 【狗皇帝,你特么人格分裂啊?上一秒玩强制爱,这一秒又开始认错,你特么装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给谁看?】 【你但凡不是我的顶头上司,我现在就能把你从马车里丢出去。】 【做个稳重的君主不好吗?非得谈情说爱,一点儿霸气帝王范都没有。】 “微臣怎么敢生陛下的气。”宋云初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句,随即面无表情地挪到了另一边坐下,与君离洛保持着些许距离。 “您是君我是臣,臣自然是不敢对君无礼的,但微臣有句丑话要说在前头,您若是要微臣办正经事,我定会尽我所能去办,可您若是要跟我谈些风花雪月的事……请恕微臣难以从命。” 宋云初故作镇定道,“微臣可以谅解陛下一时的冲动,但是像刚才那样的事,希望今后不要再有了。” 【冷静,荣华富贵来之不易。狗皇帝是我领导,又为了救我负伤,不能打他。】 【抛开断袖这一点,狗皇帝也算是个靠谱的领导,宋相这位置我还得一直坐下去,和他翻脸对我可没好处。】 【他并非不讲理的人,我得秉持着沉稳冷漠,拿出君子风范对他加以劝诫,说不定他能好好反思。】 【我一定得让他明白,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我有气节,宁死不做受!】 君离洛听着她心里的想法,险些笑出声来。 怪不得她扮男子能扮得那么像,原来她总是时时刻刻在给自己‘洗脑’,不断在心中警醒自己,方能不露破绽。 她既有女子的细腻心思,又有君子的风度仪态,怎么不算是一种雌雄莫辩呢。 总的来说,她是有大格局的人。 他的眼光果然是极好的。 除了她,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值得他钦佩爱慕。 宋云初见君离洛不说话,有些好奇的转过头,正对上他柔和的视线。 【狗皇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看什么看,又被我的帅气折服了是吧?】 君离洛多想回应她一句:不错,朕就是被你折服了。 宋云初转回了头,懒得再理会君离洛。 君离洛也相当识趣地不再打扰她。 他忽然倾诉心意,她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正常的。 她强大且清醒,很难对一个人完全托付信任与真心。 无妨,他有耐心等,反正他不担心她被其他人抢了去。即便是真的有人要来与他竞争,赢家也只会是他。 他是最了解云初的人,且他坐拥江山富有四海,无疑是云初的最佳选择。 除了他,哪里还有人配得上云初。 这般想着,君离洛便觉得心情畅快。 接下来的二人一路无话,直到马车在宋府前停了下来。 “陛下,宋大人,我们到相府了。” 二人下了马车进府,宋云初叫白竹去给君离洛煎药。 宋云初才到大堂,管家也上前来询问:“大人,这天色不早了,陛下是否会留在咱们府上用晚膳?” 宋云初淡淡地“嗯”了一声,“吩咐厨房,晚膳做得清淡些。对了,四夫人逛街回来了吗?” “四夫人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这会儿应该正在屋子里试新衣裳。” 宋云初闻言,便转身去往胡四娘的卧室。 或许她该拉着四娘去狗皇帝面前秀一把恩爱,让狗皇帝知难而退。 来到胡四娘的住处,见她正坐在铜镜前选珠花,宋云初走上前道:“四娘,等会儿帮本相一个忙。” 胡四娘见她一脸严肃,以为事情不简单,连忙放下珠花,起身道:“大人请说。” 第192章 狗皇帝,脑补什么呢? 宋云初回到大堂时,红莲正在向君离洛汇报审讯刺客的结果。 “陛下,这批刺客的确是戎国余孽中的一个分支,当初戎国灭亡时,两名将领带着残余部队成功逃脱,之后他们因意见不合分道扬镳,今日的刺客领头人正是他们主帅图赫朗手下的副将。” “根据此人招供,他们今日的确是冲着相爷来的,他们料到了危险发生时,陛下的随行人员会第一时间保护陛下,他们便觉得刺杀相爷会比刺杀陛下更容易些,他们主帅也曾亲口说过——欲杀皇帝,先除宋相。” “愚蠢狂妄。”君离洛嗤笑一声,随即问道,“他们的同党藏匿在何处?” 他能明显察觉到,今日这些戎国刺客和之前画舫上的那一批不同,后者显然更忠烈,计划失败便坦然赴死,而前者残暴且贪生,在打斗过程中频频拿百姓做盾牌,落败之后也没有自尽,显然根本没有做好赴死的准备。 不同将领,带出来的兵性情果真大不相同。 “那人说,他们的行动都是有同党盯着的,一旦行刺失败,同党们就会立即转移,他们原本躲藏在城郊佛寺的后山上,属下已经派人过去了,想必是会扑个空。” 对于这个回答,君离洛倒不意外。 从亡国大难中逃脱的人,小心谨慎也是合理。 “他们为何会知道朕的行踪?难不成宫中有他们的眼线?” 红莲道:“领头人说,他们原本不知道您今日微服出巡,是朝中有人把这个消息递给了他们。” “不仅如此,那递消息的神秘人甚至还给他们提供了三万两白银,助他们采购了许多兵器和药品,可惜除了他们的主帅图赫朗之外,其他人都没见过这人的真面目,属下将他们分开拷打,他们的口供都一致。” 君离洛眸光一凛。 他今日出行并没有张扬,除了他的心腹之外,能够得知他不在宫里的,大约就是他寝宫里和御书房内外的奴才,以及御膳房的宫人。 消息一定是从宫里泄露出去的。 宫中暗卫众多,他自己也有功夫傍身,在宫中想对他下手几乎不可能,但混在奴才们当中伺机窥探他还是能办到的,又或者他身边有人被重金收买,这才敢泄露他的行踪给外人。 “朝中竟有这等通敌叛国之人,实在是该死。”宋云初拧起眉头,看向君离洛,“陛下,务必要好好查查平日里伺候您的宫人们,但凡行迹可疑的,都得拿下审问。” 【一给就是三万两白银,能有这样财力的,极大可能是皇亲国戚。】 【狗逸王在原着里虽然谋夺皇位,但并没有通敌,主角团是靠着拉拢朝臣、联合漠北公主的势力才把他送上皇位,通敌那不成反派了吗?】 【可如果不是他,又会有谁这么想要我和狗皇帝的命?还欲杀皇帝先除宋相……搞这么个口号出来,合着我是小目标,狗皇帝是大目标呗。】 “朕会留意身边人的。” 君离洛朝宋云初应了一声,转头问红莲道:“还有几个活口?” “还有六人。” “押送至刑部大牢,三日后游街问斩。” “是。” 红莲退下之后,宋云初问君离洛:“陛下可有怀疑的人选?” 君离洛朝她淡淡一笑:“疑心也无用,要有证据才行。” 他自然怀疑君天逸,君天逸虽然被禁足,但若是想要向外界传递消息,也还是会有人帮着去办的。 可他不能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给君天逸扣通敌罪名,万一通敌的另有其人,君天逸顶了罪,真正的罪魁祸首岂不是潇洒地隐身了。 他如今也不担心君天逸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按照“原着”的故事线,江如敏不仅是君天逸的命定之人,也是他能够成功的一大助力,江如敏的倒戈必会严重影响君天逸的气运,甚至有可能让他一事无成。 目前看来,君天逸是真的没什么起色。 倒是江如敏这个凤女,有能力又有胆识,跟云初结交了之后,不仅给云初带来了利益,也荣耀了自身。 君离洛不禁思考起一个问题—— 云初说这二人是所谓的‘主角’,很显然,江如敏的凤女光环一直存在,即使曾经迷恋过君天逸这样的卑劣小人,她的善念也始终没有被抹杀,都说近墨者黑,江如敏却不曾‘黑’过。 她只是曾经蠢过,品性却始终如一。君天逸这个‘男主’与之相比,实在黯淡无光。 那么有没有可能,主角也分主次,江如敏才是主位,君天逸只是次位,一个被主位抛弃了的男主,怎么可能斗得过他和云初呢。 思及此,君离洛看向宋云初的目光更是赞赏。 拉拢凤女,无形间抢夺了君天逸的气运,实在高明。 宋云初接收到他的目光,十分不解。 【狗皇帝,脑补什么呢?这莫名其妙的眼神……】 【一会儿我的小妾就来了,看我怎么刺激你。】 宋云初才这么想着,就听大堂外传来胡四娘的声音。 “大人,妾身给您和陛下做了百合雪梨羹。” 宋云初转过头,就见胡四娘端着托盘进来了。 胡四娘向君离洛行了礼,将雪梨羹放到了他的右手边。 当她回到宋云初身旁时,宋云初一把揽过了她,抚了抚她头顶上的珠花。 “这海棠珠花是你新买的吗?很衬你的衣服。” “大人好眼力,妾身头上只有这一朵是新买的,都被您看出来了。” “那是自然。”宋云初道,“对待心仪之人,本就应该观察入微。” 胡四娘闻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更低柔了些,“大人,这话私下说就好了,怎么当这么多人的面说。” 胡四娘演得卖力,却也不易。 贤惠羞怯是真他大爷的难演啊,她自己都想吐了。 也不知怎么的,宋大人要和她演这一出,不过既然是大人要求的,她就得好好演。 “是为夫考虑不周了。”宋云初抚了抚胡四娘的头顶,低笑一声,“等下次休沐日,再陪你逛街挑首饰。” ‘为夫’二字一出,她瞥见君离洛的眼角似乎抽动了一下。 她顿觉心情大好。 【怎么样狗皇帝,我和四娘是不是郎才女貌?】 【请你做个稳重的君主,拿我当直男看,不要试图闯入我的心中。】 君离洛:“……” 胡四娘的表演痕迹这么明显,当他看不出来吗? 云初还沾沾自喜呢…… 郎才女貌个头。 第193章 微臣是个正常男人 君离洛原以为,宋云初和胡四娘也就是在他面前随便演两下子,却不料这二人的表演一直持续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因着有他在场,胡四娘不敢坐上桌,给他和宋云初各自盛了一碗汤之后,便一直站在宋云初身旁,不断给宋云初碗里添菜。 她似乎已经掌握了宋云初的饮食喜好,夹的大多都是宋云初爱吃的。 “大人,这药膳野鸡汤是妾身一早就吩咐下人备好的,十分滋补养生,看您最近瘦了些,这汤可得多喝一点儿。” “大人,这黄金虾饺虽好吃,但毕竟是油炸的,吃多了容易内火旺盛,您少吃些。” 面对胡四娘关切的言语,宋云初温声应道,“好,听你的就是。” 胡四娘粲然一笑,想替宋云初夹一筷子笋片,却发现那道菜摆得有些远,她够不着,于是她只能从宋云初左侧绕到右侧,谁知行走之间脚下一个不稳,眼见着她就要滑倒,宋云初连忙揽了一把她的腰身,胡四娘顺势跌到了她的腿上。 君离洛:“……” 这两人还演得没完没了了是吧? 她们是真觉得这出戏演得逼真吗? 简直幼稚。 即便他听不到云初的心声,也能通过胡四娘那拙劣的演技看透一切。 “大人,妾身失态了!”胡四娘连忙起身站稳,神情似是窘迫。 “没摔着就好。”宋云初朝她道,“我这碗里的菜也够了,四娘你不必再给我添,你也快先吃饭去吧。” 宋云初的余光瞥见君离洛默不作声地低头吃菜,心下不禁满意。 【狗皇帝是不是在暗自琢磨呢?看我有如此贤惠的美妾陪伴,郎情妾意,分明就是‘钢铁直男’。】 戏也演得差不多了,宋云初深知胡四娘是个洒脱且不拘小节的性格,让她装贤德是有些不容易,还是赶紧放她离开。 “那妾身就先失陪了。” 胡四娘朝宋云初和君离洛福了福身,转身离开大堂。 呼—— 这一出为难她的戏可算是结束了。 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她能表现得如此矫揉造作,不过只要一想到头上戴着七千八百两银子的宝珠蝴蝶金钗,便觉得什么都不算难事了。 但她还是希望,宋大人下次能给她派点儿比较正经的任务。 大堂内,气氛依旧十分寂静。 直到君离洛的暗卫回来禀报,“陛下,在街上冲撞您的那个纨绔子弟,的确是归德郎将冯裕的长子,属下已经盘问清楚了,冯裕和宋大人并无实际来往,倒是和明镜司的副使有交情,而张副使又是听命于宋大人……” “如此看来,的确与微臣有关。” 宋云初当即起身向君离洛请罪,“微臣御下不严,不敢推卸责任,还请陛下给微臣一些时间,待微臣明日早朝后去问一问张副使。” 【张副使……呵,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 虽然她和那草包的父亲并不相识,可张副使毕竟是原主一手提拔上来的,张副使有错,她身为上级自然也该积极认错。 “他们二人有私交一事,你不知道的吧?”前方响起君离洛的询问。 “微臣的确不知。” “那就不是你的过失了,也许他们刻意背着你私相授受。你平日里帮朕分担了不少政务,实在不算清闲,手底下那么多人,岂能个个都看顾得过来?要怪,也只能怪他们拎不清,身为下级,不懂得体谅上级的辛苦也就罢了,还做出蠢事来让你操心。” 见君离洛没有丝毫责怪自己的意思,宋云初垂下头,“多谢陛下信任,微臣实在惭愧。” 君离洛道:“无需自责。明镜司归你管,既然是你手下的人有过失,你自己查问清楚,自己处置就好了。” 宋云初恭敬地应了声是。 晚饭过后,二人又喝了一会儿茶,见外头天色已晚,君离洛起身道:“云初,朕要回宫去了,你送朕到门口吧。” “无需您嘱咐,这是微臣应该做的。” 去相府大门的路上,君离洛朝身后紧跟着他的两名暗卫吩咐道:“你们退远些,朕和宋相有话要说。” 二人闻言,便都止住了脚步,等宋云初和君离洛走出了一大段距离,才又跟上。 “云初,朕还是希望,朕之前说的话你能考虑一下。” “陛下指的是哪句话?” “就是你我之间的关系……” 不等君离洛说完,宋云初便连忙抢过话,“陛下,请恕微臣无礼,您肩负着江山社稷,断袖一事……实在不妥。” “朕会好好治理江山社稷的。”君离洛道,“但感情一事……我想自己做主。” 宋云初见他听不进劝,叹了口气,“可微臣是个正常男人。” “何为正常,何为不正常?在朕看来,遵循自己的内心,认真地喜欢一个人,那便是正常的感情。” 君离洛望着她的侧颜,“如果你非要拿我们二人都有家室来做借口的话,朕不介意你再多娶几个。” 宋云初:“……?” 【狗皇帝没事吧?】 【一边说着喜欢我,一边还同意我多娶几个,这是正常人的脑回路吗?】 “云初该不会真觉得自己今日演的那出戏很妙吧?你看胡四娘的眼里分明没有爱意。你与她,不过就是上下级的关系罢了。” “……” “朕是看你演得挺开心,懒得当众拆穿你。云初,你可曾想过,其实你根本就不喜欢女人。你看看你身边的女子们,江如敏才貌双全又精通医术,胡四娘活泼俏皮,也算聪明伶俐,红莲办事利落且对你忠心耿耿,这些女子各有风貌,却没一个你喜欢的。” 君离洛说着,朝宋云初勾了勾唇角,“所以……其实云初你也是个潜在的断袖吧?只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 第194章 云初,咱们来日方长 宋云初:“……” 在辩论这条赛道上,她算是遇见对手了。 她沉默了片刻,而后从容地应道:“陛下说笑了,还请您听微臣一言,臣的有缘人或许还未出现,况且臣对感情之事也并不抱有太大期待,清心寡欲不等同于断袖。” 【狗皇帝,随你怎么脑补,反正我就一口咬定我是个直男,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对于她的回答,君离洛并不意外,只淡淡地笑了笑:“这只是你当下的想法,将来或许会改变。云初,咱们来日方长。” 宋云初没再接话。 眼瞅着就要走到大门口了,这个话题可不好再继续下去。 “恭送陛下。” 宋云初目送着君离洛的马车离去,这才转身回府。 回到大堂,见扇子还搁在茶几上,她拿起扇子,摩挲着扇子下方玄麟玉制的扇坠。 这块由狗皇帝亲自设计的顶级奢侈品,的确很有排面。 祥云里头雕只小猫……够别致的。 狗皇帝还挺有设计方面的天赋。 …… 翌日。 天光渐亮时,明镜司众密探如往日一般,在练武场上操练。 “小楚,你如今射飞镖可比从前精进了许多,接下来要练的便是射击距离,这靶子可以往后挪一挪了。” 张副使正和楚玉霓说话,便听到身后有人疾跑过来,朝他道:“副使,宋大人找您,您赶紧回一趟明镜司大堂。” 张副使闻言,当即离开了练武场。当他回到大堂时,便看见宋云初面无表情地坐在书桌后。 “大人,您下朝了。您传下官来是有什么……” 他的话都还未说完,便见宋云初抄起了一本书册,朝他头上砸来。 他不敢躲,硬着头皮挨了一下,顾不得额头上的疼痛,连忙单膝跪下,“大人息怒,下官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还请您明示。” 宋云初问他:“归德郎将冯裕,你可认得?” “下官认得。难道他冒犯了您?” “你认得,但本相不认得。”宋云初冷笑,“他的长子在外横行霸道,竟敢打着本相的旗号,他怎么不报你的名字呢?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但凡和本相的手下沾点关系,就自认也是本相的人了吗?” 张副使闻言,心下一紧,“大人,下官只和冯裕有交情,并不认识他的儿子。” “所以你要拿这个理由来推卸责任吗?”宋云初的语气慢条斯理,却异常清凉,“昨日花神游行,他在人群中四处推搡,被陛下斥责两句,他就大言不惭地要和陛下比家世,看他那狂妄劲,外人恐怕都要觉得他父亲封侯拜相了,一问才知是个五品武将,还声称他们家是本相的人,你说好不好笑?” 张副使闻言,吓得脸色煞白。 他赶紧解释道:“大人,下官得您提拔,一直记着您的好,可不敢给您惹事,下官的家人在外也不敢如此狂妄,没想到那冯裕的草包儿子会愚蠢到这种地步!” “是吗?”宋云初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目光凌厉,“如果不是你和他的父亲确实交好,他又怎么敢有那样的底气?你如实交代,总共收过他多少东西?” 张副使脑后冷汗连连,“下官收了他两件珍宝,第一件您知道的,就是去年年底,下官孝敬您的那株极品红珊瑚,第二件是两个月前收的一盒珍珠。” “大人,那株珊瑚的价值在万两以上,一盒珍珠跟它可没得比啊,下官得了好东西,第一时间想的是您,下官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下官看那冯裕为人还算识趣大方,也就默许了他的巴结。” 宋云初眉头一紧。 怪不得她对冯裕没有印象,因为在原主的视角里,东西是张副使送的。 原主见过太多好东西,一株极品红珊瑚也就是图个几天的新鲜,过一阵子落了灰就被收到仓库里了,张副使若不提,她是真想不起来这东西。 张副使借花献佛却不说东西的来历,显然是为了自己哄上司开心,倒也能理解,若真如他所言——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宋大人,她可以看在他忠诚的份上,暂且保留他副使的职位,命楚玉霓暗中监视,看他是否心口如一。 “大人,下官知错!陛下他……可有责怪您?” “陛下对本相还算信任,由着本相处理此事。” 张副使心中松了些,可看着宋云初的冷脸,神情再度紧张了起来,“那……您打算如何惩罚下官?” “冯裕送你的那盒珍珠还在吗?” “还在。” “把那盒珍珠,连同本相府里的那株红珊瑚还给他,你去告诉他,从今以后不必来宫里当差了,他适合滚回老家种地。记着,咱们没有收他任何东西。” “明白!”张副使连忙应道,“大人放心,他绝对不敢在外胡说,否则就得留神自个儿脑袋搬家。” “不只是他要留神,你也一样。” 宋云初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扇子,唇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你交友不慎,险些连累本相名誉,听好了,本相只姑息你这一回,自己去领三十大板,这事儿算完。今后再敢胡乱收礼,我就废了你这双手。” “是!谢大人轻罚。” 张副使退出大堂后,便看见楚玉霓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副使,出什么事了?听其他弟兄说,你一进来头上就挨了砸,是被大人罚了吗?” “是我有错,被罚了三十大板。” “三十大板?那不得屁股开花?”楚玉霓回想起自己曾被皇帝罚了二十大板,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这已是大人格外开恩了。” 见张副使叹着气离去,楚玉霓也不好再问他。 副使不愿明说,可见事情不简单。 “小楚,你有事吗?”身后响起宋云初的问话。 楚玉霓转头应道,“属下听说您发火了,便过来看看,张副使平日里对我们还是不错的。” 宋云初挑眉,“怎么,你想替他求情?” “属下不敢。” “还好你不敢。”宋云初呵呵一笑,“不然连你一起打。” 楚玉霓闻言,有些汗流浃背。 “你家财万贯,我倒是不担心你受贿。”宋云初警告他道,“但是小楚你给本相记着,今后无论你职位高低,不得对他人行贿。” 楚玉霓怔了怔,随即笑道:“大人,瞧您这话说的,您是我上级,宫尚书是我表哥,我有事求你们俩就行了,还给别人送什么礼?您放心,属下是绝不会把钱花在旁人身上的。” “属下此生,有您这么一个上级就够了,跟了您之后,再看旁人都觉得平平无奇,他们不如您玉树临风,更不如您……啊呀!”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挨了宋云初一脚。 见宋云初面无表情,楚玉霓赶紧收了嬉皮笑脸,“大人放心,属下一定谨记您的话,绝不给您添麻烦!” “从今日开始,你秘密监视张副使,若发现他有可疑行为,第一时间告诉本相。” “是。” “你最近常和赵将军家的公子切磋对吧?你现在就回练武场,带上他继续切磋。” 打发走楚玉霓之后,宋云初回了御书房。 君离洛听到脚步声,抬眸看她,“处理完了?” “回陛下,张副使和冯裕的确有几分交情,但微臣以为他无需承担全部过错,微臣已命人监视他,先罚他三十大板作为教训,暂且保留了他的职位。” “你自己决定就好。”君离洛语气悠然。 “谢陛下信任。对了陛下,那姓冯的草包是留不得了,他的位置空了,总得有人补上去。” 君离洛闻言,轻挑眉梢,“你有推荐的人选吗?” 第195章 谢宋大人栽培! 练武场上,两道敏捷的人影手持长剑,打了许久都还未分胜负。 双方各自的人员看得津津有味。 “楚兄弟和赵校尉,这是第六回交手了吧?” “不错,他俩分别都赢过一次,其余三次皆是胜负未分,打到累了才停手。” “果然,就得看他们两人交手才精彩,看他俩跟别人打都没什么意思。” 众人正议论着,忽听有人喊叫了一声:“陛下和宋大人走过来了,快站好!” 众人连忙收起了嬉皮笑脸,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排列整齐。 见比武场上的切磋还未结束,君离洛与宋云初便在围栏外站定了,不愿走近,以免中断了那场切磋。 此刻的赵景恒与楚玉霓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对方身上,对场外的动静仿佛毫无察觉。 君离洛把二人交手的过程看在眼里,扬了扬唇角,点评道:“这两人步伐敏捷,招式如行云流水般利落,看着倒是挺让人觉得舒坦。” 宋云初接过话:“这二人旗鼓相当,微臣亲眼见过他们的切磋,觉得很有看头,这才会领着陛下过来观赏。” 【看吧狗皇帝,我眼光多好。】 【楚玉霓除了奉承人的本事差点儿,其他方面都还不错。】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比武场上的二人已经力竭。 楚玉霓朝赵景恒说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改天咱们再继续。” 赵景恒也已经习惯了与他打成平手,应了一句好。 两人转过身,见围观众人站得整齐又笔直,一时有些疑惑。 现在正是休息的时候,大伙站得这么板正做甚? 他们这才发觉,在他们最后交手的那段时间里,空气里似乎只有利剑碰撞声,没了其他人的交谈声。 楚玉霓抬头环顾四周,一眼就看见了围栏后的二人。 “是陛下和宋大人!怪不得刚才弟兄们都没声了。” 楚玉霓说着,就听耳畔响起赵景恒的询问:“楚密探,我方才表现得还可以吧?” “赵校尉的发挥一如既往的稳定。” “那就好。”赵景恒心中有些振奋。 身为武将,最大的憧憬无非就是得到君王的认可与夸赞。 若陛下一开始就走过来,他们便得停下行礼,陛下是为了看一场完整的比试,这才会选择在练武场外站定吧?也不知陛下是否会像其他人那样,看得津津有味。 眼见着围栏后的二人缓缓走来,楚玉霓和赵景恒上前与众人一同行礼。 “都起身吧。”君离洛道,“方才朕和宋相看你们二人打了许久,在年轻一辈的将士当中,你二人的确拔尖。” “谢陛下夸奖!” 二人异口同声地应着,心里都乐开了花。 “陛下,如今将才难求,这赵家公子还未到弱冠之年就有如此身手,将来的提升空间还不小呢,以微臣之见,他正好可以填补上归德郎将的空缺。” 宋云初此话一出,赵景恒吃了一惊,“宋大人,下官近日没有立功,哪敢受此提拔。” 他如今是六品校尉,归德郎将乃是五品,这宋大人向陛下推荐人选,竟不推荐自己手下的楚玉霓? 以陛下对宋大人的器重,宋大人若是推了楚玉霓,陛下是有极大可能会允许的,毕竟楚玉霓还跟着宋相去城西效力了。 城西那次,他没跟去,是父亲去的,陛下也已经赏过父亲,虽说他跟父亲是一家人,但在功绩上也得分开算。 “你不必惶恐,朕倒是觉得宋相的话有理。” 君离洛望着底下的少年,不疾不徐道,“你不过才十九岁,就已经能在这练武场上傲视众人,你赢过的比赛数不胜数,手下都是年纪比你大的人,却都能服你,正如宋卿家所言,将才难求,朕瞧着你也顺眼,这归德郎将的位置就由你补上。” 赵景恒见皇帝真给自己升了职,怔愣了片刻,回过神来连忙谢恩,“末将谢陛下圣恩,定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他怎么也没料到,不过就是打了一场比赛,天上竟然就掉馅饼了。 “你升了归德郎将,这校尉的位置上便少了一人,就由楚玉霓来补上吧。” 君离洛说着,视线落在了楚玉霓身上,“楚玉霓,这一职位平日里不忙,你依旧是明镜司的人,你一直是宋相带的,以后还是归宋相管。” 不久前的双星天象一事,正是楚玉霓找来的空虚公子编写,再由楚玉霓带人四处散播流传,效果颇好。他那会儿就想着可以提拔楚玉霓了,如今有了一个草包被革职,这小子的机会可不就来了。 而面对君离洛给的恩典,楚玉霓愣住了。 这忽然落下一个官衔在头顶上,真是令他猝不及防。 原来宋大人让他拖着赵小公子来切磋,就是为了展示一番身手给陛下看的。 一旁赵景恒见他发呆的时间比自己还长,连忙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楚校尉,你是乐傻了吗?还不快谢恩。” 楚玉霓回过神来,当即跪下抱拳道:“属下谢宋大人……” 话一出口,他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 糟糕!他脑子一热,差点说出——谢宋大人恩典。 他猜测升职这事儿肯定是宋大人跟陛下商量过的,他心中十分感激宋大人的知遇之恩,以至于一开口就差点说错话。 这话要是说错了,脑袋都得搬家! 好在他急中生智,连忙接着说道:“的栽培!谢陛下圣恩!属下定当竭尽所能为陛下效力,绝不让陛下失望!” 第196章 云初真是风采夺目 “能被宋卿家栽培,也算你有福气。”君离洛道,“都起身吧,许久没有来练武场,朕去别处巡视一番。” “恭送陛下。” 宋云初跟上了君离洛,二人在练武场上巡视了大半个时辰,期间宋云初回想起楚玉霓和赵景恒交手的过程,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些想法。 “陛下,微臣觉得小楚和赵小公子的那场切磋里,有些招式美中不足,他们这会儿大概也休息好了,微臣难得来一次练武场,容微臣回去指点他们一番。” 君离洛闻言,轻挑了一下眉梢,“楚玉霓臂力强劲,赵景恒腿脚快捷,这是他们的长处,只是前者容易用力过猛,在不必要的地方消耗太多力气,后者又太心急,该防守时总想着进攻,一旦战斗时间拉长,就容易乱了章法。” 宋云初听君离洛一语道出二人的破绽,笑着应道:“陛下好眼力。” 【狗皇帝倒是有一双慧眼,分析起来一针见血。若不是天生的心疾限制了他的发挥,他大概也会是个绝顶高手吧。】 【可惜狗作者不给他技压群雄的机会,非要强行把狗渣男捧上第一,就凭那狗东西现在的实力,别说跟我打了,想赢狗皇帝都老费劲。】 听着宋云初的暗自嘀咕,君离洛心中淌过些许暖意。 云初总是替他打抱不平,想来也是心疼他。 她如今骂他骂得少了,倒是时不时地赞赏他,可见对他的好感逐日增多。 见君离洛看向自己的目光又莫名开始柔和,宋云初挪开了眼,“陛下,微臣先失陪了。” 回到了练武场南面,宋云初把赵景恒和楚玉霓叫到了身前。 “休息够了吧?本相有些话想指导你们,现在你们二人一同来进攻我。” 面对宋云初这样的要求,二人有些吃惊。 “发什么呆?你们是觉得你们二人联手就能赢我,还是怕一起输给我会丢人?你们实战的招式有些问题,不想听本相的纠正吗?” 楚玉霓连忙接话,“属下当然想听!属下在您面前哪里还要什么面子,输给您那不是挺正常的么?赢了才有鬼呢。” “末将自然也愿意听!”赵景恒道,“只是末将方才想着,二打一对您实在不敬,万一有个什么意外……” “比武场上哪有不受伤的?若真一不留神被你们伤着,本相绝不责怪你们,动手。”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二人不再多言,拿起长剑一同向宋云初发起进攻。 起初二人还有些放不开,可当他们察觉保留实力根本挨不到宋云初的衣角时,便逐渐放开了手脚,努力地想要离宋云初更近些。 “对,就是这样,拿出真本事来,别束手束脚!” 宋云初朝二人呵斥着,见二人的斗志被激起,扬了扬唇角,轻快身影总在二人进攻的空隙里来回穿梭,她依旧只用折扇来抵挡攻势,见招拆招。 “楚玉霓,下盘要稳,剑尖离敌人五寸之外别那么使劲,多劈空几次就浪费力气了!” “赵景恒,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步伐快捷,学会多溜对手一会儿,前期防守为主,消耗对手力气,再瞅准时机攻对面下盘,别又想守又想打,没个章法,越打越容易急眼。” “停下,本相教你们一人一招,有利于你们今后碰上恶战的时候突围。去找七八个功夫较好的将士过来,我给你们做一遍示范,你们记下招式,闲时要多练。” 一听宋云初要教功夫,二人激动不已。 周围一众将士与密探们看得心潮澎湃,有人忍不住出了声,“宋大人,属下愿来陪练!” 有人起了头,其他人也自告奋勇,很快楚玉霓就挑好了人。 宋云初便开始了教习。 “小楚,我今日要教你的这套剑法叫画地为牢,需要较强的平衡感与力量,你可得看清楚了。” “赵小公子,针对你的特长,本相这儿有一种适合你的轻功,名唤引鹤乘风,本相看得出你年纪轻轻但有毅力,希望你能有所成。” 面对宋云初的指导,二人聚精会神跃跃欲试,几乎都不舍得眨眼。 围观众人羡慕不已,起初还想着,宋大人当众示范,他们或许也能跟着学一下,可真看完了示范之后,个个都垂头丧气。 “宋大人这功夫教的……我都看不明白,真是白激动了。” “你以为谁都能学啊,宋大人这是专门教给楚校尉和赵小将军的,也就他们俩能看懂,咱们的能耐还差得远,多看几遍也学不来。” “可不是么?那速度一般人都跟不上。宋大人对楚兄弟和赵小将军可真好。” 校场围栏外,君离洛负手而立,视线紧随着人群中那道轻逸无拘的身影,眼底的笑意一点点溢出。 他的云初总是这么风采夺目。 正应了她之前唱过的那句歌词——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 比武场上,宋云初结束了第二遍示范,而后叫楚玉霓和赵景恒去试。 对于新学的功夫,二人自然没法掌握,但宋云初的指点二人都各自牢记在心里了。 “宋大人,末将今日真是受益匪浅。” 赵景恒来到了宋云初身前,抱拳道:“不仅得了您的举荐,还得您教习,末将都不知该如何回报您这份人情。他日您若有什么需要我帮您的……” “不用等他日,这两日就可以。” 宋云初挥开扇子,笑道:“升职一事你不必感激本相,你现在这个位置,以小楚的资历是不够的,你虽然比他年轻,但你算是前辈,职位比他高也是合理,你只要回报本相指导你功夫的这份人情就行了。” “大人请说。” …… “什么?要我请宋相喝茶!” 将军府大堂内,赵将军拍桌而起,对眼前的少年怒目而视,“这样的要求你也答应?你是忘了为父说过的话吗?不要轻易被人拉拢,更不能与是非多的人来往!” “可父亲您不是与宋相一同去过城西抗疫吗?江小姐还帮您医治腿疾。” “江小姐和宋相能一样吗?江小姐与咱们家才是有真交情的,宋相跟为父那只是一同办差事!各司其职的同僚而已。” “反正没仇是吧?” 面对父亲的不满,赵景恒依然镇定,“父亲曾说做人要知恩图报,宋相在陛下面前举荐了我,又指导了我功夫,这份人情岂能不还?难不成叫我去跟陛下说,这升职的机会我不要了,让我和楚玉霓换过来?” “你!”提到学功夫一事,赵将军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青了几分,“你说你这臭小子,为何要学宋相教的功夫!为父教的那些不够你学的吗?” “您教的不对,宋大人一眼就能看出我的破绽,知道针对我的长处来指点,令我醍醐灌顶,不像您整日就叫我打木桩,劈砖头,您这套给楚玉霓练还差不多,他一身的牛劲使不完。” “你竟敢说为父教的不对!”赵将军拔高了声线,“宋云初教的就那么好?来,你现在就用他教的,来跟为父切磋。” “儿子这才刚学,能有什么成果?您想知道这功夫好不好,不是应该去找宋相打一架吗?” 第197章 我赵家怕他不成? “你小子皮痒了是吧?我与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无缘无故的去找他切磋,在外人眼里岂不成了挑衅?” 望着自家父亲暴躁的模样,赵景恒叹了口气。 “父亲,儿子知道您对宋大人也有些偏见,可是据我观察,他实在不像坊间传言的那样奸恶,他身居高位,对我这个后辈却不傲慢,还乐意给我指点迷津,他已经让我受益了,咱们难道就不该给半点儿答谢吗?” “无论他是有意想拉拢咱们,还是对您另有所求,您去见他一面说清楚不就完了?若他真提出了过分要求,咱们自然可以回绝。” 赵将军无言了片刻,终是答应了下来,“罢了,为父且看看他打的什么主意。” 午后,凉风轻拂。 宋云初正坐在庭院内看书,就见白竹走来,朝她递出了一封帖子。 “大人,这是赵将军托人送来的请帖。” 宋云初接过一看,扬了扬唇角,随即吩咐白竹:拿纸笔来,本相也要给江小姐写一封帖子。” …… 一晃眼到了傍晚,天幕沉沉,长街上的热闹景象逐渐散去。 “听闻宋大人喜喝龙井,我给您点了一壶,这些招牌点心甜而不腻,宋大人尝尝。” 宽敞的雅间内,宋云初见赵将军面无表情地说着生硬的客套话,有些忍俊不禁。 武将大多豪爽,高兴或是不高兴全写在脸上了。 这位赵将军满脸都写着——我不想来,你有话赶紧说。 宋云初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令公子升职,按理说赵将军也该高兴才是,怎么就板着个脸,没点儿笑容呢?” “未立功就升职,于他而言未必是多大的好事,年轻人就该多磨练,而不是急着追名逐利,他还是太年轻了些,以为升个职就能欢天喜地,我却认为他更该谨言慎行,不要因为一时得意而忘了分寸。” “那您这就未免有些太严厉了。”宋云初不以为然,“敲打警告是要有的,但也不能时时刻刻都想着训诫他,偶尔也该让他放松一些,尤其是在升职这样的好日子里,更不适合对他说教。” “依本相之见,赵将军该好好夸奖赵小公子一番,顺便摆个宴席,也用不着太张扬,请一些较为熟悉的亲友就好,让大伙都知道您的孩子有多么出色,如此一来不光是您有面子,孩子心里也高兴,为人子女,都是希望得到父母的认可的。” 见宋云初说得一本正经,赵将军的额头跳动了一下。 宋相比他的儿子也就大个四五岁,一口一个‘孩子’地称呼着,听着总觉得怪别扭。 “我们赵家的家事就不劳宋大人费心了。” 赵将军顿了顿,终是决定开门见山,“宋大人,我实话告诉您,我们赵家父子一心只想报效朝廷,不愿招惹是非,您与其他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我们不感兴趣,您若是想用利益来笼络我们,那您就歇了这份心思吧。” “宋大人举荐我儿、指导他功夫一事,我会记着,将来日子还长,这人情迟早也还得上,当然了,您若是现在有什么事需要我赵家出力,直说便是,只要不过分,我们尽力给您办到,之后就算两清。” 宋云初闻言,悠悠叹息一声,随即挥开了扇子,“难道在赵将军看来,本相找您就一定是为了结党营私吗?” 此话一出,便见赵将军沉默地注视着她,眼神仿佛在说——不然呢? “本相这回,还真就不是为了自己来的,本相记得不久前就让人告知过你,江小姐在瑞和堂被她的父亲与妹妹为难。” 