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爱霜星》 第1章 多余诞生的女孩 我从出生起,就注定是个多余的人。 西南某省边远农村的七月,似火的骄阳里,一位大腹便便的妇人正在擦洗灶台,湿漉漉的汗水把一缕缕湿发贴在黑黄的脸上。 家里的三个女孩,最大的一个端着食盆正在喂着牲口,最小的一个在门槛摆着一张放着课本的破旧小凳子,用秃了的铅笔发出整齐的“唰唰”写字声;中间大的那个正在土院子门前,用长竹竿去够树上的酸李子。 “她妈,强柱的饭留了没有?”。 写作业的女孩旁,一位白发瘪嘴的老太太坐在门槛,一手摇着一把蒲扇,另一只手不住抓着像老树皮一样的脚踝,身上的蓝布衫洗得发白。 “妈,都留在锅里呢,我这就送去。”妇人立刻抬头答道。 “动作麻利点,你倒是在家歇着呢,她爸可就在店里饿肚子受苦咯!” 老太婆声音大了些,妇人“哎哎”地一面回应,一边急忙在腰间擦净手中的水渍,从锅里提起食篮就往屋外走。 老太太瞥了一眼,又大声斥责够李子树的女孩儿:“二丫头!你在那胡闹什么,还不进来帮着喂猪,一个赔钱的货!” 这时候,一个半大的小丫头回来了,脸上脏兮兮的,是这家的第三个女儿。 瘦弱的双手提着一个沾着泥土的塑料桶,里面是几条大小不一的石板条鱼,和少许河虾。 她赤着脚,扑闪着一双光亮的大眼睛,清脆快乐地说:“妈!您瞧,我去给您和小弟弟捕鱼了,生了小弟弟有鱼汤喝啰。” 妇人接过孩子手中的桶:“快去洗洗,看你这一身脏的。” “就知道漫山遍野疯野,看你这样连个女孩样儿都没有!作孽的死丫头!” 门槛上的老太太看着脏姑娘气不打一处来,用蒲扇直击打地边儿。 妇人提着篮子迈着艰难的步子渐行渐远,去给场镇上开小铺子的丈夫送午饭,她的肚子大得出奇,比村里许多足月的妇女还大上许多。 直到傍晚,这对夫妇回了家。 妇人的丈夫是一个跛脚的矮个子男人,用一只手不耐烦地架着妻子的胳膊,另一只手提着吃完的食篮。 妇人一脸苍白,豆大的汗珠布满脸颊,看上去虚弱无力。 “快点走!磨磨蹭蹭的,哪家堂客像你这么娇气!”丈夫又是不耐烦地将她往前一扯。 老太太在屋里听到动静,出来问:“这是咋了?” 矮个子男人见到家,把手一丢,妇人一个趔趄,随即对他母亲道:“没出息啰,送个饭也要在坡上摔一跤。不是啥大事。” “肚子里的娃没啥嘛!”老太太有点担心。 “都生了四个丫头片子啰!这一个菩萨保佑是个孙子,千万不能有事!不要再来赔钱货了,女娃子都是给别人家里准备的,大了都要出去的……” 老太太嘴里絮絮叨叨进屋去了。 妇人也无力吃晚饭,只艰难地挪到里屋,合衣躺在床上,面无血色。 接着,她略带惊慌的声音响起:“她爸!她爸!妈…” 那母子二人进屋一看,妇人说:“好像破水了,怕是要提早生了,妈,送我到镇卫生院去吧。” 果然床单一片潮湿,还有丝丝血迹,男人不耐烦地跳脚:“被褥又脏了,就是摔个跤那么麻烦!” 老太婆用眼神制止儿子,随即说:“她妈,我看,去医院没必要,你这也生了几回了,轻车熟路;之前大丫在医院生的,那几个丫头都是在家生的,我看也差不多,那卫生院生一次死贵。” 妇人咬着嘴唇:“只是这次肚皮大了些,又摔了跤,卫生院的医生可能保险一点。” “女人生娃天经地义!传宗接代的任务还没完成上呢,坚强点啊我的儿媳妇”。 老太太下出决定:“我看还是强柱你快点去请张大娘过来算了。” 男人请到产婆张大娘时,妇人阵痛地呻吟不止。 张大娘一看:“哟!要生了!强柱他妈,你快叫准备点热水,毛巾,剪子和酒之类的东西来。”家里顿时忙成一团。 在妇人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后,直到后半夜,漫天星辰笼罩下的这个农家小院传来了婴儿微小的啼哭声。 在我与我的龙凤胎弟弟从母亲的肚子里降生时,对于这个一心求子的农村穷苦家庭,看到我时的霎那满脸的“晦气”,接着,又是一声声洪亮的啼哭声。 在看到弟弟的那一抹惊喜后,全家人总算露出了笑脸。 而母亲身下早已一片血污,全身像在汗水里浸泡着,紧闭着双眼一言不发、气若游丝。 张大娘抹抹额上的汗,在盆里仔细洗净手,对老太太说:“孩子妈受了些苦,不过应该要不了命,这下你们可好了,有孙子了。” 母子俩俱是一脸笑颜,母亲努嘴让儿子准备好包好酬金的纸包,这一次是孙子,给的比前面更丰厚。 张大娘数了数,也是笑逐颜开:“强柱妈,祝贺你们了啊!我这边也谢谢了。” 强柱追出门去,破天荒地又大方地对张大娘硬塞了一筐红鸡蛋。 半晌,清醒过来的母亲惊喜地轻轻抱着弟弟,眼底尽是疲惫的柔爱,说:“儿子哟,你总算来了,我们母子俩的日子都快好些了。” 抱着弟弟她瞟了一眼蜷缩在旧棉絮的我,轻轻叹息了一声:“你呀,你就不该来。” 她望了望窗外明如白昼的夜晚和漫天繁星,嘀咕着“家里这么多丫头,就和这天上星星似的密密麻麻……” “这下又一个,你呀,你就叫星儿吧。” 第2章 不见光明的盲女 我叫闵星儿,出生在西南部一个深山偏远处的农村家庭。 父亲叫闵强柱,母亲白芝凤,家中还有奶奶和四位姐姐,大姐闵春花、二姐闵翠霞、三姐闵小秋、四姐闵小丹,及我的龙凤胎弟弟,唯一的男孩儿闵佳俊。 我家在小镇上有一个小小的铺面,从我太爷爷那一辈,家里就以务农和出卖米酒为生。 卖出的米酒主要是母亲用平日里我们舍不得吃的上好白米制作的糯米为原材料,按照传统工艺蒸酿和发酵,口感醇良,颇受乡亲欢迎。我家的米酒在当地又叫做“闵家酿”。 由于地处贫困地区,生活较为清苦,我们的米酒价格比较低廉、利润薄,挣的收入也仅够维系基本的温饱。 如果说我弟弟的出生给这个穷困家庭带来了一丝传宗接代的期望,那么我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是多余的,一个包袱而已。 我没有见过父母和其他亲人的样子,也看不到这个世界的一点甜蜜。 我是个盲女,从我出生起面对的即是一片黑暗。 由于诞生了男孩儿,我母亲总算坐上了一个有婆母端来糖水鸡蛋养身的月子,但由于双胎早产和长年劳作,产后的母亲仍然虚弱不已,特别是母乳少得可怜。 “去,”奶奶顿了顿脚,下了很大的决心对我父亲说:“家里的母鸡和老鸭都暂时不卖了,杀了给佳俊妈下奶用吧。” 又手指我三姐闵小秋:“三丫头也别闲着,惯会到处胡作非为,在家也是玩儿,这段时间你就去河里给你妈和你小弟多摸一点鲫鱼,带上你二姐和你四妹,几个人能多摸一些也好省一些鸡鸭。” 二姐正用锄头为她刚挖来的橘子树苗打窝儿,四姐闵小丹不甘地将头从破旧小凳子上方的书本里抬起头来。 奶奶不以为然地瞅了一眼四姐:“成天看书、写字有啥用?在家也不知道帮着大人做事儿,女娃迟早都是要嫁人的,看这么多书也是赔钱货。” 三姐立刻去厨房提她的小塑料桶和小鱼网,脱掉看不清楚颜色的塑料拖鞋,清脆地说:“奶奶,我一个人去就成,二姐和四妹就跟家陪着妈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看你猴跳武跳地,一叫出去玩儿巴不得马上人花花都跑没影子。” 奶奶一撇嘴,又斥责上了三姐,立刻就忘了刚才是她本着舍不得家里的鸡鸭“消耗”太多,让三姐去河里摸免费的鱼的。 鸡汤和鱼汤陆续为我母亲补了些元气,她能够为弟弟进行哺乳了。 闵佳俊张开嘴,大口大口吸吮着母亲的乳汁,母亲用双手慈爱地抱着他:“儿子啊,儿子,多吃点儿啊;看你这伶俐劲儿,以后啊,” “长大当个大官儿,把你爹妈也接到城里享个福去。”她一面说,一面用粗黄的手指爱恋地摩挲着弟弟的脸庞,吃饱喝足的闵佳俊很快呼呼大睡,母亲为他轻轻拍打后背,忘记身体的疲惫,愉快地哼着她知道的那几句民谣。 没有吃上奶的我,依旧蜷缩在旧棉絮里,只轻柔发出了两声微弱的哭声;母亲哄睡了弟弟,终于看到了我。 “你呢,该咋办呢。” 她无奈地也伸出胳膊抱起我:“你说你,我们这么个穷家儿,你跟着跑什么呐?现在几个妹仔,老的小的吃食都不够,还有我宝贝儿子,你呀,就可退让些吧,如果能顺利活出来呢,也是你的造化。” 说着,她喊了奶奶来,让奶奶在做米酒底子的优质大米里,少弄一些给我做米糊。 “得了吧,吃啥不是吃,今天午饭的米给她匀一些做点得了。” 奶奶不耐烦地一挥手:“我们都能吃,她吃不得?当是啥千金小姐呢。”母亲立刻就不吭声儿了。 吃上掺杂稻谷米糊的我,也知趣地沉沉睡去。 渐渐地,闵佳俊圆润地长大,脸庞黑红又肉嘟嘟的;而我很少啼哭,睁大像星星一样清亮的眼睛,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家人没过多久发现我的异常,奶奶叹息着:“这丫头竟然还是个睁眼瞎子,在家白养着,大了也找不到婆家。” 父亲更是跳脚:“一个儿子搭个赔钱货不说,养大了嫁不掉,少一份彩礼钱又白搭嫁妆,帮衬不了不说,还要从给幺娃子娶儿媳妇的钱里抠点儿供她吃穿长大!” 说罢对妻子一推搡:“你以为你多大功劳是不是,一个男娃搭一个瞎子赔钱货!”母亲青灰着脸,垂下头不发一语。 “我说娃他妈,你自己想想清楚。”奶奶瘪了瘪快掉光牙的嘴,昂着头从里屋出去了。 母亲独自抱起我,凝视着我不同于弟弟的白皙的面庞,只是由于太瘦弱,面色并不红润多了些许苍白。 我感受到亲生母亲的抚慰,看不见的双眼朝她呼吸的方向,扑闪着,温暖体温包裹着我,我努力向她温柔地微笑。 母亲抽搐了两下,有些惊慌地将我放回原位。第二天黎明,我吃上了第一顿母乳,香香的,甜甜的。 随即,我连同旧棉絮一块儿被装进之前装鸡蛋的竹篓,父亲抱起竹篓,母亲收拾了干粮和水紧跟着一块儿出了门。 只记得他们从黎明走至日暮,母亲给我喂了母乳,将我装进竹篓里,放在离家足一天路程的莫安溪边。 临别,母亲迟疑着向前,回头看了我两眼,被父亲不耐烦地催促:“还看什么看,这丫头子作为一个负担,扔这之后有人愿养就养,没人养能不能活也看她的造化。” 母亲随即撇过头,收回不曾滴出的眼泪与父亲离开了。 第3章 扔不掉的女孩 我躺在小竹篓里,伴随着暮气日重,山里气温陡然降低,夏日血红的夕阳被黑色吞没了最后一丝红色。 蟋蟀和禽鸟的鸣叫稀疏地响起,天色已全然黑了下来,天地间被夜间的雾气笼罩,又湿又潮。 我安静地待儿着,却迟迟不见爸妈归来,没有母亲床边昏暗的灯光,四周真的好黑啊! 可我睁着眼憋着气儿地忍着,明明白白感觉到只有我一个人了,终于开始断断续续哭了起来。 夜色的弥漫伴随着恐惧加剧,我哭得愈加大声,但由于营养不良和生来的孱弱,这样的哭声也是有气无力的。 终于耗尽体力,我筋疲力尽地睡去。 昏昏沉沉之间听到一个孩子嘿嘿的轻笑,接着一个声音响起:“哎呀,主上!她看上去就要死了。” 一条毛茸茸的东西在我的脸上滋啦拖动着,痒痒的不太舒服,我用小手划拉了一下,无奈地啊啊叫了几声。 “赤璃,”低沉空幽的男子声音在夜间响起,刚才还此起彼伏的虫鸣与禽鸟叫声,突然像被这声音磁铁一般吸走,留下空灵的回声。 半晌,我感觉有人轻轻凑上前,一股淡淡芬芳的气息笼罩着我,好好闻,一定是世间最美的花儿,才有这样的香味。 很快,男子的声音再度响起:“还不到时候,送她回去吧。”清冷低沉的嗓音带着磁性和疏离,却让我在半梦半醒之间感受到踏实。 “遵命。”孩子说,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抱了起来。 而花一整天将我丢在溪边的父母,又是经过大半晚的长途跋涉,在第二天的黎明前,总算回到家。 父亲抱怨着产后母亲迟缓的脚步,跛着脚走进破旧的院子。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一个物体狠狠绊倒在地,痛得龇牙咧嘴的父亲费力撑起身子,气的破口大骂… 骂声在天亮前的院落格外刺耳:“是哪个死丫头丢的劳什子,天天在家就知道白吃饭,早点把你们打发走才好!” 又指着鼻子对母亲:“你这懒女人,生个儿子多大功劳一样,也不知道把家里拾掇拾掇,我老娘这样大的岁数,天天还要为你这婆娘操劳。” 母亲迈进院子,跨过父亲旁边的东西一看,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接着发出一声大叫! “喊什么喊?你撞见鬼了?”父亲嘟囔着,“佳俊他爸,你,你瞧……” 母亲哆嗦着手指着地上的物体:“你瞅瞅这是啥。”父亲随即一看,顿时一蹦三尺高,大声惊叫:“这,这这……” 夫妻俩发出的巨大动静,吵醒了屋里的其他人,四个姐姐,我奶奶抱着哭闹起来的闵佳俊,陆续披着衣服起身走到院落。 “你们在吵什么?今儿出去了一天,把五丫头处理好了吗?”奶奶问父亲。 父亲此时,却失魂落魄地看向地面那物件儿:“邪门儿,真邪门,难道撞鬼了不成?”奶奶疑惑地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还未隐去的月光下,装鸡蛋的小竹篓子稳稳放在院子的泥土地上。 里面装着出门时的旧棉絮,还有闭着双眼,扑闪着长长睫毛,睡得香甜的我,睫毛上还挂着点点未干的泪珠。 奶奶一看勃然大怒:“你们夫妻俩出去一天,就是这么完完整整又带回来的!跟我说的好听,要丢在远一点的地方,怕村里人议论,你们敢情这是出去旅游啊,啊?!” 接着,老太太一屁股坐下,把闵佳俊往腿上一搁,枯瘦的双手狠狠捶打两侧地面,哭嚎起来:“造孽哟!一家子这么多的赔钱货,这次生一个瞎子还舍不得丢,这日子没法儿往下过了!还是我这把老骨头早点死了干净,给你们腾位子哟!” 母亲蜡黄着脸色,蜷缩在院门,迟疑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妈,我跟这儿说了你可别害怕。” 父亲偷偷看了看奶奶,咽了一口口水:“我和芝凤确实一早出去,走了足足一天,走得脚板疼才把五丫放在莫安溪边。” “那怎么又带回来了啊!”奶奶手指着父母,恨铁不成钢地说:“把个赔钱货当宝……” “哪里!哪里!”父亲摇着双手:“妈,五丫头养着只有倒贴的份儿,这道理我们一样明白。” “我们的的确确把她扔在溪边了,这一天起早贪黑走个来回,到家还没歇口气,这孩子原封不动又回来了。” 父亲沮丧地低着头:“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这么缺德,给送回来。” 奶奶惊讶地张大快掉光牙的大嘴:“送回来了?!” 又瞅了瞅地上酣睡着的我,“这大晚上的,有谁看到了又送回来呢,那周围鸟不拉屎,没人住啊。” 我父亲一个哆嗦,“妈,别是,鬼吧…” 奶奶也是一个激灵,随即骂道:“放你娘的屁!” “我们一路上都不带歇的,都是带着小跑来回赶路,但五丫头比我们还先到家,这不是邪门儿是啥?” 父亲不服地辩论了两句。 老太太一骨碌从泥地上爬起来,略一沉吟:“不会是佛祖菩萨,看不下去抛弃亲孙女,显灵来救她吧?” 长叹一声后,奶奶说:“不管怎么样,既然送回来了,就证明已经有人知道了,再丢恐怕要落人口舌。” 看着我:“能咋办,只有每个人从活得快死的口粮里给这个赔钱货再匀点儿,稍微大一点就找个残疾或五保户嫁了吧!” 我在他们大呼小叫的全过程里,睡得很香甜… 因为始终那一股芬芳的香气笼罩着我,感觉特别可靠和安全。 谁也没有注意到,处于盛夏的时节,包裹着我的旧棉絮里,我那简陋的,用旧衣服拆补多次缝制的小褂子上,胸前的位置遗留着一朵粉色的桃花。 香气就是从这里发出的,桃花淡雅芬芳的味道,和那个被叫作赤璃的孩子称做“主上”的男子身上的气息一致。 第4章 被忽视的童年 就这样,我这个扔不掉的盲女,并不太受欢迎地在这个农家留了下来。 从小,我就比我的孪生弟弟闵佳俊显得弱小,看上去有些可怜。 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一家子总是尽力让他吃上能给予的最好的食物,母乳几乎是供给他一人。 我呢,识趣地吃着混着稻谷的米糊成长着。 后来弟弟日常食用的白米,也是奶奶拍板,特例从制作“闵家酿”糯米的优质大米里匀出一部分的。 闵佳俊自小长得强壮,他生的像父亲的五官,肤色像母亲一样有些黧黑,只是足够的营养使他的脸色始终是染着红晕的。 渐渐长大后,他总是赤着脚在屋里和院里四处跑跳。 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由于老抓泥巴、摸灶灰显得黑乎乎的,两条清亮的鼻涕常挂在他黑红健康的脸上。 而我双目失明,常常呆在屋子里,白皙的皮肤由于少见阳光,加上瘦弱矮小,看上去更加苍白。 但三姐闵小秋告诉我,我的眼睛就像村头清澈的河水一样晶亮,大大的和月亮一样漂亮,睫毛就和那小扇子似的,脸色白净得像她小时候读过的《白雪公主》里的主人公。 只是个头有些太小了,她告诉我,她还从没见过有比我长得更漂亮可人的女孩子。 从能够做点事开始,我就肩负着照看家务的责任,摸索着煮猪食、喂牲畜、打扫院子,洗衣服,缝缝补补,做活的手脚又轻又快。 后来在母亲的带领下,我开始学着帮她制作“闵家酿”,需要先做出糯米、加入酒曲,最终发酵成米酒。 米酒的发酵常常是在夜晚,我总是轻轻下床,准确掌握着火候,查看着院坝里月光照耀下正在发酵着的米酒。 偶尔空闲下来,我会摸索到家附近的田野上,摸摸地上的小花和小草,感受到泥土的腥香。 看不到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转向能够感受到太阳的方向。这个时候无比的轻松和快乐。 不过不敢耽搁太久,特别是在姐姐们都有事的时候了。 家里只有奶奶,母亲和闵佳俊,每一天我都围绕着:“饭烧没有。猪和鸡鸭喂好没有?” “做米酒的酒曲准备好没有,给弟弟留的大米有没有单独放。”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即使我做好手中的事,不敢久留急急忙忙回家,门槛坐着拍打虫蚁的奶奶也总会白我一眼:“一个睁眼瞎子,还老爱去外边玩儿,看又看不见,” 嘟嘟囔囔的白发老太婆不依不饶:“长得瘦的那样儿,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婆家,造孽啰!在家白吃米饭。” 我母亲倚在门框,一言不发。 到了傍晚父亲回家,姐姐们也回来了,我帮着母亲,摸索着在院子里摆上一张简易的木头桌子。 全家人就着辣豆瓣酱吃着青菜煮面条,彼此之间也不说话,大口吮吸面条发出的吸溜声和急喝面汤的咕噜声意外地响。 “妈,这不好吃,我吃烦青菜煮面条了!我要吃烧鸡!”闵佳俊不满地将面碗往前一推搡,大声叫嚷。 奶奶立刻放下筷子好言哄劝,说面条吃下明天就买烧鸡。可他不依不饶,叫嚷着竟然哭喊起来。 母亲立刻慌了,指示我:“星儿,你去厨房,在准备下次逢集的鸡蛋里摸一个,拿一个西红柿给你弟弟做个炒鸡蛋。” 我放下刚吃了一口的饭碗,应了一声摸索去了厨房。 找到西红柿和鸡蛋,点燃柴火,放下少许猪油,正准备煎鸡蛋时,不慎被脚底的谷草滑倒,整个人差点儿栽到油锅里。 我下意识得狠狠抓住灶台,被剥离年久的瓷砖划破了手背,吃痛地轻轻叫了一声 手中的铲子滑落锅中,锅里的油溅到脸上,苍白的脸顿时一块块起了红斑,我咬着牙努力忍着疼。 母亲听到动静,一顿呵斥:“有什么用啊你,叫你煎个鸡蛋都做不好,看这油溅的,一个赔钱货!”说罢一把推开我,开始给闵佳俊做西红柿炒鸡蛋。我垂着头,一声也不吭。 这时,三姐闵小秋也进来了。 她偷眼瞟了下母亲,轻轻拉着我的袖子低语道:“五妹,先去吃晚饭吧。”我仍然低着头,脚下沉重骨如钢筋。 “吃,吃,除了吃还会什么。”母亲白芝凤翻着白眼,端着新鲜的西红柿炒鸡蛋出去找她的宝贝儿子了 我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三姐,你吃去吧,我不饿了。” 三姐看了看我,出去了。我站了半晌,慢慢坐在谷草上,本就瘦弱的身体蜷缩着,阵阵胃痛地甚至想吐的感觉是什么? 这是饿吗,我也不知道。 晚间,家人都洗漱睡下,我轻轻起身,摸索来到院子里,坐在那把破旧的藤椅里望着月光的方向。 在内心深处,好像记得有那么一种清冽芬芳的香味,我也说不上是什么味道,只是感觉好像自己也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孤单。 “五妹。”三姐闵小秋搬了闵小丹做功课的小凳子,坐在我旁边:“睡不着吗,怎么起来啦。” 我回头,向她声音发出的方向微笑。 “给。”三姐凑近向我手中塞了一个东西,更加压低了声音,是一个带着体温的鸡蛋。 “你没有吃饭,饿了吧,一定是饿得睡不着。” 我有点儿惶恐地说:“三姐,这是要下次逢集去卖的,奶奶每次都要数数的,你拿了鸡蛋他们一定要骂你。” “你放心吃吧。” 三姐按了按我的手,“这是前天奶奶让我去寻那只老母鸡,我找到时刚好下了蛋,我就把鸡蛋收着啦。奶奶还骂着每天下蛋的鸡下到野地里去了,是赔钱货呢。” 三姐嘻嘻地笑着,我也轻轻笑了。 “对了,我这还有。”三姐掏着衣兜,摸出两颗奶糖,塞在我手里。 “你知道吗,大姐就要出嫁了,这是男的那家给的,我在妈那里拿的,男方说月底就付清彩礼钱。”我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大姐闵春花,小学毕业就辍学了,在我出生前就是母亲与她承担大部分家务,她的话很少,对什么都不是太关心。 到了出嫁的年纪也是任凭父母做主的样子,是我们这农村家庭长女里,最普通的一个缩影。 “你快尝尝呀。”三姐催促我打开手中的糖纸,我笑着点点头,剥开吃了一颗。 勾兑的糖精制作的奶味,甜甜的,却是那时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我小心地含着,微笑着听三姐闲话,就像这鸡蛋和奶糖。在这个对我冰冷的家我还有唯一一丝没有被泯灭的温暖,就是三姐闵小秋的友好和关心。 第5章 给订了娃娃亲 就这样,我慢慢长到了上学的年纪。 大姐闵春花出嫁后,随丈夫去了地级市打工。二姐闵翠霞,也在去年冬天嫁到临镇。 我们几个孩子,就只剩下三姐、四姐,我和闵佳俊。 当闵佳俊背着父亲在场镇上购买的崭新书包,装满了新书、课本在家里雀跃时。 新课本的油墨气味伴随着他兴奋翻书的“哗哗声”在屋里蔓延开来。 我端着一大盆要洗的衣服,默不作声地去了院落。 我是个盲女,在这边远山区更是没有普通受教育的机会。 奶奶拍着手,掉光牙齿的嘴发出大笑:“哎哟,我孙子这能干劲儿,这要上学喽,以后做个状元!再去做个大官,让奶奶也光荣一回。” “是了是了,当个好大的官呢,可以在我们这个镇做个镇长,那不就光宗耀祖了!”母亲也忍不住一脸堆笑,怎么看自己的儿子怎么喜欢。 “等到我当官,奶奶早死了。”闵佳俊黑漆漆的胖手一边挖鼻孔一边嘟囔道。 “不许瞎说。”父亲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脑门,嗔怪道。 “闵星儿,你上不了学在家待着继续当瞎子吧!略略”闵佳俊背着书包又跳到我的面前。 我安静搓洗着衣服没有理他,他对我的无反应很是恼火。 伸出脚朝我腰上就是一脚:“呸,谁要你这种姐,读不了书,瞎子赔钱货。” 我冷不防地向一边倒去,盆里的衣服也散落一地。 闵佳俊和我虽是双胎,个子和力气比我大上许多,腰部被踢到的地方开始红肿起来。 母亲一把抱过闵佳俊:“好啦,你五姐在洗衣服呢,明天上学,不许瞎胡闹。” 看了看我:“五丫头,你呢,不用上学,这以后在家里一天大似一天,更要懂点儿事;你弟弟这上学呢,每天的饭就你来烧吧。” 我应着声,这一切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自然而然的。 白天,三姐、四姐,闵佳俊上学后,家里就剩下奶奶、母亲和我,我接过大姐在家时的全部工作,洗衣做饭,煮饲料喂牲畜、打扫卫生,配合母亲一起做米酒等等。 渐渐地,我练就了盲人对风向和味觉的敏感反应。 借助着一棵树枝,能够自由地摸索出门,在村里活动了。 尽管跌了好多跤,但我不怕疼,能自己走出家门,对我来说就是高兴的事情。 我对村里的地形和人家儿分布已经很熟悉,村里的留守妇女们叽叽喳喳讨论着我的模样。 她们以遗憾的口吻夸着我水灵,发出阵阵咂舌:“啧啧啧,这丫头可怜哟是个睁眼瞎子,看这齐整的小模样,要是个健全的可不知闵米酒和白大婶儿得要多少彩礼才给说婆家呢!” “是了是了,上学的年纪只有在家和老娘们作伴,听说是个懂事的,在家儿什么都做,吃穿还是最差的。” 另一个附和着努努嘴:“有一个老幺儿,偏心着呢。” “可惜可惜,看这孩子小小的,眼看不见倒是个伶俐的丫头,看她把路记得多熟,前两天到芝凤家去,这丫头把里里外外打扫得整整齐齐,就是话儿少,一看就是个老实的。”一位妇女也跟着附和。 我听见人声,只默默走我的路,听到叫闵五儿、闵星儿,就向打招呼的人微笑着点点头,清浅的嘴角泛开一对腼腆的梨涡。 闲话的妇女和老妪里,有时偶尔经过一个匆匆而过的身影。 她有一双沉着的眼睛,眼窝深陷;矮瘦精干的身体,满脑的白发一丝不苟地挽成一个精神的发髻,插着不知有多久的岁月,但却发亮的铜簪子。 每当她路过时,那些女人们总流露出敬畏的目光,总殷勤地招呼着:“罗阿婆,忙着呢?” 那位老太太点点头,我能感受她静静注视着我的目光。 她叫罗穆一,是个“阴阳师”。 家族从明代祖传起,专为人看难以描述的病症、助人逢凶化吉,为事主“清洁”、驱邪、镇宅等事物。 罗穆一的父母膝下无子,仅有她和从小夭折的姐姐,父亲离世前将衣钵传予了她,而她始终未嫁,孑然一身。 罗穆一及其家族,在我们当地威望很高,出师后的她名号甚响,甚至外地也常流传她的大名,又称作“罗仙姑”。 她对我也似乎有着天然好感,常摸摸我的头,和我简短地寒暄。 偶尔她也会登门来看看我,带着给我买的糖果和孩子喜欢的零食。 奶奶和母亲对她的拜访总是受宠若惊,端出平时舍不得的茶点与水果,而她会叫着:“星儿,来。” 我有点羞涩地走向她,她伸手扶住我,把点心和水果送到我嘴边,我知趣地笑着摇头说:“您吃吧。” 罗穆一,天师傅君陵的传人,我叫她“穆婆婆”。 我的日常最欣喜的便是穆婆婆的探望,和忙完一天的劳作,三姐闵小秋放学归来,她会告诉我在学校里好多新鲜的事情。 还有和她要好的几个女同学,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开始收到男孩子的情书,女孩也会向心仪的男孩写信表达心意。 对于青春期的感情,我似懂非懂,盲目笑着点头听着,三姐讲什么,我便听得津津有味。 三姐仅比四姐大一岁,她在镇中学念初中。 每一天跟随着守店的父亲,回家吃饭和睡觉,还兼顾着对留守在家的我提供着一份重要的关怀:教我读书。 她会将大部分功课在学校里完成,回家抽取一部分时间完成作业后,拿起课本将知识一一念给我听。 加以绘声绘色地说明,我听得极其认真,睁大眼睛思考着,基本上功课讲一遍就能理解。 后来很长一段日子,三姐手把手教我功课,眼睛看不见,那么她就口述向我提问。 听奶奶和母亲闲话时说,三姐和四姐都是读书的好苗子,学习成绩在学校都是名列前茅。 但她们的统一思想仍然是:“女娃读书好没用,不如早点嫁人出去打工贴补家用,还是靠佳俊,以后争取读个大学光宗耀祖。” 三姐对我的悟性很是惊喜,她拍着手:“哎呀,五妹,你不得了啊!你要是上了学,以后一定能去市里读重点中学。” 于是,她拿出未用完的练习本,开始握着我的手,手把手教我写字,摸索着找感觉。 我也不辜负三姐的苦心,珍惜着自学的机会,我开始早早地 抓紧做完家务,减少出门的时间,在家温习着讲过的功课,用直尺抵紧练习本,一笔一划地练字。 三姐回家后每每查看也是特别高兴,甚至压低声音偷偷告诉我:“跟你说,你比闵佳俊学得好得多,虽然看不见,你的字写得工整又漂亮,不像他歪歪曲曲的,前两天还被老师请了家长,奶奶和爸妈也是说他还小,调皮就调皮些吧。” 这样过了三年,一天晚饭间,父亲笑逐颜开对奶奶和母亲宣布,他答应了陈寡妇为独生子王撇子提出的亲事,要将我定给王撇子。 这王撇子的爸早年跟村里人去打石场工作,被石头压死了,他妈陈寡妇没有再婚养育大了他。 但村里时常传出风言风语,陈寡妇没有务工,但源源不断有生活来源,听说在秘密做着皮肉生意。 三姐最讨厌陈寡妇,她告诉我陈寡妇长着一双三角眼睛,看人总是阴森森的,两片薄唇里蹦出习惯性的刻薄话语。 而王撇子比我大七八岁,小时候发烧导致惊厥未得到及时救助,他的右手萎缩成小小的一团,左手也不太灵活,所以被村里人叫做“王撇子”。 陈寡妇未雨绸缪,深知儿子大后没有哪家姑娘愿意订给他,所以盯上了我。 大人们生怕我这个眼盲的“赔钱货”嫁不出去,只提出彩礼条件。 陈寡妇磕着瓜子皮儿,嘴一撇:“哎哟哟,闵大叔,白大婶,不是我说你们,我儿子手稍微有点儿小问题,你们女儿是个瞎子,我这还吃着亏愿意订呢,要说这物质,你们也别太逞能!” 经历好一阵讨价还价。 陈寡妇和我父母达成了日常出嫁姑娘三分之一的彩礼价格,同时也不为我提供陪嫁,我就这样有了婆家,娃娃亲订给了王撇子。 第6章 受伤的赤狐 眼看到了年底,家里从集市买回一头小牛犊,想养大了换点钱。小牛犊每天需要放牧吃草,这件事也自然而然地到了我身上。 每天清晨,我收拾完碗筷,做完家务借着树枝赶着小牛犊出门。 我知道邻村有一片山坡,闻到过清鲜青草的味道,于是我凭着精确的方向感将小牛犊带到那片山坡去。 小牛犊在我身旁吃的格外欢。 我静静坐在草地上,回味着三姐闵小秋教给我的新知识,三姐说我学得非常快,早已赶上她了。 但我失落的是,三姐在中学毕业后,父母不再供她念书,三姐离开了村里,去了县城务工。 但每个月她总会省吃俭用几百元,打款回家,这算是三姐闵小秋已开始独立生活的标志。 而与她年纪相仿的四姐闵小丹,成绩优秀的她跳级升入了地级市的重点高中,听说是她的班主任帮助争取的助农奖学金,让她免除了学费。 但奶奶对闵小丹在地级市念书的生活费颇有微词,一开始对高中入学很反对。 闵小丹愣是倔强地不依,甚至搬动校长上门为父母开解,并说有需要可以发动全校同学为尖子生闵小丹捐款凑生活费。 “闵米酒”脸上挂不住了,看了看校长,又瞪了瞪誓死不从的闵小丹 想着几个女儿就这一个在读书了,咬咬牙一表态:“那,那领导,我们家一定不给国家拖后腿,既然孩子想念,那就让她念好了。” 坐着愣了会儿神,我发觉小牛犊越走越远了,我起身召唤着它,可它就偏偏向前跑。 我有点慌了,摸索着加快脚步,却被一棵大树结结实实绊倒在地,摔得生疼。 但我不敢迟疑,吃痛继续往前一边喊一边追,要是把这刚买的小牛崽弄丢了,估计家里人会要了我半条命。 疾步跑了一段,顺着声响,我总算把这调皮的小牛犊逮住了,长呼一口气,准备拉着它往回走。 不想听到一阵“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我屏住呼吸努力辨听着,是从一个地洞里传出来的声音,好像有什么动物。 又是一阵“嘶,嘶”的叫声伴随着几声哀鸣,这种生物的声音是我从没听见过的,后背一阵毛骨悚然。 但那动物带着痛苦的叫声让我无法忽视,我将小牛犊脖上的绳子系在一节树根上,壮着胆子向那洞中伸出手。 我摸到了 了一团毛茸茸的物体,那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微微颤抖着,仍在嘶嘶叫唤。 我下定决心,双手用力将那动物从洞里带出,它“嗷”得叫唤一声,倒在我怀里。 我摸了摸它,身上有光洁绒软的皮毛,小小的一只,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确实是受伤了。“啊,可怜的小家伙…我帮帮你吧。” 我脱下了旧棉布外套,露出薄薄的短袖衬衣,将小动物小心放在上面。 这个小家伙运气好,因为我记得这座山有不少土药材,和三姐玩耍的时候,她教我辨认了好些。 其中就有用于止血和缓解伤痛的大蓟草;我捡了一根小木棍儿,闻着气味儿认真找寻着…… 我看不见,此时我的外套上,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猛然起身。 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闪射着点点精光,小狐狸发出轻微的呼哧声,赤色的皮毛像烈焰一般纯粹。 靠近尾巴处的一大块血污伤痕,在狐狸呼进呼出的白气中一点点自然愈合……旁边的小牛犊发出不安的哞叫。 而我浑然不知,高兴地将找寻来的大蓟草带回,我用小石头将草药捣碎捧在手心,左手抱起小动物正要往伤口上敷。 却摸不到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了,我疑惑不已,明明受伤了呀? 小动物将头蹭了蹭我的下巴,爪子在我的手上迅速放下一件冰凉的东西,跳开和消失就在一瞬间,好像从不曾出现过。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我是在做梦吗?” 可能是今天路走得太远了,有点累了,脑子也不清醒了,哪来什么小动物呢。 我自嘲地笑笑,准备带小牛犊回家。 可猛然摸到,我的右手无名指,多了一件冰冰凉凉的东西,是一枚戒指,是刚才那只受伤的小动物戴在我手上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无法亲眼看到戒指的美,一枚像雪花一样的鲜有白翡翠戒指。 美丽得好像不是这人间的事物。 戒指里流淌着晶莹的光芒,给人感觉静谧却有力量,此刻它却稳稳戴在我右手的无名指上。 第7章 落入枯井 随着在外讨生活的人们陆续回村,这个平日里老弱病残、留守妇女和儿童占绝大多数的偏远山村渐渐热闹起来。 家家户户忙着置办年货,爆竹声夹杂阵阵伴随火药的硝烟味儿和小孩子的笑声。 又是一年春节来临了。 父亲的“闵家酿”也到了一年到头,生意最好的时候;来购买甘醇米酒的乡亲们络绎不绝。 三姐、四姐两个未嫁的姑娘也回了家,三姐用剩下不高的薪水给我买了上学的女孩们喜欢的漂亮文具,给闵佳俊买了他最喜欢的玩具。 年三十的早晨,母亲为闵佳俊换上崭新的衣裳,抓了一大把糖果塞进衣兜,闵佳俊欢天喜地地拿起三姐带回的遥控飞机,出门找伙伴们显摆去了。 奶奶和母亲望着闵佳俊宠溺地笑不停:“哎哟小宝贝,慢些点!” 随即母亲摊了摊手,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星儿,你个子长得慢,今年就不给你准备新衣服啦。赶明儿,妈也给你买。” 我默不作声,轻轻点点头,生下来就是被忽视的,也无所谓高兴或不高兴。 奶奶在厨房大声呼唤我和三姐帮着准备晚间的年夜饭,我正要进去,三姐有些不服气地拉住我:“五妹,你等等。” 她拉着我进了里屋,我听出她在行囊里翻找,接着一条暖暖、柔柔的毛围巾裹上我的脖子:“三姐,这是……” “这是我冬天在城里的小精品店刚买的,只戴了两次呢还很新,你的脸庞白白的,生得又那么美,这个彩虹颜色的围巾真衬你。”她说。 “不,不,三姐,你已经送给我很多了,我不能要。”我往下摘,小声地说。 “别取,嘿嘿!真好看!”三姐笑了,我想三姐此时一定笑得很美。 因为她的心那么好,对我这个生来就多余的盲女,也是格外多的偏爱和关心。我的鼻子里突然有点酸酸的。 日暮降临,我与三姐摆好了年夜饭,即使是穷人家,也在大年夜这天晚上尽力吃最丰盛的饭菜,做一做“仪式感”。 父亲已从店里回来,多买了一包卤菜,为这一年一度的日子的菜肴再添一些丰盛。 闵佳俊还不见回家,奶奶急着让去叫,母亲说:“应该在白三婶家小刘子那里,三丫头来帮我看下糯米,星儿去找就行。” 我应声,依旧拿起树枝削成的手杖,熟悉地摸索出门。 到了白三婶家,小刘子满声不乐意地说闵佳俊下午锤了他脑袋,不和他玩了,可能去了何太婆的孙子小陆家。 小陆家在与邻村的交界处,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感受到天色渐晚,我立马拄着树枝,摸到小陆那里,小陆却说闵佳俊哭着刚走。 我的头嗡地一声大了,摸索着沿途叫着闵佳俊,过了好一会儿,在路边依稀听到他的呜咽声。 我寻声到他旁边说:“快回家吧,饭做好了。大家都在等你回去吃饭呢。” 不料,他一甩手,导致我一个大趔趄,扶住一棵大树才没有摔倒。 “你走,谁要你来找我的!哇!”闵佳俊使劲顿着脚,哭嚎着。 “你怎么了嘛,谁欺负你了吗?”我无奈地原地站定。 “跟你说又有什么用,你就是个睁眼瞎子而已!”闵佳俊大声道; 我一时沉默,还是开口劝他:“你说说看,我和你一起想想办法吧。” 他抽抽搭搭自顾自哭着,发出一阵撒气儿的抽鼻涕而后往地上使劲儿甩的响声。 “快说吧,早点解决早些回去吃饭,爸妈都在等着你。”我轻轻催促他。 “我,我的遥控飞机弄丢了!哇!”他一边说,一边跳着哭喊,痛心疾首。 “小刘子想借我的玩,我不让,还给了他几下,就到了小陆家,小陆说用他新的航空母舰和我换着玩,我说那我得先玩玩看才决定要不要换,结果航空母舰也很好玩,我们在田野边玩了一路,想着与他交换玩的时候,不知道遥控飞机到哪去了!” 我只得帮他一块找,可是天已基本黑了,村里那时的路灯很少,我只有用手杖一路敲打,辨认着,却一无所获。 找了一阵,闵佳俊不耐烦了,他嘟囔着:“我就不该相信你,你又是个瞎子,这哪能找到。” 说罢,往我的手杖上狠狠踢一脚,在我旁边有一口被杂草掩埋住的废弃枯井,我失去平衡重心不稳,竟然掉了进去! 我被摔得头昏眼花,枯井下都是陈旧的淤泥,我感觉到我的大半截身体已经深陷。 我盲目地抓着光滑的井壁,但没有任何可以借助受力的物体… 我大声呼喊闵佳俊:“快去叫人帮我上来!我动不了啦。”井口处的闵佳俊像兔子一样,掉头窜得无影无踪。 我直觉他应该不会管我了,身体也愈加往下沉。 绝望中我只得轻轻闭上空洞的眼睛,只是不舍地摸了摸脖子上三姐给系上的围巾,听说它是漂亮的彩虹颜色,好可惜,被污染了。 我闭上眼睛不发一语,生命到此就该结束了吧…… 正胡思乱想着,有一大股腾空的力量缓慢地将我慢慢往上抬起,睁着空洞、失明的大眼睛,我却看不到,井底我身旁耀眼如白昼的金光。 那片光,是从我右手无名指的那颗冰玉一样的白色翡翠戒指上发出的。 但我被这股力量撼动、包裹着,我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忽地一下被拉出井口。 “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让本座三番五次出手相救,真是麻烦。”一个清冷、低沉磁性拉满的男子声音在一旁响起。 “主上,也不全是。她也算是救了赤璃一回呢。” 又一个清脆悦耳的孩童声音出现了。 “你真是好意思,被赤元天君打成那副模样儿,差点儿就成了一只死狐狸。”那个好听得让人魔怔的男子声音又响了。 “哼,主上笑话赤璃,不是那样的话。怎么会那么快就把霜之心给她呢。” 孩子不满地嘟囔着。 我坐在地上惊讶得目瞪口呆,心中一半是来自这莫名说话声的恐惧,一半恍惚刚死里逃生后的呆滞。 但我闻到,还有一股幽冥的香气,说不出来的清雅香气,好似在记忆深处经历过,遇到过,还莫名给过我安全和依靠的香气。 一个毛茸茸的小爪子迅速往我身上一放,怀里多了一只锦缎做的小包袱… 小爪子又轻轻搭上我的肩膀,顿时身体暖了起来,身上的淤泥不见了,我重新感受到了洁净和干爽。 “请回吧。”稚嫩好听的孩子声音轻轻低语道,片刻,我竟然听到奶奶大声的“我的宝贝儿终于回来了”的声音,这只能是对着闵佳俊说的。 第8章 狐仙的礼物 听到了家里人说话的声音,我的双脚此时正稳稳地站在院门前,我在做梦吗? 可我的手中握着一只柔软锦缎制成的包袱,是刚才那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塞给我的,毛茸茸小爪子? 我想起了追寻小牛犊时,在地洞中救出那只受伤的小动物,摸摸右手无名指那颗冰凉的小戒指,是那个小动物吗? 给我的无名指套上一枚指环的小动物?今晚我隐约听到那个低沉好听的男声叫它什么,小狐狸?可是说话的声音明明是个小孩子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撞邪了,我思绪乱飞,三姐叫了我好几声我才听到。 我应着,将锦缎包袱藏在夹袄里跨进院子。 闵佳俊大声委屈地告诉母亲,我也是个没用的,没找到他心爱的飞机……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个称作弟弟的闵佳俊看到我落井,没有丝毫去请人帮助我的行为,而是一溜烟溜回家。 如果不是我竟然跟在他身后进屋,他应该还会反咬我一口,根本就没去找他。 “这孩子,怎么回事,看你的眼神蛮奇怪的。”三姐在我耳旁低语了一句。 我大概能想到闵佳俊惊讶于必死的我,此时却好好儿地站在他面前。 他睁大狭长的眼睛,肉呼呼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可思议和惊惧,一边偷偷打量着我,一边扯着母亲的衣角下意识往后躲,只字不提他丢弃我在枯井中的事情。 母亲拉着他的胖手,宽慰他下次让三姐再送一个更好的。 睡觉前,我悄悄带三姐来了柴房,犹豫了再三,我还是决定把掉井的事告诉她。 而后,我摸出来那个锦缎小包袱。三姐好似听到天方夜谭,惊讶地半天说不出话。“你瞧,是真的。”我往她眼前推了推那包袱。 “天哪,真漂亮!”三姐惊呼,她告诉我,包袱是漂亮的雾蓝色绸缎。 她也不太懂得面料,但触感的冰凉温润并存,这一定是世间稀有的好东西。 “打开看看吧。”我说:“我看不到,不知道是些什么。” 三姐依言打开,顿时小小的柴房被五彩的光芒照得如同白昼! 三姐忍不住“啊!”地惊呼起来,我忙让她小声一点,不要把家里人吵醒了。 看着我好奇的面庞,三姐不由地反复问:“五妹妹,你是怎么遇上那两个神秘人的。” “五妹,你大概是遇到神仙了,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三姐,包袱到底都有什么呀?”我摇了摇她的手,催促道。 “我,我也不知道,”三姐惊魂未定,颤抖着手往外拿里面的东西,“金,金子,都是金子,这得多少钱啊。” 三姐说有里面有十来个赤金块子,还有两颗发出耀眼夺目光彩的大珠子,足有鸭蛋一般的大小。 三姐说:“这个珠子,拿在手上沁人心脾,亮光比电灯还耀眼,像成千上万只萤火虫发出的光,还是晶莹剔透的,好像,是书里说过的夜明珠!” 还有一张字条。 三姐展开那张泛着沉香香气的字条,上面只有毛笔书写的繁体字,工整得没有一丝破绽。 她辨认并念出来:新年快乐。 语毕,字条竟然兀自飘落在地上,自燃着火焰,化为灰烬! 三姐的表情一定像撞了鬼,她使劲儿拽着我的手,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怕珠子的光亮引人注意,好半天,三姐将两颗夜明珠放进包袱,嘴里仍不住地说:“真是神仙显灵了,神仙显灵了。” 突然,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但沉默着不忍开口。 我忍不住地追问,三姐叹了口气:“五妹妹,也许冥冥之中,你真的一直有神灵保佑。”接着她坦诚告诉了我,父母将还是婴儿的我丢弃在莫安溪边,但我却毫发无损被人送到家的故事。 我低下头,这个故事发生在这个家可能也不算太奇怪吧! 三姐拉起我的手,认真地说:“你不用难过,无论如何你还有我。” 是的,我有从小对我友善的三姐,教我读书认字的三姐,真正把我当成姐妹的三姐。 “而且,星儿,你和常人不一样。虽然有先天的缺陷,但是你生得美又聪慧!总能逢凶化吉必有神佛的保佑,星儿你要有信心,你的福气还大着呢。” 三姐又说。 我抬头冲她声音发出的方向点头笑笑。 我从包袱里抓出大概一半的金块儿,摸出一颗夜明珠,塞进三姐手中:“三姐,我俩都有。” 她挣脱着不要。 我佯装沉下脸:“姐姐也看不起星儿。”她着急地跺脚骂我胡说。 我嘻嘻一笑,一股脑将东西装入她外套的两个衣兜:“那就拿着。你给了我那么多,我也终于能为你做点事儿,三姐,在城里找个舒服一点儿的房子,买些喜欢的吃的和穿的,咱们是姐妹,你过得好我也会安心。” 我听到三姐带着哽咽的“哎,哎”声。 开心地笑了。 三姐与我思量再三,我们决定今晚后,要装做无事发生,我的奇遇也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过了两天,我带着糖果和腊肉去穆婆婆家拜年,她立马就拉住我,进屋暖和暖和。 穆婆婆递给我准备好的压岁红包,我腼腆地站着没有接。“你这孩子,还不快拿着。” 她嗔怪道,我双手接过,甜甜地笑了:“谢谢穆婆婆。” 能给我压岁钱的人屈指可数,奶奶、爸妈那里我的压岁钱始终是省略的,不多的亲戚朋友上门即使给了,也被父母收着。 给闵佳俊买名牌的衣服啦,报假期里县城的兴趣班等等,我对穆婆婆,由衷地尊重和感激。 “星儿。”穆婆婆的声音突然有点儿严肃 …“你手上戴的是什么?”她拉起我的手,凝视着我右手无名指上那只白翡翠戒指。 想起三姐对我的忠告,我决定缄口不语,我低下头:“是,是我捡到的。” 穆婆婆拉着的我的手迟迟没有放下。 感应到她静静望着我了好一会儿,却并没有责怪我,只是陷入一阵深入的沉思。 第9章 不该有的恻隐 一年似一年的冬去春来,日子恢复了一成不变的平静。 我已是一位年过15岁的少女,年迈的奶奶却身体每况愈下,还患有严重的老年痴呆。 父亲仍然在小镇里经营着米酒生意,因奶奶只认得父亲、母亲和闵佳俊,只认母亲伺候她的起居。 因而我母亲在家多了一项照顾婆母的责任,时常被神志不清,乱跑乱躲,还爱叫嚷打人的奶奶折腾得脸色极其难看。 而作为在家唯一的女儿,我基本承担了制作米酒、喂养家禽,牲畜、打理小菜地和打扫煮洗等全部家务。 我习惯于晚睡早起,虽然忙,但我将所有事情料理得井井有条,忙完家务。一定练字、温习各种知识点,从前,是三姐将试题练给我听,现在我习惯于自己向自己出题…三姐惋惜地说,我若能看见,一定可以考入大学。 而三姐继续在城市的务工生涯,时常拨打母亲的电话向我问候。 我也偷偷问过她,有没有将金子卖掉,住好一点的房子,生活有没有改善得更好? 她压低了声音:“我一块都没花,不要紧,我的钱够用,这些我都攒着,等你大一些,我再存些钱带你到城里去看看眼睛看能不能好。” 我的心暖暖的。 闵佳俊据说在学校的学习成绩一塌糊涂,长得身高体壮的他还时常称王称霸、霸凌同学。 他不断提出要求,要有名牌衣服,要一切拉风的东西…… 由于家里溺爱,父母也是竭尽所能地满足他。 偶尔我倚着手杖外出的时候,耳边总会传来村里妇女惊羡的声音,夸我愈发出落得亭亭玉立。 有的说:“听说这孩子不给陪嫁,那陈寡妇付最低的彩礼订给王撇子,她那撇子儿子,磕碜样儿还能娶得这样仙女儿一样的人,只可惜眼睛看不到。” 还有的说:“可不是,听说啊闵家一开始就不待见这个盲女,独宠的是闵佳俊这小子,这丫头勤快能干着呢!听说啊,在家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利落齐整,虽然失明,心里到底还是个聪慧的。” 对这些语言我知趣地装作若无其事,听到招呼“闵星儿”的,就驻足微笑点头回应。 穆婆婆 “罗大仙”硬当当的名号几十年如一日,她也有各种各样的事主需要接应。 偶尔探望我时,她时常拿起我戴着戒指的右手,细细审视。我能感受到她深邃的目光静静凝视我。 有一次,她问我:“星儿,也许你有些机缘,愿不愿意以后都跟着我。” 我正要问个究竟,耳旁传来母亲大声呼喊我的声音,奶奶拉床上了,要我帮着拆洗被褥,我只好应声走开。 现在已是仲夏时节,四姐闵小丹高中毕业回家。 不久,一张鲜红的录取通知书寄到这个不富裕的农村家庭,四姐欣喜若狂。 是她期待已久的一所北方名校,她也成为我们所在的小镇当年高考最高分的获得者。 而父亲却发了愁。 “四丫,这个大学非去念不可吗,我们已经供你读到高中毕业了。” “什么?你们什么意思?”闵小丹腾地站起。 从被名牌大学录取的欣喜中被泼了一盆凉水似的:“我三年的寒窗苦读,你们竟然不让我上大学?!” “四丫头。”母亲端着一盆擦过身子的温水从奶奶房里走出。 有点不满地说:“家里本就不富裕,你一个女娃读到现在,已经是我们家的极限了!何况你弟还小,你是做姐的,可不能只顾着自己。” “学费的话,我申请助学贷款就好啦!” 闵小丹争辩:“你们给我生活费行不行?” “不行!那可是大城市。” 母亲严肃地说:“你以为像你在市里读书那么轻松,大城市生活费可能少吗?” “你们目光这么短浅,我好不容易考上这么好的学校不要我读??”闵小丹说着,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成绩好的女孩子多得是!你以为你是什么千金小姐,家里有这个条件供你去读大学?”母亲继续不满地呵斥。 闵小丹一下像受了极大的刺激,尖声大嚷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闵佳俊什么都是享受的最好的,我在市里念书吃的穿的都是最差的,给人看不起但我尽量不管,心思都花在学习上,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不再成为像你们这样的人,这种低层次的农民和井底之蛙!” “啪啪!”两记响亮的大巴掌顿时打在闵小丹的脸上,声音之大让我冷不防被吓一跳。 父亲大概是使完全身力气给了闵小丹两大耳光,跛脚的他收手时,甚至站立都不稳。 “贱货!”父亲高声骂着,唾沫星子满天乱飞。 母亲也尖叫着跑过来,一把揪住闵小丹的头发,大骂:“你个赔钱货,要造反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闵小丹不防劈头盖脸的一顿暴打,拼命挣脱母亲束缚,大哭着夺门而逃。 父母仍在气急败坏地骂骂咧咧,而我摸到桌旁,偷偷地将那份录取通知书收入里屋抽屉。 盛怒下的父亲再看到它,很难说不会被撕个粉碎。 犹豫再三,我找出那个锦缎的小包袱,将夜明珠放入里衣贴身的口袋里,出门去寻四姐闵小丹。 在村里打谷场旁的草堆里,终于听到了她快背过气的抽噎声。 我默默走上前去告诉她:“四姐,我有办法让你去读书。” “啥?”闵小丹用手胡乱擦了一把眼泪,很是不以为然地说:“你能有啥办法,你就是一个最可怜的可怜虫。” 我低下头,摸出小包袱,从里捞了两块金条:“你先拿去吧,换些钱,一年的生活费可能够了。” 闵小丹像见鬼一样尖叫了两声,问我:“你,你从哪里来的?” 我淡淡地说:“捡的,你不要对别人讲。” 下一刻我却不防她猛然把锦缎包袱使劲一拽,抢走了。 我听到她大声说:“藏得挺深呀,你个死丫头!”而后,一溜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我驻足了很久,心里凄凉地终于明白,有些好人不能做。 动了不该有的恻隐之心,最终会殃及自己。 第10章 王撇子命悬一线 闵小丹拿着抢到手的包袱和金块,回家迅速收拾起行李。有了这些金子,她不想在这个家里多停留一秒钟。 这些金子也基本能够支撑她大学几年的生活费用。 父母不明就里,不停说闵小丹是白眼狼,白供养这么多年。 闵小丹此时根本不和他们计较,心情好到爆。 迅速收好行装找到录取通知书就往门外奔。 在院门碰到了拄着手杖慢慢走到家的我,她拎着行李在我耳旁低语一句:“你最好不要声张,被他们知道你有这么多金子却私藏着,非得打死你!我念完书以后,会给你好处的。” 我一句话也没说,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对于淡漠感情的四姐,我已做到仁至义尽。 陈寡妇的儿子王撇子,随着我年岁的增长,近期也频频登门,由于订过亲,父母对他的到来并不表示反对。 估计在他们的心里,还盘算着我快一点儿长大,好嫁给王撇子换取彩礼钱。 王撇子在我忙家务的时候跟前跟后,嘴里蹦出一些调侃甚至下流的言语,听得我十分恼火,强忍着不去搭理他。 一天,我正在料理家里的小菜地,听到王撇子的干咳声,明白他又来了。 “啧啧,我的星儿越来越水灵了,看你生得这好看劲,一天大似一天,一天美似一天。” 他涎着脸往我跟前凑,我不作声,往旁边挪动几步同他拉开距离。 “哟,别害羞呀,反正迟早是我家儿的人,看这水汪汪的大眼睛,虽然是个瞎子,但这眼神都妩媚勾魂的。” 他说着,竟然伸出不太灵活的左手上前狠狠摸了我的脸蛋一把,粗糙的手皮刺啦得脸庞疙疙瘩瘩的。 我勉强忍住心里的厌恶,正色躲开他的手:“王大哥,请你规矩点。” 王撇子嘿嘿地笑着。 毫不收敛地继续逼逼:“规矩,你以后是我媳妇儿,我怎么规矩,在洞房里你求我规矩吗。” 真是听不下去,我脸红了。 提着水桶拿着手杖,准备去田野附近的小河边打水,借机摆脱掉这个无赖。 不料,王撇子一路尾随着,我加快脚步也甩不掉。 到了河边,还没放下手里的桶,王撇子伸出左手,一把抱住我。 我慌得叫出声,手杖和桶滚落脚边。 “星儿,想死我了……” 王撇子将嘴往我脸上胡乱地亲:“这儿没人,你就先给我嘛,以后迟早也是我的。好媳妇儿…”脸上满是他嘴里喷出的喘息,还有胡渣胡乱刺着的耻辱感。 我猛然意识到,这个混蛋今天要做的不仅仅是嘴里调侃几句那么简单了,强烈的恐惧迫使我大声喊叫起来! “别,别叫,”王撇子左手抱住我,想抬起残废的右手来捂我的嘴:“好媳妇儿,老公帮你打水,别叫嚷。” 无奈他那只早已萎缩的右手根本使不上力,只能滑稽地用左手的力气使劲箍着我不丢手。 我拼命叫喊,用力他的手腕处咬了一口。 王撇子吃痛,使劲打了我一个巴掌:“痛死老子了!” 又恐惧声响会引得人来,只得恨恨地丢开我,咬牙切齿道:“他妈的,死婆娘,以后看老子娶进门后,每天怎么收拾你。” 我咬着牙,但没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眼泪打在右手无名指的白翡翠戒指上,我无法看到,此刻戒指突然闪现出巨大红光,照亮了河谷。 然而王撇子被吓得六神无主,狠狠推了我一把,狼狈地迅速走开。 我被推翻在地,忍痛支撑坐起,整理了被扯开的衣衫,捧了两捧清亮的河水,洗了一把脸。 从小到大内心深埋的巨大孤独和委屈,被王撇子这样一闹慢慢被点燃。 习惯了逆来顺受和沉默的我,内心的难过瞬间决堤,泪水一颗一颗地落下,我颤抖着蹲下抱住瘦弱的自己,直到哭得泣不成声。 不知哭了多久,精疲力竭的我拾起手杖和桶,强打着精神往家里走去。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一阵雷声似的敲门声将全家人惊醒。 母亲打开门一瞧,是陈寡妇汲着拖鞋,蓬乱着头,气急败坏叉着腰怒视着母亲。 母亲有些惊讶地试探着问:“陈大嫂,这一大早可有什么事?” “我呸!” 陈寡妇鼓起三角眼,向母亲脸上使劲啐了口唾沫:“好你个白芝凤啊,现在还给我装蒜,那瞎子可是你养育的好女儿!” 母亲不防这么一下,紧接着也是怒火冲天。 她一把扯过陈寡妇的头发:“你个死堂客一大早喷什么屎,你以为我怕你吗?” 陈寡妇不甘示弱,伸出十只涂了指甲油的长指甲就往母亲脸上一顿乱抓。 两人都是蓬头垢面,脸上深深浅浅地挂了彩。 渐渐地,干瘦的陈寡妇在比较壮实的母亲面前占了下风,她干脆扯开喉咙哭嚎:“哎哟,要翻天哟!” 她声音尖利又洪亮,在这清晨格外刺耳,一声接一声哭嚎:“都是闵家养的狐狸精女儿哦,勾引我家儿子,我儿子三天两头都往这家跑,果然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昨天回来就只剩下一丝命了,不知道小狐狸精做了什么要害我儿的命哟!” 母亲听得一头雾水,忌惮陈寡妇声音太大,恐引邻里围观。 不甘心地丢开手,搡了陈寡妇一把,说:“星儿到底怎么啦?一来就哭丧,你先不要在这比声音大,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我还想问你家那小狐狸精呢!”陈寡妇气愤地怒瞪母亲。 母亲随即大声道:“星儿,你给我出来!”我在里屋早已听到屋外的动静,穿戴好到了院子。 “你说说,昨天你和王撇子干些啥了?”母亲有点严厉地问。 我咬咬嘴唇,将王撇子在田野里对我轻薄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我抬起头,不卑不亢地说:“我只是咬了他的手一口,他把我推开就跑了。别的我什么都没干!” 母亲指着陈寡妇大骂:“你那下流儿子,还想霸王硬上弓。都订过亲了还这么急不可耐,星儿还小居然还想着坏她名节。” 陈寡妇气急败坏地抓住我的肩膀,狠命摇了几下:“小蹄子,你确定就这些?” “我发誓,就这些。”我回答。 母亲急得跺脚:“王撇子究竟怎么了?你硬要往星儿身上赖,他出了啥事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五丫头这个条件可是好不容易才说的婆家,你以为我们也想养他一辈子!?”陈寡妇这才失神地松开紧抓着我的手。 “撇子活不了了,昨天回来后,晚饭也没吃,痴痴傻笑疯疯癫癫的。半夜大叫着吐了一大摊黑血,也不认得人了。” 陈寡妇哭丧着脸。 母亲听后,思虑片刻对陈寡妇说:“别是撞到什么,中邪了吧。” 陈寡妇抬起头,眼前一亮:“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呢?我这就去请罗大仙帮我瞧瞧去!” 语罢,飞快跑去请穆婆婆了。母亲简单梳洗后,带上我一块去往陈寡妇家。 第11章 狐仙的定情之物 赶到陈寡妇家时,穆婆婆已经到了。她站在王撇子的床边,神色凝重。 而陈寡妇小心看着穆婆婆的脸色,感觉不妙。 母亲和我进王撇子屋里一瞧,我看不见,但从母亲不由自主的惊叫中,也能想象王撇子一定很不好。 王撇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如果不是还有一丝微弱的游离呼吸,基本算是一个死人。 平日里虽然手有残疾,但他整体身材还算是健壮,甚至还有一丝油腻和肥胖。 但仅仅不到一天的功夫,王撇子清减了一大圈,往日黑红的面色此刻是死气沉沉的青灰色。 更可怕的是,他的七窍,还有未干的黑血残留的痕迹。 床上的王撇子暴突着眼球,起皮的大嘴张着,往脖子旁流着涎水。 陈寡妇观察到穆婆婆神情的不轻松,顿时一咧嘴,又哭了起来:“罗大仙,罗仙姑,救苦救命的罗大仙哟。” 说罢双腿一屈,扑腾一声跪下,磕头做一不迭:“给您老跪下磕头了,这孩子的病看样子不像是正常的毛病,无论如何也拜托活神仙救救他哟,我陈荷花这些年受尽苦,从饿狗手里夺食才养大这么一个小子,今天他有啥三长两短,我不能活了!” 穆婆婆无奈望着涕泪交加的陈寡妇,示意母亲道:“芝凤,搭把手把她拉起来!” 母亲上前劝着,和穆婆婆一道将陈寡妇从地上拽起,陈寡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瘫在床边的椅子上,嘴里还念叨着:“罗仙姑,今儿这一朝,我们母子俩的命可就全交代在您老身上了!” 我在一旁听着蛮搞笑,王撇子不明原因成了这副模样,穆婆婆赶来帮忙化解。 还成了母子俩的命都是人家的责任呢。 穆婆婆拿出一串八帝钱,压在王撇子的枕头边,谁料刚压上去,王撇子开始惊声大叫。 脸色十分痛苦和扭曲,甚至那叫声都不像是王撇子的声音,王撇子基本是神志不清的。 能猜测他还有残存的清醒的时候,是听到他一边叫喊一边哀求着:“玉皇大帝,各路神仙,您放过我吧,我再不敢了。” 他在床上鲤鱼打挺似的翻来滚去,那串八帝钱突然从枕头下掉出,系着的红绳庚即断掉,钱啪啪地撒了一地。 在场的人都呆住了,穆婆婆默默蹲下拾起掉落的八帝钱,若有所思地轻轻摇了摇头。 陈寡妇更是捶胸顿足哭喊着:“我的儿哟!我的儿,你八成是没有救了哟,都是闵星儿这丫头害得你,勾得你天天去找她,这下不知道招惹上什么东西了哦?” “闭上嘴,不要胡说!”穆婆婆神色愠怒地站起身。 斥道:“凡事皆有因果,这世上抬头三尺有神明,做了亏心事遭到报应,那也是理所应当。” 陈寡妇不敢再撒泼,抽噎着垂下头,一双三角眼肿得像桃儿,嘴里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穆婆婆示意我们都出去,她一人留在王撇子屋里。 穆婆婆将香炉摆放在床头,理出清香三柱,跪下闭着眼睛,嘴里念叨着什么而后恭敬将香插进香炉里。 可是,忽地一刹那,香齐刷刷地灭了。 “不好。大凶之兆,看来非要他的命不可。”穆婆婆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一个幽幽的声音在穆婆婆的心间响起:“此人妄图奸淫他人之妇,死有余辜,本座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穆婆婆一个激灵,紧接着再燃起一支香,跪下举过头顶。 低声说道:“王撇子冒犯了上仙,请求上仙看在孤儿寡母多年相依的份上,且留他一条命,他日他小心为善,也当是为上仙再添助一分修为!” 约莫一两个小时,穆婆婆推门出来了,脸色苍白、神色也沉重起来。 陈寡妇赶紧迎上去,问情况怎么样,穆婆婆看向母亲和我,轻轻拉着我的手说:“星儿,你随我来。” 似乎怕陈寡妇尾随,穆婆婆牵着我径直向前走,直到走到了公路边的岔路旁。 她停下开口了:“星儿,这里没人,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我认真地点点头。 她接着拿起我的右手,目光落在那枚戒指上面:“这个究竟是怎么来的,今天你必须告诉我,很可能和王撇子的性命有关系。” 我信任穆婆婆。 再说王撇子虽然对我做了侮辱且恶心的事,毕竟人命关天,我也不能给穆婆婆拉后腿。 我一五一十地将山上的地洞里救出一只小动物,可能是一只小狐狸,以及掉入地洞里被搭救后听到的奇怪话语。 收到的锦缎包袱,连同三姐闵小秋告诉我的婴儿时期被亲生父母丢弃莫名地被人送到家的事情都告诉给了穆婆婆。 我感觉到了她的惊异,因为她始终不发一语。 只喃喃说了一句:“这般本事,应当和他有关。” “穆婆婆,他是谁呀?”我拉了拉穆婆婆的衣袖。 “星儿,你手上的戒指大有来头。”穆婆婆拉我在路牙子就地坐下:“我的推断应该是没错的。” 感受到她温和地凝视我的脸:“从第一次看到这戒指我就很是疑惑了,如今跟我父亲讲过的传说算是联系上了,我说了你也不用害怕。” 我点点头:“有您在,我不怕的。” “你手上的戒指,应是远古狐族的物件,听我父亲讲,我家早在明朝的时候,祖先就曾拜在天师傅君陵门下,世代皆有传人从事为人驱邪纳吉、医治疑难杂症的事业;从祖先留下的手迹中,记录着当年狐仙镇守庇护山海关以南的许多事迹,一切生灵、百姓也皆在他的照管和统治范围内,甚至还流传着狐仙为穷困人家送银子、为灾荒地区的孩子送粮食,天荒时降雨等故事。手迹在动乱的年月万幸得以保存了相当一部分,我也有幸自幼精读。” 穆婆婆缓缓地说,我下意识摸了摸戒指:“如果是狐仙的东西,为什么会给我呢?” “这个,我也不太了解,但可以肯定的是,你们之间必然是有羁绊的。还是很深的羁绊,因为…”她有一些欲言又止。 我摇摇她的手,追问道:“到底因为什么呀?” “唉。”穆婆婆摸了摸我的后脑勺:“因为这枚戒指,应当是狐仙的聘礼之一,也就算他的定情信物。你戴着它,能让你的喜怒哀乐与他连接起来,他能够感应,从而也能更好地保护你。” “定情信物?!”我惊讶地张大嘴:“他以后要娶我吗?可我并不认识他的呀。” 我要做狐仙的妻子?为什么会选择我,我本能地对物种不一样有点抗拒:“穆婆婆,那我能不嫁给他吗?” “不可以!” 穆婆婆着急捂住我的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狐仙不轻易与人类结合,特别是这样来自远古,有着高贵血统的上仙!这枚戒指,应是他对你最真挚的情意,在适当的时候答案定会水落石出。” “而现在,你不可胡说,毕竟人无力与天命抗争,他听到会生气的!”穆婆婆严肃地告诉我。 我知趣地赶紧点头,她这才松开捂着我的嘴的手,松了一口气。 第12章 愿意跟我一起吗 “星儿。” 穆婆婆说:“王撇子此番对你无礼,让你平白遭受极大的委屈,应该是你的戒指传导给那位上仙,你身处危险境地。看到自己以后的妻子被人平白无故轻薄至此,他定是动了大怒,我看王撇子的样子,死是要死的,并且死得还没有那么轻松,应该会被狐仙慢慢折磨致死,我试着在里屋做法,遭到了警告。” 我喃喃自语:“是他觉得我委屈了,所以为我出气么?” 穆婆婆点点头:“这位狐仙的灵力根基深厚,不是老太婆我能够抗衡的,何况,还是出于护妻心意。” 我脸红红地低下头,从小到大除了三姐会关怀我,我早已习惯被漠视和嫌弃,现在却有人为我受的委屈而愤怒。 况且我还仅是一位15岁的少女,却有一位未来的夫君了,是一位道行高深的狐仙作为夫君。 穆婆婆还告诉我,天命万不可抗逆。 穆婆婆慈爱地摸摸我的头:“打小儿,我就感应到你和凡人是截然不同的,又是那么个善良、漂亮,聪慧的孩子,这一回王撇子遇上大劫,那位狐仙不松口我想没人能救活他,说不好,还有可能殃及到他的家人。” 我惊愕地抬起头:“王撇子是真的活不了,而且他的母亲也有可能丧命吗?” “是的,不错。以我多年来的了解,厉鬼与一般的小妖精作祟,往往都会殃及身边亲近的人,何况是灵力高深、又有深深保护你之心的远古狐仙!” 穆婆婆肯定我的推测。 “穆婆婆,虽然我讨厌王撇子,但他的母亲养育他一阵儿,实属不易。他得到教训就足够了,我真不愿意他和他的母亲不保性命,您再想想,真没有其他的办法或者转机吗?”我摇了摇穆婆婆的手,请求着她。 穆婆婆温和的声音响起:“星儿好孩子。办法仅有唯一一个,并且必须靠你。” “穆婆婆,我愿意救他们!需要我怎么做?您告诉我就好。”我认真地点点头。 “好,那你随我来。”穆婆婆仍然拉起我的手回头转向陈寡妇家走去。 径直到了王撇子的床边,撇子青黑的眼圈呆滞地望着房梁的一角,看上去格外骇人。 穆婆婆从包里拿出三炷清香,递给我:“星儿,你来点。” 我点了点头,依照吩咐点燃了三炷清香,跪下举过头顶。 穆婆婆叮嘱我:“星儿,如果愿意救王撇子你就自己开口。” 我想着为我出气的“夫君”,脸一红。 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语:“上仙,很感谢您为我做的一切。俗话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况且还听闻您自古都是庇佑老百姓的仙灵,做错了事情需要付出代价,王撇子的代价已经付到了,恳请您且留下他和家人性命,我相信他今后也万万不敢了。” 念罢,我将手里的香恭敬插进香炉里。 刚松手,突然一阵劲风刮过,天地间黑了起来,本是白昼却似乎一瞬间好似落入黑夜里! 一个低沉、幽冷的男子声音在我们耳边响起,我猛地一个激灵。 是的!掉入枯井的夜晚,和那个有毛茸茸小手的孩子一道的男子。 就是这个声音! 那个声音冰冷地说:“好你个不知趣的老太婆!” 我吓得跌坐在地,但仍然鼓起勇气,抓着穆婆婆的手。 对着空气中解释道:“不是的,不关穆婆婆的事情,是我认为他虽然有错,但是命不该绝,请上仙不要迁怒于穆婆婆,也留他们母子一命。” “哼!” 男子冷哼了一声,有点不满:“你不规规矩矩地待在家里,被人占尽便宜。是不是你与他订过亲,舍不得他死,啊?!” 我的脸顿时绯红,局促地顿了两下脚。 也不管对方是身份高贵的狐仙了,声音提高了申辩着:“你,你不要胡说!我对王撇子没有一点儿想法。” “罢了,老太婆把你搬出来,我就暂且饶他一条狗命!若有下次,” 男子沉稳的声音变得阴冷无比:“我要这对母子俩,魂飞魄散!” 我倚靠着穆婆婆,身体控制不了地微微颤抖,转眼间,天地清明起来。 幕布一样低垂的黑色散去了。 王撇子从床上坐起来,声音恢复了平常,他的左手抓着后脑勺,望了望我和穆婆婆,又伸出自己残疾的双手看了看,眼神里已不再呆滞。 王撇子莫名其妙地问穆婆婆:“罗阿婆,您和星儿怎么会在这儿?” 穆婆婆仔细观察了王撇子一番,长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她抱了抱我的肩膀,将我从地上扶起。 如释重负地说:“好星儿,王撇子没事了,好孩子,一切都没事了!” 穆婆婆推开门迎进母亲和陈寡妇,陈寡妇抓着她儿子。 上看下看,捏捏脸又摇摇肩膀,还稍微用劲在撇子脸上拍了两下。 王撇子不满地捂着脸:“妈!您干啥,不认识我了吗?” 陈寡妇这才咧开嘴,嚎哭出声双手抱住王撇子,一个劲嚷嚷:“我的儿哟!我的儿,这道鬼门关你算闯过去了,感谢皇天后土,不然我这做娘的怎么活哟!” 注意到穆婆婆,她立刻拉着王撇子,让王撇子给罗仙姑磕头谢恩。 穆婆婆摆摆手:“陈大嫂,叫撇子起来吧。撇子做过啥他心里有数,这次算是天上的神仙看不过去,惩戒了他。” 说罢看了我一眼,又说:“撇子,以后记得一定要本分度日,内心向善,再不可做这龌龊事遭惹神明的训示。” 王撇子心知肚明,立刻意识到自己应是对闵星儿调戏无礼,招惹到什么险些丧命。 脸上憋出猪肝色的红,又非常后怕,赶紧胡乱答应着。 穆婆婆不理会他,对母亲和陈寡妇道:“有一件事,本是你们两家的家事,老婆子理应不该管,但介于王撇子的身家性命,我不得不说,你们定下的星儿与王撇子的婚事应该就此打住,万万使不得,否则还会遭致大祸。” 陈寡妇一愣,听到和王撇子的命有关,她也明白穆婆婆的本事,忙答应下来。 母亲有点不甘,眼看着几年后到手的彩礼就这样没了,还想问个究竟。 “强柱家的,这事不是你该打听的,星儿这个孩子福气大得很,希望你们也能稍微善待她一点。”穆婆婆深邃的眼窝里,炯炯有神的眼睛静静直视着母亲。 母亲有点儿局促地低下头。 穆婆婆让母亲先回家,说还有话对我讲。 “星儿,你是有仙缘的。你愿意跟着我一块儿做事吗,为人驱邪纳福,对你也是一种极大的福报。” 穆婆婆慈爱地对我说。 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与其留守在那个冰冷、空洞的家,我百分百愿意跟随着穆婆婆。 第13章 正式归为门下 第二天,穆婆婆登门拜访,后面跟着一位乡亲,帮着她拎来许多物品。 有给奶奶的滋补品,就连出嫁的大姐、二姐,离家的三姐和四姐 给全家的每人都准备了礼物。 虽然穆婆婆此前也偶尔来看看我,但如此隆重的阵仗,让母亲略有不安。 毕竟穆婆婆的威望,在方圆十里八乡那都是响当当的。 “罗大仙,何苦准备这些金贵的东西,您能来我们这穷家,就是给我们一家人争脸了!” 母亲立刻给罗婆婆搬来家里最好的椅子,吩咐我快去准备茶点。 穆婆婆微笑着坐下,也示意母亲在一旁坐下,道:“星儿她娘,今儿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与你商量。” 母亲抓耳挠腮:“嗨,您老还能有什么事与我商量。我就是一个没文化的村妇,要是能帮上您老一星半点儿,您尽管开口。” “这事儿不需要星儿娘出一点儿力。” 我端来刚泡好的花茶,静静站立在一旁,手里秉着一枚小刀,缓慢却熟悉地削着一只苹果。 穆婆婆微笑着扫视过我,随即对母亲道:“我想跟你要星儿这孩子。” “要,要星儿?”母亲有些懵懂地望着穆婆婆。 “不是说她来给我做孙女儿,不当你们的女儿了,虽然我十分想有个这样的乖孙女。” 穆婆婆慢慢喝了一口茶,笑着道:“这孩子我看她福气不浅,道法上也颇有些慧根。我想收下她,从此带在身边。出去做事的时候也多个帮手。” 母亲显然没想到穆婆婆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呆呆地说:“可,星儿她是个盲人,也没有去学校读过书,她怎么能帮上您呢?” “这些都不是问题,往往看不见的人的内心更加干净和纯粹,可能洞悉鬼神也更有灵性,况且星儿打小那样聪慧。至于没有在学校念过书,这个不重要,我自会慢慢去教她。”穆婆婆说。 母亲却面露难色。 开口:“承蒙罗大仙您老那样看得起星儿,只是我家现在情况不好,她奶奶身体一天坏似一天,里里外外都要靠星儿帮我,这……” 穆婆婆会意点点头,从夹衫的内侧口袋里摸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交给母亲说:“这些情况我也有想到过,这样可行,星儿料理好每天最急需的家事后便来找我,这些钱你先收下,当作一点星儿不在家给你们增添了工作量的补偿,往后啊,我定期还会给你的。” “这使不得!罗大仙我咋能收您的钱。”母亲一个劲地摇手。 “收下吧,星儿娘。” 穆婆婆双手郑重地将信封交到母亲手中:“老婆子也恳请你将星儿交给我来调教,我向你保证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一定为她负责一天。” 我默默站立在一旁,听到穆婆婆的话,内心满是感动。 母亲思虑了一番,好像自陈寡妇处退婚后,把我交给穆婆婆也算“解决”了家里一大半的负担。 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叫随到地使唤,但最主要的家务活儿仍是我在做,还能定期有钱拿,好像也蛮不错! 她接过信封,笑意开始堆在脸上。 对穆婆婆说道:“嗨,也不知道这五丫头从哪里修来这么大的福分,能让罗大仙青眼相看,那好吧,以后就拜托罗大仙多照看这个孩子了,将星儿严厉地管教管教,这孩子打小儿虽看不见,喜欢到处跑野惯了的。” 又垂眼看向我说:“五丫头跟着罗大仙好好学学本事,我们家都是老实本分的好人,可别给我们丢人。”我低头应声答应。 十日后,是穆婆婆事先看好的黄道吉日,我来到穆婆婆家,正式行拜师大礼。 事先,我已和穆婆婆一同准备好了仪式的一应物品。 在天师傅君陵和罗家祖师爷的画像前,恭敬地摆好水果、点心等一应贡品。 我换上了洗得干干净净的一套半新衣服,分别在傅君陵天师和罗家世代衣钵传承人的牌位前,虔诚地上好香蜡,跪下磕头。 穆婆婆穿着一身整洁的黑色棉布衣裤,银发一如既往地梳成利落的发髻,她端坐在一侧的太师椅上,看着我颔首微笑。 我双手稳稳地端起一盏考究的青花茶盏,据说是罗家的先人从清代传下来的。穆婆婆悉心珍藏着,很少使用。 我表情郑重,端端正正对着穆婆婆的方向跪着,忍住内心的复杂和激动,认真地说:“师父,请喝茶!” 穆婆婆连忙单手握着我的手,我虽然看不到她深邃晶亮的眼睛里泛出的点点泪花儿。 但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掌心温暖的触觉。 片刻,她定住神,接过我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大口。 接着温和地对我说:“徒儿请起。” 我微笑地站在她的身旁,心里泛起幸福的涟漪,除了对我友善关爱的三姐闵小秋,我又多了一位珍贵的,关心着我的人! 我有师父啦。 我从内侧口袋里拿出那枚仅剩的夜明珠,双手捧到师父面前:“师父,徒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拜师礼,这颗珠子,是和您说过落井那次,狐仙给的;希望您收下!” 夜明珠的光辉,顿时照亮了整间屋子。 师父叹气道:“我如果没看错,这应该是狐族雪国的珍贵物件,星儿,这颗夜明珠是无价之宝,你得好好收好,师父不要。” 我急了,“扑通”跪下,毕竟还是个天真单纯的小少女,一着急声音不自主地带着哭腔。 我央求着:“师父您收下吧,徒儿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要是连拜师礼都不献上,那就实在太不应该了。” 师父大概看到我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加之对我的疼爱,她双手把我扶起。 接着摸摸我的头:“你这孩子呀,那师父暂且帮你保管着,为师,就谢过了。” 我将夜明珠交在师父手上,合上她的手指,开心地笑了,大大的眼睛弯成两道明艳清亮的月牙儿,现出那对甜甜的梨涡。 第14章 认真学艺的日子 听到师父刚才提起雪国的狐族,我好奇地问到:“师父,您刚才说夜明珠是雪国的物件,狐仙们也有自己的国度吗?能和我讲一讲吗。” 师父摸了摸我的头发,拉我在她旁边的一只小小的樟木凳子上坐定,点点头。 “师父告诉给你听,我的祖先叫做罗庭烈,明代弘治年间人士,一生游走在中国的各处土地,助人行医治病、驱邪纳福,乃至斩妖除魔,做着正义、积德行善的事情,他的本领高强,后人以他的手迹为珍贵基础,加以学习和实践,通过文献保存和口口相传,始终秉承着祖辈的遗志,坚守着这份事业;” 师父顿了顿,继续道:“你一定想问,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么多。其实关于这个世界,不仅仅是我们活着的人的世界,还有神仙、妖魔和阴人的世界。我的祖先游历一生,百岁高龄才仙逝,经历丰富多彩!而他和狐仙打交道的次数最多,其中最令他难忘的便是这枚戒指的主人,这位远古的上仙。留下的珍贵手迹,有他自身经历的人、妖和鬼等生灵事迹,我看到过以图画的形式记录的雪国狐族一些常见之物,其中,就有这颗夜明珠和戒指。” 我专心听着,对罗家的祖先和世代衣钵的传承人,油然而生一股崇敬之情。我托着腮,继续望着师父声音的方向。 “星儿,早在上古时期,狐族与凤凰、麒麟、龙、龟并列为祥瑞之兽,他们造福百姓,尤其倾向守护正直善良之人,正义又精明,帮助善良人、扶助穷苦人,但同时也会惩罚恶人,守卫着土地和生灵。” 师父沉吟片刻,发出叹息:“可惜,由于商朝九尾灵狐附身妲己而迷惑纣王,导致其残害忠良、暴虐无道、荼毒百姓,上天愤怒地灭亡了无道的商朝,开创了以仁治天下的西周,同时,九尾狐犯下的弥天罪行惹怒了女娲娘娘,将狐仙愤怒地赶出了祥瑞之列,狐族的先人带着子民去往深山隐居修炼。直到东土和中原的狐族基本统一为一个种群,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国家。” “这个种群的狐,狐仙以白狐与赤狐为主,按祖先的记载,山海关以南,由那位上仙守护的土地叫作雪国,山海关以北直到阿尔卑斯山一脉,是另一位上仙掌管,传说叫作炙国。” 师父的目光又注视在我右手那枚戒指上。 惊异地听闻狐族一脉的历史竟然如此恢弘,我有点儿痴迷的好奇,对于即将开始的这一行多了些许敬畏之心。 自此,我作为罗穆一唯一的弟子,开始了和师父认真学习本领的历程。 我比以往起来地更加早了,尽量轻声地做完力所能及的家务,好尽快去找师父,认真受她传授,用手摸着记忆下各种法器和用途。 而奶奶的病症一天重似一天,几乎已达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母亲叫苦不迭。 又少了我这一个可以差使的人,尽管我以一人之力尽可能周全地做好家中各种事务。 包括,给闵佳俊准备的带去学校保温桶里的饭菜,为奶奶洗弄脏的床单衣服,夜间依然承包着制作米酒,加入酒曲啦,发酵糯米啦俱一应事务。 母亲仍然常常抱怨。 她疲惫地眨着被奶奶折腾得有些发红的眼睛,语气带着酸劲地对我说:“五丫头你现在倒是好了,以后也有了罗仙姑这一个靠山,现在就知道把家里全部丢下,也不想想是谁把你养得这样大。” 我也不辩驳,而是两头兼顾着,尽管,比以往休息的时间更少了。 但只要能和师父待在一起,我的心就充溢着宁静和快乐。 偶尔我会借用师父的手机,拨通三姐闵小秋的电话,告诉她我已是穆婆婆的徒弟,以后我跟着师父学习,也可以有自己能够谋生的事情了。 三姐为我开心的同时,也有点担忧:“五妹,罗大仙多年的行走,她自有一身本事,但她要做的事儿常常和…和鬼有关,你会不会害怕。” “再可怕,也没有一辈子做个让人嫌弃、没用的盲女可怕。”我在电话里淡淡地笑着。 三姐沉默了一下,随即又恢复爽朗的声音,对我说:“好好儿和你师父努力去做,三姐我始终相信你,你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师父耐心、不余遗力地传授我,我的眼睛看不见,她拿出黄纸,用毛笔细细蘸着朱砂握着我的手,手把手教我画各种各样的符纸。 师父告诉我,我们是阴阳师,和传统的驱魔师有所不同,我们是傅君陵天师后世传人,传承着道家的门脉…… 她教我用手辨认包含法镜、桃木剑、招魂铃、拷鬼棒等各种工具和法器,要我背下使用方式和用途。 并且,她告诉我做了这一行,随身要放置平安符、五帝钱、八帝钱,糯米等驱邪之物。 师父温和地叮嘱我:“星儿,咱们现在的基本功一定的要扎实,因为在关键时刻,往往能够救你的的性命。” 师父还说:“你要记着,做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是要有善心,对鬼神不可蔑视,应当时时保持敬畏,如发生不好的情况,我们要尽力探寻作祟的原因,如果能帮就尽力去帮。哪怕遇到厉鬼和佞妖也要尽力用真诚去感化它,不管是人、鬼,妖,皆是生灵。而不可一来就抱着以最狠辣的方式解决对方的心态,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地杀戮。” 我将她的话记在心里,将她所教给我的内容,在心里默默思量成百上千次。 直到能独立画出各种符纸,把学到的知识能够在心里清晰地显映出来。师父满意地微笑看着我,不住地点头。 偶有空闲,我会不自觉摸一摸我右手指上的那枚凉凉的白翡翠戒指。 自从被戴上的那一刻起,它就好像就成了我右手的一部分,我也曾担忧过招人侧目,想过取下它。 可是试着去摘,却不能撼动分毫。 好在我接触的人极有限,家里的人可能也会认为,是我在哪里捡到的一个小玩意,因此也并不上心…… 偶尔,我会想到师父讲到的这枚戒指的意义,自从他…饶了王撇子的性命后,这位上仙又在我平静的生活里消失了,想到我以后会嫁给他,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第15章 全身长鸭毛的人 日子就这样忙碌却充实地过着。有一天清晨,我正在清扫家中的院坝,师父突然登门了。 自打我拜师后,每天忙完家务事儿,总是尽快赶往师父家,我们每日见面,师父也没有必要再来探视我。 听到师父唤我的声音,我有点儿诧异,今天怎么亲自来了呢。 我赶忙应着,准备给师父搬椅子。 师父制止了我,干脆利落地对我说:“徒儿,赶紧收拾一些生活用物,我们有事主了。你同我一块前去看看。” 又摸出一只信封,塞给门槛立着的母亲:“星儿的娘,孩子要和我出去几天,这点钱你收好。家里就辛苦你了。” 母亲接过信封,放入衣兜笑容满面:“罗大仙,您请便!星儿这个样子在在家里,也帮不了多少忙,我照顾她奶奶辛苦就辛苦,也只我能做下来。” 师父深邃的眼眶里,一双清亮的眼睛有点悲悯地瞟了母亲一眼,看向还拿着扫帚的我,温和地说:“星儿快去收拾吧,我等着你。” 我应声,快速回屋收好简单的换洗衣物和日用品。 很快,我们就坐上到县城的汽车;我问师父:“师父,我们要去哪里啊?” “黄县。”师父回答我。 黄县,是本省另一座城市的下级县,离我们所在的位置还有四五个小时的车程。 我长到这么大,最远也只是去了场镇,就连家乡所属的县城都未曾去过,这次算是我第一次出远门。 我问师父:“那咱们需要做些什么呢?”随师父第一次亲临现场,对于未知的一切既有些期待,但又有点紧张,怕自己处理不好拖了师父的后腿。 师父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她轻轻摸摸我的头发:“星儿不用太过担心,听事主的家人讲,是得了怪病,具体的情况也得看到事主后才能知道。” 我听话地点点头。 到了县城,我们还需要再次转车才能到达黄县,师父牵着我买好票,唯恐人流拥挤,我眼睛看不见,不小心给挤丢了。 而后带我到附近一家小面馆,要了两份香辣爽口的牛肉面,还给我卧了一份鸡蛋。 虽然我眼盲,但我的听觉和知觉比常人要敏锐地多,听得热闹的人群声,坐在小面馆里,也感受得到那久违的自由和浓浓的烟火气。 师父为我点的牛肉面,我感觉异常可口,大口大口地吃着,心底有一种暖意腾腾地升起。 师父在我对面,不紧不慢地吃着面,我不能看到,她清癯的脸上,那双深邃眼窝里的眼睛注视着我时,慈爱地弯成了微笑的形状。 经过几小时的车程,我与师父到达了黄县,再次转了一次车,在天擦黑前,终于到达了事主家所在的水莫村。 一进门,师父来不及歇息,便立刻要求查看事主的情况。 事主的妻子,一位普通的农村中年女子,正抹着眼泪束手无策,终于等到了师父进门,立即迎了上来。 她注意到师父身后还跟着我,有点疑惑地问:“罗大仙,这个漂亮的女娃娃是谁呢。” 师父一边回答,一边往里屋走:“哦,这是我的小徒弟,不碍事的,她也是我的帮手。” 中年女子有点儿惊讶地说:“啊呀,还这么小啊,这孩子长得真俊俏,就和那瓷娃娃一样。这样小,就能一块儿看事情了,蛮厉害的!” 师父走到事主床边,沉静着脸色,绕着事主查看了一圈。 床上的人面如死色,说不出一句话。 师父伸手拉下事主上衣看了看,脸色微变,而后呼唤我:“星儿,你过来。”我摸索到了床边。 师父又问:“你能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屏住呼吸细细思索:“好像,有一股鸭腥味道!” 师父点点头:“不错,事主的疾病也确实不是寻常头疼脑热之症,他的全身除了四肢,都长满了鸭毛。” 人的全身长满了鸭毛?!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事主的妻子此时发现我是一个盲女,但却能自如地行动,与师父配合着看事。 她看向我的眼里有一丝遗憾与同情。 “这些天,你们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还烦请细细回忆后说与我听,不要有遗漏。”师父转头对事主的妻子说道。 话音刚落,躺在床上的人突然大叫大嚷起来。 他的双手疯狂地在身上乱抓,有些地方甚至都已被抓得破皮感染,血水混着脓水流到床单上。 长鸭毛的部位引发了剧烈的瘙痒,让他的脸扭曲成一团,生不如死。 事主的妻子吓得面色蜡黄,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万分委屈地说:“罗大师,我们一家都是普普通通的庄稼人,每天无非就是种田,侍弄一些牲畜,我的一儿一女都已成家,现都在外地打工,家儿里就剩我和我家的这口子,一直平平静静度日。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儿啊!从四天前的半夜,他就全身都痒的厉害,一宿没休息。天亮一瞧,我们都吓坏了,全身,全身都是毛。” 她哭泣了几声,接着说:“一开始我们不知道是啥原因,去了县里的医院,医生也说不很清楚,当作严重的过敏来医治,但一点儿用也没有,症状一天严重于一天,孩子们在外地,都还不清楚我也没忍心告诉他们,我看我当家的这条命也经不起几折腾了!”说罢,泣不成声,撩起衣角抹起泪水。 师父摇摇头道:“不太对,我看你丈夫的情况不是普通的病症,有一点像受到了报应。” “受到报应?” 事主的妻子显然十分诧异,她说:“可,可是我们没有什么仇家啊,我和我家那人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庄稼人!我们没有去招惹谁呀。” 师父低下头,细细思索,事主之所以如此的原因还需要仔细探究。 眼看天色渐晚,她小心地从事主的胸膛拔下两根鸭毛,朝枕头下放置了一张的符纸、一串八帝钱。 事主稍微感觉舒适,呻吟声渐小,面色痛苦地勉强睡去。 事主的妻子见识到师父的本事,稍感安慰。 她哀求师父:“罗大师,我们确实没办法了,您老人家行行好,一定救救我这当家的。” 师父沉静地回答:“大嫂,我尽力而为,你且不要太心急。”我们吃过晚饭,住在事主妻子收拾好的房间,师父坐在灯下看着那两根鸭毛冥思苦想。 我感受到安静的氛围,静静地坐在床边,不发出一点儿声响。 良久,师父的两眼闪出一点光亮,她蓦地抬起头,冲我说:“星儿,今天早点休息,明天一早随我去一个地方。” 第16章 六百年古寺 翌日,师父与我早早起床,没有惊动事主夫妇,我们去了县里的车站。 师父在小摊前为我买了烧饼和鸡蛋,匆匆拉着我坐上客车。 我不明就里,吃着早点问:“师父,我们这样赶是去哪里?” 师父内疚地说:“星儿,跟着师父辛苦你了,只是我们要为事主充分负责,最大限度帮助解决问题,我怕多耽搁一会,他的生命就消逝得更快。” “不,不,师父,我不是那意思。”我想师父也许会错意。 于是放下手里的早餐摇摇头,认真地说:“我是想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和这位事主身上的事有什么联系,为什么人的身上会长鸭毛,而且事主一直都在极其痛苦得喊叫,是什么扰得他那么痛苦?” 师父和颜悦色地说:“我们今儿一道去,是为了印证我的推测。如果我所想不错,事主或许就有救。” 我点点头,师父讲了从那位事主的胸脯上拔下的鸭毛,闻着有一股香蜡的味儿。 我摸着鸭毛手感甚是粗糙,听师父说,它暗淡灰暗,没有一点光泽度,这是非常非常老的鸭子羽毛才会如此。 我低声道:“师父您讲过,事主的事情说不好是报应,和这些显现的情况也许也脱不了关系。 她点点头说: “推断得一点不错。” 我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摸出保温杯,拧开盖子递给师父,聚精会神地面向师父的方向,继续听下去。 师父喝了一口热水,接着说:“黄县,是我们省有名的佛教遗产县,别看一座不大的县城,汇集了大大小小上百座佛寺,也是我国有名的宗教学术界的研究地。” “其中,不乏有一些年代久远的寺庙,时间最长的是至今足有800年的霞光寺,但由于确实年代过于久远。” “前些年的保护意识淡漠,破坏非常严重,几乎已坍塌。在周围县市百姓心中有一定名气的,要数静寺,静寺修建于元末明初,距今已有600多年了,为什么静寺有一定知名度呢?因为,听说那里出现过佛光。” 我惊讶地睁大失明的眼睛。 稚嫩的脸上呈现着少女的惊异和娇憨,浓密的长睫毛扑扑闪闪,那一双先天失明的大眼睛却愈发因不含杂质的清澈,显现着脱俗的美丽。 虽然年纪尚小,我察觉不到自己面容已显现出一种明艳的妩媚。 我眨巴着大眼睛,娇憨地问师父:“师父,那么静寺是一座充满着灵气的寺庙吗?” 师父笑着点点头:“静寺是西域高僧鸠摩罗什的传世弟子建立,据说那位建寺人,仙逝以后的舍利子晶莹剔透,这是修成正果的表现。” “600年来,来静寺的善男信女只要心怀虔诚,许愿十分灵验。甚至,清朝末年,静寺出现过佛光。到现如今,静寺仍然汇集黄县周围着不少前来求取心愿的善男信女与佛教信徒。” 我又问:“那么静寺和事主全身长着鸭毛又有什么关系呢?” 师父沉吟片刻:“事主所长的鸭毛,看上去是一只世间少有的老鸭的羽毛,并且伴有香蜡的气味,我想,可能和一只长期在寺庙,感受佛龛的香火,已有相当灵性的老鸭子有关,若我所猜不错,黄县当地最有可能的便是静寺。只有在这样有得道高僧,并有佛主垂怜的古寺,动物才有可能借机修炼,而变得有灵性。” 我已全明白了,点头静静坐着,不再烦扰师父…… 一切事宜,还需要到达静寺之后才可得出答案。 经过两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到达静寺所在的平安镇。 师父不停向人问路,而后塞给一位愿意骑电动三轮车带我们的老乡车钱,终于,我们到了静寺。 静寺在一座小山的山顶,门口足有一百余级的长石梯,她小心牵着我,迎着石级而上。 跨入门槛,师父不由愣住了。我好奇地问师父看到什么了? 她告诉我,原来静寺面积很小。 大门两旁有两棵古老、树冠繁茂的老银杏,僧房、禅房也仅有少量的几间,寺院院墙是洁净的灰色青砖。 寺院正中方位是大雄宝殿,也就是正殿,古老的雕廊画柱被后人和信客再次上漆维护,显得神采奕奕。 大殿前燃烧着密集的香火,有一些熙熙攘攘的香客虔诚上香供奉,进入大殿里跪拜。 整体来说,静寺虽小,但由于修建基础牢固和后世人的悉心维护,看上去仍然充满生机与活力。 师父领着我进入大殿,虽然陆续都有人来,但大家都静静跪拜或许愿祈福,在这佛门净地没有一丝喧哗和对佛主的不敬。 大殿的佛像边有一位小沙弥正念经敲着木鱼,伴随着浓浓的香烛气味,让人感受到神圣、庄严。 师父轻声走到小沙弥面前,念经的小沙弥停下,睁开了眼睛。 他放下经文和木鱼,双手合十低着头:“阿弥陀佛,两位女施主可有事要吩咐。” 师父拍了拍我的手背示意,我会意与师父一道双手合十还礼。 师父道:“小师父,我们师徒二人,是道家天师门派的传人,现有人命关天的事情,求见住持。” 小沙弥点头,示意我们随他来,穿过仅有的几间房屋。 在靠近院墙的禅房前,小沙弥道:“请二位施主在此等候,待贫僧面见师父。” 师父客气地点头说:“有劳。” 片刻,他跨出门双手合十道:“我家师父请两位施主进去。” 师父牵着我跨过禅房门槛,素净的禅房里仅有一张木桌与条凳,白墙上供奉着佛龛,空气中飘浮着淡雅的佛供檀香的香气,让人心绪宁静。 师父轻轻牵着我,避免磕碰到。但其实她后来告诉我,这间禅房非常简洁。 一张土炕上铺着一张一尘不染的草席,简单的卧具整齐叠放在一侧。 一位须眉雪白的老僧人盘坐在炕上,他闭着双目,手持木鱼诵经。 红润的面色,安宁祥和的神情,看不出他的具体年纪,只能用鹤发童颜和超凡脱俗来形容。 住持主动询问,虽声如洪钟,但态度十分和蔼道:“两位女施主可碰到什么难事?” 师父说:“大师,实不相瞒,确有事情请教,敢问大师可认得这个?” 说罢将包裹好的鸭毛递上去。 老住持单手将鸭毛放置掌心查看,而后问道:“请问两位是从何处得来这个?” 师父将事主的情况一一讲给住持听,住持听后不住叹息:“阿弥陀佛,万事皆有因果,它本是具有佛性,想要修行的。往往动物的灵修需要花费更大的代价,只可惜。” 第17章 只可保留向善的心 原来,这两根从事主身上拔下的鸭毛,来自静寺一只66年岁的鸭子。 这只麻灰色的鸭子从破壳不久就来到寺院,每日在大殿里,听师父们诵经,感受香火的熏陶。 久而久之,它具有了佛性。 它聆听木鱼和诵经的声音,也会虔诚地在殿内的佛像前伏下赤羽,久久地跪拜。 而有僧人看到,这只鸭子竟然还偷偷吃过佛前供奉、燃尽香蜡后的香灰,这确是闻所未闻。 当年的住持另有他人,当他与弟子们讲经时,鸭子也会站在角落,安安静静地认真听着,直到过去了66年…… 静寺里不多的僧侣早已习惯只鸭子的存在,它早已具有灵性,一心修行,渴望获得仙机后、修成正果,而在四天前老鸭子失踪了。 老住持将两根鸭毛放在案前,双手合十诵起经文,事后想起来可能是为它超度。 然后在佛龛前点燃,鸭毛燃烧殆尽,只留一撮小小的黑灰。住持用一方白纸仔细包裹好黑灰,交给师父:“请施主将此灰用于救人吧。” 师父点头会意,双手接过。谢过住持便带我离开了。 了解了事情的背景,师父和我对此事的猜测已八九不离十…… 我们不敢停留,一路驱车赶回事主家。 刚一进门,就听到事主抓耳挠心的叫喊,格外渗人。 事主的妻子慌忙迎上来:“罗大仙,我家这个人是不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师父严肃地看了看她,提醒她慎言。事主的妻子不敢再多说,我们来到事主床前。 师父前一日放置在枕下的符纸,仅能起到暂时的延缓症状作用。 此时效用已大减,事主在床上翻来滚去,胸前背后长鸭毛的部位挠得鲜血淋漓。师父重新拿出一张符纸,念念有词,而后放到事主床边。 事主呻吟声逐渐减弱,总算稍微安静下来。 师父表情复杂地看了看这对夫妻,而后转头看向床上的人,开口了:“我得请问,你们两公婆在几天前有没有吃过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事主妻子想想随即摇头否认道:“罗大仙,我们生活简简单单,无非就是农家里平常的粗茶淡饭。” 事主面色伴着疑惑和痛苦,接着转换为沉思,随即沉默。 师父摇摇头说:“不是的,你们得好好想想,所食用之物是不是都是你们自家的,或是在市场和他人处购买的,来得名正言顺的食物?” “罗大仙,罗大仙。”床上的事主有些结结巴巴,连日来身体的折磨让这位本来健壮的农家中年汉子,声音虚弱和有些嘶哑。 他转头费力地说:“确实吃过一个不是正规来历的东西。我,我四天前吃了一只鸭子。” “哎呀,是呢!” 事主的妻子也使劲顿了顿脚:“刚咋没想起来呢!四五天前我家这人确实带了一只鸭子回家,是一只老鸭,我自小在农村生活也没有看到过这么老的鸭子!看样子,总得有10多年了吧,我还说呢收这样一只老鸭,真是难得。我认为肯定是在乡亲那里收的一只,就没有多问。当天中午他炖了鸭肉汤,可我那天胃病犯了不愿意吃,所以,他分两顿将这只老鸭子吃完啦。” 师父和我静静地听着,和心里的断论基本能吻合上了。 事主躺在床上面如青灰,眼神里透出悔恨和恐惧。 “莫不是,莫不是,这只鸭子有什么问题?”事主妻子喃喃自语。 她转头问床上的丈夫:“你究竟在哪里去收的这个老鸭子,该不是打了激素或下了什么毒吧?我这就去找他们去。” 事主艰难地制止她,难为情道:“别,你别去胡闹,这个鸭子不是在谁家收购,也不是到市场去买的。” 他的妻子显然有点惊讶,问丈夫:“那你是从哪儿来的老鸭子,我们家本分几十年,当家的,你该不会那么糊涂,去偷的人家的吧。” 事主看了看师父,很不好意思地说:“不是偷的,是我捡到的。” 师父对事主说:“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捡到的。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定要想好,原原本本地讲,那样才能最终帮到你。” “我、我、我…哎!” 事主长叹一声:“这事,说实话是很蹊跷,这些天我剧痒难耐,但有时想着也备受良心的煎熬。” 事主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开始讲述事情经过:“五天前,我去黄县的平安镇,我一个老表因为近期儿女婚事有不少事情要办,我决定去帮忙。我们几个亲戚,头一天晚上赶到,第二天一早就将最紧急的事都处理好,闲话间我那老表提起静寺,我也知道那个寺庙许愿比较灵验。和大家叙了叙家常,想着我儿媳妇过门两年啦,肚子还不见动静。看今儿难得过来一次,机会难得,就干脆辞了老表,独自去了静寺。” 事主咽了口唾沫,翕动干裂的嘴唇继续讲述:“许愿后,我从寺院出来,在寺院的阶梯下方,发现一只极老的灰鸭,都知道土鸭越老营养价值是越高。我一时贪念心起,想着这静寺方圆也少住家户,鸭子跑丢这么远,定是找不回去了,我顺便带回去吃掉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师父叹息着摇摇头:“后来怎么样?” 事主表情现出一缕痛苦,而后说道:“我将老鸭带回家,准备杀掉炖汤,老鸭被我绑住脚,丢在灶旁的柴堆上,当我烧好开水,准备好刀去抓它时。” 事主的眼圈微微发红:“却见这老鸭竟然身子伏在地面,像在对我祈求。我过去一看,它眼睛里竟然流出眼泪,浑身颤抖不已。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动物。也有一刹那犹豫动了一点恻隐的心肠。但想着家禽不就是拿来吃的么?还是一刀杀掉,然后拔毛,开膛破腹……” “当我挖开这只老鸭子的肚子时,发现了两枚蛋,鸭蛋摔裂在地上,是两只已成型的小鸭……” 事主说完,已羞愧地闭上眼睛:“内心虽有内疚,但宰都宰了,我不愿意浪费,两顿吃完了这只鸭子,当晚,全身就巨痒无比,第二天就发现胸前背后,除了四肢的部位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鸭毛……” 我听得内心十分难过,我们都是在世的俗人,家禽是人类的食物链这原本没错,可当老鸭流泪祈求的时候,为什么不适可而止呢。 66年岁具有修行虔诚之心的老鸭,竟然还孕育着新生命,这不得不叫人感到遗憾。 师父将静寺的见闻,对这对夫妻讲述了一遍。 事主带着哭腔瘫软在床,悔恨地道:“我糊涂啊,为了占一点小便宜,对怀孕的老鸭子痛下杀手,强占不属于自己之物还不算!吃了如此虔诚有佛缘的鸭子,菩萨与佛祖是不会原谅我的。” 师父对事主夫妇说:“生灵也有生命和活下去的权利,这个世界同时也是神明、妖魔、世间万物一切有生命的生命体的世界,人也并不是高一等的存在。任何时候,内心都要慈悲,要做到内心无愧,只可保留向善的心。” 第18章 闵佳俊闯下大祸 事主夫妇俩满脸愧色,怎么也不会想到,一次贪欲作祟,加上被冷漠主导的心态,竟招致因果报应! 师父向事主妻子讨要了一碗清水,燃起一张符,把灰烬与静寺住持处带走的鸭毛黑灰兑入。 交代事主服下,不多会儿,他身体鸭毛消退,眼神也清明起来。 事主的妻子扶着丈夫就要双双给我们跪下,师父立即扶住他俩,继续交代道:“你的性命应当已无虞,但若要此事善终,还需做到一些事情。” “罗大仙,我犯下这么糊涂的事儿,多亏您老人家捡回来一条命。有多难的事情我也得做到!” 事主坚定地说。 师父脸色和缓地点点头,告诉夫妻俩:“倒也不难,需你食素七七四十九日,供奉这只灵鸭和幼鸭牌位,每日净手一天三遍上香忏悔即可。如此,也是对毁它修行成果的一点补偿与宽慰。” 夫妇俩应声不迭,事主的妻子依言已急急忙忙去张罗。 我与师父在这一户农家再休息了一夜,翌日一早便打算离开。 事主夫妇准备了丰盛的早餐,事主的精力也恢复了大半,早起第一件事便是净手后,对着灵鸭牌位上香忏悔,不敢有一丝的怠慢。 收下酬金,师父向这对夫妻告辞。 夫妇俩盛情挽留,说再多留两天,好让女主人陪同去黄县逛逛。 师父婉言推辞,说自己与徒弟在家还有许多事务需料理了。 丈夫让妻子准备了土鸡蛋、红糖、猪油等土特产让我们带走,师父仍然礼貌地谢绝,带我离开了。 坐上返乡的客车,师父将一只信封放在我的手心,我诧异地问:“这是什么呀,师父?” 她慈爱地笑了,回答:“傻瓜,这是给看事的报酬,我们收钱办事,这也是理所应当。好孩子,这次辛苦你了。酬劳理应你我一人一半。” 我使劲推:“这怎么能行呢,我还什么都不会,没帮上您什么。这是师父辛辛苦苦应该收下的。” 师父佯装愠怒地弹弹我的额头道:“你和师父一道出门,这几日全程参与,怎么能说没帮上我呢。星儿,我们看事的能力积累的关键,也是这一次次身临其境中才可经历和体会。” 而后,用力把信封按在我的手心,温言地说:“星儿乖,必须得收下!这往后啊,还会经历更多。我们只要是一块儿参与的看事,事主酬金都雷打不动地各自一半,这是凭你的本事拿的,我们师徒两个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我捏着信封,眼底泛起点点泪花儿,我是何德何能能遇上如此良师。 闵星儿再不是个没有用的盲女,虽然身有残疾,因为有这样一位胜似亲祖母,知遇之恩大于天的好师父! 从此,我也能自力更生赚钱了… 想到这里,我的泪水终于刷刷地落下,我情不自禁地靠在师父怀里,对她满是爱戴和感激。 师父伸出手拍着我的肩膀,温和地安抚着我。 经过几小时的车程,我们到了家乡所在的米金县,我以为会接着转车回村了。 师父却拉着我,打车去了县城的一处宾馆,放下行囊后,她准备带着我出去。 “师父,都到米金县啦,咋不回家。是不是这里也有新的事情?” 我有些迷茫地忽闪着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一上一下煽动着,小小白瓷一样的面庞;确实是一位讨人喜欢的漂亮女孩子。 师父一边儿牵着我往门外走,一边说: “傻丫头,并没有事。何况,你那让人一言难尽的家,你还想着快点回去干嘛,你没来过米金县,师父带你到处走走。明儿再回也不迟,我可以讲给你听。” 我兴奋地拍手,笑得像花儿一样灿烂:“太好啦,师父真好。” 师父带我到米金县的商圈慢慢逛着。 告诉我面前是一位流浪歌手在直播唱歌,周围很多年轻人围观,这里有一座好高的大厦,那里有一座漂亮的商场…… 感受着热闹美好的氛围,我已在心里构想出一幅漂亮的画卷。她还带我吃了麦当劳,她说小孩应该都爱吃吧。 我喝了一口可乐,被气泡呛得差点噎住,但是甜甜的,说不出是什么好喝的味道。 又咬了一口汉堡,告诉师父:“好像没有我烙的饼味道好” 师父忍不住哈哈笑着,我也很少见沉稳、利落的师父这样开怀。 师父告诉我明天将我送回家,而后她收一些换洗衣物就要出门几天了。 师父摸摸我的头:“不要害怕,师父办完事就回来!在家有时间的时候就再琢磨琢磨前一阵儿学到的那些内容,如果家里事多,不温习也没有事。你还小,万不可累坏了自己的身子。” 我乖巧地一一答应着,虽然不舍,但我一定要做到熟能生巧,好好地温习。不可让师父为我担心。 当我跨进家里的院子,就听到母亲低声的哭泣,还有父亲的呻吟,和父亲责骂闵佳俊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儿? 闵佳俊低声说:“那都是张大保招的我,小玲也是,不理我我一时生气,才小小惩戒她一下的。”但这声音里,满是垂头丧气。 “儿子,少说两句吧,没看到你爸被小玲她爸揍得那么厉害。”母亲对闵佳俊说话的语气是少有的强硬。 父亲被打了? 小玲好像是闵佳俊的同班同学,她爸为何要打我的父亲呢。 从母亲的哭诉和父亲的抱怨里,我大概听明白了。 他俩都在镇里中学读书,只是张大保是外镇的转学生,也是闵佳俊在学校里的死对头,但两人都属于不学无术、恃强凌弱的主。 他们各自拥有几个跟随者,张大保还从闵佳俊这抢了几个好朋友,甚至于他的“威望”还比闵佳俊更高了。 两人暗暗较劲儿一直到如今,闵佳俊“节节败退”,各方面均被张大保碾压式踩踏。 “惨败”的闵佳俊几乎只剩小陆和小刘子两个强行被留下的“跟班儿”了。 闵佳俊看他分外不爽,认为夺走了他“大哥”的位子。直到,闵佳俊暗恋的班花小玲,也和张大保日渐亲近… 他看不下去了。 于是找张大保讨要说法,对方傲慢而不屑一顾,说:“女孩子都喜欢真正的男子汉。” 还扬言再不滚就要收拾他,闵佳俊势单力弱只得恨恨地离开。 之前对小玲“献殷勤”的时候,闵佳俊没少从母亲处要零花钱给她买各种小礼物,小玲也算高兴。但张大保转过来后,就慢慢转向和张大保玩了。 闵佳俊在张大保处没讨到好,在中学毕业的暑假前夕,他没忍住在走廊堵住小玲,问她为什么“变心”? 小玲昂起美丽骄傲的脸:“我又没答应做你的女朋友,再说,良禽会择木而栖。”说罢就兀自往前走。 闵佳俊怒不可遏,上前猛地推了小玲一把,但他没注意,小玲已快走到楼梯间,被大力推得失去重心,竟然从楼梯一路摔了下去! 昔日美丽的小玲满脸是血地躺在地上,沉迷于做“大哥” 的闵佳俊也吓得抽泣不止。 小玲送医后,班主任立即叫来了我父亲和小玲爸爸,后者据说年轻时混迹社会,还有涉黑前科,脾气十分彪悍。 小玲爸爸索要三百万的赔偿,可把我家卖了也不值这钱,后来老师努力地调解,开出了“最低价”150万。 父亲小声嘟囔着“哪有钱”,被小玲爸爸拎起就揍了一顿,还定下两个星期内必须付清,否则要我们家破人亡。 第19章 赔不了儿子赔女儿 母亲还在不停地哭泣,里屋忽然传来奶奶“啊!啊啊!”的喊叫声… 我心里不知是种什么滋味儿,想着弟弟惹祸,可能也是意料之中… 在家人的无下限溺爱中,闵佳俊早已养成了唯我独尊、骄横无礼的性格。 “这老太婆,定是又拉一床。”母亲恨恨地起身。 经过我时,有些撒气地大声说:“五丫头,你倒是外面野舒坦了,还不快进来搭把手!” 我不说话,跟在母亲身后,为病入膏肓的奶奶打水擦洗、换洗衣服和床单。母亲仍不解气,嘟囔抱怨着:“这瘫在床上,和个活死人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奶奶打母亲嫁过来起,就让她做各种活儿,身怀六甲也不例外。 和所有不客观的母亲一样,奶奶也会认为父亲经营着米酒铺,家里人都靠着他白吃饭,就是家里最说得上话的人,对母亲也时常摆出婆婆让儿媳站规立矩的款。 后来母亲连着诞下几个女儿,奶奶的脸色也更不好看,什么话难听说什么,母亲敢怒不敢言。 忍气吞声,直到生闵佳俊后,她在家的地位稍微好了一点儿。 也将地里的庄稼和家里一应事务,俱交给了我。 “享受”了一段较为清闲的日子。 直到奶奶的病日渐严重,我因为跟随师父,也无法守在家里随时方便使唤。 