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有令!我带公主走遍大唐河山》 第1章 上官婉儿 祝南音发现自己坐在一间厢房里,窗外很黑,月光都没有,只旁边的书案上有一盏微弱的烛火。一名女子坐在旁边,烛光恍惚,看不清面容。 “春至由来发,秋还未肯疏。借问桃将李,相乱欲何如。”女子轻声念诵着,看房内摆设,女子的穿着打扮,皆不似近代。 这什么情况,我是谁,我在哪儿。南音伸手去包里拿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身体不能动。被绑架了吗,那我为啥不能动,也没被绑着,还是撞鬼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不不,子是不语,他不是不信…也许穿越了?哇塞不知道这是什么朝代?唐宋都不错,不要是元朝和清朝。嗯,没准还是个修仙世界…… “招待不周,姑娘请见谅。”正在胡思乱想,忽然传来轻灵的女声。女子悄无声息的就站在了面前,手中捧着灯烛。 ……女女女鬼啊!南音吓得炸了毛,但是身体不能动,也发不出声音,不然她可能会一边尖叫一边给女鬼两耳刮子然后逃跑。 女子的一只手碰了碰南音的手臂,感受到丝丝凉气,另只手一挥,房内亮起三盏灯,明亮了许多,南音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一身浅紫色的襦裙,梳着螺髻,眉心一朵梅花,清丽端庄,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仕女。 很美,而且正长在南音的审美上,除了脸色有些过于苍白,一时竟看呆了。一下子没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动了。 这的是女鬼标配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不过我又不是什么赶考的书生,她逮我做什么,不会是白骨精要画皮吧,但是她这么好看能看上我这皮…… 南音忽然就不想跑了,反正大概也跑不过。于是就开始放飞自我,思绪天马行空。 “祝姑娘莫要惊慌,吾请姑娘到此,是有一事相求。”女子开口了。 什么,你这叫请吗,莫名其妙我就来了呀,还吓个半死。哟还知道我姓啥,现在的鬼挺讲究吃人还做个背调…… “吾复姓上官,名婉儿,大周内舍人。”上官婉儿啊……上官婉儿!对了,这装扮,这梅花,这气度,虽然史书从来没有记载上官婉儿的容貌,但是此时南音很确信眼前的女鬼就是上官婉儿。 “那本书……”南音忽然想到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在一个古怪的书摊上看到一本书,是一本手抄的《景龙文馆记》。 当时她随手翻开一页,写的是上官昭容传。这绝不可能是巧合,那本书本身就不寻常,书摊老头又很古怪,紧接着还撞了鬼…… “祝姑娘果然聪慧,正是因那本《景龙文馆记》,吾才能请姑娘到此。景龙二年,置修文馆学士,大学士四员,象四时。学士八员,象八节。直学士十二员,象十二月。” “此书便是收录学士们的诗作文集,这也是后世流传的版本所能看到的内容。而姑娘所看到的那本,是手稿孤本,其中另有玄机。” “是什么玄机?”南音本来就对唐宋时期的历史颇有兴趣,这时已将害怕抛诸脑后,本着有瓜不吃是麻瓜的心态已经进入了状态。 “姑娘莫急,听吾说下去。当时吾早生退隐之心,想要离开那风波诡谲的朝堂。唐隆之变,临淄王(唐玄宗李隆基)忌惮吾曾长伴武皇,又与太平公主亲厚,将吾判与韦氏一党,一同赐死,还派那一行和尚破吾墓地风水,镇压吾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临淄王继位后,更是大肆迫害武氏一族,武平一被贬官外放。他一来缅怀修文馆昔时繁盛,二来可怜吾死后还不得安息,作《景龙文馆记》。” “手稿孤本中,以二十四学士印记作阵法,想要破一行和尚对吾的封印,让吾可以去轮回。可他还未完成,便已病重而去。” “十年前,吾的墓地重现世间,封印被破,吾才得以解脱,只是这多年镇压,吾神魂已十分虚弱,只能以手稿为媒,进入姑娘梦中……” “这是梦吗?……哎哟哟疼!”南音很用力掐了大腿一下,真的疼。谁说梦里不会疼呀,骗人吧。 “……”上官婉儿扫了扫额间的碎发,“吾希望姑娘可以帮忙收集二十四学士印记……当然这并不容易,可能还会遇到危险,事成之后,吾可以满足姑娘的一个愿望。” “满足愿望?什么愿望都可以吗,你不是说十分虚弱,甚至只能找我这个普通人,那怎么能实现愿望。”《农民进城防骗手册》,哼哼,防人,还能防鬼。 “若是集齐印记,吾便可恢复灵力。只要是吾能办到的,都可为姑娘实现。” “这样啊,那我想看到《红楼梦》原笔全本!” “……抱歉,吾并没有看过这本书……” “咳,也是,你是唐朝人。那我想霓虹沉没。” “……这,吾恐怕力所不及……” “那就汉语一统天下吧!” “……姑娘就没有什么自身的愿望吗,比如青春永驻,或得一人心……” “没兴趣耶,人生老病死才是人生啊。爱情么……你要是十年前找我,可能我就答应你了,现在就算了吧。看来这是谈不成了,你找别人帮你吧。”南音其实并不想惹上这件麻烦事儿,而且看起来不只是麻烦,鬼都说有危险,那必不是普通的危险。 “……不如姑娘好好考虑一下想要什么愿望吧,事成之日再告诉吾便可。”上官婉儿的脸似乎更苍白了,也可能是错觉。 “我说了我没有什么愿望,这事儿我也做不来……” “来不及了,姑娘看看左手手腕。” 南音举起左手,借着烛光看到手腕上有一圈红线,血红色,搓了搓没有变化,似乎是在皮肤下面。“这是什么玩意儿?” “那是吾的命魂,已经附在姑娘身上,如今你我同生同死。若姑娘遇险而死,吾也将魂飞魄散。可吾之神魂若继续衰弱下去,吾消散之时姑娘也会……” “&#@?%-……$:!”南音亲切的问候语还没吐出来,已经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2章 古镇书摊 睁开眼睛,南音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天还很黑,看来还是半夜。昨天采访完回家写完稿,觉得特别困,早早就睡了。做了那个奇怪的梦,真有意思,可以给故事板块写篇稿子了。 空调温度太低,有点冷,南音摸到遥控器调高了两度。遥控器上微弱的光,照亮了手腕,一圈红线。南音一下就清醒了,忙打开台灯,抬起左手,和梦里一样,血红色,在皮肤下面。 “*&%*「:$……!-@”梦里没出口的亲切话语飘荡在房间里,真的是见了个鬼。 今天上午在邬镇,下着小雨。 南音撑着伞走在青石板路上,心里抱怨着,不是油纸伞中凝怨黛,丁香花下湿清眸吗!为什么我撑的是塑胶伞,这破石板还这么滑呢。不过抱怨归抱怨,活儿还是要干的,看了看手机地图,还要走四个字左右。 这一次南音是为了采访镇上一位书法大师,可以一手双笔,同时写出完全不同的字体。有什么意思,无它,为手熟尔。 这个采访本来不是南音的,她也没兴趣,可一大早老板对她说,原来要去采访的人重感冒,嗓子都发不出声儿,其他能去的人刚巧都请了假,还是不得不批的那类,扭了腰的崴了脚媳妇生孩子的。 所以,众望所归,没得再推。听起来就很不靠谱对吧,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南音一边感叹打工人命苦,一边小心的避开地上的青苔和积水。直到……说好的桥呢,这玩意儿是桥?南音望着面前小河发愣。 手机地图上显示这里有一座桥,可眼前是一条直径不到一米的采暖管线,真不愧是good地图,可别太离谱。这管子看着就打滑,别一会也要和老板请假,因为掉沟里了。 望了望四周,河边有个木板搭的小棚子,支了个书摊,一个干瘦的老头坐在马扎上,半眯着浑浊的双眼,正在给鸟笼里的鸟喂食。有点像小学时学校门口能租书的那种。这可真够古老的,现在报刊亭都撤销了,这儿还有书摊呢。 “大爷,请问这儿还有别的路可以过河吗?”南音走到书摊旁。走近了发现鸟笼里养的不是鸟,竟是一只松鼠,不是宠物店里那种尾巴秃秃的土黄色,而是有着毛茸茸大尾巴金黄色的松鼠,看起来养得很好,皮毛油亮,腮帮子鼓鼓的塞满了松子。 “过河啊…喔,那上面本来有个板板儿,不巧昨天掉了,一会儿就有人来放个新的,姑娘你坐下等等吧,绕远路得绕几个点呢。”老头又掏出一个马扎递给南音。 没办法,南音给大师打电话说明了情况,坐到书摊旁的马扎上,打算看看那只漂亮的松鼠。却发现它已经钻到木头小屋里,只露出半个毛茸茸的尾巴。 “大爷您这松鼠养的可真漂亮,而且这品种的好少见到家养的呢。”“嘿嘿,那可不,这小家伙灵得很,它现在藏食儿去了,不然能叫出来让你玩玩。看看书吧,我这儿的书别处可也看不着。” 南音往书摊上看去,嗯真的是五花八门,而且有很多都非常冷门,或者说…邪门,比如《乌克兰拖拉机简史》,《士兵如何修理留声机》,或者《农民进城防骗手册》。 每一本看起来都不太正常,放在一起竟然就觉得…没什么奇怪的。南音伸手去拿一本《守门员面对罚点球时的焦虑》,毕竟是多年的老球迷了。 看着手里的《景龙文馆记》,南音有点懵,我刚才好像不是想拿这本吧,我想看啥来着…咦,这本书似乎不是出版社印刷的,看起来像是…手抄本,且纸质古老,像是流传下来的古本。 有点儿意思,随手翻开一页,「昭容母郑方妊,梦巨人畀大秤曰:持此称量天下……聪达敏识,才华无比。天后闻而试之,援笔立成,皆如宿构……恒掌宸翰。其军国谋猷,杀生大柄,多其决。」因为是手抄本,又年代久远,部分字迹模糊不清,读起来有些吃力。但不知是这雨中古镇的景致感染,南音竟看得入了神。 “姑娘,可以过河啦。”耳边传来老头的声音。 “好的,谢谢,您这儿的书确实不同寻常。”南音回过神来,向老头道谢。望向河边,发现那采暖管道上已经铺了一层木板,有绳索加固着。动作真快呢,都没注意啥时候就装好了。 “哟,我的书都是给有缘人看的,既然你喜欢,这本书就送给你吧。”老头看了眼南音手中的《景龙文馆记》。 “不用不用,谢谢啦。我都好多年不看纸质书了,现在都看这个。”南音放下书,晃了晃手机。 “姑娘啊,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哟,你遇上了,就拿着吧,不收钱。”老头不死心,拿起书还想递给南音。 “听说过。可是呀,我不信命。大爷再见!”南音起身走向河边刚铺好的桥,书堆里那本防骗指南没看过我也能知道,里面肯定有一条“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哼,还有缘人呢,糊弄鬼去。 “唉,还有一句话呢,是福走不了,是祸躲不过……”老头望着南音的背影喃喃自语。 第3章 故友 南音不是纯粹的无神论者,她经常会想如果穿越了,如果遇到什么机缘开始修仙,如果接到霍格沃茨的入学通知书……但是这回是真的撞鬼了,而且还摆脱不掉,一时间很难平复心情。 回忆着白天发生的事情,对着空调骂了好一阵,总算稍微冷静下来,只能帮上官婉儿去找那什么印记了。 孤本……书摊的老头肯定也知道些什么,不然他怎么会死乞白赖的要把书给我,而且他肯定也翻过那本书,上官婉儿怎么不找他?只能再去一趟邬镇,还好明天是周末。 第二天一早,南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点像昨天上官婉儿那般苍白。以前通宵赶稿也没这么憔悴呀,别是被女鬼吸了精气……应该不能吧,碰上这种事情,谁能好得了。 也懒得化妆了,只涂了点口红,省得看起来脸色太差,随便扎了个马尾,就匆匆出门了。 在大巴上等发车的时间,南音查了查上官婉儿提到的两个人。 武平一,武则天族孙,武周时期,畏祸不与事,隐嵩山,修浮屠法,屡诏不应。中宗复位,迫召为起居舍人,修文馆十二直学士之一。明皇初,贬苏州参军,整理手书了《景龙文馆记》。 一行和尚,编纂《大衍历》,封大惠禅师,其历数阴阳之学不输袁天罡、李淳风。 嗯,看起来这个一行和尚是唐玄宗时期的方士,为玄宗打压异己。而武平一这个人,武则天时期怕惹事儿不肯入仕,想来是因此捡了条小命…… “师父,是师父吗?我是雨林呀!”耳边传来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南音的思绪。转过头,发现身边的空位上坐下一名女生。 两条小麻花辫扎着小熊,有点胖嘟嘟,娃娃脸,和记忆中的邻居小姑娘重合起来,五年没见,竟然感觉一点也没变。 “哎哟雨林呀,什么时候回国的呀?”晏雨林,南音以前的邻居,当时特别喜欢跟在南音身后玩,因为南音喜欢越剧,雨林也感兴趣想学,就拜了师父。 五年前南音毕业后来了现在的城市工作,联系渐渐少了,听说她出国留学了,没想到竟在这里遇上。 “上个月就回啦,爸妈带着我到处见亲戚朋友,跟展览一样,烦死了…然后师父你知道嘛,展览完以后,他们就让我自己一边玩儿去,他们忙着照顾皮蛋,还记得皮蛋吗,我们家那条狗狗嘛,都不知道谁是亲生的……” “我就自己跑出来旅游啦,不过我才不喜欢去那些什么风景名胜,全是人,没意思得很。我喜欢去神秘的地方探险,听说邬镇就有历史耶,没想到竟然碰到师父了,遇到亲人了呀呜呜呜…”这雨林,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话多且密且无用…… 唉,本来遇到老朋友是开心的事情,可是南音这一趟可不是去玩的,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她并不想把雨林牵扯进这件麻烦的事情,只能到镇上时找个理由分开行动了。 在雨林吧啦吧啦没停的说话中,车到了邬镇。南音正琢磨找个什么借口自己溜去书摊,却发现今天镇子和昨天相比,格外的热闹。 问了问路边的一个镇民,原来今天是邬镇特有的赶秋节,说是请了杂耍班子,大伙都赶着去看。 “哇运气真好,一来就碰到好玩的!”雨林兴奋的拉着南音朝镇民指的方向走去。 来到戏台附近,人还真多,几乎将戏台围得水泄不通。嗯那就假装人多走散了吧,借口都不用找了。南音正想着,忽然发现不用假装,是真的走散了。 南音挤出人群,掏出手机找到书摊的位置。不远,绕过一排小楼房就到了,还能听到戏台处的锣鼓声与嬉闹声。 河边的木板棚子,似乎和昨天一模一样,老头的姿势神态都没有变过,眯着眼睛晒太阳。 “哟,姑娘又回来啦!不听老人言啊,我昨天说什么来着……”老头笑眯眯的给黄金松鼠塞了一把松子。那本《景龙文馆记》摆在书摊最显眼的位置。 “……咳咳,那真是谢谢您了。”这老头八成和上官婉儿是一伙儿的,能给他好脸色才怪了。 “我说了嘛,我的书只送给有缘人,这命……” “大爷,我这是上了贼船了,您就别扯这些了,说正题吧。”南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书呀,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对我姓武嘛。我们的先祖,那可是风流多情之人……”南音知道老头口中的先祖一定是指武平一。 “当年先祖年少时,就十分仰慕上官氏之才名。景龙年间奉召入宫,更是对上官氏一见钟情。中宗春日宴,先祖作为最年轻的学士,文采斐然,深得中宗赏识,也引得上官氏侧目。” “后来唐隆政变,上官氏获罪,先祖曾想方设法营救,却力所不及,眼睁睁看着她被封印。大惠禅师精通奇诡方术,先祖少年游历时曾得过些道法,却也很难与他抗衡,想要超度上官氏,只得借助修文馆学士诗学文笔之力。” “此事耗时费神,先祖殚精竭虑,只完成了集录手稿,便一病不起了,只是传下遗训,一定要保存好此书,直遇到有缘人,请他……” 武老头忽然打断了话头,警惕的望向四周。他原本浑浊的眼睛,此时清明有神,竟不再像一个老人。 一直埋头干饭的松鼠,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四处张望,手上还抱着半颗啃了一半的松子。 “怎么了?”南音看看周围,没发现什么,但是又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第4章 傀儡术 太安静了,四周太静了。这不对,戏台的锣鼓喧嚣完全听不到了。 “……怎么突然就没声儿了?”南音疑惑问道。 “快走,先离开这里。”武老头将《景龙文馆记》手稿塞进南音手中,打开鸟笼,松鼠一下子窜上他的肩头。 “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了,是你们这儿过节的活动吗?我朋友还在戏台那边呀。”南音掏出手机,拨通了雨林的号码,却提示用户不在服务范围内。“我得去找她……” “你朋友?你还带朋友来……”武老头愣了一下。“不能去,我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一定不正常,而且肯定和手稿有关。” “那我朋友怎么办,她不会出事吧?”虽然武老头没有明说,但是南音也知道问题很大。 事涉鬼神,上官婉儿也几次提到过会有危险,只是没想这才哪儿到哪儿,就遇到了如此诡异的情况。 “只要你带着手稿离开邬镇,一切就会恢复正常,你朋友不会有事的。”武老头生硬的说,拉着南音飞快向镇门口方向走去。 其实武老头的话南音只信三分,事情怕是根本没有他说的那样简单。但南音不是圣母傻白甜,戏台处情况不明,现下也没有什么能力应付这见鬼的事情。 如果一意孤行要去找人,说不定就被一锅端了。先行离开,也许雨林真的就没事了,毕竟麻烦的源头在自己身上。 镇门口是一个高大的石头牌坊,远远的就看到了,下面站着一个人。背头,灰色中山装,是裴书行,昨天南音采访的书法大师。 “祝姑娘,又见面啦。看来是很喜欢咱们邬镇啊,怎么就要离开了,赶秋节还没结束呢。”裴书行温和的笑着,和之前见面时一模一样。 只是这同样的笑脸,昨天采访时只觉得是平易近人,今天却觉得有些假模假式,说不出的阴森。 “哼,姓裴的,是你在作妖?”武老头挡在南音身前。 “武大叔,裴某并无恶意,只是甚为憧憬当年修文盛世,想借平一公手稿一观。”裴书行保持的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好像真的非常有“善意”。 “裴老师,这手稿残缺不全,我正要拿回去修复呢,所以这就要走了。到时整理好了,给您送一份副本来,啊对了,还有您的采访正刊。”裴书行越是说的和善,想必越是凶险,南音相信自己的直觉,正和对方胡说八道,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嚓嚓的声音。 是参加节日的镇民和游客,乌泱泱的人群正在靠近。只是他们一看就十分不正常,全都垂着头,步伐僵硬。 “你…姓裴的,你竟然能操纵全镇的人…这不可能,以你的能力怎么可能……”武老头十分震惊,从袖子里拉出一串念珠,飞快的转动起来。 “呵呵,放心吧,裴某只想要手稿。二位若坚持不给,那就莫怪裴某不敬了。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考虑考虑吧。”被操纵的人群在不远处停下来,南音一眼就看到了雨林,她也像其他人一样,垂着头,一动不动。 “姑娘,一会我喊跑,你就往镇外跑。他这傀儡之术本是不可能控制如此多的人,一定借助了镇上的什么东西,只要离开一定范围……”武老头低声说。 “可是这些人怎么办,还能救他们吗…我的朋友也在其中。”南音十分担心雨林。 “他们只是被封了神识,控制了身体,只要解除法术就不会有事。你带着手稿离开了,姓裴的便不会再控制他们。”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听武老头的安排。 “二位可决定好了?时间可到了,裴某的耐心有限。”裴书行还是那副笑脸,南音有点想抽他的冲动。 “跑!”武老头对南音低声喊道。同时手中的念珠已经旋转成淡金色光圈,向裴书行掷了过去。 光圈把裴书行整个人笼罩在其中,之后更是金光大盛,层层叠叠,浮屠虚幻。南音不及多看,往离镇的方向飞快的跑去。 可跑出去没多远,竟有两个人拦在了面前,应该是被操纵的镇民傀儡,他们已经抬起了头,可双眼空洞,面色铁青,动作僵硬却又迅速的向南音抓来。 南音正要躲闪,一道金色的影子飞快点过两人的额头,两人的动作顿时滞慢了许多。 竟然是那只松鼠!松鼠在两个傀儡身上跳跃,他们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这松鼠是会武功啊?南音看呆了,不过马上想起目前的处境,不是看松鼠表演的时候,准备继续逃跑,抬头却发现又有四五个傀儡拦在路上,雨林也在其中,松鼠虽然很厉害,但是怕也对付不了这么多傀儡。 南音回头看了一眼牌坊处,武老头和裴书行还在对峙,只是罩住裴书行的金光开始逐渐暗淡。想来是武老头困住了裴书行大部分精力,不然就不止这几个傀儡拦路了。 松鼠定住了三个傀儡,雨林和另一个男性傀儡向南音扑来,南音忙向一边闪身,堪堪躲过这一扑。但傀儡速度极快,马上又转身准备进行下一次攻击。 几次躲闪之后,南音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且右手臂被雨林蹭到了一下,就是一个大口子,鲜血淋漓。 不过她发现了一点规律,因为傀儡的动作十分僵硬,扑击抓人都是直行,似乎并不会拐弯。不然以南音这缺乏运动的身体素质,怕是早就被抓到了。 身边有一棵大榕树,或许可以利用一下……傀儡又一次扑过来,南音闪身绕到了榕树后,男傀儡手臂深深的插入榕树树身,一时间拔不出来了。 这力道……若是抓到身体,怕是直接一个对穿窟窿了。南音还没来得及后怕,雨林已经出现在面前,距离及近,伸手抓向南音的喉咙,怕是躲闪不过了。 情急间南音伸手抓住了雨林的手臂,发现竟很轻松就制住了她,而且不仅仅是不再继续暴起伤人,脸上隐隐的乌青也褪去许多,身体不再僵硬。正惊讶,发现雨林的眼神已经恢复正常。 “师父,这这这…我不是在看杂耍吗,哎呀你不知道那个可精彩了,后来还变戏法呢,老神奇了……唉不对,师父你怎么受伤了,这发生什么事了…”发现自己一副要掐死南音的架势,雨林吓了一大跳,满脸惊恐,只是话痨人设立得笔直。 这是怎么回事,雨林竟然清醒过来了…不会是友情的力量吧?啊不对,左手!南音脑子迅速清醒过来,刚才是用左手去抓的雨林,抬起手,发现腕间的血线不再像之前那样平滑的一圈,而是晕开了一些。 一定是上官婉儿,毕竟她说过我们现在命魂相连,她也不想这么快就嘎了吧。 “现在来不及解释这么多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南音拉着雨林准备继续跑路。虽然她知道左手能破这傀儡术,但是这么多的傀儡,她只有这一只手,怕是还没破几个,早就被撕碎了。 “等等……师父你受伤了。”雨林脱下防晒衣,掏出一把钥匙,熟练的划下两个布条,替南音把受伤的手臂简单包扎了一下,顿时流血就缓慢了许多,南音在电视上见过这是野外生存的急救手法。 两人从树后走出来,发现情况不太妙,妖风大盛,大批傀儡蠢蠢欲动,似要包围上来。牌坊处裴书行身边的金光惨淡,仿佛随时就要破碎。 “我的天,这是什么!他们都变成僵尸了吗,我刚才也是这样子吗?师父师父我们是碰到神秘事件了吗,对付僵尸是不是要用豌豆,唉不对这是华国僵尸,我有道符会不会管用,是之前上泰山时得的……”雨林一边念叨一边脱下背包找她的符,这废话般的碎碎念却神奇的缓解了南音的紧张,有了想法。 现在的情况跑怕是不行了,既然利用上官婉儿的灵力可以破这傀儡术,那或许可以从根本解决问题。 “雨林,你找个地方藏起来,有机会就跑,离开邬镇就没事了。他们的目标不是你,应该没问题。”南音匆忙的嘱咐了几句,回头向牌坊处跑去。 “裴老师,我认输了,手稿给你,你放了这些镇民吧。”南音边跑边冲裴书行喊道。此时金光已经彻底消散,武老头跌坐在地上喘气,裴书行却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样子。 “祝姑娘,不能给他!就算给了他也不会放过我们的!”武老头嘶哑的喊道。 “武大叔,裴某是读书人,言而有信。祝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裴某很欣赏呢。”裴书行笑容不变,却眼神阴婺的扫了武老头一眼。 南音没有理会武老头,而是走向裴书行,忍着右手的疼痛拿出手稿,就在裴书行伸手去接的瞬间,南音用左手死死抓住了他的右手腕。 “啊!”裴书行发出一声吼叫,跌坐在地,脸上那假惺惺的笑容已不复存在,似乎极其痛苦。果然有效,南音心中一喜,抓的更紧。围在四周的镇民一个接一个倒下,应该是傀儡术开始破除了。 “混蛋……哼你以为裴某输了吗?”裴书行表情狰狞,左手一挥,远处破空之声,飞来一柄剑,漆黑氤氲,有些像…墨迹。飞剑直指南音而来。 南音左手抓着裴书行,右手因为伤口流血已经有些发麻,这飞剑无法躲避,已是死局。果然鬼说话,好的信不了一点,坏的往最坏的想,这还没怎么地,已经要玩完了。 就在南音打算闭眼等死的时候,竟看见武老头挣扎的爬起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飞剑。 “武大爷!”南音惊叫出声,裴书行又一挥手,第二柄剑出现了,这真是日了狗了,坏人怎么这能折腾…… “啊啊啊啊……!”却听裴书行又一声惨叫,刺中武老头的剑和尚在空中的第二柄飞剑都化成墨点消散在空气中。 南音转过头,原来竟是雨林往裴书行的后脑勺上贴了一道符。此时裴书行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哇没想到这个符真的有用耶,早知道我就让那和尚多给我画几道了,我还以为他糊弄人的…这坏人是解决了吗,师父你还好吗,啊对了老爷爷怎么样了…”雨林踹了裴书行两脚发现他没有反应,急忙向倒在一边的武老头跑去。 南音感觉裴书行已经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了,才放开死死抓着的手,来到武老头身边。 那柄飞剑虽然已消散,但是想来不会没事,只见躺在地上的武老头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只眼睛还有一丝清明。 “……姑娘,老头我……不中用了……印记……线索……手稿中……”虽然只见过两面,还是因为他才惹上了这天大的麻烦,但他毕竟是为了救自己,南音怎能不伤感。“好好,您放心吧,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命数天定……由不得人……小姑娘……怕也是局中人……”武老头望了一眼雨林,她正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哭的很伤心。 “……瓜子……拜托照顾……”黄金松鼠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回来,此时蹲在武老头胸口上,吱吱的轻声叫着,似在悲哭。武老头最后摸了摸松鼠的头,便没了气息。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有未完成的事,最没有用的情绪就是悲伤。趁镇民都还没醒,该快点离开这诡异的镇子,南音想着。 “呜呜呜……师父……老爷爷是为了救我们……呜呜呜他好伟大……那个坏人真坏啊……报警把他抓起来吧……” “别哭了,我们先离开这里,警察管不了这事儿…”南音对雨林的脑回路有点无语,拉起她递过去一张纸巾。 黄金松鼠极通灵性,似乎知道武老头让自己跟着南音,见她们要走了,一溜烟爬上了南音左边肩头,很体贴南音右手受了伤。两个人一只松鼠,离开了邬镇。 嘶拉……嘶拉……躺在地上的裴书行慢慢爬起来,一把撕掉脑袋后面的符纸,脸上带着温和亲切的笑容。 第5章 手稿 去医院处理右手臂上的伤口,缝了好几针,还好只是皮外伤。听说雨林是住的酒店,南音便邀请她到家里住,武老头说雨林已是局中人,怕是跑不掉了,而且这丫头看起来接受度很高。 晚上打电话给老板拿了大假,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去上班。请完假,南音将事情从头说了一遍,雨林的注意力却都被黄金松鼠吸引了。 “你好可爱耶,你叫瓜子是不是,你最喜欢吃瓜子吗,这里有松子玉米葵瓜子,你喜欢吗,我们买了好多呢,松鼠是不是喜欢囤好多……”雨林把瓜子捧在手里,rua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瓜子冲南音吱吱叫着,像是在求助。 “咳…雨林你别把它尾巴薅秃了,这是松鼠,让它自己玩会儿……瓜子,过来。”南音用收纳箱给瓜子做了个窝,往边上放了一把干果。 说起来它真的是叫瓜子吗?武老头好像是这么说的,还挺可爱。“来看看这手稿,说是里面有学士印记的线索…我倒是没看出来,而且印记到底是什么东西?” 手稿中除了大略记载了景龙年间修文馆重修始末,大部分内容是按日期收录的各种集会活动时学士们的诗作,武平一的和诗,卷末则是学士个人小传,看起来不过是普通的文集。 “师父,不是说这原本与后世流传的版本有出入么,那不一样的地方肯定是关键对不对,咱们找一本来对比一下不就好了……哎哟,这书网上竟然没有电子版,我买一本实体的吧,咱们这地址是啥来着……”雨林哒哒哒的按着手机。 “哟,年轻人就是脑子活络,我竟没想到这个。快困死了,我的脑子转不动了,先睡觉吧。”南音伸了个懒腰,把手稿随手丢在沙发上,发现茶几上散落着松子壳,瓜子皮,刚才两个人一边研究手稿,一边剥干果投喂瓜子,整了一桌子。 算了明天再打扫吧,这两天太折腾了,希望今晚别再梦到那姑奶奶了。 睁开眼,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南音是饿醒的,发现雨林比自己还能睡,一点要醒的样子也没有,先起来收拾收拾做饭吧。 看着客厅擦的干干净净的茶几,抱枕坐垫摆放整齐的沙发,南音有点吃惊,没想到雨林变得这么勤快了。 以前做邻居的时候,常听雨林妈妈说,这丫头在家里懒得跟蛇一样,什么家务也不会做,看来外出独立还是很锻炼人呀。 南音颇感欣慰的进厨房做菜,她也是一个人独立惯了,三菜一汤半个小时就端上了桌。 “师父,你什么时候起的呀,这就做了饭,还打扫了屋子。”雨林闻着味儿就醒了,正咬着牙刷出来拿衣服。 “啥,屋子不是你收拾的……”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同时看向瓜子。小松鼠很得意的站在一小堆干果上,吱吱叫了两声。虽然是松鼠,但是确实能看出它的意思,就是它收拾的。 是该认为这是松鼠做的,还是该认为我睡着的时候上官婉儿控制了我的身体做的呢…好像都不太可能…但是确实就是这样。 之前南音买了一台扫地机器人,给它起名叫小傻,因为它真的很傻,经常被地毯绊住了,或者进了夹缝不会回头,滴滴滴的喊南音来救它,南音嫌弃得很。现在这是会擦桌子收拾沙发的松鼠耶,可太酷了! 一边吃饭一边讨论以后再教瓜子做些什么别的。嗯……除了打扫屋子,洗碗洗衣服,最好还要会修电器,修电脑,霸者荣耀能上分,擅长上官婉儿,还有武则天。 做饭就算了吧,毕竟它太小个儿了,用火太危险。两个人说着正高兴,瓜子已经钻到窝里只露出了毛茸茸的尾巴。 雨林电话响了,通知快递到了,现在的快递是真的快,隔天就送到了。雨林下楼取快递,南音收拾碗筷,洗碗的时候竟发现瓜子跑过来站在水池边,一脸认真……像是在见习,刚才讨论只是说着玩罢了,毕竟打扫干果壳和把抱枕放回沙发上,这确实可以训练出来,但是它现在是来真的吗…… 雨林很快就回来了,暂时打消掉教瓜子干活的冲动,还是做正事儿要紧。 粗略看来,确实有一点很大的区别,印刷本只收录了学士们作的诗,而没有武平一的和诗,看来这就是关键所在。 大约有点像脂批版的红楼梦,脂批中透露了许多正文里没有提到,甚至是刻意隐瞒的内容。可是这大喇喇几百首和诗,还是很让人头疼。 从第一页开始细读,开篇记载了二十四名学士的名单。其中大学士四名,象四时,学士八名,象八节,直学士十二名,象十二月。 咦,这是上官婉儿提到过的内容,她既然专门说起,想必是破题所在。这四时八节,倒是很熟悉,莫非是学士可以与这些节气月份一一对应?南音想起这些诗作的收录是按照日期节日记录的,似乎很对路啊。 四位大学士是李峤,宗楚客,赵彦昭,韦嗣立。那么对应四节春夏秋冬,李峤就应该是春。南音找到这一页。 三月三日春日宴应制 李峤 散漫祥云逐圣回, 飘飘瑞雪远天来。 不能落后争飞絮, 故欲迎前定早梅。 武平一和 银妆万里更结庐, 雾中仙子锦州出。 春初不问蜀帐晚, 梅红映山空日暮。 (这样写格式是为了方便阅读,手稿本和印刷本中都是不分行排版的,后文同。) “哎呀这是……”雨林惊呼道,指着这一页上几个血指印。很新,淡淡的,应该是昨天南音用受伤的右手抓手稿时沾染上的,正好印在和诗的四个字上,庐州蜀山。 递减藏字诗,因为排版的关系,若不是这几个指印,怕是很难发觉…这是巧合吗,真让人细思极恐。 “蜀山啊……李逍遥!山里会不会有座锁妖塔,不对那已经塌了,也可能又重建了,我们没准可以上塔里找个妖怪问问,认不认识一个叫李峤的。让瓜子去逮妖怪,它不是会武功嘛……”雨林好像根本没在意血迹的事情,已经开始发散思维了。 有了第一个模板,后面的线索就容易多了。南音试着找第二条线索,宗楚客,夏。 八月二十一日夏日西庄应制 宗楚客 玉楼银榜枕严城, 翠盖红旗列禁营。 日映层岩图画色, 风摇杂树管弦声。 水边重阁含飞动, 云里孤峰类削成。 幸睹八龙游昆阆, 无劳万里放蓬瀛。 武平一和 东临龙飞利在天, 轩车曼舞望都前。 瑞鹤长歌太液暖, 香落甲乙贺昌年。 进退两楹俱未应, 左右琅阁此身行。 五侯鼓乐大道上, 盛朝文士对长陵。 天都太乙,这指的应该是终南山,没错,这定是学士印记的线索。只是给了个山名,这说明什么呢?看来得亲自去这些地方看看才能知晓了。 第6章 庐州蜀山 飞往合肥的飞机上,雨林睡得正香,南音偷偷的喂藏在包里的瓜子。为了带它过安检,南音特地穿了一件比较宽大的外套,瓜子缩在口袋中,几乎看不出来,过完安检再溜回背包里。 看它吃的差不多了,南音掏出手稿,继续翻看。除了庐州蜀山,还查了李峤其人,早年进士及第,一路高升,三度拜相,是武周、中宗时期的文坛领袖,景龙年间风头最盛,封赵国公。 之后却接连被贬,最后为庐州别驾,病逝在任上,也就是如今的合肥。南音是想看看手稿里李峤其他的诗作是否还有线索,却一无所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蜀山早已成了旅游景点,是要买票进入的。这时间并不是旅游旺季,游客不多。 这该往哪个方向找?南音有点犯愁。蜀山海拔不到三百米,景点的介绍只要六个字左右就能登顶。 但是所有游客都这么走,难道印记就刻在大路上,或者李峤会突然蹦跶出来? “师父不如咱们先往山上走一走,没准有什么发现。”雨林蹦蹦跳跳的举着手机一路拍照,瓜子也站在她肩膀上一起拍,甚至会摆poss。 “多注意一下人少僻静的方向。”南音无奈的看着这俩来真旅游的货。 因为山并不算高,盘山路不算陡峭,宽敞平整,走起来并不费劲,花草丛生绿树如茵,景色也着实不错。 偶尔能看到一两只松鼠,不怕人,甚至敢从游客手里要吃的,只是这些松鼠颜色偏灰,尾巴略小,都不如瓜子那么漂亮。 走了大约四个字,穿过一片树林后,眼前的路倏然陡立,上望不到顶,确有些通天之感。旁边有一小茶棚,卖些食水徽章纪念品之类的,也供登山的游客稍微歇脚。 南音买了一瓶水坐着喝,雨林非要买一个纪念章,说这叫打卡吧唧,和集邮一样,收集起来可有意思,在她挑选的时候,瓜子忽然嗖的一下绕过茶棚跑了。 “瓜子去哪啦!师父师父快来!它一直好乖的呀,不会是看见漂亮姑娘了吧,喔瓜子也有可能是女孩子,看见帅哥松鼠啦……”雨林抓起包一边追一边喊道。 两人绕到茶棚背后,瓜子正在一片草地上…刨土,似乎在挖什么东西。难道瓜子发现了什么线索,埋在地下?这松鼠还是警犬? 南音竟有些激动,快步走过去,却看到瓜子挖出了一颗水萝卜,用小爪子拍掉上面的泥土,塞进了嘴里。南音有种想扶额摇头的冲动,自己在想些什么呢…… 瓜子吃完,钻回放在雨林背包的窝里睡觉去了,两人准备继续登山,南音却发现了点东西。 这茶棚背后,是一小片草地,然后又是树林,连着前边穿过的那一片,而这林子里似乎有一条小路,因花草落叶的遮盖,几乎看不出来,只依稀几块显露出的石板,直觉告诉南音这确实有路。 但是在这大山里,乱走可不是什么好事,这路也不一定就和印记有关,万一迷路了麻烦。 南音决定去打听一下,茶棚的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小老头,他一定对这附近的环境很熟悉,若是这条路没什么危险,倒可以尝试走一走。 “你们上山的时候也看到了吧,有两条环山路,环而交错,到这里两条汇聚成一条直通山顶。其实在以前啊,并没有汇聚,依然交错成两条,现在这条是通天路,屋后那条为别驾路。本来呢也是可以走的,一样可通山顶,只是早年间那条路有些……不太平,所以慢慢就荒废了。” 茶棚老板絮絮叨叨的给她们讲述着,其实听到“别驾路”的时候,南音心里已经十分激动了。 李峤最后就是被贬为庐州别驾,这个官职名字怪怪的,南音还专门查过,指的是刺史身边的副官书记,因地位颇高,可以不与刺史同车,另驾一辆马车,称为别驾,亦有附属,副列之意。这一定就是线索所指! 谢过老板,再次绕到这隐藏在树林中的小路前。试了一下,虽然被花叶青草覆盖了许多,走起来却不费劲,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和前面的环山路类似,并无太多陡峭向上之感。 按照茶棚老板的说法,走通天路两个字之内可到山顶,而这别驾路也仅需不到三个字,应该差不了多少才对。可两人走了快两个字,还是完全看不到有林开见云的迹象。 南音正疑惑着,忽然看到林中闪出一个人影,似在寻找着什么。这人穿着紫色的长袍,束着长发,那模样打扮一看就不是现代人。这荒废的道路,山间密林,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肯定有问题,莫非…… “那不会是李峤吧?咱们是要找他签名吗?”雨林小声问道。南音也想到那有可能是李峤,但是签名?不会吧,这什么神展开,难道印记就是要找这些学士的鬼魂签名啊? “你们是来帮我找的吗,快去啊,快去找!”树林里的人忽然出现在她们面前,表情有些狰狞,眼神却很空洞。 “找……找什么?”南音吓了一跳,拉着雨林后退了两步,还是开口问道。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那人说道,抬手指向二人身后。 第7章 印记一:荒庭 回过头,身后已经变了个样子,不再是来时郁郁葱葱的树林子,而是一个破败荒芜的庭院。从布置和规模来看,依稀可以想象出当年的繁盛精美。 刚才那紫袍男人已不见了踪影。拿出手机,发现屏幕黑着,完全没有反应,就像是完全没电了。想想也是,突然进入这诡异的地方,总不可能可以打电话报警求救吧。 “瓜子呢,瓜子不见了!”雨林也发现手机完全不能用了,正悻悻的把手机塞回包里,却发现包里睡觉的瓜子不见了。 “也许它进不来这个地方?也好,在外面至少是安全的,而且那林子里不缺吃喝,我看那些小松鼠养的也挺肥,就算咱们出不去……” “touch wood!百无禁忌!童言无忌!师父瞎说什么呢…唉对了,刚才那个,李峤,他是让我们找什么东西吗?” “嗯,看样子是的,大概我们必须要找到他说的东西才能离开这里,你记得仙剑吧……”南音自知失言,随便找了个雨林感兴趣的岔开话题。 “水灵珠!找到了才能回到现实!哇塞真的和打游戏一样耶!”雨林竟然开始兴奋起来。 “……别这么高兴,打游戏你可以存档,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可没有这功能。这里看着就不正常,肯定不会太平,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一个不小心,女侠可就没得再来了。 而且我们甚至不知道他要我们找什么东西。”南音一边探查周围的环境,一边和雨林扯淡,这也是能缓解心理压力的一种方法。 这里看来似乎是很大的一个庭院,但是院子里除了枯树残石,干涸的水池,没有更多的东西。天色阴沉,应该是白天,但是乌云厚重,压得很低,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有三面看过去不远处就是老旧的围墙,原本应该是红色,现在已经开始发黑,很多地方都脱落残缺了,但是看起来是走不通的。那么只能往唯一的一个方向去看看了。 两人往庭院另一边走去,雨林不知从哪儿捡了一根长长的枯枝,扫开地上的枯叶碎石,倒是隐约能看出一条小路。 走了两个字左右,转过一座生满青苔杂草的假山石,眼前出现一座高大的屋子,或者该说是宫殿?虽然也是残破不堪,但是其斗拱高大,出檐深远,举折和缓,可想全盛时期是多么壮丽恢宏。 殿内布满了蛛网与灰尘,家具陈设都破旧不堪,可殿堂深处竟然传来了隐隐的丝竹乐曲之声,里面莫非有人?两人对看一眼,壮起胆子往里面走去。 寻着乐声来到后殿,虽然也和外面一样残破,却真的有人。正首一名穿着褐色丝绸长袍的男子,披散着头发,正在喝酒。 一左一右两个宫装仕女给他斟酒剥水果,堂前十二名乐师正在奏乐,曲子悲怆凄凉,令人闻之欲泣。两个人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理解这诡异的情景。 “皇上!张敬达将军兵败,石敬瑭大军已经南下,逼近洛阳了!”一太监模样的人急匆匆跑进来,跪倒在地。 “张敬达……败了?可恶,天要亡我!反贼,都是反贼!统统给朕拖下去斩了!”殿中的男人抬起头,将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血红的酒液洒了一地,他的双眼也如同那酒,鲜红似血。 “拖下去斩了,拖下去斩了……”男人身边的两个仕女,与奏乐的乐师们,忽然都抬起头盯着南音和雨林所站的角落,嘴中齐齐念道,音调怪异,听的人不寒而栗。 “跑!”南音反应过来,拉着雨林朝殿外跑去。 “拖下去斩了,拖下去斩了……”身后的声音追随着二人,谁也不敢回头,一路往外跑去。出了大殿,南音指着一个没走过的方向,意示往那边跑。 来的路一路都探过,是死路,身后的东西如果一直追着,那就会堵死在那个三面是墙的角落,被瓮中捉鳖。没走过的方向虽然情况不明,但目前看来是唯一的出路。 一边跑,雨林一边从包里掏出一把东西,有佛像,观音,念珠什么的。上次在邬镇,那符咒竟然对裴书行起了作用,为此雨林激动了好久。 出发之前,雨林去了市里几个寺庙道观,死缠烂打的求着和尚道士给她画符。现在人寺庙都企业化了,哪有会画符的,最后可能是被她闹烦了,随手给了些佛像法器,这些全让她带来了。 那两个仕女速度最快,已经在两人身后不远处了,涂着大白脸,口红勾出的樱桃小嘴,鲜红如血,面无表情,十分恐怖,眼看就要缠上来了。 雨林毫不犹豫,抬手一串念珠就砸了上去,砸到一个脸上……没有半点作用,脸上的粉都没磕掉一点儿,“斩……斩……”仕女嘴里念着,已经掐住了雨林的脖子,将她按在旁边的假山上,可能是年代太久,这假山已经被风化了部分,轰的一声倒塌了。 另一个仕女直朝南音扑过去,南音下意识伸手一挡,想不到仕女竟躲开她的手,攻势立减。对了,左手…上官婉儿!南音想起邬镇的事情,毫不犹豫抬起左手给了仕女一巴掌。 “啊……!”刺破耳膜的尖叫声,眼前的仕女忽然着起火来,在地上翻滚挣扎,十分惨烈。 南音赶到雨林身边,依样画葫芦,也给了掐住雨林脖子的仕女一巴掌,她松开雨林,后退几步,倒在地上,却没有着火,只是被打到的半边脸迅速变黑凹陷,极其可怖。 看来上官婉儿真的非常虚弱,可能灵力已经不够了。这第二个都杀不死了,后面还有那些乐师,还有那个皇上,可怎么办。 “咳咳咳……”得救的雨林在一边疯狂咳嗽着,“师……师父,那边……”艰难的指了指倒下的假山后面。南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是一扇门,似乎能离开这个庭院。 来不及多想,生怕后面的东西继续追上来,南音扶着雨林往门口跑去,到了门前,却发现打不开,从里面看不到门锁,似乎是从外面锁住了。“斩……斩……”令人听着浑身难受的声音越来越近。 “让我试试……咳咳咳。”雨林喘着气揉了揉脖子,后退两步,一脚踹到门上。咯啦啦……传来木头腐朽断裂的声音,雨林深吸一口气,又踹了一脚。 门开了,两人来不及多想,先出去再说。出了门,看到门上原本有一个很大的门闩,好在时间久了,木头已经腐朽,不然哪能两脚就踹断了。 庭院外,是一条小巷子,一边是刚才所处庭院的暗红色宫墙,另一边则是高大青砖石墙,黑色瓦檐。 正对着这院门的地方,挂着一个铜八卦。左边看过去十来米就是死路,墙根放着一个黑色的大水缸,右边却好似通向开阔的地方。 南音正观察四周的环境,雨林关上门,把踢断的半根门闩又架到门上,还用耳朵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咳咳……师父,里面听不到声音了,可能那些鬼玩意儿出不来这院子。”她前面那下被掐的不轻,此时说话还有点含含糊糊,两个青紫的指印,深深印在脖子上。 “那边,似乎能走出去。”南音指着右边的通路,“你还好吗,看这掐痕有点严重,要不要上点药。”因为肯定会遇到些意外情况,南音专门买了一个野外生存用的急救箱。 “没事没事,一时大意了。下次再遇到,让他们知道女侠的厉害,竟敢拿假货忽悠我!那佛珠一点都不管用!”雨林嘴里骂骂咧咧,挥着拳头,十分气愤。但还是快步跟上南音,顺着小巷子走去。 第8章 印记一:小乞丐 巷子外是一条街道,两边屋舍店铺林立,却稀稀疏疏的只有几间开张,即使开门,也是门可罗雀。看太阳应该是下午三四点的样子,街上却行人稀少,且都身着粗布麻衣,瑟缩低头,行容匆忙。 偶有一支马队路过,马上的人不似中原打扮,而行人纷纷避让两旁,胆小的更是抱头蹲在地上,十分害怕的模样,直到马队远离,他们才慢慢走出来,继续赶路。 南音和雨林相互对望了一眼,在这个环境里,两人穿的短裤运动衣显得十分另类。 “走开走开,别找晦气!”旁边一个卖米糕的小贩正驱赶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乞丐,用力推了他一把,还抓起摊子上的擀面棍要打。 “行行好吧,我三天没吃饭了……”小乞丐摔倒在地,手被地上的碎瓦片子划了个大口子。 “唉你这人怎么这样,不给就不给怎么还打人。”雨林拦住小贩。 “哼,老子今天还没开张呢,这小叫花子就来倒霉,打他算轻的了……你这女子,是什么人,穿的如此古怪,算了,我不和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小贩一时摸不准雨林的来历,害怕惹事,嘟囔着回到自己的小摊旁边。 “小弟弟,我这有些吃的,给你吃,但是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南音扶起小乞丐,掏出一片厚切面包,撕开包装袋递给他。 “这……这是什么,闻起来好香!”小乞丐看着手里的面包,有些发愣。 “这叫面包……说了你也不懂,能吃就对了,赶紧吃吧。”雨林打发走了小贩,凑到南音身边。 两人忽然来到这古代市镇的街道上,四周看起来虽然都是正常人,但她们穿着现代服饰,若随便找人询问,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帮了这小乞丐,想来能从他嘴里问到些什么。这一点两人心照不宣,颇有默契。 “我……还有个妹妹,她也好几天没吃饭了,我想拿回去给她吃。”小乞丐咽了口唾沫。 “我这儿还有,你先吃了,剩下的带去给你妹妹。”南音指了指自己的背包。 “好……好的!我妹妹就在后街那边,两位姐姐随我来。”小乞丐带着二人往街尾走去,两口就把手里的面包吃了下去。“这太好吃了!比馒头和米糕好吃多了!” “我和妹妹就住在这里。”来到一座荒废的土地庙前,小乞丐说道。这庙真是小的可怜,就一个小院子,一进房屋,连个耳房也没有。而且墙上有好几个缺口,是用稻草堵住的。住这儿的土地公,可能只能管半条街吧。 进了庙内,发现虽然残旧,却打扫的井井有条。两堆厚厚的稻草铺成了床,石头和破木板搭成的小桌子,旁边摆着几个旧蒲团,桌上竟然还摆着茶壶茶杯和碗筷,不过花色样式不一,且都有缺损,想是捡回来的,墙边两个旧水桶,各盛了大半桶水,一个瘦小的女孩子躺在其中一张床上。 “小花,有吃的啦,我遇到了两个好心人。”小乞丐快步走到床边,叫醒小女孩,南音打开两片面包递过去给他。 小女孩爬起身,怯生生的看着南音二人,好像有点害怕,看样子大约八九岁,也可能更大一点,毕竟以前的人发育比较慢。 “哥哥你流血啦!”小女孩惊呼道。 “没事没事,刚才不小心划了一下,你先吃东西吧。”小乞丐把面包递给妹妹,正要把流血的手往衣服上蹭。 “等一下,我给你止血,忍一忍疼,一下就好。”南音喊住他,从包里拿出酒精喷壶和止血凝胶,先用酒精给他消毒了一下,再涂上凝胶,有点像牙膏,可以快速止血止痛,效果非常好。 “真的不疼了,好厉害啊!”小乞丐惊奇的说,妹妹也放下心来,开始津津有味的啃着面包。 “姐姐们请坐,我叫柱子,我妹妹叫小花,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们。”柱子挑了两个比较干净的蒲团请两人坐下。 “这是什么地方?”南音坐到一个蒲团上。 “西京。” “现在是什么年份?” “天福五年。” “天福五年……这是啥年号你知道吗?”南音看向雨林。 “师父你忘了嘛我那个历史啊……咳,那个柱子,现在的皇帝是谁呀?”雨林问道。 “皇帝就是皇帝呀,以前他就在我们这儿呢,当时街上还好热闹,我和妹妹都能吃饱饭。三年前听说皇帝搬走了,到…到汴京去了,我们这就乱了。”柱子认真的说。 “我知道我知道,我听隔壁的高大娘说,皇帝是儿皇帝。”吃完面包正在舔手指的小花接过话来。 “儿皇帝……石敬瑭!”南音脱口而出。 “石敬瑭?唉,那个太监提到……”南音用眼色打断雨林的话头。“今天咱们见面那个地方,旁边那青砖高墙的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那里是禅光寺!好大的寺庙,里面有好多和尚,以前皇帝在的时候,常去上香呢。每次皇帝去上香,就能免费喝粥,喝到饱!”柱子说着,舔了舔嘴唇,似乎回忆起喝粥的味道。 “嗯,那禅光寺是一直都在吗?还是最近几年才修起来的?”南音干脆把整袋面包都拿出来,递给柱子。 “好像我小时候是没有的……”柱子看着面包两眼发光。 “这个我也知道,高大娘说,那禅光寺,是为了压住上一个皇帝,上一个皇帝被现在的皇帝害死了,嘘……不能大声说喔,据说上一个皇帝死的好惨,要报仇,好吓人,所以才修了那寺庙,高大娘让我们尽量别去那边玩儿。”小花很高兴自己能帮上忙。 这高大娘真不错……看来八卦精神真的是传统美德啊。南音点点头,心里有了个大概的思路。 “今晚我们可以住在这儿吗?我们自己铺张床就行。”看看屋外天色已经开始擦黑,南音开口问道。 两人身上没有这年代的钱,出去乱走也引人注目,留在这破庙里是最好的选择。来时看到院里还有不少稻草,现在需要休息,也需要把知道的信息整理一下。 “当然可以!你们睡我的床吧,我去隔壁和二狗子挤着睡……听说,听说男女瘦瘦,我不待在这儿。”柱子站了起来,“我拿一块…面包,去给二狗子,他肯定也没见过这稀罕物!” 第9章 印记一:稻草人 柱子离开后,小花也要去隔壁高大娘家帮着做针线。南音问明了高大娘家的方位,以防还有什么信息要了解的,可以去找高大娘唠唠。 “师父,前面我们在那个院子里,那太监说石敬瑭打到洛阳了,这到底是…”雨林正拿着小本本写写画画,这是她的习惯,脑子不太明白,又爱看些悬疑推理什么的,就习惯了做笔记。 “从头捋一捋吧。”南音从包里拿出压缩饼干和火腿肠,递给雨林一份。“咱们在院子里遇到的那个皇帝,应该是唐末帝李从珂,原本他和石敬瑭是一起打仗的哥俩好,当了皇帝以后开始嫉贤妒能,想要削权,石敬瑭不乐意,联合契丹,造了反,彻底灭了后唐,成立了后晋,就是后晋高祖。现在是他当皇帝的时候,天福应该是他的年号。” “喔,天福五年,就是说五年前换了皇帝,那高大娘说的禅光寺是为了镇住鬼皇帝也对上号了,那个八卦……咦,唐末的皇帝不应该在洛阳吗……”雨林继续记着笔记。 “西京就是洛阳,咱们现在就在洛阳,石敬瑭迁都汴州,改洛阳为西京,汴州为东京,置开封府。不过这货依附契丹,连年动乱,所以街上那样萧条。对了那马队,大约就是契丹人。”还好南音属于学霸那一堆儿的,这些大概的历史年代人物还是有所了解,而雨林除了恶补了一些上官婉儿的资料,其他的真是两眼一抹黑。 “嗯……知道了现在的年代背景,但是我们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呢?”雨林皱着眉头,把火腿肠的袋子啃的乱七八糟。“对了,那东西肯定跟那鬼皇帝有关,李从珂吗?师父这个人有什么说法呀。” “我想想……”南音揉了揉眉心,忽然有一点考试的时候碰到离谱题目的感觉。“李从珂以前不姓李,姓啥我搞忘了……无所谓吧,他是唐明宗李嗣源的养子,是个打仗的出身。他还挺本事,废了李嗣源的亲儿子自己上位了,能打仗却不善治国,又嫉贤妒能,石敬瑭联合契丹造反,李从珂就天天躲在宫里喝闷酒,人家打到洛阳,他带着老婆孩子上玄武楼自焚了,大概就是这样,更多的我也想不起来了。” “喝酒……自焚……都对上了唉,那宫殿里的音乐,跟哭丧一样,我本来以为是鬼嘛才这么难听,看来这鬼皇帝生前就苦兮兮的……还有那鬼宫女,跟被火烧了一样,但是他死都死了,我们要找啥呢?总不能找他的尸骨吧……”雨林一边画本子一边碎碎念。 “我也没什么头绪,不如明天我们去那个禅光寺看看,我总觉得里面会有线索。”南音把吃完的食物包装袋收拾起来。“现在按时间算最多七八点吧,但是这庙里连个蜡烛也没有,手电筒还是不要用了,不好和小花解释,早点睡觉吧。对了,咱们不能都睡,要轮流守夜,你先睡吧,我守着,到点儿我喊你起来换班。” “我也睡不着呀,遇到这种事情,谁心这么大还能睡着嘛,就躺一会儿吧。我觉得咱们应该找高大娘聊聊,小花都能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儿,高大娘可不简单……还有最好借两套……”念叨着雨林已经睡着了,也不知道谁心这么大,南音苦笑着轻轻给她盖上了一件外套。 “啪!”一声惊醒了南音。之前小花回来的时候,雨林醒了,和南音换班让她去睡觉,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刚醒,屋里又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怎么回事儿?” “小花……小花不对劲!”雨林的声音传来。 “嚓嚓……嚓嚓……”南音听到身前不远的地方传来干草摩擦的声音,顾不得许多了,她伸手到当枕头的背包里拿出应急手电筒,啪的按开。 雨林举着桌板,死死盯着地上,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地上的是……小花,不,准确的说是穿着小花衣服的稻草人。“她”正在动作笨拙的爬起身。 “啪!”雨林拿桌板又给“她”来了一下,但是这下作用好像不大,“小花”已经撑起了上半身,南音看到了“她”的脸,是稻草扎成的,但是精致的画上了五官,那样貌神色,俨然就是小花。只是原本单薄瘦小的小女孩让人心生怜惜,这画出来的稻草人,却十分诡异可怖。 雨林又抽了“小花”几下,却发现已经不能阻止她的行动了,眼看“小花”就要站起来了,南音伸出左手按在了她的脸上,可“小花”的动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一双草编的手臂,蛇一样缠住了南音,不知是上官婉儿的灵力尚未恢复,还是本身就对这稻草人无用。 此时南音左手被缠,心里一急,丢下右手举着的手电筒,想把手上的草扯掉,哪想这稻草柔软,竟连右手也缠住了。 电筒滚落到地上,光线晃动,映照得那“小花”的脸表情扭曲,仿佛露出古怪的笑容,更是诡异惊悚。这是要阴沟里翻船,栽在这小女孩手上了么?南音双手被越缠越紧,心下骇然。 突然却感觉两手一松,手上的稻草嘶啦一声散开了。抬头一看,雨林手里握着一把瑞士军刀,把“小花”的一双稻草手臂齐根斩断。 南音双手得脱,也赶紧摸出了自己的军刀。这刀是两人一起买的,小巧便利,功能繁多,当时特意嘱咐了将几面刀片都磨得锋利一些,用来切稻草,确实不费吹灰之力。 “嚓嚓……”稻草摩擦声又响起来,“小花”竟又长出了一双手臂,且飞速变长,朝二人飞来。挥舞军刀切割着稻草,那“小花”的身体中却仿佛无穷无尽,一直在生长。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稻草越来越粗壮柔韧,越来越难以斩断。 两人逐渐有些体力不支,雨林动作稍慢,稻草却越长越快,一下子缠住了她拿刀的手臂,这下军刀已是施展不开。 “小花”见捉住一人,便开始全力进攻雨林,还一下缠住了她的双脚,把她拽倒在地,向自己的方向拖去。 “%:……@$&「!!”雨林对着“小花”破口大骂,一只手两只腿被缠住,只能用剩下的一只手死死抱住一根梁柱,也不知道是不是屋子年久失修,梁柱被剧烈拉扯,屋顶传来咔咔的声音,并且往下落灰尘。南音直剁缠在雨林腿上的稻草,却收效甚微。 “师父你快走,别管我啦!草是真的草啊,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吧!”雨林抱着梁柱的手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南音急得眼睛都快红了,“火!对了,火!” 南音快速跑到背包旁,掏出了打火机,又抓起铺床的一把稻草,点燃了,手一抖,对准“小花”的脸扔过去。 “轰!”稻草人瞬间就着成了一个火球,雨林被缠住的手脚也立刻松脱了,可火顺着稻草眼看就烧到了她的身上,南音眼疾手快,抓起墙边的水桶,淋了她一身。雨林赶忙拍掉身上的稻草,站了起来。 “师父真棒!你又救了我一次!师父最厉害了……”雨林的彩虹屁还没吹完,就发现情况不太妙,着火的“小花”挣扎中跌坐了在门口,完全堵住了出路,而这屋里本来就有很多干草,此刻被点燃了许多。 “那里,踹!”南音想起来墙上的那几个缺口,加上刚才雨林拉扯梁柱的动静,感觉有机会。她一边将另一桶水淋到自己身上,一边指着缺口喊道。 雨林也没犹豫,一个转身踢,一脚就把本就残破的墙壁踹了个洞。她俩都是比较瘦小的类型,足够钻出去了。这时梁柱和屋顶都传来了滋啦啦的声音,想来马上就要塌了,两人抓起背包,从踹破的墙面飞快的钻出了破庙。刚一出去,听到身后轰隆隆的声音,可能是梁柱塌了,火也烧上了屋顶。 “呼,这小花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南音正喘着气,却被雨林一把紧紧抓住,“师……师父……你看……” 南音顺着雨林的手指望向院外,发现院门口密密麻麻站着的全是稻草人,它们都穿着衣服,脸和小花一样是画出来的,其中还见到了柱子,和那个卖米糕的小贩。它们都伸长着手,像是想要抓人。南音吓得退后两步,却发现它们似乎…不敢进来。 “哇那个是不是柱子呀,天呐幸好这小子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不然对付两个稻草人结果可就难说了……咦,这是怕火吗?它们好像真的是怕火耶,哈哈哈,师父,它们好像你看鬼片的时候,又怕又想看……”雨林看出它们的弱点,竟抓了一把院里的稻草,引了火去调戏稻草人。 “别闹……”南音真的是要扶额,“这火迟早要灭,我们也不可能一直呆在这,但是那一个小花都如此难对付,外面这么多个,要想想办法。” “那就趁现在有火,把它们全烧啦,斩草除根!”雨林抬手想把手里的火把扔过去。 “等一等,你先说说小花是怎么回事儿?”南音一把拉住雨林,白天看着好端端的就是人,怎么忽然都变成了稻草人呢,能找到原因最好,身后这火还要烧一些时候,实在不行再让雨林去斩草除根也不迟。 “小花呀……就是和你换班以后,她也去睡了。大概六个字左右,她忽然就起来了,我以为她是要去方便,哪想她慢慢的走到你床前,喏,就这种动作……”雨林模仿了一下稻草人走路,“这肯定就不对啊,我一着急顺手抽起桌板就给她来了一下,直接给她撂趴下了……之后你就醒了嘛。” “这么说你也没看到她怎么变的,六个字……那差不多是十二点的时候,十二点,子时!”南音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些什么。“我有办法了,咱们就在这院子里休息一会吧,等天亮。” “就在这院子里……前有稻草人,后有大火,哇塞!谁心这么大还能睡着啊!”雨林用稻草做了好些个火把,摆了一排,竟感觉颇有气势。 “咳……那是,也不知道谁心大。”南音白了她一眼,用院子里的石头做了一道隔火墙,又把稻草都收集了一下用来点火。“需要睡一会儿,保持体力。不过还是要分两班,要看着不能让火灭了,也别让火烧到咱们,等到鸡鸣自见分晓。” 第10章 印记一:高大娘 由于南音之前刚睡下就出事了,所以这次南音先休息。半夜换班,一直到天蒙蒙亮,倒也相安无事。 当然了,如果说围满了院子蠢蠢欲动的稻草人,和火光熊熊的寺庙都算是相安无事。就这样的环境里,南音极能控制情绪,雨林嘛……两个人都睡了一会,恢复了些体力和精神。 “快起床,鸡马上要叫了。”南音推着雨林。 “什么,鸡都还没起……再让我睡一会吧……好困……”雨林捂着脸。 “想想咱们在哪儿……可不敢再睡了!”南音很无奈,拽开她的手,捏着脸颊给她提了起来。 “唉疼疼疼疼……”雨林叫唤着,但也清醒过来,马上爬了起来。 南音在地上抓了一把灰,把两个人都抹得灰头土脸的,又把昨晚雨林做的火把收集起来塞到她手里。 “一会儿如果我喊你烧,你就点了火把出去斩草除根。如果我没喊你烧,你就学着我的样子,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南音嘱咐道,然后拉着雨林躲到了院子的一个死角。 过了约摸三个字,远处一声嘹亮的鸡叫响起,接着四面的公鸡都开始应和,打鸣声响成一片。南音向院外望去,果然,稻草人身上的草都开始脱落,一个接一个变成了人,活生生的人。 “把火把扔了,别给人发现。”南音低声说道。 “救火啊!快救火啊!”看雨林把火把都扔进了火场,烧的一点痕迹也没有,南音忽然跳到院子里大喊。 “着火啦,着火啦……”“……救火啊救火!”“哎哟别踩我!我去拿水桶!”院外的人忽然都醒了过来,乱作一团。 “小花妹妹还在里面呢!你们别拦着我,我要进去救她!小花妹妹啊……”雨林喊得声嘶力竭,手却死死抓着院门,一步也不靠近火场。这戏精上身啊,南音心里默默给她点了个赞。 因为破庙偏僻,旁边没有房屋可以蔓延,又其实已经烧了一晚上,很快火就被扑灭了,有人将小花的尸体抱了出来,麻布盖着,摆在院子里。 没想到这稻草人烧了竟然还有尸体?现在也不便深究。柱子跪在尸体边嚎啕大哭,而雨林更是呼天抢地,哭晕过去两次,一时间竟没有人注意到两个外来人的身份。 “唉,小花这孩子,昨日还到我那儿去陪我做针线活儿,怎么这就去了,可怜哟……”一个穿着粗布裙子的中年女人轻拍着柱子的背,这想来便是高大娘了。“你们先莫哭了,上我那儿换身衣裳吧,回头还要处理小花的身后事。” “戏过了戏过了。”南音拉起正要第三次晕倒的雨林,高大娘的提议这正是求之不得的,果然爱八卦的人都是热心肠。 三个人随着高大娘到了她家,高大娘给两人备了两套和自己身上差不多的衣服,让她们去用井水清洗一下。南音右手的伤还没痊愈,动作慢了点,等她换好衣服来到前厅,看到雨林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述说着半夜如何如何突然着火,小花如何如何舍生忘死,大义救人,让她们两个终于死里逃生的感人故事,说的高大娘也跟着抹眼泪,柱子更是悲哭不止。 “唉,姑娘难为你们了,过来吃点吧。”高大娘看到南音出来了,招呼她来吃面。南音看到雨林面前摆着两个碗,都吃得干干净净,汤也没剩一点儿,而柱子面前却没有碗。 “谢谢大娘。”南音忍住扶额的冲动,坐下吃面。“大娘,向您打听个事儿,那个禅光寺……嗯,我们想去为小花祈福。” “禅光寺……你们真有心啊,但那可不是个给往生者祈福的好去处。”高大娘擦干了眼泪,瞬间进入八卦状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南音觉得她忽然眼里放光。“那个禅光寺你们知道的嘛,其实就是为了对面那个,对,上一朝的那个皇帝,头两年闹得可凶了,你们猜怎么着,那是白天都闹啊!咱们上头的皇帝,着急忙慌的建了禅光寺,还是压不住,所以就连夜搬走咯。不然咱这地方,皇帝怎么舍得走嘛,以前那个繁华哟,我男人当初啊……” “咳咳,大娘,禅光寺怎么样了?”眼见高大娘唠远了,南音赶紧提醒她。 “喔对,咱们在说禅光寺呢,这禅光寺建了的就是为了压住那鬼皇帝嘛,因为太猛,据说是要以毒攻毒,以妖治妖!所以那寺里,据说用了能镇住鬼皇帝的什么物件儿,但是那劳什子东西自个儿也厉害得紧,所以要上百个和尚天天念经才能压得住。” “就这么个地儿,你们说,哪能给去了的人祈什么福!不过若是求些什么别的,那倒是灵验的很,西京的人,几乎都去求过,回来以后一个个都不再生病,身体可好啦,你们看街上的医馆都关门啦!而且咱们这地方,别的寺庙也早就没了香火,想当年那个繁华的时候哟,我男人……” “大娘,那我们就不去了,不过我们先去给小花准备后事了。”南音赶紧打断她的话,得到了禅光寺的线索,这可没空听她白话了。 “唉那好吧……听小花说你们是外来的,身上没钱,我这儿有两贯铜钱,你们拿着吧,替小花好好操办操办,都是好姑娘啊,遇到这事儿也真是可怜……”高大娘絮絮叨叨的掏出钱,递给南音。 “那就谢谢您了,柱子麻烦您帮忙照顾了。”南音接过钱,拉着雨林出了高大娘的家。现在她俩都穿着这年代的衣服,一人捡了个破箩筐盖住背包,看起来和普通行人差不多了。 “师父……那个禅光寺听出什么了吗,还有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呀。”两人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雨林赶紧提问。 “这稻草人,小花是夜里子时起的变化,我推测他们白天是人,没有危险,夜里会变成稻草人。那么辰时鸡鸣,就会起变化,所以等到天亮,如果他们没有变回来,那就只能统统烧了。”南音轻声说道,“至于禅光寺……我猜我们要找的东西就是高大娘说的那个能镇住鬼皇帝的物件。” “是这样吗……这李峤真是的,就不能直接把我们送到寺里面,我们拿了就走。非得绕这么大圈子,还碰到这么多危险的事儿,这些读书人,是不是脑子都读傻了……”雨林嘀咕着。 “谁知道呢,李峤也早就是鬼了吧,也许他也害怕那禅光寺里的东西。”高大娘的话让南音感到有些古怪的地方,但一时却又想不明白,且现在线索都指向了禅光寺,去看看定能有所收获。 第11章 印记一:禅光寺 “施主,欢迎光临小寺,里面请,里面请。”禅光寺门口的两个小和尚正热情的招呼南音二人。这……分明像是酒店揽客的门童嘛。 不过许是这里的和尚对来参拜的善信特别热情吧,反正本也是要进去的。进了寺院,发现除了寺里的和尚,竟然没有一个香客。 “小师父,听说禅光寺很灵验呀,怎么没有人来参拜呢。”雨林问身边的小和尚道。 “阿弥陀佛,施主有所不知,小寺对善信所求皆有求必应,人们的愿望都已满足,无欲无求,自然就不再来了。”小和尚认真的说道。“二位施主请先在此休息片刻,一会儿会有师父来领二位去进香。” 将二人领到一间禅房处,小和尚就离开了。房内陈设十分简单,一张矮榻,两个蒲团,一套茶具,墙上两幅佛偈经文,再没有更多了。 “师父,我总觉得这地方有点怪怪的,他们说的那么玄乎……这一听就不太靠谱啊。”雨林小声说道。 “嗯,我也有这个感觉。还有之前高大娘说的话还记得么,她说大部分人都来拜过,身体都好了不生病了,这说法……”南音梳理着心中的想法。“有人来了,一会见机行事。” 来的是一个较为年长的和尚,眉目清秀,五官俊郎,虽剃了光头,却掩不住身上风华。但是雨林怎么看他都觉得有些不顺眼,很有给他那光头来一巴掌的冲动。 “贫僧明空,寺里佛堂已经准备好了,二位施主请随贫僧来。”明空和尚双手合十,微微行礼。 “有劳明空师父带路。”南音点点头,拉着雨林随他出了禅房。 进入寺庙正殿,正中是一尊释迦摩尼金身,头顶黑珠,盘坐莲花,慈眉善目,宝相庄严,两旁十八罗汉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巨大的香鼎,点着三炷佛香,气味醇厚馥郁,深远悠长,两排端坐的僧人,皆闭目凝神,低声诵经。 这确实是恢宏庄严的佛堂,南音本不是信佛之人,此时却忍不住想要去叩头进香。明空和尚递过一束燃好的檀香,南音不自觉伸手接了,就要跪在蒲团上。 “明空师父,你说我该求些什么好呀,佛祖都会答应我吗,我想当武则天那样的女皇帝,他也能办到吗?或者我看师父你生的俊俏,想你还俗做我的夫君,也可以嘛……”雨林悄悄拉住南音,不让她跪下,开口对着明空和尚开始胡说八道。南音一下清醒过来,这个佛可不兴拜啊。 “……施主玩笑了,只要是诚心参拜礼佛,我佛慈悲,自然会让施主得偿所愿。”明空和尚愣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那我自然是很诚心的呀,明空师父不如你说说你许的是什么愿望,佛祖有没有帮你实现呀,你要不要许愿能让和尚吃肉,这天天吃素可受不了……”雨林继续同明空和尚胡搅蛮缠,在这肃穆的佛堂里显得十分不合适,但是也正因如此,南音没有再被氛围影响,观察起四周的环境来。 大殿本身除了佛像香案,倒也没什么不妥。可后门处却有两个和尚一左一右把守着,似乎是什么紧要去处。 “明空师父,那后殿里是不是也有佛像呀,可以带我们去参观一下吗。”南音指着后门问道。 “哦……对,那后殿收藏了本寺的镇寺之宝,每位来参拜的善信,都是要去受礼的。二位也想要去吗?只是宝物不容亵渎,一次只能进一个人,若愿意,贫僧现在就可以领施主去……”明空和尚被雨林闹的正没辙,看南音询问,赶紧想着借机脱身。 “好的,只是我们还没想好求佛祖什么愿望,要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再来,多谢招待了。”南音说完,转身要走。 “师父,这就走了?那后殿里的东西该去看看呀,不如我跟他去……”雨林低声道。 “出去再说。”在明空和尚的注视下,南音拉着雨林迅速离开了禅光寺。 找了一个小茶馆,要了一壶清茶,一碟素点,选了个角落的位子,原本茶馆里就几乎没有客人,坐到角落更是僻静,合适说话。 “那个后殿里的东西,大概就是关键所在。它既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又和这西京的异变有关。”南音给自己倒了杯茶,“结合所得的信息,去禅光寺拜过佛,就不会再生病,且无欲无求,西京大部分人都去过了……” “稻草人!他们拜了佛都变成稻草人了!”雨林脱口道。 “不准确,应该是见了那后殿的宝物,才变成的稻草人。你想,我问那明空和尚后殿是什么的时候,他两眼放光,都不让我们拜佛了,急着要带我们去后殿。”南音纠正道。 “对哦,一定是这样!”雨林拿起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还好刚才没有被那贼秃驴骗进去,哼下次我一定给他俩脑锛儿。这个一人不入庙,二人不观井,三人不抱树,独坐莫凭栏……” “哟,这么老的话你也懂呢。”南音调侃了她一句,伸手给她擦掉鼻子上的糕点碎屑,这是怎么吃的。 “唉师父你可别小看我,我可是看了无数本恐怖小说的人,这种常见的桥段,我一眼就看出问题啦。”雨林洋洋得意道。 “……一个人进去肯定是不行的,但是那殿里有和尚把守,得想个法子。”南音心里嘀咕着,在寺里不知是谁就差点跟着明空和尚进去了。 “放火怎么样?到时候和尚都忙着去救火了,咱们就能溜进去了……” “不行,那禅光寺四周都是青砖高墙,要烧到能影响寺里僧人的火,得有多大动静,白天一定是做不成的,这夜里……”南音摇摇头。 “那放火更痛快了,把那些稻草和尚全烧了!”雨林昨夜没能斩草除根,一直惦记着放火的事儿。 “万一他们没有变呢?我觉得那寺里一定没这么简单。”南音还是否定了这个办法。 “哎呀,那咋办嘛,这李峤真是的,到底想不想要那个东西嘛。”雨林撅起嘴巴。 “李峤……对了,走,我有办法了!”南音眼睛一亮。 第12章 印记一:钓鬼 在路边小摊买了一把锄头,一袋面粉,半碗鸡血,来到昨天二人出来的小巷子。 “这也太猛了,这都能想出来,不愧是师父呀……”雨林很喜欢那些志怪鬼神的事,也是了解一点的。看到南音买的这些东西,便猜到了大半,有点兴奋。 “邪斗邪,阴斗阴,这宝物既能镇住鬼皇帝,想来鬼皇帝也能牵制宝物。”南音点点头,带着雨林快步进入了巷子。“我进去把鬼皇帝引过来,你用鸡血和面把八卦糊上,再把那墙根的水缸敲碎,一会儿我出来咱们就快跑,到禅光寺附近看看情况。” 南音安排好行动,独自一人又进入荒芜的庭院。昨天和仕女打斗的痕迹还在,倒塌的假山,凌乱的枯枝碎叶,只是两个仕女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也许还要到那宫殿里走一趟,有了昨天的经验,南音倒是并不害怕。 凭着记忆走到宫殿前,今天却没有听到乐曲声。南音一路往里走,一路记好了等会逃跑的路线。进入后殿,却发现空无一人,这可怎么好,该上哪找那鬼皇帝。 南音正发愁,忽然看见两个仕女走了出来,和一样的白脸红唇,并不能分辨是不是昨天那两个。 “皇上一个人在后花园做什么呢,不让我们伺候就算了,还把我们都打发出来了。”其中一个仕女问道。 “别瞎打听,自从石将军谋反,皇上就一直这样,不让问,听说杀了好些个宫女太监呢!”另一个小声说道。 待她们走远后,南音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发现后殿确实有个偏门,想来那里就通向宫女所说的后花园。等了一会儿,不再有人经过,南音悄悄的朝偏门走去。 门外和前边庭院一样,是一片破败寥落,昨日那个鬼皇帝一个人坐在一棵枯死的槐树下哭泣。 他嘴里还念着什么,确是听不清楚。南音仔细观察了一下地形,绕着假山,慢慢接近鬼皇帝。 “你既授命于朕,为何如此待朕?历代帝王,哪一个像朕这般腹背受敌,四面楚歌……既然你不佑朕,朕也要你永世不得见天日!”鬼皇帝悲哭诅咒着,形容疯癫。 南音撇撇嘴,感觉这真是个神经病,自己皇帝当不明白,怪谁呢这是。她看好路线,从地上捡起一块趁手的石头,瞄准鬼皇帝的脑袋就砸了过去,眼看是砸了个正着,南音没有犹豫,转身就跑。 “斩了他……斩了他!”背后传来鬼皇帝的嘶吼,以及又听到了那些仕女太监让人不舒服的声音,南音知道计划成了,现在只要跑到小门即可,这么长时间,雨林也该完成了。 还算顺利,一路跑到院门附近,速度最快的仕女已经来到身后了,南音也没犹豫,抬起左手给了她们一人一巴掌,两个仕女顿时全身着火,倒地尖叫。推开院门,就看到雨林正焦急的等着。 “师父你可出来了,急得我差点想进去找你了,鬼皇帝怎么样……”雨林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燃烧的仕女,知道已经事成。 两人飞快的跑出小巷子,躲到了禅光寺门口不远处的一个草垛子后面。这地方来时已经看好了,本是给带着牛马来往的人路过喂牲口的,但现在市道萧条,几乎没什么人会靠近这里。又可以清楚的观察禅光寺和小巷子的情况,简直完美。 一如南音所料,只等了两个字左右,禅光寺的和尚就开始慌慌张张的往巷子里跑去,可是只有进,没见出。而附近的摊贩行人也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原本还有些人声的街道,此时十分安静诡异。 “师父,差不多了吧。”感觉要找的东西就快到手了,雨林有些跃跃欲试。 “再等等,那个叫明空的和尚还没出来,我觉得他是个关键。”南音阻止她道。 “哇,师父你还能认出哪个是明空啊?我都不记得他长啥样咯,只记得他好欠打的样子。”雨林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了那些没起过作用的佛像法器往身上挂,难说就有哪个起作用了呢。 “那两个看守后殿的和尚出来了,还是没有明空,看来他可能不会出来了,我们走吧。”南音觉得干等下去不是办法。 “师父太厉害了吧!我觉得那些和尚都长得一个样子,你竟然能认出谁是谁啊,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南音没理会雨林的废话,绕出草垛,往禅光寺走去,雨林赶紧跟上。 寺院里空无一人,之前来时那些扫地声,诵经声,木鱼声都已经没有了,死一般的寂静。南音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但此时顾不得许多,往大殿走去。大殿里除了少了那两排和尚,什么都没有变,也没有看到明空的踪影。 “等会那个门咱们一起进,里面不知道会有什么,做好心理准备。”南音低声嘱咐着。“走。” 第13章 印记一:明空 一幅黄色的绸缎挂在后殿,绸缎上画着一尊佛像,方额广颐,出离凡世,雍容高贵,淡泊清宁。 但确是血红色的,仿佛用鲜血绘制而成,在原本的宝相庄严中增添了一抹妖异。明空和尚盘坐于佛像之下,双手合十,闭目诵经,面容清逸,竟有些不似凡人。随着他的念诵,身后的佛像开始透出隐隐红光,将那邪异的感觉愈发放大。 “二位施主总算来了,贫僧久候多时。”明空停止诵经,睁眼说道。 “明空师父神机妙算,这禅光寺不是灵验无比么,如今我有所求,是否也能实现愿望?”南音问道。 “阿弥陀佛,这是自然,吾皇在此,只要诚心参拜,即可如施主所愿。”明空答道。 “师父怎么说,你去给他一巴掌,我去抢那佛像?”雨林低声说道。 “……小心点,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南音死死盯着那佛像。“明空师父,我等也是诚心向佛之人。如今遇到攸关性命之事,想借这佛像一用,事后定会归还。” “阿弥陀佛,施主这可是大不敬。”明空轻轻摇头。 “明空师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出家人不是最仁慈的吗?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我们只是想借用佛像一下,又不是要你还俗,哪里就大不敬了。”雨林一边分散明空的注意力,一边给南音使眼色,两个人慢慢的改变位置。 “阿弥陀佛,施主这是何苦呢。看我洛阳子民,皆是无欲无求,祥和安泰,如此不好吗?”明空仿佛没察觉到两人的动作。南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到雨林快要接近佛像之时,明空口念佛偈,佛像中冲出一道红光,直向她而去。 “小心!”南音一声惊呼,雨林转身躲开,红光打到她背后的墙上,两块青砖应声而碎。 “臭和尚!说好的普度众生呢,你就这样对善信吗,佛祖都不会原谅你的,你功德没了……”雨林反应慢了一点,虽然勉强躲过,却把脚崴了,疼的要掉眼泪,嘴里还没停下。 明空没有理睬,又准备念下一声佛,南音一个箭步冲上去,抬起左手就要扇他。明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竟似没有收到任何伤害,上官婉儿的灵力失效了?那可怎么对付这和尚,南音心下大骇。 “是你!”明空抬起头,双目通红瞪着南音,原本清逸俊朗的脸庞变得愤怒扭曲,身后的佛像红光大盛,仿佛着起了火。什么情况,我可没打着你啊,跟谁呢这是,南音心里嘀咕着,想着该如何脱身。 就在这时雨林用没受伤的脚蹦了过来,举着一瓶东西对着明空的脸就喷了上去。“啊……!”明空一声惨叫,放开了南音,捂住双眼滚倒在地。防狼喷雾剂,南音看清了雨林手里的瓶子,惊了个呆,这玩意儿竟然管用…… 趁着明空倒地,南音一把扯下血红的佛像,感觉手里像拿了一团火,但也顾不得许多,塞进背包,扶着雨林往殿外走。 她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佛像明明已经到手了,不应该可以回去了么。两人走回大殿,却发现已经出不去了。 门外是一排排的稻草人,把门口堵的严严实实。可能是忌惮这大殿中的金身释迦摩尼,没敢进入。 “这……明明还是白天啊,他们怎么就变了……哎哟……”雨林看到这些稻草人,吃了一惊,踩到了扭伤的脚踝,疼的她龇牙咧嘴。 “他们本就是因为这幅血佛像才变成了稻草人,刚才那血佛像有所异变,让他们白天就成了这样。”南音分析道,心下盘算着这恐怕是到了要斩草除根的时候。 南音用军刀割下了一大段殿里的帐幔,裹了一小块固体酒精,点燃一角,就甩进了堵在门口的稻草人中。嗖的一声,火迅速烧了起来,把门口层层叠叠挤在一起的稻草人全都点着了。 雨林正要拍手叫好,却发现点着的稻草人并没有像昨晚小花那样倒下,而是依然伸着手臂想要进来扑人。 “师父……这些草玩意儿还会进化啊!”雨林惊呼道。 “哈哈哈哈哈……贱人,你跑不掉的,还给我,还给我!”身后传来明空的嘶吼声,早已没有了先前温文尔雅的模样。 他紧闭着双眼,面目狰狞,摸索着从后殿走出,看来视力还没有恢复,那防狼喷雾剂劲儿够大的。 明空一挥手,门口一个浑身着火的稻草人扑了进来,直冲南音而去,南音抄起身边一个木鱼就砸了过去。稻草人被砸中,顿了一下,蜷缩倒地,很快就烧成了灰烬,明空再挥手,又扑进来一个。 这次南音绕着大殿的柱子跑了一圈,稻草人撞到柱子上,也化成了灰。看来这金身佛像还是有些作用,明空是用它们的命要进来抓人啊,而且只抓自己,完全无视雨林,这什么仇什么怨。因为发现了稻草人的弱点,南音借助大殿里的佛像器皿,竟是游刃有余。 雨林不知从哪里找了根禅杖,一瘸一拐的靠近明空,举起禅杖对着他的光头狠狠砸了下去。明空顿时头破血流,转身一挥手打到雨林的肩膀上,雨林直接向后飞起,撞在一根梁柱上。不过这一下也让明空动作迟缓下来,屋外的稻草人横七竖八的倒下了大半。 南音看到心下着急,急忙跑到雨林身边,只见她躺在地上,将她扶了起来。 “……”雨林张嘴想说什么,吐出了一口血,染红了南音的双手。 “啊……”南音吓得惊呼出声,众所周知,医学证明普通外伤轻伤情况是不会吐血的,除非伤到了内脏,在这种情况下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去,那也太危险了。 “没四,额咬到折头呢……”雨林含糊不清的说道。南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说咬到舌头了…… 这时明空似乎已无力再操纵稻草人,干脆整个人疯狂的向南音扑了过来,眼看已经到了眼前。南音情急之下再次抬起左手向明空抽了过去,心里祈祷着上官姑奶奶帮帮忙。 “啪!”这次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明空脸上,似乎起了作用。 “……啊啊啊,不要杀我,我只是钟情于陛下,我有什么错!你们都不懂我,不懂我!这万象神宫是我献给陛下的礼物,我把它烧了,也不容你们任何人玷污!”明空痛苦的翻滚在地,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几近疯癫。 “凑和桑,里在胡缩些森么东几……”雨林虽嘴里疼痛,逮着机会还是要骂这明空和尚。 “……我没错……凭什么杀我……佛像……陛下……”明空和尚渐渐没了声息,等南音再看过去,已经化成了一堆白骨。 “他介四死逗了嘛?”雨林看明空已经解决了,从背包里摸出云南白药贴布,给自己扭到的脚踝贴了一块。 “应该是,都成骨头了。不过,可能我们的方向完全错了……”南音苦着脸道。 第14章 印记一:唐末帝 “斯父,额们已巾拉到佛系勒,为森莫还在则尼。”雨林看着南音手里的佛像,疑惑问道。她舌头看来伤的不轻,说话都说不清楚。南音拿出止血凝胶给她上药,这凝胶也是可以用在舌头上的。 南音看雨林的伤已无大碍,摸出了背包里的佛像展开来,却发现和之前大有不同。已经完全变成了金色的,脱去了那血红的妖异,显得慈悲肃穆,宝相庄严。 “你看这佛像……像谁?”南音问道。雨林摇了摇头,刚上完药还不能说话。 “我觉得,有点像武则天。你看这方额广颐,龙睛凤颈,都符合历史上对武皇相貌的描述。当然,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刚才明空最后一直喊着陛下,还提到了万象神宫,这一切都指向武皇。”南音说道。 雨林用手沾水,在地上写了一个“曌”字,又指了指那堆白骨,伸出两只手指,平行一划,又凌空比划了一个问号。南音知道她的意思是,明空就是武皇吗。 “不……明空应该是薛怀义。武皇的第一个男宠,白马寺主持,修建明堂有功……就是万象神宫。后来因为荒淫无度,失了圣宠,火烧明堂,被武皇处死了。不过也有野史记载,武皇是迫于朝堂压力,不得不疏远了他,薛怀义因爱而不得烧了明堂,武皇仍不忍杀他,是太平公主出面才解决了此事。”南音回忆着以前看过的各种正史杂谈。 “听那凑和尚刚才的意思,怕是介个野史才是真的呢。”凝胶的效果非常好,才一会儿功夫,雨林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虽然还有一点含糊,但是已经好多了。“那这个佛像,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应该不是,否则已经找到了,我们怎么还会困在这里呢。”到底要的是什么东西? “斯父,咱们好像忽略呢一个问题,介个学士印记的线索是从李峤身上来的,可咱们进来介么久,完全没遇到和李峤相关的四情……”雨林望着自己的小笔记本说道。 “对,有道理,不过关于这个问题,我之前有想过,而且隐隐约约有个念头,却一直抓不住……”南音点点头,又皱起了眉头。 “对惹师父你还记得我们当时在蜀山上,遇到那个李峤,他缩了森么来着……森么天森么昌,哎当时没记下来,我想不起来了。”雨林挠挠头。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仿佛一道炸雷闪过南音的脑海,“对了,我知道了!” “咚!”南音一时激动,抬高了声音,把雨林吓了一跳,一头磕在柱子上。“哎哟……斯父你知道森么啦……” “玉玺,我们要找的是传国玉玺!而且我知道它在哪里!”南音兴奋的说道,“都串起来了,雨林你真是个小天才。” “森么玉玺?在哪儿?斯父快说吧,小天才我现在一头雾水。”雨林也跟着激动起来。 “李峤出身赵郡李氏,就是武安君李牧的后代。古说李牧死,赵国亡,彼时李牧是赵国赖以支撑危局的唯一良将,和氏璧就是源于赵国的。后来始皇帝嬴政将和氏璧制成了传国玉玺,上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相传这玉玺正是失落在末帝李从珂手中……” “鬼房帝!”雨林惊呼道。“哇私父太腻害了,对了你嗦知道它在哪……” “嗯……我也不是十分确定,不过去看看吧。”南音说道。“对了,那些和尚……嗨,完全把这事搞忘了。” 两人收拾了一下,吃了些东西。南音把佛像折叠起来,放在背包最侧面的口袋,那里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拿到,雨林站起身,感觉扭伤的脚踝已经好了许多,这云南白药效果显着。走之前,她又拿了几卷殿中挂着的佛像和经文塞进背包,说没准对付鬼皇帝用的上。 大殿外,稻草人已经都变回了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却没有火烧的痕迹。南音随便检查了两个人,发现都只是昏迷不醒,并无生命危险,看来是明空已死,佛像的法术便破了。 二人从大殿一直走进巷子,一个和尚也没看见,他们莫非都进去了?来到门口,园门紧闭。深吸一口气,南音拉开了门。 眼前所见之庭园,佳木葱茏,百花灿烂,一抹清流从奇峋的石隙间倾泻而下,远处飞楼插空,雕栊绣槛,匠心独运,巧夺天工。若不是雨林踢断的门闩就在脚边,南音甚至以为开错了门。 “小心一点,我觉得这情形……比之前更加凶险。”南音低声说道,带头进入了园子。 虽然景致变了,但是格局还能依稀认得出来,一路走向大殿方向,路上偶然遇到路过的侍女太监,看起来样子与常人无异,但是他们好像完全看不到南音二人的存在。 原本破败的宫殿也变了模样,宽阔华丽,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门口站着两排侍女,估计也是睁眼瞎的,那真是省了许多力气,确定了一下佛像的位置,南音定了定心神,和雨林一起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殿中往来的宫人更多,不过都不管,目标在后花园。 比起前院,后花园更是移步换景,内有乾坤,想来布置之人心有丘壑。若是换在平常,这园子真可以让人流连忘返。但此时南音无心欣赏美景,带着雨林绕过假山,走向之前看到鬼皇帝哭泣的槐树,此时槐树生机勃勃,绿叶繁茂。 “什么人,敢闯朕的后花园。”阴冷低沉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可却看不到人在何处,与此同时二人身上都出现了一道血痕,像是被鞭子抽的。 “皇……皇上,我们是来……给您送贡品的!”雨林一边说,一边悄悄掏出防狼喷雾剂。 “贡品?胡说!今时今日,何人还会给朕上供!”那声音听着近在耳边,可就是看不到人,嘶,又是一道伤口。 “皇上,是真的,是……禅光寺的明空师父给您送的礼物,是一幅会发光的佛像,可以让您心想事成,万事如意,长命百岁,升官发财……”雨林掏出刚寺里顺出来的一幅佛像,随口胡说着,只想让这鬼皇帝现身,只要能看见就能想办法应付。 可鬼皇帝不傻,会利用主场优势,就是不现身。南音抖开佛像,可却好像没什么反应,也许没找到佛像的使用方法。眨眼之间二人身上又多了几道伤痕。 “哎哟……你个数典忘祖的东西,你凭什么做这个皇帝,你姓李吗,你不过是个养子,到了下面人老李家吃饭你连桌都上不去!别说当皇帝了,当男人你行不行,躲着不敢见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难怪人石敬瑭一跟小手指就按死你了!”哄骗不行就激将,雨林开始对着空气破口大骂。 第15章 印记一:湖丝手套 “找死!那朕就让尔死个痛快!”鬼皇帝尖声大笑,妖风四起,眼前的景象突然开始变幻。没想到这激将法竟然管用,南音心里默默给雨林点了个赞。 仿佛从极乐世界掉入了阿鼻地狱,槐树变回了干枯的树干,上吊着数不清的人头,皆没有头发,不远处原本干涸的荷花池盛了半池鲜血,里面飘浮着残缺的肢体。鬼皇帝坐在槐树下,脸上挂着可怖的笑容。 一身褐色的袍子变得血红,却是鲜血染成的。而他所坐的椅子,亦是用残破的尸体搭成的。这些定是禅光寺的和尚,因为佛像的法术破了,令鬼皇帝大开杀戒,场面过于惨烈,南音几近欲呕。 “啊啊啊啊啊……!”尖叫声回荡在园子里,南音感觉自己一下子聋了,身边的雨林倒在地上,以手遮面,尖叫声不绝于耳,刺激着耳膜,南音觉得自己有些心绞痛。以为鬼皇帝对雨林做了什么,正想去救她,却看到鬼皇帝以手遮耳,原本阴森的笑容也消失了,反而是五官皱成一团。 南音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了,雨林是害怕,她不怕诡异离奇的事物,却十分害怕暴力血腥。人真的害怕起来,这叫声也太有杀伤力了,看鬼皇帝也受到了影响,南音当机立断,抖开佛像向鬼皇帝盖去,同时伸左手掐住他的脖子。 佛像金光大盛,鬼皇帝开始迅速凹陷变黑,顷刻之间化成了一堆灰烬。周围和尚的尸体也迅速干瘪,化成了一副副白骨。 而雨林还在尖叫,已经有些破音了,蜷缩在地,浑身发抖。南音赶忙来到她身边,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别叫了,已经没事了。” 哄了好一会儿,雨林终于渐渐缓过劲来,偷偷看了一眼血腥的画面不复存在,才敢放松了身体,但让人哽咽不止,满脸的鼻涕眼泪,脸色都憋的有些发紫了。 “猜怎么着,这一趟咱们遇到最大的危险,就是你差点被吓死,我差点被你叫出心脏病。”南音掏出湿纸巾给她轻轻擦着脸。 “……太……嗝……太可怕了……”雨林抽泣着,心有余悸。 “好了好了,没事了,我觉得马上就要找到我们要的东西了。”南音看她没什么事了,拿出瑞士军刀,拼装成一个小铲子,走到槐树下,从刚才鬼皇帝坐的正下方开始挖,挖了半米多深,终于看到了一个铜盒,已经有许多地方开始发绿。撬开铜盒,里面腐朽破碎的锦缎,包裹着一方玉玺。 触手温润,光华内敛,方圆四寸,螭虎纽,其中一角略有缺损,以鎏金补全,上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正是从始皇帝传下,失落于五代十国的传国玉玺和氏璧。 “吱吱吱……!”趴在草地里咬尾巴的瓜子,身边突然出现两个人,把它吓得跳了起来。 “哇,我们是肥来了吗,呜呜呜太感动了……瓜子瓜子,你知道吗,我们好惨啊,简直是九死一生再世为人啊,差点就见不到你啦呜呜呜……”雨林一把抱起瓜子干嚎起来,瓜子像是安慰她一般,用尾巴轻轻扫着她的脸。 “得了别嚎了,赶紧把身上这套衣服换了,好在这条路没有人走。”南音看着两人身上穿的粗布长裙,又是泥又是血,这要给旁人看到,怕不是直接拉去精神病院了。 雨林也反应过来,赶紧拿出衣服到树后换了,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整得起码是个人样了。而南音将玉玺和佛像用衣服严严实实的包起来,塞到背包最底下。 确认了一下时间,现在已是第二天的傍晚,相当于寻找印迹的时候,现实的时间也在同时流逝。看来这景区并没有发现有两个游客在山上过了夜。 下山来到预定好的酒店,随便在餐厅吃了晚饭,决定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做计较。 南音洗完澡出来,看到雨林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抱着被子,枕头踢到了脚下,瓜子睡在她身边。睡相真够差的,南音替她放好枕头。 看了一眼这次的收获,传国玉玺,明空宝佛像,两卷经文,南音觉得有些不真实。抛开宝佛像与经文不说,这传国玉玺和氏璧真的是普通人能碰的东西?此物若是现世,不知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上官婉儿真过分啊,玉玺都能搞来,怎么红楼梦就不行嘛?南音一边吐槽抱怨着,一边进入了梦乡,这两天着实累狠了。 厢房,烛光,意料之中,又来到了这里。 “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上官婉儿面前摆着那幅宝佛像,她正伸手轻轻摩挲着,指尖微微颤抖。 南音没有说话,只默默的看着她,这幅佛像是以武皇为模本的,对她自是意义非凡。 “祝姑娘,此行辛苦了。”上官婉儿抬起眸子,看着南音。 “……还成吧,不过我就想说一个问题啊,”南音抬起左手。“这时灵时不灵的,倒不是一定要一巴掌能扇一大片,好歹给个准话嘛。” “明白,吾此次请姑娘前来,就是为了此事。”上官婉儿轻轻颔首,“姑娘可知这幅佛像的来历?” “我们是从一个叫明空的和尚那儿得来的,这个明空,嗯……我推测他应该是薛怀义,这佛像应该是以武皇为原型,其他的我就不大清楚了。” “既是薛怀义,也是万象宫。薛怀义身死魂灭,却留下了执念,而那明堂千官肃事,万国朝宗,一把火也并不能让它彻底消亡。两厢结合,便化成这幅佛像,幻化出明空其人,妄想要重现神都洛阳。而姑娘打散了属于薛怀义的执念,如今明堂可认你为主,供姑娘差遣。”上官婉儿手下一拂,佛像不见了,变成一只湖丝手套。 上官婉儿将手套递与南音,纯白无瑕,轻盈柔软,掌心金线描着宝佛像,虽然缩小了数倍,庄严气度丝毫未减。南音将它套在左手上,如同定制的一般合适,因为材质细腻透薄,几乎感觉不到。 “因吾仍然十分虚弱,之前只能在姑娘需要时提供一点微薄的帮助。如今姑娘靠吾命魂之力便可控制这宝佛像,至于能发挥它多大的力量,便要靠姑娘自己了。”上官婉儿微笑道。 “好……我还有一个问题。”南音觉得她和上官婉儿之间无需言谢,她注意了四周,并没有发现玉玺。那不是她正找寻的学士印记么,怎么不见紧张。“那玉玺,你不打算收着么。” “印记是姑娘找到的,自然由姑娘保管,之后吾可能需要长时间沉睡,以保持灵力。来路艰险,道阻且长,姑娘珍重。”上官婉儿说话声渐轻,房中烛火渐暗,南音也慢慢合上双眼。 第16章 年十九 跟着地图,两人来到一座古香古色的二层小楼面前,地处幽静,白墙黑瓦,雕花栏杆,挂着精致的灯笼,南音伸手轻轻敲了三下门。 两人睡醒后,对着玉玺有些发愁,带着这玩意儿怎么坐飞机,一旦被发现,那就说不准只是逮起来的事儿了,上官昭容纵然是手握生死,权倾天下,想来也是不能从现在的局子里捞人的,该怎么带回中山呢。 还有一个问题,按照现在这个架势,短时间内是没法恢复正常的生活节奏了。雨林刚刚毕业,还是刷的老爸的附属卡,而南音那点积蓄,也不好说能支撑多久,毕竟四处飞,买装备用品,都不便宜。 雨林的意思,她顺回来那两卷佛经,这怎么着也是后唐年代的物件儿,没准可以换点旅费,但是这走官方渠道肯定是行不通了,根本没法解释。 南音想起一个朋友。此人姓文,是一家茶楼的老板,一手茶艺精妙绝伦,出神入化。但这只是他表面的身份,实际上他是一个中间人,专门帮人联络一些不走明面的买卖,人脉广阔,黑白通吃。 南音与他是做采访认识的,却一见如故,成为忘年之交,偶尔会去他的茶楼喝茶,听他说一说江湖上的趣闻。 联系上文老板,南音将目的与他说了,当然玉玺只含糊说是一个物件。文老板自是十分上道,不该问的不问。知道她现在在合肥,只呼巧合,他认识一个人,正在合肥。此人专收各种唐代事物,无论字画书籍,金银玉器,甚至青铜瓷器他都敢收,对于带些东西过安检的事儿,也是颇有办法。 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位不到三十岁的男子,南音竟有些看呆了。一般来说南音对男人是免疫的,但这人……生得是当真好看,面如冠玉,目似琅星,鼻若悬胆,唇若涂脂,那明空和尚长得已是不凡,比起眼前这人却是黯然失色。而男子看到南音时,也略略发愣。 “二位可是文爷的朋友?文爷已经打过招呼了,请进。”男子率先打破了沉默,将两人让进屋。 “额对,我们是文老板介绍来找薛爷的,烦请带路。”南音回过神来,为刚才的失态略略有些脸红。 “二位姑娘请用茶,在下年十九。”男子引着两人到客堂落座,只见屋内布置得精巧雅致,显出主人品位不俗。 “十九?你好年轻啊,看不出来呢!”雨林惊讶的脱口而出。 “……在下姓年,名十九。”男子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微微笑道。 “这样呀!你的名字真有趣儿,听着就特年轻。我叫晏雨林,晏几道的晏。”雨林的关注点一直异于常人。 “咳咳……我是祝南音。年先生,我们此行的目的想来文老板已经大致说过了,只是还有些细节需要详谈,不知薛爷何时得空?”南音赶紧转移话题,想化解一下尴尬。 “在下便是薛爷。”年十九笑意更盛,而南音人已经麻了,接连闹了三次笑话,真是没法子混下去了。 “你姓年,怎么叫薛爷,不应该是年爷么?”雨林倒是毫无感觉,这心是真的大。 “呵呵,行走江湖,只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叫什么都是无所谓的。”年十九道,“我们说说正事吧。” “年先生请看,此物先生收与不收?”南音先是拿出两卷佛经,摆在案上。这是从文老板那儿听来的,但凡文玩古物交易,都是不可直接递到手上的,要一人先放下,一人再拿起,如此若有损毁,责任清晰。 这经书虽说摔不坏,但规矩还是要守的,也显得自己不是那么小白,找回点面子……或许吧。 年十九点点头,伸手拿起经卷,动作轻柔的抚摸纸质,观察字迹,举起到鼻端轻轻一嗅,之后就摆回案上。 “确是后唐之物,姑娘请开价。”年十九抬起头道。 “我也不是很懂这些,年先生是文老板的朋友,我自然相信先生,您决定即可。”南音说道。 “既是如此,在下也不推脱了。”年十九拿出纸笔写下一个数字,递与南音。 “没问题,就依先生的价。对了我们还有一事相请托,可以扣除费用一并结算。”南音心里对那价格十分满意,完全是超出了预期,但是这可不能表现出来。 她又从包里取出了一个精巧的木匣,是专门买来装玉玺的,小巧精致,木质厚实绵密,且有一明一暗两道锁,十分合适,但她只是拿在手上,并没有放下。 “我们需要把这个东西带回粤省。”南音简单说道,和懂行的不需要说的太明白。 “可否让在下看看?姑娘放心,不需要打开盒子。”年十九知道南音的顾虑。 南音想了想,把木匣摆在经卷旁边,“先生请吧。” 年十九拿起木匣,轻轻掂了一下重量,又用手量了一下木匣大小,就放回了原位。 “没有问题,只是在下需要与二位姑娘一起飞,入闸前交由在下保管,到了粤省安全了便交还给姑娘。”年十九说道。 “年先生,你就这样带着它上飞机啊?你不怕被查出来喔,不是我唬你,这个东西一旦被人发现在你身上,那可就……”雨林对年十九这说法表示十分怀疑,南音在桌子下偷偷踹了她一脚,打断她的话。 “晏姑娘放心,在下自然有在下的法子。更大的物件我也带得过,这个不算得什么。”年十九点了点木匣道。 商量完毕,定好次日的机票,南音二人也就告辞离开了。这年十九倒是真有些本事,顺利的就带着玉玺回到了中山,过程相安无事…… 除了在飞机上雨林为了知道年十九是怎么过的安检,想尽了办法,甚至派出瓜子威逼利诱。可这年十九修养极好,又江湖老道,最后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下飞机时雨林一直噘着嘴嘟嘟囔囔,南音也懒得理她,和年十九结清账目,分手道别。 回到中山家中,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不过南音知道,这只是刚开始而已。 第17章 应身大士 休息了几天,南音一直在研究宗楚客和终南山。当初李峤的资料是很详细,人物来历生平,蜀山也不算大,加上一点运气,还算顺利就找到了。 可这终南山……南音看着查到的资料,总面积近五千平方公里,横跨数个区县,而宗楚客的记载则十分简略,只知道景龙政变,他追杀李重俊到终南山。这简直是大海捞针啊,南音一筹莫展。 雨林却忙着教瓜子各种事情,瓜子现在已经学会了洗碗,当然因为个头的关系,需要帮它把碗筷收拾进水池,还有洗衣服,瓜子竟然已经学会用洗衣机了。 为此雨林奖励了无数干果给瓜子,才短短几天,南音总觉得瓜子比跟着武老头的时候胖了三圈儿。 并且还计划着买一台手机给瓜子,正在挑选,瓜子似乎十分中意粉色的苹果15plus,可南音教育说要支持国货,最后挑中了matex5华为折叠屏,松鼠用起来也比较方便,只是这价格嘛…… “哎呀你们做点正事儿吧,明天就飞了,这还一点头绪也没有呢,你们是打算跑遍整个终南山吗?”南音叉着腰站在门口,看着一大一小两只瘫在床上看剧。 原本雨林说好找线索的,拿了手稿去看,此时手稿成了床垫,瓜子趴在上面,圆溜溜的小眼睛盯着平板一眨不眨。 “我在看呀,很认真的,喏,你看……”雨林装模作样的瞟了两眼手稿,“咦,瓜子别动!师父师父快来看!” 原本想要挪一下窝儿的瓜子,现在趴着不敢动弹。南音走过去,只见瓜子一只爪子指着的地方,是武平一给宗楚客的和诗(见第5章)。 “这怎么了,不是早就看到了,指的是钟南山,明天就飞西安了呀。”南音撇嘴道。 “不是不是,师父你看这后半首……似乎也有内容。”雨林认真说道。 这一首诗本是七律,之前从前四句找到了“天都太乙”四字,后四句没有多加留意,发现原来同样是递减藏字,赫然便是“应身大士”四字。 “应身大士……这是什么意思?听着好像是什么佛像之类的。”雨林说道,南音已经打开手机搜索,却没有发现什么,甚至找到的都不是一个连续的词。但是直觉告诉南音,这一定是重要线索,于是决定等到了终南山,再向当地人打听打听。 一路无话,顺利来到西安,终南山脚下。因为时间有点晚了,决定先住一晚,明日上山。 问了酒店的服务员,是否知道应身大士,觉得他们会比较了解旅游景点的情况,却一个个都摇头说没听说过。最后决定外出逛逛,说不定可以获得一些线索。 因为是景区里的酒店,四周不像城市中繁华,又不是旅游季节,显得有些寂静冷清,行人稀少。 两人正讨论要往哪个方向走,却发现瓜子好像不太对劲,它缩成一团蜷在雨林手里,浑身发抖,时不时吱吱轻叫两声。 “师父,瓜子这是怎么了,在飞机上还好好的呀!”雨林十分着急。“不会是吃错东西了吧!” “我看看……咦,它……好像是在哭?”南音仔细观察着,小松鼠爪子缩着,闭着眼睛,流出大滴大滴的眼泪。 雨林轻轻抚摸着它安慰着,一时也弄不清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被什么东西吓着了? 不远处传来音乐声,宛转悠扬,明朗清澈,仿佛受到这声音的安抚,瓜子逐渐平静下来。寻着琴声望去,是一位古稀老人,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下,闭眼拉着二胡,肩膀上停着一只白鸽。 两人不自觉走到他身边,静静的听着。直到一曲奏毕,仍让人觉得余音绕耳,意犹未尽。 “……好熟悉的样子,似乎在哪儿听过呢。”雨林轻声说,南音也隐隐有种熟悉之感,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小姑娘,竟是知道这首曲子吗?”老人闻言睁开双眼,打量着雨林。 “不,好像是没听过,”雨林摇摇头,“只是感觉这旋律听着……恰似故乡的秋水长云,古道西风。” “这首曲子叫《彩云飞》,是我母亲家乡的民歌,姑娘竟能听出其中意境……咦,这松鼠,看着不凡呀,同我这白鸽一样,颇有灵性。”老人眯起眼睛。 “它呀,确实十分聪明呢,而且刚才它很不舒服的样子,听了老爷爷的曲子,现在像是已经好了。”雨林举起瓜子,此时它已经恢复了许多,一脸认真的看着老人手中的二胡,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曲子里。 “哈哈……知音难求,想不到竟一下子遇到两位。”老人笑呵呵的说道,伸手摸了摸瓜子的小脑袋,十分慈爱。 “老人家,请问您知道应身大士吗?”一直没出声的南音说道,她一直惦记着此行最主要的目的,虽然不一定能问出,但问问又不吃亏。 “应身大士……观音应身塔?”老人问了一句。 “那是什么地方?老人家可否详细告知。”眼见老人似乎知道些什么,南音精神一振,雨林也认真起来。 “……嗯,这山上有一座圣寿寺,那年代可远了,是从……哎想不起来了,总之好早就建起来了,那寺里头有一座塔,叫圣寿寺塔,以前还有别的名儿,叫观音大士应身塔,或者应身大士舍利塔。”老人边想边说,似乎回忆起了久远的事物。 “应身大士舍利塔……不错!”南音点头道,忙拿出手机查了查老人所说的圣寿寺。 那是南五台上历史最悠久,面积最大的一座寺庙,建于隋朝仁寿年间,而寺中大雄宝殿北侧就是这座舍利塔,同样建于隋朝。 “哇!我们运气真好,不对,是瓜子找到的线索,瓜子太厉害啦,谢谢您啊老……”雨林凑在南音身边也看到了记载的资料,刚想起要道谢,却发现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这老爷爷腿脚可真利索,说走就走了。” 有了方向,就可以开始做准备了。两人也没有想太多,回到酒店,雨林收拾检查装备,南音查好去圣寿寺的路线,以及查阅相关资料,瓜子也彻底没事了,乖乖的坐在一边嗑瓜子。 南五台景区,塔寺沟,南音二人站在圣寿寺前。此处背靠送灯台,前临竹谷涧,四周峰峦起伏,林木阴翳,溪水淙淙。 只见那古寺依山而建,占据了一面山坡,林木繁茂,鸟语花香。山门前两棵槐树高耸苍老,巍然挺拔,此树是唐朝所植,与舍利塔合称“隋塔唐槐”。 没有像其他的游客那样流连于正殿,两个人直奔北侧山腰的舍利塔而去。这是一座七级正方形阁楼式砖塔,塔身砖磨对缝,塔顶有圆形铁质相轮,塔角有风铃,山风吹过,叮当作响,悦耳动听。只是年代过于久远,风雨侵蚀,如今塔身向南倾斜,下层损毁严重。 “师父,你说这宗楚客怎么不蹦跶出来呢,总不会搞错地方了吧?瓜子,别偷懒了,快去刨一刨看有没有什么发现。”绕着塔走了一圈,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雨林捅了捅瓜子的肥屁股。瓜子吱吱叫了两声,不搭理她,跳到南音身上。 “资料说,在塔的下面,埋藏有佛祖的牙骨舍利。我一直在想,那会不会是咱们要找的东西……但是不太可能啊,若是容易挖到,这早就被挖出来了。”南音听雨林说让瓜子去刨地,思绪飞快转动着。 意有所动,南音伸出左手,去触碰古老而斑驳的石壁,手上正戴着宝佛像所化的白色湖丝手套。 “茫茫天数此中求,世道兴衰不自由。万万千千说不尽,不如推背去归休……”就在指尖碰到石壁之时,耳中听到了遥远虚幻的歌谣声。 第18章 印记二:牛皮纸 “大人,您来了,某在此等您很久了……”一个穿着长袍的男人站在南音面前。 南音环顾四周,都是朦胧的雾气,什么也看不清,雨林和瓜子不知所踪。一时摸不清情况,看眼前这人似无恶意,开口问道,“阁下可是宗楚客宗大人?” “大人竟不认识某……也是……”男人叹了口气,“不错,某正是宗楚客。” “嗯……那宗大人需要找的是何物?”竟然可以沟通,南音干脆开门见山直接问了,像上次那样猜谜猜个半天真是累人。 宗楚客手一挥,一张古旧的牛皮纸出现在南音面前,南音抬手接过。纸上所绘看起来是一幅高塔内部结构图,细致繁复,一侧有诗云“自从盘古迄希夷,虎斗龙争事正奇,悟得循环真谛在,试于唐后论元机。”图和诗都是红笔所绘。看了两遍,有些不解其意。 “宗大人,这是……?”南音开口询问道。 “此乃先师所留舍利塔图,暗藏着先师墓穴所在。”宗楚客道。 “你不会想让我去盗墓吧?”南音惊掉了下巴。 “……大人玩笑了,自然不是盗墓,某只是请大人去取回先师的称骨八卦。”宗楚客道。 “那不还是盗墓啊,称骨八卦,等等,尊师是……袁天罡?”南音忽然想起方才听到的歌谣,那唱的是《推背图》。相传这《推背图》是袁天罡与李淳风所着,而袁天罡就是靠一手称骨算命名扬天下。 “某正是师从袁公。先师仙逝后,武皇便命某接替先师之职,只是有些手段不便让世人知晓,因此秘而不宣。今时今日,不敢再欺瞒大人。”宗楚客道。 相传袁天罡贞观八年便已离世,而李淳风也在高宗年间就去了。之后并无记载再有精通方术者活跃在朝堂,可武皇似乎仍有神机相助,没想到竟暗藏着高人,而且还是这历史上狼子野心,贪污成性的宗楚客。南音感觉一下吃到了好大的瓜,信息量略大。 “可相传袁天罡墓不是在蜀地吗?据说从古至今一直有官方重兵把守,从未被盗过。也有坊间传闻在咸阳发现了阴阳冢,但从没听说过在这终南山里……”南音回忆着曾经看过的野史杂谈。 “那不过都是疑冢罢了。先师高深莫测,神机百出,岂是世间凡人可以窥探的。”宗楚客略微提高声音道,“当年使天帝迁都洛阳,也不过是为了先师之陵罢了。” “迁都洛阳……那传说中的神异洛河献碑,就是宗大人的手笔?”没想到这人隐藏的这么深。 “那靠的是先师所留下手记,某学艺未精,并无此能力,所以才需大人去取称骨八卦。”宗楚客道,“大人此行务必万分小心……” 南音心下觉得有些奇怪,还想再问些什么,可眼前雾气大盛,再一定睛,又看到斑驳的石壁出现,已是回到了现实,而左手上拿着一张古旧的牛皮纸。 “师父,你这是变魔术呢?”雨林看到牛皮纸。 南音看了看手中的牛皮纸,将刚刚所遇之事对雨林说了一遍。这竟然和上次不一样,并不是在幻境中,而要寻找的是真的存在现实之中……这可能吗?还真的可能,南音想起藏在自己床下的玉玺。 “哇哇哇,这是要去倒斗吗,太酷啦!要准备蜡烛糯米黑驴蹄子,对了还要两只鹅,可是没有摸金符……”雨林激动的眼睛放光,她是《鬼吹灯》超级书迷,南音赶紧按住她的嘴,看了看四周,还好其他游客与她们的位置相距甚远,没有人听到。 “小声点,在这山里说什么倒斗不倒斗的,也不怕被人听到惹什么麻烦。”南音有些无奈,“那只是小说而已,都是杜撰的,别什么都信。” “怎么就杜撰了嘛,师父你还见到了上官婉儿呢,这不比小说还杜撰……瓜子你说是吧,这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多准备一点总是没错,鬼知道那袁天罡会不会是个大粽子……”南音低头观看牛皮纸,雨林一直没停的碎碎念。 从图中看,就只是普通的舍利塔结构图,仅此而已,这袁天罡墓在哪呢?一时不得要领,南音决定先下山,顺便还要准备些东西。 回到酒店,南音把牛皮纸交给雨林,让她好好研究一下,自己则去准备装备物资,如果交换过来,真的担心雨林会牵回来两头大鹅。 打车去了附近镇上的一个百货商场,想着既然目标是墓地,照明设备必不可少,买了带头灯的登山头盔,能挂在衣服上的手电筒,两排更换用的电池,两桶荧光棒,感觉差不多了。 根据宗楚客的意思,袁天罡的墓既然可以通过塔楼所指示,那必不是深埋大藏的制式,否则只有一两个人,又不是真的摸金校尉会打盗洞,怎么可能进得去,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买了两把折叠登山铲。 其他的东西是本来就有的,瑞士军刀,急救箱,登山绳,食物饮水等等。逛了一圈商场,没有遇到更多有用的东西,南音准备回去了。商场门口是一家五金杂货铺,南音迟疑了一下,还是进去买了两包蜡烛,就满足一下雨林鬼吹灯的愿望吧……不过人家要把蜡烛点在东南角,就雨林那左右都不分的,能找到东南角才怪了。 “师父,快来看,我找到啦!”南音提着一大堆装备回到酒店,刚开门就听到雨林的叫声。 南音走过去,只见牛皮纸平铺在桌面上,四周有些水迹,牛皮纸似乎浸了水,原本红色的图上多了一层白线,白线所绘的仿佛是另一幅结构图。在原本的诗旁边又出现了一首新的诗,“时来运转喜气生,登台封神姜太公,到此诸神皆退位,纵然有祸不成凶。” “这是……泡了水吗?怎么想到的。”南音问道,感觉雨林真够大胆的,这古老的纸敢去下水,万一破损了那可没地方找补去。 “就是前面我不小心……额不对,就是我猜它可能是要泡个水烤个火什么的没准会有字之类的,好多电视剧不都是这个桥段嘛,所以就试一试了,没想到真的有耶,我是不是很聪明,快夸我!”雨林得意的说道。瓜子坐在旁边吱吱叫着摇头,雨林抓了把松子塞给它让它一边吃去。 南音也不去深究,反正线索已经显现,还是把注意力放在正事上。她仔细看那图,似乎是红线画的原本佛塔建筑中,隐藏着白线所绘的另一层结构。这真是……有些不可思议。就这么一座塔,能藏着什么样的通道,千百年来都无人能发现? 不过也难说啊,想想那诸葛亮的八阵图,几座营房石阵就能让十万大军迷途其中,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还有那诗,都是什么意思呢,一时没有头绪。 看时间已是下午四点多,南五台景区开放时间是到下午五点半,要赶在关闭之前进去,找地方等到游人都离开了,再去塔里一探,这红白两种结构,不到现场怕是看不出具体情况,那诗也边走边想吧。 打定主意,南音催促雨林赶紧收拾新买回来的装备,雨林虽然仍在抱怨没有鹅和摸金符,但有蜡烛还是很激动,看来这蜡烛是买对了。 第19章 印记二:日月 顺利赶在景区关门之前又进入了终南山,稀稀疏疏还有些游客。早上时直向舍利塔而去,并没有闲心参观游览。 此时为等待时间,略微在寺中转了转,这古寺院坐西向东,走势狭长,有山门,前殿,形成一个完整的院落。大雄宝殿砖木结构,彩檐斗拱,另外还有法堂僧房等建筑。 天色擦黑,已经再见不到游人,南音二人再次来到舍利塔前,夜间的佛塔静谧森然,比白天时更添了几分诡异。 进入塔内,对照图纸,发现实际的格局构造应该是红色所绘的那部分,内部为枋木制结构,每面又分为三间,砌出倚柱,阑额及斗拱,构形精巧,风格古朴。 而按照白色部分画的,每一层都分为左右两边,但这分明就不可能呀,难道是被损毁了?不对,若是原本就分为左右,那红色的结构图是什么呢。 想来这红色部分就是世人所能看到的结构,而隐藏的白线则是玄机所在。但是塔内一层的空间也不大,一眼就看完了,感觉不可能藏着什么夹层密室之类的。 “师父师父,这第七层,是重合的,会不会塔顶藏着什么东西。”雨林指着图纸说。 “嗯……确实,下面每一层都是红白分明,现在根本找不到白色所画的存在,也许上到顶层会有所收获。”南音点头道,站在这也看不出什么,不如上去看看。 上塔的过程南音一直对照着图纸,每一层都和红色的结构图一模一样,除了下两层楼梯多处损毁,而中高层则是满布碎石尘土,爬起来有些吃力。难怪几乎没有游客选择进来,都是在外部看看就罢了。 上到第六层,眼看马上就要登顶了,雨林一时激动,没注意脚下,被半块残砖绊了一下,瓜子吓得吱一声蹦到了南音身上。南音伸手想拉,也没来得及拉住,雨林向前两步,一头磕到塔壁上。 “哎哟哟……”雨林捂着额头哀嚎着,南音赶紧上去看了看,发现只是磕红了一点,皮都没破,放下心来。 “没事,没出血,不过你可小心点儿,万一那有个什么碎石之类……”南音安慰道,扫了一眼雨林撞到的墙面,却发现那上面有点东西。 一个圆形的石刻,嵌在塔壁上,工整圆滑,一看就是特意留下的。而四处看了一圈,其他的地方再没见到相同的东西。 “这是什么,难道是什么机关?”南音伸出带着湖丝手套的左手按了一下那圆形石刻,没有什么反应,又用登山铲轻轻敲打了四周的石壁,也并未发现异样。 “嘶……还以为运气这么好呢,看来这就是个花纹呗,我这下白磕了,疼!”雨林揉着额头说道。 “也许吧,那先上顶层看看吧,注意脚下。”南音叮嘱道,率先往楼上走去。上到第七层,却同样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两人仔细找了一圈,每个角落都用登山铲敲打过,别说什么机关暗门,连大点的缝隙都没有,也没见到刚才雨林磕到的那种圆形石刻。 “哎哟,又饿又累,饥寒交迫,师父我们先吃点东西吧。”雨林挑了个稍微干净的角落,一屁股坐下去。 下午赶着进山,也没时间吃晚饭,南音也觉得有些饿了。走到雨林身边坐下,两人拿出食物饮水吃了起来,也给瓜子塞了一把松子。 想想这事儿真的有点离谱,大晚上的跑到这深山荒塔上吃压缩饼干,南音心里叹息道。边吃边拿出图纸,看看还有没有更多的线索。 之前时间都比较匆忙,且注意力都在舍利塔结构图上,竟是忽略了旁边的两首诗,此时图中看不出更多头绪,南音细读起两首诗来。 红色,“自从盘古迄希夷,虎斗龙争事正奇,悟得循环真谛在,试于唐后论元机。” 白色,“时来运转喜气生,登台封神姜太公,到此诸神皆退位,纵然有祸不成凶。” “这一首我有点印象耶,唉对了,这不是诗,是一个卦象,我想想……节卦,水泽,下兑上坎。”雨林指着白色的那一首,她之前沉迷鬼吹灯,专门买了本周易来研究,虽没有得到什么天机,但这最基本的六十四卦象,仔细回忆一下还是可以想起来的。 而另一首嘛,不认识,但是不要紧,这可是现实世界,可以用手机呢。查了一下,红色一首竟是《推背图》第一象,甲子乾卦,注解曰,红者为日,白者为月,有日月而后昼夜成,有昼夜而后寒暑判,有寒暑而后历数定,有历数而后系统分,有系统而后兴亡见。 “好烦喔,这些老头子就是迂腐得紧,偏偏还喜欢打哑谜,这什么又红又白的……”雨林气呼呼的说道,她对这阴阳易数八卦都只是玩票性质的略知一二,如何能参透其中玄机。南音却灵光一闪,似乎找到了破题的方向。 “注解中提到了红者为日,白者为月,应该就对应着图纸中红白两种结构。日为阳,月为阴,我们现在只能看到这属阳的部分,墓地为阴,即是红色隐藏其中。只是该如何触发这属阴的部分?”南音说道,刚刚有了思路又陷入了死胡同。 听到这,雨林将手里剩的半片面包直接塞进嘴里,开始去包里找什么东西,却因为吃的太急,给噎着了,又赶紧找水喝。 “你慢点,找什么呢。”南音给她拍着背顺气儿。 “点……点蜡烛!不是要找阴的一面嘛,这个西北角属阴,往那儿点支蜡烛试试……哎对了,师父哪个是西北角啊,你分得出来么。”雨林好容易把面包咽下去,掏出蜡烛,想起了最关键的问题。 就知道会这样,南音叹了口气。塔身一、三、五、七层的南北两面,二、四、六层东西两面辟有券门,还有舍利塔在圣寿寺大雄宝殿北侧,根据这些定位,南音心里略略计算了一下,指着一个角落道,“那里,西北角。” 虽然她根本不信点蜡烛这一套,觉得那都是小说的桥段,但眼下也没有其他思路,而西北主阴这倒是确实,那就让雨林去试试好了,死马当活马医。 雨林点燃蜡烛,在南音所指的角落滴了几滴蜡油,将蜡烛固定在地上。 四周静悄悄的毫无变化,只是点上了蜡烛,光线有些晃动,显得气氛微微透出一丝诡异。 等了两个字左右,仍然无事发生,雨林很气馁。毕竟这丫头对鬼吹灯那点事儿一直迷信得不行。 第20章 印记二:节卦 “要不咱们下去看看吧,也许从外围能看出点什么,或者会不会和影子有关系。”南音透过券门看到外面月光颇为明亮,做了些猜想。 二人收拾好东西,往下层走去,六层和刚才上来的时候也是一模一样,并无改变。可这时瓜子忽然在雨林的肩膀上吱吱叫了起来,似乎很激动的样子。 “别闹别闹,一会再喂你吃瓜子。”雨林有些心不在焉,伸手拍了拍瓜子的头,或许是点蜡烛没有左右,心情不好。可南音却看到瓜子伸直着一只小爪子,似乎……顺着瓜子的爪子方向看去。 “快看,那个石刻!”原本圆形的石刻,此时已经改变了模样,变成了月牙型,南音惊叫出声。“红白……日月……阴阳……天呐,雨林你那根蜡烛真的有用!” “哇!我就知道,肯定是真的!”雨林也看到了石刻的变化,一扫刚才低落的心情,兴奋的要跳起来。 两人先下五层去看了一下,同样的地方也发现了圆形的太阳石刻。回六层点好蜡烛再下去,果然已经变成了月牙形。顺着这个办法,在每一层的西北角都点上蜡烛,一路下到底层。 什么都没有,虽然石刻是月牙形的,但是再没有更多的东西,从门口出来,就到了塔外,和当初进入的时候一模一样,完全没有变化。两人面面相觑,这不按剧本来啊,闹着玩呢? “是哪里搞错了呢……师父,你说那个石刻变成月牙形,是真实变化了,还是咱们进入了幻境?”雨林问道。 “若是真实变化了,那我们顺着阴的一边一路往下,应该就能通往墓地才对。若是幻境,那我们也不可能直接就出到塔外了呀,现在这里就是现实世界。”南音发现这竟然产生了一个悖论,但这似乎也正是关键所在,只要找到了答案,应该就能找到墓地所在。 两人决定再爬一次塔,干站着不是办法,还是要到塔里找线索。再次一路往上爬,一路上的石刻都仍是月牙形,直到第六层的,却变回了圆形。快步走上七层,发现蜡烛已经熄灭了,许是被风吹灭的。 “雨林你先下到六层去,看着那个石刻,我在七层点蜡烛,你看看它是怎么变化的。咱们大声说话是可以互相听见的。”南音说道。 雨林点头答应,转身往下层走,“师父我到啦,现在是圆形的,你点蜡烛吧,我看着呢。” 听到雨林的声音,南音拿出打火机,点燃了西北角的蜡烛,“我点着了,怎么样,看到了吗?” “没有变化呀!还是圆形的。”雨林的声音传来,没变化?这太奇怪了,难道这变戏法还不能让人看着。 “我下来看看。”南音随手摸了两块碎石,在蜡烛旁做了个简易屏风,以防再被吹灭。 顺着楼梯下到六层,南音感觉一下就炸了,没有雨林,月牙形石刻。 “……雨林,你是下去了吗?”南音定了定神,尝试的喊了一声。 “啥,师父我没动呀,你不是要下来么,人呢?”雨林的声音传来,似乎就在这同一层,但是完全看不到人。 “我下来了呀,就在六层!”这也太诡异了,南音伸出左手摸了摸墙上的月牙形石刻,“你确定你在六层对吗,石刻是圆形的?” “当然了呀!师父你在哪,我看不到你呀,六层什么也没有呀,我的天这是什么情况。”雨林略微颤抖的声音传来,还夹杂着瓜子的吱吱声。 “好了你别慌,回到七层去。”南音似乎已经想通了这其中关键,也抬脚往上走去。 两个人几乎同时爬上了七层,同一条楼梯。 “师父师父看到你太好了,刚才是什么情况,我还以为我们阴阳相隔了呢!”雨林抱住南音。 “呸,说啥呢。”南音一把推开她,“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touch wood……啊你知道了,这是啥情况呀?”雨林又挤回南音身边。 “眼见,不一定为真。”南音拿出牛皮图纸,“其实这白色部分才是塔的真实结构,而红色的则是障眼法。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也许是错视,或者别的什么,让我们只看到红色这一半,却以为看到了全部。所以那石刻既不是变化了,也不是幻境,它们本来就同时存在,一日一月,一阴一阳。” “喔……也就是说,点了蜡烛,就能去到月的那一半,但其实日的一半还是存在的。”雨林连连点头。 “我现在也明白那卦象的用途了,你之前说那是什么卦来着……”南音问道。 “水泽节,下兑上坎。”雨林快速应道。“原来是这样,我懂啦!” 雨林虽然经常不太靠谱,但关键时候还是在线的,一点就通。易经六十四卦,每卦由六爻组成,爻就是组成卦象的短线。爻分阴阳,中间有中断的“- -”为阴爻,没有中断的“—”为阳爻。 水泽节是其中第六十卦,下兑上坎,画出来就是“阴阳阴阴阳阳”。那么按照塔里阴阳的规则,就应该在第四、五、七层点蜡烛,其他层不点。从七层往下走一遍,便可走出这节卦。 想通此处关节,两个人都兴奋起来。行动迅速的将每一层的蜡烛确认好后,回到七层,开始再次往下走。 阴,阳,阴,阴,阳,阳。再次回到底层,通往塔外的门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的向下的通道。 第21章 印记二:鬼吹灯 眼前的通道倾斜向下,手电筒照下去看不到尽头,南音又往下扔了几只荧光棒,滚落的看不见踪影了。 唐墓的规格,要经过墓道,过洞,天井,封门,甬道,最后才是墓室。眼前这条应该就是墓道,因为与过洞的坡度不同,所以手电筒的光线和荧光棒都照不到尽头。 当然这是官方的走法,墓道狭长布有机关,封门一般都放的是断龙石,即不能再开启的直接堵死,所以走这条路既危险又麻烦,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 雨林又开始嘀咕这时候该牵只鹅下去才好,南音不搭理她,拿出一支蜡烛点燃,伸到墓道内,以测试空气的质量。只见蜡烛火光微动,燃烧的很旺盛,看来是可以下的。 两人开始小心翼翼的慢慢沿着墓道往下走,南音举着蜡烛,雨林则捡了一把碎石,不停的往身前掷去。可没走两步,就看到墓道一侧的石壁上有一排弩箭的,箭头朝内,深深地插在石壁之中。 “这是发射过的?”雨林说着,手上一把碎石全撒了出去。哒哒哒碎石纷纷落地,朝下滚落,再无动静。“应该没问题。” 继续向前,又遇到了一段四周焦黑的墓道,以及地上不少大石块。弩箭,落石,流火,这都是墓地里常见的机关,只是竟然都已经被触发了。 南音心下疑惑,却又有些庆幸,若不是如此,自己二人要躲避寻常机关陷阱都十分够呛,更遑论这是袁天罡的墓地,怕是更要危险难料。 此时脚下道路更倾斜了一下,两侧也开始出现壁画,应该已是到了过洞。按照规制,这天井过洞中应不再有机关,南音还是提醒雨林要谨慎小心。 两侧壁画大都剥落残缺,隐约可以看出都是些日月星辰,或是看不懂的繁复图样,并没有看到唐墓中常见的人物花草,亭台楼阁,不过墓主人是袁天罡,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顺利来到封门面前,很意外的是这用的竟然不是断龙石,而是普通的石门,更意外的是,石门都没有关严,开着一条缝。 “这袁老头儿挺上道呀,机关帮咱们处理了,门也不关。”雨林伸手就推,南音还没来得及阻止,石门已经被推开了,除了轻微落下一些灰尘,再无动静,雨林已经抬脚要进屋了。 “哎你可悠着点,这又不是咱家卧室。”南音拉着雨林退了两步,往门内扔去两根荧光棒,见没什么动静,才靠近了举起手电筒往里照去。 只见甬道两侧也画着壁画,保存相对完好,再无其他事物,这才举着蜡烛准备进门。此时南音心中略有所动,这是自己从未想过要做的事情,进了封门,就是真正的盗墓贼了,天地有灵,不是没人知道就可以抹去的事实,今后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因果报应。雨林却十分激动,像是根本不在意这些。 甬道中的壁画与墓道的不同,是周易六十四卦,每一卦的四周都有一些象征意义的图案。两人虽不是易数大师,看不太明白,却觉得循环往复,精妙无比。 “这个回头可以拿去忽悠年十九,他不是说和唐朝有关的物件儿什么都收嘛,这袁天罡墓里的壁画啊,可不比那两本佛经值钱。”雨林拿出手机给两侧壁画拍照。 待雨林拍完照,两人进入墓室。这墓室天圆地方,宽阔平整,墙边置有水槽,与墓葬的风水地貌相呼应,养护阴气,这符合唐代墓室讲究的格局。 只有单独的一间,没有副室耳房,显得规格有些过小。而且除了棺椁之外再无旁物,什么陪葬品也没看见。可能是他们这些得了大道的方外之士并不在乎世俗之物。 只是眼前的情景让两人大吃一惊。墓室西侧摆着一副石椁,椁盖打开,侧立在一旁,而石椁边斜靠着一具白骨。 “粽子!”雨林惊呼一声。 “什么粽子不粽子的……这都化成白骨了。”南音翻了个白眼,这雨林怎么就惦记着粽子。 “师父,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这袁天罡爬出来迎接我们,果然是热情好客。”雨林此时镇定下来,用手电筒照着那白骨。 南音也不理她,往石椁里瞧去,发现石棺倒是盖着盖子,没有其他更多的东西。 “雨林,一定要小心,我怀疑这个人和我们的目的相同,只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有来无回。”南音低声说道。 这也太不正常了,墓道机关已废,封门大开,盖棺不盖椁,无名的尸骨,每一件都很奇怪。 稍定心神,两人略一合计,就算有什么问题,此时也只能赶鸭子上架,升棺发财了。南音回头将石门完全打开,又在甬道和墓室里扔了不少荧光棒。 雨林则把瓜子放到石门外,叮嘱它如果有危险就自己赶紧往外跑,瓜子吱吱叫了两声,还是听话的趴在了地上。 “师父哪个是东南角来着……喔对应该是这边。”雨林根据之前在塔上点蜡烛的方位,找到东南角,点起了一支蜡烛。 都准备完毕后,两人走到石椁边,无视地上那具白骨,拿出登山铲,撬动里面的石棺。 “咔……咔……”寂静的古墓里,撬动石棺的声音显得分外清晰,两人同时用力,抬起了棺盖。 棺材内除了一具白骨,什么也没有,说好的称骨八卦呢? “师父,这啥也没有啊。咱们不是要找那什么吗……骨八卦,是不是要拿他的骨头做八卦,这玩意儿谁敢用。”雨林认真问道。 “……是称骨八卦,不是什么骨八卦。因为袁天罡最擅长的就是称骨算命。”南音嘴里应着,心中疑惑更盛。 这一路下来都非常的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无厘头。确实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但是也没有要找的东西,该有的没有,却多了一副无名的白骨。 就在此时,两人登山头盔上的照明灯同时熄灭了。 “……别慌,应该是没电了,都开了这么久了。”南音虽然被惊了一下,但是迅速冷静下来,伸手去包里拿电池。 “师父……蜡……蜡烛!”雨林惊恐的声音传来,南音转头望向墓室东南角,蜡烛火光幽暗,绿荧荧的一点,微微抖动,仿佛随时就要熄灭。 南音顿时感到骨寒毛竖,胆战心摇。难道真的有鬼吹灯这事儿?此时伸去拿电池的手已经不能动了,那点幽灵般的烛火似乎在放大,南音的意识开始涣散。 第22章 印记二:袁天罡 “一大早不打坐练功,竟又在此处躲懒!”呵斥声传来,将南音惊醒,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正靠在一棵老松树下,雨林头歪在她的肩上,似乎还在睡梦中。 眼前站着一位身着灰色斜领袍衫的中年男人,五十岁上下模样,仙风道骨,目如闪电,声若洪钟。 “昨夜观紫薇星动,相星下沉,怕是有妖邪作乱。清风,速将明月唤醒,准备随为师下山。”男人见南音醒了,吩咐道,自己则转身进入旁边的一间竹屋。 想起之前是在袁天罡墓中,刚刚开棺,就遇到了鬼吹灯的异象,之后就来到了这里。不过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南音并不十分惊慌,开始打量起四周。 现在正处在一个幽静的林间小院中,只有两间简单的竹屋,看起来虽然陈旧,却很精致。自己身上穿着青色短袍,白色粗布裤子,头发束起,似是随从仆人的打扮,而背包装备都已不见踪影,只有左手的湖丝手套仍然戴在手上。 清风明月……南音想到了人参果的故事,不知那中年男人是什么来头。这似乎与上次不太一样,自己不但行头换了,还有了身份,男人又说什么妖邪作祟……一时也想不明白,还是先照他的话做。 叫醒雨林,低声和她说了眼下的情况,中年男人已经从竹屋中走出来,手中提着一个杏色布包。 “师父,咱们这次是去哪呀?不过您老人家威名远扬,管它什么妖精鬼怪,老远听到您的名号就该吓跑了,这么着急作甚。”雨林迅速进入角色,一脸殷勤崇拜的模样,凑到男人跟前。 “明月你今日怎如此嘴乖,为师隐居十数载,天下哪有人知道吾袁天罡之名……哼,今日便饶过尔等,下次再偷懒,为师必重重责罚!走罢,时辰不早,该下山了。”男人瞪了雨林一眼,将手中包裹扔给她拿着,自己转身向院外走去。 袁天罡!南音二人对视一眼,刚刚撬了人的棺材板,现在活生生的人就站在了眼前,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过话说回来……他好像很吃雨林的那套彩虹屁啊,这和认知中通天晓地,神机百出的术数大师袁天罡相去甚远。 跟着袁天罡一路下山,雨林将手中布包交给南音,让她看看里面有没有那劳什子八卦。 南音用手往包里摸去,只有两件长袍,一本书,一包类似馒头的干粮,并无八卦罗盘一类的器具,想来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能拿到。 “师父师父,咱们去捉妖降魔,有没有什么法宝给我和清风使使呀,您法力高强自然是随便对付的,可我们俩害怕呢。”雨林见包里找不到,又凑到袁天罡身边去套话。南音暗自摇头,觉得雨林真是想的太好了。 “平日为师让尔等勤加修习,尔等都当耳旁风,如今又怕了,怎么不去自省!也罢,为师这有两件法器,是为师持咒开光过的,便给尔等拿去防身。”袁天罡说着就往怀里去掏,南音目瞪口呆,而雨林则回头冲她挤眼偷笑。 袁天罡拿出一个三清铃,一把法尺,递给二人。 南音手中的三清铃,长约六寸,握手处呈“山”字形状,摇动时常人闻之清脆悦耳,妖魅听之闻风丧胆。《太清玉册》有言,“手把帝钟,掷火万里,流铃八冲。”这帝钟指得就是三清铃。 而雨林拿到的法尺又名天蓬尺,桃木质,长方体,六面雕刻二十八星宿,日月花鸟,天蓬元帅圣号,因而具有天蓬神力,可降服妖魔。 “这是不是能召唤二师兄哟。”雨林看着那一行小字“九天尚父五方都总管北极左垣上将都统大元帅天蓬真君”,轻声嘀咕着。 袁天罡将这两件法器的使用方法教给两人,都需念咒掐诀,以借仙神之力,这咒诀都颇为繁复,南音还好,默记两遍已是熟稔于心,雨林就比较难,苦着脸背了半天,遭了袁天罡几次大白眼,总算是学会了。 看来这称骨八卦,袁天罡不会轻易示人,现在也只能跟着他去看看那什么妖怪了。不过手里得了两件货真价实的法器,倒是让人安心不少。 一直走到天色见晚,才下到山脚,路上只稍微歇过两次,一人分到一个干馒头。此时南音二人都感觉饥肠辘辘,疲惫不堪,但那袁天罡却是精神饱满,步履飞扬,竟未显出一丝疲态。 “师父,这天都快黑了,咱们找个地方休息吧。夜里赶路不安全呀,而且您修为深厚不觉疲累,我们俩快跟不上啦……”雨林心里暗暗骂着这老不死的,脸上却堆起谄媚的笑容。 “哼,尔等年纪轻轻竟如此不济,都是平日里懒怠惯了,这才走了多久……嗯,前方有处驿站,今夜就在此歇息吧。”袁天罡似是一脸不悦,却径直走向了所指的那间小店。 这袁天罡竟然是个傲娇老头啊,忽然好想笑……南音心里嘀咕,做着表情管理,跟着袁天罡进了小店。 要了两间客房,简单的素菜馒头。吃过之后,袁天罡嘱咐二人回房休息,夜里切莫乱走,第二天一早起程,之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终于可以休息了,走了一整天,累死我啦,这老头儿精力这么好……哎哟哟。”一进房中,雨林就倒在床上伸懒腰。只是这硬木板床咔吱作响,咯得她腰疼。 “悠着点,别把床板睡塌了。”南音说道,检查了一下环境,就是非常普通的古时客房,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摆着茶具,两张凳子,一个矮柜上摆着烛台,再无更多,甚至看不出朝代年份。南音将门窗关好,坐到凳子上。 “师父,这天黑了,你说会不会像上次那样,老头变成个稻草人什么的……哎哟上次那个小花是个小女孩,这袁老头肯定不好对付……”雨林不肯起来,只是躺着揉腰。 “稻草人应该是不会了,”南音瞧了一眼左手上戴着的湖丝手套,“但是夜里会不会有什么异变,那还真是不好说,所以还是必须小心,照旧咱们得轮着守夜。” 叩叩叩,正说着话,门外传来敲门声。 第23章 印记二:活神仙 “哪位?”南音抬高声音问道,雨林也赶紧从床上爬起来。 “来给二位小师父送热水的。”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南音走到门边,伸出右手去开门,左手微微抬起。 打开门,门外只有店小二一个人,手里提着一个铜水壶,壶嘴微微冒着热气。 “请进吧。”南音放下左手,闪身让开。 “二位小师父也是要上长安去成仙吧,哎哟那可是个新鲜事儿,若不是小的舍不得家中妻儿老母,也想去见识见识呢,做神仙啊,谁不稀罕……”店小二走进屋内,一边往茶壶里注水,一边絮絮叨叨。 “成仙?什么成仙?”南音问道。 “咦,你们不是要去长安么,竟没听说过这事?”店小二惊奇的问道。 “我们随师父在山上修行,少见外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小二哥,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能说说不。”雨林摸出几个铜板摆在桌子上。 “多谢小师父。这事儿啊咱们长安附近可都知道啦,前些时日,那城里来了个活神仙,喏,就和您家大师父一样,一看就是不得了。”店小二收了钱,眉开眼笑,还不忘说两句讨巧的话儿,看来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真是自古相传啊,南音有点想扶额。 “这活神仙呀,他自称是天上玉帝派下凡的使者,手持太上老君的仙丹,要寻诚心有缘的人,上天做神仙呢!只要是诚心向他叩拜的人,都是有机会能得到他赠与的仙丹……” “是不是要变卖家产给他供奉金银呀,给的越多越诚心,他就越有可能给你仙丹?”雨林问道,这不就是江湖骗子嘛,这骗术几千年都不带改革一下的。 “哎哟小师父这您可猜错了,人家可是神仙,哪会稀罕咱们这世俗身外之物。去参拜求仙的,只求心诚,那是分文不取的。而且活神仙赠丹也不分贫富贵贱,据说那家财万贯的老员外去求都不得,但在街上厮混的小乞丐却得了去呢。吃了仙丹,就能原地飞升,上天庭叩见玉帝,从此就位列仙班啦!”店小二说着一脸神往。 “原地……飞升?”雨林惊讶的问道。 “是呀,是真的,听说吃下仙丹的人啊,金光笼罩,祥云环绕,浮空升天,进入天庭,成了仙人啦!”店小二点头道,“长安城好多人都是亲眼目睹的,只是这成仙的机会不是人人能有,活神仙每隔七日才会给出一颗仙丹,明日就是挑选有缘人的日子,小的以为几位师父也是想去撞这机缘呢。” “这等奇事,我们自然也要去看看,难怪师父说明日一早就要赶路。对了小二哥,我们长居山中,不问世事,这下了山,却一下记不得如今是何年号?”南音问道,又多给了店小二两文铜钱。 “现在是仁寿二年,师父们清心寡欲,都是要得道的大人物,自然是不记得这些俗事了。嘿嘿,小的不打扰二位小师父歇息了,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店小二得了不少赏钱,点头哈腰的退出了房间。 “师父,这原地飞升,听起来咋这么不靠谱儿呢,我本以为是什么江湖骗子伎俩,但听那小二哥说,活神仙不收钱,还有很多人亲眼看到飞升的场景,这就有些稀奇了。”雨林对这些奇闻怪谈颇有兴致,“仁寿二年,这又是什么年号?” “不,那可不是什么原地飞升。”南音正色道,心中已然对眼下情形有了计较。 先前在圣寿寺中,有见到一块伏龙碑。碑文记载,隋仁寿年间,有毒龙穴居此山中之窟,游长安市,以丹术惑众,饵其药者,辄自升天,龙攥而食之。后一人食药,升之不举,龙觉,逃去,其人亦不复见。俄而,雷电交加,雨血卒下,识者认为大士伏龙也。当事闻于朝,奉敕建寺焉。寺建在大台,曰“观音寺”,塔立于送灯台下,称“应身大士塔院”。 就是说仁寿年间,住在山里的毒龙来到长安,骗人服食丹药,人就会升天,让龙抓住吃掉。后来一个人吃了丹药却没有飞升,毒龙发现不对跑了,那人也不见了,不久后天上下起血雨。时人认为是观音现世降服妖龙,上报朝堂建了寺庙塔楼,就是流传后世的圣寿寺舍利塔。 这仁寿四年隋文帝杨坚暴毙,隋炀帝杨广登基,改年号大业,在位十四年,天下动乱,群雄并起,之后便是大唐一统天下。袁天罡史传去世于贞观八年,享年八十八岁,那么往前推导,仁寿年间他大约就是接近50岁,而他早年一直在终南山中修行。 他口中所说的妖邪必然指的是碑文里提到的毒龙,这降龙建寺一事定与他有关,所以他真正的墓地最后就藏在那舍利塔之下。 南音将这些一一对雨林言说,雨林也不住的点头,眼前的情景相互应照,无不契合。 “那咱们是不是要跟着袁老头去降龙,哎呀忽然好想见识一下。”雨林竟然有些激动。 “那只是碑文这样记载,不一定真的就是龙。而且文中说是观音大士现身降服妖龙,这袁天罡虽是方术大家,到底也不能类比神佛菩萨吧。这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要多加留意才好。”南音心里泛起了隐隐的忧虑,却又说不上是为什么。 “哎呀,古时候那些人老喜欢夸大事实了,把袁老头比作菩萨也很难说嘛,没准他们看咱俩就是观音身边的善财龙女呢。”雨林并不以为意道,打了个哈欠。 两人轮流守夜休息,一夜无话,天刚微亮,袁天罡已经来敲门催促二人起床赶路。 第24章 印记二:印堂发黑 近中午时分,三人到了长安。隋朝虽然只存二世,其国力强盛甚至超过了唐朝,隋文帝杨坚治下的长安繁华喧闹,人文昌盛。只见街道两边屋宇鳞次栉比,茶坊酒肆,布匹粮油,香料药材,各种店铺小摊,琳琅满目,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路上雨林曾旁敲侧击的问过袁天罡关于活神仙的事情,却都被他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堵了回来,任凭雨林彩虹屁吹的天花乱坠,也没问出一点儿信息。 “师父,咱们是不是要开坛做法呀?我听街上人说那个活神仙等一会儿就要开坛赐丹药啦!”进了城内,袁天罡带着二人去买了些香烛符纸,雨林问道,袁天罡却摇头道时辰未到,不可说。 “哼,什么天机,什么时辰,这些老神棍,就喜欢拿这些糊弄人。”雨林气哼哼的嘀咕着,南音却注意到了异样的地方。 这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似乎每个人的眉心都有一层隐隐的黑色雾气,南音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或者错觉。 “雨林,你有没有觉得这街上的人都……嗯,印堂发黑。”南音低声问道,想到了这个看电视小说里常常听到的词儿,忽然觉得自己也有点像个神棍,但是没有比这更准确的词了。 “印堂发黑?没有啊,师父你这么快就得了袁老头真传,会看相了啊。我瞅着这些人一个个满面红光,小日子过得不错啊。”雨林惊奇道,盯着身边的一个胖大叔猛瞧,把人看得发毛,原本想买的糕点也不买了,转身就跑,引得小摊老板怒目而视。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确实看到了,唉等等,你……”南音看雨林的眉心也有一层若有似无的雾气,却不同于周围行人的那种灰色偏黑,而是隐隐有些发紫。 “清风,尔对这城中气数有何见解?”原本走在前面的袁天罡忽然回过头问道。 “……啊师父,我,我也不知道对不对,我看这城里的人似乎都……气运不顺?”南音试探着说道,她不知那雾气代表着什么,没有直接明说,不过却发现袁天罡的脸上没有。 “不错,印堂若现黑色大不祥,多有凶灾,现赤色为惹官非,现青色则体虚患病,现红黄明亮者吉,气和人顺,此为表相运数。甚有长进,不枉为师往日教诲,不过若要学会观骨,还需勤加修习。”袁天罡点点头,似是十分满意。 可南音却觉得很不对劲,刚才她同雨林都是压低了声音说话,在这繁华嘈杂的大街上,袁天罡不太可能听得到,自己回答问题的时候也没有提及这点,他是如何知道自己能看到那眉心的雾气,雨林的紫色又是怎么回事? “师父,那若是紫色呢?”南音试探的问道。 “紫色?尔看到紫色的?这怎么可能,那是……”袁天罡似乎很吃惊,却被身边的人打断了话语。 “活神仙要赐丹药啦!快走呀!”街上的人纷纷朝一个方向涌去。 “走,尔等跟上!”袁天罡说道,急步顺着人流走去,竟一下不见了踪影。 “这老头是赶着去抢仙丹呢,也不怕一会给龙吃了,他咋不给自己看看印堂啥颜色,师父你看他是不是也发黑。”雨林说道,似乎对袁天罡刚才说的运数不屑一顾。 “……先别说这个了,赶紧跟上去,那活神仙肯定不简单,要千万小心。”南音略过了这个话题,刚才袁天罡的欲言又止让她有些担心,雨林这紫色似乎很不寻常,但是袁天罡又似乎并没有看出来。 也许他说的表相运数和自己看到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眼下活神仙的事情要紧,没必要平生枝节。 随着人群走到城墙边的一处,这以前似乎是个戏台子,此时被改造成一个祭台,台上盘坐着一人,白色长袍,披散头发,正闭目仰面,似在祈福祷告,看着出尘超脱,却有几分仙人气度,应该就是那活神仙,台下已是乌泱泱的跪了一片人。 “这能不能行了,在城里聚众搞迷信,官府竟然不管?”雨林小声说道。 南音没有应她,双眼飞快的掠过人群,却没有看到袁天罡的身影,或许是人太多了,不知挤在哪个角落。 活神仙似乎祷告完毕,缓缓站起身来,环视台下,跪着的人们已经开始叩叩磕头。 只见他慢慢走下祭台,走入人群,似乎真的在挑选有缘人。对于跪在地上的人,有的不看一眼直接略过,有的略微停留快速观察,没有被选上的人有的继续磕头,有的伏地大哭,也有的失望离开,倒是没有敢上前纠缠的。 “师父你说袁老头上哪去了,这剧本不应该是他出来吃了仙丹,然后伏妖降龙嘛。不过我看这龙鸡贼得很,你还记得昨天那店小二说的不,年老多病的他不要,专挑年轻力壮的,挑食呀!这袁老头怕是他不爱吃呢……”雨林是张口就来,也不留点口德。 正说着,那活神仙竟已经走到了二人面前,他看着雨林,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的神色,却稍纵即逝,马上又恢复成之前不染凡尘的清冷。“这位小友,本座观尔灵台泛紫,极有仙缘,此仙丹一粒,便赠与小友。”活神仙开口说道。 没想到雨林眉间的紫气竟然应在此处,南音心下一惊,略略侧身,微微抬起左手护在雨林身前。 第25章 印记二:天蓬神咒 “真的要送给我吗,可我没给你磕头,怕是受不起呢。”雨林拉住南音的手,微微用力,意示她不着急动手。 “跪拜磕头那不过是形式罢了,无需在意,小友福泽深厚,受得起有余。”活神仙微微笑道,递过一个小小的锦盒,盒中的仙丹……大家都懂,真的很像麦丽素,不过更加乌黑光亮,药香扑鼻。 “那就谢谢仙人啦。”雨林笑吟吟的接过仙丹,周围的人鼓起掌来。 “不过我不太想成仙,我就送给想要的人吧,喏,他们都很想要的样子。”雨林指着四周围观的人群,引起一片喧哗。 “此乃仙家宝物,岂能随意让人!小友速速服下仙丹,莫要胡闹。”活神仙脸色变了一下,似乎花了极大的努力在做表情管理。 “大家都听见了吗,这活神仙不讲道理呀!我想让你们成仙,他偏不让呢!”雨林抬高声音喊道,举起手中仙丹,作势就要往人群里扔。 “不识抬举!尔如此亵渎仙丹,不敬天道,罪不可赦!”活神仙嘴里喝道,同时一手向天,一手掐诀,长袍与披散的长发都无风自动飞散起来,天上一道白色光束直指而下,汇聚在他的手中。 “神仙发怒啦……天谴啊!”四周的人群纷纷退开,有的则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黄口小子不敬之意已达天听,天帝震怒,本座便要……”似乎做法完毕,活神仙高举向天的手光芒大盛,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一时间竟是鸾姿凤态,当真像是仙人下凡。 “你便要怎样,代表月亮消灭我吗,你这变身不太行啊。”雨林似乎毫不畏惧,继续嬉皮笑脸的挑衅道。 活神仙手上光芒一闪,直冲雨林而来。就在此时,铃声大作,雨林也扔出一团红光,冲散白光,直冲活神仙而去,活神仙似乎被那铃声所困,身形滞涩,无法躲闪还击,被砸了个正着,发出一声惨叫。 一开始活神仙挑中雨林赠仙丹,这完全出乎二人的意料,直接吃肯定是不行的,若是不吃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袁天罡又不知所踪。 雨林开口挑衅,是为了拖延时间启动法器,南音也马上领会过来,所以一直没有开口阻止,由着她和活神仙胡搅蛮缠。 “哇塞没想到二师兄也这么厉害!”一击得中,雨林兴奋非常,正想靠上去看看活神仙的情况,顺便拿回天蓬尺,却被南音一把拉住,“情况不对,小心!” 只见四周妖风骤起,原本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隐现,活神仙已不再是飘逸的仙人模样,身上的袍子从纯白变成明黄,双眼通红,面部狰狞,长发飞散,形容可怖,“可恶!仙道不走,偏要寻死!”已经妖化的活神仙抬起双手,十指指甲暴长,十分骇人。 “妖妖妖……妖怪啊……!”围观的人群尖叫着,连滚带爬的四散逃跑。 活神仙朝雨林扑来,南音赶紧摇动手中的三清铃,清脆悦耳,空灵镇神,活神仙身形稍顿,雨林闪身绕过他,飞快的跑向掉落在地的天蓬尺,“师父铃声别停!” “吞魔食鬼,斩邪灭踪。辟尸千里,万鬼自溃。急急如律令!”雨林捡起天蓬尺,指向活神仙,口中念咒,天蓬尺再次发出红光,比起上一次却暗淡了许多。 原来刚才靠着拖延时间念完天蓬咒(见章末注释),没想到未能一举制服活神仙,反而让他开始妖化。 此时没有时间重新念完整的咒诀,看起来三清铃的效果也在逐渐减退,只能凑合上了。这破玩意儿大招读条时间也太长了,真是坑死谁都不知道,二师兄助我啊,雨林心里念着。 雨林手中红光挥动,将活神仙笼罩其中,南音右手三清铃不住摇动,意念所至,左手上的湖丝手套发出淡淡金光,向活神仙拍去。 金红交汇,光芒如练,刺的人睁不开眼睛,活神仙再次发出一声长啸,倏地明黄色火焰熊熊燃起,将靠近的身边的南音弹飞开去,三清铃也脱手而出,落在一旁。 “师父!”雨林惊呼一声,看南音倒在地上,双目紧闭,情况未知,心中十分着急。又感到手中的天蓬尺开始发烫,握处如刀割,有鲜血滴下。可此时只剩天蓬尺微弱的红光牵制住活神仙,雨林不敢退缩,咬牙死死撑住。 火焰中的活神仙身形暴长,头生鹿角,手成鹰爪,身覆金鳞,竟是隐隐有化龙之象。 “卧槽这货真的是龙啊!”雨林看到此处心下大骇,感觉手足发软,想要跪伏下地。 一直笑话叶公好龙,到此时才明白,叶公并不是因为胆小才害怕,而是龙对人有着天然的威压,见之骇胆栗魄,大概就是海贼王里面的霸王色霸气。 雨林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剧痛传来,得以略微收敛心神,不再有那种害怕得不能动的感觉。 知道手中天蓬尺已是强弩之末,红光马上就要消散,将天蓬尺朝活神仙一扔,拔腿就朝南音的反方向跑去。 身后劲风扑至,知是那妖龙已经追了过来,雨林凭直觉低下身子,向侧面滚去。轰的一声巨响,只见妖龙的一只爪子拍在雨林刚刚所处的位置,地上碎石飞沙四溅,着起明黄色的火焰。 雨林看到此处脸都变色了,这时身上已经没有能抵抗的法器,南音又倒地不起,情况未知,自己啥情况心里明白,必定躲不过这妖龙的下一次攻击。 “袁老……师父!你还不出来!徒弟都要被恶龙吃掉了!”雨林大急之下开口喊道,甚至不知道袁天罡在不在附近能不能听到,但此时已再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抱着这最后的希望。 妖龙一击未中,转头再扑,只见它蛇身马首,鹿角鹰爪,明黄鳞片,口角生虎须,额下有明珠,俨然就是传说中龙的模样。它动作极快,眨眼之间已经扑倒雨林,一只龙爪抓入她的小腹,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第26章 印记二:称骨八卦 “轰……!”吼叫声传来,南音醒转过来,伸手遮住双眼,一时还有些迷糊。刚才……似乎那活神仙身上着起了火焰,巨大的力量打到身上,之后就失去了知觉。 吼叫声仍不绝于耳,南音渐渐清醒过来,找回了思绪。抬头向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条明黄色的妖龙正翻滚在地,似十分痛苦,而它身前不远处雨林躺在地上,身边缭绕着淡淡紫气。 南音赶忙爬起身,顺手捡起三清铃,向雨林跑去。靠近几步,看到她浑身是血,双目紧闭,生死未知。 “雨林!”南音扑到雨林身前,只见她腹部伤势严重,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从伤口处流出的鲜血,散发出那淡淡的紫色雾气,环绕在二人周围。 而妖龙似乎在逐渐恢复,吼叫渐息,身周的明黄火焰再次燃起,一只龙爪焦黑枯萎,耷拉在身侧。 它抬起头,冲着两人吐来一团火焰,撞在紫色雾气上熄灭了,可紫雾也淡了一些。看来那妖龙的龙爪就是被这紫气所伤,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雨林的伤也要赶紧想办法才行。 妖龙又吐了几团火焰,皆撞上紫气熄灭,但也冲得紫气只剩了淡淡的一层,估计再有一两次就要彻底消散了。 南音站到雨林身前,左手湖丝手套金光泛起,持铃摇动,洪亮悠扬,不似铃声,反而像那佛寺中的暮鼓晨钟,响彻云霄。 南音口中念咒,手中摇铃,竟似压过了妖龙的气势,龙身上刚刚重新燃起的火焰又黯淡下去,南音见这三清铃十分奏效,心中略喜,逼近妖龙。而妖龙连连后退,缩到了城墙下方。 南音抬手正要结果妖龙之际,城中远处传来炸雷之声,明黄色的光芒扩散开来,笼罩了整个长安城,妖龙似得了感应,仰头长吟,身上火焰再次大盛,雷声龙吟相和,震耳欲聋,整个长安城都似乎随之颤抖。南音手中的三清铃却应声而裂,碎成了齑粉。 此时南音除了上去和妖龙贴身肉搏扇它耳光,也再无其他手段,想到雨林身受重伤生死未卜,心中发狠,就要去和妖龙鱼死网破。 “孽畜,休要再逆天而行!”随着一声暴喝,身后破空之声,一把金丝铜钱剑飞来,凌空转出一个八卦,挡住正要扑向南音的妖龙,袁天罡终于现身了,“清风,速速退到一旁!” 救星来了,南音忙退回到雨林身边,伸手探去,尚有微弱脉搏,只是出血未止,怕是撑不了多久,“师父!明月伤得很重,快不行了!”南音急得眼睛都红了,冲袁天罡喊道。 袁天罡控着飞剑,正与妖龙对峙,听到南音叫声,扔过一个瓷瓶,转头与妖龙缠斗在一起,妖龙之前虽连遭重创,此时有远处黄光雷声相助,竟占了上风,可袁天罡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毫不着急。 南音也没空再看他们舞龙,捡起瓷瓶一看,上面写着百草仙鹤散,拔出瓶塞,里面是白色的粉末,微微有些红色颗粒混在其中,似乎是外用药。 撕开雨林伤口附近的袍子,只见那伤口血肉模糊,深入五脏,煞是骇人,顾不得许多,将药粉撒了上去。倒也神奇,药粉并没有被鲜血冲开,反而凝结在伤口边缘,渐渐的止了血。 就在南音观察雨林状况之时,听到远处打雷的地方传来一声锐响,雷声戛然而止,抬眼望去,之前的明黄光芒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白光再次笼罩了长安城。 “申时已至,日辅当时,尔气数已尽,受死吧!”袁天罡大喝一声,妖龙已是慌了手脚,被一剑刺穿龙身,滚落在地,变回了人形,正是之前的活神仙。 “尔……尔也是……大隋子民……为何……”活神仙口吐鲜血,指着袁天罡嘶声喊道。 “顺应天命,此乃吾辈修行之人最基本的法则。尔要强行逆天改命,可知会有何后果?彼时天降神罚,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莫说大隋,这天下都将是灭顶之灾!”袁天罡厉声道,几句话掷地有声,气冲霄汉。 “……天命……哈哈哈……甚劳什子天命,如此不公……吾……”活神仙似乎还想要挣扎,袁天罡却冲他的心口补了一剑,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活神仙的尸体无风自燃,被明黄色的火焰吞没。 “师父,你快来看看呀,雨林……明月她……”那百草仙鹤散虽已经止住了出血,却因为伤口太大太深,效果甚微,此时雨林气息愈发微弱,几乎要探不到了。 袁天罡疾步走来,看了看雨林的伤口,又捏起手腕把了把脉,神情黯然,“……是为师来晚了,明月怕是……” “怕是什么?不,你不是袁天罡吗,通天晓地无所不能的袁天罡啊!你一定可以救她!你快救救她!”此时南音已经顾不得什么角色扮演了,抱着雨林失声喊道。 “这都是命数,为师也不能逆天改命。”袁天罡叹了口气,摇头道。 “什么狗屁天命,你就会满口胡说!你为什么来这么晚,你明明很轻松就杀了那妖龙,你为什么不早点来!”南音红了双眼,要起来和这老头拼命。 此时妖龙的尸身燃尽,竟有一道黄光直冲天际,天空中虚幻层叠,浮出各种异象,不一会下起血雨,而那妖龙的遗骸处留下一个白色的事物。 称骨八卦!看到此情景,南音心中一动,此物竟然是妖龙所化,难怪一直没看到袁天罡拿出来用过, 原来他也是经这降龙一事才获得的,终于找到了,可想到雨林的情况,南音心中并无半分喜悦之感。袁天罡走过去,捡起那八卦,用手摩挲,如获至宝。 “尔……尔等……”不知为什么,袁天罡再看向南音二人,登时脸色大变。 第27章 印记二:宗楚客 “清风,不,尔不是清风……若是想她活命,便退到一旁!”袁天罡看着南音抬起的左手,指着雨林说道。 “你想做什么?”南音看袁天罡捡起八卦后行为突变,言语古怪。刚才说救不了雨林,此时雨林已没有了脉搏,身体渐凉,他又说可以活命,一时间拿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 “尔可知这妖物是何来历?”袁天罡见南音没有退让的意思,不答反问。 “龙……?它是什么来历又怎样?”南音迷惑道。 “此妖龙乃大隋龙脉所化,自知气运将尽,遂挑选那吉星照拂,隆运加身之人食之,妄图逆天改命,以延大隋国祚。”袁天罡望着雨林,顿了顿道,“明月身死,亦是命数,可尔等……并非清风明月,尔等是为这称骨八卦而来,是也不是?” 被袁天罡点破心事,南音大感吃惊,但此时救雨林要紧,听他话中意思该死的是明月,而雨林还有得救。“不错,既然师……袁先生什么都知道了,那可否救她性命?” 见南音已收起敌意,袁天罡举起手中八卦,口念咒诀,明黄色的光芒从八卦中射出,照在雨林身上。虽然都是明黄色,这光却不像之前妖龙身上的那样妖异凶横,而是柔和温暖,观之令人心安。 雨林小腹上的伤口竟然开始快速愈合,没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恢复如初,一点痕迹也看不到了,而且胸口微微起伏,又有了气息。 南音看得是目瞪口呆,但见雨林当真得救,心下大安。袁天罡施法完毕,也走过来查看雨林的情况。 “这……紫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袁天罡看着雨林,喃喃自语道,却被南音听在耳中,此时雨林逐渐恢复了气色,眉间再次出现淡淡紫气。 既然已经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南音也就无所畏惧了,“袁先生,我今天入城之时就注意到了她眉间的紫气,还有这城里的人眉间都隐隐有一层黑气,这到底是什么?” “吾说过那便是人的表相气运,尔得遇机缘,才能够看到。只是此法只能观极端之大事,大隋国运将尽,自然就看到人人印堂发黑。她……气运极佳,才被妖龙选中了。”袁天罡看了一眼南音左手上的湖丝手套,指着雨林说道。 “时辰已到,尔等该走了。”不等南音回应,袁天罡将称骨八卦递到她手中,双手掐诀,闭目念咒。 南音只觉眼前泛起白光,四周的场景迅速褪色,融入黑暗之中。“沧海桑田,人心思变,唉……” 袁天罡一声叹息仍犹在耳,南音抱着雨林已经回到了黑暗的墓室中,眼前只有东南角里的蜡烛一点亮光,不过此时已恢复了正常燃烧的样子。 南音从背包里摸出电池,借着烛光给登山头盔换上了,伸手一拍,头盔又重新亮起。 雨林仍是没有反应,南音忙拿起手电筒朝雨林照去,毕竟受了那么重的伤,虽然看着像是治好了,天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可电筒照去,却发现她好像……是在睡觉?南音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呼唤。 “嗯……我是谁,我在哪……别照我……哎哟,师父!”雨林迷迷糊糊的醒来,用手遮着电筒的光线,南音忙将电筒移开。 “师父,我要死啦呜呜呜!你没事吧?那条死龙抓到我了,好疼呀,哎哟……哎?不疼了?”雨林伸手去捂自己的肚子,却发现并没有受伤,甚至疼痛的感觉也没有。 “嗯……这事儿回头我慢慢给你说,东西已经拿到了。”南音见她彻底没事了,心下大安。 想起眼下处境,赶紧离开为妙,看了看手机,竟然还是当初开棺的时间,看来这次所遇同上一次大不一样。 南音发现不止是带回了称骨八卦,还有那个百草仙鹤散的药瓶。雨林念叨着可惜没把三清铃和天蓬尺一并带回来,不过有这药瓶也不错了,毕竟是隋朝的古物件儿,不知那年十九收不收。 南音将两件东西用衣服包了,塞进背包最下层,雨林朝封门方向打了个招呼,瓜子飞快的窜进来,见二人平安无事,高兴的站在雨林肩上吱吱叫。 因与袁天罡有了两日师徒的情分,南音觉得开着椁盖不太好,同雨林一起将无名白骨用登山铲移到了角落,拿出一张防水布盖住,又二人合力盖好了石椁。收拾完一切,这才准备离开。 “卧槽,师父快看!”就在两人按原路离开墓室,快到甬道时,雨林一声惊呼,指着东南角里的蜡烛,它又变成那种幽暗欲熄,绿荧荧的一点,“有没有搞错,一晚上吹两次灯,这墓有鬼啊!” 南音看到这一幕,也是感觉怒从心起,这有完没完了,太欺负人了吧! “大人果然取到了称骨八卦,某在此谢过了。”悠悠的声音在墓室中响起,吓了两人一跳。 “妈耶,真的有鬼……师父这货什么来头,是敌是友?”雨林低声道,石椁边浮现出一道虚幻的身影,穿着长袍,束着头发,手电筒的光束照过去,没有映出影子。 “宗大人,我们确已取到称骨八卦,多谢了,这便离开,不多打扰尊师清净。”南音应道。 “某在此苦等千年,守护着先师陵墓,请大人将八卦留下吧。”宗楚客行礼道。 “凭什么给你,这是我们千辛万苦出生入死才拿回来的,你是干嘛地。”雨林回道。 “某师承袁公,称骨算法一脉相传,有了这八卦便可窥破天道,大业得成。尔等若是识相,便速速交出八卦,否则休想离开此地!”宗楚客身上隐隐发出不祥的幽光。 “那具白骨就是你的吧,你当年入墓想取八卦,结果却一无所获,还把自己的命搭上了。”南音道。 想起第一次见宗楚客时,他说自己道行不足,所以才需要称骨八卦,当时南音虽略感奇怪,却未及深思,以为他指的是上官婉儿一事,没想到竟是包藏祸心。 “盗自己师父的墓,欺师灭祖啊这是,你这人太不地道了!”雨林指着宗楚客喊道。 那宗楚客手掐指诀,口中念咒,听得咔啦咔啦的声响传来,角落里的白骨汇聚成人形,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向两人走来。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明月今天就替师父清理门户!”见白骨靠近身前,雨林大喝一声,一个转身踢,一脚将白骨踢散在地,那宗楚客似是灵体,她没什么办法,这实实在在的骨头可不能放过。 南音心下暗暗好笑,这也是她所想的,只是这么中二的台词她可喊不出口,雨林不愧是优秀嘴替,默默给她点了个赞。 趁雨林对付白骨,南音悄悄绕过石椁,靠近宗楚客,心念所动,湖丝手套泛出金光,抬起左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可宗楚客身影虚化,打了个空。 雨林正对着地上的白骨猛踩,甚至双脚在上面跳,嘴里还数落着宗楚客欺师灭祖,忘恩负义,狼子野心,瓜子也吱吱叫着,似在助阵。宗楚客的身影浮现在雨林身后,眼看那白骨断裂粉碎,面色不善。 南音暗道不好,却不敢出声示警,此时若是回头,恐怕会更危险,只能快速朝雨林跑去。宗楚客朝着南音阴恻恻的一笑,伸手向雨林的后颈掐去。 就在宗楚客的手快要触到雨林后颈时,南音左手上的湖丝手套忽然发出一道白光,直向宗楚客射去,将他包裹其中。 “老……老师……!是您……”宗楚客表情狰狞扭曲,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叔敖,为师曾多次告诫过尔,为何时过千年,尔仍然执迷不悟!”袁天罡的声音在墓室中响起,只是比之前南音二人听到的要苍老了许多。 “老师,吾只是想承继您的意志,完成您未完的事业啊,您为何就不愿意给吾这个机会!”宗楚客痛哭着喊道。 “唉……尔执念太深,早已无法回头了。这是为师的错,今日为师便亲手了结了罢。”袁天罡的声音说道。 “不,老师!吾不甘心!不要……”白光刺目,宗楚客凄厉的声音戛然而止,地上散落的白骨也随之粉碎,化作尘土。 “清风,明月,万事有为法,应做如是观。万万不可逆天而行,切记,切记……”袁天罡苍老的声音也随着白光消散了,墓室里恢复了寂静,只东南角的蜡烛火光抖动,已是恢复正常状态。 “师父,咱们走吧,别等会吹第三次灯,遭不住遭不住。”雨林从水槽边上站起来,刚才白光亮起时,她已经和瓜子找地方躲了起来。 二人出了封门,将石门关严,向着墓室行了一礼,便转身快步离去,不再回头。 第28章 哈密瓜 楼倚霜树外,镜天无一毫,南山与秋色,气势两相高。这西安不愧是华夏故都,山水之城,时至今日,仍能隐约看出当年盛世长安的风采。 从终南山下来后,南音联系了年十九,对方眼下去了山西做生意,要三天后才能来西安。 于是南音决定在西安玩一转,其他诸事暂时抛于脑后,一路上雨林和瓜子都兴致高昂,尤其是逛大明宫的时候,俩货恨不得扒着城砖不肯走,直到南音动用武力一手提了一个,才没有被保安赶出去。 第二天就要回中山了,晚上回到酒店,雨林趴在床上给瓜子师范怎么玩上官婉儿,一直喊着哎呀又断大了,瓜子在一边看得聚精会神。 南音没有搭理她俩,拿出一个游玩时在古玩店买的匣子,当时目测大小差不多合适装称骨八卦就买了,放好后才想起匣子无锁,只得找酒店前台要了一卷胶带,横七竖八的将匣子捆个严实。 一并带回来的还有那个百草仙鹤山的药瓶子,以及宗楚客给的舍利塔结构图。药瓶可以问问年十九收不收,或者让他做个中间人找找买家。 这隋朝的物件,又品相完好,若是出手,想来不但这一趟的旅费和年十九的酬劳绰绰有余,还能多出不少,瓜子的matex5华为折叠屏也有了。 东西整理好之后,南音躺到床上,闭目回忆起这次的经过,历史记载宗楚客其人,狼子野心,忘恩负义,当时第一次见他,还以为他是为了隐藏身份忍辱负重,为世人所误解,结果看来史书诚不欺我。 以后若是再遇到手稿中的学士,可要多留一分心眼。还有那称骨八卦,没想到竟然是隋朝龙脉所化,难怪袁天罡之后术数通天,近乎鬼神,唉如果雨林能把周易再研究深点,给她拿着这八卦,没准也能参透点什么天机,额,算了这不太可能…… 第二天一早,雨林的手机高声唱着“阳光彩虹小白马,滴滴哒滴滴哒~”把南音都吵醒了,雨林和瓜子却呼呼睡得正香,这闹钟调了有什么用呢? 昨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没有再梦到上官婉儿,看来她真的冬眠去了,南音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左手腕上的红线,忽然想起一事。从口袋中拿出湖丝手套,戴到左手上,走向浴室,对着镜子凝神望去。 镜中人修眉端鼻,目似深潭,望着自己的眉心,却什么也看不见,南音其实一直惦记着那表相气运的事情,下了山后她又给雨林看过,发现不再是紫色,而成了白色,几乎看不出来。 昨天出去玩时,也有留心过路的人,发现大部分人都和雨林一样的情况,少数人呈现了袁天罡做描述的赤色青色或橙色,黑色却是一个也没见到,且看久了就会头晕目眩。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医者不自医,算人不算己,果然看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其实南音也不想做个神棍,只是今后不知道还要经历些什么,如果能多掌握一些这类能力,必然是有所帮助的。 正沉思着,南音自己的手机也响了,该准备出发了,因为和年十九已经有过一次合作的经验,直接约了他在机场见面。南音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叫醒雨林,催促她收拾好东西赶着出门了,所幸没有迟到。 飞机上雨林一直给年十九推销那袁天罡墓中拍到的壁画照片,年十九只得答应她会替她留意买家,一路无事,又顺利的回到中山。 南音已经提前将药瓶的细节照片发给年十九,本来还想问他收不收,对方竟十分爽快直接报价,价格非常靠谱,年十九也没有提出要验货,直接就交收结账了。 又给南音推荐了一款便携小巧的密码箱,说是下次装东西方便,那用胶带缠着的匣子确实不太好看,用着也麻烦。其实他从来没问过,南音也没提过会有下一次。 回家后放空自己休息了一个多星期,瓜子的新手机也到货了,给它配了个支架摆在窝里,两人就不再去管了,毕竟松鼠也是有隐私的嘛。 而瓜子也比雨林懂事,总是收拾完屋子做完了家务,才跑回窝里研究它的新宝贝。 差不多该研究下一个行程了,南音躺在床上不太想动,没想到不上班竟然这么开心,唉,真不知道人上班是为了什么。如果不是上官婉儿这事麻烦又危险,真想这样躺平下去。 南音催促着自己拿出手稿,开始找第三个学士印记的线索。大学士第三人,赵彦昭,秋。 九月九日秋登慈恩寺应制 赵彦昭 出豫乘秋节, 凭高陟梵宫。 皇心满尘界, 佛迹见虚空。 日月宜长寿, 天人得大通。 喜文题宝偈, 受记莫由同。 武平一和 秋节遇城南, 金阁奉诏还。 环堂巍岳秀, 江山不夜寒。 天地桂舟仙, 圣贤君子前。 疏笔瞻太室, 孤云长自闲。 南诏巍山,仙子瞻云。 南诏……似乎是云南一带,这苍山洱海以前倒是去过,巍山是个什么山,南音拿出手机开始搜索。 唐时南诏国是现在的云南省大理州巍山县,“南诏”的由来是因为其前身“蒙舍诏”,因位于六诏之南,故名南诏。而巍山指的应该是巍宝山,南昭的发祥地,总面积近二十平方公里,海拔两千五百多米,又是大山,恐怕是要着落在这“仙子瞻云”四字上。暂时搜索不到相关资料,看来得到当地去才能知晓了。 雨林听说是要去云南,激动的都要跳起来了,张罗着要买黑驴蹄子,说是当时面对宗楚客,如果手边有那么一个,根本不劳烦师父袁天罡出手,自己就给他清理门户了,南音很是无奈,这丫头是倒斗倒上瘾了罢,而那宗楚客又不是粽子。 南音赶紧给她派了个新任务,出门去找年十九,之前拜托他帮找两件开过光的三清铃与天蓬尺,最好是古物,价格不太贵即可,现已给了答复,今天刚好来中山办事,一并带了来,只是时间仓促,晚上又要飞了。 雨林有些不太乐意,她总是抱怨年十九太小气,不肯直接说出过安检的法子。雨林想带瓜子一起去,瓜子却忙着玩手机不肯出来,只好自己骂骂咧咧的出门了。 到了约定好的咖啡店,年十九已经到了,还点好了雨林爱吃的哈密瓜圣代。 “年先生真是细心,竟然知道我最喜欢吃这个。”雨林也不跟他客气,坐下就吃,而年十九一直微笑着望着她,偶尔喝一口面前的咖啡。 “唉你总看我做什么,那个那个照片有找到买主么?”雨林问道。 “在下只是看姑娘有些熟悉……嗯有些像在下的一位故人,她也最喜欢吃密瓜。”年十九道。 “不错不错,那说明你朋友也很有品味嘛。”雨林笑道,这什么套路。 “是呀,姑娘笑起来的模样也有些像她……”年十九似乎陷入回忆,不再说话。 等雨林吃完圣代,拿过年十九带来的三清铃与天蓬尺,检查把玩了一番,觉得甚是满意,这个人虽然小气了一点,托他办事还是靠谱的。 第29章 向导 坐飞机到了大理,又转车来到巍山古城,此城地处云南西部哀牢山麓,红河源头,是云南推行土司制度时间最长的地区,如今风貌依然。 只是此城虽使发于隋唐,却是在元代才开始建城,明代改为砖城,所留唐代估计几乎没有。南音看着车站买来的旅游手册,上面介绍的巍宝山是华国十四座道教名山之一。 早在汉代就有孟获之兄孟优导师在山中传教的传说,但山上二十多座道观殿宇,皆是明清时期所建,显然不是要找的地方,也并没有发现哪一处与“仙子瞻云”有关。 “师父,要不咱们先在城里转转,四处问问呗,上次那舍利塔不也是当地人才知道的古名么。”雨林和瓜子都已经进入了旅游状态,对这民风古朴,底蕴深厚的古城没什么抵抗力。 南音一时也没有头绪,便由着她们去了。 一方山水养育了一方风土,这巍山物产丰富,民族风情独具特色。彝族扎染历史悠久闻名遐迩,雨林给自己抹了一身的颜料,若不是南音眼疾手快,瓜子差点掉进了染缸里。 玩饿了又要去吃,蜜饯果铺,粑肉饵丝,青豆小糕,一路逛来吃的不亦乐乎。 正逛着,附近一个人吸引了南音的注意力,他头包青色锦帕,缀着各色饰物,黑色窄腰短襟,绣着波浪线花纹,一看就是当地的彝族人,南音这些天恶补了许多资料,有所了解。 这人拿着大喇叭在招揽游人,提供向导巍宝山的服务。这类当地临时向导是很常见的,他们知道一些绝境奇景,或是官方所不载的,一次能招揽到七八个游客,收入便十分可观。 “巍宝山八仙景咯,其他地方看不到的咯,拱城远眺,天门锁胜,美女瞻云,龙池秋月,山茶流红,鹤楼古梅,朝阳育鹤,古洞长春……” 美女瞻云!南音听到这个名称,不禁精神一振,看雨林和瓜子正在抢最后一块锅巴,招呼了她们一声,朝那彝族向导走去。 “阿黑哥(彝族对男子的称呼),这个美女瞻云是个什么去处呀?”南音说着,递过二十元纸币,是在大理时专门换了一些,就怕在山上用扫码不灵。 “哟,阿诗玛可真有眼光,这是咱巍宝山上一处绝景,相传啊,那八仙中的何仙姑路过宝山时,恰逢彩云显现,奇美绝丽,使她芳心大动,便不禁卧下仰望云景。后来嘛,这仙姑躺过的地方长出了三座呈美女仰卧形状的山峰,仙姑不慎失落的珍珠则化作了山中的水池,便成了这美女瞻云。”彝族向导收了小费,十分高兴,眉飞色舞的讲述着。 何仙姑……不错了,这必然就是手稿中所记的仙子瞻云,有了方向,南音心中大喜。 “真是美丽的传说,可是我看这里并没有介绍,不知道该怎么去呢……”南音晃了晃手中的旅游手册。 “那个东西,糊弄人的咯,都是给那些来拜山祈福的人看的,全是道观什么的。实际上最好看的地方都得我们这些当地人才知道的咯。要去吗?一个人两百块钱,这八仙景都可以去的咯。”彝族向导开始揽生意。 “我们只有两个人,我给你500块钱,你只用带我们去看那美女瞻云,到了你就可以走了,这一趟别再召其他游客,你看可以吗?”南音问道。 “正好现在我也还没有揽到客人,不过到了地方我就走吗,那你们怎么下山,要不我等你们呗,不多收钱。”彝族向导略有担忧,果然是民风淳朴。 “没关系,上山时我会把路线记下来的,我专业做这个的。”不知道会在山上耽误多久,也不想牵扯无关的人,南音随便扯了个谎。 “行吧,现在11点多,到那儿大概两个小时咯,你们要不要先吃个饭。”彝族向导点点头,也不再多问。 “不用,我们吃过了。”南音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又买了一份什锦菜的雨林。 “好的,那这就出发咯!”彝族向导将喇叭和扎染的招牌步收进一个精致的竹背篓,接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wx或者zfb都可以的咯。” 巍宝山绵亘数十里,峰峦起伏,山形似一头蹲坐的雄狮回首俯瞰山下古城。山上植被茂盛,古木参天,浓荫葱郁,溪泉叮咚,花繁草茂。 彝族向导带二人所走的并不是官方明示的旅游登山路线,所以游人稀少,路上只遇到其他的两个向导带着游客,不过因为目的地不同,打了招呼后也就各走各的了。 雨林和瓜子一路忙着玩耍拍照,还拉着彝族向导一起,向导直夸瓜子通灵性,养的漂亮。 而南音则一路在本子上标记着路线地图,下山的时候只能靠自己,虽然不是专业的但是也能记个大概。如果陪着雨林她们疯玩,到时怕是要出动搜救队了。 一路上山环境优美,景色宜人,倒也不多觉疲累,已是到了目的地。 “二位阿诗玛瞧着,这就是美女瞻云咯,那三座山峰,看,像不像仙姑躺着的样子,还有下面那个池子。” 顺着彝族向导所指望去,果然三座山峰连绵起伏,勾勒出一个侧卧美人的曲线,以手支颌,细腰纤柳,活灵活现。 而山坳中则有一水潭,水清若空,碧如明镜,天光云影徘徊其中,真的犹如遗落在山中的珍珠。 “谢谢了阿黑哥,我们自己在这看一会儿,你可以回去了,生意兴隆啊。”南音点头道。 “哟,那我可回咯,你们下山时可千万小心些,如果有什么问题赶紧给我打电话,好歹我还知道地儿。”彝族向导还是很负责任,嘱咐了半天,终于转头下山去了。 “师父我们从哪儿开始?”雨林拍够了照片,终于想起了正事儿。 “嗯,我觉得下到那个池子去看看,刚才我看过了,那边有一条小路可以走下去。”南音指着山道侧方,在那草石中隐藏着一条石子小路,倾斜弯曲,顺着山坳的地势,蜿蜒至水潭边。 第30章 印记三:山鬼 沿着石子小路往下走,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好走,蜿蜒崎岖,走了快三个字,才将尽下到山坳底部。此时却发现池中出现了一个人,似乎一名女子,正在洗澡。 “哟,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这是山鬼吗?还是仙女呀,我们要不要去偷她的衣服。”雨林低声道,南音忙一把拉住她,刚才在山道上绝对没有看到人,这女子大有问题,似乎和学士印记也扯不上什么关系。仙女洗澡不太可能吧,山精鬼怪倒是说不准。 那水中的女子背对着二人,黑发如云,披在身后,飘散在水中,香肩如玉,映着水光,看背影到真的是绝美,可在这种环境下,却觉得有些恐怖,总觉得若是转过头来会是一个骷髅头,那可是小时候看电视剧的阴影。 哗哗的水声传来,池中女子站起身来,身上裹着白色棉布,因湿了水,紧紧贴在身上,蜂腰猿背,绰约多姿,南音死死盯住她,抬起左手,护在身前。 经过上次下墓之后,南音已经可以触动湖丝手套更大的法力,不一定要贴身接触,可以发出光剑攻击,只是偶尔会不灵,雨林说是搁这练六脉神剑呢。此时想着若是那山鬼有什么异动,先给她一剑正好练练手。 “奴家五娘,见过二位大人。”女子缓缓转过身来,妖娆美艳,妩媚动人,眸含春水流波盼,娇媚无骨艳三分。若是男人看到怕是路都不会走了,可此时南音和雨林也感到无法动弹,似乎陷在了她的双眼中。 池水又恢复宁静,映照着青山白云,瓜子吱吱叫了两声,发现只剩下自己蹲在地上,南音和雨林都已不见了踪影。 “咦,刚才那个仙女呢?”雨林望着空无一人的池水。 “……雨林,你看看瓜子还在吗。”南音环顾着四周问道,其实她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瓜子……哎呀瓜子不见了!它刚才明明还在我肩膀上呢,这啥情况。”雨林惊讶的问道,又打开背包去看瓜子是不是回了窝里。 “我们已经不在同一个地方了,不,应该说是不在同一个时空。”南音指着不远处的一处空地道,“那里本来有一棵山茶树。” 雨林也想起来,之前彝族向导介绍过,那棵明末清初,已经三百多年树龄的古山茶,如今仍亭亭玉立,姿态优美。据说早春时节,开花可达数百朵,花大如碗,红似胭脂。可现在那里并没有树。 “果然是,还是师父厉害,一眼就发现了,我看着就一模一样。还以为是仙女不让看了呢,对了她刚才说什么来着,说她是舞娘,跳舞的?”雨林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和李峤那次一样,黑着屏完全没有反应了。 “是五娘,赵五娘。”南音已经想到了之前看过的关于赵彦昭的一则记载。 旧唐书曰,彦昭以女巫赵五娘左道乱常,托为诸姑,潜相影援。既因提挈,乃践台阶。驱车造门,着妇人之服;携妻就谒,申犹子之情。于时南宪直臣,劾以霜宪,暂加微贬,旋登宠秩。 就是说赵彦昭利用巫女赵五娘的巫术祸乱朝纲,拜她为姑姑,因为这赵五娘的帮助,做上了宰相。赵彦昭去拜访赵五娘时,还要扮个女装大佬,又让自己的老婆也去伺候赵五娘,做个孝顺侄子。有实在没眼看的的大臣弹劾他,结果只被轻微惩罚了一下,写了个检讨书什么的,没多久又恢复了地位。 “哎呀妈耶,没想到唐朝就有女装大佬了,还正儿八经的记载下来,还是老祖宗会玩啊。”雨林听着觉得好笑,开口调侃道。 “嗯……原本我以为只是一则轶事杂谈,没想到确有其事,而且还和学士印记有关。”南音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之前下来的那条小路竟是没多大变化,“先上去看看,这个地方也没什么别的东西了。” 顺着小路爬出山坳,原本修整过的石板路不在了,但是应该常有人走,走出了一条山道。按照方向来判断,一边是下山,而另一边并不知通向哪里。 “师父你看,那边在冒烟耶,是不是有人!”雨林指着下山的反方向说道。 山林间升起几道炊烟,似乎是有人家,南音点头,带着雨林顺着炊烟方向山路走去。 这山中道路盘回宛转,看着不远的地方,走了快六个字才到。一间间房舍依着山势而建,错落有致,是一座藏在深山里的村落,此时大约是午饭时间,许多人家冒着炊烟,而几乎看不到有人在外活动。 “啊啊啊!”南音正在四处查看时,不知谁家养的橘猫溜了出来,看到陌生人或许是好奇,凑到了雨林脚边,雨林发出了惊叫声,一屁股跌坐在地。那猫似乎被雨林的叫声吓了一跳,喵呜一声就钻入村中,不见了踪影。 “怎么吓成这样,一直以为你很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呢。”南音过来扶起雨林。 “嗯……主要是我妈不喜欢,所以我就也有点怕这个,不过平时也只是不爱亲近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感觉这样害怕。”雨林伸着头看,发现橘猫确实跑没影儿了,松了一口气。 “以前竟然不知道阿姨怕猫呢,跟武则天似的。好了没事儿,它也不咬你不挠你的,进村里看看吧。”南音安慰着。 从包里拿出两件袍衫,款式极简单,有点类似酒店的大浴袍,套在身上扎上腰带,虽然不是百分百还原,但至少扔在隋唐宋时期的大街上不会太扎眼。 第31章 印记三:五婆婆 进了村,随意挑了一间人家,南音去敲了门。开门的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包着头巾,粗布长裙。 “你们是什么人?”女人打量着南音二人。 “我们是来投亲的,经过村子,想来讨口水喝。”这是南音之前就想好的说辞。 “噢这样,那你们先进屋来歇歇吧,两个姑娘家在这山里走不容易。”女人点点头,把二人往屋里让,“当家的,是过路的客人。” 屋内还有一个男人,粗布短衫,正蹲在地上擦拭着一把柴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个小木人玩,女人张罗着端出两个旧茶碗,请二人坐下喝水。 “你们打哪儿来的呀,要到何处投亲?”女人问道。 “我们从……邕州来的,来投奔姑妈。大姐,请问这是什么地方呀?”南音说道,邕州,现在的广西南音,唐时的西南重镇,离南疆六诏最近,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但是大差不差总不会出什么错。 “那可走了不少路,你们也是为了逃乱吧?这东平王造反,听说那边可乱了。”女点点头,“咱们这是圆谷村,祖上也是从中原迁过来的,不是这南诏本地人。” 东平王,圆谷村……南音心中一动,“哟真巧,我们姑姑也姓赵,叫赵五娘。” “赵五娘?咱们村没有这么个人,不过有个五婆婆,住在村子最里边那屋子,但是她年纪已经很大了,是村里年纪最大的人,想来不是你们要找的姑妈。”女人说道。 “好的,多谢大姐了。我们也该继续赶路了。”南音将手中茶碗放下,起身道谢。 “那行,我就不留了,你们两位姑娘在山里走路可多加小心。”女人将她们送到门口,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你有没有发现,这家男主人和那个小男孩都有点……”南音想说他们有点奇怪,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看过两人一眼,就好像家里根本没来人似的,但是她发现雨林也不太对劲,脸色苍白,身上微微颤抖着。 “雨林,你怎么了,没事儿吧?”南音碰了碰雨林的手臂问道。 “啊……师父……你有没有觉得刚才……刚才那家人,不像人。”雨林说道,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出来的人家,咽了口唾沫。 “不像人?那像什么?她家男人和小孩确实有点古怪,但是那个大姐我看着挺正常呀。”南音也回头看了一眼,门窗紧闭,没有一点动静。 “像猫,像猫变的人!我妈妈常说猫这种动物,目光贪婪阴险,却长着一副笑脸,牙齿犀利尖刻,却有着一嘴迷惑人的诚善胡须。刚才那家人,就给我这样的感觉,好可怕,我们能不能不进这村子……”雨林小声说道,似乎真的很害怕的样子。 “恐怕不行,刚才我刻意提及赵五娘,那大姐说村里有个五婆婆,又提到此时东平王作乱,那不就是安史之乱。赵彦昭在中宗时期当上宰相,那赵五娘若是活到现在,也该是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了,所以我们必须去会会这个五婆婆。”南音搂着雨林的肩膀安慰着她,顺便说了自己的分析,以分散她的注意力。 “好吧……走,不怕,不怕。”雨林做着心理建设,紧紧抓着南音的胳膊。 除了在李从珂的宫殿,面对血淋淋的场面,南音还从未看到雨林这样害怕,而且那次是一时的应激反应,现在却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也真是稀奇了。可惜手机不能用,不然一定拍照片留着以后能笑话她一辈子。 两人按着女人的说法,往村庄深处走去,按理说饭点儿也该过了,但是还是没看到有人在走动。路过的房子都门窗紧闭,只是散落在门前的一些生活用品显示有生活的痕迹,不然南音都怀疑这村子里其实根本没有人。 来到最深处的一户人家,这应该就是五婆婆住的地方了。这个村落是建在一个山坳中,依势而起,到这里已是尽头,背靠着高耸山壁,两间石砌小屋,老旧却不显破败,周围还种着些叫不上名儿的花草,想来是有人精心打理的。 雨林紧紧挨着南音,半躲在她身后,南音抬起手轻轻敲门。等了一会儿,门开了,探出一张猫脸,是村口见过的那只橘猫。 “啊啊啊啊,猫妖啊!”雨林尖叫起来,转身就要跑,南音一把拉住她,低声道,“镇定,不是什么猫妖。” 是一个十分苍老的老妪怀抱着那只橘猫,站在门内,她头发已经全白了,满脸皱纹,佝偻着背,只有一双眼睛还十分清澈明亮,似盈盈秋水,单看这双眼睛就知道这老太太年轻时一定是个绝色美人,南音脑海里浮现出之前见过的赵五娘模样。 “你们……是赵郎派来的取东西的吗。”老妪一开口,南音就吃了一惊。 “嗯……差不多吧。”南音不置可否的应道,这也太干脆了吧,还啥都没说呢,不过也难说啊,谁也没说过每个印记都要很费劲才能拿到。 “请进吧。”老妪说道,转身颤颤巍巍的进到屋里,“坐,我去拿给你们。” 这么爽快,也太感人了,但是有了上次宗楚客的教训,南音也没敢松懈,天知道这赵五娘究竟是敌是友,而雨林还是一副害怕的模样,紧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老妪从里屋出来,手上拿着一个黑色的木匣子,很小,但做工精致,雕刻着繁复细密的花纹。老妪将匣子摆在桌子上,打开来,里面锦缎垫着一块乳白色的事物,有点像是……骨头。 “这是什么?”既然对方如此干脆,南音也不说那些客套话,直接发问。 “猫鬼骨,猫鬼的第七节尾骨。”老妪毫无感情的答道。 第32章 印记三:猫蛊 “猫鬼……”南音低声念着这个词,飞快思考着,而雨林脸色发白,抓着南音的手也在轻轻发抖,南音赶紧握了握她的手以作安慰。 对于猫鬼,南音曾经读杂书的时候读到过,有一点了解,那是蛊术的一种。 “五婆婆,这猫鬼骨,真的是赵大人所留吗?”此物阴邪凶险,而且啥也没做就摆在面前了,真的是要找的学士印记吗,南音心中泛起了疑惑。 “什么真的假的,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赵郎说让我收着,会有人来取,既然你们来了,就快拿走吧。”老妪不由分说,将匣子塞到南音手中,将两人赶出屋子,关上了门。 还想多问一句,差点被门碰了鼻子,不过在最后的时候,南音凝神看了老妪的眉心,发现什么也没有,就好像看自己的时候,真的很奇怪。现在这五婆婆闭门不出,只能到村子里转转看有没有线索了。 “师父……!你快看,不对劲!”南音一边走着一边望着手里的木匣出神,忽然听到雨林的惊呼声。 抬头看去,原本还算明亮的天色,此时乌云盖顶,异常灰暗。村子中也起了变化,原本一间间还有人烟的房子,此时变得荒芜破败,墙壁斑驳,门窗残缺,有的甚至塌了半边。 在这些残破的房子里,一个个绿荧荧的光点闪烁着,传来低低的猫叫声。不是平时宠物猫咪那种咪咪的叫声,而是低沉嘶哑,令人闻之胆寒。 一只只猫从房子里走出来,准确的说,是猫鬼。它们全身腐烂,露着森森白骨,有的甚至在玩自己的眼珠子,绿荧荧的,犹如鬼火,本来就形容可怖,数量还如此之多,南音也不禁有些麻爪,果然那个猫鬼骨有问题,这村中异变一定是它引起的。 “喵呜!”一声尖锐的猫叫声,一只猫鬼冲两人扑了过来,南音正抬手要打,却见雨林一个飞踢将猫鬼踹飞起来,砸入一间屋内。 “你不害怕了?”南音看雨林此时一扫先前瑟瑟发抖的模样,正摩拳擦掌,盯着四周的猫鬼。 “不知道啊,不怕这个。”雨林应道,真是神奇的点,正经猫咪怕成那样,这恐怖的猫鬼反而不怕了。 说话间又有几只猫鬼扑了上来,南音左手湖丝手套发出一道金光,将它们击落在地。可马上就发现不对,被打落的猫鬼,虽然止住了攻势,却完全没有受到伤害,它们从地上爬起来,低声叫着,弓起背,准备再次扑击。 “这些猫鬼……打不死!”雨林又踢飞两只猫鬼后,也发现了这一点,惊呼出声。周围的猫鬼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去五婆婆家!”南音喊道,这村中异变因猫鬼骨而起,猫鬼骨是从五婆婆处得到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南音拿出三清铃,默念咒诀,摇响铃铛,周围的猫鬼像被施了定身咒,都定住不动了。 “跑,只能维持一分钟!”南音说道,朝五婆婆家方向跑去,雨林也紧随其后。 远远看到五婆婆的房子,竟然没有像其他房屋一样变得破败,还是和原来一样,果然破局的关键还是在她身上。三清铃已经失效,无数猫鬼从四周追了过来,数量太多,难以招架。 而此时小屋门开了,五婆婆走了出来。不知道还能不能称她五婆婆,体态还是之前佝偻的老太太模样,可脸已经变成了猫鬼的脸。 “卧槽猫脸老太婆是吧!”雨林边跑边举起手中天蓬尺,“神刀一下,万鬼自溃,急急如律令!” 在家休息的时间雨林虽然大部分都在偷懒,不过还是在瓜子的监督下重新背诵整理了天蓬咒,现在已经可以在最短的时间读条完毕。 天蓬尺红光大盛,直奔五婆婆而去,数只猫鬼前扑跃起,挡在她身前,替她接下了这一击。 被天蓬尺击中的猫鬼纷纷跌落在地,似乎受了重创。但也并没有死,仍然在慢慢爬起,想来恢复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这猫鬼真的杀不死。 “五婆婆,我不打算驱使猫鬼,这猫鬼骨拿着也无用,还给你吧。”南音喊道,说着掏出那个木匣。 “嘿嘿嘿嘿……不拿,就没事了吗?不要,就能解脱这千万为了人类肮脏的欲望枉死的冤魂吗!”猫脸五婆婆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就像指甲剐蹭黑板,雨林不禁捂住了耳朵,“你,你们!都留下给我们陪葬吧!” 四周猫鬼得了号令,纷纷朝二人扑来。南音以湖丝手套抵御,雨林挥舞着天蓬尺,奈何猫鬼数量太多,又不能彻底杀死,无穷无尽,两人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这样不行,咱们得先跑出这村子。”南音再次拿出三清铃,这次却是左手持铃,催动了宝佛像的法力,咒诀念毕,抛向半空中,“跑!” 三清铃悬浮在空中,自己摇动着,铃声空灵悠扬,响彻云霄,猫鬼们都一时被铃声震慑,伏倒在地,不敢动弹。 南音两人趁着这个机会,一路朝村外跑去。 两人出了村子,又在山路上跑了许久,雨林实在跑不动了,看身后似乎猫鬼并没有追上来,才敢停下休息。 “哎哟……累死我了……这身体素质还是不太行啊……以后要多锻炼锻炼。”雨林靠在一棵树上,上气不接下气的。 南音拿出水壶递给她,自己却皱眉思考着,对眼下的情形一筹莫展。这村子里全是猫鬼,杀不死,那五婆婆又根本不讲道理,仿佛陷入了死局。 “对了师父,这猫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雨林喝了水,终于气顺了些。 第33章 印记三:猫鬼骨 猫鬼,亦称猫蛊,巫蛊之术中动物蛊的一种,盛行于隋唐时期,可以窃运搬财,也可咒人死亡,最是凶险。 行巫者念咒做法后,以残忍手段杀死所准备的猫,此猫越老越好,效果越强。血肉焚毁,留第七节尾骨,其余骨头碾磨成粉,收于瓮中。每夜子时祭祀,意为以鼠祭猫,七七四十九天后猫蛊炼成。 依靠留下的第七节尾骨,就可以驱使猫鬼。如果想要害人,取瓮中骨粉少许,让其服下,被害人会感到四肢被针扎猫咬,症状慢慢遍及全身,四十九天后到达心脏,咳血而亡。 而猫属阴,因此施展猫蛊的大多数是女子,男子若是强行驱使,自身会受到不小的反噬。 相传隋朝文献皇后独孤氏(独孤伽罗),就是被猫蛊害死的,此事记载于《隋书》和《资治通鉴》。 由于此蛊太过阴毒,唐代已经明令禁止,若被发现有人违禁,处以绞刑。 “记载中那赵彦昭依靠赵五娘行巫,又常常穿女人的衣服去拜访,想来他们使用的就是猫蛊,那赵彦昭的印记是猫鬼骨也不足为奇,只是我们已经拿到手了,为什么还呆在这里?如果印记不是猫鬼骨,那会是什么呢?”南音将自己所知道的对雨林说了一遍,也提出了心中疑问。 “师父,你刚才说猫鬼骨可以驱使猫鬼,那咱们是不是要利用这个……不过感觉好恶心啊。”雨林苦着脸说道。 “我也有想过这一点,但是又觉得不太可能。这猫鬼骨若是真的能控制村中猫鬼,那五婆婆为什么要给我们?给了之后还要我们留下陪葬,我说还给她,她又不要……”南音摇摇头,觉得陷入了死胡同。 此时天色渐暗,唯一知道村子是回不去了,也不可能摸黑在山里瞎逛,得找个地方过夜。南音想了想,决定回仙子瞻云的水潭边,那里有一片空地,旁边有水,附近有树,是最适合过夜的地方了。 两人照记忆顺着山路往前走,没一会儿就回到了水潭边,看来之前真的是跑了挺远。在附近捡了些树枝石头,做了个简易火堆生了火,雨林曾经有野外求生的经验,这些事情做起来倒是得心应手。 “对了,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儿,一开始怕成那样,见了猫鬼和猫脸老太婆倒是不怕了。”山里的夜晚虽然较凉,但是二人围着火堆也不觉得冷,转了一天的大脑需要休息一下,南音随便找了个话题。 “我说那些不是人,像猫,你还不信呢!人不可怕,猫不可怕,猫鬼也没什么可怕的,但是像人又不是人的东西最可怕,那个叫什么来着……”雨林拿着面包边吃边说道。 “恐怖谷效应……我之前确实没看出他们哪里不像人了,不过看过五婆婆没有表相气运,原来她都不是人。”南音似乎有了一个想法,但一闪而过,再也想不起来,干脆放弃了也拿了面包来吃。 猫鬼形容可怖,和这玩意儿干架,心理和身体双重疲惫,吃完东西不久,雨林已经靠在火堆边的树上睡着了,南音给她盖了件衣服,又给火堆填了火,打开木匣仔细观察起那猫鬼骨。 骨头滑润光泽,似乎被长期摩挲把玩过,骨头上雕刻着看花纹,也可能是文字,繁复精致。如果它不是施展邪恶蛊术的媒介,倒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南音伸出戴着湖丝手套的左手去触碰它,一阵悲伤之情涌上心头,竟然止不住的开始掉眼泪,好伤心,好难过。 恍惚间,南音看到一个女子,剃了光头,独自坐在简陋的禅房中闭目念经,她身边趴着一只橘猫,像在陪伴着她。 女子蓄起了头发,也从禅房换到了漂亮的大屋子中,却仍是一个人空对孤灯,怀里抱着橘猫轻轻抚摸着。 女子换了更华丽的宫殿,一太监模样的人对她说,皇后要杀她。太监离开后,女子对镜落泪,白猫依偎在身边,似是安慰,女子却举起剪刀,刺入了橘猫的心脏。 女子身穿绣着凤凰的大红锦袍,手中把玩着一小节白色的骨头,下令将城中的猫统统猎杀。 女子侧卧在宽大奢华的床榻上,一只身上染血的橘猫悄悄走到她的枕边坐下,凝视着她,女子睁眼,看到橘猫,发出一声尖叫。 尖叫声中南音睁开了眼睛,天蒙蒙亮,火堆已经熄灭,雨林还在睡着,没想到自己竟然也睡着了,相当于这晚上没有人守夜,幸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还是太危险了。 对了,刚才那个梦……南音望向手中的猫鬼骨,她知道自己梦到的是谁,武则天,这猫鬼骨竟然是武则天炼制的。 原来武皇怕猫禁猫,并不仅仅是因为萧淑妃死前的一句话,而是因为她用了猫蛊,所杀的还是陪伴了自己多年,忠心耿耿的猫。 南音还沉浸在梦到的情景中,山坡上传来了声响,竟然有一群人朝谭边走来,男女老少都有,不知是做什么的,南音赶紧将雨林叫醒。 “你们也是来听慧真大师讲经的吗?真诚心呀,晚上就在这等着了。”一名老者问南音道。 “……喔是呀,我们怕误了时辰,干脆晚上就来了。”南音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不错不错,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悟性,走吧,慧真大师马上就来了。”老者满意的点头道。 “老人家,您也是住在圆谷村吗?”南音试探的问道。 “圆谷村?什么圆谷村,姑娘是不是搞错了,老汉在这山里住了一辈子,可没听说过什么圆谷村哟。”老者道。 “噢,那可能是我搞错了,我也是在山下时听别人说的。”南音随口敷衍了过去,暗暗心惊。 “师父,你说这个慧真大师能不能帮咱们去收了那些猫鬼。”雨林低声说道。 “……看看再说,是人是鬼都不清楚,对了你看这群人是人还是猫?”南音摇头道。 “是人,至少看起来是……也可能我看不出来,不过比起昨天圆谷村那些人,这群大妈大叔真是太和蔼可亲了。”雨林还是对猫鬼变成的人心有余悸。 “慧真大师来啦!”有人喊了一声,其他人纷纷朝山坡上看去,双手合十行礼。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和尚走了下来,身穿粗布袈裟,慈眉善目,祥和沉静。 第34章 印记三:妙法莲华经 慧真大师走到水潭边,盘腿坐下,开始讲经。雨林听不懂,但是好学生的样子还是会做的,拿着笔记本梳理这一次的事情,偶尔抬头看一眼慧真大师,偶尔点头,看起来就像认真听讲的样子。 南音倒是知道,这慧真大师在讲的是《法华经》,又名《妙法莲华经》,是问世很早的大乘经典,宣扬济世,可谓集大乘思想之大成。 “今天就讲到这里,各位施主还需谨记,礼佛在心,道法自然,七日后再会。”大约讲了一个时辰,慧真大师站起身,与众人道别。来听经的人纷纷行礼道谢,转身离开了。 原本想拜托慧真大师去帮忙收伏猫鬼,可老者却说山中根本没有圆谷村,那慧真大师也未必帮得上忙,南音正踌躇着,慧真大师却朝两人走了过来。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不是这山中之人,也愿意听贫僧讲经,有心了。”慧真大师行了一礼。 “大师佛法高深,听大师讲经我等受益匪浅。”南音还礼道,“不过我有一事相求……” “阿弥陀佛,施主所遇之事,解法就在施主自己身上,答案早已出现,旁人无法插手。”慧真大师道。 “我自己身上?大师可以再点拨几句么,我不明白。”南音道。 “施主,你看这树叶为何会在动?”慧真大师问道。 “哎呀,这个我会,嘛也没动,是大师父你心动了。”雨林插口道,她对这故弄玄虚的老和尚没什么好感。 “哈哈哈,这位小施主当真是有慧根啊,但贫僧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树叶飞动是因为有风,世间万物都有因果。想要树叶不动,却不能阻止有风,那该怎么办呢?”慧真大师佛法高深,自然不和雨林计较。 “大师的意思是……”南音眼睛一亮,似有所悟。 “贫僧的意思,施主一定会明白的。时辰不早,贫僧要下山了,这本《妙法莲华经》就赠与施主,阿弥陀佛。”慧真大师拿出一本经书递给南音,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多谢大师指点!”南音接了书还了一礼。 “师父师父,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看慧真大师走远了,雨林赶忙问道。 “想要树叶不动,如果不能阻止有风,可以烧了树叶。不好的结果,既然起因已经不能改变,那就选择化解恶果。对付猫鬼的方法不是杀了它们,而是……超度。”南音看着手中的《妙法莲华经》说道。 “超度那么一大村子猫鬼,真的可以吗?而且这事咱们也没做过呀。”雨林有些担心。 “尽力而为吧。那猫鬼……也是很悲哀的,刚才慧真大师说答案早已出现了,现在回想起来,昨天五婆婆说枉死的猫鬼得不到解脱,那就是答案,只是我没有悟到而已。”南音叹了一口气道,“走吧,回圆谷村。” 两人收拾好东西,顺着原路朝圆谷村走去,那座外人看不到的村落又出现在了眼前。村里十分安静,没有看到猫鬼的踪影。 “那些猫都哪儿去了。”雨林低声问道,手里已经握着天蓬尺。 “往里面走走,可能都在五婆婆那里。”南音观察着四周,确实什么也没有。 果然如南音所料,远远的就看到五婆婆家附近全是猫鬼,院子里,屋顶上,密密麻麻,远远的看见两人,呜呜的低声叫着,弓起了背,十分骇人。 南音将猫鬼骨交给雨林,自己则闪身进入附近的一个小院子,在墙边坐下。来的路上已经商量过,雨林去拖延时间,南音借助宝佛像的法力以妙法莲华经超度。 “别开枪,自己人……我没有恶意,五婆婆,可以谈谈么。”雨林将天蓬尺藏在背后,举着猫鬼骨,冲五婆婆的房子喊道。 “有什么好谈的,你们既然敢回来,就别想着再离开!”五婆婆从屋子里走出来,还是那副猫鬼的面孔。 “我知道你并不恨武则天,你只是怨她之后再也不喜欢猫,甚至讨厌,憎恨猫,对不对?”雨林说道,南音已将梦里看到的情形与悲伤的感受告诉了雨林。 “你……你胡说什么!我恨她,我恨她!我陪她度过寺中苦寒孤寂,陪她度过深宫长夜漫漫,她怎能如此对我!”猫脸五婆婆声嘶力竭的喊道。 “这猫鬼骨,在你手中这么多年,你都没有看过吗?那上面刻的不是什么巫蛊符文,而是往生咒!她其实也念着你呀……”雨林继续说道,面对蠢蠢欲动的猫鬼毫不退缩。 “什么,往生咒?我不信,我不信!”猫脸五婆婆喊道。 一只猫鬼忽然扑过来,雨林反应慢了一点,右手手腕被划了个大口子,猫鬼骨脱手飞出,被另一只猫鬼叼起,送到了五婆婆手中。 “我骗你做什么,唉你要看就拿去看嘛,我又不是不给你。”雨林捂着手腕龇牙咧嘴,还好没划到动脉,趁猫脸五婆婆看那猫鬼骨,赶紧扯了一截纱布简略包扎。 “哼,往生咒又如何!那不过是她求心安罢了!不可原谅,不可原谅!”猫脸五婆婆凝视了半晌,表情又凶狠起来,抬头吼道,同时一挥手,示意猫鬼进攻。 雨林原来的剧本是猫脸五婆婆被感动得痛哭流涕,然后顺顺利利就给她超度了,没想到这不按套路出牌啊。眼看猫鬼就要扑到眼前,幸好有所准备。 “三十万兵,卫我九重!”雨林用没受伤的左手举起天蓬尺,红光笼罩全身,撞到红光上的猫鬼都被弹飞开来。只是和昨天一样,这些猫鬼杀不死,无穷无尽,不停的朝雨林扑来。 天蓬尺的红光渐弱,一只猫鬼竟冲破阻挡,扑到雨林面前。一半腐烂的脸,眼珠挂在眼眶上,另一半化作白骨,身上血迹斑斑,十分可怖。 雨林大惊之下伸出右手掐住它的脖子,但猫鬼不但爪子锋利,尾巴也可伤人,抓到雨林刚刚包扎起来的手腕,鲜血再次崩出,但绝不能松手,雨林咬牙死死撑住。 外面的猫鬼还在继续扑击,就要支撑不住,天蓬尺断裂,红光消散,无数猫鬼就要扑上来。身后佛音响起,喃喃经声悠长绵密,金色的光芒将眼前的猫鬼都笼罩其中。 雨林松开手里的猫鬼,跌坐在地上,回头看去,南音藏身的小院上凌空浮着宝佛像,慈悲肃穆,宝相庄严。 “古有生死,若退若初,亦无在世及灭度者,非实非虚,非如非异,不如三界,见于三界。”佛音缥缈虚幻,层层叠叠。 第35章 印记三:赵五娘 猫鬼们在佛光的笼罩下纷纷伏地跪拜,随着诵经声微微颤抖。 雨林看到眼前这只身上腐烂的皮肉逐渐长好,毛也重新长出,是一只花斑猫,皮毛蓬松,眼睛灵动,颇为可爱,发出喵喵两声轻叫,已不再是之前那种低沉嘶哑的声音,随后身影慢慢透明,消失不见了。 大约持续了四个字的时间,所有猫鬼都得以超度,南音睁开双眼,脸色苍白,额头上挂满汗珠,这超度竟然是个体力活儿,觉得自己都要被吸干了。 “雨林,你在做什么?”南音扶着院墙走出来,看到雨林正趴在地上,行为古怪,身边的地上还拖着一行鲜血。 “我在找猫鬼骨……刚才被那老太婆拿去了,找不着了。”雨林抬起头应道,“天呐,师父你脸色好差!” 雨林看到南音苍白的脸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右手正在流血。 “只是有点累而已,你先把血止一下啊。”南音十分无奈,拿出绷带和止血凝胶,让雨林挽起袖子。 那伤口原已包扎过,因用力过度崩裂开来,加上鬼猫抓的其他伤痕,竟有点吓人,“你不是最怕疼么,这个不疼?” “对耶……好奇怪,真的没感觉疼。之前很疼的,后来……对了,听到你的佛音开始就不觉得疼了。”雨林说道,没想到这妙法莲华经除了可以超度亡魂,对生人的安神效果竟这么强。 南音给雨林止血包扎好后,两个人继续寻找猫鬼骨,最开始进村时见到的那只白猫忽然跳了出来,橘猫优雅的坐在地上,看着南音。 “哎哟猫祖宗……你又是从……从哪里冒出来的……”雨林吓得说话都结巴了,猛往南音身边跑去。 “别怕,”南音灵光一闪,之前划过脑子的念头现在忽然想起来了,“她是真正的赵五娘。” 一阵白雾略过,橘猫处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形,竟然真的是在仙子瞻云水潭里洗澡的赵五娘。 “大人如何知道这是奴家真身?”赵五娘轻轻福身,行了一礼。 “嗯……我猜的。”南音说道。 “呵呵呵,大人当真聪慧,不愧是……”赵五娘笑道。 “师父自然聪慧,这些猫鬼都超度了,怎么你没有,你到底是人是猫?”雨林打断她的话问道。 “奴家自然也得了大人佛音妙法度化,只是趁着最后一点时间,来道声谢罢了。”赵五娘又行了一礼。 “道谢就不必了,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南音说道。 “当然可以,大人请问。”赵五娘点头道。 “那猫鬼骨本是武皇之物,为何会到了赵彦昭手里?你与赵彦昭是什么关系?”南音问这问题,是想确定一下猫鬼骨到底是不是学士印记,找错方向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此话说来话长……奴家本是陛下身边的一只猫,因为陛下所手刃,满腔怨恨,一心要报复天下人。陛下请了高僧送奴家去轮回,奴家却因怨气太重,投胎成五娘后,找到收藏着猫鬼骨的赵家,蛊惑了赵彦昭。想借他之手祸乱朝纲,颠覆李唐,谁曾想他遇到了高人,破了奴家的蛊术。” “因这巍宝山人杰地灵,道法超然,当初大唐禁止猫蛊后,便统一选了此处焚毁猫鬼骨。但是猫鬼众多怨气太重,得以在山中占了自己的一方地域,圆谷村,便是怨蛊村,以偶然误入其中的人为食,增强法力。赵彦昭在那高人的帮助下,也将奴家送至此处,并给奴家下了禁制,要奴家等待来取猫鬼骨之人。” 听到此处,南音心里舒了一口气,看来没错,猫鬼骨就是要找的学士印记。 “奴家怨恨了陛下千年,今日经大人提点,才知陛下早已为奴家刻下往生咒。如今心结既解,奴家便要去了。”赵五娘对雨林行了一礼,身影渐淡,消散无踪。 “唉你等等……帮我们找找骨头啊!”雨林急忙喊道,可已经无人回应了,“我去能不能行了!” 两个人只好苦着脸又开始四处寻找,这地上落叶碎石覆盖,那猫鬼骨又很小的一截,找起来如同大海捞针,事情解决了,但是东西不见了,这是闹哪样? 正头疼时,一只姜黄色的大猫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跑到南音身边,嘴里正叼着那节猫鬼骨。 “这赵五娘还算有点良心……哎哟。”雨林看东西找到了,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拉到了手上的伤口,疼的直叫唤。 “咦,这上面刻的字,你竟然看得懂是往生咒啊?”南音拿回猫鬼骨,看着上面细密的花纹,想起刚才赵五娘说的话。 “喔那个啊,是古梵文,我以前在……在网上见过,刚好认得一点。”雨林随口应道。 说话间两人发现已经回到了水潭边,传来瓜子吱吱的叫声,不远处的古山茶树身姿挺拔,枝繁叶茂,回来了。 看看时间已是第二天的下午,两人把破破烂烂还染了血的长袍脱下,按着南音画的简易地图准备下山。 遇到另一个彝族向导带着一队游客路过,南音拉住向导,指着圆谷村的方向问他那边是什么地方,向导脸色微变,告诫南音千万不可以到那边去,说是有山鬼吃人的传说,凡是误入其中都有去无回。 “以后肯定就没有山鬼的传说啦,没想到我们还顺路斩妖除魔,为民除害呀!”雨林洋洋得意的说道,“对了师父,你是怎么猜到那白猫是赵五娘的呀,不会真的瞎蒙的吧?” “这简单呀,因为你害怕嘛。”南音笑道,“村民因为很像人而又不是人,你觉得害怕,那么很像猫其实又不是猫的,你自然也会害怕咯。我猜到了那橘猫或许是人,至于赵五娘嘛……真就是蒙的。” 第36章 文老板 因为猫鬼骨只是一小节骨头,要带上飞机不是难事,这次也没有得到什么能卖的物件,也就不需要找年十九。 只是三清铃和天蓬尺都损毁了,拜托他再去帮寻几件,期间雨林一直很不乐意这一趟是只出不进,自己还受了伤,一直要求要用那些壁画照片换年十九找来的法器,这些都是小事,便不多赘述。 休息了半个多月,一是为了雨林养伤,二是南音潜心研读《妙法莲华经》,那超度之法甚是玄妙,不单对亡灵有效果,对生人也有镇神安魂之用,如能使用自如,一定大有助益。 这天南音接到一个电话,是文老板约她出去喝茶。正好也闲着,就去呗,本想带上雨林和瓜子,但是她俩正忙着双排冲击白银,也就作罢,自己出门了。 文老板全名文羽茗,五十多岁,虽然随着年纪已经略微有些发福,但是脸部线条明晰而深邃,双眼睿智却不显沧桑,温儒典雅,可想而知年轻时也是个翩翩公子。 前文提过他表面是一家茶楼的老板,其实做的是古玩生意,人脉遍布黑白两道,在古玩界可说是手眼通天。 “文叔,好久不见,我可惦记你这儿的茶了。”南音来到文老板的藏书楼,这明明是茶楼,却名藏书,甚是有趣。她和文老板关系很好,也不多说什么场面话。 “是呀,前段时间处理了些事情,一得空就想起你了,快坐吧。最近可还好,那年十九帮得上忙么?”文老板笑着招呼,打发走伙计,自己亲自煮茶。 “挺好的,他很靠谱,谢谢文叔了,上次说要请你吃饭,结果反倒是你先请我喝茶。”南音看着他煮茶,茶过两道,已经是喝的时候,茶香扑鼻,闻之令人口舌生津。 “那就好,此茶为罗汉沉香,滋味鲜醇高爽,果香清甜,樟香幽长浓郁,高雅持久,曾经是皇室贡品,你尝尝。”文老板为南音斟了半杯,南音拿起茶杯一观二闻三品,果然茶好,煮茶的手艺也是一绝。 “小祝,其实我这次请你来,是有事相商。既然你我都已是老相识,我也就开门见山了。”文老板道。 “当然,文叔有什么事尽管说,只是我最近请了大假,如果是……”南音以前常帮文老板的茶楼写一些软性文章,但现在不回公司了不是很方便。 “不,不是要你写东西,是说关于你的事情。”文老板道,“让我猜猜你请假的原因,《景龙文馆记》手稿孤本现在你的手中,对吗?” “……”南音差点将嘴里的茶喷他一脸,此事极为机密,早就叮嘱过雨林不能对外说,爸妈也不可以,雨林也不认识文老板,不可能是雨林透露的,那邬镇上的武老头又已经死了,难道…… 南音哐当一下站起来,撞落了桌上的茶壶茶杯,下意识的抬起左手,却想起因为想着只是和朋友见个面,并没有戴湖丝手套出来,此时她只能想到一个人,裴书行。 当时在邬镇走的慌乱,并没有注意他的死活,只是一张符纸而已大概是死不了的。没想到文老板竟然和他是一伙的? “唉小祝,莫要激动,我并没有恶意,我是来协助你的。”文老板看南音满脸戒备,忙举起双手,表明立场。 “协助,什么协助?你怎么知道这些事,你到底是什么人?”南音并不相信他的话,依然警惕着。 顺便偷偷算了一下现在二楼离地面的距离,这茶楼是木制仿古楼,楼层并不算高,而且楼下有花坛,如果给他一巴掌然后跳窗出去…… “我是想要帮助你,也就不会对你隐瞒,我是……狄仁杰。”文老板依旧举着双手,稍微后靠,拉开与南音的距离,给她更多的空间。 “啥玩意儿?你……你再说一次。”南音已经愣住了,这个事情如果是两个月前听到有人说,那南音可能会回一句,我是武则天,爱卿跪安吧。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这就不一定只是一个笑话了。 “我说,我是狄仁杰,就是你知道的那个。上官仪是我的恩师,陛下在位时期,我与婉儿姑娘也是忘年之交……就像我和你一样。”文老板苦笑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如果真的是狄仁杰,那你是人是鬼?”南音是十分的不能相信,上官婉儿是鬼,只能偶尔出现在自己的梦中,这文老板怎么会是狄仁杰呢。 “我自然是人,你看,我有影子。我就是你认识的文羽茗,但我同时也是狄仁杰……轮回转世,到今天你还不相信吗?”文老板指了指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道。 “转世我相信,那你没有喝孟婆汤?”南音问道。 “哈哈,孟婆汤只是世人杜撰的。实际上人若转世,相当于魂魄重铸,基本是不会再有前世记忆了,除非是执念太深且得遇机缘,或是受到某些外力影响。嗯……其实以喝不喝孟婆汤来比喻,倒是非常贴切。”文老板笑道。 “那你的执念是什么?”南音忽然想到赵五娘的事情,她以白猫之身投胎成人,却还忘不了上一世的仇恨,看来文老板的说法倒是说得通,只是狄仁杰一代名相,会有什么执念? “我的执念……每个人自然都会有一些小秘密了。”文老板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南音会问这样的问题,“我知道你还不信我,我有办法证明给你看。” “什么办法?”南音警惕的问道。 文老板拿起一个空茶杯,用刀划破自己左手掌心,将鲜血滴入茶杯之中,又取了一只毛笔,以笔蘸血,之后意示南音伸出左手。 南音如他所言抬起左手,但是也没有放松,文老板用毛笔在南音左手掌心写了一个狄字。 眼前白雾弥漫,再看清时,南音已经站在了两次见到上官婉儿的厢房内,文老板竟然也在房中。 “狄公……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再见狄公,婉儿甚幸。”南音还有点懵逼,上官婉儿已经对着文老板福身行礼,神情激动,是南音从没见过的。 “上官大人多礼了,时隔千年得见故人,狄某亦是从未敢奢求,这都要多亏了小祝姑娘。”文老板虚扶了一下,“上官大人之愿,亦是狄某之愿,一定竭尽全力。” “呀……文叔,不,狄大人原来竟然是真的……要不您二位叙叙旧,我出去溜达几圈?”南音对这个事情虽然已经相信了,但是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 “祝姑娘,吾现在仍是十分虚弱,一直在沉眠,狄公相请,自然要前来拜见,却支持不了太久。今后有狄公相助,姑娘必定能完成所托……”上官婉儿声音渐轻,白雾又起,已是回到了文老板的茶楼。 “这边坐吧,我再煮一壶茶。”文老板走到旁边的一张茶几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咳,那个文……狄大人?”南音一时不知怎么称呼才好。 “还是叫文叔就好,此事毕竟不足以对外人道也。”文老板没管地上打碎的茶壶茶杯,另拿了一套茶具,坐下开始煮茶。 “好吧,文叔,那你是怎么知道手稿的事情?”南音现在已经不再怀疑他的身份,只是还有很多事想不明白。 “邬镇的武德武老先生,是我的故交,是他告诉我的,他当时传信给我,说有缘人已经出现,谁料第二天他就遭难了。我派人到镇上打听,那两天和他有接触的人,没想到竟然是你。后来你拜托我找门路,我就完全确定了。”文老板说道。 “此茶为凤凰水仙,独特的天然花香,汤色澄明黄亮,碗内壁显金圈,滋味浓醇鲜爽,叶底匀齐,青叶镶红边。”文老板煮好第二壶茶,给南音斟上,但此时南音的大脑有点超负荷运转,一时没有反应。 “文叔,这事情还有其他人知道吗?”没想到从一开始就被人盯上了,一直以为是极为机密的事情…… 自己还是江湖经验太浅,好在对方是自己人,这事本就是受上官婉儿所托,既然正主都相信的人,自己自然也相信。只是这个教训告诉南音不能把事情想的太简单。 “没有了,我从未对人说过。那年十九只是个生意人,虽然爱好盛唐古物文玩,但人品信誉都没有问题,你不必担心他。”文老板道。 “不……我指的不是年十九,是裴书行。”南音最开始想到的就是从裴书行处泄露的消息,此人是敌非友,伪善阴险,怕是个祸患。 “裴书行……你说的是邬镇上那个书法大师?我对此人只是略有耳闻,他与此事有什么联系?”文老板问道,南音将邬镇所遇之事大略与他讲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会去查这个人,你不必担心。对了,我可以给你们提供装备,包括实际装备,以及需要的法器道具,或许还可以,场外援助。”文老板眨眨眼笑道。 第37章 伏羲画卦台 南音回家之后,将文老板的事物对雨林说了,听说南音见到了历史上的一代名相狄仁杰,雨林和瓜子都后悔的满床打滚,早知道就一起去见识见识了,南音只得答应她们下次有机会带她们去见见,这才安抚住了。 之后南音列了个物资单子发给文老板,第二天就送到了门口,防水保温的贴身登山服,能照明能指南的野外手表,便携式简易防毒防烟口罩,能轻松系在腰上,需要时可以拉伸到三百米的登山绳等等许多专业又精巧的装备,甚至给雨林搞了一双可收缩式的钉鞋,当然还有三清铃的天蓬尺。 之前南音自己想过要买这些,但是很难买到合心意的,要么质量不行,要么太大太夸张,没想到文老板这么快就找齐了,还不要钱。看来是抱上了大腿啊,南音颇为感慨,拆着最后一个箱子。 打开后直接愣住了,竟然是五个黑驴蹄子,还有个不知道是啥的东西,看起来有点像……带把手的削笔器?拿起来看了看,背面写着“手摇式打线墨斗”。 之前南音列单子时让雨林看看要不要添什么,之后也没检查就直接发了过去,没想到文老板还陪着这丫头疯,大概是确实没有摸金符这种东西吧,不然难说不会找来两个,南音不禁想扶额。 装备都到齐了,也该打起精神做正事了。南音拿出手稿,开始寻找第四条线索。 幸太平公主南庄应制 韦嗣立 主第岩扃架鹊桥, 天门阊阖降鸾镳。 历乱旌旗转云树, 参差台榭入烟霄。 林间花杂平阳舞, 谷里莺和弄玉箫。 已陪沁水追欢日, 行奉茅山访道朝。 武平一和 芙蓉宫殿百戏陈, 长阶天梯上州门。 金檐红瓦龙蛇走, 太液池水绿沉沉。 江月年年初照人, 晓日今朝感皇恩。 明堂百朝相回看, 山都闲望不染尘。 陈州龙水,人皇相望。 这次竟然不是山了吗,龙水是嘛玩意儿?人皇……神农,伏羲? 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县,古称陈州,淮阳有湖,环城而走,称为龙湖,是华国面积最大的内陆环城湖,因人皇太昊伏羲氏定都宛丘,以龙纪官,号曰龙师而得名,龙湖边有太昊陵,就是伏羲氏的陵庙,一陵一湖一古城相辉相映。 具体地点还是老规矩,到了当地再看,而且明确指出了是陵庙,范围不会太大,只是别再让去盗墓就好,应该不能吧?袁天罡也就算了,去倒伏羲的斗,疯了吧。 南音暂且丢下这地点的线索,转头去查韦嗣立其人,却是大失所望。不管正史野史,他的资料都非常少,而且大部分都说的是他爹,他娘,他哥哥。 宗楚客好歹还有些事迹评价,这韦嗣立除了说他因为和韦皇后同姓,被贬陈州,啥也没有了。 根据前几次的经验,南音觉得多了解一下学士本人是很有帮助的,但实在没有也没办法,只能见招拆招了。 南音带着雨林和瓜子飞机转高铁再转汽车,终于到了淮阳县。淮阳县气候温和,以农林牧渔产业为主,是华夏文明的发祥地之一,历史上曾三次建国,五次建都,素有“一千年看北京,三千年看西安,五千年看安阳,八千年看淮阳。”之说。 古陈州,继东夷族部落首领太昊伏羲氏都宛丘之后,炎帝神农氏继都之,则曰“陈”,“陈”姓自此始。 原本认为范围不会太大,到了地方一问,直接傻眼了。这龙湖占地十一平方公里,俗称万亩龙湖。 而太昊陵在春秋时有陵,汉以前有祠,唐宋时期不断扩建,如今已达到占地接近900亩的规模。 线索提到的龙水和人皇,范围都太大了,而这“相望”二字却不知何意,南音翻着旅游手册头疼,雨林和瓜子则忙着四处拍照。 两人逛了一整天,竟然完全没有一点进展,问了好几个当地老人,景区里的工作人员,都说不知道人皇相望指的是哪里。 “师父,咱们该不会要潜水到那湖里去吧,不过我今天问了说是没有这样的项目。”晚上景区已经关门,两人只能先回酒店。 “应该不能吧,我觉得重点还是这个望字……唉对了。”南音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个军师。 打电话给文老板,将线索和他说了,希望他帮参谋一下,没想到文老板竟然秒回复,给出了一个地点,伏羲画卦台,南音直接目瞪口呆,问他怎么一听就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文老板发来一张照片,竟然是一张航拍图。只见太昊陵几十座建筑贯穿在南北垂直的中轴线上,把南北大门层层打开,可从南面第一道门直望紫禁城中太昊伏羲氏的巨大陵墓,称为十门相照。而将此线延长,直指坐落于龙湖中的伏羲画卦台。 “我以前曾经去过太昊陵,嗯你知道的,当时还没有如今这样的规模,但是从陵墓可望画卦台的设计已初具雏形,所以你一说我就知道了。”文老板说道。 南音道谢后挂了电话,瘫在床上揉着酸痛的小腿,早知道就早点问他呀,还费这个力气,催促着雨林早点睡觉。 第二天一早,因为那画卦台不比深山老林,瓜子自己在那里太不安全,南音给它留了够吃至少一星期的干果,让它自己留在酒店,又吩咐前台不需要打扫房间。一切准备好后,和雨林两人直奔伏羲画卦台。 相传当年人皇伏羲在蔡水得白龟一只,在画卦台前凿白龟池蓄养,常临池观看,从白龟龟纹得到启发而画出了千古八卦。 画卦台不大,坐落于龙湖之中,四面环水,只有一条小路可行人。其中建筑均为后人重建。 最早的殿堂楼阁经历了时间与战火的劫难,早已不复存在,不过却有一棵古柏树留存至今,经历了几千年沧海桑田,仍然苍劲挺拔,有传说此树就是当年伏羲画八卦所用的树枝所长成的。 因是赶着一大早景区刚刚开门,几乎没有其他的游客,整个台上空无一人,南音二人只冲那古柏树而去,最有可能的就是此处。果然南音刚抬手触碰古树,眼前景色就开始飞速变化。 第38章 印记四:1985 此时正站在一条老街上,街道不算宽,两旁立着一栋栋二三层高的水泥红砖楼房,很有生活气息,家家户户都晒着腊肉。 街上的行人穿着也都是现代款式的衬衣,夹克,直筒裤等等,还有一辆自行车骑了过去,这分明就是一幅近代的乡镇景象。南音二人的穿着打扮除了略显新潮,也是毫不突兀。 “小弟弟,姐姐考考你,今天的日期你能说出来么?说对了这个就奖励你喔!”雨林反应快,拦住身边经过的一个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掏出一块德芙巧克力对他说道。 小学生八九岁的样子,理了个小平头,穿着衬衣短裤,看着有点像校服,背着画有孙悟空的书包,正看着雨林手里的巧克力,“这是什么呀,我没见过。” “这是巧克力呀,可好吃了!”雨林说着撕开包装袋,露出里面的巧克力。 “噢!巧克力!今天是1985年6月18号!”小学生盯着雨林的手,咽了口唾沫。。 “嗯真聪明,这个给你,那姐姐再问你一个问题,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附近有没有什么历史古迹吗?”雨林将手里的一块递给小学生,又掏出了一块,也不知道她到底带了多少吃的。 “这儿是溪口镇呀!姐姐你们是外地来的么,啥也不知道。古迹啊,那山上以前有一座雪窦寺,听说是有一千多呢啦,但是被毁了,这会儿正重建呢,我爸就在那上工呢,说是还要好几年才建好。”小学生得了巧克力很高兴,认真的回答问题。 “好的,谢谢你了,这个巧克力不要一次吃太多哟,小心蛀牙。”雨林把第二块巧克力也给了他,拍拍他的头让他走了。 “师父,他刚才说的什么溪口镇雪窦寺,这都是什么地方?”看小学生走远了,雨林低声问道,南音正皱眉思索着。 “雪窦寺我知道一点,是在浙江宁波的雪窦山上,属于五大佛教名山,那这溪口镇应该就是山下的镇子……不过刚才那孩子说雪窦寺已经被毁,正在重建,那也许不是我们要找的地方。”南音心里充满疑惑,“85年……怎么会到了这样一个时间点呢?” “嗯我也觉得奇奇怪怪,唐时的东西要流传到这个时候,要么进了博物馆,要么还埋在地底下……咦对了,会不会是85年之后那个墓就被发掘了,所以要赶在官方之前咱们先动手?”一想到可能要去倒斗,雨林兴奋的双眼发光。 “别净惦记着你那黑驴蹄子了,我觉得不大可能。如果东西在墓中,那直接到刚下葬的时候不好么,相隔这么多年去找唐时古墓,你会分金定穴么……而且最重要的问题,那韦嗣立是死在陈州的,这怎么跑浙江来了?”南音摇头说道。 “好吧……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做?”雨林噘着嘴巴。 “先在这镇上转转吧,我现在也没啥头绪。”南音看了看四周,这些学士们也是够够的了,一个人一个风格,完全不能以经验判断,这次竟然直接来到八十年代了。 镇子不算太大,但是人比较少,而且多是老人,女人和小孩,几乎见不到青壮年的男人,可能是都上山参与重建雪窦寺去了,在那个年代,这种国家级的工程都是就近招人,福利待遇也都不错。 到镇子的时候差不多才早上8点多,可一直逛到中午,没有任何的发现,人们日常生活着,因为镇子不大似乎镇上的人都彼此认识,见面都会停下来打个招呼,闲聊几句,之后又各自走路,似乎就只是一个特别普通的八十年代小镇而已。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这完全没有反常的地方啊,或许太过正常,也是一种反常? “师父师父我饿了,咱们吃点东西吧,唉对了,我记得之前咱们不是换了些钱吗,这没准可以花呢!”雨林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史努比钱包,拿出一张红色的毛爷爷。 “你快收起来吧,这什么年代……85年,应该还用的第三套rmb,你这是第五套,用不了。”南音赶紧按住她的手,这拿出别人没见过的纸币,别一会儿惹出点什么乱子。 “咱们就吃自己带的东西好了,背包还在,不担心这个。”南音说着,两人找了个路边的木长椅坐下,拿了些面包火腿肠来吃,“我觉得不能这么四处乱找,得有些指向性,或许要和镇上的人接触接触,要想个名目。” 之后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假装成记者,想来收集民间的奇闻怪谈,或是历史传说。那个年代的人们都看报纸,是很尊敬记者的,而且也是南音的老本行,得心应手。 镇子中心有一家招待所,附近有菜市,小商店等等,而招待所因为也没啥外人来住,干脆将一楼改成了一个活动中心,平时老人妇女闲来无事,就喜欢聚在这儿下棋唠嗑。 两人来到招待所,自称是《甬城晚报》的实习生,甬城,宁波的简称,当地人对这报纸还是很有感情的。南音采访,雨林拿着小本子记录,倒也颇像这么回事儿。 招待所门口是一个卖凉茶摊子,墙上钉着已经掉了漆的招牌“百年秘制凉茶”,摊主是一个三十多岁女人,领着她们进到活动中心。 “唉大伙儿快来,这来了两位《甬城晚报》记者,要采访咱们呢!哎哟没准咱们能上报纸啦!”卖凉茶的女人招呼着。 镇上大多数人家都订报纸,和每天看新闻联播一样,是当时的人们了解外面世界的唯一渠道。听说来了《甬城晚报》的记者,口耳相告,纷纷都凑到招待所的活动中心来,想看个新鲜。 或许是镇上少来外人,南音两个人穿的运动服在这个年代又比较新潮,大家都围着两个人使劲瞧,还低声议论着,看的雨林十分不自在,不过南音当记者时见惯了这样的场面,镇定自若的按之前想好的开始发问。 本以为多少会有些收获,结果却大大的出乎了意料。南音问当地的历史传说,人回答发扬优良传统,把握正确方向,坚持改革创新。又问附近有没有奇说怪谈,人跟你说解放思想,破除迷信,相信科学,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第39章 印记四:招待所 “师父,我觉得是问不出东西了……”雨林看着记了整整两页的口号标语,人都麻了,低声在南音耳边说道。 “各位大叔大婶,今天采访的内容已经差不多啦,谢谢大家配合,我们先整理一下稿子。”南音对围观的镇民们说道,镇民们意犹未尽的样子,不过也到了该做晚饭的时候,便都陆续离开了。 “这事儿整的真有意思,这地方人思想觉悟够高啊,得给他们发个锦旗才行,不过听他们说的好像这一带真的是啥也没有啊。”雨林将笔记本扔回背包里,抱怨道。 “喊喊口号倒也是时代特色,如果真的很平淡没什么奇闻怪谈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你觉得咱们能来的地方有可能完全没事吗?”南音摇头道。 “那怎么办,唉师父,你说会不会是要等到夜里,这儿些人兴许会有些什么变化……”雨林想到了小花变的稻草人。 “有这种可能,但是这里不比古代,你看那镇上的房子都是水泥砖房,咱们不太容易进到民居里去,除非他们夜里会到大街上游荡。”南音回忆着之前在镇上看到的情况。 “对哦,说到夜里,咱们是不是得找个地方过夜,总不能出去睡大马路吧……”雨林忽然想起身上的钱在这个年代用不了。 “哇,两位姐姐好呀,你们怎么在这儿。”一个剃着平头,扎着红领巾的小学生走进活动中心,是早上遇到过的那个,他显然认出了南音二人。 “哟小盆友真巧呀,又是你。你放学了吗,怎么还不回家。”雨林应道,觉得小屁孩问不出什么信息,赶紧打发走的好。 “这就是我家呀,喏,那是我妈。”小学生指了指坐在柜台里正在打毛衣的中年女人道,“楼上招待所就是我家管的,两位姐姐是不是要住在这呀?” “你家的呀,哇塞看不出来嘛招待所太子爷啊,可是我们没……”雨林调侃他道,正想说没钱,就被南音打断了。 “我们原本就是打算住这的,小朋友你真懂事,叫什么名字呀?”南音摆出亲切的笑脸,镇定自若的回答道,虽然身上没有钱,但是又不会常住下去,找到印记就走人了,以前这些招待所都是最后才结账的,所以根本就无所谓。 “我叫黄文明!妈,两个姐姐要住宿!”黄文明听到南音的夸奖,骄傲的挺起了胸,冲柜台里的女人喊道。 “来了来了,记者同志呀,那给你们开两间房咯。”黄文明的妈妈站起身来,四十岁上下年纪,烫了个羊毛卷,穿着碎花衬衫,褐色裙子,十分经典的八十年代时髦妇女形象。 “一间房就行,我俩一起住。”南音说道。 “哎,可是咱们这儿都是单人单间,只有一张床,而且都是按照人头收费的。”黄文明妈妈指着墙上的价格牌子说道。 “那行吧,谢谢老板娘。”南音不愿在这问题上多做纠缠。 “叫啥老板娘,我男人姓黄,叫我黄大嫂就好了。给,这是你们的钥匙,房号写在上面。”黄大嫂说着递过两把挂着塑料牌子的钥匙,卫生间在走道两端各有一间,可以洗澡。我和我儿子也住这,我们住楼梯口旁边那间,晚上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来喊我。” 南音接过钥匙看了一下,一间205,一间213,点点头就收了起来,又深深凝视了黄大嫂一眼,“谢谢黄大嫂,那我们先回房间去了。” 穿过活动中心有一个楼梯间,顺着上去就是二楼招待所的房间,南音带着雨林到了205房间,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才开门进屋。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单人的钢丝床,床上一套军用被褥,一张书桌一把椅子,桌子上有一个热水瓶和一个玻璃杯,别的什么也没有。 南音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看到这门上的锁是老式的那种链条锁,南音检查了一下也没什么问题,将门关上锁好。 “终于找到有问题的地方了,你看。”南音说着,将两把钥匙递给雨林。 “这要是有问题吗?有啥问题,我没看出来呀。”雨林接过来,翻来覆去看着,就差用牙咬了。 “不是钥匙,是房间号。”南音有点无奈,雨林有的时候是真愣,“一间205,一间213,这招待所根本没用别的人住,咱俩是一起来的,即使不能住一间房,也该安排在隔壁或者对门才合适对吧,我刚才观察了,这些钥匙是按照房号挂在墙上的,并不是随便抓的两把,说明……” “噢,说明是故意想要把咱俩分开!这是家黑店啊,今天在镇上我看到派出所了,咱们要不要报警去。”雨林好像是开窍了,又好像没有。 “你觉得我们的事情报警合适吗?”南音不禁要扶额,“你之前的猜测可能方向是对的,夜里一点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即使不涉及全镇的人,至少黄嫂子跑不了。刚刚我看了她的的表相气运,是极浅淡的青色,似乎身体不是很好,但确实是人,只是很难说夜里会不会变成别的什么东西……” “叩叩叩。”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谁呀。”雨林走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看。 “我是黄文明,我妈让我来喊你们去吃饭。”门外传来黄文明的声音。 雨林打开门,果然是黄文明站在门口,似乎是帮忙做饭去了,脸上蹭了两道锅灰。 “文明呀,我们不去吃啦,替我们谢谢你妈妈。我们带了不少吃的,如果不吃掉就浪费了,浪费粮食可不好对吧。”南音说道。 “噢……那好吧。”黄文明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南音,很惋惜的样子。 “既然黄大嫂有问题,她做的饭还是不要吃为好。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晚上行动。”黄文明离开后,南音从包里拿出速食餐肉,分给雨林。 根据南音推测,至少要午夜十二点后才会发生事情,现在是七点多,两个人轮路休息一个人还能睡两个小时左右,至于房间肯定不能分开的,那间213根本就懒得去看。 雨林总是挨着枕头就能睡,吃饱后先睡了一会儿,到九点多起来要和南音换班,南音却毫无睡意,两个人就坐在床上聊天,猜测着夜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叩叩叩。”接近十一点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第40章 印记四:巧克力 八十年代手机电脑都不普及,没什么娱乐活动,人们通常比较早睡,这个点还有人来敲门,不是正常的事情。 两个人轻轻的下了床,钢丝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走到门后,南音本打算从猫眼往外看看,忽然想起恐怖片里常有的桥段,此时去看猫眼,很可能看到的是一只向房内窥伺的眼球,就在这一怔的功夫,雨林已经没心没肺的凑到了猫眼前。 看了一眼,雨林就转过脸来,无声做了个口型,南音看懂了,她说的是黄大嫂。 “叩叩叩。”敲门声再次响起。 “有什么事吗?”南音开口问道。 “记者同志,开个门呗,我给你送热水来啦。”门外的黄大嫂应道。 这深更半夜的送哪门子热水,瓜子都能知道这有问题,但是两人的目的就是要找问题,这送上门来了也好,南音对着雨林点了点头,雨林取下链条锁将门打开。 “咦,你怎么也在……喔不是,我给你们送热水来啦,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呢,快回屋休息吧。”黄大嫂看到雨林也在屋内,似乎有些吃惊,但马上掩盖了过去,举起手里的热水瓶。 “谢谢了黄大嫂,我们俩习惯睡一个屋,她怕黑。您放心,钱还是按两个房间算就好了。”南音指着雨林说道。 “这样啊,可是……好吧,那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有事可以去叫我。”黄大嫂迟疑了一会,讪讪的说道。 “能不能别这么明显,想让我们分开。刚才她一定是在想还有什么理由,但是钱也给了,咱俩又都是女的不能要去看结婚证,瞧把她憋的哈哈哈……咦不对,师父你刚才为啥说我怕黑,我哪里怕黑了。”黄大嫂离开后,雨林开启嘲讽模式。 “别关注那些没用的,我在想到底是什么事情才非要把我们分开不可呢,这点真的很奇怪。如果她要异变伤人,那一个或是两个有区别吗,什么情况下非得一个人……”南音蹙眉思索着。 “师父别想了,那些读书人根本不讲基本法,不能以常理推断,等来了见招拆招嘛。咱们是就在这等着呢,还是直接上门踩场子去,等会就十二点了。”雨林向来都讲究船到桥头自然直。 “先等等吧,如果下半夜还没有动静,咱们就出去看看。”南音觉得雨林说的也对,属实很难揣摩学士们的心思。 决定好之后,照旧轮流守夜休息,竟然一直无事发生。到了半夜三点多,南音叫醒雨林,两人准备出去一探。 打开房门,招待所的走道没开灯,静悄悄的,一片漆黑。一时找不到走廊电灯的开关,南音打开手表上的照明,光线强烈,不输专业的探照手电。 到了黄大嫂的门口,竟发现房门半开着,屋里没开灯,不知道有没有人在。 “黄大嫂,你在吗?”雨林朝屋里喊道,无人回应,似乎黄大嫂和黄文明都不在。 南音用手表冲屋里照了照,只看到沙发的茶几,干脆直接推开门,在门边找到了电灯的拉绳,打开了灯。 是套间的格局,外屋一边摆着老旧的木质的沙发和茶几,一台带着天线的老式电视机,另一边是煤气灶台,灶台边的墙壁被油烟熏黑了一大块,灶台上摆着半盆喝剩的骨头汤,汤色奶白,飘着油花。 就巴掌大的房间,一眼就看完了,没发现有什么异常,里屋的门上挂着布帘子,里面也没有开灯。 走到里屋门口,南音微抬左手,一把掀开门帘,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发生。打开灯,这是一家三口的卧室,摆着一张木制双人床,一张钢丝床,一个半人高的衣柜,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椅背上挂着黄文明的大师兄书包。 “你看这床上的被褥,是睡过的,应该是睡到半夜起来离开……或者消失了。”南音指着床说道。 “啊,是吗,那也不一定吧,说不定人家不爱叠被子。”雨林说道,她在家就从来不叠被子,说晚上睡了还要乱,卧室又没人参观,叠来作甚,南音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师父你来看这个,”南音正查看着房间里的家具,听到雨林喊她,“这……他怎么没吃,早上他很眼馋的样子。” 南音走过去,看到书桌上摆着两块德芙巧克力,一块的包装已经撕开了,但里面的巧克力一口也没动,是早上雨林给黄文明的那两块。 “那小孩是不是鬼啊,不能吃人间食物?但是他有体温有影子的啊。”雨林早上摸过他的头,没察觉到异常。 “黄文明我没看过,这不好说……”南音思考着,黄大嫂是人,难道黄文明不是吗?但如果他是人,为什么没吃巧克力呢,又陷入了死循环。 “这里好像也没什么东西了,要不咱们出去看看?说不定外面的街道上正百鬼夜行呢。”雨林说着摆了个吊死鬼的鬼脸。 “也好,那就出去看看吧。”南音点头道,“尽量将屋里的东西放回原位。” 离开黄大嫂的屋子,两人下了楼梯,穿过活动中心,走到街道上,静悄悄的,没有人。街道两边都是水泥砖房,在昏暗的路灯下一栋栋都显得黑黝黝的。 “这怎么办,除了黄大嫂母子俩不在屋里,看起来都好正常的样子。找不到她俩也没法有下一步行动呀。”没有设想中的百鬼夜行,雨林甚至有些失望。 “不……我有个想法,咱们随便找一家去看看。”南音摇头道。 “撬门进去吗,会不会擅闯民居被抓起来,这年代的警察会配枪吗,有枪的话不好整啊……”雨林又开始放飞自我。 南音没有理她,走向附近一栋房屋,这样的楼房基本是一层两户,来到一楼的一户人家前,伸手一推,门是虚掩的,直接就推开了,和南音想的一样。 “哇师父你怎么知道这家没锁门……这地方治安真好呀,夜不闭户呢,咱们进去看看?别把里面的人吵醒了。”雨林压低声音道。 “不用进去了,里面没人。”南音摇头道,“这镇上的居民,到了晚上,都不见了。” “都不见了……他们到哪去了?”雨林惊讶的问道。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呀,找到答案,大概也就找到我们要的东西了,但是今天怕是没有结果了,要等明晚才行,我们早一点出来,看看他们是怎么消失的。”南音说道,“先回去吧。” 第41章 印记四:凉茶与糖糕 两人回到房中,等到天亮,什么事也没发生。早上七点不到,黄大嫂又来敲门送包子,依旧被南音婉拒了。 两个人吃了自己带的食物,决定再去镇上转转,万一有点什么发现呢。但是真的没有万一,啥事也没有发生,人们各忙各的,和乐融融,吵架的都没有。 镇子很小,两天的功夫基本就走了个遍,人口似乎也特别少。再往外都是一望无际的田地,或者就是雪窦山了。 也有想过是不是要上山,但是由于山上正在施工,有人守着道路,根本不让进。雨林本想硬闯,被南音拉住了,直觉告诉她问题还是出在镇子上。 “这地方好呀,适合以后跳广场舞用。不过现在好像还不兴那个。”雨林说道,路过一个广场,有一群小学生,戴着值日的红袖标,正在洒水扫地。 “记者姐姐,是你们呀!”黄文明扛着一个大扫帚跑过来,热情的打着招呼,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学,“你们看,这就是《甬城晚报》的记者姐姐,住在我们家呢!” 这群小学生似乎觉得“记者”是特别厉害的人,一个个十分激动,围着南音两人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文明你们不是在做值日吗,赶紧去干活儿吧,偷懒被老师抓到,要罚站的。”雨林用哄小孩的口气说道,南音则仔细凝视着他们。 看两个人要走了,这群孩子只好恋恋不舍的挥手道别,回去继续做值日。 “都是人,但是全都和黄大嫂那样,淡青色。看来不是什么身体不好的问题,恐怕镇上的人都是如此”离开了广场,南音低声说道,但是一时也想不出原因。 “记者同志呀,咱们的采访什么时候可以上报纸呀?大伙都等着看呢。”回到活动中心,门口卖糖糕的女人看到两人,十分期待的问道。 “这没有那么快,写了稿子还要报社排版印刷呢……咦,大婶,昨天你不是卖凉茶嘛,怎么改卖糖糕了?”雨林问道。 “什么凉茶?记者同志你记错了吧,我就卖糖糕呀,家传的手艺,卖了几十年了,一直在这儿,不信你问别人。”卖糖糕的女人说道。 “啥,可是昨天……”雨林正要继续说,昨天明明是卖凉茶的啊。 “大婶别理她,她记性不好,这两天上火,惦记着喝凉茶呢,我们先回去赶稿了,生意兴隆啊。”南音打断雨林的话,对卖糖糕的女人说道。 “一会再说。”南音低声对雨林说道,在活动中心里转了两圈,拉着雨林上楼了。 “门口那个女人,不是昨天卖凉茶那个。”回到房间锁了门,南音对雨林说道。 “啥,换人了啊,我还好奇呢怎么忽然转行了,哎呀她们都长得差不多嘛,师父就是师父,见一次就记住了……”虽然早已习惯了雨林脸盲,但是她抓重点的能力令南音十分担忧。 “不是……你没听她说什么吗,她说一直在这卖糖糕。昨天采访的时候,我见过这个卖糖糕的女人,在活动中心里和人聊天,而刚才我看了,活动中心里没有昨天卖凉茶的女人。”南音耐心解释道。 “是不是卖凉茶那个今天有事没来?”雨林一脸懵逼的样子。 “……门口那摊子是固定的,招牌订在墙上的,今天连招牌都换了,你在想什么。”南音很是无奈,“说明卖凉茶的女人消失了,但是镇上的人毫无反应,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社会性死亡啊……这事会不会和夜里所有人都消失了有关系?”雨林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了。 “当然有关系了,不过我想到个事儿,我们昨天是三点多出去的,发现人已经消失了,但是不能确定是什么时间发生的,也不能上黄大嫂屋里坐着吧。如果在外面等,无论是招待所还是街道,都没有适合躲藏的地方……”南音说道。 “师父我有个想法,不如咱们就分开两个房间住了,引他们自己上门来,这不比去等着看他们啥时候消失,为什么消失要简单么。”雨林说道。 “也是一个办法,只是……”南音想到一件事,有些担忧,“我担心如果分开的话,会像卖凉茶的那个女人一样消失掉,可能这就是她们非常想要我们分开的原因。” 如果对方摆明车马直接打上门来,南音是一点也不会担心,但是如果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这就不太好办了,毕竟未知的可能性太多了。 “我们假装分开就好了呀,我有办法。”雨林说着,举起双手就猛搓自己的脸颊,不一会儿就满脸通红,“我下去一趟。” 南音也大概猜到她要做什么了,雨林出门后,南音从包里找出一块防水布,搭在椅子上,又走到门口去看了一下,效果不错,之后又拿了213的钥匙,也出门去了。 过了两个字左右,南音回到205,正好雨林也提着一个暖水瓶回来了,“师父,我已经和黄大嫂说了,我发烧了怕传染给你,今晚自己睡。” “我已经去213布置好了,看起来就像有人躺在床上,还有那里,从门口看不到有人。”南音指着搭着防水布的椅子。 准备完毕,两个人照老规矩轮流休息了一会,到十一点多,黄大嫂又来送热水,南音故意开门给她看到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又嘱咐她说雨林已经睡了,不需要给她送热水。黄大嫂答应着,十分高兴的离开了。 第42章 印记四:开饭 “叩,叩,叩。”接近半夜一点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来了。 雨林躲到了椅子后面,南音顺着墙壁贴近门口,确保猫眼的位置看不到。 “叩,叩,叩。”敲门声再次传来。 “谁呀。”南音开口问道。 “我是黄文明,我妈让我来喊你去吃饭。”门外是黄文明的声音,语气同之前一模一样,只是在这大半夜里让人感到说不出的诡异。 “你等一会,我换衣服。”南音给雨林打了个手势,抬起左手,打开了门,门外的走廊还是没有开灯,黄文明站在一片黑暗中。 “记者姐姐,快走吧。”他欢快的说道,转身朝楼下走去,南音跟在他的身后。 黄文明没有再说话,领着南音出了招待所,沿着街道走去,四周静悄悄的,没有看到其他人。 原本两个人猜测过许多种可能,镇上的人会变成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是打算趁着南音独自一人的时候动手攻击,没想到来的只有黄文明一个人,而且他依旧是人,并没有见到黄大嫂。 擒贼先擒王,对付了一个小孩并不能解决问题,所以南音决定跟上去看看,此时雨林就在身后不远处偷偷跟着。 走了两个字左右,来到了白天遇到小学生做值日的那个广场,此时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坐了几百人,都是老人,女人和孩子,竟然镇上的人都在这里。 他们叽叽喳喳的在一起唠嗑聊天,如果不是在这半夜的广场上,真的就好像是在活动中心里打发时间。黄大嫂站在广场边上,一直望着南音她们来的方向。 “妈,我把记者姐姐带来了,准备开饭吧。”黄文明对着她喊道。 听到他这句话,南音心中一震,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镇上家家户户都晒着的腊肉,黄大嫂灶台上那半盆肉汤,黄文明没有吃的巧克力,打扫广场的小学生,消失的卖凉茶女人…… 原来黄文明当时看的不是巧克力,而是雨林的手!镇民们对自己两个人异常的热情,他们每个人眉心的淡淡青气,这一切都指向一件事,人吃人! 想到此处,南音不禁感到背后发凉,并不是因为害怕眼前这些镇民,而是人吃人这件事本身就足以令人胆寒,而且南音知道现在自己虽然不在现实世界,却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黄大嫂招呼了几个女人,向南音围拢过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诡异的笑容,双眼死死盯着南音,就像是狼见到了兔子。 南音左手抬起,金色光芒迸发,可没想到对几个人毫无作用,南音猛然反应过来,他们只是普通人,不会受到宝佛像的影响,那这么说来三清铃和天蓬尺一类法器也是没有作用的,这下可麻烦了。 只是这稍一迟疑的功夫,黄大嫂已经紧紧抓住了南音一只胳膊,没想到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力气竟这么大,南音挣了两下没有挣开,眼看其他女人也要靠过来了。 一个黑色的东西从南音斜后方飞来,砸到黄大嫂的左眼,黄大嫂一声惨叫放开了南音,双手捂住左眼跪倒在地,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染红了衣服前襟,周围的女人都围到了她身边。 南音手臂得以解脱,退后两步,看清楚了掉落在地上的竟然是一个黑驴蹄子,这玩意儿坚硬如铁,又颇为坠手,对付粽子有没有用不知道,拿来砸人那确实一砸一个准。 “师父,他们这是干什么,非法集会还是入了邪教啊?”雨林跑到了南音身边,看着听到声音纷纷围拢过来的镇民问道。 “他们吃人肉,小心一点,都是活人,法器不起作用。”南音简短的说明情况。 “吃……咦,好恐怖。师父这个给你,对付活人好使,不过人数太多了,不好办啊。”雨林说着递给南音一个金属小罐,竟是上次制服过明空和尚的防狼喷雾器。自己以脚尖点地,鞋子下伸出一排短钉。 一个女人靠近身边,伸手要去抓雨林,雨林抬脚踹向她的腹部,那钉鞋虽然不是刀刃不能切割皮肉,但是配合踢击的力量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女人哎哟一声惨叫,捂着肚子倒在。 南音则用防狼喷雾器放倒了一个靠上来的老头。对方虽然人多,看起来都是些普通活人,一时间地上倒了一片,剩下的镇民不敢继续上前,双方僵持不下。 “你们在等什么,看看这两个女娃,皮肉多细嫩,你们不喜欢吗?”黄大嫂已经站起身来,站在人群后高声喊道,她仍然捂着左眼,满脸是血,表情狰狞可怖。 黄文明站在她身边,正吮吸着自己的手指头,狂热的望着南音两人,比起那些女人和老人,八九岁的孩子露出这样的神色更令人恐惧。 而此时南音手里的防狼喷雾器也用光了,将罐子扔到一旁,拿出工兵铲,这折叠的工兵铲手柄为三角流线型,铲刺锯刀一体,用上好的淬火高碳钢打造,倒是件十分趁手的兵器。 之前不用,只因为顾念眼前这些都是活人,到了危机关头也就没法心慈手软了。 在黄大嫂的喊叫着,镇民又蠢蠢欲动,犹如一群饿狼,眼里仿佛放出绿光,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率先冲了上来。 南音没有再继续讲人到,挥着工兵铲斜劈向女人头脸,女人伸手去挡,工兵铲铲身锋利无比,加上南音又使足了力道,这一铲下去竟铲断了女人的三根手指头,女人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眼前出现了骇人的一幕,断指飞出落在地上,附近的镇民竟两眼发光,冲上去要争抢断指,离得最近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此刻动作迅速敏捷根本不像老人,抢到一根断指,毫不犹豫的塞进嘴里,腮帮一动一动就咀嚼起来,满脸陶醉兴奋嘴角流出鲜红的血液。 其他的镇民见这一根已经被吃了,转身又去寻找争夺另外两根。 第43章 印记四:雪窦山 这血腥的一幕别说雨林,就连南音看到也觉得手足发麻,几近欲呕。可此时雨林做了个让南音意想不到的举动,她掏出瑞士军刀,靠近被斩断手指的女人,对着她的脖子就是一刀,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喂!过来开饭!”雨林高喊一声,接着起身迅速朝广场外跑去,“师父快跑啊!” 南音也来不及细想,跟着雨林一起跑,转身间看到镇民已经扑向了地上的女人,女人的惨叫声划破夜空,久久回荡在这恐怖的小镇里。 两个人一时间不及辨认道路,只是朝远离叫声的方向跑去,跑了接近三个字,已经听不到那女人的惨叫声,身后似乎也没有人追来,这才放慢脚步停下来。 “哎哟,累死……我了,跑不动了,那些老弱妇孺应该……追不上来了吧。”雨林靠着路边的一棵树,喘的厉害。 “似乎没有追来,”南音仔细听了一下,四周除了两人的喘气声是一片寂静,她身体素质较好,跑这些路还能接受。 “可以呀雨林,都不怕了,现在已经敢做那样的事情了。”南音想起在李从珂的皇宫时雨林那尖叫声,没想到这才没多久已经不怕血腥的场面了。 “额……不瞒你说,那老太婆捡手指的时候我都吓坏了,差点吐出来……之后我就闭上眼睛了,都是靠记忆和感觉动作,跑出好远才敢睁开眼睛,还好没撞路灯上……”雨林气稍微喘匀了一些,“唉师父,你说我刚才……算不算杀人了啊……” 南音望向雨林手里紧紧握着的瑞士军刀,上面还残留着那女人的血迹,“不算,他们以人为食,生吞活咽,与禽兽无异,怎能算人。而且这里也不是现实世界,你不要往心里去。” 雨林一向心大,得了南音安慰,很快也就不纠结那个了,“师父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人太多对付不了,离开镇子吗?那学士印记怎么办……” 这也正是南音一直十分疑惑的地方,来到这个镇子已经两天了,完全没有任何关于学士印记的线索。 别说是韦嗣立,就是和唐朝沾点关系的事情也没有,除了听说雪窦山上被损毁的寺庙起于晋兴于唐,可如今在封山重建…… “对了,那个山上寺庙重建的事情,我们全是从镇上听来的,会不会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南音想起那个消失的卖凉茶女人,镇上的人都恍若不知,恐怕是夜里已经被分食了。 这些人既然能共同当做女人不存在,一起隐瞒雪窦山上的真实情况也不是不可能。 “师父你是说山上藏着什么秘密吗……很有可能,毕竟那雪窦寺是这附近唯一和唐朝有点关系的地方。”雨林也想通了这层关节,点头道。 决定好要上山,虽然不知道现在身处镇子何处,但因为这溪口镇很小,又依山而建,其他方向都是田地,在当时那个年代并没有高楼大厦,即使在黑夜中,也能一眼望到雪窦山所在。 辨清了位置,两人就朝雪窦山方向行去,一路上没开照明,只是借助昏暗的路灯,尽量走在楼房的阴影处,随时警惕着有镇民出现。 一路上倒是没有看到人,顺利来到了雪窦山脚下,白天来的时候有人在此设卡看守,说外人不能上山,将两个人赶走了,可目前上山就只找到这一条路,看来只能硬闯了。远远的就看到那山路边有一点火光,看着像是煤油灯。 两人靠近,看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正坐在煤油灯旁,手里拿着一本书在读。他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雨林两人,一脸惊愕。 “你……你们是外地人?怎么会来这。”年轻男人问道。 雨林原本在路边捡了半块砖头,藏在身后,想直接砸晕看守的人,此时心中一动,或许可以先套点话,了解下山上的情况,反正看对方文文弱弱,也不怕他。 “我们是《甬城晚报》的记者呀,想上这雪窦山参观一下,写篇报道,同志,你让我们上去呗。”雨林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张嘴就是同志,真的有点那味儿了。 “什么……记者……你们怎么能半夜里在这镇上乱走?这怎么可能……你们快走吧,这山上不得。”年轻男人望了望两个人来的方向,似乎在看后面有没有人。 “咦,为啥不可能呀,山又怎么上不得?听说这山上在重修寺院嘛,报社让我们来采访报道呀。”雨林继续套话。 “是……是重修寺院……但是那山上……不干净,我害怕……所以他们只让我在这看守,不给外人上山。”年轻男人回头望了一眼黑黝黝的山道,十分害怕的模样。 不干净?总算在这镇子上听到第一句封建迷信的话了,看来是找对了方向。 “不给外人上山,那这镇上的人可以上山吗?”南音开口问道。 “当……当然,镇上的女人要给山上送食物和物资,自然可以上去……你们怎么……”年轻男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同志,我们有什么问题吗,你说山上不干净那是什么意思呀?”雨林亲切的问道。 被雨林一直盯着,那年轻男人脸上微微发红,低下头去,“没……没什么,我瞎说的,总之你们也别采访了,快点离开这个镇子吧。” “这位同志,你既然读佛经,就应该知道信佛之人是不能说谎的,否则你这经书岂不是白读了?”南音看到年轻男人手中拿的是一本《金刚经》,而且看起来因为经常翻阅,书脊处已经有了深深的痕迹。 “就是就是,同志你既然读佛经一定是好人,好人怎么会说谎呢,告诉我们呗,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也看过《甬城晚报》吧,如果这里有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们要报道出去让人民群众知道才对呀!。”雨林也连哄带骗的忽悠道。 年轻男人迟疑着,眼睛盯着手中的《金刚经》,似乎正在做思想斗争,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缓缓开口了。 第44章 印记四:夜叉 “唉……我也不是本地人,也就来了两个多月,就是来打工的,当时召人上山重建雪窦寺,包吃包住,只是建好之前不能离开,我家穷,庄稼都不够吃饱饭的,就来混口饭吃。” “第一天上山的夜里,我就隐约听到工地里有哭声,一开始以为是和我一样外地来打工的人,想家了,躲起来偷偷哭,毕竟听说之前的人有点都来了好几年了。” “可第二天我和工友一说,他们都说没这回事儿,说我发癔症了……那管事的说我心不诚,会亵渎寺院,赶我下山做看守。这挺好的,每天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儿。” “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这镇子,古怪得紧。男人全都上山去了,只剩下老人,女人,和小孩,这也就算了,但镇上是常常有人失踪的。” “外来的除了像我这样上山干活的男人,其他女人和老人,比如来探亲的家属,都是待一两天就不见了,问镇上的人,他们就说已经走了。” “后来外来的人少了,连镇子上本身的居民也开始失踪,我记得当初有个女孩子,和记者同志差不多的年纪,她和她哥感情好,她哥上山后,她天天来这儿呆着,想有机会见见哥哥。” “有一天她忽然就不来了,我问别人她怎么了,镇上的人说我记错了,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就连她的哥哥,有一次我见着了问他,他也说自己根本没有妹妹,可我明明……” 年轻男人说到这,有些说不下去了,南音和雨林对望了一眼,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既然这里这么奇怪,你为什么不走?”雨林问道,对方看起来不像在说谎,但是这也不一定。 “我走不了啊!根本不让我走,有一次我想趁着夜里偷偷跑出去,却被那个开招待所的黄大嫂带人抓回来了,她对我说,如果再跑,以后就别想再见到我爹妈了,我害怕……好在她们也没多难为我。” “后来我找了这本佛经,每天晚上读一读,竟然就不再去多想那些奇怪的事情,内心平静些了。”年轻男人晃了晃手中的《金刚经》。 “你想离开这里,回家见爹娘吗?如果想,就带我们上山。”南音说道。 “带……带你们上山?你们上去做什么,带你们上山我就能离开吗?”年轻男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别管这么多,我们自然有办法。如果你不肯,我们也是要上去的,只是黄大嫂会不会找你的晦气,那我们就管不到了。”雨林依旧挂着亲切的笑容,但是举起一直藏在背后的半块砖头,作势要往年轻男人头上砸去,软硬兼施。 “别……别动手……我,我带你们上山就是,但是你们要保证让我离开这鬼地方,我也受够了。”年轻男人用手捂着脑袋喊道。 “当然,我们是记者嘛,自然不会骗你的。”雨林笑嘻嘻的放下砖头。 “那走吧,趁现在。天亮的时候会有人来换班,到时就会被发现,不过现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年轻男人似乎下定了决心,提起油灯站了起来,带着二人沿着山道上山。 “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呀,回头我们的报道里给你记上一功。”雨林跟在后面问道。 “我叫张毅,报道……就不用写我的名字了,能带我离开我就心满意足了。”张毅说道,“你们跟好我,山路不好走。” “师父,这人可靠吗?他会不会带我们去什么奇怪的地方。”雨林压低声音凑到南音耳边问道。 “我看过了,他眉心略微发黑,没有吃过人肉,应该不是一伙的,只是惹上这事儿比较倒霉,目前来说是可信的。”南音说着,打开了手表上的照明,这光射程极远,将前方山道照的一清二楚,张毅惊讶的看了看南音的手表,熄掉了自己的煤油灯。 深夜在山中行走,靠着手表的照明,可以见到两旁林深茂密,除了脚下这条山道,若要走其他的路怕是会迷失在山中。 走了约八个字,张毅停下了脚步,“那个山坡上面,上去就是施工的地方了,在这山的中心。你们把这个……这个关了吧,太亮了,会惊动到人的。” 南音依言关掉了手表,让张毅点起煤油灯,再向上走了两个字左右,就看到了一排草棚,应该是工人睡觉的地方,草棚旁边也挂着几盏煤油灯,和张毅手中的一样。 “你说听到哭声的地方在哪里,带我们去看看。”南音低声说道,那哭声应该就是问题的关键。 “在那边,最里面,寺院的尽头。”张毅指了指修建到一半的寺院方向,带着两个人朝里走去。 这寺院的重建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佛殿斋堂,经阁钟楼,许多都已经建成了,而还有一些尚在施工。往里走了许久,忽然听到更深处传来隐隐哭泣的声音。 “真的有哭声……”雨林小声说道。 “你们,你们也能听见对吗?”张毅听到雨林的话语,有些激动。 “对,听到了,过去看看。”南音点头道。 寻着哭声走去,不远就看到了一尊塑像,黑色的,因为煤油灯太暗,看不清楚。 南音心中计算了一下,此处离那些草棚已经很远,于是打开了手表照明,照向石象。 只见那石象浑身漆黑,兽首人身,背生双翅,头似驼峰,丑陋可怖,形如恶鬼,在这黑夜中更是骇人,而石象面前还摆着祭台供品。 “啊……这……这是什么……”张毅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是夜叉,传说中的一种恶鬼,好食人。虽然形象上有些出入,但是特征明显,这就是夜叉。在这寺院里拜这样的东西,难怪……”南音顿了一下,看张毅吓成这样,还是不要说了。 “师父,这些祭品是不是……呕……”雨林看到那祭台上一碗碗装的满满的血肉,说不下去,冲着一边干呕起来。 “……”南音也不想多看那些东西,此时注意到,哭声似乎就是从这夜叉石象之下传出来的,哭声凄楚悲怆,声音听着很苍老,似乎是一个老人在哭泣。 第45章 印记四:想肉 “张毅同志,你能不能把那个祭台搬走,我怕那个……我怕见到血。”雨林紧紧闭着眼睛,可怜兮兮的对张毅说道。 “啊,好……好的。”张毅此时也稍微恢复过来,这夜叉石象虽然形容可怖,毕竟只是死物,看雨林委屈巴巴那小模样,只得照做。 张毅走到石象前,看那一碗碗的都是生肉,带着血丝,也看不出是什么肉,有些恶心。也就不再多看,一咬牙连桌子带碗一起端起来,朝旁边走了几十米,放到一棵树后面。 “可以了,他已经拿走了。”南音朝雨林喊道。 “这下边,会不会有什么地窖之类的,关着个人?”雨林听说人肉已经拿走了,睁开眼走了过来,听着石象下传来的哭声,抬脚就去踢那石象底座。 “哎哟……实心儿的,看来没有什么机关。”雨林一脚踢到石象上,疼的单脚在地上蹦跶。 “没有机关吗……那恐怕下面压的,并不是人。你看这石象,四周没有移动的痕迹,如果是人在下面,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南音说道。 “不……不是人?那是……是什么?”干完苦力的张毅刚走回来,就听到南音这句话。 “不是人,还天天晚上搁这儿嚎丧,你说是什么。”雨林白了张毅一眼,同志也不叫了,果然是利用完了就扔,张毅吓得脸色煞白,一时不敢作声。 南音没有理会她们两个,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微微泛起金光,伸手去触碰那夜叉石象。 眼前白雾弥漫,再看时已经不在那山中寺院里了,而雨林和张毅都不在身边。 还是在夜里,似乎是在一个军营,四处扎着军帐,立着火把,却有好多都没点燃,一眼望不到头,看来这支军队规模不小,只是并没有士兵在其中巡逻,非常安静。 南音看向身边最大的一顶军帐,里面一个身披战甲,头戴纶巾的虬髯大汉,身材魁梧,此时坐在榻边,榻上似乎躺着一个孩子,孩子一直在哭。 “陛下,实在是找不到粮食了,已经大半年了,这城……”帐外进来一个官军模样的人,跪倒在地。 “城一定要围下去!朕绝不可能放弃!”帐中自称是朕的大汉说道,似乎是个皇帝,只是不知道是哪朝皇帝,此时南音也是一头雾水。 “阿耶,我饿……呜呜呜……我要吃饭……”床上的孩子哭喊着。 “陛下,如此下去不但大军无法支撑,太子殿下也……现今只有一个方法了。”军官说道。 “去办吧……”皇帝挥挥手,让军官退下了。 军营中的火把忽然都燃了起来,也见到了来来往往的士兵,似乎十分热闹。 那个军官模样的人端着两个碗,走入军帐,在桌子上摆下两碗肉汤,“陛下,太子,请吃想肉吧。” “想肉?什么是想肉?”床上的太子闻到香味,忙爬起身,跑到桌边。 “……想肉,吃一次,一辈子都想。”那军官迟疑半晌,回答了问题,但此时太子已经顾不得听他说话了,端着碗就吃,而皇帝则坐在一旁,看着桌上的肉汤,一言不发。 “好吃,真好吃,太香了,我从来没吃过真好吃的肉!还有吗!”太子吃完一碗,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盯着皇帝面前的那一碗,皇帝叹了一口气,将面前的碗推给他。 此时南音也看清楚了,那个太子,是黄文明。 原来祸头并不是黄大嫂,而是黄文明,黄大嫂是他的母亲,是被他所指使,控制镇子上的人。 军营燃起了熊熊大火,士兵死伤无数,被茫茫大军团团围住,大军打着李字大旗,为首的将军大声喊道,“歼灭黄巢叛军!一个不留!” 黄巢……南音默念着这个名字,唐末农民起义的领袖,攻广州,过洛阳,占领长安,登基为帝,国号大齐。 但是仅仅三年,被唐军围困长安,弃城而走,东至陈州,围城三百日苦攻不下,兵力疲怠,被李克用部一举歼灭,黄巢兵败自尽。 相传黄巢大军在围陈州的时候,因为缺少粮食,攻城拔县掠食人肉,日食死尸三千具。 原来关联竟在此处……但是黄巢既然在河南陈州自尽,为什么我们现在跑到浙江雪窦山来了? 密林中,衣衫褴褛的黄巢正四处寻找着什么,忽然他听到了咯吱咯吱咀嚼的声音,寻声绕过一棵大树,看到太子正蹲在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身边。 小男孩稚嫩的脖子上有一圈青紫的痕迹,嘴唇发青,已经死了。而太子正啃着他的手指,满眼狂热,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啊……作孽,是吾做的孽!”黄巢仰天哭泣,靠近太子身后,忽然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儿啊!是为父对你不起,希望你重新投胎,再世为人,你的罪孽就让为父替你承担吧!” 太子被掐住脖子,开始窒息,眼球凸起,可仍然紧紧盯着面前的小男孩,抓住不肯放手,直到气绝,死不瞑目。 山中古刹,庄严肃穆,四处回荡着僧人诵经木鱼之声。角落里的一间简陋禅房,黄巢已经剃光了头发,穿着粗布僧衣,跪在地上,口中念一句经,就磕一个头,额头早已红肿流血,却似毫无知觉。 “快挖,把他挖出来烧掉,埋在夜叉下祭祀九九八十一天,他就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以后便不会再有人阻止我们吃想肉了。”一片荒地,几个男人正在挖着土,黄大嫂牵着黄文明站在旁边指挥着。 眼前白雾再起,南音眼前又出现了那座黑色的夜叉石像。 一切都明白了,当年黄巢围攻陈州,因为缺少粮食,不得已开始让军队以人肉为食,跟在身边的太子太子却爱上了人肉的味道。 黄巢兵败后并没有死,带着儿子逃到浙江宁波雪窦山,发现儿子对人肉念念不忘,甚至杀了幼儿为食,黄巢亲手掐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之后上山在雪窦寺出家,以求赎罪。 而那太子也许是对人肉执念太深,或死于生父之手的怨念太重,投胎成黄文明,造成了溪口镇的异变。 第46章 印记四:翠微 “你俩过来帮忙,把这石象推开。”南音看雨林和张毅对此事毫无察觉,知道刚才的一切是自己进入梦境,应该是黄巢想要传达给她的信息。这夜叉石象出现在深山寺院深处,或许就是为了镇住黄巢。 雨林和张毅也没有多问,一齐过来帮忙,幸好石象不算太大太重,三人共同发力,石象开始摇晃倾斜,终于轰的一声巨响,被推倒在地。这倒地之力巨大,夜叉石象头摔断了,飞出老远。 南音拿出工兵铲,开始在石象下方挖起来,没有多深,就挖出了一个小坛子,上面贴着黄色的符咒,哭声就是从坛子里发出来的。 “天……天呐……坛……坛子在哭!”张毅看的目瞪口呆,他今天经历了太多诡异的事情。 “行了,张毅同志,你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出来。”南音说道,伸手想揭开坛子上的符咒,却贴的很紧,一时撕不下来,就改用工兵铲去刮。 “去……去哪里躲……躲,躲到什么时候……”张毅一脸吓坏的样子。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这这么多建好的屋子,你走远点,找一间藏进去,等完全安全了再出来,赶紧走。”雨林有点不耐烦,朝张毅挥了挥拳头。 张毅犹豫了一会,还是转身朝寺院另一头跑去。南音已将符咒都铲掉,坛子里的哭声也消失了,南音左手湖丝手套微微发出金光,手掌贴在坛子上。 “哇塞阿拉丁神灯!”一个半透明的年迈和尚出现在坛子上方,雨林惊呼道。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相救。”那年迈和尚双手合十,向南音行礼,“贫僧翠微。” “翠微大师,时间不多,夜叉石象损毁,马上就会有人来了,现在要怎么做?”南音也不多说废话,直入主题。 “将贫僧的骨灰撒到他身上,贫僧可以逼出他的魂魄,到时施主……”翠微顿了一下,南音知道他的意思,魂魄离体,可以用宝佛像的力量将他彻底杀死,以后不再为祸人间。但毕竟是自己亲儿,已经杀了他一次,还要再杀第二次,这是何其悲哀。 “大师放心,我可以用超度之法,化解他的执念与怨气。”南音说道。 “当真?多谢施主,再造之恩无以为报……”翠微有些不敢相信。 “不用,各取所需罢了。估计马上人就要来了,我们要先找地方躲起来”南音不想说些没有的客套话,让翠微先行回到坛中。 带着雨林来到附近最近的一间禅房,窗户还没装上,躲在里面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又不容易被发现,刚躲好不久,就看到有光亮朝这边来了。 是几个青壮年男人,为首的提着一盏油灯,应该就是山上建寺的男人,他们看到夜叉石象被推倒,头都摔断了,大惊失色,那油灯的对其中一个男人说了几句,那男人转头就朝来路跑去,其他人则留在原地等候。 这间禅房离那几个男人有一段距离,低声说话不会被听见,南音简略的把梦境中看到的情景对雨林说了一下。 “噢,这么说来刚才那老和尚就是黄巢的魂魄,唉也是可怜人。”雨林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唏嘘不已。 “嗯,那个人去了这么久,估计是下山叫人去了,黄文明肯定要来查看,咱们就在这等着。”南音点头道。 等了一个多小时,天色已经开始亮了,终于有动静了,来了十几个男人,在他们身后跟着黄大嫂和黄文明,黄大嫂的左眼已经被包扎了起来。 黄文明一行人来到夜叉像边上,黄文明看到底下被挖过了,脸色大变,着急的冲周围的人说着什么,果然十分忌惮黄巢的存在。 “师父,我有个注意。”雨林说着,从包里掏出两片厚切吐司,又拿出一个黑驴蹄子夹在中间。 “……你打算请他吃黑驴蹄子三明治吗。”南音一时弄不清这丫头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差不多差不多。”雨林将三明治塞进一个携行袋,收紧袋口,“你看,像不像他老子。” 南音明白过来,这是要声东击西,先引开黄文明身边的那些人,“那你小心一点。” 雨林比了个ok的手势,就悄悄出了禅房,躲避着那群人的视线,绕到了离南音比较远的地方。 “黄文明小朋友,你是在找这个东西吗?”雨林举起携行袋,大声喊道。 黄文明看到雨林手里的东西,面目狰狞,指着雨林怒吼,那模样一点也不像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仿若夜叉恶鬼,他身边的男人纷纷朝雨林跑来。 雨林站在原地也不着急,等他们靠近后,扬手撒出一把石灰,防狼喷雾器用完了,但是这建庙的地方四处都有石灰神器,雨林刚刚顺手抓了一把,跑在最前面的三四个人被石灰撒到眼睛,惨叫着捂脸倒地。 接着又踢倒了两个,看还有五六个人就要到身边,雨林将手里的携行袋朝远处扔去,“你们的老爹!” 果然对他们来说黄巢十分要紧,看“坛子”被扔了出去,纷纷放弃抓雨林,朝扔出的方向跑去。南音看雨林将大部分人都引走了,悄悄靠近黄文明。 但黄文明身边还有个黄大嫂,她发现了南音,拦在了南音面前,不让她接近黄文明。 时间紧迫,南音也不想多做纠缠,举起工兵铲朝她削去,却被黄大嫂伸手死死抓住,不知她哪来的这么大力气。正在僵持,忽然间黄大嫂捂着头倒了下去,嘴里哎哟哎哟的直叫唤。 竟是张毅,手里拿着一块石头,一脸惊慌,此时正手足无措的看着地上的黄大嫂。不知道他怎么会出来,不过帮了大忙。 “做得好张毅同志,看着她别让她过来。”南音丢下一句话,就朝黄文明冲了过去。 黄文明大惊失色转身要跑,但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怎么跑得过大人,没几步就被南音抓住了,南音掏出坛子,将里面的骨灰向他撒去,黄文明立刻身体发软,倒在地上。 第47章 印记四:方丈 “阿耶,你还想杀我第二次,是吗!”翠微和黄文明的魂魄都出现在半空中,翠微手中的光芒束缚着黄文明,让他无法动弹。 “文明,是为父对不起你,但是为父实在不愿意看你为祸人间。”翠微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歉意与自责。 “对不起我?哈哈哈哈,不,阿耶,你没有对不起我!是你让我尝到了天下最美味的东西,你自己不也吃过吗,为什么你不理解我呢?”黄文明发出凄厉的笑声,令人闻之胆寒。 “阿弥陀佛,为父出家后每日为你磕头念经,希望你能重新投胎做人,替你赎罪,没想到你执念至此……”翠微心中悲怆,说不出话来。 “赎罪?赎什么罪,你是替我赎罪?你是因为亲手掐死了亲生儿子,为自己求心安吧?哈哈哈哈虎毒尚未不食子,你连禽兽都不如!”黄文明已经近乎癫狂。 父子俩对峙期间,南音早已闭目念诵《妙法莲华经》,而张毅早就被眼前这幕吓傻了。就在黄文明就要挣脱束缚之时,佛音响起,一尊金身宝佛像浮现在空中,金光笼罩着黄文明。 “古有生死,若退若初,亦无在世及灭度者,非实非虚,非如非异,不如三界,见于三界,南无……” 黄文明原本狂热的眼睛逐渐清明,狰狞的表情慢慢放松,身上冒出一缕缕黑气,消散在空气中,最后不再有黑气冒出,安静闭目,像是熟睡了一般。 翠微看黄文明魂魄中的执念怨气已被化解,悲喜交加,将黄文明的魂魄送回躯体中。 南音睁眼,凝视了一下躺在地上的黄文明,“他眉间青气仍在,想来虽执念已除,但长期吃人肉的习惯还在,还有这镇上的人也是,我现在的能力并不能……” “施主,贫僧有一法,以贫僧之骨为媒,借雪窦古刹的千年佛法,净化这全镇的人,让他们忘掉吃人肉的记忆。”翠微说道。 “当真要如此吗,这样一来,大师恐怕会真的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南音说道,以魂魄为媒借法,魂魄越强能借到法力越强,可这是以损耗魂魄自身根本为代价。 “阿弥陀佛,贫僧过去犯下太多罪孽,出家多年却根本不足以赎罪,如今终于等到此机会,望施主成全。”翠微双手合十行礼道。 “好,既然大师有这样的觉悟,我就试试。”南音也不多说什么,因果循环,何必再劝。 南音看了看坛子中还剩一半多骨灰,心中意动,湖丝手套发出金光,捧起坛子。空中的翠微和尚也发出了同样的光芒,他凌空盘坐,闭目诵经,身上金光越来越强。 雪窦寺有所回应,不是这现代重建了一半的寺院,而是已被摧毁的千年古刹,形虽灭,神尚在,此时受到召唤,四周诵经木鱼声再起,佛音如潮,层叠虚幻。 原本夜叉石象的上方,竟隐隐出现了一尊巨大的佛像,由模糊至清晰,端坐莲花,左手提袋,右手握珠,慈眉善目,笑容可掬,袒胸露腹,竟是一尊弥勒佛。 弥勒佛与翠微和尚相呼应,身上佛光大盛,将整个雪窦山和山脚的溪口镇都笼罩其中。镇中与山上的人都纷纷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张毅没吃过人肉,并没有受到影响,但早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坐在地上,大张着嘴巴,双眼离不开那巨大的弥勒佛。 雨林也看到了这一幕,又见追着自己的男人纷纷倒地不起,知道成事了,朝南音处跑回来。南音看了看身边的黄文明,他眉心青气已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橙色。 四周的佛光渐淡,弥勒佛也开始隐去,悬浮在空中的坛子粉碎,掉出了一件东西,是一个弧形玉璜。 “此物是当年贫僧在陈州所得。赠与施主,以表微末之心。如今镇上的人不会再记得曾经吃过人肉,当年种下的苦果已消,贫僧余愿足矣……”翠微和尚也随着佛光一起消散了。 南音捡起地上的玉璜,花纹精美繁复,镂雕巧夺天工,但似乎只是完整雕刻的一部分。既是从陈州带来的,应该就是要寻找的学士印记,只是看着玉璜制式似皇家之物,为什么会被韦嗣立带到陈州? “张毅同志,我们马上要走了,你也可以回家了,这里的事情不用向别人提起,就当做了一场梦吧。”但此时也没空研究了,南音对楞在旁边的张毅嘱咐道。 和雨林汇合,眼前白雾弥漫,已经回到了淮阳的伏羲画卦台上。看看时间,是早上六点多,但是距离之前已经过去两天,在溪口镇确实是呆了两天两夜。 此时还没有开门,四周空无一人,还得是时间选的好,进出都没有撞到人,不然怕是要引起什么骚动。 偷偷溜出景区,回到了酒店,瓜子见两人终于回来了,十分激动,扑到雨林怀里吱吱的叫个不停,并要给雨林展示自己已经打上白银了。 两天两夜几乎没有休息,也累的狠了,顾不得其他事情,先洗个澡赶紧睡觉,这一觉就睡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八点,南音才被饿醒了,懒得出门,叫了个客房服务,把雨林喊起床吃饭。 “师父,你说这次是不是挺离谱的,陈州,韦嗣立,雪窦寺,黄巢,这都哪挨着哪呀。”雨林嘴里塞着意面,嘟囔抱怨着,“最离谱的咱们直接从河南跑到浙江去了,唉对了不是说黄巢兵败自尽是死在陈州的嘛。” “那个应该就是个误传,但是他进山出家了,再没有黄巢其人,只有翠微和尚,世人以为他……”南音正拿着手机想查一查雪窦寺,忽然呆住了,“雨林……你来看这个。” “什么什么,我看看。”雨林凑到南音身边,朝手机看去。 如今的雪窦寺后山建有一座高33米的金身弥勒佛,造型神态和翠微借法出现的是一模一样,2005年立项,2008年建成,促成此事的是雪窦寺现任方丈忆藏法师。 这忆藏法师1968年生人,1990年出家,1993年入华国佛学院,1995年出任雪窦寺住持,1999年升为方丈,点开照片,赫然便是张毅中年的模样。 “他……哟,这小子可真是出息了,师父你说如果咱们现在去见他,他会认得咱们吗?”雨林说道。 第48章 回忆 “他现在有六十多了吧?如果这忆藏法师就是张毅,且是因为这件事才出家的,那就说明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可如果我们没有回去呢,比如我根本没惹上上官婉儿,那事情还会发生吗……”南音感觉自己陷入了时间悖论的怪圈。 “哎呀,我就随便说说,师父你也别纠结这个了,顺其自然呗。”雨林看南音陷入沉思,一脸凝重,赶忙劝道。 “也是,这事情哪有这么多如果。”南音甩甩头,也不想为难自己,又随便查了查黄巢的资料,发现史书上说法不一。 《新唐书》说他战败自杀,《旧唐书》说他被自己的外甥杀害,还有文献记载他被另一路起义军所杀,有一说黄巢突围后南下宁波雪窦寺,出家为僧,黄巢之子黄文明在此地繁衍。 而《刘氏杂志》记载,五代时有高僧法号翠微禅师,有诗云,“三十年前草上飞,铁衣着尽着僧衣。天津桥上无人问,独倚危栏看落晖。”认为此人就是黄巢。 果然那些正史都不太靠谱,真相往往都隐藏在野史杂谈之中,只是没想到黄巢的儿子真的叫黄文明,投胎转世后还用着同一个名字,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命中注定。 吃完饭后,南音拿出玉璜,拍照发给文老板,问他是否认得。文老板很快就回复了,这原本是一块玉璧,是高宗李治命能工巧匠所制,送给当时还是皇后的武则天,上雕一龙一凤,日月同在,象征着二圣临朝。武则天将其分为五块玉璜,赠与自己的五个子女,五璜连璧,寓意天后母爱永远照拂着他们。 南音拿到的这一块便是中宗李显手中的,至于为什么会被韦嗣立带到陈州,文老板推测中宗驾崩前的日子,被韦皇后软禁,身边只能见到韦氏一党,而韦嗣立也姓韦,有机会出入宫门,却并没有完全依附韦皇后,中宗将玉璜给他,托他代为交到李姓宗族手中。 唐隆政变后,韦嗣立因为姓韦,被贬陈州,不久也病逝了,自此玉璜流落民间,直到被黄巢所获,带到了宁波雪窦寺。 “真是曲折离奇啊……哎哟也把咱们折腾的够呛。师父,这玉璜要不要找年十九呀?唉这次也没能带回来什么东西,呜呜呜快穷死啦。”雨林刚吃饱就躺在床上,rua着瓜子毛茸茸的大尾巴,嘴里还碎碎念着。 “要找他,这玉璜一看就是古物,被逮到了说不清,我已经联系他了,他说后天郑州机场见。明天可以继续在这参观下龙湖伏羲陵,或者去郑州逛逛,你想去哪儿?”南音问道。 “这里都逛过了嘛……去郑州吧,那个郑州烩面听说可好吃,还有蒸饺,肉饼,胡辣汤……哎呀好想吃,瓜子你说对不对,吃最重要了。”雨林才吃完饭,感觉自己又开始饿了,瓜子吱吱应和着,往嘴里塞了一颗松子。 南音拿这俩吃货没办法,只能去订车票,又拿出便携密码箱,将玉璜裹上锦布放好。 第二天两人到郑州已是中午,将当地特色美食小吃都尝了一遍,味道确实不错,吃的尽兴了才找酒店住下休息。 按时来到机场,年十九一如既往的早到了,在机场的咖啡厅里坐着。因为长得帅,有来往的女生想要上前搭话,却又被他遗世独立的清冷气质吓得却步。 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南音二人也在咖啡厅里坐了,年十九早已给她们点好了,雨林的奶茶,南音的卡布奇诺。 “年先生很受女生欢迎嘛,但是你这么高冷做什么,有女朋友了?”雨林调侃道。 “没有,但在下心中早已有人,即使此生不复得见,也不会接纳旁人了。”年十九微笑道。 “哈哈哈,看不出年先生这样深情,你说的不会是那个很喜欢吃蜜瓜的故人吧?”雨林一直耿耿于怀每次都要多出一笔钱请他带过安检,逮着机会就不放,一副吃瓜的模样。 “雨林,你咋这么八卦呢,人家的事打听这么多干啥。”南音赶紧阻止她,万一她继续胡说八道下去,得罪了年十九可不好。 “呵呵,晏姑娘好眼光呢。在下看姑娘恣意随心,不将天下男子放在眼中,不知可曾有心上人?”年十九毫不恼怒,反将雨林一军。 “你想说我找不到男朋友是不是,别以为我听不出来。哼,告诉你吧,我喜欢的人啊,那可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的鼻子高高的,直直的,像山脊一样,眼睛里有光,像一潭深水,眉毛也好,透着英气的剑眉,下巴上有一道沟,很是英武,嘴巴像涂了膏一样,嘴角往上翘,笑起来可好看了,就好像春天里最明媚的阳光……”雨林一开始是对年十九赌气,可说着说着,竟像是陷入了回忆,禁不住嘴角上扬,偷偷微笑。 “雨林,我竟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偷偷交了男朋友?”南音不知不觉的进入了吃瓜状态。 “啊,男朋友,不是男朋友,他……唉没啥,都过去了,以后也不会再见了。是不是可以登机了,我们早点去吧省的排队了。”雨林回过神来,岔开了话题,南音和年十九也都默契的不再提这事。 一路顺利无话,回到了中山,在机场南音和年十九结账之时,年十九却停下了动作。 “一直合作,也算是朋友了,以后收八成就好。”年十九说道。 “这样合适吗?”南音有些吃惊,不是说这年十九是个生意人么,没想到主动打折。 “多交两个朋友没什么坏处,而且还等着你们再得些唐代事物回来,”年十九微笑道,“也不要称呼我先生先生的了,直接叫名字就好。” 年十九的态度似乎变了很多,甚至都不说“在下”,而是改称“我”了,虽然对方示好,但南音心里总隐隐的对他有所保留,并没有应声。 “叫雨林就好了,十九哥。”雨林似乎对年十九愿意打折十分满意,毕竟省下了好多钱呢。 “好的,我马上要赶下一班飞机,那下次再见。”年十九微笑道别,“对了,以后如果你们遇到任何麻烦的事情需要帮忙,可以随时找我。” “年十九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该不会他知道我们一直托他带的东西……”回家的路上,南音忽然有些担心,“还有他最后那句话,似乎意有所指。” “应该不会吧,他有透视眼吗,密码箱一直让瓜子盯着的,他没有动过。我倒是觉得他换了个态度,没以前那么让人讨厌了。”雨林不以为意的说道,瓜子忙吱吱叫着,意示自己很尽责的看守箱子了。 第49章 凤翔灵山 休息了几天以后,南音带着雨林和瓜子去了一趟文老板的藏书楼,一来是她俩总吵着要去看狄仁杰,二来南音决定把之前找到的几样东西先寄存在文老板那里。 自己家毕竟只是普通的小区住宅,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安保系统,藏在家里始终不太安全。 到了茶楼,伙计领着二人上楼之后,就把大门关了不再迎客,文老板正坐在一张梨木茶几边,亲手煮茶。 “文叔,这就是雨林,之前电话里你们说过话的,这是瓜子……以前是武老伯养的。”南音向他介绍道。 “好好,都做,别客气,茶马上就好。小晏姑娘我可是如雷贯耳呢。”文老板笑着说的。 “文叔好,叫我雨林就好了,我才是久仰您好久了。”雨林竟然一副斯文有礼的样子,和平时的画风大相径庭,南音有点不习惯。 “哈哈,好的。喝茶吧,此茶名东方美人,汤色黄橙清亮,入口醇厚甘甜,平时可受年轻小姑娘的欢迎了,正好适合你们。”文老板似乎很喜欢雨林,笑的像个老父亲。 南音将这次去淮阳的经过和文老板讲了一遍,文老板时而提出一些问题,时而低头沉思着。雨林只是喝茶,瓜子也乖乖的坐在她腿上,难得的她俩都保持着安静。 讲完后南音拿出找到的四个学士印记之物,传国玉玺和氏璧,袁天罡称骨八卦,猫鬼骨,以及中宗玉璜,拜托文老板代为保管。 “见玉玺如见陛下,吾之甚幸。”文老板起身向着玉玺行了一个屈膝大礼,一时感慨万千,竟半晌没有起身,说话也有些哽咽。 南音能理解他的心情,没有多说什么,却发现雨林眼圈泛红,似乎想要落泪。 “雨林……你怎么了,没事吧。”南音问道,今天这丫头实在太反常了,来的路上还兴奋得不得了,见了面却换了个模样。 “啊……师父,我没事,我只是有些感同身受。世事无常,沧海桑田,有几个人时隔千年还能见到旧物呢,文叔也不要太伤感了。”雨林摇摇头,轻声说道。 “一时失态,让你们见笑了。没想到雨林小小年纪,竟看得如此通透,我都有些自愧不如了。莫说这些了,我这茶楼二十四小时有人看守,出入的客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东西放在我这儿你们大可放心。”文老板起身说道。 “对了文叔,裴书行有消息了吗?这个人我总觉得是个隐患。”南音问道,将印记之物交给文老板保管,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担心裴书行。 “从武老先生去世后,裴书行一家就搬离了邬镇,镇上的人都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只说走的很匆忙。这个人的背景很干净,他家三代以前就在邬镇了,一家子都是读书人,父亲和爷爷都是老师,到他这辈他爱好书法,三岁就会拿毛笔,但原本也只是写字,三年前外出了一趟,学得这一手双笔的绝技,之后才声名远扬。”文老板说道。 “咦,他是三年前才学会的?可是我采访的时候,他说是自己练了几十年才练出来的,我当时还觉得熟能生巧而已,没什么意思。”南音有些吃惊。 “镇上的人都说以前从来没见过他用双笔写字,三年前他离家了两个月,回来后自称遇到了高人指点,这才会了。”文老板摇摇头道。 “啊,短短两个月怎么可能练出来,他这一定有问题,或许和他的傀儡术有关,那能不能知道他那两个月去哪里了?”南音问道。 “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他那次出行也极其神秘,我的人正在查,还有他现在的下落,若是有了结果会马上通知你们。”文老板给两人倒茶,“对了,下次的目的地知道了吗?可以早点告知与我,我也好替你们参详参详。” “还没呢,回家几天都偷懒了,不过手稿我带着,现在看看吧。”南音说着掏出《景龙文馆记》手稿,本来就打了主意要让文老板看看的,那可比自己动脑子轻松多了。 象四季的四名大学士已经完成,接下来是象八节的八名学士,第一位是李适(字子至,武则天到睿宗李旦时期在朝为官,诗人,不是那个唐德宗李适),对应立春。 奉和立春幸望春宫应制 李适 玉辇金舆天上来, 花园四望锦屏开。 轻丝半拂朱门柳, 细缬全披画阁梅。 舞蝶飞行飘御席, 歌莺度曲绕仙杯。 圣词今日光辉满, 汉主秋风莫道才。 武平一和 玉楼金阁望时雍, 明堂飞凤九州同。 清池照影莲花艳, 云散晴山几万重。 又及春朝携手度, 琴瑟锦绣照世珠。 修文千古救书卷, 诗情正苦意江湖。 雍州莲山,度世救苦。 “雍州莲山……嗯,远眺冯家山水库,近拥净慧寺八景,俯瞰延绵秦川色,手捧关中第一佛。这指的应该是陕西宝鸡的凤翔灵山,以前称作九顶莲花山,西北第一佛山。这度世救苦,指的是山中八景之一舍身崖,那里相传是灵山老母得道飞升,舍弃肉身的地方。”文老板思考了一会儿,就有了答案。 “不愧是狄公,这比电脑可快多了,咱们自己查的话要查半天呢。”雨林夸奖道。 “不,我们自己查可能甚至查不到……”南音正看着手机,“我查了九顶莲花山,莲山,灵山,得到的结果都是相差甚远的同名地点。” “呵呵,不过是有一点了解,刚好用上了。”两个小姑娘使劲夸自己,即使是狄国老,也笑的十分开心。 “李适的记载,只说他参修了武皇的《珠英集》(大型诗歌选集类书,武则天派人编修,共一千三百一十三卷,现已全部失传),睿宗时期死在工部侍郎任上,再没有其他了。文叔,您说他的印记有可能是什么呢?”南音问道,如果文老板能想到什么线索,或许能有很大帮助。 “李适么,我只见过几面,并不十分熟悉,只知道他是雍州万年人氏,之后的事情我……咳咳,我也不太清楚。”文老板停顿了半晌说道。 “啊,文叔,十分抱歉……”南音忽然反应过来,狄仁杰在武则天时期就去世了,而修文馆学士大多活跃在中宗李显时期,问他这些不大合适。 “没事没事,百无禁忌。只是根据你们前几次的经历,其实很难推断印记到底是什么,因为每个人都有些不可告人的隐秘。比如宗楚客师承袁天罡,韦嗣立偷偷带走了中宗玉璜,这些都不为外人所知,所以还要靠你们啊。”文老板笑道。 第50章 鬼打墙 虽然目的地已经确定,但是南音和雨林还是打算多休息几天再开始下一趟行程。南音翻查了许多古籍资料,都没有找到多少有用的信息。李适这个人除了留下不少诗文作品,别的完全没有记载。 雨林则开始教瓜子拼音和汉字,瓜子甚至已经会在手机上打出“我是瓜子”的文字。 期间文老板又派人送了一批装备来,有强压的防狼喷雾剂,一小瓶能使用三百多次。装在半指搏击手套上的微型高压电击器,瞬间电压能达到十万伏,别说是人,野兽猛禽都可以制服。甚至还搞了几个专业的闪光弹和催泪弹,就差弄来枪械和炸药了。 这些装备虽然有些夸张,但是南音知道是文老板听了她们上一次的经历而准备的,以防再遇到类似的情况。 “狄大人真本事,有了这些装备,下次是人是鬼也都不怕了。”雨林将电击手套戴上,十分合适,只可惜一时找不到对象试试威力。 “你可小心点,这些东西不能直接带上飞机,要走托运,再去找个箱子来。”南音整理着新的装备。 陕西宝鸡凤翔县,到达时已经是傍晚,按照计划好的先到酒店住一晚,第二天上山。因为已经知道了明确的地点,不像之前几次那样需要到处打听。 但是这里和上巍山不同,没有什么私人向导,一般都是旅行社组团带游客游览,跟团是不可能单独行动的,如果两个人忽然失踪好几天,非出动搜救队不可。 那就只能看地图自己进山了,南音买了一份旅游指南,里面有一张颇为详细的灵山景点地图,很快找到了舍身崖所在。 这凤翔灵山据说在古时野水赴壑,岩石峻峭,松柏参天,奇花异木,灵禽怪鸟遍于山野,佛教寺院栉比,道教老母庙居高,是华国佛教和道教共存共荣的西北第一佛山。 只可惜后世变迁,一度衰败,当地老百姓曾戏称这灵山成了一条秃岭。直到2000年后,凤翔县斥重资重开灵山景区,才发展起来。 第二天一早,两人带齐装备就进山了,一路颇为顺利,道路都是近代重修过的,走起来并不费力。山上奇峰怪石,古洞幽潭,颇有趣味。可走了大约两个小时,却发现了有不对的地方。 一小时前两人经过了老母亭,从地图上看,顺着山道再走六个字左右就能到舍身崖,可这又走了一个小时,还是没到。 想找路过的旅游团问问,却刚巧没有一个团经过这附近,想打电话到景区办事处,却发现手机收不到信号,真是够倒霉的。 “竟然迷路了!师父,你快看看,我是不是印堂发黑。或者今天不是个好日子,早知道应该学学看黄历,唉应该问问狄大人的,要不咱们改天再来吧……”雨林举着手机找信号,嘴里嘀嘀咕咕的。 “看过了,你可一直都是鸿运当头的。这事情不太对啊,这个景区是新开发的,道路都是新修的,没理由会迷路呀。”南音皱着眉头说道。 “啊,那该不会是遇到鬼打墙了吧?可我们离舍身崖还挺远的,这李适有这么猛?”雨林听了南音的话,开始往外掏天蓬尺。 “不一定和李适有关,鬼打墙……这大白天的?”南音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微微发出金光,这是第一次在现实世界尝试使用,竟然起效了。 南音让手套上的佛光照向眼前的山路,如果是有妖怪作祟,宝佛像可直接破解,但眼下却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一个举着小旗子的导游,带着二十来个游客走了过来。 “哇我果然鸿运当头,有人来啦!”雨林拿着地图朝旅游团跑了过去,“导游姐姐,请问现在这是什么地方呀,我们想去舍身崖,但是迷路了。” 导游抬起手,雨林正要将手中的地图递过去,一道金光从身后射了过来,照在导游身上,导游的动作顿时僵住,雨林反应也算快,迅速后退,和这旅游团的人拉开了距离。 仔细看这群人,虽然睁眼行走,却双眼空洞无神,动作僵硬,十分像在邬镇时被控制的傀儡镇民。 “小心一点,这些傀儡似乎比上次见到的要厉害,显得灵活很多,而且他们都是普通人尽量别伤着。”南音见雨林已经退了回来,叮嘱道,而傀儡游客们也迅速开始,朝两人靠拢过来。 “是上次邬镇那个王八蛋吗……唉卧槽!”雨林下意识想抬脚踹向跑的最快的那个男人,想起南音说的尽量别伤了他们,收了一下力,竟然被那男人抓住了小腿。 南音抬起左手给了男人一巴掌,男人顿时瘫倒在地,双目紧闭,像晕过去了一样。 “施术者不会离这里太远,我控制住他们,你去找一找。”南音低声道,同时拿出了三清铃,铃声响起,空灵悠扬,傀儡们都纷纷僵在原地。 雨林看了看四周,虽是山道,但一边是高耸的山壁,一边是山崖,能藏人的似乎只有不远处的几棵柏树背后。 “喂,有人吗,别躲躲藏藏的,有本事就出来。”雨林朝树后喊道,倒也没指望对方就乖乖出来,只是先壮壮声势。没想到对方还真的出来了,背头,灰色中山装,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正是裴书行。 第51章 鸽子 “姓裴的伪君子,上次姑奶奶一时不留意给你跑了,这次可不会放过你了!”雨林看见他那假惺惺的笑脸,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到底也是相识一场,裴某只想和两位姑娘叙叙旧,何必动怒。”裴书行将手中的毛笔一挥,看到一条条墨线消散,僵在原地的游客们纷纷倒地,似乎全都失去了控制,“这是裴某的诚意,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吗?” “谈个锤子,回家和你奶奶谈去吧!”雨林没有被裴书行的思路带跑,冲到他面前抬手就是一拳。裴书行气定神闲的伸手一挡,正好抓在雨林的手套电击器上,连叫都叫不出声,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让你笑,让你笑的这么假,看了就来气。”雨林踹了他两脚,十分满意电击器的效果,一直想试试但是找不着对象,没想到竟然有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下手轻点,这鬼打墙肯定也是他弄出来的,还得让他破了……咱们最好让文叔派人来把他带走。”南音走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裴书行说道。 “啥,还要等文叔来吗,等他解了这鬼打墙,直接给他弄死扔悬崖下去得了,这家伙会控制普通人做傀儡,留着他只会祸害人,不能心慈手软。”雨林说着,解下腰间的登山绳将他捆了起来。 “不是心慈手软,我们并不完全了解他的底细,而且我怀疑他背后还有人,交给文叔,他一定有办法问出什么。”南音摇头道,见雨林已经捆紧了,拿出水壶泼了些水到他脸上。 “你……你……”裴书行遭了那下电击,浑身都是麻木的,一时间摆不出平时的那种笑脸,反而还有些发抖,话也说不清楚。 “我什么,想说姑奶奶我不讲武德是不是?就不讲了,你识相的赶紧把这鬼打墙破了,否则再给你来一下。”雨林举起拳头在裴书行眼前晃了晃。 “哈,哈哈哈……数月不见,当刮目相看……是裴某……轻敌了……你们也别想……走出这里!”裴书行说完,竟是一个翻身,直接滚下了身边的山崖。 “哇……他,他这是自杀了?到底有多恨啊,非要将我们困死在这里?”雨林完全想不到裴书行会来这么一下,她一直觉得这种伪君子都是十分惜命的。 “应该不是……我猜我们是进了他布的幻术迷阵,所以宝佛像破不了,这到底是不是悬崖都未可知,只是我们看到的是这样。这幻术除了施术者主动解除,要么靠外界引导找到正确的道路,要么等十二个时辰会自动消失。”南音说道。 “啥,等十二个时辰?那不是要二十四小时……我们倒是无所谓,这些旅客失踪一整天那要出大事了。”雨林看了看倒在不远处的那个旅游团。 “不错,还有裴书行有可能会再来,下一次他有了防备,再想近身攻击他怕是不容易了。”南音皱着眉头,一时也想不出破解幻术的办法。 就在此时,瓜子从雨林的背包里钻了出来,站在她的肩膀上吱吱叫,一只白鸽落在了雨林面前。 “瓜子,你认识这只鸽子吗?”雨林好奇的问道,“山里怎么会有鸽子?这鸽子养的可真漂亮。” 瓜子冲鸽子吱吱叫了两声,鸽子盘旋而起,朝山道的一边缓缓飞去,瓜子举起小爪子,指着鸽子的方向,又冲着雨林吱吱叫。 “你是让我们跟着鸽子走吗?”南音问道,瓜子点了点小脑袋。 “跟着鸽子走……靠谱吗?这些人要不要喊起来?”雨林问道。 “既然瓜子让跟着它走,就试试吧,或许鸽子就是那个外界指引呢。只要我们走出去了,幻术就破了,这些游客醒了导游会带他们下山的。”南音说着,就跟着鸽子的方向走去了。 走了一会儿,隐隐听到前方传来二胡的声音,曲调十分熟悉,再走了两个字,就看到老母亭,看来幻术已破,原来之前过了老母亭不远就进入了幻术之中。鸽子下落,落在了亭边一个老人肩上,老人正拉着二胡。 “我们见过这老人!”南音低声说道。 “见过吗,在哪?”雨林一脸茫然。 “……人不记得,这曲子熟悉不?”南音提醒道。 “噢,对了!在西安,告诉我们应身大士是舍利塔的那个老人家也拉过……不过老人都长得一个样嘛,也许刚好都拉同一首曲子呢……”雨林的脸盲症开始发作。 “都拉同一首曲子,还都带着白鸽对吧。”南音白了她一眼,这时老人的曲子也拉完了,“老人家,谢谢您,这次又多亏了您的帮助。” “呵呵……不客气,小姑娘,相见也是缘分呐。”老人似乎也想起来了,点头笑道。 “老人家,您是一个人来爬山吗?”南音试探着问道,这老人两次都出现在关键的时候,又能破裴书行的幻术,必然不是普通人,虽然一直在帮自己,却不能肯定他究竟是敌是友。 “嗯?对呀,这整个陕西我都很熟悉嘛,四处溜达溜达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小松鼠,来,给你个好东西。”老人冲瓜子招招手。 瓜子吱吱叫了两声,跑到老人身边,老人拿出一颗莲子塞到它怀里,“吃吧,这可是天山雪莲的莲子,我的小海要吃我都舍不得呢。” 南音还没来得及阻止,瓜子已经两口把莲子吃掉了,不过看它吃完后冲着老人吱吱叫表示感谢,应该没什么问题。 “多谢了老人家,那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南音不死心,继续问道。 “或许吧,谁知道呢,呵呵。你们忙去吧,万事小心,有缘自然会再见。”老人说完,又拉起了二胡。南音没再多说什么,对照了一下地图,带着雨林和瓜子朝舍身崖方向离去了。 三个字后,老人拉完一曲,望着她们走远的方向,低声问肩上的白鸽,“小海,你说……真的是她们吗?” 第52章 印记五:灵堂 “呜呜呜……”耳边传来悲哭之声,南音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身穿孝服,手里拿着纸钱,面前摆着火盆,似乎是在守灵,除了左手的湖丝手套,所有装备都不在了。 刚刚来到舍身崖,还没来得及欣赏一下这里的景色,就看到悬崖中出现一个男人,竖着发,穿着墨绿色长袍,他向着南音二人行了个大礼,眼前白雾弥漫,已经来到了这灵堂里。 南音小幅度的转头扫视四周,这是一个简易的灵堂,上首一张供桌,中央摆着两副棺材。朝供桌上看去,有两个牌位,分别写着先父李正与先母常氏,落款是儿李川,媳何氏,孙李适,李欢。这家人也够倒霉的,爷爷奶奶双双去世……等等,李适? 南音又看了看自己身边,左手边跪着一个男人,正伏地哭泣,右手边则是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似乎正在发呆,还有一个四五岁大的女孩,正冲着南音眨眼睛,没见到雨林。看来自己现在就是这家的媳妇何氏。 “珍娘,带孩子们去吃些东西吧,别熬坏了身子。”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走过来,看南音没有反应,又拍了拍她的肩膀,“珍娘,别太难过了。” “啊……我,我不饿。”原来珍娘是在叫自己,南音反应过来,但是对方的身份一时还不清楚,不敢随便应答。 “唉,你不饿,孩子们也要吃啊,快去吧,这儿二婶帮你看着。”女人说道。 “噢,好的,那谢谢二婶。”南音说道,看身边的男人还在哭泣,二婶也没有要叫他的意思,便不多说什么,拉起两个孩子朝外走去。 儿子李适呆愣愣的,女儿李欢倒是十分机灵的样子,拉着南音的手撒娇,“娘亲,抱。” 小女孩生的十分可爱,粉面红唇,雪玉玲珑,脸颊圆鼓鼓的,冲着南音一直眨眼睛,南音有点怀疑这小女孩就是雨林,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南音姐姐,我是瓜子。”小女孩伏在南音耳边轻轻说道,南音愣住了,瓜子变成小女孩这事本身虽然不可思议,但又在情理之中。 谁家正经松鼠会做家务,会玩手机,甚至都会打字的。可是之前几次瓜子并不能跟进来……莫非是那颗莲子?南音想到两次遇到的古怪老人。 不过此时也不是深究这件事的时候,南音看了看怀里的小女孩,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确实和瓜子一模一样的机灵。 不动声色的带着两个孩子出了灵堂,应该已是半夜时分,天上星月皆隐,只靠着火把蜡烛的光亮。 灵堂外摆着几张桌子,以供来帮忙守灵的村民们休息,看到南音出来,都纷纷安慰她不要太伤心。 “珍娘姐姐,这边。”有人招呼南音,转头看去,雨林穿着粗布围裙,正在给一张桌子上摆碗筷。 带着孩子们走过去,雨林开始盛粥。南音看桌子上摆着一碟窝窝头,拿了两个递给儿子,“小适,拿一个去给你爹吃。” 小适原本生的不错,眉清目秀,挺鼻薄唇,只是一副呆呆的模样,一言不发,接过窝头就朝灵堂走去。 “师……珍娘姐姐,真羡慕你呀儿女双全。”雨林看了一眼小女孩,有所顾忌但是忍不住调侃道。 “别姐姐了,你知道她是谁吗?”南音指了指小女孩。 “你……女儿?”雨林想了一下。 “雨林姐姐,我是瓜子呀,你竟然认不出我,呜呜呜……”瓜子做出捂脸哭泣的模样。 “瓜子……你成精啦!哇好可爱!”雨林愣了一下,却接受的非常迅速,伸手就去捏瓜子的脸蛋。 “你悠着点,周围还有人呢……”南音拍开雨林的手,将瓜子抱到桌子边坐好,给她面前摆了一碗粥,“你知道我儿子是谁?” “小适……李适!这可有意思了,但是我看他那样子怎么傻乎乎的,话也不知道说一句。”雨林朝灵堂方向看了一眼。 “大概是家里出事吓着了吧,毕竟还只是小孩子……不过也要小心为妙。”南音想起了黄文明,小孩有时候更让人恐惧,“你这边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我叫青青,是来帮忙守灵的,现在是乾封三年,应该是高宗李治的年号,因为村民说当今是二圣临朝。你家……额,这家的父母三天前死在家里了,据说死的很吓人,像是自杀,又查不出原因。这村子里似乎藏着什么秘密,我还没问出来,村民都讳莫如深,应该和这事儿有关。我现在知道的就这么多。”雨林坐下拿了个窝窝头吃起来。 “雨林姐姐真厉害,这么快就问了这么多事情,我只知道我那个哥哥傻乎乎的。”瓜子嘴甜的夸奖道,似乎不爱吃粥,只拿着勺子在玩。 “还记得遇到袁天罡那次吗,我们以清风明月的身份跟着去降服了妖龙,才拿到称骨八卦。这次既然我们也替代了原本的人物,恐怕也要静观其变,才能找到我们要的东西。”南音蹙眉思考着,“这家二老死的蹊跷,就由此着手查一查村子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长老来啦!”不知谁喊了一句,四周的村民纷纷起身向外迎去,来的是三个男人,都是四五十岁的模样。南音和雨林也就拉着瓜子,混在人群中。 为首的男人环视了一下四周的人群,径直走到南音面前,和颜悦色的安慰道,“珍娘,小川是个孝子,他一定非常伤心,这些事难为你多操持了。” “谢谢长老关心,我会的。”南音低声应着,做出悲戚的表情。 “青青,五日后就举行灵女祭,你要好好准备。”男人又对雨林说道。 “啊……哦哦,好的长老,我知道了。”雨林也不知道他说的灵女祭是什么,只是答应着。 “小适,小欢,来给三位长老敬杯茶。”二婶带着小适从灵堂里出来,手中端着三个茶碗。小适将茶挨个敬给长老,瓜子就跟着行礼。 “小适,你是男人,要坚强起来,要帮着爹一起照顾娘亲和妹妹,知道吗?走,领大长老进去看看你爹。”为首的男人喝了茶,摸摸小适的头,朝灵堂内走去。 原来这是大长老,那另外两位大概就是二长老和三长老了,南音身为儿媳,也不好一直在外面摸鱼,就拉着瓜子一起进了灵堂。 第54章 印记五:灵女村 灵堂里,珍娘的男人李川还在哭泣,果真是个孝子,大长老叹了口气,又走到李川身边,“小川,你也莫要如此哀痛了,我知道你家里一下走了三个人,你接受不了,可你要想想你还有媳妇和孩子,以后李家都要靠你了,你若是一蹶不振,你爹娘泉下有知也不能瞑目啊。” 什么,一下走了三个人?南音暗暗吃惊,这灵堂中明明只有两个牌位和两副棺材,三个人是什么意思? 大长老的安慰似乎对李家父子完全没有作用,李川仍然伏地痛哭,而小适从头到尾都一副呆呆的样子,也不开口说话。这真的是李适吗,怎么像个傻子。 “长老,家里的事有我在您放心吧,只是这灵女祭……”南音开口说道,一是缓解尴尬,二是试着能不能套点信息。 “嗯,五日后的祭祀是咱们灵女村的大事,你们家……到底也要来参加一下,小川还要去送前任灵女,你好好劝劝他。如果有什么需要和你二婶说,会尽量帮你们。”大长老让南音看好李川和孩子们,自己向外走去。南音也不好离开,好在有雨林在外面。 “阿耶,放心吧,我会好好保护娘亲和妹妹的。”大长老离开后,小适终于开口说话了。 李川听到儿子的话,终于抬起头,南音看清了他的面容,和小适有七八分相似,而且已是成年人,面部轮廓更分明。如果不是哭的双眼红肿,涕泪横流,也算颇为英俊了。 “珍娘,这两日我只是悲痛,这丧事都靠你一手操持,辛苦了。”李川对南音说道,有点相敬如宾的感觉,这样也好,太亲近了容易露出破绽。 “相公说哪里话,这都是我该做的。你也吃些东西吧,大长老说那灵女祭……”南音试着看能不能套些话出来。 “祭祀……阿姐……呜呜呜……”李川听南音一提庆典,竟又伏地痛哭起来,还叫着阿姐……莫非大长老提到的第三个人,就是他口中的阿姐?南音一时也拿这哭天抢地的男人没办法。 “娘亲,你带妹妹出去招呼村里人吧,我陪着阿耶就好了。”小适开口说道,跪在了李川身边,接替他往火盆里放纸钱。 南音看问他俩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嘱咐了小适两句,就牵着瓜子出了灵堂,长老们似乎已经离开了,来帮忙守夜的村民三三两两的围坐在桌子边,或是聊天,或是打瞌睡。 雨林正和二婶还有其他几个女人坐在一处说话,看到南音和瓜子出来了,忙提了一壶茶抓了一把干果过来找她们,三人找了个角落坐下。 “师父,里面怎么样,有什么线索没有?我可听那些大姐大婶们说了不少八卦呢。”雨林低声说道。 “没多少有用的,只知道这家似乎不止死了父母,那男人的姐姐也死了,然后他就光顾着哭了,问不出来,对了这村子就叫灵女村。”南音摇摇头道。 “哼,男人真没用。这李川确实有个姐姐,叫芸娘,她是村子的上一任灵女,十年前当上的灵女,就一直住在灵女祠里,十天前走的……也就是说父母是死在芸娘的头七。村里的女人说是灵女不舍得爹娘,带了他们去……”雨林看了一眼二婶那群女人,“要我说就是胡扯,谁家女儿死了索自己爹娘的命,还死状恐怖。” “你等等,李川的姐姐是上一任灵女?那难怪了,大长老提到要李川去送灵女……不过这灵女又是什么情况?”南音想起之前大长老说的话。 “灵女是村里选出来专司祈祷祭祀的,必须要未婚的处女,由三位长老得天命选出,中选的灵女就要搬去灵女祠住着,终身不得嫁人。灵女的家人在村里很得人尊敬,有什么好事儿除了长老们,也就紧着灵女的家人。据说师父你……就这珍娘,本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因为李川的姐姐做了灵女,才能娶到的……”雨林说到这忍不住想笑。 “严肃一点,继续说。”南音板着脸打断她。 “嗯嗯,就是通常灵女当选后,短则几年,长则十几年,就会功德圆满飞升成仙,她的家人会送她上天,同时选出新的灵女,这就是灵女祭,五日后举行。”雨林将剥好的一小把山核桃递给瓜子。 “雨林姐姐,你是不是也要参选灵女呀?那个大长老说让你好好准备。”瓜子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不错,瓜子真聪明。所以那些女人才和我说了这么多,说如果选上了,以后家人就享福了,为村里诚心祈福几年,就可以上天做仙女……我呸,就这灵女一个人孤苦伶仃关在那祠堂里,不能嫁人就算了,也见不到家人朋友,什么成仙,我估计都是抑郁而死的。”雨林不屑的撇撇嘴。 “这所谓灵女在古时特别封建闭塞的地方,并不算很罕见,通常是当地掌权者借天命为名,以控制居民百姓的思想和行为,如此便可圈地自治,成为一方的土皇帝。我估计这村子也是如此,长老借助灵女控制村民,以此优待灵女的家人,上任灵女去世了,便要选出新的灵女。”南音分析道。 “师父就是师父,一针见血。这村子就在莲花山中,就在那舍身崖之下,很少与外人来往,偶尔会去山下县镇上换些物资。二婶说村子原本就是灵山老母飞升之时救助的苦难人聚居发展而成。” “大约在百年前,来了个姓杨的高人,他说若想要老母继续庇护村人,就要选出灵女侍奉老母,不但整个村子可以丰衣足食,灵女本人更是可以得道飞升。于是这选灵女的习俗便延续至今,李川的姐姐芸娘已是第十一代灵女。”雨林从女人们的口中打听出不少东西。 “嗯,那舍身崖全称舍身救苦崖,说的就是灵山老母飞升舍弃肉身,又将财物衣冠都救济了附近的百姓而得名。这个传说是流传了千年的,只是并没有听说崖下有什么村落的遗迹,看来这个村子一点痕迹也没有留到后世,不然舍身崖下的古老村落,是绝好的旅游项目。”南音点头道。 第54章 印记五:通灵 “不好了,二伯出事啦,二婶你快去看看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喊着。 “什么,我当家的出什么事了?阿崎你快说清楚。”二婶起身拽住来报信的阿崎,着急的问道。 “二伯他……他……拿刀挖……挖了自己的心!”阿崎脸色惨白,嘴唇打颤,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什么?怎么可能?他在哪,快,带我去看看!”二婶不敢相信阿崎的话。 “在……在灵女祠……”阿崎回答道,一副不想再去的模样。 二婶也顾不得这么多,听说在灵女祠,就急匆匆的朝一个方向跑去,来帮忙守灵的人听说了,也都跟着她想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雨林朝南音使了个眼色,自己也跟上了人群。 “阿崎哥,你莫慌,来吃点东西压压惊吧。”南音作为主家媳妇,自然不方便跟着去看热闹,眼见村民都走了,只留下脸色苍白的小迪,定在原地挪不动步子。 “谢……谢谢珍娘。”阿崎坐下喘了一会儿气,开始喝粥。 “阿崎叔叔,二长老他为什么要……那什么呀,小欢害怕。”瓜子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阿崎。 “我……我也不十分清楚,或许是因为现在村里没有灵女,得不到老母庇佑,才接二连三的出事……”阿崎朝灵女祠的方向拜了拜,“等灵女庆典之后,就没事了,小欢不怕。” “珍娘,我先回了,家里人都还等着信儿,你……节哀,照顾好小川和孩子们。”阿崎喝完粥,似乎缓过来不少,朝灵堂里望了一眼,起身告辞。 “行,你快回吧,路上小心。”南音也不多说,目送他离开,自己的身份太不方便,还是要靠雨林了。 “相公,听说二长老也走了,在灵女祠,死的也很古怪……”南音进到灵堂对李川说道,想看看他的反应。 “什么,二长老也……呜呜呜……”李川听了,竟然又是伏地痛哭,一句有用的话也说不出来,南音气的都想给他两脚,什么窝囊废。 难怪说他是因为姐姐芸娘是灵女才能娶到珍娘,就他这德行,别说村里的美女,普通姑娘也不愿意嫁他。 “小适,你好好陪着你阿耶。外面的人都走了,娘亲要出去看着。”南音也不想和他多废话了,不如出去看看有没有线索。 南音走出灵堂,看到瓜子正蹲在墙角,不知在做什么。走过去一看,她竟在和一只狗说话。这狗之前就一直呆在灵堂外,人们吃的干果壳瓜子皮偶尔丢一点给它,南音也没太在意。 “南音姐姐,它叫阿黑,是我哥养的,它说它看到了爷爷奶奶是怎么死的。”瓜子看南音过来,对她说道。 “……”南音看着眼前这只叫阿黑的土黄色田园犬,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没想到瓜子竟然能和狗交流……不过她原本是松鼠,能和动物交流好像很正常? “那天吃完晌午饭,阿耶和娘亲说要去了大长老家,商量送前任灵女的事情。姐姐吵着要去采花,哥哥就带她出去玩了,临走还对我说会带水萝卜回来给我吃。他们都走后,爷爷奶奶在家里收拾,忽然奶奶开始挠自己的肚子,挠的全是血。” “爷爷一开始去阻止,见了血却跟着一起挠,挠的皮开肉绽还不算完,奶奶将自己的内脏通通扯了出来,就再也不动了。