宋云初说到这,眉头轻拧,“她一心想靠自己营生,她的家人却认为她在外抛头露面不合适,想要她回自己家中做个循规蹈矩的小姐,她不同意回家,晋国公便大闹医馆,扬言要与她断绝关系,江小姐有这样的父亲,也真是……” 宋云初话音未落,赵将军便沉下了脸,“晋国公冷心薄情,根本不配为人父!他放任女儿独自在外谋生了那么久,也不曾去看过一眼,如今女儿有出息了,便惺惺作态地想接回家去,以为谁不知道他那点儿算盘!” 提及晋国公,赵将军言语间满是鄙夷。 “江小姐若真的跟他回了府,陛下赏的那些东西,不知有多少要落入江家人的口袋!从前对她不好,如今见她挣了名利,便想分食她的利益,试图掌控她的一切,真是荒谬。” “当爹当到这个份上,简直贻笑大方,令人不齿!” 见赵将军的声线越发高亢,宋云初连忙出声,“赵将军,您冷静些,这是在茶楼,骂得太大声会让外边听见的,这万一要是传了出去……” “就算是传到了晋国公的耳朵里又如何。”赵将军冷笑,“我赵家还怕他不成?” 第198章 别瞪了,你的眼睛没我大 见他言语间毫不避讳,宋云初挑了挑眉,“这么说来,赵将军是想替江小姐打抱不平了?” “江小姐仁善,晋国公无理取闹,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该向着江小姐才对。” 赵将军说到这,看向宋云初的目光里带着探究,“宋大人忽然跟我提江小姐,是有何用意?” 宋云初淡笑道:“自然是想帮她找个靠山喽。赵将军应该知道,本相与江小姐曾有婚约,可因为‘双星相伴’的天象引发了民间热议,圣上顺应民意,取消了这桩婚事。” “前几日晋国公大闹医馆,本相是想帮江小姐,可哪来的立场去干涉江家家事呢?毕竟本相已经不是她的未婚夫了,作为外男,我不好明目张胆地对她一直庇护下去,以免街坊邻居们背后说她与我藕断丝连不清不楚,这种闲话伤不了我,却会损她的名誉。” “可若是换成赵将军你庇护她,那效果可就不一样了,赵家三代武将功绩显着,你的名声可比本相好太多,你有腿疾一事众所皆知,如今有个神医能替你解决病痛,你出于感激,多多关照她也是人之常情。” 听完宋云初的一番话,赵将军是有些诧异的。 他着实没想到,宋云初竟会替江如敏考虑这么多。 “这些时日,江小姐替我医治腿疾费了不少力气,我的确欠她一份人情。” 赵将军沉声道:“既然晋国公已经与江小姐划清了界限,今后便无权再管教她了,若他再去瑞和堂闹事,我赵某人可不同意!这样吧,我明日去跟江小姐打声招呼,派几个功夫好的打手给她看门,今后要是碰上一些想找茬的家伙,直接动用武力便是。” “赵将军这番心意是好的,只是你可曾想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御赐的牌匾再加上你派去的打手,的确能在明面上起到震慑作用,但未必防得住同行加害,江小姐的生意如今正是做大的时候,恐怕会有人看不惯她,背后弄点儿小动作。” “从前她虽然也过得辛苦,但不至于被同行盯上,一来她只是小本生意,二来国公府千金的身份摆在那,外人不敢轻易招惹江家。可经过晋国公这么一闹,街坊邻居都知道她与江家割席了,她如今是一介平民,谁还会忌惮她呢?” “就以楚家绸缎庄为例,楚家那么大的生意,也曾被人恶意抹黑,多年积攒的名声差点儿一朝散尽。楚玉霓可以说是有花不完的银子,但他仍然要费劲地走仕途,因为他想追求身份地位,更好地庇护家里,令郎升职后,由他填补了校尉的空缺,他的俸禄都不够他平时半个月的开销,但他也高兴,只因有了身份,就是体面人了。” 赵将军正给自己倒茶,听宋云初如此说,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虽是个粗人,但不会不明白宋云初的意思。 在城西最后那几天,他的腿疾没有发作,他想着赶紧做好鼠疫的善后,趁早让城西解封,他都忘了要和江如敏提治腿的事,是江如敏从将士们口中听说了之后,主动来问候他,还连夜给他调了药水浸泡腿部,说是趁着还没发作,赶紧先预防着。 之后没过两天,他的腿疾发作了,但那次的发作比平日里减轻了不少痛感,让他颇为惊喜。 每回见到江如敏,他都觉得亲切,不知不觉也会想起他那因痨症过世的女儿。那孩子与江如敏是同年出生,她走的时候才九岁,她若是能活到现在……说不定江如敏也能有办法治呢。 得知江如敏被晋国公苛待,他很是愤怒,他的女儿没有一个好体格,为此他提心吊胆了许多个日夜,但还是阻挡不了女儿的离开,他想不通这世间为何会有父亲把自己的女儿弃如敝屣,况且那孩子明明至纯至孝,知书达礼。 他觉得晋国公要么就是疯了,要么就是脑子被门夹坏了,否则何至于做出令常人不能理解的事? 若江如敏是他的孩子,为社稷立下功劳,他在梦里都能笑醒,他哪里会试图掌控这样有能耐的孩子,抛头露面又如何?只要不是伤天害理道德败坏,管她要做什么生意。 晋国公非要把人拘束在府邸里死死掌控着,属实是莫名其妙,蠢钝如猪。 “宋大人希望她能有个将军府小姐的身份,这一点倒是与我不谋而合。不瞒你说,我很喜欢这个孩子,只是……不知她愿不愿意认我?也许在她眼中,我只是她的众多病人之一。” 赵将军饮下杯中的热茶,又道,“若她看我不觉得亲切,便不能强求了。” “亲切不亲切的,问问江小姐自己不就知道了吗?” 宋云初的眉梢染上笑意,“她应该就快来了。” “她要来了?这……”赵将军面上顿时浮现一丝紧张,“宋大人,今天不是只有咱们二人会面吗?我这都还没想好要怎么说,你把她叫来,会不会太突然了?” “这有什么的,本相看得出赵将军有心想认江小姐这个义女,江小姐也是个聪明人,她分得清真心与假意,您无需紧张,她就算不答应,也不会放着您的腿疾不管,医者仁心这四个字是她一直奉行的原则。” “这不是腿疾的问题,她才和生父翻脸,难道不该给她一些冷静的时间?” “这个你放心吧,她早就冷静下来了。” “宋大人是认为自己很了解她的心思吗?”赵将军面带不悦,“若是她还沉浸在对父亲的失望当中……” 赵将军话还未说完,便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下一刻,白竹敲响了房门,“大人,江小姐来了。” 赵将军连忙噤声。 宋云初笑了笑,道:“江小姐请进。” 见江如敏进了雅间,宋云初取了只新的杯子,倒了热茶给她。 “多谢宋大人。”江如敏接过了茶,转头朝赵将军道,“这几日无暇去府上探望您,您的腿疾可还有发作?” “好长一段时间没发作了,你调制的药包,我每日夜里都泡着呢。” 见赵将军忽然变得有些拘谨,宋云初轻咳了一声,“江小姐,赵将军有话跟你说。” 赵将军闻言,白了宋云初一眼。 这个宋相……做事未免也太急躁了! 宋云初接收到他的白眼,依旧气定神闲地摇扇子。 “别瞪了,您这眼睛也没我大,瞪起来不好看。人都来了,你赶紧说。” “……” 见江如敏朝自己看了过来,赵将军酝酿了片刻,道:“我是个粗人,不善言辞,但我所言皆是真话。如敏你虽然机灵,可这世道人心险恶,你和江家人翻脸了,万一今后再被人针对,我怕你应付起来也会吃力,你若不嫌弃……我赵家可以为你遮蔽风雨。” 尽管江如敏在来之前就知道了赵将军想说什么,可真到了被询问的这一刻,心中依旧动容。 她是个不被爱的女儿,赵将军是个失去孩子的父亲。 赵将军眼中的诚意,她看得真切。 她侧过头,望向宋云初。 她感激于赵将军对她的赞赏和关怀,更感激给她创造了这份机缘的宋云初。 如果宋大人不是与陛下断袖的话……她大概真的会想去争取一下。 罢了,这世上哪有如果。 她如今的荣耀也是陛下赏的,若得罪陛下,于前途无益。 不如收拾好心情,替宋大人拢住赵家,也算是为宋大人今后增添了一抹助力。 “你是个好孩子,应该被善待,江家人不懂你的好,是他们没福气,你实在不必在他们身上耗费情绪,你若愿意做我的义女,我赵家保你今后在外不受欺负。” 赵将军的语气沉稳有力,“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不用担心我们会干涉你,我赵某人对待孩子,不论男女,都希望他们能活得洒脱。” 赵将军几乎把自己能想到的话都说出来了,说完之后,满含希冀地望着江如敏。 他本是儿女双全的人,如今人到中年,膝下只剩赵景恒这个儿子了,若是能再有个女儿,也可弥补心中的遗憾。 面对他的期盼,江如敏没在犹豫,起身朝他缓缓跪下,“我原以为今后不会再有家人陪伴了,不料您愿意收容我,有您这样的豪杰做父亲,是我之幸,义父在上,受如敏一拜。” “好好好,快起来!”赵将军满面喜色地扶起江如敏,“景恒要是知道自己多了个妹妹,一定也很高兴,你一会儿先随我回府,去挑一处你喜欢的屋子,我让人给你收拾好,明日咱们办个家宴,我得让亲友们知道我收了个好义女,你的名号有许多人都听过,他们肯定要羡慕我了。” “听您的安排就是。” 宋云初坐在一旁,望着二人其乐融融的模样,无声地笑了笑。 “天色不早了,既然你们二位要回将军府,那本相也不耽搁你们的时间了。” 宋云初说着,从椅子上起了身。 见她要离开,江如敏道:“宋大人留步。” “江小姐定是想和本相道谢吧?本相心领了。” 宋云初道,“相识这么长时间了,本相也拿你当妹妹看待,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话吗?你是个拥有凤女命格的奇女子,若你毫无本事,本相就算想抬举你也抬不起来,所以不必太感激我,你只需要记住,把你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江如敏望进她清亮的眼底,点了点头:“宋大人放心,我一定会保重自己的。” 拿她当妹妹看待么?也好。 宋大人心有所属,所以不能做她的良人,只能做朋友或是兄长。 心中虽有些遗憾,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受益良多,似乎就没有那么遗憾了。 比起从前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如今过的才是真正的好日子,她又何必执着于其他。 宋大人多次强调她是凤女,而她也的确为百姓尽了一份力,可见她这所谓的凤女命格,并非是浪得虚名。 宋大人是觉得她会影响了这天启国的国运,才一再帮助她维护她,他盼着她的安好,说到底也是为了社稷,为了陛下。 有些时候她真是羡慕陛下…… 只盼宋大人此生都不会被陛下辜负才好,否则陛下哪里对得起他这一片苦心。 “本相告辞了,二位不必相送。” “宋大人慢走。” 江如敏目送着宋云初的身影离开了雅间,转过头时,便对上了赵将军探究的目光。 “如敏,你是不是还对宋相有情?” 宋云初已经离开,赵将军说话也就没太顾忌,“这小子的确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可他容易招惹是非,仇家还多,盼着他倒霉的人都能从街头排到巷尾。” “义父可别说笑了,宋大人与我已解除了婚约,以后就只能是朋友。” 江如敏道,“与其说他招惹是非,倒不如说是非偏要找他,他得陛下器重,引得大臣们不痛快,他们在朝堂上奈何不了他,便只能私下编排他,仿佛这样做他们心里就能好受点。” “他们不如他,却从不反思自己,他们给他冠上狗贼的恶名,用最难听的话贬低他,借此来彰显自身的高洁。” 江如敏说到这,扯了扯唇角,“不过是一群无能者的狂欢罢了,根本不影响他扶摇直上。” 听着江如敏对宋云初的评价,赵将军十分诧异,“他有你说的这么好吗?” 他一向对大臣们之间的恩怨懒得理会,可近两年宋云初的名声的确很差,即便是近期立了功,也只能消除一部分骂声而已。 “义父,传言不可尽信,日久见人心。您迟早会明白我是对的。” “……” 翌日。 瑞和堂的江小姐被赵将军收为义女一事,在街道四处传开。 得到消息的自然也包括江家人。 君天逸被禁足无法外出,江雨夕便带了补汤去王府探望他。 “王爷,父亲依照您的意思,亲自去了瑞和堂接大姐,可是……” “可是什么?她不同意回去吗?” “她不仅把我和父亲赶了出去,还与父亲断绝了关系,认了赵将军做义父。” 江雨夕说到这,眉头紧蹙,“听说,她昨日是被宋府的人接去见了赵将军,江家今后怕是掌控不了她了。” 君天逸闻言,面色骤沉,愤然地将桌上的碗碟扫开—— “这宋狗贼,为何总是要与本王作对!” 图赫朗那群手下真是废物,没能在花神节当天杀了宋云初,白白浪费了他三万两白银。 第199章 她就该多看看小鲜肉 君天逸正在气头上,忽听门外传来一阵疾快的脚步声,他抬眸,就见暗卫上来禀报:“王爷,不好了,毒娘子姐妹二人与图先生手下的人打起来了。” 君天逸拧紧了眉头,“好端端的,他们怎么会打起来?” “图先生的随从喝多了酒,把胡二娘当成了府中的婢女,对她似乎有些冒犯,胡二娘便朝他撒了一把药粉,如今他浑身发痒,身上的皮肤都快被抓烂了,图先生找毒娘子她们讨解药,她们不给,这事儿还得您去处理。” 听完暗卫的讲述,君天逸面色阴沉:“真是混账!图赫朗先前还吹嘘着自己手下的兵多有能耐,结果呢?派出去的人全被宋狗贼收拾了,如今他还有脸纵容他的随从去调戏本王的手下。” 他果真不该对这些戎国余孽抱有期待。 要不是因为图赫朗手上有半张宝图残卷,他根本就不会给这厮提供钱财帮助! 他试着平复了一下心绪,跨出了脚步。 为了宝图,明面上还是得妥协图赫朗那边。 至于毒娘子她们,只能另外补偿了。 君天逸很快就来到了南面的小院,见毒娘子与图赫朗冷眼对望,暗卫们正将他们隔开,不让他们大打出手。 图赫朗的随从正蜷缩在地上,不断地给自己挠痒,挠得满脸充血肿胀。 “王爷来得正好。您手下的姑娘脾气太大,在下自认为说话已经很客气,可她们还是不愿交出解药,还得劳动您跟她们要了。” 说话之人一身灰色衣袍,约莫近四十的年岁,此刻正斜靠在石桌边,他的语气虽然平和,眉眼间却透着锐利,左侧脸颊一道细长的疤痕,更添了几分阴郁。 “大致的经过本王已经听说了。图先生,此事的确是你的人有错,胡姑娘她们并非婢女,而是本王的贵客,你的随从冒犯她们,被她们施以惩戒也是应当的。”君天逸的语气有些冰冷。 图赫朗道:“我已经向她们道过歉了,都是王爷的朋友,为何不能息事宁人?” “道歉可不够。”君天逸顿了顿,道,“这样吧,一会儿让你的随从给她们磕三个响头,今后见了她们,绕道而行。” 图赫朗闻言,虽然心有不悦,但还是应允了。 什么所谓的客人,不过就是两个混江湖的野丫头,还真当自己多高贵了。 “丹娘,二娘,今日这事儿是个误会,本王知道你们心有不快,晚些定会补偿你们,你们放心,他们今后绝不会再冒犯你们。” 见毒娘子脸色不好看,君天逸轻叹一声,“丹娘,看在本王的面子上,把解药给他们吧。” “好,我给您这个面子。” 毒娘子神色无波地应了一声,而后从袖子口袋里取出了解药,走到挠痒的男人面前,蹲下身道:“把药粉均匀地涂抹在身上发痒的地方,很快就能好。” “多谢……”男人早就被身上的痒感折磨得痛苦难当,此刻很识趣地道了声谢,颤抖着手接过了解药。 而下一刻,他就见眼前冷光一闪,毒娘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尖直接刺穿了他整个手掌,还用力地旋了旋。 “啊——” 他凄厉地嚎叫着,周围众人也是一惊。 “住手!”君天逸脸色微变,而在他出声的同时,两名暗卫连忙将毒娘子拉开,阻止她行凶。 “我只答应了王爷给他解药,可没说不报复他。”毒娘子冷笑,“他左手搂的我二妹,我就捅穿他的左手,哪里过分?” 见毒娘子面色愠怒,君天逸心道一句,让她出出气也好,算是给图赫朗一个警告,他逸王的手下,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而令他意外的是,图赫朗并没有表现出不满,反而笑了:“姑娘说得是,犯了错就该惩罚,你既然给了解药,这一刀就让他受着,只要姑娘消气就好。” 毒娘子闻言,丝毫不理睬他,拉着胡二娘转身离开了。 图赫朗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眯起了眼儿。 这辣椒一般的性格倒是有点儿意思。 既不是逸王的女人,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怎么就碰不得了?她之所以发怒,多半是因为看不上他的随从。 若他这个首领亲自出马,想一亲芳泽或许也不难。 …… “云初,快午时了,一会儿陪朕用个膳吧。” 御书房内,君离洛批完了左手边的最后一封折子,朝宋云初道了一句。 宋云初如往常一样,客套地应了下来。 用膳期间,君离洛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听说你这几日总往练武场跑,一去就是一两个时辰,是为了指点赵景恒他们吗?” “回陛下,微臣教给楚玉霓的那套剑法,于他而言不算太难,可教给赵小将军的那门轻功难度着实不低,赵小将军天资聪颖,若有人从旁指导会让他进步更快。” “你倒是很抬举他,都不计较他之前欺负过楚玉霓。” “他有赵将军那样出色的父亲,心气高是难免的。但好在他听得进劝,知错能改。微臣难得碰上这样直率有趣的少年人,他轻狂且张扬,这点与微臣倒是很相似,他是个好苗子,将来少不了得为朝廷效力,微臣自然希望他能在实战中屡拿胜绩。” 宋云初话音落下,君离洛夹菜的动作顿了顿。 赵景恒那小子一看就没多机灵,就是个直肠子,竟然还能被她夸出花来。 “他的确算是个好苗子,但和云初你比起来还是差得远。轻狂张扬的性格,放在有能耐的人身上自然不会惹人反感,可若是没有足够多的本事,落在旁人眼里就是莽撞任性了,朕觉得,以他如今的能耐,理应学会谦逊才是。” 宋云初闻言,应了一句:“陛下所言甚是。” 【狗皇帝这就不懂了吧,少年人就该有少年人的率真,十九岁正是散发青春活力的年纪,人家是武将出身,有个好爹,自己也争气,这年纪要什么谦逊,以后长大了见识多了,自然也就学会稳重了。】 【朝堂上那些人大多都是一肚子算计,要么迂腐,要么虚伪,要么油腻,尤其文官,一个个道貌岸然,终日看着这些老脸真是够烦的,多看看赵景恒那种小鲜肉也能缓和一下心情。】 【我就该常去练武场逛逛,那些少年将士们舞刀弄剑的身姿才是令人大饱眼福啊,从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君离洛握紧了手中的筷子。 她曾多次夸过他的容貌,怎么如今她又不欣赏俊美男子了,开始关注起青春少年了? 少年的率真有什么用,没点儿脑子,保不准哪天就惹麻烦了。 十九岁有什么值得欣赏的,谁还没经历过青春岁月,他如今也不过二十四而已。 宋云初正喝着汤,见君离洛对着一盘菜半天没夹下去,不禁有些疑惑:“陛下怎么了?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狗皇帝吃那么慢,赶紧吃啊,你不吃完我都不好意思先告退。】 