她对奶奶的怨气就更大了,父亲大部分时间基本在守店。 奶奶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吃喝拉撒都要伺候着,处于弱势的奶奶也时常被母亲呵斥,借以撒气。 此时,在院坝沮丧坐着的父亲,听到母亲的抱怨,由于闵佳俊闯下的祸,赔偿款基本让我们遭受灭顶之灾,也无力斥责母亲,只是气呼呼地瞪了瞪眼。 这天晚饭刚过,就有一位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领着七八个手持棍棒的男子闯进我家。 是小玲的爸爸。 他瞥了一眼父母和正在收拾碗筷的我,大声叫嚣着“那小杂种呢,给老子出来,我要劈了他。” 闵佳俊早就被担忧的父母送到邻居家去了,哪里找得到。 他在屋内四下找寻了一番,退入院坝里,径直在椅子上坐下,用力将双腿交叉搭上桌子,将右手的铁棒轻轻拍打着左手的掌心。 “闵强柱,150万什么时候能给到位,你可别想抵赖,也别想着跑。跑得了和尚可跑不了庙!”敞开的衬衫胸膛,隐隐显着整块儿的纹身。 父母站立在一旁,仿佛是这个家里的客人。 父亲领教过面前这人的厉害,也不敢任性妄为了。 他陪着小心地说:“小玲她爸,两个礼拜对我们实在太难了,可不可以宽限几天,给我半年的时间我来想办法。” “什么,半年?!”小玲爸“腾”地一声站起。 魁梧壮实的他,将跛脚的父亲映衬得更加瘦小而怯弱。 “我家小玲现在躺在医院昏迷不醒呢,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你想的倒美,我还给你半年的舒坦日子,那我怎么当人家爹的!?” 小玲爸爸的吼声,好像要把家里屋顶都给掀掉。 “那你宽限几日说个时间吧,两个礼拜,把我们家的几口人卖了都不行。”父亲苦着脸,低声请求着。 这时,我母亲鼓起勇气说话了,她尽量淡定说道:“小玲爸爸,我家佳俊确实做了不大应该的事情。但这事么,你闺女也有一点责任。本就和我儿子要好,佳俊吃的喝的没少管我这儿要钱,就为了小玲高兴。这突然就和张大保做朋友了,女孩子最好还是端庄点,这样对我佳俊也不太地道。” 小玲爸爸指着母亲鼻子,骂道:“臭婆娘,你瞎说什么。我女儿好端端的,现被那个小杂种害得生死未卜,你是啥意思,我闺女还那么小,你这贱人是说她水性杨花吗?你还是个人吗。” 随即,身后一个持大砍刀的男子冲出,几步并到母亲面前。将一尺多长、磨得锃亮的大刀用力劈在饭桌上。 登时可怜的老木桌裂了一条深深的大口子。 母亲吓得不轻,往身后跳了几步,脸色蜡黄。 小玲爸爸吩咐跟随的几人:“去,把屋里躺着的那个臭老太婆抬去河里扔了了事。” 父亲见状,忙哀求着:“小玲爸爸,我们一定尽力赔给你,孩子犯下不懂事的事,我们做大人的负责解决吧。” 小玲爸爸鼻子里使劲儿哼了一声:“识相最好,你们最好祈祷我家小玲没有大的毛病,否则,这笔赔偿还需要往上追加!你们这一家子无赖我可不相信你们,在钱付清前,叫闵佳俊出来我得请他去我家生活一段时间,你们什么时候付清150万什么时候再领回你们的宝贝儿子。” 父母面面相觑,心里骇得不行。 还是父亲哆哆嗦嗦口了:“佳俊去了市里亲戚家,真不在家里。”“哈哈,好!你们还真是一家无赖。” 小玲爸爸怒极反笑:“没有交换的条件,我凭什么相信你们,弟兄们,今天我们就在这哪都不走了。” 母亲对父亲使了个眼色,望了望我,父亲惊喜地会意。把我交出去,还可以保全闵佳俊,何乐不为? 他对小玲爸爸说:“这是佳俊的龙凤胎姐姐,要不她先在你们家打扰一阵儿,你的女儿在医院,我让我的女儿来陪你们一段时间,我也好去筹钱。” 小玲爸爸瞅了瞅我,这才注意到比她女儿小玲漂亮太多的小女孩,还有一种淡雅清冷的气质。 不由纳闷我的父母怎么能生出长得这么出色的孩子,想着那杀千刀的小子给跑了,这家里能“抵押”的也只有我了。 他答应了,而后凶狠地对父母说:“你们最好老实点,别用个睁眼瞎子忽悠我!要是你们胆敢耍花招,我可要把她卖到地下夜店去,好挽回一点儿损失!” 母亲听到这话,面色有一点灰暗,父亲倒是泰然自若。 对我说:“星儿,你就去小玲爸爸那里住上几天。要听话,有空帮着干活儿,别给我们惹麻烦。”我安安静静听完了他们的所有话,心里一片凄凉。 这两位被称作父母的人,除了给我生命和维持生命的食物外,我在他们身上从未感受到半分的温情。 我心里明白,此时此刻,我无力再做什么徒劳的抵抗。 于是,什么也没说,快速进屋收好我的随身物品,带上手杖。跟随这一群人离开了… 第20章 双眼复明,初见雪国 我就这样来到小玲的家。 这户人家也在本村,只是相隔较远,和我家算是两个对角方位。汽车一路颠簸,我茫然着一语不发,心里充盈着对未知的恐惧。 我被安排进了一间狭窄、潮湿的房间。 我伸手摸索小房间的四周,大概只有一张小床和一张桌子,从房间残留的气味来断定,这应是以前用于堆放杂物的地方。 我没有随意出门的权利,洗漱和吃饭都在小屋里完成。 确实需要上厕所,便连续叩响门板,由一位中年妇女带领,又被很快带回来。 客观地说,小玲的家人并没有虐待我,除了无法出门,一日三餐都会送来一碟菜、一小碗米饭。 而小玲的爸爸自从我到他家,也并没找过我的麻烦。 家里的一应人等也不曾言语攻击我,他们不与我讲话、也不叫我干活。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两天,被当作“人质”的我就这样呆在狭小的房间内,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回来呢? 她回来后发现我不见了,不知会有多着急,眼前不停浮现三姐闵小秋和师父的面容。 我真不愿她们为我担心啊。 我摸了摸白翡翠戒指,细想要凑齐150万的赔偿款,我才能恢复自由。 否则要被卖到什么“地下夜店”去。 父母冷漠不理的态度,应该也不会因为着急赎回我去拼命凑钱,反正也不是弟弟闵佳俊被关在这里。 想到这,我觉得我不能够等了,我必须得想法逃出去。 不管逃去哪儿,也比做父亲、母亲的女儿强。 笃定了自我解救的想法,为了一次性成功,我不能表现出反常。 我利用上厕所的机会,装着随意地摸索行走。 以从小磨炼出敏锐的方位感和触觉,很快熟悉了小玲家的构造,值得欣喜的是,我发现她家厕所一侧有一个大大的窗框,没有安装窗户。 窗外应该是可以通向村里的,我在心里思索多次,耐心等待着最佳的机会。 又过了两日,我在门板旁认真听着,小玲的爸爸要外出,嘱咐中年女子将我看牢。 机会来了! 我不动声色地坐回床上,约莫过了大半小时。 知道小玲爸爸一时应是回不来的。我立即起身,连续叩响门板。 中年女子打开了门锁。我不好意思地说:“阿姨,我可能着了凉,肚子有些疼,可能会拉肚子,您能不能一会给我一点治感冒的药啊?”中年女子指引着我前去厕所,不带任何感情地说了句:“知道了。” 我要了一叠纸巾,装着很急的样子冲进厕所。不敢有丝毫停留,我踩上马桶盖,轻盈瘦小的身子,往水箱使劲儿地一蹬。 双手接着死死抓住窗框,咬着牙慢慢攀爬到窗口,尽管看不到窗外的地形。 但此时,若是悬崖峭壁,我也只得往下跳了! 我摸索着慢慢滑出窗框,心里放心一半,好像不太高,还好! 我立马果断地丢开手,摔倒在草丛里。手臂一阵吃痛,大概划出了血痕,可我顾不上许多,铆足了劲儿往前奔去。 我随手迅速折了一根树枝作手杖,一边跑一边四处敲打排除障碍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人的讲话声和鸡犬的叫声已完全听不见。 可我不敢松懈,从家里出来时,我没忘给身上带着钱,我得想法跑上公路,然后搭车到县城去! 下一步再做打算去见师父或者三姐。 跑了一路,隐隐听到了有水流的声音,尽管我口渴难耐,但我决定忍着,不可放过逃生的机会。 一路奔袭,感觉头昏昏的。 却不防脚下湿滑的泥土让我身体不稳,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额角猛地碰上一块大石头的菱角,整个人竟然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我苏醒了。可我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片景象,桃花、全是桃花!!还有漫天冰雪。 是的,是我看到的。 一望无际的桃花林,四处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是我心底的味道…… 桃树随风起舞,妖冶又美丽、一片片粉色花瓣在微风里轻柔地落下,晶莹洁白的雪地,星星点点铺着柔美的花瓣,天地间满是纯粹的洁白和娇媚的粉。我想,天堂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这是我的眼睛第一次能看到的景象,我大概是死了。 才来到了这样美丽得脱尘的地方。 死了也好…… 我苦笑着,起码死了我的眼睛能看到了,也不再是被人嫌弃的存在了。 这漫天的冰雪,可我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冷呢? 是人死了没知觉了嘛,甚至…还很暖。 暖!? 我猛然发现自己在一个人的怀里。 一个披着灰白色裘皮,一袭白衣锦袍的少年…抱着我的人跪在雪地里,双手紧紧环着我,身上也是和桃花一样的芬芳暗香。 他侧着脸,一头雪白的长发,和这天地,和他的衣袍,浑然一体散发着无法掩饰的贵气! 雕刻般造就的鼻翼和轮廓,分明又美妙的下颌线,世间应当不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我有些呆滞地望着他。 发现我苏醒了,他转头看向我,他有一双金色的瞳仁,琥珀一样勾人魂魄的双眼,俊朗无双的脸上,甚至有一丝魅惑。 对上我的目光,他清浅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此时,我才被后知后觉的羞涩疯狂袭击,活了这样大,第一次被一个男人如此搂在怀里,还是一位妖冶得如同谪仙一样的人。 我欲起身坐起,不想厚脸皮地继续躺在他怀里,一边汗颜地低头不敢看他。 “好些了吗?闵星儿。” 这个好看得让人自惭形秽的男子却用力将我圈回怀里,温暖香润的触感像电流似的经过全身。 他对我说话了。 他认识我!? 我惊讶地看向他,看到他金色瞳仁的俊眼静静地注视着我,我脸绯红地转过头,又点点头。 这个声音……好像是那年除夕落井的夜晚,被搭救后听到的男子声音。 是的,我记得。是他,和王撇子生命垂危,出言警示的声音是同一人。 我狐疑地摸摸手上的戒指,第一次看到这枚白翡翠戒指晶莹剔透,翡翠里流萤着丝丝晶体,好像拥有生命一样般。 我低头仍不敢直视他:“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他却轻轻笑了,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是想问,本座是不是给你戒指的人,是不是你的夫君吧。” 我背过头,脸红到耳根,这人真是的,也不害臊! 他凑近我,朝我的脖颈呼出一口气,如此魅惑的动作搞得我心脏都快骤停了。 看到我憋屈的反应和大眼睛里满满的怒意,他捏了捏我轻轻鼓起的腮帮。 低沉磁性的嗓音贴近我的耳膜:“这里是雪国,本座与你早已定下婚约,是你未来的夫君。” 第21章 雪国,凌修君 原来,那位上仙真的是他! 从我婴儿时期就护我周全的人、拯救我度过最危难时刻的人,在那内心冰冷的除夕夜送我“礼物”的人。 还有当我受到王撇子的轻薄,为我出气的人。 可眼前的人是那么耀眼,我,我如何能和他相配。 他默默注视我,温暖的体温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可我垂着头,不敢望他。 昏迷前的记忆慢慢浮上来,是我在溪边赶路逃跑时,摔倒了。额角碰上了大石头的棱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我就在这里,在雪国,在他的怀里。 我摸了摸额头,竟然没有一点儿伤口,摔倒和受伤就像没发生过,而且我的眼睛也能看到了…… 是他再次保护了我,这份恩情我不知我如何才能还清。 我小声问他:“请问,定下婚约的事,你为什么会选择我。我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他抱着我的手有些拽紧了。 我鼓起勇气偷偷望了他一眼,他那双俊美无双、金琥珀一样瞳仁的眼睛,就像一片金色的大海、深不见底。 随即,他淡淡地勾了勾嘴角,不愧是高贵的狐仙,笑得俊雅而绝美。 低沉的嗓音简简单单吐出几个字:“不为什么。” 这时,有一个漂亮的孩子蹦蹦跳跳过来了。 白皙的肌肤、红扑扑的脸蛋,红润娇美的嘴唇。一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晶亮又清澈,像是被描画出来的。 他穿着浅紫色带皮毛边的小袄,大大的黑眼睛友善地看向我。 我也友好地对他报以微笑。小孩子高兴地扑向我,拉起我的手,对我上下打望了一眼,然后拍着手大笑:“星儿姐姐没事儿啦!太好啦!父亲炼的玉清丹果然是普天之下无他物可比拟的!主上您瞧,星儿姐姐比受伤前状态更好,她的眼睛也可以看到了。太好啦!哈哈哈哈。” 感觉不大对,怎么低头晃眼而过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 他笑得格外清脆好听,小孩子心性地站起,高兴转起了圈圈。 我也忍不住欢喜地看向他,这一看不要紧,我彻底大吃一惊!猛然在他转圈圈转身时看见一条火红色的大尾巴! 虽然知道这里是狐仙们生活的雪国,猛然这样一看,我还是骇得浑身一颤。 抱着我的人忍不住轻笑出声,和这桃花林一样,他凑近我时散发着清醇芬芳的香气:“怎么,以后是狐仙的媳妇,还害怕狐狸不成。” 我脸红地别过头去,这个清脆悦耳的孩子声音,我记起来了。 山坡放牛那次救下的“自愈”小动物,落入枯井被救上来的那次,井边那个和他说话的孩子。 我挣扎着坐起,真诚地对孩子说:“请问你是赤璃吗?谢谢你。”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高兴地一蹦老高:“主上!星儿姐姐记得赤璃,她记得赤璃的名字耶。” 抱着我的人不说话,轻轻站起,我突然感觉自己腾空了一大截。 “走吧。”他轻轻说。 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划出幽蓝色的光晕,下一刻,眼前是一座好像冰雪铸成,美轮美奂的巨大宫殿。 汉白玉铸就的恢弘笔直的丹陛好似直冲云霄。雪国也有天空,宫殿在湛蓝的天空下,好似闪闪发光。 近处才看到,宫殿是世间绝无的白翡翠打造而成。 雕廊画柱和一砖一瓦,巧夺天工已无法形容。 宫殿正门的横梁,有一块血龙木制成的烫金巨大匾额,上面赫然两个苍劲的繁体字:寒境。 我已经被内心汹涌的不可思议湮没了。 如果不是紧靠的人温暖体温那真实触感,我百分百肯定我在做梦。 即使做梦我也从未做过这样艳丽得不可方物的梦。 正殿一跃而过,我未能看清,眼前只闪过无数巨大水晶烛台和闪烁烛光的白色大蜡烛。 随即进入其中一处内殿,内殿里点着馥郁又安宁的香薰。 我也认不出那是什么味道,也许是上好的沉香吧。 几位绝世容颜的女子迎上来,齐齐行礼:“主上。” 他抬了抬手。 她们随即起身,而后袅袅绕绕地侍立两侧。 最前方的那位上前。 含笑恭敬地问:“闵小姐暂且就在您的寝宫休息吗。” 她有一双闪烁的丹凤眼,完美的小巧瓜子脸,衣着雪白的宫装。 凸显着盈盈一握的细腰,一色名贵的佩饰,让她笑颜轻启、环佩叮当。 再看看那几位,也都是一色的倾国倾城之姿,只是她们的一侧脸庞,都有两抹血红的印记。 显得她们的容色,愈加妖艳。 我发现我仍然在他的怀里,无论如何也不干了,这么多女孩子在呢。 我挣扎着跳出他的怀抱,站在一边。 “准备一些吃的和穿的。”他地对那女子吩咐。 女子应声行礼,那一群漂亮的女孩子瞬间消失踪迹。 狐仙的巨大灵力让人敬畏,我对眼前的人对再一次的救命之恩道谢。 他淡淡地微笑:“坐吧。” 这座内殿,相对简洁但处处充盈着贵气。 我依言在案前坐下,他拿起精致的茶具,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我。 温热芬芳的茶香直往鼻子里钻,多日里的疲惫在此刻荡然无存。我小口地喝着,小心看了他一眼。 见他整微低着头,一头漂亮的银白长发随意垂下,雕刻一般的下颚,好看的唇线微微抿着。 “上仙,请问您的名字叫主上吗。” 我睁大着眼睛,表情一脸蠢萌。 他抬头,金色的瞳仁注视我。 我立刻低下头。 “本座的名字怎么会叫主上。”他大概觉得觉得我傻的要命。 灿烂的笑容堆在他的脸上,他清冷又妖媚的脸上浮现着浓浓的温润美少年气息。 “慕容霜。”他含笑看着我。 “那……”我还想问。 “这里是雪国,是本座掌管的国度。所以他们叫我主上,凌修君亦是本座的尊号。” 他不紧不慢道。 我瞠目结舌,之前在师父那里了解到,白狐和赤狐的上仙掌管着雪国、炙国,可我再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位竟是雪国之主。 为了掩饰我的局促,我没话找话:“上仙,这房里好香,这里每个殿都用这样好的熏香吗?是沉香吧。” 他却笑着玩味儿看着我:“那不会,因为这是龙涎香。” 我感觉更汗颜了,怎么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这下彻底无地自容。 第22章 谁要你的钱 我低头面红耳赤地捧着手中的香茶,轻轻酌了一口,想掩饰自己的窘迫。 他倒也不再嘲笑我,琥珀一样的眼睛散发着勾人的雾气,我虽是还未完全知晓男女之事的少女,也不敢轻易直视他。 好像这样高贵的灵狐,本就是不沾俗世尘染的存在。 已离去的那一群美丽的女孩子婷婷袅袅走进来了,刚才说话的那位上前行礼,面容娇媚、话语轻柔:“主上,一切都准备好了。” 他站起来,点点头走上前去,终于,我得到了暂时性的解放,心顿时放下了一半。 我好奇地看着女孩子们,她们手里都捧着一只精美的朱漆托盘,有的放置着华丽的衣裙、有的乘放着价值连城的珠宝,让人头晕目眩。 他站起来,俊目只飞快扫了一眼,点了点两个托盘:“就这些吧。” 女孩子笑着领命,对我行了一礼。我连忙起身站起,对她伏了伏上身算是回礼。 她娇柔地对我说:“闵小姐,情随奴来。”我下意识看了看那个俊美的雪国之主,他微笑着点点头算是首肯。 女孩子上前轻执起我的手,我忽然就到了一处围着轻柔的纱幔、烛火通明的房间。 和龙涎香气息的硬朗不同,整个屋子弥漫着扑鼻而来的暖香。 有一座雕工考究的妆台,能映照出人影的青砖上,软软铺着一方雪白的皮毛地毯。 “姐姐。”我怯生生地开口,那女子温柔地对我一笑:“闵小姐。奴家名唤雪雁。”她示意捧着托盘的女孩子:“奴家伺候您更衣梳洗吧。” “不不不,我可以的。”我急忙摆手。 雪雁樱桃一样的红唇启开好看的幅度,娇嗔着:“您行行好吧,主上知道奴家们伺候不周,定要重重责罚。” 我只好从命。 雪雁滴水不漏地为我换好一套素白锦缎制作的齐胸裙,外带一层美丽的轻纱。上身后让人感到舒适的轻软。 而后打开妆奁,麻利地为我梳了一个垂发髻,只简单地插上一支夜明珠和东珠凝成的珠钗。 她点头,十分满意地将妆奁的镜子举给我看。 第一次亲眼看见我的脸,镜中俨然是一位姿容美丽的贵族少女。 漂亮的垂发髻显示出少女的娇憨、那一袭白色衣裙裹着小巧玲珑的身体,唯一的珠钗却是人间少有的富贵之物。 我下意识地用眼盲时期的方式,双手摸索着自己的脸,是的,这是闵星儿的脸,可这样一位清丽的姑娘。 还是那个处处被人嫌弃的闵星儿吗? 我站起身,不好意思地学着她们行礼的样子,福了福身子:“谢谢雪雁姐姐和各位姐姐。” 女孩子们觉得很稀奇,捂着嘴,嘻嘻地笑着,但我看得出她们的目光尽是友善。 “快随我来,主上该等急了。”雪雁笑着说。 片刻之间,我又回到了刚才的大殿。 那个人正背对着我凝视窗外,挺拔的身影,鲜明地呈现着一袭漂亮的白发。 漂亮轮廓线条的侧颜,金色琥珀一样的瞳仁半睁着,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清冷的他多了一种温柔的气质。 我留意到紫檀雕花铸就的隔断后,摆满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雪雁调皮地笑了笑,轻轻关上门,就和女孩子们一道消失了。 我顿时相当紧张。 这才发现本就瘦弱的我,在他的面前更加矮小,可能还不能够到他胸口,就像幼儿园里的孩子一样。 勉强硬着头皮走到他跟前,小声说道:“上仙。” 他转头,看到换装后的我,表情变得复杂又伤感,修长漂亮手骨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我睁大眼睛木讷地看着他。 很快他就回过神来,笑了:“怎么还叫我上仙。” 我呆呆地问:“那叫主上么。” 他有点儿邪魅地笑着:“现在还早了点,你想叫夫君也行。” 我低下头,一脸绯红。 他适可而止地放过我,微笑着:“不是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嘛。” 我点点头,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我知道了,慕容霜。” 他满意地对我说:“吃饭吧。” 雪国狐仙的吃食和人类无异,只是这些精致的菜肴,是我从小想都未曾想过的。 佳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我是真感觉到饿了,为了不被嘲笑,尽量吃得很慢。 慕容霜忍俊不禁:“不要装了,饿了就放开吃吧。” 尽管我向来内敛羞涩,但毕竟是个小少女,很快我天真地对他笑了。 大眼睛弯得像两弯清透的泉水,拿起慕容霜挑给我的鸡腿,满嘴流油地啃起来。 填饱了肚子后,我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忍不住好奇问:“慕容霜,听我师父讲了许多狐仙的传说,你是有多少年的修为呀?” 他慢条斯理地回答:“本座出生在东汉初年,按人类的算法已有2000多岁。” 尽管有心理准备,听到“2000多岁”,我手里那块香喷喷的糕点还是一抖,扑通掉在碗里… 东汉初年,我的妈呀,这不是要当我未来夫君的人呀,这是我老祖宗的老祖宗。 他看到我的反应,笑得格外好看:“我的父辈,是上古涂山氏狐族的后裔,我们家族绵延的后代与种群,基本以白狐和赤狐为主,但有一个例外,是我的父亲。他是紫狐。你看到的赤璃,是赤狐。” “可是,我在几年前遇到赤璃身受重伤,到底是谁把他打成那样?” 我追问:“也正是那一次,赤璃给我戴上了这个。”我摸了摸那枚好似有万颗流心的白翡翠戒指。 “他只是帮本座完成任务而已。”慕容霜轻松地往座椅后靠了靠。 “这枚指环,叫做霜之心。雪国皇族的传统,使用男子出生的第一滴眼泪打造一枚指环,用于定亲之用。” 难怪师父告诉过我,这枚白翡翠戒指能够让我的情绪与他相连,它的来历竟是如此珍贵。 我双手托腮对慕容霜道:“赤璃那次为什么会受伤呢?” 他有些嘲讽地笑了:“那是他活该,偷偷把他父亲炼的金丹吃了好些,被他父亲教训了一顿。” 感情是被他父亲给揍的啊,我摇摇头,下手也真够狠的。 慕容霜低沉的声音继续说:“赤璃的父亲是赤元天君,是炙国有名的炼丹大师,这一次你服用的玉清丹有根治百病之用,历时300年才能炼就一颗,就是出自他手。你服用后不仅性命无虞,失明也彻底清除,这就是玉清丹的可贵之处。在你婴儿时期,被你的父母遗弃在莫安溪边,从那时起,莫安溪也就是你通往雪国的其中一个入口。” 不知道怎么去表达对慕容霜的感激! 我傻傻地说:“我,我现在与师父一道出门给人看事,我可以挣钱了。这辈子我将我挣的钱都交给你,报答你。” 谁料,他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嘴角出现了一抹清冷的笑:“谁要你的钱。” 第23章 带着你看世界 了解到他与我的渊源,尽管和他相处时间不长,但我明白他对我从出生到现在的保护,以及好几次的救命之恩。 特别是这一次在雪国的经历,我从心底拉近了和慕容霜之间的距离。 提出要拿余生所有挣的钱感激他,遭来他一脸不屑的表情,受到小小打击。 我也并不像一开始那般窘迫,像没事儿人似的继续吃着我的东西。 喝完一碗美味的羹汤,我坐在大大的椅子上,双手撑在两腿边,与慕容霜对角而坐,看上去整个人更是非常小的一只。 “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我抬头望着他。 “嗯。” 慕容霜温和地答道,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就是,我什么时候能回去见到师父?”我扑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慕容霜。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子边沿跳跃了两下:“怎么,在这里过得不舒服?” 我拼命摇头道:“不,不是的。世间任何一处地方都无法与这里相比较。只是,我是个凡人,还得过好眼下的生活。” 他清浅的嘴角泛出温和的笑意。 好像,他在我的面前笑得特别多:“本也打算待你休息好,送你回去,不过不是那个龌里龌龊的地方。” 我知道他是在说我家,经过这最大的一次出卖,我确实一点也不想回去。 他略一沉吟,温和磁性的嗓音响起:“其实,你这一生;天生孱弱,以前你的眼盲就是其中的表现,你跟随你的师父一起,在行阴阳之事的过程,也会为你积德纳福,否则恐难长寿。玉清丹治好你双眼的同时,还打开了你的佛眼,有助于你今后更好地提高自己的修为,给你师父更多的助力。” 什么时候死,我想是天意,师父也说过天命难违。 我认为生命的长短远没有善良和坦荡行走一世更重要。 只是什么是佛眼呢,我好奇地问了慕容霜。 他说:“佛眼即是天眼的最高境界,不仅能看到鬼,还能看到神、佛、妖,魔和构成世间的万物生灵。” 最高境界的天眼,就是说我能看到常人无法看到的通灵之物,甚至也会看见开通天眼的驱魔师也无法看到的物体。 慕容霜用玉清丹治好了我的眼睛,前11年,我的世界一片漆黑,只有靠摸索和感觉,应对那茫茫无际的黑暗! 而这以后,我不仅重见光明,还能看到所有别人看不到的景象,这是多么大的幸运! 我点点头,认真地说:“我一定好好辅佐师父,不辜负你的救命之恩,用佛眼去做更多帮助别人的事。” 他看到我鼓鼓的腮帮,认真得可爱的表情,实际是一副孩子气十足的面庞。 他觉得十分好笑,说道:“好,好,本座信你。” 提到师父,我冷不防又冒了一句:“慕容霜,我听说涂山氏的狐仙还有聚居着赤狐的地方,叫做炙国,也有一位上仙呢,你认识他吗?” 他本来还是暖笑的脸忽地一沉,声音也更加低沉,有些嘲讽地说:“呵,那老太婆告诉你的还真多。” 房间内明亮的烛火变得忽明忽暗,我有点儿紧张了,他好像有点生气了… 自知一定是说错了什么,无言地低下头。 “好了。”他看出我的惊慌,声音温和了几分:“只是你要记得,本座迟早是你的夫君,不许动不动和我打听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听得我羞涩不已。而后他只字不提炙国国主的事情,对我说:“既要回去了,我带你去雪国看看吧。” 说罢拿起一件华丽的大红猩猩毡斗篷,披在我身上,啊、好轻柔,好暖哦,他低头对我说:“走吧。” 一袭素净的白衣,加上猩猩毡斗篷的映衬,我白瓷一样的面庞映着健康的红润,清澈眨动的大眼睛、蝶翼一样的浓密睫毛,看上去着实像一个会走路的洋娃娃。 转眼,慕容霜带我到了雪国的街市:“雪国和人类的国度不同,我们没有都城,涂山裔白色灵狐聚集地都是雪国的范围。” 依然是一片不沾染污秽的冰雪世界,街市的上空是湛蓝如洗的天空,晶莹雪花不断洋洋洒洒地落下。 街上来往的人群,不论老幼容色皆一等俊美,有团团雾气散在摊点和铺面周围,有一种神秘而静谧的美。 慕容霜的出现,街市的人群顿时聚集成一群,我才看见那些白雾笼罩的地方,雾气消散开来,也是有人隐身其中的。 他们齐齐跪拜行礼,一色的美艳俊美。 只是他们脸庞一侧均有两道鲜红的印记,慕容霜抬手示意免礼,人群才兀自散去。 原来,雪国也有苍翠的树、青草,漂亮的花儿和清澈的水流。 雪国的边缘种着一望无际灿烂的桃花林,芬芳怡人、灼灼其华。 “以前,你看不到这世间的景象,以后,本座带你看世界。” 这是离开雪国前,慕容霜对我说的话。 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双眼还有复明的一天,出生时睁眼面对的却是一片黑暗与茫然,。 直到被慕容霜救下,在他的怀里醒来。再度睁眼,看到的第一个地方便是这世间绝美的雪国。 再度相看,冰雪已消失,我已从雪国站在莫安溪边,小狐狸赤璃笑嘻嘻地等候多时。尽管还是火红的大尾巴、毛茸茸的小爪子,我已不再害怕。 赤璃睁大着那双黑色水晶一样的大眼睛,将一个包袱交给我:“星儿姐姐,里面是一些随身之物。” 可我实在不好意思接受慕容霜的恩惠了。 他弯腰轻轻捏了捏我的脸,说:“拿着吧,送你去你的师父身边。” 我不好意思地收下,对他俩表示了感谢,须臾之间,我已到达一处小院门前。 窗前的灯下,有一位白发挽成一丝不苟的发髻,衣着青衫,清癯脸庞的老婆婆面色愁郁地坐在桌案前。 是师父! 虽然未曾亲眼目睹过师父的容颜,但那晶亮深邃的双眼,闪烁的慈悲光芒让我感觉是那么亲切和熟悉。 “师父,师父!” 我忍不住大喊,泪水盈盈在眼眶中打转,师父蓦然起身,惊喜地跑出门。 看到真的是我,她心疼地一把将我搂在怀里:“谢天谢地。星儿!你回来了就好。” 第24章 奶奶去世了 我抬头含泪望着师父,没想到我还有亲眼看到她容颜的那天。 她清瘦精神,好似身体里蕴藏着巨大的力量,深邃眼窝里,是一对晶亮的眼睛。 泛着慈爱的光,棉布青衫干净利落,有好闻的檀香味道,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 师父有些疑惑地伸出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调皮地一把抓住她的手。她激动地声音都在颤抖:“星,星儿,你的眼睛……” “是的,师父,徒儿能看到了。”我坚定地对她笑着点头。 “哎呀。”她的眼泪涌出眼眶,左手轻轻摸摸我的脸颊,很快再次将我搂在怀里。 一道强烈的金光显现,慕容霜和赤璃出现在我们面前。 师父定定望着那两人,凝视了慕容霜片刻,她的脸上闪过疑问和吃惊。 随即拉着我就要跪下:“老婆子有眼无珠,竟一时眼拙未认出凌修殿下。”赤璃上前,飞快扶住我俩。 我拉了拉师父的衣袖,低声说:“师父,这一次是这位上仙救了我,还治好了我的眼睛。” 然后我摸摸那枚戒指,很不好意思地说:“这戒指,是他的……” “星儿未来相伴的良人,是凌修殿下。” 师父高兴地将双手紧紧交叠在一起,眉眼看着我都是欣慰的笑意:“星儿,凌修殿下是山海关以南,我们所有生灵的守护神,千百年来护佑苍生。此生你能得他护佑,为师由衷地高兴。” 慕容霜对师父轻轻点了点头:“今后星儿还需继续跟随你,麻烦多加照顾。闵家的人多次做出混账之事,看在与她的血缘,本座暂且不予追究,只是星儿还是你带在身边为好,本座不愿看到她再受一点苦。” 师父郑重点点头:“请殿下放心,我一定尽力照顾好我唯一的徒弟。” 慕容霜向我伸出手:“过来。” 我依言从师父身后走到他身旁,赤璃调皮地对我眨眨眼睛。 他伸出那双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轻轻覆在我头顶:“切记,万事再不可忍气吞声,可知道了?” 我笑着直点头,小脸红扑扑的,他的手掌温暖柔和的触感传遍我的全身。 他含笑凝视我,金色瞳仁里我看到了我小小的影子,月光温柔地拥抱着师父家的小院子,岁月在这一刻无比的静好。 慕容霜和赤璃离去了。 师父与我进屋,我将这些天的前前后后与在雪国的经历,原原本本告诉了她,她时而低头感叹,时而欣慰地点头微笑。 我两手撑着脸颊,俏皮地望着师父:“师父,您真的好厉害,能认出慕容霜。” 师父弹弹我的脑门:“作为罗家的传人,家族几百年阴阳师的根基,怎能没一点底蕴呢。” 我有些纳闷地问师父:“师父。您知道慕容霜为什么会选择我吗,我感觉他对我有很不一样的情愫。” 师父思索片刻,对我道:“师父也不知道,但听你说完所有的事,能肯定的是凌修君与你有很深的缘分。” 我抠了抠后脑勺,忍不住思绪乱飞。 还是师父摸了摸我的头发,慈和地对我说:“以前我就说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适当的时候,师父相信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我突然想起赤璃交给我的大包袱,打开一瞧,有为我准备的崭新的衣物,不是雪国的衣裙,是现在这个季节就能够穿着的衣物。 有明丽柔软的针织衫、精致小巧的衬衫、漂亮的格子裙、带荷叶边的棉布裙子,牛仔裤,甚至准备了睡衣、鞋袜、内衣和发箍。 衣物舒适的触感和精良的质感体现着并不便宜,一应物品被摆放得整整齐齐。 还有两个大大的纸包,里面竟然装着几大捆100元的钞票! 我瞠目结舌,想到慕容霜很不屑地说不要我挣钱“报答”,可他给我的我这一生大概已还不清了。 “瞧,凌修殿下把我们的星儿打扮得真漂亮,这些都很适合你。”师父点头笑着。 目光看了看包袱里那一堆崭新的衣物,又赞赏地看着我身穿的从雪国带出来的这一套装扮。我有些羞涩地笑了。 随即,我将那几大沓钞票取出,要送给师父。 师父说什么也不要,我只好说:“我一个孩子,不需要那么多的钱,可以请师父暂且收着吗?” 师父这才和缓了点儿:“现在不需要,不代表以后不需要,既执意如此。为师只能暂时代为保管。” 天空已远远露出了鱼肚白,不知不觉师父与我叙了一夜话,未曾入眠。 师父为我取来一套干净的被褥,让我在另一间卧房暂且休息。以师父的打算,她让我住在这儿,回来的事情谁都不让知道。 过几天,她准备带我去地级市里看一看,我的眼睛能看到了,应该到处走走,去孩子们都喜欢玩的地方去。 我欢喜地一一答应,接下来的几日,我帮着师父一道打点行装,主动收拾家里一应事务。 师父的生活向来简单。 她会在黎明时分焚香打坐,很多时候便在案前静静翻看着泛黄的古籍与先人留下的手迹,也会整理自己的一些手稿。 我与师父相对而坐,也认认真真地翻看各类书稿,师父耐心地为我讲解一些不明之处。 虽然道路还很漫长,但我能感觉在阴阳师这个特殊的职业上。 我努力积极,也一次次地慢慢“进阶”着。 我会看着时间,准备师父与我的饭菜,尽管都是简单的菜式,师父笑着不住说好吃。 对于做饭和料理家务,多年眼盲也能摸索安排得井井有条,这方面我还是相对有自信的。 到了师父与我将要出门的日期,早饭后,师父说去小刘子的母亲,唐婶子的家说几句话就出发。 我点头,再次去查看了家里的里里外外和我们要带去的随身之物。 师父比我想象中回来得快,一进门我就发现她面色凝重。 她拉着我的手:“星儿,咱们可能去不了了。刚才我出去听说了,你奶奶昨天去世了。” 我有些呆滞地愣在原地,奶奶去世了!? 奶奶的病也有好几年了,因为她丧失了大部分记忆,服侍的人她也偏执地只要母亲。 这几年,大姐二姐出嫁后,回家次数屈指可数,三姐也在县城里务工,四姐闵小秋更是杳无音讯。 “闵家酿”的生意一直不咸不淡,有个病人开支的增大,闵佳俊又惹祸;家里的情况其实每况愈下。 对于这位对我从没有一丝一毫疼爱的亲祖母,我的感情基本也是模糊的,所以我难不难过呢,可能也会吧。 因为毕竟是我的奶奶,也是一位重病、贫寒的老人。我低下头,不知怎么回应。 “是否要回那个家看看,星儿你便自己决定。无论你是怎么样想,我都支持你,也陪着你。” 师父温和道。 第25章 出现煞气 “师父,我得回去看看。那是我奶奶,我得为她的身后事出一份力。” 我望着师父的脸,认真地说。 师父赞许地点点头:“真是好孩子。师父陪你一起。” “师父,”我低下头:“若是闵佳俊的赔偿款没付清,我便把慕容霜给的钱给他们,也算最后帮他们一次。” “你这傻瓜!”师父叹息着:“这样吧,待好好了解之后再做打算。” 很快到了家。这也是眼睛复明后第一次看到生长10来年的家。 陈旧的穿斗结构房屋,地基相对较为宽敞,这是曾祖父留下的祖屋,也看出当年“闵家酿”兴起时家里的生计还算不错。 院子小小的,门前两棵半死不活的核桃树,显映着一种“破败”的氛围。 家外已挂了白,院子的角落仅放着两只花圈,分别是出嫁的大姐和二姐送的。 我们这里处于西南部偏远山村,白事依据传统方式进行,悼念之物,比如花圈之类的,是由除了直系亲属外的亲戚朋友赠与。 三姐和我属于未出阁的姑娘,还算是“家里人”,那两位姐姐就是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一律当普通亲戚处理。 灵堂设在家里的主屋,也就是类似客厅的地方,远远看到一口棺材停放在正中央,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孩子守在一旁。 察觉到有人来,她转头看到师父和我,我不大确定她是谁。 却见她激动地站起,大声喊着“五妹”向我跑来,这个声音我认识,是三姐。 她拉着我的手,大眼睛里盛满了泪水:“我在外面,不曾想发生那么多的事,我还以为,还以为很难看到你了!”我心里也酸涩无比。 三姐比我高上许多,身材窈窕,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标准的鹅蛋脸型很是标致。 灵动的大眼睛下,是秀挺的鼻梁,长发梳成了清爽的丸子头。 虽然衣着简单,却否定不了三姐算得上是一位美人。 我伸出双手拉着她的手,勉强对她笑了笑:“你瞧,我好好的!而且,我的眼睛也好了。” 她惊讶地捧起我的脸,仔细查看,我笑着说:“三姐,你的睫毛都快贴着我的脸啦!” 她又惊又喜,抓着我的肩膀激动道:“五妹妹,你遇到神医啦?天哪,我是不是在做梦。” 回想那一年慕容霜送我的金块与夜明珠,我分给三姐,她却不舍得用,说要存着。之后我大了,去市里治眼睛用…… 今天与三姐再度重逢,内心涌上阵阵暖意。 一个面色黑黄的中年妇女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拖着疲倦的步伐从里屋走出来。 我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脸上,她像见鬼一般大叫:“星儿!是星儿回来了。” 这个声音我太熟悉了,是我母亲。 随即,她踏着看不清颜色的塑料拖鞋飞奔进屋,很快,一个跛脚的男子也拖着一边不方便的腿一脸疑惑地出来了。 父亲,母亲从三姐见到我的反应,和跟随的师父,再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我,但我不再穿着洗得掉色的旧衣服,分明是一位乖巧漂亮的少女,看上去容光焕发… 他们认真打量了我,当三姐轻声告诉他们“五妹的眼睛治好了”。 他俩更是张大嘴愣了老半天。 好一会儿,母亲回过神来,语气不悦地说:“你太不像话了!” 她抬手指着我:“五丫头,你弟弟的事情没解决,你居然私自从别人家里溜掉,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逃跑,别人找上门硬要三天内付清所有的钱!” “妈,你们那么糊涂,竟然以抵出五妹的方式去换筹钱的期限。谁知道那家人要对她做什么。” 三姐不满地看向母亲。 母亲脱下左脚的塑料拖鞋向着三姐的颈背就狠狠抽打两下:“你个赔钱货,给我闭嘴。老大的人不嫁人不算,每次叫你回来相亲,就顾左右而言他,你们两个丫头片子,真是要我的命!这鸡鸭大了都能卖钱,谁像你们在家白吃粮食!” 三姐的脸别向一边,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父亲跛着脚上前,瓮声瓮气地对我说:“星儿,你生了一副七窍玲珑心,还能够跑了。你爹妈借的高利贷才还清人家的钱,不然指不定怎么样呢。” 我沉默不语,父亲没有接着说下去,硬邦邦地说:“还不把孝衣穿上。” 我对师父点点头,进屋换衣服;三姐忙招呼着师父落座,急急地去准备茶点。 母亲跟在我身后,还在酸酸地絮叨:“看样子,五丫头你这是交上好运了。是哪个贵人如此厚待你,给你这一身行头,眼睛也给医好了,什么时候也请人家来咱家坐坐,别光想着自己,也要帮衬帮衬我们。” 我在心里叹息,轻轻摇了摇头,确实没有任何留恋的理由了。 闵佳俊在厨房门外的小凳子坐着,双手痴迷玩着手机游戏。 看见了我,他先是讶异地一愣,随即感受到我注视他时清透的目光,眼神亦不再空洞。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能看到了?”我点头表示肯定。 而后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衣着上,尽管平日他管父母要好吃要穿,但比起慕容霜为我准备的穿戴还是差远了。 闵佳俊放下手机,眼睛里飘过不甘和嫉妒。 师父送上她的白事礼,不咸不淡地告诉母亲,这些天她都要在这里陪着我,这几日她与我一起吃住就好。 鉴于师父的威望,母亲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和三姐一同守在奶奶的棺木前,棺木是薄薄的木板钉的,工艺也很简陋,看得出是临时买的便宜的成品。 奶奶的脸依照风俗用白布遮挡着,身上穿着一件廉价的红色薄薄的花纹图案寿衣。 三姐轻声告诉我,父亲借了高利贷偿还了小玲爸爸的赔偿款,万幸的是,小玲在医院已苏醒,生命并无大碍。 奶奶在这时又走了,母亲想起在奶奶健康的时候就为她买了一份大额保险,理赔款当天就收到了。 为担心追债会对闵佳俊不利,父母拿理赔款偿还了高利贷,据说还剩下了好些… 我点头,好在闵佳俊的事儿也算告一段落,但就在此时,我看到隐隐有团黑色的雾气在奶奶头部位置。 而后扩散笼罩在整个尸体周围,好像是煞气! 第26章 事出有蹊跷 我连忙起身,将见到煞气的事告诉院子里的师父。 师父听罢也是吃了一惊,随我到停灵的主屋查看。 三姐不明就里,问道:“星儿,可是有哪里不对?需不需要告诉爸妈。” 师父立即制止她:“不可轻举妄动。”一种浓浓的不对头让师父的眉头紧锁。 只是她还未看到我所说的黑气,她说这属正常。 因为我在雪国开通了佛眼,可以看到所有六道的生灵,因此在煞气最初淡薄的形成阶段,普通天眼无法感知,我却可以看到。 师父从随身的包袱里摸出两串五帝钱、两枚护身符,交给我与三姐。 她道:“你们奶奶的状态是有些不对,但现在情况不明,你们俩记得万事小心。有什么不对赶紧唤我!” 三姐脸色变得苍白,她惶恐地问我:“五妹,会出事吗?” 我握着她渗出冷汗的手心:“别怕,有师父和我。” 日暮来临,师父悄悄将我叫到一旁,对我说:“星儿,煞气的出现非同小可,得借机查看你奶奶的尸首。” 我点头会意,对三姐温和地说:“你这两日都没有合眼,今晚换我和弟弟来守灵吧。” 三姐摇头说没事,我娇嗔着摇摇头,非要她去休息,接着就去找母亲要求闵佳俊来换三姐。 担心有什么不测的情况会吓到她,因此我必须支开她。闵佳俊我太了解了,只要有人可推,他一定坚持不了一夜。 母亲面露难色:“佳俊去守?可是他还小啊。” 我这一次无比坚持,对父母轻言细语解释:“弟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是奶奶唯一的孙子,老人一辈子的大事,不出一份力恐奶奶九泉难安。” 父亲不吭气,但从表情看赞同了我的说法。 母亲难得见我态度坚决,本次归来我的种种迹象本就令她不爽。 她有些不高兴了:“五丫头,不是我说你,之前你不打招呼就从小玲家走掉,让所有人担心。也让你弟弟的事更难处,你就知道你那三姐,不懂得心疼弟弟。” 听到这番说辞,我着实十分无奈,还成了我不辞而别让他们担心,我习惯性地沉默。 “好了!” 父亲使劲拍打桌面儿,狠狠瞪着母亲:“让他去给他奶奶守上一夜,也算尽了孝,不要再掰扯了。”母亲气哼哼地转头就走。 入夜,闵佳俊极不耐烦地与我身着孝衣守在奶奶灵前,他知道是我建议让他守灵的,对我很是愤恨。 一会儿说:“别以为你的眼睛好了,交上大运了,就能趾高气昂了,我才是这家里唯一的苗苗,爸妈永远最疼我,信不信我告诉他们你骂我,让他们揍你。” 一会儿又说:“没想到你这睁眼瞎这么坏,悄悄去背刺我,让我陪你守在这阴森森的地方。” 我总不理会他,眼看快到寅时了,师父快过来了。 “你睡会去吧,天亮前我叫醒你,没人知道的。”我对闵佳俊道。 “算你识相,哼!”闵佳俊站起,披麻戴孝地打着呵欠偷偷潜入自己的房间去睡觉了。 寅时一刻,师父轻声进了主屋,一进门,她脸色突变:“不好。” 接着看了看我:“星儿,煞气凝聚的速度如此之快,我断定有问题。” 我点点头,黑气较之之前的更加浓密,师父也能看到了。 师父在奶奶棺木旁用树枝划了一个不明显的圆圈,圈内点燃一叠纸钱。 嘴里叨念着:“悲夫常枉苦烦恼,三界途中猛火烧;咽喉常思饥渴念,一洒甘露水如泉!中度人无量,循声赴感太乙救苦天尊青玄上帝律令,摄!” 随即抽出桃木剑指向火堆,是开喉咒。 火堆轰得一声变得巨大,火苗直冲屋顶,火光里竟有大量的黑色火圈。 师父言毕揭开奶奶的遮脸布,时值夏季,奶奶青黑色的脸上已开始爬上尸斑。 她的双唇向内凹陷,两颊分别向内侧陷入一个大大的窝。 由于常年的病痛和人走后身体的水分流失,让她看上去又小又瘦,我一阵心酸。 “你看看。” 师父右手捏着奶奶的下巴,我走近一瞧,随即大吃一惊!奶奶竟被塞了满嘴的糯米。 我家做米酒不缺的便是糯米,只是行阴阳之事的时候,糯米常常用来对付鬼物和僵尸,为什么一个普通老太太病逝,嘴里要塞满糯米呢? 不,还不对。 我看着奶奶嘴型的诡异形状,将手试探性地探入她嘴里,死去多时产生的尸僵,她的下巴早已硬如石块。 我摸了摸,手开始微微颤抖。 师父担忧地问我:“怎么样?哪里不对。” 我收回手,抬头对师父说:“舌头没了。” 师父的面色随即凝重起来,对我说:“你奶奶的走,应当有冤屈。作案者害怕她在阴曹地府诉说冤死的经历,于是把舌头割掉了,放入糯米,也是辟邪之用,不让怨鬼找上门来。” 是谁非要我奶奶死呢? 师父低头,叹息了两声:“星儿,黑煞出现是大凶之兆,这几日我尽可能地化解她的冤屈,期盼能尽量减少一点怨念,但是头七之夜,就是凶魂凝聚之时,恐怕多少都不会安宁。” 我内心十分理解。 事已至此,只希望奶奶能安宁上路,早日入土为安。 我们当地的规矩是老人走后,需停灵7日,后择日下葬,若七日后是黄道吉日也可直接下葬。 可我奶奶已煞气附体,师父说需要头七过后即可入土,只要入土的日子没有大的冲撞,那便不可拖延恐惹是非。 接下来的两日,是我父母守灵,我眼看着棺材周围的黑煞愈加浓稠,面积也越来越大。 从主要凝聚在尸体头部,到蔓延全身和半个屋子,甚至后来连棺木都被黑气挡得看不到了。 当然,这种情况只有我与师父知晓,家里其他人都是若无其事。 师父每日在房里布下八卦阵,用红绳牵引着写有奶奶八字的木牌。 为奶奶的魂灵祈福,师父在进行法事时,我在主屋能看到煞气消散了一些,但过一阵又会浓浓地凝聚起来。 第27章 冤有头债有主 眼看到了停灵的第6日,按照我们当地的风俗,是为逝者安排“丧葬一条龙”服务的最后期限。 大多数家庭的丧葬程序,是从逝者去世的第一日开始,安排到第七日。 我们家由于经济条件差,母亲坚持着要为闵佳俊再留一些钱。 我后来得知,闵佳俊推小玲滚下楼梯的事,在学校反响十分强烈。 不过对闵佳俊影响倒不大,反正操办的也不是他,只要不让他守灵,他有手机玩就行。 到了第六天,一些传统规程再拖不得了,父亲去请来了本村的“黄道士”。 此人长期为农村家庭主持普通白事,操办过程较为简单,但胜在价格便宜。 “黄道士”也并非是什么道士。 早年拜师学习操作、办理白事,只负责吹唢呐。 看到这一行不菲的收益,于是“半路出家”开始单干。 他到了我家,瞅了瞅灵堂。 闭着眼睛道:“这有几项是不能俭省的,你们去立刻准备一些鸡鸭鱼肉、果品等贡品,还要有香烟和白酒。” 父亲示意母亲快去准备。 母亲颇为不满地说:“做个形式而已,咋还要这么多东西?” 见还有外人在此,父亲的自尊可不干了,一拳招呼到母亲脸上。 大声讹斥道:“我老妈以前受了多少苦,年轻时多亏她里里外外的张罗,否则你哪那么大的福气!还不快滚去拾掇!” 母亲捂着红肿的脸,万分委屈准备离开,她习惯性看向我。 应该,是想按以前的惯例要我去帮忙,却只是悄悄看了看师父和我,又见三姐守在灵堂添着香火。 终于还是不甘地去准备祭品了。 到了夜晚9点,这是“黄道士”事先测算的“吉时”,准备开始做道场。 奶奶灵前的祭品仅有两碟馒头、一盘本趁摘的橙子和一只小小的鸡。 “黄道士”摆出纸扎的“童男、童女”,手持写有逝者生辰八字的引路幡,另一只手敲响一口大铜钟,嘴里念念有词。 内容大概是闵家痛失一位慈祥和蔼的长者之类的。 我们家六亲稀少。 这几日,偶尔白天会来几个远亲和街坊乡亲前来悼念,客套后便离开了。 此时,我们家就只有父母、我、三姐、闵佳俊披麻戴孝稀拉的几人。 师父作为外人,不便参加仪式,回房里去了。 “二十四拜”仪式正要开始,“黄道士”手持引路幡踱到逝者的头部位置。 他穿着肮脏的白t恤,用一根白色鞋带当作裤带,系着半垮不垮的一条滑溜面料西裤,棕色凉鞋露出的脚趾满是黑色污垢。 他闭目念叨,唾沫星子乱飞。 可没等他念完,奶奶脸上的遮脸布突然掀开,逝者的嘴角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紧闭的双目竟淌出两股黑血。 “黄道士”一愣,很快吓得吱呀乱叫:“鬼呀,有鬼呀!这生意我做不了!” 而后将手里的引路幡往棺材里一扔,带来的其他物件也顾不得收拾了。 从门槛飞快跳出去,不见了。 操办白事的阴阳先生被吓跑了。 在场的众人吓得不行,闵佳俊更是咧嘴大哭,完全不见和张大保等人抢“大哥宝座”时的风范。 父亲一声嚎哭,跛着跑到奶奶的棺木旁。 扑通一声给跪下:“我苦命的娘哟,您老人家还有什么放不下,对儿子说吧,儿不忍您寿终还受苦哇。” 身旁的母亲骇得脸色惨白,附和说:“是,是,妈,您该走就上路吧,家里孩子们都害怕。” 三姐紧紧拉住我的衣袖,呼吸急促。 我拍拍她的手背,低声说:“不要怕,有我在呢。” 我细细注视棺木周围的黑煞气,已完全将棺材笼罩。 整个主屋的房梁处,在继续凝聚,并急急向下蔓延着。 师父从房里闻声走出。 母亲忙不迭地跑向师父,恨不得立刻给她磕头:“罗,罗大仙,佳俊奶奶的情况怕是不好,这次需要仰仗您老了。” 师父用力扶住母亲:“强柱家的,你起来说话。” 接着查看了尸体面部,不由地大吃一惊。 她对我低语:“你奶奶死得冤,怨气非比寻常,可能会变为厉鬼。” “明天就是头七了,恐要生变。”师父的表情严肃。 她对所有人说:“第一,明天家中不可有外人。第二,明天所有人务必全部在家,大家都守在一起,预防不测。” 第二天一早,三姐便将院落和家中大门用铁链紧紧锁住。 全家人各怀心事,又烦又怕。 我守在奶奶灵前,坚守香火、不时向火盆里添点纸钱。 煞气已罩住整个灵堂,并向院内蔓延。 家里的墙壁开始丝丝渗水,尤其是主屋最严重…… 渗出的水泛着浑浊的浅黄色,从墙壁里不断向外渗出,地缝、屋顶也不时渗漏,形成几处小小的水滩。 家里人没有当回事,但我与师父知道,这可能是冤魂将至的前兆。 战战兢兢熬到天黑,漆黑的上空电闪雷鸣不断,大雨哗哗而至。 “偏偏还是闪电之夜,鬼气将大为助长。” 师父不住叹息着。 很快到了午夜,主屋的棺材处出现了一块小小的红斑,红斑很快长大,形成红光将棺木都包裹着。 我有点难过地闭上眼睛。 特意着红衣冤死的人,以及红光乍现在逝者尸身的现象,都是尸变为厉鬼的信号。 师父点燃清香三柱,举过头顶嘴里念着话。刚插入香炉,三柱清香齐刷刷拦腰折断! 是直接断掉,不仅仅是灭了,说明这鬼魂拒绝沟通。 师父向棺材周围用柳枝抛洒着黑狗血。 轻声说:“强柱他娘,今天在场的都是你的儿子媳妇和孙儿孙女,常言道血浓于水,你有什么委屈,和老婆子我说说,别吓坏他们。” 父母和闵佳俊哆哆嗦嗦地挤成一团。 三姐紧紧依偎在我身旁,我捏紧她冒着冷汗、冰凉的手,不住宽慰她。 “哈哈哈哈!”一阵尖利得想要撕破耳膜的笑声响起。 奶奶竟然从棺材的红光中直挺挺地坐起,脸上的遮脸布掉落。 她鼓起灰白色的眼球,几乎快要掉出眼眶。 被人塞满糯米的嘴正一张一缩向外喷吐着糯米,伴着大股大股黑血从嘴里喷出,掉出的糯米也被染成了黑色。 “强柱他娘!这都是你的儿孙,是你的亲人。你若伤害他们,去了那九泉之下,闵家祖宗也难安。”师父呵斥道。 “嗬嗬嗬。” 奶奶没牙、没舌头的嘴从喉头挤出一阵怪声。 接着又是一阵震耳欲聋凄厉的大笑,阴森森的声音响起:“我不找他们,我找她。” 她枯瘦的手抬起猛然向前一指,竟然指向母亲,像钢铁一样尖利的黑指甲疯狂向前延伸。 眼看就要戳到母亲的喉咙! 第28章 不堪真相 师父见状不好,急声道:“强柱他娘,快住手!伤人性命只会影响你下一世的轮回。” 我即刻冲出,一面大声说:“奶奶,对不起了!” 抓起一把蘸着朱砂的糯米就向她扔去。奶奶收手凄厉地惨叫,我将一张驱邪符飞快贴在她的脑门。 她随即跌坐在棺材里。 众人稍微松了口气,片刻她竟挺身而起,长着尖指甲的利爪一把将驱邪符扯下,眼球暴突,没有舌头的嘴大张着,黑血不断簌簌而出,看上去像一个巨大的黑洞。 因为强烈的怨毒,她的样貌比刚才更加凶恶渗人。 “好哇。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赔钱货!” 奶奶尖利地大叫,从棺木飞出就扑向我。 “快住手!”师父手执拷鬼棒,上前使劲向奶奶的头部打了三下。 “啊!”奶奶发出钻心的叫喊,屋外电闪雷鸣,一道闪电照耀在她狰狞的脸上,闵佳俊已被无声无息吓得昏厥过去。 师父见情势稍微可控,试探性地规劝:“强柱她娘,你的死若是有隐情大可说出来,大家都可以为你做主。” 一听这话,奶奶又被激怒了。 她尖声大喊:“你们做主?我要你们都去死!”挣扎着一跃而起,手指甲快速伸长,要扑向师父和我。 “妈!”父亲从一旁冲出,脸上涕泪纵横。 他双手抱紧已已成怨鬼的奶奶,哭得泣不成声:“儿子不孝啊,没让妈过上一天舒坦的日子。您走了也让您受尽了委屈。妈,儿不怕没有命,只要能让您消气儿!儿的这条命本就是妈妈给的。” 奶奶颤抖着身体,怨气好似消解了一些,一辈子重男轻女的奶奶,只有父亲一个儿子,她生前最疼的就是父亲和闵佳俊,听到父亲泣血的哭喊,她停在原地,眼睛往外渗漏着血泪。 父亲扑通跪地,抱着奶奶的腰杆,哭着问:“妈是不是在怪儿,在您重病时,不能时时侍奉在身旁,开着米酒生意,钱也没挣到,我,我没出息啊!” 说罢,父亲跪在奶奶面前,头把水泥地面磕得“咚咚”作响。 这“咚咚”声,好似磕在他的母亲已经不再跳动的心上。 奶奶伸出苍白枯瘦的手,抚上父亲的面庞,颤抖着声音说:“娘怎么会怨你呢,我的儿,在我的心里你比谁都好。” “妈,那是为什么,您告诉我,我一定为您报仇!”父亲双手握住奶奶的手,含泪问。 奶奶稍微平和的面色瞬间变得凌厉,入殓前梳理好的发髻散开,白发凌乱地披散开来。 她的眼球往外激凸,怨毒地看向母亲的方向,再次指着母亲,口里涌着黑血:“是这个贱妇,是白芝凤害死的我!” 母亲害怕地直往墙角缩。 “我杀了你!”奶奶又要向母亲扑去,母亲害怕地惊叫,双手紧紧抱着头。 师父一个健步上前,拷鬼棒抵住奶奶胸膛:“强柱妈。” 父亲哀求师父:“罗大仙,别打我娘了,她已经走了,不要让她再受这么多苦!” 与鬼魂的沟通,特别是厉鬼,最重要的是要他们打开心结,也要看到解决问题的诚意,这样才可达到免伤活人的性命,又帮助阴人步入轮回的最终目的。 我走上前望着奶奶:“是怎么害死您的,可以说一说吗?无论如何,我们绝不姑息。” 奶奶铜铃般的暴凸双眼立即看向我,师父随即说道:“强柱他妈,星儿现在是我的弟子,你可以放心她。 “妈,您放心说吧,儿不忍您含恨九泉。”父亲对奶奶说。 事实真相被残忍揭开…… 在奶奶日渐病重的日子里,由于父亲白天里需要看守“闵家酿”,不再记得其他人的她,唯一认定的照料人便是母亲。 两人从母亲年轻时积累起来深沉的矛盾,父亲也一直坚定站在自己的母亲那边,母亲逐渐从一位单纯的农家女子,成为心里装满怨言的怨妇。 家里的条件每况愈下,奶奶却还认为父亲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功臣”,对母亲始终保持“碾压”式的统治,到后来病到生活无法自理、意识不清,只能缠绵病榻… 母亲深知,她报复的机会来了。 从一开始故意拖延送水送饭的时间,到没人的时候让奶奶睡在拉了一床的被单里… 甚至用勺子将屎尿抹在她脸上,再装模作样为她清洗。 到后来,家里最大的劳力:我,自拜师后,需时常外出。不再像以前随时随地能够“召唤”。 母亲干脆克扣奶奶吃饭的顿数,想起来再给一点儿吃食。 病痛的折磨和营养严重缺失,导致奶奶很快骨瘦如柴,身体恶化得极快。 而父亲每日傍晚到家,奶奶早已神志不清,根本无法言说,因而他完全不知晓白天母亲是怎么对他母亲进行“精心照料”的。 后来,闵佳俊惹事。 我从小玲家出走,父母担惊受怕、愁眉不展。 母亲平日在家面对奶奶,看到这“累赘”的老太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家里没人的时候时常抽打奶奶。 为了害怕身上留下伤痕,竟想出用毛巾里裹上几块肥皂的法子。 她抡起毛巾对奶奶肆意殴打,可怜这位强势惯了的老太太,生命的晚年只得守着关系并不和睦的儿媳妇,被打得流着浑浊的眼泪,哇哇乱叫,也没有谁听见来救她。 父亲迫于小玲爸爸的威势,借了高利贷偿还了赔偿款。 可是更大的炸弹也由此产生了,高利贷警告,若不按期还款,就要卸掉一只手和一条腿,父母更担心的是他们的宝贝儿子闵佳俊。 那天,母亲在家翻找有无可抵押出卖的物品,不承想翻到一张多年以前的保险单。 奶奶和父亲、母亲三人均被投保,奶奶的那一张,赫然写着:自然死亡属于理赔范围。母亲的眼睛亮了。 她打算饿上奶奶几天,滴米未进自然会死。 每一日她查看时,奶奶紧闭双目,气若游丝。她心里欢喜,目的也许就快达到了。 到了第三天,母亲已等得心急如焚,她走到奶奶的脸边,试探着伸出手指看她还有无呼吸。 遗憾的是依然有微弱的呼吸,这时,奶奶忽然瞪着愤怒的眼睛含恨看着她! 早已神志不清的老太太竟还说出一句清晰、洪亮的话:“你这个恶毒的婆娘,想活活把我饿死,我要告诉强柱你有多歹毒。” 惊诧、恐惧,最后是愤怒涌上心头。 多年来的做小伏低,连续生女儿受到的冷眼相看,被任意使唤和呵斥的屈辱,还有没有丝毫温暖爱意的丈夫。 高利贷催债的恶言恶语似乎在耳旁挥之不去, “要砍手脚。”“小心你儿子。”“挖掉你儿子的眼睛,杀了你儿子。” 真实的、不真实的话直击母亲的耳膜。 她猛然拉过被单,死死地盖住奶奶的头,两只手像铁钳一般固定。 奶奶用尽全力挣扎,母亲愈发用力。 她恨不能,将这一辈子所受的所有冷遇和侮辱,都寄托在在这双毒害婆母拼尽力气的双手里。 终于等到奶奶不动了,母亲满头冷汗跌坐在地。 为防止“冤魂”不散,她麻利拿来菜刀割下奶奶的舌头,装上一嘴糯米,接着更换好早已准备的寿衣,盖好遮脸布。 打电话让人送来订好的薄皮棺材。 她认为,我父亲一向粗心大意,不会注意太多细节,待到7日后,埋了就万事大吉。 第29章 这是我的彩礼 “毒婆娘,我要掐死你!” 父亲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扑向母亲,摆出随时要与母亲拼命的架势。 师父、我和三姐齐齐拖住父亲,由于跛脚,他重心失衡,一时被掣肘得动弹不得。 他悲愤地大嚷:“是这个女人,害死了我母亲,我娘九泉之下魂灵难安,我得为我母亲报仇哇!” “闵强柱!你不是个东西!”母亲黑黄的脸上已满是涕泪。 她倚着墙根顺势坐下:“打我嫁入你们闵家,生儿育女。受尽你们母子的磋磨,这福嘛,没享到一天。” 母亲蓬乱着头发,抬手抓了抓松散的墙灰,自嘲地笑了。 眼光里只剩下悲悯。 此时的她有些许疯癫:“受你们母子使唤、奴役,凌辱,到生了佳俊才有几天轻松点儿的日子过,佳俊也是我唯一的希望,我不能允许他出事。” 接着,她愤而站起,手指直指奶奶,道:“你病了那么久,为你孙子能有安稳日子过,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哈哈哈。” “还有你!” 她转头望向父亲,眼里满是恨意:“你自己没本事,借高利贷还人家;我想出兑付保险赔款的方法,还不是为了你们所有人!” 意料之外的是,已成厉鬼的奶奶并没有被母亲的态度激怒,她暴突的眼睛圆睁着,丝丝血痕挂在眼角。 她怔怔地看看母亲,又看了看父亲,最后目光落在躺在地上还昏迷着的闵佳俊的脸上,神色从凶狠逐渐转换为黯然。 “娘……”父亲再次给奶奶跪下:“您别听那疯妇瞎说,是儿没用,没法供养母亲颐养天年。”说罢,泪如雨下。 奶奶神色凄然地摇摇头,对父亲道:“孩子,只要佳俊和你都好好儿的,妈都活了这么大岁数啦,死活比起你们又有多重要呢。” 奶奶的神色和面容凄厉消散,容貌已恢复到平常的样子,师父快速取出法镜,对准了奶奶。她无声无息地跌躺回棺材里,安静地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三姐早已泪流满面,我伤感地注视着这几位感情淡漠的家人,走到这一步,内心满怀悲哀。 一旁的师父开口了:“强柱,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恩怨,儿媳杀害婆母这是既定的事实,得让你娘九泉安宁。人做了事就要偿还。一切交由法律来裁判,你报警吧。” 父亲面色复杂地看向母亲,母亲泪流满面,一句话也没有。 他垂下头,掏出了兜里的手机…… 三姐哭着冲向母亲,紧紧抱住她。 师父对父亲说:“你还是把你娘重新好好地入殓吧,千错万错,母亲爱儿子的心永远都是无私的。” 父亲哭泣着连连点头,疲惫又痛苦的他,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多岁。 很快,警察带走了母亲。 母亲平静地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将头发梳理整齐,我看到她的表情里只有如释重负。 醒来的闵佳俊和三姐无声哭成一团,我们都围聚在母亲身旁。 母亲摸了摸闵佳俊的头:“今后好好读书。” 对三姐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她柔和地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我,清晰地说了一句:“星儿,对不起。” 泪水夺眶而出,我上前双手握住她已戴上手铐的手:“妈,您保重……” 无论如何,我是从母亲的肚里出来的 当她出门的时候,是我见她这辈子最轻松的时候。 这一刻,也是她与我们永别的时刻。 父亲为奶奶重新置办了上好木料的棺材,我与三姐为她换上新的寿衣,死去多时的尸僵让更衣变得无比困难,入殓的过程花费了很久的时间。 我们相对无言,一丝不苟地完成。虽是奶奶不喜欢的孙女,但她是我们的奶奶,这是我们能够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师父相中了最近一天的黄道吉日,奶奶终于得以入土为安。 母亲毒杀婆母的案件,在这闭塞的西南部农村,影响非常恶劣。由于故意杀人骗保,保费需全额退还,介于家里贫困现状,保险公司应允了分期归还。 但数额还是让所有人都无法去深入想。 我随师父回到她家,父亲此时一蹶不振,大有万念俱灰之态,无暇理会本就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女儿的去向。 “上一次他给我了应该好几十万,我都给了他们。” 我对师父道:“剩下不够的,我还有一些存下的积蓄,我都给他们,这算是对他们给予我生命的,尽力的孝道。” 师父慈爱的眼睛里透出阵阵心疼,无言地抚摸了一下我的头。 此时,一个清冷、低沉的男声响起:“呵,你还挺大方。” 皎洁的月光之下,慕容霜一袭白衣,从院里进屋。他手持一把象牙骨折扇,单手挑起师父屋里的竹帘,款款而至。 他身着一袭不染风尘的白衣,与白色的月光似乎浑然一体,一头漂亮的闪着光泽的银白色长发今天没有随意披散着,而是一只精巧的黑色玉冠优雅地将它们束起。 显得他轮廓分明的脸更像巧夺天工的雕塑品,金色瞳仁的双眼轻轻扫过我,就是极致的妖冶和魅惑。 师父与我同时站起。 多日不见他,我的心跳得极快,挤出一个笑容道:“你,你怎么来了?” 他毫不客气,随意地往师父的椅子上一坐,含笑望着我:“本座若不来,还不知你还要被拿捏成什么样子呢。” 我低下头,捏着衣角:“对不起,我不该随意处置你送给我的东西。” 他手持折扇的手轻轻挥了挥:“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赤璃。”慕容霜低沉地唤道。 “属下来了!”小狐狸赤璃风一样地钻进屋子里。 在雪国的时候,我便知道狐仙有隐身的习惯,只要不想出现在人的眼前,凡人定然是看不到他们的,因而也就不奇怪,刚才为何只见慕容霜而无赤璃的踪迹。 赤璃扑闪着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红润的肉肉小脸特别的招人喜爱,他笑嘻嘻地对我打招呼:“星儿姐姐好。” 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微笑着:“赤璃好吗?” 慕容霜有点不太耐烦的样子,打断我们:“好了。拿出来吧。” 赤璃依言在桌上放置一只黑色大号行李箱,打开,竟全部都是钱。 我和师父面面相觑,不知慕容霜什么意思。 “这里面呢。”慕容霜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懒懒地开口:“有三百万,一部分用于你父亲还债,剩下的,就算做我的彩礼。” 脸突然爆红,我刚年满16岁,就有人要送“彩礼”了。 “当然了,”他握着折扇的左手轻轻敲打着右手的掌心; 表情淡然地说:“若按本座的心思,不惩戒他们就算巨大恩赐,钱,他们一分也不配得。” “但若这一次让你不管,你依然良心难安。你的东西就自个儿留下,拿这一笔钱给你的父亲,”慕容霜起身,径直走到我身旁。 “你得答应我的是,这些钱等同于买断你与那家人所有的关系,你三姐对你的意义非常,可以例外,其余的人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不可再有来往,能做到吗?” 我仰头注视他认真的眼睛,他说的对,其实我早已知道,多次致我于危难处境的家人,不能称作为家人。 只是…… “都在一个村里生活着,如何能完全断绝来往呢?”我问慕容霜。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摸了摸我的头发:“我要你跟我走。”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长长的睫毛疑惑地上下扑闪:“那……” 他像知道我要问什么似的,微笑着:“如果你想,你师父、三姐都可以一起走。” “你要把我们都带去雪国吗?”我有一点担忧,毕竟,师父与我还有阴阳师的事业。 “不会的,只是换一个地方。”他的手指又不安分了,先是轻轻摸了摸,而后稍微用劲儿在我的面颊一捏:“走便是了,问题还真不少。” 我拿下他的手,脸绯红地往后退几步,师父还在一边看着呢,这人真是没羞没臊的。 慕容霜抱着双臂,脸上出现一抹挑衅的笑意。 暂时不理他,我走到师父跟前,拉起她的手摇了摇,询问道:“师父,您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师父慈和的双眼含着笑,点点头:“我作为阴阳师,本就惯于行走江湖,在哪里生活都是生活,在哪里都可以靠本事吃饭呢。况且能与徒儿一道,也是一件幸事。” 我高兴地抱住师父,不住地说:“太好啦!太好啦!” 慕容霜满意地点点头,对师父道:“这事我不便露面,还得要委托你,代我与星儿的父亲谈。” 师父当即就应承下来:“凌修殿下放心吧。” 慕容霜凑近我,他清冷芬芳的味道紧贴我的鼻息,我往后瑟缩。 他在我耳边轻声低语:“那本座等你。” 然后,挑开帘子,与赤璃消失不见了。 第30章 结束与开始 第二天一早,师父便登门拜访。 她简洁表达完慕容霜交代的全部意思,便呈上那只黑色的箱子,小心打开摆在我父亲面前。 父亲和闵佳俊的表情像是在梦游,张大的嘴巴迟迟忘了合拢,确实,我们活到现在从未见过这么多现金。 “可是……”父亲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我:“到底是哪位老板,既然有这样的实力与决心定下星儿,可否见上一见。” 师父摇摇头,对父亲道:“这恐怕不行。” 慕容霜吩咐在前,师父立刻回绝了他。 我多少能明白一点,除了身份的不便,慕容霜压根不想搭理他们,以他的话来说,看在是我的血缘亲人,不追究不惩罚已是开恩,怎会愿意和他们多有交集。 师父认真察看父亲脸上的表情,接着问:“强柱,我所转达的那位贵人的意思,你能做到吗?” 父亲脸上却没有不舍,只有一闪而过的强烈好奇,和一丝丝不甘。 他的眼睛还是忍不住落在那一大堆三百万现金上面。随即他咬牙,点点头道:“罗大仙,那就按照那位贵人的意思办,五丫头我就彻底交给他吧。” 我在心里重重地长叹一声。 随即而来的是如释重负,这些年来的缘分,是时候再见了。 我收拾了在这个家里不多的物品,随师父回了她家。 刚进院子,见一位衣着玄青色长袍的男子站在槐花树下,不对。 师父与我相视一眼,这不是人,是狐仙。 对方上前,有礼地低垂着头,说:“闵小姐,两日之后是出发时间,请放心准备。” 他玄青色长袍映衬高大挺拔的身姿,头束绛紫色的发冠,古铜色的皮肤,削挺的鼻梁上方是一对深邃的桃花眼,尽管看上去已到中年,但更有一种成熟的风韵。 不由暗暗感叹狐仙的容色绝非凡人之姿。 我们明白,这位男子应是雪国之人。 我立刻答应,礼貌地询问:“不知上仙,应如何称呼?” 他语气谦逊地回答:“下官是雪国寒境的掌使官,名唤司南。” “那,我叫您南叔可好。”我对他真诚地微笑,深深的梨涡浮现在苹果一样的面颊, 满是少女的娇憨与天真。 司南也对我们报以友好的笑:“闵小姐客气了,那么两日之后的清晨,司南来接你们。” 而后点点头,走到院墙边上就不见了。 第二天,我便听说父亲关闭了“闵家酿”,带上闵佳俊去大姐闵春花生活的城市了,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在传统闭塞的农村,他用离开来躲避流言蜚语,准备换一个无人认识的环境,也打算让闵佳俊在城市里入学。 曾经还算热闹的农村家庭,现在也等同于家破人亡、四分五裂的结局。 我和师父将屋子里里外外整理打扫了一遍,特别是罗家祖传之物,我们整理了部分需要带在身边,便于查阅的史料,余下的也收拾齐整,妥善保管。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师父对我说:“星儿,你受过的苦,结束了。往后啊,咱们共同努力,你应完全有信心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我依偎在她的肩膀上,内心百感交集。 到了约定出发的那天,一大早赤璃便钻进屋子里,笑嘻嘻地说个不停,火红色的大尾巴随着他的跳跃到处扫个不停。 我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在我心里,早已把这可爱的小赤狐当成亲弟弟一样看待。 “赤璃,我问问你。”我故意拖长了声音,语带神秘地说。 “什么呀?”他的小爪子正捏着我刚给他的一支巧克力棒棒糖,吧唧吧唧地舔着。 我微笑着看着他:“为什么慕容霜和南叔,完全是人类的样子,你还有小尾巴和小爪子呢?” 赤璃的小脸有点红,停下吃棒棒糖,有些不服气地嘟起嘴。 这下好,之前藏在头发里的一对毛茸茸的小耳朵也立起来了。 “哼!” 他抱着双臂,小脸别向一边。 “星儿姐姐不知道,狐仙修炼100年可变化为老妪,200年可以幻化为美女;但那都是变化之术,完全修成人形至少得400多年的呢,赤璃才300岁,如何能完全化为人形?” 我又是刷新了一遍认知,300岁,但是在我面前的还是一个可爱的小孩子… 算了,不想了,不问了,狐仙的境界,岂是肉眼凡胎的我们,可以等量对比的? 看着他有些赌气,鼓起的腮帮,我立刻宽慰他:“对不住。是我认识浅薄,到城市里,我带你去玩。” 他立刻弯起眉眼,开心地笑了。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师父家的院门外,南叔从驾驶座跨出,站在一旁微笑着迎接我们。他穿着黑色缎面的衬衫,外套一件深灰色的西服马甲,剪裁得体的衣物包裹着他结实挺拔的身材,温雅的笑容里,仍能看出一丝不可侵犯的力量。 “司南大人!”赤璃呼哧呼哧地奔向南叔,南叔随意地单手将他抱起,调侃着问:“任务完成地怎么样?若是一味不思进取,惯会调皮捣蛋,你父亲迟早扒了你的皮!” 听到他的父亲,赤璃哆嗦了一下,随即双手揽住司南的脖子。 撒娇道:“赤璃表现极好,司南大人还请和父亲美言几句呢。” 师父和我相视一看,也忍不住笑了。 黑色商务车迅速驶离村庄,这部车头有一个大大“b”字母的汽车,就像一只硕大的海参,出现在穷乡僻,无异于爆炸性的新闻,不少村民驻足观看,交头接耳。 议论着闵家的事情,也议论着车里坐着的我。 赤璃不耐烦地拉上车内窗帘,嘟囔着:“这些人怎么那么喜好搬弄是非,想对他们小小惩戒一下。” 开车的司南往后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不可胡闹!”他知趣地噤了声儿。 我倒是无所谓,若是如此脆弱,闵星儿也长不到这么大。 我问司南:“南叔,我们将要去哪儿。” “去望城,主上已将生活事宜一切安排好,就等闵小姐你们了。”南叔回答道。 第31章 以后,这便是闵小姐的家 望城是本省的省会城市,也是全国有名的一线城市,有时尚之都、美食之都等美誉。 黑色商务车一路疾行,司南驾驶得又快又娴熟,坐在深厚的软包座椅里,基本感觉不到疾驰与颠簸。 他默默将音响里的舒缓音乐调制到让人舒适的音量,车内充盈着淡淡的清新气息与让人放空的松弛感。 车载冰箱里有各式饮品和吃食,赤璃开心地说个不停,一会儿,趴在我的座椅后背上告诉我许多人类世界和雪国的稀奇事。一会儿,又问我们要不要吃这个,要不要喝那个。 其实,他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冰箱早看了半天了。 师父和我相视一笑,婉言谢绝后他有点失落。 司南从前视镜中看了赤璃一眼,俊朗深邃的桃花眼落在镜子中的眼神,有一种威慑的光泽。 他对赤璃说道:“不得无礼,闵小姐和罗师父是主上的贵客。” 赤璃“哦”了一声,乖乖的就着大尾巴在自己座位上坐好,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让我忍俊不禁。 我转过头去,温和地说:“师父和星儿姐姐都不饿,赤璃喜欢吃什么就去拿吧。” “真的吗!?”他噌地一声站起,开心地问。 “嗯,当然啦。”我点点头。 他开心无比地窜到我的怀里,笑得咯咯的:“星儿姐姐最好!星儿姐姐最好啰!” 赤璃面对着冰箱,背对着我。 只看得那双可爱的小爪子不停把各类零食往嘴里塞,他圆圆的小脸两颊,鼓起两个大大的包,火红的大尾巴快乐地左摇右摆。师父与我对望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 车辆驶出高速出口的闸道,看到了我们头顶上方,“望城”两个红色大字远远相望,和晴朗的天空相称,有一种不太真实的美感。 我静静注视着窗外的城市。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层数仿佛数也数不清。它们一排排一列列,洁净的窗户在阳光下闪闪耀眼;宽阔整洁的街道两旁,种着树冠繁茂的法国梧桐。 纵横交错的立交桥,宛如巨大的钢铁彩虹,彩色的双层巴士与不计其数的各类小汽车,井然有序地行驶着。 衣着整洁的西服和套装裙包裹着婀娜的身段的上班族们,在一些造型独特的多层写字楼附近匆匆疾行,而后像没入大海的鱼一般迅速、无声无息地进入写字楼的旋转大门。 打扮时尚的男孩、女孩们捧着冰咖啡或奶茶,嬉笑着从街区穿过,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脸上,他看上去是那么生机与活力,那么美。 这里是望城,是和农村长大的闵星儿生活的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司南不发一语,在城区里层层穿梭。 我们又重新驶上了公路,蓝底白字的大指路牌上,印着“望城四环绕城高速公路”的字样。 行驶了一段时间,车辆再次驶出了闸道。 窗外是整洁的八车道公路,我从逐渐减少的行人、车辆与逐渐茂密的树木植被推断,我们已渐渐远离了市区。 直到到了一处山脚下,司南毫不停留地向左一转,开始向山上行进。 “南叔,请问我们这是去哪里呢?”我开口询问。 司南向我稍微转了转头,双手仍又快又稳地驾驶着。 坚毅的侧脸带着微微的笑意,只说出两个字:“回家。” 我一愣,回想着我生长了16年之久的那个家,现已彻底分散,慕容霜为我买断了与那个家的最后情谊,其实我已没有家了吧。 心里一声酸楚的叹息,师父看出我黯然的神色,摸摸我的头发,温和地说:“星儿要勇敢,有师父在。我们共同去过好崭新的生活。” 心底似乎被灌了好些力量,我认真地点点头,甜甜地对师父一笑,长长的睫毛随大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 商务车行驶到一处用结实的黑色钢架架起,巨大釉面儿木牌前稍停,牌子上刻着三个大字:森野涧。 道闸自动升起,左边一处宽敞明亮的门岗亭,衣着笔挺制服的几位工作人员对着车辆站立行礼。 行进的途中,我看到数不清的高大树木与叫不出名字的植被,有几处间隔相当远的独幢别墅。 我按下窗户,空气里满是清甜的负氧离子气息。外部环境非常安静,偶尔的虫鸟鸣叫衬托出这种静。 一处大而美丽的湖泊出现在眼前,和老家的小河小溪那潺潺的流水,岸边多是杂草和乱石块的景象不同,这处宽广的湖泊,湖面是黑色和白色的天鹅悠闲地划过,在明镜一样的湖面,这种美丽的动物优雅地伸长漂亮的脖颈。 岸边种满了枫树,几只雪白的白鹭时而低飞至水面,伺机捕鱼。 在湖泊的不远处,司南驶进了一处院子,车停了。 赤璃用小爪子,扭动着小身子,竟然帮师父与我轻松拎走行李,还不断跑、跳着,健步如飞。 也是,他可是300多岁的“小孩子”。 司南点头对我们示意,将师父与我让进院子:“闵小姐,罗师父,到家了。” 我有些怔怔看着一片苍翠树木,可以用壮阔来形容的院子,喃喃自语:“到家了。” 司南停下脚步,古铜色的脸庞里,一对俊朗的桃花眼炯炯有神。 他认真地重复我的话:“是的,到家了。以后,这便是闵小姐的家。” 穿过层层树荫遮挡的小道,外围是高大的洋槐,而后有几株银杏,再往里是金桂树,茂盛地告知着我们的眼睛它花开时的醉人香气,最后是两圈桃树。 并非桃花盛开的季节,本安静站立、只有挺拔枝干的桃树突然之间,盛开了满树的粉色桃花,微风阵阵,大朵大朵柔美的粉色花瓣洋洋洒洒落下,地面逐渐铺上薄薄一层的妖冶的粉色,落英缤纷,雪国桃花林熟悉的芬芳随风飘散。 “师父,您瞧!真美啊。”我忍不住拉了拉师父的手,难掩单纯的心性,她无言地微笑轻轻抚摸我的头。 终于看到一座白色外墙、红色圆顶的别墅耸立着,背靠幽幽山脊; 窗明几净的玻璃窗内已亮起暖黄的灯光。 “森野涧”尽管是望城的一处森林别墅群,但司南告诉我,这里总共就6幢别墅。 而这一座别墅,被树木环绕,背靠山脊,基本算傍山而建。我忽然想起,狐族喜爱居于山林之中,这所别墅的选址,应完全符合狐仙惯有的习性。 慕容霜远远地伫立门前,微风轻拂他漂亮的银白头发…… 他就静静站在那里,温柔又宁静地微笑着,看我。 我的心莫名其妙像是被谁的手狠命一拽,短暂的黑暗侵蚀了我的大脑,他的微笑让我头一次有一眼万年的感觉,一种久远的痛彻心扉瞬间包围了我,我双手捏紧我的太阳穴,奇怪的感觉随即消失。 为什么会这样!? 第32章 这也是我的家 我赶紧定住了神,依着师父向慕容霜走去。 别墅内的布置格外雅洁,却处处透着贵气。 望不到头的大厅与会客厅,一层不染的大落地窗外是的鲜花葱郁庭院花园,还有一个巨大的无边泳池。 名贵木材造就的家具和地板,散发着好闻的木材香味,给人极其舒适的感觉。 两位姿容曼妙的女孩子侍立在旁,其中一位竟是雪雁。 在雪国的经历,让我倍感亲切,我上前几步,开心不已:“雪雁姐姐,你也过来啦!” 雪雁笑着颔首,随即拉着她身侧那位女孩子,向我轻轻推了推。 和雪雁的娇美不同,她有一双盈盈若水的大眼睛、肤白若雪。灵秀的鼻翼下是樱桃色的红唇,是一位可人的清纯佳人。 雪雁捂嘴笑:“死丫头,还不见过闵小姐!”然后对我眨眨眼睛:“她是奴家妹妹。” 女孩子上前,对我深施一礼,嗓音温柔若水:“奴名唤玲珑。见过闵小姐。”我赶紧双手扶起她,她对我报以友善一笑。 这对美丽的狐仙姐妹,随即领着师父去了房间。 就剩下我和慕容霜。 看来,他准备亲自带我去我的房间,我正在以想什么措辞婉言谢绝。 谁知他竟一把牵住我的手,修长骨节的大手温柔、有力地向我的掌心传递着力量,他独有的温暖直击我的掌心。 他低沉熟悉的声音响起:“走吧。” 我的心跳得极快, 偷偷使力想要挣脱,他的金色瞳仁斜视了我一眼,带着一种警告的意味。 我只得作罢,只任他牵着走上旋梯。 为缓解窘迫,我不断向他发问: “南叔、赤璃、雪雁、玲珑,师父与我,我们都住在一起吗?” “还有我。”他不冷不热地说。 “你!?你也在这?”想到司南对我讲的“回家” ,那么慕容霜和雪国的狐仙们,我的师父,我们是不是也算新的一家人了,我心里这样想,有点儿热乎乎的。 虽然与他们接触时间并不长,却分外亲切。 这幢别墅的一楼以会客厅、茶室和餐厅为主,卧室集中在二楼,慕容霜带我到了三楼。 指着一间房间门口:“你就住这。” 我望了望隔壁,还有唯一的一间。 我指着房门问慕容霜:“这里呢,是师父住吗?” 他摇摇头说:“是我。” 我心里立刻打响滚滚天雷!三楼唯一的两间卧室,就住着慕容霜和我。 我沉吟片刻,还是鼓足勇气,小声问:“我,我能不能住到师父旁边去。” 下一秒,他伸手捏紧我的两颊,将我的脸逼近直视他,那双金色瞳仁的眼睛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他慢慢凑近,他身上独有的淡淡香味几乎要把我淹没,我能感受到他温暖的呼吸,他的唇离我的嘴就只有毫厘之差。 仿佛雕刻般的轮廓,他俊美的侧颜离我基本就是零的距离。 我在心里责备自己多嘴,怂包一样地紧盯自己的脚尖,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相恃了在我心里足过去半个多世纪的时候,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稍微放松了力气。 我像逃命似的挣脱他,打开房门扑通一声儿关得紧紧的,紧贴着房门背面大口喘气儿。 门外传来磁性十足的笑声,我听出了明显的得意,内心十分恼怒,但我敢怒不敢言。 我环视着为我准备的这间房,好像比我以前住过的整个家还要大! 整体色调是温馨的浅米色,弧形的墙壁旁,摆着一圈松软的沙发,一只大大的粉色狐狸玩偶坐在一侧,后来我知道那是迪士尼的玲娜贝儿。 拱形的玻璃窗,挂着蕾丝边的窗帘。 浅粉色的大床,铺设着浅粉色的格子床单,圆形的天花顶上有一架枝型水晶灯,白色的厚羊毛地毯,从床边一直铺设到沙发椅处。 一排精雅的白色实木柜子直抵墙角天花板,我感叹道,这衣柜可真大啊! 轻轻打开,才发现柜子里还有一间宽阔的更衣室。 各种季节的衣物、裙子,鞋子、饰品、背包和玩偶琳琅摆了整间屋子。 我站在镶嵌入墙的整面镜子前呆滞地看着自己,闵星儿究竟是有什么能耐,让慕容霜这样周到入微地对我? 沙发旁有一扇落地门,我推门探出去,竟是一个宽敞的露台。 种着蔷薇的花架蔓延着整个露台,一套精巧的桌椅旁,是原木制成的秋千。 整个别墅群尽收眼底,尤其是那处美丽的湖泊,仿似就在我眼前,平静微澜的湖面宛如一块巨大的蓝宝石。 我恍恍惚惚地进屋,坐在床沿,一天前我还在山村呢。 反差太大的美好,让我的内心有些不真实的触感。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想到慕容霜住在隔壁,我的心被提了起来。 起身开门,原来是师父,我拉起她的手请她赶紧进来。 师父扫视一眼,忍不住点头称赞。 她在房里略看了看,对我说:“玲珑她们准备好了晚饭,咱们下去吧。” 刚到餐厅,就是扑面而来的饭菜香味,雪雁和玲珑刚上完最后两道菜,丰盛又精致的菜品摆满了整整一大桌。 餐桌是一个大大的圆桌,头顶垂着水晶吊灯的温暖光芒,餐厅华美又明亮。慕容霜已坐在正中的位置,司南和赤璃已经入座,他对雪雁、玲珑姐妹点点头,她们也款款入座。 我与师父就着赤璃身边坐下,慕容霜看着我,右手示意他旁侧的空座。 我对他抱以礼貌、牵强的微笑,希望他可以就此放过我。 没承想,他开口了。低沉、带点冷冽的声音直击我耳膜:“怎么,还要本座抱你过来吗。”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然带着笑容。 雪雁、玲珑忍不住捂着嘴嗤嗤发笑… 我背心一阵发凉,窘迫得不行,这个讨厌的狐狸!我,我师父还在呢。 由于,刚刚才被他“警戒”过,我不敢惹这家伙。 师父也慈爱地拍拍我的手,道:“过去吧。”我顺从地挪去他的旁边。 很快,一时的尴尬被晚餐的温暖氛围冲散了,雪雁她们的手艺没得说,每道菜都可口不已,司南偶尔和慕容霜说一些雪国的事物、赤璃吭叽吭叽埋头苦吃,师父也和我在一起。 围坐一起的烟火之气中,我再次有了家的感觉,甚至感到这才是真正的“家”。 第33章 初入望城 奶奶去世、母亲入狱、与原生家庭断绝关系,到了望城。 这一阵子一连串的事件,搬离故乡的疲惫感叠加,睡意浓浓地向我袭来,松软的大床就像包裹疲惫的深海。 我钻进被窝,很快就沉沉睡去。这也是很久了,我睡得最踏实的一天。 醒来已是清晨,轻轻拉开窗帘,温和的阳光洒满屋内;我换下更衣室里的睡衣,在卫生间梳洗整理好,想要去找师父,想到她上了年纪,这一阵一直不离身边地庇护我,她也需要休息。 嗯,那还是不去打扰她吧。 我走到了大露台,晨间的空气更是自带森林清新与治愈的气息,爬满花架的蔷薇花层层叠叠,在太阳光下,像粉色的星星。 我双手支撑围栏感受着清晨的微风。 不自觉地轻轻仰头,齐肩乌黑的长发被微风拂动,眼观之处是尽收眼底的美景,我微微前倾身体,闭着眼睛。 “早啊。”突然,熟悉、磁性嗓音如雷贯耳在我耳旁响起! 我回头一看,见慕容霜抱着双手,在隔壁的露台笑意盈盈地看向我。 我这才发现,他的房间与我房间的露台紧紧相连,甚至还有一扇双开的木制小门,可以自由进出! 我顿时有点儿傻眼。 一袭白色锦缎晨袍包裹着他高大的身躯,微袒的胸膛若隐若现着结实的肌肉。 他居然径直拉开木门的锁,进入我房间的露台。 而后,随意在露台的秋千坐定,轻轻摇晃着,一边打量呆滞的我。 有点不满:“本座差人为你准备的衣物,你若是都不满意,今日便去重新挑。” 他是看着我仍穿着来时那身衣服。 “不,不用。”我赶紧摆手,否定道:“我并非不喜欢,你不要再浪费了,我一会就换。” 他这才浮出一抹清浅的笑意:“如此便好,快去吧,今日一同出门。” 我挑了一件鹅黄色的polo裙,背上一只白色的双肩包,戴上克莱因蓝的棒球帽,简简单单的白色板鞋;我准备去叫师父,雪雁却告诉我罗师父一早有事便出门了,只好作罢。 吃完早餐,司南已将车停至别墅门前,还是一辆黑色的汽车,只是今天好像是有两个m字母重叠车标的加长轿车。 慕容霜与司南站在车边交谈,他的银白色长发不见了,一头利落的白色短发取而代之;我很明白,狐仙擅长各种适应环境的变幻,特别是适应人类社会的各种变化,就像赤璃那样的孩子,若不想让人看到修炼的人形,也是能轻松变化的。 他简简单单穿着一件挽起袖口的白衬衫,露出一节修长结实的手臂,衬衫领口微微敞开着。 硬朗的脖颈线条多了一丝男人的气概,金色的瞳仁在阳光下更是泛着迷人的光泽,我想,2000多岁的男狐仙,若是要去迷惑颜控的女孩子们,一定百发百中。 司南仍穿着一件黑色质感上乘的衬衫,深灰色的修身长裤。 两个高大的身影,一黑一白,一位带有青春少年的朝气,一位像红酒一般有沉淀的魅力。 第一站到了一处电子产品商场,径直走到一家知名品牌,慕容霜花一分钟拿下了一部最新款的手机,上好电话卡,拨通自己的电话然后递给我,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一直打算请师父带我一块选一部手机,还是被他抢先了。 我本想推辞,我想尽可能少接受慕容霜的馈赠,慕容霜伸手,将我的脸颊一拧,完全不是商量的语气:“别让本座生气。” 俊朗的瞳仁里,却是温柔的笑意。 说罢,将手机往我的双肩包里一塞了事。 第二站,去了游乐场,慕容霜突出的容貌总是引得路人侧目,特别是年轻的女孩子们。 随即嫉妒的眼光投向他身旁的我,我如芒在刺。 玩了好几个项目,毕竟还是个率真的小姑娘,我渐渐地雀跃起来,对慕容霜亲近不少,不断和他搭话,人流多的地方,他下意识拉我到他身侧,我生得又小又瘦,他高大挺拔的身躯基本可以将我挡住。 我难掩初见游乐场的兴奋,主动买来冰激凌和甜甜圈,递给他一同开心地分食。 慕容霜有求必应,只要我想玩的项目,他都陪着我一道。 当第三次坐完海盗船,我这次是真感到头晕了,他像个没事人,淡定得很。 这时候他看我的眼神,就是那2000多岁的老祖宗看小孩子的眼神。 接过慕容霜递过来的茉莉奶茶,我坐在椅子上大口喝着。 连坐三次海盗船的眩晕感慢慢儿褪去,他坐在我身旁,拿着他的那杯安安静静地喝着。 “你去!” “哎呀,你去嘛!”年轻女生的调笑声传到我的耳朵,两位穿着“jk”的女孩相互推搡着到了我们跟前。 那位浅色亚麻色号的短发美少女坏笑着看向她的朋友,一个有着漂亮棕色卷发,头戴小兔子发箍的白皙女生。 “小兔子发箍”脸红了半截,有点颤抖地掏出手机,打开自己的微信扫码界面,期盼地望着慕容霜小心翼翼道:“哥哥,能不能有幸添加一下你的微信?” 慕容霜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她,她一脸娇羞地低下头。 随后慕容霜轻轻地一笑,利落牵起我的手。 在她俩面前扬了扬:“看不见吗?”女孩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不等她们进一步的言语,他一把拉起我:“走吧。”我忐忑地跟在慕容霜的身后,虽然知道我是他定下未来的“妻子”,但毕竟年岁尚小,更多的还是懵懂与紧张。 时间到了傍晚,我们离开了游乐场。慕容霜准备带我去吃晚餐,但是我吃了一整天的小吃,摇摇头表示不饿。 “你若饿了,我陪你一起吧。” 我捧着娃娃机里抓起的熊猫和大象玩偶,对他甜甜一笑。 “那正好,再去一个地方。”他点点头,金色瞳孔在黄昏的辉映下透视出温和美丽的光泽。 司南早已驾车在路边等候,而后停在一座圆形商场前。 商场的楼层并不高,巨大闪着霓虹的店招与精致的橱窗里,有不少笑脸相迎的导购人员和不多的客人。 这里入驻的品牌应该是不便宜的,可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路过许多外模拍摄的大宣传牌,慕容霜带我进入一家经营文具的店,淡淡地笑着:“挑一些吧。” 我不明就里,导购小姐笑脸相迎。我接过她推荐的一款书包,下意识翻了翻价格表,那一串数字差点让我晕厥过去。 我跑到慕容霜身边,嘟囔着:“我又不需要这些,买来干嘛。不要浪费。” 他笑着看我认真的小脸:“谁说不需要?你要上学了” 我一愣,先是欣喜,而后隐隐担忧。虽然启蒙来自三姐的教导,我在家里也坚持着自学,但以前眼盲的限制,仍然欠缺很多,还有,我从没去过学校呀! 我有些黯然地低下头:“可我以前一天学校也没去过,也没有学籍,怎么能上学呢。” 他揉揉我的头发:“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而后,让导购小姐为我搭配选择了好些精美的文具。 回到别墅里,雪雁告诉我罗师父还未回来,我只好按捺住那迫不及待要分享给她我要上学了的心情。 刚洗完澡,卧室门轻声敲响。 我以为是师父,翻腾去开门。慕容霜站在门口,单手倚着门框,身上是刚沐浴完的淡雅香气。 我顿时有些紧张,但还是将他让进屋,他径直在我床边坐下,拍拍他的身侧,我傻愣着站立。 他有点不悦地对站在一旁的我说:“我又不吃人。”经过多次接触,我对慕容霜倒少了许多陌生,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乖乖坐在他的身旁。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在这里的日子,也许很多时候我都不在。” 他有些出神地轻轻拉起我的手,抚摸着那枚内置流心一般的白翡翠指环。 “但司南我会给你留下,若有什么事直接告诉他处理,不必担心。雪雁姐妹也会留在这照顾你们的饮食起居。” 他望着我的眼睛,语气轻柔地告诉我。 我明白慕容霜作为生灵守护神,掌管雪国,一定也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而我,已经很知足他对我的照顾与陪伴。 我点点头,扑闪着大眼睛望着他:“慕容霜,南叔的掌使官是什么样的官职呢。” 他微笑着回答:“就是寒境内事的总管兼亲军统领。” “那亲军又是什么呢?”我好奇地追问。 “按人类的说辞,”他捏捏我的脸:“就是御林军或者御前侍卫吧。”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南叔在雪国竟是如此举足轻重的位置,他温和沉稳的气场,会向人透视不容侵犯的寒芒,掌管雪国的亲军,难怪有这样杀伐的气质。 可我上次在寒境并未见到许多人,想到雪国街市雾气中现身的人们,狐族有隐匿的习惯,若是不愿让你看见,那你定然是看不到的。 我若有所思地不住点头… 他有些不满的别过头:“本座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一点舍不得我的意思也没有。” 他俊朗的侧颜带着一点嗔怪的表情,像一个赌气的大男孩。 我低下头,小声地说:“你救了我好几次的性命,治好我的眼睛。甚至还可以让我去上学,我不知要如何偿还你,这辈子也许也还不清了。” 他有些出神地喃喃自语:“一辈子算什么,还不清那就这辈子、下辈子,直到生生世世。” 我一个字也听不懂,茫然看着他。 他不准备解释,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早点歇息,不早了。” 第34章 开心,再见三姐 慕容霜反常的反应弄得我莫名其妙,但他没有告诉我什么的意思,琢磨也不会有答案,我不再多想,很快沉沉地睡去。 翌日一早,慕容霜与赤璃已经离开。 司南对我说:“闵小姐,主上的意思是让您从高中二年级插班学习。” 我非常担忧,我没有去过学校,就算勤奋自学,在眼睛复明后也更加用功,可与正规学校的差距恐怕还是过大。 司南看出我的隐忧,娓娓道来:“闵小姐不必担心,学校已联系好。家庭教师明天到家,计划在家突击一段时日后晚些入校,只是您可能会辛苦了。” 我眼前一亮,一对一的教师辅导,那么是再好不过了。 我急忙摇头:“南叔!慕容霜为我争取这样好的机会,即使我拼尽全力,也要努力跟上。这样才不辜负他一片好心。” “闵小姐不必过大压力,主上的意思也是让您体验学校的生活就好。”司南微笑着。 “不,要学就要尽力去学,只是我的基础全靠自学打下,尽管很难,我也得去做。”我坚定地对司南说。 司南低头,思忖片刻问我:“闵小姐,能不能接受学习艺体类别?也许在升学时会容易许多。” 我立刻点头道:“南叔,什么样我都可以接受的。能够上学我已经特别满足了。” 司南简洁地点头回答:“明白了,下官即刻安排。” 看到雪雁和玲珑正在准备早餐,我想去帮忙。被她俩不由分说地笑着将我撵了出去。 我只好去敲师父的门,师父的房间宽敞明亮,摆着一色的紫檀家具,古朴又大气。 房里焚着檀香,她刚结束晨间的冥想和打坐,我迫不及待地将慕容霜带我出门,最重要的是可以上学的事儿倒豆子一般对师父复述了一遍。 师父深邃的眼窝里,温和的双眼泛着惊喜的光,她高兴地不住说:“这太好了,星儿,你终于可以过上同年龄的孩子,都可以拥有的生活了。” 我开心地说:“南叔说了,明天老师会到家辅导,师父,星儿一定特别努力。” 她认可地点点头:“实在是太好了,这段时日星儿就专心学习吧,”她微微一笑:“那么今日为师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我好奇地直问是什么地方,她告诉我到了就会知道,任我怎么撒娇,摇她的手也没有用。 司南驾车带我们穿过繁华街市,一路行驶到了近郊,在一处店面前,车停了。 棕色釉木的招牌,悬挂在一间复古装饰的店面门前。 招牌上赫然印着两个烫金大字:彼岸。好气派的招牌!在太阳光下闪射着明亮的光芒。 师父牵着我的手,轻声说:“进去看看吧。” 原来这是一家经营白事和丧葬用品的店铺,出售祭祀用的元宝、精美祭品、黄表纸、香蜡、香炉等物件,货品均整齐陈列在货柜上。 一旁的侧室里叠放着各类、不同档次的寿衣、鞋袜,佩饰等等。 店面足有四个铺面联通而成,在考究的装修和高档的红木家具映衬下,似乎一应货品也显得相当昂贵,其实价目表上的价格定得非常合理。 还有两间房,似乎用做作为会客和休息室,远远望见一扇紫檀木隔断,一侧摆着功夫茶座与摆满瓷器的架子。 一个穿着浅荷叶色轻薄改良旗袍的女孩子,从隔断后面疾步走出,她兴奋地大喊:“五妹妹!罗师父!”这,是我三姐啊! 我的眼睛亮了,向她奔过去… 三姐哽咽地将我一把搂在怀里,她酸涩地说:“我都听说了,家里的事情。不要怕,你有三姐,三姐一直都在的,对不对?” 我的鼻子一酸,也紧紧抱着她。 好半天,她松开我,三姐比我高上一大截,身段苗条,一根简单的黑木簪子将她的秀发随意盘起。 映得她那张鹅蛋脸更加标致,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盈盈闪着光。 我热切地看着她,急问:“我想着过些时日来找你,你怎么会在望城的?” 她的眼光看向司南,点点头。对我道:“是司南大人找到的我,我也知道了全部事情。” 她的右手依然扶着我的肩膀,左手轻轻抚摸了我的头道:“凌修殿下明白你牵挂我,特意委托司南大人找到我,以后我便在你身边了。” 我无比开心地向司南确认:“南叔,三姐也会和我们一起生活么?” “当然。” 司南微笑点头。 我又高兴地抱住师父,声音有点颤抖地说:“师父,三姐也会和我们在一起了,我,我最亲的人都会在一起了!” 师父笑着点头,接着告诉我,由于她和我仍将进行着阴阳师的职业。为行事更加方便,在慕容霜安排之下,将这家名为“彼岸”的白事与丧葬用品经营店铺,计入师父的名下。 平日,师父与三姐共同经营,打理日常事务。 我牵着三姐,又拉着师父,至此,我对望城的一切都充满了期待! 三姐带着随身之物,一同上车回去“森野涧。” 从上山到进入森林别墅区开始,她不住拉着我一起看向窗外:“五妹妹,好漂亮啊!” 雪雁和玲珑已守在门边,两位艳绝的女孩子让三姐惊艳不已,她知道他们都是狐仙,但三姐是个勇敢而热情的姑娘,加上于我的巨大恩惠,她亦对狐仙充满了敬意。 第二天家庭教师到家,她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士,是国有名的私教名师。我的时间安排得极满,看我领悟力和学习能力不错,老师采取提问重点击破、直接刷题的方式,为我补习。 晚餐后,司南送走家庭老师,结束一天的教学。 然而这对我而言,仅过去整体最多一半的“工作量”,我利用夜晚,系统地复习、疯狂刷题,成效突飞猛进,老师称赞不已。 每天尽管休息时间很有限,但我却很充实,也很踏实。 师父时常出门,她的名望不仅仅是在故乡,经过事主们口口相传的介绍,在阴阳师的行当里,她在望城的根基也不浅。 因而“彼岸”的日常主要由三姐承担,师父得空才会去店内。 师父知我近日的忙碌,事主委托之事尽一人处理,不忍来扰我。 只是她回家时会给我和家里的女孩们带各式可爱又可口的点心,有时是几枚小巧好看的发卡,大家都很高兴。 三姐和雪雁、玲珑姐妹俩,倒是很快就熟悉了。 我暂时无暇和她们过多玩耍,她们时常到去湖边给天鹅投食、或是在庭院花园摆上自制的奶茶、咖啡,小茶点,嬉笑聊着天。 三姐唯独对司南一直都客客气气的,司南成熟凛冽的气质,也许三姐是年轻的女孩子,总是忌惮地不敢跟他亲近。 其实,司南对三姐很是温和,他俊朗坚毅的脸会对三姐微笑,也会客气地称呼她为“三小姐”。 只是少了慕容霜和赤璃,总觉得冷清了点。 第35章 学校生活伊始 突击了几个月,学校已派人送来学生手册、四季校服和一些入学必备用品。 一种得到重视的感觉包围了我,时兴的话来讲便是:仪式感满满。 我要入学的学校是望城的温莎国际学校,又叫做温莎书院。 这是一所建于上世纪50年代的着名国际中学,听说许多名人及子女的中学时代都在温莎书院度过,学生人员结构除两岸三地,还有不少海外学生。 去报到当日,我一早起床。换上印有学校logo图案的白衬衫和棕色格子半裙,系上蝴蝶领结。 将齐到背心的头发简单束成马尾,打开慕容霜为我买的书包,一一核查进校所需物品。 师父与三姐上午闭店,陪同我一块儿入学。 在温莎书院恢弘的大门,司南为师父、三姐和我在手机中留下了我们人生中第一张珍贵的合影。 师父对我们叮咛,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建议以后我对三姐干脆改口叫姐姐,对外声称我们是唯一的姐妹。 思量确实也是如此,我们一齐答应了。 学校的建筑风格整体是红白外墙的偏欧式建筑,林荫两旁种的最多的便是银杏树。 各种肤色的学生穿梭在校园,游泳馆、健身房、实验大楼、音乐综合厅、网球场、马术教学场等配套设施让人目不暇接。 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我们很快找到了我就读的高中二年级13(b)美术班。 班主任是一位姓秦的中年男子,整洁的浅蓝色衬衫没有一点折痕,一张斯文的脸上架着黑色的框架眼镜。 师父态度恭敬地对秦老师道:“老师,我是星儿的奶奶,她们姐俩的父母由于工作忙常年在外。我孙女从小离开父母长大,之前在小城市里上学,虽然她是个老实的孩子;但也许有很多不太如意的地方,您多包涵,她若有不是,请与我联系。我定会好好教导她。” 我静静地站在师父身后,心里一阵热流涌过,她对我始终如一的疼爱,早已超越了我虚有血缘的亲祖母。 而我对她除了尊敬,更是爱戴,如同她对我的珍惜一般,我也早已在心底将她老人家当作自己的亲祖母。 秦老师和善地点点头,恳切地回答:“放心吧。” 自此,我开始了我的学生时代…… 国际学校的教学方式不局限于在应试书本,重点在于,打造融入国际的精英教育。 我们的班级是美术艺体班级,高考分文化和美术专业考试两个板块,我中途插班,文化和专业课两手抓,忙碌可想而知。 值得欣慰的是,家庭私辅打下的基础,加上美术专业班文化课教学相对也不那么难。 我努力不停,总算逐渐适应。 我们的班级一共只有30名学生,我的同桌是是一位气质洋气、性格开朗的姑娘。 她叫做姜冉冉,父亲多年长居美国经营着企业,是个独生女,望城的家里只有她和她的母亲。 和这学校许多气质优雅的千金小姐相同,她自小便接受全方位的培养,弹得一手漂亮的钢琴,还掌握着几种语言。 学校统一校服着装,但她的手腕上,经常变换着不间断的六位以上数字手表… 和我选择美术专业艺体学习的目的不同,姜冉冉从小喜爱美术,在家人支持下,自幼师从国内着名美术大师。 她是艺体生美术专业的代表人物,一些作品还获得奖项,她的定位便是考取法国的美术院校。 姜冉冉之前的好朋友不久前转学了,个性开朗的她和我很快熟络,我们在学校几乎形影不离。 她会热情地指导我的专业课,闲暇会告诉我许多富家子弟圈内的奇闻异事。这个热情、率真的姑娘,算是我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 在学校我为人谦逊,认真、乖巧。很得秦老师的好感,与同学们也都相处得还不错。 课外的生活也过得充实简单,复习、刷题是我生活不可或缺的两件事儿,休息日大多时候将课本带去“彼岸”,也能陪着三姐。 功课渐渐上路后,不愿生疏“阴阳师”这份职业,我央求师父偶尔带我去参与一些不耽搁时间、比较简单的事。 姜冉冉闲暇也会约我出去玩。在她的“指导”下,我慢慢“学习”了哪家部队锅最正宗、哪里的网红咖啡厅拍照最好看,虽然不买,也明白了各路奢侈品的品牌文化和定位,还知道哪里的猫咖小猫最黏人。 两位小少女之间的友谊,单纯,率真,我告诉姜冉冉,“奶奶”和我,时常会接阴阳师的工作。 她竟然一脸毫不掩饰的崇拜,扭着要我多讲一些和事主之间奇特的事情。 隐去事主隐私,我对她讲了许多奇特的事儿。 她一脸懊恼摇头,遗憾地说:“唉,我早点认识你多好。说不定也有天赋和奶奶学一些本事,这比学礼仪和钢琴可酷多啦!” 时光就这样慢慢地过去,学校的银杏被秋风,染作金灿灿的黄色,道路两旁的地面,好似铺了两层漂亮的金色地毯,空气中开始有了清冽的气息,深秋将过,冬季要来到了。 我与姜冉冉穿着学校冬季的校服外套,厚实的藏蓝色的牛角扣羊毛大衣,在银杏漂亮的地方互相打卡、拍照,尽管风的温度骤冷,但大衣包裹着我瘦瘦的身体,暖暖的特舒服。 我感觉到了和从前截然不同的状态,我发育得相对缓慢,虽然仍然瘦瘦的,但个子已经明显长高了许多。 脸颊两旁也泛着健康粉嫩的气色,再不似在小山村时期的那个闵星儿,那个苍白瘦小的模样儿。 在森野涧的家里,大家有说有笑地惬意生活着,气氛其乐融融。 但我时常也会想着,都好久没看到慕容霜了,望着隔壁的露台,想起他牵起我时手掌温暖的触感,他完美轮廓的侧颜,他认真看着我的金色瞳仁…… 我竟然,有点儿想他。 这个可怕的想法一出现,我的脸一下爆红,拳头轻轻锤打了自己的脑瓜两下,赶走这个汗颜的想法!去找雪雁和玲珑了。 第36章 这是我的哥哥 第一学期很快结束,领成绩单那天,我紧张地扫视着各个科目的分数,进步确实不小,但离考入心仪院校尚有不小差距。 闵星儿,要继续加油呀! 秦老师召开了简单的班会后,姜冉冉与我一块走出校门。 司南的车边,赫然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白衬衫外单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银白色的短发利落地向上梳起,耳鬓两旁清爽地剃成了薄薄的一层,露出他光洁、硬挺的额头,完美的轮廓和五官毫无遮掩地展现,金色瞳孔的双眸凝视着远方的某处。 是慕容霜,深冬的街道静默挺立的他,竟有一丝丝清冷的性感。 他回来了!? 我纳闷着,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姜冉冉见我出神儿,嘟囔着摇摇我的手:“你看什么哪?” 