爷爷拿了院子里的石头塞进奶奶肚子里,然后用奶奶的肠子勒住自己的脖子,之后也不动了……”瓜子一只手抚摸着阿黑的脑袋,嘴里喃喃叙述着当天的经过。 原来她不只是能和动物交流,这根本就是直接与动物通灵呀,南音暗暗吃惊,但是又很欣慰,有一种家有女儿初长成的感觉,瓜子出息了呀。 “南音姐姐,我看到的就是这么多了,那死状实在是有些吓人,难怪阿耶和哥哥好几天了都还不能接受的样子。”瓜子通灵完毕,轻声对南音说道,这也太厉害了……描述都让人觉得恐怖的画面,瓜子亲眼见到竟然镇定自若,这可比雨林强多了。 “这么说来,加上二长老,连续三个人的死状都血腥残忍,哎哟雨林那边……”南音想到雨林要去看那二长老,不禁有些担心,“这种死法,通常都是妖精邪魅作祟,或是冤魂厉鬼索命,而这之前死的……” “灵女芸娘!”瓜子抢答道,“可如果是芸娘,她怎会杀自己的爹娘?难道真给那小迪说中了,是因为没有老母庇护,被什么妖邪钻了空子……” “无论是怨鬼还是妖邪,倒也不怕,”南音拉了拉左手的湖丝手套,“只是咱们既然有了身份,必然与此事有所纠缠,大概要找到事物的真相,才能找到学士印记。” 两人这说着话,看到一点亮光从远处走了过来,原来是雨林提着灯笼回来了。 “雨林姐姐,你没事吧!”瓜子滴溜溜的小跑过去,显然也很担心雨林。 “没……没什么事。那祠堂里满屋的血……老母石像都溅了一身,二长老就跪在石象前……我……”雨林脸色发白,有些说不下去,南音赶忙倒了一碗水给她,知道她最害怕血腥的场面,却只能让她去看。 “二长老胸口拉了个大口子……那刀就掉在一边……他满嘴血污……如果我没猜错,他把自己的心吃了……”说到这儿雨林忍不住了,弯腰干呕起来,瓜子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拍着她的背。 “村民们都说是没有灵女镇不住山中的妖魔,要求提前举办灵女庆典,不要等五天了,最好就是明天,大长老却不同意,让人收了二长老的尸,去备棺木搭灵棚,喊我来知会你们一声。”雨林心理素质还是可以的,很快也就缓过来了,继续说道。 “既然村里的人都想尽快选新灵女,说明灵女庆典的日子也不是固定的,大长老为什么会不同意呢?不知道以前村里还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南音思索着说道,雨林摇头表示不知,南音将视线投向墙角的阿黑。 “南音姐姐,阿黑才两岁,还太小了,它不知道很多。不过它说村里菩萨庙中养了只老乌龟,活了几百岁,让我们去问它。”瓜子说道。 “阿黑说,问乌龟?”雨林一脸惊讶,南音将瓜子能通灵动物的事对她说了一遍。 第55章 印记五:长老 雨林陪着南音和瓜子守在灵堂外,期间李适出来端了一碗粥去给李川,再无其他事情发生。只是在这深山孤村里,又刚刚目睹了十分诡异血腥的场面,心大如雨林也没办法安心睡觉了。 三个人待到鸡鸣时分,村里来了两个年轻人,说帮着看守灵堂,让主家回去休息休息,夜里再来守灵。南音向他们询问二长老的事情,他们都摇头说不清楚,是大长老带了人去操持后事,他俩被派来李家灵堂帮忙。 见问不出什么,南音只好进灵堂去劝李川回家休息,哭了一整夜可能也是累了,李川没多说什么,默默的起身朝家走去,雨林说大长老让自己帮着珍娘,也就正好跟着一起走了。 到了李川家,这是一个有四间木屋的小院子,两大两小,两间大的一间是客厅,一间是父母住的,李川夫妻俩和两个孩子则分别住在两间小屋里面。院子里摆了不少彩布结的花球,看着很新,应该是之前为了送灵女所准备的。 可那些花球却染满了血迹,堆在院子一角,客厅里更是血迹斑斑,虽然已经干涸了,但仍然触目惊心。。南音三人都不约而同想起了瓜子通灵阿黑所看到的场景,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天了竟然没有收拾。 李川看到这一幕,悲从中来,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传出悲恸的哭声,南音对这男人也是十分无语。 “娘亲,我进去陪着阿耶……青青姐姐,家里遭难,请多担待。”李适倒是像个小大人似的,和三人打了招呼,也进了屋子。 “见着就哭的这么惨,那怎么不收拾……这血呼啦的他倒是住的下去。”雨林皱着眉头抱怨着。 “也许没空吧,李川除了哭什么也不会,家里两个孩子又小,珍娘一个人还要忙着操办后事,一时忙不过来也很正常。”南音说道,她此时身份是珍娘,不免对珍娘有些感同身受,“雨林,你带着瓜子去那菩萨庙,如果遇到村民问起,就说帮我带孩子,我留这看着,以防有什么事。” 雨林也不想在这全是血的院子里呆着,牵了瓜子,让阿黑带路,就往菩萨庙去了,南音则从门口水缸里舀了水,开始假装打扫客厅。才做了没一会儿样子,家里就来人了,是两个昨夜守灵见过的女人。 “珍娘,你一个人忙活呢,你男人呢?”其中一个女人问道。 “在屋里休息呢,他这几日伤心过度,身子都要熬坏了。”南音做出一副贤惠的模样。 “唉,难为你了,李家有你这么个媳妇真是福气……对了,那你家那小子呢?”女人看了一眼一地的血迹,也有点害怕,但没说什么。 “马婶婆,我在这儿,刚陪着阿耶吃了些东西。”李适从里屋走出来。 “小适,既然你阿耶休息了,你跟婶婆走一趟吧。二长老……唉,你们也都知道了吧,如今二长老起灵堂,要村里每家去一个男丁给他添块砖,当初你爷爷奶奶的灵堂大伙不都来了吗。”马婶摸了摸他的头说道。 “小适,那你就和马婶去吧。”南音朝李适点点头。 李适出门后,听屋里的哭声也没了,大约是睡着了,院外也见不到一个人,南音轻手轻脚的进了老夫妻俩生前住的房间,想找找有没有线索。 房间看上去很普通,和客厅里风格一致的木制家具摆设,收拾的还算整洁。四处翻找了一下,没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不过有一个木匣子上了锁,一时打不开,也没有找到钥匙在哪里。 “珍娘姐姐,你在吗?我们回来了。”屋外传来雨林的声音,南音忙出了屋,手里还抱着木匣子。 “怎么样,问出什么来了么?”南音将她俩拉出了院子,拿了一条木板凳,雨林抱着瓜子,三人坐在院外的树下,阿黑跑回院子里找地方睡觉去了。 “我们到了那间菩萨庙,早就没香火了,不过似乎还有人打扫,里面有个浅水池子,确实养着一只大乌龟,”雨林捏了捏瓜子的脸蛋,“咱们瓜子真本事啊,我都没想到有一天能跟乌龟对话。” “我问它这个村子发生过什么事儿,乌龟说村子以前只是些散户,当时还叫舍身村。大家都很穷,勉强度日,偶尔拜拜菩萨,只求能吃饱饭。百年前,来了个姓杨的,他在山里误入了一个山洞,差点死在里面。” “可是遇到了灵山老母,老母不但救了他,还给了他不少宝物,他将宝物换成钱粮,分给村民,从此村民对他奉若神明,称作长老,村子也改做了灵女村。” “长老说那洞里收着莲花山中的邪祟,老母指点他要选出灵女来镇压,可保村子太平安康。于是就修了灵女祠,选了灵女。从此村民们只供奉灵女,再也没人来拜菩萨了,只是有老人念旧,偶尔来打扫。” “长老在村中娶妻生子,杨家成了村中大族,自诩灵山老母的代言人,长老堂就修在灵女祠后面,灵女祠代表天庭老母,长老堂就代表着村民众生。这一代的三个长老都是杨家子侄,这些年在长老的带领下,村民们过的越来越好,丰衣足食,所以对长老和灵女都是十足的信仰。” “这么说以前没有发生过类似死人的事情?”南音问道。 “以前也是上任灵女去世后,隔半月左右重选灵女,但是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那这么看来,这事或许和灵女并无关系。”雨林摇头道。 “不,我觉得一定有关系。”南音回头看了眼院子角落的彩球,父母死在前任灵女芸娘的头七,二长老死在灵女祠,这怎么可能和灵女无关? “师父,这木匣子是啥?”雨林看南音一直宝贝似的抱着那木匣。 “噢,刚才在爹娘屋里找到的,上了锁打不开,刚好你们回来了,我就给忘了。”南音看了眼手里的木匣子说道。 “这简单啊,就这种烂木头……”雨林说着就拿过南音手里的木匣,对准路边的石头一摔,木匣直接散了架,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 第56章 印记五:草药 匣子里散落一地的,似乎是草药。只是这就有点超纲了,三个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认识是什么。 “瓜子,这次回去给你整一本《本草纲目》,你好好学学知道吗,别整天顾着打游戏。”雨林一本正经的对瓜子说道,瓜子乖巧的点点头。 “我之前在灶台边也看到了不少草药,不太像给病人吃的,倒像是去山里采的。这有什么特殊吗,要放在卧室里,还锁起来。”南音拿出一块粗布手绢,捡了一些草药起来,正想放到鼻子下闻一闻。 “师父,别闻……”雨林伸手挡住她,“有没有可能是什么致幻的草药,这种桥段电视剧和小说里经常有的嘛,吃了药产生了幻觉,就会有各种恐怖的死法,他们会不会都是因为这个才死的?” “致幻吗……有可能,只是他们难道会被自己房中的草药害死吗?”南音也就没有去闻,将手绢包好,放进怀中。就在这时,小适飞快的跑了回来,见回到了家,靠着院门直喘气,满头大汗,脸色很不好。 “小适,二长老的灵堂起好了吗?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南音打了一碗水递给小适。 “又……又出事了……大飞叔……也死了……”小适断断续续的说道,“血……好可怕……” 又死人了?南音同雨林对望了一眼,这才半天功夫,就死了两个,这村子到底怎么了。 “小适,你回屋去陪着阿耶,娘亲去看看。”南音对小适说道。 “娘亲……别……别去……眼睛……害怕……”此时的小适毕竟只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有些语无伦次,似乎被吓着了。 “听话,你回去休息一会儿,晚上还要守灵。村里的事也是咱们家的事,你阿耶……娘亲不能不管。”南音差点脱口而出你爹是个废物,好在及时收住了,小适也只好点点头,回屋去了。 三个人顺着小适跑回来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陆陆续续的有村民也朝这边走着,跟着人群很快就到了二长老的灵堂。灵堂虽然还没完全搭好,但看得出十分高大气派,比李家灵堂大了两倍有余,长老在村里的地位果然不一样。 地上躺着一个人,盖着白布,看不到样子,应该就是小适说的大飞叔。此时二婶正躺在一旁板凳搭起的临时小床上,双眼紧闭,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几个女人正围着她,给她打扇子,掐人中,用手绢擦脸。 “太惨了,昨夜二长老走了,灵堂还没搭起来,大飞又没了,唉……”“可不是,一天之内死了男人和儿子,谁受得了。”周围有村民小声议论着,原来这大飞是二长老的儿子。 “巧婆婆来了,都让一让。”一个女人领着一个头发花白,拄着拐杖,佝偻着背的老婆婆走过来。巧婆婆坐到二婶身边,给她把了把脉,接着替她按摩了一只手上的几个穴位,二婶脸上有了些许血色,但仍然未醒。 “伤心过度,气急攻心,一会叫人上我屋抓两副安神汤喝了便无大碍,关键还是不要过分悲思了。”巧婆婆面无表情的说道,也不多加安慰,起身就要离开,似乎她就是村里的大夫。 这时来了两个后生,抬着一个门板,要将地上大飞的尸体移走,儿子的尸首躺在老爹的灵堂里,实在太不像话了。两个人用白布卷了尸体,移到门板上,抬起来时有一个没有站稳,手一松尸体滚落在地上,周围的村民纷纷惊呼着退开。 这大飞满脸是血,眼眶处是两个血窟窿,似乎生生的剜出了自己的双眼,嘴上满是血污,不用问也知道那眼珠子到哪去了。南音看了一眼,忙扭过头去不忍再看,雨林则是在抬门板的人手滑的那一刻就已经转了身,并捂住了瓜子的眼睛。 “师父,好机会,装晕。”周围的村民乱作一团,雨林灵机一动,指了指正要离开的巧婆婆,低声对南音说道,南音也马上领会了她的意思,闭上双眼就往雨林身上一靠。 “巧婆婆,快来看看,珍娘晕倒啦!”雨林冲着巧婆婆喊道,并扶着南音坐到了旁边一张板凳上。 巧婆婆回过头,朝二人走了过来,对地上大飞的尸体视若无睹,她给南音把了把脉,也是像之前一样按摩着手上的穴位。 “受了惊吓,加上疲劳过度,气血不足,无需吃药,回去好好休息就行。”巧婆婆还是面无表情,冷冰冰的说道。 “谢谢婆婆……”南音假装醒来,伸手去怀里掏手绢,手绢上沾着一些草药。 “你怎么沾了这个药?”巧婆婆看到手绢上的草药,脸色微变,抓住南音的手问道。 “之前在打扫老爷的屋子,也没留意什么时候粘上的,巧婆婆,这是什么药呀?”南音试探着问道。 “噢,是他们留下的……你回去都扔了吧,妇人家莫碰这个,性寒,对身子不好,小川竟然不提醒你,真是的。”巧婆婆说完,站起身就离开了,似乎不想在这里多待,村民们也重新收拾好,将大飞的尸体抬走,几个女人也扶着二婶离开了。 “不是致幻药啊,让女人别碰,性寒,伤身子。听着像不像是……”南音看向雨林。 “打胎药!这比致幻药还奇怪了,他们藏这玩意儿做什么,多生孩子不是好事情吗?”雨林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珍娘,大长老说中午在灵女祠开会,所有人都要到,你回去和你男人说一声,青青,你也记得告诉你阿耶。”一个女人走过来说道。 “好的,我们这就去。”南音站起身应道,女人点点头走了。 “那先回家吧,你知道你家在哪儿么?”南音看女人走远了,小声问道。 “知道,昨天在灵女祠见到我爹了,他只关心我能不能选上灵女,根本不管我去哪儿,我也懒得理他,这村子里的人都有点魔怔了。”雨林撇嘴道。 “南音姐姐,雨林姐姐,你们说,在那个年代,什么情况下才会要女人打掉孩子?”瓜子眨着可爱的大眼睛,“她怀的是孽种。” 第57章 印记五:仙家 谁会怀了孽种?四五十岁的李家母亲不可能,也并不是珍娘,那么只有一个答案,芸娘。灵女必须要是处女,是终身不允许嫁人的,更别提怀孩子了。 可芸娘耐不住做灵女的寂寞,与人私通,珠胎暗结,李家父母为了保住灵女的位子,给她下了打胎药,导致芸娘一尸两命,所以回来索命,对象是自己的父母,这似乎很说得通,南音和雨林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一点。 “那这二长老和大飞又是为什么会死呢?”南音提出了疑问。 “或许这大飞就是芸娘的情郎,对她始乱终弃,还联合两家人一起害死了她,所以都遭到了报复……那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二婶。咱们跟着二婶,等芸娘来了,就超度她。”雨林安排着剧本,觉得马上就能解决了。 “有可能……一会村民要去灵女祠,我们先回家一趟,叫上珍娘那不中用的男人,你也去叫上你爹。”南音说道,带着瓜子朝李川家走去,雨林独自去了青青的家。 回到家里,南音看门口的灶上还有几个馒头,随便泡了点粥,拿去叫李川父子吃了,又催促他们去灵女祠开会。正午时分,村民们都聚集在了灵女祠外,祠堂外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香烛符纸,不知做什么用处。 雨林捂着鼻子站在一个中年男人身边,这男人似乎有点醉醺醺的,大概就是青青的爹,雨林看到南音和瓜子来了,也不管这醉鬼老爹,跑到南音身边。 “这村子里的人,每一个都印堂发黑,十分不详。”南音环视着周围的村民,低声对雨林说道。 “人都齐了吧。”大长老和三长老从祠堂中走出来,他们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是昨晚来报信的阿崎,他似乎是三长老的儿子。还有一个穿着古怪,带着面具的女人,“这些天村里出了很多事,这是从山外请来的仙家,可以替我们消灾祈福。” “为什么要从外面请仙家?咱们赶紧举办灵女祭,选了新灵女不就好了吗!”有村民喊了一句,其他人纷纷附和。 “你们懂什么!老母救苦救难,保我村百年兴盛,如今妖邪作祟,怎好劳烦老母?再说这位仙家法力高强,可不能得罪了。”三长老呵斥着提出反对的人,村民们对长老的话一向十分相信,此时也就不再多言,大长老叫了几个人按照仙家的吩咐布置法坛。 “灵山老母除了救苦救难,度化众生,也司职降妖捉鬼,而且根据老乌龟的说法,当初选灵女也是为了镇压莲花山的妖邪,怎么这会要从外面请仙家了?”南音低声说道。 “这不正说明咱们的猜测没错么,根本不是什么外鬼作乱,就是芸娘在报复吧。”雨林说道,“二婶也在,不知等会芸娘会不会出现,师父就要靠你啦。” “请主家吧。”法坛布置完毕,仙家对大长老说道,大长老喊了李川和二婶出来,让他们坐在法坛前的蒲团上,仙家在他俩面前各摆了一碗水,便开始做法。 “一请东方甲乙木,邪祟扫除出门户,二请南方丙丁火,殃煞退散无处躲,三请西方庚辛金,妖魅无存世间清,四请北方壬癸水,邪魔外鬼化成灰,五请中央戊巳土,怨魂冤鬼入地府。”仙家一边跳着怪异的舞蹈,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又燃了两道符纸,化在李川和二婶面前的水碗中,最后拿起水碗喝了一口,分别喷到两人身上。 “法事完毕,主家身上怨气已除,今后可安心。”仙家对大长老说道,这做法事的过程,南音已经催动宝佛像,紧紧盯着法坛附近,可却一点异常也没有。 “好好,多谢仙家。”大长老行了一礼,正要对村民说话,却看到仙家做出了十分古怪的行为。 那仙家跪倒在杨崎面前,双手去抓自己的喉咙,似乎十分痛苦,嘴巴大张却没发出声音,眼睛圆睁,眼球暴起突出,脸部扭曲,不似人类所能做出的表情,杨崎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长老忙上前抓住仙家的双手想制止她的动作,旁边的几个年轻后生也跑上去帮忙,四五个大男人却抵不过一个女人的力量,仙家硬生生的将自己的喉咙抓出了一个大窟窿,似乎抓破了动脉,鲜血喷了周围的人满头满身。 “山鬼,是山鬼作祟啦!我就说要早点选灵女吧!除了老母,谁也救不了我们啦!”有人歇斯底里的喊着,其他人也都吓坏了,直喊着老母保佑,早选灵女。 雨林早已转过身去,不敢看这血腥的一幕,南音却眉头紧锁,根本没有见到什么芸娘的鬼魂来索命,而且死的不是二婶,竟然是这个外来的仙家,难道之前的推测都错了吗? “大哥,大哥!你快说几句话呀……”大长老被仙家的鲜血喷了一身,此时脸色发白跌坐在地上发愣,三长老焦急的推了推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 “咳……仙家……这仙家一定是假的,招摇撞骗,如今遭了恶报,把……把这里收拾了,我们要回去商量商量,晚点再通知大家。”大长老属实被吓到了,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村民们并不买账,围着他要个说法。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哼,报应,都是报应!”乱做一团的村民中,却有一个人不为所动,低声喃喃自语着。 “巧婆婆,什么是报应呀?”瓜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身边,拉着她的衣角问道。 “小欢啊……报应就是你做了坏事,就会受到惩罚,所以做人要堂堂正正,对得起天地良心,知道吗?”这大概就是萝莉的杀伤力,冷硬如冰的巧婆婆面对瓜子清澈的眼睛也有了一丝软化。 “巧婆婆,小欢是乖孩子,不会做坏事的。那……他们都做了坏事,所以被惩罚了吗?可是,可是爷爷奶奶和长老们都对小欢很好呀。”瓜子看了一眼正被村民围在中间的大长老。 “因果报应,皆是定数,他们呀……唉,你还小,不懂这些,也不该经历这些……”巧婆婆叹了口气,不愿再多说,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要离开,瓜子却紧紧跟在她身后。 第58章 印记五:巧婆婆 “珍娘,我们回吧,看样子一时也没个说法了。”灵女祠外一片混乱,李川对南音说道,他显然没有心情参与这些事情,刚才被仙家喷了一身的水,很是厌恶。 “相公,你先带小适回家,我去灵堂那边看一看,虽然有人帮忙守着,到底有些不放心。”南音说道,刚刚又死了人,可没有心情回家听这男人嚎丧。 “也好,辛苦你了。”李川也没多说什么,带着小适就走了。 “这男人真是没担当,什么事都要女人出面,自己就知道哭,我是他爹妈都气活过来了。”雨林十分看不起李川这样不顶事的男人,嘴里也不积德。 “好了,别管他。我们的推测可能错了,刚才那仙家出事,根本没有妖鬼作祟。”南音看了看四周,村民要么早就吓跑了,留下的都围着大长老在争论,没人注意她们。 “不是芸娘索命……?那会是怎么回事呢。”雨林原来剧本都写好了,结果被仙家的死状吓了一跳,又听南音说推测错了,此时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没了头绪。 “啊啊啊啊啊!”不远处人群中传来惨叫声,原本围在一起的人群纷纷吓得退散开,寻声望去,又出事了。 之前仙家做法,二婶一直强撑,捱到法事完毕,女人们扶着她到一旁坐着休息去了。看到仙家抓喉的那一幕,直接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此时忽然醒了过来,起身朝大长老就扑了过去,大长老竟是反应迅速身手敏捷,闪身躲了过去,二婶直扑到了三长老身上。 这叫声就是三长老发出来的,二婶一手掐住他的胳膊,一手抓在他的下体,嘴还啃到了他肩膀上。二婶似乎用了全力,指甲和牙齿深深陷入肉里,三长老根本挣脱不得,高声惨叫着。 “爹!爹!”之前被仙家吓得脸色苍白的杨崎,此时看到三长老被扑倒,也顾不得害怕了,冲上去抱住二婶的腰,拼命想把她拉起来。 “你们还愣着干嘛,拉开呀!”大长老冲周围的人群喝道,几个胆大的定了定神,上前去帮着杨崎一起拉二婶。 可发了狂的人力大无穷,一时间根本拉不开,反而是二婶将三长老肩膀上的肉咬下来了一大块,她竟没吐,连吞带咽就下了肚,头发凌乱,双眼通红,一嘴鲜血,表情狰狞,吓得去拉架的人手足具麻,使不上力气。 “都怪你们,都怪你们!该死!哈哈哈哈哈哈!我男人和儿子没了,马上就到你们了!全都跑不了!”二婶又哭又叫,尖声嘶喊着,雨林转身不敢看,听了这声音也忍不住发抖。二婶就这样吼叫抓咬,三长老早已昏死过去,任凭大长老呵斥,也没有人再敢上前一步。 南音强定心神,默念《妙法莲华经》,驱动宝佛像,试图让二婶安静下来。这经文不但可超度魂魄,对生人也有十分强力的镇魂安神效果,甚至让雨林都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此时却没有起到任何效果,不禁心下骇然。 直到二婶似乎发泄够了,她仰天大笑,笑声凄厉尖锐,不似人声,之后一头撞在灵女祠的石壁上,力气之大,都见了白花花的脑浆,就此气绝身亡。三长老全身血肉模糊,尤其是下体生生被抓烂了,此时也没了气息。 这转眼直接就死了两个人,而且死状诡异恐怖,周围的村民都已经吓傻了,此时也顾不得再同大长老说什么,害怕多留一时死的就会是自己,纷纷朝各自家里逃去。不多时,就只剩了大长老,南音,背过身什么也没敢看的雨林,还有跪在三长老身边的杨崎。 “这真的是报应吗……呵呵呵……阿崎,对不起……”大长老此时也没了之前统筹全村运筹帷幄的神态,显得十分沮丧,似乎一下就老了十岁,他双目无神的看了杨崎一眼,垂着头就走了。 “师父……咱们也离开这里吧,我可不想看……”雨林看村民们似乎都散了,也再没了动静,低声对南音说道。 “好,刚才大长老……唉不对,瓜子哪去了?”南音忽然发现瓜子不见了,刚才诡事频发,人群混乱,竟没有注意到。 “唉……我也没见着呀,咱们快去找找,可不能把瓜子丢了。”雨林也着急起来。 “会不会是回家了,瓜子又不是普通小女孩,应该不会乱跑。”南音说着,就和雨林就朝家里赶去。 一路上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没有人敢在外面行走,一直回到李川家,瓜子果然坐在院门口逗着阿黑玩。 “瓜子!你怎么自己跑回来了,可吓死我们啦!”雨林冲过去一把抱住瓜子。 “我没事的,雨林姐姐不用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灵女祠那边……是不是又出事了?在那个仙家之后。”瓜子问道,她似乎很早就离开了,没有看到后面发生的事情。南音将看她确实没什么事,也放下心来,将三长老与二婶的死对她说了,只是省略了很多细节。 “果然……我怀疑,这些事情同巧婆婆有关系。”瓜子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说道,“在祠堂的时候,我听到她说因果报应,都要还的。我问她报应是什么,她不愿意对我多说,我就一直跟着她,后来她送我回家,还和我说了一段很古怪的话。” “她说,种什么因就会得什么果,这都是上天定好的,很公平的,不必去强求。人如果活在仇恨里,就会失去很多重要的东西,甚至是自己的生命,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这太不值得了。”瓜子复述着巧婆婆的话,虽然声音仍然稚嫩,听起来却饱经沧桑。 “仇恨……她指的是什么?这巧婆婆确实一直说话都讳莫如深,似乎另有所指,或许她真的知道些什么。”南音思索着说道,只见了巧婆婆两次,却觉得她身上藏着很深的秘密。 “咱们去巧婆婆家里看看吧,知道她家在哪儿么?”雨林说道。 “阿黑知道,它能带咱们去。”瓜子拍了拍阿黑的脑袋,阿黑明白意思,摇摇尾巴,带着三个人巧婆婆家走去。 巧婆婆的家不大,只有两间木屋,小小的院子里摆满了各种草药,一间屋子门开着,能看到里面也都是一柜一柜的药材,另一间应该就是起居室,此时紧紧关着门。 第59章 印记五:血书 南音上前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回应,等了一会,瓜子喊了两声巧婆婆,仍然没有动静。 “她会不会没有回家,又出门去了?”雨林看了看四周的几户人家,想去问问,却都是门窗紧闭,见不到人。 “不对……雨林,踹门。”南音的直觉告诉她巧婆婆就在家里,雨林也没有犹豫,抬脚就踢,第一下没踢开,使劲来了第二脚,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一双小腿出现在三人面前。 巧婆婆死了,是上吊自缢而亡,身上衣物整洁干净,屋子里也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脚下的凳子高度足够,加上锁了门的屋子,确是自杀而死。 “姐姐,快看。”瓜子指着茶几上的一件衣服说道,上面沾满了血迹,竟是巧婆婆留下的血书。 因为巧婆婆死的安详,雨林也并不害怕,进屋拿了血书就回到院子里,虽然不怕,到底呆在一间屋里也不舒服。 “村里的人都是我杀的。 芸娘做灵女十年,孤苦寂寞,有了身孕。长老为维护灵女声誉,带着她父母来求打胎药,我一时糊涂犯下大错,结果使芸娘惨死,一尸两命。 白白折损女子的青春,更要加害她们的性命,于心何忍?我为赎罪,也为结束这一切,在村中水井下了麻黄菖蒲,再加一味莨菪ng dang,均四声),便能引人癫狂,产生幻觉,自残而死。 如今以我一死,只愿换今后村中不再选灵女,不再发生如此惨事。神佛之事,心诚则灵,菩萨亦可保佑一村安宁。” “竟然是这样……芸娘有孕的事情我们猜对了,却没想到不是冤鬼索命,而是人为的复仇。”雨林看完血书有所恍然,“那菩萨庙,应该就是巧婆婆一直在打扫。” “原来真的是用了致幻的药物,难怪《妙法莲华经》也不起作用……可是,既无冤鬼,凶手又已自尽,那我们在折腾些什么?学士印记在哪里?”南音皱着眉头,总觉得事情并没有结束。 “珍娘,你们怎么……啊,巧婆婆!”巧婆婆的一个邻居出门舀水,看到二人在院中,过来查看,看到了吊死的巧婆婆,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巧婆婆自缢而亡,我们刚刚发现,她还留下了血书,你快去通知大长老。”南音扶起邻居,将血书让他看了一眼,邻居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朝外跑去。 过了约两个字的功夫,大长老带着一群人匆匆赶来,才一会儿不见他,觉得他似乎多了不少白发,脸上也多了几道皱纹,南音也没多说,将血书交给大长老。 大长老看着血书,愣了好一会儿,忽然抬起了头,原本晦暗的双眼此时又有了神采,似乎十分激动,“原来是她!都是这死老太婆干的!我就说了,咱们如此虔诚,老母怎会不庇佑了!哈哈哈!” 大长老放声大笑,有点歇斯底里了,雨林甚至怀疑巧婆婆在这血书上给他下了最后的莨菪,不禁拉着瓜子退后两步,以防他忽然发狂。 “快,传下去,明日,明日就举行灵女祭!所有白事一律延后,没有什么比供奉老母更重要!快去,都快去!”大长老兴奋异常,语速极快的吩咐着他带来的人,那些人很快就散开通知村民去了。 “这血书的内容,只你二人看过,切莫对外透露半句,我自会同村中交待,明白吗?还有小欢,管好她。”大长老见人都走了,转向南音三人,脸色阴婺,语气不善。 ……搁这玩川剧变脸呢,精神分裂吧,雨林心里暗暗骂到,却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当然当然……我们都吓坏了,根本没看清写的什么,全听大长老的。” “很好。珍娘,你回去告诉小川,无论如何明日要来送前任灵女。青青,你早些回家准备,你阿耶一直盼着你能当选灵女呢。”大长老满意的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下来,交代了两句,转身离开了,甚至想不起巧婆婆还挂在屋里。 “这老东西有什么毛病,怎么情绪起伏这么大,巧婆婆下的莨菪少了?”雨林瞧着他走远了,恨恨的说道,“师父,咱们把巧婆婆放下来吧。” 二人进入屋内,将巧婆婆的尸身安置在她的床上,找了张干净的单子盖了,鞠了一躬就离开了,过程中南音一言未发,似乎在思考什么。 “南音姐姐,你是不是也觉得……真正的凶手并不是巧婆婆?”瓜子开口问道。 “什么,凶手不是巧婆婆?可那房门是我踢开的,确实是密室呀……”雨林大吃一惊道。 “……瓜子的意思是,杀了村里人的凶手不是巧婆婆,她是以死替人顶罪。”雨林的智商竟然比不过松鼠,南音不禁想要扶额,“我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是一时想不出是谁……” “为什么这样想?”雨林一脸懵逼。 “首先,几次出事时巧婆婆都不在场或是根本没有接触过被害人。其次,也根本没有人往下药的方面想,她是一点嫌疑也没有的,为什么要自尽?最后,根据她血书中所写,她希望不要再有灵女的出现,那为什么半途而废呢?所以我猜,她是要以死平息这件事,为某人打掩护。”南音给雨林分析道。 “是这个意思呀,早说嘛,你们搁这猜什么谜。”雨林也不在乎智商被瓜子碾压的事情,迅速进入了状态,“巧婆婆既然替人顶罪,一定和这个人有些什么关系。还有,会为芸娘报仇的人,也一定和芸娘有关系,咱们可以从这两方面着手查一查。” “确实,没想到这会儿你脑子好使起来了。”南音调侃了雨林一句,借以缓解内心的压力。即是要打听往事,远亲不如近邻,南音决定问问李川家附近的邻居。 凶手是巧婆婆的消息很快在村中传开了,因为凶手已死,又马上可以选出新的灵女,老母会继续庇护村庄,此时村民们纷纷出门,为灵女祭做准备,竟像过年似的。当真愚昧,被这封建迷信荼毒太深了,南音三人看到此情此景,不禁感叹。 回到家中,小适和两个女人正在院子中,其中一个是早上来喊小适去给二长老搭灵棚的马婶,她们手中拿着不少彩布,正在扎新的彩球,想来是之前那些染了鲜血,都不能用了。 “珍娘回来了,我与你何嫂子来帮帮忙,明日送灵女可是大事,耽误不得。”马婶招呼到,“青青你也在呢,你还不回家准备去?这一任灵女,我看你最有希望当选。” “我最有希望呀,真的吗?那可太好啦,马婶,这灵女是根据什么选出来的呀,之前那次我还小,根本不记得啦。”雨林做出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第60章 印记五:青梅竹马 “当然是要没出嫁的黄花闺女,清白之身才有资格侍奉老母嘛。然后要性格好,人品端庄,贤淑温柔……”马婶看雨林很愿意的模样,也很高兴,笑眯眯的说着。 “端庄,贤淑?我不是没啥希望了……”雨林指了指自己。 “当然最重要的,要长得美好看。你看那画上的仙女儿,哪个不是美的?所以我说呀这一任灵女也就是你了,将来做了仙女,可要多关照关照咱们哟。”马婶扎好一个彩球,递给站在一旁的小适。 “要长得好看,那一定就是雨林姐姐啦,真好。婶婆,灵女成仙是怎么个成法呀,你们见过吗,以前的灵女都成仙了吗?”瓜子坐在马婶身边,托着小下巴,天真的问道。 “那个哪能见得到……咱们都是凡人。长老说,灵女在灵女祠中侍奉,功德圆满,就会原地飞升,肉身消解。所以每次家人送灵女,也都是送的灵女平日里穿戴的衣物首饰,并没有肉身。”马婶摇摇头说道。 这摆明了有问题啊,灵女死了,连尸体都不让家人见一面,张口就是原地飞升,也真亏这些村民信了个十足十。南音同雨林对望了一眼,开口问道,“马婶,上一任灵女……她以前在村里还有什么亲近的人吗?我嫁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做了灵女,并不十分了解。这成仙是喜事,可如今家中人口凋零,想找她的旧时好友一起相送。” “唉这个我知道,我与芸娘同岁,虽不十分交好,却也常常一起做些活儿。”一直在旁边没说过话的何嫂子开口了,“当年芸娘是不愿意做灵女的,因为她有个青梅竹马的情郎,那时芸娘边干活还要边照顾弟弟,十分辛苦,那情郎就会来帮她的忙,我们都玩笑说她俩是天生一对。” “后来芸娘选上了灵女,哭的死去活来,却也拗不过长老和父母,被送入了灵女祠。情郎每日在祠外相望,到了说亲的年纪也不愿成婚,直到他娘以死相逼,他才勉强娶了媳妇,生了孩子。虽说已是旧事,但芸娘也成仙了,送灵女是有福气的事情,去请他八成是愿意的。”何嫂说着八卦,手里的活儿倒是一点也没慢下。 “何嫂子,你说的这个青梅竹马,是谁呀?”南音问道,芸娘那身孕,怕就是这个情郎的。 “就是三长老的儿子阿崎嘛。他也真是个不错的人,长得好,又聪明,跟巧婆婆学了几年医术,就能给村里瞧病了,我年轻的时候也……嗨,不说这个了。”何嫂说着自己脸红笑了起来,马婶也跟着哈哈大笑。 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才一回家,想要的信息就全有了,果然村中女人那都是无所不知的,南音和雨林对望了一眼,都有些激动。 这个杨崎,她们见过几次,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他的举动都有些不太正常。先是半夜不睡觉,在灵女祠发现了二长老的尸体,仙家和二婶出事的时候他都躲得远远的,可能没想到会意外连累了三长老。与芸娘青梅竹马曾经是恋人,又跟巧婆婆学过医术,几次出事的时候都在现场,他才是背后的凶手。 已经确定了目标,南音却不方便离开,只能让雨林先去盯着。雨林说自己要回家准备参选灵女,要先走了,马婶二人也十分理解,瓜子摸了摸阿黑的头,让它带雨林去杨崎的家,如果有事还能回来报信。 雨林带着阿黑离开后,南音陪着两个女人又一边扎花球一边聊闲话,小适只是在一旁默默的整理着扎好的花球,却不说话,屋里的李川也毫无动静。男人真的指望不上,南音心里默默叹气。只是闲聊之中,又得了些有用的信息。 据说当年杨氏先祖遇老母的那个山洞,因镇压着山鬼邪祟,到今天仍十分凶险,时而夜里会听到哭声,不小心误入其中的人都有去无回,百年来皆是如此,长老们对此洞也都讳莫如深,严禁村人靠近。以至于当初村里一出事,村民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洞里山鬼出来害人了。 这倒也是奇了,南音已经知道村里的异事都是人为,那洞里真的有鬼吗。这次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见到一个鬼怪妖精,那印记该去哪里找?难不成方向又错了,该要进洞寻找,这村里的事情根本与自己的目的无关……南音计算着种种可能性,一时也无法验证,只能暂且等着雨林的消息。 天色渐晚,彩球基本也都扎完了,两个女人告辞回家做饭去了,南音正愁灶台不会有,小适已经主动去生火了。火生好了,做饭也不是难事,南音用家里有的材料炒了两个素菜,煮了一个汤,又热了热剩下的馒头,也就凑合一顿了。 阿黑这时候也跑了回来,带了雨林的话儿,说杨崎一家忙着准备灵女祭,并无异常。她碰到她爹,非要拉她回家梳妆打扮,一时跑不掉,只能等晚一点找机会溜过来汇合。 “珍娘,我要回灵堂去守夜了,你太累了,就别去了,在家好好休息吧……这些年跟着我,苦了你了。”喊李川出来吃过晚饭,他就要继续去守灵,拉着南音的手感叹道,语气温柔。 倒是第一次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确实有感情,之后就带着小适去灵堂了。这挺好,不用再装模作样了,只是接近一天一夜没有休息,此时感到了十分的困倦。 “南音姐姐,你睡一会儿吧,我昨晚和刚刚都偷空睡过了,有事情我叫你。”瓜子十分懂事,南音也就不再推辞,去了两个孩子住的屋子休息,虽然心事深重,但是身体过于疲劳,很快就倚在床上睡着了。 “南音姐姐,南音姐姐,快醒醒,又出事了!”睡到半夜时分,南音被瓜子叫醒了,原本还有些迷糊,瓜子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完全清醒了,“我爹……李川死了!” 第61章 印记五:灵女祭 南音急忙起身出了门,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提着灯笼站在院子里等着,似乎就是来报信的人,看南音出来,带着她们就往灵堂走去。 “雨林有来过吗?”路上南音低声问瓜子,虽然李川出事很紧要,但自己人还是排在第一位。 “没有,我让阿黑去她家找过,她爹和几个婶娘看着,出不来,除非动武……”瓜子摇摇头道。 出不来也罢了,只要人没事就好,明天灵女祭总能见到,南音心下稍安,也就加快了脚步。 很快到了李家灵堂,南音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发现场面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惨不忍睹,李川躺在地上,盖着白布,只在头部附近看到些许血迹。 小适跪在他身边,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这孩子只有七八岁,几天来经历了太多可怕的事情。 “相公……你怎么忍心丢下我和孩子……”还有几个村里人在帮忙善后,戏还是要做的,但是南音学不来雨林那样的戏精上身,只能伏到李川身上低头抽泣着,瓜子则抱着小适哇的哭出了声,周围的人都靠过来安慰着。 两人哭了一会儿,觉得戏也差不多了,收了收声,南音抹着眼角,酝酿出哀怨的声音,开口问道,“相公……相公究竟是怎么死的……” “唉,珍娘,请节哀。川哥他……怕是实在受不了李叔李婶过世的事,他是一头撞死在这棺材上的。”身边一个年轻女人安慰着南音,指了指灵堂中央的棺材,果然在李父的棺材上沾着血迹。 这个男人……竟然以死来逃避现实,该骂他没用呢,还是夸他孝顺呢。虽只做了一日挂名夫妻,南音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相公……你为什么如此想不开,叫我和孩子们今后该怎么办……”南音继续做戏,搂着两个孩子低头啜泣。 因为大长老下令说白事都要往后搁置,只是李川孝顺,坚持来守灵,几个和他关系好的村民来帮忙,此时李川竟然自尽了,通知南音来后,他们一下也没了主意。 此时马婶得了信儿,带着两个女人赶了过来,对南音说道,“珍娘,婶子知道你心里苦,但是灵女祭是村中大事,所有人都必须要参加。原本该你男人去送灵女的,如今他……唉,竟如此想不开。如今只能让大长老家的年哥去送了,你和孩子们也要到场,不过在外围观礼即可。先跟我走吧,等祭祀结束,大长老会安排人来帮你料理的。” 南音做出委屈却又懂事的模样,红着眼睛,点点头,表示以村子为重,心里却想着送灵女到底是什么形式,以及杨崎还打算做些什么。 南音牵着两个孩子跟马婶回到家,下午扎的花球都被小适整齐的收在几个竹筐里,马婶叫人拿了,一起去灵女祠。 这群人中有好几个年轻人,十年前的灵女祭都还是小孩子,并没有多少印象,一路上马婶便给他们讲解灵女祭的过程。 灵女祭共分三程,第一程为送灵女,由前任灵女家当家男人将百家彩布结成彩球扎在身上,族人亲朋随行,从灵女祠西边走到长老堂,路上以鲜花草叶为引,象征着灵女庇佑百家,功德圆满。 男人身上的彩球则代表灵女将祝福留给家人后代,此后这家人便会兴旺繁盛,是十分荣耀的事情。进入长老堂后,将彩球一一祭拜焚毁,灵女凡尘已了,自此踩着七彩祥云飞升成仙去了。 第二程为选灵女,所有参选的女子,身穿一身素白,在长老堂外等待,长老祭天祈福,得老母神喻,选出新一任的灵女。 第三程便是迎灵女,也是灵女由本家当家的男人背了一身素白的新任灵女,族人亲朋护送,从长老堂东侧走向灵女祠,以白酒白米为引,象征着灵女从此以清白之躯侍奉老母,庇佑村庄。 进入灵女祠后,新任灵女拜过老母像,进入后堂,从此再不见人。每日诚心祝祷,将来参拜之人的供奉与信仰传达给老母,以求老母赐福。 整个过程是一个闭环,象征着循环往复,川流不息,灵女村在老母与灵女的庇佑下繁兴昌盛,延绵不绝。 这都是什么挨千刀的封建陋俗,灵女入了祠堂就到死再也不能见人,也不能离开半步,南音忽然就不想阻止阿迪了,由他继承巧婆婆的遗志,完成她未完成的心愿好了。不过雨林是灵女候选人,还很有可能当选灵女,要赶紧把她弄出来才行。 来到灵女祠,已经收拾过了,原本满地满墙的血迹都看不到了,村民人头攒动,眼神狂热,兴奋非常。 等了不多时,天色开始渐亮,大长老穿着横襕正装,带着两个人从祠堂中走出来,一个是杨崎,另一个身上挂满了彩球,看起来颇为滑稽,看来就是大长老的儿子杨年。 “近日来村中异事频发,现已经全部查清了。都是那巧婆子,她一直以来不敬老母,怨恨灵女,妄图让村人们另信它神,所以痛施毒手……简直丧心病狂!不过如今她已畏罪自缢,今天灵女祭过后,一切就都过去了!”大长老朗声说道,此时他一扫白天的颓丧,神采奕奕。村民们鼓起掌来,大长老抬手意示大家先安静。 “不过很不幸,李家二老和李川相继离世,李家无人可以完成送灵女的仪式。我儿子阿年将代替李家送前任灵女,因为不是本家,愿意跟随送行的都可以陪同,共享灵女福泽!”大长老这段话说完,村民们鼓掌欢呼,一片欢腾,若不是身处山中孤村,甚至以为这是在跨年倒计时。 灵女祭正式开始,大长老带着杨年在灵女祠祭拜完毕,跟着流程一步一步走往长老堂走去,杨年身边簇拥着一大群人,挤不进去的也紧紧跟着,人人都想获得灵女的祝福。 南音拉着小适和瓜子退到最后,皱眉看着眼前的人群,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第62章 印记五:长老堂 走了约两个字,远远看到了长老堂,原本以为和灵女祠差不多的形制,此时南音有些震惊。 长老堂说是堂,看起来却是一间十分高大的宫殿,红柱金顶,气魄雄浑,开朗严整,古朴大气,颇有隋唐之风。 这建筑如果放在长安城大明宫里,那真是融入其中,浑然一体。可建在这深山孤村之中,实在是有些违和,甚至让人感到害怕,怀疑是山鬼所化的蜃市楼景。 “娘亲……不要进去。”祭典的人群开始鱼贯进入长老堂,小适拉住了南音的裙子。 “小适怎么了?”南音其实也不想进去,但是还没见到雨林,她作为待选灵女,应该就在堂中等候。 “我觉得里面不好,不要去。”小适摇头,只是重复着这句话。 “就进去一会儿,娘亲要去看看青青姐姐,她一会要选灵女了。找到她娘亲就出来。”南音说着,眼看村里的人都进入了长老堂。 “不行,娘亲不可以进去!”小适提高了声音,紧紧抓住南音的裙子不放,眼睛盯着长老堂的门口,似乎有些害怕的样子。 “娘亲一定要进去,你听话,带着妹妹在这等娘亲。”南音皱起眉头。 不知小适看到了什么,但说明长老堂里有问题,那更要快点去找雨林了,南音用力拉开了他的手,朝长老堂走去,小适还想追,却被瓜子拉住了。 “哥哥,小欢害怕,小欢也不要进去……”瓜子咧开小嘴就要哭,小适忙搂住安慰她,南音趁机进了长老堂。 堂内也和宫殿的布局很相似,极宽敞的正殿,两旁还有偏殿。此时大长老正坐在正殿上首的宽大太师椅上说话,殿中站满了村民,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在上朝呢。 南音溜到一侧的偏殿门边,向里望去,三个全身素白的少女正跪在蒲团上,几个女人坐在旁边,像是她们的母亲,没有雨林。 南音绕到另一侧偏殿,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丫头,你当上了灵女,以后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灵女的吃的用的都是顶好的,每天也不用干活儿,这多好呀,你阿耶和姑姑们也能跟着沾沾光。” 南音到门口一看,雨林穿着一身素白,被布带捆在一张椅子上,嘴里也塞着白布,两个女人按着她的肩膀,一个男人坐在一旁,拿着个牛皮酒壶,满身酒气,脸上有淤青,嘴角也破了。 难怪一直没有来汇合,竟是被制住了,可即使装备没有带进来,雨林也没道理被这几个村民绑住呀。那不能力敌,只可智取。 “大长老让我来看看青青,他说马上就要烧彩球了,让两位婶婶也去沾沾福气。”南音镇定自若的走进偏殿中,她知道村民们最想要的是什么。 “珍娘呀,你和青青也相熟,帮着劝劝,这丫头就是倔的很,一点也不把我这个阿耶放在眼里。”男人开口说道,看来就是青青的爹,“大姐二姐,你们去吧,这灵女赐福以前都只留给家里人,难得这次杨家……” “咳咳,今天祭典如此重要,让你少喝点就是不听。”一个女人瞪了青青爹一眼,阻止他继续说胡话,又赶忙走到南音身边,“珍娘,那个……请节哀。他就这德行,你莫要放在心上。咱家也是积了福才让他生了青青这闺女,那我们就出去看看,青青交给你了。” 雨林看到南音进来,也不再挣扎,冲她眨眼睛。两个女人离开后,南音走到雨林身边,一手扶着她的肩膀,假意劝说着,另一只手去解她身上的带子。 束缚解开后,雨林看准青青爹举起酒壶喝酒的时候,猛然起身朝他胸口就是一脚,青青爹哎哟一声连人带椅子向后倒去,雨林也不客气,顺手抄起刚才自己坐的椅子朝他脑袋上就砸了过去。 他本来就喝了不少酒,这一摔一砸,登时就昏死过去,总共也没发出太大声响,没有人过来查看。 “师父,你不知道这王八蛋多缺德,我本来想跑,他拦着不让,被我揍了一顿,他竟然用迷药。冲我撒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我就晕过去了。我$\\u0026¥%#’——~\\u0026……”雨林一边骂一边踹着晕倒在地的青青爹,看样子是气的够呛。 “好了好了,一会把人给弄死了,你刚才说他用迷药?”南音拉住雨林,眼下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哼,这种人渣死不足惜……对了,瓜子呢?还有刚才他们说什么送灵女,不是李川去送么。”雨林恨恨的又踢了两脚,看了看门外,没看到瓜子的身影。 “李川昨晚死了,撞棺材自尽的。李适不肯进来,瓜子陪他留在外面,我进来找你。”南音说道。 “李川死了?好吧,他也早晚得。我怀疑我们想错了,杨崎并不是凶手。”雨林总算想起来说正事儿。 “杨崎不是凶手?怎么说。”南音之前也觉得似乎有哪里有些不妥,只是一时也想不出来。 “首先我昨天在他家附近观察的时候,他刚死了爹,一家人正乱着要去收尸,但是能看得出他和妻子感情很好,并不像和芸娘藕断丝连的样子……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他戏好。不过第二点让我觉得他一定不是……这人渣用的迷药,就是杨崎给他的。”雨林说到此处又生气的踹了地上的人一脚。 “杨崎给他的?那杨崎知道他用来做什么的吗?”南音诧异的问道。 “当然。我醒了以后已经被绑在这了,衣服也换了,听到他和那两个女人说话,说杨崎早就告诉他,这一任灵女是青青,让他看好,还给了他迷药,以防万一。如果杨崎真的为了芸娘杀人,他怎会给迷药去害青青?”雨林点头说道。 确实,巧婆婆上吊而死也是为了此事,杨崎若是真凶,就不可能为虎作伥给出迷药。难道真的都是巧婆婆做的么,那她自尽的事情也太不合理了,但是并没有别的人符合条件了呀…… 第63章 印记五:起火 “不好,快走,要离开长老堂!”南音忽然想到了什么,拉着雨林就向外跑去。 正殿中大长老拜祭完老母,已经开始解杨年身上的彩球,祭坛上点起了火盆,准备送前任灵女飞升成仙。南音二人沿着大殿墙边朝门口跑去,却发现大门已经被关上了。 “打不开啊,好像被从外面锁住了。”雨林用力推着大门,却完全推不开,“怎么可能,全村的人不是都在这吗。” “不,还有人在外面。”南音摇头道。 “你是说李适?怎么可能,他一个小孩子……瓜子不是和他在一起么,瓜子会拦着呀。”雨林继续尝试推门,使尽了力气,大门纹丝不动。 “不止是李适,还有李川,李川才是真正的凶手。”南音说道,她想明白之前一直隐隐觉得奇怪的原因了。 “什么……李川?你不说他死了吗?”雨林放弃了继续推门。 “他是假死,为的是逃避送灵女,等村民都进入长老堂后,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原来他要报复的不止是几个长老,而是全村的人,难怪之前李适拉着不让我进来。”南音观察着四周,此时着急也无济于事,不如想想办法。 只是这长老堂几乎是按照宫殿修建的,墙壁都是厚重的青砖,绝无可能破墙而出。 “他不知道你在里面?他连自己老婆也要杀吗?疯了吧这个人。”雨林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他第一个杀的就是自己的父母,他早就疯了。不过我也不太懂,他杀了父母,再自己假死也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先杀那些人……”南音皱眉思索着。 “卧槽,外面放火了!对了对了,偏殿是有窗的!刚才怎么没想到,快走,快走!”雨林发现从门缝中有烟飘了进来,忽然想到还有出路,两人赶忙又往偏殿跑去。 此时大殿中也出了事,靠近祭坛村民像是发了疯的野兽,对周围的人乱扑乱咬,和二婶发狂的时候一模一样。 离得远的人有的被扑倒了,有的吓得不会动弹几个人挤作一团,有几个跑出来的,却也发现了大门被锁住打不开。 大长老被杨年杨崎抱住啃食,肠穿肚破,身上没一下处好肉。整个大殿乱作一团,血肉横飞,惨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犹如人间炼狱。 “啊啊啊啊!”雨林闭眼尖叫着,但是她也知道此时生死关头,跟着南音一路跑进了偏殿,青青爹仍然躺在地上。 南音发现窗口被从外面用木板封死了,甚至闻到了灯油的味道,李川是真的狠啊,一心要置全村的人于死地,一点生路也没有留下,这大概也是他假死的原因之一。 雨林靠着墙喘气,大殿里的场景实在是她的死穴,南音给她拍着背顺气。 “我试试,我就不信咱们会死在这。”雨林强迫自己不去想刚才看到的场景。 定了定神,退到偏殿门口,深吸一口气,助跑几步一个凌空飞踢,厚实的木板竟然嘎吱吱的发出了响声,出现了隐隐的裂纹。雨林又补了两下侧踢,木板断裂开来,飞出去老远。 整座长老堂周围应该都被铺了干草,洒了灯油,火已经烧过来了,只是石砖难着,暂时还没有烧到窗台上。 “师父快走!”雨林双手一撑爬到窗台上,向外一跃,跳出了着火的范围,南音也紧随其后,学着她的样子跳了出来,只是落地有些不稳,跌倒在地上,好在身子轻盈没什么大碍。 南音跌倒在刚才被踢飞的木板旁,看到断掉的木板暗暗吃惊,接近四寸厚的实心木板,竟然就这样被踢断了,要知道功夫之王李小龙曾表演过一脚踢五块一寸厚的木板,碎了四块,至今仍无人能破此记录。 以前只是觉得雨林莽,没想到竟有如此大的力量。想想她刚才用的是标准的武术腿法,钉鞋没有带进来,穿的只是普通布鞋。不过此时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赶紧去找瓜子要紧。 忽然看到窗子里又跳出来一个人,是青青爹,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竟然跟了出来。 “青青,里面……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不对,你前面怎么踢我,我可是你阿耶……”青青爹揉着头上之前被砸到的地方,忽然想起自己是怎么晕倒的。 “呸,滚一边去,我是你姑奶奶。不想死就自己藏起来,没空理你。”雨林也懒得演戏了,骂了他一句,和南音一起朝长老堂门口跑去,之前瓜子和李适就在那里,青青爹不明所以,也跟着她们一起跑,嘴里还兀自骂着青青不孝。 绕到了长老堂正面,果然看到两个人站在门外不远处,李川披着黑色的斗篷,李适站在他身边,手里举着火把,两个人望着正在燃烧的长老堂。 “李川,你果然没死,小欢在哪里?那可是你的女儿。”南音开口喊道,也不想维持什么温柔贤淑的人妻形象了。 李川听到声音,略显诧异的转过头,显然是没想到有人能从里面逃出来,和之前那个一直悲伤痛哭的李川简直判若两人,神情冷峻漠然。他看到出来的三人,不等对方反应,抬手对准青青爹,嗖的一声,青青爹应声倒下。 南音这时才看清,他手里拿着一把猎杀野兽用的弓弩,刚才那一箭直接射中了青青爹的咽喉,一箭毙命,干脆利落。只见李川从腰间箭袋又摸出一支弩箭装上,就要瞄准雨林。 “李川,青青与你无冤无仇,如果今天你不放火,她就是下一任灵女。”南音挡在雨林身前,开口说道。 “阿耶,不要伤害娘亲。”李适紧紧拉住李川的胳膊,李川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弩箭,看来他还没有完全丧失人性,还顾念着一丝亲情。 “小欢没事,你放心。刚才她一定要进长老堂寻你,我把她打晕了。原本我让小适阻止你进去,你却一意孤行,莫要怪我。”李川冷漠的说道。 第64章 印记五:李川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芸娘吗?”南音听到瓜子没事,也相信李适不会让李川对瓜子下毒手,放下心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没死?”李川不答反问。 “猜的。”南音皱起眉头,这男人什么毛病,这时候还问这些废话。 “说说看。”李川竟又举起了弓弩对准南音,李适去拉他却被他推倒在地。 “很简单,因为其他人都不可能,所以只能是你。原本不会有人想到那个在父母灵堂痛哭不止的孝子会是凶手,但偏偏几次出事,都和你或者小适有关。二长老喝了小适敬的茶,小适去到二长老的灵堂大飞就出事了,仙家做法的时候喝了摆在你面前的符水,又喷到了二婶身上。还有里面,那些彩球都经了小适的手。”南音指了指火已经烧上屋顶的长老堂。 “有意思,继续。”李川面无表情的说道。 “原本我们怀疑的是杨崎,他曾经与芸娘青梅竹马,又跟随巧婆婆学过医,几次出事也在现场,但是其实他并没有下药的机会,而且我还知道了他将迷药给了青青爹,为的是让青青顺利当上灵女,所以不是他,那么只能是你了。” “你撞棺材自尽,只是额头见了血,完全可以作假,甚至服药假死。当初都是芸娘在照顾你,杨崎常去找她,帮她做针线活儿是不能了,替她照顾弟弟,将你也带去巧婆婆那里,是很有可能的,对吗?”南音说着推理结果,雨林倒是听的很认真,在一边频频点头。 “果然,我就知道,你不是珍娘。”李川竟然露出了笑容,“从前天晚上守灵开始你就不是了。” “你凭什么说我不是珍娘?全村的人都知道我是珍娘。”南音吃了一惊,脱口而出。 “珍娘从来都不叫我相公。”李川放下了弩箭,“不是也好,这样的事情本也不是她该经历的。” “……”南音真是惊掉了下巴,万万没想到李川竟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喂,到你回答问题了呀,你为什么要做这些?芸娘的情郎既不是杨崎,那到底是谁?”雨林见已经捅破了窗户纸,也就干脆直接问了。 “情郎是谁……我也不知道,谁都不知道。灵女一直以来除了是借以控制村民的工具,同时还是杨家这群畜生的玩物。阿姐尸首无存,因为怕被村民发现破绽,直接就扔进了后山那山洞中,那里面是历代灵女的尸首,靠近发现真相的村民,都被杨家灭口了。” “我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直到阿姐死后才知道真相。我无意间听到那两个老家伙在说,阿姐太不争气,才滑胎第四次就撑不住了,以后家里没了灵女,没那么多好处了,希望小欢将来生的漂亮些,再去做灵女。到时用小适做威胁,她们兄妹情深,一定会答应的,就像当初他们用我来威胁阿姐一样。” “这样的畜生,怎配为人父母,怎配活着。让他们死的太早,真是便宜他们了。但是我选择在阿姐的头七杀了他们,用他们的心肝来祭奠阿姐。哼,整个村子的人,都是迫害灵女的凶手,虽然他们或者不知道真相,但是知道的人都选择做了帮凶,就像青青的阿耶,一心要亲手将女儿推入火坑,所有的人都该死,都不配活着。” “我原本想要慢慢折磨村子里的人,让他们每天活在惊恐忧虑之中,让他们一个个发疯,再痛苦的死去,反正没有人会怀疑父母最早就死了的孝子,对吧?可是巧婆婆……巧婆婆她怕我被发现,替我顶了罪,让姓杨的畜生放心了,着急选出下一任灵女了,那就让他们一起去死好了,死个干净,死个痛快。” 李川平静的诉说着恐怖而又悲伤的真相,仿佛完全与自己无关,就只是在说一件平常的事情。 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交替,虽然面无表情,眼神却锋利怨毒,仿佛染了蛇毒的刀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犹如地狱里爬出来复仇的恶鬼。 或许早在他听到父母对姐姐所做的事情时,就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至少他的心,已经变成了恶鬼。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没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对你说教。不过巧婆婆生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小欢,她对小欢说了一番很古怪的话,我现在知道了,她是说给你听的,你想知道吗?”南音并不是圣母,长老一家的行径也确实令人发指,村民们也都不是完全无辜的,她并不想批判李川的行为,只是在陈述事实。 “巧婆婆……她说了什么?”李川问道。 “带我去找小欢,她自然会告诉你。”虽然瓜子没有危险,但还是要尽快找到她。 李川朝旁边的一棵柏树走去,李适从地上爬起来,跟在他身边,南音二人也赶紧跟了上去。 瓜子就靠在树后面,闭着眼睛,不过看起来呼吸平稳,确实只是晕倒了。雨林上前抱起瓜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瓜子缓缓张开了眼睛。 “南音姐姐,雨林姐姐,你们没事啦,呜呜呜吓死瓜子了……”瓜子抱着雨林大哭,完全不顾李川父子就在旁边,不过他们已经接受了南音并不是珍娘,那么瓜子不是小欢,也没什么惊讶的了。 “好了好了,我们都没事,别哭。”雨林哄着瓜子。 “小欢,巧婆婆生前对你说了什么?”李川看瓜子止了哭声,开口问道。 “巧婆婆……噢,她说因果循环,上天注定,不必强求。人如果活在仇恨里,就会失去很多,甚至是生命,或者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这不值得。”瓜子将巧婆婆的遗言重复了一遍。 “所以,巧婆婆选择自尽,并不是害怕你被发现替你顶罪。而是希望结束这件事,你能放下仇恨,过自己的生活,毕竟你还有……媳妇和孩子。”南音说到这有点尴尬,媳妇和孩子,其实只剩一个儿子是原装的。 第65章 印记五:大劫 “不值得么……不,婆婆,我不只是为了仇恨,我也是为了结束这一切,什么灵女村,多可笑又多可悲的名字……”李川喃喃自语着,忽然转身朝灵女祠方向跑去。 “跟上他。”南音带着雨林和瓜子追在李川身后,李适也跟着她们。 一路跑进灵女祠,这是一间两进祠堂,前殿佛台上摆着灵山老母的石象,前面的供桌摆满了贡品,后殿大门紧闭带锁,只有杨家人才有钥匙。 南音看到这情景十分震惊,如果早些看到,绝不会怀疑芸娘是私下与人约会,因为根本不可能。 李川跳上佛台去推老母石象,两米多高的石象竟被他一个人就推动了,缓缓的向前倾斜,接着轰的一声巨响,砸垮了供桌,摔得四分五裂。 “以后世上再无灵女村,若有罪孽,由我李川一人承担。珍娘……就如此称呼吧,我知道你要找的东西在这里。”李川从老母像下拿出了一个木匣子,递给南音。 南音接过,打开看里面是一块玉牌,玉质莹透纯净,如同凝脂,雕工形若游丝,细如毫发,却又逶迤婉转,顺畅遒劲,似汉代玉刻的“游丝”技法,中间以篆书刻着一个“杨”字。虽一时不能得知玉牌的来历,但想必就是要找的学士印记。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这个?”南音好奇的问道。 “猜的。”南音听到这句话时,眼前已经腾起白雾,但她仿佛看到李川嘴角上扬,似乎在笑。 眼前所见的已是峭壁悬崖,回到了舍身崖上,朝下望不到崖底,一把大火将一个村落彻底毁灭,此后世上再也无人知道它存在过,至于南音的那个问题,也会成为永远的谜吧。 “师父……这一次竟然从头到尾都不涉鬼神,所有一切都是人造成的。”雨林抱着已经变回松鼠的瓜子,轻声说道,似乎心情颇为低落。 “见过人心,谁还怕鬼。”南音也有些感慨,将手中玉牌用软布包好,放进背包里,“下山吧。” 看了时间,同见袁天罡那次一样,现实世界的时间还停留在来到舍身崖的那一刻,所以回到酒店也才不过中午。 只是在灵女村呆了接近两天,南音休息几个小时,雨林更是只有被迷药迷晕的那一会儿,别的事情都管不着了,先睡够再说。 南音做了一个梦,她独自一人站在一个山洞外,洞中似有隐隐歌声。向洞内走去,那歌声一直保持着遥远却又能听到的距离。 走了许久,终于见到一丝光亮,远远看去,是一个人手里捧着灯烛,他身边坐着的女子正在唱歌,歌声宛转缠绵,如泣如诉。 走近了才看清,那捧灯烛的人竟是李川,他身边的女子,容貌很难用什么词汇去形容,南音心中只想到那一句诗,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女子一曲唱毕,起身朝着南音盈盈一拜,“小女子芸娘,多谢姑娘解了舍弟千年执念,如今我姐弟即将重入轮回,转世为人。” 南音有些诧异,这一次灵女村一行,其实自己什么也没能改变,直到最后一刻才想到李川有问题,甚至连印记玉牌都是李川帮忙找出来的,怎么就解了他的执念? “当年小川烧了整个村子,珍娘与小欢也不幸葬身其中,他将小适送出山后,独自回到洞中寻我,却始终怨愤难舒,觉得那杨家人死也赎不清一身罪孽。十数位灵女的冤魂尚不得解脱,他们却转世投胎去了。从此他就陷在这段回忆中,再也走不出来,我也别无他法。” “姑娘的出现,打破循环,又将巧婆婆的遗愿告知于他,小川恍然梦醒,终于发现自己迷失在仇恨中,一直用别人的错误在惩罚自己。如今他心结得解,我们终于能再相见了。”芸娘一手搭在李川的手臂上,尽管时隔千年,在她眼中,弟弟永远是那个十三岁的少年,而李川望着她,笑容明朗纯净,当真像个孩子。 “珍娘,多谢你让我能再见阿姐一面。此次相请,是有一事相告,你近日会有一大劫,你自身或是你身边的人,会有血光之灾。此劫无法可破,万望小心。”李川转向南音,脸色已是凝重。 南音心里吃惊,还想再问什么,却已经醒了。已经是傍晚六点多,发现雨林不在床上,瓜子趴在她的枕头上睡得正香。 这真是奇了,以前每一次都是南音死拉活拽才能把她喊起来。南音拿起手机给她打电话,却提示对方已关机。 “瓜子,你知不知道雨林什么时候起床的,去哪了?”南音看到瓜子醒了,正在伸懒腰,瓜子摇了摇小脑袋,表示不知道。 雨林的包还在房间里,说明只是临时出去一下,可为什么关了手机?南音想起刚才那个梦,十分担心,赶紧穿好衣服要下楼去问酒店的服务员。刚刚下到大厅前台,就看到雨林从外面进来了,手上提着两个袋子。 “上哪儿去了,怎么手机也关机,真担心你出什么事了。”南音抱怨道。 “睡醒肚子饿了,看你还睡着,出去买点吃的嘛,手机忘记充电啦,出门就发现没电了。我买了马蹄酥和豆腐包子,都是宝鸡的特色小吃,老板说可好吃了。”雨林举起手里的袋子。 “……”南音一时语塞,暂时不打算将做梦的事情告诉雨林,怕她一惊一乍的。这事不是儿戏,还要多方求证,凝视了一下雨林的眉心,雾气淡橙,看起来不但没有什么血光之灾,还十分走运,南音心下稍安。 回房间吃完东西,南音拿出这次得到的玉牌,翻来覆去也看不出来历,查一查也没有资料记载刻着“杨”字的汉代玉牌。 本想拍照发给文老板,让他看看来历,被雨林拦住了。这汉代的古玉,怎敢随便拍照片,难说就被摸着上门查水表了,还是回去以后直接带去茶楼让他看。 便又包好,放进密码箱中,只将木匣拍了照片发给年十九,并约他明日西安机场相见。 第66章 弘农杨氏 年十九照例早到,似乎心情很不错,嘴边带着隐隐笑意,当真是公子无双。南音先是凝视了一下他的眉心,隐隐白气,似乎没什么问题。 “十九哥,早呀,今天气色不错嘛。”雨林对他的态度比以往好多了。 “昨日看了南音发的那个木匣子,雕工洗练圆熟,饱满生动,那联珠团窠纹繁复精美,却不如唐时富丽缠绵,想是隋朝之物,到如今能保存的如此品相完好,简直是奇迹。”年十九点头道。 “年先生不愧是大行家,只看了一眼照片就能确认年代。”因为年十九给的价格实在很不错,南音心情好了一些。 “原来是因为那个木盒子才这么高兴。”雨林关注点清奇,年十九看着她笑而不语。 一路无话,顺利回到中山,与年十九结账道别,文老板已经派了人在机场等候,先接二人去藏书楼。 文老板这一次没有生火煮茶,反而是面前摆着一个冰桶,见南音二人到了,忙招呼她们坐下。 “此茶为白牡丹,汤色杏黄明亮,叶底嫩匀完整,叶脉微红,布于绿叶之中,有红装素裹之誉。且冰饮口感最佳,正适合夏天饮用。”文老板从冰桶里提出一个小巧精致的茶壶,给两人一人斟了一杯。 “每次来都能喝到不同的好茶,多谢文叔。”雨林不再像上次那般拘谨,因为是冰饮,雨林一口干了,这白牡丹茶喝下去确实冰凉透心,香气沁腑,南音也喝完了一杯。 “呵呵,我这是茶楼嘛,若没有藏些珍品,怎么打开门做生意。你们这次上山才一天便回来了,似乎十分顺利呀。”文老板又给她俩添上了茶。 瓜子似乎也不怕生了,竟然跑到文老板肩上站着,文老板摸摸它的小脑袋,给它递了一颗花生。 南音拿出玉牌摆在桌上,将这次灵女村之事详细讲述了一遍。文老板听得十分认真,手中拿本子一直在记录着。 “嗯,乾封三年,这却是高宗李治所用年号,但仅两年有余就废去了,大约是如今计算的668年,李适时年八岁,确实对照得上,想来这就是他早年的一段经历。这年轻人我见过两次,当真看不出他有如此童年。”文老板唏嘘道。 “文叔,你看看这玉牌是何来历?”南音指着玉牌问道,之前的每一样印记都多少与李唐武周两朝相关,这一次的汉代古玉,实在想不出联系。 “……这怕是弘农杨氏的传世玉牌,原来经流落到了此处,难怪,难怪。”文老板拿着玉牌反复端详了半晌,开口说道,“隋朝开国皇帝杨坚,鲜卑姓普六茹,自称弘农杨氏之后,东汉太尉杨震十四世孙,夺权建隋后恢复杨姓。可后世认为他是寒门出身,假借了身份,因为杨家没有传下实证。” “杨坚先立长子杨勇为太子,可杨勇其人生性好色,骄奢淫逸,极其宠爱妾室云昭训,连生三子,其长子杨俨深得杨坚喜爱,曾表示他是自己后继传人。杨勇的正室去世后,独孤皇后伽罗认为杨勇宠妾灭妻,怂恿杨坚废了杨勇,改立杨广为太子,就是后来的隋炀帝。杨勇被贬房陵王,杨广登基后,立即假拟先皇诏书,赐死了杨勇,其子侄流放岭南,陆续都被杨广杀害。” “你们说那灵女村是百年前来了姓杨的人,想来必是那杨俨,他逃到山中躲过了一死,以皇家带出来的财物博得村民信任,又以灵女仙神之说控制了整个村落,还在山中修了宫殿满足自己一统天下的白日梦。” “杨坚将祖传玉牌给了这个长孙,必然是寄予厚望,以至于玉牌失踪,后世人怀疑他的真实出身。没想到这杨俨竟做出此丧尽天良之事,有如此子孙,也难怪他杨家气数不长啊。”文老板将推测的玉牌来历讲出,丝丝入扣,合情合理,叫人不得不信服。 “文叔真是太厉害了,真的是博闻强识,学富五车,博古通今,满腹经纶,见多识广……”雨林听得津津有味,此时吹起彩虹屁也是没停。 “雨林可真是会说话,哈哈哈……”文老板被她逗得直乐,“好了好了,看看下一次的地点吧,你们回去休息的日子,我还可以帮你们分析分析,没准可以有所帮助。” 南音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虽然学士们总是天马行空,但是也许呢?拿出手稿,八节第二人,刘宪,春分。 奉和春日幸望春宫应制 刘宪 暮春春色最便妍, 苑里花开列御筵。 商山积翠临城起, 浐水浮光共幕连。 莺藏嫩叶歌相唤, 蝶碍芳丛舞不前。 欢娱节物今如此, 愿奉宸游亿万年。 武平一和 君游金殿从陈汝, 主人意兴铺州图。 一花一木以为计, 春城南北沐京都。 水中莲女年十四, 扁舟对歌应山知。 今朝欢景坐相忆, 明年再望此季时。 汝州以北,四山坐望。 “这个提示倒是非常明确,汝州在洛阳以南,当年是守关重地,我曾代替陛下去巡视过。汝州北边有一座牛脾山,是伏牛山余脉,这山不高,有四座山峰,相互可望。既然提到四山相望,或许指的就是最高的西北峰顶。”文老板思索片刻就得出了答案。 “线索明确,可以节约不少时间。”南音点头道,将手机摆在桌子上,“不过这刘宪的资料也是少的可怜。” 文老板和雨林看南音手机上查到刘宪的记载,只有短短三行,生卒年出身,曾任官职,文学成就,此外再无其他。 “你们看这里,有想到什么。”文老板笑着指着第一句,刘宪,字元度,宋州宁陵人,汉景帝子中山靖王刘胜后代。 “刘备!”南音和雨林不约而同的脱口而出,但凡华国人,哪怕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山野村夫,或许都听过这么一句话,吾乃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大汉玄孙。原来这刘宪竟与刘备同出一族。 “哇塞,咱们这次不会要回到三国吧,那可得要几个签名回来。”雨林不禁两眼放光。 第67章 神秘人 “哈哈哈,这中山王刘胜喜好酒色,有子孙百二十余人,他的后代可不止刘备,还有一人你们定然也识得。”文老板笑着说,“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刘禹锡,原来他也是刘胜之后。”南音点头道,这刘禹锡诗豪之名享誉天下,自然是十分熟悉。 “大和年间(唐朝年号,公元834年),刘禹锡任汝州刺史,适逢汝州大旱,数年不雨。相传刘禹锡在牛脾山西北峰顶设坛祭天祈雨,祈雨不至,堆薪欲自焚以表心迹。其女秀英救父心切,推开父亲,扑进火海,此举感动上苍,细雨三天,大旱解除。” “乡人为纪念其义烈之举,修塔建庙,称为刘仙姑。从此香火不断,相传不管是求子祈雨,或是求福求财无不灵验。尽管地处山峰之巅,前来烧香的人仍是络绎不绝,刘仙姑的神迹和传说留存至今。这线索所指的正是仙姑庙所在,所以我猜一定与此有关。”文老板将所知所闻详细说道。 “哇塞,我忽然感觉好像高考押题押中了作文……所以我说那武平一真是不行,故弄玄虚半天,文叔一下子就猜到了。”雨林听文老板这么快就得出了结论,十分激动。 “不,我只是将这其中关联找了出来。可是你们要知道,武平一和诗之时,刘禹锡甚至还没有出生,更别提什么刘仙姑。而且根据你们之前几次的经历,都涉及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所以还是要小心为好。”文老板摇头道。 ”……”南音凝视着文老板的眉心,淡淡的鹅黄色,是利财之兆,身边的人似乎都没有凶兆,那么只能是自己了,既然如此,暂时不必说出来让他们忧心。南音犹豫了半晌,终是没将大劫之事说出口。 “好了,你们也辛苦了,一会我有个重要客人,就不多留你们了。我让人送你们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再做下次准备不迟。”文老板看了看钟道,南音二人也就起身告辞了。 在家躺平了一个星期,简直不要太过瘾了,南音打算这次多休息一段时间,说不定就把大劫熬过去了,在家里还喝水呛死不成,当然这也只是自我安慰,该来的似乎总是要来。 这一天,南音接到了一条奇怪的短信,一神秘人自称手中有上官婉儿的秘密,约南音郊野公园见面。 一开始南音只当做是诈骗短信,没有理睬,毕竟这大数据年代,自己天天在网上查些周唐的资料,被套用了信息不足为奇。 可对方接连又发来几条信息,其中提到上官婉儿遭封印千年,命魂残缺等事,南音不得不重视起来。 尝试打电话回去,却提示是空号,看来对方是用了什么科技手段,雨林找了在外国读书时的同学,帮忙破解,最后得到的结果也只是一个怎么打都关机的手机号。 若说最有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一个裴书行,且在灵山上他也现身作妖,莫非这次直接找上门来了? 雨林倒是摩拳擦掌,说既然姓裴敢来,就再揍他一顿,南音却没有这么乐观,对方无论是不是裴书行,一定是有备而来的,很有可能是应劫而来。 南音不是什么自我牺牲的圣母,不会觉得自己去送死就完事了,凶兆既显,就有办法防范了。 南音带着雨林又去了一趟藏书楼,将梦见芸娘李川姐弟的事说了,雨林听了有些发脾气,埋怨南音不早点说出来,要一个人藏着。 文老板和瓜子安抚了好一会儿,南音答应以后任何事情都不瞒着她,这才好了一些。 “这神秘人既然知情,本是敌友难辨,但结合南音所梦,怕是来者不善,但是既然是应劫,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还得要去,但是不能只有你俩去,要带帮手。”文老板说道。 “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文叔若能请来几个高人助阵,不管那神秘人是什么来头,就是有所准备也不怕他,酬劳不是问题。”之前那隋代木匣子卖了好价钱,再说钱哪有命重要,此时南音也就不敢小气了。 “对对,打群架这种事儿,讲究的就是人多势众。那个裴书行曾经控制了一镇子的傀儡,那看起来还是蛮吓人的。”雨林点头说道。 “虽是如此,但此事机密,也不可随便找人。你们放心,我这有一人选,你们也是认识的。”文老板说道。 “文叔你说的不会是年十九吧?”文老板的人,还是自己认识的,雨林只能想到这一个,“他不是个生意人吗,打架还能指望得上?” “哎,雨林丫头,怎么尽想着打架,这一趟一定是去打架的么?不过即使真的要打,年十九保护你们两个完全不成问题。”文老板笑着说道。 “既是文叔推荐的,自然没有问题。而且我们同年十九数次交易都十分稳妥,对他也是信任的。只是此行需要将所有的事情提前告知于他吗,包括……”南音看向文老板,她们一趟趟的倒腾国宝古物也就算了,这上官婉儿与狄仁杰的事情还是谨慎为好。 “不用,他也不会问的。”文老板摇头道,“你可回复那人,三日后见面,我通知年十九这两日到中山。” 之后两日,南音倒是很淡定,雨林却跑一趟西山寺,带着之前要的那些佛像法器,说不管用,非要换人家的镇寺之宝,说是家里闹鬼,借用也行,两天就还。 最后也不知是不是被她闹怕了,那西山寺的老住持真的从寺中宝阁拿了一个法螺给她,说是明朝建寺初期一云游高僧所留,从此存于寺中,日夜受佛香供奉,听诵经佛音,是真正的法器,雨林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到了约定之日,南音本想自己开车去,却接到年十九的电话,说他已经在楼下了,开了文老板的车,直接带她们一起去。年十九今天不像往日那样西装革履,而是穿了一身休闲服,少了一分干练优雅,多了些漫不经心的洒脱,让人觉得容易接近了许多。 第68章 控鸟术 这紫马岭郊野公园,集天然与人工秀色于一体,游憩与生态并重。园内共有十三园一谷,其中嘤鸣谷取诗经中\\\"嘤其鹉矣,求其友声\\\"之意,放养一百多个品种的鸟类近八千只,神秘人就指定在这嘤鸣谷附近见面。 因不是假日,游人稀少,也正好合适,以免牵连无辜。三人下车往约定的地点走去,一路景色倒是很好,山泉淙淙,百花竞放,别具一番生机盎然,可瓜子似乎有所感应,躁动不安,一直不停的吱吱叫唤着,任凭雨林安抚也止不住。 到了嘤鸣谷附近,南音察觉到不对的地方,这公园她来过几次,之前那谷中鸳鸯戏水,雉鸡漫步,白鹤亮翅,黄鹂对唱,各种鸟类争相献技,可今天却非常的安静,一只鸟儿也没看到。 “小心点,这谷中有问题。”年十九似乎也发现了,低声对二人说道,此时雨林手中的瓜子已经蜷成一团,藏在自己的大尾巴里,正微微发抖。 “之前瓜子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当时……”雨林皱着眉头,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山石后传来二胡的声音,“哼,果然是他。” 三人快步朝二胡声走去,南音也想到了,是在陕西见过两次的那个老人。之前在灵山之上还是靠他的鸽子带着才脱离了裴书行的幻境,当时南音就觉得过于巧合,却不曾想他竟然不怀好意。 老人坐在山石下拉着二胡,他四周停满了鸟儿,各个种类都有,此时全都安安静静的或站在地上,或站在假山上,听着他拉二胡。 “喂,你到底想做什么,从陕西追到广东来,您这老胳膊老腿的不嫌折腾是吧。”雨林似乎十分生气,直接开口喊道,见老人不理她,直接就冲上去要打,南音伸手去拉却没拉住。 就在雨林接近老人之时,两只巨大的鸟朝她猛扑过来,白色,背部和翅膀上有褐色斑点,喙爪似钩,竟是最凶猛的矛隼,俗称海东青。 雨林也不躲闪,抬脚就踢到其中一只,鞋上短钉探出,那海东青被踢到掉在地上,扑腾着一时不能再伤人,可另一只已经到了她眼前,眼看就要抓到脸上,却忽然也掉到地上,不再动弹。南音看到年十九举着一把手枪,对准着雨林侧方。 “放心,麻醉枪。”年十九看到南音盯着他手里的枪,笑着说道。 “老人家,我已来赴约,您有什么事请说吧,没必要伤及无辜,给旁人找麻烦。”南音开口说道,这一山一地的鸟,若是都听他驱使,那可不好对付,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南音有些害怕禽类,小时候被鹅打过。 “我这次来只有一个目的,杀了你。他们无关的人,可尽早离开。”老人停下拉二胡,对南音说道。 “你有毛病啊,这话你也说得出来,)$@%\\u0026*{!……”雨林听了老人这话气的直接开骂。 “老人家,那话可要说明白了,你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南音拦住雨林,现在也不是骂人就能解决的时候。 “你若是愿意放弃你现在做的事情,交出手稿,我可以不杀你。”老人低头给二胡抹着弦,也不理会雨林。 “如果我放弃,那我就只能等死,您的意思就是,横竖要我死呗?”南音要被气笑了,真不该拉着雨林,让她骂够本才是。 “不错。”老人点头道。 既然他的目的是不让自己收集学士印记,说明他不想让上官婉儿恢复法力,轮回转世。 到底什么人和上官婉儿这么大的仇,人死了都不肯放过,如果他非要跟上官婉儿杠到底,那只能杀了他,否则后患无穷。南音冷静下来,分析着目前的情况。 “您和上官婉儿是有什么仇恨,就无法化解吗?”南音倒也不指望着跟他求和,只是想多套一些信息。 “……何必多问。这些鸟儿贵重,我也不想折损太多,今日你是无论如何离不开这里的,不如就来个痛快吧。”老人抚摸着肩上的白鸽说道。 雨林已是按耐不住了,径直又朝老人冲过去,这次扑过来的是三只黄褐色的雕枭,但雨林早有准备,抬手一挥喷出防狼喷雾剂,纵是凶狠的猛禽也掉在地上哀嚎翻滚着,“科技的力量懂吗!” 雨林已到了老人身边,抬脚朝他胸口踢去,南音甚至没看清老人的动作,他已经站到了旁边,雨林这一脚踢到假山石上,整座假山微微晃动,上面停着的数百只鸟儿腾空飞起,遮天蔽日,煞是壮观,鸟鸣交织,震耳欲聋。 眼看那些鸟儿就要飞扑下来伤人,南音举起三清铃,心中念咒,手中摇铃,铃声竟然盖过了漫天的鸟鸣,洪亮悠扬,响彻云霄。 空中群鸟纷纷落在地上,收翅闭目,像是受到了催眠。南音心中暗喜,之前觉得这控鸟之术与裴书行的傀儡术有些相似,尝试着用三清铃压制,果然奏效。 雨林那边没了鸟儿的骚扰,更是追着老人不放,手上电击器启动,只要碰到他一下即可,可老人身手极快,只是闪避,雨林连他的衣角也够不着。 “雨林,让我来。”年十九喊了一声,身形已动,欺到老人身边,去抓他手臂,老人对年十九已不能只是躲闪,只得出手还击。 雨林只是兴趣爱好自己练着武术玩儿,年十九用的却是正宗截拳道,粘打擒拿,动作飘逸,行云流水,将老人逼得连连倒退,退到假山处再无可退,被年十九抓到肩膀,反手扣住胳膊,再也动弹不得。 “十九哥好身手!把他带回去交给文叔吧。”南音见老人已被制服,毕竟做不出直接动手杀人的事情,交给文老板,让他派人看管着,软禁起来也就是了。 雨林走过去,准备用电击器给老人来一下,以防他再作妖,可还没抬起手,却听到老人吹了一声口哨,之前一直跟着他的鸽子不知从哪飞了出来,双眼鲜红似血。 四周原本被三清铃催眠落地的群鸟,此时似乎受到召唤,一只只睁开眼睛,都是血红色。 “不好,小心!”南音惊呼一声,手中三清铃应声而裂,掉落到地上。 第69章 彩云飞 铃声停止,鸟群再次腾空飞起,且一只只双眼鲜红似血,仿佛着了魔一般,朝雨林和年十九扑去,雨林再次喷出防狼喷雾剂,却没有效果了,年十九只得放开老人,抱住雨林就地滚到一旁。 见老人脱身,鸟群不再攻击雨林两人,而是都盘旋在天空,眼看就要冲南音去了。南音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发出金光,将自己全身笼罩,如同一个防御结界,鸟群近不得身。 雨林和年十九一想靠近老人,就有猛禽飞扑下来阻挡,这些鸟现在不怕麻醉枪,不怕电击,或许只有彻底杀死才能解决。南音有宝佛像护体,老人一时也奈何不了她,四人陷入了僵局。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金色的影子跳到老人肩上,将那只他一直带在身边的白鸽撞落,竟然是瓜子!此时她和那白鸽翻滚在地,扭打做一团。 瓜子身形灵活,白鸽毕竟是鸟类,天空才是它的舞台,此时掉在地上,难以反抗,被瓜子一口死死咬住翅膀,挣脱不得,鲜血将它雪白的羽毛染红了大半。 “小海!”老人惊呼道,就要去救那鸽子。 “雨林,法螺!”南音发现空中鸟群不再双眼发红,看来老人控鸟的关键就是那鸽子,只是三清铃已毁,想起雨林从西山寺要来的那个法螺,或许也有效果。 雨林听到喊声,赶忙从包里拿出法螺,这是一个十分稀有的右旋法螺,通体洁白莹润,圣洁庄严。 雨林放到嘴边吹响,其声浑厚悦耳,似妙音佛法,空中群鸟仿佛突然惊醒,四散飞回了嘤鸣谷中,年十九趁此机会上前再次制住了老人。 “好了好了,瓜子,够了。”南音走过去,见瓜子自己身上也染了许多鲜血,仍紧紧咬着鸽子不放,念及鸽子曾经帮过自己,南音将瓜子抱到了一旁。 鸽子躺在地上,没受伤的翅膀无力的扇动着,已经无法飞行。 “你输了,放弃吧。”雨林放下法螺,对老人说道,“小海死不了,你们就一块儿到文叔那里去安享晚年吧,只要你不再生事,他不会苛待你的。” “不,就算豁出性命,我也要阻止她。”老人看着满身是血的鸽子,眼眶泛红,目光却坚定如铁。 “你别……”雨林大惊失色,正要出手阻止,老人咬破舌头,一口鲜血喷在鸽子身上,鸽子身体中冒出一团明黄色的火焰,火光明亮,直冲天际,瓜子被弹飞到一边。 这情景南音似曾相识,和袁天罡一起降服的妖龙,身上就是这样的火焰,只是那妖龙是隋朝国运龙脉所化,这老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也能驱使这火焰?火光大盛,一下子就将在场的人统统笼罩在其中,南音只觉得双眼刺痛,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耳边轰鸣之声,晕了过去。 老人艰难的挣开年十九的手,挣扎着爬起身,南音三人全都晕倒了,老人自己也已快油尽灯枯,只最后一口气撑着,从口袋中拔出一把匕首,将鸽子身上的火焰收入匕首中,鸽子化成了灰烬。老人握着匕首缓缓向南音走去,匕首中发出淡淡火光。 “旦哥哥,放弃吧,你输了。”雨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了,只是此时她的眼神沉和安宁,宛如一潭深水,浑然不似平日活泼灵动,喜怒分明,仿佛换了一个人。 “果然,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是你……”老人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有机会了,手中匕首掉落在地上。 “你为什么一定要阻止她,你不想见到她吗?”雨林走到老人身边,扶着他靠假山坐下。 “……想不想又如何,我从出生开始,有哪件事是自己想就能做的呢。”老人愣了半晌才回答道,“她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逆天而行只会招来更大的灾祸,这个道理,你不明白么?” “她当年何尝不是逆天而行?没有人可以阻止,你也不可以,旦哥哥。”雨林微笑道,“你就去文叔那里好好养伤吧,对了,如果你知道他是谁,你一定会很高兴的,他是狄公。” “什么……你说狄公?他……他也在帮你们么?”老人似乎很震惊。 “哎呀,旦哥哥,你这是提醒我了。对,他确实在帮我们,但是他并不知道真相,那我可就不能让你去见他了,因为我不确定他知道之后会不会和你一样……”雨林神色黯然了许多。 “天意,天意啊……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这龙火你是怎么躲过去的?”老人长叹了一口气。 “你说从第一次就觉得是我,所以跟上灵山再去试探,可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是你了……《彩云飞》,多么熟悉的曲调,虽然不至于在世间绝迹,但是能拉得如此动听深情的,只有旦哥哥一人呀。” “灵山再见,我想你大约也是猜到了,那天下山后我偷偷出门找你,本来只是想要兄妹叙旧,却看到你将龙火放入小海体内,我就知道你不会站在我这边,所以早已做了准备。”雨林说着,抬手在自己眼睛上虚抓一下,抓出了一道符纸,递给老人观看。 “哈哈哈……看来我彻底输了……也罢,让我最后为你拉一曲《彩云飞》吧,你小时候最爱听了……”老人看着落在不远处的二胡,雨林走过去捡起二胡,拍掉上面沾到的泥土,递给老人。 老人靠着假山尽量挺直腰,拉起二胡,千年的古老曲调,宛转悠扬,明朗清澈,恰似故乡的秋水长云,古道西风。雨林靠在他身边,面色宁和,眼角却有泪水悄悄滑落。 “太平,或许你是对的……告诉她……我从未怨恨过……”一曲完毕,老人抬起手,却在半途垂落在地,没了气息,手中握着一块玉璜。 “旦哥哥,希望你这次真的能放下执念,下一世做一个真正自由的人,就像你养的那些鸽子一样,随心自在,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那才是属于你的人生。”雨林靠在他身边轻声说道。 第70章 龙火匕首 南音被一股强烈清凉的气味刺激,猛的睁开眼睛,看到年十九拿着一个小瓶子凑在自己鼻子前。 “什么情况?”南音记忆中似乎被鸽子身上的火焰闪到眼睛,之后就晕过去了,不过年十九手里这小瓶子效果极好,被刺激了一下脑子完全清醒了。 “那鸽子身上的火十分古怪,当时我也晕倒了。这老人似乎想和你同归于尽,可是……”年十九站到一边,让南音看老人的尸体,趴在南音身前两步外,手边还掉落着一把匕首。 “……我们晕了多久?这附近一直没有人来吗,先把雨林叫起来。”南音看到雨林还躺在地上,又看看老人身边的匕首,感到脖子有些发凉。 “半小时左右,我已经通知文老板派人来善后了,我们先离开。”年十九答道,走到雨林身边拿出那小瓶子放在她鼻端,雨林也立刻睁开了眼睛。 “哎,好上头,这是什么玩意儿……啊不对,刚才怎么了,师父呢?”雨林的脑回路一向异于常人。 “十九哥,来让瓜子也闻一闻,这是什么东西呀,很好用的样子,我回头也弄一瓶带着……”雨林看到南音没事,赶紧去找瓜子,她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幸好检查了一下没有受伤,只是晕倒了。 “这是银草丹,以硝石薄荷为主,辅以其他提神醒脑的香料提纯炼制的,既有硝石的效果,又不会那样难闻刺鼻。你若喜欢,回去我再送你几瓶。”年十九拿着小瓶子让瓜子闻了一下,然后将瓶子递给雨林。 “谢谢十九哥,硝石,那就是北地玄珠嘛(《鬼吹灯》中的醒脑药,就是硝石)……哎瓜子,你做什么去?”雨林很喜欢那精致的小瓶子,可瓜子醒了之后却忽然跑向倒在地上的老人。 “瓜子,你怎么了,你认得这个老人吗?”南音看瓜子伏在老人的背上,似乎正在哭泣。 “瓜子乖,别哭了,人总是会死的,何况他是敌人……他要阻止我们,如果他不死,南音姐姐就会死,明白吗?”雨林走过来抱起瓜子,低声哄着。 “我们先离开,这里应该是被他做了什么手脚,否则不会一直没有人经过,在逗留下去说不定惹上麻烦。”年十九说着,捡起老人身边的匕首递给南音,“这匕首剑首为环,剑格向下,剑茎宽平,刃尖忽窄,是唐刀。” 南音接过匕首,短小锋利,保养的非常好,拿回去给文老板看看,说不定能有些线索,“雨林,瓜子还好吗,要走了。” “她很乖的,没事啦,就是得赶快回家洗个澡。”雨林走过来,瓜子蜷缩在她手中。 离开了郊野公园,年十九先送她们回家洗澡收拾,自己也回酒店换了衣服,之后来接两人去藏书楼,雨林说要照顾瓜子,就不去了。 年十九送南音到了藏书楼,就要离开,他果然是完全不好奇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可却被文老板拦住了。 “如今已经出现了不止一个与我们为敌的人,以后怕是不得安宁。有十九的帮忙,我也放心下,既然他已入局,便不是外人。”文老板给二人倒了茶,“这普洱香气锐久,滋味浓醇,有静心安神之效。” 南音见文老板如此说,也见识过年十九的身手,以后如果得他相助,那会安心很多,便同意了。她将两次遇到老人,和郊野公园发生的事情详细对文老板说了一遍,拿出匕首让他观看。 “……我大概知道他是谁了,”文老板拿起匕首端详了很久,脸色凝重,“相王李旦。” “什么……文叔,您是说唐睿宗李旦?”这答案南音是万万没想到的,“您是怎么知道的?” “其一,这匕首是李氏宗亲传世之物,如今拥有的人,必然和李家有关系。其二,你说的他一直带着白鸽,且会控鸟,相王一生两度登基,三让皇位,其中起落难对外人道也,他将所有心绪都寄托在鸽子上,当年大明宫上空盘旋的白鸽,无一不是相王精心所养。” “其三,你提到的那火焰,应该是龙火,只有登过大宝,做过天子的人才有可能操纵。其四,《彩云飞》是并州古老的民歌,早已失传,他说那是他母亲家乡的歌谣,武皇就是出身并州。这四点相互应证,那他只有可能是相王。”文老板将自己的分析对三人说道。 “那他为什么非要杀我,他和上官婉儿有仇?”南音问道。 “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相王为人宽厚恭谨,安恬好让,他虽与上官大人私交不多,却也并无仇怨,而且上官大人还是死于临淄王(玄宗李隆基,李旦之子)之手,我实在想不出他要与上官大人为敌的理由。”文老板皱着眉说道。 “文老板,沧海桑田,人心思变,如今的相王,可能早已不是你当初认识的那一个了。别的我不清楚,不过每一次都需要我帮忙带过安检,那必然不是普通的东西,或许这些东西就是他的理由。”年十九开口说道,他似乎对李旦的身份毫不在意,不像南音和雨林,第一次知道文老板是狄仁杰转世时那样震惊和难以置信。 “……或许吧,而且既然相王已经知道了手稿与上官大人之事,可能还会有其他的李姓子孙,行事要更加谨慎小心。这把匕首,我感受到里面淬了龙火之力,你虽不能直接驱使龙火,却可以借匕首发挥其能,斩木削铁不在话下,还能震慑妖鬼,焚烧精魂。”文老板将匕首递给南音。 “文叔,我还想起来一件事,上一次在灵山,那相王喂了瓜子一颗莲子,说是天山雪莲,之后瓜子竟然化作了小女孩随我们进入灵女村,她还能与动物通灵……”南音接过匕首,想到瓜子今天的异常表现,有些担心。 “若是真的天山雪莲,确是有开启灵智,点化成精的功效,加上瓜子之前就极通灵性,这倒是不足为奇,稍等。”文老板起身,从屋内古玩架子的顶端取下一个锦盒,打开盒盖摆在南音面前,“你看看可是这样的莲子?” 南音看锦盒中摆着一颗圆润饱满,洁白晶透的莲子,比平时市场上卖的莲子大了好几圈,确实很像那天李旦给瓜子吃的,“不错,就是这样的。” “那就是了,不必担心。这天山雪莲当时罕见,我这颗是替朋友保管的,不然也可以给瓜子吃了去,说不定她能口吐人言了。”文老板笑着说道。 第1章 印记六:仙姑庙 这一次休息了一个多月,期间雨林回家住了两个星期过中秋,南音每天研究史籍历史,但凡和李唐沾点边的正史野史都不放过。 瓜子除了不能开火炒菜,已经学会做冷食了,味道相当不错。雨林建了个微信群,取名“李唐文化研究会”,将南音,文老板,年十九和瓜子都拉进了群里。 瓜子:文叔叔中午好。 文老板:瓜子好,昨天教你的诗还记得么? 瓜子:明朝游上苑,火急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瓜子:瓜子都背好了! 雨林:背什么诗,瓜子来打游戏了!今天你一定要带我上黄金啊(*σ′?`)σ 南音:有些人怎么觉悟还不如松鼠。 雨林:呜呜呜师父你不爱我了(?﹏?) 年十九:……雨林,我来带你玩。 每天群里画风如上,也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情,南音又观察过每个人的表相气运,大家健康和平,看来那大劫确实已经过了。 已经到了十月中旬,避开国庆长假,正是出行的好时候,文老板让年十九在洛阳与二人汇合,一起去汝州。 这汝州并不是一个旅游城市,除了周边乡镇的人会来牛脾山拜刘仙姑,其实外来人并不多。 到了地方,南音说是远道慕名而来想去看看仙姑庙,当地人十分热情的指了路。这仙姑庙相传本是建于唐时,但带了元代,只剩下一座砖塔和一尊仙姑残像。后世重建了庙殿,修复石象,香火鼎盛,流传至今。 因为不是旅游景点,但是有当地人会去进香,三人决定夜晚再上山,省得被人撞见,就随意找了当地的旅馆先住下。 晚上九点出发上山,那山峰不过四百多米海拔,山上没有植被,山路平缓,无遮无拦,月明星稀,不用开照明,走到半山腰就已经能看到山顶的一庙一塔。 “我查了不少刘仙姑相关的资料,发现文叔说的那个传说有些不对。这当地流传的民谣,唱的是‘爹姓刘,娘姓郭,仙姑修行脾山坡’,说的是刘禹锡的妻子郭氏给她生了三个女儿,仙姑刘秀英是长女(见第一卷67章)。可刘禹锡担任汝州刺史时,已经六十多岁了,他的长女最少也四十多了,这就很不合理。” “还有正史记载刘禹锡只有两任妻子,一姓裴,一姓薛,薛氏给他生了两个儿子。最重要的一点,刘禹锡是个无神论者,他的哲学思想具有鲜明的唯物主义倾向。就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祭天祈雨,还要自焚?这其中有很大的矛盾,说不定就是关键之处。”上山的路上,南音将自己最近的分析说了出来。 “哇,文叔那是画范围,师父你这是直接押题,太厉害啦!”雨林夸奖道,这山上光秃秃的连棵树也没有,又是大晚上的,瓜子似乎提不起劲儿。 不到十点就爬上了峰顶,这里并没有通电,晚上无人也没有点灯,只有月光照进庙中,隐约可见香炉后立着的仙姑石象,年十九率先走入庙中,点燃了供台上的蜡烛。 上香的人虽早已离去,但香炉中尚有未烧完线香,香烟袅袅,加上微动的烛光,仙姑像显得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只觉得面容和熙,观之可亲。 雨林和年十九正四处查看,却看到南音走上前去,抬起手,似乎想要去触摸石象,因为前面摆着供桌香炉,一时间碰不到。 “师父你想做什么?我来帮你。”雨林忙要过来帮忙。 “她好像……在叫我。”南音也不等雨林过来,直接踩上供桌,伸手去触碰石象的脸庞,之后整个人就消失了。 “哎呀……师父自己进去了。”雨林惊呼道。 鸡叫,该起了。秀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头脑中一片混沌,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 对了,我叫秀英,该起来给刘大人准备早饭了,他每日早起处理州内事物,尽职尽责,与民兴利,乡亲们都夸他是好官。 咦,这个埙(xun,最古老的乐器之一)……秀英看到枕边摆着的骨埙,形如鸭梨,圆润饱满,晶莹洁白,似乎长期在人手中把玩过,泛着淡淡的品色。 秀英拿起来吹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这骨埙是怎么来的?想不起来,但是记得它对自己十分重要,秀英将骨埙放入腰间的荷包里,起身穿衣服开始干活。 熟练的打水到了厨房,在水桶中看到了倒影,淡眉如水,秀丽青春,似乎有些陌生,但确实是自己。 秀英开始熬粥,顺便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身世,一直独自住在脾山脚下的山谷中,对父母毫无印象。 听附近的乡亲们说她娘亲为了生她难产而死,阿耶从此变得有些不正常,在她三岁时失踪了,都说她是天煞孤星,不祥之人。 前段时间来了新任刺史刘禹锡刘大人,他听说了秀英的事情,教育乡亲们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天命鬼神,人才是万物的根本,并以身作则,接了秀英到刺史府做侍女,还对秀英格外的关照。 六十多岁的刘大人孤身一人被贬到汝州,他的家人都不在身边,又十分简朴,随身只带了一个老仆人,加上秀英,只有两个人照顾。 秀英对刘大人就像父亲一样敬重,觉得自己这样的不祥人,能遇到这样的好人,也不枉此生了。 一定要好好照顾刘大人的生活起居,日日为他祈福祷告,希望他能长命百岁,称心顺遂。秀英一边想着,一边做好了香喷喷的豆粥和热乎乎的炊饼,盛好送去给刘大人。 “秀英啊,来见过裴先生,这是我的小师弟,对了,去多备一副碗筷。”秀英端着早饭进入前厅,看到除了刘大人,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清朗俊秀,温文尔雅,眉宇间却又有些凌云之气。 “裴先生好。”秀英刚刚十八岁,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看到这俊朗的青年不禁有些脸红,行了礼就匆匆离开去拿碗筷。 第2章 印记六:凶地 “秀英姑娘不必如此拘谨,在下裴文德,师兄和我说将你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那咱们便是一家人。”裴文德笑着对秀英说道,刘禹锡也招呼她像往常一样即可,平时都是秀英陪着刘禹锡吃饭,秀英给他们分好食物后自己也就坐下了。 “师兄,汝州连年大旱,据我看不是简单的天灾,怕是有旱魃作祟。”裴文德道。 “胡说,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祟,万物的生长发展都是一种自然过程,这大旱是天象所致。”刘禹锡义正言辞说道。 刘大人果然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秀英心里嘀咕着,咦,自己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哎,师兄,旱魃并不是什么鬼怪,那也是自然发展的产物,尸体下葬在气候环境奇特之处,死而不腐,僵而不化,或加上一些机缘,就成了旱魃。我看那牛脾山砂化干燥,寸草不生,生出旱魃也不足为奇。”裴文德与刘禹锡据理力争,秀英其实听不太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只是低头默默喝粥。 “哼,年轻人自以为是,那你就去找找,若是真的能找出什么旱魃,我那二十年的琥珀酒就请你喝了去,可若是找不到呢?”刘禹锡半赌气的说道。 哈哈哈,这老头就像传说的一样任性乖张,否则也不会六十多岁还被贬外乡……不对不对,我在想什么,怎么能对刘大人如此不敬,秀英轻轻摇了摇脑袋。 “此地荒凉无趣,若我输了,就在此留三年,陪师兄饮酒作诗,所有酒钱我出。”裴文德笑道。 “好好好,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刘禹锡一想到未来三年有人给自己出酒钱,笑的合不拢嘴,一点也不像一州刺史。 刘禹锡心情甚好,又有朋友来访,诗兴大发,让秀英备了笔墨,大笔一挥作诗一首,“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好诗,如果我此去无果,回来为师兄和诗三首!只不过汝州我不熟悉,师兄可否为我找一向导。”裴文德笑道。 “这个简单,秀英原是住在脾山脚下,就让她陪你去吧。”刘禹锡根本不相信会有旱魃,加上此时正沉醉在自己的新诗里,也不担心。 吃完早饭,等秀英收拾好,裴文德就请她带路上脾山。路上秀英了解到刘禹锡年轻时曾跟着灵澈与皎然二位高僧学诗,而裴文德十岁时也被父亲送去这二位门下修行,十六岁开始游历,与刘禹锡是名义上的师兄弟,这次路过汝州特来拜访。 秀英带着裴文德上了脾山最高的山峰,此处可以俯视整个汝州,脾山的另外三座山峰也尽收眼底。裴文德观看四周地势,手掐算诀,最后指着四座山峰中间最低的一处山谷,问秀英那是什么地方。 “那里……是我以前居住的地方呀,只是周围什么也没有,大家既不会经过,也不愿意靠近,因为都说我是天煞孤星,不祥之人……”秀英声音越来越小,低下头去,她似乎对自己不祥人的身份还是十分在意。 “那一处青龙箕居嫉主,加之这脾山本是枯山无水,委宛顿息,气不融结,不适合居住,更不可埋先人。本不是你的错,你看现在你搬去了刺史府,不是好好的吗?不过我想过去看看,你介意吗?”裴文德安慰着秀英,除了刘禹锡,他还是第一个对秀英如此友善的人,秀英感激的点点头,带着他朝山谷走去。 那山谷里只有秀英父母留下的三间小屋,年久失修,加上秀英又搬走了一段时间,显得破败残旧,这大白天看着竟也有些鬼气森森,秀英一时间有些害怕,完全没有曾经在这里住了十几年的感觉。 裴文德见秀英不是很想进去的样子,让她就在原地等候,自己进了屋子,可才看了两眼,立刻退了出来,脸色苍白,冷汗直流。 “秀英……你说你以前就住在这里,住了多久,你走之后这屋子有人来过吗?”裴文德问道。 “我一直住在这里呀……从五六岁开始,乡亲们都不敢收留我了,只是看我可怜会给些剩饭剩菜,半年前刘大人来了汝州,才将我接走的。之后应该不会有人来吧,大家从不愿意进这山谷。”秀英答道,不知裴文德看到了什么如此惊恐。 “这屋子不但缺角,背阳向西,四门相冲,不是普通人家无意间犯了一两项忌讳,根本就是故意布置成这样,加上这山谷本就是凶位,在这若是住生人活不过一年,若是葬死人则锁魂化僵,不但不能转世,还会形成凶煞。这里会出旱魃我一点也不奇怪,但是你……”裴文德有些不可思议的打量着秀英。 秀英对他的话似懂非懂,但是大概听明白了,就是住在这儿一定活不了,裴文德审视的目光感到十分不自在。 “抱歉,秀英姑娘,是我失礼了。”裴文德收回目光,心中已有了决断,“看的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吧。” 秀英也没多说什么,带裴文德回到汝州城已经中午,匆匆赶回刺史府给刘大人做饭,裴文德则自己去了城中,一直到天黑方回。 “怎么样,师弟,找到旱魃了吗?”刘禹锡一副看笑话的模样,花白的长胡子都挡不住他偷笑的嘴。 “暂时还没有,而且不好说是不是旱魃,不过我确定问题的源头……”裴文德看了一眼秀英,似乎不好说出口。 “裴先生,是不是您说的旱魃与我父母老宅有关?没关系,您说便是,这么多年了什么话我都听过,早就习惯了。”秀英是极聪慧之人,看裴文德欲言又止的样子,加上白天他说过的话,也就猜到一二。 “秀英姑娘心胸开阔,霁月清风,甚是难得,那我也就敞开说了,今天我看姑娘的老宅是养凶的布局,在城中打听了一下姑娘父母的往事,大多数人都只说姑娘不可接近,并不清楚其中原委,问了不少人,才从一个老乞丐那里问道了。”裴文德对秀英的豁达十分钦佩,讲起在城里打听到的往事。 二十年前,汝州城有一郭姓女子,生的国色天香,还聪慧过人,针织女红,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惜家里父母早亡,她又不愿意做人妾室,一直靠给大户人家的小姐教书为生。 第3章 印记六:郭女子 郭女子二十岁时,爱上了城中一个开医馆的郎中,成亲后,郎中将医馆盘了出去,自己到那脾山山谷里盖了三间屋子,与郭女子一起搬去居住,城里人很少再见到他们。 之后不到一年,只听说郭女子就难产而死,甚至无人关心她葬在何处。郎中一个人带着秀英,仍然住在那山谷里,昼伏夜出,更少与周围的人打交道。 这事儿本来就邪性得很,大家也不想接近他们,直到有一天三岁的秀英一个人在山边哭,问她阿耶去哪了,她也答不上来。因为她爹娘的事,无人敢收养她,只是有些好心人不忍看她饿死,时而给些剩饭剩菜,让秀英活了下来。 自从郎中失踪后,汝州城中接连发生惨案,据说都是莫名其妙就死在屋里,死状极惨,身体血肉内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过。 一时间人心惶惶,许多人都搬离了汝州,城中甚至传说这些灾祸都是秀英招来的。有一天忽然不再有血案发生,人们也慢慢淡忘了,但是一直把秀英当做天煞孤星,不祥之人。 “无稽之谈!秀英在我这不是好好的,我能吃能喝,还能写诗!”刘禹锡听到此处,不屑的说道,顺便干了杯里的酒。 “那可不,我也是这样说的,哎师兄你让我把话说完。”裴文德忙附和道,“我怀疑这刘郎中是个邪道方士,他蛊惑郭女子是为了实行炼尸养阴之术,可他的失踪……或许是遭了反噬,而郭女子在那大凶之地修行十数年,终成了一些气候。” “你的意思……我阿耶害死了我娘亲,然后我娘亲又反杀了我阿耶,最后修炼成了旱魃,四处害人?拍电视呢这么离谱……”秀英脱口而出。 “殿试,什么殿试?”刘禹锡眯着眼睛问道。 “不不……没什么……我随便胡说的……”秀英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师弟啊,你说的这些都只是乡野村夫写来唬人的志怪小说,做不得真,你年纪轻轻可莫要被他们带偏了去,你也算是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刘禹锡又给自己倒酒。 “子是不语,他不是不信,刘大人,我看那几间屋子也怪异得很……”秀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哈哈哈秀英姑娘说得好。师兄若是不信,明日派一队兵士随我进山谷,一挖便知。”裴文德被秀英的话逗乐了。 “哼,我不,万一挖不出东西,我这刺史的脸往哪搁……万一挖出东西,我的脸往哪搁?”刘禹锡开始不讲道理了。 “师兄,如果挖不出东西,我将你的《天论》三篇(刘禹锡的哲学着作,论述天的物质性,分析天命论产生的根源,宣扬唯物主义思想)遍发汝州城,保证此地从八岁到八十岁都能背下来,以后再也不信鬼神。”裴文德随口胡吹道,听得秀英目瞪口呆。 “好好,这可是你说的……我也乏了,要歇息了,明日你自己点一队兵士随你进山……”刘禹锡有些喝多了,打发二人也去休息。 秀英回到自己房中,总觉得有些奇怪,自己非常奇怪,记忆混乱缺失,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秀英仔细的打量着自己,却又没发现什么不妥,左手这湖丝手套精致非常,好像一直就戴着,但是想不起是怎么来的,或许是娘亲留下来的吧。既然想不通,干脆不想了,秀英躺到床上准备睡觉。 “刺史大人,刺史大人,快开门呀!”秀英刚刚躺下,就听到了敲门声,赶紧穿衣起来去开门,走到门口时,见裴文德也披着衣服出来了。 “知州大人出事了,快请刺史大人去看看!”来人是个提着灯笼的衙差,脸色慌张,十分着急。 “稍等,我去通报。”秀英点头,忙跑去叫刘禹锡,确是怎么敲门也没人应,秀英跑到窗边一看,刘禹锡正躺在床上打着鼾,看来是喝醉了根本叫不醒。 “没关系,我随你们去看看。”裴文德听秀英说刘禹锡醉了,对衙差说道。 “你?你是什么人,出的可是大事……”那衙差盯着裴文德,看他十分年轻,又不像有官职之人,不敢答应。 “我爹是同平章事(就是宰相)裴休。”裴文德道。 “哎……原来是裴相爷的公子,那既然刺史大人不方便,裴公子来也是一样,快请吧。”衙差听对方大有来头,赶忙说道。 “裴先生,我同你一起去。”秀英开口道,她直觉这事儿和她家老宅有些关系。 “真可怕呀……这是遭了歹人吗?”,“什么歹人,这一看就不是人干的……”,“这汝州呆不得了,大旱还不止,现在还出了这种事……”二人跟着衙差赶到知州府,已经围了不少人,都低声议论着。衙差呼喝着叫人散开,给裴文德让路。 “裴公子,您自己进去看看吧,我……”到了门外,衙差脸色更差了。 裴文德点点头,接过他手中的灯笼,带着秀英进了知州府。在前院就看到了未干的血迹,从院中到正堂,一路拖痕,血腥浓重,触目惊心。 裴文德下意识挡在秀英身前,却发现她正仔细观察着四周环境,似乎并不害怕。 “裴先生,这拖痕四周都没有留下脚印,若是人为,如此大量的血迹不可能一点都没有沾到,他们说的可能并不是空穴来风。”秀英并没有注意到裴文德的举动,开口说道。 “不错,这正堂门窗紧闭,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要小心为是。”裴文德点头,尽量避开地上的血迹,走向正堂,伸手去推门。门开了,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裴文德抬脚向里走去,却感觉踩到了什么软软东西,忙后退一步,将灯笼凑过去,是一只断臂,五指抓地,指头血肉模糊,自肩部而断,断面参差,像是生生拉扯断的。 裴文德忙心中默默念诵经文,镇定心神,秀英却似乎没什么事,就着灯笼的光,将正堂门边两个烛台点亮,堂内一下就亮了起来。 一具无头无四肢的身体,穿着知州的官服,端正的摆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头和四肢散落在各处。 第4章 印记六:女犼 “五马分尸……”秀英低声说道,脸色也有些发白,但她左手抚在胸前,很快就镇静下来,“裴先生,你看,那还有一道血迹通往后堂,看来不止一个人遇害。” 二人已经无法绕过地方的血迹,只能踩着进入后堂,但是裴文德一直用灯笼照着地面,在他们之前完全没有看到半个脚印。 裴文德也学乖了,没有着急往里走,先找到烛台点亮,这后堂的情况更是惨不忍睹。 四五颗人头摆在桌子上,都是女人的孩子,应该都是知州的家眷,他们的残肢散落在四周,大部分都像是被啃食过,四肢见了白骨,躯体开膛破肚,内脏都不见了。 裴文德闭眼默默诵经,秀英也终于忍不住了扭头到干呕,但是血腥扑鼻,不是不看就能解决的,两人打算先退出去再说。 就在这时,一个红色的身影从房梁上窜了下来,看起来竟是一名女子,长发覆面,看不到容貌,身上那衣服本就是大红,又浸透了鲜血,更显诡异可怖。 她手中还拿着一截小腿,一半是白骨,口中发出咯咯咯的尖笑声,不像是人,倒像某些猛禽。 裴文德从怀中拿出一串念珠,飞快转动起来,秀英觉得他这动作似乎在哪里见过。念珠转成金色光圈,裴文德抬手扔向那红衣女子,金光将她笼罩其中 ,之后拉着秀英转身就向外跑去。 “是我失策了,如今看来已经不仅仅是旱魃了,尸初变旱魃,再变即为犼,如今看来那郭女子……或许已经化犼了,而且她有怨气在身,十分凶险,都怪我莽撞……今日惊醒了她。”回到前院,裴文德将前堂门关上,贴了一道符纸,喘着气说道。 “她……困在里面了?”秀英望着紧闭的大门。 “只是一时的,天亮她会躲回山中,夜里还会出来行凶,必须解决她,我们先出去。”裴文德带着秀英退到大门外。 还有些人在围着看,吩咐衙差封锁知州府,不许百姓靠近,又叮嘱围观的人不能外传,否则按妄言罪处置。最后让秀英先回刺史府,交待她天亮了让刘禹锡派人来收尸,自己要去办些事情。 秀英回到刺史府,完全无心睡眠,刚才那血腥的画面历历在目,而且没有想到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娘亲竟然是如此场景,不禁有些黯然。 等到天亮,刘禹锡才睡醒,听说了知州的事情,从床上蹦起老高,早饭也顾不上吃,急急忙忙带了人就跑去现场,幸好昨晚裴文德已经安排衙差封锁了消息,才没有闹得满城风雨。 秀英等到晌午过后,刘禹锡与裴文德方才一前一后回来了。秀英端出热在灶上的饭菜,刘禹锡脸色铁青,去屋外吐了一阵。 “英啊,别折腾了……我现在实在是吃不下,天呐那场面叫一个惨,知州一家七口连同府上仆人侍女……”刘禹锡说着都快哭了,秀英忙给他倒了杯热茶,又打了水让他洗脸。 “师兄,如今情况紧急,你必须相信我的话”裴文德看刘禹锡稍微缓过来一些,“那旱魃虽会引起大旱,却不常伤人,且是无智之物,只需以绳索套之,再用火焚烧,化成黑气而散,旱情可解。” “旱魃若地处大凶之地或生前还有怨气,则会化犼,有了灵智,嗜血暴戾,方圆百里内但凡有活物都会被它残忍杀害,直到此地寸草不生,飞鸟不落。这郭女子两样都占齐了,化为女犼,更是凶险无比……不过昨夜我看她还没完全修炼成形,尚能对付。” “我去寻了七年的黑狗血,七岁的童子尿,师兄你派人随我进山,带上灯油火把,待我引出犼,用沾了黑狗血和童子尿的渔网缚住,点火焚烧,应该就能除去。若再给她修炼几年,或者再吃些生人,火烧怕是不管用了。” 刘禹锡虽然仍不太愿意相信什么旱魃啊犼的,但是知州家的惨案太过骇人,他虽不是刑部出身,也一眼就能看出那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加上秀英也说亲口看到了那女犼,如今也只能听裴文德的了。 “秀英姑娘,你还好吗?”裴文德见秀英一直低头不语,猜到她的心思,谁见到自己的娘变成那副模样,也不会高兴。 “我没事……裴先生,你说的方法当真管用吗?我希望她能得到真正的解脱……”秀英摇头道。 “应该没错,是我在密印寺修行时学到的,如果她已完全成形,昨晚我那念珠怕是困她不住,所以我那一定要抓紧时间。”裴文德说道。 刘禹锡已经安排好人手,也准备好了裴文德说的渔网灯油,他不听劝阻,执意也要去亲眼看看这女犼。三个人带着三十个兵士,朝脾山山谷而去。 离山谷中旧屋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裴文德让刘禹锡和秀英找了个比较安全的山坡,之后布置兵士准备好渔网灯油,又升起了极大的一个火堆,一切准备就绪,他独自一人朝旧屋走去。 到了旧屋前,裴文德拿出一道符纸,点燃了抛进屋中,不一会儿就听到屋内传来昨晚听到过的那种怪异尖笑,知道成功了,转身就跑。 刘禹锡和秀英也听到了这刺耳的笑声,看到一道红色身影从旧屋中闪出,飞快的追着裴文德而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布置好的地点。 兵士们训练有素,虽然也有些发怵,但听到裴文德撒网的指令,动作迅速准确,三张渔网从三个方向铺出,将红衣女犼牢牢捆住。 “泼油,点火!”裴文德见有了效果,再下指令,这事拖不得。兵士们将灯油泼了女犼一身,又扔出了点燃的火把,火焰瞬间将女犼包裹,那尖锐的笑声变成了凄厉的惨叫。 “真不敢相信,原来真的有这些东西啊……”刘禹锡看着那燃烧的火球,喃喃自语着,秀英搀扶着他,眼眶有些泛红。 “为什么这天下就如此容不下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哀怨凄凉的女声从火焰中传出来,那火竟然开始渐渐熄灭,女犼身上被一层黑气笼罩,这黑气似乎在吞噬着火焰。 第5章 印记六:同归于尽 那女犼身周的黑雾很快将火焰都熄灭了,她尖叫一声,身上捆的渔网纷纷断裂,之前拉着渔网的兵士们跌倒了一地。 女犼抬起头,原本覆面的黑发分散开来,露出了面容,秀眉凤目,玉颊樱唇,与秀英有几分相似,却比秀英美了许多,当真如传说中那般国色天香。 “你的仇人早已死了,汝州大旱三年,你害的都是无辜的人。我替你超度祈福,送你去轮回,可好?”裴文德问道,手背在身后,默默转动念珠。 “无辜?谁无辜,你竟然说他们无辜……哈哈哈哈!”女犼仰天大笑,抬手去抓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兵士,她指甲暴长,整只手直接探入那兵士的胸膛,生生把心脏挖了出来,送入自己口中,嘴唇上染满鲜血,美丽而妖异。 “跑啊……快跑啊!”兵士们看到这一幕,纷纷四散逃开,却发现四周已经被黑雾围住。 其中一个跑得快的冲进黑雾中,却惨叫一声,瞬间化作了一副白骨,兵士们不敢碰黑雾,跌坐在一团,抱头痛哭。 “你们谁都别想走,整个汝州,都要给我陪葬!”女犼的声音仿佛要刺破耳膜一般,喊的人心胆俱裂。 身上的红衣也化作碎布散落一地,露出了只有骨架,却沾着丝丝血肉的身体。山坡上的刘禹锡看到这一幕,受了太大刺激,年纪也大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女犼抓向另一个兵士,秀英却从山坡上飞奔下来,挡在了她面前,“娘亲,你认得我吗,我是你女儿秀英呀。” “女儿……秀英……不错,你是我女儿,但是你也不能阻止我杀了这所有的人。”女犼冷冷的吼到,竟伸手朝秀英腹部抓去。 秀英闪身躲避,却没完全避开腰侧被划了一道大口子,皮开肉绽,鲜血直流,腰间荷包被划破,骨埙飞了出去,落在地上。 秀英并不是圣母心发作,她是想自己在旧屋住了十几年,这女犼并没有对自己动手,或许还念着一丝母女之情,没想到她根本不吃这一套。 裴文德手上念珠已转出了一个极大的光圈,抛出将她完全笼罩在内,“虎毒尚且不食子,郭小姐你知书达理,怎么亲生女儿也要加害?” “亲生女儿,哈哈哈哈……什么亲生女儿,我每次看到她,就想到那些禽兽对我做过什么!他们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以刚刚生产的产妇制成僵尸,其肉入药,可以借到新生儿的灵气,返老还童,而越年轻貌美的僵尸效果越好!所以对外编造了一套假话,逼着我生了这个孽种之后还要将我变成僵尸,吃我的肉!他们该不该死,该不该死!”女犼被念珠困住,一时动弹不得,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所以你的身体……当年汝州的惨案,都是你在报复吃过你肉的人?”裴文德原本只猜到一半,都觉得十分骇人,没想到真相更是恐怖百倍。 “不错,当时汝州有权有钱的人家都参与了此事,我杀光了他们,可郁结难消,天道不公!我留着这女儿,只是为了不被其他人打扰,我潜心修行二十年,为的就是要整个汝州给我陪葬,否则我如何能消心头之恨!”女犼仰天尖叫,笼罩在她身上的金光破碎,裴文德被震倒在地,已是再也困她不住。 知道裴文德是最大的威胁,亮出尖利的指甲朝他心口抓去,裴文德翻身滚开,却被逼到了黑雾附近,眼看再无处可避。 坐在旁边的秀英伸手抓住女犼的一只腿,给了裴文德躲闪的机会。女犼身上的黑雾迅速淡去,发出怒吼声,使劲推开了秀英,那黑雾又聚集起来。 裴文德将手中念珠扯断,一颗颗扔向女犼,那念珠虽然光芒暗淡,女犼似乎还有所忌惮,一直躲避着。 裴文德身手还算不错,女犼几下没能抓到他的要害,却也被抓的伤痕累累,而且手中念珠快要扔完了,眼看又要陷入绝地。 自己竟然可以破女犼身上的黑雾……这是为什么,或许因为是她的女儿?这时秀英发现身边还有半桶剩下的灯油,想到了办法。 秀英将灯油淋在自己身上,深吸一口气,忍着腰上的疼痛,再一次冲上去,从后面死死抱住女犼,靠着惯性推她朝那燃烧的火堆靠去。 裴文德说犼也可以靠火焚烧,可这女犼身上的黑雾吸收了火焰,自己既然能化去黑雾,或许就能烧死她。 同归于尽,这是秀英目前能想到的唯一方法。其实女犼虽然对秀英没有母女之情,秀英对女犼的遭遇还是十分同情,加之从小饱受唾弃白眼,本对这汝州的人就没什么感情,他们死就去死好了。 但是她不能让刘禹锡死,那唯一不嫌弃自己,像父亲一般给过自己关爱的老人,还有裴文德,一直很尊重她,遇到危险也想着保护她。如今秀英想要保护他们,仅此而已。 她们两个一起滚进了火堆中,女犼发出惨烈的尖叫声,身上没了黑雾的保护,被烧得从骨头中冒出丝丝黑气,拼命挣扎。可秀英咬着牙死死抱住她不放,身上又淋了灯油,火焰大盛,将母女俩吞没。 “秀英!”裴文德大喊着,冲到火堆边上,火势太大根本无法施救,颓然坐倒在地。 熊熊大火燃烧了很久,上方冒着浓浓黑气。直到大火渐熄,之前包围四周黑雾渐渐淡去,天上乌云密布,隐隐雷声轰鸣,大雨滂沱,大旱三年的汝州下雨了。 “下雨了,下雨了!”兵士们淋了雨,如梦初醒,纷纷站起来欢呼,可很快又想起了什么,都围在已经熄灭的火堆边,跪地痛哭。 “雨……下雨了……师弟,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女犼呢,秀英呢?”山坡上的刘禹锡被大雨浇醒了,看到众人围成一圈哭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刺史大人,秀英姑娘她……”兵士们哽咽着说不下去。 第6章 印记六:宛若 是埙的声音,浑厚低沉,朴拙抱素,独为天籁。秀英睁开眼睛,刚下过雨的夜空,清澈透明,安宁静谧。 之前一直觉得脑子不太清醒,忘记了很多东西,现在都想起来了。秀英四处寻找着刚才的埙声,看到山顶上站着一个人。 “刚才是你吹了我的骨埙吗?”秀英问道。 “秀英……你……”裴文德转过身,眼中惊讶一闪而过,微笑着将骨埙递给秀英,“抱歉,我看这骨埙精致,忍不住吹奏了一下。” “裴先生,这骨埙一直无人可以吹响,既然你能吹奏它,说明与它有缘,就把它送给你吧。”秀英没有去接,“你想听它的故事吗?” “当然,姑娘请讲。”裴文德与秀英并排坐下,天上月光如水,山下万家灯火。 “这个故事是几年前,一个偶然路过的云游僧人讲给我听的。前朝时的皇宫里,有一株慈姑花,修炼已久,渐通灵性。当朝皇后的姐姐生了个小公子,皇后十分喜爱,时常接入宫中与自己的皇子作伴,小公子日日到御花园练功玩耍,很喜欢挺秀雅致,素净洁白的慈姑花,赞她遗世而独立,不与百花争艳。” “小公子家世显赫,舅父是军权在握的大将军,公子从小立志,长大后要像舅父那般领军杀敌,保家卫国。慈姑花深受感动,决心也要救济苍生,便化为人形,四处治病救人,赠医施药,帮助了许多百姓。名声传扬开,人们感念她的功德,给她建庙立像,称为神君,受了香火供奉,神君修为突飞猛进。” “公子果然不负所望,年纪轻轻就屡建战功,十八岁任职校尉,深入大漠,斩敌首将,功冠全军。十九岁获封将军,两战河西,招降胡地,开辟丝绸之路。少年将军,意气风发,到神君庙中祈福,神君现身相见,倾诉衷肠。公子感动,为她取名宛若,将一直随身携带的家传骨埙赠与她,以做信物。” “自此宛若长伴公子左右,助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年仅二十一岁便封狼居胥,做了大将军。可公子二十四岁时,外戚集团内斗,在他出征途中遭人暗算,中了毒箭,毒药见血封喉,待宛若赶至,公子已气绝身亡。宛若伤心欲绝,立誓要所有人为公子血债血偿。” “筹谋了二十四年,经过悉心部署,宛若发动巫蛊之祸,挑拨离间,祸乱朝纲,迷惑皇帝,逼得皇后与太子先后自尽,外戚一族悉数被诛,数十万人受到牵连,血染京都,国本动摇,王朝衰败。” “精怪干涉人间事,又吞噬了数十万冤魂,宛若隐隐有了成魔之势,天庭震怒,降下神罚。宛若被罚投胎转世,每一世都孤苦无依,孑然一身,横祸而死。这一世,她的出生就是一个悲剧,从小被人唾弃,视作天煞孤星,不祥之人。” “一次机缘,宛若遇到一个云游僧人,僧人给她讲了这个故事,对她说,如果她愿意跟随自己出家修行,潜心礼佛,从此便可摆脱轮回宿命。可僧人还说,若是她不出家,或许还能再见公子一面,只是此后,仍将世世凄苦。宛若决定不出家,僧人便将这骨埙交予她,只有公子能将其吹响。” “公子,还记得那株慈姑花吗,”秀英手中一片洁白的花瓣化成荧光,她身体四周有黑雾侵蚀着,“宛若不后悔……” “宛若……”裴文德泪眼朦胧,伸手想要去抚摸秀英的脸庞。 “阿弥陀佛,待老衲来收服这妖孽。”苍老的声音传来,一个老和尚走上山顶,手捧铜钵。 “灵佑禅师?您在说什么,这骨埙不是您给我的吗……”秀英吃惊的问道。 “老衲也不怕告诉你,当初宛若甘愿受天谴,经轮回之苦,是为了换他每一世幸福,与天庭签订了契约。老衲故意引你与女犼同归于尽,以她的怨气破了你身上的契约,如今你的修为都归老衲了。”灵佑禅师举起铜钵,红光笼罩着秀英。 “老和尚!出家是为了修身养性,度化众生,你怎能为了一己私欲如此行事!”裴文德愤怒扑向灵佑禅师想要阻止他。 “施主,老衲看你颇有慧根,今后你随老衲修行,必能大有所成。”灵佑禅师伸手轻轻一点在裴文德额头上,裴文德便晕倒在地,“宛若,你放心,我会收他为徒,让他得我佛庇佑,自然也会永世幸福安康,你安心走吧。” “贼和尚……你对公子做了什么……”秀英身形消散,化作荧光,被收入铜钵之中,左手的湖丝手套掉落在地上,发出耀眼的金光。 ………………………… 鸡叫,该起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该起来给刘大人做早饭了……不,我是宛若,我被那贼秃驴夺去了修为…… 等等,不对不对,我既不是秀英,也不是宛若,我是祝南音!南音猛然惊醒过来,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秀英的床,天刚蒙蒙亮,枕边摆着骨埙…… 南音轻轻摇了摇头,梳理着有些混乱的记忆。在仙姑庙中,听到仙姑像似乎在向自己求救,之后就是从这儿醒来,只是当时只记得自己是秀英,这一次竟然只有自己一个人,雨林和瓜子似乎都没有进来。 原来秀英并不是自焚祈雨,而是与女犼同归于尽,大约刘禹锡感念她的义举,认了她做女儿,替她建庙立塔,宣传她的事迹。 那宛若又是什么情况,少年将军,封狼居胥,英年早逝……霍去病! 霍去病去世后二十四年确实发生了巫蛊之祸,汉武帝听信谗言,逼得皇后卫子夫与太子刘琚自杀,外戚悉数连坐,自此西汉由盛转衰。没想到竟然都出自宛若之手,南音想到此处不禁有些咋舌,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秀英,今日怎么如此懒怠,还不去给大人准备早饭?”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大概是刘禹锡身边那个老仆人,怎么跟周扒皮似的,或许秀英平时太勤快了。 “来了来了,这就来。”南音急急忙忙穿衣下床,看了看那骨埙,这会是要找的学士印记吗?拿起来吹了一下,果然吹不响,暂且先放进了腰间的荷包中。 第7章 印记六:重生 照着之前的印象到了厨房,煮粥蒸饼,这炉灶真的难用,凑合凑合吧,对了,要多准备一副碗筷给裴文德,这裴文德就是霍去病转世吗?人霍去病英俊潇洒又能打的,这裴文德看不太出来啊……裴文德,名字似乎有点熟悉。 法海!法海出家前俗家名字就是裴文德,宰相裴休之子,他的师父正是沩山灵佑禅师……南音想到此处,呆立在当场,下巴都要惊掉了。 “秀英,站着做什么?来见过裴先生,这是我的小师弟,对了,去多备一副碗筷……咦,你已经准备好啦,不错不错。”刘禹锡招呼道。 将早饭给两人盛好,南音偷偷打量着裴文德,有那么个缺德的师父,难怪法海一门心思要拆散白素贞和许仙……不对呀,裴文德亲眼看到灵佑夺了宛若的修为,怎么可能拜他为师? 南音想起自己最后隐约看到灵佑和尚用手指点了裴文德的眉心,他就晕过去了,看来是那秃驴使了什么手段,让裴文德忘记了此事。否则看他也是性情中人,不为了宛若跟那和尚拼命就不错了。 这一次是怎么回事,竟先看了一次剧本,有点意思……只是眼下该如何破局? “秀英,怎么一直发呆?笔墨伺候,我要写诗。”刘禹锡拍了拍南音的肩膀。 “大人,咱们也打一个赌如何?”南音说道,她此时已经想好了计划,这一次有剧本在手,不必再畏首畏尾,要先发制人为好。 “哦?秀英也想打赌,莫非你也相信旱魃之说?哎呀,那若是你输了,以后每天给我做蜜枣糖糕吃……”刘禹锡高兴的两眼放光。 “……不,我们赌我能猜到大人心中所想的诗句,如果我赢了,此后三天,大人无论相信与否,都要按照我说的话做。如果我输了……那您要吃什么我就做什么。”南音说道。 “哈哈,有趣,秀英姑娘这赌约当真太有趣了。”裴文德笑道。 “猜中我心中诗句,这如何可能?来来,赌了!今日我就要吃蜜枣糖糕。”刘禹锡也来了兴致。 刘禹锡在书案上,南音就着茶几,背对而站,同时书写,一碗茶的功夫,两人的诗都写好了,摆在案上一看,竟真的一模一样,“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这……这怎么可能……”刘禹锡瞪大了双眼,反复看了好几遍,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真是不可思议,不过师兄输了,可要愿赌服输。”裴文德重点找的很准,赌约。 “裴先生,旱魃化犼,您是了解的对吧?请您将对付犼所需要的事物列一份清单,交给大人。”南音此时也不想过多解释,只捡要紧的说。 “好的。”裴文德竟然没有问为什么,提笔就开始写清单。 “什么猴?”刘禹锡还处在震惊之中,有点懵逼。 “大人,您不用管这么多,一会儿您需要做三件事,第一,照着裴先生的单子派人去准备。第二,找个借口让知州大人一家先离开知州府去别处暂住。第三,派一队兵士到知州府待命。”南音选择无视刘禹锡目瞪口呆的模样,“愿赌服输,大人。” 之前那女犼不惧火烧,一来怨气太重,二来离大凶之地太近,既然她夜里会去知州府行凶,南音决定来个守株待兔,只是这一切都需要刘禹锡配合才行,也多亏了他昨天诗兴大发,否则要说服他也太难了。 裴文德写好清单后,交给正在挠头的刘禹锡,南音嘱咐他一定要在傍晚前完成,之后便带着裴文德去了山谷,忽然有一种自己进入了重生系小说的感觉。 “裴先生,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么?”南音有点好奇,裴文德从头到尾竟然没有问过一句。 “秀英姑娘自然有自己的道理,我只觉得与姑娘有一见如故之感,朋友之间何须多问。”裴文德笑道。 南音与裴文德来到脾山山谷的旧屋,这一次南音仔细观察了一下,她虽不擅长堪舆风水之术,但是凭生活常识就知道这屋子有问题,门窗对山,屋内终年见不到阳光,此地山穷水枯,正常人谁会住这种地方。 刚走到屋门外,就觉得左手湖丝手套微微发热,可见怨气之重,猫蛊的村子也没有凶到这个地步。 南音心下暗暗吃惊,难怪宛若与天庭的契约都能被破,原本打算把女犼引到知州府后,以《妙法莲华经》化其怨气,再用火焚烧,如今看来怕是成功率不到一半。 “此地会出旱魃,甚至化犼都丝毫不奇怪,只是姑娘竟在此居住了多年……”裴文德看到屋内布局,大惊失色,终究问出了口。 “这里的犼,是我娘亲……裴先生,我们先回吧。”南音的目的已经达到,拉着裴书行赶紧出了旧屋,她只是想惊醒女犼,待久了万一她不讲武德直接现身伤人就不好了。 回城的路上,南音将郭女子的往事说给裴文德听,包括事情的真相,以及晚上的计划。裴文德只是用心听着,没有再多问。 刺史府中,刘禹锡好不容易才忽悠了知州带着家眷到刺史府来欣赏他的诗作,此时正声情并茂的背诵着,看到南音二人回来,给她挤着眼睛表示事情都办好了。 南音暗暗好笑,这刘禹锡真不愧是没心没肺,活着不累,遇事不愁,人间顶流。 南音与裴文德带上刘禹锡准备好的东西去了知州府,在后堂中做好布置,又将兵士分为两队,一队埋伏准备对付女犼,一队在知州府附近警戒,以防无关之人靠近。 最主要的是别让灵佑那秃驴来捣乱,毕竟对他的了解太少了,不可不防。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女犼现身。 “秀英姑娘,我确实感觉与你认识很久了,不仅仅是一见如故,你的一言一行都让我觉得十分熟悉。”裴文德望着南音说道。 “裴先生,如果今夜能顺利灭了这女犼,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南音没空理会他们的儿女情长,计算着种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思索应对之策,端着烛台独自进了后堂。 第8章 印记六:灵佑和尚 夜色渐深,知州府中寂静无声,只有后堂茶几上点了一盏灯烛,南音独自坐在桌边,左手湖丝手套微微发热,终于来了。 女犼悄无声息的蹿上房梁,见堂中有人,正要扑下去抓,南音猛地一抬头,与她看了个对眼。 犼和僵尸旱魃不同,有了灵智,虽然对秀英没有母女之情,此时看到是自己的女儿也不禁愣了一下,就这一顿之间,南音已经闪身到了门边,女犼扑了个空,屋外的裴文德即刻下令撒网。 女犼被浸透了七年黑狗血与七岁童子尿的渔网缚住,一时动弹不得,只是仰头尖啸,身周黑雾盘旋。南音不去管她,凝神定心,闭目默念起《妙法莲华经》。 “古有生死,若退若初,亦无在世及灭度者,非实非虚,非如非异,不如三界,见于三界,南无……” 佛音层叠虚幻,宝佛像浮现,金身肃穆,宝相庄严,长年礼佛的裴文德见此情景,不禁双手合十,闭目祈祷。佛光与佛音笼罩了整个后堂,女犼身上的黑色雾气剧烈流动起来,慢慢变淡,直至消散。 “点火!”南音睁开眼睛,看女犼怨气已经化去,赶紧喊道。 此时她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这女犼的怨气太深,超度花费了极大的精力。兵士们动作也很快,迅速在院中生起了一个大火堆。 “住手!老衲精心培育了二十年的活犼,岂能让尔等就此损毁!”苍老的声音从院中传来,是灵佑禅师,外头的兵士看来没能拦住他。 这老不死的说什么,女犼是他养的?南音心里暗暗吃惊。 “和尚,你到底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南音开口问道,此时不禁十分想念雨林,如果她在场,必然先痛快骂这老秃驴一顿,起码心里畅快许多。 “哼,老衲原本只想炼一具怨气够重的活犼,却不曾想有了意外之喜,她产下的女儿竟是神君转世,原本借活犼的怨气可破了契约,没想到你竟然超度了她!既然如此,老衲就亲手收了你这妖孽!”原来郭女子的悲剧都是灵佑和尚一手造成的,没想到这和尚竟如此丧心病狂。 灵佑抬手一挥,渔网纷纷断裂,女犼身形如电,飞出后堂,就扑向裴文德,裴文德闪身躲开,扔出一颗念珠,女犼毫不在乎,硬生生接了下来。 这女犼明明是惧怕念珠的,南音看灵佑和尚左手捧着铜钵,右手如拉线,似乎在操纵着女犼……傀儡,裴书行? 真的很像,或许就是师承一脉。与这女犼傀儡纠缠恐怕一点好处也占不到,擒贼先擒王,南音当下就打定了主意。 “和尚,你不就是想要神君的修为吗,我给你就是,你莫要伤害裴先生。”南音对灵佑和尚喊道。 “哦?当真是痴情女子,令人敬佩。好,老衲答应你,不但不会伤害他,还会收他为徒。”这秃驴简直是恬不知耻,南音心里暗暗骂着,慢慢靠近灵佑和尚。 南音一把抓住灵佑的右手腕,左手湖丝手套金光大盛,笼罩着两人。女犼动作顿止,立在院中,果然有效,只是傀儡术虽破,对灵佑本身似乎没有造成伤害,毕竟他是个生人,还是出家人,不会被宝佛像所伤。 脱离了控制的女犼转向灵佑,指甲暴长,一只手生生从背后穿入了他的身体,南音快速退后,却还是被鲜血溅了一身。 之前灵佑自爆是加害郭女子的幕后元凶,一定被女犼听到了,反派死于话多,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灵佑瞪大了双眼,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南音瞬间就破了自己的傀儡术,还被自己豢养的傀儡挖了心,口中吐出大口鲜血,倒在地上。 女犼将灵佑的心脏生吞下去,尖啸一声,竟自己扑进了院里的火堆之中。 烈火熊熊燃烧,照亮了夜空,南音感到头晕目眩,连续催动宝佛像的力量,有些吃不消,靠在一棵树上看着燃烧的火堆。 “秀英姑娘,你还好吗。”裴文德看南音脸色很差,“你先回刺史府休息吧,这里我让人收拾。” “无妨,我还想看看……”事情既已经解决,学士印记在哪儿呢,南音皱着眉。 自己可不是来降妖伏魔的,会不会要等女犼烧完?大火烧了许久,火势渐小,不再有黑气冒出,天空中星月隐去,乌云密布,雷声隐隐,要下雨了。 “可恶……毁我肉身……”院中传来低吼声,不祥的红色光芒一下子盖过了火光。 灵佑失去了心脏的身体缓缓站了起来,此时他面部五官歪斜狰狞,姿势怪异扭曲,已不似人类,开始妖魔化了。 被红光照到,只觉得耳边响起低沉密语,犹如恶魔呢喃,让人头痛欲裂,院子里的兵士也纷纷捂着耳朵在地上打滚,裴文德手转念珠,口中默念经文,勉力支撑着。 “去死吧!”妖魔化的灵佑举起铜钵照着南音,整个院子中的红光都汇聚到南音身上,南音只觉得身体里的力量被迅速抽离,跌坐在地上,裴文德想上前相救,却被红光阻隔,无法靠近。 灵佑脸上挂着可怖的笑容,眼球暴起突出,嘴角咧到一个人类不可能达到的角度,七窍流出黑血,煞是骇人。 南音看到自己身体中点点荧光飘散出来,被吸入铜钵中,心中一动,用最后的力气扯下腰间荷包,扔向裴文德,“吹!” 裴文德反应也快,打开荷包拿出骨埙,没有犹豫就举到嘴边吹了起来,埙声浑厚低沉,镇神安魂。 南音身上的荧光挣脱铜钵的束缚,飘向裴文德身边,凝聚成人形,是一名女子模样,清秀绝俗,雅致清丽。 “宛若……”裴文德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轻声唤出了这个名字。 灵佑见宛若的元神竟脱离了躯体,桀桀怪笑着,将铜钵转过来照向宛若。宛若微微一笑,抖开手中花藤,朝灵佑卷去,淡淡花香弥漫,南音只觉得困意上涌,再也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第9章 慈姑花 南音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无边的黑暗,柔和的光亮起来,眼前出现一个白衣女子,手中捧着灵佑的铜钵,看起来却不像之前见到那样黯淡晦涩,反而温润古朴,气质浑厚。 “这铜钵是姑娘所寻之物。”宛若将铜钵递给南音,“宛若多谢姑娘相助,本应追随姑娘左右,只是宛若不能离开脾山,便将本命花神之力赠与姑娘,愿今后能助姑娘一臂之力。” 宛若挥手幻化出一片洁白的花瓣,飘落而下,南音伸出左手接住,花瓣化作荧光融入南音手中,手腕的血线上多了一圈慈姑花纹饰,挺秀雅致,洁白晶莹,栩栩如生。 “宛若,你与裴先生……”南音开口问道,自己这一次不知能否改变他们的命运。 “宛若与公子一面之缘已尽,今后宛若会在脾山潜心修行,造福附近百姓。公子亦决意出家,游历天下,普渡苍生。”宛若微微笑道,“姑娘有心了……”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南音眼前升起白雾,耳边宛若的声音渐远渐轻。 “哇,师父你终于回来了!”南音刚刚看清自己已回到了仙姑庙中,就被扑上来的雨林抱住了,差点撞到供桌上,瓜子也跳到她肩上吱吱叫着,“呜呜呜我都快担心死啦!” 南音看到地上摆着两个睡袋,看来雨林和年十九是在这庙里过夜等待,不禁有一丝丝感动,可似乎闻到了一阵烧烤的香味。 走出庙外一看,支着一个简易烧烤炉,旁边满满一大袋饮料空瓶和零食袋子,感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下次如果还是这样的情况,还是回酒店去呆着吧……”南音看了看手机,离自己进去时只过了一天,看来那段时间是处于轮回叠加的状态,这些学士真是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无妨,偶尔清净也当做休息,答应了文老板要保护你们,自然要做到。”年十九笑着道。 “师父师父,这一次你遇到什么了呀,这个缸子是个啥,好奇怪耶……”雨林拿着南音带回来的铜钵翻来覆去的看着。 “这是玄奘法师的紫金钵啊!”年十九说道,有些吃惊,“你们……之前托我带的物件都是这个级别的?” “玄奘……唐三藏?哇,师父你是见到猴哥了吗?他帅不帅,是不是特别厉害……”雨林听说是玄奘的紫金钵,兴奋的双眼发光。 “原来这是传说中的紫金钵么,难怪有如此威力。”南音点头道,“年先生,如今也不瞒你,我们所寻之物都是国宝级的宝物,所以要麻烦你。” “放心,必不会有差错,宝物贵重,先收好吧。”年十九怕雨林把紫金钵摔了,赶紧让南音收起来。 三人收拾好东西下山,连夜回到洛阳,赶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回了中山,直接去了藏书楼。文老板也推掉了当天的来客,正在亲手煮茶。 “来尝尝我新得的太平猴魁,香气高爽持久,滋味鲜爽醇厚,回味甘甜,秋日干燥上火,饮此茶最好。瓜子,这是最新鲜的山核桃和松子,专门给你准备的。”文老板给三人斟了茶,又给瓜子递了一盘干果。 喝过茶后,南音拿出紫金钵,将此次的经历述说了一遍,最后伸出左手给三人观看她手腕上的慈姑花纹饰。 “慈姑花,学名马蹄莲,又叫海芋百合。可入药,清热解毒,治疗外伤,但同时也有毒性,误食会导致昏迷晕厥等症状。”文老板看着南音手腕上的纹饰说道,“那神君提到的花神之力,或许就于此相关,相当有用。” “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还没机会尝试。这慈姑花的花语是忠贞不渝,永结同心,当真是宛若的性情。”南音想起宛若的故事,她与爱人最终也只是有了一面之缘,从此或许永世不复得见,不禁心下戚戚。 “呜呜呜……好刀呀,相爱的人不能长相守,呜呜呜……”雨林抱着瓜子流眼泪,瓜子大尾巴上的毛都打湿了,“都怪那个灵佑秃驴……呜呜呜……他什么来头呀……” “灵佑,大圆禅师,禅宗沩仰宗初祖,唐宪宗元和末年,至沩山弘扬禅风,村民感德,群集共建同庆寺。相国裴休前来闻道,声誉大扬,学僧云集,遂于此敷扬宗风达四十年之久,世称沩山灵佑。” “裴休之子裴文德就是在灵佑门下出家,法名法海,苦修闭关圆满得道之后,游历江西庐山等地,终至江苏镇江氏俘山的一片荒林中驻锡禅修。在密林的荒烟蔓草间,禅师居然寻获到已被毁坏的残佛,于是,法海禅师燃烧一节指,誓愿重修道场,为众生树立伽蓝。于是开山挖田,刻苦劳作,渐渐赢得当地民众支持,开始建设寺院。” “建寺过程中,意外掘出一批黄金,法海将其上交朝廷。唐宣宗深为感动,敕令将黄金直接拨发给寺院常住,作为朝廷供养,并敕寺院名金山禅寺。经过漫长的艰苦创建,金山禅寺最后圆满建成,成为江南地区佛教界最大的禅宗丛林,名震古今。法海也被称作金山寺的开山裴祖。” “如今看来,这史书所载大约都是真实的,只是第一世裴文德并不是自愿出家,而是被灵佑封印了神君相关的记忆,之后继承了灵佑衣钵。南音虽改变了一部分结果,却不能彻底改变他们的命运,最终裴文德仍然选择出家,或许也是想为宛若赎罪。”文老板将南音的经历与史料结合,做出了推断。 “什么命运啊……呜呜呜……刀死我算了……”雨林听了文老板的分析,哭的更惨烈了。 “文老板,这紫金钵,如果我没走眼,是玄奘法师之物,据我所知法师西行取经之时将紫金钵赠与那烂陀寺戒贤和尚(那烂陀寺,印度佛教中心,玄奘法师到此求经,师从戒贤),如何会到了灵佑手中?”年十九开口问道,他果然对唐时物件都十分感兴趣,尤其是涉及皇室之物。 第10章 面具 “这确实是太宗赐予玄奘法师的紫金钵盂,你们看,”文老板将紫金钵反转过来,那底部以行书镌刻着六字真言,“这六字真言是太宗亲笔,绝不会错,只是为何到了灵佑手中,这一层我也不得而知。” “文叔,你说这白蛇传的传说,可是真的么?那故事中的法海与灵佑的作为真是如出一辙。可我印象中的裴文德温和谦厚,诚恳宽仁,即使被封印了记忆,也是做不出如此事情的。”南音问出了一直压在心里的疑问,从她想起裴文德就是法海的时候,就很好奇这个问题。 “史书记载金山寺确实有驱白蟒蛇之事,但驱蛇人并不是法海禅师,而是一名为灵坦的高僧。按照他们出家人的辈分排名,这灵坦或许和灵佑师出同门,那白蛇传中的和尚实际应是灵坦,只不过法海禅师在江浙一带名声太大,将故事套在了他身上,也是正常。”文老板笑着说道。 又闲话一阵,看雨林好不容易哭的差不多了,文老板派人送南音二人回家,年十九去了机场,他毕竟还有生意要做,都不在话下。 在家躺了十几天,南音觉得还是应该提高一下体能,想起几年前买过的瑜伽垫跳舞毯,没用几次就压箱底了,早就不知道去哪了,于是重买了一套无绳跳绳等器材,天天督促着雨林一起锻炼。 李唐文化研究会 文老板:@南音,看一看下一条印记线索,我可提前帮你们分析一二。 雨林:文叔救我…… 文老板:? 南音:别管她,就是让她跳了六百次绳而已。 南音:我这就去看手稿。 雨林: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年十九:雨林,我过两天要去一趟中山,请你去吃牛排吧。 雨林:好好好,去西提!我好了,我满血复活! 瓜子:文叔,今天瓜子又背了一首新诗(?>?<?) 第三条学士印记线索,郑愔,立夏。 立夏日重宴大明宫恩赐彩缕人胜应制 郑愔 琼殿含光映早轮, 玉鸾严跸望初晨。 池开冻水仙宫丽, 树发寒花禁苑新。 佳气裴回笼细网, 残霙淅沥染轻尘。 良时荷泽皆迎胜, 穷谷曦阳犹未春。 武平一和 彩楼垂柳日方融, 绝尘鲜荔九州通。 锦绣宫阙宝花冠, 又叹关山几万重。 庭下舞回白鹤老, 满树金玉赠君肴。 茫茫行旅问前路, 朝朝倚水听洞箫。 融州宝山,老君问水。南音将线索发给文老板,不一会儿就收到了回复。 融州指的应是广西省柳州市融水县,唐时设融州治,是广西的苗族聚居地。宝山即元宝山,山上老君洞为融水古八景之首,堪称水月洞天。 只是融水苗族与老君洞的传说虽多,却完全与郑愔沾不上边。郑愔其人,作《桑条韦》,歌颂国母,替韦皇后造势,又作《桑条乐词》十首,官至宰相,后勾结谯王李重福阴谋叛乱,事败伏诛。他一生中与广西没有任何交集,无法凭空臆断,只能到时随机应变,见机行事。 广西南宁是雨林父母所居住的地方,虽然雨林刚在家过完中秋,听说下一次要去广西,极力怂恿南音去自己家玩几天。南音小时候同雨林一家是邻居,关系不错,也就答应了。 雨林的父母十分热情,多年不见南音,拉着她聊个没完,雨林妈妈煮了一大桌子菜,手艺非常好,平时总是点外卖,或是自己做些简单的菜。 这好容易逮着一回家的味道,南音和雨林都停不下筷子。雨林爸爸对瓜子很有兴趣,他自己吃一口都要分成三份,给皮蛋一份,瓜子一份。 “爸,松鼠不吃这些,吃干果……哎哟皮蛋你别推我,碗都要摔了,给你给你,都给你。”雨林一脸委屈的把刚夹起来的排骨分了一半给皮蛋。 “吃干果啊,有有,我给你妈买了可多零食了,等等啊。”雨林爸爸从柜子里翻出一大包零食,挑出核桃松子腰果仁什么的,倒了满满一大盆,端到瓜子面前。 “瓜子你可少吃点,最近你都胖了三圈……”南音低声提醒着,但是瓜子已经钻进了干果盆里,只露出毛茸茸的大尾巴。 “没事没事,多吃多吃,你们也多吃点,尽量别剩下,明天再烧别的菜。”雨林妈妈笑眯眯的看着几个吃货,有一种养猪状元的骄傲浮在脸上。 吃完饭,瓜子习惯性的就要去洗碗,被雨林一把拽住,可不敢让爸妈看到,没法解释,打发她去陪雨林爸爸和皮蛋玩耍。南音想帮忙收拾碗筷,雨林妈妈说会有阿姨收拾,让两人回房间休息去了。 雨林的房间收拾的十分整洁,雨林说都是她妈妈收拾的,这么整齐东西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南音打算再查一查元宝山与郑愔的相关资料,雨林说她有一本《广西地理志》,可以看一看,只是不知道被妈妈说哪去了。 终于在书架最上层找到了老旧的《广西地理志》,雨林去拿的时候,不小心碰落了一个礼物盒,盒子掉在南音脚边,盖子落在一旁。 盒中铺着软木屑,香料包,中间摆着两个黑黝黝的面具,眼睛深邃,鼻子宽扁,嘴唇厚实,有些黑人人种的面貌特征,但脸上画着古怪繁复的花纹。 “这是什么面具,怪丑的,雨林你喜欢这样的呀,没看出来。”南音顺手捡起盒子递给雨林。 “这是我小时候玩的,昆仑奴面具,是很丑哈,”雨林拿起一张面具,将它戴在脸上,“不过它下面的那张脸可好看了……” 戴起面具的雨林,只露出一双眼睛,不知为什么,南音觉得那双眼睛不像雨林,沉和安宁,藏着隐隐的热切,就像是表面平如镜面的深潭,潭底却暗流涌动,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但绝对不是雨林的,这感觉太诡异了。 “快收起来吧,这面具看得我有点害怕。”南音低下头继续看手机,雨林将面具仔细的摆回盒子里,盖好盖子,小心翼翼的放回书架顶上。 第11章 仕女图 地理志中也没有太多信息,只有一条关于老君洞的记载,相传太上老君南游融岭至此洞,流连忘返,对人说,“此洞乃天之绝胜也,山石磺石元,溪流清邃,不复西度流沙,我当隐焉。”于是化身为石,永留洞中,此洞因此得名,并成为全国道教圣地三十六洞天之一。 但这只是神话传说,难道真的有太上老君吗?不过也难说啊,神君都遇上了,要真的见了太上老君,没准求求他让他直接帮上官婉儿一把,那自己就不用四处招惹这些危险有诡异的学士们了,南音越想越就觉得这办法行得通,不禁心情大好。 在雨林家待了三天,南音觉得自己起码长了五斤。约了年十九在柳州会合,南宁到柳州动车只要一个半小时,年十九的飞机下午才到,决定在城里走走。 柳州特产的螺蛳粉现在闻名天下,但是雨林不能吃辣,其他特色几乎都是茶叶水果,没什么好吃的,两人逛到了驾鹤古玩城。 “哪个鬼才起的这名字,师父你听听,驾鹤,一个不小心就西去了。”雨林看着那古香古色的匾额低声吐槽着。 “始知驾鹤乘云外,别有逍遥地上仙。人家取的又不是那什么的意思,别瞎说。”南音拉着雨林进了古玩城。 说是城,其实类似一条街道,两旁摊位店铺众多,古董,珠宝,字画,工艺品,奇石,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南音最近见了不少隋唐古物,虽然称不上目光如炬,明察秋毫,但是也明显能看出九成九都是假货,基本是近代仿古的产物。不过本来也只是闲逛,随意看看打发时间罢了。 一路走到街尾,因为客人很少走这么深,所以没什么摊位了,倒是有几个农民打扮的人坐在路边,南音说这些都是乡下真正的农民,他们家里可能有些什么老物件儿,拿进城来卖点钱。 其中一个瘦老头看见有人走来,忙凑到跟前,说有一幅百年前传下来的奇画,问二人要不要。 南音想走,雨林却很感兴趣,让他拿出来看看。老头神神秘秘的从背上的破包里拿出一个画卷,打开看,是一幅仕女图,那装裱工艺一看就是现代产物,但是纸张泛黄,确实看起来有些年代,或许是故意做旧的。 “这画哪里奇了,很普通嘛,而且这画风既不够写实也不算写意,不伦不类,笔触生涩,不得行嘛老人家。”雨林虽然自己不会画画,但是看别人画总是会的。 “小姑娘,你可别小看了这画,看见这女子手里拿着的伞没有?下雨天的时候这伞就撑起来了。”老头指着画中的纸伞,怕俩人不信,又从包里拿出一瓶水,在画前方一掌的距离慢慢倒落,果然那画上的仕女变成了撑伞的样子。 南音两人对望了一眼,都有些好笑。在《鬼吹灯》里提到过一幅古画《落霞栖牛图》,白天看那画中老牛在树下悠闲吃草,到了傍晚再看老牛就已经伏在栅栏后休息了,其实这并不完全是杜撰。 这幅画最早是由南唐后主李煜为救小周后免遭受辱,而将此画献给了宋太宗赵光义。但宋太宗做事极为毒辣,他这皇位就是斧声烛影害了亲哥来得不明不白,此刻是要美人更要名画,一服牵机药索性把李煜给毒死了。 只是这画中玄机令他百思不得其解,问遍南唐降人也没有一个知道,文武百官也是不知其究竟而无言以对。 后来有一个名叫赞宁的和尚向宋太宗讲出了这幅《落霞栖牛图》之中的奥秘。此图是在牛栏内外各画一头牛,树下吃草的那头牛是沃焦山石磨色画的,只能白天看见。而牛栏里安卧的牛则是海南珠脂画的,只能晚上看见。宋太宗觉得言之有理,于是遍寻天下寻来海南珠脂和沃焦山石磨色,作为宫中秘药,对外秘而不宣。 可这都是古时科技不发达,古人见识较少,现代工艺早就可以复原类似的技术,白天黑夜看到的不同,潮湿干燥看到的有变化,这一点也不稀奇。老头拿着这么一幅画说是百年流传,摆明了蒙人嘛。 “唉,你们要是不要?给句话嘛,两百块带走,我儿子不孝顺将我赶了出来,我几天没吃上饭了,不然也不会卖这家传的宝贝。”老头见二人没什么反应,有些着急。 “才两百?那我买了,微信还是支付宝?”雨林也没想太多,看那老头说得可怜,而且只要两百,就掏出手机准备付钱。 “……可以给钞票吗,我没有手机。”老头愣了一下,低声说道。 南音本想阻止雨林,觉得肯定遇到骗子了,但是听到老人说没有手机,不似作假,两百块钱在许多穷苦地方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或许他说的是真的,也就拿出两张一百元的纸币递了过去。 “谢谢,谢谢。”老头不住感谢着,小心翼翼的将画卷好,递给雨林,雨林随手将画放进了背包里。 逛的差不多,年十九的飞机也差不多到了,三人约好在汽车站见面,坐大巴去融水县。年十九似乎做成了一笔大生意,心情很不错。 到融水已是下午四点多,老君洞是融水最有名的景点,虽然不是旅游季节,游人也不算少,所以决定即刻就上山,趁着没人时进洞,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元宝山山峰挺拔俊秀,气势雄伟,一路上溪流遍布,古木参天,南音看着地图辨认路线,年十九警惕着四周,以防再误入幻境或有别的情况,雨林和瓜子照常忙着拍照看风景,夕阳深山,别有风情。 到老君洞时已是傍晚六点,洞口古木参天,浓荫蔽日,灵寿溪自洞背穿山而过。根据旅游手册介绍,流经洞中的部分长约三百米。 乘小舟自后洞顺流而下,可一览全洞风光,观赏洞中石壁上的摩崖石刻及千姿百态的钟乳石,洞内有由钟石自然凝成的老君像。 此时已经过了放舟的时间,但是那些舟船也就停在山洞两侧,拴着绳子。雨林直接牵了一条双人小舟出来,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让年十九到出口处接应。 第12章 印记七:西洞寨 南音与雨林坐上小舟,顺着溪水漂入洞中。洞中黑暗,靠着登山头盔上的照明灯能看到遍布洞顶和两侧的钟乳石,光泽剔透,形状奇特,让人仿佛置身于光怪陆离的神话世界,难怪太上老君都化作石头不舍得离去。谷深洞幽,峰回路转,灵寿溪清澈蜿蜒,小舟漂流得并不快。 “应该快要到那太上老君石像了。”南音计算着距离,进洞已经约有两个字。 “无始无终,无形无名,无边无际,无师无上……”雨林轻声念诵着,像是经传,又像是祭文。 “你这念叨什么呢?”南音问道。 “我小时候学的拜太上老君念得词儿,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唉师父快看,真的好像!”雨林指着斜前方说道。 那老君像由天然钟乳石形成,高约七米,白发银须,栩栩如生,光照上去流光幻彩,似乎身周围绕着七彩祥云,当真像是天上的老神仙。 南音用登山铲将小舟停下,站起身去触碰那老君石象,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什么情况,线索指的不就是这个地方吗?”雨林见四周毫无变化,有些奇怪。 “我也不知道,按理说线索如此明确……老君问水,难道在水下?”南音朝舟下的溪流望去。 溪水清澈,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正疑惑着,忽见水中游来一条全身漆黑的鲤鱼,分水而出,嘴巴一开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黑锦鲤耶,真漂亮。”雨林也看到了。 黑锦鲤辟邪化煞,提升主家气运,只要饲养得当,比金色的锦鲤效果强上百倍,只是世人都爱金色喜庆吉利,很少有人知道这黑锦鲤的好处。 南音左手伸向黑锦鲤,湖丝手套发出淡淡金光,与锦鲤尾部晃动的水光相融合,光芒大盛,将整个老君洞都照亮了,四周的钟乳石反射出各色光线,一瞬间洞中宛如仙境。 绕至洞口等候的年十九,看见洞中似乎有光闪了一下,过了不久小舟顺流而出,南音和雨林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用竹竿将小舟勾到岸边,瓜子顺着竹竿就爬到了他的肩上。 “她们进去了?”年十九看瓜子点着小脑袋,“那我们去附近找地方等着吧,出来会给我打电话的,这里白天会有游客,不方便。” 幻彩的光芒退去,南音发现自己和雨林似乎到了一个山中苗寨,青翠的群山环绕,鳞次栉比的吊脚楼散布在山中,几乎呈棕色或墨色,厚重沧桑,这是年久烟熏才有的效果。 夕阳下淡淡的炊烟氤氲如云,来往的行人三三两两说笑着,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 不过这里的人都穿着苗族特色显着的服饰,一时间竟辩不出是什么朝代。 两人身上的衣服装备都还在,瓜子没有跟进来,南音尝试着看了看手机,已经关机没有反应了,看天色大约也就是傍晚六点多,与进来的时间吻合。 “你们也是来请赖天师换命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原本坐在木楼下洗菜,看到两人四处张望着,走上来询问。 “赖天师……对,我们就是来找赖天师的。”南音点头道。 “你们俩阿妹年纪轻轻,没病没灾的,怎也要换命?除了来求医的,我们西洞寨可不接待其他外人。”女人打量着两个人,露出疑惑的神情。 “咳咳咳……咳咳……”雨林忽然疯狂的咳嗽起来,顺势靠到了南音身上,以手掩嘴。 “我妹妹病的很重,随时就会发作。”南音反应也快,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笑,扶着雨林说道。 “哎哟,那你们快去吧,不过这赖天师也不是什么人都医,要讲机缘。顺着这边走,最大的那间四合楼就是赖家。”女人看雨林咳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满脸通红,确实病的不轻,给二人指了路。 “阿姐……咳咳……多问一句,现在是哪年呀……咳咳咳……”雨林边咳嗽边问道。 “哪年?现在是宣统三年,你这阿妹咋连这个都不晓得?”女人皱了皱眉头。 “不好意思阿姐,我妹妹病太重,脑子也有点糊涂,我们这就去赖天师家,谢谢您。”南音陪笑着说道。 那女人又看了她们两眼,神情似乎有些古怪,但很快扭头回去,拿着洗好的菜盆上了楼。 “宣统三年……1911年!”南音看女人上楼了,低声说道。 “辛亥革命?咳咳……”雨林入戏太深,一时没缓过来。 “不错,辛亥年,岁星当令,主天下大乱,人心动荡,乱世苗头已显。西洞寨,似乎完全没有被外界影响,不简单呢。”南音推了一把靠在身上的雨林,“现在附近没人,你别咳了。” “那不是做戏做全套嘛,这个赖天师换命是个嘛玩意儿?”雨林站直了身体。 “换命……我好像在哪儿听说过这个说法,不过一时想不起来了,先去那个赖家看看。”南音带着雨林顺着刚才女人指的方向走去。 这寨中多为穿斗式歇山顶结构的吊脚楼,此时天色渐暗,许多楼中亮起灯光,远望去星星点点的散落在山间,静谧悠然。 走了约两个字,见到了女人说的那座四合楼,依山而建,呈虎从形,左青龙、右白虎,中间为堂屋,正屋两头厢房吊脚部分的上部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四合院,两厢房的楼下是大门,只有大户人家才建得起这样的吊脚楼。 大门前不远处竟然停着一口棺材,两个穿着粗布短衣的年轻人站在旁边。赖家大门开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门口,穿着长衫,也不是苗人装扮,正靠着柱子抽水烟。 “您好,请问这里是赖天师家吗?”南音上前询问,雨林已经又倚在了她身上,时不时咳嗽两声。 “对,这就是,你们也是来请天师换命的吧?”男人看雨林一副病殃殃的样子,估计见惯了这场面,“请进,还有两家客人也在,若是再晚来一些今天可就见不到天师咯。” 男人领着二人往里走,大门后是宽大的石阶,顺着石阶上去才进入正堂。这正堂布置的十分考究,庄重气派。 迎面一面书法屏风,屏风后一个大型青花瓷瓶,看着就是精品。上首两张太师椅,两侧雕花精美的茶几与圈椅,皆是红木制,这明显不是苗寨风格,在这吊脚楼中却不感到违和。 第13章 印记七:鬼师 正堂里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应该就是看门男人说的两家客人。女人四十多岁的模样,看着像是有钱人家的夫人,绫罗绸缎,珠光宝气。 男人三十岁上下,穿着西装,留着背头,带着金框圆形眼镜,脸庞消瘦,面色蜡黄,似有重病在身。 “师父,这换命,满清封建妇女信就算了……咳咳……那男的看着像个进步青年,咋也信这个……咳咳……”雨林小声说话大声咳嗽,屋里的人瞟了她们两眼,没有说话。 “贵客久等啦。”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子掀开门帘走入正堂,手中托盘放着两个水碗,碗上覆着黄纸。这女子媚眼含情,丹唇逐笑,走起路如风摆柳,婀娜多姿,穿的是纱衣长裙,是汉人打扮。 “哎哟,不是只有两家客人吗,无妨,徐夫人与董先生先随我来,二位姑娘请稍后。”女子对南音二人说道,堂里的客人都跟着她进了后屋,一个小丫鬟端着油茶出来给南音二人。 “请问一下,刚才那位就是赖天师吗?”南音问那小丫鬟。 “不是,那是我家三姨奶奶,要经三姨奶奶选中的客人,才能去见老爷呢。”小丫鬟将两碗油茶摆在茶几上,退了出去。 “这赖天师是个老色批啊……咳咳……三姨太够漂亮的……咳咳……”雨林看那油茶闻着十分香甜,金色炒米浮在表面,咽了口唾沫“这茶能喝吗……咳咳……” “应该可以,我看之前那些客人都喝过了。”南音看了看之前坐人的几个座位。 “唉那我可不客气了,就上山的路上啃了几块饼干,饿死我了。”雨林见反正无人,也不咳了,端起油茶就喝,南音也觉得有些饿了,便也喝了几口,确实香甜可口,余味回甘。 油茶喝完,又等了好一会儿,那三姨太终于出来了,雨林一见门帘动就抚着胸口开始咳嗽,戏瘾十足。 “贵客久等了,请见谅,小女子玉珍,二位姑娘如何称呼?”三姨太微微行了一礼道。 “我姓祝,名南音,这是我妹妹雨林,她病的很重,我们听说此处可以求得赖天师换命,特地前来。”南音说道。 “不错,我家老爷换命之术可治病续命,起死回生,只是能否施术,还需看天意,所以今夜请二位姑娘住在舍下,明日便会有结果。”玉珍道。 “好的,权听玉珍夫人安排。”南音点头道。 玉珍进后堂端了先前那个托盘出来,盘中放着覆了黄纸的水碗,引着南音二人上了厢房,与正堂一样布置雅致,完全是中原风格。 玉珍将那水碗倒置在床前的一个架子上,嘱咐不可触碰,说明日一早来看,又吩咐下人送了晚饭来,自己便离开了。 “这家人真是奇奇怪怪的,布置打扮都是汉人风格,饮茶食物却都是苗族特色……还有这碗是个什么东西?”雨林到在门口看附近已经没有人了,才停止咳嗽,走到床边好奇的看着那碗。 “我有点儿猜到这家是怎么回事了。”南音看着桌上摆的三色饭,油茶,腌鱼,确实都是苗家菜,“先来吃点东西吧。” “哇,师父已经知道了?不愧是师父,太厉害了……”雨林一脸崇拜的跑到桌边坐下。 “那所谓天师,应该是鬼师,鬼师换命,捉生替死,悬杯不漏,斩鸡不死。”南音看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说道,雨林一脸茫然,明显完全没听懂。 “鬼师是古时一种职业,大概就是掌握与鬼神阴阳沟通的巫师或者巫医。相传广西苗族有陈赖两大鬼师家族,他们具有神秘的力量,能够一定程度的做到起死回生。清代袁枚的《子不语》中,就记载了袁枚亲身经历的有关鬼师治病和起死回生之事。” “故事中说袁枚一位婶母生病了,找了大夫也没用。家人从广西请来了一位赖姓鬼师,以驱鬼之法治愈了婶母的病。与赖鬼师同行的陈鬼师,绝技便是真正的起死回生,不过这种手段需要一个替死鬼,故也称之为换命之术,捉生替死。” “而且不可随意施展,需先摆下祭坛,请示天意。取一碗清水,用一张黄纸轻轻盖住,把碗翻转过来,倒吊在病人床头。等到来查看时,那杯中水没有一滴渗落,他们方才会出手相救。” “或是捉来一只大公鸡,一匕首从公鸡口中向下插入脖子七八寸,倒提公鸡,靠近病人身体,鬼师运气念咒,公鸡口中一滴鲜血不流,待鬼师将匕首拔出,那公鸡仍活蹦乱跳,如此鬼师也会出手。” “若是杯中水有一滴渗漏或公鸡口中有鲜血流出,无论病人家拿出多少金银珠宝,鬼师都不会相救。这便是悬杯不漏,斩鸡不死,鬼师一族信奉的铁律。我们今天在此处的所见所闻无一不合,那赖天师必是鬼师无疑。”南音讲述着鬼师一族的来由,雨林听得入了神,夹着一条腌鱼没顾上吃一口。 “这也太玄乎了,难怪要放个碗,这不就是覆杯实验嘛……师父,那碗漏水了!”雨林望向床头倒扣的水碗。 水是慢慢的往下滴,这很是奇怪,既然漏水了整张纸都压不住了才对。南音走过去直接拿起水碗,翻了过来,直接拿起上面的黄纸,是很厚且防水的牛皮纸,水从中间滴落的。 南音将纸对着油灯照了照,发现那滴水之处有一个极小的洞,比针孔还小,若非对光细看,完全发现不了。 “用这样的纸做覆杯实验,没有外力必然不会漏水。这个洞像是人为的,之前可能堵了什么东西,现在化掉了,就开始滴水。”南音说道。 “啥……意思是能不能治,其实都是鬼师自己搞的鬼?那不想治直说就好了,何必装神弄鬼。我还以为这鬼师当真神奇,天意说我没病,所以漏水了呢。”雨林撇嘴道,有点失望的样子,“这悬杯不漏既然是作假,那斩鸡不死又是怎么做到的?” 第14章 印记七:悬杯不落 “我不是鬼师,哪里知道其中玄机,不过我想起个事儿,大门外那个棺材,估计就是来求起死回生的。可是传说中陈鬼师才会起死回生,赖鬼师只擅长驱鬼治病才对,这其中或许有什么故事。”南音说道。 “这些事情都是坊间传说罢了,有多少真实性难以保证,那《子不语》不就和聊斋是一个性质嘛,不可尽信,说不定就是骗人的把戏。”雨林盛了一碗三色饭,“师父先吃饭吧,我饿死啦。” 南音也感到了腹中饥饿,尝了尝三色饭,黄黑红三色相映成趣,药味甘香,口感甚佳,其余的苗家菜也很有特色。 吃完饭后不久,就有丫鬟来收碗盘,说子时过后三姨奶奶就会来查看结果,请客人先休息一会儿。 “师父,我觉得咱们必须得要见见那赖天师,只是这碗……”雨林看丫鬟都走远了,将水碗摆回桌上。 “我有办法。”南音从背包找出一支速凝胶,小心翼翼的封住了牛皮纸中间的小孔,之后将脸盆里的清水倒了一碗,牛皮纸覆盖上去,倒扣过来,果然滴水不漏。 两人在房中四处检查,没有发现异样的地方。等到午夜时分,玉珍带着下人便来了。雨林迅速进入状态,躺在床上咳嗽,玉珍走向床边的架子,将碗取下,揭开黄纸,见满满的一碗清水,一滴都没有漏出来。 “这……”玉珍看到此情景,脸色大变,反复查看了好几次,“二位姑娘当真没有动这碗么?” “自然没有,玉珍夫人,我听说若是滴水不漏,便是有缘人,天师会出手相救,那我妹妹……”南音特意提出这点。 “不错……上天示意,雨林姑娘是有福之人。”玉珍迅速收敛着自己的情绪,“只是另有一事,我家老爷施术需要耗费元气,折损寿命,若是没有足够的酬劳,恐怕……”原来是在要钱啊,只是南音有些傻眼了,她们身上只有些装备干粮,这如何应对。 “咳咳……古玩字画可以吗……咳咳……”雨林抬起头有气无力的问道。 “当然,金银玉器,珠宝古董都可以,我家老爷也是与人方便嘛。”玉珍点头道。 南音也反应过来了,心里嘀咕着你家老爷可真方便,但是又暗暗好笑雨林能想到这损招儿,从她背包里抽出白天在古玩城两百块钱买的那仕女图,递给玉珍。 “玉珍夫人,这是我们家传之宝,若不是妹妹病重,也不能带出来。此画世间珍宝,您看这仕女手中的纸伞,下雨天便会撑起。若是不信,可取一碗水来,我演示给夫人看。”南音煞有介事的说道。 下人很快端来一碗清水,南音学着今天老头的样子,将水慢慢倒落。画受到潮气,开始起变化,图中仕女撑起了纸伞。 “果然是稀世奇珍,老爷一定会喜欢的。既然如此,请二位姑娘随我去见老爷吧。”玉珍见了画,突然就高兴了起来,露出笑容道。 原来是害怕两人没钱啊,南音有点无语。 随着玉珍穿过正堂,进了昨天一直没看到的后堂。这后堂很大,与其他房间画风完全不同,不透光的黑布将窗口彻底遮住,没透入一丝月光。唯一的光源是两支白色蜡烛,几乎看不清什么。 昨天见过的有钱夫人和进步青年坐在两旁,说明他们都通过了悬杯不漏。这就很奇怪了,这赖天师究竟是根据什么来选择是否换命的呢。 “客人都到了,去请老爷。”玉珍对身边一个丫鬟说道。 丫鬟去了一会儿,走进一个人,屋内光线太暗,只隐约看出是个留辫子的男人。 赖天师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上首位置坐下,玉珍让下人捧了几个盒子上来,“徐夫人金条三盒,董先生金条一盒,祝姑娘古画一幅。” “古画?”赖天师开口了,似乎也对这古画也很有兴趣,玉珍将画的奇异之处对他说了一遍。 “祝姑娘只是身染咳疾,不如老爷今夜先替她施术吧。”玉珍见赖天师对这画十分满意。 “嗯?明明是我先来的,凭什么要让这两个丫头先。”那徐夫人开口了,刻薄尖锐的声音,必不是好相与之人。 “徐夫人,您家老爷是求的起死回生,祝姑娘只是治病……”玉珍忙解释道。 “那他不也是治病么?他来的比我家晚,就排在我们后面,这是规矩。”徐夫人指着进步青年董先生,不依不饶。 “可是……”玉珍还想说什么,却被徐夫人一把推开,直接走到赖天师面前跪下。 “天师,我家老爷已经过世七日了,不能再等了,请您一定要救活他呀,若是金条不够还可以再添……”徐夫人对着赖天师抹起了眼泪。 “无妨,我们来的最晚,自然应该最后。”南音开口道。 本来雨林就没病,那换命之术也不知是否凶险,也想看看究竟如何起死回生,徐夫人这一闹正好。 “珍儿,谁先谁后不都一样吗,既然客人都没意见,那就先为徐老爷换命吧。”赖天师开口了,玉珍也不好再说什么。 徐老爷的尸身被抬了进来,摆在后堂中央,身周点上了一圈蜡烛,或许做了防腐处理,并没有闻到臭味,但是接着烛光可以看到脸上有隐隐尸斑。 也趁机看清了后堂的布置,尸体后方是一个祭台,四周墙上挂着各种妖鬼精怪的画像,架子上摆着类似的木雕,整间屋子显得十分阴森。 相传鬼师的眼珠是没有瞳仁的,也不会反光。南音借机看了看赖天师,果然他眼中并没有一点火光的映射,看来之前的猜测都没有错。 有丫鬟捧着长袍假发胭脂等事物进来,玉珍替赖天师装扮,竟然是一套女装,大红唇就算了,还抹了两块鲜艳的腮红,雨林猛烈的咳嗽着掩盖自己差点笑出声。 南音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不看还好,这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赖天师和三姨太玉珍,都看不到眉心表相气运,再看坐在自己附近的董先生,同样没有。这屋中竟全都不是人?至少都不是活人。 第15章 印记七:起死回生 因屋内光线实在太暗,南音担心自己看错了,再要细看时,赖天师已经装扮好了,开始施展换命之术。只见他脚踏罡斗,口中念咒,听不懂他念的是什么,似乎是古苗语。 屋中烛光随着赖天师的身形晃动,晃得人眼花。赖天师拿起一叠纸钱,在徐老爷身边每一支蜡烛上点燃一张,那点燃的纸钱竟然没有直接化成灰烬,而是悬浮在蜡烛上方,屋中其他蜡烛都熄灭了,只剩那一圈纸钱,荧荧绿光,如同鬼火。 最后赖天师拿起祭台上的招魂铃与一张符纸,一边摇铃一边向屋外走去,南音想跟出去看,却被玉珍拦住了,说赖天师是去喊魂,若是有人跟去,恐惊了魂魄。 “咳咳……师父,这个鬼师似乎真的有点门道,那鬼火悬空用的并不是常见的魔术手法,似乎是真的,咳咳……”雨林在南音耳边说道。 在这样的环境下南音根本无法看清什么,只好耐心等待。 等了约六个字,听到招魂铃声由远而近,赖天师回来了,手中符纸如同悬浮在蜡烛上方的那些纸钱,也燃着绿色的火光。 进入后堂,赖天师拿着符纸围着徐老爷绕了三圈,纸钱上的火光悉数被他收入符纸之中,最后将符纸贴在徐老爷的额头上,手指一点,屋中陷入一片黑暗。 “哎呀……怎么回事……”是徐夫人惊慌的叫声。 “夫人莫慌,这是正常的,点灯。”玉珍轻声道。 待丫鬟们点燃了屋中蜡烛,竟然看到徐老爷已经坐起身来了。 “老爷,老爷活了!”徐夫人激动的要扑上去,被玉珍拉住,玉珍吩咐下人将徐老爷扶了起来,带着客人们回到正堂,赖天师却没有出来。 那徐老爷也由下人搀扶着走了出来,只是双目紧闭,脸色煞白,脸上尸斑还若隐若现,众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他。 南音看他眉心处本毫无生气,却慢慢泛出淡淡雾气,开始是淡淡的灰黑色,慢慢竟变成了橙色,这是大吉之兆,徐老爷脸上有了血色,尸斑褪去,缓缓睁开双眼。 “老爷,你醒了吗,真的,快看看我呀……”徐夫人见徐老爷真的活了,高兴的直掉眼泪,有些语无伦次了。 “小娟……这是何处?”徐老爷开口问道。 “这是西洞寨,我来请赖天师为老爷换命,太灵验了!”徐夫人上前紧紧抓住徐老爷的手。 南音十分确定徐老爷原是一具尸体,并不是什么短暂的魂魄离体,没想到这鬼师捉生替死的换命手段竟然如此神奇,当真可以起死回生。 “咳咳……徐老爷,这换命您有什么感觉吗……咳咳……我也是来求医的……”雨林对此也十分惊讶,忍不住开口询问,但戏精本色让她没忘了不时咳嗽几声。 “对对,老爷,您现在有什么不舒服的吗?心口还疼吗?”徐夫人一经雨林提醒,也赶忙问道。 “感觉……我之前就觉得睡着了,像做梦一样迷迷糊糊,方才听到铃声就清醒过来,看到有一团绿色的火焰,引着一个人到我跟前,那人跪倒在地,变成一团光进入了我的身体。嗯……之后就,就在这里了。”徐老爷慢慢回忆道。 “呼……我胸口不疼了,我的心绞痛好了!”徐老爷在夫人的搀扶下站起身,走了两步又深深吐了两口气,“小娟啊,辛苦你了……” “好了,果真是好了……老爷啊我可担心死了,若是好不了,我就随你去了……”徐夫人和徐老爷哭作一团,玉珍赶忙上前安慰。 徐老爷夫妻俩想要当面再拜谢赖天师,玉珍说天师需要恢复元气不便见客,他们便又让下人拿来一盒金条交给玉珍。 “天师家除了来求医的病人家属,不宜生人停留过久,容易冲撞。二位若嫌天黑山路难行,可到寨子中普通人家休息一宿,我可差人带你们去。”玉珍说道,似乎不能再让徐老爷夫妻留宿。 “明白明白,这个规矩我懂得。没事,我们带了下人,走夜路也无妨。”徐夫人忙说道,与徐老爷千恩万谢的便离开了。 南音趁这段时间观看了屋中每一个人,发现都是正常的,包括三姨太玉珍与进步青年董先生,看来是后堂光线的问题。 “二位姑娘,你们也看到了天师之灵验,明日便让老爷为你们施术吧。”玉珍送走了徐老爷,对南音二人说道。 “这位先生比我们先来,还是他先请吧。”南音瞧了一眼那董先生,他从始至终一言未发,一直默默的看着一切。 这董先生眉心是极其淡薄的青色雾气,青中带黑,说明他已病入膏肓。 “……送客人们回房休息吧。”玉珍犹豫了半晌,吩咐下人道,自己则转身进了后堂。 “师父,那个天师是不是急着打发我们走,一开始在碗上做手脚,之后三番两次喊我们先治病……”回到房间后雨林说道。 “我也有这种感觉,所以才坚持让那董先生先来。而且他们救活徐老爷之后,大半夜就把人赶走了,这太古怪了,三姨太说生人不宜留宿,那他们家里这么多下人丫鬟呢,感觉就是有所图谋,不方便太多人在场。”南音点头道。 “我觉得重点就在天师出去的那段时间,三姨太拦着不让我们去看。不如明天说不舒服,不去看他施术了,等他出门后偷偷跟踪。”雨林想到个主意。 “想法不错,白天我们在这楼里逛逛,探探情况,我以前只参观过两进的吊脚楼,这种四合式的结构是有些复杂。”商量完毕,两人照旧轮流守夜休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白天,南音问来送早饭的丫鬟能不能在楼中参观一下,丫鬟说除了后堂其他地方客人皆可随意。 二人在楼里转了一圈,发现二楼的正堂与厢房是中原装饰布置,三楼的厨房却挂满串串金黄的玉米和红彤彤的辣椒,中央火炉上方悬挂着烟熏鱼肉,猪肉等等,难怪他们的食物都是苗族风味。 除了偶尔遇到干活的下人与丫鬟,并没有见到赖天师或是玉珍,反而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进步青年董先生。 第16章 印记七:白骨山 “董先生好。”南音随口打了个招呼,只觉得他脸色比昨天还要差,那董先生却毫无反应,径直朝楼上厢房走去。 “这人真奇怪,病成这样还四处乱跑,也从来没见过他说话……”雨林小声嘀咕着。 “先别理他,我看过了,这吊脚楼大门两侧的木台下面可以藏人,我们晚点找机会就躲到那里。”南音打断她的话。 按照昨晚的情况,到子时过后天师才会施术,于是二人照常吃了晚饭,等丫鬟来收拾,交待说今夜只在房中休息,不去观看施术了。 之后悄悄溜出房间,走廊和正堂都没有人,但是昨日带二人进门的那个男人还照旧坐在大门边抽水烟。 南音左手一挥,几点白色荧光从手中飞出,在男人头顶盘旋几圈,飞进了他的耳朵里,男人头靠着门框,响起了鼾声。 “哇,这就是宛若花神的力量吗,厉害了!”雨林惊叹道,文老板曾说过慈姑花有让人昏迷沉睡的功效,没想到如此好用。 “嘘……别出声。”南音带着雨林悄悄下了大门的楼梯,钻入木台下面,有柱子遮挡,又已经是黑夜,完全不用担心被发现。 山里秋天的夜晚比较凉,这吊脚楼的底部又有些潮湿,还好两个人都穿着专业登山服,不然真遭不住。 终于等到午夜时分,果然过了不久就听到那招魂铃声响起,赖天师和昨天一样,下了吊脚楼,看方向是朝村外后山走去。 南音二人等他走出一段距离后,朝着铃声的方向跟了过去,此时寨中一片寂静,两旁吊脚楼也都熄了灯,只有朦胧月光可以勉强看清道路。 随着赖天师一路走到后山的山坡上,雨林看到一棵粗壮的槐树,两人躲在树后,刚好能看到赖天师。 赖天师站在山坡上,不住摇动着招魂铃,口中喊着听不懂的语言,其声飘渺悠远,在这夜晚的深山中显得幽森诡异。 三声之后,一团绿荧荧的鬼火飘飘忽忽的从寨子方向荡出来,慢慢接近赖天师,最后没入他手上符纸之中,符纸燃起绿色火焰。 昨天就是这符纸贴到徐老爷的脑门上,他就起死回生了,大约这就是鬼师叫来替死换命的魂魄,可这魂魄似乎来自苗寨之中。 南音想起鬼师传说之中,鬼师不但可以喊来游魂野鬼,若是附近没有游魂,但有熟睡的人,那也是会喊来生魂的…… 正在思索着,南音忽然发现四周情形有些奇怪,原来天空中还有月光,此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那山坡上绿幽幽的鬼火也不见了,更看不到赖天师的踪影。 一只手抓住了南音的右边胳膊,南音吓了一跳,但马上反应过来是雨林,想来她也察觉到了四周的异样。 下意识想按亮手表上的照明灯,但转念一想,那光线太强,此时情况不明,要谨慎为好……不对,怎么这么长时间了雨林一句话都不说? 南音悄悄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发出微光,朝右边就照了过去,手上被抓住的感觉瞬间消失了,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而且借着湖丝手套微弱的光,南音也看清了身边那棵槐树已经不见了,说明现在自己是进入了幻境,或者某种结界法阵。 这可真是撞上大麻烦了,和雨林被分开了,甚至不知道敌人是谁,那赖天师看样子正在施展换命之术,此术若是中断便会失败,不但换命之人立时暴毙,施术的人也会受重伤,应该不是他才对。 目前四周一片黑暗,除了刚才被抓住胳膊的感觉,并没有看到明面上的敌人,但这样更会让人感到窒息恐惧,未知总是最可怕的。 南音镇定心神,仔细分析着眼下的情况,此时最忌慌乱害怕。南音先拿出银草丹(见第一卷70章),凑到鼻端闻了一下,清凉辛辣的气味直冲天灵盖,呛得南音打了个喷嚏。 这银草丹提神醒脑效果极好,眼前景色并无半分变化,说明不是幻觉。那就可以放心很多,至少能看见的都是真的,眼见为实。 已经适应了好一阵子,仍然看不清四周,说明所处之地确实完全没有光源,南音拍亮手表上的照明,朝黑暗深处照去。 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有点像是一座假山。但隔得太远看不清楚,南音举着手表朝那边走去,却发现始终是隔得那么远,丝毫没有靠近的迹象。 缩地成寸,还是自己根本没有再前进……南音心中一动,每向前走一步,左手中就落下一片花瓣,微微荧光落在地上,宛如步步生莲。 人的感官在完全黑暗且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是会受到影响的,此时有了花瓣做引导,南音果然一步步靠近了那假山。 接近后南音不禁心中一紧,那确实是座假山,白骨堆成的假山,这些白骨都干净完整,有些像是医学实验室里的标本。 似乎感觉到了有人靠近,白骨山开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具具骷髅白骨都活了过来,只是相互交缠在一起,一时起不来。 或是两具骨头卡在一块儿分不开,或是抢同一根腿骨,南音看着这场景,不仅没感到得害怕,反而觉得有些滑稽,甚至想笑。 就在南音看着哪一具白骨能最快爬起来的时候,听到远处传来了法螺的声音,是雨林,这法螺是她从西山寺“求”来的法器,只在对付李旦控鸟术的时候用过一次。 南音按照之前的方法,一路撒下慈姑花瓣,朝法螺吹响的方向跑去,没一会儿法螺声就停了,却看到前方亮起强烈的光芒,之后迅速熄灭,有点像是强力闪光弹。 南音再往前走了不远,就看到了与自己手表发出的同样的光束,是雨林没错了。 雨林同时也看到了南音,有了参照物,她快速的就跑到了南音身边,“师父,这地方真是见了鬼了,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感觉停在原地没动,看到你就好了,呜呜呜……” 第17章 印记七:梦乾坤 “我刚才也是如此,不过现在顺着花瓣走就好。你是知道我来了吗?先吹法螺又扔闪光弹的。”如果并不能肯定附近有人,做这些都没什么用。 “穷举法呀,我把身上能用的都用了一遍!”雨林举起手上已经折亮的荧光棒和准备扔出去的烟雾弹。 “你可真是个小天才……”南音不禁想扶额,“走吧,顺着花瓣走,那边有点神奇的东西。” 南音和雨林踩着花瓣朝白骨山走去,远远的就看见有几只骷髅已经爬了下来,找齐了自己的零件儿,正在活动着手脚。 看到两人过来了,已经爬下来的骷髅摆出防御的姿态,还堆在山上的也着了急,越急越起不来,总之看起来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其中一只比较勇敢的,摇摇摆摆的朝两人跑过来,张开双臂,看着像是要……拥抱?雨林也没客气,抬脚就给它踹散架了。 其余几只站着的瞬间做出蹲下抱头的姿势,白骨山也立刻安静了,假装自己真的只是普通骨头而已,雨林本来想顺势上前把那几只都收拾了,这一下给整不会了。 “师父,这都是啥玩意儿……余兴节目吗?”雨林一脸懵逼的问道。 南音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之前被雨林踢散架的那只骷髅,脑袋刚好掉到了南音身边,此时对着南音摆出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想要说话。 为啥会觉得骷髅头在生气?南音有些质疑自己的想法,但是感觉确实就是这样,弯腰将那骷髅头捡了起来,雨林也凑了过来。 湖丝手套发出淡淡微光,似乎给了骷髅头一些力量,它散落在地上的骨头慢慢聚拢过来,竟然在地上拼出了字,“何方小女子!敢踢你爷……” 后面的字还没拼完,就被雨林踢散了,伸手就去抢那骷髅头,准备给它开个大脚,却被南音拦住了,地上的骨头迅速拼成了新的字,“姑奶奶,我错了!” “如果你不想被你姑奶奶当球踢,就老实回答问题,”南音忍着笑说道,“这是什么地方?” “主人的梦乾坤。姑奶奶您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 “主人是谁?” “主人就是主人。姑娘家不能这么粗……” “怎么能从这里出去?” “……。太粗鲁了嫁不……” 雨林连续踢散两次白骨拼出的字,这一次实在不能忍了,拿出一个小瓶子,往骷髅头头顶上倒了一滴,滋滋的冒起了白烟,迅速烧出了一个小洞。 是腐蚀石头用的强酸,之前文老板给两人准备了各种野外登山求生能用得上的装备物品,其实大多数都没用过。 “姑奶奶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您是最仁慈最善良最美丽最可爱》~‘’—#《……”白骨拼的字太过慌张,竟然出现了乱码。 “那你就好好回答问题,怎么能从这里出去?”南音嘴里问着,却总觉得这件事十分荒谬。 “我不知道。”雨林举起了瓶子,“姑奶奶我真的不知道啊!!” “你为什么会不知道?” “主人关进来的人,从没有能靠近我们的,他放出去的时候我也看不见是怎么出去的。” “主人是……赖天师?”雨林指着地上的字。 “有可能,但是也不一定,主人是谁目前不重要,怎么出去才是最主要的……梦乾坤,这个名字你有想到什么吗?”南音问道。 “乾坤……袖里乾坤,镇元子抓大师兄那个?”雨林思索着道。 “不错,应该就是类似的东西,也符合这个地方的情况。除了使用者可以开启,总归要有出口,我怀疑……出口就在那下面。”南音指着正在装死的白骨山。 “喂,你能不能让它们挪开?”雨林将强酸瓶子举到骷髅头上面,说的是问句,其实是陈述句。 “能,能!姑奶奶快把那东西收起来吧!” 白骨拼出文字后,竟然自己恢复成了一副骨架,只是头还在南音手中。 无头的骷髅跳起怪异的舞蹈,原本应该属于诡异画风,但是不知是因为没有头平衡不好,还是它练的不到家,动作显得十分滑稽。 那白骨山上的白骨竟然一根一根的飞过来,似乎融入了无头骷髅那空荡荡的骨架里,不一会儿一整座骷髅山就全都被它吸收了。 “哎哟,这些还都是你的小弟呢?”雨林惊奇的问道。 “当然!这里其实都是我的骨头分身,我能分出两百零五个分身!”那字迹虽然没有变,却能感觉出它十分骄傲。 那白骨山移开后,果然看到下面出现了一个光圈,正是出口所在,南音将手中的骷髅头放回骨架身上,拍了拍它的头顶,“自个儿玩去吧。” 两人朝出口走去,却突然感到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双脚,南音回过头去,看到那骷髅正委屈的摸着头顶上的小洞,并不是它在搞鬼。 “什么情况!”雨林惊叫道。 此时不但双脚,胳膊也被无形的手抓住了,南音想起刚刚进入梦乾坤时的情景,催动宝佛像,湖丝手套发出金光,照到两人身上,却没有起作用。 这无形之手似乎只是想阻止两人离开,并没有过多的动作,但是宝佛像不起作用,说明不是妖鬼之类的存在,一时间也毫无办法。 “喂,那个……排骨精,这是什么东西?”雨林冲着蹲在地上画圈圈的骷髅喊道。 “这是主人的魂锁。我不是排骨精!我是泰山府君座下鬼帅!”这骷髅得亏不能说话,不然雨林和它呆一块儿不知道会吵成啥样,南音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别废话,赶紧给我们解开,不然我整瓶灌你嘴里去!”雨林的手腕被抓住,手还能活动,捏着那强酸瓶子晃了晃。 骷髅大概是真的害怕那东西,加上没有脑子,物理上的没有脑子,他并没有发现此时雨林动不了,抬起手打了个响指,那骨头脆生生的咔一声,南音二人身上的束缚顿时消失了。 南音拉着雨林走入那发光的出口,太阳就在头顶上空,似乎已是中午,眼前是昨晚藏身的那棵槐树,回到了寨子后的山坡上,但是似乎距离午夜已经过了一个对时。 第18章 印记七:赏画 “这是已经中午了么,感觉在那梦乾坤里顶多呆了一个小时。”雨林眯着眼望着头顶的太阳。 “壶中世界,方外乾坤,内外时间流逝不同,这倒不稀奇,记得吗,那骷髅说它是泰山府君座下鬼帅。”南音说道。 “这我知道!泰山府君,领群神五千九百人,主治生死,百鬼之主帅也。相传人死之后魂归地府冥界,而神死之后去的地方,就是泰山……那排骨精竟然有这么大来头?”雨林似乎有点不能相信,就那没脑子的骷髅? “鬼师能破冥界的规矩,起死回生,与鬼师相关之人,和泰山有些关系,倒也不稀奇。只是刚才在那梦乾坤中,无论是骷髅还是鬼手,都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嗯,那骷髅虽然不太聪明,但是不可能弱成这样。说明那人并无恶意,这就很奇怪了。”南音皱眉道。 “没有恶意那不好吗,咱们又没得罪谁,还给了那赖天师一幅奇画呢,哎,他不会看出画是假的吧?不能够啊……”雨林的脑回路真是异于常人。 “这哪是得不得罪的事儿,以之前的经验,咱们碰到的人或鬼都是有危险性的。对我们没恶意的那些,都是因为有两方势力对立,说明这西洞寨里也有敌对关系,可是之前两天的观察,并没有看出来。”南音分析道。 “对哦,赖天师家里都是来找他换命的客人,寨里人也都和和睦睦的,看起来他们都是一伙的,这种情况下不太可能这么友好。”雨林恍然大悟点头道。 “走吧,先回去,今晚就要为你治病了,或许答案就可以揭晓。”南音一时也想不出头绪。 按着昨晚的记忆往回走,一路上发现今天寨子里似乎气氛有点奇怪,寨里的人不像之前那样忙忙碌碌,反而三两个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回到赖天师家,门口围着不少苗族人,还摆着好几口大箱子,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指挥着下人,给四周的人发箱子里的东西,没人注意到南音二人。 靠近些看,那箱子中装的都是盐和大米,大约是从山外运回来的,那年轻人长得油头粉面,十分轻浮的模样,留着辫子,穿着一身蓝色锦缎长袍。 “赖少爷,多谢了,您一家都是大好人啊!”领到东西的人都纷纷道谢,那年轻人似乎是赖天师的儿子,原来寨中人都在议论这个。 绕过人群,顺着石阶上楼,却看到三姨太玉珍就站在正堂门口,她脸上的脂粉比昨天厚了许多,虽然看上去并无太大区别,但是化过妆的人都知道,浓妆能掩盖很多东西,一个人忽然改画浓妆,一定有些问题。 “二位姑娘可回来了,今日少爷回来了,老爷请了寨主来赏画呢。”玉珍笑着迎了过来,带着二人进入正堂,雨林迅速的进入重病状态。 正堂摆设有所改变,中间摆了一张八仙桌,上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黑袍,留着辫子,眼睛很黑,没有瞳仁也不见反光,是赖天师。 左手边是一个苗族打扮的老者,应该就是玉珍说的寨主,右手边则是两个女人,按座位来看应该是赖天师的夫人和二姨太。 夫人四十来岁,是苗家打扮,十分富态。二姨太看着只三十出头,汉人打扮,低眉顺眼的,倒像个丫鬟。夫人称呼寨主为吉(苗族父亲的称呼),原来赖天师是寨主的女婿。 并没有看到那不说话的董先生,估计昨夜换完命也就连夜离开了。 “姑娘病重,怎还随意出门?”夫人开口问道。 “两位姑娘嫌在屋中呆了两天闷得慌,今天上午到寨子里转转,体会一下咱们苗家风气。”玉珍笑着解释道。 “咳咳……对……苗寨太美啦,我都想……住下来……咳咳……”雨林一边做戏,一边吹彩虹屁,苗族人一向自豪自己的民族。 “姑娘真是有心了,待今夜老爷替姑娘医好咳疾,明日我亲自给你们做向导。”夫人听得眉开眼笑。 三姨太玉珍在帮自己打掩护,而且南音还捕捉到一个信息,夫人说治好病明日做向导,也就是说并不会急着赶客人走。 看来玉珍确实有大问题,而且似乎没有恶意,或许她真的就是梦乾坤的主人。南音同雨林对望了一眼,心照不宣,不动声色。 “请坐请坐,二位姑娘送的奇画真是世间珍宝,赖某受之有愧啊!快,去叫少爷回来,请大家一同赏画。”赖天师站起来让座,看样子真的非常喜欢那两百块钱的假画。 玉珍请南音二人在寨主身边的座位坐了,自己则坐到了二姨太身边,丫鬟也叫了赖少爷回来,坐在下首,赖天师一挥手,两个下人站了出来,一个捧着画卷,一个端着水碗。 一番演示,在座众人除了玉珍,都对这仕女图赞不绝口,赖少爷更是开口要天师将画送给他,却被天师拒绝了,说自己还要赏玩几日,命下人将画收了。 趁着赏画的功夫,南音仔细的打量了一圈屋里的人,发现除了赖天师,其他人都是正常的,却并不能看到赖天师的气运。 看来前天晚上并不是完全眼花,他应该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变的人,否则雨林会有感觉才对,莫非他不是活人,或者这是鬼师的特征? 之后开饭,照旧是一桌的苗家菜。席间上了两坛米酒,这苗家自酿的米酒,高达四五十度,赖天师得了奇画心情大好,不停的与人干杯。 雨林一直维持着重病的人设,南音既是客人又是年轻女子,两人不喝酒也很正常,桌上其他人着实都喝了不少。 “老爷,我看祝姑娘也乏了,我先送她们回房休息吧。”正当南音寻思着找个什么理由先离开时,玉珍竟率先开口说道。 “……好好,珍儿,你就送二位姑娘去……休息吧……今夜替姑娘……施术。”赖天师喝的有点多了。 “那我们就先失陪了。”南音扶着雨林站起身,跟着玉珍顺着走廊回了厢房。 第19章 印记七:陈家 “你去门口看着,不许人靠近,以免打扰到贵客休息。”玉珍对身边的丫鬟低声吩咐道,丫鬟点头去了,将房门关好。 “二位姑娘既然能破我的梦乾坤,想必不是一般人,我也看出雨林姑娘并没有什么咳疾,玉珍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能否帮忙。”原本南音还盘算着该怎么套套话,没想到人家上来就打直球了。 “玉珍夫人,坐下说吧。”一直以来玉珍都没有表现出恶意,虽然不能百分百肯定她就是忠的,且听一听她怎么说。 “姑娘可知道天师的真正身份?”玉珍问道,有些试探的意味。 “鬼师换命,捉生替死。”南音简单答道。 “不错,果然你们都知道……鬼师一族从唐代流传至今,在广西融水,一直有陈赖两大鬼师家族,靠着一手捉生替死的绝技,富甲一方。” “这换命之术历来都有不少禁忌,每个人一生只能换命一次,若是失败,病人立时毙命,鬼师也会受到重创,只能招来游魂野鬼用以换命,一名鬼师每三个月才能施术一次等等。” “一百多年前,出了一位史上最有本事的鬼师,陈京墨,他有一位同门师弟赖京华。陈京墨擅长捉生替死,起死回生,赖京华则擅长除魔驱邪,御鬼治病。” “陈京墨天赋卓绝,聪慧过人,他改良了换命之术,能招来生魂替死,鬼师也不再有禁制,只要有合适的魂魄,每夜子时都可施术。” “融水鬼师之名誉满广西,传入了京城。京中许多达官显贵争相重金邀请,以求治病续命,师兄弟二人便结伴上京。” “虽然求医者众多,但陈京墨以斩鸡之法挑选病人,并不肯轻易出手。赖京华觉得他不肯变通,多次央求师兄将起死回生之术教给自己,却反被陈京墨教训,说不遵古训是会遭天谴的。” “一日师兄弟二人被秘密召入皇宫,原来皇帝突发重病,一时间太医都束手无策,听闻鬼师换命之名,遂请二人来施术。” “赖京华的悬杯之法,水碗不停的漏水,原是皇帝长年日理万机,事必躬亲,又喜服金石丹药,已经回天乏术,那么唯一的指望只有陈京墨了。” “陈京墨斩鸡成功,当夜就开坛做法,施术换命,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万万没想到,喊魂时喊来的竟是赖京华的生魂。” “眼看赖京华就要被收入符纸了,陈京墨念及多年的师兄弟之情,心中不忍,将符纸撕碎,一掌拍在赖京华生魂的背上。” “施术失败,皇帝暴毙,陈京墨不但元神大伤,还被判斩首,临死前,陈京墨将换命之术传授给赖京华,以防绝技失传,又托他照顾一家老小。” “陈京墨早年游历之时曾救过一名鬼差,改良换命之法也是得了鬼差许多帮助。他被斩首后七日竟死而复生,是那鬼差救了他。当他满心欢喜赶回老家,却发现陈家已成了废墟。” “原来自奉召入宫开始,赖京华便想出了毒计。在陈京墨施术之时,他将附近游魂都驱走,自己故意熟睡,让陈京墨喊到自己的生魂,他算准师兄必然不会眼睁睁看自己去死,也一定会将换命之术传授给自己,回到融水后又一把火烧了陈家,斩草除根。” “陈京墨得知真相后虽悲愤异常,意欲报仇。可赖京华御鬼之法融合了换命之术,而陈京墨元神已损,根本不是对手,只得带着鬼差隐姓埋名,远遁他乡,自此融水鬼师只剩赖家一家独大。” “你是……陈家的后人,回来报仇的?你说的鬼差,不会是那个排骨精吧?”雨林听着玉珍讲述,忍不住问道。 “……是鬼帅大人。先祖陈京墨虽不能再施换命之术,却重新研究了一门秘术,以自身鲜血织成一个化外空间,名梦乾坤。鬼帅大人便藏在梦乾坤中,世代守护陈氏后人。”玉珍愣了一下说道。 “那个董先生,也是陈家后人吗?”南音突然开口问道。 “姑娘如何得知此事……你们明明被我困在梦乾坤中……”玉珍神情显得十分不自然。 “我们第一次看徐老爷起死回生时,我发现赖天师,董先生和你,都没有气运。当时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现在想来,这大概是你们鬼师一族的特征之一,只是在外界时你们想办法掩盖了这一点,但是在后堂祭坛旁边却被我看到了。”南音回忆起之前的事情,联系玉珍的故事有所推测。 “不错,他是我的哥哥,陈青山。”玉珍抬手在眼前虚抓一下,抓出一张符纸,再去看她的双眼,没有瞳仁,不会反光,墨黑深沉。 “他去哪了?”雨林想起刚才没见到陈青山,以为他治好病走了,可一想也不大可能。 “我们原本的计划是他替哥哥换命时由哥哥出手破坏,施术失败他就会元神大伤,我可趁机杀了他。没想到他强行施术,非但没有伤到他,哥哥还……”玉珍说不下去,落下泪来。 “你们的计划,是打算用你哥的命去换赖天师的命吧,我们不可能那么做,所以你打算让我们怎么帮你?”南音不动声色的问道。 “……雨林姑娘是咳疾,需御鬼驱邪,鬼师一族的眼睛之所以会如此,因为我们的魂魄可以通过双眼随意离体,御鬼喊魂。到时姑娘只要是设法能困住天师一炷香的时间即可。”玉珍说道。 “知道了,玉珍夫人先请回吧,我们商量一下,给你答复。”南音并没有马上就表态。 “好,若是姑娘愿意,事成之后赖家所有的家产都赠与姑娘,玉珍只为了报仇。那我先离开了,晚饭后希望二位有所决定。”玉珍说完就起身离开了厢房。 南音走到门边,确认玉珍已经离开,房间附近确实无人了,这才将门关好。 第20章 印记七:密室 “师父没答应三姨太,是不相信她说的么?”雨林问道。 “倒也不是不信她,对比一下我所知道关于鬼师的传说,她说的基本都是真的。”南音回到桌边坐下,“袁枚的《子不语》是乾隆年代初期出版的,他所记载的陈赖两家与玉珍故事中的吻合,而那暴毙的皇帝……” “雍正!下午急病,半夜就暴毙了,天,这么说雍正其实是被赖京华害死的!他本来生病不一定会死,但是换命中途失败就必死无疑了。哎那这忙咱们得帮啊,就算不为陈家报仇,也该替雍正申冤啊,他可是难得的好皇帝……”雨林开始有点小激动。 “别闹,是非对错不是我们审判的。”南音白了雨林一眼,“这陈家兄妹也当真豁得出去,哥哥用自己的命做引,妹妹委身仇家,而且你听到她最后说什么了吗,她说赖家家产都归我们,说明她的目的是灭了赖家满门。” “师父是觉得太狠了吗?赖京华确实该死,但是他的后人或许并不知情,而且赖家和我们无冤无仇的……”雨林托着腮。 “目前两边对我们都没有表现出恶意,而我们来是为了找学士印记,到现在为止那郑愔和鬼师毫无半点联系,根本无法判断印记与哪方相关,所以我才没有马上答应三姨太。”南音说道。 “那该怎么办呢,这个不好猜啊,而且我们总不能去和赖天师告密吧,那岂不是会害死三姨太,陈家可就彻底绝后了。”雨林显然还是更偏向于玉珍。 “我们进后堂去探一探,想必能发现一些线索,刚才赖天师都快喝醉了,至于其他人……”南音左手一翻,手掌中是三朵洁白素雅的慈姑花,她一抬手,三朵花化作荧光从门缝中飘了出去。 “好主意,师父不愧是师父。”雨林高兴的拍着手。 在南音将法力收回之前,他们都不会醒,醒来后也不会记得曾经昏睡。估计赖家所有人都该睡着了,两人出了厢房,朝正堂走去,八仙桌已经被收了起来,有两个丫鬟躺在地上睡得正香。 进入后堂,没有点灯,是完全的黑暗,南音拍亮手表,看到的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光照在四周那些鬼怪画像雕塑上,奇形怪状,十分吓人,但都确实只是些死物。 按照从外面观察到的赖家吊脚楼结构,估计这后堂下面还有一间房间,南音让雨林在地板上仔细寻找,木质结构虚实很容易分辨,很快就在祭台下方发现了有一块地板是空的。 雨林沿着空的木板摸了一圈,找到拉环,打开后是一条向下的木阶,周围很干净没有灰尘,应该常有人出入,南音折亮两根荧光棒丢下去,就是一层楼高的深度。 两人进入后,将地板重新盖上,从上面不会被发现有人进入。 顺着木阶走下去,楼下这间密室很大,摆着一排排木质书架,上面摆着一本本线装册子。四周围着黑布,毫不透光,同样有许多鬼怪画像与雕塑,两人举着手表四处查看。 南音随手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册子,似乎是鬼师换命的手札,按照时间,记录着每一次施术的时间,对象,地点,以及施术时所遇到的一些异像,倒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顺着书架往里走去,发现这些册子是按照年份排列的,一年一本,竟有百多本,应该是从赖京华那会儿就开始记录了。这些册子看着总觉得有些奇怪,却又想不出哪里有问题。 走到离楼梯最远的书架,这里的册子都落了灰,似乎很久没人动过,找到最早的一本册子,是乙卯年。 南音心里默算了一下,干支记年,应该是1735年,雍正驾崩的那一年,正准备拿来看看,就听见雨林发出半声短促的尖叫,之后没了声音。 忙循着声音走去,看到雨林右手扶着架子,左手手屈起食指和中指咬在嘴里,因用力过度手指都被咬破,鲜血顺着嘴角流下,眼睛紧闭,眼角还有泪痕。 “雨林,雨林,怎么了,你没事吧。”南音快步走过去揽住雨林的肩膀,雨林颤抖着抬起右手,指向一个角落。 南音抬起手表照过去,看到了董先生,或者应该是玉珍的哥哥陈青山,准确的说是看到了陈青山的头。 他被放在一个半人高的水缸中,眼睛嘴巴耳朵下都有黑色的血痕,这在明显不过了,人彘,这中国历史上最可怕最惨无人道的酷刑之一。 难怪雨林会有这样的反应,若她不紧紧咬住自己的手指,怕是尖叫声能传遍整个西洞寨,这一点南音毫不怀疑。 “没事,你休息一会儿,别睁眼,我去看看。”南音拍了拍雨林的背,雨林点点头,仍紧紧闭着双眼,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 南音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走向陈青山。这人彘之刑砍断四肢,挖出双眼,耳灌桐油,拔掉舌头,实在是万分残忍歹毒,若不是迫不得已,南音也不忍心多看。 陈青山竟然还活着,不知是赖天师故意要吊着这口气折磨他,还是他心愿未了不肯死去。现在他看不见,听不到,也说不出,不如送他个痛快?那时还可以借宝佛像之力与他的魂魄沟通。 南音正犹豫着,忽然想起玉珍提到过,鬼师御鬼是可以让自己的魂魄自由离体,所以才会没有瞳仁,这陈青山虽然被剜去了双眼,毕竟还是鬼师,说不定可以试试。 南音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微微发光,笼罩在陈青山身上,默念着《妙法莲华经》。一来以镇神之法替他解除痛苦,二来尝试能不能让他的魂魄离体。 南音的方法成功了,陈青山的魂魄站在水缸旁边,望着自己的身体。 “陈青山,是赖天师把你折磨成这样的吗?”南音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道。 “玉珍,玉珍找过你们对吗?带玉珍离开这里,走,快走!”陈青山听到南音的话,猛的抬头。 “不错,玉珍说你失败了,希望我们帮她,今晚再对付赖天师。”南音点头道。 “不,报不了仇了……赖天师,就是赖京华!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陈青山双眼通红,眼神中满是绝望。 第21章 印记七:赖京华 “赖天师是赖京华,他活了一百多年?”南音皱着眉,忽然想到刚才检查书架时为什么有异样的感觉,那一百多本册子的字迹,全都是一样的。 “他换命,可以将自己的魂魄换进别人的身体里!赖家鬼师皆不长命,四十岁左右就会开始衰弱,死前将一身本领传给儿子,我们以为是施展换命之术太频繁所致。” “所以选择这个时候来报仇,玉珍提前两年嫁入赖家,博得他的宠爱与信任,待他开始衰弱时动手,他也来不及传给儿子……没想到,他根本就是一直将自己的魂魄换进儿子的身体里!” “我昨夜想破他施术,没想到他早就有所防备,将一个游魂强行引入我体内,等我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已经被他抓住了……” “他对我说早就知道我们是陈家后人,从玉珍嫁入赖家他就知道了,只是故意等到我们出手的时候,真正的斩草除根!”陈青山激动的想抓住南音的胳膊,却因是魂魄无法触碰。 “逃怕是逃不掉了,这赖京华当真不能对付吗,你也是鬼师,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南音问道,既然出现在西洞寨,印记必然和赖家有关,不可能逃跑,那只能硬刚。 “鬼师悬杯斩鸡,都是因为人的命运不能随意改变,而捉生替死,也是因为人间与冥界需要平衡,这都是古训。先祖陈京墨虽然破了一些禁制,到底最基本的原则也是不敢破坏的,可如今赖京华已经彻底无视了这些,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陈青山沮丧的说道。 “好吧,我会想办法的。那个……要不要帮你解脱?你的魂魄还可以暂时跟着我们。”南音问道,这个地方不能一直待下去。 “不,鬼师死了,就只是普通的游魂野鬼而已,没有半分法力,而我还活着,”陈青山看了看南音的湖丝手套,“姑娘取一点我的鲜血,以这手套之力催发,便能使用我的鬼师之力。” 南音点点头,拿出一根针,在陈青山的耳垂上取了一滴鲜血,收在一朵慈姑花中,湖丝手套上金光褪去,陈青山的魂魄也回到了身体里。 雨林背对着陈青山所在的角落,给自己手指上贴了创可贴,只是脸色苍白,似乎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这时楼上传来了脚步声,因是木质结构,听得很清楚,似乎有人要下来。 没理由呀,所有的人应该都在睡觉才对,除非是有人破了慈姑花的法术。 来不及细想,南音拍灭手表,凭记忆拉着雨林朝离楼梯最远的书架走去,那里放的是最早的记录,若不是知道密室有人,应该不会来检查。 “珍儿,你知道的这密室我从不让人进入,今天带你下来,因为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昏黄的油灯灯光顺着楼梯下来,传来赖京华的声音。 “是,老爷……啊!”玉珍惊呼一声,听到有人跌倒的声音,“老爷……这……这……” “喔,这姓董的昨夜不是想要暗算我么,自然要给他一些教训,呵呵,吓到珍儿了吗?”赖京华敲了敲那水缸。 “老爷……您不是……杀了他吗……”玉珍声音颤抖,在极力克制着。 “杀了他?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想害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珍儿一直对我忠心耿耿,我自然也会待你好的。”赖京华声音温柔,听在耳中却叫人胆寒。 “玉珍自然不会背叛老爷……”玉珍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的心理素质也是极好,硬生生的控制住了情绪。 “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我怀疑姓董的还有同谋。你去检查一下,密室中有没有人。哼,竟然让全府下人都睡着了,当真不简单。”赖京华吩咐道。 “是,老爷。”玉珍提着油灯,一排一排书架检查,走到最远一排,看到南音二人,没有丝毫犹豫,“都看过了,并没有人。” “哦?真的吗。”赖京华似乎并不相信,也朝这排书柜走来。 南音抬起一只手,掌心向前,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手掌,掌中乾坤。 玉珍反应极快,明白了南音的意思,借着伸手去扶赖京华的功夫,将南音二人收进了梦乾坤中。 又是那无边的黑暗,只是这一次两个人没有被分开,而且就落在出口旁边,南音拍亮手表,发现那骷髅鬼帅抱膝坐在不远处。 “鬼帅大人,又见面了。”南音朝它打了个招呼,看雨林脸色还是不太好,拿了一颗话梅让她含着。 “哼,你们知道本帅的厉害了吗?”骷髅指挥骨头拼出字来。 “可以问你一些问题么?”南音问道。 “想问问题也不是不行。让那小姑娘给本帅磕个头……”它看雨林不说话,觉得雨林是怕了自己,很是得意,又见南音有求于自己,已经得意忘形了。 雨林含着话梅也没说话,只是掏出了装强酸的小瓶子,伸手去拧开盖子。 “姑奶奶我错了!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骷髅双手捂着自己头盖骨顶上那个洞,身上骨头嘎吱嘎吱作响,似乎在发抖。 南音心里暗暗好笑,一物降一物,要知道雨林不说话是被吓着了,可是对付这骷髅都不用开口。 “你和陈家是什么关系?” “主人救了我,我就跟随着他,替他维持着梦乾坤,有主人血脉的人才能控制这里。” “若是有人以换命之术强占生人的躯体,让自己的魂魄得以永生,这不算有违天道么?” “当然算!哼,冥界的那群废物什么事也做不好,若不是府君陷入沉睡,三界怎会如此动荡。” “有办法能对付这样的人么?” “能如此行事之人,一定是用了某种方法欺天瞒地,除非破了此法,或是让他在没有可换的躯体时死亡,否则他就是一个生人,冥界收他不得。” 第22章 印记七:子不语 南音问了骷髅几个问题后,看到出口处发光,似乎在提醒可以出去,雨林拍了拍骷髅的脑袋以示表扬,两人走进了出口。 回到密室之中,赖京华和玉珍已经离开了。 “我们先回厢房吧,玉珍让我们出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南音低声道,猛然想起了什么,拍亮手表照向书架。 是那本乙卯年的记录,一切的事情都从这一年开始,说不定会有些线索,之前因为雨林发现了陈青山还没来得及看,南音将这本册子放入携行袋中,带着雨林往外走。 果然一路回到厢房,一个人也没碰到,想必是玉珍将下人都支走了。 “师父,真没想到那老不死的这么狠……童年阴影啊……差点直接给我送走了。”雨林拿出水壶灌了半瓶,总算说得出话了,“陈青山说他早就知道玉珍是陈家人,那玉珍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赖京华既没有直接揭破,必然有所图谋,暂时应该还不会出什么事儿。”南音翻开拿回来的鬼师记录。 记录不多,从当年十一月到次年一月,雍正是十月驾崩,时间上看应该就是赖京华学会了换命之术后开始记录的。 其中一条记录引起了南音的注意,地点是桂林,替知府杨廷璋之女杨惜文换命,杨小姐遭遇意外大火,奄奄一息。 喊来游魂后,那杨小姐却因容颜尽毁不肯续命,眼看施术就要失败,鬼师将杨小姐的魂魄引入贴身丫鬟的躯体,小姐肉身虽死,却用丫鬟的躯体“起死回生”了。 “这个杨小姐的魂魄引入丫鬟的躯体,与赖京华将自己的魂魄换入儿子体内,这是一个道理啊!哎呀可惜他没有多记录一些细节,根本找不到破解之法呀。”雨林指着这条记录说道。 “他自然不会把秘密写明,而且换别人的魂魄和换自己的魂魄还是有些区别,不过我是有了一些关于印记的猜测。”南音思索着什么,半晌才说道。 “哇,师父这是要跳关吗,印记是什么?”雨林一脸崇拜的模样,没想到看了这鬼师记录竟然就能找到印记的线索。 “袁枚的《子不语》中,关于鬼师的故事不止一则。有一则说的就是桂林知府的女儿病危,请来一位鬼师查看,鬼师索要一百两银子作为谢礼。知府乃饱学鸿儒,素来不信鬼神,听闻此事大怒,将那鬼师抓起来痛打一顿。” “挨板子之前,鬼师笑着说,打了我,你可别后悔。知府怒喝,衙役们抡起板子重重责打。知府后院中,他女儿在床上大叫,说有鬼打她,要把她拖入地府。” “知府夫人大惊失色,连忙走进前厅让丈夫放了人家,还再三表示愿意重金酬谢。鬼师不为所动,说小姐已经被恶鬼所惊,魂魄不稳,无法可医了。知府的女儿死后,知府后悔莫及,收了女儿的贴身丫鬟做义女。” “虽然过程大相径庭,但是开头和结果是对应的,就是这件事演绎而来,又或许是赖京华不想暴露自己的秘密,故意换了一套说辞。”南音分析着。 “这个袁枚似乎就是和赖京华关系不错,听他说了不少鬼师的事情,写在自己的书里,和印记有什么关系?”雨林不解的问道。 “你还记得刚才那骷髅怎么说的么,它说被姓贾的道士捉了炼丹,贾士芳,你知道这个人吗?”南音看着雨林。 “贾士芳……喔!我知道,给雍正治病的道士,但是因为他妖法通天,被雍正处死了。可他不是电视剧《雍正王朝》里的人物么,我一直以为是杜撰的呢。”雨林点头道。 “不,贾士芳确有其人,只是为正史所不载。他同样出现在《子不语》中,里面写到他年少时很痴愚,只会耕田,一次偶遇仙人,仙人带他去天宫游览半日,又请他喝了一杯仙酒。” “仙人送他回家,人间却已经过去数年,家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自他回来后,精于易数,神机百出,可通鬼神,被人举荐入宫替皇帝治病,之后便没有与他相关的记载了,或许是雍正皇帝将他的记录毁去了。” “我们所遇到的人事物皆出现在同一本书中,这绝不是巧合。虽然还不知道郑愔与袁枚有什么关系,但是印记必然与此有关,而且破局之法或许就藏在这书中,只是我当初就只当做志怪小说随意看看,并不记得太多……”南音皱着眉道。 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噤了声,原是赖夫人带着下人丫鬟来送晚饭。 “三姨太太呢?”南音假装不经意的随口问道,因为之前两天都是玉珍负责招待二人,这问的也不算突兀。 “老爷有事叫她做,所以让我来招呼二位姑娘,不妨事的,老爷说今晚子时便给姑娘治病,先来吃饭吧。”赖夫人笑眯眯的说道。 南音推说雨林身体不适,晚一点再起来吃,赖夫人看看在床上疯狂咳嗽的雨林,没再多说什么,就先离开了。 “赖京华既然早已看破玉珍的身份,很难说他知道多少,还是谨慎为好,这食物是不能吃了,不过我们带着干粮,也无所谓。”南音从包里拿出面包火腿肠,分给雨林。 “我倒是觉得他可能还没有发现我们和玉珍有了联系,最开始两天玉珍很明显不认识我们,总想赶紧将我们打发走。那老不死的没有揭穿玉珍,想必是为了将陈家一网打尽,那大概就不会怀疑到我们,不过小心一点总没错。”雨林做了个简易热狗,啃的很香,倒是一点不挑食。 “有些道理,若如此就是敌人在明,我们在暗。我倒是有了一个主意,只可惜没法见到玉珍与她说明。”南音点头表示认同。 南音拿了个密封袋,将桌上的饭菜倒了一些进去密封好,扔到床底下,等下人来收拾碗筷,看起来是吃过了。同雨林说了对付赖京华的计划,两人分析商量了一些细节,只等着午夜子时到来。 第23章 印记七:欺天瞒地 子时刚过,就有丫鬟来敲门,说请二人去后堂,老爷要施术治病了,雨林用手帕捂着脸,咳得十分厉害。 后堂依旧昏暗,只是祭台被收走,中间支了一口油锅,此时火盛油沸,不是那种耍把戏的低温油,是货真价实的滚油,不知这赖京华到底想做什么。 丫鬟扶着雨林坐到油锅东侧的座位上,赖京华手持宝剑,脸带面具进来,玉珍跟在他身后,看不清表情。 赖京华挥舞着宝剑,绕着在雨林和油锅跳起奇异的舞蹈,口中念念有词,跳了三圈后,站定在油锅边上,探手入油锅,油锅里吱吱作响,赖京华却毫不在意,继续念咒。 这是鬼师驱邪的方法之一,那既然是真的滚油,说明赖京华此时已经魂魄出窍,南音举起左手,湖丝手套金光大盛,照亮整个后堂。 果然见赖京华的魂魄站在另一边,南音手一挥,白色花瓣纷纷覆盖上去,将魂魄困在其中,他的肉身顿时失去了控制,僵在原地,“玉珍姑娘,动手吧。” 站在一旁的玉珍走过来,拿过赖京华手中的宝剑,伸手一抹,剑身上泛起幽光。她转身一剑竟刺入雨林的心口,雨林叫都没叫出声,倒在椅子上,胸前晕开黑色的血迹。 “你在做什么?”南音大惊失色,快步走到雨林身边,伸手探到她脖子上,已经没了脉搏,那剑上有毒。 “呵呵呵,你们果然都是陈家余孽。”玉珍笑意盈盈,但却有说不出的别扭。 “你……你是赖京华?”南音后退一步。 四周景象也变了,那些鬼怪画像石雕似乎都活了过来,张牙舞爪,怪异扭曲,几个下人丫鬟似乎看不到房中的变化,毫无所动。 南音收回慈姑花瓣,发现之前困住的赖京华魂魄,已经变回了玉珍。 “哈哈哈哈,既然你知道,那你们一定是见过他了吧,”赖京华指了指脚下,“都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若也变成那副模样,啧啧……” “你是占了玉珍的躯体?那她现在……”南音看玉珍的魂魄双目紧闭,低垂着头。 “她自然已经死了,鬼师死了也就只是普通游魂也鬼,受我驱使。哼,这小贱人混在我身边这么久,若不是为了引你们来此,我怎可能简简单单让她就这样死了,不过她的魂魄我也不会轻易放过!”赖京华用玉珍的躯体说出这番话,声音尖细,怨毒无比。 南音此时脑中飞快的思索着,赖京华和陈青山都提到过,鬼师如果死了,就只是普通的游魂,说明鬼师十分依赖自己的肉身,法力施术都需要是活人才能做到。那要杀死肉身其实非常简单,为什么这么多年了陈家都无法报仇? 除非他的魂魄与肉身是分离开来的,也就是说他所谓的“欺天瞒地”,欺的不是天地,瞒的其实是他自己。 有点类似现代的催眠术,一个人如果深度自我催眠,认为自己已经死了,那么他即使没死,身体器官机能却都已经开始腐烂衰亡,出现尸斑等症状。 那么相反的道理,他只要催眠自己没有死,那无论他的肉身是否死亡,他的魂魄仍然能使用鬼师的法力,具体方法虽然未知,但原理应该就是如此。 “好吧,我认输了,”南音举起双手,湖丝手套的光芒也褪去了,“不过你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证实一下我猜的对不对?” “哦?有意思,你猜到什么了?那你问吧,反正你死了以后,你的魂魄我也不会放出去,你不会有机会向任何人透露我的秘密。”赖京华此时已经胜券在握,南音在他眼中不过是待宰的老鼠。 “其实说来也很简单,就是你有某种方法可以让自己的魂魄认为自己一直是活人,即使你脱离了肉身,你仍然可以用鬼师的法力。所以你可以随意舍弃旧的身体,换到生人体内。” “换句话来说就是只要你还有意识,认为自己没死,即使你被杀死了魂魄离体,你也能使用鬼师的法力,去强占生人的躯体,借此复活,我说的可对?”南音似乎有些害怕,抬高声音问道。 “哈哈哈,真聪明!所以这么多年来,陈家的人用各种办法想杀我,下毒,刀枪,暗器,他们或许杀死了我的肉身,却永远杀不死我的魂魄!”赖京华咯咯笑道,“哎,你这么聪明又这么漂亮,不如我把你也做成你哥哥那样子,不过我不割你的舌头,留下你陪我说话解闷如何?” “我觉得挺好,就这么着。”一个丫鬟站在赖京华身后,右手一拳打在他的腰间,十万伏强力电击,玉珍的躯体瞬间倒在地抽搐着,四周那些虚幻的鬼影迅速散去。 南音左手一挥,一朵含苞的慈姑花飞向玉珍的魂魄,花瓣舒展开来,中间一滴鲜血落在玉珍额头上,玉珍的魂魄飘到赖京华的肉身边,融了进去。 南音早就担心会出意外,在丫鬟来敲门时,将那丫鬟迷晕,和雨林互换了衣服,用手帕遮着大半张脸,在后堂那黑暗的环境里很难看清。 也多亏雨林前两天一直戏精上身,但凡见到人都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让晕倒的丫鬟歪在椅子上,也并不觉得违和。 而南音想通了赖京华是如何换命,故意问他是不是只要他意识到自己没死,就不会死。既不让他彻底死去,又让他失去意识,电击器简直完美切题。 可当时南音就在赖京华的注视下,他手中又拿着见血封喉的毒剑,自己无法动手。好在雨林没有掉线,听明白了,一击制服赖京华,科技的力量啊。 “我……我怎么,啊!”玉珍发现自己竟然在赖京华的躯体中醒来,吓了一大跳。 “别慌,赖京华占了你的躯体,若是不将你引入他的肉身,那你就彻底死去了。我们只能一时制住他,却不知怎样完全杀死他。”南音将手中的慈姑花递给她看,中间的鲜血已经没有了,只是还染着些许血色。 第24章 印记七:换命之术 玉珍毕竟不是普通女子,很快也就弄清楚了目前的情况,只是还不太能适应赖天师的躯体。 “玉珍姑娘,你们鬼师有什么绝招吗,比如直接给他打个魂飞魄散什么的。”雨林给赖京华补了一下电击,确保他不能施术。 “如果他肉身死了还能使用鬼师的法术,那当真是……不过或许还有办法。”玉珍从自己原本的躯体头上拔下一支簪子,刺破肉身的手指头,鲜血涌出,三人陷入一片黑暗。 “梦乾坤?可不能待太久,万一那赖京华醒过来……”南音想到第一次进来,明明只待了一会儿,却过去了半天。 “放心,在里面的时间是由我控制的。”玉珍说道。 “姑奶奶,你们怎么又来了……”那骷髅看到南音和雨林一天就进了三次梦乾坤,委屈的拼出白骨文字。 “陈氏第六代传人陈玉珍,见过鬼帅大人。”玉珍双膝跪下,叩头道。 “陈家人……你换了魂魄?”骷髅走上前去用白骨手指点在玉珍额头上,“我就说陈家人怎么能进入梦乾坤。” “那赖京华如今魂魄在我的躯体中,但是他若醒来或是死去,便能以换命之术逃脱,这恐怕是唯一可以杀了他的机会,可玉珍无能,求鬼帅大人指点。”玉珍将大概情况说了一遍,不住地磕头。 “这个嘛……”骷髅似乎十分犹豫,白骨拼了好半天也没拼出一个字来。 “你想啥呢,陈京墨不是你的恩人吗,他的后人你不帮?如果不能干掉那老不死的,我们恐怕都要折在这里,那你也别想好过。”雨林作势又要去掏强酸,不过发现背包之前换到了丫鬟身上。 “若要杀了赖京华,玉珍的肉身也就……”骷髅扭扭捏捏的拼出字,似乎欲言又止。 “陈家若是绝后,这梦乾坤也就没了,你是不是就没地方待了?”雨林没好气的问道,玉珍曾说过梦乾坤是以陈家人的鲜血织成的。 “姑奶奶真是冰雪聪明,秀外慧中,蕙质兰心……”骷髅点头哈腰,那吹彩虹屁的功夫完全不输给雨林。 “骷髅果然是没脑子,玉珍的身体里现在是赖京华的魂魄,你觉得他会给陈家传宗接代还是咋的?”雨林气的给了骷髅一个脑锛儿。 “对哦……其实也很简单,这换命之术,捉生替死嘛,就是一个将死或是已死之人,在他堕入冥府的瞬间,用另一个魂魄代替他,那他就可以活。假如一个人原本并不用死,强行换命,若是失败,但冥府大门已开,必然要收走一个灵魂,那他也就死了。”骷髅似乎恍然大悟,嘎吱嘎吱拼出一大幅字来。 “你的意思就是,玉珍去给赖京华换命,故意失败,那么赖京华的魂魄就会直接被冥府收走?”南音皱着眉,“如此一来,玉珍岂不是……” “眼下也只有这玉石俱焚的法子,除非唤醒府君,但那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骷髅捂着脸,似乎也很为难。 “我和哥哥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我这两年在赖家,每天度日如年,要我用他的躯体活下去,我宁愿去死!能与他同归于尽,这正是我所求。”玉珍坚决的说道。 “那走吧,事不宜迟。”南音见玉珍主意已决,也不再劝。 三人出了梦乾坤,回到后堂之中。玉珍说三姨太突发重病,让下人迅速摆祭坛,和第一天见到的给徐老爷换命的布置一样,赖京华被放到一圈蜡烛之中。 玉珍又吩咐所有下人各自回房,天明之前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许窥探。下人都走后,雨林给赖京华又补了一下电击,以保万无一失。 玉珍以同样的方式点燃一圈蜡烛,又在上面燃了纸钱,绿色的鬼火幽幽,原来这是为了打开冥府大门。而玉珍没有拿着招魂铃出去喊魂,直接端起旁边的一碗水,泼到祭坛上,灭掉了那些飘浮的纸钱。 玉珍一口鲜血喷出,向后倒去,南音忙上前扶住她。躺在祭坛中的赖京华睁开双眼,嘴里发出古怪的声音,后堂中吹起一阵诡异妖风,阴寒刺骨,四周的鬼影雕塑再次动作起来,扑向南音和玉珍。 南音抬起左手,湖丝手套上金光将这些鬼魅挡在身前,护住玉珍。祭坛中的赖京华似乎在拼命挣扎着,一些鬼影飘过去,想把赖京华拉起来。 “横身饮风,吞魔食鬼,急急如律令!”雨林拦在祭坛前,天蓬尺一打,那些鬼怪妖魅尖叫着化作黑雾,四下散开。 赖京华猛然抽搐几下,之后再也不动了,雨林上前探了探脉搏,死透了,南音也没有看到他的魂魄离体,看来已被冥府收走。 “多谢……哥哥……”玉珍再也支撑不住,只含糊的吐出几个字,睁大着眼睛就此死去了。 她之前被赖京华强行夺去了躯体,已经伤了元神,是南音借助鬼师的法力强行让她在赖京华的身体里复活,这换命失败的反噬是她完全无法承受的。 “她是不是想让我们救陈青山?可他那样……”雨林走上来轻轻替玉珍合上双眼。 “救是不可能了,她大概是想让我们帮陈青山解脱……你在楼上守着吧,我自己下去。”南音叹了口气,轻轻放下玉珍的尸身。 “也好……这门板就开着,上下说话都能听到,我就不下去了。”雨林点点头,去祭坛下找到拉环,打开密室的通道,她实在不敢再去看陈青山的模样。 南音拍亮手表,顺着楼梯下了密室,拿出瑞士军刀,走到陈青山面前,却有些犹豫了。即使这里不是现实世界,又是为了帮他解脱,但怎么说也是杀人啊,南音握着刀,迟迟下不了手。 这时南音脑海中响了一个女人的叹息声,妩媚中略带沧桑,磁性又略显威严,“婉儿,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 这声音……很熟悉的感觉,却想不起在哪里听到的。此时也不能继续耗下去,看准陈青山脖子上的动脉位置,咬紧嘴唇,一刀扎了进去。陈青山略微抽动了一下,垂下头,气绝身亡。 第25章 排骨 南音似乎看到眼前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一个长方形的金色薄片掉落下来,上面镌刻着几行双钩文字。 这不是武则天的除罪金简吗?南音曾在河南博物馆参观时见过,大小形制都十分相似,正要细看,又有一个白色的蛋掉了下来,南音下意识伸手接住。 眼前水花翻过,南音发现自己泡在水中。她一向不会水,有些惊慌,正要扑腾,被一只手拖住往旁边送,伸手抓住岸边的岩石。 “师父,我们回来啦,卧槽那小船跑了直接掉溪里了。”耳边传来雨林的声音,又见亮起了光,是雨林拍亮了自己的手表,“是找到印记了吗?我在楼上啥也没看见呀。” “刚才我好像弄掉了什么东西……”南音这时才发现自己刚才死死的抓着除罪金简,那个蛋却掉到了水里,还没看清是个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这溪流挺急的,怕是冲出去了。”雨林有些着急,学士印记若是被冲走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那里那里,水中间。”南音看到溪水中央浮起了一个白色的东西,雨林一蹬石壁,分水到中间,抓起那蛋游了回来。 是一个白骨蛋,就像是一具骷髅将头和四肢缩到了胸骨中,雨林看它一动不动,伸手去捅了一下。 咯吱咯吱的声音传来,一根根细小的白骨飞出来,拼接成一具骷髅,果然是梦乾坤里的骷髅鬼帅,只是缩小了许多倍,像个玩具一样站在雨林的掌心。 “排骨精?你这是跟着我们出来的?”雨林看了一眼它的头顶,有个小洞。 骷髅对着南音就跪下去了,白骨拼出一行字,但是太小了,根本看不清楚。 “能不能大一点……看不见。”南音说道,这骷髅大概一下子没适应过来体型的差距。 骷髅指挥着白骨,拼出了比较大的字,“收留收留我吧,梦乾坤没有了,我无处可去,很快就会死的。我等鬼司,只有元神,没有魂魄,若是死亡,就永远消亡了……” “可我也不是鬼师,也没有那个梦乾坤,我怎么收留你?”南音问道。 “您的手套,手套发出的光可以保护我,只要让我跟在您身边就行了!”骷髅叩叩的在雨林掌中磕着头。 “那你会干什么呀?咱们家可不养闲人。”雨林看着有趣,开口问道。 “我可以指挥二百零五阴兵,能通生死,辩阴阳……”骷髅摇头晃脑的,似乎颇为得意。 “得了得了,你那点本事我们都见识过了,你会干活儿不?煮个饭炒个菜,拿个快递什么的,瓜子太小做不来那些。”雨林轻轻弹了一下它的脑袋。 “以后的事再说吧,赶紧喊年十九弄艘船来接咱们出去,一直泡在这是怎么个事儿。嗯……你想跟着我不是不行,不过可就不能像在梦乾坤里那般清闲,我们可能会遇到不少危险的事情。”南音觉得这骷髅虽然不太聪明,也许能派上些用场,而且雨林拿捏得它死死的,也不怕它整什么幺蛾子。 “当然,当然!主人只要有吩咐,我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奋不顾身,视死如归……”骷髅十分激动,做出抹眼泪的动作。 “得了,别死啊死的,多不吉利……那你叫什么名字呀?”雨林刚拿出手机给年十九发信息,幸好防水。 “他们都叫我鬼帅大人……”骷髅愣了半晌,小心翼翼的拼出字来。 “想多了,就叫你排骨吧,好听又好吃。”雨林伸手把那行字搓散了,做出去掏背包的姿势,“你喜欢吗?” “多谢姑奶奶赐名!排骨非常喜欢!”这是马上就接受了,不管是人还是鬼,甚至鬼帅,都是怕死的。 南音也没多说什么,雨林的起名风格拢共也跑不出她爱吃的那些东西。 只等了大约四个字,年十九就撑着一条小舟找来了,看来他是一直在山上等着的,瓜子站在船头,激动的吱吱叫唤。年十九将两人拉上小舟,给她们一人递了一条大毛巾,想的也太周到了。 雨林将排骨放到一边,自己拿着毛巾擦头发去了,排骨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瓜子吓得大尾巴都炸了毛,在船上吱吱叫着乱窜。 “瓜子瓜子,别怕……它叫排骨,给你收的小弟,以后它归你管,可以指挥它干活儿。”雨林伸手拍了拍瓜子的小脑袋安抚着。 “你们这一趟收获不小呀,这……这位似乎不凡呀。”年十九撑着小舟,看着排骨给瓜子行礼。 排骨听到年十九夸它,而且在撑船,兴许也是个下人。很得意的指挥着白骨拼出字来,“吾乃泰山君座下鬼帅,尔等凡人,还不速速给本帅磕头!” “排骨你客气点,十九哥可是我们的财神爷……对了,你平时可不能这样,吓着人了。”雨林裹着大毛巾笑道。 “姑奶奶,我的字可以叫旁人都看不见,只有您指定的人才能看见。”排骨乖巧的想坐到瓜子身边,瓜子飞快的跑开了。 小舟出了老君洞,山里的夜空深邃宁静,明亮冷清的月光洒在溪水上,颇有些“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味道,只是南音和雨林都浑身湿透,又接连三天几乎没有休息,无心欣赏这夜景。 三人趁着夜色下了山,年十九在山脚的酒店已经开好了两间房,南音和雨林赶快洗了澡就倒在床上睡了,也没有精力去多想什么,睡够了再说。 年十九带着瓜子和排骨在另一间房,这三天相处下来,瓜子对年十九亲近了许多,此时正趴在年十九手里偷偷观察着排骨,似乎还有些害怕。 “泰山府君,主宰幽冥十八层地狱及世人生死贵贱,职务繁重,故配有七十二鬼司,分司众务。鬼帅大人可是这七十二鬼司之一?怎会流落到此间呢?”年十九问道。 “年爷博学,我确实是鬼司。”排骨听雨林说年十九是财神爷,也变得客气起来,“此事说来话长了……” 第26章 命运 一觉从半夜睡到第二天傍晚,总算睡够了,瓜子听排骨说了一天故事,也不怕它了,俩小家伙甚至能直接交流。 起床后南音正打算研究一下除罪金简,年十九说打听了融水有夜市,特色小吃一条街,雨林听了两眼放光,催促着南音赶紧出门,那干脆拿回去让文老板看算了,南音也就将金简先收好。 这小吃街确实是融水特色,五色饭,马肉米粉,糯米香鸭,一水儿的苗家菜,在西洞寨顿顿都是这些,南音不太有胃口,雨林却是敞开了吃,香得很。 买了三碗牛肉丸,三个人正吃着,隔壁卖油茶的摊子吵了起来,四十多岁的摊主指着一个瘦老头大骂,说的是苗家话,南音一看,那不正是卖给雨林仕女图的老头么。 “那摊主骂老头吃喝嫖赌将家产都败光了,害得娘病死了也没钱医治,现在还好意思来要钱。”年十九低声说道。 “十九哥你还听得懂苗语,可以啊。”雨林咬着牛肉丸正看热闹,竟然还有翻译,十分高兴。 “做生意,接触的人多,懂一点点罢了。”年十九谦虚道。 那瘦老头嘴里骂骂咧咧的正要离开,却被南音叫住了,老头也认出了南音二人,靠近过来。南音将自己没动过的那碗牛肉丸推给老头,请他坐了。 “姑娘是好心人啊,买了我的画……又请我吃丸子,我是遇到贵人了……”老头似乎饿的狠了,狼吞虎咽的吃着。 南音看他那架势一碗不见得够,又招呼老板要了一碗,一直默默等老头全吃完了,才开口,“老人家,您贵姓呀?” “别贵了,都这副模样了,我姓赖。”老头喝着碗里剩下的汤道。 南音和雨林对望了一眼,继续问道,“赖爷爷,您可知道西洞寨?” “西洞寨……你们竟然知道西洞寨?”老头似乎有些诧异。 “我们也是听说的,听说您那幅画……就是西洞寨流传出来的,您能说说具体情况吗?”南音试探的问道。 “嗨,也是,毕竟当年西洞寨也是名震一时,那元宝山上的老君洞可知道?就在那洞的西边儿,以前是融水最大的苗寨哟,至于它为什么这么有名,就因为有我们赖家。”老头挺起干瘦的胸膛,略微有些骄傲。 “我们赖家祖上啊,是广西赫赫有名的天师,能治各种疑难杂症,死人都能救活咯,京城里的老爷们也求着先祖。凭着这本事,咱们赖家可以说是富甲一方啊。” “可是到了百多年前,家里出了档大事儿,当家的和一个小妾双双暴毙,根本查不出原因。还没来得及将天师的手段传给我爷爷,从此就开始家道中落咯……” “没了天师坐镇,那整座西洞寨都开始不安生了,常有人莫名其妙的死去,死状极惨,闹得人心惶惶,不到几十年就荒了,现在能记得西洞寨的人不多咯,我也是听我爹说的这些事儿。”老头讲起祖上的往事,略有些向往之色。 “卧槽……那幅画原来……原来有这样的历史,老人家,这多给您两百,那画我可太喜欢了。”雨林惊的下巴都要掉了,差点说漏嘴,赶紧又掏了两百给老头。 老头千恩万谢的离开了,雨林还处于震惊之中,“师父,上次怡藏法师(见印记四故事)那事儿,我还没觉得这么着,这次也太玄乎了,万一当初我们没有买那画……” “一切有为法,应作如是观,有些事情就是命中注定,改变不了的。”年十九微笑着说道。 “你这话我怎么觉得在哪儿听过……哼,别整的跟个神棍似的,我才不信什么命呢,巧合,都是巧合!”雨林噘着嘴,站起身来,“吃饱啦吃饱啦,回去吧。” “赖家本就是赖京华一人不停的换命,陈家绝后,鬼师一脉从此失传,也不知对世人来说是福是祸……”南音喃喃自语道,她想起自己帮陈青山了断前,脑海中响起的那个女声,南音对声音是很敏感的,真的非常熟悉,却又肯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三人决定在融水多住一晚,第二天坐车回柳州,直飞中山。雨林吃饱喝足倒头就睡,南音却一直想着那个声音,到了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厢房中烛火摇动,南音睁开双眼,坐在茶几边。 “上官大人,你这是睡醒了?”南音也习以为常了,淡定的开口问道。 “吾沉睡这些日子,灵力稍有复原,又感应到姑娘身边似有阴司之力,便请姑娘来一叙。”上官婉儿开口道,与以往一样清冷。 “你是说排骨吧?嗯,我确实捡了个鬼差,它自称是泰山府君座下鬼帅,因府君沉眠,它需要宝佛像的庇佑。”南音应道。 “鬼帅……是了,留它在身边,日后或有大用,此乃命中机缘。”上官婉儿点了点头,眼中略有波动,似乎有些激动,上次见到狄仁杰的时候也见过她这样的神色。 “……”莫非真的有什么命运?南音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最近这段时间听了数次关于命中注定的言论,她原本是不信命的,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似乎有些动摇了。 “姑娘可是有心事?”上官婉儿见南音皱着眉,半晌没有说话。 “上官大人,你们总说命运,这是真的存在的吗?那我想知道结局,能剧透吗?”南音开口问道。 “南音姑娘,一切有为法,当做如是观,世间之事,皆为无常。我也不知道结局,不过有一点定好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上官婉儿淡淡说道,竟和年十九的话如出一辙。 “行吧……还有一事相问,之前我在非常犹豫的时候,似乎听到一名女子在对我说话,她说婉儿,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我很确定我不认识这个声音,却又觉得十分熟悉,而且从语气上,似乎是……”南音也不想在纠结命运的事情,问起那女人声音的事情。 “你说你听到……自然是熟悉,那是陛下说过的话呀,每一句,吾都牢牢记得。姑娘累了,该休息了……”上官婉儿眼角有泪珠滑落,手一挥,南音就闭上了双眼。 第27章 祈福金简 第二天一早,南音被雨林那阳光彩虹小白马的铃声吵醒了,揉了揉头发,昨晚梦到了上官婉儿,她说排骨以后能帮上大忙,看来这小弟收的值。 只是有点奇怪,以往每次见到上官婉儿,每一个细节都会记得很清楚,现在却想不起来昨夜梦中最后与她说了些什么,不过应该没什么重要的。 南京将金简包好放进密码箱,交给年十九,三人顺利回到中山,年十九还有生意要谈,直接在机场道了别,文老板派了人来接机,接南音和雨林去藏书楼。 “来尝尝我新配的如意茶,以花砖为底,汤色红黄,叶底老嫩匀称,喝起来浓厚微涩,但我加了些许金盏花与青提,去涩提甘,清新润口。”文老板笑盈盈的给二人倒茶。 “文叔,这一趟可有意思啦,师父还收了个小弟呢!”雨林将排骨提到桌子上,“快,给狄大人行礼。” 她找了根红绳,从排骨头顶那个小洞穿了个环,说可以给南音当手机挂饰。排骨一动不动的时候,当真像一个手办吊坠,只是有点非主流,南音实在不太想挂。 排骨倒是规规矩矩的给文老板行了个跪拜大礼,鬼帅啊,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 南音将西洞寨一行的经过说给文老板听,说到最后,却愣了好一阵,她竟不知自己是怎么做的心理建设,能狠下心了结陈青山。 “师父你是帮他,又不是害人,而且那也不是现实世界,没有这么多心理负担啦。再说嘛,如果他不死,梦乾坤也不会消失,咱们不是一直得困在里面……”雨林安慰道。 南音想想也是,不再纠结这么多,拿出了金简交给文老板,“文叔,如果我没看错,这是武皇的除罪金简,曾经在嵩山发现过一块,您看这一块……” “金简……”文老板愣了好一会儿,戴上手套,拿起金简仔细端详,轻轻摩挲着,好长时间没说话。 “师父,除罪金简是什么呀?”雨林低声问道。 “据说是大周久视元年,武皇七十七岁时游历嵩山时,在嵩山顶做法事,向上天参拜赎罪,之后派人将一块金简抛在了嵩山的最高峰峻极峰。那块金简是1982年被发现的,收藏在河南博物馆,我曾经去参观过,和这一块几乎一模一样。”南音回答道。 “哇,真的吗,我看上面还刻着字呢,两块的内容也一样么?”雨林惊叹道。 “这我不知道,之前看过那块也不记得上面刻的是什么,不过网上应该能查到,这一块我还没空仔细看呢……”南音拿出手机准备查一查。 “大周国主武曌,好乐真道,长生神仙,谨诣中岳嵩高山门,投金简一通,乞三宫九府,除武曌罪名。太岁庚子九月甲寅,小使臣胡超稽首再拜谨奏。这是河南博物馆的那一块所刻的内容。”一直没说话的文老板开口道。 “不错……六十三个字一字不差,不愧是文叔。”南音也查到了相关资料,“那这一块呢?” “大周内史狄怀英,雅达政方,早膺朝寄,谨诣六朝清凉山,投金简一通,乞三宫九府,佑狄卿之灵。太岁庚子九月甲寅,使臣郑愔稽首再拜谨奏。”文老板读出金简上的内容,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这金简……对了,久视元年就是700年,是狄公去世的那一年。原来这金简分阴阳,阳为除罪,阴为祈福,替狄公祈福呀。”南音感叹道。 “狄公一生志虑忠诚,是精贯日月,廉公有威的大忠臣,武皇感念如斯,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嘛。”雨林看着文老板道。 “哎,都是过去的事了……只是再见陛下亲笔,略有些感慨。”文老板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温和。 “金简上提到使臣郑愔,就是说这金简是他去放的,难怪是他的印记……可这线索为什么会引我们去了广西融水,而不是这清凉山呢?”南音思索着。 “哎呀,拿到就得了嘛,管他有什么联系呢,太费脑子啦!”雨林伸了个懒腰。 “多了解一些,对以后寻找印记多少有些帮助嘛。”文老板指着金简道,“你们看这儿,六朝清凉山,投金简一通。” “六朝古都,金陵!对了对了,袁枚晚年就是隐居在金陵小仓山,号仓山居士,那是清凉山的余脉,原来联系竟然在此……”南音看着金简上的刻字,有所恍然。 “但是金简怎么会到了陈家的梦乾坤里呢?”雨林虽然不想动脑子,但是喜欢八卦。 “鬼师,这职业最早就出现在唐代,韦后手下有一名叫雍文智的鬼师,他负责韦后之父韦玄贞的后事,鬼师一脉应该都源于此。而郑愔也是韦后一党,说不定他们之间有某些联系,只是这一层就很难得知了。”文老板摆了摆手,给两人又倒上了茶。 南音对文老板说了昨晚的梦,问他对命运一说如何看待。 “命运固然天定,但事在人为,人的信仰本身就是一种主观行为,既然人生不可能提前剧透,那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改变的。”文老板微笑道。 “这都要上升到哲学层面了……我不行了,不行了……”雨林捂着脸哀嚎,南音则陷入了沉思。 两人回家后,又进入躺平状态。排骨可以用骨头拼成真人大小的骨架分身,在瓜子的指导下,很快学会了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而且它不止能有一个分身,效率翻倍。 南音找了下一次的线索准备发给文老板,却发现这一次与以往很不一样,李乂,夏至。 幸总持寺登浮图应制 李乂 清跸幸禅楼, 前驱历御沟。 还疑九日豫, 更想六年游。 圣藻辉缨络, 仙花缀冕旒。 所欣延亿载, 宁祗庆重秋。 李隆基 清跸度河阳,凝笳上太行。 火龙明鸟道,铁骑绕羊肠。 白雾埋阴壑,丹霞助晓光。 涧泉含宿冻,山木带馀霜。 野老茅为屋,樵人薜作裳。 宣风问耆艾,敦俗劝耕桑。 凉德惭先哲,徽猷慕昔皇。 不因今展义,何以冒垂堂。 竟然不是武平一自己的和诗,而是引用了玄宗李隆基的一首排律,这是个什么情况? 引用别人的诗作线索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李隆基是赐死上官婉儿的元凶,也是他命僧一行镇压上官婉儿的魂魄,这就非常奇怪了。 第28章 印记八:罽宾国 休息了一个多月,到十二月初,才动身出发再次前往河南洛阳,这一次的目的地是孟州市孟津县。 这一次武平一引用了玄宗李隆基的《早登太行山中言志》,很显然目的地是太行山。《愚公移山》开篇有云,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 由此可见太行山之大,如果没有明确指示地点,根本不可能找到。文老板分析,李隆基的诗与其说是写景,不如说是叙事,连登山路线都写的很清楚。 诗中,李隆基从河阳出发,河阳即是如今的孟津,走的羊肠坂上山,这太行山的绝壁羊道也是当今的着名景观,之后则是重点写了奇泉飞涧,文老板认为指的是隐藏着太行山中的神秘村落,泉之头村。 在这泉之头村中,有七个古泉眼,这七处泉眼的分布排列位置,和天上的北斗七星暗合。 相传此地东古时候为一片大水,八仙之一铁拐李路过此地讨水喝,一口将水喝干了,人们急忙追赶,铁拐李在仓皇之中漏下了一排水滴,化为这七个泉眼。 此时南音三人正走在这古老而神秘的村子里,村子依山傍水,山环水绕,绿树成荫,选址讲究,布局合理,格局奇特。 “师父,这村子现在是没人住了吧?我看着都荒了。”雨林用手表照着一座院子的正房。 那上面横空飞出六个木雕梁端龙头,四面雕工精湛,威猛可畏,气象森严,龙嘴里的彩绘依稀可辨,可是挂满了蛛网,显然久无人烟。 “据说这村子历来人就不多,只有三百多人,明清之时最盛,之后就开始荒废了,我们还是要去找那七个泉眼。”南音说道,并且用纸笔画着地图。 “这里,应该是第一个泉眼,瑶光。”年十九在院子左侧发现了泉眼,不过已经干涸了。 这村中七个泉眼既然是按照北斗七星排列,找到一个就可以找到其他的,根据斗柄瑶光的位置,果然很快就找到了更多的泉眼。 一路走去,村中街巷沿山坡泉眼的布局而蜿蜒延伸,民居建筑风格整体一致,局部多变,无一不在诉说着泉之头村古老的历史和沧桑的故事。 泉眼大多都已经干枯,直走到村子最东边,找到最后一处天枢泉眼,在一棵高大茂盛的梧桐树下,有清澈的泉水不断涌出,晶莹剔透,似明珠散落,雨林忍不住伸手去捧了来喝,只觉得清甜可口。 四周倏然亮起了光,眼前是老旧却不残破的木质楼房围成的天井,楼高七层,每一层都点着一圈蜡烛壁灯。 中间望上去能看到一片漆黑的夜空,没有星辰,只有一轮月亮,皎洁清澈,明净透亮,可月亮边缘却有些微微抖动,就仿佛是隔着水在看。 天井中央有点像小时候父母单位过春节时的游园,又像是一个小型菜市场,有各式各样的游戏或是卖货摊位,十分热闹。 四周有行人往来,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盏灯笼。或许称为人不太准确,它们虽穿着长袍,人立而行,却很明显的都不是人。 或是头生兽耳鹿角,或是有着各式各样的尾巴,还有一些直接长着毛茸茸的兽脸,就像是来到了怪谈中的山精妖鬼之国。 南音看了看自己身上衣物装备都没有变化,雨林正好奇的打量着那一个个过路的“人”,瓜子和年十九不见踪影,排骨倒是挂在背包上跟了进来。 “人类!人类闯进来啦,快来人呀,快去报告鸾大人!”一个头上长着下垂狗耳朵的年轻男人经过南音身边,用鼻子嗅了嗅,忽然后退两步大声喊道。 四周的妖怪们听到,都纷纷围了过来,却好像十分害怕,不敢靠近的样子。 “师父,这地方有点意思,不过好像对人类不太友好啊。”雨林低声说道,“我们要不要先跑?” “看看再说。”南音将排骨从背包上摘下来,不知道白骨精和妖怪能不能说上话。 一群妖精簇拥着一个男人走了过来,男人穿着金色羽衣,眉眼细长,头上高高挽着发髻,脸上似乎涂了厚厚的粉,满脸雪白,只额头上点了血红的一点。 “听说来了人类?”男人声音奸细,用雨林的话来说像个太监,那举止神态,确实是一副鸟的样子。 “在这在这,鸾大人,我发现的!”那个头上长着狗耳朵的年轻男人指着南音二人喊道。 鸾大人望过来,见果然是两个凡人,本就细长的眉眼更是眯得只剩一条缝,雪白的脸上露出笑容,怪异阴森。 雨林不怕那些头上长着耳朵的妖精,却很害怕这完全化作人形的鸾大人,抓着南音的胳膊有些发抖。 南音左手湖丝手套微微发光,排骨从她手中跳下,咯吱咯吱的变大,直到一人高度,朝着鸾大人行了一礼,又比划着什么。 它们精怪之间大约有自己的交流方式,鸾大人应该是明白了排骨的意思,点点头,“既然是你带来的,那你就看好,若是被谁吃了,我可不负责。” 鸾大人又对周围的精怪们高声说道,“这位是骨公子,今后它会加入我们罽(ji,四声)宾国,那两个人类是它的食物,大家散了吧。” 围观的精怪们散开后,鸾大人从羽衣上摘了一根金色羽毛交给身边一个长着红色狐狸耳朵的侍女,吩咐她带排骨去住的地方,之后便离开了。 “骨公子,这边请。”狐狸侍女欠了欠身,引着三人朝天井一边走去。 那是一个门洞,走近看发现相邻的还是一个同样的木楼天井,一直走过三个天井,还是同样的景象,这罽宾国似乎就是这样一个一个木楼天井围成的。 一路上排骨时不时和狐狸侍女比划着什么,狐狸侍女也回应着它,只是四周热闹喧嚣,不方便凑到跟前,也听不到在说些什么。 直到第四个天井,狐狸侍女才带着三个人上了楼。这每一层的木楼也都是一圈圆形的走廊,有点像老式的筒子楼。 狐狸侍女停在一间房门口,门两边的烛台是熄灭的,木门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牌子,写着“一八六”。 就在狐狸侍女要去开门时,四周光线忽然暗了许多,南音抬头看去,发现月亮已经不见了,只剩漆黑的夜空。 第29章 印记八:规则类怪谈 “姑娘,那月亮怎么没了?好像也不像有云的样子。”雨林随口问道。 狐狸侍女看了雨林一眼,又抬头看天,做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有些怪异,就好像是刻意模仿出来的,雨林吓得后退了一步。 排骨咯吱咯吱比划了一番,狐狸侍女点点头,露出笑容,“奴家也听说过,外间有日月星辰,骨公子果然见多识广,这里便是鸾大人给骨公子安排的住所。” 狐狸侍女拿出那根金色羽毛,放在门环上,木门两边的烛台亮起,烛光下照出一张告示,伸手一推,木门就开了,将三人引进屋内,屋中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骨公子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任意变化屋内布置,在罽宾国,只要遵守鸾大人的规矩,不违反禁忌,其他一切皆可随意。对了,这两个人类,必须七日内吃掉。奴家还要回去复命,公子请自便吧。”狐狸侍女将手中的黄金羽毛递给排骨,福了一福,就离开了。 “哎哟,我们这是到了个什么地方……排骨,那狐狸精说可以随意变化这屋子,怎么个变法?”雨林看排骨去关好了房门,总算可以好好说话了。 排骨拿着金色羽毛一挥,屋内飞速起了变化,很快变成了两室一厅的格局,竟然和南音家的布置一模一样,只是家具都是木质的,电器都变成了古玩摆设,竟显得颇有格调。 “可以啊排骨,就这样吧,挺好……哎沙发上来点垫子,这木头硌得慌。”雨林将背包放到沙发上就坐下了,排骨赶忙给她变出了软垫。 “排骨应该打听到一些情况吧,说说看。”南音也坐了下来,排骨用骨头在空中拼出字来。 “此处名为罽宾国,住的全是山精妖鬼,鸾大人是众妖首领,掌管国内一切事物。据说这罽宾国由七七四十九座回楼组成,每一座回楼住着四十九只妖精,总数二千四百。” “这里无四时日月,长年都是一片漆黑,以蜡烛为记,燃尽一支蜡烛算一日,鸾大人每日会按顺序在一座回楼内歌唱,四十九日一轮回,便为一年。” “你是说,这个地方没有日月,所以我们看到的那月亮……”南音一下就想到了那狐狸侍女诡异的神情,而且这罽宾国,似乎在哪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不错,在这儿是看不到月亮的,至少它们看不到,我们看到的那月亮,有问题。而且据说这里并不是说来就能来的,只有着了机缘才可能进入,我猜大约和梦乾坤有些类似,是个化外之境。” “刚才那小狐狸精说的规矩和禁忌,都是些什么?”雨林拿了包辣条半天没撕开包装袋。 “凡入罽宾国,若非死亡,不可离开。绝不会有两只连动作神态都一模一样的妖精。远离人类。只有在自己的住所内是绝对安全的。” “师父,你觉不觉得这有点像……”雨林看着排骨拼出的字,辣条都忘了吃。 “规则类怪谈。”南音点头道,“隐藏的比显露的更加重要,答案全都藏在谜面中,只是总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 “对对,就是这个。排骨,小狐狸精有没有说过妖精之间不可以相互伤害之类的?”雨林问道,排骨摇了摇头,“所以说,出了住所就不安全,看来不仅仅是潜藏的危险,还有可能来自其他妖精的袭击。” “这最后一句像是忠告,而前面的则是谜面,我们破局的关键应该就藏在其中,为什么无法离开罽宾国,为什么不能有一样的妖精,为什么害怕人类。”南音思索着。 “哎,我忽然想起个事儿,之前那个鸟人说啥,说我们是你的食物?啊?还要七天内吃掉我们呢,排骨你这是要造反了?”雨林忽然想起之前鸾大人的话,站起身就要去修理排骨。 “姑奶奶,我错啦!我就是看那鸾……鸟人,对你们不怀好意,随便编了个借口……”排骨赶忙往南音身后躲。 “行了别闹,如果不是排骨跟进来了,我们指不定会不会被那些妖精吃了……只是这食物的身份不好去外面走动,还是要靠排骨先出去摸摸情况。”南音拦住雨林。 “我这就去,这就去。”排骨咯吱咯吱的就往屋外跑去。 “注意安全啊,可别给野狗叼了去。”雨林想起最开始嚷嚷的那个狗耳朵男人,有点生气,若是再见到它,必须教训一顿。 排骨出门后,南音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还真的和自己家布置的很像,只是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或许是因为电器电子产品都没有了。 “师父,你说以前不管怎样,咱们见到的都是人,或者人变成的鬼。这一次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雨林拿着那片金黄色羽毛把玩着。 “这个罽宾国,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个字实在是冷僻,但是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之前在回楼中穿行,我注意了一下那些摊贩,卖的都不是寻常之物,我们这几天只能吃干粮了。”南音拿出一块巧克力,掰了一半给雨林。 “吃的倒是无所谓了,我就是不乐意见那些变成人的妖精,它们变得越像越叫人害怕。”雨林接过巧克力。 “你这毛病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不过至少不会被骗了。你看那蜡烛……”南音指着屋顶的蜡烛道。 南音自己家客厅里是一盏吊灯,在这儿变成了悬挂的烛台,此时一圈十二只蜡烛都只剩一点灯芯儿,似乎马上就要熄灭了。 雨林也抬起头看着那蜡烛,十二只齐齐熄灭,从蜡油中幻化出了一支新的蜡烛,再次亮了起来,两人同时抬起手表看时间,子时,午夜十二点。 “这里的一天,也是二十四小时吗?”雨林又抬头看着重新亮起来的蜡烛。 “不一定,咱们进来的时候大约是晚上十点多,时间流速是对的,只是要等下一次蜡烛燃尽熄灭,才能确定此处一日是多长时间。”南音拉开窗帘,发现窗外是无边的漆黑夜空,一轮明月挂在空中。 第30章 印记八:兽耳 “月亮又出来了,会不会和时间有关系?”雨林也看到了月亮。 “不知道,或许吧。”南音注视着天空中的皎洁清冷月亮,依然像是隔着一层水,可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好像小了很多,按理说月亮是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大小有明显变化的。 不过在这个空间,那是不是月亮都两说,不可以常理度之。 忽然月亮消失了一瞬间,又立刻出现了,南音揉了揉眼睛,“雨林,你看到刚才月亮闪了一下吗?” “啥闪了一下?我没有注意呀……”雨林低头正在本子上写着东西,大概是在记之前的“规则”。 “没什么。”南音也不太能确定,可能只是有妖精飞了过去。 排骨出去了很久,雨林吃饱打瞌睡,南音则一直一直盯着窗外的月亮,没多久就彻底消失了。看了看时间,不是什么整点,似乎并没有规律。 等了几个小时,排骨总算回来了,提了不少东西,身上穿了一件湖蓝色长袍,和它泛着品色的骨架子竟是相得益彰,有那么几分玉树临风的感觉。 “唉哟骨公子,人模人样的,咋的是不是觉得这里挺好不想走了。”雨林刚被南音叫醒,有点起床气。 “姑奶奶,哪能啊,是其他妖精都穿着衣裳,我不穿怪怪的嘛……看,我给你们带回来好多东西!”排骨忙咯吱咯吱拼着字,将手里提的东西摆在桌上。 打开一看,竟然是各式各样的兽耳,尾巴,还有几件妖精们穿的那种长袍。 “这是……外面那些妖精难道都是cosy?”雨林拿起一对猫耳朵,做的非常精致,和真的没什么两样。 “不,应该都是真的,是战利品,之前我们不是在说么,这里的妖精是可以互相攻击的。”南音说道,吓得雨林将手里的猫耳扔回桌上。 “主人说的对,它们每次猎杀了其他的妖精,都会留下一部分做纪念,越是强大的妖精留下的战利品越值钱。”排骨点头。 “这大概就是罽宾国的经济体系,可是外面看起来十分和谐,并不像会互相狩猎的样子。”南音想起之前看到的景象。 “大概就像人类世界,杀人可不能光明正大,若是手上染了鲜血,便会被群起而攻之。而在背后做的事就无人知晓,战利品可以说是换来的,或者赢来的,就像我这些。”排骨有点小骄傲的挺了挺胸。 确实除了买卖交易,还有些玩游戏的摊子。只是这妖精国度,表面上维持着一片和平,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这些流通的战利品是如何获得的。 或许刚才买了一对猫耳的妖精,下一刻自己也变成了摊子上的战利品。如此想来,竟是比人类社会更多了血腥暴戾,残忍虚伪,不禁让人不寒而栗。 “我把四十九座回楼走了一遍,是首尾相连的一个圆环,没有出口,据说只有死了,魂魄才能顺着中间的天井离开罽宾国。”排骨拼着字。 “我们带上这耳朵,再穿件袍子,应该可以出门走一走,不能一直待在屋子里。”南音拿起一对火红的狐狸耳朵,用发卡别在头发上。 “师父,你这……哈哈哈哈,”雨林看着戴起狐狸耳朵的南音,有一种御姐卖萌的感觉,“没想到啊还真的要cos,猫不要,我不喜欢猫,不是说越厉害的妖精战利品越值钱吗,排骨你拿回来的哪一个最厉害?” 排骨忙打开一个布袋,捧出一对灰色圆锥形,直立的耳朵,是狼。 两人装扮好后,乍眼看去确实和罽宾国里其他的妖精没什么区别,只要不碰上特意来检查的,应该不会穿帮,加上有排骨跟在身边,更是万无一失。 出了门,排骨说今日鸾大人在第十八座回楼唱歌,它路过时听了一下,十分优美动听,却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咱们从哪儿开始?”雨林看着来来往往面带笑容的妖精们,“要不抓一只来严刑拷问一下罽宾国的秘密?” “问自然要问,但是随便抓一只可不行。既然是秘密,必然不可能大家都知道。”南音摇摇头。 “那总不能去去抓鸟人吧,它身边跟着不少妖精呢。”雨林看了看回楼之间的通道,似乎在看哪边通往第十八座。 “不一定要问秘密,排骨,你去问一问,罽宾国除了鸾大人,还有没有待得比较久的妖精……”南音发现四周似乎亮了许多,抬头看去,是最开始见过的那一个很大的月亮。 排骨拿了一对猫耳朵去旁边的摊子上打听,天上的月亮忽然隐去,又瞬间出现,这次雨林也看到了。 “之前我问你有没有看到月亮闪了一下,就和这次一样。”南音小声说道。 “看到了,但是除了闪一下,好像没有什么别的变化,真奇怪……而且罽宾国的妖精们是看不到这月亮的。”雨林也不敢太明显的抬头去看,以防引起注意。 “问到了,据说有一位龙婆婆,是最早一批来到罽宾国的妖精,住在八九五,平日极少出门。”排骨问到了结果,乐颠颠的跑回来。 “龙?真的假的,我们倒是见过一条龙,不太好对付啊……”雨林想起隋朝龙脉所化的妖龙,那一次她可吃了大亏。 “是不是真龙不清楚,它们说龙婆婆以前最爱吃老鼠,但是现在年纪大了不常出来打猎,只好以花草树叶为食。”排骨挠了挠自己的头盖骨。 “什么龙这么没出息,爱吃老鼠……不过它没有子女供养它么,西游记里面那些妖精都可孝顺了,吃人都记得带上老娘。”雨林笑道,排骨摇头表示不清楚。 “去见了自然就知道了,走吧。”南音低声说道,排骨已经将罽宾国都走过一遍,知道大概位置,带着两人穿过一座座回楼,朝龙婆婆的住所走去。 走在半路时,四周的蜡烛有一瞬间齐齐熄灭,都是燃到了尽头,从蜡油中生出新的蜡烛,是一日过去了。南音抬起手表,现在是早上六点,也就是说罽宾国的一日相当于六个小时。 第31章 印记八:打猎 三人来到龙婆婆所住的八九五门外,在第二层,从外面看来都是一样的,木门上挂着小牌子,两边有烛台。 南音轻轻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门轻轻开了一条缝,屋里黑乎乎的,看不清有什么,“龙婆婆,您好,我们是新来的,听说您是罽宾国最早的居民,特地前来拜访。” 路上商量了一下该怎么开口,在这妖精的国度,《人民日报》记者之类的都不好使了,干脆直说好了,就说新来乍到好奇心重,想打听打听罽宾国的历史,没想到这龙婆婆完全不给面子,听南音说完,直接啪的一下把门关上了,连她的面都没见着。 “这老太婆也太不给面子了,龙了不起呀!”雨林朝着关上的门挥了挥拳头。 “要想想办法,嗯……它不是爱吃老鼠么,排骨你去问问能不能给它弄几只。”南音说道。 排骨拿着剩下的战利品下了楼,南音发现天上的月亮又消失了,似乎只要她们进入回楼中,月亮就会消失,而走出天井,月亮便会出现。 不一会儿排骨就回来了,在罽宾国并不能换到老鼠,其他动物也没有。因为进入的都是妖精,大家都是居民,不能光明正大的贩卖“人”口,这听起来竟然十分合理。 “那我们直接逮一只老鼠精给它?”雨林很快就接受了妖精们的设定。 南音分析了一下当下的情况,虽然看似有不少突破口,比如月亮,比如“规则”之下隐藏的秘密,但这些就如同加密文字,没有破译方法,根本解不出谜底。因为对罽宾国了解的太少了,那抓老鼠给龙婆婆或许就是目前的最优选择。 决定好后,南音和雨林朝回楼中间的迷雾林走去。四十九座回楼围成一圈,中间围起来的部分就被称为迷雾林,密林厚重,没有明面上的通路,是妖精们的“猎场”,没点本事的妖精只敢在边缘摘些树叶花草。 出了回楼后,南音留意着天空,果然没多久,月亮又出现了,看来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排骨在天井集市中找一只胖妖精,穿着花布长袍,灰色的圆耳朵和尖尖的嘴巴一看就是老鼠。排骨称自己是新来的,想去熟悉熟悉迷雾林的环境,请它带路,报酬是两对猫耳朵和一条牛尾巴。 胖老鼠很高兴的带着排骨进了迷雾林,南音和雨林悄悄跟在后面,打算进去一些再动手,省得被其他妖精看到,可没走几步,那胖老鼠反而先发难了。 它的尾巴忽然伸长,缠住了排骨,嘴里还发出尖细刺耳的笑声,“最近没什么新来的妖精,可饿死爷了,看你这骨架子也不好吃,听说你还带了俩活人做食物?若是肯交出来,灰八爷就饶你一命!” 这一下可给雨林气的够呛,没想到这胖老鼠竟然打自己的主意,当即从树后面走了出来,“死老鼠,听说你想吃你姑奶奶啊?” 那灰八爷初一看,出来的是一只狐狸和一头狼,吓了一跳,狐狸可是老鼠的天敌之一,但它到底是有些修为的妖精,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你们,你们是那两个人类?大胆!竟敢冒充精怪,哼,我这就吃了你们!”灰八爷尖叫着,手已经变成了爪子,就要来抓雨林。 雨林侧身躲过灰八爷尖锐的爪子,右手一拳打在它肚子上,打的灰八爷哎哟哎哟的叫唤着,捂着肚子退后了几步。 这十万伏电击器,即使是老虎狮子,被电一下也会浑身麻木瘫倒在地,可看这灰八爷的样子,只是疼痛,并没有实质性的影响,看来已修成妖,确实不是普通动物可比。 不过雨林那下只是佯攻,也就是想试试妖精大概在什么水准,毕竟第一次见嘛,南音左手湖丝手套早已亮起微光,趁着灰八爷捂着肚子,手一挥,三朵洁白的慈姑花朝灰八爷飞去,在它头顶盘旋着,落下点点荧光。 灰八爷像喝醉了酒,脚步开始虚浮,原地转了两圈,倒在地上呼呼的睡着了,宛若好歹是花神,对付妖精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排骨伸手打了个响指,两根骨头变幻成两具白骨分身,一前一后就抬起了灰八爷,跟在南音身后朝龙婆婆的住所走去。 再次敲响八九五的门,和之前一样,门开了一条缝,南音直入正题,指着呼呼大睡的灰八爷,“龙婆婆,您看,这是我们逮来孝敬您的。” 门开大了,走出一个衣饰华美,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满脸皱巴巴的,看起来一口牙都掉了,腮帮子都凹陷了进去。雨林倒吸一口冷气,抓住南音的胳膊,手有些发冷。 “好肥的老鼠哟……进来,进来吧。”龙婆婆看到灰八爷,瘪着的嘴巴咧开,应该是在笑,声音瓮声瓮气的。 她转身引着几个人进屋,这是看明白了,她的泡子里伸出一条五彩斑斓的大尾巴,蜥蜴的尾巴,原来所谓的龙婆婆,是土龙。 古传蜥蜴别称土龙,是取它的“喜”,寓意事业兴隆,兼俱平安。蜥蜴在古代也是吉祥的动物,象征财富和幸福连绵不断。而蜥蜴食肉,向来喜食老鼠等小型动物。 龙婆婆的住所看上去倒是平常,并不是一个蜥蜴的巢穴,而是和人类的住宅别无二致,也有一根鸾大人的金色羽毛挂在墙上。 取下羽毛,龙婆婆挥了挥,变出一张大案板,指挥着排骨的分身将灰八爷抬到案板上,它自己则颤颤巍巍的拿了一把杀猪尖刀出来。 “龙……龙婆婆……您能不能晚点再……再吃,我……我不太喜欢见血。”雨林看这架势,吓得脸都白了。 “嘛,你一个小狼人,怕见血?你吃素?”龙婆婆眯着眼睛看着雨林,似乎眼神不太好,走近了两步,吓得雨林直想往后退。 第32章 印记八:龙婆婆 “她胆小,龙婆婆您别见怪,雨林先出去吧,门外等我们。”南音赶紧扶住龙婆婆,雨林也不推脱,先溜为妙。 龙婆婆许久没有没有开荤了,也不计较这些,手里杀猪刀往灰八爷脖子上一划,立时割断了喉管,灰八爷哼也没哼一声,手脚抽搐了一下,便不再动弹了。脖子上鲜血直往外冒,龙婆婆直接就凑了上去咕咚咕咚的喝着鲜血。 幸好先让雨林出去了,这场面南音也有点遭不住,闭上了眼睛,不忍直视,但那清晰的吞咽声直听得人胆寒。排骨倒是不怕这些,只是怕弄脏了身上的长袍,退后了几步。 等声音渐渐停止,南音慢慢睁开眼睛,发现灰八爷已经变成了一只大肥老鼠,灰黑色的皮毛原本油光水滑,此时染满了鲜血,不过好在比之前的人形看着好些。 龙婆婆喝完了血,心满意足的嘶嘶吐了吐舌头,下半张脸上染满了鲜血,它也毫不在乎,一刀剁下老鼠尾巴,这才坐到扶手椅上,对南音说道,“你们坐吧,坐,是有什么事儿啊?不过我可先说好了,我老婆子老了,很多事都做不成咯,不然也不会连顿肉也吃不上。” “唉……谢谢,”南音看着龙婆婆津津有味的啃着老鼠尾巴,完全不像是没牙的样子,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在一张椅子上挨着边坐下,“龙婆婆,我们不是新来的嘛,想多了解了解咱们罽宾国,毕竟以后都要住在这儿了。” “就这样啊,哎哟那你们也太客气了。不过也算是找对人咯……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吧。”龙婆婆笑眯眯的,如果不是她满脸的鲜血,又正啃着老鼠尾巴,那模样倒是能称得上和蔼慈祥。 “龙婆婆,您在这待了多久了呀?”南音没有问为什么不能离开,那怕是触及到罽宾国的本质了,直接问有一定的风险。 “罽宾国变成这副模样之前我就在咯,那确是记不清有多久了……”龙婆婆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会儿,摇摇头,低头咬了一截老鼠尾巴。 “变成这样,您的意思是以前不是这样?” “以前啊,还能见着太阳。不过我不喜欢太阳,现在这样好,一直都是夜晚,嘿嘿嘿……” “那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这就不晓得咯……忽的有一天就这样了,当时还有不少人类,哭天抢地的,鸾大人将他们全杀了,分给大伙儿吃了,又定下了规矩,让我们安心在这儿生活,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有缘分的妖精,你们不也是这么就来了。” “是呢,我们在山里喝了泉水,就来了。为什么要远离人类呢,人不是可以吃么?”南音说这话的时候,拼命压制住想要摸脖子的冲动。 “吃自然是可以的,但是不能久留。鸾大人说人类有一种疾病,是会传染给妖精的,十分危险。这种病无法抑制,没有原因,无论是人或是妖,一旦染上便无可救药,会丧失心智。”龙婆婆把整条老鼠尾巴连着骨头都吃的干干净净,还吮吸着自己手指头上沾的血肉。 “这样啊……那确实还挺危险的。”南音点点头,继续问道,“一模一样的妖精又是什么意思?我之前来的时候也是一个狐狸姐姐领着回住所的。” “那个不同,鸾大人说的是不可以见到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连动作神情都一样的妖精。”龙婆婆舔干净了手指,开始舔那杀猪刀。 “上哪会见到……您见过吗?”南音还是有些不太理解。 “哎哟,小狐狸,你这可问着老婆子了。我自然是没有见过的,但凡见过的妖精,早就没咯……你如果想好好活下去,就别再好奇这个了。”龙婆婆似乎吃的很满足,张大嘴巴打了个两个饱嗝,那嘴快咧到耳朵后边了,十分骇人。 “那咱们这儿的天空,一直都是这样的黑夜吗,会不会有些什么变化……比如看到月亮或是星星?”南音想了想又问道。 “天空当然就是这样的,从不会有变化,什么月亮星星?”龙婆婆慵懒的神态忽然变了,坐直了身子,满脸的皱纹紧紧缩在一起,和之前那狐狸侍女的神情有些像。 “没有没有,我就随便问问,因为在外边能见到嘛,一时有些不习惯……”南音赶忙解释道,这似乎是一种隐藏的禁忌,甚至不能提起。 “好嘛,还有别的问题吗?一下子吃的太饱,有些困了。”龙婆婆靠回椅子上,咧开大嘴打哈欠。 “那我们就不打扰婆婆休息了,如果还有问题,下次再来请教。”南音看也问的差不多了,就站起来告辞。 “去吧去吧,小狐狸挺懂事……回去教教那小狼人,咱们这儿若是不吃这些,就只能靠树叶花草和露水为生了。”龙婆婆摆摆手让南音和排骨离开,自己闭上眼睛像是在打盹。 出了龙婆婆的住所,南音赶紧做了好几下深呼吸,那屋子里满是新鲜的血腥味,又看着这么血淋淋的场景,若不是南音心理素质够强,早就要吐了。 缓了缓神,却发现雨林并没有在门外等着,天井中传来歌声。龙婆婆住的八九五,就在第十九座回楼,按照罽宾国的算法,这一日鸾大人该在此处唱歌。 南音从走廊上看下去,中央搭起了一座木台,鸾大人正站在上面。周围无论是摆摊的还是过路的妖精,此时都围拢在木台下,听鸾大人唱歌。 “明明金鹊镜,了了玉台前。 拂拭交冰月,光辉何清圆。 红颜老昨日,白发多去年。 铅粉坐相误,照来空凄然。 美人赠此盘龙之宝镜,烛我金缕之罗衣。 时将红袖拂明月,为惜普照之馀晖。 影中金鹊飞不灭,台下青鸾思独绝。 稿砧一别若箭弦,去有日,来无年。 狂风吹却妾心断,玉箸并堕菱花前。” 这歌声着实动听,空山玉碎,响遏行云,宛如天籁。凤吟鸾吹,不足以喻其美。 第33章 印记八:迷雾林 鸾大人一曲唱完,脚下的木台散落成金色的羽毛,在一群侍女的簇拥下离开了。 “这鸾大人的歌声真是……雨林呢,雨林跑哪去了?”南音这才如梦初醒,那歌声似有魔咒,刚才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 排骨敲着自己的头盖骨,摇摇头表示没看见。 天井中的妖精们似乎也从歌声中清醒过来,纷纷散开,继续着之前做的事情。一座回楼其实并没有很大,南音看了一圈,没有看到雨林。 不会是被妖精发现叼走吃了吧?应该不太可能,看起来一切都风平浪静,可是雨林也没有理由不交代一声自己就跑了,南音皱起眉头有点头疼。 “排骨,让你的分身去找一找,咱们先回去。”南音对排骨吩咐道,总站在这儿不是办法,自己也不方便到处乱跑,排骨的分身是最优选择。 排骨点点头,打响指变化出七八个手掌大小的分身,留了一个在龙婆婆住所外,其他的都分散跑开了,本体则跟着南音朝住所走去。 路上南音发现天上的月亮有了异常,一直不停的闪动,在南音眼中整个世界都忽明忽暗,十分诡异,这莫非和雨林的失踪有关? 回到住所,一时间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南音开始梳理从龙婆婆那里问到的信息。 龙婆婆说以前的罽宾国和现实世界是一样的,有日夜之分,也就是说因为某种原因变成了现在这样子,许进不许出,八成都鸾大人有关系。 如此说来,最后想要离开此地,甚至是学士印记,都要着落在鸾大人身上,可它在罽宾国几乎就是神明一般的存在,看起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它的羽毛所化。 那么鸾大人的那些古怪的禁忌就应该是能克制它的关键,可这一模一样的妖精,人类的传染病,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南音想着想着就陷入了死胡同。 “排骨,你说人类身上有什么病,会让妖精这样害怕?”南音看了看正在打磨自己骨头的排骨。 “人类的那些疾病,对妖精鬼怪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哪怕是你们所认为的绝症。就像我们鬼差,除非被强大外力直接杀死……”排骨一边拼着字,一边不自觉的伸手去摸头顶的小洞,对雨林的强酸心有余悸。 “还有呢?”南音追问道。 “被更强的精怪或神仙吞噬,也是有可能的,若是府君还在,随意一动念就可以收了这里所有的妖精。再有就是妖精自身出了问题,比如有心魔……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疯了。”排骨继续拼字。 “疯了……丧失心智,对,就是这个!妖精什么情况下会产生心魔?”南音想起龙婆婆描述的那种传染病。 “这我不知道呀,府君说执念太深或许就会产生吧,不过他说我一定不会有的!”排骨骄傲的挺了挺胸。 “……咳,泰山君说的很对,正确的,中肯的。”南音努力忍住没有笑出声,“这样说来,鸾大人的弱点或许就是会产生心魔,而且是因人类而起,嗯,或许和那一模一样的妖精有关系,只要弄清楚这一点,就离真相不远了。” “主人真厉害!这么快就要找到答案了!”排骨咔咔咔的鼓起掌来。 “得了别吹了,雨林那丫头跑哪去了呢……”南音看了一眼窗外,月亮还挂在空中,不时的闪一阵子。 之前验证过只要离开回楼,月亮就会出现,而进入回楼,则会消失。如今这月亮一直存在,说明雨林还一直待在天井中吗? 又等了六个字左右,门开了,排骨的分身们哒哒哒的迈着小碎步回来了,雨林却没有跟着回来,看来是还没有找到。 分身们被排骨收了起来,它指挥着骨头拼出新的字,“四十九座回楼都跑过了,天井中没有见到。要么是去了某只妖精的住所,要么就是去了迷雾林。” “应该在迷雾林,她跑到那里去做什么?”南音皱眉道,根据月亮推测,应该是在外面。既然天井中都没有,那只能在迷雾林了。 雨林这么久都没有回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她就算平时再没谱,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乱来,如今也只能进迷雾林去探一探了。 南音带着排骨再一次来到迷雾林前,这林子每一处看起来都是一模一样的,没有日月星辰,既不能看天象,也不能看树木生长,除非带着指南针,否则根本没有能辨识方向的方法。 南音抬起手表看了一下,发现指南针是错乱的,慢悠悠的左右晃动着,看来这罽宾国不但没有日夜四时,连方向也没有,南音忽然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这念头却是一闪而过,抓不住了。 此时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找到雨林最要紧。进了这迷雾林,方向感好的人都会迷路,更别提雨林个路痴了。不过南音有了上次的经验,一路留下慈姑花瓣做记号,虽然仍是方向不明,至少不会迷路和走回头路。 迷雾林中没有蜡烛,南音拍亮手表,却也照不出多远,因为全是树,全是一模一样的槐树,而且还说不好这里互相残杀过多少妖精,行走在其中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往林子中央走了接近四个字,因为有花瓣指示,南音几乎确定自己走的是直线,那么此时应该接近迷雾林中央了,可这里仍然是一模一样的槐树林,什么也没看到。 雨林到底去哪里了?一向淡定冷静的南音也不免有些着急了。就在此时,不远处有声音传来,有些像是孩子在念歌谣,却听不清念的是什么。 那稚嫩的声音断断续续,缥缈虚无,让人非常想要探究内容。南音感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她是很怕暗黑童谣一类故事的,总觉得涉及了小孩子,恐怖等级呈几何型增长。 分辨了很长时间,南音勉强锁定一个方向,慢慢的往那边走,生怕哪棵树后面会跳出一个小鬼儿。 第34章 印记八:泥偶 “蓼彼萧斯,零露湑兮。既见君子,我心写兮……燕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兮……” 虚无的童声渐渐清晰,终于听清楚了,这是《诗经·小雅》中《蓼萧》一篇,后世流传甚广,南音自然是很熟悉的,只是出现在这妖精之国的密林深处,显得极其诡异。 南音不敢大意,关上了手表照明,拿出一副夜视眼镜。上一次在西洞寨,多是在夜间行动,手表照明有诸多不便,特意请文老板去定制的。 这是红外线夜视仪改造成的眼镜,即使四周完全没有光源也能成像。南音戴上后,稍微习惯了一下这一片绿色的景象,很快就能看清周围了。 意示排骨放轻脚步,牵着自己背包上的带子,南音继续朝歌谣处靠近,左手护在身前,湖丝手套发出微微金光。 “蓼彼萧斯,零露瀼瀼。既见君子,为龙为光。其德不爽,寿考不忘……”声音愈发清晰了,似乎人数众多,像是有上百名稚童在齐声低吟着。 前方出现了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有一棵高大的树,不是密林中的槐树,似乎是一棵梧桐。最粗的树枝上站着一只大鸟。 靠着夜视镜能看出它脖颈细长,身体线条流畅美丽,尾羽长长垂到树下,有些像雉鸡。只是那鸟垂着头,收着翅,似乎已无生气。 树下则密密麻麻伏地跪着一圈稚童,似乎在参拜树上的鸟,又像在举行某种仪式,那歌谣就是他们在唱着。 这一幕让南音手脚有些发麻,她开始脑补这些小孩忽然都抬起头盯着她,露出诡异的笑容,嘴里还念个不停,觉得有一种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 可是跪着的小孩一个也没有动,似乎并未发现有外人闯入,南音心中却依然狂跳不止,莫名的恐慌。好在她经历了这许多事,早已不像当初那样青涩。 从包里摸出银草丹,打开凑到鼻端一嗅,一股清凉辛辣的味道直冲天灵盖,整个脑子似乎都清醒了许多,心中的慌乱也借着呼吸的调整逐渐平复下来。 南音慢慢靠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幼童,他一动不动,只是脸朝下跪伏在地上,看不到脸孔。南音细看之下,发现不仅仅是不动,根本连呼吸引起的微弱身体起伏也没有,恐怕不是普通活人。 不过这才是正常的吧,在这样的地点环境中,若是有正常的小孩那才是奇了怪了。南音拿出工兵铲,轻轻去触碰这孩童的胳膊,手感坚硬,似乎是一具石雕泥塑。 这时有东西轻轻拽了拽南音的袖子,赶忙回头一看,是排骨,它手指着那梧桐树方向,意示南音去看,那树下跪着一个人,不像周围幼童一样伏在地上,是雨林。 只能看到背影,但那两根麻花辫,背着的背包,绝不会认错。南音看周围的幼童似乎都没有动作,干脆不去理会,绕开他们,朝雨林走去。 到了雨林身边,发现她闭目垂头,双手合十,就像是在参拜。南音伸手去拍她的肩膀,刚一碰到赶忙缩回了手,冰冷坚硬,那绝不是活人的触感。 心中大急,用夜视镜终归看的不太清楚,南音此时顾不得太多,取下了眼镜,拍亮手表朝雨林脸上照去,发现她脸色倒是很平静,双颊还有些红润,伸手探去尚有鼻鼻息。 可合十在胸前的双手是深棕色,就像是捏的泥人!南音用手表扫了一圈四周,果然发现皆是泥偶,一个个孩童身量大小,蜷成跪伏在地的姿势,看不见面孔。而从雨林的情况来看,莫非这里全是真人变的? 也没空想太多,南音抬起左手,湖丝手套上金光大盛,笼罩在雨林身上,只见雨林手上和身上的棕色泥层开始出现裂纹,纷纷掉落在地,露出她原本的皮肤。 “蓼彼萧斯,零露泥泥……既见君子,孔燕岂弟。宜兄宜弟,令德寿岂……”四周的歌谣声突然都抬高了声调,加快了语速,显然是有事即将发生。 南音和排骨赶快帮雨林拍掉身上的泥土,南音将刚才放在口袋里的银草丹给雨林闻了一下,她打了两个喷嚏,缓缓睁开了眼睛。 “师父,我……哎哟我的手咋回事……”雨林抬手想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僵硬,竟是弯不起来。 “能站起来吗?”南音赶快扶住雨林,此时四周的歌谣声已经停止了,这或许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还行还行,刚才感觉全身硬的跟石头似的,这会儿好多了。”雨林艰难的爬起来,活动着手脚,“这是个什么鬼地方?我明明就在那老蜥蜴的门外等你们呢……” 南音再次用手表的光扫视四周,那些幼童泥偶暂时没有异动,照到树上的鸟时,愣了一下。之前透过夜视镜,一切都是绿色的,此时直接肉眼看去,这鸟身披青羽,翅膀上部和头顶有五彩纹,尾羽在光照下变幻着青色和靛色,十分华丽。 “这是什么鸟,好漂亮耶……山鸡?孔雀?”雨林也抬头看到了这鸟。 就在此时,四周有了动静,传来沙沙的声音,四面八方都是,南音不用看也能猜到,那些孩童泥偶开始活了。 “快走,先离开这里!”南音低声喊道,好在之前一路都留下了花瓣做路标,此时还能辨明方向,“那边!” 泥偶虽然开始动作,可能是太久没有动了,十分僵硬缓慢,一时半会儿也还没爬起来。南音和雨林带着排骨,顺着花瓣朝来路返回。 快到空地边缘时,泥偶已经开始爬起来了,其中一个摇摇摆摆的就拦在南音面前。 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身体裹着泥,脸上却没有,竟给南音猜着了,这些泥偶都是人,至少曾经是。那小男孩猛然睁开双眼,眼睛里没有眼球,是一片棕色。 “蓼彼萧斯,零露浓浓。既见君子,鞗革忡忡。和鸾雍雍,万福攸同!”小男孩口中又念起了歌谣。 第35章 印记八:青和 南音没有犹豫,抬起左手,佛光朝泥偶男孩照去,对他却丝毫没有影响,反而照得他脸色惨白发青,更显可怖。 那泥偶男孩伸手就抱住了南音的左腿,这看起来是小孩子的手,南音却感到腿上一阵冰冷刺骨,像是被铁钳紧紧,直接掐到了骨头一般,疼的她直抽气,根本甩不开。 雨林虽然很害怕这类泥偶,但也分得轻重,抬脚就去踹那泥偶男孩,使足了十分力气,只求一击制敌。这一脚踢在男孩腰部侧方,直将他下半身踢了个粉碎。 可泥偶没了下半身,仿佛根本不在乎,抱着南音小腿的手臂完全没有松开,那惨白的脸还转向雨林,露出一个微笑,满口白森森的牙齿,根本不是一个五六岁小孩能有的。 “三十万兵,卫我九重,急急如律令!”一时解脱不得南音,已经有别的泥偶开始爬起来了,雨林扔出天蓬尺,罩在三个人身上,不管有多大用,能挡一时是一时。 此时南音脸色有些发白,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想来是疼痛至极,只是她深知此时不能引来更多的危险,硬是咬牙没有出声。 排骨着急的围着南音打转,它刚想伸手去扒那半截泥偶男孩,男孩张大了嘴一口咬去,排骨的手臂骨头直接被他咬成两半。 “卧槽#·*-!》!小小年纪就变成这副模样,你妈呢!排骨,排骨你怎么啦?”雨林看到这一幕手都有些发软,嘴里亲切的问候着他家里人,以此缓解一下害怕的情绪。 排骨摇摇头,变化出一根新的骨头按在了手臂上,却不敢再去碰他,雨林心下大急,这一口若是咬在南音腿上,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雨林拿出工兵铲,调整到最长的长度,去撬泥偶男孩的手,被他一口咬住铲柄,这精钢所炼的铲柄,他若能咬断,那趁早也就投降等死吧。 泥偶男孩咬住工兵铲不松口,雨林则借力把他往外拉,男孩从肩膀部位断裂开,这一下重心不稳,南音和雨林摔倒在地上,两人的手表都摔灭了,天上的天蓬尺也掉落下来,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唉……他松开我了……”南音喘着气的说道,四周那沙沙的泥偶活动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寂静无声。 “师父,师父你还好吗?”雨林拉着那泥偶男孩的上半身和头部,摔了个屁股墩儿,这时感觉泥偶没有再咬住工兵铲了,赶紧爬起来要去看南音。 “没事……别开照明,用夜视……”南音联系着这前后的变化,似乎是自己开了照明后,那些泥偶才开始活动的。 雨林将工兵铲收回包里,又掏出自己的夜视眼镜戴上,看了一圈似乎周围的泥人真的不动了。 走到南音身边,看她坐在地上还站不起来,掀起裤腿,发现小腿上有一圈深深的墨绿色印痕,在夜视之下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伤。 避开那圈印痕,摸了摸上下的腿骨,骨头应该没有断,也没有出血的痕迹,只是看起来疼的厉害,南音一直在吸气。 雨林拿出强效止痛喷雾,给南音在小腿印痕上喷了一圈,又在脚踝处昆仑穴贴了一块磁力胶布。这都是野外生存最快速有效的急救手法。 “师父,慢慢起来看看,右脚用力。”雨林想扶南音起身,却发现她的左腿完全用不上力了,“排骨,来两个分身,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排骨打了个响指,变出两个分身,又用骨头拼出一张轿椅,让南音坐了上去。走入槐树林不久,听到身后那虚幻的童声歌谣又响了起来。 “青鸾不独去,更有携手人……影灭彩云断,遗声落西秦……” 一路上有慈姑花瓣做路引,倒也没有再遇到什么阻碍,只是偶尔会觉得附近有东西经过,或许是来狩猎的妖精,只是看到南音一行“妖”多势众,也不敢过来。 顺利回到一八六住所,蜡烛又烧完了一次,按照罽宾国的算法,应该是第二十日了。 雨林赶紧给南音检查左腿上的伤,雪白的小腿上,有一圈黑紫发青的印痕,儿臂粗细,上下有些微微泛红,这像是冻伤了,麻痹了神经,所以刚才没有力气站立,只要及时按摩让血脉畅通,应无大碍。 “吓死我了,还好不是中毒什么的,那些熊孩子真的是欠收拾,迟早给他们一把火烧光……”雨林给南音按摩着小腿,嘴里骂骂咧咧的,排骨很懂事,拿了一个自热锅,给两人准备吃的。 雨林的按摩手势很好,南音腿上那圈印痕已经不再发黑,又吃了些东西,感觉是缓过来了。 “师父,你说刚才那树上的是什么鸟?我总觉得会和罽宾国的秘密有关系。”雨林也吃饱了,帮南音腿上裹了一圈暖宝宝,拿出笔记本准备做功课。 “你看到它站着的树了吗,是梧桐。相传凤凰只在梧桐树上栖息,可是又觉得不太像凤凰……”南音也在想这个问题。 “青鸾。”排骨指挥着骨头拼出两个字,并且很骄傲的挺了挺胸,就像小学生回答对了问题。 “青鸾……不错!鸾也是凤凰的一种,所以栖息在梧桐树上,不足为奇。”南音点头道,“排骨不错,点个赞。” “青鸾?那和鸟人是不是有些什么关系?”雨林问道,鸾大人,不也是鸾吗。 “《埤雅》有云,鸾鸟,雄曰鸾,雌曰和。鸾为金,和为青。鸾善歌,和善舞。鸾大人是金色的雄鸟,林子里那只是青色的雌鸟,名为和。”南音说道。 “金色,善歌……对耶,鸟人每日都要在一座回楼内唱歌,对得上,对得上!师父就是师父,这要是没有你,谁能知道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雨林连连点头,排骨也在一旁啪啪鼓着掌,就像个捧哏的。 “我记得那只青和,死气沉沉的,根本不像活物,就像……就像标本一样!”雨林回忆着林子里见到的鸟,虽然只看了一眼,却印象深刻,“鸾鸟不都是成双成对的么,据说一只死了,另一只也不会独活,可瞧那鸟人活的挺潇洒呀。” 第36章 印记八:摩斯密码 “说着了,我猜鸾大人的心魔就是于此有关,那青和有可能是因为人类,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南音将龙婆婆那儿问到的信息,与自己的分析结果,大略说给雨林听了,雨林一直低着头做笔记。 “那其实现在唯一差的一环,就是所谓一模一样的妖精究竟是什么,只要弄清楚这一点,一切就都连上了。”雨林点着头,“会不会是双生之类的,好多恐怖小说里面这都是很经典的梗呢。” “你是说双胞胎吗?”南音眯起眼睛,“我觉得应该不是,龙婆婆强调了动作和神态的一模一样,这似乎与双生子无关。” “不是双生子,应该也不是分身,排骨变了好几次分身了,它的分身和它可是一模一样的,但是也没什么事情发生。”雨林盯着自己的本子说道,排骨在一旁连连点头,还摆出一个健美poss,表示自己完全没事。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之前不是让你在龙婆婆门外等着么,你怎么就跑到那林子里去了?如果不是我们去的及时,你怕是也要变成泥偶了。”南音打算换个姿势坐,小腿上还有隐隐的疼痛,就想起了这个事儿。 “我啥也没干呀,我甚至都没下楼,就在老蜥蜴家门口待着。”雨林摆着手说道,“那是二楼的走道,也没有任何妖精路过。” 这回楼每一座七层,每层七个住所,配有七道楼梯,除非特意来拜访,否则不会经过其他妖精的住所。 “你做了什么呢,任何小事都算,回忆一下。”南音追问道。 “我有点口渴,拿水壶出来喝水,没拿稳水壶掉了,捡起来就放回包里……唉,好像就是喝完水以后,我就不记得了!”雨林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去包里找自己的水壶。 那就是登山用的水壶,小巧轻便,容量大,雨林喜欢的粉红色,有一只手绘松鼠。南音拿过来翻来覆去的看着,这就是一个普通水壶呀。 怎么也看不出水壶与林子里的青和有什么关系,南音甚至打开盖子喝了一口水,也没有感觉到任何变化。 “你听到鸾大人唱歌了吗?”南音问道,当时从龙婆婆家出来,鸾大人已经在唱了,不知是否有关。 “没有,什么也没听到。”雨林仔细想了一下,摇摇头,“我当时就靠在那走道边上看外面,月亮在天上,会不会和月亮有关?” “有没有关我说不好,但是我的直觉,月亮似乎是与我们有关,而完全游离于罽宾国的事件之外,嗯……就是每次提起月亮,妖精们的反应都很奇怪,好像意识到了我们是外来的人。”南音摇晃着水壶,似乎不死心,想要找出它的问题。 “喔!我明白了,就像之前在灵女村,我们若是有和身份不符的表现,很容易遭到本地人的怀疑……可能会引来大麻烦。月亮也是一样,在罽宾国的妖精眼中,它根本就不存在。”雨林有的时候十分醒目,一点就通。 “对,我其实也琢磨了很久月亮与罽宾国的关系,得出的结论是没有任何关系。我觉得我它的存在就好像是……观众。”南音点头道。 “观众……观众!师父,我有个想法,我们出去试试。”雨林猛然抬起头,一脸兴奋。 “啥想法,哎哟你别一惊一乍的,我这腿脚不好使……”南音嘴上抱怨着,还是站了起来,发现小腿好了很多,那麻木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只是稍微还有点疼。 雨林兴冲冲的出了门,排骨扶着南音跟在后面,出了回楼,雨林找了个较为僻静的角落,没什么妖精注意到她们。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天上的月亮果然又出现了,皎洁清冷,如同隔着水。雨林举起手表,朝天上打灯,两长一短。 南音看着她这举动,瞬间就反应过来了,雨林在打摩斯密码,两长一短是个“g”,代表打招呼问好,这丫头的脑洞真是够够的了。 抬头盯着月亮,果然看到月亮连续闪了四下,“here”,月亮回应了。南音想起了之前看到月亮闪的时候,那种奇怪的感觉,原来就像一个人在眨眼睛,只是当时完全没有联想到。 “哇,师父你看,那月亮果然是个观众,而且他还懂摩斯密码,在这深山老林子里,也就只有一个人了。”雨林十分兴奋,朝月亮打出了“where”。 “是年十九,之前还见到过一个小月亮,应该就是瓜子,这真是有意思了……”南音忽然觉着事情有些无厘头。 月亮回复了两个单词,“spring”和“pearl”。 “泉水,珍珠,意思是我们在那泉眼中的珍珠里?”雨林翻译着月亮返回来的密码。 “不错,这罽宾国就在一颗珠子里,难怪会是这样的格局构造,形成闭环,无日无月。”南音点头道。 “我们这是在作弊吗,偷看答案……不过知道这个也没用啊,还是没有线索可以出去。”摩斯密码只适用于简短交流的内容,很难将罽宾国的情况详细与外面的人沟通。 “确实,最主要是我们现在完全没有方向……”南音皱眉道,这时天上的月亮又闪了起来。 雨林专心记录着,南音也不再说话,她对摩斯密码仅限于了解几个最常用的短语,这时就帮不上忙。 “lonely bird……look in mirror……这是嘛玩意儿?”雨林回忆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译错。 “孤独的鸟……镜子……孤鸾舞镜,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雨林,谢谢十九哥,喔对了,和他说,如果看到有什么不对的时候,连眨眼三下。”南音得到年十九这条提示,心中豁然开朗,又想起什么,四周张望了一下,确保刚才没有妖精在附近。 雨林也没多问,依言给年十九转达了,最后打出了短短短长短长,代表sk,联络结束。两人带着排骨先回了住所,毕竟住所里是绝对安全的嘛,至少鸾大人是这么说的。 第37章 印记八:孤鸾舞镜 “昔日罽宾王得一鸾鸟,十分喜爱,听说鸾鸟的歌声十分动听,一直想让鸾鸟为他唱一曲。珍馐玉食,悉心照养,鸾鸟却三年不曾鸣叫一声。” “王后提议,说鸟类见到同类或许会鸣叫,不如找一面镜子来试试。罽宾王照办了,那鸾鸟看到镜中自己形单影只,不得见爱侣,,慨然悲鸣,哀响中霄,撞镜而亡。” “孤鸾照镜不成双,后世许多文人墨客感念鸾鸟深情,写了许多诗词赞颂……其实我们曾多次遇到了提示,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若不是十九哥一语点醒,还不知道要纠结多久。”回到住所,南音给雨林和排骨讲解道。 “原来罽宾王曾经害死了鸟人吗,所以它把整个国家都收到了珠子里?等等,多次提示,我怎么不知道……”雨林埋头做笔记,听到南音这么说,一脸懵逼的抬起头。 “影中金鹊飞不灭,台下青鸾思独绝,这是李白的《代美人愁镜》,我们听到鸾大人唱的那首歌。和鸾雍雍,万福攸同,出自《小雅.蓼萧》,在迷雾林中听到的第一首童谣。青鸾不独去,更有携手人,也是在林子里,李白的《凤凰曲》。”南音一一回忆着。 “天呐,师父你也太厉害吧……在林子里我吓得半死,根本没注意他们唱些什么,就算注意到了也记不住,不愧是我师父啊!”雨林眼睛都开始冒星星了。 “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这些无一不指向孤鸾舞镜的传说,只是罽宾国这个罽字实在过分冷僻,我一时没有想起来。而那所谓连神态动作都一样的妖精,说的就是照镜子,这在罽宾国是禁忌……” “难怪龙婆婆说若是不愿茹毛饮血,就只能以花草露水喂食,这里甚至连水也没有,雨林你打洒了水壶,那地上的水形成镜面,所以你才会被引到青和之处。”南音一边解释一边整理自己的思路,都说得通了。 “最后一个问题,人类会传染给妖精的疾病……这说的是什么?”雨林看着自己的笔记,每一处都勾连起来了,只剩这一个疑问。 “这我暂时还没想到,若说人类与鸾之间的恩怨,应该指的是镜子。这传说也没有点明被罽宾王捉去的是雄鸟还是雌鸟……”南音皱着眉思索着。 “我倒是觉得不必太过纠结于传说,传说嘛,我听朋友说,朋友听亲戚说,亲戚听邻居说,那邻居听谁说的?那未必就是事情的真相。”雨林伸了个懒腰说道。 “也对,我们经历了这么多,真相都不是被记载下来的那些。不过有了这个方向,事情就好办多了,我们要再去找一趟龙婆婆。”南音点点头,认同雨林的观点。 “哎呀,又要去找那老蜥蜴么……我不想去。”雨林不敢想更不敢去看龙婆婆吃肥老鼠的场面。 “你还是在门口待着就行……不过让排骨留个分身陪着你,咱们里外有照应。对了,你是不是带了牦牛肉干?给我一袋。”南音整理了一下背包。 “带了带了,给你……唉,师父你是打算拿去给老蜥蜴吃?哇多浪费呀,那只肥老鼠它吃完了吗。”雨林忽然反应过来,有点心疼自己的一大包牦牛肉。 “出去给你买十包,让你顿顿吃,吃腻为止。”南音白了她一眼。 再次来到龙婆婆的住所,排骨变出了分身,陪着雨林坐在楼梯上,南音去敲门。 “哟,小狐狸,小白骨精,怎么又回来了?”龙婆婆看到是南音,就打开了门,它的手上还拿着啃了一半的老鼠爪子。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开门后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还是让南音差点晕过去。还好留了个心眼,南音抬起手假意摸了下鼻子,实际上猛嗅了一口银草丹。 “还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婆婆……这次给婆婆带了些我们从外边带进来的特产,可就这一包了,我们自己都不舍得吃,孝敬您了。”南音拿出牦牛肉干。 香料的味道刺激着龙婆婆的鼻子,它使劲抽了一下,眯着眼睛靠近牦牛干,伸手抓了一块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好吃,好吃!哎哟不愧是外边的东西,来,进来坐吧,你们这么惦记婆婆,有什么问题尽管问。”龙婆婆笑起来,整个脸更是皱成一团,只有嘴巴大大的咧开,南音努力做着表情管理,跟着它进了屋。 屋里的情况倒是不算太糟糕,龙婆婆还挺讲究,都是剁下来啃的干干净净,骨头堆在角落里,没有血肉模糊的一片狼藉。南音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竟然觉得还可以接受。 “龙婆婆,这一次想问问您,那迷雾林中间有什么呀?好像听说藏着什么东西。”南音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如何提问。 “林子里头能有什么,都是树呗……嗯,不过确实有传说在最深处,藏着咱们罽宾国的秘密,若是能到那里,便可以离开。”龙婆婆津津有味的吃着牦牛肉,老鼠爪子扔到了一边。 “能离开,真的吗?”南音愣了一下,倒也没想到如此直接。 “当然是假的!那都是坏心眼的妖精想骗其他妖精进林子才传出来的,方便它们狩猎,鸾大人早就说了,只有死才能离开罽宾国。”龙婆婆摇头道,“小狐狸,你们可别进林子太深,若是听到有歌声就赶紧退出来。” “歌声?那里面真的有东西咯,婆婆您进去过吗?”南音明知故问。 “我当然没有去过,不然哪还能坐在这吃你这肉干儿。唉,看你这么年轻,好奇心重,老婆子和你说句实话,那林子最里头是咱们鸾大人的宝贝,也是罽宾国的支柱。若是听到歌声还不回头,就再也回不来了……”龙婆婆对牦牛肉十分满意,进而就更喜欢南音了。 “哇,那我一定不敢去,不过鸾大人的宝贝是什么呀,有点想见识见识……”南音学着雨林卖萌的样子,睁大眼睛望着龙婆婆。 第38章 印记八:歌声 “这……其实本也不算什么秘密,只不过鸾大人不愿提及,我们也便都不说,时间久了,其他老伙计都去了,现如今也就只有我知道了。” “我老婆子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就说给你听罢。不过你们不可外传,若是传到鸾大人那里,他会不高兴的。” “这鸾啊,本是一对儿,鸾大人与和大人,是我们罽宾祁山上众妖的统领,每日鸾大人在梧桐树上唱歌,和大人就围着树跳舞,那场景我至今都历历在目。” “鸾继续往上修行,就是凤凰,鸾大人修为已满,被召上天庭,得道可成凤。可就在鸾大人上天的期间,罽宾国国王上山打猎,见到梧桐上栖息的和大人,将她捉了去。”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鸾大人从天庭回来,已经是三年后了,听说和大人被捉走,急忙去寻,可已经来不及了,据说赶到时和大人已经身亡。” “鸾大人悲愤难平,要整个罽宾国的人类给和大人陪葬,大开杀戒,血流成河,此事惹来天庭震怒,鸾大人带着和大人的尸身逃回祁山,用凤凰之力将整座山化成了现在的罽宾国。” “此处跳脱三界,不在五行,天庭也奈何不得,只是下了禁制不让里面的妖精离开。那林子中藏的便是和大人的尸身,以及鸾大人杀死的那些人类魂魄,要它们日日对着和大人忏悔。” “那些魂魄怨气颇深,若是靠近,会被吞噬同化,所以啊你听听也就罢了,可别往里闯,知道吗。除非哪一天啊,和大人能起死回生……唉,没有,我就随便说说。” 龙婆婆讲述的罽宾国历史,补完了之前南音推测中的细节,也与迷雾林中所见相符。 “既有禁制,那外界的妖精是怎么进来的?我们岂不是也不能去轮回转世了?”南音终于抓住机会问这最重要的问题。 “这个嘛……神仙的事儿怎好多问,总之在这里,只要相信鸾大人就好,像我这样,安安稳稳也就过了一辈子。”龙婆婆摇了摇头。 “好吧。那暂时没有别的问题了,婆婆您慢慢享用,我们先走啦。”南音觉得已经再问不出什么了,便起身告辞。 “去吧,去吧……你们若得空可以多去听听鸾大人唱歌,对增进修为大有助益。”龙婆婆给南音和排骨开门,最后又补了一句。 这一次雨林倒是老老实实坐在楼梯上等着,南音使了个眼色,便一起下了楼。 “师父,那老蜥蜴有没有说些什么有用的?”雨林边走边问道。 “我有了一些推测,不过此处不便说话,”南音看着手表推算了一下时间,“方才龙婆婆提到要多去听金鸾唱歌,根据上一次的时间,它差不多要在第二十座回楼唱歌了,我们去听听。” 龙婆婆的住所在第十九座回楼,二十座也就在隔壁,眼看天井里的许多妖精也都纷纷走去,看来没错了。 果然刚走过回楼之间的过道,就看到一群妖精侍女簇拥着鸾大人走来,它一挥袖子,金色羽毛搭成了木台,鸾大人乘着彩云飞到台上,周围的妖精都聚拢过来了,安安静静的等待着。 “婵娟本家镜,与妾归君子。 每忆并照时,相逢明月里。 春风忽分影,白日难依倚。 珠粉不结花,玉珰宁辉耳。 心期不可见,不保长如此。 华发一欺人,青铜化为鬼。 良人有归日,肯学妖桃李。 瑶匣若浮云,冥冥藏玉水。 侍儿不遣照,恐学孤鸾死。” 这歌声正如苏轼笔下描述的,“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当真是悠扬缠绵,悲戚动人。 雨林却有些脸色发白,四下里张望着,看见大家好像都听得很入神,又不好动作太大,便低下头,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直到鸾大人一曲唱完,带着侍女离开,妖精们默默散开,似乎还在回味歌声。 “我的天,这也太难听了吧,师父你演技真好,我都差点捂耳朵了……”雨林低声抱怨着,伸手去擦额头上的冷汗。 “什么,难听么?”南音大吃一惊,她对雨林的歌单是有所了解的,鸾大人所唱的歌绝不会让雨林认为难听到要捂耳朵,“你听到的是什么样的声音?” “就像是……鬼哭狼嚎?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尖叫声,嘶吼声,单拎一个出来都能做恐怖片bgm了,那混在一起差点给我送走。”雨林拍着胸口,似乎心有余悸。 “你听到有歌词吗?”南音皱着眉,看她那样子不像作假,这种时候雨林也不可能开玩笑。 “歌词?哪有什么歌词,全是噪音。”雨林摇头道。 “我们是听到有歌词的,这一次是鲍溶的《旧镜》,华发一欺人,青铜化为鬼。侍儿不遣照,恐学孤鸾死。唱的依然是孤鸾舞镜的传说。”南音看向排骨,排骨点头,表示它听到的也是如此。 “卧槽不会吧,难道只有我听得不一样?我说呢看你们全都一脸陶醉,还以为是在给那鸟人面子,怕它自尊心受到伤害呢……”雨林张大了嘴巴。 “走,我们先回住所去。”南音看时不时有妖精路过身边,说话不方便,带着雨林和排骨回了一八六,天上的月亮安安静静的看着她们。 “我猜你听到的那些才是金鸾歌声的本质,我们听到的不过是它修饰过的假象。”回到一八六,南音对雨林说道。 “没懂唉……它为什么要这么做?”雨林一脸茫然。 “是结合刚才从龙婆婆那里问到的信息推测的,”南音干脆先将之前那次找龙婆婆打听的信息对雨林说了一遍,“而且我觉得……龙婆婆似乎在暗示我什么,那些事它无法直接说出口,应该就是我们目前破局的关键。” 第39章 印记八:梦中之国 “龙婆婆有意无意的提及,青和或许会复活,而且与林子里那些冤魂有关,排骨,这事儿你应该挺熟悉的。”南音看向排骨。 “主人指的是……泰山府君祭?”排骨在空中用骨头拼出文字。 “不错,相传那是一种禁术,可以与泰山君换回逝者的魂魄,复活死去很久的人。只不过这些都是坊间传闻,并没有多少人当真,我也只当做志怪小说来看,可这金鸾的所作所为,让我不禁怀疑世界上真有此术。”南音点头道。 “府君公正严明,才不屑于回应这种歪门邪法。早年间可有方外之士收集大量魂魄,强行要与府君做交易,府君为免三界动荡,才破例同意。” “一千年前便有一次,当时的那人屠杀了两千万魂魄以换回自己的父亲,府君震怒,却又无可奈何。”排骨拼着字。 “千年前,两千万人……元世祖忽必烈屠戮四川,他竟是为了复活托雷?最后可成功了?”南音看到此处十分吃惊。 “最初府君是不同意的,可那人丧心病狂,继续疯狂杀戮,彼时冤魂冲天,三界大乱,天庭降旨要求府君放人,府君只得照办。一气之下便不愿再理事务,开始闭关沉眠,之后才有了冥府。”排骨挥动着拳头,似乎对这事儿十分愤慨。 “后来你就偷偷溜出来玩儿了是吧……咦,师父你说的托雷,是靖哥哥那个安达么,他怎么死的,后来还复活了?”雨林那脑回路跳脱的很。 “额,是他,成吉思汗第四子,忽必烈的爹。史书记载他是被他三哥窝阔台毒死的,不过他媳妇庄圣皇后比较给力。” “丈夫死后,她硬是搞死了窝阔台的继承人,让自己几个儿子登上了皇位……唉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有兴趣回去以后我慢慢给你说。”南音差点就被雨林带跑偏了。 “若是按照排骨的说法,托雷必是复活了,此事机密,不可能明文记载。只是这说明了泰山府君祭并不是杜撰,确实能复活已经去了泰山的魂魄,我怀疑金鸾就是在施展此术。” “年十九给的信息我们在一颗珠子里,结合龙婆婆说的,那就是金鸾为了逃避天谴,用神力将整个罽宾国化作了一颗珠子,而它也被天庭的禁制困在其中。” “这里保存着青和的尸体和罽宾国人的魂魄,应该是数量不够,所以金鸾一直吸引着妖精进入此地,它说的什么死了就能离开罽宾国,肯定是假的,死了之后就会汇聚到迷雾林中央,等凑够数量它就会以这些魂魄去换回青和的魂魄。”南音分析道。 “那不是做梦么这鸟人,这都多长时间了,那青和没准早就轮回转世去了……”雨林撇嘴道,“那咱们怎么办呀,不可能陪它在这发梦吧?” “你说梦就说着了,我之前总觉得那些规则十分奇怪,但是如果这罽宾国根本就是金鸾的梦,或许就能说得通,也能说明为什么它们都看不到天上的月亮。”南音笑了起来。 “它的梦?那为什么我们可以和十九哥联系,鸟人不可能会摩斯密码吧?”雨林对这说法十分的疑惑。 “之前提到的靠近人类会生病,你有想到那病指的是什么啊?”南音不答反问。 “不知道呀……师父别打哑谜了,cpu要过载啦!”雨林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噘着嘴巴。 “是爱情,会丧失心智,无法抑制,没有原因,说的就是爱情,自古天神妖精都是无情的,有了人类之后它们才学会了爱。” “金鸾为了让自己能坚持活下去,等待青和复活,它创造了这个无情无爱的罽宾国,自我催眠,让自己忘记了那一切,若非如此,它或许早就随青和自尽而去了。” “它的歌声,表象是我们听到的那些缠绵情诗,是它在舒解内心对青和的感情。实际上是雨林听到的尖叫嘶喊,是罽宾国困住的冤魂之声。” “嗯,我猜雨林能听到真实的声音,可能是曾经差点变成祭拜青和的泥人,不过也有可能是你共情能力太差……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们需要做的是唤醒金鸾,让它直面现实。”南音边思考边说道。 “叫醒它,那罽宾国就不复存在了,我们也就出去了,是这个意思对吧……唉,师父你是说我共情能力差吗?这个……”雨林一时竟然无法反驳,她有时候确实比较缺心眼,干脆跳过这部分,“那我们怎么弄醒它,掐它一把行不?” “又不是真的是做梦……”南音白了雨林一眼,“如果我没猜错,它现在是不记得青和的,罽宾国那些规则都是以防它自己想起来,而最早那批妖精们都很默契的没有说,新来的妖精又不知道。” “如果不是龙婆婆活到了今天,我们怕是很难想到这一层,也多亏了你那包牦牛干哈……现在要么将鸾大人引进迷雾林,要么将青和的尸体带出来,只有这两个办法。”南音比着两根手指道。 “引进去怕是够呛,首先咱们这cos就瞒不过鸟人,也没有理由能让它进去。”雨林想了一会儿说道。 “不错,所以只能把青和带出来了……只是那里面的泥偶,虽然现在看来,没有照明的时候它们似乎不会动,但如果动了青和的尸身,可就不好说了。”南音也皱起眉,这真的很难办。 “师父,不是说那中间困着的是罽宾国人与妖精的魂魄,能不能把它们给超度了?”雨林出着主意。 “恐怕不行,它们原本就是被困在这里出不去,超度只能化解身上怨气,却不能将它们送归冥府……而且不知到底有多少魂魄,我怕我没办法全部超度。”南音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行。 “主人,不然让我去试试呢,我可以变出两百零五个分身,吸引那些泥人。”排骨拼出字来。 “不行,我不能让你去冒险,办法总是能想出来的。”南音摇头道,她想起之前排骨的手骨被那泥偶男孩一口就咬断了,那还只是一只泥偶而已。 第40章 印记八:分头行动 “呜呜呜,主人是在担心我吗,太感动了……”排骨竟然拼出了一个哭泣的颜文字,大概是跟瓜子学来的,“放心吧,我们鬼差是不会死的,更何况只是分身。” 定好计划,又吃了些东西补充体力,南音带着雨林和排骨再次出发前往迷雾林,刚下了回楼没走几步,就看到四周环境连续暗下三次,是年十九给的危险信号。 “什么情况?”南音警惕的四处张望,发现周围的妖精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却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我觉得好像是有人在偷看我们……会不会是被它们发现了?”雨林摸了摸头上的狼耳朵。 “十九哥给了信号,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异变。此时如果贸然进入迷雾林,怕是会被两面夹击。”南音皱着眉头观察着周围。 那些妖精看似和之前一样,却一个个都朝着南音三人偷偷张望,南音视线扫过,又那是低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绝不是错觉。 “这样,你们俩进去,我在外面拖着……毕竟鸟人唱歌不会影响到我,信号弹联络,嗯我还可以让十九哥帮忙。”雨林提出兵分两路,是当前最好的方法了。 雨林故意撞倒路过的一只兔耳妖精,反咬一口说它偷了自己的东西,吵吵嚷嚷吸引了四周妖精的注意力,南音趁机带着排骨朝迷雾林去了。 之前的花瓣路标已经消散了,不过根据罽宾国的构造,青和必然在林子最中央,从边缘进入只要走直线就一定可以找到。为了不发生意外,南音一开始就戴上了夜视眼镜。 南音照旧留下慈姑花瓣做路标,计算着路程,感觉差不多快要到了,果然很快就听到了那不祥的童谣声,缥缈虚幻,鬼气森森。 梧桐树和泥偶再次出现在眼前,之前那些泥偶纷纷站起来要抓人,现在已经恢复了跪伏祭拜的姿势,树上的青和依然低垂的头。 排骨将身上的骨头一根一根扔出去,化作一具具白骨分身,散开走到泥偶们身边,南音则慢慢靠近梧桐树,拉出腰间的登山绳。 根据上一次来时看到的情景,已经思考过该如何将青和尸身取下,它站的树枝高约三米,如果用攀爬钩去扔,怕是会有所损坏,那难保出什么大事儿,所以只能爬上树去直接将它抱下来。 幸好南音小时候也是爬过树的,这梧桐树枝丫繁多,也不难爬。此时看排骨的分身基本已经就位,南音开始爬上梧桐树。 树枝晃动,沙沙轻响着,不过泥偶们似乎毫无察觉,仍然低吟着歌谣,节奏未变。这是个好事儿,上次南音拍亮手表之后,那歌声明显急促高昂,是泥偶苏醒的征兆。 南音尽量放轻手脚,很快爬到了青和所站的那支树枝,树枝粗壮结实,南音身量又十分轻巧,轻轻踩上去并没有过多的晃动。 将腰间登山绳系了个活扣在树枝上,并安上了扣锁,这是和雨林学的,可以快速下树,一拉就能解开,十分方便。一切准备好后,南音小心翼翼的靠近青和。 越往外走,树枝摇动幅度越大,南音尽量稳住身体,不去想下面那些泥偶,终于走到了青和面前,伸手去摸,羽毛顺滑柔软,鼻端闻到的是草木清香之气。 南音将另一股登山绳轻轻套在青和身上,卡住翅膀位置,这是为了以防万一。都准备好后,深吸一口气,右手抱起青和,左手抓住之前系在树枝上的登山绳扣锁,直接滑下了树。 青和的尸身一下树,周围的泥偶立刻发生了变化,之前低吟的歌谣,变成了嘈杂的噪音,嘶喊声,尖叫声,哭声,混杂在一起,刺激着耳膜。 南音顾不得这么多,收回登山绳,抱着青和就朝外走去,只是泥偶密密麻麻,排骨的分身们还混在其中,能走通的路更是窄小,要绕开它们颇为麻烦。 好在这些泥偶苏醒似乎需要一定的时间,有些站起身来的也被排骨的分身缠住,没有能来阻挡南音的,顺利的走到空地边缘,身后的传来咯吱咯吱咬断骨头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南音不忍也不能回头去看。 排骨的头悬浮在空中,它似乎把骨头都化作分身了,一时无法移动,南音伸手抓住它的脑袋,顺手放进携行袋里,沿着花瓣路标快步逃进迷雾林中。 抱着青和,又只能靠夜视眼镜看路,并不能跑太快,跑了没多远,就听到身后的尖叫哭泣声逐渐跟上来了。 排骨虽是鬼差,对付魂魄很有办法,可那些泥偶是有躯体的,排骨不是对手,并不能阻拦它们太久。南音计算了一下距离,恐怕还没有出迷雾林,就会被泥偶追上。 又往外跑了一会儿,身后的声音已经十分接近了,听来就在二十米开外,没有时间思考太多,南音先拿出信号弹,用嘴扯掉拉环,朝天放了出去。 一声尖啸伴随着耀眼的白色信号弹直冲天际,虽然在迷雾林中看不到天空,但是雨林在外面一定能看到。南音接着拿出三清铃,心中快速念咒。 就在泥偶快要靠近到身边时,南音手中铃声大作,洪亮悠扬,响彻云霄,如同寺庙里的暮鼓晨钟。泥偶果然受到震慑,一时间定在原地。 只是南音很清楚,这铃声不能维持太久,若是雨林不能及时赶到,自己和排骨怕是要交代在这了,想到此处,小腿之前被泥偶抓住的那种疼痛似乎又回来了。 就在僵持的时候,南音听到不远处传来“咻”的尖啸声,是信号弹!从声音判断,发射地点离得很近,南音左手湖丝手套发出金光,裹着三清铃扔到空中,铃声自响,南音迅速朝发射信号弹的方向跑去。 眼前有光,已经是迷雾林的边缘了,南音摘下夜视眼镜,看到雨林靠着一棵树坐在地上,身上满是鲜血,一只巨大的金色鸾鸟在她上空盘旋着,发出愤怒的嘶鸣声。 第41章 印记八:凤求凰 南音抱着青和冲到雨林身边,原本想要俯冲下来的金鸾,看到青和的一瞬间,停止了动作 它身边灰雾腾起,化成了之前鸾大人的模样。 “雨林,雨林,你还好吗?”南音看雨林脸色苍白,身上血迹斑斑,很是担心。 “没事……被那鸟人抓了一下,”雨林捂着左边肩膀上的伤口,整个左臂的衣袖都被鲜血染红了。 鸾大人紧紧盯着南音抱着的青和,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南音将青和的尸身轻轻放下,退回雨林身边,给她查看伤势,三道深深的爪痕,出血不止。 “阿和……阿和……是你吗……我为什么不记得你了……”鸾大人伸手抱住自己的头,眉头紧锁,表情扭曲,似乎十分痛苦,跌跌撞撞的朝青和走去。 整个罽宾国似乎都在隐隐摇动,南音听到身后三清铃破碎的声音,迷雾林中泥偶的尖叫再次响起,外面回楼处也传来鬼哭狼嚎的叫声。 “你们……怎么敢!惊扰阿和,意图破我术法,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我要你们统统成为复活阿和的祭品!”鸾大人抱着青和的尸身,双眼竟淌下两行血泪。 凤凰泣血!鸾鸟成凤,本可以浴火涅盘重生,永生不灭。但传说中只要凤凰流泪,那就彻底失去了重生的机会,只能在世间忍受六道轮回之苦,这可是大大的不祥之兆。 一瞬间南音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金鸾原本圈地自困,只是想要复活自己的伴侣,它虽然不断吸引妖精进入罽宾国,却没有直接杀害它们,而是等妖精自行寿终正寝后才收其魂魄。 虽然同是为了施展泰山府君祭,金鸾远远没有忽必烈那样残暴不仁,导致生灵涂炭。可是如今激得它流出血泪,这怕是难以收场了。 四周有黑气迅速汇聚过来,悉数被金鸾吸收,看到此情景,南音倒吸一口冷气,糟糕了。 “师父……月亮……”雨林艰难的拉了拉南音的袖子,提醒她往天上看,青色的月亮,南音心中一动,有所猜测。 “你不是想见阿和么,你看看天上!”南音对金鸾喊道,如今也只能赌一赌。 金鸾依言抬头,这一次它也看到了天空中的月亮,青光幽幽,却不邪恶,反而显得悲戚忧伤。那是青和的眼睛吗? 看到那月亮,金鸾再顾不得许多,化出原形,直冲天空飞去,口中鸣叫悠扬嘹亮,情深如海。 天空中金光大盛,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待南音再睁眼,发现已经回到了太行山中的泉之头村,年十九和瓜子正坐在那梧桐树下,看着天枢泉眼。 一金一青两道身影缠绵着,在夜空中拖出长长的光影,又在天空中化成一团熊熊火焰,直落到梧桐树上,整棵树的树冠燃烧起来,南音忙扶着雨林后退,年十九也抱着瓜子离开梧桐树。 很快就发现,那树上应该不是普通火焰,并没有灼热的感觉,也没有朝四周扩散,而南音注意到树下泉眼中开始往外冒出浓浓黑气,是困在罽宾国千年的冤魂! 年十九上前来扶住雨林,南音则就地坐下,双手合十,口中念起《妙法莲华经》,不知道金鸾到底困了多少冤魂,单看那些泥偶的凶残,若是让这些冤魂挣脱,怕是太行山一带都不得安宁。 “古有生死,若退若初,亦无在世及灭度者。非实非虚,非如非异,不如三界,见于三界,南无……” 佛声层叠虚幻,宝佛像凌空浮现,宝相庄严,佛光笼罩着泉眼,冒出的黑气逐渐减淡,最后慢慢都化成了淡淡白雾,袅袅飘散。 