君离洛:“……” 急着告退,好去练武场看少年人? “朕无事。”他随意夹了一筷子菜,吃着如同嚼蜡。 沉默片刻之后,他道:“云初,一会儿吃完了陪朕去练剑。” 第200章 他只输她一人而已 宋云初闻言,先是怔了怔,随即赶紧劝道:“陛下,这可不妥,您胳膊上的箭伤还未痊愈。” “无妨。”君离洛道,“皮肉伤而已,朕也是自幼习武的人,哪有那么娇气。” “即便是皮肉伤,也不能不重视。陛下是忘了先前大夫的嘱咐吗?您至少十天半个月不能舞刀弄枪。依微臣之见,您还是得再休养一段时间,待完全康复之后再碰兵器。” 见宋云初语气有些严肃,君离洛唇角扬起一丝极浅的弧度。 她总算还有些良心,记得他的左胳膊在花神节当天受了伤。 “不碍事的,伤在左臂,朕用右手拿剑,只是活动一下筋骨罢了,又不是要去上阵杀敌,你实在不必紧张。” 君离洛的态度似乎很是坚决,“身为君王,必得文武双全,从前哪怕是折子再多,朕也要隔三差五练一练剑,如今只是左胳膊受了伤,朕都休养好几天了,再不碰剑,朕会睡不着的。” 宋云初无言以对。 【习武难免有磕碰,万一牵痛了伤口对你有什么好处?真是倔驴。】 【还不碰剑就睡不着了……你手就这么痒吗?】 纵然她心里很不赞同,却也不好违抗君离洛的话。 “若陛下执意要练剑,微臣陪您就是。” 用完午膳之后,宋云初便被君离洛带去了寝宫的庭院内。 此处落樱缤纷且占地宽敞,倒是个适合练剑的好地方。 君离洛将侍卫们都遣退到了远处,偌大的庭院内,只剩他与宋云初两人。 “云初,咱们似乎还没有交手过吧?今日便来试一试。” 君离洛递了把剑给宋云初,开玩笑般地道了一句,“朕是个伤员,你可得手下留情些。” “陛下说笑了,微臣只是作为您的陪练,哪里敢与您争胜负。” “你我之间的胜负,从来都不用争。”君离洛轻描淡写道,“朕不是你的对手。” “陛下谬赞了。”宋云初接过剑,语气恭谦。 狗皇帝打不过她是事实,但作为君主,他能如此随意地承认自己不如人,这份心态倒真是不错。 君离洛已走到了宽阔的场地中央,扬起长剑。 宋云初见他跃到了半空中,身形快如轻烟一般,手中剑芒挥洒,剑光回旋间划开点点霜落,一招一式都十分干脆利落,可谓是又快又稳。 宋云初还是头一回见他练剑,惊讶之余,眼底浮现一丝赞赏。 【狗皇帝这剑法倒是不错啊,身轻如燕,飘逸得很。】 【既有力度,又有速度,若不是因为身患心疾,或许还能有更好的发挥。】 君离洛听到她心里的夸赞,唇角的弧度更上扬了些。 现在她还会觉得他不如练武场上那些毛头小子吗? 平日里与她待在一起,大多时间就是批折子,她还就真拿他当成一个病弱青年看待了。 她对他的认知太浅,如今当着她的面展示了一番剑术,便是为了告诉她——他即使有病,也不缺实力。 见宋云初在原地站着不动,君离洛的身形逼了过去。 宋云初见他袭来,自然也不再干站着,提起剑防守。 之前楚玉霓和赵景恒两个打她一个,她都觉得毫无压力,只因他们二人的实力比她低了太多,可这会儿面临君离洛的攻击,她不敢懈怠,因他出手速度极快,她自然就得打起精神应对。 她始终以防守为主,君离洛便有些不太乐意了,“云初,别只顾着守,反击。” 宋云初抽了抽唇角。 【反击你个鬼啊反击。】 【狗皇帝,你就真不担心我一时失手弄痛你的伤口是吧?要真把你伤了,我又得跟你请罪。】 【你要不是我上司,我才不跟你客气,给你踢飞出去你就老实了。】 君离洛:“……” 他逼她还手,不过是想让她领教一番他的实力罢了,他虽然做不到战胜她,但至少能够让她明白,他的身手一点儿也不差。 即便是输,也就只输她一人而已。 君天逸那个狗东西就不必提了,那人在得到秘籍之前不会战胜他跟云初,就拿赵景恒跟楚玉霓来说,被她很看好的这两个家伙,他真没觉得他们多有能耐。 他是见过他们切磋的,他们的所有招式,他都能拆解得一清二楚,他们的破绽在他眼里太明显了。 云初指导他们一两回也就罢了,可她最近天天都去……他们何德何能? 他在赵景恒这个年岁的时候,实力也高于赵景恒。 可宋云初却看不到他的出色。 想到这,君离洛手中的动作更快了一些,想逼着宋云初反击。 如果能将她逼到转守为攻的程度,或许她也会对他刮目相看。 他可不会担心自己伤着她,以她的本事,只要她想,她可以随时将他击败。 凉风吹落了些许花瓣,两人的身影在庭院内不断变幻,将飘过的花瓣削得更加细碎。 宋云初逐渐被逼到了庭院角落,心里一阵嘀咕。 【狗皇帝今天这是抽的哪门子风?说好的只是活动筋骨呢?非得逼我反击。】 【看这架势,像是打上头了。】 【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我好心让着你,怕你受伤,你还不领情是吧?】 君离洛心下冷哼一声。 第201章 只要你能把我放在心里 他无比清楚,她在让着他。 而他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实力比不过她,才更盼着得到她的认可。她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他想做她心中的第二总不过分吧? “陛下,该停手了!” 宋云初再次挡下君离洛的攻势,提醒他道:“您伤势未愈,不能再打了!” 君离洛充耳不闻。 宋云初身后便是庭院的高墙,已然退无可退。 见君离洛已经逼到了眼前,与她面对面相隔不过几寸,这让她本能地产生了些许紧迫感,她眼眸微动,微微侧身避开他的凑近,出手扣住他的右肩。 她用了五六成力度,竟无法撼动他的身躯,这让她不禁心道一句—— 【看不出来,狗皇帝这身板竟然还挺坚韧。】 见君离洛朝她压了下来,她来不及多想,再加两成力道,轻易地带着他旋了半圈,将他反压在墙面上。 君离洛心下一喜。 她可算是还手了。 她顾虑着他左臂伤势未愈,总是尽量避免与他的左侧有碰撞,即使反击也只攻他右侧,算是格外关照了。 “陛下,别闹了……” 宋云初想要叫停,可她话音未落,君离洛便沉下肩膀从她手中挣脱了开,身影一晃,企图绕到她身后。 宋云初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暗自冷哼一声,比他更快一步地转身,再次去擒他的右臂。 他这活动筋骨未免活动得过头了,她可不能让他再打下去,否则就算左臂的伤口不裂开,也会扯痛肌肉。 君离洛再次被宋云初钳制住了肩膀,他正打算挣脱,心口处却蓦然抽疼了一下! 他脸色微变,这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 果然,在第一下抽疼之后,便是一阵压迫的痛感袭来,他的呼吸顿时不畅,丹田内的气息也开始紊乱。 宋云初几乎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连忙松开了他的肩膀。 “陛下?”她唤了他一声,见他抬手捂上了胸口,顿时感到不妙,连忙伸手去扶他。 【坏了,狗皇帝这是心疾犯了!】 【叫你别打架,你非不听!】 君离洛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想要坐下来歇息,奈何刚才有些用力过猛,膝盖一动便晕得厉害,终究是身子一斜,倒在了宋云初的臂弯里。 “陛下!”宋云初迅速扔下剑,双手扶紧了他。 君离洛的寝殿就在两人身后,宋云初赶紧扶着他进了殿内,察觉到他将整个身躯的重量都倚靠在她身上,她丝毫不觉得费劲,反而替他捏了把汗。 他连路都走不稳,想来是真的难受。 将君离洛扶上了榻之后,她问:“陛下可有带药在身上?” “有。”君离洛开口,语气缓慢,“右边衣袖口袋……” 宋云初很快从他的口袋内侧翻出了一个药瓶,里边装着红豆大小的药丸。 她去桌边倒了杯水回来,让君离洛配着药服下了。 “微臣让侍卫去传御医来。” 宋云初说着便要起身离开,却被君离洛拉住了手腕,“不用传。” 宋云初顿时疑惑。 “这是老毛病了,叫他们来,无非就是把脉煎药,他们不敢指责我,只会小心翼翼地让我多休息,少动用武力,说来也是我自己的过失,方才和你交手,觉得畅快,一时有些忘形了。” 对于君离洛的话,宋云初是不太赞同的,“陛下,不管怎么说,大夫总是要看的,即便他们不能很快把你治愈,但至少也能判断出你的身体情况。” 君离洛摇了摇头,“我自己的病症,我心里有数。方才已经服了药丸,缓一缓就好了,晚点让小李子再去替我煎一副补气活血的药就成,他知道我平时该吃什么药。” 宋云初闻言,面上浮现一丝无奈,“微臣还是认为应该传御医,您为何非要百般推辞。” “若是传了御医过来,岂不是要让这一路上的人都知道我犯心疾了?虽然我把侍卫们遣退到了远处,可他们都知道你我在切磋,我在这期间发作,你觉得他们会如何猜想?” “即便是我主动要你陪练,他们也只会怪你,说你没能劝住我都算轻的了,就怕有些人会借题发挥恶意传谣,污蔑你下手没个轻重,误伤了我,届时就算我出面替你解释,朝中也会有大臣觉得是我不忍治你的罪,这才包庇你。” 君离洛定定地望着宋云初,“无论如何,我不愿你再被谣言中伤了,你在这位置上从来都不容易,多少人盼着你出错,我心里有数,我又岂会给他们抹黑你的机会?等入夜了再传御医吧,我会佯装自己是被噩梦惊醒,你就不会被牵扯进来了。” 宋云初听着他的一番话,神情有些怔然,心中似有触动,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方才看狗皇帝心疾发作,她第一反应当然是找御医,哪有时间思索其他。 这会儿细细一想,从太医院过来的这一路上,宫人不会少,光是庭院外的侍卫就有八个,外头还有巡逻的,一旦被他们知道皇帝身体抱恙,可不怪她头上。 他们效忠于君离洛,看她却未必顺眼。 他都那么难受了,竟还能考虑到她。 “云初,今日之事,你一定是觉得我任性胡来吧?” 君离洛的脸色依旧苍白,语气却没有一开始那么虚弱,显然是服下的药丸开始起作用了。 宋云初回过神来,应了一句:“微臣绝无这样的想法。” “有也没关系,你劝过我了,是我自己不听。” 君离洛朝她笑了笑,“我知道自己赢不过你,却还是想证明自己,云初你说,若你称第一,我能不能做第二?” 宋云初闻言,眼角都有些抽搐。 【你特么都是皇帝了,需要向其他人证明自己的武力吗?就算只会文不会武,只要看得懂奏折,也没人敢把你这个先帝血脉从皇位上赶下来啊。】 【就为了当个第二,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真就离谱。】 【我看你不止有心疾,你还有神经病!】 君离洛:“……” 他才没有神经病。 他的确不需要向其他人证明什么,他想要的不过是宋云初的认可。 眼下看来,她是认可了的。 她心里骂他的那些话,像是气愤之余又带着些关心,总之没有否认他的第二。 “陛下是九五之尊,坐拥江山,您才是第一。” 宋云初整理了一下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平时那样恭敬,“微臣岂能与您……” “我不想听这些虚假的话。”君离洛蹙眉打断了她,“云初,你明知道我想听……咳!” 话未说完,他便咳嗽了好几声。 宋云初见此,连忙又去给他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 谁知君离洛推开了水杯,一把拥住她。 “不必总强调你我是君臣,你那些客套话我听够了。”他环着她的肩膀,没好气道。 “我知道你嘴上客气,却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和心里,反正我有天下万民的臣服了,不需要你的臣服,只要你能把我放在心里,就足够了。” 第202章 狗皇帝,又来这招! 宋云初听着耳畔的话语,身躯微僵,脑海中的思绪也有些紊乱。 或许是君离洛的表达太过直白,她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应对。 察觉到他浅浅的呼吸喷洒在颈部,她逐渐回过神来,想要挣脱他的拥抱,可他却很执着地不肯松手。 “陛下,您先放开微臣。” 因顾虑着他身上有伤,她不想用太大的力度推他,便试图劝他主动松手。 “这里没有其他人在,别一口一个微臣,听着烦。” 宋云初闻言,实在懒得和他争,便改了口,“陛下,你先把我放开。” “不放。”君离洛闷声道,“我左臂有些疼,胸口也疼,看在我是伤员的份上,你就让我靠一会儿吧。” “……” 【狗皇帝这是在跟我扮可怜?】 【真是醉了,好歹是原着里的大反派,怎么就成了这副柔弱的样子。】 【我是希望你别当反派,以免落个悲惨结局,可我没叫你模仿绿茶啊!还胳膊疼,胸口疼,茶言茶语,你该不会觉得我吃这一套吧?】 【在我这个鉴茶高手面前,你再怎么死装也是没有用的。】 “陛下。”宋云初开口,语气难得有些严肃,“请恕臣……恕我直言犯上,您是一国之君,便该拿出身为君主的气势来,即便身有病痛,也不该在人前流露出脆弱,这会让人质疑您的英明。” “人都是血肉之躯,为何非要靠着掩饰疼痛来展露自己的勇敢?我在外人面前自然会佯装镇定,可在你面前却不想装了。” 君离洛不甚在意道:“疼就是疼,为何要骗你说不疼?你我一同处理政务这么久,我知道你不会真的质疑我,你说这些,无非就是在逃避我对你的情意,故意要和我生分。” 宋云初:“……” 她从前可烦那些说话拐弯抹角、言语间爱卖关子的人,如今却发现,像狗皇帝这样毫不委婉、直白到极致的人,更难对付! 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他是一点儿都不觉得尴尬么…… “云初,我虽是君王,但真觉得孤独。” 君离洛在她耳边叹气,“我身边的人虽多,与他们却无法交心,他们是我的下属,对我只有敬畏服从,他们不会理解我,只有你才能做我的知己。” “或许是我所处的位置太高,眼界也高了,只有你这样的强者才能入我的眼,让我心生爱慕。” 君离洛话音落下,总算是松开了宋云初,改为覆上她的手背,“云初,在地位上我高于你,可在实力上你高于我,你我之间也算是十分匹配了,旁人与我们不合适。” “陛下,您这个结论……请恕我不能赞同。” “为何不能赞同?” “人与人之间的情分,未必需要实力匹配,强者与弱者结合也是有的,能否在一起,还是得看缘分。” “你我之间难道没有缘分吗?”君离洛追问道,“那你觉得自己与谁有缘分?” 宋云初略一思索,道:“我与四娘,就很有缘分。” 她压根就没想过要和谁相伴一生,对于君离洛的问题,自然也只能随便拉个人来敷衍。 就以她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有四娘和她是有名分的,拉出来勉强能说得通。 君离洛的额头跳动了一下,“胡四娘这个挡箭牌早就不好使了。不管你说多少遍,我都不信你喜欢她。” “信不信由您,微臣说的是实话。” 宋云初面不改色道,“微臣……” 君离洛懒得听她诡辩,不等她说完便将她揽到了身前,一口咬在她的下唇上。 一天到晚的,就会胡说八道。 宋云初没料到他会突然偷袭,顿时瞪大了眼。 【狗皇帝,又来这招!】 【说不过就开始上嘴,真当我好脾气了是吧?】 她抬手扣住君离洛的右肩,试图将他推开,可他紧紧地揽着她,咬着她唇瓣的力道不轻不重,但就是不愿松开半分。 宋云初微微蹙眉,望进他的眼底,见他眼里涌动着毫不掩饰的情意,坚定又执着。 他仿佛铁了心的,就是不放开她。 宋云初心下有所触动。 【狗皇帝,真就那么稀罕我?】 【你要断袖断到底是吧?那我且看看,你敢不敢为爱做受。】 想到这,她索性也不挣脱了,握着君离洛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压了下去。 想攻她?门都没有! 她摆脱不开他,只是因为不想伤了他,凭她的实力,反过来压制他还是挺容易的。 君离洛倒在了被褥间,身上的压迫感让他一时有些错愕。 他猜到了宋云初会想要逃避,却没料到,她逃避不成,竟会选择反客为主。 她一点儿也不重,但力量不可小觑,此刻被她压制着,他揽住了她的腰部,下意识想要翻身,然而…… 他翻不动。 宋云初与他唇齿相依,见他挣扎无果,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得意。 果然,这种化被动为主动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局面一下子就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狗皇帝,没想到吧?】 【是你自己反复强调不想和我有君臣之分,那我压制你也不能算犯上了。要怪,就怪你自个儿非得惹我。】 【你该不会觉得,凭领导的身份你就能当攻吧?那你可真是自信过头,姑奶奶我扮男装这么久了,不拿出点儿攻的气势,岂不得让你小看?】 君离洛挑了一下眉头。 此情此景,倒像是他曾经做过的一场梦。 第203章 云初,我必不负你 就连她此刻的气势,也都和梦里如出一辙。 由于走神,他松开了咬着她唇瓣的牙关,宋云初趁此机会,将头往后仰了一下,却依旧维持着压制他的动作。 “陛下对我,当真如此情有独钟吗?” 面对宋云初的询问,君离洛毫不犹豫地接过话,“当然。” “既然如此,请容我问您一句。” 宋云初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陛下喜欢我的强悍,我也十分认可自己的实力,那么如果我说,我只能接受自己在上,您又该如何应对?” 此话一出,她见君离洛愣住了,心下不禁觉得好笑。 【狗皇帝,就知道你会介意这个。】 【打不过我还想来压我,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本以为君离洛回过神后会恼怒,不料他竟抬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只要你能同意与我在一起,就都依你了。” 宋云初唇角的笑意僵住,只觉得君离洛的话语犹如一道惊雷,劈得她瞠目结舌。 【狗皇帝你疯了啊?】 【为爱做受这种事都干得出来,身为一国之君的尊严不要了?】 【这人设崩得没眼看了。虽然狗皇帝在原着里也是个偏执狂,但不至于脑抽风到这个程度。】 君离洛望着她一脸错愕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他才没有疯。 君王的尊严对外自然要维持,可眼下就他跟宋云初两个人,她总不能把他们之间的私密话传出去吧? 