慕容霜看见了我,脸上浮上柔和的笑意,径直向我们走来。 姜冉冉顺着我的目光,望见走向我的慕容霜,白皙的小脸飞快浮上两朵红晕。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我的脑袋,脸上的笑意更甚,声线低沉、温柔:“竟然长高了这么多。” 我格外开心地点点头,对他绽放一个超甜的笑脸,大眼睛弯弯的,满含欣喜:“刚回来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一旁的姜冉冉出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凑近我低语问:“星儿,这位是谁呀。” 我立马拉着姜冉冉,将她介绍给慕容霜:“这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同班同学,她叫姜冉冉。”而后看看慕容霜,又看向姜冉冉,脑袋飞速运转,有点结巴地介绍:“这,这是我的……哥哥。” “哥哥好!”姜冉冉大方地伸出手,慕容霜颔首微笑,随即轻握了一下她的手。 姜冉冉扭头一看,她家的车已停在路边。便向我们告辞,临别抓着我走到一边,有点嗔怪地抱怨:“你,太不够意思。只知道你有个姐姐,怎么还有个这么哇塞的哥哥。” 我尴尬地对她笑了笑,她挤眉弄眼地一面看我一面上了车。 慕容霜异常自然地拉起我的手上了车。 原来赤璃也在,坐在后座的他看到我高兴得直往我怀里蹦,一个劲儿叫着星儿姐姐,星儿姐姐。 慕容霜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赤璃身体一噤,从我身上乖乖下来。 “这段时间好吗?”慕容霜注视着我的脸,微笑问。 我连忙点头,将在学校的事儿一股脑都讲给他听,以及平时都做些什么啦,啰里吧嗦地讲了一大堆。 他看上去很喜欢听,对我事无巨细的“报告”,一脸很满意的样子。 回到森野涧,师父与三姐在帮着雪雁姐妹置办晚餐,很快我们围坐在餐桌,热热闹闹地吃了久违、整整齐齐的一顿饭。 我与慕容霜刚刚重逢,可我第二天便要暂时离开家。 司南告诉过我,已为我报了学校的冬季游学冬令营,明天便出发去雪乡。 晚餐后,我问慕容霜这次会不会在家多住几日。他竟然拧了一把我的脸:“怎么,怕回来后,见不到本座了,你还是很想我的嘛!” 我拍下他的手,鼓起腮帮瞪了他一眼:“胡说,谁要想你。” 翌日一早,司南送我到了学校。冬令营集中出发到机场,飞往雪乡。 姜冉冉因为另有学习计划,此次不再前往。 这也是我第一次乘坐飞机,望着窗外渐渐爬升的云端,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又充满着希望。 就像我这即将17岁的人生,在外人看来曾经的天生眼盲,加上家人的冷漠对待,好像我生活在绝望里,并且应当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但是,慕容霜从我出生起就在守护着我,尽管不知与他究竟有什么深切的缘分,只是,他就像我单调天空里发着光的星星,照耀着我孤独的心。 还有将我像孙女一般疼爱的师父,手足情深的三姐,童年的坎坷之路更加磨炼了我奋进、坚韧的性格,其实仔细想想,上天还是非常厚待我的。 几小时后,飞机缓缓降落在牡丹江机场,本次游学的冬令营一共有20余名学生,来自温莎书院不同年级与班级,冬令营历时一个星期,主要以体验当地风土人情、参观游览为主,穿插研学、学习滑雪技能等内容。 再次经过两小时的车程,游学团队抵达雪乡的一处五星级酒店。除了雪国以外,这里大概是人类世界最美丽的冰天雪地啦,一座座堆满积雪,漂亮屋顶的小木屋,在五颜六色的彩灯装饰下仿似童话。 简单休整后,召开研学大会,东北起初作为重工业崛起的重地,有不少着名的理工科院校;一位院士兼学科带头人讲解了工业人才培养的英才计划,对作为国际学校的学生,无疑帮助我们规划和树立了更加多层次的发展导向。 第一天,我便感觉受益匪浅。对老教授的鼓舞深觉欢欣! 第二天,我们去了亚布力滑雪场,冬令营中的同学,大多都是滑雪高手,他们自年幼起便与家人在全球度假、旅居的过程中,掌握了滑雪技能。 可我实在是,一窍不通。在教练手把手的教学之下,还是浑身跌的生疼。 这下我发现了,对于学校的书本知识,乃至师父传授的各种基本技能,只要舍得刻苦,我能比较快速和熟悉地掌握,但对于滑雪这一项运动,着实是我的学习bug。 不愿拖大家的后腿,我顾不上不停地摔倒在雪地里的疼痛,抓紧时间地操练着。 “不可以这样频繁跌倒,应先掌握保护自己的诀窍,若是伤到了骨骼,那可不得了。”一个温和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我抬头一看,目测是一个比我大几岁的男孩子,身边还有他的两位姐姐。 他们滑雪的姿势潇洒又帅气,我看得羡慕不已。 男孩热情地指导我的姿势,跟随着我滑行,不断鼓励我:“对了!就像这样。”我渐渐放开了手脚。 “真棒!这不就会了嘛。”离开滑雪场时,他摘下磁吸雪镜,露出一双阳光的大眼睛。 我不断向他道谢,他拿出手机晃了晃:“留个微信?有空还能互相交流滑雪心得。” 我正在犹豫之间,他的两位姐姐笑着劝我道:“妹妹,你就留一个微信给他呗,不然某些人大概接下来都提不起精神了。” “那……好吧。”我硬着头皮答应,而后与他们姐弟辞别。 第37章 短暂的陪伴 结束第二天的游学行程,摸摸摔跤多次的“遍体鳞伤”,哎,总算勉强学会了;用房卡刷开门,猛然看到慕容霜站立在窗边的背影! 我十分惊喜,忘记身体的疲惫,跑向他道:“你怎么来啦?” 他回头,双眼满是微笑,轻抚了一下我的脸,说:“想见你。不欢迎我?” 我使劲儿摇头,兴奋地告诉他:“慕容霜,雪乡可漂亮啦!你肚子饿吗,我陪你吃饭去,或是我们一块儿出去,走一走。” 他轻轻拉住我的手腕,摇摇头:“不必。我不饿,你也累了,就这样待着便好。” 刚好拉住的是我摔倒的其中一处地方,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狐疑地查看我的手腕:“怎么?受伤啦?” 左手抚上我的肩,我又是全身一颤。 慕容霜金色的瞳仁,瞬间冷了下来,不高兴地说:“滑雪而已,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我窘迫地低下头,很不好意思地道:“大家基础都很好,都怪我太笨了。”他叹息了一声,伸出双手将我揽入怀里。 他身上那特有的清冷香气扑鼻而来,我下意识地挣扎,脸颊被红晕占满:“慕,慕容霜……” 他把我的头按回他的胸口,低声道:“不要动。”淡蓝色的光晕围绕着慕容霜与我,我很快感觉不那么疼了。 我明白了,他在运用狐仙的灵力为我疗伤。我依言乖乖地任他抱着,他的体温暖暖的。 贴着他胸口的脸,能清晰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忽然,我的手机响了,是微信的提示音。 教我滑雪的男孩子发来一则讯息:“嗨,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沈亚。目前和家人在加拿大温哥华生活,寒假特地回国旅行。对啦!你摔倒的地方现在还疼不疼?” 慕容霜眉头一皱,将手机从我手里一抽。 读完讯息,脸色不很好看地看了我一眼,而后又点开沈亚的微信头像,是他的照片,一张冲浪时拍下的潇洒照片,带着青春飞扬的笑容…… 他就着房间的沙发坐下,问我:“这是谁?”本就低沉的嗓音,在这个时候更像揉进了冰渣子。 “我,这是今天认识的教我滑雪的男生!微信也是刚添加的,以前不认识。” 我低下头,心里十分后悔一时心软添加了微信。 “哼。”他的全身都散发着不高兴,未等我反应,修长的手指已麻利地将沈亚删除了好友,而后将手机递给我。 我不敢惹他,小心地去接,慕容霜将手机往沙发一扔,一把将我扯过,紧挨着他坐下。 他伸出手骨漂亮的手,修长的手指狠狠拧了一把我的脸颊,这下是真痛,我捂着脸叫出声儿。 “闵星儿,本座正式告知你,今后没我的许可。不得和陌生男人随随便便联系,听明白了没有?”慕容霜一字一顿地交代我。 “我知道了。”脸颊仍然吃痛,我一边揉着一边心有余悸地赶紧答应。 他的脸,这才多了一丢丢的笑容,我也渐渐放开,分享欲附体,我又开始了一贯的婆婆妈妈的各种述说,他一点也不嫌烦,微笑着感觉有些惬意地听我说个没完…… 窗外已经漆黑一片,时候不早了,我试探着问他,道:“你要不要先走,明天咱们再聊?” 他弯曲手肘,双手抱着头,笑得很是玩味儿:“走,你叫本座往哪里走?” 我有些慌:“可这里只有一张床,那,你睡床,我睡沙发吧。” 他拉过我的手,扬到我眼前,他的第一滴泪制成的白翡翠戒指内里流淌着万颗流心,仿佛具有强劲的生命力。 “我问你,既然你我婚约在先,以后你是我的什么?” 我低下头,脸爆红。 半天挤出三个羞死我全身的字眼:“是妻子。” 他十分满意地点头:“既是夫妻,在一张床上睡觉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我窘得说话都结巴了,无力地分辨:“虽,虽然那样子,但那是,那是很久之后的事儿…不能,不能混作一块说的。” 他轻笑出了声,笑得磁性又悦耳,但我第一次觉得,这人是个“魔鬼”! “行了,本座和你住在同一楼层,有事唤我。” 他懒洋洋地起身,随意地说:“我不是那类趁人之危的登徒子,你年岁尚小。岂能留下与男子纠缠不休的不雅名声。” 而后揉了揉我的头发,带上门出去了。 我愣了半晌,将他刚说出的话仔细咀嚼。接着,一个甜甜的,甚至有些幸福的微笑在我的脸颊绽放开来。 与慕容霜越是深入接触,越是让我对他仰慕和钦敬,不愧是我们山海关以南苍生万物的守护神,凌修殿下,真好。 接下来的几天,感觉过得温暖又快乐,我随着冬令营参观了大雪谷、梦幻家园,体验了雪地摩托等有趣的项目。 结束了每天的行程回到酒店,有慕容霜在静静等我,对他我总有说不完的话; 而后他会看我入睡便后开,游学很快结束,我们回了望城。 一到家,他和司南一头扎进书房,两人交谈甚久。 从他们严肃的面部表情来看,我感觉似乎出了什么事,还是比较严重的事。 偶尔听得几句零碎言语,有什么“狼族”、什么“靳越”、加持六万亲军等等断断续续的内容…… 当天晚上,慕容霜果然向我辞行。 翌日一早,便已不见他,这一次他不仅是带走赤璃,就连司南也跟随而去。 我内心有些担心,忍不住偷偷去问了雪雁和玲珑,毕竟她俩是从雪国出来的人。 可她们也摇头表示不知。 “就算是在雪国,我们内侍也仅是伺候主上的饮食起居而已,一干外事几乎都是司南大人与朝臣们处理。”雪雁遗憾地告诉我。 玲珑也上前握紧我的手,很自信地叫我要相信慕容霜,她们的主上,可是位厉害的君主。 自此,雪雁与玲珑暂时内外分工,玲珑暂且承担司南的职责,平日里负责车辆安置与外出的事宜。 在我的坚决请求下,雪雁勉强答应了我,可以在司南不在期间,功课之余,帮她共同处理家事。 家里暂无一位男子,在他们归来前的日子,我们四个女孩子,将师父奉为主心骨。将生活稳妥地过下去…… 第38章 藏在墙壁裂缝中的女孩 在日复一日、暗无天日的紧张学习中,高中二年级结束了。 班主任秦老师对我称赞不已:“闵星儿同学,一份努力、一分收获,这一学期你的进步可以用跨入新的里程碑来形容,能够适应望城与学校的教学方式,你一定非常刻苦。” 我乖巧地谢过老师,对外称作是我的“奶奶”的师父,和秦老师提起过,我的父母忙于工作,以前我一直在小城市里念书,也许会有跟不上和不适应名校教学。 没有人能知道,我其实在温莎书院之前,根本没进学校,也未接受过正规教育。 只是学习能力不算差,加上司南的“名师加持”,我把准最适宜自己的学习方式,心无旁骛地咬牙努力。 高二的下学期,艺考与专业测试成绩,均排至班级中等水平,拿到成绩单,我长舒了一口气,虽然比起同学们,我时而仍觉吃力,成绩也不拔尖。 但我心里明白,我从几乎在谷底的起点,向上爬行了许久,才能勉强和大家齐肩。 到家后,师父、三姐和雪雁姐妹,都特别为我高兴,好像我取得了全校第一似的。 雪雁、玲珑嚷着赶紧去做好吃的,要为我庆祝庆祝,我们仨都开心地前去帮忙,在厨房里欢声笑语地准备着晚餐,气氛欢乐不已。 匆匆吃完晚饭,我便回房间了。我已为自己报了大量网课,结合系统的假期复习方式,基本暑假于我而言,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用功而已。 我无暇外出,姜冉冉更是报了提升班,精进专业成绩。 为不到一年后的艺考做最后冲刺,我俩各忙各的,讯息没空发,偶尔互相通个电话。 头昏脑涨之时,我就到露台上站一站,山间别墅的气温适宜,夏季的微风中也仍是清爽气息,没有城市里的闷热烧灼感。不自觉总往隔壁瞟,慕容霜这一次离去了好长的时间啊。 我有点黯然地摸了摸从小便戴着的那枚白翡翠戒指,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几天后,我却接到姜冉冉语气急促的电话,她的语气里透出深深的紧张:“星儿,我的一个旧日朋友得了莫名其妙的病,你能不能陪我去看看?” 姜冉冉知道师父与我阴阳师的身份,在这紧张的复习阶段,她定是没有其他办法才决心求助于我的。 我即刻告诉了师父,师父点点头:“既如此,我们就去看看。” 按照电话中提供的地址,我们赶到了一处高档小区,姜冉冉已在门口等候,取得了主人的首肯,我们从门岗进入小区。 这是一处别墅区,与“森野涧”修建在山间的清幽不一样,这里是老牌的花园洋房群,应是望城开发较早的豪华住宅区。 据姜冉冉讲,事主是姓郭的水产商人,生病的是事主儿子,是她上高中前钢琴辅导班的同学,名叫郭詹,由于自小便在一块学习钢琴,两家的大人和小孩都很熟络,郭詹与姜冉冉也很要好,时常保持联系。 前两天,她想向郭詹借几盘钢琴奏鸣曲的黑胶片,发讯息却未得到回复。 刚拨打电话时,也无人接听,她正在纳闷的时候,是郭詹母亲回的电话。郭母哽咽着告诉她,郭詹已经病了几天了,在医院也没有查出原因,只好在家疗养…… 姜冉冉立刻赶去郭詹家,躺在床上的他始终发着低烧,沉睡不醒。 但除此外,也没有其他什么反应,任郭父、郭母和姜冉冉怎样呼唤,无济于事。 师父皱眉听着,我隐隐约约感觉,应该有问题。 进入郭詹家,一股非常强烈的阴气扑面而来,我对师父交换了一个眼神,礼貌地问郭父、郭母:“郭先生、郭太太,我们可以到处看一看吗。” “好孩子,叫叔叔、阿姨就好,两位请便。”郭詹的父亲一脸憔悴,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郭母的眼圈红红的,精气神也很低落,为了孩子的事情,看来这对父母已极尽忧虑。 我的佛眼,对于六道生灵皆有感知能力,比起寻常阴阳师的天眼,更加敏锐和通透。 我顺着阴气逐渐凝重的地方走去,师父亦紧紧跟随我。 顺着实木的阶梯,进入了二楼。在一间房间门口,我感觉到浓烈的不对劲,轻轻推开门。是书房,对的,一定是这里。 师父低声询问我:“星儿,看到什么了没有?” 我轻轻摇头,但坚定地说:“师父,这间房是重点,应该就在这里。” 在两座胡桃木的大型书柜前,我停住脚步,直觉是要搬开这两座柜子。师父会意上前想帮我,我轻轻拉住她:“我来就是。” 毕竟是上了岁数的老人家,我担心师父受伤。 我铆足劲,将书柜往旁边推一寸,书柜后的墙壁竟有重新粉刷的痕迹,继续用尽气力往前推,一条由浅至深的裂缝出现了。 裂缝里,一双怨毒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师父准备好手中的糯米与八帝钱,现在,她也看到了。 裂缝里,是一个10岁左右的小女孩,现在时值盛夏,她身上裹着一件有火烧痕迹,破破烂烂的红色羽绒服。 女孩的脸色苍白,脸庞有几抹黑色的灰迹,透过裂缝,她蹲在里面,乌溜溜的眼睛渐渐变成血色… 师父将一张符纸与八帝钱拍向小女孩的脸,她发出一声尖利的痛叫,随即消失了, 这小小的怨灵预觉不好,跑掉了。 我将书柜费力地归为原处,师父道:“我们必须亲自问事主夫妇。” 是的,这很必要,得弄清这个小女孩的怨灵,和他们究竟有什么关系? 可郭詹的父亲一脸茫然,郭詹母亲也摇头,说不认识一个10岁左右的女孩子。 师父沉吟片刻,又道:“老婆子冒昧请问,你们夫妇曾经可有过女儿?” 这下他们更茫然了,郭詹的母亲回答道:“老人家,我们确实只有一个独生子,从来没有养育过女儿,就这一个,现今就让人操碎了心!” 说罢,又开始抽泣起来,姜冉冉也难过地扶住她。 如果根本不认识那个女孩儿…… 我想了想,问:“叔叔、阿姨,请问,这幢房子你们住了多久了?” 夫妇俩面面相觑,回答道:“以前我们住在五环,但为了便于孩子念书,两个月前便买了这栋房子,差人安置好家具就住进来了。” 对了,问题就在这里。 第39章 失火别墅 我沉吟了一下,眼神询问地看向师父,不知是否告诉他们实情。 师父点头应允:“星儿,事关他们两位的孩子,他们有权利知道。” 我知意,随后对郭詹父母道:“叔叔阿姨,你们还记得从谁手上买的这处住宅么?有联系方式是最好的。这房子……有些问题。” 姜冉冉脸色突变,明白郭詹不是没来由地病重了,夫妇俩也吃了一惊,郭詹父亲为难地说:“可是,咱们是通过中介公司订房付款,没有上一任房主的信息呀。” “星儿,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姜冉冉惶恐地追问,她漂亮的小脸上一副又害怕又想追问的样子。 我尽量平静地对他们说:“书房墙壁的夹缝里,有一个怨灵,是一个小姑娘。穿着一件红色羽绒服,10岁左右的年纪……” 还没等我说完,姜冉冉便惊叫起来,跳到师父与我的中间,抖抖嗦嗦地拉着我的手。 对她的反应,我完全能理解,对阴阳师们见惯平常的事情,在常人来看,难免是充满恐惧,何况她还只是一位正在念高中的女孩子。 郭詹的父母闻言脸色大变,郭母捂着纸巾又哭起来,难过地说:“可我们真的不认识那样的小姑娘,确实和我们家没交集。怎么,怎么会波及到小詹呢?” 一旁的师父赶紧说:“我相信和你们家没有关系,我们做这一行,最重要的便是解决症结,最后达到冥阳两利的效果。但现在看到了怨灵,她与你们儿子的病看样子是脱不了关系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越早弄清楚原因,就能越早化解,郭詹也能没事。” 郭詹父亲脸色憔悴地翻找手机,查找到了一个号码道:“我倒有一个,房产中介经理人的电话,不知道能否帮上你们?” 师父点点头,交代我道:“星儿,画一张五行符。” 我熟练地铺开毛笔和盛有朱砂的墨盘,询问到了郭詹的八字,画就了一张五行符,一旁的姜冉冉看得目瞪口呆,眼神里佩服得五体投地。 师父将符纸交给郭父郭母,仔细叮嘱:“这个五行符可暂且保证你们孩子性命无虞,且放在他的枕头下边,待我和孙女儿去中介所了解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郭父郭母接过符纸,稍感安心。郭詹父亲语气颤抖对我们道:“老人家,我家小詹有没有福气闯过这一关,只有依靠二位与他自己的造化了。” 虽然,自小我便没体验过被父母疼爱的感觉,但我深知大多数的父母一定会不遗余力地为孩子倾尽所有,郭詹的父母年纪也不大,短短几天却显得憔悴不堪。的确,可怜天下父母的心。 事不宜迟,我们得尽快赶去中介所。 姜冉冉自小与郭家交情甚笃,她握着郭母的手,眼里充盈着泪花,见我们赶着走,她上前几步:“奶奶,星儿,我要同你们一块儿。” 师父好言相劝,阻止了姜冉冉,我很理解她的心情,但阴阳之事,万不能轻易牵扯上常人,包括我们的事主。 因为有太多未知因素,甚至还有许多凶险都暗地里埋藏着。 我拉着姜冉冉的手,柔声说:“你不太方便去,若有任何的进展,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好吗?”她不再强求,含着泪点点头。 抵达房产中介所,师父与我立即找到一手操办为郭詹父亲办理购房事宜的经理人,是个二十七八岁上下的年轻人,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营业式的微笑、话术成熟。 当师父开门见山,向他询问郭家所购买的房屋,以前可曾出事的时候,经理人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的语气稍不耐烦地说:“请不要没事找事儿,那处房子地理位置极佳,户型和设计也很高端;小区是老牌花园别墅,那定是超一流的…问的人可多,看在郭先生和太太急着要我才出手,不然,还不舍得卖这个价钱呢。” 然后,将双手一抄,眼神有些傲慢地看着我们。 师父保持着一贯的沉静与稳健,她只微微一笑,那双深邃的眼窝里,一双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她不紧不慢地追问:“若这别墅真那么完美,为什么三年之久都不曾卖出呢?” 原来,师父多留了一份心思,在我们离开时,借机与隔壁正在打理花园的邻居攀谈,对方讲郭詹父亲购买的别墅前已空置三年,师父想进一步询问的时候,邻居却醒悟似乎说错了什么,赶紧进屋去了。 经理人的脸色一变,气势有些软下来,有些无奈道:“你们想要干嘛,要钱的话,多的我可没有。” 师父笑着摆摆手,平和地说:“小伙子,你想岔了,我们专程拜访。并不是没事找事。”而后,将事主家儿子的情况大致讲了一遍。 “小伙子,人命关天。还请你定要知无不言,不要有隐瞒。”师父表情严肃地说。 经理人脸骇得苍白,思索了一下,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说:“罢了,罢了。怎地就这么倒霉,上一任房主的信息,我可以给你们。” 经理人无力地告诉我们,郭家的房屋在前任房主手中确实出过事,三年前,这幢别墅发生了严重的火灾,消防队赶到时,那家的大女儿已命丧阁楼,房主夫妻伤心欲绝,办理完孩子的后事,坚决要离开这处伤心地,很快便着手出卖别墅。 三年前,经理人入行不久,急于提高业绩,面对房主夫妇许诺的高额中介费,他动了心。原房主出资,将房屋损坏装修重新补救,绝大部分的印记被遮盖,加上出事地点是在阁楼上,便改造为书房。 通过不断地降低价格,直到大半年以前,该幢别墅才成功出卖。 郭詹的父母经营生意,忙于事业,仅仅订房时匆匆来别墅看了一眼,对相对划算的价格和所处地段很是满意,他们重新订制了不少家具。 但也仅仅是将钥匙交由物业,由搬运工人将家具置好,一切稳妥后,才在两月以前直接拎包入住。 事情缘由已真相大白,经理人寻出上任房屋主人的名片,男主人是一名姓程的大学教授,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还得进一步深入了解…… 但这最关键的,还得程教授夫妇配合才行,痛失爱女的他们,连家都这么快搬掉了,会轻易配合我们吗,大概也不会太容易。 第40章 症结所在 师父拨打出名片上的号码,电话很快接通,是一位声音浑厚的男士,师父自我介绍后,礼貌地说受上任房主的委托,想询问一下火灾的事情。 电话里的男子显然不愿多说,只说别墅已出售,当年的事情他也不愿意再提。 没办法,师父只得将郭家的遭遇对这位程教授原本讲了一遍,特别是涉及他们逝去的女儿与郭詹重病之间的联系。 电话里的程教授闻言,异常激动,他的声音提高不少,道:“我的女儿,已去世三年了!她人已去了,如何和这孩子的病有联系,我郑重告诫你们,不要妨碍我们家人的生活,更不要诋毁我的女儿!” 随即,电话被挂断。 联系前任房主的事,不会顺利,这是我们之前都已想到过的。 做为大学教授,亦是知识分子,本就对鬼神之说持不相信的态度。 更何况牵扯逝去的女儿,程教授的生气也是情理之中,也许把我们师徒当做“江湖骗子”也未可知。 师父也并不气恼,她动手编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 将郭詹搬家两月出事的症状,和书柜裂缝里,穿红色羽绒服的小姑娘的容貌详细叙述了一番,发送给了程教授。 然后温和对我说:“今儿就到这里,先回去吧。” “师父……”我有些欲言又止。“ 星儿,你是想问,小姑娘的父母会不会帮助咱们?”师父慈和地摸了摸我的头发,肯定地说:“他们一定会的。” “师父,为什么您那么确定?”我双手托着两腮,扑闪着大眼睛望着师父。 “因为啊,他们也是父母。”师父笑了。 等到第二天,师父的手机还是没有动静,她让我先安心复习功课,总会有办法的。 当雪雁和三姐刚摆出晚餐的时候,师父的手机铃响了。 是程教授打来的。 “罗师父,对不起。您,您能来我家一趟么?”电话那头,是程教授略显疲惫,又温和客气的声音。 师父抱歉地对玲珑和我说,事主的事有转机,恐怕吃不了晚饭了。三姐闻言,赶快拿了几份冰箱里的三明治交给我,要我们在路上吃。 想到程教授愿意帮助我们,提供一些信息;我的心情一下就兴奋起来,玲珑立即启动汽车,带我们出发了。 按照电话里程教授提供的地址,我们找到了一处名为“景山国际”的生态住宅区,他们的家是一处大平层的公寓。 程太太为我们应门,她个子高挑,衣着简约素净,长着一张清秀的脸。 程教授从沙发站起,年纪大概五十上下,简单整洁的蓝格子衬衫,气质非常儒雅。 沙发边站着一位七八岁的男孩子,程教授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小皓,爸爸妈妈有事情要讲,你回房里去看看漫画书。” 叫小皓的孩子白净秀气,他听话地点头,不忘彬彬有礼地向师父和我问好,对他的爸爸妈妈甜甜地笑了笑回房间去了。 能看出,小皓是这个高知家庭教育出的谦和有礼、家教良好的孩子。 程太太轻轻放上茶杯与果盘,紧挨着先生坐下,默默地半低着头。 “罗师父,您见到的女孩儿,是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孩子吗?”她轻轻问师父,声音充满伤感。 “是一个10岁左右,大大眼睛,可爱的圆脸小姑娘,脸上有烧黑的痕迹,身上是烧坏的红色羽绒服,她就在郭先生家书柜后面的墙缝里面。” 我将见到的小女孩原原本本告诉给夫妇俩听。程太太的眼里开始泛起泪花,将头埋进程教授的肩膀。 程教授轻轻拍打着妻子的背,开始沉痛地对我们讲述,那场伤透他们全家人的心的火灾。 他们夫妇从自学生时代自由恋爱,毕业便水到渠成地结婚,感情深厚。养育着一儿一女,儿子叫小皓,女儿叫做甜甜。 自小,甜甜聪明伶俐,是他们夫妇的掌上明珠,对女儿很是宠爱。 本着女儿要宠和疼的原则,在父母的有些溺爱下,甜甜的性格慢慢变得有些骄纵…… 尤其是在她五岁时,程太太生下了儿子小皓,尽管夫妇俩尽力顾全女儿的感受。 也难免会有所疏忽,时常会出现许多“二胎”家庭的惯性,要求姐姐也要让着弟弟。 在女儿极其无理取闹的情况下,夫妇俩也会批评甜甜。 她本就是个早熟于同龄孩子,又冰雪聪明的一个小姑娘,越发觉得爸爸妈妈有了弟弟就不疼她,更是经常抢占小皓的玩具,“打压”着小弟弟。 程教授夫妻觉得,女儿太小,长大了就会懂事了。 好在小皓的性格十分宽厚,对于自己的姐姐,他小小的年纪也是能让则让。 弟弟的退让令女儿甜甜更加得寸进尺,只要是小皓喜欢的,她就不让。 只要是爸爸妈妈安排的全家四人的活动,从出游到逛街,从计划到行程安排等。 很多次,她偏要唱反调,令程教授夫妻头疼不已。 在三年前的一个周末,程教授夫妻计划着带一双儿女去近郊和几对友人家庭,共同烧烤露营。 临出发时,甜甜嘟着嘴说她不要去露营,想要去玩密室逃脱,夫妇俩怎样规劝也没用。 由于小皓有轻微的哮喘,程教授觉得这一次不能依着女儿了,密室里空气流动差,很可能让小皓发病。 于是,程太太与女儿商量,下个周末单独带她和同学去“密室逃脱”,可甜甜哭闹着要求着现在就去…… 吵闹间,她跑出了家门,摔门而去。以往,她和家人闹别扭的时候,也经常跑出去。 但夫妇俩不担心,因为她总是去找隔壁太太那家的女儿,一个年岁比她稍大的小姐姐一起玩,有时还会在别人家里吃饭、睡觉。 他们下意识地认为,甜甜又去找邻居的女儿了,便决定带儿子出游结束后,回家再找回女儿。 不料那一天,甜甜出门不久,又从花园后的小门偷偷“潜回了家”,她笃定爸妈会对她“服软”,会找到找她告诉她改变主意了。 甜甜躲在阁楼里,程教授夫妇浑然不觉,直到半天过去,先是接到邻居焦急的电话,传达家里失火的消息。 当他们问到甜甜呢?邻居太太惊讶地说,不知道啊,今儿没过来。 这对爸爸妈妈慌了,往家疯狂赶路时,不幸接到医护人员的告知,很不幸,那个阁楼里的小姑娘已经当场去世了。 第41章 阴阳相守 女儿葬身火海,程教授夫妇痛不欲生,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自责,他们没有勇气再居住在这幢一家四口曾经欢声笑语的家,匆匆搬离。 同时,不惜支付高昂的中介费用,降低房价,也要将房屋售卖出去。 而中介所的经理人隐瞒了这起事故,将别墅卖给了为方便孩子上学,急于置办新家的郭先生夫妇。 程太太颤抖着身体,眼泪簌簌掉下,问我们:“请问,甜甜的怨灵还在别墅里么。” 我肯定地点点头:“不仅如此,你女儿的怨气作祟,使郭先生的儿子一病不起。” “甜甜啊!你是不是非常的恨妈妈呀?” 她哭泣着倒在沙发里,程教授的眼睛也红了,用力抱紧妻子。 师父对程教授夫妇宽慰一番后,便拉上我,匆匆地赶去郭詹家。 到达郭詹家已是午夜时分,郭父郭母无心睡眠地守着儿子。 见我们这样晚赶过来,他们十分惊讶:“小詹的情况是不是有转机了?” 师父拍了拍一脸忧虑的郭母的手背,嘱咐道:“我们尽力而为。还有,过一阵不论听到什么异响,你们万不可到书房里来!” 我咬牙将书柜一一推开,露出了火烧残留的痕迹和那条裂缝,香炉点燃三柱清香放置在墙壁前。 清香静静地焚着,四周暂时没有任何反应。 “星儿,上招灵符。”师父吩咐道。 我依言焚起一张招灵符,蹲在墙缝前细语道:“你叫甜甜是吧?我们今天去见过了你的爸爸妈妈,见他们失去了最爱的女儿,真的很伤心。” 忽然,窗外大风骤起,刮得草木哗啦啦作响。 师父对我点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甜甜,你的爸爸妈妈,自始至终都非常爱你。他们说,你乖巧又聪慧,是他们的骄傲……”猛然间,狂风大作,我被吹坐在地面。 我接着说下去:“你出事的那天,他们以为你像往常那样,去找邻居家的姐姐了!不是有意不管你的……” “啊!”一声凄厉的叫声像炸雷般在耳旁响起,狂风灌进屋,书房里的陈设纷纷倒地,地上的香炉更是被一举被掀翻。 墙缝里突然伸出一颗小姑娘的头颅,小脸苍白如纸,眼圈乌黑,满脸的烧伤流脓流血,头发凌乱地四散开来,非常狰狞。 她对着我张大黑洞一样的嘴,面部十分狰狞。 一个沙哑得不似小姑娘的声音从甜甜喉咙里发出,震得地板轰隆隆作响,她对着我大呼了一声:“滚!”强大的怨念将我震出老远,左肩狠狠地摔在墙壁上,一阵剧痛袭来。 师父急切向前:“星儿!”随即向墙缝处扔出一把蘸黑狗血的糯米,怨灵惊叫着缩回了头。 我右手把持着左肩,在师父的搀扶之下坐起来,我的左边手臂到肩部,快速肿起一块,师父心疼地看着我,道:“疼坏了是不是?” 我微笑着摇摇头:“轻轻撞了一下,别担心。” “甜甜呢?”我注视了一圈屋内,眼观之处一片狼藉。 “很顽固,看来只你我二人是劝服不了她的。”师父摇摇头,一声叹息。 师父扶着我慢慢下楼,刚到一楼,郭詹的父母一脸慌乱地迎上来。 郭母因为害怕,有些语无伦次,哽咽着声音道:“老,老人家……我家小……小詹他!” 我的心咯噔一声。 “郭詹怎么样了?”师父忙追问道。 “烦请两位来看看。”郭父一脸的晦暗,但语气仍是谦和有礼。 躺在床上的郭詹面色不再是低烧的潮红,一开始出现异常时只是昏睡不醒… 而此时的郭詹呼吸急促,面色泛着紫红。 师父和我同时看到,甜甜正跪在他的胸口,一双小手死死掐着郭詹的脖子! 师父当机立断,取出桃木剑喷洒黑狗血,向着甜甜大力砍去,甜甜不甘地松开手跑开了。 听到她的父母和家人,甜甜的怨灵已丧失理智,竟然想要郭詹性命… 看来甜甜心中最大的那根刺仍然是她的父母,解铃若是不请系铃人,不论是郭詹还是甜甜,都会有更大的悲剧。 “看这怨灵,大有同归于尽之势。”师父沉痛地说。 郭父郭母面色惨白,拉着儿子静静流泪。 师父注视着我:“不能够再等了,星儿,你快去请甜甜的父母亲即刻赶来,我便在此留守,若怨灵冥顽不化,便只能用无法挽回的手段。” 这无法挽回的手段,便是打得魂魄灰飞烟灭,打散的魂魄要么入畜生道、要么不得再次超生…… 师父素日来对我教导,阴阳师这一行,要以慈悲为重,以感化为主。若不做到“仁至义尽”,万不可轻开杀戒。 我点头会意,立即和玲珑出发了。 再到“景山国际”程教授夫妇家,已是黎明时分,我将甜甜怨灵与郭詹家的最新情形,告知他们,诚心地请求他们的帮助。 程教授夫妇即刻收拾起身,程太太道:“那是我的女儿,郭先生的孩子也是他们珍爱的儿子。我们做父母的人,因为心疼孩子的这条绳子,始终紧紧连在一起。” 小皓不知什么时候,已穿戴整齐走到我们身边,白净的脸上有着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他态度坚定地说:“爸爸妈妈,我也同你们一道去找姐姐。” 我下意识阻止小皓,因为我不可预知情况会否出现凶险。 何况,甜甜最大的芥蒂就是认为父母只疼弟弟,不爱她了。 程教授夫妻同意了儿子的请求,程教授悲伤地说道:“小皓和甜甜是亲姐弟,这一个对于我们家人最后的机会,有权利让小皓参与。那是他的姐姐,变成了什么样子,也是,也是……” 程太太带着一个精致的爱莎公主洋娃娃,她苦笑着说:“这本是甜甜出事的那天,我们在沿途的商场买的。这是她最喜欢的爱莎公主,我想着露营结束后,到家送给她并好好哄哄她,谁知道没有机会了。” 我心里一阵酸涩,而后打起精神,对这对父母说:“怎么没机会呢,有的。现在我们就去见甜甜,就是最好的机会。” 作为联通阴阳两路的阴阳师,我始终坚定地认为,爱和记忆会化作坚强的力量,并非阴阳相隔,而是阴阳相守。 第42章 血浓于水的释怀 程教授夫妇匆匆赶往失火的旧居——现在是郭詹一家的住所。 本打算这一辈子再也不踏足这留下痛心记忆的地方,但还是来了。 这一次,依旧是为了爱女,也是两对深爱子女的父母,各自理清、偿还的“儿女债”。 夫妇俩探望了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郭詹,望着郭父郭母的憔悴容颜,更是感同身受,心碎不已。 程教授对急于脱手别墅,交给不坦诚的中介,将事故房屋隐瞒出售给郭先生表示深深的歉意,程太太对郭詹很是心疼。 她急问师父:“请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甜甜呢。” 考虑到处于正午,阳气最甚,甜甜的怨灵自昨晚被吓跑以后,暂时还未对郭詹进行伤害。 师父建议双方父母耐心等到是夜子时以后,子时后便处于阴时,是鬼魂逐渐活动活跃的时段。 而郭詹的父母,自始至终也未对这对夫妻表露过一句怨言,他们更加惋惜的是他们幼小过世的孩子。 郭母准备好简单的饭菜,要程家夫妇和我们多少一起用一点,再共同面对。 感念到了郭詹父母的厚道之处,尽管大家都各怀心事,食欲不振,也还是勉强一同用了一餐饭。 郭母执意带师父与我去一间空余、干净的房间稍作休息,等待子时的来临。 这心情复杂的一天,在这四位身心疲惫的父母心里,仿佛过去一整年。 黑幕愈加深邃,子时终于来了。 师父与我,携着程教授夫妇一同来到郭家的书房,在三年前,这里是他们家里的一处架空阁楼,用于收纳不常用的电器杂物、存放两个孩子的玩具。 再次进入这间噩梦一般的阁楼,程太太浑身颤抖不已。 程教授与我推开了两排高大的书柜,火灾残存的印记、深浅不一的墙壁裂缝赫然显现。 师父遂点燃三柱清香,燃起一张符纸,轻声念:三生石上、五行轮转,神灵降临、天地通透,阴间幽路,通往生死之地! 阴风阵阵,刮得窗户咋呼作响。 墙壁的裂缝里,竟慢慢爬出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全身脏兮兮的小女孩。 本应可爱的圆圆的小脸满是火烧的黑灰,烧伤的疤痕,服装破破烂烂,披散着头发,双眼满怀怨念。 她从墙缝爬出,赤着的一双小脚也布满火烧的痕迹。 甜甜紧贴着墙壁站着,眼光落在师父的身后,程教授夫妇的身上。夫妇俩也看到了女儿的怨灵,声音哽咽着呼唤着甜甜的名字。 甜甜满是怨毒的大眼睛,慢慢盛满了泪水。程太太向女儿跑去,下意识想要搂抱她。甜甜像受了巨大的刺激,发出尖利的叫声,两只小手抱着头蹲在墙根儿。 小小怨灵发出的巨大怨气,使程太太瞬间跌倒,手臂划过尖利的桌角,鲜血立即涌出。 “孩子!那是你的妈妈。”师父大声呵斥着,举起拷鬼棒就要打向甜甜,小姑娘害怕地缩成一团,但并没像上次一般逃跑。 我暗自揣测,甜甜也是想看到她父母的。 “罗师父,我求求您,放过她!”程教授疾步到师父面前,恳求着。程太太不顾伤势,从地上爬起,重新走近女儿。 也许不想再刺激到她,程太太在离甜甜较近的地方停下。 蹲下身子,流泪望着抱着双膝缩在墙壁边的女儿:“妈妈真的好想你,甜甜!你走了,爸爸妈妈的心也有一半随着你走了。” 小姑娘突然抬起头,泪水喷涌而出,冲着父母尖利地大嚷:“骗人!骗人!你们心里只有小皓,你们才不会伤心,你们爱的只有他!” 程教授也上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心碎到颤抖,他看着女儿,尽量温柔地调整着自己的声音不带着哭腔:“爸爸发誓,如果爸爸妈妈知道甜甜那一天独自在家,一定不会出门的。爸爸,爸爸真的很后悔,为什么没有发现我的宝贝女儿还在家里,孩子,爸爸对不起你。” 程太太早已泪流满面,她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爱莎公主洋娃娃,慢慢挪向女儿的身边。“看哪,宝宝,这本是露营那一天,爸爸妈妈专程给你买的。妈妈以为再没机会给你了……” 甜甜此时的表情明显已动容,那双大眼睛里的怨念消退了不少,望着妈妈手中的爱莎公主,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 “姐姐。”小皓突然打开了书房的门,含着泪水走向甜甜。 看到始终令她心存芥蒂的弟弟,甜甜缓和的脸色重新变得凌厉,她打翻了妈妈手中的洋娃娃,猛然地腾空跃起,飘浮在半空中。 甜甜的眼眶漆黑,面色惨白。 她怨恨地冲小皓大叫:“你来干什么!你抢走了爸爸妈妈,让他们直到我死了也不来找我!” 又指着她的父母,大声哭泣:“你们知道,那一天,我在这里等得有多绝望吗!直到死了…你们也没有回来。” 此时,程太太做出让所有人惊骇的举动,她伸出双手将甜甜用力抱下,搂进怀里。 她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甜甜满是脓血的脸上,她喃喃道:“自打生了你,爸爸妈妈的人生拥有了圆满的幸福。我的女儿,自小特别喜欢吃寿司、爱吃妈妈烤的蛋糕和小饼干,爸爸做的番茄桂鱼。长得特别漂亮,最喜欢的人物是爱莎公主。” 甜甜将头埋入妈妈的怀里,从小声的抽泣变为嚎啕大哭。 程太太抚摸着女儿烧焦的头发,温柔道:“还有啊,甜甜梦想是长大成为一名医生,对不对。如果我的宝贝女儿寂寞了,妈妈来陪你好吗?” 小皓不顾一切地冲上前,紧紧拉着甜甜的手,哭着道:“姐姐,我也很爱你。我也愿意来陪你!姐姐,对不起。”甜甜哭得泣不成声。 但这一次,她烧黑的小手拉着小皓,拼命摇着头:“其实,我知道。是我不对,我没有做好姐姐应该做的事,小皓,你不要怨我!” 一旁的程教授流泪上前,抱住了程太太和一双儿女,一家四口紧紧依偎,生死相依。 师父与我见此,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甜甜抱着妈妈送出的最后礼物——爱莎公主,甜甜地笑着,对她挚爱的家人稚嫩地说出最后一句话:“爸爸、妈妈、小皓,我要你们都好好地活着!我也会好好的。” 她布满伤痕的脸重新变得白皙洁净,原来她是一位那么可爱、漂亮的小姑娘啊。抱着“爱莎公主”的甜甜,在一道强烈的金光中,她挥着小手,对她的亲人微笑着褪去。 第43章 慕容霜归来 望着怨念消散,已释怀离去的甜甜,程教授一家三口含泪微笑。他们相拥走下楼梯,这会是女儿的重生,也是他们的“重生”。 郭詹已从沉睡里苏醒,他说好像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小姑娘要留他一起玩,就在刚才,那位小姑娘与他告别了。 郭詹父母抱着儿子喜极而泣。 而三年前这场火灾的原因,据甜甜的讲述,那天,她躲在阁楼的架子后,蹲了好久也没见爸爸妈妈来找她,又生气又难过。 想着他们开开心心地烧烤露营,更是恼怒。 她在阁楼里无聊四处翻找,而后在储物盒里寻到一支蜡烛,心想,不就是在火边玩吗。我也可以…… 拿着蜡烛的甜甜,一边“脑补”父母和弟弟正烧烤露营的画面。 可越想越是心酸,越是不甘心,她愤愤地将蜡烛直接扔出,却不想蜡烛落在一大桶,程教授存放的用于户外旅行的原油上,瞬间发生了小型爆炸。 火舌像妖怪一样四散开来。 甜甜吓坏了,眼看奔腾的火焰迅速串联,她心碎地哭着大喊着爸爸妈妈。 但家里没有人,她跑到门边,可门锁已被大火烧坏,根本出不去。她又想到跳窗的方式,只见窗帘已被熊熊大火点燃。 想到这是逃生的唯一机会,可怜的小女孩鼓起勇气往窗边跑,不料被火势吞没。 而对于为什么要对郭詹“下手”,甜甜说,她恨他们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郭父郭母对自己儿子的百般爱护,令她想到她的父母也是这样爱小皓的。 特别是现在没有了她,她深信自己的爸妈会把 “多余”的她很快忘记。她会被抹去,她的家也会成为郭詹家这样的,只有爸爸妈妈和一个儿子的幸福一家三口。 强烈的心理失衡,让小女孩将手伸向了素不相识的郭詹。 事情到了这里,全然水落石出。我与师父心情复杂地踏上回家之路。 想到焦急等待的姜冉冉,我拿出手机拨通她的电话,让她放心,郭詹再也不会有危险了。电话那头的姜冉冉语带哽咽地对我说:“星儿,我知道你们一定累坏了,谢谢奶奶和你。” 挂断电话后,才感觉全身似乎松弛下来,而后汹涌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倦。我硬撑着到了家,和师父分别回房间去了,意念支撑着洗了一个热水澡后,我倒下床,便陷入什么都无知无觉的昏睡之中。 接下来的日子,我不再出门,依旧投入到紧张的网课与复习中,虽然时间安排得满满的,倒也充实。 师父白天大部分时候都外出,三姐白天基本在“彼岸”度过。 偌大的别墅里,就剩下我、雪雁与玲珑,除了偶尔端来切好的水果和烤好的点心,她们基本不来打扰我,家里安安静静的,不乏显得冷清了一些。 一天清晨,三姐对我说:“五妹妹,要不这样,今天随我到店里去复习吧。我一个人也挺寂寞的。”我已多日未出门,看着三姐期盼的眼神,我笑着应了。 三姐在外间招待客人,我在里屋的茶室里心无旁骛地学习,很快就到了打烊的时间,玲珑已等在了店门口,我们一同回家。 还没等我打开密码门锁,赤璃便笑嘻嘻地来开门了。 啊,赤璃回来啦。那他……他也回来了吗,我心里涌上一阵欣喜。 我一把抱起小赤璃,开心地捏捏他可爱的小脸。 赤璃也咯咯笑个不停,火红色的大尾巴神气地左右甩动。 “那个,慕容霜回来了吗?”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小声问他。 “喏。” 赤璃抬起头,可爱的小爪子指向落地门外花园的方向,我顿时既高兴又紧张,不知不觉便放下赤璃,朝里慢慢走去。 小赤狐赤璃,十分不满地嘟着嘴儿,抱怨着:“就知道星儿姐姐眼里全是主上,听到主上的消息,赶紧地就不理我了。” 我满心马上看到慕容霜的羞涩与欣喜,压根没将赤璃的抱怨听进耳朵。 庭院的花园中,慕容霜与司南对坐在藤编软椅上,司南一袭黑色衣袍,低语的他显现出古铜肌肤的坚毅侧脸。 我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他们,正准备掉头走开。 “星儿。”慕容霜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他看到了我,起身走到我身边。 漂亮的银白色长发,一袭深紫色的衣袍,头束紫色发冠的他,散发着高贵不沾染风尘的气质。雕刻般的轮廓下,那双金色的瞳仁熠熠发光,缱绻地注视着我。他的俊朗几乎是世间无可匹敌,只是一贯意气风发的脸庞,我看出了有些许的疲惫。 我望着他甜甜一笑,问到:“你们还好吗?” 司南也起身,对我稍倾了倾身子:“闵小姐。” 慕容霜修长的手轻抚上我的脸颊,温柔地说:“又高上许多了,看来雪雁她们把你照顾得很好。” 发育较慢的我现已基本出挑,晨间梳洗时,我发现了自己的容颜开始更加妩媚,只是大眼睛和蝶翼般的长睫毛,让我仍褪不去娃娃脸的影子。 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脸庞仍浮现出不少稚气。 比起之前,矮小瘦弱的我,的确长高了不少。虽然个子在同龄女孩中仍然算中等偏下的水准,但现在的闵星儿,出落得水水灵灵,外形看来,不再是苍白瘦小的那个小姑娘。 我嘟着嘴:“那当然了,你再过两年回来,我就长得你都不认识啦。” 话语落地,我自己都吃了一惊,这句责怪加撒娇意味明显的话,说出口后,让自己都觉得尴尬不已,我,我疯了吗!? 脚趾紧紧扣住,恨不得立刻挖出个三室一厅。 “哈哈哈哈!”慕容霜居然开怀大笑起来,牵起我的手:“星儿的意思,是在责怪我。确实是本座不对,晚餐备好了,吃饭吧。” 司南也是一愣,但从他不苟言笑的脸上,第一次看出 “忍俊不禁”几个字。 我的脸颊早已飞速爆红,大脑里处于死机状态的一片空白,任慕容霜牵着向餐厅走去。 第44章 我要大家好好的 餐厅内一片漆黑。 我满腹疑问,三姐手捧一份生日蛋糕款款走向我,蛋糕上,燃着17根蜡烛。 师父紧随其后,雪雁、玲珑亦跟随在侧,小赤璃好听的童音唱起人类的《生日快乐歌》,星星点点的烛光在黑暗里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原来今天,是我17岁的生日。 作为龙凤胎,过去在家也会庆贺生日,但主角从来只有闵佳俊,除了三姐会打电话向我祝福,家里的人有时连一句话也不愿带过。 我早已忘却“生日”这个概念,从不像同龄的孩子对它那样渴望。 尽管,现在除了生日蜡烛的光,周围是一片漆黑,但这却是我的心里,最光明的时刻。 三姐站在我面前,大眼睛闪闪发光:“五妹,生日快乐。一早便听玲珑讲,殿下他们会回来,殿下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特意转达玲珑,让我带走你,家里方便简单地准备……” 原来是这样,心里一阵排江倒海的感动。 眼睛湿湿的,师父慈爱地对我微笑:“孩子,该吹蜡烛啦。”我赶紧点头,双手合十地默念心愿,一口气吹灭了蜡烛,一阵欢呼声中雪雁按下电灯开关。 餐厅琳琅布满了白色与粉色交错的新鲜玫瑰花,在明亮的水晶灯照射下,特别娇嫩,也特别美,玫瑰散发着阵阵芬芳,桌上已摆满了精致菜肴。 一盘别致的寿饼摆在圆桌的正中央,古人的生辰,寿饼、胡饼等是必备更是有着美好寓意的点心,我完全感受到了雪雁与玲珑的精巧用心,对她俩投去感激的目光。 大家笑着入座,雪雁俏皮地嬉笑着,将我“推坐”到慕容霜身旁的座位,慕容霜拿起身旁精巧的酒器,斟满手中那只漂亮的白玉酒杯,在座的人纷纷倒满身前的酒水。 慕容霜嘴角勾出一抹上扬的弧度,脸庞硬朗清冷的线条显得温柔了许多,他凝视了我一眼,低沉的声音响起:“今日是星儿的生辰,本座便说上一句祝酒词。” 我手捧装着橙汁儿的杯子,笑望着慕容霜,看他的眼神不知不觉变得热切。 “星儿,值你生日良辰,愿卿卿如玉宸。”慕容霜微笑看着我,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大家同饮之后,慕容霜递给我一个高定珠宝品牌礼盒儿:“这是本座的生辰礼。” 师父、三姐和雪雁姐妹也纷纷送上大小不一的精美礼盒,让我惊讶的是,司南和赤璃也为我送上了我的生日礼物。 我起身致谢,恭敬地一一收下,内心的暖流如奔腾的河水,从未停止。 觥筹交错之间,席间笑语不断,不知如何来言说对这份幸运的感动,只有将在座的这几位我仅有的家人都许进了我的生日愿望里。 是的,虽然除了三姐以外,我同他们并无血缘,除师父与三姐外,我与他们,甚至还跨越了种族… 但在我的心里,他们是我真正的家人,是我最宝贵的家人。 饭后,雪雁和玲珑将两只茶点小桌,拼接摆放在了种满枫树的湖边,司南与赤璃逐次点燃烟花,天空中璀璨无比,漫天烟花如银河倾泻。 赤璃说,星儿姐姐,生辰之日若有花炮,便预示着来年红红火火。 灿烂的烟火如同闪亮的星河,美轮美奂交替着,大家围坐在湖边品茶,吃着点心,谈笑风生。 慕容霜拉过我的手紧扣着,放置在他一侧的膝头,在他金色的瞳仁里,我看到自己始终不停的笑脸。 “送你的生辰礼,不打开瞧瞧?”他嘟囔着。 嘿嘿,其实,我将大家送的礼物都珍惜地收进了卧室里,唯独慕容霜那份,我带在身上…… 我立即从兜里掏出,小心拆开,是一条星星样式的粉钻项链。 夜空中,烟花迸发的灿烂的光,映照得粉钻的星星更是夺目耀眼… 太漂亮了。 “是不是买的很贵,我还在上学,这样的礼物太过贵重了。”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哼,你若是不喜欢,扔了就是。本座再去挑。”这只2000多岁的大狐狸,说这话时,赌着气,少年感体现得淋漓尽致。 “哎呀!”我局促地不知怎么解释,只好,摇了摇他的手。 我望着他,柔声说:“不许胡说,我很喜欢。”将装着项链的盒子递给这位小气的狐仙:“你帮我戴上吧,我一直都戴着,好不好?” 一抹清澈温柔的笑颜,绽放在慕容霜冷冽俊朗的脸上。 我侧身低着头,他亲手细心地为我戴在脖颈上,我珍惜地抚摸了两下这枚漂亮的粉色钻石星星,冲着慕容霜一个深深的甜笑:“好漂亮的,谢谢你……” 大家的笑语和天空的“烟火秀”还在继续,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了他:“这一次你们是不是遇到了大的困难,若有需要得上我的地方,我也可以参与的。” 慕容霜沉吟着,片刻,笑着捏捏我的脸:“并非什么大事,本座不至于无能至此,要星儿为我去冲锋陷阵。” 我知道,他不愿意讲的话,再问都是没有用的,罢了。 只要他们平平安安的便好,我冲他点点头:“一切小心,行事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慕容霜向我侧身,正对着我。金色的瞳仁散发着温柔的光,他浅浅笑着,语气调侃:“怎么感觉,星儿这一次对本座有更多的舍不得了,是不是很想念我。” 我的心跳得突突的,双颊热血上涌。我不敢看他,埋着头,小声地说了一句极勇敢的话:“是的,想你了。” 慕容霜一怔,随即伸手揽住我,我的头靠在他结实的肩膀。左手依然被他紧紧握在手心,一时我俩都没再说话…… “对了。”望着天空灿若星辰的烟花,慕容霜轻声问我:“今年的生辰,许的什么愿望?” “那不能说,人类的生日愿望,说出可就不灵啦。”我调皮地缄口不言。 “本座乃护佑生灵的守护神,可保佑闵星儿的心愿实现。”慕容霜笑语道。 “我的愿望是,我要我们的这个家,每一个人都好好的。” 第45章 姜冉冉来家吃饭 在大家的陪伴下,我在“森野涧”度过了在望城的第一个生日… 也是我17年来第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日。 家人们的生活温馨照旧,司南归来,玲珑便重归与雪雁共同的职责,师父继续着自己的事业,得空便去店里陪着三姐。 三姐每天都在“彼岸”店里,她做事仔细又专注,对待客人有礼有节,账目也记得清楚、明白,司南每天看准时间去接三姐回家。 慕容霜与赤璃仍时常出门,但离家的时日都不是很长。 暑假很快结束,高三的第一学期开始了,在这一学期结束前夕,我将参加美术专业的高考,也就是艺体生所说的“艺考”,新学期伊始,美术专业的高考应届生便要开始几个月的专业集训,紧张的气氛扑面而来。 集训开始后,去温莎书院的时间便很少了,考试倒计时在即,当务之急是全力以赴抓好专业课的提升。 集训地点由校方统一安排,地理位置在毗邻着西南最大美术艺术院校学府——望城美术学院,名为“望城清雅之家”的专业画室。 这“望城清雅之家画室”,可大有来历,它是望城唯一由在职权威、退休教授全职授课的团队。 除了深厚的艺术文化底蕴外,更是多年来探索成功一套针对高考美术专业的独特教学方式,名校上线率非常高。 慕容霜每每在家的时候,会与司南一道接送我到画室。 由于功课的忙碌,慕容霜在家也极少打扰我,他基本都在书房,每日同司南、赤璃叙事便是很长时间。 对他日复一日地接送我,我十分的知足,每一天的集训就像打了鸡血,有用不完的力量。 每一次见到慕容霜,姜冉冉总是嚷着“大饱眼福”,对于我在学校唯一的朋友,慕容霜对她也是礼貌而谦和。 从画室陆续走出的女同学,常常叽叽喳喳议论:“天哪,那是谁,好帅啊!” “该不会在等女朋友吧,这么极品的帅哥竟然也被谁搞定了,气死人。” “别瞎说,听说是闵星儿的哥哥。”“你瞧,姜冉冉和他们在一块儿呢。” “唉,别说。和闵星儿做朋友可真好……” 我脸有点绯红地看了一眼慕容霜,只见他硬朗又少年感十足的侧颜轮廓像雕刻出的那般。 金色的瞳仁又妖冶又俊逸,身材高大的他,随意地依靠在车边,同司南说着话。 看见我,他平静的目光漾起温柔,一丝浅浅的笑意浮上清浅的嘴角,好像四周万物都不存在,他的眼神里只锁定着我。 与姜冉冉道别,我小跑着奔向他,上了车。 慕容霜有些不满地捏了捏我的脸,说道:“这一阵忙得也顾不上我,看看你,本来生长得好了些,这下怎么又瘦了这么多。” 这个人就是这样,有时候像小孩子,我娇憨地咧嘴对他一笑:“考完就好啦。” “若是万般辛苦,就不该入学。这个书,在本座这里读不读都无所谓。”慕容霜嘟囔着,驾驶座的司南置若罔闻,不知道心里是不是掀起惊涛骇浪,这还是他那位清冷、赏罚明断,让人畏惧的主上么? “别,别呀!”我赶紧双手托着慕容霜的左手摇了摇:“雪雁和大家把我照顾得真的很好,还有你……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充满了动力。” 看他冰冷的脸上绽放了一点笑颜,我也乐呵呵地笑了。 姜冉冉心仪的大学是巴黎国立美术高等学院,该学校择生十分严格。 早在二年级下期,她也向校方递交了自己的15幅美术作品,就在这两天,她收到了校方提出的面谈答辩的通知,这也是录取前的最后一步。 她即将提前结束集训,启程前往巴黎,我由衷地为她高兴。 这天,慕容霜如往常来接我时,姜冉冉忽然提议道:“星儿,我明天便去首都机场,前往巴黎面试啦,可能,接下来很久都不能再相见,这样吧,我请哥哥和你,以及这位叔叔吃个饭可好?” 我本也早有此意,慕容霜微笑着:“怎么能让星儿的同学,请我们吃饭呢,我还是个男人,理应我来安排。” 这一袭“霸总”十足的话,引得姜冉冉倾慕不已,一脸的花痴相:“天啦,星儿。哥哥也太好了吧。” 作为我在学校里的唯一朋友,我总觉得在餐厅里吃饭显得彼此距离很远似的,正好师父今天也在家呢,可以请她帮我“掩护”。我有点儿撒娇地对慕容霜说:“就到我们家里去吧。冉冉还从未来过我们家呢。” 慕容霜微笑应允了:“也好。” “可以吗?哈哈,太好啦!”姜冉冉十分开心,跳跃着跟随我们上了车。 由于前期入学时的“家庭构造”在前,我发讯息知会了师父与三姐,很快就得到肯定的回应。司南驾车慢慢进入森林,姜冉冉半开着车窗,闭上眼睛任山间的风吹拂她的头发。 “星儿,住在这里也太舒服了。”她陶醉地说。 抵达森野涧的别墅,三姐已等在门口,满脸含笑招呼着:“是冉冉吗?快请进!” 姜冉冉好奇地打望,啧啧赞叹:“星儿,这装修才叫有品啊,简约又高级,我得告诉我妈,我们家也应该把那些繁复的装饰早点去掉。”我们都笑了。 餐厅已摆好饭菜,师父拉过姜冉冉的手,温和道:“孩子,欢迎你。” 因“铺垫”在先,雪雁、玲珑和赤璃不便露面,司南将我们送到也驾车外出了。 家里除我外,便有作为“奶奶”的师父、“哥哥”慕容霜与“姐姐”三姐,除一系列精细的菜品外,在桌面的中央,一架飘扬四溢的麻辣火锅正扑腾着气泡,在心里再次感叹雪雁与玲珑的精巧用心,之后得好好感谢感谢她们。 姜冉冉属于不折不扣、见过大世面的千金小姐,但看到为她设置的“家宴”时,也是感动不已:“奶奶,姐姐,你们准备辛苦了。”师父笑说请她别客气,大家入了座。 姜冉冉已暂时忘记减肥,欢快地吃着,她对我感叹:“星儿,这一招我若考不上,都对不起这一顿饭。”她爽朗直率的个性,惹得大家欢笑不已。 “对了,星儿。姐姐的名字我早就知道,可是到现在还不知道哥哥的名字呢。”姜冉冉用纸巾抹了抹嘴,随即问我。 这…… 怎么之前都没预想过这件事! 我踌躇着不知如何回答,只见慕容霜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轻语道:“我么,我叫闵佳俊。” 刚入口的奶昔呛入我的喉咙,我赶紧拿纸巾捂住嘴,一阵剧烈地咳嗽。 第46章 除夕月、团圆夜(一) 高三上学期结束前,我参加了应届高考美术专业考试。考试成绩在寒假里第二周的周末公布。 当慕容霜、师父、三姐、雪雁、玲珑、司南和赤璃,我所有的“家人”围坐在电脑边,我手指略微颤抖地点下了查询键。 专业考成绩十分理想,按去年高考艺术类专业成绩类比,大概能超过二类本科50多分,刚好毗邻一类本科线。 对于一个没有美术基础、高中上学,勤学苦练的孩子来说,尽管不拔尖,已是我所尽的最大努力。 赤璃首先欢呼,雪雁、玲珑和三姐三个女孩子欢叫抱成了一团,慕容霜摸摸我的头顶,注视我的眼神尽是温柔的笑意,师父与司南也微笑点头,满含欣慰。 “可是,这只是专业考试的分数,现在开始,更大的压力还在文化成绩上,还放松不得呢。”面对大家的开心,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三姐首先打断我,她清脆的嗓音带有些许的嗔怪:“五妹,依我说。这段时间你就该什么也不想,你看你前一阵儿劳累成什么样子了,这几天你就暂且放松放松,这不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嘛。” 我微笑着正想答话,慕容霜也肯定了三姐的看法:“你三姐说的对,接下来你必须休整一番。”师父也赞许地点点头,我嗫嚅着,寡不敌众啊。 赤璃黑葡萄一般的眼睛一亮,雀跃着拍着小爪子,大声说:“人类的新年就要到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准备过年啦?” 三姐点头道:“可不是,这几天儿,来购买新年祭品的客人都多了许多。”我也意识到,是啊,已经是腊月的尾声了,春节就要来临了。 望着围聚着我的大家,我在心里快速打定了主意,这一回,我也必须为他们做点儿什么。 慕容霜泼了赤璃一盆冷水:“今日你需同我到属地去处理一些事情。”赤璃不敢有违逆,即使还是个孩子,也乖巧地立即收敛住了兴奋劲。 我的心情也有点儿受到影响,试探着向他问:“需要去多久呢。” 看出我的情绪,他金色的瞳仁温柔地看向我:“本座会回来陪星儿一同过新年。”雪雁姐妹嗤嗤笑成了一团,我顿时十分窘迫,嘟起嘴道:“我,我哪有……” 三姐店里正是最忙的时候,我请求司南带我去市区,分两日才把新年的一应事务准备好。 第一天,我采购了不少春节常用之物,有灯笼、春联,大红的福字、喜庆的正红色摆件、装点室内和花园的小彩灯等。 第二天,我购买了给家中每一个人的礼物。 为师父准备了一件香云纱的夹袄、送三姐的是一件珍珠白的羊毛大衣、雪雁姐妹各自一套国际大牌的彩妆产品、为南叔准备的是一条羊绒围巾,给小狐狸赤璃是我攻略之后拿下的一套大型乐高。而给慕容霜的新年礼,我要亲手完成。 除夕的前一天,我对雪雁和玲珑宣布即将“占领”厨房。 在她俩反对无效后,我们三人凑在一块儿,开始着手研究年夜饭的菜式,雪雁把关,玲珑负责排好菜单,我负责向超市订购各种食材。 然后,我们开始井然有序地准备一些需要提前准备的半成品,以及一些需耗时较长的煲汤。 三姐的店里依然忙碌无法离人,师父看我们忙成一团,也加入帮忙的行列之中。 很快到了除夕,清晨我起了个大早,先让厨房工作起来,而后开始装点家里一应陈设,玲珑很快加入我。 三姐开始闭店,她与雪雁承办打扫卫生的繁重工作,好在家里本就整洁有序,她俩动作也非常麻利,推进地有条不紊。 师父也不肯闲着,在我们几人中四处“查漏补缺”。 司南不时查看有无需要帮忙之处,三姐干脆“安排”他去守着运转着的灶台,看准火候。 一家人各忙各的,不时笑着搭话,这种其乐融融的感觉是从前的我,未曾体会过的。 师父常说,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每个人都有自己需面对的命运,从冰冷、眼盲的人生到遇见新的“家人”,我对上苍充满了感激。 我在玲珑的辅佐下贴好对联上的横联,家里基本都收拾妥帖了,喜庆、欢愉气氛十足的家,看上去焕然一新。 慕容霜的声音在我身后不满地响起:“本座要你好好休息,你倒好,给自己找了一大堆的事儿。”我惊喜地回头,一双有力的大手直接将我从伸缩梯上抱下。 他身上特有的芬芳气息温暖又熟悉,我开心笑着仰头看他:“你们回来啦!” 玲珑立即跪下:“奴家伺候不周,未让闵小姐得到好的照顾,请主上责罚!” 我赶紧去拉玲珑,有些慌地对慕容霜道:“不是,不关她们的事,是我非要做的。一直以来,都受到大家的恩惠与照顾,我,我也想做一点事儿。” 慕容霜扣紧我的手,浅笑着拍我的手背:“我不是那起不辨是非的人,并没有责罚玲珑的意思。”说罢抬手,让玲珑起身。 我长松一口气,他凑近我的耳根轻语:“只是心疼你。”两朵红云立即飞上我的脸颊。 赤璃在庭院里四处蹦跶一圈,进屋后更是高兴:“主上,真好看啊!人类的新年,真的太好了。”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赤璃,你还应该到厨房里去看看,看看雪雁姐姐她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呢。” 话音刚落,这个小家伙已飞快跑不见了。 夜幕降临,热气腾腾的饭菜已丰盛摆满一整个圆桌,年夜饭的准备除传统的美好寓意外,基本还兼顾了每一位家人的口味。 一盘晶莹剔透的饺子摆在最中间的位子,这也是中国人年夜饭与家人同享的必备菜式。 大家纷纷入座,雪雁笑着介绍:“主上,今儿的清炖牛肉、板栗鸡汤、糖醋排骨、刺身拼盘、生煎鲍鱼等菜品,那可都是闵小姐亲自下厨的哦。” 慕容霜温和地看着我:“是吗?那本座一定好好品尝星儿亲手做的菜。”我羞涩地笑了。 赤璃坐在比他的身体大上许多的靠椅上,大眼睛直勾勾地随着雪雁的介绍看向相应的菜品,不住地咽口水,看得师父与三姐忍俊不禁。 年夜饭,在温馨热闹的氛围里,开场了。 第47章 除夕月、团圆夜(二) 这是我与新的“家人”过的第一个除夕,森野涧地处郊区, 属烟花爆竹适燃地带。 室外是交错的爆竹声儿,美丽的烟花不时划破漆黑的夜空,因为经历过苦难,对眼前拥有的一切,我无比地珍惜。 年夜饭结束,是愉快的派发压岁礼和礼物的时间。 我与赤璃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压岁红包,我则将早已为大家准备妥当的新春贺礼呈上,并一一表达自己的感谢与祝福。 赤璃始终是个孩子,拿着红包和“乐高”高兴得一蹦老高。 师父有点儿嗔怪我,是不是花了很多钱,三姐与雪雁姐妹也都互相“欣赏”对方的礼物,开心不已。 走到慕容霜身前,我有点不好意思地从内侧口袋摸出一个精巧的锦囊。 这是一个我用云锦手工缝制的香囊,主色是印着暗纹的银灰色,简约华丽得恰到好处。 中央绣着一枚漂亮的桃花,雾蓝色的丝线编织的绳扣与挂坠,更显精巧。 这是我手工缝制的第一件物品,若与专业师傅的手艺相比,那尚差了一大截。但自小做惯家务事的我,动手能力算是不俗。 我以最高的标准要求自己制成这件香囊,睡前的这段时间心绪是最为宁静的时刻…… 我悄悄地利用每一天的这个时段,一天又一天,一针一线精心地缝制,成品也算是非常漂亮。 香囊里装着我央着雪雁回到寒境专程为我“攫取”的龙涎香。我有点忐忑地交给慕容霜,轻声说:“若是你不嫌弃,便再好不过了。” 慕容霜的眼神里闪过惊讶,接着他的眼睛里是排山倒海我看不透的情绪,就像一片金色的深海。 他拉过我递着香囊的手,一只手接过香囊,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颊,温柔地说:“很漂亮,本座很喜欢。让星儿费心了!” 我咧开嘴绽放了一个超甜的笑容,立即由紧张转换为高兴,慕容霜说他喜欢,真是太好了。 三姐打趣地揶揄我:“太偏心了吧,送给我们的是‘成品’,送给殿下的却是‘私人高定’!”我脸一红就要去佯装打她。 这时候,赤璃嘟着嘴,放下乐高来拉我的手:“星儿姐姐,赤璃也想要一个香囊。” 慕容霜故意冷着脸瞥了赤璃一眼,他便知趣地又跑到乐高边上去了。 这时,一直少语的司南笑了。他走到赤璃身旁,大手摸了摸他的小脑瓜。 嘲笑他:“你可知。未出阁的姑娘,赠与男子亲手制作的香囊,意味着什么吗?闵小姐制作的物件,当然只有主上才能拥有。” 慕容霜也抿嘴一笑,扣紧我的手心。 我心里一阵天雷滚滚,我,我做这个香囊的时候,并没想这么多啊,也不知道这背后的“意义”,在场的人除了赤璃以外,都乐开了花。 当然,也除了我,被司南这样一说,我顿时有一种“主动示爱”的窘迫。 慕容霜扣着我的手,对大家宣布:“明天每个人可自行休整一天,后天一早我们便一同出发。” “去哪儿呀?”我和雪雁姐妹,三姐同时发问。 “珍华岛。”司南回答道:“闵小姐学业繁重,主上已安排妥帖,我们一同去游览些时日。” 珍华岛是国内着名的海滨度假圣地,以美丽的海岸线与洁净的沙滩而闻名,我曾经在网络上看过这个美丽海岛的许多图片。 “所有人都会去吗?”我心里一阵惊喜,眨巴着大眼睛问慕容霜。 “嗯。”他微笑点头。 三个女孩子与赤璃立即欢呼起来,慕容霜一本正经道:“赤璃就不必去了,他在此看家。”赤璃顿时心碎了一地,赶紧扑到我怀里向我“求助”。 这也太过分了!我正想向慕容霜开口,见他清冷的脸上有一抹调皮的浅笑,顿时明白了。 我摸摸赤璃的头,见他委屈巴巴的大眼睛闪动着,十分可怜。 我笑到:“你主上和你玩笑呢,怎么会留你一个人呢。” 赤璃望望慕容霜,后者仍是面无表情,又看了看司南,司南无声笑着点头。 小家伙终于一跃而起,又开心起来。 “可是。我寒假的复习咋办呢。”我嗫嚅着对慕容霜说。 他修长的大手狠狠揉了一把我的头:“休要再提这个,一切,皆归来之后再做计划!”见到大家的兴致也如此之高,我知趣地噤了声儿。 “生辰的愿望你已告诉了本座,那么新年的愿望是什么呢?”慕容霜微笑着看向我。“我……”我低下头,确实,我有一个新年心愿。 “我想,大家一起拍一张全家福。”我小声道。 这一个看似简单的心愿,对于闵星儿来说,却弥足珍贵。 “好。”慕容霜立即点了点头。 听到要拍摄全家福,三姐嘟囔着: “哎呀,不行,我得去换一身衣裳。”雪雁姐妹也说既要入相,也得收拾一番。 三姐拉上我:“星儿,你也得一起来。”于是师父、三姐、我,雪雁姐妹俩凝聚在雪雁的房间,开始忙活了。 师父换上我刚送她的绛紫色夹袄,三姐亲自为我挑选了一件香槟色的一字肩小礼裙,雪雁麻利为我挽上长发,化了一个清透的淡妆,少女特有的娇美浑然体现。 三姐身穿一件浅藕荷色的旗袍,小巧的珍珠耳环衬托得她的脸庞格外水灵;玲珑穿了一条漂亮的浅紫色裹身礼裙,清纯潋滟,雪雁是一袭黑色细肩带的鱼尾裙,更是美艳非常。收拾停妥后,我们说笑着走下楼。 慕容霜着了一袭天云灰的衣袍,银白色的长发束起,翩翩佳贵公子的气度体现得淋漓尽致,看上去温润如玉。 在他腰的一侧赫然悬挂着我刚送出的香囊。 司南身穿深色的西服,显得他的五官更是硬朗而有魅力。 赤璃看看我们,有些失落地说:“大家都打扮得这么好看,那我…”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只纸袋子,塞给他:“喏,早就为你准备好啦。” 里面装着一套漂亮的儿童唐装,他开心地立即换上,红嘟嘟的小肉脸绽放着灿烂的笑颜,可爱得如同传统年画上的胖娃娃。 我用支架,找准一个合适的机位,设置好自动拍摄。 沙发中央,慕容霜挺身端坐;师父坐在他左侧,我坐在他的右侧。 我们身后站着雪雁姐妹,一旁是三姐,在她身侧站着司南,单手抱着赤璃的他笑得无比灿烂,镜头倒计时快结束的时候,慕容霜牵过我的手放在他膝头。 我人生的第一张珍贵的全家福便这样诞生了,甚至许多年过去后,我仍未忘却当初这份悸动与温暖。 第48章 珍华岛之旅 新年的第一天,全家人开始投入匆忙的旅行筹备,我倒收拾的简单,觉得带上必备之物即可。 三姐和雪雁、玲珑三位女孩风风火火地收拾着漂亮的小裙子,带上许多防晒之物与化妆品。 赤璃更是快递叫来了一大堆的零食,被司南“盘查”,给扔出去了不少,他的小嘴嘟了好久。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赤璃幻化成了一位11岁的小少女,亭亭玉立,特别的招人喜欢。 翌日一早,我们整整齐齐的一行,登上了直飞珍华岛的客机。 头等舱基本被我们占去一半,慕容霜坐在我的身侧,他今天穿了一件纯白的t恤,外罩了一件蓝色条纹的宽松衬衫,银白色的短发上压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 即便是简单清爽的装扮,亦难掩他出众的姿容。 飞行的时间并不长,落地时便有一位皮肤黝黑的小伙子上前相迎,一辆崭新的豪华小型客车已等候在马路旁侧。 根据司南讲,订制好了精品小团,旅客只有我们一行人,路线可根据我们的需求随时更换。 从严冬之中的望城,突然来到扑面而来尽是海风味道,永远都处于夏天的珍华岛。 对我来说着实新奇无比,久违的放空与松弛感,让我紧张投入学业许久的身心,自然地舒缓了下来…… 下榻的酒店是一处宁静、美丽的度假村,最难得的是这里三面环山,正面环海,丝毫没有旅游圣地的喧嚣气息,客房是一处处木屋式的别墅。 按照事先的分配,师父与三姐住一套、雪雁姐妹一套、司南与赤璃一套,我嘛,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和慕容霜划为一套。 我小心赔笑对慕容霜说:“你向来喜静,恐怕,我会打扰到你;我,我和三姐,师父一道也可以的。” 他狠狠在我手背拧了一把,凑到我耳旁,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威胁道:“你若再多言,本座今夜就与你同床共枕。” 就知道他是个可怕的狐狸!我一哆嗦,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短暂的休整后,傍晚时分大家一起到了珍华岛最着名的一处海滩。 尽管是旅游业繁荣的地区,这里管理有序,海水如同蓝色的眼泪,沙滩也时刻保持松软和洁净。 雪雁、玲珑不住拉着我与三姐自拍合影,照片里,她们笑得极其好看,就像三朵盛放的玫瑰花。 师父与慕容霜坐在软椅上,互相手持饮料,偶尔聊上两句。 司南则静静地坐在沙滩,赤璃呢,他简直给高兴坏了,不顾自己是个小姑娘的模样,赤着脚到处撒欢,用玩沙子的工具堆砌了好大的一座 “宫殿”…… 三姐不断在浅水边为赤璃寻找好看的贝壳,竟然看到一只橘黄色的大海星,她伸出双手弯腰去捡,脚底却猛然一滑,下意识叫出了声。 下一秒,司南竟然从对角较远的方位,瞬间移动到三姐身侧,伸出有力的双手抱紧了她… 三姐窈窕的身体紧紧依偎在高大的司南怀里。 她的脸一红,立刻站在一边讷讷地说了声谢谢。 旅行团为我们安排了沙滩晚餐,天开始擦黑,沙滩餐厅的漂亮灯带亮起,以海鲜和bbq为主的晚餐十分丰盛,考虑到师父年岁较大,特意还煲制了海鲜粥…… 雪雁姐妹又坐不住了,拿起三姐事先分发给她们的“仙女棒”,就要拉起我们一起去玩儿,燃放了一大堆的“仙女棒”,我手机里的自拍照片猛然多出100多张。 见她们意犹未尽,我先行回到了桌边,笑着看她们继续尽兴。 慕容霜与司南身侧,已拆开第二件啤酒,狐仙的酒力是深不可测的。在东北一带,常有设立堂口,请“出马仙”的规矩。 所谓出马仙是指,狐仙(即胡仙)、刺猬仙(即白仙)、黄鼠狼仙(即黄仙)和蛇仙(即柳仙)。 需要请老仙们助力时,出马弟子供奉得最多之物便是酒,不胜酒力的出马弟子。 在一开始请老仙儿帮忙的时候,被附身灌上一瓶白酒后,可能就招架不住“醉倒了”。 慕容霜对我说:“星儿,今晚喝点吧。” 我捧紧手中的芒果汁,拼命摇头:“那可不行,我从未喝过酒呢。”他不由分说地起开一瓶,倒在杯中递给我,微笑着:“凡事都有先例,有本座在,担心什么?” 我只好硬着头皮端起酒杯,慕容霜拿着酒瓶的手轻轻碰了碰我的杯子,而后,一发不可收拾,司南和他不时向我敬酒。应该喝了不到两瓶儿,我已经趴在桌上了。 只隐隐听到师父叫“星儿,星儿”,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脸红嘟嘟地冲她一笑,仍然趴着,浑身没劲儿。 师父无奈地笑道:“殿下,恐怕晚上只有您照顾了。”慕容霜浅浅一笑:“放心吧。”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慕容霜轻轻地抱起,回了度假村。 人的状态其实还好,就是头晕晕的没有力气,三姐为我简单洗脸擦了擦身子,换上睡衣便离开了。慕容霜静静守在我的床边,嘴角一直挂着一抹讨厌的笑意。 估计是酒壮怂人胆,我猛然地从床上坐起,对着那张俊秀的脸一顿猛揉,大声道:“不许笑!” 慕容霜轻巧地用左手将我的双手捏在一起,英俊的脸上笑意更甚。琥珀一样的双眼尽是点点温柔,他低声问我:“开心吗,星儿。” 红扑扑的脸上出现娇憨的笑意,我用力点头,告诉他:“好开心,这一年多的日子,是我最最开心的,若是用我的一生来交换这些日子,我也愿意。就是明天让我去死,我也值得啦…” 他的脸色蓦地一沉,用力抱住我,有点责怪:“值得的事情千千万万,本座不许你胡说。” 很快,一阵浓似一阵的疲惫侵蚀了我,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这一夜无梦,睡得特别安宁。 慕容霜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自己房间。 醒来已是翌日清晨,海岛一早的阳光已明媚无比,透过窗帘的缝隙温柔地打在我的脸上。 感觉满血复活,我一身轻快地起床梳洗。 第49章 遭遇吉婆 一早,定制团那位皮肤黝黑的负责人,已在等候接应。今日我们的行程是珊瑚岛,这是珍华岛最美丽的一座子岛,我们将在这里度过一天一夜。 考虑到师父的高龄,我事先准备好了相应药品与晕船贴。 狐仙们灵力加持,自然不会有晕船一说,早饭后我赶紧为师父和三姐贴上晕船贴,快艇疾驰足有一个小时才到珊瑚岛。 除了阳光有些灼人,吹拂着强劲海风,一路皆是清澈的海与金色绵延沙滩映入视线,十分惬意。 今天入住的是一家别致的海上草屋酒店,一排排精巧的“草房子”架在澄蓝的海面,四周使用结实的木板路铺就进出道路。 稍作休整,我们来到了珊瑚岛的主海滩。 珊瑚岛的游人比珍华岛明显少了许多,辽阔的海岸线,与蓝天构成海天一色的奇妙画卷,更显怡人与幽静。 大海蓝得甚至有些泛绿,湿湿的海风分外温柔。 踩在绵软的沙滩,感觉十分的“治愈”。 扮作小姑娘的赤璃对大海热情依旧不减,提着师父为他买的小篮子,他有捡不完的海星与贝壳,始终兴致盎然。 雪雁、玲珑热邀我和三姐去乘摩托车环岛,顺便可以“打卡出片”。 想着师父这两天基本在岸边坐着,我不能只顾着自己玩,应多陪陪她。 于是,我推出三姐和她们一道,便与慕容霜、师父,司南坐在岸边的遮阳大伞下喝着饮料,吃着可口小甜品。 岸边路面的不远处,有售卖椰子的摊点,遂起身准备去买上几个,我想着尤其是师父。 这些天都吃着海鲜等等性凉的食物,喝得最多的也是饮料,还是喝一点新鲜的椰子汁为好。 买好了椰子,路边有一位老婆婆与我搭话:“小妹妹,你看天气那样热。我自己做了一些绿豆汤,请你喝吧。” 我注视着她,老婆婆满头白头发下,有着一张慈祥的面容。 她穿着宽松的月白色夹衫与大裤脚的薄棉裤,外表看来是一位寻常和蔼的老人家,但我总说不上来,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我礼貌地微笑着谢谢她:“不用了,婆婆。我的家人还在那边等我呢。” 说罢,提着椰子便离去了,我一个劲摇头,或许是我过于敏感了吧。 晚餐后,终于看到了血色的海上夕阳。 甚至不能称之为夕阳,半边天都浸染成红彤彤的色,似火烧云一般…… 沙滩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鲜艳的橘色,使得海滩美丽得充盈着旺盛的生命力。 海面波光粼粼,那抹鲜艳的红色星星点点地落在海面,有的,还依然“蚕食”着天空,海风逐渐褪去白天的粘热,夜幕正悄悄地降临。 慕容霜身穿一件简单清爽的亚麻白衬衫,被海风吹成了好看的形状,利落的白色短发随风扬起,他绝美的侧影,是同夕阳媲美的风景线。 他伸出修长结实的手臂,找准一个最佳角度,手机镜头里,在他身后的我绽放着羞涩却快乐的笑颜,在我们的身后,是泛着金色柔和光晕的美丽大海。 夜晚,我们去了珊瑚岛着名的“星光夜市”。 琳琅满目的美食,精巧新奇的各类小饰品,商贾云集、摊点如同星辰般密密麻麻,这里大概是珊瑚岛人气最旺盛的地方了。 赤璃馋得已挪不开脚,众人干脆就近找了一家环境舒适的酒馆,在摊点购买了不少美食,便坐在酒馆中饮酒叙话。 这家酒馆有口感独特的各类调制酒,慕容霜揶揄笑着看我:“怎么样?今晚再喝点?” 我的脸一红,回忆起前一晚的窘状,赶紧摆手:“今天还是看着你们喝吧。”他好看的金色瞳仁的眼睛弯了弯,竟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又羞又怒地鼓起腮帮瞪了他一眼。 雪雁姐妹与三姐喝了不少鸡尾酒,三姐的状态已是微醺。 我与赤璃不时到夜市取购买好的食物,估摸着一家特色大排档里,烤的波士顿龙虾应当好了,那个大排档在夜市的后半部分。 离酒馆有相当一段的距离,我起身想要提前去取。 “让司南去吧,那家稍远了些。”慕容霜道。 我笑了笑:“哪里用南叔去,我取了就回。很快的。” 他摸摸我的头,点点头:“那快去快回。” 波龙刚好装盘,看上去馋涎欲滴,非常诱人。 我小心接过盘子,正准备往回走,看到慕容霜正站在我身旁不远处。 我讶异地问他:“你咋出来了?” 他的脸庞侧着,轻描淡写地说:“不放心你一个人。” “哦。”我没心没肺地笑笑:“那咱们走吧。” 他递给我一瓶香蕉奶昔,接过我手里的盘子:“你把这个喝了,我来拿就好。” 我没有多加考虑,就喝了两口。 抬头再看慕容霜,不对!那不是他!眼前“慕容霜”的脸渐渐模糊,我全身无力,意识仍有一丝残存。 我被假冒的“慕容霜”搀扶着逐渐远离夜市,塞进了一辆破旧的汽车,我看到了,是白天那个老婆婆。 准确地说,那个老婆婆,她早已不是人。 我乏力地说不出一句话,不知道过了多久,破旧汽车停在一处地处极其偏僻,外形毫不起眼的渔家门口,我被老婆婆搀扶下了车,她将我扔在了地上。 我努力摇着头,睁大眼睛打量周围的环境。 空旷的屋子里,几个硕大的玻璃瓶子里泡着让人不适的深红色液体,里面装着的,是人的心脏。 一颗颗,全是人心! 老婆婆的脸依旧慈祥,只是仿佛被戴了一层慈祥的面具,脸部僵硬着,非常诡异。 躺在地上的我,见她宽松的裤腿下,是一双缠裹后“三寸金莲”的小脚,脚面虚悬着,没有踩到地。她灰白的眼睛阴森森地注视着我,手里拿着一把尖刀向我慢慢地靠近… 就在她手中的尖刀将抵到我的胸膛的时候,门被一脚给踹开,师父的声音严厉响起:“吉婆,你好大的胆子!” 迷糊中,慕容霜破门而入,他金色的瞳仁散发着我从未见过的杀气,一抹血色向上升腾。周身冷冷的气息仿佛置四周于冰天雪地一般。 他一脚将老太太踢翻在地,老太太僵硬的嘴里直涌出黑血。 随即一把抓起她的脖子,手指猛然收紧。 顿时蓝光骤现,小脚的老太太厉声发出了绝望的尖叫,慢慢消失成千万莹莹亮光,最终在空气中不见了。 第50章 魏国公府的小姐闵星儿 我被慕容霜紧紧地抱着,一旁是师父担忧的面庞。 琥珀一样好看的眼睛神采尽失,他喃喃自语:“不会的,本座等了四百多年,星儿。你不要再从我的身边离开了……”两滴晶莹的眼泪从他绝世的双眼里涌出,慕容霜哭了。 我尽力想抬起乏力的左手,想为他拭去眼泪。 猛然之间,头顶一阵剧烈的疼,头骨似乎要裂开一般,像遭了谁的一记重锤。 我感到头痛得要爆炸,紧接着便是无边的黑暗,微微抬起的手终于无力地落下,这是我失去意识前的最后记忆…… 再次出现的画面,依旧,是我躺在慕容霜的怀里,他英俊的脸如死灰般沉寂。 他的神情,是天地毁灭一般的绝望,是那般让人胆寒、目空一切的冷漠,留存的仅是嗜血的黑暗,而他怀里抱着的我,早已没了气息。 那一枚名为霜之心的翡翠戒指,从死去的我的手上,无声无息地落下。 不远处的身后,传来人群的呼喊,慕容霜的眼里紧锁着不曾掉出的眼泪,平静地捡起“霜之心”,轻轻地吻过我的嘴角,将我轻轻放下。 地上躺着梳着垂发髻,衣着浅荷色衣裙的美丽少女,只是她的脸色不是健康的红润,而是泛着微微的青黑。 她的身侧,聚满了朵朵艳丽的桃花花瓣,它们散发着芬芳的味道,像一个个小守护神,包裹着已逝去的少女。 慕容霜远去了,接着涌来的是大片人群,最前面的是一位衣着朝服的中年男子和一位清秀面容,装扮着精致钗裙的夫人。 那位夫人扑倒在少女身上,大声哭喊着“星儿,星儿啊……” 中年男子亦是眼泪磅礴,那夫人肝肠寸断,很快便晕了过去。 我的心撕裂般的疼,他们是我的爹爹、娘亲。但我已经死了,准确的说,是上一世的闵星儿已经死了。 我叫闵星儿,出生在明朝弘治末期的京城,是魏国公闵伦与礼部尚书曹珏的嫡长女曹研安唯一的孩子。 我出生在充满暑热的端阳当日,国公府上下皆在魏国公夫人曹氏房外待命,柔弱的娘亲疼了许久,终于平安诞下一个大眼睛,水灵可爱的女孩。 魏国公夫妇欣喜异常。爹爹抱着襁褓中的我,一只手为产后的娘亲掖了掖被角,一脸都是幸福满足的笑。 他有些兴奋地问:“夫人,咱们的女儿这样灵秀,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好呢?” 娘亲苍白的脸上亦泛起娇嗔的笑意:“国公爷这等高兴,妾身嫁与你多年,仅诞下一位女儿。小姐并非世子,无权袭爵;你非但不懊恼,还这等喜悦。” 爹爹一脸的满不在乎,嘟囔着:“袭爵不袭爵,有什么要紧?依我说,女儿就是好。男子长大无非是建功立业这条路,闺女得以择一好人家,便可幸福终生。” 娘亲抿着嘴笑个不停,听得直点头。 “妾身身子不争气,国公爷不肯纳娶姨娘,那么这孩子可能会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想,她在我们夫妻二人看来,会像天上的星辰那般,珍贵无比……” 娘亲温柔的嗓音喃喃细语,她沉思片刻,对爹爹道:“就叫她星儿,如何?” “啊,星儿,星儿好啊!”爹爹伸出手指小心逗弄着襁褓中的我,乐呵呵地对我道:“星儿,以后你就叫闵星儿了。”我缩在温软的襁褓里,看着爹爹咯咯直笑。 闵家小姐闵星儿,自小便聪慧过人,样貌也十分出色。 身为魏国公府的闵家,世代功勋。 我爹爹闵伦的祖父,即第一任魏国公,为夯实国本立下了赫赫的战功,被封镇国大将军,进魏国公。年过花甲仍上阵搏杀,在一次突围中力竭而死,先帝非常的悲痛,赐谥号“武忠”,赐下爵位世袭罔替。 之后历任的魏国公皆为朝堂重臣,我的爹爹闵伦,亦是忠胆义直、文武双全的人物。 爹娘自幼相识,娘亲刚入及笄,时任魏国公府世子的爹爹就“迫不及待”央求祖父前去礼部尚书曹家提亲,最终娶得心上人,多年来,他们琴瑟和鸣、感情甚笃。 爹爹与娘亲十分重视对我的教育,他们对“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看法不予认同,自小便为我开设家塾,请德才双馨的老师傅亲自教导。 我亦并不觉苦,饱读诗书,琴棋书画和女红一样都不落下。 我十三岁的时候,求着父母,想要去京郊青龙庵里清修。 阅览不少古籍,尤其钦敬魏晋的“名士风骨”,仰慕竹林七贤超然一切的洒脱,我也想通过清修收获更多的体会和感悟。 禁不住我的“软磨硬泡”,爹爹为我拨了不少暗卫、家丁与仆从,计划为我置办几车的物品随往…… 我嘟着嘴不乐意地说:“女儿可不想要那么大的阵仗,那里是佛门清净之地,能保证必要的生活所需就好,不需要那么多的人和累赘之物。” 经过讨价还价,最终,爹娘只为我安插了少量的小厮与暗卫,随身的仆婢,我则执意只带自小服侍我长大的丫鬟桃桃。 于是,在爹爹与娘亲的千叮咛万嘱咐下,我带了必备的随身之物,手里抱着我心爱的七弦琴,拖上满满一车的书籍画卷,闪动着期盼的眼睛,踏上了清修之路。 青龙庵是距离京城较近的尼姑庵,和善的住持已为我安排了清修的静室,供我与桃桃起居之用,尼姑庵地处山林。 佛门之地简洁规整,与魏国公府的气派无法相比,但我根本不在乎,仍是满心欢喜。 住持安排的静室,处于青龙庵的最高处…… 室内有一扇大大的窗户,推窗俯瞰,能感受到山野间带着绿叶、泥土气息好闻的风,山林的一切皆尽收眼底,我每日手不释卷,闲暇时作画、抚琴,与桃桃一块儿做香,偶尔给京城的爹娘写写家书,日子过得十分惬意,心绪满是平和、安宁。 不知不觉,端阳将至。 爹爹派家丁传信,要接我下山回家祝生辰,可我一点都不想离开青龙庵,便写下一封言辞恳切的家书,问候之后,深谢父母对我的记挂,今年就不回家了。 随着家书带回家的,还有我为爹爹纳做的鞋子、为娘亲制作的香薰。 第51章 松林深处的白狐 夏意渐浓,蝉鸣交交叠叠,眼看端阳将至。 这是我第一个离开爹爹与娘亲,独自在外的生日,虽难免想家,仍然挡不住满心的雀跃感。 在清修之地过十四周岁的生日,不失为清雅风流的一桩美事。 收到我笃定不回家的消息,爹娘对我无可奈何,差人送来生辰礼,是一顶精美的头面,以赤金打造,镶嵌着珍珠与翠玉、宝石。 我咂咂舌,将这份华贵的头面收入饰盒。自小在富贵显赫的魏国公府长大,我却以书画为友,视琴为知己,反而对极华美的衣饰不怎么感兴趣。 偶尔在佛堂倾听师太们讲经时,偶闻之青龙庵东边,有一座苍云山,人迹稀少、遍种古松,内心对苍云山十分的向往。 暗自决心今年的端阳,就和桃桃去此处一访。可偏偏,那不争气的桃桃着了凉,发热外带弄坏了肚子,我连日常的内务之事都不舍得差遣她了,更别指望她能与我一道去苍云山过生辰。 可实在又不愿扫兴,于是端阳当日,我黎明即起,搬出从师太处讨的不少粽叶、糯米,还有艾草与锦缎丝线什么的。 很快便缝制了几个精巧的艾草香囊,还差了小厮去厨房帮我蒸熟了我亲手包好的红豆粽子。 去外间看了看桃桃,见她仍是躺着,一副面色惨白的可怜模样。 我摸了摸她药碗的温度,对她说:“你可得仔细吃药,今儿我便一个人出去了。暗卫那里你记得帮我打好掩护。” 桃桃挣扎坐起就想下床,声音虚弱不堪:“奴婢还是同您一块吧,小姐,您独自一人我委实不放心。” 话刚说完,却又捂着肚子哎哟地叫着。 我把她的腿顺上床,嘱咐道:“你放心吧,我天黑前就回来,我现在偷偷地出门,你记得千万别出去,让他们以为咱们哪儿都没去。”桃桃有气无力地点头,平日里,我们大多数时间都呆在静室里,出门的时候少,要打个烟雾弹也是比较容易的。 每年的端阳,都尤其的闷热,我挎着一只小巧、精致的竹篮,里面装着几只粽子、一小瓶雄黄酒,亲手缝制的艾草香囊,还有我钟爱的两本古籍。 一路,我问路不止,苍云山比我想像的要远上许多,约莫走了至少一个时辰,才看见若隐若现的群山苍翠。 暑热的天气让我直淌汗,我走走歇歇,逐渐走进苍云山的深处。 密密的松林里渐觉清亮,暑热消散了不少,形态不一的松,挺拔地屹立着。微风吹得松针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沙沙”声,倒显得苍云山更为静谧。 我径直往松林的深处走,见到越来越多的巨大古松,树冠亭亭如华盖,高大得需要仰头直视。 强壮、褐色的树干似乎具有永恒的生命力,遍地是掉落的松果。不远处,还有潺潺的山泉,真的太美了,和魏晋名士们高山流水遇知音的画卷真是不谋而合! 清凉的山风拂面,散发着松特有的清新味道。一棵棵古松如同笔直挺立的战士!难怪呢,松树自古便是文人雅士们不会说话的知己。 快乐的情绪价值已拉满,我在一棵枝叶繁茂如翠的古松下坐定,惬意地从篮子里拿出携带的一册书籍,靠着树干便如痴如醉地诵读起来。 旁边是不知延伸到何方的密林,林间忽然发出一阵不知何物发出的喘息声。 我屏息静听,似乎是某种未知动物所发出,我心里一阵发毛,在这深山里该不会出现老虎、狼之类的猛兽吧… 我立即收拾好书本,心跳得直打鼓。 要不,就凑近偷偷看一眼,要是不对就赶紧跑掉。我暗暗给自己打气,蹑手蹑脚地走到松林的外围。拨开周围的乱草,伸头往里四处瞧着 猛然间,我疑惑的大眼睛对上了一对像太阳光一样闪亮的金色瞳仁,一双琥珀一样的眼睛,在密林里冷冷瞪视着我,散发着幽幽的寒芒。 那是什么东西! 我预感不好,赶紧转身去够地上的小篮子,得赶紧逃跑。 树林传出巨大响动,一种未知动物沉重的脚步声让地面都为之颤动,它一步接着一步靠近着我的方向,地面也随着它脚步的频率震动不止。完了,完了。 我拎起篮子就跑,一股巨大的力量激得我坐跌在地面,一只庞然大物蓦然伫立在我眼前。它身长约一丈有余,通体雪白的皮毛,荧荧散发光泽; 额头上有一枚隐隐发光,血红的印记,似乎是一枚漂亮的桃花,对了,它的身上也带有一缕含着桃花芬芳的好闻气息。 它有琥珀一样美丽得无与伦比的眼睛,强壮的身后拖着一条白色毛茸茸的大尾巴,只是那双眼睛不带任何感情地注视着我,让人不寒而栗…… 这,这是只白狐。只是我从未见过如此巨大漂亮的狐狸啊! 我吓得直往后缩,巨大的白狐向我步步逼近。 想起,娘亲素日教导我,危难加身时,唯有冷静与面对,一味的害怕只会更快走向毁灭。对,我闵星儿出身于忠良之后的武将世家,我的祖辈为社稷节烈殉国,即使真的没了命,我也断不可做那畏畏缩缩的小人。 万物皆有灵。我便试着与它沟通,我与它素无冤仇,希望它没理由加害于我。 打定主意以后,我打开小篮子,摸出一颗自己包的红豆粽子,小心递给白狐。 它金色的漂亮瞳仁立时充满了戒备,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 我在心里告诫着自己不要害怕,我上前两步,一只手将红豆粽子递近了它,轻声说:“今日恰逢我的生辰,这是我亲手做的粽子,很好吃的。请你尝尝。” 白狐停在原地,收回攻击姿势,眼里的戒备仍未散去,看来沟通有用。 我立即拉下裹着箬竹叶粽身的麻绳,打开红豆粽子吃了两口,对它友善地笑着:“没有下毒的,这本是我外出带上山吃的,你放心吧。”我将咬了两口的粽子递到狐狸的嘴边,它微微张开嘴时,我踮着脚,将粽子“投递”到它嘴里。 它有些恼怒地看了我一眼,却并未攻击我,一口将粽子吞下。我观察着,它金色宝石一样的眼睛闪过一抹惊喜的光,看来它喜欢! 从小,我的脾性里总带有一丝跳脱,加上忠烈后人与生俱来的勇敢,很快我对白狐的害怕褪去了一大半。 见它低头正端详着我,我忙打开了篮子给它看,拿出雄黄酒,蘸在手指。 随即,我垫脚抹上它的额头:“今日是端阳,也是民间驱邪的好日子。蛇虫鼠蚁什么的在这一日也非常活跃,小狐狸,我给你擦上点雄黄酒,这样你就不会被虫蚁咬到了!” 大狐狸不耐烦地甩了甩脑袋,雄黄刺鼻的气味熏得它闭闭眼睛,似乎对这物品充满了嫌弃。我兴致依旧高昂,从精巧的竹篮子里拿出一只墨蓝锦缎织成的艾叶香囊,在它面前晃了一晃。 “这是我做的艾叶香包,送给你一个吧。” 我笑嘻嘻地说:“今天在这里遇到你,却是有缘,虽然你出现在我眼前。看上去是有些吓人。但我也愿意和你交个朋友。” 一面说,一面将艾叶香囊系在了狐狸的右前爪上。 第52章 你就叫小霖吧 刚在系上了香囊,天空突然黑了,两声暗雷闷声响起。 雨点大颗大颗地落下,雨势飞快加大。 端阳当日降雨却是少有的,古语道“雨下五月五、当月无干土”,端午节预示着收割农作物收割的年景。 若是当日下雨,那么整个农历五月可能都多雨水,这极大可能影响无数庄稼人的收成。 我心里涌上一股愁郁,但愿不要太影响靠天吃饭的庄稼人生计才好。若 是今年并非丰年,秋收惨淡,我得建议爹爹多多存储赈灾粮,再多开办几个救济饥民的粥厂…… 绵绵细雨演变为倾盆大雨,站在松树下也逐渐不抵用了。 那只巨大的白狐,此时轻轻伸出爪子,将我拢到它的身下,雨点打在它洁净的雪白皮毛上,却不留一丝水渍…… 我站在它的身下,感到香香、暖暖的,我讶异地直看着雨雾被隔绝在它身体之外。 它的身体散发着幽幽的蓝光,我们就静静地待着,不一会,大雨散去。 仰头一看,天色已不早了,我摸了摸白狐的脖颈,对它说:“我得下山回去了。我暂住在青龙庵。若是明日你还在这里,我便再来找你玩吧。” 回到青龙庵的静室,桃桃已急得不行,她翻滚着下床跑向我:“小姐,今儿好一阵的雨下得和泼水一般,您没淋湿吧?” 她将我全身“检查”了一番,见我衣衫干爽,人也是好好的,轻呼出一口气儿。 我笑着说:“放心吧,那儿可好了。明天我还得去呢。” 桃桃略带担忧:“小姐,奴婢听说那苍云山的路程也不近呢……我这两日病着,不如叫上一个暗卫陪你去吧。” 我赶紧摆手:“得了吧,让他们知道。他们什么都告诉给爹娘,回头又要斥责我顽皮了。” “小姐……”桃桃还想说些什么,我赶紧将她按坐在床上:“不要啰嗦了。你好好养着吧。” 翌日一早,我带着水和几盘糕点,避开暗卫和小厮,又前往了苍云山。 果然,我昨天想的不错,走到一半就又下起了雨,还好我早有准备,撑起一把青花图案油纸伞,着一袭米白色的素净衣裙,慢慢向松林深处走去。 在能看到山泉的位置,那只巨大的雪狐从林间慢慢走出,好看的金色眼睛闪烁着探寻的光。 我高兴地跑向它,微笑和它打招呼:“你真的在这里。实在是太好了。” 狐狸微微低了低头,我撑着伞望着天上的雨幕,依然没让它漂亮得不沾风尘的皮毛沾湿分毫。 “可惜,又下雨了。”我望着天空…… 白狐也仰头望了望密集交织的雨空,金色瞳仁的眼睛凝视着身侧几棵古松的树冠,树冠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开始延伸和密切交错,如同一张翡翠色快速织起的大网。 很快,如同在它与我的头顶架起了一处宽阔、结实的屋檐,将雨水牢牢挡在树顶之外…… 我惊讶地无法用言语诉说,眼神带着钦敬:“你好厉害呀。小狐狸。我想,你应该是我认识的最厉害的一个朋友。” 狐狸的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喜悦之色。 依然是日落前,我下了山,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带着糕点和水,去苍云山寻这只神奇的白狐。 与白狐越来越熟络,它不再隐匿林间,而是直接在古松下等我。 而且它好像对吃我带的糕点也并不抗拒,就这样我一口它一口地将糕点吃个精光。 自小我性格烂漫率真,我特别爱自顾自说个不停:“我家住在京城,家父是魏国公。我的父亲母亲都极好,只是对我太过呵护了些。” “我们家没有世子,爹爹说,女孩子以后嫁得个好人家,有福气地过一生便好,可我我不想嫁人,他们就我一个孩子呢,我若以后出门了,谁陪着他们呢。” “我钦慕随心而为、宁折不弯的名士风骨,因此便离家,来青龙庵清修的。” 白狐始终静静蹲在一旁,我摸了摸它额顶妖冶的桃花印记,喃喃自语:“小狐狸,你定不是凡人吧,你有名字么?若没有,我送你一个怎么样?” 白狐琥珀色的美丽瞳仁望向我,带着疑惑的探寻味道。 我笑了笑:“你瞧,咱俩在我的生辰相遇,恰逢雨水不请而至。之后的日子,又连日多雨,《四贤记》有云,情浓意长、情浓意长,沛雨甘霖、憔悴生香!就叫你小霖可好?“ 白狐将头别向一边,似乎懒得搭理我。 但我欢快拍着手,眼里闪着小小的火花:“对,这名字寓意好,你身上有一种高洁的气质,配得上这样清雅的名字。” 青龙庵里,桃桃身体日渐康健。一日,我又想出门,她非要同我一道:“小姐呀,您这几日老是去苍云山,奴婢实在放心不下。” 我想了想,告诉她了实情,虽然我有点怕陌生人会吓着小霖,但架不住桃桃的软磨硬泡,还是应了下来。 桃桃扬起小手认真说:“奴婢永远和小姐一条心,不管是黄鼠狼也好,狐狸也罢。坚决不往外说。” 而后,我对小厮、暗卫交代要去庵里听经。 我交代那里除了世家祈福、听经的夫人与小姐外,只有庵里的女尼,作为男子不便跟随,恐惹不便,他们亦恭敬从命。 我轻车熟路带着桃桃前往山里邂逅白狐的地方,它看到跟在我身后的陌生女子,顿时警觉地直起身子,冷冷望向桃桃。 桃桃这丫头,看到小霖比我第一次看到它的反应更强烈,被吓得语无伦次了。 “小,小姐,这只狐狸,这狐狸怎么这么高大啊?莫不是您遇上了妖怪?” 白狐眼中的寒芒闪现,头上的桃花印记散发幽幽红光。 我知道它在生气,赶紧斥责桃桃,说:“它叫小霖。小霖是狐仙,可厉害了,你可别瞎说。” 而后,我走到白狐身前,温柔地直摸它脖颈上雪白的毛:“小霖。小霖,别怕。这是我在国公府自幼长大的侍女,桃桃。”白狐斜睨了我一眼,终于懒懒地趴下。 桃桃见小霖尚无伤害我们的意思,也终于放松下来。我们分食着糕点,白狐静静听着我们的谈话。 桃桃对我说:“小姐,若是天天都以听经书为借口外出,恐怕不多久,我们就会被发现的。” 确实如此,我想了想,望向小霖:“这样吧,以后的单数日子,就是我们来苍云山见小霖的日子。” 桃桃点点头:“这样就无碍了。” 第53章 被请下山 就这样,时逢单日,我携着桃桃,以去庵里听师太讲经为由,前往苍云山。 被我冠名小霖的白狐,准时在松林深处等候,我絮絮叨叨,对它诉说了小小少女的全部心事,虽然它不言语,却是我在青龙庵,不,是那个时候我最知心的朋友。 多雨的夏季绵延过去,那年的秋季亦是轻轻带过。 冬季悄然而至,青龙庵一脉比京城更加冷,但我仍坚守着单数日子去见小霖的承诺。 苍云山的松林已逐渐是一片冰雪世界,但前往山上的路并不湿滑难走,我知道,是我的朋友小霖运用灵力帮助我们的。 大朵大朵晶莹的雪花落下,松林已被皑皑白雪覆盖,看上去松群洁白而高洁。 我已脱去轻衫,换上袄裙,披上一件大红的猩猩毡斗篷。桃桃为我俩各自灌满了“汤婆子”,但每每到了小霖的身边,积了再厚的雪也不觉冷。 它琥珀一样灵动的眼睛看我也越来越柔和,不发一言地静静伫立在雪地里,雪白的皮毛没有一丝杂质,和冰雪似乎融为一体,就像这山中最灵动的仙灵。 桃桃时常带着炭炉、烧酒和卤肉,我手捧我心爱的七弦琴,去见小霖。 桃桃迅速生火,烤肉、温酒,我则在落满雪花的松树下,静静弹奏,抚琴声切切错错。 我常爱弹奏嵇康的《广陵散》,气势磅礴的音阶,都不似出自一位小少女的纤纤素手,但我特别欣赏这首慷慨激昂的曲子,能感悟到嵇康的豪放与洒脱。 弹得酣畅淋漓之际,北风阵阵,将古松枝干上压得沉沉的积雪吱吱呀呀地吹落,桃桃燃起的火堆里,烧断的小树枝也发出蹦嘎的脆裂声,小霖静静地注视着我,眼里升腾起热切的光。 松林下,一位娇美的小少女如痴如醉弹着七弦琴,一旁守着一只巨大的白狐,赤金色的眼中熠熠发着光… 煮酒的娇憨侍女小心留意着炭炉上的烤肉与烧酒,这是那一年冬季,我们在苍云山最常见的画面。 那年腊月下旬的一天,我的娘亲,魏国公夫人曹氏突然来到青龙庵,她雍容而至,着大红色顾绣袄裙,外披湖蓝色刺绣着牡丹图案大氅。 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和几辆高马大车。 娘亲径直进入静室,随她陪嫁的董嬷嬷接过她脱下的大氅,董嬷嬷向我暗示般轻轻摇摇头,桃桃赶紧奉上热茶。 娘亲揭开茶盖小饮了一口,便置在一边。眼神有些幽怨地看着我,虽然我见到娘亲十分欣喜,但看她的神色似乎对我不利。 于是忙上前问安后拖着她的手,摇了摇:“娘亲今儿怎么有空来这里啦?” 娘亲伸出白嫩如葱根的手指,狠狠戳向我的脑袋,我哎哟一声退后揉着头。 “狠心的丫头,生辰不回家也就算了。除夕将至,也没有回家看看父母的打算。”娘亲语带不满道。 我陪着笑道:“女儿不是刚来一年不到么,既要清修,那便要沉心好好领悟才对。” 娘亲一撇嘴:“清修归清修,难道家都忘记啦?不必多说了,即刻收东西,今天跟我回府去。” 我一慌,赶紧蹦到她怀里,娇声道:“星儿很是欢喜这里,我答应,清修几年一定回家侍奉父母。” 她脸上神情缓和了些,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脸:“娘是接你回去过年,不是让你就此归家一去不返的,只要你安全、高兴,爹娘都支持你。” 悬起的心安稳落下,我甜甜地对她道:“女儿即刻就准备,谨遵娘亲的吩咐。” 娘亲无奈地摇头笑了:“这孩子,一点儿世家小姐的样都没有。” 董嬷嬷也笑了:“咱们小姐的性子啊。像国公爷,又洒脱又率性。再说了,小姐还小,夫人大可不必忧心。” 娘亲摆摆手笑着:“罢了。还小呢,明年便要及笄的丫头了。” 坐在回京的马车里,我出神地看着窗外,今儿正好是单日子,却没能来得及告诉小霖一声。 接下来有日子看不到它了,不知道回来时它还会不会在苍云山? 想到它这是我好不容易相识的朋友,如今我却不辞而别,心里一阵阵的不是滋味。 国公府内已张灯结彩,新年的气氛喜庆又浓郁。我去前院拜见了爹爹,对他诉说了清修的各种收获,唯独隐去了小霖的事。 年关一天似一天的临近,已经好多个单日了,哎。 我守在自己所居的星乔院,有些烦闷地想着苍云山,只有桃桃知道我的心思,她劝慰我,小霖是灵狐,我归去后定会与它重逢的。 每日向父母请安之余,我留在闺房中看书作画,不知不觉,画就了一幅在苍翠的老松之下,结冰的泉饮旁,白狐小霖安静地目视着抚琴的我,一旁是生火的桃桃的水墨山水画。 除夕之夜,我们一家三口及家族耆老食罢年夜饭后,我便回房间了,桃桃为我卸完妆,我坐在床上歇息了片刻,刚准备就寝,一阵大风吹得烛火忽明忽灭,门窗也忽然打开了。 我起身去关,回头望见一位高大的男子站在我的妆台旁,手指若有所思地轻扣着妆台的桌面。 垂花门内怎么会有外男呢?我吓得不轻,对那男子:“这里是魏国公府的内院,请公子即刻出去!否则我便叫人了。” 那男子回头,一袭素静但不乏华丽的白衣,闪着光泽的银白色长发束着一副紫色华冠。 尤其是他的容颜,赤金色的妖冶瞳仁,雕刻般又硬朗又俊雅的轮廓,俊美又魅惑,不像这红尘中人,像天上的谪仙。 “叫人?恐怕你再怎么叫他们都暂时不会醒。” 低沉、却充满磁性的声音直击我的心脏,难道给我院里的人都下了迷药?我有点哆嗦起来,难怪,刚才那么大的动静也不见有人进来。 第54章 本座名为慕容霜 姿容绝世的美少年,看出了我的不知所措,嘴角往上扬了扬。 他踱到我的书案一边,注意到镇尺下平铺的画卷。 是那幅松林间皑皑白雪,有身姿挺拔的巨大白狐,与身披红色斗篷的抚琴少女的山水画作。 脸上一抹清浅的笑,金色的美丽瞳仁抬首凝视着我:“闵星儿,心里既如此重视我。为何还要撵本座走呢?” 我懵懂看了看桌上的画,又望着眼前这位超众出凡的美少年,如此望了几个回合,一种让人惊慌的猜测渐渐浮出心头。 我努力按捺下似乎要跳出嗓子眼儿的心,结结巴巴道:“你,你,你认识小霖?” 美少年发出一阵充满磁性、悦耳的大笑,径直在椅子上坐下, 手持着一把洁白的象牙骨折扇,扇面展开。 却见他优雅地摇动,俊朗的双眸朗朗直视我,道:“本座并不叫什么小霖,本座的名为慕容霜。” 虽早知道小霖的不同凡响,但不曾知和我相交甚笃、我奉它为知心的小霖,竟然是眼前这位高大、如同谪仙一般俊逸超尘的男子,小霖真的是一位狐仙。 我后背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全身一软,瘫坐在了地上。眼前的狐仙嘲讽地一笑:“哼,你不是多次跟本座讲,我是你最知心的朋友吗?不辞而别就算了,现在看到本座如同窥见鬼魅一般。闵星儿,本座特地前来探视你,没想到你便是一个心口不一的无用之辈。” 我虽后怕有余,但此时心里的委屈却蹭蹭涌了上来,我鼓着腮帮,有点小生气地说道:“小霖,不,慕容公子……你怎么可以这样看轻我们的情谊呢。我是真把你当作知己,母亲突然来庵里接我,这些天,我即便在家里,仍然是牵挂不已!” 他的脸色和缓了些,语气也轻柔了:“既你不便寻我,本座不是亲自前来了么?” 我的气消了一大半,但还是嘟着嘴儿。 “魏国公府的小姐,便是这如此待客之道么?一杯清茶也不请本座饮一口?” 他的脸上呈现出盈盈笑意,好看得带些妖媚的眼睛调侃地望着我。 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从黄花梨的斗柜里,小心拿出素日我最珍藏的一套青花折芝花纹茶盏。 从桌上那只清雅的甜白釉茶壶里,斟上一盏上好的龙井,捧到这位狐仙公子的面前…… 我垂下头,不好意思道:“小霖,不,慕容公子,今天不知你会来,未准备茶点。这是我最心爱的茶具,平日没有别人用的。请喝了这杯茶,原谅我的不周到。” 慕容霜伸出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指接过茶盏,望着我浅浅地一笑,随即轻轻饮了一口。 “可是,那些人……”我为难地看向他。他当然明白我是指我院中的小厮和仆婢。 低头饮茶,漫不经心道:“放心,只是帮助他们睡得更熟而已,本座讨厌喧哗,不愿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我松了一口气,近处看他,雕刻般的侧颜俊美无双,我见过不少王公贵族,也没有这般贵气十足的气度。 想到他就是我的知己“小霖”,初始的害怕与慌乱逐渐消失,我与他对侧而坐,突然,我憨憨地笑着:“为何你不一早以现在的相貌见我呢,那样,就不用只是我一个人对着你说话了。” 他嘲讽道:“即便是现在,你忘了刚才那一遭,见到本座吓得慌不择路的样子。” “我……”我的脸因为羞愧飞上两抹红霞,低声道:“对不起,刚才,是我失礼了。小……不,慕容公子。” 他将茶盏一饮而尽,站起身,脸上是淡淡的微笑:“以后本座仍是单日的夜里来看你,还有,不必叫慕容公子,就直呼其名吧。” 说完,从房门走出便消失不见了。 自那天起,慕容霜单日夜里便来我的房中,我趁早吩咐小厨房悄悄备下酒菜与茶点,藏在屋内。 时而,我手抚七琴弦,他在一旁静静饮酒聆听。 时而我们秉烛夜聊,虽然他的话语仍是不多,但如同和他是“小霖”的时候一样,我什么都爱和他诉说。 他总静心地听着,偶尔温和与我叙两句话。 这件事,我谁也没有告诉,包括桃桃,慕容霜过来的夜晚,星乔院中的人都沉沉熟睡,所有人都无知无觉。 眼看着正月快要过去,我得准备继续青龙庵的“清修之路”。 慕容霜来的某一晚,我问他,回到青龙庵,是否还是只能单日在苍云山相见呢。 他略略沉吟,注视着我:“本座以为,清修的核心便在于使得操行洁美,不为凡尘琐碎之事所困。你既仰慕清静无为,最重要的是修行自己的身心,和环境并无多大关系。且你为在世中人,本不可能达到超脱升华的境界。即便你非世子,少了许多家族根基光大的压力,但你尚有对父母的责任在肩,且作为在室女,起码的侍奉父母双亲也难以做到,还怎么能达到内心的洁美呢?我深觉你没必要再回青龙庵,只要坚定清雅的态度,一样可以拥有心绪的平和。”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既脱离不了凡尘的牵绊,为何非要追求那一种表相的超然脱俗呢? 他说的对,若是对父亲母亲都做不到侍奉尽心,最起码的美德都不具备,何来的内心高洁呢? 第二天,我在请安时“宣布”,以后我便伴着爹爹和娘亲,不再去青龙庵修行了。爹娘自是欣慰异常,娘亲直搂着我道:“我们星儿,真的长大了!” 