南音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嘴唇发白,眼前一阵阵发黑,超度这些冤魂,花费了大量精力,手足发软,感觉全身都没有力气。 年十九给雨林简单处理了一下肩膀上的伤口,上了止血凝胶,见南音超度完毕,正靠着残墙喘气,拿出补充体力的运动饮料喂她喝了一些。 这时树上的火光渐熄,传来优美的歌声,是金鸾落在梧桐树枝上唱歌,青和则盘旋起舞,羽衣翩纤,繁姿萦风,几个人都不禁看得呆了。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一曲《凤求凰》完毕,金鸾青和皆化为人形,落在梧桐树下。此时金鸾虽然还是鸾大人的模样,却不再显得妖异不祥,而是神清骨秀,俊逸峭拔,宛如谪仙,身边的青和颜如琬琰,眉似远山,观之如画,只为天人。 “多谢几位唤醒鸾哥,我们终于能见面了。”青和福身行了一礼道。 “这本就是我们要做的,之前看到鸾大人流了血泪,这……”南音喝了些饮料,还是没什么力气站起来,看他们的模样是浴火重生了,可是之前明明见到了金鸾泣血,忍不住问道。 “姑娘超度了罽宾国的冤魂,连我身上的戾气与千年恩怨也一并化去了,如今我们得以重生为凤凰,这珠子没有用处了,便赠与姑娘,以做答谢。”金鸾一挥手,从天枢泉眼中飞出一颗珠子。 南音伸手接过,那宝珠光明洁白,可照百步。心知这必是要寻找的学士印记,也是之前罽宾国的所在,虽然目前还不知与李乂有何关系,但应该没错。 金鸾与青和见南音接了珠子,又化为原形,在三人头上徘徊几圈,朝太行山深处飞去了。 南音注意到,虽然它们身上羽毛颜色没有太大变化,但金鸾眼睛化作金色,青和眼睛化作红色,这确实是凤凰的标志。 真没想到当今世间竟然还有凤凰现世,而且亲眼得见凤凰起舞,这真是过于震撼人心了,几人朝着凤凰飞走的方向久久沉默着。 第42章 上清珠 下山送雨林去医院处理伤口,南音好好睡了一觉恢复体力,用宝佛像之力替排骨恢复了全身骨头,这些都无需过多赘述。 宝珠光芒太盛,用几层锦布裹的严严实实,由年十九带着,顺利从洛阳飞回中山,文老板的人早已在机场等候。 因有些事还需要年十九说明,他就跟着一起回了藏书楼。文老板煮好了茶等着三人,这一次却不是普通的清茶,反而像是甜品。 “这是我特制的红豆奶茶,祁门红茶与牛奶适量搭配,加入蜜制的红豆后,最适合此时喝了。”文老板听说雨林受伤,南音又元气大损,特意给她们准备的。 都是自家人,也没有过多的客套寒暄,很快就进入了正题,三人分别诉说此行所见所闻。 原来南音和雨林在泉眼处消失后,年十九与瓜子在旁等候,瓜子顽皮,爬到梧桐树上玩耍,发现泉眼中似乎有不寻常的亮光。 她将此事比划着告诉年十九,年十九便伏身去看,竟然看到泉眼中有一颗宝珠,不知是经过泉水的折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竟能很清楚的看到珠子内的事物。 他不但看到了数以千计的妖精,还很快就找到了南音和雨林,只是说话喊叫似乎她们都无法听见,只能默默注视着,直到雨林想出用摩斯密码联络。 就这样一直观察着珠子里的情况,直到南音决定第二次进迷雾林,当时年十九看到有一群妖精鬼鬼祟祟的进出她们所在的回楼,她们出来后却又立即散开,看似不怀好意,便眨眼三次示警。 雨林没有跟进迷雾林,在天井中吸引妖精们的注意,很快就被妖精团团围住,原来是为了最开始被她们抓去孝敬了龙婆婆的那只肥老鼠。 它不但是罽宾国鼠精的统领,五大仙家狐黄白柳灰也是连成一线,灰八爷无故失踪,老鼠们不干了,找了其他仙家帮忙,发现南音和雨林本是人类,却在罽宾国中行走,这犯了大忌。 妖精们要处置雨林,雨林利用天蓬尺和法螺一路逃跑,惊动了金鸾,最后虽是受了伤,好歹也及时将金鸾引到了迷雾林边。 就在金鸾见到青和尸身,逐渐狂暴之时,青和的魂魄现身在年十九与瓜子身边,原来她当年触镜而亡,魂魄因思念金鸾终是未入轮回,却发现再也寻不到金鸾了。 她终日在世间游荡,寻找着爱侣,得一高人指点,到太行山中修行等待,终会得偿所愿。她方才察觉到金鸾的气息,匆匆赶来。 当时应该就是南音让金鸾梦醒,动摇了罽宾国的封印,而这个指点青和的高人,她说只知道对方自称尚真道人。 “尚真……李尚真!这是李乂的字啊,他是个道士?此事完全没有记载啊。”南音听到此处,忍不住开口道。 “也没什么稀奇的,多少隐秘不为史书所在,如今你们所历的这些事,哪一件说出去都能轰动世界。南音,那珠子拿出来我瞧瞧,我大概知道它的来历了。”文老板笑道。 南音打开密码箱,拿出里面的宝珠,请文老板观看。珠子将整间屋子都照亮了许多,文老板小心翼翼的拿起来,凑近眼前细看,珠子内能看到一金一青两只鸾鸟,祥云环绕,颇为神奇。 “与我所想的一样,这是上清珠。”文老板点头道,“自从南音与我说此去进入了罽宾国,又得了一颗宝珠,我便有此猜测了,但总要眼见为实。” “文叔指的可是玄宗李隆基赠与肃宗李亨的那颗上清珠?”南音略略思索,开口问道。 “正是。”文老板赞许的微笑道。 “对了,此珠正是罽宾国献给玄宗的,难怪我总觉得十分熟悉,一时竟没想起来。”年十九也恍然大悟道。 “唉你们怎么都知道?就我听都没听说过,”雨林噘着嘴巴,“师父师父,你说说呗,这上清珠是什么来历呀。” “《酉阳杂俎·物异》记载,肃宗李亨年幼时,玄宗李隆基认为他十分有福相,将上清珠赐予了他,以一条纱巾系在他脖子上。” “这上清珠光可照百步,凑近能看到仙人玉女,云鹤绦节。李亨继位后,库房中常有神光反射,他命人取出上清珠,发现而是系在上面的纱巾仍在。” “从此李亨将上清珠置于寝室内,无论是灾情战争,反对珠祈祷,无不应验。这就是关于上清珠的记载,之后再无它的下落,也不知怎就到了太行山中。” “因为它最后是出现在李亨手中,且我确实忘了是罽宾国所献,所以完全没有联系起来,还是文叔博学,一下子就想到了。”南音对雨林讲解道。 “咦,那罽宾国不是说被鸟人……啊不是,被金鸾灭了,都收到了珠子里,那他们还如何去给玄宗献宝?”雨林捋了捋这其中关系,好像时间线有点不对。 “灭国应该只是夸张的说法,你不记得了么,迷雾林中的泥偶,大约只有百来个,一个国家怎么可能只有一百多人?大概他只是杀了害死青和的人罢了。”南音摇头道。 “他还挺有良心……而且从唐代到现在,就按那老蜥蜴的活法,怕是攒不下多少魂魄,就他那样还想祭泰山君,瞧瞧人家忽必烈……”雨林撇着嘴说道。 文老板似乎对雨林提及泰山府君祭之事颇为感兴趣,让排骨为他讲解一番,眉头紧锁着。 “你是说,当年元世祖忽必烈屠杀我中原千万人,是为了复活托雷……此术如今可还能施展?”文老板问道。 “不可以,府君已经陷入沉睡,除非强行唤醒他,那需要极其强大的法阵,不单单是杀人就可以的。我所知道的近代还有一例……立本屠杀华国死了三十万人民,为的就是复活太阁丰臣秀吉,可是却失败了。”排骨在桌上拼着字。 看到这些字,屋中陷入了沉默。起死回生,这是多么大的诱惑,不断有人甘愿逆天而行,践踏无数生命,将自己化作厉鬼,也要复活那个人。 第43章 跨年 从藏书楼回到家,正遇上邻居在搬家,原来南音家隔壁来了新的住户,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带了一只雪纳瑞,来同南音二人打招呼。 女孩名叫苏曦宁,她十分热情的让南音和雨林叫自己柠檬,刚刚毕业在南音家附近的医院做护士,就租了这儿的房子。她的小狗叫阿宝,很是活泼聪明。 一来二去,也就和她熟悉了,有时柠檬值夜班,会将阿宝寄放在南音家里,她很客气的要支付寄养费,南音也没收,瓜子和排骨都乐意同阿宝玩。 休息了将近一个月,雨林肩膀上的伤也痊愈了,圣诞节两个人懒得过,也就让排骨多加了几个菜,见柠檬也是单身一人,便邀请她过来一起吃了。 圣诞之后接着就是元旦,柠檬邀请南音和雨林去她家吃大餐,她平时上班忙没空自己做饭,没想到手艺是相当的不错。 三个人吃完饭,躺在柠檬家的沙发上聊天,等着晚上一起跨年。 柠檬说她常常会做梦,梦到一个美丽妖娆穿着旗袍的女人,和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英俊男人,他们在老式照相馆里拍合照,就像是民国电视剧里那样,这个梦她从小就在做。 雨林认真的分析说那大概是她的前世的记忆,梦中的男人是她前世情人,既然一直做这个梦,这就是缘分未尽,这辈子一定还会遇到他。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从小对别人说这个梦,他们都说我小说看太多了,胡思乱想。”柠檬见雨林竟然相信她的话,十分惊喜。 “看啥小说能二十几年做同一个梦呀,大人就是死脑筋,我和我妈说我前世是公主,她也不信呢……”雨林抱着阿宝给它喂牛肉干。 “哇,你的前世是公主吗?那好梦幻耶!”柠檬一副十分向往的样子。 “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她就喜欢这些玄乎的东西,她要是公主呀,那我就是皇帝咯。”南音掐了雨林一把,虽然她知道雨林是在开玩笑,但是她们身边却是有转世之人,这事情不要随意透露为好。 “唉我就随便说说嘛……师父你呀,皇帝是做不上了,宰相倒是没准……我就瞎说的,嘿嘿。”雨林略有不服气的还在嘀嘀咕咕。 “我只是觉得前世今生的爱情太浪漫了,哎,也可能是因为我还没有男朋友吧。”柠檬托着下巴,看着瓜子将一颗颗松子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 “切,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快到点了,咱们上楼顶看放烟花吧!”雨林从沙发里爬起来。 南音本不太想动,拗不过两个小姑娘,还是跟她们一起上了楼顶。粤省没有雪,冬天的夜空倒是很漂亮,并不是纯粹的黑色,像深色的蓝宝石。 雨林用手机倒计时,零点时分,不远处广场上的烟花冲上夜空,火树银花不夜天,烟花飞舞迎新年,南音望着漫天的灿烂光景,有些恍惚。 自己这一年经历了太多事情,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记者,被卷入到遗失的历史中,真龙,凤凰,鬼差……这些一直以为只是传说的精怪神鬼,原来都真实存在,之后也不知还会经历些什么。 最开始是被上官婉儿逼着做,可是现在南音自己也很愿意继续寻找下去,虽然会有危险,但是骨子里的冒险精神又被唤醒了,想当初选择做记者不也是为了发掘真相吗? 过完元旦,南音开始着手准备下一次出行。今年二月过春节,那一月份刚好再去寻一个印记,拿出手稿抄录线索给文老板,岑羲,立秋。 立秋幸临渭亭登高应制得涘字 岑羲 重九开科历, 千龄逢圣纪。 爰豫瞩秦垧, 升高临灞涘。 玉醴浮仙菊, 琼筵荐芳芷。 一闻帝舜歌, 欢娱良未已。 武平一和 月出御庭西, 周狩问岐礼。 今夕之所崇, 应最念秋离。 仙府万株桃, 九月闻山鸟。 上源之水清, 层巅馀烟渺。 西岐之最,桃山之巅。 文老板很快发来回复,桃山为古称,现称石榴山,是陕西岐山最高峰,海拔两千一百米,与太白山互相映衬,这次的线索很明确,就是上石榴山山顶。 西岐是华国重要的发祥地之一,周文王姬昌便是西岐人,而岑羲的岑姓就是出自姬姓,周文王的异母弟弟耀子渠,武王封其为岑子,封地梁国岑亭,其子孙皆以岑为姓。 只是有一个问题,如今是一月份,陕西最冷的时候,石榴山也不是旅游景区,必须徒步登山,山中必会下雪,需做好万全的准备。 文老板给准备了一批冬日登山装备,南音带着雨林,与年十九在陕西宝鸡汇合,年十九开车,自驾去了石榴山,车是文老板托朋友准备的,登山装备也早已送达。 这石榴山本是夏季避暑之处,夏天时有不少登山爱好者来此处爬山,可冬天就几乎没有人了,所以也不怕被人打扰,只是需要注意安全。 好在雨林和年十九都比较有经验,此时下着小雪,天气比较稳定,三人决定即刻上山,路线选择是从最省时省力的高马头村出发。 一路上山,路途崎岖蜿蜒,加上下雪路滑,走起来并不容易,还有一段需要依靠铁锁借力而上,好在文老板给准备的装备十分先进专业,提供了不少帮助。 不过冬日的山景别有一番趣味,美丽的雾凇给山壁岩石都披上一层晶莹清亮的薄衣,树木古藤被透明的冰层包裹,整座山犹如精致的艺术品。 中途休息了两次,花了将近五个小时,终于登上山顶,此时雪已经停了,站在峰顶放眼望去,云层变幻,山峦连绵,嵌在山间的城镇与水库尽收眼底。 “莫怨妒花风雨浪,送我泥深,了却冰霜障。身后繁华千万状,苦心现出无生相。隐约绿纱窗未亮,似有魂来,小揭冰绡帐。报道感君怜一晌,明朝扫我孤山葬……” 耳畔传来隐隐歌声,是一名女子哀婉凄怨的低吟,鬼气森森,眼前景象也开始黯淡。 第44章 印记九:婚礼 南音看到自己所在的是一间宽大豪华的房间,顶上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宽大的双人床雕花精美,铺着大红色的龙凤被,床上摆着一盒金饰,墙上贴着大红喜字。 一张欧式梳妆台,明亮的椭圆形大镜子,桌子上摆满了各种金饰玉器,彩花喜糖,这分明是一间新房,看着像是近代装潢,可屋内只有南音一个人,没看到雨林。 南音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立领红色旗袍,修身窈窕,绣着清雅的银丝荷花,手腕上系着大红绸缎扎的花,头发挽起插着玉簪子,倒不太像新娘子的打扮,反倒像是伴娘。 除了左手湖丝手套,身上的装备都不见了。手里提了个红色绣花小包,南音打开看了看,里面有一部直板手机,塑封的身份证,一张折起来的纸,以及……龙火匕首。 这匕首自得到起,还没有使用过,不过这一次除了湖丝手套,还多了装备傍身,也还不错。 南音先拿出身份证,照片是自己,名字叫林如云,1979年出生。又拿出手机,是经典牌子诺基亚,用惯了智能手机,一下很不习惯。 研究了一下终于打开日期界面,显示是1999年2月15日,除夕,二十五年前。 这家人选在年三十结婚,这就相当离谱了,俗话说“正不娶,腊不订”,就是说正月不娶亲,腊月不定亲,因为会对夫家有损。 虽然这都是老套迷信的说法,但除夕夜是各家团圆的日子,哪有客人来喝喜酒?南音一下也想不明白,又拿出绣花小包里的那张纸,打开观看。 这是一张清单,记录着新娘首饰与衣裙的搭配,那果然自己的身份应该就是伴娘了,可是新娘新郎在哪呢?说起来雨林不会是新娘吧…… 南音正看着清单思考着,房门开了,两个和南音同样打扮的伴娘,扶着身穿大红丝绒秀禾服龙凤褂裙的新娘进来了,三人中并没有雨林。 “首饰都找到了吗?化好妆就要戴上了。”其中一个伴娘问南音。 “噢噢……找好了找好了,那你们先化妆吧。”南音随口应付着,看了下清单上写着,龙凤褂搭配的是金饰,龙凤镯和吉祥如意坠,就是床上的这一盒。 两个伴娘开始给新娘化妆,那二十多年前的化妆水平着实不敢恭维,厚厚的粉,涂成个大白脸,有点惊悚的感觉。 南音正看着新娘化妆,门又开了,进来一个穿着大红碎花长裙四十多岁的女人,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是瓜子。雨林跟在她们身后,穿着衬衣长裤,脖子上挂着一部照相机。 “怎么样,妆画好了吗?”女人问道,接着又对南音说,“如云啊,你来照顾一下甜甜。” “正在画着呢,您来看咱们新娘子漂不漂亮?”伴娘正给新娘修着眉毛。 “不错不错,唉脸上再红点儿,喜庆。”女人站在新娘背后,指点着她们化妆。 “我的妈耶,还要多红,都快画成鬼了。”雨林和瓜子走到南音身边,低声吐槽着,新娘脸上打上圆圆的两块腮红,乍一看甚至有点像假人。 南音注意到瓜子手里抓着一个绸缎扎的彩球,彩球中间是一个白色的蛋……是排骨,只是它把手脚和脑壳都缩到了身体里。 “我是伴娘,叫林如云,看样子瓜子是花童,你呢?”南音没理会雨林的吐槽,低声问她。 “我叫徐晚秋……应该是新郎的姐妹,负责拍照的,”雨林拍拍脖子上的相机,是一部佳能牌的数码相机,“我在外面看到了喜牌,新郎叫徐晚稹,新娘叫何从菲。” “现在是1999年,看这装修,你这相机,还有我这个手机,放在那会儿可都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南音将手机给雨林看。 “嗯,这是一家酒店,就是那种老式风格的,装修的特别奢侈豪华,刚才我和瓜子差点走迷路,还好那个大妈喊瓜子一起来看新娘。”雨林点头道。 新娘的妆已经画好了,惨白的脸盘,鲜艳的腮红,又黑又粗的眼线,大红唇,简直就像纸扎铺里的纸人。伴娘招呼南音拿金首饰过去,给新娘戴上。 “走吧,外面也快开席了。”中年女人很满意新娘的妆容,带着一众人出了房间,两个伴娘伴着新娘,南音牵着瓜子,雨林跟在后面照相。 酒店长长的走廊,铺着柔软厚重的地毯,木质墙壁,壁灯是雕花玻璃制,十分昏暗,光影破碎的映在地上墙上,拼出古怪离奇的图案。 一行人默默的走着,因为地毯很厚,没有脚步声,甚至连呼吸声也听不到,雨林都闭上了嘴巴,南音有一种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感觉。 走了接近两个字,才终于到了喜厅,描金雕花的双开木门,旁边摆着喜牌,南音抬头看去竟发现喜牌是白色的,眨了眨眼细看,是红色,刚才可能是在这昏暗的灯光下看错了。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帝女花带泪上香,愿丧生回谢爹娘……” 中年女人推开木门,喜厅内传来歌声,哀婉凄怨,南音和雨林对望了一眼,这分明是《香夭》一折,谁家好人结婚放《帝女花》呀! “师父,这八成是结阴婚吧,真是邪了门了,哎呀我寒毛都立起来了……”雨林凑到南音耳边低声说道。 南音也觉得寒气扑面,是喜厅内传出来的,说来也怪,这明明是除夕夜,自己就穿了一件短袖的旗袍,之前也不觉得冷,或许是酒店里有暖气,可这喜厅却冷成这样。 “不太像是配阴婚的形式,至少新娘除了那个妆,都是正儿八经的结婚打扮,新房也是,你见过哪家配阴婚还准备新房的?”南音摇头道。 喜厅中央是一个圆形舞池,上方一盏巨大的千层水晶吊灯,灯光幽暗,四周更是黑的看不清,舞池中穿着司仪礼服的一男一女正拿着话筒对唱。 “寸心盼望能同合葬,鸳鸯侣相偎傍,泉台上再设新房,地府阴司里再觅那平阳门巷……” 第45章 印记九:喜厅 新娘进入喜厅后,灯光起了变化,一束光照在新娘身上,另一束光则打到了喜厅对面,那边似乎也有一个门,应该是新郎,只是喜厅太大,实在看不清。 这诡异的气氛,即使对面当真抬着一口棺材进来,南音丝毫不会惊讶。一路往里走,四周摆着一桌桌酒席,粗略估计至少三十桌。 靠近舞池后方是,摆着一张长桌,上面有一对龙凤烛,一个五层高的结婚蛋糕,两把长长的蛋糕刀,一套颇为精致的金色酒具,还有一排红酒,相当讲究。 都是婚宴必备的物品,可是南音总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对面同时走过来的新郎,也带着伴郎和花童,穿着与新娘同款的龙凤褂,梳着一个当年很流行的侧分头,还算是高大挺拔…… 南音看到他的脸时吓了一跳,那眉心的黑气浓的快要滴出水来了,以往南音看气运需要凝神细观,才能隐约看到,这新郎只是随便一眼就十分明显。 而且他并不是重病的那种青色,就是纯粹的黑,纯纯的倒霉到极点,说不定等会敬酒就会一口呛死。中年女人点燃了长桌上的龙凤烛。 新郎与新娘开始拜堂,他们没有拜天地高堂,而是对面三拜,司仪也没有喊礼,仍然接着在唱歌。 “我误君累你同埋孽网,好应尽礼揖花烛深深拜……再合卺交杯,墓穴作新房,待千秋歌赞注驸马在灵牌上……” 南音这辈子第一次觉得《香夭》是如此应景,若不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其实那俩司仪唱的真是不错,是标准的粤剧腔调,感情也很到位……是太到位了。 此时中年女人也已经倒好了两杯酒,新郎新娘对着来宾敬酒,两人没有任何表情,四周宾客保持着鸦雀无声。 喜厅里本就很冷,这时南音更觉得全身直起鸡皮疙瘩,瓜子也紧紧贴在南音身上,似乎有些害怕的样子,南音轻轻拍着她的头安慰着。雨林倒是很尽责,举着相机就咔咔拍,也没人理会她。 “师父,这相机内存满了……”雨林回到南音身边低声说道,“这种相机我知道,起码能拍两百张,我刚才照了不到三十张,说明之前还有东西。” “哦?之前的照片可能会有一些线索,找机会看一下。这婚礼太古怪了,要放在2024年,我都觉得是故意拍来恶搞吓人的。”南音应道。 新人祝完酒后,开始一桌桌的去敬酒,一个伴娘端着酒杯,另一个拿着酒瓶,南音没什么事儿,就牵着瓜子跟着。 每一桌都是坐满的,南音数了一下,一桌着十三个人,男女老少都有,皆身穿红衣,桌上的菜肴十分精致,鸳鸯鸡,蒸花枝,双色扣肉,八宝饭,百合莲子羹……是十分传统的婚宴菜单。 只是宾客们一个个都像木头人一样,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完全没有人动筷子夹菜,新人敬酒到桌前了就站起来喝一杯。 在这诡异的气氛里,全部宾客都敬了一轮酒,一共三十三桌,或许是不废话的原因,大约只花了六七个字,但是南音觉得手脚有些发麻,或许是太冷的缘故。 期间那舞池中的男女司仪也一直循环唱着《香夭》,声调也没有丝毫改变,若不是路过他们身边时听到确实是真唱,都要怀疑是在放录音了。 “将柳阴当做芙蓉帐,明朝驸马看新娘,夜半挑灯有心作窥妆……地老天荒,情凤永配痴凰,愿与夫婿共拜相交杯举案……递过金杯慢咽轻尝,将砒霜带泪放落葡萄上……” 南音忽然意识到,或许并不只是为了烘托气氛,而是歌词中有着更深层的含义,她虽然粤语不是特别好,但是对《香夭》的唱词很熟。 只是那长平公主与驸马周世显是殉国而死,这马上就千禧年了,是什么事让一对新婚夫妻举行这样的婚礼?再说这大年三十的,还有这么多客人跟着起哄。 南音已趁着敬酒的时候观察过了,所有宾客都是活生生的人,除了眉间气运都带着一丝晦暗不明的暗红,别的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师父,我看过了,之前的照片有一部分是今天早上的婚礼情形,新郎新娘穿的是西装和西式婚纱,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嗯有一点,新娘的捧花是黑玫瑰,纯黑的,没有任何点缀。” “再往前的照片就十分古怪了,有一些模糊不清的,有十来张像是拍的凶案现场,血呼啦的我没敢细看,最开头几十张,是咱们一群人好像去某处郊游。”雨林悄悄和南音汇报着相机里的发现。 黑色玫瑰……绝望的爱,你是恶魔。既然能举办这么大的婚礼,说明没什么外在的阻力,那这场婚礼中代表恶魔的到底是谁?南音蹙眉思考着。 正想着,新郎新娘已经回到了长桌边上,按照正常流程来说,该切蛋糕了……此时南音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将雨林拉着悄悄走远几步。 “你看上午婚礼的照片,有结婚蛋糕吗?”南音低声问道。 “有呀,比这个还大,九层呢。”雨林想了想道。 “这就是了,一天婚礼切两次蛋糕本身不合常理,而且晚上这是中式宴席,也不应该有蛋糕……我之前就觉得哪里很别扭,哪有龙凤烛中间摆个西式蛋糕的。” “还有,照例敬酒应该用白酒,新人合卺交杯用米酒,可他们全都用的桌上那些红酒……” 南音还没说完,中年女人招手让她过去,原来还有个伴郎伴娘一起敬酒的环境,南音拿起桌上一只已经倒满的酒杯。 那里面是浓稠的红色液体,没有一点酒味,反而有一种草木的味道,谈不上刺鼻,但也绝不好闻,这玩意儿南音可不敢入口。 悄悄幻化出一朵慈姑花,趁人不注意将整杯酒倒进去,慈姑花花瓣紧紧合拢,消失在空气中。南音照着其他伴娘的样子假装干杯,将杯子放回长桌上。 第46章 印记九:喜宴 新人准备要切蛋糕了,新郎新娘一人拿起一把蛋糕刀,这时南音又想到,一般切结婚蛋糕都是两个人拿一把刀,哪有一人一把的? 只见新娘走到蛋糕前面,而新郎则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新娘切蛋糕的同时,新郎也将自己的头切了下来,就像切蛋糕那样轻轻巧巧,也没见血。 而新娘这边,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面前的五层结婚蛋糕,一刀下去,涌出鲜血,铺满了整张长桌,开始滴滴答答的滴到地上。 四周则传来咕咚咕咚有东西落地的声音,南音抬头看去,宾客们的头一个接一个滚落在地,身体却还坐的笔直。 “卧槽!”雨林惊呼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南音也抱起瓜子迅速后退,一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落地大音箱,低音炮发出嗡嗡声。 “合欢与君醉梦乡……百花冠替代殓妆……双枝有树透露帝女香……长伴有心郎……夫妻死去……与树也同模样……” 歌声变得断断续续,回响重叠,变调怪异,听得南音头皮发麻。 可这最后一句结束,眼前忽然一片大亮,耳边传来喧闹声,等南音适应了光线,发现喜厅里不再是刚才看到的情景。 长桌上并没有什么流血的蛋糕,龙凤烛中间是两盘正常瓜果,宾客们都好端端的围坐在桌边,都有头,正推杯换盏,十分热闹。 新郎也好端端的,和新娘正坐在单独的桌子前,两个司仪正带穿梭在喜厅中活跃气氛,音箱里也放着正常喜庆的音乐。 如果不是新娘的妆容没变,以及新郎眉间浓重的黑雾,南音都要怀疑刚才经历的一切是自己在做梦了。 “如云,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没事,带甜甜去伴郎伴娘那桌吃些东西吧。”中年女人看南音撞到了音箱,过来扶了一把。 雨林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也是一脸懵逼的看着眼前这一切,靠到南音身边,“师父,这是嘛情况,他们是人是鬼啊?” “是人……都是活人,除了那个新郎一副要死的模样,其他人都很正常,咳,至少从气运上看是这样。”南音皱着眉观察着宾客们。 过去她看气运从没有出过错,无论是妖精变的人,或是身上不带生气的鬼师,但这一次却没看出任何问题,目前看来只有一个可能,刚才所看到的一切全是幻觉。 南音带着瓜子和雨林来到伴郎伴娘专座的桌边,满桌菜肴精美诱人,可经历了刚才那样的场景,无论是不是幻觉,都不敢吃的。 装备都没有带进来,酒席的食物又不能吃,南音有些发愁,看来这次还得自己想办法找吃的,还好现在并未感到饥饿。 南音拿过雨林的相机,去翻看之前的照片,确实和雨林描述的差不多。南音重点看了一下雨林说像凶案现场的那几张照片。 像是在一间荒废的木屋,能看到地上布满灰尘,墙角还有蜘蛛网,木质墙壁十分斑驳。屋里很多地方都有喷射状的血迹,看起来很新鲜,就像是刚刚染上就拍下来了。 并没有看到有人或动物,只是各个角度的血迹,拍了六张,最后一张是对着门口的,有些失焦,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正在出门,甚至辩不出男女,只能看出偏瘦弱。 南音心中一动,倒回第一张开始看,感觉有点像第一视角拍出来的效果。 简单来说,那种喷射状的血迹,很像是被人割了颈部大动脉所造成,而被割喉的人相机挂在脖子上,在死前按下了几次快门。 南音翻着“凶案”之后的照片,发现有十几张都是失焦状态,模模糊糊拍出一些街景建筑。之后就是上午的婚礼了,这些应该就是雨林现在的身份,新郎的妹妹徐晚秋拍的。 也就是说徐晚秋从死人身上取下这相机,接着来拍哥哥的婚礼……这可真够重口味的。南音想起雨林说前面还有一些去郊游的照片,或许会有一些线索。 划到最开头,发现就是这次结婚的新郎新娘,以及三个伴郎三个伴娘,两个花童,十个人出现在照片中,加上摄影师雨林,一共十一个人。 可这些人现在都在,一个也没少,那死的人是谁?或许这就是这场诡异婚礼的源头,南音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那次郊游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南音仔细观察着郊游的照片,那是一家农家乐,大家自己动手摘菜做饭,玩得很开心。有一张拍到了招牌,叫离园,这名字是真不适合农家乐。 “唉,咱们之前去的那个离园,那些菜挺新鲜的是不是,我想下次带朋友去……”南音假装随意的和身边伴娘提了一句。 “你可真大胆啊,还敢去……”那伴娘脸色微变,“唉,不说了不说了,看他俩还能好好的举办婚礼,真不容易。” 看这伴娘讳莫如深的样子,南音觉得直接问怕是问不出什么,要直接去一趟。可是目前离不开,身上也没钱,只能等婚宴结束再说。 宴席吃了两个多小时,客人们陆陆续续都离开了,剩下一些关系好的年轻人,说是还有最后闹洞房的项目。一群人簇拥着新郎新娘出了喜厅,南音和雨林跟在人群后方,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向新房。 到了新房门口,中年女人陪着新娘子先进去了,伴娘们则拦在门口出题目,要新郎闯关。看样子大家也不是很想为难新郎,出的都是很简单的小谜语。 轮到南音出题,也就随便说了个小时候听过的脑筋急转弯,什么人被所有人叫了一天的娘,答案是新娘,新郎马上就答出来了,也算是应景。 新郎顺利过关,有伴娘轻轻敲了三下门,意示可以开门了。房门打开,屋内昏暗,顶上的吊灯没开,而是点起了蜡烛,新娘坐在床上,头上蒙起了红盖头。 “新郎官揭盖头咯!”中年女人喊了一嗓子,将手里一支缠着红布的喜棍递给新郎,新郎走到床边,用喜棍挑起盖头,新娘的脸露出来,脸色青黑,七窍流血,而且很明显不是之前的那个新娘子。 第47章 印记九:闹洞房 南音本就不觉得闹洞房能平安喜乐,有一定的心理准备,没有太过惊慌,瓜子一把抱住她的腿,雨林略微后退了一步,也很快这镇定下来。 但是周围的其他人仿佛完全没有发现问题,开始机械的拍起手,双眼发直,面无表情,只有嘴巴在动,不停的喊着,“亲她,亲她……” 新郎坐到了鬼新娘身边,张开双臂拥住她,就吻了上去,情深款款,没有丝毫犹豫。鬼新娘闭上双眼,原本眼睛下面两道血泪已经干涸发黑,此时又流出两行鲜血。 闹洞房的人们拍手节奏不变,嘴里整齐的发出“呜呜”的声音,不像是起哄喝彩,倒像是怨鬼哭泣。南音已经拉着雨林和瓜子退到门口旁边,随时准备跑路。 一吻完毕,新郎还紧紧抱着鬼新娘不愿松开,似乎爱得难舍难离,一旁的中年女人又开口喊道,“新郎新娘合卺交杯……” 旁边一个伴娘端着托盘过来,她走路的姿势机械僵硬,有点像裴书行所控制的傀儡。托盘上摆着两个金酒杯,里面依然是那种浓稠的红色液体。 “师父,你看那新娘现在是活人还是死人?”雨林低声提醒道,南音也想起这事,凝神去看鬼新娘的眉心。 房中光线很暗,烛光又在晃动,不过南音还是很清楚的看到了,鬼新娘眉间空无一物,果然,现在的新娘不是活人了!南音微微对雨林摇了摇头。 “花童过来。”新人喝完交杯酒,中年女人对着瓜子喊道,而另一个男孩花童已经走向床边,姿势也是僵硬机械。 南音握紧瓜子的小手,这个时候一般是要让花童去压床,就是上新人的床上去躺一躺,不知会不会出什么事,不能让瓜子去冒险。 “花童过来!”中年女人又喊了一句,这一次声音急促又尖锐,雨林一急之下直接挡在了瓜子的身前,怕他们有什么动作。 “没事,我去一下。”瓜子乖巧的拽了拽雨林的衣角,就朝中年女人走过去。 见瓜子走到了床边,其他人倒是没在意雨林的动作。瓜子学着那男孩花童的模样,爬上喜床,一人一边躺了下来,另一个伴娘则提着一个篮子走过去。 “新郎新娘早生贵子!”中年女人喊道,伴娘则从篮子里抓了一把干果,撒在床中央,按理说这时撒的该是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可南音看那一把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好在没有撒在瓜子身上。 伴娘撒完三把干果,男孩花童就爬起来下了床,瓜子也赶忙下来,跑回南音身边,还好没有发生什么事儿。 “新郎新娘团团圆圆!”中年女人继续主持着,一个伴郎端上了碗汤圆,摆在窗前的小圆桌上,新郎鬼新娘一人一边相对而坐。 新郎用勺子从碗里舀出一个汤圆,很贴心的先吹了吹,又用嘴唇轻轻试了试温度,才伸出手喂给鬼新娘,鬼新娘羞涩的咬了一口。 “生不生?”中年女人问道。 “生。”鬼新娘开口,声音生涩刺耳,就像长长的指甲刮黑板的声音。 雨林被这声音激得后退一步,直接撞到门口的青花瓷花瓶,还好南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轻轻摆正,周围的人都好像没看见一样。 “礼毕,新郎新娘洞房咯!”中年女人喊道,看来是结束了,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闹洞房的环节。 南音正等着看周围人的动作,鬼新娘先开口了,“倚殿阴森奇树双……” “明珠万颗映花黄……” “如此断肠花烛夜……” “不须侍女伴身旁……下退!” 新郎与鬼新娘一唱一和,闹洞房的人开始纷纷朝门口走来,南音赶紧拉着雨林和瓜子先退了出来,不闹了好,那鬼新娘的声音真是要了命了。 众人陆续都出了新房,中年女人最后一个出来,她把门关上的一瞬间,南音觉得似乎所有人都恢复正常了,不再僵硬机械,面无表情。 “今天大家辛苦了,今晚给大家开了房间的,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家吧。”中年女人说道,又从包里掏出一大排钥匙。 “如云你们住一间吧,甜甜今晚也拜托你照顾了,明天你顺便带她回家,你们是邻居,方便。”中年女人对着南音和雨林说,递给她们一把钥匙。 “好的,没问题,那我们先去休息了。”这是正合意的,南音接过钥匙。 看了看钥匙牌上写的是307,新房是304,就在斜对面,南音也没多说什么,带着雨林和瓜子就回房间去了。 开门进了307,是和新房一样的大床房,装潢摆设都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些喜字和龙凤被之类的,门上装着厚厚的隔音橡胶,果然是豪华酒店。 “啊啊啊啊,那声音也太难听了!”雨林见房间是隔音的,也就不收着了,抱着瓜子扑到大床上,两个人滚做一团。 “唉别闹,看看这个。”南音拿起桌上的酒店介绍本,“西安香格里拉金花饭店……这是西安最早的五星级大酒店,我记得是八十年代就有了。” “西安啊……就挺离谱的,咱们从西安去的宝鸡,千辛万苦爬山,这会儿又回到西安来了。”雨林躺在床上抱怨着。 “雨林,你饿吗?这里有客房服务。”南音翻看着本子。 “我不饿耶,刚才听那鬼新娘的声儿都听饱了,应该不要钱吧?我身上可没钱,我哥洞房呢也不能找他要呀。”雨林伸了个懒腰。 “应该是主家全包了的,随便吃点吧,晚点就饿了。”南音用房间里的电话打去前台,要了两碗泡馍。 大酒店效率很高,不到三个字点的东西就送来了,手艺很不错,味醇汤浓,馍筋肉嫩,肥而不腻。雨林没什么胃口,三个人分着吃两碗刚刚好。 因进来之前是刚刚爬到山顶,又一直处在诡异的环境中神经紧绷,此时都累狠了。目前的情况也毫无头绪,干脆先睡一觉。照以前的习惯轮流休息,瓜子自告奋勇也可以守夜。 凌晨四点多,是雨林守第二班岗的时候,她听到房间外面传来奇怪的声音。 第48章 印记九:猫眼 是一种类似有东西在爬行的沙沙声,按理说那走廊上地毯这么厚,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声音才对,雨林也没叫醒南音和瓜子,自己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门上有猫眼,雨林屏住呼吸凑近去看。 不知是不是因为隔着猫眼,走廊上的灯光显得更加昏暗,甚至看不清对门的门牌号,左右能看到的范围也不大。 雨林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那声音似乎就在门外不远处,可从猫眼什么都看不到。不会是蹲在猫眼下面吧,雨林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心脏猛烈收缩了一下。 不过雨林到底是比较胆大,很快镇定下来,悄悄的后退两步,想看看门缝处的光影。退后了才想起来,门四周封着隔音橡胶,是不会透光的。 不对……既然有隔音,那怎么会听到那怪声音?雨林刚想到这个问题,又听到门外传来“额……额……”的声音,像是一个人被掐住了喉咙发出的呻吟。 那声音听起来就在门外,和雨林的物理距离不到半米,这大半夜的,实在瘆得慌。雨林莽劲上头,竟然直接又凑到猫眼前向外看去。 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是外面的灯熄灭了?正想着,忽然亮起光来,鬼新娘的脸出现在猫眼外,原来刚才她也贴着猫眼朝屋里看! 雨林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好像不能动,发不出声音,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鬼新娘冲着她阴惨惨的一笑,“多管闲事的后果,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和之前一样的刺耳声音,仿佛就是贴在雨林耳边说的,刺激着她的神经,巨大的恐惧紧紧攥住心脏,手脚发凉,浑身如坠冰窟。 “啊……”雨林叫出了声音,一屁股坐在地上,额头上布满汗珠,衬衣也被汗水浸透了,不过总算能动了。 瓜子毕竟是松鼠,十分警醒,雨林一叫她就醒了,摇醒了南音,两人赶紧开灯,看到雨林脸色发白的坐在门边喘气。 “怎么了,你没事吧?”南音扶雨林到床上坐下,去拿了毛巾给她擦汗,又倒了一杯水给她。 雨林缓了好一会儿,才将刚才的情况对南音和瓜子说了,此时还有些心有余悸。 “多管闲事的后果……也就是说咱们之中有人早就知道鬼新娘存在,或是与她有过交集。”南音皱着眉,之前太累了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思考整件事,“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一次从一开始就不太对劲?” “哪一次是对劲的……只是这一次特别凶而已啦。”雨林正拿着毛巾捂着脸,刚才那一吓,脑子还处于死机状态。 “南音姐姐,你的意思是不是鬼新娘似乎太明显了,生怕我们发现不了异常似的,但是扭头又来警告咱们别多管闲事?”瓜子摇晃着小脚丫问道。 “嗨,每个学士画风都不一样的啦,或许有些喜欢打直球呢,没准回头会碰上一个直接将东西交出来的……”雨林躺在床上用毛巾盖着脸。 “……”南音没有搭理她的胡说八道,对着瓜子说,“对,我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原本的新娘与鬼新娘并不是同一个人,似乎是她们交替着在同新郎举行这场婚礼……” “就好像阳间和阴间相互穿插融合,但是除了咱们几个以外,其他的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唉对了,我怎么忘了,排骨不是也在吗?”南音忽然想起最开始的时候瓜子是带着排骨进来的。 “唉对哦,因为它一直没动静,我都把它忘了,在这……”瓜子开始掏自己小裙子上的口袋,已经变得皱巴巴的花球,缠着缩成一颗骷髅蛋的排骨。 “排骨,排骨?”南音轻轻叫了它两声,没有反应,便用左手捧住它,湖丝手套发出微微金光,以宝佛像给它恢复能量,却仍然一动也不动。 “呀,排骨没事儿吧,之前它都剩一颗脑袋了,南音姐姐给它治疗一晚上也就好了呀……”瓜子急的都快哭了。 “哎呀没事,你们别担心,它八成是自己给自己下了咒,闭锁五感……之前不是说过么,鬼差只有元神,没有魂魄,所以遇到强大外敌或是极端危险时,它们就会这么做。”雨林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起来了,用手戳了戳排骨。 “雨林姐姐,什么是闭锁五感吖?”瓜子问道。 “就像是电器自动断电,防震手机自动关机差不多一样嘛,封闭了五感,就不会在对外界有反应,也就不怕任何危险了。”雨林点头道。 “那怎么唤醒它呀?”瓜子将排骨抱在怀里,还是很担心的样子。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然你找找看它身上有没得按钮啥的,按一下说不定就开了。”雨林一本正经的说道。 “唉你就别胡扯了,瓜子先把排骨收好吧,别弄丢了。唤醒它总是有办法,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有让排骨害怕成这样的东西,说明我们麻烦大了。”南音推了雨林一把,雨林顺势又躺回床上。 “那到也不一定啦,从某些层面上来讲,鬼差是很脆弱的。师父你想想我之前是怎么制服排骨的,嘿嘿……”雨林不服气继续嘀咕道。 “我说你怎么回事儿,恢复还挺快是吧,刚才吓个半死的也不知道是谁……”南音冲雨林翻了个白眼,“鬼新娘警告我们不要多管闲事,说明她还有事情没完成。” “看来她所图的不仅仅是这场婚礼,后续一定还会发生些什么。而且她力量如此强大,能伤到排骨,也绝不仅仅是普通的厉鬼怨鬼,要知道排骨可是七十二鬼司之一。” “还有,咱们在桃山顶上时听到的歌声,或许也与她有关。报道感君怜一晌,明朝扫我孤山葬……嗯,鬼新娘很有可能是因新郎而死的。”南音分析了眼下所遇到的情况。 “嘟……嘟……”三人正说着话,床头的座机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凌晨五点,是谁? 第49章 印记九:鬼来电 三个人盯着电话都停止了说话,南音走过去,吸了一口气,直接按下免提,“你好,请问哪位?” “救……救我……救救我们……”电话中传来女子的哭腔,有些断断续续。 “你是谁?你们怎么了?”南音比较有心理准备,而且这声音虽说也阴惨惨的,到底比鬼新娘的声音好多了。 “自爱残妆晓镜中……环钗谩篸绿丝丛……须臾日射燕脂颊……一朵红苏旋欲融……”电话中的女子吟完一首诗,电话就断了,发出哔哔的忙音。 “这是做嘛呢,求救就赶紧说事呀,打什么哑谜。”雨林看着南音挂掉电话,撇嘴道。 “可能是不能直接说嘛。”瓜子歪着小脑袋。 “师父,她念的这首诗是啥?”雨林看着南音问道,在她眼里师父总是万能的。 “是元稹的悼亡诗,这就不太对了呀……”南音皱着眉,很疑惑的样子,不过还是对雨林说明,“这一组绝句一共五首,这是第一首。其中第四首你一定知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道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这个呀,我知道!嗯,确实蛮怪的,婚都没结完,怎么就开始悼念亡妻了呢,而且这打电话来的是个女……”雨林一时不好判断电话那头究竟是什么。 “我觉得是女鬼,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若是生人,既然能打电话,何不直接说明?除非她受到了禁制,只能这样表达。”南音比较肯定的说道。 “唉,这真的好乱啊,一会儿鬼新娘来警告我们别多管闲事,一会儿又有不知名女鬼求救……”雨林苦着一张脸。 “按照目前的情况,若说成了鬼的,有一个,你相机的前主人,”南音指了指摆在桌上数码相机,“但是我们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人,男女也不确定,再说死了怎么救?反而另一个人更有可能求救,真正新娘的魂魄。” “真正的新娘呀,可是师父,今天在喜厅的时候你看她不还是活人吗?”雨林感觉大脑已经打结了。 “有可能真新娘应该没有完全死去,而是被鬼新娘占据了躯体……唉我现在也想不明白了,再睡一会儿吧,天都还没亮。”南音看了眼窗外,觉得硬想也想不出来。 三个人又休息了一阵,到八点多天已大亮,正商量着要不要出去看看情况,座机电话又响了。 雨林就坐在床头,顺手接了起来,“hello?” “喂,你好?”见没有回应,雨林又追问了一句,“师父,对面不吭声啊,这天都凉了……” “你好,请问哪位?”南音走过来接过听筒。 “如云啊,你们还好吗吧,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是主持婚礼的那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我们挺好的呀,刚起床呢……怎么了?”南音看了看雨林和瓜子,回答道。 “喔那就好……你们收拾好就下来吧,大堂见。”中年女人很着急的样子,还没等南音回答,就啪的挂了电话。 “新娘身边那个中年女人喊我们去大堂……话说她是什么人呀,哪边的长辈?”南音把听筒放好。 “那个大婶啊,好像说是请来专门招组婚礼的,不是长辈,叫啥来着……哦对,叫李妈。”雨林想了想说道,“她什么毛病,只高兴和你说话,是不是看不顺眼我那哥哥。” “可能她一开始没听清,我听她那边蛮吵的,在大堂呢。”南音穿好鞋子,提上自己的绣花小包。 房门背后贴着酒店平面结构图,南音看了下房间的方位,找到电梯的位置,就带着雨林和瓜子出了门,经过304的时候留意了一下,门关着,很安静。 到了电梯门口,此时电梯正停在十层,金花大酒店的最高层,南音按了电梯,旁边杂物间的门开了,出来一个推着清洁车,穿着制服,四五十岁的女人,是酒店的保洁员。 南音拉着雨林和瓜子退到墙边给她让出通道,那保洁员推车清洁车经过南音身边时却停了下来,瞪大双眼盯着南音上下打量。 “大姐……你有什么事儿吗?”南音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皱着眉头问道。 “小姑娘,你要小心啊,”保洁员开口了,声调古怪,并不是陕西腔调,也听不出是哪儿的,“你身边,有一个以上,不是人!” 保洁员说完这句话,就推着清洁车拐进了走廊,留下南音三个人面面相觑。 突然响起一阵电子音乐,很怀旧的旋律,南音马上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打开绣花小包,果然看到诺基亚手机的屏幕亮起来了。 “如云啊你们人呢?赶紧下来啊,大伙都等着呢,伴娘就差你一个了!”是李妈的大嗓门。 “我们在等电梯呢,您别催了,这就下来。”南音应道。 “好好好,赶紧的啊。”李妈催促着,电梯刚好三楼,叮的一声门开了,“唉我听见你那电梯到了,快下来吧!” 电梯里有一个男人,是其中一个伴郎,南音看看他除了脸色不太好,别的还算正常,也就带着雨林和瓜子进了电梯。 “早上好呀。”雨林随口问候道。 那伴郎紧锁着眉头,抿着嘴巴,并没有回答,看他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没有睡好的样子。电梯已到一楼,伴郎率先就往外走去。 跟着伴郎来到酒店大堂,婚宴的两个司仪,男孩花童以及伴郎伴娘都到了,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新郎新娘也在。新郎穿着藏青色中山装,新娘换了一件大红色的旗袍。 新娘脸上还是画着大浓妆,虽然没有昨天婚宴上那么夸张,却也挺离谱的。是正常的那一个……如果忽略掉她那夸张的妆容,和鬼新娘相比,还是很正常的。 “好了好了,人都到齐了,来坐吧。”李妈招呼着南音几人,“原本今天就结束了,但是新娘子说,回门也想热闹热闹,一共办三天,若愿意跟去帮忙的,一天一个红包,若是不想去也不勉强,毕竟是过年了。” 第50章 印记九:回门 李妈说完就开始给每个人发红包,厚厚的,看样子分量很足,却没有雨林的,大概因为雨林是主家亲戚。其他人听说报酬翻倍,都没离开,南音和雨林自然也要跟着去。 这场婚宴,从头到尾没有看到两家的长辈,新娘今天要回门,那男方家除了雨林这个妹妹,再没见到别人,真的是哪哪儿都透着古怪。 李妈很满意,笑眯眯的招呼大家过来拿自己的外衣,南音才想起外面可是大冬天,酒店里的暖气十足,只穿旗袍也不觉得冷。 不知道哪一件外套是自己的,就等别人都拿完了,剩下一件紫色毛呢子外套,还有一件桃红色小孩子的棉袄。 “我应该本来就没有,我这衬衣里面有保暖内衣和毛衣毛裤。”雨林拉了拉自己的衣袖,说是衬衣,其实布料挺厚实的,而且是防风面料。 南音给瓜子穿好小棉袄,李妈说车来了,喊大家出发,透过酒店玻璃门,看到外面停着一辆三十座的大巴车,车身上贴着大红喜字。 南音挑了人群最后的座位,方便说话。顺便打开红包看了下,全是百元大钞,厚厚的一叠,起码有两万,在1999年,当真是大手笔。 “师父,刚才那个服务员说你身边有一个以上不是人,这是啥意思?怪吓人的。”雨林抱着瓜子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声问道。 “就是说咱们身边除了鬼新娘,还存在着其他东西,有可能是相机的主人,也可能是别的。可惜他们都不愿意提起和那次出游相关的事情。”南音想了想,“对了,数码相机不是可以看拍照日期吗,你看一下时间,之前都没注意。” 雨林依言翻看了一下照片,发现最开始正常的那些是一月三号和四号拍摄的,“凶案现场”是一月五号,而那些失焦照片和婚礼都是昨天,二月五号,相隔一个月。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说不定就是引起这婚礼异常的源头,一定要想办法问出来点东西。”南音蹙眉思索着,因为没有原本主人的记忆,这事真不好办。 一路上也没发生什么事情,两个多小时路程,看来新娘的娘家也不在西安本地,南音注意着公路的路牌,发现到了宝鸡市境内太白县。 太白县正是岐山所在,之前上石榴山的高马头村也正在太白县,这可就有点意思了。 大巴又开了四个字左右,停在三栋自建的三层小洋楼前面,相比起附近基本都是平房,这三栋楼显得十分高大气派,显然是当地的大户人家。 只是大门紧闭,也没有贴喜字,甚至没人出来迎接,根本不像是新人回门,周围路过的行人也都停下脚步,对着大巴车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李妈招呼着伴郎伴娘从车上搬下几个箱子,里面装着彩带灯笼什么的,让他们现场布置。看南音牵着瓜子,让她帮忙照顾一下男孩花童。 南音正好乐得清闲,带着两个娃娃站到墙边,看那男孩和瓜子差不多大,也是大眼睛圆脸蛋,很有福相,就开口问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豆豆!姐姐,你穿的好少,你不冷么?”豆豆看着雨林开口问道。 “不冷呀,我这只是看着穿的少,豆豆这么小就学会关心人了呀,长大了可是暖男一枚。”雨林调戏着小男孩,其实要回到2024年,这孩子可比雨林大好多岁。 豆豆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南音在琢磨着不知道这小孩会不会知道些什么,该怎么问才好,瓜子倒是先开口了,“豆豆哥哥,我听大人说一个月前出了什么事儿,可是他们不肯多说,你知道吗?” “我知道呀!”豆豆听瓜子叫他哥哥,似乎很高兴,“我妈说新娘姐姐家里的人原本不同意她结婚,结果忽然人全没了,她就结婚啦!但是找不到人帮忙,才花钱请我们来的嘛。” “人全没了?怎么没的?”瓜子追问道。 “没了就是没了呀,我也不晓得怎么没的。我妈说了我听李妈妈的话就行,能给咱们家赚好多好多钱呢,你不是也一样吗?”豆豆歪着头看着瓜子。 “喔喔……我也是呀,但是我妈都不肯和我说这些,豆豆哥哥还是你厉害!”瓜子夸得豆豆眉开眼笑。 豆豆虽然说的含糊,但是透露了不少重要信息,新娘家原是不同意这桩婚事的,但一个月前她家出了变故。 这时那边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新娘也下了车,掏出钥匙去开门,让大伙进屋,从门外看进去黑洞洞的,应该是全拉着窗帘,一点光也没有。 新娘开了灯,伴郎伴娘陆陆续续的进了屋,南音和雨林跟在最后面,进门是一个很宽大的玄关,装修的也很豪华,不输给五星级酒店。 “我知道大家原本不愿意来参加我的婚礼,但你们都是我和晚稹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宁可花钱也要请你们来,我家的情况请多担待。”新娘开口说话了,温柔甜美,竟然很好听。 没人说话,都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新娘就引着大家进客厅,南音走进去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客厅里摆着一排黑白遗照,一共六张,两个中年人,四个老人。 这确实是家里人全没了,不用想都知道一定与一个月之前那次出行以及鬼新娘有关,而真新娘顶着这样的白事硬要举办婚礼,若不是被迷了心窍,就真的是个狠人。 因为新娘已经提前打了预防针,其他人也没有太大的反应,新娘从柜子里拿出一小把线香,与新郎一起对着遗照上香磕头。 时间临近中午十一点,李妈喊了两个会做饭的伴娘跟她去做午饭,新娘让其他人可以随意在楼中走动,自己就和新郎先回来二楼主卧。 豆豆跑去和一个相熟的伴郎玩,南音和雨林粗略走了一遍整栋楼,一楼是客厅餐厅与厨房,二楼是主卧书房和活动室,三楼是客房与杂物间。 看样子这一栋楼原本就是给新娘的,她家人生前应该住在另外两栋楼里。 第51章 印记九:请帖 大部分房间都直接开着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南音看书房中有电脑,喊雨林拿了数码相机过去,看能不能将照片导出来,能看的更清楚。 老式数码相机需要读卡器,雨林在电脑桌上找到了,电脑是win98系统,也并没有太多不习惯,很快就将照片打开了。 从第一张开始看,倒是没什么不妥的地方,拍到农家乐招牌的那一张照片,放大了看,发现招牌下面还有联系电话,而且看的很清楚。 南音去门口看了看,将门关上,拿出自己的诺基亚手机,拨通了农家乐的电话。 “喂?谁啊?”对面传来一个男声,听起来不年轻了。 “您好,请问是离园吗?” “是啊,是要订场的吗?” “我是一个月前去您那儿玩过的……” “一个月前?你又想做什么,当时的事情不是都协调好了吗!”男人抬高了嗓音。 “啊不是的,您误会了,我还想去您那儿玩一次……”南音赶忙换了个说法。 “还想来?可以呀,啥时候,几个人?就是没想到你们竟然还想来玩。”男人声音缓和了下来。 “就两个人,这两天可以吗?” “今天肯定不行咯,我们家也过年呢,年初三有客包场了,明天,年初二可以,来吗?” “好的,那就明天。” “等我登记一下,贵姓啊?” “姓林,林如云。” “林小姐,好的没问题,明天你们随时过来,食材啥的都是现成的,可以过夜,后天早上九点前退房就行。” “老板,还有个事儿,上次全是朋友安排的,我不太清楚您那儿怎么去……” “喔,就是你到那个高马头村嘛,一打听就知道了,离园,就在石榴山脚下。” “……好的,那明天见。”南音挂了电话。 “原来离园就在石榴山脚下,明天咱们找借口溜出去,之前的红包有两万,足够我们打车什么的。”南音对雨林说道,看到她正盯着电脑屏幕。 是一张失焦模糊的照片,但是大概轮廓能看出来,正是金花大酒店的大门外。 “师父,你从这一张往前看。”雨林说道,南音伸手去控制鼠标,一张张往前,高楼,市区,公路,县城,平房,最后一张分明就是新娘家的三栋洋楼,“觉不觉得这就像我们过来的路线?” 南音继续往前翻,树木,郊野,山道,凉亭。全部的失焦照片看完了,这就像是有人从发生凶案的木屋里拿了相机,一路拍到婚宴现场,而且从日期来看,就是婚礼当天拍的。 再往前翻一翻那些郊游的照片,发现他们曾经在凉亭合照过。 “这相机不会是你从死人脖子上摘下来的吧……我指的是徐晚秋,不然就是有人拿了,到婚礼现场交给你,但是这就太不合情理了。”南音看着雨林说道。 “卧槽,我有这么变态吗……呸,徐晚秋是个变态。”雨林推了推桌上的相机,让它离自己远点。 “对了我想起个事儿……”南音拿起相机仔细端详,整部相机都是黑色的,挂绳也是,乍一看去没什么问题,但是按照“凶案现场”那个出血量,不可能没有染上血。 果然很快在机身几个地方都发了干涸的血迹,挂绳上应该更多,只是干透了看不出来。 “妈耶,我还背了这玩意儿一整天……要了命了!”雨林疯狂搓自己的脖子。 “你还是得背着……毕竟你就负责摄影的,而且里面的照片太重要了,我们还要带着去离园。”南音苦笑着摇摇头。 “南音姐姐,你看用这个绳子换上去可以吗?”瓜子的小棉袄上原本有两条装饰用的粉色棉绳,系着蝴蝶结,她解开其中一条,长度和相机的挂绳差不多。 “哎呀瓜子,你可真是我的小棉袄啊!”雨林抱起瓜子亲了她脸蛋一口,南音替她换到相机上,之前那条黑色的挂绳随手和读卡器放到了一起。 “叩叩叩。”有人敲门,南音走过去将门打开,是早上电梯里见到的那个伴郎,他说李妈喊可以吃饭了。 因为时间比较赶,做的是臊子面,红红的辣椒油漂在汤面上,吃多少自己盛,雨林刚被那相机上的血迹吓到了,没什么胃口,加上不能吃辣,直接不吃了,李妈也没管她,南音随便吃了一点面,辣的够呛。 “今天下午请了酒店大师傅来做菜,晚上要摆回门宴,这是请帖,你们不会做饭的去给邻里乡亲发一发,态度要好,每一位来赴宴的都包五百红包。”吃完后,李妈对南音说道,递给她一沓红色的请帖。 只有见过婚礼派帖的,还没见过回门宴也发请帖,而且分明就是给钱买人头啊,真不知道新娘怎么想的,南音心里嘀咕,嘴上倒应的痛快,正好可以去附近转转,没准会有些线索。 带着雨林和瓜子出了门,毕竟是大年初一,在99年那会儿年味还很浓,人们一个个喜气洋洋的,见面都会停下拜个年,寒暄两句。街对面有几个三四十岁的女人正聚在一块说话,中国大姐们可是邻里消息最灵通的。 “大姐们过年好,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南音走过去先给她们拜了年,瓜子和雨林也跟着。 “哎哟,这娃儿长得真好看。”一个大姐摸了摸瓜子的小脸蛋,瓜子就朝她笑,大姐高兴的掏出一把糖果塞给瓜子。 “我是何家的伴娘,今晚是回门宴,想请大家来赴宴。如果赏脸的话每位来宾封一个五百的红包。”南音将请帖递了上去。 几个女人互相看了一下,有些犹豫,或许是不太想去,但是吃一顿饭就给五百,这在当年不是一小数目,终于有个大姐率先接了请帖,毕竟新娘给的实在太多了,其他女人见有人带头,也都纷纷接了。 “何家那小菲啊,竟然会做到这份儿上,也真是绝了。”第一个接了请帖的大姐打开看了看,叹息道。 第52章 印记九:何家 这正是南音想听到的话,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大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就是被请来做伴娘的,也闹不太清楚。” 打开了话匣子,大姐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将何家八卦了个底朝天,南音终于了解到了不少信息。 何家在太白县是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只有何从菲一个独生女,从小视作掌上明珠,起了三栋洋楼,何家父母住一栋,两家老人住一栋,何从菲自己单独就一栋。 何从菲又生得标致,县里多少年轻人都想和她结婚,甚至愿意入赘,那真的是少奋斗三十年了。可她没看上任何人,连县长公子追求她都不屑一顾,到了二十多岁了也没有谈过恋爱。 去年年底,何从菲突然带了个男朋友回家,就是新郎徐晚稹,而且性情大变,比以前暴躁了许多,马上就喊着要结婚,催促家里人筹备婚事。 何父一调查,这徐晚稹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从小就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妹妹相依为命,而且没有正经工作,号称自己是诗人,整天就写些酸诗,偶尔投给杂志报纸,换点稿费糊口。 原本穷倒没什么,何家也不缺钱,若是真的女儿喜欢也是可以的,让他做上门女婿就是了。可偏偏徐晚稹还很风流,仗着自己一副好皮囊,又会写两句诗,哄得许多小姑娘都很倾慕他。 徐晚稹本真渣男三不原则,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也数不清玩了多少女人。就这么一个斯文败类,怎么看也不是良人,何家长辈自然竭力反对。 可何从菲就是对他死心塌地,口口声声说非君不嫁,此心不渝,求父母成全,甚至想要以死相逼。何母是过来人,她知道女儿这样会毁了自己一生,硬是不肯松开。 闹了大半个月没有结果,一月初的时候,何从菲忽然说想出去散心,喊上了自己多年的好友,何家父母以为她想通了,就同意了。 不曾想何从菲刚离开一日,第二天就出事了,晚饭后有人路过他们家,闻到很臭的煤气味,使劲敲门也无人应答,只好报警。 警察来了破门而入,加上一个管家,七个人整整齐齐的死在了饭桌边上。众所周知,煤气本身是没有味道的,为了怕人发现不了才特意加了臭味,闻着味儿往外跑是完全来得及的。 最初警察也觉得事情很蹊跷,可是怎么查都只能查出是意外,就是漏煤气中毒而死,也没有任何提前被迷晕或是捆绑束缚的痕迹,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这事情在县里传的沸沸扬扬,可没过两天何从菲就做了更震撼的决定,要与徐晚稹结婚,婚礼就选在除夕,西安五星级金花大酒店。 县里更是炸开了锅,从没见过如此行事的,因为何家有大丧,大家都不敢接她的喜帖,何从菲干脆直接花钱请人去参加婚宴。 今天又浩浩荡荡的回门,张灯结彩的,县里的人如何能不议论呢?大姐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何家的八卦,雨林听的津津有味,丝毫不顾及那是她哥。 她们说过瘾了,也就纷纷告辞回家,说晚上回门宴一定到。又接着给附近的邻居派帖,几乎都接了,何家的事打听到了,请帖也发完了,但时间尚早,南音想去看看何家全家死亡的那栋楼。 这三栋洋口是并列的,新娘何从菲在最右边那一栋,中间是何家父母住的,最左边是老人住的,也是惨案发生的地方。 洋楼从外观上看都是一模一样的,不过出事的这栋楼门口挂了白布条,窗户紧闭,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南音正琢磨着有没有可能找个借口问新娘拿钥匙,雨林随意伸手一转门把手,竟然咔的一声就开了,这大门根本没锁。 担心全都进去会发生什么意外,就让瓜子留在门口看着门,如果有什么不妥就赶紧大声叫,瓜子乖巧的点点头,南音和雨林进了洋楼。 里面同样黑洞洞的,南音按照之前新娘家电灯开关的位置摸过去,果然摸到了开关,将灯打开,看格局与新娘家差不多,不过装修摆设要朴素很多,也多了很多生活痕迹。 雨林去楼上看看各个房间,南音则去了出事的餐厅。餐厅里摆着一张圆桌,八张椅子,已经收拾过了,整整齐齐的,根本看不出之前发生过什么。 南音微微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发出金光,照满整个餐厅,干干净净,没有魂魄,没有怨气,什么也没有,但越是这样南音越是心惊。 何家七口的死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意外,一定与鬼新娘的事有关。一下子不明不白的死了七个人,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说明鬼新娘的实力之强横。 南音又去厨房看了看瓦斯炉,用的是老式的煤气罐,按理说警察既然断定是意外,应该没有人为的可能,但是南音心中一动,还是仔细的检查起来。 很快南音注意到一件事,煤气罐上的阀门对比起整罐煤气,似乎显得很新,罐子身上已经有不少地方蹭掉漆了,可阀门是完好无损的。 这是很细节的地方,只因为南音早就认定了不是意外,才能发现,否则忽略掉也是很正常的。可这就让南音更加疑惑了,到底是鬼新娘作祟,还是人为谋杀? 此时听到瓜子在门口大声喊云姐姐,赶忙朝外走去,到了门口看到是李妈找来了,阴着一张脸。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让你们派喜帖,怎么敢跑到这里来,谁给你们开的门?”李妈恶狠狠的瞪着瓜子。 “李妈,抱歉抱歉,喜帖我们已经派完了,就是好奇,所以来看一看……”南音忙赶过来抱起瓜子,瓜子瘪着小嘴,摆出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哼,派完了就赶紧回来帮忙吧,出来出来,这栋楼可不敢再进了。”李妈看瓜子那委屈的小模样,也没好发难。 这时雨林也下来了,看这架势也赶紧和李妈道歉,李妈也不搭理她,把门关上锁好,扭头走了。 第53章 印记九:烤羊 晚上六点多,准备开席了,在三栋洋楼的背后还有好大一片园子,也是何家的地,摆了十几桌,每一桌旁边都点着大大的碳炉,非常讲究。正中间是一张宽大的长方形桌子。 客人们陆陆续续都来了,果然有钱什么都好说,很快就坐满了人,两个司仪穿梭在其中活跃气氛,有酒店请来的服务员在不停的上菜。没见到新郎与新娘。 南音三人也坐到了伴郎伴娘一桌等着,七点整,新郎挽着新娘出来了,新郎阴沉着脸,新娘却笑容灿烂。女司仪将手中的话筒递给新娘,宾客们都安静下来。 “很感谢各位邻里乡亲来参加我的回门宴,你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也把大家都当做我的家里人,今天的主菜由我亲自为大家烹饪。”新娘微笑着说道,宾客热烈的鼓起掌来。 几个厨师模样的人扛着烤架出来了,原来是要烤全羊,没想到新娘还会这个。难怪每桌旁边都有碳炉,烤整只羊需要费时太久,若是表演性质的,在大烤架上烤一会儿,便可分块到各桌的碳炉再烤,只要厨师水平高,不但风味不减,还能大大缩短时间。 看见烤架的火生好了,新娘点了点头,厨师们朝新郎靠拢过去,伸手就去脱他的衣服,新郎面无表情,毫无反应。 “卧槽,这什么鬼,这么多客人都是y的的一环吗?”雨林扭过头,捂住瓜子的眼睛,小声抱怨着。 南音却盯着新郎一时说不出话来,新郎的脖子上有一道血痕,有粗粗的黑线缝了一圈,莫非昨晚喜宴时新郎是真的切下了自己的头,难怪他一直穿着高领的衣服。 在看看他的脸,眉间厚重的黑气仍在,不管显示他有多么倒霉,他就是个活人啊。南音左手藏在桌子下方,催动宝佛像之力,感到手心温暖,再次抬头看去,眼前的情景并没有任何变化。 这不是幻觉,那这样说来,昨天见到的也都不是,这如何可能?一个人有可能被砍了头再缝起来,但那是妖鬼作祟,人本身是死透了的,不可能还有气运。 “千万别转头看,或者你带瓜子先离开,有人问我就说你们上厕所去了。”南音心中有隐隐预感,低声对雨林说道,雨林也没犹豫,牵着瓜子就走了。 果然如南音所想,厨师们脱光了新郎的衣服,将他抬到正中间的桌子上,而新娘开始往他身上刷调料,两个司仪夸张的介绍着新娘的手势。 宾客们都看的很入神,完全没有觉得任何不妥,仿佛新郎真的只是一只羊。这也太重口味了,南音扭过头去,不愿多看。 “好了,下面咱们的新娘要将羊上架了!”男司仪兴奋的宣布着,宾客们热烈的鼓起掌来。南音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慢慢转回头去,她主要是为了确认新郎的状态。 只扫了一眼就赶紧转开了头,新郎被一根粗粗的铁棍穿过身体,架在烤架上,他双眼大睁,手脚无力的挣扎着,这明显就是还活着。 “只要在大炉上烤十分钟,接下来我们的厨师会分成小块送到各位桌边的碳炉上烤,边烤边吃,风味绝佳!”女司仪讲解着。 南音胃里翻滚,想要呕吐,忙和身边伴娘说自己有些不舒服,要先进屋休息,那伴娘正直勾勾的盯着中间的烤架咽口水,随意答应了一声。 逃也似的回到洋楼中,雨林和瓜子正在看电视吃点心,见南音回来了,脸色很不好,没有多问,倒了一杯水给她,想必雨林已经猜到了是什么情况。 “新郎一直都活着,昨晚我们看到的不是幻觉。”南音喝了两口水,恶心想吐的感觉渐渐消退,简单的说了一句。 “什么?还活着……这怎么可能!”雨林惊讶的张大了嘴,“难怪连排骨都怕成这样,随意玩弄生死,这无论是鬼师还是凤凰都做不到啊。” 南音也陷入了沉默,虽然说一直以来遇到了无数诡异凶险,但都是有迹可循,有理可依的,最起码遵守着生死轮回的基本规则。若是可以像这样肆意操纵生死,那上官婉儿还折腾些什么?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唤醒排骨?我觉得它或许有所了解,我可以用宝佛像护它周全,应当无妨。”南音说道。 “我也不知道呀,应该提前问问它的。”雨林摇了摇头。 “鬼差都是至阴之体,若是能找到纯阳之物,阴阳相交相激,或许就可以叫醒它。”瓜子眨巴着大眼睛。 “咦……瓜子你怎么知道这些?”雨林摸了摸她的脑袋。 “以前听武爷爷提到过,嗯……我也不知道对不对呢。”瓜子认真的说道。 “不管对不对,也是个办法,纯阳之物……艾草,朱砂,只是这里不知道有没有。”南音想了想说道。 “这里没有没关系,明天我们不是要去离园么,农家乐八成会有艾草,而且离那鬼新娘远一些再叫醒排骨也比较好。”雨林说道。 “也是……希望今晚别出什么事儿才好。”南音叹了口气,她原本想直接先离开何家再说,但是这大过年的,找不到住的地方,只能凑合一晚。 一直到十点多,外面才散了席,伴郎伴娘们陆陆续续的回到屋里,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起看电视,新娘和新郎也进来了,活生生的新郎。 南音有了心理准备,也没有过多吃惊,难怪第一次见到新郎就看到他印堂黑的都发光了,这事情搁谁身上能好的了?刚才宴席上的情景真的让人想都不敢想。 “大家今天辛苦了,一会儿李妈会给你们安排客房,我们就先回房了。”新娘和大家打了个招呼,挽着新郎上了二楼。 又等了一会儿,李妈来给大家发了红包,分配了房间,又说明天可以自由出去玩,县里有活动,晚上回来就行,回门宴连办三天。 “如云,你们刚才没有吃饭是吗?”李妈叫住准备上楼的南音,脸色不善,“下午跑到那房子里去,晚宴又不参加,到底想做什么?” 第54章 印记九:缝补 李妈明显就是来找麻烦的,南音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灵机一动,学着雨林的语气说道,“下午我们已经道过歉了,晚饭就是不想吃,减肥,您还要怎么办,不行您就报警吧!” 李妈愣了一下,恶狠狠的瞪了南音一眼,转身就去了厨房,嗨,看来有的时候就是不能太讲道理,发疯文学的力量啊 “哈哈哈哈,师父你把我想说的都说了,太厉害了,看给那老巫婆噎的,气死她!”雨林朝着李妈离开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上了三楼客房,南音检查了一下房间没什么问题,三人进屋关好房门,大概是意识到这一次的问题比较棘手,雨林也没有像之前那么放松了。 仔细想来,抛开有东西可以随意操控生死这一点不说,目前的情况也是非常混乱的,甚至前后逻辑都产生了矛盾,无法自洽,一点基本法也不讲。 按照时间线来梳理,何从菲本身是不太会看上徐晚稹的,可她像是被下了蛊一样,又性情大变,那很可能那时起何从菲就已经被鬼新娘控制了。 鬼新娘为了能顺利与徐晚稹结婚,不惜杀了何家七口,顶着大丧花重金也要举办豪华的婚礼,按照2024年的说法,简直就像发了疯的私生饭,死了都要爱。 可是从婚宴和回门宴的情景来看,鬼新娘似乎恨毒了徐晚稹,不停的折磨他,又不让他死。若是仇人,直接去找他报仇即可,何必要霍霍人家何家?这莫名其妙的行为根本就说不通啊。 还有鬼新娘为什么警告别多管闲事,在离园死的相机主人到底是谁,昨晚那个鬼来电提示的悼亡诗又是什么情况……南音略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 决定还是先休息,明天一早就去石榴山,说不定能获得什么线索将这一切串联起来。照老规矩轮流守夜,瓜子第一班岗,雨林特意嘱咐她不要乱听门外的声音,不过看了下这客房门上并没有猫眼。 半夜三点多是南音守夜,她有些想方便,这客房中并没有配备卫生间,而要出门去用。一会四点也该换雨林了,南音干脆直接叫醒了她,自己出门去上厕所。雨林迷迷糊糊的应了,靠在床头揉眼睛。 三楼的卫生间一头一尾有两间,却没想到竟然都有人在使用,这大半夜的一个个都不睡觉吗?一间传出水声,似乎在洗澡,另一间完全没有动静,又不好敲门,南音干脆决定下一楼去。 还好一楼的卫生间没人使用,解决完问题,赶紧就上楼了,这大厅里摆着的一排黑白照片,还点了两支白蜡烛,怪吓人的。 经过二楼的时候,却听到书房中传来隐隐的哭泣声。如果是在其他时候,南音一定不会多管闲事,但是现在太需要更多的线索了,悄悄的朝书房靠近。 书房门半开着,里开了台灯,一个人背对着门口坐在地上,是新郎徐晚稹,南音一眼就看出来了,因为他的身体是用黑线一块一块缝补起来的,此时他正在缝自己的左手臂。 我一生行善积德,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个……南音心中欲哭无泪,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却没见到新娘的身影,除了新郎发出低低的哭泣声,再无其他声音。 是当做没看见赶紧回房睡觉,还是尝试和新郎沟通一下,南音略微纠结,选择了后者。并不是她莽,而是在这种情况下,坐以待毙走一步看一步是行不通的,不如冒险寻找突破口。 南音左手幻化出一朵慈姑花,化作花瓣飞散到四周,若是有任何动静南音马上就会知道。新郎已经缝好了自己的右手,拿起地上的睡袍穿上,转过身来,与南音四目相对。 新郎瞪大了双眼望着南音,似乎十分吃惊,可是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徐先生,你不要惊慌,或许我可以帮你。”南音轻声说道,也没有废话,打直球,“嗯……你的遭遇我都看到了,但是我需要更多的信息,新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新郎听南音如此说,眼睛亮了一下,似乎看到了希望,可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摇摇头,意思应该是他无法开口说话,这可怎么办。 不过这是在书房,新郎反应也算快,快步走到桌边,拿了纸和笔,刷刷的在纸上写了两个字,举起来给南音看,是“如意”二字。 南音点头表示看到了,新郎低头又准备去写字,突然脸色大变,他颤抖的伸出手抓起桌面上的一件东西,南音看到了,那是雨林从相机上换下来的挂绳。 “徐先生,你认识这挂绳吗?是谁的?”南音开口问道,看他如此反应,似乎认识这挂绳,那他也一定认识相机的主人。 新郎快速写了字举起来给南音看,写的是“她在哪”……这没头没尾的,南音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追问了一句,“她是谁?” 新郎正要再写字,突然猛的抬起头,一脸惊恐的表情,南音也有所察觉,主卧里有动静。没有任何犹豫,南音扭头快步走向楼梯,回到了三楼客房。 “师父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们正准备出去找你……”雨林和瓜子正准备要往外走的架势。 南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关上门,伏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声音,看来并没有被发现,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长出了一口气,南音将刚才见到新郎的事情同雨林和瓜子说了,只是省略了某些重口味的部分。 “看新郎的意思,相机的主人应该是个女的,而且他们并不知道她已经死了,以及这个如意,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件器物……现在也没有头绪。”南音蹙眉道。 第55章 印记九:如意亭 之后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情,七点多外面天已经亮起来了,三个人收拾好东西就准备动身出发去离园。 大年初二的早上,那个年代又没有网约车,在这小县城里根本看不见出租车,一时间南音犯了难,之前竟然没想到这个问题,还是2024年的惯性思维。 不过还是那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南音身上可带着整整四万现金,拦了一辆车问能不能去高马头村,直接开价两千元,那司机原本被拦下有点生气,听到两千立刻堆上了笑脸。 高马头村离何家洋楼根本没多远,开车四个字就到了,这一来一回不到一个小时就赚两千元,司机当然高兴得很,南音反正花的也不是自己的钱,根本不心疼。 很快到了高马头村,问了一个路人,到石榴山脚下离园也就两个字,南音说给司机加五百块,司机都没带犹豫,一脚油门就走了。 八点出头,南音三人站在了离园农家乐外面,和照片上看到的招牌一模一样,院门还没开,南音拿出诺基亚手机给离园老板打了个电话。 老板很快就接了,听说南音已经到门口了,赶忙出来开门迎接,看到瓜子时略微有些诧异,不过没有多说什么。 老板媳妇已经做了早餐,让她们进来吃,南音和瓜子昨晚上只吃了些点心,此时也饿了,雨林却因为刚才有些晕车,还是没胃口。 “姑娘,没想到你这么快又想上咱们这来玩,昨天我和我老婆说,她都不信呢,你们上次啊……”老板一边端上驴肉火烧与饸饹,一边絮絮叨叨的。 但是雨林真挺烦他这欲言又止的劲儿,直接追问道,“老板,上次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可是老板却讳莫如深,只是低头忙活着,不肯再多说一句。南音想了想,决定先换个话题。 “老板,我们一会儿还想去那亭子看看。”从新郎的反应来看他并不知道相机的主人已经死了,也就是说那座木屋他们没去过。可在郊游照片和失焦照片中出现了同一座凉亭。 “如意亭吗?你们两个姑娘去啊……倒也不是不行咯。”老板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南音说道。 如意亭!原来新郎所指的如意是应在此处,南音和雨林对望了一眼,略微有些激动。 “两个姑娘就不能去吗?”南音好奇的问道。 “哈哈哈,不是不可以啦,不过你知道的,一般都是小情侣才去拜如意亭嘛,求的就是生死不渝。咦对了,上次你们那俩好朋友怎么样了,家里同意他们的婚事了吗?”老板问道。 “喔,他们啊……挺好的,家里同意了,”南音倒也没说谎,家里只剩何从菲一个人,她同意自然就是家里同意了,“老板,这如意亭真的这么灵啊?” “那可不,你们之前不就慕名而来嘛,咱们这附近最大的卖点不就是这个嘛,这么感人的传说,又灵验,年轻人可信了。”老板嘿嘿笑道。 “传说……老板您再说一次呗。”南音吃着驴肉火烧,相当地道。 “你不是知道……喔,给小妹妹听是吧,”老板看了瓜子一眼,点点头道,“唐朝的时候嘛,在这儿住着一位如意姑娘,她生得美,唱歌又好听,为人十分善良,附近都知道她的好名声。” “后来她遇到了一个才华横溢的书生,两人一见钟情,如意姑娘以身相许,书生为她写下婚书,之后便要进京赶考,约定好无论能否考取功名,第二年除夕之前都会赶回来与她相见。” “如意姑娘将他送到凉亭,含泪告别,并为他唱着他们定情的情歌。” “一直等了大半年,到了除夕这天,书生仍然没有回来,如意姑娘十分担心,一直流泪,在凉亭中唱着歌,她相信书生一定不会辜负她。” “果然在年三十夜里,书生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了,两人情之所至,当场就拜了天地,做了夫妻。恩爱的过了三日。到了第四日,书生突然消失了。” “原来书生进京赶考时不幸遇到了山贼,将他撸到山中做苦役,书生数次想逃却都失败了,眼见约定的时间将至,为了履行自己的诺言,书生选择了自尽。” “他的魂魄回来赴了与如意的约定,如意也在第四日时吊死在凉亭中,殉情而死,死时手中还握着书生写给她的婚书。附近百姓听了无不慨然,大家出钱出力安葬了如意,又重修了凉亭,取名如意亭。” “此后便有了说法,凡是拜过如意亭的情侣,都会得如意保佑,一辈子不变心,至死不渝。你们朋友的事不就说明了,这可是真的灵验呢。”老板述说着如意亭的传说,确实是一个感人的故事。 南音问了如意亭的位置,决定一会吃完早餐就去看看,此时又想起一事,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对了老板,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荒废的木屋之类的,之前听朋友提到过。” “荒废的木屋?喔,是说石榴山上那个吗,那是给夏日来登山的人准备的简易休息站,其他季节是没有人去的。”老板想了想说道。 这可就全对上了,因为人是死在休息站里,大冬天不会有人去爬山,所以并没有被发现。 “哎呀你们可别乱跑呀,上次不就是瞎跑,丢了一个姑娘……弄得我们紧张死了,嗨,当时说是和她哥闹矛盾自己回市区去了,话说她没啥事吧?”老板絮絮叨叨的,南音脑子里却嗡的一声,犹如扔进一个炸雷。 南音一把抓住雨林的肩膀,之前从未想过这个,此时凝神去看她眉心,没有气运,什么也没看到,原来死在木屋里的人就是雨林,不,是新郎的妹妹徐晚秋! 难怪雨林说话别人似乎都没有回应,因为他们根本看不到雨林。难怪这两天雨林一直没有胃口,平时天大的事她都是吃饱最重要。 难怪没有雨林的外套和红包,难怪新郎看到挂绳出现在书房里如此激动。难怪离园老板会很诧异,南音预定的两个人一般指两个大人,可在他眼中来的只有南音和瓜子。 在金花大酒店遇到的那个保洁员,她的话竟是这个意思,南音身边除了鬼新娘,徐晚秋也不是人! 第56章 印记九:莺莺传 雨林也有所恍然,她直接走到老板跟前,伸手在他眼前摇晃,“hello?看得到我吗?” 老板没有任何反应,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又出去干活了。这事情也太荒谬了,雨林脸上有些迷茫,“我竟然已经死了啊……卧槽我自己可一点都没注意到。” 南音倒是很快镇定下来,开始重新梳理目前的信息,徐晚秋已经死在了木屋里,现在的雨林是以魂魄的形式出现的,普通人看不见,鬼新娘肯定是能看见的。 那么前天晚上在酒店的警告也就很明显了,徐晚秋曾经发现了鬼新娘的事情,所谓多管闲事的后果,就是被她杀死在木屋里。 而如意亭是引发这一系列诡异事件的重点,传说是十分感人,可传说往往都经过美化,别的不说,就鬼新娘那直接杀光何家人的做派,就和什么人美心善压根就沾不上边。 还是得去如意亭看看,南音理清了思路,抬头看到雨林正在尝试着穿墙,很显然失败了,又准备试试能不能重现被割喉的伤口。 “别闹了,杀徐晚秋的本身就是鬼,你觉得鬼新娘能怕你?走了,去如意亭。”南音赶紧阻止她道。 三人按照老板所指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雨林开始放飞自我了,上蹿下跳放开嗓子大喊,反正除了南音和瓜子,其他人也看不见她。 原本这应该是个恐怖鬼故事,可是如果故事里的那个鬼是雨林,画风就开始跑偏了,南音苦笑着摇头,拿这丫头也没什么办法。 离园和如意亭距离不远,步行三个字就差不多到了,远远的南音就看到了那座凉亭。看起来并不像是唐朝古建筑,应该是修缮过许多次的。 不过走近后,发现亭中有一块石碑,看那模样却是年代久远了,上面刻着如意亭三字,还有离园老板讲述的那个传说,不过更多了一段。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是如意一直唱着的情歌,南音看到此却呆住了,脑子里有个念头闪过。 “雨林,你哥……不是,新郎,徐晚稹的稹字,是哪个字?”南音盯着石碑问雨林。 “哪个字,喔,禾字边一个真假的真。”雨林想了想说道。 南音在婚宴时被《香夭》吸引了注意力没有去看喜牌,昨天派请帖有顾着听八卦,根本没有打开来看,所以没有见过新郎名字的写法,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 此时看到石碑上如意的情歌,这分明是元稹《莺莺传》中崔莺莺写给张生的情诗,昨夜鬼来电念的也是元稹的悼亡诗,这绝不是巧合。 在《莺莺传》中,张生是个负心的渣男,抛弃了崔莺莺,而元稹本人就是张生的原型。他抛弃恋人,娶了京兆尹韦夏卿之女韦丛为妻。 韦丛过世后,他就写下了悼亡诗五首,其中“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句流传千古,被多少人奉为此情不渝的名句,却不知作者根本就是个大渣男。 如此看来,如意便是鬼新娘,而徐晚稹与何从菲,是元稹与韦丛的转世,难怪何从菲遇到徐晚稹之后就非君不嫁了,他们早就有前世情缘,打电话来求救的女鬼必然就是韦丛。 可是因为何家反对,就来拜这如意亭,被如意等到了报仇的机会,占了何从菲的身体,折磨徐晚稹……那这个所谓的传说,真是半个字也信不了。 元稹那王八蛋就是负了人家,害得如意含恨而死,他还有脸写下《莺莺传》……南音突然就觉得如意做的没错,渣男就该狠狠报复。 南音将所想到的说给雨林和瓜子听,雨林听了也很生气,只是觉得何家七口死的有点冤了,还有自己,都是被元稹连累的,这该死的男人。 可话虽如此,如意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能力?这可不是光靠怨气就能做到的,之前遇到不少怨气极重的妖鬼,灵女芸娘,神君宛若,鬼师陈京墨,他们的遭遇也不比如意好到哪去,却无一能做到如意这样。 “看来还是要唤醒排骨,刚才忘了问老板有没有艾草了。”南音说道,在如意亭里转了一圈,再没有别的发现,带着雨林和瓜子回了离园。 问老板有没有艾草,老板说有,他媳妇常用来泡脚的,去拿了一包出来,南音又要了一盆热水,将排骨和艾草一起浸泡进去。 排骨沉到了水底,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反应,很快开始咕嘟咕嘟的冒起小气泡,又等了一会儿,它伸出脑袋和手脚,浮出水面,果然奏效了。 可是排骨似乎十分害怕的样子,全身的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南音忙催动宝佛像,左手湖丝手套发出金光,将排骨包裹住,排骨才慢慢平静下来。 雨林将瓜子从盆里捞出来,瓜子拿了毛巾过来给它擦着骨头上的水。一直抬手照着他麻烦,南音幻化出一朵慈姑花,开到最盛,给瓜子戴在脑袋上,像一顶高帽子。 “排骨,是什么给你吓成这样的?我们遇到的那个女鬼,她能随意操控生死,生人被烧烤,被大卸八块,却仍有气运,这可能吗,冥府不管?”南音看排骨已经好多了,甚至伸手去调整了一下慈姑花帽子的角度,让自己酷一点。 “主人,这里根本不是真实世界,是阴阳环创造出来的。人本是秉承天地阴阳之气得中而生。纯阳为神,纯阴为鬼,这是不可改变的铁则。” “可在阴阳环内,其主人可以随意扭转阴阳,就是您说的操控生死。我若没有您的佛光庇佑,阴阳混乱,元神就会大伤,所以之前不得不闭锁五感。”排骨指挥着骨头拼出字来。 “难怪这样不合理,这阴阳环,又称乾坤圈……额,不是哪吒那种,是连在一起的两个圆环,代表阴阳循环,周而复始之意。”南音点头道。 “意思就是如意用阴阳环创造了这个世界,为的是报复元稹,那我们有方法能出去吗,直接去找如意投诚有可能吗?我可以帮她踹渣男两脚。”雨林很认真的说道。 第57章 印记九:因果 “姑奶奶……这恐怕不行。这阴阳环中,因中有果,果中含因,因果循环,报应昭彰,无穷无尽,无始无终。若是要离开,便要破掉因果,整个世界将随之崩塌,想必她一定不愿意。” “还有一点,普通的阴阳环如何能有这样的威力,顶多创造一个很小的空间。这里看来与真实世界无异,能做到这样的人从古至今也是屈指可数。”排骨拼着字。 “原来不是如意厉害,而是她所用的阴阳环厉害。那现在我们只有破了因果,才能离开这里,看来必须要救元稹了。”南音叹了口气道。 “要救他啊……那就不说咱们想不想了,要怎么救?如意的力量都见识过,这是人家的地盘,人家说的算。”雨林撇着嘴道。 “排骨,你刚才说在这阴阳环的世界里,因果关系是不可违逆的对吧?”南音想了一下问道,排骨点点头表示肯定。 “也就是说,如果在现实世界里,是以阴阳为基础,那么在这里,就是以因果为规则。有因必有果,那雨林你就是那个可以克制如意的果。” “元稹和如意有宿世恩怨,徐晚秋却没有,可如意因为怕徐晚秋坏她的事,杀了徐晚秋,那就是她负你。难怪她只是警告恐吓你不要再多管闲事,却没有直接对你动手,任由你一直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我知道你不太情愿,很同情如意,但是如今只有这个办法了。”南音看着雨林说道。 “唉这我当然分得清,同情是同情,但是咱们能出去更重要。只是师父你也看到了,我根本没有任何作为怨鬼的能力啊,我该怎么对付她?”雨林摊了摊手道。 “挂绳!相机的挂绳,徐晚秋是被如意割喉而死,鲜血染满了那根挂绳,我们要去把它取回来,你拿去套住如意,想必便可制服她。”南音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说道。 “那行,咱们马上回何家……害,早知道不把它换下来了。”雨林有点懊悔的说道。 “哪有这么多早知道,早先我们甚至都没发现你早就死了,这或许都是因果的一环,走吧,我去结账,顺便喊老板给叫个车。”南音拍了拍雨林的肩,安慰了一句,就去找老板。 老板挺诧异她们这就要走了,南音推说家里有急事,也不讲价,按照过夜的费用结账,老板反正有钱收就行,不再多问,又给相熟的司机打电话叫车。 路上无话,很快就回到何家,人应该是都到县城里去参加春节活动了,进了洋楼,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南音三人径直上了二楼书房,却没有这书桌上看到那根挂绳,四处翻找了一下也没有找到,不会是元稹那xx昨晚给拿走了吧,雨林忍不住开口亲切的祝他新年快乐。 那很有可能被元稹拿回主卧去了,南音想了想,干脆直接到主卧门前敲门,若是有人在里面,就随便编个借口也无所谓,敲了一会儿,无人应答。 “小菲,你在里面吗?”南音又试探着喊了一声,看来是不在,稳定了一下情绪,伸手去拧动把手,咔的一声门开了。 推开主卧的门,眼前是一片红色,红地毯,大红的帐幔,龙凤被,龙凤烛,墙上贴着喜字,新房布置成这样倒也属正常,南音走进屋中。 四处都收拾的很整齐,南音想起昨晚新郎穿的那件睡袍,不知挂绳会不会在睡袍口袋里,可是睡袍又在哪?南音让瓜子看着门,和雨林一起四下翻找起来。 几乎将主卧都找遍了,并没有找到挂绳,这可就麻烦了,正准备要出去再想办法,却听到门外传来上楼的脚步声。 “又是你们!你们在做什么!”李妈在楼梯处就看到了开着门的主卧和门口的瓜子,指着瓜子大声吼道。 “李妈,我找小菲有事,她不在,我们这就走了。”南音也飞快跑出卧室,挡在瓜子身前。 “哼,找人需要进主人家的卧室吗?”李妈忽然露出怪异的笑容,“呵呵呵,你是在找这个吗?” 南音看着李妈手里拿着的黑色相机挂绳,吃了一惊,莫非如意已经知道了?没有过多思考,伸手就想去夺李妈手里的挂绳,可没曾想李妈一闪身就退开了,敏捷的根本不像四五十岁的妇女。 楼梯处又传来脚步声,南音回头去看,是新娘挽着新郎走了上来,此时的新娘已变成了七窍流血的鬼新娘如意。新郎则双眼发直,面无表情,动作僵硬,机械的跟着如意。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想要救他?”如意开口了,是那刺耳的指甲抓挠黑板般的声音。 “我并不是要救他,甚至我都想为你叫好,只是我必须要离开这个世界,如意姑娘。”南音认为此时没有什么说谎的必要了。 “离开?没有人能离开……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他,如今我终于得偿所愿,我要他永远活着,永远受苦,不得解脱!哈哈哈哈!”如意仰天大笑。 南音忙捂住瓜子的耳朵,自己默念《妙法莲华经》,镇定心神,否则真的快要被她这声音送走了。 “你要报复他当然没有问题,但是你何至于创造这么大的世界,牵连这么多人?何家长辈没有对不起你,徐晚秋也没有。”南音淡然说道。 “牵连……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如意双眼圆睁死死盯住南音。 “因为他负了你……所以你上吊自尽而亡。”南音试探着说道,可心中却忽然觉得事情或许不仅于此。 “你错了,我是被他,还有他那新婚的妻子,活活勒死的!”如意目眦欲裂,流下两道新的鲜红血泪,声音更凄厉了几分,“就在我苦苦等候的除夕夜里!” “他们还编出一个故事,将真相掩盖,将我困在桃山……哼,苍天有眼,他们两个竟然来拜我,求我让他们能顺利在一起,哈哈哈哈哈……” “我不但满足了他们的愿望,我还要与那贼人举行最盛大的婚礼,让他在恐惧中度过一次次洞房花烛,我要他尝尽天下一切痛苦!”如意已逐渐陷入疯狂。 第58章 印记九:阴司 元稹是渣男这早就知道了,可没想到他如此狠毒,为了害怕如意手中的婚书影响他的仕途,竟亲手杀害了深爱自己的女子,而且韦丛也参与其中,难怪如意也要一同报复何家。 “唉……我也不想与你为敌,可是如今不得不这么做,抱歉,如意姑娘。”南音叹了一口气。 “哼,在这个世界中我就是神明,没有人可以违抗我!”如意尖叫道,可是她发现自己不能动了。原来雨林和排骨一直没有现身,是早做了第二层安排。 南音将大部分宝佛像的灵力分给排骨,排骨用骨头摆了一个阴阳八卦,因铺着地毯,骨头都陷入了地毯中,并不能看出来,此时如意正站在八卦中心,被宝佛像困住动弹不得。 在阴阳环的世界,虽然她能随意操纵阴阳生死,但佛早已超脱物外,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佛法自然可以压住阴阳,只是这只能维持一时,也伤不了她。 雨林不知何时现身在李妈背后,一把抢回了挂绳。雨林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又拿回了挂绳,这绳中是徐晚秋的怨气,以及和如意之间的因果。 再抬头时,她已经变换了模样,双眼通红,披散着头发,脖子上咧开一个大口子,正往外流着鲜血,染满了全身。 “不要……不要……对不起,我也不想杀你的……放过我……”如意看到雨林这一副厉鬼的样子,竟是打了一个寒颤,心底的恐惧抑制不住的上涌,不住求饶。 雨林嘿嘿的笑了,诡诞怪异,阴森可怖,一步一步走向如意,将挂绳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如意仰天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南音忙紧紧抱住瓜子靠墙蹲下,眼前的世界寸寸碎裂。 如意杀了徐晚秋,所以徐晚秋找如意报仇顺应了因果,但是如此一来,如意就不能再报复元稹,这就破了因果,阴阳环的世界崩塌了。 南音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回到石榴山山顶,而是身处在一个衙门公堂中,堂案上方挂着牌匾,上书“鬼司”二字,旁边站着两排骷髅鬼差。 南音和瓜子,看到堂下跪了一地的人,数来一共十一人,想必是何家死的七个人,徐晚稹,何从菲,如意和雨林。 “升堂……”鬼司们齐声喊道,排骨头戴黑色描金双耳乌纱帽,身穿红袍,胸前活灵活现的绣着一只獬豸,怒目圆睁,能识善恶辩忠奸。 排骨坐到堂案前,不怒自威,颇有气势,南音心中暗暗感叹,天呐这是咱们家排骨吗。 “鬼司大人,多谢您救了我,这……这个女人,她如此折磨我们,颠倒阴阳,操控生死,您要为我们做主呀!”徐晚稹磕头如捣蒜。 “大人明鉴啊,我们一家都是被这女鬼害死的,要严惩她……”何家人听到此处纷纷磕头哭喊道。 “啪!”排骨一拍惊堂木,指着一个跪在角落的人说道,“一个个说,你先!” 那人抬起身来,竟是李妈。 “何家六人都是我杀的,与我家小姐无关,大人请明查。”李妈开口道,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李芳萍,你身为何家管家,趁晚饭之时给他们下药,又放煤气将六人毒死,包括你自己,你可认罪?”排骨看着手中卷宗。 “我认罪。”李妈应道。 “好,本司念你一心为主,此事又有千年因果恩怨,判你二百年铜柱地狱,之后方可轮回,你可服气?”排骨问道。 “服气,谢鬼司大人。”李妈磕了三个头。 排骨手一扬,扔下一块令牌,两个骷髅鬼差上前拖了李妈沉入地下,消失不见了。 “大人,怎么就判两百年,可是六条人命啊!”“鬼司大人冤枉啊!我们对她像家人一样,从无半点亏待啊!”何家人吵做一团。 “大胆!咆哮阴司!”排骨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本司要治尔等不敬之罪,每人蒸笼地狱二十年!” 堂下顿时一片寂静,再无人敢吱声,南音暗暗好笑,心知李妈绝对是轻判了,杀六个人判八百年都不过分。 “尔等都与此事都有宿世因果,你二人,明知元稹已有婚约在身,仍然要嫁女。你四人,在如意死后,捏造虚假的传说,以掩盖事实真相。” “只是这些罪过在上一次转世之前尔等都赎过了,否则这一次那李芳萍杀了尔等也是活该!莫要再吵闹了,服完二十年蒸笼之刑,投胎去吧!”排骨令牌一扔,甚至没有问他们服不服气,鬼差上前将六个人拖入了地狱。 “啊,鬼司大人,那这么说我们也是赎过罪的,她就不该报复我们,大人替我们做主啊!”徐晚稹听到排骨如此说,激动的喊道。 “明知故犯,不敬鬼司,你也想被判蒸笼地狱吗!”排骨指着徐晚稹喝道,吓得他赶紧闭了嘴。 “徐晚秋,你是无辜横死,有何诉求?”排骨问雨林。 “鬼司大人,我希望下辈子让我托生个好人家。”雨林抬起头道。 “哦?不需要惩治害你的凶手?”排骨又问。 “不用了,死都死了。”雨林摇头道。 “如此,那你便投胎去吧,本司让你下一世投生和睦之家,一生平安顺遂。”排骨一扔令牌。 雨林身上一个虚影沉入地下消失了,雨林也不再是厉鬼模样,排骨对她悄悄点了下头,雨林爬起来跑到南音身边站着。 “何从菲,你呢?”排骨抬高声音问道。 “鬼司大人,我知道前世是我对不起如意,如今也不怪她……我只希望以后与这男人再无纠葛。”何从菲轻声说道。 “好,那你也投胎去吧,从今日起你与此事恩怨尽消。”排骨看她很是知趣,口气缓和,扔下令牌。 何从菲磕了头,身影也沉入地下。 “徐晚稹,你可知罪?”排骨整了整自己的衣襟,一拍惊堂木问道。 “大大大……大人……我有什么罪,不都已经赎过了吗……”徐晚稹结结巴巴的说道。 “是,你赎过了杀人罪,可是这个你不认得了吗?”排骨手一挥,一张红纸飞到徐晚稹面前。 第59章 印记九:审判 “这是你写给李如意的婚书!你写了婚书,就是禀了天地,可你背信弃义,杀人害命,不仅是有负于她,更是欺了天地,此罪你要如何赎?”排骨厉声问道,徐晚稹脸色发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如意错信于你,还被你亲手勒死,她的怨气太重,黄泉的渡船载不动她,无法轮回转世,只能一直游荡于世间,只为找你。” “而你至今仍不知悔改,那就怨不得任何人了。李如意,你想要怎么做?”排骨看向如意。 “鬼司大人,如意听闻地藏王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天下有数不尽的负心人,也有无数女子像如意这般遭受伤害,如意希望让此贼与天下负心人同苦!”如意说道,声音刺破耳膜,徐晚稹听得伏在地上,浑身发抖。 “那本司就判徐晚稹终日行走于世间,若遇到负心人,便要与其同受万箭穿心之痛,直到改过为止。但凡世间还有一个负心人,此刑便不得解除!”排骨扔下令牌,朗声宣判。 “鬼……鬼司大人……不不……不要啊……如意……饶,饶了我吧!”徐晚稹哭喊着,被两个鬼差拖了出去。 “李如意,如此判罚你可满意?”排骨再看向如意。 “如意多谢大人做主……”如意伏地而拜,可是她还是那副七窍流血的模样,显然千年的怨气并未消除,排骨朝南音做了个手势。 南音心领神会,席地而坐,双手合十,默念起《妙法莲华经》,头顶宝佛像浮现,佛光照着如意。可之前在阴阳环内,南音已将大量灵力给了排骨去布八卦,此时佛光竟被如意身上的怨气挡开了。 正感到力不从心,却见瓜子拿出李旦留下的龙火匕首,匕首出鞘,龙火之力注入宝佛像,佛光大盛,一下就将如意包围住了。 “古有生死,若退若初,亦无在世及灭度者。非实非虚,非如非异,不如三界,见于三界,南无……” 如意抬起头,温婉清秀,不住感谢南音替她超度了千年怨气。 “鬼司大人,如意想留在桃山,保佑来祈福的有情人,当真能够永结同心,此情不渝。”如意又对排骨拜下。 “你可决定好了?若是如此,你便要永世留在桃山,不得离开。除非有朝一日能修成正果,得道成仙。”排骨问道。 “如意愿意,谢大人成全。”如意应道。 “好,那本司便判你用镇桃山,要保全一方太平,守护上山之人,去吧。”排骨扔下令牌,如意的身影也渐渐淡化了。 “退堂……”两旁的鬼差齐声喊道。 这一次是真的回到了石榴山顶上,南音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是手上多了一对古朴的阴阳环,桃木制,长年被人把玩过,触手温润滑腻,其中一环内部刻着一个“李”字。 “阴阳环……你们这是?”传来年十九的声音,他正一脸惊讶的看着南音手中的东西,看来这一次现实世界的时间并没有流逝。 “我们出来了,下山吧。”南音对他点点头道,将阴阳环收入了包里。 “哇,刚才排骨也太帅啦,平时怎么没看出你这么厉害,而且你明明可以说话的嘛。”雨林抓着排骨,上下翻看着。 “姑奶奶轻点……刚才那是特殊情况……”排骨被雨林晃得头晕,艰难的拼出一行字。 “什么特殊情况?”雨林这才把它挂回南音的背包上。 “那对阴阳环是李淳风之物……李如意是李淳风的后人,府君曾与李淳风有些交情,卖了他个面子,让我开堂断案,否则若是他们几个由冥府审判,难说结果会如何……嗯在阴司我自然能说话的嘛。”排骨晃晃悠悠的拼着字,还加了个吐舌头的颜文字。 原来是李淳风的东西,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这大概是天底下法力最强的阴阳环了。若不是亲眼所见,南音真的很难将刚才那威风八面的鬼司和排骨联系起来,不过还不光是排骨,瓜子也让南音吃了一惊。 文老板曾经说过,拥有天子血脉的皇室中人才能使用龙火,南音只能借助匕首,可刚刚瓜子分明就是催动龙火之力去继发宝佛像的灵力,莫非瓜子是皇室血脉? 南音看了看趴在雨林肩膀上的瓜子,忽然感觉身边真的是卧虎藏龙,一个个都是大来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普通人会搅和进来,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下了山先在附近找了酒店住下,好好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坐车到西安,飞回中山,一路顺利。年十九有事,便先告辞了,南音和雨林去了藏书楼。 “这是新到的正山小种红茶,汤色橙黄透亮,香气自然,有花果香,滋味醇厚,大冬天的跑来跑去可辛苦了。”照老规矩文老板给二人倒上了茶。 “这是上师李淳风之物啊,昔日我每次见他,他都拿在手上把玩,绝不会错。”南音将阴阳环拿出来,还没开口,文老板已经认出了来历。 南音将此行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文老板唏嘘不已,李淳风的后人史书有载的只到其孙李仙宗,之后再无记录,从年份上推断,李如意大约是李仙宗的重孙女。 阴阳环既然传到了李如意手中,或许李家在那一代就没有男丁了。李妈李芳萍称呼李如意为小姐,大概不是李淳风直系后裔。 这也真的应了阴阳环因果循环之道,元稹害李淳风一支断绝,千年后李淳风借泰山君之力终是惩治了他。 “对了,刚才南音提到瓜子能激发龙火之力……瓜子莫非也是皇家血脉,你是怎么做到的?”文老板提出了南音心中的疑问,几个人齐刷刷看向瓜子。 瓜子比划着小爪子吱吱叫,排骨替她拼出字来,“那会儿我看南音姐姐很吃力,刚好匕首在我手里,就想试试看……我也不清楚我是不是什么皇家血脉呀。” “算啦文叔,瓜子还那么小,她肯定不记得了,以后总有机会的嘛。”雨林抱过瓜子,rua着她的大尾巴。 第60章 春节 回到家里,邻居柠檬带着一个中年女人来敲门,提了大大的两袋土特产。原来柠檬的老家因为去年的洪水受了灾,加上除了妈妈也再没有其他的亲人,一直劝妈妈来中山。 现在买了房子安顿好了,终于将妈妈接来和她一起生活。柠檬妈妈带了很多家乡的特产,已经分了许多给楼上楼下的其他邻居,留了两包最好的给南音和雨林。 柠檬是单亲家庭,她妈妈一个女人将她抚养长大,那是一名很朴素善良的乡下妇女,一直感谢着南音二人对柠檬的照顾,说什么都要拉她俩回家吃饭。 雨林嘴甜,一直夸柠檬妈妈手艺好,吃的贼香。哄得柠檬妈妈眉开眼笑,说如果喜欢的话以后天天可以来吃。南音就有点理解为什么雨林家里她妈妈也这么爱做菜了。 九号的春节,二月初,雨林回了南宁,南音也收拾收拾回了山东老家。南音家里养了很凶的鹦鹉,雨林的爸爸妈妈很喜欢瓜子,所以雨林把瓜子和排骨都带回家了。 南音的妈妈住在山东威海,是一位很浪漫的诗人,爱好诗词楹联,有自己的联社,出了好几本作品集。妈妈很欣赏南音的文笔,但南音每次读妈妈的长联都很头疼。 这一次回家,妈妈准备新出一本联集,让南音给她写序,南音拖延症犯了,天天躺着在群里和雨林胡说八道,看雨林每天发的战绩图,瓜子带她打游戏。 一直到大年三十,如果再不交作业,要被断绝母女关系了,南音一大早爬起来苦着脸开始码字,才写了没一会儿,群里就有消息了。 李唐文化研究会 雨林:瓜子排骨皮蛋.jpg 雨林:一家人整整齐齐!除夕快乐! 南音:除夕快乐! 南音:瓜子又胖了呀,你爹肯定给她买了很多吃的。 雨林:唉,师父你管管瓜子呀!她现在都不愿意带我玩游戏了,天天跟我爸和皮蛋玩。 瓜子:不是不带嘛,我真的带不动了( ??? ? ??? ) 南音:哈哈哈哈! 雨林:这日子没法过了,瓜子都开始嫌弃我了…… 年十九:除夕快乐。 文老板:除夕快乐。 瓜子:排骨也和大家说除夕快乐! 因为暂时不需要去考虑下一个印记,难得的放松,猛然想起来序才写了一半,赶紧埋头干活儿,总算在晚饭之前写完了,吃上了年夜饭。 大年初二开始有亲戚上门拜年,有个大姨给她们带了五十个水煎包,规定好一人一半谁也不准多吃多占,南音偷偷多吃了一个,妈妈逮着她朗读了一天长联才算完。 南音一直没有和妈妈说过自己已经请了大假,不想让她担心。妈妈问她什么时候回中山,南音编了个理由,说可以过完元宵再走。 因为往年都不能在家过元宵,今年妈妈就很高兴,决定亲自给南音包汤圆吃。妈妈会包饺子和烙饼,却不会包汤圆,现学现做,南音甚至有些庆幸自己遇到了上官婉儿,不然此时已经苦逼的在公司上班了。 话分两头,雨林带了瓜子和排骨回家,雨林妈妈变着法儿给做好吃的,雨林爸爸则是围着瓜子和皮蛋转,拍成各种视频发到网上,收获了不少粉丝。雨林就懒成了一条蛇,每天要睡十几个小时,进入冬眠状态。 元宵节这天,雨林接到了年十九的电话,说是刚巧到了南宁谈生意,听说青秀山元宵灯展十分出名,想喊雨林一起去玩玩。 雨林原本觉得又冷人又多不太想去,但是好像想到了什么,还是答应了下来。和爸爸妈妈打了声招呼,叮嘱瓜子和排骨乖乖待在家里,就出了门。 灯展十分热闹,人群川流不息,摩肩接踵,彩灯做工精巧,流光溢彩,绚丽夺目,两旁的小摊贩卖的商品更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南宁是四季温差不算太大的城市,从来不下雪,虽是元宵节,却也并不算寒冷,雨林之前说着不想出来,可当真来了还是十分兴奋。 年十九跟在后面,看着雨林像个小孩子一样到处看,什么都想买,只能跟着帮她付钱。 “雨林,我们上那边去看看吧。”年十九手里拿了一份灯展游览指南,这里一共有二十多个景区,氛围元素各不相同。 “好呀好呀,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吗?”雨林手里牵着一盏迷你孔明灯,凑到年十九身边想去看指南。 “过去就知道了,我猜你一定喜欢。”年十九笑道。 两人走过一段珠帘栈道,眼前出现的是一块大幕布,不知是放什么的。两人所处的位置正是幕布前方最好的观看位置,周围却没有游人。 年十九打了个响指,幕布亮起灯光形成惟妙惟肖的场景,缀着彩灯的皮影出现,比起传统皮影更是活灵活现,巧妙非常,雨林被这皮影吸引住了,目不转睛的看着。 此时幕布上是春色盎然的青山春水,一男一女两个皮影相对而立。 “野花迎风飘摆,好像是在倾诉衷肠,绿草凄凄抖动,无尽的缠绵依恋……”雨林轻轻念出戏词,“这是我父亲最喜欢的《采桑女》啊,好久没有看到了……” “离家去国,整整三年,为了梦想中金碧辉煌的长安,满足一个男儿宏伟的心愿……来的是谁家女子,生得是春光满面,美丽非凡,这位姑娘,请你停下美丽的脚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什么样的错误?”年十九接了下一段戏词。 “这位将军,明明是你的马蹄踢翻了我的竹篮,你看这宽阔的道路直通蓝天,你却非让这可恶的畜生溅起我满身污点,怎么反倒怪罪起我的错误?”雨林喃喃念道。 “您的错误,就是美若天仙……”年十九接下。 “你究竟是什么人?”雨林已经变了脸,眼神深邃,面若冰霜,手里握着一把龙火匕首,架在年十九的脖子上,刀身闪着寒光,锋利无比,孔明灯悠悠的升上了夜空。 第61章 上元灯节 年十九并没有躲闪雨林的匕首,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副黑色的面具,有些像雨林房间里收藏的那两副,只是上面的花纹略有不同。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雨林手下更加用力,年十九的脖子被划出一道血痕,年十九并没有在意,而是将面具戴到了自己脸上。 雨林透过面具看到那双眼睛,整个人似乎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手去揭年十九脸上的面具,熟悉的笑容穿越千年,再次出现在眼前。 曾经想过很久这的问题,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沉溺于那个笑容,甚至尝试过去查那个人的星盘。天蝎座,金星合日,日照中天,海王星的迷幻叠加金星的美感,再被木星放大,倾倒众生。 原来自己当初是被妖星迷惑了,雨林虽然一直不怎么相信星座命理之说,却对这结果十分满意。可如今再见,依然是当年的感觉,那笑容就像是春日里最灿烂的阳光。 “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年十九开口道,雨林放下匕首,退后两步,眼中带着一丝迷离。 “在下薛绍。”年十九双手作揖,微微行了一礼。 雨林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好一个薛爷,我早该想到了……” 昔年上元灯节,太平公主偷跑出宫,在长安夜市灯会邂逅薛绍,一见倾心。公主穿着武官服饰跳舞,上请皇帝皇后召薛绍为驸马。 薛家本是皇亲,薛绍之母是太宗李世明与长孙皇后之女城阳公主,召为驸马也是门当户对。当时还是皇后的武则天极其疼爱女儿,嫌弃薛绍的嫂嫂萧氏出身寒门,要逼薛家休妻。 薛绍求公主帮忙,于是公主劝说母亲,说萧氏出身兰陵萧家,并非寒门,武后才肯作罢,可薛绍的兄长薛顗却也因此时心中有所怨恨。 公主出嫁,场面盛极,红妆十里,举国欢庆。婚后公主也是毫不骄纵,恪守妇道,孝敬公婆,与驸马更是琴瑟调和,比翼连枝,度过了七年美好的时光。 可好景不长,薛顗在萧氏的撺掇下参与了李冲谋反逆案,被下令处死。薛绍并未涉案,又是驸马,原本不必受到株连,可武后觉得薛绍并非良人,将他杖责一百,饿死狱中。 薛绍死后,公主性情大变,从此冷酷无情,不但与武后翻脸,还大肆招揽门客,参与政事,寄情权利,最终亦是死在皇权斗争中。 “太平,我寻了你好多年。”年十九轻声说道。 “所以你才一直收集唐代事物,广交天下?”雨林叹了口气,递了一张纸巾给年十九。 “你是在怪我吗,怪我当年让你去求皇后,我听说你之后……”年十九没接,任由脖子上的鲜血流下。 “时过境迁,那早已是过去的事了,不必再提。”雨林将纸巾塞进他手里。 “我可事先言明,”雨林眼神恢复了冷漠,顿了一下,“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执着于爱情的热烈少女,如今感情对我来说只是累赘,任何人若要阻碍我,我都不会心软。” “包括相王?”年十九问道,捂住了脖子上的伤口。 “哼,那我可没有动手。总之我有非完成不可的事情,不但逆天而为,或许将来还要与天下人为敌。此事千难万险,我也不想连累你,你只当今日你我没有见过面,我就感谢了。”雨林转过身道。 “即便往事不提,但今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年十九道。 “你为什么还要帮我?你我恩怨早已两清……”雨林十分诧异。 “你看。”年十九指了指皮影幕布。 幕布上的灯景已换成了一幅灵堂景象,白烛摇曳,两个丧服皮影在堂中进香,一名身着红装的女子闯入灵堂。 “公主,你这是……” “祭驸马欢欢喜喜事一桩,穿红装有何不妥当?” “妥当,妥当……” “既妥当,何必惊惶?薛家叛臣逆党,不顾皇恩浩荡,各位大人莫悲伤!” 其余皮影退下,只留红衣女子独自在灵前跪下。 “灵前再祭一枝香,避人耳目哭一场,驸马呀,可知我一身红装却断肠,几声笑语也悲伤。可知我早将恩怨强埋葬,哭声变作骂声狂……原谅我绵绵情意且割断,高高皇位更敬仰。祈求夫君多保佑,保佑我功成大业临庙堂。” “你……”雨林抿着嘴唇。 “放心,我定会竭尽全力。便是要我的性命,也绝不会犹豫半分。”年十九微笑道。 “对了,还有别人知道吗?”雨林知道年十九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多说。 “没有,文老板也不知道。”年十九明白雨林问的是什么。 “那就好,你我身份皆是机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让任何人知道。”雨林似乎松了一口气,“在他们面前要维持原状,不能露出丝毫破绽,狄公之神你也是见识过的。” “放心,我与文爷相交多年,他从未有过疑心。”年十九点头应道。 “现在便有一事需要你帮忙,”雨林想了想说道,“我对瓜子的身份有些猜测……你若是有空,能不能帮我去邬镇查一些事情?” “没问题,过两日我就去。”年十九答的十分干脆,完全没有追问的意思。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雨林忽然抬头问道。 “从第一次见面就有所猜测了。”年十九完全没有思考就答道。 “怎么可能!狄公都看不出来。”雨林有些吃惊。 “直觉,虽然你从说话语气到举止行为……甚至眼神,都完全不一样了。加上你的姓,晏,日安,天下太平。之后多次试探,就更加确信,直到相王的死……”年十九很认真的说道。 “那次我自认已是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你识破了……以后要更加小心才是。”雨林蹙眉思考着。 “倒也不算是破绽,银草丹是我亲手所调配,其功效没人会比我更清楚,你当时的样子我一眼就看出早已是清醒状态。”年十九安慰道。 “行行行,我不想听不想听了。”雨林捂住耳朵摇头,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眼神灵动清亮,脸上挂着略微俏皮又没心没肺的笑容,与刚才完全判若两人。 第62章 形式 南音回到中山的时候,排骨和三个分身正在大扫除,瓜子在整理行李,雨林在一旁非常认真的作指导。给邻居柠檬送了些带回来的年货特产,雨林还顺了两条皮蛋的零食给阿宝,吵吵闹闹的就度过了春节后第一天。 第二天雨林还在睡懒觉,就被南音拽起来跳绳。新的一年,该打起精神干正事了,算一算去年一共找到了九个印记,还剩下十五个。 虽然每一次都会遇到些危险,偶尔还会受伤,但总体来说还算是顺利。瓜子学东西越来越快,现在已经背熟了《本草纲目》,又见识过排骨阴司断案的威风,南音心里颇感欣慰…… 就是某人啊,太不让人省心了,南音看着才跳了不到一百下就坐在地上耍赖不肯起来的雨林。 下午南音整理好两大袋山东和广西的特产,带着雨林瓜子和排骨去了藏书楼。 伙计说文老板临时来了个客人,颇有来历,不能不见。所以请两人先在一楼坐一会儿,因为已经很熟悉了,南音让伙计去招待别的客人,她们自己等着就好。 雨林说常看文老板煮茶,已经学会了,要亲手煮一壶茶试试,被南音拦住了。这藏书楼的茶无一不是精品,虽然文老板不在意,也不能让雨林胡闹呀。 “师父,你说是什么客人这样重要呀,临时来的文叔也愿意见。”雨林看不能煮茶,就拿了一只大蛤蟆茶宠淋水玩。 “文叔交友广阔,我哪里能知道呢,你可当心点,这茶宠一看就养了很多年,若是摔了花钱都没地方买去。”南音摇头道。 “怎么可能摔嘛,唉你看它吐水真的好好玩。要我说啊,这么心血来潮说来就来的,没准是女人。文叔也没有结婚嘛,说不定……”雨林没个正经的胡说八道。 “别瞎说,你可别忘了文叔的身份……”南音很想扶额,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谱了。不过提及文老板的真实身份,雨林吐了吐舌头也就闭嘴了,还是颇为敬畏的。 等了大约八个字,文老板和一个男人走下楼来,那男人三十多岁,轮廓分明,前额宽阔,眼睛大而明亮,鼻梁高而挺直,嘴唇厚而有力。 并不算是现在审美下的帅哥,却有一种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霸气。南音暗暗打量着,这面相若是放在古代,那可就是帝王之相,在现代那也会是大有来头的人物,难怪文老板如此重视。 “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巴蜀地区最大的文玩商人齐怀德齐先生。这两位是我的世侄女,祝南音,晏雨林。”文老板给双方介绍道。 “齐先生好,久仰大名。”南音客套的问候了一声,却注意到那齐怀德看向自己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只是控制的很好马上掩饰过去了,其他人完全没有发现这一点。 寒暄了几句,齐怀德也就告辞离开了,文老板带着两人上了二楼。南音虽然对齐怀德的态度有所疑惑,但是见文老板没有要继续谈论他的意思,想来他与上官婉儿之事并无关系,也就闭口不提。 雨林打开带来的年货手信,叽叽喳喳的给文老板介绍,广西的板栗粽三花酒桂花茶,山东的扒鸡刺参肴驴肉,文老板也笑呵呵的看着她们。 “我这段时间分析了一下你们之前的经历,其实目前来看很明显分为两种。”文老板让伙计收好东西后,拿出一张做好的表格摆在桌上。 “第一种,应该是以肉身去到曾经真实存在的某一段时空,所以身上的装备都还在,现实的时间是正常流逝的。这相当于是回到过去取回印记物品。” “第二种则是魂魄进入了某一个人为创造出来的异界,你们会替代其中原本存在的人物,而且能进入的物品都是有灵性的,南音的宝佛像与龙火匕首。” “由此我产生了几个疑问,第一,武平一如此设计,究竟想不想让人破解?若是为了借助学士之力,何需如此复杂,反而更像是想要守护什么东西……南音,上官大人可曾对你说过什么?”文老板抬头看着南音。 “没有啊,就遇到排骨之后见了她一次,她也没说什么事情……”南音想起那一次,自己似乎忘了最后上官婉儿说过些什么。 “八成就是武平一故弄玄虚呗,那小子不是一直不服气斗不过一行和尚么……文叔,那还有第二第三嘛?”雨林满不在乎的说道。 “嗯,第二就是瓜子,瓜子的魂魄可以随你们进入异界,而且是一名女童,肉身却不能跟随,这说明这躯体本不是她的……或许瓜子根本不是松鼠。”文老板看着在一边吃着松子的瓜子。 “哎呀,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嘛,谁家正经松鼠像瓜子这样……”雨林捂嘴笑道,瓜子抬起小脑袋疑惑的看着她,“我是说像瓜子这么聪明伶俐,哪可能是普通松鼠嘛。” “我指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怀疑瓜子是被移魂换魄,才成了现在这样的。”文老板苦笑道。 “文叔,你是说瓜子之前当真是个小姑娘,被人换到了瓜子体内?这可能吗……那鬼师一族人与人交换魂魄都已经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了。”南音对文老板的说法感到难以置信。 “不一定是人与松鼠换魂……有可能瓜子的魂魄之前是游魂,被人引入了现在的躯体内。”文老板摸了摸瓜子的脑袋说道。 “那瓜子现在是什么状态?对她会有什么影响吗?”雨林担心的问道。 “倒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而且目前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瓜子自己亦没有记忆,或许将来会有机缘知道。”文老板安慰道,瓜子也跳到雨林腿上吱吱叫唤着,仿佛在说现在挺好的。 “无论是哪一种形式,你们都要万分小心。肉身回到过去,受到的伤害都是真实的。魂魄进入异界,若是不能打破创造那个空间的根本,可能会被永困其中。”文老板望着图标,脸色颇为凝重。 第63章 鬼市 南音拿出《景龙文馆记》手稿,与文老板一起分析下一条线索,卢藏用,秋分。 秋分幸临渭亭登高应制得开字 卢藏用 上月重阳满, 中天万乘来。 萸依佩里发, 菊向酒边开。 圣泽烟云动, 宸文象纬回。 小臣无以荅, 愿奉亿千杯。 武平一和 步履见山幽, 茱萸望州留。 更对燕然石, 高山堪白头。 菊开已无春, 遥望秋水魂。 酒对温风谢, 金汤对锦城。 幽州燕山,春水温汤。 “幽州耶,文叔这你是不是老熟悉了,不过我们是见过袁天罡的,他不像坏人……那个蛇灵估计是宗楚客这王八蛋整出来的。”雨林看到解出来的线索,不禁有点激动。 知道文老板的真实身份之后,雨林在家恶补《神探狄仁杰》,整天缠着文老板问是不是真的有李元芳这号人物,李元芳长得帅不帅,武功是否当真如此了得……问的文老板哭笑不得,此时一看到幽州,她又来劲了。 “文叔你别搭理她,她就是看电视剧看魔怔了……让开让开,别在这捣乱。”南音把雨林赶到一边去陪瓜子和排骨玩儿。 “哈哈,雨林说的也不错,幽州不但是北方的军事重镇,亦是交通中心和商业都会,陛下十分看重,我自然也多有了解。”文老板笑道,“这春水温汤,大概指的就是燕山东南部的洪汤寺温泉。” 卢藏用正是出身幽州,而这洪汤寺位于如今的丰宁满族自治县,在河北省北部,南邻北京,北靠内蒙,地处燕山北麓与内蒙古高原南缘。 虽然丰宁县归属于河北,但是距离北京只有两百公里,而且雨林吵着想要去吃正宗的北京烤鸭,便与年十九约好在北京碰面,由他安排行程。 二月的北京已是着了些春意,似乎每一处都有着隐隐春机。年十九定的老馆子就藏在胡同中,一路行去,地上有一层薄薄的残雪,上面散落着老树落下的叶子以及零碎的脚印,像划过时空飞星流云,诉说着北京城古老的故事。 南音从未在这个季节来过北京,沉迷于路上的景色,雨林却只惦记着她的烤鸭。老店的手艺果然不错,雨林一个人就炫了半只烤鸭,一大盆老鸭汤。 吃饱喝足后,年十九说今夜有个有趣的去处,提议先在北京留一晚,明日再去丰宁。 “刚吃完饭就坐车也不合适,留一晚也可以,不知年先生所说的是个什么去处?”南音问道。 “鬼市。”年十九应道。 “哇,鬼开的集市吗?”雨林原本吃饱了正在打瞌睡,听到这马上清醒了。 “鬼市,深宵开放,鸡鸣即收,其中流通着各种明器,古董,甚至是赃物,以及来路不明的奇珍异宝。每一次鬼市开放的时间及地点都是十分隐秘的,百年来从未被普通人知晓。”南音对雨林解释道。 “听起来好刺激耶……师父你去过吗?”雨林对此似乎十分感兴趣。 “我自然没有去过,只是以前听文叔曾经提起。年先生,我和雨林都非此道中人,就这样去鬼市合适吗?”南音很是谨慎。 “由我领路自然无妨。今夜这可是一年一度的大集,想必能见到许多平时绝对见不到的奇物,说不定能寻到两件有用的,即使没有,就当做去开开眼界也是很好的。”年十九笑道。 “去吧去吧,师父!文叔不是说了吗,真正有灵性的宝物才能随我们的魂魄进入异界,咱们那些三清铃和天蓬尺简直就是破铜烂铁嘛,我的法螺又还给西山寺了……”雨林摇着南音的胳膊。 之前雨林去西山寺讨了人家的镇寺之宝,也确实派上了两次用场,可南音觉得那毕竟是人家的东西,带着雨林一起去还了。老住持拿回法螺,激动得老泪纵横,只有雨林一直对这事儿耿耿于怀。 “行吧,那就去见识见识。不过你可不能乱跑,那地方乱,咱们都得听年先生的。”南音其实自己也很好奇,也就顺势同意了。 时间尚早,三人先去年十九订好的酒店休息,雨林心有余悸的找了个贴纸将门上猫眼贴住,看来是被如意吓得不轻,南音也不去管她。 睡了一觉,到了深夜十一点多,年十九过来敲门,说可以出发了。下了楼,酒店外停了一辆商务大巴,外观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年十九带着两人上了车,车上已经坐了几个人,男女都有,见了年十九都忙着起身打招呼,薛爷长薛爷短的客套。看来年十九当真是有些身份地位,三人选了靠后的座位坐了,省得总有人打扰。 “这都是要去鬼市的人吗,大家约好了住这个酒店?”雨林轻声问道。 “这只是三十六个客站之一,每次鬼市的人流量都是很大的,从十二点到六点,每个整点发一班车。”年十九看了看表,“差不多了,马上出发。” 车子开动后,南音发现两边的窗帘是钉死的,往前方望去,驾驶座亦是封死的,看不到前路。也就是说车内客人是无法看到车子行驶路线的。 “这不是掩耳盗铃嘛,搁在以前或许有点用,现在只要看看手机定位不就知道……”雨林也看到那钉死的窗帘,边吐槽边掏出自己的手机,“哎,竟然完全没信号!” “不错,从上车开始,一直到再回到酒店,其中手机都是被屏蔽信号的。”年十九点头道。 “那如果我要买东西,怎么付钱……没信号怎么扫码?”雨林的第一反应竟是这个。 “年先生,鬼市的地点要保密这我能理解,可若是在那里出了什么事……”南音则有些担心安全上的问题。 “放心,鬼市有规矩,任何人不得在鬼市闹事,违背者将永远离不开鬼市,就当真成了鬼……而且一入鬼市,恩怨皆无,就是杀父仇人在鬼市见面,也只当做不认识。”年十九给她们介绍着鬼市的规矩,“至于付钱……鬼市自然有他们的办法,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64章 三楼 “唉那要这么说,如果有丧心病狂的,直接给你来个鱼死网破,还不能还手,那岂不是更危险?”雨林的脑回路一向清奇。 “当然不会让人带着危险物品进入,要过安检的,这鬼市的安检可比飞机上严格多了,连我都是混不过去的。”年十九看了一眼手表,车子已经开了八个字,“快到了。” 果然车子很快就停下了,车门打开,走上来一个披着斗篷,带着古怪半脸面具的人,手中端着一个银质大托盘,“欢迎各位贵宾光临鬼市。” “鬼市的规矩想必大家都知道,不过小人还是要强调一遍,”那披着斗篷的人发出如夜枭一般的刺耳声音,听不出男女,“一入鬼市,恩怨皆无。无姓无名,不问来路。钱货两清,出门不悔。” 斗篷人说完后,将托盘中放的面具一张一张发给车上每一位客人。 “师父师父,这鬼市的主办人肯定看过《陆小凤传奇》,你看这鬼市像不像极乐楼,坐这车子也跟坐棺材似的……”雨林将镶嵌着宝蓝色水晶的半脸面具戴上,在南音耳边轻声说道。 “这鬼市都有上百年历史了,你那电影才多少年……我倒是觉得没准是那导演来过鬼市呢。”南音也戴上了面具,她这个是深紫色丝绒的。 南音话虽然那么说,脑海中也不禁浮现出电影里的场景,一条胡同里,挂着鬼火一样的灯笼,小摊上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无论是卖家还是买家,都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 戴好面具的客人们陆陆续续下了车,南音三人走在最后面,下车后眼前所见与想象的完全不同,那是一栋高大的楼房,夜色下看不清全貌,约摸有四五层楼高。 大门敞开着,能一眼看到内部豪华的装修,地上铺着厚厚的红地毯,门厅很大,四周摆着各式各样的收藏品,不知道的甚至以为到了博物馆。 门口站着两个同样装束的斗篷人,一名戴着面具,穿着旗袍身材妖娆的女子迎了出来,引着客人们进入。客人们都没有说话,南音和雨林也安静的跟在年十九身后。 门厅里设着三台机器,和机场的安检门差不多,每位客人都需要走过一道门。倒是没有看出这比机场的安检强到哪儿去,不过年十九都那么说了一定不简单。 好在南音三人只带了手机在身上,排骨留在酒店里看守着装备,原本南音还担心瓜子能不能来,年十九说鬼市上也常有珍奇异兽交易,带活物不妨事。 旗袍女子给每位通过安检的客人戴上了一个手环,年十九说这就是在鬼市买东西扫码时用的,买了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钱,都统一记录在里面,离开时一并结算。 一切准备好后,穿过门厅,里面才到了真正的鬼市。就像是一个大型环形商场,分了三层,一楼正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时刻表。整栋楼内灯火通明,若不是开在这大半夜,和“鬼”字完全沾不上边。 一楼为“人市”,卖的东西很杂,什么都有,价格也不算太高,真假混杂,刷了手环便算是买定离手,即使再发现是假的,也只能自认倒霉。 二楼为“地市”,保证卖的都是真品,由鬼市鉴定过,只是物品本身都价格不菲,还要给鬼市一成的分红,若是遇上几个人同时看上一样东西,便要竞价,价高者得。 三楼一半是供客人休息的雅间,另一半则是每年大集才会开放“天市”,只接受以物易物,在这里出现的东西大多都是无价之宝,好几年也未必会成交一单。 这地上三层,虽说卖的东西未必能见光,但好歹是正经买卖。而鬼市之“鬼”,指的是地下一层,那里龙蛇混杂,做的是真正黑市买卖,正当手段解决不了的事情,都能找到办法。 年十九给南音和雨林介绍着鬼市大概的情况,此时客人越来越多,已经十分热闹了。雨林好奇的四下张望着,瓜子也从她口袋里探出了头。 先在一楼转了转,果然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比起之前在柳州逛过的驾鹤古玩城那可是要精彩多了。还有各种动物,能与人对话自如的八哥,能鉴别古物真伪的狸猫,或是据说活了上百年能镇宅辟邪的老龟。 “什么嘛,这些动物加起来也比不上咱们家瓜子呀。十九哥说这有奇珍异兽,我寻思着见不着饕餮貔貅那样的神兽,起码是泣泪成珠的鲛人,或者能筑梦成真的孟极那个档次嘛……”雨林嘀嘀咕咕抱怨着。 “那些地下一层说不定会有喔。”年十九神秘的笑道。 “真的吗?那咱们去看看呀!”雨林听了眼睛一亮。 “晚一点吧,现在时辰还早,我看祝姑娘似乎想去楼上看看。”年十九看了眼鬼市正中的时刻表,快到丑时,就是将近凌晨一点,“寅时之后,才是地下一层开始热闹之时。” “年先生有心了,我确实想去三楼瞧瞧那些无价之宝。”南音点头道。 “也好,就去看看能有多无价,我就不信了还能比得上……”雨林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南音赶紧按住她的嘴,什么话都敢在这地方说吗。 上了三楼,这“天市”与楼下比起来要冷清许多,果然是高处不胜寒。只零散的摆了四张梨花木宽案,每张案上摆着一样事物,罩在玻璃罩子内,旁边放着此物的说明简介,以及想要交换的东西。 第一张案上是一幅宋代王安石《金陵怀古》,欲换一粒千年舍利。这一幅字便让南音十分震惊,要知道王安石流传于世的真迹仅有两幅,眼前这幅若是真迹,那绝对是国宝级的。 继续看去,后两件东西也不得了,南唐顾闳中的《游山阴图》以及明朝文征明的《前后赤壁赋》,皆是史有所载却已遗失的珍品。 南音正感慨于见到这些传世珍宝,看到第四张案上的东西,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被折断的半根龙骨球杆,旁边的文字说明,此球杆乃太宗李世民所传,欲换《景龙文馆记》孤本手稿。 第65章 龙骨球杆 南音和雨林齐齐看向年十九,一向淡然冷静的年十九眼中竟也浮现出了一丝惊讶。 “去年大集时并无此物……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年十九低声道。 “这球杆当真是太宗之物?不过怎么只有半根。”雨林好奇的打量着那球杆,虽名龙骨,实际上是木质的,看着像是桑木,年代久远,呈深棕色,天然纹路精美。 “先走吧,这里说话不方便。”南音拉着雨林离开,没有在龙骨球杆边上做过多的停留。 年十九明白南音的意思,带着二人找到附近的一名旗袍女子,和她低声说了些什么,刷了自己的手环。 女子点头微笑,引着三人来到天市对面,打开其中一间雅间的门,请三人进入。这房间十分宽敞,摆着精致华美的沙发茶几,几上有热茶和各种瓜果点心。而前方则有十几台高清屏幕,能看到鬼市中几乎每一处。 “三位贵客若是有什么吩咐,拉一下铃,我马上就来。”旗袍女子指了指茶几上方垂落的一根珠帘说道,行了一礼,便退出雅间关好了门。 “随意坐吧,一些客人不愿意亲自去交易,可以在这里看,看上什么了直接付钱。保密性和隐蔽性都很好,放心。”年十九对南音二人说道。 “哇,这地方可真是和我想象的鬼市完全不一样唉……也太高级了吧!”雨林也不客气,直接坐到沙发上,“师父师父,那个球杆你看出什么了没?” 南音也坐了下来,蹙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唐高祖李渊武德二年,秦王李世民行军至德州,人困马乏,彼时前后渭水横截,后有追兵围堵,四面楚歌,军心涣散。” “有一老者账前求见,呈上一龙骨球杆,并进言道,要一统天下,腹背受敌皆为常情。殿下应于军中大演马球,可振军心。李世民依言照办,第二天便大破追兵,凯旋而归。” “到了高宗李治时期,章怀太子李贤年少勇武,擅长马球,高宗便把龙骨球杆赐予李贤。相传李贤被废位流放之时,心灰意冷,将龙骨球杆折为两半,一半给了相王李旦,一半给了太平公主。” “我猜这半根球杆是属于太平公主的,李旦已死,若他背后还有人,那定然知道手稿的下落,早就该找上门来了,摆在这换物有什么用,明知道我们不可能换的。” “年先生,能否知道这龙骨球杆的主人是谁?”南音看向年十九。 “这恐怕很难,天市换物双方是不见面的,只要能拿出对方所需之物,交给鬼市,便可完成交易,离开时一并结算。”年十九摇头道。 “李旦要维护他儿子,和上官婉儿作对就算了,太平和上官婉儿可是好朋友,为什么也要掺和这事儿?”雨林抓了一把山核桃给瓜子。 “这就不清楚了……唉,或许回去问问文叔,他会知道些什么。”南音有些头疼,没想到这事情竟然牵扯越来越广,也太奇怪了,上官婉儿不过就想冲破封印去轮回转世,怎么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哎呀管他的李旦还是太平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敢来我就敢揍他们!想想那个裴书行,揍了一顿好久不见影儿了……”雨林挥了挥拳头,瓜子抱着一颗核桃,也吱吱叫着表示赞同。 “不错,我承文爷之托,自然也会尽力保护你们。不如看看二楼地市,有没有用得上的灵物法器。”年十九点头说道。 “十九哥,那几个屏幕怎么不开呀?”雨林指着左边四个黑着的屏幕问道。 “那是地下一层鬼市的,时辰还没到。”年十九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控制着屏幕上的画面。 二楼所售之物确实比一楼要高端了许多,可多为古玩字画等物,即使偶尔看到有些佛道之物,也不过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并没有多少灵力。 雨林看中了一个唐代的玉扇坠,雕刻成一串杏花,玉质清透,巧夺天工。而南音还一直想着龙骨球杆之事,左边的四个屏幕亮了起来,寅时,鬼市正式开放,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 屏幕中粗看去和一二楼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摆着的摊位与来往的客人,但是若仔细看看摊上所卖的东西,都是十分诡谲怪诞之物。 “这摊子专卖豆子,取撒豆成兵之意,在这里买一颗豆子就是一名顶级保镖,会誓死保护雇主的安全,除非死亡不会离开,绝不用担心泄露秘密。” “这个卖的纸人,称为包衣。平时的包衣都是烧给亡者,鬼市里卖的却可以烧给生人……生人烧包衣,嗯你们懂的。” 年十九介绍了好几个摊位,当真全是些不可描述不可见光的邪门生意,南音听得暗暗心惊。虽说鬼市本就接各类买卖,但如此明码实价的摆在台面上,还是叫人心中不安。 “十九哥,说好的鲛人呢?”雨林对那些似乎不感兴趣,就眼巴巴的想看神兽。 “……鲛人不一定有,不过这个摊子上总会卖些奇珍异兽就是了。”年十九按着遥控器,其中一个屏幕中画面开始移动,停在一个摊位上。 透过屏幕,看到摊子是一个大笼子,上身穿黑衣的摊主正在向周围的人介绍着,“这蜥蜴啊,古称地龙或土龙,寓意事业兴隆,平安和顺。而我这只可不一半,是上千年已成了精的地龙大仙,已有灵性,通阴阳,解人意,无所不知。” 摊主说着打开了笼门,拿了一块牛肉干凑到笼边,一只大蜥蜴爬了出来,身上花纹鲜艳妖异,头部却皱巴巴的,看着有些年头了。 “龙婆婆!”南音和雨林异口同声惊呼道。 虽然当初在罽宾国见到的龙婆婆化作了人形,但是它当时身上穿的那华丽的衣服与这只蜥蜴身上的花纹几乎是一模一样,一眼就认出来了。 “当初我们破了上清珠,那些妖精不都各自散开了么,只留了金鸾青和的尸身在珠子里。没想到这老蜥蜴竟然被人抓住了,它怎么不跑?”雨林看着龙婆婆吃的津津有味,不禁想起了自己那包牦牛肉干。 第66章 大仙 “有没有客官想来试一试?”摊主喂完一块牛肉干,环视着四周围观的人。 “我来。”一名女客人走到笼子边,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这要如何问?” “您将心中所想对它说出便可。”摊主拿了一盒签文摆在笼子前。 “我儿子失踪至今已有三年,四处寻遍了亦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来鬼市请了两趟天狗都失败了。想请问地龙大仙,我儿子究竟去哪里了?”女人对着龙婆婆鞠了一躬。 龙婆婆看了女人一眼,似乎听懂了,点了点头,爬到签文边,用嘴叼出了其中一封。这时能看到它身上穿着锁链,透过胸腔,难怪会任人摆布。 “天呐!这摊主太过分了吧,竟然这么折磨老蜥蜴!”雨林指着屏幕低声喊道。 “曾见繁英出缥墙,更将朱实奉华堂。史笔是非空自许,世情真伪后谁知。”摊主打开签文读了出来。 “先生,这签文怎么解?”女子显然没有听懂。 “夫人,且问一句,您府上是不是从小公子失踪之后,便事事顺利,吉星高照,财运亨通?”摊主问道。 “不错,我儿子失踪之后,家里的生意忽然好了起来,赚了许多钱……这有什么关系吗?”女人疑惑的问道。 “……夫人,此签不方便在此处解,不如您随我到雅间说话?”摊主沉吟了片刻说道。 “这女人衣服首饰都不便宜,一看就是有钱人嘛,八成是要到人后去先要钱……这不是江湖骗子嘛,鬼市也不管管。”雨林吐槽道。 “看下去就知道了,龙婆婆确实活了上千年,这骗不了人。”南音拍了拍雨林的胳膊。 和那女人一起的男人说摊主就是骗子,不能信,而女人将信将疑的正在犹豫着,让老板现场解签。四周的围观群众也开始跟着起哄, 摊主见众人吵吵闹闹,冷笑一声开口道,“哼,我张三在鬼市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信誉当先,童叟无欺。既然夫人如此说了,那我也没什么顾忌。” “这曾见繁英出缥墙,更将朱实奉华堂一句,指的是李树。俗话说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这位夫人,您家公子就埋在您家后院里最大的那棵树下!” 此言一出,四周都安静了许多,女人一把抓住摊主,“您是说我儿子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不可能……” “老婆,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咱们家花园一直有专门的人打理,儿子怎么可能埋在园里。什么李子树下埋死人……一派胡言!走吧,别听这神棍瞎咧咧。”男人急了,推开摊主,就要带女人离开。 “史笔是非空自许,世情真伪后谁知,这后两句的前文是易牙昔日曾蒸子,翁叔当年亦杀儿。皆是历史上为求富贵,父杀子的典故。” “夫人,正是你老公亲手杀死了您的儿子,埋在树下,这叫损丁阵,以自身子嗣的性命滋养自己的气运财运,因为过分歹毒阴狠,世所不传。”摊主冷眼瞧着那男人。 “老婆,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那男人退后两步,他的大半张脸都藏在面具后面,但是想必脸色很不好看。 “原来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儿子!是你个畜生!”女人浑身颤抖,就要向男人扑去,却被摊主一把拦住。 “夫人,鬼市规矩您是知道的,我也不想在我的摊上生事。这一条签文我也不收您的钱,您离开后再做计较吧。”摊主将签文递给女人。 此时那男人已经混进人群不见了踪影,大概是跑掉了,但是事情已经败露,出去之后他要么认罪伏法,要么只能躲起来做一个不见天日的“鬼”。 女人接过签文,深吸两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谢过摊主,转身朝卖包衣的摊位上走去。 “还有没有客官想来试试?一签只要三千咯……”摊主对着四周吆喝道。 “师父,不如咱们把老蜥蜴买下来吧,它太可怜了。”雨林根本没太在意解签算命之事。 “这可以吗?”南音也动了恻隐之心,毕竟在罽宾国时龙婆婆提供了不少有用的线索。 “或许可以呢,他们都是生意人,没什么不能谈的。”年十九拉动了茶几上的珠链,旗袍女子很快敲门进来了,年十九让她请摊主张三上来说话。女子点头应了,离开了不到两个字,就带了那摊主来到雅间。 “张三哥,好久不见,生意兴隆呀。”年十九站起身来与摊主握手。 “哟,薛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这会可是有好买卖关照小弟?”摊主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我刚才看了那只地龙大仙,有些兴趣。不知张三哥可愿意割爱?”年十九也不多废话,直接开口道。 “您是要整只带走?嗨,薛爷开口了自然没有问题,可是这价格嘛……”摊主赔笑道。 “你开价就是。”年十九道。 “这样吧,我给人算一卦是三千,起码还能算百八十卦的……”摊主想了想说道。 三十万啊,南音有点肉疼,不过想想,这可是千年老蜥蜴,价格低了谁乐意卖,就当做行善积德吧……只不过以后有机会真的要顺几件东西回来补贴一下…… 南音这边还在做心理建设,年十九已经伸出手环与摊主的碰了一下,成交了。摊主眉开眼笑的又和年十九客套了一番,跟着旗袍女子离开了雅间。刚出了门口,另一名旗袍女子便来相请,摊主随她进了另一个雅间。 “张三,我想买你的地龙,开个价吧。”雅间中的客人开门见山道。 “十分抱歉,刚刚已经卖出去了……”摊主连忙弯腰作揖。 “卖给谁了?”客人问道。 “您这就为难我了……鬼市的规矩,可说不得。”摊主苦着脸说道。 “罢了,你去吧。”客人挥挥手,让摊主离开了。 “老板,我刚才看到了,那几个人在您的龙骨球杆面前也停留了一阵子……”一名站在旁边的西装男子俯下身在客人耳边说着什么。 “年十九吗,有点意思……”客人低声喃喃自语道。 若是南音见到这人,哪怕他带着面具,身上的气势却也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在藏书楼见过的文玩商人,齐怀德。 第1章 印记十:驿站 离开鬼市,坐着之前那辆大巴车回到酒店,在鬼市买的东西都是直接送到客人住的地方,那个装着龙婆婆的笼子已经运回来了。 南音坚持将龙婆婆的赎身钱和雨林的扇坠钱转给了年十九,现在他帮忙带东西上飞机都不收钱了。雨林赶紧打开笼子,给龙婆婆解开了锁在身上的链条。 雨林将龙婆婆拿出来放在酒店房间的桌子上,南音左手湖丝手套发出微微金光,笼罩着龙婆婆。佛光既可以驱邪灭魔,也可以普照众生,如何作用只在使用者的一念之间。 只见桌上的大蜥蜴仰头摆尾,似乎在吸收宝佛像的力量,逐渐站起身子,化作了罽宾国中见过的老太太模样,身上穿着华贵的衣裳,住着拐杖,只不过体型和瓜子排骨差不多大,可以立于人的掌心。 “哎哟……多谢几位恩人救了我老婆子……”龙婆婆开口说道,一副瓮声瓮气老太太的声音。 排骨给她行了个礼,瓜子也在一旁吱吱叫唤着。 “你不是之前那个小白骨精嘛,缘分呐……还有你小狐狸,你可把我害惨咯……不对呀,你不是狐狸……”龙婆婆用拐杖戳了戳瓜子的大尾巴,又凑到她身边睁大眼睛看了看,闻了闻,似乎觉得不太对。 “龙婆婆,之前在罽宾国的狐狸是我……扮的,那时也是迫不得已。不过我也没有害你呀……”南音开口道。 “唉呀妈呀,你……”龙婆婆似乎吓了一跳,仰起头看着南音。 “原来你是人,难怪,难怪……还不就是你给我吃的那个,那什么肉干,太香了。我们离开罽宾国之后,就躲在山里,不敢接近人类的。可是有一天我又闻着了那肉干的味儿,结果就……”龙婆婆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是之前被铁链穿破的地方。 “原来你是馋嘴儿才被人抓住的!不就是牦牛肉干嘛,来来来,我这还有呢,让你吃个够,以后可别犯傻了。”雨林听得好笑,掏出一包牦牛干,打开拿了一块给龙婆婆。 龙婆婆有些迟疑,没敢伸手去接,瓜子在她身边吱吱叫着转了两圈,排骨也比划着什么人。 “婆婆,在罽宾国时你帮了我们不少,这次救你出来也是不忍看到你被坏人虐待。你放心吃吧,明日我们将你放归山林,不会为难于你。”南音安抚道。 “小狐狸……不对,姑娘,小白骨精和小松鼠说,它们都是跟着你的?既然你身边已有这不少妖精,不如再多带上老婆子我呗……我可是地龙大仙,能通阴阳,解人意……”龙婆婆接过雨林手里的牛肉干,扭扭捏捏的说道。 这一下不光是雨林,南音和年十九也乐了。 “龙婆婆,要跟着我也不是不行,只是生活在人类社会与妖精还是有诸多不同,你这副模样就不能叫人看见,还有之前你那样吃老鼠,也是……”南音笑道。 “放心,放心!有这肉干吃,谁还惦记那劳什子老鼠。”龙婆婆赶紧点头道,“我这样子也就你们照了佛光能看见,普通人类只能看到我的原形罢了。” “再这样下去,咱们家能开动物园了,龙婆婆,这是瓜子和排骨,那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也就大胆问了,今天看你算的好准呢,那是不是问你什么都知道呀?”雨林好奇的问道。 “哪儿能啊,我不过就能闻闻味儿,大概知道一些气运罢了。今天那两个人,身上的味儿可太香了……”龙婆婆说嘬了嘬没牙的嘴,“我一闻就闻出来了损丁阵的味道,再察言观色,可不就算出来了。” 蜥蜴喜食蚊虫邪祟,因为将恶源都吃了,自然能保家宅安宁和顺,南音忽然觉得龙婆婆放家里是好事,粤省气候潮湿,本就多蛇虫鼠蚁,有只蜥蜴镇宅真是不错。 此时天已蒙蒙亮,三人都一夜未睡,去丰宁只要两个多小时车程,就先睡一觉,下午在动身。 睡醒吃了午饭,年十九开车,顺利到了丰宁,这洪汤寺温泉被称为“龙宫御池”,温泉水质清澈透亮,细滑温润,无色无味,许多游人慕名前来。 年十九已经提前预定好了房间,但温泉中还有客人,不适合行动,就先在附近转了一圈,此处与有着“小三峡”之称的汤河龙潭沟融为一体,周边确是环境优美,景色宜人。 线索中明确指明了“春水温汤”,想来是要去泡一泡温泉的。到了晚上,南音去找温泉老板协商。 从午夜十二点到凌晨六点,温泉原本是不开放的,但是这正是去寻找印记的好时候。只说是喜欢晚上无人时泡温泉,老办法用钱开路,老板也很高兴的同意了。 等到夜里十二点多,南音和雨林背着全副装备溜进了温泉,虽然是说好了,但是这副打扮明显就不是去泡温泉的,还是不要让人看见比较好。 “师父,咱们现在怎么办,下水吗?”雨林望着温泉升起的雾气。 “哟,这温泉不错不错,姑娘们穿这么严实作甚?”龙婆婆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到温泉边上,看排骨也站在池边往水里看,拐杖一捅,排骨就掉进了温泉里。 南音下意识的伸手去捞,手浸入温泉,只觉得温度刚好,水质清冽,水波一圈圈荡漾开,雾气环绕,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待到再看清眼前景象时,发现自己站在一处类似郊外之地,四周漆黑一片,不远处有一间房屋,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不似近代建筑。 南音顺手拍亮手表,发现自己身上装备衣物都在,手上抓着排骨,可没有见到雨林在身边。南音先从包里拿出一件长袍穿在身上,朝前方房屋走去。 门上挂着一个牌匾,写着“魏博驿”三字。这似乎是个驿站,魏博镇,地处幽州,是河朔三镇之一,广德元年(763年)为了收编抚恤安史余部而设。也就是说现在的时间点至少是安史之乱以后。 第2章 印记十:鬼音 既是驿站就可以住店,可是身上没钱。不过在这三更半夜的,又还没找到雨林,也不好四处乱走,按往常的经验,雨林该一起进来了才是。 南音想了想,还是敲了门。等了好一会儿,一个披着衣服睡眼惺忪,捧着烛台的女人来开门,“姑娘住店啊,里面请吧……这大半夜的。” “大姐,我是来投亲的,身上没钱了,能否借柴房住一宿,天亮就走。”南音凝神看了一下,老板娘眉间隐隐白色雾气,是正常人。也不想惹麻烦便实话实说了,而且装备齐全即使住野外都没关系。 “……这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容易,进来吧。”那老板娘打量了一下南音,也就让她进屋了。 老板娘将南音带到一间客房,虽然简陋窄小,但是打扫的颇为干净,“你就在这住一晚吧,反正也没啥客人。” “多谢大姐……请问您有没有见过一个比我矮一点,穿着和我差不多,梳着两条辫子的姑娘?”一直没有见到雨林,南音有些担心。 “没有,最近三天都没有客人经过,咱们这……唉,哪还有人敢来。你是去投什么亲呀?”老板娘点燃了桌上的蜡烛问道。 “喔我姑妈嫁到了魏博……我来投奔她。大姐您说没有人敢来,是为什么呀?”南音见老板娘话中有话,赶忙追问道。 “嗨,还不是那田大帅,近几年来……啊呸,姑娘你就当没听过,可千万不敢往外说啊。天晚了,你歇着吧。”老板娘自知失言,脸色都变了,匆匆的离开了房间。 老板娘不肯多说,南音也没办法,检查了一下房间,没有什么问题,把排骨从背包上摘下来放在桌子上,“排骨,看到雨林了吗?” “似乎不在附近,我没有感受到姑奶奶的气息。”排骨伸出手脚,指挥骨头拼着字。 南音想起刚才驿站老板娘提到的田大帅,结合此处是在魏博镇附近,这么看来她说的八成是魏博节度使田承嗣。 田承嗣这人南音是有些了解的,要放在2024年,他就是个双重人格的精神病,性格多变,反复无常,真的是想一出是一出。 此人骁勇善战,勇冠三军,原是安禄山手下得力干将。安史之乱时,安禄山攻破洛阳,逼死杨妃,让田承嗣镇守颍川。 郭子仪率军勤王,只是收复了洛阳,和他田承嗣根本没半毛钱关系,可他立马就投降了。后来安庆绪(安禄山次子)兵败,退守相州,田承嗣一抽抽,又背叛大唐,整肃军队驰援相州。 期间与唐军拉扯,互相抢占洛阳,打到一半,他又临阵倒戈,骗史朝义(史思明长子)回幽州,自己二次降唐,估计当时朝廷都给他造懵了。降唐后,田承嗣为安史父子建立祠堂,尊为“四圣”,又上表朝廷,求任宰相。 当时的皇帝唐代宗李豫为求州境安宁,只要求他毁掉四圣祠堂,甚至将永乐公主下嫁其子。田承嗣二话没说,转身又把祠堂给拆了,得封魏博节度使。 在魏博他又开始整事,不服朝廷召令,与朝廷分庭抗礼,在魏博一带割据称雄。而朝廷一出兵,他又马上投降,最终导致河北三镇长达百余年不服王化,不归王土,动荡不安。 总之田承嗣这个人,他的所作所为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行为模式古怪诡异,完全没有逻辑。难怪那老板娘欲言又止,光凭史书的零星记载就能看出他不正常,更别提他治下百姓了。 看了看时间已是凌晨一点。按唐律,县镇之上,夜晚也是不开城门的,也只能先在这驿站住一晚,让排骨化了分身守夜,南音背包也不脱,就在床上和衣而卧。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含情凝涕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南音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 南音猛然清醒坐了起来,仔细去听那声音,只觉其声凄婉哀怨,高低错落,极尽诡异空灵之能事,和《鬼吹灯》中提到的鬼音一模一样。 据说那是唐代的一种唱腔,模仿亡魂幽灵哀叹,由女子在寂静的夜晚清唱,没有伴奏和音,犹如鬼泣之声。 南音一直以为那只是小说里渲染气氛的吓人桥段,没想到此时亲耳听到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并不是人在唱歌,真的是鬼魂在哭泣。 最可怕的是,那声音似乎就是从屋外传来的。之前进这驿站时,南音大概看了一下结构,就是一座普通的平房带个小院子,院子里摆着一些日常用品杂物,并无异常之处。 “排骨,有察觉到什么吗?”南音翻身坐起,低声问道,此时排骨正站在她枕头边上。 “没有任何妖鬼之气。”排骨拼出字来。 桌上的烛台还燃着,借着烛光南音轻轻走到门边,微微抬起左手护在身前,湖丝手套发出金光,稍微做了一下心理准备,右手打开了房门。 纵然如此,开门的一瞬间还是南音感觉头皮都炸了,全身发冷。驿站的老板娘直挺挺的站在门外,就面向着屋内,双眼翻白不见瞳孔,口中一唱一和。 南音反应也快,马上克服了这极度惊悚的感觉,抬起左手就一巴掌扇了过去,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简单粗暴了。 这一巴掌明明看着是打到了,手上却觉得打了一个空,而眼前老板娘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倒嘴角上翘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原本翻白的眼睛就很吓人了,这一下更是诡谲怪诞,而她口中兀自不停,声音更加尖细凄婉,“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这最后一声音调之高仿佛要刺破耳膜,南音吓得退后两步,撞到了桌子,桌上烛台翻倒,房间中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床上,房间门还关着,也并没有人在唱什么鬼音。烛火微微摇动,排骨坐在枕头边,拿着一根骨头正玩着,刚才是做了噩梦吗? 第3章 印记十:脖子 “主人,发生什么事了?”排骨看到南音突然惊醒,脸色不大好,额头上都是汗,用手中的骨头拼出字。 “刚才有没有什么异常?”南音拿出纸巾擦了一把脸,平复着心跳,那噩梦也太过真实了。 “没有呀,我什么也没感觉……”排骨一行字还没拼完,门外传来幽幽的女声,缥缈空灵,诡异凄怨。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与梦中所听到的鬼音一模一样,如泣如诉,就在门外。 排骨赶忙爬起来,自己拼出的字都踢散了。又来了,南音心中闪过一丝诧异,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门外鬼音不绝于耳,还是要先应付眼下状况。 如果和刚才梦中一样的情景,说明宝佛像对那老板娘并不能造成伤害。南音从包里摸出龙火匕首,寒锋出鞘,在烛光下隐隐泛着幽光。 这屋子没有窗,只有一扇门,也没有其他办法,南音再一次悄悄走到门边,与那鬼音只有一门之隔,握着龙火匕首,深吸一口气,猛的拉开房门。 门外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可那鬼音明明就在身边,南音感到耳中有轻微的嗡嗡作响,这是人紧张到极点的反应,看不到的未知存在是最恐怖的。 南音下意识的看了看两边,烛光所能照到之处没有看到人,更远处就是一片漆黑看不清了。南音正准备拍亮手表照明,鬼音戛然而止。 “咯咯咯……你是在找我吗……”身后传来女人的笑声,俗话说得好鬼笑莫如听鬼哭,在这种时候真的宁愿听那该死的鬼音,也不想听到这一声儿。 来不及细想,南音转身抬手匕首就刺了过去,又刺了一个空,原本贴在自己背后说话的老板娘,已经出现在了桌子后方。咯咯的笑声不绝于耳,老板娘身子未动,脖子突然伸长,头朝着南音就飞了过来。 南音挥动匕首要去砍她的脖子,那脖子却和蛇一样灵活,在空中扭动,避开刀锋,头直往南音身上缠来,眼看就要被缠住了。 排骨的一具分身变大挡在南音身前,被老板娘的脖子缠住,卷了几圈,听得骨头咔咔断裂的声音,南音再次抬手去刺那脖子,这一次确实是刺着了,可竟然完全没有流血。 “卧槽!”南音低声骂了一句,转身就向屋外跑去,还好进来时留意过驿站的格局,一路跑过小院子,驿站门口大开着,门口两盏灯笼此时看去赫然是白色的! 这根本不是给生人开的驿站,可之前看过那老板娘,明明眉心有气运,就个普通人,怎么自己一住进来就变成这样了? 出了驿站,四周是荒郊野地,无星无月,一片漆黑。因是冬天,连风声虫鸣都没有,一时间不知该往哪边走,又怕后面那怪物老板娘追出来。 正着急时,发现一个方向似乎有隐隐亮光。顾不得许多,朝那亮光方向快步走去,即使碰上的是奈何桥头卖汤的孟婆,好歹算是排骨的半个同事,多少能说上两句话,南音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 走了约摸两个字,终于看到那光亮的来源,南音有些看呆了,仿佛在空中挂了一块透明的幕布,正在放映着3d电影。此情此景出现在千年前的唐朝,着实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那半空中的画面,南音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大唐盛宴中,杨贵妃率领众女官在跳霓裳羽衣曲。其中宫殿精美华丽,殿中美人绝色,舞姿翩翩,宾客饮酒畅谈,无一不活灵活现。 南音有一瞬间感觉自己或许根本不是在唐代,只是来到了某座影视城中,那驿站不过是布景,老板娘只是特景演员,眼前所见是立体成像的新技术。 就稍微愣神的功夫,跳着舞的杨妃和身边的女官们停下舞蹈,纷纷转过头来对着南音笑,南音这时才看清,她们脸上除了涂得血红正在笑的嘴,其他地方皆是一片空白。 “咯咯咯……”伴着笑声,那幕布中的仕女们和之前的老板娘一样,脖子猛然伸长,飞快的向南音缠来。排骨扔出一根骨头分身去挡,被一个女官的头卷了去。 排骨接连扔出数个分身,缠住杨妃身边一众女官,而杨妃的头却直奔南音而来,之前看老板娘那翻白的双眼觉得很吓人,此时杨妃这只有嘴的脸更是恐怖十倍。 南音极力控制住心中的恐惧,闪到一边,杨妃的头来势汹汹,撞到地上,轰的就是一个坑,抬起头再次来寻南音。她脸上没有丝毫脏污,繁复的发髻也未散乱。 这郊野地方宽阔,不像在刚才驿站房间里无处可躲,南音身形灵活,一时间也没有被抓到,可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要拼一拼。 此时杨妃的头再次冲南音而来,南音便不躲闪,任由她缠住自己,左手握着龙火匕首,手上湖丝手套微微发光,宝佛像之力注入刀锋,狠狠的一刀刺了下去。 如果说宝佛像是魔法伤害,那龙火匕首就是物理伤害,两者结合,莫说寻常妖鬼精怪该直接原地爆炸灰飞烟灭,就是凤凰那级别的神兽,说不好也会受到一定伤害。 只是这会消耗宝佛像大半的灵力以及南音自身的精力,一般不轻易使用。 可这一刺之下非但完全没有效果,匕首还插在脖子上拔不下来了。这到底是个什么鬼玩意儿?莫不是又陷入了类似阴阳环创造的世界…… 那脖子缠在南音腰上,隔着厚厚的登山服都能感到冰冷刺骨,杨妃的脸也开始变形,嘴越张越大,一口咬到南音脚上,似乎想吞了她。 南音心中大骇,手足俱麻,这是她内心最深的恐惧之一,曾经梦到自己被一只巨大的青虫一口口吞噬,直到剩下一个头颅,仍然意识清醒。 此时比那梦里的情景更甚,看着长长的脖子缠在自己身上,耳边萦绕着咯咯的诡异笑声以及咔咔的骨头断裂之声,南音只觉全身冰冷僵硬,根本挣脱不得,排骨在一旁也无计可施。 闭目等死不是南音的作风,危机时刻反倒镇静下来,飞快回忆着刚才一幕幕场景,之前的一点疑惑此时如同一道闪电划过脑中。 第4章 印记十:龙女 南音不再着急动作,闭目默念《妙法莲华经》,左手湖丝手套微微发光,幻化出一片慈姑花瓣,悬浮而起,化成荧光散落在空中。 再睁开眼睛,一切都消失了,还是之前侧卧在床上的姿势,排骨坐在枕边。梦中梦,差点儿就着了道,连忙从背包里摸出年十九给的银草丹,凑到鼻端。 清凉刺鼻的味道冲天灵盖,虽是被狠狠地呛了一下,却觉得神清气爽,头脑清明,彻底醒了过来,确保此时不在梦中了,南音长舒了一口气。 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庄周的《齐物论》中就曾经详细阐述过这种现象,如同幻境一般,是十分危险的。 真正陷入其中的人,如果不能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可能就会迷失在在一层层梦境中,若是在梦中死去,更是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常常看到说某某人死于梦中,实际上就是陷入了梦中梦。 若不是南音及时反应过来,以《妙法莲华经》镇神,再利用慈姑花之力彻底唤醒自己,恐怕要出大事,这也得益于南音对排骨的信任。 之前那老板娘在门外唱鬼音,无论她是人是鬼,不可能都站到了门前,排骨却完全没有察觉。当时南音心中就觉得奇怪,只是一下子没有想到。 后来那“杨妃”又完全不惧怕南音的攻击,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若不是进入了阴阳环那样的异界,就只有一个可能,是在做梦。 想到此处南音不免开始有些担心雨林,她不觉得自己做这个梦是巧合,一定和这一次的印记有莫大的关系。而雨林独自一人,若是陷入梦中那将十分危险。 不过凭空担心也没有用,尽快找到线索才要紧。想想刚才梦中两次听到的鬼音,唱的是白居易的《长恨歌》,而后攻击自己的妖怪又是杨妃的形象。 六军不发无奈何,辗转峨眉马前死。据正史所载,杨妃是死在马嵬坡,可坊间传言皆称杨妃未死,只是其之后的下落众说纷纭,早已无从定论。 而幽州是安禄山的根据地,亦是安史之乱的发起地,先是提到田承嗣,此时又涉及杨妃,想来这次必与此有关。 这一段历史过于出名,南音了解的也比较深入,或许能很快找到破局之法,忽然想起些什么,开口问道,“排骨,你觉得刚才我有什么异常吗?” “主人一直在睡觉,什么也没发生。”排骨摇摇头,拼出字来。 如果是有妖鬼作祟,让自己陷入梦中,排骨多少会有所察觉。可它既说什么也没发生,那这个梦或许代表的是在给自己传达某种信息,类似之前遇猫蛊时梦到武则天与她的猫。 只是这传达方式未免也太过粗暴了,那梦里皆是自己最为恐惧的景象,可能不是传递信息,是想吓唬自己也说不定……南音坐在床边胡思乱想着。 外面院子中传来鸡叫声,看了眼手表,已经六点了,只是这屋子没有窗户,看不到外面的天色。不过既已鸡鸣,就可以准备动身进城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雨林在温泉边也被水雾迷了眼睛,待看清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佛堂之中。 一名素衣妇人正跪在蒲团上闭目诵经,手里捻着一串念珠,身边立着一名丫鬟。 “哎呀……你……你是什么人……”那丫鬟看到雨林突然出自,大惊失色,跌坐在妇人身边。 雨林开始也有点懵逼,不过被丫鬟的惊呼声提醒了,忙看了下自己身上,装备俱在,南音却不在身边。这次竟然直接出现在了别人跟前,换件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就挺离谱的。 不过也不是抱怨的时候,雨林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这佛堂看似家中的私人佛堂,而供奉的观音像慈眉善目,栩栩如生,想来这家非官即富。 而眼前的妇人身着素衣,脚下的蒲团与手中的念珠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必是常年茹素礼佛之人,且这三更半夜还在这念经,应该是所求相求,雨林心中便有了主意。 “吾乃观音大士座下龙女,大士感念尔多年虔诚,特命吾下凡点化。”雨林右手拇指捻着中指立于胸前,煞有介事的说道。 这手势称为转法轮印,代表以法轮摧破烦恼,使身心清净,是以前出家时学的,如今还有些印象。左手则藏在袖子中,悄悄按亮手表,制造出光芒环绕的效果。 “啊……是龙女大人显灵……多谢菩萨,多谢菩萨,我家老爷有救了……”那妇人见雨林穿着怪异,又从天而降,初时十分惊慌,此时却深信不疑,连忙拉着丫鬟一起跪下,伏地扣头。 “不必如此多礼,有何事相求直说即可。”雨林等她们拜了一会才说道。 “龙女大人,我家老爷自从上任这昭义节度使,一直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可是那田大帅,原本与老爷交好,不知为何突然翻脸,咄咄相逼,要吞并潞州。” “若是不让,便要兵戎相见,百姓受苦,若是让了,又会受朝廷责难。老爷日夜忧虑,却无良策,如今已忧思成疾,快要不行了……龙女大人要救救我家老爷呀!”妇人抹着眼泪说道。 昭义节度使,田大帅……雨林思索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试探着说道,“薛夫人,我需见过薛大人,看看他如今情况如何。” “好的,好的,多谢龙女大人……小翠,快,带龙女大人去正房。”薛夫人听说雨林当真愿意帮忙,喜上眉梢,忙吩咐身边的丫鬟道。 果然是猜对了,田大帅说的大约是那反复横跳的神经病田承嗣,那么昭义节度使就一定是薛嵩,薛仁贵的孙子,雨林对他的印象倒是不错。 薛嵩虽然曾经依附安禄山造反,但他所做皆是为保一方百姓,以至于邺城在整个安史之乱中从未发生的激战。 归唐后封为昭义节度使,在任期间治境有方,刻务屯垦,劝课桑农,谐和诸夷,辖境内气和人顺,牢狱不兴,颇受爱戴。 第5章 印记十:道术 雨林说不可张扬,将手表灭了,跟着薛夫人与丫鬟小翠出了佛堂。看起来南音并不在附近,至少没有在薛嵩府中,否则早就有动静了,心中有些担忧。 进入薛嵩居住的正房,雨林觉得这房内似乎气温低了几度,这可绝不正常,明明看到燃有火盆。薛嵩躺在床上,脸色白中透青,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雨林从包里取出一道符纸,心中默默念咒,符纸在眼前一划,便消失无踪了。 再看房内,那火盆中火焰是幽幽绿色,两个虚幻的人影飘飘忽忽的在薛嵩床前荡来荡去。这哪里是生病,根本就是被鬼缠住了。 “薛夫人,薛大人这是被鬼魅魇了神识,幸好吾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请准备一条红线,一碗清水来。”雨林说道。 薛夫人听说是鬼魅作祟,吓得脸都白了,手中不停捻着念珠,小翠搀扶着她,吩咐一名小厮速速去准备,不一会儿小厮便将雨林要的东西端来了。 雨林将清水摆在薛嵩床头,红线打了活结围在碗口外沿,命那小厮看着水碗,若是清水见黑,便要迅速拉进红线,系成死扣。 做好准备,雨林一手掐诀,一手成剑,口中念咒,指向那床前两道虚影,“……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手中两道金光飞出,是两枚铜钱,径直打到两道虚影身上,薛嵩身上顿时有黑雾升腾而起,朝床头水碗汇聚而去,待那小厮将红线系紧,便可算大功告成。 可却突生变化,原本是虚幻的两道身影,竟然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似乎有了实体。可以看清那是两名女子,穿着女官服饰,脸上没有五官,不对,有一张涂得血红的嘴巴。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两个女官张口唱道,声音凄婉空灵,飘渺哀怨。 一旁的薛夫人与几个下人,虽然看不到也听不到,但似乎感到了屋内有些变化,都觉得身上阵阵发冷,不由得拉紧了衣裳。 两个无脸女官脖子伸长,头朝着雨林飞来。雨林并不惊慌,冷笑一声,右手抽出龙火匕首,一刀刺入一个的嘴巴,左手中符咒贴上另一个的脑门。 “啊……!”两声尖叫,蹲在床边待命的小厮看到水碗中清水一瞬间变得墨黑浑浊,忙伸手一拉红线,圈成了死扣,滑落在碗中。 屋中黑雾散去,火盆中的火光不再像鬼火那般绿莹莹的,雨林收回天蓬尺,将那红线扯断,让小厮浸了黑水的那一半红线烧成灰烬,与黑水一起倒入茅房,又将后半段红线系在薛嵩手腕上。 红线刚系好,一直昏睡的薛嵩咳嗽了两声,悠悠醒转,开口喊着要喝水,脸色已经缓和多了,不再发青,只是显得有些气血不足,一名丫鬟忙端了温水送上。 “菩萨保佑,龙女大恩,无以为报……”薛夫人薛夫人见雨林如此灵验,跪倒在地就要磕头。 “薛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吾需上复观音大士,请引吾到院中。”雨林右手持印,架子是要摆的。 虽然南音没有在薛府中,但难保不在附近,此时夜半天黑,可以放一枚信号弹试试。 “是,是……阿福阿忠,小雪小云,好生照顾着老爷,去厨房将熬好的粥端来备着……龙女大人,请随我来。”薛夫人爬起身,吩咐了屋中下人,就带着雨林向外走去。 到了花园中,天上无星无月,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雨林摸出一枚闪光信号弹,用力扯下拉环,放手让它飞入空中。 “咻……”信号弹尖啸着划破漆黑的夜幕,在高空炸开,光亮刺眼。 “啊呀,神迹,神迹啊……观世音菩萨保佑……”薛夫人看得呆住了,嘴里喃喃念叨着。 “薛夫人,夜色已深,也该休息了。田承嗣之事可明日再议……对了,若是有一名与我差不多打扮的女子上门拜访,那是我在外修行的师姐,请夫人告知与我。”雨林说道。 “是,是……龙女大人请到东厢房歇息,待明日老爷好些,便去亲自来拜见。”薛夫人连连点头。 不错,还挺上道的,毕竟是下凡了嘛,要个房间睡觉也很正常的对吧。雨林心里嘀咕着,脸上不动声色,摆出一副超然物外的表情。 厢房很宽敞,布置的也很讲究,一看就是招待贵客用的,雨林在房里转了一圈,比较满意。看了看表,已是半夜三点多。 那信号弹可视范围有五十多公里,在古时也没有什么高楼大厦阻碍视野,方圆五十里内都能看见。眼下也没有别的事做,不如休息一会。 雨林在厢房门口与床头各贴了一张符纸,凡有异动会立即自燃示警,可做守夜之用。自己便躺到了床上,伸手在眼前虚抓一把,一张符纸出现在手中。 昔年太平公主曾跟随国师王知远学习道法,这王知远确实有些道行。他曾师事陶弘景(茅山派创始人),得上清派道法真传,又跟从臧矜游历,习得诸般秘法。 太平当时虽然年少贪玩,毕竟跟着名师,也学得了不少本事,这些使符驱鬼的手段不过都是雕虫小技罢了,只是平日里并不示人,以免暴露了身份。 雨林望着手中的符纸,轻叹了一口气,在南音面前一直是在做戏,扮演着“雨林”的人设。可如今两人分开了可以卸掉伪装,却觉得有些孤独寂寞,自己选择这条路,究竟是对是错? “哗……哗……”雨林猛地睁开双眼,门上的符纸无风自动,这是门外有东西求见,敲门之意。而这东西并不是鬼魅一类,否则符纸会轻微点燃。 雨林坐起身来,抬手一挥,门上的符纸收回到手中,房间内温度顿时下降了几分,脖子后方有些阴冷,看来对方虽无恶意,本身的实力却不容小觑。 一名女子的身影浮现在厢房内,身姿丰盈,体态优美,穿着一袭白衫。女子以袖遮面,立于房中,并不说话,也无动作。 第6章 印记十:玉娘 “你是何人?来找我有什么事?”雨林开口问道。女子缓缓放下衣袖,眉目如画,双瞳剪水,可整张脸露出,却没有嘴巴。 雨林眉头微蹙,想到了儿时在宫中听到的一件异闻。玄奘法师西行取回真经,太宗李世民派了数百僧人助他翻译抄写。 据说,其中有一和尚,在抄写经文时,一女子进入禅房,衣袖遮面,和尚以为是鬼魅来祸乱心神,不予理睬。 但女子日日前来,和尚终有一日忍不住开口询问问,来者何人?女子闻言,放下遮住脸部的衣袖,脸上无口,和尚大吃一惊。 玄奘法师听闻此事,便来查看。发现这和尚抄写经文时,大日如来的“如”字,他都只写了女字旁,而没写口字。 女而无口,是知道和尚写错了字,这个字便化身为灵,现身提醒和尚。和尚恍然大悟,那女子亦有了嘴巴,开口道谢后,化入墨中。 从此之后便有了“字灵”的传说,多以无口之女的形象出现。字灵非妖非鬼非怪,只因人们倾注于文字中的感情执念太深,使得文字有灵而出现,解除字中执念,方能开口说话。 眼前这女子应当就是字灵了,想到方才自己降服的那两只鬼魅,与这字灵恰恰相反,脸上除了嘴巴什么也没有,隐约记得她们当时嘴里念叨的那是……《长恨歌》! 想到此处,雨林快步走到书案前,房中备有文房四宝,研了磨,铺开一张宣纸,挥笔而下,一气呵成,“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 是高宗李治最擅长的行书,受太宗李世民熏陶,笔致神采奕奕,纵横笔势,有晋人之风,太平亦得了几分神髓。 一篇《长恨歌》写完,那字灵眼中满含祈求之色望着雨林,似乎想要这幅字,雨林会意,点了点头。 桌上宣纸悬空而起,融入字灵的衣裳中。那原本纯白的衣裙,现出墨色字迹,浑然天成,更显婀娜多姿,露面不浮。而字灵脸上已有了嘴,皓齿朱唇,当真是个绝色美人。 “多谢公主,十五年来无人能解玉娘之意,一直无口可言,无处可诉。”字灵向雨林盈盈下跪行礼。 “玉娘,你是杨玉环……”这答案其实非常明显了,如果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严格说起来,杨玉环是太平的侄媳妇,这一礼受得起有余。 可是人死之后,要么去冥府投胎轮回,要么停留世间成为孤魂野鬼,若是横死怨气太重,或许会变成厉鬼,进而为妖,但是这都和字灵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总而言之,人是不可能变成字灵的。 “你为何徘徊于此?”雨林却并未直接点破。 “为何……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在马嵬坡上,还未能见三郎最后一眼,便已……之后再醒来,已身在此处。平时不能现身,除非有人吟诵此诗,却无口能言,他们都很害怕玉娘……”玉娘回忆着说道。 听到此处,雨林心中已明白了大概,这字灵并不是杨玉环本人的魂魄所化,只因白乐天《长恨歌》流传甚广,念诵之人无不感于杨妃之哀。 久而久之,这些情感与诗文相融,化而有灵。定是之前那两只鬼魅吟唱《长恨歌》中诗句,引出了字灵,如今她又找上自己来帮忙。 “如今已偿你心愿,你可还有别的事?”雨林见字灵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玉娘必须要去寻一个人,想请公主相助。”玉娘顿了半晌才开口说道。 “寻人,你莫非想找三郎?这会儿他怕是已经……我也是初到此处,未必能帮上你。”雨林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这字灵与此次寻找印记或许有一定的关系。 “……玉娘记不清了,只是记得要去魏博……可是玉娘无法自由行走……不知公主能否带玉娘前去。”玉娘伏身磕了一个头。 “既是如此,那你就跟着好了,我会想办法去魏博。只是若将来找不到人,你可怪不得我。”雨林如此说,因为知道那薛嵩生病的根源,正是魏博节度使田承嗣。 想了想,雨林从背包里拿出在鬼市买的杏花扇坠,这倒是赶了巧了,华国流传千年到底杏花花神正是杨玉环。 玉娘化作墨点,飞入扇坠之中,原本玉雕的杏花,竟现出花蕊细纹,更是栩栩如生。雨林收好扇坠,又重新贴好门口的符咒,躺下休息。 这一次再无事发生,一觉睡到天已大亮,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雨林眼睛都没睁开,直接起身在床上盘膝而坐,双手置于膝上向天,摆正姿势,开口道,“请进吧。” 是丫鬟小翠,手中捧着热茶与精致的点心,虽然神仙都不食人间烟火,但这都是能做贡品的上等糕点,薛夫人便吩咐她端来了。 小翠看雨林在床上闭目打坐,果然一副神仙做派,也不敢多说话,轻手轻脚的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退出了房间。 雨林确实也有些饿了,可是龙女哪能真的去吃凡间食物,看着那桌子上的点心不能吃,苦着脸从包里摸出一条士力架,倒了一杯茶将就着吃了,之后又把茶杯放回原位。 又过了约摸六个字,再次有人来敲门,雨林端正的坐回床上,才让人进来。是薛嵩带着薛夫人来拜见,二人一进到房中,就跪地磕头,感谢观音大士与龙女大人的救命之恩。 “薛大人为国为民,尽忠竭虑,治境有方,薛夫人亦虔诚礼佛,心存慈悲,感动天地。所以大士才派吾下凡相助。这是尔等自己种下的善因,不必言谢。”雨林念着之前想好的词,倒也很像那么回事,“薛大人,尔可将事情经过详细说来。” “唉,龙女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与田承嗣原本也是军中好友,交情匪浅。可是他近些年来性情大变,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薛嵩叹了一口气道。 第7章 印记十:魏博镇 “如今更是欺人太甚,他从军中选了三千精干勇士以为亲卫,已厚恤养之,称外宅男,命他们在我潞州城外列阵扎营,随时就要发兵攻城呀……我守也不是,赶也不是,更不能直接弃城相让,实在无计可施了呀……”薛嵩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着。 雨林心中却暗暗好笑,外宅男……这田承嗣起的什么破名字,果然是个神经病。 “之前我去了一趟魏博,想与他好生言说,劝他撤回亲卫,可他浑然不念旧情,经一杯茶泼了我一身,还将我赶出了元帅府……我当时气极,又大冷天湿了衣裳,回来后便一病不起了……咳咳……”薛嵩说的有些激动,咳嗽了起来,薛夫人忙给他顺着气儿。 雨林略微思考了一下,心中便有了计较。薛嵩提到田承嗣性情大变,他身边两个鬼魅说不准就是那杯茶引来的,字灵又说要去寻人,如今所遇一切都指向魏博。 南音一直没有找来,说明她不在附近,说不定能在魏博与她会合。主意打定,便开口道,“尔可知擒贼先擒王之语?若要解潞州之困,必从田承嗣身上着手。” “咳咳……咳……龙女大人,这道理我自然知道,可是他如今油盐不进,喜怒无常,我……咳咳……”薛嵩耷拉着脸说道。 “吾亲自前去,事情自可化解,”雨林说道,“只是需薛大人派一队亲卫马车,引路前往。” “龙女大人亲自前往……那自然万无一失。亲卫……不如我陪龙女大人前去吧,一路上关隘重重,有我在能省去不少麻烦。”薛嵩听说龙女大人愿意亲自前往,喜出望外。 雨林看了看他的脸色,比起昨晚已是红润了许多,刚才的哭声也是中气十足,那咳嗽八成是被呛到了,应该问题不大。 “如此甚好。只是吾之身份不可张扬,此行吾将扮作薛大人身边侍女随行。”雨林点头说道,这一直端着龙女的架子很多事不好办。 “扮作侍女,那怎么敢当……”薛嵩吓了一跳。 “观音大士千面千相,亦有身着破衣烂衫的乞儿形象,吾扮一侍女有何不可?嗯……那丫鬟名小翠,吾便名小红罢了,请薛夫人为吾准备一套侍女衣衫。”雨林振振有词道。 薛嵩与薛夫人都大受感动,连连点头,忙忙的吩咐下人准备去了。只半天功夫,就备好了马车行装,雨林也换上了丫鬟的服饰,与薛嵩一同前往魏博。 话分两头,南音早晨再见到驿站老板娘,没有丝毫异常,还热情的招呼南音吃早点。不过南音已经吃过自己带的面包火腿肠,便问明方向,告辞离开。 驿站就在魏博外不远,只走了不到六个字,便见到了城镇。城墙破败,有两个穿着将军服饰的人一左一右的站在城门两边,一持长枪,一拄大刀,很是威严。 从城门外望进去,城中很是萧条荒疏,路边的店铺大多数关着门,往来行人稀少,哪里像是边陲重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闹了荒的弃城呢。 南音身上并没有什么身份路引,正琢磨着该怎么混进城,很快发现那两个将军虽然穿着严正,神情凝重,却根本不管进出城门的人。 那就试一试吧,南音装作很自然的模样朝城门走去,两名将军只是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看都没看她一眼。 很顺利的就进了城,只是在踏进城门的一刻,觉得略微晃了晃神,有些眩晕,眼前模糊一片,不会是低血糖吧,自己也没这毛病呀,南音闭眼揉了揉太阳穴。 脑中似乎有些画面一闪而过,不过只片刻的功夫就忘记了,时间短得南音并没有去在意,眩晕的感觉很快褪去了。 睁开眼睛,眼前是繁华似锦的街道,两旁各种商铺鳞次栉比,人流穿行接踵,热闹非凡,人们脸上都挂着笑容,此地的富庶安康由此可见。 正犹豫着自己要先去哪里,或许找个行人问问路?但是该问什么呢,我刚才在想什么来着……咦?南音愣在了当场。 “姑娘,你是外地来的吧,是来投亲的吗?哎哟,长得可真俊呀……”几个挎着菜篮子的妇女看到南音站在路中间,围过来问道。 “喔对……我是来投奔姑妈的。”南音心中模模糊糊冒出这么个念头,随口应道。 “那你姑妈姓什么,这镇里的人啊我们可全认识,可以带你去呀。”一个女人上前拉着南音的手说道。 “姓什么……不对,我没有姑妈,我只有一个舅舅,姓郑,郑休远。”南音蹙眉仔细回忆着。 “喔喔,原来是郑大人家的外甥女儿,难怪长得这么好……”“唉,我记得郑家姑娘嫁到了大官儿家里,姓什么来着?”“对对对,我晓得,姓上官!”围在南音身边的女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十分热情。 “姑娘,你可是姓上官呀?”拉着南音手的那个女人问道。 “……对,我姓上官,名婉儿。”南音点头道。 “来来来,我们带你上郑家去……”女人们拉着南音朝城内走去,南音受到她们热情的感染,觉得心中暖暖的,仿佛遇到了亲人,很是开心。 排骨从背包上摔了下来,滚落到一旁,看南音没有注意到它掉了,正要去追赶,却被一鞭子抽出了老远,再看那两名守城将军,根本就是门神秦琼与尉迟恭。 尉迟恭甩着竹节钢鞭,地上尘土扬起,秦琼更是以手中瓦面金锏指着排骨,怒目而视。 若是寻常妖鬼,排骨不放在眼中,可这二位门神驱邪避鬼,镇宅除恶,便是在职的鬼差也惧他们三分,更何况排骨这个早已没了编制的鬼帅呢。 排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南音进入城内,不见了踪影。 第8章 印记十:笑容 “郑大人……郑夫人……你们家上官姑娘来了!”女人们带着南音来到一间宅子前敲门喊道,看那门墙高大,家境颇为殷实。 舅舅……好似在朝为官,对了,他曾任太常少卿,自己与母亲也是因舅舅的庇护,并未受到祖父获罪的牵连,南音隐隐约约的回忆起一些。 门开了,一名穿着颇为讲究华贵的中年妇人带着一个小丫鬟,三人脸上也挂着微笑。见到门外闹哄哄的,略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发现了人群中的南音。 “婉儿,你可来了。我和你舅舅等你好一会儿了……快来让舅妈看看,一路辛苦了。”妇人迎上来,牵过南音的手道。 “舅妈……婉儿见过舅妈。”南音记忆清晰起来,眼前的确实是自己的舅妈何氏,福身行礼。 “快别多礼了,走,去见你舅舅去……各位姐姐,今日婉儿刚到家,需让她先好好歇息,过两日带她去与各位问好。”何氏客气的对送南音来的女人们说道。 “郑夫人太客气啦,大家邻里街坊,互相帮忙嘛!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也该买菜去了。”女人们也高高兴兴的应道,纷纷散开去了。 “荒畦九月稻叉牙,蛰萤低飞陇径斜……石脉水流泉滴沙,鬼灯如漆点松花……”耳边传来鬼气森森的歌谣声,南音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转头看去,是路边的几个小童正在踢毽子,一个个咧嘴笑的十分开心,摇头晃脑的念着歌谣。唯独有一个小女孩站在墙壁的阴影中,脸上全无笑容,冷冷的盯着南音看。 那小女孩不过五六岁的模样,手中拿着一朵花,挺秀雅致,花苞洁白,宛如马蹄,南音觉得自己对那花十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婉儿,看什么呢?快走吧。”何氏亲亲热热的挽着南音的手道。 “喔,没什么……”南音低声应道,在抬头看去,小孩子嘛,明明是童稚有趣的场景,为什么会觉得恐惧? 何氏引着南音进了宅子,是一座三进的院落,花园布置得精巧别致,想来设计之人心中颇有丘壑。行走在其中,南音只觉得胸怀舒畅,心情大好,之前的杂念都抛诸脑后了。 进入一间书房,两座高大的书架上摆满书卷,一名温文儒雅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书案前,一手举着书,一手扣在桌上,嘴角挂着微微笑意。 “老爷,您看谁来了。”何氏招呼道,男人抬起头,看到南音,脸上也流露出惊喜之色。 “婉儿啊,快坐快坐,难为你一个弱女子跋山涉水来到此处,今后便安心在舅舅家生活吧。”郑休远感叹道,又吩咐丫鬟速去准备茶水吃食。 我一个人跋山涉水到此处吗……我娘呢?舅舅不是在朝为官吗,这是哪里?南音心中略微泛起疑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些。 这时丫鬟端了果子点心上来,做得精致小巧,让人喜爱。何氏招呼南音用点心,南音便不再去想那些奇怪的事情,三人闲话家常,都聊的很是开心。 到了晌午时分,又跟着去后堂用午膳,饭菜美味可口,南音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婉儿,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若有什么需要随时与你舅妈说,千万不要客气。”郑休远亲切的说道。 “对对,来,这些散钱你先拿去用,女孩子总要有些零用,用完了再问我要。”何氏递过一个荷包,南音接了,觉得沉甸甸的。 之后何氏便带南音去房间歇午觉,屋子宽敞明亮,布置得典雅大方,十分符合心意,感觉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太幸福了。 躺到床上,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只能侧身而卧,为什么呢?唉,这阳光晒进屋里了,身上暖洋洋的好舒服,有些困了呢。 南音开始幻想着,自己在这如同世外桃源般的镇子上生活下去,每日里没有任何事情需要烦心,饿了就有美味的佳肴点心,累了有舒适的房间随时可以休息,闷了便和舅舅谈论一下诗词歌赋,同舅妈聊聊家长里短。 镇上每个人都愉快亲切,从未有过任何矛盾,大家其乐融融,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甚至没有生老病死,天堂也不过如此了吧,南音脸上也挂起了笑容,渐渐进入了梦乡。 “婉儿,事不慎者,取败之道也。明者视于无形,聪者听于无声,谋者谋于未成……记下了吗?”武皇斜倚在塌上,半闭着眼睛,神色略有慵懒,却不显得散漫。 “都记下了,陛下。”上官婉儿侍立一旁,手中书册记录着武皇所言。 “唉,现在这些个大臣,一个个都是老顽固,只会闭门造车,夸夸其谈,需得敲打敲打他们。我堂堂大周朝廷,怎就无人可用啊。”武皇轻叹道。 “陛下说的哪里话,您治下大周气和人顺,百姓安居乐业,朝臣们也是尽心忠诚的。别的不说,有狄仁杰狄阁老与张柬之张阁老二位在朝,陛下便可放心了。”上官婉儿说道。 “哦?这么说也确实,怀英和柬之都是我身边不可或缺之人,可你还少说了一人,她可要不高兴了。”武皇抬起眼看着上官婉儿。 “不知陛下所指的是哪一位大人?其实满朝文武,皆是可用之人……”上官婉儿俯身应道。 “呵呵……我说的就是你呀,婉儿。”武皇笑了起来,似乎十分开心。 这史上唯一的女皇帝,她可以君临天下,威震四海,亦可以妩媚动人,柔情似水。 南音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屋外日已西斜,竟然睡了这么久,似乎做了个梦……不太记得了,不过一定是个好梦吧,南音笑着坐起身来。 ……咦,我又不是白痴,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傻笑?对了,因为大家都在笑呢,自从进了镇子,每个人都是那么开心,那么幸福。 翻身下床,朝屋外走去,两名丫鬟正坐在院中绣花,有说有笑的。看到南音出来,连忙都站起来问安,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笑容。 第9章 印记十:苦茶 “你们在笑什么,是碰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吗?”南音不由得问道。 “姑娘,您在说什么呀?夫人与老爷在偏厅呢,吩咐说姑娘醒了便请您前去。”丫鬟微笑着答道。 “……那就去吧。”南音跟着丫鬟去了偏厅 郑休远与何氏正坐着说话,脸上皆挂着与丫鬟一模一样的笑容。看到南音,更是笑容满面,招呼她坐下。 “舅舅,舅妈,你们为什么一直在笑?”南音皱着眉问道。 “这孩子,说什么呢。婉儿,快来瞧,方才我去街市上买了几匹布料,你喜欢哪个颜色,让人给你做身新衣裳。”何氏笑着拉南音去看布料。 “我先不看了,舅母,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里每个人都在笑,这不对,不正常……”南音心头的疑虑愈发浓重。 “婉儿呀,莫说胡话了。舅舅也新得了一块好砚台,你聪慧善文,精通此道,不如来一起欣赏欣赏吧。”郑休远拉南音来赏砚台,脸上是同样的笑容。 “不……不,我有些不舒服……我先回房了。”南音挣脱开两人的手,转身朝外走去。 “婉儿呀,婉儿……”舅舅与舅妈在身后呼唤着,虽然语气仍然温柔亲切,南音听在耳中却觉得犹如恶魔的呼唤,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开了偏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为什么他们都那样笑着……南音猛然想起了在门外见到的那个小女孩,她并没有在笑! 朝宅子大门口跑去,不知那小女孩还在不在,南音此时觉得她就自己的救星。出到门外,街上往来的行人,每一个脸上都挂着一模一样的笑容。 南音连忙朝那群小孩玩耍的角落看去,他们还在踢着毽子,念着歌谣,那名小女孩仍然站在墙角下,只是背对着南音所在的方向。 “小姑娘,小姑娘……”南音快步朝她走去,轻声唤道,一只手碰了碰她肩膀。 “大姐姐,你是在叫我吗?”小姑娘转过身来,甜甜的应道,脸上挂着与周围的人一样的笑容。 “啊……”南音惊呼一声,退后了两步。 “怎么了,姐姐有什么事吗?”小女孩竟靠了上来,脸上的笑容如梦魇般。 “没……没事……”南音连连后退,撞在一个人身上。 “哎哟,婉儿你在这呀,马上就要用晚膳了,随舅母回去吧。”是何氏,她亲切的牵了南音的手,往家中走去。 “碧丛丛,高插天,大江翻澜神曳烟。楚魂寻梦风飔然,晓风飞雨生苔钱……瑶姬一去一千年,丁香筇竹啼老猿。古祠近月蟾桂寒,椒花坠红湿云间……” 被拉着往宅子中去,身后孩童的歌谣声传来,叫人听得毛骨悚然,南音只觉得手脚冰冷,我是谁,究竟是哪里不对劲,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婉儿,方才你怎能一个人跑出去呢?下次出门,必要带上两个丫头,我们才能放心呀。”舅舅郑休远语重心长的说道,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 “放心吧老爷,我都吩咐过了,以后婉儿身边都要有人跟着。小鹊小燕,以后你俩要好生伺候姑娘,寸步不离,知道吗?”何氏点了两个丫鬟。 “知道了,夫人。”两名丫鬟应道,脸上皆挂着笑容,又向南音行礼,“姑娘万安。” 下人们很快摆好了桌,晚膳十分丰盛,桌上的菜肴也是色香味俱全,南音看着这一屋子人都带着同样的笑脸看着自己,全无胃口。可是眼下总要应付过去,只得随意吃了两口,味如嚼蜡。 饭后,一名丫鬟端了茶来,南音没多想,喝了一口,好苦!舌尖都有些麻木了,朝杯中望去,杯子里飘着一片洁白的花瓣,不像是原本就加在茶里的。 花瓣……花?对了,之前看到那小女孩没有笑时,她手中正拿着一朵白色的花,可刚才却没有了。这花让南音觉得十分熟悉,它是在提醒自己吗? 不动声色又喝了一口茶,苦味充满着整个口腔,苦得微微抽了一口气。这却让脑子清醒了许多,南音开始飞快的思考起来。 似乎是从进了城开始,记忆才是完整而清晰的。再之前的一切都十分模糊,提到相关之事才会想起来一些碎片,比如自己的身份,比如舅舅舅妈。 可自己孤身一人,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又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来投靠舅舅……这些无论如何去想,也都想不起来了。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不对的,是午觉之后,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大家的笑容都一模一样,有什么事情值得所有人都一直在笑? 梦……是做了个梦,我梦到了什么?……事不慎者,取败之道也……修身正行,不可以不慎,谋虑机权,不可以不密。忧患生于所忽,祸害兴于细微…… 是陛下!对了,我是上官婉儿,大周内舍人,多久未曾听到陛下的声音了,可知千年来,我日日夜夜都想再见陛下圣容,如今大事未成,怎能沉溺于此…… 我必须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地方,南音看了一圈这屋里的人,郑休远与何氏说笑着,丫鬟下人收拾着桌子。 “舅舅,舅妈,婉儿有些乏了,想先回房歇息了。”南音开口道。 “不错,天色不早了,婉儿今日刚到,确实也该早些休息。好孩子,你去吧,若有事随时让丫鬟来同舅母说。”何氏亲切的笑道,给两名丫鬟使了个眼色。 南音起身出了后堂,那小鹊小燕快步跟了上来,南音也不作理会,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回到房中,让丫鬟关上门。 看准了方位,南音以掌作刀,出手如电,一下一个劈在二人脖子上,将人打晕,脱下其中一人的裙褂,披在自己身上。 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一直背着背包!难怪之前睡觉时觉得不舒服,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没有任何人提起。 这个地方太可怕了,让人记忆混乱不说,还会产生认知上的错乱。无暇细想,南音解下腰间登山绳,将两个丫鬟捆了个结实,之后悄悄溜出了房间。 第10章 印记十:气息 一路快马加鞭,深夜十点多,马车停在一间驿馆门外,门上挂着两个红灯笼,写着“魏博驿”。 “薛大人,是否已接近魏博了?”雨林见马车停了下来,从窗口看出去。 “快到了,但是已经赶不及子时之前进城了,龙女……红姑娘,我们只能在此处住一晚,请见谅。”薛嵩应道,他始终不敢直呼小红。 “子时城门按律关闭,任何人不得出入,那也无法,便住一晚吧。”雨林点头道。 下了车,小厮拴好马,前去叫门,不一会儿驿站老板娘来开了门,听说来的是节度使薛大人,赶忙迎了出来。 “薛大人,咱们这荒野驿站,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不过客房还算敞亮干净,大人请将就一晚吧。”老板娘殷勤的说道。 “准备两间上好的客房来,驿中可还有其他客人呀?”小厮问道。 “没有啦,咱们这地方,哪有什么客人……只昨天接待了一位来投亲的姑娘,一早便离开了。”老板娘摇头道。 “投亲的姑娘……老板娘,你说的那姑娘,是什么模样?”雨林心中一动,赶忙问道。 “什么模样呀,嗯……生得很是俊俏,比姑娘您高一点,看着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女子,倒有些像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小姐,只是不知为何孤身一人,身上还没有盘缠……”老板娘回忆着说道。 是了,一定是南音,果然在魏博附近,此处距潞州相隔百里,远远超出了信号弹的覆盖范围,看样子她此时已进城去了。 “老板娘,我想住昨日那姑娘住过的房间,可以吗?”雨林问道。 “唉?可以是可以,只是那房间又小又……”老板娘愣了一下。 “无妨,就那一间。”雨林打断她的话,薛嵩站在一边也不敢吭声,神仙自然有神仙的道理。 “薛大人,此符纸你贴在门口,这荒郊野外,小心为妙。”雨林递给薛嵩一张符纸,随便找了个借口。 昨日替他降服的那两只鬼魅,很有可能来自魏博,不能再让他被缠上了。薛嵩连连道谢,说好明早鸡鸣动身进城,便各自随老板娘去了客房。 南音住过的这一间,果然窄小且没有窗,略显逼仄,不过还算整洁干净。雨林检查了一遍,房间里看着没什么问题,便拿出杏花扇坠,摆在桌子上,字灵玉娘很快就现身房中。 “玉娘,此处已近魏博,明日便可进城,你是否想起自己要寻的人是谁?”雨林问道。 “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感觉,那个人,玉娘似乎十分熟悉……他如今也很痛苦,身不由己。”玉娘应道,只是说的有些没头没尾。 “唉,那我也不是很懂你们字灵……你需要吃东西吗?要不要来一块。”雨林拿出面包和速食火腿肉,正在做三明治。 饿了一天,因为在薛嵩面前要维持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设,马车还颠簸的很,人都要散架了。 “多谢公主,玉娘吃不得这些。”玉娘福了一福。 “玉娘,你是否还有记忆,嗯……你确实是死在马嵬坡了吗?”雨林吃饱了,坐在床上开始八卦,虽然知道字灵并不是真正的杨玉环,但说不定她也知道些什么。” “不错,当时军心哗变,禁军逼宫,若玉娘不死,必将天下大乱,朝堂倾覆,三郎也是无可奈何……”玉娘神色黯然,果然是痴心一片,至死也没有怪过那个男人。 “那你的尸骨呢,是谁替你敛葬的?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正因为你的尸骨一直不知所踪,所以坊间一直有传言你没有死,还有那不要脸的小立本鬼子说是你的后人呢。”雨林大喇喇的与字灵讨论着“她”的尸骨问题,丝毫没有觉得不妥。 “尸骨……咦,对呀,玉娘的尸骨呢……记不清了……”玉娘扶着额角,似乎有些痛苦。 “算了算了,别想这些事情了,明天一早就进魏博去。”雨林摆了摆手道,看看时间,已是十二点多了。玉娘回到了杏花扇坠中,雨林在门口与床头贴好符纸,上床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雨林感觉像是被拍了一巴掌,浑身一激灵,惊醒过来。睁开双眼,玉娘现了身,就站在床边,正瞧着门口,看了一眼手表,自己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外面有什么?”爬起身来低声问道,也向门口看去,符纸还好好的贴着,并没有燃烧。 “是他……是玉娘要找的人……”玉娘喃喃道,朝门口靠去,“啊,他要走了……” 雨林看着玉娘的身影竟然直接穿出了门口,似乎去追那个“他”了,急忙抓起背包,跟了出去。自己贴的符纸没有反应,那玉娘要找的人要不和她一样是字灵一类,要么就是个活人。 追到驿站门口,寒风阵阵,吹得门上两个灯笼晃动,玉娘就站在门外,一脸迷茫。雨林拍亮手表照明,四处照了照,什么也没看到。 “你不是说是你要找的人吗,人呢?”雨林问道。 “……他走的太快了,玉娘已经感觉不到了。”玉娘摇了摇头。 “是往那边去了吗?”雨林指着魏博方向。 “……是的,就是那边。”玉娘看了看雨林所指方向。 “那说明你要找的人就在魏博,明天咱们就进城去。这大半夜的可真冷……先回去吧。”雨林呵着白气。 玉娘此时已经感觉不到那人的气息了,也只得作罢,随着雨林回了房间。关好房门,重新贴好符纸,准备继续上床睡觉。 “公主,玉娘感受到了不寻常的力量,冰冷,黑暗,充满死亡的气息……”玉娘神色凝重,死死盯住门口。 没完没了是吧,怎么还一个个来呀?雨林心里嘀咕了一声,见门上的符纸突然燃起,蓝色的火焰阴森幽暗,这回是来真的了。 “叩,叩叩……”轻轻的敲门声传来,雨林对玉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抽出龙火匕首,悄悄朝门口走去。 第11章 印记十:唱戏 拉开房门,骨头拼成的“姑奶奶”三个大字飘在眼前,还跟了个哭泣的颜文字,雨林举着匕首愣住了。脚下传来咔咔的声响,低头一看,排骨正挥着胳膊,只是全身脏兮兮的,沾满了泥土。 “排骨,你怎么在这儿……”雨林收起匕首,弯腰把排骨拎了起来,玉娘感觉挺准,排骨嘛,确实是充满死亡的气息。 回到房中,雨林将排骨放在脸盆里,让它好好洗洗,玉娘站在一旁看着,似乎不太敢靠近过来。 “何方小娘子,见了本帅竟不行礼。”排骨泡在水里拼字,它也看到了玉娘,感觉她似乎在害怕自己,端起架子来,玉娘求助般的看向雨林。 “喔,这位是泰山君手下的鬼司,专管生死之事,和你不是一路的……你也不涉阴阳,不入轮回,不必怕它。”雨林弹了排骨的脑壳一下,对玉娘说道。 “玉娘见过鬼帅大人。”虽然雨林那么说,可玉娘还是规规矩矩的排骨行了一礼,排骨十分高兴,拍得脸盆里的水哗哗作响。 “别闹了,怎么就你自己一个,师父呢?”雨林也还算清醒,马上想起了最重要的问题。 “主人进城去了,那座城有问题!”排骨也马上严肃起来,快速的指挥骨头拼着字。 “你是说魏博吗?有什么问题,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自己进城?”雨林皱着眉问道。 “我也不想呀,但是我被拦住了,城门口有门神镇守,我靠近不得。主人好像被什么东西魇了,进城就消失了!” “我在城外转了大半天,一直到天都黑了,我忽然感觉到姑奶奶您到了附近,就匆忙赶过来了……呜呜呜。”排骨看起来十分委屈。 “你的意思是,师父已经进城大半天了?她也没有回来找你是吗……一定是出事了,不能等天亮了,我们这就要去魏博。”雨林听排骨如此说,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排骨,此处离魏博大约有多远的距离?”雨林起身收拾起背包。 “两刻钟左右。”排骨想了想给出了答案。 雨林让玉娘回到杏花扇坠中,将排骨挂在背包上,便出门去了,没有惊动薛嵩。他的目标太大,又帮不上忙,此时没有空管他了。 照着排骨指示的方向,雨林也顾不得夜黑天寒,带了夜视眼镜一路小跑,只不到四个字的时间,便来到了魏博城外。 之所以没有选择用照明,因为雨林很清楚唐时制度,尤其是魏博这样的边陲重镇,必有士兵守夜,大晚上的那手表的光亮老远就会被发现了。 果然此时城门紧闭,城墙上有兵士举着火把在站岗。雨林藏身在黑暗中,悄悄溜到了墙根下边。 “排骨,师父就是从这个门进去的?”雨林问道。 “对,就是这里……那两个门神好凶。”排骨指着城门拼出字。 门神,什么门神……雨林皱起眉头看过去,发现原来在城门两边贴了秦琼与尉迟恭的画像,心中有些暗暗吃惊。 这贴画门神确实是可以挡灾驱鬼,但是更多的只是一种象征意义,排骨没有理由会怕他们,除非城中真的有什么东西,将门神实体化了。 这门神倒是不难解决,雨林抽出两道符纸,默默念咒,那轻飘飘的符纸凌空飞起,朝两幅画像飘去,遮在了他们的眼睛上面。 这点睛符,不单可以用于让人开眼,看到平时看不到的东西。若是反念其咒,亦可遮眼,让人什么也看不到,遮了门神的眼,他们就动作不得了。 只是城里藏的东西才棘手,还有该怎么进城,雨林看着城墙上站岗的兵士,有些犯难。 “公主,玉娘或许有法子。”字灵玉娘的声音从杏花扇坠中传来,雨林便让她去一试。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在城墙上站岗的兵士耳边传来若即若离的歌声,他们眼神逐渐涣散,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玉娘的身影出现在城墙上,引着二人一步步下了楼来,步履僵硬,双眼发直,眼神失焦,像是在梦游一般。被玉娘牵引着,取下门闩,推开城门,伫立在两旁。 字灵竟然能有这种惑人心神的本事?又或者玉娘并不是普通的字灵,但现在也不是研究这个问题的时候,雨林快步进入城中,身后的两名兵士又缓缓将城门关上。 城中一片漆黑,雨林透过夜视眼镜,看到街道两旁破落萧疏,有些店铺甚至年久失修,门窗的破损了。这田承嗣自任官职,自取赋税,拥兵自重,导致河北三镇民不聊生,完全就不把朝廷放在眼中。 “排骨,你说师父进城后不见了踪影,如今我们也进了城,你可有什么头绪?”雨林将排骨拽下来,低声询问道。 “当时我被挡在城外,跟不进来,主人的气息进入城内就消失了,现在也完全感觉不到……”排骨站在雨林掌中,四处张望着。 “要你有什么用……这次所有的线索都指向田承嗣,师父的失踪定与他有关。”雨林抱怨着,一路顺着进城后的主街向城中走去。 “长生殿前七月七……往日的荒唐你莫再提……你我的情缘谁能匹,两心之间有灵犀……” 走了一阵,听到街道深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唱戏的声音,却不见掌灯,仍然是一片黑暗。排骨似乎被吓了一跳,抱着雨林的手指咯咯的轻轻发抖。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能不能行了排骨,你鬼帅大人还怕这个啊?”雨林轻声嘀咕着,其实她心里也有些发毛,是在给自己壮胆。 “三郎他道出了悔改意……梨花几度迎风泣,却看枝迁根未移……自古破镜难圆璧,看我残春哪凭依……” 朝着那声音靠近过去,听得越来越发清晰,是一男一女两人对唱,腔调古怪,没有鼓乐伴奏,唱的长生殿,在这静夜之中,怎么想也不太正常。 第12章 印记十:田府 透过夜视眼镜,雨林看到了一个戏台子,上面站着两个人,男的一身素衣,披散着头发,女的却是全套头面打扮,身上凤袍花绣繁复。 台上没有点灯,台下却围着好几圈观众,这怕不是在唱阴戏,给鬼听吧……想到此处,雨林忙拿了一张点睛符,默念咒语,在自己眼前一划。 不是鬼,那些观众都是人,看衣饰打扮,应该就是魏博里的居民。一个个在这黑灯瞎火的戏台下听着戏,似乎都十分入迷。 因为不敢使用照明,只能靠夜视眼镜,雨林仔细看了好几圈,确定南音并不在这人群之中。 “公主,在那边……玉娘要寻的人就在那座府邸里,只是他身边似乎还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杏花扇坠微微晃动,玉娘的声音飘进耳朵里。 雨林顺着扇坠摇晃的方向看过去,田府……这是田承嗣的住处啊,果然所有的事情都和他有关,大半夜的府外头搭台子唱鬼戏,可真行。 “为什么朝廷梨园顾此失彼……为什么江山美人必有一伤……却原来温柔乡本是英雄冢,霓裳曲险些毁我家邦……” 戏台上的戏仍然唱着,观众们也都一动不动,雨林努力当做自己没有听到,不再去看他们,悄悄靠近田府。 大门紧闭,那院墙虽不算高,若是用攀岩钩,动静可太大了,雨林便绕着院墙向后走去,看看有没有后门之类的。 绕了很久,已经听不到府前戏台上的声音,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后门,却也锁着。不过这不难办,让排骨变出一个分身,直接从墙头扔进了院子里。 没一会儿,侧门开了一条缝,排骨的分身探出了脑袋,说是院里一个人也没看到,仆役守卫都没有。并未过多犹豫,雨林直接进到院中,手里握着杏花扇坠,让玉娘指路。 “六军不发无奈何,辗转峨眉马前死……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深入院中,又听到了尖细的女声,如泣如诉,缥缈空灵。雨林第一个反应是门口那戏台子上的声音传进来了,但很快察觉到不对。 这田府院大屋深,早就听不到那声音了,而且与刚才的唱腔也很不同,像是……鬼吹灯里提到的鬼音!而且似乎就来自玉娘所指的方向,莫非是玉娘所说的那强大的力量。 经过之前排骨之事,雨林对玉娘的感应颇为信赖,此时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谨慎的继续走去。诡异的鬼音越来越近,似乎就是从不远处那房间里传来的,手中杏花扇坠也剧烈的摇晃起来。 慢慢靠近屋子,见是纸窗,轻轻戳了洞,朝屋中看去。刚才在戏台前开了眼,此时一看,不禁倒吸一口。 整间屋子里飘荡着十几个只有一张嘴巴的无脸鬼魅,床上躺着一个肥胖的男人,床头摆着一个匣子,上面雾气缠绕,鬼音就是从那匣子中传来的。 薛嵩被两只鬼缠身已经病成那样,这躺着的男人……很有可能他也早已不是人了。可这间屋子看着像是府中正房,屋里头那个八成是田承嗣。 要知道这老小子想要占领潞州,有个原因就是他太胖了,总是气喘,觉得潞州凉快,以至于闹出这么大动静,说他神经病一点没冤枉他。 屋中那鬼魅齐齐转向雨林窥伺的窗户,咧开嘴“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就算是雨林并不怕她们,也不由得后退两步,撞到回廊的柱子上。 有一个鬼头穿墙而出,雨林抬手贴上一张符纸,那只女鬼张大嘴尖叫一声,缩了回去,符纸却燃成了灰烬,雨林心中吃了一惊。 符咒燃尽,说明碰到了极厉害的阴气,而那只女鬼并不像昨天那样直接被打散了,说明没有受到致命伤害,果然里面有东西,是那个匣子在捣鬼! 这时又有两个鬼头穿了出来,长长的脖子灵动如蛇,朝雨林卷过来。雨林闪身躲开,将排骨扔了过去,低声喊道,“引开她们!” 排骨还是很聪明的,领会到雨林的意思,在空中变大,变成正常人一般大小,伸手抓住了那两只女鬼的头,它身上发出幽暗的蓝光,使得那鬼魅挣脱不得。 更多女鬼探出头来,都被排骨变出分身一一制住,看时机差不多了,雨林快步跑到门边,一脚踹开了房门,也顾不得田承嗣会不会醒来了。 床头的匣子发出不祥的暗红色光芒,玉娘现身在床边,伸手想要去拿那金匣子,却发现自己无法触碰到它。 走近过去,看到躺在床上的田承嗣双目紧闭,满头都是汗珠,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像是在做噩梦。雨林也顾不得那么多,拿起床上的匣子。 床上的田承嗣忽然睁开眼睛,伸手就要来抢雨林手中的匣子,幸好雨林反应快,闪身向后退开。那田承嗣双眼翻白,不见瞳孔,十分骇人,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雨林也明白过来,一切的问题就在这匣子中,可是它上了锁,一时间打不开。没有过多思考,抬手贴了一张符咒在田承嗣脑门上,转身就朝屋外跑去。 却听“嘭”的一声,房门被关上了,雨林直接用身体撞了上去,那看似单薄的木门却纹丝不动。 “匣子……还给我……”身后传来扭曲的声音,仿佛被人扼住咽喉时发出来的那种呻吟,声音就在耳畔,一只手也搭在了雨林肩上。 直接回头一拳打上去,电击器结结实实的打到了田承嗣的脸上,他浑身抽搐,退后了两步,却又马上贴了过来,要去抢那匣子。 田承嗣现在的状态非常奇怪,仍然是个活人,却像是被控制了身体,所以既不怕符咒,也不怕电击,玉娘也无法蛊惑他,这可棘手的很。 而且这田承嗣虽然身躯肥胖,动作却十分敏捷,房间里又没有多少躲闪的空间,几次差点被他抓住。 雨林躲闪着,眼看被逼到了死角,心念一动,举起匣子就猛的朝地上摔去。“啪”的一声,盒子上的锁被摔断了,盒盖打开,似乎摔出了一件东西,耀眼的红光充满了整个房间。 在屋外控制着鬼魅的排骨,只看到房间中红光一闪,那些无脸女鬼纷纷消失了,它赶忙凑到窗边去看,发现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雨林也不见了。 第13章 印记十:宫殿 雨林发现自己坐在魏博城外,整座城镇燃着熊熊大火,火光冲天,照亮了大半个夜空。没有见到田承嗣与玉娘,却看到前方站着一个人,梳着马尾,背着背包,是南音。 “师父……师父!”雨林开口喊道,南音却没有理会,只是看着燃烧的城门。 雨林爬起身来,跑到南音身后,伸手去拍她的肩膀,心里却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生怕转过来的会是一张只有嘴巴的脸孔。 “……”南音转过头来,还好,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画面,雨林舒了一口气,“师父,发生什么事了呀,排骨说你进城就不见了,这是什么……” 雨林突然将话硬生生咽了回去,退后两步,死死盯着火光映照下南音的脸,“……不,你不是师父,婉儿姐姐。” “太平,好久不见了。”南音微微笑道,“吾一直觉得她身上有故人的气息,没想到竟然是你。” “你是醒了吗,那她……”雨林打量着眼前的南音,应该是上官婉儿。 “这个空间十分奇特,既像是梦,又像是幻境,她的记忆开始恢复,十分危险,很容易永远迷失在这里,所以吾便醒了。”婉儿看了眼那大火。 “那出去之后呢?”雨林问道。 “出去了自然就没事了……吾会继续沉睡,封印她的记忆,只是吾都将整座城给烧了,却还是被困在这里。”婉儿皱起眉头。 “排骨说你一进魏博就失去了气息,可是我进城还找了许久,最后摔了田承嗣屋里的一个匣子,才来到这里……或许咱们现在就在那匣子中。”雨林环顾着四周的环境。 “如此说来,外在的破坏并不能解决问题,还是需得从内部找到这空间的源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只有幸福喜乐,没有悲伤,吾猜是某人创造出来的梦中蓬莱,你有什么线索吗?”婉儿想了想说道。 雨林从自己出现在潞州薛嵩家,直到趁夜潜入田府的过程大略说了一遍,尤其提到字灵玉娘说要寻之人就在匣子中。 “你是说那字灵,《长恨歌》所化,而且是杨玉环的形象?那或许……”婉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好半天才指着一个方向说道,“这边,随吾来!” 雨林并没有多问,跟着便走,无论是南音或是婉儿,对雨林来说都是一样的,不需要问为什么。 “南音一路上遇到之事也多与杨玉环有关,昨晚还差点陷入了梦中梦,不过那个地方,想必不只是做噩梦这么简单。”婉儿简单的对雨林解释道。 凭着印象,很快就走到了梦中梦里看到杨妃跳舞的地方,果然如婉儿所料,一座宫殿正浮在夜空里,金碧辉煌,殿内有人影舞动,有鼓乐丝竹之声,字灵玉娘就在那宫殿下徘徊着。 “公主,他……他就在这上面,可是玉娘上不去。”玉娘焦急的对雨林说道,雨林看了看空中宫殿,这除非长翅膀飞上去呀。 这似梦似幻的境地,似乎会根据进入者的想法而改变,婉儿说来投亲,便有了郑休远一家,那么此时……如果是想要上去呢? 婉儿抬起左手,湖丝手套金光大盛,竟有云雾汇聚而来,形成了一条云阶,雨林看得目瞪口呆,婉儿也没过多解释,率先踏了上去。 雨林和玉娘紧随其后,三人竟然当真一步一步踏着云雾上到了宫殿之中。 殿中女官正跳着舞,上首一名绝色女子正给一个男人斟酒,那女子与玉娘生得是一模一样,只是画着浓妆,头戴凤钗,身着锦袍,和玉娘完全不是一个画风,是真正的贵妃杨玉环。 而那男人并不是李隆基,婉儿不认得,雨林虽然脸盲得厉害,但那肥胖的身躯,还是认出来了,是田承嗣! “三郎,你可莫要再走了……”杨玉环依偎在他身上,给他喂了一颗剥好的荔枝。 “不走,当然不走,朕哪里也不去……”田承嗣吃下荔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妾本丝萝,唯三郎,可以托付。”杨玉环情意绵绵的给田承嗣又斟了一杯酒。 “爱妃放心,朕永远陪着爱妃……”田承嗣似乎已经有些醉了。 这一幕可给雨林气的够呛,忍不住了指着田承嗣破口大骂,“你要不要仔细看看,我那不孝侄子虽然人品不咋地,但好歹生得和他爹他爷爷有几分相似,眉清目秀相貌堂堂的,这是个什么东西!” 女官们看到殿中突然来了人,惊得纷纷向两旁散开。 “来者何人,竟扰了朕的雅兴!”田承嗣生气的摔了手里的杯子。 “三郎,妾身害怕……”杨玉环躲到田承嗣身后。 “好大的胆子,惊了朕的爱妃!”田承嗣一拍桌子,挡在杨玉环身前。 杨玉环则从腰间抽出一根白色的笛子,放在嘴边吹起来。雨林认出来了,那就是之前从匣子里摔出来的东西。 笛声响起,哀婉凄怨,空灵缥缈,如同之前听到的鬼音,之前四下散开的女官纷纷靠拢过来,只是此时她们都变了模样,脸上只有一张嘴巴,伸长了脖子,向婉儿和雨林卷了过来。 “笛子,那根笛子之前就装在匣子里,我拖住她们!”雨林抽出龙火匕首刺向卷到身边的一个头,朝婉儿喊道。 婉儿也没犹豫,咬破手指,以鲜血在空中写了一个“剑”字,一把长剑出现在手中,便朝杨玉环刺去。身后的无脸女官皆被雨林用天蓬尺拦住了。 田承嗣要去阻拦,婉儿身形灵动,已经到了杨玉环面前,此时看清楚了,她手中的是一把骨笛,以人的腿骨制成的骨笛。 第14章 印记十:红颜白骨 杨玉环想躲,却慢了一步。婉儿出手如电,一剑便挑飞了她手中骨笛,身后的田承嗣像发了疯似的朝婉儿扑了过来,被她侧身闪过,剑尖指在杨玉环的咽喉前。 “不要动!”婉儿对田承嗣喝道,他顿时停住了动作,眼巴巴的看着杨玉环。 骨笛掉落在地上,殿中女官都纷纷抛下雨林,冲了过去,似乎十分紧张。雨林也看明白其中关键,以天蓬尺划出一道红光屏障,拦住她们的动作,自己抢先一步捡起了骨笛。 “……为何要与妾身为敌?”杨玉环开口道,她此时已没了之前妩媚的神态,望着田承嗣,眼中尽是怨毒,“太平公主,上官大人,你们……不恨他吗?” “爱妃,你在说什么……”田承嗣愣住了。 “谁xx是你爱妃,滚一边儿去。”雨林拿着骨笛走了过来,路过田承嗣身边时,狠狠一脚踩在他脚趾上,田承嗣疼的脸都白了,跌倒在地。 婉儿缓缓放下长剑,她心中明白,杨玉环口中的“他”并不是田承嗣,而是玄宗李隆基。她们三人,皆是因他而死。 “恨不恨他,也早已时过境迁,你究竟……”婉儿似乎想到了什么。 接过雨林手中骨笛,骨笛晶莹润泽,触手如玉,泛着柔和的品色,取人小腿胫骨打磨而成,其工艺鬼斧神工不谈,骨头本身品质亦是万里挑一,婉儿轻轻摩挲着,脸色凝重。 “上官大人,世人都说妾身是红颜祸水,可妾身又做错了什么?自入宫起一切是都身不由己,任人摆布……便是死后亦不得清净,成了这副模样。妾身不甘心呐,凭什么天下人如此负我……”杨玉环望着婉儿手中骨笛,神色悲戚。 “我听闻有骨匠一职传世,专以人体骨骼打造各种器具,所制骨器皆精致奇绝,巧夺天工。只是若想制成最完美的骨器,必须将骨骼主人的魂魄封印在其中,不得解脱,莫非这个……”雨林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 后世流传的各种与杨妃有关的故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曾想竟被制成了骨器,落到了田承嗣手中。 难怪自杨妃死后不久,田承嗣背叛安禄山,开始变得反复无常,性情古怪,他八成是被依附在玉骨笛中的杨玉环所蛊惑,那么他的一切行为都说得通了。 “说得不错,哼,妾身要将所受之痛苦,统统还给这天下。不单要安史二贼兵败身死,还要李唐王朝颓然倾覆!”杨玉环咬着嘴唇道,“上官大人,请将玉骨笛还给妾身,妾身便送你们离开。” “婉儿姐姐,笛子给她便是,咱们先离开这里……看她对咱们也没有恶意,田承嗣管他死活。”雨林看婉儿并无归还玉骨笛的打算,低声说道。 婉儿不动声色,做了个翻书的手势,雨林立时明白过来,玉骨笛正是这一次所要寻找的学士印记,难怪婉儿面露难色。 如今杨玉环依附在玉骨笛中,若是不将玉骨笛还她,她大概不会放人离开。若是还给她,那拿不到印记便会前功尽弃,甚至无法再回到现实世界。 眼下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强行打散杨玉环的魂魄,只是与她本无冤仇,甚至还有些同命相连,这样做未免狠毒了些,但若是没有其他办法,也只能如此了。 雨林暗暗抽出龙火匕首,却被婉儿拦住了。 “抱歉,这玉骨笛吾暂时不能给你。”婉儿面无表情,冷冷说道。 “呵呵呵,妾身早就猜到了,你二人现身于此必有图谋……如此,谁也别想离开!”杨玉环笑道。 妖风四起,整座宫殿里明亮的灯烛忽然都变得幽暗阴森,杨玉环脸上迅速开始起了变化,皮肉干瘪枯萎,化作白骨,一头青丝化为白雪,身上锦袍也腐朽破碎。 雨林的天蓬尺断成两截,掉落在地。那一众女官也缓缓朝这边包围过来,一个个姿势怪异扭曲,行动时发出沙沙之声,听得人浑身难受。那一张张大白脸上除了血红的嘴巴,什么也没有,细看过去竟全是纸扎的纸人。 红粉佳人皆骷髅,倾城倾国化白骨。 “你……你你……鬼呀!”方才一直坐在一旁揉着脚趾的田承嗣看到这一幕,吓的脸都白了,连滚带爬的朝婉儿和雨林身后躲去。 “唉,你莫挨我,走开点……”雨林嫌弃的踹了他一脚,田承嗣却抱头蹲在二人身后,打死也不肯再动了。 “妾身创造的盒中之城不好么?那里的人们都喜乐安康,不再受苦,你们便安心留下,可好?”杨玉环的嗓音倒是同刚才一样动听,可是配合着那副白骨骷髅的模样,饶是雨林看惯了排骨,也觉得胆寒。 “现在主动权在吾手中,这玉骨笛不如毁了去,谁也别要了。”婉儿冷笑道,长剑横在玉骨笛上方。 这一招以退为进实在巧妙,雨林心中默默给婉儿点了个赞。玉骨笛若是损毁,杨玉环也将魂飞魄散。而且她并不知道玉骨笛对于婉儿和雨林来说也是同等重要,自然露了怯。 “上官大人……妾身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杨玉环语气软了下来,那些纸扎女官也停止了动作,一个个呆立在原地。 “吾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再不决定,那便玉石俱焚吧。”婉儿并没有回答杨玉环的问题,“不过你也大可放心,吾等并不打算与你为敌,不会为难于你。” 杨玉环被婉儿拿捏住了,别无他法,仰头发出哀哭之声,富丽堂皇的宫殿开始碎裂崩塌,脚下的地砖也化作一片虚无。 耳边传来田承嗣鬼哭狼嚎的惨叫声,雨林有一种下坠失重之感,之后重重的摔坐在地板上,屁股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四周一片漆黑,雨林赶忙拍亮了手表照明,发现已经回到了魏博镇田府的正房中,婉儿倒在自己身边,双目紧闭,手中拿着玉骨笛。 第15章 印记十:死局 “婉儿姐姐,婉儿姐姐……”雨林忙去查看婉儿的情况,发现她似乎只是昏迷了过去,于是摸出银草丹,凑到她鼻端晃了晃。 “姑奶奶,你去哪了呀,急死我了……啊,主人!”一行字飘在雨林眼前,排骨已经恢复了巴掌大小,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抱住南音。 “……嘶……雨林?”南音感觉一股清凉刺鼻的味道直冲头顶,睁开眼睛看到雨林正坐在自己面前。 “师父!师父你醒了呀,你记得自己在哪儿么?”雨林赶忙将南音扶起来,排骨紧紧抱着南音的胳膊不撒手。 “我……我好像进了魏博,之后好像做了个梦……唉,想不起来了,”南音抬手想揉眼睛,发现自己手中拿着的玉骨笛,“……这是个啥玩意儿?” “啊,你不记得了吗……这是玉骨笛,是这次我们要找的学士印记。”雨林仔细观察着南音的神色,不似作假,看来她真的没有那一段记忆了。 “印记?这就找到了吗,那咱们怎么……哟,这怎么还有个人。”南音就着雨林的手表照明环顾着四周,看到一个肥胖的男人趴在床上。 “咱们在田承嗣的房间里……这里似乎没什么东西了,不如先离开我再与你细说,他要是醒了可麻烦。”雨林爬起身,去捡之前摔破的那个匣子。 此时有光照明,发现竟是纯金的,先前用夜视眼镜看不出材质,只觉坠手。这可是个好东西呀,雨林将金匣子塞进了背包。 盘算着带出去可以忽悠年十九多少钱,要知道之前刚买下年婆婆,可给雨林心疼坏了。还有那个杏花扇坠,也不便宜……对了,扇坠! 此时雨林才想起一个问题,字灵玉娘去哪了?她口口声声说自己要寻之人就在宫殿之上,可上去后就再没看到她的踪影了。摸出杏花扇坠一看,上面的细纹花蕊已经不见了。 南音脑子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但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催促着雨林快走。雨林便也不去纠结玉娘之事,看外面天还黑着,两人拿出夜视眼镜戴上,关了照明,出了房间。 还好田府的路并不复杂,雨林凭着记忆找到了进来的路线,路上也没遇到任何人,一路回到进府的侧门处,推门出去,却发现大事不妙。 侧门外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都穿着百姓的衣服,在黑暗中,一个个都盯着出来的两人。说“盯”或许不那么准确,他们都翻白着眼睛,看不到瞳孔。 “将玉骨笛还给我……”为首的那女子开口道,腔调怪异,她身穿戏服,正是之前在田府门外戏台上唱戏的女子,“还给我……还给我……” 女子身边那身穿白衣,披散着头发的男人率先扑了上来,要去抓南音手中的玉骨笛。动作迅速,身手敏捷,南音堪堪躲过这一下。 “师父,他们是被玉骨笛里的杨玉环蛊惑了,打不疼也降不住!”雨林喊道,之前见到田承嗣就是这副模样,电击和符咒都不起作用。当时他一个人就如此难对付,眼前这一大群人,可当真麻烦。 四周都被围的水泄不通,两人想要退回田府,却发现那侧门已经被锁住,回不去了。南音此时已经彻底清醒过来,脑中飞快思考着。 “还给我……还给我!”戏服女子的声音愈发尖细古怪,空灵诡异,周围的百姓也都开始伸直了手臂,想要围拢过来。 南音听到那女子的鬼音唱腔,猛然想起梦中梦里的场景,却心中有了主意。抬起左手,化出一把洁白晶莹的花瓣,化作点点荧光,散入空中。 当时在梦中见到驿站老板娘就是这个样子,此时能确定自己并不在梦中,那所谓的被蛊惑,应该就是对方陷入了梦境。 反其道而行之,慈姑花可以令人昏睡,也可以唤醒他们。果然荧光洒落在人群中,他们开始东倒西歪,站立不稳,推推搡搡着跌做了一团。 排骨很及时的扔出两个变大的分身,挤开了一条通路,南音和雨林顾不得许多,拔腿就跑。 “认得清出城的方向吗?”南音边跑边问道。 “不太记得了……而且城门是关着的,现在也出不去呀……”雨林努力辨认着四周的街道,因来的时候是跟着那唱戏的声音,此时根本分不清了,“而且这玉骨笛……咱们带在身上,去哪都不安全呀!” 跑了四个字左右,感觉根本就是在城里瞎转,四周都是漆黑寂静,身后那些被蛊惑的百姓似乎也没有追来,两个人靠在一座空屋外喘着气。 “这笛子……到底是什么情况?”南音端详着手中的玉骨笛。雨林将杨玉环之事大略说了一遍,只是隐瞒了有关上官婉儿的部分。 “你的意思是,这笛子是杨玉环的骨头所制,她的魂魄附在其中……咱们拿到学士印记,却仍然无法离开的情况,你还记得吗?”南音问道。 “是说猫鬼骨那一次……当时因为没有化解猫鬼的怨气,这一次难道要超度杨玉环?可是这根本做不到吧。”雨林皱眉道。 “不错,我也听说过关于骨匠的传闻,他们封印的手法十分特殊,又密不外传。在不破坏骨器的情况下,想要强行超度其中魂魄,或许得要金蝉子在世了,这可又是死局。”南音点头道,也有些为难。 “不……其实还有最后一个法子,”雨林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师父,以龙火匕首之力,直接将杨玉环的的魂魄打散,虽然她十分可怜,也与咱们无仇无怨,只是……” 眼下的状况,南音心中十分清楚,若是还有其他的办法,她也不想这么做,但是眼下也只能对不起杨玉环了。 南音右手抽出龙火匕首,左手握着玉骨笛,湖丝手套发出金光,是要以宝佛像之力逼杨玉环的魂魄现身。 玉骨笛中发出妖异的幽暗红光,在空中渐渐汇聚成人形,是之前杨玉环那红颜白骨的模样,她被宝佛像的佛光笼罩,动弹不得。 南音举起龙火匕首,刀锋中似有火光隐隐流动,就要朝杨玉环身上刺去。却看到玉骨笛中又生出一缕缕浓郁黑雾,缠在了刀刃上。 第16章 印记十:时空 “玉娘?”雨林看着那黑雾,宛如墨迹,开口喊道。 “不要……不要伤她……”确实是玉娘的声音。 “是我写字才给了你力量,让你能开口说话,如今你是要恩将仇报?”雨林有些生气。 “不,玉娘不敢……求求你们不要伤她,玉娘有办法……”玉娘声音哽咽,听来楚楚可怜。 南音对眼前的事情有些摸不着头脑,而此时龙火匕首被那黑雾缠住,又动弹不得,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干脆松开手,玉骨笛与龙火匕首都掉落在地上。 杨玉环跌落在地上,一动不动。那黑雾缓缓汇聚过去,玉娘出现在她身边,伸手抚摸着杨玉环只有白骨的脸庞,留下泪来,那眼泪皆是黑色的墨点。 雨林快速将字灵玉娘的来历简略与南音说了一遍,南音心有所动,开口问道,“玉娘,你要寻的人,就是杨玉环吧,你同我们一样,也不属于这个时代,对吗?” “不错,玉娘想要来救她,却苦于字灵无口,多亏了……”玉娘抬起头说道。 “不属于这个时代……怎么说?”雨林打断了玉娘的话。 “你不是说,她是《长恨歌》所幻化出来的字灵吗?长恨歌是白居易所作,咱们现在所处的年代大约是770年左右,白居易根本还没出生呀。”南音看着玉娘道。 “唉?好像真的是耶……我竟然一直没想到这一点,师父也太厉害了吧!”雨林恍然大悟。 “过去咱们所遇之事,虽是千奇百怪,光怪陆离,但朝代年份从没有产生过错乱。我其实早就觉得有些奇怪了,现在看到玉娘,大概明白了……这是两个时空重叠了。” “咱们拿了印记却不能离开,或许并不是要超度杨玉环……骨器与魂魄相依相生,毁了骨器魂魄会消散,那打散了魂魄或许骨器也将毁于一旦。”南音分析道。 “天呐……瞧我出了什么馊主意,还好还好……”雨林感到十分后怕,脸都有些发白了,“那咱们要怎么样才能离开?” “或许……要让时空回到正轨。”南音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嘛,这我可没学过啊,”雨林一脸懵逼,“听着像是科幻大片……” 玉娘流出的泪水落在杨玉环的锦袍上,墨迹氤氲,渐渐将整具白骨完全包裹住,待到墨迹散开,杨玉环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缓缓睁开双眼。 “你……你是何人,为何与妾身生得这般相象……”杨玉环看着眼前的玉娘道。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玉娘应道,“放下执念吧,其实你要做的事情,早已实现了,世上不再有杨玉环,不再有三郎,甚至不再有大唐……” “你说什么?那我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杨玉环眼神有些迷离。 “你看看她们,你再看看玉娘……我们早已不存在于这个时代了……”玉娘声音渐轻,整个人渐渐化开,缓缓融入杨玉环的身体,“走吧,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雨林,你不是说,之前玉娘栖身在你的杏花扇坠中吗?快拿出来。”南音见此情景,知道玉娘成功了,赶忙说道。 “啊,对,扇坠在这儿……”雨林摸出扇坠。 “玉娘,你进到扇坠中,我们自会带你走。”南音朝玉娘喊道。 “多谢……”玉娘同杨玉环融为一体,化成点点墨迹,飞入扇坠中。那上面再次显现出花蕊细纹,比之前的更加繁复精致。 “这……这是个什么情况?”雨林看得目瞪口呆。 “所谓字灵,是人的情感与执念注入文字而得,却不能凭空产生,否则岂不是满世界都是字灵了。《长恨歌》流传之广,影响之深远,不是寻常诗歌可比,但这也不足以产生一个与杨玉环一模一样的字灵。” “我猜,是那玉骨笛中的魂魄,后世又受到文字所感,才幻化出了玉娘,她们其实本来就是一体的。可能也与我们回来寻找印记有关,玉娘也被带回了这个朝代。” “嗯……就是玉娘原本所处并不是特定的某一个时间点,而是《长恨歌》流传之后产生了灵性。只要你带着扇坠回到现实世界,也算是时空回归正轨了。”南音尝试着用雨林能听懂的说法解释着。 “我耳朵好像听懂了,脑子嘛……”雨林其实根本就没听懂一点,只是胡乱点着头,“唉算了算了,师父你懂就好了……那玉娘回到扇坠里了,咱们该怎么回去?” “我们应该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南音从地上捡起玉骨笛和龙火匕首,这时远处传来鸡鸣声。 “天快亮了……还有啥事要完成,喔对了,薛嵩还在驿站里呢,我答应帮他解决田承嗣来着,不过半夜里排骨找了过来,我就着急进城了。”雨林忽然想起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薛嵩?什么情况,详细说说。”南音问道,雨林便将自己出现在潞州,假冒龙女忽悠薛嵩的事与南音说了。 “薛嵩……潞州……唉我明白了!走,咱们这就出城去找薛嵩。”南音眼睛一亮。 “啊,师父你怎么又明白了,可是从哪边出城……”雨林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节奏了,看到手中扇坠摇晃起来,“咦……玉娘给咱们指路呢。” “你真的是,唉字灵都比你靠谱,快走吧。”南音已经想明白了眼下情景,心情大好,打趣了雨林一句,朝玉娘所指示方向走去。 “师父,别猜谜呀,说说看嘛咱们还差什么事儿?”雨林快步跟上。 “一会出城见了薛嵩你就知道了,”南音笑道,并没有直接回答,“田承嗣房里那个金匣子你是收起来了对吧?” 第17章 印记十:红线 鸡鸣开城门,二人顺利出了城,往驿站赶去,路上南音给雨林讲了一个传奇轶事。 根据《太平广记》记载,唐代《甘泽谣》中有一个故事名为《红线盗盒》,说的就是侠女红线盗金盒,化解战事,保得一方平安。 故事中便是提到田薛二人,他们均为安禄山旧部,后投降朝廷。而其中田承嗣飞扬跋扈,骄横凶戾,残民以逞,不服朝廷召令,割据一方。与历史中其实一模一样,只是现在知道了,他这么疯都是因为被杨玉环所蛊惑。 而薛嵩则相反,拥护皇室,思守封疆,刻务屯垦,兢兢业业,以报国恩。红线则是薛嵩身边一名侍女,却身怀奇术,剑法高超。 田承嗣派三千外宅男对潞州虎视眈眈,薛嵩一筹莫展,红线仗义挺身,出手相助。她趁夜以奇术潜入田府,巧妙的盗走了田承嗣日夜不离身的供神金盒,又让薛嵩遣人送回。 收到金盒后田承嗣大惊失色,既能取他枕边金盒,要取他项上人头岂非易如反掌?从此田承嗣再也不敢造次,收敛其狂妄气焰,给薛嵩回书以表悔过自新,并当即遣散了强悍骄纵的亲军外宅男。 书中称红线“两地保其城池,万人全其性命,使乱臣知惧,烈士安谋。” 其中所有的细节经过,竟同雨林这一次的行径不谋而合,所以南音一直暗暗好笑,雨林听了却似乎不大高兴。 “唉,意思是要将那金匣子还给田承嗣?我还寻思着这盒子能把龙婆婆和扇坠的钱赚回来呢……”雨林噘着嘴。 “行了,赚的机会多的是,谁让你是侠女红线呢。”南音笑道。 快要到驿站,远远的就看到薛嵩在驿站门外转圈圈,似乎很是焦急,他一看到南音二人,急忙迎了过来,看那样子激动得都快哭出来了。 “红姑娘,红姑娘!您上哪去了……不是说好的鸡鸣动身去魏博,我……我还以为您不管我了……咦,这位姑娘……”薛嵩望着南音。 “这位是同在观音大士座下修行的竹林尊者。”雨林手捏法印,摆出了龙女的架子。 “是,是,见过尊者……”薛嵩跪倒在地,就要磕头。 “薛大人不必多礼,吾二人已经替尔解决了田承嗣之事,只还需尔做一件事。”雨林虚扶了一下,开口说道。 “什么事,红姑娘请吩咐。”薛嵩忙问道。 “将此金盒遣人送去田府,尔回潞州等候结果便可。”雨林从包里取出金匣子。 “啊,这,这是……”薛嵩一脸迷茫,不敢去接。 “此乃田承嗣置于枕边的供神金盒。”雨林要保持着神仙的高深莫测,没有过多解释,“此事过后,尔不可对外人泄露吾等真实身份,切记。” “是,是,我明白……”薛嵩到底也是聪明人,马上领会到雨林的意思。 薛嵩刚刚伸手接过金匣子,南音手里的玉骨笛便发出柔和的光芒,逐渐扩大,包围着两个人。 待光芒消散,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薛嵩看得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连连磕头,口中不住感谢观音龙女。 眼前水雾弥漫,南音二人已经回到了温泉边上,天已蒙蒙亮,看时间已是早晨六点多,好在温泉中还没有客人。 “哎哟,姑娘们回来了,回来了。”听到水里传来龙婆婆的声音,朝水里一看,一只大蜥蜴正泡在温泉中,瓜子坐在她的背上吱吱叫着,脑袋上还顶着一条小小的毛巾。 “你们挺舒服呀,这温泉不错吧,就不怕给人看见?”雨林看着好笑。 “唉,自你们消失以后,那位年哥儿花钱将温泉全包了,说这几天都不让人进来呢。”龙婆婆泡了温泉,身上的花纹愈加五彩斑斓,很是好看。 “对,咱们也该先和年先生说一声,你俩也先别泡了,包这温泉可不便宜啊。”南音拿了个木盆,伸手将瓜子拎了进去。 龙婆婆也变回老太太模样爬进盆里,排骨在一旁手舞足蹈,似乎想和龙婆婆算一算之前把自己扔进温泉的账,却给龙婆婆的拐杖吓回来了,抱着瓜子的尾巴做大哭状。 南音抱着木盆去房间找年十九,雨林特意慢了一步,看南音出去后,先拿出杏花扇坠,轻轻呼唤着玉娘的名字。 墨迹从扇坠里晕出,玉娘半透明的身形浮现在半空中,容颜虽未改变,和之前似乎有些不一样……仍是素颜白衣,看着却更美了。 或许是与魂魄合二为一的缘故,之前玉娘清新素雅,空谷幽兰,杨玉环妩媚妖娆,国色天香。同样的相貌,气质却是各有千秋,如今两相融为一体,见过的人才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倾国倾城。 “玉娘,现在已经回到后世,你的时间也不再错乱,你走吧。”雨林说道。 “玉娘本是由字而生,本也会散落回文字中,却因公主庇佑,仍得此形。玉娘愿意跟随公主左右,听公主差遣……”玉娘福身道。 看来玉娘是因为得以栖身在杏花扇坠里,才没有消散在历史中,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你若要跟随我,需谨记一事,以后不可再称呼公主,我的身份,还有婉儿姐姐的事情,决不能对任何人提及。”雨林舒了一口气,她特意留在后面,就是怕玉娘现身泄露机密。 “是,玉娘明白。姑娘只将扇坠带在身边,若有事吩咐,呼唤玉娘即可。”玉娘说完,便化作墨迹,回到了扇坠之中。 听说年十九将温泉直接包了五天,因为不敢确定两人要多久才能回来,如果有客人正在泡温泉,突然出现两个人来,可不好解释,要惹出大乱子。 可这一回只去了一天两夜,还多了三天时间。钱都花了,也不能白白浪费,于是也就不急着回去,留下泡了三天温泉,二月天气正好,倒也十分享受。 回中山时研究了一下怎么带龙婆婆上飞机,她到底也是活了千年的妖精,有些本事,直接缩小身形,和瓜子一起藏在雨林的口袋中。 第18章 冰肌玉骨 回到中山,年十九留在机场等下一班机,南音和雨林照例先去了藏书楼,讲述此行经过时,南音对于自己进入魏博之后的一段记忆几乎是完全空白的,只模糊的记得自己梦到了一个很熟悉的人,却又完全想不起来。 文老板对于红线的故事也觉得颇为有趣,没想到那红线女侠其实竟然就是雨林。 雨林曾以红线替薛嵩驱鬼治病,又自称小红,想必是事后薛嵩不敢透露龙女下凡的真相,便以女侠红线为名,对外讲述此事,成了传说异闻,流传至今。 南音将杨妃玉骨笛拿出来,文老板看到不禁十分感叹,他对二人说起了其中隐秘。 世人只知骨匠一门的神秘莫测,手艺奇绝,却不知骨匠失传的真正原因。 前文提到,骨匠制骨器,需封印骨骼主人的魂魄于其中,这其实并不完全。他们不仅仅是要封印,更要以魂养器。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人一身的骨骼,只能选制一到两件骨器,其余的骨头必须要砍断砸碎,碾磨成粉,以骨粉打磨骨器,最后方能得极品。 在这过程中,骨匠以秘法将魂魄封印在骨骼中,想要魂飞魄散都做不到,只能生生受着那挫骨磨灰之痛,最后在极度痛苦之中附于自己骨头制成的骨器,十八层地狱的酷刑也不过如此了。 而下了地狱的恶鬼都是在为自己生平所造的孽障赎罪,便是受尽痛苦也不能有什么怨言,被制骨器的人却不一样,他们或许根本没有犯过什么错误,只是被骨匠看上了。 这门手艺所用手法过于阴狠残忍,造孽太深,导致遭受反噬,才绝后失传了。仅留下只言片语的零星记载,与坊间的古老传说。 现在也有一些人自称骨匠,可他们仅仅就是用骨骼打磨器物,完全不知其中隐秘,徒具其形罢了。 而眼前这玉骨笛,无论从工艺还是来历,都可以称得上是举世无双的奇绝珍宝。 古语有云,美人在骨不在皮,真正的美人,都必须拥有绝佳的骨相。不仅如此,还要讲究骨色,只有如杨妃这般,骨色洁白如玉,加上吹弹可破的肌肤,将骨色映衬而出,冰肌玉骨,方能称得上是绝世美女。 这所谓的玉骨,也是骨匠们眼中最极品的原材料,传说一般的存在。因为拥有玉骨的美女,哪能轻易就叫他们做了骨器去?所以但凡是骨匠,做梦都想有一天能得这么一副玉骨。 玉骨美人本就可遇而不可求,杨玉环就是这样一名绝世美女,死时又才三十多岁,正值壮年,骨相最美之时。她的尸骨消失,成了千年悬案,原是被骨匠得了去,制成了这玉骨笛。 也难怪她的魂魄有如此力量,动荡了整个大唐边陲,若不是南音和雨林这一趟,让字灵玉娘化解了她的怨气,恐怕还不知道要造成多大的祸乱。 文老板收好玉骨笛,送二人离开藏书楼,此行也算是收获颇丰,买回了龙婆婆不说,雨林还收了字灵玉娘,为今后寻找印记添了一分助力。 才进了小区,迎面见到邻居柠檬,身边有一个男人,浓眉大眼,相貌周正。只是两人脸色都不太好,柠檬更是眼睛红红的,仿佛哭过,男人正搂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着。 “呜呜呜……你们回来了呀,今天我妈带阿宝去散步,没牵住绳子,我家阿宝跑丢了……呜呜呜……”柠檬见到南音二人,忍不住又流下眼泪,看来他们是在寻找阿宝。 雨林平时很喜欢和阿宝玩,听说丢了也很着急,要跟着帮忙找。南音也就由着她去,自己先把行李搬回家,又忙着在家里收拾出一块地方给龙婆婆做窝。 按理说阿宝是从小养大的狗,很亲主人,不会随意乱跑,也认家。丢了那说不定是被人抓去了,这可不太好办了。 好在小区里养宠物的人家挺多,据说小狗都有自己的联络方式,雨林带了瓜子一起去寻找的,让瓜子问了两只宠物狗,说是看见阿宝跑进了某一栋楼,之后就再没见出来。 雨林和瓜子找到狗狗们所说的那栋楼,一层一层的往上找,终于在九楼时,听到了熟悉的叫声,寻声过去看,那一家似乎正在装修,门都没有关,屋子没有灯,黑漆漆的。 雨林拍亮手表照明,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客厅里堆着各种木板杂物一类,狗叫声正是从房间里传来的。 赶忙过去一看,阿宝就被关在没装修好的一间卧室里,浑身脏兮兮的,门口拦了木板,它跳不出来。 阿宝看到雨林和瓜子,也是激动得呜呜直叫唤,雨林连忙将它抱出来,又给柠檬打电话。看这样子,阿宝是进错了楼,遇上缺德的装修工人,把它关了起来。 柠檬接到电话,很快就赶来了,抱着阿宝哇哇大哭,那失而复得的心情,雨林亦有感触。 一直跟在柠檬身边的男人忙着安慰她,看着很是亲密。而阿宝对那男人却十分不友好,看见他就开始龇牙,甚至想咬他,从没见过阿宝这样凶。 雨林也没有多想,叮嘱柠檬以后可要小心些,万一迟了两天回来,说不定阿宝就被那些工人带走了,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回到家里,看到龙婆婆正一边啃着牦牛肉干,一边指挥着排骨,在瓜子的窝旁边铺了一张小床,她俩现在关系可好了,龙婆婆看瓜子就像看着自己的小孙女一样。 而南音在做丰容,原本在南音家的露台上就有一个水池,以前是想着养乌龟用的,但是那大乌龟根本不愿意在水池里待着,就空着了。 现在正好,放了两截木头与一些鹅卵石,再布置些盆栽点缀一下,让龙婆婆变回原形时既可以泡水,又能晒太阳。 排骨就比较惨了,家庭地位一降再降。南音是主人,雨林是姑奶奶,瓜子是团宠,它都惹不起,现在又害怕龙婆婆的拐杖,一点儿鬼帅的威风也耍不起来,只能老老实实的干活儿。 第19章 丰县 第二天中午,柠檬带着她妈妈做的家常小吃来串门道谢,阿宝也洗过澡恢复了精神,开开心心的和瓜子在一边玩。 “之前我不是提到过,我从小到大总梦到一个男人……我见到他啦!”柠檬神神秘秘的说道。 “是昨天那个人么?嗯……长得挺帅嘛。”雨林记得昨天柠檬身边跟了个男人,但是其实根本记不起他长什么模样,不过夸夸总没错。 “是呀是呀,他叫阿轩,吕景轩,之前感冒了来我们医院看病,我给他打点滴的时候……哎呀,可吓了我一跳,差点就把药瓶打了。”柠檬说起他们认识的经过,眼睛亮晶晶的。 “你当真确定他是你梦里的人吗?”南音问道,昨天她也见到了那男人,出于习惯看了一下他的气运,紫云盖顶,这人必是运气极好,事事如意。 “当然!我从小到大梦到他这么多次,绝不会认错的……嗯不过这事儿我还没告诉他,我怕吓着他了。”柠檬认真的说道。 “不错不错,我看那小伙子是大富大贵之相,鸿运当头。”南音笑道。 “咦,南音还会看相吗?那你也给我看看呗!”柠檬很感兴趣的样子。 “嗯,我看看……”南音之前就看过柠檬,她虽没有什么大机缘,却是和平安顺之相,此时再去看,略微有些发暗,可能就是走路会绊一跤的程度,并不严重,难怪昨天阿宝会走丢。 不过这不像是正走桃花运的样子,那阿轩恐怕不是良人,只是这话并不好直说。 “怎么样怎么样,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柠檬看南音好一会儿没说话,有些许担心。 “没什么,挺好的……对了柠檬呀,你和那阿轩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呀?”南音假装出一副八卦的模样。 “唉?哪个地步……还没有哪个地步呀,现在就是好朋友。”柠檬的脸有些发红。 “他虽然一直出现在你梦里,但是你也不了解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要仔细考察一下呀。”南音委婉的提醒道。 “哈哈……什么考察呀,又还不是男女朋友,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我呢……”柠檬笑道,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唉柠檬你可不能太主动,男人都不能惯着……哎对了,我记得昨天阿宝凶他来着,狗狗可聪明了,能分得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雨林有些没心没肺的说道。 “阿宝凶他?”南音抬起头问道。 “还好啦,阿轩说他家隔壁养了两只哈士奇,总爱往他身上蹭,可能留下了味道,阿宝比较害怕吧。”柠檬解释道。 见柠檬这样说,南音也没有深入多问,三个人又聊了一阵,柠檬就告辞回家了。 “瓜子,昨天你也在现场吧,你知道阿宝为什么凶那个阿轩吗?”柠檬走后,南音才问道。 “瓜子说,阿宝一直喊着坏人,走开走开,不要害我妈妈……嗯大概就这样。”龙婆婆替瓜子说道。 “师父,你是觉得柠檬那小男朋友有什么不妥吗?一直做梦,前世恋人……挺浪漫的嘛。”雨林给瓜子喂核桃,又给龙婆婆一条牦牛肉干。 “小男朋友倒是真的是紫气盖顶,鸿运当头,买彩票没准都能中大奖。柠檬也没什么问题,但是昨天我看他俩那个样子,明显就不只是好朋友而已。” “就算还没有挑明了,起码也是暧昧阶段,加上柠檬对他又有那么强大的滤镜……这种情况,气运上完全没有一点桃花的征兆,这可就不对了。”南音分析道。 “哇,这么说来小男朋友别是感情骗子吧?难怪你提醒柠檬要调查清楚呢……”雨林瞪大了双眼。 “骗子倒也未必了,看着不像,就是他俩可能成不了……唉,我有些担心柠檬陷得太深会伤心。”南音叹了口气道。 “成不了,难道他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雨林那脑回路已经拐到外太空去了。 两人又胡说八道了一阵,南音拿出跳绳开始要求雨林做运动,说最少跳六百下,不然不让吃晚饭。 在家躺平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期间南音每次见到柠檬都要替她看看气运,雨林也隔三差五的跑去和柠檬八卦,问问她与那阿轩的情况,暂时没发现什么问题。 三月份,天气渐暖,南方蚊虫开始滋生。可家里自从有龙婆婆,即使不关窗也完全不担心。 南音觉得该干正事了,拿出手稿,开始分析下一条学士印记的线索,十二名学士只剩两个了,刘子玄,立冬。 立冬郊庙歌辞仪坤庙乐章安和 刘子玄 妙算申帷幄, 神谋出庙廷。 两阶文物备, 七德武功成。 校猎长杨苑, 屯军细柳营。 将军献凯入, 歌舞溢重城。 武平一和 庙堂不归秦, 年后祭台新。 文书白月围, 汉帝远记亲。 朝野庆年丰, 震鼓望西东。 此言有帝乡, 川泽对晴空。 秦台白帝,丰西之泽。 刘子玄,原名刘知几,字子玄。他并不是以诗词着称,而是非常有名的史学家。曾为武皇编纂《三教珠英》,自己所着《史通》在华国历史上也有着重要的作用。 最重要的,就是他出身于彭城刘氏。结合这一次的线索,也就并不难解,秦台或许知道的人不算多,但它其实就是丰县的别称。 先有徐州后有轩,唯有丰县不记年。 这丰县在华国可就大大的有名了,汉高祖刘邦就是出身丰县彭城刘氏。而线索中提到的“白帝”与“丰西泽”,都指向一件事,刘邦斩白蛇起义。 南音自己马上就解开了,还是发去给文老板看看,他或许能提供一些更详细的情况。文老板给出的结论与南音分析的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些细节。 丰县位于江苏徐州市,而为几年刘邦斩蛇所建的白帝子庙,虽然在明朝时因洪水被毁,但是其地现在被称为三十里庙,到了当地十分好找,刘邦斩蛇的丰西泽斩蛇沟也就在三十里庙不远处。 雨林听说以后十分激动,毕竟这一次线索直接指向刘邦,谁不想见一见这传说中的赤帝子呢。 第20章 三十里庙 千古飞龙地,一代帝王乡。 南音三人来到丰县境内,因为时间尚早,先去参观了一下汉皇祖陵刘邦像。 这高达四十二米的铜像气势磅礴,威风凛凛。单是披风就长达二十多米,确实再现了这位千古帝王的雄风。 人站在铜像下十分渺小,如同米芥。雨林和瓜子看着很新鲜,找各个角度拍照。南音却有些兴致索然,比起刘邦,她倒是更想见见霸王项羽。 丰县虽然没有太多名胜古迹,因着其历史地位,游人络绎不绝,大部分都是为了来看看刘邦故居,以及斩蛇起义之处。 三十里庙虽然称作庙,其实是个村子,年十九订了农家旅店,距离斩蛇沟只有五分钟车程。 村里旅游业发展的很不错,深谙“民以食为天”之道,一进村就能看到两边的农家外,都摆着村民们亲手做的地道丰县小吃。 羊盘肠,五香驴肉,丰糕,水煎包……那诱人的香味直钻入鼻子里,雨林是一路走一路吃,时不时还给瓜子和龙婆婆喂两口,南音和年十九也忍不住跟着吃了一些。 等到了预定好的住处,三个人都吃饱了。年十九便和主人家说不用准备晚饭了,直接回房间去休息,只等夜里无人时再行动。 南音有点犯困,决定先睡一觉,雨林说吃得太撑,出去消消食,独自走到农家的小院里,年十九已经等着了。 “我已去过邬镇,确实打听到了一些事情。”年十九低声道。 “说来听听。”雨林看了眼门口,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武十年前,武家在邬镇是很有名的,武德(邬镇武老头原名)他爹武升泰,是远近闻名的阴阳先生,据说十分神验,不仅能看家宅风水,还会驱鬼降妖。” “只是当时正强调科技强国,他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又会些医术,便开了一家医馆,对外只称是中医,家有祖传秘方,专治疑难杂症,当地人才知道他的真正本事。” “有一日,镇上来了一男一女,像是两夫妻,还抱着一个婴儿。他们大热天还穿得严严实实,带着斗篷,怀中的婴儿也完全不哭闹,十分古怪,这一家人自称是武家远亲,来请武升泰救命。” “武升泰见到他们,询问了几句,脸色大变,直接关了医馆将他们领回家中,又打发了老婆孩子回娘家住几天,之后紧闭门窗,不知在做些什么。” “那时的武德才十几岁,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又常听镇里人传说爹爹有大本事,平日里从来看不见。如今好不容易来了这么几个古怪的客人,他爹却一点口风也不肯透露。” “武德很不服气,约了平时一起下河上树的好兄弟阿根,要夜里偷偷溜回自己家去,见识见识爹的本事。当天夜里,两个人偷偷溜出门,在约定的地方碰面,一起去了武德家。” “他们两个扒着草垛子上了屋顶,卸了瓦片朝屋里看,正好瞧见一张铺了黄布的大桌子,婴儿就躺在桌子上,身边还摆着一个手工粗糙的小木头人,那对夫妻低着头跪在一旁。” “武升泰抓了一只活鸡进屋,一刀割了鸡脖子,鸡血在桌子的黄布上画出一个阴阳太极图,婴儿与木头人正好处在太极的两个眼位上。” “之后武升泰围着桌子转圈,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在屋顶上偷看的阿根觉得有些困了,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呵欠。” “等他再朝屋里看时,却发现那个木头人正死死的盯着自己。粗糙的木头人根本连五官也没有刻出来,可这小孩就是这样感觉的。” “阿根吓了一大跳,想要逃跑,却感觉自己的脖子被死死掐住,他只觉得双眼发黑,耳边似乎听到了细细的哭喊声,好像在说,娘亲,不要,我好疼……” “之后阿根就失去了意识,等他在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他就睡在自己的床上,家里人甚至不知道他夜里出去过,若不是看到脖子上有淡淡的青紫掐痕,他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阿根匆匆忙忙的要去找武德,却听说武家出了事,武升泰昨夜里人没了。武德的娘匆忙赶回家里料理着后事,那一对夫妻也留下来帮忙。” “武家对外只说是突发疾病,那夫妻俩陪到下葬之后才离开邬镇,他们没有再穿着斗篷,只是穿着高领的衣服,似乎不愿意露出脖子,婴儿也正常过来了,会哭闹吃奶。” “阿根找了机会接近他们,发现两个大人和婴儿的脖子上都有着深深的印痕,比自己的严重多了,十分吓人。他讲此事与家人说,却没人相信他。” “阿根想要喊武德来作证,武德却否认了那天有喊他一起去偷看,说他就是做噩梦了。不久后那对夫妻带着孩子离开了邬镇,武德则像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在镇子里疯玩,也很少和镇里的人来往,反而是养起了松鼠,每天只是和松鼠一起看着古怪的书,后来还摆起了书摊,一摆就是五十年。” “镇子里的人都以为武德家的松鼠老死了又换新的,只有阿根知道,他养的一直是同一只松鼠,因为每次那松鼠看阿根的时候,都和当年木头人看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年十九说的这故事,就是从阿根口中听来的。当年十几岁的小伙子,如今也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了,这事情镇上的人没有一个相信,所以他很多年不曾再提起了。 “果然如此,我就知道。”雨林听完,点了点头道,完全没有感到意外。 “其实我也有些猜测,瓜子莫非是……”年十九似乎有些犹疑,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她是我的姐姐,母亲亲手掐死的那个女儿。”雨林朝屋里看了一眼,没有过多的表情。 “对了,还有一事,文爷一直在寻找的裴书行,似乎在……”年十九也没有再多说瓜子的事。 “如果你碰上了,就帮他一把,不要被狄公的人找到,若是不方便,也就由他去吧。被抓住了就是他自己废物,怨不得旁人。”雨林神色冷漠,似乎根本不关心。 第21章 印记十一:雨夜 晚上十点多,外面下起了雨,不算很大。但春寒料峭,南音还是让雨林加了两件衣服,收拾好装备,准备出发,年十九开了车在门口等着。 其实正经的斩蛇碑并不在丰县,而是在商丘芒砀山,那里有碑有庙,还有汉高祖斩蛇铜像,皆是为了纪念这事而建立。 反而是真正的事发地点丰西泽,以前是一片川泽地,只是沧海桑田,早已没了当年的地貌,只有在这发生过的故事流传了下来。 车子停在一座石桥边上,前方的一片空地就是当年的斩蛇沟。南音和雨林撑了伞下车,靠着身后的车灯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看起来普普通通,什么也没有。 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将四周都照亮了,南音似乎看到眼前的空地中立着一柄古剑,雨势突然大了起来,雨伞被打得咚咚作响。 “师父,咱们不如先回车上去吧!这里什么也没有呀。”雨林喊道,雨声将她的声音吞掉了一大半。 南音也转过身准备回车上躲雨,却发现车子消失了,脚下的石桥也不见了,两人身处一片湿软的空地之中,刚才以为是车灯的光芒,来自前方不远处。 雨林也发现了环境变了,靠到南音身边,抓住了她的胳膊,似乎有些紧张。大雨滂沱,拍亮了手表照明也照不了多远,还是看不清前方情景。 “先去前面有亮光那里看看,说不定有人家,雨太大了!”南音大声说道,带着雨林就朝亮光处走去,看了下两人身上,装备都在,排骨挂在背包上。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大雨中前进,那雨伞一点用也没有,身上都湿透了。走了两个字左右,来到一座小小的观音庙前面,光亮正是从庙门上方透出来的。 “运气不错耶,这荒郊野地的竟然有个庙。”雨林加快了脚步。 “嗯……希望吧。”南音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儿,黑夜,大雨,野地,孤庙,这是可是集齐了恐怖故事开头的元素。 门关着,南音敲了敲门,无人应答。这庙只有一间庙堂,或许根本没有人住在里面。雨林直接伸手去推门,似乎里面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只微微开了一条缝。 雨林又用力去推,“嘎吱……”生涩的木头摩擦声音,终于推开了一边。而庙中情景真的印证了南音的预感,一地的狼藉,两个满身鲜血的人,生死未知。 其中一个刚才就跪在庙门背后,一手扒在门上,雨林用力推门时,将靠在门上的人被推倒在一旁,另一个人则趴在观音像前。 “卧槽,密室杀人案!”雨林惊呼道,伸手就去探门边那人的手腕,“死透了……身上冰凉,没有脉搏,嗯,晚上二十三点十一分,1111,真是不吉利,唉不过不知道日期……” 南音没有去管雨林的侦探瘾,打量着观音庙中的环境,事发应该没有很久,地上的血迹没有全干,佛台上的蜡烛也才烧了一半,一排血脚印通向观音像后面。 顺着脚印朝后面走去,发现这间观音庙竟然有个后门,血脚印出了门外,已经被雨水冲刷的看不见痕迹了,凶手就是从此处离开的。 “啊啊啊啊……师父!”雨林惊恐的尖叫声传来,南音赶忙转身朝前堂跑去,看到雨林正跪在地上,疯狂的扯着观音像前那具尸体的领子,满手的鲜血。 “雨林,雨林,你怎么了?”南音赶紧拉住雨林问道。 “咦……师……师父!你……”雨林转头看到南音,满脸的惊恐,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着,盯着南音看了好一会儿,又转头看向地上那具尸体。 南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之前趴在地上的人被雨林翻过身来,仰躺着,脖子上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洒了满身,是被人歌喉了,最主要的是,那人的脸,和南音一模一样。 “冷静,冷静一点……这个不是我,我还好好的。”南音抓住雨林的手,手掌的温度传来,雨林渐渐镇定下来。 南音看雨林好些了,拍拍她的手背,自己朝门口那尸体走去,翻过身来,同样是被割喉而死,雨林的脸。 “师父,我们这回……会不会都是鬼呀。”雨林想起之前遇到元稹与如意那一次,自己一进去就已经是死人了,却到最后才发现。 “当然不是……你看装备都在,如果我们是魂魄,排骨一定会有所察觉,”南音将排骨摘下来放在地上,“而且你没发现吗,这两个……是男人。” 地上的两具尸体,皆是长发,皮肤白净,又满身是血而且面无生气,一下子不好分辨男女。其五官与南音雨林极为相似,但是仔细检查,就会发现确实是男子。 排骨围着雨林转了一圈,肯定的表示她是活人,雨林才放下心来。毕竟在这荒野小庙里,有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尸体,这怎么想也不正常吧。 南音在庙里搜寻着其他的线索,很快在供桌下发现了一些东西,看着像是行李,被人翻乱后踢到了那里,或许凶手杀人是为了找什么东西? 将那一堆东西拿到没有血迹的地方,仔细检查,发现基本是些衣物,一个钱袋,掂起来十分坠手,里面还有不少钱,看来不是劫杀……唉,都被雨林带偏了,怎么也开始破案了。 南音拿出一枚钱币看了看,似乎是汉兴小钱,什么情况……不是来看刘邦斩蛇的吗,怎么一下就到了五胡乱华年代?南音有些懵逼。 继续翻看,还有几根簪子,其中两根是玉制的,看起来价格不菲,想来不是普通人家。还找到了一卷简牍,上面刻着“丰西书院函”。汉兴小钱,加上仍然用的简而非纸张,南音比较确定现在身处的是东晋时期。 打开简牍,是一封类似录取通知书的信函,写着愿意接受对方到丰西书院读书云云。 书院自隋唐时期才开始兴盛,在那之前的主要用途是藏书,或是作为隐士读书,聚徒教学的场所,和后世广义上的书院不太一样,需得有一定身份背景或是名望的人才可入书院读书。 第22章 印记十一:灭迹 行囊中的内容也就这些了,没有更多信息,或许有用的都被凶手拿走了。 南音又看了看庙中两具尸体,观音像前的穿着宽袖长袍,门边的那个穿着布衣,两人身上都有不少血脚印,似乎被凶手践踏过,这真是有点变态。 看样子是公子要去书院读书,带了一名书童,结果夜宿观音庙被人双双杀害。 “你们有什么发现吗?”南音看到雨林和排骨正蹲在门边捣鼓着什么。 “师父,排骨发现这里面好像塞了什么东西……你来看看。”雨林说道。 走近一看,发现门槛上有几个血手印,其中一个很特别,掌心处似乎有条缝隙,里面确实有什么东西,雨林指挥着排骨伸手进去掏,排骨表示卡住了拿不出来。 南音干脆拿出龙火匕首,直接顺着木头的纹路切去,这匕首削铁如泥,门槛用的又不是什么好木头,没用多少力就切开了。 里面是半块玉佩,看起来像是古时作信物用的,将一整块玉佩分成两半,能拼完整就是对上了信息,用以传递秘密核对身份等等。 这玉佩比较特殊,完整的应是蝴蝶形状。被分成了两半,便只得一边翅膀。 “莫非这就是凶手要找的东西,被书童临死前藏了起来,所以凶手没有找到,才踩踏他们的尸身泄愤……”南音分析道,“我们或许要去这丰西书院看看。” 南音从行囊里挑了两件衣服,两人原本穿的登山衣都是防水的,拿毛巾将外面的水渍抹去,可以直接套上宽大的袍子。 又让雨林把两条麻花辫子解了,擦干头发后,模仿尸体的发型用布条和束上,看起来似模似样的。又将剩下的衣服和“入学通知书”包好,钱袋揣进了口袋。 只是外面天黑雨大,暂时也还出不去,拿了两张防水布把尸体盖了,在干净的角落里休息,雨林拿出杏花扇坠,呼唤字灵玉娘出来守夜,加上排骨,两个人便可以安心睡觉。 没一会儿,雨林就靠在南音肩上睡着了,可南音没有这么大的心脏,对着那样两具尸体还能睡得这么快,只是闭目养神,顺便分析一下眼下的情况。 从那丰西书院的名字来看,两人并没有离开丰县,甚至是都没有离开丰西泽,只是回到了东晋时代。 这个时期整个中原动荡不安,东晋十六国内部四分五裂,江左地区门阀统治,实在是想不出与刘邦或是刘子玄有什么联系。 唉,书到用时方恨少,南音揉着太阳穴,决定先不想了,眼下线索实在太少,还是尽力睡一会儿吧。 “姑娘,姑娘……有人来了。”玉娘的声音轻轻响起,南音睡得很浅,马上就醒了。睁开眼睛,看到屋外雨似乎已经停了,天有了一丝亮光。看了眼手表,凌晨五点多。 “什么人?”南音一边拍着雨林叫醒她,一边问道。 “就一个人,还隔着一段距离,大约一刻钟左右就到了。”玉娘说道,果然比排骨靠谱很多。 是过路的人,还是凶手?无论是什么,都不合适让他们看到,还是先藏起来的好。打定主意,南音迅速扯下盖着尸体的防水布,扔到供桌底下,踢散自己和雨林刚刚坐过的稻草,又将大门关了起来。 做好一切,两人悄悄从后门出了观音庙,躲到了附近一棵榕树后面,看着观音庙的动静。 人影渐渐接近观音庙,似乎还推着一辆板车,咯吱咯吱的木轮子声音在寂静的野地里格外刺耳,传出了老远。 那人到了庙边上,并没有进去,而是在动作着些什么,不敢开照明,看不清楚,只看到他似乎从车上搬下来什么东西,放在观音庙边上。 “师父,我看这个人八成就是凶手,要不咱们上去抓住他,人赃并获呀。”雨林悄悄在南音耳边说道。 “甚至不进庙去看一眼,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大,但是抓住他做什么,扭送官府吗,怎么说,怎么解释咱俩……和那两具尸体?”南音死死盯着观音庙那边的动静。 “我看懂了……他这是要放火,毁尸灭迹啊。”天色渐渐亮了,南音也看清楚了,车上全是稻草,那两个人已经用稻草将观音庙围了一圈。 “确实,不愧是师父……那咱们现在怎么办?不阻止他吗。”雨林不忘了吹吹彩虹屁。 “庙里有用的东西咱们都拿走了,由得他烧去,等他离开的时候,咱们跟上去。这附近也不知道哪边有路,要找书院也找不到呀。”南音说道。 果然那个人铺好了稻草,很快就点起了火,火光亮起,那人穿着一身蓝色的宽袖长袍,头上插着一根鎏金簪子,看起来也是有钱人,还是比较浮夸的那种暴发户。 似乎是因为之前下过雨,比较潮湿,火烧了好久才将观音庙点燃,那个人看烧起来了,就推起已经空掉的木板车,转身离开了。 野地空旷本不易跟踪,但是雨后地湿土松,那板车的木轮印子极为显眼,推动时嘎吱嘎吱的声音又传出老远,根本不用靠近他,远远的跟在后面走就好了。 南音也不着急跟上去,先拿了两条士力架和面包,和雨林分着吃了,补充体力,又一人喝了半壶水,已经完全看不见那个人的身影了,才从树后面出来,顺着轮子印走去。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天已经大亮了,前方不再听到板车的声音,或许他已经到了目的地。可一路上都没有见到有人家,四周看起来也并不像是城镇村庄,不知是个什么地方。 再往前走了一会儿,远远的看到了一个极大的庄子,大门上有牌匾,刻着四个大字,丰西书院。 第23章 印记十一:丰西书院 此时书院大门关着,那车轮印子转了弯,绕开了正门。不过方圆十里之内除了这座书院并没有看到其他人迹,估计是绕去后门了。 凶手竟然是丰西书院的人,这确实是没想到,看来这一次的秘密与印记大概都藏在这书院中。南音从包里拿出那卷“入学通知书”,再次打开确认了一下。 确实没错,此时发现在简牍最下方有一把斜放的宝剑,此图案就刻在书院的牌匾上。 宝剑……南音想起之前在丰西泽斩蛇沟,闪电划过,正是看到了一柄宝剑,之后两人就回到了东晋。那匆匆一眼,此时回忆起来似乎和这书院的宝剑图案很像。 “师父师父,你说咱们扮作那两个死人进去,凶手见到肯定吓坏了,这不就能找到了……”雨林似乎对这恶作剧很兴奋,跃跃欲试。 “不管那凶手如何,咱们也要进去的,”南音被打断了思绪,确实眼下该先进书院再说,“这信函上没有写学生的名字……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两个人整理了一下衣冠,互相看了看觉得挺像那么回事。 “咳……公子,里面请。”雨林试着用低沉的嗓音说话,逗得南音直想笑。 “可是祝郎君?昨夜雨大路滑,还担心你们到不了呢。”说话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留着胡须,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穿着褐色圆领长袍,大袖飘飘,很典型的晋朝文人打扮。 那死人竟然和自己同姓,这应该不是单纯的巧合吧……南音觉得背后有些发凉,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吾乃书院管事,称吾何管事即可,郎君这边请,凡初入书院皆需先登记入册。”何管事看南音半晌没有答话,又补了一句,“请将入院信函交于吾。” “喔……好的,信函在此,”南音回过神来,将手中的简牍递给何管事,“管事请带路。” 这丰西书院依山而建,庭院布置简约雅致,古朴大气,景观极好,颇有西汉遗风,行走在其中,茂林修竹,环境清幽,远离尘世,让人不禁觉得胸怀大畅。 可是南音并没有什么心情欣赏这美景,随着何管事穿过前院,遇到一名身穿蓝色宽袖长袍的学生,也同她们一同进入了一座书楼中,两侧的柜子上满满的堆着一卷卷书简,几乎没有落灰,必然是有人时常翻阅。 堂中则摆着五六张书案,有几个学生正在读书,看到何管事进来,都纷纷起身行礼问好。他们穿的全是统一制式的水蓝色宽袖长袍,大概是这书院的校服吧。 坐在角落里的一个人吸引了南音的注意力,他原本似乎也打算起身,但看到跟在何管事身后的南音时,整个人愣住了,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最主要的,他头上正插着一只金簪。 虽然早上偷看时相隔甚远,并不能看得很清楚,但是其他的几名学生头上皆是木簪,这个人的反应又如此之大,很可能就是杀人放火的凶手。 南音不动声色,还朝他笑了笑,那人避开南音的目光,低下头继续去看手中书简,但是南音很清楚的看到了他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何管事和几个学生都回过礼,继续引着南音和雨林朝里走,进入一间较小的偏室,只设了一张书案,旁边有两个小书架。 “郎君请坐,”何管事在书案前放下一个坐垫,自己则从书架上取下一卷木简,“这是郎君入院的文书记录,吾等已提前准备好了,请看是否有疏漏。” 南音之前正愁不知那庙中人的姓名,唯恐露出破绽,这下不用担心了。从何管事手中接过木简,打开观看,整个人愣住了。 祝英台,年十七,会稽人氏。 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在华国可以说是家喻户晓,确实是发生在东晋时期,虽然后世传说他们就读的书院是西湖边上的万松书院,但是传说与真实历史有些偏差也是在所难免的。 只是眼下这情况也太过无厘头了……真正的祝英台确是男子之身,自己女扮男装也是迫不得已的,也必然不可能去和梁山伯同窗三载,谈情说爱。 看来这不仅仅是有偏差而已了,整个梁祝的故事怕都是后人美化杜撰的……后世传说相差太大的,一般都是为了掩盖事情的真相,这些真相通常并不美好,比如元稹和如意。 而像之前才经历过的红线盗盒传说,虽说有些机缘巧合在里边,但是大概的经过都是真实的。想到此处,南音不禁有些心惊,这一次所面对的恐怕不会那么和谐了。 “郎君,可是有什么问题呀?”何管事见南音久久没有反应,开口问道。 “管事莫催,我家郎君为人谨慎,看得仔细些。”雨林脑子很快,反应过来东晋时不称呼公子,而是称为郎君。 “喔,无妨,看仔细些好。你这小童倒很机灵,叫什么名字呀?”何管事打量着雨林道。 “我叫银心,管事请多多关照。”雨林也看到了木简上的信息,并没有多想,只觉有趣,马上就进入了角色。 “好,好。吾与祝公早年间也有些交情,如今看祝郎君生得一表人才,确实有祝公当年风采。”何管事抚着胡须点头道。 “何管事,都核对过了,没有问题。”南音的将那木简上的信息都看完了,放回书案上,“您是师长,称呼名字便可。” 先前说过,东晋时的书院定义和现在的不太一样,并不一定是为了求学读书。那木简上说,祝英台来书院是为了修身静心,三年为期,望能在弱冠之前对人生有所领悟。 也就是说在书院其实并不需要上课,来这的学生,就是看看书,摸摸鱼,混三年的日子,等年满二十了就回家娶妻生子,继承家业。 将来说出去,自己曾在某某书院进修过,倍儿有面子。只是进入书院的机会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需得世家出身,或是得到某位名学大儒的推荐,否则有钱也进不来。 “吾这就让人带尔等去斋舍,处仁,来一下。”何管事朝外面书堂招呼了一声,一名学生答应着走了过来,儒雅清秀,文质彬彬,正是方才在院中遇到的那一位。 第24章 印记十一:梁兄 “这位是书院新来的同学,尔便领他们去斋舍,顺道给他们介绍一下书院各处。英台,吾还有些琐事,就不相陪了。”何管事说完,就抱着几卷书简离开了。 南音和雨林对望了一眼,意思很明显……处仁,那可不就是梁山伯吗,处仁是他的字。 “仁兄好,请问尊姓大名?”梁山伯行了个拱手礼。 南音心中暗暗好笑,但是过场还是要走的,学着他的模样也行了一礼,“小弟姓祝,草字英台,还未请教……” “在下梁山伯,今日识得祝兄,三生有幸。我已在这书院三年有余,处处都十分熟悉,若有任何不懂之处都可以问我。”梁山伯十分客气的模样,“我虚长你几岁,称呼祝贤弟可好?” “那就先多谢梁兄了,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南音看了看外面书堂,之前坐在角落里的凶手似乎已经不在了,“梁兄,方才坐在那最里头的师兄是哪位?” “嗯?你指的是……”梁山伯也朝外看了两眼,似乎没反应过来。 “就是头上挽着金簪的那位,我听闻圣人常说‘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只是觉得,我们来书院读书,若是讲究穿金戴银,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南音胡乱编了个借口。 “喔,祝贤弟所说的是马文才马兄,他家世渊博,并不算得什么。祝贤弟,背后不好议论他人……走吧,我先带你们去斋舍将行囊安置好。”梁山伯说道。 “是小弟失言了,请多见谅。梁兄请带路吧。”南音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凶手是马文才啊……这可有趣了。 “师父,你瞧他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儿,还护着马文才,也不知道那可是他情敌呢……”雨林悄悄的在南音耳边说道。 南音并没有理睬她,而是皱眉思索着,按照眼下情景,除了名字以外,其他的时间地点人物根本对不上号。 马文才既然是杀害祝英台的凶手,之后就不可能出什么强行娶亲的闹剧。而梁山伯已经在书院三年之久,自己更不可能为了他殉情,也不知后人是怎么传的,能传成梁祝那样的版本。 带着满心疑惑,跟着梁山伯到了学生所住的斋舍,是一人一间,门口上挂刻有学生名字的木牌,若有带书童就和主人睡一间。 到了南音的房间,那门上已经挂好了祝英台的名牌,梁山伯拿出一把钥匙将挂锁打开,又将钥匙交给雨林。 “这钥匙由学生自行保管,切勿遗失,我就住在祝贤弟隔壁第三间……就是那一间,咱们隔得很近,随时可以来找我。”梁山伯指着一间房间说道。 进到屋里,和书院整体的风格一样,窗明几净,古朴大气,书案上摆着全新的笔墨书简,床上摆着两套折叠整齐的蓝色长袍,看来书院对学生还是很上心的。 “祝贤弟先休息一下吧,晚点我来带你们去用午膳,现在还未到时辰。那袍子要换上……这位小哥不知如何称呼?”梁山伯看向雨林。 “我叫银心。梁郎君的书童在何处?我或许还有事向他请教。”雨林答道。 “我家家贫,并没有书童。银心小兄弟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梁山伯坦然应道。 “这样的吗……那就先多谢梁郎君了。”雨林愣了一下,对梁山伯行礼道。 “梁兄且去忙吧,小弟若遇到疑难再去请教梁兄。”南音说道,将梁山伯送出了门口。 “哎哟……这会的人啊,说话端着腔调,可给我累死了……”雨林看南音关好了门,脱下背包,直接躺到床上伸懒腰。 “是挺累的,那有什么办法……刚才你听到了吧,梁山伯说他没有书童,那四九也是后人杜撰的吗……想不明白了。”南音也松了一口气,“唉,你别把我的衣服都压乱了,躺旁边去。” “师父,咱们不如去吓唬一下马文才吧,顺便问问他那半块玉佩的事情。”雨林滚到了床边上。 “他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不过吃饭的时候总会见着吧,再观察一下……那个梁山伯,有点太迂腐了,感觉从他身上得不到太多线索。”南音拿起一件蓝色袍子抖开来。 “主人,这个书院里藏着不得了的东西。”一直乖乖挂在南音背包是的排骨跳到床上,用骨头拼了一行字飘到南音面前。 “废话,如果没有藏着东西,我们来做什么。”雨林伸手要去弹排骨的脑壳。 “排骨,你说,藏着什么东西?”南音挡开雨林的手问道。 “有星斗之力……”排骨犹豫了好半晌,才拼出新的字,“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 “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是吧?呵,排骨看不出呀,你还会背书呢……”雨林笑道,再次伸手去弹排骨的脑壳,“能不能说点人话。” “龙光牛斗……指的是剑气,不错,这丰西书院的标志可不就是一柄宝剑吗?”南音低头思索着,“书院中藏剑,本就有些稀奇,而且让排骨感觉如此强烈,怕不是普通的宝剑。” “不普通的宝剑……会不会是刘邦的赤霄剑?”雨林翻身坐了起来,似乎很感兴趣。 “说不定还真的是,这些个学士们真是越玩越花了……”南音脱掉自己身上的长袍,准备换上书院的校服“排骨,你能感觉到那东西藏在哪里吗?” “感觉不到具体位置,整个书院里都充满了那种力量……但是又像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排骨一边拼出字,一边朝床另一边跑去,显然害怕又被雨林弹脑壳。 “走吧,咱们出去溜达一圈,探一探书院里的情况。”南音换好了校服,抓起排骨放进袖子里,那里面有一个倒缝的大口袋,能放不少东西。 第25章 印记十一:邀请 因为是白天,学生们大多数都去了书楼读书,或是去讲堂论文,斋舍大部分都上着锁。南音和雨林很快就找到了挂着马文才名牌的房间,同样也锁着,他并没有回来。 雨林还想从窗口往里看,被南音拉走了,刚来书院,还是不要做太出格的事情为好。 书院很大,光是藏书楼就有好几座,里面都有不少学生正在读书,也不好去打扰。一直转了大半圈,到了一座僻静的讲堂,看到里面只有一男子正在低头在木简上写着什么。 南音放轻脚步,走入堂中,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那男子正在抄写着《离骚》。而他写到“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一句时,似乎停顿了许久。 “咦……这位兄台,可是新来书院的吗?”他似乎突然发现了堂中有人,抬起头来。 “十分抱歉,打扰兄台了。小弟祝英台,今日才到书院。”南音赶忙拱手道,“看兄台执着于此句,不知可是有何心事?” “心事倒也没有,只是写到此处若有所感,不知祝兄可有高见?”男子看了眼自己刚才写的字问道。 “恐年岁之不吾与,与其伤春悲秋,不如将有限的时间寄情于所向往之事。”南音回道,其实只是想找个借口套近乎,看能不能问些线索。 “哈哈,说的太好了,当真是我的知己呀!我正写不下去了呢,瞧瞧这说的,既是如此惶恐,何不随心而去,起码痛快!”男子很是爽朗,哈哈大笑道,“在下陶潜,很高兴识得祝贤弟。” 南音努力做着表情管理,却不是太容易,眼前这个人,竟然是陶渊明啊。 其实陶渊明的名字历来没有定论,有的说他辞官之后才改名为潜,也有相反的论调。 最官方的一个说法,他原名只有一个潜字,取自《易经》乾卦初九,潜龙勿用。这一爻乃易经的第一卦第一爻,意喻着事事争先。 可是后来他仕途不顺,觉得是潜龙二字不好,便自己改了名,取的乾卦第四爻,九四,或跃在渊,无咎,是名渊明。 “小弟不过是随口胡说罢了,”对方可是陶渊明唉,不过最要紧的还是线索,南音试探着问道,“不知陶兄来书院多久了?” “有一年多了,此地确是读书的好地方,不过我将至弱冠,不能一直安居此处,”陶渊明笑道,“恐年岁之不吾与,还是想要出去闯荡一番呀。” “陶,陶郎君……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呀?”雨林已经按捺不住激动。 “签名?”陶渊明一脸疑惑。 “就是……想要一幅您的墨宝!”雨林想了想,换了个说法。 “哈哈哈,小兄弟说笑了,陶某家道中落,一介布衣,什么宝不宝的。若不是得家严故人举荐,哪里能到这丰西书院读书。”陶渊明生性豁达,谈起自己的家世也十分淡然。 “银心,别胡闹……不过陶兄大才,将来必定可以流芳千古。”南音这句话说得真情实感。 “祝贤弟可太会说话了,共勉,共勉!”彩虹屁嘛,陶渊明显然也吃这一套。 “我注意到咱们书院的标记是一柄宝剑,这倒是稀奇,不知陶兄对这剑可知一二?”南音趁机开始套话。 “嗯?宝剑吗……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行游。不见相知人,惟见古时丘!咱们游历于世间,可不就是孤身一人,读书也是如此,只能靠自己嘛。”陶渊明煞有介事的说道。 南音忍得很辛苦才没有笑出声,这大哥是真能胡扯啊,而且这两句诗,是出自他的《拟古》,没想到竟是这样写出来的。 “祝贤弟,你们在这里呀,午膳时间到了,我去房间寻不见你你们。”梁山伯从外面走进讲堂中,看到陶渊明也在,“陶兄,要一起去用膳吗?” “喔……我就先不去了,还有些功课没有做完,你们去吧。”陶渊明开始翻书案上的木简,脸上也没了笑容。 “那好吧,祝贤弟,请随我来。”梁山伯也没多说什么,转身朝外走去。 “陶兄,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南音拱手行礼,觉得陶渊明的态度似乎十分奇怪,好像很不喜欢梁山伯,甚至不加掩饰。 出了讲堂,走出去一段路,南音心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陶渊明站在讲堂门口,正盯着她们,神色凝重,看到南音回头,他便转身回了讲堂中。 梁山伯,马文才,陶渊明,被杀害的祝英台,隐藏的宝剑……这丰西书院中的秘密可当真不简单。南音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心情,碰到的事情越复杂,越是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祝贤弟,这里就是膳堂,每日定时午膳与晚膳,这都是不要钱的,”梁山伯介绍道,“若是其他时间需要膳食,则需要支付三枚小钱。” 这书院的饭堂,简直像是吃自助餐,中间摆着数张小桌,两旁则是食物菜肴,种类不算很多,不过看着也算是色香俱全。 “师父,这的东西咱们能吃吗?”雨林低声问道。 “应该可以,目前看来这里的学生都是活人。”南音打量着膳堂里的学生们,没有看到马文才。 跟着梁山伯去取了碗盘餐具,盛了喜欢的食物,三人挑了一张小桌坐下,吃了起来。这食物吧,果然只有色香,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可能也是因为古时缺乏调味品的关系。 南音胡乱吃了两口,注意力都放在膳堂门口,盯着进来的人,却一直到吃完了饭,也没看到马文才,这家伙是被吓坏了吗……饭也不吃了。 下午梁山伯给二人介绍了书院的情况与设施,包括每座书楼的藏书,名士讲学的时间,澡堂,浆洗衣服的地方等等。 待天色渐黑,南音不想再去吃那难吃的晚膳,带着雨林回斋舍去了。刚回到屋中,发现有人从门缝中塞进了一个木片,上面写着“今夜子时,文博斋见。” 第26章 印记十一:马文才 文博斋,是丰西书院的藏书楼之一,专藏史册典籍,下午时梁山伯介绍过,南音也已将大概位置记下了。去是要去的,只是这留言的人身份未知,更摸不清目的何在,还需谨慎为好。 因为没有在书院食堂吃晚饭,雨林去后厨要了一壶水,冲了两个自热锅,还拿出了一个午餐肉罐头,南音忍不住翻了翻她的背包,发现有一半是食物,足够吃上三四天的。 吃饱喝足之后,看看时间离子时还早,雨林眼巴巴的想去找陶渊明要签名,南音拗不过她,而且自己也对这位田园派创始人颇为仰慕,也就答应了。 陶渊明既是书院学生,想必也是住在斋舍之中,两人一间间看名牌找过去,正撞上了一个人从前面走来。 那人虽然低着头,南音却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马文才,雨林即使脸盲,也认得他头发上挽着的那支鎏金簪子,两个人直接拦在了他面前。 “这位兄台,为何挡住我的去路?”马文才抬头问道,这会他并没有像之前见面那般惊慌,表现得非常淡定,反而让南音有点懵逼,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在下马文才,请教兄台贵姓?”马文才见南音半晌都没说话,反而主动拱手行礼道。 “……小弟祝英台,初来乍到,还请马兄多多指教。”南音不自觉的回了一礼。 “你我同在书院读书,谈何指教。若祝兄有雅兴,可一同谈诗论文,共同进益。”马文才笑道,态度十分亲和有礼。 “马郎君,昨夜我们在半路上的观音庙中避雨,你说这方圆几十里都见不到人家,怎会有一座观音庙呢,你们读书人不也该拜孔夫子吗。”雨林开口道,语气不太好。 “这位小兄弟说的是,我等自然是该拜孔孟圣贤。至于你说的观音庙,我也不曾留意过,十分抱歉。”马文才回答的十分顺畅,神态自若。 这厮掩饰的也太好了吧,就好像昨夜在庙中杀人放火的不是他一样,心理素质可真是过硬……若不是上午刚见面时惊恐之下露了破绽,加上他那金簪子,还真不一定找得到他。 南音觉得既然对方已经有了准备,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只能静观其变,开口道,“银心,不得无礼。马兄,我们还要去寻人,就不多打扰了,改日再向马兄请教。” “祝兄请自便,我就住在这间斋舍,若是有事也可以随时来找我,告辞了。”马文才很坦然的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就开门进屋去了。 “师父,这家伙也太能装了吧,我刚才真想问问他认不认识小爷这张脸,然后狠狠揍他一顿……”雨林撇着嘴小声嘀咕道,一脸的不高兴。 “现在情况未明,不可贸然打草惊蛇。别忘了今晚还有人约我们去见面……你不是要去找陶渊明么,还去吗?”南音拍了拍雨林的肩膀。 “去呀,为什么不去!拿两卷陶渊明亲笔简牍回去,那可要供起来当传家宝啦!”雨林眼睛亮了起来,一下子来了精神,变脸快过翻书。 第27章 印记十一:院士 两人正准备继续去找陶渊明的斋舍,看到何管事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卷简牍。见到南音开口道,“英台,见尔正好。院士回来了,吾来寻尔等去见礼问候。” “有劳何管事,学生这就随您去。”南音忙行礼道,态度谦卑。 “不错,院士速来欣赏尔等青年俊才,将来若能得院士指点一二,终身可受用。”何管事捋着胡须,满意的笑道。 随着何管事绕过学生住宿的斋舍,是数间宽大的屋舍,很是气派。且靠山而起,坐北朝南,选地讲究,想必是书院中名士大儒的住所了。 到了其中一间前,何管事轻轻敲门,“院士,吾将祝家郎君带来了。” “进来进来!”房内传来回答。 何管事推开门,引着南音二人进入屋中。这房间十分宽敞明亮,布置的大气豪放,一扇大大的纸墨屏风,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行云流水。屏风旁一张较通常两倍大的书案,上面摆着一叠黄纸,一排毛笔。 这里说的黄纸,可不是道士画符用的那种,而是稻草与麦秆所制的藤角纸。造纸术在东晋时期已经有了一定的普及,但是纸张仍然是很贵的,尤其是这样的黄色藤角纸,说是“一纸千金”也不为过。 所以除了官府公文,以及一些富贵人家,大部分还是选择使用竹木简牍。由此可见这院士定然不是一般人。 南音正盯着那纸张思考着,一名长须老者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穿着非常讲究,长衫宽袍,头上带着软质方帽。看起来已经年过花甲,却是精神矍铄,步履稳健,双目炯炯有神,想必就是院士了。 “小郎君,可是识得我这纸张?”院士顺着南音的目光望去,拿起一张黄纸问道。 “回院士,这是当下最时兴的藤角纸,普通文人墨客能得几张已是当做宝贝了,学生没曾想到院士竟有这许多,看得有些出神了。”南音拱手行礼道。 “喔?不错不错,那你看我这笔又如何。”院士从桌上拿起一只毛笔递到南音面前,竟有些兴奋,像是小孩子在炫耀自己的玩具。 南音仔细观察那毛笔,和后世使用的散卓笔不同,是以古法制作的韦诞笔,还好小时候曾经被妈妈逼着练了一阵毛笔字。 后来因南音不喜欢碰墨,觉得不好闻还容易弄脏,又要洗笔,干脆放弃了,不过对于毛笔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三国时期魏国着名的制笔大师曾说过,好的笔需有心,三副,二毫。即有笔心,笔心外面三层外副,二毫为羊毫与兔毫。加上精湛的制笔技术,才得极品。学生瞧着院士这几只,都属上品,只是……”南音略加沉吟。 “只是什么?”院士面露惊喜之色,赶忙追问道。 “以两种不同的兽毫制笔,强者为柱,柔者为被,书写起来才能融会贯通,不涩墨路。兔毫固然柔软细腻,羊毫却也不够韧性,若是将羊毫换做狼毫,软硬适宜,那方是极品。”南音照实说了,其实这都是科学发展总结的经验。 不过看到院士瞪大了双眼的模样,南音有些心虚,忙低下头去,“学生见识浅薄,若说得不对,还望院士勿要见怪。” “很对,很对呀!哈哈哈,何必如此谦虚,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我正请人制那狼毫笔,只是猎狼不易,一直也没得着好的。”院士大笑起来,中气十足,真的一点也不像六十岁的人。 “院士,这是祝小郎君的入册信息,吾已经核对好了。”一旁的何管事将手中简牍递了上去,院士接过去,随意翻看了一下。 “嗯,英台啊,刚到书院可还满意?我们这儿一切讲究随心适意,只有身心放松了才能做到修身养性。你若是有空,可以多来我这儿走动走动……”院士似乎很喜欢南音,“今夜晚了,你们先去休息吧,下次再来看我的好笔,还有我新得的字。” “英台,还不快多谢院士……旁的学生未得允许是不能随意来的。”何管事催促道。 “多谢院士,学生改日定然会来欣赏院士的大作。今日就不多打扰了,院士还请早些安歇。”南音行礼道。 转身准备离开,发现雨林一直盯着那幅纸墨屏风,拉了拉她的袖子,雨林才回过神来,也忙行礼,跟着推了出去。 “你们回斋舍去吧,每日巳时会有讲师在各个讲堂论文,可随意参加,也是与其他同学互相认识的好时候。”何管事将南音二人送到斋舍一侧,嘱咐了一句便离开了。 “今天恐怕来不及去找陶渊明了,咱们先回房间去吧,一会儿子时该去赴约了……雨林?你在想什么呢。”南音看雨林从院士房中出来后就是一副呆愣愣的样子,好奇的问道。 “啊,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唉算了,应该不太可能。师父你刚才说啥来着?”雨林回过神来。 “……我说咱们先回屋吧,陶渊明明日再去找他签名也不迟。”南音也没追问,雨林的脑回路通常是跟不上的。 回到房间,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十点了,这在古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离子时还有一个小时,两人坐在床上说话,猜测着会是谁约见面,以及眼下的情况。 以前经历的事情,虽说会接触到一些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人物,而且发现他们的故事大多都为正史所不载,但是这次未免有些夸张。 而且既然陶渊明曾经寄居于此,照他那种什么都能写一笔的性格,怎会没有留下只字片语的信息呢?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不能,或是不敢写。 要到十一点了,两人收拾好出了门,背包装备还是要随身带着,这大半夜的去赴未知的约,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姑娘,玉娘感觉到了好似同类的呼唤……”快到文博斋时,玉娘的声音传到耳边,雨林取出杏花扇坠,轻声问道,“你感觉到了什么?”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玉娘的声音飘忽,喃喃念道。 第28章 印记十一:剑气 是屈原的《国殇》,南音不禁皱起了眉,之前见到陶渊明时,他正抄写着《离骚》,这其中可有什么关联? “玉娘,你说的同类,可也是字灵?”南音问道。 “……不能确定,也许是,也有可能是其他的灵,他似乎很愤怒……”过了好一会玉娘才应道。 两人已经走到了文博斋门口,不过玉娘的声音旁人是听不到的,也并不担心,子时更声响起,却并没有看到有人来。 “现在感觉不到了……”玉娘的声音渐轻,已经听不到了。 “师父,你说会不会被人整蛊了呀?哪有人,还是玉娘说的那个同类约我们来的?”雨林四处张望着,一片寂静。 南音想了一下,走上前去,推开了文博斋大门,果然看到楼梯处透出隐隐亮光,二楼有人。 两个人轻手轻脚的进了书楼,白天来时是书香圣地,夜里却完全是另一番光景,两旁的书架林立,幽森静默,让人觉得里面藏着未知的恐惧。 寻着亮光走去,是一道木制台阶,上到二楼,有一人坐在书案边,案上只有一盏微弱的烛台,他穿着丰西书院的蓝色学生袍子,背对着南音二人,看不到是谁。 “是哪位约我家郎君来此,能不能把灯点亮些,也不怕瞎了眼睛。”雨林最烦这种装神弄鬼的,开口就十分不客气,不过她这一句话,将刚刚酝酿出来的一点紧张氛围完全打散了。 “祝贤弟,很准时。”那人转过身来,竟然是梁山伯。 “梁……梁兄?你为何约我深夜来此,有何事白天时不可说呢。”南音真的吃了一惊 她们有想过可能马文才,杀了一次不成想再来第二次,也可能书院里还藏着什么人物,还未发现。雨林甚至猜有没有可能是陶渊明,觉得和南音一见如故,想要秉烛夜谈什么的……唯独没有想过会是梁山伯。 “约贤弟来此,自然是有白天说不得的话。”梁山伯站起身来,走近两步,和南音距离极近。他此时和白天那文质彬彬的弱质书生模样大相径庭,反而带上了几分压迫性。 南音赶忙后退,倒也不是怕他,只是身份过于特殊,总会联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贤弟无需如此紧张,你们祝家派你来,不也是为了此事吗,将玉腰坠拿出来吧。”梁山伯笑道,自己率先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样事物,递到南音眼前。 是半块的蝴蝶形玉佩,只有一边翅膀,一看就和观音庙中被死去的银心藏起来那半块可以相配,难怪称为玉腰坠……玉腰奴,便是蝴蝶。 不过他提到什么祝家派来,这南音可懵逼了,家里让祝英台来书院,不就是打发打发日子,累积些资历,将来世家之间吹牛用的吗,莫非还有别的目的,所以导致了二人在观音庙遇害? 梁山伯见南音没有回应,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莫非是贤弟家中并未与你明言?也对,由我来说明自然是最合适的,请坐下吧。” 南音听他如此说,正中下怀,也不推脱,坐到了书案对面的坐垫上,“还请梁兄指教了。” “贤弟可知道秦王厌气台?”梁山伯自己也坐下后,开口问道。 “略知一二,相传秦始皇在位时,常认为东南有天子气,害怕江山不闻,于是三次东巡,想要灭掉那天子之气。” “最后是派人在丰县掘了深坑,埋入丹砂宝剑,又筑起二十米高的台子,来镇压所谓的天子紫气。没想到最后汉高祖刘邦仍然应气而出,所以丰县所留的那台子便称作厌气台。”南音稍微想了一下,这个故事虽然比较冷僻,却也还是有些印象。 “贤弟果然博学,不过贤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丞相李斯每日夜观天象,多次看到东南方有祥云瑞气出现,认为必有称帝之人要降生。” “他测算出正是丰县所在,秦王嬴政除了挖坑埋剑筑高台,还将丰县城墙上的城砖敲掉,又在城四角挖了四个深池。其意为挖心镇骨,剥皮刖足。” “而嬴政埋入地下的宝剑,不是别的,正是泰阿剑。殊不知这泰阿深系他大秦国运。导致刘邦不仅应气而生,还借泰阿之力斩了白帝子,从此开辟了大汉王朝。否则以他那柄所谓的赤霄,怎能做到。”梁山伯说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这着实令南音又一次吃惊了,今晚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感觉这丰西书院中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根本不是可以预料到的剧情。 泰阿剑,是东周时期,越国欧冶子与吴国干将两大剑师联手,集天地之气,日月之华而铸造。相传剑成之时,其光辉照射到牛斗二星,融合星斗之力于剑中,无形又有形。 难怪之前排骨会说感觉到了龙光牛斗之气,那可不是么,除了泰阿,又有哪一柄宝剑能如此? 南音心中暗暗感叹着,这一次的印记难道就是这泰阿剑?那可玩的太大了……不过转念一想,第一次拿到的就是传国玉玺和氏璧,那确实也没什么好惊讶了。 “刘邦斩白帝子后,发现泰阿剑有异动,但当时他身负重任,便留了两队亲信留在丰西泽,看守泰阿剑。他称帝后,秘密派人给那两队亲信的首领传下圣令,让他们世代在此镇守。” “那两位首领便在丰西泽成家立室,繁衍生息,替汉高祖刘邦守护着泰阿剑的秘密。后来丰西书院亦是因此而建,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五百年来本相安无事,三年前却有太岁现世。那太岁是天上的祸星,行至何处,对应的地底便会出现活的肉芝。那太岁即将到达书院上空,此物邪祟异常,若是碰上泰阿剑,必将引发天下动乱。” “所以留守此处的两家人决定将泰阿剑转移走,以免危及世间,生灵涂炭。嗯……祝贤弟如此聪慧,必然已经知道了,我们梁祝两家正是当年守剑的后裔。” 第29章 印记十一:太岁 先前南音还在感叹东晋人真会玩儿,觉得自己今晚已经受到很多次冲击了,这会儿虽然已经麻木,还是觉得颠覆了认知。 从小听到大的梁祝,竟然藏有这么大的秘密。难怪总是说那些传说故事,显露的都只是表象,鬼知道隐藏了多少惊天大瓜。 “那……我们该如何做?”南音随口问道,其实还在回味着刚才吃到的瓜。 “泰阿剑深藏书院地底,需将玉腰坠合二为一,放到指定之处,还要取梁祝两家后人的血液,方能取出,之后咱们要尽快将其带离丰西泽范围。”梁山伯将自己的半块蝴蝶玉佩摆在书案上。 南音也取出自己在观音庙里找到的半块拼了上去,严丝合缝,形成一只栩栩如生的玉蝴蝶。 “果然不错!后日就是月破之夜,太岁将至,我们必须赶在那之前将泰阿剑取出……”梁山伯看了看拼成的玉蝴蝶,将南音那一半推回给她,不过贤弟今天刚刚来到书院,想必昨夜是趁夜赶路的,需得好好休息。” “我们昨晚……”南音忽然不知该怎么回答,干脆将话题岔开去,“明天来得及吗?月破之日我知道,破日是最为凶险的日子,所谓日值月破,大事不宜。若是再赶上那太岁……” “梁郎君,你是说,必须要梁祝两家后人的血才能取出泰阿剑吗?”雨林倒是抓住了重点,开口问道。 南音也瞬间反应过来,真正的祝英台早已死在观音庙里,又被那马文才一把火烧了……早知道昨天取一些他的血,不过这谁能想到啊? 眼下祝家的血是没有了,用自己的……恐怕不行吧?虽然是同姓,难道自己还能巧到就是两千年前祝家的后裔不成。 “当然的,那都是为了确保泰阿剑的安全,两家人相互扶持,亦相互牵制着。所以也有一个规定,梁祝两家绝不通婚。”梁山伯倒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对雨林解释道,“若非如此,我便可一个人去取剑,也不需贤弟随我去冒险了。” “听梁兄如此说,莫非其中还有什么危险之处?”南音问道,通常这些人说有危险,那都不是闹着玩儿的。 “嗯……毕竟泰阿宝剑已经深藏五百多呢不见天日,自然有可能遇到一些不寻常之事。不过贤弟大可放心,我自会准备妥当的。”梁山伯安慰道,看他那样子就有些言不由衷。 “……既然如此,那我们先回去休息了,明日权听梁兄安排。”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南音心里默默叹气,将桌上的半块玉佩收好。 “时辰已晚,贤弟快些回去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些事要准备,暂时不回斋舍,”梁山伯站起身来,“明日还是子时,在此处见面。” 南音也没多问,最好他能多准备一下,而且万一明天自己的血滴上去不管用,乐子可就大了……祝家后人,现在回祝家去找别的后人,那也来不及了。 两个人出了文博斋,看看手表已经是一点多了,一路往斋舍走去,好在路上有灯笼照明。 “师父,我在想,那马文才定然也是为了泰阿剑之事而来,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了夺剑,还是阻止取剑?”雨林难得的脑子清醒,“如果是前者,那他会不会……保留了祝英台的血!” “杀人取血倒是有可能,只是他现在既没有找到玉腰坠,也没有继续对梁山伯下手,那血怕是用不上了……而且后天就是月破之日,他也没时间了。”南音皱着眉道。 “今天他那样子你也看到了,伪装的极好,丝毫没有显得急躁……这人真的是不能小看了,说不定另有图谋呢,主要是现在咱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嘛。”雨林咬着嘴唇道。 “我倒是有个法子,不如让玉娘去他屋中一探……”南音说道,“若是当真藏了什么东西,我们再去找他不迟。” “不愧是师父,我怎么就想不到这好主意呢!还有刚才你们说的那些什么厌气台,泰阿剑的,我都听晕乎啦,就注意到他梁兄说必须要两家后人的血液……”雨林挽住南音的胳膊,开始絮絮叨叨的。 “好了别闹,万一有人看到你这样像话吗……”南音推了雨林一把笑道,“正好我还有些事情要问玉娘。” 回到斋舍中,排骨跳到桌子上,似乎有话要说。雨林让它等着,先取出杏花扇坠,轻轻呼唤玉娘,不一会儿玉娘的身影出现在房中。 “玉娘,你可还有感受到那灵的气息?”南音问起了先前的事情,这事不能忽视了,说不定玉娘所感应到的是泰阿剑的剑灵呢……如果有的话。 “没有了,子时之后便感受不到了,不知是否于此有关……若是再有动静,玉娘便立即告知姑娘。”玉娘轻轻摇头道。 “那好吧,如今有一事需要你帮忙,请你去到马文才的房中,看看他究竟藏了什么阴谋,尤其注意他是否有保留血液。”南音说道。 “好的,玉娘这就去。”玉娘略微一福身,转身就飘出了房间去。 “你瞧瞧人家,再瞧瞧你自己,能指望你啥,”玉娘离开后,雨林想起了排骨,“刚才想说什么呢?” “姑奶奶,术业有专攻,灵的事情自然她们灵才知道,好有要潜入房间……也非我所长嘛!”排骨似乎有些不服气,拼着字,“不过方才听你们提到那月破与太岁,这可就是我的强项了!” “月破太岁,还用你说,我也知道呀。《鬼吹灯》说,孕妇见了月破,婴儿就会畸形……还有太岁,据说吃了太岁肉可以长生不老……”雨林撇着嘴说道。 “排骨你对此有所了解吗,说来听听。”南音打断雨林,不让她胡扯下去。 “先前那人,他说后日太岁冲月破十分危险,这可是大错特错,若是明日有所动作,恐怕才要出大事!”排骨坐到南音手上拼着字。 第30章 印记十一:历法 “月破之说源自干支历法,历家以建,除,满,平,定,执,破,危,成,收,开,闭,这十二主神轮换值日,一日一神,周而复始,其中轮值为破的日子皆是破日。” “而十二月份是以地支排序,如正月是寅月,与申爻相冲,所以正月的破日若是赶上申爻,这一天就叫做月破,该日如枯根朽木,逢生不起,逢伤更伤。” “人间称此为黄历,观其所值用以定吉凶,而我们阴司亦是根据此法定阴阳生死。” “太岁固然是煞星,煞星冲月本来确实是不祥之兆,至阴之势。可是姑奶奶刚才说对了一事,肉芝是不死之物,于是便形成了不破不立,向死而生的格局。” “反倒是月破的前一天,我们阴司称之为月残,此日阴阳混沌不明,秽气丛生,百鬼夜行。” “我听你们提到的那泰阿剑,若就是我之前感觉到的龙光牛斗之气所指,那便是至阳的神物,如同太阳般炙烈。” “若是月破之日去取,阴阳相交,方能成事。可若是月残之日前去,那神剑与浊气相激,后果恐怕不堪设想……”排骨拼出了大篇文字,详细解说。 “这……说的都是啥,能不能用人类可以看懂的语言。”雨林看得是一脸懵逼,南音却好像若有所思。 “……嗯,我明白了,其实前面那段就是说明怎么计算月破的日子,你不懂也罢。后面这段很明白,就是月破日为至阴,泰阿剑为至阳,阴阳相交……就像是我们之前用至阳的艾草唤醒排骨至阴之体的道理一样。” “再加上太岁相冲,是死而后生。可是如果明天月残之日去取剑,阴阳混乱,充满浊气,就类似……在充满煤气的房间里扔进一根着火的火柴。”南音尽量用雨林能听明白的方式解释了一遍。 “喔……我好像懂了,唉,排骨你怎么回事儿,就不能学学师父怎么说话的吗,多简单明了。”雨林点头称赞道,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那既然是这样,梁山伯为什么要明天去取剑……是他不懂这个道理吗?没理由呀,他说梁祝两家守剑已经五百多呢了,怎会犯这样的错误。”南音蹙眉道。 “哼,那肯定是他们蠢呗,我肯定信排骨呀,对吧。要不干脆这样,如果玉娘能弄回来祝英台的血,明天师父你将那蝴蝶给梁山伯,让他自己爆炸去……”雨林平日里虽然喜欢欺压排骨,但是涉及到外人却十分护短。 “别胡说了,如果泰阿剑当真是这一次的学士印记,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咱们怎么回去?留在这改编梁祝是吧……”南音有点头疼。 这短短半个晚上的时间,一下子就得到了如此多的线索,却似乎都陷入了僵局,尤其是祝家血脉这一点,不禁抬手去揉了揉太阳穴。 “姑娘,什么也没有找到,并无收藏鲜血之类,甚至连利器匕首也没有。”玉娘穿墙飘了回来,“玉娘还专门检查过,他所有的靴子都是干净的。” 第31章 印记十一:金簪 “什么,连匕首也没有?他会不会是藏到别的地方去了……那日雨天路滑,咱们的登山鞋都沾满了泥巴,这也太奇怪了。”雨林噘着嘴道。 “或许鞋子上沾了血迹,扔掉了。你还记得吗,那天在观音庙里,有不少血脚印。”南音摇头道,“其实他如何杀的人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泰阿剑。” “唉,我困死了,撑不住了……”雨林躺到床上,抱着枕头。 眼下还算安全,夜里也不方便出门乱走,确实是一整天没有合眼过了。南音决定还是等天亮再做打算,于是让玉娘守夜,两人先休息了。 夜里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辰时有钟声响起,是提醒学生们起床的,就是早晨七点。毕竟君子远庖厨,讲究的书院会把后厨建得远离斋舍。 门外时不时有人走动,南音也就醒了,看雨林还睡得正香,便让玉娘看着,自己带了排骨出门去,想去找梁山伯说一说月破之事。 梁山伯的房间与南音的房间只隔了三间,很近。看着门没上锁,南音便伸手去敲门,却无人应答,反而是住在隔壁的学生出门来看。 “兄台,你是有事来找梁师兄?”隔壁的学生问道,“他天还没亮就匆忙出去了。” “出去了吗……可是我看他并没有锁门。”南音确认了一遍,确实没锁。 “或许是太急了,我平时睡觉不容易被吵醒,可是他房间传来很大的声响,之后脚步声很重的跑出去了。”隔壁那学生说道。 “多谢兄台……那我去别处寻他吧。”南音皱起眉,梁山伯不会出了事吧? 南音一边思考着,一边打算先回房间叫雨林起床,一个手里捧着木制锦盒的学生,低着头急匆匆的跑过,南音也没注意,两人撞到了一处。 他手中锦盒刚好摔在南音脚边,一支鎏金簪子滚落在地上,南音顺手捡了起来,那学生也赶忙爬起来,拍着身上被弄皱的袍子,有些狼狈。 “兄台,这簪子是你的?”南音仔细看了一下,发现与马文才带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显得要新一些,似乎是刚打造不久的。 “抱,抱歉……这是要拿去给何管事的,是今年的文比夺魁的奖品。兄台是新来的吧,脸生得很……”学生看了看南音,点头道,”院士说世人总觉得文人必须要朴素简约,讲究金玉之器便是染了世俗之气,不配读书。可是他偏不信,认为外在事物并不会影响我们修身养性,所以专门订制的。” “今年文比夺魁……意思是每一年都会有?那书院中有几个人有这簪子?”南音听到此话,猛的抬起头问道。 “啊,目前有三位师兄有,三年前是梁山伯梁师兄,前年是马文才马师兄,去年夺魁的是陶渊明陶师兄……”那学生看南音突然如此紧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照实说了。 南音人已经呆住了,没想到梁山伯和陶渊明也有这金簪子,也就是说杀人放火的,未必一定就是马文才。 第32章 印记十一:春游 “我觉得他梁兄和陶渊明都不可能,应该还是马文才做的。”雨林被南音叫醒,听说了金簪子的事。 “可是他房中并没有任何的线索,还有昨天他的态度……”南音皱眉道。 “说不定他都扔了呢,他第一次见到咱们的时候那个样子,吓得脸都白了……还有难道凶手杀了人放了火,还特意去换一身行头,把金簪子取下来吗。”雨林分析的头头是道。 “……其实你只是不愿意相信其他两个人会做这种事吧,我也不愿意那么想,可事情的真相不会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不能感情用事。”南音叹了口气道。 “那师父觉得是谁?”雨林噘着嘴问道。 “梁山伯应该可以排除,他丝毫没有怀疑过我不是真的祝英台,昨晚甚至在我拿出那半块玉腰坠之前,他已经将秘密和盘托出……梁兄确实有点憨憨。” “至于马文才和陶渊明,无论是谁,都掩饰得极好,但是都有可疑之处。马文才他本身的身份就是最大的嫌疑,出现在梁祝故事中的反派。” “而陶渊明昨天与他告别之后,他的行为相当古怪,只是当时我没有太在意。我以为他只是文人气性,但现在回忆起来,他似乎是避着梁山伯……”南音思索着。 “叩叩叩。”传来了敲门声,雨林起身去开门,是何管事。 “何管事日安,我今天休息的晚了点,正准备去书楼……”南音忙站起来,忽然有一种被查寝的感觉。 “无妨,书院并不强求学生们的作为,全凭心意。不过是院士在知礼堂有事情要向大家宣布,所有讲师学生都要到场,随吾来吧。”何管事说道。 “啊,好的。是什么事情如此着急?”南音问道。 “去到便知了,走吧。”何管事转身出了房间,等雨林锁好斋舍的门,带着她们朝书院最大的知礼堂走去。 何管事和南音二人几乎是最后到的,在讲堂外站着二十多名书童,雨林便很自觉的混到了他们当中。 南音随何管事进入讲堂,已经坐满了人,大约有三四十名学生,与五六位讲师,还有两位与何管事穿着一样的,大约也是管事。院士正坐在上首的书案前拿着一卷简牍观看。 “院士,人已经到齐了。”何管事说道。 南音在靠门边的坐垫上坐了,四下里扫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梁山伯与陶渊明,因为他们和马文才一样,都戴起了鎏金簪子。 “喔,人齐了,那我就说一下。我觉得明天是个好日子,咱们今年的文比大赛呢就明日开始吧。”院士捋着胡子说道。 “院士,往年都是四月或五月天气最好的时候……”何管事低声道。 “哎呀,往年那不是往年嘛,我说了明日就明日!而且这次,不在书院里举行,我们上梨园赏春去。大家认为如何呀?”院士瞪了何管事一眼。 “院士,三月梨花初开,正是最好的时节,只是那梨园离书院甚远……”坐在前排的一名学生道。 “所以今日让大家集合在此,就是让你们快些回去收拾行装,下午就出发!”院士点头道,打开桌案上摆的一个锦盒,“你们瞧,今年夺魁的奖品我已经派人提前赶制好了。” 南音认得那盒子,正是今天早上撞到那名学生手里拿的,难怪他当时如此匆忙。只是这院士突然要求今天所有学生离开书院,名义上是什么文比,怕是并不简单啊。 莫非院士也知道泰阿剑之事?不过这也正常,梁山伯昨夜说过,丰西书院就是为了守剑掩人耳目而建,那院士是知情人也不足为奇。由此看来取剑之事极其凶险,要将学生都支开。 “院士,我就不去了,去年文比我已经夺魁过了,而且我花粉过敏。”陶渊明抬了一下手说道。 “嗯,我也曾夺魁过,我也不去了……这两日正在做一篇文章,还需仔细推敲。”马文才也跟着说道。 南音正琢磨着自己该想个什么借口留下,就听梁山伯说道,“院士,祝贤弟昨日刚到书院,有些水土不服。若是再赶路恐怕更是受不了,我便留下来照顾他吧。” “喔?昨晚我刚见过英台,看他精神还不错,这就病了吗?”院士抬起头似乎想看南音在哪里。 南音忙以袖子掩住口鼻,皱起眉头,摆出很不舒服的表情,低声说道,“院士,我昨夜上吐下泻,确实身体不大好。” 院士目光投到南音身上,凝视了许久,才开口道,“好吧,能参加的尽量要去参加,这是咱们书院的老传统……还有谁不能去的,何管事登记一下,其他人申时准时在书院门口集合。” 其余的学生都是要去的,即使不为了文比夺魁,能出门赏春游园,对于学生们来说也是一件乐事。院士看无人再有异议,便让大家回斋舍整理行装去了。 南音就坐在门边,最先出了讲堂,找到雨林低声与她说了情况,并等着梁山伯出来,要和他商量一下取剑之事。 “祝兄,不是说身体不适吗,为何还站在此处,不快快回斋舍歇息。”马文才走出讲堂看到南音,过来打招呼,一名书童忙跑到他身边。 “多谢马兄关心,我一会儿就回去……”南音随口应付道,并不想与马文才多说。 “那好吧,我先回了。这几日我们同留书院,若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帮忙。”马文才说完,带着书童离开了。 可是等到讲堂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书童们也都跟着自己的主人走了,只剩下南音和雨林两人,还没见梁山伯出来。 “他梁祝在里面墨迹什么呢……师父不如咱们进去找他吧,都没人了。”雨林抱怨道。 南音点头,便直接进讲堂去找人,却发现讲堂中只剩下陶渊明与院士,正在说话,两人表情颇为凝重。 “院士,陶兄,请问梁山伯梁师兄去哪了?”南音行礼问道。 第33章 印记十一:失踪 “未曾见到,或许刚才跟着大家一起离开了吧。”院士不置可否的说道,眯起眼看着南音。 “我也不曾看见……祝贤弟,身子不好便早些回去,这两日夜里风凉。”陶渊明也说着意味不明的话。 南音一瞬间觉得气氛十分怪异,她很肯定自己没有看走眼,一直盯着门口,看着每一个离开讲堂的人,并没有梁山伯。 “可能是我看漏眼了……那学生先告辞了。”南音打算先离开为好。 院士与陶渊明都没有说话,只是齐齐盯着她看,看得南音浑身不自在,赶忙退了出去。 “师父,这么快吗,他梁兄呢?”雨林问道,想探头往屋里看,被南音一把拉住。 “走,先回去再说,有问题。”南音低声说道,带着雨林快速朝斋舍走去。 此时斋舍大部分都开着门,学生们进进出出的收拾着行装,南音二人来到梁山伯的房间门口,和早上一样,没有上锁。 “兄台,你又来找梁师兄吗?他没回来呢……”梁山伯隔壁的学生抱着一个包裹出门,认出了南音。 “刚才在讲堂,你看到梁兄离开了吗?”南音问道。 “嗯……梁兄不是说不去文比吗,所以我便和几位师兄相约一起吟诗赏花,没有注意到他。”那学生摇头道,抱着包裹就走了。 “师父,什么情况呀?”雨林有些懵逼。 “我怀疑,陶渊明才是杀祝英台的凶手……而且院士也参与其中。”南音低声道。 “啥玩意儿?怎么可能是陶……”雨林大吃一惊,脱口而出,被南音捂住了嘴巴。 “回房再说,现在这里人太多了。”南音拉着雨林往自己房间走去。 “刚才我进入讲堂去找梁山伯,只有院士和陶渊明在,他俩态度十分奇怪,而且都说没有见到梁山伯……咱们一直在屋外盯着,就算你这么脸盲,也不会看错吧。”回到房中,南音将门关好才说道。 “那可难说,我这脸盲已经晚期了……唉对啊,说不定我刚才真的是没认出他来。”雨林瞪大了双眼。 “别闹,就算你没认出来,我能肯定我没有看走眼。”南音对雨林翻了个白眼,“这次的春游,很明显就是为了支开学生,留下来的又都是相关之人,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这么说来,院士和陶渊明还真的可能有问题……那我能不能先找他要一张签名啊?”雨林还惦记着签名的事儿。 “现在我们要快点找到梁山伯……不过外面人太多了,行动不便,还需等他们下午离开书院再说。”南音没有心情去回应雨林的问题。 两个人只能暂时呆在房中,没多久有人来敲门,雨林去开门,又是何管事,南音则躺在床上装病。 “银心,这几日书院中的杂役下人也会离开,不过处仁会带文才的书童去给尔等准备膳食,尔也去帮忙吧。”何管事并没有进屋,只在门口对雨林说道。 “好的何管事,请问您是否见到了梁郎君?”雨林借机问道。 “先前吾在讲堂交待他膳食之事,之后吾便离开了,不知他如今在何处。”何管事想了一想道。 “好吧……对了,那这一次留在书院的,只有四位郎君,以及我和马郎君的书童,一共六人吗?”雨林想起刚才南音说的话,想要确认一下。 “不,一共七人,院士也会留下,他说他请人制的新笔要送来了。”何管事朝房间里望了一眼,看南音躺在床上,“尔去好好照顾英台吧,吾还有事要做。” “我会的,管事慢走啊。”雨林目送何管事离开,看了眼周围,学生几乎都走光了,斋舍都上了锁。 “师父,他们估计都去书院门口集合了,咱们要出去找梁兄吗?”雨林关好门回来说道。 “主人,我可以去找!书院这么大,我可以变出分身去。”排骨站在床头拼着字,它似乎很想表现出自己有用。 “对哦,怎么就没想到呢,可以啊排骨,不过你的分身可要变小一点,别让人瞧见了。”雨林笑道。 “所以你就别整天欺负它了。”南音从床上坐起来。 排骨扔出一根根细小的白骨,变成一个个小排骨。原本它就只有人的手掌大,变出的小排骨分身更是只有指节大小,却滴溜溜的在地上跑的很快,雨林将门开了一条缝放它们出去。 趁着排骨去找人的功夫,雨林又开始从包里掏吃的,虽然都是野餐食物,却种类丰富,口味也不差,两个人把午饭吃了。 过了大约八个字的时间,排骨的分身们前后脚回来了,说梁山伯失踪了,整个书院只要能进去的地方都找过了,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能进去的地方是什么意思,还有你进不去的地方吗?”南音问道。 “有一座楼,看着与其他的藏书楼差不多,却用的铜门大锁,窗户也是封死的,没有找到地方能进去。”排骨收回了骨头们,用来拼字。 “咱们昨天在书院里,好像没见到这样一座楼呀?”雨林回忆了一下。 “在书院的最里面,山崖下方,原本那个地方我以为是死路,却看到地上有新鲜的脚印,顺着脚印才找到的,却没有看到人。”排骨拼出字。 “这么说梁兄一定在那里!会不会就是藏泰阿剑的地方?”雨林点头道。 “排骨,你说跟着脚印找到的,是有几个人的脚印,方向如何?”南音问道。 “进去是两个人的脚印,出来却只有一个人的了。”排骨拼字。 “叩叩叩。”南音正要开口说话,有人来敲门。 “会不会是梁兄?”雨林一边站起来去开门一边说道。 门外是陶渊明。 “陶郎君!您有什么事儿吗……我,我家郎君还在休息。”雨林拦住门口,原本她见到陶渊明有些激动,又想起他可能有问题,十分矛盾。 “祝贤弟,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告诉你,你见到的梁山伯,并不是真正的梁山伯。”陶渊明没有理会雨林,对着屋里说道。 第34章 印记十一:狼人杀 “陶兄,你说什么……”南音也走到了门口,“请进来说吧。” 将陶渊明让进了屋子,雨林给他倒了一杯茶。 “我说,如今的梁山伯并不是真正的梁山伯。”陶渊明也不客气,坐下就喝了一口茶,“我初到会稽时便认识了梁兄,那时我们只有十岁。” “十五岁分别,直到去年我来了丰西书院,又见到梁兄,却发现他不是真正的梁山伯了。”陶渊明说道。 “你说不是他了,指的是……”南音一下很难理解陶渊明所说的话。 “你能听到吗?”陶渊明脸色忽然变得很古怪,语气激动,抓住南音的胳膊问道。 “啥,听到什么?”南音被吓了一跳,挣脱开来。 “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陶渊明自知失态了,坐回椅子上,又问了一遍。 “你问我能不能听到,还说……梁兄不是真正的梁山伯?”南音有点不确定陶渊明指的是哪一句话,觉得他太古怪了。 “对,就是梁山伯……你真的能听见!”陶渊明面露惊喜之色,“别人根本听不到我说这些话。” “陶兄,我有点不太懂你在说什么……”南音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梁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他换了一个人,并不是同名同姓,我看过他的入册登记信息,无论是父母还是地址,都是梁山伯的,可人却不是了。无论长相,性格,或是与他谈起昔年往事,我都能确定他不是,这个人是冒了梁兄的名来书院的。”陶渊明解释道。 “那……院士知道吗,或是他家人难道没有发现吗?”南音觉得此事有些难以置信,梁山伯在丰西书院已经三年了。 “哼……此事最古怪之处,便是其他人都没发现有问题,只有我发现了。而每当我想要对别人说起此事,他们都好像听不见一样。”陶渊明眨着眼睛道。 “可是我们听到了呀。”雨林惊奇的说道。 “所以我刚才只是想来试一试,没想到你们竟然能听到,一下子太激动了……”陶渊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茶。 南音和雨林对望了一眼,不知能不能相信陶渊明的话,这太离奇了。如果是梁山伯确实换了人,那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这一点就很奇怪了,只有一个人发现,他还不能对别人说出来,只有南音二人能听见。如果不是他在发癔症,那这事完全不能以常理度之。 “那……陶兄,你知道现在这个梁山伯是谁吗,他有什么目的?”南音问道。 “我不知道,只是昨日见面觉得和你很投缘,又看到他似乎与你接触很多,想来提醒一下……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他换了个人以外,其他的也没什么异常,我也就是一直不甘心不能对别人说出这件事。”陶渊明摇头道,看他的表情似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多谢提醒……对了陶兄,刚才在讲堂,你与院士真的没有见到梁兄吗?”南音问道。 “真的没有呀,我有事与院士说,没有注意到。”陶渊明答道,很自然,没有一点心虚的感觉。 “那你不去文比……”南音还是有些疑惑。 “我不想走那么远的路,太累了,不如好好睡觉呢,哈哈哈。”陶渊明很开心的笑道。 “陶兄,你可知道院士为什么这一次文比如此匆忙,还要离开书院举行呢?”南音继续问道。 “哎呀,你才来,院士他老人家的脾气可不知道……别人都说他自视甚高,目中无人。其实只是院士想法比较天马行空,旁人不理解罢了,这很正常。”陶渊明说道。 “那之前你说这两晚风凉……”南音看陶渊明的实在不像在撒谎。 “祝贤弟你身体不适,这两晚确实凉呀,春捂秋冻,这是养生的讲究……所以提醒你一下嘛!”陶渊明想都没想就答道,“打扰了你这么久,就好好休息吧,如果那个梁山伯……如果有什么事儿,可以随时来找我。” 觉得再问不出什么了,看陶渊明的样子似乎当真对泰阿剑之事全不知情,便没有留他,让他离开了。 “师父,这一把是狼人杀吗,咱们现在……还能相信谁?”雨林将陶渊明送出门,回到房中。 “不管信谁都好,不要忘了咱们最初的目的,是寻找学士印记,目前来看,印记最有可能就是泰阿剑,所以取剑是最要紧的。”南音道。 “可你是假的祝英台,如果陶渊明说的都是真的,梁山伯也是假的,那取个啥子剑嘛……”雨林摊了摊手,“还是说印记根本不是泰阿剑?不然咱们可给被那刘子玄坑死了。” “不是泰阿剑么……唉对了,前面咱们说到哪了,被陶渊明打断了,唉脑子乱了。”南音晃了晃脑袋道。 “主人,主人,说到那座楼的脚印!”排骨蹦了出来拼着字。 “对了,说是有来个人进去了,却只有一个人离开……而且梁山伯失踪了,那进去了的人八成就是他,出来的人又是谁呢?”南音皱着眉道。 “看来不会是陶渊明了,他不太可能和现在的梁山伯一起,但是马文才也没有理由和梁山伯混到一块儿去吧……而且如果梁山伯换人了,那他怎么能知道梁祝两家守剑的秘密?”雨林觉得自己cpu要烧了。 “……唉,你这是提醒我了,泰阿剑之事,也都是听梁山伯说的,并无其他实证,如果他说的都是假话呢?”南音抬起头道,“是我一直陷入死胡同了,我总觉得泰阿剑之事最重要,其实你说的才对,咱们现在就像在玩狼人杀。” “姑娘,灵的气息又出现了,……”玉娘的身影浮现在房间中,“他在哭……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第35章 印记十一:割喉 “在哪里,能感觉到吗?”南音问道。 “正北方向……”玉娘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睁眼说道。 “正北,那不就是山崖的方向?走,排骨,去你之前见到的那座楼。”南音站起身来。 排骨指路,很快就进入到了排骨说以为是死路的地方。这里已经十分偏僻,杂草丛生,而且抬眼望去已经是山边尽头了,若不是有地上那些脚印,确实以为是死路。 南音注意到泥地上现在有三道进入的脚印,说明在排骨离开后,又有人进去了,这到底是个什么去处? 拨开杂草顺着脚印往里走,走了大约一个字,果然发现一座三层小楼藏在山坳之中,楼前站着一个人,头发花白,戴着方帽,竟然是院士。 南音忙拉住雨林,地上泥土松软,两个人走过来没有发出什么声音,院士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那铜门上的锁被破坏了,扔在一旁。院士用力拉开一边门,似乎颇为吃力。 突然一只沾满血的手从门中伸了出来,似乎只有一个人在向外爬,院士忙过去要扶他。 “文才,文才!你还好吗……”院士轻声呼唤道。 因为距离不远,南音和雨林都听到了,没想到被关进楼里的竟然是马文才? “你不要动……坚持一下,我,我……”院士的声音开始颤抖了,因为被他的身身体挡住,并不能看到马文才的情况。 南音没有过多犹豫,拉着雨林快步走了上去。她身上带着野外急救药箱,雨林又会写急救方法,此时救人要紧。 南音并不是圣母心泛滥,见人就想救。只是觉得眼下线索过于混乱,虽然对马文才并没有好感,但那都是因为梁祝的故事留下的刻板印象。 反正看他那样子伤的不会轻,也翻不出什么幺蛾子来,如果救了能得到些有用的信息呢?走近一看,马文才倒在地上,一只手正捂着脖子,他也是被割喉的! 也就是说杀死祝英台的凶手,真的不是马文才了,而且他一定知道凶手是谁。 “院士,让我看看。”此时顾不得许多了,南音拿出急救箱,让雨林来看。 “英台,你,你们……”院士似乎有点吃惊,他看着南音打开急救箱,拿出一些奇怪的东西,“这些是什么……” “想救他就别废话,让一让。”雨林有些暴躁,拉开马文才的手,去看伤口。 发现刀伤比较浅,似乎没有伤到重要的血管气管,虽然雨林也并不是学医的出身,但是脖子伤了还能活这么久,有点常识也知道大概只是皮外伤。 “不严重,马文才,你别乱动,忍着点疼,不然出什么事儿我不负责。”雨林也不做什么角色扮演了,在急救时叫名字是最有效的。 很快给马文才止了血,那止血凝胶的效果立竿见影,又做了简单的包扎,这时马文才好像是晕过去了,眼睛紧闭,面色苍白。 “暂时不好移动他,要能有个担架就好了……对了,他那个书童呢?”雨林说道。 “书童……你是说四九吗?我也没有看见,他……他现在怎么样了?”院士刚才被雨林吓着了,一直很委屈的蹲在旁边看。 “院士,您说马文才的书童叫做四九?”南音忙问道,梁祝中梁山伯的书童正是名叫四九。 “啊,对呀,怎么了吗……”院士有点懵逼的样子。 “院士,这座楼,到底是什么地方?您怎么知道他在这里受伤了?”南音觉得和他也解释不清楚,干脆不解释了,直接问道。 “我并不知道文才在这里,我只是……想来看看。”院士说道,眼神似乎有些闪烁。 “……这楼如此偏僻,书院中怕是没几个人能找来吧,您是要看什么?”南音皱起眉头。 “他自然是要来看泰阿剑了。”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南音转头望去,是梁山伯,身后跟着马文才的书童。 “处仁,你来的正好,快来帮忙,文才他受伤了……”院士看到梁山伯,赶紧招呼道。 “院士,他不是梁山伯。”南音拦住院士,“你到底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 书院里此时只剩下他们几个人了,按照时间来算,马文才被割喉,不会是陶渊明做的,因为当时他正在南音的房中,那么凶手只能是梁山伯了。 “你说什么……他,他不是处仁会是谁?”院士有些吃惊。 “我也很想知道。”南音死死盯着梁山伯,“这个书童四九,原本是你的人吧,所以马文才会被诱到此处。” “哈哈哈,说得不错。反正人都齐了,我也不必隐瞒了。不错,我确实不是梁山伯。祝贤弟,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姓赵,赵匡国。”那假的梁山伯大声笑道。 “赵……你莫不是秦皇嬴政之后?”南音此时一下子明白过来许多事情,“呵,匡国,想要匡复秦国,所以要在月残之日取剑?” “不错不错,竟然还知道月残,而且一下就猜到了我的身份,贤弟果然高材。唉,若不是你生在祝家,我们当真可以做一做知己。”赵匡国很惋惜的说道。 南音听了这话有点诧异,这赵匡国不是杀了真正的祝英台吗,怎么还会觉得自己生在祝家? “喂,姓赵的,真正的梁山伯呢?你不是说取剑要梁祝两家的血吗,你都不是梁山伯,哪来的血?”雨林看着他那假模假式的样子有些来气。 “这个你们倒不必担心,我杀他的时候,已经取了他的心头血……”赵匡国阴恻恻的笑了起来,从袖子中摸出两个小瓶子,“还是祝贤弟聪明,竟然找了两个替死鬼,还易容得如此相像,初见你时,我都吓了一大跳。” “昨夜我也忘了告诉你,取泰阿剑,需要的不是普通血液,是梁祝后人的心头之血,所以只能对不起贤弟了,过这冒牌货的血也没有用了。”赵匡国说完,就将手中的一个瓶子随手扔了,鲜血洒出了一大半。 “卧槽,你没病吧……《@#?!+\/……”雨林看这厮竟然摔了真正祝英台的血,气得语无伦次了。 第36章 印记十一:祝由术 “你是怎么做到的,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是梁山伯?”南音问道,她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被摔碎的血。 “那不过是我们赵家所传下来的简单秘术罢了,让他们误以为我就是梁山伯。只不过那陶潜竟然看破了我的身份,不过也无妨,反正也没人会听他的。”赵匡国很得意的说道。” “那你为什么要杀马文才?”南音继续问道。 “哼,他不过是被我利用的工具,我需要有人帮我探查藏剑之处,既然找到了,自然也就用不上了……四九,你下手太轻了,他竟然没死。”赵匡国看了一眼身边的书童四九。 “是,郎君说的是,下次我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四九低下头道。 “原来如此,你是没有从梁祝两家人口中问出来吧。”南音抿着嘴,“不过梁山伯都死了三年了,他的血你如何能保存这么久?” “这就更简单了,贤弟该知道我先祖身边多有奇人方士,尤善丹砂炼药之术。莫说三年,便是三十年,三百年,也保存得了。”赵匡国似乎胜券在握,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选择在月残之夜取剑,你就不怕自己也遭到反噬?”南音继续问道,像是在满足好奇心。 “泰阿剑本就属于我赵家,我自然有法子能控制得住。只有在今日取出,才能让剑中戾气大增,助我夺回天下!”赵匡国脸上透露出狂热的神情。 此时基本已经捋顺了眼前的情况,三年前真正的梁山伯来书院时,就被赵匡国杀了,取了心头血。之后赵匡国一直以梁山伯的身份在书院中,等着祝家后人。 他杀了祝英台后,却因为玉腰坠被银心藏起来了,没能找到,也同样没有问出藏剑之处。所以他用某种手段逼迫马文才去帮他寻找。 第一天见面的时间,马文才害怕的根本不是南音,而是跟在他们身后的赵匡国。难怪他之后再见南音如此的神态自若。 今天一定是马文才带着书童四九找到了藏剑楼,四九出手杀了马文才,回去给赵匡国报信,却因为出手太轻,才让马文才活了下来。 “祝贤弟,你的问题也够多了,该上路了,放心吧,不会痛的……”赵匡国笑了起来,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剑。 能感觉到那剑中隐隐火光闪动,竟也是龙火淬炼而成的。文老板曾经说过,只有拥有天子血脉的人才能驱使龙火,那秦皇的直系后裔也确实是天子血脉了。 南音也拔出李旦的龙火匕首,藏在背后,左手微抬,湖丝手套发出微光,看来要跟他来硬的了。不过对方虽然不是梁山伯,好歹是个活人。 无论他有多少奇门秘术,在现代高科技面前都要跪下喊祖宗……什么秦皇后裔,高压电击器见过吗?雨林也已经打开了手套上的开关。 可当赵匡国短剑刺向南音时,两人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无论如何用力,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眼看短剑就要刺到南音的心口,一道白色的身影将南音扑倒了,躲过这一剑,竟是排骨。 南音虽然心中着急,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赵匡国想要追上来,被排骨的一个分身拦住了,而且不断的有白骨分身出现。 分身们一些围住了赵匡国和四九,其余的扛起南音雨林和院士,还有两个抬了半死不活的马文才,趁着赵匡国还没反应过来,飞快的朝书院方向跑去,身后传来赵匡国愤怒的吼声。 南音几个人也说不出话,排骨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只能漫无目的的在书院中乱跑,无意间跑到了后厨附近。 “白……白骨精啊!”一直没人给做饭,饿的受不了的陶渊明刚从后厨寻了些吃食,正端着走出来,被排骨的分身们吓得手里的饭都摔了。 “院,院士……祝贤弟……啊!”陶渊明看清了排骨扛着的几个人,似乎以为他们被白骨精抓住了,吓得一屁股跌在地上。 南音在听到陶渊明喊自己的时候,忽然觉得一个激灵,似乎可以动了,尝试着张口喊道,“陶兄别怕……唉我能动了……” “哎哟哟,这骨头硌死我了,快放我下来……”院士也嚎了起来,可是雨林却没有动静。 “陶兄,你喊一声她试试……”南音被排骨放到地上,一边揉着胳膊一边对陶渊明说道。 “喊……喊什么……”陶渊明被吓得不轻。 “雨林。”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南音一时之间忘了角色扮演的事情。 “雨林!”陶渊明很听话的喊了一声。 “唉……真的能动了,你可太神了,不愧是陶渊明啊!”雨林兴奋的说道,或许是被南音影响了,一时之间也忘了,此时的陶渊明,还叫陶潜。 “你……你叫我什么?”陶渊明有些惊讶,也忘了害怕,“你怎么知道我给自己起的这个名字?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可能是心有灵犀吧,不要在意细节。”雨林随口应付道,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必要演下去了,又拿出杏花扇坠,低声嘱咐玉娘警戒着以防赵匡国靠近。 “我似乎知道那赵匡国所谓的秘术是什么了,”南音将陶渊明从地上扶起来,“心理暗示。” “师父,你是说……催眠?”雨林恍然大悟道,“不错,他催眠了书院的人,让大家都以为他是梁山伯。” “祝,祝贤弟……你们说的赵匡国,就是假冒梁兄的人?心理暗示,催眠,又是什么?”陶渊明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嗯……就是祝由术,他可以蛊惑人心的意思,让人不由自主的被他控制,为他所用。”南音想了想,用陶渊明能听懂的方式解释了一下。 “祝由术啊,我听说过……据说强大的施术者,能随意操控任何人,除了又瞎又聋的,或是纯洁无瑕心如明镜的孩子,才不会被他们所蛊惑。”陶渊明惊叹道。 第37章 印记十一:挑衅 “对呀对呀,所以陶郎君您心胸宽广,犹如霁月清风,不单没有被他蛊惑,还能破他的术。”雨林衷心的夸赞道。 “小兄弟过奖了。”陶渊明此时已经忘了刚才的惊吓,眉开眼笑道。 “英台,你来一下。”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的院士开口道。 “院士,您刚才没有受伤吧?”南音走到他身边。 “我……我竟然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对不起梁祝两家。”院士似乎非常沮丧,这会才让人感觉到他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 “院士,这事怎能怪您呢,谁也想不到那赵匡国如此狼子野心,”南音安慰道,“而且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该想想如何破局才是。” “英台,你快快离开吧,只要没有你的血,他便取不出泰阿剑……元亮也一并离开,将文才也带走。”院士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马文才。 “院士,您也一起走呀,留下作甚……”陶渊明说道。 “我不能走,今日那赵匡国得不到泰阿剑,明日太岁冲月,他必然会有所动作,到时后果不堪设想……”院士摇头道。 “您想做什么,您能阻止他?”南音问道。 “为今之计,只能毁了藏剑楼,引发机关,连泰阿一并毁去了……”院士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说道。 “不可以,那样的话我们就……”雨林听闻此言脱口而出。 “院士,太岁冲月,是死中得活,向死而生的格局。明日取出泰阿,不但可以避过灾祸,还能利用泰阿之力压制凶星太岁。”南音打断雨林的话,“我需要拿到赵匡国手中那瓶梁兄的血,以及两家的半块玉腰坠。” “可是要取剑,需要用你的……”院士看着南音,“你可想好了吗?” “院士,只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以后梁祝两家也不需要永世困守此处了。”南音说道。 “好,既然你已经决定……放心,我必会倾力相助。”院士也是知晓大义之人,并没有多劝。 “天黑了,咱们直接回藏剑楼去。陶兄就留下照顾马文才吧。”南音安排道,陶渊明也是豁达,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也不逞强,之后又商定了一下对付赵匡国的计划。 “对了,那赵匡国的祝由术,玉娘应当可抵御,你一会唤她出来。”南音又对雨林说道。 “咱们先吃点东西吧,饿死了。”雨林从包里掏出切片面包和火腿肠,做了几个简易三明治分给几人,院士和陶渊明都没有见过,啧啧称奇。 随意对付着吃饱了,陶渊明去后厨给马文才煮粥,南音雨林与院士三人再次向藏书楼走去,雨林唤出了玉娘,只是院士看不到。 “哈哈哈,祝贤弟,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你也不想看到生灵涂炭的光景吧。”赵匡国果然没有离开,“只是没想到祝家竟然有这等本事,不像那梁山伯,根本手无缚鸡之力。” “姓赵的,你嘚吧嘚吧没完了是吧,子曰反派死于话多,这可是亘古不变的真理。”雨林指着赵匡国破口大骂,“你那祖宗嬴政是挺本事的,就是不会生儿子,所谓一代不如一代……” 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雨林句句戳中了赵匡国的痛处,果然看到他脸色越来越阴沉。 “银心小兄弟,原本我只要取祝贤弟心头血便可,也对你们其他人的性命没兴趣,你何必如此轻贱自己?”赵匡国阴狠的说道。 “咋了嘛,那我还得感谢你咯?就你那些什么祖传秘术,骗一骗乡野村夫也就罢了,还隔着现眼呢?还有什么本事耍出来瞧瞧嘛……”雨林进一步赤裸裸的挑衅道。 赵匡国此时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了,伸手拔出腰间短剑,那龙火之光闪过,雨林迅速觉得自己身体僵硬了,但是转瞬之间那感觉就消失了,是玉娘破了赵匡国的祝由术。 只是雨林假装动不了,待赵匡国举剑刺到身前时,附身闪过,一个膝顶顶到赵匡国下体,只听得一声惨叫,赵匡国倒在地上,满地打滚。 原本的计划是让雨林直接电击他的,干脆利落,可这丫头临时起意,换了方式,南音不禁苦笑,不过倒也是解气得很。 “郎君!”四九看到此情景,正要上前相救,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南音以龙火匕首抵住了咽喉。 “不要乱动,我也不想杀你。”南音低声道。 雨林玩归玩,却也知道要紧,她已经给赵匡国补了一下电击,此时赵匡国瘫倒在地不能动弹,只有身体微微抽搐着,在他身上搜出了玉腰坠与那瓶梁山伯的心头血,以及携带的利器,包括那把龙火短剑。 之后就用登山绳将两个人捆了个结实,又将赵匡国的眼睛蒙住,擅长祝由术之人,很多都会瞳术,与其对视亦十分危险。 一旁的院士对这一切看的是目瞪口呆,本以为要殊死相搏,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解决了,甚至没搞明白为什么这一次祝由术当即就解了。还有雨林的电击手套,让他十分好奇。 “院士,他们两个该如何发落,由您来决定吧。”南音对院士说道。 “……此事我还需好好思忖,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需等到明晚取出泰阿剑,一切方可尘埃落定。”院士过来看了看捆住两人的登山绳,“这绳子相当结实,将他俩先关到柴房去吧。” 南音喊了排骨变出几个分身,抬着赵匡国与四九两人,随着院士去了柴房,确保将门窗锁死,之后才离开去找陶渊明和马文才。 “师父,祝英台的血已经被那傻子扔了,咱们明日怎么取剑,上哪找祝家后人的心头血去?”雨林凑到南音耳边悄悄说道。 “你放心,此事我早已做好准备了。”南音笑道。 第38章 印记十一:催眠 让排骨留了一个分身看守着赵匡国主仆,院士让大家都到他的住处去,此时马文才也已经苏醒了,正在痛哭流涕的忏悔着。 据马文才所说,他与梁山伯是同一年来书院的,当时结伴而行,却因在路上产生口角,误杀了梁山伯的书童,梁山伯不但没有揭发他,还与他称兄道弟。 到了书院之后,马文才一开始还为此事提心吊胆,时间久了看梁山伯似乎真的不打算追究,才渐渐放下心来。 可刚安心读书没几天,梁山伯忽然找到他,要他做一些很古怪的事情,比如在书院中四处焚香祭拜,或是将一些奇形怪状的木雕摆放到梁山伯指定的角落,有时甚至要求他将自己的鲜血滴在那些木雕上。 这样的事情马文才做了两年多,每次做完后都会做梦,梦中皆是烽火连天,战场厮杀,血肉横飞之类的场景,十分恐怖。 前天晚上,他又做了一个梦,这次却和往日不同,他梦到一个身穿染血铠甲,身材高大的人,似乎一直在对着他说话,他却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等他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只穿着里衣,光着脚,站在一个山坳中,当时下着大雨,眼前是一座铜门大锁的三层小楼。马文才很惊慌,四处乱撞,终于回到了书院中,发现那座楼竟然藏在一条死路后面。 在他回斋舍时,竟然看到梁山伯也不知从哪里刚回来,虽然全身都被大雨淋湿了,却很明显能看到梁山伯的袍子上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迹。 不过梁山伯的事情他自然也不敢多问,只能自己回了斋舍。今日院士宣布要大家去梨园文比时,梁山伯要他找个借口留下来,之后吩咐他带上书童四九去他之前梦里去过的小楼,说要他进去取一样东西,说他到了就知道是什么了。 马文才也不知道梁山伯是如何知道他做梦之事,但还是老老实实去了。到了小楼之前,铜门上了锁,并不能打开。 没想到四九竟然拿出一把锋利的短剑,一刀就劈开了那锁,马文才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书童身上带着这样的利器。 打开门后,马文才走进小楼,去找梁山伯要的东西,却发现楼中空荡荡的,只在中间有一个石台,石台上有个凹槽,并没有能拿走的东西。 正疑惑之时,四九突然挥动手中的匕首划伤了他的脖子,之后把门关上自己离开了。好在这一刀不算太深,但还是出血不止,只能紧紧捂着伤口,却无力推开厚重的铜门。 听完马文才的讲述,南音眉头紧锁,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却一时不能肯定。雨林则让玉娘去破了马文才身上的祝由术。 “你现在再好好想想,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雨林轻声对马文才说道,语速缓慢。 “三年前……”马文才眼神开始有些涣散,喃喃重复着,身体不由自主的靠在了椅背上。 “三年前,你来书院的路上,遇到了梁山伯……”雨林声音很轻,如同呓语。 “我来书院的路上,遇到了梁山伯……我们一见如故,结伴而行……”马文才眼睛慢慢闭上,顺着雨林的话往下说。 “之后呢,路上发生了什么,你们有没有遇到什么人……”雨林继续引导着。 “路上我们相谈甚欢,很开心能认识梁兄……快到书院了,那天晚上……我们遇到两个人……他们……啊!!”马文才突然大叫了一声,睁开双眼,猛的站了起来,脖子上的伤口开始渗血。 “我,我……梁兄!还有阿星!他们都被杀了!”马文才满脸苍白,惊恐的抓住雨林的胳膊。 “哎哟你慢点,伤口裂了,别激动别激动……”雨林用力按住他,马文才之前流了很多血本来也没什么力气,挣扎不开。 一旁的陶渊明过来帮忙,雨林则去帮他处理伤口,马文才好像也从混乱中慢慢恢复了过来。 “你说的阿星,是你的书童对吗?”南音看马文才已经镇定下来了,开口问道。 “对,是我的书童……那两个人,杀了梁兄和阿星……之后,之后我怎么……”马文才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这三年来,一直将那两个人当成了梁山伯,和你自己的书童,是因为你中了他的祝由术。如今术已经破了,那两人也被我们抓起来了,你不必惊慌。”南音简略的说明了一下。 “祝由术……这,这太可怕了……”马文才似乎十分后怕,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师父,现在事情基本都清楚了全是那赵匡国在折腾,咱们只要等到明晚取剑就好了。”雨林给马文才重新包扎好了脖子上的伤口。 “我总觉得……不好说,”南音不置可否的说道,“今夜是月残,不能放松,要千万小心。” 雨林又给大家准备宵夜吃,全是他们没见过的神奇食物。院士和陶渊明终于有机会问一问排骨的来历,南音只推说是祝家的秘术,并没有详细解释。看他二人深以为然的样子,心中暗自好笑。 一直等到过了子时,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的情况,玉娘也没有再感觉到灵的气息。今日发生了许多事情,南音便提议让大家先休息,院士与陶渊明搬来了几床铺盖,几个人就席地而睡。 到了半夜十分,一个身影坐起来,悄悄的出了院士的房间,动作十分轻巧敏捷,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那身影速度极快,一路奔向关着赵匡国与四九的柴房。排骨的分身正要阻拦,却被他挥出一掌,劈成了两截。 排骨的分身都如此,那柴房的门更是不在话下,他轻易的就进到柴房中,看到角落里低着头的两个人,正要上去解救,那两人却齐齐转过头来看着他。 两个白色的骷髅头看着他。 第39章 印记十一:剑灵 “你果然有问题。”南音的声音从柴房外传来。 他没再看眼前假扮成赵匡国与四九的两个排骨分身,转身出了柴房。 “文才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院士看到马文才从柴房走出来,有些痛心疾首,“你不也是受害者吗……” “院士,咱们如今见到的,大概也不是马文才了吧。”南音将手表照明拍亮,照向马文才,“他早已被藏在书院里的那个灵附身了。” “哦?你竟已想到了这一点,不简单啊。”马文才此时反倒一点也不惊慌,神色泰然。 而且与之前见到的马文才比起来,眼前这人眼神中有一种睥睨天下之感,浑身上下也透露出浓重的杀气。 “赵匡国让马文才一直去做那些奇怪的事情,一定有他的目的,而马文才每次都会做梦,就是魂魄逐渐被侵蚀导致的。” “还有之前玉娘两次感受到灵的气息,时间与内容都让我觉得隐隐的不对劲,现在我想通了,你那都是在给赵匡国提示,可惜他好像没有明白。” “赵匡国引马文才去藏剑楼,四九伤了他,根本不是下手太轻,是故意的,为了将他的鲜血留在楼中,那是附身的最后一节,不是为了杀他。”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泰阿剑灵吗?”南音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不催不错,真聪明。”泰阿剑灵浑身戾气大增,陶渊明被吓得退后一步。 “秦王扫六合,以泰阿剑定天下。可惜子孙无能,不但江山不久,还将你深埋地底,如今你借赵匡国之手想要重见天日,这也不是很难猜。”南音倒是丝毫不惧他。 “但是我也知道你的秘密,你根本不是祝英台!那天晚上我就想提醒赵匡国这一点,没想到赵家后人竟如此愚蠢,还那么无能,被你们抓住了,哼!”泰阿剑灵面色渐沉。 “你说谁愚蠢,谁无能?”赵匡国的声音传来,南音大吃一惊,循声望去,赵匡国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南音将手表照向赵匡国,只见他身上血迹斑斑,手中拖着一个人的脚,地上一道长长的血迹拖痕。赵匡国将那人扔到泰阿剑灵面前。 是书童四九,只是此时他身上仿佛有被什么东西啃噬过一样,血肉模糊,有些地方露出了白骨,四肢关节也不自然的扭曲着,像一个破碎的娃娃。 “哎呀……你怎么能挣脱的?”雨林捂住眼睛不去看地上的尸体,高声问道,她亲手用登山绳捆的很紧,而且用的是猪蹄扣打结,越挣扎越紧。那绳子是文老板专门买来的最新型绳子,也不可能断裂。 “哈哈哈,你们不是破了我的秘术吗,自然知道其中门道。我承认那绳子确实十分结实,但是我让四九啃掉了自己的肉,那不就轻松解脱了吗?” “这尸体我是特地带来给你的,宝剑出鞘怎能不见血光?竟然在背后数落我的不是……”赵匡国十分得意的样子,对着泰阿剑灵道。 “蠢货!嬴政怎会有你这样的后人……她,她是名女子,根本不是祝英台,你在破庙里杀的那个才是真的!你把祝家后人的血扔了!”泰阿剑灵气的脸都白了,指着赵匡国骂道。 “啥玩意儿?贤弟你不是祝英台……你是女子?”陶渊明之前就躲在南音身后,此时又退到了院士身边。 “不是祝英台……可是她有玉腰坠呀!那她到底是谁?”赵匡国也惊了,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在场的人除了雨林都看向了南音。 “喔,原来你说你知道我的秘密就是这个?不错,我确实不是祝英台,我是他的九妹,你杀害了我兄长,我不会放过你的!”南音一本正经的说道,而且一气呵成丝毫没有停顿。 “九妹……那你一样也是祝家人,你的心头血也一样能用!替兄长报仇,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赵匡国又恢复了之前那种狂热的状态。 雨林板住脸,做着表情管理,实在有点想笑,甚至觉得始皇陵里的兵马俑说不定都比这赵匡国靠谱一点。 “别废话那么多了,赶紧解决他们吧。”泰阿剑灵阴沉着脸说道,并且弯下腰,用手指沾了四九尸体上的鲜血,抹在自己嘴唇上。 也就这一瞬间,南音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心跳开始急剧飙升。原以为泰阿剑本体还压在藏剑楼下,光是剑灵不至于太难对付,但此时却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轻敌了。 “快躲开!”南音拉着雨林闪开身,陶渊明和院士也退到了一旁。 泰阿剑灵抬手之间便有血色剑气激荡,打在几个人刚才站的位置上,尘土扬起,地面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横向剑痕。 “卧槽,斩龙诀是吧……这家伙好厉害,”雨林惊呼道,“还好他不会乾坤一掷,不然我们已经凉凉啦!” “他有肉身,想办法靠近他。”南音低声在雨林耳边说道,并没有理会雨林嘴里的胡说八道。 南音偷偷将龙火匕首塞给雨林,又将她推到一边。南音知道自己才是对方的目标,因为对方想要来拿她这“祝家九妹”的心头血。 果然泰阿剑灵对准南音又挥出一道剑气,南音没有躲,而是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发出金光,笼罩着她全身,红色剑气与金色佛光相交,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泰阿剑气凶狠暴戾,而宝佛像的佛光温和仁厚,就像是水火之争,一时之间难分胜负。赵匡国见泰阿剑灵不能得手,自己拔出龙火短剑刺向南音。 南音其实做了准备,抬起右手按下开关,对准赵匡国喷出防狼喷雾剂,却发现丝毫没有效果,赵匡国仿佛根本没有受到影响。 眼看短剑近在身前,只得向旁边闪开。宝佛像的结界随之消散,剑气划过,划伤了南音右边手臂,鲜血直流。 这怎么可能?那强效的防狼喷雾剂,虽然无毒,但是活人裸露的皮肤沾到一点便会刺痛难忍,更别提沾到眼睛了。 第40章 印记十一:死咒 赵匡国动作很快,再次举着短剑朝南音刺过来,只见他眼神涣散,动作略微僵硬,面无表情。原来他竟然以祝由术将自己催眠了,就像之前四九一样,将自己啃噬得见了白骨,直至死亡,都没有丝毫感觉。 玉娘的身影出现在赵匡国身后,想要解他给自己施的术,却发现也没有作用。这赵匡国虽然有些中二,却也是够狠,他是给自己下了死咒,不死不休。 而排骨想要去阻拦,却被泰阿剑灵的剑气打到身上,散落成一地白骨,一时间不能动弹。 赵匡国与泰阿剑灵一近一远,同时发动攻击,南音避开赵匡国的一刺,那道血红剑气眼看就要躲不过去了,却有什么东西从身后飞来,与剑气撞在一起。 南音下意识回过头去,竟然是院士,他手中拿着一支毛笔,正在凌空写字。笔上虽未蘸墨,那些字迹却化作实体,护在南音身前。 “王老匹夫,若不是你二十年前举行修褉坏我好事,我早就破土而出了,今日你又来捣乱?”泰阿剑灵眼睛发红,似乎十分愤怒。 “我既然答应了梁祝两家替他们在此守护,自然不会食言。只恨我自己过于掉以轻心,竟没有发现赵家后人的阴谋,今日便做个了断吧!”院士朗声道。 泰阿剑灵似乎与院士有什么深仇大恨,十分愤怒,此时竟然不再管南音,而是将剑气疯狂的打向院士。院士则一直挥舞着毛笔,一个个墨色字迹与剑气撞在一起,僵持不下。 院士姓王,二十年前修褉……南音心有所动,有些惊讶的看着院士,但此时并没有时间让她细想,赵匡国因为是催眠状态,并无其他意识。 只是一味地进攻,身手极快,又无知无觉不怕疼痛,非常危险,赵匡国再次向南音冲了过来,南音躲闪了几次,还是被扑倒在地,赵匡国举着短剑就要扎下来,南音伸出双手死死抵住。 可是力量悬殊,那刀尖已经快要碰到南音的额头,一旁的陶渊明猛的撞到赵匡国身上,因为他也下了死力,竟将赵匡国撞翻到一边,并冲上去和他抢夺那龙火短剑,南音终于得以脱身。 不过陶渊明一介书生哪里是赵匡国的对手,被他一把推开,举起短剑又要来刺南音,被陶渊明死死抱住双腿。 “啊!”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声传来,想必是雨林那边得手了,之前推开雨林,就是为了让她去偷袭泰阿剑灵。 泰阿剑灵一直站在柴房的门口,雨林借着夜色潜入到黑暗中,绕到柴房背后,翻窗爬了进去,看准时机从门口出来,将龙火匕首刺入马文才的心脏。 剑灵虽然与字灵类似,无形无质,却要靠附身马文才才得以行动,如果马文才肉身一死,泰阿剑灵自然无法再有作为。 “你,你们竟敢!”与陶渊明扭打作一团的赵匡国似乎是被惨叫声唤醒了,眼神聚焦,目露凶光,回身就要去刺陶渊明。 “陶兄小心!”南音顾不得自己手臂受了伤,忙一把拉起陶渊明,堪堪避开了那一剑。 赵匡国解开了身上的术,便可以对付,但是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并没有正面应战,而是转身奔向柴房,扛起马文才的尸体就跑进了夜色之中,看他的方向是去往藏剑楼。 “师父,师父!你没事吧……唉好多血!”雨林跑到南音身边,看她胳膊上的伤似乎不轻,刚才又因为拉了陶渊明一下,鲜血更是止不住。 雨林忙从背包拿出急救箱,伤口在大臂,只能用剪刀将南音的袖子从肩膀处剪开,查看伤势,先撒了一些止血粉,要再上凝胶和包扎。 “你别看着呀,过来帮帮忙。”雨林对坐在一边发呆的陶渊明喊道。 “我……我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祝贤弟……祝贤妹既然是女子,我怎好……”陶渊明竟然微微脸红,将头转过一边去,雨林剪开了南音的袖子,整个肩膀都露了出来。 “你能不能行了……”雨林有些无力吐槽。 “我来帮忙吧,这些是……”院士走了过来,看着急救箱也不认得。 “拿那一根黄色的胶皮带……对,就是这个,先给她扎住伤口上方扎紧,防止血流太快。”院士虽然不太认得这些器具,却能听明白意思。 雨林手下利索,很快就给南音止了血,包扎好了伤口,期间陶渊明一直背过身不敢看。 “这药真是神妙,竟然这样就止了血……”院士感叹道。 “还行吧,那个赵匡国看他样子往藏剑楼去了,会不会再出幺蛾子,咱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雨林一边收拾急救箱一边说道。 “要去,赵匡国不除始终是个隐患。唉,都怪我,之前以为抓住他就没事了,始终是做不到……”南音虽然自认为不是圣母,但也做不到肆意杀戮,这一次给自己造成了大麻烦。 “九妹,心怀慈悲并不是一件坏事,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只能怪那赵匡国丧心病狂,这不是我们能预料到的。凭心而行,问心无愧即可。”院士似乎看穿了南音的心思。 “……多谢院士指点,学生明白了,”南音愣了半晌,忽然又想起刚才的事情,开口问道,“……院士,能不能问一问您的名讳?” “咦,你竟不知道吗?哈哈,老夫王羲之。”院士捋着自己的胡子笑道。 “唉,我就说嘛!院士房中那纸墨屏风看着如此眼熟,以前我父亲……”雨林抬起头脱口而出道,却又猛的顿住了。 “刚才听到那泰阿剑灵提到二十年前修褉坏了好事,按照时间来算,二十年前可正是《兰亭集序》做成之时,又听闻院士姓王……”南音心中如同地震,似乎没有在意雨林说了什么。 史传王羲之恃才傲物,自视甚高,狂放的不可一世。根本不能与眼前这个和善惜才,风趣开明又心怀大义的老院士联系在一起,难怪之前陶渊明说旁人不理解院士。 第41章 印记十一:修褉 此时马文才已死,泰阿剑灵不再有可附身之处,而玉腰坠与梁祝两家的血液都在南音手里,一时也不怕赵匡国翻出什么花儿来。 雨林和陶渊明将排骨被剑气打得散落一地的骨头收拾起来,南音以宝佛像之力很快就将它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只是暂时不能再变化出分身了。 马文才的尸身被赵匡国带走了,而四九那残破的尸体还留在地上,南音拿出一块防水布让陶渊明去将其盖上,院士说要回房中去取些东西。 “院士,可以说说当年兰亭修褉之事吗?”一行人朝院士的住处走去,路上南音问道。 “当年遇上天狗食月异象,梁祝两家与我是故交,所以找上我,说唯恐镇不住那剑灵,将会导致天下大乱,请我出手相助。于是我召集十数好友,于兰亭举行修褉,以此压制泰阿剑。” “之后我便留在了丰西书院,唉,说是看守泰阿剑,其实这儿山明水秀,环境清幽,每日读书写字,与学生们谈诗论文,这二十年来也算是享尽清福了。” “以至于我疏忽大意,歹人在身边三年而未查,这一次若是惹出什么祸端,我有愧于老友托付,亦对不起天下人啊……”王羲之叹息道。 “学生所知这修褉同样是依照了历法十二神,月破是破日,而褉则是选在除日进行,举行祈福祭祀的活动,目的是扫除恶煞,去旧迎新。可这如何能压制泰阿剑灵呢?”南音还是有些不解。 “九妹果然聪慧,一眼就看出其中玄机。其实举行修褉不过只是一个名目,真正的目的就是我要回房去取的东西,你一会儿便知道了。”院士点头笑道。 回到院士的住处,他从柜子中取出一个匣子,摆到书案上,将其打开。 匣子中是一柄竹节刀,整体刀长约二尺,刀柄刀鞘呈竹节状,浑然一体,皆为墨黑,上面刻着的竹枝巧夺天工,栩栩如生。因常年被人摩挲把玩,其质地温润细腻,泛着柔和的光泽。 刀刃笔直,如同劲竹刚直不阿,又似乎闪着隐隐水光,不用靠近就能感觉到其中剑意,正可谓昔时匣中三尺水,曾与明月斗青霜。 “当真是好刀……”南音不由得赞叹道。 “此刀名修眉,便是当年能镇压泰阿剑的秘密,世人只道我遍请天下世家,会聚在兰亭,曲水流觞,饮酒赋诗。其实我是为了给此刀开刃。” “阴阳相济,以柔克刚,我当年便是以文墨之力化解了泰阿的戾气,只是这终不是长远之计。方才交手,它身上戾气已经更甚之前了。”院士将那修眉刀取出,拿在手上轻轻抚摸着。 “师父,我看赵匡国那丧心病狂的样子,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咱们现在怎么办,是在这等他找上门,还是主动去找他?”雨林问道。 “今夜月残,离天亮没多久了,他若还有取剑的意图,必然会直接找上门来,远离藏剑楼,于我们有利。若是他不来,那白天再去寻他,也没有危险。”南音想了想说道。 经过这大半宿的折腾,大家都很乏了,之前南音猜到马文才会有动作,几个人根本没有休息,要抓紧时间睡一会儿,恢复精力。 赵匡国或许自知不是对手,并没有再来,一直到天亮后,几人在书院中四处寻找,都没有见到他的踪影,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找到中午时分,也没有什么结果,雨林将最后的几个自热锅拿出来给大家做午饭。院士看着倒入冷水就烧开了的食物,啧啧称奇,直说没想到祝家秘术如此神奇,雨林暗暗好笑,还一本正经的和院士吹牛。 陶渊明则一直跟在南音身后,从知道“祝英台”其实是女子之后,他的态度就变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爽朗豪迈,拘谨了许多。 “祝姑娘……你今日当真要以血取剑吗?”陶渊明小心翼翼的问道。 “剑是必然要取的,至于这血嘛,或许吧。”南音不置可否的答道。 “唉,那个泰阿剑真的非取不可嘛?让它埋在地下面呗,何必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陶渊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陶兄,你是很不想能取出泰阿剑吗,你可是知道些什么?此时不可再隐瞒了。”南音看着陶渊明问道。 “啊……不是不是,我能知道些什么,这两日你们说的我都是闻所未闻,我就是……”陶渊明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师父,陶郎君,来吃饭啦。”雨林招呼道。 “陶兄,取剑之事势在必行。其实你本不该被牵连进来,若是可以,不如用完膳后你就离开书院吧。”南音接过雨林手里的自热锅,给陶渊明面前摆了一个。 “我怎么能现在离开呢,祝姑娘你可太小看我了!此事关乎书院,关乎院士,还关乎……我陶潜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自然要尽一份绵力,必定鞠躬尽瘁,死而……”陶渊明稍微的挺胸抬头道。 “元亮,莫说些不吉利的话!”院士打断他道。 “……陶兄不必如此说,快些吃吧,这个趁热才好吃。”南音忍住笑,替陶渊明打开了自热锅的盖子。 她其实并不很担心陶渊明与王羲之,陶渊明此时才不到二十,那些千古诗篇还没写出来呢,而按照时间来算,王羲之七年之后才会因病而逝,说明这一次的事他们不会有性命之忧,想到这一点南音倒是松了一口气。 陶渊明便没有再说话,低头吃起来,只是他似乎还有些心事,根本没在意自己在吃什么,只顾着扒白饭。 “陶郎君,你别一直吃米饭呀,尝尝菜嘛。我这个自热锅呀,虽然说虽然味道也就是一般般,不过比书院那膳堂里的可好吃多了。”雨林笑着提醒道。 “啊,好的好的……我就是第一次吃这样的食物,不太习惯。”陶渊明嘴里应着,却还是时不时偷偷看向南音。 第42章 印记十一:墨宝 吃完饭后,院士将南音唤到一旁的偏厅,让她试一试去拿那修眉刀。 南音也没有推拒,伸手去握住了刀柄,只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传来,福至心灵,似乎刀中有什么力量与自己体内气息相通。将刀拿起,惊奇的发现刀身上竟然映出了一个个墨色字迹。 “果然,我就知道你与此刀有缘。九妹,你可愿意拜我为师,入我门下?”院士问道。 “院士,这……”南音有些诧异。 “今夜取剑必然不会一帆风顺,那赵家后人定然会来阻碍,泰阿剑灵亦是凶戾非常。虽然你们的秘术颇为神奇,但是并不能对付剑灵。” “你身为女子,却聪慧敏达,博经涉史,而且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书墨之气,与这修眉刀正可相辅相成。我欲将此刀赠与你,再授你几招,或许能有所助益。”院士捋着胡须道。 “师父在上,受徒儿祝南音一拜。”南音当即跪下,虽然并没有拜师的习惯,但是对方可是王羲之呀,加上拿到那修眉刀时的奇妙感觉,并没有过多犹豫。 “南音,好名字!快起来吧,这时我手抄的一幅快雪时晴帖,一并赠与你,日后……如果日后有机会,照贴勤加练习,字意便是刀形,两者要合二为一,方能有最大威力。”院士说到一半,声音有些许哽咽。 南音知道院士和陶渊明都觉得取剑是要她的心头血,所以很担心这件事情,但她并未点破,以免节外生枝。 那边院士正在教南音如何使用修眉刀,这边雨林从院士的柜子上里拿了藤角纸与笔墨,摆在陶渊明面前,要他留一幅墨宝。 陶渊明原本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见了纸笔,眼睛一亮,提笔就写。 “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表倾城之艳色,期有德于传闻……激清音以感余,愿接膝以交言。欲自往以结誓,惧冒礼之为愆,待凤鸟以致辞,恐他人之我先……” 洋洋洒洒近八百字一篇,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写完正文后,又在题头补上了标题,《闲情赋》。 “陶郎君……你这是……”雨林看得目瞪口呆,倒不是因为陶渊明的急智,而是他的这篇《闲情赋》过于有名。 此赋是陶渊明作品中最为独特的一篇,不仅一反他一向的词文风格,而且所表现的思想也与那些寄情于山水田园之作大相径庭。 这称为“古今第一情诗”都不过分,描写的是一位绝色佳人,其文情思缭绕,逐层生发,词藻华丽。既写美人的姿色,又写她的美好品德与崇高志趣。 雨林看着陶渊明写完后,又看着院士和南音的方向发呆,心里早已明白了。只是完全没有想到啊,陶渊明年少单恋的那名女子竟然是南音,想到此处雨林忍不住笑出了声。 “雨林姑娘……你,你笑什么,不是你让我写的么……”陶渊明听到笑死回过神来。 “是呀,只不过是我想求郎君的墨宝,但是你这一篇,恐怕不是写给我的吧,还是交与我家姑娘更合适。”雨林笑道。 “祝姑娘正在同院士学刀,今夜又要去做那凶险之事……还是不,不要扰她心神了吧。这个你就先收起来吧……”陶渊明有些脸红,站起身来,“我渴了,去拿些水喝。” 雨林也不去管他,收好了那篇《闲情赋》,眼下无事,便走到院士的那扇纸墨屏风前,细细观看。一直到天色渐晚,雨林包里带的吃的也所剩无几了,凑一凑刚好还做了些三明治。 院士与南音还在偏厅没有出来,雨林就招呼陶渊明过来吃饭。 “雨林姑娘,你医术超群,那样重的伤口也能很快治好,是不是心头取血也能医呀……”陶渊明学着雨林的样子拿起一块三明治,看了好一会儿才尝试咬了一口。 “怎么,陶郎君原来不是关心泰阿剑,是关心我家姑娘的死活吗?”雨林笑道。 “同窗一场,这,这是自然……”陶渊明似乎被三明治噎到了,半天才缓过气来,“你真的可以医治呀?” “嗯……说了你也不明白。”雨林觉得很难向他解释,干脆直说。 “唉,我就是在想……”陶渊明见问不出什么,轻叹了一口气道。 “陶郎君,你莫想了,我家姑娘……拿了泰阿剑,我们就要离开了,今后或许再无见面的机会。”雨林觉得不能让他胡思乱想下去。 “什么,离开吗,要去哪里,为何不能再见?”陶渊明猛的抬起头问道。 “这个嘛,会变作蝴蝶飞走啦,自然就不能再见了。”雨林一本正经的说道。 “蝴蝶……”陶渊明听闻此言,有些呆滞,喃喃自语道。 雨林没有再去关心陶渊明即将失恋的心情,端了一半三明治去了偏厅,让院士与南音先填饱肚子。 王羲之“书圣”之名原来并不是因为他那一手好字,更是因为他可以将字意化作实体,借以破敌。 这其实与之前上官婉儿以鲜血写“剑”字,而化成一柄剑,所依仗的原理方法有些类似,只不过婉儿是以鲜血为媒,将自身灵力实体化,而王羲之则是借助书写文字之力。 两相比较,自身的灵力有限,终会有耗尽之时,而借文字之力,只要能写,华国数千年沧海桑田,都能化在文字之中借用,无穷无尽,延绵不绝。 院士正是教南音如何以修眉刀激发文字的力量,但是这一来需要与刀心意相通,二来需要书法纯熟,笔意精研。 当场练字是来不及了,只能让南音与修眉刀尽快熟悉,所以耗时甚久。也好在南音与那刀本来就有些特殊的感应,这半日功夫下来,已经颇有小成。院士似乎十分满意,频频点头。 之后院士又同南音讲解了一些字意刀形的要诀,时间过得很快,眼看要到子时了,南音将竹节剑挂在腰间,对院士拜了三拜。 左手湖丝手套微微发光,化出两朵慈姑花,飞到院士与陶渊明头顶,他二人很快就睡熟过去,虽然知道他们无性命之忧,但是以防万一呢。 第43章 印记十一:泰阿剑 南音与雨林再次站在了藏剑楼前面,四周静悄悄的,没有见到赵匡国的身影,不过若要说他不会来捣乱,由得南音二人取了泰阿剑走人,那谁能信呢。 此时的天空中没有无风无云,只有一轮妖异的残月挂在其中,而夜空中似乎有一块阴影,看得不真切。马上就到月破之时了,那阴影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祸星太岁。 藏剑楼的铜门大开着,雨林举着手表照明照进去,除了中间的石台,什么也没看到。 两人走了进去,仔细观察那石台,上面有一个蝴蝶形状的凹槽,是放玉腰坠用的,下面还有两个圆形的孔洞,想必是放梁祝两家后人的血液。 南音拿出两块玉腰坠,拼成一只完整的蝴蝶,刚好能放进进去。又拿出装有梁山伯血液的瓶子,倒入一边的孔洞里。 最后则是拿出瑞士军刀,照着自己的心口一刀就捅了进去,没有丝毫犹豫,雨林忙一把扶住她,伸手去接胸口流出的鲜血。 将那血液滴入另一边孔洞,立时听到地底传来“轰隆隆”的声响,整座藏剑楼开始摇晃,雨林忙扶着南音出了小楼,让她靠着旁边的树坐下,南音脸色苍白,眼睛缓缓合上了。 那声响持续了许久,藏剑楼中有血红光芒隐隐亮起,与昨天泰阿剑灵剑气的颜色一模一样。雨林走近一看,地上多了一道向下的石阶,红光正是从下面传来的。 而此时天空中的阴影也已经快要将残月覆盖住了,雨林快步顺着石阶走了下去。一道身影出现在藏剑楼前,看了一眼坐在树下垂着头的南音,闪身跟进了楼中。 那石阶很长,雨林一步一步朝下走去,心中越发的感到焦躁,有一种想要大声喊叫的冲动,极力克制住心神,又走了约两个字,才终于到底了。 地底是一间石室,中间是一个石头剑匣,那红光就是从剑匣中透出来的,近看并不刺眼,竟然能一直顺着石阶传到地面上。 雨林伸手想要去推开剑匣的盖子,却发现剑匣上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旁边是祥云纹样,如梦似幻。 “庄周梦蝶,原来以蝴蝶玉坠为凭竟是这个意思,什么千古皇朝,不过是大梦一场……”雨林看着剑匣上所刻的纹样,喃喃自语道。 “哈哈哈,什么梦不梦的,只要能取回我赵家天下,其他的都不重要!”赵匡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喔,要得天下自然不是做梦,不过你嘛,那做梦怕是也做不到的。”雨林听到声音,讽刺道。 “哼!臭丫头,现在就剩你一个人了,你还想与我斗?本以为院士也会在场,我还不敢露面,没想到竟然见到祝家那傻女子自己取了心头血来祭剑,哈哈哈哈!”赵匡国歇斯底里的笑道,这地下石室不大,声音聚拢,尤为刺耳。 “哎哟,快闭嘴吧你,难听死了。”雨林皱着眉,举起了右手,电击手套啪啪发出响声,“你怕是忘了姑奶奶的厉害吧。” “你……哼,待我事成之后,定要将你和整个祝家五马分尸,挫骨扬灰!”赵匡国或许是想起之前某些不好的回忆,脸色阴婺。 雨林也不和他废话,点开鞋尖机关,鞋底短钉伸出,照着赵匡国的腰眼就是一脚踹过去。赵匡国转身闪过,拔出龙火短剑,那剑刃之锋利雨林是十分清楚的,动作小心了许多。 两人在狭小的石室中过招,都害怕对方近身,又忌惮当中的泰阿剑,都十分谨慎,而雨林嘴里却不闲着,一直挑衅着赵匡国,先是细数秦皇嬴政各种罪状,又开始抨击赵家后人的废物无能。 赵匡国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昨天的教训,竟没有暴怒,手下动作丝毫未乱,只是脸色愈发阴沉,下手也愈发狠辣。 渐渐雨林感到有些体力不支,心里后悔着平时没有听南音的,跳绳的时候总是偷懒,后悔归后悔,也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的。虽然是打不过他,技不如人,但是有高科技呀。 雨林看准一个赵匡国稍微靠近的时机,防狼喷雾剂就对着他喷了过去。昨夜他给自己下了死咒,不惧疼痛没有被影响,今天可不一样了,这一喷下去赵匡国惨叫一声滚落在地。 并没有着急动作,雨林就这么看着赵匡国,他倒是很有本事,很快就克制住自己,只是一时没有办法恢复视力。 一捆荧光棒从楼梯上面滚落了下来,时间到了,雨林再次伸手去推那剑匣的盖子,“咔……咔……”盖子缓缓被推开。 躺在其中的古剑,剑长三尺,剑身上镌刻着篆体“泰阿”二字,据说这是天然而成的,上面有细密纹路,巍巍翼翼,就如同流水的波纹一般。 血红色的光芒环绕四周,蕴含着隐隐杀戮之气,雨林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心中肃杀,仿佛是看到了尸横遍野的六国古战场。 “赵匡国,我可要把泰阿剑带走了哦。”雨林说道,此时赵匡国还躺在角落里捂着眼睛。 “泰阿……泰阿剑,是我的,谁也不能夺走它!”赵匡国听闻此言,顾不得眼睛和皮肤上的刺痛,站起身来。 “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办法和我抢了,我这就拿剑走啦……”雨林继续说道。 “你……你做梦!”赵匡国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句话,举起龙火短剑,朝自己的脖子上割去,鲜血流出,他却似乎没感到疼痛,反而露出了笑容。 “唉,果然如此,师父猜的一点也不错……你是想引泰阿剑灵上你的身吧,你果然已经疯了。”雨林看到赵匡国的行为,与南音推测的一模一样。 随着赵匡国的鲜血滴落在石室地板上,缠绕着泰阿剑的红色光芒翻涌,迅速汇聚向赵匡国,进入了他的身体。 第44章 印记十一:计划 雨林看剑灵正在附身赵匡国,便伸手去拿了泰阿剑,往石阶上跑去,剑身厚重,有些吃力,不过这时绝不能有丝毫懈怠。 终于回到地面上,南音早已做好了准备,排骨变的两人多高的分身们,浑身裹着淡淡的金色佛光,力大无穷,已经砸了藏剑楼的大半地基,只等雨林出来,便将楼彻底推倒,堵死了出口。 伴随着楼房倒塌的轰隆声,天上凶星冲月,太岁将月亮完全包裹住了,也就是说地下的肉芝确实冲了泰阿剑,不过冲的是那邪异的泰阿剑灵。 这一切都在南音的计划之中,她本也不是什么祝家后人,又怎么可能取自己的心头血去开那机关,一切都只是做给赵匡国看的障眼法罢了。 为的就是将他诱入地下,引剑灵附身,两人里应外合,既取了泰阿剑,又将赵匡国与剑灵困住,让他们与太岁肉芝相斗,便可以坐收渔利。 否则若是没有东西能牵制住太岁,待那肉芝破土而出,与天上凶星相呼应,后果不堪设想。 用瑞士军刀扎自己,只是简单的魔术手法,胸口的血也只是雨林带的番茄酱。至于祝家后人的鲜血从哪里来的,那就要多谢赵匡国了。 当初他以为自己杀错了人,将祝英台的血摔了,洒了大半,南音那时故意问他许多问题,并不只是好奇,主要目的是拖延时间,吸引赵匡国的注意力,其实暗中化出一朵慈姑花,将瓶子中剩余的血液收集了起来。 此事一直没有说出来,一来是很难和院士与陶渊明解释自己的身份来历,二来也是防了一手,以免节外生枝。 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两人退到远处,南音脸色有些苍白,豆大的汗珠挂在额头上,是方才耗费了太多精力让排骨去拆楼,排骨此时也缩成了一颗骷髅蛋,被南音收回口袋里。 “师父,泰阿剑已经到手了,你说那剑灵和太岁能不能来个两败俱伤。”雨林将手中泰阿剑举到面前,“咦,这剑……” 之前在藏剑楼地下,泰阿剑被血红的雾气缠绕着,那是剑灵的气息,可现在却好像包裹着一层隐隐黑气,而且剑柄开始发烫,雨林再也抓不住,松开了手,泰阿剑落下,斜插入地上泥土中。 “姑娘,剑灵在怒吼……火炎昆冈,玉石俱焚……”玉娘的声音传入耳中。 感觉脚下土地在颤动,那藏剑楼的废墟处传来声响,不会是下面的东西要出来了吧……南音抬起头看向天空,发现本就残缺得月亮愈发黯淡了,被那阴影完全包裹住,似乎还在一点一点的侵蚀。 而泰阿剑外表包围的那层黑气,应该就是太岁自身的浊气,活人轻易触碰不得,会快速腐蚀肌骨,十分危险。 “不好,那剑灵怕是要将自己与太岁融合,”南音见此情景倒吸一口冷气,“我当真没有想到它会如此疯狂,身祭凶星,祸患无穷,天下大乱。” “卧槽,是不是玩不起啊,那这样下去剑也要毁了,咱们可就回不去了……”雨林着急,想再去拔地上的泰阿剑,却根本无法触碰。 南音左手湖丝手套发出金光,笼罩在泰阿剑上,尝试着破除上面那层浊气,却发现完全没有效果,还很快被吸收殆尽,连忙收了手。 “嘭!”一声巨响传来,沙石飞溅,那地上出现了一个洞口,暗红色的光芒直冲天际,原本围绕着月亮的阴影染上了颜色,更是将残月完全侵蚀了。整个天空都笼罩着不祥的暗红色。 “师父……这是不是闹大了。”雨林看着天上的异象,心中有些胆怯,“现在该怎么办?” “寻常兵器都伤不了肉芝太岁,需得靠泰阿剑龙光斗牛之气,可是现在我们都无法用这剑……”南音皱着眉,死死盯着冒出红光的那个大洞。 伴随着沙石摩擦之声,一个庞然大物缓缓的在往外爬,像是一团巨大的橡皮泥,能看到它身上各种沙石泥土,植物根茎,一股刺鼻的味道也随之传来。 地上的泰阿剑似乎受到了召唤,有些轻微的抖动,慢慢的朝太岁肉芝方向倾泻。 “……这真的是太岁啊,我……我记得《鬼吹灯》里面说这玩意儿要引到什么青龙顿笔,屏风走马之处,那是个什么地方?”雨林紧紧抓住南音的胳膊,嘴里嘀咕着。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你那《鬼吹灯》,”南音嘴里随意应着,她知道雨林并不是真的现在还想着小说,只是随便说些什么缓解压力,却突然心中一动,“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引到什么地方?” “我刚刚说什么了?喔……对,青龙顿笔,屏风走马……唉我可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雨林一下子被南音问的有点懵。 南音听得分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拔出腰间修眉刀,以院士所传授的方法,在空中写了一个“封”字,心念所至,一圈墨迹从刀锋散出,套在泰阿剑上,虽然看起来很淡,不过只能凑合用了。 “走,跟我来!”南音喊道,带着雨林就往那山坳后方绕去,没有再管地上的泰阿剑。虽然才初学修眉刀,不过得了院士的指点,要短暂封印住泰阿剑还是可以坚持一会儿的。 雨林所提到的顿笔青龙,屏风走马,确实出自风水学,是风水九歌十诀之一,指有关龙,穴,砂,水四种自然景观的十种吉形。 其中顿笔青龙,指的是左边有山峦耸秀,而屏风走马,则是说背后所靠的玄武之山端方高大而平整。这不正是指的藏剑楼所在之处的地形吗? 之前南音一直以为楼建在山坳中只是为了隐蔽,不容易被书院里的学生与讲师们发现,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层深意。而且看来雨林读的那些小说也并不是胡乱编造的,都是有一定依据。 现在也只能赌一赌了,上吉之地所含的清气是妖邪浊气的克星,而这太岁肉芝就是世间祸乱浊气所化,将它引到这吉穴之处,即使不能完全消灭掉,至少也能以清气破了泰阿剑上那层浊气。 第45章 印记十一:肉芝 “就在这,要把它引过来……不知道赵匡国或是剑灵的意识还有没有。”南音带着雨林来到藏剑楼正后方,左有青龙,后靠玄武。 雨林明白南音的意思,随手捡了一块石头,朝那还在慢慢往外爬的太岁扔了过去,大声喊道,“姓赵的,你两次栽在姑奶奶手里,第三次也不例外,敢来吗!” 石头砸到太岁肉芝身上,如同进了泥潭,直接陷入了它的皮肉中。不过那大肉团子似乎能听到雨林的喊话,开始转过身来。 一个深深的眼窝中,是赵匡国的头颅,他双目圆睁,却毫无神采,嘴角咧开,摆出一个僵硬古怪的笑容。应该是已经与太岁肉芝融为一体了,那模样看得两人浑身难受。 见略有成效,雨林继续大声挑衅着,突然有一条类似触手的东西从太岁身体中窜了出来,直冲雨林而来,速度之快与它本体的笨重有着天壤之别。 还好南音和雨林两人反应也很快,一左一右闪开,躲过了那触手,触手散发着刺鼻的腥臭,甩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就好像是什么东西扔到明火上烤糊了一样,那触手迅速变成了黑炭,随即化成粉末散落了一地。 “妈耶,这传说中的风水宝地这么厉害……”雨林惊叹道,又一个触手朝她飞了过来,赶紧朝旁边滚开,第二条触手也化成了焦炭。 眼看太岁肉芝的巨大身躯就要进去山坳中,它却突然停住了,任由雨林如何挑衅谩骂,竟然不再理会两人,不肯再往前一步,反而转头要朝泰阿剑而去。 “师父,这怎么办,它……它竟然学聪明了!”眼看就差不到半米的距离,雨林急得恨不得伸手将它拽过来。 南音用修眉刀写了一个“困”字,墨迹晕开,却瞬间被太岁肉芝冲散了,根本拦它不住。这样下去很快那泰阿剑的封印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可以再对付它。 既然不能再将太岁肉芝引到吉穴清气之处,两人只能回到泰阿剑旁边,看看有没有办法能阻止它,索性它体积庞大,移动缓慢,一时间还过不来。而那泰阿剑被南音封印住了,也并不能被它吸过去。 不过本体虽然过不来,触手却可以。太岁肉芝像刚才那样,飞出两条触手就直冲过来,南音闪身躲开,这里没有清气阻拦,那触手打在一棵大树上,暗红色的光扫过,两人抱的树直接被劈成两段。 这触手混合了泰阿剑灵的剑气,是绝对碰不得一点的。一味地躲避并不能持久,可是眼下也是束手无策。 因为天黑,看不清四周的情况,南音在躲避时被一根突出地面的树根绊到,右脚脚踝扭了一下,虽然是穿了登山用的防护袜,却还是扭的不轻,十分疼痛,站立不稳。 而太岁肉芝并不会讲什么江湖道义,攻势丝毫不减,又一条触手朝南音打来,雨林也是自顾不暇,一时赶不过来。 眼看那触手就要打到南音身上,一个身影扑过来抱着南音滚到一边,躲过了这一击,竟是陶渊明。 之前南音算算时间,自己取了剑离开,两三个小时也就够了,没有让院士与陶渊明昏睡太久,他们俩醒来后,马上猜到了情况,匆匆赶来,刚好救下了南音。 “哎哟……”南音扭伤的脚踝被陶渊明压到了,一阵剧痛传来,“脚,别压我的脚!” “抱歉,抱歉……”陶渊明手忙脚乱的爬起来。 “没事……小心!”一条触手朝二人打来,南音顾不得许多了,咬牙催动宝佛像,湖丝手套金光笼罩着二人,勉强挡下这一击。 “祝姑娘,祝姑娘,你怎么了!”陶渊明看南音脸色又白了几分,都快坐不稳了,忙伸手扶住她。 “我没事……不过是我计算错误,那泰阿剑灵竟然融合了太岁,现在已经……”南音十分懊悔。 “南音,若是你们没有将泰阿剑本体取出,我们怕是都没有机会在此说话了。莫要忘了,太岁冲月,不破不立,向死而生。”院士的声音传来,他手中握笔,神态自若,似乎根本不惧怕那庞然大物。 又有触手打来,院士提笔在空中写了一个“御”字,墨迹铺散开来,形成一堵墙,拦在几人面前,触手撞到墨墙上,暗红色的光芒四散,被拦住了。 “老师,我……可是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了,泰阿剑被浊气所侵,根本碰不得……”南音看着那太岁肉芝缓缓接近泰阿剑,心中全无主意。 “雨林姑娘,你来照顾一下你家姑娘。”陶渊明朝雨林喊道,雨林忙跑过来扶住南音。陶渊明站起身来,径直走出了院士的墨墙。 “陶兄,你做什么去?”南音吃了一惊,忙喊道,又伸手想去拉他,却牵动到脚踝上,疼的冷汗直流。 陶渊明并没有回答,而是朝泰阿剑走去,有触手来攻击他,院士便帮他化解,转眼之间他已经来到泰阿剑旁边,伸手就要去拔剑。 “陶郎君,那剑碰不得呀!”雨林也着急的喊道,起身就要去拦陶渊明。 “没有关系的,他可以。”院士按住雨林的肩膀说道。 陶渊明已经握住了剑柄,很明显看到他身子抖了一下,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的痛苦,是剑上浊气侵蚀到了他的皮肉。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几人眼前亮起光芒,陶渊明已经拔起了泰阿剑,此时整个剑身亮起了橙色光芒,冲散了上面包裹的浊气,照亮了四周。 橙色,那是介于红黄之间的间色,是象征着欢愉活泼的光亮色彩,更是暖色系中最温暖的颜色,如同太阳一般,那丰富鲜艳的橙色光芒,让南音觉得心中安定。 这就是泰阿剑真正的威力吗?原来它并不是杀戮战争之剑,而是象征着炽烈活力,象征着起始的生命。 第46章 印记十一:化蝶 陶渊明将泰阿剑横于身前,剑气纵横,那太岁肉芝似乎十分惧怕,想要逃回地底。陶渊明并没有给它机会,挥剑刺入眼窝中,刺穿了赵匡国的咽喉。 一道橙色光芒直冲天际,将漫天的暗红色阴霾冲散,月亮挣脱了束缚,开始逐渐恢复明亮。地上的肉芝也开始冒出缕缕黑气,似乎正在融化。 “走,快走!”院士朝陶渊明喊道,又同雨林一起将南音扶起来,架着往外走去,陶渊明匆匆跟上。 太岁肉芝虽然已经除去,但是它蕴含的浊气并不能马上消散,这藏剑楼附近是不可停留了。 院士带着几人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南音一路咬牙坚持着,雨林忙拿了云南白药喷雾给南音喷在扭伤的脚踝上,还好这药止痛化瘀效果极好,很快就缓解了许多。 南音又让雨林去看看陶渊明先前拔剑的手,果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雨林便给他清理伤口,上止血凝胶。 “老师,陶兄,多谢相救。这一次是我托大了,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们恐怕……”南音看着陶渊明受伤的手,十分自责。 “祝姑娘,其实该是我道歉才对,是我一直有所隐瞒,才让你们独自去冒险,”陶渊明开口道,“我才是真正的梁山伯……哎哟!” 他说出这句话时,雨林惊得手下一用力,手里的棉签一下子戳到了他的伤口上,“……我不是故意的,你刚才说啥玩意儿来着?” “陶兄,我用的是赵匡国手上梁山伯的血液开启的机关,如果你才是梁山伯,那血液是……”南音也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祝姑娘莫急,此事说来话长……赵匡国手中的,那也是我的血。三年前,我来书院的路上,确实遇到了马文才,有一晚我们被人偷袭了,那人出手极快,我还来不及转身就被他从背后刺到心脏。” “不过我大难不死,被陶司马家救了。当时我因惊吓过度,失去了记忆,并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只记得要去丰西书院读书。” “陶家人好心,去丰西书院替我打听,却发现所有在册的学生都已经到齐了,并不能找到我的身份。陶家老爷夫人年过半百却膝下无子,便认了我为义子,起名陶潜。” “他们知道我想到丰西书院读书,便托人说和,也让我入了书院。当我在书院里听到梁山伯的名字时,记忆才开始慢慢恢复。” “索幸当初赵匡国是从背后偷袭,并没有看到我的容貌,而马文才又中了他的祝由术,亦没有认出我来。我一直暗中查探,想要摸清赵匡国的身份目的。” “直到你们的出现,我知道祝家人定是为泰阿剑之事而来,又怕你们也被赵匡国所蛊惑,所以编了个理由试探……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们的。” “原本今天晚上想要说出真相的,梁祝后人的鲜血不单可以开启机关,还可以催动泰阿剑气。没想到竟然……睡着了,等我醒过来,才赶忙将此事告诉了院士,还好赶上了。” “所以并不是祝姑娘的错,是我一直优柔寡断……”陶渊明低下头看着雨林给他包扎好的手。 南音没想到真相竟然是如此,更是完全想不到陶渊明竟然就是梁山伯,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雨林也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南音,你可是要带这泰阿剑离开?”院士率先打破了沉默 “是,这就是学生此行目的。”南音如实答道。 “祝姑娘,你……你们要去何处?”陶渊明抬起头问道。 “陶郎君……咳,不对,梁兄呀,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家姑娘要变成蝴蝶飞走啦。”雨林笑道,“院士,您能不能送几副墨宝给我们……以作纪念。” “当然可以,这些你们随意。”院士笑着指了指桌上的藤角纸和几卷简牍。 “雨林,不要胡闹……”南音知道这丫头在想些什么。 “无妨,这些不过都是我日常随意之作。不过你们要走了,为师还有一件东西要赠与你。”院士说着走到书架边,从顶部拿下一个匣子, 打开之后,那是一支很漂亮的毛笔,笔杆挺直均匀,木质细腻,笔头饱满顺滑,没有一丝杂毛。 “此为真正的韦诞笔,世间寄存此一支,我一直没有舍得用,便送给你吧。”院士将匣子递给南音。 “老师,这太贵重了,学生怎受得起。您已经送了我这柄修眉刀……”南音忙推辞道。 “你可知修眉刀其名何意?”院士问道。 “学生不知。”南音摇头道。 “刀与人并没有什么区别,竹节刀其性宁折不弯,正直勇毅。而人的眉毛亦能反映出人心,修眉者,正己正心,激励自己保持刚直清正,斩坚克难,有礼有节。” “而刀法如同书法,最讲挥洒自如,收放随心。若是能有所成,字意刀形浑然一体,自然可以吹毛断发,削下眉毛却不伤眼脸。” “所以我赠你此笔,也是为了让你今后刀法能更加进益。要记住第一用笔,第二识势,第三裹束。三者兼备,然后为书,苟守一途,即为未得。”院士捋着胡子说道。 “……是,学生明白了,多谢老师指点。”南音听完,犹如醍醐灌顶,心中清明。 “好,很好。拿着吧,将来的路还长……”院士微笑道,从桌上拿起一叠用过的藤角纸,并那韦诞笔的匣子,一起递给雨林。 “老师,我去过许多地方,也见过很多人。这一次能得您指点,受用不尽,此生无憾了……”南音站起身,给院士行了一礼,眼中有隐隐水光,又看向陶渊明,“陶兄,珍重。” 陶渊明似乎也明白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泰阿剑递给南音,南音伸手接过。白光闪过,南音和雨林已经不见了身影。 “老师,她们当真化作蝴蝶飞走了吗?”陶渊明喃喃问道。 “或许吧……元亮,梁祝两家被困得够久了,该结束了。只是此事绝不能外传,今后世上再无丰西书院,也没有梁山伯了。”王羲之叹了口气,拍了拍陶渊明的肩膀。 第47章 符咒 南音和雨林两人站在石桥上,四周黑黝黝的一片,是三十里庙附近的斩蛇沟,回来了,南音手里拿着沉甸甸的泰阿剑。 手机待机了四天,还剩一小半电量,雨林赶忙给年十九打了电话,他很快就开车过来了。瓜子吱吱叫的跳到雨林身上,表示想念。 “小排骨怎么了,没有精神的样子。”龙婆婆用拐杖敲了敲缩成一颗骷髅蛋的排骨。 “没什么事,就是消耗过大了,休息两天就好,”雨林小心翼翼的将那韦诞笔匣子和一叠王羲之墨宝收进背包,“这一次可有意思啦,你们知道吗,师父还收获了小迷弟一个!”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了,两人去了四天,只断断续续的休息过,回到民宿后直接洗了澡倒头就睡,直睡到第二天傍晚,才被饿醒了。 吃了些东西就连夜回了徐州市,因为这一次的泰阿剑与以往不同,体积太大,即便是年十九也没办法带上飞机。要经由别的途径运回去,年十九带南音去确认过没什么问题。 泰阿剑的事情处理好后,三个人是早上的机票,南音的修眉刀属于开了刃的利器,也是不可以带上飞机的,不过两尺多长只有七十五厘米左右,便交给年十九带着,回到中山。泰阿剑已经顺利送到了藏书楼,比她们回来的还快。 “今天给你们煮了新到的玉露茶,茶汤绿翠鲜活,香气清新高扬,选的最嫩的芽尖,嫩绿明亮,芽叶成朵,滋味醇和。”上到藏书楼二楼,文老板正煮着茶,雾气弥漫。 泰阿剑放在一个紫檀剑匣中,摆在大书桌上,南音仔细检查了一下,或许是失了剑灵,又没有触发剑气,显得安和古朴,仿佛在沉睡。 南音将这一次的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文老板与年十九听闻梁祝的真相,都不禁颇为感慨。又让雨林将王羲之给的那些日常习作拿出来,一共有八张,其中两张还有署名。 这些王羲之真迹放在如今,每一张都极为珍贵,特别是有署名的两张称作无价之宝也不为过。南音看文老板似乎很喜欢其中一张曲江杂咏,便说那一张送给文老板,其他的便请他和年十九找门路出手。 至于王羲之专门送给南音的《快雪时晴帖》与陶渊明的《闲情赋》,自然是拿回家收藏了。雨林一直都笑得合不拢嘴,从来没有过如此收获。 时近中午,文老板带三人去附近的品味斋吃饭,吃了好几天野餐食品,终于逮着一顿好吃的,雨林也不客气,点了大一桌子菜,吃的不亦乐乎。 席间年十九接了一个电话,说是有事,提前去买了单就匆匆离开了,文老板则陪着南音和雨林吃饱了,才派人将她两人送回家。 回到家门口,南音发现柠檬家门上贴了一道很古怪的符咒。虽然南音不精于此道,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这绝不是一般驱邪避凶的那种。 符咒花样繁复精细,组合成一个扭曲的人体形状,看着就觉得不像什么好东西,南音肯定自己没有见过这符咒,却又有一种熟悉之感。 “雨林,你看看认识这符咒吗?”南音拉了一把正在掏钥匙开门的雨林。 “符咒,啥符咒,哎呀!柠檬家怎么贴了这么个怪东西……”雨林凑过来看,似乎被吓了一跳,“这应该是古印度佛教一派的符咒,不过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南音干脆伸手去按了柠檬家的门铃,没人应门,甚至没有听到阿宝的叫声。 “我给她打个电话试试……”雨林说着掏出手机,南音则将那门上的符咒拍了下来,打算去查一查到底是个什么。 “柠檬,我们回来啦,带了手信给你,你家没人吗,阿姨和阿宝也不在呢。”雨林的电话接通了。 “……这样啊,那你回来了喊我呗……唉,对啦,你家门口贴的符咒是什么呀,看着怪好玩的……喔,那好吧,拜拜啦。”雨林脸色有些古怪,挂了电话。 “柠檬怎么说?”南音打开自己家门将行李箱拖进去。 “她说和她妈妈,还有那个小男朋友,一起回老家去了,过几天回来,阿宝最近有些生病送去宠物医院住院了……”雨林皱着眉说道。 “你觉得有问题?”南音问道。 “她刚才那边的环境音,是很古怪的声音,就好像……是在诵经,但是听不太清楚。还有那个符咒……她说就是她妈妈随意找来贴着辟邪的。”雨林咬着嘴唇道。 “念经,辟邪?她们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要查一查那符咒到底是什么来头。”南音也不太相信柠檬的说辞。 “主人,主人,我知道!”排骨从南音的背包上跳到桌子上,拼出字来。经过两天的休息,加上南音的帮助,排骨也几乎恢复了。 “咦,你又知道啦,最近可以呀排骨。”雨林直接倒在沙发上,还是回到自己家最舒服。 “那符咒上画的是佛教护法二十四天之一,鬼子母神的标记。”排骨得到了雨林的夸奖,有些得意,做出挺胸抬头的姿势。 “二十四天,鬼子母神……”南音听到此名若有所思。 “不应该是二十诸天吗,为什么是二十四呢……鬼子母神,我好像看过,不过没什么印象了。”雨林抱着一个靠枕缩了缩。 “这里的护法本是源于隋代智者大师依据《金光明经》,制定了寺庙中祭天的仪轨,选下二十位天神,即为二十诸天。” “后世又增加了紧那罗,紫微大帝,东岳大帝,雷神四位天神,总称为二十四天。其中东岳大帝便是排骨的上司泰山府君。这四位天神中紧那罗出自天龙八部,后三位出自道教天神,是佛道二教相互借鉴与融合的趋向。” “不过其中只有二十诸天是纯正的印度神话说法,和排骨不是一路的,所以两种说法都没有错。其中这鬼子母神,为二十诸天第十五,又称为欢喜母或是暴恶母,梵文音译为诃梨帝母。” 第48章 失忆 “传说中,古代王舍城有佛出世,举行庆贺会。五百人在赴会参与,在途中遇一怀孕女子。女子随行,不料中途流产,五百人无一人伸出援手,皆舍她而去。” “女子死前发下毒誓,来生要投生王舍城,食尽城中小儿。后来她果然应誓,投生王舍城后,生下五百儿女,日日捕捉城中小儿喂食自己的子女。” “释迦牟尼悉达多听闻此事,逐趁鬼子母外出之际,藏匿了她最小的一名孩子。鬼子母回来后遍寻不获,心急如焚,最后只好求助释迦。” “释迦便借机劝她将心比心,她有五百子女,丢失其一尚且如此,那其他母亲丢失孩儿将如何自处?此法奏效,劝化了鬼子母,令其顿悟前非,成为护法诸天之一。” “在华国民间,鬼子母神的形象类似于送子娘娘,供奉不断。其造像多为汉族中年妇女,身边围绕着一群小孩,以及手抚或怀抱着一个小孩,护持佛法,是妇女儿童的保护神,有点类似闽南地区信仰的七娘妈女神。” “而柠檬家门上贴的那符咒,明显不是送子娘娘的形象,难怪我会觉得有熟悉之感……鬼子母神在《妙法莲华经》中立下誓言,要保护《妙法莲华经》的奉行者。”南音向雨林解释着鬼子母神的来历。 “柠檬都没结婚,必然不可能是为了求子。那印度神话中虽然鬼子母被度化成了护法,但是其传说多少带有一些邪异的味道。贴这样的符咒在门上,恐怕事情并不简单吧。”雨林听了愈发有些担忧。 “也不一定了,现在只能等她们回来,我给她们看看气运,如果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必会有征兆。”南音安慰道,当事人不在,过多猜测也是无用。 排骨已经变出几个分身,在打扫卫生,也有一个多星期不在家,家具上落了薄灰。瓜子和龙婆婆在整理两人的行李,其实衣物倒没多少,只是雨林在丰县买回了一大堆特产小吃。 南音接到了妈妈的电话,说今晚的飞机就会到中山,要来突击检查一下,喊南音去接机。 南音妈妈是特别讲究精致的人,现在家里的模样肯定要被教育的。虽然有排骨一直在打扫卫生,但是雨林喜欢随手放东西,用南音的话来说家里只要有平台的地方都会被堆满。 于是两人赶紧分工,南音去接机,雨林去超市采购,要保证冰箱里放满了食材,而排骨和瓜子龙婆婆在家里进行彻底的大扫除。 等南音去机场将人接回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进门后感觉家里真是焕然一新,光鲜亮丽。之前被雨林堆满东西的露台,沙发靠背之类的地方都收拾干净了。 瓜子乖乖的蹲在窝里,龙婆婆变回了原形,趴在露台上的水池中,排骨站在电视柜上假装自己只是一个模型。 不过南音妈妈检查了一遍之后,还是提出了一些批评改进的意见,玄关的鞋子没有摆放整齐,餐桌上的茶包没有归类,排骨的脑门上有些灰等等。也还好,大致上是满意的,南音和雨林都偷偷吁了口气。 之后几天,南音妈妈每天一大早七点就把两人叫起床,南音也只好拿出之前上班穿的套装,和雨林一起穿戴整齐了出门“上班”。 不过也还好,南音每天去藏书楼,照着王羲之的字帖练字,文老板时不时还能指点她一二,进步神速,而雨林有时陪她去藏书楼和文老板聊天,有时自己跑出去随便逛逛。 “师父师父,我刚才见到柠檬了,但是她竟然不认识我了!”这一天南音正在藏书楼练字,接到了雨林的电话,听她的声音似乎有些惊慌。 “什么叫不认识你了,你在哪里见到她的?”南音放下手中的毛笔问道。 “一下子说不清楚,我分享位置给你,你快过来……路上给你说。”雨林说完就发了个位置分享给南音。 “我前面在路上碰到了柠檬和她的小男朋友,其实她看起来就很不一样了,打扮和穿着都和平时不像一个人,我还是上去和她打招呼,问她回来了怎么不找我。” “她竟然说不认识我,那个阿轩也好像没见过我似的。我问她住址,她还是住在咱们隔壁,但是说和邻居没有打过交道……我试着打她的电话,打通了,可是在她那边显示陌生人来电。” “然后阿轩就说他们还有事要先走了,把她拉走了,不想和我继续说话的样子……我现在跟着他们呢,这事情也太奇怪了,总不能两个人一起失忆吧。”雨林在电话中和南音说着刚才的情况。 很快南音就到了雨林分享的咖啡店,一进门就看到了柠檬和她的男朋友吕景轩。果然和雨林说的一样,柠檬是护士,之前最多化一点淡妆,不戴耳环等首饰,指甲永远整齐干净,穿着也比较简洁。 而眼前这个柠檬,脸上是精致的妆容,一边耳朵上竟然带了四五个耳钉,手上也是长长的法式空间美甲,贴着晶片钻石,也真亏了雨林这个脸盲这样子还能把她认出来。 南音经过他们身边时,柠檬头也没有抬,完全就是将南音当成了陌生人,反倒是吕景轩,不经意看了南音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也就在这一瞬间南音捕捉到了他眼中的一丝惊慌,很显然他是认得南音的。 故意掉下车钥匙,柠檬顺手捡起来交还给南音,南音也没有多说,只是道了谢,趁这机会凝视了一下柠檬的眉心,是淡淡的桃红色。而吕景轩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变,鸿运当头。 雨林坐在一个比较隐蔽的位置,南音过去坐下,将刚才观察到的情况同她大概说了一下。 “我记得师父上次说柠檬并没有走桃花运的迹象,可是这一次有了,但是仿佛换了一个人……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不会是为了爱情献祭灵魂吧?”雨林拿餐牌挡着半张脸,偷看柠檬那边的情况。 第49章 改变 “少看点奇奇怪怪的电视剧,我觉得问题是出在那个吕景轩身上,他刚才的反应很明显就是认得我。”南音随意点了一杯咖啡,“而且还有一点,柠檬的妈妈难道也不记得我们了?” “唉对哦……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阿宝呢,之前她说阿宝去住宠物医院了。那现在怎么办,咱们是直接去问小男朋友还是怎么样?”雨林继续偷看着。 “如果能问出来,刚才他就和你说了。现在主要是弄清楚柠檬发生了什么事情……”南音摇头道,“最好是等他们分开以后再问,柠檬迟早是要回家的。” 两个人在咖啡店走了差不多六个字,期间柠檬和吕景轩一直有说有笑,举止亲昵,除了柠檬不再是之前那个人,其他的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 吕景轩抬手喊服务员买单,南音看到他给了服务员一张黑金vip卡,于是也来到柜台旁边买单,顺便问服务员店里的会员要怎么办。 “咱们店有金卡和银卡两种会员,或者像是一桌客人,他俩几乎每星期都回来好几次,是常客,所以给升级了黑金。如果您有兴趣,可以看看咱们的会员福利……”服务员详细的介绍着。 “你是说他们常来,一周几次才有黑金卡吗,那总共来了多久,是要两个人一起吗?”南音问道。 “有半年啦,六个月的常客就可以升级啦。是那名男士办的卡,不过他俩总是一起来的,都能享受到福利。您看看这个……”服务员递过一张会员福利介绍。 “嗯,我拿回去看看,考虑一下。”南音接过介绍卡,随意应付道。 柠檬和吕景轩已经出了门,南音招呼雨林赶紧出门上了车,看他们俩走的方向,似乎要回家了。 “那店员说,他们两个半年都是常客,每周都来几次……”南音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说道。 “半年,常客?怎么可能,柠檬之前都还没认识小男朋友……”雨林很是惊讶。 “还有一点,半年前正好是柠檬搬来我们隔壁的时间。看现在的情况,似乎并不是柠檬自己失忆了,或许应该说是,她的存在形态被改变了……”南音也一下子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样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可是我们还记得呀,难道是平行时空?”雨林又开始假想她的那些小说电视剧里的桥段。 “那还真的说不定了……自从遇到上官婉儿,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觉得奇怪了。”南音耸了耸肩,开车慢慢的跟在两人身后。 果然他们是回家了,而且将柠檬送进小区门口,吕景轩就离开了。南音先将车子开回了车库,准备回家拿些丰县特产去柠檬家拜访,观察情况。 没想到才走到楼下,就看到南音妈妈正和柠檬妈妈在聊天,柠檬妈妈还牵着阿宝,阿宝十分激动的就往雨林身上扑。 “妈,你怎么在这?”南音问道。 “还不是看瓜子好像想出来玩,带她出来遛一遛嘛,”南音妈妈指了指肩膀上的瓜子,又看向柠檬妈妈,“这是咱们的邻居,叫阿姨。” “阿姨好。”南音叫了一声,仔细观察着柠檬妈妈的表情。 “哟,这是你家女儿吧,长得真好。当记者也有出息,我那女儿呀,唉,一天天的就知道瞎折腾,做个什么电商,也赚不了几个钱。”柠檬妈妈看着南音,就好像是第一次见,不似作假。 “阿姨好,你家的小狗真可爱。”雨林抱着阿宝站了起来。 “阿宝以前挺乖的,前阵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暴躁得很,带去看医生,住了一个星期,刚刚接回来呢。”柠檬妈妈笑道。 “我之前也想做电商来着,不过没有门路,能不能向您家姐姐请教一下呀。”雨林甜甜的笑道。 “当然可以啦,小宁从毕业就开始做这个,你有问题尽管问她,都是邻居,没事就串串门儿嘛,唉搬来这么久也没上你们家拜访过,真是抱歉。”柠檬妈妈点头道,“时间差不多啦,也该回去做饭了。” 几人一起上了楼,到家门口时,南音假装随意的问道,“阿姨,您家贴的这是什么符呀?” “这个我也不知道呀,之前小宁总做噩梦,是她男朋友找来的,说是可以驱邪避凶,贴上之后果然没有做噩梦了。”柠檬妈妈说道,准备带着阿宝回家。 可是阿宝却死死趴在雨林怀里,说什么也不肯回去,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阿姨,它可能想和我们家瓜子再玩一会儿,不如让阿宝先来我们家吧,晚点它们玩够了我给您送回来。”雨林摸着阿宝的头安抚着。 “那行啊,麻烦你们啦……阿宝,你要听话啊,到别人家不许捣乱。”柠檬妈妈叮嘱了几句。 回到家里,南音妈妈做饭去了,南音想去帮忙,被她赶了出来。雨林抱着阿宝回了房间,瓜子的一只小爪子正扶在阿宝的头上,龙婆婆坐在一边。 “救救妈妈……我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妈妈不见了,我完全闻不到妈妈的味道了……现在那个人,虽然她对我很好,长得也和妈妈一样,但是她不是我妈妈……”龙婆婆翻译着瓜子的话,这是瓜子在与阿宝通灵。 “其他的人呢,有变化吗?”南音问道。 “……奶奶也不一样了,四周都不一样了,只有那个坏人,坏人没有变……还有姐姐们,姐姐们还是熟悉的味道……”阿宝朝雨林的怀里又钻了钻,看起来阿宝的认知与自己是一样的。 南音想了想,拿出电话,查了查柠檬之前工作的医院,打电话过去,说要找苏曦宁护士,得到的答案是医院里并没有这个人。 也就是说,现在所有的人,除了南音和雨林,以及吕景轩,其他的人认识的都是现在这个做电商的柠檬,没有人再记得护士柠檬了。 第50章 契约 除了柠檬换了一个人,其他的一切都很正常。柠檬妈妈和南音妈妈还成了好朋友,南音偶尔听到她们聊天,柠檬妈妈说到柠檬从小到大的情况,完全没有违和的地方,仿佛柠檬一直就是现在这样子。 也尝试过去找吕景轩,可他只说因为是柠檬的邻居曾经见过南音,之前并不认识。他说起和柠檬的恋爱史,认识了大半年,经常去那家咖啡店约会,都很详细自然,不似作假。 雨林提出了各种各样的可能,但是无论是蝴蝶效应,平行时空,年兽除乱,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既然已经成了现在这样,也没办法去改变了,两个人还是要过自己的生活。 假装上班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在妈妈的监督下每天早睡早起,规律了许多。南音的书法已经颇得了一些王羲之的神韵,每日练习修眉刀法,更加得心应手。 这天晚上,南音刚刚入睡不久,发现自己出现在了熟悉的厢房中,一袭紫裙的上官婉儿坐在案边,手中拿着的竟是修眉刀,正轻轻抚摸着。 “祝姑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上官婉儿开口道。 “挺好的……”南音心里嘀咕着,我好不好你还不知道吗,而且我的刀怎么到你那去了。 “姑娘得了此刀,当真是一段大机缘。吾此次请姑娘到此,便是要教姑娘一个法子,与刀签订契约。如此一来不单携带方便,亦可以与刀更有共鸣。”上官婉儿似乎看穿了南音的心思,直接说道。 “签订契约?”南音有些不太理解,不过如果当真可以方便携带,那可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上官婉儿站起身来,牵起南音的右手,用修眉刀轻轻在食指上划了一下,鲜血涌出,可南音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姑娘以鲜血在刀身上写下名字便可。”上官婉儿将刀递给南音。 南音依言接过修眉刀,用划破的食指写下了名字,那鲜血竟然似乎融入了刀身中,整把刀发出柔和的光芒,渐渐透明,竟然在手中消失不见了。 “这是什么情况……”南音有些惊讶。 “姑娘请看。”上官婉儿指了指厢房一侧。 南音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在窗前摆了一张矮柜,柜子上是一个紫檀木刀架,样式大气古朴,并没有雕花,整体呈水纹状,线条流畅。修眉刀正摆在上面,竹水相融,浑然一体。 “入水文光动,抽空绿影春,露华生笋径,苔色拂霜根……”南音轻声念道,“这刀架真好看,与修眉刀很相配。” “姑娘喜欢便好,如今契约已成,只要心中所念,以鲜血写出随意一个字,便可取出此刀来。”上官婉儿笑道。 南音趁着食指上出血未止,凌空写了一个“刀”字,手中一沉,就看到修眉刀出现在了手中。 “这样也行……这是什么原理?”南音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很快又觉得好像是白问,这种事情还有什么原理? “其实只不过是吾平日帮姑娘暂时保管着刀罢了,你我命魂相连,这个空间其实姑娘若想来也是随时来得的。”上官婉儿解释道。 “咦,那我岂不是可以把行李装备啥的都放在这儿?”南音眼中一亮。 “……凡俗之物自然不可以,只有蕴含灵力,与姑娘相关的事物才可以。”上官婉儿苦笑着摇摇头。 “行吧,我就随便说说”南音抿着嘴,略微有些失望的样子,“上官姑娘,意思是我可以随时来找你吗?你的灵力可恢复一些了?最近我使用宝佛像比较频繁。” “姑娘已经寻到十一件印记,对吾大有助益。若是需要来此,只需心中默念三声吾名即可。”上官婉儿的声音渐轻,南音闭上眼睛又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一早被妈妈叫醒,虽然是周末,但是要叫起来吃了早餐才能继续睡懒觉。南音想起昨晚的梦,抬起右手看了一下,却发现食指上并无一丝伤痕。又赶忙打开床头一个长抽屉,平时修眉刀就藏在其中。 刀已经不在了,看来确实是收入了上官婉儿的厢房中,那倒是十分方便了。但是要咬破手指头这个事情……南音总觉得非常不靠谱。 以前看小说时常有类似的桥段,也曾经尝试过,感觉根本咬不破,而且很疼。其实疼还是次要问题,忍一忍也就过了,万一紧急的时候咬不出血可咋办? 南音正琢磨着这个问题,雨林抱着瓜子进来了,说文老板喊二人去藏书楼,要商量一下准备下一个印记了。南音将昨夜梦到上官婉儿,与修眉刀建立了契约之事与她说了。 “师父,这你就不懂了,修道之人的是手指称为道指,道指是有灵气回护的,所谓咬破手指就是释放灵力,不会疼,也不会有伤口的。”雨林听说南音觉得咬手指不靠谱,忍不住笑道。 “可我不是什么修道之人呀。”南音有些不能相信。 “……上官婉儿是呀,而且所谓修道并不是一个具体的概念,唉你信我的,试一试就知道啦!”雨林抿着嘴道。 南音将信将疑,抬起右手食指放到嘴边,轻轻一咬,顿时有鲜血涌出,也没有感觉到疼痛,还真是这样?于是心中默念,抬手在空中写了一个“刀”字,果然修眉刀出现在了手中。 “哇!你看,这回相信我了吧,这可好了,不然带着这么长一把刀多不方便。”雨林看着直拍手。 “叩叩叩,”南音妈妈在敲门,“你们俩赶紧出来吃早餐啦,都要凉了!” 南音心中念着希望修眉刀回去,果真看到刀身开始透明淡化,消失不见了,想是又回到了上官婉儿厢房中。 第51章 景泰泉 两人到了藏书楼,文老板煮了今年新下的雨前龙井,南音拿出手稿,已经是八位学士中最后一位了,冬至,崔湜。 奉和登骊山高顶寓目应制 崔湜 名山何壮哉, 玄览一徘徊。 御路穿林转, 旌门倚石开。 烟霞肘后发, 河塞掌中来。 不学蓬壶远, 经年犹未回。 武平一和 义气凝山岭, 策马望南荆。 御园白鹭下, 排云结阵行。 银装流奇景, 素裹犹泰清。 山空僧无径, 春归鸟初鸣。 岭南白云,景泰僧归。 崔湜因依附太平公主,被玄宗李隆基流放岭南,之后赐死。而这白云,说的就是广州白云山。景泰僧归,也是很有名的旧时“羊城八景”之一,可惜如今已不复存在。 据传南朝梁时,有高僧景泰禅师,原是居住在罗浮山上。当时广州督府一带崇尚佛学,广州刺史就把景泰禅师请到白云山上来建寺供佛。 可山上缺水,并无适合之处。景泰禅师踏遍白云山,终于在景泰这处寻到了一处福地,便用禅杖一点,地上涌出泉水,称为卓锡得泉,名景泰泉。 之后在此处建立庙宇,便是景泰寺,而景泰泉水流成的坑便称为景泰坑。景泰寺是建在半山之中,每当黄昏时分,外出化缘的僧人三五结伴而归,四周流水淙淙,树木浓荫,景色十分秀丽,因而得名。 可是到了清朝,尚可喜在白云山一带造兵工厂,景泰坑泉流丰沛,林木苍郁,地形隐蔽,便选择了此处为厂址铸炮。 附近树木被砍伐殆尽,泉源枯竭,山空寺破,自然再也没有景泰僧归的美景了,如今也只剩下了景泰坑,位于白云山西麓。 中山到广州只有几个小时车程,南音和妈妈说,下周有个采访任务,要和雨林一起去,不知道要去几天。妈妈正忙着写一副新的长联,正好没空搭理她们两个。 周一一大早,南音和雨林开车去的广州,顺道接了年十九,一路去到白云山景区,才是中午。雨林喊肚子饿了,三人就在山脚下随便找了一家小店吃饭。 这家店专卖蒸肠粉,现做现卖,皮薄如纸,透亮晶莹,配的生菜都是鲜嫩的菜心,挺阔脆爽,点上特制的酱料,韧滑可口,齿颊留香。雨林吃了三盘还不够,又要了两份虾仁的。 “老板,肠粉我们也是常吃的,但是从来没有吃到过你家这个味道,是不是有什么秘方呀。”雨林对着来送肠粉的老板说道。 “那是自然,我家肠粉从米浆开始都是很讲究的,加上秘制的酱料,不是我吹呀,别的地方还真的吃不着呢。”老板被小姑娘称赞了,也是眉开眼笑的。 “有没有想过多开几家店呀,如果在中山也能吃到就好啦……”雨林一边吃蒸好的肠粉一边说道。 “哈哈,小本经营罢了,祖上传下来的手艺,而且有祖训不可以开到闹市之中,能养活一家人就很不错了。”老板笑道,又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师父,你说他家这祖训还真有意思,开店不开在闹市,要开在山脚下。也好在现在白云山成了景区,游客还挺多。”雨林看着店里络绎不绝的客人。 “人家那是有格局,吃你的吧……”南音正翻着白云山的旅游小册子。 “差不多就得了,一会儿还要爬山,吃太饱了对胃可不好。”年十九看着雨林一会功夫两份肠粉就吃完了,而且又开始去看老板蒸肠粉的笼子。 “那好吧……咱们下山的时候再来吃一次呀,太好吃啦!”雨林噘着嘴,恋恋不舍的说道。 景泰寺曾有对联一副,烟锁断桥留客立,云封古寺待僧归。明万历年间有进士作《景泰僧归》诗,山寺净竹筠,藤萝蔓径路。云深僧始归,长啸空林暮。 由此种种都可知当年之美景,可是时至今日,只剩下一片坡地,尚存的锡泉古井,就是史籍所载景泰禅师卓锡得泉的地方。 因为景泰坑如今的景色早已不复当年,所以游人稀少,毕竟白云山上能看的景点太多了,没什么人愿意来看已经荒废的景点。 三个人找到古井时,虽然天色尚早,四周却并无游人经过,这也很好,省去了许多麻烦。四周花草繁盛,虽然已没了昔日盛景,却显得极为清幽。 “一人不入庙,二人不观井,如今咱们有三个人,应该没有关系吧。”雨林开着玩笑走向井边。 “别胡说八道。”南音叹了口气也跟上去,实在拿这丫头的嘴没办法。 古井荒废已久,井壁破败,生长的青苔都枯黄了,估计里面的水也干涸了。 “师父师父,快来看……”雨林探头朝井里望去,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忙喊着南音。 南音加快脚步走过去,也探头朝井中看去,竟然看到井里不单有水,而且水中还有一个穿旗袍的女子倒影,只是光影晃动,看不清长相。 一滴水落入井中,将那倒影打散了,水波荡漾开来,南音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清时,自己已经站在了一个街角,雨林正在四处张望着。两人身上装备都在,衣服也没有变化。 “师父,你觉得像不像是老电影里的场景……”雨林小声说道。 街上的建筑样式虽旧,却不是古代形制。来往行人,男人大多穿着马褂长袍,偶尔也有穿西装的。女人则多数是布衣小袄,也有穿旗袍或是洋装的。应该是三四十年代左右的风格。 旁边的路牌显示,两人现在正在广州。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南音心里暗暗想着。 这个时期的广州,政局动荡,黑道横行,民生艰难,最大的问题是这时候的人很可能会有枪,那是南音最不想面对的东西,在热兵器面前,什么武功什么灵力,统统没有用。 街道远处传来脚步声,似乎人数不少,南音朝那边望了一眼,心中暗叫不好,这可比预想的还要糟糕,来的是一队日本士兵。 第52章 印记十二:凤蝶 两个人此时站在一座三层老房子边上,南音赶忙拉着雨林躲进了楼道中,那一队日本士兵都背着步枪,绝不可与他们有正面冲突。 楼道中有些黑暗,正好不容易不被发现,两人找了个墙角蹲着,也不敢露头,就在这时,旁边的一扇门被推开了。 “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南音转头望去,一下子惊呆了。 眼前这女子,不到三十岁模样,穿着丝绸的睡袍,头发披散着,手里提着一个垃圾筐,似乎是要出来倒垃圾的,最主要的是她长得和柠檬十分相似。 只说是相似,因为她们的五官眉眼确实很像,但是眼前这女子却比柠檬美得多,身材姣好,更显精致。虽然穿着睡衣,也没有打扮,但就算放在2024年,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我……我们是来打工的,可是现在哪也找不到事情做,身上没钱了,几天没吃饭了,刚才有日本人经过,就躲进来了。”雨林说瞎话张口就来,并且摆出一副人畜无害,怯生生的表情。 “这样啊,那你们先进来吧,外面确实乱的很。”酷似柠檬的女子打量了两人一番,将手里的垃圾筐放在走道中,将两人让进了屋子里。 这栋楼外观看来虽然老旧,女子的家里却装修得颇为豪华,家具精致时髦,一看就价格不菲,女子请二人在沙发上走了,自己则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两碗馄饨,摆在水晶茶几上。 “这是我昨晚带回来的宵夜,没有吃过的,你们先垫垫肚子吧。”女子坐到单人的扶手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细长的香烟,姿势慵懒。 “谢谢姐姐,你真是大好人。”雨林虽然之前吃的蒸肠粉还没有消化多少,但是戏精的修养让她吃的津津有味。 “你们是要找工作吗?我看你俩条件不错呀,会唱歌吗,跳舞也行喔。”女子看着正埋头吃馄饨的雨林道,南音已经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我们是乡下人,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不过会干杂活儿……也不要求赚多少钱,能吃饱饭就行了。”南音应道。 “呵呵呵,小姑娘嘛,这样想也正常,当初我啊……唉不说了,打杂也可以,不过工钱会少很多,以后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说。”女子轻笑道。 “去哪里打杂呀?”雨林吃完馄饨,抬起头问道。 “今宵舞厅,”女主吐出一口烟,“我叫凤蝶,你们呢?” “我叫南音,这是我妹妹雨林。”南音如实答道。 “嗯,咱们上班都是晚上七点,到第二天客人走光为止,你们现在还没地方住吧?可以先睡我家客房,不过要两个人挤一间了。”凤蝶指了指一个房间道。 “有地方住就很好啦,麻烦你了,等我们赚了钱,就马上自己找地方搬出去住。”南音连忙点头。 “我还要去化妆准备,你们自便吧,可以去屋里休息一会,咱们今天六点出门,早点带你们去看看环境。”凤蝶将手中吸了一半的香烟捻进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站起身来。 等凤蝶进了自己的房间后,雨林把两个装馄饨的碗拿进厨房去洗干净,南音则在客厅里四处观察,都是一些日常用品,并无异常。 不过说是没有异常,凤蝶那酷似柠檬的长相就是最大的异常,难道柠檬身上发生的古怪事情,与这一次的学士印记有关? 可是也说不通呀,自己两个人才刚刚到这里,柠檬已经变了一个人,而且凤蝶与柠檬即使是转世的关系,那也不应该会发生那样的变化呀。 进了凤蝶所说的客房,装修布置的也十分讲究,一张宽大的双人床,两个人睡绰绰有余。 “这凤蝶真是一个善良的人,才是第一次见面,就对咱们这么好。”雨林坐在床上,把背包脱下来,她八成又带了一大包吃的。 “嗯……或许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吧。”南音不置可否的应道。 “什么叫表面上呀?”雨林有些不解。 “你没看出她是做什么的吗,还有刚才她问我们会不会唱歌跳舞……”南音抿着嘴唇道。 “喔,她是想拉我们一起去做舞女?唉,但是是我说的我们来打工的嘛,她那不也是一片好心,而且和柠檬有关系的,应该不会是坏人吧。”雨林倒在大床上伸了个懒腰。 “我倒也没觉得她是坏人……就是万事都要小心,不能太信任遇到的人,即使熟悉的人物都忠奸难辨,更何况我们并不了解这个凤蝶。”南音想起之前的“梁山伯”,还是心有余悸。 到了五点五十的,凤蝶来敲门,说要准备出发了。南音去开门,眼前的凤蝶挽起了头发,换上了修身的桃红色旗袍,肩上披着银色薄纱披肩,穿着水晶高跟鞋。 比起刚才素颜时,更显得风情万种,妩媚妖娆,身上柔和的香水味道恰到好处。南音忽然觉得,她就像是鸦片一样,身上散发着膏臾的气味,所有男人都会被她所吸引。 “走吧,我已经和舞厅那边打了招呼,工资十元一个月。”凤蝶摆了摆手道。 “什么,十元?这也太……”雨林惊讶的脱口而出。 “这也太多了吧!我们只会干一些杂活呢。”南音打断她的话道。 “没事没事,咱们那儿都是这个价。可惜你们不愿意做别的,不然客人一天的小费都不止这个数啦。”凤蝶看着姐妹俩吃惊的样子,掩嘴笑道。 “十块钱一个月,叫花子都不干吧……”雨林小声嘀咕着。 “你可闭嘴吧,差点露馅了。这什么年代,一斤大米就几分钱。”南音气的拧了她胳膊一把。 凤蝶叫了三辆人力车,说今天车钱她出,不过要记住路,以后两个人要自己走去上班了,南音连连感谢。 人力车其实走的并不快,一路上南音专心记下路线,雨林则四处张望着。能看到过路的男人都眯着眼睛盯着凤蝶,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而女人们则眼神不善,似乎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大约走了四个字,四周热闹起来,看到一个大的灯牌,彩灯组成“今宵舞厅”四个字。灯牌下则贴着一张巨幅海报,上面的人正是凤蝶。 第53章 印记十二:今宵舞厅 “凤蝶姐,今儿来这么早呢。”在门口招呼的一个小厮忙迎了上来,扶着凤蝶下了人力车。 “今天我带两个同乡姐妹来见工,你领她们去找王妈妈,可不许欺负人家。”凤蝶笑道,给了小厮几块钱,径自走进了舞厅。 “凤蝶姐您放心,您的姐妹谁敢欺负!”小厮点头哈腰接过钱,自己留了一块,其他的付给三名车夫。南音和雨林也自己下了车。 “二位姐姐,怎么称呼呀?我叫顺子,有什么事儿都可以叫我,在这今宵呀,就没有我不知道的!”顺子凑到两人身边说道。 “顺子哥,我们也是初来乍到,多亏了凤蝶姐关照……那就劳烦你带我们进去吧。”南音点头道。 “嗯,你俩是来做杂工的吧,啧啧,这多浪费呀,怎么不跟着凤蝶姐呢,咱们这儿的小姐半天功夫赚的可比你们……”顺子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着两个人。 “刚才凤蝶姐不是说让我们去找王妈妈,顺子哥就带我们去吧。”南音稍微后退了半步,看起来有些紧张局促的样子,说的却是提醒带敲打的话。 “喔喔,对,瞧我,就是见到两位姐姐太高兴了。不要见怪,来,跟我来。”顺子想起刚才凤蝶的话,收敛了一些。 这今宵舞厅进了大门后,还有一道正门,高大宽敞,客人们再往里走才是金碧辉煌的正厅,而旁边是两道侧门,让服务员和下人走的。 顺子引着二人进入一道侧门,走过长长的走廊,绕到后台,有一间很大的化妆间,不过现在只有两三名小姐在化妆,可能时间还早。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穿着墨绿色的旗袍,画着浓妆,带着一副金丝链条眼镜,身材已经有些走样,正坐在化妆间门口看着报纸。 “王妈,这二位姐姐是凤蝶姐介绍来见工的。人给您带到了,那我可回去干活儿啦。”顺子笑嘻嘻的对王妈说道。 “喔,蝶儿和我说过了,你快滚吧小兔崽子,马上姑娘们都来了。”王妈卷起手里的报纸敲了顺子的头一下,又看向南音二人,“南音和雨林是吧,你们先随我来换衣服吧。 王妈带着两人来到一个房间里,四周摆了一圈衣柜,中间是两排衣架,挂着服务员的制服。 “我们要穿这个吗?”南音问道。 “你们会做些什么呀?”王妈也没回答,而是反问。 南音正思考着要怎么回答,说多了怕惹麻烦,说啥也不会又怕被赶出去,却听雨林已经开口了,“王妈妈,我们会化妆,可以给姑娘们化妆!” “哦?真的吗,手势怎么样呀?”王妈妈似乎很感兴趣,抬起头来。 “那您试试不就知道了吗,包您满意!”雨林殷勤的说道。 “嗯,那换这套吧,还有你们的背包,放在柜子里。”王妈从门后拿出两套浅灰色的服装让两人换上,换好后又回到了化妆间。 “珊珊,你过来!”王妈朝化妆间里的一个小姐招呼道。 “王妈,啥事儿呀,人家还要化妆呢。”那个名叫珊珊的小姐一扭一扭的走了过来。 “这是新来的两个丫头,说会化妆,让她们给你试试。”王妈指着南音和雨林说道。 “她们,行吗?乡下丫头,老娘今晚可有贵客呢。”珊珊用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满眼嫌弃的看着两个人。 “别废话,就你那化妆技术,贵客也给你吓跑了,赶紧的,坐好。”王妈拽着珊珊坐到一张化妆台前。 雨林冲南音使了个眼色,就过去了,开始给珊珊化妆,南音则在一边装作帮忙的样子,这三四十年代的化妆品并不好用,可没想到雨林竟然得心应手,很快就给珊珊画好了一个精致的晚妆。 “王妈,珊珊姐,你们看看,还满意吗。”雨林搓着手问道。 “哎哟!真不错,好看,好看!今天赵公子肯定很满意,来拿着吧。”珊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十分满意,塞给雨林两张一角钱的纸币,欢天喜地的戴首饰去了。 “嗯,没想到还真的有两下子,蝶儿介绍的人确实不错。那行,你俩就负责在这儿给姑娘们化妆。隔壁有几间是私人化妆室,只给咱们这最红的几个姑娘用,你们机灵点,记得过去问问她们。” “还有营业期间不要往大厅里跑,这后台倒是可以随意走动,没事的话可以去刚才那换衣间休息。对了,地下室千万不能去。如果遇上什么事儿随时来找我,或者问其他人也成。”王妈嘱咐着二人。 “王妈您放心吧,我们知道的。”南音点头道。 “那行,我还要上前面检查一下,马上就要开门了。”王妈似乎十分满意,转身离开了。 “没想到你竟然还会用这些化妆品,怎么想到的。”南音摆弄着桌子上一个粉底盒。 “化妆不都是一回事儿么,主要是她们审美不行,自己摸得跟猴屁股似的……而且师父你知道的嘛,能听到客人最多秘密的职业,除了出租车司机,就是理发师。那化妆师和理发师不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么。”雨林神神秘秘的说道。 这时有不少小姐陆陆续续都来了,听说来了两个化妆师,化的可漂亮,一个个都很兴奋,拉着两个人给自己化妆。 南音也试了一下,发现确实没有多大区别,很快就上手了,开始给小姐们化妆,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们闲聊。 果然听到了不少今宵舞厅的八卦,比如之前最红的头牌是一个叫茉莉的小姐,城中最有钱的苏家公子特别喜欢她,甚至想要和她结婚。 可是一个多月前,茉莉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老板对此事讳莫如深,不许人打听,甚至解释一句也没有,之后更是忌讳有人再提起茉莉。 也就这个月,老板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凤蝶,比茉莉更加漂亮,一下就成了新的头牌,凤蝶却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过去,也不要丫头照顾,自己一个人神神秘秘的。 那苏公子迅速就移情别恋了,将和茉莉的山盟海誓都忘得一干二净,爱上了凤蝶,两个人很快就如胶似漆,打得火热。 第54章 印记十二:茉莉 没想到前几天,一个姓吕的小子找上门来,说是凤蝶的未婚夫,两人在家乡已经订过亲了,成亲的日子也定了,凤蝶却突然失踪,竟是成了今宵舞厅的头牌,他手里还有一张两个人在照相馆拍的照片为证。 可凤蝶却说自己从没见过这个人,根本没有什么订亲的事情。苏公子知道此事后,派人将姓吕的打了一顿,撕了照片,警告他不许再来骚扰凤蝶。 这个八卦听得南音和雨林都十分震惊,倒不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流韵事,而是故事里人物的姓氏。 柠檬原名苏曦宁,姓苏。而她的男朋友吕景轩,与故事里的未婚夫一样,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这就太引人联想了,柠檬或许就是苏公子与凤蝶的后代,所以她的长相才会与凤蝶如此相似。而那姓吕的未婚夫自己也另去娶妻生子了,一直到了吕景轩这一代。 之前南音看过柠檬的气运,与吕景轩并不合适,可是起了诡异变化之后,却是桃花当头。所以说是吕姓未婚夫为了和凤蝶再续前缘,强行改变了柠檬? 想到此处南音不禁感到心中有些恐惧,真的有人会为了和爱人在一起,宁可她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吗,而且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柠檬和吕景轩的事情也不是现在该考虑的,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寻找这一次的学士印记。如果只针对眼下的情况,失踪的茉莉,变心的苏公子,不知来历的凤蝶,找上门的未婚夫,每个人都藏着秘密。 因为小姐们都出去了,南音和雨林闲下来,决定在后台转转,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线索。 刚出了化妆间,就看到几个穿着黑色职业马甲西装裤,白衬衣红领结的服务员走过来,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是长长的烟管,还有几个精致的小匣子。 不用问也知道那是在做什么,是大烟。当时的广州,名义上禁烟,其实只是禁止私烟罢了,可以花钱去申请公烟牌,有钱就可以明目张胆的抽大烟。 今宵舞厅这种场所,专供有钱人在这乱世里麻醉自己,让他们可以做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美梦,有大烟服务不足为奇,南音轻叹着摇了摇头。 两个人在后台转了一整圈,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只是偶尔有小姐回来补妆,有服务员去后厨拿小吃酒水什么的。 “师父,之前王妈特意说了地下室不可以去,这潜台词不就是说,地下室藏着东西么,咱们是不是下去瞧瞧。”雨林指着拐角处一个向下的楼梯说道。 “先别去,现在我们一点头绪也没有,而且装备也不在身边,万一下面有点什么东西,或是困在下面怎么办。”南音拉住雨林摇头道。 “也是,回头咱们可以打听一下为什么不能下去……”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个和两人穿着一样服装,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手里抱着一个铜盆子,从那楼梯走了上来。 “哇,你,你们是谁……”小女孩看见楼梯口站着两个人,吓了一大跳,脸都白了。 “我们是新来的,给小姐们化妆的,你是……”南音问道,顺便看了眼她手里的盆子,里面是些烧过东西剩下的灰烬。 “哎呀,这个,你们可以别告诉王妈么,求求你们了。”小女孩看到南音在看自己的盆子,很是慌乱。 “我们可以不说出去,不过你得说说你做什么去了。王妈不允许我们到地下室去,万一你做了什么事,连累我们怎么办。”雨林开始吓唬她,眼看那小女孩都要哭了。 “好了小妹妹,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不告诉王妈,在这说话不方便,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南音则温柔的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 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果然有些效果,小女孩点点头,四下看了看没有其他人,带着两人到了之前换衣服的那间房间。 “我叫小雪,之前是专门照顾茉莉姐的。茉莉姐失踪之后,王妈就让我干些杂活儿。”小雪将铜盆藏到一个柜子下面,“可是我知道茉莉姐才不是失踪……她是被狐仙带走了。” 南音和雨林对望了一眼,看来运气不错,线索这就送上门来了。两人没有着急追问,怕吓着小雪,只是等她慢慢说下去。 “被狐仙带走的人是活不了的,今天是茉莉姐姐的七七,我……我就是去她之前最喜欢的地方给她烧点纸钱,如果给王妈知道了,她一定不会饶了我的。”小雪又在藏盆子的柜子前面摆了一些杂物,隐藏的很好。 “茉莉姐最喜欢的地方,是地下室吗?下面有什么,为什么王妈不让我们下去呢。”南音顺着她的话问道。 “那下面藏着狐仙,以前茉莉姐每天下班之后都要下去拜的,但是不许我跟着,所以我也是第一次下去。”小雪摇头道。 “那你刚才在下面,看到什么了?”南音继续问道。 “那下面有一扇门,上了锁,我也进不去,只是在门边给茉莉姐烧了纸。”小雪答道。 “小雪,我听小姐们说起茉莉姐的事情,都说不知道她去哪了,老板也不让问,你怎么知道她被狐仙带走了呢?”南音看她似乎不怎么了解地下室的情况,换了个话题问道。 “这,这个……”小雪脸上露出慌张的神色。 “唉小雪妹妹,咱们可是一边儿的,你看你偷偷烧纸这事情,我们帮你瞒着,如果被王妈知道了,大家都要挨罚的,所以你也不该隐瞒我们。”雨林搂着小雪的肩膀哄骗道。 “唉……茉莉姐姐一直在拜狐仙,求狐仙给她一个好姻缘,狐仙也答应了,那苏公子马上,马上就要娶她了,她怎么可能不说一声就离开呢,”小雪压低声音说道,“而且就在茉莉姐失踪的那天,我见到狐仙了!” 第55章 印记十二:狐仙 “你说啥,你见到狐仙了……那狐仙为什么带走茉莉姐?”雨林听得一头雾水。 “我,我也不是十分清楚……但是我听茉莉姐姐说,拜狐仙一定要足够虔诚,每日供奉,以鲜血养之,拜够九九八十一天,狐仙就能让你心想事成。” “她说她马上就能实现愿望了,可是就在第八十天晚上,她下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那天我……”小雪似乎十分害怕的样子,说不下去。 雨林忙跑到自己放背包的柜子边,打开来从背包里掏出一条橙汁软糖,剥开一块递小雪。 “小雪妹妹别怕,吃块糖,这个可好吃了,我都不舍得吃呢。”雨林笑眯眯的说道。 那软糖散发出甜甜的香味,小雪毕竟年纪不大,那个年代的人也没怎么见过这样的糖果,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放进嘴里,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个糖,真好吃……”小雪含着软糖说道。 “那这一条都送给你,你慢慢吃。”雨林将整条都塞到她手里,小雪似乎已经放松了许多,大概就是糖果的力量。 “那一天茉莉姐去了好久都没有回来,我等得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过来发现还是只有我自己在化妆间里,外面的人都走光了,静悄悄的。” “我就想着下去找一找茉莉姐,可是还没到楼梯口,就听见了很古怪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叫,声音很尖很难听,我一害怕就躲到了拐角后面。” “然后我就看到,有人抬着好大一个箱子从下面走上来,那两个人戴着面具,还穿着斗篷,斗篷后面是翘起来的,我一看就知道,那是藏着的尾巴。” “是狐仙大人,一定是狐仙大人将茉莉姐带走了,所以老板不让大家提,甚至不给她办后事,我也就从来不敢和别人说起这事……”小雪一口气说完,长长出了一口气。 “平时那个地下室还会有别人去吗,舞厅里的人都知道那里有狐仙?”南音皱着眉问道。 “没多少人知道,地下室一般是不允许去的,但是茉莉姐当时可红了,她说什么王妈和老板都要让着,所以也没人敢管她。”小雪想了想说道。 “嗯,这事情你也不要再对其他人说了……不太好,我们也绝不会说出去的,是咱们三个人的秘密。”南音说道。 “当然当然……唉对了,我还不知道两位姐姐的名字呢。”小雪之前是被两个人抓了现行,慌了神,这会儿总算恢复了一些,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就把藏着的秘密说出来了。 “我叫南音,这是我妹妹雨林。小雪,那茉莉姐失踪以后,她留下来的东西呢,舞厅没有处理吗?”南音觉得茉莉一定是一个很关键的人物。 “都扔掉了,甚至是她的化妆间,全买了新的家具,给那个凤蝶姐用了……”小雪似乎有些愤愤不平,“不过茉莉姐还剩几样东西是留在我这的,我偷偷藏起来了。” “唉,这可太过分了,我看凤蝶姐也不怎么样嘛,如果不是茉莉姐失踪了,哪轮得到她做头牌,”雨林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仿佛自己能来今宵舞厅,根本不是靠的凤蝶。 “雨林姐姐你也这么觉得吗?唉,我阿妈说这叫人走茶凉,没办法的事儿,不然我也不用来打杂了。”小雪像是找到了知音,很激动的拉着雨林的手道。 “茉莉姐的东西可不可以给我看看呀?我没福气,没能见过她本人,看看她留下的物件也是好的。”雨林趁热打铁说道。 “嗯,行呀,正好她还有一个本子在我这儿,之前她每天都在上面写东西,说是日记……可惜我不识字,你们能看懂吗?”小雪此时对两人已经完全没有了戒心,打开自己的柜子,从最下面拿出一个布包。 雨林刚接过那布包,门就被人打开了,是王妈带了几个男人进来,穿着黑色短装,估计是打手一类的人。王妈一眼看到小雪,“死丫头,你躲到这来了,可叫老娘好找!” “王妈,我……我……”小雪很害怕的往雨林身后躲去,雨林顺手将布包挂到了中间的衣架上,被那些制服遮住了。 “哼,刚才有人和我说了,看见你偷偷摸摸的去了地下室,你承不承认?”王妈一把将小雪拽出来,推倒在地上。 “我,我没有!我刚才一直……和这两位姐姐在一起……”小雪颤抖着说道。 “嗯对,王妈,我们给小姐化完妆后就回这儿休息,就遇到小雪妹妹了,我们一直聊天呢。”南音点头道。 “哼,这样吗,你们去看看。”王妈摆了摆手,两个打手就走到小雪的柜子边,搜索起来。 “王妈,有发现。”一个打手从柜子底下翻出了装着纸灰的铜盆。 “死丫头,忘了老板说过什么了?之前我就觉得你不老实,一定知道些什么事情,哼,把她带出去!”王妈冷笑道。 “我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想给茉莉姐烧点纸钱,让她安心……”小雪慌乱之下自己说了出来,不过听她提到茉莉,一名打手连忙按住了她的嘴,几个人把小雪拉出了换衣间。 “你们俩看到了吗,虽然你们是蝶儿介绍来的,但是如果不守规矩,和她的下场一样!”王妈转身对着南音和雨林说道,“刚才那死丫头和你们说了什么?” 南音想了想,说真话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如果是小雪什么也没说,王妈一定也不会相信,就把之前给小姐们化妆时听到的八卦说了,还说小雪提到茉莉常常去地下室,不过略去了狐仙之事。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们听过也就算了,以后不可再提起,还有那地下室绝对不可以去,否则出了什么事儿别怪妈妈没提醒你们。”王妈听了只是些小姐们之间流传的八卦,也没有在意,转身离开了。 这事情可太赶巧了,如果王妈早来一步,就拿不到茉莉的东西,如果晚来一步,雨林也不能刚好将布包藏起来。茉莉的日记,必然有不少线索。 第56章 印记十二:日记 1938年,11月10日 日本人进城一个月了。 今天才有机会出去买了新的本子,外面还是乱糟糟的。 还好舞厅换了老板之后,不但没有受到影响,生意比以前更好了,真庆幸。 不过我很讨厌烟味。 1938年,11月11日 今天苏公子送了我一条珍珠项链,很漂亮。 可是我知道他不可能娶我的,我也从没有过这样的奢求,他家里就一定不会同意,他也不可能和我私奔。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今宵有酒今宵醉,真应景。 1938年,11月12日 今天又听说了有姐妹去拜狐仙,我也很心动,虽然我现在是头牌,但是谁家的花有百日红呢。 之前去拜过狐仙的姐妹们,都离开了舞厅,和她们的情郎远走他乡。 她们以后可以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好好生活,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真幸福。 1938年,11用13日 今天喝太多了,胃很不舒服,想去买一碗芽菜汤解酒,可是我下班太晚了,经常买不到。 果然到了摊子上,大叔说最后一碗刚刚卖掉了。 我正失望,有人端了一碗芽菜汤给我,浓眉大眼,相貌周正,很斯文的样子,说话也很温柔,不像其来舞厅玩的那些客人。 他说看我不舒服,芽菜汤让给我喝。 他看我的时候眼睛亮亮的,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神。 1938年,11月14日 今天见到苏公子,已经没有了以前那种感觉,只当他是普通的客人,虽然他还是给了我很多的小费。 心里一直想着昨天那个温柔的人,这难道就是一见钟情?可是我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面。 下班时经过芽菜汤摊子,他竟然已经买好了汤,放在保温壶里,还是暖的,说专门给我的,我从来没有过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 问了他的名字,他说他叫阿兴。 …… 1938年,11月24日 连续十天,阿兴每天等着我下班,给我留着暖暖的芽菜汤。 他说从第一次见到我,就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或许就是上辈子的缘分。 可是他要去打工了,不能再每天见我,等赚够钱了就回来娶我。 我决定要去拜狐仙,希望狐仙能保佑我和阿兴。 …… 1939年,2月14日 姐妹们说今天是情人节,洋人的玩意儿,据说女孩子会收到玫瑰花,还可以给喜欢的人送巧克力。 我花了两个月的工钱买了一块巧克力,想要送给阿兴,可是他已经走了好多天。或许送给苏公子也行吧,没准他还会送我些首饰。 最后巧克力没有送出去,我自己吃了,就当做是阿兴陪着我一起吃的,这是我第一次吃巧克力。 1939年,2月15日 今天我尝试着和王妈说,我想要离开今宵舞厅了。可是王妈说老板一定不会放人的,毕竟我还能给他赚钱。 不过没有关系,明天就是拜狐仙的第八十一天了,狐仙会保佑我的。 …… 之前雨林将布包藏起来后,等到人都走光后,雨林去化妆间给舞小姐补妆,总不能两个人一直不干活儿,那样容易被发现有问题。 南音则躲到更衣室的角落里,拿出日记快速看了起来,大部分记录的是一些日常内容,不过还是有一些关键信息(上面只选取关键部分日记)。 这个所谓地下室有狐仙之事,看来在舞小姐之间有所流传,一般对于风尘女子来说,狐仙都是保佑她们的,这倒是不足为奇。 可是茉莉提到拜过狐仙的姐妹们都离开了今宵舞厅,和情郎私奔结婚去了,这个事情就很耐人寻味了。 且不说舞小姐遇到真心的恩客几率有多大,就算是遇上了,如今这个时局,想要离开广州哪有这么容易?反而是小雪说法更靠谱,人是被狐仙害死的。 原来茉莉与苏公子只是逢场作戏,她的情人应该是这个阿兴……不过这男人怎么看都觉得不太靠谱的样子,就几碗豆芽汤追到了茉莉,然后人就跑了,茉莉还傻乎乎的为了他去拜狐仙。 看来事情的关键还是地下室的狐仙,一定要找机会下去看看。而且之前小雪提说是锁着门的,除非破门,不然就必须等到有人下去的时候跟着才行,这可不太好办。 南音看了看布包里,还有几件首饰,包括日记里提到的珍珠项链。将布包收回自己的背包里,有凤蝶罩着,只要不违反他们的规矩,也没人会找麻烦。南音站起身来,感觉脚有些麻了,出门去化妆间找雨林。 雨林正在给一名舞小姐补妆,旁边还有一个坐着在吸烟,三个人正聊得很热闹,雨林嘴甜,哄得两个舞小姐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不好了不好了,前面出事了!”门外一个小厮急匆匆的边跑边喊道,“快去叫老板呀!” “出什么事儿了!”雨林猛的抬起头,手上一滑,口红抹歪了一大撇,十分滑稽。 “快,快出去看看。”舞小姐也赶忙站了起来,雨林假装没看见画歪了的口红,将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扔,跟着往外跑。 “师父,怎么样,有啥线索吗。”雨林走到南音身边小声问道。 “有一些,不过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先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南音点头应道。 跟着两个舞小姐来到前厅,发现客人和小姐们都四下躲在桌椅后面,却又探头望着舞池中间,那里站着两个男人,举着手枪指着对方,凤蝶躲在其中一个人的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呀?”雨林拽住身边一个小厮问道。 “嗨,还不是为了凤蝶姐争风吃醋嘛,苏公子和田二少吵起来了,两个人竟然掏了枪……这些公子哥儿,真是够能折腾的。”小厮撇着嘴说道。 凤蝶身边的那个想必就是苏公子了,穿着深蓝色丝绸褂子,梳了个三七分头,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十足的一个二世祖。 难怪茉莉宁愿去喜欢那个穷打工的阿兴,也没指望过这苏公子,只是没想到凤蝶竟然看上他了……他还是柠檬的太太爷爷吧。 第57章 印记十二:二世祖 “姓唐的,我就问你,今晚是不是一定要和我抢凤蝶?”田二少咬牙切齿,恶狠狠的说道,手似乎有些发抖。 “不是我要抢,是凤蝶不愿意跟你这废柴。你田家以前算个什么东西,给我提鞋都不配。不就是巴结上了日本人,才能在这耀武扬威。”唐公子冷笑道。 “今天老子不让你横着出去,我这田字就倒过来写!”这田二少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雨林捂着嘴想笑。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田少爷,唐公子,”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腔调古怪,“给我个面子,先把枪放下,快放下。” 一个穿着西装,梳着背头,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带着王妈和两名服务员匆匆走进大厅,是个小鬼子,南音心里骂了一句,这难道就是今宵舞厅的老板? 南音想起茉莉的日记里提到,舞厅老板换了人,原来是个日本人,难怪在如此动荡的时局,还能夜夜笙歌,甚至生意越来越好。 四周的客人和小姐们看到老板出来了,也都放下心来,不再躲着,纷纷站起来整理着衣服,还是一脸等着吃瓜的表情。 “田木先生,你来的正好啊,这姓田的是你们家干儿子吧,姓都随你了,好好教教吧。”唐公子瞥了一眼这个姓田木的日本人,随手把枪收回了腰间枪袋里,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王八蛋,你说什么!”田二少被气的青筋暴起,向前走了两步,枪口快指到了唐公子脸上,但看得出他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只是在逞强。 “田二少,田二少!何必呢,都是来玩的。我们今宵的小姐一个个都,用你们中国话怎么说来着?如,如玉……”田木走上前去,一把按下了田二少的枪。 “如花似玉,老板。”王妈在一边笑吟吟的说道。 “对,如花似玉,如花似玉!”田木重复道,四周的客人们也跟着笑起来,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 “哼,今天我就给田木先生面子,姓唐的,下次别犯在我手上!”田二少似乎很忌惮这日本人,悻悻的收起自己的枪,走到一边去了。 “各位贵客受惊了,是我们招待不周,之后三巡酒水都算我的,大家可要尽兴才是!”田木微笑着朝四周的客人鞠了一躬道。 客人们欢呼鼓掌起来,音乐和灯光也配合的很好,舞厅里又恢复成了之前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世界,刚才那一点小插曲,让人们更加的兴奋了。 “唐公子,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了,不过你在我的场子里拔枪,是否太不给面子了呢。”田木一改刚才殷勤的模样,皮笑肉不笑的对唐公子说道。 “田木先生,是你家那小出生先惹事,我还帮你教儿子了呢,你感谢我也就算了,还要怪我咯?”唐公子拿起旁边经过的服务员手上的一杯酒喝了下去。 “唐思华,你别太过分了,要不是看在你家老爷子……哼,算了。”田木的脸色很差,但是在舞厅里又不好发作,扭头就走开了。 “唐公子,我陪蝶儿下去补补妆,马上就回来。”王妈赔笑道。 “那去吧,可要快一点,今晚我都还没能和凤蝶好好说说话。”唐公子点头道,脸上挂起轻浮的笑容,还顺手在凤蝶的腰上掐了一把。 南音和雨林之前站在大厅的柱子后面,根本没人注意到她们,看到凤蝶跟着王妈朝后台走去,两人也快步跟了上去。 “凤蝶姐,要不要我给你补补妆呀?”雨林问道。 “我有话要与蝶儿说,你们俩做别的去吧,这里不用跟着。”王妈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不耐烦,但马上又摆出笑脸,“化妆的手艺不错,老板说每个月给你们加三块钱。” “谢谢王妈,谢谢凤蝶姐。”雨林摆出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 “嗯,你俩好好干活,不要瞎打听,不会亏待你们的。”凤蝶意味深长的说道,就跟着王妈进了一间私人化妆室。 “如果能听听她们说什么就好了。”南音看着王妈将门关上。 “这还不简单么!”雨林伸手进口袋里,掏出杏花扇坠晃了晃,“玉娘,去那屋里瞧瞧他们说了啥。” 淡淡的墨迹从扇坠中晕出,从门缝飘进化妆间里。 “我都忘了玉娘,那我们为什么不让玉娘下地下室瞧瞧到底藏了什么东西?”南音反应过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我也忘了。”雨林认真想了一会儿说道。 两个人回到化妆间里等着,过了两个字左右,耳边传来了玉娘的声音,“姑娘,她们在说关于地下狐仙的事情。” “具体说说。”雨林点头道。 “王妈问凤蝶,和唐公子是什么关系,凤蝶说只是客人而已,还说自己与舞厅签的约只有三年,到时间了她就会离开,。” “她便劝说凤蝶,说舞小姐想要从良太难了,如今好不容易有唐公子这样的大靠山看上了她,要珍惜机会才是。” “还说只要凤蝶愿意,去拜过狐仙,自然能心想事成。凤蝶问她那茉莉为什么没有嫁给唐公子,反而还失踪了,王妈说茉莉心不诚,惹怒了狐仙。” “之后凤蝶似乎被她说动了,问王妈这狐仙该如何拜法,王妈说如果她想好了,就今日下班后带她去瞧瞧,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玉娘将所听到的情况与两个人说了,南音听着皱起了眉头,王妈三令五申不许人去地下室,这会又劝着凤蝶去拜狐仙,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师父,这不正好吗,今天她们下去拜狐仙,就让玉娘跟着去看看。”雨林倒是没有担心太多。 “也只能如此了……不过我总觉得这一次涉及的人太多了,竟然还牵扯到了日本人,事情恐怕比想象的要复杂。”南音叹了口气,心里总有些不祥的预感。 第58章 印记十二:献祭 一直到了凌晨三点多,客人们陆陆续续都离开了,舞小姐们也三三两两的回家了,后台有小厮和丫头开始打扫,南音两人假装跟着忙活。 “你们听说了吗,之前跟茉莉姐的那个小雪,因为私自去了地下,被王妈带走了……”一个正在拖地的小厮和身边收拾化妆品的丫头说道。 “我也听说了,真是活该。哼瞧她以前那趾高气昂的样子,茉莉姐没了之后,我就说她迟早要出事。”丫头一脸兴奋。 “哈哈,你是嫉妒她吧,毕竟她曾经风光过。我可听说了,你之前想去跟凤蝶姐,可是人家不要你。”小厮坏笑道。 “放屁,你个烂舌头的,谁嫉妒她了,她现在还不是去祭了狐……”丫头叉着腰指着小厮骂道。 “嘘!不过是玩笑两句,你不想活啦!”小厮吓得手里的墩布都跌到了地上,发出哐当的声音,把丫头的后半句话打断了。 “哎呀,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丫头也反应过来,四下张望着,看到雨林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喂,新来的,你看什么!” “姐姐别生气,我就是新来的什么也不懂嘛,想和姐姐多学学。”雨林瞬间换了一副脸孔,摆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学什么学,净学会偷听了,你……”丫头似乎为了掩饰自己刚才失言,提高了音量就要骂人,雨林却递过去一张一角钱的毛票,“你,你这是做什么……” “我是不小心听到你们说话的,这是刚才小姐们给的小费,大家都是一家人,有福同享嘛,”雨林笑嘻嘻的也给小厮塞了一张,“以后还请哥哥姐姐多多关照呀。” “这妹妹可真上道,比你可强多了,嘿嘿。”小厮眉开眼笑的将那毛票揣进兜里,还不忘了挤兑丫头一句。 “滚一边去。”丫头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转头却又很亲热的拉起雨林的手,“妹妹你别和这些坏种太近了,省的被占便宜,以后有什么事儿找我。” “姐姐,刚才你们说的那个地下,还有被王妈带走,是怎么回事儿呀?听着怪吓人的。”雨林顺势挽住丫头的手臂,凑到她身边。 “王妈没和你说吗,咱们下人,千万不能去地下室的,去了要倒大霉。”丫头说道。 “说是说了,可是具体是啥事嘛,去了会怎样?”雨林追问道。 “唉,看你懂事才和你说的,这事儿除了我俩,还真没几个人知道,之后你可不能再提起了,给王妈知道了要倒霉的。”丫头神神秘秘的看了一眼门口,似乎在确认有没有人。 “当然啦,姐姐放心吧,我就听听,绝对不往外说的。”雨林连忙点头道。 “听说那下面,藏着狐仙,是专门保佑小姐们的,这也就罢了,但是我之前无意间听到的,说狐仙嗜血,还需要祭品,我们下人如果激怒了狐仙,就要被献祭的。”小厮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要被献祭,那你们之前提到的小雪……”雨林恰到好处的摆出了被吓到的表情。 “她八成就是被抓去献祭了吧。”小厮点头道。 “这事情大家都不知道吗,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呀?”雨林歪着头问道。 “这个嘛,是我们上次躲在化妆室里那个啥……听到王妈抓了一个无意间下去的小厮,说要献祭给狐仙。还好那会我们没被她发现,嘿嘿。”小厮露出猥琐的笑容。 “真讨厌你这人,妹妹咱们不理他。”丫头脸有些红,“反正啊我觉得挺邪性的,唉,要不是在这今宵舞厅还能吃口安稳饭,我都不敢呆下去了。” 雨林马上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不过装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只是点头道,“真吓人啊,那我可绝对不敢去的,也不会对别人说,你们放心吧。” “好了,我活儿也干完了,回家睡觉去了,今天晚上唐公子和田二少闹得那一出,客人多喝了好多酒,可累死了。”小厮将墩布往墙角一扔,做了个伸展动作。 “嗯,我也差不多了,妹妹你干完活儿也早些回家休息吧。”丫头也拍了拍雨林的手说道。 “好的,那明天见!”雨林看也问的差不多了,没有再多说什么。 小厮与丫头前后离开了,南音从化妆室角落走了出来,之前她刻意避开走得远了些,人少才容易让对方降低戒心。 “先到更衣间去把背包拿上吧,玉娘也去了挺久了。”南音来到雨林身边说道,“看来舞厅里的人大多只知道地下有狐仙,却并不知道狐仙需要祭品的事情。” “师父,你说会不会是狐仙需要下人做祭品,然后才能给小姐们实现愿望?”雨林猜测道。 “有这个可能,但是……”南音想了想道,“对于日本人和王妈那些人来说,舞小姐与下人,会有什么不同?都是他们赚钱的工具罢了,没有什么道理会区别对待的。” “你们怎么还没回去?”刚出化妆室,迎面碰上王妈走了过来。 “我们刚刚把姐姐们的化妆品收拾好,明天用着方便。”南音随口应付道,发现王妈只是一个人,不见凤蝶的身影,“王妈,凤蝶姐呢,我们现在住在她家里,想和她一起回去。” “蝶儿还有些事情,要晚点才能走,你们别等她了。”王妈皱着眉头道。 “可是我们没有钥匙……”雨林可怜巴巴的说道。 “那也不行,四点之前所有人都要离开舞厅,你们要等去外面等她吧,赶紧换衣服快走。”王妈很不耐烦的说道,赶着两人去了换衣间。 王妈很不放心似的一直在门口盯着,换完衣服又赶紧带着往舞厅大门走去,南音悄悄看了一眼时间,还差两分钟就到凌晨四点了。 “咔嚓,咔嚓……”走在后台通向大门的走道时,南音隐约听到了像是打开闸门的声音,但是听不真切,像是从地下传来的。 “你们听到了吗?”王妈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问道,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第59章 印记十二:芽菜汤 “听到什么?”雨林一脸茫然,也不知是真的没听到还是戏好。 “哼,算了,反正也要不了多少时间。”王妈低声嘀咕了一句,板起脸孔,继续往前走去。 这都什么毛病,一惊一乍的,雨林冲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南音没有说话,仔细的听着,没有再传来什么声音。 两个人出了今宵舞厅,这时候招牌上的彩灯已经熄灭了,四周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照明,几乎没有行人,和之前热闹的景象比起来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师父,刚才那个王妈说的什么呀,莫名其妙的。”雨林回头看了看已经关上的舞厅大门。 “不知道……不过我确实听到地下有点动静,玉娘还没有回来么?”南音轻轻摇头道。 “没有呢,说明凤蝶还在拜狐仙吧,啥玩意儿要拜这么久……”雨林四周看了一下,“我们现在怎么办,在这等,还是回凤蝶家里等?” “回去等吧,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南音想了想说道。 南音来的时候已经记下了路线,两个人顺着街边往凤蝶家里走去,路上偶尔遇上夜行的人,都低着头赶路。 过了两条街道,看到一个小巷子口摆着一个小摊,是一根扁担,一头挑着炉子和锅,一头挑着一个箩筐,锅上歪歪扭扭写着“芽菜汤”三个字。 扁担旁边有一张简易折叠小桌子和两个马扎,皮肤黝黑的老板正在将东西往箩筐里装,似乎准备要收摊了。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坐在马扎上,面前摆着一个保温瓶。 南音脑海中瞬间闪过茉莉日记里提到过的,每天给她买芽菜汤的阿兴,可阿兴几个月前就离开广州打工去了,似乎到茉莉失踪,都没有回来过。 这个人是阿兴又故技重施去追其他的舞小姐,还是别的人效仿他?那个年代都流行用芽菜汤追女仔吗……南音正胡思乱想着,男人听到了脚步声转过身来。 男人看到南音和雨林时,原本的笑意盈盈一瞬间变成了失望,似乎是发现了来的不是自己等的人,可是他随即看清了两个人的模样,整个人呆住了。 同样愣在当场的不止他一个人,南音和雨林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吕景轩,柠檬的男朋友。 虽然说已经出现了和柠檬长相酷似的凤蝶,那见到吕景轩也不足为奇,只是两个人都没有心理准备。 南音的脑子飞快转起来,按照推测柠檬是凤蝶的后人,那吕景轩或许也是这个男人的后人?之前听舞小姐的八卦,说凤蝶有个姓吕的未婚夫,八成就是他了。 但是看他的样子眼中写满了震惊,似乎认识自己两人,这就有些奇怪了。 “你,你们是……”男人先开口了。 “我们认识吗?”南音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不,不认识吧,我只是……”男人茫然的摇头道,似乎非常的困惑。 “先生你不会是在等凤蝶姐吧?”南音看了一眼桌上摆的保温瓶,“我们就是在今宵舞厅做工的,小姐们最喜欢喝芽菜汤解酒了。” “唉?你们是今宵舞厅的吗……我确实是在等凤蝶,她今天怎么还没有回家?”男人被说穿了心事,反而坦然了一些,直接问道。 “吕先生,我可要收摊咯。”芽菜汤老板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朝男人招呼道,似乎和他已经很熟悉了。 “哦,好的,好的。”男人忙拿起桌上的保温瓶抱在怀里,芽菜汤老板把桌子折叠起来,和两个马扎一起挂到扁担上,晃晃悠悠的就走了。 南音正琢磨着该怎么进一步套套他的话,就听到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是高跟鞋的声音。三个人同时朝街角看去,果然看到凤蝶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 可是玉娘呢?南音看了雨林一眼,雨林微微的摇了摇头,表示玉娘并没有回来。玉娘是字灵,普通的人看不到她,妖鬼精怪也和她不是一道的,不会加以伤害,她怎么会不见了? “凤蝶,今天这么晚呀,我给你买了芽菜汤,趁热喝吧。”男人殷勤的迎了上去。 “我说了我不认识你,你每天来找我也没有用的。”凤蝶皱着眉头道。 “……凤蝶,我知道你是被那姓苏的威胁了,可是你相信我,跟我走吧,这一次不会有人再阻碍我们了,我都准备好了。”男人伸手抓住凤蝶的胳膊。 “吕先生,苏公子已经警告过你了,让你快点离开广州,你如果再纠缠,我也不客气了。”凤蝶生气的想要甩开他,却一时挣脱不开。 “喂喂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凤蝶姐说了不认识你,干嘛呢!”雨林走过去帮着拽男人的手。 “雨林,你在这太好了,这个人烦死了。”凤蝶看到雨林像是看到了救星,可是男人抓的很用力。 “你,你叫雨林?”男人听到雨林的名字,愣了一下,雨林趁机狠狠的踩向他的脚趾,疼的他松开了手,哎哟哎哟直叫唤,怀里的保温瓶掉在地上,芽菜汤撒了一地。 “走,我们快回家去吧。”凤蝶挽起雨林的胳膊,回头看了男人一眼,“吕中兴,你如果不想出事,就赶快回家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南音听到凤蝶这句话,不禁瞪大了眼睛,吕中兴……阿兴?茉莉的情人啊。 “师父,走啦,发什么呆呢。”雨林拽了南音的袖子一下,她还没有看过茉莉的日记,并不知道南音在想什么。 “凤蝶姐,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呀?”三个人走出一条街,确认过吕中兴并没有跟上来,南音问道。 “他就是……没什么,就是个不相干的人而已,不要管他,”凤蝶似乎并不想细说此事,换了个话题“你们怎么走的这么晚呀?四点之前所有人都要离开舞厅的。” “我们没有钥匙,原本想等你一起走的……可是王妈不让等,把我们赶出来了,”雨林做出委屈的模样,“凤蝶姐姐,为什么四点之前一定要离开呀?” 第60章 印记十二:标记 “……舞厅里的事情,不要多打听,只要守规矩,做好自己的本分,就不会有事。”凤蝶也不太想回答雨林的这个问题,“今天忘记把备用钥匙给你们了,明天收了工就赶快回家,知道吗?” “谢谢凤蝶姐。”雨林乖巧的点头道。 南音心中却不免有些着急,这一晚上得到了太多的线索,却混杂做一团,完全没有头绪。 似乎现在所有的人和事都有某种关联,在今宵舞厅里一定藏着什么大秘密,但是知道真相的人却一个个讳莫如深,神神秘秘,完全找不到突破口。 还有最严重的问题,玉娘不见了踪影。 两人随着凤蝶回到家里,凤蝶将备用钥匙交给南音,之后自己去了去浴室泡澡。南音和雨林回到自己的房间,雨林忙拿出杏花扇坠。 扇坠上的墨迹很淡,说明玉娘应该没事,只是仍然没有回来,那她一定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八成就是地下室里的狐仙。 知道玉娘没事,也稍微心安一些,南音拿出茉莉的日记本让雨林观看,雨林一口气翻完后也是一脸的惊讶。 “师父,不如咱们找那姓吕的来问问,他肯定知道不少事情。”雨林翻着日记本。 “我也有这样的想法,而且他今天看到我们的反应也很奇怪……可惜不知道他住在哪里,现在只能等明天晚上下班了。”南音点头道。 “咦……师父你快来看!”雨林指着日记的一页低声惊呼道。 南音凑过去一看,是藏在后面的空白页中,其中有一页好像是用铅笔引涂出来的图案,之前因为茉莉的日记已经结束了,南音并没有往后翻,所以没有发现。 那图案正是贴在柠檬家门上,鬼子母神的标记。 “我现在有点怀疑,今宵舞厅地下拜的狐仙,其实就是鬼子母神。”南音看着那标记说道,“这个标记是茉莉拓印下来的,以方便随时祭拜狐仙。” “鬼子母神保佑妇女儿童,又可以求子,有没有可能之前那些舞小姐就是因为怀了身孕,所以她们的情人才愿意带她们离开舞厅?”南音猜测道。 “额……那也太惨了吧,这哪里算保佑,简直是把她们从一个火坑推进了另一个火坑嘛。”雨林噘着嘴道。 “在这个年代,女人都活得很艰难,舞小姐更是表面风光,连凤蝶和茉莉这样的头牌,都要靠拜狐仙祈求自己的命运。”南音叹了一口气道。 “也是吧……但是茉莉的失踪还是很奇怪,还有小雪说她看到的狐仙,鬼子母神不应该会具象化吧?”雨林想了想说道。 “茉莉的失踪应该是人为的,谁家神仙收个祭品还需要用箱子抬走?不过如果地下的狐仙当真是鬼子母神,那玉娘被困住倒是可以理解了。” “诃梨帝母本出自印度神话,而印度神话的构成要义就是最高灵魂与时空观,即创造神最高神梵天。当梵天醒着时,世界是活动的,当他躺下时,世界就平静下来进入休眠。” “或许玉娘就是因此陷入了休眠,所以如果之后我们也要下地下室,就要十分小心,说不定我们也会受到其影响。”南音分析道。 “唉,这么厉害……连玉娘都会受影响。排骨,这个鬼子母神和你家府君同为护法,你就没有一点办法?”雨林看着一直坐在旁边听,没有吭声的排骨说道。 “姑奶奶,她是印度神话那一支的,我们是道教,这是不同地……我们不是一路的,我可没辙呀……”排骨忽然被点到名,手忙脚乱的拼出字来。 “算了算了,就知道指望不上你,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雨林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接近六点了。 “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下午去街上转转,晚上早些去舞厅,看能不能先把玉娘找回来。如果都没有进展就只能等放工去找吕中兴了。”南音想了想说道。 于是雨林从包里拿出了饼干和柠檬茶,因是在凤蝶家里,不方便做热食,被她看到了不好解释,就凑合凑合对付一下。 吃完后让排骨看着门,两人上床休息,倒也无事发生。十一点多南音就睡醒了,出去看了一眼,屋子里静悄悄的,凤蝶大概还在睡觉。 南音又轻手轻脚的在客厅里搜索了一圈,把昨天没有打开的柜子抽屉都看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只好去叫醒雨林,两个人决定去街上转转。 出了门后,有些漫无目的,其实现在和昨晚差不多,线索是越来越多,进展确实一点也没有。只能当做是领略三十年代的广州民情了。 不知不觉走到昨天见到吕中兴的那个小巷子前,发现昨晚卖芽菜汤的老板又挑了扁担出来,不过这一次卖的是蒸肠粉。 生意很不错,有不少人来买肠粉,但是基本都是自己带着容器装走,基本没有人现吃。 扁担一头是炉子和笼屉,另一头还是那个箩筐,装着各种食材。雨林想起之前在白云山脚下吃的蒸肠粉,还没有吃够呢,刚好昨晚舞小姐们给了不少小费,就喊着想吃。 南音正好也想问那芽菜汤老板一些问题,两人就过去要了两份素肠粉,在这个时候普通老百姓确实很难吃上肉和鸡蛋之类的奢侈品。 肠粉很快蒸好,两个人就走在小马扎上吃起来,雨林一尝,虽然是素的,味道一点也不输给那些牛肉虾肉馅儿的,尤其是这酱料,似乎更加鲜美入味。 “大叔,你家的肠粉真好吃!”雨林夸赞道。 “嘿嘿小姑娘有眼光,我这酱料是秘制的,全广州城独此一家!”老板笑道。 “大叔,昨晚那个吕先生,他天天都来你这儿买芽菜汤吗?”南音趁着他心情好,赶忙问道。 “吕先生……喔,对呀,他最近天天来的。”老板点头道,似乎想起了什么,“我想起来了,昨晚你们是和凤蝶姑娘一起的吧。” 第61章 印记十二:吕中兴 “是呀大叔,您记性真好。就是凤蝶姐让我们来打听的,那个吕先生以前还来过吗?”南音顺着老板的话往下说道。 “嗨,说起这事儿啊……我都不想提,那吕先生可不是个良人,你们好好劝着点凤蝶姑娘,躲着他就对了。”老板摇头叹息道。 “怎么说呢,我看他好像对凤蝶姐挺痴情的。”南音故意说道。 “痴情什么呀!他之前啊,还用这方法追过茉莉姑娘,就去年年底嘛。当时我看着他俩还挺好的,每天都专门给他留着一碗芽菜汤。” “谁知不久后他就没了影儿,茉莉姑娘还天天念着他的好,前段时间……”老板看了眼四周,暂时没有客人,压低了声音,“茉莉姑娘有了身子,吕先生却再没出现过,之后茉莉姑娘人就没了。” “什么,大叔您是说茉莉怀孕了?”南音惊讶的问道,这在日记里丝毫没有提及。 “我猜是吧,她没有明说,但是我看她腰身儿明显粗了不少,还总是作呕,这不是有了是什么?我家婆娘当初……”大叔很笃定的说着,有客人过来买肠粉,他才打断了话头。 南音和雨林对望了一眼,这也太奇怪了,如果茉莉怀了吕中兴的孩子,那她一定会在日记里写出来。不过怀孕一说又恰好印证了鬼子母神送子之说。 “大叔,您知不知道那吕先生平时在哪里落脚呀,他每天晚上来等凤蝶姐,白天做什么去?”南音看客人买完肠粉走了,继续提问。 “好像是住在那边街角的工舍,至于他白天做什么我就真的不清楚了。”老板指了一个方向说道。 “好的,谢谢大叔。”南音觉得问的差不多了,肠粉也吃完了,站起身来。 “大叔,您有没有想过芽菜汤和蒸肠粉一起卖呀,我觉得搭配起来肯定更好吃哦!”雨林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身上没几个钱,只能吃一份过过瘾就算了。 “一起卖呀,哎,小姑娘就是脑子活泛,我怎么没想到呢……”老板开始认真思考起自己的生意来,南音拉着雨林朝他指的工舍走去。 那是一排老旧的平房,里面都是上下铺的铁架子床,专门给来打工的人租用,环境脏乱差,但是十分便宜。 白天没什么人,应该都出去上工了,只有一个老婆婆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眯着眼睛晒太阳。身边摆着一个大纸板子,写着“三分钱一床”。 “婆婆您好,请问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个叫吕中兴的人?”南音走上前去问道。 “什么驴,我们这是工舍,不卖驴。”老太太睁开眼睛大声说道,这耳背的厉害。 “我是问,这儿有没有一个叫吕中兴的人!”南音也提高了声音问道。 “哦,找人啊,吕中兴……有啊,他住第三间!”老太太指了指身后的工舍说道,看来她只是耳背,人倒不糊涂。 “谢谢您了!”南音又大声道谢,和雨林一起朝她说的第三间工舍走去。 这一间屋子里密密麻麻的摆了八张铁架床,地上空的地方还打着地铺,粗略估计能住二十个人,那刺鼻的味道让南音差点吐出来。 两人捂着鼻子在门口朝里面看,发现一个上铺睡着人,从身形和衣服来看,正是吕中兴。雨林忍着味儿走进去,朝他的床踹了一脚,铁架床咣当咣当的响成一片。 “阿宝,不要闹……”吕中兴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伸手凌空推了一把。雨林又踹了一脚,这回吕中兴似乎醒了,睁开了眼睛。 “吕先生,凤蝶姐有话让我带给你,你出来一趟。”雨林朝他喊了一句,迅速退出了工舍,再待下去要窒息了。 “师父,他刚才梦里在喊阿宝,不要闹。”雨林低声对南音说道,吕中兴已经坐了起来,两人在门外等他。 “你确定没有听错?”南音问道。 “肯定没听错……他喊的阿宝,是柠檬家的阿宝吗?他到底是吕中兴,还是吕景轩?”雨林肯定的点头道。 南音也皱着眉思索着,看到吕中兴已经下了床,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了出来,“你们……是凤蝶让你们来的吗?” “当然是了,不然谁愿意来这个地方,”雨林没好气的冲他翻了个白眼,“不信拉倒,那我们走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吕中兴赶忙说道,“凤蝶她相信我的话了吗?” “这里说话不方便,换个地方。”南音看了看四周,偶尔还有人经过,就带着吕中兴朝街后的小巷子走去。 三个人进了巷子,吕中兴似乎有些着急,“你们是要带我去见凤蝶吗,她到底怎么说的呀?” “废话真多,现在是我们有话要问你。”雨林停下脚步对他说道。 “问我?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田木派来的?”吕中兴脸色变了,转身就想跑,雨林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扭到身后,将他按到墙上。 这是年十九之前教两个人的简易擒拿术,始终没机会实践,雨林这一下倒是有模有样的,扭得吕中兴哎哟哎哟直叫唤,动弹不得。 “你如果不想死,就老老实实的回答。”雨林掏出瑞士军刀,抵着吕中兴的脖子吓唬道。 “我,我……我都说,你们要问什么……”吕中兴脸都白了,结结巴巴的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抛弃了茉莉,又来追凤蝶?”南音问道。 “抛弃茉莉?谁抛弃茉莉了,我根本不认识她呀,凤蝶与我青梅竹马,我爱的只有凤蝶一个呀。”吕中兴一脸茫然答道。 “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吧!”雨林用力去扭他的胳膊。 “哎哟,哎哟!我没有说谎啊,我真的不认识什么茉莉呀!”吕中兴惨叫道。 “那我问你,你是不是见过我们,为什么你听到雨林的名字时会如此吃惊?”南音拍了拍雨林的肩膀,示意她轻一点。 “我,我是在梦里见过你们……所以看到你们出现在现实中,才吓了一跳……”吕中兴苦着脸说道。 第62章 印记十二:梦境 “梦里见过我们,什么梦?”雨林恶狠狠的问道。 “就是我,我之前做过的梦……不过我记不太起来了。”吕中兴断断续续的答道。 “还不老实是吧,敬酒不吃吃罚酒!”雨林用力反掰着他的手指,吕中兴发出杀猪一样的叫声。 “吕先生,我们对你没有恶意,只是你所知道的事情对我们很重要,希望你能配合一些。”南音让雨林放开了吕中兴,安抚着说道。 “我这段时间脑子很乱,真的一时间想不起来了,好像,好像是在一个花园子里,有好多很高的楼……”吕中兴靠着墙坐到地上,满头大汗,喘着气,南音听着皱了眉,似乎若有所思。 “你放轻松,仔细想一想,你看看我,不是说在梦里见过吗,是不是在小区里,阿宝走丢了,我们帮你去找……”南音盯着吕中兴的双眼,声音轻柔。 “小区,阿宝,走丢了……邻居,柠檬,凤蝶……”吕中兴也看着南音的眼睛,慢慢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口中低声念道。 “我好像生活在一个很富足和平的年代,没有战争,大家也不再为了吃不饱饭而发愁……我又见到了凤蝶,她成了一名护士,我去看病时认识了她。” “和她做了朋友,有一次她家里养的小狗阿宝走丢了,她很着急,我陪她回家去找,就见到了你们两位,她说你们是她的邻居,很照顾她。” “后来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她告诉我,其实她从小就会做梦,梦到我,或许我们是前世有缘。可是她觉得我们不能在一起,要和我分手。” “我问她为什么,她只说是直觉,觉得我们有缘无分,在一起不会幸福的。我很难过,到她家里,想要最后一次问清楚,当时她情绪也很不好。” “她正在整理一个木匣子,说是父亲留下来的遗物,我们起了一点争执,将那匣子摔了,里面似乎放着什么东西,我还没看清楚,就感觉头晕目眩,失去了意识。” “之后我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场梦,醒来之后,梦中的场景仿佛都是真实的,我甚至觉得手上留着凤蝶身上的香味,我一时间甚至分不清梦与现实了。” “那之后过了几天,我又做了第二次梦,还是梦到我和凤蝶,不过这一次她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我们常去一家咖啡厅约会。” “在咖啡厅里我又见到了你们两位,想要打招呼,却发现凤蝶好像不认识你们了,她也不是护士了,而是自己做着小生意。” “不过能和她在一起我就十分开心了,只是她家里的小狗阿宝似乎很不喜欢我,一见到我就叫个不停,所以我一直没有机会去她家。” “有一天她和我说阿宝生病了,送去给医生照顾几天,我终于去了她的家,她说要找小时候收藏的宝贝给我看,我们又找到了她父亲留下的木匣子。” “打开匣子之后,我看到了里面放着的是我和凤蝶拍的那张照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很老旧了,照片里的凤蝶十八岁,穿着旗袍,笑的好美。” “照片下面还有一个古怪的黑色牌子,我似乎听到照片里的我自己在说话,让我快带凤蝶走,这一次没有人再能阻拦我们了,之后我又醒了过来。” “梦里的情景,加上我愈发思念凤蝶,之前给她写的信都石沉大海,我决定去广州找她,于是我想办法混进了城里。” “进城的这段时间,我四处都找不到凤蝶,还总有些迷迷糊糊的,经常不记得自己在做些什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凤蝶之后,要带她离开。” “直到前些天,我发现今宵舞厅贴出了凤蝶的海报,所以我去找她,她却说不认识我了……”吕中兴讲述着自己的两次梦境。 南音之前只是尝试一下,因为她听吕中兴提起自己梦到一个花园子,里面有很多高楼,这听起来就像是小区的模样,也就是第一次和吕景轩见面的场景。 果然猜对了,吕中兴梦到的竟然是八十年后现实世界的事情,说明这一切都与他的梦相关。而以前柠檬提过,她多次做梦梦到自己与吕中兴拍照,那照片同样出现在了吕中兴的梦中。 “吕先生,你和凤蝶,是什么关系?听说你自称是她的未婚夫,还有有她的合照。”南音继续引导着问道。 “凤蝶小时候爹妈走得早,只有一个奶奶带着她,是村里人帮衬着长大的。我们家与她是邻居,一起长大的,从小我就很喜欢她。” “十八岁的时候找了媒人去说亲,她奶奶同意了,我也很愿意娶她,可是凤蝶说她还年轻,不想早早就嫁人生子,一辈子为了别人而活。” “她奶奶去世之后,她说想进城去开开眼界,等看够了世界就回来和我结婚。我送她进城里,一起拍了一张照片,但是家里还有爹妈,我不能留下来和她一起闯荡。” “这一去就是八年,我愿意等她。虽然她一直没有回来,但是偶尔会写信,我也心满意足了。可是去年年底,听说日本人打进了广州,凤蝶音信全无,我很担心。” “之后我就做了那些梦,可是凤蝶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走,为什么不认我……呜呜呜,我和她的照片,被姓苏的撕掉了,呜呜呜……”吕中兴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别哭了别哭了,一个大男人,哭什么。那你和茉莉是怎么回事儿?”雨林没好气的问道。 “茉莉……我真的不认识茉莉呀……呜呜呜……我心里只有凤蝶呀……”吕中兴哭的更伤心了。 “师父,这家伙不老实,明明茉莉就是因为……”雨林说着又要动手。 “慢点,也许他真的不知道,你没注意吗,他刚说到了广州这段时间,总是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怀疑……”南音思考着说道,“庄生晓梦迷蝴蝶,究竟是庄周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庄周?” 第63章 印记十二:孩子 “没懂。”雨林一脸懵逼的样子,“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难道他人格分裂了?” “不是人格分裂,是做梦。吕中兴可以梦到自己是吕景轩,吕景轩也可以梦到自己是吕中兴。”南音摇头道。 “吕景轩……对,对,梦里我就是叫这个名字,你们……你们果然是我梦里的人吗?”吕中兴抽噎着说道。 “你就当做是吧,吕先生,其实不管你是吕中兴还是吕景轩,我想现在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要弄清楚凤蝶在今宵舞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南音伸手将吕中兴扶了起来,“所以你最好配合我们。” “配合……要怎么配合你们,今宵舞厅……凤蝶为什么不肯认我?”吕中兴慢慢站起来,用袖子抹着眼泪道。 “如果我们知道为什么,那还用找你吗?”雨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师父,他能做点啥?” “吕先生,可能要劳烦你受些皮肉之苦了……今天晚上,你再进舞厅去找凤蝶,最好能有多大闹多大。”南音对吕中兴说道。 “师父你是想……这玩的太大了吧,他会不会被打死?”雨林吃了一惊,南音是真的敢。 “这个到可以放心,那个叫田木的日本人,必然不会放任在舞厅闹出人命来,这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只是免不了可能要挨打……”南音话说了半截,也不知道吕中兴敢不敢。 “……挨打一顿不算什么,只要我能带凤蝶离开,你们可以保证吗?”吕中兴倒是没有犹豫,看来他对凤蝶当真是痴心一片。 “嗯,我们肯定能查出舞厅里藏着的秘密。”南音很笃定的点头道。 雨林心里暗暗有些想笑,这话说的是相当有水平了,万一要是凤蝶打死也不肯跟姓吕的走,反正咱们也没答应他这个。 “那好,只是……我根本就进不去舞厅呀,门口的人不会放我进去的。”吕中兴似乎有些为难。 “你今晚九点准时,在舞厅外面等着,到时候我们会想办法让你进去,自己机灵点。”南音想了想说道。 将一些细节商定之后,吕中兴回了工舍,而南音和雨林往凤蝶家里走去,路过蒸肠粉摊子,又打包了两份。 “凤蝶姐,你起床啦,还没吃饭吧,我们买了蒸肠粉请你吃的,谢谢你的关照。”回到家时已经下午四点多,凤蝶正坐在客厅看着报纸,南音将还热着的肠粉装到盘子里端给她。 “谢谢啦,这几天正想吃呢,不过又懒得去买。”凤蝶笑着接了过去。 “凤蝶姐,昨晚我看到苏公子啦,好帅好有男子气概呀!”雨林做出一副花痴的样子说道。 “哦?你也喜欢苏公子吗。”凤蝶小口吃着蒸肠粉。 “我哪敢喜欢呀,姐姐和他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我听其他人都这么说的,姐姐你有没有想过要和苏公子结婚呀?”雨林从花痴转换到羡慕,毫无破绽。 “结婚?哈哈哈哈,也就是你们年轻小姑娘才会有这种美好的愿望吧。”凤蝶笑了起来,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无奈。 “哪个女人不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呢,姐姐难道不想吗?”雨林继续问道。 “雨林,你还小,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事情呢。”凤蝶将吃了一半的肠粉放到茶几上,“我约了师傅要去做个头发,你们今天晚上自己去上班,不要迟到啦。” “知道啦,凤蝶姐慢走。”南音点头道。 不到六点,两个人就出了门往今宵舞厅走去,没有谁家会介意员工早到一些的。到舞厅门口时,大门只开了一半,招牌上的彩灯还没开起来,昨天那小厮顺子正坐在门边和旁边的小贩吹水聊天。 “顺子哥,晚好呀。”雨林甜甜的打了声招呼。 “哎哟,妹子来的这么早,真是勤快啊,不愧是凤蝶姐的人。”顺子嬉皮笑脸的贴了上来。 “我们是新来的,自然要多表现一下嘛。”雨林笑道,“顺子哥,我们先进去啦。” “唉,妹子,等一会等一会,现在太早啦,进去不得。”顺子忙拉住雨林的手臂,还趁机捏了一下。 “为什么进去不得呀?”雨林不动声色的把胳膊抽了出来。 “你们不知道吧,下午六点之前,凌晨四点以后,舞厅里不干净。”顺子一脸神秘,压低了声音凑到雨林耳边说道。 这抽水也太明显了,雨林尽力控制住想要揍他的冲动,脸上还是摆出了略微害怕的神情,“顺子哥,你可别吓唬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看是妹子你,我才说的。咱们舞厅生意为啥这么火,因为下面有东西。”顺子对雨林的表现似乎十分受用,更想表现自己了。 雨林听他这么说气的火都来了,地下不就是有狐仙吗,还用得着他说,有点忍不住了,南音忙按住雨林的手,接着说道,“顺子哥,你说的是狐仙吗?我听小姐们说过的。” “切,什么狐仙,那都是骗骗你们这些女人的。告诉你们吧,这栋房子建起来,是打了生桩的,而且有许多的小孩,还有婴儿。”顺子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 “打生桩不是只需要一对童男童女吗,这……”南音皱起眉,听起来就非常的不合理。 “你们不信?我之前有一次,喝了酒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是早上七八点,我可是听到了有不少小孩的声音,还有婴儿的哭声,那不是生桩是什么?而且就是因为埋了这么多,才能让舞厅生意兴隆!”顺子看南音似乎不信,赶忙说道。 所谓打生桩,就是起房子或者建桥的时候,将童男童女活埋到地基桥墩里,这一对孩子就会成为这栋建筑的守护神,保佑不会屋倒桥塌,是一种封建而又残忍的习俗。 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会用一群小孩打生桩的,那根本不可能生意兴隆,不闹鬼就算不错了。还有更加不可能用婴儿,众所周知,婴灵是最凶的。 第64章 印记十二:地下室 “嚼什么舌头呢?顺子你这小王八蛋再胡吣,老娘扒了你的皮!”王妈推开了舞厅大门走出来道。 “哟,王妈,我哪敢呀。这两个妹子来早了,我这不是和她们说说咱们舞厅的规矩嘛……”顺子点头哈腰道,“六点啦,妹子们进去吧。” “你们来的挺早啊,今晚有舞会活动,肯定会很忙,多上点心。”王妈瞥了南音两人一眼,就开灯去了,招牌亮起来,照亮了凤蝶的海报,笑靥如花。 南音和雨林进了舞厅,顺着长长的走廊往后台走去,雨林使劲拍着自己的袖子,刚才被顺子抓过的地方,一脸嫌弃。 “根据顺子的说法,地下压着鬼子母神的可能性更大了,既保佑舞小姐,又还有许多孩子的声音,只是这和吕中兴的梦有什么关系呢,还有到目前为止,关于学士印记的线索竟是一点都没有。”南音低声分析着眼下的情况。 “管他的……刚才王妈不是说今晚有舞会吗,那正好了,让吕中兴来搞事能搞大点,我们下去看看就知道了。”雨林一向都是船到桥头自然直的。 两人换好工作服没多久,就陆陆续续有舞小姐来了,或许是因为今晚舞会的关系,都打扮得格外精心,一个个排队让南音和雨林给化妆。 一直忙到八点多,最后一名舞小姐才离开化妆室,两个人累得直揉腰,快要到和吕中兴约定的时间了。去更衣间拿了一套和吕中兴差不多的服务员服装,又背上背包,要去地下室,带齐装备才有底。 大门外除了顺子,还有两个穿着西装的保安,看着时间到了九点,南音化出三朵慈姑花,让他们略微的打了一个瞌睡。吕中兴趁机溜了进来。 让他在员工通道里换上了服务员的衣服,这个时间不会有人经过,还算安全。之后带着吕中兴到了后台,吩咐他一个字后进去大厅,事情能闹多大闹多大。 南音和雨林两个人来到地下室楼梯附近等着,没过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喊前面出事了,服务员,小厮和下人们都匆匆跑去看热闹,后台空无一人。 顺着楼梯走下去,果然如小雪所说,门上着锁。南音观察了一下,只是老式的挂锁,于是拿出瑞士军刀,打开其中的小镊子,三两下就将锁打开了。 才推开门,就闻到甜腻的熏香味,让人头脑发胀,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南音很谨慎,忙拿出银草丹放在鼻端一闻,薄荷清凉刺激的味道直冲天灵盖,瞬间就清醒了。让雨林也闻了一下,抵御这房间中的熏香。 房间里有一个神龛,神龛前放着一个蒲团,两支假蜡烛发出暗红色的幽幽光芒,神龛上供奉的东西藏在黑暗中,竟然看不清是什么。玉娘半透明的身影直立着飘浮在神台附近,闭着眼睛,神态安详,就像是睡着了。 “玉娘,玉娘?”雨林拿出杏花扇坠,轻声呼唤着,玉娘却完全没有反应,有些着急,“师父,玉娘是怎么回事呀?” “是因为它。”南音拍亮了手表照明,照着神龛,那里面挂着一幅画,是一个全身漆黑,身穿红衣的女子像,双目为金瞳,身边环绕着不少和她一样浑身漆黑的小孩子。 “这是,鬼子母神?可是和我们之前查到过的好几种形象都不一样呀,从没见过这样的……”雨林有些吃惊。 “这是诃梨帝母最初在印度神话中的样子,是她被释迦牟尼感化前的形象……也就是说现在它根本不是正神护法,而是邪神。”南音皱着眉说道。 “卧槽……她们拜的狐仙竟然是这种东西?”雨林也知道拜邪神的后果有多恐怖,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看这个……”南音靠近神龛,伸手从诃梨帝母画像前的盘子里取下一样东西,是一个漆黑的玉牌,约三指宽,手掌长度,上面雕刻着繁复精细的花纹,组成了一个扭曲的人体形状。 “鬼子母神的标记!茉莉拓印的就是这个东西吧……这是个啥?”雨林凑过来看。 “这是吕中兴说梦中在柠檬家见到的那个牌子……或许就是他做梦的根源。”南音说道,黑玉牌触手细腻温润,不似近代之物。 “她们拜的狐仙也是这个东西吧?我们如果拿走了,今宵舞厅怕不是要翻过来,可是玉娘怎么办,她还是不醒呀……”雨林想去触碰玉娘,却什么也摸不到。 南音想了想,将黑玉牌拿到左手中,湖丝手套发出淡淡光芒,包裹着玉牌,神龛里的诃梨帝母画像金瞳发出光芒,十分刺眼,一下子照亮了整个房间。 下意识的用袖子遮住眼睛,过了一会感觉刺眼的光芒消失了,南音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穿着淡绿色襦裙,正站在一个花园里。 其中花繁草茂,翠竹落英,山石雅致,重峦叠嶂,鱼戏绿波,长廊环绕,楼台隐现,曲径通幽,着实一幅画中美景。 “上官大人,太后等着您去太液池游船呢,可不能迟了。”一名宫女模样的女子轻声提醒道。 “知道了,吾只是觉得这园中景色甚好,多看了两眼,走吧。”上官婉儿应道。 随着宫女走到了太液池边,一艘精致的画舫已经停在岸边,武后站在船头,深红长裙,上面暗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霸气与柔美浑然一体,都在她身上完美的体现出来。 “婉儿来迟了,要罚你作诗一首才好。”武后看上官婉儿到了,嘴角上扬。 “见过太后,婉儿认罚。”上官婉儿行了礼,略微沉吟,诗便成了,“傍池聊试笔,倚石旋题诗。豫弹山水调,终拟从钟期。” “果然好诗!婉儿姐姐还是这么厉害,难怪母亲如此喜欢你,我这亲生女儿都比不上了。”太平公主从画舫的船舱中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新鲜的莲蓬。 第65章 印记十二:心愿 婉儿上了画舫,撑船娘子手中长杆轻轻一点,画舫轻盈的划向湖中。风吹芦苇倒,湖上渔舟飘,池塘荷花笑,景色绝美。 太平在小案上摆了一个白瓷盘子,将莲蓬中的莲子一粒粒细心剥出来,去掉莲心。莲子的清香伴随着微风拂面,三个人谈谈笑笑,武后心情极好。 “听说旦哥哥已经拟好了退位诏书,朝臣们准备要联名上书,奏请母亲登基了呢。”太平剥好最后一颗莲子,放在瓷盘中心。 “太平,今日喊你们来陪我游湖,怎么又提这些叫人扫兴的事情,来,拿两颗莲子我尝尝。”武后口中虽略有责备,脸上却并没有什么不悦。 “是是。”太平吐了吐舌头,将白瓷盘端到武后面前。 “莲心虽苦,但是整个一起吃,苦后回甘,清香更甚,才别有风味。你这丫头就是从小被我宠坏了,吃不得苦。”武后看着盘中都挑去莲心的莲子,捡了一颗,放入口中。 “太平是千金之躯,又有太后庇佑疼爱,万事心想事成,自然是不需要吃苦的。”婉儿笑道。 “婉儿姐姐这话说的,儿时我只不过想出宫去玩玩,可是想尽了办法才溜出去了半个晚上呢。”太平摇头道。 “话既然说到此处,你们现在可有什么心愿,我只要能办到,定然会替你们实现。”武后扔了两颗莲子到水中,一条金色的锦鲤浮出水面,一口吞了。 “婉儿姐姐一定想要嫁人吧,可惜母亲不舍得肯人……”太平掩嘴笑道。 “净瞎说,婉儿早就立誓终身不嫁……能常伴太后身侧,侍奉太后,便是婉儿的心愿了。”婉儿作势轻轻推了太平一下,也掩嘴笑了起来。 “哎哟,我说了实话你要打我!不过也难怪母亲这样喜欢姐姐了,这话说的,母亲可相信?”太平笑着躲到武后身边。 “我自然是相信的,婉儿的心意何须多言,”武后微笑道,“太平,那你呢?” “我呀,我想要将来像母亲一样,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太平想了想答道。 “你贵为公主,早已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太平,母亲只希望你能太太平平,快快乐乐的过完一世,你明白吗?”武后的脸色略微凝重了起来。 “母亲,您能做到的事情,我也一样可以的……”太平似乎有些不乐意,撅起了嘴。 “我们不过都是些轻微的愿望,不值一提,不知太后的心愿是什么呢?”婉儿忙打断太平的话说道。 “我的心愿……”武后望着太液池波光粼粼的水面,似乎陷入了沉思。 “啊……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一声惊呼传来,南音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靠在神龛边上,刚才竟然睡着了,似乎做了一个梦。 “你们也太大胆了,若是被舞厅的人知道……”凤蝶拿过南音手中的黑玉牌,放回神龛上,又探头出去看了看门外,确认没有人了,回身喊道,“走,快点离开这里,再晚就来不及了!” 南音揉着眼睛站起身来,看到雨林也好像刚睡醒的样子,玉娘还是漂浮在半空中,双目紧闭。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凤蝶推出了地下室。 “赶紧离开舞厅,快!”凤蝶的语气不容置疑,不等南音开口说话,就关上了地下室的门,将自己锁在了里面。 “师父,她这是……”雨林还有点迷迷糊糊,伸手推了一下,发现门被反锁了,“要不要破门进去?” “先走吧,我觉得凤蝶不会害我们。”南音没有犹豫,直觉告诉她留下来会很危险,“没想到竟然一下就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吕中兴怎么样了。” 两个人顺着楼梯回到后台,已经空无一人了,看了一眼手表,刚好凌晨四点。南音又听到昨天那种打开闸门的声音,这一次很肯定,就是从脚下地下室传来的。 “师父,下面好像有动静,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玉娘还在下面呢……还有凤蝶。”这一次雨林也听到了。 “呵呵……咯咯咯……哈哈哈……”南音还没有回答,就听到有小孩子的笑声响起,若隐若现,在半夜无人的舞厅里,听着格外瘆人。 两个人警惕起来,四周观察着,倒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只有那笑声断断续续的,时不时就能听到两声。 “我总觉得这声音……”南音仔细听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一时说不上来,“算了不管了,我们先离开吧。” 顺着长长的走廊,到了舞厅门口,虽然门是关着的,却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了,也没有看到有人。出了舞厅,和昨天晚上一样的场景,路灯昏暗。 走到昨天卖芽菜汤的摊子处,摊子不在,可能已经收摊回去了。这大半夜的也不方便去工舍找吕中兴,两个人决定先回凤蝶家里再做打算。 “雨林,我在地下室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上官婉儿,武则天和太平公主……”回到了凤蝶家的客房,南音终于有时间开始回忆之前的经历,梦中的场景有些模糊,但是隐约都还记得。 “是不是在太液池游湖?我也梦到了。”雨林想了想问道。 “不错,在那梦里,我好像成了上官婉儿,而你是……”南音心中有些疑惑。 “我成了太平公主,嗯,看来我们做的是同一个梦,看来那诃梨帝母会有让人陷入梦境的能力。”雨林分析道,“而且不是普通的梦,吕中兴做的梦竟然在现实中改变了柠檬,这可太奇怪了。”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如果只是单纯的做梦,咱们遇到的可不在少数了,”南音想起之前自己因为杨玉环,做了好几次噩梦,“却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能够改变现实的。” “唉,我肚子饿了,先吃点东西吧……好想吃蒸肠粉。”雨林舔着嘴唇,开始从背包里翻吃的,顺手将放在最上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是茉莉的日记本,南音随手接过来翻开,一下子就惊呆了,日记里面的内容产生了变化。 第66章 印记十二:三个版本 日记本上出现了新的两层文字,与之前的内容混在一起,就像是重复在本子上写了三次日记。 开头的几天内容几乎一致,但是从1938年11月13日开始,内容开始发生了变化。之前茉莉的日记到1939年2月15日就结束了,现在后面又继续出现了新的内容,是两层笔记覆盖在一起的。 还好茉莉的字迹比较清晰开阔,勉强可以辨认出不同的内容。南音仔细看着,将内容读出来让雨林记录,发现三次日记有三个不同的版本。 版本一就是最早之前看过的,茉莉遇到了阿兴,去拜狐仙的第八十天就结束了。 而根据新出现的两层日记的内容,茉莉并没有遇到阿兴这个人,她仍旧是今宵舞厅的头牌,享受着公子哥儿们的追求,过着今宵有酒今宵醉的日子。 1939年2月16日,舞厅来了一名新的舞小姐,叫凤蝶。凤蝶比茉莉更美,成了新的头牌,而且苏公子也迷上了凤蝶。 或许人就是这样,越得不到的越想要,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茉莉之前只把苏公子当做自己的裙下之臣,也从未指望能嫁进那种大户人家。 可现在不但头牌的位子被抢了,苏公子还和凤蝶好上了,茉莉心中十分不甘心,十分嫉妒。茉莉决定要去拜狐仙,希望狐仙也能让自己遇到良人。 不久之后,有一个年轻人来舞厅找凤蝶,是凤蝶的未婚夫,凤蝶却一口咬定说自己并不认识他,年轻人每日来等凤蝶下班,风雨无阻。 有一日大雨滂沱,年轻人仍然在舞厅外等候,凤蝶于心不忍,将他带回了家。舞小姐们都说是那傻小子真情感动了凤蝶。 第二天,凤蝶就宣布自己再做最后一个月,就要回乡下结婚去了,说自己的未婚夫姓吕,之前不认他只是和他耍花枪,他现在已经回乡下准备婚事了。 茉莉听说后很高兴,觉得是狐仙显灵,只要凤蝶离开舞厅,自己的风头自然就回来了。茉莉心情大好,多喝了几杯,在化妆室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舞厅里已经没人了。茉莉想起今天自己还没拜过狐仙,就往地下室去了,却发现地下室的门虚掩着,凤蝶和苏公子正在里面。 茉莉心中的嫉妒之情一下就爆发了,凤蝶明明说要去嫁人了,却还霸占着苏公子不放,这对狗男女,想要给他们一些教训才是。 茉莉关上地下室的门,想要将他们锁在里面,却被凤蝶发现了,推搡之中凤蝶跌倒在地,捂着肚子见了红,茉莉很慌张,转头就跑了。 回家几个小时后,茉莉就听到了消息,舞厅起了大火,将半条街都烧了,废墟里扒出了几十具尸体,还有不少小孩子的骨头,有些烧的骨头都焦了。 当时并不是舞厅的营业时间,舞厅里应该是没有人的。清点人数时,发现只有凤蝶不见了踪影,加上苏家报警说苏公子也失踪了,只能认为他们二人死于大火,可其他的尸骨全都来的莫名其妙,一时间人心惶惶。 舞厅没了,舞小姐们自然也都散去,各自谋生。茉莉受到很大打击,大病了一场。等她一个月后病情好转,听说凤蝶的未婚夫来了,将凤蝶的遗骨带回了家乡安葬。 茉莉备受良心谴责,决定去祭拜凤蝶,几经辗转,终于来到凤蝶的家乡,找到凤蝶的坟地,一连祭拜了七天才离开。 之后茉莉决定要重新生活,将今宵舞厅的这一段经历封存起来,第二个版本的日记到此结束。 第三个版本的日记,从凤蝶宣布要结婚开始产生了不同,凤蝶结婚的对象并不是姓吕的未婚夫,而是苏公子。苏公子还派人将那未婚夫打了一顿,警告他不许再来骚扰凤蝶,从此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凤蝶与苏公子结婚当天,请了舞厅所有的人去参加婚礼,就在举行婚礼的过程中,舞厅起火,因为所有人都来参加婚礼了,并没有人伤亡。可没想到还是从废墟里找到了许多尸骨,没有人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大火之后第二天,苏家举家离开了广州,说是因为凤蝶有了身孕,要去安静的地方养胎。茉莉不禁感叹同人不同命,索性自己也攒下了不少积蓄,回家开了个小店,重新开始生活。 读完三个版本的日记,雨林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脑细胞都死光了,倒在床上深呼吸,“师父,这都是什么情况,凤蝶一会儿要嫁吕中兴,一会又嫁苏公子,一会烧死了一会嫁人了……” 南音盯着雨林整理出来的日记,觉得似乎已经抓到了一点线头,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不让雨林出声,心中飞快思考着。 雨林反正也不喜欢这种动脑子的事儿,之前说要吃东西的,因为看日记都给忘了,这会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于是拿出两个自热锅,准备去打点水。 刚出了房门,就看到凤蝶坐在客厅沙发上吸着烟,满屋子烟雾弥漫,却不觉得呛人,反而还有些暧昧的甜味。 “凤,凤蝶姐……你回来了呀,吃了吗,要不要来点?”雨林的脑细胞已经消耗殆尽,举着手里的自热锅问凤蝶。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混到我身边有什么目的?”凤蝶眯着眼睛问道。 “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来打工的呀……”雨林有些懵逼的应道。 “哼,打工?我最开始就有些奇怪,你们怎么这样准就找到我家了,只不过看你们两个小姑娘,一时心软。老实说吧,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凤蝶冷笑着,竟然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枪,枪口对准雨林的脑袋。 “……我们到你家,只是巧合啊,真,真的的……”雨林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的说道,这可是大实话。 “凤蝶姐,我们与你们一样,都是为了查今宵舞厅的地下室,我们是朋友,不是敌人。”南音从客房里走了出来,双手举在身前,示意自己并没有武器。 第67章 印记十二:回溯 “你们都知道多少了?”凤蝶仍然举着手枪。 “狐仙不过是个幌子,里面还有更大的秘密,只是那供奉的玉牌似乎有某种力量,会让人陷入梦境。”南音面对凤蝶的枪口并不害怕,泰然自若的答道。 “梦境……所以今天我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都陷入梦境了?”凤蝶若有所思。 “不错……也多亏了凤蝶姐叫醒我们,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南音点头道。 “你们在地下室做了什么?”凤蝶想了想问道。 “……祭拜,尝试祭拜狐仙,就会陷入梦境。”南音略微停顿了了片刻。 “我也不管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只是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也只能各顾各的。今天的事万一被田木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凤蝶收起了手枪,靠到沙发上。 “今天是我们大意了,凤蝶姐你放心,以后我们一定不会阻碍到你的。”南音也放下了双手,“有事也不会连累你。” “哼,那样最好。我睡觉去了,困死了。”凤蝶恢复了之前那种慵懒妩媚的神态,起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南音拉着雨林也回到了客房中。 “师父,凤蝶怎么有手枪,还有你们刚才说什么目的……”雨林还是一脸懵逼。 “我就是随便瞎说的……”南音从背包里抽出一张纸巾,开始擦手,手心里都是汗,刚才原来是强作镇定。 “啥?这也能随便说?”雨林张大了嘴巴。 “嗯……这个嘛,之前玉娘偷听到,是王妈建议凤蝶去拜狐仙的,说明凤蝶去地下室是正常的,可是她见到我们,却只叫我们快离开,并没有声张。” “这说明了一件事,凤蝶去地下室的目的一定不是狐仙,而是别有所图,而且不可以被人知道。我那么说也是为了试探,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没有错。”南音将擦过手的纸巾扔进纸篓。 “那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雨林问道。 “她的目的应该就是那块黑玉牌,还有地下室里藏着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我现在还不太清楚,不过我似乎想明白了茉莉的日记。”南音指了指桌上的日记本。 “真的吗?师父也太厉害了吧,那日记看的我是一头雾水哎!”雨林一脸的崇拜,才发现自热锅还没加水,又出去打了一趟水。 “这就要从茉莉的日记来说了,我似乎有了一些思路……”南音已经在笔记本上画了三条直线,“这三个版本,我们暂时理解为三个平行时空。” “它们有相同的部分,却又因为某件事而产生了分裂,”南音在三条直线上分别画了三个点,“这个分裂的节点就是吕中兴。” “第一个版本中,就是吕中兴骗了茉莉的感情,导致了茉莉的失踪,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时空。” “第二个版本,凤蝶要与吕中兴结婚,却导致茉莉喝多了,以至于引起今宵舞厅大火。” “第三个版本,凤蝶要嫁的人是苏公子,吕中兴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样说或许不好理解,但是如果结合吕中兴的梦,以及柠檬的事情,我们所遇到的事情其实并不是平行时空,而是时空回溯。”南音看了看雨林,她似乎更懵逼了,不禁叹了口气。 “这样说吧,第三个版本其实才是正常发生的情况,凤蝶为了探查地下室的秘密,来到今宵舞厅,成了头牌,受到苏公子的青睐。” “可是吕中兴找上门来,但是凤蝶为了自己的目的,不能与他相认。我猜下雨的那一天,凤蝶与吕中兴发生了关系,还有了孩子。”南音重新又画了一条线。 “啥,有了孩子这事你也知道?”雨林嘴巴都快能塞鸡蛋了。 “唉你别打断我,这是根据所有的线索推测的……”南音白了雨林一眼,继续说道,“凤蝶为了让吕中兴死心,答应嫁给苏公子,吕中兴心灰意冷离开了广州。” “之后凤蝶和苏公子结婚,那场大火八成就是凤蝶安排的,她已经查清楚了地下室的秘密,并且带走了黑玉牌。” “结婚之后马上就说有了身孕去养胎,这个孩子我猜就是吕中兴的,不过苏公子吃了死猫,当了便宜爹。” “苏家的后人和吕家的后人,就是我们最开始认识的柠檬和吕景轩,甚至有可能是转世。而黑玉牌一直在柠檬家里,柠檬才会梦到凤蝶与吕中兴拍照的场景。” “可是他俩其实都是吕中兴的后人,所以当时我看他们并不适合在一起。而根据吕中兴的梦,吕景轩去柠檬家时起了争执,摔了柠檬父亲留下来的匣子。” “那里面装着的就是吕中兴与凤蝶的合照,以及黑玉牌。让吕景轩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他知道凤蝶其实一直没忘记他,或许是通过黑玉牌的力量,时空回溯了。” “他回到了和凤蝶在一起的那天晚上,应该是说服了凤蝶,让凤蝶愿意与他结婚,只是要等凤蝶完成要做的事情,就是茉莉第二个版本的日记。” “茉莉提到她和凤蝶争执时,凤蝶见了红,很明显是小产了,之后茉莉到凤蝶坟前祭拜忏悔,或许就被吕中兴得知了真相。” “不过其实那一场大火凤蝶和苏公子应该没有死,只是掩人耳目,他们隐姓埋名离开了,否则我们就不会见到第二个柠檬。” “只不过第二个柠檬不是吕中兴的后人,是真正苏家的后人,所以见到她正在走桃花运,大概就是命中注定让柠檬和吕景轩再续前缘吧。” “可是吕景轩并不满足,他想要的还是和真正的凤蝶在一起,所以他第二次回溯时空,回到了1938年年底,为的就是先解决茉莉,也就是我们现在经历的事情了。” “所以现在我们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地下室里藏着的秘密,还有一个就是吕景轩,时空回溯的能力真的可以改变历史与现实世界,我们现在身入局中,很有可能也被他所影响。”南音在笔记本上画出一个时空回溯结构图。 第68章 印记十二:电报 “师父,地下室里拜的狐仙,既然是诃梨帝母的邪神形象,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在养邪神?”雨林看着本子说道。 “很有可能,要以鲜血拜祭九九八十一天,还拿活人献祭,怎么看都觉得邪性得很……”南音点头道。 “主人,我感觉并没有什么邪神。虽然说鬼子母神与府君并不同源,但是如果真的是它,我多少也会有所察觉的。”排骨坐在一个自热锅盖子上拼出字来。 “没有邪神?那是个什么东西让我们做梦的?”雨林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那个黑玉牌确实是鬼子母神的标记,但是并没有它的气息存在。”排骨拼着字,这让南音和雨林陷入了沉思。 “如果不是因为鬼子母神,那是因为什么呢?对了……我想起一个事情,凤蝶似乎没有受到过梦境的影响。”南音皱着眉道。 “没有受到影响?”雨林将热好的自热锅打开来。 “她听说会陷入梦境时有些惊讶,还问我们在地下室做了什么,不似作假,应该是她真的不知道。或许因为她是特殊的……比如说她与吕中兴的关系。”南音解释道。 “师父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做梦的不是黑玉牌,而是吕中兴?”雨林回忆着之前的情景。 “有这个可能,这个人是关键,晚点我们再去工舍找他,不过还是要小心为好。”南音接过雨林做好的自热锅,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昨晚让他去舞厅闹事,苏公子会不会直接一枪崩了他……”雨林随口说道。 “以凤蝶对吕中兴的感情,应该不会把他怎么样,顶多赶他走……南音边吃边说道,“唉,还是大意了,昨天没有发现他身上有问题。” “如果不是我们去了地下室,让茉莉的日记起了变化,加上现实世界里我们又认识柠檬,这谁能想得到啊!也不知道是巧合呢,还是巧合呢。”雨林低声嘀咕着。 “巧合吗……或许吧。”南音抿着嘴唇,“不过如果确定地下的东西不是邪神,那倒是要好对付许多。” 吃完饭天已经大亮了,昨晚在地下室虽然是被迫陷入梦境,但是大概也算是睡了一会觉,现在并不觉得困倦,于是两个人决定直接去找吕中兴。 到了工舍,找到吕中兴住的那间,大部分人都已经去上工了,一个男人蹲在门口正洗脸。朝工舍里看去,发现昨天吕中兴睡得那个铺位上并没有人,床脚扔着一个小布包。 “大哥,睡那个位置的人,您见到了吗?”南音朝门口洗脸的男人问道。 “哪个人?哦,小吕呀,一大早出去了一趟又回来了,刚才我还见他来着,这会怎么不见人了……他的包还在那呢,”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朝南音指的铺位瞟了一眼,又回头问道,“你难道就是他的未婚妻?” “大哥,您也知道这事儿吗?”南音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嘿,那怎么不知道,这个姓吕的小子,说自己和今宵舞厅的头牌是老相好,还说要带人家回乡下结婚呢。”男人眯起眼睛打量着南音,“我还以为他吹牛呢,没想到啊……” “咳,大哥,我可以进去看看吗?”南音被男人看的浑身不自在,退后了半步。 “看呗,随便看,这又不是我家,哈哈哈。”男人洗完脸,竟然开始脱衣服要擦澡,可是眼睛还是黏在南音身上,如果不是还有重要的事情,雨林真想揍他一顿。 也不想和这个人多说废话,两人捂着鼻子进了工舍,到了吕中兴的铺位上看了一下,发现除了那个小布包,再没有其他的私人物品,南音也不管那么许多,拿了包赶紧退了出来。 “这就要走了吗……”男人已经脱掉了上衣,语气轻浮,突然大叫了一声,“哎哟哟!” 原来雨林经过他身边时,打开了钉鞋的开关,朝着他穿着人字拖的脚狠狠踩了下去。 “快走快走。”雨林忍着笑,拉着南音就跑。 “臭丫头!你别跑……哎哟……”男人的叫骂声从身后传来。 两个人跑到小巷子前面,正好看到芽菜汤老板挑着扁担走过来,他身后还跟了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手里提着不少东西。 “小姑娘!来的正好呀,快来快来,”老板看到南音和雨林,大声招呼道,“我昨个儿听了你们的意见,发现芽菜汤加肠粉真的是绝配啊,这不带着我家小子一起来开工了。” “大叔,您可真是雷厉风行呀!”雨林虽然才吃饱不久,看到肠粉又开始流口水了。 “来来,今天第一份就请你尝尝,不收钱!”老板笑呵呵的开始支摊子,老板儿子把桌子和马扎摆好,请两人坐下。 雨林眼巴巴的盯着老板烧炉子上蒸笼,南音的心思可不在吃的上面,将吕中兴床上取来的布包摆在桌子上,解开来看,里面除了一些旧的船票车票,还有一封电报原件。 苏家通共。 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广州潮湿,上面电报局的章子还没有完全干掉,说明刚刚发出去不久。南音睁大了眼睛,感觉事情的发展方向与自己预想的似乎完全不一样了。 “大叔,我们还有事,先不吃了。”南音拉着雨林站起身来就要走。 “这么着急?已经做好啦……”老板端着两碟肠粉说道,“要不吃完再走呗,也没多少时间。” “下次,下次再来,大叔生意兴隆啊!”雨林被南音拽着就走,“师父,咋这么着急,去哪呀?” “回凤蝶家。”南音已经小跑起来,来不及过多解释。 两个人狂奔回到凤蝶家里,她的房门还关着,应该还没起床,南音直接就去敲门。过了好一会儿凤蝶才来开门,眼睛有些红肿,脸色很不好。 “凤蝶姐,你看这个。”南音将电报递了过去。 “什么东西……这,这个你从哪里得来的?”凤蝶看清楚了电报上的内容,脸色大变。 第69章 印记十二:秘密基地 “是在吕中兴的住处找到的。”南音如实答道。 “阿兴,这,这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凤蝶更是万分惊讶,紧紧捏着手中的电报。 “他为什么要做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做了。”南音提醒道,“现在应该赶快……”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说了我就要信吗?阿兴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情!”凤蝶从惊慌中迅速镇静下来,冷冷的盯着南音两人,“你们是田木的人?” “大姐,我们哪里长得像小鬼子的人了!”雨林气的脱口而出,“如果是的话还拿这个来给你看啊。” “凤蝶姐,现在当务之急是将此事通知苏公子,无论这电报是发给谁的,你们都不能继续留在广州了。”南音与凤蝶对视着,毫不退缩。 “……好,我暂时信你们一次。”凤蝶犹豫了半晌,转身去拿衣架上的大衣,穿在身上,又拿起梳妆台上的香水,要往身上喷。 也就在一瞬间,凤蝶跨到门边,手中的香水喷向南音和雨林,一股刺鼻的甜味传来,两个人双眼一黑,不省人事了。 感觉到到一股清凉刺鼻的薄荷味自冲头顶天灵盖,南音猛的睁开眼睛,看到排骨举着银草丹的瓶子站在面前。想要伸手揉一下眼睛,发现手脚都被麻绳捆着,动弹不得,自己正躺在凤蝶的沙发上。 “排骨……快帮我解开。”南音开口道,排骨已经从背包里拿出瑞士军刀,将南音手脚上的绳子割开。雨林躺在旁边,也赶忙拿着银草丹让她闻了一下。。 “哇,这凤蝶也太狠了,那是个什么玩意儿……”雨林发现自己被捆住了,抱怨道。 “是乙醚,她还是不相信我们,多亏了排骨在。”南音替雨林解开麻绳。 “我看凤蝶似乎并没有恶意,没有想要伤害;你们,所以没有马上阻止,她刚出门我就把你们叫醒了,我的一个分身在跟着她。”排骨很骄傲的拼着字。 “不错不错,排骨这回出息了。”雨林活动着手脚夸奖道。 “走吧,我们跟上去。”南音站起身来。 “师父,到底是什么情况呀,那个电报……”路上雨林问道。 “我们大概想错了,地下室里藏的东西不是什么邪神,是日本人的秘密基地……我猜可能是人体实验室之类的,所谓拜祭狐仙,活人献祭,都不过是幌子。”南音低声说道。 “什么?意思是茉莉的失踪,还有小雪……之前那些舞小姐,都是被小鬼子抓去做实验了?”雨林皱起眉头,开始生气了。 “目前只是我的猜测,不过所有的事情都能对上,凤蝶大概就是为了这事才混入舞厅的,所以她不想让吕中兴参与其中,苏公子应该与她是一起的……”南音点头道。 两个四五十岁的女人端着空碗,经过了两人身边,正在唠嗑。 “你说老板急急忙忙的生意也不做了,干啥去呢,我可想吃他家蒸肠粉了,真烦。”一个女人抱怨道。 “谁知道呢,来找他的那个女人我认得,是今宵舞厅的舞小姐,你瞧那样子,狐媚得很……”另一个女人应道。 “哇,不会吧?老板看着挺老实的一人,怎么还和那些女人扯上关系了……”两个女人说着八卦走远了。 根据排骨的指路,前方正是芽菜汤摊子的小巷子附近。南音和雨林对望了一眼,没想到芽菜汤老板竟然也和这事有些关系,加快了脚步继续往前走去。 刚绕进小巷子里,没走几步,竟然看到王妈带着七八个舞厅的打手从巷子对面迎面走来。 “抓住她们,她们和凤蝶是一伙的!”王妈也同时看到了南音和雨林。 几个打手朝两人靠近过来,伸手到腰间去,看着就要拔枪。南音反应极快,拉着雨林退出巷子,躲在拐角处,左手湖丝手套发出金光,一连串慈姑花飞散到空中。 “扑通,扑通。”巷子里传来不少人倒地的声音,两人走回巷子里,发现他们都已经倒在地上睡着了。 用封口的塑料扣带将王妈和打手们的手脚都捆了起来,雨林还从他们身上把手枪都收缴了出来,装进一个大携行袋,塞进了背包里,七八只真枪,分量可不轻。 “看起来凤蝶来找芽菜汤老板的事情被人通风报信了,还好他们已经离开了,这些人只要没有外力唤醒,最少要睡一天一夜。”南音看了一眼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 “那我们继续跟上凤蝶吧。”雨林听说外力能叫醒,就忍住了想要踹王妈一脚的念头,明明是华国人,却给田木那小鬼子做狗。 解决了王妈和打手,继续跟着排骨的指示走去,来到一个类似贫民窟的地方,与外面光鲜亮丽的街道不同,这里的房子大多都十分老旧破败,来往路过的人也穿的破破烂烂。 “他们就在这里面。”排骨在南音手掌上拼出一排小字。 并没有贸然找进去,推测到了凤蝶的身份,其实南音也是想帮他们一臂之力,而且他们的目的既然是舞厅地下室,一定会有所行动。 但是靠的太近很有可能被发现,没法解释让他们相信自己,不如在暗中观察。于是两个人找了个无人的拐角处站着,只是观望着贫民窟里的动静。 没过多久,看到五个人走了出来,都穿着最普通的劳工装,但是南音一眼就看到了,凤蝶,苏公子和芽菜汤老板都在其中,还有两个人没有见过。 “出来了。”南音低声对雨林说道。 “这是些什么人?”雨林认真看了一会。 “……不要问,跟上他们。”南音有些无语,雨林这脸盲症真是没治了。 远远的跟着,他们所去的方向果然是今宵舞厅,这也太冒险了,南音皱起眉头,之前是趁着凤蝶结婚,将舞厅的人全都调开了。 这一次虽然王妈和打手们已经被制服,可是不知道舞厅里还有没有人,更不知道他们对地下室有多少了解,南音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70章 印记十二:枪法 一路跟着他们,到了今宵舞厅附近,大白天的不是营业时间,大门边却站了两个打手,这可不好进去了。不过凤蝶一行人并没有走正门,而是拐到了后街,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之后失去了踪影。 跟进小巷子后,发现有一道极隐蔽的小门,之前南音和雨林也在舞厅后台转了好几圈,感觉建筑结构基本都摸清了,却没有发现还有后门。 门上有锁,但此时已经被打开了,门虚掩着。看来凤蝶当真是做足了功课,竟然有这样隐蔽的后门。 进了后门,是一条十分狭窄的通道,一路往里走,竟然从一个衣柜里钻了出来,是一间私人化妆室,这显然不是普通的后门,而是一条密道。 化妆室里回荡着小孩子的笑声,和昨天晚上听到的一样,但是因为离得近了,不但不觉得恐怖,南音还马上就找到了笑声的来源,是一台老式录音机里放出来的。 “果然是装神弄鬼……”雨林瞧着那录音机,“师父,你说这是谁放的?” “应该是舞厅里的人,既可以吓人,又能将地下室的事情推给狐仙鬼怪。”南音随口答道,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两人出了化妆室,确定四周没有人,径直朝地下室走去。到了楼梯口,有两个打手倒在地上,看来凤蝶他们已经下去了。 “咔嚓……咔嚓……”地下传来南音听到过的那种打开闸门的声音,两个人快步下了楼梯,地下室的门半开着,里面透出昏暗的红光。 玉娘仍然漂浮在神龛旁边,南音心中一动,明白了自己一直不安的点,既然地下室里的不是邪神,玉娘怎么会一直醒不过来? “小心一点。”南音低声叮嘱道,伸手推开了门。 神龛前摆着蒲团的地方,现在竟然打开了一条向下的通道,透出微微亮光,下面传来各种声音,金属撞击,玻璃破碎,十分嘈杂。 南音正考虑着要不要下去,却听到楼上有人下楼梯的声音,而且人数还不少,朝雨林使了个眼色,两人躲到了门后。 一个打手进入地下室,雨林出手很快,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拳打到他腰眼上,手套上电击器已经开启,打手哼也没哼一声,全身抽搐着倒在地上。 跟在后面的人乱了起来,有三个挤在门口,南音也早有准备,举起防狼喷雾剂对着他们喷去,瞬间一片鬼哭狼嚎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怎么回事?”门外传来王妈刺耳的叫声,门口被打手堵得严严实实,她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王妈不是在小巷子里睡觉吗?就算他们醒了过来,也不可能这么快挣开手脚上的塑料壳扣带,除非是有人把他们放了。 不过这时也来不及思考这么多,打手们推推搡搡的挤进地下室里,后面还有几个没有中招的纷纷掏出手枪指着地下室里,不敢再进来。 南音和雨林躲在门边死角,也不敢露头,南音抬起左手,打算故技重施再次让外面的人睡着,却被雨林一把按住。 雨林轻轻摇了摇头,又指了指神龛方向,南音猛然反应过来,如果现在催动宝佛像之力,难保不会再被黑玉牌拉入梦境,那可就麻烦了。 但是慈姑花若不能用,外面的人已经掏了枪,下面又情况未明,进退两难。 “为什么不进去?快把他们抓住,可不能破坏了实验!”门外传来日本人田木的声音。 “田木先生,这里面有鬼,进去的人都……”王妈应道,这时地上三个被防狼喷雾剂喷到眼睛的打手还嚎叫着满地打滚。 “八嘎!都是废物!哪里有什么鬼!”田木骂了一句,跨过地上的人就要入地下室。 雨林眼疾手快,从携行袋里掏出一把之前收缴来的手枪,闪到田木身边,抵住他的太阳穴,“不要动,把手举起来!” “你,你是什么人……”田木吓了一跳,但还是举起了双手,门口的三个打手也把枪口对准了雨林。 “你们能不能行了,为了这个小鬼子,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你们祖宗知道了棺材板子都要压不住了!”雨林气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道。 “放开田木先生,皇军马上就来了,你们是跑不了的!”王妈丝毫不理睬雨林的骂声,只是冷着脸说道。脸皮可真够厚的,雨林此时非常后悔,之前在小巷子里没有直接干掉这女人。 雨林转换了一下方向,以田木做挡箭牌,也不怕门口的人敢开枪,只是亲切的问候着小鬼子,想引他们进来,南音好在门后偷袭。 可是打手也害怕,只是站在门外,一步也不肯进来,王妈也一直叫嚣着让雨林缴械投降。 双方正僵持着,南音看到一个人从地下爬了上来,是芽菜汤老板,他似乎已经听到了上面的动静,对情况有所了解,脸上并无惊讶的神情。 老板也看到了南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上来的地方被雨林和田木挡住,门外的打手并不能看见。老板从腰间拔出了一把手枪。 南音朝雨林比划了几个手势,雨林会意,开启电击器打在田木的肚子上,田木瞬间瘫倒在地,雨林也朝旁边闪开。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啪啪啪”三声枪响,门口的三个打手额头上出现三个血窟窿,直接倒在地上。 “田木先生!你,你们……”门外的王妈慌了神,转身要跑,却被芽菜汤老板追了上去,一枪托打在后颈,晕了过去。 “小姑娘,没想到咱们是一路人。”芽菜汤老板拖着王妈回到地下室,朗声道。 真没想到这个黑黝黝的路边小摊老板,看着老实巴交的像个农民,身手如此了得,而且枪法如神,南音心中暗暗敬佩。 “大叔,那下面……”南音开口道。 “唉……我们还是来晚了,你们跟我下来搭把手吧,要快些离开了。”老板叹了一口气道。 第71章 印记十二:实验室 两个人跟在芽菜汤老板身后,顺着楼梯走下去,看到一道开了的闸门。 “不要看,你回去看着门。”才走近两步,南音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连忙抓着雨林转过身,将她往楼梯上推。雨林也马上明白过来大概是怎么一回事,没有犹豫直接上去了。 和南音猜测的差不多,闸门后面是一间很大的类似实验室的地方,其中场景称作人间炼狱也不为过,南音努力镇定心神,才敢往里走,如果给雨林看到,估计交的能把今宵舞厅房顶都掀了。 说是实验室,昏黄的灯光下,满地都是血迹斑斑,刺鼻的味道让人作呕。而且墙壁上有好多个用鲜血画的鬼子母神印记。 一侧摆着一排巨大的玻璃罐子,里面灌满福尔马林,泡着一个个赤身裸体,全身发白,肢体不全,有两个甚至是大着肚子的孕妇。 另一侧则是铁柜,上面摆着各种手术器具,还有几个托盘,装着类似内脏或是肉块的东西,南音也不忍细看。 中间是两架金属手术台,其实更像固定人体的刑具,头部和四肢处都有拘束器,旁边还开有血槽。其中一个台子上躺着一个人,凤蝶正在想办法将她解下来。 地上躺着五六个穿着斗篷,带着面具的人,这就是之前小雪看到的狐仙吧,难怪当时小雪说他们有尾巴,每个人的斗篷里都背着一个类似手术箱的东西。 “我们原本就是为了救人,才没敢贸然动手,没想到这些狗日的这样丧心病狂……”老板低声对南音说道,“进来帮忙,能救一个是一个。” 跟着老板朝实验室内部走去,最里面竟然用铁链锁着一个年轻女子和两个小女孩,孩子看着都才五六岁,南音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女子小雪。 她们都被铁链锁住脖子,满身伤痕,目光呆滞,流着口水傻笑着,嘴里念叨着无意义的音节。 与凤蝶一起来的另外两个人正尝试解开她们身上的锁,手中大着一大串钥匙,正在一把一把的试。南音走上前去看了看,那铁链其实很细,而且看着只是普通铁制的。 “让我试试吧。”南音拿出龙火匕首,拉过铁链,手起刀落,直接将铁链切断了。 “真是好刀……”旁边拿着钥匙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将手中的铁链递到南音面前。 切断所有铁链后,两个人抱起孩子,南音扶起小雪,她虽然已经痴痴傻傻,但是还会跟着走。手术台上的人也被解了下来,凤蝶扶起她,从地上捡了一件斗篷给她披上,那是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低垂着头。 “快走吧,不知道小鬼子什么时候会到。”芽菜汤老板将实验室里的资料收集起来,卷在一起,塞进了口袋。 “思华,东西装好了吗?”凤蝶问道。 “好了,走。”苏公子从角落里走出来,手中拿着一大卷引线,原来他们打算直接炸掉这实验室,难怪之前两次今宵舞厅大火都烧的干干净净。 “南音,抱歉,之前我实在不敢完全信任你们。”南音扶着小雪经过凤蝶身边时,凤蝶低声说道。 “没关系,理解。”南音点头道。 一行人爬回地下室,雨林已经把没死的几个打手和田木王妈都用塑料扣带捆紧了,还弄醒了王妈,正在“严刑逼供”。 “快说,到底是谁在小巷子里救了你们!”雨林拿着瑞士军刀指着王妈,刀上沾着血迹,王妈大腿上有两处伤口。 “哼,皇军来了你们都要死,死得凄惨无比!”王妈虽然脸色苍白,却仍然十分嘴硬。 “小姑娘,不用问她了,她其实是日本人,本名山丰年子。”芽菜汤老板拍了拍雨林的肩膀,“我们会不会死不一定,你肯定好不了。” 雨林听说王妈是日本人,直接一钉鞋踩到了她大腿上的伤口处,王妈终于忍不住惨叫起来。 “别闹了,他们装了炸药,要赶紧离开。”南音拉了一把雨林,低声说道。 “什么,炸药?那玉娘怎么办?”雨林愣了一下,此时的玉娘仍然漂浮在神龛旁,只是其他人都看不到。 “玉娘是字灵,不怕那个,不过……”南音朝神龛看去,想着要去把黑玉牌带走,看到凤蝶已经先了一步取下玉牌。 “这个牌子上的图案与实验室墙上的一样,或许有什么信息,带出去再说,快走吧。”凤蝶将黑玉牌放进口袋中说道。 “凤蝶!你果然在这里,快跟我走,日本人已经来了!”地下室门外传来吕中兴的声音。 “阿兴,你……是你告的密!”凤蝶怔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目光冰冷。 “我那是为你好,跟着他们,你会死的!”吕中兴过来要拉凤蝶,却被一支枪指住了脑袋。 “电报就是你发的?”苏公子举着手枪问道。 “……什么电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想带凤蝶离开!”吕中兴看着一脸茫然,好像真的不知道此事。 “我们现在正要离开,有什么事出去再说。”南音开口道,看来发电报的大概是吕景轩,就像茉莉的事情,吕中兴完全不知情一样。 凤蝶狠狠瞪了吕中兴一眼,没有多言,扶着手术台上救下来的女人就往外走,苏公子也一直用手枪指着吕中兴,防止他有所动作。 芽菜汤老板一把从地上拽起昏迷的田木,往外拖去,还没出地下室,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南音回头一看,吕中兴推倒了神龛,从神龛后方拿出一样东西。 看着像是一个小孩子粗制滥造的木偶,却做的十分诡异,有一颗大大的头颅,还梳着辫子,身体却细细像一根木棍。 “喂,姓吕的你干什么呢……这是个什么东西,好丑啊。”雨林看着那木偶,扁了扁嘴。 “这是……人驱鬼心?是日本式神法术的一种,最开始是战乱时收殓逝者的一种形式,后面发展成了式神。”南音脸色似乎很不好,“我知道了,原来都是这个东西在搞鬼。” 第72章 印记十二:黑雾 “凤蝶,我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你要跟那姓苏走,你忘了以前说好的,要嫁给我吗?”吕中兴抱着那丑陋的木偶,深情款款的说道。 “这孙子疯了吧?”雨林一脸嫌弃的表情。 吕中兴怀里的木偶那大脑袋缓缓转过一百八十度,一张大黑脸,两个金色的眼睛,和诃梨帝母的画像如出一辙,此时裂开嘴巴,发出瘆人的哭喊声,“妈妈……妈妈……” 神龛上方那幅诃梨帝母画像和之前一样,金色双瞳开始发出光芒,南音暗叫不好,却无法抵挡的闭上了眼睛,突然感觉背后被人重重拍了一巴掌,瞬间清醒过来。 “师父,这个醒神符能维持一刻钟绝对清醒,我们赶紧解决他。”是雨林将一张符咒贴在自己胸口,又拍了一张到南音的背心上。 四周凤蝶和芽菜汤老板等五个人都纷纷倒地,陷入了沉睡,可是小雪和两个女孩,还有手术台上那个大肚子女人,却没有受到影响,她们靠在墙边,痴痴的傻笑着。 “我只想带凤蝶走,你们不要碍事。”吕中兴沉下脸来。 “我呸,你这个卑鄙小人,和小鬼子告密,出卖自己同志,还欺骗茉莉的感情,凤蝶才不会想跟你!”雨林嘴里骂着,冲上前去就要给吕忠兴一拳。 吕中兴手里的木偶却吐出一口黑雾,雨林不敢直接触碰,猛的改变力道方向,朝旁边滚去。 “你们不是凤蝶的好朋友吗,难道不想看到她幸福吗?我只想生生世世都和她在一起!”吕中兴怒吼道,不,现在这个人应该是吕景轩,他认出了南音和雨林两人。 “卧槽,你是不是有病啊!”雨林用力过猛,膝盖磕到了倒在地上的神龛,疼的龇牙咧嘴。 “我和凤蝶已经错过了两次,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她离开我。”吕景轩皮肤开始变黑,眼睛染上了金色,是要被木偶同化了。 而木偶持续不断的吐出黑雾,那黑雾浓稠氤氲,像是在空中蠕动的液体,逐渐扩散,碰到了之前被雨林电晕在地的第一个打手的小腿。 “啊!”那打手猛的睁大了双眼,惨叫起来,叫声凄厉尖锐,几乎不似人类能发出的声音。他全身抖动着,挣扎的爬起来要去摸自己的腿,却发现碰到黑雾的部分都化成了血水。 那黑雾迅速缠到他身上,只一会儿的功夫,整个人都化掉了,虽然时间很短,但是从他的叫声就知道那一定是极度的痛苦。 吕景轩笑了起来,将木偶放到地上,那木偶用一根棍子似的身体跳到那摊血水旁边,低下头去,嘶溜嘶溜的舔了起来。 南音看到此场景心下大骇,这地下室不大,很快就会被黑雾充满,此时自己和雨林还可以逃出去,但是凤蝶五个人仍躺在地上。 虽然与他们并无深交,但是就凭他们的身份,冒着生命危险破坏日本人的实验室,南音就不可能扔下他们不管。 “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吕景轩此时身上的皮肤已经漆黑如墨,他伸手抓向另一个打手,也是一瞬间就被化成了血水,木偶十分高兴,蹦蹦跳跳又过来继续喝。 “师父,这玩意儿比韦小宝的化尸水还厉害啊,赶紧想办法才行……”雨林避开黑雾回到南音身边。 拉着几个痴呆的女孩退到墙边,吕景轩靠了过来,就要抓人,被他碰都可就完蛋了,眼看再也无处可退,南音心中一动,将龙火匕首架在昏睡的凤蝶脖子上,“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她?” “你……住手!你要做什么!”吕景轩一惊,停住了脚步。 “你不就是想和凤蝶在一起吗,害这么多人做什么,凤蝶会恨你一辈子的。即使你把她救出去,她也生不如死,不如我现在就帮她解脱。”南音冷冷的说道,手下稍稍用力,凤蝶雪白的脖子上渗出血液。 “不要,不要伤害她……我不可以再失去凤蝶了,不可以,不可以!”吕景轩情绪十分激动,抱着头哭喊起来。 而一边喝完了血的木偶,又开始发出刺耳的啼哭声,嘴里继续吐出黑雾,已经将它自己包裹在其中。 “要毁了那人驱鬼心才行,你看着吕景轩。”南音低声说道,将龙火匕首交给雨林,抬起右手食指到嘴边,用力咬去,鲜血涌出,南音凌空写出一个“刀”字。 手中一沉,修眉刀已握在手中,在空中写出一个“破”字,刀气纵横,将木偶身边的黑雾冲散,两步跨到木偶身前,没有犹豫,修眉刀寒光一闪,木偶的身体被切成了两截。 “哇!哇!”哭声更加凄厉,黑雾迅速汇聚过来,南音来不及写字,身体后撤,依仗着修眉刀的长度,刀尖划过木偶那颗丑陋的头颅,将它的头也劈开两半。 那头颅竟是在人的头骨外面扎了稻草和木板制成的,南音这一刀划开了外面的壳子,里面的头骨掉出,血浆混合着白色的粉末撒了一地,腥臭难闻。 哭声停了下来,四周黑雾虽未散去,却都静止不动了,吕景轩的身体也开始恢复,变回了正常人的样子,飘浮在空中的玉娘缓缓睁开双眼。 “玉娘,玉娘你还好吗?”雨林见玉娘似乎醒了,赶忙呼唤道。 “玉娘没事,这里……”玉娘环顾着地下室,看到被南音砍碎一地的木偶,“抱歉,玉娘着了它的道,多亏姑娘相救。” “没事就好,可吓死我了。”雨林拿出杏花扇坠,玉娘化作墨迹回到扇坠中。 “千万不要靠近那些黑雾,我们赶紧离开。”南音用银草丹将凤蝶几人唤醒。 “发生了什么事……阿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凤蝶爬起身来,看到蹲在地上痛哭的吕景轩,上前一把拽起他来。 “凤蝶……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想带你走啊……”吕景轩看到是凤蝶,就想拥抱她,却被凤蝶一把推开了。 “和我在一起,所以你就要做这里通外国,卖国求荣的事情?我不可能再和你一起了!”凤蝶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第73章 印记十二:引爆 “你知道什么!我只想带你走,否则你会死的!”吕景轩挨了一巴掌,眼神变得阴冷,竟掏出一把手枪,指着地上的那一圈引线。 “现在是你要我死,”凤蝶不敢轻举妄动,他若是开枪,所有人都将尸骨无存,“你要不就一枪打死我吧。” “凤蝶,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为了你,将自己献给狐仙,跟日本人合作,只是为了救你!”吕景轩声嘶力竭的喊道。 “你在胡说什么?如果不是你告密,我们根本就……”凤蝶皱着眉头,听不懂吕景轩的话。 “你根本就不懂,两世了,我为了救你,可每次你都被这些人害死!与其如此,那这一世不如就死在我手上吧,哈哈哈哈……”吕景轩忽然大笑起来,近乎癫狂,看来这个人已经要疯了。 “姓苏的,他明知道你爱的是我,却不肯让你来找我!第二世我好不容易可以带你走了,却被茉莉那个贱人破坏,我恨不得将她食肉寝皮!这一世只是送她去实验室里尝尝痛苦罢了,便宜她了……”吕景轩面目狰狞,歇斯底里的边笑边说道。 除了南音和雨林,其他人完全听不懂吕景轩在说什么,面面相觑,却怕他开枪,不敢动作。 此时人驱鬼心已毁,南音悄悄将左手背到背后,湖丝手套发出微光,准备要用慈姑花让他睡着。 “是你,原来都是你!你这个禽兽!”女人沙哑的嘶喊声,竟是在手术台上救下来那名大着肚子的女人,她此时抬起头,斗篷的帽子落下,南音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女人脸上遍布坑洼,像是被腐蚀过一样,一边眼睛是深深的黑洞,鼻子也没有了,只剩下一边眼睛,充满怨恨的盯着吕景轩。 “你……”吕景轩仿佛也被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是茉莉!这就是你害死凤蝶的惩罚,哈哈哈……” “我都不稀得骂你了,你知不知道凤蝶根本没有死,不然你怎么见到第二个柠檬?她原本可以和你一生一世的,傻x……”雨林忍不住骂道。 “你说什么,凤蝶没死……没死?”吕景轩愣住了。 “王八蛋,你不得好死!”趁着这一会功夫,茉莉尖叫着,扑向吕景轩,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瘦弱的四肢,竟然抱住吕景轩一个大男人,摔到房间另一边,摔进了还没散去的黑雾中。 “啊!”吕景轩发出惨叫声,两个人瞬间全都化成了血水,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虽然不太懂你们在说什么,但是现在要赶快离开才是,耽误太久了。”芽菜汤老板最先回过神来。 “唉,大叔说得对,害人终害己,他就是自己作的……凤蝶姐,你别伤心,他不值得。”雨林看凤蝶怔怔的望着那地上的血水,安慰道。 “我……我没事,只是对不起同志们,如果不是因为阿兴,也不会如此……”凤蝶摇了摇头。 苏公子从地上捡起那卷引线,老板拽起昏迷的田木,其他人抱上两个小女孩,牵着小雪,朝外走去。却没有人注意到,从木偶头颅中撒出来的那些混合着白色粉末的血浆,化作一缕淡淡黑烟跟随在众人身后。 爬出地下室,整个舞厅里静悄悄的。 “不对,那小孩的笑声怎么没有了?”芽菜汤老板十分警醒,忙拦住众人,退回楼梯口。 “呵呵,果然很聪明嘛。”走道两边走出十几名日本士兵,都端着枪,指着楼梯口。 “都让开,不然田木就没命了。”芽菜汤老板用枪指着田木的头,声如洪钟。 “放开田木先生,我保证让你们不受罪,死得痛快。”一个军官模样的日本人走上前来,脸上带着假惺惺的笑容。 “那就大家一起死好了,反正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实验室你们是不要想了。”苏公子举起引线晃了晃,那日本军官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让女人和孩子先离开,我们再谈。”老板的口气不容置疑,并在身后悄悄将那卷资料塞给凤蝶,“凤蝶,带上她们离开,这是命令。” “好,好,我们也不会为难女人和小孩,让她们走。”日本军官开口道。 原本那引线的长度是足够拉到舞厅外面再点燃的,但是被吕景轩耽误了太久,日本人已经到了,不可能再全身而退。 众人心中都明白,老板是准备牺牲几个人,让凤蝶能把人和资料带出去,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都没有说什么。 日本军官朝附近的士兵说了几句日语,士兵让开一条道路,凤蝶带着两个年轻人,抱着孩子们走出去,南音和雨林跟在后面,只留下芽菜汤老板和苏公子。 原本南音打算到背后用慈姑花让这些日本士兵睡着,却发现人数太多了,舞厅的大堂里就站了两个队,恐怕不能一下子将他们全部放倒,只好先出去再说。 军官带着几人从大门出了今宵舞厅,两个背着枪的日本士兵守在门口,附近的行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敢靠近。 “好了,就到这里吧。”日本军官脸上又堆起了笑容,周围士兵举起枪对准凤蝶。 “你要不要脸啊……呸,小鬼子有什么脸!”雨林气得骂道。 “我只是答应让你们离开舞台,可没说让你们能活着……”日本军官话才说到一半,脚下传来一声巨响,地都震动了,四周的行人都惊叫着四处逃窜。 整座今宵舞厅都开始晃动,里面传来轰隆轰隆的坍塌声,是苏公子引爆了地下的炸药,看来他早已猜到日本人不会守信用,算准凤蝶她们离开舞厅后马上引爆,还可以为几人争取一线生机。 “八嘎!该死的支那人!”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日本军官怒骂道,“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砰砰砰!”枪声响起,几个士兵调转枪头,打死了军官,还射杀了自己的同伴,纷纷倒在地上,此时玉娘正漂浮在他们身边。 第74章 印记十二:人驱鬼心 “快走,如果再有日本人来,就走不掉了。”凤蝶双眼通红,情绪却控制得极好,既没有好奇日本人为什么忽然自相残杀,也没有沉湎于芽菜汤老板和苏公子的牺牲。 趁着混乱,几个人离开主街道,拐入小巷子,凤蝶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走了将近三个字,来到一排平房边,确认身后并无人跟踪,来到一间平房旁,有规律的敲着门。 门开了,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众人让进屋里。 “白天行动不便,这里还比较安全,晚上会有人来接应,先休息一下吧。”凤蝶检查了一下房间,之后又对老人说道,“老严,你出去帮看着点。” 老人点点头就离开了,房间不大,就像是一间普通的民房,一半是休息区,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衣柜,桌椅,另一半是简易灶台,有些生活用品。 “凤蝶姐,林叔和思华哥……”其中一个年轻人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另一个也红了眼眶。 “不要哭,他们毁了日本人的实验室,还有那么多小鬼子给他们陪葬,他们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凤蝶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我们更要坚强,把日本人的资料和救出来的孩子们都送出去,这样他们的牺牲才更有价值,知道吗?” “我,我知道了,凤蝶姐……”年轻人还是哽咽着,却努力憋住了眼泪。 南音和雨林对望了一眼,心中无限感慨,到了现在也才知道芽菜汤老板姓林。凤蝶虽然如此安慰着两个年轻人,但是看她几乎咬破的嘴唇,就知道她内心的痛苦。 “大家都饿了吧,吃些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战斗嘛。”雨林站起身,从包里开始掏吃的,摆在桌子上,南音知道她是在分散大家的注意力,毕竟同志的牺牲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师父,之前那个木偶……什么人驱鬼心,是个什么东西?”雨林将加了火腿的面包片递到几个人手里,看他们还是很沉默,开口问道。 “那个么……原本在战争时期,死者难以收敛埋葬,于是将他们烧成骨灰后,收入容器中,藏在稻草或纸扎人头内,下面一个根木棍制成木偶,插在地上,作为墓碑。” “后来日本阴阳术盛行,将此法改良,只要在骨灰中加入鲜血,就可以控制这木偶中骨灰主人的魂魄,作为式神,称为人驱鬼心。” “不过那些都是低级式神,最厉害的人驱鬼心,是要活人炼制而成的,活生生的放血而死,再砍下头颅,身躯烧成灰烬,混合本人的血液灌入自己的头骨中。” “地下室里那个,八成就是活人制成的,那些日本人里大概藏着阴阳师,不过没关系,反正全炸死了。”南音吃着面包解释道。 “好恶心……小鬼子果然变态,这都怎么想出来的。”雨林扁着嘴说道。 “你是说,之前拜的狐仙,就是这个人驱鬼心吗?他们弄这么一个东西,目的是什么?”凤蝶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开口问道,“和实验室有关系吗?” “……这我却是没有想到,按理说是没有关系的呀。”南音听凤蝶这一问,猛的一惊,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东西。 “小雪,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雨林拿了一片面包给站在墙角的小雪,却被她抓住胳膊,捏的骨头生疼,想要挣脱却挣不开。 南音坐在凳子上,修眉刀就摆在腿上,听到雨林的话,抬头看去,看到小雪皮肤开始慢慢变黑,双瞳也染上了金色。来不及细想,拿起修眉刀就朝小雪手腕砍去,小雪不得不松开了手。 “卧槽,那个丑东西不是被师父砍了吗……”雨林还记得那些人化成血水的惨状,吓得赶紧退后,拉开和小雪的距离,“不会真的是邪神诃梨帝母吧?” “哼,我们华国的邪神再邪,也用不着依附日本的式神……”南音冷哼道,“是它借了诃梨帝母的形象,装神弄鬼!” 南音手中修眉刀写出一个“斩”字,一道凌厉刀气直冲小雪而去,却见她双眼睁大,金色双瞳射出两道金光,与刀气撞在一起,“锵!” 小雪转身似乎想要离开,却被南音以刀气拦住,这个鬼东西可不能放出去,为祸世间。 “是我大意了,你竟然……你到底是谁,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南音死死盯着小雪。 “つゆとをちつゆときへにしわがみかななにわの事もゆめの又ゆめ……”小雪开口念出一串日文,南音并不通日文,皱起眉头。 “吾似朝霞降人世,来去匆匆瞬即逝。大阪巍巍气势盛,亦如梦中虚幻姿。”凤蝶低声翻译道。 “丰臣秀吉的绝命诗……你是丰臣秀吉?”南音十分诧异。 “啥?师父,你是说丰臣秀吉被人做成了式神吗……”雨林也瞪大了双眼。 “不,活人制成的人驱鬼心,虽然法力高强,却极难驱使,除非是以自己炼鬼,那自然就能随心所欲了。眼前这人驱鬼心,很明显就是这样一个疯子。”南音摇头道。 “哈哈哈,你知道的还不少嘛。”小雪笑了起来,“我叫秀赖,丰臣家的继承人。” “丰臣秀赖,丰臣秀吉第三子,淀夫人所生。在大坂冬夏之战中,丰臣家战败,秀赖与淀夫人在大坂城内切腹自杀,并放火烧城。”凤蝶低声说道。 “原来你不说切腹自尽,而是把自己做成了人驱鬼心?”南音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哈哈哈,是我的母亲,她亲手将我做成这样,只有这样才能骗过宁宁那个贱人,那个背叛太阁的罪人!”秀赖声音凄厉,语气怨毒。 她口中的宁宁,是丰臣秀吉的正妻,是扶助丰臣秀吉夺得天下的人,却也是让丰臣家走上没落之途的人。 在丰臣秀吉死后,宁宁知道继承人秀赖敌不过德川家康,因此受德川家康之托当使者,劝导秀赖与其母淀夫人一同归附德川幕府。 可傲骨的淀夫人最终还是与儿子一同自尽,焚于大阪城内,宁宁落发出家,却得到了德川家康无微不至的照顾。 第75章 印记十二:丰臣家 “卧槽,你妈亲手把你做成这样?也太狠了吧……”雨林脱口而出道。 “哼,宁宁那个贱人……她为了向德川家康那个卑鄙小人投诚,假意来做说客,其实是为了找机会害死我和母亲,要将父亲打下来的天下拱手相让!” “母亲看穿了她的意图,提前布置,找了一名死士冒充我的尸体,又自己在宁宁面前切腹,让她相信我母子二人确实死了。” “之后部下田木火烧大阪城,带着已经成为人驱鬼心的我逃离了那里,潜藏利爪,一定要让丰臣家重夺天下!”秀赖语气狂妄至极。 “你的仇人是宁宁与德川家康,你们窝里狗咬狗,跑到我们国家做什么?”雨林气的够呛。 “哈哈哈,他们自然早就被我折磨而死了,我来华国,是为了寻求重夺天下的机会,而且我得知了一种秘术,可以复活父亲大人……一年前终于等到了时机,我就要成功了,却在最后功亏一篑……”秀赖似乎十分懊悔。 “一年前,复活丰臣秀吉……就是你想要施展泰山府君祭?”南音想起之前在罽宾国的事情。 排骨提到过,当年南京大屠杀就是有人想复活丰臣秀吉,却因为泰山府君陷入沉睡而失败。现在是1939年四月,距离南京大屠杀的时间刚好是一年多。 那是让所有华国人都悲痛的一段历史,此时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南音心中悲愤,紧紧握着修眉刀,指节都发白了。 “你竟然连这事都知道?可惜我失败了,死的人还不够多!所以我才找了田木家的后人,让他建立人体实验室,为了制造出能快速蔓延的病毒,到时父亲就能回来了,天下会重归丰臣家……”秀赖脸上挂起了狂热笑容,语气喜悦。 “你也不用这么麻烦了,今天我就送你去见你的爹妈!”雨林听得已经火冒三丈了,即使顶着他那将人化为血水的诡异能力,也想要杀了他。 “呵呵呵,没有关系,田木死了,我还可以重新再来,我有的是时间……”秀赖并没有理会雨林,只是自言自语道,而他的嘴中开始吐出黑雾。 那黑雾的厉害众人都见识过,留在房子里只有死路一条,可是如果跑出去,一来不安全,二来可能会连累到附近的老百姓。 “嘭!”一声枪响,是一个年轻人慌了神,对着秀赖开了一枪,可那子弹射入黑雾中,仿佛被吞噬掉了,丝毫没有对秀赖造成伤害。 “不能开枪!”凤蝶一把按住他的手,“开枪没用,枪声还有可能引来日本人!” “没有用的,哈哈哈,之前那三十万人,虽然没能复活父亲大人,却让我的魂魄得以淬炼,如今已是不死不灭,你们不必挣扎了……”秀赖边说边继续吐出黑雾。 这人驱鬼心附身在了小雪身上,竟然比地下室在木偶中时更加厉害,枪也不怕,还说自己不死不灭,南音眉头紧锁,一时也想不出办法。 “凤蝶姐,黑玉牌,把那个黑玉牌拿出来!”雨林开口朝凤蝶喊道。 “黑玉牌……喔,你说这个。”凤蝶从口袋里掏出地下室里带出来的黑玉牌。 雨林接过黑玉牌,又拿出一张符咒,一起递给南音,“师父,这是最后一张醒神符,只有一刻钟!” 南音也明白了雨林的意思,秀赖的魂魄虽然不能直接消灭,而那黑玉牌与实验室中都有诃梨帝母的标记,以及那诡异的入梦能力,说明秀赖确实借用了邪神的力量。 秀赖原本是人驱鬼心,而且他的躯体已经在地下室被南音砍碎,只剩了鬼心。只要将邪神之力强行化去,秀赖或许就随之消散了。眼下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试一试了。 没有犹豫,南音将醒神符贴到自己胸前,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发出金光,闭目默念《妙法莲华经》。与此同时雨林和凤蝶,以及两个年轻人,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秀赖也意识到了什么,黑雾快速冲向南音身边,可南音头顶上浮现出一尊佛像,慈眉善目,宝相庄严,佛光将靠近的黑雾统统冲散了。 “古有生死,若退若初,亦无在世及灭度者,非实非虚,非如非异,不如三界,见于三界,南无……”佛音回荡,层层叠叠,飘渺虚幻。 秀赖身上以及房间中的黑雾开始汇聚向南音手中的黑玉牌。 “不,你不能这么做!”秀赖发出惊恐的叫声,他身上黑色淡去,眼睛也褪去了金色,跪倒在地上,双手抓向前方,“父亲大人,我一定可以……” “啊!”黑雾都被黑玉牌吸收殆尽,佛光笼罩着秀赖,他最后发出不甘的尖叫,之后晕倒在地,从鼻子中流出两行腥臭的黑血。 雨林因为提前在鼻子前抹了银草丹,这会儿马上就苏醒过来了。 “师父,你还好吗。”雨林看南音脸色发白,忙爬起身来扶着她坐下,拿出水给她喝。 “没事……习惯了。”南音轻轻摇摇头,手里一翻,将修眉刀收了回去,“你去看看小雪怎么样了。” 雨林来到小雪身边,摸了摸脖子,还有脉搏,拿了张纸巾将她鼻子流出的黑血擦掉,又用银草丹给她闻了一下,小雪也慢慢醒了过来。 “不要打针,我不要打针!”小雪惊恐的喊道,往墙边退去,“放了我,求求你们……” “别怕,别怕,没人给你打针了,你还认得我吗?”雨林抓住她的肩膀轻声说道。 “你……你是……”小雪看着雨林,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你是新来的那个……狐仙,是狐仙,他们还抓了茉莉姐,把她……” “都过去了,我们已经把你救出来了,你别害怕。”雨林看她竟然清醒了过来,安抚道,“那些也不是狐仙,总之你已经安全了。” 小雪虽然不再惊慌失措,却仍然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雨林拿了一片面包塞进她手里,自己拿了银草丹去将凤蝶和两个年轻人唤醒。 “叩叩叩。”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凤蝶姑娘,日本人要过来了!” 第76章 印记十二:这是命令 凤蝶刚睁开眼睛,就听到了敲门声,之前在地下室已经经历过一次被迫陷入梦境,她马上就弄清了大概的情况,对雨林说道,“是老严,去开一下门。” 雨林依言去开了门,是之前那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他此时满脸焦急,“凤蝶姑娘,他们马上就要搜过来了……” “后巷能走吗?”凤蝶爬起身来,冷静的问道。 “那个还没看到人,不过怕是也有人过去了……”老严面露难色。 “……老严,你带着他们从后门走,我去吸引日本人的注意。”凤蝶甚至都没有犹豫。 “凤蝶姐,这怎么行……”一个年轻人忙抓住凤蝶的胳膊。 凤蝶拍了拍他的手,从兜里掏出之前芽菜汤老板林叔交给她的那叠资料,塞到老严手中,又将自己的外套脱掉,她的腰上缠着一圈炸药。 “我们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你一定要把这些带出去。特别是她们三个,”凤蝶指着小雪和两个女孩,“就这么定了,我出去一个字之后,你们就走,这是命令。” 雨林本想要阻止,但是看着南音苍白的脸色,知道现在自己两人已经无能为力了,如果不让她去,所有人就只能等死,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凤蝶没有再多说,打开门走了出去,甚至都没有回头,两个年轻人立正站直,老严也挺起了弯着的背,对着门口敬了个礼。 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枪声,老严推开房间里的破旧衣柜,那后面是一块木板,推开后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通向外面。 “从这走。”老严说道,让两个年轻人带着小女孩先钻了出去。 “小雪,跟着这位严爷爷,他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不要怕。”雨林扶起南音,没有办法再去带小雪,便安抚她道。 小雪点了点头,乖乖走到老严身后,她此时已经镇定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那个年代的人们早已经习惯了苦难,遭遇了那么久非人的折磨,在这时却十分懂事。 钻出平房,是一条小巷子,并没有人,或许都被凤蝶吸引过去了。 “出了这里,再走两条街,有一个小码头,那里有接应的同志。如果情况不对,就分头跑,能走一个是一个。”老严交待道。 “师父,你说学士印记是那牌子不?”雨林在南音耳边低声说道。 南音微微点了点头,她这时很虚弱,咬着牙跟着前进,没有开口说话。 “那我们是还有什么事情没解决……”雨林咬着嘴唇,已经走到巷子口,还没出去,就看到街道上有三个日本士兵,举着枪正在四处检查,行人们早就远远躲开了。 “玉娘,三个可以吗?”雨林低声问道。 “两个……”玉娘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来对付,你们赶紧走。”雨林看到那些日本士兵胸前都挂着哨子,不能正面刚,也不能让他们开枪,这随时会招来更多小鬼子,必须让老严他们顺利离开。 “你……”老严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雨林的身份。 “这是小雪,她现在已经恢复了意识,你们带她走,她应该能提供一些实验室的信息。数三十声你们就走,这是命令!”雨林也不给老严反应的时间。 雨林伸手将自己的辫子解开,头发披散下来,朝着日本士兵就走了过去,回忆着凤蝶之前的神态和表情,努力模仿。 一个日本士兵看到雨林,眼睛一亮,露出猥琐的笑容,用日语喊另外两个人。雨林假装害怕的样子朝旁边躲,三个日本士兵围了上去,背对着南音几人所在的巷子口。 “快走。”南音轻声对老严说道。 “走……唉,姑娘,你不走?”老严看南音靠在墙上,并没有要挪动脚步的意思。 “别管我,你们快走……这是命令。”南音费劲的吐出一句话,也是当真管用,老严只是点了点头,带着两个年轻人和小雪,快速跑过了街道。 南音又回头朝雨林那边看去,有玉娘的帮忙,此时,三个日本士兵,一个倒在了地上,另外两个僵硬的站立在原地,雨林又给了他们一人一下电击,悄无声息的全都解决了。 “轰!”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传来,隔得并不远,感觉靠着的墙也在震动,南音下意识的抬手抱住头。 耳边的声响突然的消失了,南音放下手臂,眼前是黑洞洞的深井。是回来了吗,南音心中一松,忽然觉得全身疲惫,脚底虚浮,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摔进井里了,被人用力抓住了胳膊。 “师父师父,你还好吗,你别吓我啊!”雨林焦急的声音传来。 “还好……就是有点累。”南音费劲的说道,感觉十分困倦。 “我给十九哥打电话,赶紧找个地方让你休息一会儿。”雨林说着掏出手机。 这一次因为南音妈妈在家,不方便带着瓜子和龙婆婆出门,做采访哪有带宠物的。所以只有三个人来了,和年十九说好不用等着。 年十九说要一个小时左右才能到,雨林扶着南音找了棵大树,靠着树坐了下来,让南音先休息一会儿。 “啪……”南音手中一直握着的黑玉牌掉在地上,才坐下没一会儿,她已经靠着雨林的肩膀睡着了。 雨林捡起那黑玉牌,轻轻摩挲着,黑玉在古时又称墨玉,以全黑为贵,眼前这块黑玉牌黑如纯漆,细如羊脂,是最上品的墨玉。 当年西域波斯国进献一块极品墨玉给武皇,太平公主想要,却被武皇拒绝了,最后赐给了宠臣张易之,太平公主因此更加埋怨武皇。 张易之尽孝荒淫,为母亲韦阿臧建造了一座七宝帐,极其奢华,镶嵌满了金银珠玉各种珍宝,听闻那韦阿臧便是信奉鬼子母神。 “张易之,”雨林无声的念出这个名字,“哼,母亲,你若是知道墨玉最终惹出了这许多祸事,当年便不会将它赐给那畜生了吧……” 第77章 变化 年十九接了南音和雨林到附近的酒店休息,因为是南音自己开车来的广州,并不需要坐飞机,年十九还有事情,就告辞离开了。 南音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总算恢复了精神。算一算也出门五天了,也该回家了。可是雨林吵着还要去吃一次白云山的蒸肠粉,拗不过她,只好再去一趟。 到了店里,雨林也不客气,直接先点了四份肠粉,因为并不是饭点,客人不多,老板很快就做好了,端上桌来,同时还有两碗芽菜汤。 “这是送的,我店里但凡点蒸肠粉,都送芽菜汤,绝配!”老板笑呵呵的说道。 “可是前几天还没有呀……”南音愣住了。 “嗯?怎么可能,这可是我祖上传下来的秘方,就算当年我太爷爷的爷爷摆摊卖肠粉,都是配着芽菜汤的,上百年的老字号!”老板一脸疑惑,“是不是哪个伙计忘了送汤,这群兔崽子……” “不,不是,是我们记错了……”南音已经反应过来了,“老板,可不可以问一下,您贵姓?” “我姓林,嘿嘿,小姑娘,不瞒你说,这么些年来广州城提起老林家的蒸肠粉,那可是无人不知的!”老板给两人摆好了筷子,“快吃吧,别凉了,趁热才好吃。” “好吃,当然好吃,您家的肠粉是最好吃的……”雨林低下头吃着蒸肠粉,南音看到有水珠滴落到盘子中。 两个人默默地吃着,蒸肠粉配芽菜汤,果然别有风味,这一次雨林吃了两份便说饱了,老板热情的招呼着她们下次再来。 “师父,原来一句话真的可以改变历史吗?”回中山的路上,雨林问道。 “或许吧。好了,别太难过了,至少林大叔有儿子,将手艺传承了下来……对了,你快打个电话给柠檬。”南音忽然想起了这事,柠檬是凤蝶的后人,可是这一次凤蝶已经牺牲了,那柠檬岂不是…… “空号。”雨林放下电话,也是一脸震惊,“之前柠檬虽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可是她的手机号并没有换。” “快些回家看看吧。”南音踩下油门提高速度。 回到南音家小区,才停好车,就听到有人吵闹的声音,有一群人正围在一个花坛边上。 “这狗太凶了,是野狗吧?快喊打狗队来捉了吧……” “养的这么好的雪纳瑞,怎么可能是野狗?肯定是谁家养的。” “不是咱们小区的吧,我遛狗从来没见到过,估计外面跑来的。” 南音和雨林对望了一眼,快步走了过去,果然看到阿宝站在花坛里,浑身脏兮兮的,毛都打结了,龇着牙对着周围的人群。 “阿宝,过来。”雨林喊道,阿宝看到雨林,飞快的冲了过来,跳进她的怀里。 “抱歉,这是我们家养的狗,这几天出差去了,没看住。”南音忙着和周围的人解释道。 两个人带着阿宝回到家里,南音妈妈正在给龙婆婆喂牦牛肉干,瓜子蹲在一边吃着山核桃。 “你们俩回来啦,唉这个蜥蜴可真能吃,还要吃这么贵的牛肉干……”南音妈妈抬起头来,“咦?这是上哪又捡了只小狗,家里要开动物园是吧。” “妈,你不认识阿宝吗?”南音问道。 “阿宝?这只小狗吗,我上哪见过去……”南音妈妈凑到雨林身边,将手里最后一块牛肉干递给阿宝,“还挺可爱,就是太脏了。” “阿姨,这是隔壁家养的呀!”雨林看着阿宝,好像饿了很久,叼过牛肉干一口就咽了下去。 “这丫头,净瞎说,隔壁就住了个眼睛不好的阿姨,也没有儿女,哪有可能养狗。”南音妈妈摇了摇头,“赶紧把东西放下来休息一会,我做饭去。” 雨林抱着阿宝来到龙婆婆的水池边,南音随手拿了一盒在广州买的绿豆糕,去了隔壁。柠檬家门口之前贴着的符咒已经没有了,南音伸手去按门铃。 等了好一会儿,门才开了。是柠檬的妈妈,但是和之前相比,她显得憔悴清瘦了许多。 “阿姨,您好……”南音开口道。 “喔,是南音啊,你妈说你出差去了,回来了呀?真辛苦……”柠檬妈妈点头道。 “我在广州买了一些点心,拿一盒来给您尝尝。”南音说道,她发现柠檬妈妈双眼无神,并不聚焦。 “哎哟,你可太客气了,来,进来坐坐吧。”柠檬妈妈笑道,将南音让进了屋里。 整个房子的布置已经完全不同了,简单朴素,而且似乎只有一个人的生活痕迹,柠檬妈妈摸索着倒出一杯茶,“快来坐,喝杯茶,别站着啦。” 因为凤蝶和苏公子都牺牲了,柠檬也就不存在了,只是没想到她妈妈竟然孤苦无依,还成了盲人,南音心中百感交集。 “阿姨,其实我这次来,是因为想同您做一个专访,不会耽误很长时间,而且有酬劳。”南音将绿豆糕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专访?哎哟,我一个瞎老婆子有什么可访的,”柠檬妈妈忙摆手道。 “就是为了帮助社会上的特殊群体,希望能给他们提供更好的生活……阿姨,不瞒您说,我是急着要完成任务,还请您务必帮忙。”南音说道。 “这样啊,那行吧,你问吧。”柠檬妈妈点了点头。 “您的眼睛是什么时候失明的?”南音拿出手机,打开以前用的采访软件。 “眼睛啊,瞎了三十年咯。”柠檬妈妈回忆了一下说道,“我二十多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病了好长时间,病好以后就看不见了……” “生病?”南音抬起头来。 “是啊,病的莫名其妙的,听说是昏迷了一段时间,检查不出毛病,但就是醒不过来……”柠檬妈妈点头道,“不过对我来说,就好像是做了个梦。” “梦里我结了婚,还生了个女儿,虽然男人死的早,不过女儿孝顺,大学毕业后就接我进城里享福……哈哈,梦真美啊,如果能成真该有多好。” 第78章 内疚 又随意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南音说要将酬劳给柠檬妈妈,柠檬妈妈拿出一台很旧的盲人专用的手机,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打开。 “这手机现在反应有些慢,抱歉啊,久等了。”柠檬妈妈与南音加上了好友,南音很快完成了转账。 “啊,咋这么多……”柠檬妈妈听到手机报出来的数字,张大了嘴巴,“是不是搞错啦?” “没有错的,阿姨,而且这只是第一期,将来采访发出去以后,如果有好心人愿意帮助,还会收到捐助,您收着安心用……最好是请一个保姆照顾您。”南音拍了拍她的手。 “我就一个人,都习惯了,请保姆做啥,浪费钱……”柠檬妈妈摇了摇头。 “阿姨,钱你不用担心,我们公司报销……或者您想要养一只小狗吗?”南音问道。 “小狗……我想起来了,当初我梦里的女儿就养了一只小狗,很可爱呢,叫啥来着……对了,叫阿宝。”柠檬妈妈脸上挂起幸福的笑容。 “正好我家有一只小狗,我上班不常在家,我妈马上就要回山东了,小狗自己在家也寂寞,不如给您做个伴吧。”南音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有些难过。 “这……真的可以吗?”柠檬妈妈似乎有些惊喜。 “当然,其实是我请您帮忙照顾它呢,我现在回去给它洗个澡,一会儿就给您送过来,”南音站起身来,“还有保姆,等我选好了,来和您见见面,觉得合适就留下。” “这太麻烦了,怎么好意思,欠你太多人情啦,可让我怎么还。”柠檬妈妈也站起身来。 “说哪里的话,这是我应该做的……”南音心里默默的想着,是我们欠你一个女儿。 回到家中,雨林正在浴室里给阿宝洗澡,阿宝很听话,趴在小盆子里,瓜子坐在雨林肩膀上,看着阿宝洗澡。 “师父,看来柠檬是真的……而且似乎除了我们,没有人再记得她曾经存在过了,”雨林给阿宝打着泡泡,“阿宝说,它睡醒后发现自己就在外面了,找了好久才找回小区,之前在小区里遛狗认识的朋友都不认识它了。” “唉,连柠檬妈妈都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她以为那是生病时的一场梦……而且她现在是一个盲人。”雨林说的情况并不出乎意料,南音叹了口气。 “……是因为我们改变了历史吗?”雨林听说柠檬妈妈的事情,也有些黯然。 “或许吧,所以我想帮一帮柠檬妈妈,让她生活好一些……”南音蹲下身摸了摸阿宝湿漉漉的脑袋,“阿宝,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你愿意去陪着姥姥吗?” 瓜子吱吱吱叫起来,像是在和阿宝说话,阿宝呜呜回应了两声,瓜子对着南音点点头,表示它愿意。 之后南音和雨林忙了几天,买了一些盲人专用智能家电,又给阿宝买了狗窝玩具粮食什么的,到柠檬家里布置好才将阿宝送过去,再去家政公司挑了一个老实细心的年轻小姑娘,让她好好照顾。 还有南音妈妈也回了山东,走之前千叮万嘱让两个人保持好作息时间,可是第二天雨林就一觉睡到了下午,南音捏着鼻子才把她叫起来,要一起去藏书楼见文老板。 “这黑玉牌,我也不知道其来历,也并无相关记载留存,”文老板拿着黑玉牌仔细观看,“不过看这质地,应是西域出产的墨玉,是最顶级的贡品,非皇室不可得。” “而且这雕工也必然是我大唐工匠的手笔,大概是我死之后才进供入朝的,却不知为何要雕这鬼子母神,宫中向来无此习惯。” “好吧,无论如何它是学士印记之一,或许下次我可以问一问上官婉儿。”南音看文老板都不知道,也不多纠结,“文叔,这一次我们改变了历史,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那之前经历过的那些,是否也有改变?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你们无需自责此事,”文老板听完南音的讲述,十分唏嘘,也看出两人对柠檬的事情很内疚,“罪魁祸首是丰臣秀赖,它利用了吕景轩,若是你们没有此行,恐怕后果会更严重。” “只要问心无愧即可,改变多少会有一道……嗯,比如蒸肠粉配上了芽菜汤。”文老板少有的幽默,逗笑了两个人。 “哎呀,不知不觉都一年多了,去了好多地方,印记也收集到一半了呢,”雨林情绪好了许多,拿出一个携行袋,里面竟然装着六七把旧式手枪,“希望之后那些直学士们能正常一些。” 是从王妈和打手们那里收缴来的,一起给带了回来,放在家里不安全,年十九最近比较忙,没空来中山,就先交给文老板了。 “文叔,你说有没有办法搞两支好用些的手枪呀,省得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我们被动……”雨林将携行袋交给文老板。 “别胡说,就算文叔真的拿来了,你会开枪吗?”南音打断她的话道。 “我当然会啦,我从小可是看警匪片长大的!”雨林说着比出一个举枪的手势,“是不是很标准?” “也不知道是谁高中军训的时候,不知道步枪枪托要垫在肩膀上,被枪托打得脸都肿了,回家嗷嗷哭。”南音捂着嘴说道。 “师父,不是说好了这些事情不提的吗……”雨林捏住正要开始笑的瓜子和排骨,“你们啥也没听见,知道吗!” “哈哈哈……”文老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手枪可不好办,平时也不安全,不过我给你们想想办法吧。” 之后两个人休息了一个多月,隔壁柠檬妈妈和保姆相处的很不错,每天保姆都陪着她一起下楼去带阿宝散步,脸上又有了当初柠檬还在时的笑容。 虽然文老板说此事责任不在南音和雨林,但是心里总是放不下。现在看到柠檬妈妈不再像之前那样憔悴,脸色红润,精神饱满,两人才略感安心。 第79章 梦想 李唐文化研究会 雨林:阿宝瓜子.jpg 雨林:阿宝好像比以前懂事多了,越来越聪明了,我在想要不把它训练成导盲犬怎么样? 文老板:雪纳瑞可做不了导盲犬。 雨林:为什么呀?会认路带路还不行嘛。 文老板:……导盲犬哪有这么简单,要会好多东西,而且要体型大一些,可以拦住盲人的膝盖这样,不让他们走到危险的地方。 雨林:这样呀,那不如去买一只导盲犬给柠檬妈妈吧,可以和阿宝作伴,保姆不在的时候也可以带路。 南音:那太难了,咱们国家现役导盲犬只有67只。 雨林:啥,这么少? 文老板:那是呀,要求可高了,只有金毛或者拉布拉多能胜任,要聪明健康的,而且训练一只要十几万呢。 雨林:这也太贵了吧,是训练到会说话了吗…… 文老板:因为选到合适的很难,训练更难,这也是没办法的。 南音:如果让瓜子去训练,可以直接沟通,那会不会学起来很快? 文老板:……很新奇的思路。 瓜子:? 南音:我在想呀,咱们如果开个训犬基地,瓜子能和狗狗们通灵,那不是就事半功倍。 南音:排骨嘛负责后勤工作,龙婆婆负责狗狗的健康管理,反正不让外人来,也不会被看到。 南音:让玉娘警戒四周,确保万无一失。 雨林:?(?''?''??)?师父你真是个商业小天才啊!那我们要发财了呀! 南音:咳咳,说什么钱不钱的,咱们是为了造福视障人士,懂吧。 雨林:好好,文叔人脉广,客源也不缺了。 雨林:十九哥可以负责去挑选聪明的狗狗。 年十九:好的,反正我也要四处飞。 瓜子:雨林姐姐,我可以吗,我最喜欢和狗狗们玩! 雨林:当然可以啦,哎呀呀,想想就激动(???) 南音:咱们找一块山清水秀的地方,大家都能住进去,周围也没有外人打扰,岂不是很好? 雨林:可以!我要带上我爸妈和皮蛋,还有师父妈咪, 文老板:哟,安排的不错,记得给我留个房间。 南音:文叔,我们开玩笑的,随便瞎说一下。 雨林:?(o?o)师父你不是认真的吗,我觉得很可行耶…… 南音:那你得去问问上官婉儿答不答应。 雨林:?~?告辞。 文老板:哈哈。 文老板:现在就差一半了,等一切都结束以后,不是不能考虑,我可以将藏书楼搬过去。 雨林:还是文叔好,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啦! 瓜子:好耶好耶ヾ(@^▽^@)ノ 南音:…… 南音:那就先看看下一个线索吧,在家躺了一个多月,该干正事儿了。 《景龙文馆记》中,四名大学生与八名学士的印记都已经收集到了,如今还剩十二名直学士,象征着十二个月份。 南音拿出手稿,其中排在直学士第一位的,宋之问,象征着正月。 正月苑中遇雪应制 宋之问 紫禁仙舆诘旦来, 青旗遥倚望春台。 不知庭霰今朝落, 疑是林花昨夜开。 代悲白头翁 刘希夷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洛阳女儿惜颜色,坐见落花长叹息。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 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 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 “咦,武平一不是自己和诗,而是用了别人的诗作。”雨林凑在南音身边看着,“之前罽宾国那一次,也是引用了李隆基的诗,指向洛阳太行山,难道这指的也是洛阳?” “这刘希夷本是奇才,其诗以歌行见长,多写闺情,其文风辞意柔婉华丽,又多感伤情调,在当时是红极一时,可是他不到三十就死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南音看着两个名字,若有所思。 “这么年轻呀,真可惜……怎么死的?”雨林叹息道。 “被他舅舅宋之问害死的。”南音指着手稿道,“据说就是因为这首《代悲白头翁》,其中这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宋之问想将其占为己有,刘希夷不同意,就被宋之问遣人用土囊将他压死。” “压死……那不就是活埋?卧槽他变态啊……”雨林很吃惊,低声嘀咕着,“这种人,显哥哥竟然召入修文馆……” “你说什么?”雨林声音太小,南音并没有听清。 “没什么,我就说这个宋之问有点什么大病,咱们这次是不是要去帮刘希夷报仇……也不太可能,毕竟这是宋之问的印记。”雨林撇着嘴道。 “但是我觉得这一次线索,一定与刘希夷有关,而且和他的死有关。武平一并没有抄录全诗,只是节选。” “尤其是最后四句,你看,‘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这很明显是指向某处……”南音蹙眉思索着。 “不如问问文叔吧,他应该认识刘希夷。”雨林提议道。 南音便将线索发给文老板,文老板很快给了答复,果然如南音所料,这与刘希夷的墓有关。 刘希夷墓称为夷园,位于河南汝州市,风穴寺山门东侧,背靠龙山,面朝黄虎山。初建墓时,墓前植有两颗柏树。 千年之后,其树高接近三丈,其中一棵四人方可合抱,且树分成三枝树茎,名为三柱香。而另一棵更甚,需五人合抱,树荫面积就有百多平方米,状如巨伞,时人称为一蓬伞。 可惜这些在解放前都遭到毁损,不复存在。一直到1985年,才得重修墓园。 线索确定,南音和雨林收拾行装,准备动身前往河南汝州,临出发之前,文老板送来了新的装备。 一是轻薄贴身可以穿在登山服内的防弹衣,轻薄柔软,却连龙火匕首也破坏不了,雨林说这是韦小宝的金丝软甲。 另一个则是升级版的电击器,是用最先进的“虎鲨”电击枪改装而成,以高压氮气为动力,可以远距离电击,带有红点激光瞄准器,能电击七至十米远的目标。 有了这两件东西,南音觉得再也不怕遇上“人”了。 第1章 夷园 南音和雨林在汝州与年十九碰了面,直接出发去了风穴寺。风穴寺位于中岳嵩山少室山南麓风穴山中,始建于东汉初平元年,后经数个朝代重修与扩建,与白马寺,少林寺,相国寺齐名,并称中原四大名刹。 刘希夷的夷园就位于风穴寺前,虽是解放后重建,位置却是不错的。三人到嵩山时已是下午四点多,时间刚刚好。 风穴寺藏在山谷之中,不能开车直接到达。从风穴山口步行进入,两山夹道,侧方有苍松叠翠,流水潺潺,尤其是已近黄昏时分,更显静谧葱郁,蜿蜒曲折。 雨林十分高兴,举着手机四处拍照,瓜子和龙婆婆更是撒了欢在山林间玩耍,南音和年十九都拿她们没办法。 “之前那批旧式手枪已经出手了,我转账给你吧。”年十九说道。 “不用了,每次都麻烦你陪我们四处去,耽误你的生意,就当做一点补偿吧。”南音看着瓜子在草丛里捡了个不知名的果子,“瓜子!不能乱吃东西!” “还有一事,枪的买家似乎有些问题。”年十九并没有纠结于钱的事情。 “怎么说?”南音听年十九如此说,认真起来。 “还记得之前在北京鬼市见到的龙骨球杆吗?”年十九说道,“那天有个人一直在三楼附近徘徊,当时我没有在意,这一次买枪的人就是他。” “那是谁,你认识的吗?”南音问道。 “那个人我不认识,但是我查到了他的老板,”年十九答道,“是巴蜀最大的文玩商人,齐怀德,他与文爷也是旧交。” “齐怀德……不错,我见过他,就在藏书楼。难道他就是龙骨球杆的主人?”南音回忆了一下,想起了这个人,不禁觉得背后发凉。 第一次见到齐怀德时,便觉得他有帝王之相,如今一想,竟然觉得与史书上记载的李世民有一些相似,而且龙骨球杆正是高祖李世民所传之物。南音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师父,十九哥,你们快来看呀!”雨林喊道,瓜子和龙婆婆站在她肩膀上,南音走过去一看,绕过两棵松树,见到了山谷中的风穴寺,当真是曲径通幽处,深山藏古寺。 “年先生,那齐怀德之事,麻烦你多加留意,回头再问一问文叔。”南音对年十九说道,此时还是寻找印记为重。 “我已经派人调查他了。”年十九点头道。 风穴寺前有一个古朴典雅的青砖小院,就是刘希夷墓地所在,院子前种植着两棵柏树,这是后世栽种,不足百年,远远没有那“三炷香”与“一蓬伞”的气势。 此时天色已晚,并没有游人了。进入院中,见到了用青石砌成的圆形墓冢,高一米,直径二米九,象征刘希夷享年二十九岁。 原始的墓碑早已损毁,只剩下半块唐代残碑,与一块清代的碑文。三个人四处查看着,并没有什么发现。 “师父,这上面好像有字耶,但是看不清楚。”雨林蹲在那唐代残碑前仔细看着。 “几乎都风化磨损了,确实是没法分辨了”南音凑过去看了看,摇头道。 “吱吱吱……”瓜子跳到南音身上,爬上她的左手,指着残碑。 南音心中一动,左手湖丝手套发出淡淡金光,去触碰那块石碑,柔和的光芒包裹了石碑,看到上面有字迹浮现。 “……太子虽身患恶疾,却依然鞠躬尽瘁。孤灯夜夜陪伴其只影,晓日朝朝唤醒其浅眠。其打理国政之诚心挚意,切意深情,当感动天地。如苍天有眼,实应补其早逝康健,偿其未尽长眠……” 这似乎是一篇悼文,南音觉得有些熟悉,还未来得及细想,忽觉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等到南音醒来,感觉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硌得骨头生疼。想要爬起来,却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抬起一双手看了看,发现湖丝手套竟然不在手上……不,这根本不是自己的手,纤细瘦弱,像是小孩子的双手。 “师父,你在吗?”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南音转头望过去,看到雨林正在东张西望,严格来说是许多年前的雨林,当时她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学生,每天放学了就跟在自己后头跑。 “雨林,我在这。”南音爬起身来。 “妈耶!师父你这是……”雨林惊叫道,南音心中已经大概明白了,估计自己也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别一惊一乍的。”南音四下打量起来。 两个人虽然都变成了小孩子,都穿着窄罗衫子薄罗裙,简约儒雅,质朴清新,有着很明显的宋朝服饰特点,而且料子不错,看起来像是有钱人家。 可所处之地却是一间很小的房间,角落里堆着些杂物,没有家具,门窗紧闭,门从外面被锁住了,推不开。刚才自己就躺在地板上,而房间另一边似乎还有人。 南音过去一看,有两个人,一个是瓜子,她变成了之前五六岁小姑娘的模样,也穿着差不多的裙子,另一个则是七八岁大的男孩。 “瓜子,瓜子。”南音摇了摇瓜子的肩膀,瓜子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 “南音姐姐……哎呀,你怎么小了好多,咦,雨林姐姐也是,我们这是在哪里呀?”瓜子看着南音和雨林,一脸懵逼。 “我也想知道呢,把这个小孩叫起来问问。”雨林走到小男孩身边,轻轻拍了他一下,“醒一醒,醒一醒。” 男孩好一会才睁开眼睛,他长得很好看,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看到身边的雨林,愣了一会儿,忽然抱住雨林的胳膊哭起来,“二姐,二姐,我要娘亲……” “别哭别哭,”雨林由他抱着,轻声说道,“娘亲一会就回来,你先别哭了。” “哥哥,不要哭了。”瓜子摇晃着他的手臂说道。 过了好一会儿,男孩才停止了哭泣,南音和雨林旁敲侧击的引导他,终于问明白了目前的大概情况。 第2章 印记十三:姐弟 四个人是姐弟,南音是大姐姐,今年十岁,雨林和男孩是龙凤胎,今年八岁,瓜子是小妹妹,刚满五岁,家里父亲姓王,男孩名叫王卯。 当前是崇宁三年,是北宋徽宗年代,一家人生活在汴京,父亲原本开了一家染坊,家境不错。可前阵子父亲被官差抓走,不久就死在狱中。 母亲受不住打击,卧病在床,昨天也走了。家里来了许多人,搬走了很多东西,还将姐弟四人锁进了柴房里,一夜之间好端端的一个家便家破人亡了。 王卯知道的事情都说的差不多了,眼看再问不出什么,让瓜子陪着王卯,南音和雨林低声讨论着眼下的情况。 “师父,这一次情况不太好呀,什么装备都没能带进来,排骨和玉娘也不在,而且我们还变成小孩子了。”雨林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确定什么都没有。 “何止是这样……你看。”南音伸出左手,湖丝手套竟然不在手上,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说着南音试着抬起右手食指放在嘴边一咬,一阵剧痛传来,却没见血,“修眉刀也取不出来。” “就离谱啊,这是要做什么……宋之问,这货是有什么大病吗。”雨林抱怨道。 “谁知道呢,而且我们去的是刘希夷墓地,竟然到了宋朝,还跑到汴京来了。现在也没其他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南音叹了口气。 “对了,师父,咱们进来之前是不是在那半块残碑上看到有东西,会不会和现在的情况有关系。”雨林提醒道。 “让我想想,我总觉得那篇悼文很熟悉……”南音蹙眉思索着,“是了,这是武皇写给孝敬皇帝李弘的悼词。” 李弘是唐高宗李治与武则天的长子,封为代王,后立为太子,自幼孝顺仁德,宽厚慈悲。却在与二圣共同前往洛阳合璧宫之时暴毙,年仅二十四岁,死后追封为孝敬皇帝。 “李弘的悼词,怎会出现在刘希夷的墓碑上?而且和咱们现在有什么关系……”雨林原本指着那碑文能有些线索,此时更疑惑了。 “李弘的死其实历史上说法不一,他因为替萧淑妃的两个女儿求情,不再得到武皇宠爱,又与武皇政见不同,有野史记载说他是被武皇下毒毒死的。”南音思考着说道。 “怎么可能!不会的……武皇怎么可能毒死自己的亲生儿子。”雨林说道。 “唉,那不就是坊间传闻而已嘛。你先听我说完,李弘是死在洛阳,刘希夷也是。算算时间,大约是李弘死之后五年,刘希夷就被宋之问害死了。莫非李弘的死与宋之问有关系?”南音分析道。 “宋之问吗,真的是他?”雨林低声嘀咕着,眼中闪过一丝怨恨。 一时间思路也断了,又没办法离开这柴房,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南音背诵着《代悲白头翁》全诗,毕竟这是武平一作为印记指示抄录在手稿中的,说不定还有什么线索。 在一边玩耍的王卯和瓜子也安静下来,听着南音背诗,本身诗文词藻优美,南音声音婉转,很是好听,都听入了神。 “咔嚓,咔嚓。”诗还没背完,门外传来了开锁的声音。几个人连忙爬起身来,王卯还呆呆的坐在地上,被雨林一把拽了起来,门开了,进来五六个男人。 “就是这四个孩子,都是王家的,带走吧。”为首的男人说道。 “你们是什么人,要带我们去哪?”南音挡在前面,开口问道。 “你们还没搞清楚状况吗?你们的爹王寅欠了一大笔钱,还不起了,现在要把你们卖掉还债,”那男人看南音虽然是个小孩,却很镇定,便开口解释道。 男人说完,挥了挥手,跟在后面的人便上来动手,抓着几个人出了柴房。南音和雨林都没有挣扎,因为知道现在挣扎也没有用,瓜子乖乖的跟着学。王卯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也没有吭声。 外面天已经黑了,柴房外面的院子空空荡荡的,想必王家的东西早就被债主们搬空了,院外停着三驾马车,雨林和瓜子被带上了其中一驾。 “我要和弟弟妹妹们在一起!”南音发现拉着自己的人走向另一驾马车,急忙抓住雨林那架马车的缰绳。 “现在可由不得你们选了。”那人用力去拽南音的手,发现拽不开,掏出一把匕首要吓唬南音。 “你放开我姐姐!”雨林在马车里听到外面的动静,急着想要出来,另一个人伸手拦住雨林。 雨林也没客气,张嘴就去咬他的胳膊,用了十二分力气,直接见了血。 “哎哟!”被咬的人惨叫一声,用力挣开雨林,退后了两步,撞到拿着匕首那人身上,惯性之下那匕首一把扎到了马屁股上。 套着车的马吃痛,高声嘶鸣,甩开蹄子发狂似的冲了出去,南音再也拉不住缰绳,只得放了手,雨林和瓜子却还在马车上。 “搞什么?快去追!那两个丫头还在上面呢!”之前带头的男人一把抓住南音,高声对其他人喊道。 “老大,没法追了呀,那马发了疯,咱们没有别的马,根本追不上!”另一个人说道。 “呸,都怪你,连两个小娘子都看不住……” “怎么就怪我?你看我都被咬出血了,你不说你拿刀做什么,惊了马吧!” “那现在怎么办?就剩这一个小娘子和一个小官人了,可不够数呀。”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吵了起来。 “够了够了!”带头的男人大声吼道,“我怎么就养了你们这群废物,现在也没有办法了,这个小娘子长得不错,我看……” “老大,你的意思是?”另一个人也打量着南音。 “卖到烟雨楼去吧,价格能高好几倍。”带头的男人点头道,“小娘子,你可怨不得我,要怪只能怪你们爹娘,丢下你们自己去了。还有你那两个妹妹跑了,我们也没办法。” 第3章 印记十三:一百两 南音这时的身体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又无法施展灵力,并没有办法反抗,不过心中很明白,所谓烟雨楼必然是类似青楼的地方,雨林和瓜子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只能忍耐着寻找机会。 带头的男人害怕再出事,命人将南音和王卯捆了起来,分别带上一驾马车,似乎要去两个不同的地方。 “你们要把我弟弟带去哪里?”南音问道。 “这事你没必要知道,以后你们也不会再见面了。”带头男人解开拴马的缰绳,自己坐到马车上。 “我爹是犯了什么事儿,欠了很多钱吗?”南音干脆乖乖坐着,换了个问题。 “小娘子,我实话和你说,你爹给蔡大人颉花的一批布竟然掉了色,惹怒了蔡大人,查封了染坊。之前与你们家有生意往来的人,自然要把钱要回去。”带头男人驾着马车,头也没回,“所以你们王家是完了,你就认命吧。” 南音对古时的印染工艺有一些了解,其有着自己完整的体系,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先是印色,染出原始颜色,二是套色,染出不同的颜色,三是颉花,就是用不同手法染上花色纹样。 宋代时印染技术已经十分成熟了,“霞衣霞锦千般状,云峰云岫百重生”,便是描写当时多姿多彩的染布。 不过大部分老百姓穿的都是素衣,只经过一道或者两道印染工序,只有比较富裕的人家或是当官的,才用得起颉花的布料。 得罪了蔡大人,北宋徽宗时期,姓蔡的,那必是蔡京无疑。这一次的印记莫非与他有关?那也不至于让自己变成个小女孩呀,或许王家也有些线索。 弟弟王卯曾说过家里就是开染坊的,父亲名叫王寅……这家人起名字还真是随意,南音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正想着,马车停了下来,南音身上被绑着,没法确认外面的情况,只好等待着。过了一会儿,马车前的帘子被掀开,带头的男人解开南音身上的绳子,把她带下车。 此时已经入夜了,马车似乎停在一条后巷里,四周没有人,却能听到隔壁街道上人声鼎沸,十分热闹。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站在边上,不用猜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花妈妈,你瞧这个小娘子如何?”带头的男人说道。 “嗯,小模样很标致,细皮嫩肉的,长大定然是个美人儿。”女人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南音,“老六,你可知道规矩,我们烟雨楼是正经生意,来路出身都是要清清楚楚的,若是拐来的我可不收。” “当然清楚,花妈妈你放心,你瞧这个……”带头的男人竟然叫老六,南音有点想笑,如果雨林听到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嘲讽他,不过一想到雨林和瓜子走散了,又笑不出来了。 “喔,原来是得罪了蔡大人,害,真可怜……”花妈妈看了老六拿出来的文书,“那这身契我就收了,咦,这不是说有还有两个妹妹吗?” “别提了,原本看她们可怜,也没打算领到您这儿。没曾想给那两个丫头跑了,为了添够数,只能委屈她了。”老六苦笑道。 “知道了,拿去,你可数清楚,一会儿我领进门就两清了。”花妈妈点点头,递过一叠银票。 “我值多少钱?”南音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鬼使神差的问了这么一句,老六和花妈妈都愣了一下,或许是没想到南音竟然这么大胆。 “……一百两银。”老六点了点手里的银票,应道。 宋朝的货币,一两银就是一贯钱,约是三百元钱,那一百两银就是三万块钱。而宋朝的物价其实与现代的都差不多。 例如《水浒传》中耳熟能详的第十回林冲风雪山神庙,陆谦在李小二店里招待管营和差拨时,就曾拿出一两银,点了三四瓶好酒,菜肴随便上,相当于三百块钱一桌酒席。 “还行吧。”南音心里计算了一下,三万,还挺值钱,点头道。 “哈哈哈,小娘子很知趣嘛,”花妈妈被南音逗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问可难倒南音了,宋朝女子一般都大名,只以姓氏称呼,或许会有乳名或是小名,但是南音并不知道呀,之前王卯只以大姐称呼。 “我听她爹说起过,好像叫个什么诗诗,说是因为小时候上庙里的事情……”老六收好银票,心情不错。 “哦?诗诗吗,听着也像是念过书的样子,不错。”花妈妈似乎很满意。 南音听到此处心里一惊,难怪之前觉得王寅的名字有些熟悉,却是完全没往这上面想过。北宋名妓李师师,她的父亲就叫做王寅。 儿时李师师的父亲将她寄名佛寺,有老僧为她摩顶,认为她与佛门有缘,很像佛门弟子。因为当时佛门弟子称为“师”,于是就得了小名师师,原名王师师。 “我叫王师师,老师的师,不是诗词的诗。”南音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尽量平淡的说道。 “这个名字更好,别出心裁,不落俗套。你放心,妈妈一定找最好的老师调教你。”花妈妈笑眯眯的牵起南音的手,“成了,人我带走了,老六你回吧。” 南音默默的跟着花妈妈,从后门进了烟雨楼里,心里一直还处于震惊之中,这一次的印记竟然与李师师有关,而说起李师师,那能联想到的人可太多了。 秦观吗,还是周邦彦?或者是宋徽宗赵佶,说不定是燕青……印记藏在梁山上吗?南音开始发散思维胡思乱想,想着能见到这些人物,竟然开始有些激动。 不对不对,那为什么自己现在才十岁?等到李师师能接触到这些人的时候,起码也有十八岁了呀……南音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嫣然,这是今天新来的小娘子,她读过书,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底子不错。今后跟着你,好好调教。”花妈妈带着南音来到一个精美雅致的小花厅,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子正在修剪一株海棠花,“以后她便改和你姓,名李师师。” 第4章 印记十三:马车 雨林跌坐在惊了马的马车里,一只手紧紧抓住一边的坐板,另一只手搂着瓜子,以防摔出去。跑了许久,马不止是出血过多,还是体力消耗殆尽,突然摔倒下去,口吐白沫。 却因为惯性,马车继续往前冲,被缰绳一拉,翻倒了过去,撞在路旁的一堵围墙上,车厢都裂开了。还好雨林和瓜子身材矮小,身体轻盈,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不过身上都有不少磕碰淤青。 爬出马车,发现马已经不知道跑出了多远,天也黑了,撞击发出的巨大声响,院子里的人提着油灯出来查看情况,是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一条狗。 “当家的你快来看,这有两个年轻小娘子。”女人扶起刚刚从马车里爬出来的两个人。 “哎哟,瞧这打扮像是有钱人家,你们是什么人,怎么独自乘车,这也太危险了。”男人也凑过来看。 “我们家里来了歹人,要把我们抓走,挣扎中不小心惊了马,就跑出来了。”雨林简略的答道,没有详细说。 “哎哟,那你们家在哪儿?要不要去报官,还是去寻你们的家人……”女人脸上露出些担忧的神色。 “天太晚了,而且这马受了伤,不会轻易停下,想必是跑了很远的,先在家里住一夜,明天再去吧。”男人说道,让女人把雨林和瓜子带回家里。 雨林没有多说,牵着瓜子,跟着女人进了院子里,男人还提着灯仔细查看马车。进了屋里,女人倒了两碗水,让她们坐着休息一会,自己去了厨房。 “瓜子,你还能和动物沟通吗?”雨林低声在瓜子耳边问道,瓜子点点头,“那你让那条狗跟着男人,看看他有什么动作,我总觉得他不太对。” 之前女人带着的是一只普通的土狗,估计就是看门用的,这会儿正坐在门边上吐着舌头。瓜子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头,土狗很乖的趴在瓜子脚下,翻起了肚皮。 “小娘子喜欢我们家阿财呀?呵,这畜生也知道见人下菜碟,平日里对人凶得很,别说翻肚子了,靠近就咬,这会竟如此温顺。”女人端了两个馒头和一碟咸菜出来,看到阿财的样子,笑骂道,“来吃点东西吧,太晚了就凑合垫垫。” “谢谢大姐,我妹妹从小就喜欢猫儿狗儿的。”雨林乖巧的点头道,拿了一个馒头递给瓜子,瓜子掰了一小块给阿财,阿财吃了馒头呜呜两声,就跑出院子去了。 “这房间是我女儿嫁人前住的,收拾好了,你们俩将就一晚,明天让当家的带你们去寻找家人。”女人忙进忙出的收拾屋子,很是亲切,雨林也没有多说,吃完馒头就带着瓜子去了房间里。 “雨林姐姐,咱们现在怎么办呀,南音姐姐还在那几个人坏人手里……”进了房间,瓜子赶忙问道。 “要先打听清楚那几个是什么人,才能找到师父。但是我们也不能被他们找到……这一次真是离谱,符咒也用不了。”雨林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外面那两个人,他们有什么问题吗?”瓜子坐到雨林身边。 “那男的,观察马车的时候神色很古怪,他很可能认识马车,或者马车的主人……我们坐的那马车,也不是普普通通人家就能用得起的。”雨林撩起瓜子的衣袖,帮她检查撞伤的地方。 “哇,他不会和抓我们的人是一伙的吧?”瓜子吓了一跳。 “一伙的倒也未必,防着点好。如果他真的认识那些人,我们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们找到师父。”雨林轻轻碰了碰瓜子手臂上一处淤青,“疼吗?” “还好,一点点。”瓜子咬着嘴唇说道。 “忍一忍,我帮你把淤血揉散了,这样很快就好了。”雨林轻轻的按摩着瓜子手臂淤青边上的肌肤,“对了瓜子,你对母亲还有印象吗?” “母亲?一点印象也没有呀,都是听王卯哥哥说起的……”瓜子摇头道。 “我不是说王家的母亲,我说你自己的亲生母亲……你还记得吗?”雨林状似随意的问道。 “我自己的母亲……”瓜子喃喃着,似乎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我想不起来了,但是我很想找到她,有一句话要对她说……” “说什么?”雨林手下不注意用力了一些。 “哎哟……”瓜子轻轻叫了一声,雨林赶快放轻动作,瓜子嘶嘶的抽着凉气,“我也不记得了,或许见到她就能想起来了吧。” “这样啊……那你想见她吗?你还这么小她就离开你了,你恨她吗?”雨林叹了口气问道。 “恨她……我当然不恨她,虽然我不记得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了,但是我记得她很爱我……”瓜子认真的说道,“所以我也很爱妈妈,我不恨她。” “如果你妈妈知道你的想法,她一定会很开心的,瓜子真是个好孩子,”雨林摸了摸瓜子的头,“假如有一天,我和南音姐姐吵架了,要离开,你是跟我走,还是跟着她?” “你们怎么会吵架呢?”瓜子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我是说如果嘛。”雨林摊了摊手。 “如果吵架了,就和好嘛!瓜子和排骨也会吵架,但是很快就没事啦,为什么要离开这么严重。”瓜子摇头道。 “我就随便说说啦,没事,别放在心上。排骨还敢和你吵架呀?龙婆婆不抽它。”雨林笑了起来。 “是呀,龙婆婆每次都打它脑壳,它就和我道歉,剥核桃给我吃,我们就好啦,大家要开开心心的永远在一起!”瓜子也甜甜的笑了起来。 “希望吧,”雨林低下了头,声音微不可闻,“可惜世上总无两全其美之事……” “呜呜呜……”窗外传来土狗的声音,瓜子忙跑过去,果然看到土狗趴在窗子边上。 “我家刚刚来了两个小娘子,坐着竟然是六哥的马车,说家中遇上歹人逃出来的,六哥今天上哪去了?”“去王寅家讨债去了。”瓜子一只手摸着土狗的头,闭着眼睛说道。 第5章 印记十三:嫣然 “师师,听花妈妈说你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可会弹琴?”屋外下起大雨,嫣然领着南音穿过花厅,来到一间书房中,布置的极雅致,书案上摆着笔墨纸砚,窗前摆着一把古琴。 “不会。”南音老老实实的摇头道。 “那弈棋呢?”嫣然又问。 “也不会。”嫣然所指的自然是围棋,那确实会不了一点,小时候学过一些规则,也基本忘光了,如果是五子棋还差不多……南音心里嘀咕着。 “丹青呢?”嫣然的脾气很好,继续问道,语气温柔。 “……还是不会。”南音继续摇头,心里默默叹气,李师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己这可怎么整? “那可读过书,能识字吗?”嫣然还是不死心。 “认得。”南音点头道,还好这个是自己拿手的。 “那你看看这个。”嫣然递过一张信纸,纸质已经有些泛黄,却保存的很好,纸面平整,没有一丝褶皱,南音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 “玉漏迢迢尽,银潢淡淡横。梦回宿酒未全醒,已被邻鸡催起怕天明。臂上妆犹在,襟间泪尚盈。水边灯火渐人行,天外一钩残月带三星。”南音念道,觉得十分熟悉,“……《南歌子》,这是秦观的词?”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识得少游的词。”嫣然听南音念得入神,眼睛明亮起来。她看起来三十出头,很有成熟的风韵魅力,此时提到秦观,脸上却泛起了少女般的神采。 “秦少游诗字婉美萧散,体制淡雅,气骨不衰,有晋人之风,清丽中不断意脉,读来令人齿颊留香,自然一眼便认得了。”南音看着嫣然的样子,心里有了主意,将秦观一通猛夸。 之前已经捋清了所处的年代,徽宗已经即位,年号是三年,那大约就是1104年左右。此时的秦观已经故去四年,看来野史所传的李师师与秦观的事情必然不可能了,不过应该也并不全是杜撰。 李师师名满天下,李嫣然既然是李师师的师父,后人将嫣然的事情移植到李师师身上,也是很正常的。 “好孩子,当真有眼光。”果然听了南音的话,嫣然笑得更开心了。 “嫣然姐姐,您可是认识秦大人吗?”南音趁她心情好,想要套些信息。 秦观一生仕途坎坷,多次被贬,直到徽宗即位,才得以召回,却在复命途中中暑而死,享年五十一岁。 他的死本来就很古怪,而且他死之前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自作了《挽词》一首,看来印记极有可能就与他有关。 嫣然既然是秦观的红颜知己,自己又以李师师的身份来到此处,说不定就是秦观留下了什么东西在嫣然手中,看来要多与她亲近才是。 “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刚刚满十八岁挂牌,少游进士及第,初入京城。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七巧节时……”嫣然陷入回忆,诉说着与秦观相识的经过。 二十年前,那这么说如今嫣然已经三十八了,那保养的可真不错。秦观中进士的时候,也有三十七八了,这老小子还挺风流,南音心里想着。 只不过嫣然回忆的大多是他们之间那些风流韵事,秦观是婉约派词宗,豪放俊秀,慷慨之情溢于文词之间,嫣然自然对他倾慕不已,死心塌地。 “我听闻秦大人走前,自作《挽歌》,其中说道‘孤魂不敢归,惴惴犹在兹。殡宫生苍藓,纸钱挂空枝。无人设薄奠,谁与饭黄缁。亦无挽歌者,空有挽歌辞。’想必他是不知嫣然姐姐情深义重……”南音作惋惜状,想要将重点转移到秦观留下的遗物上。 “哎,人在风尘,身不由己……”嫣然叹息道,坐到书案边,“没能见少游最后一面,是我终身之憾。不过他托人将这方砚台带来给我,说明他心中一直记着我……” 南音朝桌案上看去,那方砚台石质坚实润滑,细腻柔和,定是端砚无疑。端砚是中国四大名砚之一,出产于唐代初期的端州,历来皆为贡品。 再仔细看去,南音不禁心中十分吃惊,这方端砚似乎曾经见过,雕刻精美,其纹样为重明合璧,五星联珠,那分明是唐代宫廷匠人技法。 且合璧寓意日月同升,除了武后掌权时期,还有谁敢刻这纹样?秦观死前将此砚送给嫣然,想必不只是简简单单送给情人的礼物。 若是皇上知道他身上藏着这东西,怕要抄家诛九族了。看来嫣然也并不知道这砚台的来历,否则哪里敢就这样摆在桌子上? “师师,你也喜欢这砚台吗?这砚啊,研墨不滞,墨汁细滑,书写流畅不损毫,无论寒暑,砚心湛蓝墨绿,水气不干。你来试试,我也看看你的字。”嫣然见南音盯着端砚半晌没有说话。 南音并没有推辞,过去研墨,其实她一直不喜欢做这事儿,觉得累得慌。不过这端砚果然不同,手感极好,发墨快,墨质细腻,如果能用王羲之送的韦诞笔配这砚台写字,必是一种享受。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南音提笔写下了秦观最有名的《鹊桥仙》,相传这首词就是他写给李师师的,那既然与他有情的其实是嫣然,刚才嫣然又提到他们相识于七夕,看来词的对象是嫣然才对。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嫣然低声念道,眼中似乎泛起水光,“师师,以你的资质和基础,只要专心与我学习,将来这烟雨楼的头牌之位必然是你的。” “谢谢嫣然姐姐。”南音乖巧的点头道,心里琢磨着要找机会好好看看那方端砚。 “丫头嘴真甜,不过我这年纪做你姐姐不合适,今后叫我姑姑吧,”嫣然掩嘴笑道,“时辰已晚了,我带你回房间休息,从明日开始上课。” 第6章 印记十三:少年 雨林将床上的被子弄成两个小小的人形,吹了灯,带着瓜子翻窗而出,悄悄出了院子,摸着黑朝之前马车来的相反方向跑去,土狗阿财也跟了出来。 瓜子摸了摸阿财的头,告诉它如果等会有人朝自己两人走的方向去,就拦住他们。那家男主人果然认识到王家抓人的人,可不能再落到他们手中。 可是雨林现在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本就身单体薄,带着瓜子夜里赶路,速度就更慢了。 才跑出没多远,身后就传来马车的声音,雨林心想着不好,不会这么快就追上来了吧,四周并无可以躲避之处,现在这身体又毫无反抗之力,可怎么办? 一辆马车停在两人身边,马车前挂着油灯,雨林拦在瓜子身前,顺手从地上捡了一块石片,摸了摸还挺锋利,准备拼一拼。 “你们两位小娘子,怎么深夜独自在路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提着油灯跳下马车,这少年生的很是好看,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比弟弟王卯还要英俊些。 “你……你是什么人?”雨林这时看清了马车的样式与之前那伙人的不同,但还是充满警惕,不过心里也嘀咕着,这一次遇到的美男子还真多。 “我叫燕小乙,是出来给主人办事的。”少年答道,“不对呀,是我先问你们的,你们又是谁?” “我们是王寅家的女儿……家父无辜获罪,死在狱中,母亲一伤心,旧病复发也死了,那些歹人还要将我们卖到青楼去,行行好救救我们……呜呜呜……”雨林一秒就变了脸,流出了眼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燕小乙啊,这可是浪子燕青呀,难怪长得这么帅……雨林的眼泪也不全是假的,有很大一部分是激动的,她用袖子遮着脸,看起来哭的很惨,其实是为了掩饰自己崩坏的表情管理。 “王寅家……我听主人说过,是得罪了蔡京那个大奸臣才被抓起来的,没想到你们竟然逃出来了,”燕小乙想了想点头道,“随我来吧,我家主人义薄云天,一定会帮助你们的。” 雨林听得有些发愣,属实没有想到王家是得罪了蔡京才沦落至此,而且《水浒传》中,燕青的主人卢俊义,最后就是中了蔡京的奸计,被下了水银毒,失足溺死。 看来这一次的学士印记与他们必定有关系,只是现在与南音失散了比较麻烦。不过以卢俊义的势力,找人或许并不难。 “你们上车吧,我看这天快要下雨了。”燕小乙看雨林抽泣着半晌没说话,催促道。 “小乙哥,你真是好人,谢谢你。”雨林回过神来,抱着瓜子上了马车,自己也准备爬上去。 “啊!”瓜子一声惊呼,“阿……阿财……” 雨林伸头一看,土狗阿财躺在车厢里,一点生气也没有,看样子已经死了。 “妹子别怕,这狗也不知是谁家的,刚才拦着我的车不让过,我就顺手宰了,拿回去还能吃顿狗肉。”燕小乙满不在乎的说道。 “你……”雨林顿时没了脾气,只得上了马车,搂着瓜子低声安慰着。 阿财帮过自己的忙,却又因自己而死,心里不免有些难过,但是总不能为了一只狗而坏了大事。燕青年少时莽撞幼稚,狂傲不羁,真是说的一点也没错。 燕小乙从马车里拿出一件斗笠披在身上,上马驾车而去,果然很快就下起了大雨,打在马车顶上啪嗒作响。 马车在雨中走了大约六个字的时间,停在一座高大气派的院落前,一个红底描金的牌匾写着“卢府”两个大字,大门关着,只有一扇偏门还半开,有人坐在门廊下。 “小乙,你终于回来啦,快进来吧,主人可一直等着呢。”坐在门廊的人看到马车,将门完全打开,让马车进去。 这偏门都能通过马车的宅院,果然是大户人家,雨林心里感慨着。 “两位妹子下车吧,不要怕,我带你们去见主人和夫人。”燕小乙停好马车,掀开帘子,让两人下车。 “哎哟?你这怎么还带了两位小娘子回来……”那看门的人吓了一跳。 “她们都是苦命人,先去见过主人,回头我在和你细说,”燕小六脱下湿透的斗笠,“对了李固,我路上宰了条狗,挺肥的,你拿去收拾一下,咱们今晚来一锅。” 这货就是李固吗,雨林瞥了他一眼,长得倒是白白净净,但是那眼神看着就不正派,他忘恩负义,与主母私通,陷害卢俊义,果然一副小人相。 “小乙哥哥,可不可以不要吃阿财……”瓜子可怜巴巴的说道,被雨林按住了嘴巴。 “你说什么?”燕小乙回过头来问道。 “没什么,我妹妹说她饿了,想吃东西。”雨林朝瓜子微微摇头道。 “哈哈,走,见过主人就给你们找吃的去。”燕小乙笑道,带着两人朝后堂走去。 上首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眉分八字,目炯双瞳,身躯九尺,威风凛凛,想必就是卢俊义了。身边一名美妇人,是卢俊义的妻子孟氏。 “原来是王家的女儿,哎,我与王寅也有些生意往来,王家染坊的布料,娘子可是最喜欢的。”卢俊义听燕小乙诉说了雨林与瓜子的身世,感叹道。 “不错,妾也听说了此事,十分唏嘘。”孟氏点头道,“可是官人,她们毕竟得罪了蔡大人,我们若是收留,恐怕……” “怕甚?那蔡京不过是仗势欺人,欺软怕硬,他还敢来动我卢家?”卢俊义大手一挥,“两位小娘子,暂且留在我府中避一避风头,以后若是想离开随时可以,你们可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谢谢卢员外,夫人。”雨林连声道谢。 “既然官人如此说,那妾也没有意见,就让妾带她们去安排吧。”孟氏笑道,看着很是贤惠。 “有劳娘子了,给她们一份月例银子,小姑娘嘛,总要买些脂粉什么的,”卢俊义满意的点点头,“小乙,将此行结果说来听听。” 第7章 印记十三:琵琶 安顿好后已是深夜,南音的房间是花厅后的西厢房,家具比较简约朴素,不过打扫的很干净。四周检查了一下并没有什么不妥。 不知是因为今天经历太多事情太累了,还是小孩子的身体本就嗜睡,南音原本还想着出去探查一下四周的环境,到了房中却觉得十分困倦,眼睛都睁不开了。 此时自己孤身一人,不能守夜,也不可能一直不休息,只得将茶几推到门后顶着,又将桌上一套茶具分别摆在了门窗后面,若是有人想进来,必然会打破茶具,算是个简易警报器。 顶着困意做完这一切,南音才略微放心,躺到床上,想要思考一下目前的情况,却很快就睡着了。 “呜呜呜……”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南音似乎听到有人在哭,其声哀戚,南音顺着哭声走出来,一路来到一间很大的房间旁边。 透过半开的窗户,房里点了两排蜡烛,火光之下 能看到整个房间的布局,有些宫廷风格,所用家具却比较简单,房间一侧摆着一面巨大的铜镜。 一名穿着黄色长袍的男子,披散着头发,正低头哭泣着,似乎十分痛苦。而另一名穿着白衣的男子站在他身后,透过铜镜能看到他满脸担忧,眼神温柔,南音觉得他似乎有些眼熟。 “为什么她就是不能理解我呢?我的努力,我的付出,她从来都看不到,从来都不懂我……”黄袍男子抬起头低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压抑,或许是角度问题,南音看不清他的容貌。 “我懂您,只是有些事情要慢慢来……不要哭了,一会被她看到不好。”白衣男子轻声安慰着,拿起铜镜前的一把梳子,开始给黄袍男子梳头,“放心吧,您的抱负与理想一定可以实现的。” “真的可以吗?”黄袍男子双手用力抓住桌案,手背青筋凸显,“《瑶山玉彩》树天地之正义,匡人间之真情,收集人间英词丽句,记录民间挚意真情。这将是帝国百姓行为之根本,大唐国政之指南。要编此书,我何错之有!” “皇后与您的想法或有不同,但是她始终是爱您的,”白衣男子手中梳头的动作轻柔仔细,仿佛捧着珍宝,“您太累了,这次去洛阳,就是为了能让您好好休息……” “难道就因为我用了长孙侯,难道大唐的胸襟就这样狭窄吗!”黄袍男子一口鲜血吐到铜镜上,突然转过头来,盯着南音,这时终于看清了,他双眼血红,七窍流血,没有完全梳好的头发粘在脸上,十分可怖。 “你为什么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反对我……为什么要害我!”黄袍男子伸直双手,他白皙的手上也染满鲜血,直接朝南音飞了过来。 南音吓得想要退后逃跑,却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被黄袍男子狠狠掐住脖子,他的手指冰冷纤瘦,却因为力气很大,像铁钳一般,脖子上剧痛传来,接着就是窒息。 就在南音眼前发黑,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屋里传来了琵琶的声音,玉盘走珠,清脆圆润,脖子上的力道松开,南音忙大口喘着气。 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刚才的窒息之中恢复过来,睁开眼睛看去,发现黄袍男子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满脸鲜血,狰狞恐怖,此时变得姿容典雅,平和温厚,望着房中弹琵琶的白衣男子。 “绿波荡漾玉为砂,青云离披锦作霞。可怜杨柳伤心树,可怜桃李断肠花……古来容光人所羡,况复今日遥相见。愿作轻罗着细腰,愿为明镜分娇面……与君相向转相亲,与君双栖共一身。百年同谢西山日,千秋万古北邙尘……”白衣男子弹着琵琶幽幽唱道。 南音刚才被那一掐脖子,血液都上了头顶,此时虽然身体还是不能动,反而镇定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脑子转的飞快,已经大概猜到了眼前的情况。 那白衣男子所唱的,是刘希夷的《公子行》,史书记载他“美姿容,好谈笑,善弹琵琶。”看来这白衣的就是刘希夷。 而黄袍男子的身份有了之前的提示,也很好猜,在唐朝,只有皇帝和太子可以穿明黄,这分明就是李弘啊。难怪刘希夷的墓园里会出现李弘的悼文,原来他俩…… 李弘口中说的“她”,指的当然就是武后。李弘与武后不但政见不合,更是因为释放了萧淑妃的两个女儿,以及任用长孙无忌的后人,母子之间矛盾日益加深。 刚才李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害的,加上那七窍流血的模样,难道当真是武后鸩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不知为什么,南音十分不愿意这么想,她觉得武后一定不会这样做。 可是这一切又与李师师有什么关系……南音想到了秦观留给嫣然的那块端砚,分明是武皇时期之物,莫非也和李弘有关?不然自己怎么会大半夜在嫣然的花厅中看到这样的场景。 “延之,也只有你的琵琶声,才让我在这浮沉世界中,寻求到一丝安慰……你说,我真的可以继承这江山,让天下成为我梦想中的样子吗?”李弘走到刘希夷身边坐下,喃喃自语道。 “当然可以,您是太子监国,将来就是皇上,这大唐千里江山都是您的……而且我也一定会倾尽全力帮助您,实现您的愿望。”刘希夷一曲琵琶弹毕,去铜镜前拿了梳子继续给李弘梳头。 “不,延之,你要离开,这里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与我一起面对危险,无论如何你要好好活着……”李弘抓住刘希夷的手。 “太子,我怎能丢下您独自离开。”刘希夷摇头道。 “你听我的,马上走,今夜就走……”李弘抓住刘希夷的手臂,“这个给你,这是母亲赠与我兄妹五人的玉璜,若是以后有一日母亲要为难于你,见了这玉璜,她会明白的。” “我……”刘希夷皱眉,还想要反对。 “你不是说一定会帮我完成我的愿望吗,我其中一个愿望就是你离开,好好活下去。”李弘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好,我知道了。”刘希夷接过玉璜点了点头,“太子殿下,您放心吧……” 南音睁开双眼,发现天已经亮了,自己躺在床上,桌子还顶在门后,桌边上摆着茶壶。 第8章 印记十三:老六 雨林也做了同样的梦,心境却与南音完全不同,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雨林姐姐,你怎么了……为什么哭?”瓜子掏出小手帕给雨林擦眼泪。 “瓜子……我做了一个梦。”雨林缓缓坐起身来,泪水止不住得继续往下流。 “是做噩梦了吗……我昨晚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了两个男人,一开始有些吓人,后来就没有了。”瓜子歪着脑袋想了想。 “是啊,你也梦到了吗……”雨林似乎并不吃惊,“瓜子,你知道那是谁吗?” “不知道。”瓜子摇了摇头,“不过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我看到雨林姐姐时一样。” “那是弘,我们的哥哥。你看到了吗……他就是那样的一种男人,活得隆重而典雅,充满完美的理想。并且时刻都在动用一切热情与心思,来呈现一个帝国太子所应有的骄傲与风采。” “然而我也不知为什么,他似乎永远都让人担心,担心他会突然失声痛哭,他太累了……弘总是悲伤而细腻,他内心荡漾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孤独,因为不能被人理解,愈发如秋水般深刻。” “我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我很想他……”雨林搂着瓜子低声说道,如同梦呓,“你说这一次,我们能见到弘哥哥吗?” “雨林姐姐,不要难过了……”瓜子听得似懂非懂,继续给雨林擦着眼泪。 “叩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雨林轻轻拍了拍瓜子的头,起身去开门。 “妹子们睡得可还好?”燕小乙端着两碗粥,两个馒头还有一碟腌菜,看到雨林脸上的泪痕,吓了一跳,“怎么哭了?哎,是住不习惯吗,我去同主人说说……” “小乙哥,我没事……就是有些想家了,我们住的很好。”雨林忙摇头道。 孟氏给两个人安排的是一间客人住的厢房休息,家具齐全,布置得宜,宽敞舒适,还拿了几套衣服给两人换,算是十分周到了。 “我明白,我也是没有了爹妈,被主人收留的,早已经习惯了。你们放心吧,以后有我罩着,没人再欺负你们了。”燕小乙将早餐端进房内,“来吃早饭吧。” “小乙哥,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雨林情绪恢复的很快,将一碗粥摆在瓜子面前,又给她掰了半个馒头。 “当然啦,有什么事尽管说。”燕小乙挺起了胸膛。 “我想要打听一下我们姐姐的下落……来我家的那些坏人的头头,我听别人喊他六哥,说是到我们家要债的。”雨林想了想说道,是瓜子与土狗阿财通灵得到的信息。 “还有昨晚你……打死的那条狗,它旁边那户人家的主人,认识那个六哥。我们之前寄住在他家,偷听到他想去给六哥通风报信,才连夜跑了出来。”雨林补充道。 “这个简单,包在我身上。”燕小乙胸有成竹的说道,“对了,一直忘记问两个妹子的姓名……” “……家里都是以排行称呼的,我们姐妹三人,上面还有个大姐姐。”雨林也不知道王家女儿的小名,不过在宋代,按排行喊总是没错。 “喔,二娘三娘……”燕小乙点头道,站起身来“你们吃着早饭,我这就让人去问你们姐姐的下落,这开封城的事没有我燕小乙打听不到的,一天之内就能有信儿。” 雨林暗暗好笑,这燕青少年时期是真的挺中二的,不过这样鲜活热血,也让人觉得十分亲切。 “哈哈哈,二娘三娘,要不是姓氏年龄和出身都对不上,不然我都以为我们要上梁山了。”燕小乙走后,雨林笑道,“知道孙二娘的外号是什么吗,母夜叉!” “雨林姐姐,母夜叉是什么呀?”瓜子啃着馒头问道。 等着燕小乙去打探南音的消息,两个人一时也无事,雨林就给瓜子讲《水浒传》,尤其是关于“天巧星”燕青的故事。 “你别看这燕小乙现在中二,长大以后可是运筹帷幄,立地顶天,慨当以慷的大英雄。‘月夜遇道君’一段故事里,他与花魁李师师结拜了姐弟,得到了直接面圣的大好机会。” “见了宋徽宗后,不但促成了梁山诏安,还求得了御笔赦书,勾销了自己之前的一切案底,还留好了后路,获取了免死金牌。” “最后在朝廷内乱平息之时,梁山好汉们得到封赏指日可待,燕青却独自去见卢俊义,以韩信之事劝说,兔死狗烹,劝卢俊义离开。” “可卢俊义不愿放弃功名利禄,最终被蔡京害死。燕青退居山野,带着李师师逍遥山水,归隐田园,当真是个聪明人。”雨林并没有吝啬对燕小乙的夸赞之词。 “小乙哥哥这么本事呀,”瓜子听得很入迷,“不过这家卢员外会死吗?那我们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那是好久以后的事情了,我们或许早就找到印记离开了。现在我想不通的是印记线索既然指向弘哥哥和刘希夷,为什么我们会跑到宋代来?”雨林摇头道,“还是要找到师父才行,她一定想得到。” 还不到中午,燕小乙就回来了,说已经打听到了那个六哥,道上名字叫老六,是专门放印子钱的,就是高利贷。当初王寅得罪了蔡京,借了一大笔钱赔偿给蔡京想要平息事端,没想到还是被下了狱。 王寅夫妇去世后,老六为了自己不吃亏,就打算把王家姐弟卖了填数。 “那他说了我姐姐在哪里吗?”雨林连忙问道。 “哎,老六昨晚他……他死了。”燕小乙叹了口气,摇头道,“昨晚他带着一班手下聚在一起喝酒,都喝多了,却不小心打翻炉子,起了大火,全都烧死了。” 第9章 印记十三:鹧鸪天 南音看窗外天色已亮,起身把桌椅恢复原样,看来自己是做了个梦,不然不可能直接走出房间。虽然自己当时思维清晰,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既然是梦,就不是偶然遇上的,说不定是一种暗示。 玉璜……南音不仅见过,而且曾经在雪窦寺得了一块,李显的玉璜。当时文老板说过玉璜共有五块,可以拼成一块完整的玉璧,猜测以后还会有相关的印记。 这一次梦中见到李弘的玉璜,很有可能就是这一次要寻找的印记,只是它会藏在哪里呢?李弘去世后五年,刘希夷被宋之问害死,那玉璜要么到了宋之问手中,要么还在刘希夷墓里。 可无论是哪种情况,似乎与李师师都扯不上关系。唯一有联系的,就是那块武皇端砚,看来线索还是着落在此…… “师师,昨晚睡得还好吗?若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说,我让花妈妈给你换了。”嫣然来到南音房中。 她化了比昨晚浓许多的妆容,却掩盖不住眼中的血丝,不知是不是提起了秦观,让她夜里哭过。 “多谢姑姑,都很好,没什么不习惯的。”南音答道。 “那就好,随我去用早膳,然后就要上课了。”嫣然带着南音来到花厅里,一个丫鬟正在摆着早饭,碧梗粥配银丝卷,还有两样腌制小菜,非常精致。 “嫣然姐姐,师师,早呀!我刚刚来的时候听说了个事儿,昨晚放印子钱的老六被烧死了!”丫鬟看到嫣然和南音,凑上来打招呼。 “死就死了,那种人就算不死,迟早也有天收的。”嫣然先拿起银制小水壶给海棠浇水,回答得漫不经心。 “老六……是那个收账的老六吗?”南音却不能淡定了,连忙问道。原本还想通过那老六寻找雨林和瓜子的下落,如果真的是他烧死了,那可就麻烦了。 “可不就是他嘛,听说他们做成了一笔大买卖,一群人喝酒庆祝,结果不知怎的起了火,竟然连一个人也没跑出来,统统烧死了!”丫鬟见南音有兴趣,讲得眉飞色舞,绘声绘色。 “全死了……那尸体中可有小孩子?”听说连他的手下都死光了,南音着急起来,雨林和瓜子万一被他抓到了怎么办? “师师,你为何如此关心这个?”嫣然看南音脸色不好,开口问道。 “姑姑,就是他把我卖到这儿的,我的两个妹妹下落不明,弟弟也还在他们手上……”南音如实答道。 “你放心吧,你弟弟妹妹不会有事的。”嫣然放下水壶安慰道。 “对的对的,我也没听说有小孩子,师师你不用太着急。快来用膳吧,一会儿都凉啦。”丫鬟已经把饭菜都摆好了,招呼两人道。 “师师,你进了烟雨楼,也已改了姓,以后便不看过去,只看将来。各人自有造化,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用心上课。”嫣然似乎看穿了南音的心思,把她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吃完后嫣然就开始给南音上课,教的是古琴,南音原本是对音律是一窍不通的,不知为什么竟然学的很快,摸到琴弦时有十分熟悉的感觉。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嫣然弹唱道,南音听得入了神,思绪不受控制的发散开来,恍恍惚惚。 自己自幼与母亲同在掖庭为奴,得益于母亲悉心教导,识文写字,丹青音律,一样不落。至十四岁得蒙武后赏识,从此长伴左右…… “师师,在想什么?你弹奏一首我听听。”嫣然的声音传来,南音猛然回过神,并没有想太多,伸手弹起了自己最熟悉的曲子。 “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南音一曲弹毕,猛然发现有些不对,抬手到眼前细看。 十指纤纤如青葱,绝不是十岁小孩子的手。 “好,不枉我这些年来对你的栽培。今晚就是你挂牌的日子,以你的容貌才情,必定名震京都。”嫣然十分欣慰,“一转眼你也十八岁了,就如同我遇到少游的年月……” 南音抬头望过去,发现嫣然确实看起来比之前年纪大了些,眼角多了几条细纹,不过并没有影响到她的美貌,反而更显风韵。 十八岁……这怎么就十八岁了?南音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发现脑子里有些混乱,多出的许多回忆都与上官婉儿有关,不过上官婉儿的才情本就远胜李师师,也不怕会露出破绽。雨林和瓜子呢,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去好好梳妆打扮一下吧,无须紧张,花妈妈说了,要如何挑选客人,一切随你心意。”嫣然笑道。 两名丫鬟过来扶了南音去沐浴更衣,对镜梳妆时,南音心血来潮,给自己在额头上点了一朵梅花,小巧精致,衬得整张脸更是明艳动人。 烟雨楼张灯结彩,听闻楼里出了百年难得一见的绝色美女李师师,才情横溢,尤善诗文。今日十八岁第一天挂牌,京城中的公子王孙谁不想一睹芳容,天还没黑已经座无虚席。 水边的邀月台上摆着一把鸣凤古琴,四周挂着银色绸纱,随着晚风飘动,如同月华流转,灯光朦胧,南音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缓步走上台,周围的人们都屏住了呼吸,似乎怕惊扰了天人。 不过南音本也并不想讨好这些公子哥儿,只是随意弹奏了一曲,之后便回了自己的绣楼。客人们都十分激动,纷纷要求单独见师师姑娘,一掷千金也在所不惜。 花妈妈很满意南音这样吊足了客人的胃口,命人在花牌墙上贴出了半阕《鹧鸪天》,“廊下青青立待秋,夕阳却向梦中收。月痕留在悄悄处,一树缠绵挂小楼。” 说是谁能续写出下半阕词,并且能让师师姑娘满意,就有机会可以与师师单独见面。只短短几日这半阕词就传遍了开封,不少文人墨客争相续写,却没有一人入了李师师的眼。 其实也很简单,这《鹧鸪天》原本就是南音十几岁时自己做的,整首词雨林能倒背如流,一看便知,在这北宋年代也只有雨林一个人能写出正确答案。 第10章 印记十三:相思豆 “白白养了她们这么多年,如今也该讨回来了。”房门被踢开,雨林猛然惊醒过来,只记得之前似乎很困倦,睡了个午觉。 孟氏带着两个打手进到房内,雨林忙爬起身来,发现身边的瓜子长大了许多,有十几岁的模样,一时来不及细想,因为两个人已经靠了上来要抓她们。 雨林也没犹豫,右手手肘打到一人的小腹,膝盖顶到另一个人的下身,两个人都哎哟哎哟的倒在地上,孟氏或许没想到雨林这么凶,吓得转身就往外跑。 “来人,快来人呀!”孟氏边跑边扯着嗓子喊,“快把这两个臭丫头抓起来!” 有不少打手堵到门口,雨林身上没有武器,不好对付这些人,正在着急,一个人影从墙头跳下,身穿银丝纱团领白衫,系了一条红线压腰,身姿挺拔,拦在雨林面前,是长大了的燕青。 “燕小乙!你已经不是府上的人了,还敢来这里撒野!”一个留着羊角胡须的男人赶了过来。 “李固,你这卖主求荣的小人!待主人回来,一定不会放过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燕青指着李固的鼻子大骂道。 “哈哈哈,他能回得来再说吧。”李固大笑起来,对周围的打手们喝道,“把他们统统给我抓起来!” “人太多,不宜硬拼。”雨林低声说道。 燕青点点头,抓着雨林和瓜子的胳膊,跳出卢府院子,有两匹马停在院外,雨林拉着瓜子同乘一匹,随着燕青打马而去。 雨林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之间就长大了,之前的记忆模糊不清,不过从剧情上看此时应该是卢俊义上了梁山,李固与孟氏占了他的家产。 燕青带着两人跑出一段距离,看身后无人追来,便从包裹里拿了两套长衫给雨林和瓜子换上,做男装打扮,才继续上路。 到了城郊一座青砖小院外,停下马来,院子中一名三十多岁的青衣男子正坐在杏树下弹着琵琶。 “出林杏子落金盘。齿软怕尝酸。可惜半残青紫,犹有小唇丹。南陌上,落花闲。雨斑斑。不言不语,一段伤春,都在眉间……” “周大哥好兴致。”青衣男子弹完一曲,燕青朗声笑道。 “一段伤春,都在眉间……”雨林低声念道,这词很熟悉,仔细回忆了一下,心中有了主意,“可是周美成周大人?” “咦,你竟然认得周大哥?”燕青十分吃惊。 “周大人以乐府独步,其词声音谐美,顺口悦耳,顾曲周郎,我自然早有耳闻了。”雨林已经认定了眼前人的身份,彩虹屁张嘴就来,心里想着,他大概是刘希夷转世吧? “哈哈哈,小兄弟好眼光,”周邦彦站起身来,朗声笑道,“不知尊姓大名?” “小弟姓王,排行第二,这是我三弟。”雨林也没有点破。 “王二弟,王三弟,幸会幸会。”周邦彦并不在意自己年长二人许多。 “周大哥,小弟是有一事相托,”燕青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家中恶人横行,主人遭难,希望周大哥能让我这两位朋友暂且住下。” “小乙哥,不用着急,主人还要两个月才会回开封。”雨林看燕青似乎打算上马,忙叫住他,此时卢俊义正在山上花天酒地呢。 “你怎么知道?”燕青有些疑惑。 “……李固说他投了梁山,自然不会这么快回来。”雨林也不好与他多解释,“听闻梁山中人以忠义为名,他们既然有意招揽员外,自然不会为难于他。总之你信我,他现在很安全。” “不错不错,燕兄弟,何须着急,今晚哥哥带你们去个好地方见识见识。”周邦彦帮腔道。 “……去什么地方?”燕青虽然还有些担心卢俊义,但是对雨林很信任。 “烟雨楼的李师师姑娘才色双全,诗词歌赋更是一绝。她写了半阕《鹧鸪天》,若能续上,便可单独与她见面,已经三日了还没有人能入姑娘的眼。”周邦彦满脸向往的神色,“不过每晚能到邀月台听她抚琴。 “周大哥,这……”燕青脸有些微微涨红,看了雨林一眼。 “难怪之前听周大人的琵琶有些寂寥,原来是犯了相思病,”雨林没有理会燕青,似乎对李师师很感兴趣,“周大人的文采也续不上师师姑娘的词吗?” “续了两首,她都不满意呢……”周邦彦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一张花笺,“王二弟既对音律诗词有研究,也来看一看。” 雨林接过花笺一看,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几乎按捺不住心中激动之情,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周大哥……可否让小弟续写一首?”雨林尽量让自己不要表现得太过高兴。 “当然,屋里请屋里请。”周邦彦热情的将三个人让进屋中。 “移影碎,卷帘愁,丝丝点点枉凝眸。当初不拣相思豆,何至今生数不休。”雨林提笔一气呵成,写出下阕词。 “当初不拣相思豆,何至今生数不休……好句,好句!师师姑娘一定会满意的。”周邦彦感叹道,“没想到贤弟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文采,愚兄真是自愧不如了。” “周大人,可否以你的名义递给师师姑娘?我们如今有主人的官非在身,不便露面。便当做你的侍从,一同前往。”雨林虽然很激动,却没有忘了要做正事,既然周邦彦有可能是刘希夷转世,必然要带他去见南音。 “当然没有问题,我们先去用晚膳,之后就一同去烟雨楼。”眼看有机会能见到李师师,周邦彦自然眉飞色舞。 雨林也悄悄和瓜子说了,两个人都十分兴奋,只有燕青似乎有些苦恼。 第11章 印记十三:花笺 入了夜,送到邀月台上的花笺又有几十张,南音拿起一张只扫了一眼,就丢到一旁,真是懒得看这些狗屁不通的东西。 “师师,已经三日了,一个人也不见吗?”花妈妈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叠花笺,“你看,这一张是严少爷的,这一张是吴官人的,这二位都是咱们这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儿,哎还有这一张,蔡大人……” “花妈妈,不是说由着我来选吗?如果谁家有钱就要接待谁,何必摆这排场……”南音有些不耐烦,继续翻着案上的花笺,突然动作顿住了。 “……当初不拣相思豆,何至今生数不休。”一字不差,这必然是雨林续的,可落款竟赫然写着“周邦彦”。 “花妈妈,我选好了。”南音将那张花笺递给花妈妈。 “我瞧瞧,”花妈妈一下子来了精神,接过花笺看去,“周邦彦……哎哟,是周主簿呀,他确是极有才华之人。既然你已决定了,我便派人邀他上绣楼,你且去准备吧。” 虽然不知雨林是如何能借用周邦彦之名递花笺,不过这些都可以等见面再说,南音回到绣楼中,看到嫣然正在等着自己,她穿着一件墨绿色高领长裙,不似平时的打扮。 “师师,听闻你已选了花笺?”嫣然问道,她神色有些异常。 “是的,姑姑。”南音点头道,“是周邦彦周大人。” “来了,他终是来了……这个你替我交给他。”嫣然递过一个丝绸包袱,似乎早已准备好了,“师师,听姑姑一言,不要对他动情。” 南音听得是一头雾水,却还是接过了那包袱,入手略沉,轻轻一摸,心里吃了一惊,如果感觉没错,这里面装的是一方砚台。 “姑姑,我不会的,只是……您也认得周大人?”南音问道。 “我……我不认识他,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嫣然似乎不愿意多说,“师师,对不起,今后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嫣然的古怪行为让南音有些疑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还想问些什么,却听到外面吵闹起来,知道是花妈妈引着周邦彦和看热闹的客人到了绣楼外,客人们要周邦彦现场作诗,才肯让他进去。 嫣然没在多言,悄然从后门离开了,南音忙吩咐一名丫鬟跟上嫣然,若是有什么事马上回来汇报。 趁着绣楼外还吵闹着,南音迅速打开那丝绸包袱,里面放的果然是秦观赠与嫣然的那方端砚,还有一封信,信封上并无姓名落款。嫣然视此砚为珍宝,为什么要托自己交给周邦彦? “好了好了,师师姑娘还在绣楼中等着周大人呢,周大人请进吧,”花妈妈笑吟吟的招呼着,“咱们烟雨楼的姑娘,各个都娇艳如花,其他的官人们也要尽兴啊。” “叩叩叩。”敲门声传来,南音示意身边的丫鬟去开门。 进门来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潇洒俊朗,身后跟着三名随从,南音一眼就看到了雨林和瓜子。 “姐姐!”瓜子也看到了南音,激动得扑到她的身上,嘤嘤哭了起来,不肯放手。 “好了,乖,不要哭……”南音轻轻拍着瓜子的头。 周邦彦和燕青虽然对瓜子的行为有些不解,但是更多的是惊讶于南音的容貌,两个人都看呆了。 “笑相遇,似觉琼枝玉树相倚,暖日明霞光烂。水眄兰情,总平生稀见。”周邦彦低声吟道,眼神痴迷,却又带着惆怅“如此佳人,难怪我才疏学浅入不得姑娘青眼……” “周大人,小乙哥,之前因为未能十分确定,没有明说,师师姑娘就是我们的姐姐。”雨林看周邦彦有些低落,对他二人解释道,“那首《鹧鸪天》本就是姐姐作的,自然也只有我能续出下阕,周大人文采斐然,不可妄自菲薄。” “师师姑娘就是当年你们要寻找的大姐?”燕青似乎恍然大悟,“原来姐姐改了姓李,难怪我派人打听却没有结果。” “师父,这是浪子燕青,我和瓜子一直住在卢俊义府上,卢俊义上了梁山,我们被李固赶了出来,”雨林在南音耳边低声说道,“我曾做梦梦到李弘与刘希夷,之前听到周邦彦也善琵琶,怀疑他是刘希夷转世,所以带他来见你。” 虽然只是几句话,南音已经明白了雨林和瓜子所遇之事,联系自己的经历,果然是互相关联。秦观特意将一块武则天端砚留给周邦彦,难道秦观便是李弘?可他已经过世很多年了…… “我这两个妹妹给二位添麻烦了,多谢燕少侠照顾,也多谢周大人带她们来见我。”南音微笑着朝着燕青和周邦彦微微福身行了一礼。 “姐姐客气了,是我粗心了,没有查清楚,才让你们姐妹到今天方能相见。”燕青瞧着雨林,很替她们高兴,禁不住的嘴角上扬。 “原来这二位小兄弟竟然是娘子?”周邦彦略微有些吃惊,不过看了看燕青,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情,“燕兄弟好眼光啊,我可是跟着沾光了,能见到师师姑娘,哈哈哈……” “不好了,不好了!师师姐姐!”南音正琢磨着要不要将端砚交给周邦彦,之前跟着嫣然去的那名丫鬟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嫣然姑姑上吊了!” “什么!喊人救下来了吗?”南音猛然一惊,之前心中不祥的预感竟然这么快就应验了,赶忙问道。 “我……我……”那丫鬟脸色苍白,又上气不接下气的,靠在门边话都说不上来。南音也等不及她喘气了,直接朝着嫣然所住的花厅跑去,雨林几人紧跟其后。 很快来到花厅外,因为嫣然早已不接客了,又喜欢清静,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花厅的门半开着,透出昏暗的烛光。 从门外望进去,只能看到一双脚悬挂在半空中,正微微摇动着,脚上穿着大红色鸳鸯绣鞋,身上垂下大红色绣金丝牡丹马面裙,脚下是翻倒的凳子,和散落了一地的海棠花。 第12章 印记十三:白绫 嫣然穿着一身大红嫁衣吊在花厅中,燕青快步进入房中,借力跳上房梁,将嫣然解了下来,她脖子上缠着一圈白色锦缎。 南音和雨林在下面接着,嫣然的身体还有些温度,也没有僵硬。雨林让嫣然平躺在地,两手上下叠放在嫣然的胸口,双手手指相扣翘起,进行按压,是标准的心肺复苏手势。 雨林给嫣然急救时,南音知道旁人帮不上忙,就拜托燕青去将之前报信的丫鬟带来,又带着瓜子去后院转了一圈,发现嫣然身边的贴身侍女小云倒在嫣然的卧房中,生死未知。 “只是晕过去了。”南音给小云掐着人中,很快她就缓缓醒了过来,扶着她回到花厅中。 “嫣然姑姑,嫣然姑姑……这是怎么了?”小云醒来时还有些迷糊,看到倒在地上的嫣然,大惊失色。 “小云,你冷静一点……”南音扶着她的肩膀,“姑姑为何突然上吊自尽,你知道吗?” “自尽……嫣然姑姑怎么会自尽呢?师师姐姐,姑姑说你选中了第一位接待的客人,要去贺一贺你,回来后她还很高兴的样子……”小云满脸的疑惑。 “不错,姑姑今日来过我的绣楼,离开后不久她就,”南音皱起眉头,“小云,姑姑回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记得你是怎么晕倒的吗?” “晕倒……我,我不太记得了,姑姑回来后,让我去房中帮她收拾几件衣服,说师师姐姐不用上课了,她也闲着无聊,想要出去散散心。”小云回忆着,“我回到房中不久,忽然觉得脖子好像被人打了一下,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姑姑是什么时候换的这身衣裳,她来找我时穿的绝不是这一件。”南音看了一眼嫣然身上那件红嫁衣,感觉阴惨惨的,十分瘆人。 “换衣裳……我不知道,姑姑没有让我帮她换衣裳,这件衣服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小云迷茫的摇头道。 “不行了,已经彻底断气了。”雨林抬起头,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师父,你来一下。” 南音让瓜子扶着小云出去,她似乎很害怕待在花厅之中,自己走到雨林身边,看到雨林已经拿了一块白色手帕盖在嫣然脸上。 “我怀疑是他杀,你瞧这脖子上有两道淤青,斜向上的较宽,是那锦缎造成的。但是还有一条横向很细的痕迹,是勒死后再吊上去的。”雨林低声说道。 仔细看嫣然的脖子,果然和雨林说的一样,那这可不容易办到。从嫣然离开南音的绣楼,到丫鬟来报信,期间并没有相隔很久。 嫣然这身衣服肯定是她自己换上的,若是没有特殊的事情她也不会穿这样的衣裳,换好之后凶手勒死了她再吊到花厅里伪装成自尽,这真的能做到吗?而且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哎哟哟,嫣然你这是做什么呀……”燕青带着报信的丫鬟回来了,花妈妈也闻讯赶来,看到这一幕,伏在嫣然身上干嚎起来。 南音并没有理睬花妈妈,而是拉着丫鬟走到一旁,此时她已经恢复了不少,脸上有了血色。 “之前你可是亲眼看到姑姑上吊的?”南音低声问道。 “没有……我跟过来后,都没有见到人,我去后院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人。正想回去和姐姐说时,就看到了嫣然姑姑已经吊在花厅里了……”丫鬟说道。 “这位妈妈,你别嚎了,耳朵都要聋了,嫣然姑姑是被人害死的,赶快报官吧。”一旁的花妈妈还在哭天抢地,雨林冷声说道。 “什么?害死的?被谁?什么人害死的?”花妈妈的干嚎声戛然而止。 “那不是要让官府来查吗,我们哪里能知道。”雨林撇了撇嘴。 “这白绫,这凳子,嫣然分明就是上吊自尽的!你这小厮不要在此胡说八道!”花妈妈瞪了雨林一眼,又继续扯着嗓子干嚎起来,“嫣然啊,你为何这样想不开啊……” “花妈妈,无论这位嫣然姑娘是被人害死或是自尽,还当报官为好。”周邦彦开口道。 “哎哟,周大人,今日是您的好日子,这事儿可不兴……”花妈妈见周邦彦开了口,似乎十分为难。 “花妈妈,姑姑的后事就劳烦你了。客人还在这里,我先陪周大人回绣楼去。”南音给雨林使了个眼色,不让她继续和花妈妈争执。 “啊,对对,周大人快随师师去吧,这里不吉利。”花妈妈见南音如此上道,很是高兴,忙起身送几个人离开了花厅。 不过花妈妈没有注意到,少了一个人。刚才雨林明白了南音的意思,已经悄悄的让燕青留下来观察情况,他轻功了得,趁着众人不注意已经躲到了房梁上。 “周大人,嫣然姑姑的死,您是否有什么想说的?”回到了绣楼,南音支开丫鬟与下人,开口问道。 “师师姑娘说哪里的话……我从未见过嫣然姑娘,该有什么可说的?”周邦彦听得一脸懵逼。 “即便您没有见过嫣然姑姑,那您来烟雨楼也不单单是为了见我吧?”南音走到床边,不知按了哪里,一个暗格打开,从里面拿出之前嫣然交给她的包袱,“您刚才是不是想找这个?” “你……”周邦彦看到南音手中的东西,似乎十分惊愕。 “刚才您并没有马上跟我们去花厅,是花妈妈来了之后你才到的,虽然很混乱,但是我一直有注意着。”南音打开包袱,拿出那封信,径直拆开来,里面是一张发黄的信纸。 “参差烟树灞陵桥,风物尽前朝。衰杨古柳,几经攀折,憔悴楚宫腰。夕阳闲淡秋光老,离思满蘅皋。一曲阳关,断肠声尽,独自凭兰桡。”南音念道,“柳永的词,三位婉约派代表人物都与烟雨楼有关,这绝不会是巧合吧?” “你都知道些什么?”周邦彦脸色变了,一改之前的散漫洒脱,眼神冷峻,紧紧盯着南音。 第13章 印记十三:婉约派 “我姐姐能知道什么,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就是诈一诈你。”雨林笑了起来,眼看着周邦彦脸都拉长了。 其实也并不是单纯的诈他,李师师或许不知道,但是南音和雨林当然会知道,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必然是有秘密的,加上这砚台的来历,这也并不难猜。 “周大人,抱歉,我们并没有什么恶意,”南音将信和端砚都摆在桌子上,“而且还会帮助你,做你要做的事情。” 如果换一个人说这些话,或许周邦彦早就翻脸打人了,但是眼前是天下第一美女李师师,这气是无论如何也生不下去了。 “哎……我确实是为了此砚而来,”周邦彦叹了口气道,“但是嫣然姑娘的死,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究竟是什么人害了她?” “什么人害的,或许很快就会有答案……”谈起嫣然的死,南音也有些黯然,毕竟嫣然对李师师是很好的,“不过这并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或许凶手就是冲这端砚而来,所以周大人,我们需要知道砚中藏有什么秘密。” “这……”周邦彦沉吟片刻,也不知是被美色所惑,还是他真的信了南音,缓缓开口说道,“这方端砚,是女皇武则天赐予宰相狄仁杰之物。” 南音有些惊讶,她虽然猜到了端砚是武皇时期所制,却没想到是赐给狄公的。雨林没什么反应,她看到砚台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只是没说。不过两人心中的想法倒是出奇的一致,若是可以,这端砚无论如何要想办法带回去给文老板。 “既然是狄公之物,为何会到了嫣然手里……”雨林忍不住问道,此时南音还没有来得及和她细说端砚的来历。 “雨……二妹,先听周大人说下去。”南音打断了雨林,微微摇头。 “这端砚本身并无秘密,只是我们一直在寻找一个人,要将端砚交给他。前些日子李易安姑娘来信于我,说推算到要找的人已现身开封,让我来向嫣然姑娘取砚,所以我就来了。”周邦彦说道,脸色有些不好,“可是嫣然姑娘早已不接客,我根本无法见到她,听闻师师姑娘是她的学生,才想尽办法来见。” “周大人,你说的你们,指的是……”这一番话下来让南音更是疑惑了,感觉之前的谜团还未有线索,又盖上了更厚的迷雾,而且他还提到了易安居士李清照,宋代四位婉约派词人皆牵扯入内。 “始于柳三变柳先生,这端砚最早就是在他手中现世。之后交予秦少游秦先生,徽宗即位时,召还秦先生,先生知道端砚不宜带在身边,便托人交予嫣然姑娘保管。”周邦彦的回答并没有出乎南音所料。 “那你们要找的人是谁?不会是小乙哥吧,他难道是李……这可能吗?”雨林差点脱口而出他不会是李弘转世吧,好在反应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燕兄弟?不是他,据李姑娘说,此人应在皇宫之中,所以我才应召回京,以求有机会可以进宫寻人。”周邦彦说道。 南音又看向雨林,两人用眼神无声的交流着,“莫非是徽宗赵佶?” 雨林赶忙鼓着嘴摇头,南音也知道她的意思,“不能够,李弘体恤民情,心怀天下,怎么可能成为赵佶那样的皇帝。” “周大人,那你们要寻找这人,是所为何事?”南音继续问道。 “这……”周邦彦有些迟疑,这时一个人影从绣楼的后窗翻窗而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小乙哥,你回来啦!可有些什么收获?”雨林看到是燕青,忙迎上去问道。 “二娘,方才那老鸨子命人守着嫣然的尸身,她自己则去见了一个客人。”燕青说道,“那人我认得,是蔡卞蔡大人,他听说之后十分吃惊,让花妈妈不可私下处理尸体,让她马上去报官。如今已经有官差来了,花厅已经被封锁,我不便露面,便先回来与你们说一声。” “蔡卞……可是蔡京的胞弟?”南音想了想,对这名字有些印象,他是王安石的女婿,学识渊博,满腹经纶,才华出众,是有名的书法家。 “不错,蔡卞大人虽与蔡京一母同胞,却不和蔡京那奸臣为伍,他心系百姓疾苦,极力推行王安石大人的青苗法,开仓借粮,以救百姓,是吾辈楷模。”周邦彦点头道。 “周大人,端砚之事若是不方便说,我也不再多问。只是暂时你们还不能离开烟雨楼,我猜测害死姑姑的凶手随时还会出现。”南音看了看房中的水漏时刻表,“现在天色已晚,今夜周大人与燕少侠且在厢房休息,随机应变。” “多谢师师姑娘体谅,”周邦彦看南音不再追问,似乎松了一口气,“我也觉得嫣然姑娘的死不简单,就全听姑娘安排。你们三位既然是姐妹重逢,必定有许多话要说的。” “二娘,你们……”燕青看着雨林,欲言又止。 “小乙哥,你放心,主人不会有事的,待解决了眼下的事情,我陪你去寻他,”雨林明白他的意思,小声叮嘱道,“但是周大人或许会遇到危险,所以还需要你保护他。” “好,我相信你。”燕青点头道。 南音并没有叫丫鬟与下人进来伺候,而是亲自带周邦彦与燕青去了厢房,给他们安顿好。毕竟名义上李师师今晚是接待了周邦彦,结果让客人睡厢房,这可不好解释。 “哎呀,师父,终于可以好好说话了,可憋死我了!”南音带着雨林和瓜子回到自己的房间,雨林直接就躺到了南音的大床上伸懒腰,瓜子也跟着跳了上去。 “行了你们俩,悠着点……哎瓜子长大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啊,你俩还真的像是两姐妹。”南音打量着十多岁的瓜子,觉得她眉眼五官都与雨林有些相似。 “那我们现在确实是姐妹嘛……”雨林状似不经意的扯开了这个话题,“师父,现在的情况你有什么头绪了吗?” 第14章 印记十三:势力 “头绪是有一些,目前咱们所遇到的最少有四方势力,都有意或无意的与端砚之事有所联系。”南音坐到书案边,铺了一张宣纸,将端砚摆在其中,提笔画着关系图。 “首先自然是周邦彦代表的婉约派词人,端砚一直在他们手中。第二则是燕青代表的梁山势力,虽然目前看似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但是他与周邦彦也是旧相识。” “第三是蔡京一党,王家的父亲王寅就是被他所害,而且蔡京把持朝政,为祸宫廷,周邦彦说要寻之人在宫中,必然与蔡京有关。他也是日后害死卢俊义的人,又与梁山相关。” “如今浮现出的第四方势力,竟然是花妈妈与蔡卞……这蔡卞与蔡京素来不和,政见相左,因此多受排挤诋毁,后来干脆告假返乡祭祖,却病逝在途中,坊间有传闻是蔡京所害。” “这蔡卞一方是完全出乎意料,目前还不能推断他们意欲何为,甚至不好说究竟是敌是友。”南音将四个势力写在白纸四角,陷入了沉思。 “师父,应该还有一方,是我们。”雨林走到南音身边,看着她画在纸上的关系图,指了指端砚上方的空白之处,“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应该说是李弘与刘希夷。” “李弘……哎,对了,我大概知道为什么这端砚会到柳永手中了。”南音被雨林提示了一下,心中豁然开朗,“狄公虽然忠心于武皇,但他始终还是大唐的臣子。孝敬皇帝李弘本是大唐最正统的继承人,又忠孝仁义,若是可以选择,想必狄公最愿意辅佐他。” “不错,如果他一定会是一个好皇帝……”雨林点头赞同。 “你们也做了那个梦对吧,可还记得梦中李弘说过什么,”南音在刚才雨林所指之处写下了李弘的名字,“他说因为他启用长孙侯,遭人记恨。” “长孙侯是长孙无忌的孙子,当年长孙无忌因反对武则天为后,被许敬宗陷害,流放黔州,自缢而亡。而因为此事遭难的,还有一名当朝宰相,名柳奭(shi),出身河东柳氏。” “河东柳……柳宗元?”雨林接道。 “不错,柳奭确实是柳宗元的堂高伯祖,不过别忘了咱们这还有一位柳姓,柳永,就是他的后人。”南音在纸上加上了这一条线,“狄公很可能是为了李弘,将这方端砚交给柳家后人,让他们寻找李弘转世,将端砚再交给他。” “只不过柳永这人……流连于烟花风月之地,死后都是妓女们为他出资安葬,没了后人,所以将此事托给婉约派传人,也不足为奇了。” “原来李清照随丈夫四处辗转流离,收集书画金石,竟是为了寻人……也不知道狄公知道后会作何感想。”南音感觉又吃到了惊天大瓜,“如今线索指向皇宫,还要靠周邦彦了。” “赵佶绝不可能是弘哥……李弘转世,也从没听说过周邦彦和宋徽宗有什么绯闻呀,”雨林看着那端砚,“而且将这砚台交给李弘,又是要做什么?” “这大概就是周邦彦不愿意说的秘密,也不必着急一时,迟早会知道的。”南音放下笔,揉了揉脖子,她还是不太能习惯头上的发髻。 “师父,那你说嫣然是谁杀的?”雨林想起了她最感兴趣的事情。 “这倒也你很难猜,首先不是周邦彦,蔡卞表现得很惊讶,也不会是他们。燕青一直跟在我们身边,大概也和他无关……”南音依次指着关系图上的人说道。 “那就是蔡京咯?”瓜子看着选项都被一一排除。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杀人,如果是为了端砚,之前这么多年随时可以下手,那砚台就摆在嫣然的桌子上。”南音皱着眉头,感觉自己肯定遗漏了很重要的线索。 “其实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雨林开始发散思维,“她就是自杀的,不过伪装成他杀,为了诬陷某人,或者是传递什么信息……” “你是柯南看太多了吧,”南音翻了个白眼,“她脖子上那伤口怎么也不能是自己弄的吧,还有如果她要传递信息,直接和我说不就好了,整这一出。” “也是哦,还得是师父,想的就是比咱们远……”雨林点头吹起彩虹屁,用脑子的事情还是交给南音比较靠谱,“那现在该如何行事?” “等着。”南音走到梳妆台前,解开头上梳的发髻,“杀嫣然的人必然还会有所动作,你不是已经让燕青保护周邦彦了么,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三个人分析完了眼前的情况,说起了分开时所经历的事情,发现虽然刚刚来到宋代时,虽然还是小孩子,实际上到现在为止也只经历了三四天的时间。 而且是在同一天夜里梦到了李弘和刘希夷,第二日恍恍惚惚的就已经是到了八年之后。 “师父,你说咱们为什么会以小孩子的身份到此呢?”雨林开始吃桌子上的糕点,做的精致小巧,味道也不错。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说明咱们小时候一定遇到了某件事,或是某个人,与这一次的印记有关。”南音点头道,“而且这个人长大了或许就见不到了……” “那是什么事儿呢?唉,会不会是那个老六,莫名其妙的就给烧死了,我都怀疑没准也不光光是意外……”雨林拿了一块红豆糕给瓜子。 “你真的是,除了凶案别的啥也不知道了是吧。”南音对雨林很是无语,禁不住想要扶额。 “是我们的弟弟,弟弟王卯……”瓜子嘴里塞着红豆糕含糊的说道。 “哎哟,是他呀……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了,嘿嘿,”雨林恍然大悟,“可是老六那伙人全死了,他上哪去了,这还真的没人知道。” “当初老六要卖我们抵债,因为你俩跑了,所以才把我卖到烟雨楼,说是价格更高,那么男孩子往哪里卖,会更值钱呢?”南音自问自答道,“卖进宫中。” 第15章 印记十三:凶手 “让开让开,我们是奉命前来拿人。” “师师姑娘与周大人正在休息,你们不可以进去……”绣楼外忽然吵闹起来,南音听到动静,忙拉着雨林和瓜子起身出了房间。 周邦彦与燕青也同样被吵醒了,也出到前厅,绣楼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走进来几名官差模样的人。 “你们哪个是周邦彦?”为首的官差目光扫过几人,除了周邦彦和燕青,雨林与瓜子也是男装打扮,于是开口问道。 “在下便是。这位官差大人不知有何事?”周邦彦上前一步问道。 “你涉嫌杀害李嫣然李姑娘,随我们上衙门走一趟吧!”那官差挥了挥手,后面两人拿着铁链就要上来锁周邦彦。 “慢着。”南音上前拦住两个要锁人的官差,“周大人是我的客人,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是他害死的嫣然姑姑?” “衙门之事,岂容你这小女子妄加议论!”为首的官差对南音一瞪眼,大声喝道,“若是再阻差办公,连你一道锁了!” “《宋刑统》曰凡律所不载者,不断以,什么阻差办公,根本没有这样的条例,你们别凭着一张嘴就胡说八道。”雨林也不甘示弱,声音比那官差还大。 “你……你又是什么人!”官官差似乎没想到这一个两个的竟然都不怕官,气势上弱了几分。 “我是周大人的辩护律师……不对,讼师!周大人你有权保持沉默,不要怕他们,”雨林朝周邦彦点点头,又指着几名官差,“还有你们几个啊,没有证据胡乱污蔑我的当事人杀人,损害了他的声誉,依照律法我可以告你们,你们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雨林一番话给几个官差说傻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敢再喊着锁人了,一时僵持住了。 南音拿着手帕挡着半张脸,假装轻声咳嗽,其实憋笑憋的好辛苦,雨林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想到竟然唬住了人。 “几位官差大人,在下身为国子监主簿,如何会去做那杀人害命之事?”周邦彦上来打圆场,“何况今日我身边一直有人可以为我作证,我根本没有时间去作案。不知几位是如何断定人是我杀的?” “国子监……这,周主簿,我们也是有证人说看到您单独去了李嫣然的花厅,才来拿人的。”官差听说周邦彦竟然是国子监的人,更是不敢动手了。 “证人?什么证人,今天周大人一直和我们在一起,让那证人来当面对质!”雨林也不客气。 “就是烟雨楼的花妈妈,去,把花妈妈叫来,与周主簿对质。若是她胡乱攀诬,我等定然不会轻饶!”为首的官差忙对一个手下吩咐道。 “师父怎么样,我像不像个律师……”雨林低声问道,一脸兴奋。 “你可悠着点,你那是香港律法吧……”南音还是有些想笑,什么有权保持沉默,一听就是港剧看多了。 “那不完全是耶,《宋刑统》可是真的,我看《大宋提刑官》学来的……”雨林还很得意的样子。 “竟然有人敢拒捕,还要本少保亲自来抓人吗?”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带着花妈妈和官差进了绣楼。 “见过蔡少保。”周邦彦行礼道,“少保大人,下官是被诬陷的。” 南音心中明白,来人是蔡卞,官任检校少保。民族英雄岳飞也曾经担任过少保,与少师,少傅合称为“三孤”,是辅佐天子掌管朝政的重要职位。而检校少保就是少保的副手,职级低半级,也算是高官。 花妈妈既然是蔡卞的人,就说明是他示意花妈妈诬陷周邦彦的,可这是为什么呢?眼下情况不明朗,还是要静观其变,于是朝雨林轻轻摇头,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周大人,我们的姑娘分明看到你独自一人从师师的绣楼前往嫣然的花厅,这怎么是诬陷呢?”花妈妈尖声道,一改之前咬定嫣然是自尽的态度。 “我确实是单独前往花厅的,可是当时嫣然姑娘已经死了呀……”周邦彦当时为寻找端砚,比南音一行人晚了一些才走。 “有谁证明当时嫣然已经死了?”蔡卞问道。 “我们都可以证明呀,我们到花厅的时候嫣然姑姑已经上吊了,周大人是之后才到的。”雨林回答道。 “你们如何证明他是之后才到的,而不是在你们之前去杀的人?”蔡卞又问道,“没人可以证明这一点,所以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啥玩意儿?”这会儿轮到雨林人傻了,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是摆明了就在陷害你,颠倒黑白也无所谓。 “没话说了是吗?来人啊,快把这凶手锁了!”蔡卞指着周邦彦喝道。 “蔡少保,您这摆明了就是在诬陷,就算今日让人抓了下官,命案是要上交刑部公开审理,到时候下官自然是无罪的,可您这滥用职权的罪名就跑不掉了吧。”周邦彦一点也不慌乱。 “哼,有那一天再说吧。”蔡卞冷笑,看着周邦彦道,“我是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官差见有人撑腰,也就不再犹豫,上来用铁锁套了周邦彦的脖子,拉扯着就要将他带走。南音心中觉得不对,正想让燕青阻止他们将人带走,屋外传来了喊声,“蔡相爷到!” 一名穿着大红直领对襟长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与蔡卞长相有几分相似,正是蔡京。这下可是热闹了,四方势力全部到齐,有点意思,南音心里想着,面上不动声色。 “听闻今日师师姑娘接了周主簿的花笺,才子佳人,这可是京中佳华,二弟,你这是在作甚?”蔡京开口道。 “大哥有所不知,今日烟雨楼发生了命案,正是这周邦彦行凶害人,开封府的官差们正在拿人。”蔡卞应道。 “命案?什么命案,他杀了谁?”蔡京问道。 “回相爷,这周主簿杀了我们家嫣然姑娘,”花妈妈用手帕掩面,又干嚎起来,“呜呜呜,嫣然死得好惨,相爷要为她做主,严办凶手啊……” 第16章 印记十三:大事 “嫣然的尸身何在?”蔡京问道,“可有仵作验尸?” “还停在花厅里,仵作正在验尸。”蔡卞答道。 “既然正在验尸,就说明还没有结果,那你是如何断定周主簿杀的人?”蔡京看了蔡卞一眼。 “这……大哥,有人证……”蔡卞有些迟疑。 “相爷,下官也有人证,证明人不是下官所杀!”周邦彦忙说道。 “不急,去将验尸的仵作传来,本相有话要问。”蔡京摆了摆手,不让两人继续争辩。 “师父,这是个什么情况?”雨林在南音耳边低声问道,真是搞糊涂了,蔡京不是大奸臣吗,而且也是他害得王家家破人亡,可此时他竟然好像在帮周邦彦说话。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现在可以确定了蔡卞一伙人是敌非友,他刚才那句话意有所指……你与燕青说一声,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把周邦彦带走。”南音对雨林说道。 之前蔡卞说“不会让你们得逞”,这话八成指的是端砚寻人一事,他一口咬定是周邦彦杀的人,若是让他将人带走,怕是凶多吉少,只是目前还不知道他目的为何,既然蔡京已经出面,就看他们鬼打鬼好了。 “见过蔡相爷,蔡少保。”很快就有下人领着一名身穿白色短衣,带着头巾的男人来到绣楼,看这打扮就知道是验尸的仵作。 “嗯,那嫣然的尸体你可验看完毕?”蔡京问道。 “是,小人刚刚已经验完了,是自缢而亡。”仵作答道。 “什么?自缢?明明是他杀……”蔡卞似乎十分吃惊。 “回蔡少保,尸身脖颈上一道向上倾斜对望勒痕,是上吊所用的白绫造成的。而尸身上并无其他伤痕,也无挣扎的痕迹,却系上吊自缢无疑。”仵作回答的十分肯定,不似作假,“若是蔡少保不信,可以让其他仵作再来验看。” 南音和雨林对望了一眼,两个人分明看到嫣然脖子上还有一道痕迹,连雨林这种半吊子都能看出了,专业的仵作怎么可能没发现?他还敢让人去复验,说明他说的都是真话。 “传小云。”蔡京对下人吩咐道,“这小云是嫣然的贴身侍女,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小云也被领了进来,她脸色还是很差,看到房中还有官差,更是害怕,身体有些轻微发抖,跪倒在地。 “小云,你说说嫣然死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蔡京或许怕吓着小云,语气温和了一些。 “回大人,奴……奴婢只是为……为嫣然姑姑收拾衣裳……她,她说心愿已了,要去见……见少游……”小云结结巴巴的说道。 “花厅中可有外人来过?”蔡京又问。 “没……没有,嫣然姑姑不……不喜欢有人来……打扰她,只……只有我一个人……伺候……”小云连连摇头,“直到姑姑去了以后……师师姐姐才带人来的……” “好,你去吧。”蔡京点了点头,挥手让人把小云带走了,“这事情不就清楚了吗?嫣然姑娘与秦少游秦先生的情义也是众人皆知的,她了结心愿,换上了红嫁衣,追随秦先生而去,如此有情有义的美谈,怎地扯上了什么命案?” “大哥,这……”蔡卞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应对,呆立当场。 “二弟,你真是糊涂,好在没有酿成大祸。”蔡京摇了摇头,“就罚你承包嫣然姑娘的后事,要办得风光漂亮,还有,给周主簿道歉!” “……周主簿,是我一时不查,偏听偏信,耽误了你的好时辰,抱歉。”蔡卞黑着一张脸,语气也很不好,“花妈妈,这里是三百两银票,给嫣然姑娘操办后事,若是不够再来问我拿。” “是,是……”花妈妈接过银票,也唯唯诺诺的不再敢说话,跟着蔡卞一起离开了绣楼。 “如今已经查清了并非命案,你们还不放开周主簿?回开封府去回禀一声吧。”蔡京又对几名官差说道。 “赶快放人,赶快放人!”为首的官差急忙忙拿出钥匙,去解周邦彦脖子上的铁索,“周主簿,对不住,对不住……” “无妨,几位也是听令行事。”周邦彦的脖子都被铁锁磨得破了皮,但他并没有为难官差们,几名官差自知理亏,灰溜溜的赶紧跑了。 “你们也下去吧,本相有话要和周主簿说。”蔡京对仵作和下人们吩咐的,他们也都陆续退出绣楼,将门关上了,可是剩下的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蔡相爷,我们都看过嫣然姑姑的尸身,当时脖子上分明是有两道印痕,所以才认为是他杀,不知大人……”南音率先开口了,现在这情况,与其暗自揣测,不如打直球。 “你……”蔡京打量着南音,很快笑了起来,“姑娘如此聪慧,可能猜到为何会少了一道伤痕?” “……因为是,画上去的?”南音猛然想起今日见嫣然时,她穿的墨绿色高领长裙,那或许就是为了掩饰脖子上画的一圈印痕,原来嫣然来见自己时,就已经决定要自尽了吗? “相爷来的如此及时,明明一开始说不知道谁死了,后来竟然知道姑姑穿着红嫁衣,还知道姑姑的侍女名叫小云,又让小云改了口供……想必嫣然姑姑是联手相爷演了这一出他杀的戏码,为了做给蔡少保看的?”南音边分析边说道。 “说对了大半。”蔡京点头道,“自从秦先生走后,嫣然早有赴死之心,却为了完成先生的遗愿一直坚持着。如今大事将近,我身边的祸患却一直没有清除,才有此一计。却不曾想竟然是我二弟……” “蔡相爷,您指的大事是什么?”南音问道。 “你不知道吗?”蔡京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开口正想要说什么,却看到南音身后的雨林轻轻朝自己摇了摇头,做了个手势。 第17章 印记十三:蔡京 “相爷所指的是什么?”南音一下没明白蔡京的意思。 “他们也在寻找你们要找的人,想破坏此事。”蔡京对着周邦彦说道,“我只是受人之托,并不十分了解其中详情。时候不早了,我还有政务要处理,就不多打扰了。” “相爷是受何人所托?”周邦彦有些惊讶,似乎也不知道蔡京的目的,开口问道。 “李易安李姑娘,她前些日子来过开封。”蔡京说道。 “原来如此,多谢相爷相助,只是蔡少保那边……”周邦彦似乎放下心来。 “我自会处理,你无须担忧……”蔡京想了想,“不过周主簿暂且在烟雨楼多留几日,对外便说流连于师师姑娘不愿离去。” “下官明白。”周邦彦点头行礼道,“恭送相爷。” 雨林和南音使了个眼色,南音会意,目前虽然看起来蔡京是帮助自己的,但是他的身份太过特殊,说他是忠的实在让人难以信服,便开口说道,“你去送送相爷吧。” “相爷请吧。”雨林点头,推开门领着蔡京出了绣楼,表面上是送客,实际上是监视看他还有无其他动作,然而南音却没有想到雨林还有更真实的目的。 烟雨楼是开封最大的青楼,占地很广,当红的姑娘都有自己的小院,雨林领着蔡京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四下无人。 “您是……”蔡京看着雨林,似乎不太敢确定。 雨林伸手取下自己头上小厮的帽子,一头长发披散开来,蔡京眼中一亮,以左手紧握右手拇指,双手交叉,右手四指笔直,跪倒在地,这是大唐标准的跪拜大礼,“臣长孙侯,见过太平公主。” “长孙大人请起吧,如今早已不是我唐时……”雨林扶着他的胳膊,有些感慨,“没有想到蔡京竟然就是长孙大人,难为你背负了这千古骂名。” “只要能实现太子殿下的夙愿,臣万死不辞!”蔡京语气坚定,“骂名又算得了什么……” 蔡京被称“六贼之首”,说“巨奸老恶,未有如京之甚者”,史书皆记载他祸国殃民,加速了宋王朝的衰败,谁能想到他竟是大唐的臣子呢。 “你说的大事将近,指的是什么?”雨林问道。 “当然是找到太子殿下,光复李唐!”蔡京抬起头道。 “……弘哥哥在哪里?”雨林也没预料到蔡京会说出这样的话。 “微臣也不知道。”蔡京摇头道。 “不知道……难道不是你们说的宫中之人吗?”雨林问道。 “不,他是天下间唯一可以找到太子殿下的人,”蔡京语气略微有些激动,“我会让他来见周主簿,柳氏后人才知道狄公端砚的秘密。” “你说的这个人……可是刘希夷?”雨林心中一动,看来之前都想错了方向,周邦彦只不过也是善弹琵琶,并不能肯定他就是刘希夷。 “不错。”蔡京点头道。 “他是谁?”雨林想起之前南音提到的,王家被卖入宫中的小弟王卯。 “王卯,他曾经是京中染坊主王寅的儿子,可八年前王家遭难,只短短几日,一家人就不知所踪……”蔡京答道。 “什么,王寅不是因为得罪了你,所以才获罪入狱的吗?他死于狱中,妻子随之病逝,几个儿女被卖了还债。”雨林听蔡京似乎对王寅之事毫不知情,很是吃惊。 “当然不是,微臣怎会如此行事……”蔡京连忙否认道。 “……那此事先不提,如今你可找找到了王卯的下落?”雨林问道。 “他已改名王希孟,如今就在宫中文书库,跟随徽宗左右学画,其艺精进,超越矩度。”蔡京答道。 “王希孟……《千里江山图》,原来如此,太好了……”雨林瞬间明白了很多事情,心中十分激动,深呼吸平复着心情。 “公主?”蔡京并不知道雨林在想什么。 “你之前说你并不清楚王家的事,那就是有人打着你的名义去做的,而且那老六一伙莫名其妙的烧死了,现在看来八成就是杀人灭口。”雨林联系起所经历的事情,“你那弟弟蔡卞,到底是什么来头?” “公主可还记得阎庄?”蔡京问道。 “阎庄,我当然记得。他是弘哥哥的贴身侍卫,我当年与他也是十分熟悉的……弘哥哥去世后不久,他也暴病而亡了。”雨林回忆道。 “就是这贼人给太子下毒,之后为了逃避罪责,自己也服了那毒,所以两人看起来都是病逝,阎家人罪该万死!”蔡京捏紧了拳头,语气悲愤。 “什么?是他害死了弘哥哥……这怎么可能?阎庄的父亲阎立德是三朝元老,曾经侍奉过高祖(李渊),又随太宗(李世民)平定洛阳。” “父亲(李治)巡幸万年宫时,阎立德留守京师修葺城郭。父亲感念他的忠心,才会挑选他的儿子阎庄赐给弘哥哥……他们怎么会?”李弘的死一直是大唐的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悬案,亦是太平心中伤痛,如今猛然听到真相,却不敢相信。 “公主有所不知,这阎立德的母亲宇文氏,正是北周武帝宇文邕之女清都公主。杨坚灭北周建立隋朝,高祖灭隋建立大唐,不曾想宇文氏竟野心不死,包藏祸心!” “太子本就是储君的最佳人选,若太子不死,我大唐何至于落得如此地步!我本以为是阎家后人潜藏在我身边,没想到竟然是蔡卞。他害了太子一次,竟然还想害第二次!”蔡京谈及李弘的死,眼睛有些发红。 “我明白了,长孙大人。若要成此事,你需得将真相告知李师师姑娘,但是有两点不可说,”雨林收敛心绪,已有了主意,“第一,我的身份要绝对保密,第二,只对她说是为了找到弘哥哥,光复大唐一事暂时不要提及。” “李师师?她一名烟花女子,又不是柳氏传人,为何要……”蔡京有些疑惑。 “她就是王卯的长姐,王家大女儿。”雨林想了想,“有些事情只有她才做得到。” “是,微臣明白。”蔡京没有再多问。 第18章 印记十三:《千里江山图》 嫣然的丧事办的很风光,烟雨楼甚至为了她歇了一天业,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待遇。不过当天南音注意到当天花妈妈不知去向,或许歇业不过是个幌子。 而嫣然之死众说纷纭,她与秦观的旧事又被人提及,都在猜测为何秦观去世后这么多年她才选择自尽,秦观的词也再度红遍开封。 南音每日与周邦彦吟诗作词,交流音律,倒也受益良多,但是愈发觉得或许周邦彦并不是刘希夷转世,他们似乎除了善弹琵琶,再无相通之处。 而雨林则给燕青和瓜子讲故事,她将《水浒传》的故事改名换姓,似是而非的对燕青说了一遍,尤其是几次重要关节处提醒他多加留意。难怪他能成为梁山上最清醒的人,原来早已看过了剧本。 看起来似乎一切平静,七日后的夜晚,蔡京做了便装打扮,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来到烟雨楼,说是应师师姑娘之邀,前来赏月饮酒。 花妈妈破天荒的亲自招呼客人,殷勤的引着蔡京二人来到南音的绣楼,此时南音刚从邀月台弹琴归来。 “这位是宫中画师王希孟,他奉皇上之命要做一幅画,听闻师师姑娘出身印染世家,又精通丹青,定是对诸般颜色了解颇深,特来请教。”蔡京说道。 “不错,我确实对色彩调配有些心得,本来这是我家传之密。不过如今既是为皇上办事,自然不敢怠慢,蔡相爷,王先生,随我来吧。”南音不动声色的应道。 其实见到那年轻人时,南音就认出来了,这正是王家的小弟王寅,此时他已经长成一名俊秀少年。只是不曾想,他竟然就是只有一幅画作,却名垂千古的天才少年王希孟。 “花妈妈,我这儿招呼的过来,就不劳烦您了,您忙去吧。”南音脸上堆着笑容,下着逐客令。 “喔,那你就好好伺候吧,可别怠慢了。”花妈妈脸色不太好,但是客人已经进了绣房,老鸨子怎么能赖着不走?也只好不情不愿的离开了,原本还想留人监视,却都被燕青和雨林找到赶走了。 “如今都是自己人了,蔡相爷还请明说吧。”回到绣楼中,南音关好门,对蔡京说道。 “周主簿,请将端砚拿出吧,这位就是你们要找的人。”蔡京对周邦彦说道。 “他?”周邦彦看着王希孟,他并不知道王希孟将来的成就,只觉得对方过于年轻,有些迟疑。 “周大人,无妨,你就让他一试。”南音劝道,其实心里隐隐有些激动,这是可以见到《千里江山图》作画的过程了吗? 周邦彦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将仔细包裹着的端砚取出,摆在桌案上。王希孟看到端砚时,双眼发亮,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摩挲着。 “此砚呵气生津,其色持久,作画最好不过……”周邦彦缓缓说道,“小兄弟,你以手按在砚心,便知结果。” 王希孟依言照做,手盖在阳砚台上,不一会儿砚中竟然开始聚墨,墨色细腻,漆黑润泽。 “不错,只有与这端砚相通之人才能做到,是以血成墨……”周邦彦见此情景点头道,长舒了一口气,“真的是你……那此砚交给你,我的使命也完成了。” “多谢周先生。”王希孟朝周邦彦行了一礼。 “不必言谢,这是我该做的,也不负了几位先生的教诲。”周邦彦点头道,又转向南音,“师师姑娘,既然此间事了,我也该离开了。这几日能与姑娘谈诗论曲,是我生平一大快事!” “师师也受益良多,周大人若是愿意,今后有空随时欢迎再来。”南音和他客套着,其实就类似于说下次请你吃饭,根本没放在心上,却不知就这几句话让周邦彦念了一辈子。 见周邦彦要走,燕青虽然有些舍不得,却还是要送他一程。加之心中挂念着卢俊义之事,便也一同告辞了,雨林和瓜子既然与李师师是姐妹,自然要留下作伴。 送两人离开后,雨林给蔡京使了个眼色,蔡京便将自己的真实身份与李弘之死同南音说了一遍,还说已经设计让蔡卞回乡祭祖,并派人在路上动手,以除后患。 “当年太子殿下心系江山,却因歹人所害壮志未酬,我如今要再画一幅江山给他,我相信一定可以唤回太子殿下……大姐,你会帮我吗?”王希孟看着南音,眼神诚挚。 南音不禁心中唏嘘,原本历史上蔡京是奸,蔡卞为忠,可此时立场不同,站在大唐的角度,两者竟是完全相反,这当真是难以评说。 而那王希孟所画《千里江山图》,用绢一整匹,画中山峰起伏,江河浩淼。渔村野市井错落于其中,还有众多活灵活现的人物。 用的是传统青绿笔法,用笔精细,色调和谐,为千古青绿之杰作。甚至有人说那所用颜料不似宋代所有,十分先进。 而且王希孟就好像一生只为了画这一幅画,画成后不久便撒手人寰。画上没有落款,史书上甚至没有王希孟的记载,时人只从蔡京的卷后题跋中得知作者是谁。 此事成为是千古之谜,那《千里江山图》也因此增添了许多神秘色彩,更令人向往。原来竟是刘希夷献给李弘的礼物,南音思及此处,心中触动,点头道,“你放心,我定会尽全力助你。” 之后南音让蔡京寻来一匹顶级熟绢,教了王希孟三烘九染之法,又替他淘制石色,有许多技法在宋代还未流传,也难怪后世觉得这画所用的颜料十分先进。 王希孟下笔如神,用笔敷彩精细,色调轻重浓淡生动活脱,锦绣繁华,美不胜收,千里江山,壮丽辽阔,雄伟壮观,气象万千。 “山河依旧,故国不再,可我心中,却有他要的江山。飘在天边的云是他,吹过耳畔的风是他,洛水泱泱不绝,碧流琼沙都是他。我看过山花烂漫,漫山遍野都是他,我遇过四时风物,风花雪月都是他,我行过千里江山,千里江山都是他……” 第19章 印记十三:落款 眼前的绢画描绘着华国锦绣河山,王希孟勾勒完最后一笔,用端砚中最后的墨汁题了他的《代悲白头翁》,“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刘希夷。” “咦,这题诗……”南音猛然清醒过来,《千里江山图》竟然已经完成了,说明已是半年之后。 可此画在蔡京死后便流落民间,直到清乾隆年间才收入宫中,现保存于北京故宫博物院,可那一幅画上并没有这幅题诗落款,为什么会如此? “哥哥,你还好吗?”瓜子扶住王希孟,他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手中的笔跌落在地,脚下虚浮,眼看就要跌倒。 “是这墨……他是以自己的鲜血化墨,画成了此画。”南音想起之前周邦彦说过的话,让瓜子扶了王希孟坐下,“如今画作已成,你需要好好休息才是。” “太子……殿下……”王希孟嗓音干涩,喃喃道。 “先缓缓,墨都没干呢,你若不照顾好自己,如何去见太子殿下?”雨林倒了一壶茶来,让瓜子先扶王希孟去厢房休息。 “雨林,你也见过《千里江山图》,你看这一幅与故宫博物馆中那幅可有什么不同?”南音低声问道,她虽然也涉猎丹青,却不算精益,只觉得眼前的画作与印象中的几乎一样,那为何这一幅会有题字? “这还能有不同吗,我瞅瞅……”雨林走过来,仔细看了半晌,点头道,“虽然看似几乎一致,不过气韵上确实有很大区别。” “怎么说?”南音问道。 “师父你可还记得我们在博物馆见过的那幅《千里江山图》,其墨韵婉约,完全汲取了宋代典雅精致的特点,更重工笔。” “可眼前这一幅,却更重写意,偏向于水墨画的手法,虽有也有着些许北宋院画工整严谨的特征,却掩不住其中唐代肆意洒脱的风骨。” “而且更重于情感的融合,看这山,这水……无一不透露着其中深情……”雨林想起李弘,心中颇为感慨。 “不错,确实如此……若说博物馆中那一幅是出自王希孟之手,描绘的是华国山河秀美,那我们眼前这一幅便是刘希夷送给李弘的江山。”南音点头赞同道,“可是李弘……又在哪里?” “叩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雨林去开了门,是南音身边的小丫鬟。 “师师姐姐,丹娘说您这半年来都没有接客,今天来了一位贵客,指名要见你。”丫鬟说道。 “丹娘……”雨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被南音打断了。 “什么贵客?”南音问道,半年前蔡京设计除掉蔡卞,而花妈妈是蔡卞一党,必然也遭了连累,这烟雨楼的管事八成已经换人了。 “是蔡相爷的朋友,一位姓赵的公子,丹娘说您无论如何也推不得。”丫鬟应道。 “姓赵……我知道了,我会准备的,你去回丹娘吧。”南音挥了挥手。 “师父,莫非是赵佶?”雨林此时也回过味来。 “肯定是他……难道他真的是李弘,所以无心打理政务?”南音说道。 “不可能。”雨林再次否定这个猜测,“他虽是大唐太子,最看重的却是百姓安居,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南音默念着这四个字,似乎想到了什么,念头却一闪而过,再也抓不住了,“或许不是赵佶,但是也一定和他有些关系,否则怎会如此巧合,这边画刚完成,他就要来烟雨楼?” 这时一个身影翻窗进入绣楼,这不走门的坏习惯,也就是燕青了。 “小乙哥,好久不见。”雨林打了个招呼。 “二娘,多亏得你提点,如今主人已经坐上了梁山第二把交椅,也得以手刃李固那贼人。”燕青朝雨林点了点头,“不过如今哥哥有了归降朝廷之意,便派我来……” 燕青看到摆在案上的《千里江山图》,略微有些吃惊,“这画……” “这是我弟弟画的。”雨林笑道,“宋保义可是让小乙哥来找机会接触接触朝廷中人?” “不错,我打听到皇上倾慕于师师姑娘的才名,欲来烟雨楼,所以我便来了。”只是过了半年光景,燕青身上的气质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早已没了少年时的莽撞幼稚,多了几分沉稳睿智,又不失意气风发。 “燕少侠,皇上今晚会上烟雨楼,你可在此等候。”南音点头道,“我还要去做些准备,少侠请便吧。” “师父,留他下来会不会有影响?梁山招安的事也不急在一时嘛……”雨林跟着南音回到房间里,帮南音梳头。 “你之前也说了赵佶不会来得这么巧合,那你觉得燕青是巧合吗?”南音挑起一点胭脂,在手心里晕染开。 “你是说,燕青也与此事有关?”雨林手下动作略停,倒是从没往这方面去想。 “我只是猜测……这么多次的经历,我们所遇到的人事物,都不会是毫不相干的,更何况历史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南音将胭脂涂到嘴唇上,这用起来真麻烦。 “那倒也是,根本想不到他们一个个的藏着什么秘密,这一次咱们竟然跨越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些直学士玩的真花……”雨林嘀嘀咕咕的抱怨着,帮南音梳起了发髻。 “南音姐姐,雨林姐姐,”瓜子来到南音房中,“王哥哥吃了些东西,已经睡着了。” “让他睡会儿吧,瓜子你好好照顾他,不要让他乱跑,”南音抿了抿嘴唇,胭脂鲜红娇艳,“自从看到他画完的这幅《千里江山图》,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 “好像是在另一个世界,与我们之前的一切都隔绝了。所以不但排骨和玉娘进不来,师父和上官婉儿都断了联系。”雨林望着南音的左手,手腕雪白,十指纤纤,那圈代表上官婉儿命魂的红线也不见了。 “不,不是在另一个世界,或许我们……是在画中,在故宫博物馆的那一幅《千里江山图》之中!”南音脑海中念头闪过,犹如炸雷。 第20章 印记十三第三方 丹娘让人挂出了今夜烟雨楼包场的牌子,客人们也不甚在意,只是议论了几句不知是谁家公子哥儿一掷万金,便纷纷转头上了别的青楼,欢场就是这样,哪有真情。 “见过赵公子。”南音行礼道,眼前这位三十多岁的赵公子,眉目俊朗却眼底泛青,脚步虚浮,一看就是常年纵情声色,气虚阳衰之相。 “官家……我听闻师师姑娘绝艳汴京,本还将信将疑,如今一见,此话果然不虚,”赵佶打量着南音,满眼惊艳,“蔡卿怎不早些安排我来见一见?” “如今也不算晚么。”蔡京语气谄媚,屈膝俯首,南音却分明看到他眼中闪过的不屑与厌恶,还真是难为他了。 “此言甚是,哈哈哈。”赵佶笑道,“我与师师姑娘虽是初见,却早已神交已久。师师姑娘以一句‘当初不拣相思豆,何至今生数不休’寻找到失散多年的妹妹,这文采我仰慕已久了。” “原来赵公子也知道此事吗,我家姐姐亦听闻公子一手瘦金体天骨遒美,逸趣霭然,不知是否愿意留下墨宝?”雨林开口说道,南音忙用手帕掩嘴,都什么时候了这丫头还惦记着墨宝呢。 “喔?这位想必就是师师姑娘的妹妹二娘了,若是姑娘不嫌弃,那我便献丑了。”赵佶果真风流成性,见到雨林也是眼睛一亮。 雨林准备好纸笔,请赵佶到书案边,他只略微思索,抬笔写到,“拂堤丝柳弄春柔,盈沼沉波莹鸭头。 锦绣成丛飞画楫,轻舠两两翼龙舟……赵佶。” 南音走来看了看,这字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当真漂亮。不过诗作内容却是徽宗早年的风格,其实可以说较为平庸矫情,享乐情调浓重。 后期亡国之后,他触景生情,才得了不少情真意切的佳作,如“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一诗,悲国之情荡气回肠,便是千古名篇。 若是这字能配上后期的诗作,其价值必定高出许多,不过毕竟是真迹,也是很值钱的……南音竟一不小心陷入了雨林的思维模式。 “赵公子诗好,字更好。”雨林赞道,伸手拿起那幅字,“这墨宝我就收起来了,回头请装裱师傅裱起来,可以挂在绣楼中……” 还不等雨林将字收好,屋外人声嘈杂,火光映照进屋中,“狗皇帝,蔡老贼,出来受死罢!交出《千里江山图》,我可留你们全尸!”有人高声叫嚣着。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南音看蔡京也是一脸的疑惑,说明此事并不是他所安排的。 照理说无论是赵佶微服来烟雨楼,或是王希孟刚刚完成《千里江山图》,都不应该被外人所知晓。而且会有谁敢如此和徽宗说话? “师父,听那声音……是卢俊义。”雨林低声在南音耳边说道。 “蔡相爷,赵公子,你们在此稍候,我出去看看。”南音虽然很吃惊,但也并不慌乱,带着雨林便下了绣楼,此时绣楼已经被一群黑衣人围住,他们手持火把,为首一人眉分八字,身躯九尺,仪表堂堂,确是书中所描写的卢俊义。 “李师师见过卢员外,舍妹多年来得卢员外照顾,却一直没有机会上门道谢。”南音朝卢俊义微微福身行礼道。 “师师姑娘,此事与你并不相干,你可带你的妹妹们离开,只记住不可对外人言说。”站在卢俊义身边的女人,三十多岁,玉雪肌肤,芙蓉模样,天然标格,正是烟雨楼新任管事丹娘。 “不错,两位小娘子在我府上多年,又与小乙交好,我亦不为难你们。”卢俊义点头道,挥了挥手,两个黑衣人侧开身子,让出一条道路,“三娘,你先带她们离开。” “原来不是丹娘,一丈青扈三娘……看来你们早就有所谋划了。”南音一直不能确定梁山一方势力与李弘之事是否关系,现在看来不但关系极大,很可能还是敌人。 这可不好办了,自己如今所有法力都不能使用,别说卢俊义这武功第一,就是燕青和扈三娘都打不过啊,南音心中飞快的思考着对策。 “你一介烟花女子,如何得知我们山上……”扈三娘被南音一语道破身份,很是吃惊,毕竟在当时梁山中人不会轻易透露身份,“哼,定是燕青那小子,二当家你也不管管……” “哈哈哈,小乙他年少风流,放浪形骸也在所难免,不然如何称为浪子。三娘若是恼他,回头我让他给你好好赔罪。”卢俊义满不在乎的说道。 “宋大当家有意归顺朝廷,燕少侠来此是为了此事,我已为他安排好了,却不知卢员外这唱的是哪一出?”南音试探的问道。 “宋室无能,天下动乱,百姓受苦,既然汉人管不了这江山,何不易主而治?”卢俊义沉下了脸。 “啥玩意儿?员外我一直敬重感谢你的收留,你……如今这是做了金国走狗?”雨林很吃惊,“这不能吧,《水浒传》里可没这段啊……” “什么传,什么金国,莫要胡说了,你们快些离开吧!”卢俊义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表情已经十分不善。 “走我们是不会走的,让我来猜一猜吧,卢员外所说的易主,或许指的是……西夏?”南音心中有所猜测,冷笑道,“虽然朝廷如今势弱,但我汉人江山绵延千年,也轮不到你们这外邦游牧小族染指!” “你!”卢俊义脸色黑如锅底,手中包金长棍用力立在身前,发出嗡嗡响声,“你怎么知道这些,你是什么人?” “我就随便猜猜,你怎么急了?或许说是西夏并不那么准确,不过现如今你也只能依附西夏,毕竟都是你们鲜卑族嘛……”南音模仿着雨林那种挑衅的语调,似乎故意想激怒卢俊义,“只是不知你是宇文氏的哪一位,宇文邕,还是宇文赟?” 第21章 印记十三:宇文氏 “予一人正是北周宇文邕,哼,本来不想与女子为难,但如今你们也走不得了。”卢俊义眼神阴婺,盯着南音。 其实南音也只是诈他一诈,之前就觉得蔡卞之事有些草率,阎庄虽有宇文氏血脉,但毕竟是外姓,北周的覆灭与大唐也没什么关系,他何必追着李弘不放? 方才听卢俊义的话语,似乎他并非汉人,可卢俊义祖籍邯郸,那可是地道的汉人。这说明他必然还有着第二重身份,此身份既与李弘之事有关,又非我族,那就只有鲜卑宇文氏了。 如今的西夏先祖是鲜卑拓拔,后改姓元。那卢俊义勾结西夏,想要趁乱起事,光复北周,让鲜卑族入主中原,也是很有可能的,果然猜对了。 之前分析有四方势力,其实蔡卞与卢俊义是一伙儿,而且此时他们的目的也完全清晰了。 “这真是华夏五千年最好笑的笑话,你那个破西夏,金狗就给你灭了,还搁这发什么春秋大梦!”雨林也明白宇文邕才是害死李弘的罪魁祸首,眼睛都红了,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卢俊义此时脸黑如锅底,南音和雨林三番四次戳到他的痛处,若不是还有点“男人不与女子为难”的自尊心,怕是早已暴怒了。 “二当家不要理会这小女子,待三娘收拾了她。”扈三娘提着她那一对日月双刀走上前来,“是你们自己要寻死,怨不得人。” “为什么不吭声?你就说你有什么用吧,自己死的早算了,生的儿子也是只会吃喝玩乐的短命种,暴虐荒淫,国运衰败。还霍霍女儿一家,让阎家绝了后。”雨林根本不理扈三娘,继续对着卢俊义开嘴炮,“现在还要个女人替你出面,笑死个人……” 忽的厉风响动,卢俊义越过扈三娘,那包金长棍径直朝雨林扫来,南音拉着雨林后退,让过这一下。卢俊义手腕一转,看着很重的棍子轻巧的被挑了起来,又照着雨林脑袋狠劈下去。 “喂,你一个大男人和女人动手,要不要脸了!就你这样的梁山弟兄都看不起,还指望复国呢?”雨林侧身躲闪,口里也不闲着,“我知道了,你就是心理扭曲,自己儿子不行,看不得别人家儿子争气是吧,所以搭上女婿全家也要害弘哥哥……” 此时雨林被逼到了绣楼和院墙的夹角,眼看再无处可退,必然再躲不过去了,只听得“哐当”一声巨响,棍子竟然被墙边那棵柏树伸出树枝来拦住了。 卢俊义和扈三娘都很惊讶,南音却并不意外反而松了一口气,她故意激怒卢俊义,也是为了此时。原本就没有反抗的手段,若是为了保全自身离开,很可能会拿不到学士印记,那不如放手一搏。 王希孟正站在绣楼二层的窗边,脸色仍然苍白,蔡京就在他身旁,却没见到赵佶和瓜子。 “就是你,害死了太子殿下,不可原谅……”王希孟盯着卢俊义,双眼通红,额头青筋隐现,双手抓着窗棂,指节都发白了。 四周顿时飞沙走石,围成一圈的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卢俊义与扈三娘以兵器撑地,勉力支撑着。 风沙忽停,王希孟剧烈咳嗽起来,嘴角还留下一缕鲜血,脸上已经一丝血色也没有了。 “你身体还太过虚弱,让我去对付他。”蔡京忙扶住王希孟,让他到一旁坐下,“宇文邕,今日我就要为太子殿下报仇!” 蔡京握着一把五神飞钩枪从窗口跳下,枪长丈二,枪缨处暗藏了五个银钩,这其实就是赵云马超等人所使的亮银枪。 长孙无忌的父亲长孙晟是隋朝右骁卫将军,曾用这五神飞钩枪大破突厥。只是从长孙无忌开始,长孙家三代从文,却不知这长孙侯竟得了祖上真传。 “我的人才找到蔡卞,他就已经自尽,花妈妈也不知所踪,原来背后还有人。”蔡京长枪递到卢俊义身前,卢俊义横过长棍挡住,两人都是高手,缠斗在了一处。 扈三娘则举着刀朝雨林砍来,虽然她的武功不如卢俊义,但是那双刀闪着寒光,也不能硬拼。 “姐姐你没听到吗,现在的卢俊义根本不是汉人,他是外族想要侵吞我们汉人的江山,你怎么还助纣为虐呢?”雨林冲扈三娘喊道。 “……我不管他是谁,你必须死!”扈三娘只迟疑了片刻,脸上略微泛红,继续逼向雨林。 大家都是女人,很明白这是为了什么,用2024年的话来说就是……恋爱脑。雨林知道对这种人嘴遁是不管用的,忙侧身滚到一边,有些狼狈。 南音手无寸铁,没法去帮忙,此时蔡京无暇抽身,王希孟又那么虚弱……忽然想起还有一人在绣楼之中,忙大声喊道,“燕少侠,你还不出手,是在等什么?” 话音落地,扈三娘的日月刀也到了雨林身前,“嗖”的破空之声,一道银光打到扈三娘手上,刀和一根银色弩箭掉落在地,扈三娘也跌坐在地上。 这正是燕青的独门暗器如意子,不过这一根却没有箭头,否则扈三娘的手必然被钉出一个窟窿。看来燕青还是念着几分情义,没有下死手。 “燕青!你要背叛你的主人吗?”扈三娘也认出了如意子,抱着自己的手背,虽然没有箭头,但那劲力未减,手上骨头已经断了,完全用不上力。 “主人?哈哈哈……”燕青轻巧的落在雨林身边,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不,他是我的仇人。” “你这恩将仇报,卖主求荣的小人!”扈三娘手上剧痛,眼中含泪,愤怒的喊道。 “三娘,你什么都不懂。”燕青摇了摇头,“你走吧,离开京城,不要再回梁山,那不是你一个女人该去的地方。” “呸!你以为我会丢下二当家吗……”扈三娘挣扎着要爬起来,却忽然被自己的日月刀架在脖子上。 “让你走是为了你好,你当真什么也不知道,为了那臭男人何必呢。”雨林将刀翻转过来,刀背砍在扈三娘脖颈侧后方,将她打晕了过去。 第22章 印记十三:忠义 卢俊义与蔡京还缠斗,却明显能看出卢俊义占了上风,他棍法灵活多变,巧如蛇走。相比之下蔡京的五神飞钩枪就略显笨重,毕竟是战场上兵器,不太适合单打独斗。 蔡京一招不慎,被卢俊义长棍打到小腿,一下站立不稳就要跌倒,卢俊义乘胜追击,长棍又朝他腹部扫去,这一下若中了非死即伤。 “铛铛”两声,两枚银光飞出,打在长棍上,卢俊义被震得虎口开裂,退后了几步。 “小乙,快把蔡京这奸贼拿下!”卢俊义朝燕青喝道,却看到燕青的弩箭对准了自己,十分惊愕,“你作甚?” “你有什么资格做我的主人?”燕青冷声道。 “你说什么?我从小收留养育你,教你武功,从未亏待过你,我何时教过你可以背叛主人,你可还记得李固的下场……”卢俊义有些愤怒。 “主人,您教过我民族大义,精忠报国,可您却勾结西夏。您教过我我义字为先,可您明知道我来与徽宗说和,却私自下山,带了这些西夏人来此。如此不忠不义,教我如何信服?”燕青句句掷地有声。 “哼,好吧,那今天我只能亲手清理门户了!”卢俊义长棍一横,指向燕青。 燕青所使兵器是齐眉棍,比卢俊义的长棍要短上许多。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真正打斗起来,燕青也不是卢俊义的对手,不过他胜在身形灵活,一时间也未吃亏。 一旁的蔡京想要再起来帮忙,却无法站立,南音忙走到他身边替他查看伤势,很明显是腿骨断了,便不让他再乱动。 雨林用扈三娘的日月刀劈下两根笔直的柏树枝,又从自己的裙子上撕下布条替他简单包扎起来。三个人在一边看着燕青与卢俊义缠斗,都帮不上忙。 “真气人,咱们这么多人打不过他一个,时间长了怕是小乙哥也挡不住他,师父现在该怎么办?”雨林有些着急。 “你照顾好蔡大人。”南音说道,起身走向一个倒在地上的黑衣人,伸手去摸索他身上的物品。 “师父你找啥呢,这些不是西夏人吗……哎对哦,他们身上会不会有悲酥清风?不过那是金庸老小子杜撰的吧……”雨林嘀咕道。 南音也不搭理她的废话,挨个寻找过去,终于在第七个人身上寻到一块令牌,一封密信,不过那用的全是西夏文字,南音并不认得。 “卢员外,你看看这个,这是西夏皇帝李乾顺的密信,他似乎并不想任你这位祖宗呢。”南音喊道,一边抽出密信,读了起来。 “汉人卢俊义谎称自己出自鲜卑宇文氏,此事荒谬不可信。然其有灭宋之心,可用之。我西夏二十四名勇士随其潜入宋境,活捉宋徽宗。事成之后,杀之。见令牌如见皇上,一切听令行事,违者格杀勿论。” “宇文老贼,原来人家就是利用利用你啊,真可悲!不过也对嘛,换了是我,莫名其妙跑来一个人说是我祖宗,我都不能信啊。你咋就能觉得西夏会助你复国?你是蠢呢,还是单纯?”雨林阴阳怪气的嘲讽道。 卢俊义虽未言语,但是很明显心神有所动摇,手下动作露出了破绽,被燕青连续两棍点到手臂和胸口,吐出一口鲜血,退到墙角边。 “你们……休要胡说!”卢俊义怒视着南音手中的密信。 “谁胡说了,不信你自己来看啊,”雨林走到南音身边,瞅了一眼她手中的信,“咦,这是西夏文啊,师父你竟然认得……” 南音忙拽了雨林一把,不让她说下去,那信中内容是她瞎编的,不过在当时的政局下,这听起来似乎很合理,而且方才数过地上的黑衣人正是二十四个。所以卢俊义乍听之下便信了。 但是冷静下来,便能马上发现这有问题。当时西夏依附金国,即使抓了宋徽宗,也不可能靠自己夺取天下,反而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卢俊义之所以能和西夏谈合作,是他知道了《千里江山图》的秘密,但是这没了他是不能成事的,西夏皇帝怎么可能让手下杀了他? 如今听到雨林说密信是西夏文,更是肯定她们在骗自己。已经被这两个小女子诈了好几次,卢俊义怒上心头,决定不再和他们纠缠下去。 运起一口气,大喝一声,借助长棍之力一下子从二楼窗户跳进了绣楼。南音心道不好,楼里只有瓜子,赵佶,以及半死不活的王希孟。 “大,大胆!你要作甚!”传来赵佶惊恐的叫声,之后是一声口哨声。 燕青飞身也从窗户跟了进去,南音也不会轻功,只能走正门,雨林小心的扶起蔡京,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外面。 上到二楼,卢俊义抓住了赵佶,一只手掐在他的脖子上,就赵佶那瘦弱的小身板儿,卢俊义一用力,脖子就要被拧断了。 王希孟仍然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那《千里江山图》被他抱在怀中,卢俊义一步步靠近,因为有人质赵佶在手,燕青不敢轻举妄动。 而瓜子挡在王希孟床前,正以手做环放在嘴边,口哨声响起,从窗外扑腾扑腾飞进来十几只鸟儿。那些鸟儿双眼发红,朝卢俊义身上啄去。 这是李旦的控鸟术呀,没想到瓜子竟然也会,南音略略吃惊。因为没什么时间准备,不然或许她也能像李旦那样,控制数百只鸟儿。 “把画交出来!否则我杀了这狗皇帝!”卢俊义被鸟群拦住,这些鸟发了疯一样,根本不怕人也不怕他的棍子。 “那你杀了吧,反正要他也没啥用。”南音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觉得这房中有谁在意他的性命?你若是抓了我的弟弟妹妹,或许我还会犹豫一下。” “师师……师师姑娘……你……你怎能如此……”赵佶本来就吓得够呛,听南音这么一说,都快哭出来了。 第23章 印记十三:李弘 卢俊义被南音说得愣了一下,就这一瞬间的功夫,瓜子控制着几只鸟儿扑向他脸上,卢俊义忙抬手去护住眼睛,燕青借机抢到他身边,救下了赵佶。 不过卢俊义毕竟武功高强,身经百战,应变极快,他本来的第一目标也不是赵佶,此时一手护着眼脸,一手挥舞着长棍,就朝瓜子和王希孟冲了过去。那长棍舞成棍花,将大部分鸟儿纷纷打落在地。 “瓜子当心!”南音喊道,瓜子虽然很害怕卢俊宇的长棍,却又担心王希孟,不愿躲开,进退两难。 燕青将赵佶一把推到旁边,赵佶惊吓过度撞到柜子上晕了过去。 燕青就地一滚,来到瓜子身边,举起齐眉棍硬生生接下卢俊义的长棍。因距离太近,卢俊义又使足了劲力,这一下子燕青被震得后退两步,抵到床边。 眼看两人僵持着,南音可不讲究什么君子道义,随手拿起摆在柜子上的一个花瓶,掂了掂很是坠手,举起来死命朝卢俊义脑袋砸了上去。 卢俊义挨了这一下,顿时头破血流,他愤怒的大吼一声,猛然转过身,长棍扫向南音,南音躲闪不及被打到右边肩头,剧痛传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燕青飞起一脚踹到卢俊义腰上,卢俊义之前被花瓶砸了脑袋本就头晕目眩,这时站立不稳,身体前倾一头磕到桌案上,也倒在地上不动了。 “姐姐……哎呀,小乙哥,你怎么啦?”瓜子正要去看南音,却猛然看到身边的燕青跌坐在床上,吐出一口鲜血。 “没……我没事,刚才被震到了胸口,”燕青摆了摆手,脸色有些发白,看来是受了内伤,“你去看看……师师姑娘吧……” 雨林安置好蔡京,自己才上楼来,看到南音,赵佶和卢俊义倒在地上,燕青靠坐在床头,衣襟上染着鲜血,散落的鸟儿,破碎的花瓶,整个房间里一片狼藉。 “雨林姐姐,你快来看看,南音姐姐她……”瓜子蹲在南音身边想将她扶起来,却想起她是被卢俊义的长棍打到肩膀,不敢乱动。 雨林却好像没有听到瓜子的话,径直走向床边,伸手去抽出王希孟怀里抱着的绢画,眼神中带着一丝热切的光芒。 “你……你做什么……”燕青伸手抓住雨林的手腕,他手上沾满了自己的血,也染在雨林手上。 “我就是将这《千里江山图》收起来,省得再被人觊觎。”雨林笑了起来,想要挣开燕青的手,却一下挣不开,“小乙哥,你受伤了,可不要乱动啊。” “不行,你不能拿走这画……”燕青不肯松手。 “雨林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呀。”瓜子也跑了过来要拉雨林。 “瓜子,你去看着师父,这里没你的事。”雨林皱起眉头,从腰间抽出一柄银色的弩箭,竟是燕青的如意子,不知什么时候被雨林藏了一支,“小乙哥,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瓜子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这如意子精钢炼制,小巧玲珑,弩箭箭头锋利无比,闪着银色寒光,雨林举起如意子,指着燕青的喉咙,嘴角笑意更盛,眼神却十分冰冷,“放开手,不然我当真会刺下去的。” “……太平,你真的要对我动手吗?”燕青嘴唇抖动,似乎很痛苦,“你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样子,眼神如此陌生,我差点认不出你了……” “你……弘哥哥,你是弘哥哥?”雨林听到燕青的话,握着如意子的手开始发抖,脸上神色剧变,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 “太平,你越来越像母亲了。”燕青语气温柔,抓住雨林手上的如意子,雨林很乖顺的放开了手,“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 “弘哥哥,你也觉得我像母亲对吗,你知不知道,母亲是华国几千年历史里唯一的一位女皇帝,她一手建立的大周朝……”雨林撅着嘴略微有些委屈的模样。 “所以,你也想做女皇帝,对吗?”燕青点了点头,看着雨林,眼神中满是宠溺。 “是,我也想成为母亲那样的女人,我一定可以做到,而且能做得更好!”雨林咬着嘴唇,在自己最爱的哥哥面前,再也没有隐瞒。 “你想要这幅《千里江山图》,也是为了这个?”燕青问道。 “当然,是长孙侯,他说刘希夷做此画,可以助你重夺大唐江山……弘哥哥,我不是想同你争,但是我已经筹划了很多年……”雨林始终紧紧抓着《千里江山图》,不愿放手。 “傻妹妹啊,你觉得我回来,是为了这江山?”燕青叹了一口气,“我们生在帝王家,权力是我们一生都逃不开的主题,可是太平,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比权力更重要啊。 “不,弘哥哥,你才应该明白,有了权力,我们才能保护那些更重要的事情。当年我若是有权力,就能保护我的哥哥,保护我的爱人……可是直到你们都离开很久了,我才想明白这一点,我不会再放弃了!” 雨林用力挣开了燕青的手,却看到青绿色的光芒从《千里江山图》中蔓延开来,像是颜料一般,染过一切事物。 眼前的景物看起来好像是没有变化,但是颜色更分明了些,雨林将自己的手举到眼前,总觉得给人一种是画出来的感觉。 “太子殿下,您回来了……”床上的刘希夷睁开双眼,看到李弘,伸出了手。 “是,我回来了。”李弘握住他的手,将他扶起来。 楼下的长孙侯不知什么时候也上了楼来,他的腿就像没有受伤一样,行大礼跪倒在李弘身前,“臣长孙侯,见过太子殿下。” “长孙先生,快请起。这些年来……辛苦你了。”李弘微微颔首,又转头看向瓜子,“安定,你过来,让哥哥看看。” “哥哥……安定……对,我想起来了,我是大唐安定公主,我夜夜看着母亲在我的灵前哭泣忏悔,我却不能告诉她……我不怪她……”瓜子慢慢走向李弘,口中喃喃自语道。 安定公主,是唐高宗李治与武昭仪的长女,只一个月大便夭亡了,尚未取名。麟德元年追封安定公主,谥号思,其丧葬祭奠规格等同于亲王级别。 史书记载是武昭仪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女儿,嫁祸王皇后,铲除了自己最大的劲敌。若不是安定公主的死,或许武则天的命运将会完全不同,整个大唐历史都将改写。 第24章 印记十三:约定 “弘哥哥,既然你亲情,爱情,友情都拥有了,这江山,便让给我吧。”雨林退到一边,笑了起来。 “公主,不可以,那是我为太子殿下而画……”刘希夷有些着急,长孙侯也站起身想要夺回《千里江山图》。 “住手,随她去吧。”李弘拦住两人。 “太子殿下,这怎么可以……”刘希夷有些激动,“当年太子殿下走后,我满腔悲愤,生无可恋,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只有舅父照顾着我。” “你不是被你舅舅宋之问害死的吗?”雨林有些吃惊。 “当然不是!舅父待我如亲子,怎会害我?”刘希夷摇头道,“若不是舅父,我早就随太子殿下去了。一直到五年后,柳家人来找我,让我将血滴到那端砚中,对我说,还能有机会再见太子殿下……” “这一世,我八岁之前也并不记得这些,直到那年歹人来家中要抓我们姐弟去卖,我听到大姐念出我为太子殿下写的《代悲白头翁》,才恢复了记忆。” “之后我被带入宫中为奴,得长孙大人照拂,让我潜心学画,为的就是绘成此图献给太子殿下……”刘希夷眼睛盯着雨林手中的《千里江山图》,“公主,我不能让你带走它。” “延之,我早已不在乎那江山了。”李弘摇头道。 “太子殿下,我们做这么多,都是为了您呀……”长孙侯再次跪下。 “所以我如今不是已经回来了吗?长孙先生,您为了光复大唐,大举消耗大宋民力,刺激腐败,扰乱朝纲,不惜背上骂名。可是这样做,当真好吗?”李弘扶住长孙侯。 “无论这天下姓李亦或是姓赵,只要百姓能安居,人民能乐业,不起兵灾,不为内乱,是大唐还是大宋,又有什么关系呢,”李弘声音淡然,“长孙先生,当年我们有共同的理想,我们想要的是一个天下大同的世界,而不是一个李弘的世界,不是吗?” “太子殿下说的是……臣……是臣做错了……”长孙侯听完李弘一番话,深有感触,掩面痛哭。 “先生也不必如此自责,这一切由我而起,也就由我来结束吧。”李弘站起身来,“太平,你还不愿意放弃吗?” “弘哥哥,这一次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旦哥哥不可以,你不可以,就算母亲来了也不可以!”雨林好像完全听不进去李弘之前说的话。 “我不会阻止你的,也不管你今后想要做些什么,”李弘表情有些落寞,“只是你若想要这画,需得与我做一个约定,要答应我三件事请。” “你说。”雨林听李弘说愿意让自己带走《千里江山图》,心中一松,他要约定什么,只管答应便是。 “第一,若有朝一日你得偿所愿,要以天下百姓为先。”李弘说道。 “这是自然,母亲的大周律法严明,经济繁荣,兵精粮足,百姓安定,我一定以母亲为标榜。”雨林点头道。 “第二,照顾好安定,因为她,我们才有了后来的生活。我当年见到她时,她才不到一个月大……”李弘望向瓜子。 “你放心,我当然会的,她毕竟是我的姐姐……”雨林也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第三,不可伤害至亲之人。”李弘继续说道。 “只要你们不阻碍我,我当然不会伤害自己的亲人……”雨林不禁望了一眼还晕倒在地上的南音,心中想着这一条或许很难做到了。 “你要牢记今日答应过我的话,不可食言,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李弘叹了一口气,他太了解自己的妹妹,知道劝是劝不住的,若是强行阻止,难说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太平,我是为了你好。” “这个是你要的吧。”李弘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璜递给雨林,“五璜连璧,是母亲对我们,对天下的大爱,若是有朝一日你想明白了,或许能放开这一切。” “弘哥哥……”雨林接过玉璜,咬紧了嘴唇。 “长孙先生,我要带延之离开,只是这里的一切还需有人善后,”李弘看了赵佶一眼,“他虽然不是个好皇帝,但现在也不能让他出事。” “太子殿下放心,臣明白,此间事务臣自会处理好。”长孙侯点头道。 李弘一挥手,几个人身上明艳的色彩开始褪去,青绿色的光芒逐渐收回到《千里江山图》中,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蔡京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王希孟脸色惨白靠在床头闭着双眼。 雨林望着手中李弘的玉璜,这会是宋之问的学士印记吗,如今事情已经解决了,印记也在手,为什么还留在此处? 不对,玉璜是李弘与刘希夷的信物,即使刘希夷去世,也不会交给宋之问才对。而刚才刘希夷提到,他死之前是柳家人带着端砚找上门来……端砚! 雨林忙去到之前作画的书房,那端砚正摆在案上,此时墨已经干涸,行成一弯黑中带紫的墨痕。雨林伸手拿起那端砚,只觉得眼前一晃,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风穴山里的夷园之中。 南音径直倒了下去,年十九眼疾手快忙扶住了她。三人进入画中,前后总共经历了八九年的时间,对于年十九来说却只是眨眼之间。 “小心,她右边肩膀可能受了伤,骨头断了……”雨林忙喊道,年十九忙放轻了动作。 雨林将手上的《千里江山图》和李弘玉璜收到了背包深处,才过来检查南音的伤势,发现她并没有受伤,松了一口气。 第25章 撒谎 一股清凉刺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南音睁开眼睛,看到雨林正拿着银草丹在自己面前晃。 “师父师父,你醒啦!”雨林喊道。 印象中自己被卢俊义的长棍打到肩头,疼的晕了过去。尝试着活动一下,发现完全没有痛感,看来已经是回到了现实世界。 “发生了什么事?印记……是什么?”南音问道。 “印记就是那块端砚……不过你知道吗,燕青才是真正的李弘,他带着王希孟离开了,剩下的事情蔡京善后,我们就回来啦。”雨林扶着南音站起来。 “端砚……我还以为印记是李弘的玉璜,《千里江山图》呢?”南音想了想。 “他带走了,那本来就是刘希夷画给李弘的嘛。”雨林面不改色的说道。 “这样吗……也好。”南音点了点头,“我想去一趟北京。” “去看博物馆里的《千里江山图》?”雨林问道。 “不错,嗯……不过还是先回中山吧,那端砚要尽快带回去给文叔看看才好。”南音说道,“我总觉得我们忽略了很重要的事情,但是想不起来了。” “瓜子呀,我的小瓜子哟,你怎么了?”龙婆婆尖细的声音传来,她正拄着小拐杖围着瓜子转圈,瓜子缩成一团。 “没事没事,可能累着了。”雨林伸手要去抱瓜子,瓜子却受了惊吓一样窜到南音怀里。 “瓜子乖,别怕啦,我们都回来了。”南音轻轻抚摸着瓜子背上的绒毛,感觉到她小小的身体在颤抖。 “我们下山去吧。”雨林看了瓜子一眼,没再多说什么。下了风穴山,当天的机票来不及了,只能先在汝州住一晚。 半夜里,南音已经熟睡,雨林睁开眼睛下了床,看瓜子与龙婆婆在床脚,用毛巾临时做的小窝里睡觉,便从背包里找出一张符咒,咬破右手食指,将鲜血在符咒上画了一道,悄悄贴在瓜子背上。 这是一张纂魂符,可以进入被施术者的思想中,直接与魂魄对话,一般道士用来与昏迷不醒的病人沟通交流。 此时雨林走在一片白雾中,看到不远处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女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头埋在双臂之中。 “姐姐……”雨林轻声叫道,“你是在害怕我吗?” “你……太平……”瓜子缓缓抬起头,有着和雨林相似的眉眼,“你为什么要撒谎……” “撒谎,你指的是什么?”雨林慢慢挨着瓜子坐了下来。 “《千里江山图》,你明明带出来了,为什么要说谎……你答应过弘哥哥,不会伤害至亲之人。”瓜子说道。 “那个呀,我只是没有告诉她罢了,而且也是为了保护她。”雨林说道。 “保护?”瓜子有些不解。 “我也不瞒你,上官婉儿寻找印记,并不是为了轮回转世……她是为了复活母亲。”雨林看着自己的手指头,“你不是也想再见母亲吗?” “复活母亲……我当然想,可是为什么要一直瞒着南音姐姐?”瓜子歪着脑袋,还是一脸的疑惑。 “师父的情况和我们不同,当年婉儿姐姐被一行和尚封印,魂魄分离,所以那一部分魂魄去投胎,并没有前世的记忆……她只是祝南音,并不是上官婉儿。” “武平一设计的阵法印记只有她可以开启,如果实话实说,她未必愿意。毕竟集齐印记之时,就是母亲的王朝再现人间之日,对当前的世界会有什么样的冲击,我们谁也不知道。”雨林叹了口气道。 “可是……你不是也想做皇帝么?”瓜子想起之前雨林和李弘的对话。 “那个呀,母亲的皇位自然是要传给我的,对不对?”雨林笑了起来,“所以呀,我做的事情也是在实现你的梦想,咱们是两姐妹嘛。” “好像确实是这个样子……”瓜子脸上的神情轻松了许多,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太平,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答我,不可以撒谎。” “当然不会,你问吧。”雨林说道。 “旦……是怎么死的?是你……”瓜子声音很轻,似乎有些害怕自己提出来的问题。 “他拼了最后一口气,要以龙火之力彻底杀死师父,我阻止了他,但我并没有对他动手。”雨林看着瓜子,认真的说道。 “你没有见过旦,他和他养的那些鸽子一样,向往着自由,向往着天地和谐。除了弘哥哥,我与他最亲近,可他认为复活母亲是逆天而行之事,我也没有办法……” “我相信你。”瓜子点了点头道。 “咱们的身份暂时还不能说出来,一切都要像以前一样……至于师父和婉儿姐姐之间,她们始终还是一个人,会自己解决的,我们就当做不知道便可。”雨林握着瓜子的手。 “我明白啦,只要能见到母亲,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瓜子终于露出了笑容,“还有你,你是我的妹妹,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也会帮你的。” 符咒的时间到了,雨林退了出来,回到房间里,瓜子睁开圆圆的眼睛看着她,点了点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过去了。 雨林又悄悄出了房门,去了年十九的房间。年十九并没有休息,还在电脑上查看着文献资料。 “这幅《千里江山图》,就放在你那里吧,我带着不方便。”雨林进到房内关好了门,“这画可以随意将所能看到的事物都变成画的一部分,千里江山……名不虚传。” “如此神奇,你不打算告诉文爷他们么?”年十九接过绢画。 “当然不可以说……这是我将来抗衡母亲的倚仗,也只有你才是我可以信任的人。”雨林坐到沙发上。 “你放心,我会保存好的,”年十九点了点头,“你们这一次可是遇到了不寻常的事情?南音她似乎……” “师父她怎么了?”雨林问道。 “我不能肯定,我只是觉得她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年十九说道。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雨林有些紧张。 “她今天抱着瓜子,一直在小声的和瓜子说话,问瓜子有没有听到你和李弘说了些什么……”年十九回忆着。 第26章 画中 “或许是她后来晕倒了,想知道具体情况吧。”雨林已经安抚好了瓜子,并不太担心这个,“我已经和瓜子说好啦,她会保守秘密的。” “不,我认为问题并不在瓜子身上,你怎能如此不小心,”年十九有些无奈,“一定是你露出了什么破绽,这一次你们见到了孝敬皇帝,我知道你们兄妹情深,以南音的警醒,很有可能看出了端倪。” “是吗,我不太想的起来了,当时我根本没有想到燕青就是弘哥哥。”雨林有点委屈的样子,“我们说话的时候师父已经昏迷了,长孙侯也没有透露过我的身份……” “算了,目前她或许还想不到那么多,但是若再有这样的事情,那就不好说了。”年十九叹了口气,“以后可要当心些,如今印记才寻得一半,若是他们现在就有了怀疑……” “知道啦知道啦,呜呜呜,以后我会注意的。”雨林捂着耳朵,岔开了话题,“对了,我这次带回来了一幅宋徽宗赵佶的真迹,瘦金体字,有落款!你看看这值多少钱?” 第二日,三个人赶早上的飞机回到中山,年十九照例接着飞其他地方,南音和雨林去了藏书楼,文老板已经煮好了茶等着她们。 “今日为你们煮了路丁茶,此茶口感微涩发苦,需细品后回甘,不过其滋阴润肺,对身体很有好处。”文老板倒了两碗茶招呼道。 “文叔,这一次赶着回来,是有一物要给你看。”南音从背包里拿出那方端砚摆在桌子上。 “这……这是……”文老板愣住了,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南音和雨林也没有说话,只是坐着默默喝茶。 “忆昔先臣从武皇,最承天宠与恩光。孤儿白发虽图报,见着乌号泣数行……”文老板开口念道,“我曾经多年寻找过此砚,却无踪迹,没想到竟成了学士印记之一……” 之后南音将这一次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遍,她晕倒之后的内容由雨林补充。 “坊间一直有传闻,是陛下杀了太子弘,我一直是不信的,你们说的那篇悼文,正是陛下亲笔所写……”文老板听了两人的讲述,感慨万千。 “李弘的死一直众说纷纭,谁能想到竟是鲜卑宇文氏一手炮制的呢。”南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路丁茶的苦味让人上瘾。 “如此说来,浪子燕青与李师师共同隐退,绝迹江湖一说,也并不完全是小说杜撰,”文老板笑道,“也多亏了长孙侯能将事情圆得上。” “史书记载蔡京流落街头,是饿死的,大概也是长孙大人的脱身之术吧。”南音想了想,“他毒死宇文邕,自己去朝还乡,倒也是当真巧妙。” “文叔,你说长孙大人他做得对吗?”雨林问道。 “若是站在我的立场,他是为太子弘报仇,自然无错,”文老板顿了一下,“可是他祸乱朝纲,戕害百姓,即使已经改朝换代了,却仍是我汉家天下。若是没有他,也许江山不会落入蒙古人手中……” “是吗,原来文叔也是这样想的呀……”雨林叹了口气。 “还有人和文叔的想法一样吗?”南音问道。 “李弘,他也对长孙侯说了同样的话……他还说只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姓李或姓赵没区别,大唐和大宋也没区别……”雨林低声说道。 “这就是弘的人格魅力,他心中是大爱,不仅仅有家国,还有苍生。”文老板点头道。 “文叔,我想去一趟北京,再看一看《千里江山图》。”南音说道,“您要不要一起去?” “哈哈,南音知我心意,我正想说这事儿呢。”文老板笑道,“左右这几日茶楼无事,就当做放个假了。” 约定好后,南音和雨林回家休息了几天,便和文老板一起飞了北京,三人下了飞机直奔故宫博物馆。此时是旅游淡季,人不算多,博物馆里只有三三两两的人。 南音已经做好了攻略,找到《千里江山图》的展厅,厅中更是一个人也没有。 《千里江山图》与《清明上河图》同是宋代作品,两者相差不到十年,同样都描绘着大宋景色。 相较于《清明上河图》的店肆林立,市井繁华,《千里江山图》呈现的则是桃源仙境般的富庶宁静。但是就在这片青山绿水中,竟然也隐藏了两百五十多个人物,大多数为农人,渔夫,或是出游访友,或是隐世闲居。 而且王希孟所画的人物都较为写意,几乎看不出男女老少,只能根据他们所做的事情推测判断。 “你们快来,这里……”南音指着画卷的一处,招呼着文老板和雨林,“雨林你看这是不是很眼熟?” 那是一片屋舍围成的院子,其中一栋楼较高,雕栏亭台,有一人正坐在台中抚琴,四周挂着青纱帐幔,四周围着不少人,仰头观看。 “邀月台……烟雨楼的邀月台!师父作为李师师弹琴的地方。”雨林惊呼道,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四周看了看,好在没有其他来参观的人。 “你再看这后面。”南音手指轻轻移动到旁边,一间大屋中,一人正坐在桌案前,案上摆着铜镜,身后另一人在为他梳头。 “这是弘……李弘和刘希夷,我们做的那个梦!”雨林说道。 “不错,我猜测这应该是李弘死之前的情景,他当时或许知道自己要出事,所以将刘希夷送走……”南音点头道。 “有意思,”文老板扶了扶镜框,继续朝旁边看到去,“咦,南音,雨林,看看这里,若我猜的不错,这正是你们所遇之事。” 在那大屋后面还有一座二层楼高的小楼,两个人躺在地上,一个人坐着,还有两个人站在书案前,展开一幅画正在观看。 第27章 博物馆 “这是……我们在绣楼中的场景。”南音仔细看着,“倒在地上的应该是我和卢俊义,两个观画人是燕青和王希孟?那这个坐着的人是雨林吧,瓜子哪里去了呢……” “这画中人物模糊写意,或许画的不是那么准确吧。”雨林状似随意的说道,她心中清楚这画中人物就是一一对应的。 “或许是吧。”南音不置可否的答道,毕竟这些小人儿看不出男女老幼,无法准确识别。 “也就是说,这一次其实你们是进入了此画之中,这场景千年前已经注定了。”文老板说道。 “这一幅画没有落款,宋代风格明显。而我们见到的那一幅,有刘希夷的题诗,满是唐代工笔,大概是因为我们年幼时唤起了刘希夷的记忆,所以画中场景有些出入,很正常嘛。”雨林继续说道。 南音似乎被说服了,毕竟时隔千年,能表现出当时的情景已经不容易了。 “这样的色彩,千年后依然青翠如新,确实是端砚出的墨才有能如此。”文老板仔细端详着画卷,十分感叹。 “对了文叔,刘希夷说他舅父对他如亲子,他的死是因为李弘的离世,哀伤过度。那后世怎会有宋之问杀外甥这样的传言?”雨林赶紧岔开话题。 “嗯……此事我也曾百思不得其解,当年是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悬案。”文老板思考着,“不过如今看来,宋大人也是大义。” “当年太子弘监国,高宗钦定中书令裴居道之女为太子妃,其实在之前二圣选的是司卫少卿杨思俭之女,这其中涉及了一桩宫中秘闻……” “听说是武后的外甥贺兰敏之,因为杨氏容貌秀美,作出禽兽不如的强暴之行,太子妃人选才不得不更换。”南音说道,“李弘与武后的关系也就此恶化。” “呸,那不过是野史杂谈,市井小人胡乱编排杜撰的,想借此证明皇宫中奢靡淫乱之风,如何信得?”雨林噘着嘴道。 “不错,陛下是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若是贺兰敏之当真做出如此行为,之后韩国夫人与魏国夫人如何还能留在宫中?”文老板点头赞同雨林的话。 “当初就有传闻,弘喜好男色,不愿意娶亲,拒绝了杨氏。高宗震怒,又选定了裴氏,并下令驱逐太子府上的客卿幕僚。” “宫中心照不宣,其实太子勤政仁德,以国事为重,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是作为皇家的脸面,帝国太子,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皇上皇后需要一个稳重成熟的儿子,大臣们需要一个以身作则的表率,天下百姓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储君,这一切都如同枷锁,套在了弘的身上。” “刘希夷未满三十就英年早逝,他与弘的事早已在后宫秘密流传。当时弘已被追封为孝敬皇帝,若不能对外有一个说法,恐怕会有损于弘的名声,更会让皇家颜面扫地。” “是宋大人不惜背负杀人夺诗的骂名,掩盖了刘希夷暴毙的真相……如今想来,陛下一定也知道此事,难怪当时她不但没有问责,还顶着各方压力给宋之问加官进爵。”文老板说出了千年前大明宫中的一个秘密。 “他们最终还是得偿所愿了,此事也算圆满吧……真是不容易,咱们好像很久没有遇到大团圆结局了。”南音感慨着。 “不……也不算完全大团圆,还是有人受伤的!”雨林很认真的说道。 “谁?你说的不会是扈三娘吧……”南音愣了一下。 “是阿财……我和瓜子当初在马车上,被一户人家救下,他们家里养的土狗,全靠瓜子和它通灵,才知道那家男主人和老六认识,我们连夜逃跑。” “可是弘……燕青啊,他竟然把阿财抓去吃了,你们说他是不是很过分!”雨林鼓着嘴巴说道。 “过分,挺过分的,大唐太子竟然偷狗肉吃,这说出去可不好看,哈哈哈。”文老板大笑道。 “……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南音也笑了起来,之前还有些伤感的气氛一扫而空。 说说笑笑间,南音和文老板已经将整幅画仔细看完了,没有更多的信息,时间还早,便提出既然来了博物馆,四处逛了逛才不吃亏,在隔壁展厅就是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 “我家也有一幅这个,是我妈用十字绣绣出来的……”雨林看着真迹说道,“我顶多绣一个小钥匙扣就没耐心了。” “你还会绣花呢?可看不出来。”南音调侃道。 “那可不,小时候我妈还让我纫针眼,不满一百个不许出去玩……”雨林撇着嘴,“女红女红,这词听着就难受,如果我能做主,以后就叫男红,让男人做这些事儿。” “这个我支持,就该让那些男人知道辛苦……”南音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两个人一齐看向文老板。 “哈哈哈,看我作甚,我可没有意见。当今社会多好啊,男女平等。若是千年前也能如此,陛下也不至于……嗨,不说这些了,继续去看看别的展品吧。”文老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三个人逛了大半天博物馆,南音是第一次完全专心的来看这些藏品,和文老板边看边讨论,很是入迷。不过雨林一直喊累了脚疼,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第28章 仙鹤园 从北京回到中山,南音每日练字,修眉刀法日益精进。雨林每天往外跑,也不知去做些什么,瓜子,排骨和龙婆婆则窝在一起煲剧。 期间年十九来了中山一趟,说雨林带回来的那一张徽宗瘦金体真迹找到了买家,价格让人十分满意。早知道这古董的钱如此好赚,南音开始心疼自己拿来砸卢俊义脑袋的那个花瓶了。 一日,南音正在家里练字,接到雨林的电话,她喊着让南音快来帮忙,并发来一个地址。南音虽然也弄不清状况,还是掀了窝,带上瓜子她们三只出了门。 仙鹤园812号,这地方到不算太远,和南音家就在同一开发区,不过南音并不熟悉那一带的路,开启了导航,看着大概是个小区,真不知道雨林这丫头在搞什么鬼,这段时间都神神秘秘的。 车子启动时南音就觉得有些不对,转弯也很费劲,刚到小区门口,就听到门卫大喊,“祝姑娘,你这车胎漏气了咧!” 南音忙下车来看,果然右边前胎软了一大截,还好后车尾厢里有备胎和千斤顶,在门卫的帮忙下把轮胎换好了。那漏气的轮胎看了一圈也没看出哪里破了,回头还是要送去店里瞧瞧。 换好轮胎继续上路,没开出两条街,忽然看到亮了红灯,提示该加油了。上一次加油是什么时候来着?南音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也难怪,在家里躺平的日子就是这样乱七八糟。 “这灯是刚刚亮起来的吗?还是亮了很久了。”南音转头问道,如果刚刚才亮,那应该足够支撑先去找雨林,可她不能肯定。 排骨摊了摊手表示不知道,瓜子也摇着小脑袋,只有龙婆婆开口了,“刚才你下车去换轮胎的时候亮起来的。” “换轮胎的时候?当时车都没启动……怎么会呢。”南音有些诧异,“龙婆婆,你确定没错吗?” “嗨,我老婆子虽然老了,但是眼睛还和牙口一样好,自然不会看错。不过我也不懂你们这些现代的马车……”龙婆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牦牛肉干啃了起来。 那应该也算是刚刚亮起来吧,南音看了一眼导航,路上似乎并没有加油站,还是回来再去加油吧。跟着导航一路前行,街道上车很少,但是每个路口都是一分钟的大红灯,南音心中不免有些烦躁。 四周已经完全看不到车辆与行人,空荡荡的街道,也太奇怪了吧。导航提示快到目的地了,南音放慢车速,习惯性的看了看后视镜,发现一辆大客车跟在自己后面,旁边还有车道,那客车却完全没有要换道的意思,只是跟着南音。 “……怎么感觉像是大白天撞鬼了,你们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南音嘀咕着,“这根本就是鬼故事开头标配嘛,但是大白天耶……” 瓜子和排骨抱成一团,好像也觉得很害怕,龙婆婆却一脸淡定,眯着眼睛继续嚼着牛肉干,“你们俩怕甚,有姑娘在,什么鬼敢出来捣乱……” “前方右手边已到目的地。”导航冰冷的声音响起。 那是一个白色的小区大门,很高大气派,两边的花坛开着五颜六色的鲜花。 南音靠路边停下,朝那大门看去,倒吸了一口冷气,仙鹤园骨灰场……也确实是住人的小区,不过住的是先人。 身后那辆客车也停在了骨灰场门前,南音从这个角度才看到,车身上挂着白色花球。 下了车,骨灰场门口的花坛传来阵阵花香,南音竟一下分辨不出是什么花的香味。不管这些了,又看了一眼雨林发来的地址,812号……原以为是楼号和房门号,如今看来八成是骨灰龛的号数牌。 812……南音忽然意识到这个数字是不是凶的有点过分了? 根据数字能量学,21和12这一组数字组合,代表着绝命磁场,偏激极端,绝子绝孙绝财绝命。而18和81则是五鬼磁场,诡谲多变,孤僻阴郁。 这两者组合,属于凶到极致。虽然这些说法被归类于密信,但是南音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不密信的话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南音拿出手机想给雨林打个电话,问问她究竟搞什么鬼,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那刚才雨林是怎么给自己打的电话?南音忽然感觉背后发凉。 那辆客车上的人陆陆续续下来了,都穿着黑衣,只有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孩,穿着白色麻布丧服,男人手里捧着一幅黑白照片。 南音心中一动,忙凝神去观看每一个下车的人,发现他们眉心上都有一层淡淡灰色雾气,都是生人,那还好,不禁松了一口气。 照片中是一名年轻女子,看来这是一家三口,母亲过世了。那小男孩看起来才五六岁的样子,正是需要妈妈的时候,真可怜啊…… 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还是进去找到雨林再说吧。南音打定主意,锁好车,带着瓜子三只,朝骨灰场里走去。 大门后方有一间小小的门卫室,里面坐着一个老太太,她正在看报纸,见有人进园,抬起头打量着南音,“小姑娘,你是来拜祭先人的吗?” “……嗯,我去812号。”南音含糊的回答道。 “812呀,哎哟,那一家真可怜呢……你去吧……”老太太缓缓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去继续看报纸。 南音朝园中走去,发现里面的号码是按照区域划分,812应该在第八区,这种正常的工作日,骨灰园里自然不会什么人,南音忽然有一种在花园里散步的感觉。 这里的环境相当优美,山明水秀,空气清新,两边花草植被茂盛,每一区的骨灰厅也是宽敞高大,而且一直能闻到门口那种花香。如果死了以后住在这里,似乎也还不错? 南音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第八区骨灰厅门口。 进去后,大厅门口有两个巨大的铜炉,是烧纸钱祭品的地方。大厅两侧是骨灰墙,中间还有两排架子。 每一格都是一个玻璃柜,上面是先人的照片与悼词,前方有小台子可以摆放祭品与香炉,还有蒲团可供来拜祭的后人使用。 南音一眼就看到了,雨林正站在12号柜子前面,她身边有一个人跪在蒲团上。 朝雨林走过去,南音正要开口问问她在搞什么名堂,却突然愣住了,那跪在地上的是一名白衣女子,与骨灰园门口遇到那对父子捧着的遗像一模一样。 而她祭拜的812号骨灰龛,上面贴着的两张遗照,正是那父子俩的黑白照片。 第29章 号 “先夫,岳洋。爱儿,岳安。卢青青,立。” 柜子上写着名字,女人面前的小台子上摆满了祭品,都是些家常小菜,啤酒,饮料,零食,就像一个年轻的妈妈每天都会准备的那样。 “小安,快来吃吧,妈妈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带鱼……让爸爸帮你把刺剃掉……”女人此时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祭品,嘴唇微动,轻声与丈夫儿子对话。 凝神仔细望去,女人的眉心同样有着灰白色的淡淡雾气,是活人无疑,这是怎么回事?可门口那两父子也是活人呀,南音有些懵逼。 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心神,南音默默走到雨林身边,雨林一手握着天蓬尺,一手拿着一个竹筒,竹筒上用红色颜料画着符咒,看着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什么情况?”南音小声问道。 “这位卢小姐她老公和儿子之前意外走了,但是这段时间她总觉得他们还在家里,所以请我来帮看看,今天是他们七七之日。” “原本我准备帮她用问米之法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奇怪得很,所问之事介有回应,回答的内容却十分古怪……”雨林说道,摇晃着手里的竹筒,南音才看清里面装了大半筒大米。 “怎么古怪?”南音其实有一肚子的问题,但是挑了眼前最紧要的一个来问。 “哎呀,师父你知道的,通灵这种事情挺玄乎,哪可能真的从冥界把魂魄叫出来问话,就是排骨他家府君也没这权力。” “所以通常这个问米嘛,能得个模糊不清,似是而非的答案就很不错了,加上我也没学多久……谁知道这一次,不但得出了很明确的回答,对方似乎还想要与我沟通。” “可吓死我了,我觉得招来的怕不是她老公儿子的魂魄,是别的什么东西,所以赶紧给你打电话求助唉……”雨林趴在南音耳边说着,时不时看一眼手里的竹筒。 大多数的问米其实都是些障眼法,江湖骗子玩的把戏,在簸箕或是其他容器下面做有简易机关,可以让米粒震动形成简单的图案。 至于看米的解读之法,和算命瞎子差不多,要么是信口胡诌,瞎编一通,高端一点的会察言观色,旁敲侧击,根据客人的心理来回答。 雨林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了,必然不可能信这种装神弄鬼的手段,她愿意去学的,大概得是真的。 相传真正的问米,是以问米者自身的灵气,借助竹筒探听冥界,就类似于医生用听诊器去听诊一样。而竹筒中的大米就相当于医生听到的声音。 而已经去了冥界的魂魄,意识不清,思维混沌,是不可能明确做出交互回答的。但是问米通常又不会问到游魂野鬼,所以出现了雨林说的情况,一定是撞上大麻烦了。 南音心里叹着气,原本去寻找印迹碰到的那些事情就够头疼的了,雨林还自己找麻烦上门,真是服了。 “……问米,你去哪学的这些歪门邪道,也不怕问出麻烦来,”南音对这丫头有些无语,“你问的东西回答了什么?” “是一些文字文字,‘青青,我好想你。’‘妈妈,你在哪里呀?’类似这样的话,对方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她的老公和儿子。” “但是这不可能的嘛,她老公儿子如果去了冥界,怎能这样呼唤她。如果他们还流连人间,除非形成了厉鬼,否则也不可能被问到……”雨林轻轻挥了挥手中天蓬尺,表示附近并没有厉鬼。 “那如果她老公与儿子没死呢?”南音问道。 “啥?没死?咋可能嘛,这里面可摆着……”雨林指了指那812号格子,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摆着一大一小两个白瓷坛子,这是人已经烧了呀。 此时大厅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转头看过去,正是南音在大门口看到的那些人。 卢青青的丈夫岳洋捧着一个和玻璃柜中一样的白瓷坛子,儿子岳安捧着卢青青的黑白照片,一个男人替他们打着黑伞,进了大厅才收起来。其他的人手中或捧着或提着各种祭品,香烛,纸钱,花圈。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雨林惊呼道,被南音掐了一把,忙捂住自己的嘴。 “我在大门口就看见他们了,而且我看过,他们都是活人。”南音此时倒是很镇定,“先别出声,看看情况再说。” 那些人来到812前面,岳洋和岳安站在一边,而卢青青仍然跪在蒲团上。 他们就好像互相看不见一样,每个人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将祭品与花圈摆好,他们路过卢青青身边时都会下意识的绕开她,摆放祭品也时摆在卢青青那些饭菜的四周。 一个人将812的玻璃柜打开,岳洋走上前去,将手中的白瓷坛子摆了进去,因为原本就有两个在里面,他还将三个坛子移动了一下位子,摆成一家三口,父母在后,孩子在前的模样,然后才满意的关上了玻璃柜。 这一幕看得南音和雨林面面相觑,明明是三个大活人在这,却有三个骨灰坛子,而且互相祭拜,这是闹哪样? “师父,他们会不会是……某种行为艺术?卧槽难道我也成了他们y的一环吗……”雨林四处张望着,想看看是不是有人拿着摄影机在偷拍。 “别瞎说,如果是假的,你那个米是怎么问出来的?”南音轻轻摇了摇头。 “对哦,我那可是真正的通灵来着……大师可不会骗我……”雨林嘀咕着。 “你好,你是青青的朋友吗?”岳洋放好坛子后,注意到一直站在旁边的南音。 “啊,我……是的,发生这种事情,请节哀。”南音看了卢青青一眼,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身边有人,于是对岳洋点头道。 “小安,说谢谢姐姐。”岳洋招呼儿子道。 “谢谢姐姐。”岳安声音很小的叫了一声,他一直低着头,紧紧抱着怀中的黑白照片。 第30章 问米 就在两人思考着眼前情况时,卢青青站起身来,看着雨林,“晏大师,你的朋友呢,怎么还没来?” “我朋友……”雨林下意识的朝南音看了一眼,看到南音正朝她轻轻摇头,“喔,她有点事,要晚一些才能来。” “这样啊,你先前说岳洋和小安都很想念我,我带了他们最爱吃的东西给他们,那他们吃到了吗,他们是不是还在家里不肯走?”卢青青抓住雨林的手,有些急切。 “答应她。”南音说道。 “……好的,那我就再帮你问问。”雨林忽然感觉这事情十分荒诞。 雨林将天蓬尺放进口袋里,双手握着问米的竹筒,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道,“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云腾致雨,露结为霜。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南音听得不免惊讶,这是南朝周兴嗣的《千字文》,相传此文蕴含着神秘的力量。别的不说,就开头四句,便是历来道家方士使用最多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雨林以《千字文》问米,说明此术不同于一般,是正经道法,教她的人必然是得道高人,却不知她在哪里认识的,竟没有透露一点口风。 不过此时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只见雨林念完口诀,双手轻轻摇晃竹筒,有一些大米洒在地上,真的排列成了文字,“青青,我不想离开你啊,如果不是为了小安,我一定……” 与此同时,岳洋跪在刚才卢青青跪着的蒲团上,说着同样的话。 “小安,你不是有许多话要对妈妈说么,快说吧。”岳洋拉过小安。 “妈妈,爸爸会做菜给我吃了,但是我还是想吃你做的菜,想你给我讲故事……”小安带着哭腔说道。 “以后妈妈每天都给你做菜,给你讲故事,小安,妈妈也好想你……你们还有什么想要的吗,还不愿意离开吗?”卢青青看着地上大米形成的文字,流下了眼泪,俯身去捡地上的米粒。 这些问过的米象征着他们的亲人,一般主家都会捡起带走,风干后收在袋子里,放在家里的角落,可以镇宅辟邪,有先人保护家宅之意。 “她是怎么找上你问米的?”南音低声问道,“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我之前不是开了个给人算命的wb嘛,平时客人都是在wb私信的,唉师父你可不知道,那生意贼好啊。现在的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学历越高他是越密信啊……”雨林不知不觉就跑题了。 “说正事。”南音这时也没功夫去计较什么开wb算命的事情,赶紧打断她。 “喔对了,就是她在wb上私信我,和我说她家里的怪事,各种日常用品会自己移动位置,家具也有被使用过的痕迹,今天是他们的七七,想让我问问他们是不是心愿未了。”雨林反应过来,赶忙将话题绕了回来。 “我倒觉得她不是思念……反而像是害怕,害怕老公儿子不肯离开。”南音想了想,“刚才她一直问的都是还有什么心愿,还不肯离开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米竟然问到了活人?不可能啊,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雨林已经懵逼了。 “或许问题出在我的身上。”南音皱起了眉头。 “什么意思,你怎么了?”雨林吓了一跳,抓住南音的一只胳膊,“师父你不舒服吗?” “不,我现在怀疑我看到的并不是真实情况……一直以来我都靠着观察表象气运判断人的生死凶吉,倒是从未出过错,所以自然就十分信任。” “但是世界上任何事情都不是百分百肯定的,该出错的总会出错,我觉得这一次就是我的眼睛出了错,除非真的是三个大活人在表演行为艺术。” “之前我有怀疑过会不会是你问米出的差错,但是方才我见你是以《千字文》施术,要知道道法只对鬼不对人,有可能出错,但是结果就是不起作用,什么也问不出来,绝不可能问到生人身上。”南音分析着眼前的情景。 “师父你的意思是……你虽然看到他们都是活人,其实有一方已经死了,那我们该信谁?卧槽这不就是经典的谁是鬼的问题嘛……”雨林初时有些恐惧,听着听着竟然兴奋起来了。 “差不多吧……”南音心里思考着,没空陪雨林一起激动,只随便应付了一句。 “太刺激啦!那到底哪边是人,哪边是鬼?嗯,而且也不一定活人就是好的,死人就是坏的……”雨林见南音不搭理自己,只能独自碎碎念着,“而且为什么卢青青只能看到我,而岳洋父子只能看到你?还有这些吊丧的人……” “等等,雨林,你看到我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南音突然抬起头问道。 “什么?师父,你不会还带着一个我看不见的人来吧……”雨林被吓了一跳。 “不,瓜子她们你看到了吗?”南音想起自己似乎从进了仙鹤园开始,就没有注意到她们了。 “你带她们来了吗?没看见呀……”雨林摇头道。 “我开车来的,她们肯定是在车上,当时岳洋父子的车就跟在我后面,下车之后我光顾着看他们了……”南音仔细回忆着。 “我给瓜子打个电话看看……咦,怎么没信号了,之前还好好的呀。”雨林掏出手机,四处摇晃着。 “别试了,我到仙鹤园门口的时候想给你打电话,就没有信号了。当时我……对了,花香!你有没有闻到,现在还有呢……”南音忙问道。 “花香?不是花香,那是卢青青身上的香味儿,我和她见面时就闻到了,特别香。”雨林悄悄指了指卢青青。 “卢青青身上的香味吗……我知道了,原来如此!”南音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两人遇到的怪事,“这是犀角香的味道!” “《晋书》中有记载,峤,旋于武昌。至牛渚矶,水深不可测,世云其下多怪物,峤遂燃犀角而照之,须臾,见水族覆出,奇形怪状。” 第31章 明目符 “犀角香,传说中能让生人见到鬼魂的那种香么?”雨林对犀角香也有所耳闻,“古人云,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人能与鬼通,不错,就是这个。我大概也是受了这香的影响,所以才会看不出死人与活人。”南音点头道。 “可是既然点了犀角香,为什么卢青青的老公和儿子还是看不到她呢,还有……他们到底是谁死了?”雨林忽然觉得哪哪儿都很别扭。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或许都死了。”南音面无表情的说道。 “都死了呀……嘛?三个人都死了吗?”雨林被这说法吓了一跳,“然后他们都觉得自己没死,死的是对方吗?” “我猜的,你看那812号柜子里,可是摆了三个骨灰坛呢……”南音朝那“一家三口”看去。 卢青青仍然蹲在地上,埋着头,一粒一粒仔细的捡着米粒。岳洋站在812柜子前,岳洋一只手里拿着一块手帕仔细的擦拭着柜子上的玻璃,映照出他苍白的脸,面无表情,另一只手牵着儿子岳安,岳安紧紧抱着妈妈的黑白照片,一动不动的站着。 而那些来帮忙的人,摆好了花圈祭品,烧完了纸钱,正在收拾东西。 “你们两位姑娘,是岳家的亲戚吧?我们活儿干完了,收工咯。”之前替岳洋父子打伞的男人经过南音身边时招呼了一句,原来他们是请来的专业丧葬服务。 “大哥,你看得见我吗?”雨林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小姑娘你是想吓唬我?嘿,我们干这行可是专业的……”那男人面不改色,似乎根本没把雨林的话放在心上。 “是岳洋请你们来的吗?”南音问道。 “啐……你们两个,不会是什么主播吧,专门来这种地方吓唬人是吧,我可看过你们这种。”男人开始有些不高兴了,打量着两个人似乎在找摄像头,“在这种地方口没遮拦的,可当心你们自己被吓着,哼。” “都收拾好了,快走吧,还有下一家主家等着呢!”另外几个人招呼道,那打伞的男人不再理会南音和雨林,转身跟着他们离开了。 “他能看见我们俩耶,是不是说明……这大哥是活人?”雨林终于动了动脑子,可是马上就熄火了,“但是他好像看不到卢青青,这又是为什么呢,哎呀不行了,我的脑细胞燃烧殆尽了。” “我感觉他不是看不到卢青青,他是……”南音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发现那三个人还重复着刚才的动作,没有丝毫改变,显得十分机械,气氛诡异。 “师父,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跑吧……瓜子她们不是还在外面吗。”雨林也看到了这一幕,感觉毛骨悚然,背后发凉。 “那不行,把他们三个丢在这里,怕是要出问题,”南音摇头道,“这犀角香的味道闻久了可麻烦,我们眼睛所看到的事物都开始不可信了,你说有没有什么物理办法可以分辨鬼魂?” “物理方法,打他们一顿吗?对了要不用这个……”雨林说着竟从口袋里掏出了远距离的虎鲨电击器手套,开始往手上戴。 “……如果他们是鬼魂,电击器有什么用。如果不是鬼魂那更麻烦,小心给你逮起来,这玩意儿是能在市区里拿出来的吗。”南音不禁想要扶额,感觉刚才那一下子就把雨林的脑细胞烧干了。 “那你指的是啥物理……”雨林鼓着嘴巴把手套揣了回去。 “牛眼泪之类的,就是借助外物强行让人能看见鬼魂的方法。”南音解释道。 “喔,你说这个呀,我有办法!”雨林说着又去翻背包,掏出两张符咒,“这是明目符,可以看见平时看不见的东西,如果不自己取下来,大概能维持一个时辰吧。” 雨林说着将符咒竖着对折,往南音眼前一划,那符咒便消失了,南音只觉得有层层叠叠的光圈闪过,随即整个世界破碎重组,眼前的景象再现。 “卧槽!”耳边传来雨林的惊呼声,南音适应的比较慢,这才看清楚,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岳洋一家三口仍然重复做着之前的事情,但是三个人模样完全变了。岳洋的腹部有一个巨大的窟窿,像是被什么东西穿透了整个身体,内脏破碎,肠子都流了出来。岳安整个脑袋是扁的,满脸是血,眼珠子被挤出来,挂在眼眶上。 卢青青更是让人不忍直视,全身没有一处好的地方,浑身破碎稀烂,非常形象的体现了什么叫“粉身碎骨”,她在地上捡的并不是雨林洒下的米粒,而是自己身上掉出来的碎肉块。 雨林的脸埋在南音肩膀上,又紧紧抱住她的胳膊,这场面是看不了一点,没有尖叫把这大厅屋顶掀了已经是很克制了。 “你把那个符取了,就看不到了。”南音被雨林死死抱住,动弹不得,赶紧对她说道。 “取……取……对哦。”雨林话都说不利索了,经南音提示还能取出来,眼睛都不敢睁开,抬手在自己眼前虚抓一下,一张明目符出现在她手中。 “怎么样,看不到了是吗?”南音问道。 “恢……恢复成之前……那样了……”雨林用手捂着眼睛,手指打开一条缝偷看了一眼,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下意识的退后了半步,生怕踩到点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没事,别怕了,”南音自己其实也不乐意看,但此时只能强行镇定心神,还安慰着雨林,“现在这样也好,我们看到的不同场景……咦,雨林,你看那812号柜子上的字,有没有什么变化?” “没有呀,还是和之前一样,卢青青立给她老公和儿子的。”雨林朝柜子望去。 “我这边不一样了,三个人的名字都有,岳洋和岳安死于2021年,卢青青死于……四十九天前,今天上她自己的七七。”南音盯着那鬼森森的812号。 第32章 犀角香 三年前,死状,奇怪的现象,犀角香,问米……南音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我估计,三年前岳洋父子遭遇了意外,看着像是类似高空坠物之类的……总之是横死。不过三年来岳洋父子并没有离开去轮回转世,仍然留在家中,所以卢青青会觉得家里有人。” “之后卢青青为了再见到他们,找来了犀角香。可是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差错,他们并没有能见面,于是卢青青再也受不了思念与打击,跳楼自尽了。”南音分析道。 “师父你说卢青青跳楼死的,今天是她自己的七七,可是她昨天才私信联系我的耶,这不能够吧……”雨林觉得整件事都非常矛盾。 “鬼来电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吗,”南音翻了个白眼,这丫头的关注点总是很奇怪,“我在想的是,为什么他们见不到面,或许就是造成这局面的原因。” “这还不简单,八成是卢青青找的犀角香不正宗,或者是过期了。”雨林煞有介事的说道。 “别胡说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我的眼睛怎么会受到影响?”南音觉得还是不要和雨林讨论太多,容易被带偏。 “本来就是嘛,那个东西个金贵得很,当年李隆基那小子都没搞到,不然早就把杨玉环招回去了,哪还有玉娘的事儿……”雨林不服气的碎碎念着,“对了,玉娘。” 雨林忙拿出杏花扇坠,轻轻摇晃了一下,玉娘的身影随即浮现在两人身边。 “玉娘,你去四周看一看,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雨林吩咐道。 “是,姑娘。”玉娘轻轻福身,化作墨迹飘散到空气中。 “我有个想法,你再问一次米,问他们为什么不愿意来见卢青青。”南音觉得不能这么等下去,这三只鬼魂似乎都陷入了某种诡异的状态,需要打破僵局。 “我试试吧……”雨林想起卢青青在地上捡的那些东西,咬着嘴唇,强忍住恶心和害怕。 再一次重复问米的过程,只是问题变了,轻轻将米粒洒在地上,和之前一样,米粒形成了文字。 “我当然想见青青,可是青青不愿意见我……”擦着柜子的岳洋开口了。 “妈妈,妈妈你不喜欢小安了吗,你为什么不抱抱小安,呜呜呜……”岳安也开始哭泣起来。 “啊……啊!”卢青青看到有新的米粒洒在地上,猛的扑了过来,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音节,这一次她不是用手去捡了,而是几乎整个人跪趴在地上,用舌头去舔。 南音看到的场景就更是惨不忍睹,岳洋身上的大窟窿开始往外掉东西,岳安哭出来的都是血,至于卢青青,她经过的地方都拖了一地血肉,南音只瞥了一眼就转过头去,实在是看不下去。 “青青,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为什么呀!”岳阳声音抬高了八度,充满悲愤与痛苦。 “这什么情况……”雨林手里的竹筒随着岳阳的声音,不受控制的摇晃起来,力道越来越大,最后两只手都抓不住了,整筒米洒在了地上。 南音忙拉着雨林退到一边,在她看来,洒落满地的可不是白米,而是血淋淋的肉块,那画面真的是……也不知道是遭什么罪了,惹上这档子事。 “姑娘,在那里,有东西。”墨迹汇集,玉娘的身形回到两个人身边,指着812号说道,“右手边那个坛子里面。” “什么东西?”南音问道。 “不知道……黑色的,散发着死亡的气息,这三个魂魄,都被它纠缠着。”玉娘说道。 “香吗?是卢青青身上那种香味儿吗?”雨林问了一句。 “……”玉娘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差不多得了,玉娘能闻得到吗?”南音拽了雨林一下,“不过那确实很有可能就是犀角香所在,没想到竟然藏在卢青青的骨灰坛里。玉娘,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没有了。”玉娘摇头道。 “此处你暂时做不了什么,你先去仙鹤园门口,看看瓜子她们。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没有跟着我进来,我有点担心。”南音说道。 “好的。”玉娘应道,她自己也知道,灵与鬼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系统,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对付不了谁,于是就转身离开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把那犀角香拿出来吗?砸柜子?”说起搞破坏的事儿,雨林就比较来劲。 “砸不砸柜子两说,他们大概不能乐意……”南音想了想,“岳洋父子看不见你,你去拿,我牵制住卢青青。” 既然对方是鬼魂,要牵制起来方法就有许多,南音原本想用三清铃,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带出来,只能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发出金光,照向地上的卢青青。 “就现在,快去吧。”南音看卢青青停止了动作,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对雨林说道。 雨林来到812号骨灰龛边,绕过抱在一起大哭的岳洋父子,发现那玻璃柜子是有锁的,需要钥匙才能打开。 此时也没时间去找钥匙,其实更主要的是并不想去那几只鬼魂身上找钥匙。直接左手抱住右手小臂,一个肘击,玻璃柜门哗啦啦的碎了一地。 卢青青被南音控制住,岳洋两父子仿佛根本看不见,雨林大着胆子伸手进去拿出了卢青青的骨灰坛子。 揭开盖子,在坛子里有一个绸缎袋子,雨林将袋子取出来,打开袋子,一股浓烈的异香扑面而来,从里面取出一块棕黑色的半圆形物体,触手坚硬滑腻,正是犀角香。 最神奇的是,这块犀角香上有一个米粒大小的火星,持续燃烧着,冒出淡淡白烟。 “师父,找到了,现在该怎么办?”雨林问道。 “熄灭它。”南音也看到了那白烟,这东西邪异得很,收在骨灰坛子里,竟然还在燃烧。 雨林看那火星也不大,只轻轻吹了一口气,火星一下子就灭掉了。雨林抬起头,发现岳洋父子和卢青青都消失了,或者确切的说是自己看不到他们了。 第33章 姐夫 “我……我在哪里,小安,小安,”岳洋表情迷茫的抬起头,发现自己正搂着儿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你还好吗,你怎么哭了?” “爸爸,我……”岳安也停止了哭泣,“妈妈!是妈妈!” 南音看到父子俩不再和之前一样恐怖,身上干干净净的,伤口和鲜血都不见了,就像是两个普通人。 “青青,我终于见到你了,青青……”岳洋抬起头,也看到了卢青青。 因为雨林已经成功拿出犀角香,南音没有继续控制卢青青,此时她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还是那副粉身碎骨的模样,整个脑袋都变形扭曲,看不出神情。 “青青,你为什么不理我们?你说句话呀,小安每天都很想你,”岳洋来到卢青青身边,将她抱在怀里,丝毫不在乎她破碎的躯体,“还有我……” 父子两人拉着卢青青不停的说话,卢青青却毫无反应,只是呆呆的坐着。 “师父,我看不到他们了,这香当真神奇……”雨林回到南音身边,将犀角香递了过去。 “岳洋父子俩似乎恢复了正常,而且他们能看到卢青青了,”南音和雨林描述着看到的情景,“不过卢青青还是老样子。” “还那个样子啊……”雨林听说父子俩正常了,摸出明目符,正想施展,听说卢青青没变化,拿着符咒的手顿住了。 “姑娘,你能看见我们,是吗?”卢青青一直没有反应,岳洋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南音,“之前你说,你是青青的朋友……” “是的,我能看见你们。”南音点头道。 “你能不能帮帮我们父子,我和小安,我们……”岳洋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跪着走了两步,靠近南音。 “你们已经死了。”大厅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几个人望过去,是一名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眉目俊朗,挺鼻薄唇,轮廓分明,手里拿着一柄银灰色的弓弩,他朝着南音笑了笑,“珍娘,好久不见了。” 南音认出来了,竟然是李川。李适的父亲,曾经为了替姐姐报仇,灭了整个灵女村,最后被南音超度,和姐姐芸娘一同转世去了。 “帅哥,你谁?”雨林一脸茫然,完全没有认出来。 “哎哟,是青青啊,你竟然认不出你姐夫了,真是薄情啊。”李川笑了起来,带着几分玩世不恭,与南音印象里那个冷峻漠然,眼神如毒蛇的复仇恶鬼完全不是一个人。 “青青……”雨林愣了一下,似乎想起来了,自己曾经在灵女村,身份是一名叫青青的姑娘,是内定的下一任灵女,都差不多忘了还有这事儿,和卢青青竟然同名,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是姐夫啊,瞧我这记性……哎哟!” “……”南音狠狠掐了雨林一把,又瞪了李川一眼,“我叫祝南音,不是珍娘,你……”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李川打断了南音的话,走到岳洋面前,收起了刚才的嬉皮笑脸,“岳洋,岳安,你们三年前就已经死亡,早该去冥界报到了,我就是来送你们走的。” “送我们走……你,你是什么人?”岳洋似乎有些害怕,忙爬到卢青青和岳安身边,护住老婆和儿子。 “我是鬼差,嗯,和黑白无常差不多吧,你就这样理解好了。”李川说道。 南音和雨林对望了一眼,李川竟然做了鬼差?那和排骨是同事吗,好像不完全是,他们应该是不同单位的,排骨的上司是早已沉睡的泰山府君,李川应该隶属于现在的冥界。 李川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两个智能手环,轻轻点了一下,手环在空中投屏出两份档案。档案上写着三个大字,生死簿。 下面有两个人的照片,姓名,生卒年,生平事迹等等各种详细资料,最后一栏写着死因,车祸。岳洋被前方货车的钢筋穿透胸腹,岳安则是因惯性飞出,撞到了挡风玻璃上,两人当场毙命。 李川核对了一下,确认信息无误,将两个手环分别套在岳安和岳洋手上,那手环发出一道光柱,指着一个方向,“这是你们以后在冥界的身份证明和通行证,跟着上面的指引一路走就行,遇到要扫码的地方扫一下,快走吧。” 这一系列举动给南音看呆了,冥界现在这么先进的吗,生死簿是电子的,还可以扫码。想想家里的排骨,之前审判还是公堂断案,这也难怪泰山府君被取代了啊。 “鬼,鬼差大人,青青的呢?青青为什么没有?”岳洋发现只有自己和岳安有手环,卢青青仍然坐在地上。 “她还有因果未了。”李川随口说道,“你们快些走吧,已经耽误了三年了,再拖下去,冥王就要生气了。” “什么因果?不,不行,她是我的妻子,是小安的妈妈,我们一家人要一起走。”岳洋似乎不愿意,紧紧抱着卢青青不松手。 “从三年前你死的那一刻开始,你在阳间的时间就已经结束了。人死之后,父母,妻子,儿女,亲戚,朋友,阳间的一切都不再属于你,也和你没有关系了。”李川冷冰冰的解释着。 “不,她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是!我不会再丢下她了,让她和我们一起走吧,或者让我留下来陪她……”岳洋喊道,紧紧抱着妻子不肯松开。 “废什么话,”李川举起手中的弩箭对准岳洋,不耐烦的说道,“我这一箭下去,你就会灰飞烟灭,魂魄不存。如果不想再死一次,就赶紧走,我耐心有限。” “你……那你打死我吧,不能和青青在一起,我宁愿魂飞魄散!”岳洋毫不畏惧,甚至自己将脑袋顶到了李川的弩箭上。 “呵,我差点忘了,你们俩已经签了生死簿,现在打死你冥王要追究的。”李川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将弩箭偏了一下,对准卢青青,“她反正还没签字,我就打死她,也没人知道。” 第34章 鬼化 “不要,不要伤害青青……”岳洋很害怕,岳安也大哭起来。 “那你们就快走吧,”李川语气略微缓和,“等她的因果了结,她自然也会到冥府去,或许你们还有机会再见面。” 大概是李川的一吓二骂三哄四诈挺有效果,岳洋恋恋不舍对望站起来,拉起岳安,似乎决定要离开了。 “岳洋,小安……咯咯咯,呵呵呵,哈哈哈哈……”卢青青忽然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接着尖声笑了起来,扭曲的身体开始蠕动。 “青青,我在这,我是岳洋啊!”岳洋看到卢青青有了反应,惊喜交加,忙凑到她面前。 “嘿嘿嘿……”卢青青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她双手捧住岳洋的脸,似乎想要亲吻上去,变形的嘴巴中飘出缕缕黑气。 “小心!”李川大喊一声,拽着岳洋和岳安退后几步,南音也拉着雨林闪到一边,只有雨林一脸懵逼,她什么也看不见。 “给我,给我……呵呵呵呵……”卢青青慢慢爬起身来,姿势怪异扭曲,像是破碎的玩偶又被缝了起来,虽然皮肉粘连,骨头却是碎裂的,很难支撑身体。 “青青,你这是怎么了……”岳洋搂着儿子,一脸惊恐,刚才卢青青的举动明显不是想和他叙旧,而是要吸食他的整个魂魄。 李川抬起手中弓弩,出手干脆,,银光闪过,一支弩箭飞向卢青青,刺入她的身体,却如同陷进泥沼。见此情景,李川不禁皱起了眉头,“啧啧,这犀角香真是讨厌,这可麻烦了。” “香在我这里,她是怎么了?”南音晃了晃刚才雨林交给她的犀角香,雨林听说麻烦了,忙掏出天蓬尺举到胸前,严阵以待。 “这玩意儿你知道为什么可以让生人见到鬼魂吗?它是至阴之物,点燃之后,香气奇异,可乱阴阳,会逐步吸收闻到其气味的鬼魂,也会让生人鬼化。” “这女人生前就闻了三年的犀角香,早就半人半鬼了,死之后怨气更重了,不好对付啊。”李川面色凝重。 “姐夫,你说这犀角香会吸收鬼魂,那咱们点了,让它把卢青青吸收掉好了。”雨林虽然看不到具体情况,但是也能猜到一些。 “别别别,那香气对于我们鬼差来说就是致命的毒气,我可受不了……”李川连忙摆手道,“之前我一直没敢进来,多亏了你们把香熄灭了。” “那现在怎么办?”南音问道,心里吐槽着,原来这货早就来了,敢情是一直躲在外面呢。 “珍娘莫急,我有办法。”李川冲南音点了点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还别说,都是鬼差,咱姐夫比排骨那可是靠谱多了……”雨林夸赞道。 “喂喂,我是李川。仙鹤园八区,这里有一个被犀角香侵蚀了两三年的冤魂,派两队……不,派四队冥警过来!速度!”李川抬起自己的手,手腕上戴着一个黑色的手环,对着手环喊道。 “所以你的办法就是……搬救兵?”南音盯着李川的手环。 “是呀,犀角香天生克制冥界鬼差,咱们不能硬碰硬对吧。”李川很是得意的样子。 南音感觉无语,这还是当初那个隐忍负重,心狠手辣,独自一人烧死全村的李川吗,为什么感觉有点……逗比? “岳洋……小安……你们为什么要离我而去?”卢青青并不会乖乖等着救兵到来,她直朝岳洋父子俩扑过去。 李川见方才箭对她无效,已经将弓弩插到腰间,双手做剑指,交叉于胸前,手上出现两道红黑色剑气,朝卢青青打了过去。 “……啊!”剑气打在卢青青身上,她惨叫了一声,这剑气似乎管用。 不过那一下未中要害,卢青青转过头来对李川吐出一口黑气,李川像见了鬼一样忙避到一边,用手捂住鼻子。与此同时南音和雨林都闻到异香扑鼻,雨林毫无思想准备之下和卢青青打了个照面。 “嘶……我的姐姐你可真要命!”雨林忙闭上眼睛把头转过一边,但是下意识将手中天蓬尺扔了出去,打到卢青青的头上,卢青青叫声不绝,身上继续冒着黑气。 南音看了看冒着黑气的卢青青,又看看手中的犀角香,忽然有了想法,既然道教法器对她有用,那这似乎就是最简单的处理方法,便冲李川喊道,“你牵制住她!” “知道了。”李川应道,又转头对岳洋父子说道,“躲远点,被那黑气碰到就会被马上吞噬。” 南音盘膝坐到地上,右手掐中指向天,左手捧着犀角香,湖丝手套发出淡淡金光,闭目念起《妙法莲华经》。 卢青青似乎有所感应,想要过来阻止南音,却被李川拦住,他虽惧怕那犀角香,不过似乎只要没有迎面撞上那些黑气就还好,仗着身手灵活,缠着卢青青,让她脱不得身。 雨林也缓过来一些,看着南音脸色不太好,估计这么大一块犀角香不好解决。做好心理建设瞥了卢青青和李川一眼,发现卢青青越来越疯狂,李川陷入了被动。 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把各式各样的符咒,也没仔细看,手中一抖,嘴里念起口诀,“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急急如律令!” 雨林每念一句,便抛出一张符咒,这些符咒有的无风自燃,有的发出亮光,还有的带着闪电,统统劈头盖脸砸向卢青青。打仗这事情,架不住炮弹充足,卢青青连连后退,发出尖利的嘶吼。 “哎哟!青青,你看着点!打到我了!”李川喊了一声,一张着了火的符咒扔的歪了,落在他身上,把他的黑色风衣衣角给点燃了。 “姐夫别抱怨了,我可不敢看她,你自己躲着点啦。”雨林根本没睁开眼睛。 这时南音头顶上浮现出了宝相庄严,肃穆慈悲的宝佛像,佛光大盛,压过了厅中的一切。 第35章 刑罚 “古有生死,若退若初,亦无在世及灭度者,非实非虚,非如非异,不如三界,见于三界,南无……” 佛音飘渺虚幻,层层叠叠,卢青青身上的黑气被佛光冲散,南音手中的犀角香开始变灰发白,最后化成粉末,撒了一地。 “呜呜呜……”卢青青已经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瘫倒在地上,幽幽哭泣着。 “青青,青青……”岳洋看卢青青似乎没事了,忙拉着岳安上前去,抱住卢青青。 李川的风衣被雨林的符咒点燃了,那不是普通的火,一时半会扑不灭,他双排扣的风衣也脱不下来,只能一边跑着转圈一边拍着风衣,颇为狼狈。 “川哥!我们来啦!”十几个黑衣人涌进大厅,看着李川的举动很是迷惑,“这……要对付的恶鬼呢?” “一群饭桶!事儿都解决了人才到……”李川气的直咬牙,“还愣着作甚?过来帮我灭火呀!” 黑衣人忙跑上去,有人脱下自己的外衣,七手八脚的去灭火,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又带着几分滑稽。南音刚刚超度完,精疲力竭,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雨林也笑得肚子疼。 李川好不容易扑灭了风衣上的火,赶紧做着表情管理,摆出一副冷酷的面孔,看向岳洋一家三口。卢青青只是低头哭泣,完全不理会一直和她说话的父子俩。 “你们俩,该上路了。”李川板着脸,铁面无私的模样,无视旁边还在大笑的南音和雨林。 “鬼差大人,青青已经恢复了不是吗?我们不可以一起走吗?”岳洋问道,“她……她为什么不理我……” “不可以,赶紧滚,我现在情绪很不好。”李川语气很差,挥了挥手,几个黑衣人上前,拉起岳洋和岳安。 “青青,青青!”岳洋大喊着,有些惊慌,“放开我,放开小安,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做什么!” “爸爸,妈妈……”岳安也害怕的哭了起来,这也难怪,这些黑衣服一个个的都不像好人。只是卢青青仍然毫无反应,对丈夫和儿子的哭喊都无动于衷。 “你们回去复命吧,犀角香已经被高人超度,把他俩带回去,已经签过生死簿了,”李川对黑衣人吩咐道,又指了指卢青青,“这个我来处理。” “是,川哥。”黑衣人应道,带着岳洋父子迅速离开了。 “他们已经离开了,你不用再装了。”李川看向卢青青,“自己做的孽,只能自己去偿还。”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卢青青缓缓抬起头,看着李川,眼神怨毒。 “你不是已经死了一次吗?”李川冷笑道。 “犀角香……我本来可以与它融合,你们为什么要破坏!”卢青青恨恨的说道,“那你再杀我一次吧,你那箭,不是可以让人魂飞魄散吗!” “你可想的真美,如果犯了错的人都不接受惩罚,舒舒服服就死了去,那这世上谁还会有畏惧?”李川掏出一个手环看了一眼,“你原本就有五百年冰山地狱和五百年压石地狱的刑法,再加上自杀,多加三百年枉死地狱。” “哇,她到底做了什么……要受这么重的刑?”雨林听着吓了一跳。 “冰山地狱……杀夫,压石地狱……弑儿。”南音低声说道,心中感觉一片凉意。 “还是珍娘厉害,对我们冥界的事儿也知道的这样清楚。”李川夸奖道。 “……所以你坚持让岳洋父子先行离开,是不想让他们知道真相吗?”南音问道。 “反正他们马上就要转世了,最后这一点时间,何必再遭受打击呢。”李川漫不经心的说道。 南音打量着李川,忽然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在灵女村时他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复仇恶鬼,如今他成了鬼差,看起来有些不正经。但从始至终他心中都有着慈悲,对无辜世人的慈悲。 “不,与我无关!我没有杀我的丈夫和儿子,你不能这么判,你冤枉我!”卢青青尖声喊道。 “与你无关?”李川眯起眼睛问道。 “当然,他们的死是意外,是车祸……我当时也在车上,只是我命大没有死!”卢青青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 “那你好好看看吧。”李川举起手中的手环,就像是投影仪一样,在空中投射出了画面。 那是在一间医院的病房中,房门虚掩着,卢青青脸色灰白,穿着病号服,搂着岳安,悄无声息的站在门后。门外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与岳洋说话。 “岳先生,您太太的情况非常不乐观,如今只能换肝了。可是现在尸肝紧张,怕是等不到……”医生很为难的说道。 “我和青青血型相同,我可以捐给她吗?听说捐肝只要剩百分之三十我就能活,让我捐吧!”岳洋抓着医生的胳膊,情绪激动。 “对不起,岳先生,这办不到。活体捐肝风险太大,而且根据您太太的情况,是需要全肝移植才行的。”医生摇头道。 “那如果等不到尸肝,青青还有多长时间?”岳洋眼圈发红。 “……两个月左右,”医生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这只是保守估计,她的情况随时会恶化。岳先生,你要有心理准备,毕竟你们的孩子还这么小……” 医生离开了,岳洋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无声的流着眼泪。 “小安,如果妈妈有一天离开你了,你会难过吗?”病房中,卢青青抱着岳安,温柔的问道。 “妈妈你要去哪里?带小安一起去吧,小安不要离开妈妈。”岳安奶声奶气的撒娇道。 “这样吗……小安,那你愿意永远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么?”卢青青抚摸着岳安的头。 “当然啦,小安和爸爸妈妈要永远在一起!”岳安点头道,“所以妈妈你去哪里都要带着小安和爸爸呀。” 第36章 欺骗 画面一转,岳洋抱着岳安正站在一辆轿车边,卢青青从医院走了出来。 “青青,你身体可以吗?”岳洋问道,“嗯……看起来脸色还不错。” “我没事,天天闷在医院里,太难受了,就想出去兜兜风。”卢青青笑道。 “我问过医生了,咱们可以出去两个小时,你想去哪里?”岳洋把岳安抱到后座的儿童座椅上。 “去哪儿都行……”卢青青摸了摸口袋,“哎呀,我的手机落在病房里了。” “你先上车,我去给你拿。”岳洋给岳安系好了安全带,转身进了楼中。 卢青青看着岳洋进去了,自己走到车子前方,打开了车前盖。这几天在网上学习了很久,虽然是第一次实践,却丝毫不慌张,准确的找到那个黄色的储油罐,将上面的胶圈割断了。 之后盖好前盖,回到车后座,坐到岳安旁边,嘴角扬起幸福的微笑,“小安,等一会儿,咱们一家人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岳洋开着车在环城路上,听着妻子与儿子笑得很开心,心情也略微好了起来,“青青,等你好了以后,你们想去哪里我都带你们去。” “爸爸,小安想去看长城,还想看大皇宫!”岳安开心的拍手道。 “好好,爸爸带你们去……”岳洋应道,看到前方有一辆载着钢筋的大货车,踩刹车想要换道,却发现车速丝毫未减,反而越来越快。 卢青青也看到了这一幕,脸上笑意更盛,伸手解开岳安儿童椅上的安全带。 画面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病房,卢青青躺在病床上,刚刚苏醒过来,身边的护工忙按铃呼叫医生。 “我……发生什么事了?”卢青青艰难的张口问道。 “您做了手术,刚刚醒过来,不要乱动,医生马上就来。”护工说道。 “做手术……我先生和儿子呢,他们在哪?”卢青青觉得腹部有隐隐作痛,全身都没有力气。 “……等一会医生会和您说的。”护工迟疑着说道。 “岳太太,我们已经给您完成了肝脏移植手术,目前指标一切正常,恢复的很好。”医生进了病房,手中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对卢青青说道。 “肝脏移植?医生,你在说什么……我之前不是去兜风了吗……”卢青青一脸茫然,挣扎着想要起来,却没有力气。 “嗯……是这样的,岳太太,您不要激动,听我说。”医生稍微组织了一下措辞,“你们去兜风时,发生了意外,岳先生被钢筋插穿了腹部,送到医院时无法抢救了……” “不过奇迹的是他的肝脏竟然毫发无损,你们之前是做过配型的……岳先生在去世之前指名要将肝脏移植给您。” “什么?我先生的肝脏……那小安呢,我儿子小安呢?”卢青青嘴唇颤抖着。 “令郎……因为儿童座椅的安全带松开了,撞到挡风玻璃,冲击力太大,当场死亡了。”医生回答道,卢青青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画面来到一间装修的十分豪华的屋子中,卢青青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客厅里,没有开灯,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块圆形的犀角香。 “岳洋,小安,你们知道吗,其实我一点也不怕死,我只是害怕孤独的死去……可是你们为什么这样狠心,要让我孤独一个人活下来?” “没关系,没关系的。我花了好多钱才托人买来了这块犀角香,听说点燃它,就可以见到死去的人,你们快回来陪我吧……”卢青青喃喃自语着,伸手点燃了面前的犀角香,香中冒出阵阵黑气,将卢青青整个人吞噬了。 手环中的画面到此为止,南音和雨林看着背脊发凉,这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恶毒的人。卢青青整个人僵在地上,脸上满是震惊。 “卧槽……这是心理变态啊,那个怎么说来着?反社会人格是不是,好像不是这个,姐夫烧灵女村那才是反社会人格……”雨林嘀咕着。 “既然她点燃了犀角香,为什么她说仍然见不到岳洋父子,只是感觉家里有人?”南音没有理睬雨林的胡说八道,想起之前卢青青找雨林问米时的说辞。 “哼,因为她内心其实根本不想见到他们,”李川冷哼了一声,“她点香,只是为了化解心中的愧疚,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丧夫丧子的可怜模样,最终连自己也欺骗了。” “卢青青,你想起来了吗,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李川问道。 “是我,是我亲手杀了我的丈夫和儿子……是我……”卢青青搂住自己的双臂,浑身发抖,忽然发狂似的尖叫起来,“可是他们故意惩罚我,他们让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为什么现在他们可以去转世,我却要继续受苦!这不公平,不公平!我们是一家人,应该永远在一起的!”卢青青哭喊道,“我已经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了,为什么还要惩罚我!” “是你在惩罚你自己,”李川冷声道,“人世间最苦,莫过于求不得,爱别离。而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如今你还将爱化成恨,这样的痛苦,即使千年地狱之刑也比不上吧。” “我惩罚自己……”卢青青愣住了,“是啊,这三年来,我内心的煎熬谁会知道,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利剑穿心,每走一步路都像在刀山火海……” 李川趁卢青青发愣,走上前去,将手环戴在她的手腕上,手环紧紧扣住,到她赎清罪孽之前都取不下来了。 “珍娘,这一次真是多亏你们了,不然要对付那玩意儿我们肯定损失惨重。”李川呼了一口气,对南音说道。 “说了好多次了,我不是珍娘,”南音翻了个白眼,对这家伙无语了。 “好吧好吧,我错了,祝姑娘,”李川恢复了最开始嬉皮笑脸的模样,又看向雨林,“对了,青青啊,这一次其实遇到你们也不算是巧合,你知道嘛,卢青青其实是你爹转世。” “我爹……呸,那才不是我爹,我也不是青青。”雨林反应过来,李川指的是灵女村青青那个丧尽天良的爹。 第37章 寒食 “她怎么会……”南音有些吃惊,看着卢青青,她此时目光呆滞,似乎对外界毫无反应。 “嘿嘿,那不是当初一箭就结果了那老小子,没曾想冥界竟然直接让他轮回去了。我觉得太便宜他,所以他转世的时候做了点小安排……”李川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 “你这是公报私仇呀……等等,意思是你安排的卢青青杀夫弑儿?”雨林后退两步,和李川拉开距离。 “当然不是了,我只是让他身体不大好而已……”李川连连摆手,“至于他所做的事情都是他自己的选择,那我可控制不了。” “人之初,性本恶,以他前世的所作所为,今世会如此也不足为奇。他即将受到惩罚,也算是天道轮回了。”南音点头道,又看了李川一眼,“虽然我不知你们冥界的事,不过擅改他人命运,想必并不合规矩吧……” “珍娘……咳咳,祝姑娘,你是在关心我吗?”李川眼睛一亮,似乎很开心,“放心吧,我与那名判官是生死之交,只是在在他的生死簿上安排了一点小病,这算不得什么。” 南音也不打算深究下去,无论是灵女村青青的爹,还是卢青青,同样都是残害自己亲生骨肉的恶人。至于他们冥界的事,反正李川自己说没事,那就当他没事好了。 只见李川掏出一个黑色的胆形小瓶子,打开瓶塞,打了个响指,那瓶子便飞了出去,将之前撒落一地的白色犀角香灰收入其中。 “这犀角香究竟是什么呀?与我们之前听到的传说好像很不一样呢,这个香灰你不怕了么?”雨林好奇的望着那小瓶子。 “《山海经》中有云,厘山有兽焉,其状如牛,苍身,其音如婴儿,是食人,其名曰犀渠。”南音说道,“听说这种叫犀渠的兽,不但食人,还好食鬼。” “祝姑娘果然厉害,说的一点也不错,”李川点点头,进而解释道,“人为阳,鬼为阴,犀渠本身就是从混沌的阴阳之力中诞生的,又以此为食,是人和鬼都害怕的异兽。” “大战之后,天降洪水,许多上古的兽都灭绝了,犀渠也不例外。但是有一些犀渠的尸骨保存了下来,被一些擅长邪术的方士寻获,炼制成香。” “燃此香不但可以御鬼,还可以极快的提升修为,你们现在也知道了,其实就是吸收鬼魂,让人逐渐鬼化,那修为如何不大增?” “只是用不了多久,修习之人就会彻底变成鬼,反受犀角香驱使。如今世间所存的犀角香已经十分稀少了,卢青青也是本事得很,竟然弄来这么大一块……” 李川看黑瓶子已经把香灰都收干净了,挥了挥手,瓶子飞回他手中,“而这香烧尽之后的的香灰,原本的阴阳混沌之力虽然消失了,却是一种极其特殊的药引,称之为寒食,可以炼制……” “五石散?”南音心中一动,不禁脱口而出道。 “哈哈,不愧是你。”李川将瓶子盖好,“在古时确实称之为五石散,因使用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炼制而得名,但因为这不可或缺的药引寒食,又称为寒食散。服用后可使人神明开朗,体力增强……” “所以你这是打算回去炼丹啊?”雨林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那个五石散我知道,其实跟兴奋剂差不多,有毒的,会吃死人,你们冥界也兴这个?” “青青你可听说过天人五衰?神也会有衰老的时候,我们鬼差自然也不例外。这寒食对于人类来说,确实与毒药无异,但是对于我们,却可以延缓衰老,提高功力。”李川将小瓶子宝贝一样准备收起来。 “我不是青青,我叫晏雨林……”雨林撅着嘴,“这个寒食,你该分我们一半,是我师父把那么大一块犀角香给超度了,不然你也拿不到。” “分你们一半自然是应该,可是你们要此物并没有作用,我可以拿其他东西与你们交换……”李川停住了动作,看向南音。 “我们身边也有一位鬼差朋友……嗯应该说是前任鬼差,它曾是泰山府君座下鬼帅,我想这个东西它也用的上。”南音明白雨林的意思。 “泰山府君……那可是前辈呀,我在冥界曾听说过泰山执掌生死时的一些传闻,据说这位鬼帅大人当年可是十分神勇威风的。”李川感叹道,拿出另一个瓶子,分出一半寒食,并没有丝毫犹豫不舍。 “啥?神勇威风,哈哈哈……”雨林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四个字儿没有一个笔画和排骨沾边吧。 “当然了,我可是听过不少它的事迹呢,只是泰山府君沉睡后,七十二鬼司大部分随之沉眠,少数几个也不知所踪,没想到竟然跟随在你们身边。”李川将分好寒食的瓶子和一枚银色弩箭一起递给南音。 “这是……”南音瞧着那弩箭,手掌长度,箭头小巧锋利,泛着寒光,箭身刻着云纹,雕工细腻,尾羽形如一个“川”字,十分精巧。 “嗯……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具体是做什么的,但是看来所行之事必不寻常。此箭可以威慑寻常鬼魂,如果遇到麻烦需要帮忙,对着箭大喊我的名字,我便会前来相助。”李川笑道。 “这怎么好意思,”南音有些迟疑,“李先生,我们只是两面之缘,这太贵重了……” “之前在灵女村,若不是你,我如今仍然困在其中不得解脱,姐姐也不会有机会转世。这一次也是靠你超度了犀角香,否则在我的辖区事情闹大了,和冥王没法交代……”李川忙说道。 “什么两面之缘,你们当初可是……好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嘛,我们就收下啦,”雨林倒是十分不客气,也不顾南音拼命的冲自己翻白眼,“姐夫,有空来我们家玩呀!” “祝姑娘,晏姑娘,此间事了,我还要带卢青青回冥界复命,改日必然登门造访……”李川看南音似乎脸色不太好,“造访鬼帅大人!” 第38章 眉山 到仙鹤园大门口找看门的老婆婆联系了园区负责人,说不小心打破了812号的玻璃柜,对方狮子大开口要求赔偿,南音也没有还价,以免多生事端。 玉娘正陪着瓜子,排骨和龙婆婆在南音的车边等候,说是园中的奇异香气让它们无法进入,当时南音又好似被遮了眼,完全没有注意到它们。 回家后南音拿出装着寒食的小瓶子交给排骨,排骨打开一看便认出了是什么东西,激动得抱着瓜子转了好几个圈儿。 之后几天,雨林还是每日往外跑,说是去和高人学习术法,之前那些问米和符咒什么的都是高人传授,南音也不管她,自己继续练字。 排骨每日用那寒食打磨身上一根根骨头,每一根打磨过的都显得洁白润泽,泛着品色。可是这只是从一具骨架子变成了一具漂亮的骨架子,并没有看出它提高了什么功力。 “姑奶奶,午饭做好啦!”这一天雨林照常睡到中午,等排骨做好饭叫她起床。 “知道了,这就起来,今天吃什么……”雨林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忽然伸手揉了揉双眼,望着站在枕头边上的排骨,“唉,等等,排骨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是呀姑奶奶,我可以说话啦!多亏你和主人带回来的寒食!”排骨叉腰挺胸,很得意的点点头。 “哎哟,这可真是大进步啊,快快告诉师父去!”雨林兴奋的蹦下床,抓着排骨就去了南音的房间。 南音听说此事也很高兴,排骨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十六七岁的少年,字正腔圆,清朗朝气,总觉得有点不符合它的形象。为了庆祝,南音带着一家子人去了一趟游乐园。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休息了一个月,该准备去寻找下一个印记了。 直学士第二位,阎朝隐,象征杏月。 奉和圣制二月幸望春宫应制 阎朝隐 句芒人面乘两龙, 道是春神卫九重。 彩胜年年逢七日, 酴醿岁岁满千钟。 宫梅间雪祥光遍, 城柳含烟淑气浓。 醉倒君前情未尽, 愿因歌舞自为容。 武平一和 堤柳新年染翠眉, 四方春色神州归。 龙舟已过彭城外, 昔年先祖祭宫闱。 太液荷叶与舟齐, 挽挽斜晖与山低。 天音雕琢双环连, 曼妙仿佛舞仙极。 眉州彭祖,齐山双佛。 这四川眉山市的彭祖山十分着名,是世界长寿文化与茶叶文化的发源地之一,相传是八百岁寿星彭祖及其女儿的修身之地。 双佛也是彭祖山上的着名景点,绝壁上的两尊大佛,一立一坐,立佛为释迦牟尼,坐佛为多宝如来,双佛依山而建立,气势恢宏,庄严慈祥。 眉山市也不简单,素有“千载诗书城,人文第一州”的美誉,其文化底蕴之厚重,非他处可比拟。唐宋散文八大家中,眉山苏洵,苏轼,苏辙便独占三席。而两宋年间,眉山出进士八百八十六人,史称为八百进士。 至于阎朝隐这个人,确实有点意思,他的事情大多与武皇有关,而且都不怎么正经,属于野史杂谈特别喜欢传颂的那些荒唐事。 阎朝隐,字友倩,赵州栾城人。连中进士,孝弟廉让科。生性滑稽,用辞奇诡,文章如繁花似锦,燕歌赵舞,能使观者忘疲。受到武皇欣赏,累迁给事中。 当年他所做的词“梅花雪白柳叶黄,云雾四起月苍苍。箭水泠泠刻漏长。挥玉指,拂罗裳,为君一奏楚明光。”一度在武皇的控鹤府中传唱,深得武皇欢心。 武皇游幸嵩山期间,生了病,阎朝隐前往少室山,沐浴更衣后,将自己放在盘里作“牺”,不吃不喝,向天祈求以自己的生命为祭品,换取武皇痊愈。 回到神都洛阳后,武皇果然病愈,心情大好,不但给了阎朝隐丰厚的赏赐,还拿了一排官服让他随便指,指中哪个便封哪个。阎朝隐便随手指了深红色的四品官服,封麟台少监。 最后其因依附张易之兄弟谋反,被贬官流放岭外。景龙年间被中宗李显召回,任修文馆直学士。 只是南音一时想不出阎朝隐的印记为何指向此处,翻查他的所有资料,似乎都与川蜀之地毫不相干。于是南音将所有资料发给文老板,很快得到了回复,不过只有三个字,苏味道。 南音本就是博史通经之人,有这简单的提示便豁然开朗,苏味道与李峤并称“苏李”,善于律诗,诗风清正挺秀,绮而不艳,也是唐代着名的诗人。 他与阎朝隐一样,同是赵州栾城人士,而且同样因为亲附张易之一党被贬为眉州刺史,卒于任上。而他的子孙后代便定居四川眉山,世代繁衍,正是苏东坡父子三人的先祖。 资料既已确定,就可以准备动身了。南音催促雨林收拾好道具装备,又与年十九约好在成都见面,一行人顺利来到彭祖山脚下。 对于此山,南音也是闻名已久。四面群山环抱,当中孤峰耸立,山与山之间构成天然的太极地貌,立体而逼真,相传彭祖墓就处在太极地的阳鱼鱼眼位上。 而且山中还有伏羲先天八卦图,逢天时地利相合之时,即每年春分与秋分,雨后风和日丽的午时,八卦中的太极图便会出现阴阳鱼,其光,色,物正位,是天下闻名的奇观,称为太极光芒。 这些景点南音都很向往,不过首要目标还是印记线索指向的齐山双佛。此处十分着名,南音早已做好了功课,按照地图,朝双佛所在老鹰岩行去。 爬了两个多小时山路,到了岩上,对面便是两尊大佛,凿于悬崖上,高与山齐,面朝锦江和岷江,只有到了现场亲眼而见,才能真正体会其气势。 沉醉于眼前景色,雨林更是兴奋的拿着相机猛拍,南音惊喜过后,收敛心神,开始考虑该如何触发此次印记。 第39章 炼丹洞 两尊佛像的目光所及之处,是老鹰岩的一个岩洞,相传彭祖曾在这里修炼内丹,洞口宽约两米,此时天已擦黑,游人几乎都下山了,彭祖炼丹洞附近只剩下南音三人。 进入洞中,才看到洞内别有天地,空间宽敞,有石床,石桌椅等等,不过都是千年古物,早已被打磨的没了棱角。 “哎哟,这可是个好去处。”龙婆婆跳到石桌上,吸着鼻子,一脸陶醉,“嗯……这洞中灵气充沛,在此修行必定进展神速。” “吱吱吱……”瓜子忙跟了过去,小爪子紧紧抓着龙婆婆的胳膊,似乎害怕龙婆婆真的修行去了。 “瓜子呀,我就是说说,老婆子我都这把年纪了,才不愿意去受那修行的苦……”龙婆婆乐呵呵的说道。 “那是,婆婆如果留在此处修行,可没有牛肉干吃……”排骨也爬上了桌子,自从能说话了以后,贫嘴了许多,毫不意外的挨了龙婆婆一顿拐杖。 “蜀地嘛,天气是还不错,但是吃的东西太辣了,如果一定要找个地方隐居修行,我还是比较喜欢广西……”雨林用手摸了摸石凳子,竟没有一丝灰尘,便坐了上去。 “你隐居修行还打算点外卖么?”年十九笑道。 “是哦,隐居的话该怎么吃饭?让排骨买菜上山给我做饭好了。”雨林一本正经的点头。 “姑奶奶,您那是去度假,哪里是隐居……”排骨有些委屈。 “都差不多嘛,不要在意细节。”雨林伸手弹了一下排骨的脑壳,“感觉你能说话以后开始学会偷懒了呀……” 南音无心理睬她们的叽叽喳喳,自己在洞中仔细搜寻着,一眼望去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拍亮手表照明,洞中四壁也都只是普通岩石,除了那些石制家具,再没有留下人工的痕迹。 又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发出淡淡光芒,以宝佛像之力照亮洞中,依然没有任何的反应,难道地方找错了? 总不可能要爬到那佛像上去吧,在眉山景区,并没有这样的旅游项目,观看齐山双佛只能从老鹰岩眺望过去,南音一时陷入了沉思。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留在山上……”岩洞口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磁性中又略带沙哑,很是好听,却突然变了调,“有妖精!” “妖精,哪里有妖精?”排骨原本坐在石头桌子上,连忙爬起身来四处张望。 “蠢货!她说的就是你啊……”龙婆婆给了它一拐杖,进而想起来自己好像也被算在内了,忙护在瓜子身前。 光线昏暗,看不清那女子面容,只能隐约看到扎着高马尾,背着背包。 “妖孽,在这神仙洞府必有所图!”洞口的女子喝道,坐在石桌边的雨林感到一阵劲风扑面而来,随即眼前一晃,年十九已经挡在她身前,用手臂卷住抽来的鞭子。 “你才是妖孽,你全家都是妖孽!”雨林气得火冒三丈,绕过年十九,就朝门口的女子冲了过去,抬起一脚往对方下腹踢去。 女子的长鞭被年十九抓住,一时抽不回来,看雨林来势汹汹,侧身躲闪,避开了雨林那一脚,而且顺势用长鞭卷住了雨林的脚踝。 雨林一时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左手抓住长鞭,用力一拉,让自己的身体扑向女子,右手握拳,手套上微型点击器啪啪作响。 女子也察觉到了危险,知道不能硬接雨林这一拳,轻巧的一转身,和雨林错开了。这一击不中,雨林脚上还被鞭子缠着,直接摔倒在了岩洞外。 “你这……哇,那是什么……”雨林正想张嘴亲切的问候那名女子,忽然看到山下江中有东西升起。 这一切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南音刚刚反应过来,正要开口阻止,听到雨林的惊呼,忽见洞外亮起刺眼光芒,随即传来轰隆雷鸣之声,南音下意识的抬手遮在眼前。 再睁开眼睛时,四周景色已经变了,仿佛身在一个渔村之中。四周都是古朴老旧的房舍,身边是一个砌砖而围的池塘,塘边摆着渔网鱼篓等用具。 “卧槽……怎么在水里!”雨林的声音从池塘里传来,那名拿鞭子的女子和排骨就站在岸边,“师父!救命啊!” 雨林明明水性很好才对,此时却挣扎着要往下沉,南音是个旱鸭子,知道自己没法下水救人,看到那女子时马上反应过来,一定是她的鞭子缠住了雨林的脚,导致雨林呛了水。 “你们怎么会……”那女子看到二人似乎十分吃惊。 “先救人,等会再说!”南音说道,快速从腰间解下登山绳,朝雨林扔了过去,“雨林快抓住!” 雨林虽然被缠住脚不能踩水,仗着水性好也没有过分惊慌,一把抓住南音扔过来的绳子。那女子也没多说,过来帮着南音一起将雨林拉上了岸。 “就我一个掉水里去了……也太倒霉了……还好这衣服防水,”雨林喘着气抱怨道,发现刚才缠住自己双腿的果然是那女子的鞭子,“唉你这鞭子差点要了我的命……” 南音帮着将那鞭子解开,鞭身柔韧细腻,重量适中,不知是什么皮制成的,只觉得挥动起来手感一定很好,又拿出毛巾给雨林擦头发。 “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什么能与我一同入境?”女子接过南音递过来的鞭子。 “和你一起?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能和我们一起进来……”雨林没好气的说道。 “小小女子,竟敢辱骂本帅,还……”排骨叉着腰指着女子。 “我是祝南音,这一位是晏雨林,我们来此处是为了寻人。”南音忙按住排骨,直觉告诉她对方并不是敌人,但是谨慎为上并没有实话实说。 “我叫苏暮雨,也是为寻人而来。”女子回答道,一听就是有所保留,眼睛一直盯着排骨。 “这是排骨,它并不是妖孽,是我的……侍从。”南音解释道,“它只是嘴巴比较厉害,没什么别的用。” 第40章 印记十四:鲛人 “快来人呀,有贼,偷鱼的贼!”不远处有人喊道,许多房舍陆陆续续透出的亮光,几个提着油灯,拿着鱼叉的人朝这边跑来,都穿着粗布短衣,大概是村中的村民。 “咦,好像不是贼……是几个小娘子!” “什么?会不会是鲛人,那我们发财啦!” “看呀,那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分明就是鲛人刚刚变成人!” “快捉住她们,咱们的鱼都没了,若是得几只鲛人也不错,快拉网!”靠近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有人真的动手去拉渔网。 “对对对,姑奶奶就是鲛人,今天要吃人了!”雨林翻了个白眼。 “哇,竟然还会说话!”走在最前面的村民吓了一大跳,跌坐在地上。 “快,快去告诉村长!”其他人手忙脚乱的将他拉起来,一溜烟就跑光了。 “这些人都什么毛病……”雨林吐槽道,“说话咋了,鲛人不能说话吗?” “西方传说中,鲛人开口,歌声如天籁,若是听到鲛人的声音,便会受到蛊惑,被鲛人拖到水下吃掉。”苏暮雨甩了甩自己的鞭子。 “那是西方的美人鱼,我觉得和咱们的鲛人不太一样。”南音摇了摇头,“《博物志》有云,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鲛人从水出,寓人家,积日卖绢。将去,从主人索一器,泣而成珠满盘,以与主人。” “这么听起来,美人鱼是奸的,鲛人是忠的嘛……”雨林听得一知半解,又看了看自己先前落水的水塘,“不过不管是啥,那不应该在海里么,这里怎么看都只是个鱼塘啊。” 就在三人陷入沉思时,村民们似乎又回来了,这一次来了十多个青壮年男人,簇拥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八成就是他们说的村长了。 “就这些人,我一个人对付就行了。”雨林活动了一下手腕,手套上发出啪啪的声响,之前换了远距离电击器,还没有机会用,雨林一直跃跃欲试。 “先看看情况。”南音拦住雨林。 “任伯,你看!这三只鲛人,竟然能说话!”一个村民对老者说道。 “嗯?老朽听闻鲛人属鳞族,人身鱼尾,皮肤上覆满鱼鳞,近者腥不可闻,这三位小娘子……”老者打量着南音三人。 “任伯,她们是成了精的!而且您瞧她们身上那衣裳如此奇特,定是为了遮盖身上鱼鳞!”另一个村民十分笃定的说道。 “我们确是南海鲛人,途经此处,听闻这塘中曾现异象,故来调查一番。”苏暮雨很淡定的说道,“若是不想村中遭灾,便不要阻拦我等行事,否则将来若遇水逆水患之祸,切勿怨天尤人。” 苏暮雨一番话把村民们都说得愣住了,都半信半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南音反应很快,左手背到身后,湖丝手套发出金光,将三个人笼罩其中,身上泛着淡淡的光晕,当真像是仙女下凡。 “仙姑啊,真的是南海来的仙姑!”老村长见此情景,忙拉着身边的村民一起下跪,“近日村中鱼塘连遇怪事,若是三位仙姑能破解,小民必定感激不尽。不知仙姑喜欢什么样的祭品……” “祭品就免了,给我们准备一间靠近水塘,干净的屋子,闲人不得靠近打扰,否则后果自负。”苏暮雨说道,“另外,今后几日我们或许会在村中行走查看,无须惊慌。” 村长任伯连连点头答应,忙招呼人去准备,很快就将水塘边最大的一间屋子收拾了出来,那本是村长儿子的家。让出给三位仙姑使用,儿子则带着媳妇和孩子回了村长家。 三人到了村民给准备好的屋子中,虽然家具略微陈旧,但是打扫的很干净,而且布置得宜,宽敞舒适。 南音将油灯点起,终于看清了苏暮雨的样子。看起来与南音年纪相仿,剑眉星目,英姿飒爽,眼神中却透出一股清冷,带着空谷幽兰的气质。 “苏姐姐,你可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他们给忽悠了。”雨林十分自来熟,此时已经把苏暮雨当成了自己人,“师父配合的也超好,佛光亮起来的时候唬得那老小子脸色都变了!” “不可掉以轻心,要提防村中还有不轨之人。”苏暮雨并没有接雨林的茬,在门边观察着,似乎确认四周已经没有人了,才回到房中。 “苏姑娘,方才你说村中近日有异象显现,你可是知道些什么?”南音不动声色的问道。 “……”苏暮雨似乎对南音的敏锐略微吃惊,看着南音,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如今我们暂且算是坐在一条船上,此事可以告诉你们。” “苏东坡《东坡志林》中有池鱼踊跃一篇,记载着眉州任达曾说过的一则异事,他们村中有一深池,围鱼数百条,三十余年村子沿池而建。” “有一日天朗气清,无风无云,池中却传来飓风骤雨之声,数百条鱼从池中跃起,如羊角一般盘旋而上飞入空中,不知所踪。” “此事任达与苏东坡看法不同,任达以为是有蛟成龙,若是不能守住自己的神识,便会被蛟夺了神魂。那池中之鱼大约都是如此,随着新龙上天去了。” “而苏东坡则认为是池中之鱼被困三十余年,每日都念想能跃过龙门,腾空而起,挣脱束缚。年深日久,精神不衰,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它们终于得偿所愿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倒真的符合苏轼的人设。”南音点头笑道,“方才那村民喊村长做任伯,想来和这故事中的任达有些关联。” “所以那些鱼是被偷了吗,难怪一开始村民都喊捉贼,”雨林似乎完全跑偏了,“鲛人好像就是吃鱼的,真的有鲛人!” “姑奶奶,说的应该不是鲛人吧,那应该只是个误会……”排骨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第41章 印记十四:苏暮雨 “你知道些什么,我自然是听到了……”雨林撅着嘴弹了一下排骨的脑壳,“蛟化龙要渡三劫,是为天雷,讨封,走蛟,这鲤鱼跃龙门其实就是走蛟入海,怎么可能像故事中说的那样风平浪静?” “我听说的鲛人呀,既不是西方的美人鱼,也不是织绡泣珠的鲛人,而是身披黑鳞,其性最阴,口利嗜血,多有望月之习性。” “而且身上油脂燃点很低,还十分持久,只要一滴便可以燃烧数月不灭。据说古时贵族墓中多以其油脂制长明灯……”雨林说得煞有介事,摇头晃脑,“所以我说呀,那些鱼是被鲛人偷吃了更合理。” “此言差矣,走蛟虽然必会电闪雷鸣,但是一旦跃过龙门,化而为龙,便是云销雨霁,晴空万里。而新龙上天之时,群鱼被摄了神魂,腾空而起,这与故事中描述的场景吻合。”苏暮雨反驳道。 “好了,苏姑娘,雨林,你们也别争了。无论是蛟龙亦或是鲛人,都不是善茬,还要寻找更多的线索才是。”南音打了个圆场,“还有啊,雨林……你那鲛人是从哪里看来的?” “《鬼吹灯》呀!那些鲛人呀,长得……”雨林正要继续说下去。 “行了,这个话题就到这儿……”南音不禁有些想扶额。 “现在天色已晚,外面也看不到什么了。”苏暮雨转过身去,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应该不是在偷笑吧,“明日我会去村中探查,你们随意。” 苏暮雨身手不凡,一看就是个厉害人物。但是来历不明,敌友未分,暂时还是不要与她有冲突才好。她似乎并不是冲学士印记而来,而是有着别的目的。至于她说的寻人,南音并未放在心上,自己说的都是假话,对方有所保留也很正常。 “咱们虽然萍水相逢,但是既然同来到此处,也该相互照应。今夜可以宿在一间房中,我这侍从守夜,无需担心。”南音指了指排骨。 “……也好,不过这里只有一张床,你俩睡吧。”苏暮雨也不推辞,拿了两张长椅拼在一起,取下背包做枕头,“我睡这里便可。” “这……”南音看着那长椅拼起来也只有半臂宽,这怎么能当床? “放心,树枝吊绳我都睡得,这个很不错了。”苏暮雨满不在乎的说道。 “先吃点东西吧,我快饿死啦!”雨林说着就开始掏背包,拿出面包,午餐牛肉,黄桃罐头,摆了满满一桌子,“苏姐姐,一起吃呀,别客气!” “难怪晏姑娘这包怪沉的,民以食为天,果然不错。”苏暮雨笑了起来,英气中添了几分妩媚灵动。 “哎,咱们出来一趟本来就伤神费力,还不得吃点好的补一补……苏姐姐叫我雨林就好了,咱俩名字里都有个雨字,是缘分!”雨林做好了一个三明治,切成两半分给南音和苏暮雨。 “谢谢雨林,”苏暮雨接过三明治,“你这姓有点意思呢,晏……日安,天下太平。” “咳咳咳……”雨林一口罐头吃的太急,被黄桃汁水呛到嗓子里,疯狂咳嗽起来。 “你能不能慢点儿,谁跟你抢了?”南音忙帮她拍着背顺气,“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没……没事……咳咳……”雨林咳的脸都红了,好不容易才缓过气儿来,南音看雨林没啥事了,才拿起三明治吃了起来。 “其实我瞧苏姐姐的名字才是有趣,不禁让我想起一个人来。”雨林喘匀了气,将剩下的黄桃吃了。 “哦?不知是想起什么人。”苏暮雨好奇的看向雨林。 “惟有朝云能识我,每逢暮雨倍思卿,”雨林笑道,“苏姐姐姓苏,又对苏轼如此熟悉,这不能不让人联想到他一生最爱的红颜知己,王朝云。” “朝云暮雨……确实不错,”南音想了想,点头道,“嗯,据说苏轼那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便是为王朝云而作,我瞧苏姑娘确实当得起这东坡一句‘佳人相见一千年’。” “我若能做得一日王朝云,伴在东坡身边,也不枉此生了。”苏暮雨笑道,对这说法似乎十分颇为受用。 “所以苏姐姐才四处寻访苏轼曾说过的奇闻异事……”南音在桌子下踹了雨林一脚,雨林才意识到自己不该继续深入追问下去了,忙掩饰着,“没想到苏轼还会讲鬼故事呢。” “听闻苏轼被贬黄州团练时,既无实权,又不能随意走动,一天天的快闲出毛来了,”南音接着雨林的话,对她解释道,“当时嘛又不敢妄议时政,只好逮着人就要讲鬼故事。” “别人说讲不出来吧,他还不干,说‘请君姑妄言之’,让人家随便瞎扯些什么都好。于是这几百个小故事就汇编成了这本《东坡志林》,我之前闲时曾经读过,只作消遣,却不想竟真有其事。” “比起《聊斋》,其实苏轼这些鬼故事更吓人些。最主要么他好多故事都没头没尾的,比如咱们先前说的蛟龙的故事。” “还有他笔下的鬼怪大多都文采斐然,我印象最深的有《记鬼》一则,那水鬼寻替身也就罢了,还专门以诗词诱惑文人,哎呀那诗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长桥直下有兰舟,破月冲烟任意游。金玉满堂何所用,争如年少去来休。”苏暮雨接道。 “不错,正是此诗,苏姑娘果然好记性!”南音赞道,“我只是当志怪小说随意读过,苏姑娘竟然几乎能背诵,当真不简单。” “只是兴趣罢了,时候不早了,该准备休息了。”苏暮雨似乎并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开始动手收拾吃完的东西。 “苏姐姐,这些交给排骨做就好了。”雨林拦住她,指了指排骨。 “那行吧,我先睡了。”苏暮雨十分干脆的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耳塞带上,转身就躺到了长椅上,动作轻巧,枕着背包,双手合于身前,闭上双眼。 雨林朝南音吐了吐舌头,示意排骨把桌子收拾干净,吹了蜡烛,和南音一起爬上床去,并排着和衣而卧。 第42章 印记十四:巴陵君 “师父,你说这个苏暮雨到底是什么来历……”雨林趴在南音耳边用说道。 “暂时还不清楚,不过看起来她并不是我们的敌人。你别总惦记着她的事儿了,咱们的目标是印记,或许她还可以帮我们的忙……”南音低声应道。 “好吧,那你说这次的印记,真的和那什么蛟龙有关吗?”雨林可不喜欢龙,曾经在袁天罡墓中遇到大隋龙脉所化的黑龙,若不是有袁天罡在场,自己恐怕就要交代了。 “那你还不赶紧睡觉,明天咱们要到村里去查呀。”南音推了雨林一把,“我看苏暮雨那意思,她似乎想和我们分开行动,这样也好。” 一夜无话,到第二天早上天色渐亮,南音醒来,发现苏暮雨已经不在房间里,排骨说她天没亮就出门了。 南音也并没有太在意,叫醒雨林,两个人随意吃了点东西,也就出门去了。 昨晚光线昏暗,南音没有能仔细观察,如今趁着天明,遇到村民,便一边问话,一边凝神观看其眉心。 基本能确认这村中都是活人,或许是因为常年住在水边,眉心雾气微微呈蓝黑色,是湿气过重的缘故,算不得什么大毛病。 这渔村位于眉山仁寿巴陵村,宋神宗元丰年间,正是苏轼被贬黄州天天抓着人讲鬼故事那阵子。 村子里自古有个传说,深潭中沉睡的是巴陵君,所以称为巴陵村,水中养的那数百条鱼也是为了供它驱使,数十年来村中十分平静。 可就在一个月前,发生了那鱼群上天的怪事,从此池中的鱼全部消失,一条也见不着了,村民们不明所以,只是十分担心巴陵君会因此迁怒于村子。 如今来了三位南海仙姑,既然同属鳞族,或许和巴陵君能说得上话,纷纷求着仙姑去帮疏通疏通。几名村民十分热情的带着南音二人去看鱼群升天之处。 “仙姑,您帮看看呀,据说当年是有高人指点如何围这池子,是不是哪里不对,破了风水……”一名四十多岁的村民指着围砖道。 “待我瞧瞧……嗯,明堂高大,树峦交隔,弯曲缠护,四水归朝,落气隆重,水城汪洋,确实是好风好水大吉之地。”雨林似模似样的转了一圈,也不知从什么电视剧里学来的词儿,胡说八道一通,看起来真的像个“仙姑”。 “既然如此,那咱们的鱼怎么会……”村民听雨林如此说,急忙问道。 “这正是我来此的目的,你暂且带人退开,不可靠近打扰。”南音对那带头的村民说道。 “好,好的。”村民忙点头应道,“快走吧,仙姑要做法了!” “师父,这巴陵君是什么玩意儿?”村民们离开之后,雨林才问道。她先前虽然听得一头雾水,却不妨碍扮演仙姑的角色。 “嗯……巴蛇吞象你一定听说过,我猜巴陵君指的便是《山海经》中所提到的的巴蛇。”南音沉吟片刻答道。 “巴蛇我自然知道……相传是生活在洞庭湖的一条巨蛇,被后羿斩杀,积骨如丘陵,变成了巴陵。”雨林点头道,“只是巴陵在湖南岳阳,并不在四川呀。” “坊间还流传着另一种说法,巴陵其实只是巴蛇的遗蜕所化,真正的巴蛇遁入水中而逃。但因为被后羿射伤了尾巴,功力大减,所以另寻了灵气充沛的水域栖身。” “此处名巴陵村,又自古相传水下沉睡着巴陵君,苏轼那故事,也与其他的鬼怪妖精不同,十分不寻常。传说就是这样,隐藏的比显露的部分更重要。”南音解释道。 “卧槽,别吧,要是鬼魂精怪,甚至鲛人都好说,这玩意儿惹不起啊。还有之前提到有蛟成龙,会不会是巴蛇……”雨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正是我所疑惑之处,”南音皱着眉头,望着深不见底的池塘,“《述异记》有云,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自古只有水中鳞族可成龙,至于蛇么……简单来说它们就不是一个物种。蛇修炼或许可以大如巴蛇,镇守一方。也可能修成白娘子,成妖升仙,但是从没听过可以修炼成龙的。” “意思是这水底下的巴蛇它并不能成龙,那么蛟龙升天之说就是不可能的……”雨林听得一知半解,在池边捡了一个小石片,想要往水中打水漂。 在那石片接触到水面之前,一道黑色的影子闪过,苏暮雨的鞭子卷住石片,将它卷到半空中,苏暮雨伸手就接住了。 “明知道水底有东西,还敢去惊动它?”苏暮雨将小石片随手扔到一边。 “哎呀……我错了我错了,就是看着这池塘忍不住……”雨林也反应过来,用手抚着胸口,“苏姐姐,多亏你来的及时。” “你能肯定下面真的是巴陵君吗?”南音问道。 “不能,不过不管是什么东西,在查清楚之前都惹不得。”苏暮雨将鞭子收回,挂在腰间,“我早上到村子外面转了一圈,发现了一点东西。” 苏暮雨摊开手掌,南音和雨林都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朝她手掌中看去,像是两片的鳞。那鳞片很大,每一片都有一个指节的长度,上面泛着青灰色的光,能看到隐隐纹路。 “这是嘛,鱼鳞,蛇鳞,总不会是龙鳞吧?”雨林换着方向打量着那鳞片,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内有水纹,外有膜衣,是鱼鳞。只是如此之大……那须得数尺长的大鱼才可能有。”南音说道。 “不错,而且这样的鱼鳞在村外数量并不少,太奇怪了。”苏暮雨点头肯定南音的说法。 “可有问过村民这鱼鳞的来历?”南音问道。 “问了,他们都说不清楚,还说也许是池塘里的鱼上天时落下的。”苏暮雨冷哼一声,“这村子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普通。” “这鱼鳞大是大了点儿,有什么问题吗?”雨林还是一脸懵逼的模样。 第43章 印记十四:氐人国 “哎,你不记得了吗,我们先前听说鱼群上天之事发生在一个月前,若是当时掉下的鱼鳞,这早就该腐烂了。”南音叹了口气,只能耐心解释道,“还有,你觉得这池子里真的有可能养数百条这么大的鱼吗?” “喔,我明白了,你们的意思是村民在撒谎!”雨林恍然大悟,开始撸袖子,“这简单,等我去抓一个过来,以我的手段晾他也不敢说假话!” “别胡闹。”南音忙一把拽住雨林,抓一个村民来严刑逼供这种事情,她是真干得出来。 “你昨天落入水中,有没有察觉到这池塘里有什么异常?”苏暮雨盯着池塘的水向雨林问道。 “啊,池塘里有什么异常?我那会儿差点被你的鞭子送走,”雨林噘着嘴吧嘀咕道,“水挺冷的,没什么不寻常吧……啊对了,这水好像有些甜味儿,这个算么?” “是什么样的甜味?”南音问道。 “我想想……对了,就好像小时候我特别喜欢的那种红色花,摘下来有一点花蜜的味道,哎呀,叫什么名字来着……”雨林思考着说道。 “红色花?”苏暮雨皱起眉头。 “是一串红,那种花蜜清甜微腻,味似钩吻……”南音马上就想起来了,有些啼笑皆非,“以前我们家楼下的花坛种了不少……难怪呢,我说总看到花蕊落得满地都是,敢情都是你摘了偷吃花蜜是吧!” “哎呀,那不是小时候嘴馋嘛……”雨林一不小心就自曝了儿时的秘密,吐了吐舌头,忙转移话题,“苏姐姐不说我都没想起这事儿,这个鱼塘里的水为什么会带甜味?” “氐(di)人国!”南音与苏暮雨异口同声的说道。 “啥玩意儿?”只有雨林一脸懵逼的世界达成了。 南音看了一眼苏暮雨,见她朝自己微微一笑,似是赞许。便开口对雨林解释道,“《山海经》中提到的南方古国中,其中氐人国的人,‘人面而鱼身,无足’,传说是炎帝烈山氏的后裔,就是人皇神农。” “《淮南子》中记载,神农尝百草之滋味,水泉之甘苦,一日而遇七十毒。相传神农氏是尝百草的过程中勿食断肠草而亡,这断肠草便是钩吻。” “又有《礼记·祭法》称,‘烈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农,能植百谷。幼子曰仁,居于水中。’这氐人国便是神农幼子一支演化而来,他们居住的水域都带着钩吻的甜味,以防外人入侵。” “啊,水里有断肠草?呸呸呸……”雨林听到此处吓了一跳。 “放心,如果真的有钩吻之毒昨晚你就已经一命呜呼了。”苏暮雨说道,“不过还真给你说准了,这水里有鲛人。” “如此说来,村外那些鱼鳞,八成是鲛人留下来的。可是村民完全没有提及此事,其中必有蹊跷。”南音回头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苏姑娘,不如我们再去村外看看。” “正有此意。”苏暮雨点了点头,率先带头朝外走去,路上遇到的村民们都带着敬畏的眼神,躲得远远的。 “雨林,你没事吧?”南音注意到雨林似乎脸色很凝重,与平时不太一样,“断肠草之毒是立竿见影的,你一直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唉?我不是在担心那个,”雨林挽住南音的胳膊,神神秘秘的说道,“师父,你看咱们这一次遇到的事情啊,《山海经》,巴陵君,蛟龙,神农烈山氏,鲛人,觉不觉得有点像……” “像什么?”南音也提起了兴趣,眼下线索虽多,却十分杂乱,理不出头绪,或许雨林能提供些什么新的思路。 “《古剑奇谭》呀,是不是很像!水虺化龙,会不会是听太子长琴弹琴的悭臾,还有烈山氏后裔,那不就是流月城吗……”雨林说的眉飞色舞,南音已经用手捂住了额头。 “如此说来,祝姑娘便是百里屠苏了。”苏暮雨也听到了雨林的胡说八道,竟然还接过了话头,打趣的说道,“魂魄一分为二,那咱们这次怕不是要遇到欧阳少恭了。” 《古剑奇谭》是一款游戏,设定源自于《山海经》,以中国神话时代为背景,南音和雨林都玩过。 游戏中的上古神只太子长琴,祝融的儿子。因触犯天条,被罚永去仙籍,轮回往生皆为孤独之命,寡亲缘情缘。 轮回的过程中魂魄遭劫,一分为二,其中的一半便成为了苏暮雨提到的游戏主角百里屠苏,另一半则成了游戏的大boss欧阳少恭。 此时雨林心中大惊,自己扯到游戏只是随口胡说,活跃一下气氛,却不想苏暮雨竟然一眼看穿了南音身上魂魄的秘密。 还不到时候让南音知道自己就是上官婉儿转世的真相,这可该怎么圆过去……这苏暮雨究竟是什么人?事到如今也只能先装傻了,反正打死也不承认,就不信她能完全看破真相。 “什么魂魄一分为二?”南音不明所以的问道,“是在说我吗?” “这样啊,原来你不知道吗……”苏暮雨眯起眼睛打量着南音,“你的魂魄中,有一魂一魄并不原本就属于你,命魂和中枢都是被替换掉的,不过看起来融合的很好,问题也不大。” “……”南音听闻此言十分震惊,一时不知道她说的究竟是真是假,该作何反应。一直只知道自己如今与上官婉儿命魂相连,却不知道有一魄也不是自己的。 “抱歉,我看你身怀灵力,以为你知道此事。”苏暮雨看南音半晌都没有反应,似乎是想安慰南音,不过语气仍然冷淡,“不必放在心上,大概是轮回的过程中遇到什么机缘所致,未必不是好事。而且无论魂魄如何,每个人永远都只是自己。” 第44章 印记十四:恒卦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走到了一道木质围栏边上,那围栏本身有两米多高,顶上还有削尖的竹竿。而这一处围栏不知是人为还是自然破损,有着将近一人高的缺口。 “就是那里,我绕村子走了一圈,只有这里可以出去。”苏暮雨指了指缺口,率先低头钻了出去。 南音虽然还震惊于自己魂魄不全之事,但是知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寻找藏在巴陵村里的秘密,纠结其他的没有用处,于是收敛心神,冲雨林点点头,自己也跟着从围栏的缺口钻了出去。 果然如苏暮雨说的那样,地上散落着不少大片鱼鳞,空气中都有一股淡淡腥气。但是很奇怪,这气味在围栏之内完全闻不到。 此时太阳早已出来了,在阳光的照射下,地上的鱼鳞有些闪闪发光。 “这些鱼鳞……”南音观察了一会儿,“似乎排列成了什么图案。” “有吗?”雨林刚想捡起一片看一看,听南音如此说,停住了动作,“是什么图案,我咋完全没看出来。” “我也没有。”苏暮雨摇头道。 “像是一个……嗯,这样看不太出来,”南音抬起头看了一下附近一棵高大的香樟树,“如果能从高处往下望,或许可以看全。” 虽然说南音并不十分擅长爬树,不过装备齐全,问题倒是不大,正打量着那樟树,琢磨着从哪里开始爬,却看到苏暮雨拿出一个类似飞虎爪的东西,扣在腰间抽出来的登山绳上。 只见她手中留出半米左右的绳子长度,在空中舞起来,借着惯性抛向高处一根粗壮的树枝。飞虎爪绕过树枝转了两圈,便死死卡在了树枝上。 “我带你上去。”苏暮雨对南音说道。 “好。”南音点了点头,并无半分迟疑。 苏暮雨用登山绳绕了南音腰间一圈,又将一个绳圈让南音抓住,在绳圈上挂了一个小巧的卷绳器。之后一手扶住南音的胳膊,一手按下卷绳器的开关,两个人迅速腾空而起。 “哇!”在树下的雨林看得大叫起来,“你们可小心一点呀!” “果然是个图案!”上到高处,苏暮雨也看出来了,“这好像……是个卦象?” 先前上升的时候南音不禁闭上了眼睛,此时悬在空中,全靠腰间登山绳与苏暮雨抓着自己的胳膊,手里抓着的绳圈只是一个安慰作用,不免有些紧张。 深吸一口气,睁开了双眼,居高临下望去,南音看得分明,那些反光的鱼鳞果然是一个卦象,“上震下巽,恒卦,雷风恒,君子以立不易方,恒心有成。” “恒卦……还有什么其他的吗?”苏暮雨问道。 “暂时没看到别的了……苏姑娘,你看那边!”南音先前只低头看着鱼鳞形成的图案,此时抬头往村子的方向看去,不禁惊呼道。 整个村子应该都是精心布局过的,所有的房舍看似依着水塘散布而建,从高处看去确实十分明显,以围困之势将水池困住,就像是为了镇压住水底的东西。 结合村中的传说,那这村子建立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镇压巴陵君么?那为何还要在池塘中养鱼供它驱使呢,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苏暮雨似乎不太懂阴阳八卦,但是这么明显的困势之局还是能看明白的,也是心中暗暗吃惊。这种以一整个村子去镇压某物,并不简单,若是一个不小心,整个村子都将要陪葬。 “没有其他的,我们先下去。”苏暮雨似乎看出南音悬在空中十分不习惯,四周的环境也都看完了,便开口说道。 按了一下卷绳器,将两个人放下了树,稳稳落在地上。之后也没看清她怎么做到的,竟然让卡死的飞虎爪松开,收了回来。 “哇,苏姐姐这工具太好用了吧,回去要让文叔帮忙整一个。”雨林看得一脸羡慕,“唉对啦,你们看出是什么图案了吗?” “是第三十二卦,恒卦。”南音说道。 “恒卦……恒心有成?”雨林对周易也略知一二,“这不正是昨天苏姐姐讲的《东坡志林》里的那个故事么,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那这必然不会是巧合,果然东坡笔下就没有单纯的传说。”苏暮雨叹了口气道,“祝姑娘,这恒卦还有什么别的说法吗?” “恒卦是六十四卦中少有的完全正面的卦象,通达,没有灾难,适宜正固,适宜有所前往,阴阳调和,刚柔并济。”南音想了想道,面色颇为凝重“但是按照易理,没有什么是绝对的,物极必反,完全正面就代表着同等的负面。”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上次取泰阿剑,凶星冲恶穴,全是死局,才有了向死而生的局面,这一次恐怕……”雨林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道。 “泰阿剑?”苏暮雨略微有些吃惊。 “……泰阿剑?什么是泰阿剑,没听说过,从来没见过。”雨林自知失言,干脆直接耍赖。 “我觉得不一定非得那么极端,说不定这卦象指的是别的什么东西。”苏暮雨并没有继续追问泰阿剑的事。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不一定指的就是凶吉。至少任村长家里还有人有那闲心和苏轼讲故事。”南音点头道,心里也对苏暮雨多了几分好感,她同样是有秘密的人,知道不该问的就不去问。 “还有这整个巴陵村,都是为了困住水塘里的东西而建的。感觉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水塘,难不成要下水去?”南音有些为难,她是完全不会水的。 “下水自然不行,眼下线索繁多,却难以连成一线,我们还缺少这其中的海底眼。”苏暮雨说道,似乎也有些一筹莫展。 “这还不简单么,你们都不听我的!”雨林叉着腰扬着头,“去抓个人来问问,不就全清楚了么,最好抓个最知情的人,昨天那个村长老头不错。” 南音这时忽然觉得或许雨林这方法是最直接干脆的,那话怎么说的来着,需要耍流氓的时候,就要敢于耍流氓,而看苏暮雨的神色,似乎也赞同。 “轰隆隆……”就在三个人打算去耍流氓的时候,天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第45章 印记十四:三祖 伴随着天空中传来的巨响,四周刮起大风,地上的鱼鳞纷纷被吹到半空中。原本还能见到太阳,此时密密匝匝的乌云已经压在头顶上,瞬间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南音三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当场不敢动弹。就在此时,天上亮起青蓝色的闪电,看那方向正是劈向村中水塘,鸣雷之声震耳欲聋,伴随而来的倾盆大雨,黄豆大的雨点打得人脸上生疼。 那闪电一道接一道,似是无穷无尽,而且距离极近,让人很难不心生畏惧,害怕下一道闪电就要打在自己身上。 雨林搂住南音的胳膊,将脸埋在她肩膀上,身体止不住的微微发抖,而南音紧咬着嘴唇,心中默念《妙法莲华经》,眼睛盯着闪电落下的方向。 数十道闪电过后,亮起一道极其刺眼的白光,南音不由自主的侧过头去用手遮挡,等到再睁开眼睛,发现四周的电闪雷鸣,乌云盖顶都消失了。 南音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一切都没有改变,自己身上甚至没有被雨淋湿的痕迹,苏暮雨也是同样疑惑的四处张望,雨林还死死抓着自己的胳膊。 “没事了没事了,”南音轻轻拍了拍雨林的手,又看向苏暮雨,“刚才那是幻觉吗?” “你有没有注意到一共是几道闪电?”苏暮雨并没有直接回答南音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四十九道,”南音不假思索的便答道,猛然反应过来,“是渡雷劫?” “不错,”苏暮雨点头道,“结合一个月前有鱼升空的怪事,那是疑似化龙升天的情景……” “先化龙,再渡雷劫?怎么可能,而且只相隔了一个月,在同一个地方,这不讲基本法啊……”雨林终于敢抬起头来。 “所以咱们见到的或许不是幻觉,而是倒叙的场景再现……”南音说道,蹲下身去仔细观察身边的几片鱼鳞,“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不过说明此处确实曾经有蛟化成龙。” “可是那水塘下面不是巴陵君吗?师父是你说的,蛇不可能修炼成龙的不是吗,”雨林感觉越听越糊涂,“难道那水塘里住了一条蛇一条蛟?这可能吗……” “说到重点了,确实不可能。世间可供修炼的灵泉洞府本就稀少,加上渡劫的成功率极低,所以能得道成仙的精怪屈指可数。”苏暮雨点头道,“一处灵泉也不会有两只精怪同时修行,所以之前我们否定了成龙之说。” “但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一定有哪个环节出了错……”苏暮雨眉头微蹙,“难道是巴陵村的传说出了问题,水塘下面的根本不是巴蛇?” “巴蛇……我怎么一直没想到这一点呢,”南音站起身来,手中拿着一片鱼鳞,“水塘中的水有甜味,有氐人国人出没的痕迹,是炎帝神农氏的后裔,这些鱼鳞大概就是属于那些鲛人。” “巴蛇,是蚩尤的下属,亦是苗蛮集团的图腾象征。而应龙则是黄帝轩辕氏的下属,领命攻之冀州之野,在逐鹿之战中立下大功……” “哇!师父照你这么说,那个小破池塘竟然与咱们华夏三祖都有关系?这是咱们能惹得起的吗……阎朝隐这家伙是疯球了吧……”雨林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惹不起也已经惹了,而且想要离开这里就必须弄清楚其中的关键。咱们进村里去看看吧,说不得或许真的要靠你了。”南音打断雨林的话。 “祝姑娘心思缜密,我确实也没想到这三者之间的关系。”苏暮雨点头表示赞同,“而且先前我们看到村子布局于水塘是镇压之势,不知道这村子是属于哪一方?” 南音看苏暮雨似乎并没有留意到阎朝隐的事情,不禁悄悄松了一口气,雨林这丫头真是没谱。 三个人从木围栏的缺口回到村子里,看起来很平静,村民们淡定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受到刚才那场雷劫“回放”的影响。决定先去见一见村长,他一定是最了解村里情况的人。 村长的家与昨晚三人住的儿子家正好隔着池塘相对而望,来到时院子里正摆着两个箱子,几个布包,看起来像是在打包行李,院子角落里有一个鸡窝,两只母鸡蹲着晒太阳。 “三位仙姑来了,可有探查到什么?”老村长站在院子里,正指挥着妻子和儿媳妇收拾东西,身边跟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见到南音三人忙迎了出来。 “村长,刚才你们可见到了异象?”南音率先开口问道。 “异象?什么异象,没有呀。”老村长摇头道,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十分自然,不似作假。 “没什么,没见到就罢了,”南音问这个问题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此时心中有了答案,“你们这是做什么,要搬家?还是出远门。” “喔,这些啊,我这孙子五岁了,还没回过外祖家,”老村长拍了拍小孙子的脑袋,满脸慈祥,“让他爹妈带他去一趟,走动走动,也是应该的。” “走亲戚呀,村长你儿媳妇不会是黄州人吧。”雨林灵光一闪,开口问道。 “哎呀,新妇正是黄州人氏,不愧是仙姑,果然神验。”老村长大吃一惊,因为雨林并没有见过他的儿媳妇,不过既然是仙姑,无所不知也是应当的,不禁更加敬畏了。 “看来和苏轼讲故事的人就是村长的儿子,他们真的看不到刚才的雷劫场景吗?”雨林低声说道。 南音此时心中已经明白了,发生在巴陵村的事情果然是渡劫的回放,上一次的走蛟化龙升天,完整的过程必然也是电闪雷鸣,瓢泼大雨。 但是村民们是看不到那些情景的,他们只能看到晴空万里之下鱼莫名其妙的被卷上了天空,所以苏轼听到且记录下来的故事会如此奇异。 “村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村子里很快要出大事了,”苏暮雨开口问道,语气清冷,却气势极强,“所以你急着让儿子一家离开,我说的对吗?” 第46章 印记十四:发誓 “你……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村子里会发生什么事。”老村长连连摇头,把孙子往身后藏去,提高了声调,“我儿子儿媳就是去外家走亲戚!” “先前我们看过村子的布局,是举全村之力镇压水里的东西,那里面到底藏了什么?”苏慕雨继续逼问道,“你们先前在水塘里养鱼的目的又是什么?” “镇压……咳咳,三位仙姑,你们是南海来的鲛人,此事自然知道的比我更多。”老村长态度很坚决,“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村长,我们是来帮你的,”南音语气柔和,和苏慕雨一个人唱白脸一个人唱红脸,“如今异动频发,你也不想看到全村人都葬身水底吧?” “我……这个……”老村长似乎被说中了心事,半晌说不出话来,表情十分矛盾。 “哎呀,这小弟弟真可爱,我这白骨精最爱吃了!”雨林从南音背包上拽了排骨下来,捧在手中,凑到村长孙子的脸蛋边上。 “嘿嘿嘿,这小孩真嫩呀!”排骨很配合的摆出张牙舞爪的姿势,嘴里阴恻恻的笑着。 “这是什么,长得怪好玩儿的。”村长孙子并不害怕,伸手就去拍排骨,倒是老村长吓坏了,忙拉着孙子往后退。 “你若再不实话实说,我就让它把你小孙子吃了!”雨林恶狠狠的说道。 “老头子,都收拾好啦!”村长的妻子从屋里走出来,看到南音三人,愣了一下,就要下拜,“哟……这就是村里说的仙姑吧,仙姑保佑啊……” “老夫人不必多礼,我们来是想弄清楚村里的怪事,帮你们解决祸端,”南音将村长妻子扶了起来,“唉,可惜村长似乎并不愿意配合。” “不愿意?怎么会不愿意!”村长妻子皱起眉头,“老头子,你怎么得罪仙姑了?” “你……你知道些什么!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东西收拾好了?那你们快上路吧,赶紧,赶紧。”村长狠狠瞪了妻子一眼。 “我们?那你呢,不是说好一起走的吗。”村长妻子一听这话就急了。 “我是村长,怎能说走就走?而且我……”村长偷偷看了雨林一眼,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我还有些事要料理,你们快走吧!” “哼,你以为我想理你,早就让你搬走,非要守着这鬼地方……”村长妻子啐了他一口,转头拉过小孙子,“我跟着儿子孙子享福去,你就一个人待在这吧!” 村长妻子让儿子去雇了两名村汉做脚夫,抬了箱子包袱,准备出发。到底还是不放心村长,又叮嘱了他许多话,才带了儿子一家上路,留下村长站在院门口望着,满脸悲戚。 “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走呀?”雨林看着村长那要哭出来的表情。 “哎,那还不是因为你们非要我说吗,我家三代单传,我孙子绝不能有事……”村长叹了一口气,“可是我发过誓,不能对外人说起此事,若是说了,天打雷劈……” “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壮烈牺牲了呢!不就是发过誓吗,这个多简单啊,不能说,那可以写啊对不对?来来来,你写出来。”雨林一听就乐了,拉着村长往屋里去。 “什么,可以写的吗?”村长大概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一下子给雨林说懵了。 “当然了,你发誓是不能对外人说,没发誓不能自己写下来看嘛。你写了,被我偷看了,那你没有违背誓言,老天爷罚不着你,要天打雷劈也是劈我,放心吧!”雨林就是一通忽悠。 “好像确实是这个理儿……”村长一脸懵逼的点头道。 “快写快写,写完了你还能赶上儿子,跟着去走亲戚呢。”村长家里有现成的纸笔,雨林给他铺好了纸张。 村长看了一眼三位仙姑和一个白骨妖精,觉得谁也惹不起。而且既然用写的不会应誓,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咬牙就提笔写了起来。 七十年多前,当时还没有巴陵村,水塘附近有几座小村子,村民们都到水塘里打水,水质清甜无比。时而会有小孩或者年轻人到水塘里游泳戏水,一直都相安无事。 有一次,村里一对新人刚成亲不久,妻子想喝水塘里的水,丈夫便去为她打水,却再也没有回来。村里组织人去水塘里打捞,没有任何收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新婚妻子刚刚成亲就守了寡,哭的死去活来,十分伤心,若不是家人看得紧,她差点就寻了短见。过了两年多,村里人都同情她,守孝三年也尽了情义,劝她改嫁。 就在有媒人打算上门说亲之时,丈夫竟然回到了村里,他全身湿漉漉的,村里人与他说话也不搭理,只是朝家中走去,见到妻子,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不停的有人来问丈夫这两年去了哪里,妻子却将他们都拦在了门外,说丈夫是被山贼捉了去,好不容易才逃回来。这两年被山贼逼着做苦力,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这个说法也算合情合理,大部分人都相信了,只有少数闲的发慌的好事之徒非要刨根问底,时常到夫妻俩家附近转悠,打探里面的情况。 据他们说,丈夫每日躲在漆黑的卧室里,不开窗,也从没听到他开口说话,只有妻子忙忙碌碌的伺候他,为他准备一日三餐。 有一次一名闲汉趁着妻子外出买菜,溜进了他们家中,听到卧室中有动静,从门缝偷偷看进去。 虽是大白天,卧室中只点着一盏蜡烛,十分昏暗,丈夫正坐在桌子边吃饭,他面前摆着一个盆子,盆中是几条新鲜的活鱼,甚至还偶尔扑腾一下。 丈夫伸手去抓鱼,那滑溜溜的鱼被他稳稳抓在手中,张嘴就直接咬了上去,几口就吃完一条鱼下肚,甚至鱼头,鱼刺,内脏都吃的干干净净。 第47章 印记十四:秘密 偷看到这一幕的闲汉仿佛得了大新闻一般,逢人就说,又添油加醋了许多细节,很快就传遍了附近几个村子。 消失在水塘边,离开了村子三年,全身湿漉漉的回来,再不开口说话,只会躲在家里吃生鱼,这不禁让人产生出许多联想。 村民们都说丈夫早已在两年前就死在了水塘里,水中的怪物变成他的模样,回到岸上,是要迷惑身边的人,一并带回水里去吃掉。 于是村中组织了十来个精壮青年人,拿着渔网,鱼叉,棍棒等等,一起来到夫妻俩的家外面,要将变成丈夫模样的怪物打死。 冲进房中,却不见丈夫的踪影,只有妻子一个人在家中,肚子微微隆起,正在缝制着孩子的衣服,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鱼腥味。 妻子顶着全村人的白眼与嫌弃,十月怀胎终于生下了孩子,并没有向村中传说的那样生出一个半人半鱼的怪物,而是一个健康的男婴,长得与丈夫十分相似。 孩子渐渐长大,从小就喜欢去水塘边玩,水性极好,可以在水下视物如常,潜水能超过一刻钟。不过除此之外,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异常,基本和普通的孩子并无区别。 因为村民们的排挤与议论,妻子只能带着儿子,独自在水塘边盖了一间小屋,艰难度日。村民们虽然都说儿子是怪物的孩子,不愿与他们来往,到底没有过多为难。 母子俩相依为命,一直到儿子十八岁这一年,下了一场暴雨,整整七天,水塘里冲上来一段漆黑的事物,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原本并没有引起村民的注意。 可是从那之后,接二连三的有人在水塘边失踪,和十八年前的丈夫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件往事才重新被人们提起。 大家上门来求妻子和儿子,希望儿子能下到水塘中去帮他们寻找失踪的亲人。于是这一日,村中有七八个水性不错的年轻人,陪着儿子一起下水寻人。 下水后不久,原本清澈平静的水塘变得浑浊,浪卷翻涌,几个人感觉到水底有巨大的吸力,身体不由自主的被吸了下去。 儿子拼命挣扎着,直到精疲力竭,却仍然不能摆脱吸力,憋气也已经快要到极限,嘴里吐出一连串的气泡,意识开始模糊。 迷迷糊糊之中,儿子只觉得有一双冰冷的手拽住了自己的胳膊,被拖着在水中上浮。突然有空气灌入了口鼻,儿子张大嘴使劲呼吸起来。终于喘上了气,儿子才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自己的脸。 那是一只人面鱼身,手足俱全的怪物,他的脸与儿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儿子忙爬起身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水塘边上。可之前等在岸边的村民,以及和自己一起下水的年轻人都不见踪影,只有那个怪物。 也就在这一瞬间,儿子马上想起了自己的出身,虽然村里人没有过多的为难他,到底也是经常议论,加上自己异于常人的优秀水性,他自然联想到了眼前这怪物或许就是自己的父亲。 既然是自己的父亲,大概也不会伤害自己,于是儿子壮起胆子开口询问,怪物却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他的父亲,并对他讲述了一个古老的传说。 逐鹿之战时,黄帝轩辕氏派出手下大将后羿,击杀蚩尤集团的图腾巴蛇,从此巴蛇的尸体化作巴陵,守着洞庭湖。 可是巴蛇早知自己不敌后羿,在后羿第一箭射断它的尾巴时,已经将自己的大部分神识藏在断尾中,抛落到了其他地方,以图保留实力,东山再起。 水塘底部藏着的就是巴蛇的尾巴,当时神农氏得知此事,便派了自己的一支后裔留在此处看守。怪物正是来自上古神农氏这一支,称为氐人。 氐人深藏水底,族人寿命极长,以水中鱼虾蜉蝣为生,不与人类相通。但是他们有着奇异的能力,若是人类对氐人许愿,氐人可以选择吃掉人类的血肉,实现他的愿望。 二十年前,新婚的丈夫来水塘边打水,不幸失足落水,溺毙而亡。正巧遇上了眼前这只氐人,丈夫的魂魄祈求氐人帮帮他,想要再见妻子一面。 于是氐人吃掉了丈夫的尸身,化作丈夫的模样,带着他的魂魄回到岸上,与妻子再续前缘。所以儿子其实仍然是丈夫的血脉,是正常的人类。 而之前连日的大雨,将水底后羿射蛇尾的箭身冲了出来,如今巴蛇开始逐渐复苏,所以会接连有人在水边失踪,那些人都已经被巴蛇吃掉了。 可是经过漫长的岁月,氐人一族早已式微没落,神农氏又早已沉睡,祈祷祭祀皆无响应,他们几乎无力抗衡苏醒的巴蛇。 不过当今世间早已不适合上古神兽活动,巴蛇若是彻底苏醒,将会惹来滔天大祸,生灵涂炭。为今之计,只有以神农氏传下来的阵法镇压,需要人类的配合。 于是氐人教了儿子一个方法,说之前失踪的村民,其实有一部分是被氐人藏了起来。于是他们互相配合,继续制造混乱,由儿子出面摆平,将人都救了回来,村民们开始对儿子奉若神明。 于是在儿子的组织下,将附近几个村子合成了一个巴陵村,按照氐人给的图纸,围绕着水塘建成,又在水塘中大量饲养鱼群,供氐人们食用。 儿子当上了村长,在巴陵村有绝对的话语权,他对村民们说水底供奉着巴陵君,只要悉心供奉,巴陵君便会保佑村子平安,严令禁止再有人下水去游泳。 之后果然不再有人落水失踪之事发生,儿子也娶妻生子,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活。而氐人曾经让他发过誓,此事的内情绝不可以说出去。 村长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纸,终于将心中的秘密都写完了。此时他瘫坐在椅子上,已经是满头大汗,脸色有些发白,还时不时偷看一眼窗外,似乎很害怕随时有一道雷就劈到他的脑袋上。 第48章 印记十四:归墟 南音和苏暮雨看着村长写的内容都陷入了沉思,雨林只是粗略看了一遍,觉得想不通的地方还是想不通,干脆放弃了思考,凑到村长身边。 “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外面也是大晴天,别说打雷闪电了,风都没起,我是不会骗你的……”雨林安慰着脸色苍白的村长,“你当年也是下水能擒龙的本事,现在咋这么个窝囊样儿。” “唉,仙姑啊,我也一把年纪了,擒什么龙……不过是普通人罢了,若是可以选择,我绝不想遇到这样的事情。”老村长叹道。 “那一个月前水塘里的鱼都升天了,那些半人半鱼的怪物没告诉你是为了什么?而且他们没饭吃了,不来找你麻烦?”雨林毫不避讳。 “其实他们一向都很少露面,这几十年来我也只见过一次,是来吩咐我稍微改变村子的布局。”老村长摇了摇头,“怪事发生之后,我曾两次下水,都没有寻到他们的踪迹,所以心中不安,才急着让儿子孙子离开。” “改变布局……做了什么样的改变?”雨林问道。 “原本正东与东南方向有两个缺口,他让我封上堵死了。”村长想了想答道。 “……那村外的鱼鳞是哪来的?”雨林继续问道。 “一个月前,我孙子不小心掉进了水塘里,还好旁边有许多人,马上就救上来了。第二天便出现了那怪事,之后村外就有了鱼鳞,我也不敢乱动,只能让大家装作看不到。”老村长说道。 “你孙子也落水了?哇那他还是你孙子吗,不会变成氐人了吧!”雨林故意吓唬村长道。 “啊……不能够,不能够,我孙子还是正常人,会说话会吃饭。哎,我就是个普通人而已,为什么要遇到这些事……”老村长满脸委屈。 “师父,苏姐姐,你们看出什么了吗?”雨林看村长窝在一边低头画圈圈,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便凑到了南音身边。 “整个故事其实与我们之前的推测可以相互印证,不过关于氐人的异能,他们吃人血肉实现愿望,那可以理解为等价交换。但是竟然可以随意操纵魂魄,这似乎……”苏暮雨指着故事中的一处说道。 “是归墟,”站在雨林手上的排骨开口说道,“死在陆地上的人,魂魄归于泰山冥府,而死在水里的人,魂魄就会去往归墟之国。” “你说什么,归墟?”南音吃惊的看向排骨,雨林忙把它放到了桌子上。 “不错,死在水里的魂魄一向不归我们管。归墟的来历十分古老,有泰山之时便有了归墟,其中的事情我也只是听府君略微提过。”排骨点头道。 “归墟啊,我听说过!《鬼吹灯》里提到,那下面住着恨天之国,以射日为图腾,能用龙火淬炼铜器……”雨林眼睛一亮,张嘴就来。 “打住,别提你的《鬼吹灯》。”南音掐了雨林一把,“《山海经》有云,‘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说的便是传说中的归墟。” “《列子.汤问》亦有补充,‘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传说地面八极,天空九方,甚至银河之水都会流入归墟,其中的水永恒不变,既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南音对雨林解释道。 “如此说来,归墟中人可以操纵死在水中的魂魄,而生活在归墟的便是少昊之国,少昊与神农同是伏羲后裔,那氐人有这样的能力也不足为奇了。”苏暮雨点头道。 “雨林,你之前搁那吓唬村长,可有问到什么线索?”南音问道。 “他说一个月前,他的孙子掉进了水塘里,之后就发生了鱼群升天的怪事,村外也出现了那些排列成恒卦的大鱼鳞。”雨林将方才打听到的事情大略说了,“他还说氐人三十年只出现过一次,是为了让他改变村子的布局。” “改变布局?如何改变法。”南音略微吃惊。 “说是将正东和东南方向的缺口堵死了。”雨林说道。 “东为震,东南为巽,上震下巽,这不就是村外鱼鳞所现的恒卦么,”南音点头道,“可是这代表了什么呢?” “你们有没有觉得,故事里似乎少了什么东西?”苏暮雨并没有直接回答南音的问题,只是抬起头问道。 “龙,”南音不假思索的应道,“我们遇到的异象明明是化龙的场景,村长的故事中却完全没有出现过,甚至连提都没有提到。” “不错,或许这就是氐人不出现的原因。”苏暮雨赞同道,“我怀疑……氐人对村长也没有完全说实话。” “苏姐姐,你是说水塘底下不是巴蛇的尾巴,而是一条龙?”雨林听得糊里糊涂,“可是对于村长来说,无论是镇压巴陵君,还是龙,有什么区别?这有什么可说谎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具体是怎么回事,我现在也还没有想明白。现在知道真相的也只有氐人了,除非下水里去捉一条上来问问。”苏暮雨难得的开了一句玩笑。 “我觉得可以,说起来啊我带了牦牛肉干,如果当鱼饵去钓鱼不知道行不行?没准氐人和龙婆婆一样就好这口呢!”雨林听说要捉鱼,兴奋起来,“或者不行的话,用排骨做饵,大家都是管理魂魄的,有话好商量。” “管理魂魄?”苏暮雨打量着排骨,先前她只知道排骨是南音的侍从,“不知这位是何方神圣?” “小爷是泰山府君座下鬼帅,七十二鬼司之一,主治死生……”排骨原本听雨林说要拿它做鱼饵,正要往南音身后躲,此时听到苏暮雨的客气话,立刻就飘了,昂首挺胸,骄傲的说道。 “对对,鬼帅大人可厉害了,所以捉氐人的事情就全交给你了。”雨林连连点头,从背包里抽出一卷鱼线,就要往排骨身上系。 第49章 印记十四:水缸 “姑奶奶,别啊!那水底的东西……”排骨看雨林似乎不是在开玩笑,瞬间怂了,可怜巴巴的说道,“万一啊,一不小心被卷入了归墟之国,那可就回不来了,以后谁给姑奶奶端茶递水,洗衣煮饭……” “确实要再下水,”南音灵光一闪,打断了排骨的话,“若是能再看一两次‘回放’,大概就能够破解这水塘中全部的秘密。” “你的意思是,有人下水,便会引发异象吗……”苏暮雨想了一会,“这真的有关联吗?” “不对呀师父,前面村长说过,鱼群升天之后,他还下过两次水,想去寻找氐人,可是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呀。”雨林想起刚才老村长说的话。 “因为他身上多少有些氐人的气息,并不算是外人。”南音看了一眼坐在一边发呆的村长,“你们看,自从巴陵村建成后,村长是禁止村民下水的。” “这么多年来也从未发生过有人落水失踪之事,直到一个月前他的孙子掉进水塘中,引发了走蛟化龙的异象,而在他们眼中只看到鱼群升天。” “昨天晚上是雨林不小心掉进了水塘里,今天我们就看到了雷劫的场景。虽然我也不能完全肯定两者之间有关联,但是我们总不能一直等着吧?”南音分析道。 “这确实是一个可以尝试的方向。”苏暮雨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祝姑娘水性不好,雨林又已经下过水,这一次便由我去吧。” “苏女侠!大好人啊,菩萨心肠,义薄云天,巾帼不让须眉……”排骨一听苏暮雨主动请缨,不用自己下水了,感动得就要去抱住苏暮雨大哭。 “仙姑们又要下水?”老村长听到几个人说话,脸色很不好,似乎想要阻止,却又不敢,“哎,当年‘他’说过,绝对不可以再让人下水。” “不过你们既是南海而来的鲛人,同属鳞族,本就是一家人,好像也没什么关系……”村长有些神神叨叨的,“几位仙姑若是见到了‘他’,千万不可以提及我的事情啊……” “你放心好了,没你什么事儿,一边玩儿去吧……”雨林不耐烦的敷衍着老村长。 “村长,你去村中让村民们都躲在家中,无论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不可以窥探。”南音拦住雨林,一字一句的对村长说道。 “是,是。”村长看南音说得郑重,不由得也严肃起来,连连点头道。 “还有,你说原先村子的布局正东与东南方向是有缺口的,后来被堵死了。你让堵住缺口的那附近人家都去别人家里暂避。”南音继续说着。 “这,这是作甚,”村长脸色一变,似乎有些害怕,“那布局是‘他’让我改的,我……” “仙姑的事你也要问吗,让你去就赶紧去!”雨林瞪了老村长一眼。 “你按我说的去做便是,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南音并不想和老村长多说。 “别那么多废话,快走快走吧!”雨林拽着老村长的胳膊将他推出了院子。 “知,知道了……”老村长也没办法,似乎十分委屈,垮着个脸,慢吞吞的转身离开了。 “师父,所以是为什么呀?”雨林看村长走远了,转头向南音问道。 “你也是熟读《鬼吹灯》的人了,总该知道凡是墓穴,必然留有虚位生门,而不会是严严实实封死的大方块,这样才能保证墓中阴阳调和,风水不破。” “巴陵村困住水塘,其实从性质上来说不就是一个墓穴么,意图永远埋葬水底的东西。原本留出的震位与巽位就是这个墓的虚位生门所在。” “后来堵死了,想必是水底之物有了进一步复苏的迹象,所以采取了极端的方法,这其实治标不治本。时长日久,反而会引起反噬,玉石俱焚。到时候那东西憋急了,直接冲破整个巴陵村也未可知。” “我们在村外见到鱼鳞形成的恒卦,其实就是很好的提示了,必须要将那两个方位的缺口留出来,若是发生什么事情,才有机会能保全村民。”南音解释道。 “祝姑娘对阴阳风水学的造诣如此之深,实在佩服。”苏暮雨听南音已经把许多线索都串联起来了,由衷地称赞道。 “苏姑娘客气了……不过是略知皮毛。”南音谦虚道,她也是遇到上官婉儿之后才花了许多时间恶补《周易》,加上文老板从旁指点,也算是半个专家了。 “师父,你说如果再有‘回放’,那会是什么呢?”雨林问道。 “既然已经见过了走蛟与雷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讨封了。”南音想了想说道,“说不定可以见到那条龙之前的模样。” “不错,目前最大的谜团就是在这水塘里成龙的那只蛟究竟是何来历,若能窥探一二,相信一切都能明了。”苏暮雨边说边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小防水袋,打开来里面装的是一套简易潜水装备。 “苏姐姐,先吃些东西吧,我快饿死啦!”雨林同时也从包里掏吃的,拿了三个自热锅,和几个水果罐头。 “不错,下水之事也不急在一时,先补充一些体力,我去打些水来。”南音说着便去院子里舀水,之前看过老村长家的院子边上有一个大水缸,想必是日常饮用的,“啊!” 屋外传来南音的惊呼声,雨林和苏暮雨连忙跑了出来,看南音站在水缸边上,眼睛紧紧盯着水缸,水缸上的木盖子已经被打开,落在一旁,那盖子有些微微发红。 “师父师父,什么情况!”雨林冲到南音身边,摆出防御的姿势对着水缸。 “那里面……有东西。”南音指着水缸说道。 这是一个半人多高的巨大瓦缸,看起来已经很旧了,上面许多地方有着磨损的痕迹,但是很明显时常有人打扫维护,缸上一尘不染,十分干净。 雨林一时不敢上前,只是伸长脖子往水缸里看,因为离得有些远,什么也没看见。苏暮雨绕过两人,径直朝水缸边走去,她看到水中浮着一张脸,一张老村长发白的脸。 第50章 印记十四:氐人 “有漂子!”雨林凑上前瞄了一眼,大喊着跳到一旁,又是从什么小说里学来的词儿。 “是人,这恐怕才是真正的村长。”苏暮雨并没有理会雨林,从旁边捡了根长竿,伸进水缸轻轻拨动,看清楚了水缸里泡着的是一个人,“最少死了三日了,也可能更久。” “之前我们见到的那个,大概是氐人变的。”南音想了想说道,“说不得,整个村子里的可能都是氐人,而且他们确实属于‘人’。” “何以见得?”苏暮雨皱起眉问道。 “我能看见,”南音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只要是生人,在眉心都会凝聚着自身的气运,而妖鬼精怪,或是僵尸活尸之类的都不会有。” “昨晚我就看过,村子里的人眉间是很暗的蓝色,当时我以为只是常住水边,湿气过重的缘故。如今看来,或许那是氐人的标志。” “准确率高吗?”苏暮雨似乎还有些怀疑。 “除非极特殊的情况,不会出错。”南音的眼睛只看错过一次,那是在李淳风的阴阳环制造的异世界之中,那个世界不遵阴阳法则,以因果为根本,是极为罕见的。 “氐人炎帝神农氏的后人,属于人类好正常嘛,”雨林这时反而不怕了,挥了挥拳头,“而且既然是人,不管是头上长角,还是有鱼尾巴,那还不好对付吗,人有什么可怕的?我这就去把那死老头抓回来问个明白,竟然敢骗我们……” “慢着,如果按照祝姑娘所说,整个村子都是氐人,他们究竟有何目的?”苏暮雨拦住雨林,“我们的到来对于他们来说应该只是意外,也就是说这个局并不是为我们而设的,村长其实没必要对我们说谎……” “他不是在对我们说谎,而是在对‘鲛人’说谎,”南音接过话头,“我猜测氐人与鲛人之间有某些联系,或许氐人是为了躲避鲛人,才变成了人类。” “昨晚是机缘巧合,雨林歪打正着,我们假冒了鲛人到来,村民们便尽量将自己伪装成普通的人类,以免鲛人发现。” “所以之前村长一直在强调自己是普通人,而且着急将儿子与孙子送走了。即使你现在去抓了村长,他也不会承认,只会继续装傻充愣。” “那这个漂子是什么情况,老头是觉得我们不会发现吗?”雨林瞟了一眼那水缸,“还有哎,老头说的故事里,村长其实是真正丈夫的儿子,并不是氐人,那村长的儿子和孙子应该也是普通人呀……哎呀我晕了晕了,脑细胞不够了。” “既然是氐人编给鲛人听的故事,有多少可信度就不好说了。哼,他倒是乖巧,还会做出一副害怕天打雷劈的模样,是我们逼着才肯说出来的,叫人不好怀疑。”苏暮雨冷哼了一声。 “至于这漂……真正的村长,或许他真的觉得我们不会发现,”和雨林待在一块儿,太容易被带偏了,苏暮雨踢了踢之前盖在水缸上的木头盖子,“这盖子木质发红,有淡淡苦味儿,是浸泡过茶粕的。” “茶粕是啥玩意儿?”雨林瞧了瞧那盖子,“红确实有些发红,苦味我怎么没闻到……” “茶粕,又名茶麸,茶枯。是野山茶油果实榨油后剩下的渣滓。通常用来做肥料,以及……驱鱼。其中含有一种溶血性毒素,能使鱼的红细胞溶化,毒鱼驱鱼效果颇佳,却对人类及其他水族无害。”南音对雨林解释道,“苏姑娘嗅觉远超常人,我也是一点都没闻到,没有想到是茶粕。” “喔,也就是说这个盖子让鱼害怕,鲛人属于鱼类鳞族,自然就不会靠近……”雨林一脸恍然大悟,“哎呀,果然他们是在防鲛人啊,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下水。”南音和苏暮雨异口同声应道。 “不行不行,还是要先吃东西,我都快饿死了……”雨林连连摆手,“不过自热锅是吃不上了,吃点干粮吧。” 南音将盖子盖回水缸上,三人回到屋中,随意吃了一些面包罐头。又整理了一下装备,苏暮雨戴上潜水镜与简易呼吸器,腰间系了登山绳,一头留在岸上,准备下水。 “按照昨晚雨林的经历,其实只要入水片刻就足够了,尽量不要游太远,以防出现什么意外。”南音将登山绳的一头卷在自己的胳膊上。 “我知道,不过既然下水了,尽量观察一下情况也是好的,”苏暮雨将鞭子收了起来,从背包里拿出一把匕首,放入腰间携行袋里,“三分钟,若是三分钟内我还没有上来,就拉绳子。” “好,绳子我会慢慢放,若是你遇到什么情况,马上拉绳子,我们也会立刻将你拉回来。”南音点头道,“小心,安全第一。” 苏暮雨咬着呼吸器,比了个ok的手势,就跳进了水中,她的动作轻巧熟练,甚至没有激起多少水花。 “哎呀呀,师父,看人家这下水,下饺子的水花都比她大,多帅呀!”雨林忍不住称赞道,“你什么时候学学游泳呀,起码学个狗爬式嘛,不然改天你掉进水里我都不好救你……” 南音懒得搭理她,只是眼睛紧紧盯着水面,手里随着苏暮雨的力量放着登山绳。能感觉到她游的很快,不一会儿功夫绳子就放出去了许多。 “师父你说咱们走的时候带一只氐人回去不知道行不行,那可是上古生物,卖到动物园能值不少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水中一点动静也没有,雨林也有些紧张,开始瞎扯缓解情绪,“不对,他们属于人类啊,这个动物园怕是不收……” “看着点时间。”南音打断了雨林的胡说八道。 “看着呢,还有二十秒……”雨林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到啦!” 南音开始往回拉绳子,雨林也上来帮忙,可是越拉越觉得不对劲,登山绳的那一头,似乎是空的。 第51章 印记十四:正主 登山绳的另一头已经完全不受力了,南音心中不安,却还抱着一丝希望,说不定是因为苏暮雨自己正在上浮。 于是手下加快速度,很快就将登山绳完全拉上了岸。绳子似乎断了一截,南音拿在手上细看,那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断的。 “师父!水,水里面……”雨林指着水塘中惊呼道,南音抬头看去,水中出现了一个大漩涡,不断有黑红色的血水从漩涡中涌出,片刻之间便染满了整个水塘,浓重的鱼腥味弥漫开来。 从漩涡中升起两个身影,下半身是青白色鱼尾,上半身则酷似人类,皮肤很白,有双臂,耳朵部位是两片大大的鱼鳍,头上都戴着贝壳饰品。 看着像是一男一女,男性身材健壮,女性有双乳,皆生得精致美貌,却面无表情,像是冷冰冰的假人玩偶,南音瞧清楚那不是苏暮雨的相貌,略微松了一口气。 这看着不像是人面鱼身的氐人,之前南音三人冒充南海鲛人,看这架势,大概是正主来了。 两名鲛人踏水朝岸边而来,南音忙拉着雨林要退后,男性鲛人抬起双臂指向二人,两道暗红色海带状物体便飞了过来,绕住两人双脚,一下子重心不稳跌坐在地。 南音没有犹豫,抽出龙火匕首斩向缠在脚上的海带,虽说匕首锋利无比可斩万物,但是那海带滑腻腻湿漉漉的,一使力就滑开一边。 而且匕首碰到海带,海带的力道便加大,感觉已经深深的勒进了肉里面,骨头生疼,又不能连自己的脚一并砍了,一时间摆脱不开。 “喂,鲛人大哥,别动手,自己人!”雨林也拿瑞士军刀试了一下,看毫无作用,干脆不再挣扎,冲着水中鲛人大喊道,“你们是不是来找氐人的呀,我知道他们在哪,我带你们去找!” 南音听到雨林喊的,略微愣了一下,继而觉得这丫头稀奇古怪的想法说不定还真能管用,不过看她那谄媚的样子,有点像要带小鬼子进村的汉奸。 “氐人族……在何处……带吾等……去寻……”两名鲛人打量了南音和雨林片刻,女性鲛人开口道。 她的声音十分悦耳动听,说话却十分生硬,有点老外说汉语的那味儿,而且说话时面部肌肉纹丝不动,只是嘴巴一张一合,就像是鱼在水中呼吸时一般。 到了近处,南音才看清楚他们头上所戴的并不是普通的贝壳装饰,上面刻着细密的云纹图案,配合着两张僵硬精美的脸孔,显得古怪而不祥。 “好好好,马上带你们去,不过大哥大姐先把这玩意儿收了呗。”雨林指了指紧紧捆在脚踝上的海带,女性鲛人挥了挥手,男性鲛人放下一只手臂,捆着雨林的海带便缩回了水中。 “为什么只放我一个,把咱俩都放了呗,”雨林揉着自己的脚踝,看到南音仍然被捆着,“我们有个朋友先前下水不见了踪影,哥哥姐姐们高抬贵手啊……” “并无……其他……人类……”女性鲛人冷冰冰的盯着雨林,又指着南音,“速去……寻找……氐人族……她……留下……” 看那样子竟是要刘希南音做人质,雨林一脸迷茫的看向南音,鲛人说没有见到苏暮雨,那她人呢,绳子又是谁咬断的?鲛人的目标是氐人,没必要欺骗自己呀,南音心中飞快的思考着。 “快带他们去村里找氐人吧,”南音疼的龇牙咧嘴,对雨林说道,“哎哟……可千万别走错了挨打腿肚子,他们在六十六号第五间,六十六号第一间。” “六六五六六一……知道了,放心,吃饱了。”雨林朝南音点了点头,又转身看向两个鲛人,盯着他们的鱼尾巴,“氐人就在这个村子里藏着,我可以带你们去,不过你们要如何上岸?” 话音刚落,就看到水波推着女性鲛人朝岸上来,在踏上陆地的一瞬间,她的鱼尾已经幻化成了两条腿,健美修长,身材曼妙。虽然一丝不挂,不过覆盖着青白色的鳞片,看起来也不算有伤风化。 “哎哟,水陆两栖啊!大姐这边请,唉你是不知道,我给你们说啊,那些氐人啊,鸡贼得很……”雨林点头哈腰的引着女性鲛人往村中走去。 “我不会跑的,能不能把这个松松,太疼了。”看着雨林带着女性鲛人进入村中,南音指着缠在自己脚上的海带对那男性鲛人说道,可男性鲛人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的看了南音一眼,并没有理睬她。 “你看你的同伴上岸都不怕,咱们在水边是你的主场,你不会怕我吧?”南音忍着脚踝的剧痛,学着雨林的激将法道,那鲛人又看了她一眼,仍然毫无反应。 “唉……你不会是听不懂我说话吧?”南音想起之前一直是女性鲛人在说话,甚至放开雨林的指令也是她下的,这男的敢情就是个工具人啊。 想到此节,南音也没有办法了,这都没法沟通,只得朝村子方向看去,等着雨林那边的消息。村子并不算大,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是时候了。 “咻……砰!”果然才过了一会儿,就听到村里传来尖锐刺耳的声音,是雨林发出的信号弹,男性鲛人也听到了这响动,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南音趁此机会,迅速咬破右手食指,鲜血涌出,凌空写了一个“刀”字,手中一沉,修眉刀已经握在手中,抬手一挥,捆在脚上的海带便被斩断了。 龙火匕首是至刚至阳之力,遇到海带这种阴柔的东西自然没什么办法,修眉刀则不同,以巧制巧,毫不费力。 “卟噜卟噜卟噜……”男性鲛人看到南音竟然挣脱了束缚,大惊失色,嘴巴开合着发出一串吐气泡的声音,又一手臂,水中窜出好几条暗红色的海带。 南音忍着脚踝上的疼痛,爬起身来,挥舞着修眉刀将那袭来的海带砍断,以刀做笔,凌空一笔写出一个草书的“斩”字,一道刀气便朝男性鲛人斩去。 男性鲛人连忙后退,身体避过了大部分刀锋,一条手臂却被斩断,落在岸边,男性鲛人自知不敌南音,动作迅速,转身跃入水中。 第52章 印记十四:默契 他的身影刚刚入水片刻,忽然听得“哗啦啦”的声响,一个庞然大物分水而出,男性鲛人被一条鞭子卷住,甩回到岸上。 水塘中掀起巨浪,劈头盖脸的朝南音冲来,南音本就脚踝疼痛,一时站立不稳,跌坐在地,那男性鲛人就摔在她身边,嘴巴一张一合。 苏暮雨手里握着长鞭,站在一个青黑色的巨大物体上,升出水面。那物体似乎是个活物,轻轻的将她送到岸上。 “雨林将另一只鲛人引到了村中恒卦的方位,联合村中氐人,应该已经解决了。”南音见苏暮雨安然无恙,心中十分高兴,不过眼下也不是寒暄客套的时候,只是将情况简略说了。 “祝姑娘果然机智,我还担心你们受了鲛人的迷惑,”苏暮雨看了一眼那半死不活的男性鲛人,“我也是下了水才明白,之前我们一直想错了。” 先前见到鲛人时,南音注意到他们头上贝壳所刻的图案,也是一副卦象,上坤下乾,地天泰,泰卦,应时而变。 恒卦与泰卦是两副完全相反相克的卦象,那一刻南音就明白了,整个村子防的并不是水里的东西,而是鲛人。 原先以为氐人是为了镇压水下之物,如今看来或许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那么就面临着两个选择,帮氐人,还是帮鲛人。 这个时候是不能看心情的,只能回归本质目的,南音二人是为了寻找学士印记而来,阎朝隐给出的线索指向了苏轼所说的那个志怪故事,而那故事是氐人的儿子说给苏轼听的。 如此想来,答案不言而喻,所以南音对雨林说的那句话,是两人之间的默契,暗示她要帮氐人。 这就要提到两人小时候的一件往事,当时雨林才上小学,简直疯丫头一个,在学校里也是调皮捣蛋,比男孩子还能造。 而且她还特别懒,不喜欢写作业,尤其是音乐美术这些副科,她根本不放在心上。有一次作业要抄儿歌简谱,雨林自己不理就算了,还将同学的作业本撕了折纸飞机玩儿。 同学被欺负,哭着去告诉老师,雨林知道闯祸,害怕挨打,躲在南音家里不敢回家,最后还是被雨林妈妈找到了,不理旁人怎么劝,用毛衣针直抽她小腿肚子,针断了两根,雨林也不肯认错。 最后南音偷偷给雨林妈妈出了个主意,说如果她不肯认错,把作业抄十遍,就不许吃饭。雨林当场大哭认错,乖乖的罚抄。 而当时她抄的那首儿歌简谱,南音印象十分深刻,六六五六六一,《歌唱二小放牛郎》,把敌人带进我们的埋伏圈。 在村中能称为埋伏圈的地方,就只有恒卦所在的方向,雨林回答吃饱了,就是明白了南音的意思。 “哗啦啦。”两人说话间,水声响起,一名身穿青色长袍,长发及地的男子从水中走上了岸,皮肤苍白,眉眼狭长,嘴唇很薄,有些阴柔,却极为英俊。 南音看了看他的眉心,不出意料的什么都没有,这大约就是藏在水下的那位,化作了人形。 “多谢巴陵君相救。”苏暮雨对着男子拱手行礼,南音对此倒也并不十分吃惊,反而是那青袍男子略微有些惊讶。 “尔等竟已经知吾身份,”青袍男子开口道,“也罢,沧海桑田,如今这人间早已不复当年……” “师父,师父!”雨林的声音传来,“你还好吗,那个男鲛人怎么样啦,该剁了吃生鱼片……” 两人回过头去,雨林带着村民正朝水塘边跑来,几个村民合力抬着一张渔网裹着的东西,不用想也知道就是那女性鲛人。 “苏姐姐你没事,太好啦!”雨林看到苏暮雨,也是十分激动,又看向站在一边的青袍男子,“哎哟,这帅哥又是哪位?” “巴陵君,您怎么上岸了,”老村长看到青袍男子,忙带着村民们下跪,“这鲛人被引至阵中,已经被我们制服了,您不必……” “什么,你就是巴陵君呀……你真的吃得下一头大象吗?”雨林一向心大,随口就敢问道。 “别胡闹。”南音忙拽了雨林一把,对方无论如何也是上古神兽,这也太不着调了。 “哈哈,无妨。”巴陵君竟然笑了起来,“这位小友如此有趣,不禁让吾想起了一位故人。当年第一次见面,他也是如此问吾……” “巴陵君,你说的故人,该不会是从这水塘里化龙升天的那位吧?”雨林见巴陵君并不恼,胆子更大了,直接问道。 “化龙升天……不错,他早就该修成正果了,却因受心魔所困,始终不能成佛……”巴陵君喃喃说道,转身看向被村民们用渔网网住的女性鲛人,“放开她,我有话与她说。” “是,巴陵君。”老村长应道,忙招呼村民们解开渔网,那渔网的绳子也有着暗暗的红色,想必也是浸了茶粕。 女性鲛人的双腿已经变回了鱼尾,尾巴上被穿了铁锁,丝毫不能再反抗。她落在地上,艰难的翻滚到男性鲛人身边,嘴巴一张一合,也发出卟噜卟噜的声音,两人身上都是血迹斑斑,十分凄惨。 “……原来鱼真的只会说蓝色蓝色呀。”雨林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南音暗暗掐了她一把。 “是他派尔等来的吗?”巴陵君对着女性鲛人问道。 “……巴陵君……杀了……吾……”女性鲛人开口说道。 “吾杀尔等作甚?吾只想问几个问题。”巴陵君摇了摇头,“氐人一族如今已经成为真正的人类,也失去了操纵魂魄的能力,尔等回归南海,好好生活去吧。” “失去……能力……”女性鲛人听到巴陵君的话,眼中竟然流下两行眼泪,散落在地上,化作一颗颗晶莹润泽的珍珠。 第53章 印记十四:云梦泽 泣珠成泪的传说古来已久,世间却没有几个人能真正见过,此时那南音三人都不禁看得呆了。 “他可是许了尔等什么好处?”巴陵君见女性鲛人似乎已经动摇,再次开口问道。 “神君……命吾……诛灭……氐人族……”女性鲛人心灰意冷,垂下头去,缓缓说道,“夺取……归墟之力……方可……去往……少昊……” “哼,愚蠢!归墟之力乃伏羲氏一族隐藏在血脉中的力量,岂是能随意夺取的?”巴陵君冷哼道,“即便夺了,尔等可有那本事操控,不遭其反噬?” “神君……不会……欺骗……吾等……”女性鲛人还在辩解着,虽然不知道她口中的神君是谁,看起来是给她洗脑洗的不轻。 “他能欺师灭祖,随意编些话便让尔等替他卖命,有甚稀奇,”巴陵君被气笑了,“而且那劳什子归墟少昊,一片荒芜,无聊至极。尔等居于南海,气候温和,水族繁多,有甚不满意之处?” 女性鲛人沉默了许久,低头不语,像是在做思想斗争。 “咱就是说呀,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这种凡人都明白的道理,你们能不知道吗?”雨林走过去,蹲下身来拍了拍女性鲛人的肩膀,“你们现在都这样了,那位神君呢,也没见出来搭救,别执迷不悟了……” 雨林一边劝说着鲛人,一边好像不经意似的捡着散落在地上的珍珠,南音看在眼里,心中默默叹了口气,除了吃就是钱,这丫头真是本性难移。 “你瞧咱们巴陵君如此和善,只要你老实交代,他必定不会为难你们,赶紧弃暗投明吧,”雨林看鲛人还没有动静,继续忽悠道,“现在年代不同,上古时期那些老神早就不见影了,我们是很民主的,坦白从严,抗拒更严……” “卟噜卟噜卟噜……”也不知是不是雨林的胡说八道起了作用,那男性鲛人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声音,抬起他仅剩的一只手臂,手中托着一片漆黑的鳞片。 女性鲛人一看就急了,想要阻止,巴陵君手一扬,她便翻倒在一旁,那鳞片飞入巴陵君手中。 “带他们走吧,”巴陵君盯着女性鲛人的双眼,“回到南海去,鲛人族永世不得再踏足陆地。” 随着他的话语,空中有点点青色光芒浮现,逐渐汇聚成一个大光球,飞向女性鲛人,进入她的口中。鲛人伸手抓住自己的脖子想要阻止,却无计可施。 老村长挥了挥手,村民们上前来,用渔网装了鲛人便抬走了。 “言灵偈,”苏暮雨低声惊叹道,“而且能针对整个鲛人族起效,不愧是巴陵君……” 南音也明白,所谓言灵,便是语言的力量,自古人们起誓靠的就是言灵,不过普通人说的话力量过于微弱,忽略不计。而巴陵君是上古神兽,他说出的语言已经可以具象化,禁制整个鲛人族。 “巴陵君,这鳞片……那位神君,究竟是何方神圣呀?”雨林捡完了地上的珍珠,凑到巴陵君身边,瞧着他手中黑鳞。 “当真想要知道吗?”巴陵君眼神扫过三人,“尔等既知言灵,那也该明白,有一些秘密一旦知晓,便入了局。” “吾欲行之事,乃以命相搏,全无把握。尔等凡人更是如同蜉蝣撼树,十死无生。如今吾可以将尔等送回属于尔等的时空……” “那可不行,我们是来找东西的,若是找不到,回去了也没有用……”雨林心急,脱口而出道,“而且这一次见到了上古神话中的人物,够够的了!” 雨林这话虽然莽撞又不吉利,但是南音和苏暮雨都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哈哈哈,尔果然与他十分相似……”巴陵君看着雨林大笑起来,对三人说出了一段不为人知的上古秘闻。 洞庭湖,古称云梦泽,原是江汉平原上的古代湖泊群的总称。巴陵君便居于此处,是一条青鳞巨蟒,蚩尤所代表的苗蛮古族的信仰图腾。 其实巴蛇并不吞吃动物,他只要喝水便可生存,因此云梦泽正是巴陵君修行栖息的绝佳之处,同时他也守护着这一方土地。 彼时巴陵君已是称霸一方的神兽,又并无成仙修佛的念头,于是每日只是游玩嬉戏,饮水睡觉,好不惬意。 一日,巴陵君出游时救了一条黑色的蛟,他遍体鳞伤,倒在一处水滩上,奄奄一息。在巴陵君的照顾下黑蛟的伤势渐渐好转。 黑蛟告诉巴陵君,他刚刚由水虺修炼成蛟,法力低微,与其他的蛟争夺灵泉失败,被赶离原本的居所。想要再寻一处灵泉修炼,却又遭到野兽袭击。 他十分感念巴陵君的救命之恩,说自己的心愿便是要修炼成龙,希望能拜巴陵君为师。 而巴陵君只是因一时善念救了黑蛟,对他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更没想过收徒,在黑蛟伤好后便让他离开。 可黑蛟不肯离去,整日跟着巴陵君,死缠烂打,寸步不离。巴陵君拗不过他,终于点头同意收他为徒。 黑蛟说自己无父无母,无名无姓,求巴陵君赐名,巴陵君便以当时的年岁给他起名庚辰。从此黑蛟庚辰便跟随在巴陵君身边潜心修行。 后因长江与汉水带来的泥沙不断沉积,汉江三角洲不断伸展,云梦泽范围逐渐减小,灵气大量流失,巴陵君为了让庚辰继续修行,便寻到了眉山的一处水潭。 此处灵气充沛,庚辰修炼,巴陵君为其护法。转眼千年过去,庚辰的天劫将至。 庚辰向巴陵君讨封,巴陵君拔下自己的一片青色蛇鳞相赠,说庚辰一定能修成应龙,言灵之力,那蛇鳞便化作庚辰身上逆鳞。 当时东夷族与苗蛮族斗争不休,规模逐渐扩大,可洞庭湖一带有巴陵君镇守,始终无法攻破。于是轩辕氏便派出手下鲛人,找到了黑蛟庚辰,没人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第54章 印记十四:心魔 到了庚辰渡雷劫那日,原本已是准备万全,却在第四十道天雷时,庚辰似乎承受不住,从空中跌落在地,口吐鲜血。 眼看庚辰就要死在天雷之下,巴陵君不忍心看徒弟千年修为毁于一旦,便现出巨蟒原形,以自己的身躯替庚辰接下了最后九道天雷。 庚辰顺利渡过雷劫,走蛟而去,巴陵君却身受重伤。此时轩辕氏手下后羿竟然出现,以射日弓射断巴陵君的尾巴,尾巴落入水潭深处。巴陵君自知不敌,朝西方遁去,被后羿追上斩杀,尸身化作山丘。 已经成为黑龙的庚辰,做了轩辕氏手下大将,跟随他东征西讨,大败蚩尤,被尊称为应龙。他是远古战神,龙之始祖,他不允许别人再提起他曾经的名字,从此华夏神话上只有应龙神君,再无黑蛟庚辰。 应龙却不知道,其实这一切早已被人洞悉,在鲛人去寻他之时,神农氏已经注意到了此事。神农氏虽与轩辕氏结盟,共同对抗蚩尤,却并不希望战祸连天,生灵涂炭。 而且神农氏与恬淡逍遥的巴陵君本就交好,便派了手下氐人去提醒巴陵君。当时巴陵君虽然不相信庚辰会欺师灭祖背叛自己,不过还是留了个心眼。 所以在被后羿射断尾巴时,巴陵君已将自己的原神封入断尾,沉进水底。逃窜而走的不过是行尸走肉,障眼法罢了。 即便巴陵君未死,修为却已经几乎消耗殆尽,只能陷入沉睡,神农氏名为镇守,实为看护,让氐人一族长居于此。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又是千年过去,古神们早已绝迹世间,甚至不再响应后代信徒的祈祷。氐人们世代居住于水底,看护着巴陵君,而岸边则有了人类的痕迹,出现了村庄。 先前老村长所讲的故事,其实绝大部分都是真实的,村长的父亲失足落水,氐人以归墟之力助他实现了愿望,留下血脉。 村长十八岁那年,后羿射断巴陵君的箭被冲出水面,巴陵君逐渐苏醒,却也被早已神隐的应龙发现了端倪。 其实应龙作为华夏战神,早就应该成佛,脱离三界,不入五行。可是应龙背叛师父的事在心中始终挥之不去,千年来已成心魔,他认为必须要彻底除掉巴陵君,自己才能得解脱。 不过此时已经是人类的世界,若是上古神兽贸然现身,必会引起天下动荡,这时三界都不会允许的,所以应龙只能派鲛人前来查探。 氐人让村长建起巴陵村,那阵法其实是为了保护巴陵君。阵法十分精妙,以一村子生人之气将水塘隐匿其中,鲛人们无法进入村子,亦寻不到巴陵君的踪迹。 直到一个月前,村长的孙子意外落水,阵法出现漏洞,引发了当年应龙渡劫化龙时的场景再现,就是那鱼群升空的异象。 巴陵君知道不能再躲藏下去,也觉得是时候和应龙做一个了断。其实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却有一事为难。 氐人一族是上古遗族,需要灵气养护才得以生存,他们生活的地方水质带甜味,并不是什么钩吻之毒,而是灵气充沛的象征。 但是随着世事变迁,当今世上哪里还有灵气之地?这些年来都是依仗着巴陵君才存活至今,若是巴陵君离去或是彻底死亡,氐人族也会随之覆灭。 巴陵君不忍看到老友神农氏的后裔消亡,而且氐人一族是为了他才在此守护千年,他必须想办法安置氐人,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让氐人变成普通的人类。 这便需要吃掉一名人类,并且运用氐人血脉中自带的全部归墟之力,将这名人类的血肉化作自己的,如此一来氐人便可以变成这个人,变成普通的人类,不再需要灵气便可生存。 老村长知悉此事后惊惧而亡,索性那名氐人曾经吃掉了他的父亲,便化作他父亲的模样,就是现在的村长,将他的尸身藏在水缸之中,施了法术不腐不坏。 氐人感念老村长帮助他们建立巴陵村,没有伤害他的子嗣后代,而村中的其他村民,早已在一个月间逐渐被替换成了氐人。 没想到南音三人的意外到来,又大喇喇的自称鲛人,村中氐人一时拿捏不准,只能暂时伪装一切如常,按兵不动,并暗中告知巴陵君。 没想到三个人很快就发现了村外氐人鳞片排列的恒卦,又根据第二次的异象回放推测出要有生人下水,还引来了鲛人,事情有些不受控制。 这一段故事听得三个人心驰神摇,震惊不已,没想到那黄帝身边的远古应龙,竟然与巴蛇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庚辰……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苏暮雨皱着眉,虽说这故事出自巴陵君之口,却并不能保证他没有说谎。 “庚辰相传是淮河水神,曾帮助大禹治水。而《太平广记》中亦有记载,禹治水,应龙以尾画地,导决水之所出。” “且应龙长居淮水之滨,所以说……庚辰或许根本就是应龙,这很有可能就是真相。”南音低声说道,她亦明白苏暮雨的顾虑,之前才被氐人村长骗了一次,可不能重蹈覆辙。 “巴陵君,您当下有何打算?”苏暮雨点了点头,朝巴陵君问道,“我们只是普通凡人,不知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庚辰……他的心魔太重,迟早会酿成大祸。”巴陵君叹了一口气,“只是吾虽保留原神沉睡千年,却始终无法回复当年的法力,强行对抗只有死路一条。” “尔第三次入水,想必很快便会回放讨封之景,吾将尔等送入其中,若是能将吾的鳞片收回,龙失逆鳞,法力大损,吾或许有机会为其解除心魔……” “巴陵君,庚辰曾经背叛过你,你还想要帮他解除心魔……你不怪他吗?”一直没开口的雨林忽然问道,又自问自答,“也是,如果会怪他,你当初怎么还会替他挡那九道天雷呢……当师父的都这么傻吗?” 第55章 印记十四:悖论 “我觉得有问题。”异象回放还未开始,巴陵君回到水中暂歇,南音三人看着村子里的氐人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集体离开巴陵村。 “你觉得巴陵君不可信?”苏暮雨看向南音。 “我们曾经遇到过一件事情……”南音将柠檬的事粗略的对苏暮雨说了一遍,“那一次因为我们回到民国时期,改变了历史走向,导致邻居一家的命运被彻底改变了。” “我明白了,你指的是外祖母悖论。”苏暮雨点了点头。 “外祖母悖论我知道!就是如果一个人回到过去杀了自己的外祖母,那他的母亲就不会出生,他自己也就不会存在,那么外祖母就不应该被杀死……”雨林似乎很明白的样子,“确实凤蝶和苏公子死了,柠檬就不存在了,但是和咱们有什么干系?” “你们邻居的事件中,虽然改变了历史,因为此事本身与你们并无直接联系,所以你们没有受到影响。”苏暮雨对雨林解释道,“可是逐鹿之战却关乎着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 “不错,巴陵君让我们去取应龙的逆鳞,假如因为此事改变了当年大战的走向,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后果我们如何承受得起。”南音蹙着眉,似乎很犹豫。 “师父,你是不希望改变历史吗?”雨林想了想,开口问道,“你不是一向喜欢大唐盛世,佩服武则天吗,如果武皇能重新统一天下,一定会比现在好吧……” “当然不行,”南音很果断的摇了摇头,“虽然我们现在的社会并不能完全尽如人意,但那是自然发展而来的结果,不是任何人可以去改变的。” “武皇永远都是华夏最辉煌绮丽的一段历史,不会被磨灭,但是如果违逆天命自然,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这一次也是如此,一旦我们贸贸然改变了那段远古的历史,或许整个世界都会随之改变,那么我们还会是我们吗?” “所以你做如何打算?”苏暮雨似乎很赞同南音的想法。 “我也不知道……不过若是非要选择,我绝不会让历史改变。”南音摇了摇头。 “那该怎么办?到现在为止一点印记的线索也没有,先前巴陵君说可以直接将咱们送回去,若是取不到印记,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功亏一篑,和死了有什么区别……”雨林听南音这样说,着急起来。 “那就让我慢慢等死好了,反正像你之前说的,见过这世面,死而无憾……”南音笑道,很是平静,苏暮雨略微诧异的看着她。 “不可以!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找到印记!”雨林有些生气,“什么都不能……” “轰隆隆……”天上一道晴空炸雷响起,吞没了雨林的后半句话,随即陷入黑暗,不过在那一瞬间南音似乎看到雨林的眼神坚硬如寒冰,完全不似平时的模样。 天上竟然落下流星一般的红色火焰,砸向村子。这明显不是走蛟时的场景,怕是应龙察觉了巴陵君的意图,冒着扰乱三界的罪名提前动手了。 水塘方向有青色光芒蔓延,笼罩着整个村子,又有水柱飞起迎击,两方碰撞,火球水花四散,水塘周围的房屋被砸中,纷纷倒塌碎裂,雷鸣滚滚,狂风四起,四周一片混乱。 有几个尚未来得及离开的氐人,此时都双手抱头,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是神兽之间的斗争,人类如何可以抗衡?南音一时呆立当场,无法动作。天上的火焰不绝,可笼罩着村子的青色光芒却越来越弱,很明显巴陵君快要支撑不住了。 就在此时,南音感觉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拉着自己向前一跃。 四周已经完全换了一幅景象,晓山晨曦,山色空蒙,群峰迤逦,远山绵延,层峦叠嶂,白云缭绕。一片宁和的湖水,澄蓝清澈,没有一丝波纹,宛如透亮的宝石点缀在山林间。 湖边竹林叠翠,青翠欲滴,林边有一间小院,只两间木屋,葱葱郁郁的花木围绕四周,环境清幽,远远看到一个人影似乎坐在湖边钓鱼,伴随着悠扬清朗的歌声。 “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鱼翻藻鉴,鹭点烟汀……重重似画,曲曲如屏,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这是什么情况?”雨林惊讶的声音传来,南音才回过神来,苏暮雨一手牵着自己,一手牵着雨林,是被她带入这个地方的。 “这是书中世界,外面神仙打架太过危险,带你们进来暂避。”苏暮雨应道,放开牵着两人的手,“不必惊慌,这里由我控制,没有危险。” “苏姑娘,你说的这书……可是苏轼的《东坡志林》?”南音指了指湖边钓鱼唱歌的那人,“那唱的可不正是苏轼的《行香子》。” “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正是如此。”苏暮雨带头朝湖边走去。 “哇,这里的环境也太好了吧,”雨林十分激动,刚才那种可怕的目光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南音甚至怀疑是自己看错了,“苏姐姐,你住在这里吗?” “不,这个地方虽然好,却不能常来,也不可以逗留太久,否则便会逐渐成为书中之人,再也回不到现实世界去了。”苏暮雨摇了摇头道。 “如此美好的地方,便是住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何必再去面对那些烦心事。”南音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旷神怡,方才那水火交战的一幕似乎只是一场梦。 “那不行,这里好是好,如果再也回不去了,那我可不愿意……”雨林撅着嘴道,“吃不到冰淇淋奶茶,也不能打游戏看电视剧了!”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若是要你说的这些,哪里还有如此天然干净的美景?”南音随口回了雨林一句,目光只被那湖边钓鱼人所吸引。 那是一名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子,身穿浅褐色布衣,头戴草帽,靠在一张竹椅上,很是悠闲。看到三人走来,只摘下了草帽,并未起身。 他脸长而阔,颧骨颇高,双目明亮,眉毛细长,十分有特点,脸盲如雨林,此时竟脱口而出,“苏东坡!” 第56章 印记十四:东篱 华国凡是读过书的人,大约都见过苏东坡的画像,因为他生得确实极有特点。传说苏小妹对哥哥的长阔脸亦有戏称,“天平地阔路三千,遥望双眉云汉间。去年一滴相思泪,至今流不到腮边。”所以眼前这人的身份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哟,小娘子竟然认识东坡,惭愧惭愧。”苏东坡见雨林一下就认出了自己,似乎很高兴。 “你真的是苏东坡呀,我是你的粉丝耶!能不能给我签个名……”雨林激动得开始去包里掏纸笔,手有些发抖,真的像是一个见到爱豆的小迷妹。 “雨林,你慢点,”南音拽住雨林,看向苏暮雨,“我们之前是在北宋元丰年间,当时苏轼……” “对哦,师父你们之前说过,这会子苏东坡正在黄州闲得长毛,四处缠着人讲鬼故事呢……”雨林反应过来,举起了拳头,“你究竟是人是鬼?” “哈哈哈,这位小娘子,你自己都是一魂两命,东坡如何不能既在黄州谪居,又在此处钓鱼?”苏东坡看了南音一眼,大笑起来,“小雨儿难得带朋友来此,我要好好招待你们一番……” 这是南音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了,苏暮雨之前也说过,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问题?听起来并不像是因为上官婉儿的缘故,若是能有机会,要好好问清楚才是。 “所以……你到底是不是苏东坡呀?”雨林一手拿着本子,一手举着拳头,不知道该哪边出手。 “我当然是了!不就是签名吗,来来来,我帮你签,to签也行,”苏东坡忙伸手去接雨林的笔记本,抽出中间的原子笔,熟练的按出笔芯,“敢问小娘子芳名?” “别胡闹了,我带她们进来,也是情非得已。而且这一次遇到的事,与过去十分不同。”苏暮雨打断苏东坡的话,不知为什么,南音隐约觉得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嫌弃。 “雨林,他可不是真正的东坡,签名不算数。”苏暮雨抢过苏东坡手里的笔记本,交还给雨林。 南音注意到,苏东坡左手掌心中有一个古怪的印记,没有看得太清晰,但是让南音想起之前的鬼子母神,线条风格有一些相似。 “不是真正的苏东坡……”南音重复着这句话,“那这位先生该如何称呼?” “叫他东篱即可。”苏暮雨抢先回答道。 “东篱理黄华,意不在芳醪。白衣挈壶至,径醉还游遨。悠然见南山,意与秋气高……”南音点头道,“听闻东坡居士最是崇拜陶渊明,此名甚妙。” “哎呀呀,说起那个陶渊明,他不对师父……”雨林开口说道,南音忙掐了她一把,这丫头真是什么事儿都敢往外说。 “嗯?二位小娘子莫不是见过陶先生,可不可以……”东篱眼睛一亮。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遇到了大麻烦,你可有办法解决?”苏暮雨打断东篱的话,看了南音一眼。南音明白,苏暮雨的意思是并不打算窥探彼此的秘密,感激的朝她点了点头。 苏暮雨将巴陵村之事粗略与东篱说了一遍,并问他是否有办法解决当前所遇到的时间悖论的难题,她与南音的想法一致,不可以轻易改变历史的轨迹。 “哈哈哈,你们怕是多虑了。”东篱听完后,竟然笑了起来,“小雨儿,此事你早些来问我便是了,何苦你们独自神伤。” “东篱先生此言何意?”南音有些诧异。 “别自吹自擂了,直接说。”苏暮雨瞪了东篱一眼,语气有些冷冰冰的。 “其实很简单嘛,你们所担心的时间悖论根本是不会出现的。”东篱忙说道,“之前你们遇到的两次回放,都只是从某个层面再现当年的场景,那想必第三次也是一样的。” “您的意思是,进入回放的场景,并不会真正回到过去吗?”南音似乎明白了一些。 “正是如此!这位小娘子当真聪慧,一点就通,”东篱点头道,“就好像是一部纪录片,你将片子重新剪辑,并不会影响已经记录下来的历史。” 这话一说南音和雨林都呆住了,即使苏暮雨说眼前之人并不是真正的苏东坡,但是从他口中说出纪录片,剪辑这样的字眼,还是觉得十分违和。 “虽然我也不知道那巴陵君有何种法力能将你们送入回放之中,不过既然你们选择要帮他,此事必然行得通。”东篱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需看准时机出去,”苏暮雨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从我下水开始,按照之前的时间计算,或许还要两个时辰,才会到回放的时间。” “还有这么久吗,巴陵君会不会撑不住呀……”雨林有些担忧的说道。 “这个倒是无妨,想必几个时辰还是可以的,对于他们那些上古神兽,千年不过是转瞬之间 ”南音说道,“而且如果他真的撑不住,我们出去也无济于事。” “小娘子清明豁达,说的极是。”东篱呵呵笑着,“既然你们还要在这儿待一段时间,我便做几道拿手小菜请你们尝尝。” “哇,好呀好呀,苏东坡可是大大滴美食家,东篱先生的手艺一定不错!”雨林一听到吃的,先前的着急担忧一扫而空,“可以点菜吗!” “当然当然,小娘子若是有兴趣可以一同来,我教你几手秘诀!”东篱被雨林夸的很高兴,提起地上的鱼篓,带着雨林往小木屋走去。 “净洗铛,少着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爽朗的歌声从小屋里传来。 “苏姑娘,先前你与东篱先生都提到我身上一魂两命之事,可不可以说详细些?”南音与苏暮雨站在湖边。 第57章 印记十四:罗浮春 “之前你说过,你可以看到生人的气运,”苏暮雨望着湖面,“而我,可以看见魂魄的气场。” “人有三魂七魄这些常识你一定知道,一个人若是魂魄不全,轻则体弱多病,疯癫痴傻,重则会一命呜呼。”苏暮雨转过身看着南音的心口处,“而且魂魄一旦离体超过七天便会消散,这人通常就没救了。” “世上有一种人,他们能以气化魂,替人修补魂魄,让人恢复正常,此法便是冥府的鬼差也看不出端倪,无法发现。” “只不过修补始终是修补,又是有违天道的事,治标不治本。因为原本的魂魄已经残缺,终究会慢慢衰竭而亡,最多可以维持七年。” “而你缺失了魂魄中最重要的命魂中枢,却还和正常人一样,甚至身怀法力……看起来你身上的化魂之术远远不止七年,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你缺失的命魂中枢并未消散,并且就在你身边。” “在我身边……”南音抬起左手,手腕上那一圈血红的丝线清晰可见,上官婉儿的命魂。 “你似乎想到了什么……”苏暮雨看南音低头不语,神色凝重。 “那如果维持现状,我会死吗?”南音忽然抬起头问道。 “不会,要死早就死了。”苏暮雨很干脆的答道。 “我明白了,苏姑娘,多谢。”南音朝苏暮雨点了点头,心中五味杂陈,却没有表现出一丝在脸上。 “魂魄本为一体,相依相生,同生共死,这是自然的法则,无人可以改变。”苏暮雨没有多问,只是补充了一句。 “师父,苏姐姐,开饭啦!”雨林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替你化魂的是前辈高人,融合的很好,无需太担心,”苏暮雨似乎在安慰南音,语气却依然冷淡,“先去吃饭吧,当务之急还是应对巴陵君之事,以后若是你的魂魄出现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小雨儿,小南音,快来吃饭!”东篱在院子里摆了一张小竹桌,手里抱着一个褐色坛子,“今天高兴,我可是拿出了最得意的一坛罗浮春呢!” “雨林当真是厉害,这才多大点功夫,竟然哄得东篱拿出了这坛子酒,”苏暮雨也有些吃惊,“他虽然不着调,对他那些酒可是宝贝得紧。” 南音虽然对自己魂魄之事十分震撼,但她心中清楚此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便随着苏暮雨进了小院。 那小小的竹桌上摆着三菜一汤,竹笋烧肉,东坡豆腐,东坡鱼,冬瓜汤。虽然都是家常做法,却是香气四溢,让人食指大动,尤其是那条东坡鱼,素有“鲜香肥美,一口难忘”之名。 “小南音,愣着作甚,来,我敬你一杯!”东篱给南音倒了一杯罗浮春。 “东篱先生,您这是……”南音才反应过来,东篱对自己的称呼都变了。 “哎呀,你们既是小雨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要先生先生的叫,生分得很。”东篱挥了挥手,“你俩也是如此,称呼名字便是,显得亲切!” “就是呀,师父,苏姐姐,咱们也算是患难与共了,一起见识了上古神兽的斗争,以后就是自己人啦!”雨林是丝毫都不客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就喝了,“干杯!” “小雨林说的极是,这酒啊我自己都不舍得喝呢,干杯!”东篱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三山咫尺不归去,一杯付与罗浮春,”南音被他俩的情绪感染,心情好了许多,便也喝了一口,“果然是色泽如玉,芬芳醇厚,入口蜜甜,好酒!” “不止酒好,这些菜更好,师父你快尝尝……”雨林给南音夹了一块鱼肚肉,“能不能把排骨留在这儿让它学学厨艺?和东篱大哥比起来,它做得简直就是猪食!” “哈哈,难怪东篱能这么大方了,”苏暮雨难得的笑了起来,“祝姑娘……南音对东坡诗词如数家珍,雨林那嘴又乖巧,我也就跟着沾光吧。” 在这青山绿水中的一顿饭,酒香菜美,可以暂时忘却烦恼,人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去了。”苏暮雨看了看表,“外界情况难料,多加小心。”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已约年年为此会,故人不用赋招魂……”东篱并没有说话,而是唱起了歌,苏暮雨牵起南音和雨林的手,眼前景色如翻书,三人已经回到了巴陵村。 天色依然黑暗,村中此时已经是一片狼藉,房屋倒塌起火,还看到了不少氐人残破的尸体。水塘方向的青色光芒已经不复存在,看样子是应龙胜了。 “巴陵君真的无法对抗应龙吗……”雨林看着已经成为废墟的巴陵村,“那我们怎么办?” “走,去水塘边看一看。”南音心中也没有把握,只能凭借着记忆,带头朝水塘方向走去。 四周的围栏和树木此时都已经成了黑色的焦炭,远远的就看到水塘边站着一个人影,身材高大,穿着黑色甲胄,必是应龙无疑,巴陵君正躺在他的脚边。 “师父,尔这又是何苦呢?”应龙对巴陵君说道,“当年若是尔愿意改投吾主,如今吾师徒二人都会是始祖战神,如何有今日的下场。” “庚辰……尔可曾后悔过?”巴陵君口吐鲜血,说起话也有些吃力。 “后悔,吾自然后悔,后羿那狂妄自大的蠢货,斩了一段替身便急着回去邀功……”应龙恨恨的说道,“哼,若不是吾当时身在翼州无暇分身,怎会留下祸端。师父……因为尔的存在,吾始终不能成佛,这数千年光阴,今日吾便要拿回来!” “喂!你要不要点脸啊!”雨林实在听不下去了,完全不管面对的是上古应龙,跳出来大骂道,“你干的那些欺师灭祖的事儿就不提了,你自己心术不正成不了佛,这也能赖到巴陵君头上?” “大胆!何人敢在本神君面前胡言乱语!”应龙猛的转过头来,眼神凌厉,一团火焰直冲雨林飞来。 第58章 印记十四:讨封 南音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发出金光,笼罩在雨林身前,没有想到宝佛像的佛光能挡住泰阿剑的剑气,却完全对应龙的龙火没有作用,火焰继续冲向雨林。 还在雨林反应极快,闪身躲了过去,那火焰砸到身后一棵焦黑的大树上,整棵树化作粉末,随风飘散开来,这龙火的威力如此恐怖,三个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其实在应龙面前,雨林这样的凡人不过蝼蚁一般,他龙爪一按便能压死。或许就是差距太大,反而让应龙不愿直接动手,只是操控着龙火想要烧死雨林。 那火焰一次快似一次,雨林跑到水塘边,被散落的渔网鱼叉绊了一下,一团龙火擦着她的手臂划过,登山服被烧掉了一大块,还好这本是防火的材质,没有着起来,也没有碰到皮肤。 “庚辰,你当初无名无姓,还是巴陵君给你起的,怎么如今连自己的名字也不敢提起了?你是愧疚吗?”雨林躲避着龙火,有些狼狈,嘴里却不肯认输,继续挑衅着。 应龙听到一个人类喊出了自己最忌讳的姓名,眼神更是阴婺狠厉,似要将雨林碎尸万段,天空电闪雷鸣,四周狂风大作。 “哇,你真的把自己当祖龙了是吧,如果不是有巴陵君,你不过是一条臭水蛇,嚣张什么……”雨林口中兀自叫骂不休,竟然一翻身,直接跳进了水中。 应龙的火焰也跟着朝水中打去,不过那水塘毕竟是巴陵君沉睡千年之处,水中灵气充沛,龙火入水即灭。 先前应龙被雨林句句戳到痛处,那本来就是他的千年心魔,此时按捺不住怒火,见龙火无法入水,竟然自己化作一团黑气,冲入水中。 他并没有注意到方才水塘边已经产生了异象,有一片土地上的如同阳光照耀,草木花树生机勃发。 “巴陵君,您还好吗?”南音和苏暮雨借机跑到巴陵君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只有……一次……机会……”巴陵君有气无力的喘息着,抬起一只手掌,手心里发出黯淡的青色光芒,覆盖过南音两人。 风停了,天空也亮了起来,躺在地上的巴陵君却不见了踪影,一片狼藉的巴陵村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繁茂的花草植被,鸣虫鸟语,毫无人烟迹象。 “在那边……”苏暮雨指着水塘边不远处,低声说道。 那里站着一名绿袍男子,长发及地,正是巴陵君,而他身边跪着一名黑衣年轻人,线条坚毅,面容英俊,正是应龙神君,只不过显得年轻稚嫩许多,也远远没有那么高大。 “师父,徒儿庚辰已修炼满一千年,师父认为徒儿能否成龙?”庚辰一脸向往的神色。 “吾徒资质超凡,必成真龙,”巴陵君眼神中满是宠溺,“蛟千年而成龙,五百年修为角龙,再五百年修为应龙,如今为师便赠尔千年功力,助尔得成应龙。” 说完,巴陵君便伸手入怀,再伸出时,手中拿着一片还带着血迹的青色鳞片,脸色略显苍白,额角挂上了汗珠。 “师父,这……徒儿多谢师父!”庚辰双眼泛起隐隐水光,给巴陵君磕了三个头,伸手要去接那蛇鳞。 “慢着!”南音出声喊道,没有想到巴陵君竟然还赠了千年修为给庚辰。 “什么人?”巴陵君转过头来,看到南音与苏暮雨,皱起眉头,“吾师徒隐居于此,便是不想被外界打扰,尔等是谁派来的?” “巴陵君,您不可以将千年修为交给他。”苏暮雨说道。 “大胆!师父的事何时轮到凡人指手画脚!”仍然跪在地上的庚辰一听就急了,张嘴吐出一道水柱,打向南音与苏暮雨。 “巴陵君,庚辰早已私通轩辕氏,要设计害您,”南音边躲闪水柱边喊道,“我们来自三千年后,为的是取回逆鳞!” “胡说八道!”庚辰怒喝道,站起身来就要直接动手。 “……慢着”巴陵君伸手拦住庚辰,“跪下。” “师父可是相信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类?她们定是轩辕氏派来的细作,想要分化吾师徒!”庚辰不情愿的重新跪下。 “尔等如此说,可有什么证据?”巴陵君并未理会庚辰,只是看向南音二人,“人类如何能够穿梭千年时光?便是吾也办不到……” “就是三千年后的您将我们送来此处的,”苏暮雨答道,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片青黑色的鱼鳞,那是在巴陵村外见到的氐人鳞片,巴陵君与氐人素有往来,必然会认识。 巴陵君伸手一抓,鱼鳞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用手细细摩挲着鱼鳞,闭上双眼,许久不曾开口。 “师父……”庚辰很是着急。 “庚辰,尔当真要背叛为师吗?”巴陵君终于睁开眼睛,平静的看着庚辰。 “吾……”庚辰低下头去,不敢与巴陵君对视。 “这是尔最想要的,拿去吧。”巴陵君竟然直接将自己的蛇鳞插入了庚辰的胸口,“尔如今可以回答了吗,尔当真要背叛为师?” 庚辰跌坐在地,捂着胸口,那蛇鳞发出青色光芒,融入他的身体之中。 “师父,吾拼了命要修炼成龙,便是想要建功立业,想要世上留下吾的名姓,”庚辰抬起头,看着巴陵君,“可是师父只想隐居出世,这不是吾所追求的!” “所以尔答应了轩辕氏,除掉为师?”巴陵君竟然笑了起来。 “不错,如今天下已是东夷势强,可有师父在,云梦泽永远也不能攻破。良禽择木而栖,吾只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何错之有!”庚辰竟然点头承认了。 “所以你三千年来一直被心魔所困,无法成佛,”南音说道,“我知道为什么巴陵君遭到背叛,却仍然一心要救你了……” “修炼成龙的过程不止是修身,更重要的是修心。巴陵君过分纵容你,还以千年修相赠,你一步登天,不劳而获,自然就走上了邪路。” 第59章 印记十四:诱饵 “什么修身修心,渺小人类,口出妄言!”庚辰身体四周升起黑雾,整个人隐没在其中,天上有乌云遮住了阳光。 “巴陵君,您已经知道庚辰的所作所为,为何还要将修行给他?”南音问道。 “若是不给,他必定心中不服。以庚辰的能力与决心,迟早可以成龙。让他以战神之名随轩辕氏征战九州,统一八方,于他于天下都是一件好事。”巴陵君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即使他会再一次选择背叛吾,吾也会选择再一次助他成龙,吾相信庚辰总会有醒悟的一日……” 此时一条黑蛟出现在半空中,鱼身蛇尾虎头,皮有珠矍,有四足,双目殷红似血,一身黑鳞闪闪发光,胸口处倒插着一片青鳞,仍在流血。 庚辰发出牛鸣般的叫声,直朝南音扑了过来。南音早有准备,修眉刀凌空写出一个“守”字,有墨色晕开,庚辰窜到身前之时,被数道墨线牢牢捆住,定在空中。 苏暮雨趁此机会甩出长鞭,鞭子在她手中灵活如蛇,卷住庚辰胸口的青色蛇鳞,手下使劲,竟然没能将蛇鳞拔下。 庚辰血红的双眼看向长鞭,有红光扫出,长鞭“啪”的一声断开,苏暮雨后退几步终于稳住了身体,眼中透出惊讶与愤怒,似乎不能相信自己的鞭子断了。 红光转而冲向南音手中修眉刀,南音不敢硬接,闪身躲开,刀气略散,捆住庚辰的墨线被他挣开了几道。 “你怎么样……”南音看苏暮雨半晌没有反应,朝她喊道,“受伤了吗?” “没事,”苏暮雨抬起头,眼睛有些发红,“不能硬取,巴陵君说要让他自己醒悟,这怎能做到?” “或许我可以尝试超度,但是我不能一心二用……”南音此时以刀气困住庚辰,已经十分吃力。 “我来困住他!”苏暮雨右手掐诀竖于胸前,左手平摊掌心向天,低声喊道,“禺强!” 她的左手中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随即浮在空中越变越大,是一只异兽,长着人的脸孔,鸟的身子,有手足,手中拿着一面红色手鼓,一人多高,耳朵下方垂着两条青蛇,脚下也踩着两条。 如果南音没有认错,这是《山海经》中提到过的海神禺强。据说禺强统治北海,以蛇为食,是黄帝之孙。此时的庚辰还未真正成龙,蛟说到底也就是水蛇,也算是遇到克星了。 禺强口中发出刺耳对望鸟鸣声,拍响手鼓,有霜雪从天而降,落在庚辰身上。庚辰虽然使劲挣扎,却逐渐不能动弹,很快就被包裹在了巨大的冰块之中。 南音趁机原地坐下,左手立于胸前,湖丝手套发出金光,口中念起《妙法莲华经》,宝佛像出现在头顶,佛光照向庚辰。 庚辰此时虽然被困在冰块中不能动弹,却并不甘心被超度,他身周黑鳞发出不祥的黑色光芒,与佛光抗衡着。 不过他刚刚接受巴陵君的修为,还不能与自身融会贯通,又被禺强压制,只能做困兽之斗,眼看佛光就要将他完全包裹住。 “吼!”一声龙吟仿佛由天外传来,从天而降的黑光进入庚辰的身体,是外界应龙在帮助庚辰。 黑光大盛,佛光被压制,南音只觉得心口像是被锤子猛的击中,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喉头发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眼看就不能支撑了。 就在此时,巴陵君身形一闪,出现在南音身后,同样闭目坐下,学着南音的样子,双手合十,口中念经。 这场景似曾相识,曾经在宁波雪窦山,出家做了和尚的黄巢,为了赎罪,补偿自己曾经吃人造下的恶果,以自身为媒介,施展借法之术,借雪窦寺千年佛法助南音超度净化了整个镇子的居民。 只是施展此术,媒介本身便会魂飞魄散,巴陵君这是打算牺牲自己么?南音也没时间细想,只能继续超度。 “古有生死,若退若初,亦无在世及灭度者,非实非虚,非如非异,不如三界,见于三界,南无……” 在巴陵君的加持下,宝佛像瞬间变大了十倍,整个天地间都回荡着渺渺佛音,层叠虚幻。 “吱!”禺强发出凄厉的鸣叫声,迅速缩小回到苏暮雨掌中,庚辰身上包裹的冰块碎裂开,不过此时佛光已经将黑光彻底冲散,照在庚辰身上。 “呜呜呜……”庚辰跌落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似乎十分痛苦,仿佛是在哭泣,声音悲恸。 “庚辰,尔可曾后悔?”是巴陵君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师父……对不起……徒儿……不悔……”庚辰悲鸣着,竟然伸出一只爪子,硬生生将胸口的蛇鳞拔了下来,“啊!” 随着庚辰的惨叫声,眼前场景寸寸碎裂,南音和苏暮雨回到了废墟般的巴陵村中,身穿黑甲的应龙单膝跪在地上,捂着心口。而全身湿漉漉的雨林和氐人村长在一旁扶着巴陵君。 原来之前三人刚刚从苏暮雨的《东坡志林》中回到巴陵村,遇上了氐人村长。氐人村长告诉三人,巴陵君原本还有一战之力,但是他为了保护氐人们,分神将他们送到了附近千佛岩。 氐人村长安顿好族人后,不放心巴陵君,回到村子里来寻他,发现应龙借此巴陵君分心的机会袭击得手,巴陵君如今身受重伤,快要不行了。 他拿出一颗珠子,是他们氐人族几千年来凝聚灵气而得,这珠子含在口中,可以在水下像鱼儿一样自由自在的游泳。 而若是咬碎让它溶入水中,可以立刻激发全部的灵气,困住应龙片刻。他愿意以自身为诱饵,将巴陵君引入水塘,请求南音三人趁机救走巴陵君。 不过即便能救走一时,离了水塘巴陵君也活不久,应龙更是会马上追杀上来,只能趁困住应龙的机会进入回放异象,取回逆鳞,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至于由雨林去做诱饵是她自己提出的,以应龙对氐人的了解,氐人村长出面未必骗得了他。所以雨林故意出言挑衅应龙,看准了异象出现的时机,跳进水中,引应龙入水。 其实这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如果应龙从一开始就直接出手,又或者没能躲过龙火,那做诱饵的雨林十条命也不够造的。 第60章 印记十四:报答 “师父!你怎么啦,没事吧!”雨林看到两人出现,忙跑了过来,看到南音嘴边有血迹,脸色苍白。 “没事……就是消耗大了点……”南音摆了摆手,“应龙这是……” “先前应龙被我困在水下,没多一会儿他就冲破了禁制,发疯一样想要进入异象之中,却又进不去,便吐了一道黑光入内,我们什么也看不清了。”雨林看了一眼应龙摇了摇头道,“不一会儿就看到他这样了,不知道是为什么……对了,巴陵君的情况也很不好。” “回放中的巴陵君以他自己为媒,施展了借法之术,帮我一齐超度了庚辰,我怀疑他借的就是自己,”南音蹙着眉道,“巴陵君真的是……” “庚辰……龙之逆鳞原是真龙力量的根源,可尔一直耿耿于怀此鳞乃为师所赠……”巴陵君在氐人村长的搀扶下走到应龙身边,缓缓俯下身。 “尔要作甚……”应龙跪在地上,表情十分痛苦,他似乎很抗拒巴陵君的靠近,却动弹不得。 “如今尔早已不缺这一千年修为,为师亲手替尔除去心魔……”巴陵君伸出手到应龙胸口,手上发出青色光芒,“尔乃应龙神君,要尽职尽责守护炎黄子孙,此路是尔的选择,一定要走下去,不要后悔……” 巴陵君手中捧着一片带血的青色鳞片,可上面的黯淡青色光芒很快就消散无踪了,鳞片变得灰白,巴陵君跌坐在地,靠在氐人村长身上喘着气。 “巴陵君,巴陵君!您怎么了……”氐人村长一下子慌了神,而应龙也愣在当场。 “吾徒……名姓千古流传……永远……都是……华夏……战神祖龙……”巴陵君面带微笑,缓缓合上了双眼。 “师父……师父!”应龙猛的抬起头,扑到巴陵君身边,抱住巴陵君,“师父,尔醒一醒,徒儿知错了……庚辰知错了!” 随着应龙庚辰的哭喊声,天上下起瓢泼大雨,氐人村长在一旁不住磕头,南音三人默默看着这一幕,雨水打在脸上,只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庚辰哭了许久,仰头长啸一声,一道黑光冲天,冲散了天空中厚重的乌云,阳光透出,照射在水塘上,四周的狂风也止歇了,一切恢复了宁静,不过巴陵村却再也不能恢复了。 “尔等人类……多谢。”庚辰扶着巴陵君站起身来,朝南音三人说道,抬手一指,她们手中分别多出一样东西。 苏暮雨手里是自己的长鞭,先前在异象之中断裂了,现在不但修复如初,鞭子上还泛着如同应龙身上黑甲的光芒。 雨林手中出现了那颗氐人村长给她的珠子,之前她已经把珠子咬碎了,此时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南音手里则捧着两片鳞片,一片灰白,有些半透明,上面刻着“庚辰”二字,正是巴陵君从应龙身上取下的逆鳞,另一片则漆黑如墨,还带着水汽。 “用此黑鳞可利用一次吾之力量,算是对尔超度的报答。”庚辰对南音说道,挥了挥手“……尔等回到原本之所在去罢。” “带吾前去尔等之处,替师父立像……吾以后便永世守护在师父身边……”眼前景色飞速变化,只听到庚辰对氐人村长说道。 三个人回到了彭祖山炼丹洞中,还没站稳,一个身影就闪到苏暮雨身边,苏暮雨反应也快,手中长鞭一甩将他打开,那人却举起手枪指着苏暮雨的头。 “年先生,自己人!”南音看清了状况,连忙喊道。 “唉,没事没事,十九哥这是麻醉枪,苏姐姐别……”雨林毫不在乎的拦在年十九的枪口前,却被他一把拽到身边。 “是真枪……”年十九无奈的说了一句,看了南音一眼,见南音点头,便把手枪收回了腰间,苏暮雨也收起了鞭子。 “暮雨,这位是年十九年先生,是我们的好友。”南音看两人都收了武器,吐了一口气,“先前不是有些误会么,别在意别在意。” “十九哥,苏姐姐和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的战友啦,她可厉害了……咦对了,你什么时候搞了把真家伙,怎么不给我玩玩!”雨林说着就去扒拉年十九腰间的手枪。 “别胡闹……”年十九按住雨林的手,看向苏暮雨,微微点了点头,“苏姑娘抱歉,是在下失礼了。” “无妨,年先生既然是南音和雨林的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苏暮雨也露出了笑容,不像之前那样冷冰冰的。 “就是就是,大家都是好朋友嘛,”雨林见抢不到手枪,便不再理会年十九,走到苏暮雨身边,“苏姐姐,咱们去吃顿好的吧,我请客,来了四川自然要吃火锅!” “是该下山了,饭也要吃,不过我想额外去一个地方,暮雨有没有兴趣?”南音问道。 “去仁寿县吗?当然有。”苏暮雨很干脆的点了点头。 “咦,仁寿县是什么地方?”雨林一脸懵逼。 “也在眉山市,仁寿黑龙滩,”南音解释道,“黑龙滩一向以水质鲜甜肥沃闻名,几年前,黑龙滩水位下降,竟然在水下发现了一尊佛像。” “此佛像在水中上百年,依然庄严肃穆,惟妙惟肖,有专家研究表明建造于唐宋时期,名为千佛岩摩崖造像……” “这是巴陵君的造像?”雨林反应过来。 “不确定,所以要去看看。”南音说道。 “哇,师父,苏姐姐,你们这都能想到呀,也太厉害了吧!”雨林连连点头称赞道。 “那是因为你都不看新闻,就知道看电视剧打游戏,”南音调侃了雨林一句,“先前氐人村长提过,巴陵君将他们送至千佛岩,两相联系,也不难想到。” 第61章 鸳鸯锅 几个人下了彭祖山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不过彭山县与仁寿县相隔不远,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于是决定先去看看黑龙滩千佛岩佛像。 黑龙滩位于龙泉山脉的二峨山西麓,属于水域景观大类的湖泊,被誉为川西第一海,西蜀第一湖,集“秀奇幽野翠”为一体,有数十座岛屿星罗密布般地静卧在浩瀚的湖泊中,是名副其实的天府水乡。 年十九开车,路上南音已经查到了千佛岩所在的位置,排骨正在绘声绘色的给龙婆婆和瓜子讲述此行经历。 它甚至变出了几个分身,每个分身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就像是在演一出小小的话剧。龙婆婆嚼着牦牛肉干,瓜子听得很是激动,时不时吱吱叫着,害怕时便紧紧抱着龙婆婆。 苏暮雨对瓜子和龙婆婆倒是并不惊奇,只是也觉得瓜子很可爱,忍不住想要摸摸她毛绒绒的大尾巴。果然女孩子对毛绒绒都没什么抵抗力,即使高冷如苏暮雨也是如此。 很快到了千佛岩附近的渡头边,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几乎没有游人了,而佛像坐落于水中,需要划船才能靠近,还好景区到夜里十点半才关门。 年十九去租了一艘快艇,原本是需要工作人员随行的,不过年十九花了钱,并且保证不会出事,工作人员在同意让他们自己驾驶。四个人上了快艇,年十九按照南音的指示,朝佛像的方向驶去。 那佛像座高16米,曾和周边的石窟一起淹没于万顷碧波之下许多个年头,直到几年前黑龙滩水位下降,大佛的身体竟然露出了一半,隐约再现往日神采,从此这千佛岩磨崖像便成了黑龙滩景点之一。 来到佛像附近,天色开始擦黑,南音和雨林拍亮手表照明,开到最大亮度,两道强力光柱照到佛像上,一切细节清晰可见。 佛像在水中浸泡年深日久,略有损毁,被许多植被覆盖缠绕,但是佛像面目依稀可见,眉眼狭长,却满目慈悲,嘴唇很薄,抿成微笑的弧度,这不是巴陵君会是谁呢? “想必这黑龙滩,就是应龙庚辰所化,他果然一直守护着巴陵君……”南音有些感慨,“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应龙一世不愿提后悔,巴陵君亦求仁得仁,这大概已经是他们师徒俩最好的归宿了。”苏暮雨点头道。 “师父,如果以后我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像巴陵君那样,原谅我吗?”雨林开口问道,年十九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水面,眼神略显凝重。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南音转头看向雨林,“我可没有巴陵君那么宽大的胸怀,我肯定不原谅你。” “这样啊……也是,巴陵君太傻了,像他不好……”雨林点了点头,眼神中却透出了一丝悲伤。 “哈哈哈,开玩笑的啦,”南音笑了起来,拍了拍雨林的肩膀,“你还能做什么?偷吃我的零食是吧,我都习惯了,什么时间怪过你……”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可一定要原谅我呀!”雨林拉着南音的手,很认真的说道。 “好好好,当然了。”南音哄着雨林,“不是说想吃火锅吗?我刚才看了,这景区里的几家饭店都不错,走吧。” 四个人回到岸上,找了一家口碑不错的饭店,点了鸳鸯锅。年十九和苏暮雨都吃红汤,南音也是可以吃一点辣的,只有雨林要吃白汤。 “你们知道吗,我以前看过一个小说唉,说这个鸳鸯锅,又称为阴阳锅,生人吃红汤阳锅,死人才吃白汤阴锅……”雨林看着那咕嘟咕嘟冒泡的汤底说道。 “这丫头,多不吉利呀,好好吃饭呢瞎说些什么。”南音轻轻敲了敲雨林的脑袋。 “那你不是该和我们一起吃红汤才是?”苏暮雨笑道,调了一碗调料,给几人分到味碟中,“这是我家里独门配方,你们尝尝看。” “她吃不得那些。”年十九说着,只把酱油瓶子递给雨林。 “苏姐姐,你是不知道,这个红汤啊……吃一口能直接把我送走。”雨林吐了吐舌头,在自己的味碟中只倒入了酱油。 “雨林,你吃东西口味这么淡的吗?”苏暮雨看着有些稀奇。 “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只能吃素,习惯了,”雨林笑道,“不过我可喜欢吃肉了!对啦,苏姐姐……能不能让排骨到你的书里去,和东篱先生学学做菜呀。” “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事儿……当初暮雨不是说过么,那个地方若是呆的久了,就会成为书中之人,再也离不开了。”南音有些无语,难怪雨林这么殷勤的邀请吃饭,“而且那多麻烦人家……” “这样的吗,可是东篱先生的手艺真的很好唉……”雨林噘着嘴巴。 “倒也不是不可以,”苏暮雨开口道,“人确实不能在书中久留,不过排骨既是鬼差,自然无妨,只是……” “苏姐姐,是有什么问题吗?”雨林听说可以,有些激动。 “此行结束,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而且我也不能保证可以全身而退,相信你们可以理解,”苏暮雨顿了一下,“如果你们不介意排骨暂时跟着我一段时间,可以随时让它来,并不会麻烦。” “这……”南音还有些犹豫。 “当然不介意啦!而且苏姐姐若是遇上麻烦,说不定排骨还可以帮上忙呢,它虽然没什么用……唉,不对,据说它当年很厉害的!”雨林倒是很高兴,抓起排骨放在桌子上。 “排骨离开我身边,没有关系吗?”南音看着排骨问道,排骨本不能行走于世间,靠着南音宝佛像的庇佑才能维持。 “主人,到那书中去没有关系,不过也不能太久……最多两个月!”排骨点头道,“东篱先生学识渊博,风趣幽默,排骨愿意去跟他学习。” “既然如此,就麻烦暮雨照顾排骨,两个月后我们去接它。”南音见排骨如此说,便放下心来。 “放心吧,有排骨去作伴,东篱也会很高兴的。”苏暮雨点了点头,看着南音,“你的事情,如果有需要,也可以随时找我。” 南音知道,苏暮雨指的是她魂魄之事。其实这件事一直萦绕在南音心头,只是没有机会闲下来仔细思量,或许今天晚上必须要见上官婉儿一面了。 第62章 阵法 吃完饭后,几个人便在景区找了一家酒店住了,南音和雨林一间房,年十九与苏暮雨各自单独要了一间,回房休息去了。 雨林洗完澡倒头就睡,排骨第二天要跟苏暮雨离开,此时正和瓜子龙婆婆挤在一块儿说悄悄话,南音则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左手腕上的红线发呆。 之前见到上官婉儿,多是在睡梦中,或许应该赶快去睡觉。可是南音虽然觉得疲惫,却完全没有睡意,也有可能是不敢睡去,害怕面对一些自己难以接受的事情。 酒店的茶几上摆着茶包与红酒,南音本想泡一杯茶,却鬼使神差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她的酒量本来极浅,就是最淡的菠萝啤也会喝醉,可是恍恍惚惚的喝了一整杯红酒,却没有任何感觉。 一直以为自己倒霉,在邬镇无意间翻到了那本《景龙文馆记》,于是被上官婉儿缠上,整个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现在仔细想想,整件事情似乎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为什么偏偏是自己?邬镇的武老头摆那小书摊少说也就几十年了,来来往往的人从来没有人碰过那手稿,可能吗? 苏暮雨说自己原本的魂魄缺失了命魂与中枢,而且并未消散,反而就在自己身边,那怎么想都只有一个可能了吧,上官婉儿的残魂其实就是自己缺失的那一魂一魄。 自己的前世莫非就是上官婉儿?遇到了这么多事情,身边又有文老板这个例子,好像也并不是不能接受。而且上官婉儿本就是南音最欣赏的女性之一,忽然有了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魂魄本是一体,相生相成,如果上官婉儿与祝南音本来就是一个人,那同生共死也就是必然之事。只是她为什么要骗自己?直接实话实说不可以吗…… 南音思绪混乱,已经喝下第三杯红酒,终是酒劲上头,靠着沙发睡了过去。 “祝姑娘,你已经都知道了。”耳边传来上官婉儿轻柔的声音,睁开双眼,南音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熟悉的厢房中,修眉刀就摆在前方的木几上。 “……我应该知道什么?”南音不自觉的反问道,带着一丝委屈,看向上官婉儿,她似乎与以往有些许不同,此时南音却没有心情细想。 “抱歉,之前一直瞒着姑娘,吾与姑娘确实本是一体,上官婉儿就是祝南音,祝南音就是上官婉儿。”上官婉儿看着南音,说着抱歉,眼神和语气中却没有一丝歉意。 “你那是瞒着我?你是存心欺骗吧!”南音的声音抬高了一些。 “是,吾确实有心隐瞒,可是吾确实没有一丝伤害姑娘之心。”上官婉儿点头承认了。 “哼,废话,伤害我,不就等于伤害你自己吗!”南音冷哼一声,“所以从一开始,我在邬镇碰到的一系列巧合,都是你安排的咯?” “是。”上官婉儿回答的很干脆。 “你……”南音只觉得怒火攻心,却无处释放,骂上官婉儿,不就是骂自己吗?而且面对上官婉儿这样的美人儿,如何发得了脾气?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说的什么要去轮回投胎也是假的吧?现在为什么又承认了?”南音憋了好半天,心中的怒气化作了一连串的问题。 “姑娘莫要激动,此事说来话长……”上官婉儿剪了剪面前的烛火。 唐高宗仪凤二年,武后召见在掖庭为奴的上官婉儿,当场出题考较,婉儿文不加点,须臾而成,文意通畅,词藻华丽。 武后大喜,封为才人以免去其奴婢身份,留在身边听用。从此婉儿长伴武后身侧,陪着她一步步登上皇位,成为她身边最信任亲近的人。 至武皇晚年,自知年岁不久,担心自己百年之后,婉儿无依无靠,尤其李唐宗室更是恨她入骨,便亲自召见族孙武平一,命他教受婉儿一些术法防身,并且无论如何要保护婉儿周全。 武皇去世后,有太平公主的庇佑,加之婉儿本就伶俐聪慧,长袖善舞,取得了中宗李显的信任,在宫中争的了一席之地,得封昭仪。可是婉儿对武皇的思念日益加剧,每日饮酒作乐麻醉自己。 此时太平公主到访,带来了一卷古籍,那是她从国师王知远处所得。太平曾经追随王知远学习道术,此人师从茅山派创始人陶弘景,上清道法造诣极深。 古籍中详细记载了泰山府君祭的方法,那是一个古老而神秘的阵法,传自道教三清祖师,可以真正与泰山府君交流,即便是死去很久的人也可以复活,但是条件却十分苛刻。 需要二十四件与此人相关的事物,以及二十四个相关的人,以这二十四个人的魂魄滋养对应印记物品,最后祭泰山,拜府君,方可换回所求的魂魄。 而这些物品不但需要与魂魄有关,还不能是普通日常器物,越是带有灵性的古物物,成功率越高,效果越好。 最重要的是,施展此阵只有一次机会,若是失败,不单布阵之人会遭受反噬,当场暴毙,被复活的魂魄亦会受到惩罚,打入地狱永不超生。 婉儿尚且有些犹豫,自己死不足惜,却怕害了武皇。是太平执意要尝试,加之婉儿想再见武皇的心情愈发强烈,终是同意了。 于是二人怂恿中宗重开修文馆,广召学士,武平一也在其中,方便行事。于是婉儿为阵主,三个人各自活动,开始暗中布阵。 第63章 私心 然而景龙四年,阵法尚未完成,中宗被韦皇后与安乐公主下毒,暴毙宫中,临淄王李隆基发动唐隆之变,率禁军闯宫,婉儿执烛迎接,又有遗诏在手,本可免于罪责。 可李隆基似乎知晓了泰山府君祭之事,不理旁人求情,甚至顶住姑母太平公主的压力,斩杀婉儿于旗下,还派出一行和尚封印其魂魄,若是婉儿不得脱身,泰山府君祭失败,武皇也会遭受牵连。 太平与武平一避过李隆基的眼线,终于发现婉儿的魂魄被一行和尚困在自己的墓穴之中,且布下了十分强横霸道的法阵,但凡世上仍有一位李氏宗族的传人,就可以维持其阵不破。 此时武平一提起一事,他早年游历修行之时,听闻世上有魂匠,他们身怀秘法,可以修补重塑魂魄。武皇曾经招揽过一名魂匠,正是前朝宰相苏味道。 这苏味道以文才着称,诗风清正挺秀,绮而不艳,镂金错采,韵致流溢,并不是治国辅政的人才,可却两度拜相,时人争议颇多。 《卢氏杂记》记载,苏味道做宰相以后,有人询问,天下方今之事多且杂,相公如何协调治理?苏味道手摸床棱,却并不表态。于是便有了“模棱两可”这个成语,可想而知这人多么不适合做宰相。 原来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才得到武皇重用,他与武皇是同年去世,卒于眉州刺史任上,留下后代居于眉山。于是太平公主亲笔手书,让武平一前去拜访。 苏味道之子苏份受命秘密返回长安,施展秘术将上官婉儿的魂魄一分为二,只留下命魂中枢于墓中,借以瞒住一行和尚的法阵,并且修补完整剩下的魂魄,让其得以正常轮回转世。 之后太平送武平一带着《景龙文馆记》手稿远逃岭南,隐居在民间小镇,将手稿世代相传,只为了等待婉儿转世,重启泰山府君祭,这一等便是一千多年。 十年前上官婉儿墓地被发掘,历经千年阵法已经有了破绽,加上外力所致,上官婉儿的一魂一魄终于得以解脱,寻到邬镇武氏后人,设计南音前往获得手稿。 “所以……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复活武皇吗,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南音听完上官婉儿的讲述,心中怒火早已消散,却产生了更多的疑问。 “……因为吾有私心,”上官婉儿沉吟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吾还想再见陛下一面。” “如果当真能复活了武皇,不是就可以见到吗?”南音皱起眉,并不太理解她的意思。 “原本吾得解脱之后,便会慢慢与姑娘魂魄融合,重归一体……”上官婉儿盯着南音的眼睛,“那样一来,世上便只有祝南音,再无上官婉儿。” “可是吾不甘心如此,便尽量维系现状,长时间沉睡在手稿之中,只偶尔与姑娘见面……”上官婉儿神情略有些伤感,“如今姑娘已知道真相,吾便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你说什么……”南音这是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先前觉得上官婉儿与以往有些不同,她的身体不像之前那样是实体,而是有些模糊透明。 “吾原想一直瞒着姑娘,等到寻齐印记,待泰山府君祭成功之日,能亲见陛下一面,便不枉这千年孤寂等待……”上官婉儿垂下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我……我现在不也挺好的吗,你不用非要和我融合,我们可以一起见武皇……”南音看着越来越透明的上官婉儿,竟有些慌了神。 “没有用了,魂魄一体才是自然,吾与姑娘分隔千年,已是莫大的机缘,便是苏味道在世也无法阻止了。”上官婉儿轻轻摇了摇头,“不必难过,这是天命……” “融合之后,姑娘会慢慢获得吾的记忆,此处是武平一在《景龙文馆记》手稿中创造的方外之境,姑娘也可随意前来,有许多吾手抄的资料典籍,或许可以帮到姑娘一二。” “那以后……你就彻底消失了吗?”南音下意识的抬起自己左手,发现手腕上血红的丝线和上官婉儿一样,模糊淡化了许多。 “嗯……那红线,其实并不是将吾与姑娘联系在一起。”上官婉儿拉起南音的手,轻轻抚摸着那红线,“红绳驱邪,那其实吾在驱赶自身,让魂魄相融得慢一些,抱歉……” “这,这不能怪你……我如果不知道这事,就不会……”南音略微有些自责。 “无妨,你我融为一体,姑娘见到武皇,便是吾也见到了,”上官婉儿用力握着南音的手,有些疼,“所以姑娘一定要完成泰山府君祭……” “我会尽力的,你放心。”南音点头道。 “吾的时间不多了,姑娘还有什么疑惑尽可提出。”上官婉儿微笑起来,身影愈发虚幻。 “泰山府君祭,我曾经听说过数次,那不是需要杀害许多人,才能与泰山府君交换的吗?与你先前提及的方法完全不同。”南音想了想问道。 “那些都是假的,真正的方法只有公主手中的古籍孤本记载。”上官婉儿摇了摇头,“公主已经将那古籍毁去,以免泄露秘密。” “可是有心术不正之徒,道听途说此法可以与泰山府君交换魂魄,便穿凿附会,造出一套用大量生魂 可以与泰山府君做交易的说辞。” “难怪只成功了托雷那一次……而且据排骨说还是因为杀人太多,泰山府君不得不妥协。”南音点了点头,“此事狄公可知道?” 在得知自己就是上官婉儿转世之后,南音忽然觉得同为转世的文老板十分亲切。 “狄公或许有所察觉,但是当时吾还不能确定他的身份,并没有让武德说实话。姑娘如今可将真相告知于他,与陛下相关之事,想必他会更加尽心相助。”上官婉儿说道。 “可还有其他转世之人?太平公主呢,她毕竟是始作俑者……对了,之前我们在鬼市见到了半截太宗李世民的龙骨球杆,据说在相王李旦与太平公主一人一半,那会不会是……”南音忽然发现眼前上官婉儿的身影已经模糊透明到了极点。 “公主就在……”话未说完,上官婉儿已经彻底消散了,南音眼前一黑,陷入沉睡。 第64章 融合 “报!”有一名小太监急匆匆的从门外跑进来,跪倒在地,“禀报太后,亲李的数位大人们一直在午门外静坐,其他大人被阻拦,无法入朝。” “那就让他们坐着。”坐在珠帘后的人挥了挥手。 “遵旨。”小太监行礼,退出大殿。 “太后,不如让大臣们先回去吧,您也一夜没休息了。”侍立在一旁的女子俯身询问道。 正是早朝时间,可空荡荡的大殿中,没有皇帝,没有朝臣,只有坐在珠帘后听政的武后,与陪伴在她身边的上官婉儿。 “……哼,我绝不回去,他们有自己坚持的忠心,我也有我要坚守的职责。”武后坐直了身体,婉儿忙上前帮她理好发饰。 “报!”又一名小太监飞快的跑进大殿,“启禀太后,侍郎郑世勋束发倒悬于午门之上,声称皇帝若不在半个时辰内收回退位诏书,他就悬剑自刎!” “那让他现在就死!”武后站起身来。 “遵旨。”小太监急忙退了出去。 “报!”第三名小太监进入大殿,“启禀太后,白马寺薛法师大骂静坐的朝臣们,现被打伤了。” “薛怀义不好好监造万象宫,来宫中胡闹,也难怪人家要打他……去,将他赶走。”武皇缓缓的坐回椅子上,似乎有些气馁。 “遵旨。”小太监退了下去。 “婉儿,我是不是该退了?我曾无数次想过,如果我只是并州的一名普通农妇,或许我会快乐许多,我会有丈夫的疼爱,会有儿孙满堂,会有一个平凡女人的幸福……” “太后,您早已不是平凡的女人,如今天下都仰仗着您,这个宫殿,这个朝堂,这个国家,都不能没有您……”上官婉儿望着大殿外洒进来的阳光,“您不能退,婉儿会一直陪在您的身边。” “真的吗?”武后抓住上官婉儿的手,“我的儿子们死的死,走的走,就连我最疼爱的女儿,如今为了她的驸马,也学会了恨我。我身边就只剩下你了,婉儿,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太后,您放心吧,婉儿永远都不会离开您身边。”上官婉儿俯下身,轻声说道。 “婉儿,你知道吗,当年先帝让我与他一同临朝,那时我还年轻气盛,觉得自己很威风,”武后在上官婉儿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大殿中央。 “我一步一步的熬,我熬过了多少苦日子,才坐到那个位子。我赶走了我的敌人,我的亲人,我的朋友,可是我很得意,我做到了一个女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峰。” “直到前天,旦宣布退位时,我忽然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我只是一个女人,我已经完成了一个女人应尽的职责。” “可是我仍然用我全部的情感关怀着这个国家,爱着我的朝臣和百姓们,为了这大殿中讨论的大小事务日夜操劳,我付出的比任何一个男人都要更多。” “每当我披星戴月,为了国家大事而绞尽脑汁时,我的丈夫在和我的姐姐与侄女寻欢作乐,可他却是带着对我的埋怨离开人世,死之前甚至不愿意我在他身边。” “我最疼爱的儿子,因为与我的政见不和,忧心过度,暴病而死。我那个最像他祖父的儿子,变成了我的敌人,也死了,死于他的偏执与仇恨。” “我最忠厚老实的儿子,因为被迫卷进这人心叵测的朝堂,流落天涯,或许我一辈子也见不到他了。如今就连最淡泊宁静,最能摸透母亲心思的儿子,也要离我而去。” “我为了什么?难道我只是为了坐上那张雕刻着丑陋花纹的椅子吗?”武后指着大殿上首的龙椅,眼中泛出水光。 “太后,您是为了守护这个国家,为了您不得不背负的责任,哪怕这份责任原本根本不应该强加在您身上……”上官婉儿扶着武后的手微微用力。 “只有你理解我,他们,那些朝臣,那些男人们,根本不懂我在想什么,”武后叹了一口气,“可是我理解他们,我理解他们对李家的誓死忠心,毕竟……我也是李家的媳妇。” “但是这忠心所带来的血腥斗争,对李家,对整个大唐的伤害都太大了……婉儿,你说得对,我不能退,我还要更进一步。” “皇位,那不过是一个名号,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治理国家的名号。如今我就要做一个女人从来不可能做的事情,只有这样,才能结束这场流血纷争。” 武后抬起头,双目闪烁着光芒,原本略显疲惫的脸上都挂满了奕奕神采,如同朝日一般。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有飘飘渺渺的歌声从远处传来。 身处一片漆黑的水底,南音本就不会水,虽然没有觉得呼吸不畅,仍然感到恐惧。那歌声的方向似乎有亮光,便本能的朝那边伸手划水。 “……是不是……反应了……”“好像是……快叫……来看……”破碎杂乱的声音不断传来,南音加快手上的动作。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起!”脸上忽然有冰冷的触感传来,南音浑身一激灵,睁开双眼。 眼前看到的是拿着水碗的东篱先生,正在擦嘴,南音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脸上那冰冷的感觉是什么,好在排骨马上递上了纸巾。 “醒了就没事了,你的魂魄已经完全融合了。”站在一旁的苏暮雨对南音点了点头。 第65章 选择 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 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 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 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 ……祝姑娘,当你见到陛下,请替我将这诗念给陛下听,她一定会喜欢的。 好。 南音睡了整整三天,一直醒不过来,把雨林给急坏了。还好有苏暮雨在,她说南音的魂魄正在融合,只是分离太久了,融合的时间便也会长些。 如今南音终于醒了,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苏暮雨还另有事情,便带着排骨告辞离开了。雨林一直问南音发生了什么事,南音却只说要先回中山见文老板。 一路无话,回到了藏书楼,雨林和年十九都被留在了楼下,南音独自上楼去见文老板。雨林抓了一把干果与牛肉干,让瓜子和龙婆婆坐在大堂里吃着,自己和年十九来到一间茶室里。 “真没想到这一次竟然遇到了苏家的后人,他们魂匠真是讨厌……苏暮雨一眼就看穿了师父身上的秘密,导致魂魄提前融合了。”雨林坐在紫檀木摇椅上,用力躺了下去。 “那她会看穿你的身份吗?”年十九看了看门外,确认过没有人。 “暂时还不会,只要我掩饰得好,狄公也看不出来。上一次在那杨玉环的金匣子里,婉儿姐姐能认出我,只因为环境太过特殊。”雨林靠在椅子上摇晃着,“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年十九看雨林似乎陷入沉思,没有打扰她,点起了面前的炉子开始烧水煮茶,淡淡的白色水汽升腾,弥漫开来,晕湿了眼眶。 “婉儿姐姐……大概已经彻底不在了吧。”雨林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伤感。 “这是你最喜欢的断桥雪,文爷这的雨前龙井很不错。”年十九给雨林倒了一杯茶,“就是这里的牛乳不够新鲜,不如我们以前……” “断桥残雪……自放鹤人归,月香水影,诗冷孤山,等闲。”雨林伸手接过茶杯,捧在面前,喃喃道,“驸马,你好久没有给我煮断桥雪了。” “公主若喜欢,我每日都可以为你煮。”年十九看着雨林。 “……”雨林低头抿了一口茶,笑起来,“开玩笑的啦十九哥,你那么忙四周围飞,哪有空天天给我煮茶,嗯……手艺倒是一点也没退步。” “祝姑娘与上官大人魂魄融合,对你的计划可有影响?”年十九陪着雨林笑起来,换了话题。 “当然有影响了,如今印记还差十个,还要靠她去取,”雨林放下茶杯,皱起眉头,“以她的性子,她未必愿意继续下去……” “即便知道了是庚辰背叛巴陵君,欺师灭祖才换来的战神祖龙身份,她仍然不愿意为此改变历史,说什么社会发展是顺应天命自然,不能人为干涉,那她怎么肯复活母亲,重现大周王朝?” “即便是为了武皇,她也不愿意吗?”年十九想了想问道。 “她是祝南音,不是上官婉儿……”雨林摇了摇头,噘着嘴巴,“原本婉儿姐姐骗她说二人命魂相连,逼着她去寻找印迹,如今这谎话戳破了,她必然不愿意看到现在这个世界改变。” “不错,祝姑娘既然获得了上官大人全部的记忆,必然也知道了泰山府君祭的真相。”年十九点了点头道。 “真相……对了!”雨林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以我对婉儿姐姐的了解,她不会看着我们这么久的努力付诸东流,她一定还留了最后的底牌……为了母亲,婉儿姐姐不会轻易放弃的。” 藏书楼二楼,南音与文老板相对而坐,许久没有说话。 “你支开雨林和十九,必然有话要单独对我说吧,”文老板率先开口道,“不必有太多顾虑,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同我直说。” “文叔,我……就是上官婉儿,此事你可知道?”南音抬起头看着文老板的眼睛,观察他的反应。 “嗯,先前我略有过猜测,不过这毕竟是你自己的私事,你既然没有提起,我也不便多说。”文老板十分平静,似乎毫不意外,没有一丝惊讶。 “那天上官婉儿在我面前消失,之后我仿佛做了很长很长的梦,不太连贯,有些像在看电影,可现在再想,觉得那些似乎就是我原本的记忆……”南音低下头说道。 “那些记忆本来就属于你,慢慢习惯便好了。”文老板温和的笑道,“嗯……如果你觉得很难接受,可以暂时当做是在演戏,用现在的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了,角色扮演。” “……”南音抬起头看了文老板一眼,心里嘀咕着,他真的是狄仁杰吗,怎么感觉有些老不正经,角色扮演都知道。 “我既是狄怀英,也是文羽茗,这不矛盾,两者都是我。”文老板仿佛看穿了南音的心思,“你不必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之前我是为了活命,不得不去冒险寻找印迹,可现在……”南音抬起左手,手腕上的红线已经消失了,“我是要按照上官婉儿想法继续这件事情,还是按照祝南音的想法,过自己原本的生活?” “放轻松一些,好好与自己对话,”文老板并没有直接回答,声音轻柔,手中端着一杯茶,热气蒸腾,“当你不知道怎么选择的时候,就问问你的心。” “我的心……”南音眼神有些迷茫。 “你不要想自己到底是祝南音,还是上官婉儿,你就是你,”文老板继续说道,“你自己的想法,你想做什么,你想要什么……” “我答应过上官婉儿,要替她给武皇念《彩书怨》……这一路虽然很冒险,但是能吃到好多千年大瓜……不是,能了解到好多不载史书的秘密,很有成就感……”南音半闭着眼睛,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见到了好多我崇拜的人,其实我也很想像雨林那样找他们要签名……已经寻找到十四个印记了,只差十个了……我,我会继续走下去。”