只要外人不知道,影响不了他什么。 至于她所说的‘人设’,更不在他思考的范围内,她多次提到的原着是那么糟糕,除君天逸之外的所有人几乎都得不到好处,实在荒谬。 最初听到她心里那些预言的时候,他的确如同所谓的原着那样,是冷血傲慢的性子,可经过长久的相处,不知不觉间,他就开始在意他在她心中的印象了。 她不喜欢狂傲自负的男子,她有自己的主张,不喜被人干涉,更不喜受人牵制。那他便试着卸下他的傲慢,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弱化他们之间的君臣关系,为了就是她不要再把他当做上级对待。 “ 陛下莫不是在说笑吧?” 宋云初尽量维持从容的神色,“您是君王,岂能居于微臣之下?” “云初,我没有在开玩笑。” 他颇为平静地凝视着她,“反正也不会让外人看见,是上是下又有什么要紧的?只有咱们自己知道。” 趁着宋云初还没从惊讶中缓过来,他的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将她勾到了面前,又一次封住了她的唇。 宋云初脑子里有些空白,还在回想着君离洛的那句——只要你能同意与我在一起,就都依你。 她想,君离洛大概是真没救了。 如果说一开始被他占便宜是恼怒,此刻却是真有些哭笑不得。 一国之君能这么不顾脸面,未免显得太好拿捏了。 唇上的触觉温和柔软,宋云初这次没再挣脱,她已经缓过了神来,脑海中便开始仔细斟酌了起来。 她从前不肯与君离洛亲近,是因为他的地位始终都压她一头,她不愿给自己招惹麻烦。可如今她发觉君离洛对待感情十分专注执着,那么形势对她或许就更有利了。 唇瓣厮磨,呼吸相闻,她逐渐有些透不过气来,这才掰开了君离洛扣着自己后脑的手,稍微退开了一些。 经过片刻的亲热,君离洛原本苍白的脸颊泛上了些许红润,望向宋云初的凤眸里也溢出了更多柔和。 “云初,我是真的想与你在一起。” 宋云初沉默了片刻,而后道:“我信陛下。” 君离洛眸光微亮,“所以……” “我或许可以试着接受陛下的这份情,但我不敢保证能与陛下走多久。毕竟……我从未尝试过断袖之癖。” 话音落下,她见君离洛的眼中透出毫不掩饰的雀跃。 “陛下,我是个较为迟钝的人,对待感情也未必能做到十分认真,且,我希望您能将重心放在政务上,不要在我身上耗费太多心思,我盼着自己做一个贤臣,也希望您做一个明君。” “你我之间若能长久,自然是好的,若不能长久,等到将来离散的那一日,还请陛下看在我忠君爱国的份上,赐予我一份闲职,让我余生安稳。” 宋云初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滴水不漏。 “你我定能长久。”君离洛握紧了她的手,声线坚定,“云初,我必不负你。” “那微臣就谢过陛下的厚爱了。” 【还必不负你呢,这话真够土的。】 【你这份情能持续个两三年都够我干不少事了,等我把名声弄好点,看你给不给我爵位,你若给了,我感激你一辈子,到那时我还管你负不负我呢,就算你喜新厌旧,也是这全世界最好的前任。】 君离洛:“……” 他既欣赏于她的力争上游,又因着她对感情淡薄而倍感无奈。他的话字字句句都发自真心,她还觉得土。 那怎样才能算不土? 况且,他好不容易劝得她接受这份情,她就开始考虑着离散之后的事…… 离个头! 既然答应下来了,她永远别想摆脱他。 君离洛心中叫嚣着,面上却还得维持平和,“云初,以后只有咱们两人的时候,不要拘泥于君臣礼节,你的拘束,总会让我觉得你拿我当外人。” 宋云初从前都拿他这话当客套话,如今明白了他这是肺腑之言,便应了声好。 “陛下,这个时辰,赵景恒和楚玉霓他们应该已经在练武场等候我许久了,昨日跟他们说好了午后要继续指点他们,我若不去,就是食言了。” 君离洛闻言,虽然心中有些不快,但还是回了一句:“那就去吧。” 那两个小子能被她赏识,也真是够有福气的。 最初他有些不满于那两人最近博得了云初的注意力,但好在,云初今日已见识过他的风姿,认可了他作为第二的实力,与他相比,那两个家伙可不就黯然失色。 用云初的家乡话来说,他们就是菜鸡。 他与云初是星月之光,那些毛头小子最多只能是萤火,云初既然大发善心要指点他们,就让她指点去,他已是她的心上人了,又何须计较这些小事。 第204章 谢陛下恩赐! “陛下好好休养,我明日再来。” 宋云初离开了君离洛的寝殿,在去往练武场的路上,心中颇为感慨。 之前怎么也想不到,她和狗皇帝能发展到这一步。 原本觉得能坐稳宋相的位置就很好,她也曾短暂地设想了一下,若能封王该有多快活,但她也知道这太难实现。 如今看来,未必不能实现。 狗皇帝练的内功心法还未大成,需得守身,她暂时不用担心女子身份暴露,他亲过也抱过了,隔着好几层衣服,发现不了什么。 她若实现了封王的心愿,足以见得狗皇帝真心可贵,到时再告诉他,他也不会收回成命了。 …… “小李子,煎一副朕平日里喝的药。” 寝宫内,李总管听着君离洛的吩咐,面上顿时浮现担忧之色,“陛下可是身体抱恙?奴才瞧您这脸色有些苍白,不如传御医来看看?” “让你去煎药,哪来这么多话?记着,此事不要声张,等入夜了再传御医过来。” 李总管应了声是,察觉到殿外有冷风灌入,便替君离洛点了炭盆。 不经意间,他瞧见君离洛望着被褥,唇角带着笑意。 他心下疑惑:陛下都身体欠安了,怎么瞧上去心情还挺好的? 也不知是碰上了什么高兴的事。 入夜后,君离洛传了御医。 诊脉结果和他想的一样,是过度使用武力所导致旧疾复发,御医嘱咐他照常用药,好生歇息两日。 于是他吩咐了李总管免朝两日,把御书房的折子拿到寝宫里来批阅。 …… “三万。” “七条。” “碰!” 这天上午,四妃聚集在德妃寝宫内,随着德妃的一声“胡了”,其余三人泄气地把面前的麻将推倒。 “怎么又是你胡?”珍妃嘟哝了一声,随即道,“是不是你这个位置风水好啊?咱俩换换座位。” “你还信这个?行吧,换就换。” 二人调换了位置,便开始了新一轮的牌局。 “听说陛下昨夜传了御医,是心疾又发作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去探望一下陛下?三筒。” 对于丽妃的提议,珍妃不以为然,“去了有什么用。反正他也不会见咱们,万一碰上他心情不好,说不定又得训斥咱们几句,还是打牌吧……四万。” “可若是不去探望,似乎显得咱们礼数不周?他见不见咱们是一回事,咱们总得拿出身为妃嫔的态度啊。” “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们还不明白陛下是什么性子吗?” 珍妃不咸不淡道,“往日求见他,他都是让李总管把咱们打发走,回回都说政务繁忙,可他不忙的时候也不来见咱们啊。你去探望他,他未必领情,你不去,他也不会怪你,他压根就想不起你来,还费那个劲干什么?” “话虽如此,但我觉得咱们还是得遵循这宫中礼法……一筒。” “宫里就咱们这几个人,要做样子给谁看?要说矫情还得是丽妃你……发财,又是发财!回回都拿发财,也没见真发财,我今日这是什么手气!” “是是是,我矫情,就属你真性情。你发现了没有?你每回与我争执都会连着输,这大概是上天在惩罚你的口无遮拦,若不是每天封顶二十两,你早就输得一干二净了。” 见左右两人又开始斗嘴,德妃连忙劝道:“好了好了,别争了。依我看,丽妃所言不无道理,无论陛下见不见咱们,咱们都得去一趟。若是吃了闭门羹,咱们就回来继续打,反正咱们也尽到职责了,不落人口舌就好。” “行吧,打完这局就去。”珍妃应了一声,忽然察觉到脚边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蹭自己,低头一看,正是德妃养的黑猫。 “哟,球球被你养得是越发圆润了。对了,最近怎么都没看到团子?你的那几只猫里面就属团子最好看了。” 听珍妃提起团子,德妃面上有些不自然。 她可不敢告诉其他人,团子被她换了三千两银子。 “它一天到晚的四处瞎晃悠,我也不知道它跑哪儿去了。” 德妃随口敷衍着,摸了张新的牌回来,面色一喜。 “胡了!我今天的手气可真好。” 和她刚换完位置的珍妃顿时无言以对。 “我就说吧,不是位置的问题,运气来了就是挡不住的,好了,咱们赶紧去探望陛下吧。” 四人一同离开了德妃的寝宫,才走出没多远,就见丽妃脚下一顿,“话说回来,咱们空手去吗?” “怎么的,你还想去煲个补汤?”珍妃轻嗤了一声,“有御膳房在呢,用不着你操心,说不定咱们这一去就又被赶回来了,等你煲个汤浪费多少时间?等会儿四缺一你叫我上哪去找个替补的?” 要不是皇帝下令了只许她们四人打牌,不能让更多的人参与,她真想把丽妃踹下牌桌,换个不啰嗦的牌友来。 对于珍妃的冷嘲热讽,丽妃不予理会。 她平日里最烦的就是珍妃这种急躁的性子,且这人不光脾气急,说话还难听,不过只要一想到这人最近输了不少银子,她又觉得心情畅快。 嘴上功夫强有什么用?有本事多赢点钱回去。 不多时,四人来到了长乐殿外。 “娘娘们且等候片刻,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殿外的太监小顺子应了一句,转身便进了寝殿内,片刻之后就出来了。 “陛下正在寝殿内看折子,陛下说了,他如今身体无恙,娘娘们不必操心了,陛下政务繁忙,无暇与娘娘们说话,但您四位的心意他明白了,故,每人赏银三百两,您四位请回吧。” 珍妃原本还无精打采的,听到这话,顿时精神一振。 来这一趟竟然有钱拿? 银子好啊,要的就是银子!若是给珠宝,不能变卖,还真就没什么大用。 “谢陛下恩赐!小顺子,你替我们转告陛下一声,保重龙体,我等定会为他祈福,既然陛下政务繁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珍妃按捺着心中的欢喜,故作镇定地转身离开,其他人连忙跟上。 德妃心中牵挂着团子,便趁着另外三人在说话,转身又溜回到小太监身旁。 “小顺子,本宫跟你打听一下,团子它如今过得好吗?胖了还是瘦了?” 第205章 陛下他只好男色 面对德妃的询问,小顺子面带不解,“娘娘您指的团子是?” “就是陛下从本宫这里要走的那只白猫,眼睛是水蓝色的,十分漂亮。” 德妃说着,不禁有些疑惑,“你是一直伺候陛下的,怎会不认识团子?难道陛下给它改了名?” “原来您说的是那只白猫啊,您放心,它日子过得可好了,有人专门精心喂养着。” 听到这样的回答,德妃淡淡一笑,“那就好,本宫许久未见它了,有些想念,能否抱来给我看一眼?” “这……” “本宫就看看而已,又不跟陛下抢。” 见小顺子似乎有些为难,德妃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陛下就算是再喜欢那只猫,也不至于小气到不让她看吧? “小顺子,你和本宫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莫非是团子出意外了?” “没有没有,团子好好的。”小顺子见她执着,只得叹息一声,“德妃娘娘,奴才跟您说实话吧,团子已经不在宫中了,陛下似乎是将它送人了,您也不必发愁,陛下送出去的礼谁敢怠慢?肯定是好吃好喝的供着。” “那你可知陛下将它送给了何人?”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陛下的事,奴才哪里敢多问。” 德妃眼见着问不出什么了,只好转身离去。 走出没多远,就见前面出现了一抹高挑的人影,来人一身月白色锦衣,眉目如画,可不正是宋云初。 陛下因病免朝,却没耽误他看折子,宋相今日入宫,想必是辅佐政务。 “微臣见过德妃娘娘。” “宋大人免礼。”德妃望着眼前人,语气温雅,“从前只知宋大人文武兼备,如今才知你也心思灵巧,你给我们弄的那副麻将,可真是解闷的好东西。” “娘娘过誉了,那东西并非微臣构思出来的,是微臣老家的一种玩法。” “不管怎么说,这个乐子是宋大人带给我们的,本宫真心谢你。你这是要去为陛下协理政务吧?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娘娘无需言谢。” 两人客套了一番,正要各自离去,擦肩而过之际,德妃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猜测,又出声道:“宋大人且慢。” 宋云初停下了脚步,“娘娘还有何问题?” 德妃试探地问了一句:“团子在你那儿可有捣乱?它最近是胖了还是瘦了?” “团子?” “就是那只水蓝色眼睛的白猫。” 此话一出,宋云初有些诧异,“那只是您的猫?” 德妃心道一句:果真是在宋大人那里。 陛下赏赐大臣们,通常都是赏赐金银珠宝就好,花高价买只宠物倒显得特殊了,寻常臣子应该不值得他费这个心思。 所以,这收礼之人应该是陛下所看重的,且对方八成喜欢猫。 她只是试探般地问了一下宋相,还真就让她给猜对了。 “是本宫从前养的猫,前段时间打牌输了太多银子,幸好有陛下救急,他提出要那只猫,本宫便给了。宋大人想必也是爱猫之人吧?团子跟了你,日子必定不差。” “请娘娘放心,臣会照料好它。珍妃娘娘她们在等着您呢,您快些过去吧。” 德妃转回头,见珍妃的人在不远处站着,便朝她们走了过去。 “你和宋相在那说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感谢他给我们送了麻将,咱们回去吧。” 四人回到了德妃的寝宫,因探望皇帝得了赏银,众人心情都极好,连输钱最多的珍妃都一改先前的烦躁,面带笑容地洗牌。 德妃却有些心不在焉,因出牌出得慢,被珍妃催促了好几遍。 “表姐,你在那发什么呆呢?都走神好几次了。” “德妃姐姐回来之后就没说几句话,莫非有什么心事?” 德妃回过了神,斟酌片刻后,还是决定把心中的猜测告诉三人。 “你们可曾想过一个问题?陛下为何不愿踏足后宫?咱们四人容貌家世都不差,却被他一再忽略,从前去探望他,总吃闭门羹,他叫宋相给咱们带的这副麻将,或许是怜悯咱们终日无聊,但更要紧的是,咱们有了好玩的也就不会去打扰他了。” 丽妃怔了怔,“德妃姐姐的意思是……陛下不止有心疾,还有隐疾?” “那不至于吧?淑妃从前不是侍寝过吗?”珍妃说话间,目光瞄向了淑妃。 淑妃闻言,生怕其他人会心中不悦,连忙解释:“我没侍寝过。其实我……” 这些日子与其他三人相处融洽,她着实不想打破这份平衡,若她们觉得她曾经得到过陛下的宠爱,那不就误会大了? 可她身为陛下的密探,总不能告诉她们,她的家世及身份都是伪造的,她来后宫只是负责监视她们吧? 于是她只能回答,“我只是负责伺候笔墨,端茶递水的。” 珍妃十分意外,“就只是这样?你要不说的话,我还以为你只是得宠了几天又被冷落了。” “我没得宠过。”淑妃道,“与陛下相处总让我觉得压抑,他总不说话,我也只能闭口不言,闷都闷死了。” “这么说来,陛下是真有隐疾啊?” “你们猜的方向不对。”德妃摇了摇头,“比起隐疾,断袖的可能性倒是更大一些。”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都吓了一跳。 “表妹你不是说最近都没见到团子吗?其实它早就被陛下要去了,如今就在宋府。” “你们细想,从来都是只听宋相得赏,从未听过他受罚,他似乎是最能劝动陛下的人,前段时间表妹你和丽妃因为抢贡品一事闹到了御前,陛下要你们罚跪,显然是动怒了,可宋相轻飘飘几句话就能免了你们的罚,可见他抚平陛下的怒气是有多容易。” “再加上方才淑妃妹妹所言,她与陛下待在一起从未侍寝,可见陛下对女色毫不动容,归根结底,就是他只好男色。” “这些事情外人不知道,他们只以为是宋相能力出众才得陛下赏识,殊不知,咱们身为妃嫔,已经有数月不曾见到陛下了。这事咱们自己私下说说就好,可不能泄露出去,以免损了天家颜面。” 德妃的话音落下,其他三人都沉默了。 空气寂静了片刻,珍妃才嘀咕道:“怪不得……陛下就连赏赐宋相也比对待其他功臣大方许多,蛇盘紫金冠一向只赏皇家人,宋相作为大臣,能得此物还是头一例。” “那他们…会是两情相悦吗?”丽妃接过话,“宋大人他……会不会是被迫委身于陛下?如今只能确认陛下断袖,宋大人可未必。” 珍妃不解,“为何这么说?” “不瞒你们,我先前为了能获圣宠,给陛下献了助眠的汤药,那方子是宋大人给我的,宋大人希望我能得到陛下的注意,他若捧了我上位,我也能帮衬他。若他对陛下有情,他为何要帮我?其实以他的能耐,压根不需要后宫的人脉,我如今能想到的理由就是……他之所以推我出去,是想摆脱陛下的纠缠?” “若真如此,宋相也是不易,如今这地位都是抛下了尊严换来的。”德妃轻叹了一声。 “天下臣民都得听陛下管辖,陛下想要的人,哪里还管对方是何种心情?宋相身为臣子,再不愿意,也不好违抗啊。” 淑妃听着三人的议论,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她奉命监视她们的言行,若要尽职责,就得把听到的这些话都告知陛下。 若陛下与宋大人真是断袖,陛下听到这些或许不会太愤怒,更多的是心虚,没准还会再拨一些银子下来堵她们的嘴。 可若一切都只是她们的猜测,陛下是否会因为被她们非议而震怒?认为她们损了他的圣誉? 真是令人发愁…… …… 一晃眼到了午间。 长乐殿内,宋云初正陪着君离洛用午膳。 “陛下,你送我的那只小猫,是从德妃娘娘那儿弄来的吧?我上午碰见她了,她问我团子过得好不好。” 君离洛有些讶异,“她怎会知道团子在你那儿?我以为她收了银子之后就不会再过问了。除了小李子和陪我出宫的两个暗卫,其他人应该不知道我把团子送给了你。” 宋云初略一思索,道:“陛下身边的人定是不会多话,这事儿,没准是德妃娘娘自己琢磨出来的。没想到她与我之间的对话看似随意,却带着试探。” “你是觉得,她可能会怀疑咱们之间的关系?” “不好说。”宋云初悠悠道,“如今她们几人关系不错,若她真疑心了,没准会告诉其他人。” “那就让她们疑心去吧。”君离洛道,“正好彻底绝了对我的念想,将来离宫也能毫不留恋,我没打算把她们留太久,她们在这宫中耗费青春也没什么意思。” 宋云初有些意外。 她没料到他能考虑着放她们自由。 “陛下,她们的地位关系着背后的家族,若贸然放她们出宫,在外界看来会是一种耻辱,她们不能背着弃妃之名。” “我自然明白,如今时机还不成熟,先让她们四个玩去吧。” 君离洛说到这,望向宋云初,唇角微扬,“若她们真能猜到你我的关系,她们必定会认为,我在上你在下。” 宋云初:“……” 【狗皇帝这一天天的就会发神经。】 【怪不得他能说服自己做受,反正在外人眼里都当他是攻。】 【这自我安慰的能力一绝。】 