当桃桃询问我,小霖那里怎么办呢?我故意一本正经道:“我为在室闺阁女,怎能一味因为贪玩长期离家呢?”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道:“小姐,您变了!奴婢都快认不得啦。” 慕容霜谨守着单日赴约的约定,我们也越来越熟络,我渐渐知道了有一个叫雪国的白狐国度,慕容霜是那里的君主…… 他乃紫狐天王慕容紫英的次子,还有一个哥哥,叫做慕容炎,是山海关以北边至喜马拉雅一脉的赤狐聚居地炙国的国主。 啊,真是没想到,我的“小霖”朋友,竟是拥有上古高贵灵狐血统的厉害狐仙呢!在青龙庵,其他大的收获没有,唯独最大的收获便是在苍云山的苍翠松林里,和慕容霜的相识与相交…… 第55章 女儿委实不愿出嫁 适逢单日的夜晚,慕容霜如约而至。有时,我将作好的画作给他看,他手执朱笔,凝神为我斧正。 有时,我手抚七弦琴,弹得最多的还是嵇康谱写的《广陵散》,慕容霜的脸上带着浅笑。 低沉的嗓音柔柔的:“苍云山时,你便最爱这首曲子。本座真没想到,一位娇柔的世家小姐,竟喜欢这样气势磅礴、杀伐决断的曲子,也不愧是忠烈之后。”我对他调皮地吐吐舌头。 我们酌酒对坐,他金色瞳仁的双眸静静地注视我,听我叽里呱啦,不管是家塾里师傅教授的内容,还是闺阁小姐们之间的来往,杂七杂八琐碎的事,都带着浅浅的微笑静静听着,偶尔回应我两句。 在外,我是温柔娴雅、知书达理的魏国公府小姐。而在与慕容霜相聚时,那最真实的跳脱、爽直的一面,总是不自觉地体现出来。 慕容霜见到我时的笑意越来越多,眼中有一些热切的味道交织。在他的陪伴之下,我每一天都愉悦无比 就连同先前最讨厌和娘亲去勋贵们家赴宴、应酬之类的事,以及和世家小姐之间无聊的交往与客套,也不那么抗拒了。 有些虚情假意让人难受的场面,我也不再如坐针毡,而是饶有兴致地默默观察着,然后盼着单数的日子,又能当个有趣的“新闻”对慕容霜讲。 又是一年的端阳将至,而我即将及笄。 魏国公府很早便开始筹办我的及笄礼,由于女子十五岁及笄,便是成人之礼,所需用物品类繁多,家里的家丁、嬷嬷们已忙了许久。 爹娘也忙着拟定观礼名单与宾客名单,我向来不爱这些繁文缛节,当娘亲询问我,交好的世家小姐,我想请哪些人? 我懒唧唧地说:“但凭娘亲做主。” 娘亲轻轻点了点我的脑袋:“阖家都忙得热火朝天,你倒好,当日的主角两耳不闻窗外事。” 我扑到她的怀里撒欢,她扑哧笑出声,柔和地抚摸我的脸,语气充满宠溺:“也不知道我的小星儿,以后会嫁的什么样的人家儿,门第倒不很重要,若是知冷知热真正心疼你的人,那般才好。” 五月初五清晨,我按礼着一袭浅藕荷色的襦裙。 在星乔院端坐恭等娘亲,她为我亲手去下发笄,簪上一枚赤金镶着碧玉的发簪,华丽非凡,完成了“加礼”的程序。 此时,在侍女的辅佐下,我便脱下襦裙。 换上桃红色、绣边是金线罗织的大袖长裾礼服,深施脂粉,容光焕发。娘亲双手轻放在我的肩上,望着镜中端庄秀丽的我。 娘亲双眼里闪着泪光:“星儿,今日是你及笄之日,娘亲惟愿我们的掌上明珠,余生幸福安稳。” 我的右手抚上娘亲的手:“孩儿定不负爹娘的教诲,孝顺父母,谨遵闺训。” 接着,我依序来到家庙,上香先是跪拜祖先,二拜爹娘,三拜现场耆老。 谦谦有礼、落落大方的魏国公小姐引得观礼耆老们称赞不已。此时,我对着爹娘跪下,桃桃奉上两只锦盒,是我提早为爹娘准备好的礼物。 送给爹爹的是几方极好的徽墨,散发着清幽的香气,老语道,黄金易得、徽墨难得。 这几方墨,是我带着自己一对非常名贵的翠玉镯,去求贵女圈有名的阮霞郡主,而后她在太子太傅那里为我寻来的几块。 送娘亲的,则是我亲手缝制的一条抹额,以华丽的苏绣做底料,我绣制了几朵艳丽的牡丹,中间镶着通透的红宝石。 及笄礼,女儿为父母准备礼物的极少,并且还是我花费很多心思筹备的礼物。 爹爹骄傲地将徽墨给家族耆老阅看,欣慰的笑容不断,娘亲亦当场落泪;在场众人无不感怀唏嘘。 礼成之后,便是丝竹弦乐鸣奏,持续一整天的宴会,直到夜里,我才疲惫不堪地回到星乔院。 刚褪下沉重的佩饰、洗净脸上的铅华,慕容霜从门外翩然而至。 他一袭白衣,白玉玉冠竖起的美丽发丝,映衬得他妖冶又英俊的容颜,真是绝世又潋滟。 如不知道他是狐仙,我也会纳闷。哪里会有这样俊美的贵公子? 慕容霜清浅笑着,轻声道:“累坏了吧?” 我赶紧点头:“唉,这种场合可无聊了,还好终于结束了,我都怕今天看不到你了。” “今日是你生辰,也是及笄,本座怎会不来。”他温和道,递给我一个秀美的锦盒:“这是及笄礼。” 打开,只见一只剔透的白玉镶金手镯赫然其中,晶莹如羊脂,两端镶嵌赤金虎头,见过不少名贵的翡翠珠宝,我还是深深感觉到了这只手镯为凡间少有,价值连城。 我关上锦盒,诚恳地对慕容霜道:“你我乃是知己,实在不必赠我如此厚礼。” 他微笑着,语气却十分坚定:“既是知己,你便不可推辞。” 我低头思虑,片刻起身对他行了一礼,莞尔:“星儿抱愧收下,谢君厚爱。”又是一夜欢畅的叙话,快四更时慕容霜才离开。 一日爹娘外出,我一整天待在院内,习上十余张劲酉的颜体,不知不觉天已擦黑。 今日是单日之夜,我一如往日将桃桃支去歇息,刚摆上提前准备好的酒菜与点心,慕容霜比往日来得早了些。 我笑嘻嘻地站起,他却面沉如水。 我莫名其妙,逗弄他说话,他沉吟许久才低沉道:“这么早就想出嫁了么?是不乐意本座的相伴了。” 我更是懵到不行,软声道:“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谁说我要嫁人了?” 他定定注视我,确定我的表情确实是不知情,面色稍和缓些了:“你的及笄礼后,上你家提亲的勋贵世家不少,你的父母暗中亦在揣摩和相较,大有为你议亲之势……” 什么!? 我惊愕站起,那怎么行,现在这样儿自由自在的多好,我真心不愿短期内嫁人! 多亏慕容霜给我的“情报”,入寝后,我也急得睡意全无,翌日一早便来到娘亲居住的正院,要向爹娘请安。 适逢爹娘刚起,看我火急火燎的模样,十分不解。 “星儿,是有事情相告吗?”爹爹问。 我刷刷跪下,将头磕在地面:“爹爹,娘亲,女儿委实不愿那样早嫁人,还请暂且不要为我议亲。” 他们面面相觑,娘亲嘀咕地问爹爹:“国公爷太莽撞了,怎么就告诉星儿了。” 爹爹一副被冤枉的模样,辩解道:“我还正想问夫人呢,我岂是那啰嗦多言之人。” 他俩摸不准由头,对望几回合,娘亲开口了:“星儿,并非正式的议亲,只是爹爹与我随意议论了几次一些提亲人家的孩子而已,这事只有我和你爹爹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原来如此,我起身,打了个哈哈,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说道:“没有便好,没有便好。女儿真心想再多在家一些时日,好承欢膝下。星儿告退了!” 怕露馅儿,我带上桃桃立即开溜,身后还传来娘亲的笑骂:“这孩子,缺心眼儿似的。” 第56章 师父祖先罗庭烈 相聚的夜晚,我赶紧将回绝议亲的“情报”告诉给慕容霜,他淡冷的神色才出现了一抹笑容。 随着逐渐长大,我能感觉慕容霜看我的眼神已逐渐温柔和炽热,其实,我亦不知从何时开始心已属意于他。 盼着单日夜晚,是我每一天最重要的事,渴望见到他,有他相伴,感觉幸福又安宁。 空气中开始有了凛冽的味道,屋内已生起温暖、舒适的银骨炭,又是一年的冬天来临,悄悄地备下些木炭,在慕容霜陪伴我的夜里,架火烤肉、或者涮铜火锅。 冬至刚过的一天,慕容霜身着一袭黑色暗缎衣袍,身披银色散发光泽的裘皮披风,从风雪里翩然进屋。晶莹的雪花落在他银白色的长发,衬得他的五官愈发出尘出众,好像刚从天上下凡的谪仙一般。 我在他的骨盘里放置一大块儿切下的烤羊腿,递上早已暖好的酒,他温润地笑着,单手接过酒器,看着我。 我眼睛一亮,对他道:“记得往日里,我在苍云山冰封大雪里抚琴,那种惬意的感觉真是太妙了,现在又是大雪天,我为你弹奏一曲吧。” 说罢,取来七弦琴。 他走到我的身旁,轻轻按下琴弦,柔声说道:“昔日都是你奏与我听,今日本座也为你弹奏一曲,可好?”“啊呀,如此,再好不过了。”我还从未听过慕容霜弹琴呢,当即欢快不已,起身静立一旁。 他欣然端坐,修长的手指划拨琴弦,琴声缠绵悱恻、如怨如诉,我的脸一红。 是《凤求凰》。 这是汉代司马相如向妻子卓文君求爱时所作的名赋。其中,“愿言德配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两句,更是痴情热切。 琴曲娓娓道来,情深意切。室内通明的烛火,照得窗外的黑夜,白雪皑皑地落下,屋外是晶莹的洁白,屋内,是慕容霜为我袒露的一尘不染的真心。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慕容霜抬头浅笑着注视我。 我的脸红嘟嘟的,有些结巴道:“你,你竟然弹这首淫词艳曲。” 他起身,牵起我的手,放在他温热的胸膛:“那星儿明白本座的心意么?” 我羞得不行,但是我一点儿都不想把被他握紧的手抽回去,我轻轻点点头,用蚊子般的声音道:“我也一样。”慕容霜开心地将我搂在怀里,我又羞又高兴地靠紧他,他的心跳与窗外沙沙的雪声甜蜜地将我的心填得没有一丝缝隙。 春节已至,国公府的内外张灯结彩,每日拜会的亲友、幕僚络绎不绝,爹爹在前院迎来送往,十分的繁忙。垂花门内,娘亲张罗着为拜会的官僚或勋爵的内眷们置宴,我也不得不时时陪伴在侧应酬,气氛十分的热闹。 一天,一位衣着布衣的江湖术士登门拜访,爹爹和娘亲倾力款待,陪同亲热地叙着话。 爹爹身边小厮将坐在星乔院中的我也唤了去,那位术士年纪不大,气质轩昂,眉眼间十分有神。 听娘亲讲,二舅父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表弟曹歆,幼时体弱多病、八字淡弱,还一度被溺水鬼给缠上,外祖父、外祖母与舅父想尽办法,曹歆仍是奄奄一息。 直到云游到京的这位术士,听闻此事。主动登门相助,使得我的表弟脱离了危险,曹家与我的爹娘对他都尤其感激。 “星儿,快见过罗大师。”爹爹和蔼地吩咐我道。 我盈盈上前,对着这位客人深施一礼,道:“闵星儿见过罗大师。” 术士起身还礼,爽朗地一笑:“小姐有礼了。” 又对爹爹道:“承蒙国公爷抬爱,罗某就是一介普通布衣,一个在江湖讨饭吃的破落术士。”片刻他的目光清扫过我,有一丝疑惑与隐忧。 这位术士叫罗庭烈,幼时曾在武夷山一带,师从傅君陵天师,也是我师父罗穆一的祖先。 第二日,罗庭烈据说已离开,今日是单数日子,慕容霜晚间会来看我。 我坐在灯下,读着书等他。突然之间门窗大开,窗外电闪雷鸣,门打在墙面噼里啪啦直响。怎么突然就变天了?我纳闷地前去关门,猛看到慕容霜直立在门外,寒冰一样的神情。我吓了一大跳,赶紧拉着他进来。 “闵星儿,你若厌烦本座。大可直说就是,不必请什么不入流的江湖术士来对付本座。”他琥珀一样的眼睛闪着冰冷入骨的光,似乎要刺穿我的内心。 “你……”我又急又懵懂,还未开口,他伸出骨节分明漂亮的手,捏紧我的下巴,逼迫我直视着他。 “我从无此意,你到底是听谁胡说的?”我又气又恼。他在桌前坐下,一把将我拉坐在他的腿上,左手扣紧我的后脑勺,向我的双唇狠狠吻下去,舌头撬开我的嘴,在我的口腔肆意掠夺。 我几乎被吻得窒息,半晌,他放开我。我的脸爆红,又气又羞,顿着脚,用从未有过的最大音量大声讹道:“你今儿不给我说清楚,怎么一回事情,来不来,问都不问就冤枉我!你不说清楚,就不准走!” 看着我委屈又无辜的小模样,慕容霜的脸色和缓许多,他来拉我,我气哼哼地甩开。 越想越气,豁达的闵星儿在此刻,感觉泪水都要落下来了。 他柔声道:“是本座莽撞了,不该误会星儿。但是本座生气,是有缘由的。”说罢,他起身走至我的床边,灵力抽开床板,赫然两枚黄纸画好的符纸,藏在了床板夹缝处。“这是何物?”我惊讶极了。 他神色冰冷道:“这等驱邪符就想来对付我。应是叫罗庭烈的术士和你的父母讲了什么,又不愿惊动了你。” 我回想起罗庭烈看我时隐隐担忧的眼神,忽然有些明白了。 我将两张符纸拽在手心,放在烛火里烧成灰烬,而后抱着双手,小脸显得鼓鼓的,清澈的大眼睛仍有怒气,抱怨十足的语气对他道:“如何,当你的面便将驱邪符烧掉了,够证明我的忠心了吧?” 他笑着伸出双手从我的背后环上我的腰,柔声道:“好星儿,本座真的知错了。” 第57章 愿卿卿如玉宸 这之后,在我的屋内慕容霜又曾发现过几次驱邪符,据闻术士罗庭烈近期拜访了我爹爹几次,应该对我爹娘暗自交代,趁我外出安放的。 偶尔我们一家三口用饭时,娘亲总是仔细盯着我的脸瞧,看得我心里直发毛,不满地嘟囔:“娘亲,您干什么呢?” 爹爹也再三确认,问我:“星儿,你近来真没有什么反常之事发生吗?” 我掩饰好情绪,撒娇道:“女儿好得很呢,近来在院里读书做女红,刺绣的手艺着实精进了不少。”他们点点头,稍放下了心。 一天单日夜里,慕容霜正在指点我修改画作,突然,一根细细的红绳穿墙而入,缠上他的右手腕。 很快又攀上他的手臂,大有将全身缚住之势。 慕容霜轻轻一笑,左手轻轻向红绳一弹,那红绳就像尽失生命力般,松散成了一团。 “这个术士,驱邪符不算,连锁鬼阵都用上了。看来大有不将本座拿下誓不罢休之态。”慕容霜表情冰冷地说道。 这样不以为意地一弹,锁鬼阵就破了,他的本事令我惊讶不已。 几天后的夜里,慕容霜刚与我相对坐下,大门突然打开,有一人手持桃木剑破门而入。 是罗庭烈。 两眼冒着怒火地朝慕容霜砍来,他大声斥道:“大胆狐妖,竟敢迷惑国公府小姐破除我的阵法,今日鄙人替天行道,你若冥顽不灵就受死吧!” 我立刻挡在慕容霜身前大喊:“罗大仙,他是好人。请不要伤害他!” 慕容霜轻轻牵过我的手,将我严严实实挡在他的身后。 随即冷冷一笑,手掌在桌面一拍,震慑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直震得罗庭烈后仰着身子,跌出了屋门,两口鲜血从嘴里喷出。我赶紧拉他的衣袖,哀求道:“别打了,他是个凡人,经不起的。”慕容霜摸摸我的脸道:“本座自有分寸,星儿放心。” 他走至罗庭烈身旁,冷睨着俯视他:“你也算心地正直,为对付我花样层出不穷。你自现在跟随本座一段时日,看看本座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罗庭烈表情痛苦,捂着胸口说不出话。 慕容霜对我道:“星儿,此人近期频频滋扰,本座就让他跟随一段时日,以免老是将本座与厉鬼、佞妖划为一谈。这些天,恐暂不能相聚,本座会尽快归来见你。”我点点头,慕容霜拉起罗庭烈,消失不见了。 我在极不适应的过程中过了大概快两个月,一日夜里,慕容霜来了。身后跟随着罗庭烈,我欣喜地站起身。 慕容霜一把将我搂入怀里,罗庭烈道:“殿下,闵小姐。是小人莽撞了,小人自与殿下同行的这些日子,殿下遍行善事无数,是鄙人打扰仙灵,多有失礼。” 我惊讶地看着罗庭烈,又看向慕容霜,他冲我柔和地一笑。罗庭烈轩昂的脸上,是一丝不苟的神色,他作了一个揖:“小人行走江湖,在此别过,若再至京城,殿下与小姐有需得上罗某的地方尽管吩咐才是。” 而后,他纵身从院墙跃出,消失在了黑夜里。 从那天开始,单日相聚契约作废,只要无其他事,每日入夜,慕容霜要么在灯下等我,要么我备好糕点酒菜,在桌前等他。偶尔因为雪国或封地事务,他会消失几天,那几天我都过得无精打采、度日如年。 很快又到了端阳节,爹娘如往年遍请亲友和不少闺阁小姐,为我庆贺生辰。繁琐的应酬后,客人散去。我急匆匆地就想回到星乔院,我知道慕容霜晚上一定会来。 回到屋内已是微醺,我一如既往将酒菜精心布上,还有一盘我亲手包的粽子,我脸颊红红的,坐等他的时候用双手撑着脑袋。 不多久,他来了,语带嘲讽道:“哟,没有本座在场的生辰,也过得蛮尽兴的嘛。” 我痴痴地笑着说:“胡说,整个白天我都盼着赶紧过去,想和你一块儿。” 他金色的瞳仁带着柔和的笑意,斟满面前的两只酒杯:“今日是星儿16岁的生辰,本座理应说一句祝酒词,贺你生辰。” 我端着酒杯,憨笑着望着他:“好呀好呀,要说什么样的祝酒词?” 他磁性的声音响起:“红袖添香,珠帘卷玉兰。生日良辰,愿卿卿如玉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红着脸就去打他,感觉颇难为情:“这明明是贺妻子生辰的祝酒词呢,你真是顽皮。” 他一把捉住我的手,我被拖入他的怀里,抱坐在他的腿上,柔声道:“并非是顽皮,本座倾心星儿已久,愿终有一日结为夫妇,厮守终身。” 强烈的幸福感里夹带着羞涩,我靠在他的胸前,甜甜地笑了。于我何尝不是如此,若是不能嫁与慕容霜,我再无嫁与他人之心。 低头一瞧,无名指上赫然一枚晶莹闪翠的白翡翠戒指,内里似乎流淌着万颗流心,最是清雅华丽。 我好奇地问他:“哎呀,你什么时候给我带上的,这是我的生辰礼吗?” 他将头抵在我的锁骨处,温言道:“这叫霜之心,是我出生的第一颗眼泪制成,也是定亲的信物。”我红着脸,身子因巨大惊喜微微地直颤抖,双手搂紧他的脖颈,紧紧相偎。 这一年,慕容霜第一次带我到了雪国,这个曼妙的狐仙国度,一切都让人叹为观止。当看到雪国外围一望无际的粉色桃花林,纷扬的落英与醉人的馥郁,让我更是惊艳地走不动路。 这冰洁纯粹的狐仙世界,不比世间人所追求的所谓超然脱俗更清美么? 我还去了慕容霜的宫阙——寒境,认识了火融和雪雁。 雪雁是寒境的内侍大女官,是一位有着丹凤眼,姿色美艳,妩媚又热情的可爱狐仙。火融是炙国赤元天君之子,常随慕容霜的身侧,他身材强壮,火红的鬓发下,有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又勇敢又英俊。 站在丹陛的最高处,慕容霜身披雪白的裘皮大氅,飘扬的银白色头发挂着慢慢飘洒、晶莹的雪花,金色瞳仁的双眼充满着坚定的光,看上去贵气非凡,又散发着君临天下的气势。 我依偎在他身侧,小声问道:“成亲之后,我会嫁来这里么?” 他温柔地捏捏我的脸颊:“你若不想离开京城,那么我们便长住京城,本座愿与你共同奉养双亲。” 我兴奋地热烈看他,心里一片对未来的无限期盼。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来我家提亲?可别太久。”我厚着脸皮说出这很不符合世家小姐身份的话,笑得眉眼弯弯,深深的梨涡映在红润的脸颊。 第58章 穷追不舍的兰郡王 大多数的日子里,我与慕容霜夜夜厮守,夜深以后他会强行要我去休息。他躺在我的身侧,一只手轻抚上我的面庞,琥珀一样的双眼温柔地凝视我。 每每我熟睡后,他才离开。 腊月的一天夜里,慕容霜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他要离开一段时日。以往他也会有短暂时日的离开,最长的便是同罗庭烈一道离开的那次。 但我知道,此次不同于往日,龙烈国来犯,首领靳越妄图从炙国边境突破山海关。 龙烈国是苍狼的国度,子民聚集在蒙古一带,其实慕容紫英夫妇共诞下三名子女,慕容霜与慕容炎,还有一个小女叫慕容玉鸾,生得倾国倾城、娇美异常。 龙烈国与狐族自古便争纷不断,龙烈国苍狼首领靳越,爱上了慕容玉鸾,为息平战事,在大哥慕容炎的操办之下,雪国的小公主慕容玉鸾嫁至龙烈国。狼族、狐族一度安宁一时,可惜只过了10余年,慕容玉鸾竟惨死在夫君靳越的刀下…… 慕容霜亲征主动进发龙烈国,狼族和狐族重新交恶。此次,靳越妄图炙国、雪国一同拿下,慕容霜需与慕容炎一道,联手击退狼王靳越。 虽心有不舍,更多的是对他的心疼,我抚摸着手中的“霜之心”,靠在他怀里:“我会好好的,你不要挂念我,早些回来。” 可快至元宵,慕容霜也未曾出现。 正月十四,京城有游河赏灯会的习俗,我随娘亲赴毅勇侯夫人筹办的赏灯花会,花船在边沿放满各式漂亮河灯的永淮河面缓缓前进,两岸是一片灯火的海洋,有很多玩物、小吃的售卖摊点,还有喷火舞狮的手艺人,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我在船上心不在焉儿地吃着精巧、可口的点心,心里牵挂着慕容霜,完全不在状态。 另一艘豪华花船与我们的船比肩,阮霞郡主在侍女的搀扶下,从那条船上小心踱步过来。 她对各位夫人施施行礼,径直走到我身旁,装扮雍容华贵的她,身姿婷婷袅袅。 “星儿,到我们船上去吧,今儿有许多闺阁朋友呢。”她笑盈盈地对我说。 我正想辞谢,娘亲嗔怪地说道:“你就随郡主去,这样热热闹闹的日子,和我们一群老夫人坐一块,可不是办法。”在场的家眷们都用手帕子捂嘴笑开了花。我只得起身,行了一礼便带上桃桃,随阮霞郡主去她的船上。 进入豪华的内舱,酒菜与丰盛的点心已摆上桌,桌旁,赫然两名美貌的歌姬正弹奏吟唱。 我看到,根本没有其他的世家小姐,仅有阮霞的兄长兰郡王已端坐在侧。 顿觉局促不堪,想要告辞离开。兰郡王起身,头戴着一顶赤金发冠,使得温文尔雅的他看起来很是尊贵。 他走至我身侧,和善地一笑:“闵大小姐,不知本王,是否有幸请你一道游河赏灯?”我赶紧行了一礼:“星儿岂敢不遵,王爷客气了。” 阮霞郡主也款款落座,对她兄长道:“人我可给你请来了,回家后怎么谢我。” 兰郡王手指着阮霞郡主,哈哈大笑:“这刁蛮的丫头,家里把你宠得是无法无天,完全不似闵大小姐那般娴静端庄。” 我不好意思地伏了伏身子,阮霞郡主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笑意更甚,瞪着她的兄长:“是了,是了。星儿什么都好,你除了她别人也无法入眼!” 我客客气气地坐在桌边,偶尔能扫见兰郡王看我的眼里,那抹欢喜的光,我已年将17,且有深爱之人,岂不懂他的用意? 在船舱里“应酬”了好一阵,我推说身体不适,行礼告辞。 几日后,父母神色庄重地将我叫到娘亲居住的馨宁院。 父亲带着认真的神色,问我:“星儿,你即将年满十七。爹爹问你,对于婚配一事你如何说?” 脸庞飞上羞涩的红晕,毕竟是在室女,在父母面前言说婚事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我起身伏了一礼,对爹娘道:“女儿还未曾想许人,恳请爹爹、娘亲再多留女儿几日呢。” 娘亲脸上呈现出为难的神情,问我:“星儿,你觉得兰郡王这个人怎么样。”突然听到如此的话,我惊讶地望望爹娘。 爹爹亦是面露难色对我说:“兰郡王托淳亲王专程拜会,问及你。隐隐表达了中意于你的意思。但并非正式的议亲,更像探我们的口风。” 永淮河一别,我以为他应当是清楚我早早离席的用意,没想到还委托了淳亲王对我父亲表达心迹。 我低头沉思片刻,抬头,探询的目光直视爹爹:“若星儿并不属意兰郡王,爹爹回绝这件事情。是否会很为难?” 爹爹豁达地说:“不必考虑这个,一是尚未正式议亲,二是我们也是功勋世家,父祖遗训便是为国尽忠足矣,尽管兰郡王是长公主所出,皇室亲封为郡王。但咱们魏国公府也并不太差,星儿若无此意,爹爹自知怎么去办。” 听罢爹爹的话,我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我焦急地等着慕容霜,依然未在夜里盼到他。半月后,我又收到了阮霞下的帖子,邀请一行世家之女去长公主府赴赏花宴。 本想称病不去,但转念一思考,何不直截了当,此番看到兰郡王,就与他讲清楚呢? 主意己定,我稍收拾一番,带上拜访之礼便出发了…… 现场确有不少勋贵人家的未嫁之女,很多都还比较熟悉。兰郡王亦在席中,热切的目光始终落在我的身上。 酒过三巡,我借口起身更衣,与桃桃离席。 不出所料,兰郡王即刻跟了上来了。 “闵大小姐,请留步。”他温雅的声音响起。我回头向他行了一礼:“正好星儿也有事找王爷。”兰郡王眼中迸发惊喜的光,示意随身小厮引路,对我道:“既如此,小王的书斋就在周围,请闵大小姐前去一叙。” 到了书斋,兰郡王屏退了小厮与桃桃,向我走近两步,语气热切:“星儿,有何事要找本王?” 我往后退了一步,低头清晰地说道:“星儿承蒙王爷的厚爱,星儿待王爷,情感如同阮霞待王爷并无二致,心里十分感激王爷的不弃。” 兰郡王面上的微笑褪去了不少,还算俊秀的脸上写满不甘:“为何总要推开本王?本王的心思,请星儿明察。” 说完,竟拉出一只紫檀木的大箱子,里面都是画卷,无一例外,画中人都是我,我静立赏花的模样、我抚琴的沉思、我与小姐们低语叙话,我微笑的样子…… 第59章 殒命空余恨 那整箱画着我的画卷,令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星儿,本王自去年中秋,皇后娘娘于宫中专设宴请世家的赏月宴一睹佳人,便一直倾心于你。还请千万不要推辞本王的心意。” 兰郡王有些急切地说,语调里仍有一点皇家的居高临下之感。 我深施一礼,不卑不亢道:“王爷,闵星儿万分有幸,能得王爷的抬爱。但我已心有所属意的良人,没有此等福分再让王爷垂青。星儿也诚心诚意地祈愿,王爷能娶得温良灵秀的名门淑女。” 没承想如此直白的拒绝,兰郡王怔怔地坐在书案旁。 沉默片刻,他无力地抬抬手,疲惫地用手指揉搓紧闭的眼睛,语带沙哑:“本王亦悉知,闵大小姐。你走吧。” 我再次向他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日子恢复了似乎如常的平静,约一月有余,慕容霜终于在一天夜里出现在了星乔院。 见他俊美的容颜有些倦意,我心疼地紧紧抱住他。 “本座此番离开太久,心里亦十分思念星儿,战事还未妥停,但我着实想你,所以今日来了。”他伸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抚上我的脸,柔声低语道。 我知道,与慕容霜的事必须尽快定下,否则还会有事端。 可主动对相爱之人提起这事,身为世家女子,我脸红地有一些难以启齿。 他将我抱在他的膝头:“怎么啦?星儿是否有话对本座说?” 我低下头,揉搓裙摆的衣角,心想兰郡王的事就不告诉他了,以免在他本就忙累的这个时候给他添乱。 我羞涩地声音极小开口了:“我,我想问,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爹娘提亲呢?可以稍快一点儿吗。” 说完我的脸爆红。 他一愣,随即笑着拥我入怀:“我的星儿想快一点完婚,是本座的不是。近来被战事烦扰,没有考虑到三书六礼的程序走完也需要一年有余,在你生辰之后的六月,十九那日是难得的黄道吉日,那一日本座亲自到府上纳彩,如何?” 我甜甜地冲他笑了,快乐地一个劲直点头。 与龙烈靳越的战事还未完结,慕容霜自那以后,过来的夜晚也是少数。 又是一年的端阳来临,我十七岁了。 想到兰郡王的事情,以及他的妹妹—贵女圈有名的阮霞郡主,现阶段恐惹是非,静待慕容霜来我家提亲即可,于是对爹娘提及,今年的生辰便不外宴了,我们自家人聚聚便好。 生辰过去,六月已至。 随着提亲之日的临近,我的心又是羞涩又雀跃,待十九日后,我便是已定亲的人了,想到日夜伴着爹娘的时日会开始倒计时,我又万分不舍。 但慕容霜告诉过我,若我不舍爹娘,可以长住在京城,那么我还是可以三天两头回娘家来的。 外在迹象依旧平淡若水,只有我每日一会儿欢喜,一会儿担忧,一会儿又羞涩,更多的还是亲事踏上议程,对能够与相爱之人白头偕老的喜悦。 可就在这时,娘亲接到阮霞郡主所发的帖子,邀请我六月十一,去尉湖边赴她亲设的赏荷宴。 我是一万个不愿前往,但阮霞郡主似乎料到我有意推辞,竟差她的母亲,长公主身边从宫里一路随伺的高嬷嬷亲自登门递上帖子。 高嬷嬷是宫内的老人,自小服侍长公主,出嫁也一路跟随。 即使在当今圣上面前,也是能话语两句的。 大局为重,我只得恭敬应承,并送上赏银。 高嬷嬷接过赏银,双眼笑成一条缝:“老奴早就说过,闵大小姐顾全大体,知书达理,是世家小姐里一等一的人物!” 十一日,桃桃随我去尉湖边赴宴,尉湖是京城盛夏赏荷最佳的地方,而长公主在这里有一处行宫。见面与世家家眷、小姐们应酬一番之后,我无心去湖面乘舟赏荷,只盼着今日安稳快快过去。 阮霞精心梳妆,华丽的宫装衬托得她像一只五彩斑斓的孔雀,她上前亲热地拉起我的手,要我随她一块更衣。 随行到渐渐无人之处,她猛地将挽着我的手一甩,面带愠怒,非常不悦地对我道:“好你个闵星儿,如此不知好歹。你对我兄长到底做什么了?这一阵他时常喝醉,还没有娶亲,竟然纳了四五个姬妾,引得我母亲也很是担忧。我们长公主府与我兄长,难道还配不上你们魏国公府?” 我对她行了一礼,温和地说:“郡主,星儿与王爷实在无缘做夫妻。兰郡王身份贵重,自有名门贵女供府上挑选。” “得了得了,你自己去和他说吧!”阮霞打断我的话,手一挥。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远处的一方凉亭里,兰郡王坐在桌旁定定看着我,身侧站着他的小厮。 我预感今日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往前几步低语吩咐桃桃,速速回家将前因后果告知爹爹、娘亲,请带人过来。 桃桃意识到严重性,点头立即跑开。 我走到兰郡王的身边,深施一礼。 他抬抬手示意我坐下,一丝极其勉强的微笑出现在那张本还算俊秀,但由于纵欲略显苍白的脸上:“你来啦,坐吧。” 我望着那一桌精致筹备的酒菜,依旧站立未动。 语气温柔却坚定地说道:“不知王爷找星儿还有何事,我认为我已对王爷讲清楚了。” “我就那么不入你的眼?你的心上人是谁,为何他能让你看都不看本王一眼呢?”兰郡王失态地忽得站起,语气有点颤抖。 还未等我言语,他竟然一把将我搂住:“星儿,本王会许你此生所有富贵荣华,你答应我吧。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全力挣脱,正色道:“若是王爷让阮霞叫我来,就是如此姿态,那么星儿告辞了!” 兰郡王的神色一收,竟然恢复了温润与谦和,他平静道:“闵大小姐,本王失态了。请小姐入座,你我今日共用这餐饭后,此后本王绝不来打扰你!” 听他如此言语,我依言轻轻坐下。 勉强吃了一些菜肴,他递给我斟满的酒杯,道:“本王敬闵大小姐一杯酒,为此前的失礼向你道歉。闵大小姐出阁之日,还别忘了请小王同享热闹才是。”看着他真诚的脸,我心中终于释怀了,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刚放下酒杯,我感到一阵猛烈的眩晕与眼前视线逐渐模糊,这酒不对! “你,你给我喝了什么?”我双手抱着头,头疼欲裂,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谁让你不识抬举,此乃鸠酒,星儿,别怪本王,我们来世再续前缘吧。”兰郡王冷冷道,我最后看到的他的眼神,如同像毒蛇一般的阴鸷。 我,我得赶紧离开这里,我使尽浑身力气起身,跌跌撞撞走出亭子,没行出几步。 一口腥甜的鲜血从我嘴里喷出,手指上的霜之心白翡翠戒指闪现出巨大的金光,我倒在了青石板的路面上。 只是最终没能与慕容霜厮守,对不起爹娘多年的爱护与养育,我有那么多的不舍,但也没意义了,我的呼吸慢慢地悄然停止。 第60章 我回来了 一片寂静的黑暗过了好久,我似乎感受到慕容霜紧握着我手心的温度,还有师父和三姐呼唤我的声音。 努力地向前走着,不知走了多久,面前一片强烈的光晕,刺得我的双眼有些睁不开了。 缓缓地,躺在床上的我,睁开了眼睛。环顾四周的环境,慢慢回过了神。 上一世与这一世惊人的相似,上一世的闵星儿十七岁殒命,这一世的我亦是十七岁遭此大劫,但不同的是,上一世的闵星儿死了,现在的我还活着。 这里是珍华岛的度假村,是我与慕容霜同住的木屋别墅。 “五妹妹!”三姐哭泣着上前靠近我,师父赶紧轻轻摸着我的额头:“星儿,星儿。你醒了吗?” 我低头看到坐在我身侧,琥珀一样的瞳仁始终深情地注视着我的那双眼睛,我的左手被他紧紧拽在手心。 慕容霜俊朗绝伦的脸上明显多了苍白和憔悴,我心疼不已,眼泪夺眶而出。 我只想好好再看看他,可如鲠在喉一般,我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师父和三姐交换一个眼神,屋子里的人都默默退出去了。 慕容霜侧身躺下,脸贴着我的脸,温柔地低语:“星儿,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 我费力抬起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脸,泪流满面地叫了一声:“小霖。” 他诧异的瞳孔迸发出剧烈的火花,定定注视着我,磁性的声音微微颤抖:“星儿,你叫我什么?” 排山倒海的情绪将我吞没,我扑进他的怀里,哭泣着说:“你是我在苍云山认识的小霖,是我深爱到骨子里的人!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是没有福分等到你来提亲的那一天。” 他美丽的双眼落着颗颗晶莹的眼泪,紧紧抓着我的双肩,有些痴狂地问:“星儿,你全部想起来了??” 我点点头,满脸泪痕的脸浮起了一抹笑意:“我也不知为何会全部记起,但终究还是遇到了你,不论如何,这一世你必须要娶我,好不好?” 他温暖的手温柔地摸上我的脸,神情郑重地点点头,上一世失去一切的黑暗还在吞噬着我的心,我主动吻上他冰冷的唇。 慕容霜一个反身,将我压在身下,舌头撬开我的牙齿,用力深吻我,感觉连我的呼吸都要夺去一般,我任凭他吻,经历过黑暗的生死,我一点都不想再放开他。 我们依偎了许久,他的双臂始终牢牢锁紧我在怀里。 我难过地说:“我被那个老婆婆带到了一个黑暗的屋子里,后来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我醒来了一次,但只记得你抱着我,我死了……” 我低着头,有点黯然。他的眼神透出阵阵心疼,无言地吻了吻我的额头。 回复了所有的记忆,我终于懂得与他之间那深刻的牵绊。 因为我对慕容霜的情感也是宛如深海,我也终于明白为何时常他注视着我的金色眼睛里,有那么多深不可测的情绪。 想起被老婆婆抓去时,他抱着我,流着眼泪对我说:本座等了四百多年,星儿。你不要再从我的身边离开了。 上一世我倒死了,可我最心爱的人,难道独自承受这份苦痛已几百年么? 几年的相守,却换来几百年的回眸。 眼泪又一次不自觉地落下,我轻轻吻着他的脸,柔声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令你承受那样多的辛苦,我用我的余生来弥补你,好么?我回来了。” 是啊,我的身体里,现在住着魏国公府的闵星儿,与坚强不屈的盲女“逆袭”的闵星儿,但从上一世,到这一世,不变的,是我始终俱来的勇敢、善良与真诚,还有对慕容霜那一份始终不渝的心。 慕容霜点点头,对我露出一个极少能看到的灿烂笑颜,但他琥珀似的眼睛里却含着泪水。 身体稍稍恢复些后,大家都聚在一起,我竟然已经昏迷了半个多月,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写满了关心。 赤璃靠在我的膝头,黑葡萄一样漂亮的大眼睛里含着泪光,声音有些呜咽道:“星儿姐姐,你总算逢凶化吉了。吓坏赤璃了,若不是主上已消灭掉那个厉鬼,我真想亲手将那老太婆打得魂飞魄散。”我抱歉地看着大家,略欠了欠身子,让他们一同的担惊受怕,感觉内心十分难安。 慕容霜揽着我靠在他的肩头,坐在沙发上。一旁的三姐正要喂我她刚煲好的鸡汤,我笑着道:“自己来吧,我可以的。” 她坚决不依,心疼的语气带了点点责怪:“星儿,不可胡来。你乖乖地让姐姐喂你,好好养身体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师父也在一旁劝我听我三姐的话,我只得好好坐着让三姐“投喂”。 从现场大家的反应来看,他们大概都知晓了我为何被害。 见我还茫然不知,师父为我娓娓道来。那差点取掉我性命的吉婆,生前原是明朝末期一户官宦人家女儿的乳娘。吉婆本是医女出身,家道中落后,做了那位小姐的乳娘,颇通药理。 她对自家小姐的感情非常的深厚,除精心喂养外,结合药理为照料着小姐的膳食,小姐的身体自幼便长得很健壮。 但是唯一让她苦恼的是,小姐一直都不曾开口说话,与她交流她也能听见,就是没有任何回应,并不是先天的聋哑。 吉婆立志必须治好自家小姐,可在小姐出嫁前,吉婆不幸染病去世。 为小姐治好病的执念,让她禁锢其中。无法步入轮回。 尽管时代变迁,死去的吉婆仍停留在要治好自家小姐的念想中,那位小姐早已轮回,时光已过去400年,她仍执迷不悟。 不断研究汤药,甚至后来演变成要活取少女的人心做药引,为“小姐”治病。一心护主的吉婆,死去后生生成了一个专挖“人心”的怪物。 她善于制作各类汤药,其中还有能使她暂时化为被害人信任的亲友模样的药剂,更加便于她得手。 师父在在多年前与吉婆交过手,可她跑掉了,下落不明,也未收到她再次作祟的消息。 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她竟将利爪伸向了我。 吉婆假扮慕容霜。骗我喝下的“香蕉奶昔”,那本是一种致命的毒药,可让人昏迷不醒,丧失意识与命丧黄泉之前,却会清晰回忆起前世的全部事情,只是很快,人便会死去。恢复的回忆又将遗失在历史的长河,从而步入下一世的轮回。 第61章 疑惑重重 而我本也难逃一死,由于之前在雪国服用过玉清丹,体质大为加强。若是普通凡人,即使喝上一口也是在劫难逃。 慕容霜从炙国请来赤璃的父亲——赤元天君,他带来了一枚极宝贵的九转金丹,该金丹的引子。 乃是采自盘古开天辟地所使用法器创世莲花花瓣炼制而成,雪国与炙国建国以来总共只有三颗。 不管是多厉害的狐仙,都不能够让人起死回生,因为人命由天定,谁也违抗不了定数。 但九转金丹却可以在人还气息尚存时,最大程度力挽狂澜,保全性命。 因此,这便是我能恢复上一世的记忆,但却并没有死去的缘由……只是,若不是有慕容霜在,这一世说不定我们仍然擦肩而过了。 我紧紧地靠在慕容霜的肩头上,我是何等的幸运,能拥有如此的爱人。 我对师父点头道:“星儿明白了,对了师父,上一世我也曾见过师祖呢。”师父的眼睛亮亮的,不由地感叹:“师父真是羡慕你,亲眼见过我的祖先。” “师祖认为,慕容霜迷惑了我,要捉拿他。可是……没能成功。”我看了看慕容霜的脸色,没心没肺地说。 大家居然听完这话,都笑成了一团,慕容霜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我一眼,教训意味般地捏了捏我的脸颊。 我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大眼睛里仍有疑问,问师父道:“可是,我为何上一世便是明朝了,我几百年难道都未入轮回么?师父,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嘛?” 师父蹙眉,摇了摇头道:“这个为师确实不知。” 此时,慕容霜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温言道:“好了。你才刚醒,别思虑太多。我们明日便启程回家,在家好好休养为好。” 我抱歉地对大家说:“都怪我,破坏了我们的旅行。” 司南开口了:“闵小姐,您能平安即是本次旅途最大的幸事,日后你升了学,我们还有许多的机会出游。”雪雁、玲珑与赤璃纷纷附和“就是。” 我只好感激地点点头,是啊,我们是家人,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的。 回到望城的家以后,慕容霜每天都陪着我。 如同上世一般,入夜后他守着我睡着才地离开。而寒假已过去了一半,在我的撒娇加“哀求”下,慕容霜终于同意白天的时间可以用来网课和复习,晚饭后说什么也不许我再温书。 可是上一世的回忆如同潮水在我脑中不断涌上来。 我将心中部分疑问倾诉给慕容霜:“我爹爹与娘亲,我记得他们也赶到了我出事的地点,我出了事,有没有波及到他们?” 慕容霜摇头:“那倒没有,你爹爹当日便在皇帝的宫门外长跪不起,请求做主。” 我的心猛地一抽,随即又说:“那,那兰郡王呢?他有没有对我爹娘报复?” 慕容霜脸蓦地一沉:“你还提那猪狗不如的东西干嘛?若是一开始告诉本座这东西对你垂涎已久,本座早处理掉他了。” 我知道,慕容霜的性子常有暴烈的一面,我知道他又听错我话中的重点了。 但看他面沉似水的面色,我着实不敢多言,更多的是我不愿他再有一点点的难过。 我赶紧乖乖地扑进他怀里,一个劲地抱歉地说我失言了。 他轻轻地抚上我的头,琥珀一样的眼睛温柔尽显,轻声道:“兰郡王未曾有机会对魏国公府做什么,因为他死了。” 死了!?我吃了一惊,但考虑到慕容霜的情绪,我再疑惑也不可再问。 “那,我的爹娘呢,他们后来怎么样了。”我摇摇他的手,有些迫切地追问。 他温柔地把我抱在怀里,喃喃地说:“他们确实不太好,你的娘亲本就身体柔弱,没过几年抑郁而终,魏国公,也在你娘过世两年后撒手人寰。” 心里仿佛被利刀狠狠绞着,回想一家三口在魏国公府的幸福过往,我的泪水大颗大颗落下,他们视我为珍宝,我却弃他们而去! 闵星儿,你是天底下最最不孝的人…… 我心痛得无法自已,从无声痛哭到失声哭泣。 慕容霜始终都抱着我,轻吻我的额头,柔声说:“星儿乖,以后不会再有遗憾了。本座会许你所有的疼惜和安稳。”脑海里全是爹爹和娘亲对我微笑着慈爱的脸,我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望城家人们的生活照旧,我不愿困着慕容霜,四百多年前我便深知身为白狐聚居国,雪国的国主,亦是山海关以南的生灵守护神,除我之外,有许多事、很多责任在等着他。 既要结为夫妻,我便坚定地站在他身后给予他无尽的支持。 我认真地对他说,我已经大好了,你也应该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于是他吻了吻我的脸颊,外出了一段时间。 他不在家的日子,除了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复习任务,夜晚我习惯宿在他的卧房。 慕容霜的卧房,非常像他在雪国寝宫的缩小版,房里充盈着清淡的龙涎香的芬芳。 我在床上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在满是他味道的地方,静静安睡…… 在珍华岛苏醒后,总感觉心中尚有不少疑团,特别是雪雁她们看我的神情,直觉是她们知道些什么,但毫无疑问,是不会告诉我的。 如何是好呢。 慕容霜此次带走了南叔,我决定从赤璃身上寻找突破。 “赤璃。火融是你的什么人?”一日,我佯装漫不经心问他。 可他闻言,默默地放下我刚“贿赂”给他的一份草莓慕斯,有些难过道:“他是赤璃的大哥。” 这其实我早就知道,我摸摸他的头,又问:“那为何到现在为止,没看到你大哥呢。星儿姐姐记得,他曾贴身跟随慕容霜的。” 他黑色葡萄一般可爱的大眼睛大颗大颗地滴出泪水,哽咽道:“大哥,大哥他死了。” 我一怔,有点怨恨自己的鲁莽,遂将赤璃搂在怀里。 擦去他的泪水,抱歉道:“星儿姐姐向你道歉,不该如此没有分寸提到你的大哥。” 他微笑摇摇头:“不,没关系的。只是唯一的遗憾,我未亲眼看到过大哥,听说他是炙国有名的勇士和英雄,大哥去世后很多年,我才出生的。” 我点头,若如此,那赤璃这里应该问不出什么了。 我一只手抱着赤璃,一手切下一块慕斯蛋糕,喂他吃下,肯定地回答道:“你说的没有错,火融他相貌堂堂,勇猛无畏。星儿姐姐认为,他一定是难得的英雄人物。” 他的眼睛亮亮的:“那么赤璃以后,也要长成大哥那般的英雄!” 我笑着点点头。 第62章 初见慕容炎 高中的最后一学期很快开始,我迅速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之中。 姜冉冉已顺利被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录取,不必再备战国内的高考。 我第一时间拨打视频电话向她贺喜,姜冉冉手里扬了扬为我带回的礼物,开心地在视频里笑着:“星儿,你也会如愿以偿的。” 我笑着直点头。 我么,我还得付出十二分的力气加油呢,想要尽量文化考之后能多些学校选择。 慕容霜每天夜里,都在我的房里陪着我,我废寝忘食地挑灯夜读,他便安静坐在一旁。 实在是夜深了,才“强行”将我抱到床上,命令我必须休息。 这样忙碌却充满着小确幸的生活氛围,是这一世的闵星儿经历磨折后,万分珍惜并充满了感恩的,一个周末的下午,我从学校补习完刚到家。 瞥过客厅,远远望见落地窗外的庭院里,司南、雪雁姐妹都围着一位坐着的人。 慕容霜这两日刚出去,莫非来客人啦? 正在踌躇,那人回头发现了我。他缓缓起身,从庭院走入。他有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深棕色瞳仁的俊秀眼睛,一袭浅浅的天蓝衣袍,衬得他挺拔的身姿更显翩翩优雅。他手持一把黑色墨玉制成扇骨的折扇,眼里含笑向我走来。 毫无疑问,这也是位狐仙,笑容温润十足,整个人潇洒又俊雅,姿容和仪态亦是世间绝有的。 我轻轻对他点点头,对他浮出礼貌的微笑,算是主动打招呼。 那个人轻轻启开手中的折扇,俊朗又温润的脸上始终微笑着,声音温和:“这位小姐,便是闵大小姐?” 听到我上一世的称呼,我惊讶不已地看着他。此时,司南走出,对我道:“闵小姐,这位是主上的大哥,是炙国的国君。” 上一世听慕容霜讲起过他有个哥哥,但我从未与他谋过面。比起慕容霜的清冷与冷冽,眼前这位亲和的狐仙如同谦和又清贵的大家公子,他便是慕容霜的兄长——慕容炎。 我按照前世的礼仪,对他行了一礼:“星儿拜见殿下。” 他用扇托轻轻抬了抬我的手,笑道:“闵大小姐不必客气,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 雪雁与玲珑也跟进来了,雪雁道:“主君也忒认真了,给主上的药大可吩咐奴来拿。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慕容炎微笑道:“你们主上在这里过着欢快的日子,却从不邀请我这兄长前来拜访。今儿我便亲自登门,确实是难得的好地方,况且,”他深棕色的美丽瞳仁注视了我一眼,停顿片刻: “还有闵大小姐日夜相随,他哪里还想回雪国去呢。”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里想着刚才雪雁所说慕容炎来为慕容霜送药,慕容霜生病了吗?看了看慕容炎亲切温润的脸,我鼓起勇气:“殿下……” 他笑着扬扬手中的折扇,对我说:“还是叫大哥吧。” 我脸一红,伏着身子又行了一礼,问道:“大哥,能不能告诉我。您来为慕容霜送的什么药?” 慕容炎语气十分平常地说:“九华散啊。” 我摸头,九华散是啥?我看看在场的大家,他们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慕容炎敏锐地快速观望了司南等人一眼,试探着问我:“你不知道?”我更是一头雾水了,摇摇头。 他沉吟着,脸上温润的笑容褪去了大半,若有所思。 很快便回过神来:“并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仅是寻常增加内力使用的。”我依然懵懵的,但也不好再问。 雪雁为慕容炎安排了二楼最为宽敞的一间卧房,作为休息使用。 我停下晚间的复习计划,既然是慕容霜的大哥,我得好好招待才是。我亲自下厨,安排了一顿麻辣火锅。 晚饭时,师父与三姐也回家了,火锅麻辣鲜香。新鲜的菜品摆满了一桌。大家向慕容炎问候后,热热闹闹围聚在一起。 坐在主位上的慕容炎吃得是酣畅淋漓,他笑着直说,好久没有吃得这样痛快了。晚餐后,如同慕容霜在家时一样,雪雁与玲珑将桌椅摆在湖边,大家闲聊间,品着果茶、甜点。 温润如玉的炙国国主慕容炎,和大家很快熟络起来。 翌日清晨,我与雪雁、三姐刚在庭院花园里摆好早餐,考虑到前一晚的火锅,我早早起床煲好一锅海鲜粥,飘香四溢。 我刚为慕容炎乘好粥,在他的餐盘里为他夹了不少菜。 身后忽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你来做什么?”慕容霜静静地站立在不远处,金色瞳仁的双眸没有情绪地看着拿起筷子的慕容炎。 一旁的赤璃看到坐着的慕容炎,非常乖巧地行了一礼:“赤璃见过主君!” 随即跳脱地冲向我,开心地说:“好香呀!星儿姐姐,赤璃刚好也饿了。” 慕容炎放下筷子,微笑着对慕容霜道:“来看看你。” 我看慕容霜的表情不对,赶紧挽着他,笑着说:“大哥昨日刚来,快,一起坐下吃饭吧。” 傲娇的白狐大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任我拉过坐下。仍是有些冷漠地对慕容炎说:“你打扰得倒心安理得,星儿功课辛苦。还让她为你忙前忙后。” 慕容炎微笑更甚,似乎还是故意为之似的,凑近慕容霜再补了一刀:“星儿昨夜为本座做的火锅,现在还回味无穷。” 我心里紧张不已,我怎么会不知道慕容霜的脾性,清冷的外在下,有时孩子气十足,偏偏慕容炎还有意“刺激”他。 慕容霜果然不高兴地捏了捏我的手,语带抱怨:“谁允许你动不动给别的男人做饭的?”我哭笑不得,嗫嚅着:“可,可他是大哥呀……” 慕容炎目的达到,温润的笑容里带着得意,优雅从容地开始吃菜喝粥。我赶紧为慕容霜夹菜,撒娇地摇了摇他的手… 他神色冰冷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些淡淡的笑意。 第63章 慕容霜的伤 整个早餐期间,慕容霜一直对他大哥没什么热情的神色,倒是慕容炎毫不介意。 俊朗的脸上带着温雅的笑容,时而与桌上几人亲切叙话。 饭后,慕容炎将慕容霜叫进了书房。 我从二楼路过时,心中始终未熄灭的疑惑火焰,驱使我去做了一件极不道德的事—试图偷听。 我微微颤抖着溜到书房的门口,将左耳轻轻贴上门板,但里面兄弟二人说话声音本就不大,听着格外费劲。 只听得慕容炎一如既往的温和语气说道:“九华散用完许久,本次我给你带来了,还有,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慕容霜沉默了好一阵,淡淡地道:“这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倒是别多言多语让星儿觉察到什么。” 慕容炎轻轻一笑,语气里不乏带着包容的意味:“你这小家伙,本座怎是那不知轻重的人……” 我屏住呼吸,却不料身后响起赤璃的声音,他撒娇对我道:“星儿姐姐,你还有奶油味的薯片么?我好多天都没吃到零食了。” 里面人的谈话声像真空一般的戛然而止,我顿时窘迫不已。 赶紧回头将他抱起,往三楼匆匆撤离。 打开我房间的储物柜,为赤璃找了好些他日常喜爱的零食,赤璃满意地笑成了一朵花儿,蹦蹦跳跳出去了。 由于偷听中断的紧张与局促,我失神坐在床沿。 脑海中既是对慕容炎口中那件慕容霜不曾告诉我的事,充满费解;又是暗暗懊恼,会不会被他俩发现我在偷听他们谈话。 我捶打自己的脑袋,哎,偷偷摸摸的时候都意识不到身后有人来了,你呀你呀,还真是笨啊! 我心情凌乱地拿起课本开始温习,待我再次下楼,已接近午餐时间。听雪雁和玲珑讲,慕容炎已经离去了。 慕容霜那里则像一切未曾发生过,没有对我解释慕容炎所提到的那一件事,也没有问我什么。 只好,将疑虑暂且放进肚子里。 之后的这一段日子,慕容霜未再外出,几乎整天都伴着我。 按照温莎书院的惯例,艺术考生临近高考的那一学期,除学校必要的安排与参加市级的诊断摸底考试以外。 在监护人签订安全责任书的前提下,学生们可自行选择复习地点与方式。我去学校的少部分的时间,慕容霜与司南雷打不动地接送我。 姜冉冉无需再参加高考,学校里基本看不到她,很有些时候不见了,心中有些挂念她,她亦时常发讯息问候我,为我的备考加油。 对比上一世,我虽贵为魏国公府唯一的小姐,世家贵女交往无数,却基本没有什么知心的朋友,有的仅是表面客套与热情。 这一世仅有的两年学校生活,认识了热情大方的姜冉冉,作为我唯一的朋友,她的存在温热了曾经处于黑暗的盲女闵星儿的生活,两位纯真少女的友谊,让望城的日子里多了许多的多彩与温情…… 大部分是在家中的自习时间安排,网课已基本结束,司南请来的那位家庭名师,在对我进行了几次能力测试,规划了冲刺阶段的学习方向后,便结束了辅导。 司南私下对我说:“大可不必担心,家庭教师告诉我,结合闵小姐的艺考成绩,稳定发挥的话应该能够有一些理想的大学可以选择。” 可我实在不敢掉以轻心,上一世家塾师傅所教授的经书古籍根底已全然在脑海中“复盘”。 虽然,比起从小眼盲,自学未入正规学校受教育的那个闵星儿。我的底蕴和见识,早已“换血”成了魏国公府的小姐闵星儿。 但这并不是在我上一世生长的明朝,现代应试教育与以往闺秀教育是截然不同的,我的起点依旧是白纸一张,遂将老师指导的内容一一记下,加量、专注地完成学习计划。 慕容霜侧坐在我身旁,安安静静地陪我,除了连续学习时间过长,他会强行拉我到楼下,喝一杯玲珑新鲜制作的抹茶奶绿,或是带我去湖边和花园里坐坐…… 夜晚亦是陪伴如此,入睡前,他会侧躺在我身旁,有力的手臂紧紧环住我,他身上独特的桃花幽香让我倍感安宁,很快便会踏实睡着。 寻常的一天夜里,我挑灯温习,慕容霜手持一本古籍,侧坐在我身旁。 一声闷雷响起,量如白昼的闪电将窗外的大阳台照了个通透,接着便是一声接一声的炸雷,暴雨却迟迟未至。 闪电交错如同末日一般,我抬头望望窗外,对慕容霜道:“你瞧这雷声大的,倒比夏天雷雨前厉害许多。” 回头一看,慕容霜仍是往日坚定凌冽的神色。 但多年的相爱,我还是发现他金色好看的瞳仁里竟有丝丝痛苦,脸色也有些苍白。 我急得赶紧起身,摸摸他的面颊,有些担心道:“是哪儿不舒服吗?你怎么啦。” 慕容霜笑着摇摇头,握着我的手,但他的大手却冰凉冰凉的。 我的脸抵着他的头,有点焦急地问:“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窗外的电闪雷鸣愈演愈烈,我还极少听见如此紧密的惊雷。 柔和的台灯下,慕容霜苍白的额头竟然凝起颗颗汗珠,我心疼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将他的头抱入怀里,声音里带着哀求和点点哭腔:“你不是说要做我的夫君吗,你哪里不舒服为何不如实告诉我,我真如此没用,什么都没有必要知道,心安理得地接受你所有的付出,我还配做你的妻子么?” 慕容霜修长的手指轻轻按按我的唇,道:“傻丫头,不许胡说。你是本座心里独一无二重要的人。” 我在他身旁蹲下,双手放在他的膝头:“既如此,你就告诉我应当怎么做?” 慕容霜轻轻的一声叹息,摸摸我的头:“随我回房来。” 我赶紧搂着慕容霜的腰,搀扶他回到他的卧房,慕容霜拉开书桌抽屉,摸出一只精致的黑色瓷瓶。 “这是什么?”我问道。 “九华散。”他苍白的脸浮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本座需要用药,星儿暂时出去好么?” 是慕容炎专程送来的九华散。 我坚决摇摇头,对他道:“不行,我得服侍你服药。” 慕容霜琥珀一样的瞳仁怔怔注视了我半晌,见我绝不妥协的神色,有些无可奈何地将我拉去床边。 他将上衣脱下,结实精壮的身体在我眼前一览无余。 我顿时心跳加速,脸色浮起两抹红晕,但很快,我看到了他肌肉紧实的背部满是触目惊心的闪电疤痕。 布满了慕容霜脊背的一片血红色疤痕,在窗外巨雷和暴闪交织下,格外的触目惊心! 第64章 触犯天条 遭遇雷劫 我愣愣望着慕容霜布满整个背部的闪电疤痕,它们在剧烈的雷鸣声里,更是散发着幽幽血红的光芒。 看着,就能体会到他有多痛苦,而他的神情却始终淡然,只是无法掩饰的苍白面色让我的心如针扎。 泪水夺眶而出,立马想起慕容霜的疼痛,我迅速定下神。 拔开手中装有九华散的瓶塞,柔声问他:“这药是如何服的,外用还是内服呢?” 慕容霜低低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是涂抹药物,星儿,你替本座薄薄涂在背上即可。” 我依言点头,扶着他下趴在床上,从瓶内小心地倒出少许的九华散。这是一种褐粉色的药粉,有上一世对名贵药材的鉴别和记忆,依稀能闻出雪莲、麝香等上等药材的味道。 我将九华散揉搓在手心,一点点轻轻地按压在他的累累伤痕上。 药粉的褐粉色,同他身上那血红的闪电疤痕融在一处,看上去着实的惊心动魄。 我一边抹,眼泪不自觉地大颗大颗滴落,而涂抹到的疤痕散发淡蓝色的光晕,药物很快吸收,疤痕的颜色淡去不少。 感应到我温热的眼泪混着药粉滴在背上,慕容霜想要起身抱我。 “让我涂完,乖乖的不许动。” 我柔声地像哄小孩子那般,一丝不苟地在伤痕处遍抹九华散。 药上好后,慕容霜的脸色看上去舒缓了许多。他一把搂过我,让我与他面对躺在床上。 注视着他倾世无双的双眼,我小声地问:“还疼么?” 他抓着我的手,放在温热的胸口,金色的瞳仁满含爱意,对我微笑着摇摇头。 我拱进他的怀里:“是不是还不准备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慕容霜抚摸着我的脸庞,磁性的嗓音低低道:“并不是什么大事,是我幼时的顽疾。” “你胡说。”我有些生气地反驳他,大眼睛又忍不住盈着泪水道:“我…我虽不才,也能分辨这分明是受过重伤的伤痕!哪里是什么陈年的疾病呢。” 我起身坐起:“我知道你的受伤肯定与我有关,你若还不告诉我,我这样无用的人便不配留在这里。” 他伸出有力的臂膀,牢牢将我锁紧,以一个温热的吻直接堵上我的嘴。 我闭着眼睛,任他柔软的舌头在我的嘴里肆虐着。 过了不知多久,慕容霜将我的脸抵在他的胸膛,下巴轻柔地顶在我的头顶,轻声道:“我告诉你便是了。只是,你得答应我不准胡思乱想。” 我认真看着他,蝶翼般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温柔地说:“我可以答应的。” 慕容霜温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确实是受伤了,这是雷神在我的身上留下的伤痕。” 雷神? 还在老家时,我曾听师父讲过,雷神是仙界里狐仙最直接的克星,修为再高的狐仙,也很有可能被雷神收去性命。 只是,万事皆有因果,早已位列仙班的雷神为什么要对慕容霜下这么重的手呢? 我垂下眼帘,扑闪着睫毛。小声追问道:“雷神为何伤你?” 慕容霜淡淡道:“因为,我触犯了天条,遭遇雷劫。这是雷神对我施下的惩戒。” 我惊讶不已,进一步问:“可为什么,会到达触犯天条的地步呢。” 他摸摸我的脸:“星儿,你要记得。本座与你前世、今生皆有夫妻之缘,既是我的爱人,那么所有的事对我来说都是值得,与不遗憾的。” 到了这一步,我可以肯定,慕容霜遭遇雷劫是与我有关的。 准确的说,是和上一世的闵星儿大有关系。 我点了点头,柔声道:“我懂得的,你放心吧。” 可是,接下来慕容霜告诉我的真相,还是令我万分震惊、痛彻心扉。 我被兰郡王诱骗喝下鸠酒,命丧黄泉那天,由于霜之心戒指对我受到巨大危难绝望情绪的强烈感召,让慕容霜赶至我的身边。 可那时我已气绝,慕容霜抱着我,不久便是赶赴而来的爹娘、魏国公府的家仆,他只得离开。 我爹爹当日便在明武宗的宫门外,长跪不起,请求将兰郡王正法。任凭皇上差贴身太监赐座劝慰,也绝不起身,跪足一天一夜。 而就在当天的午夜,长公主府遭受了灭顶之灾。 阖府上下五百余人离奇丧命,兰郡王被凌迟,尸块竟码放在长公主府的大门,被野狗啃食了一大半。 翌日清晨过往百姓,有的被吓得当场晕厥,人事不醒。有的则忍不住剧烈呕吐,很快有人报了官。 长公主及阮霞郡主被做为人彘,砍掉四肢、割掉舌头,挖去双眼放入尿桶,此外的仆婢、家丁等人等,皆离奇上吊而亡。 很快,兰郡王毒害魏国公的独女,当晚阖府灭门的事迹,成了京城此后几月热度不减的爆炸性新闻。 死亡速度之快,方式又太过恐怖和离奇,有人说是长公主府孽障招来了报应,有的猜测魏国公府这位小姐有神灵的庇佑,一定触犯了仙灵。 排山倒海的舆论中,怀疑我爹爹、娘亲倒是极少的。 一是我父亲白昼黑夜长跪武宗宫门,根本没有在城内。娘亲急火攻心,昏睡了两天两夜。二是有不少侍卫护持、警备森严的长公主府,阖府一夜之间覆灭,除去惨死的母子三人,其余人皆是上吊,这几乎不可能是常人能够办到的事情。 巨大的恐慌在京城迅速蔓延着,魏国公府有神灵护持的说法广为流传,皇帝将我爹爹好言劝回家中,送来不少慰问的赏赐。 即使是最尖锐的御史,亦不敢参奏怀疑魏国公和长公主全家的死有关。 只是,在皇上的安抚和所有人的毕恭毕敬之下,我娘她还是早早地撒手人寰。我那本是威风洒脱的爹爹,亦两年后随她而去,没有后人的魏国公府就此凋零。 而长公主府渗人、惨绝人寰的灭门故事,是由慕容霜一手操作的。 他竟是为了替我报仇……狐狸这个种族,对待婚姻的方式,自古就是只择一名终身伴侣,从一而终。 而我最爱的“小霖”,则以最惨烈、极端的方式,为我复了仇。 第65章 倾其所有,只为能换回你 上一世兰郡王阖家惨死的情形让我久久无法回过神,慕容霜伸出双臂环住我,轻问:“本座是否狠辣残忍了些,你会害怕么。” 闻言,我立即往他怀里紧紧靠去,喃喃低语道:“怎么会?我一早便知你守护着无数生灵,奖惩有度。你是如此正直良善的人,只是我有些为你不值。” 他摸摸我的脸颊:“即使前方是阿鼻地狱,我也不会畏惧。只要是与你相关。” 我搂住他的腰,久久依偎着他。 上一世留存的所有记忆,与慕容霜告诉我向长公主府复仇的交交错错。 脑海里迅速整理了一遍事件的块块碎片,残存的疑问仍在心间。 “触犯天条,我认为这应该还不是事情的全部。”我漆黑的大眼睛认真凝视着他,柔软的小手轻轻放在他的脸颊:“就告诉我好么?” 慕容霜的金色瞳仁里闪过一丝剧痛,随即他回头平躺在床上,扣紧我的手,一滴清透的眼泪从眼角,滑过这张绝世容颜的脸。 忍住剧烈的心疼,探寻真相的执着,使我上前紧靠着他的肩膀,摇摇他的手,温柔又坚定道:“我不是你的妻子么?你不该对我有所隐瞒的。” 慕容霜的右手紧紧搂住我,在我的额头上用力吻了一下,沉沉地说:“说到底,也是我没用。” “唉……”他轻轻长叹一声,我恢复前世记忆后,所有的疑惑在慕容霜接下来告诉我的徐徐真相中,慢慢展开了一幅触目惊心的画卷。 再厉害的狐仙所拥有的灵力,只能起到治病救人、恢复元气的作用。 命数皆有天定,没有任何外力可以违背,凭借雪国和炙国的举国之力也无法让死去的人起死回生。 慕容霜回想起,他幼时曾听闻父王慕容紫英讲过,在药王孙思邈的仙修之处,传说有让死人复活的无上金丹。 他立刻指派火融,去药王处借用此灵丹,接受任何附加交换条件,也要将金丹尽快带回。 火融偷偷潜入药王殿,药王已去普陀山云游,仅有一名贴身的小徒弟留守。 火融客气地提出借无上金丹,但遭到小童子不留余地的拒绝。 那刻薄的小童子口里一口一个“好大胆的狐妖”彻底激怒了火融,果敢的烈性涌上他的心头。 既是主上需要,他决定全力将金丹硬抢过来。 小童子被横扫,药王殿的几名侍从亦不是火融对手,火融持剑抵上小童子的脖颈,逼迫带着他去取金丹,小童子被迫带火融前去炼丹炉。 可有一位侍从已去传信,孙思邈的药王殿后便是玉皇大帝所居的玉皇殿,驰援天兵很快浩浩荡荡赶来,火融无奈只得放开童子,回到雪国向慕容霜复命。 其实慕容霜此刻已遭到了天谴的警告,但他依然无视,选择不遗余力地救回我。 无上金丹无法要回,那么就去地府! 慕容霜潜进地府,亲对阎罗王,要求修改生死簿、将我的魂魄带回。 阎罗十分愤怒,指着他斥责:“凌修,你已铸成了大错,本王劝你不要冥顽不灵,趁早去天庭赎罪才是!” 慕容霜冷冷一笑,左手抽出闪着寒光的利剑,向阎罗身侧的判官、鬼差发射猛烈的剑气。他只想抢回生死簿,改掉我的命数,让我的魂魄回归肉身。 “凌修君,你疯了!” 阎罗愤怒大喊,地府众神与十殿阎罗纷纷上前对战,慕容霜面色凌冽地与他们抗衡着,他琥珀一样的瞳仁喷射着红光,为了救回我,慕容霜早已丧失全部的理智,上天入地,与全世界对抗。 “大胆凌修!”一个震耳欲聋如洪钟的声音在阎王殿炸裂地响起。 龙身人头的雷神下界了,双眼瞪视如铜铃一般,气势里充斥着震慑力量。 他手持法器,怒讹声在地府响起久未平息的回音:“雪国凌修,本神奉天帝之命,前来对你执行雷刑。你屠杀凡人,妄图窃取无上金丹,而今大闹地府篡改凡人生死!作为生灵守护神你已犯下滔天罪行,本神现就代表天道惩处你!” 慕容霜冷冰冰地一笑,声音低沉如幽魅:“本座心爱之人被上天赋予如此薄命,雷神,你好意思与本座妄谈天道,我未娶进门的娘子遭此惨死,这就是天道?既得不到上天垂帘,我便亲自夺回她,既命运如此不公,我便在此替天行道!” 说罢,抽出利剑。 雷神的面色有一瞬间的松动,但很快他扬起法器。 一道巨大的金光闪现,天雷在地府震动,闪电照得三界如同白昼,这足以致命的灵力迅速奔向慕容霜。 此时,一个高大矫健的身影冲了过来,他紧紧挡在慕容霜的身前,被雷劫击中扑通倒下。是火融,他不放心主上,一路悄悄尾随慕容霜来了阎罗殿。 未及说得上一句话,火融已永远闭上眼睛,慕容霜的后背亦是刺骨疼痛,一大片闪电伤痕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衫…… 经此惨烈的雷劫,火融虽以性命保全了慕容霜的生命,但慕容霜重伤之后,灵力大幅度锐减,现在拥有的灵力仅是四百多年前大概三分之一的程度。 每每雷电之夜,他遭遇雷劫时的伤口便会如重遭雷劫般剧烈地疼痛。 与慕容霜共同生活的这些日子,雷雨的天气相对较少。 我细细回想,要不是他外出不在家,要不便是他那夜早早就休息了,我竟没有发现分毫。 他是那样独自地承受着为救回我,换下的痛苦… 火融和赤璃的父亲,赤元天君为慕容霜精心炼制 “九华散”,可缓解疼痛。 火融之死,其实令只有一个儿子的炼丹大师赤元天君非常痛心,果敢坚毅的他,从未在慕容霜面前表露过一丝一毫的悲伤。 “我儿子是为了雪国社稷而死,我没白疼那个小子,他死得伟大,请主上万不可内疚。”赤元拜会慕容霜时,亲口说了这句话。 后来,他有了赤璃,赤元天君主动请求慕容霜带着赤璃,他说,长子如此忠直无畏,希望次子赤璃也能长成火融那般威武不屈、顶天立地的样子! 而受触犯天条的影响,本应位列仙班的雪国子民,被惩处为半妖半仙的存在,这就是为何我在雪国看到的众人,脸庞均有两道鲜红的妖印……而虽为炙国狐仙,但同样被惩处为妖类的火融,因阻挡天劫而死,再也不可托生…… 受到“牵累”的雪国子民,对他们秉直的主上没有丝毫的怨言。狐仙们珍爱爱情,对夫妻情分无比的爱惜,反而认为,慕容霜为救回自己的妻,那般勇敢地与天地鬼神相较量,更是对他报以无上的崇敬与支持…… 第66章 解除诅咒的唯一办法 而对于上一世的闵星儿,虽死于非命、实属不幸。 但凌修君夺去几百条凡人的性命、扰乱仙界和地府秩序,试图打破命数所定的生死平衡, 一切却因由因我而起。 我因险些打破伦常的责任被罚,魂魄羁押封印在地府,按照我的果报计算,在478年内都不得转世轮回。 当我的魂魄由白无常大人牵引着走向地府的深处,我不舍地回眸身受重伤的慕容霜。 天命已难违,一对山海情深的恋人,只得任眼泪模糊双眼,逐渐远去和分离。 我就这样被封印在了地府,我饮下吉婆的药汤后,恢复的仅是上一世作为人的记忆,当慕容霜告诉我,在地府看到我的魂魄被锁走的时候,我的心如刀绞。 因为我真不敢想象,我深爱的凌修殿下,为了我,究竟承受些了什么苦痛的折磨。 与慕容霜相交甚笃的地府神灵—罗酆六天,是掌管凡人的命数与气运的神明。 慕容霜大闹地府,我被白无常带走封印的时候他亦在现场,对慕容霜对我的如海般深情,他暗自很是感动。 于是甘愿冒着泄露天机的风险,罗酆六天天神告诉慕容霜,我投胎为人的具体时辰,且由于前世业障所致,我会出生于和魏国公府天壤之别的穷苦人家,先天命弱。 他告诉慕容霜,万不可太早与我厮守,否我无福消受,命格亦难以长久。 下一世的幼时命途多舛,需要多为他人排除险难、行善积德,才能消除前世的业障,延长寿数。 原来,我前些年那多余、悲惨的人生,是由于前世积下的债孽所致……而我在今世,如此巧合又得以罗庭烈术士后人的垂爱,我最敬爱的师父,她将我收为弟子,传授本领,对我百般疼爱。 阴阳师的生涯也刚好与为他人排除险难,为自己积德不谋而合… 这跨越400余年,兜兜转转的命缘轮转…… 我不得不再次肯定我师父曾说的那句话: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命谁也违抗不了。 我心疼地抚着我心爱之人的脸庞,他金色瞳孔琥珀一样的眼里,始终不离坚定、无畏的神色。 蜷缩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拼命地呼吸着我最爱的男人身上的芬芳气息,上一世你为我拼命到绝路,这一世,我亦愿为你倾其所有,生生死死永不辜负。 不知不觉,天空已出现黎明的鱼肚白,雷雨早已停止,药效让慕容霜疤痕的疼痛缓和了许多。他温柔地告诉我,该休息了。 我点点头,没有回房的打算。缩在他的怀里与他共同入眠…… 两日后,慕容霜带上赤璃,暂回雪国。 每日我将自己埋在高强度的学习里,因为我若一停下,头脑中思绪会乱飞为一片。 想到他身上雷劫之后的重伤,雷雨之夜每每便会发作,药物对缓解疼痛能起一定作用,可无任何根治的方法。 还有雪国的臣民们,如此这样半妖、半仙的惩处会永生永世持续下去么,因为我给他们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难道知道了全部真相,我还是只肯这样袖手旁观,永远接受着所有人的照顾,我好无力,我真的好想好想能帮上他们啊。 一天的早餐后,我感觉憋闷得不行,坐在庭院的椅子上,出神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司南轻轻坐在我的身侧,探询着关心:“闵小姐因何事苦恼?” 我望着他,司南眼里俱是关切之色,苦涩地对他笑笑:“南叔,自从知道慕容霜身受雷神之伤,我觉得自己特别没用,还有雪国的万众,包括你,未相识时就受到我的拖累。” “闵小姐万万不可这样想,主上以最忠贞的姿态,为我们雪国子民诠释了深情相守的意义,我们很敬重你们二位,也……很羡慕。”司南好看的桃花眼绽放着柔和的笑意,诚恳地对我说。 我心里感动万千,长叹一声:“雪国的子民由好好的仙灵,变为一半是妖的结局,难道真没有扭转局面的方法么?” 司南沉吟说:“除了借助圣灵之珠的灵力,确实别无他法。”竟然有突破之法! 我的心一阵狂跳,按捺住快要喷涌而出的情绪,假装淡定地问:“圣灵之珠在哪儿呢,是不是有很厉害的天神看护?” 他摇摇头,回答我:“去向我亦不知,因为圣灵之珠只有有机缘的凡人才可以看见,这也是主上曾经夺去长公主一家性命的果报,作为守护生灵的仙灵,杀掉了凡人,最终只能由凡人来破除这个惩罚;应借助凡人之手凑足7颗,供奉灵台后方可祛除诅咒。” 司南并不知道慕容霜根本没告诉我圣灵之珠的事情,为了防止露馅,我知道不可以再次追问,既是凡人相关的圣物,我完全可以求助于师父。 晚餐前,三姐与师父到家。我胡乱吃了几口晚饭,捱到饭后一头钻进师父的房间,将雪国的诅咒、圣灵之珠等事告诉了师父。 师父点头,慈爱地对我说:“确有圣灵之珠,这是上古灵物,只能由凡人拿到,用来祈福与增加修为使用。司南大人所说消除惩罚的诅咒,应当是不错的。” “所谓有机缘的凡人,因为圣灵之珠肉眼也是无法看到的,通常,还很有可能藏在厉鬼的身体里,此种灵物能够获取的凡人,按理说有修为的阴阳师稍微容易一点。”师父摸摸我的头。 我的眼睛大亮,这不正是我可以做的吗?!我兴奋地站起,对师父道:“这太好了,我要为慕容霜与雪国去凑齐圣灵之珠。” 师父为难地问:“星儿,此件灵物并不是那样容易获得,需消灭或度化厉鬼才有几率得到,风险也是不言而喻;你想去取,殿下知道么?” 我摇摇头,异常坚定地说:“再难,再危险我也得去争取拿到,如此我才有资格嫁给慕容霜!” 师父轻揽住我,赞赏到:“不愧是魏国公府的忠勇后人,师父会支持星儿。我陪着你。” 望着她慈祥的面庞,我感激地点头。 “师父,您知道圣灵之珠到底在哪里么,茫茫苍茫,我该去哪儿寻找呢?”我扑闪着长长的睫毛有些困惑,求助望着师父。 师父燃起清香三柱,拿出罗家祖传那只古老的罗盘,在符纸写上六宫诀。 “星儿,为师尽力而为。应当只能看出大概方位。”师父对我说,将符纸燃尽,对着罗盘絮絮念着,罗盘的指针剧烈颤动,我的心脏狂跳不止。 罗盘里满是《周易》密密麻麻的方位术语,师父凝视着指针停止的方向,对我道:“圣灵之珠现存七颗,应都在北方,确切一点,应是我们的东北方位。” 第67章 我要去京城完成我的心愿 我扑闪着双眼,漆黑的大眼睛奕奕有神。 师父以六宫诀测出七颗圣灵之珠,皆在望城的东北方向。 那么高考在即,我得思虑接下来最好是去京城求学,以便更多发现圣灵之珠的机会! 当夜,躺下后我辗转反侧。 想到雪国被烙上妖印的子民,还有雷电交加慕容霜发作疼痛的触目惊心伤痕,以及,我被地府封印了478年的灵魂。 这几百年的岁月,他们因我遭受如此惩罚,我有义务,责无旁贷为所有人消除诅咒,让慕容霜的灵力恢复。 京城对口的院校大多收分不会太低,我开始更加密集地复习,考试不足三月,容不得半点差错。 几天后,慕容霜回家,看到我憔悴备考的容颜他很是不满,有些抱怨我说:“那位家庭教师不是已断言,以你现有水平完成升学没有问题么?本座一段时日不在家,如何这样变本加厉了?” 他沉下来的脸,却是种种关爱之色。 我主动坐在他的膝上,双手搂紧他的脖子,贴近他的肩膀。 “我,我想去京城读大学……”我小声告诉他。 “星儿不喜欢望城啦?”慕容霜金色的瞳仁含着温柔的笑。 “并非这样,我”,我低头嗫嚅着说:“我想要去拿圣灵之珠。” 他修长的手指瞬间握成拳头,面色冷沉,见状似乎马上就要起身。 我知道他一定是想去责问司南,我赶紧贴紧他的胸膛,一个劲地说:“南叔以为我知道这事,不是有意告诉我的。罗盘显示圣灵之珠的去向,便是在偏东北的方向。” 他沉声告诉我:“此事与你无关,要取也不需要你去取。” 我小声但坚定地说:“师父告诉过我,许是藏在厉鬼身上。我已经是阴阳师了,关系到你和雪国的事,我必须去拿!” 他捏了一把我的脸,有点责怪:“现在不听本座的话了,是不是?” 我这位狐仙大人自古便是吃软不吃硬,我讨好地吻了吻他的侧颜,温柔带着撒娇地说:“我不是要嫁给你么,若是不为你和大家努力一把,我怎么心安理得面对雪国的狐仙们呢。” 慕容霜的神色有所和缓,但仍严肃地说:“星儿,圣灵之珠虽是凡人之手才可取得,但也不是轻易可获取的,况且,要改变雪国的现状,需要七颗。” 我点点头,柔声道:“我都知道的,不知能否成功,我也得试一试。” 脸有点烫烫的,还是勇敢说出了心里话:“你答应我吧,让我也为你付出一点儿,因为,因为我爱你。” 他俊朗的双眼闪着幸福的光,遂将我温柔抱在怀里:“星儿的心意本座万分珍惜,我想,即使我不答应,你的心亦不会踏实。” “我可以答应,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能够强取。第一保证的是你不能遭受危难。能不能做到?”慕容霜柔声问道。 我立即点头,我当然明白,上一世的意外之死,留下那么多刻骨的遗憾。 直到478年后,我才再度与我深爱之人重逢,若不是慕容霜让我服用了玉清丹,这一世恐怕我也难逃吉婆之手。 历史如此悲戚和相似,两世我都是身中剧毒,都是在十七岁。深爱之人为我对抗了天庭与地府。 闵星儿本身的命在历史的长河中渺小得如沧海一粟,仅为了这苦等几百年再续的良缘,让我怎能不顾惜,不守护好自己这条来之不易的生命? 我必须拿到圣灵之珠,消除我爱的人的苦痛、破除雪国狐仙的妖印,然后与爱人长相厮守。 他的脸上终于有了丝丝笑意,将我揽紧。 时光飞快过了两月有余,全国统一文化类高等院校录取考试已结束,卧室的书柜、桌台整齐堆放着我备考的各类参考书、练习试卷。 此时,它们如同伴我走过千军万马的勇士,与我一道可以暂时休息了。 试题的答案于第二天发出,我将它们平展在书桌前,把自己锁进卧室,一题一题排除比对。 慕容霜坐在我身侧,其余人都静悄悄地不来打搅我。核对完最后一个科目,我小心将估算成绩加了两遍,若按去年录取分数段来说,算是比较理想。 长长呼出一口气,我扑进慕容霜怀里搂着他的脖子。 他单手捉住我的右手,笑盈盈道:“这下总有时间,和我出门去玩了吧?” 我亦是开心地站起:“没有问题,你等等我。” 走进衣帽间,我换上奶白色的t恤和浅蓝格子半裙,漆黑的齐整头发因为家人对我生活的精心照顾,幽幽散发着健康、漂亮的光泽。 长度不长不短在背心中间的位置,我压上一只白色的蕾丝发箍,就这样随意地披散着。 我们去“打卡”了网红下午茶,里边儿几乎都是衣着漂亮,互相拍照的女孩子。 慕容霜出众的颜值,几乎成了店内的焦点,我看到不少女孩对闺蜜窃窃私语,有的偷偷拿起摄像镜头,偷拍成功后便拿着手机捂上嘴直乐。 慢慢地,我心里有点儿打鼓,慕容霜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果然他脸上写上颇不耐烦,不远处还有几个没有眼力见的姑娘,似乎想前来问微信和电话。 “这些女人真是聒噪,我看这儿也没什么好的。”慕容霜神色冷冽道。 我识时务地说:“那我们便走吧。”一边吩咐店员将做好的慕斯与爆浆蛋糕打包。 我笑着对他道:“那么接下来,你来决定去处。我都听你的。” 慕容霜示意,让司南驾车去了城市的另一个方向,行驶了相当一段时间,直到我望着渐渐远去的高楼大厦,都市的一切已渐渐远离。 我好奇问他:“你带我去哪呀?” 他雕刻版的侧颜,浮现一个玩味的笑意,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附耳道:“去开房。” 气血瞬间涌上头顶,我脸爆红,伸手就要打他,噘着嘴:“不正经,还2000多岁呢,怎么当老祖宗的。” 他笑着捉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腿上,似乎心情大好。 司南将车停在一处市郊一处中式度假别院前,便先行离开了。这是一处完全中式风格的度假酒店,院内种满了大马士革玫瑰,芬芳无比。 酒店侍者热情将我们带向套房,高档木料特有的香味扑鼻而来,侍者征询我们意见后,燃起一方清雅的檀香,便离开了。 这是一处套房,共4个房间,雕花隔断外,落地门后一方泳池一览无余。 确实是一处清雅之处,都不知慕容霜是怎么找到的。 很快,侍者按响门铃,推着一座宽大的餐车缓缓进入,将各类特色菜品细致摆放在餐桌,他开启一瓶红酒,倒入醒酒器。 “星儿,如同从前那般,今日我们在此叙话和饮酒,如何?” 他金色的瞳仁弯弯成柔软的笑意,好看的唇线抿着。 “天哪!太好啦。”记忆起上一世,魏国公府我的闺房内,他无数个与我相伴的夜晚,我兴奋动容不已,孩子似的拍手欢呼…… 第68章 又见端阳 侍者点燃几支香薰蜡烛,我们坐在餐桌前,窗外是渐渐降临的暮色… 没有开灯,仅是蜡烛闪烁的微光,彼此相视一笑,享受独处的时光。 名牌红酒甘醇的口感,温热着口腔,杯中酒一点一点消失,不知不觉一杯接着一杯。 我的酒量在还是魏国公府的小姐时,也算不错的,尽管上世品味杜康的记忆犹在,这一世的酒量归零,十分不胜酒力。 整晚,我的状态都很放松,完全成为了魏国公府那个天真跳脱的少女,叽里咕噜古今说不完的话题,但随着酒劲儿逐渐上头。 内心深处的悲伤被点滴诱发,恍惚中这古朴的套房,四处都是洁雅的漆木家具,我似乎又回去了星乔院。 只有蜡烛的光芒,与爱人共饮叙话。 我不止一次想到了爹爹、娘亲,我很想魏国公府,还有桃桃、董嬷嬷,那个家里,每一个人…… 慕容霜发现我神色逐渐黯然,拍了拍自己的腿,轻声说:“过来。” 我走向他,跌入他温暖的怀里,酒劲上头,任性的劲儿挡都挡不住,我呜咽地哭着:“我,我好想我爹娘。”他无言地双臂紧搂住我,轻轻地一声叹息。 “今晚就到这里,不要再喝了。”慕容霜温柔地说,将我抱上主卧的大床上,我闭上眼,仍是不住地抽泣。 口里还喃喃道:“我是魏国公闵伦大人与曹夫人的孩子,是武忠公的玄孙女,我也不是七月出生的,我的生辰,是五月初五的端阳……曾经,我有一个好美好、好温暖的家。” 他只默默听着,动作柔和地用湿巾擦干净我的脸,细心为我盖好被子。 我心里一慌,一把抓住他,小声道:“不准走。” 他摸摸我的脸,低沉的声音带着宠溺,哄着我:“本座哪也不去,就在这里,永远都陪着星儿。” 慕容霜侧躺在我身侧,左手搂着我,我像一个小小的婴儿,蜷缩在他的臂弯。 我们没再言语,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沉沉地睡着了。 几日后,是这一年的端午节,我的生辰之日。 自从恢复前世的记忆,我对这一世前16年所遭受的苦楚更是云淡风轻,我是有爹娘疼的,有过一个温暖的家,不是什么受人嫌弃的存在…… 曾经的盲女生涯,这一世淡漠的亲情,对我来说仅是过往云烟而已,我还是那个闵星儿… 曾经7月出生的龙凤胎生日,自小对我也没什么意义,今后也更加只是一个数字,我永远记得的只是,我的娘亲曹夫人在端阳之日诞下的我…… 今年的端午节,我即将年满十八周岁,这是现代女孩们的“及笄”。 恰逢高考结束的暑假,我对慕容霜讲,今年什么都不要筹备,我不要生辰礼,也不要繁琐地过生日,我只需要一间小小的静室。大家在一起,吃顿饭便好。 生日前一天,三姐闭店一日,雪雁、玲珑与我们姐俩,一块在家用彩色丝线缝制了一堆艾草香囊,包了各式口味的粽子。 类别有糯米白粽、绿豆沙和红豆沙的,咸肉的、海鲜的、蛋黄的各式各样可爱美观的粽子,这两件事都是我拿手的,三个女孩子观望着我麻利的操作,不住地称赞,而后聪慧的她们也很快会了。 赤璃眼巴巴地蹲守在餐桌旁,我会意挑选了刚包好的几只口味不一的甜粽,蒸熟了配着红糖与白糖端给他,他清澈黑曜石一般的大眼睛弯成了一条缝,大声说道:“谢谢星儿姐姐!”就蹦跳到花园中去享用了。 沙发上的慕容霜不屑地斜睨了他一眼,不满对我道:“都被你给惯坏了。” 我微笑着看着欢快的赤璃,想到他的大哥火融。我对这个小家伙,总是不由自主地心疼。 本就很是欢喜可爱活泼的他,而今更是有一种亏欠和想要照顾好他的心情,左右着我的心。 端阳当日,我黎明即起。将长发挽成一只发髻,插上一根碧玉的发簪,只着一袭素净、俭朴的白棉麻衣裙。 上一世及笄发簪是娘亲一早为我戴上,现在我唯有独自一人,完成这简单的成人仪式。 我来到别墅里为我准备好的静室,我双手颤抖着拿出两个牌位,整齐放好。上面分别写着:故显考魏国公闵公讳伦大人之灵位,故显妣曹母研安太君往生莲位。 依次恭敬摆好我提早备下的祭品,先布上三牲之礼,即煮得半熟的牛头、猪头、羊头,逐一摆放新鲜的果品、我亲手包的熟粽子,以及雄黄酒。 案前准备了香、蜡,天金、寿金、福金等冥钱。 我点燃三柱清香,深深伏拜后端正插入香炉,我拿开雪雁准备好的软垫,双膝惶然跪下。 向爹爹、娘亲的牌位磕了三个响头。 “爹爹、娘亲,女儿十八岁了。上一世深受二老养育之恩,却未尽到一丝一毫的孝道,若爹娘在天有灵,不企望原谅不孝之女,只希望能早入极乐,不要再为女儿牵绊。若是二老早已轮回,女儿期盼您们健康、平安,无忧。”我哽咽着说着,大颗大颗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打落在地面。 在静室跪了许久,我蹒跚着起身,抹了一把泪水,刚推开门就看到慕容霜琥珀般的眼睛里透露着阵阵心疼,他上前紧扣着我的手,轻轻擦去我的眼泪。 “我的星儿终于长成大人了,未来的每一步,会如同星辰一般灿烂。”他柔情地说,我倚在他的胸前,坚定地点头,上一世得以双亲疼爱,几百年来有的是慕容霜无价珍宝一样的深情与守望,还有师父、三姐,森野涧家人们的照拂,我必须更加珍惜自己,争取早日找齐圣灵之珠,为我的爱人祛除苦难。 师父已将几处前门挂上了陈艾草,每人的身上都挂着昨天我们四人缝制的艾草香包,精致的佳肴已摆满大圆桌,雄黄酒与苹果汁斟满每个人面前的水晶杯。 餐桌靠近我的座位一侧,是三姐准备的一个奶油天使的慕斯生日蛋糕,慕容霜为我点燃了18根蜡烛,赤璃好看的大眼睛闪烁着,开心地咯咯笑着。好听的童音又一次为我唱起生日快乐歌,我幸福地闭眼许愿,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如果说上一个在森野涧度过的生日,是久违被亲情包裹的感动与温暖;那么这一年,对我更是里程碑似的演变。 今天的生日,更是意味成熟与重生,我要发挥我全部的力量,尽我那一点绵薄之力,守护好慕容霜和雪国,好好珍惜给我温暖的家人。 第69章 闵星儿,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一个星期后,文考分数公布,分数线于第二日划出,结合上一届美术类高考录取情况,全家人围聚着同我填报志愿,成了这段时间最大的事情。 司南请来望城权威的志愿填报中介机构,为我提出专业性的建议。 根据我想要去京城就读的意愿,我的文考分数在艺术类考生算是中上水平,但美术类考试成绩在望城属于比较理想的程度。 综合平均下来能够在京城报考一些老牌美术院校,和少部分211学科高校。 尽管比起应届的许多校友,这个成绩算是平平的普通,但这是入学空白前提下的我两年来拼命努力的成果,全家人都很是为我高兴。 除赤璃外,基本每个人都提出了学校和专业的建议,我尤其认可慕容霜对专业选择的说法。 他说:“你与别人不同,并无升学和择业的牵绊,你爱七弦琴和水墨画,应利用入学的机会,看一些自己喜爱和可以提升的专业。” 斟酌后,利落填下几类志愿,自我入学来陪我一同感受紧张氛围的家人们暂时都松了一口气。 赤璃拉了拉我的手,嘟囔着说想要去熊猫嘉年华玩,我揉揉他的小脑袋,故意逗弄他:“你这小家伙,在哪儿听说的,连我都不知道呢。” 他咯咯笑着摇着我的手:“那是这里最大的嘉年华度假游乐场啦,星儿姐姐我们便去吧,好不好,好不好嘛?” 慕容霜沉下脸,冷声道:“不许放肆。”赤璃立即老实噤了声儿,我嗔怪看了他一眼。 这人向来就是如此,千百年守护万物生灵,勇敢又正直,但总是要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怪不得赤璃最是怕他。 “其实,”我温柔地对慕容霜道:“大家陪我辛苦这么久,也应该一块去散散心。”慕容霜神色缓和了一些,点点头道:“既如此,那去吧。” 雪雁、玲珑立即兴奋起来,三姐也笑着抱着赤璃,拍拍他的小脑袋,赤璃也开心地笑了。 稍微收拾了行装,司南与慕容霜各自驾了一辆车,我们一行人出发了。 慕容霜的车上只坐了我,天窗穿过山间的风,也并不觉燥热。 他修长、结实的手臂握着方向盘,车窗外的风吹动他轻薄的白色棉麻衬衫,温柔拂动过他银白色的漂亮的短发。 我正痴痴地看他,他伸出右手,紧握住我的左手。 “看够没有?”慕容霜揶揄着说着这话,双眼注视着路况。他轻轻笑着,嘴角一抹又痞又帅的弧度。 我从他绝世的侧颜里回过神,一边试图抽出左手,一边脸绯红:“你,你好好开车,这样不安全。” “不许乱动。”慕容霜微笑着变本加厉将我的手拉到他的腿上放着,琥珀一样的眼睛依旧注视前方。 害怕影响他开车,我只得任他拉紧,乖乖坐好。 望城的熊猫嘉年华距望城着名的熊猫繁育基地不远,是一座集水上乐园、游乐场、烧烤派对、音乐节草地、熊猫展馆等为一体,占地约20亩的大型嘉年华。 大门口两座巨大的熊猫塑像让化作可爱小姑娘的赤璃心花怒放,刚进园区眼观之处,尽是一大片金灿灿向日葵,微风浮动中散发葵花独有的夏日暖香。 道路两旁,衣着各式玩偶服装的工作人员与游客快乐互动、合影、赠送着精美的小零食。师父不住追赶奔跑的赤璃,像一位担心小孙女再普通不过的奶奶;我示意着三姐快快去玩,她与雪雁、玲珑姐妹开心开启了拍照打卡生涯。 司南本想与赤璃一道,三姐拉着要他帮忙拍照,但司南日常冰冷的神色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古铜色的肌肤看上去风韵十足,他的身姿又成熟又俊雅,一双俊朗的桃花眼里,竟还带着点点的笑意…… 慕容霜扣着我的手,我俩各自一瓶冰冻拿铁,慢慢走着。 不多久,到了水上乐园,赤璃奔向我,非要拉我陪他一块去玩,三姐与雪雁她们已去更换泳装; 慕容霜对赤璃“抢夺”我的行为十分不满。 我请求着他:“就玩一会儿。” 一众的比基尼时髦姑娘们令我不住地咂舌,尽管已是现代文明。我的内心绝大部分仍停留于400多年前魏国公府的闵星儿。 选来选去,我买了一套算是最保守的泳装。 那是一套白色的上下分体式的简约泳装,上衣是细细的肩带拼凑着木耳花边,下装是一件带着裤脚的小短裙,更衣室的大落地镜映照出的自己赫然亭亭玉立、身材窈窕又清纯动人。 可我还是觉得暴露了些,踌躇着是否去玩。三姐找到我,拉上我就往泳池走:“五妹,你发什么呆呢,赤璃找你几遍了。” 我只得硬着头皮出去,一眼就看到穿着浅粉色公主裙式样泳装的美丽小姑娘,嘻嘻笑着拉我去水上滑梯。 他觉得不过瘾,拉我去大喇叭筒滑梯,人坐在筒内会控制不了向前旋转,赤璃被逗得笑个不停,一大群人最后在水波助力下冲出出口,掉入泳池。 泳池所幸不深,不习水性的我最多也是呛了两口水,刚起身趴在池边呼了两口气,那道白色衬衫的身影蹲在我的面前,我吓了一大跳地望着眼前的慕容霜,他不是在水上乐园的咖啡厅与师父、司南他们坐在一起的么? 我笑嘻嘻地问:“你怎么进来啦?” 他四处打量了水上乐园的人群,又好气又好笑地对我道:“闵星儿,这里男女着装不雅至极,可能还会随时肢体碰撞到,你是不是想气死我,穿成这样来陪赤璃胡闹。” 若不是赤璃执意要我陪,其实我也觉得甚不妥,看到慕容霜的神色,我赶紧从泳池起身,他展开手中一块宽大的浴巾就将我包住。 惩罚般用力撩起浴巾擦了擦我湿漉漉的头发, 对我说:“其实这里也甚是无趣,我看他们玩得倒是尽兴。我对司南说了,他们便在这里的田野酒店住上一两晚或几晚慢慢地玩,你呢,和本座回去还是怎么说。” 我赶紧点头,附和着:“你去哪我就去哪儿,当然是随你回去。” 慕容霜冷冽的脸这才带了几分满意的神色,我知趣地赶紧更衣,跟他回家。 第70章 你们会下阴吗 家里暂时只有慕容霜和我,宽敞的大厨房现在就归我啦! 难得为慕容霜一人下厨,我准备晚上做上一顿铜火锅,到家便欢快地忙活起来。 家里已开足冷气,做饭倒是不热,慕容霜依靠在厨房门侧,微笑陪着我。 就像寻常的丈夫陪着做饭一般,浓郁的幸福将我包裹得严严实实。 我一面准备菜品,一边给他榨了一杯新鲜的芒果奶昔。 他接过,就那样乖乖地靠在门边,听我随意叙话,金色的瞳仁含着笑注视我。 简单的晚餐开始,难得只有他与我,如同在魏国公府星乔院时一般,我爱不断为他夹菜,时光交错的这几百年,沧海桑田间有了巨大的变化,但好像也什么都没有改变。 饭后,将餐具放进洗碗机,我回忆着雪雁教给我的烘焙程序和窍门儿,烤了两份红丝绒蛋糕,从冰箱里拿了几个澳洲血橙,手打了两杯橙汁,将它们带去湖边。 我用小勺子抛洒一些磷虾,蹲在岸边喂了一会儿天鹅后,坐回慕容霜的身边,山间的空气清新凉爽,几乎与城市的暑热隔绝,大红色的夕阳盈盈之间就快全落入水面,飞鸟与夏虫的鸣叫可以赶走一切的浮躁。 唯一烦恼的是,身边这位狐仙大哥,老是不老实,一会捏捏我的脸,我的手若离开他的掌心半分钟,就不乐意地加倍扣紧。 后来,终于拖过我,把我抱坐在他的腿上。还好四周没啥人,不至于太窘,虽在望城的两年多,我长高了一大截,但整体身形仍是娇小了一些,尤其是在高大挺拔的慕容霜面前,看上去更是小小的一只。 我顺从地任他抱着,坐在他的怀里,夕阳在那双我最爱的金色眼睛里绽放着点点迷人的深红,对望着水晶一般的宁静湖泊,夜幕一点点地温馨笼罩下来。 直到天际漆黑我们才回到家,那夜我睡到大概四更,被小腹的剧痛疼醒,我翻起身,下腹有一阵暖暖的暗流。不好,月事提前来了。 我赶紧爬起,去取了一包卫生巾,进洗手间换下内裤清洗,还好睡衣和床单还暂未被污染。只是感觉小腹疼痛得紧,重新躺回床上却始终睡得迷迷糊糊的。 不知多久,门口响起慕容霜的敲门声,侧头看到窗帘外天色已大亮,摸摸额头竟然因痛经渗出了一层细汗。 正想起身,卧室门已被大力推开,慕容霜两步走到窗前,关切摸摸我的额头:“那么多汗,怎么啦?” 我有些不好意思道:“没事的,就是睡过头了。”他不满地点点我的头:“胡说,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这一个小小的亲昵动作,让我想起了我的娘亲,娘亲慈爱秀美的笑容刺得我的心脏阵阵地疼。 慕容霜看出我眼中深藏的难过,更是带着点点焦急:“星儿?” 我羞涩地笑了笑,小声道:“你这傻瓜,并非什么大毛病,有…有点痛经。” 接着,我第一次在慕容霜的脸上看到了一层类似于害羞的表情,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他毕竟也是一位未成亲的狐仙呢,我不由地咧嘴笑着,觉得他可爱得紧。 “没什么的,可能是昨天食了冰饮,又在泳池里泡过。没承想…提早来了。” 我的小脸通红通红的,一边小声解释。他低下头,温暖的大手覆上我的小腹,过了好一会,那种疼出低烧的感觉消失了,不适缓解了一大半。 “你好好的躺着歇息,我去煮红糖姜枣茶。”慕容霜摸摸我的头,刚走至门边,回头瞥见我竟慢慢挪到书桌边,他急得回转身,责怪我:“真是的,要拿东西何不告诉我。” 我低头嘟囔着:“我想换卫生巾。”空气在我们之间凝结了三秒,他雕刻般俊朗的容颜竟然浮上阵阵红晕,但还是故作淡定:“在哪里,我给你拿。” 我目睹着傲娇的凌修殿下在书桌旁的柜子里,给我找出了一包苏菲小翅膀,而后将头扭向一边:“给你。” 目送他匆匆下楼的背影,我捏着手中卫生巾,终于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我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微信:“会煮吗?”对话框很快回复道:“不会,还不会搜索学习么?”我继续,趴在床上笑个不停。 不多久,一杯浓郁的红糖大枣姜茶递给了我,香香的、甜甜的。我坐在床上小口小口任舒适的暖流滋润着小腹,太舒服了。 “你太棒啦,得如此夫君,闵星儿别无所求。”我抿嘴笑着看向慕容霜,他不以为意的表情却掩饰不了上扬的嘴角…… 勇猛坚强、杀伐决断如他,在我面前仍是有不少的孩子气儿。 两日后,所有的人都回来了,家里重新热热闹闹起来。赤璃抱着一大堆丰收的玩具,要一一解说给我瞧… 司南非常无奈道:“若是以后不听话,惹一次事就没收一半。”赤璃似霜打的茄子一般,兴致全无;大家互相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随着各大高校录取工作的临近,我也逐渐再次紧张起来。和姜冉冉也通过几次电话,她分析着至少第二志愿是没有问题的,叫我宽心。 几日后,师父接到了事主,我主动请求想要前往,太久扑在学业上,我不可以将阴阳师的主业和功底给荒废了,师父点头答应,带上我匆匆赶到现场。 我们到达了一处老旧小区,事主的家在顶层的八楼,并没有安装电梯,师父尽管上了年纪,身体仍十分硬朗,不费力地上了顶楼。 见一位胖胖的中年女子站在门口,她烫着小小的波浪卷发,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她自我介绍是事主的姑妈,也是她联系的我师父。 在5楼的楼梯间,我们就闻到了一股酸臭的味道,很有点食物发酵混合着的气味,在事主的门前,这个气味更甚。 “小雨,小雨,开门呐。” 中年女子擂着门,喊上了半天,里面才传来一阵慢腾腾的动静;铁门慢慢地打开,一位年轻女孩双眼赫然两个巨大的黑圈,出现在门口。 她身上是一件看不清楚颜色的宽松t恤,无精打采地看向我们。屋里那股巨大的异味扑面而来,我感觉到了一股阴气。 可仔细看过这个行尸走肉般叫小雨的女孩子,她确实是活人没错。 还没等我们开口,小雨竟发问道:“听说你们是阴阳师,那你们会下阴吗。” 第71章 孤女的执着 下阴!?我和师父面面相觑,所谓下阴,是道家一种沟通阴阳的方式。 即在算准的时间段里采取特定的仪式,主要以阴阳师为媒介,让魂灵附身阴阳师的身体; 从而让阳间之人能够与鬼魂直接“对话”,多用于阳人遇诸事不爽、久病未愈等情况,向阴人询问缘由,祈求解决方式。 下阴的对象之间一般具有渊源或紧密联系,很多的体现在至亲之间。但是这种方式会打扰到阴阳平衡,也不一定会达到冥阳两利的效果,因此阴阳师甚少采用“下阴”这样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师父摇了摇头:“姑娘,我们不会下阴。”还未待我们说下一句话,这个叫小雨的女子情绪激动地嚷道:“连下阴都不会,冒充什么师傅。骗钱的是吧!” 又冲着她姑妈大声道:“请您不要再多管我的事,不要再叫莫名其妙的人来我家了!” 说完,“砰”地一声关上铁门,她姑妈不断敲门,各种劝慰也无济于事。 师父轻轻地阻止了她,温和道:“目前这样的情况,什么事情也做不了。还请您与我们详细告知事主的情况。” 小雨的姑妈颓然放下敲门的手,叹息了一声:“说到底,也是我那早死、可怜的弟弟与弟妹留下的冤债!” 原来,这名女子叫王小雨,10岁的时候,她的父母,即中年女子的弟弟、弟媳在工地务工时不幸坠亡,年幼的王小雨顷刻之间成了孤儿。 领了有限的赔偿款后,还未成年的她只得随着姑妈生活。 但姑妈毕竟并非她亲生母亲,尽力也只能保障好小雨的日常生活;姑妈的两个孩子更是排斥小雨的“加入”,得不到父母贴心的关怀,加之姑表亲们的孤立,年少的小雨尝够了寄人篱下的滋味。 但姑妈也很是无奈,她的生活也并不宽裕,小雨父母的死亡赔偿款她尽数留着。 抚养小雨花的也是她这个小家的积蓄,直到小雨结婚才将她亡故父母的赔偿款全数给她。没有父母的关爱和引路,小雨高中未毕业便投身美甲店学习美业,开始打工生涯。 一次深夜闭店后,回家路上,她遭到一个醉汉的骚扰。正在无措之间一名清瘦男子上前,为她解了围。 这名男子叫张爽,是一名it业公司职员,同是加班结束的他刚好遇到这一幕,毫不犹豫伸出援手。 两个年轻人便这样相识,慢慢熟悉、滋生情愫,最终喜结连理。 张爽的出现,填补了王小雨内心缺失的空白,一点点温暖了她孤寂而单调的生活。 姑妈也觉得高兴,早早成为孤儿的侄女终于落得好归宿。 婚后,小两口生活不算富裕,但张爽的细致体贴,是王小雨全部的精神支柱,她满怀期待地经营起来之不易的小家。 但这样美好的日子只过去三年,她的丈夫张爽于两个月前,竟因为病毒性感冒,引起严重的肺部感染,永远离开了妻子。 小雨的世界再一次地崩塌,她办完张爽的后事,便将自己锁在房里。姑妈上门查看过几次,但小雨让她快走,不要打扰她,渐渐地,小雨愈来愈差的精神状态和屋外都能闻出的异味,让姑妈非常担心。 一种不好的设想,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我怀疑,是张爽的鬼魂一直在纠缠着她,才成了这样的局面。”小雨的姑妈低声道。 我确实在王小雨家门前感觉到了一股阴气。 可现在事主对师父与我的存在很是排斥,我们只得先回了家。 “师父,现在我们如何是好?”我有些愁郁地问师父。 师父沉吟着,沉声道:“我看王小雨的情况不太好,既然她盼着有人为她下阴;那么唯一能够让她配合的方法,只有顺着她。” “我们要为她下阴吗?”我睁大眼睛问。 “当然不是了,只是唯有先这样顺着她说,见机行事看能否找其他的办法。”师父微笑着。 关系到事主的切身利益,事不宜迟,翌日我们用过早饭便出发了。 王小雨的姑妈已等在门口,按照事先议定的说法。 她一边敲门,一边大声劝着:“孩子啊,你开开门,师傅们答应替你去下阴了!” 几分钟后门开了,我们立即进屋,刺鼻的异味直钻进我的鼻子。 拉开厚厚的遮光窗帘,这才大吃一惊。 这个两居室的家凌乱地不成样子,桌上、地上,家具都摆满了泡面盒子、发霉未吃完的面包、食品袋子等各类垃圾,并且没有开冷气,在如此暑热的天气,食物腐变招来许多飞虫与苍蝇,发出一阵阵难闻的气味。 客厅里最为干净的物件儿,便是王小雨与她亡夫旧时的合影。 几个漂亮的小相框被擦得洁净明亮,照片中一对甜蜜的小夫妻,绽放着灿烂的笑容…… 王小雨飞快躲进了卧室,师父连忙跟上前去,我皱着眉,感觉到这一股阴气距离卧室愈近就更是强烈。 卧室更是难以下脚,王小雨将床周围的物品一扒拉,便侧身躺下。 她怀里始终抱着一套男士的睡衣。小雨的姑妈看出她潮红的面庞的异样,一摸她的额头,连声惊叫:“不得了,小雨,你发烧了啊!” 王小雨坐起,神经质地看着师父:“您老会下阴?这就带我看看我家张爽吧。” 师父耐心劝慰道:“姑娘,我会帮你。但这之前我们有些疑问想要问你。” 床上的王小雨再度躺下,抱着怀里的睡衣,嘴里蹦出一连串胡言乱语,她的神志已经不大清楚了…… “这,罗大仙,需要送医院么?”王小雨的姑妈焦急不止。师父摆手制止了她,温和地安慰了两句。此时,我看到卧室封闭阳台的书桌转椅旁,高大的椅背后似乎有些异样。 我默默往椅背挪去,随着座椅转动,一位戴着眼镜的清隽男子的脸慢慢浮现在我眼前,直勾勾地看着我…他头顶一侧的墙壁上,悬挂着夫妻俩的大幅结婚照。 正是照片中的那人,只是那时的他鲜活又灵动,笑容飞扬又美好。 现在却是一脸灰白的神色,两眼瞪大着没有丝毫生气。是的,这正是王小雨死去的丈夫—张爽。 师父显然也看见了,她将小雨的姑妈好言劝慰出卧室,答应她我俩会解决好。 床上,是抱着睡衣神志不清的小雨,师父严肃地发问:“张爽,你为何要纠缠自己的妻子呢?” 张爽有些激动地站起身,师父连忙上前把我拉到身后。 他语气却是十足无奈,叹息着:“哪里是我纠缠她,是小雨,小雨不让我走啊!” 王小雨不让已经离世的张爽走么。这个答案着实出乎师父与我的意料…… 第72章 遗忘才是人生的终点 张爽望了望妻子的方向,没有生命力的脸上,表情无奈而痛心:“二位师傅,小雨强大的执念无时无刻不在呼唤着我,家里,我所有的物件她都打理得好好的,我如何放心地下,我既走不了,对于她却是无能为力!” 征得他的同意,我拉开床头的抽屉,打开衣柜,一应全是珍藏着的二人互赠的礼物、有回忆意义的物件,及张爽各类衣物俱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在这凌乱的家里,这些悉心爱护的物品显得尤其突兀。 再看一看床上意识不清,发烧还拽着丈夫睡衣的王小雨,我实在不知如何言语。 张爽低着头,无可奈何道:“我的骨灰至今还未安置,被小雨带回了家,就锁在书柜后面的保险柜里……” 阴人的久留百分百会对阳人产生不好的影响,即使并非想要加害,也会导致阳人生病、气运不济等情形发生… 逝去的张爽,未能入土,强大的执念使他固留在妻子的身旁。 看着小雨垮掉的精神世界,他又心疼又无奈,也不知何时才能被打破桎梏。 而这一整屋的垃圾,毫无疑问,会加剧负能磁场的扩散。 这便是在短短两月内,王小雨精神面貌跌入谷底、身体情况也一落千丈的原因。 师父不住地叹息,她燃起一张符纸,吩咐我向门外王小雨的姑妈要了一碗清水。 混着烧尽的黑灰喂小雨服下,床上的王小雨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也还算是清明。 “姑娘,你知不知道,你什么也放不下,故人也不入土为安。这乃是极大的禁忌,你丈夫现在也进退两难,无法到他应该去的地方。” 师父坐在她身旁,深邃的双眼静静望着她,温和道。 王小雨腾地坐起,颤抖着问师父:“大师,您,您看到我丈夫了?他,他在哪儿?” 师父如实回答:“就在这房内。” 小雨“哇”地一声哭起来,双手执着师父的手,恳求着:“您让我见见他吧!” 书桌旁的张爽却坚定摇了摇头。 一般来讲,除开过天眼或命格影响,及小部分儿童、八字偏弱的人群以外,凡人凭肉眼看到鬼魂的状况非常少…… 非特定的条件下,若想看到阴人,一是在阴阳师的帮助下,比如在处理程教授亡女事宜时,师父运用了“请鬼诀”,得以让在世的父母与离世的女儿见面来化解恩怨。二是阴人主动愿意被阳人看见… 师父明白,小雨目前的情况可以说是很糟糕,若是得见丈夫的鬼魂,可能这辈子便与长寿无缘了,张爽对妻子的关切之意,让师父赞许地冲着他点点头。 “孩子,生死有命。你俩曾经夫妻情深,这是属于你们的姻缘。可现在你的丈夫走了,虽然令人遗憾,但你还有很多需要为他做的事,第一要做的就是抛开执念,早日送他入土为安。你丈夫若不能安心走,会影响他和你的果报,长此以往,对你和他只会有更坏的结果!” 师父摇头,拒绝了王小雨的要求,拉着她的手,轻言劝说。这一席话着实震惊了王小雨,她喃喃道:“我,我没有想过影响他。他突然就走了!只是一个小小的感冒而已,我真的很想不通。” 她憔悴的脸上,泪水叠加着过往的泪痕。 不远处,张爽开口了,他客气地对师父与我道:“请对小雨说,我永远都爱她。即使我已不在人世,最大的心愿依旧是她过得幸福和快乐,即使无法陪伴在她身侧,但我会一直想着她,不会忘记她。” 我对王小雨转述了张爽的话,她哭着道:“可是,以后没有人会像你那般爱我、懂我了。” 张爽温柔地看着王小雨:“小雨,重要的是你一定要爱护、顾惜自己,只有你将生活打理得愉悦美满,把所有的心思和爱花在爱自己和值得的人的身上,我相信,早晚会有爱你的人。若是没有或者你不喜欢,不用担心,你的心里永远还住着一个我!每当你觉得很难过或者非常不开心的时候,就静静地倾听心跳声,还有我始终支持你。” 我一字一句地告诉小雨她丈夫的话,闻言,她倒在床上哭得天昏地暗。 师父默默的抚着她的背,张爽柔情地对她说:“小雨,加油!” 过了许久,她抬起头,抹掉脸上的眼泪。 红肿的眼里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她对师父道:“我这样大的一个人,也真是没用,苦了我家张爽,让我的老公人走了还在为我操心,您告诉他我会让他风风光光下葬!我还不能倒下,我得报答我姑妈的养育之恩,还要照顾好我们的母亲。” “老公,”小雨顺着我的目光望着书桌的方向:“你暂且忍耐几天,我明天便去置办墓地,算一个好日子送你过去。” 她看不到的张爽灰白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点头道:“小雨,你真棒。” “你丈夫说,他有最棒的老婆!”我俏皮地添油加醋地对王小雨“转达”。阴阳相隔的小夫妻,不约而同地泛起微笑。 王小雨从床上起身,开始一点点地收拾房间,师父对我示意我俩是时候离开了。 走到王小雨身旁,我真诚地告诉她:“其实死亡并不是人生的终点,遗忘才是。” 我始终认为,人生应有两次死亡,第一次是在生理性的死亡,即肉体生命的终结;第二次,是被爱的人或你生前投入大量感情的人,遗忘的时候。 那个时候,你在世上的一切痕迹会如同空气中的浮游,慢慢地消亡。 回家后的两日,师父接到小雨姑妈的电话,她说:小雨完全像换了一个人,她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丈夫遗物,除留下几件有纪念意义的物件,其余的她都细心收好处理掉了,张爽的墓地也落实好了,近几天便完成下葬仪式。 我开心地笑了,越来越能体会到阴阳师这份职业的非凡意义,我们为事主沟通阴阳,尽量减少遗憾,尽量达到冥阳两利。 在世间行走,谁的心里又没有苦痛呢??我们能够为事主们做到的一点,就是努力抠下一部分苦,加上那么一些甜。 第73章 再会京城 全国高校的录取工作正紧锣密鼓地进行,我每日关注着艺术类考生录取情况。 终于刷到查询通告,打开电脑,两年来备考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来。 我呆呆望着屏幕,却紧张地不敢输入那一串早已背得的准考证号码。 “怎么了,不管考没考上,还担忧没有人养你么?”慕容霜低低的声音调笑着,但我此刻内心五味杂陈,没啥心思理他。 猝不及防地,他飞快夺过电脑,放在自己的膝头,不由分说输入我的准考证号码,丝滑的一套操作令我瞠目结舌:“你,你……” 他金色的瞳仁注视着屏幕片刻,微笑起来。 我急忙一跃到慕容霜身后,查询页面赫然显示着,我已被第一高考志愿—燕都艺术设计学院美术学专业录取。 