南音猛的坐直身体,睁开双眼。 第66章 意外来客 “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放手去做,我一定会帮你的。”文老板微笑着看着南音, “文叔,谢谢,”南音看到文老板手中的茶杯里面原本并没有茶,“这是……” “是最浅显的催眠法,其实并没有让你进入催眠状态,只是让你排除杂念,清楚的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文老板将茶杯放回桌子上,“今后遇事你也要这样才好,不要被外物身份所影响。” “我明白了,我会尽力去适应的。”南音点头道。 “此事你打算告诉雨林吗?”文老板问道,“这是你的私事,如果你需要我保密……” “不,文叔,雨林是我的同伴,我们一起出生入死,自然没有秘密,”南音摇了摇头,“而且那丫头如此聪明,便是不说,她也能猜到七八成。” “哈哈哈,确是如此。”文老板笑道。 “我先单独来见您,是因为之前我无法确定自己内心的想法,不知该如何选择。如今既然已经有所决定了,这就去喊她们上来吧。”南音说道。 于是文老板招呼来一名茶楼伙计,去把雨林和年十九请了上来,南音将自己就是上官婉儿之事如实对他们说了。 “哇,师父,那你和文叔岂不是认识一千多年啦!”雨林一脸的羡慕,挤到南音身边挽着她的手臂,“当年大唐盛世的光景,你还记得吗?” “我的记忆其实还有些模糊,也不是很完整,暮雨之前说了需要时间慢慢恢复。”南音苦笑着推了雨林一把,“现在其实我能想起来的也就那些了。” “师父原本脑子就好使,又满腹诗书,博学多才,是上官婉儿转世一点也不稀奇,”雨林黏着南音不肯撒手,“那是不是师父就不会死了呀?” “确实是不会,不过我们还是要继续寻找印记,”南音干脆放弃了,任由雨林在身边,“对了文叔,上官婉儿提到与太平公主共同布置这泰山府君祭,以复活武皇,你可有所了解?” “此事我并不知晓,当年那王知远根本和神棍没什么区别,奈何陛下信任他,”文老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泰山府君祭我也是之前听你们说过,说是以生魂换命,只是根据上官大人的说法……” “文叔可是想到些什么了?”南音问道,她的记忆中还并没有与此相关的那一段,想要了解更多一些。 “不,我并不了解,只是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此事或许可以问一问排骨大人。”文老板摇了摇头。 “可是排骨去和东篱先生学厨艺了,要两个月才回来。”雨林说道。 “倒也是不急,我也去查一查旧时典籍,或许能有些线索。”文老板说道,“不如你们先说一说此次经历吧。” 南音拿出那块灰白色半透明,刻着“庚辰”二字的鳞片摆在桌子上,将此前遇到巴陵君的事详细说了,文老板听得啧啧称奇。 “你们竟然遇到了上古神兽,这当真是离奇,这一片就是应龙的逆鳞吧。”文老板注视着桌子上的鳞片,“以此为印记,凡人便是想也不敢想吧。” “印记要与被复活的人有关,我华国人自称炎黄子孙,龙的传人,可这数千年来只有陛下一位女皇帝,她便是历史上最特殊的逆鳞,当真贴切。” “那是当然,朝堂上一直都是些自以为是的臭男人,他们哪里能和武皇相提并论……”雨林点着头,一点也不顾及文老板和年十九在场,南音轻轻掐了她一把。 “无妨,雨林说的是实话,同陛下相比,我们这些男人都是自惭形秽了。”文老板笑道,毫不在意,“今天就一起去吃顿饭吧,我已经在品味斋订了一桌,就当做我请上官大人了。” “好呀好呀,品味斋的大师傅那手艺没得说。”一说起吃的,雨林就来了精神,等文老板将应龙逆鳞收好,一行人就去了附近的品味斋。 “文爷,您与齐怀德是否很熟悉?”席间年十九向文老板问道。 “算是故交,有过一些往来。”文老板应道,“怎么了,十九可是要找他做生意?” “对了,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南音刚盛了一碗清甜的荷叶羹,还没来得及吃,“之前年先生说,那半截龙骨球杆的主人就是齐怀德。” “这一次我们去四川眉山,走的时候在机场我看到了有人跟着,正是齐怀德的人,先前没有说,免得打草惊蛇。”年十九点头道,“他们跟着我们回了中山,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龙骨球杆……你们说的可是太宗的龙骨球杆?”文老板问道。 于是南音将在京城鬼市,见到有人用龙骨球杆交换《景龙文馆记》手稿,之后年十九查到球杆的主人就是齐怀德,与文老板说了一遍。 “我现在想起来了,我对那球杆有印象……曾经在太平府上见过,太平的那一半球杆是上半部分,而在鬼市见到的球杆则是下半部分,是属于相王的。”南音说道。 “哇,之前那李旦想要师父的命……就挺离谱的,没想到他还有同伙啊……”雨林塞了一嘴的烩牛肉,“会不会又来找麻烦?” “齐怀德……相王……”文老板思考了一会,“此事便交给我处理,你们不必担心,回去好好休息些日子,南音也需要尽快适应。” “之前若是我已经恢复了上官婉儿的记忆,告诉相王我们所做之事是为了复活武皇,或许他就不会……”南音有些感慨。 “各人自有缘法,不必挂心。”文老板安慰道,又看向年十九,“在中山但凡有风吹草动,我马上会得到消息,只是她们去寻找印迹之时,还需你多加保护。” “文爷放心吧。”年十九点头应道。 吃完饭,年十九去了机场,文老板让人送南音和雨林回家,两个人吃得太饱,从小区门口慢慢朝家里走去,当做消食。 才走到南音家的楼附近,就看到一个人迎了上来,一个意想不到人。 第1章 齐怀德 “祝姑娘,又见面了。”来人微微点了点头,正是刚刚与文老板谈论过,巴蜀地区最大的古玩商人齐怀德。 曾经在藏书楼与他见过一面,当时南音只觉得他很有帝王之相,感觉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诧异。 “齐先生,您好。”南音礼貌的回应了一下,却略微后退半步,才刚刚提起他,对方竟直接找上门来了,“不知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此处说话不便,我们换个地方详谈?”齐怀德看了看四周,偶尔有居民路过。 “齐先生,您一个大男人到我们两个女孩子家里不太方便吧。”雨林语气不善。 “确是如此,之前我看到小区附近有一家咖啡馆,有雅座,不如我请二位姑娘去喝咖啡吧。”齐怀德点了点头。 南音和雨林对望了一眼,这厮明明是四川人,却连南音家小区外面的咖啡馆有雅座都知道,必是有备而来。 可是完全不清楚他的底细,他手中有李旦的龙骨球杆,八成是一伙的,还在鬼市摆明车马要换南音手中对望《景龙文馆记》手稿,怎么想都不是个普通人。 “喝咖啡就不必了,齐先生与文老板不是故交吗?不如我们到他的藏书楼去喝茶。”南音试探道。 “可是我的事情必须要单独与姑娘说。”齐怀德说道。 “我与齐先生似乎没有什么私交,我也没有古玩要出手,单独谈话就不必了吧。”南音觉得对方别是要杀人抢书吧,连忙拒绝,拉着雨林就要走,“齐先生请回吧,我们告辞了。” “婉儿,”齐怀德伸出手到南音面前,手中是一块古朴的玉璜,声音很轻,“你不认得我了吗?雍王李明允。” 南音和雨林都愣住了,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更没想到他竟是章怀太子李贤,而且直接道破了南音的身份。 李贤,字明允,唐高宗李治第六子,武皇次子。其相貌宽额广颐,酷似母亲武则天,性格与行事作风豪爽果断,刚毅敏锐,像极了太宗李世民,深得父皇李治喜爱。 孝敬皇帝李弘猝死后,被封为皇太子,曾经三次监国,深受朝野称颂拥戴。却因为疑心自己并非武皇亲生,心生猜忌,被判谋逆,废为庶人,流放巴州。 最后被逼自尽,年仅二十九岁,死后数年才得追谥章怀太子,复雍王爵位。而上官婉儿来到武皇身边时,正是李贤做太子期间,有野史相传李贤与上官婉儿曾有过情缘。 “齐先生你在说什么?我是祝南音。”南音虽然心中十分诧异,但是并没有直接承认,毕竟目前完全不知道对方底细和目的。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齐怀德再一次提出来。 “去咖啡馆。”南音还想好是否要答应,雨林已经开口了。 南音想着对方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对自己动手,不像上次李旦那样约在偏僻的郊野公园,便点头同意了。 三个人来到小区附近的咖啡馆,选了最僻静的雅座,点了三杯咖啡。 “苏味道是我推荐给母亲的,我虽不是魂匠,却也略有些了解,”并不等南音说话,齐怀德主动开口道,“第一次见你时我就感到有些熟悉,后来你们在鬼市又在我的球杆边徘徊许久。” “当时我以为是年十九对我的球杆感兴趣,可是这一次你们去四川,在机场又见面时,我就知道了,你就是婉儿……那《景龙文馆记》就在你手中吧?” “你是如何知道手稿的事情?”南音蹙眉问道,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计划要复活武皇时,李贤早就死了。 “自然是旦告诉我的,你们见过面吧。”齐怀德回答得很自然,不似作假,“当年太平那丫头与你密谋之际,旦就有所察觉了。” “之前他与我说,已经寻到了手稿的下落,要去阻止,说那是在逆天而行,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想必他已经离开了人世。” “抱歉,当时我并不知道……”南音喃喃道,如果自己早些知道真相,或许李旦就不会死了。 “这不怪你,他从小就是那个样子,心怀天地,凭心而活,”齐怀德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忧伤,“不过他当真是我们李家少有的大智大勇的男儿,至少比我要聪明多了。” “当初我至死也想不明白母亲为何会如此对我,可是旦却敢于退位让贤,在最关键的时刻将母亲推上那个位子,保全了我们李家……” “我了解他,他亦了解我。他不愿意和我说的原因,是他知道我会来帮助你的,婉儿。”齐怀德看着南音。 “帮助我?”南音心中还有着几分疑虑,“你不怪武皇了吗?” “当然不,我不但不怪母亲,我还想亲口与她道歉,当年的我年轻气盛,不懂母亲的苦心,更何况……”齐怀德眼睛发亮,脸上现出一丝少年般的热情。 “哎呀!”雨林去拿方糖时,不小心碰倒了自己的咖啡杯,咖啡洒到南音的裤子上,“师父师父你烫到没有?我没注意……” “没事,这登山服质量好,我去用水擦一擦就行。”南音站起身来去了洗手间,又招呼了一个服务员过来收拾,齐怀德和雨林起身站到一旁。 “贤哥哥,你还不可以和她说实话。”雨林用只有齐怀德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你……你是太平?”齐怀德像是吓了一大跳,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刚才怎么……” “现在没时间说这么多了,她目前还不知道我的身份,也不知道我们除了复活母亲,还想要复兴大周王朝。”雨林语速很快的说道,“如果她知道了,必然不愿意继续下去,还有,旦哥哥的玉璜在我手里,她也不知道。” “可是她怎会不知道此事……”齐怀德看向洗手间方向,南音已经出来了,正向这边走来。 “记住,她是祝南音,不是上官婉儿。”雨林最后说道。 第2章 手指面包 “齐先生,你有玉璜为证,对此事内情所知甚详,我本不该多加质疑,”南音顿了一下,“只是听闻玉璜共有五块,按理说相王身上应该也有,可我们当初却没有找到……” “我明白你的顾虑,”齐怀德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开口道,“明允受谪庶巴州,身携大云梁潮洪,晒经古刹问母意,堪叹神龙云不逢。” “……米仓青青米仓碧,残阳如诉亦如泣。瓜藤绵瓞瓜潮落,不似从前在芳时。”南音回应道,“不错,确实是雍王殿下。” 昔日李贤被贬庶人,流落巴州。途经木门镇,曾与木门寺内方丈在石上晒经论佛,那巨石上刻有佛像700余尊,称作晒经石。 他在石写下诗句,感怀自己的境遇。李贤自尽后,上官婉儿途经巴州,在晒经石上修建石亭,又题写《由巴南赴静州》一诗于亭上,以悼念李贤。 此事在书中有所记载,而南音之所以能确定齐怀德就是李贤,只因为一个字。后世流传的诗句中,第三句为“晒经古刹顺母意”。 李贤原本一个“问”字,包含了多少对母亲的埋怨与不解,婉儿不想武皇看到后再伤心,便改成了“顺”字,被后人抄录流传。而齐怀德念的确是李贤原笔,这当然只有他本人才会知道。 “既然你已经相信我了,那么……”齐怀德开口道。 “事关重大,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南音打断了他的话,“齐先生,我们刚刚回来,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不如我们改日再约。” 虽然能确认对方的身份,却不敢完全信任他。无论是南音从史书上了解的,还是上官婉儿记忆中的李贤,都不像是想要再见到武皇的样子。 而且他竟然瞒过了文老板的耳目,直接找到了南音家门口,这也太危险了。南音决定先去和文老板商量一下再做决定,毕竟狄公一定比自己要更了解他。 “好的,祝姑娘,近期我都会留在中山。”齐怀德似乎并不着急,点头应道。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南音决定直接回藏书楼,雨林却喊着肚子不舒服。于是南音自己开了车,让雨林带着瓜子和龙婆婆先回家休息。 “贤哥哥,你可真厉害,能找到我们住的地方。”雨林将瓜子和龙婆婆送回家,自己回到了咖啡馆,齐怀德果然还没有离开。 “太平,我点了你最喜欢的手指面包。”齐怀德并没有接雨林的话,而是将一个竹编小筐推到雨林面前,里面放着刚刚烤出炉的手指面包,还有一杯草莓酱。 “哎呀,贤哥哥还记着这事儿呢,当初你气的头发都竖起来了。”雨林笑着拿起一根小面包,蘸了草莓酱,又拿起餐刀,假装切下了自己的手指放进嘴里,“你瞧,我最喜欢吃我的身体了,吃完了还会长出来,可好吃了!” 当年突厥王子阿莫诘利对太平公主一见钟情,上书求娶公主,太子李贤与阿莫诘利是好友,十分认可对方的人才品貌,觉得是妹妹的良配,极力促成此事。 武后虽不愿女儿远嫁异国,又不好直接反对太子的提议,只能同意让太子设宴款待王子。宴席上,古灵精怪的太平公主用一截面饼吓跑了王子,气得太子李贤差点摔了酒杯。 时隔千年兄妹再次见面,齐怀德看着一点也没变的妹妹,满眼宠溺,递过去一张纸巾,让雨林擦掉嘴角的草莓酱。 “贤哥哥,你是真的打算帮我们吗?”雨林吃着面包问道。 “怎么,你也不相信我?”齐怀德眯起眼睛。 “咱们毕竟是兄妹,你与母亲之间有太多的心结与误会,你当真放得下吗?”雨林说的很直接。 “就是因为放不下,所以我想要当面问问她,”齐怀德又递过去一根面包,“当初虽然我年少气盛,固执又倔强,可是母亲却似乎完全不念母子之情,这不能不让我怀疑……” “你不会到今天还觉得你是姨妈韩国夫人所生吧?”雨林吃着面包,朝齐怀德翻了个白眼,“如果真的是那样,你觉得你有可能当那几年太子吗?” “我……”齐怀德像是被噎住了。 “母亲对你更严格,是因为她将对弘哥哥的希望一同寄托到了你身上,”雨林噘着嘴吧,“我之前也见到弘哥哥了,他很好,和他心爱的人在一起了……贤哥哥,你也该去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才是。” “够了,太平,你怎么像母亲那样,学会教训起我来了?”齐怀德皱起眉头,“不要拿我和大哥做对比。” “我才没有教训你,”雨林放下手里的面包,目光冷了下来,“我不管你是真心帮忙还是别有目的,我是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这件事的,谁都不能阻止我,你也不可以。” “你想多了,我当然是真心的,”齐怀德叹了口气,“刚才我不是没有对婉儿说实话吗?” “好吧……她去见文老板了,估计对你还有所保留。”雨林点了点头。 “文爷,他也知道这事吗?”齐怀德有些疑惑,“我以为你们只是认识……” “文老板是狄公,他估计很快就会找你了。”雨林打断齐怀德的话。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齐怀德似乎并没有太吃惊,或许先前被雨林吓了一下,已经麻木了。 “目前他所知道的和我师父差不多,虽然我不确定他知道真相后会怎么选择,但是以防万一,你要好好应对。”雨林简单说道,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不然不好解释。” “太平,我毕竟是太宗的子孙,如何能让大唐江山再一次落入外姓之手?”齐怀德望着雨林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即便是你,也不能阻止我。”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自可,四摘抱蔓归……母亲,这一次,我一定要拿回我曾经失去的东西。” 第3章 留书 文老板听说了李贤的事情之后,让南音暂时不要再与齐怀德见面接触,最近几天也尽量少出门,他来处理此事。 南音回到家后,把自己关在卧室好几天,每天只有吃饭才出来,细细整理了脑子里混乱的记忆碎片,虽然还有一些部分缺失,但上官婉儿的整个人生已经越来越清晰。 以前多是通过史书,以及她留下来不多的文字去了解,南音曾十分欣赏与佩服上官婉儿,觉得她的为人处世,行事作风都很符合自己的风格,而且比自己做得更好。 获得记忆后,南音开始觉得自己与“她”其实是并不是那么相同,或许是因为经历所致,有一些婉儿的想法,南音似乎不能完全共情,难怪她一直瞒着自己,不愿意让魂魄融合。 不过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再后悔了,用苏暮雨有的话来说,便是她魂匠苏家老祖宗苏味道在世,也不可能再改变。 而且现在自己所做的事情,完全是自己的意愿,自己的选择,不再是为了活下去迫不得已了,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师父,咱们出去吃吧,附近的外卖都吃腻了!”雨林去取了外卖回来,挎着个脸哀嚎着。 排骨不在,虽然瓜子和龙婆婆会帮忙做家务,但是她俩并不能做饭。如果让雨林去做,怕是厨房都要烧了,所以两个人连续吃了半个月的外卖。 “文叔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问问他吧,天天在家里确实也闷死了。”南音吃着咖喱饭随口应道。 “你们是不相信那个齐怀德吗?我觉得他应该不像在骗人吧。”雨林闷闷不乐的把碗里的土豆都捣成了土豆泥,也不往嘴里送。 “骗人倒是不至于……”南音摇了摇头,“你别折腾了,赶紧吃,今天晚上带你去吃乳鸽行了吧。” “真的吗,那我不吃了,反正也不是很饿,留着肚子晚上吃乳鸽!”雨林眼睛一亮,直接把自己的饭盒收了。 “浪费啊死丫头。”南音皱起眉头。 “我拿去隔壁给阿宝吃!”雨林头也不回的就出了门。 南音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文老板发信息,却并没有收到回复,打电话过去竟是不在服务区。这可奇怪了,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想了一想,又打电话去了藏书楼,是一个伙计接的。 “祝小姐,我们老板之前说有事要出一趟远门,少则十天,多则一个月。” “他有说过去哪里吗,和什么人去?” “没有,这些事情老板是从来不会和我们说的。” “这样啊……那好吧,我先挂了。 “稍等,祝小姐。” “还有什么事吗?” “老板有留下一封信,说如果月底他还没有回来,就把信送到您家去,既然您来问了……” “信在你手上吗?” “是的,不过我看不到内容,如果您需要的话可以过来取一趟。”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 挂了电话,南音来不及收拾吃剩的外卖盒,回房间换了衣服,就去按隔壁柠檬家的门铃,却没有人开门。 给雨林打电话,她说带了柠檬妈妈和阿宝去宠物店做美容,真是一点交代也没有。南音只能自己开车去了藏书楼。 文老板不在,藏书楼的客人倒是一点也没少,南音找到刚才接电话的伙计,他正忙着给两名老外推销一盒正山小种红茶。 两个老外不懂中文,又没带着翻译,伙计的英文只会几个简单的句子,三个人指手画脚的满头大汗,看见南音来了如同见到了救星,赶忙让她帮说说。 那一男一女两个老外似乎不太懂茶叶,反而对桌子上的蛤蟆茶宠很感兴趣,可是藏书楼虽然给客人使用的都是最好的茶具,却一向只卖茶。 南音和他们说明了情况,顺着伙计的话,推荐那盒小种红茶,最后指点他们到附近的古玩店去淘一淘,说那边有许多不同款式的茶宠。 两个老外很高兴的买下了茶叶,还拉着南音非要合影,一个劲儿喊靓女。好不容易把两个人打发走,伙计做成了生意笑开了花,忙去给南音拿信。 南音接了信并没有当场拆开,只是叮嘱伙计如果文老板回来了请他马上联络自己,准备先回家,可才走到藏书楼门口,竟然撞上了一个人。 “珍娘……啊不是,祝姑娘,这么巧!”李川原本冷着个脸,看到南音的一瞬间就挂满了笑容。 “你怎么在这?”南音回头看了眼藏书楼,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当然是有事啦……这么难得见面,要不你等我一会儿,今晚我请你吃饭。”李川凑到南音身边 十分殷勤。 “你也要吃饭的吗?”南音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当然要吃饭了呀,我是鬼差,我又不是鬼魂,”李川忙点头道,“你喜欢吃什么?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馆子,那个……” “先别说吃的了,你来这做什么事?”南音打断他的话。 “嗯,这个……本来我们的任务是不能随便说出去的,不过是你问的嘛,我就破例了,”李川一本正经的说道,“这几天有魂魄失踪,我来调查一下。” “魂魄失踪?是类似之前卢青青用犀角香把魂魄留在身边那种吗……”南音问道。 “不,如果魂魄还存在,无论在哪里,是什么状态,我们都可以感应到。”李川摇了摇头,“但是最近失踪的魂魄,是直接消失了,魂飞魄散。” “怎么会这样?”据南音了解,魂飞魄散是非常严重的。 “我怀疑是有人捉了那些魂魄,可能是吃了,或者做了别的用途。”李川想了想说道。 “啥玩意儿?吃了……”南音有些吃惊。 “当然,魂魄是有很多用处的,对于某些存在来说,那可是上等的美味佳肴。”李川脸上的神色很古怪。 “你指的是什么……”南音觉得背后有些发凉,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 “比如说五公子,饕餮。”李川看向藏书楼内,“这里,有它的气息。” 第4章 放大镜 “龙生九子而不成龙,各不相同,饕餮是龙的第五个儿子,传说是一种厌食凶暴的恶兽……你是说,藏书楼中有饕餮?”南音心中吃惊,莫非文老板的失踪与饕餮有关? “这事说来话长,我也是从一位前辈那里听来的。她说她的朋友曾经遇到过这五公子,这老变态混迹在人类中,早已吃遍世上珍馐美味,开始爱上了吃魂魄。”李川一脸的嫌弃。 “据说当时给我们冥界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但是那位鬼差前辈用某种方法吓跑了五公子,之后它就销声匿迹了很长时间。谁知道这又来了,还在我的辖区惹事儿,这该死。” “你的辖区,”南音愣了一下,“你们那儿可真是与时俱进……” “嘿嘿,还行吧,”李川似乎觉得南音在夸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南音对他有些无语,“这家茶楼是我朋友开的,我最近和他失去了联系,会不会与饕餮的事情有关?” “你朋友什么时候失踪的?”李川问道。 “半个月前,嗯……他留了一封信给我,说是如果月底还没回来,就让人送到我家去。”南音想了想说道。 “信在哪?你快看看,魂魄失踪的事情正是发生在半个月前!”李川已经收起了那嬉皮笑脸的模,“头七时魂魄没有报道,那也正常,有时鬼差躲懒,会晚个几天,但是昨日已经是二七,还没见到,才引起了重视。” “喔,原来是因为你偷懒啊。”南音忍不住笑了一声,拿出文老板留下的信封。 “不是我,是那些……”李川刚想争辩,看到南音打开信后神情凝重,忙知趣的闭上了嘴巴。 “……信上只说,他有私事要办,让我继续该做的事情,还交代了我一些别的,不过似乎都与这饕餮没有关系。”南音皱着眉头,这信没头没尾的,也太奇怪了,但是看字迹确实是文老板亲笔。 “我从不相信巧合,”李川摇了摇头,“之前你朋友是否遇到了什么事情,或是什么人?” “什么人……对了,你随我进来。”南音招呼着李川,转身回了藏书楼中,找到之前的伙计。 “祝小姐,怎么又回来啦?”那伙计看到南音又回来了,不过马上又看到了她身后的李川,“这位客官,要看点什么?咱们这儿有最好的茶叶……” “他是我的朋友,”南音打断伙计的话,“半个月前,可有人来找过文叔?” “每天来找老板的客人那可多了,您问的是哪位?”伙计掏出了手机,“我们都有记录,我可以帮您查一查。” “齐怀德。”南音直接说道。 “噢,齐先生!我记得的,来过,来过。”伙计把手机又放了回去,“就是您来了两次的那一天,晚上齐先生就来了,老板让我们先收工……对,就是第二天就没再见着老板了。” “他们是在哪里谈话的,二楼吗?”南音强忍着没给伙计翻个白眼,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刚才不说。 “对对,老板接待贵客都是在二楼的。”伙计连连点头。 “我上去看一看。”南音说道,“你忙吧,不用管我们。” “好的,您自便。”伙计说完,就忙着去招呼刚进门的客人了。 南音带着李川上到藏书楼二楼,收拾的很整洁,桌上的纸笔都整整齐齐,不像是匆忙留言离开的,看来文老板是确实有私事要办。 “你看看,是这里吗?”南音对李川说道。 “你朋友就是在这里见那个特殊的人对吧?”李川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南音确实想不到的东西,老式放大镜,黑色边框带一个把手那种,小时候杂货店里常见的款式。 “你这是……在做啥?”南音目瞪口呆的看李川拿着放大镜四处观察。 “珍娘,快来看!”李川站在茶盘边,略有激动的喊道。 南音也懒得纠正他了,走了过去,看到李川的放大镜正对着一个茶杯,透过放大镜,只看到茶杯上缠绕着一圈若有似无的黑红色雾气。 “是五公子的气息,他果然用过这个杯子!”李川有些激动。 “你怎么知道……这就是五公子?”南音很不能理解这个放大镜,“我只看到有些气体缠绕。” “你来,这个你试试。”李川将放大镜递到南音手上,“只有拿着这慧镜的人才能看见。” 南音将信将疑的接了过来,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放大镜而已,不过都这样了,只能学着李川的样子将放大镜对准了茶杯。 透过放大镜,那红黑色雾气竟然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形状,羊身人面,虎齿人爪。 “啊,这确实是饕餮的形象!”南音低声惊呼道,“这慧镜……是个什么东西?” “所谓佛教五眼,即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普通人的就是肉眼,晦暗不清,见近不见远,见前不见后,见明不见暗。”李川解释道。 “天眼则是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你其实原本就开了天眼,就像上次你可以直接看到卢青青一家人。” “而慧眼则是更高一等的,可以看穿事物的本质,不过慧眼就很难得了,我们鬼差都很难。凡人若想获得,除非遇到了大机缘,就只有修行数十载的得道高僧才可能开启慧眼。” “所以为了方便我们干活儿,冥界便依靠黄泉之力制造了慧镜,每个鬼差配一个。而且可以变化成任意样子,还挺方便的。” “那你就不能变得好看一点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扮侦探呢……”南音将老式放大镜还给李川,“比如单眼镜。” “你说这样子吗?”李川接回放大镜的一瞬间,竟然就变成了一个精致的单眼镜,银色细框,陪着银色链条,他顺手就戴到了眼睛上。 “哟,确实……挺好看的。”南音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效果这么好,李川原本就长得不错,穿着黑色风衣,这眼镜给他整个人更添一分神秘冷峻,如果他不笑得那欠打的话。 第5章 五公子 “你说这五公子吃魂魄是要做什么?”南音有些担心文老板,同时也对齐怀德更起戒心。 “做什么……就是吃呀,”李川被南音赞了好看,笑得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这会正装模作样的继续在屋子里寻找线索,“好吃。” “你的意思是……当做美食?”南音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不错,你可知以前人类有个别称,名两脚羊,就是五公子给起的,历史上多少人吃人的惨剧,基本也是为它所蛊惑的。”李川翻看着书架上的一册册书籍,“你可不知道,五公子吃人肉那叫一讲究……” “人吃人,”南音低声念道,并没有接李川的话,忽然想起一事,心中大惊,“我曾经历过一次人吃人所引起的事,是唐时黄巢乱军围困陈州,粮食不足便以人肉为食。” “黄巢以自己的魂飞魄散为代价才化解了这千年因果,那次事件……与中宗李显有关,而现在你说的这五公子,正是李显的哥哥李贤转世。”(见第一卷47,48章) “李贤,我知道这个人,好像是当年的太子吧。”李川想了想,掏出了手机,“莫非五公子在当时就已经与他有了什么关联,此事要告诉上头才是。” 南音这才想起来,李川本来也是唐朝人,他是李适的父亲,李适是李显时期的修文馆大学士,那李川生活的年代确实刚好是李贤做太子监国之时。 “五公子会不会对我的朋友不利?”南音蹙眉问道。 “你的朋友想必也不是普通人,如果他是自愿离开的,应该暂时不会有事。”李川扶了扶自己新的的单眼镜。 南音看李川神色轻松,这人虽然看起来有些不着调,不过还算是靠谱,他说没事,那应该暂时不会有事,而且文老板留下的期限还有半个月,稍微松了一口气。 “你说的魂魄丢失的事情,曾经是否还发生过?”南音想了想,“大约是今年春节之后,当时齐怀德便来过一趟。” “我这两个月才调来这个辖区的,可费了老大劲儿,咳咳……”李川顿了一下,“与五公子相关之事即便在冥界也是绝密,负责人才有权调阅,我回头去查一查。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这段时间我还是跟着你吧。” “以防什么万一,五公子还要来吃我不成,你跟着我作甚?”南音退后半步,和李川拉开距离。 “我奉命调查五公子之事,如今线索就在你朋友身上,我自然要跟着你呀,我可是很尽职的鬼差,”李川说的十分自然,毫不脸红,“走吧祝姑娘,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了东西了。” “……”南音很无语,不过事关文老板,大意不得,也就没有反对,转身下了藏书楼。 “祝姑娘,咱们都这么熟了,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过,这称呼多生分呀,我可不可以……”坐在副驾上,李川开始没话找话。 “可以,”南音知道他想问什么,答应的很干脆,“不过我要说明一点,我把你当做朋友,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完成……即使是完成了,我们也是朋友。” “当然了,南音,我们当然是朋友,”李川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的没听懂,毫不在意一般,“所以朋友之间当然是要互相帮助的,这一次五公子的事你帮了我,今后你有需要我都会帮你的。” “我哪帮得上什么,之后我朋友的事情,说不定还要麻烦你。”南音并不想在某些事情上过多纠结,但是文老板的事情不能不管。 “这是我的分内事,你放心便可,我已经派出手下去寻访五公子的踪迹了,”李川擦拭着单眼镜片,“不过你的那件事情,说不准我能帮上些忙。” “你说什么?”南音皱起眉头,她并没有和李川说过自己在做什么。 “哎呀呀,你可真是健忘,不记得了吗?在灵女村时,你要找的东西可是我帮你找到的。”李川神秘的笑了起来,压低声音道,“泰山府君祭,我猜的对吗?” 两人回到家时,雨林已经回来了,正躺在沙发上扮演着尸体,听到开门的声音,一个鲤鱼打挺就诈尸起来,扑向门口,“师父师父,你去哪儿了,我快饿死了呜呜呜,说好的乳鸽呢……哟,姐夫?这单眼镜好帅呀!” “别胡说八道,文叔出事儿了,还惦记着你那乳鸽……”南音气得够呛。 “雨林呀,好久不见……”李川毫不见外的打了个招呼,跟着南音进到屋中,却整个人忽然愣在了当场。 “文叔怎么了?”雨林听说文老板有事,收起笑脸,也严肃了起来。 “唉,说起来有些复杂,他只留下了一封信就失去了联络,我找到藏书楼时遇到了这家伙,他说齐怀德有问题。”南音叹了口气,拿出文老板的信都给雨林,“具体的让他给你说说,李川……李川?” 两个人都注意到双眼发直,呆若木鸡的李川。 “姐夫,姐夫?”雨林走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却发现李川毫无反应,眼珠子都不动一下,便双指伸直,作势要去戳他的眼睛,“姐夫你这弄撒嘞,行为艺术?” “不对……你先别动他,你还记得上次我们进到李淳风的阴阳环之中,排骨的状态吗?”南音忙拉住雨林,“当时可是你说的,鬼差只有元神,没有魂魄,当他们遇到极度危险的时候,就会给自己下咒,封闭五感。”(见第二卷48章) “噢……你这么一说,确是很像。”雨林点头道,就要进厨房,“当时我们是怎么弄醒排骨的来着?对了,用至阳的艾草给它泡水,咱家里有那玩意儿吗?” “这不是重点吧,”南音已经抬起左手护在身前,“重点是他一进家里就这样了,说明……家里有东西。” 第6章 闲情赋 两个人如临大敌,可是翻遍了家中,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雨林叫出玉娘,玉娘说自己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异常,但李川仍然保持着之前那样,一动不动。 “吱吱吱。”瓜子站在李川的肩膀上,小爪子拍着他的脸。 “这到底怎么回事?咱们家里摆着这么一个可不行吧,偏偏排骨不在。”雨林坐在沙发上,瞪着李川。 “既然家中没有东西,那或许是他自己的原因?我去买些艾叶回来试试吧,你看着他。”南音说着拿起外套又准备出门。 “姑娘,且慢。”传来龙婆婆尖细的声音,“依老婆子看来,或许他不是受到了惊吓……” “不是惊吓,还能是惊喜不成?”雨林看龙婆婆跳上茶几,顺手塞了一块牦牛肉干给她,“龙婆婆你就别添乱了,一边吃去吧。” “哎哟姑娘这不就说着了吗,没准就是惊喜,”龙婆婆接了牦牛肉干,没忙着吃,而是举起小拐杖,朝墙上指去,姑娘们看那儿。” 南音和雨林顺着拐杖方向看过去,龙婆婆指的是挂在墙上的一幅字,陶渊明亲笔所写的《闲情赋》。(见第三卷42章) 雨林说要回来的宝贝如果不挂出来看,只藏在箱底,那不就和没有一样。所以将每次带回来的前人墨宝都自己亲自动手,精心装裱,挂在家中。 南音家里本也少有客人来访,加上这些字画都不载于史书,便是有外人看到了,只说是仿制品也能糊弄过去,所以南音就由着她去了。 先前从没有往这上面想,经龙婆婆这么一说,才发现确实李川双眼视线所及之处正是这幅字。 “他是陶渊明的粉丝么?那也不至于这样吧……”雨林看了看字,又看看李川。 “姑娘有所不知,据说这个鬼差啊,只有元神,没有魂魄,是有原因的。”龙婆婆摇了摇头,瓮声瓮气的说道。 “龙婆婆,你知道些什么,详细说说。”南音已经放下外套,坐到茶几边,瓜子跳到她的腿上乖乖坐着。 “嗯,这都是当初老婆子在罽宾国时听到的,先前小排骨在,便没有提及。”龙婆婆盘腿坐在茶几上,嚼起牦牛肉干,“鬼差没有魂魄,便不能轮回转世,只能永世为地府效力。” “谁会愿意放弃轮回的机会呢?所以愿意做鬼差的,通常都有一些非要实现,却又十分困难的愿望,于是他们便将自己卖给了地府,失去了魂魄。” “没有了魂魄,便也不会记得自己的愿望是什么了,除非有一天他们在地府累积满了功德,地府才会将魂魄还给他们,并替他们实现愿望。” “而这个过程通常十分的漫长,或许在这期间,鬼差遭遇各种意外元神被毁,又或者犯了错误被地府抹杀,能拿回自己的魂魄的鬼差寥寥无几。” “当然也有一些特殊情况,比如鬼差受到了什么刺激,或是外力影响,或许就会冲破禁制,想起自己的愿望。嗯,要我说啊,他八成就是被刺激到了。” “龙婆婆,你是说,李川被这幅《闲情赋》刺激了,所以他正在……恢复自己的魂魄?”南音有些半信半疑,“可这是为什么?” “我哪里知道为什么,这幅字儿你们从哪里搞来的嘛。”龙婆婆大嚼着牦牛肉干。 “可能他真的是陶渊明的粉丝?”南音实在想不到别的原因。 “哈哈哈,我现在就不这么认为了。”雨林竟然笑了起来,“师父,你去读一读这篇《闲情赋》吧,说不准他就好了。” “为什么要我读?你……”南音下意识的反驳道。 “人陶大哥又不是写给我的,当然是你读了,赶紧的。”雨林不由分说的推着南音走到墙边。 “你别胡闹,跟我有什么关系。”南音转身想走。 “死马当作活马医呗,试一试咋了嘛,不然让他就这么杵客厅里?”雨林死死拽住南音的胳膊不肯放手。 两个人正拉扯着,听到“扑通”一声,转头看去,是李川跌倒在地上,单眼镜片跌落在一旁。 “你看他这不是有反应了。”南音终于挣开雨林的手走到李川身边,想看看他怎么样了,发现他双目紧闭,胸口没有起伏,但是鬼差应该不用呼吸吧? “他是怎么了,死了?”雨林也凑了过来。 “别胡说了,来搭把手,把他抬到沙发上去吧。”南音说着就去扶李川的胳膊,想试着把他扶起来。 “考所愿而必违,徒契契以苦心。拥劳情而罔诉,步容与于南林,”李川猛的睁开眼睛,一把抓住南音的手,“南音……” “你……”南音看着眼前的人,明明是李川,可语调神情却像极了另一个人,“陶兄?” “正是,你果然还认得我!”李川神情激动。 “卧槽,我猜对了吗……你真的是陶渊明?”雨林先前看热闹不嫌事大,可现在却有些不敢相信了。 “你究竟是谁?”南音甩开李川的手,拉着雨林退后两步,冷冷的问道。 不是她不近人情,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古怪的事情,自己得知上官婉儿的真相之后,身边奇怪的人和事就没断过。 连最靠谱最值得信任的文老板都失踪了,李川又这么巧找到藏书楼来,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没有什么是巧合的,一切都有原因。 “我曾经是梁山伯,也是陶渊明,”李川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捡起单眼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色风衣,“不过现在我是李川。” “其实在灵女村时,我认出你不是珍娘,因为看到你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只是当时我也想不起来具体的情况。” “直到我到了地府,才恢复前世的记忆,我一直再找你……为了能再见到你,我选择以李川的身份成为鬼差。” “于是我记得你是我想见的人,我费尽心思调来了你所在的辖区,”李川看向墙上的《闲情赋》,微笑道,“多亏了当年雨林姑娘问我要墨宝,我才写下此篇,不然或许还要很长时间我才能恢复记忆。” 第7章 孤山 “那倒也不必谢我……我还要谢谢你生了李适这个好儿子呢。”雨林松了一口气,“以后怎么称呼你呀?” “叫姐夫嘛,”李川朝雨林挤了挤眼睛,将单眼镜戴回眼睛上,看到茶几上的瓜子,“这不是小欢吗,来让爹抱抱。” “吱吱吱!”瓜子飞快的窜到南音肩膀上,挥舞着小爪子。 “你别吓唬瓜子,”南音白了李川一眼,心里惦记着文老板,“那你现在还是鬼差吗?五公子的事儿……” “当然是,不过以后要小心些,以免让上头发现我已经恢复记忆了。”李川笑道,“你朋友的事情放心,我一定管到底。” “那……谢谢了。”南音点头道,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闲情赋》,“这个你要拿回去吗?” “送给你的东西怎么会要回来呢。”李川摆了摆手。 “姐夫,你能不能多写几幅字,都落上款,那我们不就发财了……”雨林激动的双眼放光。 “你别瞎说了,他现在即便能写,也都是现代的纸张笔墨,落款管什么用。”南音拿雨林也没什么办法,“收拾一下吧,带你们吃乳鸽去。” 吃完饭后,李川死皮赖脸的不愿意走,说是随时会有五公子的消息,为了文老板,南音只能妥协,让他睡了书房的沙发。 身边的事情越来越多,南音觉得需要加快进度,或许彻底完成泰山府君祭之后,才能恢复平静的生活。即便文老板不在,也不好干等着,于是拿出手稿,开始研究下一条线索。 薛稷,桃月。 奉和圣制三月春日幸望春宫应制 薛稷 九春风景足林泉, 四面云霞敞御筵。 花镂黄山绣作苑, 草图玄灞锦为川。 飞觞竞醉心回日, 走马争先眼着鞭。 喜奉仙游归路远, 直言行乐不言旋。 武平一和 含风翠壁花千万, 窗临丘壑春泉乱。 太液丹泉孤山远, 万宫琼峰绿似蓝。 谁念月中无相法, 银画青绡在云涯。 河川欲入海色凝, 春色乱眼睡红绡。 万泉孤峰,法云海眼。 薛稷是蒲州汾阴人,便是现在的山西万荣,而在万荣万泉县有一座孤峰山,因拔地而起,孤傲不群而得名。此山不与其他山脉相接,被称为亚洲的金字塔。 是人云“神州山岳千百处,惟有此山敢称孤”。要知道这个“孤”字在历朝历代,只有最高统治者皇帝才能用以自称,可见此山不同凡响的地位。 孤山八景中,便有这法云海眼一说,天将雨时,云笼山峰,寺藏云中,故名法云寺。而寺边有海眼,是一个深约三十米,直径超过五米的大山口,据当地人传说这海眼直通海底,为天然奇观。 每当大雨来临,海眼便会腾云吐雾,从远处看去整座山雨雾蒙蒙,一圈云霞环绕,神秘壮丽。自古以来,黄河金三角地区便有农谚流传,唱的是“孤山戴了帽,长工睡大觉”。 南音很快查到了这些资料,指向十分明确,这倒也省去了许多功夫。孤山在山西太原附近,太原古称并州,被称为李唐王朝的龙兴之地,是“太原公子”李世民发迹的地方。 李世民在太原时期,正值隋王朝风雨飘摇,行将崩俎。他一生的辉煌,正是从此迈出,其言行事迹与文治武功,至今引人称颂。 更重要的是,并州也是武皇与狄仁杰的故乡,文老板称自己去办的是私事,不知道会不会与并州有关?于是南音决定这几日就动身出发。 联系年十九,也和他大概说了文老板的事,年十九打听回来的消息是齐怀德的手下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无法联络,两个人一起失踪了。 南音和雨林坐飞机到了太原,李川是鬼差,没有身份证,不能坐飞机,南音让他若是有了文老板的消息随时联络。 孤峰所在的万泉镇就在太原西南方,年十九租好了车,在机场外等着两个人。谁知两人刚刚上车,一个人毫不客气的坐进了副驾驶座。 “你做什么?”年十九手下动作很快,毫不客气的抵到对方的咽喉。 “这位兄台,自己人,自己人。”李川举起双手,并不反抗。 “什么自己人……”年十九皱起眉头,扭住李川的胳膊刚想把他扔下车。 “姐夫!你怎么跟来了?”雨林忙开口阻止,“十九哥,确实是自己人。” “姐夫?”年十九一脸疑惑,并没有放开手。 “我不认识他,把他赶出去。”南音面无表情,冷冰冰的说道。 “哎哟,疼,疼啊!”年十九手下用力,李川哀嚎起来,“南音,你怎么如此狠心,我还不是不放心你们……” 雨林忙着打圆场,最终当然也没有真的把李川赶下车,年十九开车去往万泉县,南音很生气,坐在后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姐夫,你不是不能坐飞机吗,怎么能……”雨林好奇的问道。 “嘿嘿,我们自然有自己的路子,”李川略有些得意,“而且人类也就是最近百十年才有的这些飞机汽车,咱们地府,千年前就可以在各地来去自如了。” “可是之前你怎么不说?”雨林悄悄看了眼南音,她好像是睡着了,“师父让你有事联络,你还答应得好好的。” “哎呀,我如果说了,你师父还会让我来么……”李川透过后视镜朝雨林挤眼睛,“不是说鬼帅大人最近不在你们身边吗,那我代替它来保护你们嘛。” “你……代替排骨啊?”雨林捂着嘴笑了起来,“行吧,你高兴就好。” 到万泉县时,已经是下午三点,而孤峰山景区只开放到每天下午五点,四个人进山时,已经没什么人上山了,时间刚刚好,适合行动。 在山下拿了一份旅游指南,其介绍说孤峰山本是女娲补天所用五彩石,只是遗落了两块,成了孤峰山与稷王山,所以才形成这四壤不接的奇观。 “东望巍巍稷王,西眺滔滔黄河,南瞻银湖死海,北观蜿蜒吕梁。”这是对法云寺的介绍,上到寺中天色尚明,身临其寺,视野开阔,四周景色奇绝。 第8章 印记十五:罗府 “师父,装备都在。”雨林检查着身上与背包。 先前在孤山法云寺,明明晴空无云,残阳还没完全落山,海眼中却开始有雾气升腾,一瞬间就模糊了视线,再看清时,已经来到了一条街道上。 四周虽然不算繁华,房屋却也不少,来往行人不似近代打扮,多为素色长袍,头上包巾,年代特点并不算明显,一时分辨不出朝代。 “原来如此,之前你们到丰西书院与灵女村,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李川饶有兴味的四下张望着。 “你怎么也跟来了……”南音有些无奈。 “当然啦,我要代替鬼帅大人保护你们的嘛。”李川拿出手机看了看,“此处竟然与地府也失去了联络……” “我们不属于这个年代,自然不可能与外界有联系,否则时空错乱如何了得,”南音从背包里拿出长袍,“你身为鬼差,这都不懂?” “那不是第一次嘛。”李川笑道,指着走过的两个行人,“南音你看,袍子紧窄,腰有衣褶,是典型的元代服饰。” “不错,那确实是元代质孙服,汉蒙相融,方便骑马。”南音点头道,已经穿好了长袍,“不过还是要去问一问确认具体时间。” 这事儿雨林是轻车熟路,很快就用几个山楂丸从街边玩耍的小童口中打听到了,三人身处元仁宗延佑二年,此地正是万泉县。 “延佑……嗯,算是元代中期吧,”南音此时也没有什么头绪,“天已经开始黑了,我们需得找个地方过夜才行。” “不知道有没有寺庙之类的地方,客栈肯定住不了,”雨林忽然转头看向李川,“也不一定,如果咱们把姐夫压在那干活的话……” “嗨,不就是要找地方住吗,交给我好了。”李川摆了摆手。 “你身上有这个时代的钱吗?”雨林好奇的问道。 “那当然是……没有了,”李川笑了起来,“不过找地方住,不一定要住客栈嘛,可以去借宿。” “借宿倒也不是不行,”南音表示赞同,“只是要找哪一家……” “自然是最有钱的那家,有我在,还能委屈你们俩?”李川说着就带头朝街道另一头走去。 “姐夫,你怎么知道这边有大户人家?”雨林好奇的问道。 “嘿嘿,所以说带着我有好处不是。”李川上前去敲门。 “这个时间,普通老百姓早该回家吃饭休息了,刚才街上却看见还有商贩劳工推着许多东西往这边走,必然是来送货的。”南音对雨林说道。 三个人此时正站在一座青砖大院前面,那木门高大精致,上面有一个挂着红色绸缎的牌匾,写着“罗府”两个大字,李川敲了门,没过多久就有人过来开门。 “请问是哪位?”开门的看打扮像是管家一类的人物。 “在下李川,有一新的缫(sāo)丝之法,想要与罗老爷交流一二。”李川镇定自若的说道。 “喔,原来是李先生,请进,请进。”管家忙将三人引进院里,穿过花园,来到一间雅致的客厅。 “李先生请稍后片刻,小人这就去通禀主人。”管家态度十分恭谨,弯腰对李川说道,之后离开了客厅,很快有丫鬟端了热茶上来。 “姐夫,你刚才说的什么烧尸……什么玩意儿?”雨林一脸神秘,声音压的很低,“这家是干什么营生的?” “什么烧尸,他说的是缫丝,就是从蚕茧中抽出蚕丝的工艺。”南音掩嘴笑道,又看向李川,“不过你怎么知道这家主人会对缫丝感兴趣?” “那自然有我的方法……”李川略带得意的端起茶杯,用杯盖拨开茶沫。 “别废话,赶紧说。”南音板起面孔。 “好好,你别生气,我说。先前那些……”李川忽然打住了话头,有人来了。 “在下罗锦,携内子何氏,李先生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来人是一名四十多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略显发福,身边跟着一名贵妇人与先前的管家,南音三人忙站起了身。 “小可李川,这是内子祝氏与妻妹,久闻罗老板大名,今日得见,不胜荣幸。”李川非常自然的还礼道。 南音和雨林听了他的话,都努力做着表情管理,只不过雨林是在憋笑,南音是强忍着不要骂人。 “请坐请坐,坐下说话。”罗锦招呼着,几个人再次落座,“李先生所说的缫丝之法,不知……” “罗老板是行家,自然知道,自古缫丝南北各有不同,南方用冷盘,速度虽慢,但质量却高,而北方用釜,却是相反。” “小可家中几代研究,将南北缫丝技术的融合为一,北缫车与南冷盆相结合,既快又好。只不过家道中落,没有本钱将此技术推行,所以专程上门来,想与罗老板合作。” “李先生当真能做到?”罗锦听得双眼发亮,而南音心中暗暗纳罕,李川当真猜的这么准,而且直接说中了对方最想要的东西。 “当然,若是罗老板有意,小可愿将此缫丝技术倾囊相授。”李川点头道。 “不知李先生需要多少报酬?”罗锦连忙问道,似乎害怕晚了李川要反悔。 “这……”李川朝南音看了一眼,南音朝他使了个眼色,“推行此技术是家父毕生的心愿,小可分文不取,只是需要在府上暂住些时日,而且或许会有些琐事需要罗老板相助。” “没问题!我这就叫人去安排,”罗锦招了招手,先前那位管家走了过来,“阿福,以后你就去伺候李先生,让他们住东厢最好的客房,他们有任何需求,即刻去办,明白吗?” “是,主人。”阿福应道,“三位请随我来。” 南音三人与罗锦道了安,跟着阿福出了客厅,朝东厢房走去。没走出多远,听到院子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撕裂破碎,不似人声。 第9章 印记十五:风格 “妈呀,这什么声儿……”雨林吓了一跳,紧紧抱住南音的胳膊。 “小姐莫害怕,兴许是街上的声音吹了进来,这外头不太平,不过咱们府中可是绝对安全的。”管家阿福头也没回的说道。 “这里院大屋深的,街面上的声音怎么可能吹得进来……”雨林鼓着腮帮子开口争辩,南音却拍了拍她的手,又轻轻摇头,示意不要说下去。 阿福给三人安排了三间相邻的房间,房间高大宽敞,打扫的一尘不染,布置得可以说是富丽堂皇,南音总觉得有一种隐隐的违和感。 “几位对房间可还满意?若是有什么不喜之处,我马上差人来更换。”阿福带三人参观了房间。 “罗老板如此礼待,哪里还有不满的。”李川打量房间了一圈。 “李先生满意便好,”阿福朝门外招了招手,“进来吧。” “福爷。”一名五十岁左右女人,带了两名丫鬟进到屋中。 “这是李先生,李夫人与祝小姐,是主人的贵客,你们要好生伺候。”阿福说道。 “见过李先生,李夫人,祝小姐。”女人和丫鬟们行礼道。 “这是郭妈妈,小杯,小碟。专门负责东厢房,就住在那边的小屋里。先生与夫人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吩咐她们。”阿福又向南音三人介绍道。 “是不是还有小碗和小勺……”雨林忍不住笑出了声。 “若是三人不够,自然还可以调用。”阿福似乎没听懂雨林的意思。 “福管家不必劳心,足够了。”南音说道,“我们夜里没有什么事,只是喜欢清净,无事不要来打扰便好。” “那是自然,”阿福忙应道,“那就不打扰三位休息了,我们先退下了。” 等他们都离开后,李川仔细检查了屋子,没有什么机关暗室之类的,雨林召唤出玉娘让她看着门,三个人才放松些坐下说话。 “之前那叫声也太瘆人了,分明就是院子里发出来的,”雨林将背包脱下来放在椅子上,“看来这罗家不简单啊。” “嘿嘿,原本我只是想着找个条件好的人家借宿,看起来竟是歪打正着,找对了地方。”李川笑道,从口袋里拿出单眼镜片,戴了起来。 “对啦,姐夫你还没说完是怎么知道这罗老板会感兴趣的?”雨林想起之前说了一半的话。 “先前南音注意到了有人往这边运送东西,却没有细看他们送的是什么,”李川透过慧眼镜再次观察房间,“有三车桑叶,普通人家怎会需要这么多?” “所以我断定这边不但有大户人家,而且家中养蚕。到了大门口,那牌匾上的挂的丝绸更是精品,挂在门上不但是装饰,更是招牌,所以我猜测这家人专制丝绸。” “哇,姐夫也太厉害了吧!观察入微呢,这样都能猜到。”雨林夸奖道,“而且你还懂那什么缫丝呀……”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猪跑吗?”李川做谦虚状,“从元代末期才开始逐渐推行南北结合的技法,所以我现在提出来,经营丝绸的人家怎会不心动?” “至于具体方法嘛,到时随便说说也就应付过去了。而且你师父博闻强识,想必也知道一二,是吧南音……南音?”李川发现南音一直一言不发,正皱着眉头观察着房间。 “师父,你怎么啦,是有什么不对吗?”雨林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你们没有觉得很奇怪吗,这三间客房的风格似乎非常违和……”南音隔了半晌才开口道。 “哪里违和,这房间一看不就是有钱人家吗……不,简直就是富甲一方啊,”雨林拿起桌上的一只小茶杯细看,又敲了敲杯壁,“瞧瞧,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正经景德镇瓷器,还是摆在客房。” “不错,这正是问题所在,”李川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罗府虽是靠经营绸缎为生,可并不像是普通的商贾之家暴发户。” “这怎么能看得出来……”雨林不解的问道。 “先前我们去过的客厅,那里的摆设布置便十分雅致内敛,华而不浮,与罗老板接触时间虽短,也能看出他是知书识礼之人。”南音解释道。 “还有对于客人的安排,你没发现吗,给我们三个人安排了三间客房,按照李川的说法,我俩是……”南音顿了一下,白了李川一眼,“做客夫妻不同房,如果不是礼数十分周全的书香世家,是不会安排的如此周到。” “可是这东厢房中的布置就完全不一样了,极尽奢华富贵之能事,就跟那些暴发户带着大金链子镶金牙差不多,这不合常理吧。” “听师父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唉……”雨林连连点头,“咱们还真是来对了,这罗府的秘密越来越多了!” “所以现在是不是很庆幸带上了我,”李川朝南音眨了眨眼睛,“我是不是比起鬼帅大人也不遑多让。” “姐夫,你别总和排骨比了,它在咱们家专管打杂做饭。”雨林捂着嘴笑道。 “打杂?”李川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听闻当年泰山府君陷入沉睡,三界一度混乱,是鬼帅大人护住黄泉入口,让地府得以喘息,建立了现在的冥界,不然或许早就天下大乱了……” “真的假的,排骨还有这段历史?怎么没听它提起过!”雨林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嗯……据说是那一次后,鬼帅大人便不知所踪,或许是它发生了什么事情忘记了,也有可能像我一样被夺走了记忆。”李川想了想道。 “排骨失踪我知道,它是进了鬼师陈京墨的梦乾坤之中(见第二卷19章),失忆吗,也难怪,如果记得的话它早就嘚瑟几百遍了。”雨林点头道,“姐夫,排骨它……” “排骨的事情以后有空再说吧,我总觉得这个罗锦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南音打断雨林的话,蹙着眉思考着,“不过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第10章 印记十五:夜读 “想不起来就算啦,”雨林伸了个懒腰,“师父先前看那些人可有不妥?” “倒是没有,全都是普通人。”南音已经养成了习惯,遇到人先观察气运,这整间屋子都是非常正常的活人。 “咱们要不要趁着夜深人静去院子里溜达溜达?”雨林有些蠢蠢欲动。 “那可不行,现在情况不明,若是乱走难保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南音摇头道,“即便没有危险,若是给罗府的人看到,也不好解释。” “那好吧……”听说不能出去,雨林撅着嘴开始去背包里掏吃的。 “最好等到白天时找借口参观一下花园,或是与府上的人打好关系,看能不能问出些线索。所以今晚先不要轻举妄动……”南音朝房间里的床看去。 那梨花木雕花木床精美宽敞,上面用的帐幔被褥也都十分讲究,床眉所用的绸缎更是华美异常,正所谓财不露白,在客房还选用这样的家具确实很古怪。 “我和雨林睡床上,你如果不想回自己的房间,便委屈一下打地铺吧。”南音对李川说道。 “在这种地方,当然不能分开啦!我就睡地上。”李川没有丝毫的犹豫,起身就去隔壁客房抱了被褥枕头过来。 “明天一早还要恢复原状,并且三间房间都要做出有人睡过的痕迹,”南音没有管正在铺床的李川,“在情况明朗之前,尽量不要引起罗府的怀疑。” “姑娘……”玉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即身影也浮现在房间里。 “怎么啦?”雨林正在吃着山楂糕。 “先前那个郭妈妈,手里拿着一个包袱,偷偷的出了院子,是否要玉娘跟上去?”玉娘说道。 “她去的可是先前发出尖叫的方向?”南音马上想起了之前的情景。 “并不清楚,”玉娘摇了摇头,“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害怕被人发现。” “走,我们直接跟着去。”南音当机立断,“先前不敢乱走是因为不了解状况,既然有人带路,自然要去探一探。” “哇,好呀好呀!”雨林听说出去夜游,兴奋起来。 于是三个人吹了灯,做出睡觉的样子,跟着玉娘悄悄出了厢房,朝郭妈妈走的方向跟了上去,一路上府中静悄悄的,黑夜中也看不清太多。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前方传来稚嫩的念书声,在这大半夜,又是带着许多秘密的罗府大宅中,更显得诡异缥缈。 三个人同时顿住了脚步,感到背后发凉,这惊悚程度比起大院深处的惨叫声也不遑多让,甚至更恐怖。 “郭妈妈就在前方小院。”玉娘漂浮在半空中,轻声说道,指着传来读书声的方向。 “她……她在前面做啥,大半夜……教小孩读书?”雨林紧紧贴在南音身上,有些害怕。 “来都来了,过去看看。”南音抓着雨林的手安慰道。 “我走前面,不要怕。”李川率先跟着玉娘往前去了。 “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转过一个花圃,看到前方的院子中透出隐隐光亮,那读书声伴随着恍惚昏暗的烛火,更显得阴森。 虽然天黑,还是能看出这院子布置得十分精心,院中一片落叶也没有,石台石凳也一尘不染,显然每日都有人打扫,并不是想象中的一间荒废“鬼屋”。 不过院中房间门窗紧闭,看不到屋内的情景,李川观察了片刻,走到房子侧面,招手示意南音和雨林过去,那里有一个圆形镂空的气窗,专门用来通风的,并不会糊上窗纱。 从气窗往里面看去,果然看到郭妈妈坐在桌边,看着她对面坐着的一个小孩,满脸慈爱。而玉娘说的包袱就摆在桌子上,里面装着几本书。 那对面的小孩,从背影看,身形大约有六七岁年纪,穿着丝绸袍子,头上还扎着玉带,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小孩的面前摆着书本,正专心的读着,可是桌子上只点了一盏小小的蜡烛,光线昏暗抖动,让人感觉眼睛很不舒服,南音干脆拿出夜视眼镜戴上,反而看得清晰了许多。 如果这是罗家的少爷,以罗府的条件,必定会有专门的先生教学,怎会大半夜由一个女仆来教读书?南音心中满是疑惑,打量着房间里的环境。 发现这里布置装饰风格与客房很相似,更加的奢侈华丽,而且没有书架书桌,文房四宝之类的事物,就像是一个只会享乐的纨绔子弟房间,这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太不合适了。 “玉娘,你去看看最里面那个角落。”南音似乎有所发现,对玉娘吩咐道,“布下面盖着的东西。” 一阵风刮进屋子里,郭妈妈打了个寒颤,觉得有些冷,站起身来从柜子中拿了一件外袍,披在小孩的身上。 “那是个啥……像是神龛……”雨林也看了过去,但房间里太过昏暗,看不真切。 那是一个精美高大的木架子,前面摆着香炉贡品,可神台上供奉的东西却被红布盖住,看不到供奉的是什么。 这也太古怪了,小孩子的房间里摆神龛本就不合常理,还把供奉之物盖住了,怎么想都有问题。还好有玉娘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去查看究竟。 “是一个骨灰坛子与牌位,上面写着爱儿公卿。”玉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卧槽,这小孩……”雨林忙捂住自己的嘴,用气声说道,“这都什么玩意儿……是人是鬼?” “是人,”李川应道,“若是鬼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但是那小孩,我能肯定是活人。” “走吧,先离开这里。”南音做出了决定,现在不适合正面起冲突。 “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就在三人准备离开时,房间里的小孩忽然转过了头,死死盯着气窗。 第11章 印记十五:灵位 雨林被吓了一跳,差点就叫出了声,被南音眼疾手快捂住了嘴巴,拉着迅速蹲下身子,三个人紧紧靠在墙上,不敢动弹。 因为不清楚屋里那小孩子的底细,不敢轻举妄动,玉娘的身影一抖,隐入黑暗中,也就在同时,屋子里仅剩的一点微弱烛光也熄灭了。 四周陷入一片寂静,伸手不见五指,感觉到有一阵隐隐的奇异香味钻进了鼻子里。那香味古怪的紧,南音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仿佛能清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脖子后面隐隐发麻,是恐惧的感觉。 李川摘下眼睛上慧镜变幻成的单眼镜,手里一翻,那镜片变成了一面镜子,弯成奇异的弧度,他轻轻举到南音面前,镜子中映照出了气窗里的情景。 屋子内外都漆黑一片,郭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无声无息走到了气窗边,正直勾勾的朝外张望。南音带着夜视眼镜看到的一切都是荧荧绿色,这场景显得更为诡异。 李川略微改变镜子的角度,隐约能看到屋子里,那小孩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嘴角边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 看郭妈妈似乎并没有发现三个人在窗外,于是就这样僵持着,雨林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想要起来直接正面刚。 南音却紧紧拽住她,不让她乱来。虽然说不管屋中的是人是鬼,都不惧怕,但是在情况未明之前引起太大的动静,不利于之后的行动。 “郭妈妈……”过了约一盏茶的时间,稚嫩的童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少爷,没事,没事了,或许只是夜猫子。”郭妈妈终于转过头去,透过李川的镜子,看到她姿势僵硬的走回到屋中,重又点起烛火。 南音挥了挥手,三个人悄无声息的按着原路离开,屋中的读书声又响了起来,“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小孩最可怕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回到了三个人居住的东厢房,雨林拍着胸口,脸色不太好,“师父,你说这不会是什么邪术吧?” “养小鬼吗?可是咱们瞧见的那小男孩确实是人,哪有在少爷的房间里养小鬼的。”李川手里把玩着那扭曲的镜子,重又变回单眼镜。 “那可说不准……”雨林嘀咕着,看了一眼杏花扇坠,“咦,玉娘呢?” “姑娘,”玉娘的身影浮现出来,“方才来不及细说……” “可是在屋中还看到了什么?”南音问道。 “那神龛上,有上次让玉娘陷入沉睡的标记。”玉娘说道,“诃梨帝母。” “你是说,鬼子母神的标记?”南音皱起眉头。 “正是,所以玉娘也未敢擅动,那院子里……阴气极重。”玉娘点头道。 “又是鬼子母神?那八嘎的小鬼子不是已经彻底嘎了吗……”雨林听闻此言,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们已经将人驱鬼心彻底毁去,丰臣秀赖也灰飞烟灭了(见第三卷74章),而且那鬼子母神墨玉牌被文叔保存着,自然不会与他有关……”南音摇头道,“鬼子母神是二十诸天之一,拜她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通常在小孩儿的房中摆鬼子母神像,是为了保佑孩子健康平安长大,倒也并不稀奇……只是那少爷的房里还供奉着灵位,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咱们会不会又陷入梦境呀?得做些防备才好。”雨林说着便从背包里摸出了一把醒神符,分发给南音和李川。 “鬼子母神本身并不会引人入梦,不过预备着也是好事……你上哪儿又整了这好些符咒?”南音拿了三张。 “当然是我去学着自己画的啦!”雨林很有些得意,“可省下了不少钱呢。” “你画的?”李川正要往口袋里揣符咒的手顿住了,“管用吗?” “呸,当然管用了,我可是跟大师学的。”雨林翻了个白眼,“上次给卢青青问米,不是问的很准吗?” “是挺准的,甚至都没问出来卢青青原也是死人。”南音掩嘴笑道,想起雨林前阵子确实总往外跑,还是把符咒收了起来。 “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的欺负我是吧!”雨林捂起脸干嚎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回头我和排骨相依为命去吧……” “玉娘,你继续在外面守着,看郭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以及她是否还有别的异常。”南音吩咐道,并没有理会雨林,玉娘福了福身子便飘了出去。 “现在咱们作何计较?”李川问道。 “先休息吧,一切等明日打探些线索再说,”南音拽起雨林往床边走,“得了别嚎了,赶紧睡觉。” 有玉娘守夜,三个人也就放心休息,只是雨林不服气,揶揄李川鬼差也需要睡觉,又扯了些有的没的,便渐渐都睡着了。 “姑娘,姑娘,”玉娘的声音响起,“有人过来了。” 南音感觉才刚刚入睡,就被唤醒了,睁开眼睛发现房间里还是一片黑暗,轻声问道,“什么人?” “是府上的夫人何氏,她似乎就是朝厢房而来。”玉娘应道。 “我们要回房间去,不要被她发现了三个人在一起。”玉娘出声之时,李川就醒了。 “赶紧起来,回你自己的房间去。”南音推了推雨林,她还睡得正香。 “嗯?开席了吗,先上个东坡肘子,好香呀……”雨林迷迷糊糊的说道。 “开什么席,”南音气得用力掐了她一把,“肘子被排骨吃光了!” “排骨它敢吃我的肘子……哎哟……疼,疼……”雨林这才睁开眼睛,“师父,什么情况?” “有人过来了,你先回房间装睡,不要被发现了,等她走了再说。”南音迅速给雨林找到她的鞋子,李川也已经抱着自己的被褥溜走了。 南音将雨林送回房间,自己刚刚躺回床上不久,就看到屋外亮起了光,像是有人打着灯笼从门口经过,那光亮十分平稳,并无起伏,像是一盏鬼火划过门前。 第12章 印记十五:声律启蒙 三个人的房间依次是南音,雨林,李川,那灯光经过了南音的房间,便是到了雨林的门前,南音静静躺着,听着屋外的动静。 有一道脚步声,伴随着亮光,似乎转了一圈,又回到南音门外,站定不动了。 “他们可问起些什么?”一个女子的声音,压的很低,若不是南音早有准备侧耳细听,或许不会注意到。 “回夫人,他们什么也没有问。”是阿福的声音。 “哦?他们不是听到了吗?”是罗夫人何氏,先前并没有听过她开口。 “小的谎称是外头不太平,是街上的声音传进来了。”阿福道。 “哼……养着你这废物何用!”何氏低声骂道,“就这睁眼瞎话,我一个深闺妇人都不能信,他们是走南闯北的人,如何信得?” “可,可是他们确实没有追问下去……”阿福有些慌张。 “越是不问,越是有古怪。”何氏语气冰冷,“我便是不信了,既有祖传的手段,自己不做这门生意,反而要便宜别人家?趁早料理了为好。” “可是……”阿福有些犹豫,“如果他们真的有南北融合的缫丝之法,那主人的生意便有救了,您和小少爷也……” “哦?你觉得他们真的有那本事?”何氏听阿福提起小少爷,语气缓和了许多。 “依小人之见,那李先生确实对养蚕技法颇有见解,便是技艺没有他所说的那般高超,想必也有些心得。”阿福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而且他们并不求钱财,也不像是招摇撞骗之徒。” “既然如此,那便多留他们几天罢了,”何氏说道,“不过……” 咔嚓,咔嚓……是门栓被挑开的声音,这种古时的房门,那门栓只拿细长之物从门缝拨开便可,形同虚设。 南音盖着被子,闭目侧卧在床上,不知道这何氏偷偷摸摸开自己的房门要做什么,还好先前让雨林和李川各自回房了。 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不如继续装下去,静观其变。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南音藏在被子里的左手护在身前。 吱……呀……门被推开了,却没有听到脚步声,何氏似乎是站在门口朝屋中张望。南音先前已经故意将脸藏在了帐幔的阴影中,对方应该是看不清自己的。 南音打算睁开眼睛偷看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却猛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是在少爷读书的小院里闻到的味道! 当时并没有太在意,但是人对嗅觉的记忆本就是最深刻的,相隔时间这么短,南音立刻警觉起来,没有睁开眼睛,同时脑中想到了一件事。 先前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屋外明明是何氏与阿福在说话,先前却只听到一个人的脚步声,正是先前管家阿福的脚步,也就是说何氏走路根本没有发出声音。 南音的脑海中无法控制的浮现出一幅画面,自己躺在床上装睡,何氏无声的走到了床前,如今正面对面的观察着自己,她呼出的气息都能闻到了。 心中赶忙默念起《妙法莲华经》,借以镇魂安神,保持均匀的呼吸,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 感觉过了有一个世纪的时间,鼻端前的古怪香气终于消失了,又过了不久,听到了轻轻的关门声,与从门外把门栓又架上的声音,之后那吧嗒,吧嗒,一个人的脚步声朝雨林的房间走去。 南音轻轻吐了一口气,假装轻轻翻了个身,借机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房中已经没人了,门外的亮光也远离了,幸好刚才自己稳得住,不然一定会露出破绽…… 不对,那雨林怎么办?除非她心大到真的睡着了,不然怕是要出事。南音悄悄爬起身来,走到门边的死角,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何氏似乎同样进入雨林的房间许久,之后又去了李川的房间,除了开门关门与阿福的脚步声,再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看来似乎雨林和李川都将何氏瞒过去了,南音才回到床上。 “明日你好生盯着他们,若是当真交流技艺便罢了,如果有什么异动,马上来告知与我。”何氏带着阿福离开了东厢房。 南音正琢磨着是去找雨林和李川,还是再等等,却听到屋外传来了一阵细碎且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粗重的喘息声。 “哎哟!”似乎有人跌倒在地,听那声音竟然是郭妈妈。 “这位妈妈,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乱窜什么呢?”是雨林。 “祝,祝小姐……您怎么还没休息……”郭妈妈似乎很慌张。 “我起夜!”雨林答得很干脆,“你呢?莫非是在给我们守夜呀。” “奴,奴婢也起夜……”郭妈妈有些结结巴巴的。 “好嘛,起夜还带着书呢,瞧你这么大年纪了竟如此刻苦,我可要好好向你学习了。”雨林打趣道,“不对呀,这《声律启蒙》像是给小孩子看的书。” “……奴婢只是随便看看,”郭妈妈不知怎的,迅速镇定了下来,“祝小姐,罗府深宅大院,您一位小姐不要四处乱走,既是起夜,奴婢带您去吧。” “你……”郭妈妈忽然的转变,雨林反而接不下去了,原本秉着一吓二骂三哄四诈的诱供原则,这还没吓住呢,竟被对方反将了一军。 “怎么了祝小姐?随奴婢来吧。”郭妈妈竟笑了起来,“这天黑路不好走,莫像奴婢先前那样,不留神跌了一跤。” “我忽然不想去了,”雨林气鼓鼓的说道,“我回去睡觉了,我睡的浅,你没事儿别在我门口晃悠,我睡不着。” 南音听着雨林回了自己的房间,郭妈妈的脚步声也远去了,却坐在床上没有动作,刚刚雨林与郭妈妈的对话,让她意识到了一件事。 三个人明明是到了元代中期,可那小少爷念的《声律启蒙》,却是清朝康熙年间进士车万育所作,元朝的小孩儿如何能念清朝的书? 第13章 印记十五:花园 “师父,师父……”门外传来雨林轻轻的喊声,“人都走啦!” 玉娘是跟在雨林身边的,她可以确定没有人了,那应该就就没什么问题,南音也没有开灯,轻轻走过去打开了门,雨林和李川都在门外,两人进入南音的房间,李川将门重新又锁好。 “何氏是否也进了你们的房间?”南音问道,其实心中已有答案,只是想要确认一下。 “进来啦,她简直是变态!还好玉娘提早告诉我了,不然我怕我忍不住会给她两拳……”雨林挥了挥戴着半指手套的拳头,表示愤怒。 “这家中的怪事可是越来越多了,有趣,有趣。”李川笑道。 “郭妈妈又是怎么回事?”南音没搭理李川,她知道雨林一定不会是巧合的起夜遇上了她。 “刚才何氏去了姐夫的房间后,玉娘对我说郭妈妈正在往东厢走,她似乎不知道何氏也在此处。”雨林点头说道,“她们似乎不是一路的,虽然两边都不正常,不过郭妈妈至少没对我们做什么。” “我让玉娘拦了她一下,等到何氏走后才让她回来,本想从她口中问出点什么,可是她的态度十分古怪,一开始很慌张,忽然就变了副样子。” “我都听到了……你看到她手中的书册了?”南音想了想问道。 “那不是什么书,只是几张手书的稿纸罢了,像是写废了扔掉的那种。”雨林答道。 “确定是《声律启蒙》?”南音心里有了些想法。 “当然啦,而且先前你们不是也听到那小少爷念了吗。”雨林吐槽道,“这么个大户人家,给少爷读书,连本正经书册都不买,就离谱……” “不管是稿纸还是书册,在元代都不可能读到《声律启蒙》才对。”李川也反应过来了,“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嘛。” “怎么说,你可是看穿了此种缘由?”南音抬起头看向李川。 “墨菲定律,该出错的事情迟早要出错,”李川一本正经的说道,“所以八成是这个时空出了错误吧。” “……”南音强忍住骂脏话的冲动,“雨林做得对,暂时不要打破罗府的表面平静为好。” “明日李川去与罗老板讨论缫丝技艺,顺便打听一下他家中情况,昨晚何氏与阿福提过,罗家情况并不好,很需要你提供的技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按常理说,房子的装潢布置都应该依照家主的喜好,会产生如此割裂的情况必有内情。” “没问题,罗老板就交给我好了。”李川很干脆的应道,“那你们呢?如果要分开行动,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我们自然是和府中女眷接触,试着打探些后宅隐秘。”南音说道,“危险自然会有,不过我们可以应付,你不必担忧。” “是呀姐夫,之前咱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雨林有些乏了,靠在床上,闭起眼睛。 “再过不久就要鸡鸣了,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吧。”李川看了看窗外,已经开始隐隐亮了起来。 因为昨天嘱咐过不要打扰,罗府的人也很有分寸,直到天色大亮,才送了早点过来。郭妈妈与小杯小碟也早就准备好了梳洗所需的用具。 南音看那早饭是豆粥烧饼,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放心让雨林和李川吃了。 待三个人吃完早餐,阿福才来请李川,说是主人正在蚕园中等候,又让郭妈妈陪着南音和雨林,说花园里可以随意逛,也可以去街上转转,只是不要去后佛堂惊扰到老太太。 “师父,咱们要不要把她甩掉?”李川离开后,南音和雨林还在房中喝茶,郭妈妈在外面等候着。 “不,那样会马上惊动到罗府的人,而且咱们也不认识路。不如就让她先跟着,随机应变就是。”南音摇了摇头。 “李夫人,祝小姐,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郭妈妈看两个人出了房间,迎上来问道,似乎昨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昨夜只是匆匆经过庭院,未及细看,却也能看出院中布置独运匠心,胸有丘壑。”南音微笑道,“我也是喜爱亭台花木之人,能否带我们参观一下?” “当然没问题,”郭妈妈应道,“夫人小姐请随奴婢来吧。” 其实昨天进罗府时已经天黑了,而且管家阿福带的路基本是走廊,能看见个什么庭院。半夜里跟踪郭妈妈时,更是无心去在意,南音明显就是硬吹,找个借口罢了。 步入庭院之中,眼前景色让两个人很是无语。倒是繁花似锦了,庭院中遍植牡丹海棠等五彩鲜艳的花朵,还有些十分名贵的品种,却毫无布置可言,俗不可耐。 雨林想起刚才南音那商业尬吹,忍不住要笑出声,被南音瞪了一眼,赶紧捂住嘴巴。 “郭妈妈,这花园里百花争妍,华丽异常,可是罗老板爱花?”南音旁敲侧击的问道。 “不,主人一心只在养蚕与制丝上,哪有心情打理庭院,这些都是夫人布置的。”郭妈妈回道。 “郭妈妈,怎么带着两位贵客在此处晒太阳?”何氏带着两名丫鬟走了过来,“还不请夫人小姐到亭中坐着用茶,有没有点规矩!” “罗夫人,是我们请郭妈妈带我们参观庭院的。”不等郭妈妈开口,南音便答道,态度平和,不卑不亢。 “喔?李夫人也对我这花园子有兴趣吗?”何氏笑道,语气亲切友好,南音却觉得她笑得假模假式的,让人十分不舒服。 “当然,我自幼便喜爱花木,这园中花开正好,让人心醉。”南音顺着之前的话说道,“罗夫人好有雅兴,我在家里中多是忙着家务俗事,无暇其他,着实是羡慕呢。” “既然喜欢,那就在我家多住些日子,想必老爷也十分愿意。”何氏竟然走上来拉南音的手,动作亲昵,“走,我们到亭子中坐着赏花说话。” 在花园中有一座石亭,高大华丽,雕工精美,三个人在亭子里坐了,很快就有丫鬟送来茶点,摆了满满一桌子。 第14章 印记十五:烧麦 “李夫人,祝小姐,尝尝点心吧。”何氏招呼道。 虽然刚刚吃过早饭不久,但是这一桌子茶点五花八门,做得十分精致,雨林忍不住拿了一块做成百合花形状的小糕饼。 “好吃!甜软不腻,齿颊留香。”雨林咬了一口,称赞道。 “这藤花百合饼是如今最时兴的时令鲜花点心,祝小姐当真会挑。”何氏笑道,又看向南音,“李夫人不尝尝么?还是没有合口味的,想吃些什么,我这就让下人去做。” “不用,我只是刚用过早饭,暂时还不饿,”南音摇了摇头,指着一个盘子,那盘中点心洁白晶莹,如玉石榴一般,“罗夫人,这是什么?” “喔,这是我家乡的点心,名为烧麦,别处不常见到,”何氏看着南音所指应道,“其中包的是糯米香菇与猪肉,馅软喷香,油而不腻,李夫人有兴趣可以尝尝。” “咦,烧麦呀,我喜欢……”雨林是毫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夹了一个。 “祝小姐吃过烧麦?”何氏抬起头盯着雨林。 “我当然……”雨林刚那烧麦送进嘴里,含含糊糊的应道。 “我们当然是没吃过了,不过我这妹妹打小就贪吃,夫人这道家乡点心如此精巧,瞧给她馋的,”南音打断雨林的话,“不知夫人家乡在何方?” “小地方,不值一提,兴许二位都没听说过。”何氏似乎不愿多说,给雨林又夹了一快乳白色的糕点,“祝小姐再尝尝这个,是宫里头的做法,牛乳一口酥。” “你也才吃完早饭,尝一尝得了,别吃撑了。”南音也不追问,只是对雨林说道。 “不妨事,一会儿喝杯花茶便好,消食解腻……”何氏又命丫鬟上了茶来,这真是热情过了头。 “夫人,夫人,不好了……”一名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急着投胎吗?有客人在此瞧不见吗!”何氏皱着眉呵斥道,“什么事儿?” 那丫鬟靠上前来,在何氏耳边低语了几句,何氏脸上浮现出嫌弃不耐烦的神情,对丫鬟吩咐道,“我马上就过去,你先回去看着,看紧点!” “罗夫人,若是府中有事,请自去料理,不需要陪着我们,”南音主动开口道,“还不知要在府上叨扰多久,哪能一直劳烦您。” “抱歉,府中确实有些事情,我得亲自去一趟,真是怠慢了。”何氏点头道,又招呼亭外的郭妈妈,“你好好招呼着夫人小姐,不可轻疏,不然我叫你好看!” “奴婢知道了。”郭妈妈低头道,语气恭谨,南音却看到她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不屑与怨愤。 “郭妈妈,我们还要在这坐一会儿。”何氏离开后,南音对郭妈妈说道,又回了亭子里,雨林还吃的津津有味。 “师父,这些点心做得可真不错,你真的不尝尝?”雨林又夹起了一个烧麦,“这烧麦确实不错,不过没有我妈蒸的好吃……” “你可知道烧麦的来由?”南音问道。 “烧麦……不知道唉,”雨林停住了动作,将烧麦夹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这烧麦有什么不对吗?不会是想肉馅儿的吧……卧槽!” “呵,你到是还记得,在这古怪的地方,又是何氏端上来的点心,也就是你了还敢拼命吃,也不怕里面真的是想肉么?”南音打趣道。(想肉见第一卷45章) “哇!”雨林吓得把烧麦扔回盘中,又急着想把先前吃的吐出来。 “别慌别慌……逗你玩儿的,”南音按住她的肩膀,“我指的不是说这烧麦的馅儿有问题,而是说烧麦这种食物的由来。” “唉,人吓人,吓死人啊……呜呜呜师父你怎么这样……”雨林吐出一口气,那一桌子点心却没胃口再吃了,“烧麦是什么来头?这我还真不知道。” “在明末清初之时,有一对卖包子的兄弟。哥哥娶了媳妇之后要分开,却又不愿意让弟弟用祖传的招牌卖包子,于是弟弟自己改良,做出了皮硬而薄且开口的包子,深得人们喜爱,流传开了便成了烧麦。”南音给雨林讲述了烧麦的起源。 “明末清初……又是清朝!与《声律启蒙》一样,都是不可能出现在元朝的事物。”雨林听明白了,瞪大了眼睛。 “刚才何氏说烧麦是她家乡的点心,我问她家在何处,她却讳莫如深,转移了话题,”南音看着何氏离开的方向,“何氏应该就是那个‘出错’的点,说不定她与我们一样,来自后世。” “对哦,少爷自然是她的儿子,都和她有关,”雨林点头道,“可是不对呀,陪少爷读书的是郭妈妈,她与何氏不是一伙的吧?” “确实不是,刚才我注意到了,她对何氏的命令似乎很不服气,这绝不是一个下人对当家主母的态度。”南音表示赞同,“或许穿越的人不止何氏一个。” “那咱们要不直接问郭妈妈?”雨林看了眼亭子外,郭妈妈低着头站着一动不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她既然与何氏不对付,应该愿意告诉我们吧……” “敌人,谁是敌人?”南音拉住雨林,“何氏还是郭妈妈,又或者罗老板?现在我们根本什么都不清楚,怎能随意站队。” “……可那何氏昨天晚上跑到咱们房间里,明显就不怀好意嘛。”雨林撅起嘴巴,显然对何氏很不满,把刚才吃了人家许多点心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即便何氏是敌人,郭妈妈也未必是朋友,不可以轻易透露我们自己的身份与目的。”南音蹙着眉道,“而且在这罗府中,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对了,我有办法啦!”雨林悄悄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南音看,“先前阿福不是说我们如果想上街逛也可以么,出到外面,那不就简单多了。” 第15章 印记十五:真言咒 万泉县始建于唐时,其东边有一条蜿蜒的山沟,沟下有上百口井泉,因而得名万泉。而万泉县南靠孤峰山,东边是山沟,西边也是一条天险沟壑,只有北面一马平川,在冷兵器时代,是个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地。 南音提出要出去走一走,买些当地特产,郭妈妈便带着两人出了门。县城就倚在在孤峰山的半山腰里,风景秀丽,漫山遍植松树,云雾缭绕,松涛低吟,宛若仙境。 这里名为县,其实更像是小村落,人口并不算多,大部分人都在罗府做工,剩下的少部分也是为来采买绸缎的外客提供衣食住行等服务,可以说如果罗家出了事,整个万泉县都要没饭吃了。 郭妈妈带了两名小厮,陪着南音和雨林去逛了县上几家最繁华的铺子,买了不少山货土产,一律挂在罗府账上,正好也不用两人自己掏钱。 之后雨林又喊着肚子饿,也快到午饭时间了,南音说想尝尝当地最有名的羊杂,郭妈妈便让小厮拿着买的东西先回罗府报个信儿,自己则带了两个人去了最好的一家馆子。 羊杂割是山西的一种地方小吃,始于元朝,杂割一名是忽必烈之母所赐。羊杂便是内脏,洗净煮熟切碎,再配上十数种佐料,加上肉汤粉条一起吃。 这家馆子的羊杂割是山西中路太原的正宗做法,除了熬煮透彻,原汁原汤,汤色乳白,气味醇香,出锅对汤时可以根据食客的口味加入佐料,别有一番风味。 其实是先前逛街时南音悄悄打听的,知道这里较为清静,又设有雅间,适合进行计划,南音点了三个人的份量,邀请郭妈妈一起进雅间用餐。 “李夫人,祝小姐,奴婢只是下人,陪着两位出门的,哪有同桌吃饭的道理,”郭妈妈连忙拒绝道,“若是给夫人知道了,定然会重重责罚的。” “你不说,我们不说,有谁会知道?”雨林不由分说就挽着郭妈妈的胳膊往雅间里拽。 “不敢不敢,小姐不要难为奴婢了吧……”郭妈妈还是不肯,看样子是真的很害怕。 “哼,你如果不愿意,我就把昨晚你私自在府中乱跑,打扰我睡觉的事情告诉你家夫人。”雨林撅起嘴巴。 “小姐说的什么话?奴婢何时在府中乱跑了,这可是犯了大忌,小姐不要诬陷奴婢啊……”郭妈妈似乎被吓了一跳。 “你没有吗?我昨晚起夜时还撞见你跌倒了。”雨林皱起眉头,这老货真能演。 “跌倒……祝小姐,您真的撞见奴婢跌倒了?”郭妈妈愣了一下,忙抓住雨林的手,脸上有些害怕,那神色不像是演的。 “我……”她这一下子,雨林反而懵了,已经是第二次被这郭妈妈弄得接不下去话了。 “郭妈妈,咱们进屋去说话吧,站在这走道里多不好看,”南音打了个圆场,“若是真的罗夫人问起来,就说我们让你进雅间来伺候便是。” 郭妈妈似乎被说动了,回头看了一下馆子里的人,店小二忙碌着,食客们也只顾着吃,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这才随着南音二人进入了雅间。 “坐吧。”进了雅间,南音对郭妈妈说道,自己则拿起桌上的茶壶倒茶。 郭妈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竟然没有再推辞,就坐了下去,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下意识的接过南音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 南音和雨林都没有说话,很快就发现郭妈妈眼神开始有些涣散,像是在发呆,雨林朝南音点了点头,表示法术生效了。 原来先前在罗府中,雨林拿出来的是一张真言符咒,念诵咒语贴在人的背心,对方会回答一句实话,而贴在眉心,则会回答三句,若是烧成灰让对方服下,便能回答七句,而且在这之后,答话之人并不会记得这件事。 两个人变着法子将郭妈妈骗出罗府,又来到这羊杂馆子,就是为了这目的。若是在罗府中,郭妈妈无论如何也是不敢在两人面前吃喝的。 一路上南音早已想好了要问的七个问题,却被刚才郭妈妈那古怪反应打乱了,此时见符咒已生效,便斟酌着开始提问。 “罗老板与罗夫人关系如何?”南音问道,这个问题很是巧妙,能从中得出许多线索。 “很是和睦,成亲五年来从未红过脸。”郭妈妈语气僵硬的回答道。 就这一个问题南音已经看出了不对的地方,那小少爷看着至少有六七岁,古时的人又显小,怎么可能夫人才进门五年? “府上何时由夫人开始主事?”南音思考了一下,继续问道。 “主人是只知道做生意的人,老夫人身体又一向不好,夫人一进门便将家里大小事务都交给她了。” “前一任夫人到哪里去了?”既然何氏才进门五年,那之前必然是有别的人在管事,所以才会形成府中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南音心中有了眉目,很快问出第三个问题。 “生了少爷之后,身子一直不爽,又思虑过重,好不起来了。” 南音和雨林对视了一眼,心中想到了同一件事,昨夜听到的尖叫声。郭妈妈这个回答非常有意思,没有说前任夫人死了,或是被休了,只说好不起来了,她很有可能还在罗府之中。 “罗府共有几位少爷小姐?”南音想起昨晚何氏与阿福的对话,似乎觊觎着罗家的产业。 “只有一位少爷。” “那罗少爷为什么住的如此偏僻?”南音原本想直接问郭妈妈为什么大半夜去陪少爷读书,但是从她刚才说自己半夜没有出去过,怕这个问题会得不到答案。 “少爷自幼身体就不好,老夫人与夫人怕外人惊扰到他,才让他住到清净的院子里去,不许任何人打扰。” “既然少爷身体也不好,夫人为什么不生育?”少爷房中的灵位十分诡异,加上鬼子母神的印记,怕不是什么求子的邪术。 “夫人不愿意,她视少爷如己出,时常念着一句诗,什么‘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还给少爷改了名字叫公卿。” 公卿,正是少爷房中灵位祭拜的名字,南音下意识的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少爷原名是什么?” “单名一个本字。” 罗本,罗贯中? 第16章 印记十五:原配 六个问题已经问完,南音朝雨林点了点头,雨林伸手在郭妈妈面前拍了一下掌,郭妈妈晃了晃脑袋,似乎猛然惊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坐在雅间的圆桌边上,忙站起身来。 “李夫人,祝小姐,方才奴婢……奴婢似乎晃了一下神,两位请恕罪。”郭妈妈似乎十分惊慌。 “不妨事,妈妈带我们出来逛了这半日也辛苦了,吃些东西便回府去吧。”南音不动声色的笑道。 “奴婢这就去催催店家。”郭妈妈退出了雅间去。 “师父,那小少爷真的是罗贯中?”雨林一脸兴奋的凑到南音身边低声说道。 “我先前就觉得罗锦这名字有些熟悉,罗贯中的父亲正是一名绸缎商人,”南音看着雅间门口,点了点头,“罗贯中七岁入私塾念书,十四岁丧母,之后便随父亲前往江南经商,也开启了他的文学之路。” “可是按照郭妈妈的说法,何氏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且这何氏的行为也太古怪了……”雨林说道。 “……或许她真的是从清朝回来的人,看她的举止气度,不似一般乡野农妇,那便不可能不知道《三国演义》。”南音沉吟片刻,喃喃念道,“公卿……” “那不是苏轼的《洗儿诗》么,难不成又与东篱先生有关?”雨林感觉脑子里一团乱。 “不,应该与那个无关,不过……”南音摇头道,雅间门被推开,郭妈妈跟着伙计送来三碗羊杂割。 “咱家的杂割可是一绝,夫人小姐请慢用!”伙计摆好碗筷,从郭妈妈那里得了赏钱,眉开眼笑的出去了。 “这个闻着好香啊,”雨林看到吃的,就懒得再思考了,端过一碗,“郭妈妈一起来吃吧。” “奴婢伺候您二位吃就好。”郭妈妈低头道,不过要问的已经问到了,也就由着她去了。 南音没什么胃口,只是做样子喝了几口汤,雨林倒是吃完了一大碗,十分满足的准备回罗府。出了馆子没走多远,路过一个书画摊子。 “咦,这本话本好像很有意思,”雨林走到书摊前翻了两下,状似随口问道,“郭妈妈,府上可有读书的少爷小姐,我也买几本送给他们当个礼。” “这……”郭妈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少爷的事情都是夫人负责,旁人插手不得……书就不必了,夫人说读书伤神,不让少爷念书。” “这样啊,那买些别的吧……”雨林点了点头,走到旁边一个卖小玩意儿的摊子,拿起一个竹蜻蜓,“这个竹蜻蜓好玩,孩子都喜欢,就这个吧。” 郭妈妈这一次没有反对,雨林便挑了三支竹蜻蜓带走了。 “我们也有些乏了,就先回房里去歇歇。”回到罗府,南音对郭妈妈说道。 “好的,奴婢送两位回房。”郭妈妈似乎松了一口气,将两个人送回东厢房,自己就离开了。 “吃撑了今天……”回到房间里,雨林靠在床边揉肚子。 “唉,早就叫你少吃点,”南音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健胃消食片,吃一片吧。” “师父你准备的真周到!咱们经常都没饭吃,哪想到要带这个……”雨林接过药瓶。 “别的不说,就你那一背包也够吃十天半个月的好吧。”南音又从包里拿出了本子和笔,开始记录分析起今天获得的线索。 “罗锦原先有一名原配夫人,这位夫人大约出生于书香世家,知书识礼,品味高雅,加上府中仍然留下来的规矩,与罗锦日常起居之处保留的装修风格,罗锦似乎与原配夫人感情很好。” “大约六七年前生下罗本,可是发生了一些事,或是真的身体不好,又或者别的原因,原配夫人从此一病不起。” “五年前何氏嫁入罗家做了夫人,掌握了府中大权,她的行为……非常刻意,从花园里的花到各处的布置,都极尽奢华俗艳,像是故意的。” “还有何氏名义上对罗本视如己出,甚至给他改了名字,但是从罗本房中的灵位,以及何氏不让他读书的做法来看,这有些像是……移情?” “移情是什么法术?我只听说过移魂……”雨林有些懵逼。 “不是法术,是一种心理学的概念,我指的是何氏对待罗本的态度十分古怪,很有可能是把罗本当成了另外一个人来对待。”南音在本子上何氏与罗本之间打了个问号,写上公卿二字。 “哦,我明白了,意思就是她把罗本当成了这个什么公卿对吧……”雨林点头道,“可是之前在罗本房中,玉娘看到了公卿的灵位,说明他已经死了!” “很有可能,而且结合何氏很有可能是来自清朝的人,那这个公卿或许也是清朝人。”南音又在公卿后面写了一个清字。 “可是玉娘不是说还看到了公卿的骨灰盅吗?她难道带着骨灰回来,”雨林捂住嘴巴,“好变态啊……” “那也难说,没准里面装的是别的东西,有机会还得去看一看,”南音继续在本子上写着,“而且从清朝而来的或许不止何氏一个。” “昨晚郭妈妈去教罗本的《声律启蒙》,若是何氏让她教的,何必半夜偷偷摸摸?而且她似乎并没有那段记忆,很可能是被人控制了。” “这个隐藏在郭妈妈背后的人,与何氏目的不同,甚至是相反,而他或她,明面上没有斗过何氏,只能选择操纵郭妈妈私底下行事。” “那么在罗府之中,需要这么做的只有一个人,就是生下罗本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人的罗锦原配夫人。” 第17章 印记十五:反复清明 “两任夫人,”雨林看着南音在本子上画的简易关系图,“她们如果都是来自后世,又念书识字,那必然知道罗贯中,这目的性很明显唉。” “何氏不让少爷念书,还把他关在偏僻的院子不许见人,这分明是想要毁了这孩子,那样的话……”南音思及此处甚是心惊,“四大名着便去其二。” “《三国演义》与《水浒传》都出自罗贯中之手,后世影响之深远,若是没了这两部巨着……对明朝的《西游记》和清朝《红楼梦》都会有影响,说不定四大名着都将不复存在。” “这可不行!”雨林激动得跳了起来,“那咱们帮郭妈妈是帮对了,不管她们到底是什么来头,既然护着罗贯中那就是我们的朋友。” “你可悠着点儿,”南音看雨林那架势似乎想要直接去把何氏揍一顿,“现在一切都只是推测,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还毫无头绪。” “是什么?”雨林撅着嘴重新坐下来问道。 “动机,何氏的动机。”南音指着本子上的一处空白,“我们是来寻找学士印记,那何氏呢?她一个清朝人,回到元朝,混进罗府呆了五年,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还有那原配夫人,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既然没有去世又还在府中,为什么可以另娶夫人?而且似乎她也是来自清朝,她的动机又是什么。” “罗贯中所作的《三国演义》,对于清朝的建立及统治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从努尔哈赤开始,便从其中学习用兵之法与治国方略,甚至效仿其外交之术。” “虽然不能说清朝是靠《三国演义》建立的,但是若是没有此书,或许很多战事与政策会大有不同,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么时局必然也会随之改变……” “哎哟,我知道啦!地振高冈,一派西山千古秀。”雨林听了半天,忽然开口道。 “啥玩意儿?”南音倒是被她给说懵了。 “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天地会呀,反清复明!”雨林一本正经的说道,“她肯定是想着罗贯中写不出《三国》,大清或许就……” “那咱们是不是去脱了何氏的鞋子,看看脚底有没有纹了反复和清明?”南音翻了个白眼,之前的思路被雨林这一下打乱了,现在感觉是一团乱麻。 “说不定会有呢,”雨林似乎觉得南音赞同自己的想法,开始继续发散思维,“原配夫人大概就是朝廷的人,为了阻止何氏而来,没准还是哪位爱新觉罗氏……” “停,这都说到哪去了……若是真的是为了这个,直接把罗贯中掐死便好了,还在耗什么。”南音打断雨林的话,“我倒是觉得何氏一定另有目的。”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唉还是师父厉害嘛……”雨林虽然正说的起劲,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是不得不认同南音的观点。 “你先前不是拿了几个竹蜻蜓吗?”南音问道,“我想到了一个主意。” “对啊,还在我这呢……”雨林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三个竹蜻蜓。 厢房外有人来敲门,是管家阿福,说是李先生请两位过去说话,南音应下,带着雨林去了。来到昨天晚上的客厅,罗锦和李川正在里面喝茶,看罗锦一脸恭恭敬敬又略带崇拜的表情,大约是被李川唬住了。 “弟妹,雨林姑娘,快来坐,”罗锦热情的招呼道,“听李贤弟说弟妹喜欢喝红茶,我家中正好有新到的锦绣红,请弟妹尝尝。” 这才半天功夫,已经混成贤弟了,李川那嘴皮子功夫也是厉害。不过南音从来没和他说过自己爱喝红茶,他竟然会知道。 “早就听闻山西锦绣红的大名,还没有机会品尝过,多谢罗老板。”南音微微笑道,坐了下来,马上有丫鬟端了茶到面前。 “太客气了,李贤弟都称我一声大哥,弟妹也不要那么见外才好。”罗锦点头道。 “……那多谢罗大哥,”南音微微抽动了一下嘴角,端起面前茶盅细细品了,“茶汤红艳,滋味鲜爽,香气芬芳,确实好茶。” “哎呀,弟妹果然是品茶高手,我这锦绣红选用最顶级的毛尖,古法工艺多次精制而成,回头给你们带上一些回去。”罗锦看起来很高兴。 “那感情好,我家夫人可最爱品茶了。”李川是一点也没有客气,还偷偷朝南音挤了挤眼睛。 “听阿福说今天弟妹和雨林姑娘出去逛了,咱们这虽是小地方,倒是常有外客,山产野货都很不错,”罗锦笑道,“有什么中意的尽可随意挑选,都算在我的账上。” “说起这个,罗老板……罗大哥,我们听说府上有一位小少爷,我买了一点小玩意儿想要送给他。”雨林说着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锦盒。 “哎哟,我家小儿体弱多病,总不能见客,没想到还劳烦雨林姑娘挂心了。”罗锦似乎有些吃惊,又有些犹豫,“不过一向是内人负责小儿的一切起居,这礼物……” “罗大哥,你我既然一见如故,以兄弟相称,您的儿子自然也是我的侄儿,我们给侄儿送些见面礼那不是应该的吗?可一定要收下。”李川反应很快,瞬间接上了话。 “说的不错,少爷身体不适,我们不便去拜访,但是这礼数要周全,礼物务必要送到。”南音也不给罗锦再反对的机会,“只是一些小孩子的事物,大哥就不要推辞了。” “说的极是,是为兄思虑不周了,”罗锦似乎可得很有道理,招呼了身边一名小厮,“你把这礼物送到少爷院里去,顺便问问他身子可好些,若是可以见客就让他来一趟。” “主人,此事要不要回夫人一声?”阿福见状,忙上前来说道。 “……混账,这家中到底是谁做主?”一向和善的罗锦竟拉长了脸,“这一整天也没见着她,她上哪里去了?” 第18章 印记十五:乳母 “老夫人今日心情不好,不肯吃饭,夫人一直陪在佛堂之中。”阿福看主人罗锦生气了,忙低下头,似乎很害怕,可南音却隐隐觉得有一丝怪异。 “……”罗锦好半晌没说话,脸色不太好,对先前的小厮说道,“既然是在陪伴老夫人,更不要去打扰了,送去吧。” 那小厮拿着锦盒退出客厅,快步离去了,阿福一直死死盯着小厮的背影。 “福总管也不必这样紧张,不过是几支竹蜻蜓,还有一道平安符罢了。”南音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 “李夫人说的哪里话,奴才只是一名下人,哪敢过问这些,主人……”阿福忙躬身道。 “贤弟,我有些乏了,”罗锦没有理睬阿福,揉着额角对李川说道,“你也先陪弟妹与姑娘去歇一歇吧,晚上我吩咐厨子做了许多拿手好菜,要好好款待三位。” “罗大哥,既然不舒服就先去休息吧,我们先回房了。”李川顺着话说道,“我会将今日提到的改良方式书写出来给你。” “如此甚好,我就放心了,那就有劳贤弟。”罗锦说着放心,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来放松的神色,“阿福,陪着客人回厢房,好生伺候,不许懈怠。” “是,主人。”阿福弓着腰低着头,在前方引路,带着南音三人回了东厢房。 “你下去吧,没有事不要来打扰。”李川吩咐道,阿福行了个礼就离开了,院子里只有一名丫鬟正在扫着落叶,李川把门关好,回到屋中。 “有何收获?”南音也不啰嗦,直截了当的问道。 “收获当然有许多了,”李川有些得意的样子,“这何氏啊,原来并不是罗锦的原配……” “我们知道了,下一个。”南音打断他的话。 “小少爷是前任夫人所生……”李川继续说道。 “也知道了,下一个。”南音丝毫不留情面。 “何氏并不愿意少爷读书识字……”李川毫不气馁。 “……下一个。”南音非常干脆。 “嗯……那原配夫人应该没死,而且就在府中……”李川脸上得意的神情已经没有了。 “姐夫,能不能说点我们不知道的?”雨林忍不住开口道。 “哎,你们也打听到不少嘛,那我说一个你们一定不知道的,”李川垮着脸,毕竟罗府就这么大,信息重合也没办法,“这何氏,原本是少爷的乳母……” “你是说,何氏是乳母上位做的夫人,”南音皱起眉头,“这罗锦,没想到竟然……” “不不不,并不是罗锦的意思,这是老夫人的意思。”李川见终于说到了南音不知道的线索,马上精神了起来。 “哼,是罗锦和你说的?”雨林冷笑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媳妇刚生完孩子就乱来,真不是东西。” “雨林,你姐夫我是那种偏听偏信的人吗?并不是听他说的,是从养蚕制丝的工人那边听来的,”李川笑着摇头道,“她们都是跟了罗家很多年的,知道的可多了。” “咦,这些可都是后宅隐秘,才半天功夫你就能骗人家说出来?”雨林好奇的问道。 “嘿嘿,女人嘛,八卦起来那可是无所不知的,”李川眨了眨眼睛,“而且你姐夫我啊,要忽悠那些大姐们……” “行了知道你有本事了,抓紧时间,说重点。”南音打断李川,催促了一句,不然就李川和雨林这俩货,马上就能原地歪楼。 罗锦与原配夫人王氏,成亲二十余年,感情甚笃,却一直膝下无子,虽然老夫人很着急,罗锦却不愿意纳妾。 直到八年前,夫人王氏终于有喜了,整个罗府欢天喜地,罗锦甚至为了夫人,放弃了两笔大生意,损失了许多钱财。 怀胎十月,王氏终于诞下一子,取名罗本。可夫人生孩子时大出血,一直调养不好,气虚血亏,根本不能亲自抚育孩儿。 于是罗锦花了大价钱从外面请来了乳母,这个职业古来有之,却与现代所说的奶妈,保姆等有所不同。 所谓乳母,用的是一个“母”字,她不仅仅是给孩子喂奶,照顾孩子的人,而是在孩子的亲生母亲无法亲自照料时,代替母亲的角色,通常见于某些朝代的宫廷中。 乳母便是何氏,她声称自己的亲儿如今已接近两岁,由家中婆母照顾,自己则出来寻一份差事补贴家用。小少爷原本啼哭不止,见到何氏时却停止了哭泣,老夫人觉得这是缘分,便留下了何氏。 何氏对小少爷照顾得无微不至,事事亲力亲为,视如己出,小少爷被养得白白胖胖,机灵可爱,老夫人非常满意。 有一日夫人王氏感觉身体好些了,便想看看亲儿,自从孩子出生这大半年来,她甚至没能亲手抱过自己的儿子。 于是在丫鬟的搀扶下夫人到了少爷的屋子,当时何氏正在给少爷喂奶,听说夫人来了要看少爷,急忙忙的抱着孩子就出来了。 夫人王氏接过孩子,少爷开始大哭大闹起来,怎么哄都不肯停止,而且王氏总觉得怀里的孩子十分陌生,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 这事惊动了罗锦与老夫人,王氏一口咬定孩子被调了包,说母子连心,便是相隔数十年也不会认错亲儿,这个不是自家的少爷罗本,何氏一定是把自己的儿子送了进来,想要谋夺罗家家产。 何氏跪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声嘶力竭的辩解着自己绝对没有调过包,而且孩子一直有好几个下人一起照顾,根本没有机会。照顾少爷的下人们也都跪了一地,纷纷起誓自己尽心尽力的照看,从未懈怠过。 老夫人和罗锦也对王氏保证,少爷就是自家的少爷,他们每日都会来看望好几次,绝对没有调包的可能,都说是王氏太久没有见到孩子,生疏了。 王氏看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自己说的话,就连相濡以沫的丈夫也不站在自己这边,心中发狠,趁人不备,抱起少爷罗本就往地上摔去,口中喊着要摔死这杂种。 第19章 印记十五:文昌君 眼看着小少爷就要落地,何氏拼了命冲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小少爷,把一屋子人都吓坏了。还好少爷并没有受伤,只是吓得在何氏怀中哇哇大哭。 王氏见没有摔死,发了疯一样扑上去想要再摔,被反应过来的罗锦紧紧抱住,老夫人脸都白了,一群下人急忙忙簇拥着老夫人与何氏带着少爷离开了。 罗锦极力安抚,王氏的情绪才逐渐缓和,哭着让罗锦去把儿子寻回来,罗锦没有办法,只得答应她,并将王氏送回自己的房间,吩咐人好生伺候着,不能让她离开房间。 为了这事儿,老夫人大病一场,小少爷罗本似乎因为受了惊吓,也不如之前那样健康活泼,时常啼哭不止,何氏毫无怨言,没日没夜的照顾少爷。 家宅不宁,罗锦的绸缎生意也不顺利,短短几个月就生出了许多白发,整个人都憔悴了,罗家上下惶惶不安。直到一日,老夫人去庙里上香时,遇到一个算命先生,一语道破了目前的困局。 算命先生对老夫人说,她家小少爷罗本原是文昌君托生,会有极大的成就。而文昌君除了抗击战死,忠主救民的功绩,对母亲也是极其孝顺,是慈祥孝亲的楷模。 但是这一世不知为何,母子缘分淡薄,损了文昌君的命格,继而也影响到了整个家族,轻则文昌君自身衰竭而亡,重则连累全家,家破人亡。 老夫人听了大惊失色,忙问算命先生可有破解之法,算命先生连连摆手,说这是星君家事,他道行微末,不敢妄言,只是先前看老夫人可怜,于心不忍才提醒一句,已经说泄露了天机。 眼看算命先生转身要走,老夫人赶紧让家人奉上许多钱财,央求算命先生一定要救救她全家。那算命先生沉吟了许久,才半推半就的收下了钱财。 算命先生说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给文昌君更名换母,并且一辈子不能识字,或可以瞒过天道,安安稳稳度过一生,让文昌君重新去轮回转世。 老夫人对算命先生千恩万谢,才回到家中,将此事对罗锦说了,勒令他马上休妻,另外再娶一位夫人,以保全自己的孙儿。 罗锦听闻,连声说老夫人遇到了骗子,王氏只是身子不好,情绪不大稳定,自己绝不可能休妻,也没有给亲儿换个母亲的道理。 母子俩僵持不下,老夫人开始绝食,要以死相逼。一边是亲娘,一边是相伴多年的结发妻子,罗锦左右为难,完全没了主意。 这时何氏找到老夫人面前,哭着说自己收到家里来信,亲生儿子患急病去世了,自己如今心如死灰,世界上唯一留恋的就是与小少爷培养出的感情。 她说自己愿意留下继续照顾小少爷,也不求罗锦真的娶她为妻,只求小少爷可以平安健康的长大,那就是她唯一的念想。罗锦当时已经无路可走,觉得这是一个办法,老夫人对何氏也甚为满意,便同意了。 何氏提出既然要给少爷改名,借用东坡诗句“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就让少爷改名为罗公卿。夫人王氏则搬到了清净的院子里,让她安心养病,这件事也严令家人告诉夫人。 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王氏还是知道了,她这一次倒是不哭不闹,整个人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变得痴痴呆呆,连罗锦也不认得了。 罗锦虽然心疼王氏,但是看着儿子慢慢恢复了健康,家里的情况也在好转,也就逐渐接受了。一年之后,在老夫人的张罗下,何氏正式进门成了罗夫人。 从此之后罗府大小事务都归何氏掌管,她说是为了少爷和老夫人,要除旧迎新,将整座罗府翻新了一遍。只有客厅书房等罗锦长居的房间,在罗锦的坚持下维持了原本的模样。 而罗府中大部分的下人也换掉了,说是之前的那些带着晦气,办事也不得力,才导致了这么多事情发生,新来的大多都不知道少爷真正的出身。 制丝的工人因为都是手艺活,不能轻易更换,而且她们并不算是罗府下人,所以都知道内情。平日里虽不敢说,架不住李川年轻英俊又嘴巧,七嘴八舌的便把府中隐秘抖落了出来。 南音边听边在本子上做记录,整个故事更加完整了,但是同时也出现了更多的问题。 “雨林,你那个真言咒,是真的有用吗?”南音皱着眉看着本子。 “之前郭妈妈不是中了咒都实话实说了吗,”雨林很是疑惑,“是有什么问题吗?” “有大问题,”南音表情凝重,“如果说郭妈妈是新来的下人,她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情才对。如果是留下的老人,她在真言咒下说的话就有问题。” “咦,对哦……”雨林也反应过来,“可是我的真言咒肯定不会出错呀,是高人亲手画的,我也就只求了两张回来。” “如果符咒没有问题,那就是郭妈妈有问题了,回头多加留心她,”南音在本子上画了个圈,又指着一处,“还有这个算命先生,你们怎么看?” “八成是何氏请来的托儿。”雨林脱口而出。 “我觉得不是,他所说的事情很有可能是真的。”李川在一旁喝着茶。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罗贯中是文昌君托生,这不一定是杜撰的。”南音点头表示赞同,“文昌君史来皆有,周朝张仲,汉朝张良,晋朝凉王吕光,五代蜀王孟昶,后秦张亚子。” “而两宋之前只称文昌星君,直到元朝仁宗封为文昌帝君,偏偏之后再无文昌君现世,这就很不正常。所以我怀疑罗贯中真的是文昌君转世,只是被人换了命。” 第20章 印记十五:辽阳 “如果罗贯中真的被换了命,怎么还能写出这么多流传百世的着作呢?”雨林不解的问道。 “文昌君又名更生永命天尊,在华国民俗与道教传统中,掌管士人功名禄位,是主持文运功名的星宿神只,而且他不停的转世,造福黎明苍生。” “历代文昌君都是扩土封疆的王侯,或是位极人臣,而罗贯中虽有志图王,却一直没能成功,才选择远走江南,发愤着书,以小说抒写其图王霸业的胸襟。” “若是单独只看罗贯中的生平,或许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若对照前朝其他的的文昌君,就很明显了,因为他被破了命格,所以只能靠着书立说完成自己的使命。” “其实换一个角度来说,他倒是成功了,张士诚没能阻止朱元璋,《三国演义》却助力了明朝的覆灭……”南音向雨林解说着,自己却有些感慨,“可是大清真的比大明好吗?” “好不好也不是谁能说得算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我们自己的事情,”李川拍了拍南音的肩头,“别忘了最初的目的。” “说的对,我们只是来寻找印记,而不是批判历史的,”南音点头道,“书中记载,罗贯中七岁入私塾,十四岁丧母,我们现在就在他七岁这个节点。” “所以何氏其实是为了文昌君吗?”雨林看着南音的本子,“如果继续不让他读书见人,那不管他改不改命,也不可能写出小说来呀。” “所以弄清楚何氏的目的,才是关键。”南音想了想,看向雨林,“玉娘那边可有消息?” “她还没有回来,再等等吧。”雨林看了一眼厢房门口。 “玉娘不是字灵吗,她能做得了什么。”李川好奇的问道。 “姐夫,你说玉娘美吗?”雨林看着李川,很认真的问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我若觉得杨妃不美,那我如果不是瞎子,就是个太监!”李川倒是答得很坦荡。 “那就是了,只要是男人都会对玉娘动心,没有例外,哪怕只有七岁。”雨林狡黠的笑道。 “你们……让她去勾引罗贯中啊?”李川吃了一惊,这损招儿也就雨林能想出来。 “呸,什么勾引,多难听啊,”雨林撅起嘴,“那叫劝诫。” “你俩别贫了,我有个想法,”南音抬起头道,“罗锦说晚上要设宴款待,通常夫人也是要作陪的,我们不如……” 说话之间,阿福来敲门,说是晚膳已经备好了,请三位过去。南音说妹妹身体不适,就不去吃了,要留在房中休息,之后就和李川跟着阿福走了。 到了大厅,一张八仙桌已经摆好,丫鬟们正在布菜,果然罗锦与何氏都在等着了,见两人到了,问了一下雨林的情况,便招呼入座。 那桌上一道道皆是山西名菜,糖醋丸子,定襄蒸肉,鹌鹑茄子,黄芪羊肉汤,沙棘开口笑,鲤鱼跳龙门,全都色香味俱全,让人看着食指大动。 南音忽然觉得雨林没来十分可惜,等这一次事情解决了,要带她去好好吃一顿才是。 “这是我窖藏多年的杏花村汾酒,”罗锦让丫鬟倒酒,自己也端起了酒杯,“这一杯我敬二位。” “罗大哥好酒量,那我也干了,”李川直接一口喝干,称赞道,“入口绵软,落口甘甜,饮后余香,回味悠长,我第一次喝到这么醇的汾酒。” 南音仔细观察着罗锦与何氏,用一句相敬如宾来形容他们在合适不过,表面上看起来非常和睦恩爱,但是却隐隐透出生分与疏离。 罗锦似乎真的将李川当成了知交好友,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与李川天南地北的聊起自己过去的经历,酒过三巡,已经有了些醉意。 “唉,弟妹怎么吃的如此少,可是这些菜肴不合口味?”罗锦看南音甚少夹菜,开口问道。 “罗大哥,内人家在岭外,口味偏淡,头一次吃咱们晋菜,不要见怪啊。”李川应道,又灵机一动补了一句,“不过她一直称赞嫂子家乡的烧麦十分可口,说是从未尝过。” “哈哈,内人是辽阳人氏,那关外小吃在咱们这地儿可是难得一见。”罗锦顺口答道,“既然弟妹爱吃,以后我让她多做一些就是。” “我就是随意说说,怎能劳烦嫂子。”南音不动声色的说道,心中更加确认了,什么辽阳人,不就是东三省吗,满族人的老家。 “不麻烦,老太太也是常要吃的。”何氏笑道,南音却听出她语气中的一丝不耐,笑容也有些勉强。 “贤弟啊,你莫要同为兄客气,这些年时局动荡,生意难做,我也只是靠过去的家底硬挺着,就快支撑不下去了,”罗锦又敬了李川一杯,“如今有了贤弟的缫丝之法,总算能缓口气了……” “主人,少爷说今日身子大好,想来见一见李先生。”一名小厮进来对罗锦说道。 “什么?公卿……”何氏猛的抬起头,脸上有些惊愕。 “忘了与你说,弟妹和雨林姑娘买了一些礼物送给公卿,想必是公卿十分喜欢,愿意出来见客了,这是好事。”罗锦听说了十分高兴,对何氏说道。 “礼物?老爷,您知道的,公卿他……”何氏显得十分紧张。 “嫂子请放心,只是三支竹蜻蜓罢了,我们在街边买的,做工精巧,看着十分有趣儿,想来少爷会喜欢。”南音仔细观察着何氏的反应。 “竹蜻蜓……”何氏显然是松了一口气,“犬子年少体弱,还劳烦二位挂心,实在是失礼了。他也不懂礼数,就别让他来了吧……” “哪里的话,我与贤弟如此投缘,公卿来拜见一下实属应当,”罗锦打断何氏的话,对那传话的小厮说道,“快去请少爷来吧。” 之前雨林送出去的锦盒,不但装了三支竹蜻蜓,还将杏花扇坠也放入了其中。因玉娘是字灵,普通人并不能看到她,除非触碰到了扇坠,罗贯中当时只有七岁,玉娘要让他听话是易如反掌。 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两名丫鬟与两名小厮簇拥着少爷到了大厅,少爷生得粉雕玉砌,雪玉可爱,却并不像罗锦那般额头与鼻翼较宽,是典型的山西人长相,反而眉眼间与何氏有几分相似。 最重要的,这孩子并不是昨晚南音在小院中见到的那个。 第21章 印记十五:还礼 “公卿,这么晚出来,衣裳可穿够了?”何氏赶忙上前拉住罗公卿的手,罗公卿顺势扑进了何氏怀中,很是亲昵。 “男儿哪有这么娇贵,快来拜见李叔父与叔母。”罗锦正色道。 “娘亲……”罗公卿只往何氏身后躲,像是有些怕人。 “公卿别怕,听大大的快叫人。”何氏小声的哄着,却没什么效果。 “这孩子,”罗锦皱起眉头,抬高了声音,“不是你自己说的要来见李先生吗?怎么又如此怕人。” “娘亲,呜呜呜……”罗公卿把头藏进了何氏怀里。 “好了好了,罗大哥,孩子小,不要强迫他为好。”李川赶忙劝道。 “公卿不要怕,今天送给你的竹蜻蜓好玩吗?”南音轻声问道。 “竹蜻蜓……”罗公卿听到南音的话竟然慢慢抬起头来,“竹蜻蜓好好玩,公卿很喜欢,谢谢姐姐。” 南音笑道,声音温柔。 “没规矩!这是李叔母,如何能叫姐姐,差了辈分。”罗锦呵斥道。 “没事没事,咱们人在江湖,讲究的是各自论交,而且叫姐姐好,显年轻,”李川看着南音笑道,“是吧娘子?” 南音没有搭理李川,只是靠近了罗公卿几步,声音温柔,“既然喜欢竹蜻蜓,那下次再送你别的好吗,你还喜欢些什么?” “哥哥说收了别人的礼物,就要还礼,”罗公卿从怀里掏出一个木质的陀螺,要递给南音,“这个是我的还礼。” “公卿,你在说什么哥哥?”何氏很是诧异,一把拽住罗公卿的胳膊,“什么哥哥,你哪来的哥哥?” “娘亲,我……”罗公卿被何氏吓了一跳,说不出话来,脸都憋红了。 “喔,他一定是在说我呢,是不是呀公卿?”李川笑着揽过罗公卿,接了他手中的木陀螺,“是不是很喜欢哥哥送的竹蜻蜓,要把这个陀螺给我?” “……是,是的。”罗公卿含糊的点了点头。 “这样才对,男子汉要交友广阔,知道礼尚往来,不错,不错。”罗锦欣慰的笑道,何氏在一旁脸色很差。 “老爷,天不早了,公卿也该休息了,我带他回房去吧。”何氏说道。 “孩子要早睡早起,我们也不要影响公卿了。”南音对李川说道。 “罗大哥,刚才喝了不少,我也有些醉意了,不如就到此罢,明日还要继续探讨缫丝之法。”李川摸了摸公卿的头,“早些休息吧,下次哥哥姐姐早给你买好玩意儿。” 见客人都这么说了,罗锦便让众人散了,何氏带着罗公卿走了,阿福送南音与李川回东厢房。 “主人吩咐厨房另备了菜肴,是否要送来给祝小姐?”阿福问道。 “多谢福管家费心了,送到我房间来就好了。”南音应道,不知道雨林回来了没有。 “雨林不会有事吧?”进到房内,李川看雨林似乎还没有回来,不免有些担心,“这罗府之中也不知道还有多少秘密,她一个人……” “这一次装备都在,就算真的遇到什么事情,不能全身而退,她一定会想办法放出信号,”南音对雨林还是很了解的,“到目前为止罗府都风平浪静,想来不会有事。” “好吧,”李川拿出了罗公卿给的木陀螺,递给南音,“这小孩也古古怪怪的,这是个什么东西?” 南音接过那陀螺,仔细看了一下,中间一圈接合处有一条细缝,想了一想,拿出瑞士军刀,刀锋卡入缝中,反手一撬,咔哒一声陀螺裂开两半。 这木陀螺是中空的,里面塞着一团绸布,南音正要取出来,门外有了动静,“师父,姐夫,我回来啦……” 李川去给雨林开了门,见她右手捂着左边胳膊,似乎受了伤,忙将她让进屋里,又检查了一下四周无人,院子里静悄悄的,才关门回来。 “你怎么了?”南音见雨林衣袖上有些血迹,忙过去查看。 “没事儿,见着王氏了,她是真的疯了一样,被她咬了一口……”雨林放下手让南音查看伤口,这一口真狠,两排牙印深深嵌入肉里,鲜血直流,“哇,这么多好菜,好香呀……” “别乱动,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雨林看见吃的就忘了疼,被南音按在凳子上不让她乱动,“一会再吃,没人和你抢。” “好吧……”雨林撅起嘴巴,“我先去了小少爷的房间,玉娘时间配合得刚刚好,把他引走了。” “对了那玉娘呢?”南音一边给雨林消毒伤口一边问道。 “我给顺回来了,放心吧,”雨林将杏花扇坠拿出来晃了晃,“那个骨灰坛子我给掀了,里面装的根本不是骨灰,你们猜是啥……哎哟!” “还猜,你说书呢,”南音拿了止血凝胶给雨林敷上,“赶紧说正题。” “那你也不能下手这么狠,师父不爱我了呜呜呜……”雨林哼哼唧唧的一脸委屈,“是一叠手稿,里面全是词,纳兰容若的词。” “你说骨灰坛中是纳兰的词……”南音愣了一下,“能确定吗?” “唉,虽然说吧我平时比较偷懒,但是这些总不能认错吧,古今幽恨几时平,当时只道是寻常,人间何处问多情……你说这些是不是纳兰词?”雨林很肯定的说道。 “这个公卿莫非指的就是纳兰容若?”李川开口道,“纳兰容若被誉为北宋以来第一人,莫非是他借了文昌君的命格……” “很有可能耶,但是何氏不让他读书这件事还是很奇怪啊。”雨林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一桌子吃的,“师父,我饿了……” “去吃吧,我知道何氏与公卿是什么人了,”南音给雨林包上了最后一圈防水纱布,“纳兰容若有四女,次女纳兰清荷嫁予年大将军年羹尧为正氏,生下儿子年熙,这年熙的字便是公卿。” 第22章 印记十五:替换 “年熙的姑姑便是雍正朝当时风光无两的年贵妃,年熙生得与贵妃极为相似,眉清目秀,又天生聪慧,不过十三四岁就中了举人,深得雍正喜爱。” “可是年熙自小体弱多病,雍正二年,年熙又大病一场。雍正帝认为是年家父子八字相冲,下旨将年熙过继给了自己的舅舅,顾命大臣隆科多。” “原本这两家都是当朝最有权势的家族,可不久之后,雍正只批下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便赐死了年羹尧,废了年贵妃,又因厌恶隆科多自比《三国演义》中诸葛孔明托孤,而将其圈禁至死。” “年熙本就身体不好,隆科多被抄家,年熙也被一并关入牢中,很快就撒手人寰,死时不过二十多岁。纳兰清荷父亲早逝,又一夕之间丧夫丧子,家破人亡,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谁也说不准……” “可是她的仇人应该是雍正帝,来找罗贯中的麻烦作甚?”李川听完南音的话,疑惑的问道。 “就是呀,如果是我,我肯定杀雍正啊……”雨林嘴里塞满了羊肉,“而且她不会觉得罗贯中写不出《三国演义》,隆科多就不会死吧?” “这些只是我的猜测,但是我觉得身份一定没错,只是何氏的目的,或许罗公卿给的这陀螺会有线索……”南音拿出木陀螺,“雨林,唤玉娘出来,我有话问她。” 雨林应了一声,拿出杏花扇坠轻轻摇动,很快玉娘的身影便浮现出来。 “玉娘,你去见那罗公卿时,他做何反应?”南音很直接的问道。 “照姑娘说的,陪他玩耍,支开了下人后,诱导他念《声律启蒙》,只念了几句,那孩子就变了模样。”玉娘答道,“他拿出这木陀螺,说要交到送竹蜻蜓的人手上。” “他那个样子不像个六七岁的孩子,显得沉稳又沧桑,只说得几句话,就变回了原本的模样。之后玉娘便劝说小少爷去给姑娘还礼。” “我明白了,这陀螺里或许就是那边给出的提示,”南音说着,小心翼翼的将绸布取出来,打开来看,发现上面有暗红色的字迹,“待时运通达,我一笑安天下。” “这像是血书啊,”李川看着南音手中的绸布,“可是字迹已经开始发黑,像是放了很久的,咦,这字迹好眼熟……” “写的是啥意思?”雨林咬着个鹌鹑腿儿也凑过来看了一眼。 “四海为家,寸心不把名牵挂。待时运通达,我一笑安天下。”南音念道,“是《宋太祖龙虎风云会》第一折的第一首词《点绛唇》。” “这是罗贯中仅存于世的唯一一部杂剧,讲的是赵匡胤的故事……”南音思考着,“与人寡合,乐府隐语,极为清新。” “这是明代贾仲明的《录鬼簿续编》中对罗贯中的描述……嗯简单来说就是罗贯中是个谜语人,喜欢在作品中一语双关,暗藏玄机。” “所以这里面是有个什么谜语?”雨林虽然吃的差不多了,却感觉脑子转不动。 “自然是赵匡胤最大的秘密……篡位。”南音的眉头舒展了一些,“赵匡胤本是后周御前都点检,在周世宗柴荣死后,发动陈桥兵变,从周恭帝柴宗训手中夺得皇位,建立大宋王朝。” “这些虽然我们都知道,在当时却只有北宋历代皇帝才知道。赵匡胤在太庙寝殿的夹室秘密立下一座石碑,谓之誓碑,以销金黄幔蔽之,门钥封闭甚严。新帝登基才能独自进入叩拜阅读,这个秘密保守了接近两百年。” “我知道啦,这指的是何氏取代了王氏,成为罗府夫人,这不就是篡位嘛!”雨林喝完最后半碗汤,终于放下了筷子。 “换了夫人那可不算是秘密,”南音摇了摇头,“真正的秘密是,年熙取代了罗贯中,所以王氏根本没有疯,母子连心,她的儿子真的被换掉了。” “不过真正的罗贯中并没有彻底死去,他大概……仍然活在那具躯体之中,有点类似双重人格,不过这应该是何氏,纳兰清荷使用某种手段造成的。” “而且郭妈妈背后的人也知道这件事,他甚至知道如何唤醒罗贯中,先前我们怀疑过这个人是王氏……”南音抬起头看向雨林。 “王氏住在一个独立偏僻的小院子里,就是我们昨天听到惨叫的方向。”雨林明白南音的意思,“其实那里环境不算差,而且有不少下人在伺候。” “应该是罗锦还念着旧情,没有亏待过王氏,她的穿着整洁华贵,也没有太多病容,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只是显得有些呆滞。” “我避过下人进到她屋里,她只是傻坐着,口中一直念着还我儿子,我没疯,你们为什么不信我之类的话……” “你是怎么招人家了,挨咬的这么狠?”李川笑道。 “唉,我喊她,问她知不知道儿子去哪里了,是不是何氏换了她的儿子之类的,她都一言不发。”雨林叹了口气,“后来我干脆直接问她,是不是她让郭妈妈每天去教儿子读书,她就疯了,冲上来咬我……” “你能不能判断她是真疯还是装疯?”南音蹙着眉问道。 “不能,除非你让我打她一顿……”雨林摊了摊手,“能打服的就是装疯。” “别胡说。”南音有些想扶额,“不过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雨林这一句话提到了郭妈妈与教少爷读书,王氏被关起来之前罗本不到两岁,还没办法念书……所以我猜,是郭妈妈刺激到了王氏。” “不能吧,我提到何氏她都没疯,郭妈妈怎么就刺激她了?”雨林鼓着腮帮子表示不相信。 “你忘了吗,之前你的真言咒在郭妈妈身上出现了矛盾的情况,或许郭妈妈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管事妈妈,她与这件事有关系。”南音戳了雨林的脸颊一下,“还能想起什么?别遗漏了细节。” “遗漏了什么啊……”雨林闭上双眼,双手二指并拢在太阳穴上画圈圈,猛然睁开眼睛,“我想起来了,笔迹!昨晚郭妈妈那些《声律启蒙》手稿,与陀螺里的血书笔迹相同!” 第23章 印记十五:竹笕 “那个算命的!”李川猛的站起身来。 “姐夫你吓人呢,一惊一乍的,什么算命的?”雨林差点把茶杯摔了。 “先前我就觉得血书上的字迹很眼熟,我们来罗府之前遇到那个算命的,他手中幢幡上的字就与这相同,”李川指着南音手里的绸布,“缫丝大婶们八卦的故事里,也有一个算命先生……” “哇,就是和老太太胡咧咧要给少爷改名字换妈的那个?原来他才是幕后黑手啊,”雨林转着手腕,“明天咱们就去找他……” “啊……”雨林话还没说完,屋外传来了惨叫声,比昨晚听到的更加凄厉刺耳,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朝屋外望去。 “这也太瘆人了……是王氏住的院子方向没错。”雨林抱着自己的胳膊说道。 “我们出去看看。”南音站起身来,“看看今晚他们是否还有借口。” 一声惨叫之后,整个院子都没有任何反应之中,似乎真的没有人听到那声音。 “那边有什么声音,你们听到了吗?”李川指着一个方向低声说道。 南音和雨林都屏住呼吸仔细听,果然听到了“笃笃笃”的声响,很有节奏。 “这是什么声儿?”雨林眯着眼睛朝那边看去,“听着有点像剁菜板子的声音……” “过去看看。”南音带头朝传来声响的方向走去。 天空中无星无月,也几乎没有灯光,花园都被黑暗吞没了。南音和雨林拿出夜视眼镜,李川戴着他的单眼镜片,三个人倒是走的毫不费力。 随着那有节奏的古怪声音越来越大,三个人来到一排平房前面,看起来像是后厨,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难道真的是有人在剁菜板子?可那声音错落有致,像是并不止一个人,而且门窗紧闭着,没有丝毫的亮光。 而且伴随着“笃笃笃”的声响,似乎还有人在念着什么,只是含混不明,听不清楚是在念些什么。 李川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先去看看,便率先走了过去,在平房边绕了半圈,找到一处窗户。因为是厨房,用的并不是纸窗,而是木板。 只见李川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支他的弩箭,弩箭扎到木板上,竟然如同扎进了豆腐里,轻轻松松就钻出一个洞来。 李川自己先朝洞里看了一眼,很快直起身子来,脸色不善,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南音想要去看,李川忙拦住她,连连摆手。南音轻轻推了他一下,坚持要去看,李川没办法只好让她去了,雨林一脸好奇的等在一旁。 那屋子确实是一间厨房,灶台上支着两口大锅,没有点火,但是里面满满当当装着什么东西,一个人正站在旁边用大勺子搅拌着。 另有两个丫鬟打扮的人,正站在案板之前,垂着头,一人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动作机械的剁着案板上的东西,不时有血水顺着案板滴落。 而案板一边摆着一个黑色圆形的物体,南音心中不禁有了不好的联想,一时间毛骨悚然,全身发冷,明白李川为什么不让自己去看。 正想要直起身子,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的地方,厨房里除了剁菜板子的声音,还有人在说话的声音,可是南音注意到那三个人似乎嘴巴都没有动过,那是谁在说话? 南音更加仔细的看去,发现在灶台前看锅的竟然是阿福,而两个丫鬟则是东厢房的小杯与小碟,他们都双眼发直,面无表情,嘴巴紧闭。 那声音逐渐听得清晰了,猛然发现案板上那圆形的物体正在转动,和南音所想的一样,是人头,是郭妈妈的头颅,她七窍流血,正面对着李川凿出来的小洞,眼睛圆睁,口中念念有词。 “莲漏三声烛半条,杏花微雨湿红绡……那将红豆寄无聊。春色已看浓似酒,归期安得信如潮离魂入夜倩谁招……” 南音退后两步,脸色苍白,还好被李川扶住,没有跌倒,雨林看他俩反应都很奇怪,好奇心大盛也要去看。南音一下子没来得及阻止。 反应过来的时候心下喊着糟糕,这场景让雨林去看,怕是整个罗府都要被她掀了。可是却出乎南音意料之外,雨林并没有尖叫起来,只看了一会儿就站起来了,一脸迷茫的神色。 “你们咋了吓成这样?”雨林声音很轻。 “你看到什么了?”南音心中一动,连忙反问道。 “什么也没看到呀……”雨林推了推自己的夜视眼镜,“那不是几个竹筒子吗?” 南音和李川对望了一眼,能确定对方看到的与自己看到的是一样的情景,为什么雨林看到的不一样? 莫非是产生了幻觉,南音马上找出银草丹,自己闻了一下,一股清凉刺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整个脑子像是吹了冷风一样,骤然清醒。 顺手将银草丹递给李川,让他也闻一下,自己则重新靠近窗边小洞看去。果然里面的情景不一样了,没有阿福与丫鬟,没有郭妈妈的头颅,那笃笃笃的声响来自于一排大小不一的竹筒。 “先回去吧。”南音站起身来,虽然幻觉已破,却没有感到轻松。 “师父,你们到底怎么啦……几个竹筒给你们吓成这样。”回到东厢房,雨林还是很疑惑。 南音将方才自己和李川看到的情景大略说了一遍,雨林吓得捂住嘴巴,庆幸自己没有看到。 “对了,我好像今天见过那些竹筒子……”雨林被吓一吓,脑子转了起来。 “是不是在王氏居住的地方?”南音问道。 “对对,师父怎么知道?”雨林忙点头道。 “那是竹笕,”南音说道,“是引水的长竹管,利用平衡的原理,水满之后便会落下。陆游《闭户》一诗有云,地炉枯叶夜煨芋,竹笕寒泉晨灌蔬。” “原本竹笕是不稀奇,但是那一排大小不一的排列在一起,又有节奏的发出声响,配合上某种药物或是什么东西,便会令人产生幻觉。” 第24章 印记十五:汾酒 “这么说,我们被人下药了?”李川很是惊讶,“那雨林怎么没事儿?” “也许不是药,”南音摇了摇头,“今天雨林没有跟我们去吃饭,但是送到房间的饭菜她也吃了,只有一样,那个汾酒。” “可是酒并不止我俩喝了,罗锦与何氏也……”李川皱起眉头。 ”所以这个东西大概不是为我们而设的,有可能是何氏为了控制罗锦与王氏,也有可能是郭妈妈与算命先生一伙针对何氏。”南音想了一会儿,“刚才幻觉中我听到了纳兰词。” “杏花微雨湿红绡,离魂入夜倩谁招。是女子口吻写的离情,倒是很符合纳兰清荷的境况……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男人都离她而去,而且永远不会回来了。” “这么说来何氏也挺惨的……”雨林叹了口气,“不对不对,她再惨,也不该祸祸罗贯中呀!” “明天一早就去找那算命先生吧,他应该能提供更多线索。”南音说道。 “不知道今晚何氏还会不会来呢,”李川整理着被褥铺在地上,“这女人不管有什么原因,也都太变态了。” “就是就是。”雨林附和道,躺上床伸了个懒腰。 “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南音叹道,“今天晚上不知道是否还会发生什么,一切小心为上。” 雨林拿出杏花扇坠,呼唤出玉娘,让她照常守夜。昨晚多番折腾,白天也没空休息,三个人都很疲倦,很快就入睡了。 “听说最近朝堂上都在议论,说皇子们惧怕皇后,整日里诚惶诚恐。太子,你说,母亲真的这么严厉,不近人情吗?”宫殿里,穿着牡丹凤袍的武后坐在榻上,以手支颐。 殿中站着的三位皇子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李贤抬眼偷偷瞧了一眼站在武后身边的上官婉儿,看到她朝自己微微点头。 “我们生在帝王之家,又有着您这样一位睿智聪慧的母亲,只能时刻以敬畏的心情去面对,”李贤深吸一口气,“我们的心智与头脑,在您的面前不过都只如孩子一般幼稚……” “为了让母亲不对我们失望,必须以十二分的努力与专注去跟随母亲的步伐,在这样的时候,诚惶诚恐并不是一个贬义词,而代表着我们对母亲的情感。” “显,你哥哥说的可是你心里所想?”武后打了个呵欠,看向正在发呆的李显。 “我……”李显愣了一下,茫然的看了看哥哥,好半天才说道,“做皇子太累了,我真羡慕太平,想做您的女儿……” “哈哈哈……”武后笑出了声,李贤与李旦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你们笑什么,做公主多好呀……”李显嘀咕道,“最近太平与驸马得了许多奇香送给儿臣,儿臣正在为母亲调制新的香料。” “你们呀,明明是我的儿子,却和那些大臣一样,天天揣摩我的心思。”武皇坐起身来,上官婉儿忙上前替她整理发誓,“不过有时候话说的太好听,就会适得其反,还是显能逗我开心。” “母亲,我……”李贤有些着急。 “母亲今日就教你们一个道理,当你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就跟从你内心的想法。而当你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说实话。”武后看着李贤。 “是的,母亲。”李贤低下了头。 “旦,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呢?”武后看向李旦。 “母亲,我在为每一只鸽子起名字。”李旦轻声道。 “若是能与白鸽一般凌空翱翔,俯视我大唐的锦绣河山,必定会深感生在李唐皇室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情。”武后微笑道,“希望你们都能明白,生为皇子,虽然荣耀,也同时要有责任与担当,整个大唐都仰仗着你们。” “儿子明白。”三位皇子齐声说道。 “今天就聊到这儿吧,你们回吧,”武后挥了挥手,“贤留下。” 李显与李旦离开后,李贤低着头没有说话。 “贤,你还没告诉我你最近在忙什么呢?”武皇开口道。 “儿臣身为太子,不能像弟弟们那样随心所欲,儿子有许多太子政务要处理……”李贤低垂着眼睛说道。 “听信心怀不轨的小人谗言,去做一些无聊又无谓的事情,也算是太子政务吗?”武后的的声音抬高了些许,不像之前那样温柔平和。 “母亲,您说什么……儿臣身边并没有什么小人,都是些青年俊杰,有志之士。”李贤脸上露出些许惶恐。 “是吗?若真的是人才,你让他们来同我发表一下政见,没官的封官,有官的进爵,太子认为可好?”武皇冷笑道。 “我……”李贤做声不得。 “贤儿,你是我的儿子,也是太子,弘走了之后,我与你父皇的希望与寄托都在你身上了,你能明白母亲的苦心吗?”武后缓缓走到李贤身边,牵住他的手。 “儿臣……明白。”李贤喃喃应道。 “好了,你忙去吧,记住今天母亲对你说过的话,”武后拍了拍李贤的手背,“只有父亲母亲,还有你的弟弟妹妹们是与你最亲近的人,不要随意听信旁人。” 李贤行了个礼,退出殿中,屏风后走出一个人,容貌俊秀,风姿神异,是武后身边的正谏大夫明崇俨,他精通巫术,相术,医术,替高宗李治医好多年风疾,深得帝后宠信。 “明师父,您怎么看?”武后坐回榻上,上官婉儿给她倒了一杯茶。 “显有大福大贵之相,是最适合安定皇室之人。”明崇俨答道。 “我让你来是让你看太子的。”武后皱起眉头。 “太子……”明崇俨沉吟许久,“剑眉锋利,鼻如刀翼,眼角有刀斧之气。若生在乱世,必定能建功立业,开创自己的江山,可生于盛世则杀戮过重,恐损己伤人。” “他果然与太宗一模一样……”武后叹了口气,又问道,“那旦呢?” 第25章 印记十五:薛家 “四皇子面相如浮云流水,祥和安宁,可眉眼间有些变幻不定,有隐隐风雨之势。”明崇俨答道,“这本是化外散仙之相,可是却被尘世所困,要遭些劫难。不过皇后不必担心,他是有福之人。” “其实啊,我最想让你去看看太平,那孩子总是不让我省心……”武后点了点头,“你下去吧。” “婉儿,你说贤为什么宁可信一个外人,也不信我?”明崇俨离开后,武后有些沮丧。 “皇后,太子不过是受了蛊惑,才会怀疑自己不是您亲生的,这只是误会,说清楚就好了。”上官婉儿劝慰道。 “查出来了吗?”武后问道。 “查出来了,是薛丁山。”上官婉儿点了点头。 “哼,果然是他,”武后将茶杯摔在地上,“我如此厚待薛家,他竟然敢教唆我的儿子背叛我!” “婉儿认为此事需得尽早处理,否则拖下去影响只会越来越大。”上官婉儿说道,“只是皇上对薛老将军……” “薛仁贵确实救过我与皇上,当初在万年宫遇到洪灾,若是没有他,我与皇上恐怕早已变成了鱼。”武后脸色稍有缓和,可是即刻又冷了下来,“但这不是薛丁山可以挑拨我母子关系的理由!” “婉儿有一个方法,既不有损薛家让皇上为难,又可以一解皇后心头之恨,不知皇后是否愿意听一听?”上官婉儿笑道。 “哦?你倒是说说看。”武后闭上眼睛轻揉着额角。 “薛仁贵并不止薛丁山一个儿子,其次子薛讷,字慎言,为人正直,可称得上将门虎子……”上官婉儿压低声音说道。 “婉儿果然深得我心,”武后已经明白了上官婉儿的意思,“以后薛家长子便是这薛慎言,世上再无薛丁山,此事就交由你去办,一定要机密周详。” “婉儿明白,皇后请放心。”上官婉儿应道。 “对了,还有一事,”武后睁开眼睛,看着上官婉儿,“当年我曾将太宗赐予的……” “咯咯咯……”耳边传来鸡鸣之声,南音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自己方才是在做梦。 之前南音与上官婉儿的魂魄合二为一,却因为分离太久,记忆断断续续的并不完整,时不时会会想起来一些,刚才的这个梦就是之前还缺失的一部分记忆。 “薛仁贵,薛丁山……”南音口中念着,闭上眼睛仔细回忆,“对了,薛稷!” “南音,你醒了?什么薛稷。”李川已经起了身,正在收拾自己的被褥。 “我做了一个梦,回忆起了一些往事,或许与这一次的事情有关。”南音翻身坐起,雨林还睡得很香,“等雨林睡醒了一并同你们说。” “嗯……我们出去说两句话。”李川说道。 “说什么?在这里不可以说吗。”南音没太在意,从背包里拿出便捷洗漱包。 “出去说呗,我觉得雨林有点不对劲。”李川看了一眼仍然熟睡的雨林,压低声音说道。 “……”南音张了张嘴,没有说话,拿着洗漱包和李川一起出门去了,两个人将房门掩上,躺在床上的雨林睁开眼睛,盯着门口。 天色渐亮,有下人送了早饭过来,虽然和昨天的没什么两样,但是昨晚在厨房里看到了那样的场景,即使是幻觉,南音和李川也都不想再吃罗府的东西。 雨林拿出了自己带的面包午餐肉之类的,做了几个三明治,配上两罐水果罐头就当早餐了。 “师父,你说昨晚梦到了上官婉儿的记忆,与我们这次遇到的事情有关?”雨林叉了两块黄桃往嘴里送。 “嗯……我梦到了李贤被废之前的事情,”南音点了点头,也拿起一块三明治,“之前一直记不起细节,现在终于想起来了,他之所以认为自己不是陛下亲生,是受了薛丁山的蛊惑。” “薛丁山……”雨林皱起眉头,“薛丁山不是民间故事虚构出来的人物吗?” 薛丁山出自民间小说《唐宋英雄传奇》,作者已不可考。在小说中,他是平辽王薛仁贵之子,娶了三位夫人,第三位就是赫赫有名的樊梨花。 坊间向来便有“薛丁山征西”,“三请樊梨花”等演义传说,也曾发展为戏剧。而薛丁山最后因为其子害死太子,这消息引得皇帝受惊驾崩,被武则天下令满门抄斩。 “历史中确有其人,也的确是薛仁贵长子。因为他挑唆太子李贤与陛下反目,陛下盛怒。却感念薛仁贵曾经救过自己与高宗李治,而没有降罪于整个薛家。” “当时薛仁贵还有好几个儿子,次子薛讷,人品敦厚正直,便将薛丁山的功绩与官爵都转封给薛讷,做了左羽林大将军。” “薛丁山全家被秘密处死,甚至从当时的记事中也都被抹去了记录,从此历史上薛仁贵长子便只是薛讷,而薛丁山则被后世认为是以薛讷为原型的虚构人物。” “当时陛下命我全权负责此事,还吩咐我从薛家手中寻回一件太宗所留之物……”南音停顿了片刻,“我猜就是这一次我们所要寻找的印记。” “即便真的有薛丁山这个人……和罗贯中有什么关系吗?”雨林有些疑惑。 “当年陛下要找的东西,既是御赐,按理说薛仁贵死后应该传给长子薛丁山才是,然而并没有在薛家找到,”南音指了指自己的笔记本,“或许当年我忽略了一个人,薛稷,他与薛仁贵同是山西人,是远房族亲。” “薛稷和罗贯中又都是万泉县人……很有可能那样东西就在万泉县。”雨林点头道,“不过是什么东西呢?” “是太宗的打马鞭,”南音神色有些惆怅,“陛下曾经用它驯服过烈马狮子骢。” 第26章 印记十五:谜语 太宗李世民酷爱骏马天下皆知,曾得一大宛良驹名狮子骢,其性暴烈,无人可驯服。太宗下旨能驯此马者得重赏。 当时还在太宗身边做女官的武氏说自己可以驯服,太宗很是好奇,她一弱女子要如何做到。武氏向太宗求取三样事物,钢鞭,铁锤,与匕首。 她说,妾先用钢鞭抽它,若是不服,便用铁锤锤它的头,若还不服,就用匕首割了它的喉咙。无法驯服的畜生留之无用。 太宗本就是以钢铁手腕夺得天下,对武氏之言大为欣赏,解下自己腰间打马鞭赐予武氏。之后武氏只用三鞭就驯服了狮子骢,太宗大悦。 后来太宗驾崩,武氏作为没有生育的妃嫔被发配感业寺为尼,打马鞭也被宫人收回,后被高宗李治赐予薛仁贵以勉励其保国平乱的功绩。 这御赐之物既然没有传到薛丁山手中,那么很有可能被薛仁贵送回了山西祖籍,薛丁山还没有来得及祭祖得回,就已经出了事。 南音将自己想起来的内情对雨林和李川说了,两人也都认同她的想法,这样看来这打马鞭很有可能就在罗府之中,那非得解决了罗府的事情才有可能见到。 “师父,那我们今天去找那算命先生吗,可是这万泉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天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呢。”雨林看了看屋外天色已经大亮。 “他既然留下一个木陀螺,我猜不只是里面藏着这血书,陀螺本身也意有所指。”南音将陀螺捧在手中,“看这陀螺的形状,像不像雨雾中的孤峰山?” “确实很像,中间一道孤峰,四周一圈云霞。”李川点头道。 “所以我猜这陀螺指的就是形成这种异象的地方,海眼。”南音收好陀螺,看向李川,“等会罗锦大概就来请你去研讨缫丝之法了,你……” “我和他说今天要陪你们出去,他也不差这一天半天,而且我已经将详细方法写下来了,”李川不等南音说完,“那个算命的敌友不明,我可不能让你俩单独去冒险。” “也行吧,多一个人也多一分照应。”南音并没有反对。 很快阿福就来请李川了,李川将自己写好的手稿交给他,说今日要陪夫人出门,阿福只得拿着手稿去回复罗锦。 三个人走到罗府大门时,郭妈妈追了上来,说要陪他们出门。南音下意识的朝她的脖子看去,发现很正常,看来昨晚那真的是幻觉吗。 那算命的如果就是郭妈妈背后的人,那带着郭妈妈去见他倒也无妨,而且也不会引起罗府的人怀疑,于是四个人一起出了门。 “郭妈妈,我们听闻孤峰山上有海眼奇观,想要去瞧瞧,你可否带我们去?”李川状似随意的问道。 “当然可以,”郭妈妈回答得十分自然,“来我们万泉县的客人,大多都想要去看看海眼,确实十分神妙。” “那就请郭妈妈带路吧。”南音不动声色的对她点了点头。 之前第一次上孤山,山路是近代修葺过的,并不费力。可是如今身处元朝,上山的路并不十分好走,几个人花了两个多时辰,到了午后时分,才到了法云寺。 法云寺规模不如后世那么大,整座寺院结构颇有大唐遗风,但是正殿的元代风格明显,面阔三间,深进四架椽。前廊模式的单檐悬山顶,斗栱四铺形成单下昂,其梁架结构是三椽栿前搭牵作三支柱。 庙宇古朴雅致,香火不算十分繁盛,只偶有僧人出入,却给人一种清新之感。 “今天风和日丽,大概看不到海眼云雾升腾的奇观吧。”雨林手搭凉棚,四处观望着,有一迎客老和尚见到有客来访,过来行礼。 “阿弥陀佛,四位施主光临蔽寺,可是来进香礼佛,还是求签问法?”老和尚双手合十道。 “老师父,我们是想来寻个人……”雨林嘴快。 “寻人?不知施主所寻何人。”老和尚语气平和。 “待时运通达,我一笑安天下。”南音说道,“不知老师父可听说过此句?” “原来如此,施主是来寻我寺中奇人。”老和尚点头道。 “奇人……”南音眼睛一亮,果然找对了方向,“不知老师父可否引见?” “呵呵,我寺中此乃不世出的奇人,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老和尚不紧不慢的说道,“只是他脾气古怪,需得猜出他所设谜语,才能去见他。” “既然如此,老师父请出题吧。”南音点头道。 “施主请随老僧来。”老和尚做了个请的手势,带头朝寺后禅房走去。 “师父,这老秃驴打的什么哑谜?”雨林低声说道,似乎对这老和尚十分不满。 “嘘……”南音忙捂住她的嘴,“且跟去看看,不要冲动行事。” 四个人跟着老和尚到了一间雅致禅房中,老和尚请他们稍等片刻,自己转身去了后堂,不一会儿有小沙弥送来热茶。 “久等了,”喝完一盏茶后,老和尚才回来,手中拿着一幅字,“此乃谜面,几位施主请看。” 那字看着像是新写的,墨迹还未干透,庄重有骨,丰腴饱满,文雅遒劲,与先前血书,显然手稿上的字迹同出自一人之手,上面写着一首五言诗。 “异乡见明月,念儿各东西,慈母手中线,具含十分意。”雨林念道,“这是什么?” “施主若猜出谜底,便写在那纸上,由老僧送进去。如果猜中了,才能见到他。”老和尚说道。 “总得有些提示吧,是猜物,字谜,还是别的什么,歌颂慈母吗?”雨林皱着眉道,老和尚却笑而不答。 “这什么玩意儿……一点范围也不给,如何去猜?”雨林嘀咕道,“这分明是为难人嘛,不然咱们直接把这老和尚揍一顿……” “别出声,你瞧,你师父似乎已经猜出来了。”李川在雨林身边低声道。 两人转过头去,果然看到南音已经走到了书案边,提笔在纸上写字,而她脸上有一种隐隐兴奋的光辉。 “老师父,谜底我已经写好,请交给奇人过目吧。”南音将写好的纸张折起,递给老和尚。 第27章 印记十五:圆明居士 “师父,答案是什么呀?”老和尚拿着南音写好的谜底离开了,雨林忙凑过去问道,“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一会就知道了,”南音平复着情绪,“我也不能百分百肯定。” “你猜的必然不会错。”李川信心满满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自己猜出来的。 过不多时,老和尚就回来了,说是谜底猜对了,四个人跟着老和尚来到一座小佛堂边。 “施主们自行进去吧。”老和尚双掌合十行礼道,“不过能否见到他还要看你们的造化。” “不是猜对谜语就可以见吗?”雨林撅起嘴巴,“又整得什么幺蛾子……” “进去便会明白,施主请吧。”老和尚说完径自转身走了。 “这老秃驴……”雨林挥了挥拳头,南音赶紧拉住她。 “我先进。”李川手里握着插在腰间的弩箭把手,带头朝佛堂中走去。 “先进去看看再说,我觉得对方或许并无恶意。”南音轻轻拍了拍李川的手臂,示意他不用紧张,但李川并没有放松警惕。 进到佛堂中,香火缭绕,没看到有人。这佛堂中香炉香案等器物一应俱全,却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仔细观察,才发现那佛坛上的佛像有问题。 只是一座成盘坐姿势的泥胎,并未细加雕刻,没有衣饰五官,就像是制作到一半的半成品。人的信仰不同,满天神佛皆可拜,便是拜些妖鬼邪祟也是有法可依,但是哪有人会拜一团未成型的泥巴? 这个人非但古怪,还邪得很,看清楚之后,雨林握拳起手,李川也举着弩箭,两个人都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南音压下李川和雨林的手臂,走上前去,对着后堂道,“求人不如求己,圆明居士还不愿出来相见吗?” “哈哈哈,第一次见面我就看出你们不是寻常人,想不到只两天功夫就已找到了此处,不错,不错。”一个穿着青袍,披散着头发的人走了出来,正是初到万泉县时见到的那名算命先生。 “圆明居士……”雨林皱眉念着这个名字,忽然瞪大了双眼看向青袍人,“你,你是雍正帝?” 雍正帝崇信佛教,时常参与佛教事务,利用皇权调和儒,佛,道三教的关系,使三教融于一炉,大力发展。其早年便有法号圆明居士,康熙帝赐园林给皇子胤禛,便以他的法号命名为圆明园。 “当今这个年代,我只是法云寺中一名带发修行的僧人,叫我圆明即可。”青袍人笑道,他手中亮出南音写的字条,正是雍正二字,“不知姑娘如何这么快就猜出谜底,又能明白我现在身份的?” “字谜本并不算难猜,”南音开口道,“异乡见明月,念儿各东西,是一个‘胤’字。慈母手中线,具含十分意,是一个‘禛’字,合起来便是‘胤禛’二字。但是元朝的人即便猜出这二字也是不解其意。” “所以出题之人必然是想找知道正正确答案的人,但若是雍正帝当朝之人,哪里敢提这两个字?所以敢以此为谜语的,很大概率便是本人。” “只是……”南音顿了一下,“我曾经历过一件事情,遇到了为雍正帝换命的鬼师后人,得知了雍正帝暴毙的真相。”(见第二卷19章) “按理说换命失败是绝无可能存活下来的,所以我并不能十分肯定,直到见了这个,”南音指了指佛坛上半成品泥象,“雍正帝虽潜心拜佛,其实他拜的一直都是自己心中之佛,寺庙中的佛像不过是虚幻泥胎罢了。” “你们竟然见过陈京墨的后人,果然不是一般人。”圆明居士似乎有些感慨,“他是个有本事的人,不然我也不愿意将性命交托与他,只可惜……不知后来他怎么样了?” “他替您换命失败,被判斩首,后被一鬼差所救,得知会失败是为他师弟赖京华所设计,意欲报仇却有心无力,只能隐姓埋名远走他乡,直到百年后……”南音叹了口气,“陈家后人与赖京华同归于尽了。” “……”圆明居士双掌合十,默念了一段经文,“你们是否好奇,为什么我非但没死,还回到了明朝?” “雍……圆明居士,我们如果说不好奇您也不信呀,快说说呗。”雨林此时知道了眼前人的真正身份,激动得两眼发光。 南音和雨林其实都不太喜欢清朝,毕竟清政府闭关锁国导致华国的大幅度落后这是事实,更重要的是清朝皇室是满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元朝的蒙古人也是一样。 但雍正帝却是个例外,他不但是史上最勤政的一位君王,每天工作超过十二个小时,在位十三年亲手御批的奏折传世的便有三万五千多件。 同时雍正帝还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学霸。擅书法,懂经史,这不过是他最基础的课业,还精通五种语言,对数学,天文等学科均有涉猎。 便是让他去到2024年,相信也是妥妥的顶尖人才。这样的一个人,即使不是一代帝王,也是令人佩服崇拜的人物。所以两个人都非常兴奋,只有李川在一边冷眼旁观着。 “你们看到了我在木陀螺中所留的字,想必已经猜出了罗府的一些情况吧?”圆明居士没有直接说自己的事情。 他此言一出,南音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一直站在角落里的郭妈妈,发现她此时双目紧闭,低垂着头。 “她什么都不知道,先前是我控制了她行事,你们不必为难于她。”圆明居士开口道。 “我们推测现在罗府的夫人何氏就是大清第一词人纳兰容若之女纳兰清荷,也是年羹尧的正室夫人,她似乎想要将公子罗本变成她的儿子年熙。”南音不再纠结郭妈妈的事情,“只是这其中还有许多谜团尚未解开。” 第28章 印记十五:四百年 “你们来自后世,对我的死亡可有最终定论?”圆明十分淡然的问道,似乎只是在谈论今天早起做功课的心得。 “众说纷纭,各种猜测都有。”南音摇了摇头,“史书记载是暴病而亡,也有说是中毒,服食金丹,还有……” “还有说您是马上风!”雨林看南音有些迟疑,直接脱口而出,“不过老百姓们最为津津乐道的,便是吕四娘行刺。” “这位小友心直口快,实属可爱。这些传闻也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圆明竟然大笑起来,好一会儿才慢慢停下来,“如此也好,也好。” “居士,我们虽然从鬼师处得知您是因为换命而亡,可是突发急病的原因却……”南音看圆明笑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 “说到点子上了,其实我怎么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突然生病,”圆明恢复了之前的悠然淡定,“因为有人给我下了死咒。” “是纳兰清荷?”南音问道。 “不错,女人恨起来,真的是天下最可怕的事情……”圆明叹了口气,“我杀年羹尧与隆科多,实是因为他们拥兵自重,又结党营私,已经威胁到了整个江山的安定。” “而我念在明珠为先帝平定三番有功,纳兰容若又深得先帝赏识,并不打算为难纳兰清荷与年熙,还保留了他们的利禄封赏,想让他们可以安稳的过日子。” “可是年熙本就身体羸弱,连番变故对他打击甚大,才一命呜呼,纳兰清荷将这一切都怪罪到我身上,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我没想到,她竟以自身之血为引,下死咒要咒我爱新觉罗全族。” “我身边贾天师有所察觉,却为时已晚,死咒已经生效。贾天师说唯有请鬼师换命,才能破解,于是就有了你们所知道的事情。” “换命失败,原本我是必死无疑了,幸得贾天师施法瞒天过海,换命之术打开的地府通道将死咒带走了,没有带走我的魂魄。” “可我的肉身已死,无法重新还阳,当时死咒解除,弘历已经成才,我也并不恋倦红尘,想是安心去轮回转世了。” “就在天师要超度我的魂魄时,纳兰清荷出现,她被死咒反噬而死,化作厉鬼仍要来找我,我们纠缠之中堕入黄泉,等我再次醒来,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之前都听附近人说法云寺边的海眼是直通海底,难不成其实是通向黄泉?”雨林听的十分惊奇,看向李川,“你不知道这事儿吗?” “自从千年前孟婆氏绝迹,黄泉变成了真正的死地,便是鬼差也不能进入,我自然不知道。”李川耸了耸肩,“不过……” “不过什么?”雨林追问道。 “罗贯中是哪年出生的?”李川看向南音。 “应该是1300年左右……”南音不知道李川用意何在,还是认真回答道,“我们之前问过,现在是至正二年,就是1342年。那反推七年,罗贯中就是1335年出生的。” “这就对了。”李川点头道,“相传八百里黄泉,每隔四百年便逢一日,阴阳混沌,乾坤颠倒。在这一日,人间会出现日全食,而地府也有许多异象……” “噢,我明白了,雍正帝驾崩于1735年,正好相隔四百年!”雨林惊叹道,“所以圆明居士与纳兰清荷的魂魄进入黄泉,因为恰逢日全食之日,所以通过海眼回到了元朝。” “应该就是如此,可能刚好有一名算命先生与一名女子也死去了,他俩的魂魄才有所依托,重新活了过来。”李川点头道。 “原是如此,”圆明也颇为感慨,“那我所遇之事也算是有大机缘了,不枉此生啊!” “居士,您说的贾天师,可是贾士芳?”一直没说话的南音突然开口道。(见第二卷22章) “正是,”圆明微笑道,“你们知道的很多嘛。” “只是一些坊间传闻罢了,听闻这贾士芳因施展妖法被您处死了……”南音觉得好像不太对,“看来那并不是事实。” “其实他后来怎么样了我也不清楚,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大约是隐遁江湖而去了,什么被处死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圆明想了想说道,“他本就是化外高人,我的这些算命法门也是他所传授的。” “当年关于罗贯中是文昌君的说法,可是……”已经了解了反向穿越的前因后果,南音提起了此次上山的最主要目的。 “是我说的,”圆明不等南音说完便开口道,“当年我在半山腰苏醒,就看到了文昌君降世之兆。” “后来当我熟悉了如今的现状,打算去四处云游一番。才下山便遇到了罗府的老夫人,她的情况十分不好,我所说的都是实情。” “可不久之后我就发现,自己犯下了弥天大错,罗府的乳母竟然就是纳兰清荷,文昌君与亲母的母子缘分淡薄是她一手造成的。” “我想要补救,却发现王氏已经被纳兰清荷逼疯了,而文昌君也逐渐变成了年熙的模样。我没有办法直接改变这局面,只得控制罗府下人,偷偷去维持着文昌君的本性。” “直到七日之前,我夜观天象,得知破局之人即将到来,于是我每日在街上行走,终于遇到了你们……”圆明苦笑了一下,“只是你们并不信我。” “居士,抱歉,我们当时……”南音喃喃道。 “无妨,你们进入罗府,只短短两天便拿到了我留下的提示,足见你们确实能力非凡,”圆明摇了摇头,“而且还解了我这些年来心头的困惑,能认识几位是我的荣幸。” “哪里哪里,您太客气了,”雨林终于逮着了机会,“我可是一直都把您当成偶像呢……就是崇拜的人,您能不能给我签个名,不,赐个墨宝。” “哈哈哈,当然可以。”圆明笑道,想是对雨林的彩虹屁没什么抵抗力,于是走到书案边提笔一挥而就。 “入山 圆明居士 清凉境界梵王宫,碧染芙蓉耸昊穹。 万古云封五顶寺,千株松纳四时风。 盘迥鸟道珠幡里,缭绕炉烟画障中。 石立俨然如接引,疑逢青髻化身童。” 第29章 印记十五:真假 南音三个人带着郭妈妈下了山,在街上顺路买了不少东西,做出逛街的模样,之后才回到罗府。刚一进门,就看到阿福等在门口,脸色惊惶。 “李先生,李夫人,你们回来了,”阿福迎了上来,“夫人让我在此等候三位。” “有什么事吗?”李川不紧不慢的问道。 “请随小的来吧。”阿福并没有回答,只是急匆匆的朝院里走去,郭妈妈也福了福身,跟在阿福身后。 “小心一点,”南音放慢了脚步,低声对雨林和李川说道,“我感觉好像有些不对劲。” “怎么啦师父?”雨林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我也说不准,就是直觉……”南音蹙着眉,轻轻摇, “没事,有我在,不会让你俩出事的。”李川抬手拍了拍藏在风衣里的弓弩。 “就是,按照圆明居士的说法,何氏现在也不过是个人,她还能会飞不成。”雨林捏起拳头,电击器啪啪响了两声。 “你们俩有谱没谱……”南音叹了口气,“别忘了罗贯中还在何氏的掌控之下。” “对哦,还不知道何氏用的什么方法让他变成现在的样子……”雨林瘪着嘴,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 正说着话,忽然发现阿福带路去的并不是之前会客的厅堂,看那方向似乎是朝先前看到幻觉的后厨房,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福管家,咱们这是要去哪里?”李川叫住阿福。 “李先生去了便知道了。”阿福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身,只是一字一顿的说道,此时就算是心大如雨林,也感觉到了不妥,“夫人相请,怎好不去,三位快走吧。” “我们就偏偏不走了,有本事你来咬我啊!”雨林那脾气就上来了。 “呵呵呵呵……”阿福与跟在他身后的郭妈妈,同时机械的转过头来,脖子转了一百八十度,身体却纹丝未动,对着雨林咧开嘴笑道。 也就在这一瞬间,两道银光闪过,李川侧身单手举着弓,两枚银色弩箭射向阿福与郭妈妈,他们这样的状态很明显已经不是人了。 弩箭分别飞向两个人的脖子处,直接穿透了阿福的脖子,他的手臂反关节抬起来,用力去拔那弩箭,画面极其诡异。 接着听到扑通一声,郭妈妈的头应声落地,拖着血迹,滚到雨林脚边,却依然对着她诡异的笑着,嘴角已经咧到了极致,眼珠子还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卧槽,这是闹哪样……”雨林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抬脚朝那脑袋踹去,将它踢飞到一旁五彩缤纷的花圃中,血迹大面积散开,原本艳俗的花朵,显得妖异而不祥。 而郭妈妈失去头颅的身体也变了样子,散架瘫倒在地上,变成一堆混合着血水的碎肉,雨林倒吸一口冷气,脸色苍白,拼命抑制住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 “不对,跟我走,快走!”南音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扶着雨林,又招呼李川道。趁着阿福还在拔脖子上的弩箭,郭妈妈又只剩一个头,三个人转身拔腿就跑。 “雨林,王氏的院子在这个方向,具体什么位置你还记得吗?”边跑南音边问道。 雨林捂着嘴巴,不敢开口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带路朝王氏的院子跑去。不一会儿三人就来到一座小院前。 这地方确实非常偏僻安静,不过院子并不简陋,花树繁茂却错落有致,相得益彰。打扫的也很干净整洁,而且似乎与整个罗府隔绝开了,犹如浊世中的世外桃源。 在院子的一边摆着一排竹笕,一共七个,大小不一,随着流水发出哒哒哒的声音,颇有节奏,南音看着陷入了沉思。 “南音,你可是想到了什么?”李川看南音对着那一排竹笕发着呆,开口问道。 “假作真时真亦假,我怀疑……我们被误导了,”南音回过神来,“昨晚在后厨遇到的事情,其实你我看到的才是现实情况,而雨林看到的是幻觉。” “何可是后来你不是确认过了吗?”李川很是诧异。 “……这事情是我先入为主了,”南音咬了咬嘴唇,“可是你也该意识到才是,你明明带着慧镜,怎么会看到幻觉?” 南音一句话说得李川愣住了,从风衣口袋里拿出单眼镜,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师父,你的意思是昨晚那厨房里真的……”雨林原本就胃里难受,此时再也忍不住了,扶着院墙干呕起来。 “别去想,没事的。”南音给雨林轻轻拍着背安慰道。 “南音,我……”李川满脸的沮丧。 “这不怪你,是我托大了,”南音说着摸出了装银草丹的瓶子,“这银草丹是年先生所调配,能快速提神,刺激头脑清醒,我从未质疑过它的效果。” “但是这一次却起了反效果,我曾经看过配方,隐约记得除了薄荷硝石为主,还有许多种辅助材料,其中就有蔷薇,用以中和硝石的呛鼻。” “而这罗府花园中遍植蔷薇,并不是何氏为了与王氏较劲儿,而是她所施展的幻术就需要蔷薇做辅助,所以原本我们没事,闻了银草丹反而陷入了幻觉。” “加之昨晚你并没有第二次朝厨房中看,所以才出现了这样的问题,一切只是阴差阳错罢了。”南音耐心对李川解释道。 “如此说来,昨夜我们猜测喝了酒席上的汾酒会产生幻觉,事实是正好相反,那酒是解除幻觉的,”李川若有所思道,“雨林没有喝,所以她看到的一直都是假的。” “正是如此,”南音点了点头,“看来罗锦也并不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现在回想一下,他对何氏的态度其实非常微妙……” “几位已经在妾身门外站了许久,何不进来坐一坐,饮一杯酒水?”屋中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温柔如水,似春风拂面。 第30章 印记十五:王氏 “可是罗夫人?”南音并没有过多惊讶,开口问道。 “妾身王氏,”女子答道,“几位快进屋吧,他们马上要过来了……放心,他们不会进妾身这院子。” 南音与李川对望了一眼,心中明白王氏所指的“他们”一定是被何氏控制的罗府下人们,南音点了点头,李川将单眼镜戴到眼睛上。 推开房门,房中坐着一名素衣女子,她背对门口坐着,头披白纱,将自己全身裹住。房间布置得大气雅致,案上摆着一个酒壶与三个酒杯。 “三位请先饮了那酒吧。”王氏柔声说道。 雨林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手臂上被王氏咬伤的伤口,此时还有些隐隐作痛,不禁对王氏充满了敌意。 “昨日之事十分抱歉,姑娘突然闯进院中,请你喝酒你一定不愿意,但是若不饮此酒,一出院门便会在花园中迷失,”王氏虽没有回头,却仿佛看穿了雨林的心思,“所以妾身只好咬了你一口,让你能暂时保持清醒。” “好,我相信夫人,”南音走上前,去端起一只酒杯,“即便我仍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但我知道你是一位母亲,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不会害自己的孩儿。” 既然南音选择相信王氏,加上之前的种种分析,雨林和李川也不再犹豫,拿起酒杯将杯中汾酒一饮而尽。 “多谢。”王氏轻叹一声,缓缓站起身,身上白纱滑落,能看到她微微发黄的头发,竟不似中原人。 待王氏转过身来,南音三人都看得呆了。她虽未着粉黛,眼角也已经有了微微细纹,却难掩风华,加上少许异域风情,若是年轻二十年,想必也不让杨妃之美。 “妾身本名乌云特穆尔,是蒙古人,”王氏开口道,“只因为阿哈(蒙古对哥哥的称呼)取了个汉名王保保,妾身便跟随兄姓,以王氏之名嫁入罗家。” “王保保……你,你是赵敏啊?”雨林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了。 “赵敏?”王氏似乎没有听懂雨林在说什么。 “夫人无需理会她,”南音拽了一下雨林的袖子,“您贵为蒙古郡主,甘愿下嫁商贾之家,还跟随罗老板来到这偏远边陲山中,想必不只是为了爱情吧。” “姑娘既然愿意信任妾身,妾身也信任姑娘,”王氏十分平静,眼神中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不错,妾身当初是受了阿布(蒙古对父亲的称呼)之命,来罗家寻找一件东西,才接近老爷的……” “可是后来您却真的爱上了老板,宁可放弃郡主的身份,只想与他长相厮守。”南音见王氏有些迟疑,便替她说了下去。 “……是的,老爷待妾身如珍如宝,人心肉长,怎能不动容?”王氏眼神有些迷离,眼睛里覆盖起一层水雾,让她整个人更显妩媚,“阿哈来罗府寻妾身,妾身跪着求他放我们走,他最终还是疼惜妾身的……” “老爷便带着妾身来到这万泉县,妾身也替老爷生下了本儿,可谁曾想这就是噩梦的开始。因为妾身初为人母,并没有什么经验,老夫人身子又不好,于是请了何氏来照顾本儿。” “最初时,何氏非常勤劳贴心,不但将本儿照顾得无微不至,还时常对妾身说母子连心,让妾身尽量多些亲自照顾孩子。” “为了给妾身补身子,她还每日早起为妾身炖汤,虽然那汤漆黑发苦,妾身却从未怀疑过她。直到有一日,妾身忽然发现,本儿似乎越来越排斥妾身,只要妾身抱他,便哭闹不休,而何氏抱起他就马上能安然入睡。” “这些也还罢了,最可怕的是,妾身发现本儿的模样似乎变了,越来越像何氏,而且身上的气味也变得不一样了。妾身对老爷说了此事,他却忙于生意不以为意。” “而且妾身也时常无法控制自己,有时是情绪起伏过大,便想要尽情发泄,做出一些妾身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举动来。” “时间久了,老爷与老夫人都觉得妾身病了,不让妾身去看本儿……”王氏看起来有些痛苦,“母子分离,这痛苦谁能理解?” “后来发生的事情妾身一直迷迷糊糊,并没有太多印象,直到有一日,郭妈妈来见妾身,她给妾身喝了一杯酒,妾身的脑子才彻底清醒过来。” “郭妈妈的状态十分奇怪,像是被人控制了。控制她的人对妾身说了文昌星君之事,说若是妾身想保全本儿,就必须按照他说的去做。” “平日里让妾身装疯卖傻,扮颠作痴,被送到了这小院子里,也算得了个清净。按照郭妈妈所说,趁平日里没人瞧见时做出那套竹笕,摆于院中。 “竹笕盛水,依次渐进,直到最后一个笕中,竟然出的是酒,而且是老爷最喜爱的汾酒。妾身便日日收集,乘在坛中,终于得了好几坛子,才送去给老爷。” “喝了酒后能看到很多古怪的情景,罗府里许多下人都会变成怪物,妾身初时很害怕,渐渐的也就习惯了,只能默默忍耐着。” “郭妈妈每天晚上会去教本儿读书识字,为了保住本儿的命格,可昨天妾身却发现,郭妈妈也出了事,所以姑娘来时,提起郭妈妈,妾身便咬了你,也是希望你们能有所警觉。” “但是从今日府中的异动看来,或许一直操控着郭妈妈帮助妾身的人……已经被何氏发现了,妾身这里也不知道可以支撑多久。” “如今三位是妾身唯一的指望,如果能将老爷与本儿一同带到此处,妾身能唤醒老爷,或许还办法对付何氏……”王氏诉说着自己的经历。 “我们也不想就此长眠孤峰山,便是为了自救也会尽力,”南音听完王氏的话,不动声色的说道,“不过有一事,或许不合时宜,但是希望夫人能解我心头之惑。” “姑娘请问。”王氏点头道,“只要是妾身知道的,自然都会告诉姑娘。” “当年您父亲让您来罗府寻找的,究竟是什么?”南音其实只是想印证心中的想法。 第31章 印记十五:立场 三个人离开王氏的院子,李川手中拿着一张王氏所绘的简易地图,标注了罗府中大致的地形,王氏请三人先去少爷罗本的院子。 “师父,这个王氏她是不是……”先前南音一直不让雨林说话,出了院子雨林终于忍不住问道。 “是的,她应该就是赵敏的原型,”南音知道雨林想问什么,“乌云,在蒙古语中是智慧的意思,所以化名为敏敏特穆尔,读音与意思都类似。” “天呐,那罗锦岂不是身怀绝技深藏不露?”雨林一脸兴奋,双手在胸前画了个圆,“在下明教张无忌……” “别胡思乱想了,”南音被雨林逗笑了,“《倚天屠龙记》不过是金庸老儿写的小说,只不过涉及了一些历史人物,哪里能当真。不过小说虽是杜撰,却有一句话是真真的。” “什么话呀?”雨林眨巴着眼睛问道。 “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李川接口道。 “你也看出来了?”南音看了李川一眼。 “当然,”李川似乎想要补救自己的形象,“犯过一次错了,绝不会再错第二次。” “师父,姐夫,你们在说什么呀?”雨林一脸茫然。 “王氏有问题,”南音叹了口气,拍了拍雨林的脑袋,又看向李川,“我们先去罗锦居住的正房。” “已经到了。”李川笑着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三间房屋,高大气派,位于罗府正中央。 这一路走来,一个下人也没有看到,整座院子也安静非常,三个人溜进罗锦的房间,发现几名贴身的丫鬟侍从都倒在地上。进到里屋,看到罗锦正歪在床上,也是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南音探了一下他的脉搏,倒是十分平稳,看来只是晕过去了,掐了一下虎口与人中,并没有什么效果,又拿出水壶朝他脸弹了些冷水,也没有丝毫反应。 “得想办法弄醒他,”南音皱起眉头,“可是当下不能再用银草丹……” “这简单,”雨林说着,竟然掏出了一个针线包,“用疼痛法不就行了,待我扎他两针。” “你可别把人扎坏了……”南音犹豫了一下,没有阻止雨林,毕竟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 “等一等,他这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不然就是受了惊吓,失了魂,”李川上前拦住正要扎针的雨林,“直接叫是叫不醒的,不过有我在,尽管放心,不过需要约一刻钟的时间。” 李川说完,将罗锦扶正平躺在床上,给他盖上一张白色被单,之后掏出一枚银色弩箭,刺破自己的手心,用鲜血在被单上写画着什么,南音和雨林退到一旁观看。 “师父,你们前面说的那意思,王氏骗了我们?”雨林悻悻的收起针线包。 “她说的应该大部分都是事实,”南音不置可否的说道,“比如她确实爱上了罗锦,确实被何氏所迫害,这些与我们所了解的事实也能相互对应。” “而且她的全部说法也都合情合理,没有丝毫破绽,只可惜她遇到的是我们……”南音顿了一下,“这回还真得感谢金庸了,因为知道她是赵敏的原型,所以总觉得不能完全相信。” “还记得我最后问她的问题么,她说要找的是她们蒙古的一件传世之物。虽然她回答得非常自然,没有丝毫犹疑,但是更能说明她是在说谎。” “这件事原是她家族的隐秘,与当下的情况又没有直接关系,即使她真的那么相信我们,也不会想都不想就说出来,除非这是她早就想好的说辞。” “至于她要找的东西,八成和我们一样,而且至今仍然没有得手,她也没有放弃。赵敏是金庸按照自己的喜好写成的角色,可以为了一个男人抛弃家国父兄,但依我看来王氏可不是那样的人。” “她或许对我们并无恶意,也是真心请求我们的帮助,但是立场不同,也没有办法。”南音叹了一口气,“我可以理解她,但是不能由着蒙古人乱来。” “师父,你怎么能确定她要找的就一定是太宗的打马鞭呢?现在早已不是大唐时代了……”雨林问道。 “因为那打马鞭,并不是普通的钢鞭,”南音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白乐天有诗云,欧治子死千年后,精灵暗授张鸦九,鸦九铸剑吴山中,天与日时神借功。” “这张鸦九是唐朝最着名的铸剑大师,他除了留下鸦九剑传世,其实还曾经秘密被唐皇室召见,为太宗打造了定唐刀。” “当时他所寻的精钢材料有些剩余,又顺便制成一根钢鞭。因为定唐刀关系着大唐国祚,所以这些事情都不载于史册,是当年陛下亲口对我说的。” “是秘密就有泄露的可能,如今元朝开始走向衰败,蒙古皇室想要寻找前朝遗物以固国本,这到也是情理之中了。” “原来如此,那即使没有印记的事情,也不能让蒙古人拿到咱们大唐的东西嘛……”雨林连连点头。 这时李川站起身来,退开两步,盖在罗锦身上的白色被单画着诡异而玄妙的图案,李川低声念起咒来。 “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直公平挨饿。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我到西天问我佛,佛说,我也没辙。” 李川刚刚念完,躺在床上的罗锦猛的坐了起来,接着开始剧烈咳嗽。 “姐夫你这是什么法术,教教我呗。”雨林凑上前去看着罗锦。 “这是地府的招魂阵,需得鬼差方能施展,这可不是我不想教你呀。”李川过去扶住罗锦,给他拍着背顺气儿。 “地府的招魂咒……还需要念相声呀?”雨林很认真的问道。 “那个啊,其实画好阵法就可以了,我就是随便念点什么,显得高大上一些。”李川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 “行了你们俩,中二病犯了吧,”南音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向罗锦问道,“罗老板,你感觉怎么样?” “李贤弟,弟妹……”罗锦大口喘着气,“快,快去阻止何氏!” 第32章 印记十五:罗家 “不要着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南音语气平和的问道。 “何氏今日突然与我说,想离开万泉县,可是哪能说走就走?加上我打算全力发展李贤弟的缫丝技法,也不适合搬家……” “之后她便说要独自带本儿离开,我怎么可能答应?她却像是变了个人,说我们阻止不了她的,我才要追问,却觉得天旋地转,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李贤弟,你们要帮帮我,本儿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我娘的命根子,如何能让她带走……”罗锦非常着急,奈何手足发软,下不得床。 “罗老板,难道你一直就没有察觉到何氏有些异常吗?”南音盯着罗锦的双眼。 “弟妹是什么意思,我,我听不明白……”罗锦目光躲闪,不敢与南音对视。 “我们已经见过尊夫人了,她让我们想办法将你与少爷带去她的院子,说或许可以找到办法,”南音显得一点也不着急,“我猜她大概会和你说,如今只有打马鞭可以对付何氏吧。” “你……你怎么会知道!”罗锦睁大双眼,惊恐的看着南音,“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放心吧,我们不是蒙古人,”南音知道自己说中了罗锦内心深处的秘密,“我们……” “我们是李家的后人,如今想来取回太宗之物,若是不信,我们有信物为证。”雨林打断了南音的话,朝她使了个眼色。 南音马上明白了雨林的用意,从背包里拿出了李旦的龙火匕首,递到罗锦眼前。 “你们……当真是李家的后人吗……”罗锦的手微微颤抖,接过匕首仔细看起来,“不错,这是李家的东西,不知这是……” “是相王李旦的匕首,后传给玄宗,一直到了……我夫君手中。”南音板着脸说道。 “你们终于来了,我……”罗锦竟然激动得热泪盈眶。 “罗大哥,莫要激动,慢慢说。”李川拍着罗锦的肩膀安慰道,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像是拼命忍住笑容,南音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唉,我们罗家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你们了……”罗锦抓住李川的手,“我家先祖,正是燕郡王罗艺,后人一直跟随着薛老将军。” “将军去世前,曾断言武氏专权,李唐王室或要遭受劫难,便命我罗家带着太宗所赐打马鞭回到原籍,交于同宗族弟薛稷。”. “后来果然武氏建立大周,薛稷奉诏入宫,不敢随身携带打马鞭,便让罗家人留在当地,等着有朝一日李唐复辟,太宗的子孙能来取回,谁知这一等就是数百年……” “一直传到我这一代,二十年前我认识了云儿,我对她一见倾心,非卿不娶,可成亲之后,我才知道她竟然是蒙古人。” “即便她是我的妻子,我也不可能违背祖训,将打马鞭交给外人,更何况是蒙古人。虽然我很痛苦,却依然决定要休妻。” “就在这时,她的兄长带着重兵找上门来,我拼着性命也不愿交出打马鞭,谁知云儿跪下替我求情,恳请她的兄长放过我们。” “最终那王保保不忍看她以死相逼,带兵离开了,云儿说她愿意与我远走高飞,不再参与家族之事。我很感动,便带着全家搬到这孤峰山上来了。” “之后的事情想必她都与你们说了……最初我以为她真的疯了,只得将她锁在小院里,希望能慢慢养好。至于立何氏为夫人,也是我娘做主的。” “我与何氏也没有夫妻之实,她又尽心照顾本儿,我也无所谓了,就这么过了几年。直到最近,云儿悄悄送了汾酒给我,说她已经好了,并且告诉我何氏是她爹派来的人。” “我一直防范着何氏,没想到今天她竟然说要带走本儿,这……莫非是云儿的爹想看外孙?”罗锦露出疑惑的神色。 “罗老板,你想什么呢,”雨林听得直翻白眼,“事实上是王氏一直没放弃过打马鞭,而何氏本来就是冲你儿子来的,你没发现吗?” “什么?你是说云儿在骗我,”罗锦从疑惑变成了震惊,“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罗老板,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南音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走吧,我们带你去看看真相,不过之后你要把打马鞭交给我们。” 也不管罗锦还处于震惊之中,李川将他拉起来,三个人带着罗锦就朝罗府大门外走去,马上就要到与圆明居士约定的时间了。 可刚走出没多远,就闻到了一股甜腻的花香,头脑开始有些昏昏沉沉的。南音心说不好,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发出金光,幻化出一串慈菇花,飞到几个人头上,撒下金色的花粉。 “老爷,虽然你我有名无实,到底也是夫妻一场,又何必苦苦相逼呢?”何氏的声音听不出从哪里传来的,缥缈空灵,时远时近。 “喂,纳兰清荷,你儿子是自己身体不好病死的,你迁怒旁人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偷别人的孩子,有什么毛病!”雨林捂着鼻子大喊道。 “呵呵呵……你们与那狗皇帝是一伙的,以为我不知道吗?”纳兰清荷笑了起来,声音却怨毒无比。 “果然,郭妈妈从昨晚开始就已经被你控制了,只是我们被你的障眼法迷住了没有察觉,所以今日带她上山,你便知道了,”南音镇定自若的说道,“纳兰清荷,快些收手吧,不然你会后悔的。” “哼,我的熙儿很快就能彻底活过来了,你们也会死在这里,谁都救不了你们!”纳兰清荷尖声说道。 “这女人真的是疯了……”雨林气得直跺脚,“你爹这么一个文化人儿,怎么生了个这样蠢的女儿!” 身边的景色迅速起了变化,鲜艳的花朵开始枯萎,滴落出血水,天上的阳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第33章 印记十五:镇魂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耳边传来低低的吟唱声,几个人虽有慈菇花护体,却仍然觉得被搅扰的心神不宁,烦躁非常,似乎回忆起了一辈子所有悲伤痛苦的往事。 南音心里默念《妙法莲华经》,李川似乎也有自己的法子,两人倒还好些,可雨林满脸通红,额头上直冒出豆大的汗珠,罗锦干脆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一个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缓缓朝几人靠近,南音抬眼看去,发现纳兰清荷竟然梳起了高髻把头,踩着花盆鞋,行走婀娜,就像是清宫剧里的格格一般。 “别念了,你烦不烦!”雨林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懑之情,径直朝纳兰清荷冲了过去,抬腿一个侧踢,却是踢了个空,眼前的人消失了,可是雨林的小腿上却被划开了几道伤痕。 纳兰清荷的身影出现在另一个方向,动作,姿势与表情都与刚才一模一样,雨林也不管腿上的伤,再次上前,右手握拳朝她的腹部挥出一拳,同样也打空了,这一次拳头也同样被划出了血口子。 “xxxx,是幻象!”雨林忍不住骂道。 “先看看情况,别冲动,”南音急忙赶到雨林身边,抓起她的右手仔细看了看,“这像是被植物的尖刺划伤的……是蔷薇花!” “纳兰清荷,别躲着藏着,出来练练呗,”雨林似乎根本不在意手脚上的伤口,咬着牙骂道,“大家都是女人,我又不欺负你!” “李川,你能看到她在什么地方吗?”南音思考了一会儿,回头朝李川问道,“周围是什么情况?” “不在这院子里,刚才雨林打的上去的时候,周围的蔷薇花都聚拢过来,那两个位置,都是花坛。”李川扶着单眼镜,向四周张望着,“我感觉好像有点什么问题……” “姐夫,当然是有问题了,你是说这周围都是花?那太简单了,”雨林从包里摸出一罐固体燃料和点火器,“看我一把火给她烧个精光!” “别乱来……”南音赶紧死死抓住雨林的胳膊,发现雨林的情绪十分亢奋,很不正常,再转头看去,发现伏在地上的罗锦涕泪横流,哭得已经快厥过去了。 “师父你别拦着我,这贼婆娘已经疯了,你让我去斩草除根,我看她还能搞什么鬼……”雨林挣扎着就要点火,李川忙上前来帮忙抓住她的胳膊。 来不及细想了,南音左手一挥,两朵慈菇花飞出来,分别钻进雨林和罗锦的耳朵里,雨林的挣扎渐渐减弱,不一会儿就合上双眼,身子往地上软倒,被李川扶住,罗锦也趴在地上睡着了。 “纳兰清荷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本事,好生厉害,”南音蹙着眉,“不但可以制造幻象,还能扰人心神……”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低吟之声再次响起,纳兰清荷的身影再次出现,但是这一次她微微歪着脑袋,双眼发直,脸上挂着僵硬诡异的笑容,手上还拖着一件东西。 是一只破碎的人脚,她身后那一团模糊如同破碎麻袋一样的事物,如果仔细去看,或许勉强可以认出是郭妈妈的尸体。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是东厢房的丫鬟小杯与小碟,她俩一人捧着一个人头,是郭妈妈与阿福的,而两个丫鬟与手中的人头,都挂着与纳兰清荷脸上一模一样的笑容。 南音心头涌起一种强烈的恐惧,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炸了,别的念头都统统被抛到了脑后,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逃跑。 就在南音准备不管不顾,先逃离这可怕的地方之时,忽然背心感到一阵冰冷刺骨,那种阴寒仿佛从自己的骨头里发散出来,让内脏都要结冰了,一瞬间产生了巨大的疼痛。 不过也得益于这种疼痛的感觉,南音的脑子一瞬间便清醒过来,虽然心跳仍然过速,但是刚才心中那种强烈的恐惧已经被驱散,可以正常思考了。 “嘶……”南音想要站起身来,却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疼。 “抱歉,这镇魂之法是直接刺激魂魄,借以抵抗她的法术,不然在这个环境中迷失了自我太危险了……”李川忙扶着南音慢慢站起来。 “没……没有关系,谢谢。”南音开口说话,只觉得背后钻心的疼痛。 “这对魂魄会有所损伤,不到万不得已……”李川略带歉意的说道,却被南音抬起一只手打断了他的话。 纳兰清荷此时已经来到不远处,双目通红,表情狰狞,恶狠狠的瞪着南音二人。 “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我的事与你们无关,赶紧滚,滚呐!”纳兰清荷厉声吼道。 “我们也不想与你为敌,只要你不伤害罗本的话。”南音艰难的开口道。 “他是我的儿,我怎会伤害他!”纳兰清荷咬牙切齿的说道,“当今世上除了我,不会有人对他更好了,若不是我……” “他有自己的亲生爹娘,他不是你的儿子年熙……”南音此时真的没有太多力气与她讲道理。 “哼,我的事情轮不到你们管,若是不想死在这里就赶紧离开,那狗皇帝我杀得了他一次,便能杀第二次!”纳兰清荷冷笑道。 “阿弥陀佛,叶赫那拉氏,这个年代本不属于你我二人,若你执意要再杀我一次,那我们同上孤峰山,去海眼处了解恩怨罢。”院外传来清朗的声音,圆明居士缓步走了进来。 “狗皇帝,果然是你一直在破坏我的好事!”纳兰清荷看到圆明,整个面部都扭曲了。 “居士,您终于来了……”南音心里松了一口气。 之前圆明请南音三人回罗府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他要做好准备,化解与纳兰清荷之间的纠葛。可没想到郭妈妈被纳兰清荷控制,计划提前泄露。 而且听罗锦说,纳兰清荷想带着罗本离开,万一真的给她跑了,那或许再也找不回罗贯中了,还好他及时赶到了。 第34章 印记十五:恩怨 “狗皇帝,你我的恩怨便是十世也算不清,但如今我不想与你纠缠。”纳兰清荷瞪着圆明。 “我已经是出家人,本来尘世的恩怨早已忘却,但是你我之事需得我亲手化解。”圆明双手合十,语气平和。 “你那佛云过,若永除三毒,常净六根,身心湛然,内外清净,是名修伽蓝,”纳兰清荷语气竟软了几分,“你如今修身伽蓝,为何还要来管我的闲事?” “因为我不能看着你因一己之私改变天命,”圆明耐心的答道,“须知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如今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改变后世的走向。” “如果你真的将罗本带走,或许我大清时局将会大不相同,我们满人也未必能有入主中原的一天。若是没有明珠,便不会有纳兰容若,更没有你纳兰清荷与年熙,你可明白?” 听了他的话,南音心里暗暗吃惊,不过更多的是佩服。她并没有和圆明讨论过这外祖母悖论,也没有过多谈论后世之事,可圆明竟然自己悟出了这个道理,不愧是学霸。 “我不想听,不想听!”纳兰清荷捂住耳朵,仰天尖叫一声,转身似乎要跑,南音听到这叫声猛然愣住了。 “你若想走我不会拦你,但是把孩子留下。”圆明身形未动,却拦住了纳兰清荷的去路。 “走开!”纳兰清荷恶狠狠的说道,见圆明不动,抬起一只手,拿手上指甲暴长,朝圆明抓去。 圆明并不躲闪,只是口中低声念经,很快身上就布满了伤痕,是和雨林一样被植物划出来的细小血口子,看来纳兰清荷依仗的就是这满院子蔷薇花。 而随着圆明的诵经,原本染血的蔷薇花在逐渐褪去血色,两个人毫不相让,僵持在当场。 “师父,他们这是……”雨林揉着太阳穴,还有些迷糊。 先前南音给雨林和罗锦下的慈菇花分量并不重,只是为了让他们暂时安静下来,加上刚才纳兰清荷的尖叫声刺破耳膜,雨林已经醒了过来。 “你醒来正好,我们快趁机去找罗本。”南音低声说道。 “要不……我去帮帮居士,你俩去找就好了。”雨林看到圆明与纳兰清荷对峙着,瞬间就清醒了。 “不行,罗本那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快走。”关键时刻,南音不能由着雨林胡闹,拉着她从纳兰清荷的视野盲区悄悄离开,而罗锦还没有醒来,暂时也没空管他。 南音之前已经将王氏所绘制的罗府地图熟记于心,虽然经过了一些波折,很快就来到少爷罗本的院子,院门口站着两个小厮,身体僵直,一动不动。 看来是纳兰清荷留下看守孩子的,南音也不想过多纠缠,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发出金光,直接照向两个人,他们顿时身体摇晃,倒在地上。 刚踏进院子,就有一个东西朝南音的头上飞过来,李川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抓住,发现竟然是个竹蜻蜓。 “哈哈哈,好玩,好玩儿……”一个孩童稚嫩的声音传来,罗本站在院子中,手里正搓出第二个竹蜻蜓。 “公卿,还认识我们吗,”南音语气温和,“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认得,就是哥哥姐姐送的竹蜻蜓,公卿很喜欢。”罗本点着头,“娘亲让我在这里等她,我在等她。” “你们陪他玩一会儿,我要进屋去看看。”南音低声对李川和雨林说道。 “我和你一起进去吧。”李川十分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屋子中。 “不必,你们保护好他。”南音摆了摆手,径自朝屋里走去。 “公卿,姐姐陪你玩竹蜻蜓呀,不过你要回答姐姐的问题。”雨林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对着罗本说道。 “好呀,姐姐想问什么问题?”罗本很开心的模样。 “你娘亲准备要带你去哪里,你知道吗?”雨林想了想问道。 “娘亲说要带公卿去一个没有人要伤害我们的地方,”罗本一心只想玩竹蜻蜓,随口答道,“反正娘亲说的都是对的。” “那如果你离开了,你的另一个娘亲不会伤心吗?”雨林尝试引导着。 “另一个……”罗本突然愣住了,竹蜻蜓掉在地上也不理会,小嘴一瘪就哭了起来,“哇呜……公卿不要……公卿要娘亲……哇……” “唉,我就随便问问,你哭什么呀……”雨林对付小孩子没什么办法,苦着一张脸,“别哭了别哭了。” “公卿乖,只要你不哭,哥哥就带你去找娘亲好吗?”李川蹲下身子,摸了摸罗本的头。 “哎哟,姐夫你这有两个娃的人果然是不一样啊。”雨林看罗本的哭声马上小了很多,便开起了李川的玩笑。 “怎么回事儿?”南音快步走出屋子,“我才进去这一会儿,你们就把孩子弄哭了。” “师父,这可不能怪我们,我就是对他提起了一下王氏,他就这幅样子了……”雨林转头看到南音手中拿着的东西,赶紧转移话题,“这些就是罗公卿骨灰坛子里的手稿,是不是邪门得很?” “我们赶紧回去,带上他。”南音眉头紧锁,没有理睬雨林,看李川将罗本抱了起来,便快步朝原路返回。 圆明与纳兰清荷还没有分出胜负,但是看那花园里的鲜花有一半都恢复了普通花朵的模样,只是有些蔫蔫的没精打采,便知道圆明略占了上风。 “娘亲,娘亲!”远远的看到纳兰清荷,罗本就带着哭腔喊了起来。 “公卿!”纳兰清荷听到孩子的声音,一下子就急了,顾不得圆明,转身朝李川冲了过来。 李川一手抱着孩子,身体微侧,另一只手举起弓弩,一道银光飞向纳兰清荷,旁边一大丛蔷薇突然生长出来接住了弩箭。 眼看纳兰清荷就要到李川眼前,圆明口中吐出一个“卍”字佛印,打在了纳兰清荷背上。 第35章 印记十五:密室 仿佛有无形的绳索捆住了纳兰清荷的双腿,她被困在原地不能再移动,不过她所控制的蔷薇花迅速生长,朝李川方向涌去。 李川的弩箭是专门对付死灵魂魄的,面对这些植物就没有什么作用了。南音咬破自己右手食指,鲜血涌出,迅速写下一个“刀”字,修眉刀已在手中。 南音挥出两道刀气,将花藤纷纷斩断,那些蔷薇落在地上,迅速就焦黑枯萎了。 “把孩子还给我,把公卿还给我!”纳兰清荷拼命挣扎着,双腿却动不了一分。 “纳兰清荷,你可认得这些?”南音慢慢靠近纳兰清荷身边,拿出那一叠手稿递到她面前。 “你……”纳兰清荷脸色剧变,一下子停止了挣扎愣在当场。 “我在小少爷的房中找到的,是你设的坛,”南音也不管她,径直往下说道,“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全部目的,你与圆明居士的恩怨是你俩之间的事情,我无权置喙,但是罗府的事情我不能不管。” “啊……”纳兰清荷尖叫起来,四周妖风顿起,整个院子里的花朵都随之摆动。 “娘亲,娘亲!”一旁的罗本也跟着哭喊道,李川紧紧护住他。 “公卿,我的儿……”纳兰清河情绪十分激动,“我待他如亲子,我是世上最爱他的人,凭什么拆散我们母子!” “居士,看来确实没办法劝服他了,您动手吧。”南音叹了一口气,退到圆明身边。 “阿弥陀佛,叶赫那拉氏,是你冥顽不灵,我不能由着你胡作非为,这债便由我来背负吧,如果还有下一世,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报仇。”圆明说完,再次闭目念经。 一个又一个“卍”字佛印飞向纳兰清荷,很快将她全身包裹住,只听得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所有的佛印一并破碎,发出刺眼的金光,笼罩了整座罗府。 众人都下意识的遮住眼睛,待到那光芒减弱,发现纳兰清荷方才站的地方只留下几个光点,四周满院子的鲜花也都凋零了。 “罗老板,醒一醒。”雨林过去推了推罗锦的肩膀。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罗锦醒过来看着一片狼藉的花园。 李川将圆明居士收服了纳兰清荷的事情对罗锦说了,将罗本抱到他身边,却发现罗本一副呆呆的样子,双眼涣散,与他说话也没有反应。 “云儿,带她去见云儿!”罗锦跌跌撞撞的爬起身来,抱起罗本朝王氏的院子就跑去。 “师父,那小孩……”雨林皱着眉头说道,看着罗锦父子俩的背影。 “先跟去看看。”南音打断雨林的话,轻轻摇了摇头。 到了王氏的院子,罗锦与王氏正抱头痛哭,可罗本还是一声不吭。 “我来看看吧。”圆明跟了上来,去替罗本把脉,“孩子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待我写一剂安神药方,吃上三天便会好了。” “多谢居士,”罗锦抽噎着说道,“李贤弟,弟妹,这一次也多谢你们的帮忙,否则我们一家就……” “罗大哥客气了,你我既以兄弟相称,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在所不辞!”李川说的豪情万丈,雨林却在一旁只想偷笑。 “罗老板,如今这宅子怕是不好继续住下去了,不知道这些年里何氏还做过什么,还是要搬家为好。”南音开口道。 “不错,弟妹说的极是……”罗锦连连点头,“不过短期内也很难搬走,不如就先去客栈住些时日,万泉县上有一家客栈老板与我很熟,我这就去安排。” 于是李川和雨林帮着罗锦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唤醒了后院的老夫人,随意收拾了一些细软,便带着家人去了最大的一家客栈,将房间全都包了下来。 “居士还要回法云寺去,我和雨林送他回去,你留在这里等着和罗锦去取打马鞭。”南音对李川说道。 “我知道了,你们俩当心点。”李川并没有多说什么。 南音和雨林离开之后,李川倒也不着急,只是看着罗锦忙里忙外的安顿家人,王氏身子不好在屋里歇着,老夫人带着罗本。 等到事情差不多都忙完了,天也已经黑了,不过为免夜长梦多,李川还是找到罗锦,让他将打马鞭交给自己。罗锦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那打马鞭还藏在府中,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罗锦带着李川出了客栈,“原本是打算等本儿长大成人便要将秘密告知与他,不过你们来取了回去,本儿不再需要背负这些,也算是一桩幸事。” “贤弟,先前你们说云儿仍然觊觎此物,事实证明当真是误会她了,她根本没有提到半个字,还好我是相信她的……”罗锦碎碎念着。 “罗大哥,那可十分抱歉,是我们想太多了,误会了嫂夫人。”李川陪笑道。 “哈哈,无妨,无妨,”罗锦摆了摆手,“我打算另找地方安顿,重开丝厂,贤弟可有兴趣一起?” “这个嘛,回头再说吧,”李川不置可否的应道,“主要是我需要同娘子商量商量。” 两个人回到罗府,此时府中是一片漆黑,罗锦提着灯笼,带着李川一路走回自己所居住的正房。李川才知道,为什么单独只留了这几间房间并未按照纳兰清荷的喜好装修,不是因为罗锦念着王氏不愿改变,而是底下藏了密室,若是重修,唯恐泄露机密。 罗锦点燃房中灯烛,将床头,书柜,桌案与窗台上四个不起眼的图案按顺序稍微旋转了一下,床板咔嚓的一声向下落去,一条通道出现在眼前。 “罗大哥,你这密室藏的也太巧妙了……”李川仔细观察了一下机关与通道,“若是不知情的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不错,我家祖训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有敌人强取,整间密室便会毁掉,东西绝不能落入外人之手。”罗锦点了点头,捧了一盏灯烛便顺着密道朝下走去。 第36章 印记十五:打马鞭 李川跟着罗锦下了通道,底下是一间小小的密室,并不算大,只放着一张桌案,上面摆着一个木制的箱子,其余的什么也没有了。 因为已经有些年代了,木制略微发黑,泛着亮光,最独特的是这箱子看起来并没有开口,浑然天成。罗锦将手里的烛台放在案上,让李川退开一步,伸手去敲击那箱子。 李川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原来竟是一个八卦锁,又称为孔明锁或鲁班锁,起源于华国古代建筑的榫卯结构。 多为木质结构,外观看是严丝合缝的十字立方体,内部是依靠三维的拼插凹凸啮合,不使用钉子和绳子,完全依靠自身结构的连接支撑,凝聚了古人的智慧。 现代或许是当做智力玩具来玩,但是在古代确是收藏秘密的绝佳之处。像这种一整个平整的箱子,其实暗藏许多巧妙玄机,若是敲击的顺序或是位置稍有差错,便会有机关暗器放出,看来罗家真的是煞费苦心。 只见罗锦连续敲击了一十八下之后,只听咔嚓一声,那八卦锁顶部弹起了一个盖子,里面厚厚的锦缎包裹着的,正是太宗打马鞭。 罗锦小心翼翼的将打马鞭取出来,那钢鞭历经数百年却不锈不腐,每一个环扣都光亮如新,泛着黑金的光芒,握手之处裹着兽皮,柔软合手,顶端的圆环上刻着一个“李”字。 “贤弟,这是你们李家的东西,如今就物归原主了。”罗锦将打马鞭郑重的递到李川手上。 “罗大哥,罗家这几百年来尽心守护,太宗一定深感安慰……”李川现在顶着相王李旦后人的名头,总要说几句话。 “把东西交出来吧。”李川还没说完,就听到密室上方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 “怎么回事?”罗锦吃了一惊,“这个时候罗府里怎么还会有人……” “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放心吧大哥,有我在。”李川倒是不慌不忙,将鞭子收进自己风衣内的大口袋,拍了拍罗锦的肩膀以示安慰。 李川和罗锦顺着密道爬回房间,王氏正坐在桌案边,微笑着看着两人。 “云儿,你,你怎么在这里……”罗锦刚想过去,却被李川伸手拦住。 “老爷,妾身陪着您二十多年,替您生儿育女,妾身的一切都给了您,可您别说不愿意将藏在这下面的东西给妾身,连这密室的存在也从不肯让妾身知晓……”王氏说着竟抬起手帕点了点眼角,似在拭泪。 “云儿,我早已对你说过,这是我罗家百年来守护的秘密,绝不可以交给外人。”罗锦皱着眉头,“旁的只要你开口说一句话,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包括我的性命。” “呵呵呵,是吗?”王氏掩嘴笑了起来,“那今日妾身就想要老爷的性命,老爷可愿给?” “当然,”罗锦竟然没有丝毫的犹豫,推开李川的手,坚定的向前踏了两步,“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这五年来也是我亏欠你的,你要我的命就拿去吧。” “哼,老爷当真是宁愿死,也不肯将打马鞭交给妾身,”王氏又变了一副模样,美艳的脸上冷若冰霜,“那如果我要你罗家全家的性命呢?包括你的儿子。” “你……你说什么?”罗锦大吃一惊,“本儿也是你的亲儿,你怎能说出这种话?” “什么亲儿,我生他不过是为了取悦你,希望你愿意将打马鞭交给我,可是你防我如同防贼一般,”王氏柳眉倒竖,眼神中仿佛能射出冰锥,“就这一张床,我在上面睡了二十年,却不知道我要的东西就藏在下面!” “乌云特穆尔,所以你从始至终都是为了打马鞭而来,什么一见倾心,背叛父兄,全都是骗人的?”李川冷声问道。 “当然,我堂堂蒙古郡主,如何会看得上他!”王氏指着罗锦,“但是为了阿布的大业,我情愿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没想到这男人如此可恶!” “云儿,不,不是这样的,你……”罗锦受了极大的打击,脚下虚浮,差点跌坐在地上,好在被李川扶住了。 “每一次靠近你,与你做出恩爱的模样,我心里都万分痛苦,几欲作呕!但是我忍了,我拼命迎合你,做一个完美的妻子,受十月怀胎之苦生下你的儿子。” “可是那个索命鬼,从生下来便那么讨厌!整天哭个没完,我恨不得直接掐死他……哈哈哈,其实我还要感谢何氏,是她自愿去做那小杂种的母亲,否则这么多年我一定会疯掉。”王氏美丽的脸庞痛苦的扭曲着。 “够了,别说了,别说了……”罗锦捂着双眼,似乎不想面对这事实。 “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早就想办法通知了我阿哈的部下,如今罗府所有的人都已经在我们手里,你若是交出打马鞭,我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不然的话……”王氏的情绪又亢奋起来,一直死死盯着颓丧的罗锦。 “不然怎么样嘛,以死相逼?那你一头撞死在这里,我敬你是条汉子。”房门外传来雨林的声音,“所以嘛,我师父早就说过王氏有问题,罗老板你现在可相信了吧?” “来的时间刚刚好嘛。”李川笑道,看着走进屋来的南音和雨林,拍了拍自己的风衣内袋,表示东西已经到手了。 “你们,”王氏愣了一下,“你们不是要送和尚上山吗,我让阿哈派了人守在山路上的……” “你说说你这女人咋心就这么狠,果然外族人就是丧心病狂。”雨林撇了撇嘴。 “哼,在山上死也是死,在这里死也是死,也没什么差别,”王氏冷哼一声,“现如今罗家的人都在我手中,这府邸周围也已经被围住了,你们……” “你说罗家的谁在你手里?”南音让了让身子,门外又进来几个人,竟然是圆明居士带着罗家老夫人,以及抱着罗本的纳兰清荷。 第37章 印记十五:马奶酒 “何氏,你不是已经被那和尚收了吗,为什么……”王氏脸色大变,忙掏出一支小小的竹哨,放到嘴边要吹。 李川抬手之间一枚银色弩箭射出,打掉王氏手中的哨子之后钉到墙上,雨林鞋子下伸出短钉,用力一脚将那竹哨踩得粉碎。 “其实你吹了也没有用,你的那些手下现在正配庄周捉蝴蝶呢,”雨林将碎竹片踢散,“不过这大半夜的,扰民呢。” “好,好的很!”王氏此时反而镇定下来,捋了捋鬓边的碎发,坐回桌案边,“阿布从小便教导我们,汉人多狡诈奸滑,可我却以为一切都在股掌之中……” “喂,明明是你先骗了罗家二十多年,怎么还反咬一口呢?”雨林气得鼓起腮帮子,“输就得认,打就立正,找什么借口……” “是呀,你说得对,”王氏从怀里摸出一个皮口袋,打开来酒香扑鼻,“我赌上了自己的一世,却功亏一篑,满盘皆输,多可笑啊,哈哈哈。” “这是什么?”李川上前去按住王氏的手。 “是我最爱的马奶酒,”王氏微微笑道,“我二十多年没喝过了,想喝一点儿,不行吗?” “由她去吧。”南音对李川说道。 “不过输也要输得明明白白,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从何处看出了我的破绽?”王氏举起口袋喝了一口酒。 “……”雨林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总不能说因为知道王氏是赵敏的原型,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她吧? “你确实没有露出破绽,讲的故事也合情合理,又有圆明居士为证,原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南音开口道,“大概是运气不太好吧。” “运气不好……这也行?”雨林有些目瞪口呆,但随即觉得非常有道理。 “其实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过分冷血无情,以至于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母子之情。”南音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罗本。 “师父,她哪里有什么母子之情,都丧心病狂了。”雨林很是不解。 “王氏对自己的亲儿无情,纳兰清荷却有。之前我进入罗本的房间,看到佛龛上的东西就明白了,纳兰清荷并不是在害罗本,而是在救他。” “房中所祭拜的鬼子母神,自己就是因为丢失了亲子,才被佛祖劝化称为护法诸天,又如何会帮别人施展些夺子害人的邪法?” “当年居士为老夫人算命卜卦,算得少爷虽是文昌君托生,却因为母子亲缘淡薄,有违天命,会导致家破人亡,指的就是王氏。” “只是阴差阳错,居士原本就与纳兰清荷有着宿命渊源,导致居士误会纳兰清荷忆子成狂,如今想要夺人之子。” “其实恰好相反,纳兰清荷是用了居士的瞒天过海之法,让罗本替了年熙的位置,保住了文昌君的命格,至于不让他读书之事,或许是真的担心孩子慧极早夭吧。” “所以当时我给纳兰清荷看的手稿,并不是那罐子里的纳兰词,而是我写给她的,让她与我们配合,否则王氏一定不会露面。” “加上后来我们检查了整个罗府,发现了一件事情,整个罗府的下人全都没有死,包括郭妈妈与阿福,我们看到的通通都是幻象,纳兰清荷心中有的是爱,而不是恨。” “这些你是不是很难理解?”南音看向王氏,她时不时就喝一口酒,“你这一生,寡亲缘情缘,只为了你的大业,却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爱情与亲情。” “但是你我立场不同,我不能也不想评判你的作为。打马鞭我们会带走,罗家对你们也没有价值了。只要你答应以后不再找罗家的麻烦,我可以放你走。” “走?我可以走到哪儿去,呵呵……”王氏酒喝多了,眼神迷离,面色潮红,“其实我当然懂,我曾经也有过青春少艾,只不过我有自己的选择,这一次我输得心服口服,但是我不后悔……” 王氏声音越来越低,伏在桌子上,开始吐出黑血。 “云儿,云儿你怎么了!”一直垂着头在一边的罗锦看到这情况忙冲过去扶住王氏,“你这是……” “我对你……如此绝情……你怎么还不懂呢……”王氏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气若游丝。 “这二十年来的恩爱都是真的,我只相信我感受到的!”罗锦将王氏抱在怀里,看向南音几人,“你们……都是高人,能不能救救她,救救她!” “老爷……如果……来世……还你……”王氏吐出最后几个字,彻底闭上了双眼。 “云儿,云儿!”罗锦抱着王氏的尸身痛哭起来。 “儿呀,我的儿,怎么闹成了这个样子……”之前在一旁听得十分震惊的老夫人也过来扶着罗锦哭泣。 “师父,她……”雨林将脸伏在南音肩头,似乎不忍心看这场面。 “这或许是她最好的结局,”南音揽着雨林的肩膀,“罗家她是绝对待不下去了,又拿不到打马鞭,蒙古人想必不会善待一个出走了二十年却一无所获的郡主。” “南音,你看……”李川突然指着门口低声惊呼道。 原本抱着罗本一言不发的纳兰清荷此时跌坐在地上,脸色发青,而罗本身上浮现出一圈破碎斑驳的淡绿色的光芒,那光芒开始迅速消散,孩子的脸色也随之愈发苍白。 “公卿,公卿!”纳兰清荷慌乱的呼唤着罗本,可孩子双目紧闭,毫无反应,“他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南音走过去蹲下身子,探了探罗本的脉搏,发现体温很低,只隐约能摸到一丝微弱的心跳。 “不好,或许因亲母暴毙,文昌君命格将破,”圆明居士仔细看了看,将手中念珠迅速套在罗本的脖子上,绿色光芒显得稳定了一些,“文昌星五行属木,这绿光便是他的命运,若是散了那人也没了,文昌君便要去等待下一次轮回转世。” 第38章 印记十五:换命 “狗皇帝,怎会如此?”纳兰清荷扑到罗本身边,恶狠狠的朝圆明喊道,“不是你说的只要瞒天过海便可以的吗?” “唉,我之前并不知其中内情,没有想到他是真的与亲母缘薄,”圆明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我这佛珠只能维持一刻钟……” “哼,那你就看着王氏把那毒酒喝了?”纳兰清荷十分气愤。 “即便王氏不饮毒酒,她也不会留下来,只要她离开,那结果也是一样,”南音走到罗本身边,“居士,可还有办法?绝不能让他有事。” “大师,求求您救救我的孙儿吧,这是我们罗家唯一的香火呀……”罗老夫人颤颤巍巍的拉着圆明的衣袖,雨林赶紧过来扶住她,而罗锦受到连番打击,晕倒在一旁。 “这……”圆明迟疑着,面露难色。 “狗皇帝,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快些救救他!”纳兰清荷抬起手,长长的指甲指着圆明的咽喉,“你口口声声说欠着我,只要你救了这孩子,你我的恩怨一笔勾销。” 之前一直把纳兰清荷当做敌人,认为她想害罗本,现在真相大白,才发现她竟然是如此至情至性的女子,也难怪为了报仇可以做到那样的地步。 “唉,若是用我这条命能救得他,我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圆明叹了一口气,“可是如今文昌君缺的是母亲,我……” “我就是他的母亲!”纳兰清荷抱住罗本,“从他尚在襁褓之中,便没有一日离开过我,我如何做不得他的母亲?” “血脉怎可轻易改变,如今唯有一个方法,将王氏的尸身带上孤山,利用海眼之力,将你的魂魄引入她的身体……”圆明眉头紧锁,很是犹豫。 “居士,您是要用鬼师的捉生替死,换命之术?”南音吃了一惊。 “不错,陈京墨替我换命之前曾与我说过一些其中关窍,虽然我不是鬼师,但是借助那海眼或许可以成功。”圆明点了点头。 “走,那就马上走,上山去!”纳兰清荷听说有办法可以救罗本,眼睛发亮。 李川回到客栈通知了罗府的下人回来接应,让老夫人陪着罗锦,又点了两名轿夫抬了一顶便捷小轿,将王氏的尸身放入其中,一行人连夜再上孤峰山。 “居士,陈家的后人对我说过,这换命之术不是随便可以施展的,若是失败,施术者与被施术者都会……”上山的路上,南音与圆明落在众人之后。 “还会比现在的结果更差吗?”圆明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南音被他一句话问住了,仔细想想好像确是如此。 若是不换命,罗贯中必死无疑,若换命失败,罗贯中还是要死,不过只是少了两个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确实也不会更糟糕了。 到了海眼附近,李川打发两名轿夫先去法云寺等待,自己则抱了王氏的尸身来到海眼附近,南音与圆明正在用树枝树叶和雨林带的蜡烛布置简易祭坛。 “姐夫,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雨林凑到李川身边,“换命这档子事情,你们地府怎么看?” “鬼师已经绝迹许多年了,所谓换命我也并没有见过,”李川脸色有些凝重,“不过这海眼能连通黄泉,我就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雨林追问道。 “关于黄泉,在地府有许多的传说,其中流传最广的,就是千年前的孟婆氏……”李川皱着眉头说道。 “熬汤的老太太吗?我听文叔说过,并没有孟婆汤那种东西,是世人杜撰出来的。”雨林说道。 “现在确实没有孟婆汤了,但是相传过去是有的,那时还是泰山府君执掌地府,八百里黄泉则是孟婆氏的领地,”李川顿了一下,“而且孟婆可不是什么老太太。” “那是什么呀?”雨林似乎很感兴趣。 “蒲松龄曾经说过,人间无此殊丽,非妖即狐。据说他所指的,就是孟婆。孟婆氏是一种妖兽,会化为绝色女子,擅长熬煮孟婆汤,”李川盯着深不见底的海眼。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孟婆氏绝迹,泰山府君也陷入沉睡,从此黄泉便成死地,误入其中的无论是鬼差还是魂魄,甚至判官,都再也没有回来过……” “好了你俩赶紧来帮忙吧,”南音已经将蜡烛摆好了一圈,“把王氏抬入祭台之中。” “师父,姐夫说那里面可能会有东西跑出来耶……”雨林吐了吐舌头,神神秘秘的对南音说道。 “我听到了,”南音似乎并不在意,“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祭坛布置完毕,与当初南音和雨林在苗族西洞寨见到赖京华施术时差不多,只是简陋了许多,王氏躺在正中间,身周点起了一圈蜡烛。 纳兰清荷将昏迷不醒的罗本交给南音抱着,自己与圆明居士一左一右坐到了祭坛两侧,圆明居士双手合十,闭目念起咒文。 雨林拿出两张明目符,给了南音一张,自己也在眼前划了一张,而李川则带上了单眼镜,三个人默默的站在一旁等待着。 过了约一刻钟,忽见海眼之中开始升腾起白雾,逐渐聚拢到了纳兰清荷身边,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圆明居士则敲击起了两节树枝。 “叩,叩,叩。”随着树枝的敲击,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从纳兰清荷身体里飘了出来,应该是她的魂魄。 这树枝的作用与当初赖京华所用的招魂铃有些类似,那魂魄被海眼中的白雾托着,慢慢飘向王氏的尸身,看起来颇为顺利。 魂魄已经来到了王氏身边,想要慢慢躺入尸身之中,可就在这时,海眼里忽然渗出黑色雾气,裹向纳兰清荷的魂魄。 圆明居士加快手中树枝敲击的节奏,魂魄被黑雾与白雾拉扯着,僵持不下,圆明居士额角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似乎非常吃力。李川拔出弓弩朝那黑雾射出一枚弩箭,却没有效果。 第39章 印记十五:龙气 “发生了什么事情?”雨林看到李川忽然射出弩箭,“居士看起来怪怪的……” “黄泉里的东西……似乎不属于魂魄死灵。”李川推了推镜片,“你们看不到吗?” “我什么也没看见唉。”雨林摇了摇头。 “我也看不到,但是看起来似乎是海眼里有东西跑出来了,”南音朝李川问道,“知道是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李川眉头紧锁,盯着海眼,“黄泉的事情一向是地府的最高机密,我们也只是私下里听到一些传说。” “方才我听你说黄泉曾经由孟婆氏执掌,后来却不知所踪,有没有可能它们还留在黄泉之中?”南音问道。 “孟婆氏……很有可能。”李川脸色很是不好,“那就真的不是我能对付的了。” “就没有办法吗?”南音看着圆明居士敲击树枝的速度已经到了极限,而且恐怕维持不了多久。 “孟婆氏向来只听命于泰山府君,听闻只有罗汉的鲜血或是帝王的龙气才能震慑一时……”李川想了想说道。 “龙气,咱们有呀!”雨林赶忙去背包里翻了翻,拿出先前找圆明居士求的墨宝,“虽然居士现在换了他人的身体,但是这字可是货真价实的吧……” “现在是元朝,大清的皇帝也管用吗?”李川有些迟疑,“这个我可没有把握……” “慧镜借我用用,”南音很干脆的接过雨林手里的手稿,“眼下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试一试了。” 李川倒也没有犹豫,取下单眼镜递给南音,戴上之后,南音果然看到了不同寻常的灰黑色雾气从海眼中蔓延出来。 南音当即盘腿坐下,右手掐诀,左手捧着雍正手稿,口中低声念起《妙法莲华经》,湖丝手套发出金光,宝佛像自头顶浮现,慈眉善目,宝相庄严。 不同于以往的是在佛像身周围绕着一圈虚幻的字迹,正是圆明所写的《入山》一诗。 “古有生死,若退若初,亦无在世及灭度者,非实非虚,非如非异,不如三界,见于三界,南无……” 佛音响起,在这高山上更显得空灵悠远,宝佛像身边的字一个个飞向海眼里弥漫上来的黑雾,将其冲散,而四周的黑雾似乎当真有些惧怕,不敢再聚拢上来。 趁这机会,圆明居士咬牙坚持着继续敲击树枝,纳兰清荷的魂魄终于顺利来到王氏的躯体旁边,化作光芒融了进去。 祭坛边上的一圈蜡烛瞬间一齐熄灭,圆明居士朝后倒去,雨林赶紧上前扶住他。 因孤山地势独特,四周并无其他高山遮挡,海眼所在之处又恰好朝向东方,远远看到天边出现一道金线,是太阳出来了。 那金线晕开的光芒将黑色与白色的雾气都彻底化去了,黑雾之中落下一件东西,掉在圆明居士身边。 “我没事,快去看看她……”圆明擦了一把额角的汗珠,指着祭坛中央。 雨林跨过熄灭的蜡烛来到王氏身边,伸手到脖子上摸了摸,已经感觉到了脉搏,就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王氏猛然睁开了双眼。 “公卿,我的公卿怎么样了?”王氏刚刚睁眼便开口说道。 “你是……纳兰清荷?”雨林有些吃惊,“这捉生替死我还以为是让王氏死而复生。” “想什么呢,王氏与罗本根本就没有母子之情,让她活过来再自尽一次吗?”南音这一次借助了圆明的手稿,并没有耗费太多精力。 “别说这么多了,快去看看我儿子。”纳兰清荷挣扎着要爬起来,雨林赶紧扶住她。 “先前让轿夫一并送到法云寺去了,走吧,我们一同前去。”圆明看换命成功了,松了一口气,带头朝法云寺走去。 “让魂魄能换一个躯体,不就像赖京华那样逆天而行……”雨林扶着纳兰清荷,“而且这法术是地府所不能容忍的,难怪孟婆会出来阻挠了。” “没有关系,这个时空我都联络不到地府,想必他们最多能察觉到黄泉有异动。”李川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太阳初升,寺里的僧人也早就开始做早课了,诵经声飘荡在寺中,让人身心宁静。先前那迎客的老和尚似乎正在门口等待的众人,看到圆明居士连忙迎了上来。 “居士,您回来了,”老和尚行礼道,“您派遣来的人安顿在厢房了,另有客人等您一夜了。” “客人?”圆明有些疑惑,随即猜想或许是来算命问卦的,“先带我们去厢房,客人晚些再说。” 跟着老和尚来到罗本所在的厢房,发现罗本有了变化,身上的绿色光芒柔和如玉,不再支离破碎。 最主要的是模样也发生了变化,之前是与纳兰清荷有几分相似的俊秀童子,如今高鼻薄唇,轮廓清晰明朗,正是前一天晚上见到夜读的孩子。 但是两名轿夫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常,他们也不知道其中内情,李川让他们出去门外等候。 “看样子一切都已经回归正轨了,”圆明掐着指诀,对纳兰清荷说道,“从今以后你二人就是真正的母子了。” “多谢居士。”纳兰清荷点了点头,她对圆明的仇恨似乎已经消散了。 “公卿,公卿……”纳兰清荷走到床边,轻声呼唤着,罗本缓缓睁开双眼,伸了个懒腰,像是刚刚睡醒。 “娘亲,您……您怎么变成了大夫人的模样?”罗本看着纳兰清荷,“弟弟不在了吗……” “你……你还认得我?”纳兰清荷惊喜交加,“你说什么弟弟?” “您是弟弟的亲娘,”罗本点了点头,“大夫人是我的亲娘,可是大夫人并不喜欢我,我都知道。” “……”纳兰清荷半晌说不出话来,眼中有泪珠落下,“弟弟,弟弟他……” “娘亲不要哭,”罗本很懂事的伸出手给纳兰清荷擦去眼泪,又端端正正的躺好,“我继续睡觉,弟弟就会出来陪您了。” “所谓的命格,其实是双重人格?”雨林低声道,“你们看他像不像……” “很像,但也不完全是,”南音说道,“如果只是普通的双重人格,怎么会模样也产生了变化?” 第40章 印记十五:花种 “本儿,弟弟已经不在了,”纳兰清荷牵住罗本的手,“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孩儿,你要好好念书……” “咱们先出去吧,让她母子二人独处一会。”圆明居士说道,南音三人便跟着他出了厢房。 “肇瑞,真的是你啊!”刚一出厢房,一个男人就冲过来一把搂住圆明居士。 “你是……”圆明好不容易才推开他。 “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那男人很是吃惊。 “施主,老僧与您说过了,居士对之前的事情已经失去了记忆,或许认不得您了。”迎客老和尚在一边说道。 “唉,认不认得我,也是我弟弟呀!”那男人有些着急,“如今母亲病重,只想再见弟弟一面……” “这位先生,你刚才叫居士什么?”南音开口问道。 “肇瑞呀,我们可是亲兄弟……”那男人拉住圆明不肯放手。 “肇瑞……你姓施?”南音看了圆明一眼。 “对呀,姑娘你怎么知道?是不是肇瑞告诉你的,他还记得的对不对,哈哈哈……”男人一听就高兴了起来。 “七年前你在钱塘县尹任上,因替一户农家辩冤纠枉,而遭到斥责,遂愤而辞官。你写了一封信回家,说想要散散心,之后便会回家,结果之后再也没有消息了,我说的对也不对?” “对……说的对,”圆明点了点头,“只是我在孤峰山上不小心失足摔倒,摔到了头部,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一直借居于法云寺中。” “师父,居士怎么就认下来了?”雨林听得一头雾水,“还有你怎么知道他姓什么……” “他姓施啊,你想不到什么吗,施肇瑞,别号耐庵。”南音在雨林耳边悄悄说道。 “是他……难怪了。”雨林忙捂住嘴巴。 “弟弟,你既然想起来了,便快些随我回家去吧,母亲的病等不得了……”男人拉着圆明。 “我最后与我的朋友说一句话便跟你走,你先回客房去等一等。”圆明拍了拍兄长的手,让老和尚将他带回去,之后带着南音三人回到厢房中。 “原本我还打算可以去云游四方,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身份,与这孩子还有一场师徒缘分。”圆明拍了拍罗本的头,“今日我便要回到江南去,待你长大了记得要来寻我。” “我明白,”罗本乖巧的点了点头,“师父,您教我念过的歌谣我都记得。” “这一次所遇之事,胜过我做那十三载的皇帝,能遇到几位好友,幸甚至哉。只是我知道你们并不属于这个年代,此间事了,也该离开了。” “这件东西是方才黑雾里掉出来的,此物我带着并没有用处,”圆明将一件东西递给南音,“或许你们将来能用的上。” “多谢居士,”南音并不推辞,接了过来,看起来竟然像是某种植物的种子,碧绿如玉,尖端有一抹血红,约莫半个手掌大小,“我们能见到居士,亦是三生有幸。” “就此别过,后会无期,珍重……”圆明双手合十 行礼道。 他话音未落,南音三人眼前的景色已经开始虚化,很快就发现自己又站在了海眼边上,而且太阳刚刚升起,整座孤山上染着一层金色。 “师父,我们是回来了吗?”雨林掏出手机,发现已经可以使用了,“给十九哥打个电话,咱们下山去吧。” “等一等,”南音朝海眼里望去,下面黑黝黝的,深不见底,举起手里的东西问道,“李川,这个东西如果带离这里会不会有有问题?” “这个我可说不好,”李川看着南音手里那个碧绿的种子,似乎有些害怕,“这玩意儿不是我能惹得起的。” “这是什么呀?”雨林好奇的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咦,我好像见过……” “你见过吗?”南音有些诧异。 “天竺国有红白莲花,视为佛花,据说白莲花三十年一开,红莲花六十年一开,若是两花同时开放,则象征着天国,盛世太平。”雨林想了想说道,“这种子与那红莲花种子十分相似,只是大了许多。” “那我所猜的就更加没错了。”南音点了点头道,“八百里黄泉,黄沙漫天,无花无叶,唯有一种花可以在黄泉开放,曼珠沙华,就是人们常说的彼岸花。” “有传说这曼珠沙华就是来自天竺,与那红莲花一脉相传,倒也合情合理。” “我明白了,师父是担心将这花种带离黄泉会出问题吧,”雨林看着那花种,“我觉得没事儿,而且圆明居士说咱们能派上用场,还是留着比较好。” “也对,那好吧。”南音点了点头,将花种收好,“那下山去吧。” “真没想到圆明居士附身的躯体竟然是施耐庵的,所以说其实《水浒传》是雍正所作啊。”雨林觉得这事儿说出来十分不可思议。 “意料之外,但又是情理之中吧,”南音笑道,“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只是我们想不到罢了,比如罗贯中祖上是大唐燕郡王罗艺,其实并不难猜。” “罗贯中最着名的固然是《三国演义》,但是他的《隋唐演义》也流传甚广,其中关于薛丁山征西与少年将军罗通的故事更是耳熟能详。” “在小说里,那罗通是罗艺的孙子,也是薛丁山的手下,太宗被困北番时前往救驾,夺下扫北将军的头衔闻名天下,之后也是战死沙场。” “而他的两个儿子更有意思,一个依附武皇,一个依附于李旦,虽然这些人物我并没有印象真实存在,但是如果作为暗中活动的势力因为不是不可能。” “所以罗锦一听说我们是相王李旦的后人,马上愿意交出打马鞭,这可真的是相当微妙了。或许他将祖上的故事说给罗贯中听,罗通就是以此为原型。” 第41章 狄光昭 南音三人说着话下到山脚,年十九带着瓜子与龙婆婆已经在等待了。 “文爷有消息了。”年十九并没有多说废话。 “在哪里?人可无恙?”南音赶忙问道。 “不知道,但是之前有人见到他了……”年十九看了李川一眼,对他还是有些戒备。 “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这么见外嘛,”李川嬉皮笑脸的和年十九套着近乎,“我俩看着年纪相仿,为表敬意我就称一声年哥可好。” “年先生不要管他,但说无妨。”南音拽了李川一把将他赶到一边。 “在巴中市南龛山,我的人打听到,二十日前有人见过文爷与一个人一同上山,根据相貌描述应该就是齐怀德,”年十九不再理会李川,“但是没人见到他们下山。” “南龛山……”南音皱起眉头,“太子坟,那是李贤的埋骨之所啊。” “文叔和齐怀德一起去……倒李贤他自己的斗?”雨林露出略微夸张的神色,“这是什么奇怪的兴趣爱好,咱们也要去看看吗?” “不是说地府派你来追查五公子吗,如今人家已经查到了线索,你怎么看?”南音看向李川。 “我这就打听打听去,”李川拿出自己的手机,“五公子确实一直活动于巴蜀一带,所以有它的气息或许没有引起注意……” “姐夫,看来你们地府不太行啊,还不如咱们凡人呢。”雨林捂着嘴笑道。 “这也不能怪我嘛,四川又不是我的辖区,若是你们要问我……”李川说到一半突然打住了话头,“有了,确实在巴州出了事!” “出了什么事?”南音顿时有些紧张,若是都惊动到地府了恐怕事情不简单。 “有鬼差失踪了,而且……”李川看了一眼年十九停在一旁的车子,“先上车再说。” “姐夫,你怎么说话还大喘气儿,鬼差失踪与文叔的事有关系吗?”雨林上了车系好安全带,把瓜子抱在手里使劲揉。 “这很难说清楚,”李川举起他的手机,竟然凭空在车内投影出了一幅景象,“你们自己看吧。” “哇塞,姐夫这是你们地府的手机?可比我们的先进唉,能不能给我搞一台……”雨林的关注点直接跑偏了。 “先别说话,”南音打断了雨林的感叹,紧紧盯着李川投影出来的画面,“这是南龛石窟?” 画面是一幅远景,几乎把四周的景色囊括其中,有规模宏大的石窟,无数的佛龛造像雕嵌玲珑,栉比相连,本应是信徒朝圣的圣地,却显得十分怪异。 细看之下便发现,所有的佛像都长了一张十分违和的脸,人面却无目,口中生虎齿,显得邪恶而又贪婪,正是传说中饕餮的模样。 “好吓人,这是什么鬼地方……”雨林抱着瓜子缩在座位里,“南龛石窟是什么地方,我看着和酆都鬼城都差不多了。” “巴州的石窟始凿于隋,盛于唐,其中以南龛最为精美着名,素有盛唐彩雕全国第一之称,”南音对雨林解释道,“我曾经看过相关的纪录片,这整体石窟的轮廓应该没错,但是这些佛像……” “所以才说出了大问题,”李川说道,“我向地府通报之前,那些废物没有收到任何的风声。直到我说五公子曾出现在南龛山,他们才发现那个辖区的鬼差失踪了。” “临时派了人去调查,便见到了这样的场景,”李川似乎也有些害怕,下意识的拢了拢风衣的领子,“不过只有我们地府中人,或是开了天目之人能看到,凡人是看不见的。” “咦,那我怎么能看到?”雨林指着那空中投影,“我看见的也是饕餮的脑袋。” “通过我的手机,自然可以看到,”李川挤了挤眼睛,“我这手机,甚至能让阴阳两界的人通话呢。” “哇,这么厉害!”雨林有些激动,“那能不能让我给下面打几个电话……” “这个,改天,改天有机会的嘛,”李川赶紧把手机收了起来,“还有一件事情,那个失踪的鬼差或许你们认识。” “我们认识?”南音很是诧异,“是谁?” “他叫狄光昭。”李川说道。 “狄光昭……”南音惊讶的抬起头来,“是狄公的幼子!” “狄公有这么一个儿子吗?”雨林努力回忆着,“我记得我之前看电视剧……” “狄公有三子,狄光远,狄光嗣与狄光昭,可是在史书中记载幼子改名为狄景晖,所以他的原名反而几乎无人知晓。”南音说道。 “喔,狄景晖,我知道啦,他可是狄公最不争气的儿子,他的两个兄长皆成才,这家伙差点把狄公气死……”雨林点头道,“可是他怎么当了鬼差呢?” “《旧唐书》中有载,狄景晖任魏州司功参军期间,贪腐暴虐,民怨沸腾,甚至民众将为狄公所立生祠一并毁去。狄公大怒,将狄景晖罢职免官,之后再无关于他的记载了。”南音想了想说道。 “根据地府的记录,他曾经受过三百年寒水地狱之刑,刑期结束之后他上请阎王要留下做鬼差,那说明他与我一样有所求。”李川说道。 “寒水地狱,那是罚什么的?”雨林想起之前排骨鬼寺断案,不同罪责的人会打入不同的地狱之中,灵机一动或许以此为依据可以推测出更多线索。(见第二卷58章) “自尽,”南音答道,却觉得更加疑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凡自尽者皆打入寒水地狱……狄光昭竟然是自尽而亡?” “虽然都是自尽,不过根据具体原因,受罚的时间并不相同。”李川开口道。 “那三百年大概是什么情况?”南音问道。 “是为了他人而死。”李川不假思索的答道,“比如殉情……” “喔,所以说他当年殉情而死,之后或许对情人念念不忘,所以自请成为鬼差,”雨林看着李川笑道,“姐夫和你一样嘛,对了,你当初灭了一整个村子,可受了什么刑罚?” “这个倒是小意思了,不提也罢。”李川笑了笑,并不想多言。南音却知道,以他当年犯下的罪孽,最少经历了千年的铜柱地狱。 第42章 南龛石窟 “师父,咱们现在要去这个什么南龛山吗?”雨林见李川不肯说,也没有追问下去,那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距离文叔所定的期限已经不足十日了,但是石窟产生的异象如此不寻常……”南音看向驾驶座上的年十九,“年先生,可方便走一趟四处?” “没问题,”年十九看了一眼车上的时钟,“现在时间尚早,我们直接去机场,下午便可以到巴中。” 先前在罗府几乎没能好好休息,雨林很快就睡着了,而南音和李川各有心事,也没怎么说话,一路飞驰,很快就回到了太原武宿机场。 南音将打马鞭交给年十九,这大件东西只有他才能带过安检,李川则是走他们鬼差的路,约好了在巴中见面。 “那个李川到底是什么来头,我总觉得他不是什么可信的人。”在候机室时,年十九找了个机会和雨林单独说话。 “他倒是有些身份,是陶渊明转世,嗯……也是梁山伯,为了师父而来的,”雨林漫不经心的喝着奶茶,“他那鬼差的身份还算有些作用,留在身边也未尝不可。” “不,我指的并不是这个,”年十九摇了摇头,“他绝对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我怕他会对你造成威胁。” “十九哥,你是担心他识破我的身份?”雨林鼓着腮帮子,“他凭什么,你看师父已经恢复了大部分婉儿姐姐的记忆,也没有产生丝毫的怀疑。” “这个事情嘛,倒也不是说我觉得自己隐藏的有多好,只不过他们完全不会朝这方向去想,所以基本不会被发现的。” “那好吧,不过还是要谨慎一些,”年十九看到南音朝两人走了过来,随口换了个话题,“我给瓜子买了些鱼油,吃了皮毛会更漂亮,她很喜欢。不过一个星期最多给她吃一粒,不要给多了。” “好的,”雨林笑道,“唉我觉得瓜子肯定更愿意跟着你,又有好吃的还不用干活儿。” “那可不是,”南音听到了雨林的话,“哪个好人家养宠物,还需要宠物做家务的。” “师父,那是因为排骨留学去了嘛!”雨林丝毫没有觉得愧疚,“等把排骨接回来,瓜子不就不用干活了。” “好了别贫了,开始登机了,拿好东西别落下什么。”南音一向对雨林耍无赖是没辙的。 顺利来到了四川巴中市,年十九提前让人租好了车,准备趁着景区还没关门,先去南龛石窟看一眼,可是没有见到李川的身影。 南音看到手机里有李川发来的一条信息,说他先到南龛山附近转转。于是给他回了个消息,告诉他自己几个人已经到了巴中,正要往那边去,却没有收到回复。 “李川或许是出了什么事情,”南音有些担心,“年先生,我们直接去南龛山吧。” “师父,会不会是他那儿信号不好啥的呀,”雨林还是对李川的手机颇为好奇,“也不知道咱们的信号站管不管‘他们’的手机。” “也有这样的可能,”南音并没有放下心来,“不过还是赶紧过去为好。” 一路上南音试着联系了几次李川,都没有任何回应,三个人来到南龛山下的石窟景区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离景区关闭不到六个字的时间。 因为基本没有游客了买票也不需要排队,很快就进入了景区,在售票处附近摆着一个小摊子,专门提供游览手册与金丝红烛。 根据景区门口拿的游览手册介绍,南龛石窟是古代石窟艺术的优秀代表,也是巴州古文化的结晶所在,历史悠久,完工至今已经有一千三百多年。 所谓石窟,原是印度的一种佛教建筑形式,就是在一大片石壁上雕刻神佛造像,以便修行。传入中土后,成为华国石刻艺术的最高峰。 南龛石窟现存较为完整的佛龛造像共一百七十六龛,两千七百多尊佛像,经幢一座,造像碑十七则。其中以释迦牟尼佛,药师佛,鬼子母菩萨等为主。 其中每一个佛龛都有其对应的编号,信徒来此朝圣,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数字,最好是与生辰八字相关,在对应佛龛前点燃两支金丝红烛,诚信叩拜,便会得到庇佑。 靠近石窟,发现并不仅仅是数量庞大宏伟,从工艺上来看也是鬼斧神工之作,而且皆是彩绘,疏密相配,错落有致。 造像比例适中,平洁凝练,圆融贯通,佛像庄严和善,菩萨神情潇洒,每一件单独都是精品。并且还留有历代文人墨客的足迹,诗仙李太白曾书“怪状”二字镌刻于此。 “师父,这看起来很正常呀。”雨林看着眼前的石窟,想起李川投影出的景象,简直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你们看这整片石窟的形状与周围的景色,就是李川所展示的地方无疑,”南音眉头紧锁,“可是我也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雨林尝试换了好几个角度,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如果李川,文叔与齐怀德都是在这里失踪的,那一定是他们都做了同样一件事,会是什么呢?”南音低声自语道,“对了,说不定狄光昭也做了相同的事。” “简单啊,点蜡烛嘛!”雨林迅速回答道。 “点蜡烛……”南音眼睛一亮,“对了,先前在门口就有专门卖的金丝红烛,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就随便说说的,”雨林愣了一下,“说对了吗?” “不能肯定,不过有这个可能,”南音思索着。 “我去门口买蜡烛过来。”年十九十分干脆,“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 “而且最重要的,必须知道他们选择了哪一个佛龛。”南音望向石窟方向,总共有一百七十六个数字,该如何选择? 第43章 执念 “按照石窟一向的惯例,所选择的佛龛应是根据生辰八字推出的数字,此处既然指向李贤,那或许是根据他的八字,”南音推测道,“如果我没记错,李贤是乙卯年……” “我觉得不是。”雨林摇了摇头。 “那你有什么想法?”南音问道。 “师父你先前说过,他们失踪很可能是做了同一件事,现在失踪的并不止文叔和齐怀德,”雨林扳着手指头,“还有鬼差狄光昭和姐夫。” “确是如此,”南音马上就明白了雨林的意思,“即便狄光昭也知道李贤的八字,李川却是不知道的,而且并没有详细的时辰,他也无法推算。” “如何,想到要摆在哪里了么?”年十九拿了两支金丝红烛回来,“我问过了那摊子的老板,他对李川还有些印象,说他今天确实也买了蜡烛。” “那说明咱们的思路没有错,”南音接过蜡烛,“可是他们究竟拜的哪一座佛龛,我还没什么头绪……” “其实这个好简单嘛,”雨林一脸得意,“我有个好办法……” “穷举法不行,”南音不等雨林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且不说这有一百七十多座佛龛要花多少时间,最主要的若是拜错了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其他的事情。” “师父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雨林瘪着嘴道。 “我还不了解你么,”南音拍了拍雨林的肩膀,“我觉得一定还是与李贤有关。” “虽然不适合用穷举法,或许可以缩小一些范围,”年十九开口说道,“先前那老板还提起了一件事,这蜡烛一支可以烧四个时辰。” “你指的是,李川的蜡烛?”南音心中一动,忙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李川发信息说要来南龛山是五个小时之前。” “那我们就去寻找还剩下三分之一以上的蜡烛。”年十九点头道,“还有一点,是新燃过的蜡烛。” 于是三个人分开寻找,很快也就统计好了,符合条件的蜡烛一共有七处,三,五,十三,二十九,九十九,一百零一,一百四十九。 “是这七个其中之一吗,”南音蹙着眉看着本子上记录的数字,“三月十三,是李贤自尽的日子,而这二十九即是他的生辰,也是他的年纪。” “后面这三个数字可有说法?”年十九问道。 “我暂时没有看出来,”南音摇了摇头,“其实我觉得最符合的便是这二十九,自古习俗拜生不拜死,而且三与十三是拆开的两组数字。” “二十九在那一边。”年十九指着石窟右上方,南音拿着蜡烛准备过去。 “不对,我觉得可能是五。”一直没说话的雨林开口道。 “怎么说?”南音停住了脚步。 “这是他的执念……”雨林声音有些轻,“自上元二年李弘猝死,李贤册为太子,到调露二年被废为庶人流放巴州,一共五年。如果让李贤给自己选一个数字,他一定会选择这一个,他的一生中最辉煌也是最重要的五年。” “是啊,他确实是这样一个人。”南音一下子有些恍惚,她总是习惯了自己一向的思维方式,却忘了自己脑海深处还有上官婉儿的记忆,明明应该很清楚李贤是什么样的人。 走近石窟,愈发有穿越千年之感,似乎在这一面石壁之中就藏着整个盛唐。三个人很快来到五号石窟之前,一看之下更加能肯定这就是李贤的佛龛。 正中间的是一尊卢舍那佛像,身下有莲座,头戴百花冠,面容饱满,宽额广颐,唇润卧丰。四周则环绕着六位童子,每一个都姿态各异,活灵活现。 其中第三位童子却似乎遭到了一些破坏,损毁较为严重,细看之下并不像是自然风化,而是人为的。 “这佛像……与师父的宝佛像好相似。”雨林惊叹道。 “陛下还是皇后时,有一年的寿辰,李贤送了一尊龙州产的鎏金佛像给陛下,是仿照陛下的面容雕刻而成,”南音心中泛起一种抑制不住的激动,“我曾经见过,与这个几乎一模一样。” “还有这六名童子,代表着陛下的六个子女,第三位正是李贤自己。”南音将金丝红烛摆在佛龛之前,那里还有两支没有燃尽的,应该就是李川留下的。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要小心。”年十九叮嘱了一声。 点燃蜡烛,三人站在佛龛前,双手合十,闭目参拜。 “子规啼罢塞云愁,川口风烟似暮秋。一夜雨声千涧水,不知何处是巴州……” 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南音睁开眼睛,猛然发现眼前的佛像已经产生了变化,变成了饕餮的脸。虽然有一些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真的变成这样了,”雨林也看到了这场景,窜到南音身边紧紧抱住她的胳膊,突然被地上的东西吓了一跳,“哎呀!” 南音朝地上看去,发现那竟然是堆散落的白骨,看起来应该是动物的,不过因为破碎不全,看不出是什么。抬眼朝四周看去,发现类的的白骨竟然满地都是。 “这莫非是一个祭坛,这些都是祭品?”南音仔细看了一下身边的骨头。 “会不会是……那玩意儿吃剩下的。”雨林朝石窟佛龛方向看了一眼。 “也有这个可能,不过我可不希望这样,”南音叹了一口气,“五公子可不是我们好惹的。” “都怪齐怀德,还不是他招来的。”雨林撅起嘴巴,“而且之前你们不是说很有可能在唐时李贤就与这饕餮有了交集。” “你们看,远处的景色很古怪,”年十九倒是十分镇定,指着石壁边缘,“那里越来越模糊,再看过去就是一片黑色,就像是假的一样。” “我们现在应该身处另一个空间,但是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四处看一看吧,文叔他们应该也是同样到了这里。”南音点了点头,“无论这里有什么,文叔的事情我们也不能不管。” 第44章 饕餮 “等等,”三个人走了没几步,年十九便停下脚步,从一堆白骨中捡起一样东西,“这个是……” “这是姐夫的呀!”雨林看着年十九手中的那枚银色弩箭,上面还刻了一个“川”字。 “对了,我想起来了……”南音说着去背包中翻了一会儿,翻出一枚一模一样的箭,“这是之前李川给我的,说对着弩箭喊他的名字他就能来帮忙,先前我都忘了还有这回事儿。” 南音说完便朝着弩箭叫了几声李川,虽然李川没有出现,可是那弩箭却像是活了过来,在南音手中转了起来,指向了一个方向。 “跟着走,”南音当机立断,“或许李川是被什么困住了,但是这弩箭与他有所联系,在给我们指明方向。” 原本南龛石窟的景区并不算很大,但是现在这个空间,四周围都有了变化,朝远处看去就是模糊一片,而近处则只能看到满地的白骨。 而且这些白骨虽然绝大部分都是动物的,其中却偶尔能看到几副十分明显的人类的骨头。 南音捧着弩箭指路,年十九用地上的白骨摆出标记,记录着走过的路线。三个人一直走了快六个字,回头已经看不到石窟所在了。 “你们听,前方是不是有声音?”南音顿住脚步,低声说道。 “好像是呢,是不是快走到了?”雨林仔细听了一会儿。 前方隐隐约约传来乐声,听的并不真切。 “过去看看吧,小心一点。”年十九说完便率先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了约两个字,眼前出现的是一座墓碑,在夕阳之下显得萧瑟荒凉,而墓碑附近躺着七八个人,走近了看,发现这些人皆是手握长剑,脖子上一道血痕。 这时听到的乐曲之声就比较清楚了,曲调听得人心中哀怨坎坷,悲戚难平。 “这是……”雨林看着那墓碑,却看不清上面的字。 “这是李贤的墓,”南音说道,“这是唐时宫中盛行的《宝庆乐》,原本应是欢愉明快的,李贤曾经听过一次,当时他就问身边之人为何曲调哀伤。” “宫人皆不明所以,可不久后李贤就被废了太子,逐出京城。高宗李治知道此事之后,也是心中难过了许久。” “人的心情会影响感官,大概李贤是有所预感吧。”年十九说道,“不过这些人是何来历?” “我想起来了,当年李贤离京,是我陪着太平与相王去送的他。”南音看着那地上的尸体。 “当时除了我们,还有他手下的几位门客,他让他们远离朝堂不要再回长安。在李贤死了一年之后,他的墓前出现了数具自刎而死的尸体。” “而狄光昭就是那几位门客之一,他的确是自尽而死的,却不是殉情,而是为了义。” “师父,你是说狄光昭是李贤的门客,”雨林有些吃惊,“可是史书上记载他残暴不仁的事……” “那或许是狄公有意为之,以此掩盖他这个儿子真正的死因,”南音叹了一口气,“这也是不得已吧,不然以陛下的性格恐怕会有所迁怒……” “当初文叔对我说过,轮回转世还能保留着记忆的,若非是机缘巧合,就是本身有着很重的执念。我问他执念是什么,他没有回答。如今看来,或许就是狄光昭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文爷如此人物亦是如此,”年十九说道,“难怪他只留了一封信便匆匆离开,原不符合他的作风,现在就说得通了。” “但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是什么情况?”雨林四处张望着,“不是说狄光昭做了鬼差吗?” “说起鬼差……”南音走到李贤的墓碑旁边,“如果说文叔保留着记忆是为了自己的儿子,那狄光昭成为鬼差的愿望,或许就是这个。” 南音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发出金光,那光芒照向墓碑,上面的字竟然慢慢变得清晰了,上面刻着“大唐太子李贤之墓”。 “李贤死后,陛下只是恢复了他雍王的地位,而一直到相王李旦登基,才追封其谥号‘章怀太子’。”南音看着那墓碑,“这墓碑在现实中是绝不可能存在的。” “李贤原本心怀雄图大志,要做一个贤君明主,治理天下,可惜壮志未酬,或许他的门客们最大的心愿就是替他实现理想吧。” 南音话才说完,忽然感到脚下开始震动,只一瞬间那地上就裂开一道深沟,三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跌入其中。 下落了十几秒钟,南音感觉自己摔在一个巨大的毛绒垫子上面,四周十分昏暗,看不清楚是什么,而且事发突然,一时间感觉脑子都摔懵了。 “唉,你们果然找来了。”南音感觉到有人将自己扶起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李川的声音。 “哇,这是个什么玩意儿!”雨林也缓过劲来,开始嗷嗷叫唤。 “有没有受伤?”年十九蹲在雨林身边,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手电筒。 “没事没事,”雨林爬起身来。 “这是什么地方,”南音朝李川问道。 “这里如果我没猜错,是饕餮的肚子里,”李川摊了摊手,又指着脚下,“这个八成是饕餮的身体。” “什么?”雨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相传饕餮因过于贪吃,把自己的身体也吃掉了,所以它只剩下头颅和一张大口,”南音解释道,“原来如此,我们先前看到那许多白骨,不是祭祀,而是饕餮的食物。” “正是如此,想不到五公子竟然一直藏身于南龛石窟。”李川点头道。 “哇,文叔!”雨林拍亮了自己的手表照明,四周照了一圈。 南音顺着雨林的手表看过去,果然看到文老板与齐怀德两人盘腿坐在地上,双眼紧闭,生死未知,不过看起来身上并没有伤痕。 而他们身边站着一个年轻人,和李川一样穿着黑色长风衣,五官锋利硬朗,南音认得,正是狄光昭。 第45章 请神 “他们是怎么了?”南音凝神细看,文老板与齐怀德眉心都有一层淡淡的灰白雾气,说明人还活着,不禁松了一口气。 “人类,”狄光昭看到南音三人,眼神中透出一丝狂热,“太好了,李兄,将这三个人交给五公子,它一定愿意放我们离开。 “喂,你可别乱来,”李川挡在南音身前,“她们都是我的朋友……也是你老爹的朋友,是来救我们的。” “荒谬!”狄光昭见李川竟然没有没有与自己站在一边,从腰间拔出一柄长剑指着众人,“人类如何能救得了我们?” “呸,你以前不是人吗,瞧不起谁呢。”雨林被狄光昭气得够呛。 “狄兄,我虽然成为鬼差比你晚了数百年,但是若我全力以赴也能与你拼个两败俱伤,”李川举起弓弩与狄光昭针锋相对,“何必呢?不如大家合作,一起想想法子。” “李川,你!”狄光昭许是没想到李川和他耍无赖,一时无言以对,终于将长剑收回腰间,“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为了太子与父亲,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狄公怎就生了你这么个愣种,”雨林嘲讽道,“不过愣是愣了点,还不算太蠢,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小丫头,别以为有李川护着,我就不敢动你!”狄光昭气得额头青筋暴起,但是碍于眼前形势还是忍住了怒气。 “狄公子,我们也是为了救人而来,目标是一致的,”南音拉了雨林一把,不让她继续激怒狄光昭,“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离开这里,能不能与我们说说,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独自进来了?” “唉,别提了,我不是说先去探探路么,到了那南龛石窟,原本也只是漫无目的随便转转,但是我们鬼差之间是会有感应的,我很明显的感觉到了他。”李川朝狄光昭努了努嘴。 “他就在第五座佛龛之中,但是那个佛像我都瞧遍了,山体也是实心的,根本无路可走。直到那景区老板和我说买两支蜡烛去参拜便可心想事成,我随便试了一下,人就进来了。” “进来之后就遇到了五公子,但是它似乎不是实体,我对它发射弩箭也打空了,而它似乎也懒得理我,我一路跟过来就到了这里。” “其实具体情况我也不是特别清楚,这位仁兄又不愿意多说,不过你们这两位朋友……”李川顿了一下,“或许可以尝试唤醒他们,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 “姐夫,你自己咋不叫醒他们?”雨林蹲在文老板的身边,拿出银草丹在他鼻端晃了晃,却没有反应。 “嗨,他们还是活人,不归我管的嘛,”李川耸了耸肩,“而且我猜他们是主动变成这样的,为了不让五公子吞食魂魄。” “那要怎么做才能唤醒他们?”南音问道。 “魂魄进入他们的神识之中,将‘门’打开,让他们回想起来自己的处境,”李川说道,“我们鬼差没有魂魄,所以无法做到这一点。” “具体要如何操作,抓紧时间。”南音也不多说别的,这个地方凶险诡异,要抓紧时间。 “倒也不难,你们人间不是很流行请神上身吗,其实原理类似,就是你自己称为被请的仙家,上他们的身。”李川解说道,“而且一个人只能上一人的身……” “师父去找文叔,我去找齐怀德。”雨林不等李川说完便出声道。 “这样也好,”李川点了点头,“用鲜血在他们掌中写下自己的姓,我来为你们念咒即可。” 南音想起当初文老板对自己说出真实身份时,因为自己不相信,他就是以鲜血在自己手中写了一个“狄”字,之后便进入了上官婉儿的厢房,想必用的就是这反向请神之法。 而那间厢房确实是上官婉儿在自己的意识中创建的空间,修眉刀也收藏在其中。当自己与上官婉儿魂魄合之后,曾经尝试过回到那厢房之中。 以前每一次都是在睡梦中被上官婉儿拉入其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进出的,直到自己尝试,发现那厢房所在的院落其实是一副奇门八卦。 而其中有一道虚幻的院门内中发出光亮,从这扇门就能进入其中,也可以随时离开,都只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两相对照,与李川所讲述的种种情况都十分吻合,看来他说的确是言之有物。想到此处南音心中稍感安定,毕竟自己有过这样的经验。 于是南音对雨林交代了几句,两个人稍作准备,分别咬破右手食指,在文老板与齐怀德手中写下自己的姓,而李川则走到两人身后,准备开始念咒。 “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们,生人魂魄进入他人神识是十分危险的,”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狄光昭冷冷的开口道,“而且每个人魂魄中都有八门,只有生开休三门为吉门,但是每个人又有所不同。” “以我对他二人的理解,太子殿下必走生门,而父亲则走开门,不要弄错了,否则你们有可能迷失在其中。” “你……”雨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是在帮我们吗?” “哼,我只是担心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害了他二人。”狄光昭将头扭过一边去不再言语。 “多加小心,”李川对南音和雨林叮嘱道,“你们都是以魂魄的形态进入,是很脆弱的,魂魄受伤可比肉身受伤严重许多。” “放心吧,”南音点了点头,又看向狄光昭,“多谢狄公子。” 李川双手做剑指,虚空抹过双眼,眼睛变成了暗红色,两道红黑色的雾气若有似无的缠到文老板与齐怀德身上,口中低声念起了请神咒语。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金鸟奔走如云箭,玉兔光辉似车轮,南辰北斗满天照,五色彩云闹纷纷,紫微宫中开圣殿,桃源玉女请神仙。” 第46章 七星古局 南音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经坐在一间客厅之中,看起来颇为朴素,家具都十分简陋,但布置得体,桌案上摆着文房四宝,以及一些写过的纸张。 走出到院子中,南音看到两个人在下象棋,正是狄仁杰与狄光昭,这里的狄光昭大概是狄公想象出来的。他二人都沉默不语,只是盯着棋盘,根本没有察觉到南音的靠近。 南音走到旁边看了看,她虽然对象棋不十分精通,但多少也有些了解,此时一眼便看出这是古棋局中的残局之王“七星拱斗”。 在狄公面前是黑子,“狄光昭”面前是红子,此时该是红方先行,狄光昭眉头紧锁,久久也不落子。 以南音对七星斗拱的了解,这残局深奥精妙,变化繁复多端。乍看之下,红方似乎处处皆有胜机,但其实构思精巧,陷阱四伏,只要黑方不失误,则必是黑子获胜。 换句话就是无论怎么下,“狄光昭”都输定了,除非狄公故意放水。 南音虽然心中着急,但是观棋不语,在棋局结束之前是绝不能说话的。看狄光昭还在犹豫着,南音干脆先观察起这个院子的布局。 果然和预料之中的一样,院子也成一副八卦,但是四周的八扇门都是关闭的,与南音自己意识中的厢房不太一样。 根据狄光昭的提示,狄公走的是开门,在乾位,西北方,南音很快找到了那一扇门,尝试去推了一下,是上了锁无法打开的。 这是在狄公的意识之中,强行破门怕是不行的,南音忽然有些担心起雨林来。 不过此时也没时间想别的,解决自己眼下困境才是。李川说过,开了门才能唤醒狄公,也就是说在那边下棋的人或许就和npc差不多,即便能与他们对话也问不出来什么。 仔细观察着那扇门,发现在门环上方有一个圆形的凹槽,看那大小似乎与棋盘上的棋子差不多,莫非要拿一颗棋子摆上去? 穷举法肯定是不行的,先前狄光昭提示过如果走错了门,自己也会迷失在这里,所以需要慎重。 南音正在思考着,忽然看到“狄光昭”落子了,于是快步走到棋盘边上,只下了九着,狄光昭的红方便被将死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将残局摆回最初的模样,又开始了新的一局。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他俩现在和npc差不了多少,是指望不上了。 南音叹了一口气,想起先前在屋子里看到有一些手稿在桌子上,不知道会不会有些什么线索。于是又进到屋中,走到桌案边,发现纸上是一首做了一半的七律。 “宸晖降望金舆转, 仙路峥嵘碧涧幽。 羽仗遥临鸾鹤驾, 帷宫直坐凤麟洲。” 南音念道,心中有些熟悉之感,很快就想起来了,这正是狄公所做之诗,是陪武皇游石淙山时的应制诗,当年武皇十分喜爱,曾命婉儿读过好几次。 可是这里只写了前半首,会不会藏着什么线索?于是南音提笔补完了后半首。 “飞泉洒液恒疑雨, 密树含凉镇似秋。 老臣预陪悬圃宴, 馀年方共赤松游。” 因为《景龙文馆记》手稿中藏线索的方式是递减藏字,南音习惯性的看了一下,发现虽然不是递减藏字,但是确实有玄机之处。 上半首诗一三句的最后一个字与二四句的最后一个字便是“转驾幽州”四字,下半首同理,则可得出“雨宴秋游”四字。看着这八个字,南音脑海中犹如炸雷一般。 李贤在出生之后第二年,便封了幽州都督,所以幽州一直都是李贤最重要的根据地之一。这“转驾幽州”四字很明显的意思是李贤想要回到幽州去。 而当初李贤被废,因为他受了薛丁山的蛊惑,误以为自己并非武皇亲子。于是在中秋夜宴之上,策划了刺杀术士明崇俨,那天晚上正正下了小雨,也应了后四个字。 南音回忆起来,明崇俨之事最开始时并没有查出什么端倪,直到有一日武皇突然下令要搜东宫,那正是从石淙山回来后不久。 如此看来,李贤被废之事其实有一部分原因是狄公对武皇泄了密,或许消息的来源正是狄光昭,因为他是李贤的门客。 最终的结果是李贤贬为庶人流放巴州,狄光昭因此自尽,之后狄公甚至要以污名丑化这个儿子掩盖这件事,难怪这成为了他的执念。 大概想通了其中关节,南音只觉得心情十分沉重,也明白了为什么狄公与“狄光昭”一直在下那盘七星拱斗残局。 红方代表了李贤与狄光昭,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心中只有自己的宏图大业,看似局势一片大好,却不知处处都是陷阱,自己的父亲与母亲却成了敌人,永远也无法取胜。 可是到底是哪一枚棋子呢?似乎还是没什么头绪,南音又翻看了一下桌子上的其他手稿,并没有更多的线索,有些一筹莫展。 又环顾了小屋一圈,南音的视线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了,那画是工笔之作,笔力了得,人物活灵活现,惟妙惟肖,看到此画南音心中豁然开朗。 那画的也是两人对弈,但却是两名女子,其中执黑子的脚踏祥云,身绕彩凤,似乎是天上下凡的天女,而执红子的则身披龙袍,头挽高髻,很明显就是武皇。 曾经武皇做梦与天女对弈,却连输数局,武皇疑惑不解,召狄仁杰进宫相询。狄仁杰趁此机会劝诫,说因为棋盘中无子,故无法取胜,如今宫中无太子,恐国本动摇。 武皇听完深以为然,不久后便召回庐陵王李显,立为太子。这故事指向就非常明显了,那盘七星拱斗残局中,代表太子的不正是红帅吗? 南音走出屋子,恰好看到狄公与“狄光昭”又下完了一局,依然是黑方获胜。于是也不等他们再摆好下一局,南音拿起红方的“帅”子,径自走到开门边上,将那棋子按到凹槽之中。 第47章 两脚羊 棋子刚刚安进凹槽中,就听到“卡啦卡啦”的声音,南音再次伸手尝试去推门,这一次很轻易就推开了,门外是一片虚幻的雾气。 “南音?”身后传来文老板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转过身去,发现院子里的景物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只是“狄光昭”已经不见了。 “文叔,我是来叫醒你的,我们找到了南龛石窟,第五个佛龛之中。”南音简短的说道。 “唉,这本是我的私事,连累你们……”文老板叹了一口气。 “您的事情当然就是我的事,将来见到武皇,您却不在,她一定会怪罪于我。”南音笑了笑,“快走吧,外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南音与文老板一同踏出那位于乾位的开门,只觉得四周一片迷蒙,再看清时已经回到了那一片昏暗的深沟之中,而雨林和齐怀德似乎也已经清醒了。 “师父,文叔,你们也回来啦!”雨林赶紧过去扶起文老板。 “父亲,”狄光昭跪在文老板身前,就要去磕头,“是孩儿不孝,连累您进入此地。” “光昭,快起来,”文老板想要伸手去扶,却有些力不从心,说话都十分虚弱,“不是你的错,是为父对不起你……” “父亲,您说什么?”狄光昭面露疑惑,周围的人也都听不明白这两父子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并没有吭声。 只有南音心里清楚,狄光昭大概是觉得自己自尽,未能尽孝,而他不知道李贤被废,是因为狄公向武皇泄密,狄公则因为此事对儿子心怀愧疚。 “文叔,有什么事儿出去了再说吧,您与齐先生将自己的魂魄封闭,可是因为饕餮?”南音走到文老板身边,低声说道。 “眼下的情况确实不适合去纠结千年的恩怨,文老板心思玲珑,一点就通,于是顺着南音的话说了下去。 “我与齐先生来此处确实是为了寻找光昭,却不想误入饕餮的藏身之所,竟被它吞了……可是很快我们就发现它似乎并不想吃肉,而是想要吞吃我们的魂魄。” “为了防止魂魄被它吞食,万不得已才行此下策,封闭了自己的魂魄。”文老板喘着气讲述道。 “文叔,所以你们从失踪到现在大半个月了,就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南音点头道,“一直不吃不喝,难怪这样虚弱。” “是饿的吗?”雨林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齐怀德,开始掏背包,“正好我这有不少吃的,先吃点补充一下。” “不可以,”南音赶紧拦住她,“他二人久未进食,哪能直接吃你那些高热高糖的东西,需得以汤水清粥慢慢开胃,我们还是要快些离开这里。” “我当然也知道要带他们离开,还用你这小女子说道?”狄光昭皱起眉头,“可是这里我转了很久,根本无路可走……” “光昭,怎能如此说话,”一直没说话的齐怀德出声制止狄光昭继续说下去,“这位是上官大人,不得无礼。” “什么,”狄光昭一脸的震惊,“太子殿下,您说她,她是……” “狄公子,我早就说过了我们是朋友。”南音并不想纠结这些身份的问题,“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饕餮将自己的身体都吃掉了,那么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 “师父你的意思是,本来吃掉的东西应该进入到肚子里,可是它把自己的肚子吃了……”雨林踩了踩脚下毛绒绒有些柔软的地面,“那不是就相当于根本没有被吃掉,只是从它嘴里穿过去了!” “正是如此,”南音点头道,“所以我怀疑我们现在所处之地是饕餮想象出来的,它认为它真的把我们吃掉了。” “所以呢……”雨林感觉脑子被绕进去了。 “所以就是所见的情景都是假的,只是饕餮想象出来的,有可能我们也陷入了这种想象之中。”年十九摸出银草丹,给每个人发了一粒,“碾碎了吸入鼻腔。” 南音和雨林用过银草丹很多次,只是闻一闻就十分有效,还从没试过直接吸入鼻子中,不过此时试一试也没有坏处,于是众人纷纷依言动作。 那银草丹粉末进入鼻腔,像是有细密的冰针从鼻子里钻入大脑,刺激得整个人都想要打颤,感觉自己这一辈子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而年十九将瓶子里剩下的银草丹都倒入掌心,双掌一压,压成了一把细腻的银灰色粉末,他朝着四周吹了一圈,那粉末一下子就在周围飘满了。 “嘤嘤嘤……”耳边传来婴儿的哭泣声,一个托着背的小老头出现在众人面前,形貌古怪,眼睛与鼻子挤作一团,那眼睛看起来就像是小孩随手涂鸦而成,唯独嘴巴很大,看起来有些像之前石窟上佛像的脸。 “哎呀妈耶,这长得……”雨林退后了几步,“有够寒碜的。” “是饕餮了,”南音低声道,它的双目本生在腋下,这化成人形或许有点……随便。” “鬼差狄光昭,见过五公子。”狄光昭开口道。 “你是……”五公子凑近狄光昭瞧了半晌,“噢,是你啊,上一次见面都多久啦……” 这五公子长得是一个古怪老头模样,可声音却像是两三岁的幼童,奶声奶气的,这反差不禁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一千三百多年了。”狄光昭说道。 “啊对对,那时候啊,你还是个鲜嫩可口的活人,怎地这会儿成了讨厌的鬼差了,哼哼。”五公子脸上露出十分明显的嫌弃。 “这么多年了,您吃人还没吃够呢?”狄光昭不咸不淡的问道。 “什么吃人,那叫两脚羊,不过确实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五公子嘴角竟流出了口水,鲜红的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唇,“哟呵呵,这里不就有好些个,哎呀,还有我最喜欢的小姑娘。” 第48章 龙生九子 “哇,你这老变态,真吃人啊!”雨林抱着南音的胳膊往后躲,“这可是有违天道之事,你也不怕遭天谴!” “哼,我吃人怎么就要遭天谴了,你们人不也吃动物吗?”五公子冷笑道,“你们生吃猴脑,往活驴身上浇滚油,直接从牛羊身上割肉吃,让大鹅在火上跳舞为了吃鹅掌。” “我还曾去过秦岭一带,见过一道菜名三吱儿,那都是刚出生还没长毛的小老鼠,用那烧红的铁头筷子往盘子中一夹,‘吱儿’叫一声,再将小老鼠往蘸料中一点,又‘吱儿’一声。” “当食客将小老鼠放入口中,便听到第三声‘吱儿’,所以三吱儿由此得名。这些不都比我吃人更加残忍,不更应该遭天谴吗?” 听五公子稚嫩的童声讲述着这些,雨林再也忍不住了,弯下腰干呕起来,其他人也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只能拼命忍耐着。 “狄小子,念在咱俩相识一场,当年是你给我找到的这好地方,如今你又给我带来了三个活人,那两个男人你带走吧。”五公子挥了挥手,“还有那个鬼差,也赶紧走,你们一点也不好吃,讨厌的紧!” “他说的三个活人……是指我们吗?”雨林看了看南音和年十九。 “恐怕是的,不过既然他肯放文叔与齐先生,让他们先离开最好。”南音点头道。 “那可不行,你们三个是进来救我们的,哪能丢下你们……”李川着急了。 “别说这么多了,文叔与齐先生身体虚弱,留下来我们反而不好照顾,”南音打断李川的话,“你快带他们走,但是千万看好他们不要出事了。” “你们走是不走?”五公子有些不耐烦了,“是都想留下来做我的点心吗?” “赶紧走,”南音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放心吧,我有办法。” “我们走,留下来只会给她们添累赘。”文老板开口道,微微朝南音点了点头。 “那就多谢五公子了。”狄光昭对五公子抱拳道,五公子嘤嘤了两声,从天而降一道白骨排列成的楼梯。 于是狄光昭扶着文老板,李川扶着齐怀德,四个人踏上白骨楼梯,李川还时不时回头张望,走了没多远四个人的身影便消失了。 “嘿嘿嘿,开饭了,”白骨楼梯散落开来,五公子打量着南音三个人,“唉,都太瘦了,不过你们的魂魄都有着上千年的味道,闻着就好香,好香啊……” 五公子一直流着口水,那样子可怖又诡异,还带着几分猥琐,虽然知道它是上古凶兽,雨林有一种想上去给它两拳的冲动。 “五公子,我听说食物如果心情好了,吃起来滋味会更好,”南音轻轻拍了拍雨林的手,“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你能不能回答一下?” “喔,吃你们之前回答几个问题也是可以的,”五公子见南音丝毫不害怕,觉得有趣,便强忍着自己的食欲,“你尽管问好了。” “你与李贤是什么关系?”南音问的非常直接,因为她相信五公子并不需要对餐桌上的晚饭有所隐瞒。 “哎哟,被你看出来了呀,”五公子咧开大嘴笑道,“他是我的主人。” “你身为上古凶兽之一,如何会愿意认一名普通人类做主人?”南音似乎并不吃惊,继续问道。 “他可不是一般的人类呢,呵呵呵,他原本就是龙子,而且他可以让我肆无忌惮的吃人……”五公子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似乎在回味着吃过的美味。 “所以唐朝安史之乱,黄巢之乱,明朝张献忠起义等等大规模的吃人事件,其实都是他为你策划的,对吗?”南音继续问道。 “不错,他可真的是个天才,哈哈哈,当人类吃了自己的同类,他们就算不得是人了,充其量就只是两脚羊,我自然就可以随意吃他们了。”五公子点头道。 “如此说来,其实你吃人也是不被允许的吧?”南音笑了起来。 “……”五公子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张开了大嘴,“哼,你知道了又如何?我在这里吃掉你们,他也不会知道……” “你确定他不会知道吗?”南音说着掏出了一样东西捧在手中,“你看看这是什么?” 五公子眯起眼睛朝南音手中看去,猛的睁大了双眼,本就畸形的眼睛这时显得更加怪异,它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里只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南音手中拿着的是一片漆黑如墨的龙鳞,上面刻着“庚辰”二字,正是应龙庚辰为报答南音替他解除心魔所赠。 龙生九子,饕餮本就是龙的第五个孩子,所以才称五公子,它天不怕地不怕,为祸人间,却不能不害怕自己的父亲。而应龙庚辰是黄帝轩辕氏座下神兽,受命要守护炎黄子孙,如何会放任饕餮吞吃人类? 南音很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一直没有说,是因为她并不完全信任齐怀德与狄光昭。五公子就藏身在李贤的葬身之地,加上之前李川说过,齐怀德经过的地方留有饕餮的痕迹,南音断定齐怀德一定与五公子有所联系。 可是方才众人讨论之时,他一言不发,五公子出现之后他也没有任何的反应,这一定不正常,所以南音就顺着五公子的话让他们先离开。 而自己身上带着应龙鳞片,这底牌足以震慑住五公子,它之所以一直偷偷摸摸的吃人,就是害怕被老爹发现,否则以它的贪吃,之前走进来时怎会只有少量的人骨呢? “五公子,你吃的这些人,若是给应龙神君知道,你的下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南音抚摸着手中龙鳞,“不过我可以不将此事告诉他,只要你肯答应我的条件。” “你,你当真不会把这事儿告诉他?那你说吧,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五公子此时耷拉着脸,原本就奇丑无比五官,现在反而有些喜感。 “不再替李贤做事,今天的事情也不可以告诉他,回到山林之间去,不要再祸乱人间。”南音说出早就想好的条件。 第49章 玉雕 白骨拼成的小舟带着南音三人回到地面上,四周满地的白骨都已经消失了,站在石窟之前,那些石雕佛像都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文老板与齐怀德坐在一棵树下吃着罐装八宝粥,李川提着一个大大的购物袋子站在一旁,不见狄光昭的身影。 “你们出来啦,没事儿吧。”李川赶紧迎了过来,打量着南音身上衣物纹丝未乱,也没有受伤的迹象,才放下心来。 树下的齐怀德看到三个人安然无恙的出现,似乎非常惊愕,伸手去摸自己的口袋,不过他马上借着吃八宝粥掩饰住表情,只是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南音的眼睛。 “挺好的,没什么事,”南音不动声色的说道,“狄光昭到哪里去了?” “他失踪许久,地府也一直在寻他,如今既然脱困,自然要先回去复命。”李川回答道。 “祝姑娘,不是说那下面的是饕餮吗,既是上古凶兽,你们如何能全身而退?”齐怀德装作随口一问,南音却很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焦急与恐惧。 “嗯,这也没什么,五公子无非就是爱吃嘛,我们家龙婆婆也是千年老饕了,给五公子介绍了许多美食,它自然就放我们走了。”南音镇定自若的说道。 其实南音并没有说谎,之前对五公子提了条件,五公子因畏惧应龙,一口答应了。可是它千年以来一直蛰伏在南龛石窟,李贤时常想出些计谋让它能肆无忌惮的吃人,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山海经》中记载饕餮出自钩吾山,而根据后世考证,这钩吾山位于山西境内,很有可能就是如今的太行山。 而龙婆婆被捉到鬼市去拍卖之前,就在太行山的深山老林里生活了一阵子。它又是修行千年的老妖精,很快就将山里的动物和年轻的精怪都收归了自己手下。 那太行山巍巍八百里,足以容纳五公子藏身其中,也有可供它吃的山珍野味,于是龙婆婆便自告奋勇送五公子回太行山,还能让自己的手下们照顾监督它。 “哈哈哈,当初你们一念之仁救了那龙婆婆,如今也算是善有善报了。”文老板笑道,吃完了一罐八宝粥还意犹未尽,要找李川再要一罐。 “文叔,您这么多天水米未沾牙,不能一次吃太多,先休息一会儿咋吃吧。”南音走到文老板身边,扶着他的胳膊。 “狄公,那可是饕餮,古代四凶之一啊!”齐怀德竭力忍耐着,“怎么可能……” “齐先生,您似乎对我们能顺利出来,十分不满意呀?”雨林不阴不阳的开口道。 “晏姑娘说的哪里话,我……我只是好奇罢了。”齐怀德讪讪的说道。 “真的是这样吗?”雨林笑吟吟的走近齐怀德,出手如电,趁他不注意时伸手进他的外衣口袋,拿出一样东西,“师父,你瞧。” 那是一块碎裂成两半的玉雕,似乎经过了常年的把玩,入手温润,状若蜜蜡宝石,已经盘出了玉质最纯粹的墨绿之色。 雨林将那两半玉雕合起来,是一头凶兽,羊身人面,虎齿人爪,长颈四足,正是饕餮的形象。雕刻得栩栩如生,当真是鬼斧神工。 “雍王殿下真是好谋划,”南音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利用狄光昭将文叔引到此处,知道我们迟早会找过来,成为五公子的大餐。” “婉儿!你在胡说什么,你怎会怀疑我?”齐怀德扶着树干站起身来。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五公子在美食的诱惑下,已经弃暗投明了,它可是把你做的事儿都说出来了,”雨林半真半假的是张口就来,“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您肯定比我们熟悉,可别像您那兄弟李旦一样。” “……”齐怀德虽然没有接雨林的茬,但他死死盯着雨林手中的饕餮玉雕,长长叹了一口气,慢慢的坐了回去。 “雍王殿下,您为何……”一旁的文老板对眼前这突然的变化显得猝不及防,十分震惊,“之前您与老臣说过……” “狄公,那不过是为了让你相信我罢了,”齐怀德靠着树干,微仰着头,“母亲乱我李唐国器,我如何能原谅她?” “你这人咋不讲理呢,武皇不是把江山还给李家了吗!”雨林撅着嘴,“当时如果她不上位,你觉得你那两个弟弟能撑得起来吗?” “哼,那她为什么要逼死大哥?”齐怀德冷笑道,“大哥从小心怀天下,仁德贤明,若是他能顺利继承皇位,一定……” “弘并不是被陛下害死的,是北周余党宇文邕一手策划,我们曾经见过弘,他已经与心爱之人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南音打断齐怀德的话。 “那我呢?母亲为什么要逼走我?”提起自己的事情,齐怀德咬着牙,双手紧紧握拳,“我也是一心为了大唐江山社稷,从未有过私心!” “您受了薛丁山的蛊惑,一心认为自己是陛下的姐姐韩国夫人所生,甚至视陛下为杀母仇人,”南音的声音冷了下来,“将心比心,若您处在陛下的位子,如何能不寒心?” “那她为什么不与我解释清楚!”齐怀德抬高了声音,有些激动。 “那时您会相信吗?”南音摇了摇头,“如果我没有记错,为了此事我也去找过您数次,还带去了当年太医院的生产记录,您却直接扔了说是我伪造的。” “……”齐怀德愣了半晌,垂下了头,“好吧,成王败寇,我输了,你们要如何处置,便是要我性命,悉随尊便。” “殿下,您是太宗的子孙,老臣怎会对您做什么,更谈不上要您的性命,”文老板叹了口气,“可是我也不能让您破坏南音的事情,只能委屈您到我那儿住上一阵子了。” “狄公,那如果太宗的子孙想要你的命呢?”齐怀德本来就和文老板坐的很近,此时突然从口袋中抽出龙火匕首,就往文老板心口刺去。 第50章 人质 雨林眼明手快,又距离得最近,直接伸出左手去抓齐怀德握刀的手臂,那匕首刺出的势头顿减,南音忙拉着文老板退到一旁。 这时才看出齐怀德也是身手极好,就在雨林右手握拳击出,电击器快要触碰到他时,齐怀德抓住雨林的手腕,反手一拧,龙火匕首顺势架到了她的咽喉之上。 “都不要动,不然我就割了她的喉咙!”齐怀德冲着差一步就冲到身边的年十九,以及举起银色弓弩对准自己的李川喊道。 “你有本事就来割呀,我看你敢不敢,”那龙火匕首之锋利众人都见识过,不敢轻举妄动,雨林嘴里却不闲着,“赶紧的,不然你就不是个男人,别丢李家的脸了!” “雍王殿下!”南音见齐怀德眼神里透出杀气,心中着急,“不要伤害她,她与我们的事情没有关系,只是我的朋友。” “你们还不退开一点?”齐怀德没有理睬南音,手下匕首稍稍用力,雨林的脖子上见了血。 “嘶,好疼!你轻点好不好,懂不懂得怜香惜玉呀!”雨林虽然嘴里嚷嚷,却也不敢乱动。 “齐怀德,如果你敢伤了她,即便在蜀地,我也不会让你好过。”年十九黑着脸,但是不得不退后。 “我与这小姑娘无冤无仇,自然也没必要多造恶业,”齐怀德抓着雨林挡在自己身前,“只要我离开这里,自然会放了她。” “那你走吧。”南音没有丝毫的犹豫,眼神却是少见的锋利,“不过你可记住你说的话,立刻就放了她。” “上官大人放心,我说话一向算数。”齐怀德一手握匕首绕着雨林的脖子,一手拿出手机按了几下,之后就拉着雨林要往外走。 “你别觉得我在开玩笑,”南音声音冰冷,“实话告诉你,那五公子我可以让它背叛你,我也有办法驱使它,你懂的。” 齐怀德带着雨林出了景区,很快有一辆车开来,两人上了车绝尘而去。 “我去接应。”年十九说了一句,也不等人回答,就去取自己租的车。 “要不要跟上去?”李川看着年十九的背影,走到南音身边,“雨林没事吧?” “他只是不想被我们关起来,倒不会真的伤害雨林,”南音摇了摇头,“而且他是最清楚五公子有多可怕的人,我相信他也不敢食言。有年先生去接雨林,不会有事。” “文叔身体虚弱,不适宜劳顿,我们先回酒店去等着,你去叫辆车吧。”南音扶着文老板对李川说道。 “南音,抱歉,”文老板很是自责,“这一次全是因为我,竟然没有看出李贤他……” “文叔,这怪不得您,”南音摇了摇头,“您本是爱子心切,又对李氏后人信赖有加,才会着了道。” “唉,你进入了我的神识之中,想必全都知道了,”文老板叹了口气,“我狄怀英一生俯仰无愧于天,无论李唐亦或大周我都殚精竭虑,只为国家安定,唯一对不起的,便只有这个儿子。” “光昭与雍王是同年出生,被选中给雍王伴读,他俩从小一齐长大,情同兄弟,甚至比自己的两个兄长更加亲厚。” “到雍王被立为太子时,光昭十分高兴,对我说他一定会竭尽全力辅佐太子,助他做一个流芳千古的好皇帝。” “我从未过多干涉儿子的自由,而且当时朝中是二圣临朝,皇后专权,几位皇子都是她的亲儿,太子之位从无非议,我自然也是支持他的。” “可是才几年功夫,太子与皇后关系急剧恶化,又有小人从中挑拨,母子几乎反目成仇,我想要劝阻光昭,却早已来不及了。” “当时形势危急,朝堂内外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太子藏兵东宫,手下门客无数,而皇后有禁军支持,又有许多朝臣依附,唯有皇上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太子终究是年纪尚轻,羽翼未丰,但是又一意孤行不听劝谏,他还不足以继任大统。可是若让他真的回到幽州,怕是会引起流血战争,生灵涂炭。” “为了整个国家朝廷的安稳,我只能出卖自己的儿子……其实我最初只是希望皇后洞察先机,早做准备,最少不要引起战争。” “可皇后为了永除祸患,直接废了太子,贬出京城,光昭不理我的阻拦,与几名死忠于太子的门客离开长安,远走他乡。” “太子过世后一年,传来了光昭的死讯……皇后盛怒,将那些死士的家人都抓了起来,一并连坐。而皇后特意独自召见我,问我是否心怀怨怼,可我当时只看到朝堂兴盛安定,觉得光昭是自己不懂事,怨不得人。” “于是皇后让我编了一套说辞,说光昭为官不仁,遭百姓怨恨,之后被罢黜回了并州老家,从此再无人见过狄光昭其人,以此掩盖我狄家曾经参与雍王逆案一事。” “其实我从未后悔过当初的选择,陛下是一名好皇帝,大周的百姓安定富庶,整个国家欣欣向荣,我都看在眼中,可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我就越发想念光昭。” “无论他做过什么,他始终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也算间接导致了自己的儿子自尽,思念与愧疚与日俱增,一直到我离世,心中都无法释怀……” 坐在回市区的车上,文老板对南音说出了自己千年的执念,也就大半个月不见,他显得清瘦了许多,南音也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老态。 “贤哥哥,你下手可真狠啊,呜呜呜……”在另一辆车上,雨林正捂着脖子上的创可贴,撅着嘴嘤嘤嘤。 “对不起了太平,那不是为了逼真一点吗,”齐怀德陪着笑,“想不到婉儿竟然如此厉害,连五公子都对付不了她,还好你及时给我暗示,咱们兄妹还是很有默契的嘛。” “贤哥哥,这和说好的可不一样啊,”雨林刚才撒娇的表情瞬间消失无踪,变得冷若冰霜,“你可是想让那五公子连我一起吃掉?” 第51章 怀疑 到了酒店,南音开了四间房间,又点了些清淡的吃食,刚刚送到文老板的房间,就听到有人敲门。李川过去开门,是狄光昭。 “狄兄,你失踪这么久,上头竟这么快放你出来了,吃错药了?”李川打趣道。 “事关五公子,并非我等鬼差能左右的,自然不会责怪我什么,”狄光昭随口应道,“父亲呢,父亲没事吧?” “光昭,进来吧,我没事。”屋里的文老板开口道,他正吃着鸡蛋羹,精神好了许多。 “父亲,孩儿不孝,前世没能尽孝,到了如今还要您为孩儿冒险……”狄光昭单膝跪在文老板面前。 “快起来吧,这都二十一世纪了,早就不兴这套跪拜之礼了。”李川拽着狄光昭的胳膊。 “是呀,咱们父子时隔千年还能再见面,该是高兴的事儿,赶紧坐下。”文老板点头道,狄光昭这才起身坐到一旁。 “光昭,为父有一事要与你说明。”文老板放下勺子,直了直腰,脸色有些凝重,“听完之后无论你作何选择,为父都不会阻拦。” “父亲,您想说什么?”狄光昭显得有些紧张。 文老板深吸了一口气,将当年太子李贤被废的真相对狄光昭说了出来,包括自己在诗句中暗示武则天之事。 “光昭,你是为父唯一有愧于心的人,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是当时为了国家只能如此。如今你我父子重逢,如果可以补偿你……”文老板看着狄光昭。 “父亲,孩儿自尽而亡,经受三百年寒水地狱才得以重生,皆是因为人生在世本就是父母所赐,轻生便是不孝。如何会怪您呢?”狄光昭握着文老板的手,“什么补偿,如今能给孩儿一个机会尽孝,心愿足矣。” “光昭,你能这么想,当真是……”文老板很是动容,“唉,这一次齐怀德对我说有了你的消息,我才会如此着急。” “或许是关心则乱,竟然完全没有看出他有异心,不过如今看你安然无恙,为父也就放心了,不过你这鬼差……” “狄公子,听闻鬼差都有自己难以达成的愿望,那你的心愿是什么?”南音看似随意的问道。 “我……”狄光昭顿了一下,“我只是在寒水地狱中有所感悟,想要偿还父母的养育之恩……” 狄光昭话未说完,南音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雨林的号码,赶紧接了。齐怀德确实没有食言,将雨林放了,而且已经与年十九汇合了。 于是南音将酒店地址发了过去,让她们赶快回来。这边狄家父子久别重逢,必然还有许多话要说,南音打了个招呼,便带着李川去了隔壁房间。 “李川,你之前说鬼差被抽去魂魄,便会失去记忆,直到心愿达成,除非像你这样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这种机会很常见吗?”回到自己的房间,南音开口问道。 “当然很稀少了,据我所知,只有之前吓跑五公子的那位前辈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而我是第二个,”李川摇了摇头。 “那你倒是运气很好呀。”南音有些惊讶,她知道此机缘难得,却不曾想到只有两例。 “嘿嘿,那篇《闲情赋》本就是是我亲笔为你所写,你又是我最大的执念,我们还有两世交情,这么多的……”李川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与他平时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截然不同。 “果然,我就知道狄光昭有问题,”南音似乎没有听到李川在说什么,“他的愿望一定不像他说的那样什么为了尽孝。” “那说不定人家真的是个大孝子呢……”李川看南音并不接茬,有些许失落。 “别胡说了,除了这一点,最重要的是文叔对他说出当年泄密之事,他竟然丝毫不为所动,”南音白了李川一眼,“即便他真的如此心胸宽广,稳如泰山,怎会连一点震惊的过程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他在撒谎?”李川看南音神色凝重,也终于认真起来。 “我怀疑他早就知道了,而且非但不像他说的那样毫无怨怼,我甚至觉得他就是为了复仇而来,”南音眉头紧锁,“南龛石窟之事,大概就是齐怀德与狄光昭一起设的局。” “困住文叔,又刻意留下线索引我们前去,让五公子将我们一并吞了,一箭双雕啊。只是他们没想到,五公子竟然临阵倒戈,还暴露了齐怀德的身份……” “所以狄光昭利用他与狄公的关系,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卧底在你们身边,”李川点头道,“真是卑鄙无耻!” “这是我的猜测,虽然有七八分把握,却也不是百分百确定,”南音叹了口气,“而且暂时不能与文叔说,不知他会做如何选择。” “雨林他们应该快到了,天也不早了,我和雨林一间房,你和年先生一人一间,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南音看了看手表,将一个钥匙牌扔给李川,“对了,狄光昭的事情也暂时不要对其他人提起。” “哦?你开始相信我说的话了吗,”李川单手接过房门钥匙笑道,“多长个心眼是好的,任何人都不能百分百相信,除了我。” 李川离开了房间,南音独自一人陷入了沉思,真的连身边最好的朋友也有事情瞒着自己吗?在罗府时,李川曾偷偷对南音说过,雨林的魂魄也有来自地府的痕迹。 正常的人轮回转世,这种痕迹会被消除掉,前世的一切记忆也随之消散。还会留下来的,或是前世有业债未消,亦或是像文老板那样带着记忆转世。 当时南音并没有太在意,觉得雨林一直在自己身边,受到些影响也并不奇怪。可是疑惑的种子一旦埋下,遇到任何事情可能都会开始发芽生长。 先前见到五公子时,它十分明确的指出在场的,三个活人魂魄都有古老的味道,南音自己本就是上官婉儿转世,那么雨林和年十九呢,他们身上也藏有什么秘密吗? 第52章 七朝古都 雨林和年十九回到了酒店,除了脖子上有一道伤口,不过已经包扎过了,别的并没有受伤,于是几人各自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一同坐飞机回到中山,年十九将太宗打马鞭交给文老板带回藏书楼,自己又忙着飞了,南音和雨林则回家休息。 狄光昭是鬼差,需要留在辖区处理失踪的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李川还去了一趟太行山,确认五公子已经安顿好了,之后将龙婆婆接回了南音家中。 虽然饕餮之事已经解决了,但是他继续赖着不肯离开,美其名曰代替排骨保护两位靓女,南音意外的没有将他赶走,还把他拉进了几个人的微信群。 李唐文化研究会 李川:大家好呀,小弟李川初来乍到,请多关照。 瓜子:李川哥哥好。 年十九:好。 雨林:姐夫,你这个手机号是咋注册的,有身份证吗? 李川:我们自然有办法的啦,也是发展业务需要嘛。 雨林:什么什么业务?好赚吗,能不能带带。 李川:行啊,我之前看你问米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可以来给我当助手。 南音:别胡闹。 文老板:小李,前几天光昭麻烦你带了一些特产来给我,你有空能不能也帮我带些东西给他? 李川:好的文叔。 瓜子:李川哥哥,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呀。 李川:当然可以啦。 瓜子:我听南音姐姐说过你们在丰西书院发生的事情,可是为什么《梁祝》会变成现在这个版本呀。 李川:嗨,这个呀。 李川:当年老师说泰阿剑之事一定要对外保密,不可以让外人知晓。 李川:可是对外很难解释梁山伯,祝英台与马文才的去向,以及书院要关门的事情。 李川:于是老师便让我编个故事,那不能实话实说,就加工润色了一下嘛,嘿嘿。 李川:只是没想到,当时书院的同学一个个都信以为真,竟然四处流传开了。 瓜子:哇,原来是这样! 雨林:瓜子,不要聊天啦,快来带我上分呀! 瓜子:来了来了。 南音:别天天的光顾着打游戏了,我们准备要去找下一个印记了。 雨林:呀?这么着急吗,才休息了一个星期耶…… 南音:有齐怀德在旁虎视眈眈,还是不要再拖下去了。 文老板:嗯,我同意。齐怀德虽然多在蜀中活动,但是全国都有他的势力,这人不好对付。 雨林:躺平.jpg 南音拿出《景龙文馆记》手稿,很快找到了下一条印记的线索,沈佺期,梅月。 四月兴庆池侍宴应制 沈佺期 碧水澄潭映远空, 紫云香驾御微风。 汉家城阙疑天上, 秦地山川似镜中。 向浦回舟萍已绿, 分林蔽殿槿初红。 古来徒奏横汾曲, 今日宸游圣藻雄。 武平一和 奇石孤峰窥远相, 雾中古树汝州扬。 同饮苍苔林中静, 销闲澄虑琴音还。 倾侧东邻醉再三, 仙洞灵溪访九转。 蟠桃木瓜花满树, 云雾渐开湖上观。 相州林虑,三九花开。 沈佺期,字云卿,相州内黄人,与宋之问齐名,并称“沈宋”。其律诗创作数量多且造诣极高,当代的学者多以之为宗,对后世律诗的格律定型作出最重要的贡献。 而这相州便是如今的河南省安阳市,是我华国最早的都城。盘庚迁都于殷,商王朝至纣王,共经二百七十三年,后改名邺城,素有七朝古都之称。 发生在相州的故事可就太多了,商王武丁中兴,妇好请缨,周文王姬昌演《周易》,蔺相如生古相村,魏信陵君窃符救赵,楚霸王项羽破釜沉舟,曹操邺城发迹,岳飞精忠报国等等,不胜枚举。 林虑二字,则指的便是安阳林州林虑山。华国万里锦绣山河素有“北雄南秀”之说,而这林虑山,便是“北雄”风光最胜之处。 只是这下句的“三九花开”让人看得很是不解,三九,指的是从冬至逢壬日起,每九天为“一九”,而第三个九天便是“三九”,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间,所以素有三九严冬之说。 而通常要数到“九九”之日,即第八十一天,才称为“九尽桃花开”,但是哪有三九花开之理?南音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将线索发给文老板,不多时便得到了回复,只有三个字,桃花谷。 南音忙去搜索这桃花谷,原是林虑山景区中一处十分神秘的去处,有诗云“洞口桃花开雪里,岩头瀑布挂云中”,这指的便是三九寒天桃花盛开的桃花洞。 这本来应该很吸引游人,但是因为这桃花谷地处偏僻,四周人迹稀少,而且冬天本来也不是旅游旺季,所以知道的人很少,网上的信息也寥寥无几。 这一条印记线索指向地点倒是很明确,但是具体情况却无从推测,不是没有头绪,而是可能性太多了,只能到时见机行事了。 雨林听说这一次要去的是相州,激动得不行,一会儿想见见项羽,一会儿又说要找曹操要签名,可是又想要一睹妇好的风采,简直挑不过来了,瓜子与龙婆婆也在一旁跟着闹腾。 南音好不容易才把雨林赶去收拾行李,又与年十九约定好时间订机票,一切忙完才休息,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去了机场,直飞郑州,再转车去了安阳。 到了地方正是午饭时分,雨林嚷嚷着要先去吃饭,年十九常年在各地行走,对每个地方的特色美食有些了解,便带着众人去了一家饭馆。 这安阳做为七朝古都,华国又一向讲究民以食为天,自然又不少传统美食。道口烧鸡,老庙牛肉,安阳三熏,粉浆饭,内黄灌肠,关家酥烧饼,点了满满一大桌菜。 到了河南自然要喝杜康酒,可南音量浅一杯就倒,雨林又不喜欢喝酒,只忙着吃菜话也顾不上说,于是李川只能一杯一杯的敬年十九,难怪说喝酒容易喝出感情,一顿饭吃完,年十九对李川的态度竟好了许多。 第53章 桃花洞 桃花谷位于安阳市林州石板岩镇,距离安阳还有一段距离,不过若是走国道可以直接开车到桃花谷附近。 照时间算,下午就可以到达,于是决定直接出发。雨林吃饱了就开始犯困,很快就抱着瓜子在副驾驶座睡着了,南音则翻阅着在当地买的旅游手册,试图了解更多信息。 “你在做干什么,坐车不习惯?以前也没看出来呀。”南音嫌弃的说道,她和李川坐在后排,李川正不停的回头张望。 “后面好像有车跟着我们。”李川又回过头去,“那辆黑色的,还有隔壁银色的那辆。” “什么,不会是齐怀德吧?”南音也连忙从车窗看出去,果然看到李川说的两辆车。 “没事,我解决,”年十九看了看后视镜,十分淡定的开口道,“坐稳了。” 他猛的一脚油门,车子迅速开始加速,而李川说的两辆车似乎也察觉到了,很快就跟着提了速,果然有问题。 当时车子正开在209国道上,周围的车辆说多不多,但也不算少。当前路段只有三条车道,车子是开在中间的车道上,前方也有车辆行驶。 年十九在快要跟上前面的车时,才猛的上左道超车,然后迅速回到右边车道,拐进了一条岔路之中,这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南音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再去看那两辆跟在后面的车,已经错过了岔路口往前开去了,身后再无车辆跟着。 “这条路也可以绕到桃花谷,没事了。”年十九看了一眼导航。 “哎哟,年兄好车技啊。”李川忙鼓起掌来。 “没什么,也多亏李先生发现了他们。”年十九客气道,真是少见,而雨林睡得正香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这时南音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竟是李川发来的,“真的是齐怀德派人在跟踪我们?” “不然呢?” “如果狄光昭与他一伙的,肯定知道我们的目的地,何必跟踪?” 南音看着李川的这条信息也愣了一下,说的很有道理啊,桃花谷的线索没有瞒着文老板,那狄光昭八成会知道,他们直接去守株待兔不就好了吗? 莫非真的想错了,误会了狄光昭?不过眼下寻找印记最重要,反正也甩掉了,于是回了李川一条,“静观其变。” 因为下了高架路,比预计的时间稍晚一些才到桃花谷,不过天还没黑。进到山里,群峰拱翠,流泉碧潭,有北方九寨沟之称。如今身临其境,确实当的上“步随景移,百里画廊,人间仙境”。 “哇塞,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面对这美景,雨林十分激动,“姐夫,你当年是真的进过桃花源吗?” “当然是真的了,”李川点头道,“不过那是在南方,如今瞧这北方的桃花谷,倒也是不遑多让。” “那你真的见到了先秦后人吗?”雨林眼睛发亮。 “这个可说来话长,等有空了我慢慢给你们说嘛。”李川笑道,“现在当然要先欣赏当前美景对不对。” “那好吧,”雨林点了点头,“瓜子瓜子,快来拍照了!” 在雨林的吵吵闹闹中,来到悬崖边上,顺着镶嵌在山体中的铁梯爬上去,就看到了黄龙悬潭。悬潭四周皆是高崖围合,潭水清澈见底,秀丽神奇。 桃花洞就在悬潭之后,洞上方是万丈悬崖,洞四周山崖上长着数棵桃树,因为此时是夏季,并不能看到三九花开的奇景,所以本就游人稀少,加上天色渐晚,已经看不到其他人了。 而那些桃树此时都挂了果,树下就是洞口,里面一片黑暗,南音从旅游手册上看到,关于这桃花洞自古就有一个传说。 在南北朝时期,东魏高欢篡权,兵败林滤山蚁尖寨,率领众将士退到桃花洞附近。时值数九寒冬,冰天雪地中难以行军,高欢只能下令驻洞扎营。 可此时后有追兵,且粮草匿乏,不知还能支撑多久。有一天夜里,高欢梦到一名白发老翁,告诉他桃花盛开时就是他们拔营出发之日。 但是这隆冬季节,寒风怒号,大雪纷飞,滴水成冰,如何会有桃花盛开?每日高欢派出一名士兵外出观望桃花,得到的答案都是桃花未开。 高欢盛怒,下令将士兵斩首,日日如此。直到第十一日,高欢派的是一名中年士卒出洞察看。 这名土卒想到自己死后,家中老母妻儿无人供养,不禁恸哭失声,仰天哀求,求桃花盛开。其哭声感动上天,于是玉帝命桃花仙子下凡,为人间解难降福,顿时满山桃花怒放。 高欢知道后激动万分,立即下令拔营,班师行军,离开了桃花洞。而从此以后,每当三九寒冬,这里便会出现桃花绽开的奇观。 “哼,我可不信这传说,”雨林听完后撇着嘴道,“高欢和宇文邕都是鲜卑小儿,卑鄙无耻,老天爷怎么可能帮这种人。” “宇文邕……喔,就是先前你们提过害死孝敬皇帝李弘的元凶么,”李川想了想道,“雨林还对此事耿耿于怀吗?” “当然了!”雨林提起宇文邕就来气,“弘……李弘多好的一个人啊,不信你问师父。” “陛下曾经说过,弘其实并不适合生在帝王家,他的心太软,又深信着这个世界的美好,或许做燕青更适合他呢。”南音拍了拍雨林的肩膀,“那只是传说,无需太在意,走吧,咱们进洞去看看。” 桃花洞有一大一小两个山洞,大的深三十米,宽十米,小的深十六米,宽六米。洞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色,不过在小洞之中有石臼一个,保存完好,年代久远已不可考。 四个人举着照明设备转了一圈,最后纷纷来到石臼附近。石臼上没有文字图案,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南音抬起左手,轻轻放在石臼之上,湖丝手套发出金光,顺着石臼游走,竟然形成了一组繁复细密的花纹,覆盖了整个石臼。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食熊则肥,食蛙则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第54章 印记十六:学校 伴随着朦胧的歌谣声,南音看到自己站在一条小巷子中,四周空无一人。自己身上的装备都不在了,也换了一身衣裳,是白衬衫加淡紫色的裙子,塑料凉鞋,提着一个小皮包。 “小杨老师,你吃过饭了吗?”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南音回过头去,看到一个二十多岁戴着眼镜,和自己打扮差不多的女孩。 “……小张老师,你好。”南音看到她胸前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桃花洞小学,教师,张小丽,“我还没吃。” “咦,那你出来做什么呀?”张小丽问道。 “就随便走走。”南音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便随口答道。 “哎哟,一个人走可危险了,我要不是受不了食堂的饭菜,也不会跑出来吃饭。”张小丽走到南音身边,“我们一起回去吧。” “好的。”南音点了点头,跟在她身边。 “现在的孩子,放了暑假还要上兴趣班,什么集体体验,我们就要跟着要上班,真气人。”路上张小丽抱怨着,“不然可以待在家里,也不用提心吊胆的。” “没办法呀,要求孩子多元化发展嘛。”南音应道,悄悄翻着皮包,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吊牌,上面印着自己现在的名字,杨语薇,于是便拿了出来挂在自己脖子上。 “你说的……”南音想问一问她一直提到的要小心是什么意思,但是这时两个人出了小巷子,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学校门口,有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似乎正在和门卫大爷争吵。 “咦,好像有什么事儿,我们快去看看。”张小丽没有注意到南音说话,快步朝学校门口走去。 粗略看去这学校的规模不算大,而且从周围的环境和人们的穿着打扮看起来,大概是八九十年代。而门口那个人的背影,南音再熟悉不过,摇了摇头也加快了脚步走过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说清楚我可报警了!”门卫大爷正挥舞着一个报纸卷。 “大爷,我说了我是来找人的。”男人双手举在身前。 “我们学校根本没有你说的人,你就是骗子!”门卫大爷不依不饶。 “牛大爷,这怎么回事儿呀?”张小丽走过去问道。 “这个人,他想混进学校里去,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我正要报警呢。”牛大爷忙拦在张小丽面前,“你小姑娘当心点,最近可不太平。” “不太平,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风衣男人似乎忘了自己的处境。 “你这是明知故问吗!”牛大爷瞪大了眼睛,转身就抓起了门卫室窗台上的电话听筒,“不行,我一定要报警……” “牛大爷,别报警,他是我的朋友。”南音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小杨老师,你认识他?”牛大爷拿着听筒的手停在半空中,面露疑惑。 “哎呀,南……小薇啊,你快告诉这老大爷,我不是什么骗子,我是你男朋友。”李川看到南音不经意的指着自己胸前的吊牌,马上配合起来。 “什么,小杨老师你有男朋友了?”张小丽十分吃惊的样子的打量着李川,“哎哟,很帅嘛,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呢。” “他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朋友而已,”南音板着脸,“不过他确实是来找我的,不是坏人。” “喔,喔,原来是这样啊,”那看门的牛大爷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转变,满脸堆笑,“小伙子抱歉啊,你怎么不早说呢,害,引起这么大误会,你叫什么呀?” “我叫李川。”李川也跟着笑起来,“说清楚就好了,没事儿,没事儿。” “小李啊,行,我知道啦,以后你来了和我打声招呼就行,嘿嘿。”牛大爷拍了拍李川的肩膀,“小杨老师,不好意思啊,之前不认识你朋友,你们进去吧。” “我先回宿舍去啦,不打扰你们。”进了校门后,张小丽朝南音挤了挤眼睛,朝左边一个院子跑去。 这学校确实很小,进了校门后一眼就看完了。一共只有两栋五层高的教学楼,一栋在学校大门旁边,楼前是两个篮球场大小的操场,操场上有十几名学生正在嬉戏玩闹着。 隔着操场就是另外一栋楼,而操场右面是三层的办公楼,左边则是个院子,张小丽刚才就是进了这院子,应该就是宿舍。 “先去找一找雨林,”身边没有什么人,不过谨慎起见南音还是压低了声音,“根据以往的经验,或许瓜子也在。” “喔,就像是之前你们到灵女村那次,顶替了某些人的身份对吧。”李川点头道,“难怪你打扮都换了,不过我好像没有变化。” “这种情况通常是我们的魂魄进入了这个空间,你又没有魂魄,你自然不会变。”南音冲李川翻了个白眼,“以后少胡说八道。” “唉,那样说比较方便嘛,不然不好解释。”李川一副二皮脸的样子,“不过这学校附近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是刚才牛大爷说的不太平是吧,先前张小丽也提过类似的事情……嗯,回头你去和他套套近乎,打听一下。”南音想了想,“雨林有可能也是老师,瓜子可能会是学生。” “这七八月份不是放暑假吗,怎么你们都还留在学校里?”李川问道。 “说是小孩要上兴趣班。”南音四周看着,“去办公室看看,我还要顺便看一下我是教什么的。” 两个人穿过操场,朝三层的办公楼走去,这时天色已经开始擦黑,办公楼一楼亮起了灯,一个穿着白色围裙,带着白色帽子的人拿着长长的勺子走了出来,原来这一楼是学校食堂。 “开饭了开饭了,小兔崽子们赶紧吃饭了!”那人用勺子敲着放在门口的一个大锅,南音和李川对望了一眼,这分明是雨林的声音。 第55章 印记十六:黑暗料理 “雨林,你这是混成大厨了呀。”南音和李川走到雨林身边,低声说道。 “师父,你们……杨老师,快进来吃饭吧,”雨林看到有学生靠近过来,抬高嗓门,“你们走快点啊,吃饭还要请吗,磨磨蹭蹭的。” “杨老师好,沈姐姐好。”带头走过来的一个高个子带着红领巾的男孩,站直敬了个队礼,开始帮忙招呼后面的学生,“集合,集合!快来吃饭了,别玩了。” 这男孩看起来像是班干部一类的人物,规规矩矩的,而操场上其他的学生听到他在喊集合,才不情不愿苦着脸慢慢走过来。 进了食堂里,南音看到门口竖着的小黑板上写的菜谱,终于明白这些孩子们为什么听说吃饭了会愁眉苦脸的,还有之前张小丽说的不愿意在食堂吃饭。 那上面写着今日菜谱,辣椒炒月饼,桃子烧豆腐,西瓜炒肉丝,雪梨蒸鸡蛋,这都是什么黑暗料理,相对正常一点的就是莲藕鸡蛋汤,虽然看起来也怪怪的。 “嗨,别看这个,菜我重新炒了。”雨林顺手将小黑板翻了一个面,招呼之前那个红领巾男孩,“那个谁,你过来帮忙分一下菜。” “好的沈姐姐,我叫庞远山。”红领巾男孩马上跑了过来,“咦,今天的菜……” “咋了,不爱吃?”雨林看了他一眼。 “爱吃,爱吃,”庞远山似乎很高兴,“快来排队打饭了!” 雨林将食材搭配换了一下,做的是几道比较正常的菜,西红柿炒蛋,豆腐肉沫,莲藕排骨汤,月饼和水果当做饭后点心,因为雨林自己不吃辣,辣椒直接扔进垃圾桶了。 孩子们看到今天的饭菜表情都变了,一个个欣喜若狂的模样,看来这个沈姐姐真是把他们折腾的够呛了。 学生们打完饭,南音三人也各自盛了一份,做到比较远的一张桌子边吃了起来,雨林虽然不爱做饭,但是也还凑合会一点,至少能吃。 “我叫沈佳佳,是个实习工,”雨林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个吊牌,和南音的一模一样,不过职务一栏印的是实习。 “就你做的那些黑暗料理,这学校是疯了还是咋的,还留着实习?”李川看了一眼门口翻过去的小黑板,“看那些娃娃们,之前听说吃饭,小脸都拧成一团了。” “谁知道呢,可能请不到人吧。对了,你们有没有见着瓜子呀?”雨林扫视了一圈吃饭的学生,“这种情况她应该也会跟来才对。” “没有呢,我们之前也说过这事儿,准备来办公楼找找线索的,”南音摇了摇头,“我现在连自己教什么的都不知道。” “楼上办公室应该有课程表,等会去看看就知道了。”雨林想了想说道,“不过从准备的食材数量看来,似乎不止这么些人……” 雨林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衣黑裤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十分瘦削的年轻人领着七八个孩子进了食堂,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带着袖套的保洁大娘。 南音一眼就看到了里面个子最小的一个小姑娘,扎着两条小辫子,圆圆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冲着自己直眨眼,是瓜子。 雨林过去帮他们打了饭,这一群孩子看到正常的饭菜也是十分激动,纷纷要求多给点,为了不引起注意,瓜子还是暂时和同学们坐在一块儿吃饭。 “……你,”那瘦削年轻人看着饭菜愣了一会儿,“你今天想开了?” “说啥呢,吃不吃咯?”雨林撇了撇嘴,趁机看了一下他胸前的吊牌,职务一栏写的竟是副校长,名叫贺清秋,这么年轻就能当副校长……雨林赶紧换了副模样,“唉,贺校长,我是说换个口味嘛,您还满意吗?” 贺清秋没有答雨林的话,拿起餐盘走到南音坐的桌子边上,看着李川,“这位先生,你是哪位?我们学校不允许随意进出的。” “贺校长,他是我的……男朋友。”南音看这贺清秋来者不善,只能咬着牙回答道。 “哦,吃完饭快些离开,七点半学校要锁门。”贺清秋只丢下一句话,就转身走到一张单独的桌子吃饭去了,并没有和南音三人坐到一起,也没再看李川一眼。 这时看门牛大爷也来了,反应和学生们一模一样,不过他倒是自来熟得很,直接坐到了李川身边。 “佳佳啊,今天你这菜做的可真好吃啊,”牛大爷感动的都快哭了,“以后别整你那些什么创新改革了,我年纪大了,天天晚上都闹肚子。” “好好,不整了不整了,”雨林答应道,“唉,牛大爷,我说这贺校长咋这么高冷,自己一个人坐这么远,说话也不搭理。” “害,你还不了解他吗?”牛大爷看了贺清秋一眼,“老汉我这么爱聊天儿的,和他总共都没说上十句话,人家是大学生,跟咱们没话说。” 大学生,听牛大爷的意思,这儿的其他人,包括南音现在的身份杨雨薇,都不是大学生,倒也确实符合八九十年代的情况,那个时候对小学教师的要求只要高中毕业即可。 “大爷,今天您说这附近不太平,具体啥事儿呀您给我说说呗。”李川拿了一个桃子给牛大爷,套着近乎。 “哟,你不知道啊,你不是咱这儿的人?”牛大爷接过桃子。 “我……我不是呀,这不是趁着暑假回来看看小薇嘛,没想到她还不放假,”李川看了南音一眼,“我担心她呀,想了解一下嘛。” “这样啊,那我就给你说说嘛,”牛大爷点点头,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你们两个女娃也要听吗,之前次次都吓得紧。” “牛大爷,您说给他听听呗,我们不怕,”南音应道,“而且现在学校人少,了解一些也是好的。” “就是咱们这山头上,不是有个桃花洞嘛,大冬天的桃花盛开,所以咱们学校才叫个桃花洞小学,”牛大爷啃着桃子,“原本那也没什么,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洞里经常发生怪事儿。” 第56章 印记十六:蓬莱国 “总会见着有一些背着大包,穿着紧身的衣服,戴着奇怪的眼镜或围巾,他们说的话也古古怪怪的,什么风门,什么幽灵,咱也听不明白。” “而且这些人通常是突然出现,突然又消失了,紧跟着咱们这儿也有人不见了,最恐怖的就是,咱们失踪的人数,总是和见到怪人的人数相同。” “于是大伙儿都传啊,那桃花洞通着蓬莱,所以才会冬天开花,蓬莱上住着蓬莱国人,他们的寿命是很长的,但是寿命再长也会有要死的一天。” “不过蓬莱有秘法,可以用其他人的性命给自己续命,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要离开蓬莱,到外界来抓些人去吃掉,延长自己的生命。” “所以您的意思就是,蓬莱国人从桃花洞里跑出来,抓人回去吃?”李川听着这老头儿在学校里光明正大的讨论怪力乱神,一下子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 “大爷,这些听起来很像神话传说啊,如何能当得了真?”