第206章 朕看起来像个恶霸么? “陛下还真是爱说笑。” “这可不是说笑。”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梢,“你想不想知道她们私下是如何议论的?” “怎么,陛下有办法知道?” “当然。等入夜了你先别急着走,我让你见个人你就明白了。” 宋云初闻言,心下有了猜测。 【狗皇帝想让我见的……难道是淑妃?】 【他还真不拿我当外人,连在后宫安插眼线的事都要告诉我。】 君离洛心道:我就是想拿你当外人也难,谁让你是个‘预言家’呢。 他和云初,也真算得上是彼此很了解了。 云初掌握着他的人际关系,知道他偏执且重感情,从前与他互相表演和睦的君臣戏码,总在心里骂他多疑、阴险、死装,虽然话是不好听,但说的也是挺在理。 要不是突然拥有了读她心思的异能,他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是一个这么有趣的人。 他欣赏她身上那股英气与傲气,她的傲慢几乎不在自己人面前展示,而是冲着那些想要与她竞争利益的人,她对外毒舌轻狂,对内随和护短,也难怪她身边的人都敬佩她。 她与他在一起不是因为纯粹的感情,他也并不介意这一点,毕竟——聪明人不该选择对自己毫无价值的人。 她同意和他尝试着发展感情,便说明了她也是很欣赏他的,他必定是她所认识的男子当中,最被她认可的那一个。 想到这,他便觉得心情舒畅了。 夜幕降临之际,一抹纤细的人影披着黑色的斗篷来到了长乐殿。 “参见陛下。” 宋云初见淑妃现身,便也站了起来,正要施拱手礼,却被君离洛抬手拦下,“云初,她是朕的手下,你不必行礼,坐下吧。” 宋云初虽然早就知道这一点,却还得故作惊讶。 君离洛朝她笑了笑,“之前忘了告诉你,淑妃原本是朕手下的一名暗卫,朕让人替她伪造了身份,作为郑学士的女儿入宫,她平日里的任务就是盯着其他三人,关注着她们与家里的来往,朕也可以借此得知她们背后的家族是否安分。” “原来如此。”宋云初装模作样地道了一句,随即坐下。 君离洛转头看向淑妃,“起身吧。” 淑妃站了起来,心道一句:还真就让德妃给猜对了。 陛下与宋大人……竟然真的是那种关系? 虽然德妃她们之前分析得就有理有据,但她依旧不敢确信,唯恐她们将手足情误当成断袖情,可方才听陛下和宋相之间的对话,那真是太不见外了。 若只是手足情,陛下哪里需要和宋相解释她的身份?兄弟之间,是不会管对方有多少妻妾的。 可如果陛下只对宋相一人钟情,那似乎就说得通了。陛下八成是想让宋相知道,他与后妃们之间毫无情分,心里只有宋相一人。 如此看来,陛下还真是个痴情人。 “今日你们四人过来探望朕的病情,被朕打发了回去之后,她们可有说什么?你如实交代。” 听君离洛问起这事,淑妃自然不敢隐瞒,便将众人在牌桌上的交流都说给二人听。 君离洛听完之后,只觉得好笑。 她们竟然认为云初是被迫委身于他? 不过,淑妃的话也的确验证了一点:即便他跟云初是真的断袖,他看起来也很像是上面的那一个。 对于淑妃的讲述,宋云初也是哭笑不得,只能心道一句:想象力还真是丰富。 “云初,朕看起来很像个恶霸吗?” “陛下自然不是恶霸,娘娘们终日无聊,私下说笑几句也无妨,还请陛下不要责怪。” 淑妃听着二人的对话,心中又确定了一件事。 看来丽妃的猜测是错的,宋相应该不是被迫委身于陛下,而是自愿与陛下相好,否则怎会表现得如此从容?半点儿窘迫感都没有。 “陛下,她们绝不是调侃您,只是纯粹好奇而已。”淑妃生怕他怪罪众人,连忙说道,“属下恳请您……” “罢了,朕不怪罪她们。随她们说去吧,只是你要切记,这些话,你们几人私下议论也就罢了,万万不能再传出去,否则朕可不轻饶。” “是,谢陛下宽容。” 淑妃说着,犹豫片刻之后,终究还是鼓着勇气道:“陛下,属下倒是有一法子,能够让大家都严守秘密。” “说来听听。” “娘娘们如今喜爱打牌,每逢过节发下的珠宝倒是让她们提不起兴趣了,只因宫中珠宝严禁变卖,所以……陛下若是可以多给些银子,大家心里感激,也会觉得拿人手短,关于您的事,就绝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了。” 第207章 云初主动亲他了? 宋云初闻言,挑了挑眉。 【真是个小机灵鬼,发现了上司的秘密,趁机索要封口费,合理。】 君离洛望着淑妃,不紧不慢道:“你确定,给了银子就能封口?” 淑妃不假思索道:“肯定能。” “也罢。”君离洛应允了下来,“朕会告诉小李子,给你们的俸禄都翻倍,每逢过节宫务署发给你们的东西里,若有你们不喜欢的,可以悄悄去找小李子换成现银。切记,此事不要外扬。” 淑妃面色一喜,“谢陛下!陛下放心,我们绝不泄露出去。” 各地年年都有进贡,宫务署掌管各宫份例,发给主子们的东西自然不差,但有些东西虽贵,却未必好看或实用,宫规森严,宫里东西不让送去民间卖,留着也是摆设,陛下说可以去找李总管换钱,实际上也是悄悄买卖的一种形式。 大家都有不喜欢的珠宝首饰,换成银子,便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好了,你退下吧。” “属下告退。” 淑妃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云初,用了晚膳再回去吧,我命人准备了你爱吃的。” 宋云初本以为,君离洛准备的应该是平日里她经常吃的那些菜肴,可当宫人们端着盘子进殿的那一刻,她闻到的不是饭菜香味,而是久违的烤肉香。 盘子里盛着一串串色泽鲜亮的烤肉,有烤翅、烤腿及烤鱼,闻着令人颇有食欲。 除烤肉外,还有几道解腻的小菜与果盘。 宫人们布好菜,倒上酒水之后,便被君离洛遣退了出去。 “云初,咱们趁热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宋云初来到了桌边坐下,拿起一根肉串尝了尝,目光骤然一亮。 皮焦肉嫩,不油不腻,这滋味是宫外那些烤串都比不上的。 她曾经在好几家酒楼点过烤串,味道都不太满意,她想着,大概是这个世界的烧烤佐料比不上二十一世纪的丰富,味道差点儿也是合理,没法强求。 反正还是有不少好吃的东西,她也就不必惦记着烧烤了。 可君离洛给她准备的这一顿,无疑是打破了她原本的想法。 看来,串好不好吃还得看厨师,总有厉害的厨子能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美食。 “花神节那天咱们吃了七八家小摊,其中有两个都是烤肉摊子,可见你是喜欢吃烤肉的。” 身旁传来君离洛的声音,“咱们天启国的美食虽然多,但百姓的确不太擅长做烤串,所以烤串并不风靡。而在偏远一些的西北地界,尤其是草原广阔的地方,人们烤肉的方式众多,他们的烤串自然比咱们的好吃。” “所以……做烤串的这个厨子是陛下派人大老远找来的?” “不错。”君离洛也拿起了一根串,“只要愿意花银子,哪有办不到的事?找个厉害的北部厨子不难,你要是喜欢他的手艺,就把他带回你府里去,随时让他给你做。” 君离洛说到这,还不忘嘱咐道:“但这东西不能吃得太频繁,你得节制点,免得吃多了内火旺盛,这厨子不仅会做烤肉,也会做当地的特色菜和点心,还懂酿酒,咱们杯中的果酒正是他酿的,你尝尝。” 宋云初闻言,端起面前的酒杯饮了一口,只觉得这酒水清冽甘甜,用来配烤肉正好。 “不愧是陛下找来的人,手艺没得说。” “你喜欢就好。” 君离洛见她胃口不错,视线扫向了离她较远的两盘菜,拿了几串放在她的碟子里,“这烤野菇和烤虾味道也是极好的。” 宋云初见此,只觉得他的言行似乎能称得上贤惠。 虽然用这个词来形容狗皇帝有些怪怪的,但……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她也不太好意思被他一直关照着,便拿了一串右手边的鸡翅给他,“陛下尝尝这烤翅,外焦里嫩。” 君离洛朝她莞尔一笑,“好。” 宋云初心中泛起一丝波澜,面不改色地挪开了视线。 【狗皇帝笑起来的模样也是怪好看的。】 【这人一动感情,还真是比从前贴心了许多,看来这人真能处。】 【就是不知道他这体贴能维持多久。】 君离洛不动声色地饮着杯中酒,心情颇好。 云初如今对他的好感是日渐增多了。 晚膳过后,君离洛本以为宋云初要离开了,却听她说道:“陛下,这两日天气阴晴不定,明日若下雨我就不来宫里了,剩下的这些奏折我索性就一起看了,看完再回去。” “那若是明日天气好,你……” 君离洛本想问她还进不进宫,可略一思索,还是改口了,“罢了,看完这些时辰肯定不早了,明日无论天气好坏,你都在府里歇着吧。” 宋云初微一挑眉,笑道:“那就多谢陛下体恤了。” 接下来,二人便各自看自己手边的折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宋云初才扔掉了一封无趣的弹劾折子,下一封就是宫明远托人从昱州送来的请安折子。 折子上除了问候皇帝,还提到了昱州水患防治得不错,叶学士的策略大有成效。 宋云初心中一喜,想要叫君离洛来看,一转头却发现君离洛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想必是看多了字,眼睛累了。 宋云初起身去拿了一条薄毯来到他身旁,轻轻盖在他的身上。 她垂眸望着他的面容,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纤长卷翘的睫毛。 唔,狗皇帝这张脸还是很值得欣赏的。 她转身要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却蓦地察觉手腕一紧,下一刻,便被君离洛往后一扯,跌在了他的腿上。 宋云初的额头跳动了一下,忽然被偷袭了这么一下,有些猝不及防,但她还是反应极快地抬手按着君离洛的右肩,将他定在了椅背上。 “陛下,你方才是在装睡?” “没有,方才眼睛有点累,就闭上了眼养神,我是真睡着了。”君离洛的神色很是无害,“你过来给我盖毯子,我就醒了。” “所以是微臣打扰了陛下的休息?” “我可没这么说。”君离洛叹了口气,“云初,你别把我按这么紧,我动不了。” “只许陛下偷袭我,还不许我压制陛下了吗?” “你我情投意合,怎么能叫偷袭?我不过是想逗一逗你。” “这样啊……”宋云初挑了挑眉,依旧没松开君离洛,而是凑到了他面前,在他唇上吻了吻。 君离洛有些错愕。 云初竟主动亲他了?! 可他才刚反应过来,宋云初却起身走开了。 君离洛:“……?” 那蜻蜓点水般的吻仿佛是个幻觉。 他正要叫她回来,却听她说道—— “好了陛下,您想要的微臣已经给了,您要么看折子,要么去睡觉,我这儿还剩下最后几道折子,你就让我安安静静地看完吧。” 第208章 不许议论宋大人! 君离洛顿时无言以对。 云初说这话,倒显得他不安分似的。 见她落座之后,又拿起了折子,神情专注,他也不好再出声打搅她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二人都不再说话,直到宋云初看完了自己桌上的最后一封折子,这才站起了身。 “陛下,我今日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右边这一摞都是无用的折子,您回头可以再抽检一番,左边这些比较要紧,对了,宫明远上了一道请安折子,说是昱州水患防治得不错,叶学士那篇治水方略是真管用,他是个人才,值得您多关注一下。” 宋云初说着,把宫明远的折子递给了君离洛。 君离洛接过一看,面上也泛起一抹喜色,“甚好,过些日子就让他们回来,善后的事就交给当地衙门去办,之前宫明远总与人争执,我有心敲打他,罚了他一年的俸禄,如今看他尽职尽责,为了治河还染上风寒,总该给他一些安慰,等他回来,我定会嘉奖。” 宋云初闻言,笑了笑道:“天色已晚,陛下若无其他要紧事,我就回府去了。” “你别急着溜。” 君离洛起了身,走到她身前,“这会儿不忙了,咱们是不是可以继续之前的事了?” 说着,他抬手抚上了宋云初的脸,“云初,我……” 可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寝殿外便响起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下一刻,李总管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陛下,大事不妙,祁王在街上遇刺了!” 陛下吩咐了没有允许不得随意进殿,他就只能扯着嗓子在外边喊。 而他这话一出,君离洛与宋云初齐齐变了脸色。 上官祁乃是邻国派来出使的王爷,若是在本朝遇刺,实在于两国结盟不利。 君离洛当即道:“进来说话。” 李总管迅速跑进了殿内。 “陛下,祁王他今日带着公主上街玩,却没想到在经过一条巷子时,突然窜出了一批刺客,约有七八人,当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公主又不懂武功,祁王便和护卫们拖着刺客,掩护公主逃脱,谁知那伙人功夫高强,祁王不慎负伤。” “好在祁王一路逃到了有灯火的地方,当时他们就在瑞和堂附近。瑞和堂的护卫们听到了声响,便过去查看,刺客们人数不多,便不敢再护卫们交锋,之后祁王便被护卫们扶进了医馆内,江小姐替他处理了伤势,好在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身上有好几处皮肉伤,怕是得养一段时间才能好。” 宋云初闻言,心道一句—— 这上官祁和江如敏的缘分还真是不浅。 她本以为,这两人没什么机会再结识了,只因公主的婚期马上到来,再过几日祁王便会离开,没想到在成婚前几日出了这样的事,祁王这一时半刻肯定是不会离开天启国了。 虽说如今的发展已经与原着大不相同了,但有些人的缘分依旧是避不开的。 上官祁这个男二,终究还是会出现在江如敏的生命里。 君离洛沉声道:“可知那些刺客是什么来历?” 李总管道:“祁王殿下解决的几人里,还有个能喘气的,江小姐已经用药物吊着他的命了,跑了的那几个没逮住。来报信的人是赵将军的手下,幸亏这瑞和堂添了几个将军府的打手,本领都不差,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有留下活口就成。”宋云初转头看君离洛,“陛下,我正要出宫,我先去瑞和堂看看,慰问祁王一番。” 君离洛应道:“好。” 宋云初来到瑞和堂时,江如敏正在煎药。 “江小姐,祁王现在如何了?” “在后院的屋子里躺着,身上有四处刀伤,幸亏没伤到骨头,失血也不严重,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那刺客呢?” “刺客后门边上那一间躺着,他被祁王捅了两剑,伤势严重,即使我用药吊着性命,他大概也撑不了两天,您若要审问,得尽快了。” “好,你只管保他不死就行,剩下的交给我。” 宋云初带上白竹便去了刺客的屋子。 望着奄奄一息的刺客,宋云初琢磨着,常见的酷刑肯定是不能用了,就怕刺客挨不住,提前死了。 “白竹,去把四娘叫来,让她试试。” 白竹转身离去,一刻钟后便带着胡四娘回来了。 胡四娘在路上已经听他说了前因后果,此刻瞅着那半死不活的刺客,轻蔑一笑,随后从衣袖口袋内取出了一个瓶子。 “大人,这是化魂散,用水化开后,将银针浸泡其中,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淬上毒,一会儿我给他扎上,这毒一旦渗入骨血,会让人身上又痛又痒,生不如死,但他又找不到痛点,我就不信他能扛得过去。” “听起来倒是靠谱,那就看你表现了。” “包在我身上。” 胡四娘在宋府里闲了这么多天,早就盼着能干些事,此刻揽了审讯刺客的活,自然十分积极。 半个时辰后,医馆大堂内的江如敏等人便听到后院里隐约响起了痛苦的喊叫声。 “那刺客都没什么力气了,却依旧能叫得让人听见,可见宋大人的审讯手段有多狠辣。” “可不是么,宋大人的狠本就是出了名的。” 听着身后几名打手的交流,江如敏沉下了脸,转身警告道:“不许议论宋大人。这刺客伤害祁王罪大恶极,宋大人审讯他乃是公务,用什么手段都不为过。” 江如敏一向随和,几人见她忽然严肃,也有些惊讶,随即连忙认错。 “小姐说得是,我们以后不敢了。” 片刻后,宋云初从后院出来了。 江如敏问她道:“怎么样宋大人,审出来了吗?” “问出来了,是戎国人。”宋云初冷声道,“他们之前在花神节刺杀本相失败,如今竟敢拿邻国的使臣来出气。他们定是认为杀了祁王能破坏两国结盟,幸好事发在你这附近,没让他们得逞,救祁王的人都有谁?” 江如敏看了一眼边上的四人,“这几位是义父派给我的,身手很不错。” “结盟之事绝不能出差池,你们几个做得很好。每人赏银五百两,明日本相让人将银子送来,祁王殿下那边应当也会有嘉奖。” 众人没料到宋云初如此大方,一时有些错愕。 回过神后,他们连忙行礼答谢:“多谢宋大人厚赏!” 他们忽然后悔刚才议论宋相了。 正如小姐所言,宋相尽职尽责,他们不该嘴闲说他狠辣,应该说是——雷霆手段,行事果决! …… “哐啷” 逸王府内,响起一阵杯盏碎裂声。 “真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君天逸立在桌边,脸色阴沉,“连刺杀祁王这种蠢事都能干得出来!也不事先和本王商量,有用的事干不成,尽会添乱!” 幸好他这府内有几处密室可以通向外界,不怕赵将军搜过来。 “王爷,恕我直言,您本就不该与他们混在一起。” 一旁的毒娘子出了声,“他们是戎国余孽,在民间人人喊打,您可曾想过,通敌的事一旦被发现,您会有什么下场?” “你说本王通敌?”君天逸眉头紧蹙,“本王只是想借他们的手除了宋狗贼,不是真要与他们交朋友,我也从未想过背叛朝廷!他们刺杀祁王一事,本王并不知情。” 第209章 两个采花贼? “好,就算您只是想利用他们,如今也证明了他们的利用价值不高,他们借用您的地盘生活,却连刺杀祁王这样的大事都不与您商量,可见没有将您放在眼里,您又何必对他们以礼相待?” 毒娘子面无表情道,“还不如铲除了他们,省得哪天他们落在朝廷手里,把您给供了出来。” “丹娘你说这些,是还记恨着你二妹被欺负的事,想趁机报复他们吧?” “我分明是在替王爷考虑,您却要这样揣测我。那图赫朗究竟有什么本事,值得您如此厚待?” “他那里有本王想要的东西。” 