不可置信地多看了几眼,确认无误后,我跳脱的天性完全被激发,我雀跃着扑向慕容霜,连亲了他的脸庞几下,他对我如此反应显然比较受用。 但还是嘴硬着:“放心了吧,刚不是还嫌本座烦人么。”我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撒欢儿,他抿嘴不住笑着。 全家人俱是欢欣无比,我与雪雁姐妹一道下厨,当夜全家好好热闹了一番。 第二天,司南与赤璃便早早离开了,他俩先行过去,安排接下来就学和生活的相关事宜。 我着手认真收拾着房内物品,仔细整理着用过的课本、备考的试卷、出去玩买下的纪念品等等,心里很是不舍。 毕竟,森野涧是这一世的我,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在这里,我度过了意义非凡的两年,大难不死之下,还重新拾回了上一世那宝贵的17年……而从前那个孤单盲女走过的黑暗日子,倒显得不那么真实了。 慕容霜倚在露台的门框上,轻声道:“森野涧不会出售,我们走后,物业会为我们代管,星儿若想回来看看,随时都行。” 他如此细致周到的安排,我的心里不止一次地有暖流涌过。 我用力地点头,冲阳光下的慕容霜甜甜地笑着,只要爱人永随、家人一路陪伴,那么到哪里都是家,家不仅是一个地方,更是一种情感,一种给人力量的情怀。 三姐与师父的店也需要在短期内完成账务清理与转让,师父的日常多有大小事主需要接洽,我得闲便去“彼岸”,协助三姐盘点库存、核对账目。 姐妹俩说说笑笑,累了便在店内的茶座煮上一壶简单的蜂蜜柠檬,每一天过得十分充实。 听司南提起过,到了京城,仍会落实一个地方作为师父与三姐的经营场所,对三姐而言亦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姜冉冉即将前往巴黎,在她动身前,我们约在一块儿,在外聚了一整天。 这是分别在即的最后一次相聚,手机里又多了许多我们自拍的合影。 在我俩的心里,对待这份两年多难得的情谊都很是珍惜,彼此相互有牵挂,但更多的是祝福…… 燕都艺术学院的大红烫金录取通知书,不久后收到。 快递过来的,还有一本高校的图册,包括学院的前身历史介绍、名誉校友寄语、布局和带头学科介绍等,还有校徽和一些文创之物。 从封建的闺秀教育,到无学可上,再到接受现代教育,而今马上就要跨入现代高等教育,这种奇妙的感觉对我不言而喻。 但更多的还是庆幸自己虽历尽波折,但仍是个有福之人,有慕容霜在,我永远便不会看见那深不见底的绝望! 慕容霜在这期间离开了大半个月,待他回家时,也是我们出发去京城的时刻。 在雪雁利落的安排下,先是将大件行李快递到了京城的家,而后我们一同登上赴京的班机。 国内到达的出站口,远远就看到了司南高大的身姿,站在那辆我已很熟悉的商务车前冲我们挥手。 我出神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象,京城,快500年,我再度来到这曾经有过我全部回忆,留下我全部的爱和刻骨的遗憾的地方。 窗外尽是钢筋水泥铸成的高楼大厦,与望城休闲都市的定位不同,京城给人更加现代、恢弘的国际都市氛围。 这不是我记忆中两旁河灯与小孩手中的灯笼都能灿若烟火、商贾叫卖声热闹震天的永淮河畔,不是我幼时老是吵着要娘亲带我去的正阳门内的灯市…… 也早已没有了每年大年初一,爹爹带着我逛的城隍庙。 那时,尽管不少家丁仆婢相随,他仍不放心地亲自背着我。人潮涌动,便将我顶在头顶,让我骑在他的肩上。 我“威武”地坐在高大的爹爹有力的肩上,占据了庙会的制高点,神气地抬起红嘟嘟如苹果一般饱满可爱的脸颊,似乎拥有着全世界…… 司南游刃有余地在纵错的都市里穿行,我们上了一座高架,又切换了三条高速公路,而我静静地坐在车窗边,凝神远眺。 “闵小姐的学校,距离我们在京城的家,行车预计需要四五十分钟,罗师父与三小姐的店,也在同一条环线上,对京城来说。这样的距离算是相当近了…”司南不疾不徐地驾着车,行驶速度却不慢,他微笑着向我们介绍。 我不知如何表达内心的感激,真诚地对他说:“南叔,谢谢你!” 内后视镜里,司南深邃好看的桃花眼注视着我,带着温和的笑意。 暮色低垂,商务车停至一座古朴的四合院前,慕容霜摸摸我的脸,柔和地说:“到家了。” 我站在雕花木漆门前,门上赫然一块赤金隶书匾额:清音堂。两旁是旧时京城住宅的两只石鼓。 两个红色琉璃灯罩的灯笼雅致中增添着一分热闹。 从建造风格来看,这处四合院应该是明代时期初建的。跨过门槛,是一方影壁,正面雕刻着古人热爱具有吉祥寓意的牡丹和锦鲤图样,象征着花开富贵。 影壁的背面,则是几只灵巧可爱的猴子,应是后期维护修理过,不太像是初始的模样,这是“代代封候”的寓意。 这是一处典型的二进门四合院,即分为一进门,即我们所说的前院。 二进门,即垂花门,心如同打鼓一般,有什么东西一下重似一下地敲击,直到走过影壁,跨过一进门… 远远望见二进门旁,那一排高大茂盛的老银杏树时,我全身力气似被抽离般瘫坐在地上。 这里是魏国公府,是我曾经的家。 众人担心地立马围了上来,慕容霜一把抱起我,将我的脸靠在他的肩上。 他示意司南带着大家先进去,而后紧抱着我在亭廊静静坐下。 我埋在他的胸前,无言地流泪,不多时,窒息的感觉慢慢散去,随之而来的竟是难以言述的惊喜。 望着他雕刻一般俊朗的侧颜,我声线颤抖着问道:“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慕容霜轻抚我的头发,金色的瞳仁俱是温情:“从你打算入京求学起,我便有此打算。我是不是莽撞了些,又让你难过了?” 双手抚上他的脸,摇摇头:“不,真的。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这是我18年来最为开心的一天……” 他紧紧地搂住我,轻轻吻干我的泪痕,赤金色的瞳仁在逐渐浓郁的暮色里,如同两颗熠熠生辉的宝石。 第74章 重回魏国公府 坐在这道我自小玩耍穿梭的长廊上,我静静四处打望,这里已被后世人重新度釉维护过,,精妙的雕梁画柱依旧是原样,但因年生久远色彩有所黯淡。 靠在慕容霜的怀里,逐渐平复了情绪,我冲他甜甜地笑道:“咱们进屋吧。” 慕容霜扣紧我的手,我走得极慢,将曾经的家一点一点尽数收回眼底…… “星儿,你家旧宅在主人去世后,由闵家族老出卖给一个经营海盐业的商人,他的子孙不肖,家业渐渐地败光。魏国公府的原址被划卖了不少,明代之后又易了一次主。原来垂花门内内院的构造,仅存你母亲那处院子,其余的都已变卖,经变迁,这处宅子仅存现有的这些了。” 慕容霜摸了摸我的头发,语带疼爱道,我知道他怕我难过。 我是做梦也不曾想到,来到京城,慕容霜一早为我安排下的家。竟是上一世我所有的爱和温暖汇集的魏国公府旧址,尽管规模大不如从前,但它不仅保留了下来,还成了我们的新家! 他为我想得细微至极,冷冽的慕容霜将全部的呵护与温存毫无保留地给了我,哪怕我给他的,最多的便是那空洞的478年……扑进他怀里,我默默抱紧了他。 我们到处观望一番,想到依然等待着的家人,我拉着慕容霜重新回到一门的东厢前院。 曾经的魏国公府,现在的清音堂,规模较之我生活的那个时代,估计不到四分之一。但仍保留了二道进门,一进门的会客厅、亭廊水榭、东厢、西厢房保存完好;二进门仅存垂花门内院内的正院——即娘亲生前的居所馨宁院,留存房屋大概40间上下 赤璃远远地便从东厢的一间屋子里跑出来,黑葡萄一般美丽的眼睛闪着期盼的光,他笑着脆生生地问我:“星儿姐姐,这儿你喜欢么。” 想到他与司南一早便赴京,为了这处住所定耗费了不少心力。 我开心地点头,蹲下将他搂在怀里道:“岂止是喜欢,辛苦赤璃了,谢谢你!”他雀跃地欢呼,无视慕容霜的眼神警告,要拉我进屋吃饭。 这间房,过去是我父亲的书房和存放字画之处,外带接待密友所用的会客室,屋子的构造没有大的变动,现作为清音堂的餐厅使用。 一张红色橡木的圆形餐桌放置正中,与屋子分外协调。 桌上已摆满了精致佳肴,甚至还有全聚德的烤鸭,雪雁她们也没有功夫做饭呀,这么快晚餐就备好了? 我惊讶不已。 师父揽着我的肩笑道:“没有想到吧,今天呀,晚餐可是赤璃一手操办的!” 我惊喜地抱起赤璃,一脸不可置信地问他:“真的吗?全是你做的?”他小小、得意的脸是神采飞扬的笑,恍惚看上去,真的很像火融。 “星儿姐姐,其实,”他捂着小爪子贴着我的耳朵:“是我请了一位厨子,准备了大半天做好的。”但他清脆的嗓音音量仍然不小,大家听见了都笑成了一团。 我伸出手指就去吱他的腋窝:“我说呢,你这小家伙!”赤璃被我挠得乱扑腾,咯咯笑个不停。 晚餐在说笑的氛围里不知不觉地度过,饭后,雪雁和玲珑麻利将餐桌收拾利落。 司南大致介绍了清音堂的布局,为每人指定分配了房间。东厢房不住人,作会客、用餐等生活所需之用。 师父、三姐、司南和雪雁、玲珑、赤璃都居住在一进门之内的西厢房,慕容霜与我居住垂花门内原我娘亲居住的馨宁院,按传统,慕容霜作为主人,又是男子。应居住在一进门的外院。 我小声对他提出,他应居住在东厢房中的主屋里,可他置若罔闻,修长的手一挥,对司南道:“那就这样定了,各人便回各人的居所歇息吧。” 慕容霜执着我的手,向馨宁院的方向走去,沿途已亮起琉璃彩色灯罩围裹的一盏盏感应灯,显得温馨又静谧。 我孩子气地步步跳跃,踩在那些我自幼再熟悉不过的青砖地面上。 虽已过几百年之久,损坏的仍是很少一部分,当年的魏国公府在朝堂红极一时,这些历经沧桑,有些陈旧却完好的青石板路面,似乎也在无言地述说着当年的气派局面。 再度跨进馨宁院,故主早已不在,但也不完全算物是人非,站在门廊的,仍是慕容霜与我。娘亲,您是不是也想不到,时隔这几百年,女儿重新来到您和爹爹的起居之所,并且这里会是我从今往后,一直生活的地方。 自小的回忆潮水般慢慢填满了心海,突然头脑里一条弦似乎被拨动,我眼睛一亮。 拽着慕容霜的大手就往前直跑。 “怎么了?莫非这里还有其他的小霖么。”这家伙惯会打趣我。 我专注回忆着那个地方,不理他。 在馨宁院的院墙根,有一棵合欢树……可奔到记忆中的位置却非常失望。 合欢树早就没了,我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对了,我打开手机电筒,就着院墙一点点弯腰向前寻着…在靠近一处耳房的位置,我终于看到了,在墙体根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有刻下的星星图样痕迹。 是这里了,我惊喜地蹲下,捡起一根粗粗的树枝,撬动刻痕前的那一块青砖。果然动了! 本就松动的青砖很快被我撬开,一方早已看不清颜色的锦缎包袱皮露了出来,我热切地伸手去刨,被慕容霜一把拉开。 灵力闪现的蓝色幽幽光芒中,浮上一只包裹好的盒子;我拿开锦缎包袱皮,朱漆的精美木盒神采依旧。 这是我幼时在娘亲的院里埋下的“宝物”,心里盘算着待出嫁时,也算作我的“嫁妆”,童女稚嫩的语言,让我忍不住出笑,眼里却饱含着泪水,我轻轻打开了这只朱漆木盒。 里面放置了一支小小的珠玉步摇,两个早已干裂的面人和一只皮影小人,那是我在庙会上买的,还有几颗爹爹在陪都金陵为我带回的美丽雨花石…… 蹲在地上抱着这些这失而复得的“宝物”,它们没等到我嫁给慕容霜的那日,却在此苦守了数百年。 拿出那支我儿时的步摇,小巧华贵的珠钗奕奕闪着光泽。我将它送给了慕容霜,调皮地笑道:“这是我儿时埋下的嫁妆,就先行预支给你一部分吧!” 慕容霜好看的金色眸子映衬着快乐的光,他抿着嘴笑着,接过这支步摇,竟然对我拱手:“在下在此谢过闵大小姐。” 第75章 懿兴寿服与静和法师 馨宁院的保存相对完整,布局也和过去相差不大。 格局由正房、侧屋,大小几处耳房组成,只是娘亲过去院内的小厨房早已被拆除,以及她特别喜爱的合欢树与几株洁白的秋海棠也早已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几棵高大的石榴树,看上去年份也并不短。茂密的树冠已结了不少小小的红石榴,石榴的寓意亦是圆满、如意,这样思量亦是很不错。 院内摆放着几只做工考究的大瓮,水培着睡莲,这应是司南提早备下的,显得整个院落更是整洁清雅。 我们居住在我爹爹、娘亲住过的正房,宽敞的主屋内是一应的黄花梨木家具,宽大沙发铺着厚实的软垫,一套精良的投屏和音响设备为古朴的卧房更添了几分现代的元素。淋浴间旁有一处甜品台与茶水酒座,最前边的便是更衣室。 望着那仅存一张宽大的软床,上面铺着浅灰色真丝床单和被套,我有些呆滞地问慕容霜:“那,我睡哪儿?” 他清浅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的弧度:“床这样大,还不够你和我睡的?”我嘟着嘴不满道:“你要不正经,我便去找雪雁她们了。” 他轻笑出声,扣着我的手带我从旁穿过,居然还有一间不小的内室。原来最近的侧屋,即以前董嬷嬷常住的那一间已和正房连通。 我的卧房内,整洁的大床上铺着舒适的浅粉色卧具,整体宽敞明亮。一切已被精心地布置过。只是,连接我与慕容霜的起居之所之间,竟一道门也没有,仅一座可以直接穿插而入的雕花屏风。 “这,这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我的脸有点红,这并非只是一朝一夕,意味我在京城的每一天,都等同于与慕容霜住在一起。 “若再多言,便只能日日与本座一块睡了。”他佯装沉下脸,狠狠掐了一把我的脸。 唉,我这辈子,不,还有上一辈子算是被他死死拿捏,我别无选择,只得按下顾虑照单全收了。 上一世,我应只是在毫无记忆的婴儿时期,于馨宁院随娘亲居住过。 躺在床上,平心静气之下,可以感受到外间慕容霜的心跳和呼吸,心底涌上的强大安宁和幸福将我紧紧包裹住,不多久便甜甜地睡着了…… 又休整了一天,司南带上师父、我和三姐,来到师父与三姐在京城的新店。 这里所处位置和清音堂也属一条路线,店面叫“懿兴寿服”。 与在望城的殡葬用品店有所区别,这是一家仅经营高档寿服成衣的店铺。 懿兴寿服的来头并不小,始创于民国时期的上海,距今已有百余年的历史。 而懿兴寿服的前身,是旧时上海一家手工精湛的裁缝店,以各类华丽面料和精巧的剪裁闻名,曾经一度是民国政商名流们的固定成衣店,后来转型为制售高档寿服。 师父与三姐的这处店铺,属于加盟店的性质,全国的一线城市里,加盟也就不到二十家。 “一来,经营业务相对单纯,受众的范围也少一些,毕竟,店铺并不是用来盈利使用。二来,做加盟的话,三小姐可以更轻松一点。” 司南耐心地解释,他的桃花眼看向三姐时,总是笑得很温柔。 三姐标致的鹅蛋脸浮上些许的羞涩,她笑着冲司南点头:“难为您想得周到,小秋不知如何感谢司南大人。”司南摆摆手:“三小姐太客气了,罗师父与你满意便好。” 师父也直点头:“怎会不满意,确实是太好了。” 我看看南叔,又看着三姐,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间快速滋长,冲着三姐调皮地挤眉弄眼。 坏笑着“暗示”她,三姐脸色潮红地轻推我一把:“坏丫头一个,真是越来越顽皮了。” 我笑嘻嘻躲开,随师父进入店里。 不同材质、不同款式,不同年龄阶段的各类寿衣、鞋袜冠帽等物品整齐地陈列着,悬挂的与放置在玻璃柜台中的寿服,看起来精致、考究得竟像一家高档成衣定制店铺,倒不像是寿服了。 店铺的布局大气又亮堂,与开设在望城的“彼岸”店一样,仍设置会客、茶水区和休息更衣室,面积倒比之前还大上许多…… 一位六十出头的中年男子放下手里正在整理的货品,主动迎上来,他衣着利落,姿态礼貌又沉稳。 司南向我们介绍:“这是老刘,他是这一行的行家,我请他来,三小姐也能更加轻松一些,若是三小姐累了,休息的时候也能有人接替。” 师父微笑着不断点头,司南言语很少,而雪国掌使官的身份,慕容霜所交代的事务他俱能办得滴水不漏,真了不起! 三姐主动称要留下来和老刘先行熟悉店内情况,我想着她聪颖勤劳,在望城尚有两年白事用品经营经验,对寿服成衣经营的上手,应当不难。 师父还有一处需带我去的地方,司南交代了几句,便带着我们离开了。 我们要去拜会一位师父的老朋友,她是一位修行之人,亦是非常出色的阴阳师——静和法师。 法师居住在京城与临省交汇的玉春观里,车子一路行驶了相当长的时间…… 玉春观所处的居屏山树木苍翠叠嶂,阳光仅能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暑热倒是消散了不少;我手提着准备好的山药粉、燕麦片和红枣羹等物品,不忘随时搀扶着师父,终于抵达山顶的道观。 静和法师已远远地拄门相迎,她衣着一袭靛色道袍,脸庞瘦削却精神矍铄,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黑色的道巾里。 “穆一!老伙计。” 静和法师热情地双手拉着师父的手,多年未见,师父也满心欢喜,微笑不断端详着她:“身板还好,精神头还是没得说的。” 法师注意到了师父身旁的我,主动询问:“这就是星儿吧?” 我点头,上前乖巧地回话:“静和法师,我是师父的徒儿,闵星儿。”静和法师晶亮的眼睛平和里闪着清透的光,她温和地拉起我的手,细细打量了我一番后,不住点头:“穆一,这孩子还是一个大有后福的人呐。” 注意到我手中的礼物,她有些嗔怪地对师父道:“我乃修行之人,你叫孩子给我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师父爽朗地笑了,拍了拍静和法师的手背道:“嗨,都是一些食用之物,我还不了解你。淡泊无为,唯有一颗慈悲狭义的心肠。” 第76章 本座才不要当什么哥哥 静和法师担任住持的玉春观,是建于清朝末年的一座真武派道观,规模很小。 仅有三名道姑与两名道长在此修行。 玉春观整体建筑呈八卦形状,地处居屏山,被群山环绕,院内洁净有序,倒是一处极好的清修之所。 她将我们带去禅房,拿过碳炉上的一把铜制茶壶,为我们斟上两杯芬芳扑鼻的花茶。 “老姐姐,今儿请你亲来,实则有事相托。”法师端坐在炕边,微笑着。 师父也笑着道:“静听吩咐。” 静和法师柔和地看了我一眼,道:“我老啦,又没有衣钵弟子,这么多年入世、出世地闹腾,歪打正着地在燕赵一代也有一些薄名,现今也许不久别于人世,我思来想去,不辜负事主们口口相传的信任,唯有老姐姐你。所以想拜托你们师徒,以后的日子里接应我的事主,老姐姐,你答应么?” 法师慈和的脸,似乎在说着别人的事,我微微吃了一惊,对修行之人不畏惧生死、超然淡泊的境界十分佩服。 师父稍稍一愣,听得静和法师的托付,深邃的双眼里含着伤感:“去看事那都是小事,只是你别胡说,你的精神头儿好着呢。” 法师爽朗地一笑,轻轻摇头:“我本就是天师传人,自己的寿数岂不知道呢,生死有命,不要太禁锢其中,只是恰逢老姐姐你们来京,厚着脸皮请托,我放不下的事也总算可以放下了!” 师父默然无语,但同为阴阳师的她很快也平和下来。郑重地答应她的老朋友:“你放心,我们师徒不能负你的信任,毁你的声望。” 静和法师轻松地笑了,有些俏皮地说:“看你说的,贫道哪有什么声望,二三歪名而已。”听得她如此地谦虚自嘲,我们也都笑了。 交谈中,静和法师的眼神不时温和地落在我的身上,她询问我:“星儿,你呢?你可有什么打算?”我如实告诉她,我现在最大的事,就是找齐七颗圣灵之珠。 闻言,她微闭着眼睛,轻声告诉我:“你记住一句话,越是绝望之地越有契机。” 说罢起身,从陈旧的桃木柜子里,拿出一只蓝色棉布包裹的物件,她慢慢将里布打开,是一座法印。印头是一头栩栩如生的貔貅,它的双眼似乎盈动着点点灵气,法印的底部,是静和法师的法号。 法师微笑看着师父与我:“既这孩子立志取回圣灵之珠,我便将我的法印赠与她,也算助她一臂之力。” 师父大吃一惊,随即推辞:“这不行,法印怎可随便与人。” 谁料法师一摆手,语气坚定道:“并非随便,我无传人。这尊法印随我多年,星儿还大有可为,自应用在有价值的地方!” 师父沉吟不语,片刻,微微点头,温和地对我说:“收下吧,星儿。” 我起身向法师深深鞠了一躬,真诚致谢,双手肃穆地接过,用棉布把法印小心地包好。 叙话直到天黑之前,师父与我下了山。 据师父讲,静和法师乃是一位根底深厚的阴阳师,而她的法印自带她的部分功力,可蘸取朱砂,加盖在符纸之上,符纸的法力亦会增长。在一些较危急的时刻,法印也可直接用于厉鬼的身上。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几乎都留在清音堂,重回了上世的家,我眷恋地待在这,不想离开它。 大部分的时间,我都用来阅看师父传与我的古籍,强化我的阴阳师根基,想为早日获取圣灵之珠多提供一些可能。 闲暇时候,我将慕容霜与我所居的馨宁院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将起居之所收拾得洁净温馨。 甚至还主动将慕容霜的随身衣物、床单等一一手洗晾晒好…… 他不怎么喜欢太忙累,说并不需要我亲手做这些… 我总笑笑不说话,这里是我故去娘亲的居所,犹记得她嗔怪我的时候,温柔又无奈的面容,老是说我总是啥事也不上心,懒懒唧唧的。 而这一世出生在农村的贫寒人家,又是先天残疾,一早便于各种劳务、活计结缘,上一世只知阳春白雪的千金小姐也算被狠狠磋磨了许多年。 娘亲,若您在天有灵,看到星儿如此这般,是不是惊讶得都不敢认女儿了? 不知不觉夏季已慢慢过去,九月的初秋,我的大学时代开始。 和高中入学时一样,全家人整整齐齐陪同我去学校报到,燕都艺术设计学院的汉白玉门廊,尽管有着年代的印记,但更加凸显出学校的文化底蕴。 在学校的门口,全家人留下珍贵的合影,随即我仍不肯放下手机,拉着慕容霜自拍了不下几十张。 好在他对我的容忍度是足够的,每一张照片里,他清浅的嘴角始终泛着温柔的笑…… 这所院校,始建于上世纪20年代,前身叫做燕京美术学院,算是艺术类院校建校历史相当长久的学校之一。 民国时期京城不少着名画家是该校的校友,其中不乏后期留校任职的部分教授…… 学校的路阴遍种高大的杨树,郁郁葱葱地随着微风悠闲地婆娑着树叶,各大社团制作各类的海报、悬挂在展台处招揽着新生,尽管空气里含着暑热,但开学季热闹、青春的氛围还是深深感染了我。 正出神地四处观望,两名高年级的学长主动走到我身边,自我介绍是大二年级学生会的成员,要带我去女生宿舍,还未及我答话,慕容霜一把把我拖在身后,简洁道:“不需要。” 我万分尴尬地对他俩点头笑笑。 “如今,你已成年,是否不需再对人宣称我是你的哥哥?”他有些不满地握紧我的手,低沉道:“本座才不要当什么哥哥!” 被热情的学长主动搭话,这祖宗的倔强又被点燃了。我撒娇般蹭蹭他的肩膀,柔声道:“我知道的,我已经长大啦。会说你是男朋友的。” 他轻轻捏了一把我的脸:“这还差不多,还有。在学校,记得离那些男人远点。”我不敢反抗,乖巧地赶紧答应。 依着报到须知的指引,终于找到我被分到的女生北梨园8栋501宿舍,考虑到人数不宜太多,除慕容霜与三姐外,其余的家人在沿途的咖啡茶座等我们。 这里是标准的四人宿舍,已入住了两个女孩子,一位戴着大大的发箍耳机,弯曲着腿坐在床上玩着手机,一位在父母的帮助下铺床,都是年纪相仿的女孩子。 宿舍对我的作用仅是下午有课时午休所用,慕容霜一早便要求司南每日如高中时那般接送,我得每晚回家住。 第77章 再遇闵小丹 先是正在铺床的女生抬头与我打招呼,她一头漆黑的齐整长发,圆圆的脸庞,说话的声音也柔柔的:“同学,你好,我叫黄雪娇。” 床上戴着耳机的女孩也冲着我微微一笑:“你好,我是舒颖。” 她弯曲的双腿上,浅蓝的牛仔裤起码不下七八个破洞,我对她们点头:“你们好,我叫闵星儿。” 三姐从我手里拿过床上用品,麻利地开始铺床,我赶紧靠上前去,她却将我轻轻地推到一边,笑道:“快去,和你的室友们熟悉熟悉。” 这应当是四人寝,应该还有一位女孩没有到。 而眼前这两个小女生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慕容霜的身上。 特别是黄雪娇,她粉嫩的脸庞浮上两抹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询问:“这两位,是你的姐姐和哥哥么。” 我微笑着,摇摇头,落落大方道:“正在铺床的那位是我姐姐,这一位是我的男朋友。” 我指着侧边背对着我们的慕容霜,他本就不爱和陌生人打交道。 对黄雪娇有些热切的目光更是当作不存在,看那神色分分钟都想走人。 我上前挽着他的手,向两位室友介绍:“这位是我的男朋友,慕容霜。”他温雅地对她俩笑了笑。 舒颖轻声说了句你好,黄雪娇的眼神飞快爬满了羡慕,对我道:“真好,刚入大学男朋友就这么帅啦。” 这句逻辑颠倒的话让我有点想笑。 三姐已为我打点完毕,我忙从行李箱取出三盒从望城带来的特产玫瑰鲜花饼,作为她俩的见面礼,嘱咐若另一位同学到了,也帮我转交给她,而后暂别离开。 翌日的第一堂课,便是我所在的美术学一年级六班首次主题班会。 年轻的辅导员戴着厚厚镜片的框架眼镜,他穿着干净的、让人联想一定散发着温和的香皂味道的蓝色格子衬衫,自我介绍姓田。 随即是同学们依次自我介绍,他们都洋溢着青春阳光的气息,不乏有人诙谐精妙语言连出。 全班笑成一团,气氛十分活跃,那一张张充满朝气、自信蓬勃的脸,或许就是花样年华最美好的样子。 我在心里庆幸慕容霜送我去上了学,自己亦付出了努力,最终能够跻身到大学的课堂。 黄雪娇坐在我的身侧,这时,前排一位大波浪卷、画着淡淡的美丽眼妆的姑娘回头冲我笑笑:“谢谢你的礼物。” 黄雪娇对我小声道,这是郝思嘉,是我们宿舍晚些到的那位室友。 艺术院校不仅具备包容并进的氛围,还有不少浪漫主义的元素,社团丰富多样,但我一个也没参加。 我在京城要做的不仅是感受高校生活,不辜负在此求学的时光。 最重要需尽全力完成的任务,依然是早日凑齐七颗圣灵之珠,我太想早日为所爱之人解除苦痛。 转眼间中秋将至,蕙质兰心的雪雁早已利用东厢房院中那几株金桂的花儿,酿制了不少的桂花酒,她与玲珑用一个个小坛子将桂花酒封存得好好的;只待中秋阖家置上宴席,赏月饮酒了。 我的心也热乎乎的,与他们朝夕相处的接近三年,已将我这世自幼亲情的空白填补圆满。 过去因为备考,在家中花费的心思并不多,而今我默默决定,此后家人一同欢聚的日子,我不仅要参与,也要尽可能地出一些力。 今年的中秋,在三姐的大力支持下,我准备亲手制作月饼。她陪同我一块儿去购买食材,所幸懿兴寿服里有老刘在,三姐着实比过去轻松了不少。 司南将我们带到京城一家着名的进口超市,我俩选完不少食材,又打给家里的雪雁问家中是是否另有所缺,在她的“指示”下,又忙不迭选购了阿根廷牛排、波士顿龙虾、日本和牛、帝王蟹等生鲜食品,我俩人手一个购物车里被塞得满满当当… 幸而还有司南在,他细致地将采购之物在车上一一放置稳妥,我注意到超市的楼上便是一座商场,秋季已至,我想为三姐挑选几件衣服。 在三姐的推辞下,我执拗地让她试了两件外套和几件别致的小衫,她穿上都很漂亮,我不由分说地付款买单…… 路过一家着名的珍珠饰品店,她亦是“强制”为我选购了一条浅粉珠光的漂亮项链。 我嘟囔着抱怨她:“给我买东西干嘛,我现在会看事,能挣钱了。” 她点点我的脑袋,语气如同我儿时的那般:“我现今的收入也算不错,再说了,我是姐,还不能给你送东西啦?” 我俩提着几只购物袋,小打小闹嬉笑着向地面停车位走着,相互意犹未尽地翻看着“战利品”。 这时候一个斯文中带着疑惑的声音打断了陶醉中的我俩:“三姐?” 同时抬起头,那人看到我,脸色竟变得刷白,如同见鬼一般问道:“闵,闵星儿?” 眼前的年轻女子披散着长长的秀发,衣着一件白色的风衣,白皙的面庞上戴着一架圆圆的金边眼镜,模样很是清秀文静。 只是她看人的眼神,充满着好奇的打量。望着我们手中大包小包的购物袋,还有和从前天壤之别的我。 和我的身边,面色红润、秀丽精神的三姐,我们的一切都毫无疑问显示着,我们俩生活得非常好。 她眼中飘散着无法掩饰的不自在。 竟是闵小丹。 “怎么是你?”三姐惊讶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的不悦,过去闵小丹抢夺我的财物,自私圆自己的大学梦。 奶奶去世也未现身,多年来杳无音讯,让在三姐的心中,对闵小丹早就失望至极。 闵小丹没有回答她,目光始终紧盯着我,我早已不是那个单薄瘦小的农村女孩子; 我穿着漂亮得体的衣服,气色大好,特别是我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盈盈闪着光。 “星儿,你能看见了?”闵小丹的错愕让她的声线都有些抖。 我只微笑地点头,三姐一把拉过我,对闵小丹道:“星儿与你早已没关系了,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接着抓起我的手,头也不回地便走。 司南驾驶的迈巴赫轿车缓缓停至身前,三姐拉开车门将我一把塞进去,紧挨着我坐下,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动作行云流水。 贴了深色车膜的车窗外,呆住的闵小丹缓缓注视着渐行渐远的汽车,银牙紧咬着,双眼喷射着嫉妒的火焰。 第78章 中秋的雷雨夜 上车后三姐告诉我,自随我到望城后,她与这一世我曾经的父亲、姐弟妹间联系屈指可数… 三姐同我一样,在那个家里,是不受待见的存在。 知道父亲带着闵佳俊在闵春花务工的地级市里,已找到学校并安顿下来,除每月力所能及地把收入转给他们一部分,他们的沟通几乎为零。 她很早便知,闵小丹研究生毕业后便应聘到京城一所高校担任文职,我已与原生家庭彻底脱离关系,她也从不向我提起他们。 “五妹,对不起。我知道她在京城,不曾想今日太不赶巧,居然还会遇到!” 三姐神色内疚地对我道,闵小丹对我做的,对全家人所做的事,对我而言,早就云淡风轻;但三姐的心里对我始终抱着歉意,更多的还是心疼。 “遇到就遇到呗,毕竟城市这样大,又不只是咱俩的。” 我语气轻松地对她笑道,我是从心里理解三姐,慕容霜以三百万买断了原生家庭与我的所有联系,他对我的用心良苦我理解并感动万分。 但三姐不同,她仍是那一家的一份子,尽管始终是只会被索取的存在,但她无可奈何,毕竟血缘决定一切。 我拍拍她的手让她别往心里去,我们过好我们的日子,她的脸上终于舒展了笑颜。 接下来,便是庞大的制作月饼工程,我、三姐,雪雁姐妹一齐上阵,将平板电脑支在宽大的台面上,我们凑一块儿认真看了一遍教程。 各人不住叙说着各自改良办法,气氛又欢快又热闹。 很快,黄油烤制的酥脆饼皮,包着一个个裹着莲蓉馅、豆沙馅、云腿馅、草莓馅的月饼,被我一一放入造型独特的可爱模具中,做出来的成品亦十分好看。 不仅有传统印着各类吉祥文字、花鸟图案的圆形、方形,还做了许多小猫、小猴等小动物形状的可爱月饼。 我挑选了一批看上去品相还不错的月饼,装了好几个礼盒,赶着周末送去了玉春观,静和法师处。 中秋当夜,月亮如同一个巨大的银盘,温和地悬挂在夜空。 我们在东厢房院落中几株金桂树下置桌设宴,桂花独有的馥郁迷人香气令人心神荡漾。桌 上一应错落摆满了佳肴,雪雁酿的桂花酒、我们一块儿做的月饼,玲珑制作的桂花糕。 记得上一世儿时的中秋,老是吵着管爹爹要“兔儿爷”,这是一种兴起于明朝,京城孩子过中秋必不可少的物件,是一种泥塑。 我早早网购材料,捏了一只金色面庞、手执捣杵、一袭戎装骑着一只大老虎的威风凛凛的“兔儿爷”,我将它送给了赤璃。 小家伙高兴地快蹦到天上去了,整个晚餐期间都要单手抱着,一刻也舍不得放下。 皎洁月光在院内镀上一层温暖的银色,我被身旁的慕容霜劝下喝了不少桂花酒,好在度数不高,仅是稍稍有些晕,微醺的快乐让我望着慕容霜傻笑个不停。 直到桌上的桂花酒已见底,中秋的团圆饭,在欢闹和尽兴中结束。 我刚迷糊睡着,依稀听到窗外响起几声闷雷。刚刚还是风清的月圆天气,怎么突然打起雷了?雷声一声炸似一声,闪电忽明忽暗,一场不像秋雨的暴雨哗啦啦泼向地面。 立刻就意识到慕容霜背上的伤痕。 我跳下床,轻轻地穿过屏风,却看到他已坐在床沿,俊美无双的脸上,果然没有一丝血色…… 他温柔地对我笑了笑,轻声问:“你怎么起来啦。”我心疼不已,抓着他的手连问。 “九华散呢?”慕容霜抬手指了指沙发左侧的大果紫檀矮柜。 我快步跑去拿来九华散,为他轻轻脱去上衣,肌肉精壮的后背上,整片血红色闪电疤痕幽幽散发着刺目的红光。 我轻轻将药粉搓在手心,一点点儿按在那些疤痕上,心如刀绞,尽管是第二次为他上药,仍旧忍不住地掉眼泪。 用完药,扶着他侧躺下,我面对着他躺着。 窗外的雷声依然与雨水交织,我故作轻松对他笑道:“你可知道,中秋节下雨和端阳下雨,一个影响秋收、一个影响夏季农作物下种,对庄稼人,都是不大利好的。” “你才多大,在本座面前倒班门弄斧来了,夏季最忌讳的便是久旱雨水连至、大旱之后必有大涝,会引发鼠虫滋生,若减少了暑热,那也并不是好事,有可能还有冰雹的灾害。而有些天灾不属命数流转,可以救,有些则不能。”慕容霜金色的瞳仁含笑望着我,碾压了我那点可怜的常识。 我汗颜地笑了笑,而后撒娇地往他怀里直拱:“就会嘲笑我,真讨厌。” 慕容霜温热的怀抱那抹熟悉的香气将我覆盖,我不自觉越来越往他身体里缩,感到心里无比安宁,不自觉地在慕容霜的怀里扭来扭去笑着撒欢儿。 他却伸出双手轻轻扳下去我的肩,而后将我微微搂入怀中。 “你干嘛?”脱离了那个香香、温暖的怀抱,我不满地嘟囔。 他金色的瞳仁含着温柔又魅惑的光,浮上一个笑意,低声对我道:“好好的不要乱动,本座又不是圣人。” 很快便悟出他话中的含义。 我脸一阵绯红,跳脱和调皮的劲儿收得干干净净,乖巧地轻靠着他。 窗外的雷雨没有停止的意思,我小心地问他伤口还疼吗,问话刚出,我便责怪自己笨,雷电之夜如再遭雷劫,九华散的作用仅为缓解而已,如此剧痛,哪有不疼的呢? 他左手抱着我,一如既往淡淡地笑着:“不疼了。” 这夜若不过去,我自是无法安睡。 想起上世,桃桃与我自小长大,十分合契投缘。 两人小时候,经常在一床聊至半夜,翌日在爹娘面前相互掩护,那种痛快的感觉至今仍记得。 想分解一点慕容霜旧伤复发的痛苦,我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看着他,笑着:“我们来聊天吧。” “好呀,聊什么?”他琥珀般的俊朗双眼含着丝丝笑意看着我。 我绞着手想了想,笑着对他道:“两生两世我的所有,你都知道啦。说一说你小时候的事吧?我想听。” 他侧身平躺,长长的睫毛上下抖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看不够的侧颜,像是老天爷的艺术品一般,俊朗无双又带几许妖媚。 第79章 关于他的父母 窗外的雷雨交织,我与慕容霜躺在他的床上。在平静的语气里,我感受到了波涛汹涌的情绪。 “星儿知道,我出生于东汉的初年,狐族的日历天与人类不同,通常400多年幻化为人形,可在人世活动,而寿数较圆满的通常会活到4000—5000岁,甚至更久。”他低声道,我点头听着。 “我的父亲名叫慕容紫英,在他出生那日,圆月竟为紫色。天地间笼罩了紫色的月光,父亲的原体是紫狐。” “在出生后便能幻化人形,那时还处于上古奴隶社会,天灾频发。父亲降生后,在那一年竟是个大大的丰年。” “在炎黄民族看来,紫色是大贵之色他的降生带来富贵与祥瑞的预兆,我父亲果敢机智、卫护苍生,守护狐族。” “自父亲诞生的四百年,涂山氏将部族首领之位自此禅让给慕容氏,为他上尊号,是为紫狐天王。”慕容霜款款叙道。 我依偎着他,大眼睛闪烁着,听得十分专注。 慕容霜侧身,面对着我。温柔的面庞带着宠溺的笑意,对我道:“星儿,你不知道的是,我们三兄妹的母亲,亦是人类。” 我惊讶张大了眼睛,满眼惊奇:“真的么?我一直以为你们的母亲是很厉害的狐仙呢!” 他笑着摇摇头:“我的母亲出生于战国时期的赵国,她叫冷珊,尊号潇义夫人,是我父亲的元后,她是人类。和你作为阴阳师有相似之处,她是一位巫师。” “我的父亲讲,初遇她的时候,就感到她是一位勇敢、可爱,非常有魅力的姑娘,我父亲几乎对母亲一见钟情,经过母亲对父亲是否为邪恶妖怪的种种盘查后,经历许许多多两人之间充满乐趣的小事,他们终于走在一起。” “而在那个时候,除皇家所信任的祭祀灵巫外,巫师主要从事一些占卜、简单驱邪、求雨、化灾等事,在彼时社会地位并不高。母亲出身贫寒,但她乐观正直,爱赤着双脚,在乡间、田野里肆意奔跑;可惜的是,我与她的母子情分仅有短短几十载,玉鸾出生后不到十年,她去世了。” 我心里涌上一阵强烈的难过,无言抚上他的侧颜。 “母亲天性爽朗,似乎在她眼里从不存在什么困难。还记得她对我讲述,父亲暗自对她生情。” “于是便在她为村民施法求雨等法事中,偷偷地助力于她,我母亲还以为自己法力高强,还很是得意。” 慕容霜讲述着母亲处听来的往事,脸上竟然还浮现一丝调皮的笑。 我也笑了,捏了捏他好看的脸:“好顽皮,竟敢嘲弄夫人。” 他捏着我的手,磁性的声音温柔低语:“不要叫夫人,应当称母亲。” 闻言,我心跳加速,羞涩地低下头。 “可是,母,母亲她是人类,寿数极有限,怎能同你父亲厮守呢。”我沉吟片刻,还是问出了想问的话,这个问题我亦时常联想到自己的身上。 “与涂山王族适配的凡人,在成亲当日,会当于雪国的寰丘坛祭拜天地与先祖,当夜圆房。夫妻之礼形成,便不再作为人的存在,生死不再并入六道轮回,寿命演变为同狐族配偶一致。”慕容霜微笑着。 那么若我嫁给慕容霜,便能与他同生共死,这正是我心中默默期望的。 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始终担心的仅是我现有的安危,与他成亲之后,我也算作是雪国的人了。 “那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年,可以在一起呐!”甜甜的幸福充溢心间,我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大眼睛弯成好看的一条缝,双手轻轻摇着慕容霜的手臂。 若有他在,我便始终有了全世界,若无他,我这一世的生命诚然毫无意义。 “特殊的情形除外,譬如母亲。”慕容霜的神色忽然有些凝重,我乖巧地静静注视他,等他下一步的叙述。 “母亲嫁给父亲后,在雪国仍然沿袭巫师传统,守护生灵,为凡人治病,为子民纳福。”他长长叹息一声,此刻,我在慕容霜的脸上看到从未看过的落寞神情:“在我年幼时,涂山狐族天命中有一场天劫,即天灵劫。这是涂山的命数所致,缘由在于上古神明,赤罗金仙门下大弟子莫摇叛变,还盗去了金仙的法器,天界的无价之宝——杜煞鼎。” 我听得有些茫然,懵懂地点着头。 慕容霜笑了,看出了我的迷惑之色,将我的头搂入怀里:“傻丫头,天灵劫与天恨劫、天雷劫、天火劫并为天劫,对于涂山氏曾被划出祥瑞之列的仙灵来说,任何一个我们都经不起。大罗金仙是上古神明,与天地同生,不生、不死,不灭,莫摇叛变后,很快被贬下界化作凡人。而……” 他接着道:“那尊宝贵的杜煞鼎,在天将与莫摇争夺时掉下天界,若是落入凡尘,凡人世界也许会将此毁灭;赤罗金仙凭借高深法力,尽力控制杜煞鼎落在仙界。于是,天数所定,这个法器会落在雪国。” “雪国与炙国同属涂山氏狐族,上古便被划出祥瑞之列,我们属于相对弱势的仙灵。若杜煞鼎落入雪国,必然也会导致山崩地裂,狐族死伤无数。”他沉重道。 “天劫后来怎么样了?还有,与母亲她,有何关系呢?”我心情复杂万分地追问。 他摸着我的头发:“不知我那整始终都是是乐呵呵的母亲,是如何知道逆天改命的门路。作为巫师,她可能不是最厉害的,可作为父亲的元后和我们的母亲,无疑上天都无法与她抗衡。她若无其事对父亲说,要做一场消灾祈福的法事,父亲此时因雪国即将来临的天灵劫苦想着应对之策,没有当成一回事便应了她;结果,她以古老的法术完成逆天改命的仪式,仪式是她这一辈子最难的一次法事,她成功了。” 慕容霜低垂着琥珀一样的双眼,嗓音低沉道:“法事之后,母亲仍是每天乐呵呵的,天灵劫竟然有了重大转机;法器最终掉入东海的深处;子民们还深为母亲祈福的效果折服,但逆天而为、必受天谴。直到半年后,母亲身体每况愈下,父亲终于发现了异样,她以一己之力扭转雪国的命数,但后果也由她一人承担,她最终被反噬,在重病中离世。” 两生两世,我们共相处不到10年的时间里,我们情深似海,但这是第一次听慕容霜说起自己的母亲。 不曾想到,她竟是这样一位英勇的女中豪杰,我心里自是敬服不已,紧抱着身侧的他,我的眼神坚定地望着他:“母亲真的很伟大!她是雪国的英雄。” 第80章 消失的女高中生 慕容霜琥珀般的双眼在未开灯的房里,熠熠发亮如宝石一般… 他温柔凝视我,紧搂着我娓娓继续:“我母亲的离世便是嫁给涂山狐族王族寿命的一种例外。” “逆天改命注定会受到反噬,而我父亲自此变得很急切。他逐渐少语,那个陪我们玩耍的父亲不见了,他将两个国度的期望沉重地施加在大哥和我的身上,以对待继承者的方式十倍百倍地要求我们……” 他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思索而轻轻颤动,低沉的嗓音继续道:“雪国和炙国原本都属涂山狐族,我们是一个种群繁衍;只是自我父亲继位不久,按照白狐赤狐素来习性与栖息地,将涂山氏后人聚集地划为雪国和炙国。从我们兄弟的取名便可看出,炙国属大哥的辖域,而我则是管理雪国。但我尚年幼,大哥除了担起治理炙国的担子,还要一并暂管雪国。” “年幼的我,本就失去母亲。内心孤清,而父亲也不再是以往慈爱陪我们玩笑的样子,而是严厉地要求我们,特别是对大哥。我一度十分想不通,为什么母亲走了,父亲就变了?” 慕容霜叹息一声:“到大哥能如鱼得水挑起雪炙两国的担子,应是约20年过去,一日,父亲将我们兄妹三人叫到身边,脸上是很久没有过的慈爱神情。” “我们在一起尽情说笑,吃了很多年都未曾有过融洽氛围的饭。在第二日黎明之前,父亲兀自走向了安葬母亲的墓穴,他就那样安静地躺在早就备好的母亲身旁的棺木里,与母亲永远地去了。” 我将脸埋进慕容霜硬朗结实的肩膀,无声地给他慰藉… “原来,自我母亲去世后,父亲的心没有再活着。卸下对涂山氏族的全部责任,他终于能够再去做那位明朗少女的丈夫了……”慕容霜微笑着摸了摸我的脸。 听着他内心最隐蔽的诉述,我对慕容霜心疼不已,心里发誓到,此生我一定要全力爱他。 窗外的雷雨有减弱的趋势,我查看了慕容霜的疤痕,血红颜色褪去了不少,心里稍稍松口气儿。 重新侧躺在他身边,我小心翼翼地问:“父亲走后,大哥他应很辛苦吧?” 他拧了一把我的脸,有点赌气道:“那家伙就来了一次,你倒把他记得那样好。” 我识时务地蜷缩在他怀里:“谁说的,在星儿的眼里,谁都比不上你一丝一毫。” 一抹清浅的笑落在他好看的嘴角,慕容霜的孩子气便体现在这些地方,倔强还爱吃醋,但是也特别地好哄。 提起慕容炎,他的神色明显复杂起来,坐起身,将我抱坐在他的腿上。对我道:“父母亡故后,大哥他确实里外承担了全部的责任。他独自一人治理着雪国和炙国,直到我羽翼渐丰,才将雪国交给我。” 他抱着我的双手,不自觉轻轻用力,修长的手指紧紧交握着。 “玉鸾还很小,父母陪伴她的时间又极其有限,她是个柔弱内向的孩子,年幼时,特别爱哭,大哥事务很多也鲜少陪伴我们,我也时常感到孤单和愁郁。” “但她一哭,我便什么都忘了。想方设法逗她高兴,自小她同我也非常亲近。”回忆起故去的小妹妹,慕容霜的眼里仍有伤感。 他沉声道:“龙烈狼族上古时期便是涂山狐族的死对头,他们划蒙古高原而治,本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但狼族历来的野心甚大。” “总想突破喜马拉雅和山海关一带,侵蚀我们的领土,在边境区域更是频繁滋扰。狼族龙烈先王逝世,大哥竟为妹妹做主,要嫁给新狼王靳越。我坚决反对,没想到他为了涂山的利益,竟然选择牺牲玉鸾的幸福。” “可玉鸾竟没有反对,我心里为她十分惋惜。父母早亡,那时我尚未独立理事,很多时候离不开大哥的助力。” “不管是于服从君王的命令,还是依从长兄为父的理念,都不容我们过于任性。况且,她愿意。战事是平息了,可仅仅就是10多年,玉鸾她竟被自己的夫君杀害!” “我承认慕容炎曾经确实很辛苦。特别是在我们年幼时,既当大哥更是父亲,他的性格沉稳、温和,对我和玉鸾素日是没得说的。” “但玉鸾之死,我内心对他,尤为地过不去,你说,他怎么可以这样自私?” 慕容霜的声音愈发低沉,甚至还夹杂了一抹冰冷的味道。 对慕容玉鸾的不幸,我确实特别难过。可对于慕容炎,我没有办法多评判什么。 只是对我的“小霖”充满了疼惜,我倚靠在他的脖颈,就着那张好看最爱的侧颜亲了两下:“不怕的,以后有我啦。” 慕容霜收起冷冽,金色瞳仁里充斥着满满的温柔,他深深吻住我。 窗外的雷雨渐渐地停了,天色却隐隐亮了。 在这雷劫的伤痕再度发作疼痛的雷雨之夜,慕容霜向我倾诉了他内心最深处的往事,有的只是对这个男人刻在骨子里的疼惜。 闵星儿,你一定要争气,早一点凑齐圣灵之珠,早一点好报答雪国和慕容霜的牺牲,解除他们的诅咒与痛苦。 我继续过着平淡充实的高校生活,国庆刚过几日,慕容霜有事离家,师父处接到了通过静和法师联系上的事主。 我恰好没课,随师父一同前往。 事主是一对早年入京务工、多年在京的夫妻,通过多的年勤劳奋斗也算在此安家乐业。 属于新一代的“京城人”,可近期,他们正在读高中的独生女儿已失踪了一月有余。夫妻俩早已报警寻找,却毫无线索…… 他们心急如焚,采纳熟人的建议,找到了静和法师。期盼从阴阳师的角度,为女儿的下落争取多一点儿的可能。 师父好言劝慰了这对夫妻,随即要了一家三口的生辰八字。 “师父,让我来吧。” 我对师父请求道,一直以来我在看事时做到胆大、心细,还通过所学经验结合罗氏传人留下的本本古籍扎实积累自身功底,但我,无比需要迫切地提升自己。 我真的很想让我深爱之人和雪国子民早日脱离天劫的诅咒…… 师父微微点头:“也好,就依你所言。” 我拿出六枚五帝钱,一字排开九宫八卦阵的六十四卦阵法,通过每一卦测算的六爻占卜法来预测失踪女孩的去向和祸福。 抛出三枚五帝钱,闭眼沉思所询问之事三次,静默一两分钟,我一一验看爻阵。 “六亲在初爻、官鬼爻临归陈、四爻少阴,二爻老阴。过去未来无阳爻,白虎独发恐发血光之灾。” 我在心中默默念叨爻阵所显示的情况,越看越觉不妙。 抬眼看,师父的神色也很是凝重。 爻字六卦基本已测出大概走向,我在心里快速对照着六爻阵乾、坤、震、篆、巽、砍、离六方的解阵术语,他们的女儿始终停留在卦里离的部位。 “子孙辞世化为尘。” 我在心里已不是滋味地得出最终的卦象。 如若不错,这个叫罗安娜的女高中生,应当已不在人世。 第81章 老师的恩惠 六爻阵卦算的结果,显示罗安娜大概率已不在人世。 我请师父到一旁说话,将爻阵结果解说给她,她闻言默默点头:“星儿,你的阵法测算是对的。”可现在面临的便是,如何对罗安娜的父母明言。 既不能隐瞒,也不能早早妄下定论。 师父对这对夫妻道:“根据我徒儿的六爻卜算结果,你们二位应当有心理准备。孩子很可能在极其危险的境地,我们很需要二位把所知晓她的一切都完整相告。” 他们自然明白师父婉转陈词中的寓意,罗母闻言不住地啜泣,罗父低垂着头,憔悴的脸上满是忧心和哀伤。 望着这对勤劳朴实的父母,我的心里又难过又惋惜。 我上前柔声道:“阿姨,安娜的一些事情,你们知道的还请都告诉我。”他们带师父与我来到了罗安娜的家。 这是一处普通的小型套三公寓,收拾得洁净明亮。房屋虽不算起眼,但对于普通靠劳动生活的百姓来说,定是付出许多努力,才能在京城安置这样一处居所。 罗安娜的卧室,温馨又整洁。铺着米色蕾丝床边的单人床上,有一只可爱的小熊,书桌有一些教辅资料和漂亮的文具,俱被收纳得规整有序。 她的衣柜中,四季校服干净、平整悬挂着,此外便是一些小女孩们喜爱的百褶裙、卫衣,格子衬衫等物,一应堆放地清爽齐整,散发着干净衣物特有的洗衣凝珠淡淡芬芳。 屋子确实久未住人,虽是洁净,仍可见桌面被覆着一层薄薄的灰层。我凝神感知,并没有阴人留下的阴气…… 从她的卧室种种陈设来看,这应是一位青春可爱,秀外慧中的孩子,望向被打理得整洁、温馨的房间,这样的一个女孩,究竟如何会遭遇不测呢? 据罗安娜的父母讲,女儿是华南高中二年级学生,平日里也很乖巧。 她会在学习之余帮助双亲做家务。夫妇俩的文化程度不高,课业全靠罗安娜独自努力,她的生活较为简单,也没有太多的朋友,最要好的是她的同班同学秦珂…… 但自女儿失踪后,第一时间也联系了秦珂,他们共同寻找过几日,毫无头绪。 罗母红着眼睛,翻出手机里罗安娜昔日生活照,照片中的女孩有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白皙的面庞,笑起来的时候很是甜美… 着实是一个漂亮可人的女孩子。 师父拍了拍不住落泪的罗母的肩,温和道:“我们会尽力找到您的女儿,还请保重身体为上。” 离开罗家,我的头脑飞速运转。事不宜迟。 必须紧抓着罗家父母提供的有限几条线索,首要之事是去华南高中,找到她的朋友秦珂,看是否能有新的突破。 我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给师父,她神色慈祥地不住点头,肯定我的思路。 中学的安保相对严格,我提议自己设法混进去,而司南先送师父回家等我的消息。 “你可以么?星儿。”师父深邃的双眼关切看向我。 我用力地点头,绽放笑容,梨涡深深浮在嘴角:“没问题的,您放心吧。” 我对安保大叔礼貌而大胆地谎称是高三的学生,忘记带学生证件。 由于刚高中毕业,又生得相对娇小,门岗安保没有多问就打开了闸门。 一路摸到罗安娜就读的文科二年级4班,该班级正在上英语课,我只好躲在楼梯间,耐着性子等待着。 待到下课铃响,我密切观察已有学生向教室门外走去,担心不认识人导致失之交臂。 我赶紧的上前,拜托坐在门边的一位同学帮我叫出秦珂。 一个剪着齐刘海,圆脸的小个子姑娘很快到了教室门口,她有些讶异地上下打望着我,确定并不认识,试探性问我道:“你找我?你是哪一位。” 我简洁对她说明了来意,秦珂闻言神色十分的黯然:“可,安娜失踪了多日,我也去以前我俩爱去的地方找了多次,没有一点儿消息。” 我礼貌地把她请到楼道间,态度诚恳、语气果断道:“我和我师父是罗家父母请的阴阳师,实话说,安娜很有可能已不在人世,你是她最重要的朋友,不管她生死如何,我想努力找到她,给她父母一个交代,对于安娜平日生活,我一无所知,这才冒昧来打扰你。” 一想到,罗安娜可能遭遇不测,秦珂的眼里不自觉地盈满泪水:“不会的。她是这样美好的一个人,我们还正处于花季。她怎么会死呢?” 我沉吟着低语: “不知你信不信,但我们这一行自有我们这行的道理。卦阵卜算的结果,如若没有非常大的意外,是不会错的。” 我从背包里抽出一包纸巾,打开递给秦珂。 继续认真地对她说道:“若安娜无事,早日找到她带她回家最好;如她不幸已遭不测,早日探明真相,带回她的遗体安葬,也方不负她父母之托。”她用纸巾捂着脸,痛哭失声。 秦珂再次抬头的时候,眼里却喷射着怒火,咬牙对我道:“若是安娜真的出事,和侯凤霞绝对脱不了关系!” “侯凤霞是她的什么人?”我柔声问秦珂。 秦珂的脸上满是不屑,语气气愤地对我道:“她是我们的班主任,可我认为她连人品都有问题,何来为人师表?” 罗安娜出事,和班主任侯凤霞脱不了关系吗?这个信息的确让我震惊,我正想追问的时候,上课铃响了。 我赶紧拿出手机,与秦珂互加微信,约定等她下课…… 高中二年级最后一堂晚辅结束,已是晚八点半。 在校门等到秦珂,在附近找了一家茶餐厅,点了一些饮品和吃食,继续向她了解罗安娜的情况。 据秦珂讲,罗安娜与她自高中进校不久便成了朋友。 罗安娜的样子漂亮,个性纯真,进校时的成绩也算不错,她们所处的班级是学校的次重点,由数学教师侯凤霞担任班主任。 她是一名有28年教龄,且多次获得教学成果奖的资深教师,侯凤霞在数学教学方面有一定的名气,还多年获得优秀班主任的称号。 然而侯凤霞的另一面,竟是讨厌漂亮女生,私下向家长索取补课费,打击、侮辱学生等有悖师德的丑陋嘴脸。 罗安娜就是她的重点打击对象,由于模样清秀甜美,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心间,罗安娜有不少的人气,不乏男同学的亲近与仰慕。 其中,就有侯凤霞最器重的数学尖子—班长彭皓。作为一位老师,她对还处于青春期阶段的罗安娜讨厌至极,多次阴阳说罗安娜惯会“勾引”男生,罗安娜在秦珂的面前时常痛苦不迭,学习成绩一落千丈。 直到一个多月前的阶段考试,罗安娜的成绩竟掉至倒数之列,侯凤霞当着班级全员念了成绩单,对罗安娜又是一番打击和嘲讽。 第二天,罗安娜再也未曾出现在教室,她失踪了。 秦珂的述说让我久久不语,从封建时代伊始,家塾里的师傅们便是我无比敬重的存在。 虽这世的学校生活并不长,教师在我的心里依然是传道、授业,树人的人物,是十分了不起的职业。 若侯凤霞真如秦珂所说,这样的人确实不配为师。 第82章 独立看事 聊完已是午夜,我坚持将秦珂送回家,而后回到清音堂。 师父关切的信息和电话接连不断,我一路与她联系着,到家后立即来到她房里,师父独自坐在暖黄灯光的台灯下,她的白发整齐不苟地盘在脑后,晶亮的双眼似乎微微出神。 我轻轻敲门,她立即将我拉进屋:“怎么样?” 我将了解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给师父,她锁着眉头道:“看来这位侯老师大有问题,星儿,你今日可曾见她?” 我摇头道:“秦珂讲了,侯凤霞老师因为严重的胃病,这几日正入院治疗。” 我接着对师父道:“我已打听到她的入院信息,明日我便借机去探访一番。” 对我细致缜密的思维方式,师父点头表示赞赏。 接着,她面色冷凝拉着我的手坐下,对我说:“就在下午,我接到往昔朋友的电话。她在为一位从东南亚请回邪灵佛牌的事主解决问题时,遭到了反噬。”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如此紧急的情况,非同小可:“师父,邪灵反噬恐有性命之忧,那位师傅如何是好?”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星儿。接到这通紧急求助于我的电话,我得回去一趟。”师父慈祥地看着我,清瘦的手如同我儿时那般,暖暖地抚摸上我的头。 原来,师父是担忧事主所托之事才刚有眉目,我一人无法应承。我挺起身子,小小的肩膀抻得笔直,洁白的小脸上是坚定担当的神色…… 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认真对师父道:“若是因为担心星儿,大可不必。师父您放心去处理那事儿,这里有我,我会万事小心的。” 师父的微笑里透着欣慰的味道,但她仍是温柔低语着:“若是待我回来再继续,也是可以的。” 我下意识摇摇头,坚决道:“那怎么行,若是多拖一时,事主所托的事会多一分变数,多一些危险因素。” 师父发出爽朗的哈哈大笑,他拍拍我的手背:“师父说过的话现在都背得啦?这很好,我相信星儿迟早会是一位非常出色的阴阳师。” 我的大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度,点头对师父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师父向我嘱咐了几句话,我便向她告辞离去。心里细细盘算明日如何和侯凤霞沟通,慕容霜不在家中,宽大的两间卧室在深夜里更显安静。 我抱着枕头,钻进慕容霜的床上,他身上馥郁的香气在被单里若隐若现,我在床上翻腾了几遍,很快踏实睡去。 翌日黎明,天刚亮。师父独自一人坐上回乡直通的高铁。 我当日的课好在都排在上午的前两堂,第二节国立美术赏析下课铃刚响,我与黄雪娇和郝思嘉简单招呼了声,便急匆匆走出教室,按照秦珂提供的地址,司南将我送到首都第七附属医院。 我提着一箱舒化奶和一提果篮,找到了侯凤霞老师正在治疗的消化内科13楼b41室。 轻轻推开房门,看到这是一间二人病室,靠门边的病床整齐叠放着床上用品,看上去暂无病人。 而侧里的床位上,一位头顶夹杂着些许白发,脸庞蜡黄的中年女子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正在闭目躺着,因为输液导致肿胀的手背,插着一支留置针,无力地耷拉在棉被外。 我正在心里暗自庆幸病房内只住了侯凤霞一人,更加方便我与她的交流。 可还未待我近身,一位声音脆亮的小护士打断我:“你是她什么人,来做什么的?” 我立马示意扬了扬手中的礼物,微笑着:“我是侯老师的学生,听说她病了,来看看她。” 护士打量了我一眼,很快点点头:“病人的情况不太好,昨天夜里因精神失常。一度出现了休克,她现在并不适宜会客,你既是她的学生,能够理解吧?东西可以放这里,你叫什么名字,我之后会告诉她你来过。” 我明白,出师不利,暂时什么都做不了。 我微笑的神色不变,大方对护士道:“不碍事的,待到侯老师情况好一些,我再来吧。谢谢你!” 放下手中的探视礼,我从容地离开了病房。 秦珂告诉过我,侯凤霞与丈夫多年前离异,独自带着一个女孩,似乎还在念初中。从今天的情况来看,她的女儿既在读书,那工作日的白天她身边应该无人陪护,可我若是再次来访,必将引起注意。 既要错过她女儿可能探视的时间,也要避人耳目。 当前唯有选在深夜,伺机潜入这一个办法了,我微微点头,慢慢向医院门外走去,大脑飞速地运转着。 晚饭后,我准备再去找侯凤霞。司南执意送我,还嘱咐他会守在医院的停车场,若是有不对头,立马叫他。 低头瞟了一眼手表,数字显示着刚过晚间的23点,我轻手轻脚地进入b41病房。 病房内一片漆黑,侯凤霞似乎已入睡休息,房内除她外尚一人。 我轻声摸到她的病床边,只见她紧闭着双眼,脸色在月光下更显一分虚弱的苍白。 略略端详睡着的侯凤霞,根据师父教给我的相面术,她颧骨高耸,眼眉低斜,很可能是一个执拗、自我,又有些唯利是图、刻薄的人 此时我却发现,在病床的床柜处莹莹闪着亮光。 我定睛注视,那是一双眼睛,正带着刻骨仇恨的目光紧盯着侯凤霞的脸! 不好,有鬼魂。我的手紧扣住包里的糯米和八帝钱,低声告诫墙根处那双眼睛道:“不管你想做什么,最好快走。我不想伤害你!” 那双眼睛惊愕望着我,意外我竟能看到它,一个人头从角落慢慢升起,半透明的身影渐渐形成一个人形,从蹲坐的姿态竟慢慢站起,是一个女孩子。 这个女孩的阴魂有一头漆黑的长发,惨白的脸上,一双乌黑得渗人的大眼睛,充斥着斑斑血痕,那双大眼睛始终死死盯着闭目的侯凤霞。 我留意到她身上雪白的校服衬衫,这个女孩,正是事主夫妇失踪的女儿——罗安娜。 只见她惨白的脸慢慢贴近侯凤霞的脸,侯凤霞眉目紧锁,似乎充满着痛苦。 一双苍白的手,伸出尖利的指甲。在侯凤霞的面颊划来划去,如同一只猫在玩弄着自己的猎物那般,我见状不好,两枚八帝钱打在她的脸部。 她猛地朝我抬头,双眼竟往外渗着血泪,看上去格外骇人。喉咙里发出冰冷的一句:话“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第83章 寻找殒命的少女 我苦劝着罗安娜:“你叫安娜吧?你的父母因为无法找到你很是着急,我是他们所请的阴阳师,不管你经历过什么,请相信我。大都告诉我,我定然会帮你。” 她一怔,听到了挂念她的父母,神色伤感。但只是一瞬间便恢复了凶狠和凌厉 “嘎嘎嘎……”罗安娜发出拉破的风箱一般的笑声,如同尖指甲划过玻璃那般,挖在人的心上令人毛发倒竖。 她血红的双眼瞪大着,双膝跪上侯凤霞的身体,森然对我道:“我不用你管,只要她死!” 床上的侯凤霞张大嘴,呼吸变得急促。见罗安娜听不进劝阻,一则恐本就身体不适的侯凤霞出意外,二则闹出动静,医护人员也会立刻赶到,那时我可就说不清了。 我只得无奈拿出一张驱鬼符,点燃火焰快速念着口诀:“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赐灵符,普扫不详,口吐山脉之火,符飞门摄之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将符纸扔出,一把拍到罗安娜的脑门上。 “啊!”她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叫喊,惨白的脸痛苦扭曲成一团,想着她的生前,是她父母如此乖巧的女儿,我心里不由地涌上一阵不忍。 很快,伴着一缕黑烟,她隐入墙中不见了。 原地只落下少许符纸化落的黑灰,我麻利地收拾干净,心想着罗安娜今夜应是不敢来滋扰了。 但此地也不宜久留,侯凤霞由于精神失常用了镇静剂,始终是半昏睡的状态,我也问不出任何的线索…… 我果断走出了医院,与司南一道回家了。 “看来,首先还是得从侯凤霞入手,然后我还得要去麻烦秦珂。” 我静静躺在慕容霜的床上,眼睛凝视着天花板羊皮灯罩下吊灯的暖光,默默思量接下来行事方向。 明天上午没课,我得一早再次去医院。 让人郁闷的是,我刚到侯凤霞的病房门口,刚好撞见了昨天的小护士竟抱着夹着便签的纸板,右手正带上了房门。 看到我的再次出现,她有些惊讶,随即一脸严肃道:“这位同学,你关心老师的心情我们能理解。昨天与你说的已经很清楚了,病人的精神状态还不适宜会客,你好好地回去上课,不可动不动来打扰。” 连续遇上如此负责任的医护人员,我着实十分无奈。 只得客套了一两句便离开了。 下午只有一门课,我先是用微信和秦珂取得联系,待到下课后便到华南高中等她。 晚辅结束,秦珂迫不及待找到我,我对她如实讲了昨夜在侯凤霞的病房,见到罗安娜怨念十足的鬼魂。 确认到好友离世,秦珂失声痛哭。 我柔声劝慰半晌,她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闵姐姐,你需要我怎么做?” “秦珂,我要麻烦你,带我去安娜生前你们常去或对你们有特殊意义的地方。”我递给她一杯温热的珍珠奶茶,温和道。 “可是,我与伯父伯母也找过很多次了,再说,安娜……安娜她不在了,去寻找还有意义么?”提到罗安娜,她的泪水又止不住往外涌。 我坚定点头:“当然有用。或许常人无法看见,但,我可以看见。我是阴阳师。” 她立刻就明白了,我所说的,是罗安娜的鬼魂。 她脸上竟是毫无惧色,果断答应道:“安娜和我的课余生活都很简单,我们常去的便是一些烤肉或轻食店,电玩城抓一抓玩偶,然后还有一些猫咖,这些地方倒不远,离学校的距离并不太长。” 我点头:“那咱们这就去吧。” 司南默然无语地将我们送往一个个目的地,可让人失望的是,目前还在营业的一些场所,并没有发现罗安娜鬼魂的踪迹。 我的眉头不自觉锁起,秦珂亦是默语思索,忽然她眼睛一亮,对我道:“还有一个地方!” 我抬手看了看手表,已接近午夜23点了,不由关切地问:“今天很晚了,回家太晚家人会不会担心?” 她爽朗地笑着告诉我,原来她的父母在新疆承接工程项目,家中只有姥姥与她,老人家睡得早,没有影响的。 我点头,放了心。随着秦珂来到一处老旧的居民小区,愈往里走愈见深邃。 这里竟有一处废弃厂房,昏黄的路灯下,随处可见堆放的建渣,她一路领我到了厂房深处的一条小巷子,锈迹斑斑的铁制路牌写着“弯角巷”。 “这也是你们爱去的地方么?”我有些惊奇。 秦珂在前边走着,微微侧着脸对我点了点头。 声音带着伤感:“是的,闵姐姐。安娜她特别的喜欢小猫,心地最是善良和单纯,这个小巷子里,便有好一些她生前常来饲养的流浪猫……” 我点头,心里对罗安娜又多了几许恻隐。 秦珂依旧向前走着,我的脚步却渐停。 昏黄的路灯下,几只小猫围着围墙的一角,亲昵地喵喵叫着。 一个衣着整洁的白色衬衫半透明的身影蹲着,长长的头发垂下,苍白的手指轻轻地正在逗弄那几只小猫,是罗安娜。 而秦珂诧异地见我停下,不解问道:“闵姐姐,怎么啦?” 我微笑着点头:“我看到安娜了。”她惊愕万分,连忙追问在哪里。我手指着猫猫们围聚的那一块小小的地方。 此时,罗安娜抬起了惨白的脸。 看到是我,顿时露出惊惶的神色,起身直跑。任我边追边喊,保证绝不会伤害她也无济于事。 罗安娜跑了,猫们各自散开,望到我有点沮丧的神色,秦珂大概猜到了。 她小心地对我提出:“我也想见见安娜。”我惊诧之余,好言拒绝了她:“这不行,你是阳人。” 她流着泪对我解释着:“闵姐姐,你有所不知。我最近是对不起安娜的。” 原来,罗安娜被班主任侯凤霞针对已久,其实,把她她拖入深渊的便是她的容颜和率真开朗的个性。 甚至侯凤霞明里暗里唆使同学们孤立安娜,还把秦珂叫去办公室好好“深谈”了一番。 不敢得罪老师,是学生的天性。 看到安娜在班级里水深火热的下场,秦珂在面上不敢再与她形影不离,只会偶尔在私下去找她,形单影只的罗安娜,成了全班级的笑话。 自班长彭皓也暗恋她后,一些心嫉妒,为侯凤霞的作法暗暗称爽的女生,更是开心到不行…… 我心里一阵阵难过,这个孝顺、勤劳,会照料流浪小猫的女孩,自始至终都没有做伤天害理或是出格的事,为何要落到被所有人厌弃? 就因为她漂亮,她受欢迎,性格天真无邪吗? 许多人暗黑的一面,组成了这个社会最冷漠的一部分,人性里那些冰冷刺骨的因子,不仅令人心寒,还令人胆寒! 第84章 偏执的人师 秦珂的眼中泪光盈盈:“闵姐姐,求你让我再见一次安娜。” 一想到她生前遭到的不公待遇,再看眼前秦珂内疚真诚的模样,我不忍拒绝。 我点点头,答应道:“那好,但安娜已是阴魂,她的样子亦会变化,你不要害怕才是。” 她点头认真道:“我不怕。” 我从背包里拿出香炉、香和请鬼符箓,小心地摆放在地面,此时便需用上在解决程教授亡女事件的时候,用到的“请鬼诀。” 我蹲下,膝盖几乎触及地面,点燃了三柱清香,燃起请鬼符箓,念道:“三生石上、五行轮转,神灵降临、天地通透,阴间幽路,通往生死之地!” 而后将符纸抛洒在半空中。 一个白色的身影,幽幽出现在我们面前。 罗安娜那双血红的眼睛,含着无奈和少许的生气瞪着我道:“你还想怎么样?” 我柔声对她说:“安娜,我受你的父母所托,务必找到你。现虽阴阳两隔,还请你告诉我你的遗体在哪,早日入土为安也是对你双亲的交代。” 身旁的秦珂却哭着冲向罗安娜,不顾一切地抱住她,哭喊着:“娜娜,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再告诉我,是不是你恨我,在生我的气?” 望着生前好友,罗安娜双眼的血红退散,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颗颗掉着泪水。 她摇摇头对秦珂道:“即使你不远离我,我也不忍拖累于你。” 秦珂死死抱着她,声音哽咽到不能自已:“你出事那么久,为何也不来找我,或是出现在我梦里也好啊!你就是在恨我,是不是?” 罗安娜哇地一声哭出了声,苍白的手指抚上秦珂的脸:“我怎么可能来打扰你,我只想让你好啊!” 我看着眼前这个本该漂亮温柔的姑娘,眼泪忍不住滑落面庞。 秦珂紧紧揽着罗安娜,喃喃哭诉道:“安娜,我对不起你。” 罗安娜比秦珂要高上半个头,她伸出双手抱着她的朋友,含泪不语。 “娜娜,你就告诉闵姐姐,也好早日安葬。”秦珂抹了一把泪水,扳着罗安娜瘦削的肩膀劝慰道。 罗安娜却抬头看向我,语气坚决道:“我知道你是受我父母所托,但对不起。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让侯凤霞去死,这个毒妇一天不死,我绝不入轮回!” 语罢,罗安娜再次消失了。她对侯凤霞老师的怨气之大,基本是拒绝沟通的状态,而我其实也认为那位老师存在很大问题。 此事得以妥善解决,依旧唯有向侯凤霞处切入。 我安慰了秦珂好一会儿,塞给了她一串五帝钱、一枚印有静和法师法印的护身符,以免她因面见鬼魂,阳气降低招来其他的邪祟…… 而我这两次去病房,都被护士给“劝退”。 罗安娜的鬼魂怨气深重,事情不及早突破,恐怕侯凤霞迟早都有危险。事不宜迟,我还是得深夜偷偷潜入。 翌日夜晚,眼看已过了晚间10点,我一路熟悉地摸进了侯凤霞所在的病房。 侯凤霞今日竟然醒着,轻轻推门,房内没有开灯,她半坐着,侧颜望向窗外,花白的头发显得病中的她有些不符合年纪的苍老… 我注意到她左手背上,正刺着输液的针具。 她在输液,分毫都拖沓不得,这样的情况当值医护随时可能都会进来。 我动作异常地轻,直到我走近了侯凤霞的床沿,她才感觉到有人进来了。 “侯老师。”我轻声道,目光平静地看向她。 她憔悴的眼睛发出讶异的光,下意识道:“你,你是?” “我是你学生罗安娜的父母所请阴阳师,和他们一同寻找失踪的女儿。”我简洁答道,顺手拖来一旁的椅子,坐在床沿边。 “阴阳师?”侯凤霞的神色似乎有些纳闷。 我点头:“是的,通俗理解便是从事驱邪、纳福、消灾等事务的职业人,亦可以通过一些方式帮助寻人寻物,占卜吉凶。” 侯凤霞将头微抬,表情不以为然:“那不就是所说的神婆嘛?你找我做什么。” 我笑笑并不计较,诚恳道:“侯老师是否了解安娜这个学生,请您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 侯凤霞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眼,语气不屑:“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侯老师,若您不方便说,我想罗安娜的父母久未找到女儿,到时也会向学校了解情况。”我不紧不慢道。 侯凤霞明显被噎了一下,沉默片刻,还是开了口。 提起了罗安娜这个学生,她的语气是满满的看不上:“那不是一个老实孩子,书不好好念,成天像个花蝴蝶儿似的…就知道在班里兴风作浪。” 若不是她亲口叙述,我真无法相信这一串语言是一位班主任形容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的! “侯老师。” 我温和道:“这一年来,您是否对安娜她太过严厉,直白地说,很是苛刻。甚至还做了不少伤害她的事儿。” 侯凤霞闻言,有些激动地坐起身子,大声道:“你凭什么这样讲?罗安娜离家出走未归,指定到哪里玩去了,说不定,还到哪个小男生家里去也未可知。” 这个老师!望着她有些狰狞的脸,我心里是真有些生气了,上一世闵星儿跳脱直爽的血性直冲头脑,若不是和事主相关,我真想好好和这位不配为师的阿姨好好说道说道。 而这时,一只惨白的手抚上床沿,罗安娜泛着血色的眼睛在床柜边直勾勾地望着侯凤霞,我只瞟了她一眼,暂时不去驱赶她。 我依然温和对侯老师道:“侯老师,我所了解的安娜是一个单纯、有爱心的孩子,有时我们不可以以主观推断去臆测人。” 侯凤霞冷笑着:“你的意思,是我这个老师的问题?一个不好好学习,还闹离家出走的孩子,还是什么好孩子吗。 我摇摇头,沉重地对侯凤霞道:“她并非离家出走,而是已经死了。据我所知,和您应该多少也有些关系。” “死了!?”侯凤霞微微张开嘴,黑黄的脸写满惊愕:“你…怎么会知道?” 我笑了:“因为我是您所认为的神婆,曾见过这个姑娘的鬼魂。侯老师,不瞒您说。” “罗安娜对你报有一定的怨恨,我是位阴阳师,您大可将与安娜的所有事情告诉于我,我不会害你们,只会帮你们早日化解。” 这个执拗老师的脸上,我首次看出了恐惧,她摇头直说:“罗安娜死了,死了也不关我事。是那个孩子仗着生得漂亮,胡乱勾引男生,竟还引诱还有我班里的尖子,那么好的孩子也被她迷住。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隐在床柜边的罗安娜顿时气愤地大叫了两声,眼睛变得血红,伸出红色长长的利爪,就要掐上侯凤霞的脖子! “安娜,不可以!”我大声喝道,将包里的法镜掏出,警示般地对她示意。 她无奈地怔怔望了望我,也明白我并无伤害她的意思,只好站立在床边,血水混着泪水。 从没有生命的大眼睛里大颗大颗滑落,那张惨白的脸混着血色,看上去格外地渗人…… 第85章 我忘了做老师的初心 看到侯凤霞的冥顽不灵,再看一旁罗安娜委屈的眼泪,心里突然腾升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尽管阴阳师应当做到保护阳人,达到冥阳两利。 但我着实对这位侯老师的有些气愤,准备给她一点儿教训… 若师父在,一定会狠狠责备我。 我从背包内拿出一只用棉布裹好的物件,里面是三枚侵染过地气,被陈酒泡过的柳树叶。 遂将两枚柳叶迅速在侯凤霞的眼皮上抹了一把,另一枚贴在她的额心。 活人的眉心汇聚着三把阳火,此番做法目的在于利用柳叶开眼法,暂时遮去侯凤霞的阳火。 让她能短期内能看到罗安娜的魂魄,因我断定这侯凤霞因胃病入院,本无生命危险,面见阴魂,最多损伤一些阳气而已。 侯凤霞眯缝着睁开眼,猛然看到面前站着的罗安娜,那双暴突的大眼睛正怨恨十足地盯着她。 “啊!啊啊!”她吓得大声尖叫:“你,你别过来,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啊!” 罗安娜疑惑看了看我,很快反应过来侯凤霞被我开了眼。 她扭曲着惨白的脸,猛地扑向了侯凤霞,双眼和嘴里喷涌着鲜血。 罗安娜凄叫着:“你这个不配为人师的人渣,你毁我名声,欺压我的父母。仗着是老师,对我百般欺凌,你自己也有女儿,你的良心呢!?” 尖利的手指甲在侯凤霞脸上瞬间划出两道血口子。 刚才态度还不可一世的侯老师,气势全无;她再无法强词夺理,脸上涕泪涟涟。 侯凤霞输入液体的手挥舞着,床头的呼叫铃竟被按下。 我明白是时候该撤了,向罗安娜扔出一把蘸着朱砂的糯米。 她慌忙叫了一声便消失了。 我捻去侯凤霞额上的柳叶,快速躲进了病房的卫生间。 脚步声很快而至,当值的医生和护士一行三人来到侯凤霞的病床前。 其中,有一个声音正是那位两次发现我的小护士。 只听,她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侯老师,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侯凤霞一时沉默不语,接下来的一阵响动,应该是医护人员正在查看她的生命指征。 此时,侯凤霞语带沙哑地开口:“麻烦你们了,我没事。刚才突然有些头痛而已。”待到医生叮嘱后,这三人便出了门。 脚步声渐行渐远,我从卫生间里走出,对床上颓然坐着的侯凤霞温和道:“侯老师,我很抱歉让您受到惊吓。” “若不如此,我想您也不会信我说的话,有些事也许你们的心里才清楚。我负责任地告诉你,罗安娜的心结若不解决,可能接下来您都不会太安稳。” 我平静说道。 她低垂着头,月光之下,两滴眼泪啪嗒啪嗒地打在病号服的袖口。 我走向病房门口,思虑片刻还是回头道:“有时候,您大可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事情。往往人容易被主观意向所迷惑,您的态度会大大帮到你,以及,您的孩子。” 罗安娜现阶段只找了侯凤霞,但我却无法断言,侯凤霞的偏见和态度会持续激怒罗安娜的鬼魂,怨念变得深重后,她的怨恨会不会波及到母女二人…… 毕竟厉鬼向仇家及亲友们下手的事,也不是没有,我提醒了侯凤霞。 她的脸色变得刷白,复杂的面色在这张不再年轻的脸庞上交织着。而后,她紧紧闭上了眼睛,一语不发。 我头也不回关门离开了。 翌日一早,我竟接到了侯凤霞来电,号码是秦珂告诉她的…… “闵师父,能麻烦您来医院一趟么?有些事,当面说比较方便…” 电话里,侯凤霞声音低低的,语调客气,不见一开始那般固执己见的模样。 我快速收拾好,来不及吃早饭,也不去打扰司南,坐上计程车便出发了。 病房内,侯凤霞已侧身坐起:“闵师父,你坐吧,没有其他可以招待的。准备了一杯茶水,若需要就请自便吧!” 床柜上,一次性纸杯里,刚泡的热茶散发着袅袅白气。 我微笑点点头:“麻烦您了,侯老师。” 侯凤霞望着我,蜡黄的脸写满低落道:“若不是你让我看到了罗安娜,或许我会一直停留在由于自身经历的阴霾之中。” “昨夜你走后,我一遍遍问自己,侯凤霞啊侯凤霞,当初走上教师岗位的时候,你不是这个样儿的啊!” 她有些疲惫地说,自己出生于一个穷苦的西部农村家庭,但幸运的是,虽然生活困难,家人却始终支持她念书。 寒门出贵子。她自小非常争气,高考结束后毅然填报了收分比齐重点本科的免费师范生。 家庭贫困、长相平平又性格内向沉闷的侯凤霞将心思全部花在学习上,但除了每年奖学金获得者公布的名单里,她始终排第一。 除此之外高校的几年,她没有朋友,更没有圈子和存在感。 毕业后,侯凤霞分配到了省会城市的中学任教,在那里她有了第一个男朋友,是搭档的语文老师,出身书香门第,相貌英俊又温润。 侯凤霞高兴之余,自卑却涌现。千方百计迎合男朋友,期盼着早一点儿修成正果。男友却在她不知晓情况下,调入京城一所学校任教。 对这样明显的分手暗示,侯凤霞选择装傻… 已经年过三十,又没钱没背景的她,凭借扎实的专业知识,突出的教学能力从众多竞争教师中突围,考录到京城的华南中学。 当她兴高采烈地前去寻男朋友,分享给他这个消息时,男友却早已另有新欢。 新女友是他大学同学,是一个毕业后便留在京城的漂亮女生,自大学便是男生们的梦中情人。 侯凤霞的男友也是她众多追求者之一,那时女孩如同漂亮的天鹅,并没有看上他。 直到毕业多年,她屡屡情感受挫,想起了当年追求自己的男同学,她试探地主动联络,侯凤霞的男友竟立即调入京城与她长相厮守。 看到男朋友与这个美丽、洋气的女孩紧紧牵着的手,侯凤霞哭着哀求他们。 男朋友轻轻推开她果断提出分手。 那个漂亮女孩将她从上到下如同审视动物般,打量了好一阵,满是不屑道:“难道你没有自知之明么?你这副样子,哪个男人看得上。” 从小存在的自卑、和这刻骨的屈辱,她的世界扭曲了、崩塌了。 自那天起,她将心思一心扑在出教学成果上,以收取补课费、或索要红包等等方式,将重心基于自己的利益出发,性格变得非常古怪…… 直到家里催促不断,大龄的她才草草嫁与了一位离异的男老师,很快有了女儿。 两人本就没什么感情,加上侯凤霞内心的创伤转换为婚姻之中的固执和蛮横,他的丈夫几年后选择离婚,女儿留给她抚养。 侯凤霞更加恨一切漂亮女人,包括不认识的也会内心仇视,甚至包括自己班里漂亮的女学生,若是成绩好、家境好的漂亮女生,她基本能对其掩饰住病态的嫉妒和厌恶。 若是学习不拔尖儿的,比如罗安娜这样的,越是漂亮、越是受欢迎,就会被她百般磋磨。 而对待自己唯一的女儿,她全力不让她成为“坏女人”,她让女儿从小便剪着男士短发,穿着便宜难看的衣服。 甚至几乎看不出是一个念初中的小姑娘,女儿自卑而少言,母女的关系也并不融洽。 “我的根源便在这里,我的心里有病,让我忘了当初做老师的初心。” 侯凤霞低着头,手背擦着眼泪,艰难地说出:“我,我对不起罗安娜!” 第86章 少女的冤屈 听完侯凤霞的叙述,我心里唏嘘不已。身出寒门、刻苦、自卑,自我独行,她的经历让我想起了闵小丹。 她们确有一定程度的相似,同有辛酸和不易,但亦各有各的自私与扭曲。 我点头,感谢侯凤霞提供的信息,嘱咐她保重身体。 下午我有课,得尽快归校,我打开车窗,任风吹动漆黑柔顺的长发。 头脑在快速地思考:当前侯凤霞处的脉络已逐渐清晰,仍需找到罗安娜…… 尽可能和她多些沟通,也算打过几次交道,我想,也许她已不再对我排斥。 关上车窗,我拨通师父的手机,已经几天过去,成天忙于事主所托,还没问候她老人家的情况…… 电话很快接通,我关切问师父反噬的情况是否得到了控制。 “大势已去,星儿。佛牌中的邪灵已送往高僧处超度七七四十九天,我那老友和事主现都良好,你那边如何了?” 手机里,师父的声音慈和依旧。 “徒儿尚在努力中,请师父放心,星儿定会尽力处理好这件事。”我带着娇憨的语气对师父道。 她爽朗地一笑:“那很好,但切记任何情况首先保证自身安全。” 我乖巧地应下,挂断了电话。 下午的课排得满满的,下课铃刚响,我收起书本就想走。 “今天宿舍一块儿吃火锅呢,你天天在忙些什么?” 身旁的黄雪娇拉住我,语带抱怨嘟囔。我抱歉地对她和郝思嘉笑了笑。 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男朋友出差了,姐姐也不在,我奶奶一人在家不大好的。”我信口胡诌道,郝思嘉对我理解般地点点头。 黄雪娇语带不满:“得了,快去吧。还是学生呢,天天围着家里转,搞得和家庭妇女一样了!” 我拉上包链,将书包往背上一拉,吐了吐舌头笑语道:“赶明儿,家里人都回来了,我专程请大家!” 黄雪娇瓷白的面庞绽放笑颜,指着我大声道:“这可你说的啊!” 我对她们一挥手,背上书包便跑。 在小食店买了一个汉堡包随口吃着,我得去老居民小区后的弯角巷去寻罗安娜。 赶到那里的时候,夜幕已低垂,我靠在昏黄路灯的墙边,静待深夜…… 子时已过、阴时来临了… 我拿出香炉,点燃三炷清香,跪拜闭目请辞,将香恭敬插入香炉。 点燃请鬼符箓,再度念起熟悉的请鬼诀,罗安娜很快就到了。 白色校服的甜美身影,出现后便蹲下身安抚着亲热围着她的小猫们。 她向我抬起头,美丽的大眼睛忧伤地看着我:“闵姐姐,找我何事?” 我走到她身前,将侯凤霞上午对我说的话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 听到这个名字,罗安娜的脸上爬满恨意,眼神立即狰狞起来:“我不会原谅她对我做的事,那种人根本不值得原谅!” “安娜。”我轻轻抚上她的肩,柔声道:“今天我来的目的不是来做说客,冷暖自知,谁也无权让人原谅某一件事或人。正因为不想听信一面之词,所以找到了你。如你信我,就把你的芥蒂都告诉我,我保证,会为你做主。” 罗安娜血红的眼睛注视我片刻,紧咬着牙对我道:“你知道她有多坏么?从高一起,她便时常打压我,我在抑郁的心情里,成绩一落千丈,她更是叫来我的父母。” “对他们是百般刁难,难听的话说个遍。” “末了,竟是要一大笔补课费!我爸妈是老实人,哪有不给的?可她非但没补过课,仍然当着同学对我冷嘲热讽,我一个月的开学测试考得极差,她竟在班级里侮辱了我半个多小时!她逼我的朋友远离我,让所有人知道我是个贱货!” 她低声叙述,身体蹲在墙角,抱着双膝,血水混着泪水掉落那张生前美丽的脸。 我抑制下难过,让理性充斥我的思维,静静地坐在她身旁,双手抚着她瘦削的肩…… “你是不是自杀的?”我温和地问道。 罗安娜点头:“不错,那是我没脸活了。侯凤霞作为一个教师,竟然不把我逼死决不罢休。校园网上那个不堪入目的帖子,就是她发的。我怎么可能放过她,我和她素来无冤仇,她逼我至此,那么就请下来陪我吧!” 我一头雾水,看着她:“安娜,你说的什么帖子是侯老师发的?” 她激动站起身,大声道:“上网搜华南中学贴吧就能看到,这样恶毒的语言,不是她还有谁。平日对我的侮辱不够,还在网上发帖子中伤自己的学生,她还配做个人吗!” 我掏出手机,搜寻到她说的帖子,题目是《华中清纯校花的大黑料不堪历史!》,点进一看。 全是对罗安娜生活作风不检点的种种“爆料”,及她和多名男子的亲密照片! 罗安娜的照片是清楚的,男子们的照片已作打码处理,但能看出那些男人中不乏有一些上年纪的,以及双方举止亲密和一些两人衣不蔽体的照片。 评论更是“外围”、“校鸡”,等不堪入目的内容,这帖子发的时间虽快两月,热度却还在持续着。 我惊得一语不发:“这是怎么一回事?” 罗安娜凄清地含泪笑了,伤心地说:“全是假的,但故事编的是有模有样,照片也做得这样真,谁还会在意我的清誉呢。” 原来,罗安娜了断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背后还有如此重大的隐情,我想,秦珂没有告诉我还有这个帖子,也是为了保留好友的名声吧。 务必立即和侯凤霞求证!若事情属实,我想,我没有任何理由劝说罗安娜必须原谅她。 我拨通了侯凤霞的电话,话语刚落,她惊异地提高声音:“怎么会是我发的呢!闵师父,我承认对安娜的纯真、漂亮我有一些病态的嫉妒,但这种事我也做不出来的。况且造谣生事,是违法的。我是个公职人员,怎可这样糊涂?” 她的语气并非像撒谎,她说的有理,事业编制的教师群体亦是公职人员。若是违法,工作都难保,寒门侯凤霞好不容易达到目前的名气和成果,她没那么傻,为了嫉妒之心向自身的羽毛泼脏水。 电话里,侯凤霞的一言一语皆被罗安娜听见。 只见她紧锁眉头,望着我:“若不是她,还有谁呢?”要弄清楚这件事,恐怕还得要借助司南的力量。 我宽慰安娜我会帮她找出发帖的幕后元凶,还她的清白。 她点点头,诚恳对我道:“闵姐姐,若是此事得以解决,我会告诉你我的死亡地点,安安心心地去轮回…” 第87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与罗安娜分别,回到“清音堂”已是深夜。刚进前院,就听得一声清脆洪亮的“星儿姐姐,你可回来啦!” 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蹦到了我怀里,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翘得高高的。 是赤璃!我惊喜地抱起他,难道慕容霜回来了? “你家主上呢?”捏捏他的小脸,我笑着问他。 赤璃不满地嘟着嘴:“太偏心了!一点儿都不挂念赤璃。” 从我的胳膊肘跳下,解开外衣,小心从怀里掏出一只信封。 “主上暂时未能归家,这是给星儿姐姐的家书。”赤璃的小爪子双手为我递上那只信封。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没有回来。 但很快压下内心的失落,接过那只信封,摸摸赤璃的小脑瓜:“啊呀,赤璃专程为星儿姐姐送家书吗?真棒。” 他黑玛瑙一般的大眼睛闪着惊喜的光,自豪扬起小脑袋。 怎能让我不心疼呢,这个随着慕容霜东奔西走的小家伙,还只是个小朋友呢。 我将信封放入背包,见东厢客厅的灯还亮着,司南还未歇息。我加快脚步,将罗安娜事件的始末讲与他听。 “南叔,现要麻烦到您帮我查一查发帖人的身份。”我对司南道。 闻言,他迅速用手机查阅了一遍帖子,点点头:“闵小姐放心吧,我即刻调查此事。” 跨进垂花门,我坐在起居室的桌前,拧亮了台灯的暖光… 心跳得怦怦的,我小心翼翼打开信封,淡淡的沉香气味夹着油墨的芬芳,慕容霜苍劲工整的字迹跃然纸上。 记得上一世爹爹教我习字时,多次对我说“字如其人”的道理,慕容霜的字迹充满阳刚和力量,自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 信纸上的内容十分简单,仅有短短的两行:星儿吾内,本座万事皆安,勿念。望卿珍摄。 我一口气读了两遍,手指静静抚上那句“星儿吾内”的称呼,脸颊不由地浮上红晕。 短短的一封信,却含着万千关心。 我捧着信纸,又读了好多好多遍,将右手无名指的“霜之心”贴在脸上,被他深爱的感觉,充溢着甜甜的幸福,我既害羞又感动。 第二天下午,我在学校接到了司南的电话,告诉我帖子的来源已查清。 发帖人叫江海艳,与罗安娜同是华南高二年级的学生,是出名的优等生,据说她一直喜欢罗安娜班级里的班长彭皓。 彭皓,不就是那一位曾经暗恋罗安娜,侯凤霞的得意门生吗? “南叔,我想知道侯凤霞与江海艳的发帖有无关系。”我平静地问。 “没有,种种迹象证明,这篇帖子的照片应是找专业技术人员修图处理的,十分地处心积虑,文章的内容也是牛头不对马嘴,纯属捏造。”司南肯定道。 这又是一个被自私、妒忌控制头脑的人!这样的人,读书读得再好也是恶毒和冷漠的。 “闵小姐,江海艳这边,如何处理?”司南询问我。 我静静道:“报警吧,造谣诽谤和中伤他人。本就构成犯罪,即使她作为未成年人也不能逃脱制裁,将证据交与警方,法律自有论断。”司南应允道,挂断了电话。 我深知,只有江海艳受到应有的制裁,罗安娜的冤屈才可大白天下。 如果说,侯凤霞的打压与嘲讽,将内心阳光的罗安娜拖入了黑暗的深渊,那么这江海艳的行为。 则是彻底给罗安娜致命一击的邪恶利剑,肆意伤害他人的人终会付出代价! 古语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罗安娜事件,也是时候收口了。课后,我到医院找到侯凤霞,问她是否介意当面与罗安娜解决此事,甚至让她出气…… 毕竟真诚是解决所有矛盾的最好方式。 侯凤霞干脆地一口答应了,她对我说:“闵师父,我真心愿意向罗安娜同学道歉,还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准备。”我同她约定在第二天的夜里。 翌日,落日刚消失,我与侯凤霞来到了弯角巷。夜色深沉,到了鬼门关敞开的阴时。 我点燃三柱清香,焚起请鬼符箓,示意侯凤霞在暗处先等等。 罗安娜的魂魄很快出现,我将江海艳的处理结果告知于她。 “放心吧。移交了司法程序,你的声誉一定会恢复。” 我肯定地说。对江海艳这个始作俑者,罗安娜感到很意外,毕竟她与江海艳基本毫无交集。 就因为嫉妒男班长的倾慕,费尽心思编造这样一篇恶劣的帖子,实属丧心病狂。 罗安娜发出一声叹息,点了点头:“闵姐姐,让你费心了,谢谢你为我做这样多。” 我柔声道:“安娜。有人也来了,她说想亲自向你致歉。” 罗安娜疑惑地随着我的目光,看见侯凤霞提着一个帆布袋子,从墙角里慢慢走出。 一看到侯凤霞,罗安娜的脸变得凄厉无比,她大喊着侯凤霞名字。 飘浮着向她扑去,声音穿透耳膜即是尖利又悚然的刺痛。 侯凤霞脸色下意识因惧怕变得刷白,但她原地不动地站着,并没躲开。 罗安娜将侯凤霞扑倒在地面,向外暴突的眼睛,簌簌涌出血泪,一颗颗打落身下侯凤霞的脸上。 “你这毒妇,你该死!”罗安娜贴近侯凤霞的脸大喊。侯凤霞紧紧闭着双目,眼泪从眼角不断滑落。 我拉起罗安娜,柔声道:“安娜,够了。” 侯凤霞缓缓从地面坐起,竟对罗安娜双膝跪下,声音因哭泣而颤抖:“安娜,对不起!我确实不配为师,不敢奢求你的原谅,这辈子亏欠给你的,我来世偿还于你。” 罗安娜眼里陆续淌着血泪,她就静静地站着,小猫们喵喵围上,关切地冲她直叫唤。 或许是帖子的事情已水落石出,她对侯凤霞减轻了一点刻骨的仇恨。 她闭上双眼抽泣了好一阵,愣愣地瞪着面前跪着的,曾经高高在上的班主任…… 侯凤霞始终没起身,流着眼泪重复着:“对不起。” 久久之后,罗安娜音线颤抖地开了口:“侯老师,在您的眼里。我真的那么坏?那么不堪,您有这么多的学生,就我那样令您看不起。” 侯凤霞泪眼朦胧,表情痛苦,她摇头直说“不是那样儿,不是那样的。” “安娜,你是一个美丽、优秀、讨人喜欢的孩子。” 侯凤霞两只手背交替胡乱抹着眼泪:“从我到华南中学任教起,我的心态已经变了。这些年更是只看到功利,只看得到利益。” 她哽咽着:“安娜,并非到眼下这情形我才这样说。从高一接到你们的班级开始,你美好得让我妒忌,看见你就令我想起曾经的失败。” 侯凤霞虽眼中带泪,脸上却带着长辈看孩子一般喜欢的微笑。 这样的表情安娜从未见过,甚至心态扭曲后的侯老师也几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表情,这,才应该是一个老师看学生的表情啊! 她平和地说:“安娜,你的离世,我难辞其咎。我愿意以我这条黑暗的生命赔给你,如果有可能,请你放过我的孩子。她是个可怜孩子,因为……她有我这样的母亲。” 眼前已顿悟的侯老师让我心酸不已,她清醒的代价,未免太大。 罗安娜侧着脸庞静静流泪,眼中血痕消失,她的外貌变得与生前无异,美丽又灵动。 侯凤霞从随身的帆布袋子里,拿出两只包裹,慢慢地打开。 一只装有一大包金箔和元宝,另一个包袱里只有一只信封。 她依然跪着,点燃这些物件,对安娜道:“事已至此,我能想到的便是连夜亲手折叠了元宝,希望你依旧快乐漂亮,另一个,是我写的一封忏悔信……” 随着火光的燃尽,罗安娜的手里多了两只包裹。 她翻看着忏悔信,苍白的手指止不住颤抖,泪水大颗大颗落下。 “请给我一点置办后事的时间。我女儿那里,我会教育她好好读书。待大了,将你父母当作亲生父母一般供奉;哦,对了,在你父亲处拿的补课费,我会立刻偿还。对不起了,孩子!”侯凤霞有条不紊道,语气里却透着释怀。 罗安娜将两个包袱的物件紧紧抱在怀里,走到侯凤霞身侧。 “侯老师,您请起吧。” 她温和道,侯凤霞跪地不动,罗安娜求助般看了看我。我劝慰着扶起侯凤霞,她蹒跚站起,这个仅处于中年的身体佝偻着,看上去有不符年龄的苍老。 罗安娜对我点点头:“闵姐姐,我的尸体就在西枫山旧时缆车出口西面一公里的空屋里,那里以前是售卖饮料的小卖部。我是自杀的,和别人都无关。” 又望着侯凤霞,带着轻松的笑意:“您以后就好好生活吧,您的女儿需要您,若能帮我照顾一下我的爸妈,我就心安了,告诉他们,具备条件的话可以生养一个孩子,只是不要再是我这般不孝的人…侯老师,不管是您还是我的悲剧,在我这里,到此为止了。” 她的声音逐渐空灵,身影变得很透明,直到慢慢离我们飘浮远去。 侯凤霞泪眼望着远去的罗安娜,久久地没回过神。 第88章 星儿的男朋友可帅得很呢 送走了罗安娜,早已是午夜。 侯凤霞在回医院的车上,始终一语不发。她的眼睛红肿着,敞开的车窗外,晚风拂动她早已夹杂了不少风霜染白的头发。 从表情来看,她整个人精气神倒像随罗安娜一道离去了似的,但我明白,她的内心一定发生着巨大的海啸。 对于罗安娜的人生,已是终点。对于她而言,却是重生。 将她送至送第七附属医院门前时,她恍惚般回头,推开车门。 下车行走几步却弯腰看向车窗内的我,轻声说:“闵师父,之前对你妄说了不少蠢话,这一次我谢谢你,你帮我看清了这些年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冲我点了点头,她继续转身离去。 我看到她佝着背,在路灯下显得单薄,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住院大楼走去。 我闭眼平复好情绪,还不是可以休息的时候,今天实在是太晚,明天一早,我还得处理好对罗安娜父母的善后事宜。躺在床上,睡梦却始终停留在很浅的阶段。 天刚蒙亮,我便醒了……我匆匆赶到罗安娜的家,将罗安娜自杀的全部内情对她父母和盘托出,虽已有心理准备,罗母依然哭倒在地。 蹲下身,温言劝慰。对默然流泪的罗父道:“叔叔,我万分理解你们的心情。在整件事与安娜的交流中,我也非常心痛。现今我们还有最重要的事,便是让她入土为安,一丝不苟办好她的身后事。” 罗父仿佛如梦初醒般,跌跌撞撞站起,喃喃自语道:“对,你说得对。” 根据罗安娜交代的地点,我们很快寻到了她的遗体,木屋式样废弃小卖部里,罗安娜趴在桌上… 身旁是一瓶空了的剧毒农药,虽死去多时,但山间气温较低,她的尸体腐败程度还不至于让她的遗体变得面目全非。 可怜她,伤心欲绝的父母,扑在女儿身上,哭喊着她的名字。 不知不觉联想到上一世,在长公主行宫冰冷的青石板路面,倒地死去的自己,爹爹与娘亲的世界亦是这样轰然倒塌。 心好疼,我赶紧走出屋子,捂着胸口任泪水哗哗而下。 我安安静静地等待许久,方才小心提醒安娜的失踪已报案,那么应当先报警妥善安置遗体,及时火化后再进行后事,罗安娜父母哭得没有一丝气力,罗父虚弱地点头对我道:“闵师父,多亏有你在,感谢了。” 我致电给三姐,告诉她罗安娜家庭具体情况,能否免费提供寿服与殡葬之物。三姐亦是难过不止,对我坚定道:“放心吧,请叔叔阿姨前来,我一定给办好。” 我从背包拿出懿兴寿服的名片,递给罗父,告诉他这是我姐姐的店,免费提供安娜的身后之物。 他们竭力推却,直说这使不得。 我蹲在罗母的身侧,拉着她的手,柔声说:“阿姨,我也是父亲母亲的女儿,这只是我力所能及的一点心意,请您莫要推辞;安娜最后对我说,希望爸爸妈妈好好生活。若是身体允许,她期盼着有弟弟妹妹……” 罗母一面点头,哭得泣不成声,口里呼着 “娜娜,娜娜”。我将名片塞进她的手里,握着她的双手,不再言语。随着附近民警与殡仪馆车辆先后到达。 罗安娜的遗体被抬上车,我目送着她父母逐渐远去,真心盼望他们早日走出痛失爱女的阴霾…… 当天夜里,师父也处理完佛牌的事情,刚刚回家。我开心地赖在她的房间,对她讲述第一次独立看事的细枝末节,望着我因多日劳累显得苍白疲惫的小脸,师父深邃的眼里透露着心疼。 她轻轻摸了摸我的面庞,赞赏地点头:“很好,思维缜密、有条不紊,对于死者身后事的处理,考虑的也十分周到和大气!我的徒儿真长大啦。”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趴在桌上望着师父:“师父,阴阳师确是一份特别的职业,我们沟通阴阳,对于阴魂也尽可能不伤害,尽量能做到为这世间减少一些憾事。我特别珍爱这一份职业,幸运的是自己从事的便是阴阳之事,能够为早日凑齐圣灵之珠,寻得多一点的可能。” 师父摸摸我的头,笑得慈爱万分:“说得对。” “对了,星儿,”师父从行囊里翻找出一个纸袋,递给我:“此番回去,给你带了这个,也不知现你大了,是不是还喜欢师父给选的玩意儿……” 我接过纸袋,打开一瞧,是一双漂亮的兔毛绒手套,虽我早已衣食无忧,但师父仍是保留着幼时我外出时常给我带回礼物的习惯。 大眼睛因笑容弯成两道漂亮的月亮,我将手套立马套在双手上,小孩一般开心直嚷:“真好看,谢谢师父!” 她望着我满是慈和地说道:“京城的冬季很冷,星儿是能用得上的。” 在师父身边又叙了好一阵话,直到雪雁叫晚餐好了,我们才手挽着手向东厢走去。 日子恢复了平静和安宁,我一丝不苟对待课业,无课便待在家;与师父钻研、请教一些古籍。只是慕容霜久久未归我的心空荡荡的,司南倒告诉我不必担忧,主上一切平安康宁。 偶尔愣神坐在院中抚摸着手指上的“霜之心”戒指,小霖,我,我真的好想你。 这学期,我选修了中国画论,这一门选修课每周开设两次。 同级的选修学生共同在阶梯教室上课,选这门课的原因在于慕容霜曾对我说,高校教育对我的意义最重要的是提升自己喜好领域的水准。 上一世,我热爱七弦琴与山水画,工笔画,在魏国公府许多有慕容霜相伴的夜晚,他在烛光下沉思为我斧正画作… 上次课程结束教授布置了课外作业,要下堂课交上一幅国画作品,以选取鉴赏。 我利用两个夜晚,画就了一幅上世便作过的《苍云山雪景图》依旧是皑皑白雪装扮的挺拔古松,煮酒的炉子扑哧冒着白烟,两位娇美的小少女。 一位正入神抚琴、另一位俏皮地盯着扑腾的热酒…松树下,半蹲着一只灵气动人、巨大美丽的白狐。 基于上一世的记忆,我完成地行云流水。 当上交画作,教授有些惊讶地扶了扶眼镜,道:“闵星儿同学,这是你画的?” 我微笑着点点头。我的画作被选为该堂课的鉴赏作品。 不止一次被教授提到“专业扎实刻、对国学理解深,高山流水、意境完美”之类的赞誉,我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上午的课程很快结束,我与黄雪娇、郝思嘉一齐走出教室,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闵星儿同学,请等一等!”我们同时回头一看,原来是三班的齐相宇。 他是我们同级的风云人物,据说出生艺术世家,父亲是国际有名的钢琴家。母亲则是某着名交响乐团首席小提琴师。 可他却对古典乐兴趣全无,自小热爱美术,尤其是国画艺术。 齐相宇高瘦挺拔的个子、气质清雅,书卷气浓郁的脸上,架着一架黑框眼镜,显映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他穿针织外套与浅色衬衫,简单的亚麻休闲裤,外衣上隐约有一个价值不菲的品牌标识。 他对我亲和地笑笑:“闵星儿同学,刚刚你的作品令我十分惊叹。现在已是中午,能否请你们几位吃顿饭,拜请你赐教。” 这怎么合适!我想也没想地就拒绝了。 我礼貌地对他微笑说:“别客气,我也是胡乱画的,哪里存在赐教一说。以后交流的机会还很多,我们哪好意思让你破费呢?” 齐相宇面色一怔,但看得出他具有相当良好的教养。很快地微笑点头:“怎样都行,以后望不吝赐教。” 郝思嘉与黄雪娇已相互用胳膊肘碰撞对方,笑成一团。 我嗔怪看着她们:“还不走?” 向前刚走两步,那多事儿的黄雪娇,竟然回头两步走到齐相宇的身前。 笑着打趣他:“先给你打一针预防针,星儿可早有男朋友了,她的男朋友可帅得很呐,有其他想法大可打住啊。” 我无语得很,她却像一只兔子般,讲完就窜到我身边,留下原地静静注视着的齐相宇…… 第89章 初雪,他回来了 10月在看事与课业的忙碌中悄然过去,京城的气温一天低似一天。 现时值晚秋时节,接连下了几天缠绵悱恻的夜雨,记得上一世我在京城生活时,常听上年纪的家人说起:“一层秋雨一层凉呐。” 刚刚进入11月,街上一些树木的叶子基本都已掉光,室内开始供暖,北方的冬天总是来得早了一些。 呼吸里已出现了白气,到了这月月底,京城落下了初雪。 那一天刚好是周六,望着飘飘洒洒,逐渐密集的漫天雪花,我穿上外套,打算将院中的几盆小小的蕨类植物移到门廊下。 刚搬了一盆,忽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垂花门默然进入院中。 是慕容霜,他身披一件裘皮围裹的银灰色披风,一袭白色素锦的衣袍映得他的身姿挺拔又贵气。 一只精美的紫色玉冠束着那头漂亮的白发,衬映得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似雕塑一般,俊美的脸庞还带着一些野性的性感。 雪花片片从他的发丝、肩膀落下,却未曾沾染他的身体分毫。 我放下盆栽的手颤抖着,内心惊喜万状,鼻子却酸酸的,心里也不知在委屈什么。 这种感觉,就如同上世的终于盼到领命外出的爹爹,归家一般。 我飞奔跑下廊檐石阶,一头扑进他的怀里,他立刻伸出双臂将我揽紧。 慕容霜身体独有的馥郁香气,带着温热的体温,牢牢地将我包裹。 我红着眼眶,努力不让泪水夺眶而出。 从刚刚进入状态的秋季,盼到初雪的这天,他终于回家了。 修长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慕容霜赤金色的漂亮瞳仁温柔地凝视着我:“星儿,一段时间未相见了,我想好好看看你。” 我心里防线一绷,清澈的大眼睛扑出两簇眼泪,抽噎着有点儿责怪道:“你可知道?我天天都在等,你总算回来了。” 其实,这一次并不是慕容霜此前离家时长最久的一次,但却是自我回复上世的记忆后,他离我身边最长的一段时间。或许是经历过长达400多年的失去,对于慕容霜的相守,我变得极其胆小。 他的眼中透出阵阵心疼,修长的手指擦干我的泪水,轻轻扣住我的头。 一个带着雪花清凉味道的深吻落在我的唇间,轻轻闭上眼,任他柔软的舌头温柔地在口腔内缠绵。 正依偎在他的怀抱,远远却听见了赤璃叫星儿姐姐的声音,我慌忙后退两步,站在一旁脸有些红。 原来是雪雁让他来叫我们吃饭了,看到我害羞的窘迫,慕容霜俊朗的脸上竟有一丝丝调皮的笑意。 灯火明亮的东厢房内,餐桌已热气腾腾摆满了菜肴。 正中间是一架冒着白气的涮羊肉铜火锅,四周围聚着蒸饺、炭烤波龙、烤鸭等精美菜品。 木桶里的煮啤酒亦不甘示弱地散发香甜的味道,家人已围聚,慕容霜入座主位,久违的团圆,大家都满心欢喜…… 窗外已是黑幕笼罩,但雪花一刻不停歇地落下,清音堂积雪囊萤。 屋内却是玉暖生香,笑语融融。除师父与赤璃外,每人都喝了不少,一直闹到入夜渐深,才撤席散去。 回到馨宁院,室内的灯关着,仅宽大的投影上,独自播放着一部上世纪香港的老电影。 慕容霜倚靠松软的沙发,我躺在他的腿上,酒劲迟迟未散,我痴痴笑,直直地看那张我挚爱的容颜。 我盯了半天,笑着问他道:“累吗?” 他看着我柔和的眼里,映着我小小的影子,却微微勾起嘴角轻轻摇摇头。 慕容霜披着一件白色锦缎睡袍,领口随意敞开着,若隐若现露着结实的肌肉。 我依偎在他的怀里,不由伸出小手去摸他轮廓分明的脸,嘻嘻笑着:“小霖,小霖啊。你真好看……”他笑着一把捏住我的手,柔软的唇轻轻一啄:“没想到在星儿这里,我倒成了以色侍人了。” 我嘟囔着直摇头,否定道:“胡说!只要是小霖,哪怕是一个丑八怪,即使是猪八戒,我也喜欢……” 慕容霜闻言,哈哈大笑,温暖的手轻轻捏了一把我的脸。 “可是,”他沉声道:“何以赤璃送回本座家书时,一封回信都不写?”说着,竟拿起我的手腕,轻轻咬了一口。 我吃痛,“哎哟”一声,辩解着:“你又没让我写信让赤璃带给你。” 他英俊无双的脸,此时的表情却像是被气笑了:“不明言,你就不写啦,连一句想我都没有……” 我感到理亏,酒劲一上头胆量竟翻了好几倍。 嘴里是不依不饶:“我怎么知道你想看回信,万一嫌我烦呢。再说了就给人家几个字儿,我看了好几百遍……” “你再胡说,看我怎么收拾你。”慕容霜竟俯身压住我,在我的脖颈处吮了几口,又痒又麻,我一个劲儿傻笑直说错了。 笑着闹着,不知何时我在他怀里晕晕地睡着了,也不知何时慕容霜将我抱上了床。 翌日醒来天已大亮,窗外的雪花下了一夜,仍势头不减,我缩在慕容霜的怀里,他的双臂牢牢抱住我。 见他琥珀般的瞳仁笑意盎然看向我,我有些害羞地起床洗漱,突然窥见宽大的洗漱镜前。 我的一侧脖颈赫然几处大小不一鲜红的吻痕。 脸瞬间红到了脖根儿,尽量让心跳平静下来,拧开热水打算洗脸。 “若以后还胡说,那么便不止是这样小小的惩戒了……”低沉、磁性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慕容霜略慵懒地靠在洗漱间的门口,嘴角好看向上微微勾着。 我赶紧洗了两把脸,想赶紧躲开。 他高大的身体却纹丝不动,含笑就是不让我,羞愤让我白瓷般的小脸涌上红晕,恼羞成怒地瞪他:“让不让开。” 他轻笑出声,侧颜伸在我的面前,雕刻般的轮廓硬朗又妖媚。 我脸红红地飞快亲了一口,他才放下撑着门框的手臂,琥珀般的瞳孔盛满笑意,看着我像只兔子一般地跑开。 第90章 三姐的恋人 慕容霜在家的日子,每一天都过得温暖而热烈。 京城已是冬天,有课时他坚持和司南一同接送我,空闲时除阅看古籍,我们都在馨宁院暖意融融的房里待着。 要么是他看我作画,要么投影仪播放着不同国家与年代的电影。 沙发前的小几堆着水果、零食和饮品,我靠在他的怀里,时而安静地待着,时而喋喋不休向他问这问那。 中国画论这门选修课依旧每周开设两次,自上次婉拒之后,齐相宇看上去像无事发生,仍会亲切笑着与我、郝思嘉和黄雪娇打招呼。 他偶尔会与我讨论工笔画或是山水意境,亦是真诚与谦虚的姿态,始终恪守规矩和边界感,时刻呈现出良好的修养。 或许齐相宇,会是一个不错的朋友,但我始终对他保持礼节性的疏远。因我深知慕容霜的脾气,一贯与一切异性保持距离…… 我既怕他生气,更不想他难过,我有了我的小霖,有没有异性朋友又有何重要的呢? 一个周六,我在懿兴寿服陪三姐看店,虽寿服定位为高端人群,但有老刘的专业坐镇,及三姐的勤劳踏实,生意还很是不错。 望着热情,游刃有余接待一波波客户的三姐,我有些仰慕地在柜台上撑着双肘笑着看她。 自小三姐便品学兼优,家庭环境所至,她没能接受太多的教育,但她的勤劳与聪颖,依旧让她可以在不同的行业脱颖而出。 忙完,已过去半个上午,三姐拉我去休息室的茶座坐下,一壶扑腾着气泡儿的蜂蜜柚子茶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对我念叨天气干冷,宜多喝此类润肺的果茶,我笑盈盈地接过斟满果茶的茶具,小口饮着。 三姐也倒满自己眼前的茶杯,双手捧着,有些羞涩地对我道:“星儿,有件事情么,我想和你说说。” 看她有些娇羞的神色,我挤到她身旁的椅子坐下,眼巴巴地望着她:“三姐,什么事儿啊?” 她张标致的鹅蛋脸泛着美丽的微笑:“我,我有男朋友啦。” 我略略地一怔,因我认为司南与三姐看上去甚是般配,两人虽一直客客气气的,但据我素日的观察,他们或许会日久生情。 特别是典型硬汉类型,俊朗的司南看三姐那温柔的眼神,我以为他们迟早都是有戏的。 抱着一线希望,我忽闪着眼睛小声问道:“是谁呀?” “他叫庞锋,我们已认识一个多月了,在京城从事二手高档车交易行当。”三姐拉住我的手,温柔地说。提起她的男朋友,眼里俱是温柔。 心底的猜测落空,我有一瞬间的失落。 但这是三姐的个人生活,无论如何,只要她幸福便好。 似儿时那般,我拖住她纤细的手臂摇了摇,笑着对她说:“那真好,你是我唯一的姐姐,有人和我一起疼你。我真高兴!” 三姐快乐地揽住我的肩:“星儿,待交往稳定些,我带他来给你瞧瞧!” “嗯,好!”我用力地点点头。 三姐的男友,年长她3岁,他们的相识,来源于聪颖的三姐为扩大店面业务,经营了一个视频公众号。 她时常拍摄一些短视频,为懿兴寿服增添一些宣传流量,随着点击率和关注度的增加,越来越多的人关注这个视频号,庞锋便是其中之一。 约一个多月前,两人从开始的留言互动,到偶尔的店铺直播,庞锋始终占据直播间礼物榜的“榜首大哥”的位子。 他对三姐说自己对寿服文化很感兴趣,作为一个人从世界离开,开始永久的时光旅行前,带着亲友最后寄托的寿服,既是对缘分的尊重,也是对生命的一种敬畏。 他说,对于从事白事领域的职业人,这是神圣的,不应受世俗狭隘的目光审视。 庞锋的观点让三姐有些感动,他们慢慢转换为私信联系,后来还互留了微信…… 在进一步的交流中,庞锋对自身的家庭情况毫不避讳,他是京城本地人,经营着二手高档车交易的生意,父母早早亡故,家中仅有他奶奶一人。 虽多年来独自打拼,他对生活仍然充满信心与热爱,他说,自己的愿望非常简单,盼望找一个善良的姑娘结婚生子,其乐融融地过小日子。 他自小便是个孤儿,想照顾好相依为命奶奶的晚年,对于自身缺失的父母之爱,他想加倍弥补给未来的妻儿…… 同是拥有不幸的原生家庭,庞锋的遭遇让三姐产生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他们的距离迅速拉近,每日都有说不完的话题,庞锋细致周到,与三姐聊得很投契。 一个星期前,他们见面了。庞锋手捧一束包着99朵玫瑰的精美花束赴约,对三姐坦诚地说,从公众号认识她时,便喜欢上了她。他觉得已与人生的另一半相遇,不愿再浪费光阴。 他请求三姐做他的女朋友,三姐对庞锋亦心生好感,特别是见面后,见他相貌堂堂、谈吐有礼,对他更是加分,自小缺乏家庭温暖的三姐,对这经历类似、体贴温存的男孩子没什么抵抗力,她羞涩地答应了庞锋的请求。 三姐打开手机相册,给我了看庞锋的照片,照片中的人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笑得十分阳光,是一个帅哥。 虽感觉好像发展得快了些,但一想交往的过程也可加深了解。 我的小梨涡绽放着,冲她甜甜笑着:“只要你幸福,不论何时,我都支持你。” 三姐搂着我直点头。 晚饭后,与师父说完话,走至西厢房的门廊下,却听见三姐房里传来有些激动的谈话声。 先是司南冷沉的嗓音:“这么久了,原本我以为你会明白我的心意。担心给你压力,始终对你发乎情、止于礼,想着你我在平淡的日子里,水到渠成地走在一起。” 三姐有些黯然的声音小声道:“我是什么人?何德何能配得上司南大人?” 之后是窒息的沉默,司南冷冽地说:“你应当与他分手。” 三姐的声音明显有些急了:“可是,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司南大人还是不要管了吧!” 接着是杯子狠狠摔在地面的声音,司南的声音冷冷响起:“我不会甘心就此放手的,不会轻易允许你接纳任何人。” 我听得心脏如打鼓一般,慌得赶紧穿出西厢亭廊。 回到馨宁院,对着慕容霜将三姐与庞锋的交往,以及与司南刚才的争吵的事一一讲述。 有些拿不定主意对他道:“现在,如何是好?” 他听完却是不语,微微低着头,端坐在茶座椅侧,长长的睫毛轻微抖动,扑朔着金色的眸子。 “当作不知道”,慕容霜低沉地说:“情感之事最是错综复杂,这也是司南应当争取的权力,让他们自己去消化吧。” 我只得点头,他说得对,这是三姐与司南两人之间的事。 我既希望三姐可以获取幸福,另一方面,虽很为司南与她惋惜,但期盼着事情能得到圆满解决。 第91章 久违的二人世界 翌日早晨,我还在清甜的睡梦中。 一只略凉的手摩挲上我的面颊,耳边是慕容霜低沉、柔和的声音:“星儿,星儿,醒醒。” 我很快被叫醒,坐起身望了望窗帘露出的一角,仅是微微的亮,雪花孜孜不倦下了一夜,却没有停止的意思。 我素来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周末也仅比平日晚起半个小时,看了看床头的电子钟,显示着清晨6点30分。 红扑扑的小脸带有未醒的睡意,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今儿是周末,不用上学的。” 慕容霜却将我整个人抱在怀里,金色的瞳仁含笑对我道:“今日难得清闲,不和我出门逛逛?” 是呀,来京城这般久,不是他忙就是我忙,要不然就在家待着。 两个人还很少有机会出去玩儿呢。我笑得格外甜,深深的梨涡出现小脸两旁。从他的怀里扑腾跃起:“太好啦,我这就去收拾!” 考虑到司南近日的心情,我主动向慕容霜提出今天就不麻烦司南了,京城交通网络成熟,我们可自行安排一天,他应允摸摸我的头发:“就听你的。” 清音堂内被白雪覆盖上萃白的冬装,我想起了儿时,这里还是魏国公府时,大雪天我与桃桃披着软厚的猩猩毡斗篷。 手里怀抱着汤婆子,与家丁、嬷嬷们在院里堆上一个大大的雪人儿。 顽皮的我常搓上一个大过一个的雪球,盯着仓皇躲藏的桃桃使劲投掷。 大雪球打在她小小的身子上,她被打地哎哟哎哟地直叫唤:“小姐,小姐。就饶过奴婢吧!” 在雪地里撒欢总会忘记时间,直到耳边传来娘亲担心的呼唤:“星儿,傻瓜,快回来,仔细着风寒!” 慕容霜外穿了一件黑色的短款羽绒服,内里只有一件简洁的蓝白条纹衬衫,他漂亮的白色长发幻化为短发,利落地梳向脑后,鬓角薄薄的一层,很像积了一层晶莹的白雪。 左耳赫然一枚小小的素圈耳环,衬得他的五官俊秀又硬朗,硬挺额角和下颚线条,着实像被雕刻出来的一样,高大挺拔的他站在风雪里,尽显矜贵而凛冽的气质…… 我往脖子缠上两圈羊绒围巾,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牛角扣大衣。 一副大号毛绒绒的耳罩压在漆黑柔软的长发上,手上戴着师父给买的兔毛绒手套。 慕容霜向我伸出修长的手,我自然地牵住,一块儿出了门。 踩在柔软的雪地里,脚下是让人愉快的咯吱咯吱声儿,我仰头笑着看着慕容霜:“今天我们去故宫吗?”他笑着摇摇头:“ 那里并没什么看头,凑热闹而已。” 三路地铁换乘后,转乘网约车。 耗费了一些时间,我们到达了明十三陵。 十三陵乃是自明成祖后共十三位君主、皇后,妃嫔的墓地,看着上一世熟悉的明代建筑,我的内心百感交集。 不管是勇猛英明的太祖,还是叱咤风云的明成祖,都扭转不了大明王朝历经十六名帝王走向的历史结局,皇帝的江山社稷亦是如此。 别说在历史的长河,如奔腾的大海中的一波小小暗流的魏国公府。 被悉心维护的红墙与房顶上的片片琉璃瓦依然焕发夺目的光彩,但历史始终是向前进的。 现在我们看到的,仅是曼妙冰雪下,被银装素裹的红墙绿瓦。它出现在人们曾经的生活里,现在却是规模恢弘的文物古迹。 时光的洪流之中,每个人都会在生命更迭中以面目全非的模样出现,我被封印了478年的灵魂,在这一世流转,已不再是那个娇美的国公府小姐… 唯一不曾改变的,是我身边依旧有慕容霜的陪伴。 我的爱人经历着时光的变迁,依然在我的身边,不由自主踮着脚,双手捧着这张妖冶的脸傻乐。 “怎么啦?”慕容霜琥珀似的双眼含着温柔笑意地望着我。 我双手环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胸前:“只是觉得有你在真好,若你一直在,不论世界成了什么样子我都不怕。” 慕容霜柔软的唇吻着我的额头,冰冰凉凉的。 “我会一直在,一直都在。” 他低沉的声音里满是柔情。 我们参观了一些开放的陵寝,在十三陵汉白玉的牌坊前,我驻足流连… 我咂舌地感叹:“这换四五百年前,可都是御前侍卫与禁军守卫的地方,我在闺阁里是不可能见到的,现在倒好、随便看,先皇们的墓地竟然作为后世人们售票参观的地方,真是不可思议!” 一番娇憨的言论引得慕容霜笑出了声,俊美的唇线勾成了好看的弧度,他捏了捏我的脸,含笑道:“傻丫头。” 十三陵外,小吃摊点星云罗布般摆满了古街。 随意坐在街边的长椅,吃着有名的驴肉火烧与奶酪,我正面是巍峨的高墙,依偎着着慕容霜,心里感到十分富足。 而后慕容霜领我到了什刹海,这里大小胡同交错,老京城的韵味十足。 沿途看到不少我曾最爱吃的冰糖葫芦,他一语不发地买了一串最大的给我… 我一只手握着大串糖葫芦,另一只手缩在慕容霜的手掌内。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的容颜已逐渐偏向透着纯情的妩媚,但由于体型娇小,在慕容霜身侧看上去更是小小的一只。 但得到冰糖葫芦的我快乐地就要飞起,双颊边,深陷的梨涡里是快溢出的幸福。 自己吃两颗就要递给慕容霜吃一颗,冷冽的凌修殿下,总是给予了我十足的配合。 他轻咬下一颗,慢慢咀嚼吞下。 两生两世,慕容霜一向对我是有求必应…… 什刹海人气很旺,我们一路游览了旧时王府、名人故居,慕容霜带我到一处咖啡屋,点了咖啡和千层蛋糕。 在二楼的窗户边,可以俯瞰什刹海的胡同全貌,尽管窗外大雪纷纷,室内的松弛感暖意融融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晚餐,慕容霜带了我去周围的一处文创餐厅,这里的装修风格古朴雅致。 大厅中央搭建了戏台,随着京剧伶人的吹拉弹唱,抑扬顿挫的戏曲声里,台下叫好声响成一片…… 这里环境虽十分高档,但热闹的现场让浓郁的生活和烟火气直接拉满。 我四处打望回头时,竟发现不远处卡座有个熟悉的身影。 是我三姐,她清秀的脸始终带着甜美的笑容… 和她对坐着一位年轻男子,三姐与他交谈甚欢。 我有些为难地看向慕容霜,他也注意到了,表情带着玩味的轻笑:“请他们一起吧。” “确定吗?”我忽闪着大眼睛。 “嗯。”慕容霜肯定道。 我只得走到三姐的桌边,看到我的出现,她又惊又喜:“星儿?” “姐姐,我男友也在,难得遇到就一起吧。”我指着慕容霜坐下的位置,对三姐道。 三姐十分高兴,目光探寻地看向对面的庞锋,庞锋大方地笑着点头:“常听你姐姐提起你,今天亦是缘分,小秋与我便打扰你们了。” 对服务员简单交代,我们四人坐到了一起。 第92章 渐觉蹊跷 餐厅的卡座比较宽敞,三姐和男朋友和我们拼座坐在一起。 慕容霜与我坐在一侧,正对面则是庞锋与三姐。 我这才看清了庞锋的模样,他如同照片中的浓眉大眼,一颦一笑看上去人很是阳光。 身穿一件做工精良的细羊毛大衣,着实斯文又清俊。 慕容霜的话语依旧少,大家聊得开心时,偶尔浅浅地笑一笑。 而庞锋比较健谈,但举止得体,谈话间不忘为三姐夹菜,时而含笑望着三姐,感觉两人非常甜蜜,三姐看他的眼神,除了喜欢,还有一些崇拜的味道。 结合上一世待人接物的经验,和这一世多年看事的总结,我觉得庞锋看人的眼神带着一些审视的味道。 若是与他直视,眼中却有一些闪闪躲躲,似乎不习惯与人直视。外在的注重礼节感觉也有些刻意维护出来似的。 晚餐在融洽的氛围结束,庞锋已悄悄买了单,我不好意思对他道谢,他轻松地一摆手道:“这不算什么,你是小秋的妹妹,应当的。” 庞锋的车停在附近车场,在他的热情邀约下,由他驾车送我们回家。 我们上了一辆宝马标识的中档suv轿车,看起来他的事业似乎经营得不错。 到达清音堂,庞锋细细打量门廊,惊叹:“我是本地人,对四合院大概了解,这样的一处两进宅子可不便宜呢。” 慕容霜温和地颔首:“辛苦你了,就请进去喝杯茶吧。” 我眼神为难地望着慕容霜,司南看到怕是不好受吧?他却拍拍我的手背,在我耳边呢喃:“不必担心。” 庞锋欣然地答应,进门后更是一路赞不绝口。 慕容霜将他引入到达东厢的会客室内,雪雁她们已提早煮好茶,备好精美的茶点。 “今日还有贵客呢。”雪雁莞尔道。 看着雪雁艳丽绝伦的脸,庞锋的眼神有些呆滞,低声问我:“这位姐姐是?” 慕容霜微笑回答道:“这两位都是我的小表妹。” 话音刚落,玲珑端着切好的果盘袅袅绕绕走到众人面前,庞锋的眼睛都看得直了。 好半天才说:“初见小秋的时候,已经很让我惊艳了,没想到你们这一大家子的基因都这么牛啊。” 我感觉不太对头,悄悄望了一眼一旁的三姐,见她脸上依然是纯真的微笑。 注意到司南好像并不在家,难怪慕容霜的神色这样自若。 饮了一会茶,见庞锋始终在打量各项家具陈设,慕容霜温润地一笑:“你第一次来,可有兴趣到处看一看?” 庞锋自然求之不得,当即眼睛发亮,应了下来。 慕容霜随即唤道:“玲珑。” 玲珑“哎”了一声,走到庞锋身旁:“庞先生,我陪您去瞧瞧可好?”望着玲珑晶莹柔美的小脸,庞锋立即站起来,不住点头:“实在麻烦了。” 过了好一阵,庞锋与玲珑回来了,见天色已不早,他向三姐与我们道辞。 十分客气道:“感谢大家的接待,今儿能见识这么漂亮的宅子,庞某大开眼界。” 慕容霜浅浅地一笑:“若能入眼,便常来吧。” 我与慕容霜与他告别,慢慢地向馨宁院中走去,三姐则将他送出了门。 “我觉着。”拉着慕容霜的手,我小心翼翼道:“三姐的男朋友给人感觉怪怪的。” 我也知道对初次见面的人不可妄下结论,但慕容霜是我的爱人,于是对他没有避讳地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 他的嘴角泛着浅浅的微笑:“那人不是什么可靠的男子,本座断言,他不会是你三姐相伴的良人。”我有些急了,问慕容霜:“那现在怎么办?三姐似乎很喜欢他。” 慕容霜停下脚步,摸摸我的脸,耐心劝慰:“那是你三姐的私事,旁人还是少插手的好。” 刚跨入垂花门,却看到司南高大的背影,背着手站在馨宁院中,大雪停息后的清浅月光照在一片纯白积雪的院落中,也衬映着司南的身姿挺拔昂然。 他站在早已掉光叶子的银杏树下,古铜色的肌肤别有一番成熟的风韵,只是那双桃花眼含着一抹忧伤…… “看到了?”慕容霜对司南低沉问道,嘴角一丝玩味儿十足的笑。 司南叹息一声,有些沉闷地说:“那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主上让玲珑陪他参观宅子,他那双眼睛始终盯着玲珑瞧,玲珑也是个机灵的。只稍稍一挑逗,他便立即魂不守舍,大着胆子向玲珑要联系方式。” 原来,司南并未外出,慕容霜提前知会他庞锋会来,玲珑也是出自慕容霜的特殊安排。 整个过程,司南隐身在暗处,把那庞锋看了个一清二楚。我的脸色瞬间变得愁云遍布,那可是我三姐啊,她男朋友竟会是这样的货色。 “她一心喜欢,是个好人也就罢了。”司南抬头望着月光,好看的侧影充满了坚毅的男子气概。 “我决不允许她和这种下作的男人混在一起!” 他冷声道,有力的双手拽得紧紧的,看上去比岩石都还要坚硬。 “南叔……”我艰难地开口了。司南注意到我,脸色变得柔和对我道:“闵小姐放心,我不会让小秋受到任何伤害,也请您这一阵子对她多加留意,有不对劲的事只管告诉我。”望着满心满眼为三姐着想的司南,我心里涌起无限感动。 我坚定点头,歉意又感激地对司南道:“南叔,谢谢。” 慕容霜的建议,是让我暂时别管,只是要密切关注三姐和庞锋的动向,不让她上当受骗便好。 这以后,我对三姐的恋情暗暗上了心,她秀美的脸上常挂着甜蜜的微笑,庞锋不时前来探班,各种温馨小礼物不断,有时我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 一天无课,我在店内陪着三姐。 忙完几波客人,她唤我到休息内室,在茶座边,三姐紧挨着我,并膝坐下。 她面带些许难色,小声道:“星儿,你说若是我离开这里,随庞锋去发展好不好?”我惊讶地坐直身子,忙拉住她问怎么回事儿。 “其实,他在南方,已拓展二手豪车的业务已久,还开了一个不小的店面。” 三姐清澈的大眼睛仔细关注着我的表情:“就在上个星期,他带我去见了奶奶。老人家很希望我们能早日定下来。庞锋对她说,我就是她未来的孙媳妇……” 说这话时,三姐神色娇羞、面若桃花。 她继续对我低低絮语:“他和我说了很多次,他的一切都是我的。南方拓展的店面需要有人坐镇打理,他想让我与他一同打拼。可我……” “不要去!”我斩钉截铁地紧紧拉着她。三姐微微诧异地盯着我。 “你们交往也才两个多月,还有很多未知因素。我不是说庞锋人不好,我认为即便是随他去,也要时间久点儿,最好是你认为他各个方面都可靠,愿意嫁给他!” 我紧紧拉着三姐的手说:“其实,你心里也有些不确定所以才问我的,是不是?” 三姐轻叹着:“不错。星儿,和你说一说,我本是迷糊着的心清醒了不少。” 听她这样说,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93章 险境逃生 深冬已至,阳历新年来临了。 自司南与三姐那次小小的争吵之后,我们这个家不知不觉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两人除了元旦那天,阖家相聚以外。其余的时候,基本不在一处同框。 每到用餐时间竟像商量好似的,大多时候是司南不现身,少许时候是司南在,三姐不是推说店内忙,或就是有其他的事… 三姐每日来回于懿兴寿服,亦变为了由玲珑接送,三姐觉得过意不去,后来好言谢绝了玲珑,自己换乘地铁回家。 这样的局面,让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却又无可奈何。慕容霜倒像无事发生般泰然自若。 元月的一个周日,三姐一早便出了门;她告诉我,今天是庞锋的生日。 她要去陪他一整天。我点头答应着,语气轻松:“记得给我发美美的照片啊,我也要分享恋爱的快乐!” 她笑着点头,聪慧如三姐。自然明白我对她有些放心不下,提醒她随时与我保持联系。 京城降雪从11月底持续到12月中旬逐渐现晴好天气,但自一周前,重新漫天飞雪不断。 三姐出门那日,更是一块块雪片大如鹅毛,清音堂内洁美冰封,有如偌大的宅子被装进一个水晶的大盒子里…… 馨宁院屋内暖意洋洋,我于廊下架起围炉与小小的烤架,烤了半只兔子、煮上一大壶甘醇的烧酒。 忙碌间,屋外的寒气让我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慕容霜坐在我的身侧,将我冻成萝卜般通红的手放入他的怀里,双手捂着轻轻呵气…… 不满地斜睨我一眼,低声道:“我要让雪雁和玲珑来做,你偏要自己动手,外边冷吧?冻坏了身子怎么是好?” 我腾出左手,给碳炉又加了两大块钢碳。粉嫩的小脸甜甜地笑着,梨涡深深。 我向慕容霜扬起脑袋:“你忘啦,我可是雪天烤肉和煮酒的高手。许是久未来北方生活,才没以前耐寒了。” 他赤金色的眸子嗔怪看了我一眼,没再言语。 我们坐在廊下对饮,依偎在他身边,感觉好像也没那么冷了;就如同上一世在苍云山时那般,不管刮风下雨还是鹅毛飞雪,只要躲在雪白的大狐狸身侧,始终便是香香的、暖暖的。 痛快吃喝了一阵儿,周身发着热量。 我指向院子中厚厚的白雪:“咱们堆雪人儿去吧。”他微笑着任我拖住他的手快速走下廊下的阶梯。 上一世对大雪儿时的美好记忆不断地涌现,我在雪地东奔西走地转运积雪。 慕容霜轻轻抬手,幽幽蓝色光晕之下。 白雪簇集大大的一堆,帮了我大忙。 有了慕容霜的助力,结合大学里雕塑课的所学知识,一个漂亮、特殊的“雪人”不多时便神采奕奕地完工了。 我堆了一个威风、神气的白狐冰塑,雪地里,它昂然挺立,结实有力的四肢看上去威武万分,明晰俊逸的脸,别有一种清冷、高洁的意味… 我抹了一把额上的细汗,顽皮地对慕容霜笑着:“如何?好看吧,看我堆的小霖像不像?” 听出我对他的戏谑意味,慕容霜俊美的唇线泛起好气又好笑的一抹笑意。 在神勇霸气的凌修君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拿我没办法的表情。 我正在得意,很快。他琥珀一样俊美的瞳仁里却闪现危险的光泽。 高大的慕容霜将我扑倒在雪地里,一只手臂紧紧放置在我身下,我惊慌头朝后倒下,却没感觉到丝毫的疼痛。 俊美轮廓的面庞离我就是毫厘之距,长长的睫毛快意地颤动… “长本事啦,”他磁性的嗓音低低贴着我的耳朵:“变着法嘲弄本座……” 我还未及发声,他深深的吻。用力落在我唇间,温热的舌头熟悉撬开了我的嘴。 他的舌头放肆无比地在口腔里扫荡着,我被堵得只能发出无奈的“唔唔”声,小小的身体被他压在身下,手臂紧搂着,整个人动弹不得。 我的小脸绯红,快要被吻得窒息。 待他总算肯松开我,我又羞又恼。这光天化日之下,还真是个厚脸皮! 小手握成的拳头有气无力地去捶他,他一把将我抱在怀里,温柔笑语:“星儿别恼!你瞧。”慕容霜拾起地上的一根小小的枯枝,轻轻地掷向雪人白狐。 那只大大的白狐冰塑,眼窝里闪现着金色的光。它很快竟抬腿飞奔起来,矫健的四肢围着院墙一圈又一圈,我被逗得哈哈大笑,双手搂紧慕容霜的脖子。 语气满是国公府小姐时代的跳脱与快活:“哈哈,太好玩啦,小霖真棒!”我俩就这样在家欢闹了一日。 三姐保持向我发送着 “约会实况”,看到他们先后去了一处大型滑雪场、网红下午茶,晚餐是在一家和牛火锅着称的日本料理店… 照片中,庞锋在三姐精心准备的生日蛋糕前,闭上眼,双手合十地许愿。一切温馨而无比正常,我再次疑惑,是不是自己对庞锋真的多心了? 晚九点半左右,我收到了三姐发送给我的最后一条微信消息:晚餐已结束,正在回家路上。 可一个多小时过去,三姐却未到家。 她没有回我询问的信息,而现在已过晚11点。我试探拨通她的手机,终于接通的一刻,我听到背景满是嘈杂的人声和吵闹音乐。 “三姐,你去哪儿啦?”我赶紧问。她告诉我,在一处酒馆继续为庞锋庆生,还要稍晚一些回家。 电话里,她的口齿有些含混不清,明显不胜酒力了。 三姐没有饮酒的习惯,酒量也很一般,除平日家庭聚会外,她不沾酒的。 庞锋怎会不知道呢!?我有些担忧起来。 睡意全无的我,呆呆握住手机,焦急期盼着三姐的最新消息,可她的对话框却安静了下来…… 午夜12点刚过,我实在是坐不住了,拨通她的手机,铃声响断到了第三次,她终于接了。 状态却让我无比担心。我直入正题地问她要去哪,电话那头的她,神志不清地对我说了几个字,听见庞锋温柔的哄劝声,电话被挂断了。 眼盲时期,我练就了远高于常人的听力与感知力,尽管三姐刚刚只吐出模糊不清的几个字,我静静思量,得出的结论让我的心一凉。 她告诉我的竟是“爱神饭店”。从三姐刚才说话状态来看。 她不止是喝醉了,感觉意识也有些混沌。 不好!我几乎肯定要出事,我赶紧告诉了慕容霜,他摸摸我的脸让我别怕,随即叫来了司南,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那家饭店…… 这是一处不起眼的情侣主题酒店。 我对前台称,我姐姐喝醉了,我们接她回家,要查一查监控录像,确定人脸请她提供房间号,听到如此要求,年纪尚轻的工作人员面露难色。 司南避开监控范围,将那小姑娘叫到门后一角,掏出了一叠红色的钞票递给她,语气威严道:“若是这个姑娘出了事儿,你们酒店肯定脱不了关系!” 小姑娘被司南的恩威并施彻底震慑住,乖乖调取了监控。 只见庞锋半搂着几乎走不动路的三姐,一路去了931的主题套房。 我不停地按动门铃,呼唤着三姐。附耳在木板门上,里边无人般地安静,这庞锋不想三姐被找到! 司南沉着脸,将房卡上的门锁一碰,门锁无声无息地落下,房门开了。 这是一处小小的套房,稍大的房间里,三姐人事不省躺在床上,衣物凌乱地被四处散扔,全身只穿了一套内衣! 慕容霜见状马上回过头,对司南简洁道:“本座不便处理此事,你自把握好分寸。”说完大步地往屋外走去… 房间的窗台旁,竟有一部怼床直拍的摄像机,对于我们的突然闯入,毫无防备的庞锋一脸惊恐地瑟缩在窗户边上 司南将摄像机挥打在地面,机器马上四分五裂… 他迅速脱下外套,将床上的三姐紧紧包住,轻巧地搂起她,暂时放置在沙发上。 接着他眼神嗜血地看向庞锋,庞锋早已被吓得面如土色,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清。司南伸出左手将庞锋的脖颈拎起,不断收紧着力度。庞锋涕泪长流,渐渐面庞青紫。 “南叔!够了…”我赶紧拉了拉司南,担忧地提醒他。 狐仙若是随意屠杀凡人,是要受业障的牵绊的。 司南一语不发地咬牙,扔一块破布似的将庞锋往角落一甩,庞锋早已被吓到昏厥,像一条死鱼般,蜷缩在地面。 我心情复杂地收拾好三姐的随身之物,司南冷着脸,一脚踢开套房内小房间的门,拽出一个尖叫着的年轻女子,用力的甩在地毯上。 我惊愕不已,她是闵小丹! 第94章 消失的车队 闵小丹注意到地上还晕着的庞锋,又瞧见司南那张杀气腾腾的脸。吓得全身如同筛糠般,嘴里念着:“别,别杀我。都是老板安排的……” 我惊愕得说不出一句话,闵小丹怎么会在这里!? 司南迅速报了警,警察带走了闵小丹和半死不活的庞锋。 三姐依旧昏迷着,需立即送医后再行处理。 “闵小姐,麻烦您。为她换下衣服吧。”司南抱起三姐,轻轻放在小卧室的床上。 我答应着,为三姐一件一件穿衣服的时候,心像刀割一般。“南叔,可以了。”三姐穿戴整齐后,我到门边唤司南…… 只见他前倾着身体坐在沙发,修长的双手死紧地交握。 他目光深沉看着昏迷不醒的三姐,伸手为她微微拨了拨凌乱的秀发。 俊朗的脸上透露着心痛和自责。 主治医生道,酒水里掺了剂量不少的迷药,甚至还有些许可怕的致幻药,好在三姐的身体,还并无被侵犯的痕迹。 想到对准床头的摄像机,实在无法想象若是我们不来,她还会经历什么痛彻心扉的可怕事件。 当我归家,为三姐取来洁净衣物与一些生活品时,司南正守护在床沿,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始终凝视着三姐熟睡的面庞。 经过及时的救治,三姐于翌日清晨缓缓睁开了眼睛。 药物残留的副作用,让她对于昨晚的经历,出现了暂时性的一片空白。只是精神上的虚弱与床边围聚的慕容霜、司南和我,让她意识到昨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三姐在我的劝慰之下,进了少量的食物,直到前来询问笔录的警方进入病房,她才逐渐清楚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我们将按侦查程序,录制笔录。请几位暂时回避!”其中一位稍稍年长的警官客气道。 我安静地伫立在病房门口,只听三姐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我的眼眶红了。 慕容霜默默无言地扣紧我的手。 笔录用时较长的时间,两位警官终于从病房走出,司南将他们叫至一边,问了一些细节问题。 尽管司南与警方有不浅的脉络,但目前案件尚未告破,他们只能够讲述一些大概枝节。 我们知道了,被抓的两人很快招供,庞锋并非真实名字,他本名王俊南,与闵小丹在一家特大电信诈骗集团共事,或说,和闵小丹是同一诈骗链上的“搭档”。 主要是由王俊南向未婚女性以谈恋爱为名,发出求爱信号,从而套取资金,时机成熟时再拍摄淫秽视频作为底牌威胁,在骗光女性的钱财后,将其拐送东南亚的电诈窝点。 从事涉黄赌博的主播工作,单来说,即是“杀猪盘”加逼迫从事诱人赌博与诈骗的行当,团伙每一个人的“职责”环环相扣。 当然,王俊南的所有身份都是假的,包括他曾带三姐去见同他“相依为命”的奶奶,那老太婆亦是诈骗链条中的其中一份子。 “可是,闵小丹不是留在高校工作的嘛?”这个问题,我始终不解。 警方告诉我,原来她早在一年以前,因财务主任伙同侵占公款,被学校开除… 由于她积极退赃,以寒门学子曾经奋斗自强的人设卖惨,在苦苦哀求下,学校免除了追究她的刑事责任。 仅仅过去几个月,无收入来源的闵小丹生活捉襟见肘,贪婪的她选择了“挣快钱”的方式,成为这所电诈集团的一份子。 三姐所有情况,都是她一一提供给集团的。 自那次商场偶遇,她暗中对三姐与我的生活状况展开调查,发现我们经济状况甚好她愤愤不平之余,对该犯罪集团建议,将三姐作为有价值的目标。 而她还有一个长久筹划,便是我。知晓我正处一个有实力的男友,她准备将三姐骗去窝点,诱导我去“救”她;届时将处于弱势的我成功控制。 就像打算对三姐那般,拍摄不雅照片来彻底拿捏我。 还幻想着我的男朋友来“拿钱消灾”。 两位警官提供有限信息后,称若有所需还得三姐配合,匆匆离开了…… 虽早与原生家庭断了联系,但闵小丹的所作所为,着实让我从头凉到尾… 三姐可是从来没有亏待过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啊! “主上,闵小姐。我先走了…”司南轻轻说。 慕容霜对他轻轻点头,司南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电梯间…… 可能,他也担心三姐不知如何面对他。 我推开病房门,慕容霜静坐在走廊的长椅。病床上面色苍白的三姐半躺着,眼周还有斑斑泪痕。 我心痛地抱紧她,她埋进我的怀里失声痛哭,她的身体并无大碍,观察了一日便可回家静养,雪雁姐妹每日为她烹调着各类养身汤品…… 然后是我将补汤端去三姐房内,家里没有任何人提及那一夜,和她所经历的事情。 饮食的精心调补下,她的身体状况渐好。 三姐无论如何不肯在家接受照顾,仍去店里料理事务,如常般与大家坐一块用餐… 只是,司南向慕容霜请求暂回了雪国,三姐早已得知司南为她做的一切。 在我与她两人的时候,她总不自觉滴落着眼泪:“星儿若不是你、殿下与司南大人…司南,我,我对不住他!” 我将手掌包裹着她的手,宽慰道:“被人欺骗,不是你的错。法律会给需要惩处的人该有的代价!万幸的是,你得以脱险,应当高兴才是。” 在我的不断开导下,三姐情绪渐渐平稳。 这年的春节,如约而至……我们四个女孩子仍如从前般,剪窗花、贴对联,挂灯笼,农历跨年,也算过得温馨热闹。 唯一惆怅的是,团圆饭里少了司南,多少感觉有些冷清! 三姐亦是望着司南常坐的位置,神情怅然若失。 有时,她走至司南卧房的门前,怔怔发呆。我也不知三姐是什么想法,或许时间才说得清楚一切。 还未过年初七,师父接到事态紧急的事主致电,事主是东北人,他的亲友一行四辆汽车组成的车队共16人,在穿越大兴安岭山脉的森林中,断然失联。 可怕的是,利用警方和国安系统却搜索不到任何痕迹,似乎这10多个人和车辆,莫名其妙凭空消失一般,事主立即联想到了灵异事件,辗转到静和法师处,联系上了师父。 听完师父的叙述,我首先是想到了民间的“鬼打墙”。但那仅是扰人方向,一个地方来回打转而已,也并不会凭空消失呀! 现在仍值春节,师父慈和地征询我的意见,若我不愿去也就罢了,没关系的。 “那怎么行!若有什么事怎么办,您的身边应当有我。”我恳切地坚持。 请求的目光看向慕容霜,他微微低着头。 很快,言简意赅对我道:“去可以,情况不明,必须万分小心,得答应我三个要求,一是一定戴上霜之心,二是每日随时与我联络,三是凶险情况不可莽撞深入!” 我乖乖地答应,认真保证道:“我一定听话,处理好事情,就平安归来。” 他淡淡笑着颔首。温暖的手掌摸摸我的头。 第95章 原始森林的秘密 所托之事不等人,师父与我即刻收拾行装。 大兴安岭地区正是严寒的时候,我们带上不少御寒的衣物。 沿途的街道张灯结彩,整个京城依旧沉浸在春节的热闹氛围里。在此时离家,着实有些不舍。 但我是一名阴阳师,任何时候都要以高度负责的姿态,心无旁骛不负事主所托。 慕容霜驾车送我们到了机场,安检口前,他理了理我厚厚的围巾,抚着我的脸低沉吩咐道:“我说的话,可都记得了?”我认真点点头。 随即伸出有力的双臂,将我紧搂着怀里,眼里满是柔情:“本座等你回来!” 我不停地回头,直到转角看不到慕容霜的脸。以往他忙于龙烈战事,或是处理雪国和封地事务,时常会有离家的时候。 而这一次,是我第二次因事离开慕容霜的身边呢。 第一次是在几年前,刚入望城去雪乡参加冬令营,和本次离家的心境和事态截然不同。 班机直达事出林区的所属县,事主已在出站口远远相迎。 他是一位五十上下的东北汉子,黑红的脸上满是质朴与焦急。 上车后,他谈到自己名叫孙涛,大家叫他老孙。这一支消失车队里有他的妻女,哥哥、弟弟、兄嫂弟媳,还有三位多年相交的挚友。 这一支由四辆越野车组成的车队,计划从长白山脉,穿越东北平原至蒙古高原。一行人出发已近三个月,自己在老家经营着一家餐厅,没能参与这一次的自驾旅行。 “每一天我都和我媳妇开视频,一直联系得好好的,大家也玩儿得挺好。没成想到,三个礼拜前,媳妇的电话就拨不通了。” “警方调取了监控,结合车队的卫星定位。只能搜寻到他们最后出现的方位是在大兴安岭山脉的森林里,您二位说这怪异不怪异,又不是沙漠和大海,车辆与人就像在世界上活生生消失了似的。” 老孙陈述着,脸上透着深深的忧虑。 车辆逐渐驶离城区,慢慢进入了大兴安岭一脉。 我看到色泽鲜艳的火车鸣着汽笛穿梭在遍布雾凇的松林,冰天雪地有如童话。 到林区的路程却很远,直到快半夜,我们才到达森林所在的小镇上。在老孙的安排下,我们住在当地一位村民家中,他也是我们林区的向导。 这里地处东北与内蒙古的临界区域,天气极寒,师父与我都里外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凡露出一点皮肤,便是刺骨冰寒。 抵达了借住人家,不大的平房里温暖、整洁。 女主人摆上热气腾腾的宵夜,我摘下风雪帽与围巾,坐在餐桌前,疲惫被扫去了不少…… 向慕容霜发送微信报了平安,谢过主人家的招待。 由于第二天还有不少的事等着处理,我们匆匆用完餐便回房了。 翌日,我醒得很早,穿戴整齐便走入小院子。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苍茫雪原。 笔直的冷杉和松林,稠密有度地昂然挺拔。 清朗的阳光在慢慢地浓郁,它们照射在雪松上,便是洁白和金色组成的绚烂色彩。 那一排乳白色的木栅栏边,竟还卧着两只漂亮大犄角的驯鹿。 女主人提来一只小桶,大木勺为它俩往外乘着吃食,驯鹿漆黑的大眼睛闪动着温顺的光。 哎,这样的静好与美丽,真不愿把这儿同什么灵异事件扯在一起。 如此美景,我想分享给慕容霜。我摸出手机拍了一段视频,刚刚显示发出,他竟打来视频电话。 慕容霜看起来已起床,披着锦缎晨袍的他,俊美的容颜带着些许戏谑的表情:“星儿,你的夫君不在。看起来兴致很不错,一点儿都不想本座。” 我撅起了小嘴,嘟囔着:“真是个不讲道理的怪老头!我一早起来便想起你,还如此曲解人家的用意……” “什么?本座是怪老头!?” 他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单手握着手机。整个人往沙发椅背轻松靠去,赤金色的眼里是柔和的微笑。 我吐吐舌头,大声道:“你都2000多岁了,不是老头儿还是什么?” 语落,我咯咯笑出了声,慕容霜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而后,他柔声道:“记得继续保持联络,遇到紧急的事情也毋须惊慌” 我乖巧地点点头,结束了晨间的通话。 我们简单吃完早餐,男主人便带着老孙、我们师徒二人出发了。 一路的茫茫林海、银装素裹,湛蓝宝石一般的湖面已凛然冰封,甚是辽阔壮丽。 沿途和湖泊冰层环绕的树木,在漫长冬季的修饰下,遍开玉树琼花……汽车缓缓驶入原始森林,我不断擦拭雪花覆盖的窗户,以便及时熟悉周围路况。 这儿处于大兴安岭的原始森林内,是祖国林业的宝藏。 繁茂胜过南方的植被种类,不时还有肥硕的野兔、矫健的袍子在雪地里跃进着。 车程在略为崎岖的路面行近三小时,森林里基本已无人烟。 老孙告诉我们,车队消失的地方大约就在三、四十公里处的河谷周围,继续前行好一阵,向导在路边停下车,告诉我们只能带我们到这里,他会在这一处等着我们,他害怕那个地邪门,不肯再往前走。 “老人家,辛苦二位,在此下车步行吧。”向导有些过意不去道,我测算一下,大概还有10里路。 师父点头表示理解:“星儿,那咱们走吧。” 老孙也想同去,师父拦住他,和蔼道:“您和这位兄弟一块儿,我们看事自有道理!不必陪同。”老孙望着年迈的师父,面露歉疚,一个劲说两位受累了。 我搀着师父,背上装着各式工具的背包。慢慢向出事地点前行,这10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也绝对不近。 现在地面积雪深厚,前行速度会比平时慢上许多。 好在我们穿得足够暖和,大围巾都严密裹着脖子与脸庞,头戴雪镜和风雪帽,我与师父在农村生长,阴阳师的身份更是让我们与娇气绝缘,在极寒的环境里步行,虽艰难,但也不难克服。 渐渐行走至一块腹地,冰封河面平铺千里,围绕层叠交错的胡杨。 不难想象秋季的森林会是何等绝美! 我从包里拿出罗盘,逐渐放慢脚步,按照老孙的说法是在这里。 但车队的轱辘印记早已被鹅毛大雪抚平,这片森林平静得像什么都未曾发生。 罗盘毫无反应,可我们已绕行河流足足有二公里上下的路程了。 “星儿,到对岸去。”师父牵着我走入冰面,结冰的河面牢固异常,就是滑得紧,我们相互搀扶也不免跌跤。师父也摔了两次,我心里暗暗担心,更加拽紧了她,我跌着都是疼的,更别提上年纪的老人家。 对岸亦是一色的冷杉和胡杨,我将精力高度集中在罗盘上。 突然指针剧烈颤动,我抬头一看,我们眼前竟有一处未结冰的绿洲! 仔细瞧,竟还有蝴蝶和飞舞的昆虫,不远处的半天空,若隐若现着海市蜃楼,虽美,却是违背自然规律的现象。 此处定有妖邪。 第96章 意外频发 慢慢地走近绿洲,我闭上眼睛,远处似乎传来空灵的人声。 睁眼一瞧,绿洲时而春意盎然,时而仍是冰封河面荒芜的岸边。 我与师父俱有天眼,此番景致怪异非常,应只有我二人能瞧见。 从背包里拿出香炉,略一思考,拿出一张喊魂符。我征询的目光随即投向师父。 她矍铄的面庞呈现出满意之色,肯定道:“你是想以让魂魄归位的方式,让失踪的人群现身吧?星儿,你的思路不错。” 我确定地点头:“师父,我尚未在此感受到一群人的阴气,很大可能,他们还活着。但不清方位。” 喊魂需准备魂灵主人随身之物,老孙妻子是车队消失人员之一。 我提前向老孙讨要到他妻子的半只润唇膏,这是匆忙离家的老孙身边唯一妻子的物件。 摆好香炉,焚上清香三柱,师父与我跪地念罢喊魂咒,燃烧的符纸燃烧着被用力抛起。 周围风平浪静,就连焚香后白烟的形状都毫无改变,绿洲依旧在我们的视线忽隐忽现,仍能听到仿佛来自远古的人声。 “奇怪,我明明感受到了周围有人的声音,依稀还能看得到车队的影子。”我拧着眉头对师父道。 观察着三炷香的变化,师父面色有些沉重对我道:“消失的人群仍在阳间不假,或许被什么事物给控制住;这是一种较为强大,能够掌控凡人灵魂的力量,看样子要找回他们,不是那么容易。” 师父站起身:“星儿,看样子。我们只有从他们被控制的原因出发了。” 我点头,大眼睛亮亮地望着师父说:“师父,那咱们要运用请鬼诀吗?” “不。”她摇摇头,飞快度量着告诉我:“用捉祟咒。” 我会意,从包里拿出三清铃。 燃起捉祟符,口里念着烂熟于心的话:“六甲六丁、天丁使者!上不通、下不度睡,一切。刀斫!急急如律令。” 随着半燃烧的符纸抛洒在半空中,左手紧执的三清铃一下急似一下地发出清脆空灵的声响…… 不一会,还处于温润阳光的雪地竟扑起大风,雪花粒子随风扑打在我们脸上是冰寒的疼。 雪地的净亮,慢慢消减…回头一看那块暖意融融的绿洲上空,天空竟成了深灰色。 要出来了! 我顾不得心里的惊讶,重复念着捉祟咒,左手不停密集地摇响三清铃。 高大的冷杉群背后,一个黑色巨大影子快速穿向师父与我。 影子移动的速度非常快,在须臾之间已到我们身前,这竟是一棵会移动的树! 不同于常青的针叶型植物,和寒冬中的大兴安岭仅剩树干的高大树木,这一棵树竟是挂满了树叶,绿意融融。 未待进一步的看清,它竟伸出挂满树叶的“枝干”,猛然横扫向师父与我。 师父瞬间被打翻至几米之外,整个人落在坚固冰封的河面上,我赶紧去拉她。 师父抬起头向我大喊:“星儿!顾好身后,别管我!”回头只见那树怪快速扑向我,很快到了我的身边。 我抽出静和法师法印的辟邪符咒,快速念完咒语拍在它脑门,一声沙哑的大喊穿透宽阔的雪原,直震得河边的胡杨沙沙作响。 我举起桃木剑,冲着树怪的手臂一砍。 它尖叫着敏捷地跳开,除砍掉一些树叶,并未伤及到它分毫。 但它已明显受惊,竟顾不上回击我,哀叫着往前逃窜着,我快跑着追赶,但它移动速度之快,眼看很快就消失在了冷杉林里。 见已追寻不到,我回头冲向河面扶起师父,她已半坐起身,面庞没有血色。 我心痛不已问道:“师父。您受伤了吧,哪里疼?” 师父撑着我的手掌,借助我的力量站起,对我努力淡淡笑笑道:“刚刚表现真不错,你将那怪物赶走,救了师父和你自己。” 我默然无语,想到师父已年迈,还要与我来此地折腾,如今还受了伤,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她看出我的难过,拍拍我的手背,十分温和地说:“好孩子,师父只是腿稍稍跌了跌,别往心里去,啊?” 我将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默默点点头,让她大半个身子都伏在我身上,尽量少让她使劲儿。 暗自思忖,今天给那怪物跑了,仍守在这里大概也不会有所突破。 目前,我们得尽快走出雪原,抵达车辆接应的位置,师父的伤也得尽快处理,她的意志力惊人,未哼一声疼,坚定地步步前行。 她竟怕我累着,不时还提醒我该休息。 尽管,一路走走停停,比早晨耗费的时长多上许多时间,但我们一路相互依偎着,也并不觉得有多累。 相互搀着走过又一座小山坡,我终于看到约定地点静静停止的汽车。 守在车边的老孙瞧见被我紧紧架着的师父,大吃一惊,忙上前助我将师父扶上了车。 能理解事主内心的急切,师父撑着些许虚弱的身子,将我们上午的经历大概讲了一遍。 末了,和蔼对老孙道:“你且放心,你的亲眷应当暂无性命之忧,今日的情形来看,他们都尚还活着。我与徒儿会尽力解决,尽早帮助你们团聚。” 老孙闻言,激动地“哎,哎!”回答着直点头,这个爽朗的汉子,眼眶微微红着。 到达借住的农家,我将师父扶上火炕,脱去厚重的外套,挽起她的裤脚。 这才看到她的双腿竟有多处挫伤,特别是右膝盖,肿得比馒头还大。 在冰面上她就摔了好几次,尤其是被树怪推倒的那一次力度之大,她的腿上青紫交叠,我盯着她膝盖红肿得吓人的血包,将头深深埋着。 看着我难过和自责交加,就快哭了的小脸,师父轻松笑着摸摸我的脸:“只是看起来吓人罢了,我多年为人行医治病,自己的身体晓得的,膝盖处有些错位,我带了针灸,也不碍事的。” 在我的请求下,男主人驾车带我去了镇里的市集,小镇的物资有限,我尽可能买了一用得上的消炎药与药粉、药油之物,回到房内,已见师父的右膝插满了银针。 她已为自己完成了放血和正骨的治疗,苍白的脸庞布满细汗。 我为她擦净额上的汗水,小心换上干爽的衣物。任她怎么“驱赶”让我回房兀自休息,也不离开她。 拨通慕容霜的电话,他温和低沉的声音关切道:“还好吗。” 我隐瞒下今日的险状,语气娇憨道:“要相信人家嘛,一切都很顺利。” 他轻笑出声,而后嘱咐了几句,我便结束了通话。 我将热水和一应药品摆在床头,倔强地侧身在师父身旁躺下,偏要守着她。 第97章 大雪封山 晚饭后,我将炕上的被褥抱到师父床上,娇憨道:“师父,今儿我就同您一块儿睡啦。我不会打呼噜的,您放心好了。” 师父扑哧笑出了声,摸了摸我的头发:“瞧你紧张成那样,这点小伤对江湖术人来说,算什么。”我交握双肘,垫着后脑勺,这里天黑得尤其早,窗外透着一片漆黑,只有势头不减的皑皑白雪。 室内暖气充足,干爽的火炕温暖舒适。师父笑着看我:“也好,我的星儿大了,也很少和师父一块儿睡啦。以后啊,嫁与了凌修殿下,机会就更少喽。” 我不好意思地扑闪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把摇动的小扇子,冲师父咧嘴笑道:“您老人家也来取笑我。”她爽朗大笑,而后与我聊起白天那个树怪。 “星儿认为,那是鬼物么?” 我沉吟,肯定摇摇头地道:“不是的,在那里基本没有感觉到多少阴气,像是……”我思索开口:“我觉得像是某种山里的精怪。” 师父点头道:“是的,是已成型的妖怪,但我所想不差的话,它也不是什么树怪,早些休息,明儿我们争取看到它的真面目。” 闻言我立马坐起,盘着双腿坐到师父身前,坚决道:“那不行,您有伤。应当好好歇息才是,这次的事儿就交给我一个人!我虽也很想早日处理好此事,但,我只有一个师父!” 她深邃眼窝中的双眼亮亮地,欣慰地看着我。但很快就转换为担心的语气:“那个妖怪灵力不小,为师确实不放心。” 我摇了摇师父的手臂,语气却被十分坚定:“星儿一定小心对待。” 师父微微叹息一声:“师父年纪大了,着实有些没有用!竟需要我的孩子来处处照顾我了。” 我依偎着师父,轻声道:“师父一直都是星儿的榜样,若能达到您一半的功底,也是我的福分。” 她拉着我的手,摇头慈和地笑着:“你一定会超过我的,记住。若是遇到不好对付的情形,首先保全自己,静和的法印你带好,恐怕大有用处。”我乖巧地全答应了。 翌日仍是一早出发,今天的雪势很猛,那丝丝温润的阳光亦看不到了。 男主人在雪地车胎上绑上防滑链条,车辆小心翼翼地蜿蜒在莹白的林区。 下车后,我按照昨日的方位踽踽前行,除露出一双眼睛外,其余地方包裹得严严实实。 漫天飞雪里,小小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原落下串串脚印,但不多时脚印们便被簌簌大雪填满。 越过层层错错的雪松,就到了冷杉群出没的地方。冰封的河面就在不远处,我加快脚步走去,却不见昨日那一片绿洲。再回望河边的胡杨与挺立交错的冷杉,是在这里没错。 可那一处散发着妖冶味道的绿洲却始终未出现,我也感受不到那空远虚无的人声了…… 我沉静放下背包,找出罗盘,细细在河岸找寻着。 想到“树怪”昨日逃窜的方位,我果断沿着河岸走入冷杉林。世界安静得出奇,除空中偶尔飞过两三只极寒区域生长的鸟儿,啾啾啾地叫唤几声。 此外,只有风与雪的声音。 不知不觉我已走入杉群,不敢一丝一毫地马虎,认真一路屏息感知,师父家族传承的老罗盘始终被我双手紧紧握住。 随着一阵巨大的沙沙声,手中的罗盘指针开始疯狂地旋转。 一个黑色的大影子在杉林里穿梭,它的速度极快,力道也大。 被碰到的冷杉不住摇晃,它很快便到达我的身侧,直撞得我身侧树干上的积雪噼里啪啦打在我的头和身子,被白雪迷了眼睛,我挥手快速擦拭着。 “嘎!嘎!”它沙哑的声音大叫着,却径直冲向我,力道将我震出两三米开外,而后被狠狠地撞击在树干上。 我抓起一把八帝钱就向它掷去,怪物叫唤了一声,被激怒向我扑来。我从包里掏出静和法师的法印,向着它的脑袋就给了两下。 怪物惊恐地大叫,又想逃跑,我紧紧抓住它的“树干”,它烦躁地将我在地面拖行,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叫你跑了。 我被它狠狠拖行,那只树干让我觉得不大对,于是仰起脖子一瞧。 抓住的并非是树干,而是一截人的手臂。 我定住神看清,浑身树叶的它确实如师父所说,不是什么树怪,而是一个人身! “哎,你等等,是不是你扣留了车队的人,若是你交出无辜的人,我绝不伤害你。” 我大声地试探性与它沟通。 那怪物放慢了脚步,迟疑着晃着脑袋。我继续道:“你别害怕,只要你不伤人,我也不伤你。” 它竟慢慢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 眼前伫立着一个身长近三米的庞然大物,身披破破烂烂树皮裹就的衣裳,覆盖着满身的树叶。看不清肤色的脸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那张脸狭长耷拉着皮肉,下巴低垂着。 虽无比丑陋,但依稀能看清,是一个人形的妖怪。 怪物在胸口拍了拍,冷杉群里竟出现了昨日那片神奇的绿洲,在这冰原上,绿洲上空阳光和煦,甘草肥美的土地上,彩蝶飞舞,甚至还能看到一些袅袅炊烟的屋子,绿洲上俨然坐着一群人,一旁是四部越野汽车! 果然,车队被困在这精怪的幻象里。 我冲着绿洲呼喊,里边的人悚然环顾四周,看来他们未处于绝对的真空中。 妖怪终于开口,声线非常沙哑,但从它的外貌来看应当是个女性:“我没有伤害他们,仅是邀请他们共同生活而已。” 我摇头道:“殊途有别,你快快放出他们,才是正理!” 遂念起了净秽咒:“天地自然、秽气分散,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达那,洞罡太玄!” 手中的法镜发出耀眼的白光,我使劲将镜面对准幻境:“快出来吧!”,里边的人惊恐万状,如梦初醒般地向着那束白光奔跑。 精怪愤怒地咆哮,捉起跑到最前的一人狠狠扔回绿洲,那人被摔得昏迷。 而后死死拖住我,也要将我扔进绿洲里,看来它已疯狂,还有可能殃及凡人的性命。 我死死拽着它,举起静和法师的法印,就快被推进幻象时,我腾起将法印狠狠打了几下在它的腰际,精怪扑腾跌坐在地面。 我并未就此停手,使尽力气一下一下地将法印拍向它。 它身子慢慢缩水,竟是一个清秀窈窕的女孩,流泪求我放过它。我收回法印,勒令精怪立即将人放出。 没成想,它的面目重新变得凶狠。重回怪物模样,幻象绿洲已虚空得摇摇欲坠,精怪伸手就要掐死几个已到边界的人。 见它竟已开始伤人,我果断抄起桃木剑,一剑刺穿了它的胸膛! 它发出一声厉叫,双腿扑腾跪在雪地,而后轰然倒下。 一块味如硝烟的东西在它逐步幻化为黑烟的身体里,微微发亮,或许是能够证明妖怪身份的物体,我迅速拾起那块东西,放进口袋…… 回头望去,绿洲已消失不见。越野车与人群回归到茫茫雪原。 我正想上前,鹅毛飞雪中,冷杉群紧邻的雪山,忽然发出巨大声响,雪山的一角垮塌了! 雪崩来临,厚厚的白雪须臾之间将我卷走,很快将我淹没。 第98章 龙烈国靳越 待我再次睁眼,面对的是布满彩绘的高屋顶,四周散发着松油灯燃烧的好闻味道。 我躺在一处松软暖适的床上,床沿的轻纱垂下。 我费力睁眼瞧,纱幔遮挡,使得四周环境模糊不清。 抬手想去拉,却无力地垂下,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露出的手臂也有些许紫红的伤痕。 回忆昏迷前的片段,是的,在大兴安岭的原始森林,我与控制车队的精怪交手,在它准备大开杀戒之时,我用桃木剑刺穿它的胸膛。 那之后……便是一阵滚滚雪流。 原来我获救了。 感触到此处不同于现代文明的异样环境,我疑惑地想着,是否慕容霜救了我,带我到雪国来了吗?可我直觉并不在雪国。 稳定好心神,我屏住一口气,费力半躺着身子,挪到床沿,费劲拉开纱幔的一角。 有点暗沉的灯光显映着洁净的土色砖墙,深棕色的木地板亮堂得隐隐看得到烛火的影子。 周围空无一人,室内布置却宽敞华丽,约莫是一处宫殿。 再环顾房屋墙面,是各种各样的彩绘及图腾。 从图腾上人的衣着来看,历史和朝代不一,人的身影相对娇小,高大的却是每处图腾都有的一种威武动物,脸庞似乎有点儿像狐狸,仔细瞧却全然不同。 这里难道是炙国? 头脑正飞速盘算,一片亮光的门廊外,进来一只动物,它的身形颀长而强壮,两眼迸发火焰般的亮光,眼神比狐族的冷冽,更多了一分阴寒。 它向我床边迈进,近处的距离,总算让我看清,那是一头巨大的狼,两眼闪着寒芒,黧黑的皮毛散发着如同钢铁般的光泽! 握着幔帐的手不住一抖,床边的轻纱重新垂下。 黑狼快走至床沿,腾身竟变为一个高大的男子。他伸手拨开纱幔,我有些懵懂地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肌肤较之小麦颜色略深,强壮的身躯裹着一袭宝石蓝绒面的长袍,右肩露出一节白色衣袖,宝石蓝的抹额中镶嵌着一块晶亮的黑曜石,如墨的青丝束起。 漆黑瞳仁的眼睛目光深邃,硬朗的脸部线条映衬得他英姿勃发。 “哟,醒了?”他坐在我的床沿,声音竟是不同于冷峻外形的柔和,语气轻描淡写道。 我能看出,这是原身为狼的仙灵,我往床的内里缩了缩,与他保持距离。 尽力按捺下内心的紧张,小声道:“这位上仙,是您对我出手相救的么?” 他嗤笑出声,语带揶揄:“你一介小女子,只身前往如此险境,慕容霜他能放心?” 我的心顿时被提起来,挣扎坐直身子,大眼睛扑闪问道:“您认识慕容霜?” 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心烦,语气中满是不爽对我道:“怎会不认识?他那样死心眼、固执己见的人,雪国和炙国也找不出来第二个,我和他可是太熟悉了。” 听他竟说起慕容霜的坏话,我不乐意了,脸庞一脸正色说道:“尽管您出手救我,但也不要那样说他,他是好人。” 那人见我认真起来,不耐烦地挥手站起,声音却依旧温和:“得了,真说不得你那宝贝夫君!还有不是我救的你,是我的弟兄在属地边界探查,阿木朵发现了你,若不将你带回,恐怕你早就冻成冰了。” 我目瞪口呆,不是雪国中人,但竟对我与慕容霜的关系了如指掌,他究竟是什么人啊? 我试探地问着:“阿……阿木朵是哪位?还有,您,该如何称呼。” 他的唇线不羁地一扯,半回着头,侧脸更是透着勇猛和坚毅,回答得十分简洁。 “靳越,这里是龙烈国境内。阿木朵是掌管狼国兵士的都尉将军,他从你戴着的霜之心辨出你的身份,因而带回。” 他竟就是靳越,在慕容霜对我的讲述中,龙烈狼族自古,与狐族纷争不断。 他曾娶雪国唯一的小公主慕容玉鸾。 但不到20年,竟将妻子杀害,狐狼两族再次交战,多年两族的战火未曾停歇! 可看他的模样,倒不像那起凶残蛮横之辈啊! 慕容霜告诉我的也诚然不会有错,龙烈与雪国、炙国多年处于敌对关系这不假。 顺着这般思路,我有些不解地问:“您不是讨厌慕容霜么,那,那为何您的部下还要对我出手相助。” 靳越回头,清淡的一笑,对我道:“谁说阿木朵是想救你的?他通过慕容霜定亲的指环,笃定你定是那小子未来的元后;那家伙对我狼族死咬不放,将你带回,岂不是可挫挫他的锐气?” 我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敢情好,不是救我,是将我带回做雪国的人质啊! 窘迫地低下头,竟发现我衣着一件柔软的藕色缎面袍子,来时的衣物一件不剩。 有些惊慌失措,语气也结结巴巴,手指靳越道:“我的衣裳呢,你…你是如何帮我换的衣服?” 靳越扑哧笑出了声,漆黑瞳仁的眼睛是正色的目光:“大可放心,你是那白狐小子的女人,是我宫内的女官为你更衣,本王可一眼没瞧。”闻言,我略略放了心。 他伸出右手,在外袍的内袋里摸了摸,找出一颗物件对我说:“你的衣物和随身物件俱已由专人代管,这是你口袋里掉出来的,我想或许对你着有特殊意义。故而亲自收着。” 将那物件递给了我,这是在杀死精怪时,它的身体掉落的那个东西。 是一颗净白如羊脂白玉的圆形石头,握在手中的触感温润使人心绪宁静,凑近闻一闻,仍有一股淡淡硝烟石的气味…… 我的手掌摩挲着这块儿石头,问靳越:“我与精怪交手,它身体快消失时有了这个。你认识这个石头么?” 他的神色十分惊讶,片刻鄙夷对我说:“本王以为你认得这东西。你管它叫石头?这是圣灵之珠啊!” 我全身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兴奋地差点儿从床上跃起,大声道:“这便是圣灵之珠了?!太好啦!我终于找到一颗了。” 我将圣灵之珠藏在怀里,含着戒备对靳越道:“谢谢你帮我保管,只是这东西对我很重要,就不再劳烦你代管了……” 他语带无奈地摇头:“谁要你这个,圣灵之珠仅对狐族中人才有用!” 我仍处在终于寻得圣灵之珠的兴奋劲里。 尽管只是一颗,但离解除雪国子民的天劫诅咒,却迈出了无比重要的一步。 第99章 慕容玉鸾之死、爱是担当 靳越有些无奈地大步走出门,我幸福地握紧了圣灵之珠。 一波接一波排山倒海的疲惫袭来,不知何时又沉沉睡去,醒来便是翌日早晨。 周身疼痛减轻许多,我起身坐起。 一位戴着白银面具的女官撩开帷幔,轻声道:“您醒啦?”她着一袭红衣,较之雪国狐仙的妩媚动人,给人却是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身材比雪雁她们也高上许多,绘着狼首的白银面具,更是增添几分神秘和威严。 我点头,她从旁取来一方托盘,不声不响撩起我的袖管,为我小心上药,动作麻利但却很轻柔。 “膳食已准备好,您用点吧。”她指了指外间,伸手来扶我。 可我不愿已经落到龙烈国,展现出的却是一副窝囊样子。我是魏国公府的后人,更何况不可给慕容霜丢人。 撑着床沿努力站起身,我忍住身体的痛楚,抬起乏力的双腿坚定慢慢地向卧房外走去,对她回头笑着摆着手:“我还好,多谢。” 大红轻纱的帷幔已被撩开,一座方形的矮桌上,摆满丰盛的食物,装有奶茶的银质奶壶,热气腾腾地散发着浓香,确实很饿了…… 这时,靳越从门外步入,径直走到我身侧坐下、屏退了女官。 对我道:“吃点吧,利于你的恢复。”我拿起筷子,脑中却记忆起上一世中毒而亡的画面!不知不觉放下餐具,尽量和善对他笑着询问:“你应该不会给我下毒吧?” 他脸上呈现一抹鄙夷之色,嘲笑道:“真不愧是慕容霜的元后啊,你们二人还真惯会把人往最坏处想,这刻薄程度真是相当。” 我有些恼怒,狠狠瞪了他一眼:“你!” 靳越嗤笑一声,提高音量道:“没毒的,没毒的!还真不能说你那宝贝丈夫一句坏话,我靳越不至于以毒杀你的方式去向慕容霜和雪国示威。” 说罢叫出来女官,递来一副碗筷,竟将桌子上每道菜都尝了一口,还干了一大碗奶茶……我顿时汗颜无比,讪笑着小声对靳越说了句:“那个……对不起。” 他面带不屑地将头扭到一边,在尴尬万分的情绪里,我快速填饱了肚子。 他起身对我道:“若精力还好,本王带你在此看看?”我也起身,仰头冲他点头,微笑道:“那便有劳了。” 踏出寝殿门槛,耀眼的阳光将我暖暖包裹,龙烈的王宫是一色土黄色的砖房建筑,规模宏大,屋顶是天空蓝色琉璃瓦砌成的圆顶,窗框与门框四周镶嵌着金箔与五彩美丽的石头,在阳光下反射夺目的光。 更让人称奇的是这里的天空,瓦蓝瓦蓝的,一小片浮云也没有,好似绘画大师刚抹好的颜料…… 我随靳越前行一路,问道:“这处宫殿叫什么名字?” 他简洁答到:“龙烈王宫,撒定尔汗宫。” 走了一阵我又忍不住发问:“既然,大兴安岭山脉与你国毗邻,何以龙烈天气温暖和晴好,那边则为冰封大雪。” 他却淡淡一笑,对我说:“龙烈的一部分亦处大兴安岭,我国自蒙古高原而治。发现你的区域便是蒙古高原交汇处,至于为何这里温暖如春。因龙烈国本就不属于凡人的世界,如同雪国炙国那般,是脱离人界的存在,人也不可能兀自踏足此地。”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望了望靳越气宇轩昂的侧脸,实在无法想象他竟亲手杀害了慕容玉鸾! 放缓脚步,踌躇间,我仍问出内心的话:“虽然你说我是人质,但我也瞧你并不像大恶之人,你为何要做弑妻毁约的事情,这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他的脸刷地沉下来,凝视我的眼睛,声音冷冰冰的:“慕容霜如此这般对你说我的?” 我挺起胸膛,正视他:“既是事实,那我知道又有什么要紧。” 他赌气般,将头一转。咬牙道:“反正,在他眼里,我从来都是不受待见的。” 感觉到这里,大有内情,我急问道:“若不是这样,那是怎么一回事情。” 靳越勾起嘲讽的唇线,斜睨我:“我凭什么告诉你?” 这话将我噎住,无法接话。 两人之间安静下来,他轻轻咳一声,温和道:“圣灵之珠,对你很重要么?你为何要找这个。”我也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头一撇:“想知道么,我凭啥跟你说?” 而后,我狡黠冲他笑着:“那咱俩,彼此交换。我告诉你圣灵之珠的事,你便回答我刚才的话!” 他默然无语,我扭着他追问了几次“行不行”,靳越有点不耐烦地点头道:“行行行,真烦人。” 我心里一阵窃喜,快速地将与慕容霜前世今生的渊源告知了他。 靳越感叹道:“当年我亦听说雪国遭天劫惩处,一半划入妖道。只说与慕容霜的爱人有关,没想到这样的惨烈!虽不喜慕容霜这个人,但他对妻子深情至此,着实让我敬服。” 我叉腰站立在廊中,直视靳越道:“那你呢?” 他恍惚道:“我什么?” “别装傻,你当年如何杀慕容玉鸾的,前前后后,一一诉说给我听。堂堂龙烈国主,不会不讲信誉吧。”我微微抬高了音量。 他意识到被我“骗”入了坑,瓮声瓮气道:“我没杀我的王后。” 我目不转睛盯着他的眼睛等待着,靳越深深望了我一眼,叹息道:“罢了,谁叫中了你的圈套。” 原来,在紫狐天王薨逝后,炙雪两国一度只得依靠源修君慕容炎。 父亲离世、弟妹尚小,慕容炎独自面对内忧外患。与涂山狐族恩怨最大的便是狼族,两族自古便因国土和边界,纷争不断…… 老狼王雄心勃勃,尤其是在蒙古部族崛起到元朝建立期间,他更是认为,狼族也应随着人类自蒙古区域一统天下。 乌奎,是慕容炎身侧炙国的一位青年将军,他忠烈骁勇,很得慕容炎的器重。 与龙烈的又一场大战后,乌奎俘虏住了当时仍是王子的靳越,慕容炎令乌奎好生救治重伤的靳越,身处炙国军中,靳越、乌奎和慕容炎却渐渐熟络起来。 对靳越的果敢正直,乌奎和慕容炎很是喜爱,三人竟逐渐为至交,待到靳越完全康复,乌奎亲将他毫发无损地送回老狼王身侧…… 狼王至此,也不好意思与狐族长期开战,靳越时常穿行到炙国,与慕容炎、乌奎相会。 而慕容玉鸾在一次探望大哥的期间,与他俩结识。 两个人同时对慕容玉鸾一见钟情,但玉鸾属意乌奎,很快便如胶似漆起来。 慕容炎曾私下劝导小妹,称乌奎虽勇,但性子不免刁钻,她当三思。 慕容玉鸾对乌奎一往情深,并未听从大哥劝阻,还将自己出生第一滴眼泪制成的玉佩“鸾璧玦”赠与乌奎,这块“鸾璧玦”同霜之心指环性质相同,是雪国王族定亲的信物。 后来,却在炙国征战的一次惨烈战事中,乌奎阵亡,尸骨无存。 慕容玉鸾万念俱灰,本就柔弱的她更是以泪洗面,二哥慕容霜悉知她与乌奎的情事,给予小妹无限的守护与陪伴…… 数十载过去,直到龙烈老狼王逝世,靳越成为了新王。他一心独属慕容玉鸾,也惟愿早日息停狐狼两族的战事,遂向慕容炎提亲。 慕容炎本就十分欣赏靳越,向小妹透露了这场婚事。 失去爱人的慕容玉鸾一心想着,若嫁与靳越,既解了辛苦付出的大哥燃眉之急,亦为疼爱自己即将登上雪国大位的二哥,打平了基础,她果断答应了婚事。 慕容霜心疼唯一的妹妹,将她嫁与靳越怪罪到大哥将慕容玉鸾作为政治牺牲品的层面上。 而那乌奎,竟在他们成亲10余年后找到玉鸾,原来,他当年被打回了赤狐原身。 是毗蓝婆菩萨门下尊者救了他,几十年光阴过去,乌奎终于恢复人身和修为。 回到炙国才知玉鸾已嫁与龙烈国,他竟将玉鸾挟持回了炙国,拿出那枚“鸾璧玦”要玉鸾同他重修于好。 靳越娶回慕容玉鸾,对她很相疼爱,多年与他的相处,慕容玉鸾绝不肯背叛自己的夫君,乌奎气急败坏。 待到慕容炎与靳越、阿木朵接到消息赶到营救时,玉鸾已被乌奎侵犯后,结果了性命。 乌奎当着三人自刎,现场十分惨烈,靳越万分悲痛,思虑整完后对慕容炎提出,玉鸾是他杀的,也并没有乌奎这件事。 慕容炎在沉痛中,为了小妹的名节,只得答应了。 “若不如此说,我的玉鸾身后的清誉怎么办?” 诉说着残忍又不堪的往事,靳越的双眼红红的。 他沉声道:“乌奎的爱是狭隘和极端的,我对玉鸾的爱,是夫君对妻子的爱,没有狭隘,而是担当。” 我难过得仿佛无法呼吸,一方面觉得他可真傻,连慕容霜也不告诉,招来如此误会,更多却对这个坚强男人深深的敬服。 我们已走至王宫丹陛,震恻天地的声音愤怒响起:“靳越!还想要你的狗命,就把我的元后好好交还给我!” 是慕容霜的声音!他来了。 第100章 坚冰消融 靳越勾起嘴角,语带嘲讽道:“还尚未举行大婚之礼,什么你的元后?慕容霜,你脸皮可真厚。” 我头顶似一阵乌鸦飞过,心里窘迫得不知如何接话。 撒定尔汗宫门响起了士兵应声倒地的响动,慕容霜从宫门跃进,他一席不沾风尘的白衣,如银般的长发中竖起一只漆黑的华冠。 只是眼神似乎要把龙烈国吞了一般,幽幽散发着嗜血的气息,慕容炎与司南紧随跟上。 慕容炎着墨色素缎锦袍,身姿清雅,深棕色的漂亮瞳仁含着点点忧虑。 慕容霜冷冰冰抬起修长的手,蓝色光晕如冥火般围聚,一把浸发寒芒的长剑逐渐呈现在他握出发白关节的手中。 那是慕容霜始终相随的武器,名叫曳影的宝剑。 司南的身后,我看到了在白色光影里,若隐若现,数量不少的雪国亲军! 靳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发出一声呐喊,双手顿时出现一对布满利齿的重锤。 他从丹陛的中央,一跃而下到慕容霜身侧!。 我见状不好,大声呼喊:“快住手!快住手!”从从丹陛长长的台阶一口气跑下,飞奔向慕容霜。 他赤金色的眸子蹦出火花,瞬移到我身边,一把将我紧紧抱住。 对我轻柔道:“星儿,别怕,别怕!” 而后手有些用力扳着我的双肩,细细将我全身瞧了一遍。 确认我好好的,收缩的赤金色眸子 略略松动了些,将我一把拖入他的背后。 我拉拉他的衣袖,认真说道:“别伤害靳越,是龙烈阿木朵将军救了我!” 慕容霜眼神疑惑着回头看我。 我肯定再次点头,对一旁的慕容炎与司南亦致意道:“大哥、南叔。” 遂将冷杉群中与精怪交锋后,遇到雪崩,是靳越手下的都尉将军阿木朵将我带回养伤的前前后后告诉了现场诸人。 “真的?”慕容霜拉起我的手腕,有些不可置信道。一旁的靳越不屑道:“你可别把人都想得那么坏……” 我凝视他琥珀般的眼睛,再次肯定道:“真的!” 他闻言微微低垂着好看的眸子,银白色的长发在风里轻轻飞舞,雕刻版的俊美轮廓带着点点沉思的表情。 之后默然收回剑,冷睨着靳越:“那就作罢吧。” 这时,闻风赶来的阿木朵已带着一大批龙烈将士杀气腾腾聚拢在靳越身后。 慕容霜对着司南轻轻摇头,司南转头向尘烟中的亲军示意,他们隐身不见… 我拉了拉慕容霜,低声道:“有一件事,我需立即跟你说。” 他握住我的手:“星儿,何事这样急?” 事关慕容玉鸾的名节,我面露难色一瞧这黑压压一大片人,实是无法在此开口。 “既如此,那进去再谈。” 靳越对着阿木朵打个手势,身后的狼族大军亦后退几步。 阿木朵即差人安置雪国亲军。 靳越在前,身后跟着慕容炎、慕容霜紧紧牵住我的手紧随其后,司南与阿木朵走在最后面。 几人向着王宫深处走去,抵达一处巍峨豪华的宫殿,应是靳越的寝宫。 慕容霜的面庞竟带着无法掩饰的难过,我知道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曾经他应也来此处探望过身为龙烈王后的慕容玉鸾,看到他眼里的怒火腾腾地升起。 他将宝剑曳影指向靳越,声音冰冷:“靳越,你别以为此次救了本座的元后,此前杀害玉鸾便可以不了了之,一事归一事,你想都别想本座放过你。” 慕容炎见状赶紧上前阻止,阿木朵挡在靳越身前,望向慕容霜的眼中是腾腾杀意。 “不要动怒!我还有事情要告诉你。” 我赶紧上前,踮脚捧起他冷沉的脸,温柔提醒道,靳越则带着无可奈何的表情,低低唤了声:“来人。” 一位面戴白银面具的女官将慕容霜与我引至内室。 慕容霜在桌前坐下,沉默着稍稍调整了情绪,而后轻抚着我的脸,眼里含着认真:“星儿,究竟是何事?”。 我咬着牙,将乌奎、靳越和慕容玉鸾的渊源,和慕容玉鸾被乌奎凌辱杀害之事一一陈述给慕容霜。 只见他拳头逐渐握紧,竟使劲砸在桌上,桌身立即四分五裂! 赤金色的眸子闪着狂怒的讯号,他低沉的声音如同寒冰,一字一顿道:“这绝无可能,本座不信。”我双手执起他的右手:“是真的。” 慕容霜有点儿生气地看着我,揽紧我的腰低沉道:“你莫听那靳越的一面之词,为何相处两天却这般维护他,嗯?” 我心里打鼓,知道他性子中的暴烈和多疑又被点燃了! 我上前,坐在他的膝上,直视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我的语气温柔,:“据靳越讲,当时还有大哥与他人在场,从不看好乌奎与玉鸾,成全靳越的深情为他们赐婚。大哥对玉鸾和你,是关爱有加的。有些情况,你恐怕误解大哥了!” 慕容霜的眼里,闪过一抹恻隐之色。 我知道他听进去了。 遂靠在他硬挺的肩膀上,轻轻吻上那张我最爱的脸,深情地说:“除了你,任何男子我都不会动一丝一毫的心,只愿跟着我的小霖,走到地老天荒。” 他闻言,一把将我搂入怀里,轻轻亲吻了我的额头。 声音温柔:“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唐突朝星儿发火。” 慕容炎的声音忽然响起:“这件事确实是真的,靳越没有杀害小妹,本座可以作证!” 他们不知何时走进了内室,我脸一阵羞红赶紧从慕容霜的腿上站起。靳越无奈地对慕容霜说:“在场的那日还有我的属下阿木朵,但我觉着你又会觉得是我的人,不愿相信我说的话。” 慕容炎微笑颔首:“流沙今天也来了,他与乌奎曾搭档跟随于本座,现编入雪国的亲军。” 靳越面露欣喜,一个劲儿点头:“对对,我差点忘了,那日流沙亦亲眼目睹。” 殿外待命的司南很快唤来了流沙…… 流沙进入殿内,向慕容炎和慕容霜行礼。 慕容霜面无表情看着他道:“本座问你,玉鸾出事那天究竟是不是靳越所说的这么回事?” 流沙的脸庞上是凛然的正色,他对慕容霜跪下:“千真万确,属下不敢欺瞒主上。” 慕容霜眼中失神,颓然地在一侧椅子上坐下,片刻,他抬起手,秉着的宝剑在幽幽蓝色光晕中消失了…… 第101章 星儿,本座有你是我的福分 看着最爱的男人,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失魂落魄,我心疼地走至他旁边,不顾众人。将他轻轻搂在我的怀里。 柔声对慕容霜道:“靳越为了保全玉鸾的名声,承担着杀妻的恶名。当时展现给我们所有人的事实便是如此,你不要太自责!” 慕容炎叹息着:“二弟,但愿你不要太怪罪为兄。这些年,雪国对龙烈主动宣战的情形占绝大多数,龙烈国除回击外,很多时候处于被迫防御的架势。” “不得不与你共同对狼族应战时,我心里亦是百感交集,很多时候偷偷将讯息透露给龙烈,以减少伤亡。” “因为兄的自私和无用,导致了你对靳越的嫉恨之深,如今,真相即已清白。我还得继续自私下去,以保证小妹的名节。” 说完,竟起身对靳越一拱手:“妹夫,对不住了!” 靳越摇头笑着:“和我家玉鸾的名节相比,我顶点恶名算得了什么!” 说罢,转头对慕容霜道:“我还得告诉你,你对心爱之人如海深情,我真心敬你是个男人!但这次闵星儿为了你,也差点儿没了命。你们俩,着实让我又羡慕又感动。” 说完上扬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嗫嚅地低着头。 从贴身口袋掏出圣灵之珠,双手捧在慕容霜眼前,那颗比脂玉更凝白的珠子,散发着光泽:“小霖,你瞧。” 他惊讶万分地接过圣灵之珠,眼中一抹极其复杂的神色。 很快一脸心疼地紧紧抱住我,声音颤抖着:“星儿,都怪本座。让你受如此之苦。” 慕容炎看我的眼神亦十分赞赏,不住点头:“真不错,能拿到此物的凡人可以说凤毛麟角!” 我脸微红地浅浅笑了笑,靠在慕容霜的肩上:“比起你为我付出的万千,我只有这一点儿用能弥补一二了。” 话音未落,他却伸出修长的手指堵住我的唇,赤金色的眸子里满是柔情:“又在胡说了是不是?” 我漾起了一个甜美的笑脸,娇憨道:“我最听小霖的话,我不说就是了。” 两人的氛围变得齁甜,靳越在一旁干咳了一声。 慕容炎笑着:“星儿,我得打断你俩了。” 然后一指慕容霜与靳越道:“我们弟兄三人可否单独叙上一叙?” 靳越点头,三人往内间走去。 我静静坐在大殿一侧,他们的释怀,让我也倍感欣慰。 许久三个人均面带笑意地亲热步入大殿。 靳越对我道:“闵星儿,你的身体状况还得再养一养,你们便在撒定尔汗宫歇上几日。今夜,本王为你们设宴……” 我看向慕容霜,他微笑着轻轻颔首。 夜色渐浓,王宫的正殿内,狼王靳越置办了热闹的宴会,阿木朵、慕容炎、司南和雪国、龙烈部分将士均入席中,慕容霜与我则同座一席。 戴图腾面具的女官们上酒布菜,忙个不停。 殿内,佳肴的香味与松脂油灯燃烧的芬芳碰撞出了温馨的味道。 靳越握酒开席,他一脸笑容爽朗道:“龙烈国好久未像今日这般痛快,托闵小姐的福,贵客降临,今夜必须抛开所有,开怀畅饮才是!” 叫好声响彻殿内,众人尽饮杯中酒。 慕容炎站立着,修长的手优雅执着酒具开口道:“本座敬你一杯,我想玉鸾若知今日的情形,不知会何等高兴。” 靳越欣慰点头,大家一饮而尽。 慕容霜起身,眼含真诚道:“过去的误会,是本座错了。靳越,今后无论玉鸾在与不在,我们仍是一家人。” 说罢,径直拿起案前那只精美酒壶,抬头一饮而尽。 我听得热血上涌,慕容霜的为人即是如此,敢作敢为,魄力十足。 作为雪国之君,他不仅有担当,更有格局…… 听罢慕容霜的话,靳越眼里盈起点点的泪花…… 他亦拿起面前酒壶,十分动容地说道:“好,好!二哥的酒与情意,靳越绝不辜负!”拔出酒壶的塞子,一口气饮尽。 在场的狼族将士,纷纷举起酒壶畅饮,坚定回应着…… 由于我刚刚受伤,面前只有一壶香喷喷的奶茶,我亦以茶代酒,落落大方感激了阿木朵与靳越的救命之恩。 现场气氛亲昵又热烈。 不知不觉夜已深,众人或多或少已上酒劲,被靳越与龙烈国将士“围追猛打”,酒量了得的慕容霜看起来也颇有醉意。 “不要喝了吧。”我拉拉他的衣袖,小声提议着,他带着笑意拧了一把我的脸,低声道:“不早了,你受了伤,先回去休息。这里是男人的事,你乖乖休息就好。” 今日这样的情况,确实不宜扫兴。 但得等到慕容霜席散回屋才行,我确有点儿放心不下。 于是我在女官的带领下,进入靳越在寝殿内为慕容霜安置的套房,呆呆坐在桌前。不知不觉,手便撑在额上睡着了。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门被推开,是女官轻柔的声音响起:“殿下,闵小姐一直等您。” 而后慕容霜醉意朦胧的声音唤着我名字:“星儿!星儿!”睡意即刻消失,却见他偏偏倒倒地入内。 旁边伴着两位女官,应是慕容霜不要人家搀扶,女官们略显尴尬地站在一旁。我两步上前一把将他搂住,赶紧扶好让他靠在我小小的身子上。 对她们不好意思笑笑:“两位姐姐,辛苦了!” 女官们点头,将醒酒汤、茶水、盛满热水的盆悉数放上桌。 其中一位柔和对我道:“若殿下与闵小姐有需,随时唤我们。”她们安静地退出了门。 两生两世,我第一次见慕容霜喝醉!以往知他酒量深不可测,没想到在狼族还遇到对手了,看来我的小霖也是会醉的啊。 小心为他脱下外衣,轻手轻脚扶他上床,听到他不停叫着星儿,心快要化了,微笑温柔地不住哄着他:“我在呢!” 望着那张最爱的脸,他琥珀一样的双眼轻轻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用热毛巾轻轻拂拭他倾世绝伦的面庞,竟然醉成这样,都无法运用自身灵力来解酒! 我刚喂进去小半碗的醒酒汤,他睁开带着妖冶的金色瞳仁,迷离的眼神盯着我,一把将我拖上了床,喃喃道:“你来陪我……”他的巨大力道让我没法挣扎,竟一把被他拖入被窝,紧紧锁入怀。 那双漂亮的手,竟一件件扯下我的外衣,直到我只身穿着一件贴身的薄薄内裙。 紧贴着他发烫的身子,我双颊绯红,心狂跳不止…… “星儿,我爱你。”他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便将我死死压住。 潮水般的吻密集落在我的双唇、脸上,他的舌头轻轻舐着我的耳垂和脖颈,我都要害怕死了。 条件反射地轻轻推搡道:“傻瓜,你喝多了!” 但毫无作用,直到他将手伸向我胸前薄薄的内裙时,琥珀般的眼睛凝视着我因极度害羞紧闭双眼的脸,似乎有些清醒地收回了手。 慕容霜转躺回我的身侧,醒酒汤起了作用,他身侧升起一道浅蓝的光晕,我能看出,他正运用灵力为自己解酒…… 心,顿时松了一大截!望着他清醒不少的眼睛,少了许多刚刚的情迷和妖冶,遂起身斟了一杯温水递上。 慕容霜单手接过,眼神温柔带着笑看我:“是不是被吓到了,我鲁莽了!” 小脸一红,我没忍住去捶了他两下:“不要脸,哼!”慕容霜含笑搂住我,道:“你知道么。靳越已与狐族结盟,永不开战。” 我亮晶晶的眼睛含着惊喜的光:“真的吗,那太好了!” 他搂着我温柔叙说,两日没联系上我,他预感不好。 大兴安岭一脉是狼族与炙国交汇地,据慕容炎的探子来报,突发巨大雪崩,是龙烈的阿木朵带人将我转走。 落到靳越的手上,让他万分忧心,直奔龙烈国的撒定尔汗宫。 但却因为我,清除了他和靳越的矛盾,冰释了他们弟兄的嫌隙,我为他拼命寻来第一颗圣灵之珠,消停了两族成百上千年来的硝烟。 慕容霜将头埋在我的脖颈,磁性的嗓音柔柔的:“星儿,都是托了你的福,本座有你,是我的福分!” 第102章 九寰仪与圣灵之珠 慕容霜说,有我是他的福分。 鼻翼忽然酸涩,眼眶也湿湿的,我钻入他怀里,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 慕容霜道:“靳越的观念实则与老狼王天壤之别,他很不喜扩张的策略,认为抱团方能长久。少时,被他的父亲带去军中,也是无奈之举。” 我不由赞叹,靳越果真有勇有谋! 慕容霜温柔凝视着我,酒醒后他的眼里已没有了潋滟的欲望。 “昨日我们已达成休战盟约,狐族与狼族同属偏弱小的仙灵,此后。炙国、雪国将与龙烈国休戚与共,共同存亡。” 他低声道。 龙烈国与狐族上千年的战火,终于在此划上了句号。 我开心地点头不止,他金色的眸子映着柔和的笑意,摸摸我的脸道:“睡吧。” 我听话缩在他怀里,一夜无梦。 睡醒时,天色早已大亮,强劲的阳光透过彩色窗框,为房内镀上一抹金色的光晕。守在门外的女官柔声询问:“殿下,闵小姐,可是醒了?眼前是否洗漱”。 我略略抬高音量道:“有劳姐姐们!” 在女官的辅佐下,我们快速梳洗完毕,领头那位道:“请殿下与闵小姐移步至正殿,王已恭候许久……” 正殿内室一隅,靳越坐在摆满丰盛餐食的圆桌旁,慕容炎已到了,两人正笑着谈话。 慕容霜向靳越点头致意,自然地牵起我入座…… 女官们有条不紊地为我们四人布菜,靳越轻轻一笑,有些揶揄地望望这两兄弟:“如何,我国的汉琼花酒还不错吧?” 慕容炎冲他一摆手,摇头微笑:“狼王可以啊,本座醉得是不省人事!” 在座的人都笑了。 他顿一顿,又望了慕容霜一眼,语气温和:“我猜测,二弟应也好不到哪儿去。” 靳越爽朗地笑,大大咧咧道:“他喝醉也是美滋滋的,因有闵小姐陪伴。本王可是听说了。昨日未来的元后可是照顾了一整夜!” 慕容霜的唇线好看地一抿,竟有些愉快地笑了! 桌下,他强行将我右手紧握,拖过放置膝头。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羞涩不已。 我将账都算到靳越头上,大眼睛瞪着他,语带抱怨道:“你还说,给人灌成了那样子!” 靳越一个劲摆着双手,嘟囔:“别瞪我呀,你以为我就好得很哪,昨天在场的人除了司南,无不大醉而归。那司南下次本王还得继续切磋切磋……” 一席话说得桌上的四人、在场女官们不住嗤笑。 餐后,靳越与阿木朵,带上了几名随侍,带我们畅游。 这里的天空一望无云,碧蓝如洗。阳光异常明媚,却不刺眼。 大概这里亦是被太阳神眷顾的地方吧。狼国臣民不多,国土以草原为主,他们大多戴着不同材质的图腾面具,男女身材颀长,看上去孔武有力。 在靳越带领下,大家骑上骏马,在蓝天下肆意驰骋。 马蹄铿锵地踏过,狼族子民默然单手握拳行跪地之礼。 慕容霜与我同骑一匹健壮的枣红大马,他修长的手臂紧紧圈住我,尽管飞马疾驰,感觉却很沉稳。 跳脱爽朗的性子被激活,骄阳蓝天之下,无比快乐!我咯咯地直笑,清澈的大眼睛弯成两道小小的月牙。 晚膳的形式是靳越亲设的家宴。 宴席设在撒定尔汗宫的花园里,参与的仅有我们四人和司南、阿木朵,翌日一早,我们便要从此地出发了。 明月如玉盘,皎洁的月光拥抱着花园夜色,周围只有几人谈笑风生的絮语声。 夜风轻拂,散发阵阵奇花异草的芬芳香气。 慕容炎与慕容霜手执银杯,在一株茂密的菩提树下附耳叙着话,在洁美的月光下,兄弟二人是许久未见的亲近。 慕容炎单手紧揽慕容霜的肩膀,两人脸上都是明朗松快的笑意。 慕容霜昨夜说,有我是他的福分,可我很清楚地明白。 这只是机缘巧合罢了,我落到了狼国,有机会将真相呈现于众人眼前。 我也并不是什么功臣,只是无比荣幸地做了国与国、家与家之间重归于好的纽带。 几百年来,慕容霜为我的付出可比齐山海,我也慰藉自己终于不再是只会接受他照顾与馈赠的无用之人,我终于慢慢成长起来!靠拢着这样闪耀的慕容霜,与他相依相伴,相互成全! 我俏皮地发现,经历了昨夜实心眼的“不醉不归”后,今日的几个人似有说不完的话,酒倒喝得相对保守。 家宴终在深夜散去,正准备回房歇息,慕容霜一把拉起我的手腕,柔声道:“你到哪去?”我娇憨地笑着:“回房间啊。” 他不由分说地扣紧我的手,往他怀里一带,低声道:“此在异域,本座可不放心你一个人。”我目瞪口呆任他一路拉到他的房内…… 跟随的女官们互相对望一眼,捂嘴抿笑。洗漱后,我们相视侧躺着,慕容霜金色的眸子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心里无比松快,抚上他刻画般完美的侧颜,我默然无语,温柔微笑着。 他将我的手捉紧,柔软的双唇轻轻印下一个吻,磁性的嗓音有些慵懒道:“在想什么?” 我摇摇头,咧嘴一笑:“就是想,在你的身边真好。”他清冷的脸上绽放了一个孩子般的笑颜,搂我到那个熟悉幽香,温暖坚实的怀抱。我们就这样相拥着睡去。 翌日清晨女官带来我来时的随身之物,靳越已备好早膳,亲自为我们送行。 他与阿木朵将我们一行人送至狼烈草原与人界的边界,从长袍里掏出一个黑色锦缎织成的袋子。 靳越看向我:“闵星儿,你来。” 慕容霜一皱眉,有些不乐意道:“叫星儿干嘛?” 我扑哧地笑出声,拉起他修长的手,在手背柔和拍了拍,以示安抚,随即走向靳越。 靳越薄薄的嘴唇向下一撇,无语地看了慕容霜一眼,将袋里的一件东西拿出,呈到我面前交代道:“这个物件儿,先给你用用,能帮你快速找到圣灵之珠。” 我惊讶无比双手摩挲这一柄看似像小小权杖的器物,它通体是透亮的铜,一头竟是栩栩如生,不同类别的双眼怒瞪、威风凛冽的兽头。 我认真一一辨出,雕刻的乃是上古瑞兽头颅,分别是白泽、夔、凤凰、麒麟、梼杌、獬豸、犼、重明鸟、饕餮,一共九大类。 这器物看似沉重,拿到手却很是轻盈,看来是件了不得的法物。抬头问靳越:“这是什么物件?” “它叫九寰仪,是龙烈国的宝物。我们时常用它勘探地下宝藏。但它的作用远不止发现宝物,对六道内外任何有价值的灵物都能精准作出反应,发现圣灵之珠,祥瑞头会发生变化,给你信号。” 靳越细心为我解释。 内心狂喜不止,有了这个,我就可以在看事的过程提前明晰哪里有圣灵之珠了!靳越 可算帮我大忙! 我小心收好九寰仪,对靳越深施一礼,万分感激:“星儿谢过狼王。” 他故作不以为然地头一撇,嘟囔道:“这可是我借给你的啊,你为雪国找齐七颗后,记得还给我。” 我笑着单手一举九寰仪,率真道:“那是自然!” 第103章 回京 大家一一拜别,靳越笑道:“下次可别这样匆忙了,当多留一些日子。” 慕容炎笑道:“一定!倒是你,闲时该来炙国看我。” 慕容霜斜睨靳越一眼,也慵懒地开口了:“雪国也是欢迎狼王的。” 但脸上带着一抹清浅的笑意。 “我们现在住在京城的清音堂,你们得空便来玩!”感激于他相借九寰仪的恩惠,我也灿烂地笑着,对靳越和阿木朵道。 靳越含笑点头,慕容霜对我的热情态度颇为不满,手指狠狠掐了一把握着我的手。 我哎哟叫唤一声,吐了吐舌头,大家再次别过。 靳越远远伫立在苍茫草原上,硬朗分明的脸庞里,漆黑的双眼却含着柔和的光一路目送着…… 他的身后肃然挺立着,阿木朵在内的狼族勇士们…… 微风拂动青绿的草原,煽动靳越的衣襟,远远望去,他像一座钢铁铸成的铁塔。 他是顶天立地、品格高洁的男子汉! 慕容霜在慕容炎的耳旁,带着微微的叹息:“玉鸾福薄,但靳越却是一代豪杰,她并没有错付!” 慕容炎微笑拍拍弟弟的肩膀,默默无语。 我拉拉慕容霜衣袖,展开笑靥轻快地说着:“大婚之后,狼王也算是我的家人啦!”慕容霜修长的手略用力掐了一把我的脸:“嗯,是的。他好得很呢,看你高兴的。” 慕容炎在一旁哈哈大笑,司南古铜色的坚毅面庞,竟露出忍俊不禁的神色。 有狐仙的灵力加持,不多久,我们便回到了冷杉群所在的镇子。 慕容炎在此告辞回了炙国,司南向慕容霜道:“主上,属下便与将士们回雪国了。” 慕容霜微微颔首:“辛苦了。” 我心里暗自惆怅,司南还是不肯见三姐么?他仍是不愿与我们返回京城。 我低头走至他的身边,有些艰难地说:“南叔……” 司南看出我的情绪,微微一笑:“下官得将圣灵之珠与将士们带回,主上与闵小姐一路多保重!”说罢转身,身影渐渐消失。 “傻丫头,走吧。”慕容霜温柔揉了揉我的头发,紧紧扣着我的手向此前的村落行去。 进入那处小院,屋外忙碌的女主人惊喜认出了我:“您可回来啦。”我点头笑着,心里对师父满是挂念,赶紧进屋,师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不顾还伤着的腿,两三步迈到我身前。 双手捧起我的脸,又拉出两只胳膊认真看了看。 接着,目光落到一旁慕容霜的身上,他对师父笑着点头。 确认我安全无虞,师父抱住我,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我挽住她的胳膊,娇声道:“师父,您知道么?我斩杀了精怪,拿到了一颗圣灵之珠!还有,您的腿怎么样啦?” 她紧拉我的手道:“好转很多,基本没问题了。别担心。” 然后,摸摸我的脸,深邃的眼里俱是心疼之色:“孩子,你受苦了。” 我开心直摇头,附耳对她说:“师父,您都不知道我有多幸运呢!” 此时老孙和男主人也进了屋,二人看到我也俱是惊喜之色,老孙告诉我,车队的人员已安全回乡疗养了。 他确实放心不下,因而与师父留在此处,等着我的消息,我立即起身表示了自己的感激。 望着我身侧的慕容霜,他好奇地问:“这位是?” 师父反应灵敏道:“这位是我徒儿的男朋友,本也是这两日来见她。” 老孙和男主人理解地点点头。 继而老孙问我:“闵姑娘,我听家人们讲,你斩杀了精怪,却不见了你。我们都担心得不得了,究竟出了什么状况?” 我拟了拟思路,微笑着慢慢道来:“许是精怪运用了什么阵法,我给迷了路,花费这几日才走出,幸而路上有两处人家儿,吃住打扰着人家,身体并无大碍。” 他们放心地笑了,只有师父轻轻闭眼,嘴角一抹微笑,我一套行云流水的说辞。她自然懂得我在胡诌,只是不便在此倾诉。 至此,事主所托之事已圆满解决。 老孙要去购买食材,为我接风,感激师父与我的付出,男主人亦随他前往,屋内只剩下师父、慕容霜与我了。 我将精怪的容貌和刺杀过程一一诉说给师父,她紧握着冒着热气的暖茶。 沉吟道:“那应是被叫做山姥姥的妖怪,生前多是美丽女子。绝大部分是女性,她们死于山林,身后的形象千变万化,她们有的并不伤人,有的会化为老婆婆,收留并吃掉旅人,有的因为某种执念,会对来往的人形成某种束缚。” 大眼睛微微闪光,我忍不住拍手叫道:“还得是师父!不像我,圣灵之珠拿到手也不认识……” 师父扑哧一笑,随即问:“对了,你是怎么脱身的呢?” 我望望慕容霜,见他点头应允。 遂将靳越的都尉将军出手相救,慕容霜将我寻回大概讲述一遍,但隐去了慕容玉鸾的事情。师父点头,微笑长叹了一声:“徒儿,为师早就说过,你吉人自有天相。静和也曾说,你是个大有后福的孩子。” 禁不住老孙和房主的热情款留,我们一道用完丰盛的一餐,慕容霜与我当夜在此暂住。如墨的夜色里,窗户外是扑朔下着皑皑白雪,屋内暖气融融,火炕干暖舒适。 被慕容霜圈在怀里,头脑却处于兴奋状态,这几日经历实在过于离奇,又太过珍贵! 啊,美丽的大兴安岭,真是闵星儿的福地。 “明日回家,快快将息。”他长长的睫毛闭垂上漂亮的眼睛,磁性的嗓音贴着我的耳朵,轻轻在耳垂咬了一小口。 我脸一红,在慕容霜这里,我从来都是360度无死角地展示,任何时候,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 我听话闭上双目,不一会便睡着了…… 师父一早已收拾好行囊,穿戴整齐坐在床沿。 推门步入小院,世界被拥抱在阳光镀金的洁白,一望无际的雪松、冰原和冷杉,依旧平静而美好,那两头头长漂亮犄角的驯鹿,竟主动走至慕容霜身边,透亮的大眼睛柔和地望着他。 它俩伸出两人舌头,一下一下舐着他骨节分明的手。 驯鹿是灵性十足的冰雪精灵,它们能够辨出慕容霜是生灵守护神呢。 老孙将我们一路送至机场,委实盛情难却,他准备了许多土产还打包寄到京。 终于踏上返程客机,望着机窗外北国的云朵,我甚是百感交集。 第104章 走入正轨 抵达京城已是傍晚,玲珑早早驾车在国内航班出站口等候。 分别时间虽说不长,但我在大兴安岭山林的意外情况,家里人都悉知,阖家正期盼着我们归来…… 她激动地上前抱了抱我与师父,大家一路说笑着,都很高兴。 空气仍是寒冷,但京城较之大兴安岭气候宜人许多,现处在旧历元月,春节还未过去。 终于回去清音堂,门前火红的福字与对联,光彩依旧。 大门石鼓上方琉璃灯罩的灯笼已亮起灯光,在温馨地旋转着。 玲珑率先刷开密码锁的大门,清脆的声音提高喊着:“你们瞧谁回来了!” 守在影壁旁的赤璃,黑宝石般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盯着门廊,看到我们入门的身影,眼睛忽地亮了。 他先是恭恭敬敬对慕容霜行礼:“主上。” 慕容霜微微点头,而后一双小爪子欣喜握着师父的手:“穆婆婆,听说您受伤了,不要紧吧?” 师父素来非常疼爱机灵可人的赤璃,听着这暖心的话语,蹲下身子捧起他年画娃娃一样的小脸,慈爱道:“穆婆婆没大碍呢,我们赤璃啊真乖!” 他继而开心转身向我,眼眶却是红红的,跳入我的怀里,小脑袋埋在我的颈窝,声线带着哽咽:“星……星儿姐姐,你出了事,赤璃都要害怕死了。” 我的心抽搐成一团,双臂搂着他小小的身子,揉揉他的头,温柔地哄劝道:“现在不是回家了么,这下放心啦?好了,你可是男子汉,不许哭鼻子!” 说着,我用手指轻轻地捏捏他的脸。 他展开笑颜,可爱的小脸泛着开心的光。 慕容霜低低道:“够了吧,还不下来?” 赤璃吐了吐舌头,听话地从我的臂弯里一跃而下。 三姐与雪雁闻声赶出,她们应是正忙张罗晚饭。 大家欢喜地相互问候了一阵,我拉起三姐的手细细望着她美丽柔和的面庞。 离家时,刚好是三姐出事不久,端详着她面色微红,气色尚好,看来恢复得还好,略略放下心。 她却望望慕容霜的身侧,仍不见司南,脸上略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我心里叹息,面上若无其事地挽起她的手臂,大家说说笑笑,向东厢房走去。 但三姐很快整理情绪如初,冲我带着柔和的笑:“星儿,雪雁玲珑听说你们下午会回来,我们三下午赶紧准备了一些菜,想着这一路你和罗大师吃了不少苦,久未吃上家里的饭,今儿咱们好好聚聚。” 饭菜已有序呈上桌,佳肴在温暖的房内散发扑鼻的香气,大家各自入座,没有多余的客套,都放开享用着,时而轻松地闲谈。 饭后,赤璃搬出早已准备好的鞭炮和小型焰火,他兴致很高,就着东厢院内一个个燃放不止。 流光溢彩的火光里,噼里啪啦燃着各式花炮,大家站在院内,笑望他小小身影与美丽的花火。 慕容霜则静静牵紧我的小手,琥珀似的瞳仁温柔注视我,赤金如阳光雪亮的眼中,透着花炮燃放的灿烂形状。 清音堂是上世我曾居住过的魏国公府,古人崇尚喜庆、热闹,逢有节庆必有炮仗声来映衬,这一世托慕容霜的巧妙安排,它再次成了我的家。 然而在多年前,烟火禁燃令颁发下达。京城的街巷,从此少了鞭炮声。 年味儿似乎淡了些许,我们却不一样,清音堂内庭院幽长,只要不燃放冲天大礼花。 在家完全可以实现“鞭炮自由”,这簇簇绚丽的火光照得我心里暖洋洋的。 我靠在慕容霜坚实的肩头,是啊,这才叫在过年嘛,与亲密的家人一块儿,留下段段温馨回忆,才是家最宝贵的意义所在! 第二天一早,拧不过我的坚持,师父在我的贴身相随下,去医院复查伤势。医生细细看过片子,微笑说是软组织受伤。 错位的部位师父已在此前复原,幸而未出现骨头和关节的损伤。 师父呵呵一笑:“大夫,我身子骨还行,之前跌了跤子,瞧着检查也没问题。就我小孙女,她一片孝心不放心,愣是要我来查!” 医生理解地点头笑着,但仍认真告诫我们:“老人家上年岁了,不宜太过辛劳。更从事不得任何繁重,压迫着身体的劳动。” 领了一些利于康复的药品,我们慢慢回了家。 “师父,以后看事儿就让我去吧。您也该享享清福,在身后指导徒儿就成。”坐在师父房内的软椅上,我双眼含着认真之色,柔声劝师父道。 她却摆摆手:“那不成,我还干得动,怎能在家让你供养呢!” 我惆怅地低下头,想起了静和法师告诉我:“越是危急的境地,便有寻得圣灵之珠的可能。” 找寻圣灵之珠,是我到京城定居,坚守阴阳职业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消除天劫与诅咒,本就是我自己所欠雪国的,更是对慕容霜巨大付出的弥补。 寻得过程不排除千辛万险,而这件危险的事,本就与师父无关。 靳越借我的九寰仪,得以在妖魔和鬼物间迅速探得圣灵之珠的痕迹。 如此,可在看事时,用此物测询到有圣灵之珠的情形,师父不再参与。因为,没有圣灵之珠,妖魔和鬼物的危险几率也会有所降低,我师父的危险会减少些许。 头脑思定,我把这一项提议与师父商量。 她却面露难色,对我道:“你一人,我怎么放心得了?” 我笑着摇头,娇憨道:“既第一颗已寻得,徒弟有信心陆续找全,星儿与师父分头行动,既不影响事主所托之事,也能及早完成我的心愿。” 她无言地摸摸我的头,慈祥的目光看向我:“倔强的丫头!师父依你。但是,你万不得出一点儿事情,不然师父的天就塌了。” 我扑进她的怀里,紧搂如同祖母一般的师父,涌上万千的温暖和感动! 作为已有几年实战经验的阴阳师,必须独立面对艰险,更何况关乎我深爱之人的切身要事。 虽然我才18岁,但再不能做躲在师父背后的小姑娘,我要在一次次的险境中逐渐升华自己,将阴阳师的职业人生彻底步入正轨,成为罗家阴阳师事业一个合格的传承人。 现正值寒假,我的夜晚都与慕容霜在馨宁院温馨度过。 时常是投屏里播放着老电影,我絮絮同他闲聊,时而两壶小酿置在小几上,紧紧依偎在他怀里,偶尔惬意小酌着。 白天除了与师父探讨一些疑难事例,请教古籍外。 我得空便去懿兴寿服,自小疼爱我的三姐遭逢大劫,尽管及时止损,但她那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我明白背后有一颗伤感却坚强的心在强撑着。 惟愿盼望时光,能成为愈合三姐最好的良药。 第105章 你还有我 在懿兴寿服陪伴三姐的这几日,我总发现三姐时常恍然失神。 以为她在顾虑司南的事情,就没有多问。 一天,忙完一波登门的客人,我们坐在茶室歇息。 她的电话这几日老是响,而她始终拒接。 但电话那头的人显然非常执着,经常是微信语音和来电多重轰炸… 有预约客人来店,老刘特来唤三姐,不知趣的微信语音彩玲又响了,三姐伤神地皱着眉头,一把掐断。 她手机暂时搁置在桌,我上前去瞧了一眼,信息页面的备注名,赫然写着“闵强柱”。 我心里疑虑重重,三姐父亲究竟有什么事找她? 何以三姐看到他的来电,便是一副伤透心神的模样呢? 这一天下午,三姐终于在店门外,接通这个孜孜不倦,拨打不停的电话。 “您别说了,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我绝不会向法官求情的!”她一贯温和的声音,却带着抑制不了的激动…… 她几乎是抖着手掐断了来电,惶然的柔和侧颜,泪水簌簌而下。 我默然无语走至她的身旁,轻轻拉起她的右手,唤了一声:“三姐。” 三姐竟靠上了我的肩膀,哭得泣不成声,我心里也闷闷的,特别难过。 待她稍平静后,我轻声对她道:“我跟老刘说说,咱们回家吧。”她含泪点点头。 到达清音堂,我随三姐回到卧房,忍不住问:“三姐,是怎么回事?”她的眼眶红红的,重重叹息。 原来,闵小丹被抓后,托民警联系上她与三姐的父亲,我这一世的生父闵强柱。 多年未与家里联系的她,联系上闵强柱并不为着其他事,而是哀求闵强柱劝说三姐,看在同是血缘手足的情分,对她免于起诉和追究刑罚。 她应该电话里对闵强柱许了一些美好的诺言,大概是她学历高、能力强,若是出来了,必定很快找到高薪工作,可以供奉闵佳俊,孝顺家里之类的。 听得这位四女儿宣扬的“隐藏价值”,闵强柱动容不已。 他一口答应劝说三姐。早早的时候,三姐不明就里,对闵强柱还耐心解释道,闵小丹的案件已被公安机关定性为性质恶劣、重大刑事案件,受害的也不是她一个人,她也不可能做得到不追究法律责任的。 后来,闵强柱接到闵小丹的律师“指点”,让三姐主动出庭,对主审法官主动表示谅解。那么也可大大减轻闵小丹的法律责任。 少坐几年牢,早点出来,闵小丹就可早点为家里挣钱! 闵强柱思想路线就是如此明晰,而且听闵小丹讲,三姐现与我一同生活,我似乎攀上“高枝”,有一个有钱有势的男朋友。 三姐若来求求我,说不定也能帮闵小丹最大程度“摆平”。 我心里听得郁结不已,头脑清醒地想着,这家人,向来重男轻女,不知感恩。 品学兼优、但踏实厚道的三姐,失去了继续受教育的机会,她无怨无悔多年来为供养这个家尽着自己的力量,却没换回一丝一毫的感激。 而闵小丹踩着我的肩膀获得大学入学的机会,连亲奶奶离世,母亲成为阶下囚,欠下巨债,穷困的家庭变得举步维艰的时刻,她果断没有现身。 后来,为了赚脏钱,竟将手伸向自己的亲姐妹!末了,还要以父亲作为施压,妄想全身而退,榨干可怜的三姐最后一滴价值!她这样毫无底线、丧尽天良的人,让人心寒。 正安抚三姐,她的微信语音又响了起来,还是闵强柱。我示意让她接,三姐随即按下外放。 闵强柱那闷声闷气的声音,有些趾高气昂噼里啪啦在微信对话框响起:“三丫头!你这个没良心的,那是你亲妹妹,果真那么狠心?” 三姐咬着牙道:“爸爸,我差点没了性命,多亏五妹相救。我怎么就是狠心的那个人了?” 闵强柱高声道:“哦,星儿,她攀了金龟婿,说和我们断了就断了,也不看看那么多年,是在谁家里养着!那丫头更坏,早早打算好了拿钱解决我们,三百万,对她现在的乘龙快婿算得了什么,精得很呐!” 见他竟扯到了我的身上,三姐非常生气,开始据理力争:“你们当年如何对待的星儿,自己心里明白!你们的眼里是不是没有女儿,只有儿子和利益?” 闵强柱像被踩到尾巴的狗,大声叫嚣着:“你个死丫头说些什么,和你亲爹顶嘴,不怕烂舌头,她闵星儿有天大本事能救你,你这次又没啥损失嘛,小丹是我家好不容易培养出的大硕士,你把她逼上绝路,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这一席话,我只能用倒反天罡和违反人伦来形容!原来,有的人天生坏种,是有原因的。因为有人的心,你用上火炉来烤,都是烤不热的! 三姐面色却是异常沉静,她一字一顿道:“爸爸,多年来。我在外省吃俭用,对您和这个家从未推卸过属于自己的责任,过去您的心里从来没有星儿和我,我可以谅解,您这一次却在我还在流血的心上给了最重的一刀,若没有星儿相救,我已跌下了深渊!您记住,这个深渊是小丹拖着我去的,我的父亲则帮她给了我最后一脚。” 她坚定道:“我不会为闵小丹求情,明天,我会将这几年攒的所有钱都交给您。此后,您就当再没有了我这个女儿,爸爸,谢谢您的养育之恩,小秋与您诀别了!” 三姐讲完,便挂断了电话,遂将闵家人的电话和所有联络方式,一一拉黑。 做完了这一切,三姐趴在桌上,无声地哭着。 我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她抬起哭红的眼睛,脸上却是美丽微笑:“星儿,以后别叫我三姐了。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姐姐这辈子的亲人,也只有你了!” 我红着眼眶直点头,此时,门外响起一个沉稳的男声,轻轻道:“还有我。” 三姐卧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是司南!他站在门边,俊朗的双眼望着三姐的眼神,充满无法掩饰的柔情! 第106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司南大步进入三姐的卧房,望着“从天而降”的司南,三姐惊愕张大了眼睛,随即意识到状态的狼狈,双手胡乱擦着眼泪。 秀美的脸庞颊带着微微的红晕,起身相迎:“司南大人,你,你回来啦?” 司南一袭藏青暗纹锦袍,头发被一根羊脂玉发簪整齐束起。 衣襟一侧,环着一串剔透碧玉的佛珠,衬映他硬朗帅气、气魄十足的面庞,多了分温润如玉的气度。 他对我微笑问候,继而双眼目视三姐的眼睛,沉声却不失温柔地问:“你还好么?”三姐支撑起来的力量似乎被抽离了一般,瘦削的肩膀抖动着,泪水滴滴落下。 她低下头,不断拭眼泪,泪水却逐渐滂沱,怎么也擦不干净。 司南古铜色的面庞露出难以掩饰的心疼,遂轻轻握住她拭泪的手。此种情形,我知趣地默默退出了三姐卧房。 回到馨宁院,见慕容霜正坐在院内一株高大的腊梅下。他斜靠在软椅的椅背,一双修长的腿向前随意伸展着…… 见我归来,雕刻版的面庞展开了温柔的笑意,与我调笑:“哟,今儿挺早!”伸手将我一把拉入怀中,我扑着略红的小脸,将三姐那里所发生之事儿的前因后果一股脑儿告诉了他。 “南叔在姐姐那里,我,我怎好做那不识时务的人?”我伸伸舌头,笑着靠在他的胸前。 慕容霜拦腰抱起了我,将我轻轻放置在地面。 扣紧我的手:“随我来。” 我被他牵着步出垂花门,摸不着头脑地问:“到哪儿去?”他笑而不答,将我一路引至西厢房,直到步入到三姐的窗下。 “你,你想干啥?”我压低两人声线,有些紧张地问。 堂堂的凌修殿下,不会还要引我来偷听部属的情事吧? 慕容霜莞尔一笑:“你不是担心你三姐么,且看看他们如何说?”他拉我至三姐卧房一侧的门廊,伸出手升起了幽蓝色的光晕。 我惊奇地看见,在三姐窗户的一块,如同一面镜子一般,将内室的两人一切状况可看个清清楚楚! 我紧张地拉拉他的手:“你可以啊,不仅偷听,还偷看!南叔会发现的。” 他却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唇角轻轻“嘘”了一声儿。 “对本座你不放心,向你保证他发现不了。” 他压低声音,移至了我身后,双臂揽住我,我则大气也不敢出地望着那映照着两人境况的画面。 屋内,司南与三姐相对而坐,三姐始终微微低着头,不敢正视司南。 而司南坐在她的对面,双手放置在两侧膝上,目光沉静地注视她。“此次,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是否会怪我。”他温柔道。 三姐闻言,不住地摇头,哽咽着:“若不是你们,我现在都不知落得何种境地,是,是我头脑简单、被人蒙骗,是,是我活该。” 司南伸出手指捂住她的唇,桃花眼始终凝视三姐的眼睛:“秋秋,我在此认真地问你,你是否真的不属意我,我需要实话。若是,以后我绝不越界,会一如既往,拿你当亲妹妹看待!” 三姐抬眼看向司南,她眼眶红着,但神情却十分坦诚。 她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却带着坚定的力量:“我,我虽没什么文化。但我自小都不骗人!” “对你的情意,我以为我会一直埋藏在心里,直到有一天,带到坟墓里去……”说到这里,她轻轻苦笑。 “几年前,你在务工的县城找到我的那一刻,说受妹妹所托,要带我到望城共同生活。那一刻,我的心里就在想,世间哪有这样俊逸出尘,气度不凡的人呢?况且你对我那般谦和!” “我不住问自己,小秋啊,这是你的天使吧?那样完美,还接我和最亲密的妹妹开始新生活,苦日子也至此结束了。” 她目光温柔看着司南,微笑。 泪水却似颗颗珍珠,不断落下。 “后来知道啦,你们真是仙灵啊,况且司南大人你在雪国举足轻重,你那样好,而我倾慕于你,只能是痴心妄想。我只是普通,见识浅薄的农村姑娘,我没有任何资格妄想……” “直到我恋爱了,你对我吐露心迹,适配你的人,应当也绝非凡尘俗人才对。我又何德何能呢?在我苦累的时候,你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此后的日子你温暖、周到地照顾我,到我最危急的时刻,及时救了我,我欠你的这辈子已还不清了!” 她微笑的脸上映着一抹凄然:“我很仰慕司南大人,但你这样的人不该与我在一块儿,即使在凡人世界,我也只是一个丑小鸭一般的姑娘。” 司南硬朗的脸庞,终于浮出了好看的笑意,他轻轻抚上三姐的脸,感叹着:“看来不是我臆测和狂妄,而今竟证实了,知道你心里也有我,我好高兴!” 三姐重新低下头,她轻轻摇头,笃定自己是配不上司南的。 司南却一把握住她擦眼泪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眼里竟是我从未见过明媚的笑:“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美?我活了上千年,行走在雪国和凡人世界,阅视过无数生灵;看过太多丑恶与阴险的人事,遇到你,我终于等到了我的生命最珍贵和美好的存在,你善良乐观的人格,构成由内而外的美好,这是最弥足珍贵的。” 三姐眼中含泪,破涕为笑。 司南将她轻轻揽在肩头,擦净她的眼泪,柔声说:“和我在一起,好么?雪国之人珍惜情感,我此生与你绝不相负!” 三姐终于羞涩地笑了,用力点了几次头。 司南拿起她的手,在手背温柔地吻了吻,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门外的我,微微颤抖着抓紧慕容霜的手,狂喜和感动的泪水夺眶而出! 美好的她终于获得了幸福,我太高兴了。 慕容霜摸摸我的脸:“走吧。” 当晚,我们全家吃了久违的团圆饭,慕容霜与司南开怀畅饮,他面带微笑对司南道:“辛苦了。这一段时间,各方面都辛苦了。” 司南投去感激的目光,将杯中酒一杯杯一饮而尽,三姐坐在他的身侧,神色欢欣,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 赤璃久未见司南,异常亲近,坐到司南腿上摇晃着小脑瓜,说个没完。 司南笑着道:“前一阵在炙国,见到了你的父亲。他对你现状很关心,问有没有在主上这里调皮,还说以后择日过来看你呢。” 赤璃如同霜打的茄子,挪回了自己的座位,在座众人都大笑了起来…… 第107章 我要去陪你上课 阖家团圆之夜,大家尽兴而欢。 晚饭后,雪雁又呈上糕点、各类果品和解酒的清茶,众人继续谈笑着。 司南与三姐时常交换柔情的目光,三姐柔美的脸上,始终带着飞扬的神采。 她微笑着望着说话的司南,溢满温柔。 这一天起,我与三姐成为这一世唯一的亲姊妹,从此,我叫她为姐姐,她的幸福,使我的心也被渲染得开心万分。 与慕容霜回到院里,已是接近午夜,欢畅沐浴完,却被沙发里的他拉入怀抱里。 他将我抱坐在膝上,金色瞳仁含笑对我道:“怎么,陪完你姐姐,就不陪本座了么?”我搂紧他的脖子,嘿嘿笑他胡说。 “那个,”我突然想起一个需要解答的疑虑,对慕容霜道:“我们成亲后,我不再作为凡人入生死轮回,而是与你同享天寿。那么,我姐姐若是嫁与了南叔后……” 他却轻摇头:“不行,若非涂山王族,人类配偶嫁与狐族,仍是凡人,寿命和常人无异。”我有些失望地低头沉默。 那就是说,姐姐还是会经历生、老、病、死,过完短短的几十年光阴,她还会与司南两相别离。 她和我的姐妹情分,也只会有短短的几十载。 慕容霜摸着我的脸,耐心柔和地劝慰:“若是彼此深情甚笃,一天的厮守也是珍贵的,司南孤身一人多年,寻得良人,此生何求呢!” 他的话,入情入理,缘分和命数皆由天定。 我缩在慕容霜的怀里,傻傻笑着:“那我上世死了,你何苦拼尽全力与天地对抗?400多年啊,你还等着我呢。” 他竟哈哈一笑:“那是因为,你是个小坏蛋。不辞而别敷衍我几年就早早离开了,本座还没有把你折磨够呢,怎能放过你?” 说罢,一个反身,将我压在身下。我被他逗得咯吱笑个不停,对他又捶又推,在松软的沙发上,打滚嬉笑着。 寒假已慢慢近了尾声,我将重回学校求学。师父自来京城,有了静和法师的助力,让她在阴阳业已渐渐小有名望。 以往,由于我需入学的原因,师父时常独自接应事主,懿兴寿服亦是事主联系我们的纽带之一…… 现情况不同,我得尽快找齐七颗圣灵之珠,毕竟此物可遇不可求。我对师父央求着,将我的联系方式予以公布,借助寿服店的经营,我也要私下接应事主之请。 能感觉到我的热切,她叹息着应了。 只是久久抱住我:“师父对不住星儿,短短几年便迫使你出师,以后万事小心,师父在背后一直支持着你,知道么?” 我甜甜对她笑着:“星儿一定谨慎细微,师父我要您长命百岁,以后,我给您养老。” 一席话让师父清瘦面庞,绽放无比欣慰与慈祥的笑容,不住道:“好,好。就知道我家孩子是最棒的。” 事到如此,我与师父作为两个独立的阴阳师个体,我已出师了。 但我心里却深知,自己仍有许许多多的欠缺。 需要直面危险和积累实战经验,亦要精进阴阳师底蕴,提高修为。 