见毒娘子对图赫朗等人颇有敌意,君天逸提醒了她一句,“你若是真的为本王考虑,就不要总想着与他们为敌,等本王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自然不会放过他们,到那时你想如何替你二妹出气,都由你。” “王爷想要的究竟是何物?” “这个暂且还不能告诉你,事关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将来你总会知道的。”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护卫来报:“王爷,图先生想要见您一面。” “让他进来。” 不多时,图赫朗进了屋内,朝君天逸抱了抱拳。 “王爷,刺杀祁王一事,并非在下指使,您也知道,我手下大多数人都藏在郊外隐姓埋名,今日有八个弟兄在街上喝酒,偶然间遇上了出行的祁王,他们临时起意要杀了祁王破坏两国结盟,虽然行动失败,但您不必担心暴露,躲在外面的那些弟兄只知有贵人相助我,并不知这贵人是您。” 听着图赫朗的话,毒娘子轻嗤了一声,“图先生这是要把责任全推给手下的人?” 图赫朗望向毒娘子,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随即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仿佛不在乎她的针对。 “在下只是实话实说,姑娘不要误解。” 毒娘子接收到他的视线,心头泛起一阵不悦。 虽然对方没说什么不好的话,但她总觉得对方目光轻浮。 这厮若不是王爷的客人,她都想上去抽几个耳光。 面对他的致歉,君天逸没打算让他难堪,漠然地接过话,“只要事情不牵扯到本王就成,听说逃走的刺客有两人被祁王刺伤了胳膊和腿,如今赵将军正挨家挨户地搜查,很快也会查到王府来,你们先去密室里藏好,待天亮之后,你就出去解决掉那几个擅作主张的家伙。” 图赫朗闻言,顿时有些不乐意,“王爷,弟兄们背负仇恨,一时冲动也不难理解,他们本来都要得手了,谁知上官祁逃到了一处医馆附近,那医馆的主人就是前段时间制出鼠疫药方的女大夫,她手下有好几个凶猛的打手,弟兄们便不敢恋战,若非这女子多管闲事,上官祁一定活不成。” 此话一出,君天逸当即变脸,“你给本王听好了,那里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告诉你手下的人,谁若敢去找那医馆主人的麻烦,本王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图赫朗被君天逸这么一呵斥,心中不悦,奈何寄人篱下,他也不好翻脸,只能应道:“王爷都这么说了,在下自然要给您一个面子。” 君天逸冷眼看他,“你最好是把那两个被上官祁打伤的人给处理了,找个显眼的地方抛尸,省得赵将军查个没完,让他看见尸首,线索也就断了。” “就依您所言。”图赫朗答应了下来,随即转身离开。 毒娘子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处,轻嘲了一句,“无能鼠辈。” “好了丹娘,你无需理会她。对了,三娘回来了吗?” “四妹彻底投靠了宋相,三妹劝说她没成功,不想在四妹和我之间为难,索性就两边都不待了,她派人捎了信过来,说是想自己在外闯荡一段时日,让我不必替她操心。” “也罢。”君天逸顿了顿,道,“终究是本王的疏忽,没能早点意识到给你们的待遇低了,惹得四娘不满,如今想补偿也晚了,你放心,本王和宋狗贼之间的恩怨不会牵连四娘。” “至于三娘,若是你见到她,记得告诉她,本王送了你们一座宅子,她若觉得住在王府不舒服,随时可以搬去宅子里住。” 毒娘子闻言,有些欣慰,“多谢王爷。” …… 翌日上午,天气阴寒。 一辆华丽的马车在云来客栈前停下。 胡四娘才撩开帘子,便觉得迎面的风沁来丝丝凉意,她打了个冷战,提着包袱进了客栈。 到了楼上的天字一号房,她敲了敲房门,“三姐,你起了吗?” 下一刻,她便听见门后有脚步声,胡三娘很快给她开了门。 “三姐,我给你带了两套新衣服来,可好看了……” “四妹,你来得真好,我得跟你说件事。” 胡三娘的脸色不大好看,她拉着胡四娘到了桌边坐下,“我好像被采花贼给盯上了。” “采花贼?”胡四娘面上浮现一抹惊诧,“怎么会有采花贼?” “真的,前天夜里我正要入睡,就听到了头顶上有人踩瓦片的声音,隐约还听到两人在说话,我开了门想要去逮人,上了屋顶却不见人影,只能回屋,备好了药准备拿下他们,可他们没再出现,弄得我一宿都没睡好觉。” “然后就是昨夜,我才沐浴完,便有人在我的房门和窗户外边鬼鬼祟祟,我开了门,不见半个人影,回屋就看见一道黑影破窗而入,那人上来就抱我,吓得我赶紧给他撒了一把药粉,对方被弄疼了眼睛,脚底抹油似地溜了,我都来不及抓住他。” “四妹,那两人轻功比我好,定是忌惮着我会用药才不敢直接闯入,你能不能在宋府里找几个高手来埋伏,帮我抓住这两个该死的采花贼?” 胡四娘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拧起眉头,“我在相府待遇虽好,但也不能随意使唤府内的高手,大人最近忙碌,我也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他,但有件事我能做主,我若是带姐妹回府小住,不会有人拦着,三姐你先来和我住几天吧,相府里是绝对安全的。” 胡三娘闻言,不禁有些犹豫,“这……” “我知道三姐还不愿投靠,我只是叫你来做客而已,三姐你长得好看,独自住在这外面我实在不放心,虽然咱们会制毒,但万一你沐浴或睡觉的时候,有人趁虚而入,你能确保自己防得住吗?真是想想都让人发愁,你听我的,来和我住几天,等大人有空,我就跟他提采花贼的事儿。好不好?” “好吧……” “这就对了。你赶紧跟我走,别待在这晦气的地方。” 一刻钟后,两人站在了宋府外。 “三姐,来都来了,别拘束,宋大人白天经常不在府里,你不用担心碰见他。” 而此时的大堂内,宋府下人正在给宋云初布置午饭。 “大人,四夫人好像带客人回来了。” 听到下人的话,宋云初抬眸望去,就见胡四娘一路拽着胡三娘在庭院内晃悠。 宋云初笑了笑,道:“把四夫人和客人请过来吧。” 下人应了声是,走向了不远处的二人。 “四夫人,大人请您与客人去大堂。” “大人竟然在府里吗?我以为他进宫去了呢。”胡四娘一脸惊讶地望向前方,见大堂的桌上已经摆了许多菜肴,便拉着胡三娘走过去。 “三姐,来尝尝这府里的菜吧,可好吃了。” “等会儿!”胡三娘回过神来,连忙把胡四娘拉了回来,“宋大人坐着,咱们就这么过去?” “有什么不妥吗?” “你是妾,我是你带来的客人,咱们怎么能上桌?又不是这府里的女主人。” “三姐你是在逸王府住傻了吧?能不能上桌,不都是家主决定的吗?宋大人都叫咱们过去了,你还拘谨什么?” 胡四娘一边拽着胡三娘,一边小声说道,“只有陛下或者其他官员们来的时候,我需要假装自己很懂规矩,若没有外人在场,就不用装了,你放轻松点儿,别紧张。” “……” 胡三娘被按到桌边坐下的时候,仍然一脸窘迫。 宋云初朝她笑了笑,“既是四娘的姐妹,就不必拘束了,本相府里的饭菜不错,多吃些。” “你看吧三姐,说了你还不信,你尽管吃,我给你夹。这段日子住在客栈,你都瘦了,来尝尝这排骨,还有这鹿耳……” “好了好了,装不下了。” 和宋云初同桌吃饭,胡三娘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可如今人都坐下来了,若骤然离开,既显得不识抬举,又让四妹失了面子。 她只能低下头吃饭,夹了一块也不知是什么肉,放入口中的那一刻,却让她怔住了。 还真是……意想不到的美味。 她没看见的是,她身旁坐着的胡四娘与对面的宋云初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眼底都泛起了得逞的笑意。 第210章 宋大人富裕! “对了宋大人,我想请您帮个忙,三姐她这两日被采花贼给盯上了,听说那两个采花贼轻功极好,能不能劳烦您借几个高手去抓人?” “竟有这样的事?”宋云初眉峰轻蹙,“这么看来,你三姐独自在外有些不安全,等吃完了饭,本相就去找个女暗卫假扮你三姐,再让白竹带几个身手好的提前在客栈周围埋伏,你三姐住的是哪家客栈来着?” “云来客栈,离相府不远的。” “多谢宋大人。”胡三娘抬眸看宋云初,“这事儿……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宋云初道:“无需客气,四娘平日里总念叨你,你这几日就陪陪她吧,在本相的府里,你就不必操心自己的安危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胡三娘自然是答应了下来,“那就叨扰您几日了。” 饭后,胡四娘便拉着胡三娘去自己的住处了。 “三姐,我有样东西送你。” 胡四娘说着,便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盒子打开。 那盒子里躺着一支白玉海棠发簪,玉石莹润无瑕,花朵的形状小巧而精致,底下坠着两颗小珍珠,样式可谓别致,但又不失贵气。 “三姐,你瞧这支簪子好不好看?前几天我和宋大人说,想送你一枚发簪,你平时装扮比较雅致,宋大人就帮我画出了这个样式,我把图纸送去星月阁,才三日的时间他们就做好了,我给你戴上吧。” 胡三娘有些意外,“宋大人对你竟这么好,肯抽出时间给你画这个。” “他可不止对我一个人好,他对白竹、红莲这些办事得力的亲信都很好,你别看他平时在外面高高在上的,在自己人面前从来不摆臭脸,不像狗逸王,鼻孔朝天的,他看咱们的眼神,总让我觉得自己像地上的尘土。” 胡四娘说话间,已经把发簪戴在了胡三娘的头上。 “四妹,这簪子不便宜吧?” “也就比逸王送咱们的贵个十几倍吧。” 胡三娘险些跳起来,“你的意思是这玩意儿得几百两?” “三姐你别大惊小怪,宋大人富裕,高兴的时候随时都会打赏人,咱们都不用跟他开口的,哪像狗逸王,去年我受伤那事你还记得吧?我差点都要瘸了,他叫人给我送了一瓶上等金创药,也不给我点儿银两,抠死他算了。说白了还是大姐脾气太好,都不知道争取点利益。” 胡三娘闻言,叹息一声,“大姐要是知道我来宋大人这里,八成得气昏了头。” “你这不是被采花贼盯上了吗?来找我寻求庇护,这怎么能怪你。好了三姐,你就别想太多了,安心地陪我住几天。” 另一边的大堂内,宋云初吩咐白竹道:“晚些派人去云来客栈附近埋伏,最好能搞出一点动静来,得让周围的百姓们都知道,客栈附近有采花贼出没,且这两个采花贼武功高强,非常难缠。” “是。” “对了,楚玉霓的眼睛还好吗?”宋云初轻挑了一下眉头。 听说楚玉霓假装要轻薄胡三娘的时候,被她往脸上撒了一把药粉,虽然四娘提前给了解药,但毕竟伤在眼睛,药物所带来的刺激感不会顷刻消退。 “今早属下去看望他了,他说,早晨起来还觉得辣眼睛,不过已经比昨夜好多了,他还埋怨属下昨夜不敢上,说是以后这种事得让属下来干。” “他该不会觉得本相会经常派这种不正经的任务吧?真是皮痒了欠收拾。三娘虽是独居,但也不容易对付,若派去的人功夫不够好,反而会在她手上吃亏,本相正是因为认可你们二人的能耐,才让你们去,你看,这不就把她给吓住了?” “是,大人英明。” “去把陛下前些日子赏的灵芝拿出来,本相要去探望祁王。” 虽然瑞和堂里不缺药材,但她去慰问病人总不能空着手,狗皇帝赏的药材都是最上等品质,她带去也算一份心意。 宋云初来到医馆时,江如敏正在给上官祁换药包扎。 上官祁正坐在椅子上,英挺的面容依旧苍白,但眉眼间比昨日多了些精气神。 他正垂眸望着江如敏的动作,察觉到宋云初的走近,这才视线一转,望向宋云初。 宋云初打量着上官祁,心下有些感慨。 想当初看原着的时候,她对君天逸的傲慢狂拽十分嫌弃,中途就磕起了上官祁和江如敏的cp。 上官祁的深情在原文里贯彻始终,评论区的网友们甚至给他安了个座右铭——你若安好,我备胎到老。 他曾问江如敏:若你没有遇见君天逸,会不会对我动心? 对此,江如敏的回应是——殿下,人生无法重来,你是个难得的好人,定会遇上更好的女子。 至此,宋云初再也磕不动了。 好在,这篇垃圾虐文真的可以重来一遍。 她不知以后江如敏会如何选择,也不干涉,总之离了君天逸,无论如何,前路都是光明灿烂。 宋云初思绪回笼,朝上官祁问候道:“祁王殿下,今日感觉如何?” 面对宋云初的慰问,上官祁朝她展露了一抹温和有礼的笑意,“昨日翻个身都难,今日有力气了,有劳宋大人来探望。” 第211章 狗逸王卑鄙无耻! “殿下不必客气,您出了这样的事,本相与陛下都忧心着,只盼您能早日好转。” “宋大人请替本王转告陛下一声,都是皮肉伤,无需太挂念。” 二人说话间,上官祁的随从捧着一个盒子进屋了。 等江如敏包扎结束,上官祁才出声道,“辛苦江小姐了,这些黄金是给你的诊金和谢礼,请你务必收下。” 他话音落下,随从便打开了盒子,江如敏望着那金灿灿的一片,连忙推辞,“祁王殿下太客气了。您从前也在巷子里救过我一回,这回我救您,算是还人情了,不用给如此丰厚的谢礼。” “救我一事算扯平,那药钱总不能不给吧?江小姐医治我,也是得花时间与精力的。” 江如敏闻言,略一思索,随即从那堆金子里拿出了一锭,看向上官祁,“这个就足够药费了,剩下的您拿回去吧。” 上官祁江如敏不愿多收,也不强求,转头朝随从吩咐道:“昨日救下本王的医馆护卫们都在外边吧?将这些金子拿去给他们分了。” 江如敏听他这么说,并未多话,嘱咐了他好好休息,便转身煎药去了。 若没有将军府的打手们,刺客不会被吓退,他们得祁王的赏赐也是合理。 “这么多金子,这可使不得啊!宋大人昨日已经打赏过我们了。” 打手们虽然料到了祁王会给奖赏,但在看到眼前的几排黄金时依旧有些受宠若惊。 “宋相打赏的银子,是代表天启国对有功子民的赏,而这些黄金,是我们北辰国对诸位的谢意,你们收下就是。” 祁王的随从没给打手们推辞的机会,放下黄金便走了。 “这祁王殿下可真大方。” “咱们还得谢谢小姐呢,之前那天象说小姐是景星,能给身边人带来福泽的。咱们这才跟了她几天就发横财了,这祁王殿下应该也是个有福之人,否则怎么就偏偏逃到了瑞和堂附近?” “说得没错,小姐在哪里,哪里就风水好。” 宋云初正从后院出来,听着他们的话,不禁低笑一声。 狗皇帝命空虚公子编造的天象论,影响力是真不小呢。 信景星的人越多,她这个与之捆绑的文曲星也能得些称赞。她不能指望每一个厌恶宋相的人都纠正想法,但至少能让那些跟风谩骂的人有所收敛。 …… 当清晨的日光穿透云层洒落皇城时,长街上的人影逐渐增多,街头巷尾有人谈论起半夜的怪事。 “你们昨夜有听见街对面的动静吗?就是那云来客栈,出现了两个采花大盗。” “我也听见了,说是好几个女客都被采花贼吓着了,有几个侠士帮着抓采花贼,结果没逮住,那房顶都要给他们踩坏了。” “这采花贼可不是昨夜刚出现的,听说前几天夜里也出来猎艳了,直到昨夜才闹出了大动静,这下子衙门可有得愁了。” 不过一个上午的功夫,采花贼出没一事成了附近几条街上的热议。 相府庭院内,宋云初轻抚着膝盖上的猫儿,朝一旁的白竹吩咐道:“今夜换个地方继续闹腾,会有一场好戏看的。” “是。” 一晃眼入了夜。 永熙街街尾,一座宽敞的府邸大门紧闭,南面的院落灯火摇晃,回荡着一阵欢声笑语。 四名男子坐在庭院内,被四名年轻女子服侍着,有人喝得面色绯红,对身旁的女子上下其手,惹得女子们发出一件银铃般的笑声。 “孙大人,我今日给您找的姑娘不错吧?您看,我那侄儿的差事……” 听着身旁男子的悄声询问,孙学士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好说!” “那我再敬您一杯!” 众人正喝得兴起,一名仆人急匆匆地跑来,语气惊慌:“大人,不好了!赵将军带着一群禁军,把咱们府给包围了,说是看见采花贼进来了,非要搜查!” “什么?”孙学士脸色骤变,醉意顿时消散了许多,“咱们府里哪有什么采花贼!” “赵将军说他们在街道上逮住了采花贼的踪迹,一路追寻过来,瞧见采花贼跃到了咱们的墙头上,大人,还是赶紧让大家躲躲吧!” 听着仆人的话,周遭众人都无比紧张。 若是被赵将军发现,聚众淫乱的罪名就落下来了。 “大家别慌,我孙某人为了防止特殊情况,早就修建好了地窖。” 孙学士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朝仆人道:“带大家躲到地窖内,别发出声响就行。” 说完,他又吩咐丫鬟们赶紧收拾掉其他三个桌子,这才走出庭院要去迎接赵将军。 而赵将军已经带人涌了进来,见孙学士面色发红,眯起了眼儿,“孙大人这是喝酒了?” “自饮自酌罢了,方才我已听下人说明了情况,赵将军若要搜府,就请便吧。” 见孙学士毫不心虚,赵将军的疑心打消了一点儿,但依旧没打算跟他客气,命众人开始搜查。 片刻后—— “将军,南面院子发现一处地窖,里边藏了三男四女,酒气都很重,那几名女子似乎都是烟花之地的。” 孙学士大惊,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们怎么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发现地窖? 赵将军是被采花贼引来的,禁军又能迅速找到地窖,他不信这是巧合……他是让人算计了! “孙学士,你好得很。看你平日里在朝堂上义正言辞,我当你是个正经人,哪知你堂堂二品学士,竟做出如此放浪无耻、罔顾礼法之事!” “前些日子你弹劾宋相骄奢淫逸,这四个字送给你自己倒是正合适,你简直枉为文官!来人,将他拿下。” 赵将军冷声道,“还有院里的那七人,通通带走!交由大理寺卿审理,没准采花贼就在其中。” 众人不知的是,远处的屋檐后,宋云初探出了头,将庭院内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呵,狗逸王的党羽又倒了一个。 四娘投诚时提供了两个人名,孙学士和吕学士。 她在这两人府内都安插了眼线,吕学士较为谨慎,还揪不出什么错误,倒是孙学士,近半年常常在休沐日半夜与多人淫乱,那画面实在是不堪入眼。 探子说他从前倒不是这德行,因今年结交了不正经的商贾,被人怂恿着体会了淫乱的趣味,从此就戒不掉了。 有些人就是一点一点堕落的。 考虑到以楚玉霓或者白竹的速度,遇上赵将军肯定跑不开,只有她出马才能脱身,所以今夜的采花贼是白竹和她扮的。她与白竹分头捉弄禁军,她特意在将军府的附近闹出了动静,目的就是引赵将军出来追捕。 等赵将军闯入孙学士府内搜查时,她的探子故意暴露地窖的位置,那里头的七个人自然就藏不住了。 二品文官聚众淫乱,她依稀能猜到,明日早朝时,狗皇帝又要发飙了。 回到相府后,宋云初命厨子做了烤肉,叫胡家姐妹一同来吃。 “前两日陛下送了本相一个西北厨子,做出的烤肉味道一绝,你们尝尝。” 姐妹二人吃了烤肉,连连称赞。 忽然有人来报—— “大人,采花贼今晚又现身了,赵将军亲自去追,见采花贼进了孙学士的府里,便带人进去搜查了一番,这一搜竟发现孙学士聚众淫乱,地窖内藏着多人,采花贼或许就在其中。” “孙学士?”胡四娘怔了怔,“那不是逸王的人吗?” “是他的人。”胡三娘接过话,“与他来往至少有两年了。” “这个狗逸王,简直无耻!”胡四娘气得拍桌,“三姐,孙学士和采花贼是一伙的,你猜那两淫贼为什么盯上你?肯定是狗逸王吩咐的!要他们吓唬你,让你不敢在外面住,好乖乖回逸王府继续给他当牛做马。” “我当初只是埋怨了他几句,他就想杀我,你就算想保持中立他也是不允许的,他只想要绝对的顺从。你若回去,他或许还能留你,你若不回,他就会像舍弃我一样舍弃你。他巴不得咱俩都死了,就没人能克制大姐二姐的毒了。” 胡三娘垂下眼,握紧了拳头,“他竟然如此不讲道义……” 宋云初默不作声地举起酒杯,掩住唇角的弧度。 第212章 你还有脸污蔑宋相 “他原本就是蛮不讲理的人,咱们又没签卖身契给他,凭什么对他事事顺从?他一个雇主还拿自己当天王老子,怨他几句他就要起杀心,既小气又恶毒。” “三姐,我本来没想强迫你留在相府,可如今看来,你只能先与我待在一起了,虽然你来相府是做客,但落在狗逸王的眼里,他只会觉得你已经投靠了宋大人,所以这逸王府你是万万不能再回去了。” 见胡四娘满脸焦急的模样,胡三娘连忙接过话,“我知道,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再回去的。” “这就对了,虽然我也舍不得大姐,但咱们总得顾着自己的安危,等哪天在外面碰见大姐了,咱们再好好劝劝她。” 胡三娘点了点头。 见胡三娘被说服,宋云初也开了口,“四娘,我知道你想与三娘待在一起,但你不必强迫她投靠本相,只要她不向着逸王,本相就能一直对她以礼相待。” 她说着,视线一转望向胡三娘,“你若觉得在本相这里住得舒心就尽管住,若想离开,那你就得挑个远点儿的地方,别让逸王找到你,最好是离开皇城,天启国内景色好的地方不少,你可以挑个想去的,本相让人护送你离开,之后的路你就得自己走了。” 胡三娘闻言,垂眸思索。 从前效忠逸王,总听他谩骂宋相,可如今看来,无论宋相手段如何,至少心胸开阔,性格豁达。他竟能不计较她从前跟随过逸王,若换作逸王,绝不会这样宽容。 且——逸王身为皇室子弟,那般富裕,却比不上宋相出手大方,她也是进了宋府之后才明白什么叫贵客礼遇。 “若宋大人不嫌弃,我也愿意像四妹一样跟随您。” 胡三娘道,“我只想请求您一件事,要是将来大姐她们犯了错,落在您手上,请您务必留她们性命。” “好说。”宋云初爽快地应了下来,“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本相会给毒娘子留活路,最多关押她,交给你们看管。” 胡三娘起身朝宋云初一拜,“多谢大人。” 胡四娘见她终究还是向着自己这边,眼底浮现愉快的笑意。 宋大人这招,可真高明。 三姐以后也是能过上好日子了。 …… 翌日上午,对于孙学士在府内淫乱一事,朝臣们议论纷纷。 “陛下,淫乱乃是为官的大忌,孙学士聚众淫乱实在有伤风化,且收受贿赂,罪加一等,请陛下务必严惩。打压这等不正之风。” 宋云初的话音才落,身后众人纷纷附和。 “宋大人所言甚是!孙学士身为堂堂二品文官,竟罔顾礼仪廉耻,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实在是目无王法!” “前些日子因玄麟玉一事,孙学士污蔑宋大人骄奢淫逸,说得振振有词,如今回想起来,实在可笑至极!他本人作风不正,嫉妒同僚,却要故作清高,如此虚伪无耻之徒,怎配二品的官位?” 君离洛听着底下众人的声讨,沉声道:“具体经过朕已明白,孙屹道貌岸然,目无法纪,的确德不配位!即日起革去官衔,流放千里。” 众人闻言,齐声道:“陛下圣明。” 在严寒的冬季流放千里,可谓苦不堪言,许多人都熬不到流放之地,即使熬得住,余生也是吃苦。 散朝后,君离洛与宋云初前往御书房,二人才刚坐下,便听宫人来报:“陛下,孙学士在牢中吵嚷着,非要见您最后一面,说是想秉明他的冤屈。” “证据确凿,他有什么可冤屈的。” 君离洛轻嗤一声,随即道,“也罢,将他拎过来,朕倒要听听他想怎么说。” 不一会儿,身着囚服的孙学士便被人押到了君离洛面前。 “听说你在牢里替自己喊冤?怎么,难道是其他人强按着你的头逼你淫乱,逼你受贿?” 以往面对君离洛凌厉的目光,孙学士定会发怵,可如今一败涂地,他倒是不恐慌了,反而镇定地迎上了君离洛的视线。 “微臣淫乱,受贿的确无人逼迫,微臣只想问陛下一句,明明有人比微臣更荒唐可恶,陛下为何视而不见?同样都不是好官,至少微臣没有杀人放火,可为何我就要被下狱流放,身败名裂,他却可以扶摇直上,肆无忌惮!” 宋云初:“……” 好家伙,敢情这人见皇帝一面就是为了来骂她的。 而对于孙学士的不甘,君离洛只是眯起了眼:“比你更荒唐,还能扶摇直上?你所指何人?朕怎么不知朝中有这样的人。” 孙学士脸色一变,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 “陛下明知微臣说的是宋云初!您为何……” “放肆!”君离洛厉声打断他的话,“你自己不中用,还有脸污蔑宋相!” “臣没有污蔑他!宋云初在成为右相前就已经心黑手毒,无恶不作,对陛下也是不忠不敬!臣自知有罪,但臣也得替自己说一句,臣为官二十五载,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一直安分,自认问心无愧,您还是皇子的时候,臣就已经向着您了。” “陛下以为臣是从何时开始堕落的?想当初宋相与我都是学士,陛下要设右丞相来瓜分刘相的权,您选谁不好?为何偏偏就选了宋云初!” 宋云初听到这,眼角轻抽了一下。 【好家伙,我看你是被狗逸王忽悠瘸了吧?竟然认为皇帝只能提拔安分的官员。】 【狗皇帝初登基时要的就是心狠手辣的人,能替他打压各方势力,他自己只想装糊涂,博仁德名声,脏活全让别人干,你连他在死装你都理解不了,怎么能指望他提拔你。】 宋云初腹诽归腹诽,没打算和孙学士争辩。 这人都已经身败名裂了,不过是最后发泄几句,由着他去。 孙学士自知无法翻身,索性将心里的不甘都宣泄了出来—— “论资历论人缘,我与其他几位学士难道不及宋云初吗?我等劝陛下三思,陛下却一意孤行,陛下可知自己的决定有多令人寒心!” 第213章 除了你,我没有亲人了 “你还真是心比天高。” 君离洛的面色毫无起伏,语气却异常清凉,“朝中多得是安分尽职之人,可真正能够替朕解忧的却没有几个,你凭什么认为有资历就能获高位?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从前安分,那你为何对朕的决定充满了不甘?究竟是朕不懂得赏识你,还是你刚愎自用?” “你无非就是想给自己的堕落找借口,你觉得自己郁郁不得志,便满腹悲愤,那你可知有多少人羡慕你坐着的位置?人固然要有抱负,但更该有自知之明。” “依朕看,二品学士都是过于抬举你了,如今你垮了,正好给其他年轻有为的人才腾位置。” 孙学士身子轻颤,险些要被君离洛的话刺激得昏死过去。 “陛下所说的解忧,是与他合谋除掉其他皇子,好得到这把至高无上的龙椅吗?” 孙学士显然不在意这话说出去能否还能活命,只握紧了拳头冷笑道,“如果您指的是这个,那他的确功劳最大。” “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 君离洛丝毫不恼怒,反而笑了笑,“朕看你是不想流放了,是想来求死。” “臣已经落到这般田地了,还怕什么死?我怕的是陛下执迷不悟,轻信小人!” 孙学士定定地望着君离洛,“宋狗贼知道您这么多秘密,一旦哪天起了二心泄露出去,世人会如何议论陛下?陛下既然能狠心除去兄弟,又为何要留着宋相这个隐患?不如狠心到底,一并除去才好,您若不除这狗贼,早晚有您后悔的那一日!” 皇帝不仁,宋贼狡诈,这二人本就是冲着利益才能和睦,私下对彼此不知有多防备,此刻他当面拆穿二人从前的勾结,为的就是让二人心中有更多顾忌。 皇帝会担心宋贼不忠,宋贼也会防着皇帝过河拆桥,只要这二人起了心结…… 逸王殿下便有机会了。 想也知道宋狗贼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且在九泉之下等着! “来人。” 君离洛漠然地下了命令,“罪臣孙屹,对朕出言顶撞,以下犯上,带下去,赐鸩酒。” 孙屹并未多言,只恨恨地看向了宋云初。 宋云初依旧不理会他。 【升职权在狗皇帝手上,你瞪他就行了,瞪我干什么。】 【正二品已经相当风光,多少人一辈子都爬不上来,能在这位置上做到退休也该知足了,跟谁混不好,非要跟狗渣男混在一起,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果然普信是会传染的。】 君离洛听着她心里的想法,暗自松了一口气。 云初谨慎惯了的,他是真有些担心她会被孙屹的那番话所影响。 好在,她没有再对他产生猜忌。 孙屹被李总管带人拖走了,片刻之后,李总管进来回禀,“陛下,罪臣孙屹已经咽气了。” 君离洛淡淡地“嗯”了一声,“都退下吧。” 等御书房只剩他与宋云初二人时,他一改冷漠的姿态,转头看宋云初,“云初,方才他说的那些话,你一个字都别听。” 即便知道宋云初没有因为外人对他心生嫌隙,他依旧想要安抚她。 “我与你朝夕相处,已经熟知你的脾性,无论外人怎么说你,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好的贤臣。” 宋云初闻言,朝他展露一抹淡淡的笑意,“陛下放心,刚才那些话咱们听听也就罢了,我不会当真,若换作平时,我是一定要与他争上几句的,可他是将死之人,我便不想与他多费口舌。” “刚才那些不中听的话,陛下也要赶紧忘了才好。” 宋云初说着便转过了身,想要回自己的桌边去坐。 哪知君离洛上前两步便从身后抱住了她。 宋云初没想到君离洛会忽然来这么一下,而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他将下巴抵在了她的肩上,轻声道:“云初,你不该挨那些骂声的。” 宋云初不语。 宋狗贼这个称呼,确实是很难听,相当难听。 但她其实也不会因为这个就陷入压抑和内耗,她认为自己的心态还是挺乐观的。 从来到这个世界,继承宋相的财富开始,她就注定也得承担骂名,承担便承担吧,人们的记忆不会永远停留在过去,多做些利国之事,名声总有洗白的那日。 “你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你心里总会不舒服,方才孙屹有意挑拨我们,他自知求生无望,索性就扮一回冒死谏言的好臣子,我们若因此心生隔阂,可就遂了歹人的心意。” “你今日不猜忌我,不代表将来不会,所以有些话我还是得跟你说个明白,无论如何,你都会是我最强悍的帮手,也是我此生唯一动过心的人,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不后悔。” “云初,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宋云初一时语塞。 【狗皇帝,好端端的怎么又开始告白了。】 【你玻璃心啊你,别人随便说点不中听的你就开始疯狂解释,搞得好像我能信一样。】 【那一听就是挑拨离间的话,我能信吗?我又不是傻子。】 【我没听进去,你倒是开始患得患失了,一点都不稳重。】 “你为何不说话?云初,我想听你答应我。” “除了你,我没有亲人了。” 第214章 壁咚狗皇帝 宋云初:“……” 【好熟悉的语气。】 【狗皇帝该不会想卖惨吧?真是雨前龙井喝多了,茶里茶气。】 察觉到耳畔浅浅的呼吸,宋云初心下有几分悸动,应了下来,“只要陛下能一直信我,我自然也愿意尽我所能协助陛下。” “我指的不是这个。”君离洛道,“你和我说话总这么客气,你明知道我早就不拿你当臣子看待,你若心里有我,你也和我说句真话,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你喜不喜欢我?” 宋云初又一次因为他的直白而感到一丝局促。 这人说话还真是一点都不带拐弯的。 问题是她根本不擅长表白,她也从来没想象过,有一天她会对着某个人说喜欢。 “我……” 见她一时半刻说不出来,君离洛也不为难她,只道:“若是你觉得难以启齿,那我换个问题。” 他说着,侧过头在她的脸颊上吻了吻。 “对于我的亲近,云初你是否……会觉得厌烦?” 这个问题倒是好回答多了,宋云初如实应道:“不会。” “那就是喜欢我了。”君离洛低笑了一声,“若你对我无情,定会排斥我,哪能同意我这么接近你。” 话音落下,他将她整个人扳了过来,一低头就覆上她的唇。 他动作极轻,仿佛在试探她的心意,见她没有闪躲,这才逐渐加剧了唇上的动作。 宋云初这会儿已经从局促中回过了神来,察觉到他越来越放肆,眯起了眼儿。 他的表现像是一副计谋得逞了的样子。 她忽然间就来了胜负欲,反手扣住了君离洛的右肩,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带着他转了个身。 她逼近了几步,君离洛也被迫后退了几步,停下来时,他的后背已经抵靠在了墙面上。 宋云初的左手摁在墙上,仿佛将他禁锢在了墙体与她之间,无处可退。 君离洛:“……” 她个子没他高,便用右手托住了他的后脑,让他低下头来,一口咬住他的下唇,好在力道不重,他不觉得疼。 行吧,她高兴就好。 反正他已经让她承认了心里有他,她想如何对待他都无妨。 她的反客为主,他很是受用。 他也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身,她难得主动,他可得珍惜这样的时刻。 唇瓣厮磨了片刻,二人的脸颊都泛起些许热意。 直到窗户外头响起了轰隆雷声,有细密的雨丝从窗户飘了起来,宋云初这才撤开了唇,转身走过去关窗户。 身后的君离洛望着她,满目笑意。 宋云初回过头时,迎上了他的视线,故作从容地轻咳了一声,“陛下,耽误不少时间了,今天的折子还没看呢。” “嗯。”君离洛应了一声,“是该看折子了。” 见宋云初像个没事人似的回到了桌后坐下,君离洛也走回了自己的御案后。 他的余光瞥见宋云初慢条斯理地拿了一封折子,却没有打开。 只因她在走神。 【唔,我竟然又被狗皇帝的男色诱惑了,我把他摁墙上,他半点儿不反抗,可见他是真的愿意为爱做受。】 【其实壁咚狗皇帝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完蛋,我好像真的吃绿茶这一套。我明明是个鉴茶高手啊!】 【狗皇帝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好意思没事就扮可怜!还真是不在乎自己面子了。】 君离洛:“……” 她又不吃强制爱这一套,他还能怎么办。 她所表现出的种种,都在向他传递一个事实——他扮可怜的同时向她示好,她是挺乐意接受的。 即使她能看出他的伪装,她似乎也很难抵御。 谁让他长得好看,又是一片诚心呢。 …… 夜幕降临时分,逸王府内一片寂静。 长廊上灯笼摇曳,庭院内只有两道人影相对而坐。 “陛下原本是判了他革职流放,他在狱中使劲地喊冤,我以为他是编好了说辞想求饶,结果去了趟御书房,竟被赐死了。” 吕学士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随即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饮罢,他拿起对面空位上的酒杯,缓缓倾倒在地上,“孙兄啊,一路走好。” “聚众淫乱、受贿,证据都被摆在了明面上,本王即便是有心想帮他一把也无能为力。本王曾告诫过你们,有些错是不能犯的,他做这样罔顾朝廷律法的事,你怎么也不劝着些?” “下官不是没劝过,可他说心里难受,总想宣泄,他从前也不是这样堕落,只怪宋狗贼不容人!” 吕学士握拳在石桌上重重一捶,“赵将军为何会那么刚好出现在孙府外?还不是宋狗贼的指引。我打听了一下,昨日与孙学士享乐的那些人藏在地窖中,赵将军都没怎么找,就有下人暴露了位置,可见宋狗贼在孙府内早有眼线。” “赵将军的儿子最近得了宋狗贼的赏识,宋狗贼不仅助他升了官衔,还亲自教习武功,这赵家父子从前不涉党争,如今竟然也成了宋党!” 君天逸沉下眼。 提起赵家父子,他便觉得心里怒气翻涌。 这父子二人原本高傲得很,不愿依附任何势力,因着如敏帮赵将军医治腿疾,赵将军收了她做义女,想也知道,她会在赵将军面前说尽宋云初的好话。 宋云初与如敏较好,可谓占尽了便宜。 偏偏如敏还将小人的利用当做真心,把真正挂念她的人弃如敝屣! “宋狗贼拉拢赵家父子如此明显,陛下竟都不制止。”君天逸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他就真不担心宋狗贼将来势力庞大,让他难以压制吗。” “陛下如今是鬼迷了心窍。天启国的江山不该落在这样的昏君佞臣手中。王爷,听下官一劝,有些事该准备着了,您不能再心慈手软。” 君天逸闻言。并未接话。 “王爷,陛下生辰后便会举办龙临山狩猎,那是个好机会。一旦陛下出了意外,朝臣们惶恐,他们懂得权衡利弊,定会有许多势力愿意投向您。” 吕学士起身朝他一拜,“只要您肯下决心,我等便追随您到底!” 君天逸似是终于被说动,起身扶了扶吕学士,“本王有你们这些追随者,真是三生有幸。” …… “大人,今日天气阴寒,出门得多添一件披风。” 这天上午,宋云初正吃着早点,就见白竹拿了条雪白的披风来。 是月初时君离洛送她的那条狐裘披风,好看又暖和。 “对了大人。”白竹提醒道,“再过三日就是陛下的千秋节,您可有想好要给陛下敬献什么礼物?” “陛下见惯了好东西,给他送礼,不必送那些千篇一律的贵重物品,心意到了就成。” 宋云初说到这,扬了扬唇角,“命人做一把和本相一样的乌木折扇,至于扇面……留给本相亲自来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