阴阳师这份特殊职业,在惩恶扬善、为人解决愁难的过程中,也是为自己积德,这份职业,文化底蕴博大精深。 蕴含着测勘风水、度化鬼怪、治病救人、请吉纳福等多方面,可以说包罗万象! 我知道会走得艰难,但我相信天道酬勤这句话,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新学期报到伊始了,慕容霜一如既往送我上了学。 直到下车前,他握住我的手,带着清雅的笑容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请你的室友吃顿饭如何?” 我欣喜地笑道:“那当然好!” 慕容霜陪我一同入校,一路不断引得女生侧目。 尽管他只穿了一袭简约的风衣,内搭浅蓝色的牛津布衬衫,漂亮的银白色短发显得十分利落,带着几分妖冶的赤金色眸子,眼神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左耳是一枚透亮的素圈耳环,衬得那漂亮的五官更是立体而有魅力。 一路遭来女校友的“眼光杀”,我感到万分局促,被他紧扣的手心微微渗着细汗…… 他在女生宿舍北梨园b栋楼下的长椅坐定,等着我上楼去“召唤”我的室友。 女生扎堆的地方,慕容霜的“强势侵入”更是引来一堆堆儿的窃窃私语和小声的尖叫。而他仿佛置身于真空,长长睫毛轻微抖动着,也不看周围的人群。 宿舍的几个女孩,见面都很高兴,叽喳说个没完,直到我小声说:“今天,没啥事。一块儿出去吃吧,我男朋友专程要我来请你们呐。” 黄雪娇立刻叫到:“天哪,那大帅哥在哪儿?” 我无奈笑道:“就在楼下等着呢。”郝思嘉鄙夷看了她一眼:“怎么着,老腐女又饥渴了不是。” 舒颖与我们不同班,课时不同见她的时候也少了些,。这丫头换上了树莓粉的发色,美术生的艺术气十足,听到郝思嘉的戏谑,她也忍不住哈哈直乐。 几人说说笑笑下了楼,慕容霜礼貌起身,笑着一一同她们打招呼。 这几个没出息人的脸,居然还是不争气地红了。 司南与慕容霜先行一步,我陪几位室友打车到达餐厅后,司南已安排稳妥先行离开。 这是一家开设在学院最近商圈的海鲜餐厅,慕容霜已客气等候在座。 餐厅环境和味道都是一流,几个女孩不住拉着我自拍打卡,朋友圈发起来,气氛非常的愉快。 慕容霜此时,从衣兜里摸出三个精致礼盒,分别放置三位女同学的面前,柔和笑道:“我工作忙,很少来拜访你们,很失礼。一点儿小东西,不要推辞,还请帮我关照好星儿!” 她们好奇地打开,都不住兴奋叫起来,给郝思嘉的是一条漂亮的玫瑰金项链。 赠予舒颖的是一对大牌的嘻哈风耳坠,送黄雪娇的则是一串透亮的海水小米珠,居然和她们每人的日常风格都非常契合。 三人高兴极了。这个环节也是出我意料的,心里在感叹他的心之细,为了我角角落落都考虑到了! 此时,一个男声在耳旁试探响起:“星儿?” 我赶紧抬头,竟然是齐相宇。 他对室友们微笑致意,高兴对我道:“好久不见!寒假如何过的?” 我忙起身,笑答:“也没去哪,你呢?” 他扶了扶眼镜框,笑容阳光和煦:“我妈春节期间在英国巡演,要我去陪她。昨儿才回京的。”而后,他点点头:“我去朋友那边了,课堂上见。” 也没要我介绍慕容霜是谁,挺拔的身影便很快走开。 我却没注意,慕容霜此时眉头一皱。 终于尽兴归家,刚入馨宁院。 正准备表扬我的小霖太为我加分儿啦! 他却冷不防来了一句:“吃饭时,遇到的那人是干嘛的?”我摸摸头道:“哦!是中国画论这一门选修课的同学,不在一个班级。” 他俊美的侧颜下,睫毛微微抖着,形成好看的阴影,简洁道:“以后这门课,我要去陪你上。” “啥?”我大吃一惊:“那怎么行!那是课堂,像什么样子。” 他看上去不高兴了,捏起我的脸,凑近我:”怎么,本座给你丢人啦?”我一个劲摇头嘟囔道:“说什么呢,你往那一坐,女生还要不要听课的啦!” 他淡淡一笑道:“那我不管,那就这样定了。”我愣在原地回不了神,他赌气一般,埋在我的脖颈处,轻咬我一口。 第108章 相看阴宅 我被他咬地扑腾一跳,如同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嘴里不住“哎哟”叫了一声。 那双漂亮的金色眸子含着不满的光,不敢得罪这2000多岁的大孩子。 遂赔着笑脸,摇摇慕容霜的手道:“你若想去,那就去吧!也没事儿的。” 与他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还有他为我守望478年的空白。 尽管慕容霜的性格里不乏冷冽和固执,强势程度更是超越绝大多数人,但我认定他就是我是我最好的小霖。 这一世的时光,我也绝不让他感受到点滴的难过。 慕容霜故作高冷地斜睨我一眼,俊美的双眼里微微流动眼波,那好看的唇角,不自觉浮上一丝清浅的笑意。 他爱生气、爱吃醋,但也很好哄。 “今天寝室的那几个姑娘都高兴坏啦,你是怎么想到的。连礼物都准备得恰如其分。” 我将他的手叠放在我两只小手的掌心中,开心地说:“这下你可为我在室友面前极大加分啦!” 慕容霜捏捏我的脸,轻笑出声:“一顿饭加区区小物而已,收买人类的心,特别是年轻女孩的心,其实并不难!” “哈哈,你真是一个老狐狸精。”我笑着逗弄他,被凌修殿下紧锁入怀,他略略咬牙切齿道:“越来越嚣张的丫头,本座待你还是太温柔了。” 而后,他在我的脖颈一阵吮吸,种了一大颗“草莓”,我挣扎着却被他单手按住乱动的双手,只好不住讨饶说错了。 不久后的一个周五,我第一次接到通过懿兴寿服联系上我的事主的电话。 事主在电话里很客气:“闵师父,我姓温。冒昧问您明天能随我到我老家,帮忙看看坟地么?” 原来是勘测风水需求的事主,周末本无事。我即刻答应道:“没问题,请问看的是新坟旧坟?” 他回答:“是我家的祖坟。” “温先生,请问近期生活里有没有不顺利的事情或不对的地方么?” 我再次询问。 他明显一愣,很快和蔼地说:“那倒没什么不对,只是看一看。若风水不佳,得以化解为好。早日福佑后人。” “好的,明白。”我简洁答应着,挂断电话。 翌日清晨,慕容霜送我到离清音堂最近的地铁站口,按与温先生的约定。 他将驾车来此车接上我,一同前往他的老家,位于河北的乡村。 他与我几乎同时到达,驾一辆银灰色雷克萨斯的大型suv,我不太懂车,但从车尾的序列编号来看,这车价值至少百万。 事主温先生从驾驶座快步下车,礼貌地与慕容霜和我握手,落落大方:“二位好,我叫温成华。” 他年纪约莫40岁,浅色polo短袖上,有一个小小的奢侈品标识。看起来,是一位事业有成、待人谦逊的成功人士。 慕容霜不动声色打望了温成华一遍,对我微笑点点头:“去吧。记得和家里联络。”我甜笑着点头,脸庞泛起深深的梨涡儿。 背上看事的帆布背包,我上了温成华的车。 此行目的是测望温家祖坟的风水,我带了罗盘、丁兰尺、寻龙尺等测探之物。 驾驶座上,温成华笑着道:“上大学那会儿就来京啦,研究生毕业便留在这里。从事的金融业与所学也算对口,不知不觉,离开老家已20多年啦!忙碌10多年,近两年稍微能清闲点儿,就想着看看阴宅,看能为祖先们做些什么。” 他的语气谦和又随性,他是从事金融工作的企业高管,是有学识、有能力的“新京城人”代表。 我点头表示理解。 他忍不住感叹:“刚刚那位是你的男友吧?比电影明星还帅,他在哪里高就呢?” 我只得将编给黄雪娇她们的那一套说辞,“复制”给温成华:“是我男朋友的,他做建筑设计类。平日在设计院里供职,忙起来便时常出差。” 温成华理解地点头,不住称赞:“真不错啊,年轻有为!有颜又有才华。” 我抠抠后脑勺,对自己的胡诌有点儿汗颜地轻笑两声。 温成华的老家在河北省渭县一处农村,京城与县城直通高速,抵达县城只约莫不到四小时。 在县城用罢午饭,一路蜿蜒到他老家,已接近了黄昏。 北方的气候目前尚是寒冷,虽早已入春,天黑得依旧早。 到达村庄的时候,太阳已落山。日落后,阴阳师不宜再去测看坟茔。 一是视觉会受到影响,勘测有所偏差。二是日落之后,坟地阴气汇聚,除非必要情况,也并不适宜前往看事…… 那么,便需暂居在温成华家一夜。 他家祖宅早已改建为一座漂亮的山水别墅,与一般农村宅基地建房极大不同。 别墅应是经过精心设计与建修,处处显映着高级感,风格带着高雅的现代气息。 房子外在形状错落有致,大落地玻璃窗内灯火通明,能远远望到别墅内高档却不失素雅的陈设。 我在院内驻足,擦黑的天色依稀能望到山下是群山苍翠。 还有一汪清澈潺潺的河水,他家的这处房子处于半山腰,位置大概看来是不错的。 家里只有两位中年男女,男的叫做老严,女的被温成华叫作杨姨。 素日老家没人,他雇佣了这两人看家,杨姨负责家务卫生,老严则负责安保。 别墅有两层,着实清雅大气。 餐厅里,杨姨已摆满一桌喷香的饭菜。 “闵师父,别介意。农村就这样。” 温成华打了个“请”的手势,语气谦虚地引我入座。 “您客气了,温先生!这儿的环境清幽,很美!”我客气地微笑着。 晚餐食材,均来自农家,杨姨的厨艺也十分出色,将一道道农家菜烹调得很是可口,特别是那钵清炖鸡汤,味道可以说是十分鲜美。 温成华不断招呼我别客气,多吃点。 用完晚餐,我确实感觉舟车的疲惫都被清除了。 被杨姨带到二楼靠里的客房,亦收拾得十分整洁,刚洗漱上床,微信视频就响了。一瞧不出意料,是我家的老狐狸。 半坐在床,与慕容霜絮絮聊足了一个多小时,我想着明日还有事,便歇息了。 温成华的祖坟,坐落在本村土地名为“犬背山”的山丘,整座山尽是郁郁葱葱的植被,但途中杂草和荆棘不断,温成华走在前面,我紧随着。 犬背山上,一座座坟茔安静地并列着,我将背包放下,拿出丁兰尺与罗盘,开始四处环顾,认真观望着。 这座坟地群山环绕、土地肥沃,四处草木茂盛,向口对准水流正中,宜出富贵之人。 山脉弯曲起伏,后背有硕大山丘,背有靠山、生气流动,确是难得的福气阴宅!一切看上去都没什么问题。 我轻皱着眉,这样的宝地,何以我却感到有一圈煞气。 第109章 坟地怨灵 奇怪,温家的墓地背靠山峦,坟地所在的山峰连绵平缓。 回望四周东、南、西、北路路通顺,此地,拥有绝佳风水。 从坟地外观来看,墓碑设计和所筑材料也十分考究。 俗话说:阳宅管一世,阴宅管五代。 温家的坟茔有序错落,也并不见丛生的杂草,能看出被子孙们精心打理过,坟地整体看上去有一种气派、昌盛之象。 一切都尚好,但煞气从何而来呢?我屏息静气,感受着佛眼给我的信号。 从包里拿出两只罗盘,一个是罗家明清时期先祖们传下,一个则是师父年少时独立行走时,她父亲赠与她的。 因不排除有磁场的干扰,尤其是在测看风水时。 阴阳师常常会带着两只不同罗盘,便于得出最准确的答案。 感受着那股煞气,持着两个罗盘,我步步向坟地深处走去;温成华也不言语,只安静地跟随我。 两只罗盘的指针同时嗒嗒转着,一圈一圈,毫无停止的意思,指针转而不止,是为转针。指示此地有恶阴介入,怨恨之气徘徊不散。 我皱着眉,观察着周围环境。略略扫视一眼,已走至民国年间的墓碑群。 煞气却越来越浓郁,终于,在一处宏大的汉白玉墓碑前,我停下了。 这一处坟墓存在明显异样。 温家的祖坟地,植被郁郁葱葱,而这一座墓碑周围竟寸草不生!一旁应是旁支亲人的墓,有一颗茂盛的柏树,枝叶四散。 但这棵柏树伸向这座墓碑的枝条,似外翻着,好像在回避什么似的,不愿触碰到。 寸草不生的坟墓年代久远,但能看出打造工艺精湛,石料仍泛着光泽。 它的顶部,笼罩了一团极深的黑煞之气,一定存在问题! 凝视墓碑上的字样,朱色雕刻字迹早已褪色,一些字体却已是模糊不清。 我抬头问温成华:“温先生,请问这座墓的主人是哪位?” 他随我的目光看去,脸上伴着一抹异样的复杂神色道:“这是我高祖父、高祖母的合葬墓。” 我仔细辨认,依稀能看出男性墓主人叫温才亭,底部刻有生卒年月,生于清光绪十一年,逝于民国三十五年。 “温先生,您的高祖父、高祖母生前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我询问温成华。 他矢口否认道:“那没有,祖辈们去世落叶归根,在生时,世代经商,我的高祖生前在天津从事河运贸易,生意做得还很不错,我们家自古家风严谨、家庭和美,家底也还丰厚。从祖上起,不曾为生计发愁。” 我点头,他的高祖父温才亭经历晚清与民国,寿数74岁。 在当时的情形,算高寿的老人了,家境殷实又健康长寿的老人家,应福禄美满才对。 但这煞气为何总笼罩在温才亭夫妻的墓碑之上呢? 我试探往回探望了几座坟茔,温成华一一介绍是他们家族故去的长者,看上去似乎都没什么异常。 走到温成华曾祖父一辈墓旁,弟兄三人寿数为48、46、45岁,又到他祖父祖母墓,祖父弟兄二人的寿长分别为49、48岁。 而温成华父亲作为独子,墓碑上生卒年显示的寿数,只有短短的46岁! 那就是说,自温成华高祖父之后,这一脉的男子寿数均未超过50岁。 我正色地说:“您得和我讲实话,为何家中自您的父亲开始,上三代男子寿数均未超过50岁,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温成华沉吟片刻,脸色如常说道:“我的父祖只是身子羸弱而已,他们染疾身亡。并没什么不寻常的啊!” 说话间,蓦地看到在他曾祖父的墓边,黑煞中竟探出一张瘦而黄的脸,身穿着简陋的粗布长衫。 泛黄眼白无神的眼睛,怨毒地死盯温成华,我怀着一线希望,默不作声摸出九寰仪,探照着阴魂出现的方位,九个兽头毫无反应。 遗憾地是,这里没有圣灵之珠。 出现的是个怨念深重的阴魂,从衣着打扮来看,像民国初年的穷苦读书人。 这人应该不是成功的河运商人温才亭。 那这个阴魂与事主的曾祖父之间,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渊源呢。 可温成华是丝毫不对我透露,我可以肯定他没说实话,但他人的意志我不能强求… 遂叹息着:“坟地风水极佳,是光佑后人难得的福地。您家世代的成材也能印证这番道理,风水方位是没什么挑剔的!” 我沉思着,凝望温成华道:“坟地有怨灵作祟,实不相瞒,若不尽早处理怕是会影响到您。” 他自然懂得我是什么意思,略慌乱地道:“闵师父,依您说怎么办?” 我苦笑道:“温先生,您不信任我,不愿和我说明实情也没啥用。咱们回京吧,您可另请高明,看有无解决的最好方法。” 温成华低头,半天不语,而后带我下了山,驾车回京。 路途中,他显得心事重重,几乎也不言语。慕容霜在地铁站口接到我,温暖的手牵着我步入回家的路上。 温成华墓地的怨灵,让我心口被什么堵住似的,愁闷无比…… “怎么啦,不顺利么?”慕容霜温和道。 我点头,叹了口气:“事主有事隐瞒,很难入手。” 他轻笑着:“何苦想那样多,他顾及不值钱的脸面。连性命之忧都搁置。而你仅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罢了!” 唉,道理好像也是如此,可心里总不是滋味儿。 先去东厢前院,与家人们略闲聊了一阵。 便与慕容霜回到馨宁院,他明日暂回雪国,如同每次离家前,事无巨细地叮嘱我。 尤其要我在看事时,首先惜命,必须非常当心。 我侧躺在他身旁,含笑柔情注视那双赤金色的美丽瞳仁,一一点头。 慕容霜露出满意神色,我凑近,就着那张绝世俊美的脸亲了亲,而后任他搂入怀里,慢慢进入梦乡。 慕容霜此番带走赤璃,司南每日接送着姐姐与上学的我,他与姐姐情感日渐深厚,姐姐那秀美的脸庞始始终挂着微笑。那样的笑容很踏实、也很真实。 看着她幸福的模样,我美美地想着,上天不会薄待善良、真诚的人,姐姐的良人便是这样为她留到了最后。 两星期后,我再次接到温成华的电话。 他的声音听上去精神不太好:“闵师父,上一次是我顾虑太多,我的不对,那,您,您有空吗?我想同您当面谈谈!” 他的事情尚未解决,始终是我的牵挂,这大概就是阴阳师的责任感吧! 我果断答应了:“没问题的,温先生,我今下午没课,您方便到懿兴寿服来吗?” 温成华的语气带着感激:“没想到您还愿意帮我!闵师父,下午见。” 第110章 借命 当日下午,温成华如约而至。 我将他请至休息茶室,姐姐已煮好江南购回的龙井,她对温家华点点头像,便到外间去了。 温成华礼貌致谢,缓缓地坐下。 捧着茶杯的他,精气神果真比两个星期前,差了一大截,脸上有焦急和茫然的神色。 我温和道:“温先生,凡是您知道的,拜托都不保留地告诉我,涉及事主隐私,我的职业操守向您保证,您的讯息绝不外露。” 他推了推无框眼镜,长叹一声,面带无奈道:“闵师父,您猜得不错,确有隐情,便是出在我的高祖父!” 涉及到家中族老,他有些艰难地开始讲述。 这一段离奇往事,是幼时自他父亲处听来的,时隔上百年,却仍触目惊心,我认认真真地听着。 温成华的高祖父即温才亭,出生在晚清的光绪年间,自幼天资过人,少年时便展现了出色经商天赋。 在民不聊生的乱世,他的目光精准投向了进出口贸易,尤其是河运与海运的领域,他曾出入东洋、南洋,累积下丰厚身家。 考虑到自己父母年事渐高,他毅然结束了漂泊,转战距离河北老家较近的天津,从事河运生意,事业经营地也很是红火。 不曾想,民国四年,温才亭竟不幸身染肺结核,很快便出现晕厥和咳血的状况。 此病在当时属不治之症,温才亭的家人不舍重金,遍请名医也无济于事! 感应到自己恐怕寿数将至,温才亭十分忧心,他有蒸蒸日上的河运生意,幼子尚无法承担继承责任,此时病逝家业必然凋零。 何况,作为家中最能干的孩子,他是整个家族的骄傲,背负着巨大的期待和依赖。 他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妻儿,还有需他接济过活的耆老、同宗亲戚们。 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温才亭从不同的门路开始想办法,偶然间,从探望的老友处得知。有一位云游道士,最是神奇。他本事了得,能断古今、能预知吉凶祸福,为人消灾弥难,还能延年益寿;就是看事儿法金高,通常只与富人结缘。 温才亭赶紧托人赠与重礼,央求友人找来了云游道士。 他对道士呈上丰厚酬金,道士十分愉悦,测看生辰八字后,他却面色凝重地打量了温成华一阵。 有些遗憾道:“温老板,是您的大限快到了。” 温才亭两眼一黑,忙抓住道士哀求着:“大师,我还有未竟的事业和一大家子,实在不能就此离去啊。恳请您想想办法……” 道士沉吟片刻,盯着他:“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就是损阴德,您若愿意,法金添上些许,我便相助。” 那道士的法子,却是通过邪术,篡改活人寿命后,再续到大限将至的温才亭头上,即是我们民间所说的“借命”。 温才亭低下了头,沉默许久。不愿早早死去的心态最终占了上风,他追加了为数不小的法金,答应了“借命”。 可是找谁借呢? 云游道士将目光瞄到温才亭店铺门前侧方,一位叫做周品如的破落说书人身上。 周品如本是晚清秀才,但他不走运,科举之路屡屡挫败,直到清亡,家徒四壁的穷书生,失去了改变命途的唯一道路。 生计所迫他做了一名说书先生,摊位设在时为繁华商业街,温才亭铺面的侧前方。 但说书小摊的生意淡得可怜,过路人步履匆匆,却没有几人愿意在周品如摊位停留和付赏钱。 道士称,周品如家计清贫,若是温才亭愿以银钱作为补偿,他早早将命续给温才亭,倒也不十分亏。 一心求生的温才亭,此刻将云游道士认作拯救自己性命的活菩萨,尽管心里也有歉疚,但他咬牙想着,这或许就是穷人的命! 他不动声色请来周品如来店里吃饭,周品如受宠若惊。 温才亭道:“你生活不易,咱们在一处谋生,理应多照应。” 丰盛的酒菜招待后,温才亭还让小工为周品如装上一些稻米、火腿、猪油、腊肉等食物,让他带回家再吃。 周品如感叹自己交上好运,遇到心地仁慈的富商老板。 当夜,他带着快乐的醉意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处十字路口,他朦胧看到一个大大的木盒子。 走近一瞧,竟是一尊精美的漆红木雕花盒子,这盒子可值不少钱呢! 他好奇打开,惊得更是说不出话。 盒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摞摞的银元!是谁把这样多的大洋扔在这儿呢,周品如犹豫着环顾四周,黑夜的街巷空无一人。 “果然天下无绝路,我周某人今日还真走运!……” 周品如不住感叹着,将那盒银元小心捧起,连同温才亭赠与的吃食,他吃力却开心地抱回了家。 望着周品如已逐渐远去的背影,围墙后站出了两人,将刚才的情形看了个明白,他们不是别人,正是云游道士和温才亭。 温才亭的心情亦很复杂,原来那一盒银元,是作为云游道士法事中的一个“引子”而已。 那是作为给被借命人准备的“报酬”,周品如的生辰八字一早便被道士打听到手。 只需他拿了这笔“报酬”,便是对他人向自己“借命”的应允,法事搭建的交易便这样成了。 可怜那一贫如洗、食不果腹的说书人,竟误以为自己遇了好人,又交了大运,殊不知自己的命数已被他人剥夺到尽头! 那之后,温才亭的身子奇迹般地康复,周品如仍如常经营清淡的说书摊子,但他却莫名地日渐憔悴下去,不多时竟不见人来了,温才亭听得街坊说,他病了…… 没过多久的光景,周品如重病而亡,丢下了破败的家与伶仃妻儿。 本应40而终的温才亭,活到了足足74岁的高寿,一生富足、圆满。 听完温成华的讲述,我内心沉重地叹息,利用银钱剥夺他人的寿数,报应却绵延在子孙三代! 自温才亭后,他那一脉的男子,竟从未活过超过50岁。 果然,天道有轮回,人不能毫无底线做事。 “其实”,温成华面色凝重道:“闵师父,自从祖坟回家,近一个星期来,我身体也出现了一些状况;去医院查过,并没什么异样,但我明显地感觉,自己虚弱得如同一个七老八十的人,时常提不上气,工作起来亦是力不从心。” 从温成华对说书人的描述,我基本能断定坟地怨灵便是周品如,也能百分百确定温才亭一脉的男丁短命和他有关。 没有想到的是,温成华也才40出头一点点,周品如的报复,竟那样快地加在他的身上! 第111章 守在墓地的魂灵 我默然点头,直言不讳道:“温先生,那日在您高祖父的坟墓前,我看到过一个怨灵,您的身体抱恙,我想和他是有关系的。” 温成华面色惶急道:“闵师父!拜托您想想办法,父亲与我皆是独子,我有一儿一女,他们还尚年幼。” “若魂灵要报复,就收下我这条命,一切从我这里结束吧。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的。但是,现在,我更担忧的是我儿。” 我劝慰着:“您别急,我不会容许他伤害你们,你们都会没事的!” 他有些欣慰地点点头。 此事拖延不得,得尽快返回温成华老家。 鉴于他目前的虚弱状况,我让他稍在店内坐上片刻,自己则火速返家收好行装。 对司南道:“南叔,这一趟只有辛苦你了。” 司南点头微笑着:“闵小姐。如今,您更不应与我见外才是。” 我自然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吐吐舌头:“那从现在起,你也不许再叫我闵小姐,可好?” 司南硬朗的面庞绽放着柔和的笑容,磁性的嗓音只说了一句:“好”。 不忘与辅导员请假,我们去懿兴寿服接上温成华。 姐姐一边叮嘱一定小心,赶快收拾了一包牛奶、糕点、零食之类的方便吃食,司南揽了揽她的肩膀:“我不会让星儿出事的,放心好了。” 姐姐清澈的大眼睛望着他,含着温柔羞涩的笑意。 温成华感激地坐上车:“闵师父,难为你想得那样周到,谢谢你!”他望望正在驾车的司南,礼貌问我:“这位是?” 我几乎没有迟疑,清脆笑答:“哦,是我姐夫!” 前视镜里,司南对温成华点点头,他虽没说话,但俊朗的面庞笑得特别好看。作为雪国的掌使官,司南掌握亲军与寒境的全部事务,他既杀伐冷冽,又细微至极。 姐姐自从与司南在一起,过得安稳又甜蜜…… 坐在车内,我凝神细思。这周品如纠缠温家后人不入轮回,恐怕不仅是怀有怨恨,应还有某种执念存在着,暗自计量着从此处入手。 司南驾车速度比温成华要快,但抵达河北渭县老家的村子时,仍是接近午夜时分。 他提议休整一夜,明日再作打算。 “不行,事不宜迟。现在正处于阴魂活跃旺盛的子时,我们应即刻上山!”我肯定对他道。 “什么,现在去墓地?”听到我半夜上坟山的安排,温成华吃惊不已。 我再次点头,坚定道:“白天阳气弱,不利于鬼气滋长,若是要办事,还得是在夜里。” 摸出一枚留有静和法师法印,并蘸取朱砂写就的护身符和一串八帝钱,递与温成华道:“温先生,有我在,您别害怕!” 他郑重点头:“闵师父,我不怕。” 行走在夜里的犬背山,一路仅有手机电筒映照地面的光。自坟茔逐渐密集,一路我看到阴魂无数,遂右手持三清铃,左手抛洒着黄表纸。 客气地低语:“各位老人家,晚辈受温家后人所托,赴阴宅处理家族内事。叨扰到各位的清静。还请莫怪,得罪实属无意!” 活人应当尊重,对逝去的先人们更是如此。 作为阴阳师,对鬼神须有真诚的敬畏,阴魂们有的在拾捡散落的纸钱,有的听到我的话,悄然点着头,退至一边为我们让道。 进入温家祖坟,我让司南在岔路口等待就成。 明白我在看事,他自是懂得不予插手,嘱咐我若难以对付,便即刻唤他。 我答应着,和温成华片刻不停留地向温才亭夫妇的坟墓走去。 温才亭坟墓的一侧汉白玉雕砌的石柱,竟坐着一位穿着破旧的棉布青衫,垂着头、书生模样的人。这不正是周品如吗? 我停下脚步,轻声喊着:“周先生。” 温成华顺着我的目光,只能看到一团空白,但他明白周品如正在他高祖父的坟墓处,脸刷地变得苍白,身体亦有些颤抖…… 我回头不住安慰:“别怕。” 坐在墓碑柱头的周品如惊愕抬起脸,那张蜡黄瘦削的脸,是典型重病辞世之人的特征,泛黄的眼白在阴沉目光下,显得非常骇人。 “你是?”周品如的声音森森的,如一汪冰水灌入耳膜一般。 “我是温才亭子孙所请阴阳师,有些事,我想与您谈谈。”我直视着周品如。 他闻言激动起来,身子飘浮在半空中,泛黄的眼白泛出,黑色瞳仁已不见! 声音竟凄厉无比:“你个小毛孩子,插什么手?你定是和那道士一样,是拿钱害人、缺心肝的祸害!你,趁早滚蛋,别惹我生气。” 我毫无惧色,站在原地静静望着他,他看上去年纪大概30上下,听他说话的语气,倒不是那一心杀戮、油盐不进的厉鬼。 遂真诚沟通着:“周先生,您的寿数被人拿钱篡改,这样的人不配做阴阳师,我闵星儿一脉源于明朝着名天师傅君陵。亦是刚正秉直明代罗庭烈术人的传人,家族阴阳师几百年行走江湖,救人无数。不是那起没良心的人。” 周品如脸色略微和缓:“那你今日不是收这小子的钱,来对付我的么?”灰白的手一指温成华。 我点头道:“我确是受温先生所托,周先生。您是孔孟子弟,应明白仇不过三代、灭不能满门的道理。若我推断不错,温才亭之后三代男丁短命,和您有关。” “不错!”他尖声叫着:“他们活该,为富不仁。他们该死啊!我当年被温才亭所请的道士暗算,白白丧失了三十年的性命,三十年啊!加在了温才亭那畜牲的头上。他福禄满门、健康长寿,而我呢?他们以一盒银元买断我的命,我身染恶疾,银元也因治病尽数耗尽,在苦痛与贫困中离世,留下无依无靠的妻儿弱小,他温才亭心安理得,他的后人也别想有好报!” 我摇摇头:“他们祖辈确实有负于你,若是果报,三代便应还清。若您还对温先生下手,那么便超出果报范围,周先生,趁早轮回吧,再不收手,便会成为您的业障!” “呵呵,业障,我周某永不托生,也要让温才亭的子孙都成为短命鬼,正好,今天这小子送上门来了,不必等了。现在就拿命来吧!” 说罢竟向温成华扑去! 温成华虽看不到周品如,但看我与阴魂对话,早已惊惧不已。 我上前推开温成华,抡起拷鬼棒便往周品如头上连掷三下。 周品如哀叫着跌落在地,但见他瘦削文弱的样子,再看他破旧长衫上摞着的补丁。 心里却十分酸涩,只挡在温成华的身前,不忍再攻击眼前的怨灵。 第112章 完愿 我走近被拷鬼棒抡在地的周品如,他瘦削灰白的脸满是恐惧,一个劲地往后瑟缩。 我叹了口气,将拷鬼棒扔在一边,尽量靠近着他蹲下。 语气柔和地说:“周先生,您别怕。只要您不再伤害温成华,我绝不动您的。” 他望了望我,垂着头:“你想怎么样?” “您老是否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若说上几代的仇怨,已历经三代,他们付出了代价。您的大仇已经报了!”我诚恳道:“若再伤人,那么便会累积为您的果报,即使您笃定不再轮回,果报亦会转到后人的身上。” 提到后人,他的眼里仍有动容。 他并非无牵无挂,他的子孙后代,心里是期盼着他们过得好的。 那么我提早委托司南,调查的信息可以用上了! 我思忖着道:“您的后人尽管贫苦,但都是忠厚孝顺之人,包括您的墓地,他们时常打扫祭奠;但您一心报仇,如同孤魂野鬼般随着温家祖坟飘零,而没能享受到供奉香火。也无法福佑后人,这不是两败俱伤,得不偿失的事儿吗。” “他们过得非常清贫,您这一脉人丁逐渐稀薄。当前在世的,是您的曾孙夫妻和玄孙、玄孙女。玄孙女叫做周莘蓉,您应该知道的吧?” “她是周家后人里,唯一考上一流大学的孩子,因父亲多病、母亲无收入,现面临着辍学……” “周先生,您是孔孟门生,遵从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道理!这样一个优秀的孩子的前程戛然而止,周家或许真的会从此零落!” 我认真看向周品如,他灰白的面色第一次出现心疼,他讷讷望了望温才亭的墓碑。 我叹息着:“周先生啊,温才亭老先生已入轮回,早已开始新的人生。您也是时候放下,向前看啦!” 周品如伤感地紧闭着眼睛,半晌开口:“你说吧,想要我怎么做?” 我摇头道:“现在应当是您对我提出要求才是,周先生。你若有什么未了的憾事,除了还要报仇,其余我一定想法助力。” 周品如默默站起,竟对我深深做了个揖,我立刻还礼。 “闵大师,多谢了!周某确实还有两个心愿……”我点头恭听。 原来周品如生前科举屡屡落败后,做了说书先生。 他讲书却没人爱听,收入寥寥无几,他的第一个心愿,就是想让我与温成华作他的听众,听他说书七天七夜。 第二个心愿,则是希望温成华能稍微看顾一下周家少的可怜的后人,不要让他们挣扎在生死温饱线上即可,特别是他出色的玄孙女周莘蓉,希望她万不要因为无钱荒废了学业。 我述说给身后温成华听,询问:“温先生,您可有什么问题。” 温成华斩钉截铁对着周品如的方向大声说:“周老人家,这两件事儿,成华一定不折不扣地完成。明日夜里开始,我在家中恭候老人家!” 佝偻着瘦弱身子的周品如,脸色略略欣慰地点着头…… 我取出法镜,以一枚钢针刺破中指,忍着疼将鲜血滴在镜面,口中念着金刚神咒,镜面白光乍现,有如闪电。 将法镜对准了温成华家的方向,白光如同一道架在空气中的道路,稳稳让两地相连。 周品如的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他自然明白,我是在为他引路…… “明日丑时二刻,周某便来拜访。” 周品如冲着我一拱手,很快消失在坟茔的草丛里。 我回头对温成华道:“走吧。” 在阴魂活跃最旺盛的岔路口,只见司南单手揣在长裤的兜里,桃花眼望向地面凝神,有意思的是,他周围竟无一鬼魂,或是路过也要绕着他走。 司南发现了我们,关切问:“没什么问题吧,星儿?” 我笑答:“放心吧。” 遂将周品如的心愿告知给司南道:“恐怕我们得在这多停留几日了。” 他微笑道:“无碍,只是明日得与你姐姐通个电话,她挺担心的。我们刚儿也说了好一阵话。” 这甜甜蜜蜜的两人,令我倒一扫看事疲倦,不由跟着他们高兴…… 三更已过,杨姨却还等着我们。 温成华吩咐她一一安排好我与司南的起居,几人便各自休息了。 睡醒时天已大亮,我对师父说明原委,央着她帮我给辅导员请上几天假,师父吩咐我一定小心,请假之事包在她身上。 从卧室走出,温成华笑着要带我“参观”书房,我惊讶地发现他竟将书房内部给重新布置了一番。 正北方位设置了红木制作的说书台,配着带着软垫的椅子。 桌面整齐放置着一把纸扇和一块醒木,房间被打扫得利落干净。 “那个。”他有些难为情道:“我想着说书先生需要的,便是这些物件儿,时间仓促。只能做如此的准备……” 我笑着道:“您有心啦!周先生定会很高兴的。” 当夜丑时一刻,我们三人齐聚书房,我点燃三柱清香,倒插香炉。燃起符纸,念着“请鬼诀”。 回头问温成华:“一会便要得见周品如了,您没问题吧?”他坚定道:“周老人家同意化解问题,我自是心存无上的感激。” 我欣慰点头,待人谦逊的温成华,细微之事亦可鉴良好的修养,这样的好人确实命不该绝! 丑时二刻,一阵阴风大作,窗帘被高高掀起,书房的门边出现周品如佝偻清瘦的身影。 依旧穿一袭打着不少补丁的粗布长衫,灰白的脸似乎在道尽着人间的全部苦楚。 我们坐在说书台下方的椅子上,当温成华看到周品如的一刻,下意识全身还是打了个哆嗦。 但他立刻恢复了面色如常,竟然将昨日我带给他的护身符和八地钱搁置在一边。 这个举动似乎有些感染到了周品如,他微微点头,不言不语地走向说书台。 左手一拍醒目,他的声音竟是不同于寻常的精神和高昂:“各位客官……”周品如开始讲书了。 从一开始的惶然失神,到逐渐凝神听他说书。周品如并没坐备好的椅子,是站着说书的。 他的讲述是真的很有意思,也很有见地,可以说是一位水平非常高的说书先生。 为什么会没人听,我很快得出了结论,因他讲述的大多是康熙等前清期间的历史,彼时的百姓当时正处于被晚清政府荼毒不久的阶段,进入了更加动乱的民国时期。 谁还会对大清政府带有好感呢?周品如似乎最喜欢的便是这段前清的历史,他的钻研深透,讲述也很动人。 不难想象,他与当时社会,就如两条毫不相交平行线,非但无法获得人们尊重来获取银钱,或许时而还会受到百姓的指责,毕竟他说的历史是大家不愿回首、且深恶痛绝的。 第113章 静和法师离世 我俩专注地听着,倒毫无睡意,温成华的面色,也由一开始的惊惶,逐渐变得很投入,他聚精会神地听,不时轻轻点头。 到了丑时三刻,周品如望了望听得专注的我们,道:“各位客官,今日便到这里吧。明天夜里我们再继续。” 他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看上去倒不再显得那样骇人和清苦…… 我和温成华起身,周品如走出书房门,身影逐渐消失。 第二日夜里,我依旧焚起清香,运用请鬼诀,丑时二刻周品如如约而至。 他站在说书台的中央,慷慨陈词,继续着头一天的内容,讲八旗入关、努尔哈赤的伟大与丑恶、康熙智擒鳌拜的惊险等等。 正听得入神,他略顿顿,冲着温成华诡谲笑一笑:“客官们辛苦了,承你们的厚爱。在下亦准备了一些简单的吃食,供听书消遣。” 一挥袖口,手里出现了一叠饱满的葵瓜子,再度一挥,一只精致的盖碗茶盏里,新鲜龙井正腾腾冒着热气。 周品如将茶水与葵瓜子呈到温成华的座前。 温成华立刻惊喜地去接,连道:“谢谢您啊,老人家!这茶水好香啊。” 我见状却皱起了眉头。他哪里去找的什么龙井和上等瓜子,那是年代久远的阴魂惯用的“鬼打眼”,那是一种障眼法。 温成华看到的是精致的吃食,具有佛眼的我,却能看到瓜子是一叠生锈小盘里,油炸过的蛐蛐,至于新鲜龙井,是一只破碗里乘的些许浑浊的水。 “啊呀,龙井的味道真是太好了!”温成华拿起碗盖,陶醉喝了一口,不住称赞着。 我摇头对周品如撇着嘴笑着,他恐怕借此“捉弄”温成华来消除最后一点怨气。想着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对温成华的健康应也造不成太恶劣的影响,便没有揭穿他。 周品如对我的理解很满意,对我点头道:“闵大师,小人没条件准备更多的茶点,就委屈你,让温成华一人享用吧!” 温成华抠抠后脑勺,面上还出现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到了丑时三刻,周品如再度告辞消失。只是翌日白天,温成华纳闷道:“奇怪,我今儿怎么老拉肚子啊,肚子还怪疼的。没吃坏什么啊?” 我对他心里,着实地过意不去,笑着打哈哈道:“约莫是着凉了,吃点儿肠胃的药估计就会见好。” 他点头称是,去乡镇医院开了些寻常的肠胃药品,倒也好转了。 接下来的几天丑时夜里,周品如倒没再变出什么“吃食”单独“照顾”温成华了。 很快,到了第七日的夜里。 说实话,周品如的书说得是真好,可惜命途不济,他终其一生,没能摆脱失意和贫困,末了性命还被人“借”去!逝后陷入怨念报复的桎梏里,在仇人的墓地里漂浮,无法步入轮回的正途。 着实是一位可怜人。 丑时三刻,周品如点头微笑着:“我已对客官们说了七天七夜的书,是时候离开了。”温成华与我正听得入神,猛地回过神,不由有些伤感。 他在说书台,佝偻着身子对着我们深鞠一躬。我站起身,对温成华吩咐道:“温先生,快给周先生赏银呀。” 温成华点点头,点燃事先准备好,两串纸制的铜币。 一面叹服对周品如道:“周老人家,您的讲书是晚辈听过最为精彩的,真的特别特别棒!” 火光燃尽,周品如干瘦的双手上,赫然出现了两串沉甸甸的铜钱。 他颤抖着手,涕泪纵横,抽泣道:“我周品如一世,无比落寞和潦倒。没承想,今日能收到客官们的赏钱啊!我,我心愿已了、心愿已了啊!” 哐哐铛铛的声音由远至近,我很清楚,是鬼差捆锁亡魂的锁链声响,鬼差要来带走他了。 我示意温成华道:“您快说呀!周先生快走了。” 说话间,周品如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温成华几步跑向周品如,言语真挚地说:“老人家,祖上对不起您。您在世的家人,晚辈会尽力关照!尤其是周莘蓉,我一定培养她成才,绝不会让她辍学的。” 周品如笑着点头:“好,既如此。周某可放心上路了!”哐哐铛铛的声音已近在耳畔,一阵金光大作,周品如消失了。 温成华呆在原地,不言语。我轻声道:“结束了,周先生,可以休息了。” 他伤感叹息道:“闵师父,人不管拥有多大世俗的成功,都不应逆天而为。更不可做无底线伤害他人的事情。” 我点头,经此一事,我想本就儒雅、心善的温成华,此后会对人生有更加通透的领悟。 第二天,我们启程返回京城,临分别时,温成华说,他即刻就联系上周莘蓉,兑现对周品如的承诺。 到家时,天色已黑。 师父与姐姐早已守在家中,司南上前摸摸姐姐的长发,眼里满含着柔情:“我回来了。”姐姐则轻轻拉着他的手,只抿嘴笑。 雪雁和玲珑早已备好饭菜,招待我们赶紧坐下开饭;大家说着笑着,一个多礼拜以来,我紧绷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了下来。 翌日的清晨,我正准备将慕容霜的一些衣物收纳洗一洗。 师父却急匆匆步入馨宁院,她眼睛泛着红,面露深深的悲伤:“星儿,玉春观师父告诉我。静和法师去世了,我们得去玉春观。” 我双手僵在原地,回想静和法师那淡然、矍铄的面容,那双闪着智慧与慈悲之光的眼睛,将伴随几十年的法印郑重交给我时,信任托付我的模样,静和法师走了。 泪水止不住地大颗大颗落下,我上前紧紧交握住师父的双手,作为师父多年的老友,师父此刻的心情不难想象。 简单准备后,司南一路疾驰,以最快的速度将我们送到玉春观。 静和法师是在五日前的夜里,在禅房打坐离世,弟子们发现的时候,她保持打坐的姿态,神情安详。 遵她的遗嘱,待后事处理妥帖,才联系上师父与我。 联系我们的是一位面庞清秀的年轻道姑,此时,她已远远守在玉清观的门前等候。 她着青黑色的道袍,眼圈仍是微微红着的。 对着我们见礼,师父与我忙不迭地回礼。 “罗大师,闵师父,贫道师父交代过,她的一些生前所用之物愿赠与你们,还请随贫道前来,一一交付给二位才是。” 道姑对我们说明,走在前方引路。 第114章 静和的礼物 再度踏入静和法师的禅房,简朴、洁净依旧,只是斯人已去。 年轻道姑手持一枚小小的钥匙,打开角落里桃木斗柜的铁锁。她小心地将一些物件取出,放置在我们身前的桌上。 桌上是被包袱皮打包得齐齐整整的几个大小不一包裹。 道姑打开,一只包袱里装有法镜、天蓬尺、三清铃、罗盘等法器,她对师父道:“师父生前所用之物,大多在这里了。她老人家吩咐,这些都送给罗师父您。” 一只包裹里,是保存完好的书籍和一些手迹,她冲着师父点头:“这是师父素日研读的一些史料,以及她亲手述写多年经验凝成的心血,这些,是罗师父与闵师父的了。” 师父眼圈泛红,我抿着嘴微微低头,默然无语。 还有一只小小的包裹,被严实包上了许多层,包袱皮被道姑一一揭开,露出了一只年代久远的黑漆木盒,但能看出却被保存得完好、严密。 “这是师父留给闵师父的,她说自己是修行中人,没什么值钱之物,这一件成是送给您的礼物!” 她捧起木盒,恭敬地呈与我,我赶紧伸手接住,望了望师父,她肯定地点点头。 心里大概猜到此物不寻常,我去拨环扣,心里涌上紧张,小心翼翼打开了黑漆木盒。 一股淡淡的硝烟石味冲入鼻腔,比羊脂白玉更为纯澈的乳白色球状物静置在内,竟是一颗圣灵之珠! 虽极力控制住排山倒海的情绪,在看到静和法师留给我的圣灵之珠那一刻,捧着木盒的手仍忍不住地颤抖。 法师她懂,对目前的我来说,任何金山银山、财富豪宅,都不及这圣灵之珠万分之一的珍贵。自从知晓前世所有的脉络,凑取七颗圣灵之珠,消除雪国和慕容霜的天劫诅咒,便是我作为阴阳师最重要的使命之一。 慕容霜为夺回我的生命,不惜上天入地,天庭地府翻搅云雨,而我早已不是魏国公府的闵星儿,我失了去爹爹和娘亲,可我始终有慕容霜,这个全世界最好的爱人! 他对我无怨无悔的付出,我只有早日集齐圣灵之珠,才有资格与他这一世同享天寿,白头偕老! 法师最后的礼物,对我确实太宝贵了…… 道姑对我道:“师父曾说,圣灵之珠这样的上古灵物,凡人取得不仅仅需具备实力,更多的是机缘。有的阴阳师,恐怕一辈子也难以遇到一颗,这一颗是她青年时期,斩除厉鬼得到的;听闻闵师父已取得第一颗,她曾非常高兴闵师父不仅有仙家机缘,还有资深阴阳师的极大潜质,她欣慰自己果真没有看错你,早已决定将这颗圣灵之珠赠与你,助你早日完成心愿。” 我不住点头,鼻翼间酸楚无比,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觉得如鲠在喉。 静和法师生前为道家全真派传人,羽化后,后事采取“坐缸”的形式;即以陶瓷度釉制缸,这被称作去世道人的寿龛,法师的遗体以盘坐的姿势装入缸内,而后密封。 她被抬入玉春观的后院,在一棵菩提树下,入缸安葬至挖好的土坑,周围以石块砌成坟圈,坟前则以砖石建塔与筑碑。 静和法师恬淡无为,并无金银等陪葬品,仅有少许生前之物随葬。 从禅房出来,我们伫立在安葬静和法师的塔前,想到她的音容笑貌,对我备至的关怀。 双膝默然跪下,敬重在法师灵塔前磕了三个头,磕着磕着,我的泪水滚滚落下…… 天色渐晚,道姑将我们送至大门,点头道着:“珍重。” 我右手拎起那几个珍贵的包裹,左手搀着师父,慢慢下了山。 司南将车停至离玉春观最近的位置,他远远注意到我俩的神色,微微叹息一声。上前接过我手中的包袱。 我将装有黑漆木盒的包袱皮交给司南道:“南叔,法师为我留了一颗圣灵之珠。这本就是雪国之物,慕容霜不在,便拜托给您了。” 司南郑重接过,点点头。 前视镜里,他好看的桃花眼含着点点担忧,沉吟片刻他还是开口了:“罗师父,星儿。静和法师是天命所归,人世间的缘分本就是短暂的,切莫难过伤了身子。” 司南沉稳、干练,话语一向不多,与我又有了姐姐这一层关系,能体会到他的关心,我勉强微笑点点头:“南叔,我懂得的。” 师父的神色也在努力和缓,她慈祥地对我点点头,拍拍我的手背无声地鼓励。 姐姐大概接到消息,远远地站在清音堂门前的石鼓等我们,见我们终于到家,她对司南点点头,司南伸出手掌温柔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注视师父与我泛红的眼眶,没有多说一句话。垂下头左右手分别挽住我与师父,向院内走去。 东厢内,雪雁、玲珑和姐姐已备好晚餐,我们师徒二人确实欠缺胃口,少量进了些便准备各自回房,姐姐站起身:“星儿,殿下不在家。要不今晚我陪你吧。” 姐姐懂我。这一世,我六亲淡漠,除了清音堂的家人,此外关心我的人少之又少,静和法师在世时,我得空也去看望过几次,她是充满智慧的阴阳师,也是我一位不可多得、慈爱的长者。 短暂的相处间,她亦为我指点迷津,甚至她在吃到我亲手做的糕点时,那欢欣纯粹地如同孩童一般的神情,还在我的眼前历历在目。 我以她的法印,取得了第一颗圣灵之珠,她离世前竟也将毕生唯一所得的圣灵之珠,赠给了我。 我尚年轻,内心还缺乏对天命所然的平和;法师的离世,我还需时间来消化。 先是柔声劝导师父早些休息,她点头说她没事,便独自回了房。 我挽住姐姐手臂,微笑道:“姐姐,我没事的,再说了,你来陪我有人可舍不得。”挤眉弄眼地望向司南。 司南无奈笑着摇头:“越发调皮了”! 姐姐的脸红了,轻轻捶我,嘟囔着:“净胡说,我与他又不睡一起……”话未说完,好看的小脸却红得更甚。 我故作轻松地笑着跑开,我已成年,不可事事仰仗家人的庇护。 司南与我现在的相处氛围,也是我很是快乐和享受的,不再是以前客客气气地唤我“闵小姐”。 他与姐姐宝贵的缘分,让我感到自己又多了一个哥哥。 第115章 走进沂蒙 馨宁院仅我一人,空气里仍能感受到慕容霜的味道,还有上世爹爹与娘亲居所的温暖记忆,身心松弛柔软了许多。 我躺在床上,按捺下胡思乱想的情绪,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去学校,首堂课便是选修课中国画论。 蒙教授在课上宣布,将带少部分学生去沂蒙山区写生,丹青作品会臻选入某知名画展。 这是一次少数人参加,机会极珍贵的写生。 不仅能获教授的单独指点,写生作品还能再国内高规格画展展出,对于在读美术生来讲,这样的机会非常难得。 蒙教授宣布的名单里念到了我和黄雪娇,她是高兴坏了,抓着我的手兴奋摇个不停。 启程时间是三天后。也好,法师的离世,让我的心里闷闷的。慕容霜还未归家,参与写生是提升专业功底的好机会,也当是散散心。 回到家,师父将静和法师留下的法器俱赠与了我,我下意识摇头道:“这些是法师留给师父的!” 师父微笑着摇头:“星儿,师父老了,你现已独立行走,静和生前的法器是难得的珍贵之物,你拿着能有更大的用处。”说罢将包裹好的包袱皮交到我手里,摸摸我的头:“罗氏阴阳师一脉,今后便需在你这里发扬光大了。” 我抓紧这只沉甸甸的包裹,这里不仅承载师父对我的期望,还有我必须为慕容霜和雪国完成的使命,但我的内心是坚定而踏实的,因为身后有信任与爱我的人。 转眼到了快出发的时候,此行半个月,我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行囊。望到那只装有静和法师生前法器的包裹,我想了想,将法器小心收入囊中,带上了一册法师的手迹,若是写生得闲,便细细钻研。 写生学生共21人,领队是蒙教授与陈助教,实行小组负责制。齐相宇、我和黄雪娇被划为了一组,由齐相宇负责。 高铁一路奔袭,黄雪娇的心情很是不错,捧着平板追剧,不时还拉上我闲聊几句。 齐相宇坐在我们后侧,偶尔回头,他有神的双眼带着点点微笑,目光大多注视着我。 这些天,我得尽量把控好与齐相宇相处的距离,不然被我家小霖知道,又得生气…… 经两趟大巴换乘,我们一行抵达位于沂蒙山区写生基地附近的小镇。 此处位于鲁西南方的偏僻山区,按照教授事先的联系,这些天,我们被按小组安置在同村的几处农家吃住生活。 助教带领着,齐相宇走在最后面,我们到了一处农家院落,这是一幢宅基地砖混自建三层小楼,房屋看上去较为宽敞;楼房的外墙仍是水泥原色,院内有一些散养的鸭鹅,一角摊放着屋主人一堆胭脂色萝卜,萝卜裹着不少新鲜泥土,应是刚从地里挖出。 这是一处非常普通的农家,主人家是一对50出头的中年夫妇,男主人姓梁,黝黑的皮肤,双手骨节粗大,这是典型长期从事劳动的人才有的特征。 女主人彭婶子,她面色黑黄,头裹红色格子粗布头巾,身上穿一件灰黑色的夹袄。 房主夫妇话不多,只咧嘴笑着点头,看上去是寻常、朴实的农家人。但我一踏入这里,佛眼竟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阴气。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这对夫妻一遍,他们是再正常不过的凡人,身体也并无邪祟之物,家中仅他们二人,这阴气是从何而来呢? 我皱皱眉,好生奇怪,内心却警惕了起来。 女主人送我们到收拾好的屋内安置,主人家作为普通农人,建造这样一所宽敞的屋子应是耗费不少的积蓄,室内并未做装修,但也算整齐干净。 稍作休整,齐相宇接到助教通知,我们带上画具前往写生基地。 这里的空气自带草木清新,沂蒙山区的海拔不低,山谷中流淌着见底的潺潺溪水,峡谷的低洼处,更是好似进入国画画卷,美不胜收。 我不住地用手机一路拍着,想着慕容霜回家,好拿给他看。 一切所见所闻都想告诉他,恨不得从早到晚一一汇报,这大概便是对爱人的分享欲吧。 在溪边,俯身正去拍两只漂亮的白鹭,竟没注意到石头下的泥土是松动的,我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扑进水里。 “小心。”一只有力的手将我拽起,我一个趔趄撞到他的胸膛上,是我身后的齐相宇。他的左手仍保持着紧紧圈住我的姿势,柔软的衬衫,是雪松味香膏的香气 我脸微红地站开,嗫嚅说着:“谢谢。”他却说:“还好,没认为我在占便宜,没招呼我一巴掌就万幸了!” 我的脸更红了,他抿嘴微笑,轻声道:“我开玩笑的,星儿别当真。” 内心窘迫不止,也没啥心情拍照了,装作无事般地继续往前走。 齐相宇身上也有好闻的香味儿,但那是高级香体散发的味道。和他整个人的精致感很契合,而慕容霜的身体自带雪国清冷桃花味,还有一股淡淡龙涎香的气息,加上他倾世的气质,是不需要任何修饰的高级感。 我不由拍拍自己的脑袋,闵星儿啊闵星儿,你是不是吃得太饱了,在想些什么东西啊?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教授吩咐各小组各自回去休息,明日,开始正式创作。 大山里的夜静得出奇,偶尔几声飞鸟、猫狗等小动物的叫声,倒更能衬托这种寂静。 心渐渐平静了下来,若是这种时候,我的小霖伴在身侧就更好了!翻着手机里与慕容霜的合影,他的各种样子,沉静的、孩子气大笑的、抱着我的;雕刻的俊颜、那双震慑人心的赤金色瞳仁,这是我今生最爱的模样。 翌日清早,黄雪娇带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精神欠佳地起床了,老梁夫妇已用罢早餐,将锅里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煮鸡蛋,大葱卷饼端上了桌。 对夫妇俩礼貌道谢,我们一面吃早餐一面闲聊。 “你是怎么回事?没睡好?”我小声问了黄雪娇一句。 “许是认床吧,过两日也许就好了。”黄雪娇耷拉着脑袋,吃饭的胃口倒是不减。 齐相宇看向我:“你呢,星儿,你睡得还好么?”我点头:“还行,我这人倒是在哪都能睡得着。” 他笑了:“我们的房间都临在一起,我的睡眠一向浅,你要是休息不好,可以随时找我聊天。” 黄雪娇嘟囔着:“那我哪?你们等着,我若还睡不好,定找你们陪我玩儿,齐同学,到时可不要厚此薄彼。”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第116章 患怪病的儿子 此后的两三天,白天我们都泡在峡谷周围的写生基地。 这里不愧是国画爱好者写生的天堂,不仅群山叠翠,层峦起伏。 更在清澈透亮的溪水上沿,悬崖垂下百丈瀑布,与岩石碰撞出激昂的浪花。 既具豪情、又充斥着柔美;自然风光可以说是十分的秀丽。 虽时值春季,峡谷的空气仍偏清冷,空气里满是负氧离子的气息。 在空冥的山谷里,除了师生间偶尔的低语交流,只有布谷鸟的吟唱与水流声响,此处写生,确是一件非常治愈的事情…… 所有人各自展开画具,我们都很专注,往往会待上整个白天,中午便围聚在一块儿简单吃些干粮。 我凝神构思,寻找着想要的意境;在草纸上勾勒出点点轮廓,一旁的齐相宇微微点头,轻声道:“若我没看错,星儿你的此幅丹青是以山为主题。” 果然是中国画的痴狂爱好者,我的用意他竟可以点滴抓住。我笑道:“组长可真是厉害,一针见血。” 他温和地注视我:“那么,远近峰峦的颜色,想好了么?” 我歪头思索一番,在调色盘调出几抹不同的青色,涂在纸上。 身材高挑的他蹲在我身侧,在调色盘忙活着,片刻,将调好的色彩轻轻涂抹于宣纸上。 “此处山峦应突出气势,最远上云海与山尖交汇,应调出半透明的色,略远处用黛色,则能体现出雄壮的维度;那么人最直观的部位,我建议可以用这个色彩。”他笑着看我,手指着那一抹孔雀蓝色。 漂亮的孔雀尾羽蓝与碧清交错,我头脑里迅速交织了一幅艳绝的画面!这个漂亮的色泽,令人想起那幅千古绝唱:只此青绿——《千里江山图》。 对齐相宇的功底,我深深地被折服。 眼睛亮亮的:“齐同学,你可帮了我大忙了!这样的色彩碰撞,丹青呈现的功效事半功倍。” 齐相宇黑框眼镜后那双清亮有神的眼睛,弯成快乐微笑的样子;外表清俊沉稳的齐相宇,还很少有这样的笑容,他点头:“星儿喜欢就好。” 我聚精会神地起笔,不知不觉,阳光逐渐稀薄,气温陡降,太阳快落山了,蒙教授示意大家收拾画具,统一回村。 这两三天,那黄雪娇总每晚 “呼唤”齐相宇和我来她的房间,来时她带了大量零食,总留我们在此聊天,或是玩桌游,通常各自回房已近午夜。 齐相宇睡眠时间短,精力尚可,我心里却叫苦不迭,抵不住这样玩耍,我早就犯困了。 再看黄雪娇,她眼皮也是上下打架,呵欠连连。嘴里还倔强得很,说自己还不困。 如此折腾了两三日,我实在有点儿吃不消。 黄雪娇晨间起床的精神,也是肉眼可见的一天比一天差,看起来睡眠非常不好。 “你这人咋回事儿,没睡好吧?为什么还不早点睡,非拉着我俩。” 我把黄豆蘸酱抹到卷饼上,手肘轻碰了她一下。 黄雪娇拖着青黑的眼圈,耷拉着脑袋:“其实,从第一晚开始,我就老做噩梦。想着你们多陪陪我,我能少睡一会儿,不然睡着了又要被吓死了。” 难怪呢,这丫头的精神状态一开始就不大对,明明困得不得了,也要拖住我们不肯去睡觉。 黄雪娇便是民间通俗讲的,偏阴体质的那部分人。 这群人,对阴气的感受会更鲜明,一部分表现为孩童,很多人儿时便有亲眼看见鬼魂的经历。 我的佛眼,令我能直观看到一切六道之物,或能在鬼气、阴气薄弱之时体会到异常,而黄雪娇,则反射到她的身体状态,噩梦即是一种不安感。 老梁夫妇的这处宅子,我进入的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阴气。 但现在也并未见反常状况,我略沉吟,从衣兜里掏出一枚印有静和法师法印的护身符,交握在黄雪娇的手中。 “你把这个带在身上,睡觉也别取,今晚早些休息试试看。”我对黄雪娇道。 黄雪娇讶异地捧着手中的护身符,瞪大眼睛对我道:“星儿,你从哪儿得来的啊?这有用么?” 我笑着道:“我奶奶偶尔为别人看事的,我也偷师了一点皮毛,这她给我的。” 齐相宇不作声地喝着小米粥,凝望了我一眼。 灶房内,正在劈小树丫的女主人彭婶子,抬头往我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双手停留了片刻,仍继续劈着柴火…… 当夜,黄雪娇乖乖听话,不再要求我们陪着她,早早地便歇下了。 我难得的闲了下来,半靠在床头翻看静和法师珍贵的手迹,经罗家世代与静和法师这样杰出阴阳师们的口口相传,结合实践中的挑战,将我向资深阴阳师的方向,不断锤炼着…… 翌日一早,黄雪娇蹦蹦跳跳下了楼,在院内的廊檐下满足地正伸懒腰,我与齐相宇也陆续收拾齐整下来了。 她一把拉住我,笑道:“哎呀星儿,真是神了。昨儿佩戴了你给的护身符,我这一夜睡得别提多舒坦!现在啊。”她夸张的向上挤压肱二头肌:“满血复活!” 我点头道:“有用就行,记得这几天都别摘。” 她剥着鸡蛋,一口咬下一半,还在不住称赞我奶奶绘制的护身符的“神奇”,奶奶是个大仙,我一定也是个“高人”之类的,我忍俊不禁:“吃饭吧你。” 此时,老梁的妻子彭婶子,颇难为情地从灶屋走出,黑红的脸庞带着丝丝请求:“那个,闵同学,俺家儿子生了怪病,你能不能帮忙给看看。” 我惊讶地站起身,随即客气问:“彭婶子,您儿子在哪里,是什么个情况?” 我的熟练接应让齐相宇和黄雪娇都有些震惊,黄雪娇的目光含着崇敬:“星儿,你果然是高人!” “俺儿就在这屋里,你们白天里有正经事,夜里得空帮俺看看就行。” 彭婶子诚恳道,我一直以为这所房子只住了老梁夫妻,给我们外人展现出来的种种迹象同样是如此,却不知这里还住着他们生病的儿子! 说起来,我这些天的夜里,偶尔也曾听到男子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只是没察觉到异样,也就没当回事儿。 确有写生任务在身,看她模样,她的儿子生病已不是一两日的事了。大概一时也危及不了性命,我点头答应了。 白天仍是聚精会神地作画,齐相宇在我身旁不远处,他的作品已初现规模,尽管离完工还有些距离,但清雅脱俗的味道已跃然纸上。 蒙教授与一些同学聚在他身边,安静地欣赏,不住地点着头。 第117章 人面疮 我也暗自欣赏着齐相宇的画作,他抬头推了推眼镜,微笑着告诉我更期待我的作品,太阳西斜,蒙教授与陈助教指示我们该回村去了…… 彭婶子已守在了正屋门口,她两手交握,眼底是深深的忧色。 梁大叔大概从妻子处获知消息,也早早地回家;他坐在一方竹编矮凳上,手执一袋旱烟,在院落中啪嗒啪嗒吸着。 我还有重要的事得做,即为他们的儿子看病。 见我们进门,梁大叔立即起身,黝黑的面庞带着一抹迟疑:“娃,俺媳妇说你能看俺儿子的病?若有难处,也没啥!他,他那样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对老梁夫妇笑笑,温和地说:“先让我看看病人吧,之后我们再做打算。” 夫妇俩引我上楼,黄雪娇一脸崇拜地要跟我一块儿,我阻止她:“不可,你体质偏阴。如果有未知状况对你恐怕不好。” 她明白了我话中含义,打了个哆嗦:“行行,我这就乖乖回房待着。”齐相宇却默默守在我身后,我回头望他:“你确定要一起?”他清淡地笑了:“我会离得很远,不会打搅到你。” 听他如此说,想到情况不明,我也不再苦劝。 梁家的自建房共有三层,老梁夫妇住在一楼,我们三人分别被安排在二楼的三间房屋;他们将我领到了三楼,这才意识到,三楼原来也是有人住的。 在一处最偏僻的位置,临着用来存放稻谷、小麦等存粮,及少量农药的房间,彭婶子摸出一串钥匙,打开一间屋子。 她对我点头说:“就是这儿了”。 我踏入房门,这像一间简单的套房,外间摆着小桌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一架落满灰尘的电视,踏入内间,一阵臭味扑面而来。 我注意到房屋的柜子上,还放有许多香樟丸,似乎是为了分解房屋的异味。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床上直挺挺躺着的一个人,越是靠近,臭气愈加浓烈,他的面部呈青紫色,双眼如同死鱼一般,无神地半张着。 若不是还有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呼吸,看上去基本同死人无异。 他是梁大叔夫妻的儿子。名叫梁波,年纪约莫也就20多岁,可他已饱受折磨,人看上去毫无生气,梁波身旁,萦绕着刺鼻的恶臭,同时,一踏入这房间,我就感受到了逐渐浓重的阴气。 观察到他的衣服下摆,与所躺之处的床单,还有类似脓血的痕迹。 我抬头问彭婶子:“请问,他身上的恶疾是不是疮或疤痕之类的病灶?”彭婶子的眼圈红了,直点头,示意梁大叔一道为梁波翻身。 她一面为儿子翻身,一面难过地说:“闵同学,自从三年前,我们梁波高烧引发并发症,好不容易闯过了鬼门关。” “没想到,回家不久后背就生了疮,起初,只是黄豆般大小,但极短时间就长得很大。” “这疮上,竟还长毛,有时还会疼,疼的时候生不如死,可怜梁波他,后来连叫唤的气力也没有了。” 人的身体长毛?我下意识就联想到那一次,事主屠杀食用有佛性的老鸭子,生出怪病浑身长鸭毛的事儿。 结合萦绕周围的阴气,和梁波的神色,我的直觉是与因果报应有关。 在老梁夫妇的帮助下,梁波此时呈下趴状态,无力瘫在床上。 他身上那件旧t恤,背部污浊不堪的一片,脓血痕迹交织。 我上前小心掀开他的衣服,看到在他的背心至腰部的部位,竟长有一颗大碗碗口的疮。疮的周围已化脓和溃烂,腐臭的气味直往鼻子里钻。 梁大叔夫妇,也被这气味熏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梁大叔难为地情对我说:“娃,你看俺伢这病还有得治不?” 疮上,确实长了一大撮硬硬的黑毛,我伸手触摸疮面,竟坚硬如铁。 这很可能是什么灵邪之物所致,我对老梁夫妇嘱咐,我需要回房取工具。 快步从内间走出,齐相宇靠在门口墙壁,目光深深凝视我。 我暂时没空理会他,蹬蹬蹬地跑下三楼。将行李箱内,我看事用的背包找出,想了想摸出手机打给了师父。 师父听完梁波状况,沉声对我道:“星儿,事主疮面所长的,有没有可能是人的头发?” 我眼睛一亮,那偏硬的黑毛,确实不似某种动物的毛发,确像人的头发。 “可能是的!若是头发又如何?”我向师父追问。 “那就可能是人面疮。”师父缓缓地说。人面疮?我犹记得,在罗庭烈留下的书里,看过人面疮,这是一种业障所致,清除方式亦有详细记载。 “星儿,人面疮是一种厉害的恶灵;你在化解时需拟清因果和缘由,切莫忽视任何细节。不可残留下怨念。”师父在电话里对我温和提点着。 “徒儿记下了!”我认真保证,简短地问候了师父几句,便挂断电话。 我拎起背包刚出门,齐相宇正安静站立在房间门口。 他有神的双眼直视我的眼睛,柔声问道:“星儿,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早已察觉到我的不一般,我脚步不停,一边爽性地承认:“没错,我是阴阳师。平日里,兼看疑难杂症,为人化解冤亲仇怨、驱邪化灾,纳吉祈福之类的事务。” 他没作声,怔怔看着我。 “怎么啦,怕了?”我放慢脚步,回头冲他一笑。 他笑着摇头道:“只是没想到,一个柔弱的女孩子竟具备这般勇敢与魄力,除了中国画的灵气和造诣,你让我看到越来越多的惊喜,我更加倾慕于你了。” 我脸一红,装作没听见,加快脚步往三楼赶。 刚进梁波的房间,背包内忽发“咔嗒”一声异响,我打开查看,是九寰仪饕餮头的眼睛和嘴张开了! 心里的兴奋劲儿被一下子提起,九寰仪有反应,这里很有可能有圣灵之珠! 我来到梁波的身边,却赫然发现疮面上的黑毛竟然变少了?我伸手拨动那黑毛,慢慢地一缕缕竟牵扯出一大把! “黑毛”在疮面径直垂下,这下可以明显地看到,是一头黑色瀑布般的柔顺秀发。 只是人的疮里长出一头乌黑的秀发,这个场面着实骇人,彭婶子双手抖如筛糠,结结巴巴看看我,指着梁波后背道:“头发,竟然全是头发!” 此时,那一袭秀发慢慢移动,疮面竟露出一个女孩子的侧颜,那张侧脸,似在沉睡。 闭上的眼睛垂下漆黑的睫毛,秀挺的鼻梁勾勒出美丽的轮廓,确实是一个年轻女孩的脸,而这张脸,长在梁波背上的疮上。 确定是人面疮无疑了。 第118章 未了的冥婚 见此情形,彭婶子脸色变得刷白,竟无声无息晕将下去…… 梁大叔惶然扶起妻子,拍打她的面颊不住喊她。 齐相宇仍伫立在房外门前,他的神色还算淡定,在家境优渥的年轻男孩里,他算是相当勇敢了。 我走到他跟前,拜托他与黄雪娇帮梁大叔将彭婶子及时送医,齐相宇认真看着我:“你一个人在这儿,行么。” 我扑哧一笑:“放心吧,旁边儿的人多了,才可能让我分心。” 他的脸色微红,随即点头:“我处理好便回来。”他同梁大叔一道,将晕倒的彭婶子搀下了楼。 九寰仪已给我信号,人面疮的恶灵蕴藏圣灵之珠,我须小心应对。 房内安静下来,我绕着梁波背后的人面疮踱了一圈,那轮廓柔美的侧颜,长长眼睫毛的眼睛仍是闭着的。 从包里摸出法镜,对准了那张脸…… 疮上的眼睛忽然睁开,面部慢慢地转向我,竟是一位大眼睛、挺直鼻梁,拥有一头乌黑秀发女孩子的脸;只是那双眼睛,含着无限恨意瞪着我,眼眶逐渐变得血红,瞳仁也泛起可怕的血色。 我不收手,低声问道:“你是谁,为何要害梁波?” 人面疮愤怒地发出呵哧、呵哧的声响,如同一台破风箱。 她张大嘴,嘴型凹成巨大诡异的形状,黑血大股大股地涌出,梁波疮痍的背部变得更加的污秽不堪。 梁波的面色随着人面疮的苏醒而逐渐苦痛,已经气若游丝的他,应是感受到剜心的阵痛,嘴里发出了虚弱的呻吟。 “你为何加害梁波?”我抽出桃木剑,指向人面疮。 她的脸上有了惊恐,闭上喷吐黑血的嘴,双眼血红地瞪视我,看得出她在害怕,但仍是倔强地不肯吐露半分实情。 人面疮的情绪,也在牵动梁波的疼痛程度,汗珠一颗颗从他灰白的额头上滴落,叫痛的声音渐小,连呻吟的力气都快没了。 当前,我同人面疮虚耗也不会获取任何结果,并且梁波的身体也快支撑不住了;我摸出一把蘸过黑狗血的糯米,噼里啪啦向人面疮直直打去。 她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叫,随即扭转头,那张脸竟隐藏不现,疮外仅剩一波倾泻的秀发。 人面疮消停了,梁波的面色也有所舒缓。 我在他的枕边放置了一枚护身符,向房外走去;其实,去掉这个人面疮并不难,只需加持除秽咒,用桃木剑挑除即可,但师父说得有理,若是不厘清脉络和因果,此事仍会多留事端,残留下果报和怨念。 梁波是梁大叔夫妇儿子,我想,有些事情可能只得问向他们才清楚。 一楼夫妇俩的房间内,村卫生所医生刚刚结束看诊离开了。 彭婶子已苏醒,她微微张着眼睛,脸色仍然不太好看。梁大叔与齐相宇、黄雪娇站在床沿。 “彭婶子怎么样?” 我轻声问道。 梁大叔声音有些闷:“医生看了,只是受了点儿惊吓,让好好歇着就成。”我点点头。 黄雪娇拉着我的手:“星儿,出什么事了?彭大婶怎么被吓成了这样?” 我叹了口气,对齐相宇点头:“麻烦你,陪她回房去。” “星儿……”黄雪娇还想追问。 我摇摇头,微笑说:“这事和你们无关,你们都不需管,我有些事问梁大叔和婶子,你俩先回屋歇着吧。” 齐相宇对黄雪娇偏头示意道:“若是不想再做噩梦,就上去好好待着。” 黄雪娇撇撇嘴,只得无奈拉拉我的手:“星儿,你也要小心点儿。” “嗯,好。”我尽量轻松地对他们抬抬手:“快上去吧。” 他俩一前一后地出了门,我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首先,我得确认人面疮里的阴魂是否为相识的女子? 我温和对梁大叔道:“梁大叔、彭婶,你们有女儿吗?” 梁大叔微微惊讶地张张嘴,粗糙的大手挠了挠头发:“有,俺们有个闺女儿,已经外嫁几年了,是梁波的姐姐。” 既梁波的姐姐还好好活着,那人面疮的缘由必定不是他姐姐。 我接着问:“梁波他,可曾有过女朋友?” 床上的彭大婶艰难转过头:“俺儿背上的疮和女人有关系?” 我肯定道:“很有可能,我需要你们把所知道的都告知我。” 梁大叔认真回忆道:“俺家儿子前些年在外地务工时,处过一个女朋友,几个月就分手啦。据说现在已经结婚生了娃。” 到目前,他们所提之人都是还在阳世的凡人,我皱着眉头,这人面疮是恶灵形成的一种,百分百是存在因果的。 “有,还有……”,平躺的彭婶子脸色很不好看:“张家村那女娃……” 梁大叔闻言也是一怔,喃喃道:“张家的丫头不算吧……” 我急忙追问:“梁大叔、婶子,你们知道的还请都告诉我,梁波身上的病,并非寻常病症,许和阴魂作祟有关系。” 彭婶子伸出被褥的双手,抖得如同筛糠,她面色难看地望了望床边的丈夫,他对妻子道:“唉,你就和闵师父说说嘛。” 彭婶子回过头,翕动着干渴的双唇,艰难开口了。 三年前,梁波因肺炎连日高烧引发并发症,在地级市的医院治疗效果甚微,一度陷入昏迷,主治医生看他生命指征每况愈下,料定好不了,遂对老梁夫妇交代准备后事。 可梁波才刚满20岁啊,夫妇俩仅有一女一子,听闻儿子的病况,一度肝肠寸断。 与闺女商量后,他们痛苦地决定将梁波转运回家,也就只剩“等日子”了;而后,受家族老人的“指点”,说是梁波尚未嫁娶,建议老梁夫妇为他筹办一场冥婚。 梁波到了那边儿,也好有人照顾。 在当地,冥婚习俗存在已久,即为已去世或将死之人进行婚配,问名、纳彩、放定等程序与古代三媒六聘无异,合算八字和选定“良辰吉日”以后,由双方父母负责完成冥婚仪式,为两位“新人”同期下葬。 冥婚又称阴婚,从物色人选到礼成,花费不少。老梁夫妇仅是普通农家人,为了儿子最后一桩大事,他们决定拿出全部积蓄,为命悬一线的梁波提前筹办好这场“冥婚”。 他们找来当地有些声望的“鬼媒人”,即专业为离世未婚男女做媒和测算八字、筹办婚礼的职业人。 鬼媒人托人探听到本镇张家村外号叫张麻子家的二丫头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在家恐时日无多。 遂将那姑娘与梁波的生辰八字一配,竟是契合。 对老梁夫妇高兴“报了喜”,还编出许多两个未婚子女配了阴婚,会保佑家族富贵荣达,父母康健长寿等等的吉祥话,夫妇俩很快向“鬼媒人”欣慰地交了订金…… 第119章 康复的儿子与病逝的女儿 这张麻子生性好赌,妻子不堪忍受他的好吃懒做,早早便离婚离开,留下生育的一子三女,张家的二姑娘名叫张翠萍,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两个妹妹。 张麻子成天不务正业,靠打零工与贫困补贴度日,口袋里稍松泛了些,便直奔赌桌。 唯一儿子也是个不成器的,早早辍学南下,已多年没了音讯。 张翠萍比梁波小两岁,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她长得很漂亮,如同一朵出水芙蓉。 由于身子弱,张翠萍无法同村里其他姐妹一样外出务工,这一点令她父亲张麻子颇不满意,于是早早辍学在家的她,包揽料理全部家务,照顾年幼的妹妹的责任,企望能博得一点父亲的好感。 由于自小缺乏专业治疗,随着年岁的增长,张翠萍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后来发展到时常晕厥,但她家既没钱,也没心为她治疗,依靠着简单的“速效救心丸”,她在家里残喘着度日。 “鬼媒人”寻来张翠萍的照片给老梁夫妇,照片中的女孩有一头乌黑的秀发,脸庞更是生得明目皓齿、十分可人,夫妇俩很满意,叹息着若不是冥婚,两个孩子健健康康地能成婚那有多好。 得到肯定回复的“鬼媒人”,美滋滋地前往张麻子家“说媒”。 他先是将梁家许诺的“彩礼”和酬金对张麻子一阵宣传,再是将张翠萍与梁波的生辰八字是怎么契合,阴婚配成后,对张家人怎么怎么好,指定发大财之类的,天花乱坠吹嘘了一番。 直说得张麻子心痒痒,特别是那笔不低于活人婚配的彩礼,令他十分动心,这张麻子外欠不少赌债,若有这笔钱,不仅能还清账,还能好好逍遥一阵子呢。 笃定主意后,他满意答应了“鬼媒人”为梁家请托的婚事。 可没想到的是,梁波“放弃治疗”回到家,身体竟渐渐好转起来;没多久便脱离了生命危险,而张家的二姑娘,因心脏病复发,却已悄然离世。 朴实的老梁夫妇,惦念着也算缘分一场,仅托“鬼媒人”向张麻子讨回了酬金和一半的彩礼,想着之前只为张翠萍准备了新娘的“秀禾服”,他们还出钱另为她购买了入殓的服饰,有始有终,也算了却一段缘分。 可就在张家女儿安葬的一月之后,梁波的背部开始长疮,起初仅如黄豆般大小,逐渐红肿后竟慢慢长至了碗口大,还伴着剧痛和溃烂;到后来竟还长出“黑毛”,可怜身体刚恢复不久的梁波,又重新卧病在床…… 这颗毒疮常常疼痛发作,梁波被折腾得虚弱不堪,老梁夫妇相顾垂泪,不知儿子究竟是招上了什么霉运,也去城里求医问诊过,疗效却是甚微。 时间在水深火热中渐渐过去快三年,彭婶子亦逐渐怀疑梁波是不是招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也会隐隐想起之前那场未了的冥婚。 可又无法理解这桩未成的姻缘和梁波的病症有什么关系?直到我们三人在此借住,她从黄雪娇与我的对话,猜测我或许有“那方面”的本事,遂试探地请我帮她的儿子瞧一瞧。 听罢梁大叔夫妇的陈词,萦绕我心中的有两个疑问:一是即使张家配了冥婚,张翠萍因疾病而死,为何要害加害梁波,二是现在仍未可知,人面疮里的鬼魂,是不是张翠萍。 要解开这两个疑问,那么有必要找到张麻子。 对梁大叔说明情况,他点头应允:“孩子,俺可以给你带路。” 彭婶子仍需卧床休息,我宽慰了她几句,让她好生休息,我会尽力处理好。 她眼眶泛红地点头:“闵同……不,闵师父,俺信你!” 齐相宇默默地尾随在我身后,我劝阻着:“你别跟着,就在家里等吧。” 他坚定摇头:“不行,这里是异乡,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再说蒙教授把你们托付给我,若你有什么闪失,我怎样和学院交代。” 望着他坚定的面庞,我叹息一声:“那我便不强求你了。” 他脸上浮现一丝柔和的笑意,摇摇头:“你当我是透明的就行,我能够保护到你就行,偶尔能帮上一点小忙,就更好了。” 张家村虽有一定的距离,但好在张麻子家的位置不算远,村道路修得也算平整。 借着手机电筒的光,小半个钟头,我们便摸到了张麻子家。 梁大叔上前敲门,一个半大的女孩子应了门。 “你们找谁?”姑娘有些茫然地对我们眨着眼睛。 “俺是之前那梁家,找你爹有事儿。”梁大叔说,女孩子歪头想了想,将我们让进屋。 张麻子家是一座平房,没了料理内事的二女儿,屋内的环境着实凌乱不堪,一股巨大的酒精气味儿直往我鼻子里钻。 女孩子一直里屋:“俺爹睡着呢!” 屋内的床上,张麻子面庞绯红、嘴角流着涎水,张着大嘴呼噜打得震天响。梁大叔上前轻轻推了他几下,张麻子哼哼唧唧地睁开眼睛。 一瞧见梁大叔,坐直身子道:“她梁叔,大晚上的,您怎么来了?” “张老弟,俺家小子病了。这是看病请的师父,烦请您上我家去看看。”梁大叔客气道。 他一张嘴:“又病了?那梁伢子是啥运气,这次可还严重?”话语里虽是关心,我却注意到张麻子屁股都不带挪一下的。 就知道他不会乖乖听话,我拿出几张红色钞票,摆在他床头,和颜悦色道:“张大叔,不瞒你说,有些情况想和您了解,得去看到梁波才能细说;你们从前也差点儿做成了亲家,还麻烦您给帮个忙,这一份小小意思且是您的辛苦费。” 张麻子眼里露出欢欣的神采,一把将几百元钞票捏紧在手里,忙不迭翻身下床,套上鞋子,粗声大气道:“那都是小事儿,彩礼都付了这许多,那梁波也算我半个女婿,我去瞅瞅那伢子到底咋了。” 齐相宇撇嘴一笑,对我使个眼色。 我心里却是很明白,张麻子赌博成瘾、好吃懒做,见钱眼开,舍一点儿小钱,这招效率是最快的。 第120章 逐步击破 我们三人,连同醉醺醺的张麻子,在手机电筒亮光的映照下,来到梁家。 梁大叔带我们进入三楼,刚步入梁波房间内室,张麻子被人面疮的异味熏得直大声咳嗽,嘴里直说着:“咋这个味儿,她梁叔,这屋子里放啥啦?” 梁大叔默然无语地按下墙壁的开关,不太明亮的灯光下,床上是保持下趴姿势,奄奄一息的梁波。 张麻子走上前去,仔细盯着梁波的脸,辨认出竟是梁波,他嚷着:“咋,咋是梁波?我的孩呢,你咋弄成这样了,这是咋搞的?” 我掀起梁波污浊的衣衫,人面疮暴露在众人眼前。 那块红肿、流脓的碗口大小的疮,滋生着嘬嘬头发,看上去渗人无比。 张麻子抹起眼泪:“这伢子怎么染上这怪病了,这人的身上咋长这么吓人的疮呢?她梁叔,可请过大夫,就不能手术割掉嘛?” 我摇摇头:“这可不是普通的病症,即使医疗手术后,还会再长。无法清除。” 张麻子瞠目结舌地望着我:“那是啥缘由呢?” 我不作声,拿出法镜,对准人面疮,口中低声道:“现!” 随着疮面的头发缓慢转动,一个人的侧颜逐渐呈现。 吓得张麻子往墙边一个坐墩,我端着镜面,保持直射的姿势。慢慢地,一张女子的脸已全然显现。 她瞪大双眼,瞳仁充着丝丝血色,嘴咧成诡异的弧度,目光深沉、怨毒。 “张大叔,麻烦您看看这里。”我示意因醉意和害怕,导致身子瘫软的张麻子道。 他伸过脑袋勉强瞅了一眼。 人面疮上的阴灵,看到张麻子的一刻,竟然两眼滴着血泪,咧开大嘴,发出阵阵刺耳的哭声! 这哭声难以形容,像孩童哭闹般大声嚷着,但我们只听得“哇哇”伴随着拉破风箱的声音,刺耳无比。 张麻子靠得近,准确看清人面疮上的脸。 他吓得往后跌出几步,声音因惊吓变得十分滑稽。 但是我还是听见他说道:“二,二丫……我的妈呀!” 他一转身,连打两个趔趄竟向门外奔去,一路鬼哭狼嚎地窜下了三楼,梁大叔急忙走出房间去瞧,见张麻子竟已逃出了院落的大门,隐没在黑夜里。 自此,我能确定人面疮里的怨灵,是张翠萍,床上的梁波被怨灵起伏的情绪牵引,身体剧痛不已,额上凝结豆大的汗珠,嘴里发出阵阵虚弱的呻吟。 今夜只可到此为止。我朝人面疮抛洒糯米,蘸过黑狗血的糯米犹如颗颗小而坚硬的子弹,打得人面疮哀嚎两声,那张人脸慢慢旋转,慢慢隐在了人面疮里。 我示意梁大叔和齐相宇离开,又轻声安抚了梁波两句,遂与他们一道步出房门。 “娃,我伢子背上咋,咋会长那张家死去的二丫头?”梁大叔惶然地问我,面色伴着心痛和惊惧。 我叹息一声:“梁大叔,这事还得张家才能说得清,你们别急,待明日我回来再去找他们。”他默然点头:“谢谢你了,孩子。” 夜已深,齐相宇送我到房间门口。语带叹息道:“闵师父,这次,感谢你让我长了见识。” 我也微微笑着:“齐同学也很不错,胆量是超乎寻人。” 翌日清晨,彭婶子的身体已基本恢复,热气腾腾的早餐已置上桌。 昨夜躺下以后,脑海中尽是人面疮的事情,昏沉沉地睡去已不知什么时候了。感到有些头昏脑涨,黄雪娇有护身符和八帝钱傍身,从气色看来,休息得还可以。 齐相宇的精气神也还好,虽出身艺术名门之家,但不论是专业刻苦程度,还是生活适应能力,他的韧性大大出乎了我意料。 去灶屋问候了彭婶子两句,她点头说自己还好,歉疚地说:“闵师父,你白天里忙着学习。临了还要帮俺梁波看病,俺心里不是滋味儿,住在俺家着实麻烦你了。” 我温和对她说:“彭婶,既遇到了就是我的职责,我会尽力处理好。” 用罢早餐,我们如常前往写生基地。 齐相宇的画稿已初具了规模,蒙教授给予很高的评价;我的丹青作品大致完成三分之一,这幅画算是水墨画里比较重工的作品,重点除了立意,还体现在调色上。 大小青绿,即青金石、孔雀石的色彩构成山峦的主色,我心无旁骛地调色、试色,洗笔,峡谷的气温较低,加上未休息好,虽有些头昏脑涨,但我沉静地进行一步步工序,不敢大意。 一杯手冲的黑糖牛乳茶递到我眼前,正蹲下洗调色盘的我抬头望到齐相宇线条分明、神情温润的脸。 “喝了吧,补充能量的。”他将牛乳茶轻轻放置在我的掌心。 我将牛乳茶轻轻放到一边的石头上,客气地说:“不必了,你喝吧。”齐相宇无声地注视我片刻,微微叹了口气:“你别有负担,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接下来还要辛苦……” 我低头擦拟着调色盘,齐相宇自然明白我在与他保持距离,我已有了写入生命的爱人,其余的人再好,对我都是没意义的。 但齐相宇和上一世的兰郡王那样的人不同,经此一段时间的接触,我能看出他拥有高洁品行。 并且这一次写生的之行,他的的确确担负了组长的职责,对黄雪娇和我两个女孩子诸多照顾;我站起身,拿起身下的黑糖乳茶。 对他笑着道:“那我不客气啦!” 齐相宇点点头,框架眼镜后,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溢出灿烂。 日落西斜,我们开始回程,我今天的任务,是必须到张麻子家一趟,考虑到梁大叔夫妇的心情,我让齐相宇陪着黄雪娇先回去,打算独自前往张家村。 齐相宇却坚定道:“要去,我陪你。” 我抿了抿嘴,虽张麻子家的路并不难找,昨夜来回两次,我已能记得。 但这里毕竟是沂蒙山区,陌生的大山地带,我一个年轻女孩若有人作伴,倒多一些安全感。 经历过上一世黑暗的生死,我明白很多时候可怕的也许不是鬼,恰恰可能是人。我不再拒绝齐相宇,语气里带着感谢对他道:“那便麻烦你了。” 将黄雪娇送至梁家门口,我们匆匆朝张家村赶;经过上一次对她的告诫,黄雪娇不再提出要与我一道,乖乖地进了梁家院子,回头小声对我们道:“小心一点,早点儿回来!” 第121章 利欲熏心 此时天尚未黑,我与齐相宇耗时比昨夜少了许多,便到达张麻子的家。 依旧是那个半大的小姑娘应了门,她记得我们,这次问也没问便将我们往屋内让:“俺爹在呢。” 跨入这间乱七八糟的屋子,张麻子在里间,脸色有些魂不守舍,手频繁摁着电视机遥控,双眼无神地盯着墙上挂着的小电视。 “张大叔。” 我步入内间,唤了一声。瞧见是我和齐相宇,张麻子看上去像霜打的茄子,沉声闷气道:“又来找我干嘛?” 这屋内着实脏乱不堪,难以下脚;我站在床头,直截了当道:“梁波背上疮里的脸,是您家去世的二女儿吧?” 张麻子的双肩一抖,拧着头对我道:“俺听不懂你在说啥。” 他将我大概打量了一遍:“你是梁家请的先生,我瞧你年纪小小的,莫是没啥真本事儿装神弄鬼的吧,你有啥找梁家去!” 我摇头叹息一声,道:“我装神弄鬼就能变出您去世的女儿吗,张大叔,抬头三尺有神明,我劝您慎言,对鬼神更应当心存敬畏之心!” 张麻子不耐烦道:“跟我说这些干嘛,又不是我家请的你,你这小孩儿没事就给我出去,走,快走!” 一边说着,一边汲着鞋,竟要来撵我。 齐相宇见状,立刻挡在我身前,张麻子胡乱抓着手,却近不了我的身。 我不理会他的态度,继续道:“张翠萍的怨灵现寄生于梁波的身上,就在你看到的那个毒疮内,据我的了解,梁家没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地方,冥婚未成反送一半彩礼,可谓仁至义尽!怨灵之所以存在,原因只可能存在在您这儿。” 张麻子不满争辩着:“什么,那原因出在俺们这儿,那她咋去找梁家那娃,不找俺?” 我轻轻一笑,沉声对张麻子道:“您以为她一定不会来找您?今日,我本想起个好心,找您问清情况,我在这儿的期间,也能帮上您。若我离开了,鬼魂是不是找上来,张大叔您的死活到时,也只有听天由命。” 说罢,对齐相宇点点头:“张大叔油盐不进,我确实做不了什么,我们走,他老人家连阴婚索命都不怕,他的生死与我们也无甚关系。” 又冲张麻子一笑:“您提醒得对极了。是梁家请的我,我只需要对他们负责,清除梁波的疮,对我来说简单得很,您自己保重,告辞了。” 说完,与齐相宇转身便要走。 张麻子脸色变得很难看,大声叫:“等,等一下!” 我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他。 “你想知道些什么?”我刚刚的话,应是正中击在张麻子的心坎上,此时他半耷拉着脑袋,全然没有赶我走的那股子神气。 我也并不往回走,站在原地抱着双臂看着他:“张翠萍到底是怎么死的?” “还能怎么死,病死的啊。”张麻子一双绿豆似的小眼睛闪闪躲躲,嘟囔道…… 我抬高了音量:“既不说实话,就请您别再浪费我的时间……” 对齐相宇使个眼色,我们继续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 张麻子见状,是真着急了,他踉踉跄跄赶到我跟前:“别,别别,请留步。” “您害死了您的女儿,对不对?”我直视张麻子,沉静地问。 “俺没有!”张麻子一个激灵,大声分辩道;而后垂下头,心虚地说:“俺,俺只是藏了两次她的药……” 我没作声,目光紧盯张麻子的脸,等他继续说。 在张麻子结结巴巴的陈述中,张翠萍的死因逐渐清晰。 张翠萍作为张家的二女儿,自幼聪慧美丽,却罹患先天心脏病。 由于缺乏专业治疗,随着年岁的增长,张翠萍的身子越来越差。 游手好闲,且没把女儿当回事的张麻子,自是没有能力将二女儿送医,张翠萍依靠着相对便宜的“速效救心丸”,在家硬撑…… 眼看着她时日无多,“鬼媒人”恰逢其时地登门,张麻子动心不已;心里盘算着这笔不低于活人婚配的“彩礼”,高兴地满口答应。 家境贫寒,又罹患疾病的张翠萍,本身便难以说婆家,这下配了阴婚。 也算收回了一些“成本”,张麻子收下订钱,打定主意待二女咽气,就“嫁给”梁家。 可张翠萍的病情却时好时坏,坏的时候仿佛一口气都提不上,似要气绝,卧病在床动弹不得,好的时候却又可以在家做着简单的家务。 听闻梁家的儿子没多少日子,张麻子渐渐担心若是梁波离世,张翠萍这身体时好时坏,一直都“去不了”,若是时间拖太久,说不定这桩冥婚会黄,唾手可得的彩礼和婚礼酬金,就无从谈起了。 他背地里望着二女儿直叹气。 直到一天,张翠萍在家打扫卫生时,引发又一次的晕厥,这一次也同样没有送医,在家的小女儿叫回张麻子,将女儿抬到床上了事。 “姐,我这就去给你拿药。”小女儿熟练地在床头放满药品的匣子里,找出“速效救心丸”让张翠萍服下,望着女儿因呼吸困难,面呈青色的脸庞因这及时的药丸,神色又有所舒缓,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张麻子脑中迅速发酵。 他竟趁张翠萍不注意,偷偷藏起了药匣里的“速效救心丸”,想着干脆看她的“造化”,自生自灭罢了。待到张翠萍挪动困难,再度需要服药时,小女儿却未能找出这救命的药, 第一次,张翠萍缓过来了;第二次她不幸与世长辞。 “俺,俺也没想着去杀她,虽说二丫头这辈子活得艰辛,俺也就藏了两回药,实在是害怕错过和梁家的婚事,想着她若挺过来也就罢了,可她还是走了。” 张麻子缩在墙根,结结巴巴道完事件的经过;我在心里叹息,在一些狭隘人的心里,女孩依然“不值钱”,特别是身体带有缺陷或患着顽疾的女孩,她们最大的价值便是“收取彩礼”,张翠萍的不幸,与眼盲时期的我有一些可悲的相似之处,张麻子这样的父亲,责任缺失、唯利是图,和闵强柱也有一些类似。 第122章 解怨结 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门外挪进了一双小小的脚。 一个比为我们应门的半大女孩子小好几岁的小女孩含泪站到张麻子身边,她应是张麻子最小的女儿。 她望望身边的父亲,又看了看我和齐相宇,脏兮兮的小脸挂着让人同情可怜兮兮的表情。 小姑娘揉着眼睛抽泣:“爹,姐姐是我害死的!” 这一席让人震惊的话,让我们几人面面相觑,张麻子蹲下抓着小女孩的肩膀:“妮儿,你说的是啥?你姐走时发生什么事啦。” 小姑娘一面哭,一面讲着,当日的场面大概在眼前还原。 原来,在张翠萍第二次找药未果时,小女儿来到姐姐床边,帮她寻找速效救心丸。小女儿一边找着,一边对张翠萍嘻嘻笑: “姐,你不知道吧?你要结婚啦。” 张翠萍抚着胸口,嗔怪小妹不许胡说。 小女儿笑着道:“是真的呢,爹爹已和梁家说好了,听说都放聘啦!准备得场面可大了呢。”张翠萍很是疑虑,自己的身体是这般地步,爹竟还能说上婚事? 她忙问是小妹是怎么一回事。 小女儿稚气道:“不是活人的婚事,听说那哥哥已经等日子了,就这两天儿就得走了。爹说,就等姐姐呢,时间合适就可葬在一起办冥婚,爹说,故去的人办婚礼也是结婚,姐,只可惜,你们在地下的婚礼,我们是不是看不到了?” 听罢小妹妹的话,张翠萍似被人当头一棒,头脑天旋地转! 联想父亲近日的态度,她终于明白,他竟在等她死,好与梁家的儿子配冥婚! 泪水如泉水般涌出,张翠萍的眼前一片黑暗,大口地呼吸也无济于事,如同已深深溺水的人…… 小女儿见此危急情况,六神无主地去拉姐姐,唤她:“姐!姐,你怎么啦?怎么啦?” 这残酷的真相,给张翠萍多年如履薄冰的心以最后一击,这是她沉疴已久的心脏,再承受不的起重大负荷,她只虚弱呼唤了声:“爸爸,为什么……” 然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呼吸慢慢停止,空留下满脸的泪痕。 小姑娘讲完,捂着脸,大声哭泣着:“怪我乱讲话,害死了姐姐!”齐相宇无言望了我一眼,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张麻子眼圈红了,他颤抖着粗糙的手,去摸小女儿的头,喃喃低语:“妮儿,这不关你事,是爹不好。” 至此,张翠萍离世的脉络基本清晰;对于怨灵,化解怨结最快、最有用的方式,便是在无碍阳人性命的情况下,尽可能地让她出气。 但张翠萍的矛头,对准了这场冥婚。因而她将账算到梁波头上,可是她真正怨气的源头,却是在她父亲的身上,唯唯诺诺生活了一世的张翠萍,临到死亡,仍是不忍心怪罪到自己的家人! 这便是师父一早叮嘱过的,不可简单清除病灶,必须理清因果,否则仍会空留怨念,若不将张麻子的事情料理清楚,人面疮断不会轻易解决掉。 我将张麻子带到了梁家,这一次他没有多余的推脱…… 刚进院子,我一头钻进牛棚里,翻找出赶牛用的鞭子,齐相宇诧异道:“星儿,这是为何?”我却将鞭子交由他的手中,微笑着:“一会儿需要你当我的马前阵,你可愿意?” 齐相宇挺直背,神色坚定地点头道:“只要能帮上你,我绝不推辞!” 我引着张麻子一面往梁波的屋里走,一边对齐相宇道:“今天做的事,可能会违背你的斯文形象,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不是干坏事,而是积德行善的好事!” 考虑再三,我劝阻了梁大叔和彭婶子要跟我们一道的请求… 我、张麻子,齐相宇三人静静地进入梁波房间,梁波依然毫无生气地躺着。 齐相宇与我为他翻了身,我小心撩起他的衣服,将梁波的身体固定趴在床沿上,背对着我们坐起。 那只硕大骇人的人面疮显露出来。 疮里的人脸半侧着,眼睛闭上,长长的睫毛低垂,似在沉睡;张麻子猛地又窥见张翠萍的脸,吓得双腿抖个不止,我拿起法镜,对准人面疮,人面疮里的脸慢慢转动,双眼赫然睁开,满眼血色地瞪视眼前的我们。 我对齐相宇抬头示意,身材高大的他单手扯过张麻子的衣襟,将其往梁波身前一甩,张麻子一个趔趄,险些摔个大马趴。 我直视怨灵的眼睛,大声道:“张翠萍,你看好!我将罔顾你性命的人给带来了!” 怨灵的双眼看向张麻子,血泪竟不断涌出,嘴不断张着,好像在大口地喘气,我对齐相宇道:“给我打!” 齐相宇挽起衬衫的袖口,右手执着那条赶牛的粗鞭子,冲着张麻子后背使劲儿一抽,张麻子一声哀嚎,身体直哆嗦…… “继续,使劲儿打!”我发动指令。 齐相宇毫不客气,抡起鞭子一下下抽在张麻子的身上,语气凌厉地骂道:“你这没良心的老东西,亲生女儿的药也要藏,就为了几个彩礼钱!你二女儿一天好日子没过上,到头来还被你嫌弃。” 张麻子被抽得先是站着,而后跪着,再后来被打趴在地面上,他脸上满是涕泪,嘴里不住道:“是,是我,我不是个东西,鬼迷心窍害了二丫头……” 我注视张麻子的脸,见他脸上涕泪纵横,倒累积着真诚的悔意。再看向人面疮上的,那双眼睛盯着挨打的父亲,浓郁的血色慢慢地淡去,到后来竟饱含泪水,眼底渐渐地竟落下几分的不忍…… “别打了,别打了!”人面疮上,张翠萍的阴魂第一次开口说话,那声音很轻、很柔,带着浓浓的哀伤:“别打了,放过他吧!毕竟,他是我的父亲呀。” “可他怕冥婚不成,藏了你的药。让你不治而亡!”我望着张翠萍道。 “多年来,我在家也着实没做什么贡献,到头来我的命也是他给的,如今,就当还给他,这一世就此两清了吧!” 张翠萍说罢,一声叹息,此外再没有别话,双眼轻轻合上。那张脸不再转动,渐渐在疮面上消失,剩下少许的头发。 我见状,抽出桃木剑,一面虚空勾画净秽符,念起净秽咒:“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达那,洞罡太玄!” 快速将剑头对准人面疮,麻利地挑除。 清除过程毫不费力,梁波也没有感觉到痛感,此前满目疮痍的疮口,清除时无一滴脓血涌出,眼看梁波的背部逐渐清爽,仅剩下碗口大的一块红印。 第123章 我真羡慕他 随着人面疮被一一清除,梁波的脸上的痛苦已大大消退,活像被闭气很久的人,大口畅快地呼吸着。 我拿出朱砂画就的净秽符,点火燃尽,将符灰用黄纸仔细包好。 在梁波身侧,赫然躺着一颗洁白的圣灵之珠,它通体呈较极品羊脂玉更纯美的温润色泽。 周身竟未沾丝毫污秽之物,我立即伸手握紧了它,淡淡的硝烟石味道让我的心雀跃不止。 掌心里,它向我默默传导着一股温暖的力量。 静和法师说过,这是需要有能力、有机缘才可获取的灵物,有些厉害的阴阳师穷极一生也遇不到一颗,我已获取三颗,虽道途有凶险,但怎能说是不幸运的呢? 从背包里拿出事先准备的一块干净布料,认真将圣灵之珠包裹上好几层。 “星儿,这是什么?”齐相宇惊诧地望着这颗从人面疮内掉落的脂玉一般的物体,我微微笑笑不言语,将裹好的圣灵之珠装入贴身的内袋里。 手指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张麻子,对齐相宇道:“麻烦你,帮我扶起他。” 齐相宇闻言,上前架起了张麻子的右手胳膊。 张麻子红肿着双眼,脸上有斑斑泪痕,神情呆滞地任齐相宇架着。 “张大叔。”我叹了口气:“您二女儿着实是个可怜人,还请您在她忌日,清明中元等时刻,好好祭祀才是。” 张麻子瞅瞅我,恍恍惚惚地对我道:“知道了,多谢你。” 而后挣脱齐相宇,步履蹒跚地向楼下走去,院中的梁大叔和婶子相望一眼,忍住了脱口而出的疑问,只目光担忧地望着张麻子的背影。 齐相宇与我将梁波平躺放置在床,他的精神肉眼可见好了许多,呼吸也逐渐有力。 将烧尽的符纸灰交给彭婶子,我交代道:“背后的疮已除掉了,麻烦婶子将这东西煮了沸水,待冷却后喂给梁波喝,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梁大叔搓着双手,激动得面颊绯红。夫妇俩喜极而泣,不住对我说:“谢谢。” 我笑着摆摆手,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真感觉有些累了,齐相宇看出我略泛着苍白的面色,对我道:“星儿,你该去休息了。” 我点头,我们各自回房,我冲他笑笑:“这次多谢你。”他则柔和地注视我的眼睛:“不,我很乐意。” 是夜,一夜无梦。 清晨,我们几人去探望梁波,见他已能半坐在床沿,眼神里透着清明,刚刚吃完一碗彭婶子熬煮的红豆粥…… 为期两个礼拜的写生行程即将结束,学生们的作品大多数已完成绝大部分,因关系到首次参展,蒙教授吩咐大家回家后再行深度打磨,待归校后他会抽时间为大家一对一地指点与斧正…… 在整装返京的早晨,梁波已能下床,梁大叔亲自将他引置我身旁,康复后的梁波看上去精神爽朗,是一个清秀阳光的青年。 他已收拾齐整,换上干净的衣物,上前竟要给我跪下,我赶紧伸手扶住他… 梁波哽咽的喉头蠕动了几下,眼中含泪对我道:“闵师父,谢谢你!” 我微笑着说:“这只是我应尽的职责,要时刻记得孝顺父母,他们为你着实操碎了心!以后好好地生活,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梁波连连点头,坚定地说:“闵师父,我会的!” 梁大叔上前道:“娃,看事儿的法金你还没要呢,你说个数,我们一家子绝不二话!” 梁波与彭婶子点头称是。 我却轻松地笑了,梨涡嵌映在苹果般的小脸儿两旁。 望望梁大叔和彭婶子:“叔,婶。我要一个66元的红包,可以吗?” “那怎么成!你费了这老大劲儿才把俺娃治好,不行!孩子,你说,多少钱叔和婶子都给。”梁大叔直摆手。 这户朴实的农家百姓,过着简单的生活,却始终为人厚道、心存善意。这几年,他们操劳着儿子的病,又倾其所有准备了冥婚,积蓄本就所剩无几,我有什么理由找他们收取高昂的法金呢? 阴阳师的本业,便是为事主避凶纳福、为自己行善积德,而我多了一份私心,便是在看事过程中,收取圣灵之珠,为的是雪国和我心里那个最为重要的人,慕容霜需要我。 我上前拉着彭婶子,在她手背拍了拍:“我们法金的高低,有时也看缘分!我和梁大叔、彭婶有缘呢,这缘分提示着我,收66元的法金就是极好的,若有个红包装着,就更讨彩头了。” 我的语气虽柔和,态度却是很坚定;梁大叔只得感叹一声:“娃,你真的是俺家的恩人,你若不嫌弃,往后随时来玩便是。” 我微笑点头:“有机会一定还来的。” 彭婶子拭着眼角的泪,按我的叮嘱,进屋找了一个崭新的红包,整齐放入66元纸币,双手递与我。 我恭恭敬敬地接过,甜甜笑着说:“谢谢。” 黄雪娇竞也感动地擦起了泪花,对我道:“星儿,和你相处这样久,却不知你如此的厉害。” 我微笑着对她说:“什么厉害,不过和奶奶偷师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本领,你们两还记得替我保密,不要和别人说……” 她赶紧点头,齐相宇没有作声,只深深地凝望了我一眼,我没有去看他的眼睛,这半月的朝夕相处,我能感觉他的眼里多了些深邃的情愫。 梁家三口坚持将我们送上车,车窗外,他们不停地挥。我碰了碰内侧口袋装着的圣灵之珠,师父说,阴阳行业,若是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首先应保护的是阳人的安危,大部分时候,则应达到冥阳两利…… 几年来,我一直恪守坚持,不断努力着、精进着。 下了京城的高铁,接应的小型巴士根据路线将我们送至离家最近的地点,齐相宇跟着我一起下了车。 我诧异问他:“你不是住在东城么?” 他简单答道:“你这些天累了,我帮你拿一段行李,送你到家门就好。”说罢竟接过我的拉杆箱,对我温润地笑笑:“走吧。” 呆愣地张张嘴,不好拂他的好意,我快步上前,引他穿过家附近的街区,进入了胡同,走向清音堂。 刚走几步,齐相宇远远停住脚步,目光复杂地注视前方,叹了口气:“说真的,我真羡慕他……”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见穿着白色衬衫和米色长裤的慕容霜静静伫立在清音堂门口。 一件柔软的短款藏蓝色针织开衫,随意敞开着,包裹着他挺拔结实的身材。 心顿时狂跳不止,慕容霜居然回家了!他注意到齐相宇和我,径直向我们的方向走来,赤金色的眸子掺着几抹冷冽。 第124章 这选修课本座非去不可 慕容霜几步走至我俩眼前,银白色的短发利落地露出漂亮的额头,硬朗、削挺的轮廓,衬得他与天上的谪仙无异。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心里欣喜不已,大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他却不回答我。只用力将我牵到他的身侧。 接着从齐相宇手里稍用力地带过行李箱,态度还算温和地说:“星儿这几日多谢你的关照,既来了,便请进来坐会吧。” 但我对慕容霜了解深刻,他说这话时,语气尽管还客气,但却能听出是咬紧牙说的,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齐相宇抬头直视慕容霜,微微一笑,语气却不卑不亢:“下次吧,星儿就交给你,我先回去了。”说罢转身就走,高高瘦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胡同口。 待看不见齐相宇的背影,慕容霜捏起我的下巴,将我双眼与他的眼睛逼视,赤金色的瞳仁闪着生气的火花儿,脸上带着让人瑟缩,但帅得超尘的笑:“很可以,本座不在家的日子,你倒是没有闲着!” 也不听我的解释,扣紧我的手径直穿过石鼓,往大门内走,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忽然想起圣灵之珠,摸了摸外套的内侧袋子,将包裹布料打开,呈到他眼前:“我,我这一次为人化解了人面疮;竟然又得到一颗,小霖,你开不开心?” 他停下了脚步,接过圣灵之珠,双手把着我的双肩,轻声询问:“那你,有没有受伤?”我微笑着摇摇头:“过程还算顺利,这本是很难缠的恶灵,亏得与师父通过话,我及时理清了因果脉络,化解了怨灵的心结,人面疮的宿主也转危为安了!” 慕容霜这才点了点头,却使劲捏捏我的脸,不满道:“即便如此,也不是你那齐相宇卿卿我我的理由。”卿卿我我!?我的个亲娘呢,这从何谈起啊。 我内心叫苦不迭,赶紧分辩着:“小霖,我真没有!除了白天绘画和夜里看事,我,我一直都想着你呢。”我们已绕过影壁,见师父已远远站在通往东厢房的廊下等着我。 慕容霜冷冷地哼了一声,为我留了几分面子,暂且放弃了教训我。 我直奔向师父,抓紧她瘦削的双手,打量着师父气色和精神尚好,开心地问道:“师父,您这一段儿身子如何,腿,您的腿怎么样啦?” 师父深邃的眼里满是慈爱,轻轻揽住我的肩膀:“我哪能那么娇气,这段时日还去看了两件小事情,腿什么的也不疼啦,星儿你呢,人面疮的事情还顺利么?” 一面说,一面牵着我往东厢房会客厅走。 我点头对师父道:“得亏您的指点,意外的收获是这一次又得了圣灵之珠,师父,听我进屋细细告诉您……”餐桌上,雪雁姐妹已摆好不少菜肴,正中放置用来涮羊肉的铜火锅滋滋冒着热气儿。 在沙发握着遥控器看动画片儿的赤璃一眼便瞧见了我,他放下遥控器,惊喜奔跑,一头扎到我的怀里。 清脆的声音招人怜爱:“星儿姐姐,你回家啦?主上与赤璃是前日夜里到家,听司南大人说是你今日就回,主上自午后便在门廊等着你呢!” 原来,慕容霜竟在门口等了我整整一个下午,看到齐相宇为我拎着行李送我回家,他怎能不觉得窝火呢? 我有些汗颜地瞅了慕容霜一眼,他好看的金色眸子仍无笑意,整个脸冷冰冰的,完全符合凌修殿下的高冷气质,我不由低下了头。 摸摸赤璃的小脑袋,让他看电视去,与师父相对而坐,将此次人面疮的脉络过程娓娓道来,师父不住点头,听完对我道:“很好,星儿,你的思路和方式是完全正确的。” 慕容霜坐在一边听完,也轻轻摸摸我的脸颊,虽还是高冷十足的模样,我还是看出了他眼中透着的温柔。 赶紧识时务地靠在他肩上:“小霖,我棒不棒?” 他在我耳垂边低语,磁性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的:“闵星儿,别以为本座会轻易饶过你。” 我浑身一哆嗦,脸儿不由地苦起来。 面前,雪雁和玲珑麻利将菜品有序摆满一大桌,司南也接到姐姐进入东厢,大家都很亲热,互相叙着话。雪雁笑说:“瞧把你们高兴的,快坐下,入席再说嘛。” 所有人整齐围聚了一大桌,慕容霜温和对大家道:“吃饭吧。”我心里热热地拿起筷子,众人谈笑风生不断,慕容霜回家了,家才更成其为家。 他与司南对饮,偶尔聊上两句,手中却不停下,为我夹菜,碗中在慕容霜的照料下,始终是满满的。我摸摸肚子,对他小声道:“我都吃饱了。” 他竟头也不抬,修长有力的手指不停。迅速剥了一碗波龙肉,低声道:“乖乖多吃些,本座瞧着之前饱满的样子多好,有些日子不见,竟又瘦这许多。” 这话引起师父和姐姐的附和,她们都说我有些憔悴了,也要我多吃一点儿,千万不能亏身子…… 晚餐在欢快的氛围许久才结束,大家尽欢而散,刚进馨宁院,我正准备拿睡衣去冲凉,慕容霜竟端坐在床沿,轻拍身侧,直视着我,低声唤道:“过来!” 我想着他的气还没消,只好乖乖走至他身侧坐下,他一把将我拉入怀,他怀里熟悉的体香扑面而来,我跌坐到他的腿上,怯怯地问道:“你要怎样?” 琥珀般的美丽瞳仁直视我,慕容霜的声音却像揉进冰渣子一般,冷冰冰的:“星儿,你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忘却了已嫁与我是他人之妇的事情。” 我慌忙抬起左手,将三根手指并拢朝天:“尽管小霖正在冤枉我,但我指天发誓,我和齐相宇之间清清白白,真的什么也没有!”心里感觉有点委屈,人家那么想你,可从我一到家你这家伙就一直给我脸色看。 气恼撺掇着不理智的脑子,胆儿也变肥了,我声音小小地嘟囔:“再说了,大礼都未成。还不能完全说是你老婆。”见他眼里涌上渗人的光,我赶紧闭嘴噤了声。 “你说什么?元后是在怪本座罗,那么今夜便洞房花烛可好?”他冷沉道,将我严严实实压到身下。 “我,我不是……”我认怂地赶紧解释,却被他温润的唇堵上嘴,软滑的舌头霸道地撬开我闭着的牙齿,就是一顿狂吻,我差点背过气。 他用力地拉下我半边衬衫,裸露的肩膀暴露无遗,我哆哆嗦嗦求他:“我,我错了,再不胡说了。”慕容霜置若罔闻,在我的脖颈一顿噬咬,脖子低处到锁骨的位置很快留下一片粉红吻痕。 “折腾”我许久,慕容霜总算停下,躺在我的身后抱紧我,他将我的身体揉进他的怀里,冷冷说:“这个选修课,本座是非去不可了。” 第125章 主动要求的情侣装 我就这样被慕容霜紧紧锁在怀里,醒来已看到透过窗帘缝隙倾泻的阳光… 偷偷看他闭目的睡颜,俊挺的鼻梁上,长长的眼睫毛低垂,他的脸就如同上天细致雕工出的一般,有坚硬的阳刚气息,又融合着上古狐仙的妖媚。 不由伸出手轻轻抚上慕容霜的脸颊,他金色的眸子睁开了,捉住我的手微笑道:“小懒虫,醒了还不起?” 我傻笑道:“小霖好看,想多看会。” 他吻吻我的额头:“若不累,咱们出门可好?” 今天是周末,我笑着点头,立马起身;在宽大的洗漱镜前,我却彻底呆住了。 却见自己左侧脖颈到锁骨一片,尽显“伤痕累累”,我慌忙在衣柜翻着,试图找到领子最高的应季衣物来换上,可找来找去,似乎都不合适! “不准遮。”慕容霜抱着双臂站在我身边,脸上仍有不满,语气中带着揶揄:“你昨日不是说和我名不正言不顺么,这便为你留下一点儿印记。” 我局促道:“我,我哪有那样说!”唉,罢了,幸而不用到学校去。 套了一件韩式风衣和九分牛仔裤,将一只小包斜挎在肩上,我步入外间,挽着慕容霜的手臂,轻松笑着:“殿下,那咱们走吧。” 他被我逗乐,拧了一把我的脸,语气却是宠溺道:“你个小东西。” 今日天气大好,时值阳春时节,和煦的阳光轻暖却不炙烤,抬头望向京城碧空,瓦蓝的颜色让人心醉。 我们走出了清音堂,执手慢慢走着。穿过几条街区,便是一家连锁大型商城,慕容霜不由分说便钻进去,我纳闷着,他今天竟想逛商场? 也好,我也有阵日子没为家人们选送礼物了。 我一路为师父挑选了银白色素绉套衫,为姐姐挑选了一只美容仪,一套新茶具是给司南的,雪雁和玲珑分别是项链和手串,超市里给赤璃选了一大口袋进口零食,不少是里边有玩具的,又好吃又好玩儿,他可最喜欢了。 慕容霜手中拎着大包小包,与我坐在商场的长椅上等着司南,得麻烦他先行帮忙把东西拿回去。 司南不多时便出现,麻利“清理”了这一大堆新购之物,解放了慕容霜的双手。 我摸摸他的脸,柔声道:“小霖,你想要什么?大家的都有了,这下咱们慢慢选你想要的礼物。” 他不说话,金色的瞳仁环顾四周,拉着我的手便进入一家欧美潮牌店铺。 这是以经营时尚休闲服饰的着名品牌,做工精良、质感上乘;代表商品以卫衣和球鞋为主,是相当一部分青年富豪与明星们的心头好。 慕容霜一指橱窗内打版的一件鹅黄卫衣,对我道:“我要这个,你我一人一件,可好?”我一瞧,他的眼光真好。卫衣简洁又洋气,竟还是情侣款,我微微惊讶,一向傲娇的慕容霜,居然主动要求和我穿情侣装。 面带亲和笑意的店员迎了上来,介绍着:“先生的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家本季的新款,全球限量。” 她看清了慕容霜的模样,眼中含着无法掩饰的钦慕。却不巧瞥见我衣襟内脖颈处露出的一大串吻痕,她忍不住偷瞧慕容霜一眼,脸微微一红。 只是这样款式的衣服,我还很少见慕容霜穿过,在我印象里,他从内而外的形象以正经和板正的时候居多。 “你喜欢这个呀?”我思忖着向他确认。 “怎么啦?莫非星儿不想给我买。”慕容霜好看的唇角轻轻撇了撇,音量却并不小,故意让店员听到。 我顿时窘迫不已,申辩着:“我买,买的!别胡说。” 对这位女店员道:“劳驾,按我们的尺寸直接包起来。”店员笑着点头,带我到收银台付款,拿下这两件情侣款的卫衣。 就这样,我只花了几分钟便买下了送慕容霜的礼物,他提着两只服装袋,一只手扣紧我的手,脸上终于绽放了孩子般明媚的笑。 好看的眼睛如同赤金色的宝石,对我温柔地说:“星儿送了本座衣服,理应请你吃饭才好。” 我扑哧一乐,心想自己真是划得来,这一世完全接受慕容霜在物质和生活上的照拂,这好容易为他花一次钱,仅仅五分钟我的成本便给收回去不少… 我们去了一家距离商场和家之间的日本料理,这家店在京城颇具名气,料理店老板与海鲜食材均来自北海道,店内是明显和风的装修,颇有日本江户时代的韵味。 慕容霜简洁对侍者道:“费心。安静一些,不受人打扰。” 侍者点头“明白”,轻轻推开拉门,带我们进入一处别致的包间内。 室内的环境清幽,榻榻米上一尘不染。 除敲门上菜以外,侍者们根本不打扰,安安静静二人独处的氛围真好,慕容霜和我并排坐在一块儿,他伸出修长的臂膀揽住我的肩,我松弛地斜靠在他怀里,耳边只有我小声的叙话和他低低的笑…… 两方褐色镀釉矮桌拼在了一起,桌上摆着琳琅的一品锅与各类刺身,我们饮了一些清酒,耳旁只有古老的日式民歌悠扬的旋律。 那天一直到两人慢慢步行回家,慕容霜的兴致都很好,我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我的这位祖宗可终于生完气了! 自慕容霜回家,我的心都被填得满满的,他依旧每日与司南接送着我上学,直到星期三的早上。 我正刷着牙,门外慕容霜的声音懒懒响起:“本座今儿可是要同你一块上课的!”我呆滞地张着一嘴泡沫,对了,中国画论这门选修课程,现是相隔一周的星期三上午第一至第三堂。 捧着冷水冲洗完脸颊,用洗脸巾匆匆抹了把脸便走出卫生间,赫然看见慕容霜身穿几日前他亲点的那件卫衣,正笑意盈盈地坐在沙发看着我。 同时,他已“殷勤”地为我拿出了我的那件对我道:“就穿这个去。” 我目瞪口呆,至此才如醍醐灌顶般清醒,为什么慕容霜坚持要情侣款卫衣的真正用意,这只腹黑的老狐狸啊! 我不敢违逆,只得乖乖换上,他满意地笑了。 走在校园里,我们获得比以往注视率还高的关注度,不得不说,慕容霜选得真挺好看,浅鹅黄的卫衣映衬得他硬朗的面庞,多了一些清新少年的味道。 ;一条乳白色休闲裤修饰着他的长腿儿,高挑挺拔的他看上去非常奶帅,很有些像小说里那些千亿家族的少爷。 而我搭了一条灰色百褶裙,尽管我的个儿不算高,身材比例却还可以;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清纯,这样的我们走在校园里,确实是一对璧人…… 慕容霜牵我步入阶梯教室,早就预料到他必然是焦点,我提前知会了黄雪娇,今天不必为我占座了。 和他坐到最后一排,但小小的惊呼声与女孩们欣赏羡慕的目光还是纷纷投来。 直到上课铃响,女生们的目光仍时常望向慕容霜,就连蒙教授也有所察觉,顺着大家目光看向我们,微笑道:“看来,今天有同学带着家属来听老头的课了!” 我的脸一阵羞红,慕容霜却落落大方地站起,引发一片尖叫。他语气谦逊地对蒙教授道:“蒙老师好。”蒙教授笑着点头,左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他坐下,温和地说:“欢迎你旁听。” 坐在前几排的齐相宇,转头将目光投向了我们。 慕容霜牵起我的手,冲他一扬,下巴微微抬起,脸上却是温润清雅的微笑,齐相宇的面色始终平静,默默的转过头去。 第126章 久违的雪国 自这以后,相隔一周的中国画论课,慕容霜必到场陪我一道上课。 自首次我俩身穿情侣装高调亮相以后,听闻黄雪娇“私下透露”,每堂课前,有相当一部分的女生无比期待慕容霜的到来。 我还发现,这门课女同学的到课率似乎更高了;齐相宇待我态度依旧,会与我打招呼,此外坚守着边界感,并未和我说别的。只是他依旧把慕容霜当作透明的,两个人间一个问候都没有,聊天更是绝无可能。 我小心和慕容霜商议:“中国画论你是不是不必去了,这几次你也瞧见了,有你的出现班里的女孩们都看花眼啦。” 他却斜睨我一眼,沉声道:“那可不行!本座断不给任何人留非分之想的机会,我可得把自己的娘子看牢。”我苦笑着,黄雪娇多次提醒我,我的男友的气质、外形确实太出众了,要我一定把慕容霜看紧点! 我都还没严格“看守”他呢,这家伙倒是先下手为强了。 转眼已入夏,端阳又已将至,我将迎来19岁的生日。 “今年生辰想怎么过?或者,想去哪里玩吗,我都陪你。”清音堂院内,在那几株高大茂盛、树叶黄了又变绿的老银杏下,慕容霜坐在宽大的藤椅里,将我抱坐在他的腿上。 我转转清澈的大眼睛,搂紧他的脖子,笑意盈盈道:“小霖,我许久没到雪国啦!很是怀念,你可以带我去么?” 他温存地将下颚抵在我的耳垂下,颔首柔和地说:“好。” 夏季渐深,地表也滋滋向上输送着热气,我倚在清音堂的廊下,抬头呆呆地望着天空逐渐笼罩的乌云出神,要下大雨了,第二日即是端阳。 慕容霜牵起我的手,走至影壁距东厢房之间,亭廊后的荷花池。这里有一处水榭,幽清的水面上,延伸朵朵茂密的荷叶,荷花的小骨朵不知何时亦偷偷探出了小小的脑袋…… 我笑道:“引我来这里干吗?” 他俊逸出尘的面庞浮现好看的笑,将我紧紧搂入怀,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拉扯我。但慕容霜将我紧抱的力度,我的身子严严实实地陷入他的怀里,像身处一座强大而安宁的港湾。 面前一片清明时,竟然是雪国那一眼望不到头,层林尽错的桃花林。 这儿是慕容霜曾经救下我的地方,是我双眼复明后,睁眼看到的第一个地方,那日,我躺在他的怀里,第一次看到慕容霜的模样,记忆深处给我安全感的神秘香气。 在看到桃花林的一刻,被具象化了,我的幸福同时自那时起,被具象化了。 暑热无踪无影,在这儿仅有金色柔暖的阳光、和桃花馥郁的香气;或大或小的朵朵花瓣,被轻柔的微风伸出小手,洋洋洒洒地拉拽在地面,土地上是缤纷落英,好似一片粉红海洋大学…… 我兴奋极了,原是到雪国来啦! 开心拍起双手,孩子一般对慕容霜欢快道:“竟是回雪国来啦,清音堂原可以直通雪国!” 他眼里尽是温柔的笑意,抚了抚我的脸道:“那是因为,本座在水榭处设置了入口。” 我眨眨大眼睛问:“什么是入口啊?” 他微笑耐心道:“雪国是超脱凡人世界的存在,需要有连接。如同你儿时的莫安溪,也是入口。” 我似懂非懂地瞪大眼睛,追问:“可我也在水榭很多次,为什么不见送我过来呢?” 他停下脚步,金色的双眼认真注视我:“因你暂还不是雪国之人,一切凡人若无仙灵带领,几乎不可能独自涉及这片异界。待星儿嫁给我。便可如同我这般,自由往返于狐族和凡界。” 这下我明白了,我双手抱紧他的腰,乖巧地将脸蛋贴在他的胸前:“我知道了,在咱们成婚后,我又多了一处故乡。” 慕容霜轻轻点头,无言地吻吻我的脸颊。 我任他紧紧地牵着,徜徉在这片柔美的粉色,这样的感觉美妙无比。 慕容霜微抬起空出的左手,灵力汇聚成幽幽蓝光,桃花林竟很快走出,我们登上了“寒境”的丹陛…… 他索性拦腰将我抱起,在宫殿内穿梭,雕花的白色宫灯和蛋黄颜色烛火的亮光在面前一闪而过,一处华丽但布置清雅的大殿映入眼帘。 空气则散发,正在燃放的着高贵龙涎香气,无形之中便有一种庄重和凌然之感。 我忽闪着大眼睛,进入殿内转头望他:“小霖,这里我上一世曾经来过,依稀记得是你的寝宫。” 他嘴角却撇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是我不是,带你来得少了,让你对我的寝宫印象如此淡漠,今后星儿应多来此处陪我睡觉才行。” 面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我笑着捏紧拳头去打他,一边骂:“长得这样好看!嘴怎么这么坏,我今天要教训你这顽皮的小狐狸……”话还未说完,慕容霜就以一个有力的深吻堵住了我的嘴。 闹了好一阵,我被慕容霜牵到一处妆台跟前… 精美的妆奁半开着,一色的珠宝首饰晃得人直眼花,一旁的床上,赫然躺着一条霓虹色的齐胸裙和纱状的长褙子。 “星儿,试试看。”他温柔地摸摸我的脸,退到屏风之后。 我小心地触摸着这套漂亮的裙子,柔软的触感让我的心暖呼呼的,我感受得到这是慕容霜亲自挑选的,对他提出想要到雪国过生辰,他为我考虑得事无巨细! 换装完毕的我坐在妆台前,为自己梳理了一个简单好看的垂发髻,镜中的女孩让时光恍如穿透到几百年前,仿佛再见上一世的自己。 可我除了慕容霜还在,爹爹、娘亲和魏国公府,一切都被历史的洪流给吞没了! 温暖的手掌放置在我的双肩上,回过神时,身后,已站着一袭白衣的慕容霜,紫色华冠束起那头漂亮的银白色长发,他琥珀一样的眼睛始终温柔地盯着镜中的我。 我对着镜子里的他咧嘴笑笑:“好看么?” 他点头,将妆奁全打开:“挑一挑,喜欢什么便戴什么!” 我鼓起腮帮,娇憨摇摇头:“我要小霖选!” “好,本座选。”慕容霜语气极其宠溺,修长的手指翻动妆奁,抽出一支剔透的翡翠发簪,轻轻为我戴在发髻上。 发簪式样简洁,周身玲珑剔透,镜中的我顿时容光焕发,看上去娇美而贵气。 第127章 满天星辰不及你 望着镜中的自己,是如花的笑靥…… 那支翡翠发簪在鬓发间与我白瓷般的面庞互相衬映着,身后,慕容霜宝石般的双眼柔情凝视我。 尽管这一世的开始很多时候,有被天老爷遗弃的感觉,但我最珍贵的事物没有失去,便是慕容霜的爱;他是我的全世界,带我一点点儿找回与弥补迟来的温情美好。 我覆上他温暖的手,回头含笑问道:“为何你的寝宫一个人都没有呐?” “本座屏退了他们,有少量亲军隐匿着。我只想星儿伴着我一人,其余人便是多余。”他撇了撇嘴,语气里含着孩子气。 忍不住起身亲亲他俊美的侧脸,他笑着将一件雪白的裘皮大氅裹在我身上,轻和的暖意顿时传遍了全身。 慕容霜摸摸我的脸,柔声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寒境之外,是轻柔洒下的小朵雪花儿和头顶蔚蓝色丝绒般的天空共同铸成的绝美画卷。 我们来到了一座山脚下。 抬头远眺,山峰是白茫茫的一片;山顶环绕着云海与阳光交织的雾氲;微风中是草木幽冥的香气,有一种神秘的美感…… 慢慢向山坡踱去,我看清这雪白的一片并非是白雪,而是遍山遍野的风铃木。大朵大朵洁白的花瓣,在微风中随风起舞,仿似一簇簇漂亮的白色绒球,馥郁的清香来自花蕊的味道,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地面芳草萋萋,稠密盛开着各种颜色的雏菊,似灵山里怒放的精灵。 在一处绿宝石般水面的清潭,竟有几只灵动的白色小狐狸,齐齐奔至慕容霜身前,前爪伏地恭敬行礼。 慕容霜只挥挥手,小狐狸们跑跳向前,很快便消失不见了,它们玉面神丰,看上去比赤璃的年纪应当还小上许多。 我采了一大捧五颜六色的雏菊,雀跃不已,慕容霜只含笑地静静看我。 拉起他的手腕,我就着他的手,娴熟地编了一条雏菊制作的手环,他宠溺地吻了吻我的额头,我惬意地抬头弯起大眼睛笑道:“好不好看,这是我给小霖的聘礼啦。” 慕容霜抬起戴着花环的手,捏了一把我的脸,低沉的嗓音满含笑意:“算盘打得倒是挺响,东西都还是在本座这就地取材。” 我也咯咯笑个不停,挥洒着跳脱的天性。 走了好一会儿,不知不觉自己趴在慕容霜结实的后背上,被他背着在风铃木的香味儿里,飞快穿梭。 到了赤金色云海的山顶,他靠在我的身后双臂环住我的肩,低声道:“这里是玺宝山的一脉,此山绵延炙国和雪国,也是涂山氏族的圣山。” 美轮美奂的云海下是白雪般大簇大簇风铃木与碧潭组成的图画,我在心中感慨着自己作为一介凡胎,具有何种眼福可饱览这绝尘的景致,这是凡尘俗世绝无仅有的景象,它确实存在于狐仙们的世界中。 慕容霜的下颚轻柔抵在我的头顶,低声道:“我幼时,最爱来到这里。尤其是母亲薨世,心中有烦闷之时,听听玺宝山的风声,来舒缓内心的郁结……” 我眼前仿佛出现千年前,那个爱穿白衣、翩翩如玉的狐族小公子的影子,独自在山顶沉默的慕容霜,伴随着他的只有无人言说的孤独。 心里涌上丝丝的疼惜,踮脚摸摸他的脸,柔声道:“只要有我在,我愿意听你说所有的话,我是你的永远,你也是我的永远。”慕容霜的眼眶竟然泛着红,俯身深深吻住我,环绕着我们的,只有风铃木散发着的清甜空气。 渐渐,云海周围如金色光圈般的阳光,转换为火红的夕阳。没一会儿,太阳没了踪迹,雪国的夜幕来得十分之快。 慕容霜凝神望着深蓝色的夜空,我却只流着哈喇子出神看着他雕刻般的容颜。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将我揽在身旁,手指微微抬高,轻声道:“星儿,快瞧。”我将注意力从慕容霜的脸上转移到了天空。 深蓝的夜空里,紫色的银河似乎近在咫尺。 再高一些的北上方,北斗七星闪闪发亮,像被颗颗钻石串起的大勺子一般,内心不住发颤。 灿烂的银河四周,漫天密布着晶亮的繁星,这难以言说的美,让人感动和震撼。 “雪国有我看过的最美星空,但这漫天的星辰,都不及我心里最闪亮的这颗星星,就是你……”慕容霜金色的漂亮瞳仁注视着我,我的脸微微红,心脏狂跳不止,紧紧依偎在他怀里,两生两世,他始终视我如珍宝般的存在。 翌日便是端阳。 睡醒还在迷糊间,鼻腔里便是寝宫内龙涎香的香气,和靠着背紧抱着的温暖怀抱,乖巧地缩在他身边,心中点点欢欣。 起床后,换上慕容霜为我准备的一套正红描金霓裳襦裙。 华服加身,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而深深明白这一抹正红色,自古便是皇后或正妻才可使用的色彩。 我有些害羞走到他眼前,轻声问:“如何,好看么?”慕容霜轻拂着我耳畔的鬓发,柔声道:“好看。”用完早餐,他牵着我一直往宫殿深处走,我们步入彩蝶飞舞的花园,有一处通往地下的石阶,慕容霜握紧我的手走向石阶最深的部位。 我好奇问他:“去哪儿?” 他笑笑:“领你看一处好玩的地方。” 石阶已走入底部,此处是一大面爬墙的粉色蔷薇,慕容霜伸手,在蔷薇丛中找到一处麒麟图案的石头旋钮,上下左右旋动数次,蔷薇花墙竟自两边缓缓退开了一道石门! 这儿是一处地宫模样的密室。 内室很是宽大,中央有一张简单的书案,墙上排排别致的架子,摆放着武器,还有一些字画和古籍,长明的烛火映照四处通明…… 我好奇地四处打量,笑着问:“这里是你的秘密基地吗?”他点头,温和道:“算是的,除你之外,只有本座一人来过!” 宽大的屏风后,竟还有一张卧床,慕容霜道:“没有你在身边,又心绪不宁的时候。本座便爱在此处安歇。”我俏皮地一屁股坐在床上,半身侧躺在软枕上,有些“无赖”地说:“既是秘密基地,还有啥好东西都拿出来,给本小姐看一看。” 他好看的唇角勾勒上扬唇线,莞尔道:“倒是有我最珍藏的东西,给星儿瞧瞧吧。” 慕容霜伸手以灵力凝聚幽蓝色的光,往墙上轻轻一拍,墙体竟缓缓向前移动,一只大大的紫檀箱柜被推出墙体,他上前打开箱柜。 里面东西不多,最大的便是一座黄金铸成的斑鸠车,这是秦汉时期,贵族小孩们的玩具,类似于现代孩子们的“学步车。” 慕容霜对我道:“此是儿时母亲赠与我的玩物。”斑鸠车做工考究,尤其是那双斑鸠的眼睛,竟是墨蓝色的宝石,经过千年,色彩仍不减,像是马上就要说话。 一柄小小的剑,置在黄金斑鸠车的旁边,他拿起那把小剑递给我细看:“这是本座刚习武时,父王打造赠我的……”这把小剑利刃散发寒气,只是肉眼便能感受到它的锋利。 这两个物件,便是慕容霜身边,双亲留下的唯一纪念之物。此外,还有两个小小的包裹和一只匣子,一只里装的竟是我与他上世初次相逢,我绑在化为原身的慕容霜腿上的艾草包! 那个匣子里,是他带我回到清音堂的那日,我送给他还是魏国公府时期,我儿时佩戴过的金簪。 它们色泽依旧,应当是被百倍精心地保存。 慕容霜珍藏的寥寥几物,竟有一半都是我给他的。 第128章 事主的亲切音声 望着这些被他珍藏,在我眼里却多少有些拿不出手的小玩意儿,眼眶忍不住红了。 慕容霜谪仙般俊逸的脸,露出一个纯真的笑,手指箱子里对我道:“自本座出生起,锦衣玉食,从不缺布泉之物。最为宝贵的物件便在这里了。” 母亲的斑鸠学步车、父亲锻造的小剑和我制的艾草香囊、儿时小小的金钗并在一块儿,组成慕容霜心底最温暖的记忆。 我双臂环上了他的腰,将面颊埋在他胸前,我仅是一个普通女子,但我会倾尽全部的爱,再不会让他感到孤单。 从密室里走出,他领着我在寒境里慢慢走着,这里竟如此之大,即便是上世的我,来的那一回看到的也极有限。 整个寒境看上去空无一人,但佛眼让我看到积累雪花的地面,萦绕着不少晶莹雾气中。 洁白雾气里可看见隐匿的宫人,他们在雾气里对慕容霜行礼,而后款款去忙着各自的事。 包含他的寝殿在内,寒境共由三大殿组成;此外有东西共十二宫、花园若干,以及雪国的寰丘坛。 规模并不比人皇曾居的故宫小,慕容霜紧紧牵着我的手,每到一处,他都耐心讲给我听。 还有他不少儿时的趣事,我点头听着,苹果般的小脸两边映显映着快乐的梨涡。 花费好长时间,还在慕容霜灵力的加持下,才把寒境走了个遍,只有两个字:震撼! 他清浅笑道:“你迟早是要嫁到这儿来,提早熟悉熟悉挺好。” 我的面颊微红,撒娇般摇摇他的手:“那我嫁来了,殿下就不管我啦?那可不行,我去哪也得要你陪着。”他竟笑出了声,捏了捏我的脸:“这就讹上本座啦,我那乖巧的星儿,还是个小无赖呢。” 在一处花园小憩一阵,太阳已是西斜,慕容霜揽起我,腾身跃上宫殿的顶部,金灿灿的琉璃瓦在红色夕阳的映衬下发出璀璨的光。 他将我稳稳抱坐在腿上,原来在寒境的至高处,亦能望到雪国至美的黄昏! 蓝天已被染就为如同鸡血石般的灿烂色彩,慕容霜琥珀般的眼眸,映着火红的光晕和我灿烂的笑脸,在心里默默想着,此生能这样过,我再无所求。 待到残阳褪去的暮色时分,他单手抱着我纵身一跃。 寝殿内,桌上已置好佳肴,宫灯散发烛火点点柔暖的光,慕容霜执着我的手坐下,斟满眼前的两只精良的灰青玉制酒具。 他的眼里尽显温柔的笑,低沉的声音磁性幽幽,好似击在我的心上:“星儿,今日是你19岁的生辰,惟值此生日良辰,愿卿卿如玉宸。”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眼里闪着光,无言地亦将手中的酒一口饮尽,清冽的酒,从喉咙口暖暖地滑过。 “两生两世,这是小霖写在了我生命的生辰贺词。”我双手托腮,大眼睛温柔望着慕容霜,他却拉过我的手放在膝头,温柔的笑靥掩盖了他清冷的气质,语气却是十分认真:“本座要的是每生每世,你愿意么?” 我将手覆在慕容霜的手掌,点点头:“嗯,每生每世。” 慕容霜闻言,脸上溢满柔情,从衣襟内拿出一方红漆木的小盒子:“打开看看,本座给星儿的生辰礼……” 我接过,珍惜地打开盒子,整个人却愣住了! 是一只白玉镶金手镯,厚重晶莹的白色暖玉,三段均匀地用金钉铆着三个赤金虎头,一眼认出这是上一世,及笄那日,慕容霜赠于我的生辰礼,他竟然想办法重新寻回,这一世我曾失去的美好,被他用心地点点填满。 魏国公府潮水一般的记忆在内心决堤,星乔院中的夜夜陪伴,大礼时爹爹以我为豪的笑。 娘亲欣慰的泪水,曾经幸福的一家三口永不复返的时光!我低下了头,紧紧捏着手镯,眼泪如断线的珍珠,颗颗不住打在玉镯和无名指的霜之心戒指上…… 慕容霜起身,在我的身旁蹲下,温暖的大手覆在我紧捏玉镯的手。 我一把握紧他的手,竟然流泪求他:“你…你不要离开我,即使是死,也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慕容霜将我搂在怀里,坚决道:“本座与星儿至死不渝,无论生死都不辜负。” 他为我戴上镯子,轻轻地擦去眼泪,将我紧紧抱住:“乖乖,不哭了。” 我努力给慕容霜一个微笑,忍不住问道:“小霖,这只镯子当年即是上品,现在作为古董,买回应当很是昂贵,其实不需要给我贵重的礼物,有你在便好!” 他说:“这镯子的意义不同,它本就是你的,星儿既这般贤惠处处为我考虑,但你的夫君也不是什么无用之辈,自会把我的元后我养得好好的。” 我破涕为笑,抚上他的侧颜,柔声说:“可我还不得知,你的生辰呢!” 是啊,两生两世,我从未听他提起,也从未见过他庆祝过自己的生辰;慕容霜握住我的手微笑道:“狐族的生辰与人类不同,我们乃30周年大庆一次,并非是凡人那样以公元的日历年计算的。” 原是如此,我睁大亮亮的眼睛:“那么小霖的生辰是多久?可以告诉我么?” 慕容霜赤金色的眼睛含笑道:“我出生于西汉末初始元年,癸亥月和己卯日。” 我垂下长睫毛,仅是思索片刻笑道:“十月十二便是你的生辰,自现在起,每年这日我也按照人类的方式,我们单独庆祝,就你与我过好么?” 他的眼里闪过幸福的神色,声音温柔:“好。” 依偎在一起说了好久的话,直到酒壶逐渐见底,我才被他抱上床去。在雪国的第一个生辰。 慕容霜的身体香香暖暖的味道,和寝殿燃着的幽幽龙涎香,让我的心境踏实和安宁,睡梦也是清甜的。 接下来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幸福而平静,在慕容霜的陪伴下,往返于家与学院,休息日全家也去短途郊游,偶尔也为事主看事,一切都算顺利。 在这期间,还在黄雪娇的请求下,为她的亲友测算过两次婚期。 其实我为阴阳师,和寻常风水先生不太一样,一般不接八字合婚的业务,尤其是从不为人算命,作为天师门派传人,我谨遵师父教诲,对鬼神心存敬畏,认为境由心定,且该顺应天意…… 一个休息日,我接到一位事主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是一位中年男士,语气温和有礼;他含着忧虑道,自己与爱人被邪事缠身已有时日,尤其是他的太太,精神与身体都很不好,询问我是否能当面谈谈。 我一面礼貌答应,一面与事主约定时间会面。不知为何,这位事主说话的声音让我总有一见如故的亲切感。 可我与他素不相识,怎会感到一种亲切而熟悉的感觉呢,莫不是我眼盲时期某一位遗漏的故人? 第129章 我会护你们周全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盛夏上午,司南送我抵达京城一处高档住宅区。 这是京城着名的老式别墅群,背靠遍种红枫的山脚,环境清幽,事主提前对门岗呼应,我顺利进入此处小区。 此处生态甚好,错落有致的花草、随处可见的长椅,静谧的人工湖面上,有白鹭和水鸥的身影。 小区住户不多,坐落着别墅十余座。 但房屋间距足隔近一公里,虽是旧式别墅区,但不论当时价值,或增值价值,都是不菲! 按照事主的指引,一路找到橙红砖墙标注黑体的“11幢”,是这里了。 前院是打理齐整的整块草坪,看上去清爽规整。 走至别墅大门,摁响门铃,心脏突然不受控制狂跳不止,一种难以言说的强大紧张漫上了心头。 这是以往看事我从不曾发生的情况,我捂紧胸口调整呼吸,悄悄为自己打气。 一名微胖收拾利落的中年女子很快应了门,这难道便是事主的妻子? 但她麻利为我递了拖鞋,头偏向屋子里,音量提高道:“沈先生,师父已到了!” 里面那个莫名亲切的男子声音应着,略急促的脚步声向客厅走来;看来这位并非事主的夫人,而是在主家受雇的阿姨。 她领我进入了客厅,此时事主也从二楼步入,待我看清他的脸,心跳一瞬间像要戛然停止。他端正的面庞,有神友善的眼睛,尽管早已过中年,笔直挺立的脊背,如同一棵白杨树一般。 那张脸,却是上一世我的爹爹,魏国公闵伦的脸! 对魏国公府努力尘封的印记,含恨死去与万分遗憾累累的伤痕,在我的心脏复苏,然后整颗心似乎被浸到装满酒精的桶一般;我木讷站在原地,很有些失礼地紧盯事主的脸…… 事主的神情竟然也有一瞬间的恍惚,望到我满脸难过的样子,他回过了神,有些局促地道:“闵,闵师父,请坐吧!” 我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失态,我是来看事的阴阳师…… 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点头在沙发坐下,沉静下翻腾的心海。 告诫自己世间人长得相似的多得很,仅是容貌和气度像我爹爹罢了。 阿姨奉上茶具,在我们面前斟上两杯清香的热茶便退出了客厅。 事主和蔼伸出右手对我示意:“闵师父。别客气,喝点儿茶吧。” 我尽量平静地点点头,双手捧起温暖的茶杯。 很有些不敢看事主的脸,害怕强撑着的心会止不住崩塌。 他语气很是温和:“闵师父,我姓沈,名叫沈清初,太太身体抱恙,只能卧床休息,恕她无法亲下来与你会面了。” 自进入这家客厅,我便感觉到一股子邪气散布,微笑点头:“不碍事的,沈先生,请问是怎么回事呢。” 他面露复杂和沉痛之色,谈起家中遭逢的“怪事。” 沈先生是从事医疗器械经营的生意人,着名的晟威医疗器械集团便是由他白手经营,他的爱人叫做甄华,陪他创业起家,两人相濡以沫,情深义重…… 多年来,沈先生积累下丰厚的家产,与太太伉俪情深,唯一遗憾是,夫妻俩自结婚便不曾生育,年轻时寻医无数,却无成效,渐渐也就放弃了。 他们商议领养一个婴孩,一时间也难以物色到合适的孩子。 三年前,夫妻两人在东南亚旅行时,了解到一种叫阴牌的佛牌。此牌有古曼童的阴灵,正规的阴牌有积累好运和护身的作用,难得的是,它蕴含孩童的灵魂,对缘主来讲,类似多了一个乖巧的孩子…… 古曼童的形成过程,源于遍布在东南亚的一种以逝去小孩阴灵形成的神秘法术。 成为古曼童的孩子,多半是生前善良可爱的孩子,他们不幸早夭,经历过法事悉心超度后,灵魂经寺院高僧开化和教导,有慧根的孩子阴灵可形成古曼。 类似于灵童,他们有的被豢养在寺院,成为高僧们行善积德的小帮手;有的则被请信徒们请回家去,增吉纳福。 古曼形成过程比较严格,存世较为稀少。 那些孩子的阴魂对世界没有怨恨,而是保持向善和助人的心,若请回家供奉,则会给人以庇护和陪伴,会将缘主当作亲生父母一般孝敬。 无子的沈先生夫妇动了心,他们通过当地人介绍,在一位法师处,花费高昂的价格,请了一尊阴牌…… 回国后,两人对古曼悉心供奉,买来不少孩子喜欢的衣物玩具摆在供台,香火从不间断;渐渐地,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沈先生的事业变得愈加红火。在偶尔的深夜,夫妻俩甚至能听到小男孩清脆地叫“爸爸、妈妈”的声音,他们打一开始有些害怕,后来逐渐适应,他们开始对古曼童有了期待和爱。 尤其是听到“孩子”时常懂事关心的话语,他甚至会在沈先生外出应酬回家,乖巧地叮嘱“爸爸,少喝一点儿酒。” 夫妇俩每日忙完手中的事,都早早回家,在供奉阴牌的屋子陪伴“孩子”,与他说话,还会在饭桌上,摆一套孩子用的小碗,他们知道古曼童会感受得到。 幸福的日子自一年前发生了转变,“小孩”的性格逐渐变得古怪,露出嫉恨和狠毒的一面,可是古曼童不是聪慧、善良的好孩子么? 他渐渐不把“父母”放在眼里,夫妇俩耐心哄劝和讲道理也无济于事,沈家竟诸事不顺,特别是夫人甄华,身体莫名其妙地垮掉。 意识到古曼童有大问题,事态严重不对头。 夫妇俩决心忍痛将“孩子”送走,他们在找我以前,曾请过两位师父,一致意见都断定此阴牌藏有邪灵。 可在运作送走阴灵的法事中,他们都失败了,一位师父还遭到邪灵报复而身受重伤,阴灵被激怒后变得疯狂,时常在家中作祟。 沈先生夜夜不得安睡,他的太太更是逐渐卧床不起,竟有油尽灯枯之像! 我站起身问沈先生:“我能去看看沈太太么?” 沈先生点点头,引我来到二楼的主卧。 时值白天,屋子里却被厚重的遮光窗帘挡得不见一丝阳光,床上半坐着一位女子,一个轻轻的声音柔柔的:“师父,抱歉!我,我有些怕见光。” 这声音令我又是一震,我几乎是小跑到她身旁,昏暗的环境依旧让我看清她的脸,她慈和的大眼睛也是呆呆望着我,我天旋地转!头脑似乎被重锤狠狠击打了一顿,这位沈太太的脸,分明就是我娘亲的脸啊! 我与她的眼里同时蓄满了泪水,空气似乎凝结在一起。 好半天,她有些莫名奇妙地拭去眼角的泪,抱歉着:“瞧我,怎么哭起来了,也不知怎的,初见到闵师父,心里却格外亲切呢。” 沈先生也接话道:“华儿,你也是这样的感觉?我刚看到闵师父,也半天没回过神,好像是久远的故人一般。” 到现在,我几乎能肯定。沈清初夫妻,和我上一世的爹娘确有某种关联,不管是什么联系,心里坚定地想着,我即便是拼尽了全力,也要保你们的周全…… 第130章 邪恶的小鬼 我坐在沈太太的床沿,柔声询问:“我可以开一点儿灯么?”她轻轻点头。我小心旋亮了一点点她床头那盏床灯的旋钮,考虑到她不愿见光的情形,我将灯对准了墙壁,仅留存可仔细瞧见她面色的光亮…… 只见她额头中央有一条细细的红色血线,我心里预感不好,遂看向沈先生的面部,他额中亦有一条红线,只是颜色要淡上许多。 身子无病而羸弱、怕见光、额中红线,面色苍白;我确认般地抬起她的手,却见右手食指上,是未愈的伤口,血口子四周的皮肤肿着,还化着脓。 看了看这酷似我娘亲的面容,内心疼痛不止,我问她:“您,您是不是用自己血喂了阴灵?” 她一怔,苦笑点点头:“闵师父说得不错,请来的古曼童在一年前,便每日需用我的鲜血供养,一般是三滴,但他有时饥饿得厉害,不管不顾地就着手指便咬……” 我猜测这阴牌里寄存的魂灵,很大可能不是古曼童;古曼乃和佛性结缘,善良孩子的灵魂铸就,不可能用活人的血液滋养,这阴灵所认的宿主大概是沈太太,因而对她的身体影响也最大,每日指定着吸食她的指尖血…… 我注意到她的脖子垂挂着一串珠链,下坠一块大牌子,遂问道:“我可以看看么?”沈太太点头,遂将珠链取下递给我。 珠链是由寻常玉石打磨的珠子串成一块儿,那块牌子外形透明,里边是一个可爱小孩子模样的雕塑,圆圆的小脸大眼睛灵动十足,保持盘腿而坐的姿势。 这个模样倒很像阴牌!正思忖着,那雕塑眼睛眼白部分骤然消失,变为完全的瞳孔黑,瞪大看向我,嘴大大地张着,一个嘶哑、阴森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你去死吧!” 看起来,这个小阴灵不是一般的凶! 心里默念驱鬼咒,两巴掌扇在牌子上,阴灵发出一声尖叫,塑像的面容恢复如常…… 我起身,对沈先生道:“我想去供奉古曼的房子里看看。” 沈先生点头:“没问题。”这间屋子,竟就在夫妇俩主卧的斜对角。 看来,夫妇二人是真心实意把这阴灵当成了自己孩子来养。 沈先生用随身的钥匙打开这扇紧锁的门,室内宽敞漂亮,除紧闭的窗帘让房屋黑暗不见光,却能看出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孩童房间。 墙壁通体被粉刷成漂亮的天空蓝,一应置放书桌、小床、衣柜、沙发椅等精巧的家具,环境也干净整洁。 “这间屋子我们从不让陈阿姨打扫,都是我与太太每日亲自整理,保持洁净舒适。”沈先生轻轻对我介绍。 我扫视了四周,注意到角落里设着一处佛龛。 佛龛的案前,也收拾得一尘不染,一应摆着琳琅满目的零食和玩具…… 崭新的衣物也叠放整齐,就连睡衣,也置放着两套,佛龛前,香烛静静燃烧,一座虎头虎脑的孩子塑像坐落在龛内,从准备的一应物品来看,似乎都是小男孩的喜好之物。 此时,身上的背包咔哒一声,发出异动,我急忙拉开一瞧,果然是九寰仪饕餮部位的头张大了眼睛和嘴! 虽早已感受到此小小阴灵的凶悍,他却蕴含着圣灵之珠,我一个激灵。需集中十二分的注意力来对待他。 此房内邪气最重,我凝神以佛眼感知,终于看到一个矮小的身体,抱着双腿坐在佛龛的一侧。 他抬起头,瘦弱的脸上一双滴溜溜大眼睛,正怨毒地瞪着我,身上竟穿着佛龛供奉的一件蓝白条纹针织衫和卡其色裤子,是他! 我想到沈太太手指触目的伤痕,和沈先生夫妻所受的折磨,气不打一处来,冷冷笑道:“好哇,你可算现身了!” 沈先生也看见小男孩,蹲下身子,唤着:“龙龙,你出来了?” 男孩却面露凶色,向着沈先生一龇牙,窜至他身前,渗人的长指甲使劲一挠,沈先生忍不住低声惊叫,手背俨然出现了两道血红的口子。 沈先生和太太如此尽心地将这阴灵当成亲生儿子一般,养育和对待,他竟恩将仇报!我怒火中烧,大声讹道:“不想活了,大胆!” 手持拷鬼棒,毫不犹豫地在阴灵头上猛击三下,阴灵被击得连连后退,流泪逃到佛龛的塑像后,消失不见了。 此事已危及到沈先生夫妻安危,以及圣灵之珠,我得尽快回家准备驱鬼法事;自刚那孩子魂灵现身,我能确定这是巫师通过邪将之术,练就的小鬼,并非寺庙超度的古曼童。 虽都是孩子的阴灵,古曼童、性子良善具有佛缘,不乏行善积德后修成正果的例子,而小鬼多以人血供奉,能够助人达到一定目的,但随着时间推移,贪欲和所求会大大增大,他们多是贪婪和阴毒的魂灵,若驾驭不好极易被反噬。 而沈先生夫妇,应是请回了以小鬼冒牌的古曼童! 沈太太目前的情形,他们应已经遭到反噬,若不尽快驱除,迟早会殃及到性命! 我趴在地面,以朱砂画就两张镇邪符,贴在阴灵供奉的房间门口,对沈先生道:“沈先生,在我未采取行动前,您与沈太太再不要进入此地为好。”他立即点头答应了。 又至沈太太的房间,我将桃木剑悬挂在她的床头,安慰她别怕,我会尽快想法解决;她温柔地点头,连她自己也不曾发现,她看我的眼神竟流露着下意识的慈爱,我不敢长久看我娘亲的这双眼睛,对他们快速地告辞…… 沈先生却坚持送我走出别墅区外,他的双鬓已见少许的白发,我的心被揪成一团。 司南在驾驶座感应到我异样的神色,眼神略略担忧,但他什么也没问…… 一回到清音堂,司南对前院的慕容霜使了个眼色,慕容霜默然无语地起身牵着我的手回馨宁院。 一进屋,我浑身颤抖,奔袭来的眼泪再也忍耐不住;他心疼将我揽在肩头,低声问:“这是怎么了?” 我抽噎着,对他道:“小霖,我在事主家,仿佛看到了爹爹和娘亲。”他皱眉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哭着,将与沈先生,太太初见时,那些难以解释的未知元素讲给他听。 讲完,我趴进慕容霜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他温存地不断轻轻抚我的后背,电话叮嘱玲珑我有些感冒,我们的晚餐送到馨宁院便好,而后寸步不离的守着我,身旁围绕着他身上熟悉的暖香,一直到睡着。 第131章 再世尘缘 脑子里全是前世今生乱七八糟的梦,迷迷糊糊醒来,窗外依旧漆黑的一片。 摸了摸身旁,竟是空的。慕容霜不在?没有开灯,我伸手拿到床柜上的手机,凌晨四点一刻。 此时门被推开,我警惕坐起,慕容霜从门外姗然而至,漂亮的白色长发被精巧的发冠束起,整个人清隽如玉。 我拧开床头灯,低声呼唤:“小霖?”意识到我醒着,慕容霜大步走到床边,将我揽入怀里,柔声问:“睡不好么?” 我抓着他的手,扑朔着大眼睛道:“你到哪儿去啦?” 他将我的头放在腿上,轻抚我的头发:“本座去了一趟地府,向罗酆六天问了些事。” 他温存地摸着的脸:“星儿,你的感觉没有错,沈清初和甄华,确是你爹爹和娘亲的再世。” 被电击般从他怀里坐起,瞪大眼睛,认真望着他赤金色的瞳仁问道:“真的?” 他点头:“是的,当年你一家三口遭逢惨烈的变故,魏国公与夫人含恨而终,对你的思念化为他们最深的执念,虽经历转世托生,执念仍在他们的意识深处。这世是他们托生的第二世,上世二人均未婚娶,形单影只走过一生,这一世命定缘分则让他们再度结为夫妇。” 我又惊又喜,眼泪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经历400余年的沧桑变幻,我竟在此生与最爱我的爹爹和娘亲重逢! 尽管只有我记得所有的事,他们最重要的星儿已在他们的头脑里抹去,只有我。带着回忆活下去! 不过这没关系,只要他们好好的,我远远地看看,想着他们便好。 而现在爹娘需我护佑,我即使是赴汤蹈火,也不能让他们受到伤害。 原来慕容霜哄着我睡下,立刻探听了我最沉重的心事,我的小霖就是全世界最好的爱人,谁能想到?这一世,我的爹爹与娘亲在人海,终与我重逢。 曾经的眼盲,和前十五年遍尝的冷眼和孤苦,上天已慢慢补偿于我。 不仅找寻到上世的至亲至爱, 还收获了师父、姐姐和清音堂的家人们! 度过如此的一生,400多年灵魂封印,本就是我造成的果报,我毫无怨言。 只是苦了我的爱人了,依偎在慕容霜的怀里,伸出小手拦腰抱紧他,有些哽咽地说:“谢谢……” 他捧起我的脸,在鼻梁轻轻地刮了刮,笑道:“和自己的夫君,客气什么?”我没有如往常那样嗔怪他不正经,而是坚定点点头:“是的!我和自己的夫君,无需客气。” 慕容霜的眼里升起灿烂的火花,孩子般纯真的笑浮上这张倾世绝伦的脸,他将我久久地搂在怀里…… 黎明我便到了师父房间,师父素来早起,房内焚着香,她正盘腿闭目冥想。 “星儿,咋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师父有些惊讶问,我坐在她身侧,将沈先生夫妇与我的渊源,和阴灵作祟的情形大致讲了一遍。 “师父,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星儿又得拜托您帮我为老师请假了。”我对师父道。 闻言,沈先生、沈太太竟是上一世我的父母亲,魏国公及夫人,师父震惊得一度不语。 她深邃的眼窝里,望着我却尽露关心:“星儿,这小鬼邪性大,师父陪你一块去吧?” 我则摇摇她的手,娇憨却语气认真:“还请师父给星儿一个机会,保护好我的爹爹和娘亲,让我也尽一些未了的孝道。我会万事当心的!” 师父叹息一声,无言摸摸我的头:“我们星儿,是最懂事的孩子!只是吃了太多人间的苦……” 我率真地笑道:“不苦呢!儿时我有师父,后来我有慕容霜与大家,现在竟遇到转世后的爹娘,我很幸运!” 师父疼惜拍拍我的手背,点头叮嘱:“那好,若有危急情况,牢记保全自己。师父可随时待命的。” 我乖巧应下,事不宜迟需立即前往沈家。 司南一路疾驰,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沈先生家里。 沈太太仍在屋里,室内暗不见光。 我借着一点儿床灯的光亮,瞧见她气色好些了;她亲切握住我的手,温柔地说:“昨天一夜安睡,多亏了你。” 我点点头,看来符纸和悬挂的桃木剑,能够起到一时的作用。 我向沈太太一伸手:“您别戴着这劳什子了,摘下来吧……” 她一怔,低头望了望脖上戴着的那尊牌子,轻轻取下,递到我的手中。我将阴牌拽紧,那么,接下来就该收拾你了! 我径直到供奉阴灵的房间,取下门上符纸,按照事先吩咐,沈先生已为我准备了一只大火盆。 我对他道:“沈先生,这里毋须您参与,去陪着您太太吧,我来处理便好。” 沈先生温和注视我,脸上满是和蔼:“孩子,若不介意,以后,就叫沈叔和甄姨吧……若需帮忙,你便唤我。” 他们对我亦有一种天然的亲近之感,心里暗暗想着,爹爹娘亲!星儿已长大了,我一定护你们周全。 在佛龛点燃三柱清香,我走至床边,一把拉开窗帘,强烈的阳光倾泻进房间,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恶狠狠地吼道:“滚!” 我却笑笑,走到佛龛处,将那大号火盆摆在中央,点燃一张朱砂绘有“净天地神咒”的符纸,点燃置入,嘴里念道:“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虚晃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抽出桃木剑向火光一划,火势顿时大作。 我不声不响地收拾供台的玩物衣饰,往火堆中扔去,那个沙哑的声音愤怒却心虚地喊着:“你,你想干什么?”我压根不理他,将佛龛前的物品一件不留丢入火盆。 供奉的孩子塑像和烛台也被我一应扔进火堆里,发出几声炸裂的脆响。 一个浑身光溜溜的小男孩在我眼前猛然伸出头,双眼含着血色,大声叫:“你给我住手,我,杀了你。”我手执静和法师的法印,朝着他的脸就是使劲给一下,法印自带法力高强的阴阳师部分修为,对鬼物有震慑能力。 那小鬼果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涕泪交加地在墙角瑟缩着身子。 我静静望着他,沉声道:“若是你予以配合,不再作祟,我自会请法力高强的修行法师为你超度七七四十九日。保你顺利往生,若你敢耍花样,我也不会放过你!” 将手里的三清铃摇出脆亮声响,我快速念回度往生咒:“黄华真降。五脏结胎婴,幽魂生天堂,飞升朝上清!” 第132章 掌心之血护佑双亲 佛龛的供品逐渐燃烧殆尽,将沈太太佩戴的阴牌也一股脑丢在火堆中,墙角的阴灵大声哭叫着:“不!” 门外传来沈先生担忧的询问:“闵师父,没出什么事情吧?” 我答应着:“沈叔,别担心。很快就结束了。” 火盆里的东西渐渐燃烧成了黑色粉末,我将盆内注入半盆清水。 端着火盆下楼向别墅外走,供奉阴灵的事物一应被毁,小鬼的身子赤条条的,哭泣跟着我,一路走至楼下。 在别墅外的角落,我将盆里的水一点点向外泼去,小鬼嚎啕大哭… “龙龙,好好地去轮回,不要去干坏事,你会投胎遇上你真正的父母!成为他们的宝宝。” 我一边念着净秽咒,一边向外泼盆里的水。 实际,这孩子长得并不难看,只是那双眼睛始终含着血色,这是恶灵,不是什么好相与的阴灵! 皮肤黝黑身子瘦小的“龙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眼睁睁看着盆中水一点点泼尽,他哭着大声道:“你替爸爸妈妈撵了我,我恨你!” 小小的身影哭着哭着消失了。 我转头快步走向沈太太房里,她已穿戴整齐坐在床沿,夫妇俩高兴地告诉我,他们都感觉精神忽然清朗了许多。 我试着拉开厚重的遮光窗帘,沈太太并无不适反应,看上去状态确实好了不少。 “沈叔、甄姨,”望着这两张带着我爹爹娘亲面容的脸,我温柔提醒道:“那阴灵住过的房屋,里边的东西还请尽快扔掉,彻底大扫除一次!日后,我再来做一次清洁法事。” 见我似乎要走,沈先生急忙开口:“孩子,午饭的饭点过了。饿了吧?,与我们一同随意吃些吧。” 沈太太也拉住我的手,柔声挽留:“你叔叔说得对,你叫星儿是吧,就在这和叔叔阿姨一块吃。” 我凝神看了看到她被小鬼咬破的手指,着实心疼不已。 从背包里取出一张净秽符箓,燃烧成灰,向沈先生要来纱布将伤口细细包扎。 甜甜对她笑:“您放心,过些日子自然会好的。” 沈太太眼里却不自觉流露爱抚的情绪,她伸出手来想摸摸我的头,似乎觉得唐突,伸到一半带着些许尴尬地笑笑,便放下了。 很长时间以来,沈太太终于走出了卧房。 我主动搀着她下楼,她温暖的掌心握紧我的手,对我和善地抿嘴一笑。 餐桌已摆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品类丰富,此时,确实感觉有些饿了! 沈先生微笑道:“孩子,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将就吃点吧。” 他与沈太太不住为我夹菜,捧着饭碗的手却僵着,心里不住地颤动,多少回,我做梦也想和爹爹、娘亲再吃一顿饭啊! “星儿,快吃呀!”沈太太温柔对我说,我“哎”了一声,将碗里的饭菜往嘴里送,努力向下大口咽着,尽力控制着眼泪,一口一口,如同咽下巨大石块一般。 他们笑着看我大口大口地吃饭,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发觉,看着我的神色是那样慈爱和欢欣,我的心绪很复杂,又是酸涩又是幸福。 沈太太温和看了我良久,笑着问道:“星儿,听沈叔讲你还是学生吧,父母也在京城么?家中可有姊妹。” 我放下碗筷,坐直身子乖巧地说:“甄姨,我没有父母。仅有一个姐姐,与我住在一块儿,还有我的男朋友……” 沈先生夫妇眼里尽是怜爱,沈先生道:“这样的好孩子,怎么没有爸妈疼呢,我们多想能有闵师父这样的孩子呀!” 这一席疼爱的话让我几乎喘不过气!低垂着头,快速擦了擦簌簌掉下的眼泪。 沈太太却心细入微,瞧见我正默默落泪。 她嗔怪了自己丈夫一声:“你呀。胡说什么,叫孩子伤心了!” 她坐至我身旁,柔声道:“星儿,这样说也许你会觉得奇怪。” 温暖、柔软的手放在我摊开的掌心:“不知为何,本是初见你,我却很是喜爱你这孩子。像是认识很久一般的亲近和天然喜欢。” 沈先生也忍不住道:“我也有这样的感觉,看来闵师父和我们夫妻俩有缘!” 我冲他一笑:“沈叔,您可不可以也别叫我闵师父了。” 他忙点头:“好!星儿。若不介意,以后在京城,就将我与你甄姨当成自家的长辈一般,我们常走动才好。” 甄姨也拍拍我的肩膀:“沈叔的话听见了么?星儿以后闲时常来看我们。” 我张大眼睛,望望沈叔,又望望甄姨,大大的眼睛终于带着笑意,像弯弯的月牙:“真的么,以后我还可以来这里吗?” 甄姨无比自然地摸摸我的头,温和道:“那当然,不可以不来啊!还有,你的男朋友,合适的时候也给叔叔阿姨看看……” 脸上是甜美的笑容,我一个劲地点头。 他们则围坐在我两旁。 尽管,爹娘已不记得我,这里也不是当初的魏国公府,但此刻我的心无比幸福,无比知足! 饭后,想到今天阴灵走时,我并未见圣灵之珠。 心里缜密思索,此事恐不会那样容易善终。我拿起桌面的水果刀,毅然地划破手掌。 沈叔叔和甄姨吓坏了,他们连连问: “星儿,这是为什么呀?” 甄姨呼唤阿姨,赶紧就要给我找纱布包扎。 我制止了她,温和道:“我没事,只是阴灵现不确认是否彻底清除,我用掌心血暂且压制他作祟,若你们真有危险,我可以第一时间感受到。沈叔甄姨,我需要刺破你们的手指,请稍微忍耐一下。” 说着,用别针微微刺破甄姨和沈叔的中指,将掌心血滴入,这样,他们若再有危难,我的手掌也会作疼,我的血与爹爹娘亲的血液,奇妙地再度融为一体。 “好了,这下我能够随时感应到叔叔阿姨的安危了!”我轻松地笑了,饱满的双颊是深深可爱的梨涡。 “傻孩子!”甄姨看我的眼里俱是心疼,掏出手帕便为我摁住伤口,上药后,为我细细缠好了一圈纱布…… 从别墅走出,盛夏的阳光烘烤肌肤,也并不觉得刺痛。 我伸出手指,树荫下的一缕缕金色投下灿烂的光,时隔400多年,我与爹爹娘亲吃饭了! 巨大的满足让脚步都变得轻盈,或许有些挚爱的人,在跨越时光、穿梭山海的旅途里,总会与你重逢、相遇。 慕容霜对我的厮守是如此,重聚的我们,也是如此…… 第133章 在本座眼前放肆,找死! 回到清音堂已是傍晚,晚饭时,同师父讲述驱赶小鬼的经过。 师父亦摇摇头:“这事儿恐怕还没完。”我同是不敢掉以轻心,慕容霜与司南有事要议,饭后便钻入东厢的书房。 他摸摸我的头:“你先回去,我很快就过来。” 我答应着,一路思索着眼前应找到龙龙的踪迹,可这小鬼狡猾无比,总是行踪不定! 回到院内,我进入卫生间拧开热水喷头,暖暖的水流赶去了不少几日来的心慌和疲惫,冲洗完沐浴露,正准备伸手拿浴巾,猛地感到一股强烈的阴气。 下一秒,一双黑黑的小手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在浴室镜,果然看到了龙龙那一双嫉恨的眼睛,我使劲去掰它的手指,那小手却如铁钳一般,掐得我透不过气。 我在心中默念净秽咒,小鬼感应到,愤怒地尖叫着:“是你,你夺走了爸爸妈妈对我的关心,还让他们赶走了我,我要你的命!” 没有法器加持,净秽咒的威力小了许多,我艰难地说:“你错了,没有哪个做子女的要以吸食母亲的血来供养自己。你始终自私自利,全然不顾他们的安危。” 小鬼冰冷笑着:“我知道,你是爸爸妈妈前世女儿,可那又如何。他们根本不记得了,只把我当成了亲生孩子,若不是你,我不会在家里被撵了出去!” 他手指愈发发力,我倔强地扬起头:“你不会得逞的,你想做家里的主人,让他们听命于你!你别想了,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闭嘴,你去死吧!”镜中阴灵的眼白变成一片漆黑,布满血色,他狰狞地死力掐住我的脖子,我眼前的视线已渐渐模糊! 卫生间的门突然被人大力一脚踢开,慕容霜须臾之间拎起小鬼,修长的手因气愤握出发白的骨节,他将龙龙单手死死抵在墙上。 阴灵眼里透着惊恐,慕容霜金色的眸子俱是杀气看向他,声音冷沉地在浴室回响着: “胆子不小!在本座眼前放肆,找死!”我抽出了架子上的浴巾,将自己身体紧紧裹住。 阴灵被慕容霜单手牢牢控制,瘦小的身子连挣扎的空间也没有,他哭着哀求:“殿下,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 慕容霜的手掌却升腾起幽蓝光晕,龙龙一脸悚然地哀叫不已。 我眼看着,他的腿渐渐化为了透明,这小鬼恐怕很快幻灭,我附上慕容霜抵着龙龙的手,阻止到:“不可,你杀了他会徒增业障,还是度化走轮回正途是正理!” 我转身对满脸涕泪的龙龙道:“且再给你一次机会,将圣灵之珠交给我,并且不得再纠缠沈先生夫妇!我保你超度转世。” 双手轻轻拉住慕容霜的手臂道:“小霖,放了他吧。” 慕容霜望望我,面带无奈地松开了手;龙龙却即刻化为黑烟,哭着跑了…… 慕容霜将我揽入怀中,细细地查看:“星儿,你没事吧?”我点点头道:“没想到他趁虚而入!还好你来得及时!” 他紧靠在我的身后,用毛巾擦了几遍还在滴水的头发,打开电吹风,伸出手指轻柔拨弄着,吹干了我的长发。 我换上睡衣,与慕容霜相对卧在床上。出神想着那逃跑的小鬼,不知他下一步还会做出什么事情,心里愁闷不已。 慕容霜温暖的手抚上了我的面颊,柔声说:“有本座在,谁也伤不了你!” 我默然对他微笑,事关沈叔与甄姨,我的安危事小。 这阴魂不散的阴灵,得想个法收服才是。 忽然想起了什么,我羞涩小声对慕容霜道:“你,你都看到了?” 他赤金色的双眸眼里含着温存,轻声道:“看到什么?” 一边将我包扎着纱布的手握在手里,淡淡的蓝光萦绕,伤口竟一点都不疼了。轻轻取下纱布,果然平整如初! 我低头嘟囔,身子缩进他的怀里,拳头轻轻锤了两下:“你还装傻,刚你进来时,我还没穿衣服呢!” 他却哈哈一笑,低声道:“看到有什么要紧,迟早也是要看的!” 小脸羞得绯红,埋进他怀里死死拽紧他睡袍的衣袖。慕容霜却揶揄一声:“可惜的是,那该死的阴灵也看到了,本座就该杀了他!” 我哭笑不得,“这仅仅是一个小孩子的幽魂呐,慕容霜的脑回路还真满奇特。 他的双臂紧搂我,缓缓说:“自你还是个小婴儿起,在本座面前便是透明的。那时,手无寸铁的你被丢弃在莫安溪边,单薄的襁褓无法抵御寒冷。本座到你身旁时,薄薄的襁褓还散开着。你蹬着小脚和小手,哭得没有力气。本座将一丝不挂的你抱起,暖了许久,你终于笑了……那才将你重新裹好,送了回去。” 他平静的述说着,我心里热乎乎的。 还是盲女的时候,自小便感觉到记忆深处的地方,总有一股芬芳的、让人心安的香气;那股香气在我被闵佳俊推入井里,获救的时候再次感受到,那时纳闷这香气何以有一种亲切的熟悉感? 原来,它自这一世。我婴提时代便存在,是来自慕容霜怀里的味道! 我从他的臂弯探出头来,甜美笑着,眨眨灵动的大眼睛:“小霖看着我长大,我便要陪着小霖一辈子。” 他吻吻我的双唇:“不,你答应过的,是每生每世。”我直点头,与他相拥着进入熟睡…… 第二日刚用完早餐,我正想出发去沈叔家看看,右手的手掌却传来了一阵刺痛,我低头一看,手掌依稀泛着红光,掌纹呈一道道忽显忽暗的血色。 不好,爹爹和娘亲有危险,我赶紧拨打沈叔电话,可响断三遍无人接听。 一股巨大不安感觉涌上我的大脑,不,不,不能让他们有事! 慕容霜紧握住我的手,询问:“怎么了?”“我爹爹和娘亲,恐怕被阴灵下手了。” 泪水在眼眶直打转,他将我拉到身侧,只说:“闭眼。” 下一刻,我站在沈家别墅前。 我为凡人,不能经常地在人间仰仗仙灵的法力,此为破坏三界秩序和平衡,是要遭到果报的;这也是慕容霜、司南等人在与我共同生活时,一切与人类习性无异,基本不动用灵力的原因。 事关紧急,慕容霜果断运用法力将我送到了沈家,他扳着我的双肩:“我陪你一道进去!”我摇头:“不必,我进去查看后再做打算。” 事关圣灵之珠,若慕容霜插手很有可能无法取得,无论如何,我要救爹娘,也要全力取到圣灵之珠。 第134章 地府寻亲 无论如何摁门铃与敲门,室内毫无反应,我急得眼泪直掉,慕容霜走至我身侧。 搂了搂我的肩膀:“有我。”手指绕起蓝色光晕,密码锁啪嗒打开,我立刻推门进入。 踏进门,就感觉邪气冲天。 客厅的地毯趴着陈阿姨,我将她翻过身,见她的双眼呆滞,大声唤她几声仍无意识。不好,阴灵下手了! 急切冲到二楼主卧,却见沈叔、甄姨合衣躺在床上,双眼皆睁着,但人毫无意识,测探两人的脉搏和呼吸,有生命体征和孱弱的气息,稍放下心。 但他们三人均像植物人一般,意识似乎早已游走。 我拿出法镜对准沈叔和甄姨,大吃一惊,天地人魂三魂俱失!仅七魄尚存,所谓三魂,分别指天、地、人,所代表人的元神、阳神和阴神,构成每个人的灵魂。 民间通俗所说,被厉鬼勾了魂,便是指三魂丢失。 泪水倾泻而下,我双膝跪在床边,哽咽道:“爹爹、娘亲,是星儿!你们看看我,看看我啊……”可他们安静睡在一起,毫无反应。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看来,我忽略了什么东西。抹了一把腮边的泪,站起身来走出了主卧。 本着度化为主,不可赶尽杀绝的念头,我给过你机会的,可你如今动我的至亲,不论你是什么缘由,我闵星儿与你只会不共戴天! 从前供奉佛龛的房门轻轻掩着,推门进去。 只见房内一应设施已被清理干净,空空旷旷,焚烧供台物品的火盆还放置在门边。 窗户也敞开着,房里洒满夏日的阳光。屋内空无一物,佛龛也早被我处理掉,可为何还要如此浓郁的阴气?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我安静心神,努力抓住佛眼的感知信号,围着墙边慢慢找寻;果然,在靠近佛龛的角落里,有两块木地板似有问题,我摸出一枚五帝钱,在地板的边沿试探撬动着。 地板确实是松动的!包里九寰仪再次“咔哒”响了,是饕餮的头张开了嘴,就是这里! 心里一阵异动,我狠命用五帝钱坳开地板缝的边沿,两块木板被我接连摘下,一只红布包裹的东西露出来。 强烈阴气扑面而来,我将包裹放置在地面,层层打开见是一个大号透明器皿,里面泡着令人恶心的紫红色液体,青黑色的婴孩干尸似置在营养液里一般,浸润在液体里。 这小鬼的根基便在此处了,我拖过门边的火盆,咬牙将孩童尸体捞出,放入盆中;手持三清铃,念罢除秽咒,毫不犹豫抽出桃木剑对准尸身心脏的位置,一剑刺穿! “啊!”一声凄厉的哭嚎响起,“龙龙”在干尸旁终于现身,一面大声哭着,一边对我磕头道:“我不敢了,我不敢了。真的知错了!” 黑瘦小小的手来抓我的衣襟,哭求道:“你也是爸爸妈妈的女儿,我算你的弟弟呀,姐姐,不要杀我!” “知道你与我的区别么?你将他们当成索取的宿主,不论是物质,还是情感。甚至不知足妄想成为他们的主人;而我,只愿他们平安幸福。龙龙,你伤害了我最在意的人,恕我不能留你了!”我木然平静地看着他。 手上不停,燃起净秽符咒,丢在干尸上。 “不,不!”阴灵泪流满面趴在地面,随着烈焰燃起,他慢慢化作了一团黑烟。 火光殆尽的时候,盆里幽幽躺着一颗通体莹白的圣灵之珠。 依旧是未沾染分毫污秽,散发让人心安的淡淡硝烟石味道,我从黑灰里将它拾起,小心用白布包裹好,放入背包最贴身的部位。 片刻不停地来到沈叔和甄姨的房间,他们仍是保持呆滞平躺的神色,依旧毫无生气。小鬼已被我斩杀,三魂为何还不见归位呢? 这一世的19年来,我第一次感到了害怕,几乎是狂奔下楼找到慕容霜,他与我一道来到主卧,金色的眸子凝神,抬头对我道:“他们的三魂被那阴灵胁迫,现找不到回归本身的路,应当滞留在各自的元辰宫。” 我惊诧地站在原地,元辰宫即是元神宫,存在于冥界。 是人投胎转世,前世、今生,来世灵魂的归处;它直观表现为房屋的样子,内部设置与人的善恶修为、命数轮转有密切关系,通常,大善之人的元辰宫高楼壮阔,华美多彩;相反,穷凶极恶之人的元辰宫,破烂如茅屋一般。 慕容霜拉过我的手:“此事还得去一趟地府,就交给本座处理就好。”我痛哭道:“不!小霖,这是我爹娘,求你带上我。” 他看我一脸的泪痕,琥珀般的双眼俱是疼惜,将我揽在怀里,为我擦去泪水,答应着:“好,一块去,乖,本座都依你。” 慕容霜将我的脸埋在他胸口,低声叮咛:“不要睁眼。”揽紧我的身子,一挥袖口,直到耳旁感到从未有过的空旷,他轻轻对我说:“到了。” 缓缓睁开眼睛,四周无数萤火浮游飘浮在黑暗里,一条闪烁着幽幽亮光的河水静静淌过。 比肩接踵的阴灵飘浮在一座表面凹凸不平,见宽不到三米的石桥,鬼差们列在石桥两旁不同的位置,这便是黄泉了。 慕容霜紧扣着我的手:“别怕。”却见他已是一袭黑衣,墨玉的发冠束起一头银发,额上的桃花印记显映着潋滟的红光,右手握着蓝光幽幽的曳影宝剑。 400多年前,他便在这里,为我拼命,遭受天劫。 我依偎着他,走过奈何桥,在冥界的入口,天神罗酆六天已到此等候,他一袭铠甲,青色的面庞有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散发着威慑的力量,满是英勇、正义。 我恭敬见礼道:“小女拜见天神。”罗酆六天点点头,对慕容霜道:“凌修,带走遁入地府的凡人灵魄需面见冥王。且随我移步阎罗殿。” 慕容霜颔首,握着我的手道:“本座会禀明情况,你等我。”我上前搂住他,脑袋抵上他的胸膛:“若不行,我们再想其他法子,你不许置自己于危难境地!” 我太怕他一心为我,再次触怒天道。 第135章 几百年间的彼此回望 我忐忑地原地候着,祈愿慕容霜顺顺利利才好。 不多时,突然瞧见他与罗酆六天的身影,一旁跟随着两位鬼差,赶紧快步迎上。 慕容霜轻摸我的头,温和道:“阎罗已查阅沈清初夫妻及陈氏三人的寿长,阳寿均远远未至,判定此为劫数,宜化解。” 我顿时心安,既得到地府许可,元辰宫禁锢的爹娘三魂可以得救了。 罗酆六天此时向我开口,音量如一口洪钟:“这两位阴差随你们找人,本神便不相陪了。” 说罢,对慕容霜拱拱手,慕容霜回礼语气谦和:“有劳大哥。” 我则立即跪下见礼:“闵星儿牢记天神的大恩大德!唯此生只行良善,不辜负天神对我家的恩赐。” 他一抬手道:“请起吧,凌修君与本神交情深厚,不必客气!”说罢消失在地府入口的深处。 阴差们引着路,慕容霜始终紧紧牵着我,找到了我爹爹的元辰宫。 元辰宫,又叫做元神宫,是每个人灵魂的居所。它门以房屋的形态存在于冥界,房屋内的陈设和细节,均关联人在阳世的所为与果报。 大德之人的元辰宫,以高楼豪宅的形态出现,反之是穷凶极恶之人,元辰宫多以破烂不堪的建筑形式体现,元辰宫对应人的福报与命数,每一处细节显化对应着人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它也和个人造化息息相关,福祸已尽数收纳,决定房屋内部结构的变化。 关系人在阳间的命数,决定着来世清算吉凶果报,则爹爹的元辰宫,外形恢弘挺立,内置亮堂、规整。 门廊前,有一排枝干茂密、盛开旺盛的梅花,芬芳扑鼻,这是他高洁正直的内心世界真实反映。我地迎门而入,突瞥见爹爹的三魂正茫然坐在元辰宫内正厅的椅子上。 他的魂魄呈半透明状,就这样安静坐着,很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我走近唤着:“沈叔!” 爹爹惊讶抬头看见眼前的我和慕容霜,他腾地站起,半透明的面庞,晶莹的眼泪却唰唰地落下! 他双手抓住我的手,颤抖道:“是星儿么?星儿!你,怎么来了,爹爹盼得你好苦呀!”我看看他握紧的手,虽没有触觉,但我内心却如同震慑的春雷! 爹爹居然记起来了! 我扑进那虚空的怀抱,不住地落泪:“星儿也好想爹爹和娘亲!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啊!”这时,慕容霜将温暖的手放在我的后背,提醒道:“星儿。” 我晃过神,意识到此地不是叙旧之地。 遂拿出作命绳,这是一种能够缚住未亡人魂魄的法器,作用多在于协助仍在阳世的灵魂回归肉身。 用绳索在爹爹的脚腕处系紧,扶住他虚空的手:“爹爹,女儿这就带着您和娘亲回家。” 我用作命绳牵引起爹爹的魂魄,在阴差的引路下,很快来到了娘亲的元辰宫。 娘亲的天地人三魂正在一所秀丽的建筑面前游荡,从两处元辰宫的华丽气派来看,爹娘皆至善纯良的人。 我呼唤娘亲,她抬头望见了爹爹与我,先是惊喜不已,接着眼泪磅礴。 虚空的身体紧紧揽住我,音声悲伤:“是我的星儿啊,是我的宝贝女儿!我的宝贝,是娘亲没用,没能护你周全!”娘亲竟也记得我,看来人的魂魄归离了元辰宫,也激活了心底最深刻的记忆。 我亦忍不住哭了起来:“不,是星儿不孝,撒手人寰,让爹娘独自承受苦痛!”娘亲泪眼望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将我推到一边:“你怎么可以到这里来呢,孩子,你快走!别管娘亲。” 我赶紧解释道:“不是的,娘亲,冥王同意让阴差大人领我来寻爹爹与您,您们的阳寿离到限还很早,我来接二位随我回家。” 娘亲看向爹爹,柔声道:“是你,殊元。是我的国公爷!” 上世我爹爹是魏国公,名闵伦,字殊元。他们二人亦相顾含泪,拥在了一起。 我一面拭着泪,一面将作命绳系在娘亲的脚腕,系绳的一端则牢牢牵在自己的手里,对他们道:“爹爹、娘亲。我们得尽快离开地府!” 接着,在阴差的引领下找到了陈阿姨的三魂,我们来到地府出处。 我恭敬行礼道:“二位大人,星儿牢记大恩。”阴差们只点点头,片刻隐身不见。 慕容霜紧紧搂着我,在一片呼啸着的黑暗后,我的双脚重新站在爹娘卧房的床沿边;两步跑至他们身前,蹲守着死死盯着他们的脸。 发现爹娘的双眼开始眨动,目光逐渐清明,我心中大喜,他们悠悠转醒。 他们很快看到我凑到眼前的脸,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星儿!” 笑靥舒展上我的眉眼,我开心地拍着手:“沈叔,甄姨!一切都过去了,你们不会有事了……” 可没想到的是,话音未落,我却被娘亲一把揽入怀,爹爹亦从旁抱住了我俩。 娘亲再次哭出了声:“感谢老天爷,将宝贝女儿还给了我们,星儿啊,娘亲做梦也没能想到与你还有重逢的这天。” 爹爹抱紧了我们,亦是哽咽不止:“星儿!安儿!我们一家人,终是团圆了。” 我娘亲上世名字叫作曹研安,爹爹唤的,竟然是娘亲上世的名字。 这巨大的惊喜,出乎了我的意料。在三魂各自回归爹、娘的身体,灵魂最深处的执念唤醒后也被带回! 这一刻被他们温暖的体温真实、幸福地围裹着,曾经的失去,上苍至此已完全归还于我! 这400多年的岁月,依旧改变不了我是慕容霜至死不渝的爱人,是被爹爹娘亲爱惜、疼爱的女儿。这一世曾经那面对一片黑暗和冰冷家人的农家生活,倒显得如此的不真实。 我将手覆上双亲的手,爹娘的手在我的手心下,紧紧交握着。 短短几日,我经历与他们的重逢,和险些再次失去他们。 后幸运找回的大喜大悲,阴灵缚走了他们的灵魂,前世记忆却伴随着魂魄被一并找回,对爹娘和我来说,怎能不算是因祸得福呢。 我含泪笑着:“爹爹!娘亲,往后,你们有星儿保护你们……” 娘亲努力对我绽放微笑,轻柔的手来擦着我脸庞的眼泪,爹爹则注意到身旁的慕容霜,小心问我:“星儿,这位公子是哪一位。” 我立刻站起身子,将慕容霜拉到爹娘的身前:“这位是凌修殿下,上世他便与我彼此深爱,对女儿百般呵护,救我无数。这一次也是他带着我去地府找到爹娘魂魄!他作慕容霜,是我的未来夫君,是我的爱人。” 我斩钉截铁地对爹娘说。 第136章 团圆 慕容霜上前,微笑唤一声:“伯父、伯母。” 爹爹、娘亲高兴坏了,爹爹起身握着他的手,激动地说:“慕容公子!多亏有你相助,我与内人免遭一难,还能与星儿重逢,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娘亲度量着慕容霜英俊硬朗的容颜,眉眼忍不住全是笑意,她将我拉到耳畔低语道:“星儿,两生两世你与慕容公子交好,是怎么回事,爹娘为何不知。” “爹爹、娘亲,”我拉慕容霜也在床沿坐下。 慢慢地将二人两世相逢、相爱和分离的种种,慕容霜对我的护佑和爱,事无巨细告知了爹娘,在说起这一世的原生家庭和先天残疾经历的时候,我仅是一带而过,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爹爹和娘亲脸色跌宕起伏,时而欣慰微笑,时而则默然掉泪,娘亲将我搂入怀中,哭泣道:“都怪娘亲不好,上世就没保护好你!作为母亲,竟连你最重要的心事都不知,才招来兰郡王妒恨杀人的大祸啊!” 我红着眼眶,握紧她柔软温暖的手,低声道:“娘亲,怪只能怪星儿自己;因女儿家羞于启齿,始终未对爹娘袒露心声。” 娘亲却摇摇头,摸摸我的脸含着泪:“这怎么能怪你呢,在那样的时代,你为世家小姐。一个在室女孩,如何对父母言明自己的情事!怪我没能再细心一些,多关心你一点啊。” “其实罗大师一早发现过慕容霜的存在,女儿还担忧,爹娘恐无法接受。”我低下头。 “星儿傻孩子啊!爹爹、娘亲只有你,我们最大的心愿只有你能幸福,爹爹也不是那腐朽之人,慕容公子为仙灵,岂不是比凡人夫婿更有能力爱护你,那何尝不好啊!” 爹爹道,面色带着遗憾和心疼望着我:“为什么要一个人承受长公主府给的压力?你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啊。” “是星儿不好,彼时慕容霜有战事缠身,我以为我可以应对得好,就连他我也没说……”心内一阵阵涌起难过,我的头埋得更低了。 慕容霜默然无语地将我靠在他的肩头。 娘亲亦揽紧我的肩,轻柔道:“好了,既都已过去,也是无力挽回与改变的事,感谢老天!这许久的年岁过去,我们夫妇终是寻回最疼的宝贝女儿。星儿,爹娘这世也没有孩子,你还是我们唯一的宝贝。” 我鼻子酸酸的,娘亲将前额抵在我的额头上,大眼睛里满是慈爱的笑。 爹爹叹息一声,如释重负地点头,感激和欣赏的目光投向慕容霜道:“慕容公子,不,凌修殿下,我与夫人为人父母之责大未尽到,幸而有你护着星儿,能有你伴我女儿的余生,我们无比欣慰。” 慕容霜扶好我的身体,起身对爹爹谦和笑道:“都是一家人,伯父,不必客气。若不介意,您们叫我小霖吧。” “小霖?”爹爹娘亲一愣,笑着道:“这可是殿下的乳名?” 慕容霜微笑摇摇头,神态自然地说:“并非是,相逢时端阳暴雨,这是星儿给我起的名字。” 脸庞浮上两抹红晕,我有些不好意思;娘亲莹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我的脑袋,嗔怪道:“你呀,一直那样顽皮,还给人家起名字呢!” 上一世,在调皮捣蛋或是惹她生气时,娘亲总是这样伸出手指,戳一戳我的脑门,算是惩罚。这样熟悉又亲昵的动作,却从我的记忆重新走进现实生活里。 我摸摸后脑勺,如从前那样,扑进她怀里撒娇;爹娘看得乐呵呵的,身旁还有慕容霜柔情宠溺的目光,闵星儿!你多值啊。 叙了会话,我想起了陈阿姨。她的魂魄也在地府的元辰宫内找回,我们四人连忙下楼去查看。 只见陈阿姨已半坐在地上,右手捏着太阳穴,双目微闭,看上去很是疲累… “陈姐!”娘亲轻声叫了声儿,陈阿姨如梦初醒般看了看眼前的我们,摇摇头,一脸茫然道:“沈先生,太太,不知道我是咋回事,怎么会在地上睡觉呢,还是晕倒了?发生了什么是怎么回事儿,我这脑子里怎么都想不起来,和那喝醉了断篇儿似的……” 娘亲迟疑地张张嘴,我赶紧对她交递一个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爹娘立即会意,陈阿姨并不知晓“龙龙”的存在,若告诉她是因为所养小鬼将魂魄索出,她一定会被吓破胆;搞不好,可能还会节外生枝,招惹一些没必要的是非。 爹爹温和对她道:“可能你有些累了,今日你便放假吧,去医院查一查身体,若有什么不妥还请告诉我们才是。” 陈阿姨感激地点点头:“也好,虽应该没啥问题,去趟医院看看也放心。” 说完,她去房里拿了随身的包,便出了门。 我拉开了冰箱,里面放着不少上好品质的食材,转头对爹娘道:“今天,便让星儿露上一手。”娘亲略有些不放心:“你要做饭?让娘亲来就是。”我不管不顾将她“移”出餐厅,送至爹爹和慕容霜身侧:“不要娘亲管,您与他们聊天儿吧。” 娘亲欲言又止地又想起身,慕容霜则含笑道:“伯母,星儿的厨艺可好了,随她吧。” “真的?”娘亲大大的眼睛含着惊诧,是呀,上世的我只知晓阳春白雪,学的也尽是女德等封建闺训,与大家小姐们熟习的琴棋书画“君子六艺”;她半信半疑地坐下。 厨房内宽敞明亮,我让几个燃气灶同时“开工”。心境愉快地开始为爹娘做饭,客厅外坐着谈笑风生的,是最爱我的父母和夫君,整颗心沉浸在浓浓的幸福里。 想着爹娘受到阴灵滋扰,我煲了一锅以人参和枸杞作为汤底的母鸡猪肚汤,凭着娴熟的家务技能,精致的菜品顺利上桌,慕容霜提前与我摆好碗筷;爹娘望着一大桌由我一人“变出”的饭菜,在餐桌旁呆愣片刻彼此面面相觑。 “爹爹,娘亲,请坐呀!快尝尝看,味道如何。” 我撒娇地将他们二位一一按在座椅上,这是我们一家人,在这一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顿团圆饭。 第137章 幸福的还有我 我手脚麻利,在爹娘和慕容霜的汤碗里各盛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娘亲恍惚拿起汤匙,轻尝了两小口汤鸡汤,再咬了一口炖得软烂,满是人参药香的鸡肉,眼圈却红了。爹爹和慕容霜也各自喝汤,“好吃。”慕容霜笑着道。 娘亲放下了汤碗,摸了摸我的头:“没有想到,我们似乎永远都长不大的女儿,现这般能干了!竟能把饭菜做得这样可口。” 爹爹慈和地笑:“是呢,我与你娘亲可做梦也想不到,我娇柔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星儿,竟亲自下厨,安排这许多好吃的食物。” 我开怀一乐,很有些得意地抬起红扑扑的脸颊道:“这不算什么呢!星儿会得可多拉,完全有能力照顾好你们!” 娘亲神色黯淡下去,竟拭泪低声道:“我的星儿,这一世一定吃足了苦。” 我赶紧拉她的手腕,宽慰着:“娘亲,您别难过,我很好。你们若喜欢吃,以后星儿常常为你们做饭,好么?” 爹娘都笑着点头,我将桌上的清蒸扇贝、盐焗虾、糖醋排骨等菜式为爹爹娘亲,慕容霜都夹上一些,清甜地笑着,深深的梨涡陷在苹果般的双颊:“爹、娘,小霖!我们吃饭。快趁热吃。” 我也坐下端起了碗筷,我最爱的三个人围坐在侧。 慕容霜不时与爹爹谈着话,两个人看起来很是投契,娘亲不住为爹爹、慕容霜和我夹菜,慈和地看我一口一口吃得老香,这样的情景,并非做梦,看上去是那样自然,像是一开始本就是这般。 饭后,娘亲和我一道将餐具收拾齐整,无论如何也不要我洗碗,我只得听她话,将餐具一股脑全丢进橱柜下那台进口的洗碗机。 她拉我到沙发坐下,小巧的茶具正热闹地煮着柠檬红茶,翻腾的气泡咕噜咕噜响着,爹爹将慕容霜领去书房,一心要让他看收藏的字画。 我站在门口悄悄打望一眼,却见书桌以镇尺压着爹爹素日得意的字画,两人正认真品读,看着有滋有味。 为我倒入半杯热热的红茶,娘亲握住我的手,微笑着低语:“你瞧,爹爹倒是很喜欢小霖呢!我看他们这短短的时间,成了忘年交!” 我小口地酌茶,听到这话,红茶却差点呛入了气管,慕容霜的外貌的确像是年轻男子,但他实则是活了2000余岁的上古仙灵! 娘亲说爹爹同他是忘年交,这倒也对,可不知道是谁和谁忘年呢,我一面想着,唇角不由地勾起,傻傻笑着。 “想啥呢!”腮边突被娘亲轻轻一拧,我哎哟一声,捂住脸。 “我问问你,准备什么时候成亲?”她揉揉我的头发,慈爱的脸满是疼爱的笑。 我却低头沉吟,还是说出圣灵之珠,如何消除狐族天劫,以及慕容霜雷雨之夜必发作的剧痛旧伤的脉络对娘亲如实地讲述。 我认真对娘亲道:“他如此待我,这本是我欠他的,天劫若不消除,我无颜面对雪国。” 娘亲明白了,她的手微微抖着:“星儿,小霖对你至此,这是极有福分才能修得的情缘!你的决定爹娘都支持,你想消除天劫,再行大婚。好,这很好!证明我儿始终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只是……” “只是,要想获取那七颗圣灵之珠,其中凶险尚未可知!你涉足阴阳之事,本就有一些危险,娘亲有些害怕。” 娘亲眼含忧虑,担忧、心疼地望着我。 我趴进她怀里,抬起头,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您就放心吧,我不会强取的,现已搜寻了四颗,距离成功一点点儿接近了,娘亲,星儿有了您与爹爹,此生更会爱惜自己,我要看着你们健康长寿!好长长久久伴着你们……” 娘亲捧起我的脸,眼眶湿湿的:“你能这般想最好不过了!此生,星儿你有小霖,还有我们,爹娘下半生的日子,忽然就舒坦了。” 我乖巧地点头,和娘亲又絮了好多学校里与生活中的小事,她爱听我和慕容霜的恋爱趣事儿,总是捂住嘴,抿嘴直乐。 唯一跳过的,是幼时的盲女时期,在农村那段不被疼爱的往事,我不想她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霜和爹爹说着话从书房内走出。 这才注意到窗帘外,夜幕已是低垂。爹爹要驾车送我们回去,慕容霜却是不肯:“伯父,您与伯母应多养足元气才是。” 我点头称是,在别墅区的大门前,将爹娘硬是给劝了回去。 时值夏季,夜晚的风有少许清爽伴随着绿色植物甘甜的气息,手被慕容霜紧紧牵着,路灯下是我们身高差距甚大的影子。 “陪伴了爹娘一整天,会不会感觉无聊或不自在?”我温柔望着他,雕刻般的侧颜。 慕容霜笑道:“不会,我已许久没体会过与父母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们尽管是凡人,却是心地良善之人。他们是你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我没感到不自在,更不觉得无聊,重新拥有父母双亲,幸福的不止是你,还有我……” 他低沉的声音沉浸在温柔的晚风里,突然感觉到巨大的幸福,我踮起脚亲了他一下。 清澈的大眼睛闪闪发光地望着他道:“我也会一直陪伴小霖,我,我给你做每生每世的饭,洗每一辈子的衣服,我,一直深爱小霖!” 慕容霜听完乐得哈哈大笑,停住脚步;温热的手掌摸摸我的头:“本座的元后,自是无需做饭与洗衣,星儿说得好似爱我,便是为我操劳琐事一般。除此之外,就没其他方面可以爱我的吗?” 我抿抿嘴,脸庞因困窘飞起了两抹红云。 我,我的意思是愿意为你做所有的事呀!平日里,我的思维还算是敏捷,但嘴里的表达方式常常仍是笨拙,我,怎么能说出我要洗每生每世衣服的话呀,真是丢人! 走到计程车换乘站,慕容霜的唇角仍勾着,看上去还没有笑完的样子,我从一开始的窘迫,到后来恼羞成怒地鼓起腮帮,大眼睛瞪着他。 他轻咳一声,略微收敛了笑意,扣紧我的后脑勺,向着我的唇深深一吻,路灯的暖光下,他冷冽硬朗的轮廓线条,多了几分柔和。 第138章 共同生活吧 此后,但有空闲,我便来到爹爹娘亲的家,有时是我一人前来,有时会有慕容霜陪着。 爹娘的脸上洋溢着欢欣神采,他们的身体看上去都好了许多! 为避免不必要麻烦,他们更换了一位阿姨,姓唐,唐阿姨为人勤劳朴实,她知道我是他们的独生女儿。 爹爹从事着医疗器械企业经营行业,出差的时候不少,无课时我便来家中居住伴着娘亲,唐阿姨见我前来也绽露笑颜,她对娘亲不止一次地说:“太太,您闺女可真是个好孩子,您和沈先生有福气啦!” 别墅里已为我布置了一间美丽的卧室,家具及室内的陈设均是由娘亲亲自挑选,是雅洁的乳白胡桃木的家具。 有宽大带着灯圈的妆台,隐形推拉的落地玻璃门外有一个舒适的露台,悉心养着一些好看的盆栽,漂亮的咖啡座旁,缠绕一大圈彩光灯带,夜晚时就如霓虹般点点闪烁。 从前供奉阴灵佛龛的那间卧室,我做了清洁法事。将房间四个角放置了红绳与平安符,纱窗大大开着,屋内总是阳光明媚。 阴气是早已感受不到,但考虑到爹娘心理上的不适,我对他们建议这房间暂且还让它空着。 盛夏时光白驹过隙般度过,京城又一年的秋天将至了,晨间与日暮的空气里,多上了一些秋凉的味道。 根据慕容霜的安排,我们阖家团聚后的第一个中秋节,我们主动邀请爹爹与娘亲来清音堂一块过。 他们高兴得不得了,中秋节当日一早便带着整个后座和后备箱的礼物,驾车出发了。 慕容霜牵着我的手,远远相迎。 待他们到了,望着这大包小包的东西,我有些哭笑不得,慕容霜帮着爹爹将礼品拎下了车,微笑道:“两位是长辈,何苦这样客气。” 爹爹笑道:“虽是来看孩子们,礼数却不能丢。” 娘亲挽着我的手:“是呀,星儿,你和我讲过,好几位家人住在一起。我们也不知每人喜好,只得大概准备了一些小东西,聊表心意。” 说话间便走到清音堂门前,爹娘带着笑意的脸似僵住一般,两个人都愣住了。 熟悉的门庭并无多少变化,他们看出这是我们上一世的家,魏国公府。 爹爹回头看了我与慕容霜一眼,确认般地开口:“星儿,你们住在这里?” 我点点头:“爹爹,小霖好不容易找到了这里,快进去看看!” 娘亲拿出纸巾,擦了擦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随爹爹步入了石鼓后的正门;当看到那堵保存完好,寓意着“代代封侯”的影壁时,爹爹的手柔和抚摸着年岁久远的浮雕,大滴大滴的泪从他坚毅的脸庞滑落…… 爹爹凝神注视,半晌哽咽道:“殊元回来了,父亲大人……” 我脑中猛然记起儿时,那位常常一身戎装,常单手抱我的威武身影,战死沙场的祖父。 一把捂上嘴,抑制就要哭出声的情绪,身旁的娘亲已泪流满面。 慕容霜温暖的手轻轻擦去我的泪水,对爹娘柔和道:“进去再说吧,伯父、伯母,请。” 我一手挽起爹爹,一手牵着娘亲,向前院慢慢走。 爹娘走得很慢,脚步好像一步一步要在这古老的青石板路面,重新烙下印记。 看罢荷塘边的水榭,“还是以前的模样!”爹爹微笑道。双亲的面色渐渐变得舒展。 只见前院东厢房的门廊,家人们都齐齐出来相迎,爹爹不住对娘亲道:“安儿,我犹记得这是从前的书房……” 我对爹娘一一介绍家人们,大家彼此问候,当见到罗庭烈大师的后代,我的师父与姐姐时,娘亲抓着她们的手,语带感激道:“星儿幼时过得十分清苦,谢谢你们给予她照顾和温情。” 师父与姐姐神色动容,亦紧紧握住娘亲的手。 看着离用餐的时间还早,我带着爹娘向内院的方向走。 脑海中宅子的构造爹娘努力回忆着,一路竟轻车熟路,毕竟过得再久,这也是装满他们许许多多温馨回忆的家。 他们每到一处便驻足停留,说上一会珍贵往事,我也不时插话,有些是我知晓的,有些则是我没听说过的。 从垂花门进入,不久就是内院的正院—馨宁院。 娘亲道:“呀,这不是我们从前住的院子么?” 爹爹嗟叹:“那个时候,家里人声鼎沸,虽我们只有星儿一个女儿,却有旁支亲友族人的七八个孩子,设立家塾;有幕僚与时常来往的官宦、亲眷,家丁仆婢亦是众多,如今,如此安静了。” 娘亲则拉起我的手,笑得很美丽:“星儿,你还很小的时候,便随我们生活在这里,几岁大了,调皮地院内上蹿下跳,嬷嬷们在后追着,可把她们累得不得了!你呀,在这院里长大。” 我娇憨地微笑看着娘亲,意识到有要说的话,看向慕容霜,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对爹娘道:“爹爹,娘亲。往后住在这里好不?”爹娘面色闪过惊诧,爹爹道:“那怎么成,你们有自己的生活呀。” 我挽起慕容霜,温柔望望他,认真道:“这是小霖主动对我提出的,你们的卧房也准备好了,这也是为何到现在女儿才请二位到家里来,爹爹、娘亲,我们一块儿生活吧!” 我上前,拉上他们一人一只手,爹爹和娘亲听罢感动不已,娘亲眼眶红着问我:“星儿,真的可以么?” 我点头道:“既有这巨大的幸运此生再会爹娘,星儿想与你们共同生活。” 爹爹笑着对娘亲道:“安儿,托孩子们的福,得以在此生过半之时,我们一家三口重聚。”他眼中含着热泪,对慕容霜道:“小霖,孩子。谢谢你做的一切,为星儿的,为我们一家的。” 慕容霜爽朗地一笑:“一家人,实在无需客气。!”拍拍我的手背:“星儿,带伯父伯母看一看房间,若有不足之处不要隐瞒,本座会即刻调整。” 我笑着挽起爹爹娘亲的臂膀:“快,且随女儿来瞧瞧。” 馨宁院是一处宽大的院落,爹娘的卧房坐落在我与慕容霜房屋的东北方位,以四间房打通设置,根据我的回忆,尽可能将设置还原为魏国公府时期爹娘的卧房模样。 廊前,是司南请工匠栽植的一排合欢树,这是娘亲院中从前她最喜欢的树木,娘亲眼里升起惊喜:“是合欢树!” 我笑着说:“还是小树苗呢。魏国公府的旧宅经历两次易主,规模远远不及从前,合欢树也没能保存下!” 爹爹轻轻地揉揉我的头,语气满是疼爱:“难为你们想得这样周到,从前的树没了不要紧,规模小了也不要紧。只要我们一家三口还有小霖,我们能久久地在一起,往后的日子就会像这合欢树,焕发重生的生机。” 第139章 不般配的情侣 这是我此生意义最重大的一个中秋节,清音堂的家人里,加入了爹爹与娘亲! 雪雁、玲珑和姐姐,早早便在厨房忙碌。 东厢房前院内,饭桌摆上寓意美满的各式菜式,开启的美酒散发着香醇的味道,鲜榨的暖饮温馨地升起腾腾的热气。 东厢房是上世魏国公府的外院和前厅,主要用于会客用,爹爹的书斋也设在这里。 爹娘在慕容霜与我的陪同下,细细观看,爹爹笑着道:“真不错,竟比我从前常留的那会儿,看上去更雅致,档次也高了不少。” 入席后,前厅红木餐桌围聚得更加热闹,彼此笑语纷纷。 这场中秋家宴,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在爹娘返家的五日后,他们携带了一车的行李和常用之物正式回归了清音堂。 爹娘与我们住在馨宁院的不同对角,我与慕容霜的卧房紧邻,当中仅隔一扇屏风。 不知不觉在什么时候,其实我甚少在自己卧室里活动,慕容霜在家时与他总睡在一起,若他外出,我也愿意睡他的床,在他留下的那一缕他身体独有的香气里,总觉得会睡得安稳许多。 但这实情,自然不能让爹爹和娘亲知道。 他们的头脑里,还留存名门望族世家的教养,未婚便与男子保持半同居状态的事,我确实也羞于对他们实言。 好在他们待人接物很尊重,几乎不到慕容霜与我的房中来,也就觉察不了我的“暗度陈仓”…… 爹爹忙于公司工作,时常出差;他同慕容霜、司南相交甚欢,前厅的茶室与藕塘边的水榭,都是他们常常相聚的地方。 而娘亲也很快与师父、姐姐,雪雁姐妹等女眷们相熟,大家得空都爱围聚馨宁院,整洁宽阔的院落中,品着点心、煮煮果茶,彼此很是融洽。 而赤璃畏惧慕容霜,爱加入女眷们的行列,特别是在爹爹出差时,大家常与娘亲作伴,眼看着爹娘精气神一日比一日好,娘亲的面色愈加红润,脸上舒展着开心的笑容。 金秋渐至,东厢门前的几株老银杏逐渐黄了叶片,粗壮的枝头随着秋风摇摆,落下一地灿灿金色,京城的秋意一日比一日浓郁,空气也很有些清冽的味道。 一日傍晚,放学后的我将爹爹、娘亲和慕容霜“召集”到一起,大眼睛含着期盼的笑,询问他们道:“明天起,这周我就没课啦,我们一块去看看秋景如何?” 爹爹问道:“星儿,怎么兴致这样好,想专程去看景?”我一噘嘴道:“爹爹可是有紧要的工作,没时间参加。” “那倒不是,只是有点儿好奇罢了。”爹爹爽朗一笑,娘亲也点点我的额头,带着疼爱的笑。 我拉拉身旁的慕容霜,大眼睛含着柔情对他说:“今天是十月十一,明天是你生辰,你忘了么?你生在最绚烂美丽的深秋,今年的生辰我们一块赏景,好好游玩一番,好么?” 慕容霜竟哈哈大笑,拍拍我的头:“星儿是说过。每一年都要为我祝生辰,倒是说到做到呢!” “那当然了!”我冲他一抬小脸,笑得有点得意。 “是小霖的生日?那去,必须得去。”爹爹和娘亲听闻,点点头应允…… 第二天一早,爹爹驾着车,慕容霜坐在副驾,两人聊了一路。 娘亲与我坐后排,右手始终被娘亲爱怜捏紧在手里,在此前太让我怀念的那疼爱伴着嗔怪的口吻,再度出现在娘亲对我的言行里。 忘了自己早已成年,我松弛地对她撒娇,在后排“横七竖八”地躺着,头枕到娘亲腿上。 娘亲直唤前座的慕容霜,指着我道:“你也瞧瞧,这丫头像个什么样子,以后啊你娶了她倒也蛮吃亏的。” 慕容霜漂亮的金色双眸漾起柔和的笑,低沉的嗓音语气轻快:“伯母,我就喜欢她这样。若星儿在我面前规规矩矩,反而会浑身不自在……” 说罢,眼中含笑,温柔望了我一眼。 目的地位于京城郊外100余公里的一处森林公园,这里是京城秋季赏景的最佳去处之一。占地足有3000余亩的森林公园,有茂密的银杏林、漫山遍野的红枫和被秋霜染得色彩斑斓各类植被树叶。 层林尽染的山林甚是壮观。 按照我的指引,我们先下榻酒店置放行李,这是我攻略许久,定下的一处宁静的山野别墅型酒店。 酒店位于景区内,出行很方便;整体规模不很大,客房只有独栋别墅,爹娘与慕容霜都素来喜静,这里环境很清幽…… 我们四人住在一幢,由于爹娘尚不知我与慕容霜的生活现状,在我的安排下,爹娘住在二楼中段的一间卧房,我将慕容霜与我分在尾段相邻的各一间。 听到此种安排,慕容霜眉头却是皱了皱,爹爹步入院内,观望一番进入别墅内,嘴里不住称赞着:“选得不错,女儿想得很周到。” 爹娘忙着整理随身用物,我带慕容霜去他的房间,一进门却被大力抵在墙上,琥珀般的眼睛显示着不满的信号:“这几日,岂不是要与你分开住?” 我有些局促,小声道:“小霖不喜欢这个酒店么。” 他带上一抹赌气的神情,在我的腮边咬了一口:“酒店喜欢,但这几日不能同你同宿了,本座是不甘心!” 我扑哧一乐,搂住他的脖子,就着这雕刻般的侧颜使劲儿亲一口:“我保证,就暂且将就几日,爹爹娘亲在旁,确实不大方便!” 他面色略略和缓,语气里竟有委屈:“待哪天本座忍不了了,就马上成婚!也不必等着圣灵之珠凑齐。” 这样孩子气的神情,出现在清冷杀伐的凌修殿下的脸上,心着实快化了。 我双手牵起他的左手,大眼睛含着温柔的笑凝视慕容霜片刻。 拉他走向落地门的方向:“小霖,此房外似乎带着露台,我们看看去。” 露台的地板是由结实的实木条打造,一角种着不少多肉植物,这高浓度负氧离子的空气,让我想到望城森野涧的家。 “此处还不错,算是清宁。”慕容霜的脸庞带着微笑。 我正想答话,忽听到一男一女的谈话声,却望到在隔壁别墅的院墙外,一个漂亮且气质上佳的女孩子正双手紧紧拉住一个矮个子男人。 那男人皮肤黑黄,模样斜眉吊眼,一脸麻坑,就长相而言,同这女孩是云泥之别,外貌着实让人一言难尽;双眼复明后,我的视力在常人之上。站在至高处,,二人的相貌表情,俱看个明白。 那漂亮女孩双眼含着泪花,求那男人:“成勇,别和我分手,我爱你,什么都可以给你。” 男人则发出了鄙夷的笑声,语言侮辱意味明显:“你寻死觅活叫我来就是为说这个?你还懂不懂矜持,就是一个贱货。” 女孩子凄然竟对他双腿跪下,抱着男人的腿,哭着道:“我是贱货,我是贱货,你不和你老婆离婚也没关系,只要允许我爱你就好。” 男人面露受用和得意,忽然瞥了一眼别墅内的人,面带惶恐,迅速掰开女孩的手:“你就知道哭哭啼啼,被你爸妈看到,可要害死老子,让开!” 连掰带推地将女孩子一把甩开。 那女孩跌坐在地面,望着男人已远远逃开的背影,还在不断喊:“成勇,成勇……” 标致的脸上,满是眼泪。 第140章 再遇痴狂女孩 望着这跌坐在地上的女孩,她梨花带雨的脸上是有些癫狂的味道,男人已走远,她从地上蹒跚站起,纤纤素手抹了一把眼泪,推门进入隔壁别墅的院落里…… 很难想象拥有如此出众姿容的女孩,也会被男人所鄙夷,还是个外形不咋样的男人,果然世间情事是最难琢磨。 慕容霜揉揉我的头发:“怎么啦,看别人吵架还能看得入神?”我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忽听到院中爹娘的声音,娘亲在院中正朝着我们挥手:“快下来啦,孩子们!出门走走!” 我暂时将那心碎的女孩抛入脑后,拉着慕容霜迅速下楼。 从酒店徒步向前,山里的天气很是宜人,气温虽带有寒意,也能感觉轻暖阳光的拥抱,徜徉其中更觉秋景如画。 走上几公里,担心爹娘会累,我瞧见前方正是一条水面粼粼闪波光的河流,岸边陈设着咖啡茶座,对爹娘道:“咱们休息会儿吧,我们不赶紧的。” 爹爹和娘亲点头应允,再穿过了一截长长的木栈道,我们在岸边咖啡卡座坐下。 河岸是密集的野生芦苇群,粉色、灰白和紫红的绒絮在微风中翩然起舞,成群的野鸭、鸳鸯在水面游弋,白鹭偶尔滑落,禽鸟们偶尔的叫声倒更显得环境静谧怡人。 娘亲环顾四周,对爹爹感叹道:“说起来,我俩也好久没有专程赏景了。” 爹爹一面为娘亲切一块儿慕斯蛋糕,微笑着说:“从前的境也不同,即便是旅游,也感觉两人有一点孤清。现有小霖与星儿,我们一家四口更为圆满……” 说话间,太阳已经西斜,河边温度不断地降,我们遂身慢慢向回走去。 有我的提前安排,回到酒店,看到客厅已装点一新,点点彩灯闪烁下,彩色气球拼成的“生日快乐”字样让房内很是温馨…… 侍者掌握着恰到好处的时间,已送来了晚餐。 抹茶口味的生日蛋糕和一瓶香槟放置在餐桌中央;慕容霜没有言语,眼里却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我在将蛋糕上的生日蜡烛认真拼成了爱心的形状。 点点烛光中,慕容霜含笑低头许愿,吹灭了蜡烛,低声说:“本座的父母去世许多年,兄弟间也是聚少离多,再者,这还是第一次,在人世间过生日……” 娘亲闻言,眼里涌上心疼,温和道:“只要伯父伯母在,小霖的生辰都有我和伯父,还有星儿。” 爹爹点头道:“可不是,我们很高兴能够参与,伯父祝你灵椿好在,福全九五。” 慕容霜起身对爹娘微伏身子,脸上是纯真少年气十足的笑,这是他极少露出的表情,对爹爹娘亲道着谢:“万分感谢伯父、伯母垂爱。” “你瞧瞧,可还入眼。”爹爹从娘亲递过来的手上接过一个精致的木漆盒子,送到慕容霜的手上:“千万别客气,这是我们作为长辈的生辰礼。” 木盒内,竟是一枚种水上佳的翡翠平安扣,娘亲微笑道:“尽管你的双亲已不在世间,但于伯父和我而言,你亦是我们的孩子,这平安扣,是我们期盼你能泰然安好,岁岁平安……” 慕容霜将盒子小心置放身旁,再次起身语带感激:“小霖惶恐,万分感激。” 我也递上我的生辰礼,那是由一家百年首饰品牌打造的一枚铂金素圈指环,铂金泛着高级、哑光的光泽;指环素雅,仔细看能瞧见戒身,以暗纹雕刻着雪花和星星的图案。 “小霖,你将霜之心早早给了我,这是我的定亲戒指,虽不及霜之心那般珍贵,但代表我永远的赤诚。” 我的眼里盈盈闪光。 慕容霜的眼圈竟慢慢红了,他深深吸口气,将戒指放在掌心。 我一把拉过他的手,将铂金戒指麻利地戴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老是看什么,你不想要那可不行,戴上不准取。”看出了他的神色不对,考虑到父母在场,我大喇喇笑着“解围”。 戒指的尺寸与他修长的手指刚好合契,素雅的指环,很衬慕容霜清冷贵气的气场。 爹爹娘亲也笑了,娘亲嗔我:“这丫头,不管小霖喜不喜欢就强行塞给人家!以后你若欺负了他,我们可不干。” 他们竟这样快偏向了慕容霜!我的脸苦着,一头黑线。慕容霜则忍不住勾起唇角,抿嘴笑得格外好看。 夜深,我们各自回房;刚洗漱完毕关灯钻入被窝,一双有力的臂膀在身后紧紧抱住了我,那股幽香和暖意是再熟悉不过。 回头是慕容霜在黑暗里赤金般的眼睛,熠熠发亮如同一双明珠,我压低嗓音,轻轻锤了他两下:“你疯了你,被爹爹、娘亲发现怎么办!” 耳畔,响起慕容霜磁性的笑声,他捉住我的手:“那我进来时,你可有觉察?既你都发现不了,何况伯父伯母。”我伸出手揉了揉那张俊逸绝尘的脸,梨涡绽放着:“那倒也是。” 在慕容霜怀里沉沉睡去前,我听到他喃喃说了句:“星儿,谢谢你……” 翌日清晨,我们准备驾车到换乘地点赏景。 刚走入停车场,看到距离爹爹停车位的不远处,一辆奔驰suv汽车边,传来有人激动的说话声。 先是车门被沉沉关上,出现一个中年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亏我和你妈自小如此培养你,你就死心塌地喜欢那么一个玩意儿,还是个有家室的,我们夫妇的脸被你丢尽了,今天再给你一次机会,不分手回去就从家里滚出去!” 接着是一个妇人带着抽泣断续恳求声:“女儿啊,你要爸爸妈妈的命啊,听你爸爸的话,啊!” “我就喜欢成勇,你们再逼我,信不信我立刻死给你们看!” 一个女孩尖声大叫,情绪听起来很有些失控,但这声好熟,我探头观望正是昨天在院墙边,心碎哭泣的女孩。 娘亲紧紧将我拉扯到她的身旁,低声责怪道:“这孩子,看别人的热闹做什么。” 待我们从旁经过,爹娘和对方均是一愣,还是爹爹自然地打了招呼:“毓华,你们一家也来了,真巧!” 中年男子的面容戴着框架眼镜,外穿了一件一线品牌的夹克型外套,里边儿是做工精良的格子衬衫,他张张嘴,有些窘迫道:“老沈……” 他们竟是爹娘的熟人。 “嗨,既这样巧,今儿你们路线是什么,咱两家一块吧。”那男子化解尴尬般自嘲笑笑,对爹娘道。 “也好,我和爱人许久没见婷婷了,这便也能与我的孩子们相熟相熟。”爹爹笑着答应着。 第141章 情降 说着,爹爹将我拉到中年夫妇的身旁,笑着介绍:“这是我女儿,星儿。”娘亲提示我:“星儿,快叫覃叔叔,青姨。” 我上前,礼貌地唤了一声,覃叔叔和青姨连连点头答应,覃叔叔道:“老沈,从前没听说你俩有孩子啊。” 娘亲微笑,不紧不慢回地答道:“是这样的,星儿不到两岁便走失了,我们两口子不想再去回忆,就没对朋友们讲。前不久呢在宝贝回家的网站里找到了孩子,女儿刚好也在京城读大学,倒很亲近我们,彼此相处就像多年就生活在一起那般自然!” 覃叔叔夫妇听得连连点头,青姨拉着我的手,对娘亲道:“别说,这孩子,轮廓特别像你们老沈,这双眼睛可是遗传了你,好标致漂亮的女孩。”我腼腆地站在原地微笑。 覃叔叔似想起了什么,拉过自己身后的女孩,对我说:“星儿,这是你的婷婷姐姐,我和你爸爸是多年朋友,你们也争取做好姐妹才是。” 我点头,上前主动招呼那女孩道:“婷婷姐姐。” 近处一瞧,她确实明目皓齿,非常漂亮,尽管形容憔悴,但由内而外仍散发典雅和知性的气质。 她红肿的眼睛勉强对我弯出一道笑意,声音很轻柔,不似昨天和那男子的哀怜与刚才与她父母对抗时那般的癫狂。 “你好!我叫覃婷婷。”她礼貌伸出手,我握住那只白皙的小手,感到异常的冰凉。 爹爹将慕容霜引上前来,很有点亲热和自豪的口吻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未来的女婿!”覃叔叔与青姨惊羡不已望向慕容霜,他温润一笑,得体地与夫妇二人问候。 覃叔叔不住道:“这孩子倒是一表人才,和你家女儿太般配了,老沈啊,还是你有福啊!”爹爹嘴上说“哪里”,却一脸都是笑。 在两家父母寒暄间,我偷偷瞧了几眼覃婷婷,她目光涣散,双眼盯着车后视镜发呆,好像并非身处我们这个环境。 我发现,她的眼白过于苍白。上面还有少许不明显的小黑点,从她涣散的精神状态看,神志似乎也不完全清楚,联想到昨天看到的矮个子男人,其貌不扬的外形与之对她的态度来看,我实在找不到理由,她为何深爱那男人至此。 单纯的为爱发电恐怕也没有这种洪荒力量吧,她的手不自觉抚上太阳穴,似乎有些头疼,一个不好的猜测在我头脑中形成:怕是被人下了情降。 情降,顾名思义是降头术的一种,起初是流传于东南亚的一种邪术。 近些年,却成为恋人们为挽回感情,让心仪之人死心塌地爱上自己的一种风靡的法事,情降术佣金较高,同时此类法事难度系数较低,降头师失败后被反噬的概率极少。 很有些一心捞金的法师或降头师将有偿施展“情降术”当作生财之道,它通常借助被下降头人的关联之物,如头发、睡衣、照片等为媒介,与当事人关联程度越高,情降术更容易实施成功,或效果就越好。 被施以情降的人,可能会莫名其妙对法事关联方产生浓厚兴趣和依恋,甚至会做出殉情、骚扰,强留等过激行为,但对自己的亲人和其他人则会变得非常冷漠。 眼白的黑点和精神状态反常,和覃婷婷具有的头痛情况,都属于情降法事后的生理反应。 但最为关键的,是被施上情降的人,身体或多或少还有迥异反应,常见的便是出现不规则的红血丝。 就这一点我还尚未在她身上得到印证,那么眼下还得持续观察。 两家人驾上各自汽车,听娘亲在车上提起,覃叔叔是京城知名的外语培训讲师,名下还有国内顶级外语培训机构,他与爹爹相识多年,两家人很熟络。 覃婷婷是他们唯一的女儿,自小熟习钢琴、大提琴等古典乐器,还掌握着几门外语。 听说她去年自英国取得博士学位,回国便取得了三门语言的同声传译资质。 “婷婷不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今天看上去像与从前有些不一样……”娘亲自言自语地嘀咕。 两家结伴游赏,爹爹兴致勃勃用长焦镜头处处留下美景;好在有了覃叔叔的帮忙,为我们四人拍了不少好看的照片… 合影里既有我们四个人的,有爹爹娘亲与我的,还有慕容霜与我二人的,覃叔叔拍得非常好,照片中的人笑得放松且欢欣,我们身后或是火红的枫群,或是银杏落叶铺就得金黄大海…… 但覃家三人明显对合影毫无兴趣,覃婷婷更是双手捧着手机,眼珠似乎都要掉落,美丽的小脸不时浮起呆愣的笑容,更多时却是怅然若失。 我偷偷瞧了一眼,她不停翻看的,竟是她和那男子的各类亲密照。 我刚巧看到的一张,男人上身赤裸,只穿内衣的覃婷婷闭眼陶醉正亲那男人的脸庞。 我脸有些羞红,赶紧转过了头,覃叔叔对慕容霜与我笑着招手:“快来瞧一瞧。你俩刚刚这张,真是棒极了。” 我也凑近脑袋,火烧云一般艳丽的枫林中,慕容霜揽紧我的肩,一只手则紧握我的手,比慕容霜矮一大截的我,紧靠在他怀里,两人笑得很是灿烂和甜蜜。 “是很好看!覃叔叔真厉害。”我笑着竖起大拇指,青姨看到相机中的我们,又望望慕容霜与我,眼底显露出深深的失落。 两家人在一处休息驿站稍作休息的时候,我还未走到洗手间的门口。 却听见青姨对覃婷婷激动的指责:“婷婷,你自小都很乖,妈妈不知怎么说你!你看看人家找的男朋友,再看看你那腌臜货,像什么样子……” 覃婷婷冷冷一笑,嘲讽道:“人家的女儿什么都是好的,我就喜欢成勇,您和爸爸看不惯,就和沈叔叔说,让我和星儿对调。她来当你们女儿,外带她男朋友一块儿……” 青阿姨被气到哽咽,手颤抖指向女儿:“你,你……”此种情形,我不得不原路退了回去。 乖巧谦和的覃婷婷,竟然对她母亲说这样混账的话,为一个已婚男人,她对自己的父母有如冰山,像似…走火入魔一般。是的,走火入魔足以形容她的现状! 我们的午餐选在了景区内风评很好的中餐厅,这儿最有名的便是东北名菜——铁锅炖大鹅,在稍冷的深秋季节,吃着又香又暖。 我刚进入洗手间,却听到最里面的门里,传来了覃婷婷的声音,似乎正在打视频电话。 那天那男子的声音,在电话里很不耐烦道:“你上次给我的钱早花了,一会给我转上点儿。” “我转,我转,成勇,我的就是你的,你什么时候陪我,我想和你睡觉……”覃婷婷哀求道。 男人猥琐直笑,阴阳怪气道:“真是个骚货……” 第142章 我要帮她 覃婷婷对男人的辱骂毫不在意,还在电话里对着对方柔情蜜意。 我快速离开卫生间,若无其事回到餐桌上。 好一会儿,覃婷婷才慢腾腾地回到餐椅旁坐下,我默默观察她的神色,她的食欲也很差,几乎没怎么吃,整个人看起来也很烦躁。 青姨不断为覃婷婷挑菜,但她那双筷子却懒得动,基本在座位上坐不下去,时常紧握手机跑到餐厅庭院去。 覃叔叔的神色是头疼不已,他对爹爹叹息着:“老沈,你们不是外人,今天我便向你们倒倒苦水!” “你与甄华是看着我家婷婷长大的,她现在变得可以说和以前判若两人;去年自英国学成归来,很快找到了同声传译的工作,干得风生水起,对我说计划着考外交部,我和她妈都很欣慰。” 覃叔叔紧捏手中那盏茶杯,眉头紧皱:“在休假期间,她为一位担任开发商的师兄,义务当了两次翻译。自第二次从工地回来,她的性情大变,不知何故,喜欢上了一个叫袁成勇的人。那人是工地的水泥工,还是个已婚育有三个孩子的男人,模样丑陋不说,似乎连小学也没有毕业。可婷婷死心塌地要跟着他,当第三者也毫不在意,不止一次和我们吵闹。不知她怎么和那个人交集上,自她主动对我们坦白,已经是一发不可收拾!” 一旁婷婷的母亲青姨,悲从中来,用纸巾擦起眼泪。 娘亲握了握青姨的手,眼里透着关心。 爹爹亦叹息道:“感情的事确实说不清!那个叫袁成勇的人,是否有一些难得的优点,或是吸引到婷婷的一些地方……我们做父母的,唯有多关心关心孩子。” 娘亲点头:“是呢,婷婷自小最是乖巧温柔,她这般的选择,是不是有她坚持的原因呢?你们且放宽心,劝导也需慢慢来……” 覃叔叔无奈摆手,叹着气道:“这不争气的丫头,不知她的书读到哪去了,礼义廉耻都不管不顾了……” 爹娘又是一阵劝慰,我心里盘算着,打定主意起身离座,慕容霜低语道:“到哪儿去?”我附在他的耳旁轻声说:“我去看看婷婷。” 覃婷婷坐在院内的一架秋千上,盯着手机正发愣。 我轻轻走至她的身侧,尽量轻松微笑着:“婷婷姐姐,你有男朋友么?他好不好。” 她抬起头,脸上出现了警惕的表情,语气很不友好:“我爸妈叫你来劝我?” 我赶紧摇头否认:“没那回事,我只是看你好像不大高兴,想和你说情侣吵架很正常,什么事不要放在心上,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没什么没有办法面对。” 覃婷婷眼睛一亮,冲我温和笑了笑:“星儿,你说得对,我就是爱他。父母反对也没用,我要和他结婚!” 随即她的神色黯然,咬牙切齿道:“只可惜,成勇他不舍和那个村妇离婚!那种老女人,哪一点儿配和我比,还不乖乖滚蛋成全我们…我的耐心有限,她拖住我的男人,我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 说到激动处,覃婷婷一挥手臂,表情带着些许痛苦,她揉了两下手腕,我观察到,宽大衣袖之下,那血红的一片。 遂关切拉起她的手腕,将外套的袖子向上一推,只见纤细手臂上,密集分布不规则的红色血丝,看了看另一个手臂也是如此。 斑斑血色,在这白嫩的手臂上如条条蜿蜒的红色蚯蚓,着实是触目惊心。 “婷婷姐姐,你受伤了?我,我这就去买药。”我关切对她道。 覃婷婷却拉住我:“我没什么,可能是这一阵老和成勇吵架,免疫力降低了吧。星儿,谢谢你的好意药就不用了,被我爸妈知晓,又是铺天盖地一顿责骂。” 我点头在她的身边坐下,头脑显现出确认的答案:覃婷婷身中情降… 午后两家人继续观景,我挽住慕容霜走在人群的最后面,悄悄说:“覃婷婷是被人下了情降……” 慕容霜低声道:“你能确定?” 我肯定地点点头:“能确定,之前她阵发头疼,眼白遍布黑点等生理反应与情降便很相似,刚我在她的手臂上,看到很多红血丝,这是,当事人身中情降的严重反映!” 慕容霜轻轻颔首问我:“星儿既已确定,打算怎么做?” 我犹豫地低下头:“这降头下得深,恐和媒介大有关系。我只知道,我要帮她。” 慕容霜金色的眸子温柔凝视着我:“我认为,此事对覃氏夫妻明言为好。毕竟涉及到的是他们的女儿,星儿心善,但本座建议决定权交与他们,切莫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慕容霜的劝说入情入理,我有些担忧地问:“下降头这样的事,覃家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家庭,会相信吗?即便是阴阳师行业,不少世俗偏见,认为是封建迷信……” 慕容霜将我被风吹得有些凉的手,握紧塞入他的衣兜里,低低的嗓音不紧不慢:“那自是覃婷婷父母的想法,你提点到位即好。” 黄昏时分,刚回到别墅,我对爹爹娘亲言明了覃婷婷身中情降的实情。 “婷婷姐姐被人下了降头,与袁成勇恐怕有关系,若不帮她破除,可能她会更加泥足深陷,包括她的身体恐也会受影响,长久下去不会是长寿的命数。” 爹娘深深明白我看事的一些本事。 爹爹叫来了覃叔叔,青姨,开门见山道:“毓华,你和弟妹可信任我?” 听到这话,覃叔叔摸不着头脑:“老沈,我们多年朋友,我不信你信谁。让我们过来可有什么事?” “星儿,你来说!”爹爹看向我的目光里满含鼓励。 我点头,将婷婷恐是被人下了将头,急需化解的情形简要对覃叔叔夫妻讲了一遍。夫妇俩满脸诧异,愣愣注视我半天,又望了望爹爹。 娘亲也开口了:“我女儿便是一名阴阳师父,不瞒你们说,星儿也曾救过我们夫妇的命;她的断言不会有错。” “毓华,怎么样决断,还是得你们做父母的说了算。”爹爹对覃叔叔道。 第143章 附身破降 青姨竟然激动地跑到我身前,双手紧紧抓住我的手:“星儿,我们相信你,你婷婷姐姐中的情降可以破除么?” 覃叔叔亦起身点头:“婷婷是我孩子,她有没有异常我们最是清楚!她性情大变,一心要跟那袁成勇,我只往精神失常的层面想过,还怀疑是不是现在个别孩子们恋爱时得的一种叫桃花癫的病症。” 我不由暗暗惊讶,覃叔叔不愧是了不起的学者,他并没有认死理的腐朽书生思维;思想很开明,对不同领域知识的接纳亦是包容并蓄。 桃花癫和情降,两种症状,在一定程度有些类似,它们的反应都像严重的“相思病”,当事人会对恋爱对象产生癫狂的爱意。这爱意可能发生得莫名其妙。 只是桃花癫是源于自身心理状态畸变的一种精神疾病,而情降则是在他人的强行操纵下达成目的,是一种邪术,意义上有本质的区别。 我再次对覃叔叔、青姨肯定:“她中了很深的情降,但认真操办法事,是能够破除的。” 青姨一边点着头一边落泪:“如此便好,星儿,阿姨和叔叔恳求你,帮一帮婷婷。” 我对覃叔叔和青姨温言奉劝:“二位是星儿的长辈,婷婷姐姐的事我责无旁贷,我们尽快回京,我去准备法事……” 爹娘也悉心劝慰夫妇俩好一阵,在他们道辞离开后,我对爹娘提议,明日一早我们必须返京,因此次出行我仅随身带了静和法师留下的法印和几枚符纸,覃婷婷被下情降情况严重,法事准备事无巨细,若少了法器的加持,很可能会破降失败。 正说话,门铃被急促摁响,慕容霜起身开门,见到是覃叔叔夫妻。 两人面色苍白,看上去害怕又着急,青姨一把抓过我的手:“不好了,婷婷倒地不醒,看上去像是没气了!” 什么!?我身体一震,从覃婷婷身上可怖的红色血丝与她糟糕的精神状态来看,被下降头已影响到她的身体状态,我竟没想到,这将头这样凶险,如此之快便摧垮着她的身体。 慕容霜将我拉到一边,低低道:“你尽管去,本座自会附身助你。” 狐仙本就是五仙之一,在我国东北及山东一带,流传古老的出马弟子设堂口,供奉家仙的的传统。 家里的老仙会在弟子看事或解决疑难事务时附身其身,出马弟子便可短暂拥有老仙们的功力;事关婷婷的性命,有了慕容霜这个强有力的大靠山加持,浑身立即充满了底气,俏皮地在他耳边道:“没想到我从未设过堂口,也有大仙扶助呢!我多幸运,能让雪国的凌修殿下成为我的家仙儿……” 慕容霜温柔地对我微笑:“本座只肯做闵师父的家仙。” 为掩人耳目,走到娘亲身旁:“您和小霖不必去了,我与爸爸去去就好。”娘亲愁容满面:“可是……星儿,你能应付得来吗?”,我附在她的耳边告诉她有慕容霜相助。 释然的微笑浮上娘亲面庞,她容颜舒展,立即应承了我。 刚走出大门,头脑一下子像被上了紧箍咒一般。 但这感觉须臾便消退,身体很快就变得轻松。心间传来慕容霜的声音,笑得有些顽皮:“为夫来了!”常理说,仙灵附身的情形,原身会丧失自己的神志,一定程度对原身的元神也会有所损耗,长久下去会损耗阳气。 而我竟能感受到慕容霜与我的灵魂共存,可见他以一种最柔和的方式进入了我的身体,还保留了我本身的意识。 覃叔叔与青姨走在最前面,在别墅二楼的门廊里,覃婷婷侧身躺在地面,半边脸颊也有肉眼可见的红血丝,我唤了几声,她毫无意识。 一股强大的力量迫使我抬手,慕容霜低沉道:“星儿,将她翻过来。” 我蹲下轻松翻过覃婷婷,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奔腾着股股灵力,慕容霜继续发布指令:“手指,插进她嘴里。”我左手将婷婷脸庞捏紧,右手探入她嘴里。 “孩子,这是做什么。”青姨有些担忧,小声问了一句。覃叔叔却道:“星儿看事自有她道理,别打搅她!” “不要停,继续。”慕容霜道,我将两根手指小心探入覃婷婷的喉咙,她昏迷着,任我摆弄。 神奇的是,手指探进窄窄的食道里,我却觉得游刃有余。 感觉到慕容霜拉住我的手,不停深入喉管中试探。 终于,我摸到一股黏糊糊、细细的东西,在心间对慕容霜道:“好像有东西。”慕容霜说:“情降出现了,模样也许有点可怕。我陪着你不必忧心,握紧那个物体,往上用力提。” 我依言将黏糊的东西往外慢慢扯,眼看着就快到嘴边了。慕容霜指引我大喊道:“破!” 那股黏黏的东西被我从婷婷嘴里慢慢牵出,上面混着血迹、胃液,非常恶心。像是一条乌漆嘛黑的绳子。 “啊!婷婷……”青姨眼看着那条绳子从女儿嘴里牵出,巨大惊吓之下竟晕了过去,覃叔叔和爹爹亦是一脸惶然。 “降头要出来了,爹爹和覃叔叔不要怕!”我柔声安抚他们。 慕容霜的力量拉着我的手腕,将绳子继续往外轻轻拉扯,越拉越多似乎无穷无尽。 我看清楚了,这可能是毛线。 婷婷躺倒的地面,从她的嘴里扯出越来越多污浊的毛线,积累骇人的一大坨还没扯完。 此时婷婷醒了,她双眼恐慌,嘴里叫:“啊,啊。”地叫唤。 覃叔叔心疼地就要上前,慕容霜抬起我的手拦住他,我对覃叔叔温言道:“您别怕,她不会有事。” 爹爹上前揽住了他的肩膀,劝慰:“毓华,相信星儿。”覃叔叔点头,看到女儿受到如此折磨,他摘下眼镜,擦着夺眶而出的泪水。纵使有再多的不满和怨气,大部分父母都是心疼孩子的,真可谓可怜天下父母心! “掐住她的嘴,别让她咬上来…”慕容霜吩咐,有他强大的灵力和力量保证,我的左手强劲无比,如一只铁钳箍住覃婷婷的双颊。 污浊的毛线随着逐渐外拉,眼前堆积已如同小山,强烈刺鼻的气味直往鼻子里钻,婷婷的双眼含泪,难受又无助地望向我。 随着最后一点线头拉出,这一堆毛线基本堆了半个人的高度! 慕容霜的声音此时在我心里冷冰冰响起:“楚学义是吧?竟在本座的封地受歹人指使,收黑心钱加害于人,我记住你了。” 然后是几波男人厉声的叫喊,一个吓得六神无主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凌修殿下饶了我吧,小人往后再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