南音蹙着眉,“既然是有人失踪,没有报警吗?” “当然报了!”牛大爷津津有味的吃完一个桃子,“公安都出动了,说是那个洞里没准有什么密道,是人贩子装神弄鬼。” “于是派人了去查,可是最后啥也没调查出来,那桃花洞本就不大,都翻了个底朝天,里面结结实实的都是山壁,根本没有什么密道之类的。” “后来还让人守在洞口,可是一点作用也没有,照旧有人见到奇怪的人,照旧有人失踪。不过这一切都是发生在林虑山上,咱们学校这些娃儿以前天天上山野去,现在连校门也不敢让他们出去了。” “也不知道校长是为了什么,这种时候还非要组织暑假兴趣班,而且亲自挑选学生和老师,咱们可是一点也不明白。” “大爷,您是说这个暑期班是校长组织的呀,”雨林正在给一个雪梨削皮,朝贺清秋的桌子看去,发现他不知道啥时候已经离开了,“咦,他走了……” “我说的不是贺校长啦,他是副的,我说的是咱们钱校长,你不是知道的嘛,”牛大爷顿了一下,“唉,佳佳啊,看你现在挺好的,我也就放心了,你爸的事儿……” “我爸……”雨林根本不知道沈佳佳的爸爸出了什么事,这话可没法接。 “你爸和我是几十年的同事了,他也是为了学生才上的山,钱校长体谅,所以才让你来管这食堂,”牛大爷倒是没注意什么异常,自顾自的说道,“我知道你年纪轻,好奇心重,但是可不能拿自己开玩笑啊。” “喔,我知道的,”雨林听了个大概,做出有些伤感的模样,“牛大爷您放心吧,我就是问问而已,自然不会做什么的。” “那就好,那就好啊。”牛大爷点点头,“好了,我也该回家看孙子了,小李啊,你晚上住哪呢?” “我……”李川刚开口想说住南音宿舍,就感觉脚上被人踩了一脚,忙改口道,“我住附近的招待所。” “那你要跟我一块儿走咯,不然学校锁了门可就不能进出了。”牛大爷点头道。 “行,没问题。”李川回忆了一下那学校的铁门,要翻进来十分轻松,就一口应下了。 “那我们先走啦,”牛大爷站起身来,对南音和雨林说道,“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这时候食堂中的学生陆陆续续都吃完了,贺清秋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也离开了,而保洁大娘开始收拾餐盘。 “杨老师,沈姑娘,你们吃完就回去歇着吧,这里我来收拾就行,”那保洁大娘走过来招呼道,“沈姑娘,今天的菜真好吃,嘿嘿。” “大姐,你们喜欢就好,”雨林笑眯眯的说道,正忙着往口袋里塞月饼和水果,那我们先走啦。” 瓜子趁着没人注意,溜到两人身边,三个人一起出了食堂。外面天已经黑了,操场上开起了灯,学生们穿过操场往宿舍小院方向走去。 “瓜子呀,有没有什么线索?”雨林将之前削好皮的雪梨递给瓜子。 “不知道算不算是线索,”瓜子接过梨子啃了一口,“我们这些暑假班的同学,家里都有人在桃花洞失踪了。” “什么,所有的学生家里都有人失踪?”雨林吃了一惊,“按照牛大爷的说法,我家里也是,我爹没了,那师父你……” “很可能我家也有类似的情况,”南音点了点头,“这不是巧合,根据牛大爷的说法,这暑假班本来就很古怪,是校长亲自选人组织的,肯定和桃花洞的事情有关系。” “哇,莫非那什么钱校长就是蓬莱国人?”雨林点头道,“然后把咱们这些家里少了人的聚集起来,那也不对啊,难道他们吃人还要吃一家子?” “你可别被带偏了,什么蓬莱国人,”南音有些想扶额,“你想想牛大爷说的那些古怪的人,像什么?” “像什么……”雨林一脸迷茫,“他说背着大包,穿着紧身衣,戴着奇怪的眼镜或是围巾,这是啥,龟丞相吗?” “像你们平时的样子呀,”瓜子开口道,“背着背包,穿着登山服,戴着墨镜。” “唉,果然还是瓜子聪明,”南音叹气道,对雨林的脑子不抱希望了,“那些听起来像是普通的登山客或者驴友,但是牛大爷却没有见过他们的打扮,那有可能并不是这个年代的。” “我们没有见过究竟是什么情况,到底是他们真的穿越过来了,还是看到了类似海市蜃楼的景象都不清楚,不好轻易下判断。” “师父,你看,这有课程表。”三个人已经走到了食堂二楼的教师办公室门前,那里贴了一个暑假兴趣班安排表。 7:00 开门 7:30 早餐 8:00-10:30 白桦 读书 11:00-12:30 张小丽 绘画 13:00 午餐 14:00-15:30 杨语蓉 书法 16:00-17:30 贺清秋 风水 18:00 晚餐 19:30 锁门 第57章 印记十六:笔记本 “这是什么奇怪的课程,”雨林看着那安排表,“瓜子,你们刚才跟着贺清秋上的是风水学?” “咦,是风水学吗……”瓜子思考了一会儿,“我有意识的时候课已经上了一半,我以为他是在给我们讲故事呢。” “他都讲了些什么?”南音问道。 “他……”瓜子才张口,就看见一个黑影从楼梯口走了出来,被吓了一跳,“哎呀!” “嘘,是我。”来人穿着黑色长风衣,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正是李川。 “姐夫,你这是,”雨林看着他身上衣物光鲜平整,似乎不像是翻墙进来的,“学校不是锁门了吗?” “就那小破门,我一只手就进来了。”李川脸上带着些得意的神色,“不能把你们几个姑娘都在这呀,身边也没装备,太危险了。” “倒也没事,”南音抬起左手晃了晃,戴着洁白的湖丝手套,“我们别站在这说话了,太惹眼了,进办公室里去,如果有人来了就说在给瓜子补课,对了瓜子,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我叫庞秋水,一年级。”瓜子转过身,让几个人看她小书包上的名牌。 “庞秋水,这名字,”雨林想了想,“前面那个高个儿班干部叫……庞远山,是你哥哥啊?” “应该是的,刚才吃饭的时候,有一个高个子的哥哥专门切了苹果给我吃。”瓜子点了点头。 “办公室里没问题,进来吧,”李川检查了一遍,将灯打开,招呼着南音三人,“这儿有新的报纸,1992年,7月9日。” “九二年,那与我们推断的时间差不多,”南音很快就找到了杨雨薇的办公桌,那上面摆着宣纸,毛笔,墨水,还有一个硬皮的笔记本。 “咦,你们快来看。”南音只是随手翻开那笔记本,里面有不少古怪的内容。 笔记本的扉页上写着名字,却不是杨语薇,而是“杨建国”,用的是蓝黑色墨水的钢笔,笔锋有力,字体刚劲,那墨迹已经久远,很可能是杨雨薇父亲或是长辈留下来的。 翻开第一页,贴着一张老旧的地图,看起来像是地图,上面标绘许多线条与一些数字,普通人很难看明白。 能看懂的只有几个地点,分别是“邢家庄”,“东西水”,“东东水”,“有刺密灌”,“风门”。其中在“风门”上用红笔标记出了一个圈。 “这是个啥呀?”雨林看得一头雾水。 “这看起来是一张登山用的地图,这些线条可能是高度的标记,”南音看着那地图,“不过从地形上来看并不是这附近。” 继续翻到下一页,则贴着五张黑白照片,这些照片像素很低,有些模糊,不过仔细看还是能分辨出其中的场景,看起来都十分古怪。 第一张照片是一个一个类似水泥浇筑成的地标路牌,分别写着“封”,“门”两个大字,旁边还有几排小字,有些剥落看不清楚,仔细分辨才终于看清楚了,竟然是几句不伦不类的标语。 “此去封门无人村,野鬼孤魂满天飞,垃圾若要随手扔,须臾鬼魂把门登。生者文明人人创,森林火灾人人防,山川秀美无限好,森林防火不可少。” 第二张则是一间破旧的屋子,屋中空空荡荡的,只摆着一张清制式的太师椅。 之后的三张照片,皆是石像。第三张是一对身着官装的男女,男左女右,坐立形态,威严端庄。第四张为一怒目圆睁的武将,第五张则是端立的一位文官,文官左边有一夜叉,右边有一侍女。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李川看着那几排标语,“又是不要扔垃圾,又是防火防灾的,明显是解放后的标语嘛,但是怎么还会提到孤魂野鬼?” “封门,这听起来就很不吉利啊,”雨林抱着瓜子打了个寒颤,“还有这些个石像,看起来也古古怪怪的,什么地方不拜神佛,反而拜官员?” “风门,封门……”南音蹙眉看着那几张照片,半晌才开口说道,“我有了一个猜测,也许我曾经听说过这个地方。” “淮州就是焦作的古称,我曾经看过一个节目,说的就是焦作的一个地方,被称为‘华国第一鬼村’,那里就叫做封门村。” “这风门村的环境山清水秀,苍翠古朴,而其间有上百座明清时代遗留下来的老屋,皆由条石砌成。这里以前曾经是人丁兴旺,盛极一时的。 “但不知何时开始,男人娶不了媳妇,女人生不出孩子,青壮年劳动力相继暴毙而亡,最后一夜之间村中所有的人消失无踪。” “一直到2007年,才有登山客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地方,这坐落于深山老林之中的村庄,早已荒废了几十年。据说改名为‘封门’,指的便是‘封门绝户’,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外人根本无从得知。” “而喜欢冒险的探险家们对这封门村趋之若鹜,一时间有许多人前来冒险,可是他们有些失了踪,有些见到了奇怪的异象,精神失常。” “而且封门村并不是想去就能去的,有些人在山中找了几天也找不到,有些人则很快就能进入其中。” “你们看这个太师椅,也是流传最广的一个传说,听闻只要坐上这张椅子的人,都会暴毙而亡。” “就在那几年,流传出了大量关于封门村的诡异传说和灵异照片,才得了这‘华国第一鬼村’的名头。号称其中沟沟有遗骨,弯弯有阴魂,所以也称为幽灵谷。” “之后有专家组织去揭秘考察,最终得出的结论,所谓封门村完全是子虚乌有,只是那些探险家们胡乱编造的,这事儿才告一段落。” “可是现在从这些照片看来,封门村一定是真实存在的,那些专家要不就是没有找到真正的封门村,要不就是为了掩盖什么,才这样对外宣布的。” 第58章 印记十六:封门村 “南音姐姐,这个封门村,”瓜子听完南音说的,从雨林怀里探出头来,“我刚刚听贺老师说起过呢。” “你是说,贺清秋给你们讲的故事是关于风门村的?”雨林看了瓜子一眼,“详细说说。” “嗯……”瓜子歪着小脑袋,“他说的也不完全是关于封门村,他给我们讲的是狄青的故事。” “北宋面涅将军狄青?”南音从桌子上找出一叠空白的纸与一支铅笔,“你从头说,尽量不要有遗漏。” 说起狄青其人,也算是华国历史上的一段传奇。他出身寒门,年少时因犯了事,被投入监牢,面上刺字,注销户籍,发配京师充军。 狄青生得眉目清秀,却悍勇无比,他每每上阵杀敌,就戴起一副青铜妖鬼面具,手执钢鞭,敌人瞧见他犹如恶鬼,无不胆战心惊。 他因精通骑射,又骁勇善战,立下许多战功,被推荐给韩琦与范仲淹二人。狄青本行伍出身,不知读书识字,可范仲淹爱才,教他读《左氏春秋》,并教导狄青,“将帅不知古今历史,就只有匹夫之勇。” 从此狄青开始勤读兵书,精通自秦汉至宋以来的将帅兵法,因此更是战无不胜,累功一路晋升,直做到大宋枢密使一职。 然而北宋一向重文轻武,由文臣领军,狄青在枢密使任上并不能一展所长,还整日遭人猜忌排挤,心情抑郁,五年之后便因病去世了。 狄青逝世在陈州(河南周口),本应归葬故里汾州西河(山西汾阳),仁宗下旨命人送葬。 可是就在他的灵柩准备上路之时,却遇到一名老翁,他对送葬之人说,狄将军的灵柩在何处落地,便要葬在原地,否则会引起泼天的祸事。 那送葬的官员并不相信,便启程上路了。可是还没走出河南,途经淮州(河南焦作)的一个村庄,名叫风门村,刚刚找好落脚的地方,捆着狄青棺木的绳子便断裂开来,棺木从车上滑落,掉在院子后方。 官员大惊失色,没想到竟然真的应了那老翁的话语,可是若抗旨将狄青就地埋葬,恐朝廷怪罪,那老翁又不知名姓无法找回来作证。 最后与手下的人一商量,便使出一招瞒天过海之计,狄青的棺材原地下葬,之后又另买了一副棺木,装上狄青生前的一些衣物,继续送回原籍。 所以如今在汾阳有宋仁宗亲笔题字的狄青墓碑,狄青祠堂等等,但其实狄青真正的墓地这是在这风门村之中,只是知道此事的人非常少。 狄青生前有一个习惯,一直将自己上阵杀敌所戴的青铜面具摆在卧室之中,他说只有看到这面具才会安心,而他死后,亦是戴着面具入棺。 从此之后,风门村便有了奇怪的葬俗,凡死者必戴上面具下葬,而且就葬在自家院子后方,人鬼同居,人死不出村。 “也就是说封门村中葬着狄青,”雨林听完瓜子说的故事,觉得愈发糊涂了,“所以呢?” “这很难说,我们明明是在安阳林虑山,可是这封门村却远在焦作,完全想不出有什么联系。”李川也摇了摇头表示想不通。 “你们不记得之前牛大爷说了什么吗,”南音抬起头来,“他说林虑山上总是会看到一些奇怪的人,我们之前分析可能是登山客或是驴友,现在看来,应该是那些探险家。” “他们提到的不正是封门村,幽灵谷吗?”南音指着自己在稿纸上画的一张简易关系图,“现在是1992年,牛大爷说见到的人,就是来自十五年后去寻找封门山的探险家。” “哇,不愧是师父,确实是这样。”雨林恍然大悟的模样,“那失踪的人,很有可能是去到了封门村之中。” “这个还不好说”南音蹙着眉,“我总觉得这一次我们得到线索也太顺利了,这很不正常。” “是不是觉得很刻意?”李川问道。 “对,就是这样的感觉,”南音点头道,“我们需要线索,这个笔记本就摆在桌子上,学校里的人也都通过不同途径将事情主动透露出来,就像是在玩剧本杀似的……” “你们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以前总是需要我们自己去找线索,这一次竟然直接有人当故事来讲,”雨林表示赞同,“我觉得嘛……” “有什么想法吗?”南音问道。 “说明我们这次运气太好啦!”雨林很高兴的说道。 “少吃的黑暗料理吧。”南音忍不住想要扶额,低头看回那个硬壳笔记本,打算继续翻看后面的内容。 “有人来了。”李川低声说道,身子一闪就躲到办公室墙角的书柜后面。 办公室外传来脚步声,南音迅速将一张宣纸铺在桌子上,雨林则把瓜子抱到桌子前,自己坐到一边假装看报纸。 “小秋,你真的在这呀,吓死我了。”庞远山看到瓜子,忙跑了过来,才看着旁边的南音,“杨老师好。” “小秋说想要练字,我就陪她练一会儿,”南音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跟在庞远山身后的贺清秋,“贺校长怎么也来了?” “远山说找不到小秋,我就陪他出来找找,”贺清秋环视了办公室一圈,眼睛盯着李川藏身的书柜看了片刻,“在学校里就好,在学校就不会有事儿。” “小秋,回宿舍去吧,”庞远山对瓜子说道,“这么晚了,你该睡觉了。” “小秋有点感冒,怕传染给其他孩子,今晚我准备让她睡我那儿,”假装看报纸的雨林开口道,“我马上就带她回去。” “咳咳,哥哥,我和沈姐姐一起,没事的。”瓜子很配合的咳嗽了两声。 “那好吧,佳佳就麻烦你照顾她了。”贺清秋微微点头,“远山,你也早点休息吧,我带你回宿舍。” 贺清秋马上就带着庞远山离开了,等他们走远后,李川才从书柜后面走了出来,他没有说话,在漆黑的窗口边看了一会儿才回来。 “那个贺清秋,有问题。”李川低声说道。 第59章 印记十六:记录 “可不是有问题嘛,”雨林倒是没太在意,“他没准是个npc,打一顿可能还会爆金币呢。” “不是这话,”李川摇了摇头,抬手扶了一下脸上戴着的单眼镜,“他似乎知道我在这里,刚才他朝我眨了一下眼睛。” “吃晚饭的时候他专门过来提醒你晚上七点半会锁门,让你赶快离开,好像并没有恶意,”南音想了想,“不过现在还很难判断。” 先前要看后面的内容被打断了,南音再一次翻开笔记本,那些照片的后面,内容更加古怪。 这是一段用黑色水笔写成的记录。 “我们是探灵俱乐部成员,一共七人,2007年4月17日进入神农山,很快就发现了封门村所在,村口的残墙上用红色油漆写着‘进村请注意安全’的字样。 一进村就见到了三座庙宇,呈三角形排列,这本身就不太正常,而庙宇中供奉的不是神佛,而是不知道来历的官员。 村子早已荒废多年,房子多有破损坍塌,这本也没什么,但是当我们越往村子里走就越恐惧,因为许多房屋中完全没有家具用品,只在正中央摆着一口棺材。 当我们想要离开时,却发现已经找不到出路了,之前做的标记似乎都已经错乱,指南针也出了问题,而且队员接二连三的失踪。 我们根本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一直尝试着离开村子,却都徒劳无功。 我们在一间屋子里见到了一个破旧的太师椅,椅子上就放着这个本子,里面贴的照片正是我们在村中见到的场景,似乎是前辈探险者留下的。 这时我们只剩下三个人了,现在留下记录,证明我们来过,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份笔记,请拨打电话0391-。 队员:寻青山,千里眼,西湖。” 从笔记上来看,上面的记录是这个名为寻青山的人所写,而千里眼与西湖则是来自不同的人,应该是三个人的签名。 “这很明显不是真名啊,反而看着像网名。”雨林看着那一页记录,“而且他写的都是什么,没头没尾的,2007年……可是现在才是1992年呀!” “再看看。”南音轻轻摇了摇头,翻到下一页,是一篇蓝色原子笔写成的记录,笔迹与之前明显不同。 “现在是2011年6月23日,我是x灵异探险队的成员。 一个星期前,我们队伍一共五人,来到神农山逍遥谷附近,遇到了一起前来做节目的xx电视台采访队,于是决定一起进山。 我们按照网络上的地图与说明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传说中的封门村,天已经快黑了,只能失望的下山。 与采访队一起吃饭,他们一共有七个人,因为队长明哥觉得十三并不是一个好数字,所以坚持开了两张桌子,他与采访队的成员一见如故,坐到一桌去喝酒。 饭后,明哥说想要回他父母居住的城市,与采访队恰好同路,于是采访队就让他坐了顺风车,我们剩下的四个人自己开车回家了。 第二天得到消息,整个xx电视台采访队的七个人,加上明哥,集体失踪了。沿途都是公路,如果是车祸一定会有报道,但是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们所有探险队的成员都沸腾了,大家一直认为与封门村有关,于是我们重新组织了队伍,除了上次的四个人,还加入了两名新成员,一起再来寻找封门村。 这一次非常顺利,我们才进山不久,就找到了封门村村口的路牌,大家既兴奋又害怕,一起进了这座神秘的村庄。 村子大致情况在我所见的上一篇记录中有所提及,在此不再赘述,但是我们见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我们在一间宽敞的房屋中发现了一张八仙桌,有八个人围在桌边,早已死去多时,正是我们失踪的队长明哥与采访队的成员。 大家着急想要赶快报警,却发现手机无法收到信号,于是决定先离开,可是很快就发现我们走不出这个村子了。 找到这本笔记的时候,它摆在一张太师椅上,四周没有人,而我们的队员也只剩下了两个人。 看到上一条笔记,我知道我们也出不去了,只能同样留下记录。联系电话,0391-。 x灵异探险队队员:东方,老马。” 第三篇,黑色原子笔记录。 “我们来自x大学登山社,2015年5月2日来到河南焦作神农山,一共六名成员,进山不久,就发现了一座古怪的路牌,写着封门两个字,以及古早的标语。 原本大家并不在意,但是一名学长提及他几年前看的一个电视节目,关于一座名叫封门村的诡异村庄,当年被称为华国第一鬼村。 可是有专家发布声明,封门村并不存在,所有灵异事件都是假的,所以很快就不再有人提起,没想到现在真的见到了封门村。 同学们非常兴奋,如果能进村子里去探险一番,将是非常难忘的经历,于是我们没有多想就进入了村庄,这就是噩梦的开始。 村子荒寂诡异,处处都透着违和感,有胆小的女生害怕想要离开,但是大部分人还想多看看,于是女生和她的男朋友决定回头,去到村外等我们。 我们继续往下探索,大家都拍了许多照片,兴奋的讨论着,等回去之后一定可以爆火一把,甚至可以推翻当年那些所谓‘专家’的错误结论。 但是很快,我们就发现错的原来是我们自己,我们来到一间屋子前,那里面有两个人相对着跪在地上,正是之前往回走的胆小女生和她的男朋友,他们脸色灰白,很明显已经死了。 同学们纷纷转身想往外跑,却发现我们迷路了,之后就是在村子里惊恐的徘徊着,直到发现这个本子,打破了我们最后的一丝希望。 现在我们身边还剩下三名同学,在此留下我们导师的手机号,。 x大学登山社成员:王肃,张迁,纪雨桐。” 第60章 印记十六:宿舍 之后还有两篇记录,分别是2019年的登山队与2023年的灵异直播网红,他们的遭遇都差不多,进入封门村后迷了路,同伴失踪,最后找到了笔记本。 南音几个人看完所有记录后,都觉得有一种无名的恐惧攥住了心脏,就连雨林都没有说话,紧紧抱着瓜子,靠在椅子上,额头竟然挂着汗珠。 其实她们过去遇到恐怖或是诡异的事情太多了,这封门村虽然古怪,但是也不至于如此。让人最感到害怕的,其实是这笔记本中记录的内容。 每一个记录者都是在最后才发现这本笔记,然后简略的记录了一下自己遇到的情况,那应该是人最绝望最恐惧的时候,可是他们的笔迹都并显得不慌乱。 如果现在当真是在玩剧本杀,或许雨林会吐槽这道具做的太不走心了,破绽这么大,一看就是假的。但是因为几人心中清楚的知道这是真实的,才会有这样惊悚的感觉。 “你们没事吧?”南音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脸色也并不是很好。 “没事没事,”雨林回过神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最烦这种不知道是什么的鬼东西了,有本事直接出来单挑。” “你可别忘了这一次咱们没有装备,”南音知道雨林就喜欢借瞎扯缓解压力,也就陪着她胡说,“不过有李川在,倒也不是不能打。” “那是,有我在,自然不能让你们有事。”李川连忙点头道。 “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宿舍去吧,总不能在这待一宿。”南音站起身来,将笔记本放进自己的手提包里。 “是哦,明天一早我还要起来给这群兔崽子做早饭呢,师父的课是下午,可以睡懒觉。”雨林点头道。 “你不会真的觉得在这个地方我能睡懒觉吧,”南音白了雨林一眼,“玉娘没有跟随进来,我们必须像之前那样轮流守夜休息。” 离开办公室时,外面已经没有人了,操场上的学生应该全都回宿舍去了,静悄悄的,只有两盏昏暗的路灯立着,四周围着小小的飞虫。 没人也好,李川本来也就不该出现在学校里,四个人快步穿过操场,朝宿舍小院走去。 “这么晚了还不快回宿舍去!”刚刚走到院门口,一个身影从门后闪了出来,把人吓了一大跳,竟然是学校里的那位保洁阿姨。 “哎哟,大姐,您怎么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雨林拍着胸口,“我们这就……” 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那保洁阿姨手里拿着麦秆捆成的大扫帚,根本没有抬头看南音几人,喊完那句话之后,又慢吞吞的朝门后走去,低着头扫地。 “大姐?”南音吸了一口气,开口喊了一声,发现那保洁阿姨根本没有回应。 “这……这是怎么回事,”雨林平复了一下心情,“你们看她像不像是个npc……” “确实有点像,可是我能看到她的气运,应该是个活人……”南音低声说道,似乎并不十分肯定,转头看向李川。 “确实是活人,”李川捏着自己的单眼镜,“先不要理她,回宿舍去。” 南音的手提包里放着钥匙,写的是106,按照号码很快找到了宿舍。开门进去,发现这学校虽小,但是宿舍条件还算不错,是单人单间,而且还配有独立的卫生间。 从宿舍看来,杨语薇是个很讲究的姑娘,整间屋子收拾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床上的被子甚至折成了豆腐块,桌上和柜子上放着不少精致的小摆件。 “我的宿舍就在隔壁107,”雨林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钥匙,“不过我们还是凑合凑合挤这一间吧。” 这宿舍中的床就是普通单人床,两个人睡倒还可以,三个人就非常挤了,看得出雨林确实有些害怕。 “你们三个睡,我守夜就行。”李川将宿舍门仔细的锁好,雨林又脱了一把椅子顶在门后。 “对哦,我记得排骨其实是不用睡觉的,那姐夫你应该也不用嘛,”雨林将瓜子抱到床上,“那你平时还总占着我的沙发睡觉。” “嘿嘿,喜不喜欢是一回事,需不需要是另一回事嘛。”李川倒是回答的很痛快。 “你俩别瞎扯了,来看这个,”南音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张照片,“这应该就是杨建国。” 那照片上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清瘦男人抱着一个五六岁小女孩,背面写着1977年3月9日,杨建国与爱女语薇,那字迹和笔记本扉页的十分相似。而下面还写着另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爸爸,你在哪里? “不是说被校长选中留在学校的人,很可能家里都有人失踪了,会不会师父家里就是父亲失踪了?”雨林看着那照片道。 “有可能是,不过……”南音指着照片背面的字,“你看下面这行字,笔迹十分稚嫩,像是小孩写的。这不可能是是长大的杨雨薇写的,别忘了她教的是书法。” “你的意思是,杨建国很可能已经失踪很多年了?”李川问道。 “是的,甚至有可能是拍这张照片的当年就失踪了,”南音点头道,“1977年,距离现在是15年,而距离笔记本上的第一条记录,刚好是30年,我觉得这不是巧合。” “可是我记得那些记录,都是每隔四年一次,但是具体日期似乎并没有什么规律。”李川想了想说道。 “这个我现在也想不出来其中关联,目前没有更多的线索,或许明天我们应该去听听其他老师的课。”南音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 “赶紧休息吧,”李川拿过南音手中的照片,反过来扣在桌子上,自己坐到门口的椅子上,“你们好好睡觉,思虑过度可是大忌。” “就是就是,看瓜子都困得不行了。”雨林扯开床上的被子给瓜子盖上。 关了灯,雨林和瓜子很快就睡着了,南音也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入睡,迷糊了不知多久,猛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第61章 印记十六:梦行症 南音睁开眼睛,并没有贸然出声,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敲的应该不是自己宿舍的门。但是声音一直持续着,在这大半夜里听得愈发清晰。 “你也听到了是吗?”李川不发出声音的走到床边,用气声说道,南音点了点头,顺手打开床头的一盏小夜灯,光线非常暗,只能勉强看清屋子里的情况。 “我去看一眼,”李川指了指门边的窗户,之前已经确认过插好了插销,并且将窗帘紧紧拉上,“声音好像在那边斜对面。” 南音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雨林和瓜子,并没有叫醒她们,自己也下了床,因为鞋子是凉鞋,很难不发出声音,干脆赤着脚踩在地板上,一阵冰凉的感觉让脑子清醒了许多。 李川小心翼翼的拉开窗帘的一条缝隙,南音站在他身后,不由自主的脑补出有一个正趴在窗户外面朝房里看,与李川对上了正脸的场景,虽然是很常见的恐怖桥段,却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打了个寒颤。 那敲门的声音依然持续着,节奏丝毫不变,甚至听久了有点像是敲木鱼的声音,非常古怪。 外面的走廊上没有亮光,李川左右看了一圈,最后盯着一个方向看了片刻,才直起身子打了个手势,示意南音回到屋里说话。 “南音姐姐,李川哥哥,出了什么事吗?”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她也听到了那个声音,正抻着脖子想往外看。 “嘘,别出声,”李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瓜子离开窗边,“是之前那个扫地的大姐,她在敲斜对面那间宿舍的门。” “那房间里的人呢,敲这么久也该听到了,”南音蹙着眉,“能睡成雨林这样的可不常见。” “南音姐姐,对面应该是学生的宿舍,大概是没有人住的。”瓜子小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南音问道,抱起瓜子坐在自己腿上。 “我先前上课的时候听同学们说的,这里宿舍的结构是学生的宿舍统一在老师宿舍的对面,方便管理。”瓜子想了想说道,“原本一间宿舍能住十五个人,所以暑期我们集中住在两间宿舍里,是一进门的那两间。” 南音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宿舍楼的结构,如果按照瓜子的说法,学生只住在101与103对面的宿舍,自己这个106的对面确实没有人。 “既然没有人,那这大姐在做什么呢,”李川下意识朝窗外看了一眼,“莫非是中邪了,但是她的魂魄……咦?” “她的魂魄怎么了?”南音看李川的意思似乎有所发现。 “如果是中邪,则魂魄被晦气邪祟缠绕,我们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李川说道,“可是她身上并没有这样的情况,反而她的魂魄三灯非常旺盛,不太像一个普通人在夜间的情形。” “你的意思是她的魂魄像是我们白天的样子?”南音心中冒出一个想法,却不能十分确定。 “差不多是那样,就像一个人精神非常好的时候,甚至有些亢奋。”李川点头道。 “我有个猜测,”南音回忆着先前在宿舍门口见到扫地大姐的情景,“不过我要去看一眼。” 说完南音就站起身来悄悄走回窗户边,学着之前李川的样子,从窗帘的缝隙看了出去。 果然看到在斜对面的宿舍门口站着一个人,虽然环境非常昏暗,但是能模糊看出扫地大姐发型与袖套,确实是她。 扫地大姐笔直的站在宿舍门口,半垂着头,左手抬在半空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可手上却空空如也,右手正一下一下轻轻敲着门。 这么久了,她的速度与节奏丝毫没有改变,南音心里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正要退回屋中,大姐却猛的转过身来,直勾勾的盯着南音。 南音并没有心理准备,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背上发麻,手脚冰冷,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眼睁睁的看着大姐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 “南音,没事吧?”李川似乎察觉到了南音的不对劲,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借着手臂上传来的温暖感觉,南音忙站起身来,无声的吐了一口气。 “没想到你们鬼差还有体温啊……”南音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是鬼差,又不是尸体,”李川笑了起来,“看见什么了,别慌……” “叩叩叩……”李川话还没有说完,南音的宿舍门被敲响了,瓜子吓得将脸埋在南音的裙子上,南音和李川不约而同的朝门口看去,那门上有猫眼。 “我去看。”李川对南音做着口型,自己转身朝门边走去,凑到猫眼边。 南音搂着瓜子也不敢出声,心里默念着《妙法莲华经》,尝试着平复自己的心神,感觉过了很长的时间,李川才离开猫眼回到两人身边。 “她很古怪,对着猫眼好像在和什么人对话,然后又回到了之前那间空的宿舍门口去了。”李川轻声说道,指了指斜对面的方向,“她现在就站在那边一动不动。” “……”南音沉思了片刻,此时她已经恢复了冷静,低声道,“刚才被她吓了一跳,如果我没猜错,她是在梦游。从我们之前在宿舍门口见到她的时候,就在梦游了。” “梦游?”李川有点没反应过来,“好像在哪听说过……” “李川哥哥,就是梦行症。”瓜子抬起小脑袋,给李川解释道。 “原来如此,确实有点像,”李川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可是梦行症之人基本每天都会如此,学校就放着她不管,不怕吓坏了孩子?” “你觉得这个学校能以常理度之?”南音瞥了李川一眼,“不过既然是梦游那就好办了,去把雨林叫起来。” 第62章 印记十六:舌底丸 南音说完就走到门边,轻轻的去搬动顶在门后的椅子,想要开门,李川赶紧过来帮忙,瓜子则去喊雨林起床。 南音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发出金光,一朵慈姑花浮现在掌心。那花儿从门缝里飘出房间,来到扫地大姐头顶上方,盘旋了两圈,花粉化作金色的荧光洒落,钻入大姐的耳朵与鼻子中。 大姐此时整个人僵硬的站在对面的宿舍门口一动不动,南音示意让李川过去把她带回自己的房间。 瓜子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雨林弄醒,起床把位子让了出来,李川拉着大姐慢慢走回南音的房间里,让她躺到床上,此时大姐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睡着了。 “这是嘛情况?”雨林去卫生间里用冷水洗了脸,总算清醒了一些,看着床上躺着的大姐疑惑不解,“这大姐是谁?” “是学校的保洁阿姨呀。”瓜子提醒道。 “喔,是她呀,想起来了……”雨林嘴上说着想起来了,可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完全没认出来的样子,“她怎么了?” “就你睡得跟猪一样,啥也不知道,”南音也懒得理她,叹了口气,“一会儿再和你慢慢解释。” “南音姐姐说这个阿姨是在梦游,把她弄回来了。”瓜子简略的对雨林说了一下,两个人站在一旁观看。 “霍大姐,”南音看到大姐胸前的吊牌上写的名字是霍燕,“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霍大姐并没有回答,但是能看到她的眼皮很明显跳动了一下,说明她对南音的话有了反应。 “天黑了,学生们都已经回宿舍了,你在做最后的打扫,”南音声音轻柔,语速很慢,“可是还有人没回到宿舍……” “小峰……小峰又不知道跑到哪里野去了……怎么说都不听……气死我了……”霍大姐喃喃道,声音很小,几个人都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你在宿舍门口一边打扫,一边等着小峰……”南音见有了效果,继续引导。 “天黑透了,小峰终于回来了……我骂了他一顿,他却不理我,低着头就回宿舍去了……”霍大姐继续说道。 “我干完所有的活儿回到家……老白让我给小峰去送馄饨……说他晚上没有来吃晚饭……这爷俩太不靠谱了……” “还没到十一点熄灯的时间,我就到小峰的宿舍去给他送馄饨……我敲了很久的门也没有人来开……他们宿舍里这群臭小子,总爱开这样的玩笑……” “可是这一次时间也太久了……我很生气,就直接喊了管理他们宿舍的小杨老师……她拿着钥匙来帮我开门……” 霍大姐说到这儿,忽然全身缩成了一团,双手捂住心口,面部表情扭曲,脸涨的通红,嘴巴大张,拼命喘着气。 “这……这是怎么了?”一旁的雨林吓了一跳。 “好像是心脏病发了,快,找找她的口袋里有没有药!”南音忙上前扶住霍大姐的肩膀,李川反应也很快,开始掏霍大姐的衣服口袋,很快找出了一个小药瓶,上面贴着速效救心丸的标签。 “这个怎么吃?”李川看那药瓶上并没有写服用方法。 “我来,”雨林伸手拿过药瓶,倒出十几粒药丸,强行塞进了霍大姐嘴里,给她压在舌头下,“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 霍大姐果然很快就平复了下来,瓜子倒来半杯水,南音给霍大姐慢慢喂了下去。 “你们……小杨老师,佳佳……我怎么在这……”霍大姐睁开眼睛,看到身边的南音,李川已经躲到了卫生间里。 “霍大姐,你好些了吗?”南音将她扶起来,晃了晃手里的速效救心丸,“刚才你发病了,我们给你喂了药,需要去医院吗?” “……谢谢,谢谢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霍大姐手颤抖着,“医院就不用去了,能不能帮我……叫老白过来。” “好的,我去叫。”雨林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给南音使了个眼色,两人心照不宣。 老白大概是霍大姐的丈夫,暑期课程表上教读书的老师正是叫白桦,而根据之前南音催眠霍大姐所得到的信息,很有可能他们的儿子小峰失踪了。 既然是老师,就一定住在教师宿舍里,而且人家是两口子,肯定不能住南音和雨林这样的单人宿舍,这就比较好找了。 “白老师,白老师!”雨林来到宿舍楼最里面几间比较大的宿舍外面,搞不清楚是哪一间,干脆直接用喊的,“霍大姐发病了,您快醒醒!” 只喊了两声,就看到身边一间宿舍里亮起了灯,啪啪啪的拖鞋声传来,门开了,冲出来一个穿着睡衣,头发花白的小老头儿,应该就是白桦白老师。 “小燕在哪,她口袋里有药,快,快去……”白老师很紧张的一把抓住雨林的胳膊。 “您别急,我们已经给她吃过药了,现在她已经清醒了,说请您去一趟。”雨林安慰他道 “这样,佳佳,谢谢,谢谢啊……”白老师很明显松了一口气,却还有些着急,“她怎么,她在哪?她是不是又梦游了?” “在杨老师的房间里,嗯……您先去看看再说吧。”雨林带着白老师朝南音的房间走去,并没有着急多说什么。 看霍大姐确实没什么事了,白老师请南音三人帮忙,一起将霍大姐送回了他们自己的宿舍,老教师的宿舍是一室一厅的格局,比单人宿舍大上许多。 白老师先照顾霍大姐上床休息,请三个人在客厅里稍等一会,南音环顾了一圈,在茶几上发现了一张全家福照片。 照片中的白老师与霍大姐看起来都才四十多岁的样子,小峰也就十岁左右,一家三口笑的很灿烂。霍大姐倒是没有太大变化,可是现在的白老师看起来却像是年过花甲的老人。 “太感谢你们了,”白老师从房间里出来,给三人倒了热水,“自从小峰整个宿舍的孩子都失踪之后,小燕就开始了梦游……” 南音和雨林诧异的对视了一眼,整个宿舍都失踪了,那岂不是失踪了十五个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学校竟然还开的下去。 第63章 印记十六:对应 从白老师的宿舍离开后,南音回房间叫上李川,去对门的学生宿舍转了一圈,在墙上撕下了一张宿舍名单。 这份名单前面的部分都是打印的,只有最后两个名字是手写上去的,白峰,庞江树。 “远山,江树,秋水……这大概就是瓜子家里失踪的人吧,”雨林看着那名单,“你家爹妈是真的心大,丢了一个孩子了,还敢让你们在这读书。” “打印的名字一共十三个,”南音数了数名单上的名字,若有所思,“加上写上去的两个,刚好十五。” “十三这数字可不太吉利啊,也不知道一开始宿舍谁安排的,”李川随口说道,“咦,不吉利……” “是不是觉得很熟悉?”南音说着,从提包里翻出了那本硬皮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你看,这个x灵异探险队的队长明哥也说过十三个人不吉利,不能坐一桌吃饭。” “最后他们分开了两桌吃饭,可是最后所有人都失踪在封门村里,电视台采访队的七个人,队长明哥,后面去寻找的他们的六名队员,一共十五人。” “刚好对上了,”雨林惊呼道,“先前看门大爷说过,见到奇怪的人数量与失踪的人数量总是一致……” “不错,”南音点了点头,在纸上画出简略的关系图,“目前可以肯定的是白峰的宿舍十五个孩子失踪,与这采访队探险队的十五个人对应,其他每一次记录都有至少六个人在封门村失踪……” “这人数也太多了吧,本子上的五次笔记,每一次都最少失踪六七个人,而且还有大学生之类的,这么大的事情应该早就闹翻天了。”雨林看着南音画的草图,“但是咱们好像从来没听说过……” “因为被人为的封锁了消息,”南音在2011年的字样边画了一个醒目的圈,“从封门村2007年被人无意发现,一直到2011年,其实它的存在一直被人讨论。” “可是根据我看过的那个节目,2011年有专家证实这些都是假的,之后就再没有封门村的消息了。之所以出动专家,很可能就是因为这十五个人的失踪。” “专家一定在山里发现了很恐怖,甚至是无法解释的东西,为了不引起恐慌才选择了辟谣,没想到失踪事件每隔四年就会发生,一直到去年,2023还在继续。” “至于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年代,那就更难说了,当时通信还没有那么发达,这学校又在偏僻的山脚下,发生过什么事情很有可能外人根本无从知晓。” “明天瓜子去上课,可以和同学多打听些事情,我试着和几个老师聊聊,雨林和李川在学校里转转,看还有没有其他发现。”南音给大家布置着任务。 “没问题,现在深更半夜的,也不适合出去乱跑,瓜子都困得不行了,你们休息吧,”李川看着雨林怀里的瓜子已经睁不开眼睛了,“我守夜,放心睡觉。” 早上六点半,虽然没有闹钟,但是南音很准时的醒了过来,其实老师和学生不要起这么早,但是雨林要去准备早饭了。 于是南音让李川自己溜出学校,等着看门牛大爷来开门再进来,还可以顺便再附近转转,自己则带着雨林和瓜子去了办公楼。 食堂冰柜里存放的食材有一大半都是水果,这个沈佳佳真的是喜欢“创新”。不过雨林倒是很高兴,一个水果沙拉可以省不少事,再熬个皮蛋瘦肉粥,煮些鸡蛋,早饭就完成了。 南音带着瓜子回到老师的办公室里,昨天晚上光顾着看笔记本,没有空检查一下其他老师的办公桌,于是让瓜子守在门口外面。 进门第一张桌子就是白老师的,桌角摆着一家三口的合影,还有白峰单独的照片,带着红领巾,正是在桃花洞小学大门口拍摄的。 一本教案,两只钢笔与墨水瓶,其他的就是各种书籍,中外名着,唐诗宋词,五花八门都有,每一本书看起来都有很重的阅读痕迹,想必是时常翻阅的。 这些看起来都没有什么特别,南音想去打开抽屉看看,发现上了锁,只能作罢。 往里走就是南音自己的桌子,隔壁的办公桌应该属于小张老师张小丽,放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手作的折纸花朵,颇为精致,还摆着几个卡通小公仔。 桌子旁边挂着水彩颜料,调色盘等绘画用具,桌子上铺着好些水彩画,应该是学生的作品,南音随手翻了一下,似乎看出了一些问题。 这些画粗略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写生风景,小桥流水人家一类的,小学生的水平也不太高,只能凑合看个样子,但是南音还是看到了一些特殊的地方。 有三幅画分别是三间房间,里面有雕像,一间是一男一女两个,一间里的带着雕像,最后一间则身披战甲拿着宝剑,这分明就是封门村口的三座庙宇。 再往下翻,还看到了太师椅,路牌,八仙桌等等在笔记中提到过的场景,似乎这里的每一张画都画的是封门村的一个角落。 南音没有声张,只将这些水彩画照原样放回桌子上,看了一眼张小丽的抽屉,同样上着锁,遍继续朝里面走去。 办公室靠窗的最后一张办公桌应该就是副校长贺清秋的了,可是南音走到旁边才发现,桌子上空空荡荡的,连一支笔也没有。 南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抽屉,发现没有锁,伸手轻轻拉开来,发现里面放着一张便条,上面只写着一首诗,“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诗句颇为熟悉,但是南音一下子没有想起来出处,这“快走踏清秋”一句,看来是贺清秋之名的来由,这应该就是他的桌子,但是办公桌上什么都不放吗? 这个人古古怪怪的,而且教的课程竟然是风水,他身上一定藏着不少秘密,南音心里正嘀咕着,忽然听到瓜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白老师早上好!” 第64章 印记十六:李贺 “庞秋水,你怎么在这里?”白老师问道。 “我来帮杨老师拿些东西。”瓜子回答的很自然。 “好吧。”白老师点了点头,进了办公室,此时南音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边,手里拿着一叠宣纸。 “白老师早,”南音打了个招呼,“霍大姐好些了吗?” “早,”白老师把手里的包放在办公桌上,“小燕……她很好呀,为什么这么问?” “她……”南音有些诧异,抬起头来发现白老师神色非常自然,脸色也不错,不像是折腾了半宿的样子,“喔,没什么,就是昨天看到她似乎有些不舒服。” “有心了,她一直有点老毛病,容易累,不过很久没犯病了,”白老师笑了一下,“小杨真是努力啊,起的比我还早。” “喔,我……早睡早起身体好嘛,”南音看白老师的模样不似作假,他好像真的不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只能随口应付道,“学生还在外面等我,我先出去了。” “嗯,你去忙吧。”白老师也没多说,拿起了桌子上的一本书翻开来。 “南音姐姐,他怎么好像对昨晚的事……”南音走到办公室门口,瓜子一脸疑惑的低声问道。 “嘘,晚点再说。”南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牵着瓜子准备下楼。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食熊则肥,食蛙则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办公室里传来白老师的读书声,声音沧桑,却抑扬顿挫感情饱满,将这一首《苦昼短》读得淋漓尽致,南音脑中猛然划过一道闪电。 “是李贺的诗,对了,是李贺!”南音眼前一亮,拉着瓜子快步朝食堂走去。 “师父你们来了,有什么发现没?”雨林正在将水果沙拉摆盘,摆出了各种活灵活现的小动物。 “我们当时在桃花洞里,进到这里之前,是不是听到了歌谣声?”南音问道。 “嗯,对,有点印象……”雨林努力回忆着。 “喔,就是刚才白老师念的那一首诗!”瓜子先反应过来了。 “不错,我们当时听到的正是李贺的《苦昼短》,不过当时没有在意,”南音点头道,“现在白老师也念起这首诗必然不是巧合,而且我还有一个发现。” “什么发现?”雨林将一个桃子切的小兔子递给瓜子。 “贺清秋的名字应该来源于一首诗,‘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我先前一下子没想起来,现在也记得了,这是李贺最着名的边塞诗之一。”南音说道。 “李贺,”雨林想了一会儿,背诵道,“字长吉,河南府福昌县昌谷乡人,唐朝中期浪漫主义诗人,后世称李昌谷,亦称其为‘诗鬼’……唉,师父,他也是河南人啊,难道咱们这一次遇到的事情与他有关?” “有多大关系还不能肯定,不过多少有一点,”南音点头道,“李贺也是仕途不顺,二十四岁便英年早逝,通常这样的人总会有很重的执念……” “我倒觉得他的气质很符合桃花洞的传说,”雨林从锅里捞出煮好的鸡蛋放入冷水中,“老天爷感动于士卒的孝顺而让三九桃花开放,不正是李贺写的,天若有情天亦老。” “嗯?怎么就天亦老了,你们说什么呢。”李川光明正大的就走进了厨房。 “牛大爷给你开门了?”南音问道。 “是呀,他可准时了,掐着秒表七点开门。”李川摊了摊手,“我在四周看过了,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甚至几乎没见着人。” 看自己人都到齐了,距离吃饭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南音抓紧时间将刚才在办公室看到的东西,以及李贺的诗句频频出现之事说了一遍。 四个人对于白老师的异常都很费解,还有张小丽让学生画的那些画也很古怪,于是决定等会吃完早餐,南音陪着瓜子去上课,雨林和李川去找霍大姐看看她的情况。 很快到了七点半,学生们在庞远山的带领下排着队整整齐齐的进了食堂,看到早餐一个个都兴奋的两眼放光。 像昨天晚饭一样,瓜子混到了学生们当中,南音和雨林李川独自坐了一张桌子,吃了一会儿看到张小丽进了食堂,却是一脸憔悴。 不过当她看到正常的皮蛋粥煮鸡蛋以及水果沙拉的时候,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拿了一份早餐就坐到了雨林身边的空位上。 “佳佳,你怎么转性啦,开始做这些了,”张小丽很高兴的吃着皮蛋粥,“我今天起晚了,来不及出去吃早饭,只能来吃你的那些……” “这不是看你们不爱吃吗,做点大家喜欢的,”雨林随口应道,“怎么样味道还行吗?” “嗯嗯,香得很,”张小丽拿起鸡蛋,浸过冷水的煮鸡蛋非常容易剥壳,“我之前听你和贺校长吵架,你还说就是故意做的奇葩,最好别开什么暑期班的,我以为你想放暑假呢。” “那个啊……”雨林看了南音一眼,见南音朝自己微微摇头,使了个眼色,“就是胡说八道一下呗,不要当真。” “那你以后可都要做正常的饭菜呀,不用出去吃饭,那可省了好多钱呢。”张小丽吃的正香,似乎并没有太在意。 “对了小张老师,”南音装作随意的问道,“今天你们上课还和昨天一样画画吗?” “是的呗,”张小丽点头道,“校长给了那好些照片,让学生们画,要我说小学生哪里会画这些,不过无所谓啦,兴趣班嘛。” “校长给的照片呀,那不是很有趣,可以让我看看吗?”南音说道。 “行呀,”张小丽从自己包里拿出一本相册,“上课前给我就行。” 南音翻开相册,里面的照片似乎都是在同一个地方拍摄的,与笔记中的封门村非常吻合。 李川忽然伸手抓住南音的胳膊,眉头紧锁,取下单眼镜递给南音,低声说道,“用这个看,做好心理准备。” 第65章 印记十六:操控 南音心中有所猜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接过单眼镜,戴在自己眼睛上。再往相册里的照片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眼前照片原本是一张摆着普通破旧桌椅的民居,此时多出了几个人影,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人的躯体。 支离破碎的残肢,却整齐的摆放在椅子上。因为是彩色照片,能看到那些残肢都有些发白,似乎是被放过了血。桌子上并排摆着三个人头,最让人恐惧的就是这些人头还在对着镜头微笑。 地上与墙上,甚至被照片拍到的一部分天花板上都血迹斑斑,堪比屠宰场,整个画面从宁静安详的山中村庄变成人间炼狱。 南音虽然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拿着相册的手还是有些微微颤抖,雨林在一旁虽然看不到照片上的变化,但是也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师父,要是不舒服就先别看了吧。”雨林低声说道,看了一眼身边的张小丽,她倒是没什么反应。 “没事。”南音轻轻摇了摇头,继续翻看起来。 “杨老师,我先回办公室啦,第二节课要用相册的,你一会儿给我就好。”张小丽吃完了早饭,站起身来。 “好的,”南音应了一声,看着张小丽离开了,才从自己的包里拿出笔记本,“这照片里的人,与失踪的人数是一样的。” “这些是各个探险队的成员?”李川问道,“不过没有看到衣服,也看不出其他的特征……” “不,这些是在桃花洞失踪的人,”南音看着其中一张照片,在外人看来那只是一张破旧的八仙桌,“我看到白峰了。” 翻完一本相册,南音已经有些麻木了,将单眼镜还给李川,眼前的照片又恢复成普通的风景照片,但是那一个个对着镜头微笑的人头还历历在目。 快到上第一堂课的时间了,南音拿着相册回办公室还给张小丽,又对白老师说自己想去听他的课,白老师只说随意,带了两本书就朝教学楼去了。 这暑期班总共有二十二名学生,虽然各个年级的都有,但因为是兴趣班,就都在一块儿上课,用的是一间比较宽敞的活动教室。 学生们基本都到了,好像并没有严格规定座位,瓜子虽然个子比较矮,但是为了方便,选了一个靠后的位子坐着,庞远山也在她身边。 “杨老师,您怎么也来了?”庞远山看到南音坐到瓜子身边,忙招呼道。 “我来听听白老师讲课,”南音随口应道。 “昨晚谢谢您和佳佳姐姐照顾小秋了,”庞远山点头道,“她从小就这样,总是生病……” “是吗?”南音有些诧异,昨晚说瓜子生病了只是不想让她自己去住宿舍,没想到庞秋水是真的身体不好,“既然这样,放假了就该在家好好休息,还来上这兴趣班。” “唉,这没有办法呀,是朱校长亲自点名的,而且说每个学生都会有一笔奖学金,这对于咱们家来说……”庞远山欲言又止,神色有些不自然。 “其实你们家没有想过要给你们转学吗?”南音想起之前那宿舍名单,旁敲侧击的问道,“在这里上课会不会心里有些……” “杨老师,您指的是什么?”庞远山似乎没有听懂。 “庞江树不是你们的兄弟吗?”南音看他那样子,干脆直接发问,这时候不能继续猜谜语了。 “小江……是我的弟弟呀,”庞远山点了点头,忽然愣住了,随即露出疑惑的神色,“咦,小江去哪里了,小江……” “叮叮叮叮……”上课了铃声响起来了,白老师喊了上课,刚才还一脸疑惑的庞远山喊着起立,率先站了起来,似乎将刚才的问题忘得一干二净。 “今天继续教大家念范仲淹《岳阳楼记》的第四段。”白老师说着拿出一叠打印的文章,让同学们往下传,“谁先来将这一段读一次?” 一名五六年级的学生自告奋勇的起来读书,《岳阳楼记》啊,南音中学时的记忆被唤醒了,这可是高考必备文章之一,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没有背诵过,但马上也就回忆起来了。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南音心中跟着默默背诵。 这一节课倒是再也没发生什么异常,白老师很耐心的给小学生们讲解《岳阳楼记》,其中还有一些字都没认全的低年级学生,也难为他了。 只是白老师的精神与心情都非常好,似乎昨晚上什么也没发生,还有庞远山突然的转变,这些都让南音很是疑惑,却一时也不好深究。 等到下课之后,南音让瓜子去和同学们聊天,试试看能不能问清楚大家家里的人都是如何失踪的,自己则出去找雨林和李川,在操场和办公楼转了一圈却没看到他俩的身影。 虽然略微有些担心,但是南音还是很相信雨林和李川的能力,或许是到哪里找线索去了。看到张小丽拿着画具朝教室走去,南音也跟了回去。 “瓜子,有没有打听到什么?”南音和瓜子坐在教室的角落里说话。 “南音姐姐,他们全都和庞哥哥一样,都说自己家里有人失踪了,但是一问起具体情况,就好像失忆了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瓜子低声说道。 “是不是还马上就忘记了这回事,说别的去了?”南音点了点头,这情况早已有所猜测。 “对呀对呀,就好像……”瓜子想了一会儿,“就好像雨林姐姐玩的那个电脑游戏,叫什么《模拟人生》来着。” “……”瓜子的这个比喻让南音愣了一会儿,忽然觉得非常的形象。 那个游戏南音曾经看雨林玩过,可以控制游戏里的人物做出吃饭,读书,运动等等各种行为,一个行为进行到一半,游戏者可以强行中断这个动作,让游戏人物去做别的事情。 而庞远山刚才的情况,就很像是被人强行中断了思考庞江树的事情,转而去认真上课,其他同学也一样,仿佛被人操控的游戏人物,这个想法让南音瞬间觉得毛骨悚然。 第66章 印记十六:标记 新的一堂课开始了,张小丽先是给学生们讲解了一下蜡笔的使用方法,然后又将相册里的照片一张张发下来给学生们,让大家照着画一幅蜡笔画。 瓜子分到的正是那一张太师椅的照片,按照笔记里的说法,那硬皮笔记本每一次都会出现在这里,而之前南音带着慧镜观看时,在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垂着头的男人。 “南音姐姐,这照片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呀?”瓜子并不知道照片的事情,只是看到南音神色有异。 “这些都是封门村的照片,有些邪门,”南音并没有直接告诉瓜子,免得吓着她,“咦?这后面的是……” 先前照片放在相册之中,是两张照片背对背摆放,看不见背面的内容,此时拿了出来,南音发现背后有字,像是一个签名,是“朱说”两个字。 南音心中一动,假意起身看学生们画画,顺手又看了几张照片的背面,发现都有这个签名。 “杨老师您在看这个吗?”一名学生指着签名问道,“这不是校长的签名吗。” “喔,对呀,我就随便看看,”南音点了点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将照片放回桌子上,“你们昨天画的很棒,今天也加油喔。” 此时南音觉得不能浪费时间继续在这上课了,但是又不放心丢下瓜子一个人,想了想朝坐在讲台上的张小丽走过去。 “小张老师,庞秋水昨晚开始生病了,现在又不太舒服,我想先送她回宿舍去休息。”南音轻声对张小丽说道。 “咦,她怎么了,很严重吗?”张小丽原本自己也在画画,抬起头来朝瓜子看去。 “咳咳咳……”瓜子很配合的咳嗽起来,非常逼真,这一看就深得雨林真传,戏精附体了。 “挺严重的,孩子还这么小,父母又不在身边,要是有点啥事咱们怎么交代。”南音故意往大了说。 “哎呀,可是……”张小丽却面露难色。 “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南音有些疑惑,这一个暑期兴趣班,还如此不正规,又不需要成绩,张小丽这反应太奇怪了。 “唉,小杨老师你不知道,校长亲自和我交代过,每天孩子们的画都要收好,每个人都要画完,否则就要扣我的工资……”张小丽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暑假赚这点钱……” “画完一幅画嘛,很简单的。”南音点了点头,“我让他回去画完,中午吃饭拿给你,这可以吧?” “这个嘛……”张小丽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还能这样操作,“也不是不行,不过最好不要给校长知道的……” “那没问题,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南音点了点头,回到瓜子身边,发现瓜子已经画的差不多了,毕竟瓜子不是真正的小学生。 “走,我们去找你雨林姐姐。”南音低声对瓜子说道。 庞远山听说瓜子不舒服,也想跟着来照顾,却被南音拒绝了,让他留下来好好上课,自己则带着瓜子离开了教室。 在学校里又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雨林和李川,难道离开学校了?于是两个人朝学校大门口走去,到了门卫室一看,那情景让南音大吃一惊。 看门的牛大爷被捆在门卫室里,而且似乎晕倒了,那手法一看就是雨林干的,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这两个人到底做了什么? 南音过去拍了拍牛大爷,却没有叫醒,看了一圈门卫室桌子上有茶杯,里面的茶早就冷了,甩了些水到牛大爷脸上,他才慢慢醒了过来。 “哎哟哎哟……”牛大爷嘴里哼唧着,睁开眼睛看到南音,“杨老师,哎哟,我怎么动不了……快,快放开我,给校长打电话!” “牛大爷,发生什么事了?”南音并没有着急给他松绑,既然是雨林动的手一定有她的道理。 “是佳佳,还有,还有你那个男朋友小李!”牛大爷十分慌张的样子,“他们带霍大嫂离开了学校,快放开我,我要打电话给校长!” “霍大姐?她身体不太好,可能是送她去医院吧,怎么了?”南音仍然没有动。 “唉,你不知道……”牛大爷摇了摇头,“校长吩咐过,除了你和外来的小张老师,其他人都不可以离开学校的,很危险!” “为什么呀?”南音对这个话完全不能理解,如果离开学校有危险,为什么自己和张小丽还例外?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校长就是这样说的,”牛大爷摇了摇头,见南音丝毫没有帮自己解开绳子的意思,“小杨老师,你怎么了?你那个男朋友他到底……” 牛大爷话还没说完,就觉得眼皮如同千斤重,支撑不住,头一歪就睡了过去,一朵慈姑花在他的头顶上化成淡淡金色光点。 “果然问题都在这个校长身上,不过雨林他们这样贸贸然跑出学校,我们又联系不上……”南音让牛大爷靠在墙边。 “南音姐姐,你来看这个!”站在门边的瓜子喊道。 南音站起身来,走过去一看,发现木头门框上有一道新划的痕迹,像是一个箭头,在尾部画着三道竖线,这是李川的银色弩箭留下的。 “还是你眼尖,”南音拍了拍瓜子的脑袋,“走吧,我们跟上去。” 南音牵着瓜子,顺着李川画的箭头方向离开学校。没走出多远,又在路边看到了类似的标记,顺着一路走去,路上的行人很少,四周也没什么店铺,感觉这学校所在的地方非常偏僻。 走了接近六个字,才见到几栋乡下常见的自建小楼,其中有一栋楼前的小院大门敞开着,院子里还有些砸碎的花盆,推翻的自行车,像是有人曾经在这里打过架一般。 第67章 印记十六:桃木 这些痕迹八成是雨林和李川留下的,他们可能进到了屋子里,南音刚准备朝院子走去,突然感觉瓜子用力拉住了自己。 “瓜子,怎么了吗?”南音问道。 “我觉得……这里面很危险,不能去。”瓜子紧紧抓住南音的手,靠在她身上。 “可是雨林和李川很有可能进去了,”南音听瓜子这么说,也立刻警惕起来,“能不能感觉到具体出了什么事儿?” “不知道,但是我们一定不能去,”瓜子摇了摇头,“快,快躲起来。” 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南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很信任瓜子,既然她这样说了一定有她的道理,于是带着瓜子快步走进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 巷子中堆放着不少的杂物和废弃的家具,南音和瓜子躲到了一个断了腿,斜靠在墙边的大衣柜下面,前面还有一些破旧的帆布遮挡着,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有人。 躲好后没过几分钟,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声响,南音透过帆布上的缝隙朝外看去,有几个人正从那楼里走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着很斯文,不过这打扮如果早个几十年到也没什么问题,在九十年代这样穿就显得有些做作。 可是脸上还有几块淤青,一边眼睛肿了,嘴角也破了,像是刚和人打完架,与他这一身装束非常违和,而且脸色十分阴沉,似乎心情非常不好。 中山装站在院子里,指挥着后面的几个人,南音看清楚了,他们抬着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人走出来,那不是李川是谁? 中山装对着几个手下说了些什么,之后锁好门,自己离开了,而那三个抬着李川的人则朝小巷子走来。 南音和瓜子屏住呼吸,看着他们经过,并没有急于行动,现在情况不明,也没见到雨林,不能贸然出手。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两个人才悄悄从衣柜下面溜出来,朝那三个人走的方向跟去。 走出小巷子,看到一座围墙围着的废弃家具厂,招牌都掉了一半,大门半开着,门前种着两棵桃树,那三个人很可能将李川带到了这里面。 “我们进去看看吧?”南音看向瓜子。 “这里面没有刚才的感觉了,”瓜子说道,“那个独自走开的男人,他非常危险。” “那个人看起来的确不简单,那我们先去找李川吧。”南音点了点头,虽然心中担心,却不能莽撞。 两人溜进那家具厂,里面却不像从外部看起来那样荒废了许久,反而像是常有人来打扫的样子。有两只大狗原本正趴着睡觉,察觉到有陌生人进来,马上站了起来,呲着牙发出呜呜的声音。 瓜子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巴前,朝着它们做出噤声的手势,两只原本凶神恶煞的狗瞬间乖乖的坐了下来,疯狂摇着尾巴。 “还好有你在,”南音松了一口气,“问问那几个人去哪里了。” 瓜子点了点头,走到一只狗身边,摸了摸它的头,狗摇着尾巴,转身朝后面走去,还回过头来对着瓜子轻轻的叫着,似乎让瓜子跟着它们走。 于是在两只狗的带领下,南音和瓜子跟着穿过厂房,来到一排平房边上,这看起来应该是工人的宿舍,可是却被改造过。 每一间都装着铁栏杆与铁门,看起来竟然像是监狱一般,而最前面的一间门开着,之前那三个人正在里面打扑克牌。 南音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发出淡淡金光,三朵慈姑花浮现在空中,朝屋子里飘去,在那三个人头顶上洒下金色的花粉,扑通扑通,三个人相继倒下,陷入了沉睡。 瓜子又拍了拍狗的脑袋,那只狗朝第二间平房跑去,停在门口用爪子去扒拉门,而另一只狗则跑到打牌的三个人身边,从其中一个人的口袋里叼出一串钥匙,交给瓜子。 两人来到那间平房边,从窗口看进去,里面除了一张铁丝床再无其他,李川正躺在床上。南音拿着钥匙去开门,试到第四把钥匙就打开了。 李川双目紧闭躺在铁丝床上,因为他本来也并不是活人,没有脉搏,很难判断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过南音想起之前李川碰到过自己的手,是能感觉到温度的,于是伸手去触碰了一下李川的手背,发现还有温度,却叫不醒他。 “这个是不是也属于他们鬼差闭锁五感的情况?”南音问道。 “很像,”瓜子点了点头,“应该和之前排骨的情况一样,需要至阳之物来唤醒他。” “至阳之物啊……艾草是没地方去找了,”南音皱起眉头,忽然眼睛一亮,“唉,对了,门口有桃树!” 桃木桃枝是道家驱邪镇鬼的法器之一,至刚至阳,之前家具厂门口正好就有两棵,南音让瓜子在这守着李川,自己回到门口去取桃枝。 回到厂子门口,两棵桃树倒是长得很好,高大挺拔,枝叶繁茂,南音伸手去折桃枝,却因为太粗壮了折不下来。 南音将右手食指伸到嘴边,轻轻一咬指尖,鲜血涌出,凌空写了个“刀”字,手中一沉,修眉刀出现在手中。 身边没有其他的装备,用修眉刀来砍树枝也是没有办法的,王羲之老师应该不会怪罪自己吧,南音叹了口气,斩下一段桃枝。 带着桃枝回去,瓜子正和两只狗狗交流着,看到南音回来,忙跑了过来。 “南音姐姐,狗狗说那其他的房间里都关着人,”瓜子有些紧张,“而且根据它们的描述,我猜是那些在封门村失踪的人。” “什么,他们被关在这里……”南音愣了一下,这确实是出乎意料,“先叫醒李川再做计较。” 南音拿着桃枝打在李川身上,看他还是没有反应,手下逐渐用力,心里默默祈祷着一定要有效果才好,用力越来越狠。 “哎哟……轻点轻点……”李川叫唤着睁开了眼睛,“下手太狠了,疼死我了……” “呸,那你倒是早点醒过来啊,”南音见他醒来,心里放松了许多,“你们怎么回事儿,雨林呢?” “雨林……”李川坐起身来,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你们没见到他?这下麻烦了,雨林怕是要出事。” 第68章 印记十六:戾气 “你说什么?”南音将手上的桃枝扔到地上,“我们刚才是看到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人派人将你带来这里的。” “中山装……对,就是他,”李川想了想点头道,“他就是桃花洞小学的朱校长。” “你们去上课以后,我和雨林去找霍大姐,最后是在宿舍门口找到她的,她的情况非常古怪,明明身体很不好,走路都费劲儿,却还坚持着要去干活。” “我和雨林问她为什么不好好休息,她却一口咬定自己没事,要去食堂收拾,和白老师一样对于昨晚发病的事情完全没有记忆。” “雨林说她这样不行,要送她去医院,于是我们将她带到门卫室想让牛大爷叫个救护车。可是那牛大爷却一口咬定霍大姐和雨林都不可以离开学校,说这是校长规定的。” “雨林那脾气你们也知道的,越不让她做,她就越要做,救护车也不叫了,硬是要往外走,牛大爷急了说要打电话给校长,直接被雨林打晕了捆了起来。” “谁知霍大姐一出了学校忽然就清醒过来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她自己懂得拿了药丸出来吃,之后开始哭诉起来。” “她告诉我们,她的儿子小峰之前在学校里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同时失踪了十五个孩子,当时家长们都很激动,一起来学校讨说法。” “可是学校一直用各种借口拖延着,说校长已经在想办法了,霍大姐与白老师因为原本就是学校的职工,知道那段时间校长根本没有回学校。”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逐渐有家长放弃了,去学校要说法的人越来越少,学校反而照常上课,好像根本没发生这件事。” “可是白老师并不愿意放弃,短短的半个月他就仿佛苍老了二十岁,每天也不去上课,就坐在校长办公室门口等着。” “有一天白老师接到通知,说校长请他们到家里去商量小峰的事情,于是两个人就去了,谁知进了校长家之后,霍大姐就再也想不起来到底说了些什么。” “在她的印象中,之后她与白老师就回到了学校上班,好像一切都很正常,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除了偶尔霍大姐会做噩梦,但是醒过来后就完全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只是发现自己在梦中哭过。” “一直到刚刚出了校门,她忽然想起来了自己做的梦,那是自己的儿子失踪的情景,这段时间她竟然都忘了自己曾经有一个儿子,哪怕每天看到家里摆着的三个人全家福照片,也没有觉得不妥。” “雨林问霍大姐还记不记得去校长家的路,霍大姐说记得。原本有想过要去通知你们一声,但是雨林害怕如果进入学校会不会将这些都忘了,或者发生其他的事情。” “于是我们叫了救护车来接霍大姐去医院,按照她指的路去找校长的家,并且一路给你们留下记号。” “到了校长家见到校长,我假意说我是上头派下来的,调查学校学生失踪的事件,那校长反应很淡定,将我们让进屋里。” “校长和我们说,霍大姐的儿子早就死了,而且与学校无关。至于她说的什么一个宿舍失踪了十五个孩子,全是她臆想出来的,根本没有的事儿,让我们别听她胡说八道。还说送她回学校,让白老师照顾她就没事了。” “这话一听就很假啊,但是我们手里也没有证据,追问下去他也不会说实话的,也只好作罢。又问了一些关于暑假兴趣班的事情,他也一口否认与失踪之事有关,只说这些孩子很有天赋,值得培养。” “见问不出什么,我们就打算先行离开,回去和你们商量之后再说,可是校长却说既然来了,请我们去参观参观他的收藏品。” “原本我不打算去的,可是雨林要看,我们就跟着去了。走到二楼最里面的一间房间,那里面布置的像个佛堂,一股子檀香味,有一样东西就摆在佛台上,盖着黑布。” “校长走过去刚一揭开黑布,我就感觉到了非常大的压迫感,那是一样我们非常害怕的东西,我根本不敢继续看下去,马上选择闭锁元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直到被你那树枝打醒过来……”李川将之前的经过说了一遍,看着扔在地上的桃枝。 “……那个中山装看起来好像被人打了一顿,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南音问道。 “被打了?我不知道,”李川想了一会儿,“我们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 “那八成是雨林动的手,”南音蹙着眉,“而且看他的脸色非常不好,似乎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但是雨林去哪了呢……” “肯定和那间房里的东西有关系,可我是真的害怕那东西。”李川苦着脸道。 “鬼差害怕的东西吗……”南音思索着,“上一次排骨选择闭锁元神,是因为我们进入了李淳风的阴阳环中,那个时间是以因果循环为逻辑基础,阴阳错乱,所以排骨才会害怕。” “不,这个东西给我的感觉不是这样……”李川摇了摇头,“是充满了暴戾杀戮的感觉,戾气过重,对我们来说是非常危险的。” “李川哥哥,鬼差还怕这些?”瓜子好奇的问道。 “鬼其实最害怕四种人,八字极硬的人,真命天子,大善人,以及大恶人,”南音对瓜子解释道,“人如果恶起来,身上的戾气可是神鬼不敢接近的,这样说来,我对此物有了一些猜测。” “连李川哥哥都害怕,校长在自己家里藏了这么一件东西,他倒是不怕死。”瓜子有些吃惊,“是什么呀?” 第69章 印记十六:签名 “这个事情还只是我的猜测,不一定准确,”南音站起身来,“我猜雨林大概没有在校长手中,不然他刚才不会是那副模样。” “那咱们不去找她了么?”瓜子撅起嘴巴。 “找肯定要找,不过先去看看隔壁的人,”南音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他们身上一定有线索。” 三个人走到隔壁的一间平房前,先从窗口往里张望了一下,和李川那间房一样,只有一张铁丝床,墙角摆着一个痰盂,其他什么也没有。地上非常脏乱,只是站在窗边,就能闻到屋里的气味十分刺鼻。 床上躺着一个人,背对着窗口,看不到模样,但是很明显能看出他身上穿的是比较专业的登山服,只是非常肮脏,像是很久没有洗过了。 南音拿着钥匙去开门,房中的人完全没有反应,只是躺着一动不动。 打开门后,发现在墙边摆着一个同样脏兮兮的破烂背包,李川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里面的东西都已经没有了。 “别动,”南音开口叫住李川,眼睛盯着背包的一侧,“这里好像有东西。” 那是一个银色的链条,虽然已经有些发黑了,但是南音很熟悉这个东西,是挂在包上的吊牌,南音读书的时候流行了一阵子。 伸手将那链条拽出来,果然头上穿着一个塑料壳的牌子,里面是手写的名牌,不过也同样破烂肮脏,只能依稀分辨出几个字。 “灵……乐……千,”南音低声念着吊牌上的字,“探灵俱乐部,千里眼!” “是在笔记本上,第一篇记录后面签字的队员?”李川也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当初还和雨林讨论过那些古早网名。 “就是他,快去看看他怎么样了,”南音点了点头,指着床上的人,“希望他……” 南音话还没说完,心里就如同被锤子砸了一下,看到了一幕最不想见到的情景,李川伸手将床上的人轻轻反过来,一张骷髅脸孔转向南音,双眼黑洞洞的。 “哎呀……”瓜子惊呼一声,将脸埋到南音的裙子里。 “没事,别怕……”南音叹了一口气,轻轻拍着瓜子的背,“倘若他们还活着,我反而才觉得奇怪。” “瓜子,之前你不是说这俩货告诉你,后面的屋子里都关着人吗?”李川指着在门口摇尾巴的两只大狗。 “他们……曾经是人,”瓜子抱着南音不远放手,声音闷闷的,“狗狗说他们进来的时候都和你一样,被抬着进来的。” “那后面的房间还要不要看?”李川吃了瘪,又不能对瓜子怎么样,赶紧转移了话题。 “你去点点人数,看看一共有多少人,确认一下是不是都……和他一个样子。”南音看了一眼那床上的白骨,“我去下一间房间看看。” 南音带着瓜子去开了下一间房门,在墙角找到了一张折损的身份证,勉强能看清持有人姓胡,很可能就是签名中的第三名队员“西湖”。 “一排平房一共十三间,第一间是几名看守休息用的,第二间是之前我在的那间房,后面的十一间全部都有人。”李川很快确认完毕,“而且全部都死了。” “你看这个,”南音和瓜子此时开了第三间房间的门,在里面找到了一个名片盒,“东方胜,是写第二篇笔记的人。” “就是说在那笔记本上签名的人,都在这里?”李川接过名片看了一下,“那本子是真的很邪,还有这个地方难道就是为了分开关着他们的尸体?” “不,不是全部,少了一个人,”南音摇了摇头,“五篇笔记,一共有十二个人签名,可是这里只有十一个人。” “是我之前被关的那间房!”李川也反应过来了,“可是之前我们检查过,里面什么也没有。” “如果按照笔记本里的顺序,那房间关的应该是写下第一篇记录的人,寻青山。”南音思考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在里面……” “瓜子能不能问问它们,那里的人是怎么离开的?”李川看向瓜子。 “好的,”瓜子乖巧的点了点头,摸了摸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狗狗的脑袋,没一会儿就抬起头来,“它们说那个房间本来就是空的,没有见过人。” “没有人?那会不会是我们搞错了……”李川皱起眉头。 “既然如此,那就去确认一遍,”南音也觉得有些吃惊,干脆将钥匙分给李川一半,“找找看,应该都会留有身份有关的信息。” 两个人速度很快,一会儿就将所有的房间找了一遍,就好像是故意要留下线索一样,每间房里都很轻易就找到了指向他们身份的东西,确实和南音推测的一样是一一对应的,唯独少了寻青山。 “走吧,这个地方也没什么东西了。”南音心情有些沉重,感觉现在所知道的信息完全没有用,无法串联起来。 “要回校长家里去找雨林吗?”李川找了几条废旧的麻绳,将三个看守捆了个结实。 “不,她肯定不在那里,”南音摇了摇头,“回学校去,中午没人做饭,牛大爷又还捆着,学校里估计闹翻了。” 两只看门的大狗想要跟着瓜子一起走,但是带着它们太惹眼了,瓜子只能安抚了它们一阵,两只狗才恋恋不舍的回到自己先前睡觉的地方趴下来。 三个人顺着原路穿过小巷子,路过校长家的时候观察了一下,门窗紧锁,果然没有人回来过的样子,于是也没有多做停留,匆匆往学校赶去。 远远的快要到大门口了,看到牛大爷正和昨天一样,悠哉的靠在门卫室看着报纸,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第70章 印记十六:失踪 “牛大爷,您挺精神啊。”李川竟然毫不心虚的和牛大爷打了个招呼。 “喔,小李啊,小杨老师,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牛大爷和蔼可亲的笑道,又看着瓜子,“这小娃娃看完医生,病好些了吗?” “看医生……”南音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嗯?不是这小娃娃的哥哥给请的假,说你们带她去看医生了嘛。”牛大爷笑呵呵的模样,不似作假,“所以今天下午给学生们放假休息,不上课了。” “啊,对呀,挺好的。”南音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下午的课都不上了?” “对啊,贺校长说的,他也有事儿”牛大爷慢吞吞的放下报纸,“你们吃饭了吗?” 南音和李川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俩分明看到牛大爷手腕上有青色的淤痕,很明显是被捆绑过留下的痕迹,可是他却完全不提这件事。 “吃饭啊,做好了吗?”南音装作不经意的随口问道。 “那当然了,”牛大爷起身走出门卫室,招呼南音三人道,“走吧,我们一起吃饭去。” “他说有人做饭了,是雨林回来了吗?”李川低声说道。 “不知道,”南音蹙着眉,并没有跟上去,“我觉得如果我们进入学校,会不会……和他们一样记忆发生错乱?” “之前我和雨林不敢先回去通知你们,就是担心这个,”李川面色凝重,“这学校,我感觉不到半点邪气或是煞气,却如此诡异,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可是我们必须要进去,万一雨林真的在里面,”南音顿了一下,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发出淡淡金光,三朵含苞未放的慈姑花浮现在空中,“慈姑花能使人昏睡,亦能让人清醒,只是效果不强。” “如果带了装备进来,有银草丹在身边,倒是能放心许多,不过现在也没办法只能这样了。”那花朵分别飞到李川和瓜子手中,化成实体落下,就像一个普通的花苞,洁白晶莹。 “我给这些花儿念过安神咒,可以抵御一定程度的外力蛊惑与幻觉,你们都带在身边,遇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就掐破花苞,”南音自己也将一个花苞收进口袋中,“嗯……对你鬼差有没有作用我也不知道,你看着办吧。” 准备好后,三个人才进入学校,前方的牛大爷也没有催促他们,自己慢悠悠的朝食堂走去。 很快到了食堂门口,里面的学生都在低头吃着饭,一言不发,比起昨天吃饭时的一片欢声笑语,区别也太大了。 没看到雨林,却看到了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人正在学生身边巡视着,是朱校长,难怪学生们如此安静,李川反应极快,看到校长的一瞬间就闪身躲开了。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浪费粮食可耻,都要吃干净不许剩下……把腰挺直!”朱校长对一个男生说道,“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你们现在这些孩子,一个个的当真没规矩。” “是,校长。”那名学生一脸的委屈,却还是坐直了身体。 “嗯,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卧如弓,时刻都要牢记着。”朱校长一本正经的说教着,可是配上他脸上的淤青伤痕,显得有些滑稽,南音甚至已经脑补出如果雨林看到这个场景,一准笑场了。 “小杨老师?你不是下午请假了吗,这么早就回来了,”朱校长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南音和瓜子,“庞秋水的病怎么样了?” “哦哦,校长,她没什么事儿了,不过还要多休息。”南音随口应道。 “嗯,那过来吃饭吧。”朱校长点了点头。 在打菜的桌子上,摆着一份一份已经分好的饭菜,此时牛大爷已经拿了一份,南音看了一眼,非常普通的白米饭,炒白菜,肉沫豆腐,青菜汤。 “咦,小……”牛大爷没见到李川,开口询问道。 “这些孩子们还在长身体,吃这么清淡可以吗?”南音这时拿出了老一辈人最爱说的话,一来打断牛大爷的话,二来想试探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唉,小杨老师,暑假请不到人来做饭,校长也只会做这些,没办法啦……”牛大爷叹了口气道。 “粗茶淡饭没有什么不好的,从小就该养成艰苦朴素的美德。”朱校长似乎对南音和牛大爷的抱怨有些不满。 “好的,知道了。”南音不动声色的拿了一份饭菜,和瓜子一同找了个桌子坐下。 “南音姐姐,他说什么……暑假没人做饭,那雨林姐姐呢?”瓜子心里着急,忍不住低声问道。 “或许,”南音犹豫了片刻,“雨林可能‘失踪’了……” “食不言,寝不语!”朱校长抬高声音冲南音喊道,“小杨老师,你要给学生做个好榜样啊,你们说什么呢?” “抱歉,校长,我就是问问小秋吃过药了没有,”南音随口编了个瞎话,“医生交待了她的药必须饭前服用。” “是,是的,校长……”瓜子摆出一副可怜巴巴,怯生生的模样,大眼睛眨巴着看着朱校长,“我,我吃药了,咳咳……” “嗯,那就好好吃饭吧。”朱校长似乎也遭不住瓜子的萝莉卖萌攻势,没有继续追究。 朱校长做的饭菜虽然不算很难吃,但是也没什么好吃的,加上这个环境,根本是味同嚼蜡。可是在校长的监视下又不敢浪费,两个人咬着牙吃完了一顿饭。 饭后学生们也是规规矩矩的拿着自己的餐具去清洗,南音和瓜子学着他们的样子,收拾好了餐具,朱校长终于开口让大家解散了,说下午不用上课,可以自由活动。 南音趁着没人注意,带着瓜子溜上了二楼老师的办公室,先前李川就是朝这个方向躲,既然下午没有课,那应该也不会有人来了。 “南音姐姐,你之前说雨林姐姐失踪了,是什么意思呀?”瓜子一直克制着不敢表现出来,这会儿四周都没有人了忙抓着南音的手问道。 “什么,雨林也失踪了?”李川从办公室柜子后面走了出来。 “我猜的,”南音点了点头,“因为只要进入这所学校中,他们对于‘失踪’的人就会失去认知,既然没有人记得曾经是沈佳佳在做饭,说明沈佳佳现在已经处于‘失踪’状态了。” 第71章 印记十六:分析 “之前在张小丽那些照片里,看到失踪的人都死在了封门村,雨林会不会……”李川说道。 “你说什么?”瓜子并没有用慧镜看过照片,此时第一次听说,很是着急,“不可以的,她不可以有事!” “放心吧,”南音摸了摸瓜子的脑袋,“雨林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她,不过……” “不过什么?”瓜子追问道。 “学校里还有一个人不在,但是他却不是‘失踪’,而是请假,”南音抬起头看着办公室最里面那一张办公桌,“说明他应该是主动离开的。” “贺清秋吗……”李川皱起眉头,“这人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他有点问题。” “他离开的非常匆忙,”南音分析道,“上午的时候并没有收到通知说他的课要暂停,那么他就是在我们离开学校这段时间才匆匆请假的。” “你的意思是……他是因为我们找上了校长的事情?”李川也明白了南音的想法,“雨林在校长家里失踪是突发事件,贺清秋跟着请假,两件事很有可能有关联。” “咱们从头梳理一下吧。”南音从手提包里拿出笔记本摆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又从旁边拿了两张空白的稿纸,李川则主动到门外检查了一圈,确保四周都没有人。 “目前我们知道的两个地点,桃花洞与封门村,”南音在稿纸上写下两个地名,“虽然相隔甚远,却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人可以跨越时空在其中穿越。” “虽然我们在封门村的照片里,以及家具厂看到的都是尸体,但是我更倾向于他们穿越的时候还是活着的,否则都是尸体的话有什么必要这么麻烦,分别关在不同的房间里。” “而桃花洞小学这个暑期班与这件事有莫大的联系,两个校长,朱说与贺清秋,他们很有可能是同谋,都知道这其中的秘密。” “之前是贺清秋借口留在学校里上课,借以监控学校,而朱校长则负责看管在封门村里失踪的那些探险队与登山队员,他们因为某种原因,将这些人关在家具厂中。” “可是雨林和李川突然到访朱校长家里,让他猝不及防,你说的在二楼那件东西,我猜很有可能与狄青有关。” “之前我们说起狄青的故事时提过,狄青戴着那一副青铜面具征战沙场,杀敌无数,其中蕴含的血腥暴戾非凡物可比。而且在狄青去世后,这面具是戴在他脸上入棺的。” “你说,这样一副面具,你们鬼差是否惧怕得很?”南音看向李川。 “不错,那狄青的面具别说是我,便是十殿阎王也不敢接近。”李川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光是想起来我就觉得有些害怕。” “这就对了,根据贺清秋说的故事,狄青葬在封门村,那么他们既然知道这桃花洞与封门村穿越的秘密,从其中带回狄青的青铜面具也是有可能的……”南音似乎想到了什么,半晌没有再开口。 “南音姐姐,你怎么了?”瓜子摇着南音的手臂问道。 “啊,没什么,我只是怀疑这面具有没有可能是我们要寻找的印记,但是似乎与武皇并没有什么关联……”南音回过神来。 “唉,印记固然要找,可是雨林姐姐……”瓜子一心记挂着雨林的安危,看南音半天了也没有提到,不免有些着急。 “瓜子别着急,听你南音姐姐说下去。”李川轻声安慰道。 “哼,你和她一起行动的,偏偏把她弄丢了……”瓜子朝李川做了个鬼脸,一脸的嫌弃。 “好了好了,我们继续说,”南音打着圆场道,“我之所以没有那么担心雨林,是因为两个校长的反应。” “之前我们躲在朱校长家外面看到了,他满脸的鼻青脸肿,脸色也非常不好,既然李川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那大概就是你封闭元神之后,雨林把他揍了一顿。” “而且朱校长马上就离开了家里,应该是回学校处理雨林的事情,之后贺清秋就请假了,”南音在纸上将几条线汇总,“很有可能雨林是通过某种方法主动进入了封门村。” “主动?”瓜子有些吃惊,“那雨林姐姐是发现了这其中的秘密吗?” “具体情况我们也无从猜测,但是她肯定是做了什么,给校长带来很大的麻烦,所以贺清秋大概就是去追雨林了,”南音对自己的推理还是很有把握的,“如果雨林是落在他们手中了,他们不会是现在的反应。” “那我们该怎么去找雨林姐姐?”瓜子看南音说得很笃定,也稍微安心了一些,“封门村我们了解的太少了,她一个人在其中……” “去找朱校长,”南音想了想道,“他现在是知道整件事的关键。” “那他哪能老实告诉我们,”李川有些为难的样子,“之前去找他那次,他说话可是滴水不漏的。”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南音晃了晃手中的硬壳笔记本,“杨建国,这本笔记本既然是他的,他知道的一定不少,那么他的女儿也知道一些事情,不足为奇。” “你要以杨语薇的身份去套他的话呀,会不会有危险?”李川脸上显露出担忧的神色。 “我们从进这学校开始,哪里显得不危险了,”南音一点也不领情,“而且你和瓜子可以偷偷跟着,如果有什么事也能接应。” “那好吧,你可要小心啊。”李川叮嘱道,“我会照顾好瓜子的,你放心。” “如果再见到狄青面具,你……”南音反而有些担心李川。 “放心,这东西其实震慑作用更大,既然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便不会再着了它的道。”李川宽慰道,“对了,这个你拿着,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好,”南音接过李川递过来的单眼镜,戴在自己脸上,“一切随机应变。” 第72章 印记十六:仓库 南音率先出了办公室,这时楼下食堂的门已经关上了,有几个男生在操场上打篮球,南音很快就看到了庞远山坐在操场的一棵树下看书。 “远山,不去和同学们玩一会儿吗?”南音招呼道。 “小杨老师,”庞远山忙站起来敬了个礼,“今天早上的课有点深,我要努力一下,不然学不明白。” “《岳阳楼记》啊,”南音微笑道,“那个等将来你们上了中学还要学的呢,现在太早了,读一读就可以了。” “小杨老师,您觉得范仲淹是个什么样的人?”庞远山问道。 “范仲淹啊,”南音回想了一下高中时背过的标准答案,“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在布衣为名士,在州县为能吏,在边境为名将,在朝廷则为宗臣,宋朝三百年间第一人。” “历史上都是这么说的呢,”庞远山点了点头,“不过我觉得他是一个可怜人……” “你说什么?”刚好有学生打闹到了南音身边,没有太听清楚庞远山说的话。 “没什么的,”庞远山摇了摇头,“小杨老师,谢谢您照顾小秋,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好多了,还需要休息,你不用担心,”南音应道,“对了,你看到朱校长了吗?我找他有点事儿。” “朱校长啊,我刚才看见他往宿舍院子里走去了,”庞远山答道,“对了,不过朱校长在学校里并没有宿舍,他不住在这里,可能是去了宿舍里面的仓库吧。” “好的,谢谢。”南音点了点头,就朝宿舍方向走去。 “小杨老师再见。”庞远山坐回树下继续去看书。 走了几步,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操场上学生们还在玩耍,庞远山安静的看着书,倒也没什么问题。 可能是自己疑心过重了,南音深吸了一口气,毕竟在这种地方,草木皆兵也是很正常的。 进入宿舍院子中,南音四处观望着,之前倒是没注意过这里面还有个仓库。宿舍小院呈凹字形,有很大的牌子指向右边的宿舍楼,也是之前宿舍的方向。 正前方则是一个车棚,里面停着一些单车,左边则是一排比较矮的屋子,很可能就是庞远山说的仓库了,一般学校都会有,存放一些器材用具等等。 南音找到那仓库的门口,是一扇大开的铁门,就像是有人进去了还没出来,里面透出昏暗的灯光,南音并没有着急进去。 从单车棚里找了几块砖头,搬到仓库的铁门边上,用砖头牢牢的卡住了门缝,除非用力将砖头抽出来,否则铁门是关不上的。 准备好后,南音才踏进了仓库之中。这仓库真的是堆放的满满当当的,两边都是一个个装着各种球类的大笼子,篮球足球排球都有。笼子上还摆着放了气的橡皮艇等等。 因为堆的很高,又只留出了一个人能通行的狭窄道路,所以南音并不能看清里面有些什么东西。为了以防万一,南音左手上湖丝手套发出淡淡金光,洁白的慈姑花瓣落在地上。 一路留下花瓣,退出时不会迷路,如果李川和瓜子要进来也可以顺着走,南音心中稍安,继续朝里面走去。 绕过了放体育用品的区域,南音顾着观察两边,没有注意脚下,一脚踩到一个坚硬光滑的东西,发出“锵!”的一声巨响,南音吓了一大跳,退后两步,撞到身后一个柔软带着弹性的东西上面。 还好南音也算是身经百战,心理素质很好,马上就镇定下来,看清楚了自己之前是踩到了一个铜锣上,而身后撞到的则是一个大鼓的鼓面。 这些东西南音倒是不陌生,小学的时候她就是学校鼓号队的指挥,都是由学生组成的,大鼓,小鼓,铜锣,小号等等。 不过虽然对这些乐器很熟悉,在这个环境下也丝毫不觉得亲切,反而心中隐隐害怕它们会不会自己演奏起来。 “是谁?”从仓库深处传来一个声音,是朱校长的,他大概是被铜锣的声音惊动了。 “朱校长,我是杨语薇。”南音不再去理睬那些老旧的乐器。 “小杨老师,有什么事吗,进来找东西?”朱校长只是说话,却看不到他的身影,“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不,校长,我不是来找东西的,”南音眯起眼睛朝仓库深处看去,因为杂物太多了,完全看不到校长的身影,“我是来找您的。” “找我?”朱校长似乎有些诧异,“有什么事吗。” “您认识我父亲吧。”南音决定单刀直入,都到了这个地方,没有猜谜语的必要了。 “建国……当然,”朱校长应道,“我与你的父亲是多年的同学了。” “那您一定知道我父亲是怎么失踪的吧,能不能告诉我?”南音看朱校长承认的如此痛快,倒也省去了很多麻烦。 “唉,小薇,这件事都过去十五年了,你不如……”朱校长叹了一口气。 “校长,我来这里教书,就是为了调查我父亲失踪的真相,”南音不给校长岔开话题的机会,“而且我还知道这与学校里失踪的学生有关系。” “你说什么,什么学校的学生失踪,你听谁瞎说的!”朱校长的声音抬高了几分。 “校长,那十五个学生就是从我管理的宿舍里消失的,”南音见校长似乎开始着急了,紧追不舍道,“封门村,他们都去了封门村,对不对?” “你,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朱校长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惊恐,“是你爸,你爸把那件事告诉了你?你现在想做什么!” “不错,我父亲其实都和我说过,而且他还留下了证据,”南音从手提包里拿出硬壳笔记本,虚张声势道,“这里面都记录下来了,还有照片。不过我还有些看不明白的地方,希望校长您解释一下。” “……那个本子,”朱校长似乎更加慌张,“那个本子怎么会在你手里,不可能,我早就把它……” 南音拿出笔记本其实还有一个目的,想知道校长能不能看见自己,听他这样说,说明他就在这附近,南音快步穿过堆放乐器的区域,眼前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 第73章 印记十六第一个故事 昏暗的仓库深处,朱校长半跪在一个巨大的木箱子旁边,似乎在整理箱子里的东西,那箱子里放着的是一个个制作精美的竹扎风筝。 朱校长手上拿着一个燕子风筝正在擦拭着,这景象虽然有些诡异,但是正常人看来也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偏偏南音此时戴着李川的慧镜。 肉身之眼晦暗不明,只能看到所见之物,而慧眼玲珑剔透,不会受到表象的迷惑,则可以看到更真实的一面,南音眼中看到的风筝,是用一张张狰狞可怖的人皮制成。 “校长,您这是做什么呢?”南音压制住慌乱,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一些,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一般。 朱校长原本看到南音突然靠近,下意识的想要将风筝往身后藏,听南音这样问,动作略微放松,轻轻抚摸着手里的“燕子”风筝。 “小薇,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比较好,”朱校长语气缓和了一些,“我也是为了你好,建国只留下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还年轻……” “我还年轻,那学校里的孩子不是更加年轻?”南音皱起眉头,“你们究竟做了什么,让那些孩子们变得仿佛不曾存在过,如此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吗……唉,小薇,我也是迫不得已啊。”朱校长叹了一口气,“既然你执意想要知道真相,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您请说。”南音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如果朱校长突然发难,自己应该可以用最快速度退出这间仓库。 “咱们学校名叫桃花洞小学,林滤山上有桃花谷,三九严冬桃花怒放,你可知道缘由?”朱校长换了个姿势,靠着那大木箱子坐到地上。 “听说是因为东魏高欢被困桃花洞,非要等花开才能行军,他手下兵卒哀哭不止,感动上苍,仙子下凡才让桃花盛开,从此这奇景便保留了下来。”南音说了曾经听过的传说。 “世人皆这么认为,都只道是苍天有情,那桃花是赐福人间,却不知这其中隐藏的真相,是多么血腥残忍。”朱校长摩挲着手中的风筝。 “那年高欢大军被困林滤山,他本来就是兵败撤退,辎重极缺,哪里顶得住大雪封山,多亏山脚下数个村落的百姓捐粮捐物,才能支撑一时。” “可是高欢相信必须等到桃花盛开才可拔营,否则便会被暴雪吞噬,为此确是连斩十名军士。直到第十一天,那名被派去查看的军士知道自己若是出洞,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他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回家见妻儿老小,便求见高欢,说有方法能让三九桃花开。高欢大喜,忙召见了他,这军士提出的方法也很简单,以山下百姓的血染满桃树,在大雪中看起来可不就是开了花。” “高欢大军此时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拖上几天怕是全军都要葬在这林滤山中,听这军士说的有理,便命他带人下山屠村。” “军士带人进入了最近的桃花村,大肆杀戮,便是耄耋老人,待哺幼儿都没放过。屠村过程中,军士从一个村民身上得了一枚金鱼玉佩,虽不名贵,却憨态可掬惹人喜爱,军士想起家长幼子,便顺手将那玉佩收入怀中。” “百姓们的鲜血洒在盖满了白雪的桃树上,看起来竟然真的好像开起了点点桃花,高欢大喜,当即下令拔营启程,顺手将山下已经空无一人的村子放火烧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高欢大军摆脱了追兵,途径山阳,就是如今的焦作,在神农山中安营扎寨,整顿行装,附近有一风门村,高欢派人到村中征粮征人。” “风门村的村长组织起村中村民去给军队烧火煮饭,只求他们吃饱喝足了速速离去,不要迫害村子。” “原本军队在林滤山屠村之事绝不会有外人知晓,可是苍天有眼,这村长的女儿正是嫁到了桃花村,而且怀了身孕,于是村长将一枚金鱼玉佩赠与女婿,等着送给自己未来外孙。” “村长无意间在军士身上看到了那枚玉佩,一眼便认出是自己送给女婿之物,这是要给新生儿的礼物,如何可能转送他人?” “于是村长拿出家中藏酒,悄悄请军士饮酒,军士喝醉了,将屠村之事和盘托出,村长听后悲痛欲绝。” “为了给女儿女婿报仇,在军队离开之时,村长自请随军,因为他做的饭菜很合高欢的胃口,于是高欢便同意了,将村长一并带走了。” “从此之后高欢军队征战连连失利,二十万大军却被西魏宇文泰以不满一万的军队击溃。率军围攻玉壁时,又遇到西魏名将韦孝宽的顽强抵抗,攻城节节失利,忧愤成疾。” “不久之后高欢便病逝了,当年献计屠村的军士也在战场上被敌军的马蹄踩成肉泥。在外人看来这或许只是沙场胜负,不足为奇,却没人知道高欢的失败都是因为村长在大军膳食中下了慢性毒药。” “村长是个心思深远之人,高欢害死他的女儿女婿,只杀高欢尚不能解他心头之恨。于是他继续潜伏军中,高欢之子高洋建立北齐,村长也受到封赏,加官进爵。” “北齐王朝其实一直都风雨飘摇,腹背受敌。前有突厥,后有北周,无不虎视眈眈,但是北齐却出了一代名将,高欢的孙子,兰陵王高长恭。” “这兰陵王是华国古代四大美男之一,容貌秀美却骁勇善战,他有个习惯,便是上场杀敌时脸戴青铜面具,有他在时北齐连破突厥北周,可以说是战无不胜。” “可是村长此时已经是北齐后主高纬身边最得信任之人,他大进谗言,称高长恭威太盛,受到士兵讴歌赞颂,全国上下不知皇帝,只知兰陵王,如此功高震主不知收敛,必成大患。” “高纬听信了村长的话,下令鸩杀高长恭,由村长亲自宣旨执行。高长恭是高欢最疼爱的孙子,村长亲眼看着他饮下鸩酒,大仇得报,心满意足。” 第74章 印记十六:冤冤相报 “高长恭被鸩杀后,高纬心中有愧,让村长处理他的遗物。村长便命人将这些事物送回了祖籍风门村,以祭奠女儿女婿的亡魂。” “不久后北周再次发动进攻,当时的北齐没了高长恭,已经再无力抵御外敌,覆灭是迟早的事,于是村长也就借口年纪老迈,辞官还乡了。” “村长已是垂垂老矣,加上一直是复仇的信念支撑着他,如今便如同风中残烛,路途遥远,还未回到风门村,途经淄州时就去世了,而他的后人则留在淄州繁衍生息。” “村长的后人直到宋朝才认祖还乡,回到风门村,这才知道兰陵王的冤魂作祟,曾经祸害乡里,在唐时有一位高人路过,将其镇压。” “一直到三十年前,封印被破,兰陵王再次作乱,整个风门村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成为死村,外界传闻村中封门闭户,有进无出,再也无人敢靠近。” “我和建国小的时候都住在风门村,三十年前我们才十几岁年纪,恰好相约出去玩耍,当我们回村之时,村里的人已经全部消失了。” “还好当时我们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一边打工一边读书,终于毕业了,分配到这桃花洞小学来教书。” “建国对村子的事情始终耿耿于怀,凡有假日,他就往神农山中跑,有一天他忽然对我说,他发现了封门村的秘密。” “可是他却不愿意告诉我实话,只是叮嘱我,如果他出了事就要照顾好你与你的母亲。那段时间建国总是神神叨叨的,说着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之类的。” “我虽然好奇,可是他既然咬死了不肯说,我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多加留意他的行为,以防他做出什么傻事。” “十五年前的冬天,建国突然说要上林滤山去看桃花洞的三九花开奇景,我想要陪他一起去,他却坚持要自己上山。” “我自然是不放心的,下着大雪,一个人上山如何没有危险?可是他坚持不让我跟随,我只好悄悄的跟在后面,如果他有点什么事儿还能及时去接应。” “我们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山,穿过桃花谷冰瀑,来到桃花洞门口,那雪中桃花点点,如同鲜血,煞是妖艳惑人。” “建国进了桃花洞,我在洞口等了快一个小时,还不见他出来,我也冷得受不了,决定进洞去寻他,可是当我进入洞中,却根本没有看到建国的身影。” “那桃花洞并不大,也没有其他出口,我一直守在山洞门口,如果他出来了我一定会看见,但是洞中空无一人,建国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 “我很着急,回到学校想要喊几个人一同去寻他,可是在他宿舍的桌子上发现了一封信,是写给我的,说是如果他出事了就让我拆开来看。” “于是我打开信封,里面写着的就是我刚才给你讲的故事,而建国就是那风门村村长的后人。他调查到了这件事,知道了他先祖与兰陵王高长恭之间的恩怨。” “风门村的事情正是因此而起,所以他一直说着冤冤相报何时了,他决定要在他这一代结束这场千年业障。” “可是风门村早已无人可以进入,他去了数次神农山都无功而返,终于想到了桃花洞与风门村的联系,这两个地点才是最终的开端。” “于是建国亲上桃花洞,没想到他再也没有回来。他恳请我替他照顾好妻女,并且不要告诉你们这件事情,只说他就是失踪了。” “而你手中那硬皮笔记本,正是当年建国天天拿在手上的,我亲眼看到他上山的时候放进了背包里带去,早就和他一起失踪了。” “原本我以为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这个秘密我也会永远埋藏在心底,可是从今年年初开始,我收到了一个匿名包裹,里面装着一本相册,竟然全是封门村的相片。” “附近开始怪事频发,常有人说在林滤山上看到了一些怪人,我们身边也不断的有人失踪,一度人心惶惶。” “我虽然意识到这些事情与封门村有关,但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正着急的时候,贺清秋找到了我,他说现在只有学校里是安全的。” “必须要将与此有关的学生都留在学校,他们的家长他会去处理,我当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相信他,所以才组织了这个暑假班。” “而不久后我才知道,原来贺清秋竟是高家后人,他从封门村里获得了兰陵王的面具,只要戴一下那面具,思维记忆就会混乱,就会忘记很多重要的事情。” “我感觉自己上了贼船,背叛了建国,可是我根本无能为力,没有办法挣脱那面具的束缚。今天佳佳跑到我家来,无意间看到了那面具,她竟然没有受到影响。” “当时我被面具控制着,要将她抓起来,他竭力反抗,不但将我打伤,还直接带走了面具,于是贺清秋就去追她了。” “我来这里是想找一找当年建国留下来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可以抵抗贺清秋的办法,可才找了一会儿,你就来了。” “我所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告诉你了,你既然拿到了建国的笔记本,或许也会有些法子,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佳佳与贺清秋。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或许是上了林滤山。” 朱校长一口气说完了很长的故事,南音心中默记着每一处关键点,感觉似乎和之前寻找到的一些线索一一对应上了。 “校长,您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贺副校长做的?”南音开口道。 “应该是吧,我也不确定他背后是否还有别人,但是他一定是知道最多的人,”朱校长顿了一下,“包括你父亲的失踪,或许他知道更详细的内情。” “好的,我明白了,”南音点了点头,“那您找到我父亲留下的东西了吗?” 第75章 印记十六第二个故事 “你看看,就是这些呀,”朱校长举起手中的风筝,“是不是很漂亮,这手艺真好呀……” 校长小心翼翼的整理着风筝长长的拖尾,一脸的陶醉,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南音强忍住心中的恶心,目前还不能确定校长知不知道他手中风筝的真实模样。 “校长,这些风筝有什么特别的作用吗?”南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放风筝自然是祭祀祈福之用,这些风筝刚好让孩子们一人一只,”朱校长拍了拍身边的大木箱子,“正好你来了,就帮我把这箱子搬出去吧。” “祭祀,”南音对这个答案倒是不意外,只是没想到校长会直接说出来,“祭祀什么人?兰陵王,还是失踪的人们。” “小薇呀,你父亲没有和你说过风筝的故事吗?”朱校长歪着头,双眼发直盯着南音。 “时间太久了,我不太记得了。”南音不置可否的答道。 “那我就再和你说一个故事吧,”朱校长微笑道,如果换一个环境,真的像是给孩子们说故事的慈祥校长,“你累吗,要不要过来坐下。” “不用了,您说吧。”南音默默的退后了半步。 “古时,中州沿黄河而下,是一块富庶之地。人们辛勤劳动,春播秋收,丰衣足食。可那泾河龙王十分残暴,每年都向沿河百姓索取贡品。” “这一年龙王照常派了使者上岸宣布所要的贡品,这一次更是变本加厉,要求一万石粮食,一千头牲口,一百名美女。” “百姓们整年的劳作收成都要上供给龙王,站出一名猎户,名叫程鼎。这程鼎年轻力壮,血气方刚,而且他臂力过人,能拉动八百斤的铁弓,有九霄射雁之技。” “程鼎对泾河龙王不满许久,这一次看他如此过分,决心不再屈服。于是他游说乡里,让大家不要进贡,并且组织了一批年轻人,捉了一万只老鼠,一千只蛤蟆,一百条蛇,在进贡那天倒入河中。” “泾河龙王哪里受过如此屈辱,暴怒如雷,立即施展法力,起风布云,打雷降雨,地上洪水泛滥,原本肥沃的土地都被淹没,人们流离失所,衣食不饱。” “程鼎自然不能放任这样的情况,他带着自己的弓箭日夜寻找,誓要射死龙王,还百姓一片净土。可那泾河龙王畏惧他的箭,早就躲了起来。” “一日,程鼎听闻空中长鸣,其声清脆悦耳,昆山玉碎,响遏行云,忙外出观看,发现是一只凤凰架着祥云飞过。” “程鼎心中大喜,这凤凰本是泾河龙王的未婚妻,夫债妻还,将她射下也算是为百姓们出了一口气,于是张弓搭箭,朝空中射去。” “凤凰中箭,负伤落地,变成一名美丽的女子。程鼎忽然动了恻隐之心,觉得自己不该迁怒于无辜,于是将凤凰带回村中,请人照顾。” “凤凰苏醒后,开口询问程鼎为何无端向自己放箭,乡亲们将来龙去脉告知凤凰,凤凰大怒,自己竟一直不知泾河龙王如此残暴不仁,草菅人命。” “于是凤凰决定去找龙王理论,替沿河的百姓们讨个说法。凤凰要求龙王停止暴行,龙王却完全听不进去,还表示要继续惩罚这片土地。” “凤凰怒斥泾河龙王,要求与他比斗一场,龙王倒是一口答应,说如果凤凰输了,就要立刻嫁给自己为妻,若是凤凰赢了,则以后听她差遣。” “到了比斗这日,程鼎和百姓们都来为凤凰助威,龙王照旧盘旋在空中,控制着狂风暴雨,地上的人们几乎站立不稳。” “而凤凰一声令下,不但有百鸟相助,许多蝴蝶蜻蜓等昆虫也纷纷前来,在空中展开美丽的翅膀,挡住了狂风,接住暴雨,地上的洪水也平息了。” “程鼎看准时机,瞄准泾河龙王一箭射出,龙王中箭受伤,只能投降认输,从此这里的百姓们又过上了太平富足的日子。” “为了纪念凤凰的恩德,人们精心制作了百鸟百虫的风筝,放到空中,以表对绵绵之心。而凤凰经此一事,功德圆满,也得道成仙,庇佑福泽着放风筝的人们。” “小薇,你说,这风筝是不是很有用?”朱校长说完了故事,看向南音。 “所以您是打算祈求凤凰仙子下凡,庇佑咱们?”南音心中冷笑着,就那些风筝,别说凤凰仙子,怕是要招来秃鹫了。 “嗯……自然是有用处的,”朱校长含糊的答道,“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父亲留下的东西,或许是当年老村长对付兰陵王的方法呢。” “校长,我觉得还是先找到佳佳比较好,我担心她有危险,”南音可不觉得将这些人皮风筝带出去给学生放会有好事情发生,“这风筝也不着急放吧。” “好吧,”朱校长倒也没有勉强,“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去吧。” “您还没告诉我,要去哪里找他们呢。”南音说道。 “上林滤山,桃花洞,”朱校长回答得很干脆。 “知道了。”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朱校长似乎有些摆烂到底的意思,问个彻底吧。 “校长,您说收到了封门村的照片,是您给孩子们参照着画画的那些吗?”南音想起张小丽手中的相册,“为什么要让他们画这些?” “我不知道,这些都是贺清秋让我做的,我根本不敢多问,问了他也不会说。”朱校长有些委屈的模样。 “那好吧,”南音点了点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您觉得范仲淹是个怎么样的人?” “什么?”问题转变得太大,朱校长似乎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您觉得范仲淹是个怎么样的人?”南音放慢语速又重复了一遍。 “他啊,”朱校长嘴角抽动了一下,“是个烂好人,净知道什么家国天下,便是得道天下人称颂,又有什么用处,还不是落得一生坎坷,含恨而终……” 第76章 印记十六:灾异 南音顺着留在地上的慈姑花印记,很快就退出了仓库,看到李川和瓜子正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面张望着。 “南音姐姐,”瓜子赶忙跑过来,“你进去了好久呀,我们正打算去找你呢。” “可是找到校长了?他有没有老实交代。”李川也走过来,虽然话没个正经,但眼神中流露着关切。 “我们回宿舍房间里说吧。”南音看了看四周,还是偶尔有学生经过的。 回到宿舍后,南音拿出纸笔,一边将和朱校长交谈的内容大致重复了一遍,一边记录下重点,以便梳理线索。 “我就说那个贺清秋有问题吧,”李川有些自得,“没想到他竟然会是兰陵王高长恭的后人。 “贺清秋……”南音用笔划着这个名字,“可是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报仇呗,”李川似乎有些感同身受,“自己最尊敬的祖父被害死,自己也是因村长而死,整个家族王朝都随之覆灭,这种仇要报起来啊…… “你报仇没报够是吧,”南音瞪了李川一眼,“那你以后别跟着我了,赶紧报仇去吧。” “别别别,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李川赶紧投降,“我那一世的业障,早就消干净了,这旧账咱们就别提了吧。” “南音姐姐,既然校长说要去桃花洞才能找到雨林姐姐和贺清秋,那咱们赶紧去吧。”瓜子是一心记挂着雨林的情况。 “嗯,是要去,”南音点了点头,“那桃花洞,很有可能就是通向封门村的一个‘门’,所以我们需要做一些准备。” “要做些什么呢?”李川问道。 “再去一趟办公室,确认一些事情。”南音说道。 三个人出了宿舍,南音下意识朝仓库方向看去,发现门已经关上了,应该是朱校长已经离开了。而操场上的学生基本都玩累了,回宿舍休息去了。 再次来到老师们的办公室,现在也空无一人,正好可以行动,南音让李川直接将白老师和张小丽办公桌上的锁砸了。 原本办公桌有一两个抽屉上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南音也没有兴趣窥探他人的八卦,可是不知为什么,一直惦记着这两个抽屉。 白老师的抽屉上是老式的挂锁,李川摸出一枚银色弩箭,箭尖坚硬锋利,卡进锁扣里,用力一撬,锁就被撬开了,南音上前拉开抽屉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那里面摆着的是一个深褐色的古怪人偶,丑陋而扭曲,像是某种变异的昆虫,又像是枯萎的树根。瓜子只看了一眼,就吓得躲到一边捂住了眼睛。 “白老师怎么会在办公桌里藏着这种东西呢,”南音皱着眉头,“这玩意儿看起来也太邪性了。” “说不定这边也有一个呢,”李川已经走到了张小丽的桌子边上,用同样的方法撬开了锁,“果然如此。” 南音走过去一看,果然也有一个人偶,与白老师的那个非常相似,但是并不完全一样,是暗红色,双手手臂举过头顶,同样让人感到心里不适,多看一眼都恶心。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南音皱着眉头,用笔拨弄了一下那人偶。 “我可能有些头绪,”李川仔细观察着,“不过……” “你知道这是什么?”听说李川对这东西有了解,南音很是惊喜,“不过什么?” “如果是我想的那样,这玩意儿应该一共有五个,”李川想了想说道,“五行灾异。” “五行灾异……”南音皱起眉头,“倒是从未有所耳闻。” “五鬼你可知道?”李川问道。 “五鬼……是五位瘟神么,”南音想了想道,“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士季,中瘟史文业。” “不错,就是他们,”李川点头道,“五鬼是华国民间司瘟疫之神,拜五鬼可求家畜平安,用以祛邪,避灾,祈福,而这五行灾异就是被五鬼驱逐的瘟疫所化。” “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对应着五位瘟神,白老师的那个应该属木,而张小丽这个则是属火,”李川指着张小丽柜子里的火行灾异道,“但是这五行灾异一旦出现必然有五个,另外三个还不知道在哪里。” “原来是这样,”南音点了点头,“那这五行灾异是做什么用的?” “被瘟神所驱逐的东西,能好吗,”李川苦笑着,“五行灾异现世,瘟疫蔓延,民不聊生。不过在瘟疫肆虐的地区,只要能将这五个灾异找齐,起坛焚烧超度,自然得解。” “这东西是人为可以控制的吗?”南音心中吃了一惊,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通常不可以,”李川摇了摇头,“瘟疫一般都是天灾,但是这个肯定是人为的,我曾经听前辈鬼差说过,这人为的瘟疫需要……” “需要什么?”南音看李川忽然停住了话头,忙追问道。 “对了,我是想到了我们这一次所遇到之事,”李川回过神来,“五行灾异需要五个宿主,这五人附近会不断有人死于非命,而那些怨气则会聚集在宿主身边,直到灾异养成。” “可是在这个过程中,宿主有可能承受不住怨气侵蚀,一命呜呼,所以通常人为培养,会一次投放许多的灾异,这样就不怕宿主死亡了。” “承受不住怨气的宿主,被怨气所侵蚀,成为它们的一部分,继续跟随新的宿主,力量更强,”李川脸色并不太好,“而最终炼成灾异的宿主,则会受到万蚁钻心之苦,将怨气全部激发,形成大面积的瘟疫。” “所以暑期班的所有人家里都曾经有人失踪过,因为他们都是五行灾异的宿主!”南音也想通了这个关节,“也就是说,相当于是有人在这学校里养蛊啊!” “八成就是贺清秋了,”李川点头道,“哼,真没想到这小子如此狠毒啊,若是给他做成了,怕是半个河南都要遭殃。” 第77章 印记十六:储物柜 “那如果这么说来,我们身边是不是也有这个东西?”瓜子不敢看那长相丑陋的灾异,想到自己或许也有一个,吓得快哭了。 “我没有,”南音摇了摇头,“杨语薇的父亲杨建国失踪于十五年前,那太早了。而且办公桌和宿舍之前都找遍了,没有发现这个。” “按照朱校长和你说的,杨语薇回到学校,很可能是为了来调查她父亲失踪的事情,而不是被贺清秋选中的。”李川说道。 “或许吧,”南音不置可否的应道,“这两个灾异能不能毁掉?总觉得留着是个祸害。” “不可以,”李川摇了摇头,“灾异由怨气瘟疫所化,若是贸然损毁,宿主立刻毙命,而且其中的怨气会被附近其他的灾异所吸收,引来更大的麻烦。” “那要如何是好?”南音皱起眉头,没想到这玩意儿如此难搞。 “五行相生相克,五行灾异也必须遵守这基本的法则,要找齐五个,互相克制,形成闭环,一同焚烧超度,附近所有灾异皆随之化解。”李川答道。 “那就先带着走吧,”南音从桌上拿了两张纸,将两个灾异包裹住,放进了手提包中,“这是木和火,也就是说还要找到金水土三个。” “我们学生的宿舍里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柜子,”瓜子说道,“如果学生身边也有这个灾异,应该就藏在那里。” “好,我们去看看。”南音点头道。 “咦,南音,过来看看这个,”李川站在贺清秋的办公桌边,指着桌角放着的纸条,“我记得之前这桌子上什么也没有的吧。” 南音走过去一看,发现贺清秋的办公桌上确实多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一首诗。 “白狐向月号山风,秋寒扫云留碧空。 玉烟青湿白如幢,银湾晓转流天东。 溪汀眠鹭梦征鸿,轻涟不语细游溶。 层岫回岑复叠龙,苦篁对客吟歌筒。” “这是李贺的《溪晚凉》,”南音拿起那张纸,“从字迹来看应该就是贺清秋所写的。” “有什么含义吗,”李川问道,“还是他随手写的?” “这个还不好说,”南音想了一下,将纸折起来一同放进手提包中,“我还想不出其中关节,不过先带着好了。” 三个人确定办公室中再无别的线索了,才下了楼,路过食堂时,看到朱校长正在厨房中,低着头切菜,是在给学生们准备晚饭。 “这校长倒是挺尽职的,亲自来做饭。”李川低声说道。 “先不要管他,”南音径直朝外走去,“我们还要去雨林的宿舍看看,沈佳佳的父亲也是失踪者之一,她很可能也是宿主。” 学生们此时基本都在宿舍之中休息,等着吃晚饭,南音让李川去搜索雨林的宿舍,自己则带着瓜子到了学生宿舍。 暑期班的人并不太多,只分了男女两间宿舍,男生宿舍十二人,女生宿舍九人,宿舍里是三排大通铺,一排睡五个孩子,基本上有什么东西一眼就能看到了,不太可能将灾异藏在宿舍中。 而宿舍旁边有一间储藏室,里面是每个人私人的储物柜,柜子上都贴着名字,一目了然。老师时常会来检查一下,所以南音带着瓜子进入储藏室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能是害怕小孩子容易弄丢钥匙,这些储物柜并没有上锁,只是在旁边贴着“严禁擅动他人储物柜”的标志,还画了几个传神的卡通小人。 这对于南音来说可是方便了许多,不用一个个撬锁了,那样耗时间,动静也大,还容易引起误会。于是南音和瓜子一人一边,开始检查每一个储物柜。 结果出乎了南音的预料,并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五行灾异,孩子们的储物柜中只有一些衣物文具,有的藏了一点小玩具,并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 “难道我们的方向错了?”南音对此很是疑惑。 “会不会是李川哥哥看走了眼?”瓜子说道,“那两个……东西,没准并不是他说的五行灾异。” “小瓜子,怎么能背后说我的坏话呢?”李川走进储物室中,“我必然不会看走眼的嘛,你们看这个。” 李川手中拿着一个小布袋,里面露出一个蓝黑色人偶,和之前两个灾异如出一辙,全身扭曲,手脚反关节缠绕在身上,摆出波浪的形状。 “这是在雨林的宿舍里找到的……水行灾异?”南音问道。 “是的,藏在她衣柜的最里面,”李川看着南音和瓜子双手空空,“你们这边是一个也没找到?” “没有,”南音摇了摇头,“所以先前瓜子才会怀疑你看走了眼。” “这就奇怪了,”李川皱起眉头思考着,“如果不凑齐五个,那就什么用也没有的,总不能他们三个人把这个当成手办吧……” “呵,你还知道手办呢,”南音忍不住笑道,“其实你从雨林房里找到了灾异是一件好事。” “怎么说?”瓜子忙问道,“这样子雨林姐姐不就成了宿主吗,怎么会是好事……” “那贺清秋就不敢轻易伤害雨林了呀,”南音说道,“宿主提前死亡,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更何况我们并没有找到更多的灾异,很有可能宿主并不多,那他更加投鼠忌器了。” “是这样吗,”瓜子有些半信半疑,“雨林姐姐可千万不能出事的呀……” “放心吧,瓜子,”南音摸了摸瓜子的头,“我也不会让她有事的。” “小杨老师,小秋,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庞远山站在储藏室的门口。 “远山啊,”南音随手把刚才检查的最后一个储物柜关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是给小秋拿件衣服去换的。” “好的,”庞远山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怀疑,“小秋,身体好些了吗,多亏有小杨老师照顾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已经好多了,哥哥,”瓜子乖巧的说道,“不用担心。” “那就好,咦……”庞远山看到了李川手中的水行灾异,愣了一下,“这个东西,哥哥也有一个呀。” 第78章 印记十六:五行 “你见过这个吗?”李川问道,“在哪里,可不可以带我去看看?” “嗯,我见过,”庞远山点头道,“就在我们宿舍。” “在宿舍里有这样的东西,你们不害怕吗?”南音换了个方式问道。 “因为大家也看不见,”庞远山说道,“是之前校长给我的防蚊袋,让我挂在宿舍里,这样整个宿舍都不会招蚊子了。” “校长说不能让同学们乱碰,叫我挂在我自己床头上方,确实挂了之后就再也不被蚊子咬啦。有一次我收拾东西不小心把防蚊袋碰掉了,看到里面就是一个和这个很像的人偶。” “嗯,这个就是用来防蚊驱虫的,”南音顺势说道,“校长是什么时候给你的呀?” “什么时候……”庞远山脸上露出一丝迷茫的神色,“我不太记得了,好像是上个学期吧?想不起来……” “叮叮叮叮。”外面响起了铃声。 “哎呀,还吃饭啦,”庞远山听到铃声,“小秋,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哥哥你先去吧,我还要换衣服,一会儿小杨老师会带我去的。”瓜子很自然的说道。 “嗯,那好吧,”庞远山点点头,“那我先去了,你也快点来哦,晚了饭菜都凉了。” 庞远山说完就扭头离开了储藏室,宿舍里的学生们也都纷纷出门去了食堂,正好趁这个机会可以去看看庞远山说的那个灾异。 进入男生宿舍,很快就找到了庞远山的铺位,果然像他说的,在床头挂着一个扎口的袋子,有些像个药囊。挂的位置偏高,其他学生确实不容易够到。 李川伸手摘下布袋子,将上面的绳子扯开,一个土黄色的人偶露了出来,满身疙疙瘩瘩,非常丑陋。 “这是土行灾异错不了,”李川将灾异取出,随手塞了一个纸团进那布袋,将它挂回原位,“现在只差一个金了。” “我们女生宿舍里没有这样子的东西,”瓜子说道,“之前我和南音姐姐看过了,基本确认藏不住。” “那最后一个在谁手上呢,”李川将两个灾异都包好,递给南音让她一起放进背包中,“这学校里可没几个人了。” “会不会在看门的牛大爷那里?”瓜子问道。 “有这个可能,”南音点头表示赞同,“正好牛大爷也会去食堂吃饭,我们趁现在去找找他的门卫室。” 于是三个人离开宿舍,朝学校门口走去,这时天色已经暗了许多,学校里一片静谧,不知哪里吹来的风让南音忍不住拉高了衣领。 “冷吗?”李川脱下自己的风衣给南音披上,他风衣下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衬衣,领口的扣子没有扣上,南音一眼看到了他脖子下方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疤痕,李川似乎察觉到了南音的目光,忙抬手去把扣子扣上。 “谢谢。”南音自然的移开视线,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李川的事情既然他自己不愿意提起,那就没有必要去追问。 来到校门口,牛大爷果然已经去食堂吃饭了,门卫室的门虚掩着,并没有上锁。这只是一间不到四平米的小屋子,窗前摆了一张桌子,一张靠背椅,后面还有一张折叠的钢丝床,在没有其他家具。 桌子上放着一部座机电话,一个来访登记本和几支笔,以及茶缸报纸等牛大爷的私人物品,甚至连抽屉也没有,一眼就看完了,并没有找到最后一个灾异。 “滴滴滴,滴滴滴。”桌子上的座机电话响了起来。 南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按下了免提键,“你好,这里是桃花洞小学。” “喂喂,是学校吗?可以让三妹听电话吗?”电话中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大嗓门,“她好几天没给家里来电话啦!” “你好,可以说全名吗?”南音想这大概是哪位学生的家长吧。 “三妹啊,沈三妹!”女人说道,“喔,不对,她改了个名儿,叫个……对了,沈佳佳!请沈佳佳听电话!” 竟然是打电话来找雨林的,瓜子一把抓住南音的胳膊,南音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不要着急。 “是佳佳的妈妈么?”南音问道,“阿姨你好,我是佳佳的同事,是学校的老师,我姓杨。” “喔,杨老师呀,我听三妹提过你,说你俩住隔壁呢,说你可照顾她了,谢谢啊。”女人说道。 “阿姨,学校今天比较忙,佳佳她正照顾学生们呢,可能没空来听电话,”南音随口编了个理由,“我让她明天给您打电话好吗?” “这样啊,那行吧,杨老师谢谢你,”女人叹了口气,“明天可一定让她给家里来个电话呀。” “好的,您放心吧,”南音答道,“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没,没事啦,我不耽误你们工作了,杨老师再见。”女人说完就收了线,电话中传来嘟嘟嘟的忙线音。 “原来沈佳佳改过名字,”南音将免提键关掉,“她的原名叫沈三妹,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李川和瓜子都一脸迷茫。 “明白第五个灾异在谁身上了,”南音说道,“在朱校长身上。” “这是怎么知道的?”李川问道。 “名字,每个人的名字。”南音对他二人解释道,“白老师名叫白桦,桦字属木。而张小丽的丽字属火,庞远山的山字属土,都与他们的灾异五行对应。” “原先我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因为不知道沈佳佳改过名字,沈三妹的妹字恰好属水。” “那也就是说,我们要找的是一个名字属金的人。”李川恍然大悟道,“可是朱校长……他叫啥?” “他叫朱说,”南音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最开始的时候牛大爷曾经提起过一次。” “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李川苦笑道,“那便不错了,说字属金。” 第79章 印记十六:控制 “那咱们快去找校长吧,赶紧把这些丑东西处理了,”瓜子眼睛发亮,“破坏了贺清秋的计划,说不定雨林姐姐也能回来啦!” “可是……”南音咬了咬嘴唇,脸上的神色有些犹豫。 “是有什么问题吗?”李川问道。 “我先前并没有十分相信朱校长,嗯……”南音停顿了一会儿,“不过既然他也是宿主之一,看来是我多疑了。” “他确实不能完全信任,”李川点头道,“别忘了那家具厂中的事情,他并没有对你解释。” 三个人离开门卫室,打算去食堂找朱校长,可刚一踏出房门,就感觉到风更大了,被吹得脚步不稳,南音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整个人惊呆了。 天还没有全黑下去,空中飞着满天的风筝,有燕子,喜鹊,蝴蝶,蜻蜓等等,都活灵活现。其中一只巨大的凤凰风筝拖着长长的尾羽,华丽无比,格外显眼。 “那些风筝,有问题吧。”南音问道,她已经将慧镜还给李川了,但是仓库中见过风筝真实的模样,历历在目,此时不禁想象到满天人皮风筝的景象,心中惊骇。 “是,”李川戴着单眼镜望着天空,眉头紧锁,“这也太邪性了……” 操场上的学生们每人都牵着一只风筝,开心的欢笑奔跑着,带头的是个子最高的庞远山,他手中牵着的正是那最大的凤凰风筝,而朱校长则带着白老师和张小丽站在一旁。 若天上放的是正常的风筝,这将是一幅非常温馨欢乐的画面。 “咦,小杨老师,你们怎么在这儿?”牛大爷吃完了饭,朝自己的门卫室走来,看到南音三人站在门口,“不去和孩子们一块儿放风筝吗?” “牛大爷,能不能麻烦您去把校长请过来,”南音开口道,“有一个电话需要他来打一下。” “噢,好的。”牛大爷应了一声,便转头回去找朱校长,很快两个人一起朝校门口走来。 “老牛,你先回家吧,等会到点了我来锁门。”朱校长吩咐道。 “行嘞,那我就先走啦。”牛大爷很高兴的就离开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朱校长踏入门卫室,看到李川时十分惊讶,“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别管我是什么人,你不应该解释一下吗?”李川开口道。 “我以为……你是从桃花洞里下来的人。”朱校长似乎有些害怕李川。 “校长,事到如今,请您说实话吧,”南音从包里拿出了庞远山的那一个土行灾异,“这个东西是你交给远山的吧?” 朱校长看到那灾异时,竟然转身想要逃跑,李川一个健步上前,一手抓出他的一边肩膀,一手反拧着他的胳膊,将他按在门卫室的桌子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李川按住校长的上半身,随手摸出一枚银色弩箭指着校长的脖子,“我这可不是普通的箭,名为销魂箭,可以在你的灵体上开一个缺口,让恶鬼进入其中,啃噬你的魂魄,你可要试试?” “别,别……”朱校长吓得脸都白了,“一切都是贺清秋逼我的,我没办法呀……” “我们并不想伤害你,你之前还有什么隐瞒的,都说出来吧。”南音问道。 “家具厂里的,都是从山上下来的那些怪人,”朱校长哆哆嗦嗦的说道,“第一次听说这事儿,当时我也没当一回事,谁知那天放学,我就见到了贺清秋。” “他请我去帮忙,说他的两名同伴受了伤,我当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跟着他走了,到了没人的地方,他拿出一个面具,在看到那个面具之后,我就感觉自己的思维都不受控制了。” “从此我就像个木偶一样被他差遣,他让我找了几个人,将他的两名同伴藏在我家附近废弃的家具厂中,日夜看守,而他则弄了个假身份,让我聘用他到学校来教书。” “贺清秋还交给我五个人偶,让我交给指定的人,那人偶的模样太过古怪恐怖,我十分害怕,却不得不这么做。” “不久之后,佳佳的父亲,以及小张老师的母亲都失踪了,还有附近的一些人,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关联。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几个怪人,贺清秋都会把他们关到家具厂里去。” “而每次有怪人出现,我们这边都会有人失踪,最严重的一次,整个宿舍十五个孩子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其中就包括白老师的儿子白峰,以及小秋的二哥庞江树。” “而当有家属来闹事的时候,贺清秋就会把那张面具拿出来,让他们忽略掉家里有人失踪的事,并不是忘记,只是不再去关心与追寻,好像这是非常普通的事情。” “一直到暑假之前,贺清秋让我组织一个暑期班,把一部分学生困在学校中,我太害怕了,觉得自己不能害了这些孩子,便打算拒绝他。” “可是他再次拿出那个青铜面具,我打算以自尽来结束这一切,他却说出了建国的名字,还承认了自己是兰陵王高长恭的后人。这一次便是要回来复仇,说谁也不能阻止他。” “我因为那一瞬间的犹豫,再一次被他控制了,才开了这暑假班。原本这些话我肯定不能对你们说的,但是因为佳佳带走了面具,我感觉到身上的控制减轻了许多,这才能想些办法。”朱校长被李川按着,艰难的说完了一切。 “所以你想的办法,就是放风筝?”南音皱起眉头问道。 “不,不错……那些风筝都是你父亲留下来的,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朱校长拼命点头道。 “胡说,放那种东西怎么会有好事!”李川气得半死,手下用力,弩箭划破了朱校长脖子上的皮肤,出现一道血痕。 “那,那种东西?”朱校长似乎很不解,“风筝一向就是祈福用的呀,有什么问题……” “你确实肯定那些是……风筝?”南音问道。 第80章 印记十六:来电 “什么,那不是风筝是什么?”朱校长一脸懵逼。 “……”南音仔细看着朱校长的神情,不似作假,示意李川将他放开,“校长,那些风筝不可以再放了,还有请您将最后一个人偶交给我。” “哎哟,疼死了……”朱校长被放开,揉着自己的胳膊,又捂住自己的脖子,喘了半天才稍微回复,“这,这个人偶我也不知道在哪。” “你怎么会不知道?”南音皱起眉头,“不是说贺清秋交给你五个吗,可我们只找到了四个。” “对,一开始是五个,让我交给四个人,自己留下一个,可是……”朱校长一脸的委屈,似乎有些犹豫。 “可是什么?”南音追问道。 “可是就在今天,贺清秋来找我的时候将那人偶一并带走了呀,”朱校长深吸了一口气,远离了李川两步,“我说的都是真的,都到这个地步了,我何必骗你们?” “好吧,我相信你。”南音点了点头,“那现在若要找到贺清秋和……佳佳,只能上林滤山了是吗?” “对,对的!”朱校长忙不迭的点头,“那贺清秋厉害得很,若是要救佳佳,必须要抓紧时间……” “这是自然,”南音点了点头,“不过我们并没有上过林滤山,不知道路线,还需得校长带我们上山。” “啊,这,这个……”朱校长愣了一下,“唉,可是学校里这些孩子,我怎么能不管他们?要不这样,现在天色已经晚了,明天一早让老牛带你们上山吧,他最是熟悉的。” “您也说了,救人如救火,再等到明日,如何来得及?”南音摇头道,“学校里不是还有白老师和张老师么,他们会照顾孩子的。” “这样啊,那,那我去同他们交代几句……”朱校长挠了挠头,想要往外走。 “不必了,”南音拦住朱校长,转头对瓜子说道,“小秋,你是小孩子,不宜和我们上山,你去告诉哥哥,让他组织好同学们,听老师的话。” “好的小杨老师,我知道了,”瓜子乖巧的点点头,提了提自己的双肩背小书包,“老师再见,校长再见。” “校长,咱们走吧,”南音目送着瓜子出了门卫室,朝操场上跑去,“对了,记得把校门锁了。” “那好吧。”朱校长没办法,只能妥协,从门卫室的桌子上拿了手电筒,带着南音和李川出了学校,将大门上的挂锁扣了起来。 因为桃花洞小学就在林滤山脚下,附近不远就是山道。天色已经晚了,三个人打着电筒连夜上山,好在林滤山并不十分险峻难登,一路还算顺利。 南音本就记性极好,之前上过一次林滤山,走过的路线景观基本都能记得,可以确定朱校长带的路是对的,只是此时是夜晚,手电筒的光也并不十分强烈,在这山中显得幽森寂静,令人心中发毛。 一路上没有人开口说话,有阴森森的风吹过,南音穿着李川的风衣倒也不觉得寒冷,反而感到脑子清醒了许多,不停的思考着这一次的事件。 就这样走了快两个小时,三个人终于到了桃花谷,远远的手电扫过去,几株桃树张牙舞爪,犹如鬼怪。 “前面就是桃花洞了,”朱校长用手电筒照着前方的洞口,“这,这我就不进去了吧……” “那不行,您当然要进去了,”南音摇了摇头,“这大晚上的,把您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们怎么能放心?” “那我可以在这等你们,”朱校长似乎铁了心不进桃花洞,“留个人在外面接应呗。” “校长,人多力量大,你也想快点解决贺清秋不是,”李川根本不等朱校长继续拒绝,直接一把就将他推到了洞口边。 “走吧。”南音没有继续犹豫,“进去了万事小心。” 于是李川拽着朱校长的一只胳膊,将他一齐硬拉进了桃花洞中,手电筒照满了整个洞内,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可是也就在一瞬之间,电筒熄灭了,四周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南音只觉得脚下踩着的山石变得缥缈虚无,如同踩在云端之上,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阳光彩虹小白马,滴滴答滴滴答……”就在黑暗之中,南音猛然听到了熟悉的铃声,这是自己给雨林设置的的专属彩铃。 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摸口袋,竟然直接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确实是雨林来电话了,南音不确定自己是否身在幻觉之中,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师父,师父是你吗?我刚刚忽然看到你上线了!”雨林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你在哪里呀!” “我最喜欢谁?”南音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出了一个问题。 “方亚芬,宋祖英,惠英红!”手机对面的雨林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雨林,真的是你?”南音觉得事情非常不可思议,自己好像回到了现实之中,不再是之前杨语薇的打扮,而是穿着自己的登山服,背着背包,“我和李川进了桃花洞,之后就……接到了你的电话。” “那你现在还在桃花洞里吗?”雨林问道。 “等我看看,周围太黑了,”南音说着拍了拍左手腕上的手表,照明打开了,熟悉的光线照出来,发现自己是在一间破旧的木屋里,但是门窗都被封死了,“我不在洞里了,在一间房子里,暂时看不到外面,雨林,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封门村,2024年的封门村!”雨林答道,“我猜你也在这儿,你看看能不能从屋里出来,咱们先碰面再说。” “我们的手机既然可以通话,那确实是2024年才对,”南音将手机打开公放,挂在脖子上,开始寻找如何出去,“我们是回到现实了吗?” “我觉得没有,”雨林回答道,“手机虽然可以用有信号了,但是所有的人都无法联系,定位也定不到,只是刚才忽然看到你上线了,才给你打电话的。” 第81章 印记十六:八阵图 南音试着推了一下木门,发现都被木板封死了,不过这倒不难解决,伸手到背包中打算拿出龙火匕首来破门,可是却没有摸到。 背包中的每一样东西在什么位置南音心里都记得很清楚,就是为了需要的时候可以立即取用,没道理摸不到。 可是那木板十分厚重,用普通的瑞士军刀是没办法快速破坏,而窗户上也是同样的情景,看起来是没办法自己出去了。 “师父师父,你在吗?”电话那头的雨林听着南音半晌没有动静,着急的喊道。 “在呢在呢,”南音应着,又仔细找了一下背包,确实没有找到龙火匕首,“我在想办法出去呀,不过有点小麻烦……” “师父,我放一个信号弹,你听听是哪个方向。”雨林说道。 “那也行,先确定一下我们的距离,”南音打开手表上的指南针,“你放吧。” 三秒之后,南音听到大约正北方向传来尖锐的破空之声,听着那距离其实两个人相隔不算太远,很快就和雨林确定好方位。 等雨林过来的时间,南音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背包,基本所有的东西都在熟悉的位置,包括之前吃剩的半包花生。 “师父,我感觉可能在你附近不远了,”电话那头的雨林说道,“不过这一片也有不少房子,不能确定是那一座。” “我有办法。”南音拿出许久没有用过的三清铃,摇晃起来,清脆的铃声响起,让人心神宁静,那声音传的极远,不一会儿南音就听到屋外传来了脚步声。 “师父,是你在里面吗?”雨林敲了敲门。 “是呀,就是这儿。”南音应道。 “你别站在门口,我这就救你出来!”雨林喊道。 “你小心点!”南音想起在灵女村时,两个人被李川困在着火的祠堂中,雨林一脚踹断了四寸厚的木板,赶忙退到一旁。 听到门上的木板传来被刀子划开的声音,接着咔咔咔几声巨响,封住门口的木板应声而断,露出一个大缺口,雨林的脸出现在缺口中。 “师父师父,可以出来啦。”雨林用手拽着已经断开的木板,“你没啥事吧?” “你还是一样莽啊……”南音靠近门边,雨林已经将缺口扩大到可以容一个人钻出去了。 “师父,就你一个人吗,瓜子呢?”雨林才发现屋子里只有南音一个人,“对了,姐夫他被那个挨千刀的校长抓住了!” “瓜子有任务,李川……”南音从缺口中钻了出来,看到皓月当空,夜晚的寒气扫净云絮,露出幽碧明净的天际,而抬眼可以看到村庄外的山峰,不由得低声念道,“白狐向月号山风,秋寒扫云留碧空。” “师父,你说什么,姐夫怎么了了?”雨林一下子没有听懂。 “他没什么事儿,不过我们要去找他,”南音用手表照明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里是封门村吗?” “很像,”雨林点了点头,“可是怎么转都是在这个村子里,完全找不到方向出去,就像那笔记中记录的一样。” “原来如此,”南音此时心中雪亮,“我已经明白了封门村的秘密所在了。” “什么,师父你这就看懂了?”雨林显得十分吃惊,“哎呀我转了大半天,天都黑了一点头绪也没有,师父也太厉害了吧……” “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有人给我留了提示,”南音按照手表上的指南针对照着方位,“诸葛孔明以几颗石子摆成八阵图,便困住陆逊十万精兵,虽然是罗贯中将其神化了许多,但是八阵图却真实存在。” “浙江兰溪便有诸葛八卦村,整座村庄依照八卦阵排列布局,屋舍小巷纵横相连,似通非通,不知究竟的外人进入便会迷失于其中,这封门村其实用的就是同样的原理。” “那我们该怎么出去?”雨林感觉自己听明白了,又不是太明白。 “白狐向月号山风,秋寒扫云留碧空。玉烟青湿白如幢,银湾晓转流天东。”南音回忆着贺清秋留下的诗句,指向刚才看到的山峰,“你瞧那座山的侧影,像不像是白狐啸月?” “咦,还真的很像耶!”雨林点头道,“而且似乎只有这个地方看去才能看出来!” “天空无云,可是这山中村庄在夜晚却有山雾,随着银河向东流转,”南音找准了方向,“我们走。” “师父,你说有人给你的提示,是谁?靠谱吗?”雨林紧跟在南音身后。 “先别管那个,你先说说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南音问道。 “我和姐夫去找朱校长嘛,他非要带我们去看什么东西,结果一进那房间,也不知道咋了姐夫就晕过去了,”雨林连说带比划着,“校长拿了一个面具就要往我脸上盖。” “那玩意儿一看就邪性得很,没准就是它害姐夫晕倒的,我肯定不干啊,就一脚把面具踹飞了,然后把那校长揍了一顿。” “之后我就去捡那面具,想看看到底有什么明堂,谁知道拿起来看了一会,感觉面具似乎活了过来,明明是空着的眼眶,却仿佛有一双眼睛盯着我看,看得我好困,顶不住睡着了。” “等我醒过来就在这儿了,身上的装备都回来了,甚至手机都有了信号,可以上网,只是所有的好友都不在线,发消息也没人回复我。” “雨林,你看看玉娘在吗。”南音听着雨林的讲述,想起自己的龙火匕首。 “咦,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事儿,”雨林忙伸手到背包里去拿杏花扇坠,“唉?我的坠子怎么没了!“ “好了别找了,”南音更加确定了几分,“我们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回到了现实,身上的装备都是基于我们的记忆实体化形成的。” “师父,你的意思是咱们身上这些都是假的?”雨林很惊讶的拽着自己的背包带子。 第82章 印记十六:倒戈 “差不多吧,”南音思考了一下,“桃花洞与封门村之间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按照笔记本上失踪的规律,下一次失踪其实应该发生在2027年。” “可是现实世界的时间才是2024年,所以我们只能回到2024,却又不是真正的2024,我们身上的装备自然都是假的了。” “师父,我彻底给绕晕了……”雨林捂着眼睛。 “晕了就别纠结了,跟着我走就行。”南音停下脚步,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一条小溪边上,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点头道,“果然是这样,可是这里该怎么走下去?” “怎么说?”雨林跟在一旁,却没看出什么名堂,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师父,那个面具可还在我这儿呢,我研究了好半天也没个头绪。” 雨林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青铜面具,递给南音。那面具古朴华丽,雕工繁复,如同恶鬼狰狞,栩栩如生,让人观之生畏。 “师父你做啥?”雨林见南音打算将面具往自己脸上扣去,忙伸手阻拦,“这个……不会有问题吧?” “没事的,”南音摇了摇头,“或许这就是我们的路标。” 南音戴上面具之后,只觉得眼前所见完全不同了,原本抬眼可见重叠的山峦连绵起伏,此时看来便是一条盘曲的卧龙。 “溪汀眠鹭梦征鸿,轻涟不语细游溶。层岫回岑复叠龙,苦篁对客吟歌筒。”南音念道,“原来应在此处,看这龙身走向,只要顺着溪流而走,凡遇岔路,三左一右。” 溪水静静流淌,轻溅的水花细语淙淙,两人按照南音的方法往下走去,果然七次转弯之后,眼前出现一片竹林。 “好像真的走出村子了唉,”雨林惊叹道,“师父你这也太厉害了,跟寻龙诀似的!” “我也只是试试,”南音此时已经摘下了青铜面具,盯着眼前的竹林,“进去可要小心。” 两人踏入竹林之中,身周竹枝随着夜风而动,如同为来客奏起箫笙,而走了不一会儿,就听到前方传来响动,似乎是有人在打斗。 朝着声响处快步走去,南音抬起右手咬破食指,指尖鲜血涌出,凌空写出一个“刀”字,手底一沉,修眉刀已握在手中。 手表照明光亮所及,看到李川正举着弓弩对准贺清秋,而贺清秋手中持着一柄长剑,则指着瘫坐在地的朱校长。 “你们总算来了,”李川喊道,“这家伙可太难对付了。” “小杨老师,佳佳!”朱校长看到南音和雨林,激动的喊道,“你们没事就太好了,快救救我!” “你们这是打算以多欺少吗?”贺清秋丝毫不显慌乱,反而笑了起来。 “如果一对一,你有多少胜算?”南音朝贺清秋问道。 “没有胜算,”贺清秋露出一个无奈的神情,“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否则还用等到今天吗?” “那就只能以多欺少了不是吗?”南音点了点头,举起修眉刀对准了地上的朱校长,李川也同时调转枪头,站到了贺清秋身边。 “你,你们做什么?”朱校长似乎被吓到了,全身抖如筛糠,“你,你们和他,他是一伙的?” “别演了,范大人,”南音说道,“不对,其实你根本不想承认那个身份吧,你连名字也不肯改一下,不就是想告诉天下人你是谁吗?” “……”朱校长竟然一瞬间停止了发抖,脸上神色也变了,不再是害怕,而是从容,“既然被你看穿了,那也没办法了。” “哇,你们在说什么?”全场只有雨林一脸懵逼,似乎完全跟不上眼前局势的变化。 “朱说这个名字,你不觉得耳熟吗?”南音开口道,“最初我以为只是凑巧同名,可是越来越多的事情说明并不是这么简单。” “朱说……”雨林皱起眉头念道,“范大人,岳阳楼,唉,对了!范仲淹本就是以朱说之名考中的进士,母亲去世之后才改回范姓的,他难道是……” “范家先祖本是唐朝宰相范履冰,高祖范隋随唐懿宗时渡江南下,定居于此。直到他的父亲范墉因病卒于任所,母亲谢夫人贫困无依,只得抱着两岁的范仲淹,改嫁淄州长山人朱文翰,范仲淹也改从其姓,取名朱说。” “朱家明明家境殷实,可范仲淹自小刻苦勤俭,不事享乐,发奋读书,直到得知自己真实身世,伤感不已,毅然辞别母亲,远走南都应天府求学,便是如今的河南商丘。” “但是这些都不过是对外掩饰的借口而已,其实你回到河南,真正的目的是以朱说的身份认祖归宗,寻找自己祖上的故土,我说的对吗?”南音看着朱校长。 “真是不得了,你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了,”朱校长竟然大笑着拍起手来,“看来你父亲知道的远远比我想的要多啊。” “这根本不需要什么父亲来告诉我,”南音摊了摊手,“你说的故事虽然有九分是真,却在最关键的地方稍有隐瞒,原本是天衣无缝的。” “可惜你太想让天下人认可你朱说的身份,加上贺副校长在学校中留下的诸多暗示,再猜不出来那我也就该死了。” “你给我讲的第一个故事中,风门村的村长其实姓朱对不对?他正是朱家先祖,也根本没有什么兰陵王复仇之事,反而是你挖出了这青铜面具。” “你将面具交给了狄青,让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之后推荐他为枢密使,想要慢慢控住整个宋朝,可没想到他老赵家自己就是叛乱起家,对此防得甚严,根本不给武将拥兵专权的机会。” “于是狄青郁郁寡欢,四十多岁便去世了,他的灵柩之所以落在风门村,其实也是因为面具的关系。你的计划失败,虽然留下一世英名,世人却只知范仲淹,不认得朱说。” “不过我很想不通,以你的胸怀,为何会如此执着于这些虚名?”南音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哈哈哈哈,”朱校长狂笑起来,眼泪都快出来了,“因为你猜错了,真正的范仲淹,早就被我杀死了。” 第83章 印记十六:风筝 朱校长双目圆睁,神情狂热,几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南音等人都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你,你说你杀了范仲淹,是什么意思?”雨林率先开口喊道,“你们不是同一个人吗?” “……这个嘛,”朱校长拍着胸口让自己止住狂笑,慢慢平静下来,“那个愚蠢的家伙,他根本看不起我们朱家。” “我爹虽是商贾出身,却为人宽厚仁义,我虽然不是他亲生,他却将我视如己出,给我最好的生活,连朱家历代相传的秘密都交到我手中。” “可是范仲淹自小非要到什么寺中磨炼,自讨苦吃,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竟背叛朱家,丝毫不顾念父亲对他的养育之恩,改名换姓,简直就是数典忘祖,背信弃义的小人!” 朱校长的状态非常不正常,一会儿满脸感恩钦佩,一会儿又变得一脸的厌恶嫌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演话剧呢,给众人都看呆了。 “他这是不会是……”南音最先反应过来,“人格分裂吧?” “唉,有可能!”雨林忙点头道,“难怪范仲淹的一些行为模式很难解释,原来是受到朱说的人格所控制,那他说的‘杀死’……” “古人并不能清晰的认识到什么是双重人格,他们大概会认为这种情况是体内有两个魂魄,范仲淹的人格大概是被迫沉睡了。”南音低声分析道。 “他可不是沉睡了,”朱校长也听到了南音和雨林的对话,狞笑起来,“他被我彻底杀死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朱校长说完,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张开双臂,李川扣动扳机,一道银光射出飞向朱校长,校长中山装的袖子中却飞出一条黑色的东西,将弩箭弹开到一边。 南音手中修眉刀挥出一道刀气,朱校长还是用那黑色的东西去挡,却被削断,散落了一地。众人这才看清,那竟然是满地的发丝。 “好恶心,这家伙用的什么,”雨林举着拳头,手套上的电击器发出啪啪的声音,却有些不敢上前,“这些别是人的头发吧?” “是风筝,是他让孩子们放的那些人皮风筝!”南音说道。 “不好,快躲开!”贺清秋听到南音的话,脸色大变,在他出声的同时,四周妖风骤起,朱校长竟然双脚离地,腾空而起。 那风中仿佛藏着细密的刀片,刮到人身上出现道道血痕,四周的竹枝竹叶都被削断,飞散的满天都是,这可不是可以硬刚的,南音拉着雨林便往竹子后面退。 原本晴朗无云的夜空,此时乌云滚滚,将明月遮盖,隐隐雷声传来,似乎马上要下起大雨。 “师父,你刚才说这是啥,人皮风筝?”雨林跟着南音边躲边问道。 “对,就藏在学校的仓库里,”南音应着,躲在竹林之中不敢向外观察,“当时他骗我说风筝是用于祝祷祈福的,可是……” “这个我有办法!”雨林喊道,伸手到背包中摸出一样东西,竟然起身朝朱校长的方向跑了过去。 “你去哪?”南音一下没反应过来,看着雨林冲进狂风之中,想要伸手去拉她却没拉住。 只见雨林手中举着那件事物朝向天空,浑然不顾身上被划出的伤痕,南音虽然心中担忧,却也相信雨林必然是有把握才会这么做的。 这时雨林手中一道白光直冲天际,竟然冲散了空中的乌云,明月重新露了出来,朱校长怪叫一声,朝竹林外飞去。 雨林手里的白光破碎,她人也跌坐在地上,南音感觉身边的风小了许多,忙冲了出去跑到雨林身边,这时才看清楚那散落一地的是镜子的碎片。 “雨林,你没事儿吧?”南音忙将雨林从地上拉起来,检查她的身上,手臂和脸上被划了几道浅浅的伤口,赶紧拿出消毒喷雾。 “没事没事……”雨林将手上的镜子碎片扔到地上,南音正给她清理伤口,“嘶!师父你轻点,疼……” “还说没事,我都没碰到你。”南音抓住她的胳膊不让她乱动。 “这位姑娘,你竟然想到这个办法将他逼走……”贺清秋和李川也从竹林中走了出来,“佩服,佩服。” “镜子?这是什么情况?”李川也注意到地上的那些碎片。 “这个人皮风筝的故事你们不知道吗?”雨林正疼得龇牙咧嘴,“贺校长似乎知道,让他给你们说说嘛。” “我之前听校长说起过关于风筝的来历,”南音给雨林上着药,“当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以为只是传说而已。” “是不是那个凤凰仙子带领百鸟百虫对抗泾河龙王的故事?”贺清秋问道,“那个就是说给小学生听听的,你们竟也信了。” “你……”南音紧咬嘴唇,竟无法反驳,自己之前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情,没想到留下了如此大的隐患,“之前我确实信了朱校长一部分,谁能想到他用自己来做灾异的宿主。” “是个狼人啊,这么狠……”雨林不禁吐了吐舌头。 “其实那个故事前半部分都是一样,可后半部分却还有另一个版本,”贺清秋说道,“程鼎射下凤凰之后,并没有善心大发,而是将受伤的凤凰活生生的剥了皮,制成风筝。” “凤凰制成的人皮风筝飞到天空,因为是活剥,眉眼栩栩如生,青丝随风飘动。泾河龙王以为是未婚妻子在召唤自己,心中大喜忙前来相会,被躲在一旁的程鼎放冷箭射中。” “龙王负伤而逃,却被程鼎捉住,被迫签下契约,以后凡以人皮风筝为引,便要前来听令,呼风唤雨,任由差遣。” “我们有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便是泾河龙王与袁守诚打赌,为了赢得赌约,龙王私自违反天条,多降了两寸雨水,导致被人官魏徵于梦中斩首。” “其实与袁守诚打赌的,根本不是泾河龙王,而是一名无赖,他每日只在河边摸鱼打诨,从渔民们手中蹭些吃喝。” 第84章 印记十六:目的 “无赖听说袁守诚神机妙算,便前去挑衅,想要骗些钱财,因为他曾听说过以人皮风筝能控制龙王之事,便偷偷杀了一名老渔夫,制成风筝放到空中,果然使得雨水多了两寸。” “那降雨本不是龙王本意,被斩首属实是冤枉,才会一直缠着太宗李世民,让他夜夜发起噩梦。后来玄奘法师超度泾河龙王,终于化解了这一桩孽债。” “之后袁守诚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告知太宗李世民,太宗下令将无赖绳之以法,并且严禁此术传播,所以后世的故事中再无此段记载。” “人皮风筝的邪术本质其实就是借用泾河龙王的法力,而龙王最惧怕的人自然是魏徵,镜子就是魏徵在人间的象征,以镜子破此法,甚是巧妙。”贺清秋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说了出来。 “这么说来,此事的真相应该是李唐皇室的机密,你竟然会知道,”南音打量着贺清秋,“朱校长对我说你是兰陵王高长恭的后人,我看不尽然,你是诗鬼李贺的后人,或者说你其实就是李贺?” “你……”贺清秋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李长吉。” “这也不是很难猜,李贺出身于唐朝宗室大郑王李亮之后,而李亮一族一向是李家身边最亲厚的宗室,掌握着一些隐秘不足为奇,”南音笑道,“而且你留下的线索也太多了。” “所以你相信了我,没有把我当成敌人,”贺清秋点头道,“你们也是李家的朋友?” “算是吧,”南音不置可否的应道,心里想起齐怀德那麻烦人物,“其实主要是我确认了你的身份,你是第一个在笔记本中留下记录的人,寻青山。” “这本子里的笔迹和你留在办公桌上的诗一模一样,”南音从手提包里拿出杨建国的笔记本,“这本子是杨建国留给杨语薇的,至少父亲一定不会伤害自己的女儿。” “不错,我原名叫做贺千峰,嗯……2007年的那个我,当时我只是一名灵异探险爱好者。”贺清秋叹了口气道,“我加入了一个都是探灵同好的俱乐部,去过许多地方探险。” “直到2007年,封门村在我们的圈子中传遍了,我心中有一个声音对自己说,一定要去一次,里面藏着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最开始还算顺利,直到进了村子,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之后我们的队员不停的失踪,找到那个笔记本的过程都记录在其中了,签完字之后,我们三个人都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在睡梦之中,我梦到了许多事情,我这才想起来,原来我正是历史上英年早逝的诗鬼李贺,这风门村的布局正是我死之前所设的。” “在当时,朱家与高家的恩怨也是皇室机密,只是因为此事牵扯前朝皇室,又传言那兰陵王的面具一旦出世便会引起战乱,所以皇帝便派我秘密前往以镇压。” “我本来身体就不是太好,又费尽心力模仿诸葛孔明的八阵图,这是窥探天道的事情,折损阳寿,所以建成之日我也就离世了,倒也没有太多怨恨。”贺清秋苦笑道。 “听闻李贺临终之时,曾看到一位身着绯衣,驾赤虬车的仙人从天而降,邀请他去为天帝新建的白玉楼写一篇《白玉楼记》,”南音说道,“原来所谓的白玉楼,其实就是风门村。” “原来是这样啊,”雨林点头道,“我就一直觉得奇怪嘛,李长吉如此脑洞清奇,创意无限的妙人,哪能为那劳什子仕途所困呢。” “哈哈哈,确实如此,姑娘也是我的知音了,”贺清秋被雨林逗笑了,“由此可见后世的传言可信度有一二分便不错了。” “那之后呢?”南音问道,“你就回到了桃花洞小学?” “当我醒来,发现自己被困在一间屋子里,外面有人还有狗看守,”贺清秋继续说道,“不过那倒也不难办,我已经恢复了记忆,很轻易便逃脱了。” “我发现我的两名同伴也被关在旁边,本想带着他们一同逃跑,却被人发现了,当时我身边什么也没有,只能暂时离开,从长计议。” “可是当我搞清楚大概的情况,自己是回到了1992年,又探明了朱校长是捉我们的幕后之人,前去找他算账,却发现他已经将我的两名同伴……” “我们知道了,”南音看贺清秋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十分明了,那家具厂中的十多具人骨,都被校长活剥皮做成了风筝,“你往后说吧。” “我十分气愤,可是我却并不是朱校长的对手,当然他也难以伤我,若是拼个玉石俱焚,或许可以重创他。可是我却也想起了人皮风筝的作用,知道朱校长必然有更大的图谋。” “于是我假意同他讲和,条件是他想办法我留在学校中,研究平安回到2007年的方法,而我不干扰他的计划。” “他或许也拿我没什么办法,只能答应,我们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其实我一直在暗中调查他,发现了他在家中藏的面具,发现了他的身份。” “而我同时也发现,进入桃花洞的人,似乎确实回到了封门村,但是却不是2007年,这其中的隐秘我也无法破解。其实我已经不再执着于回到自己的时间里,我想要阻止校长疯狂的阴谋。”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雨林皱着眉头,“我是真的搞不懂了……” “范仲淹范大人高风亮节,心怀天下,值得尊敬,”贺清秋摇了摇头,“可是朱说这个人格早就已经疯了。” “他怨恨天下人不知道他的存在,怨恨范仲淹抢了他的风头,认为宋朝第一人在史书上的名字应该是朱说。” “所以他打算靠着龙王降雨落水之力,引发史上最大的一场瘟疫,他再以朱说之名出面救世,到时候他只要悄悄毁掉五行灾异,自然可以扬名天下。” 第85章 印记十六:血人 “校长组织的这一次暑期班,意图非常明显,等到上课的孩子们都被身边灾异的宿主吸收,五行灾异成型,便要一举推动灾难降临。” “他让孩子们对着封门村的照片画画之类的行为,都是为了加重其中怨气。” “我为了拖延这件事,等待时机,就教佳佳做黑暗料理,老师们不愿意在学校里吃饭,尤其是白老师与张老师,每天往外跑,延缓了灾异的成型。” “可是昨天你突然将菜谱换了,”贺清秋看向雨林,“我就猜到了你不是真正的佳佳,预感到机会来了,想办法在学校中留下了一些线索。” “包括上课的内容,也是你有意安排的?”南音问道。 “是的,当时我想进一步试探你们的身份,只不过我没想到你们竟然如此鲁莽,直接就上校长家去和他当面对峙,还把他给打了……”贺清秋苦笑道。 “你知道这些,当时你在现场?”雨林有些吃惊,“是你把我弄到这鬼地方来的?” “我跟着你们到了校长家外面,当时你们都被面具制住了,如果我晚到一步,恐怕你要……”贺清秋顿住了,没敢往下说。 “啊啊啊,我不要听不要听!”雨林吓得捂住自己的耳朵,心中明白贺清秋的意思。 “总之我带你逃出了校长家后,当时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进入封门村,毕竟这里是我的主场,他不敢追过来。”贺清秋叹了一口气,“只是我也没想到,我竟然被困在这竹林中无法进入村子。” “因为你并不属于这个时代,”南音心中有了答案,“你是2007年的人,可是现在已经是2024年了,而校长同样也不属于2024年,所以他被我们逼进桃花洞后,也进不了村子。” “那我怎么会跟他在一起呢?”李川有些好奇。 “你啊,”南音暼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人,到哪里都好正常的嘛。” “唉,那既然校长进不了风门村,他不是只能在四周围活动?只要我们回到村子里就不怕他了。”雨林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可是我们并不是为了和他玩捉迷藏呀,”南音摇了摇头,“别忘了五行灾异我们现在只有四个,属金的最后一个还在校长身上。” 几人正商量着对策,忽听得竹林外一声炸雷传来,抬头发现浓烟滚滚,整座竹林被大火包围在其中。 “卧槽!”雨林惊呼道,“放火啊,太卑鄙了!” “那是什么,”李川指着一个方向说道,“你们看,那边没有起火的迹象。” “那个是……”南音看着李川所指之处的山峦,朝贺清秋问道,“白狐,这可有什么说法?” “我明白了,”贺清秋点头道,那一处正是他诗句中提到白狐啸月的所在,“是向天祭祀,起坛布阵之处,另外四个灾异是否就在你们手中?” “是的,我们都找到了,”南音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袋子,“你的意思是,那里就是启动灾异的地方?” “不错,而且我们必须要去,”贺清秋点头道,“因为也只有这个机会见到最后一个灾异,眼下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不成功便成仁。” “走吧,”南音并没有多加考虑,“从我们进入桃花洞小学开始,早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呜呜呜呜……”耳边传来幽幽的呜咽之声,南音只觉得全身如同浸在冰水中一般,心里升起悲凉压抑的感觉,仿佛一辈子的委屈都集中在了这一刻。 南音知道自己是受到这声音的影响,但是却一时难以自持,只想要双手捂住耳朵,随着这声音一同大哭,再看向四周,大家的反应也是如此。 “哭你大爷啊!:~x)@#-!”雨林破口大骂,随手从背包里抽出天蓬尺,大声吼道,“天丁力士,成南御凶,三十万兵,卫我九重,急急如律令!” 天蓬尺发出红色光芒,笼罩着众人,那种压迫悲伤的感觉稍微褪去了一些,耳边那呜呜的声音虽仍然连绵不绝,却不像之前那样无法控制自己了。 一个东西朝贺清秋扑了过来,还好他反应很快,身手也不错,侧身闪过一边,手中长剑送出一挑,将那东西甩到树上,这时才看清楚了,那竟然是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 说是人或许并不准确,它的全身血肉模糊,能看到筋肉与血管,有些地方还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众人心中清楚,这是被校长活剥了皮的人。 那“人”还想上前发难,被贺清秋一剑穿心,四肢挣扎抖动了一下,便倒在了地上。 “你别看,”南音连忙将雨林拉到了自己身后,将修眉刀横于身前,警惕着四周,“长吉先生,我们能不能先回到村子之中暂避?” 话音未落,便又有一个滴着血的“人”从竹林里扑了出来,直朝南音而来,李川抬手一枚弩箭射出,正正钉入它的咽喉,那“人”倒在地上,嘴边冒出大股鲜血,抽搐了一会儿便不动了。 “他们可以杀死,”李川说道,“要打要害,就和生人一样!” 话虽如此,可是紧接着从竹林里一个接一个,冒出了数十个全身血肉模糊,没有皮肤的血人,它们全都发出痛苦的哀嚎之声,将四个人团团围住。 而雨林根本不敢睁眼,将头埋在南音的肩膀上,只是一手举着天蓬尺,勉力维持着。竹林外是熊熊大火,竹林中又无可以躲避之处,如果它们一拥而上,恐怕难以对付。 “这边,跟着我走!”贺清秋喊道,又一剑刺入一个血人的小腹,将它踢倒在一旁。 于是贺清秋在前方开路,李川护着南音和雨林,四个人迅速朝竹林的一边退去,南音的修眉刀在空中写出一个“守”字,数道刀气形成一堵墙,拦住想要追上来的血人。 在贺清秋的领路下,一行人很快绕出了竹林,来到一座山崖之下,身后的大火将四周的山谷都照亮了,很明显的发现那火虽然烧着竹林,却丝毫没有朝封门村方向蔓延,煞是神奇。 第86章 印记十六:调包 “上面就是白狐啸月之处,校长一定在那里,”贺清秋喊道,“你们上去,我垫后!” “你自己小心,我们上去了接应你。”南音知道此时不是谦让的时候。 还好身上的道具齐全,虽然不是真的,但是在这个地方确实可以使用,而且这一道山崖并不算太陡峭,南音掏出登山镐,率先开始攀爬。 雨林这时也明白厉害,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之感,紧跟在南音身后。两个人身子轻盈,手中工具又十分趁手,很快就爬到了半山腰。 “你也上去,”贺清秋对李川喊道,“它们马上就要过来了!” “没事,我帮你。”此时呜呜的哀嚎之声已经近在咫尺了,李川双手做剑指,在自己眼前一划,他的双眸变成金色,看向走在最前面的两个血人。 那两个血人接触到李川的目光,竟然全身开始冒烟,口中原本悲哀的呜咽声,变成了痛苦的嘶吼,只是那声音破碎嘶哑,不似人声。 南音和雨林眼看马上就要爬到山顶上了,忽然眼前一暗,一道影子站在了两个人的上方,是朱校长,月光照在他身上,他脸上挂着儒雅的微笑,却显得阴冷无比。 “多谢你们将五行灾异送到此处,”朱校长笑道,指着山下的血人,“为了感谢你们,我就不让你们两个小女娃变成那副模样了。”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谢谢你全家!”雨林气得半死,奈何此时还差几步才到山顶,却没有翅膀能飞上去,不然一定好好教训这家伙一顿。 “不用谢,”朱校长当真认为雨林在感谢自己,“东西给我吧,你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给你倒也不是不行,”南音一手提着那装着灾异人偶的袋子,“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第五个灾异在哪里?上林滤山之前我们搜过你的身,你并没有带着。” “哈哈哈,第五个灾异就是我自己呀,”朱校长笑得更开心了,“不,准确的来说,是范仲淹的魂魄,将他献祭之后,从此这世界上就只有朱说,再也没有范仲淹了!你们说,这是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原来如此,”南音点头道,“你不是要这个吗,拿去吧。” 话音未落,南音就用力将那装着灾异人偶的袋子抛了出去,朱校长也顾不得其他,凌空飞起去抢那袋子,而南音则趁此机会爬到山顶,又顺势将雨林拉了上来。 “师父,灾异给了他,他真的要引起大瘟疫了可怎么办!”雨林看着朱校长追着袋子飞下山去的身影。 “别管他,咱们先把李川他们救上来,”南音拿出一大卷登山绳,套在山顶一棵大树上,做了个绳扣,朝山下扔去,“过来帮忙。” 山脚之下血人们已经将李川与贺清秋团团围住,虽说贺清秋有长剑在手,李川的能力也能阻止血人的行动,但是奈何数量太多,应对不暇,两个人身上都多了几道伤痕。 就在此时,登山绳落在头顶,李川赶忙一手抓住缠在手臂上,借着绳子之力向上攀爬了几步,回过身来招呼贺清秋。 “快走,抓住我的手!”李川喊道。 贺清秋的长剑正被一个血人牢牢抓住,施展不开,情急之下只得放了手,朝李川方向跑过来,刚刚抓到李川的手,准备往山上爬,却有另一个血人抱住了小腿。 此时贺清秋没有武器在手,李川又双手都不得空,两个人一时进退两难,后面的血人也靠近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贺清秋忽然注意到抱着自己的血人左边耳朵缺了一半,心中一动,大声喊道,“西湖,是不是你,我是青山呀!” 就这一句话,那个血人原本准备啃咬贺清秋的小腿,竟然愣住了,抬起头来似乎想要看清楚,可他的眼睛却是两个黑洞洞的血窟窿,无法看到眼前的事物。 也就趁这机会,李川拉着贺清秋往上走了两步,挣脱了血人,加上南音和雨林在山上用力拉动登山绳,两个人很快就爬到了半山腰。 “那是我的队友!”贺清秋朝山下喊道,声音悲愤凄凉。 “它们早已经不是人了,”李川冷声应道,“只不过那朱说利用邪法,剥皮之后将它们的魂魄困在躯体之中,供自己差遣,所以它们和生人一样被攻击要害便会死去,让它们解脱对它们来说是好事。” 贺清秋知道李川说的都是实话,也明白眼下的处境,不再做声,奋力朝山顶爬去。 “哼,你们上来了又如何,五行灾异已经聚齐,谁也阻止不了我了!”朱校长已经捡回来袋子,回到山崖之上,他此时站在明月之下,在地上画出一个八卦,脸上充满了狂热之情。 “我们也不想阻止你,不过没见过如何祭祀灾异,学习一下你不介意吧?”南音将李川拉上山顶。 “哼,就算你们还有什么花样,此时也都无力回天……”朱校长打开袋子,笑容凝固在脸上,“这些是什么东西,你们骗我!” 袋子中掉出来了几截树枝,落在地上。 “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你带着这个袋子上山的,你什么时候换掉了?快将我的灾异交出来!”朱校长气得一脚将地上的树枝踩个粉碎。 “那抱歉了,我现在也没办法给你,”南音摊了摊手,“在学校里就已经换掉了,真正的灾异,我让瓜子,喔,就是小秋,拿去交给她哥哥庞远山了。” “什么?你,你把灾异留在学校了?”朱校长脸色大变,一瞬间从愤怒变成了极度的惊恐。 “我只是觉得带在身上不太安全,而且庞远山那孩子想必有办法处理,”南音看了贺清秋一眼,“他也不是普通人,对吧?” “被你看出来了,那就没办法了嘛,”贺清秋有些无奈,“我只是想给自己留个退路,不过你们不也有事瞒着我吗。” 第87章 印记十六:舍身 “如今灾异被分隔在两个时空,不会再起效果,你的计划失败了。”李川朝朱校长说道。 “哼,这一次是我失策了,来日方长,终有一天我朱说之名会天下皆知!”朱校长见大势已去,朝山崖外一跃而出。 他刚刚离开地面,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拽住了一般,狠狠摔倒在地上,他惊愕的回过头来,发现李川将一枚弩箭射在地上,钉住了他身后那根无形的“线”。 “你可真是丧心病狂,”李川摇了摇头,“以自身做灾异的宿主还不算,竟然将自己制成人皮风筝,我自问也做不到这般地步。” 原来朱校长可以凌空飞起,竟是因为已经变成了“风筝”,风筝必然有线,那是普通人看不见的,可是李川戴着慧镜,自然看得分明。此时弩箭将牵住校长的无形丝线钉住,如同掐住了他的命门。 “你怎么可能看见……可恶!”朱校长瞪着李川,愤怒的咆哮着,“早知当初就不该留着你,当场剥了你的皮!” “有钱难买早知道,你输了,”李川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你一手造成了这许多惨案,我们收拾起来也够呛,这回阎王老儿不判你几千年他是出不了这口气的。” “哼,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审判我!”朱校长双眼流出鲜血,那鲜血所及之处皮开肉绽,很快就变成了山下那些血人的模样,可是他身上滴下的血落在山石上,却砸出一个个小坑,冒出黑烟。 “哎呀我去,”雨林赶忙转过身去,不愿多看他一眼,“能不能别整这样的,离了个大谱!” “小心,他身上怨气太重,万不可近身!”李川喊道,举起弓弩瞄准校长的心脏一箭射出。 那地府的弩箭专打厉鬼冤魂,对朱校长极有威慑,可是他竟不闪不避,只是伸出右手去挡,银色弩箭穿透他的手掌,他的整条右手臂迅速变黑枯萎,可是校长却毫不在意。 干枯的手臂一甩,红黑色的血液劈头盖脸朝南音洒来,那血液的厉害南音看在眼中,自然不敢硬接,忙拉着雨林朝一旁躲闪,血液落在两个人方才站立之处,发出“滋滋”的声音,地上被腐蚀出一个大坑。 南音让雨林躲到之前固定登山绳的大树后方,自己则将校长引到另一边与之周旋。 李川又接连射出两箭,分别打在朱校长的左腿与左肩之上,校长痛苦的哀嚎着,却并不在意自己的情况,只是疯狂的追击离自己最近的人,大有玉石俱焚的架势。 “他这是彻底疯了,要与我们同归于尽啊!”贺清秋一边躲闪一边喊道。 “再坚持一会儿,”南音抽空看了一眼手表,发现只差一刻钟就到五点了,“我让瓜子等到鸡鸣,如果我们还未回去,便在卯时焚烧那四个灾异!” “那可不行啊!”贺清秋吃了一惊,“虽然不会再发瘟疫,可是需得五个灾异同时毁掉才行,否则宿主就会立时暴毙……” “所以要从他身上拿到第五个,”李川喊道,“心脏,是他的心脏!” 此时朱校长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全身血淋淋的,被李川的弩箭或是南音的修眉刀伤到的地方,发黑腐朽,令人作呕,全身就像一团烂肉,唯独胸口心脏一块他却死死护住。 但是因为不敢接触他四处飞溅的黑血,又一时无法制服他,想要碰到他的心脏十分困难,而朱校长则不要命一般朝几人扑击,竟然占了上风。 瓜子手中的四个灾异宿主分别是白桦老师,张小丽,庞远山以及沈佳佳,南音原本的计划是找回最后一个金属性灾异,带回去一同超度化解。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失败了,就让瓜子卯时焚毁,以免五行灾异成型,引发瘟疫肆虐,那将会是生灵涂炭的灾难。 现而眼下的情况,已经来不及回去通知瓜子改变计划了,若是不能制服朱校长,瓜子一旦动手,四名宿主就会死亡。 南音原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丧命,更何况此时雨林便是沈佳佳,无论如何也不可以让她有事,思及此处,南音心中着急,手里修眉刀刀气纵横,将校长逼到雨林所在的树下。 雨林虽然难以忍受血腥的场景,但是此时情况紧急,性命攸关,不是矫情的时候。朱校长刚刚靠到树上,就被雨林用登山绳牢牢套住。 那登山绳上挂了许多张符咒,变成了一根临时的捆仙锁,专捆精怪妖鬼,竟然非常有效,朱校长再也动弹不得。 “就快到卯时了。”贺清秋赶了过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此时天边已经透出隐隐亮光。 “好在赶上了,”雨林闭着眼睛,手中拿着一罐固体燃料和打火机,“烧了他?” “不,”南音摇了摇头,盘腿坐下,“他说过,灾异是范大人,或许……” 南音不再说话,左手立于胸前,湖丝手套发出金光,闭目默念经文,头顶上浮现出虚幻的宝佛像,慈悲肃穆,宝相庄严。 那金色佛光笼罩在朱校长身上,他身上冒出缕缕白烟,腐肉黑血迅速被化去,整个人如同融化一般瘫倒,很快就只剩下一张人皮,耷拉着被捆在树上。 在人皮包裹中隐约出现了一个白色人偶,扭曲狰狞,正是金行灾异,只要将其超度化解,事情就彻底解决了,众人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可是心刚刚落地,却发现不对之处,那朱校长的人皮竟然蠕动起来,紧紧包裹住人偶,将佛光挡在外面,似乎在做着垂死挣扎。 “不好,他是想拖死几名宿主!”李川气极,手中还剩最后一枚弩箭,不假思索便朝那人皮射去,竟像是钉入了棉花之中,毫无作用。 此时几人手边再无可用之物,南音在念经超度,无法分神,眼看时间就要到了,贺清秋竟直接朝朱校长冲了过去,探出左手,直接插入了那人皮的心脏之中。 第88章 印记十六:医生 贺清秋低吼一声,手中紧紧捏住灾异人偶,用尽全身力气拉了出来,人偶落在南音面前,被佛光包裹其中。 “古有生死,若退若初,亦无在世及灭度者,非实非虚,非如非异,不如三界,见于三界,南无……” 第一缕曙光照下,宝佛像的光芒随之大盛,佛音缥缈,层叠虚幻,回荡在整个山谷之中。 那白色的灾异人偶化去形骸,碎成粉末,随着山风飘散开来,山脚下那些翻滚的血人纷纷倒在地上,统统都化作淤泥,归于土地。 南音脸色苍白,额头上挂着黄豆大的汗珠,她不但化去了灾异,还将死在封门村中的人们一同超度了,体力消耗有些大。 而贺清秋晕倒在地上,他的左手整条手臂漆黑枯萎,雨林拿着药箱想要给他紧急包扎,可是那伤口竟还在向上蔓延。 “姐夫快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雨林急得直跺脚,“你说那孙子,临了临了还要坑人……” 李川忙走过来,他眼眸中的金色只残存了一点,尝试着阻止怨气继续侵蚀贺清秋的身体,却失败了,那黑色已经超过了肩膀,再也无力回天。 “这怨气太厉害了,恐怕……”李川眼中黯然,轻轻摇了摇头。 “不行,要救他,他是李家的人,而且他是为了救我们才……”雨林伸手想要去碰贺清秋的肩膀,却被李川拦住了。 “你若是碰到,也会像他这样的。”李川紧紧拽住雨林。 “难道我们就看着他……”雨林话还没说完,树下朱校长的人皮发出光芒,两个人下意识的后退到南音身边,难道这朱校长还没死绝? 一个人影浮现出来,果然是朱校长,可是却换了一副打扮,穿着藏青色对襟长衫,袍袖宽大,领口衫角都镶着金丝黑边,头上一顶方帽,儒雅清逸。 “别以为你换个马甲我就不打你!”雨林举着拳头就要上去,被南音一把拉住。 那人没有管南音三人,只是走到贺清秋身边,抬起一只手,贺清秋手臂上的黑色竟然快速褪去,纷纷被他吸入掌中。 雨林赶忙上前查看,发现贺清秋虽然左手臂伤势十分严重,但是并没有再被怨气侵蚀,这条手臂或许保不住了,但是已无性命之虞。 “你……你在救他,你是……”雨林看着那个长得与朱校长一模一样的人。 “您是范大人?”南音开口道,其实心中早有答案。 “在下正是范希文,非常抱歉,没想到竟会惹出这许多祸端。”范仲淹双手作揖,弯腰行了一礼。 “范大人,这也怪不得您。”南音摇了摇头道。 “如果不是我为了完成自己的抱负,坚持入仕为官,他……也没有机会做这么多事情。”范仲淹走到山崖边,俯看着山下被朝阳照亮的封门村。 “其实从小我们就知道彼此的存在,只是我能主导身体的时间更多一些,所以他一直怨恨我让他受苦,不过那些都只是小小的矛盾。” “直到我们得知真正的身世,才产生了最大的分歧。他坚持自己是朱家的子孙,认为朱家父亲对我们恩重如山,可是我却一心想要认祖归宗。” “最后我们达成了一个约定,他回到风门村寻找朱家祖籍,而我则可以改名还宗。原本我以为他只是想回来祭奠一番,却不知他图谋甚大。” “一直到狄青去世,灵柩经过风门村时落地不走,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想办法要补救,我们争执之间,身体承受不住,终是撒手人寰。” “其实我们重新轮回转世,本是各有缘法,再世为人,却不想他执念太大,带到这一世,还生出了心魔,造下这许多恶业。”范仲淹的身体在阳光下逐渐变得透明,越来越淡。 “范大人,您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南音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哈哈,我啊,就是个凡人,我其实只想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忧不动了……”范仲淹笑道,整个人消散而去。 “师父,他这是……”雨林已经给贺清秋简单处理了伤口,看着消失不见的范仲淹有些发呆。 “这是朱说的心魔,”南音浑身乏力,艰难的想要站起身来,“如果我没猜错,真正的范仲淹啊,应该是庞远山,也难怪贺清秋拼了命也要救他。” 李川上前扶着南音站了起来,此时阳光照在山顶上,那青铜面具落在地上,散发着古朴的光晕,南音走过去将它捡了起来,感觉到其中的戾气已经消散,此时只剩下温润沧桑的触感。 “你们回来了,这一次怎么……”耳边传来年十九的声音,“咦,怎么多了一个人?” 南音三人此时回到了桃花洞中,又变回黄金松鼠的瓜子正在一旁吱吱叫着,而地上还躺着一个人,浑身是血,身上穿着十分破烂的登山服,正是贺清秋。 “快,赶紧带他下山,去医院!”雨林喊道。 年十九也没有多问,直接上前背起贺清秋,雨林在一旁看护着,李川扶着南音,一行人也顾不得其他,快速朝山下走去。 快到山脚时,雨林赶紧打了120,说是登山时遇到了一个山中遇难的人,让医院派救护车来。清晨的林滤山脚下,寂静无人,远远的就听到了鸣笛声。 几个人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贺清秋被送进手术室去抢救,等了两个多小时,手术室的灯才灭了,医生走了出来。 “你们哪位是病人的家属,病人的左手臂只能截肢了,不过并无生命危险……”医生一边摘口罩一边说道,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年轻医生。 “我们是登山的时候遇到他的,并不是他的家属。”南音回答道。 “那好吧,你们……”年轻医生看着南音,忽然愣住了,“你,你是小杨老师?” “我……”南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医生胸前的牌子,上面写着,“外科主任,庞远山”。 第1章 探病 南音一行人在安阳逗留了一个星期,在庞远山医生的悉心治疗下,贺清秋已经度过了危险期,虽然整条左臂被截肢,他本人却并不太在意。 贺清秋原本的身份是探灵俱乐部的成员贺千峰,只是他在2007年于神农山中失踪,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在法律上早就已经被判定死亡了。 如果此时宣布他被找回来了,而且容貌丝毫没有改变,完全没有变老,那必然引起极大的轰动,他也很难解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贺清秋说自己本也没什么亲人在世,最好的朋友就是和他一同进山的千里眼与西湖二人,可是他们都已经永远留在封门山中,他现在只希望有机会能去探望一下他们的亲人,给他们一个交代。 于是年十九依靠自己的人脉关系,给贺清秋弄了个新的身份证明,就用的贺清秋的名字。这日一切手续都办好了,几人前来探病,雨林特意买了一部最新的手机,正在教贺清秋怎么使用。 庞远山来巡房,见南音等人都在,便说起了当年的事情,原来南音猜得没错,他才是真正的范仲淹。 多重人格放在如今,那是一种精神疾病,但是从地府的角度来说,其实就是一个人的体内有两个或是更多的魂魄,也有可能是同一个魂魄因为某些机缘巧合,产生了不同的意识。 严格说起来,当初的祝南音和上官婉儿,其实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双重人格,只不过现在上官婉儿的那一部分意识彻底消失,与祝南音的意识融为一体了。 范仲淹与朱说也是如此,根本的原因便是范仲淹的母亲谢氏带着年幼的他改嫁朱长瀚,虽然朱长瀚对谢氏母子很好,但是却改变不了他是“拖油瓶”的事实。 朱家家大业大,自然人多口杂,人们的指指点点,流言蜚语避免不了的传入到小小的朱说耳中,他十分自卑,甚至恨自己的母亲为什么改嫁,恨自己为什么不是朱家亲生。 于是朱说选择了逃避,他只沉湎于自己的世界中,而他原本就属于范家的人格苏醒,占据了身体的主导,小范仲淹刻苦读书,并不被外界所影响。 这就导致了后世传说范仲淹是个有自虐倾向的人,明明家境优渥,却选择自我苦修,其实只是他的两个人格产生了矛盾的结果。 一直到范仲淹去世之后,他的魂魄转世成为庞远山,本来就是应了他自己的心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可或许是命运使然,他遇到了朱说,成为了灾异的宿主之一。 庞远山的弟弟庞江树失踪,他自己也被朱说控制,困在学校之中,如果不是贺清秋想方设法留下线索,加上南音一行人的出现,他的这一世恐怕糊里糊涂死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时南音和李川将朱说引上山,瓜子带着灾异找到庞远山,他的记忆才完全恢复,清楚的知道如果南音那边拿不到最后一个灾异,自己必死无疑。 不过范仲淹终究是胸怀丘壑之人,并不会流连于自身的性命,带着瓜子找到朱说布下阵法之处,正是在那荒废的家具厂之中。 也正因为如此,贺清秋豁出性命抢下最后一个灾异,超度之后范仲淹残存在朱说身上的一缕意识得以现身,反而救了贺清秋。 之后庞远山报了警,朱校长与贺副校长下落不明,杨语薇与沈佳佳在桃花洞中被人发现救回,根据学校里老师与学生的口供,那朱说是一个境外的人口贩子,失踪的人都是被他拐卖走的。 而这一次他想拐走两名女老师和庞远山兄妹,却被贺副校长发现,贺副校长为了救人,自己将朱说引入深山,或许是不幸发生了意外,两个人不知所踪。 因为案件牵扯甚广,之前失踪的人又找不回来了,所以处理的非常低调,只有当地人才有所耳闻,桃花洞小学也关闭重整,三年后才重新开放招生,所有教职员工都换掉了。 庞远山知道事情已经彻底结束了,便安心回归于做一个普通人,长大成为了一名医生,他医术高超,却并没有选择去大城市。 或许是心中抱着希望,有朝一日还能再见故人,毕竟贺清秋只是失踪,于是庞远山回到家乡安阳,成为医院中最年轻的外科主任。 “这样说来,当时咱们两边凡是有一点差池,结果都不堪设想呀。”雨林听完庞远山的讲述,不禁感叹道。 “如果贺先生没有舍命去抢那金行灾异,那庞医生就会作为宿主而死。相反若是庞医生不敢带瓜子去烧掉那四个灾异,贺先生的伤就支持不到我们将他带下山。”南音笑道,“两位这是过命的交情了。” “虽然我二人当年并不在生在同一个朝代,不过同是河南老乡,也算是惺惺相惜嘛。”半靠在病床上的贺清秋精神很好,完全没有受到手臂之事影响。 “我们在这里也呆了很久了,还有事要办,”南音点头道,“如今贺先生的身份问题已经解决,后续如果还有事情需要帮忙,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祝姑娘,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贺老师的。”庞远山说道,他此时已经三十多岁了,而贺清秋依然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却仍然称老师,加上他俩的身份,总觉得有些奇妙,雨林忍不住在一旁笑出了声。 “别闹,”南音掐了雨林一把,“有庞医生在,我们自然放心,而且经过此事大家也都不是外人,客气话也就不多说了。” “祝姑娘,”贺清秋开口道,“我有几句话想与你单独说,不知方不方便?” “当然,”南音点了点头,对雨林三人说道,“你们出去等我一下吧。” “好的,我也还要去其他病房巡房,”庞远山倒了一杯水放在贺清秋的床头,“还有半个小时,记得吃药。” “唉,贺清秋要和师父说什么不能给咱们听的,”出了病房后雨林踮着脚想从门上的窗口偷看,“他不会也要和师父表白吧!” “怎么可能,”李川板着脸,“他对于南音来说可是小了好多辈分呢。” 第2章 隐秘 “贺先生,有什么事您请说吧。”南音将病房的门关好,回到床边。 “我虽然不太清楚你们的真实身份,但是你们是否与李家有关?”贺清秋问道。 “……”南音愣了一下,她差点就忘了李贺是李唐宗室旁系后人这一件事,一时竟然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毕竟武皇与李家的关系太过复杂。 “其实你不用顾虑许多,无论你们想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贺清秋看南音半晌没有回应,便继续说道,“我只是十分感谢这一次你们的相助,把你们当做朋友,才会与你说这些。” “贺先生,抱歉,我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此事有些复杂……”南音思考了一下,决定不刻意隐瞒,“我们确实与李家有关,这一次从桃花洞回到1992年,也是为了此事。” “世间万物皆有缘法,相关联的人总会不知不觉间受到吸引,参与到同一事件当中,”贺清秋微微点了点头,“我有一事想问姑娘,朱说为了一己私欲想要为祸世间,但如果他并不姓朱,而是姓李,姑娘会如何选择?” “我还是会阻止他,”南音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现在的世界即便有许多不足之处,也是顺应天命自然发展而成,任何人都不该去强行改变它。” “姑娘有如此胸襟,我果真没有看错人,”李贺点头道,“我们一族虽然并不是嫡系,却因与高祖李渊关系亲厚,所以一直掌握着李唐皇族的一个秘密。” “春秋铸剑大师欧冶子打造的八把神剑,其中之一名龙渊,是这世上唯一可以克制泰阿剑的存在。一直传到唐时,成为高祖李渊的佩剑。” “而为了避讳,龙渊剑改名为七星龙泉,高祖殡天之后,龙泉剑传给太宗李世民,而有传言龙泉剑随太宗藏于昭陵,却再无更多记载,无人知晓其真实下落。” “其实是太宗担心李姓子孙误入歧途,或是遭受迫害,便将此剑交给我家先祖,命他带回祖籍,藏于尧山之中。” “尧山……”南音喃喃道,“华夏文明,万载无疆。尧山苍苍,大陆茫茫。东龙神州,帝王之乡。尧天舜日,盛世李唐。” “不错,尧山是李唐皇室的发源地,亦是李家的根基所在。”贺清秋点头道,“七星龙泉藏于尧山之中,镇守李唐江山,而若是有需要时,也可取出,见龙泉如见太宗,上打昏君,下打佞臣,拨乱反正,以稳朝纲。” “其实传到我这一代时,唐王朝气数所剩无几,我本来身子也不好,更是无心介入其中,干脆就视而不见,后皇帝派我去镇压兰陵王面具,我也就顺势离朝而去,也并没有将秘密传下去。” “我曾经想过很久,我的做法是否是对的,有时会有些自责,毕竟这个秘密并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而是关系到整个李家,可是我实在提不起劲儿……”贺清秋苦笑了一下。 “……”南音看着他那样子,也有些想笑,真不愧是诗鬼,诗如其人,荒诞诡谲,一般人根本就跟不上他的思维,“所以你今天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我,以后你就彻底不用纠结了是吧?” “嘿嘿,被你发现了啊,”贺清秋笑道,“哎呀,其实都过了这么多年,很难说那剑会不会早就生锈腐朽了……” “贺先生,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想问你,”南音脸色颇为凝重,“先前你说起那人皮风筝的来历,说是李家的隐秘之一,你确定此事无外人知晓?” “基本可以确定,”贺清秋看南音问的郑重,也严肃起来,仔细回忆了一下,“此事是记载在父亲传给我的李唐宗亲秘事之中,便是李家的人也不一定知道,更遑论外人。”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南音点了点头,“关于龙泉剑之事,希望贺先生也不要再向旁人提起。” “当然,”贺清秋看了一眼时间,似乎该吃药了,“如果不是遇到你们,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说起这件事。” “我来帮你吧,”南音看贺清秋拿起药盒,过去帮忙,里面已经分好了每一次的份量,将其中的一格倒入贺清秋手中,“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们也该离开了,你好好休息。” “多谢,我可以照顾自己的,”贺清秋将手中的一把药丸吞下,拿起雨林送的手机,“现在的手机可比我们当初的先进多了,相当有趣儿。” 告别了贺清秋与庞远山,南音让年十九先带着兰陵王青铜面具回中山,自己则和雨林飞了四川,去眉山找苏暮雨,该接排骨回家了。 “鬼帅大人,真的可以见到鬼帅大人了吗?”去眉山的路上,李川十分兴奋。 “当然是真的,不过我觉得吧……”雨林看着李川那激动的样子,“没必要这么激动,悠着点,你可能会失望的。” “失望?怎么可能,”李川似乎完全听不进去,“那你们没有去过地府,自然不知道……” “呸呸呸,你才去地府呢。”雨林翻了个白眼。 “哎呀,是我说错了,”李川自知失言,连忙道歉,“鬼帅大人在我们鬼差之中有着诸多传说,就好像是……嗯对了,如果你要见到猴哥,你会不会激动?” “那是当然,不过排骨还能和猴哥相比?”雨林想起排骨大喊姑奶奶的模样,怎么都厉害不起来啊。 “毕竟时过境迁,如今这个世道,神鬼式微,诸神皆沉睡,不再行于世间,排骨的力量大打折扣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南音开口道,“不过不管它的过去如何,现在它都是我们的同伴。” “那倒也是,”雨林点头道,“排骨和东篱先生学了这两个月的厨艺,以后总算不用点外卖咯!” 第3章 佳肴 苏暮雨的家是城郊独栋的小别墅,四周环境很好,南音三人到达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苏暮雨正在院子里和两只大狗玩儿,一只黑白色的边牧,一只红棕色的哈士奇。 “哇!好漂亮的狗狗耶!”雨林看得眼睛发亮,“苏姐姐你养的可真好。” “南音,雨林,你们来啦,”苏暮雨忙迎了上来,看到跟在南音身后的李川,“这位是?” “他是……”南音停顿了一下,“排骨的同事,李川。” “李先生,初次见面,你好,”苏暮雨朝李川点了点头,伸出了一只手,“我是苏暮雨,既然是南音和雨林的朋友,那以后我们也是朋友。” “苏姑娘,你好。”李川和苏暮雨礼貌的握了一下手。 雨林带着瓜子和龙婆婆已经跳进院子里,和两只大狗玩在一块儿,瓜子直接站在哈士奇的头顶上吱吱叫着,边牧在一旁好奇的看着她,而龙婆婆则围着边牧转圈圈。 “你们可悠着点,别惹着人家。”南音有些担心那狗子把瓜子给咬了,但马上想起瓜子是可以和动物沟通的,才放下心来。 “雨林和它俩很投缘嘛,”苏暮雨倒是有些惊讶,“我家的狗子第一次这么听陌生人的话呢。” “苏姐姐,我们家瓜子可以和狗狗们交流的,”雨林点了点瓜子的小脑袋,“它们叫什么名字呀?” “蘑菇和鸡腿。”苏暮雨拍了拍手,两只狗子马上乖乖的并排坐下,看着苏暮雨摇尾巴。 “好名字,小鸡炖蘑菇!”雨林哈哈大笑起来。 “主人!”一个白色的小小身影从屋子里冲出来,抱着南音的小腿嚎叫起来,“排骨好想你呀!” “唉,原来只想师父,不想我们呢,”雨林抱着瓜子和龙婆婆摇着头,“没有爱了,唉……” “姑奶奶说哪里的话,我很认真和东篱先生学习了,就为了做菜给你吃呢……”排骨很委屈的跑到雨林身边。 “暮雨,这两个月可给你添麻烦了。”南音看着排骨,总觉得它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身上的骨头质感更好了。 “那可不是麻烦,排骨帮了我好大的忙,”苏暮雨摆手道,“而且东篱也很喜欢排骨,都不舍得它走了。” “小排骨,你这是结实了不少啊,不错嘛,”龙婆婆用拐杖轻轻敲了敲排骨的骨头,又凑上去用鼻子闻了闻,“嗯……好香的味道。” “婆婆,你,你饿了吗,我有牛肉干……”排骨忙躲到瓜子身后,似乎害怕龙婆婆啃自己一口。 “哼,我又不会吃了你,”龙婆婆伸出拐杖要去打它,“我只是感觉到你的法力比之前强了许多。” “咱们也别站在院子里说话了,进屋来吧,刚好准备吃饭了,”苏暮雨招呼道,“今天也该让你们验收一下排骨的学习成果不是。” “哎呀,对对对,我厨房里还炖着汤呢!”排骨点头道,转身朝屋里跑去。 “吃饭咯!”雨林欢呼着,一点儿也不客气的跟在排骨后面。 “李先生,是有什么问题吗?”苏暮雨正要领着南音进屋,发现李川站在原地发呆。 “他大概是受到打击了,”南音凑到苏暮雨耳边说道,“他们那边有许多传闻,都是关于排骨的英勇事迹,估计是落差太大了吧。” “这个啊……”苏暮雨捂着嘴笑了起来,“其实排骨确实挺厉害的嘛。” “李川,”南音笑道,“早就和你说了,是你不肯相信啊。” “唉……”李川这才回过神来,“你们在说什么?” “让你别站那发呆了,进屋吧。”南音跟在苏暮雨身后。 “蘑菇把玩具收好,鸡腿去把门关上。”苏暮雨吩咐着两只狗子干活儿,自己领着南音和李川进了别墅中。 别墅是两层楼高,进入其中发现大厅是打通了两层,装修布置得都十分随性简洁,以舒适为主,并没有过多的装饰,淡然典雅,带着几分慵懒,十分适合居住。 餐厅里排骨的分身正忙忙碌碌的在上菜,一桌子佳肴全是经典东坡名菜,苏暮雨请众人入座,还拿出一坛东篱先生的藏酒。 排骨也是有些天赋,短短两个月竟然将东篱先生的手艺学了个六七成,一桌菜色香味俱全,特别是一道东坡肉,肉质酥软多汁,外焦里嫩,口感鲜美,肥而不腻,回味无穷。 其他的菜也颇有水准,墨鱼肉质鲜香,入口滑爽,口感独特,豆腐幼嫩细腻,醇香扑鼻,点心东坡饼外脆内软,香甜可口,雨林吃的高兴了,答应以后再也不弹排骨的脑壳。 吃完饭后,苏暮雨去喂狗子们吃饭,让排骨招呼南音三人到客厅里坐着,端上了各种水果。 “姐夫,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你想要代替排骨的想法很危险唉。”吃饱了饭的雨林看着有些闷闷不乐的李川开玩笑道。 “鬼帅大人,我能不能问您几个问题?”李川看着正在切西瓜的排骨,似乎有些不甘心。 “你是……”排骨将两块切好的西瓜端给瓜子和龙婆婆,打量着李川,“喔,你是现在的鬼差呀。自府君沉睡之后,本帅早已不在地府当差了,你有什么要问我的?” “泰山府君可是已经放弃了整个地府?”李川斟酌了片刻,才开口道。 “这是你自己想问的,还是阎王派你来问的?”排骨两个黑洞洞的眼眶转向李川,握着水果刀的骨头发出咔咔的声响。 “您不要误会,”李川指了指自己的头,“我已经恢复了记忆,并不打算为地府卖命,我只是……” “有点意思,”排骨低下头继续切西瓜,“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的心愿是什么?” “我……”李川下意识的看了南音一眼,南音假装没看到,专心吃着西瓜,“我是为了一个人。” “那你去找你要找的人便好,”排骨切完了西瓜,用纸巾擦拭着水果刀,“即便有朝一日府君重新执掌地府,他也不会为难你们这些鬼差的。” 第4章 信任 之后苏暮雨留南音三人住了几日,在附近玩了一圈,又走街串巷吃了不少当地特色美食,只是南音和雨林都不能吃辣,在川蜀地区有些可惜。 因为大家也都还有事情在身,约定好下次有空苏暮雨去粤省做客,才依依不舍的道别了。 南音和雨林坐飞机回到中山,李川离开自己的辖区已经有许多日子了,也要回去处理些事务,否则这一块要乱套了。 雨林直喊累,着急想要回家睡觉,南音就让她带着瓜子,排骨和龙婆婆先回家去了,而南音则一个人去了藏书楼。 藏书楼看起来一如往常,文老板正在陪着几名茶客品茶,见到南音来了,喊了个伙计过来招呼,自己则带着南音上了二楼。 “玉髓晨烹谷雨前,春茶此品最新鲜,今年的龙井确实不错,而且这是最嫩的一批茶尖儿,来尝尝。”文老板煮好了茶,倒了一杯给南音。 “嗯,清香馥郁,滋味比起普通的龙井更加鲜醇爽口,文叔这儿果然都是极品。”南音细品了两口,觉得回味甘香,确实是好茶。 “之前十九已经将面具送来了,”文老板说道,“他说起你们这一次在去的路上……” “我们在路上被雍王的人跟踪了,不过年先生车技高超,将他们甩掉了,”南音放下茶杯,“文叔,假如,嗯……我是说假如,再让您选择一次,您会怎么选?” “我并不想干涉雍王的事情,无论他想做什么,其实都与我没有太大的关系,”文老板并没有犹豫,十分淡然,“上一世,我是李家的臣子,而这一世我只是想再见一见我的儿子,尽一些做父亲的责任。” “那武皇呢?”南音看着文老板,“如果雍王要与我为敌,您会继续帮我吗?” “当然,”文老板微笑道,“我与陛下并不只是君臣,陛下于我有知遇之恩,亦将我当做朋友,我也是如此。” “那就好,”南音似乎松了一口气,“我与您说说这一次的经历吧。” 南音将桃花洞与封门村之事与文老板详细说了一遍,包括李贺的身份,不过没有提起龙泉剑之事,文老板也听的很认真。 “文叔,我有一个问题想同您确认,”南音说完后,认真的说道,“贺清秋提到的皇室隐秘,您是否知道?” “我不知道,”文老板摇了摇头,“既是皇室隐秘,我虽是当朝重臣,也不得而知。” “不错,我仔细回忆过,在上官婉儿的记忆中也并不知道此事。”南音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雨林有些不妥?”文老板脸色凝重,思考了一会才开口道。 “正是如此,”南音点了点头,“贺清秋说过,那人皮风筝之事属于皇家隐秘,你我都尚且不知,雨林如何会知道用镜子可以克制泾河龙王的法力?除非……” “除非她也是李家的人。”文老板郑重的说道。 “……”南音虽然心中也有所猜测,但是听文老板说出来,却又不知该作何反应了,半晌才开口道,“这……可能吗?” “当然可能,”文老板微微点了点头,“你身边出现的人,包括我,包括雍王,几乎都是与武皇有关的人,那雨林自然也有可能。” “可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南音拧起眉头。 “可能她并不知道,也许和你之前一样没有记忆,只是当时情况危急,忽然记起这一事也是有可能的,”文老板看着南音,“或者她可以隐瞒,另有图谋。” “图谋……她能图谋什么?”南音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觉得她应该是不知道吧……”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她呢?”文老板平静的说道,“有的时候事情不要想的太复杂。” “直接问她吗……”南音有些吃惊,在封门村时此事就一直萦绕在心头,可是竟然从没想过这个最直接的方法,而是背着雨林询问贺清秋与文老板。 是自己想要验证什么,还是对雨林不信任?南音心里有些内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连一直陪在身边的伙伴都产生了怀疑,这也太悲哀了。 “南音,”文老板看南音愣了半天没有说话,“既然你不愿意相信雨林是故意骗你,那就直接去问,总能得到一个答案。” “我明白了,文叔,”文老板的话让南音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是我想得太多了。” “其实这也不是坏事,”文老板又给南音倒了一杯茶,“说明你成熟了,多想一步总不会错,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只是会很累。” “唉,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越来越不敢相信别人了,”南音苦笑道,“而且上官婉儿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有的时候我甚至不敢相信我自己。” “那你该记得陛下曾经说过,当你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说实话。而当你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就听从内心的想法,不需要顾虑太多。”文老板将有些凉了的茶水倒在一只大蛤蟆茶宠身上。 “多谢文叔,”南音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家去了。” “我让人送你回去,”文老板站起身来,“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和我说,不必太忧虑。” 南音离开藏书楼,回到家中,刚一进门就看到雨林正在客厅看着桌子上的一个东西,瓜子和龙婆婆也一同围在旁边。 “你们看什么呢……”南音问道,这时看清楚了,桌上摆着的竟然是一个花盆,排骨坐在上面,“你们怎么把这玩意儿拿出来了,排骨这书在干啥?” 那个花盆里埋着的正是曼珠沙华的种子,之前从海眼里吐出来的,回家后南音随手放在了一个小花盆里面。 “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见。”排骨开口道,“主人,这曼珠沙华若是能种出来,便可以通向黄泉。” 第5章 剑池飞瀑 “所以呢,你种过这花吗?”南音倒并不是十分在意,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想要去黄泉的。 “我似乎……曾经种过,”排骨说的有些犹疑,“只是我不太记得了,嗯……自从睡醒之后,很多事情都忘记了。” “我之前听姐夫提起过,”雨林对排骨说道,“好像说黄泉荒芜,孟婆失踪,这事儿和你有很大关系,你如果想知道,或许可以问问他。” “还是不要了,”排骨挠了挠自己的脑壳,“我其实并不太想知道,现在这样子挺好的。” “嗨,我就说你们鬼差是不是都奇奇怪怪的,”雨林推开花盆,拿起一包山楂糕,“可能是活的太久了,和我们想的都不一样。” “排骨啊,”南音坐到花盆后的沙发上,“虽然你称我为主人,但是我把你当做我们的伙伴,如果你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就尽管去做好了,不需要顾虑太多。” “主人……”排骨张大了嘴,“哎呀,我可是很用心的学了做菜呢,你不要排骨了吗!” “……”南音有些无奈,“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算了,你高兴就好。” “呜呜呜呜……”排骨抱着南音的拖鞋干嚎着。 “别嚎了别嚎了,做饭去,”雨林捂住耳朵,“我要吃糖醋排骨!” “收到收到,马上就去。”排骨站起身来,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朝厨房走去。 “瓜子,你们去帮帮排骨吧。”南音摸了摸瓜子的大尾巴。 “师父,文叔怎么样,还好吗?”雨林一边啃着山楂糕一边刷着手机,“你有没有和他提起我们被齐怀德的人跟踪的事儿?” “说过了,他会选择站在我们这边的,”南音沉吟了片刻,“嗯……我有个事儿想问你。” “什么事呀?”雨林看南音脸色颇为凝重,也认真起来。 “之前我们在竹林中被朱说困住,你用镜子破了他的法术,贺清秋说过这桩隐秘只有李唐宗亲才可能知晓,那你是如何得知此事?”南音看着雨林。 “这个呀,只能说咱们运气比较好吧,”雨林笑了起来,“是李弘告诉我的,嗯……当时他还是燕小乙。”(见第四卷,印记十三) “……”南音愣了一下,竟是从未想过这个可能。 “我和瓜子不是在卢府住了一段时间么,整天闲着便和他凑在一块儿说话,当时他就给我们讲了泾河龙王的故事,”雨林似乎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放松下来,又捡了一块山楂糕,“只不过后来发生了那许多事情,哪里还记得这个。” “在那竹林中时,你们提起人皮风筝之事,我才想起来,也就是打算试一试,不曾想真的有效,这可是要感谢李弘了。” “原来是这样,”南音认真看着雨林,见她神色自然,不似作假,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愧疚,竟然怀疑了身边最好的朋友,“唉,你少吃点零食吧,一会儿就开饭了。” “没事没事,这个山楂糕可好吃,而且开胃得很,师父你要不要尝尝?”雨林递了一块山楂糕给南音。 “我不吃了,”南音站起身来,“我先去洗个澡。” 雨林看着南音走进房间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其实在竹林里听贺清秋提起人皮风筝之事,雨林就已经知道自己露出了破绽,早就想好了说辞,只等着南音来问。 或许有些事情也要开始准备了,以南音的才智,加上她恢复得越来越多的记忆,恐怕不等印记集齐,她就会识破自己的真实身份,这可不太好办了。 “姑奶奶,可以开饭啦!”排骨招呼道,打断了雨林的思绪。 “等师父洗完澡一起吃,”雨林应道,“对了排骨,这个曼珠沙华,你说该怎么种才会开花?” “曼珠沙华是黄泉唯一的植物,只有以孟婆汤浇灌方可开花。”排骨看着那花盆说道。 “孟婆汤,这世上真的有这种东西吗?”雨林有些好奇的问道。 “当然有啦,”排骨点头道,“我还记得孟婆汤的配方呢!” “如此有趣,那你说来听听。”雨林对此很感兴趣。 “相传孟婆汤以八泪为引,一滴生泪,二钱老泪,三分苦泪,四盏悔泪,五寸相思泪,六盅病中泪,七尺别离泪,八……”排骨停顿了许久,“咦,这第八味是什么,我竟是记不得了。” “你说说要你有什么用,”雨林听到浴室中的水声停了,“不记得就算了,这种传说也只是听听罢了,赶紧盛饭去。” 两个人在家休息了将近一个月,南音每日读书练字,修眉刀法愈发精进。天气越来越炎热,加上有齐怀德的潜在威胁,雨林也很少往外跑了,每天抓着瓜子陪她玩游戏。 李川虽然没什么借口继续赖在南音家里不走,但是隔三差五的就来蹭饭,与排骨聊些地府之事,甚至带了一小瓶寒食送给排骨,很快就混成了铁哥们。 闲暇躺平的日子过得飞快,时间也差不多该去寻找下一个印记了,南音拿出《景龙文馆记》手稿,榴月,徐元固。 五月饯许州宋司马赴任 徐元固 旧许星车转, 神京祖帐开。 断烟伤别望, 零雨送离杯。 辞燕依空绕, 宾鸿入听哀。 分襟与秋气, 日夕共悲哉。 武平一和 轻舟入五湖, 借问彭州牧。 系马浮游下, 引玉似愁孤。 我执辞乡剑, 暮色小池闲。 云间飞鸿雁, 悬瀑垂天边。 湖州浮玉,剑池飞瀑。 徐坚,字元固,浙江湖州长兴人,幼承庭训,博览群书,少举进士,累授太学。深得玄宗李隆基信任,奉敕修撰有《则天实录》,《初学记》等书籍。 这一次的线索非常明确,湖州有天目山脉,古称浮玉山,古有“天目千重秀,林木十里深”之说,其中最着名的便是莫干山上的剑池飞瀑。 莫干山,正是传说中吴王阖闾派干将莫邪在此铸剑,莫邪以身投炉之处,干将献剑被杀,儿子赤鼻舍身为父报仇的故事也流传甚广。 第6章 阳春面 南音和雨林乘飞机来到杭州,李川自然也跟了过来。此时正值暑假期间,来旅游的人非常多,四处都人山人海,雨林非常的嫌弃,并不打算在杭州多停留。 与年十九会合后,他已经租好了车,这一次几人的行动非常小心,确保了并没有被人跟踪。一路来到湖州,除了路上雨林晕车非常厉害,也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华国境内四大避暑胜地,分别是秦皇岛北戴河,信阳市鸡公山,九江庐山,以及湖州莫干山。 莫干山峰峦起伏连绵,景色多姿秀丽,山中修竹绿荫如海,山泉清澈不竭,四季风光各异,称秀于江南,有着江南第一山的美誉。 因为此时来莫干山避暑的人很多,自然不能大摇大摆的去剑池寻找印记,需得等天黑之后,游人都离开了才能行动。 于是几一行人在山脚下休息片刻,此处有许多摊贩小店,俨然变成一个热闹小镇一般。 雨林在路上因为晕车,将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个精光,此时直喊饿,可是天气炎热又吃不下什么东西,就挑了一家清净的小面馆进去坐了。 在浙江最有名的自然就是阳春面,即是清汤光面,汤清味鲜,清淡爽口。南音点了四碗,很快伙计就端上桌来。 那碗中面条滑顺晶莹,面汤清澈见底,汤上浮着金色的油花和翠绿色碎蒜花,两棵小白菜,看似十分清淡,却有阵阵香味扑鼻。 “这阳春面看起来如此寡淡,没想到闻着却香,让人食指大动,”李川掰着一次性筷子,“一点肉也没有,雨林能吃得惯?” “凑合吃呗,我也不是特别有胃口……”雨林脸色还有些发白,用勺子喝了一口汤,“哎哎哎?这个味道真好耶!” “你这看起来可不像没有胃口的样子,”南音看着大口吃着面条的雨林笑道,“阳春面看着清淡,其实做法很是讲究的,不然怎么能如此出名?” “该叫排骨学一学。”雨林大概确实是饿了,一碗面条已经去了一半。 “一把细面,半碗高汤,一杯清水,五钱猪油,一勺酱油,半碟葱蒜,再烫上两颗挺阔脆爽的小白菜,”南音喝着自己的面汤,“我以前听说过这个做法,不过各家所用的葱油调料不同,味道也不相同。” “原来放了猪油,难怪这么香,”雨林连连点头,碗里的面条已经见底了,汤都快喝完了,“伙计,再来一碗!” “来了!”伙计很快又端上一碗面。 “你差不多得了啊,”南音苦笑着摇了摇头,“一会儿还要爬山,可别吃太饱了。” “嗯嗯。”雨林忙着埋头吃面。 “我们等会出发上山,走这一条路,大约七点可以到剑池,但是那个时候估计游人还有不少,”年十九对南音说着路线,“山上有许多避暑山庄,我已经订好了最近的一间。” “那我们就先到山庄里住下,等晚一些再去剑池,”南音看着手中的旅游手册,“这样就不用摸黑上山了。” 等雨林吃饱了,四个人便动身出发上山。这莫干山不愧是四大避暑胜地之一,山脚下还是让人心烦意乱的燥热,一进入山中顿时觉得暑气全消。 一路上绿荫环径,风吹影舞,芬芳清逸,沁人心脾。虽是登山,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到疲累,反而是心旷神怡,胸怀大畅。 雨林吃饱了饭,兴致颇高,带着瓜子和龙婆婆一路拍照,就像是出来郊游一般。 到了年十九订的避暑山庄时才过了六点,天色还很亮,看来起码要等到九点过后才能行动了,正好可以休息一会。 那山里的避暑山庄正建在巧妙之处,既可以享受到山风凉爽,又不会被太阳长时间照射,即使夏天不开空调,也不觉得炎热。 年十九订的是最大的套间,配备有宽敞的私人露台可供旅客乘凉,那露台上摆着几张竹制躺椅,躺在上面眺望山中,晚风拂面,夕阳给翠竹林染上一层金边,令人烦忧全消,南音也不去多想晚上将要面对什么,只享受着这一刻的美好。 “师父,之前咱们不是商量着要找个地方开个导盲犬训练基地,你说这里好不好?”雨林抱着瓜子,正给她剥核桃吃,“我可最怕热了,这里的夏天也太舒服啦。” “你可就想得美,还惦记着那事儿,”南音笑道,“不过夏天来这度假确实不错,咱们可以将这里都包下来,请大家一起来,晚上还可以去烧烤。” “吱吱吱!”瓜子抱着雨林给她的核桃,表示也很喜欢这个地方。 “那我们就要抓紧把剩下的印记都找到了,”雨林随口说道,“还差三分之一呢……” “怎么了,以前可从没见过你这样积极。”南音看着山林间一点一点褪去的金色。 “早点了却此事,才能彻底放心嘛,”雨林伸了个懒腰,“希望可以顺顺利利啦!” “希望如此吧。”南音点了点头,“这山中晚上竟然有些冷,回房间去休息一会吧,不要着凉了。” 两人回到房中小睡了一会儿,晚上九点半接到年十九的电话,说差不多可以出发去剑池了。将身上的装备检查了一遍,四个人趁夜朝剑池走去。 这剑池飞瀑最奇之处,便是无论春夏秋冬,阴晴晦明,皆是千变万化,奇景迭出,而且站在不同的地方看欣赏,景色亦各有不同。 此时是夜晚,月光照临,山色朦胧,瀑布闪出熠熠银光,如同地上银河。 而剑池之上有横跨清溪的一座小石桥,名阜溪桥,又名飞虹桥。桥的石柱两旁是陈毅元帅所题《莫干山纪游词》,“夹道万竿成绿海,百寻涧底望高楼。剑池飞瀑涤俗虑,塔山远景足高歌。” 而至今在阜溪桥底,还一块长满青苔的黑褐大石,上面刻着“周吴干将莫邪夫妇磨剑处”数个大字,诉说着这古老的传说。 第7章 印记十七:品茶 “师父,你看那边又有灯光了!”雨林指着一个方向低声说道,在树林深处确实透出一丝昏黄的亮光。 原来之前在莫干山剑池飞瀑,众人四处寻找线索却并没有发现,雨林走上飞虹桥,脚下打滑差点掉进溪流中。 还好南音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她,但是待两人站稳脚步,却发现已经身处一片密林之中,身上装备都在,排骨挂在南音的背包上假装自己是一个装饰品,李川也出现在两人身边。 一时分不清方向,也不敢随意乱走,如果在林子里迷了路可是非常麻烦的,就在三人四处观察时,却看到一名披散着长发的白衣女子,提着灯笼在远处行过。 这大半夜的深山老林子里出现女子自然不正常,很难说到底是人,还是山鬼精魅之属。不过南音三人只愁没有个指引,并不怕她是什么,便果断跟了上去。 但是跟着跟着,前方的女子突然就不见了身影,那幽幽的光亮也随之消失,林子中又陷入一片漆黑寂静,还好南音一路留下了慈姑花瓣做路引,倒也不怕找不回最先所处的位置。 就在这时,雨林发现林子深处又亮起了灯光,却看不清是否有人。 “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李川举着弓弩,警惕的看着四周,“我总觉得不一定是什么好地方。” “眼下也没有其他可行之路,”南音看着那幽幽的亮光,“走吧,小心一些便是。” “嘶……好像大冒险耶!”雨林紧紧抱着南音的胳膊,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 “唉,你当逛鬼屋呢,”南音苦笑着摇了摇头,“等会不管是什么情况,都别莽撞行事。” 三个人放轻了脚步,朝那光亮走去,越来越近,一座小木屋出现在眼前。木屋共有三间,古朴简约而略带沧桑,看形制不似近代,从窗口中透出灯光。 “是不是之前那个……住在这儿,”雨林轻声说道,“师父,咱们要不要去敲门?” “这深山之中竟有人家,很难说里面住着什么人,”南音犹豫了片刻,“不过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去。”李川朝南音点了点头,将弓弩收回腰间,便上前去敲门。 “叩叩叩。”在这寂静深山里,虽然李川手下很轻,但敲门声也让人听得非常清晰。 等了好一会儿,小屋中有脚步声传来,木门打开,是一名白发老翁。老翁干瘦佝偻,满脸沟壑,相貌古怪,唯独双目明亮有神,倒是让整个人显得精神了几分。 “你们是何人?”老翁打量着李川。 “老人家,我们在这山林中迷了路,看到这处有灯光才寻了过来,不知能否借宿一宿?”南音走上前来开口说道。 “哦,那当然可以,你们请进吧,”老翁让开到一边,“只不过我这儿山居简陋,可能要委屈几位了。” “谈何委屈,有地方能歇脚就十分感激了。”南音应道,带着李川和雨林进了屋中,方才借着老翁手中的烛光已经看过了,这老人虽然老迈,但确实是普通人。 进到屋中,这小屋虽然不大,所用家具也都简陋粗糙,但是布置得却有几分雅致之意,而且打扫得十分整洁,一尘不染,显然这老翁的生活颇为讲究。 “贵客请坐,我去给你们备茶。”老翁请三人在案边坐下,自己则转身进了另一间屋子。 “师父,这地方看起来好像……太正常了,反而有些不正常。”雨林在南音耳边低声说道,“你看那老头有没有问题?” “目前为止我觉得他还没什么恶意,”南音应道,“而且他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静观其变吧。” 三人坐着等了一会儿,那老翁才出来,手中一个竹制托盘,上有一个双耳陶釜,两个陶罐,四个小陶碗,以及竹筴等物,竟是十分精致讲究。老翁将器具摆于案上,又点起了案边的风炉,开始煮茶。 只见老翁将陶釜置于风炉上,待到釜中微微有声,水中有鱼目气泡,从一个陶罐中取了少许盐粒置入水中,又拂去水面上一层水膜。 待到陶釜中的水再次沸腾,气泡如涌泉连珠,老翁用一竹筒舀出一筒置于一旁,用竹筴在沸水中轻轻搅拌,再从另一个陶罐中取出碾好的茶末投入其中。 此时已经可以闻到阵阵扑鼻而来的茶香,等到釜中的茶汤气泡如腾波鼓浪,老翁拿起之前舀水的竹筒,将那筒水倒回釜中,茶汤沸腾立止。 老翁的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优美流畅,是十分标准的煎茶古法,南音三人都不禁看得呆了,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贵客请用茶吧。”老翁已经盛了四杯茶,开口提醒,三个人才回过神来。 南音端起面前的一杯茶,只见汤色嫩绿清亮,白沫咬盏,光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品了一口,茶汤滑润细腻,鲜爽回甘。 文老板是品茶大家,藏书楼中的茶叶皆是极品,他煮茶的手法也是一绝,可是喝惯了好茶的南音,此时只觉得藏书楼中所有的茶加起来也不及手中的这一杯。 “不知几位贵客觉得如何?”老翁自己的茶喝了半杯,开口问道。 “自昔岭南春独早,清明已煮紫阳茶,老人家,您这可是最上等的紫阳毛尖呀,”雨林赞道,“而且用的是山顶的活泉水,茶好,水好,煎茶的手艺更好。” “小娘子竟喝得出此茶,”老翁似乎颇为惊讶,连忙要站起身来,“看来几位贵客身份不凡,是老朽失礼了。” “老人家言重了,”南音此时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答案,扶住老翁的胳膊,“我们只是过路人而已,在这山中向您讨杯茶喝,无需理会其他。” “你们……”老翁听南音如此说,似乎略微松了一口气,“老朽独居山中已久,不问世事,既然三位只是路过,那此处尽可自便。” “多谢老人家,”南音点了点头,“还有一事想请教,这附近是否还有其他人居住?” 第8章 印记十七:佛珠 “并无其他人,这山里只有老朽一人,”老翁摇了摇头,“不过偶有猎户柴夫进山寻些生计,他们也会顺便帮老朽送些日常所需之物。” “那我们之前……”雨林想起把自己三人引过来的那名白衣女子,如果附近没人,难道是女鬼不成。 “我们之前也是运气好,误打误撞走到了此处,不然今晚要露宿在树林中了。”南音打断了雨林的话,朝她使了个眼色。 “或许是缘分吧,”老翁又从风炉后摸出几个烤热的馒头,“今天天色已晚,几位随意吃一点充饥吧,明日待我去换些野味回来招待你们。” “老人家太客气了,不用太麻烦,”南音虽然不饿,还是拿起一个馒头,手中只觉得硬如石头,可以当武器用了,“天色也不早了,耽误您休息了。” “无妨无妨,我这儿鲜少有人来,也是寂寞得很。”老翁笑了起来,脸上的褶皱堆在一块儿,在摇晃的烛光里显得更加丑陋。 “老人家,您怎么一个人住在这深山里呀?”雨林问道。 “世事无常,世间纷扰,还是山里清净,”老翁指了指一间屋子,“两位小娘子可以在里间休息,那本是老朽的朋友所住,不过他已经离开了。” “多谢。”南音点头应道。 “这位公子或许要委屈与老朽一间屋子了。”老翁又看向李川。 “那怎么好意思,”李川摆了摆手,指着案边的地塌,“我就在这里凑合凑合就行。” “如此就请几位自便吧,老朽也有些乏了,就先去歇息了。”老翁并没有强求,只是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朝另一间屋子里走去。 “师父,你说这老头和那白衣女子是不是有什么关系?”看着老翁进了屋里,雨林凑在南音耳边说道,“分明是她将我们引过来的,可是老头却说附近没有其他人家。” “那女子是何来历我也无从推测,不过我猜我们现在大概是回到了唐朝,”南音看着仍在燃烧的风炉,“而且应该是唐德宗之后。” “何以见得?”李川环顾着小屋中摆设,“这些家具和那老头身上都没有什么明确的象征。” “自然是因为这碗茶,”南音指了指案上摆着的几个陶碗,“雨林方才品出这是紫阳毛尖,你没瞧见那老人的反应?” “他最初好像有些惊讶,”雨林回忆道,“还说我们身份不凡……” “他站起身来很明显是想要行礼,”南音说道,“南茶在唐朝时是贡品,非皇亲贵胄绝对喝不到,而之后才普及民间。” “所以他看我们能喝得出来,误以为我们是宫中之人,才会有如此反应,”李川点头道,“那又如何得知是唐德宗之后?” “哎呀姐夫,亏你还曾经做过一世唐朝之人,你那个年代可有如此完整的煎茶之法?”雨林笑道。 “原来如此,”李川这时才反应过来,“煎茶虽不知起于何时何代,却在茶圣陆羽的《茶经》之后才有详细记载,流传于世。” “不错,陆羽正是唐德宗时期人物,这山中老者能有此等技艺,所以我推测是在那之后的时期。”南音将馒头放回盘子中。 “我感觉我们应该不在莫干山上了,”雨林忽然想起一事,“之前那片树林和我们之前在莫干山上看到的景色完全不同。” “确实如此,而且也不好直接问这是什么地方,”南音想了想,“明天如果有机会再打听一下吧。” “你们可要进那里面休息?”李川看了一眼之前老翁所指的里屋,“我可以在外面守夜。” “守夜是要的,不过你最好一同进屋来,”南音站起身来,看了看手表,“马上就凌晨十二点了,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咦,这会不会不方便……”李川竟然有些不好意思,“那老头让我和他睡一间房,也是考虑到这个吧。” “姐夫,你咋了,突然讲究起男女大防来了,”雨林捂着嘴笑道,“那你还天天往我们家里跑。” “那老人家也不知我们的真实身份,才会做此安排,”南音摇了摇头,看着李川,“你不会不知道吧,在这种地方几人分开是大忌。” “唉,我当然没关系了,那不是被老头带偏了嘛。”李川忙将风炉最后的火星压灭了,站起身来。 南音端起桌面上的烛台,朝里屋走去。房间里面有一张竹床,上面摆着一个木枕,麻布单子,床头还放着一串佛珠,和外面一样,打扫得十分整洁。墙边立着一个书架,上面摆着许多书籍,大部分都是佛经。 “这看起来可不像客房,”李川四处打量着,“之前住在这里的应该是个信佛之人。” “确实如此,”南音也注意到了这些,走到竹床边拿起那串佛珠,“这个……” “师父,怎么啦?”雨林也凑了上来,看那佛珠每一粒都润泽细腻,“这佛珠不错呀,上等的紫檀木,而且看起来是长年被人盘过的。” “这里好像少了什么东西,”南音指着佛珠一端的两截绳头,“原本应该有东西系在这里。” “嗯……这个一般来说都是坠子或者如意结之类的。”雨林表示认同,“有可能是掉了,又或许是他朋友带走了?” “如果是带走了,为什么不将整串佛珠一起带走呢,”南音将佛珠放到桌案上,“算了,这个目前也无从推测,不过这房中之人既然信佛,我倒是安心一些。” “怎么了,师父你是怕他们谋财害命么?”雨林做出被吓了一跳的模样,悄悄走到门边朝外偷看。 “别胡闹,”南音摇了摇头,“你看那老人都如此老迈了,他一个人在山中隐居,他的朋友为何会忽然离去?” “你的意思是,”李川开口道,“他说的离开,或许是……离开了人世?” 第9章 印记十七:山野 “这话我可没说过,”南音摇了摇头,“总之这里处处透着古怪,外面还有那不知是什么的白衣女子,要小心才好。” “咱们有两位鬼差保护,管它是什么,放马过来!”雨林将排骨放在桌子上。 “如果对方直接明火执仗的来干架,倒是不可怕了,”南音拿雨林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自己检查房间,在竹床下发现了一个木盆,里面还有半盆清水,“这是什么?” “脸盆呗,”雨林探过头来看了一眼,“不然还能是啥?” “或许是吧……”南音看那盆中漂浮着不少小石子,也不知是什么作用。 “郎君,娘子?醒一醒。”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南音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费劲的睁开眼睛,感觉光亮十分刺眼,抬手遮在眼前。 “唉,你终于醒了,怎么睡在这个地方。”那男人看南音有了反应,继续说道。 “这是哪里……”南音有些迷糊。 “这是浮玉山上呀,哎哟,您二位看着也不像进山的人呀。”那男人回应道。 “浮玉山……”南音终于看清了,眼前站着一名皮肤黝黑,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粗布短衣,腰间别着镰刀,背上背着竹篓,竹篓中装着不少草药,应该是上山采药之人。 自己之前正靠在山道边的一棵大树下,天上阳光正盛,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李川靠在树的另一侧,两个背包落在不远处,却不见雨林的踪影。 “大叔,您是住在这附近吗?有没有看到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衣着也相似的姑娘?”南音忙问那采药人。 “没有呐,这深山里平日里哪会有人来,”采药人摇了摇头,“若不是我家小儿生了病,我也不会来此,见到您二位已经很稀奇了,哪里还见过什么姑娘?” “这……”南音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逐渐找回了记忆。 昨天夜里三个人才进到里屋,没说几句话,就觉得十分困倦,竟然不记得什么时候就睡着了,而且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甚至没有做梦,一直到被这采药人叫醒。 “什么情况?”此时李川也醒了过来,迅速爬起身来,举起弓弩对准采药人。 “哎哟,你,你你你……你们原来是山匪啊!”采药人被李川那锃亮的弩箭吓得脸都白了,退后两步,转身就要逃跑。 “拦住他!”南音对李川喊道,又赶忙补了一句,“不要伤害他!” 李川得了指令,一步跨到采药人身边,伸手抓住他的肩膀,顺势一转,采药人被拽住,跌坐在地上,嘴里惊恐的嗷嗷叫着。 “大叔,您别怕,我们不是山匪,”南音走过去安慰道,“我们只是有些问题想问您。” “爷爷奶奶饶命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全家人就指着我一个人了,饶命啊……”采药人跪在地上就要磕头。 “我们没有恶意,不会伤害您的。”南音赶忙伸手拉住他。 “你,你你你们到底想,想做什么……”采药人结结巴巴的说道。 “这山里确实没有人居住吗?”南音也懒得再安抚他的情绪,直接问道。 “没,没有,这山中夜里……不,不太平,哪里有人敢住。”采药人还有些瑟瑟发抖,但还是回答了南音的问题。 “您确定吗?就这片林子附近,”南音指着身后的树林,“我们昨晚见到一位老翁居于此处,只是……” “居于此处?绝不可能,”采药人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你们是不是迷路了,还是撞见什么……” 南音看他说得如此肯定,心中有些犹疑,回头仔细分辨了一下,很快就发现了地上自己留下的慈姑花瓣标记。 也就是说这里的的确确就是昨晚那老翁的小屋所在,可是现在竟然什么也没有了,自己和李川睡在山中,雨林不知去向,总不能是唐僧师徒遇上观音菩萨考验吧? 然后雨林因为经不住诱惑,被菩萨骗走教育去了,此时可能被吊在这林子中……南音的思绪一时间开始放飞。 “大叔,你确定这附近没有住着人?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很瘦,对了……长得有点丑,一个人住在这儿,有三间屋子。”李川见南音半晌没有说话,自己对采药人说道。 “老头,很丑……”采药人听了李川的话,皱起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李川看他那模样,赶忙继续说道,“对了,那老头煎茶的手艺堪称一绝,还藏着十分珍贵的好茶。” “茶……”采药人这会儿脸更白了,“二,二位……当真是见,见鬼了,我听老人们说过,茶圣陆羽就曾经隐居在此山中,只是他早已仙逝了……” “你说什么,那老人家是陆羽?”南音此时回过神来,赶忙问道。 “唉,这,这我可不知道啊……”采药人已经快要哭出来了,“他,他早就死了几十年了!” “什么,死了?”南音十分惊愕,昨夜她能确定自己看到的确实是活人,而且连李川也没看出有问题呀。 “现在是什么年号?”李川问道。 “太,太和四年……”采药人回答道。 南音和李川对望了一眼,心中默默计算,太和年号已经是唐文宗李昂时期,陆羽确实在三十年前已经去世了。 “两,两位还有别的事吗?我,我家中小儿还等着我采药回去……”采药人看南音二人没有说话,想要跑又不敢,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 “大叔,我听闻茶圣陆羽就葬在这山中,不知可有遗迹可去参拜?”南音问道。 “这我可不,不知道……”采药人连连摇头,似乎害怕如果说有,这两个山匪就要抓着自己去带路。 “你若实话实说,我们即刻放你下山去,”李川皮笑肉不笑的靠近采药人两步,手里把玩着一枚锋利的弩箭,“不过如果你想骗我们,那可就……” “哎,别,别乱来……我当真不知啊……”采药人很害怕李川,身子朝南音的方向靠了一靠,“不过我曾经听说过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南音眼中一亮,看着采药人。 第10章 印记十七:怪谈 “这浮玉山一向少有人迹,上山之人常常会发生意外,或是干脆失去踪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采药人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说起山中传闻,“附近的人们顶多在山脚活动,没人愿意上山。” “传说曾经有一农夫,家中小儿生了病,却无钱请大夫医治,眼看孩子病重,就要不行了。农夫爱子心切,便冒险上了浮玉山,想寻些草药给孩子医治。” “他在山上还算顺利,很快就找到了治病所需的药草,准备下山时,却发现自己迷了路。凭借着记忆摸索,好不容易才走出密林,天上突然下起雨来。” “农夫忧心草药被雨淋坏了,可是这深山之中哪里有能避雨之处?正是着急,就看到山道边有三间小屋,窗里还透出了亮光,竟是有人居住。” “农夫不及细想,上前敲门请求避雨,出来了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将农夫请进屋中。老人说相见便是有缘,请农夫品尝自己煮的茶。” “农夫是个粗人,并不通茶道,只觉得老人所煮的茶香气扑鼻,入口顺滑,只知道好喝。农夫就着茶,又吃了两个馒头充饥,恢复了一些体力。看着屋外的雨更大了,可心里挂念着生病的小儿,想要冒着雨下山去。” “老人或许是看出了农夫的心思,便开口劝道,说雨天赶路最容易遇到不干净的东西,还是等雨停了再走才好。” “农夫平日里也是敬畏鬼神的,此时听老人如此说,更是害怕,忙问会遇到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于是老人给农夫讲起一则异闻。” “曾有两名好友,一姓陆,一姓谢。他们相交数十载,志趣相投,一同云游四海,感情甚好。一日这二人来到一座山中,错过了宿头,只得露宿山野。” “原本他二人也是随性惯了,也并不在意,便动手扎营生火,可谁知刚刚捡回些干柴,就下起了雨,这样火也生不得了。” “正在两人苦恼之际,就看到远处山谷之中有点点灯光。既有灯光,就或许会有人家可以借宿,两人商议之后,便匆匆收拾好行装,朝灯光走去,竟然见到了一间小小的茶寮,有三四个茶客正坐着饮茶。” “这二人也是好茶之人,见此情景心中大喜,进入茶寮中在一张空桌旁坐了。不一会儿茶寮典韦老板端了茶出来,是一名年轻女子。” “最让人想不到的是,这女子的相貌竟然酷似二人逝去多年的故人,这让两人十分惊喜,招呼女子要两碗茶来。” “女子过来对二人说,若要喝茶需先给茶钱,陆生便拿出两枚铜板递上,女子却不接,而是指了指摆在旁边的一个木盆,让他将铜板投进去。” “那木盆中盛着半盆清水,其中漂浮着不少铜板,陆生并未多想,只依言将铜板投入其中,却发现自己的铜板沉入了水底。” “年轻女子看到此处,原本笑盈盈的脸庞瞬间冷了下来,要赶两人离开,说不做他们的生意。陆生很是生气,其他的人都在喝着茶,为什么偏偏自己两人喝不得?” “女子的态度却十分坚决,推着两人要赶他们出茶寮,陆生不肯,而谢生则劝他莫要生事,既然人家不愿意做他们的生意,那离开便是。” “可陆生脾气上来了,执意要喝这杯茶,女子冷笑一声,说你可不要后悔,便倒了一杯茶置于桌上,让陆生喝。” “陆生伸手要去拿茶杯,却被谢生拦住了,谢生说这茶寮十分古怪,还是别喝这里的茶比较好,拉着陆生就要离去。” “可这时年轻女子不愿意了,她说茶已经倒了,就必须要喝完才能走,其他的茶客也跟着附和,甚至有人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谢生动作快了一步,抢过桌上的茶就喝了下去,之后拉着陆生快步离开茶寮,身后传来一阵阵刺耳的笑声,听得人浑身不舒服。” “两人才没走出多远,谢生突然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再也走不动了。陆生大惊,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谢生只叫陆生快走,不要管自己。” “但是二人是多年好友,陆生如何肯听?想要拉着谢生一起走,却发现拉不动他半分。谢生叹了一口气,才说出自己自己喝了那杯茶,恐怕再也走不了了。” “老人说的这故事,农夫听得心惊不已,果然下雨天不可以赶路,庆幸自己遇上了老人,感谢他让自己留下避雨。” “此时屋外雨声渐收,已经开始放晴了,农夫对着老人千恩万谢,站起身来背起自己的药筐,准备告辞离开。” “可就在这时,老人从桌案下端出了一个木盆,里面盛着半盆清水,老人对农夫说,既然喝了茶便要留下茶钱,请他投入水盆之中……”采药人说完了故事,低着头不再说话。 “大叔,您说的这个故事,”南音听完最后一段,不由得退后两步,“是听说的,还是……” “呵呵呵……”采药人轻声笑了起来,“你说呢?” “你要做什么!”李川动作很快,迅速挡在南音身前,弓弩对准了低着头的采药人。 “既然喝了茶,便要留下茶钱……”采药人缓缓抬起了头,他的脸褐黄干枯,两眼深深凹陷,竟然从竹筐中端出了一个木盆。 南音此时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正是昨夜放在竹床之下的木盆,里面盛着半盆清水,漂浮着许多小石子。 “既然喝了茶,便要留下茶钱……”采药人端着木盆朝南音二人靠近过来。 李川顾不得许多,一枚银色弩箭朝他射出,拉着南音想要退后,却发现南音已经站立不住,要跌倒在地上。 第11章 印记十一:结界 南音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抓住,移动不了半分,低下头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莫非真的像故事中说的那样,喝过了茶便会被留下来,再也无法离开了? 那采药人正缓缓朝南音与李川走来,脚下有些虚浮,身子摇摇摆摆,有些像是个没有组装好的木偶,关节处十分扭曲怪异。 李川护在南音身前,却发现自己的弩箭对采药人似乎完全没有作用,那箭径直穿过他的身体,钉入后方的树干上,而采药人身上一丝痕迹也没留下来。 “这不对,他不属于鬼怪一类,不知道是什么……”李川有些焦急,他明明戴着慧镜所化的单眼镜片,却看不到是什么困住了南音。 南音这时也差不多搞清楚了状况,能清晰的感觉到是有什么东西紧紧缠住了自己的脚踝,所以才不能动,这竟然连慧镜也看不到,想必十分不寻常。 而且这东西和采药人都不惧怕李川的弩箭,说明它们不是普通的鬼魂精怪,那自己的宝佛像也同样难起作用。 南音抬起右手放到嘴边,咬破食指,鲜血涌出,凌空写出一个“刀”字,却是握了个空,修眉刀并没有出现在手中。 这是怎么回事?南音心中大惊,自从自己与上官婉儿的魂魄合二为一,便可随意进出存在于自己意识之中的那间厢房,没可能拿不出修眉刀才对。 眼看那采药人越走越近,李川刚要拦他,却发现自己的双脚也无法移动了。南音也不及细想为何修眉刀无法取出,情急之下伸手想去背包里拿些什么出来使用,却碰到了地上一样冰冷的东西。 拿起来一看,竟是相王李旦留下的龙火匕首,先前被背包旁的落叶覆盖着,没有发现。 这匕首以龙火淬炼而成,锋利无比,能斩天下有形之物,虽然看不到脚上的东西,却可以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也来不及多想了,南音尝试着挥出匕首朝自己脚边斩去。 就在匕首靠近脚边时,南音明显感到双脚一松,那缠绕的东西忽然就消失了,它在害怕?也不管到底是什么情况,既然挣脱了束缚,南音身形轻巧的闪到一旁。 “喝了茶,便要给茶钱呀……”采药人扑了个空,口中声音都变了腔调,脖子转过一百八十度,又看向李川,咧开嘴笑了起来,“快些给茶钱……” “接着!”南音将龙火匕首抛给李川,李川顺手接过,学着南音刚才的动作,朝自己脚边挥去,果然立刻就能活动了。 李川双脚得脱,看着手端木盆朝自己走来的采药人,心中一动,握着匕首欺到他身边,照着心口便刺了下去。 与之前弩箭直接穿过他的身体不同,龙火匕首寒光闪烁,扎进采药人扭曲的身体之中,他的动作停顿,表情也僵住了。 “茶……”采药人嗓子中挤出最后一个字,整个人如同被暴晒的果皮,迅速收缩干瘪,不一会儿就换成了一堆枯叶残枝,散落了一地。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李川一脚将那堆采药人化成的枯叶踩得粉碎,“慧镜竟然也看不出来,没有可能啊……” “或许我们现在身处在某个特殊的空间里,”南音四周观察了一下,山间寂静,再无响动,“我无法唤出修眉刀,这个地方一定有问题。” “结界?”李川整理着自己的风衣,将龙火匕首擦干净了递回给南音,“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本事。” “现在还不好说,”南音蹙着眉,“我们曾经进入过一个世界,是由李淳风的阴阳环所创造,在那个空间中整个世界的逻辑都与现实不同。”(见第二卷57章) “在那个地方,所有的一切都随创造者的心意而动,我们非常的被动。所以这一次也要更加小心才行,还有要尽快找到雨林。” 南音从地上捡起了雨林的背包,打开看了一下,发现东西都在,大部分都是各种各样的野外食品和零食,很快将杏花扇坠找了出来。 “玉娘,玉娘?”南音对着扇坠轻声呼唤着,只见扇坠之中若有似无的墨迹氤氲流转,玉娘却并未出现,“看样子玉娘也无法现身。” “唉,对了!”李川忽然四下找寻着什么,“鬼帅大人也不见了!” “排骨……它说不定跟着雨林去了,”南音也才想起来,“这样也好,她俩在一起互相能有个照应。” “可是鬼帅大人……”李川的脸色非常不好,“昨天夜里我莫名其妙的就睡着了,而且还做了梦。” “做梦怎么了,”南音愣了一下,“你是梦到什么了吗,有没有线索?” “……不,没有梦到线索,只是梦到了我自己的事情,”李川摇了摇头,“最关键的是,鬼差没有魂魄,是不会做梦的呀!” “所以更进一步证明我们不在正常的空间之中,”南音思索着,“刚才那个采药人所讲的故事,或许与我们当前的处境有着莫大的联系。” 李川看着陷入沉思的南音,并没有打扰她,去整理了一下雨林的背包,背到自己身上,又在四处搜寻一番,看是否有遗落之物。 “浮玉山,采药人……茶寮,陆生,谢生,”南音站在树下把玩着龙火匕首,喃喃自语着,“我知道了,陆鸿渐,谢清昼!” “你说什么?”李川正在翻找大树后面的落叶。 “是了,那个故事中说到的陆生与谢生,一定是陆羽和皎然二人,皎然出家之前俗家本姓谢,字清昼。”南音十分有把握的说道。 “他二人年纪相仿,少年相识,结为知己,相交数十载,晚年一同在浮玉山中隐居。一个是茶圣,一个是茶神,茶道之父。” “还记得昨夜那老翁吗,他说他的好友离开了,那屋中放着佛经佛珠,正是皎然的房间!”南音刚刚舒展的眉头又拧了起来,“可是刚才那采药人说,现在是太和年间,陆羽早就过世了呀……” “唉,你还真是灵,说什么就来什么,”李川从大树后走了出来,手中举着一物递到南音眼前,“你瞧这是什么。” 第12章 印记十二:缺字 李川手中拿着的正是那一串佛珠,可是却被扯断了,佛珠散落在地上,被落叶泥土所覆盖,如果不是找得仔细,怕是很难发现。 “一共找到二十五颗,”李川一手捧着佛珠,另一只手里拿着断掉的串绳,“寻常佛珠之数都是二十七颗,应是少了两颗。” “不错,昨晚我虽然没数过,但是那一串差不多就是二十七颗,”南音拿过那串绳,仔细看了看断口,“这是被刀割断的呀……” “还真是,而且看这断口如此平整光滑,是利器所断。”李川点了点头道。 “是龙火匕首,”南音想起方才的事情,“匕首并不是从包里拿出来的,而是就落在地上。” “那很有可能是雨林做的呀!”李川反应过来。 “不错,”南音点了点头,“我有一个猜测,这个空间里的东西惧怕龙火之力。” “方才我的弩箭也对付不了那不知道是啥的玩意儿,但是这匕首却直接将他解决了。”李川也赞同南音的观点。 “惧怕龙火……”南音思索着,“你说什么东西会害怕龙火?” “那可多了,”李川耸了耸肩,“龙火象征着天子,其实在某些时候,我们鬼差也很怕这玩意儿的。不过不管是什么,它有个怕的也是好事。” “也是,现在硬想也想不到。”南音将龙火匕首收好,“这佛珠如果你确认少了两颗的话,说不定也是雨林带走了,她可能想给我们提示。” “咦,你瞧这上面有字,这是个……‘山’字。”南音拿起一颗佛珠仔细观察起来。 那佛珠是紫檀木所制,每一颗都圆润饱满,大小均匀,本已是极品。而仔细看去,发现每一颗上面都雕有一字,只是因为常年的转动把玩,已经变得非常光滑平整,若是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果真有字,这一颗上面是‘多’字,”李川也拿起一颗对光细看,“说不定其中就藏有什么。” “人,谁,僧,茶,香,皎……”南音一颗一颗看着,脑中灵光一闪,“我知道了,这是皎然的《与陆处士羽饮茶》一诗!” “九日山僧院,东篱菊也黄。俗人多泛酒,谁解助茶香。五言绝句,一共二十五字,加上‘皎然’二字刚好二十七个字。” “九,菊,泛……”李川看着自己手中的佛珠,“不愧是你,果然是此诗。” “排一排看,少了哪两个字,”南音在地上扫出一小片空地,“你都找清楚了吗,别是漏掉了。” “这周围一片都找过了,再远的地方不确定。”李川指着之前两人靠着的大树说道。 “先看看吧,”南音点了点头,在地上将佛珠一颗一颗按照诗句摆好,“缺了‘黄’字,还有‘酒’字。” “黄酒……什么意思?”李川挠了挠头,一脸疑惑,“是雨林拿走的吗?她别是喝醉,所以不知道跑哪去了吧……” “不可能,”南音摇了摇头,“雨林不会如此没有交代,而且她喝酒从不上头,我这么多年没见她喝醉过。再者说,这深山之中哪里来的酒?” “那现在很难猜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李川苦着个脸,“四周也没有其他线索了,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重走一次昨天夜里走过的路,或许能发现点什么,”南音将地上摆着的佛珠一颗一颗捡起来,放进一个携行袋中,“还好我的慈姑花并没有消散。” 地上的慈姑花瓣在阳光晶莹洁白,并没有被山风吹动,连接成了一条线,指示着曾经走来的路。 南音和李川顺着慈姑花瓣朝林子中走去,心中默默估算着距离,很快就来到昨天夜里遇到白衣女子的地方。 “瞧,我们是从那棵大树后面绕过来的,然后在那个方向看到了白衣女子,”南音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当时她隔得挺远的,不过我确定是这边。” “那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李川看着四周的密林,感觉自己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若不是地上留着慈姑花路标,他完全没有什么印象走过这里,不由得佩服起南音的记忆力。 “自然是要去的,”南音抬起左手,所幸湖丝手套尚在,手套发出淡淡金光,又有花瓣落下,标记出新的路线,“希望能有所收获吧。” 两个人朝着南音所指的方向走去,这时虽然是白天,阳光正好,但是这林子中的树木高大繁茂,几乎遮住了光亮,南音打开手表照明,一路细心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走了接近两个字的时间,竟然发现四周树木渐稀,好像快要走出林子了。 “不知道前面会不会有危险,可要当心。”南音放轻了脚步,低声对李川说道。 “没事,有我在呢,而且还有龙火匕首。”李川不甚在意,要继续朝前走去,“你说会不会出了这林子,有一座茶寮,里面有个女老板……长得很像雨林?” “呸,别胡说八道了,那个女老板说的是故人,”南音朝李川翻了个白眼,“这话若是给雨林听到,她得削你。” 两个人嘴上虽然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其实都十分警惕着四周,毕竟之前被看不见的东西缠住双脚,那叫防不胜防,可不想再来一次。 很快就走出了林子,南音看着眼前的山道,总觉得有些眼熟,很快的就发现了问题所在,这正是刚才两人醒来遇到采药人之处,就连地上扫出来摆佛珠的一小块空地都还一模一样。 可是南音回头看了看身后,她很确定按照慈姑花的标记,这条路是第一次经过,否则刚才走过来的路上就会看到曾经做过标记。 “南音,你快看那边!”李川指着一个方向惊呼道。 第13章 印记十七:双生 在山道远处的尽头,隐约有炊烟升起,却被树木遮挡了视线。 “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李川看向南音,“总不能没头苍蝇一样在这山里乱转。” “这山中本就大有问题,”南音蹙着眉,“我们目前既不知对方来历,又一直被牵着鼻子走,也太被动了。” “你觉得那是‘他’刻意引我们过去的?”李川指了指那炊烟方向。 “我不能肯定,不过现在也只能过去了,”南音沉吟片刻,“总之见机行事吧。” 两个人沿着山道走去,绕过一小片树林,一间茶寮出现在眼前,远远看去还有五六名客人坐在其中,这竟然与之前采药人说的故事一模一样。 再走得近了一些,李川忽然停住脚步,盯着茶寮之中。 “怎么了?”南音也十分警惕的停了下来,却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看。”李川摘下单眼镜,递给南音。 南音接过戴到自己脸上,再向茶寮里看去,心中暗暗吃惊,原本那些看起来非常普通的客人,此时都变了个模样,准确的说来都不算是“人”。 它们虽然穿着的短衫或长袍,坐的也颇为端正,用手捧着茶杯饮茶,但是都有着一张动物的面孔。兔子,鹿,山猪,狐狸,甚至还有一只额头上写着“王”字的老虎。 相似的场景南音曾经见过一次,那是在罽宾国,一个妖精的国度,是青鸾以神力创造的世界。可那青鸾本是得了天道的神鸟,世间罕见,这一次却不知是什么。 “当做看不到便好,”南音低声说道,“不过千万不要吃喝这里的食物茶水。” “明白。”李川点了点头。 慢慢走到茶寮边上,此时南音已经将慧镜还给李川,看起来都只是些普通的茶客,三三两两的围在桌边,喝茶聊天。 “唉,你们听说那事儿了吗!”一个人说道,南音记得它应该是个兔子。 “什么事什么事?”一旁的狐狸忙问道。 “就是大老爷家那对双胞的事儿嘛。”兔子神神秘秘的说道。 “我倒是知道这二位公子,”梅花鹿点了点头,“他们上头虽然已有八位哥哥,但是因为一胎双生,大老爷十分宠爱呢!” “所以他们怎么了,”野猪一脸的八卦神情,“你可别打哑谜了,赶紧说呀!” “你们别急嘛,我不是正在说嘛!”兔子摇头晃脑的说着,“这二位公子深得大老爷疼爱,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俩天生便带着财运。” “他们虽性情不同,哥哥冷酷内敛,弟弟爽朗直率,却相处得十分融洽,日日形影不离。可谁知他俩竟然同时看上了一位姑娘。” “那可是官家的千金小姐,出身高贵,又生得美丽动人,原来嘛,配大老爷家里的公子倒也算是门当户对的,若是能成,也算是一桩美事。” “但是两位公子却为了小姐翻了脸,谁都不愿意相让,闹得整个府邸是鸡犬不宁,人仰马翻,大老爷一气之下将他俩统统赶出了家门,说若是不能和睦相处,以后便不认这两个儿子。” “原本以为两位公子能收敛一些,谁知离开了家,他俩更是肆无忌惮,日日里明争暗斗,变着法儿去讨小姐的欢心,以求美人青睐。” “小姐原本瞧他俩相貌相似,也很难抉择,长久相处下来,却是开始慢慢倾心于哥哥,可是她却也不忍心伤害率真的弟弟。” “纸终究包不住火,小姐与哥哥相爱的事情,终究是被弟弟知道了,他心灰意冷,远走他乡,从此再无音信。” “大老爷知道了此事,虽然记挂弟弟的下落,派人出去寻找,但是也觉得该给小姐一个交代,于是便让哥哥去小姐家中提亲。” “可是哥哥却不愿意,他说是因为自己的事情导致弟弟不知所踪,自己如何能够当做此事没发生一样,高高兴兴的去成亲?而若是自己心中有事,强行成亲,又同时是对小姐的不尊重。” “哥哥决定要去寻找弟弟,请小姐等着自己归来。小姐十分体谅哥哥的心情,也很自责因为自己之事导致他们手足分离,便同意了。” “可是哥哥离去数年,遍寻不到弟弟的踪迹,迟迟未归。小姐只是等待着,可是她的家人却不乐意了,认为不能再耽误下去。” “于是他们给大老爷放话,让他们立刻让哥哥回来与小姐成亲,否则这桩亲事便不做数,要将小姐另配他人。” “大老爷也知道这样拖着人家不对,于是忙派人去将哥哥带回来,同时也布置着大婚的一切,整座山头张灯结彩,热闹非常。” “小姐原本并不想逼迫哥哥与自己成亲,但是她拗不过家人,而且能嫁给心上人也是她一直的心愿,还是上了花轿。” “到了大老爷家,哥哥长期离家在外寻找弟弟,风餐露宿,比起离开之前要清瘦憔悴了许多,小姐见到他的模样十分心疼。” “就在两人刚要拜堂之时,大老爷家中的二公子回来了,而他还带回了弟弟的尸体。二公子说,他赶回家参加婚礼,路经一座深山时,发现了弟弟被困在其中,遍体鳞伤,已经奄奄一息。” “这二公子本就是好勇斗狠,睚眦必报之人,一气之下将困住弟弟的人全部杀光,救出弟弟,可是弟弟却剩下最后一口气,他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希望哥哥可以幸福。” “哥哥冲出喜堂,抱着弟弟的尸身痛哭,喜事在一瞬间成了丧事,宾客哗然。这个情况之下,哥哥必然不可能继续成亲了。” “小姐原本想要陪伴在旁,可是她的家人觉得不允,硬是将她带走了,并留话给大老爷,说两人并未拜堂,小姐还不算出嫁,就此退婚,以后两家恩断义绝。” “小姐被带走,哥哥抱着弟弟不肯放开,任谁也劝不住,大老爷家中乱做了一片。好不容易才将宾客们安抚好送走,再回头想处理弟弟的事,却发现哥哥身体冰冷僵硬,不知何时也已经过世了。” 第14章 印记十七:邢窑白瓷 “兄弟两人都去世了,大老爷深受打击,大病一场,而小姐被带回家中,坚决不肯另嫁他人,听说最后出了家,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兔子说完了故事,也喝完了手中的茶。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呢,”狐狸抹着眼泪,朝兔子身上蹭。 “要俺说啊,这三人真是死心眼子,”野猪哼哼道,“如果是我,这个姑娘看不上我,那我再找别的姑娘呗,多大点事儿!” “你懂个屁,”老虎给了山猪一脑锛儿,朝里屋招呼道,“老板娘,再上一壶茶来!” 坐在角落里偷偷听故事的南音和李川二人,先前被那兔子所讲之事所吸引,都听得入了迷,这时听到老虎招呼老板娘,才回过神来。 “老板娘要出来了,”李川推了推戴在眼睛上的单眼镜,“不知会是个什么动物……” 话还没说完,两个人就愣住了,就如同先前采药人说的,两个好朋友在茶寮中见到的老板娘生得和故人一个模样,那提着茶壶走出来的白衣女子,正是雨林! “来了来了,今天的茶可好,你们是有口福咯!”老板娘提着茶壶给“茶客”们添茶,一圈之后才注意到坐在一旁的南音和李川。 “哎哟,这儿有两位新来的客官,怎么不招呼小女子一声,好给你们上茶呀。”老板娘提着茶壶,笑盈盈的朝二人走过来。 这女子虽然长相和雨林几乎一模一样,但是神态动作都判若两人,走起路来扶风摆柳,身段婀娜,脸上挂着三分浅笑,整个人都显得妖娆妩媚。 “你……”李川刚要开口,就觉得被南音踢了一脚,赶紧收了声。 “老板娘,我们只是在这歇歇脚,茶就不用了,我们自己带了吃食。”南音摆了摆手道。 “这话说的,”老板娘反而更走近两步,“远来是客,到了我阿兰的地方,便是阿兰的朋友,就当是我请客了,不收你们茶钱。” “老板娘,你可从来没免过俺的茶钱啊,这也太不公道了!”野猪嚷嚷起来。 “闭嘴,兰娘的事情也轮得到你说。”梅花鹿啐了野猪一口。 “就是就是,别影响人家招呼客人。”狐狸也拽着野猪坐到一边去了。 “这……”南音顿了片刻,“不知老板娘这里可有酒?” “哎呀呀,我就说嘛,两位客官果然不是一般人,竟然知道阿兰最拿手的不是烹茶,而是煮酒。”兰娘掩嘴笑了起来。 “兰娘可是要煮酒吗?”茶客们齐刷刷的看了过来,一个个双眼发亮。 “哼,托了两位客官的福,你们就偷着乐去吧。”兰娘将茶壶放到一边,转身朝里屋走去,“二位请稍后,待阿兰准备一下。” “我可好长时间没喝过兰娘煮的酒了,啧啧啧。”兔子激动的想要蹦起来。 “那你就好好坐着等吧。”老虎瞪了兔子一眼,将他按回凳子上。 “……”南音因为之前通过慧镜见过这些茶客的本来面目,这时倒也不觉得很违和,反而觉得有些滑稽。 “那个是雨林吗?”李川在南音耳边低声问道。 “至少意识一定不是,”南音看着被门帘挡住的里屋,“但是究竟是有东西变成了雨林的样子,或者是被上了身,现在还无法肯定。” “如果是被上身那可就麻烦了,”李川皱起眉头,“若是动起手来我们也太吃亏了。” “若是雨林的躯体被上身,那排骨或许就在附近,”南音提示道,“之前寻找狄光昭那一次,你不是说过,你们鬼差之间可以互相感应到的吗?” “不错,确实如此,”李川眼睛一亮,“我可以试着感应一下鬼帅大人是否在此处。” “客官久等了,”兰娘掀开门帘走了出来,将手中的托盘放到老虎所坐的最大一张桌子上,“让开让开,别挡着老娘。” “是是,赶紧收拾一下!”老虎忙站到一边,指挥着狐狸,将桌上的茶杯果壳收拾干净。 兰娘将煮酒的器具一一摆在桌子上,有一个小巧玲珑的风炉,一套酒具,水瓮,烫酒碗,温酒壶,酒杯等等,皆是精巧非常。 “咦,客官似乎认得阿兰这套酒具。”兰娘看南音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酒壶,开口说道。 “这可是邢窑白瓷?”南音问道。 “真真好眼光!”兰娘点头道,“看看人家姑娘,一眼就瞧出来了,这才配喝我的酒。” “邢窑白瓷,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天下珍品。”南音不吝赞美之词,“老板娘您这全套酒具,天底下怕是没几个人能拥有。” “姑娘且等等,这酒具虽好,阿兰煮的酒啊,更是全天下无一人可及。”兰娘笑得十分开心,眉眼弯弯。 只见兰娘在水瓮中用清水将白瓷酒具一一洗干净,又用雪白的丝巾一一擦拭,素手纤纤,与白瓷相映,动作优美,令人赏心悦目。 酒具清洗好后,将烫酒碗置于风炉之上,注入清水,等到那水微微沸腾,将装好了酒的温酒壶置入其中。一边用瓷勺测着水温,一边在酒壶中加入了莲子,竹芯,松子等物。 “鬼差大人就在这茶寮之下,”李川看茶寮里的动物们都注视着兰娘煮酒,悄悄对南音说道,“但是它的气息很微弱,似乎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知道了,”南音微微点了点头,“你看那兰娘,她煮的是正是黄酒,应了雨林带走的两颗佛珠。” “那这酒我们要喝吗?”李川问道。 “我喝,”南音并没有犹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是不能两个人都栽进去。” “这么危险,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李川皱起眉头。 “我们不知道喝了这酒会发生什么事情,留一个人保持清醒,起码还有退路,”南音在桌子底下将龙火匕首递给李川,“千万别伤了雨林的躯体。” 第15章 印记十七:醉生梦死 “可是你不能喝酒呀,”李川还是不太乐意,“雨林说你喝菠萝啤都会喝醉的……” “这里的酒和菠萝啤能是一回事儿吗?”南音朝李川翻了个白眼。 “客官,酒好了,请尝尝吧。”兰娘提着酒壶走了过来,在南音和李川面前摆下两只小小的白瓷酒杯,分别斟了满满一杯。 “老板娘,这酒可有名字?”南音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 “姑娘可听说过这世上有一种酒,名为醉生梦死?”兰娘贴近南音耳边,轻声说道。 “醉生梦死……”南音只觉得兰娘的鼻息吹在耳朵上,暖暖的,还有些痒,“可是传说中喝过了,就能忘却一切烦恼的那种酒?” “不错,其实啊,我怀疑这世界上真的有这种酒呢,而且我一定喝过。”兰娘浅笑盈盈,声音空灵,“我一直觉得自己清醒的时候总是迷迷糊糊的,反而喝醉了才会清醒,越醉,越清醒。” “所以,这就是醉生梦死吗?”南音此时感觉自己已经有些微醺。 “呵呵呵,姑娘可真有趣儿,”兰娘直起身子,掩嘴笑道,“这世上哪里会有什么醉生梦死,快尝尝吧,要趁热喝。” 南音点了点头,伸手端起酒杯,轻轻的抿了一口,只觉得甘甜味美,馥郁醇厚,顺着喉咙咽下去,感觉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南音,南音!”李川看着南音喝完酒后,伏在桌上,像是睡着了。 “哎呀,这位客官,您怎么不喝呢?”兰娘看向李川,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 “我一向不饮酒,”李川将那酒杯推开,“你这到底是什么酒,如此厉害,我朋友才喝一杯就醉了。” “呵呵,既是到了此处,哪由得你说不喝?”兰娘冷笑一声,伸手朝李川抓过来,原本的纤纤玉指此时竟然长出锋利的指甲。 李川架着南音退后几步,一手划过眼前,双眸变成金色,在自己和南音的身前划出一道金色屏障,挡住了兰娘的进攻。 “哦,又一个鬼差?”兰娘被金色屏障拦住,秀眉微蹙,“哼,你们地府是闲得慌吗,非要来破坏老娘的好事!” “喂,你讲讲道理,我们也没想破坏你的事呀,分明是你把我们困在这里的!”李川听兰娘如此说,证实了排骨确实也在这里。 “那你就把人交给我,我可以不为难你,”兰娘指着喝醉的南音说道,“我还可以把你的同伴还给你!” “她也并不是你们的敌人,”李川一下子搞不清楚兰娘的目的,“我们只是路过而已!” “胡说八道!我分明感觉到了,她身上……”兰娘似乎有些生气了,“如果你执意不肯,那就怪不得我了!” 四周的动物们已经纷纷站了起来,开始摩拳擦掌,似乎随时要扑上来。 李川正思考着对策,忽然感觉到搭在自己身上南音的一只手轻轻动了,南音在李川身上轻轻点了四下,一重一轻,一重一轻。 这是最简单的摩斯密码,曾经雨林教过李川一些,表示字母“c”,在通话中的含义是“是,好的”。李川反应也很快,他马上明白了南音的意思,让自己答应兰娘的条件。 “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是你得先把我的同伴带来,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耍花样?”李川对兰娘说道,“你最好掂量清楚,地府可不会放任不管。” “……”兰娘似乎真的有些畏惧地府,略一思索,朝动物们挥了挥手,“去把那个鬼差带来。” 兔子与狐狸马上转身朝里屋走去,其他的动物仍然恶狠狠的瞪着李川。 “老板娘,我这朋友不过是普通人,与你到底有什么恩怨?”李川想试着套些话出来。 “哼,你们这些鬼差懂个屁,而且我与她们家的恩怨,也轮不到泰山插手。此事便是闹上昆仑,也是一样,”兰娘坐了下来,“我不与你们计较,只是给泰山府君一个面子罢了。” “那你可小心着点,我们鬼帅大人可是府君座下七十二鬼司之首,昆仑管不了你,同样管不了我们泰山,别弄得大家都不好看。”李川说起大话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原本也不打算与泰山为敌。”李川拉大旗作虎皮似乎真的震慑住了兰娘,她语气缓和了不少。 “兰娘,人带来了。”兔子喊道,跟在后面的狐狸手上捧着一个骷髅蛋,正是排骨,它身上贴着一块白色的薄片,不知是什么。 “你瞧瞧,我可没有伤害它,”兰娘接过骷髅蛋,“我只是封印了它一下,这就给它解了。” 兰娘说完,伸手抚过排骨身上那白色薄片,薄片变得透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之后将排骨摆在桌子上,挥手让动物们退开几步。 “老板娘果然守信用。”李川扶着南音在旁边的桌子边坐下,让南音靠在桌上。 “鬼差大人如此通情达理,我们自然也懂得怎么做嘛。”兰娘此时脸上又恢复了妩媚的笑容。 李川过去拿起排骨,而兰娘则朝南音走去,伸手就抓向她的脖子,说时迟那时快,南音抬起左手一把抓住兰娘的手腕,右手龙火匕首刺出,抵在兰娘的脖子前方。 “你,你没有醉?”兰娘脸色发白,十分吃惊。 “我醉了,”南音笑了笑,手中两片洁白的慈姑花瓣飘落,“不过之前有人给我留下了提示,你这儿卖的是黄粱酒,而我恰好有办法分清梦与现实。” “哼,你们真是欺人太甚!为什么非要纠缠我?”兰娘眼睛有些发红。 “都别乱动,这匕首中有龙火之力,你们知道厉害的。”南音朝动物们喝道,原本想扑上来的老虎硬生生止住脚步,还一巴掌将要继续往前冲的野猪扇倒在地。 “别伤害他们,他们都是无辜的,”兰娘此时竟将自己的脖子朝刀刃上靠,“你杀了我吧。” “我没打算杀你,”南音竟然放下了匕首,“李季兰姑娘,我是想要帮你的。” 第16章 印记十七:李季兰 “哼,你休想骗我!”兰娘竟似半点也不领情,抬手朝南音抓来。 “你看看这个,”南音忙从背包里拿出一物,放在桌子上,“这是我机缘巧合获得的,我只是个普通人,并不是龙族!” “这……”兰娘停住动作,看着桌子上摆着的漆黑鳞片,那是应龙庚辰给南音的龙鳞。 “我曾经帮过应龙神君一个忙,它将此物赠与我,你是否感应到我身上的龙气,误以为我是龙族之人?”南音如实说道。 “你们……当真不是他们派来的?”兰娘还有些犹豫。 “如果是的话,我刚才已经将你制住,为何还要放开你?”南音将龙火匕首收起来,摊开双手。 “那……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兰娘手上的尖利指甲也收了起来。 “若是兰娘相信我并无敌意,不如我们坐下细说。”南音自己先在桌边坐了下来。 兰娘犹疑了片刻,朝动物们点了点头,自己也坐了下来,“你究竟知道多少?” “李季兰,原名李冶,与薛涛,鱼玄机,刘采春并称唐代四大女诗人,容貌俊美,天赋极高,从小就显露诗才。”南音看着兰娘。 “十一岁被父母送到玉真观出家为女道士,《唐才子传》记载,其姿容美艳,神情萧散,专心翰墨,善弹琴,尤工格律,同陆羽,皎然二人相交甚密。” “有传闻,少女情愫,一引而发。二十岁的李季兰遇见了诗僧皎然,他素衣袈裟,满腹经纶,季兰一见而钟情。” “尺素如残雪,结为双鲤鱼。欲知心里事,看取腹中书。这是季兰写给皎然的诗,以表心迹。” “奈何皎然早已远离红尘,不动凡心,便回诗一首,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 “世人总为这一段故事感到惋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最终是错过了。可是如今看来,我却觉得天下人都弄错了。” “先不说别的,就单看两人写的诗,皎然再遇天女,欲续前缘,可是季兰却让他取出真心来证明,这分明是季兰拒绝了皎然。加上方才这位兔……先生所讲的故事,答案也就摆在眼前了。”南音看了兔子一眼。 “是什么答案?”李川倒是听得入了迷,忙问道。 “这位先生口中的大老爷,指的可不就是祖龙?故事里的双生子,上面有八位哥哥,说的是貔貅。貔貅本为龙的第九子,一胎双生,哥哥双角为辟邪,弟弟单角为天禄。” “而能与祖龙平起平坐的,就只有麒麟了,貔貅两兄弟是爱上了麒麟小姐,可是最终却是悲剧收场。三人转世,辟邪成了皎然,天禄则是陆羽,而麒麟便是季兰姑娘。” “兰娘不愿意与貔貅兄弟再做纠缠,于是躲到的浮玉山中,或许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正是兰娘创造出来的,所以才会有那许多异象。” “兰娘感觉到我身上带着的龙鳞,以为我们是龙族派来的人,才会将我们视为敌人,我说的对吗?”南音看着兰娘,说了自己的推测。 “姑娘果然不是一般人,”兰娘轻轻拍起手,“就凭这一点线索,便猜对了大部分,而且能识破故事中隐藏的真相。” “这倒也不算什么,”南音笑了笑,“不过兰娘方才说我猜对了大半,不知错在哪里?” “这个空间并不是我所创建的,”兰娘叹了一口气,“这是陆羽的黄粱梦中。” “其实当初的我并没有前世的记忆,我只是李季兰,也确实如同世人所传的那样,我对皎然一见钟情。可是我每天夜里都会做梦,梦中的世界光怪陆离,难以理解,我只知道皎然曾经负心于我。” “我虽然喜欢他,却不能接受一个有负于我的人,于是我要求他证明他的真心,证明我在他心中是最重要的,无论遇到何事他都不会再放弃我。” “可是皎然却犹豫了,我也不想为难他,就离开了。大千世界,长相俊美,才华横溢的男子又不止他皎然一人,既然他不能全心待我,我何必蹉跎自己。”说到此处,兰娘笑了起来,眼波流转,勾人魂魄。 “难怪都说季兰姑娘被皎然拒绝之后似乎从未哀伤,只是忙于饮酒作诗,游玩会友,怎么看也不像失恋的模样,”南音也被她逗乐了,“兰娘有此心态,游戏人间,当真痛快。” “可不是嘛,男人有什么好的,”兰娘高兴的拉起南音的手,顺带瞥了李川一眼,“不过若是他们心甘情愿跟着跑个腿端个茶的,倒也是不错。” “对对对,我愿意。”李川倒是非常认同的点头道。 “有你什么事儿,”南音踹了李川一脚,“兰娘不要理他,请继续说吧。” “姑娘既然知道李季兰这一生,也该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兰娘神色稍有黯淡。 “唐德宗李适(kuo)听闻季兰才名,召季兰入宫。可恰逢朱泚叛乱称帝,李适仓皇逃往奉天避难。季兰为了自保,被迫给朱沘献诗。”南音斟酌字词着说道。 “朱泚败亡,德宗还朝,归附朱泚的官员皆被诛,季兰也未能幸免。牢狱漆黑,一夜白头,被处以极刑……”南音说到此处,竟有些哽咽。 “姑娘是怎么了?”兰娘自己本不觉得什么,反而看到南音如此伤感,有些惊讶。 “兰娘可知上官婉儿之事?”南音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珠,“你我二人是同病相怜,都说伴君如伴虎,历代帝王皆如此薄情。” “原来竟是上官大人……阿兰失礼了,”兰娘听说南音的身份,忙站起身来想要行礼,“阿兰自幼便听说过上官大人之事,心中仰慕非常。” “兰娘无需多礼,”南音忙扶住她,“如今早已时过境迁,我们有缘在此相遇,便是朋友。我现在名祝南音,你叫我南音就好。” “也好,”兰娘坐回凳子上,“在我死了之后,本来也没有太多怨恨,准备再去轮回,可是皎然却找到了我。” 第17章 印记十七:黄粱一梦 “皎然到我的灵前哭泣,说自我死后,他才想起前尘往事,自知两世皆负我,本也无颜再求我谅解,只求有生之年日日为我祈福上香,伴我不再孤寂。” “其实你说呀,他是不是很可笑?我有这么些可爱的小朋友作伴,如何会寂寞呢。”兰娘笑着扫了一眼乖乖围在一旁的动物们。 “为了避他,我躲到浮玉山中开了这间茶寮,远离凡尘,倒也自在。山中岁月容易过,待我再见到皎然时,他已是垂垂老矣。” “皎然与陆鸿渐二人在山中隐居,偶尔过来喝一杯茶,我也并不在意,直到有一日陆鸿渐独自一个人前来,我才知道皎然已经离世。” “其实我早已忘了与他们之间的恩怨,只当做是一场旧相识,看鸿渐实在伤心,便煮了一壶黄粱酒给他。过去他是从不饮酒的,那一日连饮了三杯。” “姑娘或许知道,麒麟一族有让人心想事成的能力,但是我已转世,法力大减,只能让人做一场美梦。这黄粱酒是我亲手酿制烹煮,原是绝不会出错的。” “不曾想鸿渐饮了三杯后,将整座浮玉山都带入了他的梦境之中。其实我知道他的心愿便是再见到皎然,却不知为什么,皎然始终没有在这梦中出现。” “若是做梦之人不能得偿心愿,此梦便永远不得解,于是我们都被困在了其中。这一次见到几位,本以为是祖龙发现了天禄被困于此,派人来寻他的,那样我们或许可以借此脱身……”兰娘讲述到此,不禁叹了一口气。 “既然这是陆鸿渐的梦境,为什么他会见不到自己最想见的人?”南音有些不解。 “如果我能知道,我们就不会被困在这了,”兰娘苦笑道,“而且现在整个梦境都已经混沌错乱,进入山中或许会永远迷失,只有我这茶寮才勉强维持着清明。” “混沌……”南音想起之前在山中重复的道路,失落的标记,诡异的采药人,好像确实像兰娘所说的一样,“那我们两个人能找到此处,倒真是运气好了。” “或许是二位正是来破局之人,身上有着大机缘呢。”兰娘打量着南音,眼神中闪过一丝期待。 “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毕竟这也关系到我们自身,”南音点了点头,“不过有一事……” “南音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只要阿兰能做到。”兰娘说的很是诚恳。 “这身体……也是我朋友的,”南音迟疑了片刻,觉得还是直接说比较好,“不知可否……” “喔,南音姑娘说的是这具躯体?”兰娘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瞒你说,我确实上了这姑娘的身,但也是迫不得已的。” “此话怎讲?”南音微微皱起眉头。 “这位姑娘她陷在自己的黄粱一梦之中,不愿意醒来,若是我不上她的身,三日之后她的身体便彻底死亡了。”兰娘细细抚摸着自己的左手手背,“当初陆鸿渐也是如此,他入梦三日之后便去世了。” “不愿意醒来……”南音有些吃惊,“那能否将她强行唤醒?” “原本是可以的,”兰娘面露难色,“只是如今她的魂魄不知失落在何处,寻不回来,自然就无法唤醒她。” “你的意思是,她的魂魄迷失在浮玉山中了?”南音睁大了双眼,“这可如何是好?” “出去寻她是不可能了,还是只能破了这黄粱梦……”兰娘看着南音的脸色愈发难看,忙补充了一句,“不过只要我附身在她的躯体之上,便可以保她无恙。” “我明白。”南音知道这时候说别的也没有用,雨林在人家手上,只能和她坐一条船了。 “主人……呜呜呜,”之前缩成一个蛋的排骨这时终于醒了过来,看到南音,扑过来抱着她的胳膊干嚎起来,“排骨没用,没有保护好姑奶奶,呜呜呜……” “好了好了,别哭了,”南音轻轻碰了碰排骨的脑壳,“你先说说,你和雨林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一觉醒来就见不到你们了。” “昨天夜里,我感觉到了很奇怪的力量,于是就醒了过来,发现你们三人都似乎在沉睡,”排骨有些委屈的模样,“这是非常奇怪的,即便是主人和姑奶奶睡着了,李川也不应该,他本就不需要睡觉。” “对了,我听他说,昨天夜里他做了梦……”南音忽然想起李川说过鬼差是不会做梦的。 “这很难说是因为身处这个诡异的空间导致的,还是他自身出了什么问题。”排骨思考了一会儿。 “我没什么关系,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李川轻轻摇了摇头,“鬼帅大人先继续说雨林的事情吧。” “之后姑奶奶就站起身来朝外走去,我拦都拦不住,只能追了出去。姑奶奶最开始走得飞快,我差点就跟丢了。”排骨比划着,绘声绘色的。 “在山里走了一阵,姑奶奶突然就倒地不起了,我发现她的魂魄不知去向,想着要带她回去找你们,却已经找不到来路了。” “就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看到了昨夜那白衣身影,死马当作活马医,跟了上去,就走到了这间茶寮前。” “进来了刚开口想讨一碗水喝,就觉得眼前一黑,之后的事情便不记得了……”排骨挠了挠头,似乎不太好意思的模样。 “今非昔比,这位……鬼帅大人确实是带着这姑娘的躯体来到了我这里,当时就被我这些小朋友们拿住了,”兰娘掩着嘴偷笑道,“我上这位姑娘的身本是为了救她,鬼帅大人却不太乐意,只好请它暂时休息一会儿了。” “排骨,那这个佛珠可是你留下的?”南音拿出那被割断串绳的佛珠,“我先前以为是雨林给我们留下的线索,按照你这么说,就不可能是她了……” 第18章 印记十七:机缘 “佛珠,什么佛珠?”排骨挠了挠自己的脑壳,“我不知道呀。” 南音和李川面面相觑,那会是什么人留下的佛珠? “咦,这是……”兰娘看着南音放到桌子上的一把佛珠,“这是皎然的佛珠,他整日拿在手中的。” “我也猜这佛珠属于皎然,”南音点了点头,“这每一粒佛珠上都刻了字,是皎然所做的一首五言绝句,唯独缺少了‘黄酒’二字,也是因为这个,我才猜到你那酒的来历,早做了准备。” “不知南音姑娘是在何处获得此物?”兰娘面带疑惑,“若是我没有弄错,这串佛珠应该是随皎然一同下葬了,而且……” “而且什么?”南音忙问道。 “这佛珠上原本系着一个如意盘长结,据说是皎然祖上所传下来的。”兰娘说道。 “我们昨天夜里在一座木屋中见到这串佛珠,当时还是完好的一串,但是上面并没有你说的如意结。”南音回忆道,“今天醒来后,这些佛珠便散落在我们身边的树下。” “兰娘,兰娘……”这时门外跑进来一个穿着褐色布衣的十五六岁男孩,脸上神色颇为惊慌,跑的气喘吁吁。 “是只家雀儿。”李川在南音耳边轻轻说道。 “小米,你别慌,发生什么事了?”兰娘轻轻拍着男孩的背问道。 “他们,他们要过来了!”小米急得满脸通红,“都从林子里出来了!” “什么东西要来了?”南音看着脸色突变的兰娘,也不禁心中有些紧张。 “是困在黄粱梦中的人,”兰娘秀眉紧蹙,“不,严格来说它们现在都已经不算是人了,而是成了这梦中的一部分。” “它们可以变化成任意的形态,平时并不会来骚扰我们,所以我们还可以安身在这梦境中。但若是它们大举来袭,我这茶寮怕是也支持不住……” “我们之前所遇到的那名采药人,大概也是这种东西,”南音点了点头,“兰娘莫慌,我的龙火匕首可以克制它们。” “不,这不是一把匕首就能解决的,”兰娘摇了摇头,“这是陆鸿渐的梦境,梦中的一切都由他所控制……” “那他到底想做什么?”南音看了看茶寮门外,暂时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他的心愿是见到皎然,为何要来与我们为难?” “如果我猜的不错……”兰娘沉吟片刻,“给你们留下提示,还有一直给你们引路的那白衣人,或许就是皎然。” “可是那不是一名女子吗……”李川脱口而出,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昨天夜里三个人在树林中确实看到一个白衣长发的身影,便自然而然得认为是一名女子,可如果是披散头发的男人也不一定。 “我明白了,那些东西是冲我们来的,”南音站起身来,“只要我们离开此处,你们就不会有事。” “可是你们如果出去,会遇到什么我也说不准,但是必定十分凶险,”兰娘面带忧虑,“陆鸿渐早已不是当年的陆羽,他如今的心性或许更接近于貔貅天禄……” “貔貅凶猛暴戾,煞气极重,确实不好对付,不过没关系,我还有底牌,”南音手中拿着漆黑的龙鳞,“实在到万不得已的境地,我还可以借用庚辰的力量。” 这话倒也不是在安慰兰娘,南音深知这片应龙逆鳞对于龙族的威慑力,就是身为四大凶兽的五公子饕餮,也被治得服服帖帖,想必对付貔貅也没问题。 “……”兰娘迟疑了片刻,“既然如此,我随你们一同前往。” “兰娘,你不可以去呀,你走了我们怎么办!”狐狸急得连忙开口道。 “是呀是呀,若是出去了,说不定也会被这黄粱梦吞噬,以后就再也回不来了!”兔子也连连附和道。 “兰娘自然有自己的决断,我们怎能为了自己而阻止她?”梅花鹿倒是十分淡定。 “兰娘你要去哪里,带上俺,俺可以保护你!”野猪在一旁摩拳擦掌。 眼看屋子里乱做一团,兰娘挥了挥手,让动物们安静下来。 “大家放心,我即便是离开,这茶寮也可以继续保护你们,”兰娘柔声说道,“而且我是必须要去的。” “这几位都是身怀机缘之人,或许就是我们能脱离这黄粱梦的唯一机会了,”兰娘指了指南音与李川二人,“如果错过了这一次,我们可能就会被永远困在其中,迟早会被吞噬的。” “小米,一会儿你随我去,在空中为我们警戒,”兰娘摸了摸麻雀小米的头,“萝卜和橘子去通知其他伙伴,让他们都到茶寮中来。喵喵和阿康负责保护大家,我不在的时候大家都要听鹿先生的话。” 南音听着这些动物们的名字,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麻雀叫小米,兔子叫萝卜,狐狸叫橘子,这可真是雨林的起名风格。 而百兽之王老虎竟然叫喵喵也是没有想到的,而那野猪的名字竟然是最正常的。野猪在古时,是一种兆丰穰的瑞兽,名为当康,其鸣自叫,见则天下大穰。 “我瞧着外面一片宁静,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样子。”李川站在茶寮门口朝外张望着,手中捏着单眼镜。 “既然是梦境,如何能以常理度之?”南音走了过来,“通过慧镜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什么也没看到,”李川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在这个地方慧镜可是失效了,除了能看出那几位的真身。” “这个给你,”南音左手上出现三朵个慈姑花花苞,给了李川一个,“虽然我不知道对你们鬼差是否有用,但是带着有备无患吧。” 南音又将另一个花苞交给兰娘,告诉她此花能够跟随如梦,若是发现花苞开放,就说明是进入了梦境,将花揉碎,花粉吸入鼻中,便会清醒。 而兰娘也安排好了动物们,让麻雀小米带路,与南音二人一同出了茶寮。 三个人刚刚踏出一步,就看到四周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方才还是艳阳高照,此时却是乌云密布,邪风四起,而身后的茶寮已经不见了踪迹。 第19章 印记十七:北街口 “啾啾,啾啾!”头顶上传来麻雀的叫声,一只褐色的小麻雀顶着风朝树林方向飞去。 “快跟上小米,它会带我们走正确的路,”兰娘说道,“不要管四周如何变化,那都是假的。” 南音和李川一下子没明白兰娘的意思,可是眼看着她已经走向前去,也只能赶紧跟上。每踏出一步,便看到身边的景色在变化,时而身处无边荒漠,时而踏上火海刀山,甚至还看到了虚空星河。 有一瞬间南音甚至觉得自己这是在一个全息游戏场景之中,这才懂了为什么兰娘要强调这一切都是假的,于是心中一直告诫着自己这是陆羽的梦境,不去在意。 很快三人四周的景象变成了一座市镇,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原本南音以为这也是虚幻的场景,却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险些跌倒。 “让开让开,别挡着路!”撞到南音的人非但不道歉,还推了她一把,自己匆匆向前走去,“哎呀,起迟了可就看不到了!” “没事吧?”兰娘扶住南音,将她拉到街道一旁的一个屋檐下,让开人群。 “没什么,”南音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地方似乎不再是虚幻的了。” “哎呀,这些人都急着干什么去呢?”从人群中挤出来的李川来到南音和兰娘身边,整理着自己的风衣。 “这个地方……”兰娘看着那街道,两旁商铺酒馆鳞次栉比,繁华非常,街上的人一个个神情兴奋,呼朋唤友的不知要去什么地方。 “兰娘可是认得此处?”南音看兰娘环顾四周久久不开口。 “兰娘,兰娘!”这时变回少年的小米匆匆跑了过来,“你们原来在这里呀……” “哟,小麻雀,不是你带的路吗?”李川将小米让了进来,“这些人都干什么呢,去捡金子呢?” “不,才不是,”小米摇着头,“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到了此处,刚才打听了一下,说是北街口杀,杀人了!” “杀人?”李川有些不解,“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还有没有王法啦?” “唉,就是官府在……杀人,棒刑!”小米似乎有些害怕,说话都不太利索,“这些人都,都赶着去瞧热闹呢!” “呵,这有什么好看的,”李川撇了撇嘴,“有没有打听到,杀的是什么人呀,瞧给他们激动的,看来是个大人物。” “问这么多做什么。”南音踩了李川一脚,她看兰娘一直不开口说话,而且眼神中透出悲戚之色,这与她爽朗洒脱的性格完全不符,心中有所猜测。 “无妨,”兰娘拍了拍南音的手,“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他们要去看的是给贼庭献诗,卖国求荣的罪人李季兰。” “……”李川自知刚才说了不该说的话,闭着嘴站在一旁不敢再开口。 “陆羽再现这个场景是为了什么?”南音能明白兰娘此刻的心情,纵然是再乐观的人,回到自己被斩首的现场也不会高兴,但是更知道不能沉浸在悲伤之中。 “或许是为了引皎然现身,毕竟那才是他最大的心愿。”兰娘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有继续伤感。 “可是如果这有用,他早干什么去了?”南音蹙着眉,看着街上朝北街口涌去的人群,“这本就是他的梦境,他想如何变幻都可以。” “有可能他刚刚才想到这个办法,”李川说道,“不过更有可能的是之前这么做确实没有用,因为……” “因为少了主角,”兰娘接过话头,“李季兰本人都不在,如何能引出皎然?” “兰娘,你不是想……”南音大概猜到了兰娘想要做什么,“可是非要这么做吗?” “似乎眼下也没有别的方法了,”兰娘笑了起来,“这位鬼差大人,兰娘早已死过一次,应该不会再死了吧?” “确实不会,”李川也明白了兰娘的想法,心中不免震动,李季兰可是被唐德宗下令乱棒打死的,“是是那极刑之痛苦……” “我们走吧,”兰娘打断了李川的话,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不过等会我便不能继续附身于这位姑娘了,你们要照顾好她的躯体。” “你放心吧,我明白。”南音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这个时候安慰劝解都与废话无异。 李季兰一代才女,又交友广阔,艳名远扬,她被判刑之事是轰动一时。当四个人跟着人流来到北街口时,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满满当当,根本看不到当中刑场的情景。 “我们去那里。”李川指了指刑场附近一座二层楼高的客栈说道。 此时客栈大门紧闭,二楼的窗户却是打开的,正对着刑场方向。南音也明白了,这客栈本也不大,大约是有人包了这客栈为了观刑,那里面必然不会有很多人,适合动手。 于是绕到客栈后方小巷子中,找到后门,小米变作麻雀飞入院中将门栓打开,待三人进入后李川重又锁好院门。 南音则抬幻化出一串洁白的慈姑花,飞进酒馆的各个房间里,洒下花粉,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整个客栈中的人都陷入了沉睡。 顺利上到客栈二楼,看到一个脑满肠肥,穿着绸缎长袍的人靠在窗边,四周倒着五六个下人,都睡得很沉。南音从背包上摘下排骨,让它变出许多白骨分身,将这些人都抬到了楼下柴房之中。 从窗口中看出去,正好能看到被官兵围出来的刑场,一名穿着囚服,披散着长发的女子被困在木架上,低垂着头,背上插着一个木牌,红色朱笔写着“死囚李季兰”。 正前方摆了一张官案,行刑官坐在前方,旁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穿着红衣的壮汉,手里扶着粗大的阴阳棒,目不斜视,只等着行刑官下令。 “午时三刻行刑,看这日头估计快到时间了。”兰娘站在窗边看着刑场上的“李季兰”。 “兰娘……”南音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可怕的事情,“你说皎然是否就在这人群之中?” 第20章 印记十七:刑场 “我不知道,”兰娘摇了摇头,竟然笑了起来,“当时我哪有空管他,只求赶紧解脱,根本想不起来还有这人儿。” “你们看,行刑官动了,时辰要到了。”李川指着站起来宣读判词的行刑官。 “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也不能保证,几位珍重。”兰娘点了点头,没有犹豫,到床上躺了下来,闭上双眼。 李川盯着床上雨林,突然双眸染上一层金色,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个“川”字。 “你在做什么?”南音也看到了这一幕。 “兰娘已经离开了,雨林的魂魄迷失在黄粱梦中,我暂时封印了她的身体,不会被其他妖鬼精怪上身。”李川解释道。 “谢谢,”南音舒了一口气,对排骨吩咐道,“你照顾好雨林,若是能跟上我们最好,如果出了什么事,也要尽力保她周全,等我们破了这梦境她自然会苏醒。” “收到!”排骨忙应道,变出了三个分身,在雨林身边随时待命。 “要开始行刑了。”李川看着窗外的刑场,此时行刑官已经念完判词,有两名官差拉着李季兰,将她捆到刑场中央的石凳之上。 四周围观的百姓此时群情汹涌,纷纷替一代才女大呼冤枉。官兵们亮了兵器,想要尽量控制住局面,却架不住人太多,一时场面有些失控。 当中的行刑官气得直拍桌子,更多的官兵匆匆赶到,才勉强控制住了现场。 李季兰抬起了头,此时的她已经是年过四十,脸上却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秀丽绝俗,眼波流转,妩媚动人,只是一头秀发却已花白。 她环顾着四周,一脸云淡风轻,嘴角边还挂着一丝微笑,似乎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看向客栈二楼的窗户时,还悄悄眨了眨眼睛。 拿着水火棍的两名壮汉走到李季兰身边,南音不忍看这一幕,转过了身去,而小米则抱着头蹲在地上大哭起来。窗外传来一片哗然之声,有大声喊冤的,有哭泣的,有叹息的,百姓们纷纷为李季兰感到惋惜。 “不要太难过,这是兰娘自己的选择。”李川宽慰道。 “情来对镜懒梳头,暮雨萧萧庭树秋。莫怪阑干垂玉箸,只缘惆怅对银钩。”南音低声念道,“世人都只将兰娘的诗当做闺怨来读,其实她只是懒理世俗罢了。” “兰娘一生只为自己而活,至情至性,我相信即便到了一刻,她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至少活着的时候她从未辜负过任何人。” “而她死后,与你们在一起,十分快乐自在,她是想要带你们一起离开这梦境,继续开开心心的生活呀。” “你们一定不能让兰娘出事呀。”小米终于止住哭泣,抬头看着南音。 “你放心吧,我们一定尽力,”南音点了点头,指了指床边的排骨,“一会儿你跟着鬼帅大人一块儿,它会保护你的。” “来了!”李川低声喊道,此时南音也察觉到了异常,原本外面的嘈杂之声都消失了,四周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南音走到窗边朝外看去,刑场上满地鲜血,李季兰浑身是血倒在地上,令人不忍直视,可是四周的一切都静止了。 一名白衣僧人从人群中缓缓走出,长眉若柳,身如玉树,神色清冷,他缓缓走到李季兰的尸身旁,不顾鲜血染红了自己的白衣,将她抱了起来。 “哥哥,你终于愿意现身了!”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声音,音调很高,十分古怪,“是不是只有为了这个女人你才肯来见我,她让我兄弟二人两世不和,她该死!” 那白衣僧人似乎浑然不觉,只是抱着李季兰要往外走,四周的人群都无意识的给他让开一条路。 “哥哥,你为什么不愿意理我,我们可是最亲的兄弟呀!”那声音越来越尖,十分刺耳。 或许是看那白衣僧人完全不为所动,四周的景物开始发生变化,楼房变成山石树木,官兵与百姓也都迅速变得皮肤蜡黄,干枯萎缩,十分可怖。 南音几人所在的客栈也不例外,变成了一个小山丘,排骨的分身们抬着雨林,躲避着滚落的碎石枯枝。 “你保护好雨林和小米,”南音对排骨说道,“我们要靠近些接应兰娘。” 悄悄下了山坡朝刚才的刑场之处靠近,发现那些干枯的“人”纷纷都伸出手来,手臂变成树枝树藤,牢牢的捆住了白衣僧人。 “哥哥,如果你一定要弃我而去,我就要你永远陪我留在此地!”那刺破耳膜的声音再次响起,情绪激动,近乎疯狂,可白衣僧人依然一言不发。 “我们要去救人吗?”李川问道。 “等一等,”南音抬手拦住他,“我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唉,可是你看那和尚和兰娘就快要被吞掉了。”李川看着越来越多的树藤包裹着白衣僧人。 “那个或许……”南音思考了片刻,“把你的弩拿出来,再拿一支箭。” 李川虽然不知南音的目的,还是依言而行,将弓弩和箭交给南音。南音先把箭架在弩上,又拿出便捷胶带,把龙火匕首捆在了箭头上。 “这样能不能射得过去?”南音将处理好的弩还给李川。 “距离不算远,可以。”李川略微测算了一下。 “将匕首对准那和尚的心脏。”南音吩咐道。 “什么?那和尚不是和咱们一边的吗?”李川很是吃惊,“这龙火匕首他可遭不住呀……” “你别管,照做就是,”南音轻轻推了李川一把,“虽然我也没有十分把握,但是总要搏一搏,可别射偏了。” 李川见南音如此说,便也不再多问,抬起弩箭瞄准了已经几乎被藤蔓缠满的白衣僧人。因为在箭上绑了龙火匕首,与平时不同,而且只有这一次机会,李川小心的调整着角度。 “嗖!”银色弩箭带着龙火匕首疾射而出,直冲白衣僧人的心口飞去。 第21章 印记十七:梦碎 龙火匕首经过之处,围在四周的树枝藤蔓都纷纷退开,似乎十分害怕,这些都在南音的意料之中。匕首直接扎进了白衣僧人的心口之中。 “啊!哥哥!”那刺耳的声音尖叫起来,“你们竟敢对哥哥动手!可恶!” 狂风四起,地上的沙石都被卷到空中,南音和李川抬起手臂遮住眼脸,朝那白衣僧人慢慢走去,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此兽身形如虎似豹,首尾似龙形,其色金玉交错,肩后长有一对羽翼,头生独角,威风凛凛,雍容华贵,正是貔貅天禄。 这貔貅比起五公子饕餮来,竟然如此好看,难怪自古民间貔貅都是招财赐福的象征,如此瑞兽,不应该这么难沟通才对呀,南音心中暗暗盘算着。 貔貅曾为古代氏族的象征图腾,传说曾随父亲祖龙一同帮助炎黄二帝四处征战,战功显赫,被赐名为“天禄兽”,即天赐福禄之意。它专为帝王守护珍宝,也常常作为皇室的象征,汉武帝亦将其封为“帝宝”。 “可恶,可恶!”那貔貅嘶吼着,“我好不容易才让哥哥愿意与我相见,你们竟然……” 它的话音未落,便朝南音扑了过来,其动作之迅猛,饶是南音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已经向旁边闪躲,还是被它的爪子扑到了小腿,整个人摔倒在地。 李川着急,双眸中金光大盛,直朝天禄冲了过来,却被天禄抬起爪子一挥,打翻在一旁。这上古神兽之威确实不是普通人可以抗衡的。 此时天禄张开大口,意欲一口吞下南音。这貔貅有一特性,它只有嘴,而没有肛门,只进不出,被它吞噬掉的万物,包括魂魄,都只会在它的腹中消融,再无解脱的可能。 “天禄,你回头看看,那个真的是你哥哥吗?”南音大声喊道。 原本张大了嘴正想要吞掉南音的天禄顿了一下,下意识的回过头去。果然看到那里根本没有什么白衣僧人,而是一棵枯萎的老树,龙火匕首正扎在树干之中。 “哥哥,哥哥呢?”天禄似乎不能相信,松开了南音,朝那老树走去。 南音看准机会,从地上随手摸了一块较为锋利的石片,一咬牙,用力割破了自己左手掌心,鲜血涌出,又从携行袋中掏出了皎然的佛珠,让每一颗佛珠上都染上鲜血,之后也没有再犹豫,一把佛珠朝貔貅天禄撒去。 “嗷……”天禄被那染血的佛珠打了一身,仰天长啸,四周的景物寸寸碎裂,就像被打碎的镜子,不受控制一般映照出各种场景,光怪陆离,看得人头晕目眩。 天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之后慢慢恢复明亮,南音揉了揉双眼,好不容易才看清了,发现此时自己正站在茶寮门口,四周还是那正午的山道树林,一片静谧,李川和排骨保护着的雨林也出现在身旁。 “兰娘,我们出来啦!”一只会说话的兔子从茶寮中冲了出来。 “哼哼,这里不是在做梦了,俺可以下山啃玉米了,哼哼!”野猪高兴的在地上打滚。 “大家都还好吗?”兰娘抱起兔子,她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正是之前所见的那名白衣僧人,“快来谢谢几位恩人,若不是她们,我们恐怕无法脱离那黄粱梦。” “多谢恩人!”动物们都朝南音和李川行礼。 “阿弥陀佛,”白衣僧人也双手合十鞠了一躬,“贫僧皎然,多谢几位施主。” “不用客气,”南音忙摆手道,看着仍然昏睡的雨林,“可是为什么我的朋友还没有苏醒?” “没有理由呀,黄粱梦已碎,她应该会醒过来才对呀……”兰娘面露疑惑之色。 “不,恐怕事情还未结束,”皎然看向树林处,“如今虽然黄粱梦的大部分都已经破碎,浮玉山回归现实,可是鸿渐仍然没能得偿所愿……” “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南音叹了一口气,“其实并不是大师您不愿意去见他,而是他内心深处不敢见您才对。” “施主能看透这一点,当真有大智慧,”皎然对南音十分钦佩,“原先鸿渐的梦吞噬了整个浮玉山,我完全无法进入其中,只能尽力给你们留下线索。” “没想到他执念如此之深,始终不肯放过自己,这一位女施主大约也是被鸿渐的梦境困住了。”皎然看向雨林。 “我怎么没听明白,”李川开口道,“他的心愿不是想要见大师您吗,为什么你们说是大师无法去见他?” “此事说来话长了……”皎然叹了一口气,“要从我二人与兰娘前世恩怨说起。” “我已经对她们说过了,”兰娘接过话来,“其实我也想不明白,天禄为什么会是那个模样。” “兰娘有所不知,其实当初你选择了我,天禄愤而离家,他一直难平心中怨恨,被冲昏了头脑,竟然一心想要找到能除掉我的方法。”皎然苦笑道。 “其实我们貔貅天敌极少,却十分惧怕血液污秽之物,因为那是破财招灾的征兆,这一点也只有人类才知道。” “而且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我们一胎双生,气运相连,我会害怕的东西,他自然也无法承受,于是自食恶果,身受重伤。” “二哥将他的尸身带回来时,我就知道了他是因何而死,而且当时他的魂魄也即将被侵蚀殆尽,唯一还能救他的方法,就是我用自己的法力替他驱逐污秽,陪他一起轮回转世。” “我选择了天禄,负了兰娘,”皎然看向兰娘,满脸愧疚,“却也没想到命运纠葛,我们这一世又再见面了。” “早已经是几千年前的老黄历了,不提也罢。”兰娘倒是十分洒脱,挥了挥手,“只是没想到,天禄竟然如此想不开,那这些年来过得最苦的其实是他呀。” 第22章 印记十七:麒麟之力 “这一世我引导鸿渐诵经品茶,净心修身,以期能化解他心中的郁结。”皎然的神色有些惆怅,“我们在浮玉山中隐居,我原以为他已经放下了一切……” “一直到我寿终离世,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鸿渐似乎觉得我并没有死,每日还是像往常那样与‘我’品茶论经,认为我还在世。” “我想要让他清醒过来,却发现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发现我的存在,我也毫无办法。” “有一日,一名过路的采药人在山中迷路,到我们的木屋借宿,他不经意间点破了鸿渐只是在一个人自言自语的真相。” “鸿渐似乎不愿意相信我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到兰娘的茶寮中求黄粱酒,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趁机进入他的梦中点醒他。” “谁知他执念太深,将整个浮玉山都拖入了梦境,唯独将我拒之千里。这些年来我想过无数的办法,也无法进入到他的梦境之中,直到你们出现。” “昨天夜里我便发现,你们似乎可以看到我的存在,但是因为梦中场景瞬息万变,咫尺天涯,我也没办法靠近你们,只能引你们来寻我留下的念珠。” “这串念珠是鸿渐亲手打磨雕刻的,加之我生前常年带在身边,是唯一能与你们接触之物,所幸女施主大才,明白了我留下的提示,将兰娘救了出来,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皎然朝兰娘微微点头。 “和尚,那你现在打算要怎么办?”兰娘对皎然非常了解,“你一定不会放任着鸿渐继续沉沦在他的梦境之中吧,而且南音姑娘的朋友也必须要救回来。” “这正是贫僧要说的,”皎然看向远处的树林,“是贫僧太过自信,自以为已经化解了天禄心中的怨气,才导致一切走到今天的地步。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我们兄弟之间的恩怨,在千年之前就该彻底解决……” “你是打算要……”兰娘略有些吃惊,“与他玉石俱焚?” “也只有这一个方法了。”皎然神色颇为从容,似完全不在意此事。 “不,大师,”一直在旁倾听的南音这时开口道,“我觉得你想错了。” “贫僧错在何处,女施主请赐教。”皎然看向南音。 “你认为天禄是因为心中仍然对你有怨,但是以我所见或许并不是这样,”南音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是心怀歉疚,自觉无面目见大师与兰娘,但是内心深处却又希望得到你们的谅解。” “可是我们……”兰娘顿了一下,“至少我早就不怪他了呀。” “他是过不了自己内心的那一关,”南音分析道,“貔貅天禄性情极端,又心思单纯,大恨大爱,他大概早就意识到了自己所犯之错,所以他心中确实有恨,但恨的是他自己。” “这不就是个纯傲娇吗!”李川脱口而出道。 “你懂的倒还挺多。”南音白了他一眼。 “南音姑娘,那按照你这样说,这和尚的方法可就大错特错了,那不但不能让天禄解脱,反而还会加重他的心结呀……”兰娘很是认同南音的说法。 “阿弥陀佛,”皎然口念佛号,“多谢女施主一言点醒,否则贫僧又要犯下大错了。” “大师,那剩下的两颗佛珠可还在你身上?”南音朝皎然问道,其余的二十五颗已经在破梦之时用掉了。 “不错,我取走了两颗。”皎然点头,从怀中摸出最后两颗佛珠。 “有这两颗佛珠就有办法,”南音心中松了一口气,“听说陆羽去世后就葬在浮玉山中,我们需要去寻找他的墓地所在。” “他下葬时,我们都已经被困在黄粱梦中,并不知道他葬在何处,”兰娘想了想,“不过也无妨,如今我们都出来了,我可以让这些小朋友们去帮帮忙。” 说完兰娘就朝空中吹了一声口哨,不一会儿有两三只小麻雀飞了过来,其中一只褐色羽毛的南音一眼认出就是小米。 “你们几个去告诉山里的大家,尽快去寻找陆鸿渐的墓地,找到了马上来告知于我。”兰娘朝麻雀们吩咐道。 “唧唧唧。”小麻雀在兰娘头上盘旋了几圈,便朝林中飞了去。 “能与动物沟通当真是方便,”南音笑道,“我们身边的小瓜子也能做到,不过似乎没有兰娘这么厉害,竟然直接能让动物们口吐人言。” “喔?这可是麒麟一族的能力,莫非南音姑娘身边也有一只麒麟?”兰娘有些好奇。 “瓜子啊,她是一只小松鼠,不过之前有人给她吃了一颗天山雪莲的莲子,之后她就会了这本事。”南音回忆道。(第一卷第51章) “天山雪莲……”兰娘略微思考后开口道,“天山雪莲并没有这个功效,不过有一些人生来带有麒麟之力,却不能使用,服用天山雪莲咋如同药引,引出这种力量。” “什么人有可能带有麒麟之力?”南音有些惊讶又有些激动,这或许能了解一些瓜子身世,之前瓜子曾经触发过龙火之力,当时便说过她可能身怀皇室血脉。(第二卷第59章) “女皇武则天,她便是得了麒麟庇佑之人,或许她的子女也有此能力,我目前也只知道她一人。”兰娘说道。 “什么,你说陛下……”南音一下子愣住了,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瓜子不会就是武皇吧?猛然想到自己和雨林天天指使瓜子打扫收拾,脸上的表情都控制不住了。 “南音姑娘,你怎么了?”兰娘看着南音脸色突变,也吓了一跳。 “……”南音一时间还难以接受,只觉得脑子中一片混乱,说不出话来。 “吱吱吱,兰娘,我们找到陆羽的墓啦,吱吱!”一只小猴子从茶寮后方翻了出来,跳到兰娘面前抓耳挠腮的说道。 “很好,那你带路去吧。”兰娘拍了拍小猴子的脑袋,又看向还在发呆的南音,“姑娘可还好?” “南音,有什么事情等眼下之事解决了再说吧。”李川轻声提醒道,“雨林不能等太久,若是再不找回魂魄就很危险了。” “雨林……”南音终于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我没事,找到陆羽的墓了吗,那我们走吧。” 第23章 印记十七:墓地 南音让排骨留在茶寮之中照顾雨林,一行人在小猴子的带领之下,穿过树林,来到一个山谷之中。这山谷里树木高大茂密,遮天蔽日。 走入其中,阳光几乎照不进来,与之前温暖的山道相比,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南音不禁搂住双臂,感到了一丝寒意。 “吱吱吱,就在这里面。”带路的小猴子指手画脚的说道,“这个山谷我们平日里都不敢进来,今天得了兰娘吩咐才进来看看,吱吱!” “貔貅毕竟是上古神兽,百兽有所畏惧,不敢靠近,这倒也是在情理之中。”跟在最后面的南音低声对李川说道,“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你是指皎然却并没有受到辟邪的影响吗?”李川的反应也是极快。 “不错,他们两个既然同是貔貅,陆羽已经被天禄的性情所控制,陷在梦中无法自拔,”南音看着走在前面的皎然,“可是皎然却头脑清明,完全是人类的思维……” “你怀疑他有所隐瞒?”李川下意识的伸手到腰间,握住弓弩的把手。 “有这个可能,所以我们要多留个心眼就是,不过也有可能是……”南音顿了一下,“也可能当真是皎然大师佛法高深,定力极强呢。” “那我倒希望是后者了,”李川见南音还在开玩笑,心中也放松了一些,“事情已经很棘手了,别再添麻烦了。” “吱吱吱,兰娘你瞧,就在那边,吱吱!”前方带路的小猴子指着一棵大树喊道,在那棵树下,果然见到一座孤坟,石碑十分粗糙,写着“陆翁羽之墓”。 “鸿渐,我来了……”皎然走到墓前,缓缓跪下,“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陆羽幼时因相貌丑陋而遭遗弃,被龙盖寺智积禅师收养,智积禅师俗家姓陆,故陆羽便随了他的姓氏,自幼在青灯黄卷,钟声梵音中长大。 智积禅师教他学文识字,习诵佛经,又遇到稍长几岁的谢清昼,教他品茶之道,修身养性。后谢清昼出家,法名皎然。而陆羽虽身处佛门净土,日闻梵音,但并不愿皈依佛法削发为僧。 后陆羽随皎然外出云游,身处异地,得闻智积禅师身亡的消息,哭之甚哀,作诗寄怀,所做的便是这首《六羡歌》,其实从这诗中看来,志趣恬淡,高风亮节,与那性情极端的天禄是大相径庭。 随着皎然念诵之声,墓边的大树中有白雾升腾,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出现在树下,正是之前留宿南音三人的那个老翁。 “鸿渐,你近来可好?”皎然朝那老翁问道,声音有些颤抖,可是那老翁却对皎然视而不见,径直朝兰娘走了过来。 “李姑娘,你给我煮的黄粱酒,为何全无作用?”老翁开口道,声音凄厉,“还有你们,是你们破坏了我的梦境!” 话音未落,大树中便有数条藤蔓贴着地面,向蛇一样飞速游动,朝朝南音三人的小腿卷了过来。之前遇到采药人时,南音曾被那无形之物锁住脚踝,看来就是这树藤了。 只不过当时是身处陆羽的梦中,那些藤蔓可以没有实体,而现在已经脱离了梦境自然就可以看见了。这藤蔓是惧怕龙火匕首的,南音却摸了个空。 猛然想起来,当时用龙火匕首破了梦中的幻象,引出天禄真身,因为情况危急,竟然忘了去取回匕首,这一停顿,便被藤蔓捆住了左脚脚踝。 李川仗着身手敏捷躲过树藤的攻击,但是因为那树藤动作迅速,一击不中马上又发起攻击,他一时也无法过来忙帮。 兰娘将小猴子抱到一处安全的树上,便要回头来救南音,却发现树藤已经织成了一个大网,将南音和李川困在其中。 伸手去想要拨开藤蔓,却如同摸到了烧红的铁石一般,兰娘忙缩回了手,发现只是轻轻触碰一下,自己的皮肤已经开始发黑。 “和尚,这是怎么回事?”兰娘朝皎然问道。 “阿弥陀佛,这是天禄的力量,你我如今只是魂魄,貔貅辟邪,我们自然无法靠近。”皎然应道。 “喂,你不是辟邪吗,你也怕这个?”兰娘气得直跺脚。 “……”皎然竟一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兰娘与皎然对这藤蔓大网束手无策,而网中的南音和李川处境也十分不妙。南音虽然已经取出了修眉刀,但是却对这藤蔓没什么作用,而李川可以躲闪腾挪的空间也越来越小。 “你快想想办法呀!”兰娘又尝试了两次,还是完全无法接近,“再这样下去两位恩人就要被困死了!” “对了,”皎然想起南音之前提到佛珠之事,忙从怀中摸出最后那两颗,“或许只能一试了。” 此时那老翁自己身周也有藤蔓保护,皎然并不能直接靠近他,便盘坐在地,一手立于胸前,一手捻动佛珠,闭目念诵经文,那两颗佛珠在他手中飞速转动,其中一颗朝站在一旁指挥着藤蔓的老翁飞了过去。 老翁似乎有所准备,身边的一条藤蔓窜出,接住了那颗佛珠,只是顺势一卷,将其碾成了粉末,洒在地上。而他朝那佛珠飞来的方向看去,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皎然一击不中,但是看到老翁的反应,心中一动,干脆直接站起来,朝老翁走去。面前有藤蔓阻拦,皎然伸手拨开一根,触手之处冒出黑烟,皎然的皮肤迅速发黑干枯。 “和尚,你当心啊!”兰娘看到此情景,不由得喊道。 可皎然却似乎毫不在意,将根根藤蔓拨开,不顾自己身上被侵蚀,走到了老翁面前。老翁完全没有反应,完全视若不见。皎然直接抬起手,将最后一颗佛珠按在了他的眉心。 “啊!”老翁跌坐在地上,痛苦的嘶吼起来,“不要,我不要!” 第24章 印记十七:心魔 兰娘这时也跑了过来,不顾身上被藤蔓伤了几处,拖着皎然迅速远离了滚在地上的老翁。 这时藤蔓已经没有继续窜动进攻,几乎被全身束缚住的南音和李川稍微得到喘息,但是却仍然挣脱不开。 “南音姑娘,你们还好吗?”兰娘将全身被侵蚀的皎然扶到一旁,朝藤蔓中间喊道。 此时藤蔓已经不是一张网了,而是缩小到类似两个蝉茧的形状,四周没有留下一丝缝隙,将南音和李川分别困在其中。 “暂时没事,”南音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就是有点,喘不上气,而且不知道它们还会不会动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总不能被困死在这里吧?”李川这时也被几道树藤缠在身上,动弹不得,他身为鬼差,虽然不会被憋死,却也十分狼狈。 “和尚将佛珠按到了陆鸿渐头上,他不知道怎么样了,”兰娘一边照顾着皎然,一边对南音说着外面的情况,“不过和尚受了伤,看着不太好。” “兰娘,那佛珠应该可以彻底将陆羽从梦中唤醒,但是他心魔未除,所以我们仍然被困,我怀疑这藤蔓就是他心中执念的具象化,”南音迅速分析道,“需要想办法让他能直面自己的内心。” “我明白了,我会试试看的,你们再坚持一会!”兰娘应道,让皎然靠在一棵树下,自己则朝老翁再次走去。 “啊,啊……”老翁此时蜷缩成一团,正抱着自己的头,十分痛苦。 “陆鸿渐,”兰娘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问道,“我可以再为你煮一次黄粱酒,但是你要再说一次,你的心愿是什么?” “真的,真的吗……”老翁听到兰娘说的话,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你真的愿意再帮我煮一次酒?” “当然,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兰娘轻笑道,“我可不能让你砸了我的招牌,四处去说我的黄粱酒没有作用。” “谢谢,谢谢你……”老翁紧紧抓住兰娘的手臂。 “可是你还没回答我,你的心愿是什么?”兰娘又闻了一遍。 “我的心愿……”老翁动了动浑浊的双眼,“自然是再见清昼一面,可是他始终不愿意来见我。” “我的黄粱酒自然是有用的,但是它只能满足人内心真正的愿望,不如你再好好想一想?”兰娘声音轻柔,盯着老翁的眼睛,毫不退让。 “内心深处……”老翁喃喃道,似乎想要转过头去,却无法脱离兰娘的目光,“我想要见他呀,不……我不想,我不敢……” 老翁说到此处,忽然捂住自己的嘴巴,脸上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就好像刚刚听到了一个天底下最不可能的谎话。 “呜呜呜,为什么会这样……”老翁忽然以手掩面,大哭起来,其声悲恸,令人闻之不忍,“不可能,不可能的……” “兰娘,继续,不能让他再逃避了!”南音听到他们的对话,心中明白,已经有效果了。 “鸿渐,你为什么不想再见他,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兰娘听了南音的话,继续引导着老翁,“其实你不必如此痛苦,如果你真的不想见他,那便不见好了。” “你知道什么,呜呜……”老翁哭泣不止,“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他……” 兰娘心中一喜,似乎颇有进展,正准备继续开口,却听得远处传来沉重又急促的脚步声。 “砰砰砰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朝这边极速奔跑而来。 南音和李川也听到了那声音,他俩被藤蔓缠住,甚至感觉到身上的树藤都随着那声音微微震动着。 “兰娘,俺来了!哼哼!”一声粗犷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是清脆的女声,“冲呀师弟!妖精何在,还我师父来!” 这不是雨林会是谁?南音不禁哑然失笑,忽然明白了那震天的脚步声是什么,可不就是之前见到的野猪阿康吗,这可真是一对活宝。 就在这一瞬之间,南音感觉到头上一亮,有风吹到脸上,呼吸都顺畅了许多,紧接着困在身周的藤蔓纷纷迅速回缩,一下子就解除了束缚。 果然看到雨林正骑着阿康,排骨和小米分别站在她的两边肩头,之前带路的小猴子则坐在她身后。且手中握着龙火匕首,正挥动着驱赶四周的藤蔓,很快李川也被解脱出来。 “师父,三师弟,你们还好不?”雨林一边赶着藤蔓一边喊道,“看俺老孙是不是来的十分及时?” “……”南音原本见雨林没事,心中就十分高兴,这时被她逗得忍不住笑弯了腰,但是又知道现在大笑非常不合时宜,“快先去看看陆羽。” “兰娘,兰娘,花生回来报信说有人欺负你们,哼哼,是谁,看俺收拾他!”野猪拱到兰娘身边哼哼道。 “吱吱吱,他是坏人,吱吱!”小猴子指着还在大哭的老翁说道。 “就是这个老头儿吗?看俺泰山压顶!”野猪就要冲过去。 “别别,阿康住手!”眼看那野猪阿康就要一屁股坐到老翁身上,兰娘赶忙喝止道,“唉,我们这不是没事儿吗。”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原本还有些伤感的时刻,雨林她们一到,瞬间就滑稽起来了,不过笑归笑,事情还是要解决的。 “是时候让他俩见面了。”南音来到皎然身边,发现他身上有多处地方都变得漆黑模糊,看着有些骇人,而皎然此时双目紧闭,“他这是怎么了?” “这是魂魄受了伤,”李川也走了过来,“伤的太重了,这恐怕……” “恐怕什么?”南音见李川十分犹豫的样子。 “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了,”李川叹了一口气,“我的能力不足,没法救他……”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南音听完脸色很差,“若是皎然因此而魂飞魄散,那天禄的心结将会更深,到那时恐怕有龙火匕首也无法应付了。” 第25章 印记十七:招摇山 “师父,你们没事了吧?”雨林走过来将手中龙火匕首递给南音,“这是你落在黄粱梦中的,得亏被我捡回来了。” “原来当时我们身处同一个梦境之中吗?”南音接过匕首,“那你为什么迟迟不肯醒来?” “这个嘛,其实那时候……”雨林挠了挠头,正要说什么,忽然见到躺在地上的皎然开始变得虚幻,“哎呀,和尚是怎么回事?” “遭了,他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了!”李川惊呼道。 “排骨,你可是鬼帅耶,你也没有办法吗?”雨林一把抓起过来围观的排骨。 “姑奶奶,他这是被伤了元神,我们鬼差只是负责管束魂魄,而不能凭空制造魂魄,便是府君降世也无能为力,”排骨摇了摇头,“不过……” “不过什么,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儿?”雨林鼓着腮帮子。 “他其实也并非普通的凡人,主人有应龙神君逆鳞,或许可以激发他身上的貔貅之力。”排骨说道。 “原来这和尚也是貔貅啊?”雨林之前陷入黄粱梦中,并没有听到兰娘讲述的故事,很是吃惊。 “此事说来话长,回头我慢慢听你说,”南音已经从背包里摸出了龙鳞,“这个道理没错,貔貅本身自然不会被自己的力量伤害,只能一试了。” 南音原地盘坐,双手将龙鳞捧在身前,闭目诵经。左手湖丝手套发出淡淡金光,似有响应,原本漆黑如墨的龙鳞竟反射出流光溢彩。 “古有生死,若退若初,亦无在世及灭度者,非实非虚,非如非异,不如三界,见于三界,南无……” 佛音飘渺,层层叠叠,龙鳞上的五色光晕蔓延开来,将整个山谷笼罩其中,四周的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觉得身周温暖舒适,心生幸福祥和之感。 一阵清风带着淡淡桂花香拂面而来,南音睁开双眼,惊讶的发现自己并不在之前那阴郁的山谷之中,而是坐在一片青草繁茂的山坡上,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四周有不少桂树,开着一簇簇小小的金色桂花,繁花满枝,清香四溢。此时阳光正好,温暖却不刺目,天空蓝白分明,干净纯粹。 南音一时弄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顺着山坡走了几步,看到一块大石头,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山石,可走近却发现似乎并不寻常。 那是一块巨大的玉石,呈淡黄色,晶莹剔透,坚实温润,玉质细腻圆融,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摸上去并不觉得冰冷,这可是上好的岫岩玉。 如此大的一块玉石,又质地完好,怎么会放在这山坡上?南音正心中称奇,却发现不远处还有一块更大的,走过去看看,同样是玉石。 南音心中一动,对此地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于是伏下身来,在地上的草地中细细观看,果然在如绿毯般的草地中发现了一种独特的草。 它的叶子形状有些像是韭菜,比普通的草要高一些,也不是翠绿色,而是呈现出青色的华光,内有嫩茎,开着小小的青花,伸手摘下一棵轻轻闻一下,只觉清香扑鼻。 果然如此,证实了心中的猜测,反而让南音更为惊讶。《山海经》中载,“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余’,食之不饥。”而祝余这种草只生长在招摇山之上。 招摇山是《山海经》中提到的十大仙山之一,立于西海之上,为鹊山之首。山上遍植桂树,且多有金银玉石,这一切都与现在所见的一致。而且相传貔貅以宝石金玉为食,这招摇山正是它们最喜爱嬉戏游玩之处。 想到此处,南音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测没有错。只是这些上古仙山按理说早已不存于世,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嗷呜……”正思考着眼前的处境,忽听山顶方向传来一声吼叫,洪亮绵长,有些像是老虎的叫声。这是貔貅的叫声啊,南音眼前一亮,顺着那叫声朝山上快步走去。 在山里走了许久,时不时会听到远处传来貔貅的叫声,可是南音却发现自己似乎迷了路。虽然留下来慈姑花瓣做标记,但是并没有什么作用。 并不是遇到鬼打墙那样会走重复的路径,而是因为招摇山太大,只凭声音判断大概的方向,却总是走上岔路。加之没有其他的参照,根本无法判断路线。 走在这只存在于传中的上古仙山里,除了偶尔的叫声,再无其他声响,也完全没有见到活物,甚至连昆虫鸟雀也没有。 虽然是大白天,而且天上日光正盛,南音却感到背后发凉,那是一种从心底升起的恐惧,对于孤独,寂寞,与未知的恐惧。 南音努力让自己摒弃心中的杂念,专注于寻找上山之路,却很难做到,越走越是心烦意乱,甚至连可以发泄情绪的出口也没有,这一刻是多么想念雨林的废话连篇。 这样乱走下去也不是办法,南音靠在一棵树下略微休息,望着似乎完全没有变化过的天空,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婉儿,我昨夜里做了个梦。”武皇坐在铜镜之前,女官正在给她梳头。 “不知陛下梦到了什么?”婉儿侍立在一旁。 “我梦见一片无边荒漠,八百里黄沙,无花无叶,只有我一个人,连个可以说话的伴也没有,”武皇有些惆怅,叹了口气,“那种感觉可当真令人绝望。” “是亘古不变的寂寞,即使心中再如何难受,也只能忍耐,”武皇挑选了一支墨绿色的翡翠凤钗,“就像我一样,即使每日里身边都是人,朝堂上那些老头子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却没有一个人会真正的关心我。” “陛下,婉儿也曾经做过那样的梦,”婉儿应道,“不过在婉儿的梦中并不是孤独的一人,身边常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话。” “那可当真不错呢,”武皇透过镜子看着婉儿笑了起来,“现在确实也不错,有你陪在我的身边,就像是那荒漠中有了唯一的色彩。” 第26章 印记十七:迷谷花 南音在恍惚之间,忽然感到脚下踩空,整个人朝山坡下滚落,赶忙用手护住头脸,尽量不让身体受到过多的冲击,但是这下落之势难止,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待到南音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天已经黑了,自己躺在厚厚的落叶之中。先前滚下山大概是撞到了身旁的树上,但是因为地上落叶太厚,缓冲了许多力量,没有受伤。 天空中的明月洒下如水的月光,夜晚的招摇山上更添几分诡异。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只有一些轻微的淤伤,并没有大碍,只是原本就迷了路,这往山下一滚,更不知身在何处了。 这时南音注意到前方有一处亮光,藏在树林之中,看着不像是灯光,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已经到这了,不如过去看看,没准是一条出路。 主意打定,南音便朝那树林中走去,四周的桂树在月光下变成黑影,有些像是张牙舞爪的鬼怪,让人总害怕它们随时会活过来。 慢慢走近发出光亮之处,眼前竟然是一棵大树,树皮平滑呈灰褐色,枝条粗壮开展,略带些红褐色,单叶互生,枝繁叶茂,整棵树都在发光。 南音并不认得这种树,但是注意到树身上有着黑色的纹理,树上开着淡紫色的花朵,每一朵花都如同一团小小的烟雾一般,朦胧迷幻。 这时南音想起关于招摇山的记载,在山上就有着这样一种树,其光华照耀四方,树上的花名为“迷谷”,据说此树会让人陷入迷途,但是若将花朵佩戴在身上,便不会再迷失方向。 难怪自己在山里走了这么久都一直找不到方向,原来是这树在作祟,但是既然已经找到了它的本体,只要摘下一朵花来,是不是就可以走出去了。 南音想起自己原本是坐在树下休息的,迷迷糊糊的好像梦到了武皇,之后才跌下这山谷,莫不是武皇在给自己指引? 心中有些激动,南音从背包里拿出登山钩,甩到树上,勾住最低的一条树枝,将它拉了下来,枝头上一团团淡紫色的迷雾,看着颇为神奇。 南音伸出手去打算摘下一朵迷谷花,忽然一颗小石子打在她拉着树枝的手背上,南音吃痛,下意识的便放开了树枝。 “什么人,敢来偷我的花儿!”一声苍老的声音传来。 南音顺着声音望去,借着树上的光亮,看到一个头发乌黑,穿着淡紫色长袍的小女孩。她的长袍就和那迷谷花一样,看起来雾蒙蒙的,而且上面绣着和树干上一样的黑色花纹。 “你……”南音心中有所猜测,“是这迷谷的花神吗?” “既然知道,还不快走?”小女孩撅起嘴巴,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模样,可是脸色苍白,眼睛下方乌青,仿佛是很重的黑眼圈,声音如同苍老的老妪一般。 这是天山童姥啊,南音心里默默嘀咕着,当然不敢说出口,只好陪笑道,“花神大人,我在这山里迷路了,需要一朵迷谷花,不知能否……” “哼,当然不可以啦,我的花儿怎么可以随意给凡人,快走快走。”那迷谷花神跺着脚,过来要赶南音走,她用力推了南音一把,南音站立不稳,忙伸手扶住树干。 “咦,你是……”小花神忽然停住了动作,上下打量着南音。 “我是……”南音一下子没明白她的意思。 “原来你我是同类啊,”小花神语气略微缓和了一些,却还是很不客气,“那我就不同你计较了,你快走吧。” 同类?南音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刚才是左手扶到了树干上,莫非是这个缘故吗。宛若神君原是慈姑花花神,她将自己的一部分神力留在了南音的湖丝手套之中,可能就让这迷谷花神误会了。 “可是我需要……”南音想着既然她误会自己是花神,那会不会好说话一些。 “哼,赶紧走吧,别打扰我睡觉,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小花神瞪了南音一眼,“多少年了才安静了这一小会儿,你又来了……” 这时南音才注意到,自从自己醒了之后,一直都没有再听到貔貅的叫声了。 “花神大人,你这是……无法入睡吗?”南音忽然感觉这迷谷花神一脸憔悴的模样,该不会是失眠吧。 “咦,你怎么知道,”小花神撅着嘴巴,看那样子都快哭了,“我睡觉本来就很浅,自从这山上来了那两位活祖宗,日日夜夜闹腾,我根本就睡不了觉!” “哎呀,那咱们可太有缘分了,”南音笑道,心说这可是对口了,“我有办法可以让你以后每日都睡个好觉,便是打雷也不会影响到你。”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没有骗我?”小花神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 “那当然,”南音点头道,“不过可不可以和你换一朵迷谷花?” “当然没问题!”小花神连连点头,“只要能让我睡个好觉,这一树的花都送给你!” 南音抬起左手,催动湖丝手套中的灵力,幻化出一朵洁白的慈姑花,花蕊中还带着淡淡金光。 “以后你要睡觉之前,闻一闻这花儿,便可以好好睡觉,做个美梦,谁也不能打扰你。”南音将那慈姑花递给小花神。 “哎呀,你可真是好人呀!”小花神脸上都笑开了花,指着身旁的大树,“那这些花儿都是你的了!” “唉,我只需要一朵就可以了……”南音看着那一树上千百朵花,连忙摆手,“这太多啦。” “哼,说好要给你的就要给你,我可不会食言哦,”小花神叉着腰,“而且这些花儿五百年便开一次,我睡一觉就开满了,赶快拿去吧!” 小花神说完便一挥手,只见那满树的淡紫色迷雾纷纷飘落下来,衬着天空中的皎月星河,如梦似幻,犹如仙境,南音不禁看得呆了。 第27章 印记十七:泥巴味 淡紫色迷雾化成一片,都融入了南音的湖丝手套之中,南音尝试了一下,只是稍稍催动灵力,整个手套便被淡紫色雾气包围,随即凝聚成小小一团,飘浮在手中。 “这个是……”南音正说什么,却发现小花神已经不见了,但是身旁的树干上多了一个小小的树枝,枝头上挂着那朵慈姑花。 “好困呀……我要睡了,晚安……”耳边传来迷谷花神的声音,之后便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 “好的,谢谢你,”南音朝那小树枝笑道,“晚安。” 南音离开了花神所在的山谷,回到之前满是桂树玉石的山道上,月光之下桂树都成了黑影,有些像是张牙舞爪的鬼怪。 手里捧着迷谷花,可是南音并没有觉得自己对山上的地形有多少认知,还是胡乱走着。一直到遇到走到一个岔路口,南音发现手中的淡紫色迷雾朝着一边缓缓流动,似在指示方向。 这似乎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所谓的不会迷路,原来是物理指路吗?不过也还行吧,至少不会继续在山里迷路了。 南音按照迷谷花的指示一路走去,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片宽阔的草地上,一眼就看到前方有两只异兽,在月光之下睡得正香。 其中头上单角,金玉之色的一只南音在陆羽的黄粱梦中见过,是貔貅天禄,那另一只想必就是皎然的前世,双角貔貅辟邪了。 不过比起梦中所见,眼前这两只的体型显得小了许多,大概像是动物园里的狮子,莫非是它们还未成年的时候? 辟邪身上的毛色金红相间,比起天禄倒是更加热烈夺目,更显几分霸气,这倒是与南音对皎然的印象不太一样。 走到两只熟睡的貔貅身边,南音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眼前的两只虽然是上古神兽,但是这睡着的模样竟然有点像……小狗。 辟邪卷成一团,而天禄竟是直接头枕在辟邪身上,四脚朝天翻着肚皮,这哪有一点神兽该有的威严?南音也不知怎么想的,脑子一热,伸出手去摸了摸天禄的下巴。 “嗯嗯……”天禄似乎很享受的样子,轻轻哼了两声,将脑袋贴到了南音的手上。 这貔貅远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没想到身上的毛又软又滑,真好摸呀,如果雨林在这就好了,她最喜欢rua这些毛茸茸的动物了。 南音的思绪有些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但是很快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在撸狗啊,赶忙抽回了手,想退后两步。 “吼……什么人!”或许是南音动作大了一些,辟邪猛的睁开眼睛,看到身边多了一个人,迅速跳了开来。 “哎哟!”因为辟邪让到了一边,天禄直接摔在草地上,也醒了过来,“哥,怎么了,开饭了吗?” “有敌人!”辟邪喊道,对着南音呲出了牙,一副马上要扑上来的样子。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是来帮你们的。”南音倒是很镇定,自从上了这招摇山,已经想过各种突发状况该如何应对,对付这貔貅兄弟最是简单,南音手里举起黑色龙鳞。 “咦,是老爹,”天禄看到那龙鳞,似乎马上清醒过来了,“哇,老爹又要我们回去了是不是……” “那确实是老爹的鳞片……”辟邪并没有收起攻击的架势,“可是老爹怎么会派这样一个怪东西来?” “对哦,哥,你说她是个什么东西?长得好奇怪耶,身上也没有毛。”天禄竟然凑到南音身边,好奇的伸出鼻子一顿狂嗅,“有点泥巴味儿。” “什么泥巴味……”南音有些懵逼。 “我知道了,这就是五哥说的两脚羊,”辟邪这时竟收起了牙和角,坐了下来,“是女娲大人用泥巴捏成的,据说山下有好多呢。” “哎呀,对对对,”天禄连连点头,“五哥说过,两脚羊只用两只脚走路,身上没有毛,闻起来有点泥巴味儿,但是吃起来味道鲜美……” “你可别乱来,”辟邪忙冲上来将流口水的天禄拖开南音身边,“咱们貔貅以金玉邪祟为食,五哥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个不怕闹肚子?” “哥,你说她会不会是老爹送来给我们尝尝的……”天禄还是不死心,紧紧盯着南音。 “别胡说八道,如果真是老爹给我们吃的,怎能让她拿着龙鳞!”辟邪给了天禄脑袋一爪子。 南音听着这貔貅兄弟一唱一和的,有些想笑,原来那五公子饕餮还四处和自己的兄弟们安利吃人肉,简直可恶至极,以后有机会要好好修理修理它才行。 “那,那个谁,”辟邪朝南音喊道,“老爹派你来是要做什么,你刚才说来帮我们的,我们可不需要你帮。” “你当然是不需要的,”南音只是举着龙鳞,慢慢朝两只貔貅走过去,“可是它需要。” “你什么意思?”辟邪没听懂南音在说什么。 “天禄,”南音并没有理睬它,蹲下身子,“天禄,你如果真的心中后悔,就不要一味的只是逃避了。” 辟邪很是诧异的转过头,发现自己身后的弟弟此时匍匐在地,但是体型竟然大了几倍,“天禄,你怎么啦?” “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天禄有些愤怒,但是却不敢动弹。 “是你自己不肯放过自己,”南音叹了一口气,“无论是你哥哥,还是它转世之后的皎然,都愿意拼出命去救你,你怎么就想不开呢?” “说的如此轻巧,如果是你,你能做到吗?”天禄抬起头盯着南音,“ 南音看着天禄的眼睛,眼前有些模糊,浮现出了一个画面,自己手中握着修眉刀,一刀刺入雨林的心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到南音脸上,连那温热的感觉也十分清晰。 雨林倒在地上,南音冲过去抱起她,只觉心中疼痛得不能呼吸,雨林望着南音说了些什么,却听不清楚,耳边只有嗡嗡的一片嘈杂,雨林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28章 印记十七:正气 “怎么会……”南音坐在地上,忙抬起手在眼前,发现手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血迹,可是刚才那种心痛的感觉却十分清晰。 “如何?你能否释怀,自己亲手杀死最亲近之人。”天禄问道。 “我不会这么做的,”南音深吸一口气,“你休想乱我心神,我这一次一定要除了你的心魔。” “哈哈哈哈,”天禄大笑起来,“你这不也是在逃避吗,将来的事情你怎么知道一定不会发生?” “我……”南音此时竟然有了一丝动摇,许多事情涌上心头,自己曾经疑心过雨林有事隐瞒,李川对自己提起过雨林的异常之处,有一些事情自己竟然也对雨林起了防备之心。 这如此种种,在这一刻都让南音感觉十分恐惧,刚才的幻觉太过真实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要和雨林为敌,那该如何自处? “不是你们两脚羊说的话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都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要强求于我?”天禄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 “你也无法面对是不是,你绝对不能原谅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情,既然如此,不如别让它发生……” “只要你死了,以后就不会再伤害别人,就不会心痛,就不会难以面对了,”那声音犹如恶魔的低语,“对,就是这样,一切都解决了,动手吧……” 南音双目迷茫,脸上竟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缓缓从背包中抽出龙火匕首,举起在自己的脖子前方,匕首锋利无比,只稍一用力便会划破动脉。 “南音!”就在这时,南音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声若洪钟,完全盖过了天禄的低语,“代谢鳞次,忽焉以周。欣此暮春,和气载柔。咏彼舞雩,异世同流。迤携齐契,散怀一丘。你可还记得修眉之名何意?” “老师……”南音喃喃道,那是老师王羲之的声音,“学生记得,修眉者,正己正心,刚直清正,斩坚克难,有礼有节。” “你快动手呀,愣着做什么?”天禄看南音非但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割了自己的脖子,反而身前出现了一柄竹节刀,散发着一种让它害怕的气息。 “你在做什么?难道你不怕真的伤害了……”天禄着急的喊了起来。 “我不怕,”南音眼神清明,缓缓站起身来,“即便当真有那么一天,那也一定是有非做不可的理由,我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你……”天禄愣了一下,“你们泥巴人当真如此狠心?”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南音声音清朗,掷地有声,“这世上不会有比人更慈悲的存在,但是人心易变,若是以人心去衡量是非对错,难免有所偏颇。” “儒家养正气,道心自虚室生白,天趣流盎,彻首彻尾,涣然莹然,性如朗月,心若澄水,只要不负天地正气,便能无愧于心!” “说得好!”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辟邪像是被惊醒了一般,身躯也开始变大。 “斩了它的角,那里是心魔所在!”辟邪朝天禄扑了过去,将它按在地上,“貔貅的角若是断了还可重生,不要担心!” “不,不要,哥哥,你……”天禄并没有反抗,而是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天禄,我是在帮你,你不要害怕,”辟邪安抚它道,又看向南音,“快些动手,我支撑不了太久。” 南音点了点头,握着龙火匕首走到天禄身边,它头上的独角本应是玉色,此时却有黑气在其中涌动,果然和辟邪说的一样。 把心一横,南音抬起匕首向天禄的独角斩去,只觉得虎口被震得生疼,这角竟然这么硬。这时也无暇顾及太多了,南音挥着匕首一下下砍在角上,每一下都觉得其中黑气散去了一些。 砍到第九下,只听得咣当之声,天禄头上独角应声而断,可是南音手中的龙火匕首也断裂开来。 “嗷呜……”天禄惨叫一声,原本庞大的身躯开始缩小,最后变成了之前老翁陆羽的模样,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而南音则心疼的捡起断裂的龙火匕首。 “多谢,”辟邪对南音点了点头,“竟没想到当初害死天禄的是泥巴人,如今救了它的也是泥巴人。” “害死它?这话如何说来。”南音有些疑惑不解。 “当年天禄负气离家,泥巴人看中了它的招财驱邪之力,才诱骗它修习邪术……”辟邪叹了一口气,“你虽然也是泥巴人,却参悟了人心无常,还能坚守正义,实属难得了。” “我……那是老师教得好,”南音这时正悲伤于断掉的龙火匕首,一时思想觉悟提高不上去,“唉你弟弟的角也太硬了,我这可是能斩天下万物的匕首呀。” “哼,果然还是泥巴人,”辟邪哼了一声,走上前来,“你这是为了救我弟弟,那我便还给你。” 辟邪说完,也不等南音反应过来,它头上双角变得火红,身周出现了一圈火焰,卷住断裂的龙火匕首,在空中焚烧着。 南音目瞪口呆的看着匕首在火焰之中变形融化,之后朝那插在草地上的修眉刀飞去,连同火焰一起,融入其中。 原本泛着幽幽寒光的修眉刀,此时竟然多了一层氤氲龙火之气,刀身更明亮了几分。 “这龙火我知道,源自于老爹,只有你们泥巴人中的皇室血脉可以使用,我以自身的力量将它和你的刀合二为一,以后你也可以自如使用了。”辟邪对发呆的南音说道,“全当是我兄弟的谢礼了。” “唉,我也可以使用龙火了吗,”南音拔起地上的修眉刀,只觉的一股暖意从手掌中涌入,比起之前更觉得趁手,“那谢谢了……” “不过是还你的人情,何须言谢,以后我们互不相欠了,”辟邪挥了挥爪子,“你别再拿老爹的龙鳞来吓唬我们了,快走吧。” “那好吧,”南音点了点头,猛然想起一件事来,“你是辟邪,那你应该是皎然和尚才对呀……” 第29章 印记十七:盘长结 南音并没有等到辟邪的回答,只感到眼前景象模糊一片,再想看也看不清楚了。心中一动,忙从口袋中拿出最开始带在身上的慈姑花,果然发现花已经盛开。 这花是专门为了辨认是否身处梦境而存在的,只要开放,说明就在梦中,于是南音拿起花来闻了一下。 眨眼之间,景物开始慢慢清晰起来,看到的是茅草搭建的屋顶,但是并没有盖严实,透下些许阳光,甚是晃眼。 抬起手来想要遮住那阳光,才发现自己是躺在软和的厚厚稻草上,像是一张温暖舒适的床,甚至脑袋下面还垫着一堆花瓣做枕头。 “醒啦,她醒啦!”身边传来一个细细的软软的声音,南音转过头去看到一团白色毛茸茸正往屋外蹦去。 这是一间茅草小屋,有些简单,却很精致,里面有用鲜花藤蔓或是稻草制作编织的各种物品,看着很有意思,南音坐起身来,拿起床头一个荷叶卷成的杯子,里面竟然还盛着清澈的水。 “师父师父你终于醒了,哎呀吓死我了!”很快雨林就冲了进来,怀里抱着那只小兔子,李川跟在她的身后。 “这是哪里,我睡了多久……”南音还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对了,那貔貅两兄弟呢?” “这里是兰娘的茶馆呀,我让排骨把你们一起抬回来的,你都睡了一整天了!”雨林絮絮叨叨的坐到稻草床上,“之前的事情我都听说啦,他们俩在隔壁呢。” “之前你说要激发皎然身上的貔貅之力,似乎确实管用,他身上的黑色伤痕竟然都消失了,魂魄也稳定了,但是……”李川对南音说着之后的情况。 “吱吱吱!吱吱吱!”李川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麻雀们的叫声,似乎十分惊恐。 “是不是出事了,我们快出去看看。”南音忙站起身来,带着雨林和李川出了小屋。 “吱吱吱!兰娘,他他他……”麻雀小米站在兰娘的胳膊上扑腾着翅膀,话都说不利索,“他要吃我!” “什么?谁这么大胆子敢吃你!”兰娘抚摸着小米的翅膀,“待老娘去教训教训他!” “唉小鸟儿,我就是开个玩笑嘛,又不会真的烤了你,你在怕些什么?”一个穿着藏青色袍子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皎然则跟在他身后。 那年轻男子从眉眼上看与之前的老翁有七分相似,面貌颇为丑陋,但是却笑容可掬,恬淡平和,让人觉得很是亲切。 “陆鸿渐,你别搁这吓唬我家小朋友!”兰娘指着年轻男子的鼻子,柳眉一挑,呵斥道。 “是是是,李姑娘,是陆某的不是,给这位小友道歉了。”陆羽双手作揖,笑嘻嘻的朝小米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鸿渐,来见过恩人。”皎然轻轻推了陆羽一把,走到南音身前。 “你们这是……”南音想起自己在招摇山中所经历之事,当时明明看到天禄变成了陆羽年老时的模样。 “施主,其实那貔貅兄弟转世轮回,本来心中都有所执念,就像鸿渐之前一般,终究成了心魔,”皎然看穿了南音心中疑惑,主动开口解释道,“不过贫僧祖上却传下来一物,让贫僧没有受到那么深的影响。” “只不过若是放任不管,迟早有一天贫僧也会同样被卷入其中,受到心魔的控制。多亏施主将一切都化解了,以后我二人便可以真正做普通人了。” “为了表示谢意,贫僧便将此物赠与施主吧。”皎然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墨黑发亮的如意盘长结,古朴大气,曲绕优美,甚是精妙。 南音接了过来,拿在手中觉得细腻光滑,有着淡淡的檀香味儿,盘长结,是中国结中最基本的一种,是大部分结法的主结,象征回环贯彻,阴阳繁衍,是万物的本源。 “这是我先祖谢公灵运的胡子所编织而成,在寺庙中保存数百年,受香火,听佛音,早已有了灵性,故能佑我清明。”皎然解释道,“其实先祖这胡子,倒是有些来历……” 这谢灵运本是晋朝着名的诗人,佛学家,自幼恃才任性,放荡不羁,《夜航船》有载,谢灵运一边喝酒一边自夸道,“魏晋以来,天下才华共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其余的人共用一斗。” 可他正因为太过率性妄为,得罪了许多人,时不时便遭人弹劾,而当时的皇帝宋文帝十分欣赏他的才华,并没有实质的惩处他,只将他流放广州。 哪知道朝野之中竟收到消息,涂口有一群侠客,打算购买武器到广州劫狱,救回老大谢灵运。其实在当时吧,无地者称为流,无业者称为氓,就是一帮流氓。 这事情若是深究起来,便是个天大的笑话。涂口与广州相距千里不说,一伙不务正业的无业游民如何能认识谢灵运,分明是栽赃嫁祸。 奈何谢灵运肆意妄为又毒舌,得罪者甚众,本就是欲加之罪,还怕没词儿吗?如今人赃并获,不诛你九族如何能平息众怒。在朝堂一片声讨之下,宋文帝扛不住压力,只得忍痛下令斩了谢灵运。 在圣旨还没到达广州之时,谢灵运见到一位死去已久的故人,提着自己的头,满身鲜血的坐在床边,似乎想要对自己说什么。 之后又发现自己的衣箱被鲜血浸透,十分可怖。谢灵运心知自己大限将至,认为这是佛祖给自己的提示,于是便去了广州只洹寺,将自己的胡须捐给寺中。 谢灵运是位美髯公,须长三尺,保养的十分漂亮,这样的胡须在当时是十分难得的。在谢灵运被处死之后,寺中僧人非常珍惜这把胡须,将其作为寺中佛祖的胡须供奉。 一直到唐朝年间,只洹寺的僧人将这佛须制成如意盘长结,进献给当时还是皇后的武则天。武后本就是惜才爱才之人,得知盘长结的来历,心有戚戚,便将其赐还给了谢家后人。 第30章 印记十七:道别 皎然说完这盘长结的来历,南音十分清楚,这一定是此次所要找寻的学士印记,不自觉的吐了一口气。 如果自己没能成功化解貔貅兄弟的心结,或是来不及救回皎然的魂魄,岂不是永远也找不到这印记了,当真是越来越刁钻了。 “这下好了,事情总算是解决了,我终于也能得些清净了。”兰娘在一旁拍着手笑道,又指着皎然和陆羽二人,“你们两个也别再来烦我了。” “兰娘,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陆羽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们一同在这山中住了这么久,也算是邻居了,怎地如此无情?” “滚滚滚,”兰娘对陆羽一脸的嫌弃,走到南音身边,手中捧着一个小巧的酒壶,“南音姑娘,这壶醉生梦死便送给你,当做救我们出梦境的谢礼。” “醉生梦死……”南音接过那小酒壶,“你之前不是说,世界上并没有这种酒吗?” “原本确实是没有,不过这是别人赠与我的,”兰娘笑道,“她告诉我这就是,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信。” “谁?”南音下意识的问道。 “嗯……我其实不太记得了,当时我还是麒麟呢,”兰娘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过我觉得给你总比留在我这儿有用。” “多谢,”南音点了点头,并没有推辞,虽然心中还有些好奇,但是兰娘这样说也没办法继续追问了,“兰娘,我们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是呀,客人终归有要走的一天,不过这一次我就不收你们的茶钱了,”兰娘眨了眨眼睛,“可不要被留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哟。” “雨林,你还在那做什么呢?”南音看到雨林正在拿背包里的零食给动物们吃,“我们准备要走啦。” “哼哼,大姐头,你真的要走了吗?”阿康正塞了一嘴虎皮蛋糕卷。 “是呀,真可惜不能和你们多玩一会儿。”雨林叹了一口气。 “嗷,以后还会再来吗?”老虎喵喵这时当真像一只大猫,蹭着雨林的裤子。 “嗯……也许会吧!”雨林将背包里所有的零食都倒了出来,“这些都留给你们啦。” 南音三人离开茶寮,沿着山道走进树林之中,南音抬起左手,湖丝手套中弥漫出淡紫色的迷雾,很快凝聚成小小的一团,悬浮在手掌中。 “哇,师父,这是什么?好漂亮呀。”雨林凑近过来,似乎想要去碰,但又不敢。 “这是迷谷花,只要带在身边,就不会迷路了,”南音之前只是想试一试,没想到真的成功了,看来招摇山上发生的事情虽然是一场梦,却也有着真实的部分,“你拿着试试。” “迷谷花……这名字好有趣儿,”雨林小心翼翼的伸手接过那一团小小迷雾,“这是从哪里来的?” “我听说过这种花,”李川开口道,“据说是生长在上古十大仙山之一的招摇山上,难道你……” “不错,我之前在梦中确实到了招摇山,”南音点了点头,“说来话长,我们先离开这里,回去慢慢对你们说。” 雨林此时注意力都被迷谷花吸引了,每逢岔路,那团迷雾便会朝一方流动,指示着方向,三个人很快就走到了树林深处。 “它会指引我们走到什么地方呀……哎呀!”雨林话音未落,便觉得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南音反应快,赶紧一把扶住雨林,这和当初一样,待两人稳住了脚步,耳边听到潺潺水声,果然是回到了剑池之下。 这时正是早上十点多,剑池附近有不少游人,还好三个人出现是在飞虹桥后方的死角之处,并没有被人看见。趁着附近的游人不注意,悄悄钻了出来,回到租住的避暑山庄。 年十九带着瓜子和龙婆婆正在露台上晒太阳,见到三个人回来了也很高兴,租的山庄还有两天才到期,于是决定在山里再玩两天。 美美的睡了一觉,又吃完了山庄里提供的自助餐,几个人躺在沙发上休息。 “雨林,你那天晚上去哪了,后来又是怎么醒过来的?”南音嗑着瓜子,终于有空问这件事了。 “哎呀,别提了,那和尚忒不地道了,”雨林正和瓜子抢最后一块西瓜,“就那天晚上,咱们不是莫名其妙就睡着了吗。” “我就发现自己……”雨林顿了一下,“嗯发现自己在一艘游轮上,可大可豪华了,上面吃的玩儿的都看花了眼,还有好多帅气的小哥哥,然后我就玩high了。” “所以你被困在梦中不愿意醒来,是在游轮上度假去了?”南音有些想扶额。 “哎呀,早说嘛你这么享受,我们还担心了半天。”李川喝着一大杯麦芽酒。 “这我有什么办法,做梦的时候很难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呀,”雨林最终没抢过瓜子,只好去拿了一串葡萄,“后来就是我在那游轮上正开心呢,忽然就听到一声巨响,我还以为撞冰山了呢。” “结果我就醒了过来,游轮原来是在做梦,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血海之上,那黑红的血翻翻滚滚,恶臭无比,许多厉鬼浸泡在里面,那场景……简直惨不忍睹。” “你们说这不是倒了血霉的,从天堂掉落到地狱呀,然后我就发现了晚上请我们喝茶的那个老头儿,现在知道了那就是陆羽。” “说来也有趣,天上垂下来一串佛珠,他正紧紧抱着,死也不敢撒手,才没有掉入那血海之中。只是我和他说话,他却毫无反应。” “四周无边无际,我也找不到地方出去,只能在附近瞎转悠,后来也不知道转悠了多久,忽然见到陆羽抱着的那串佛珠亮了起来。” “等我再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躺在茶寮里,排骨正在旁边呢,原是个梦中梦。它和我说你们找陆羽的墓去了,刚好小猴子回来报信,说你们那边出了事,被困住了,我们才匆匆赶了过去。” 第31章 怪石谷 白天午觉睡了一下午,夜里南音一点困意也没有,靠在床上玩了好久手机,看看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一点了,但是完全睡不着呀。 抬头从落地窗看出去,夏季的夜空清朗无云,皎月当空,银河流转,满天星斗璀璨,夜风吹过山谷,满山的竹叶发出令人愉悦的唰唰声。 雨林那个夜猫子肯定也没睡,不如喊上她一起出去观星好了。南音来了兴致,直接穿着拖鞋就出门了,来到雨林的房间外面,敲了敲门,却没人回应。可能是睡了吧,南音有些许失落,但还是决定自己出去看星星。 独自来到山庄前方的一片草坪,这里青草保养的很好,似乎是白天刚刚修剪过,躺在上面能闻到一股青草独有的香甜气息。 微风吹在身上也太舒服了,在星空的正下方,感觉整个夜空像是被清水透过一般,原本对星象南音也只是略知一二,这时也能清晰的辨认出几个星座来。 团扇不摇风自举,盈盈翠竹,纤纤白苎,不受些儿暑。不远处的竹林在如水的月光之下影影绰绰,似一幅泼墨工笔,观之让人心安神和。 远方青山隐隐,也不知藏着多少秘密。瓜子和龙婆婆说好久没回到山中了,她俩不愿意住在房间里,跑到山里撒欢去了,只说明天中午退房之前会回来,这一切都十分美好。 “主人,主人!”排骨推着南音的肩膀,“快醒醒!” “嗯……”南音抬手揉了揉眼睛,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自己先前在草地上太舒服,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排骨啊,还好你叫醒我,不然要在这睡一晚上了。” “主人是不是被袭击了?”排骨有些紧张的问道,“有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 “袭击……”南音坐起身来,懒洋洋的拍着粘在头发上的青草,“不是呀,我出来看星星,不小心睡着啦。” “南音!”李川急匆匆的从山庄里跑出来,“你怎么不接电话,吓死我了!” “我的手机丢在房间里没带出来,”南音抬起手表看了看,现在是半夜三点多,自己睡了两个多小时,“你们咋的了,大半夜不睡觉干啥呢。” “唉,出事了!”李川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南音瞬间感觉清醒了几分,忙站起身来。 “我和鬼差大人都感觉到山中出现了很不寻常的气息,想要去看看你们有没有事,却发现所有人都不见了,”李川指了指身后的避暑山庄,“雨林和年兄也不在房间中。” “你确定吗?”南音皱起眉头,“我之前一点多去找过雨林,她没有动静,我想着她是睡着了,才一个人出来的。” “我确定,”李川从风衣口袋中拿出一串钥匙,“这是放在前台的钥匙,我直接开了门,房间里都没有人,不过行李和背包都在。” “是呀是呀,”排骨在一边点头附和道,“山庄里都找不到人,我们可急坏了,打算出来寻找,就看到主人在这……睡着了。” “咳咳,”南音假装没有听见排骨的话,“那你给雨林打过电话了吗?” “打过了,关机。”李川迅速回应道。 “你们之前说感觉到山中有什么?”南音朝远处望去,一片静谧。 “我也说不准,”李川思考了一下,“假如说人间和地府是两个不同的境地,那山里就好像是出现另外一个境地的感觉。”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况?”南音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通常来说,除了人间与地府,还有昆仑,归墟,蓬莱等大境地,这都是天地造化产生的,”排骨开口道,“而还有一些小境地,产生的可能性就很多了。” “道法高深,或是得遇机缘之人可以凭借自己的血脉或是某样物品创造出来,比如我上一任主人陈京墨的梦乾坤,或者李淳风阴阳环中那个因果世界。” “但是那些都是十分难得的,而且并不会过分的影响现实世界,但是现在这山中的……”排骨顿了一下,“至少我从未见过有人可以创造这么大的境地。” “所以雨林和年十九是到那里面去了?”南音蹙着眉,“有没有可能与这山中的传说有关,毕竟是干将莫邪的铸剑之处。” “这我就不清楚了,”排骨摇了摇头,“不过之前我们到那剑池边去,我完全没有感觉到异常,这就十分古怪了。” “不真正进入其中是没办法知道的,”李川说道,“所谓咫尺天涯,就是此意,两个不同的境地即使在物理空间上只是一线之隔,也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如此说来……这莫干山本就是浮玉山的余脉,没准还和兰娘她们有些关系,”南音很担心雨林的安危,“你们可以感觉到确切的位置吗?” “只能有个大概,莫干山虽然不算险峻,也有七百多米高,我刚才就是回去找山里的地图了,”李川将旅游手册中的地图打开,指着其中一处,“你看,大约就在这一块。” 南音拍亮手表照明,照着地图看去,李川所指之处是莫干山上的一个景点,怪石谷。古时之人因无法解释其成因而以怪为名,是莫干山中最为奇特的岩石景观,流传至今。 其中有许多天然形成的肖形景观,如骆驼峰,鹰龟岩,猩猩石,风动石等等,深得游客喜爱,是非常热门的去处。 “既然有了方向,我们这就动身,”南音当机立断,“也正好这大半夜不会有游客,便是闹出什么动静也无妨。” “真的要去吗?”李川反而有些犹疑,“其实我们甚至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和我们有关……” “我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巧合的存在,一切事情的发生必然有理由,”南音打断李川的话,拿过地图转身便走,“雨林和年十九不知所踪,一定和这个有关,我必须要去找她们。如果你不想去,你可以不去。” “唉,我就是随便说说,别生气嘛……”李川赶紧跟了上去。 第32章 松涛亭 回房间里拿了背包和装备,南音和李川出发按着地图朝怪石谷方向走去,因为莫干山的旅游项目发展的很好,怪石谷又很热门,所以通行的道路修的平整宽敞,即使是夜里走起来也不费劲。 “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走了一段路,南音停下脚步,低声问道。 “有吗?”李川推了推单眼镜,四下张望着,“我什么也没看到。” “可能是我多心了,”南音也用手表照明将周围照了个遍,除了惊起了树上的两只鸟儿,确实什么也没有,“继续走吧。” “方向没有错,”坐在南音肩上的排骨说道,“越来越近了。” 继续走了四个字左右,按照地图所示,怪石谷应该就在前方了。远远望去,丛石嶙峋,其间有一巨石耸立,目测高约十余米,陡然突起,岩身成三叠状,势如累卵。 在月光之下这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如同一个个蹲伏的怪兽,说不得哪一只便会突然活过来,也有可能再往前踏一步,就会进入一个未知的世界,南音不禁有些紧张。 “南音,你看,”李川指着那大石头下方低声说道,“好像有人,会不会是雨林和年兄?” 南音顺着李川所指方向望去,在怪石谷下方陡崖处有一石亭,四周松树环抱,据说山风吹来,松涛阵阵,故名松涛亭,而那亭子中模模糊糊的似乎就站着几个人。 “雨林她们怎么会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而且还不和我们打个招呼,”南音十分谨慎,忙灭掉了照明,“排骨,你派一个分身过去看看。” 排骨扔出一根骨头,落地的瞬间变成一个小小的白骨分身,隐藏在草丛中,迅速朝着松涛亭潜了过去。 “那个亭子之中似乎就是源头所在,”李川推了推单眼镜,“我似乎看到了,那是……” 李川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尖锐的破空之声从石亭方向由远而近,有什么东西朝南音和李川所在的方向飞了过来。 还好两人都高度警惕着,一侧身躲了开去,在黑夜中又没有照明,看不清是个什么东西,只能凭借着月光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南音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 “主人,姑奶奶和年先生就在亭子中!”排骨收回了分身,焦急的说道,“可是他们看起来都很奇怪……” “哈哈,祝姑娘,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那阴阳怪气儿的声音从松涛亭方向传来,南音马上明白了,是很久没有出现的裴书行。 方才那黑色的影子,就是裴书行杀死邬镇武老头时所用的飞剑,他果然没有死。而排骨说雨林和年十九状态不对,那想必是中了裴书行的傀儡术。 南音也明白了之前为什么在山路上感觉被人盯着,并不是自己多心,那被惊起的鸟儿说不定就是裴书行的傀儡,一直监视着自己的行动。 那傀儡只是被控制住了,本质还只是普通的鸟儿,所以李川和排骨也没看出不妥。可是为什么雨林和年十九会被他抓住,自己在草地上睡着了,他却没有对自己动手? “喂,你是个什么东西,赶紧把雨林和年兄放了!”李川并不认识裴书行,但是对于那不阴不阳的语气是受不了一点儿。 “这位先生何必口出秽语,裴某不过是想和祝姑娘叙叙旧罢了。”裴书行保持着他一贯的风格。 “裴老师,既然是叙旧,你这也太不友好了吧。”南音压制住心中的怒火,若不是雨林和年十九在他手上,真的很想砍他两刀。 “嘿嘿,打个招呼而已,不要这么计较么,”裴书行干笑着,“咱们这重逢的地点倒是颇为别致啊。” “你这一次来做什么,不会还惦记着那手稿吧?”南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 “那倒不是,裴某这次是受人之托,想请几位去做做客。”裴书行应道。 “受人之托……什么人?”对于这个回答南音有些吃惊。 “这就不可说了,”裴书行走出松涛亭,他还是那副样子,穿着中山装,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主人家总要保持一点神秘感,姑娘随裴某去了不就自然知道了?” “既是请客,那你对我这两位朋友做了什么?”南音给李川使了个眼色,李川迅速举起弓弩,瞄准裴书行。 “你们这样才是不太友好啊,”裴书行并没有动,亭子中的雨林和年十九动作僵硬的挡到他身前,低垂着头,“这位小姑娘脾气太差了,不让她听话一点,裴某害怕。” 南音想起来上一次见到裴书行,雨林很不讲道理的直接用电击器将他制服,想必确实是心里有阴影了。(见第一卷50章) 这许久不见,也不知道他的法力进步了多少,还敢这样单枪匹马的找上门来,而且无声无息的就抓了雨林和年十九,绝对不能大意。 此时他用雨林二人做盾牌,倒是不能轻举妄动了。而且南音见识过裴书行等我傀儡术两次,知道其中厉害。将左手背到身后,湖丝手套微微发光,幻化出一朵慈姑花。 “裴老师,不如咱们玩个游戏”南音不动声色的问道,让那慈姑花悄悄飘了出去,“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之后让我猜一猜是谁派你来的。如果我猜对了,你就放了我的朋友,如果我猜错了,我就随你去,你意下如何?” “这个嘛,那裴某可不能保证回答的一定是真的,”裴书行笑道,“如果祝姑娘还想玩,裴某自当奉陪。” “那就一言为定了,”南音丝毫没有犹豫,“第一个问题,你现在是否还想得到手稿?” “是的。”裴书行回答的倒是非常干脆。 “第二个问题,你是否从一开始就清楚手稿中藏着什么秘密?”南音也几乎没有思考。 “……不是。”裴书行稍微犹豫了一下。 “最后一个问题,在邬镇的时候,你是故意放我们走的,对吗?” 第33章 皇帝柑 “裴老师?”南音见裴书行许久都没有回答,开口催促道,“这个问题真的有这么难回答吗?” “哼,祝姑娘当真刁钻,”裴书行语气十分不善,没有了之前那种假模假式的腔调,“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你可以换一个。” “那就不必了,”南音笑道,“其实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是为了一解我心中疑惑,至于你背后的人,可不要太好猜了。” “你说什么?”裴书行有些吃惊。 “这手稿之事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还要这么兴师动众的来找我们的麻烦,除了齐怀德,还有谁呢?”南音冷笑道。 “好好好,既然姑娘已经猜到了,应该知道裴某不过是个中间人,不如随裴某走一趟吧。”裴书行不知是不是破罐子破摔,竟然承认的非常痛快。 “我们还有事要办,就不去了,”南音朝松涛亭走近了几步,“不如裴老师回去传个话,就说请齐先生到藏书楼来饮茶,到时候我们自然会好好招待他。” “这裴某可不好交代呀,”裴书行叹了一口气,“裴某自认不是祝姑娘的对手,而且你们人多势众,既然如此,只好先带这两位回去复命了。” 裴书行话音刚落,转身就要朝怪石谷方向躲去,打算控制着雨林和年十九一起离开,却发现自己的傀儡术似乎出了问题。 雨林和年十九并没有按照他的想法,护着他一起撤退,而是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倒在了地上。 “奸贼,哪里走!”排骨从裴书行身后跳了出来,拦住他的去路。 “你,你们做了什么!”裴书行有些慌张。 “裴老师,我刚才不过是想拖延一些时间罢了,”南音举着修眉刀,一步步逼近裴书行,“你的傀儡术第一次第二次见都还能唬一唬人,还用第三次就不礼貌了。” 原来南音想起最初在邬镇时,自己受了伤,用手抓住雨林,就将她唤醒了,于是在慈姑花中藏了自己的一滴鲜血,借着和裴书行说话的时间,悄悄滴落在雨林和年十九的,果然破了傀儡术。 此时南音拦在前方,排骨和李川分别从两个方向包围过来,裴书行已经无路可逃了。 “……哼,我当真是小看你了,”裴书行冷哼道,“不过你们也别得意的太早!” 南音不等裴书行再出招,一道刀气挥出,凌厉无比,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红光,那是龙火之力。原本南音还没有时间试刀,此时只觉得比之前更加得心应手,而且威力大增。 裴书行驱使着一柄飞剑去挡,却直接被刀气击碎,化作墨点散落满地。裴书行大惊失色,只得匆忙的闪身躲避,有些狼狈。 排骨的两个分身看准时机,一左一右牢牢的捉住了裴书行的双腿,李川迅速靠过去帮忙。裴书行双脚无法动弹,情急之下从拿出了一件东西。 因为还是在黑夜之中,南音距离的又比较远,没有看清楚裴书行做了什么,只是看到有青绿色的光芒蔓延,一瞬间就覆盖过了整个怪石谷。 南音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很古怪的地方,是一条繁华的大街,两旁商铺林立,路上行人摩肩接踵,很是热闹。 从四周的建筑,与行人的服饰上看,像是唐宋时期风格。而这街道不得不说,南音竟然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说是古怪,因为南音所见的整个世界都色彩分明,包括南音自己,以青绿基调为主,就像是被画出来的一般。 南音轻轻掐了自己的手背一下,能感觉到微微痛感,又赶紧伸手到背包中去摸出银草丹,放到鼻端一闻,一股清凉刺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整个脑子清醒了许多。 这不是在梦中,南音猛然想起之前排骨和李川提到山中那个不寻常的化外之境,莫非现在自己就身处其中?也就是说那是由裴书行控制的,一时大意,竟然着了他的道。 南音心里虽然有些懊悔,但这也不是自省的时候,要快点想办法离开才是。印象中方才看到那青绿色的光芒将在场所有的人都覆盖住了,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也进来了? 身上装备都还在,或许还可以想想办法,但是这大街上不好施为,四周的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忽然变成怪物,还好他们现在都没有注意到自己。 “大叔,我第一次进城,迷了路,请问出城是往哪边走?”南音试着和路边一个看着面善的小贩搭话。 “喔,出城是朝那边走,”卖生果的老汉指了一个方向,“小娘子要不要看看我这的果子,可新鲜了!不是我老汉吹牛啊,这柑子曾经进献过给天后娘娘,她赏了好多宝贝呢!” 那老汉手中拿着的柑子已经被剥开了一半,皮薄如纸,果肉却十分完整,晶莹剔透,像果冻一样粒粒饱满,水润光泽。 “你说什么,天后……”南音愣了一下,看着那老汉手里的柑子,“大叔,现在是哪一年?” “咸亨四年呀,你这小娘子怎么回事儿,”老汉皱起眉头打量着南音,“打扮的也如此古怪……” “多谢大叔,柑子我就先不要了。”南音随口应道,转身快步朝老汉所指的城外方向走去。 咸亨四年,当时婉儿才九岁,还在掖庭为奴,那老汉口中的天后正是武皇,而武皇最爱吃的水果便是皇帝柑,婉儿当年常常能见到那柑子,十分熟悉。 难怪会觉得这街道有些眼熟,原来竟是到了长安城中。这既不是做梦,说明不是由自己的意志所决定的,那就是说裴书行手中的化外之境就是此处,既然是齐怀德派他来的,那回到唐朝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不过还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这个时间点,是李弘做太子的时期,两年之后李弘去世,才轮到李贤入主东宫。齐怀德是李贤转世,他为什么会创造这样的地方呢? 南音正思考着,忽然感觉有人拍了自己的肩膀一下,因为四周的环境太过怪异,不免被吓了一个激灵,迅速进入防御状态,回身一把将搭在肩膀上的手拍来。 “哎哟,好疼!”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师父,你这么用力干嘛,呜呜呜……” 第34章 安定门 “雨林,你出个声呀,突然拍我肩膀,吓我一跳,”南音松了一口气,看着眼前如同画出来的雨林,“你没事吧,之前……” “我倒是没什么事,不过这是个什么鬼地方?”雨林挽住南音的胳膊,“我记得我之前在床上玩手机来着,唉你不知道,我那把牌天胡呢,肯定能赢,结果不知怎么回事就到这来了。” “你最后的记忆是在床上玩手机……”南音想再确认一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点也不记得吗?” “发生了什么?”雨林一脸茫然。 “我们边走边说吧,”南音指着出城的方向,“说出来你可不准生气。” “到底是怎么啦?”雨林赶忙追问道,“我生什么气呀。” “你和年十九都被裴书行的傀儡术控制了,”南音说道,“他……” “卧槽!谁?裴书行?那个王八羔子没死?”果然不出南音所料,雨林当场就跳了起来,“这xxx是他第二次控制我了,我@》*#……+!” “唉,我就说你了你不能生气,”南音忙捂住雨林的嘴,四周已经有不少行人侧目,再不阻止她,她能骂得整条街都听见,“这地方不正常,你克制点!” “我……”雨林咬着牙,做了两次深呼吸,勉强压下心头怒火,“那好吧,后来怎样?” 南音将事情的经过大致同雨林说了一遍,雨林一直无声的骂骂咧咧,看她那模样,如果裴书行就在眼前,恐怕要被她打得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就是说咱们现在是在武皇做皇后的时期呀,”雨林听完南音的讲述,注意力已经被眼下的情况所吸引,“其实我觉得我们八成在一幅画里面。” “画里……”南音看着自己的双手,“确实有这个可能,当时我离的太远,并没有看清楚裴书行做了什么,排骨和李川应该看到了,但是不知他们是否也到了这个地方。” “我觉得很有可能都在,”雨林分析道,“如果他俩还在裴书行身边,早就逼他将我们放出去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南音点了点头,“所以我向往城外走,找个没人的地方放个信号弹试一试。” “那咱们就快走吧!”雨林看起来不但不害怕,反而有些激动,“师父你说如果咱们真的在画里面,外边的人是不是会看到我们,就像看漫画那样?” “外面的人……你觉得外面是什么人在看?”南音忍不住想扶额,这丫头的脑回路真心跟不上。 “对哦,是裴书行那挨千刀的,”雨林瞬间又开始生气了,挥舞着拳头,“等我出去,要叫他后悔出生在这世界上!” “行了行了,咱们得出得去再说,”南音拉着雨林继续朝城外走去,“按照排骨他们的说法,这地方可不简单,天知道有没有藏着什么危险。” 已经能看到长安的城墙了,城门口有士兵把守着,虽然并不会盘查所有出入的人,但是南音和雨林的衣着打扮放在这里显得十分奇怪,八成会被拦住。 南音的背包还在身上,包里一直放着长袍,就是为了应付现在这样的情况,但是雨林的背包还留在避暑山庄之中。 “师父,你直接出去,在外面等等我就行,我有办法。”雨林四周看了一圈,朝南音眨了眨眼睛。 “那行吧,你可小心些,这地方怎么看也不像什么漫画。”南音并没有反对,自己换上了长袍,又将马尾盘了起来,随意挽着,看起来不那么显眼了。 南音顺利的出了城门,按照方位判断,此处位于长安城西北角,是安定门。时隔千年,再见昔日长安,虽然知道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但是南音心中还是有些感慨。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南音忽然听得一个人在念着诗,“哈哈哈,长安城,我来啦!” 是一名二十岁左右少年,一身绛红色长袍,妙年洁白,风姿郁美,牵着一匹高大的白马,望着安定门,显得十分激动。 如果南音没有猜错,这少年应该是王维,他方才所念的正是王维的《少年行》。为什么南音可以如此确定,因为王维这人算是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天资聪颖,才华过人,与孟浩然并称“王孟”,有“诗佛”之名,不过其诗才倒也不能算是顶尖。只不比他文采更好的呢,没有他长得帅,而比他相貌好的,却远远不及他的才华。 可是按照之前卖柑老汉的说法,现在是咸亨四年,王维应该还没有出生才对呀,怎么会看到他?不过南音转念一想,假如自己真的是在画中,那只要作画的人愿意,关公战秦琼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停下停下,你慢点呀!”雨林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南音的思绪,只见一个粗布短衣,劳工打扮的人拉着一辆板车飞快的跑着,车上摆着两个大菜筐,因为十分颠簸,其中一个已经快要掉下车了,“哎哟哎哟!” 果然那个筐子滚下了车,雨林从里面摔了出来,这一下直接惊了王维牵着的白马,那马儿嘶鸣着,高高抬起前蹄,眼看就要踩到雨林身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王维一拉马缰,竟然将白马拉得歪了一下,又一把拉起雨林,马蹄贴着两人身边落下,将那菜筐子踩得粉碎。 “你要死啦,跑的这么快,差点摔死我!”雨林指着那拉车的人大骂道,那个人像是见了鬼似的,头也不回跑的更快了,很快就不见了影子。 “这位娘子,是我的马儿差点伤了你,你没事吧……”王维在一旁看着雨林,那画出来的脸上两片红晕煞是明显。 第35章 保密 “唉,我没啥事儿,谢谢你啦,这位小哥,哟……”雨林拍着身上的泥土,看着身边的少年竟然愣住了。 “雨林,”南音走了过去,“这就是你想出来的主意呀?” “在下王摩诘,是进京赶考的,”王维朝两人做了个揖,“冒昧请问两位……” “我们只是过路人而已。”南音拽了雨林一把,这地方情况未明,可不要多添事端才好,而且她已经看到城门口的守卫似乎想要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喔喔,对,我们还有事呢,”雨林回过神来,回了一礼,“王先生,后会有期!” “唉……”王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南音已经拉着雨林迅速离开了。 “师父,刚才那个真的王维啊!”雨林低声说道,忍不住还回头去看了一眼,王维正站在原地,目送着二人,“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年代?” “说明你的猜测是对的,我们很可能在画中,”南音点头道,“所以时空人物出现错乱,也不足为奇。” “差不多了,”两个人走进了一片小树林之中,附近已经没有人了,南音从包里拿出一枚信号弹,“希望他们可以注意到……” “咻……嘭!”信号弹发射升空,虽然是在白天,光亮看不到,但是声音极响,只要距离不是太远应该都可以听到。 “最好别引来别的什么东西……”雨林还捂着耳朵,可是话还没说完,两人眼前便有青绿色光晕蔓延,之后四周景色迅速变暗。 “吱吱吱!”耳边传来瓜子的叫声,南音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怪石谷松涛亭边。 “可恶!”裴书行此时跌坐在地上,脚边有一卷展开了一部分的画轴。 “哇,这又是什么地方呀?”雨林一脸懵逼的看着四周,看到了裴书行,之前强压的怒火此时涌上心头,“姓裴的混蛋,这回你可是落在姑奶奶手上了!” 雨林冲过去抬脚就要踹裴书行,却踹了个空,裴书行就地一滚躲了过去,还顺手捡起地上的画卷,身子一闪便进入怪石谷中,雨林也紧追了上去。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两人的身影都消失之后,南音才回过神来,发现李川和年十九和自己一样都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只有瓜子吱吱叫着。 “快追!”南音喊道,率先也跟了进去,却发现怪石谷中道路错综复杂,就像是一个天然迷宫,此时已经不知道雨林和裴书行往哪里去了。 “我们分头找。”年十九也跟了进来,丝毫没有犹豫,挑了一条路就进去了。 “我走这边,李川你去那条路,排骨和瓜子走最后一条路。”南音快速安排了一下,自己便也追了进去。 另一边,雨林追着裴书行已经进入了怪石谷深处,虽然这谷中道路回环往复,但是裴书行却似乎十分熟悉,没有走错一次,很快就到了另一个隐蔽的出口。 “好了,她们追不上来的。”雨林朝裴书行喊道。 “是,公主殿下,”裴书行停下脚步,转身单膝下跪,“属下办事不力,请公主责罚……” “哼,你也知道你办事不力,”雨林此时已经换了一副模样,面若冰霜,双眼沉静如深潭,走到裴书行面前,“我将这《千里江山图》交给你,你却差点坏了我的事!” “公主,属下法力浅薄,这图并非属下所能掌控之物,在发现它开始失控的第一时间,属下就来找您了……”裴书行低着头,不敢多说什么。 “愚蠢!把它带到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你是不知道我身边跟着两个鬼差吗?”雨林声音冰冷,听得裴书行胆战心惊。 “是,是属下思虑不周,”裴书行说话的声音都有一丝颤抖,“以后属下一定考虑周全再……” “罢了罢了,要靠你,早就完蛋了,”雨林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还好我反应快,让你将这一切都推到贤哥哥身上去了,想必她也不会怀疑。” “那,那这《千里江山图》……”裴书行听雨林这么说,暗自松了一口气。 “交给我吧,如今此图已经开始产生错乱,需得重新控制,”雨林蹙着眉,有些感叹,“没想到今生今世还能再见到他……” “是,是,当然还是由公主殿下亲自执掌才好。”裴书行也不敢问雨林说的“他”是谁,忙拿出画卷,双手递上。 “今后狄公和贤哥哥两方的人必定都要找你,你可有什么去处,能够躲避?”雨林问道。 “属下倒是有几处颇为隐蔽的藏身之处,”裴书行甩掉了《千里江山图》这个大包袱,似乎轻松了许多,“他们一定找不到属下的,公主请放心。” “那万一你被抓住了呢?”雨林盯着裴书行,“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两人势力之大。” “即便如此,属下什么都不会说的,他们绝不会知道公主殿下的秘密。”裴书行回答得丝毫没有停顿,“实在到了要紧时候,属下愿意一死,也不会连累公主。” “很好,”雨林满意的点了点头,“能力差一点也没什么办法,但是忠心而且能保守秘密,才是我最需要的。” “多谢公主殿下赞赏,”裴书行大喜,“今后属下一定为公主殿下……” “够了够了,这些废话也不必说了,”雨林打断了裴书行的话,看了看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走吧。” “是,那属下就告退了,公主殿下保重。”裴书行行了一礼,站起身来,出了怪石谷。 “裴先生,等一下。”雨林开口叫道。 “公主殿下还有何吩咐……”裴书行转过身来,看到雨林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前,手中寒光一闪,裴书行只觉得自己脖子上一凉,“你……” 雨林冷冷的看着捂着脖子倒下的裴书行,手中拿着一张纸巾擦拭掉龙火匕首上的血迹,“既然办事不力,那就做一个能永远保守秘密的死人好了,你不是愿意死吗,现在就是要紧的时候。” 第36章 画中画 南音在怪石谷中转的头晕,从外面可看不出来,走进来才发现道路如此复杂,感觉自己一直在兜圈子。 正懊恼自己进来时太着急,没有留下花瓣做标记,忽然想起来招摇山上的迷谷花神,忙抬起左手,湖丝手套泛出淡紫色迷雾,很快就在掌心汇聚成一团。 按照迷谷花的指示,南音不一会儿就进到了怪石谷的另一边,再走出不远,就看到了前方还有一个出口,这迷谷花果然灵验。 南音朝那出口走去,手表照明猛然照见地上躺着一个人,双目圆睁,捂着脖子,双手染满了鲜血,正是裴书行。 “啊……”南音并没有心理准备,在这大半夜里看到这样的场景,吓得后退几步,靠在石头上喘着气。 平复了一下心情,深吸一口气,南音才再一次过去查看,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裴书行的身体,尚有余温,才刚死没多久。而且看起来他身上似乎并没有别的伤口,是被人一刀割喉毙命的。 “我去,这什么情况?”李川这时也找到了出口,看到地上的裴书行,以及在一旁的南音。 “我也刚刚找到这里,我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南音正在翻找裴书行的身上,并没有找到那画卷,“那幅画大概是被杀他的人拿走了。” “唉,南音你来看,”李川指着一旁的地说道,“这里有脚印,是凶手的吧!” 南音朝李川所指之处照过去,果然看到地上有一排只有半个的血脚印,踩了大约七八步,之后便消失了。 “这看起来是一个男人的皮鞋,而且他似乎走到这里发现自己鞋子上沾了血,于是在旁边蹭掉了,”南音顺着脚印看过去,“你看,这里的草被踩过,而且也沾了一些血迹。” “也就是说杀他的是一个男人,”李川点了点头,“八成就是齐怀德那老小子吧?” 南音忽然想到什么,从旁边随意捡了一根树枝,回到裴书行身边,他才死没多久,身体还没有开始僵硬,南音没费多大劲儿就将他捂着脖子的手挑开了。 “刀口薄如纸,却又很深,这是龙火匕首造成的,果然是齐怀德。”南音证实了心中的猜想,“而且他的那幅画,我虽然没有太看清楚,却觉得……” “觉得什么?”李川问道。 “……有一点像《千里江山图》,”南音有些犹疑,“我不能确定,只是那画风让我觉得似曾相识,按理说那图……” “什么,《千里江山图》?”李川大吃一惊,“那不是在京城故宫博物馆里吗?” “不,我指的是画中画,”南音解释道,“我们曾经进入过故宫博物馆的那一幅画中,才知道真正的《千里江山图》其实是刘希夷为孝敬皇帝李弘而画。”(见第四卷24章) “在那画中还有另一幅《千里江山图》,应该是在李弘手上,”南音点了点头,“如此说来,那现在此图落入李贤手中也不奇怪,毕竟人家是亲兄弟。” “那这可不好办了,”李川皱起眉头,“之前我进入到那个画中世界,其规模之大虽然不可比昆仑蓬莱,却也非比寻常。”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南音看向李川。 “那画里可是唐朝的长安城?”李川反问道。 “不错,是咸亨四年,就是674年,”南音点了点头,“但是画中还出现了不是同一时期的人物,我们见到了王维。” “我的意思是,假如持画人愿意,他可以用画中世界替换掉现实世界的一部分,进而蔓延侵蚀,最终取代整个世界。”李川脸色十分凝重。 “什么?会有这样的力量?”南音愣住了,“你是说这些境地是可以互相侵蚀取代的?” “当然,”李川点了点头,“你看如今世界,昆仑蓬莱早已式微,泰山更是几乎不复存在,只剩下地府勉强维持着三界的秩序。” “看来这正是齐怀德的目的所在,”南音眉头紧锁,“是不是因为我们所做之事会破坏他的计划,所以他千方百计要置我于死地?” “很有可能,”李川表示认同,“你欲施展的泰山府君祭,一来会复活武皇,二来有可能唤醒泰山府君,无论是哪一个,想必对他都有极大的影响。” “唉,对了,他既然在此处杀了裴书行,或许是为了灭口,”南音猛然想到一事,“说明裴书行知道他的一些秘密,你有没有办法叫出他的魂魄来让我问问话?” “那不行,这里并不是我的辖区,”李川摇了摇头,“人死在什么地方,魂魄只有当地的鬼差才可驱使,若是违规胡乱驱鬼,是要被地府问责的。” “那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咯,”南音头一次用略带娇嗔的语气对李川说话,“不是让你违规,你可以找这里的鬼差帮帮忙什么的,对吧?我觉得裴书行一定知道十分重要的秘密。” “哎呀,这个,那我想想办法……”李川赶紧答应道。 “这事儿你悄悄去办就好了,不要对其他人提及。”南音嘱咐道。 “行,我明白。”李川点了点头。 之后不久年十九也找到了出口,他说裴书行的尸体他派人来处理,而南音则靠着迷谷花的指引,找到了还在怪石谷中乱转的雨林和瓜子三小只。 雨林听说裴书行已经死了,恨得牙痒痒,大喊便宜他了。而瓜子和龙婆婆则说她们在山中的时候,也感觉到了此处的不寻常,找了过来,刚好看到裴书行在控画,误打误撞的就将南音几人救了出来。 这一趟莫干山之行发生了许多事情,终于也是结束了,一行人回到中山,去藏书楼见过文老板,将经历对他详细说了一遍,文老板也对《千里江山图》一事十分上心。 回到家中,雨林才躺上自己的床伸了个懒腰,就看到瓜子跳到了她的枕头上,在手机上打下一句话,“太平,裴书行是不是你杀的?” 第37章 誓言 雨林看着那行字,并没有说话,只是抱起瓜子轻轻摸着她的脑袋,瓜子也不反抗,静静的看着雨林,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 一个长相和雨林有七八分相似,穿着淡黄色襦裙的女子出现在房中,就坐在雨林的床边,雨林马上就意识到这是瓜子的精神世界,瓜子可以与动物们交流,自然也可以和人交流。 “姐姐,”雨林轻声喊道,“其实你迟早会知道的,我也不想隐瞒你。” “从我和婆婆一到怪石谷我就知道了,裴书行是你的人,”瓜子开口道,声音清澈而柔和,“婆婆只是施展了小小的法术就将他困住了,以裴书行的本事,这如何可能。是你和他约定好的,在婉儿面前演的一出戏,对吗?” “不错。”雨林点了点头,承认的很干脆,没有丝毫迟疑。 “那你说说吧,你都做了些什么,”瓜子看着雨林的眼睛,“不要骗我。” “姐姐想要知道,我自然会说,”雨林语气平静,“我将《千里江山图》交给裴书行,让他逐渐重建图中的大明宫,那本来就是刘希夷为了弘哥哥所画的大唐江山,这任务本来应该非常简单。” “可是裴书行那个废……”雨林顿了一下,似乎不愿意在姐姐面前表现出这个样子,“裴书行却不小心让图失控了,而且他竟然直接找到了我们身边。” “李川和排骨都能感应到图中世界,而且图中世界产生了错乱,我也一时控制不住,果然被李川和排骨感应到了。” “还好我留了个心眼,让裴书行一直监视着避暑山庄的动静,她们一离开我就知道了,于是就假装被他捉住了,并且顺势将事情推到贤哥哥身上。” “之后一切都进行的比较顺利,可是没想到师父应变如此之快,解开了我和年十九的傀儡术,让裴书行没有了依仗,险些被抓到。” “他临时启动了《千里江山图》,将我们都收入了画中。出来之后我假装生气,率先去追他,进入怪石谷后,年十九又占了最容易走到尽头的一条路,自然可以困住你们不少时间。” “裴书行现在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留着他还是个隐患,如果不小心被狄公或者贤哥哥捉住,就他那种趋炎附势的伪君子,随时会泄露我的秘密,所以我就……”雨林看着瓜子,“嗯,你知道的。” “所以你还利用了我,”瓜子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和婆婆就在山中,故意让裴书行将我们引过去,借我们的手继续演戏给婉儿看,对不对?” “是的,”雨林毫无愧疚的一口认了,“如果不将你们引过来,很难解释裴书行为什么要放我们出来。” “从有些方面,你和母亲确实很相似呢,”瓜子苦笑了一下,“你继续说吧。” “说完了呀,我都承认。”雨林说道。 “不,之前呢,”瓜子摇了摇头,“虽然当时我的意识并不十分清醒,更多时候是以瓜子的眼光去看世界,但是我很清楚的记得,武爷爷,裴书行,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 “既然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呢,”雨林竟然笑了起来,“世界上哪有巧合的事情,一切皆有因缘,师父一直都很相信这句话,她却忘了当初我们重逢便是一桩巧合。” “你就打算这样一直骗她吗,”瓜子眼神有些黯淡,“婉儿她对你……” “姐姐,你不想再见母亲吗?”雨林握住瓜子的手,“你不想看到母亲重新建立大周王朝吗?” “那你将实话告诉婉儿,她难道会阻止你吗?”瓜子面露不解之色。 “我和你说过了,”雨林收起了笑容,“她虽然是婉儿姐姐转世,但她其实更是祝南音。” “那又如何?”瓜子皱起眉头。 “祝南音不会像婉儿姐姐那样,只仰望着母亲一人,她还爱这个世界,她不会让我们违背天命自然的,”雨林语气中透出寒意。 “就连婉儿姐姐自己都明白这一点,她在残魂被融合之前,保留了一部分记忆没有让师父直接想起来,这是为什么,你还不懂吗?” “可是她迟早都会知道真相的。”瓜子紧紧抿着嘴唇。 “等她集齐了二十四印记,泰山府君祭启动,加上《千里江山图》替换时空,偷天换日,便是她恢复了记忆知道了真相,也再无力阻止。”雨林脸上不带一丝表情。 “……”瓜子听到此处,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 “姐姐,母亲一生共有六个子女,弘哥哥将《千里江山图》交给我,说明他是支持我的,贤哥哥自己都想要光复李唐江山,更是不必说。”雨林很认真的对瓜子说道。 “旦哥哥和师父一样,只愿意顺应自然,甚至反对我们复活母亲。只不过我给了他一点小小的误导,让他将师父当做了最大的敌人,才会落得如此。”雨林冷笑道,“也算是为了他那不孝的儿子,偿还欠我大唐的债吧。” “至于显哥哥,虽然我没有找到他,但是他心中只有韦氏,根本对江山没有兴趣,而且从小到大,他也从来不会反对我的任何决定。” “所以说你也应该站在我这边,我们是同胞姐妹,血浓于水,”雨林看着瓜子,“姐姐,母亲一定也希望你这么做的。” “我明白了,”瓜子点了点头,“其实我曾经许多次怀疑过自己,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苟活于世间是为了什么,再见母亲一面就是我最大的心愿,我会帮你” “那就好……”雨林露出了笑容。 “可是有一点,”瓜子打断了雨林的话,“你必须要先答应我。” “什么?”雨林问道。 “无论如何你绝对不能伤害婉儿,”瓜子说得十分郑重,“即使她知道了真相,她要反对你,你也不可以……我要你发誓。” “好,我答应你,”雨林回答的十分干脆,将一只手半举,“我,大唐镇国公主太平,在此对我李唐列祖列宗发誓,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伤害师父,若有违背,就让我死在她的修眉刀下。” 第38章 太白山 在家里休息了大半个月,八月天气炎热,大家都不愿意出门,南音每日拖着雨林跳绳,不然雨林一整天都不愿意动弹一下。 文老板与年十九都传来消息,说齐怀德近日里似乎销声匿迹,没有再公开露面,原本每一次鬼市他都不会错过,这段时间破天荒的没有出席。 南音猜测是因为裴书行的事情对他造成了一些影响,说不定与那《千里江山图》也有莫大的联系,对此南音十分忧心,如果齐怀德真的动手用图中长安城取代现实,那将会对世界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而让李川去找关系提审裴书行的魂魄,李川好不容易和那片辖区的鬼差混熟了,却听说裴书行已经在排队等候判官宣判了,这期间无人可以动他。可是地下一日,人间三年,所以南音也只能等待,等到宣判完毕,才有机会召他还阳。 经过最近几件事情,南音愈发觉得自己身上的使命之重,需要让自己变得更强才能应对。而招摇山一行,对修眉刀的刀意有了更深的感悟,加上融合了龙火匕首,最近练刀感觉到有了极大的进益。 眼看来到了九月份,也该继续去寻找下一处印记了,这一日,南音拿出《景龙文馆记》手稿,很快找出了下一条线索,荷月,韦元旦。 奉和六月宴大明宫恩赐彩缕人胜应制 韦元旦 鸾凤旌旗拂晓陈, 鱼龙角抵大明辰。 青韶既肇人为日, 绮胜初成日作人。 圣藻凌云裁柏赋, 仙歌促宴摘梅春。 垂旒一庆宜年酒, 朝野俱欢荐寿新。 武平一和 佳人不语颦蛾眉, 寻仙直到月坞北。 何如今日太平时, 零落几行金雁飞。 波摇玉树千里拔, 悠然碧空访仙槎。 高台迢递绝浮色, 更看山顶天外天。 眉坞太白,拔仙绝顶。 韦元旦是陕西人,而眉坞指的正是陕西眉县,眉坞为古称。眉县是西周文化的发祥地之一,多年来境内曾数次出土西周青铜器,战国编钟等国宝重器。 那太白自然就是秦岭主峰太白山了,眉县正在其山脚下。太白山是华国大陆东部的第一高峰,以鹤立鸡群之势冠列秦岭群峰,主峰拔仙台海拔三千七百多米,那么后半句拔仙绝顶也不用多说了。 线索如此明确,也就省下了许多麻烦,而在道书之中,太白山为道家第十一洞天。因此每逢盛夏之际,正是太白山最热闹之时,登山览胜者与朝山香客络绎不绝。 原本不该挑这人最多的时间去,容易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但是已经休息够久了,南音觉得不能继续耽误时间,还是决定出发。 一路上倒也顺利,这是第二次到宝鸡市了,因为天气太热,雨林都没什么胃口去逛街吃东西,干脆也没有休息,直接前往眉县。 上太白山分为南北两条登山路线,根据文老板的建议,南音选择了北线登山,因为那更符合古人登太白山的习惯,更容易获得线索。 古时,登太白山者由郿县远门口而入,关中各地前来祷雨祈福皆取此道,其道险峻,人多视为畏途,然沿途奇景众多。 这一次登山不比往常,虽然有登山索道,但是并不能覆盖全程,有很多地方只能徒步而行,所以需要做一些准备,好在年十九心思细密,早已预备周全,连李川的也有。 一般登山客会选择早晨出发,以避开正午最毒的日头,但是那样上到山顶时正是游人最多的时候,不方便行事。 于是一行人在山脚下的酒店休息了半日,掐准时间上了下午五点最后一班上山的索道,当时上山的只有南音几人了,正好避开了人流。 这太白山历史悠久,西周便有记载,《录异记》有载,“金星之精,坠于终南圭峰之西,其精化白石若美玉,时有紫气复之,故名。” 这意思便是取了太白金星之意,才称为“太白山”。自古以来便以高,寒,奇,险,既富饶又神秘的特点闻名于世,称雄华夏。 《水经注》亦有载,“于诸山最为秀杰,冬夏积雪,望之皓然。”在古时候,人们以太白山气势岿然,风雨无时,山路不通。仅在六月盛暑时,始通行人,便是所谓的“开山”,这也是为什么夏季是太白山最盛之时。 太白山的气候也非常独特,通常九月下旬开始降雪,从十月到翌年四月终,积雪盈尺,有时六七月份仍消融不完。 所以一年的平均湿度高达百分之八十左右,多湿多雾,常常出现雨淞雾淞,构成奇丽彖致。唐代书法家张旭的《山行留客》云,“山光物态弄春晖,莫为轻阴便拟归。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一路登山而上,因为已近黄昏,加上山中独特的气候,并不觉得十分炎热,雨林带着瓜子排骨和龙婆婆一路玩闹拍照,很是尽兴。 南音虽然心中有事,也被她们这气氛感染,加上山中景色奇丽深邃,也就忘却了许多烦恼,露出了多日不见的笑容。 天色渐暗,还好都有自带照明的登山头盔,加上早已准备好了详尽的地图,倒也还能继续攀爬。正常来说需要五六个小时登顶,天黑难行,速度更放慢了一些。终于上到了太白山顶拔仙台,已经是接近午夜十二点了。 “哇,好大的月亮!”雨林站在拔仙台边,伸手去够那天上的明月,“排骨排骨,快给我照张相!” “太白与我语,为我开天关。举手可近月,前行若无山……”南音也被眼前景色所感,“李太白这《登太白峰》,不是夜里登顶,竟是不能如此身临其境啊。” “你当心一点,”年十九有些无奈的喊住雨林,“这护栏在夜里看不清,太危险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又不会……”雨林话音未落,就感觉到有人猛的拉了自己一把,一下子就翻出了护栏之外,“卧槽!” 第39章 印记十八:荒宅 那拔仙台从远处看去外形似一个不规则三角锥体,台顶宽阔平坦,略微向西南倾斜,西宽东窄。雨林被那不知名的力道一拉,控制不住身体,就朝倾斜的方向滑去。 还好南音眼明手快,一把拽住她腰间携行袋,才没有整个人掉下山峰去,年十九也赶忙上来扶住雨林。但是因为南音用力较大,雨林腰间的一件东西飞了出去,只是黑暗中看不清是什么。 “哇,这山上有鬼!”雨林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有余悸,大口喘着气,脸都白了,“它好像想抢我的东西……” “你人没事儿就好,”南音给雨林轻轻拍着背,“刚才也太危险了。” “吱吱吱!”瓜子似乎也吓坏了,在龙婆婆怀里缩成一团。 “我没看到有什么东西,”李川稍微靠近两步刚才雨林出事的地方,推了推脸上的单眼镜,“这慧镜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哎呀!”雨林忽然叫了起来,“玉娘,玉娘掉下山去了!” “什么?”南音也反应过来,刚才雨林腰间飞出去的竟然是玉娘栖身的杏花扇坠,“这山谷之下……” 南音话还没有说完,却看到拔仙台下山谷之中有黑色雾气涌出,几个人登山头盔上的照明灯打上去,能看到那雾气浓黑入墨,翻翻滚滚的一下子就将几个人包围住了。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南音听到耳边传来空灵悲戚的歌声,很像之前听到过的鬼音。眼前浓墨般的黑雾渐渐散去,眼前出现两盏昏暗的红色灯笼。 “卧槽……”雨林在身边低声惊呼道,“这也太凶了吧?” 几个人此时正在一间老宅子外面,大门破败斑驳,门前也都是厚厚的落叶枯枝,看起来应该是废弃许久了,而四周则是看不到尽头的树林,林中一片黢黑,令人生畏。 那大门上原本挂着一块牌匾,此时只剩下残破的半块,而且字迹完全剥落了,已看不出写的是什么了。可是就这样一座寂静老宅的大门上竟然挂着两盏红灯笼,这可是标准的恐怖片开头呀。 “你们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南音将坐在地上的雨林扶了起来。 “有,那声音有几分古怪,”李川点了点头,“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这是白乐天的《长相思》。” “我,我好像听到过这种……”雨林咬着嘴唇,“就是杨妃玉骨笛的那一次,没错,师父说过这叫鬼音!”(见第三卷印记十) “不错,也正是那一次雨林得了玉娘。玉娘本就是由《长恨歌》所化字灵,这次再遇鬼音,而且唱的也是白居易的词,似乎也与玉娘有关,你们说会不会……”南音回忆着上次的经历。 “吱呀……”南音话未说完,就听见老宅的门被打开的声音,三个人都不自觉的退后两步,李川举起了弩箭对准那门口。 “你们是何人?”一个披着袍子,散着头发的男子捧着烛台出现在门后。他鬓边有不少白发,形容消瘦,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的模样。 “哇,你,你是人是鬼?”雨林摆出防御的姿态,那男子手中烛台照着自己的脸,面无血色,显得苍白而诡异。 “别闹。”南音按住雨林的手,借着男人手中的蜡烛看了一下,那男子眉间是有气运的,只不过是很重的黑色,说明这个人倒霉透顶,难怪看起来如此憔悴。 “这位先生,我们是过路人,在这林子里迷了路,寻着灯光找到了此处,不知能否在舍下借宿一宿?”南音说着晚年不变,却好使的借口。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快些离开吧。”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不管用了,那男子脸色不善,挥手就赶人。 “这四周一片荒林,天又黑了,我们无处可去,只借住一晚,天亮我们就离开,可以吗?”南音不死心,继续问道。 “说了不行就不行,你这小娘子生的如此俊俏,怎地不知死活,”男子皱起眉头,就像要去关门,“你们快走吧。” “先生,那树林子里好可怕呢,”雨林已经换了一副面孔,瘪着嘴巴,似乎就要哭出来了,看着楚楚可怜,“呜呜呜天这么黑了,你怎么忍心赶我们走,就收留收留我们嘛,好不好。” “哎呀,不是我不想,”那男子被雨林这一出整得有些不知所措,“我这地方恐怕……” “没关系的嘛,只要有瓦遮头我们就很满足了,”雨林眨巴着眼睛凑到男子跟前,“你就行行好嘛……” “唉,那你们就进来吧,”男子叹了一口气,拿雨林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但是看到李川手中的弩箭,又紧张了起来,“这一位……” “抱歉,方才阁下突然出声,吓了一跳罢了,”李川将弩箭收回腰间,“如此便叨扰了。” “请进吧,”男子点了点头,转身将三人引进宅子中,“深山陋室,没什么可以招待的,请勿见怪。” “无妨,打扰先生了,给我们一间空屋就行,”南音观察着这个宅院,看起来根本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这里只有先生一人吗?” “是的,这个地方哪里会有人愿意来,”男子回答的很平淡,走到一间房子外面,“我只收拾了这一间屋子,三位若是不嫌弃,就将就一宿吧。” 那房间中甚至连正经的床也没有,只在地方摆了几块木板,上面铺着铺盖,其他的家具似乎都是从不同的房间找来勉强能用的,有一张桌子,两张凳子,一个小柜子等等,不过打扫得倒是颇为干净。 很显然这男子并不是长期居住在这里,所以只收拾了一间房间,但是他一个人独自跑到这深山荒宅里来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没事没事,我们不讲究这些,”雨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先生贵姓啊?” “鄙姓白,字乐天,白居易正是在下。”男子应道。 第40章 印记十八:白乐天 “原来是香山居士,久仰大名,”雨林做出惊讶的表情,随即变成了崇拜,眼睛里都要冒出星星了,“白先生,您的诗作我都读过!今日得见您一面,三生有幸。” “唉?原来小娘子也知道乐天之名,不敢当了,”白居易被雨林一通夸,有些飘飘然了,态度好了许多“三位先略作休息,我去给你们做些吃食。” “哼,果然是他啊。”白居易离开房间后,雨林收起了刚才一脸花痴的表情。 其实对于男子的身份几个人早就有所猜测,只不过想要确认一下罢了,雨林戏精上身,倒是将一个被其才华所折服的小姑娘演的活灵活现,毫无破绽。 “咦,雨林不喜欢白乐天吗?他可是唐代最高产的诗人呢,”李川倒是有些好奇,“想当初我还是陶渊明时,你还追着我要墨宝呢……” “切,姐夫你可不一样,”雨林看着门口,一脸的嫌弃,“白居易是文采斐然,但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观其友便知其人,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对,”南音苦笑道,“白居易虽然与元稹交好,但是他自身倒是长情得很呢。” “原来如此,”李川恍然大悟,“我曾听鬼帅大人说过你们与元稹的过节,难怪雨林不待见他。”(见第二卷印记九) “师父,你倒是说说,他如何长情了?”雨林坐到南音身边。 “泪眼凌寒冻不流,每经高处即回头。遥知别后西楼上,应凭栏干独自愁。”南音念道,“这是白居易写给他初恋的女子湘灵的诗。” 白居易十一岁时初遇七岁的湘灵,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两人两小无猜,亲密非常。可不久之后白居易便随父母搬家去了别的地方避难。 他潜心读书,十五岁入京,便以一首《赋得古原草送别》名动长安,当时京中达官贵人皆争相结交,也有不少人想与他结亲,可是都被白居易拒绝了。 白居易十九岁那年,重逢了朝思暮想,随父母入京访亲的湘灵,当时湘灵已经是十五岁的少女,白居易作诗云,娉婷十五胜天仙,白日嫦娥旱地莲。何处闲教鹦鹉语,碧纱窗下绣床前。 他为了湘灵,甚至放弃了自己在长安的事业,陪着湘灵回了老家。不过佳人在侧,红袖添香,白居易愈发刻苦读书,两个人度过四年美好的时光。 这本来应该成为一桩美事,可是白家三代为官,家世甚大,看不上湘灵这样一个平民女子。在父母的反对之下,白居易不得不忍痛与湘灵分别,随父亲前往襄阳。那一段时间白居易意志消沉,甚至不愿意再看书写字,终日颓废。 没过多久,白居易的父亲病故,母亲受到打击,变得疯癫无状,整个白家岌岌可危,风雨飘摇。为了支撑起家族,白居易重新打起精神,自此走上仕途。 白居易进士及第,仕途一帆风顺,终于让白家再次兴盛起来,他却一直拒绝娶妻,只念着湘灵。他曾经回乡寻找过,却没有找到。 后来白居易被贬江州司马,忠而被谤,心灰意冷,浔阳江上写下《琵琶行》,感叹着同是天涯沦落人,而也就在此时,白居易竟然见到了湘灵。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或许也是一种缘分。只是一别二十年,早已不再是少年,白居易当时已经四十四岁,湘灵也已嫁人生子。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两人只在江上相顾无言,知道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从此之后白居易彻底成为了白乐天,他的诗中再也没有写过湘灵,彻底变成了放浪形骸的风流才子。不但整日流连于风尘之地就算了,还在家中蓄伎为乐。 对此白居易不但不觉得有损他文人形象,反而以此为傲,还要写诗来记录这些风流韵事。或许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白居易又与元稹交好,世人都认为他们两个是“渣男”。 直到白居易临终之前,一日忽然作诗一首,题为《梦旧》,别来老大苦修道,炼得离心成死灰。平生忆念消磨尽,昨夜因何入梦来。 不久之后他就离世,原来一直到死,白居易心中都忘不了湘灵。所以他究竟是风流还是长情,这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原来他还有这样的故事,”雨林听完后也有些动容,“不过师父你说,他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这是什么地方?” “看刚才他的样子,大约是被贬江州之后,这个时间点很微妙啊,”南音思索着,“你们有没有觉得,他去的太久了?” “是哦,”雨林看了看门外,一点动静也没有,“这破房子能做些什么吃的要这老长时间,不能整一桌满汉全席出来吧。” “不如我们出去看看,”李川走到门边,“现在除了知道他是谁,什么线索也没有,这可不好办。” “我也是这么想的。”南音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主人,”挂在南音背包上的排骨开口了,“我觉得这个人有点熟悉……” “排骨,你认识他吗?”南音将排骨摘了下来。 “不认识,”排骨站在南音手掌上摇了摇头,“但是我确实觉得他非常熟悉,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了。” “你怎么不早点说?”雨林伸出手想去弹排骨的脑壳,想起自己答应过不再弹它,硬生生停住了动作,“你觉得熟悉的人,怕是不简单啊。” “我前面一直在想到底在哪里见过他的,但是实在是想不起来,”排骨有些沮丧,“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没关系,你慢慢想就好,”南音安慰道,“或许之后我们获得更多一些线索,能让你想起些什么。” 三个人悄悄出了屋子,整个老宅里一片黑暗,也听不到有什么声音,不知道白居易跑到哪里去了。 第41章 印记十八:灵堂 先前南音大概观察了一下宅子的布局,推测厨房应该在正堂之后,但是正堂的门也紧闭着,不但挂着一把铜锁,上面还有不少蜘蛛网,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人进入了。 因为之前路过时非常昏暗,也没有看得太清楚,此时才发现那门上竟然贴着条,而且是画着法印的道家符咒。 “能看出这是什么吗?”南音用手表照明照着那门上的符咒,朝雨林问道。 “这是北极四圣解灾化煞真符,”雨林凑到门前仔细看到,“是最正统基本的符咒,可以消灾解难,求吉祥平安。” “这么说来,倒是很正常的符咒,”南音蹙着眉,“可是我总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劲……” “这地方肯定不对劲嘛,”雨林嘀咕着,忽然一把用力抓住南音的胳膊,“唉,师父,这真的不对劲呀!” “怎么了?”南音也被她吓了一跳。 “这个符……”雨林指着符咒最下方,“缺了一笔!” 南音仔细看去,那符纸虽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还保存的比较完整,并没有剥落的痕迹,那既然雨林说少了一笔,应该就是画的时候少了。 “少一笔会如何?”南音问道。 “符箓本源于巫觋,《符字》一卷有云,以道之精气,布之简墨,会物之精气。”雨林一本正经的说道,“符是沟通人与神的秘密法宝,自然不是随便可以乱画的,这少了一笔,整个符咒的作用便可能完全改变。” “此符的最后一笔代表‘锁’,以此才能占压隔绝灾祸邪祟,而少了这‘锁’,便是给那些东西留了余地,非但不能保佑主家,更像是在供奉里面的怨魂……” “可是这里面并没有什么怨魂,”李川开口道,“我完全没有感觉到。” “因为没有上锁,它们可以随意进出,未必会一直留在里面,”雨林咬着嘴唇,“不过嘛……” “不过什么?”南音试着去拉了一下门上的铜锁,并不能打开。 “正常情况来说,如果有人这样画符,他必定和主家有仇,想要报复,”雨林说道,“可是这宅子荒废许久,而且能看出是锁了门才贴符的,那就很难说目的何在了。” “知道了,”南音点了点头,“不过既然里面的东西现在不在,正是我们进去查看的好机会。” “让我来吧。”李川走上前来,掏出一枚银色弩箭,箭头插入铜锁的锁扣之中,顺势一扳,只听得“咔嚓”一声,铜锁被撬开了。 “吱呀……“李川取下铜锁,伸手推开了门,有不少灰尘落了下来,三个人都被迷了眼睛,本能的都后退了一步。 “咦?这是……”南音一时还睁不开双眼,只听到排骨的声音,然后感觉到排骨跳下了自己的肩头。 “排骨,你要去哪里?”南音忙揉着双眼,流出不少眼泪,却并没有听到排骨的回答。 “妈呀!”雨林惊呼起来,紧紧搂住了南音的胳膊。 “你又怎么了……”南音的双眼刚刚恢复了视野,朝那屋中望了一眼,也惊住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正堂,而是一座灵堂。四面都摆着几层供台,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牌位,粗略看去也至少有数百个,说不定上千。 而在房间的正中间则是一尊黑色的石像,那石像身披铠甲,手执长剑,显得杀气腾腾,凶神恶煞。 “这,这也太邪了吧……”雨林虽然胆大,但是一下子面对几千个牌位还是有些紧张,“哪个好人家把家里弄,弄成这样……” “鬼帅大人呢?”李川也注意到排骨不见了。 “不知道,刚才我们被迷了眼睛的时候,它好像发现了什么,之后就不知道去哪了。”南音摇了摇头道。 “它会不会是进去了?”雨林半躲在南音身后,很显然完全不想进入这个房间。 “我们不能不管排骨,”南音轻轻拍了拍雨林的手背以作安慰,“没事的,李川不是说感觉不到里面有东西吗。” 南音率先踏进那满是牌位的房间里,用手表照明扫视着四周,发现那些牌位上并没有写姓名和时间,而是写着很古怪的东西。 每一个牌位最上方一个字都是“赵”字,之后则是不同的天干地支,最下面则是三个数字。字体皆用的小篆,这样一看倒是不像牌位了,反而像是某种仪式。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雨林看得一头雾水。 “我现在也无从推测,”南音摇了摇头,“这些干支和数字看起来都没有什么规律。” “唉,会不会是其中藏着什么密码之类的?”雨林这会儿已经不害怕了,“比如说要把它们按照正确的顺序排列。” “应该不是,”李川用弩箭轻轻触碰了身边的一个牌位,“都固定住了,并不能移动。” “排骨跑到哪里去了?”雨林用手表照明将整个房间照了一圈,没有见到排骨的身影。 “咦,那是什么?”南音指着一个角落说道。 “好像是个……箱子,”雨林也看到了,在最里面的供桌下方摆着一个破旧的木箱子,“排骨跑里面去了吗,它是怎么回事儿?” “打开看看吧,”南音略微迟疑,还是做了决定,“即便排骨没有进去,说不定也藏着什么东西。” “几位怎么在此处?”雨林和李川正要过去将那木箱子搬出来,就听到屋外传来白居易的声音。 “白先生,有耗子偷了我的钱袋,跑这屋来了,我们找耗子呢。”雨林随口胡说道。 “……”白居易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雨林的话,顿了好一会儿,只得招呼道,“饭菜已经做好了,不如先来吃一点,钱袋我帮娘子找吧。” “不用客气了,我们……”南音心中惦记着排骨,只是摆了摆手,但是看到白居易手中的托盘时,不由得愣住了。 他竟然端了五碗菜,看起来十分丰盛,有鱼有肉,还有山珍野菌,而且闻起来香味扑鼻。 第42章 印记十八:山珍 “白先生,这荒野深山之中,你从何处能做得这些菜肴?”南音干脆直接问道。 “这是我去附近人家要来的,”白居易的表情有些古怪,但是回答得很流畅,“都只是些山产,不算得什么。” 南音和雨林对望了一眼,两个人都不能确定这附近是否真的有人居住,而且白居易此时竟然对这满屋的牌位无动于衷,看开他手里那些东西无论如何也是吃不得的。 “白先生,你自己吃吧,我们带了干粮的,”南音说道,“打扰一晚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远来是客,让客人吃干粮怎么可以,三位还是来尝一尝吧,”白居易的神色愈发古怪了,看起来好像都快哭了,可是声音却没有变化,“若是执意不吃,那岂不是我待客不周,该如何自处?” 南音看着白居易那模样,心中大感疑惑,不就是不吃他一顿饭吗,何必上纲上线的,而且……忽然一个想法划过南音的脑海,他该不会是被逼的吧? 这时李川已经将那木箱子拉了出来,上面扣着三把锁,却不是之前门上的那种,可以直接用弩箭去撬,看起来是八卦连环锁的一种。 “既然白先生都如此说了,我们还推辞就是不懂礼数了,”南音拉了拉雨林的袖子,“嗯,没想到这山中竟然有如此美食,我们就不要拂了白先生的兴。” “好好好,不过我瞧这有野山菌,这菌子一个闹不好可是要中毒的呀。”雨林会意,笑盈盈的走到白居易身边。 “这位小娘子不要胡说,我岂是那会下毒之人……”白居易看雨林靠过来,竟然有些紧张的后退了一步。 “白先生自然不会下毒,不过别的人就不好说了!”雨林话音未落,抬手便将白居易手中的托盘打翻在地。 菜肴洒了一地,果然不出所料,全都变了模样,不过不是通常怪谈故事中的蛇虫鼠蚁,而是一种更让人恐惧的东西。 那是一种黄绿色的果子,大小不一,有二三十个,都长着人的五官,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你,你们……”白居易看着那一地如人头一般的果子,脸色都变了,指着雨林说不出话来。 “一边去,”雨林将白居易朝灵堂方向推去,举起另一只手中握着的天蓬尺,口中念咒,“威剑神王,斩邪灭踪。紫炁乘天,丹霞赫冲。急急如律令!” 天蓬尺发出红光,朝着白居易背后方向照去,果然看到有一条黑紫色的藤蔓正捆在白居易的腰间,另一头从院外而来。 “断!”南音已经取出修眉刀,刀气挥出,将那藤蔓斩成两节,捆在白居易腰间的那一半迅速干枯萎缩,化成粉末。 耳中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古怪尖细的笑声,南音和雨林不约而同朝之前散落一地的人头果子看去,果然是它们正咧着嘴在笑。 那些果子立在地上,已经睁开了双眼,盯着南音和雨林,口中兀自笑个不停,一张嘴,有黑色雾气散出,而且一条黑紫色的舌头也随之窜了出来。 原来方才卷住白居易的不是什么树藤,竟然是这果子的舌头。它们还冒充成美味佳肴,南音和雨林见状,都不免有些反胃。 因为果子数量众多,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稍有不慎就会被那舌头卷住,南音虽有修眉刀在手,也不敢托大,只是护着雨林和白居易往后退。 “打开了,快来!”灵堂中李川喊道。 雨林拽着白居易就退到灵堂之中,一看之下很是不可思议,那木头箱子里面竟然出现了一条向下的台阶。 原本箱子是藏在灵堂角落的供台之下,明明已经将它移动出来了,说明底部是正常的,没想到打开之后竟然出现了台阶,不知是通往何方。 可是外面人头果子已经将灵堂包围住了,也没有时间犹豫,李川率先下了台阶,雨林也推着白居易跟了下去。 南音看准机会,斩断了几根到身边的“舌头”,一转身也跳下了台阶,顺手将木箱的盖子带上。就在这一瞬间,南音非常清楚的看到灵堂中那黑色的石像动了。 这台阶又窄又长,勉强能容两个身形瘦削的人并排通过,于是李川走在最前方,打着手电照明,雨林扶着白居易在中间,南音垫后。 “几,几位……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白居易哆哆嗦嗦的问道,“这,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还想问你呢,”雨林翻了个白眼,“你刚才拿的什么给我们吃?” “那,那个,我也不知道啊……”白居易苦着一张脸。 “先走吧,下面究竟通向何方,排骨在不在,我们现在都不清楚,”南音想起之前那黑色石像活过来的场景,很确定不是自己看花了眼,“但是已经不能回头了。” “听见没有!”雨林恶狠狠的瞪了白居易一眼,“你好好想想该怎么说,到了地方老实交代,坦白从严,抗拒更严,知道吗!” 继续往下走了约一刻钟,似乎还没有到尽头,白居易之前连惊带吓,已是没什么力气了,全靠雨林拽着他的胳膊前行。 此时已经筋疲力尽,双腿一软,就朝下跌去,雨林没有心理准备,一下子没拉住他。白居易撞到了李川身上,因为惯性,两个人一同朝下滚去。 “哇,他俩滚下去了!”雨林惊呼道。 “这还是看不到底呀,”南音走到雨林身边向下看去,李川身上照明的灯光已经看不到了。 “姐夫!你没事吧!”雨林朝着下面大声喊道,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得到回应,“我的天,这台阶不会通往地府吧……” “如果是那样倒还好了,那可是排骨和李川的地盘,”南音蹙着眉,随口应着雨林,“我们赶快往下走吧。” 两个人快步继续朝下方走去,又走了许久,终于看到前方亮起了火光,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重重的落在雨林面前。 第43章 印记十八:旗帜 雨林看清楚了眼前的东西,差点叫出声来,南音眼明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到一旁,贴着边上的土坡,努力控制住心跳。掉下来的是一具尸体,或者说这四周围全是尸体。 两个人原本在那黑暗狭长的台阶上,此时身处一个巨大的土坑之中,而且看身后的痕迹,似乎是人为挖出来的,而坑底横七竖八的铺满了尸体。 “嘭!”从头顶上又一具尸体被扔了下来,他的脖子似乎被摔断了,折成一个夸张的角度,而脸正好对着南音和雨林所在的土坡下方。 那人满脸血污,死不瞑目一般睁大了双眼,吓得雨林打了个哆嗦。 “我的天,这是什么鬼地方……”雨林不敢再去看那些尸体,抬头朝上看去,但是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上面的情况,只能借着头顶的火光,判断这个坑大约有七八米深。 “你看这些尸体,大多穿着统一的士兵服装,这里很可能是一个战场的万人坑,”南音低声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雨林干脆转过身来,面对着土坡方向而站。 “他们基本都是被一刀割喉而死,这并不像是在战场上战死的,”南音也不敢轻易暴露身形,只是观察着离自己最近的几具尸体,“像是战俘,被统一处决。” “战俘……”雨林皱起眉头,“我们遇到白居易四十多岁被贬江州之时,那应该是唐宪宗李淳时期,并没有什么大规模战争呀,更别说坑杀俘虏了。” “不,看他们的服饰很明显不是唐时制式,应该是更早先的朝代,不过我也认不得。”南音摇了摇头。 “唉,我们怎么会跑到这个鬼地方来?”雨林叹了口气,“对了,没看见姐夫和白居易呀,他们会不会也在这个坑里……” 雨林话音刚落,就听到远处传来高亢凌厉的号角之声,之后头顶上方的火光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咦,上面的人是走了吗?”雨林问道。 “应该是,那是收兵的号角,而且看起来他们应该没有留下人看守,”南音想了想,“再等一会,我们就出去。” 于是两个人又等了约一刻钟,四周漆黑一片,再无响动,南音拍亮手表照明,带着雨林出了土坡。 “要不要放个信号弹?”雨林掏了掏背包,“排骨和姐夫若是在这附近,他们肯定能……” “你可别,”南音赶忙按住雨林的手,“就你那信号弹,在这深更半夜的,往天上一打把整个军队都招来了。” “也是哦,”雨林瘪了瘪嘴,“真是莫名其妙啊,到了这么晦气的地方……” “这些士兵,”南音这时在坑边缘找了一具较为正常的尸体仔细观察起来,“看他们所穿的甲胄,很像是战国时期所用的,书中记载,鲛革,犀,兕以为甲,鞈如金石。” “啥,战国时期……”雨林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跨度也太大了吧!” “确实如此,而且他们的服饰并不是传自西周的上衣下裳,而是将宽袖改为窄袖,裙子改为束腿裤,这很像是胡人打猎的服饰……”南音继续分析道,“我知道了,这是赵国的军队!” “这怎么看出来的?”雨林也大着胆子过来查看。 “胡服本就是方便骑射打仗的服饰,赵武灵王推行胡服,且与原本的军服甲胄相结合,就因为这一举措,在一段时间内赵国军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战斗力成倍上升。”南音解释道。 “对了,我想起来了,先前咱们在那老宅之中,那些牌位上都是以‘赵’字打头,”雨林眼睛一亮,想起之前所见之情景,“那后面跟着的,现在想来并不是密码,而是编号!” “有道理,”南音点了点头,“军队以干支加数字编号,这是最简便的一种方法,看来那里是一处祭祀赵国将士的祠堂。” “不过既然赵国的战斗力如此强悍,怎么会输得这么惨?”雨林用手表照明扫了一圈四周,坑底密密麻麻的堆满尸体,无法计数。 “或许是因为……”南音思考着。 “南音,雨林,是你们吗?”头顶上传来李川的声音,打断了南音的思绪。 “咦,姐夫!”雨林将手电照明打了上去,但是土坑太深,又因角度的关系,并不能看到土坑顶部,“我们在下面,看不见你呀!” “你们别急,我救你们上来!”李川喊道。 没一会儿,从上方扔下来一条登山绳,还好这一次为了爬太白山,李川也带了登山装备,这时正好派上用场。 那土坡虽陡,但是有登山绳做辅助,又有李川在上方接应,南音和雨林身体素质还不错,很快就一前一后拉着绳子爬了上去。 “姐夫,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白居易呢?”雨林看到只有李川一个人。 “不知道,”李川摇了摇头,“我和他一道往下滚,滚着滚着我就掉进了一片林子里,可是他已经不见了。” “这个人,果然有很大问题,”雨林拍着身上的土,“在那祠堂的时候,若不是师父给我打信号让我带他一起走,我就把他扔出去喂那些人头,哼。” “南音,你怎么了?”李川看南音正望着一处发呆。 “我大概知道白居易到哪里去了,”南音的手表照着立在旁边的一面旗帜,“你们看那军旗。” “这还能看出白居易去哪里了?”雨林顺着南音所指看过去,一脸疑惑,“上面并没有写字呀。” “先秦的军旗,分为干,縿(shan),斿(liu),旆(pei)四个部分组成,每一个部分按照使用的人物和场景有严格的区分。”南音解释道。 “这旗杆高七仞,为诸侯所用,而縿就是旗面,上面所绘的图案大有不同,日月为王旗,熊虎为军吏,这上面画的正是猛虎。” “斿是附缀于縿的飘带,是爵位级别的标志,天子为十二,伯爵为九,侯爵为七,这里是九条,是天子之下的最高爵位。旆则是挂在斿之上,随时可以摘取或是装上,上旆即为开战,现在没有装旆,因为战斗已经结束了。” “所以说,结合这些,秦国的军队,其将领地位仅次于秦王,大破赵军,坑杀俘虏……”南音望着那黑夜中飘展的旗帜,“人屠白起。” 第44章 印记十八:长平之战 秦赵两国长平之战,廉颇死守三年,秦军久攻不下,但是因为赵国军备不足,国库空虚,决定背水一战,用赵括换下了廉颇,对抗秦军。 而同时秦昭王也秘密从野王调来白起,任命他为上将军,白起一贯的用兵风格便是深藏不露,避实击虚,此次后退诱敌,分割围歼,用兵如神。 加上秦昭王亲自到河内督战,倾全国之力与赵国作战,终于射杀敌将赵括,四十万赵军投降,秦军大获全胜。 可是白起认为赵国军士反复无常,留下必成祸害,于是使诈,将四十万赵军全部坑杀,只留下两百名士兵,让他们回赵国报信。 直到后来秦昭王将白起赐死杜邮,白起临死前自叹曾活埋四十万赵国军士,如今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横剑自刎。 “我们现在所处的应该就是长平之战的战场,四十万赵国军士的埋骨之处,这样的大坑应该还有许多个。”南音三人站在古战场的万人坑边上,均感到心中悲凉。 “这一次线索所指的是眉县太白山,我们却遇到了白居易,原本我还有些奇怪,现在就都明白了,”南音继续分析道,“白居易正是白起的后人,而白起则是眉县人。” “所以这一次的线索是应在白起身上,我们只要去找他就好了,师父是这个意思吗?”雨林恍然大悟道。 “不错,只不过秦军刚刚大战完毕,我们可不容易见到他,”南音蹙着眉,“更何况现在情况不明,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南音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土坑下发出了声响,三个人面面相觑,难道下面还有活人?于是忙来到土坑边上,朝下照去。 只见土坑中心有黑雾盘旋,竟然不知什么时候长起了一棵大树,树干粗壮,有些像榕树,而树上却长着一个个黄绿色的果子。 “这果子,像不像那个……”雨林指着那古怪的大树说道,南音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和之前的人头果十分相似,只是没有五官。 “很可能就是同一个东西,”南音点了点头,“只不过这些果子还未成熟,没有长出脸来。” “卧槽,难怪那些人头这么恐怖,原来是万人坑里长出来的东西……”雨林忽然很想吐,“那个王八蛋还想给我们吃,我就该揍他一顿!” “他可是白起的后人,这是秦国的军营,你悠着点。”李川忙劝道,一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模样。 “我管他是谁,他祖宗我也一样打!”雨林原本义愤填膺,但是好像想到了什么,气势马上弱了下来,“咳咳,白起啊,我就给他个面子。” “果然有人!抓住他们!”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叫喊,就在眨眼之间,四面八方涌出许多士兵,将三个人围住,逼到了土坑边上。 “白将军果然料事如神,就知道一定会有赵国余党前来探查,奉将军之令,格杀勿论!”带头的一名将领喊道,一挥手,士兵们就冲了上来。 雨林手上的电击器可以作用于十米开外的目标,但是一直没什么机会用上,看准跑的最快的两个士兵,只是轻微啪啪两声,他们就浑身抽搐着倒下了。 “他,他们会妖法!”南音和李川都没有出手,雨林就拦住了不断上前的士兵,转眼之间就放倒了十几个,后面的士兵从没见过这样的情景,有些不敢上前。 “喂,有话好好说,我们不是赵国派来的,想见一见你们白将军!”雨林朝那将领喊道。 “哼,赵国妖人,休想要瞒骗于蔽,来人!”那将领又一挥手,前方持枪的士兵纷纷退后,换上前来一排弓兵,搭弓对准三人。 “卧槽,你不讲武德啊!”雨林气得大骂,短兵器确实可以抵挡一时,但是这弓箭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小心就要被扎成刺猬了。 “放箭!”对方果然也不是要跟你讲武德的人,一挥手,如雨的箭便朝三人飞了出来。 “御!”南音手中修眉刀挥出刀气,横于三人身前,形成一道无形的墙,将弓箭的箭头削掉,箭身掉落在地。 “放箭!”那秦军将领见一击不中,继续下令,“不要停!” 搭弓的士兵们得了令,便一支接一支的朝三人放箭,后方还有人在给他们补充箭支,而且身前有盾牌护卫,李川的弓弩也无法使用。只靠南音的修眉刀,要护住三个人,有些力不从心。 “这可不行,”雨林目测了一下距离,“擒贼先擒王,师父再撑一会儿,姐夫掩护我!” 李川会意,趁着一波箭雨刚刚结束的空档,脱下身上黑色风衣,朝将领方向扔去,风衣在空中之时,便抬起弩箭,一箭射出,钉着风衣朝将领飞去。 雨林则跟着风衣一同上前,原本三个人与那包围圈的距离就不足二十米,又是突然发难,几步就冲出十几米,抬手朝那将领喷出了好久没有用过防狼喷雾剂,对方一声惨叫,捂着脸倒在地上。 趁这机会,雨林已经到了将领身边,手里拿着一枚李川的弩箭,箭头锋利,抵在他的咽喉上,“都退后,放下兵器,否则我就杀了他!” 原本已经搭了弓的士兵们,有些被长官影响放赶紧放下了箭,还有一些因为习惯动作继续将箭射了出去,而有一支箭恰好被李川的风衣挡住,在南音的视野死角中。 “小心!”李川大声喊道,可是因为距离太近,已经迟了,那一箭正中南音的胸口,南音整个人向后仰去,跌入了身后的土坑之中。 第45章 印记十八:献计 李川毫不犹豫的就跟着南音跳了下去,雨林离得远,而且此时已经被四周的秦军团团围住,只能干着急,祈祷着南音不要有事。 之前才一动手,就有士兵回营报信去了,不一会儿远处就传来马蹄声,有一队人骑马而至,为首的是一个头戴红巾,穿着甲胄,腰挂长剑的男人。 那人皮肤偏黑,脸上线条刚毅分明,其实相貌颇为普通,但是双目如炬,而且身上有着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凶戾霸气,周围的士兵见到他,都纷纷跪下,不敢抬头。 “赵国妖人,放了王副将!”男人拔出腰间青铜长剑,指着雨林喝道。 看这架势,来人必是白起无疑,他喊着王副将,雨林也明白了自己挟持之人定是王龁,此人是秦国宿将,历三代秦王,长平之战为白起的副将,居功至伟。 而且白起虽然对敌人心狠手辣,对自己的部下军士却视如手足,更何况是他身边最得力之人,这就好办许多了。 “我不是什么赵国人,是来给秦王献计的,此事关系到秦国上下,只因为王副将不讲道理,才不得已行此下策,”雨林朝白起喊道,“白将军,你不会如此糊涂吧?” “献计?献什么计,你到底是何人?”白起听雨林说得关系秦国,又顾及王龁在雨林手中,并没有轻举妄动。 “哼,赵国四十万降军,说杀就杀,难道你白将军当真是害怕他们不服管教吗?”雨林冷笑道,“是什么原因,想必秦大王心中最是清楚了。” “你……”白起听雨林如此说,脸色突变,“切莫胡言乱语!若是真有良计,蔽自当引荐给大王。” “白将军果然是讲道理的人,”雨林嘴上这么说,手下却暗暗用力,王龁的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我的两名同伴中箭落入坑中,将军请速速派人援救,若是她们有任何闪失,我便要他陪葬!” 白起并没有犹豫,挥了挥手,身后一名将官即刻下马,领了一队士兵便到了土坑边,很快放下数条绳梯,士兵们带着火把等事物,有条不紊却又非常迅速的下去坑中。 这过程中基本没人出声,但是士兵们默契有序,以小见大,足以可见白起治军之严谨有效,雨林虽然心中记挂着南音和李川,倒也不禁有些默默佩服白起。 “还未请教女子名姓。”白起此时虽然已经下了马,嘴里又说的是客套话,可是气势丝毫未减,如果不是雨林也见过大场面,或许早就吓得手软了。 “我姓李。”雨林应道。 “李……”白起皱起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不用想了,我并不属于任何诸侯。”雨林知道白起在想什么,战国时期各国都有自己的姓与氏,一般靠名字就可以大致判断一个人的来历,白起一下子被雨林噎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便陆续有士兵从万人坑中爬了上来,将官很快来报,说是坑下只有赵军的尸体,并没有发现南音和李川的踪影。 “李女子也听到了,并不是蔽不想救人,而且确实没有找到,”白起对雨林说道,“蔽定会引你去见大王,先放了王副将吧。” “你们可有好好找?那坑这么大,而且这里所有的人都亲眼看见她们摔下去的……”雨林很是着急。 “已经彻底搜查过了,确实没有。”那将官说道。 莫非是李川先将南音救走了么,雨林此时也不好判断,但是她相信自己先前抛出的筹码是白起无法拒绝的,他没有理由欺骗自己。 “那好吧,我可以随你去见秦大王,不过你要让人继续寻找我的朋友,而且绝不可以伤害她们。”雨林将弩箭收起,站起身来。 白起点了点头,一挥手,马上有两个士兵上前来,将王龁抬走了,而之前带人下坑的将官,则又点了两队士兵随他去远处的其他土坑寻人。 不一会儿一辆马车驶来,是双马为引,上有伞盖,比起后世流传的的秦始皇兵马俑中的马车要简陋不少,但是也初具其形。 “女子请吧。”白起一抬手,士兵们齐刷刷的让开一条通向马车的道路。 雨林也没有多说什么,朝马车走去,几步之间竟是仪态万千,有不输白起之势,四周的士兵都不禁低下了头,不敢直视,白起心中也暗自称奇。 白起自也上了马,引着马车朝营地走去,四周是刚刚结束大战的战场,萧肃的杀气还未完全散尽,在期间行进,雨林有些恍惚,当年母亲就是这样,踏过鲜血与白骨,才一步步登上那最高之位吗? 马车穿过军营,四周除了幽幽的火把随风而动,以及偶尔巡查的士兵经过,其他再无一丝声响。刚刚打了胜仗,还能保持如此军纪严明,白起不是战神,还有谁当的起? 很快来到一座宽大的军帐前,白起下马来请雨林,而这短短的路程之中雨林已经将等会要说的话想好了,如今自己独自陷于秦军手中,稍有不慎后果将不堪设想。 “女子请稍等,蔽进去与大王通报一声。”白起对守卫的士兵亮出腰牌,进入那军帐之中,没过一会儿,便出来了一个宽袖长袍的青年男子,请雨林入内。 军帐中,白起整伫立在一旁,上首处坐着一名身穿青色素服的中年人,留着胡须,看着有些精神不济,或许是大半夜被叫醒,显得不够威严。 “见过秦大王。”雨林两手环拱,手背向外,向前推出后再收回至胸前,这是标准的战国时期见礼,但是她却没有进一步下跪。 “大胆女子,见了大王,竟敢不跪!”方才去请雨林的那青年男子喝道。 “我本是化外之人,既非秦国子民,也不属于任何诸侯,凭何下跪?”雨林一脸平静的说道,其实这一来是为了更加故弄玄虚唬住对方,二来是身为大唐公主的尊严,如何能跪还只是诸侯的秦王? 第46章 印记十八:发芽 好凉,嗯……好像有点甜甜的,南音感觉有水洒在自己的头上,并不觉得难受,反而感到很舒服。 “小五,你说说,这究竟是什么种子呀,真的会发芽吗!”头顶上传来一个女声,柔和婉转,满含期待。 “姐姐,你怎么不相信我呢,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是清朗的少年声音,十分耳熟,南音默默思考了一下,对了,这不是排骨的声音吗? “哼,那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是从哪儿捡来的?”女子嗔道,“若是在遮遮掩掩,仔细我揍你!” “自然不是凡俗之物,”排骨似乎有些犹豫,“若是说了,姐姐可别生气,这是我从战场上的万人坑中寻来的。” “万人坑……”女子喃喃道,“那必然是发生了战争,可是最近我并没有见到多的魂魄呀?” “唉,所以说姐姐不要生气,这一次死了有四十余万人……”排骨小心翼翼的说道,“兹事体大,府君便自己接手了。” “哼,自己接手?怕不是有人在祭祀他吧,”女子冷哼道,“说的这么好听,他怎么不……” “姐姐,咱们可是说过你不许生气的,而且府君并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三界和平呀。”排骨忙哄道。 “是是是,你什么都向着他,他说一句话便是让你去死,你也去得。”女子似乎有些不高兴。 “姐姐说得哪里话,”排骨的声音有些可怜巴巴的,“府君公正严明,对姐姐也是极好的……而且我也最听姐姐的话了。” “哈哈哈,那这话你可以记住了,若是日后我有事相求,你可不能推脱。”女子似乎被逗乐了。 “那是自然,能为姐姐做事,在所不辞!”排骨忙不迭的答应道。 “好了好了,小五最好了,”女子笑道,“赶快去引路吧,快些做完今日之事,才能好好照看这小可爱。” “嘿嘿,想不到姐姐竟是勤快起来了,我定然上呈府君,请求予以嘉奖。”排骨十分开心的应道,“说不定能让姐姐去人间玩上一趟。” “呸,拉倒吧,”女子啐道,“就他?我可不指望咯。” 死人堆……南音的记忆猛然清晰了起来,想起来之前和雨林一起刚刚爬出坑杀赵军的万人坑,却被秦国士兵发现,自己中了一箭,只记得胸口剧痛,朝坑中跌落,之后就再无意识。 不知道雨林和李川怎么样了?李川本是鬼差,白起便是再厉害,也伤他不得,但是雨林可怎么办?硬来肯定是不行的,那丫头聪明机警,希望能全身而退。 自己是被排骨救了吗,它之前确实是不知去哪了,但是那女子又是谁,她为什么管排骨叫小五?听他们的对话,提及泰山府君与人间,莫非自己已经死了,现在已经到了泰山? 南音心中略有惊慌,想要张开眼睛看一看,却发现除了头顶的一丝亮光,四周什么也看不到。想要抬手去揉一揉眼睛,却惊恐的发现自己感觉不到双手的存在了。着急的想要开口呼唤排骨,却发现自己更是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这种感觉也太难受了,明明意识是清醒的,看不到,说不出,动不了,除了能听到一些声音,什么都做不了。而且此时排骨与那女子似乎都离开了身边,只能隐约听到一些动静,却听不清是什么。 若是换做其他人,遇到这样莫名其妙的状况,或许最好的办法便是晕倒过去失去意识,否则很有可能会陷入癫狂。 不过南音并非常人,虽然弄不清楚此时的状况,却知道自己必须要保持心境平和,于是便默默念起了《妙法莲华经》,虽然不能出声,但是经文在心中萦绕反复,很快就扫去了恐惧惊慌之类的情绪,心中淡定了许多。 就这样不知念了多久,南音又感觉到身上的凉意,感觉全身的压抑一扫而空,而且耳边传来了轻轻的哼歌声。 是之前说话的那名女子的声音,所哼的曲调旋律熟悉而又陌生,对于此时的南音来说,听着歌声,竟像是吃过美味佳肴,觉得全身满足而充满力量。 借着这样的感觉,南音努力的想要抬起头来看一看,发现头顶的亮光似乎扩大了一些,但还是看不清楚。 这样无日无夜的日子让人很容易丧失对于时间的概念,南音最开始还尝试着记下自己念了多少次经文,以此来计算时间,但是很快发现这行不通。 因为每次南音专心念经之时,整个人就好像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感觉自己期间念了很多遍,但是又觉得似乎只过去了很短的时间。 而每当那女子的声音响起时,南音的意识才会十分清醒,她有时是哼歌,有时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和南音对话,有时又会与排骨说几句话,渐渐的南音开始十分期待听到这女子的声音。 就在这种时而清醒时而恍惚的状态之下,南音头顶上的光亮越来越大,终于有一次当南音清醒过来时,睁开眼睛能看到东西了。 “小五,小五!你快来看呀,她发芽啦!”女子欢快的招呼道,声音十分兴奋。 南音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看到眼前的女子二十出头的模样,身穿白衣,披着乌黑的长发,不施粉黛,方额广颐,凤眸潋滟,此时正注视着南音,像是看着世间最珍惜的宝贝。 “咦,还真的开始发芽了,”一名少年走了过来,也凑到南音跟前,“我就说了吧,这种子不是凡物,便是在黄泉也种得活。” “这可是春天的第一场雨水,你要好好长大呀。”女子手中拿着一个精巧的木头小勺,给南音头上浇水。 “不过看起来好瘦弱呢,不知道能不能有开花的那一天。”少年眯起眼睛。 “当然能了,黄泉就要有第一朵花儿了,我要给她起个名字,”女子看着南音,眉眼弯弯,“零露漙兮,清扬婉兮,零露瀼瀼,婉如清扬……嗯,便叫婉儿吧。” 第47章 印记十八:沙盘 雨林此时独自坐在一顶军帐之中,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个沙盘,雨林正专心的将一个个竹简放入其中。 “李真人,白将军求见。”一名侍女走了进来,对雨林行礼道。 “白将军……”雨林的思路被打断,抬起头来问道,“他有什么事吗?” “奴不知,”那侍女应道,“将军并没有说明。” “那请他进来吧。”雨林摆了摆手。 侍女退出了军帐,很快白起便走了进来。 “见过李真人。”白起面无表情,甚至语气中有一丝不善。 “将军请坐吧。”雨林低着头还在摆弄着面前的沙盘,随意的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矮榻。 白起也并没有客气,当即坐下,也看着雨林面前的沙盘,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大王之前刚刚来看过,想必将军并不是奉大王之命前来,”雨林悠悠开口道,“将军于我有知遇之恩,有什么事可以尽管开口。” “李真人,将这二十四件器物埋于地底,当真可以保我秦国统一天下?”白起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开口了。 “哦?白将军是不相信吗,”雨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白起笑了起来,“若是将军不信,为何就这么干脆的杀了那四十万赵军?” “大王之命,怎可不从,”白起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这泰山府君祭,当真可以灵验吗?” 原来之前雨林在万人坑边,听南音说起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之事,本就心存疑惑,随即便想到了一事。 当年武皇驾崩后,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合谋要复活武皇,重兴大周,而那记载着泰山府君祭具体方法的古籍便是太平公主从老师王知远处所得,传自先秦时期。 秦皇扫六合一统天下,除了始皇帝嬴政的丰功伟略,其中有着不少泰山府君祭的痕迹,但是这只有知晓内情之人才能看出。 于是雨林便猜测长平之战杀降一事或许根本不是白起的本意,他是为了秦国背了这几千年的大锅,那么幕后之人就很有可能是秦昭王。 加上当时情况危急,若是不想点什么办法,说不定自己就要被当做赵国人一起埋进坑里了,于是雨林孤注一掷,暗示白起自己知道背后的原因,而白起的反应很明显就是雨林赌对了。 之后的事情就很好办了,当年那古籍说不准是从上古时期的神只处流传而得,正所谓泄露天机,本就晦涩难懂。 一直在历代方术大家手中,至唐代时虽然大部分都已经破译出了其中内容,却也还有一小部分是难以理解的。 那么在先秦时期人们对此只是一知半解,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只知道要以人血祭祀,却不懂真正的关节所在,难怪最终秦朝确实统一天下,却只得二世。 想通了这些,那要糊弄一下对方就太容易不过了,在秦昭王面前雨林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又借用背包里的现代装备表演了一番,秦昭王直把雨林当做神仙,以“真人”称之。 于是“李真人”便告诉秦昭王,泰山府君祭并不是单纯的杀人就够了,还必须有二十四件阵眼,同祭泰山,才能得偿所愿。 就这样雨林留在了秦军之中,替秦昭王寻找“阵眼”,以及布阵做法,对雨林是有求必应,言听计从。 可是雨林要求他们去寻找南音和李川,却始终没有结果。 “白将军,有些事情心诚则灵,天意岂是我等凡人可以妄加评说的?”雨林对于白起的来意有所猜测。 “如今上党已平,正是攻入邯郸,一举灭赵的最佳时机,只要赵国一亡,韩国便再无力抵抗,大王便可称帝,”白起双眼发出精光,似乎充满了向往之色,“到时其余诸侯必定归附,秦国统一指日可待,还用得着那劳什子术法?” “可是范雎那卑鄙小人!”白起语气突然变了,“不知他是对大王进了什么谗言,竟然同意了赵国与韩国割地求和,如此给了他们机会休养生息,今后再要收服,便是难上加难了!” “莫非大王就指望这个东西,指望上天让秦国不战而胜吗?”白起此时情绪有些激动,用手一拍桌案,雨林的沙盘有一小半被震动变形散碎开来。 “莫要激动,”雨林非但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干脆伸手一抹,将整个沙盘都抹平了,“将军想必也知道那大夫范蠡。” “他为了越国可是殚精竭虑,却也深知越王勾践为人,可与共患,难与处安,于是他改名换姓,远遁江湖,才保住性命,得以善终。” “这正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如今将军是不是也感同身受?”雨林看着坐在对面的白起,虽然司马迁说这话时白起早就死了,但是雨林相信他可以明白自己的意思。 “狡兔死,走狗烹……”白起喃喃道,“真人不愧是化外之人,此言一语道尽当今之势,那蔽该何去何从?” “……”这问题雨林就不好回答了,其实她借口混在秦昭王身边,一来是为了保命,二来也是寻找南音和李川,以及学士印记。 所以雨林从未想过要改变历史,所谓替秦昭王寻找针眼,也不过是哄着他玩儿,那沙盘也就是做个样子罢了。 至于白起,雨林是对他有佩服,也有惋惜,所以忍不住提点了一句,他能悟出多少便是他自己的事情,再多说就不合适了。 “真人?”白起看雨林似乎陷入沉思,半晌也没回应,忍不住开口道。 “白将军,天机不可泄露,”雨林干脆使了一招江湖骗子的常用手段,“今天我已经对你说了许多,有些话甚至也不能让大王知晓,你好自为之吧。” 第48章 印记十八:孟婆 南音已经越长越高了,可以看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这是一间两层高的阁楼,自己通常被摆在二楼的窗台上,可以看到窗外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黄沙。 此处没有日月星辰,常年是一片昏黄黯淡的天光,只有排骨每日会带着一排魂魄,到这小楼中,来见黄泉的主人,就是给南音起名字的那女子,孟婆。 之前虽然也没有怀疑过排骨的身份,却没想到它的来头如此之大,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南音可以确定排骨正是泰山府君的属神,五道将军。 五道其实是道家的说法,《三洞经教部》有载,“何谓五道?一道者,神上天为天神。二道者,神入骨肉形为人神。三道者,神入禽兽为禽兽神。四道者,神入薛荔,薛荔者,饿鬼名也。五道者,神入泥黎,泥黎者,地狱名也。” 世人知佛家有六道者甚众,知道家五道者略少,不过五道将军在民间确是颇有地位,主治死生,掌管着地府的入口。 有的时候孟婆会将南音带到一楼去,那里有一口大锅,冒着腾腾热气,孟婆会从里面盛出汤来,给魂魄一一饮下,南音可以闻到那汤的味道,很是香甜,有些像是兰娘给的那一壶“醉生梦死”。 就这样南音每日除了眺望黄沙,最开心的便是听孟婆说话,或是看她给魂魄们送汤喝。孟婆似乎对人间很感兴趣,经常会拉着喝汤的魂魄问长问短。 偶有不愿意喝汤的魂魄,有的是情根深种不愿意忘记爱人,有的是心怀遗憾有未完的事业,孟婆总会耐心的听他们讲述自己的故事,然后温柔而又坚定的将孟婆汤给他们灌下去。 南音想起李川曾经说过,现实世界中的地府已经没有黄泉与孟婆了,泰山府君也是因此陷入了沉睡,排骨跟着失去了一些记忆,也就是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改变的。 而根据民间传闻和些许文字记载,地府的主人从泰山府君变成酆都大帝,大约是发生在后唐时期,也就是说变故或许发生在唐时。 当初从海眼中出现了一颗种子,排骨说它认得,过那是唯一能在黄泉种植的花,名为曼殊沙华,却又记不得具体情况。对照如今情景,莫非婉儿本身便是这朵花? “小五,你看,婉儿长出叶子啦!”孟婆的声音打断了南音的思绪。 “还真是耶,”排骨点了点头,“长了叶子,那很快便会开花了吧。” “那可就太好啦,”孟婆笑容灿烂,“人间有四时风物,春花秋月,可我这黄泉却什么都没有,若是婉儿真的开出花来,我便要将这里都种满。” “以后魂魄们便不会说我这八百里黄泉死气沉沉,而是遍地鲜花,美如仙境,你说好不好?” “当然,”排骨很高兴的点着头,“只要姐姐不整天惦记着……咳咳,姐姐要种花,我一定帮你。” “哼,你这小鬼,可没劲儿了,”孟婆撇了撇嘴,“我知道,你可不是真心帮我,你只是帮着你的府君,怕我给他惹什么乱子。” “……”排骨干脆闭上了嘴,和女人讲道理,大可不必。 这一日,南音在阁楼二楼的窗台上,照例看到了排骨引着一排魂魄朝这阁楼走来,而有所不同的是排在最后一个的,全身冒着滚滚黑红之气,令人有些害怕。 经过这许多时间的观察,南音已经知道了,看着魂魄身周的颜色便可以大概判断他们的死因,虽然很淡很淡,但是南音曾得袁天罡指点,生人气运都能看到,更何况是魂魄。 这个人是当真的不简单,他身上的黑色是怨气,红色则是杀气,想必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却是含冤而死。 “哎呀,又要干活儿了,”原本靠在榻上休息的孟婆站了起来,神色慵懒,走到窗台边上给南音浇了一小勺水,“婉儿,你可要快些开花呀。” 南音正好奇着那个魂魄的来历,便轻轻晃动自己的叶子,碰了碰孟婆的手背。 “咦,你是能听懂我说话吗?”孟婆感觉到手背痒痒的,很是欣喜,眼中亮晶晶的,“那今日你陪我下楼去吧,我们一起去听听有没有有趣儿的故事。” 于是孟婆带着南音下了楼,此时排骨也领着魂魄到了小楼之外,让魂魄们一个个进入喝汤。前面的魂魄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多是死于衰老,战乱,疾病,也都很配合的喝下了孟婆汤。 “姐姐,这最后一人有些麻烦。”排骨独自一人走了进来,对孟婆说道。 “怎么说?”孟婆此时正在盛汤。 “他身上戾气太重,孟婆汤怕是化解不了……”排骨有些为难,“若是强行带下去,怕是会激起其他怨魂的怨气,麻烦得很呢。” “我明白了,”孟婆点了点头,“你带他进来吧,我或许会有些办法。”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排骨用力拖着那最后一个魂魄进来。 这时南音看清楚了,此人穿着黑色甲胄,腰间挂着长剑,面目刚毅硬朗,眉如刀斧,这面相一看就是凶狠暴戾之人,难怪身上杀气如此之重。 而他的咽喉处则有一道深深的血痕,应该就是他的死因了,是被人一剑封喉而死,所以他有怨气。 孟婆并没有继续盛汤,而是端过来了一个酒壶和两个杯子,摆在桌子上。 “这里是黄泉,冥府的入口,你已经死了,”孟婆声音虽然温柔,却又给人一种隐隐的压迫感,“我瞧你似乎很不甘心,是否有什么心愿未了?” “死了……”那人愣了一下,不自觉的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大笑起来,“不错,已经死了,哈哈哈……” “请坐吧,今日我请你饮酒,这酒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尝到的,”孟婆倒了两杯酒,自己率先坐了下来,“如果你不肯说,那便让我来猜猜吧。” “你原是行伍出身,屡建战功,一生未尝败绩,累功升至高位。对于国家你忠心不二,日月可鉴,可却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所以你心中大有不忿,怨气冲天,”孟婆将酒杯推到那人面前,“如果我说对了,你便饮了此杯。” 第49章 印记十八:选择 “只听说过人死后要下地府,却不知竟然还有酒喝……好香的酒啊,”男子端起面前的酒杯,却没有喝,“吾白起,一生戎马,未尝败绩,顶天立地,无愧于心,为何会落得这般收场?” 白起,南音心中吃了一惊,他死了?没想到自己恍恍惚惚之间,距离长平之战竟然已经过去了两年,不知雨林和李川在哪里? “小五。”孟婆朝排骨招了招手。 “姐姐,”排骨走过去,将手中一卷竹简摆在孟婆面前,“请看。” “府君所执生死簿,载人一生功过,”孟婆看着那竹简,“啧啧啧,这可不得了呀……” “伊缺之战斩韩魏联军共计二十四万人,光榔城之战斩赵军三万人,攻赵魏联军斩敌十三万……长平之战,斩赵军四十余万,你这一生,杀戮可以百万记呀。” “那是战场,如何能不死人?”白起一拍桌子,桌上的酒洒在地上,一股浓重的杀气扑面而来,南音感觉自己都快要枯萎了。 “可是你杀降!”孟婆秀眉微蹙,“如此残暴不仁,有违天道!” “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白起大笑起来,“只道是人间有范雎那般卑鄙小人,竟不曾想这阴间也有尔等无耻之徒!” 话音刚落,白起出手如电,拔出腰间青铜长剑便刺向孟婆,孟婆身形微动向后闪开,还不忘抱起南音的花盆,站到了小楼的楼梯上。 而排骨拦到白起面前,双手一甩,手中出现两把白色骨刀,白起的长剑正砍在骨刀上,那声音震得南音很想伸手去捂住耳朵,才想起自己既没有手,也没有耳朵。 白起身上煞气大盛,与排骨打斗起来,竟然不落下风。小楼中的桌椅板凳翻倒了满地,有一些被砍得稀碎,孟婆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只是抱着南音看着两人。 “小五,别的都没关系,仔细了我的汤。”孟婆柔声说道。 “姐姐放心吧。”排骨又挡开了白起的一剑,抬起手来在眼前一划,双眸变成金色,这一招南音曾经见李川用过,看来是他们鬼差的一脉相传呀。 排骨双眼的金光似乎对白起身上的煞气有很强的作用,就在一瞬间那黑红之气就散去了许多。白起似乎也意识到了,没有继续缠斗排骨,转身向那冒着热气的大锅冲去。 “瞧瞧这个人,坏得很,”孟婆笑道,“你若是打了我的汤,可是要赔的。” 眼看白起就要一脚将那锅孟婆汤踢翻,排骨手中骨刀化作鞭子,一左一右甩向白起,将他双腿捆住。白起站立不稳朝前跌去,排骨用力一拉,让他没有撞上汤锅,而是摔在了一旁的地上。 “姐姐,此人罪孽深重,又毫无悔改之心,该直接打入阿鼻地狱受罚才是。”排骨此时已经完全控制住了白起。 “慢着,”孟婆出声制止,慢慢走到白起身边,蹲下身子,“你方才说我们地府卑鄙无耻,这可从何说起?” “呸,妖女,何故明知故问!”白起挣扎不脱排骨的束缚,只是恶狠狠的瞪着孟婆,“要罚便罚,只是吾白起无愧天地,却被尔等冤屈,无论什么刑法,吾都不服!” “我可没有说要罚你,”孟婆扶起之前被他们打翻的一张椅子,坐了上去,“生死簿所记之事从不会出错,战场杀敌,生死自负,那些怪不得你。可是四十万赵国降军确是死于你手,为何你口口声声喊冤?” “那是为了泰山府君祭才杀的!大王意欲统一天下,向泰山请愿,才以四十万赵军献祭,如今你们翻脸不认,全要吾一人承担,不是卑鄙无耻是什么?”白起目眦欲裂,十分激动。 “泰山府君祭……”这一下不止是孟婆愣住了,南音也大吃一惊,其实她一直隐隐觉得泰山府君祭不仅仅是可以复活某人这么简单,却没想到竟然可以许愿统一天下。 “哼,李真人早就同吾说过,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可惜吾却没有领悟到她的意思,”白起声音悲戚,“可笑,可笑啊!” 李真人……那必然是雨林或者李川,说不定她们两个在一起,南音稍微安心了一些,只是一下子接收的信息量太大,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 孟婆并没有答话,而是双手一翻,有一朵蓝幽幽的火焰出现在她手中,那火焰飘飘忽忽的飞出了小楼,没过一会儿又飞了回来,重新回到孟婆手中。 “呵,你家府君倒是本事啊,”孟婆冷笑道,看了排骨一眼,“如此逆天而行之事,他也敢应,迟早要惹出祸来。” “我……”排骨挠了挠头,“府君做事必然有他的理由吧,只是我们……” “呸,”孟婆啐了排骨一口,指着白起道,“放了他。” “什么,放了他?”排骨一脸疑惑,“可是他必须要下……” “你怎么好意思的呢,”孟婆瞪了排骨一眼,“人家分明是替那秦昭王和你家府君的交易背了锅,这桩罪过自然不能算到他头上。” “可是生死簿已经记录,这该如何交代……”排骨还是有些犹豫。 “交代个屁,若是要问责,让他来找我,”孟婆弹了排骨的脑门一下,“赶紧放人,别叫姐姐生气。” “是,是,”排骨瘪着嘴,不情不愿的收回了骨鞭,小声嘀咕道,“府君哪里敢问你的责,最后还不是我挨骂……” “你说什么?”孟婆伸手就要去拧排骨的耳朵。 “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排骨赶忙朝一边躲去。 “尔等这是作甚?”白起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的疑惑。 “如今呢,你死是已经死了,让你还阳是不可能了,”孟婆一挥手,原本被排骨和白起砸的稀巴烂的家具都恢复了原状,“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饮了这碗汤,前事皆忘,自去轮回转世,二是饮了这杯醉生梦死,从此留在黄泉,做一名鬼差。”孟婆在白起面前摆了一碗汤,又重新斟了一杯酒。 “方才的酒还没有喝,现在再喝也不迟。”白起竟没有犹豫,伸手要去拿酒杯。 “你可要想仔细了,若是选择了这酒,以后你便不再是你了,”孟婆轻轻拦住了他,“一入冥府,再无归路。” “吾不后悔。”白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50章 印记十八:南方鬼帝 “你都看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语气冰冷。 “杜总,这是……”李川看着眼前乾坤镜中的场景,虽然心中有所猜测,却不敢明说。 “李川,你是聪明人,到了如今该说什么话,你心里明白。”那男人缓和了一些,似乎不想给李川太大的压力。 “杜总,对于孟婆与鬼帅大人的传说我确实听说过不少,只是不曾想到他二位竟然是您的引路人。”李川字斟句酌的说道。 如今的地府虽然与过去大不相同,但是基础的架构却还是未变,《元始上真众仙记》与《枕中书》皆有记载,酆都大帝位居冥司神灵的最高位,主管天下的所有鬼魂,便是民间俗称的阎罗王。 而酆都大帝下属五方鬼帝,分别主管着华国神州五片鬼域,在鬼帝手下则是分管各个辖区的鬼差,李川所处的辖区便归属于南方鬼帝杜子仁所治的罗浮山。 各方鬼帝的来历本就十分神秘,纵然李川是杜子仁的得力干将,也并不了解多少。可是这一次,李川想救南音跳入万人坑中,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地府。 而顶头上司杜子仁似乎早已在等着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他划了一面乾坤镜,让他自己去看。 那乾坤镜中所展示的是白起的一生,从长平之战到他入地府,白起饮下了孟婆的醉生梦死,身上戾气尽数化解,他的魂魄被收走,成为了五道将军排骨手下的一名鬼差。 白起每日随着排骨一同接送往来黄泉的魂魄,陪着孟婆一起听魂魄的故事,一起养花,可是几百年过去了,那种子却迟迟开不出花来。 孟婆为此十分不开心,白起为了讨她的欢心,便前往人间寻找方法,终于得知此花种本为佛花,开花的条件十分苛刻。 白起潜心求教佛祖数年,终于得到了开花的方法,满心喜悦的赶回黄泉,却不见孟婆与花种的身影,每日只有排骨一个人守在黄泉。 白起向排骨询问孟婆的去处,排骨却支支吾吾不愿回答,只是叮嘱白起万万不可对他人提及此事。白起心中郁闷,终日饮酒,郁郁寡欢。 一日他喝醉了,不小心将孟婆失踪的事情说了出去,黄泉本就是泰山的入口,没了孟婆镇守,便是少了一层屏障。 此事迅速的就传开了,镇压在泰山之下的魂魄想要挣脱束缚,而外面的一些不轨之徒觊觎着泰山秘宝,一时间整个冥界大乱。 泰山府君全力镇压暴动的厉鬼冤魂,而排骨死守黄泉,加上一众鬼差的努力,总算平息了这一次的动乱,没有造成三界的失衡。 可是府君元神大伤,带着整个泰山陷入沉睡,排骨也失去大部分的记忆和法力,变成了后来的模样。 从此酆都大帝接掌地府,一切重新洗牌,白起因曾受教佛法,又在大战中立下战功,大帝赐名杜子仁,让他执掌三法印之一诸行无常,正所谓“诸行无常,是生是灭,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之后白起便以杜子仁之名,累功递升,终于做到南方鬼帝之位,可是他心中却始终有一心结,孟婆到底去了哪里。这些年来他多方探查,却是毫无结果。 “杜总,如今黄泉可是禁地啊,孟婆更是不可提及的禁忌,您这可是为难我呀。”李川见杜子仁久久不说话,默默叹了一口气。 “呵呵,李川,你别跟本座在这装,”杜子仁冷笑道,“你的那些事,本座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是懒得管罢了。” “杜总您什么意思,属下听不明白……”李川干脆继续装傻。 只觉得身边一阵寒风,李川还没反应过来,杜子仁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杜子仁比李川要高半个头,眉眼与白起有些相似,整个面部的线条更加分明,冷峻中带着几分霸气,威严中却又带着几分邪性。 “本座手下有高阶鬼差一百零八,并不缺你这一个,你明白吗?”杜子仁身上的压迫感让李川有些喘不过气来。 “有话好说,杜总,”李川退后了两步,“您想让我做什么吧。” “你身边的这几个人,与孟婆都有着莫大的联系,本座自然是要你查出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杜子仁说道。 “属下曾经问过鬼帅大人,它确实已经全无记忆,至于其他的人,她们虽然有些特殊之处,到底还只是凡人,这恐怕……”李川很是为难。 “本座知道她们想重施泰山府君祭,”杜子仁眯起眼睛盯着李川,“此事你从来没有上报过,就单单这一条,若是本座不替你隐瞒,你还能如此自在逍遥?” “……”李川被杜子仁一语道破心中秘密,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应答。 “本座既然保了你,你就是本座的人,今后只要你好好听话,本座自然不会亏待于你。”杜子仁的声音缓和了许多,轻轻拍了拍李川的肩膀。 “杜总,”李川点了点头,“帮您查探孟婆的下落倒也是无妨,其实属下对此事也很好奇,只不过……” “不过什么?”杜子仁问道。 “若是此事会伤害到南音,那属下宁可领罚,也必须要保她周全。”李川十分严肃的说道。 “……”杜子仁皱起眉头,看向乾坤镜,“你身边的那名女子,她竟是孟婆的曼珠沙华转世,此事必定与她有所牵连。本座让你查清此事,不是害她,而是救她,你明白吗?” “如此说来,南音与杜总也颇有些渊源了,”李川似乎有些恍然大悟,“杜总也不会让她出事的吧?” 第51章 印记十八:记忆 “大胆小贼,敢来行刺本真人!”黑暗中雨林抬起手就是一巴掌挥了出去,似乎打到了什么人。 “哎哟!”有人哀嚎起来,朝南音的方向撞了过去。 南音已经习惯了既不能动也发不出声音,虽然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还是保持着一动不动,甚至感觉到有人撞了过来也没有伸手去挡。 但是这一下被撞到了肋骨,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忍不住开口喊道,“哎哟!” “师父,是师父吗?”雨林愣了一下,“哎呀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有人偷袭我……” “我没事……”南音感觉身后撞到了冰冷的墙壁,自己的手脚都已经恢复了,手边摸到一个熟悉的事物,“咦,排骨,是排骨吗?” “主人……是我是我。”排骨在南音手里翻了个身。 眼前有光亮了起来,南音看清楚了自己正身处一间石室之中,李川点亮了墙上的烛台,而刚才撞到自己的正是白居易。 “你们都醒过来了就好,”李川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倒是没有骗我。” “姐夫,你说啥?”雨林还一脸的懵逼。 “醒过来……”南音活动着手脚,“我们之前难道是在做梦?” “是梦,却又不完全是,”李川走过来扶起南音,“那是某个人的记忆。” “记忆……”南音回忆着脑子里的场景,感觉有些混乱。 “不对呀,我记得师父中了箭跌入万人坑里,姐夫也跟着跳了下去,这是个什么地方……”雨林回忆着之前的情景,又指着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的白居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排骨之前又到哪里去了?” “姑奶奶,我真的好像做了一场梦,回到了好久好久以前,”排骨忙说道,“我想起来了许多事情……” “真的吗,你想起啥了?”雨林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那时府君还未沉睡,泰山和黄泉也都还在,我每日里帮孟婆姐姐引渡魂魄,”排骨挠了挠自己的脑壳,“一次机缘巧合,我得了一颗花种送给姐姐,在黄泉之中竟然发了芽,姐姐很喜欢……” “我们大概是在那台阶的下方,”南音打断了排骨的话,她已经将事情大致梳理清晰,“还记得吗,当时我们为了躲避那人头果子,进入了祠堂中莫名出现的暗道。” “当时虽然情况危急,但是我都有注意过四周的一切应该还是真实的,而顺着台阶而下,之后的事情就越发古怪了,按照李川的说法,我们是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某人的记忆。”南音推测道。 “是什么人这么本事?”雨林凑到了南音身边,“而且排骨的记忆都恢复了许多……” “自然是他,”南音指着躺在地上的白居易,“我们所经历的事情,唯独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他?”雨林一脸的疑惑,“他虽然是白起的后人,可是他那胆小的样儿,哪里像是……” “不,他不仅仅是白起的后人,”南音摇了摇头,“我所见到的情景中,白起选择做了鬼差,和李川一样,自然也就失去了魂魄和记忆。” “我们之所以能进入他之前的记忆,说明那段记忆并没有被消除,而是被以某种形式保留了下来,”南音看着白居易,“那也只能是他了。” “他可没有半点白起身上的气度啊,”雨林一直就不太待见白居易,“这可真是给白起丢人。” “姑奶奶,他曾经喝过孟婆姐姐的醉生梦死,身上的戾气被消弭了大半,”排骨说道,“若非如此,地府也是不敢收留他的。” “他虽然有着一部分记忆,但是严格来说他也算不上是转世吧,毕竟白起本人已经做了鬼差,”南音走到白居易身边,看他脸上的巴掌印子十分明显,无奈的摇了摇头。 “雨林啊,你这出手也太狠了,”李川有点想笑,“瞧给人打的。” “我哪知道是什么情况,你们是不知道,那可真是伴君如伴虎啊,我在那秦军之中混的有多不容易,”雨林碎碎念着,“还以为他是刺客呢,没动刀子都是客气了……” “白先生,不如你也别装了,”南音并没有理会雨林和李川的插科打诨,只是对白居易说道,“我们之前或许是有些误会,不如把话都说清楚如何?” 躺在地上的白居易轻轻动了一下,果然南音猜测的没错,他只是假装晕了过去,反而是雨林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被吓了一跳。 “哇这老小子诈尸啊!”雨林惊呼一声,下意识的又举起了拳头。 “别闹,白先生并不是我们的敌人,这一次要寻找印记,或许还都要着落在他身上。”南音赶紧拦住雨林。 “这位娘子倒是颇为明事理。”白居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虽然模样未变,整个人的气质神态却已经浑然不似之前,有了几分白起的霸气,“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娘子,一直未请教芳名?” 雨林和李川对此都十分惊讶,只有南音十分淡定,似乎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我姓祝,”南音此时并不想多说关于孟婆的那一段经历,“我们能到此处,自然是有渊源之人,何必深究过往。” “哈哈哈,祝娘子说得在理,”白居易也不继续追问,“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知道祠堂之下还别有洞天。” “那可是白将军的祠堂?”南音问道。 “不错,”白居易点了点头,“其实我之前也只是想要来寻找先祖遗迹,眉县白家村早已不复存在,好不容易在山中找到了这白氏祖宅,还没有探得多少究竟,几位就上门来了。” “果然如此,”南音若有所思,“在进入那木箱子之前,我隐约看到了祠堂中的黑色石像似乎活了过来,或许那就是触发白先生记忆的愿意所在。” “活过来了……”白居易显然吃了一惊,“祝娘子是说先祖的塑像活了?” 第52章 印记十八:图腾 “你不知道吗?”白居易的反应略微出乎了南音的意料,“那些人头果子……” “我并不知道食物竟是那般模样,”白居易摇了摇头,“那些都是湘灵给我的。” “湘灵?”雨林脱口而出道,“就是你那位暗恋了几十年的初恋情人啊?” “这……”白居易被雨林说得一时语塞,接不下话去。 “白先生,小姑娘年纪小口无遮拦,您莫见怪,”南音推了雨林一把,“只不过我们曾听闻先生与湘灵夫人在浔阳江上重逢,之后便各奔天涯,不曾想……” “各奔天涯……”白居易微微皱起眉头,随即摇头道,“不,我与湘灵分离二十年再重逢,自然情感更胜从前,也是她提出要回来寻找先祖遗迹。” “所以您的意思是,湘灵夫人随您一同进了山?”南音是完全没想到这一点的,原本以为白居易必然有自己的目的,只要跟着他就能获得线索,却没想到他竟是被湘灵忽悠来的。 “正是如此,”白居易脸上也露出不解之色,“可是她为何会给我那样的吃食……” “那你出去了直接问她就是,”雨林已经将整间石室看了个遍,“我们是不是该先想办法离开这里?我怎么看这地方四周都是封死的。” “封死的?”南音也借着雨林的手表照明四下打量着石室,除了在地板上有一个古怪的的图案,再无其他,“这是什么?” 那图案总体呈圆形,上方似乎画着一只雀鸟,而下方则是一个古体的“白”字。 “好像是一个图腾。”李川说道,“白氏的图腾。” “日出汤谷,义鸟载日飞行,其义同‘皇’,”白居易看着那图案说道,“不错,确实是最古老的白氏图腾,因为白姓本就源自于姬姓,是黄帝姬轩辕之后。” “此图腾出现在这里,必有其含义,”南音仔细观察着,“白先生可有什么头绪?” “似乎只是一个图案而已,”白居易用手摩挲着那个白氏图腾,“并没有藏着什么机关。” “唉,这个地方总不可能完全是实心儿的吧,”雨林对图腾没有太大兴趣,“那我们之前怎么可能从台阶上滚下来呢?” “会不会是在上面?”李川指了指头顶上,这石室高约三米,不借助些东西很难触摸到顶部,只是室中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并无可踏脚之处。 “我上去看看。”雨林很是干脆,指使着李川和白居易两人以手搭梯,自己直接便踩了上去。 还好雨林身子轻盈,两个人没费什么力气便将她抬了起来,伸手正好可以触摸到石室的天花板,雨林很仔细的摸索了一遍。 “师父,这里确实有个活板,应该可以打开,”雨林朝下方喊道,“有一些松动的样子,姐夫,白居士,你们撑住,我要用力推啦!” “你可悠着点,”南音忙走过来扶住雨林的腿,“小心。” “准备,三,二,一,起!”雨林喊道,手上用力,只听得沙沙的声音,那石板被推动,露出了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缺口,只是上方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有什么。 “能不能再抬高一点?”雨林问道。 “没问题,”李川和白居易一人一边撑着雨林的鞋子,双手举起,“上面可是我们下来的台阶?” “就是这里,”雨林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缺口,双手找了个可以用力的地方,用力一撑,整个人便钻了上去,“上面什么也没有呀!” 雨林观察了一下这环境,便有了办法,将登山绳的一头捆在之前那石板上,让它卡在一边不能再关上,另一头则从缺口中垂了下去。 “南音你先吧,”李川拉了拉那登山绳,雨林固定之处十分巧妙,便是再用力也纹丝不动,“我帮你上去。” “好。”南音点了点头,这不是谦让的时候,于是李川蹲下身子,让南音踩在自己的肩膀上,借着绳子之力,加上雨林在上方接应,南音很快也爬了上去。 “白先生,你先请。”李川不动声色的对白居易说道,白居易一直盯着地上的白氏图腾,不知在想些什么。 “多谢。”白居易被李川一叫,回过神来,他并不需要李川帮忙,只是自己双手抓住登山绳,便轻松爬了上去。 白居易也上去后,李川最后检查了一遍石室,确认确实再没有东西,也就跟着爬了上去。 “我们要不要把这盖子盖上?”雨林看着那个缺口,其实至今也闹不明白之前几个人滚下来之后是什么人将它关上的。 “不用,就这样先放着吧,”南音摇了摇头,“说不定我们一会儿还要回来避难呢,可别忘了上面有那些……” “哇,师父别提了,那玩意儿可太凶了。”雨林想起了万人坑中长出的人头果树,忽然觉得这个石室确实十分安全。 一行人顺着台阶向上走去,雨林和南音并排走在最前面,白居易跟在两人身后,李川则在最后。 “师父,你说那个人头果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雨林低声问道。 “我猜,那或许是传说中的人木。”南音想了想应道。 “人木是个啥玩意儿?”雨林皱起眉头,觉得这名字非常不吉利。 “《酉阳杂俎》有载,人木,大食西南二千里有常山国,山谷间树出处枝上化生人首,如花,不解语。人借问,笑而已,频笑则落。”南音念道,“就是说常山国的山间有一种树,树上长着人头一样的果子。” “这些果子不会说话,但是有人问它们问题,它们便会笑,笑多了就会掉下来。”南音沉吟片刻,“这个常山国,就是赵国的别称。” “所以说湘灵是赵国人吗?”雨林脱口而出道,南音忙捂住了她的嘴巴,回头看了一下,白居易跟在两人身后距离较远,似乎并没有听到。 “这个可不好说,”南音摇了摇头,“我们先假装不知道,看看白居易会作何反应。” 第53章 印记十八:爱情故事 众人各怀心事,顺着狭长的台阶向上走去,终于回到了最上方,南音仔细听了听外面并没有什么动静,便伸手推开了之前被自己带上的木箱盖子。 回到祠堂之中,先前摆在四周的牌位原本是固定在台子上的,此时有许多都断裂破碎,散落了一地。而正中间的黑色石像巍然不动,显得威严有加。祠堂外之前的那些人头果子不知所踪,一片安静。 “师父,你瞧这石像,果然是白将军。”雨林围着石像仔细瞧着。 “牌位,人头果,赵国……”南音从地上捡起半块断裂的牌位,发现那断口平整光滑,像是被利器斩断的,心中有所猜测,“我怀疑这祠堂的作用,或许并不是祭祀,而是镇压。” “这些看起来都是赵国军士的牌位,”李川望着祠堂中满地狼藉,“你的意思是白起镇压着这些军士的亡魂?” “不对,恰恰相反,”南音摇了摇头,看向白居易,“应该是这些牌位镇压着白将军,准确的来说是白将军的记忆。” “祝娘子所言极是,可此事我先前并不知晓,”白居易面不改色,十分从容的说道,“你们也应该看到了,之前我并没有进入过这祠堂。” “如果你不知道,那还有谁知道?”雨林皱起眉头,忽然想到之前南音提到人木的来历,灵光一闪,“湘灵,是湘灵!” “湘灵?绝无可能,”白居易连忙摆了摆手,“她一介弱女子,怎会与这些事情有关系。” “恋爱脑是吧!”雨林气得直跺脚,“是谁把你忽悠到这鬼地方来的,之前又是谁把那些人头果子给你的……” “白先生,此事关系重大,或许你可以仔细回忆一下与湘灵夫人重遇的情形。”南音拉了拉雨林的袖子,示意她不要逼得太紧。 “白某在朝时心高气傲,一心只想着强民兴国,却忽略了人情世故,圣上虽不昏聩,却也抵不住悠悠众口,将我贬谪江州。”白居易回忆起往事,有些感慨。 “既然不能兼济天下,那也只好独善其身,白某也不是矫情之人,事已至此再怨天尤人也无济于事,不如随遇而安。”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在那浔阳江上我被琵琶声所吸引,情不自禁来到甲板倾听,才发现那琵琶女竟是二十年不见的湘灵。” “重遇故人心中激动万分,我自是欣喜若狂,她也认出了我来,泣不成声,对我诉说着这二十年来的经历。” “原来当年我们被迫分别之后,她年纪渐长,又一直等不到我,禁不住父母之命只能嫁与他人,从此为人妇,相夫教子,心如死水。” “湘灵原本已经认命,将年少时的情愫深埋心底,只是做一个世人眼中的贤妻良母,打算就此度过余生。” “可是就在几个月前,湘灵的丈夫与儿子相继突发疾病离世,而她娘家也早已没了亲戚,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支柱,为了活下去,她只得拿起二十年没有弹过的琵琶,以此为生。” “或许便是天意,让我们重遇,我自然是立刻替湘灵赎了身,要带她在身边好好照顾,以后绝不会再让她受到半点委屈,只是……”白居易说到此处,停住了话头,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只是什么?”雨林着急的追问道。 “嘘,”南音对雨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白先生好好想一想吧。” “南音,不如你和雨林在此处陪着他,我和鬼帅大人在去这宅子中探查一番,”李川低声对南音说道,“说不定还能发现些什么。” “好,”南音点了点头,“你们去吧,一切小心。” 于是排骨留下了一个分身在祠堂中,自己和李川一起出去了。雨林觉得肚子饿了,干脆用那地道的木箱子当桌子,从背包里拿出面包,牛肉干和水果罐头等等食物,摆满了一大桌。 “师父来吃点东西吧,”雨林在面包上抹着果酱,招呼南音道,“你知道吗,秦朝时期那些人吃的东西可真是太惨了……” “那你好歹还有食物吃,”南音走过来拿了一块牛肉干,想起自己作为花苗的时候,似乎每天只是喝水,虽然没有觉得饥饿,但是也太没意思了,不禁感叹道,“唉,生在二十一世纪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那可不,”雨林塞了一嘴面包,“如果不让我吃好吃的,便是做皇帝又有什么意思……” “白先生,您也吃些东西吧。”南音拿着一罐开好的水果罐头走到白居易身边。 “多谢。”白居易下意识的伸手接了过去,脸上神色十分古怪,似乎是悲伤与愤怒交缠着,南音没有再打扰他,默默回到雨林身边。 “师父,他是怎么回事?”雨林低声问道,“怪吓人的那模样……” “或许是发现了湘灵有问题,”南音不在意的说道,“其实原本白居易与湘灵的故事就有着很重的加工痕迹,就像是……写小说一样。” “确实如此,”雨林点着头,“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结果被迫分离,二十年后重逢,对方已为人妇,从此封心锁爱,游戏人间,临死了却还念念不忘,这刀子,简直是be没学天花板嘛!” “所以我怀疑真实的情况或许相差甚远,”南音看着白居易,“而咱们故事中的男主角或许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主人,出事了,”排骨的分身忽然开口了,“宅子后方的林子,全是那种长满人头的树!” “什么?”南音吃了一惊,忙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面包,“出什么事了,有多少树?” “数不清,有一大片林子,”排骨的分身摇了摇头,“它们似乎还在沉睡,都没有睁开眼睛,我和李川不敢惊动它们,想要先回来和你们说,可是……” “可是什么,说话大喘气儿跟谁学的?”雨林鼓着嘴巴,作势要去弹排骨的额头。 “那林子里出现了一名绿衣女子,在树下弹起了琵琶,树上的果子都开始笑,我们出不来了!”排骨的分身边躲开雨林的手边说道。 第54章 印记十八:琵琶 “湘灵!”南音和雨林异口同声的说道。 “快,快带我去见她!”白居易也听到了排骨所说,此时终于回过神来。 “白先生,你之前不知道湘灵夫人在哪里吗?”南音问道,“那你是从何处拿来的那些吃食?” “之前湘灵只对我说这里是白氏祖宅,她身有热丧,若是进入其中对我祖上不敬,于是我便在附近寻了一处小屋让她暂住,”白居易摇头道,脸上带着痛苦的神色,“湘灵……没有想到你一直在骗我!” “白先生,或许我们可以去见一见湘灵夫人,你们当面……”南音出声劝慰道。 “……”白居易闭上双眼又睁开,似乎在平复着心情,之后朝那祠堂中的黑色石像走去,伸手一拔,只听得金属铿锵之声,他竟然将那石像手中的长剑拔了出来。 “这是……白起的剑。”雨林吃了一惊,之前竟然没有发现那石像的佩剑是真的。 “二位娘子,请带路吧。”白居易此时长剑在手,面容深沉,双目如炬,一扫之前的颓唐。 “走吧,那些人木凶险异常,排骨的本体和李川被困在其中一定会有危险,”南音点了点头,抓起背包,将排骨的分身放在自己肩上,“不过我们过去也要小心应付才是。” 三个人根据排骨分身的指示,穿过老宅破败的庭院,来到后门之处,那院墙斑驳残旧,果然一眼看到外面有一片林子,那些树木皆和在万人坑中所见的人木一模一样。 “排骨,你和李川还在这林子里吗?”南音停住脚步,“并没有看到你说的弹琵琶的女子。” 南音的询问并没有得到回应,扭头一看,发现原本站在自己肩上的排骨分身已经变回了一根小小的白骨。 “不好,他们出事了!”雨林惊呼道,她也注意到了排骨的变化,“我们赶紧进去救人才行!” 雨林说完便朝林中跑去,甚至都忘了害怕那满树的人头果子,南音没来得及阻止,只能跟着她进了林子,白居易也紧随其后。 树林中不见天日,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木,根本无法分辨道路,三个人很快就迷失了方向。不过南音并不慌乱,召唤出一朵淡紫色迷雾一般的迷谷花,跟随着指引,一路走向树林深处。 隐隐听到前方传来琵琶之声,这迷谷花果然神验,三个人精神一振,看来是找对了方向。 “等一等,”南音感觉心中有隐隐的不安之感,拦住两个人,“你们有没有觉得这琵琶声有些问题?”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时而宛转悠扬,如细雨潇潇,时而低沉醇厚,如古泉潺潺,时而激情张扬,如雷鸣阵阵,当真是绕梁三日,天籁之音。 “没有什么问题呀,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雨林喃喃道,“这《琵琶行》所写的琵琶声,原来世间当真存在啊。” 雨林说着,就不由自主的要朝前走去,南音心中虽然觉得有些不妥,这会儿却也并不想阻止雨林,反而想要跟着她一起进去,近一些听这琵琶。 白居易也和她二人一样,双眼有些发直,似乎忘记了自己进入这树林中的目的,只是朝着琵琶声走去。而此时人木上挂着的人头果子们虽然还没有睁眼,却都咧开嘴笑了起来。 在林子的最深处,是一个巨大的土坑,坑中累累白骨,一名绿衣女子正坐在上面弹着琵琶,她闭着双眼,看不清眉目,素手芊芊,在琴弦上跳动。 而在土坑的边缘则立着一根根尖利的骨刺,若是有人跌入坑中,必然会被刺出数十个窟窿,肚破肠流,惨不忍睹。 李川和排骨就在她身后,却都是半透明的状态,被四周的白骨紧紧困住,看起来颇为诡异。 “南音,雨林!”李川着急的大喊着,“醒一醒,不要再听这琵琶了!” “没用的,”绿衣女子温柔的笑了起来,“他们听不见的。” “湘灵,我不管你与白居易或是白起有什么恩怨,但是我的朋友与你无冤无仇,你不能是非不分吧?”李川对那绿衣女子说道。 “无冤无仇吗?”湘灵喃喃道,“呵呵,你懂什么,我感觉到了,她们都与她有关,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你在说什么?”李川完全搞不懂湘灵的脑回路,十分着急却又无可奈何,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不需要知道。”湘灵手中琵琶不停,不再理会李川。 眼看着南音三人就要落入坑中,被那骨刺扎穿身体,可就在此时,似乎有一股力量拦在三个人身前,将她们朝后推去,三人都连连后退,跌坐在地上。 此时她们身边有氤氲墨迹围绕,似乎隔绝了那琵琶的声音,三个人陆续清醒过来,看到身前不远处的深坑,都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玉娘,是你吗?”雨林喊道,那墨迹让她感到十分熟悉。 “姑娘,抱歉,玉娘来迟了,”耳边传来玉娘温柔的声音,“还好你们没有出事。” “玉娘,你没事就好,杏花扇坠之前掉到山下去了……”雨林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并不是掉下去的……是有人在召唤玉娘……”玉娘的声音有些朦胧。 “此事回头再说,”南音心思清明,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忙站起身来,朝那绿衣女子喊道,“湘灵夫人,你引我们来此,是有何目的?” “你们,你们竟然破了我的幻术!”湘灵停下了琵琶,抬起头来,睁开双眼,此时周围人木上的人头果子也纷纷睁开眼睛,瞪着南音三人。 “你……”南音有些吃惊,那湘灵的眉眼竟然同孟婆有些相似,可是眼神却十分怨毒,令人胆寒。 第55章 印记十八:骨针 “呵呵呵,哈哈哈……”众多人木上的人木之果纷纷掉落在地,张大着嘴巴,发出瘆人的笑声,表情狰狞可怖,听得人不寒而栗。 那咧到脑后的大嘴里吐出一根根黑紫色的舌头,如同毒蛇一般,滴落着黑色的液体。这一次比起之前在祠堂之外的十几个果子,阵仗要大了许多,视觉冲击力也强了不少。 “这东西太特么恶心了……”雨林骂道,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 南音也觉得胸口憋闷难忍,仅凭着毅力强撑着,抬起右手将食指咬破,鲜血涌出,凌空写出一个“刀”字,手里一沉,取出了修眉刀。 “泪眼凌寒冻不流,每经高处即回头。遥知别后西楼上,应凭栏干独自愁……”湘灵低声吟唱起来,声音空灵宛转,正是众人刚刚来到白家古宅时听到的鬼音。 “当心!”南音忙拉着雨林退后,几个果子口中的黑紫色舌头朝着两人方才站立之处打来,地上的沙石飞溅,留下一个深坑。 此时四周都被人木包围,人木之果的舌头开始起了些变化,尖端初变成尖锐漆黑的骨针,闪着不祥的光芒,很明显就含有见血封喉的剧毒。 几根舌头朝南音和雨林刺了过来,南音一道刀气劈出,将那骨针削断在地。被削去了骨针的舌头缩回口中,那些人头的表情变得狰狞而疯狂,重新又吐出新的骨针来。 这样无穷无尽的攻击,很快便散落了满地削掉的骨针,南音以修眉刀可以抵挡一时,却难以为继,只得勉力支撑着。 “师父,你看那边!”雨林躲避着恶心的舌头,指着白居易所在的方向。 白居易仍然呆呆的坐在地上,可是那些人木之果却完全没有攻击他,甚至好像有些不敢靠近他身边。 “我们过去!”南音也注意到这个情况,挥出两道刀气,将拦在面前的舌头纷纷斩断,和雨林一起跑到白居易身边。 果然发现那些人木之果的攻势缓下来许多,只是围在四周,却不太敢上前来,仿佛地上有着一个看不到的结界,两人终于得以喘息。 可是南音分明记得之前他是被控制住了,才端着变成美食的人头果来给大家吃,为什么现在果子反而会害怕他? “是他的剑!”南音猛然想起一事,之前白居易带走了祠堂中白起石像的佩剑。 雨林也丝毫没有犹豫,伸手就去拔那宝剑,却发现入手十分沉重,根本就抬不动。雨林反应极快,既然自己用不了这剑,那就让白居易自己用好了。 于是从背包中摸出银草丹,让白居易闻了一下,只见他浑身一激灵,双眼不再发直,终于回过神来。 “发生了什么……”白居易还有些迷茫,看到四周地上散落的骨针,脸色大变。 “白先生,赶紧着,你的剑对这些玩意儿有效果!”雨林见他又在发呆,急得大喊道。 白居易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终于看到了在白骨上的湘灵,忙爬起身来。只见他举着的长剑,一步步朝湘灵走去,四周的人头果都似乎很害怕他,纷纷退避两旁。 南音和雨林不敢离白居易太远,跟在他身后不远处,恰好能被他的剑所保护着。 “原来如此。”南音看着眼前的情景若有所思。 “师父,你说什么?”雨林没听清楚。 “还记得之前我们在赵军万人坑中见到那人木突然出现,大约便是由战死的亡魂形成的,怨气极重,便是我修眉刀也难以应对,”南音分析道,“而且湘灵之所以能困住排骨和李川,正是依仗着这个 “白居易那把剑却可以令它们害怕。”南音望着白居易的背影,“这或许只有一个原因,他的剑是战场杀敌所用,其中戾气自然可以镇压这些人木之果。” 此时白居易已经来到了湘灵的白骨山前,挥剑要朝那白骨斩去,湘灵却停止了歌声,拦在白居易身前。 “白郎,你当真要如此?”湘灵看着白居易,此时眼神已经不似先前那般阴狠怨毒,反而显得柔情似水,楚楚动人。 “湘灵……”白居易放慢了动作,“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然是想与白郎厮守终生,朝朝暮暮。”湘灵的声音充满了委屈。 “所以你就杀了自己的丈夫与儿子,对吗?”白居易闭上双眼,似乎不想再看湘灵。 “白郎你说什么,我怎会……”湘灵皱起眉头,忙否认道。 “你不必再骗我,”白居易叹了一口气,“其实你我重逢之后,我本十分欣喜,知你新丧必然悲伤,想要为你做些什么,便派人去给你的丈夫与儿子修葺坟茔。” “此事我没有告诉你,打算等最后完工之时再带你去亲自迁坟,可是我的人却回报说,他们的尸首只是被随意遗弃在乱葬岗,根本没有埋葬。” “我只以为是你生活拮据,便命人替他们收敛尸身,却发现他们根本不是疾病而死,是被人以骨针入脑害死的。”白居易说到此处,双手有些微微颤抖,“直到那时我都没有怀疑过你,只以为是遭他人谋害,为了怕你知道后伤心,便一直瞒着你。” “我,我不知此事……”湘灵脸色苍白,摇着头还要辩解,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这是什么?”白居易指着地上先前被南音削掉的骨针,“若不是我亲眼得见,我也不愿意相信是你!湘灵,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郎,你长居京中,与我相隔万里,你的家族与母亲一直要拆散我们,我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湘灵流出泪来,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心疼。 “那你也不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有违人伦之事呀!”白居易抬起手似乎想要去拥抱湘灵,却又克制住了自己,“而且你是从哪里习得了这些邪法,你我青梅竹马,我竟丝毫不知!” “你当然不知,”湘灵此时哭得更是悲戚,“若不是为了你,我怎会变成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第56章 印记十八:替身 “当年你选择了孝道,弃我而去。我深信你会回来寻我,苦苦等候,却再无结果。父母逼我嫁人,我执意不从,独自离家,去京城寻你。” “不曾想路经太白山时,却在山中迷了路,干粮已经吃完了,却仍然没有遇到一个人。我饥寒交迫,只拼着想要见到你的念头,继续前行。” “终于我听到了有人声,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得救了,没想到看见的却是一棵挂满人头的树,树上的果子都冲我笑,我吓得晕了过去。” “恍惚间我见到一名老者,他告诉我这树上的果子名为人木之果,通阴阳,懂人性,问之则笑,笑多了便会掉落,而掉下来的那一个果子只要吃下去,便能得偿心愿。” “醒来之后,我知道自己想要活下去,唯一的方法便是吃了这果子,于是我向树询问,我此生能否再见白郎一面,满树果子皆笑。” “待我问到第七七四十九次时,树上最大的一个果子掉了下来,就落在我的脚边,看着我兀自笑个不停,如同活物。” “我很害怕,但是这时已经不能再退缩了,于是便吃下了那果子……”说到此处,湘灵闭上了双眼,脸上露出极其痛苦厌恶的神色,不用想也能知道,吃那鬼东西不会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湘灵,你为何这么傻……”白居易痛苦的摇了摇头,“可是之后你为何没有来寻我?” “因为我不能再去见你了,我害怕你见到我现在的模样,于是我便回到家中,依照父母之命出嫁,只想了此残生。”湘灵再次落下泪来。 “可是几个月前,它……忽然活了过来,对我说该是时候去见你了。它控制着我的身体,杀了我的夫君与儿子,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 “你说什么,它是谁?”白居易上前一步,抓住湘灵的双手。 “你很想知道吗,也是,该让你看一看了。”湘灵甩开白居易的手,缓缓转过身去,掀起了自己的头发,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在那后脑之上赫然生着一张人面。 “白将军,好久不见啊。”那人面睁开了双眼,朝白居易笑道,它口中所发出的声音分明是湘灵的声音,却是一种古怪的腔调。 “卧槽,你伏地魔啊!”见此情景,雨林脱口而出道,南音忙一把捂住她的嘴,都什么时候了还如此口无遮拦。 “你……”白居易愣了一下,忙退后一步,举起手中长剑对准那人面,“赵括!”(长平之战中被兵败身死的赵国统帅) “哈哈哈哈,亏得白将军还认识我。”人面赵括大笑起来。 “你我之间的恩怨,你为何要拖湘灵下水?”白居易面色凝重,“而且都已经是千年之前的往事了,便是战场白骨,也早化作尘土了,你还在执着什么?” “哼,秦国竖子,卑鄙无耻!”人面赵括表情狰狞,“你别装傻!虽然秦王将你赐死,却以你那一身戾气镇压着我赵国军士,至今不得解脱!” “你说什么,”白居易愣了一下,“那祠堂,竟是如此……” “原来那牌位上的赵字并不是赵国的赵,”南音此时也恍然大悟,“我们都没有想起来,秦国与赵国一样,同为嬴姓赵氏,那是秦王所设的封印。” “我不管你是否真的毫不知情,想要破那封印只能由白起本人,或是转世之人来做,我等待千年,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你说,我如何能错过?”人面赵括眯起眼睛,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不过解开了你的封印,倒让我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你说什么?”白居易皱起眉头。 人面赵括不再理会白居易,而是张口吐出一颗珠子,晶莹剔透,流光溢彩,一看便不是凡物。湘灵则转过身来伸手接住了珠子,她双目通红,看着白居易。 “湘灵,我一定会想办法把它从你身上分离开来……”白居易忙说道。 “白郎,太迟了,如今我已经知道了真相,”湘灵望着白居易,哽咽着说不下去,“你……” “真相,什么真相?”白居易皱起眉头,上去要拉湘灵的手,“前世之事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今世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湘灵躲开白居易的手,“我倾尽一生爱你,可是你却如此对我,你是何其残忍!” “湘灵,离你而去是我有负于你,但是这二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白居易望着湘灵的双眼,“莫非你不信我?” “哈哈哈哈,白郎,你还不懂么,你爱的根本就不是我,”湘灵大笑起来,却同时落着泪,神情愈发激动,“我都看到了,在你的记忆之中,那个给你喝了醉生梦死的女人……” “醉生梦死……”白居易愣了一下,“孟婆?她的眉眼确实有些像你,可是那都是前世之事了,今世我心中只有你一人啊!” “你我初见之时,你只有十五岁,而我只有十一岁,我与同伴正玩竹马,撞倒了你,你却坐在地上不肯起来,只是看着我出神。”湘灵回忆起过往,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 “我问你为何不起,莫非是要讹我们的竹马,你却说看我眼熟,我的眼睛很像你见过的一个人,你知道她是世上对你最重要的人,却怎么也想不起她是谁。” “我一直以为是我们前世有缘,才会一见如故,倾心相许。为了你,我变成了怪物,却从未后悔过。直到今日看到了你的记忆,我才知道,从一开始你爱的就是她,我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 “孟婆……替身……”白居易此时整个人呆若木鸡,脸上神色十分复杂。 “你瞧瞧你那样子,哈哈哈!”湘灵双手捧起人面赵括吐出的那颗珠子,竟然一口吞了下去,“白郎,从此你我恩断义绝!” 第57章 印记十八:笑声 湘灵脚下的白骨堆中冒出滚滚黑烟,将她的身体吞没在其中,白居易还站在原地发怔,南音眼明手快,猛的推了一把将他推到一旁。 黑烟中出现一个阴影,正在飞快的长大,也就在几分钟内,一棵巨大的人木出现在堆满白骨的土坑中,树干粗壮,遮天蔽日。 树上迅速的结出了数百个黄绿色的果子,并且不断的生长着,长到人头般大小,开始渐渐生出眉眼五官,是满满一树的人木之果。 最让人感到恐惧的,便是那所有果子上的人面皆是湘灵的面容,她们生长成型后,同时睁开了双眼,盯着南音三人,微微晃动着,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 “这也太夸张了吧……”雨林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师父,你可看清了她刚刚吞下去的是什么东西?” “一颗珠子,我也不能十分肯定,”南音眉头紧锁,眼前的情况不容乐观,“湘灵对白居易的恨,加上千年来被镇压的四十万赵国冤魂,这……” “这可不是能发挥主观能动性的时候了,”雨林也十分明白仅凭自己三人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但是这也跑不掉呀,更何况排骨和姐夫还被困着……” “扑通,扑通……”听得果实纷纷落地的声音,那人木上的果子已经成熟,有许多开始往下掉,那些果子落地后,便与地上的白骨合二为一,形成一个个白骨身体,人面果脑袋的“湘灵”。 南音和雨林也来不及多想了,这东西摆明了不是善茬,两个人连忙架起白居易便往后退,回到没有白骨的地方,可是身后同样是被人木团团包围,根本再无路可退。 那一个个“湘灵”都慢慢的站了起来,活动着手脚,很快便适应了这白骨身躯,扭着腰肢便朝三人走来,那面上的表情竟是媚眼如丝,嘴角含春,若不是生在这人木之果上,想必十分勾人,可是现在只能让人感到加倍的可怖。 雨林身周一阵氤氲墨迹散开来,形成了一个朦胧的罩子,将三人笼罩在其中,那些个“湘灵”们碰到这墨迹,身上的白骨被染得漆黑,似乎不听使唤一般重新散落一地。 是玉娘出手相助,南音和雨林终于得以喘息,而白居易跌坐在地上,还是一副发呆的模样。 “还好有玉娘……”雨林喘了口气,抓住白居易的肩膀用力摇晃道,“喂,你赶紧醒醒啊,现在只有你的宝剑能稍微抗衡这鬼东西了,别特么做白日梦了!” 雨林看白居易似乎毫无反应,召集起来抬起手就要给他一巴掌,南音赶忙拦住雨林,不让她动手。 “他是受到湘灵说的话所刺激,加之白起与……孟婆的记忆,用外力无法唤醒他,只能等他自行恢复。”南音看着白居易,拿他毫无办法。 “那可怎么办呀,”雨林急得直跺脚,“玉娘估计也不能一直抵挡下去吧,万一……” 雨林话还未说完,那些“湘灵”果子的躯体散架,脑袋掉在地上,此时纷纷咧开嘴,发出了笑声,尖锐刺耳,仿佛直钻入脑子里,它们还未有实际性的攻击,南音和雨林都觉得头晕脑胀,几欲发狂。 “有毒吧别特么笑了!”雨林实在受不了,抬起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却觉得没有一丝作用,只能大喊起来,稍微舒解内心的压力。 越来越多的人木之果开始疯狂的尖笑起来,南音知道这样下去不出片刻两个人或许都要陷入疯狂之中,当即盘膝坐下,双手合十立于胸前,口中飞快的念起经文。 原本念经是需要清净身心才能事半功倍,在如此令人难以忍受的环境之下是很难集中精神的,但是南音知道此时这是唯一的机会,只能尽力不去听那笑声。 可是那声音并不是不听它便不存在了,反而一声比更大,一声比一声更难听,不停的钻入耳中,折磨着南音的神经,南音已经觉得头痛欲裂,恨不得一头撞死便罢了。 南音用尽全身心的精力,让自己摒除杂念,口中所念《妙法莲华经》终于越来越快,越来越顺畅,耳边的笑声似乎在渐渐减小,烦躁的心情也逐渐平和下来。 湖丝手套发出金光,随着诵经之声不断的汇聚在南音头顶上,终于形成一尊巨大的宝佛像,慈眉善目,宝相庄严,此时已经完全摆脱了被那笑声的影响。 “古有生死,若退若初,亦无在世及灭度者,非实非虚,非如非异,不如三界,见于三界,南无……” 佛音彻底盖住了那令人发狂的笑声,雨林也缓过来了许多,可是佛音虽然能够缓解一时,却并不能根本解决这件事,那可是四十万人的怨气所集,别说南音,便是释迦牟尼在世,也未必能短时间内超度得了。 南音因为精力消耗过度,脸色苍白,身体向一旁歪去,竟然瞬间陷入了沉睡。不过所幸宝佛像并未消失,仍然护在三人上方。 而此时不断有更多的人木之果与白骨组合成“人”,朝三人而来,那笼罩在四周的墨迹已经越来越淡薄,眼见着就要消散了。 雨林知道此时再无计可施,只能冒险一试。看着南音双目紧闭,让她靠在一旁,自己则从背包里拿出了伪装过的《千里江山图》画卷。 如果两个人死在这里,那所有的一切努力都会化为乌有,所以拼着被南音发现的可能,也不得不如此了。 雨林将画卷拉开,她已经是这图的主人,画随心动,有一道青绿色的光芒从图中射出,直冲那巨大的人木本体而去。 《千里江山图》,画中是王希孟所画的锦绣河山,是一处能堪比昆仑蓬莱的化外之境,雨林试图将这人木转移到画中。 到了画中便一切随雨林的心意而动,即便无法消灭超度这人木,至少可以暂时困住它,以解眼前燃眉之急,以后再慢慢想办法。 那青绿之光如同藤蔓,缠绕上了人木粗壮的树干,树上还未掉落的人木之果纷纷被吸入其中,它们都露出惊恐的表情,口中发出尖叫,这一切都被南音的佛音所掩盖。 第58章 印记十八:随侯之珠 《千里江山图》吸入了一大半的人木之果,雨林已经感到有些力不从心,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否则那画中境界或许会失控,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不过此时周围的人木之果已经减少了许多,有很多似乎因为怨气骤减,已经开始干枯萎缩,也不再能利用白骨作为躯体,只能躺在地上,口中兀自说着什么。 雨林收回了青光,将图藏回背包之中。 而整棵人木也缩小了许多,雨林看到那树干七分处长着一个巨大的人面果,那上面的五官并不是湘灵,而是之前在湘灵脑后的那张脸孔,赵括。 而在它的额头上,则镶嵌着一颗璀璨的珠子,雨林认得那便是湘灵之前吞下的那一颗,或许那就控制人木的节点,若是将它抢过来或是破坏掉,或许可以让这该死的树见鬼去。 “玉娘,你保护好师父和这姓白的,”雨林主意打定,看了一眼南音还在熟睡,便拿出了自己的那把龙火匕首,“哼,不过是些孤魂野鬼,还敢在本真人面前放肆!” 雨林手握匕首,毅然出了玉娘的保护范围,一些还未被《千里江山图》所吸收的人木之果见有人出来,纷纷张开大嘴,流着黑色的口涎,吐出黑紫色的舌头。 那些舌头如毒舌一般盘旋扭曲着朝雨林冲来,都被雨林纷纷斩断,那龙火匕首本身虽不到十寸长,可是在雨林手中却延伸出金红的龙火,人木之果遇之即焚。 很快便来到人木附近,雨林踩着白骨步步逼近,剩余的人木之果基本都被雨林的龙火焚尽,而那树干上的人面赵括此时也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女子何人,用的何等妖物,竟,竟然收了我千年的怨气……”人面赵括开口说道。 “妖物?怎么说话的,现在谁是庄谁是闲你当真分不清?”雨林想起之前被这人木追得四处逃窜,还有那令人疯狂的笑声差点将自己送走,怒起心头,一匕首扎入人面旁边的树干之中。 “啊!”人面赵括惨叫起来,面上露出十分痛苦的神色,狰狞而扭曲。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好好回答,我便放过你。”雨林拔出匕首冷笑道。 “请,请问……我必定,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人面赵括赶忙应道。 “先前我听湘灵说,她曾在白起的记忆之中见到孟婆,可是真的?”雨林问道。 “当,当真……我是故意让湘灵引那白起的后人前来此处,只有他才能解开被秦国封印的那段记忆,当时是我亲眼所见……” 人面赵括将自己看到白起死后进入黄泉的一段,详细的对雨林描述了一遍,雨林又询问了一些细节,它都一一回答。 “孟婆,五道将军……”雨林眯起眼睛,“黄泉的花,曼珠沙华,师父,没想到你身上竟然还有着这样的秘密。” 人面赵括已经完全被雨林震慑住了,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怯生生的看着雨林,与它原本令人恐惧的样子结合在一起,竟然有些滑稽。 “差不多了,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雨林指着人面赵括额头上的那颗珠子问道,“这是何物,你的力量可是来源于它?” “不,我,我的力量来自我们赵国将士千年的怨气,这珠子不过是一个媒介罢了……”人面赵括似乎没想到雨林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回答得有些结结巴巴。 “看来你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呀。”雨林毫不手软,朝着树干又扎了一刀,人面赵括当即凄厉的惨叫起来。 “我问你的是这珠子究竟是何来历,你是不会说,还是不想说?”雨林作势要再扎一刀。 “我说,我说!”人面赵括尖叫道,“这是随珠,随侯之珠!” “春秋有二宝,卞和之璧,随侯之珠……”雨林有些惊讶,朝那珠子细细打量起来。 卞和之璧指的就是家喻户晓的和氏璧,而随侯之珠则是与之齐名的宝物。《韩非子》有载,“和氏之璧,不饰以五采。随侯之珠,不饰以银黄。其质其美,物不足以饰。所谓随珠和璧,便是此二宝。” 相传在春秋战国时期,西周的随侯出巡封地,行至溠水,随侯发现一条巨蟒,被人拦腰斩了一刀,已经奄奄一息,但它的双目却依然神采奕奕。 随侯遂动恻隐之心,命人替巨蟒疗伤。巨蟒终于捡回了性命,绕行随侯的马车三圈,才向着山林之间逶迤游去。 几个月后,随侯巡游归来,路遇一黄毛少儿,拦住随侯的马车,从怀中取出一枚珍珠,要敬献给随侯。随侯问其缘由,少儿却避而不答。随侯言无功不可受禄,拒绝收下。 次年秋天,随侯再次巡行至溠水地界,在一山间驿站中小憩。恍惚间,又见到那名黄毛少儿,跪倒在他面前,称自己便是去年获救的那条巨蟒,为感谢救命之恩,特来献珠。 随侯猛然惊醒,果见床头多了一枚珍珠,这珍珠似乎刚刚出水,洁白圆润,光彩夺目,近观如荧火之烛,远望如海上明月,美轮美奂。 后来群雄并起,诸侯割据,此珠在战乱中流离辗转,去向不明,有说落入楚王之手,后来被秦始皇夺去,也有说赵王失了和氏璧后,想尽办法获得随珠,将其藏匿,以做传世。众说纷纭,终无定论。 而那和氏璧后来被做成传国玉玺,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随珠却因下落不明,所知者甚少,如今看来果然是在赵国手中,而且雨林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这一次所要寻找的学士印记。 “我,我都说完了,没有半句虚言。”人面赵括见雨林似乎十分满意,不禁松了一口气。 “谅你也不敢骗我,”雨林笑道,“也该奖励你一下才是。” 话音未落,雨林已经抬起手中龙火匕首直直刺入人面之中,这一次那人面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便在一瞬间被龙火所包围,烧成了灰烬。 第59章 印记十八:荷花灯 “每一年也只有今天有些意思了,”孟婆抱着花盆坐在小楼门前,“婉儿你瞧,是不是很漂亮?” 南音朝上望去,黄泉没有四季日夜的变化,天空中一直是灰蒙蒙的,但是今日却大不相同,有一条闪烁着点点荧光的河流挂在空中,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 孟婆招了招手,那银河中就有一颗闪烁的星星悠悠的落了下来,飘入孟婆手中,原来是一盏荷花灯,孟婆从灯中取出纸笺,将其展开来。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孟婆念道,“哎呀,写的真好,这个男人一定很思念他的妻子。” 孟婆将那荷花灯放回空中,又招手取下另一盏。原来今日是中元节,人间所放的河灯都会载着生者的思念经过黄泉,进入地府,最后送到死者手中。也只有在这一天,亘古不变的黄泉能见此奇景,是孟婆最开心的日子。 “姐姐,你果然又在看河灯,可仔细别弄混了,若是送错了人可不好。”排骨领着一排魂魄走了过来。 “五哥,既然姐姐喜欢,一年也只有这一日,便由着她去吧。”跟在排骨身后的人说道,原来是白起,他此时穿着和排骨一样的袍子,已经成了一名鬼差。 “我才不会弄混呢,”孟婆狠狠瞪了排骨一眼,“小五,你老没趣儿了,还是小白好。” “那也该先将这些魂魄送走了再玩吧,”排骨无奈的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小楼之中,“哎呀,你今日连汤也没有熬!” “算了算了,今日便让我去熬汤吧,”白起看着孟婆,“只是那配方我记不清了……” “小白真懂事,”孟婆眉眼弯弯,笑得很开心,“那你记住了,孟婆汤八泪为引,一滴生泪,二钱老泪,三分苦泪,四盏悔泪,五寸相思泪,六盅病中泪,七尺别离泪……” “嗯,这第八种便不可以告诉你们,不过我已经准备好了,你拿去用便是。”孟婆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递给白起。 “好的。”白起接过了瓶子,进入到小楼中,开始熬汤。 “姐姐你是不是早就打算让小白来熬汤,”排骨坐到孟婆身边,“竟然连第八味配方都准备好了。” “嗯?有这样的事吗,你可不要胡说哟,”孟婆又招下一盏荷花灯,“你倒是说说看,婉儿什么时候才会开花?” “这个……”排骨一时答不上来,“总会开的吧。” “走走走,净会说些废话,”孟婆抬起手弹了一下排骨的脑门,“别在这打扰我。” 排骨很无奈的进到小楼中帮忙熬汤去了,孟婆从荷花灯里取出纸笺,读了起来。 “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曹子桓至宓儿,这倒也是个有情人呢。” 南音正听着孟婆念诗,猛然感觉到一股清凉刺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整个脑子骤然清醒了起来,睁开双眼,看到雨林正拿着银草丹凑在自己鼻子前面。 “师父,你醒啦!”雨林见南音睁开了双眼,忙将她扶了起来。 “我刚刚好像是……”南音回忆起之前自己以佛音抵抗那人木之果的笑声,之后昏睡了过去,又梦到了孟婆。而这时看到雨林全身脏兮兮的,脸上都黑一块白一块,而人木的方向火光冲天。 “发生了什么事情?”南音问道。 “多亏了你的宝佛像挡住了那些鬼东西,可能是那赵括怨气太重,作孽太深遭了天谴,那树被雷劈了便烧了起来。”雨林指着身后的火光。 “那你是怎么回事儿,”南音伸出手给雨林擦了一下脸,“瞧你这一身……” “唉师父你看这个,”雨林伸出手来,手中正是那流光溢彩的随侯之珠,“就嵌在那树干之上,它烧起来以后我才看到的,冲进去抢救出来的。” “这是……湘灵之前吞下去的那珠子?”南音拿起珠子来细看,触手温润,必然不是凡物。 “这是随侯之珠!”雨林点着头道,“我猜便是这一次的学士印记。” 南音也知道随侯之珠的来历,而且当初得到的第一个印记便是传国玉玺和氏璧,那再得一枚随珠也在情理之中,并没有十分惊讶,于是将珠子收到了贴身口袋之中。 “师父,排骨和姐夫还被困在那些白骨之下,我没办法把他们救出来,这个火若是烧下去,他们恐怕……”雨林十分着急,“所以才赶紧叫醒你,该怎么办呀!” 南音看着那白骨山,已经上半部分已经燃烧了起来,既然人木是被天火所焚,迟早这整座白骨山都会被烧掉,但是排骨和李川身为鬼差,怕是也无法抵御天火,必须赶快救他们出来。 虽然之前南音睡了一段时间,但是并没有完全恢复精力,此时仍然觉得浑身无力,但是也不能放任排骨他们出事。 “只能试试修眉刀能不能劈开这白骨山了。”南音勉强站起身来,用尽全力,修眉刀凌空写下一斩字,带着隐隐火光的刀气纵横而出,撞到白骨山上。 听得嘎吱嘎吱的声响,许多白骨被击碎断裂,白骨山往下崩塌了一些,却再没有更多的效果。而南音原本就十分虚弱,此时耗尽力气脚下发软,雨林赶忙扶住她,才没有跌倒在地。 “再多几次或许就能……”南音咬着牙,试图再次出手,却觉得手臂如同千斤重,完全抬不起来了。眼看着那天火继续往下蔓延,心中悔恨自己不够强大,救不出同伴,不禁眼中泛出泪光。 “哼,此乃被我镇压数千年的战场,自然不是你们可以对付的。”就在南音和雨林感到绝望之时,身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第60章 印记十八:补偿 “你是……”雨林看着那穿着和李川一样黑色风衣的男人,“唉好眼熟,在哪见过来着。” “白起……”南音也认出来了,这男人虽然一副现代人的着装打扮,但是面容却是梦中见到的白起。 “对哦,白将军!”雨林也恍然大悟,“你这换了打扮,我差点就认不出来了呢!” “白将军,你也是鬼差,能不能救救我的朋友……”南音连忙说道,“他们就在那白骨之下。” “在下杜子仁,李川是我手下鬼差,这一次他也帮了我的大忙,我本就是来救他的。”男人点了点头。 “杜子仁……”南音念着这个名字,“南方鬼帝,原来如此,没想到竟然是你……” “师父,什么肚子疼?”雨林一脸疑惑的问道。 “别瞎说,”南音轻轻捏了雨林一把,看向杜子仁,生怕他听到了生气,不过看他面无表情似乎毫不在意,便压低了声音,“回头我再和你解释。” 此时白居易仍然坐在一旁,杜子仁弯下腰来从他手中拿起了那青铜长剑,轻轻摩挲着,口中低声念道,“一别数千年,没想到还能再将你握在手中。” 杜子仁手持长剑,虽然是现代打扮,南音和雨林却仿佛看到了那战国时期的杀神白起上将,重又站在了沙场之上,他的敌人无不闻风丧胆,未战先怯。 只见他来到白骨山边,手中长剑挥出,之前修眉刀只能勉强斩断少许,这时碰上那杀神的长剑,纷纷化作齑粉,随风一吹就散开了。 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整座白骨山被破开一道裂缝,眼看便要坍塌,杜子仁只身进入其中,在整座山塌下来之前,便架着李川迅速退了出来,回到南音和雨林身边。 “轰隆隆……”白骨山尽数倒塌,整个土坑都被熊熊烈火所填满了。杜子仁将李川放在地上,又从风衣口袋中掏出排骨,摆在李川身边。 “杜先生,他们两个是怎么了……”南音见李川和排骨都还是半透明的状态,有些忧心。 “无妨,不过是被怨气冲撞了一下,”杜子仁手中结印,一指李川与排骨,“散!” 他们的身体慢慢恢复了实体,不再透明,没过一会儿李川就睁开了眼睛。 “杜总,您这是……”李川醒来第一眼便看到的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被吓了一跳。 “姐夫,你没事啦!”雨林见李川醒了过来,十分高兴,“那是你老板呀,他把你和排骨救出来的!” “杜先生,排骨怎么没有醒过来……”南音原本悬着的心已经放下来了,却发现杜子仁一直盯着排骨。 “它晚一点就会醒了,没事,”杜子仁将排骨捡了起来递给南音,“你好好照顾它。” “我会的。”南音知道当杜子仁还是白起时,曾经是五道将军排骨的手下,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并不打算追问别人的过往。 杜子仁走到白居易身边,抬手拂过他的头顶,有丝丝黑雾从白居易脑袋中冒了出来,被吸入杜子仁手中。待那些黑雾悉数被吸走,白居易闭上双眼,晕倒在地。 “这次多谢诸位替我拿回了被封印的记忆,”杜子仁朝南音微微点了点头,“这千年恩怨也早就该化解了。” “他是怎么了?”南音看着晕倒在地的白居易。 “他不会再记得这所有的一切,包括湘灵,”杜子仁说道,“他只会记得自己重遇湘灵,对方却已嫁人生子,生活美满,两人终究有缘无分,自去做他的江州司马。” “原来是如此,那倒也好,”南音明白了为何后世记载的故事会是如此,叹了一口气,“其实最可怜的就是湘灵夫人,她又做错了什么,要承受如此磨难……” “你们放心吧,湘灵所受之苦,我自会补偿于她,今后她的十世轮回都将是一生平和顺遂,幸福终老,”杜子仁点了点头道,“此间事了,你们走吧。” “等一等!”雨林开口喊道,“玉娘,玉娘怎么办?杏花扇坠掉落下山崖了,对了她说是有人在召唤她……” “你说的是你身边的那个字灵?”杜子仁想了想道,“那字灵本是由我这白家小子所做的《长恨歌》幻化而来,想必是因此缘由。你放心,她会回去的。” “哇,肚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吗……”雨林有些激动,看着杜子仁的眼神都变了,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眼前墨迹翻滚,一下子将几个人覆盖住了。 “五哥,抱歉……”杜子仁看着眼前消失在墨迹中的几个人,“当年之事是我一念之差,才害你落得如今这般模样,我实在无颜见你,只是姐姐究竟去了哪里,为何你不肯告诉我?” 南音三人回到了拔仙台上,此时仍然是深夜之中,这一次虽然经历了许多事情,但是许多时候众人都陷入梦境中,其实一夜还未过去。 “哇,玉娘果然回来了!”雨林从身边捡起杏花扇坠,十分开心,“那个肚先生果然有本事,不愧是姐夫的上司……咦对了,他不是白起吗,为啥会变成这个肚子疼?” “你就不能多看看书,”南音苦笑着摇了摇头,“是杜子仁,什么肚子疼,那是酆都大帝手下五方鬼帝中的南方鬼帝,他所辖的鬼门关正在广州罗浮山。” “杜子仁还有一个尊称便是五岳之主,因为他不但统领南方的阴兵鬼差,还执掌生死册,鬼魂轮回命运都由他安排,是最厉害的一位鬼帝。” “而白起成为鬼差时,阴间仍旧归泰山管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泰山府君沉睡,酆都大帝执掌地府,估计白起就换了名字,最后升做鬼帝。” “其实在道教加载中,白起确实是从低阶鬼王逐步晋升,成为酆都大帝手下最有势力的神将。如今两方对照,果然都没有错。” “原来是这样,”雨林半知半解的点了点头,“哎呀算了,管他是谁的,反正看他人怪不错的呢。” “不错才怪,”李川挎着一张脸,“那是对你们比较客气罢了。” 第61章 签文 一行人摸着黑下了山,到年十九开好房间的酒店休息了一天。这一次每个人都各怀心事,连雨林都没有喊着要出去玩,干脆就买了最早的一班机票回了中山。 雨林似乎身体很不舒服,之前从不晕机,这一次却晕得厉害,好不容易飞机落了地,看着脸色苍白,十分虚弱。于是南音请年十九先将雨林送回家,自己带着随侯之珠去了藏书楼。 南音将此行经过说给文老板听,只是省略了一些关于孟婆的事情,她目前对此还心存疑惑,认为暂时不适合给太多人知道。 “文叔,为何今日看您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南音说完经过之后,感觉到文老板与往常似乎有所不同。 “南音心思缜密,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文老板淡淡一笑,“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前些日子去请了一卦,顺便也帮你求了支签……” “结果不好吗?”南音问道。 文老板并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了手边的一本书,从中间抽出了一张黄色的签文递给南音。 “孔明点将,烦君勿作私心事,此意偏宜说问公。一片明心光皎洁,宛如皎月正天中。”南音接过签文念了起来,“文叔,此签何解?” “心中正直,理顺法宽。圣无私语,终有分明。”文老板说道,“是上签。” “既是上签,为何您似乎很担忧?”南音有些不解。 “签文的吉凶只是判断事态的走向,更何况福兮祸所依,结果或许只在一念之间,”文老板面色凝重,“而签文本身所含之意才是事情的本质。” “签文本身……”南音又读了两遍,却不得其法,只感到一头雾水。 “诸葛卧龙生逢乱世,心志远大,辅佐刘备也只为匡扶汉室,哪想刘备本意却是为了自己称帝,北定中原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这才是君臣失和的最根本原因,”文老板说道,“孔明点将看似上签,却未必是一件好事。” “匡扶汉室,君臣失和……”南音心中若有所思,却仍然不得甚解,“文叔这签文可否给我?” “当然,”文老板点了点头,“本就是为你而求的。” “多谢文叔,”南音将签文仔细的收好,“以前倒也不知道您还求签问卦之事。” “原本是不信的,”文老板苦笑道,“人老多情,又有儿孙牵绊,总要求一份心安。” “莫非是狄光昭……”南音欲言又止,她其实并不想过多介入文老板父子的关系,只是有些事情该面对的时候总要面对。 “没什么,”文老板摇了摇头,“你不必挂心,如今印记只剩六个,还要更加小心才是。” “我明白,”南音并没有继续追问,“那我就先回了,雨林似乎有些不舒服,我回去看看她。” 南音离开藏书楼,回到家中,却没有见到雨林,只有瓜子和龙婆婆在家,排骨还未醒来。 “南音姑娘,雨林姑娘说她半年没有回家了,要回去一趟,或许半个月便回来。”龙婆婆对南音说道。 “她怎么走的如此匆忙,之前并没有听她提起过要回家呀,而且她不是还生着病么。”南音拿出手机,打算给雨林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却发现她关了机。 “是年先生陪着她走的,应当不会有什么事。”龙婆婆嚼着牛肉干说道。 “可是她如果要回家,在机场直接走就是了,何必这来回的折腾。”南音蹙着眉,总觉得此事十分蹊跷。 “吱吱吱!”瓜子在一旁叫唤了起来。 “小瓜子说,雨林姑娘先前给她父母买了一些东西,所以先回来拿了一趟。”龙婆婆替瓜子说道。 “这样啊,”南音点了点头,“这丫头真是的,每次都这样想一出是一出。” 南音回到自己房中,拿出了之前从海眼中获得的曼珠沙华花种,将排骨摆在旁边,排骨至今还没有醒来。 之前排骨曾经说过,若想要曼珠沙华开花,需要以孟婆汤浇灌,而排骨所记得的孟婆汤配方,与南音在梦中听到孟婆亲口所说的确实一模一样,只是都缺少了第八味。 那第八味到底是什么?自己难道原本真的是孟婆的一颗花种吗?而且孟婆给那花苗起的名字正是婉儿,这绝不可能是一种巧合吧。脑中的思绪纷乱,越想越觉得糊涂,不知不觉间便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主人,主人,”南音感觉有东西戳了戳自己的脸,听到排骨的声音,“上床去睡吧,这样容易落枕。” “咦,排骨,你醒过来了……”南音揉了揉眼睛,看到排骨正站在沙发的扶手上。 “是呀,”排骨挠了挠自己的脑壳,“做了好长好长的梦呢……” “那真的是做梦吗?”南音坐直身子,“我记得李川曾说过,鬼差是不会做梦的。” “咦,好像是这个样子呢,”排骨似乎有些懵逼,“那这是……” “五道将军,”南音开口道,“那是你的记忆对不对?” “……”排骨愣在原地许久,才终于点了点头,“是了,那时候府君还未沉睡,我便是镇守泰山入口的五道将军。” “我都看到了,你每日替孟婆送魂魄,白起做了你手下鬼差,”南音见排骨真的想起来了,心中有些激动,或许从它口中可以了解到更多的真相,“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孟婆会失踪,你会失去记忆?” “后来……”排骨似乎在认真的思考,“后来婉儿一直未曾开花,小白看孟婆姐姐愁眉不展,对我说想要到人间去寻找方法。” “你不是说过以孟婆汤灌溉便可以开花,而曼珠沙华开了花就可以通向黄泉,”南音说道,“在黄泉还愁没有孟婆汤吗。” “可是当时我们并不知道,”排骨摇了摇头,“我也希望孟婆姐姐能开心,所以就同意了小白的请求……再之后的事情,我就记不起来了。” “你这……”南音顿时泄了气,“难怪雨林总说你没用,怎么到了最关键的地方你又记不得了。” “这个这个,我也不想的呀……”排骨抱着脑袋显得十分委屈。 第62章 红白 在一栋偏僻的自建别墅中,摆着一个巨大的实木浴桶,里面盛满热水,浓浓的药味与水蒸气一起,弥漫在整个房间内。 雨林就坐在桶里,靠着桶壁,脸色苍白,紧闭双目,像是睡着了一般,却时而皱起眉头,面露痛苦的神情,似乎是在做噩梦。 年十九则守在屋外,时不时监控着水温,或是往水箱中加入草药,神色凝重。 原来雨林用《千里江山图》吸收了那人木上大部分的果子,千年怨气进入画中境地,雨林身为持画之人自然受到了影响,遭到侵蚀,一直勉力支撑着。 还好年十九在中山早就有了秘密落脚之处,此时是以藿香,白术,茯苓,陈皮,川贝等等降浊聚清的草药给雨林做药浴,以化解体内晦气。 就这样一连三日,雨林终于慢慢清醒过来,只是几天下来身体疲惫虚弱,又休息了几天,才终于恢复如常,嚷嚷着肚子饿坏了,让年十九去给买了许多好吃的。 “那《千里江山图》真的困得住如此庞大的怨气吗?”年十九看着雨林,还是十分担忧。 “那当然了,”雨林正啃着一个烧鹅腿,“你别看那刘希夷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他对我弘哥哥的感情可是感天动地。” “《千里江山图》是他两世心血所成,原本就是想要将整个江山画给弘哥哥,能容纳这些怨气自然不在话下。” “而且再给我一些时间,我还能将这些怨气化为己用,到时候……”雨林说着眼神中透出一丝热切。 “公主,你受到的影响太深了,”年十九皱起眉头,觉得眼前的雨林有些陌生,“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影响,什么影响?”雨林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那药浴很管用呀,我之前感觉全身哪哪儿都不舒服,现在全都好啦!” “不,我指的是……”年十九一时竟然不知该怎么说。 “没事的啦,”雨林当真是饿得狠了,风卷残云的已经啃光了一个大鹅腿,又开始吃炸春卷,“还好这一次瓜子机灵,没有让师父起疑心。” “我已经帮你给南音回了信息,”年十九说道,“公主,其实我有一事……” “怎么啦?”雨林专心的吃着春卷,随口问道。 “瓜子已经对我说了,你向她发了誓。”年十九很认真的说道。 “嗯?瓜子这都告诉你了,看来她和你关系不错嘛。”雨林似乎并不在意。 “你怎能随意就发那种誓?”年十九有些着急了,“你将来必然会与南音为敌,那你如何能做到……” “我没有想过要伤害她呀。”雨林开始给自己盛莲藕排骨汤,“她是泰山府君祭的阵眼,必须由她来启动阵法,等阵法成功之后,便送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不就可以了?” “事情当真可以如此简单吗,”年十九语气严肃,“你不要骗我,你是不是觉得只是发誓而已,未必会应验?” “哎哟,不愧是驸马,被你看穿啦,”雨林笑了起来,“既然你都知道了,还问来做什么。” “太平,你有没有想过要放弃?”年十九一把抓住了雨林的手臂。 雨林并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喝着汤,将一碗喝完,才抬起头来,这时她脸上再无笑容,也不似平日那般慵懒随性,而是双目深沉,面若冰霜。 “驸马,你可别忘了你说过,今生今世无论我想做什么,你都会倾力相助。”雨林盯着年十九,“当然了,如果你后悔了,那你随时可以离开。” “我不是那个意思,”年十九并没有退让,“我只觉得你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而且一统天下,对你真的这么重要吗?” “那是当然!”雨林狠狠的甩开了年十九的手,“母亲可以做到的,我为什么不可以?而且前世也是她下令处死你,是她逼我这么做的!” “你知道吗,上一次在那黄粱梦中,我梦见了自己重建李唐天下,世人不再只知道称颂武则天,而还会记载着有我!” “大唐没有再败在李隆基那小畜生手中,母亲也终于认可了我的能力,这一切你难道不想看到吗?当时若不是被皎然和尚强行破梦,我当真是不愿意醒来啊……” “为了这些,你也不在乎伤害南音,伤害文爷,甚至是瓜子吗?”年十九认真的问道,“还有我。” “这是母亲所教导的,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雨林看着年十九,“世人抨击母亲手弑亲女,说她淫乱后宫,可是那又如何,只因为她是一个女人吗?太宗难道不是靠玄武门之变夺得帝位,历史上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三千?” “我明白了,”年十九点了点头,知道自己绝无可能改变雨林的想法。 “驸马,你是这世上我唯一一个可以毫无保留信任之人,也是唯一一个愿意包容我的人,即便是瓜子,我的嫡亲姐姐,她也要逼我发那样的誓言,”雨林的语气软了下来,“如果你也要离我而去,那我就真的只有孤身一人了。” “我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不会食言,”年十九给雨林又盛了一碗汤,“你放心吧,除非我死了,不然不会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 “什么死不死的,”雨林接过汤碗,“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嗯……不过有一事,或许有些麻烦。” “什么事?”年十九问道。 “我从那人面赵括处知道了师父原是孟婆手中的一朵曼珠沙华,只是黄泉生变,她才转世成了婉儿姐姐,”雨林想了想,“相传曼珠沙华可以打通前往黄泉的通路,我怕会对泰山府君祭有所影响。” “不过我可以很肯定曼珠沙华就是天竺的红莲花,若要制衡,我需要你去寻来白莲花种。”(第五卷40章) 第63章 女英 南音每日在家看书练刀,雨林不在没有人叽叽喳喳的,倒也能更专心一些。李川最近似乎也有些忙,没有天天跑来打扰,只是隔几天才来一次。 排骨开始给曼珠沙华浇水,说是记得最开始孟婆姐姐就是这样种的花,半个多月后竟然真的长出了一截嫩芽。这一天,南音和排骨正围着花芽聊天。 “排骨,我曾经听李川说过,孟婆氏是一种妖兽,善烹汤,能化作绝世美女,当真是这样吗?”南音问道。(第五卷38章) “当然不是,”排骨摇了摇头,“那不过是世人杜撰的,孟婆姐姐自然是人,而且……” “而且什么?”南音忙追问道。 “姐姐是世间最早的一批人类,主人也一定听说过她的故事,”排骨顿了一下,“伊祁氏。” “伊祁氏……尧帝,”南音念道,“《山海经》中载,帝尧之二女,游于江中,出入必风雨自随,故曰孟婆……是女英!” “正是如此。”排骨点了点头。 尧的女儿娥皇女英嫁给舜,舜帝南巡苍梧而死,崩葬九嶷山。二妃千里寻夫,知舜已死,抱竹痛哭,竹上生斑,泪尽而亡。而舜帝被称为湘君,娥皇女英便是湘夫人,潇湘竹以此得名。 只是南音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印象中每日给自己浇水,和自己说话的孟婆与那为夫殉葬的女英联系在一起,一时间陷入沉默。 “其实啊,有些事情并不像世人所传的那样,”排骨似乎看穿了南音的心事,开口说道,“孟婆姐姐并没有嫁给舜。” “咦,你说什么?”南音抬起头来。 “我也听说过不少人间对姐姐的传闻,都说娥皇女英同时嫁于舜帝姚重华,又有一个共同的亲生儿子商均。”排骨很认真的说道,“两个人做的事情都是一模一样的,除了名字不同,再无分别,这可能吗?” “事实是尧确实有娥皇女英两个女儿,娥皇温柔和顺,而女英则恣意率性,她并不愿意早早就出嫁,更何况是以联姻的形式。” “再加上当时姚重华的父亲并不同意此门亲事,是所谓的‘不告而娶’,这与私奔又有什么不同。娥皇因为一向温顺,自然没有反对,可是女英如何能同意?” “于是为了尊严与自由,女英便选择了投江,宁死也不愿意出嫁。娥皇姊妹情深,虽然不能违背父命出嫁,却是一路为妹妹而哭泣,这才是潇湘竹真正的来历。” “只不过嘛,数千年来华国都是父系男权为重,女英如此离经叛道的行径当然是不可能对外言说,便说她与娥皇一同嫁了,将一个人拆成两个人,这才形成了后世这种奇葩的传言。” “原来如此,”南音听完排骨所说,解了心中许多疑惑,“屈原所作《九歌》中有《湘君》与《湘夫人》之篇,我过去读来,便觉得有些异样之处,那湘夫人分明只是一个人,看来确实如此。” “女英投江之后,便成了江神,游走于世间,倒也自由自在。”排骨撑着自己的脑袋,像是在回忆,“她遍观人世,发现人类无论生老病死,历经几生几世,都要将恩怨祸事了结方才罢休。” “女英不忍看世人为此累人累己,于是她便来到泰山,面见府君,自请在泰山入口熬汤,让逝去的亡魂能忘却身前之事,重新转世轮回。” “府君觉得此法可行,不但能平息人间许多纷争祸事,泰山也能少了许多麻烦。于是府君便与女英约定,将泰山入口黄泉全权交给她,但是她永世不得离开黄泉。从此之后便再无女英,而是有了黄泉之主孟婆。” “一入黄泉,再无归路……”南音喃喃念道,“难怪她当初会这么对白起说,原来她自己也再也无法离开了。” “主人,”排骨看着南音,“如果能知道孟婆汤的第八味是什么,或许我就能想起当年的一切了。” “你说杜子仁会不会知道?”南音问道,“或许可以让李川打听打听……” “杜子仁?”排骨想了想,“是如今酆都大帝的手下吗,与他有什么关系。” “咦,你不知道吗,”南音看向排骨,“喔,对了,当时你还没有醒过来,杜子仁就是小白,他说是酆都大帝重新给他改了名字,现在也是李川的上司呢。” “什么?”排骨猛的站了起来,“之前就是他把我们救出来的是吗,那他为什么不来见我?” “这个我也不知道呀,”南音看排骨如此激动,有些惊讶,“人家毕竟已经是南方鬼帝,而且执掌生死册,日理万机,估计很忙吧……” “是这样吗……”排骨似乎有些失落,“也挺好的,小白出息啦。” “叮叮叮。”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起来,南音赶忙去开门,原来是雨林提着大包小包正站在门外。 “哎哟,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南音忙给她开了门。 “又不用你去接我,给你个惊喜嘛!”雨林提的全是家里的土产,满满的堆在玄关里,自己则跳到了沙发上,“排骨排骨,赶紧来收拾!然后做顿好吃的来!” “吱吱吱!”瓜子见到雨林回来高兴坏了,跳到雨林怀里不肯离开。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小瓜子可担心你了,”龙婆婆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嘘,”雨林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咦,雨林你怎么了吗?”南音正和排骨一起搬着雨林带回来的东西。 “没什么啦,就是问我还有没有晕机,”雨林随口搪塞道,“早就没事了,上次估计是被那个鬼树熏了一下罢了。” “那就好,”南音也并不在意,“也休息的差不多咯,正好你回来了,该要去寻找下一个印记了。” 第64章 屯门 《景龙文馆记》手稿中的第十九条学士印记线索,兰月,韦元旦。 七月咏琴 韦元旦 昔在龙门侧, 谁想凤鸣时。 雕琢今为器, 宫商不自持。 巴人缓疏节, 楚客弄繁丝。 欲作高张引, 翻成下调悲。 武平一和 楚客见云屯, 清音白门春。 随心向弄弦, 江南细语温。 隔水望画舶, 独自观寮阔。 丝竹芦中吟, 幽湾音未浊。 屯门向南,舶寮芦湾。 南音看着这次的线索,屯门,这不就是香港吗?可是雨林最喜欢的地方之一,正好可以让她来看一看。 “屯门!”果然雨林一看到线索,就激动起来,“哇,这一次还可以顺便去香港玩啊,我们去翡翠台总部打卡吧,说不定可以合个照要个签名啥的……” “想啥呢,”南音掐了雨林一把,“让你看线索。” “哦哦,”雨林鼓起腮帮子,开始往下看,“屯门向南,那就是南丫岛嘛。” “南丫岛,古称舶寮州,确实如此,”南音按照雨林说的查了一下,“那看来这个卢湾指的便是南丫岛上的芦须湾了。” “只是这刘允济本是河南人,他和香港会有什么关系?”南音还有些疑惑,“不过倒是有不少文人墨客写过关于屯门的诗词……” “刘允济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刘德华,刘青云……”雨林已经完全沉浸在要去香港的喜悦之中。 “算了算了,没你的事儿了。”南音也很无奈,干脆由着她去了,将线索发给文老板,很快便得到了回复。 按照文老板所说,刘允济事母至孝,工文辞,与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齐名,天授年间被来俊臣所构陷,又恰逢母亲病逝,便离京送母亲灵柩回乡,而他的母亲陈氏正是来自岭外屯门。 如此看来便错不了,这个陈姓也正是香港最大的姓氏之一。既然线索已明,南音就赶紧催促着雨林开始收拾东西。 去香港倒是非常方便,甚至都不需要坐飞机,自己开车到深圳出关便可。只是四个人加上两个背包,还有瓜子,排骨,龙婆婆,南音的车子有些小了,而且也并没有香港牌照。 于是便约了年十九在深圳见面,让他租好一辆可以直接出关的车,到时候一行人换车即可,而南音自己的车就暂存在停车场。 到了出发这日,好几天没露面的李川出现了,显得有些疲惫。南音开车,雨林抱着瓜子和龙婆婆坐在副驾,李川和排骨坐在后排。 “小李呀,我可等着你了。”排骨叉着腰站在扶手上,如果不看它的大小和模样,倒是颇有些威严。 “鬼帅大人有何吩咐?”李川问道。 “你回去同小白,嗯就是你的老板杜子仁,同他说,我想见他。”排骨说道。 “这……”李川愣了一下,“杜总的行踪从来无人知晓,他想见我们才能见到……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他留个言。” “那好吧,”排骨点了点头,“他上一次竟然不等我醒来就跑了,真不够意思。” “鬼帅大人,听说当年您是杜总的老板呀,”李川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那后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您现在……” “我就是不记得了呀,”排骨挠了挠自己的脑壳,“后面那部分记忆还是没有恢复,所以才要找小白么。” “咦,莫非是杜总可以替您恢复记忆?”李川有些疑惑,既然如此,杜子仁为什么还要自己去查? “……倒也不是,我就想和他叙叙旧罢了,”排骨似乎并不想说太多,“总之你帮我传个话就好了。” “没问题,”李川也是很上道,并没有追问,抬起手上的手环用手划了一下,闪过一道微光,“已经好啦,不过杜总什么时候会看到就不好说了。” “现在倒是很先进嘛,”排骨看着李川的动作,“我们以前啊,传信都要靠烧的,或是放灯……” “什么,你们鬼差之间也要烧纸啊?”雨林正吃着黄瓜味的薯片,回过头来,递了半桶给李川,“姐夫吃不吃?” “谢谢,”李川接了过来,“我有听说过,就像人类古时鸿雁传书一样,地府以前也挺落后的,不过总要与时俱进嘛。” 南音听着他们聊天,不禁想起了之前在黄泉见到的灯河,当时孟婆说过,每年只有中元节这天她可以通过荷花灯再次接触到人间,不知她如今去了哪里呢,如果自己也给她放一站荷花灯,她会收到吗? 一路再无他话,到了深圳与年十九回合,他已经准备好了一辆宽敞的七人车,过关时李川用自己的办法让工作人员看不到他的存在,一行人顺利进入香港。 当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若是马上出发去南丫岛,吃完晚饭便可以出发去芦须湾,正好是夜里没什么游客之时。于是南音向雨林保证,回来之后可以多留几天让她玩个够,雨林才收起马上要去玩的心思。 南丫岛有两个码头,一是榕树湾,一是索罟湾,每日有若干渡轮往来于港岛的中环码头之间,而游客上岛的旅游路线通常是从榕树湾上岸,一路步行欣赏各处景点,最后至索罟湾可以吃海鲜。 可南音早已研究过路程,若是从索罟湾上岸,到芦须湾会更近一些,加上与大部分人的路线相反,路上的人也会少许多,方便行事。 于是一行人上了前往索罟湾的渡轮,果然人很少,而且大多数都不是游客,是本地人去南丫岛办事,或是南丫岛的本土居民,这就更清净了。 船开了起来,原本是炎炎夏日,海风吹在身上却十分舒服,而且船外的景色也很不错,海天分明,雨林和瓜子拉着南音一起到甲板上拍照。 “姐姐仔,你哋睇落去唔似本地人,系去南丫岛玩嘅咩,从呢边买岸可唔好嘅。”一个穿着朴素的大爷在一旁看了两人许久,终于走过来开口说道。 南音不懂粤语,只得看向雨林。雨林虽然也不太会说,却能听得懂,这大爷是在说她们看上去不像本地人,如果是去旅游,从这一边上岛不好。 第65章 儿歌 “阿叔,为什么不能从这边上岛呢?”雨林开口问道,大部分香港人虽然普通话说不利索,却都能听得懂。 “呢边嘅路唔好走,如果冇本地嘅人带,好易走落去奇怪嘅地方。”大爷连说带比划道。 “喔,没事,”雨林立刻就变了脸,随手指着年十九和李川的方向道,“我哥对南丫岛特别熟悉,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雨林就拉着南音头也不回的进了船舱,那大爷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南音和雨林已经走掉了。 “怎么了,”南音有些懵逼,低声问道“你说谁对南丫岛熟悉?” “我就随便说说,”雨林满不在乎的坐在年十九对面的座位上,“这老头儿,他八成以为我们是两个女生出来玩,吓唬我们说上岛没有向导容易走错路,想给我们带路赚钱呢。” “这样啊,”南音回头看了看还站在甲板上的大爷,“我开始瞧他一脸严肃的模样,还以为他认真的。” “旅游区老套路啦,”雨林翻看着刚才的合照,“照的不错呢,可惜天色有些暗了。” “应该快要到了,”年十九看了看时间,“我已经在岛上预定好了民宿,吃完饭可以先去休息一下。” “好呀好呀,”雨林很是激动,拍着手笑道,“到时候咱们还可以烧烤,篝火晚会,讲鬼故事!这些可都是南丫岛的传统项目……” “咦,雨林你还愿意听鬼故事啊?”李川打趣道,“我还以为那些编来唬人的东西你早就免疫了呢。” “你懂什么,这些鬼故事可不是编的,像什么维多利亚公园厕所,新界北区茶餐厅,中大辫子姑娘,观龙楼草菅人命事件,还有最着名的温莎大厦狐仙,这些可都是真实存在的呢……”雨林说得绘声绘色,眉飞色舞。 “这我倒也听同事们说过一些,就是那个狐仙啊,听说当年有一个夜总会的舞小姐被渣男玩弄了感情,便向狐仙请愿要这渣男世世代代得不到真爱,结果当真应验了,”李川一脸神秘的说道,“你们猜这狐仙是怎么做的?” “怎么做的,快说说。”雨林一听就被吸引住了,一脸的期待。 “狐仙啊,让渣男和他的后代都有了一个特别的能力,但凡是与他们发生过关系的女人,很快就会遇到自己的真爱,而且对方都是有钱有貌又专一的好男人,于是这些女人全都抛弃了渣男和他的后代,去过好日子了。”李川挤了挤眼睛,一脸坏笑。 “我去,这个狐仙也太绝了吧,哈哈哈哈哈……”雨林笑得弯了腰,“这怎么想出来的,神经病啊,哈哈哈哈……” “你悠着点。”南音真给这两个人气笑了,说的都是什么东西。 “我们这个也是提前预习一下嘛,入乡随俗,”雨林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想啊到了香港,说不准就要遇上这些。” “是呀是呀,”李川点头附和道,“这个狐仙还不是最离谱的,还有一个关于娃娃的传说,那才是根本想不到,说的是有一个黑社会老大……” “咳咳,”年十九轻轻咳嗽了两声,打断了李川的话,“快要到了,准备下船吧。” “是了,你们两个别胡闹了,”南音忙说道,雨林和李川这俩犯起二来真是没个边儿,也就一本正经的年十九能克他们,“赶紧看一看别落下什么东西。” 果然此时已经能看到南丫岛的索罟湾码头,半个岛屿映入眼帘,海域蔚蓝辽阔,岛屿绿意盎然,沙滩金色纯粹。码头岸边立着几块岩石,被海浪冲刷着,泛起雪白的浪花。 而此时已近黄昏,阳光并不猛烈,而是给海面岛屿洒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红光晕,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意味,更是让人对岛上浮想联翩。 “天呐,这也太美啦!”雨林的注意力转移飞快,此时看着窗外的美景惊叹道,瓜子也站在她的肩上挥着小爪子。 很快渡轮就停入了码头靠岸,船上的人们陆陆续续都下了船,南音四人的位置比较靠后,走得最慢,船舱中已经没有人了。 之前前来搭讪的大爷原来是这渡轮上的人,正在甲板上整理着绳索,见到南音几人出来,并没有再上前搭话的意思,却开口唱了起来。 “月光光,照地堂,虾崽你乖乖训落床,听朝阿妈要着花孩咯,阿哥担柴出该卖……天苍苍,海龙王,边家得意迎新郎,鬼卒嚟咗叉远方,牛头马面企两旁……” 那旋律十分熟悉,是粤省地区流传最广的儿歌,可是配上大爷干瘪的嗓音,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而且那歌词与南音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这时一行人已经下了船,南音回头看去,在这个角度已经看不到那大爷了,心中总觉得有些异常,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不过因为这时回本港的人比较多了,码头上的人还不少,也不好继续逗留,于是南音跟着出了码头。在附近有不少海鲜馆,年十九早已订好了最有名也是最火的的天虹酒楼。 到了天虹酒楼,年十九去确认订位,雨林和李川忙着看门口那一刚刚新鲜鱼虾蟹,只有南音还想着刚才的事情。 “哇,师父,快来看,这是发哥的照片耶!”雨林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指着前台边上挂着的相框,那是着名港星周润发与一名酒店大师傅,以及几个小伙计的合影。 “靓女,你也中意发哥咩?佢系我哋南丫岛原着岛民咯!”前台小哥笑道。 (美女,你也喜欢发哥吗,他是我们南丫岛原着岛民) “是呀是呀,超喜欢的!”雨林忙点头道,眼睛发亮,“这个大师傅会给我们做饭吃吗?” “佢早就咬长粮啦,你睇呢个系我呀,我可以畀你哋传菜,点样?”前台小哥似乎觉得雨林很有趣,指着照片上的一个七八岁的少年,“之不过你要畀我你嘅number。” (他早就退休啦,你看这个是我呀,我可以给你们传菜,怎么样?不过你要把你的号码给我。) 第66章 路牌 “好呀好呀,”雨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与那前台小哥交换了联系方式,“我叫apple,靓仔怎么称呼?” “挨我林哥仔好喇,”前台小哥凑到雨林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一阵我私人醒你哋已碟蚝,唔好告诉老细!” (叫我林小哥好啦,等会我私人送你们两盘生蚝,不要告诉老板) “当然啦,林哥仔你人可真好!”雨林笑得像一朵花儿。 很快年十九和一个中年男人一起走了过来,原来那是酒楼的老板,原本年十九订的贵宾包厢还包括了豪华游轮,甚至可以在船上用餐。 但是几个人这次的目的地就是南丫岛,而不是真正来旅游的,所以并没有选择乘坐,只是来吃饭。老板让一名穿着旗袍的支客(迎宾)带着几人去包厢,雨林回过头朝那林小哥眨了眨眼睛。 “你个衰仔,见到美女就走唔动道,个对眼都安喺人哋身上,都还唔赶紧干活去!”身后传来老板训人的声音。 “雨林,你刚才和人家说你叫啥?”进了包厢中,南音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名儿。” “随便说说的,”雨林从桌子上的果盘里挑了个葡萄给瓜子,“还真的理他不成,等他把两盘生蚝给我们送了,我就把他拉黑。” “你这是欺骗感情啊,”李川做出夸张的表情,“人家淳朴善良的岛上小哥就这么被你伤害了……” “姐夫你可别瞎说,我一开始真的就是看看发哥的照片而已,”雨林满不在乎的样子,“这家店我听说过,那个石斑鱼据说超好吃的!” “这是菜单,我提前点了一些,你们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吧,”年十九递过一个黑皮本子,“那些需要预定的基本我都点了。” 雨林拿着菜单,简直是每一道菜都想吃,若不是南音强硬的制止了,她或许直接点一本菜单回来。不过最后还是上了满满一大桌子菜。 清蒸石斑鱼,芝士龙虾,清蒸象鼻蚌,蒜蓉大扇贝,豉汁小鲍鱼,椒盐瘌尿虾,阿婆豆腐花,一窝海鲜靓汤……基本全是经典的港式海鲜,这一顿饭大家都吃得心满意足。 龙婆婆虽然挚爱牦牛肉干,但是它到底是杂食,这一次吃到新鲜的海鲜也是赞不绝口,吃得甚至现了原形,差点被来传菜的服务员看到一条大蜥蜴趴在桌子上啃着象拔蚌。 期间那前台林小哥来送了两次菜,被雨林几句话哄得晕头转向,转头又把酒水钱也免了,不过因为南音不能喝酒,雨林不喜欢喝酒,所以只点了茶和果汁汽水。 只是每一次年十九都很大方的给林小哥许多小费,远远超过了他免单的部分,其实算下来那钱还是年十九出的,李川在一旁哈哈大笑,南音对这几个人也无语了,干脆随他们去吧。 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外面天都黑透了。 “南音,你是有什么心事吗?”李川虽然说不太着调,对南音却很是细心。 “我只是一直想着之前在船上遇到的那个大爷,他最后唱的那歌谣很古怪……”南音说出了心里一直惦记的事情,看向吃撑到不想动的雨林,“你记得他唱的什么内容吗?” “月光光,照地堂……”雨林正在剥一个白灼虾给瓜子吃,“后面的词儿好像确实不太一样,不过我没认真听呀。” “我录下来了,”年十九开口道,拿出了手机,“当时我也觉得有些奇怪。” “年兄,还得是你啊!”李川竖起了大拇指,“这个家没你可就完蛋了……” “安静!”南音瞪了李川一眼,此时年十九已经开始放录音了。 “月光光,照地堂,孩子你乖乖睡上床,明天妈妈穿绣花鞋,哥哥担柴上街卖。天苍苍,海龙王,谁家欢喜迎新郎,鬼差前来叉远方,牛头马年站两旁。”雨林仔细的听了一遍,翻译出来。 “这确实不对,中间这部分我也听过……”雨林念道,“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担柴上街卖,阿嫂出街着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珍珠蝴蝶两边排。” “但是这最后一段什么海龙王招女婿的,我就从来没听说过了。” “你们说这会不会藏着什么线索呢,”南音蹙着眉思索道,“加上他之前来找我们搭话,说不定不是想骗钱,而是提醒……” “啪!”雨林在南音耳边轻轻拍了一巴掌,“师父你清醒一点,咱们现在还在现实世界中呢,能有什么线索!” “确实,我也觉得南音是太紧张了,”李川赞同道,“说不定那老头儿他就是年纪大了,记不清歌词了,就想起来啥唱啥呗。” “就是就是,”雨林和李川一唱一和道,“师父是不是净想着这事情了,都没吃好,多可惜呀,不如我们走之前再来吃一顿!” “你想来吃就来,又没人拦着你,怎么还拿我做借口,”南音被雨林和李川气笑了,这两个人叽叽喳喳的打断了自己的思路,干脆便不想了,“差不多了,去结账吧,我们该出发去芦须湾了。” 之前南音已经看好了路线,从天鸿酒楼去芦须湾,其实和去榕树湾码头是一个方向,南丫岛上路上有许多路牌,而且十分显眼,只要跟着路牌走就可以了。 很快几个人在酒楼门外不远处发现了一个路牌,那上面标注着一边是往榕树湾,一边是往模达湾,于是一行人便朝着榕树湾方向走去。 当时天色已经全黑了,路上的路灯并不算很明亮,于是大家都打起了自己所携带的照明。大晚上的南丫岛几乎见不到人,也看不清景色,一片静悄悄的。 就这样走了约六个字时间,南音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忙停下了脚步。 “你们刚才还有再看到路牌吗?”南音问道,“按理说这一路上该有不少路牌才是,我却再没见过一个。” 第67章 模达湾 “从索罟湾到芦须湾步行大约六个字,我们应该已经离得不远了,”年十九手中拿着手电筒四处照着,“但是这个地方确实不太像……” “师父,你看前面那个是不是路牌?”雨林指着前方一棵大树下方,立着一个被藤蔓植被覆盖着的老旧架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瘆人。 “去看看,”南音皱起眉头,“现在还会有这样的路牌吗?该不会是故意做旧的吧……” 被植物覆盖的路牌已经锈迹斑斑,上面写着榕树湾三个字,所指的确是南音一行人来的方向。 “怎么会这样?”李川一脸惊讶,“我们之前不就是朝着榕树湾的方向走的吗?” “要不就是有一个路牌错了,要不就是我们在走的过程中不知不觉调转了方向,”年十九分析道,“无论是哪一个,都很不正常。” “鬼打墙吗……”南音思索着,“不对,我们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当时若不是有人为我们指引方向,还说不准会如何。” “你们遇到过吗?”李川好奇的问道,“这肯定不是什么鬼打墙,哪个鬼敢在我和鬼帅大人面前放肆。” “我们在凤翔灵山上曾经误入裴书行的幻术迷阵,那一次就是为了去你的灵女村(第一卷50章),”南音看了李川一眼,“可是裴书行已死,那会是什么情况呢……”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是继续往前走,还是按照这个路牌所指示的回头走?”雨林似乎不太想多说裴书行的事情。 “这一块路牌才是正确的,”年十九一手拿着指南针,一手对照着地图,“但是若是回头走,大约还要一个小时左右才能到芦须湾了。” “时间倒不是问题,我们本来就是挑着夜里行动,”南音蹙着眉,“只是万一路上又发生了问题,那就麻烦了……看来今天船上那大爷并不完全是在瞎说,真的会走错路。” “没事儿,我有办法,”雨林一拍手道,“不就是本地向导吗,这就找一个来。” 雨林说着便掏出了手机,对准眼前的路牌拍了张照片,然后哒哒哒发着信息。 “你不会是打算忽悠今天那个前台小伙子吧。”李川凑到雨林身边去看她发信息,“你不是说吃完生蚝就把他给删了……” “那不是还没来得及嘛,嘿嘿,”雨林捂着嘴笑道,“他说马上过来。” 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宜乱走,于是几个人便在树下等待,没过多久就听到远方传来“叮叮叮”的声音。南音对这声音倒是很熟悉,虽然现在已经很少听到了,但是小时候路上的自行车都基本有这样一个车铃。 果然看到林小哥骑着一辆自行车飞奔而来,很帅气的一个甩尾停在雨林面前,摘下头上的头盔,颇有些车手的潇洒。 “aplle!你点样?你哋点往呢边走咗,呢度可系模达湾,我哋平时都好少落去。”林小哥跳下车,走到雨林身边说道。 (你怎么样?你们怎么往这边走了,这里可是模达湾,我们平时都很少下去。) “林哥仔,你确定这边是模达湾吗?”雨林确认了一遍。 “嗰梗系了,我喺呢岛上大嘅,闭着俺都可以行埋成个岛了,”林小哥颇为得意的样子,“你哋唔系讲要去榕树湾咩?” (那当然了,我是这岛上长大的,闭着眼睛都可以走遍整个岛,你们不是说要去榕树湾吗?) “师父,他很确定我们现在走的方向是模达湾,你记不记得之前在酒楼门口看到的那个路牌……”雨林对南音说道。 “那路牌一边往榕树湾,一边往模达湾,”南音点了点头道,“我们四个人都看过路牌,确实是朝榕树湾方向走的,莫非我们全都看错了?” “肯定系你哋都睇错了呀,不然点会走到呢度嚟!发地走咯,我带你哋返去。”林小哥推起单车,挥着手,似乎着急要往回走。 (肯定是你们都看错了呀,不然怎么会走到这里来!快点走吧,我带你们回去。) “那我们就跟着他走吧,林小哥,你直接带我们去芦须湾可以吗?”南音问道。 “apple嘅朋友叫道,梗系冇问题了,之不过呢大晚黑嘅去芦须湾也睇唔到乜嘢啦。”林小哥点头道。 (apple的朋友出声,当然没问题了,只不过这大晚上去芦须湾也看不到什么了。) “没关系的,你带我们去就是了,”雨林甜甜的笑道,走在林小哥身边,“林哥仔,你前面为什么说你们都很少来这模达湾,这边是有什么说法吗?” “呢个事情唔好讲啊……”林小哥有些犹豫。 (这个事情不好说啊。) “哎呀,你这是不把我当朋友吗,”雨林撅了噘嘴,随即又放软了声音,“林哥仔,你说一说嘛,我很想知道耶。” “嗰好吧,一般对外嚟嘅人都系唔得讲嘅,”林小哥哪里经得住这个,“我也就告诉你哋了,你哋唔好对其他人讲啊。” (那好吧,一般都不能对外人说的,也就告诉你们了,你们不要对其他人说了。) “南丫岛系一个丫字形你哋知嘅吧,就同个铁叉一样,模达湾就喺叉子嘅尖尖。听讲果个系下面嘅鬼差人赖人阵用嘅,也听讲系落水都龙宫里去咗,以前喺嗰边失踪咗唔少人。” “师父,他说那边模达湾就在南丫岛这个铁叉形状的尖端处,听说是地下的鬼差抓人时用的铁叉,也听说会掉进水底龙宫去,失踪了不少人,”雨林听得十分惊奇,忙翻译给南音听,“你看这个……” “天苍苍,海龙王,谁家欢喜迎新郎,鬼差前来叉远方,牛头马年站两旁,”南音点头念道,“原来这唱的是模达湾。” “咦,呢位靓女竟然知我哋岛上嘅歌谣,好多年冇人唱咯,”林小哥听南音念的,一脸惊讶,似乎还有些害怕,“之不过呢个你哋喺岛上可唔好再唱了,忌讳嘅很。” (这位美女竟然知道我们岛上的歌谣,好多年没人唱了,不过这个你们在岛上不要再唱了,很忌讳。) 第68章 芦须湾 “林哥仔,连歌谣也有忌讳吗,”雨林很是好奇,“还有什么秘密,说来听听呗。” “呢个我就唔太知了,只系小时候还听过呢首歌,但系大人都讲不可以唱,会招嚟啲嘢,”林小哥耸了耸肩。 “他说具体的他也不清楚,是大人们说唱歌会招来那些东西……”雨林低声对南音转述着。 “呢就走返嚟了,你哋睇,系唔系你哋头前睇错了?”林小哥停下脚步,指着路边说道。 “唉,我们好像真的走回来了,”李川顺着林小哥所指的方向看去,正是天虹酒楼对面的那个路牌,“卧槽,这个方向指的明明是左边,我们之前怎么会全都看成右边?” 南音和雨林也走过去看,果然这个路牌和印象中的一模一样,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四个人集体走了反方向。 “算了,现在纠结这个也没什么意义,我们还是先去芦须湾吧。”南音说道。 于是林小哥就带着四个人朝榕树湾方向走去,这一次确实没有错了,路边每隔不远处就有一个路牌,而且路灯灯光都显得明亮了许多。 “呢边落去就系芦须湾了,使唔使我陪你哋落去?之不过夜里真嘅冇乜可睇嘅。”走了约四个字,林小哥指着一条小路说道。 (这边下去就是芦须湾了,需不需要我陪你们下去?不过夜里真的没什么可看的。) “师父,这边下去就是芦须湾,还要他跟着吗?”雨林问道。 “不用了,既然找对了方向,我们直接下去就可以了,”南音说道,“让他回去吧。” “谢谢你带路,到这里就可以了,”年十九走到林小哥身旁,又塞给他一张港币做小费,“辛苦了。” “你哋真嘅要依家去咩?”林小哥并没有去接年十九的小费,“陈叔喺里面养咗唔少野猫,佢今日跑船冇返嚟喂,你哋小心点咯。” (你们真的要现在去吗?陈大叔在里面养了不少野猫,他今天跑船没有回来喂猫,你们小心点。) “林哥仔,小费你拿着吧,我们是……探险博主,专门来探险的,就是要沉晚上去嘛。”雨林随口应付道,“野猫有什么好怕的,没事儿。” “嗰好吧,apple拜拜咯,喺岛都有乜野事随时call我喇!”林小哥没再多说什么,朝雨林挥了挥手,便骑上自行车自己走了。 “这小伙子真是上道啊,”李川称赞道,“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绝不纠缠,不错不错。” “那可不,还得是我。”雨林捂着嘴笑道,“不过也可能是十九哥小费给的太大方了。” “行了你们两个,正事不干净知道胡说八道,”南音和年十九在观察记录着四周的地形,瞪了雨林和李川一眼,“站一边儿去,别搁这捣乱。” “此处与地图已经可以相对照了,”年十九点头道,“进去吧,你们可以放心,这岛上若是有什么古怪,我正好可以消磨一下时间。” 于是南音带头,顺着小路朝芦须湾走去,远远的就只看到一个个一间房子大小的黑影,那些都是芦须湾中的石灰窑遗迹。 这些石灰窑可追溯至南北朝和隋唐时期,历史悠久,如今保存下来的每一座都是历经了千年而未倒,虽然已经有些残缺不全,却仍然带着当年的风貌。 只不过在这黑夜里显得有些吓人,天上的云黑乎乎的,月亮忽隐忽现,而窑洞与四周的树木相映衬,海风吹过,都“漱漱”的晃动起来,有些鬼影重重之感。 “妈耶,这个地方会不会跳出一个僵尸来……”雨林抱着南音的一边胳膊,整个人都快贴到南音身上去了,“九叔助我!” “哎呀你别黏着我,好热,”南音嫌弃的推了推雨林,“九叔会来救你的,怕啥,而且你没听那林小哥说吗,这儿养着野猫,没有僵尸,否则早就该诈尸……” 南音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不远处一个窑洞背后发出些声响,那动静并不像是野猫发出来的,几个人瞬间屏住了呼吸,齐刷刷的看了过去。 南音受到雨林的影响,控制不住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伸直着双臂,满脸惨白,一跳一跳的清朝僵尸模样。 “乜人!切!翻地切!”从那窑洞后面猛的跳出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南音的手电筒晃过去,隐约看到好像是一个披着破麻袋的人,手中挥舞着什么东西,而听声音像是个老太太。 “她让我们滚……”雨林吓了一大跳,猛的退后几步,还好被年十九扶住,不然要一屁股摔在地上了。 “老太太,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只是来旅游的,”南音反而很镇定,因为看清楚了对方是人,不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了一步,“您是什么人?这大晚上怎么不在家休息?” “翻地切啊!再唔走统统落去做鱼食!”老太婆继续嘶喊道,南音这时看清楚了,她手中拿着的竟是一把三钩鱼叉。 “她说再不滚就都去喂鱼啦!”雨林喊道。 “把她手里的东西抢过来,”南音对李川说道,“小心点。” “没问题。”李川话音未落就朝旁边一闪,绕到了老太婆身后,那老太婆虽然动作看起来颇为敏捷,到底也年纪大了,反应没有那么快,当她准备回头时,已经被李川从后面卡住了两只胳膊。 南音眼明手快,一步跨到老太婆身边,从她手中一把夺过鱼叉。因为天黑,也没来得及细看,入手沉甸甸的,手把处光滑温润,一定是使用过许多年头了,而最底下似乎还刻着什么字。 “还畀我,翻点还畀我!你哋呢些冚家铲,害咗我老公,我同你哋死过!”那老太婆被南音抢去了鱼叉,发疯似的叫喊起来,却被李川紧紧制住,动弹不得。 南音用手表照明朝手中的鱼叉照了过去,果然在底部有一字,不过歪歪扭扭的,很明显是自己刻上去的,那是一个“林”字。 第69章 印记十九:贪吃岛 远处有火光亮了起来,南音抬起头望过去,距离有些远,看不清楚。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再低下头来,发现手中拿着的鱼叉起了变化。 原本锈迹斑斑的鱼叉,此时锃亮崭新,把手上的木头也并没有那么光滑趁手,那个“林”字的刻痕还带着毛刺,一看就是刚刻上没多久的。 “师父,我们这是到了什么地方?”雨林的声音打断了南音的思路。 “好像是在海边,”南音抬起手表照明四处照了一圈,岸边有一艘木头小舢板,翻倒在地,“你看,那还有船……” “就咱们俩吗?”雨林凑到南音身边,看着她的背包上空荡荡的,“排骨也不在呢,这还真是少见。” 确实四周只有南音和雨林两个人,连一直跟着的李川也不见踪影。 “那边好像有人,咱们过去看看吧。”南音一时也弄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不过根据手中鱼叉的变化,能确定现在一定不是2024年了,起码往前倒了几十年。 “咦,这个是……”雨林注意到南音手里的鱼叉。 “是之前从那老太太手里抢下来的,你瞧这个林字都还在,”南音给雨林看那鱼叉上刻的字,“对了,她那时候喊的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她一直说让我们快滚,让你把鱼叉还给她,还说了你们这些……王八蛋,害死我老公,我和你们拼了,”雨林回忆着刚才的场景,“嗯大概就是这样。” “她身上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情,”南音点了点头,“走吧,记得要多留意姓林和姓陈的人。” “这个鱼叉的主人姓林,那姓陈的是谁?”雨林跟在南音身边,好奇的问道。 “你之前不是说林小哥讲的,陈叔在芦须湾养了野猫,今天跑船去了没有喂,我甚至怀疑咱们在船上遇到的那个大爷就是陈叔,”南音分析道,“说明这些事情八成与他们有关,多注意一下总是好的。” “有道理耶,”雨林连连点头,“不愧是师父!” 两个人朝火光处走着,很快就看到了一个地上燃烧着的火盆,四周有几个包着头巾的女人围坐着,她们都穿着短布衣,皮肤偏黑,像是普通的乡下妇女。 “哎哟,你们是什么人?两个大姑娘怎么会在这儿。”一个穿着绿色碎花衣服的女人率先看到了南音和雨林两人,开口嚷嚷了起来,不过她说的竟然是普通话,而不是粤语。 “我们是跟着大船出海的,但是遇到了大风浪,船要沉了,只有我们两个上了小船漂到这儿来了,”南音想起之前在岸边见到的那艘小舢板,随口编道,“几位大姐,这里是什么地方呀?” “这里是贪吃岛咯,”那女人似乎丝毫没有怀疑,反而是露出一脸关切之色,“好少有外人来的,你们那一船人都没了吗?” “……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或许他们上了别的逃生船,也可能被救起来了,”南音并不想纠结于自己瞎编的谎话,“大姐,不知道岛上有没有地方让我们落个脚?” “有的有的,”另一名穿着紫色染花衣服,红色鞋子的女人站起身来,十分热情,“你们上我家来吧。” “对咯,陈嫂子家里地方大,房子多,”旁边的几个女人点头附和道,“有什么要帮忙的随时招呼我们呀!” “行,知道了,”陈嫂子朝她们挥了挥手,拿起自己坐着的小马扎,对南音和雨林说道,“小妹妹跟我来吧。” “谢谢几位大姐,”南音朝女人们点了点头,拉着雨林跟上了陈嫂子,“谢谢陈嫂子。” “来来,这边走吧。”那陈嫂子满脸笑容,很高兴的样子,带路朝前走去。 “师父,她姓陈耶,这不是赶巧了!”雨林凑在南音耳边低声说道,“贪吃岛是个什么地方,听起来怪怪的……” “我也说不好,”南音轻轻摇了摇头,“现在情况不明,你可记住了,千万别乱吃岛上的东西。” “唉,难道我这么没谱吗,见到啥都想吃……”雨林噘着嘴,似乎很不满意南音郑重其事的提醒自己。 “你以为呢,”南音忍不住朝雨林翻了个白眼,“之前白居易那几盘果子,如果不是打翻了,指不定你就吃下去了。” “哎呀快别说了,”雨林想起之前那令人作呕的人木之果,拍了拍背包,“没事儿,背包还在就不怕,我带了好多吃的呢。” 一路上虽然南音嘴里和雨林扯些有的没的,但是并没有影响她将路线记在心中,并且仔细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从那些女人的穿着,以及路过的建筑风格来看,这是一个近代的渔村,并不太发达,所在的“贪吃岛”似乎是个孤岛。 之所以这么认为,因为岛上的房屋基本都是平层,也没有见到类似自行车之类的交通工具,屋子外面堆放的基本都是最原始的渔网竹筐水缸一类的工具,几乎看不到工业产物。 而这些屋子里面透出来的基本都是烛光或者煤油灯的光亮,说明村子里也没有通电也没有自来水,这明显比南丫岛要落后许多。 “到了,这就是我家,”陈嫂子指着前方一间平房,从正面看去就有三间屋子,周围用木栅栏围了起来,确实比起其他人家要宽敞气派不少,“我男人和儿子都不在家里,你们可以放心住下。” “陈嫂子,你一个人在家里呀,”雨林打量着眼前的屋子,“他们都上哪儿去了?” “哈哈,那你们是外来人确实不知道,马上就是七月半闹龙宫了,男人们都做准备去了。”陈嫂子提起这个闹龙宫似乎十分高兴,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划起了一根点燃屋里的烛台。 “七月半不是盂兰节么,”南音跟着陈嫂子进了屋,“这闹龙宫是什么?” “对对,外头的人是叫盂兰节,”陈嫂子点了点头,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我们这儿不一样,叫闹龙宫。” 第70章 印记十九:人气 南音还想再问下去,可是陈嫂子让两个人在客厅坐了,自己往后屋去了说给她们弄些吃的,叫都叫不住,只能由着她去了。 屋子从外面看来倒是平整大气的白墙黑瓦,可是里面十分简洁,或者换个说法,不太像是一户人家,没有太多的生活气息。 桌椅柜子等家具看起来都比较新,没有多少油烟污渍,一看就是没怎么使用过的,除非是新盖的房子,这样一想倒也不是不可能,因为那陈嫂子看起来喜气洋洋的。 南音想要找一找有没有报纸之类的,好确认一下当前的时间点,却也没有找到。不过很快在木头门槛上发现了一道道整齐的划痕,像是有人用划痕记录着什么。 正想要数一数那划痕一共有多少条,陈嫂子已经端着一个竹簸箕出来了,上面摆着两个碗,两个碟子,放在桌子上。碗里是半碗黄褐色的粥,一碟咸鱼,一碟海白菜,是很典型的渔村百姓食物。 “大晚上的,而且家里就我一个人,也没什么吃的,你们先凑合两口吧,”陈嫂子笑吟吟的招呼道,“等日头了带你们上村头龙王庙去吃好的。” “陈嫂子,你一直说的这个龙王龙宫的,能不能说说是什么呀?”雨林毫不客气的端过去一个碗,夹了一条咸鱼干。 “自然是每年闹了龙宫,这一年里大家都会有好日子过了嘛……”陈嫂子上下打量着雨林,不住的点头,“那可有意思了,你们一定会喜欢的嘛。” “这个龙王这么好说话的吗,”雨林随口说道,“去闹了它的龙宫,它还保佑大伙过好日子,这和我以前见过的龙王爷可不太一样呢。” 南音知道雨林指的是需要牛羊美女献祭的泾河龙王,这一对比起来似乎相差也太大了。 “小妹妹这就不知道了吧,”陈嫂子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闹龙宫啊其实是龙王招女婿,我们去闹洞房呢,他当然很高兴啦。” “哟,那这可是大喜事啊,”雨林点着头打趣道,“听闻那龙宫里的龙女,长得可是美若天仙,而且龙宫里的珍珠珊瑚各种宝贝取之不尽,可惜我不是个男的,不然也想去做做龙宫驸马呢。” “哎呀,这个妹妹可真是太会说话了,好的很,好的很呢,”陈嫂子这下子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我还有些事要去收拾,你们吃完了自去里屋睡觉就行,对了如果要办事的话出了院子朝左走。” 话音未落,陈嫂子又风风火火的出了门,大老远还能听到她的笑声,留下南音和雨林两个人面面相觑。 “这大姐是咋个回事,”雨林一脸懵逼,“从一开始就跟点了笑穴似的,这个闹龙宫真的这么好玩?” “你觉不觉得她看着咱俩那眼神有点怪怪的,”南音忙将面前的碗推远了些,“就特别高兴特别的喜欢,我妈都从来不带这么看我的。” “是吗,我倒是没太注意,”雨林也放下了手里的咸鱼干,还比了个兰花指,“说不定是看咱们长得好看呗……” “少来了,寻思什么呢,”南音都快气笑了,“正好她离开了,咱们在这屋里找找看吧。” 两个人说着话,就分头行动起来。这个木栅栏围着的小院一共有五间屋子,除了两个人所在的客厅和里屋,还有一个厨房,以及两间上了锁的房间。 陈嫂子所指的里屋有一张大床和一些简单的家具,收拾的很整齐,连衣柜里的衣服也叠的整整齐齐,一丝褶皱都没有。这时候两个人才知道她说的“要办事”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院子外面有简易厕所。 这些房间都有一个统一的特性,没有人气儿。用南音的话来说就是感觉有点像那种农村博物馆,专门弄得几间老房间让人参观,其实根本不住人。 而且全屋看下来,没有发现半张纸半只笔,或许是屋主并不识字吧,这在过去倒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师父,什么都没有啊,”雨林伸了个懒腰,两个人甚至连灶台底下都看过了,“就差那两个房间了,我们要不要……” “现在情况不明,最好还是不要打草惊蛇,”南音看着房门上挂着的锁,“别人留宿咱俩,咱们把人家锁撬了,这不合适。” “屋子里没有发现有钥匙,会不会是在陈嫂子身上?”雨林原本已经掏出了瑞士军刀打算撬锁了,听南音这样说,只得悻悻的收了起来。 “应该是,”南音回忆起之前陈嫂子掏出的那一串钥匙开的院子大门,“那咱们先到屋里去装睡,等她回来再见机行事。” 这时院子里月光正好,照着整个村子,静悄悄的四下无声,许多人家里的灯烛早已熄灭了,雨林忽然的心血来潮,张嘴唱了起来。 “月光光,照地堂,虾崽你乖乖训落床,听朝阿妈要着花孩咯,阿哥担柴出该卖……天苍苍,海龙王,边家得意迎新郎,鬼卒嚟咗叉远方,牛头马面企两旁……” “哇……”随着雨林的歌声,从一间上锁的屋里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声,“阿妈,阿爸……哇……” 这哭声来得太突然,把雨林吓了一大跳,她的歌才唱到一半,差点把自己呛到,拼命咳嗽起来,南音忙上去给她拍着背。 “阿妈,哇……”那小孩子还拼命的哭着,还伴随着咚咚咚的拍门声。 南音看雨林缓过一口气来了,做了个手势,自己慢慢的朝那房间走过去。在上了锁的门旁边有一个气窗,南音举起手表照明,打算先从这里观察一下。 那个气窗开得比较高,也不大,并不能看到门后的情景,不过可以看到屋内的一部分,能看到一张床,床头柜,桌子和椅子,床边摆着一个小孩玩的木马,倒也没有什么特别。 南音正准备将照明再探进去一些,猛然见到一双眼睛凑到了自己跟前。 第71章 印记十九:聪仔 南音并没有心理准备,吓得一连退后了好几步,还好雨林就在身后,忙一把扶住了她。 “咋了师父,”雨林伸着头朝那气窗看去,“里面有什么?” “阿妈,我饿了……”从气窗处发出小孩子的哭声。 “小孩……”南音这时已经缓过神来,“是活的。” 这句话不说还好,在这有些诡异的院子里听到,雨林不禁打了个寒颤,觉得心里毛毛的。 “那个陈嫂子……不是说她家男人和儿子都参加闹龙宫去了不在家么,这孩子哪儿冒出来的。”雨林搂住南音的胳膊不敢上前去。 “问问他,”南音想了想道,“来点小孩子爱吃的东西。 “喔喔,好,”雨林忙去包里翻找,找出几个口味不同的蛋黄派,递给南音,“这个小孩肯定喜欢。” 南音撕开一个草莓夹心蛋黄派的包装,一股香甜的味道钻入鼻子里,慢慢的靠近那气窗,屋子里的哭声一瞬间就小了很多。 “小朋友,姐姐这里有好吃的东西,你不要哭了,姐姐请你吃好不好……”南音声音温柔的说道。 南音话还没说完,从气窗里飞快的探出一只细细的胳膊,抓起蛋黄派就缩了回去,只听到屋里传来吞咽的声音。 “你慢慢吃,不着急,这里还有呢,”南音又打开了一个芒果夹心的,“你看,不同的味道,也很好吃喔。” 就这样屋里的小孩子连吃了四个蛋黄派,雨林又拿了一个黄桃罐头出来给他,小孩从没吃过这些好吃的东西,连罐子都舔得干干净净。 “你们是什么人呀?”小孩子吃饱了,将脸凑到气窗边上,好奇的打量着南音和雨林,看起来是个大概五六岁模样的男孩,干干瘦瘦的,只是那眉眼似乎有些眼熟。 “我们是来参加闹龙宫的人,陈嫂子收留我们住在这里的,”南音说道,“小弟弟,你是谁,怎么被关在这屋子里啊?” “我从来没见过你们,”小男孩一开始还有些警惕,忽然眼睛亮了起来,“你们是今年要来我家的蚌壳仙子吗?” “对呀对呀,我们当然是仙子啦,”雨林毫无心理负担的就应下了,还顺手摸出一根棒棒糖,“如果我们不是仙子,怎么会有这么多好吃的?” 小男孩看着雨林那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完全放下心来,伸手接了棒棒糖,一开始也不知道该怎么吃,在雨林的指导下才含进了嘴里,一脸惊喜的表情。 “小弟弟,那你现在应该回答仙子姐姐的问题了吧?”雨林笑嘻嘻的哄道。 “我是聪仔,阿妈说今年闹龙宫我不能去看,所以就把我关起来了,”小男孩含着棒棒糖,一字一顿的说道,“阿妈给我留了苞米粥,可是我弄翻了,吃不到了,肚子好饿。” “聪仔,闹龙宫不是好玩的事情吗,阿妈为什么不让你去呀?”雨林继续问道。 “不知道,阿妈不让我问,问了她就揍我,”聪仔摇了摇头,“不过去年我就去玩了,可好玩了!有好多好吃的,还放炮仗呢!” “真的吗,那具体有些什么好玩的呀?”雨林慢慢引导着聪仔,“我们还没有见过,想提前了解一下呢。” “闹龙宫呀,就是龙王爷招女婿嘛,我们当然是去闹洞房啦,”聪仔歪着头回忆着,“穿着大红衣服的新郎官,送到龙王庙和龙女拜堂,他家里人也老高兴了,给我们发了好多喜糖,那也该高兴,听说龙女都是美,美若……” “美若天仙?”雨林帮聪仔补充道。 “对对,大人们是这么说的。”聪仔忙点着头道,“天仙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很好看很好看。” “聪仔,那你见过龙女吗?”南音问道。 “我当然没有见过啦,我还太小了,不能去做龙王的女婿,”聪仔挠了挠头,“不过龙女成亲后,都会把身边的蚌壳仙子赐给我们,龙女又好看又好心呢。” “蚌壳仙子……”南音有些吃惊,“你的意思是村子里还有别的蚌壳仙子吗? “有啊有啊,好多人家里都有蚌壳仙子呢,村里的大人都说,咱们的祖先就是得了蚌壳仙子的恩惠,从一个穷小子发展成咱们村,”聪仔很认真的说道,“不过我第一次看见你们两个这么好看的蚌壳仙子!” “聪仔,你能不能具体说一说,村里的蚌壳仙子都是什么样的呀?”南音柔声问道。 “就是蚌壳仙子呀,不过她们刚刚从海里上来的时候会不习惯,听说都要先关在家里,怕她们被太阳晒死啦,”聪仔舔着棒棒糖,“对了我想起来啦,去年的蚌壳仙子去了禾仔家里。” “去年禾仔没能去参加闹龙宫,我们原本还笑话他,结果他和我们说呀,蚌壳仙子去了他家,要给他哥哥和他做媳妇的,他还带我们回家里去看了,真的是蚌壳仙子呢!” “两位仙子姐姐,你们是不是要来我家给我和阿哥做媳妇的呀,”聪仔已经高兴的拍起手来,“到时候我也要带禾仔来看,他就神气不起来了,哈哈哈!” 南音和雨林对视了一眼,这聪仔说话虽然有些不着调,但是他毕竟是小孩子,认知有限,从他的话中,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聪仔,那你知不知道去年为什么禾仔不能去参加闹龙宫?”南音灵机一动,换了一个问法。 “我知道呀,因为去年是禾仔的阿爸阿妈和阿哥去送的新郎,大人说不好给自家的孩子看。”聪仔不假思索的答道。 “送新郎是怎么个送法?”南音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还是继续问道。 “就是让新郎躺进喜轿里面,然后抬进水里去嘛,”聪仔比划道,“那个喜轿可气派了,比我的床还宽敞,上面扎着大红色的花花,我们都想进去玩一玩,肯定很好玩,但是大人们都不让的。” “新郎进去以后,禾仔的阿爸和阿哥抬着喜轿,阿妈穿着红鞋子在前面引路,其他的大人跟在后面敲锣打鼓放炮仗,一路送到龙宫去。那新郎也可开心了,一直随着锣鼓声敲喜轿呢。” 第72章 印记十九:生蚝精 “你觉不觉得这村子中的传说,有点像田螺姑娘的故事。”南音靠着背包坐在床边,看着正在捣鼓食物的雨林。 聪仔吃饱了肚子,又回答了不少问题,开始犯困,打着哈欠就爬上自己的小床睡觉去了,南音和雨林也回到房间里,自己弄些东西吃。 “你指的是他们祖先靠着那什么生蚝仙子发家的事儿?”雨林正用瑞士军刀切着午餐肉,一脸的不屑,“估计是吧,广东福建的沿海地区历来就有这些什么田螺精生蚝精的说法。” “其实这玩意儿他就和那些穷酸文人写的话本子一样,貌美如花的富家千金大家闺秀爱上了穷书生,非君不嫁宁可抛弃父母礼教,一门心思的私奔,最后终成眷属,还不都是瞎编出来哄自己玩儿的东西。” “龙宫的仙女爱上穷小子,带着龙宫的财宝嫁到人间,这对于沿海打渔为生的人们来说诱惑多大呀,”雨林将做好的三明治递给南音,“不过这岛上除了生蚝精,还有龙王爷招女婿这一说,好像有那么点儿意思呢。” “什么生蚝精,”南音忍不住捂着嘴笑道,“人家那是蚌壳仙子好不好。” “那不是都差不多吗,”雨林往自己的面包片上涂着芝士酱,“你别说,之前在酒楼吃的那个蒜蓉生蚝真的好好吃,回头多点几盘……” “行了,就知道吃了,”南音赶紧打断雨林的话,“刚才我们说到哪了?” “生蚝仙子。”雨林开始吃三明治。 “嗯对了,按照聪仔的说法,新郎官铁定不是自愿的,而且这事儿没准十分残忍,谁家去做,谁家就能得到生蚝……呸,蚌壳仙子,但是家里的小孩子却不敢他们去看。”南音也咬了一口三明治,里面除了午餐肉,还放了速食蛋卷,生菜和芝士酱,真不知道雨林那包里装了多少吃的。 “阿妈明天穿绣鞋,阿哥担柴上街卖,”南音低声念着,“原来竟是应在此处。” “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雨林自己也啃着三明治,“师父你那个鱼叉,会不会……” “没错!”南音看向自己随手放在床边的鱼叉,“当时那个老太太说我们害了她老公,很有可能她老公就是被送进龙宫的新郎。” “我也是这么想的,”雨林点头表示赞同,“至于那些生蚝仙子都是从哪里来的,这个就不好说了。” “我看着村子里的模样,说不定得是五六十年代的时候,那会儿乱的很,若是在海边对几个人,根本不会有人在意。”南音说起此事,心情有些沉重。 “唉,我到宁可真的是龙王爷在作祟,”雨林也放下了手中的三明治,叹了一口气道,“师父你有祖龙庚辰的逆鳞在,他的那些不肖子孙翻不起浪来,但如果不是的话……” “难怪这一次排骨与李川都没有随同,”南音望着一片漆黑的窗外,“或许和灵女村时一样,人心险于山川。” “算了算了,别纠结这些了,”雨林开始收拾吃完的东西,“明天去看看那闹龙宫,自然会有答案。” “如果人人都能像你这么想得开就好了,”南音是真心羡慕雨林的大心脏,“所以说心思太重的人容易短命咯。” “是这样的吗,”雨林的脸挡在背包的阴影中,“那我该长命百岁啦。” 两个人确认过玉娘也无法呼唤出来,只能像最开始那样,两个人轮流守夜休息,夜间再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很快天就蒙蒙亮了起来。 “叩叩叩。”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此时是南音守夜,雨林则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妹妹们,该起了。”门外传来陈嫂子的声音,她一夜未睡,那声音却丝毫不显得疲惫,还带着些兴奋。 “陈嫂子,我们这就起来。”南音应了一声。 “醒一醒,”南音拍了拍雨林,“天亮了!” “哎呀……”雨林伸手捂住眼睛,“哪里天亮了,明明没有亮…… “赶紧的,陈嫂子已经来叫了,”南音用力拽着雨林的胳膊,将她拉得坐了起来,“你再这样睡下去,小心真的被抓起做生蚝仙子了。” “什么,谁敢抓我?我把他当生蚝给烤了!”雨林伸了个懒腰,不情不愿的去背包里找洗脸巾。 “阿妈,我也要去闹龙宫,哇……”这时门外传来孩子的哭闹声,一听就知道是聪仔。 院子中,陈嫂子正一手拽着聪仔的胳膊,一手端着一盘黄面饼子。 “你这挨千刀的小王八蛋,给你熬的粥你还打了,和你那该死的阿爸一样,”陈嫂子一边骂着一边将聪仔往房间里拖,“赶紧给老娘乖乖回房间待着,不然抽死你!” “阿爸,阿哥!呜呜呜我不要一个人呆着!”聪仔拼了命的要往地上躺,打死也不肯回房间里的样子。 “要死咯,死仔包,阿妈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让你和你阿哥能娶上媳妇吗,还是你打算害死阿爸阿妈,然后打一辈子光棍?”陈嫂子边骂边手下使劲。 她虽然是个女人,但是正值壮年,对付一个五六岁又瘦弱的小男孩还是不成问题,很快就将聪仔拖回了屋子里,把黄面饼子留在桌上,又重新锁了门。 “阿妈,阿妈……”聪仔跑到气窗边上继续哭喊着。 “够了,你别叫唤了,你不是说昨晚见到两个蚌壳仙子了吗?”陈嫂子回过头来朝南音和雨林的屋子看了一眼,见两人还没有出来,便压低了声音,“你不想要那么漂亮的媳妇吗?” “想要……”聪仔抹着鼻涕眼泪,哽咽道。 “那你就乖乖的,知道吗,”陈嫂子声音柔和了一些,“她们很快就能给你做媳妇了,都是多漂亮的大姑娘啊,若不是为了你们父子……我也不忍心她们走我的老路。” 第73章 印记十九:竹蛏王 南音和雨林站在虚掩的门后,听着陈嫂子回到厨房之中,两人才走了出来。雨林捏紧了拳头显得很生气,南音轻轻冲她摇了摇头。 “咦,你们俩起来了,来先吃些东西吧。”陈嫂子重新又端了一盘黄面饼子出来,看到南音两人,热情的招呼道。 “谢谢,”南音并没有拒绝,顺势坐到了桌子前,“嫂子,这儿有没有往外走的船呀,可不可以送我们出去?” “有,当然有了,”陈嫂子不假思索的就回答道,“这几天大家伙儿忙一些,等闹完龙宫就送你们回家去。” 南音和雨林对望了一眼,两人都心知肚明,验证了之前的猜测。南音其实只是试探陈嫂子一下,其实两个人根本没有提过自己具体是从哪里来的,家在哪里。 陈嫂子也从来没问过这个问题,说明她根本不在乎两人从哪里来的,也从来没打算让两人离开,而现在却一口答应下来,很明显是敷衍罢了。 “那我就放心了,”雨林不动声色的拿起一个黄面饼子,“嫂子你忙去吧,我们自己吃点就行。” “唉好,”陈嫂子见两个小姑娘这么好骗,高兴的连连点头,“那你们吃着,我也要去准备了。” “呸,”雨林冲着陈嫂子离开的背影啐了一口,“最毒妇人心!” “你说的好像你不是女人一样,”南音无奈的笑道,压低了声音,“你看,她进了那间上锁的屋子。” 这小院子两个人昨晚已经都探查过了,两间带锁的屋子一间关着聪仔,另一间看起来像是柴房却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此时看到陈嫂子端了一个盆子,用钥匙开了锁就进去了。 聪仔的房间还有个气窗,而那间屋子却只在门的上方有一个透气框,也不知道人待在里面会不会憋闷得很。 南音想了想,拿起了屋子里的一个水瓢,和雨林一起蹑手蹑脚的来到那柴房旁边,那里摆着一个大水缸。南音将水瓢递给雨林拿着,自己双手一撑,爬到了水缸上,双脚踩在水缸的边缘上。 南音就这样扒着门从上方往屋子里看去,里面确实堆放着不少杂物,而陈嫂子此时正坐在一个角落里,面前是一个雕花精美的大衣箱。 陈嫂子用衣箱当桌子,上面摆着烛台,还摆着一面镜子,她正对着镜子化妆。因为角度问题,南音看不到陈嫂子的脸也看不到镜面,只能看见陈嫂子将一大块一大块的白色膏状物体往脸上抹。 很快脸上捯饬好了,她又开始梳头,木梳子沾了油膏就往头发上梳去,很快一头黑发变得服服帖帖的挽成了一个髻子,用一根银钗插住。 之后她将衣箱上的东西收拾到一边,打开衣箱,从里面拿出一套黑色的衣裙换上,唯独脚上一双红鞋子十分显眼。而她脸上也是满脸涂的雪白,只有嘴唇血红。 不就是化个妆吗,用得着跑到这个阴森森的小房间里来折腾吗,不过看她这化的妆也不太正常,南音正想着,就看到陈嫂子做出了一件更诡异的事情。 她从刚才端进来的盆子中捉出了一个黄褐色竹筒状的东西来,南音认得,那是竹蛏(chēng)王,味甘性温,补益虚损,肉味鲜美,之前在天虹酒楼的那顿海鲜中便有烩蛏王。 只是陈嫂子手中这个,比南音在酒楼中见到的那些专门人工养殖来食用的蛏都要大了许多,那壳都快赶上南音手腕粗细了,而那黄白色的肉伸出壳口蠕动着,看着有些恶心。 只见陈嫂子握着那蛏王的壳,张大了嘴,将整个蛏壳的一端塞进了嘴里,用力吮吸咀嚼起来,南音趴在门上离陈嫂子有一段距离,也清晰的听到她咀嚼吞咽的声音。 很快陈嫂子就将那竹蛏王的活生生咬碎咽了下去,一脸满足的吐出蛏壳,那壳上印了一圈红色的口红印子。 陈嫂子接着将蛏壳放回盆子中,拿出火柴划了一根,竟然就这么将壳点着了,之后她又从衣箱里拿出几个纸人,一并扔进了火盆中,而她双手合十在胸前,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这一系列古怪的举动南音是完全搞不懂了,想要看看盆子里还有些什么东西,却看到陈嫂子猛然睁开眼睛,端起还在烧着的火盆,转身就要出来了。 南音也来不及多想,转身就往下跳,还好雨林一直在旁边等着,赶紧扶住了她,南音顺利跳下水缸,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哟,你们俩怎么在这呢?”门开了,陈嫂子看着水缸边的两个人。 “吃了饼子口渴,来舀口水喝。”雨林神色十分自然的举了举手里的水瓢。 屋子里烛光昏暗,南音本以为陈嫂子穿的是一套纯黑色的衣裙,现在才看清楚,那上面还用暗金线绣满了花纹。 那裙子上绣着海浪波纹,其中有各种鱼贝虾蟹等水族,都是写意绣法,确实活灵活现,简单的几条线就勾出一整个水下世界。 不过她脸上和头上抹了太多的东西,一股子劣质脂粉混合着刨花油的味儿,呛的南音差点翻白眼,默默的退后了半步,赶紧改用嘴巴呼吸。 “哇,嫂子你这裙子也太漂亮了吧!”雨林做出一副十分羡慕的神情,不但没有退后,还凑到了陈嫂子身边去。 “小妹妹可真有眼光,这可是咱们岛上的宝贝,”陈嫂子笑得眯起眼睛,“我也是第一次穿这个,一年里只有一个人能穿呢。” “确实是宝贝,”雨林连连点头,彩虹屁反正也不要钱,“不过宝贝也不是啥人都能穿的,也就是嫂子你这么有福气的人穿起来才显得雍容华贵呢。” “哈哈哈,你可太会说话了。”陈嫂子笑弯了腰,南音也很佩服雨林,顶着那股刺鼻的味道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夸得真心实意。 “嫂子,这盆里是啥东西呀,”雨林趁着陈嫂子高兴,装作不经意的随口一问,“怎么闻着一股子腥味儿?” “这个可是好东西呢,咱们岛上的人能下龙宫去喝一杯喜酒,全靠的它呀。”陈嫂子被雨林夸得心花怒放,丝毫没有戒心,甚至将盆子递到雨林面前让她看。 第74章 印记十九:金沙 南音和雨林朝盆子里看去,不禁都吃了一惊,那盆中看起来是金色的流沙,上面燃着火焰,显得流光溢彩,华丽夺目。 雨林并没有看到烧之前盆子里都放了些什么,可是南音却看得很清楚,是一个空的竹蛏王壳,以及几个纸人,就那些东西无论如何是烧不出这金沙来的。 “好漂亮啊,这究竟是什么呀……”雨林好奇的问道。 “你们跟着看就是了,”陈嫂子笑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做这个,之前还不信的,没想到真的成了,我给你们说呀,原本都还没有轮到我们家……” “喂,出来送亲咯!”院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喊声,打断了陈嫂子的话。 “哟,该出发了,”陈嫂子抬脚就往院外走,“你们两个跟着队伍走就是了,好好玩!” 南音和雨林回屋里拿了各自的背包,南音还将那刻着“林”字的鱼叉也别在背包上,这才朝外走去。只见院子门口停着长长的一排队伍,都是穿着黑衣的男人,腰上扎着红腰带,头上扎着红头巾。 最前头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带着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他俩长得有六七分相似,一看就是父子。而他们身边则摆着一个黑色的薄棺材,那棺材上用大红布系着红花,想必就是聪仔口中的“喜轿”。 其实南音和雨林昨晚对这个东西已经有所猜测,此时验证了想法,却不禁觉得背上阵阵发冷。因为根据聪仔所说,那喜轿里的新郎官还会敲着喜轿,说明他是活的。 而此时就听到喜轿中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可是四周的人却都充耳不闻,仿佛根本没有这回事儿。 “今年由陈家送亲,准备”一个男人大声吆喝道,他将头上的红头巾往下一拉,变成了口罩一般,其他黑衣人也纷纷效仿,“走咯!” “走咯!”陈嫂子兴高采烈的走在了最前面,伸手进手中的火盆里抓出一把金沙,似乎根本不怕烫,往身后一洒,两个男人抬起了喜轿,锣鼓喜乐之声同时响起,将那喜轿里的声音淹没了。 随着金沙洒出,南音和雨林都感觉到一阵恍惚,眼前所见的不再是落后破败的小渔岛,而真的成了碧波千顷,金碧辉煌的海底龙宫,而自己也变成了其中的游鱼。 前方的珊瑚丛,贝壳堆中不停的有各种美丽的五彩斑斓的鱼儿游出来,跟随环绕在送亲的队伍四周,还有一群群的小虾,螃蟹,海马等等也跟在众人身后。 “龙宫深邃藏仙踪,碧波荡漾映霓虹。珍珠玛瑙镶嵌壁,金碧辉煌显神通。珊瑚丛中鱼儿游,五彩斑斓映晴秋。仙鹤飞翔云天外,龙王欢歌乐未收……” 耳边传来欢快的歌声,竟然是那些小鱼小虾唱的,好怪好听的,雨林看着眼前这一幕幕梦幻般的场景,心情大好,忍不住便上前去那些鱼儿一起玩耍。 南音也感到非常兴奋与开心,既然变成了鱼儿,自然要自由自在的在海中遨游,于是便情不自禁的跟着小鱼们唱的歌打起了拍子。 正在这时,南音忽然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狠狠绊了一下,重心不稳向前摔去,还好她身子轻盈,及时转了一下身体,改成屁股坐到地上,虽然有些疼,倒也没有受伤。 看看到底是被什么东西绊倒的,南音一眼就看到了脚下的鱼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背包上掉下来了,真讨厌啊,影响我闹龙宫的心情。 南音正气呼呼的抓起那鱼叉,猛然脑子里一道炸雷响起,不对,我如果是鱼,哪来的脚,怎么会被绊倒?什么闹龙宫,什么海底世界,我在做什么呢? 赶忙伸手到背包里掏出了银草丹,拔开瓶塞凑到鼻端前用力一闻,一股清凉刺鼻的薄荷味道直冲天灵盖,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许多,刚才那种心花怒放,飘飘欲仙的感觉都一扫而空。 南音忙爬起身来,往前追去,哪有什么龙宫水族,那些彩色的鱼儿都是村子里的女人们,一个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在队伍两旁跳着古怪的舞,还有一群小孩子,围着喜轿唱着歌。 而雨林正跟在一个穿着橘黄色裙子的女人后面一起跳舞,脸上挂着笑容,眼神迷离混沌,一看就不清醒。南音赶忙上去一把拽住雨林,将银草丹放到了她鼻子前。 “咳咳咳……”雨林被银草丹一呛,剧烈的咳嗽起来,手脚还不由自主的跟着那女人要跳舞,“我是谁,咳咳……我在哪……我在干啥……咳咳咳……” “你清醒一点!”南音摇晃着雨林的胳膊。 “我是……哎哟,师父!”雨林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是干嘛呢,我刚才做啥了?” “陈嫂子洒的那个东西,有问题,”南音看着四周随着音乐又唱又跳的人们,晃了晃手里的鱼叉,“还好有它在,不然我也很难清醒过来。” “卧槽,那是个啥玩意儿这么邪门,”雨林有点不敢跟着队伍继续走,害怕又着了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先跟着看看,”南音想了想,“那个金色的粉末大概会让人产生幻觉,既然已经破了一次,就不会再中第二次,而且有银草丹在,也不怕它。” “难怪那些男人要掩住口鼻,原来都是为了这个,”雨林看着前方送亲的队伍,“所以村子里其他的人都是陷入了幻觉之中,真的觉得自己在闹龙宫啊。” “大概就是这样,”南音点了点头,“我们现在要装作和她们一样,既然都以为自己是鱼儿,那到处游一游也不会引起注意,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唉这个我可是最拿手了,”雨林一听就高兴起来了,“走吧走吧。” 第75章 印记十九:龙骨庙 于是两个人混在四周跳舞的女人孩子中,慢慢的朝队伍前头靠近过去,此时走在最前面的陈嫂子正站在一处布置好的祭台边上,指挥着男人们将喜轿抬了上去。 那祭台就设在海岸边上,下方便是悬崖,不过不算高,也就不到两米。海水拍打着岩石,卷起层层浪花。背靠着这悬崖的是一座庙,庙不大,但是模样十分奇怪,特别是那庙门,竟然是拱形的。 “师父,你瞧那座庙……”雨林看得两眼发光,“《鬼吹灯》里曾经提到过这样的龙骨庙,用巨大的鱼骨做基础支架,鱼脊做梁,鱼嘴做门,我还以为早就没有流传下来了呢,没想到在这里见着了。” “龙骨庙,”南音点头道,“这个名字我倒是曾经在书中见过,确实像你说的那样,其实以前在福建广东沿海地区不算很罕见,只不过这样的庙建不大,而且容易坍塌,所以基本没有流传后世。” “我们要不要进去瞧瞧呀,这多难得的机会,”雨林看着周围的人还在开心的游来游去,“而且说不定里面藏着什么好东西呢。” “别着急,”南音抓住雨林的胳膊,“既然这个是闹龙宫,估计少不了要去庙中烧香祈福,先看看他们还要做些什么。” 于是两个人继续跟着身边的女人胡乱跳着,慢慢靠近那祭台,此时陈嫂子正站在祭台上,面对着大海方向,双手握于胸前,四周的黑衣男人也是同样的姿势,颇有一股邪教那味儿。 而此时锣鼓奏乐之声停下了,那“喜轿”之中的敲击声便愈发清晰,只是声音比起之前似乎弱了许多,速度也放缓了许多,显得有气无力。 没有人理睬那“咚咚咚”的声音,陈嫂子带着男人们就这样站了约一刻钟,她突然转过身来,一边跳起古怪的舞蹈,一边开口唱起了祭词。 “山栖魈兮,欲夺吾身。水栖鬼兮,欲食吾魂。饲以吾心,哺于神兮。成兮,成兮,归太虚兮……”那唱词腔调古怪,声音听起来也不再像是陈嫂子的嗓音,非男非女,诡异至极。 而随着她身体舞动,她身上那件黑色绣满金丝的裙子也跟着翻飞,在初升的阳光照射下竟然泛出光晕,与波光粼粼的海面相交辉映,看得人是心驰目眩。 而周围的人们都已经停止了动作,无论男女老少,此时都目不转睛的看着祭台上的陈嫂子,满脸都是虔诚而幸福的神情。 “雨林,你有没有觉得现在的陈嫂子已经不是陈嫂子了。”南音已经又闻了一下银草丹,这一次仍然觉得刺激着大脑,但是眼前景象并未改变,不是幻觉。 “不是陈嫂子了……啥意思,”雨林之前正沉迷于看陈嫂子跳舞,被南音猛然一问,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喔喔,你是说她被什么东西上身了?嗯,我看像。” “光天化日之下上身吗?”南音一时也看不透其中的问题,“我就是觉得她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师父你还是游戏打少了,电视剧看少了,你听听她现在那把嗓,非男非女,时男时女,不男不女的,这很明显就是被上了身嘛,电视里都这么演的,”雨林一本正经得分析道,“没准是龙王上了她的身呢。” “……”南音都快被雨林气笑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搁这胡说八道,便不再理睬她,自己眯起眼睛细看周围,因为此处光线很好,能看清人们全都眉心隐隐橙光,当真是鸿运当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闹龙宫产生的作用,这全村的人现在都是走大运的状态,就是出门遛个弯便能捡到钱。”南音低声说道。 “真的吗?没想到这闹龙宫如此神奇,这是国粹啊,应该流传下去,”雨林一听很是激动,“那你看看我,我是不是也有这好运气呢!” “你没有,”南音瞟了雨林一眼,“你甚至有点倒霉。” “切,什么闹龙宫,骗人的把戏,等会我非得揭穿她不可!”雨林一听自己并没能蹭上这好事,当即就变了脸,“封建迷信要不得,咱老百姓不能这么愚昧!” 南音也懒得和她争辩些什么,此时岛上的人都纷纷朝祭台后的海岸边靠过去,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南音拉着雨林找了个不太容易被注意,却又能看清楚祭台与海岸的地方站着。 “龙王爷见礼了,赐予吾蟠螭岛!”只听得陈嫂子大声喊道,那声音已经完全不是她原本中年妇女的嗓音,而是显得沧桑沙哑,如同一个老人。 陈嫂子喊完之后,竟然扑通一声便跃入了海中,四周的人们也纷纷跟随着跳海,连那几岁大的小孩子也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卧槽,整啥玩意儿,集体祭龙王?”雨林大吃一惊,拔腿就朝海岸边跑去,“这也太想不开了吧!” 南音也紧跟在雨林身后来到海边,这一看之下,刚才的吃惊便不算得什么了。碧蓝的海浪中不见岛上的人们,却见到一大群鱼正在水中上下嬉戏着。 为首的是一条金色的大鱼,尾鳍不像一般的海鱼那样短小有力,反而像是作观赏用的淡水凤尾鱼,又长又软,像仙女的裙摆。 那金色大鱼身后是一群黑色细长的鱼,只在头顶和腰间有一圈红线,再之后则是花花绿绿大小不一的各种鱼群。 这很明显就是岛民们所变,若不是亲眼所见,南音万万不能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场景,而且她刚刚确认过所有的岛民都是生人,这一转眼就变成了鱼,如何能不吃惊? “师父,这又是幻觉吗?”雨林恨不得将整瓶银草丹都灌进鼻子里,呛得自己直吸气,“人真的变成鱼了吗?” “恐怕是的,”南音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虽然我一向也不是十分相信眼见为实这件事,但是我们早有心理准备,又有银草丹傍身,再强大的幻觉也影响不到我们,所以……” 第76章 印记十九:升官发财 “老公,老公!”一声哭喊打断了南音的话,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回过头去,看到一个衣裳破烂,披头散发的女人不知从哪里跑来的,直扑祭台而去。 那女人脚上连鞋都没有,全身伤痕累累,又全然不顾地上的砂石尖锐,脚板上都是血口子,她却毫无所觉一般,只顾着往祭台上爬。 南音和雨林忙跑了过去,此时那女人已经上了祭台,正试图打开“喜轿”的盖子,可是那盖子是钉死的,不太可能空手打开。 “大姐,您是什么人啊?”南音也爬上祭台,来到喜轿边上,“这个里面是您老公吗?” “你们……”那女人很不耐烦的转过头来,想要推开南音,一眼看到南音背包上挂着的鱼叉,睁大了双眼,“这鱼叉怎么会在你手中?” 而此时南音认出了眼前的女人,她虽然满脸血污,又年轻了许多,但是分明就是芦须湾窑洞中藏着的那个老太太,鱼叉正是从她手中抢来的。 “这是我捡到的,”南音应道,“大姐,您认识这鱼叉?” “这是我老公的!”女人一把夺过鱼叉,开始去撬那喜轿,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希望,“有救了,老公,你有救了,撑住啊!” 喜轿通体漆黑,说难听点就是个小棺材,这个时候南音和雨林才近距离看清楚了,到是和棺材不完全一样,因为上面还有不少孔洞,所以虽然封死了,里面的人却还可以呼吸。 此时女人用鱼叉顺着一个最边缘的孔洞撬进去,因为“喜轿”所用的木材并不算厚实,木板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确实有希望可以直接撬烂它。 “你这样动静得多大呀,而且不知道要撬到啥时候去,”雨林一脸的嫌弃,“师父,露一手给她看看呗。” 南音会意,抬起右手轻轻咬破食指,鲜血涌出,凌空写出一个“刀”字,修眉刀出现在手中,“大姐,让我来吧,您放心,我们是想帮您的。” 那女人本来就身上有伤,力气也不太够,加上看到南音手中的修眉刀,一时间被震慑住了,没有多说话,乖乖的站到了一旁。 南音想了想,并没有直接劈开“喜轿”,一开始那样就再无法复原了,二来怕伤到里面的人,于是便沿着那喜轿的盖子用修眉刀刀尖轻轻划了一圈。 盖子本就是用长钉钉上去的,而修眉刀融合了龙火之力,能斩天下万物,更何况这区区铁钉,轻轻松松便尽数切断了。 “升官发财咯!”雨林喊了一声,推开了盖子。 “老公!”女人见盖子打开,忙扑了上去,里面是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唉呀妈呀,非礼勿视!”雨林忙捂住了眼睛。 南音也赶紧扭过头去,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件长袍递给女人,这长袍本来就是为了回到不知哪个朝代的时候穿着别太显眼的,这时候给这男人先穿上正合适。 “谢,谢谢你们……”女人接过长袍,给男人裹在身上,这男人看起来有些虚弱,双手满是鲜血,想必是敲击抓挠盖子的结果。 “阿月,你,你是怎么出来的?”男人抓住女人的手问道。 “他们捆着我,我用牙咬那绳子,咬了两天终于咬断了一根,”阿月扶起男人,“我算着差不多到他们下海的时辰,就跑来了,多亏了这两位小妹妹帮忙。” “你……”男人看着阿月破掉的嘴角和满脸血污,心疼的说不出话来,“正好,他们下海还有一段时间,我之前准备的船应该还在,我们走。” “两位小妹妹,你们要不跟我们一块儿走吧,只要离开了这贪吃岛,我们可以送你们回家。”阿月看向南音和雨林。 “我们没关系的,”南音看着男人拄着鱼叉站起身来,想起鱼叉上刻着的“林”字,“这位是林大哥?” “是,是的,我叫林海星,这是我老婆阿月,”男人点头道,“你们是今年新来的……蚌壳仙子?” “呸,别提那倒霉的生蚝精了,”雨林啐道,“你还是龙王爷的女婿呢!” 听了雨林此言,林海星夫妻俩对望了一眼,脸色都十分不好,阿月更是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模样。 “林大哥,林嫂子,你们别介意她嘴快胡说八道,”南音忙安抚道,“既然你们有船,就快走吧。” “你们……不一起走吗?”阿月似乎很吃惊,“小妹妹,留在这里做蚌壳仙子,那可不是好事,你们救了我老公,我们不能……” “林嫂子,你放心,我们不是不走,是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南音手中修眉刀挽了个刀花,“而且你们瞧,我们可不容易被欺负的。” “那好吧,”林海星点了点头道,“请问两位小妹妹姓名,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报答。” “唉你们赶紧走吧,咋这么啰嗦!一会儿那个老鱼精上来抓你了!”雨林这时吭哧吭哧的从路边抱上来两块大石头。 “你在这折腾什么呢?”南音问道。 “哎呀他俩跑了,那谁去做新郎官?好歹也给龙王爷送两块石头嘛,没准能蹦出个猴哥,真的闹他一回龙宫呢!”雨林说着又转身去搬石头。 南音听着有道理,也下去帮忙,林海星夫妻俩也赶紧来赶忙过来一起搬石头,很快就搬了七八快石头放进那喜轿里面,估摸着和一个人的重量差不多了。 之后雨林又拿出速干强力胶水,朝那喜轿盖子上抹了一圈,四个人合力将盖子盖了回去,若是不打开来检查,还真的发现不了里面的龙王“女婿”已经变成了他猴哥的真身。 “好了好了,你们快走吧,”雨林将那红布扎的大红花放回喜轿顶上,看着差不多了,没什么破绽,“我们再去瞅瞅他们是不是还搁海里游着呢。” “老公,我们要先去接聪仔,他被送去了陈嫂子家里。”阿月扶着林海星的胳膊说道。 “等等,你说什么?”南音吃惊的抬起头,“聪仔是你们的儿子吗?” 第77章 印记十九:蟠螭岛 “你们见过聪仔吗,他还好吗?”阿月一把抓住南音的手,急切的问道,“他是我们的儿子呀……” “我们确实见过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他说自己叫聪仔,可他是陈家的孩子呀……”南音并不认为是同名同姓的孩子,关在屋子里的小男孩大概就是林海星夫妻口中的儿子。 “不,不是这样的!”阿月的神情略有些激动,“聪仔是我们的儿子,是我亲生的!” “阿月,没事,我们去接聪仔,我们一家三口不会分开的,”林海星搂着妻子的肩膀安慰道,“多谢两位恩人的救命之恩,那我们先走了!” “师父,不如我们跟着一起去看看,”雨林在南音耳边低声说道,“我瞧着他俩像是忠的,陈嫂子是奸的。” “忠的奸的也不会写在脸上,你别是忘了梁山伯……”南音苦笑道,“不过我们留在这里其实反而有些危险,确实该跟上去看看,只是还要小心为好。” “林大哥,我们想了想,还是和你们一起走比较好,”南音带着雨林追上了林海星两人,“你们不介意吧?” “当然当然,”林海星面露惊喜之色,“原本就是希望两位恩人一起走的,留在这里……” “林大哥,这贪吃岛到底有些什么秘密呀?”雨林很直接的问道。 “这个么……”林海星与阿月对视了一眼,咬了咬牙,“你们是恩人,也不瞒着你们,只是这话说出来你们未必会相信。” “你放心,我们见过的奇怪之事不在少数,尽管说就是了。”南音说道。 “咱们这座岛,其实应该叫做蟠螭岛,而不是贪吃岛,”林海星边走边抬起手指在空中写下蟠螭两个字,“相传是一种上古神兽,是龙与虎的后代,虎形龙相。” “哎呀,原来是这样,”雨林一拍手道,“先前我听那陈嫂子唱的祭词可不就是蟠螭岛,不过原本就腔调古怪,我还以为她口音重呢,没有在意。” “蟠螭……”南音低声念道,“难怪这里的龙王爷总是招女婿,《汉书·司马相如传》中有注,赤螭,雌龙也。” “恩人原来是读过书的人,”林海星略微有些惊讶,“不错,正是这个意思,在我们岛上一直有一个古老的传说。” “在古时候,有一个富甲一方的员外,四周乡镇的人们几乎都靠他家的产业为生。而员外却子嗣单薄,年过四十才得一子,视若珍宝。” “这位小公子在万般宠爱呵护之下慢慢长大,生的是面如冠玉,风流倜傥。只是这位公子对父亲的经商事业并不感兴趣,他更喜欢诗书音律,风花雪月。” “员外虽然希望儿子能接手家族的产业,却又觉得孩子还小,没有开窍,所以便由着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只要是他的愿望都会尽力满足。” “公子酷爱吹箫,时而到海边,对着碧波万顷吹奏,十六岁那年的三月初三,他照常到海边吹箫,恰逢海中龙女春游到附近,被箫声所吸引,化作一条银鳗来到岸边,想一会吹箫之人。” “一曲吹罢,正是退潮之时,公子发现海滩上有一条误了潮的搁浅银鳗,似乎还抬头望着他,看那神情仿佛陶醉在了箫声之中。” “公子心中好奇,便拿起箫又吹奏了起来,银鳗似通人性,居然随着箫声跳起了舞,舞姿优美,神态奇异,世所罕见。” “附近的渔民们也见到了这奇异的场景,而且在他们眼中,跳舞的并不是一条银鳗,而是一个天仙般的美女。” “柳叶眉,杏花脸,玉葱手,细柳腰,身姿婀娜,金纱披肩,莲花镶裙,众人都看得呆了。公子更是对这突然出现的女子一见倾心。” “可是一曲结束,眼前只是银光一闪,女子便消失无踪了,连海滩上的银鳗也不见了去向。公子心中略感失落,想要再见到那美女,于是决定第二天再来。” “可是那日之后再也没见过银鳗或是仙女,公子并不气馁,日日前来,时间久了,他的吹箫技艺愈发高超,箫声悠扬悦耳,渔民们都说公子来吹箫的日子,打鱼的收获都比平时要多上几倍。” “就这样一连过了两年,公子已经十八岁了,员外开始张罗要给他娶亲,公子心中却只记挂着那海边跳舞的仙女,哪有心思成亲,便坚决反对。” “员外也已经接近六十,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被公子气得卧病在床,一家人丢急得不行,纷纷劝公子快些答应成亲,省得员外的病家中。” “员外夫人疼惜幼子,便问他是否有了意中人,若是有,便带回家中,只要是家世清白,贤良淑德的女子,他们家就可以接受。” “公子其实也时常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做了一场白日梦,此时看父亲被自己气得病倒了,便央求父母,等到今年的三月初三过后,如果再见不到那梦中的仙女,就听父母的话成亲。” “于是这一年的三月初三,公子再次来到海边吹箫,这一次他的箫声带上了几分凄楚,却比过去更加动听,宛如天籁,就连海浪似乎也随着他的箫声而律动。” “就在公子吹罢一曲之后,海面上依然毫无动静,心灰意冷之下打算放弃了,眼前却有银光闪过,梦中的仙子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原来当年龙女春游只是偶尔路过此处,随着公子的箫声舞了一曲,尽兴之后便回到龙宫之中,很快就将这件事情给忘了,她并不知道公子日日前来为了再见自己一面。” “可是生活在这附近的水族们都知道了此事,唏嘘不已,只是它们地位低微,根本没有机会前往龙宫将这些告诉龙女,只能替公子感伤。” “今日龙女又春游到了附近,海中的鱼儿虾蟹,贝壳蚌精们找到了机会,纷纷前去拦住龙女,七嘴八舌的将这两年来的事情告知于她,请求她能去见公子一面。” “龙女得知此事,心中很是吃惊,没想到自己随兴之举会让那凡人少年如此牵挂,于是便再上了岸,出现在公子面前。” 第78章 印记十九:龙女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两人重逢,公子喜出望外,举起长箫再奏一曲,将这两年来的相思之情都倾注在箫声中,龙女也深受感动,于是两人在水族和附近百姓的祝福中海誓山盟,约定终生。” “公子将自己的家传玉佩赠与龙女做定情信物,约定好自己回家禀报父母,之后便会带着聘礼去提亲,一定按照十足的礼数,不让龙女受半分委屈。” “于是龙女便回龙宫去等待,路上路过观音菩萨的紫竹林,趁着守林童子不注意,偷了一支神竹,做成一支紫竹箫,打算回赠给公子。” “可龙女并没有等来公子三媒六聘的提亲,原来当初两人约定好之后,公子兴高采烈的回到家中,将事情对父母说了,他满心期待着父亲的病就会好起来,然后去龙宫提亲,和龙女成亲,白头到老。” “事与愿违,员外得知了龙女的来历,竟是大发雷霆,大骂龙女是妖精,又骂公子被迷惑了心智,竟然要娶一个妖精为妻,以后如何见人。” “员外命人将公子锁在房间里,不允许他再出门半步,又马上吩咐下人去寻找合适的良家闺秀,要马上与公子成亲。” “公子竭力反对,说此生非龙女不娶,绝不会看上其他的女子,如果员外非要逼他与别人成亲,他宁愿一死了之,并且以绝食抗议。” “员外认为公子从小没吃过什么苦,说绝食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人的,他饿了自然会吃,并不在意,只是紧锣密鼓等我操办着公子的婚事。” “母亲心疼儿子,员外夫人却看着公子的模样心如刀绞,她只希望儿子可以幸福快乐,于是趁着员外不注意,偷偷的将公子放了出去,让他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公子回到海边,对于不能正式迎娶龙女感到愧疚,可是龙宫与人间不同,本来也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龙女只要和公子在一起就满意了。” “于是龙女施展法力,以自己的真身化作了一座小岛,岛上风景如画,四季如春,海产丰富,龙女与公子就在岛上安了家,有许多见证了他们幸福的渔民也随同到此,很快便形成了一个小村子。” “可是这样的日子没过上几天,员外就得到了公子的消息,派了大船来到小岛边上,趁着龙女不在,硬是将公子捉了回去,家中喜堂已经准备好了,回去就拜堂。” “其实龙女与公子隐居的小岛并不为外人所知,员外如何能找来?皆是因为钱财作祟,员外重金寻找公子的下落,岛上有渔民利益熏心,出卖了公子。” “龙女回家后得知此事,急忙前去寻找公子,谁知寻到公子家时,却发现并不是张灯结彩的喜堂,整个大宅都挂着白布,哭声不绝,竟然是在给公子办丧事。” “原来公子真的宁死也不愿意与别的女子拜堂,硬生生的咬舌自尽而亡。此时见龙女寻来,员外很是气恼,指着龙女大骂她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又指着公子的棺材,让龙女带走成亲去。” “龙女本就是龙宫的公主,金枝玉叶,自来是一呼百应,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个委屈,她与公子本是两情相悦,却被员外硬生生的拆散,天人永隔,失去爱人的悲痛,遭人背叛的愤怒,加上对员外的怨恨,龙女将附近所有的人都卷到了岛上,加以报复。” “龙女将所有人困于岛上,永生永世不得离开,而且每年必须选出一名男子给她做驸马,这名男子不但必须年轻英俊,还要是已经娶妻生子的,她要所有人都尝到被拆散的痛苦。” “岛民们若是不从,那这一年龙女便会让岛上阴雨连绵,海边鱼虾不见,一整年人们都只能靠岛上的根茎树皮为生,苦不堪言。” “而岛上的人若是遵从,龙女便保佑岛民可以安居乐业,甚至还将自己身边美丽的蚌壳仙子送到岛上,让岛民可以繁衍生息。” “于是这蟠螭岛上便有了闹龙宫的习俗,每年要给龙王爷送去一个女婿,至于这些龙宫驸马的下场究竟如何,没有人知道。” “哇塞,这个龙女可太酷了,我喜欢唉!”听完林海星的讲述,雨林不禁赞叹道,“女人嘛就该这样,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就弱爆了。” “你觉不觉得这个故事似乎有些……耳熟?”南音思索着,“尤其是公子与龙女初见,以及龙女偷神竹制箫相赠一段。” “紫竹箫啊……”雨林也歪着头想了想,“韩湘子吹箫会龙女!” “对,就是这个,”南音点头道,“传说中韩湘子也是箫声引来龙女化作银鳗起舞,之后龙女与紫竹箫相赠,只不过后续发展却大相径庭。” “蟠螭岛的传说中,公子与龙女是公子的父亲反对,可是韩湘子的故事中却是龙王反对,将龙女关了起来,不许她再去见心上人。” “后来韩湘子成为八仙,游走于世间斩妖除魔,而龙女则因为私动凡心加上盗取神竹一事,被观音收为座下弟子,与韩湘子永世不复得见。” “所以师父你说这两个故事之间会不会有些什么关联呢?”雨林对此也颇感好奇。 “这个不好说,也许是同一个故事不同的版本,而根据我们在这蟠螭岛上所见,或许公子与龙女的版本才是真实的。”南音分析道,“又或者两个故事其实没什么关系,传说嘛,大差不差的。” “林大哥,你知不知道后来龙女怎么样了呀,她现在还在吗?”雨林对林海星问道。 “这个嘛……”林海星才要开口说话,便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传来,原来已经走到了陈嫂子家不远处。 第79章 印记十九:全名 “聪仔!”阿月听到孩子的哭声,喊着聪仔的名字,踉跄的朝那小院中跑去,林海星赶忙跟在她的身后一起进去了。 寻着声音他们很快找到了锁着聪仔的小屋,林海星拿起手里的鱼叉就去撬锁,只听得“咔嚓”一声,锁扣被撬开,阿月一把将门推开。 小屋里地上散落着一个陶土碟子的碎片,还有几个黄面饼子,聪仔正蹲在一边,手上被碎片划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 “聪仔,你怎么把自己弄伤了,”阿月看着很是心疼,伸手去撕身上的衣服,撕下一个布条想要去给聪仔包扎,“来阿妈帮你……” “你是谁!”阿月刚靠近聪仔,聪仔却像受了惊吓一般,边哭边后退,似乎十分害怕,“你不要过来!” “聪仔,你怎么了,是阿妈呀!”阿月被聪仔的举动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聪仔,你别怕,阿爸阿妈来接你一起走。”林海星走上前去想要拉聪仔的胳膊。 “蚌壳仙子,快救我!带我去找阿妈!”聪仔竟然一把甩开林海星的手,冲到门口旁边,抱着南音的腿不放。 “老公,聪仔为什么会这样……”阿月见聪仔不认她,脚下一软,还好被林海星及时扶住。 “聪仔乖,别哭。”南音摸着聪仔的头安抚道。 “你们真的是聪仔的父母吗?”雨林皱着眉头,警惕的看着林海星和阿月,“他好像很害怕你们呀。” “他真的是我们的儿子呀,”林海星扶阿月坐到床上,转过身来低下头,“不信你们可以看看他的脖子后面,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和我的一模一样。” 林海星的脖子后确实有一块红色胎记,是一颗五角星的形状,难怪他叫这名儿。南音蹲下身子,轻轻拉开聪仔的领子一看,果然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胎记。 “还真的有,”雨林也看到了,“那怎么会这样……” “先来帮他止一下血,”南音继续哄着聪仔,“马上帮你止血,很快就不痛啦。” 雨林拿出纱布和止血凝胶,先给聪仔将伤口上的污血擦干净,接着挤上凝胶,马上就不再出血了,而且止痛效果也很好。 “聪仔你看,想吃这个吗,如果想吃就别哭啦,”雨林又变戏法似的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蛋黄派,撕开包装袋在聪仔面前晃了晃,“你再哭的话我就自己吃掉咯。” 这香甜的点心对于小孩子总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聪仔果然很快就停止了哭声,咽着口水看着雨林手里的蛋黄派,雨林直接递到他手里,聪仔接过来就往嘴里塞。 “聪仔……”阿月看到聪仔已经不哭了,又想要过来,南音忙抬起手制止她,林海星反应也很快,一把拉住妻子,低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的在一旁看着。 “聪仔,姐姐问你个问题呀,”雨林看着正在吃蛋黄派的聪仔,“如果你答得好,姐姐这儿还有好吃的,比这个还好吃。” “好……好的。”聪仔正吃着蛋黄派,含糊的应道,还挂着泪痕的小脸上充满了期待。 “今天早上给你那个面饼子的,是你阿妈么?”雨林问道。 “早上……”聪仔想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语气中却带着一丝犹豫,“啊,对,那是我阿妈……” “她怎么对你这么凶呀,她一直都这样对你吗?”雨林继续问道。 “她……”聪仔这一次竟然露出迷茫的神情,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嗯……你一直说你自己叫聪仔,”南音心中一动,看了林海星夫妻一眼,“那你的大名叫什么呀?” “我叫林俊聪。”这一次聪仔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道。 “这……看来聪仔真的不是陈家的孩子啊,可是他为什么会认陈嫂子是他妈?”雨林一脸疑惑,“而且看见他们俩,吓得跟什么似的,反而相信我们两个是蚌壳仙子。” “两位恩人,聪仔他到底是……”林海星一脸的担忧。 “会不会聪仔也中了幻觉?”雨林猛然想起之前自己和南音都以为自己变成了鱼,忙掏出银草丹递到聪仔鼻子边上,“你闻一下。” 聪仔乖乖的闻了一下银草丹的小瓶子,接着打了好几个喷嚏,鼻涕都打出来了,南音赶紧拿出纸巾给他擦脸。 “聪仔,你看看你现在认识他们俩吗?”雨林指着林海星和阿月道。 “不……不认识……”聪仔似乎很害怕一样要往南音身后躲。” “好了好了,你别怕,他们不是坏人,”雨林赶忙安慰道,又拿出了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剥开了塞进聪仔嘴里,“你吃去吧。” “看来不是幻觉,”南音蹙着眉,“可能是中了某种心理暗示,可惜叫不出玉娘,这个我也没什么办法……” “师父,你的意思是聪仔被催眠了?”雨林有些吃惊,“我看那陈嫂子不像是有这个本事的人啊……” “人不可貌相,”南音抿了抿嘴唇,“不过这一次我倒是认同你的说法,就像我们之前看到的那样,陈嫂子穿上那身黑色衣裙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 “林大哥,村子里的闹龙宫,是不是每年都需要一个女人主持?”南音看向林海星,“我记得陈嫂子说过她也是第一次。” “是,是的,”林海星点了点头,“其实这个院子,就是专门给当年主持闹龙宫的一家人住的,每年轮换,今年是轮到陈家了。” “每年住在这里的女人是不是都会穿那条黑色裙子?”南音心中一动,有了一些猜测。 “对,传说那是龙女留下来的裙子,只有穿上的人才可以和龙女沟通,”林海星答道,脸色有些古怪,“而且那裙子每个人只能穿一次……” “林大哥,有什么问题吗?”南音追问道,“如今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务必不要有所隐瞒。” “不,不是隐瞒,对两位恩人怎么可能隐瞒,”林海星连忙摇头道,“是我们有些事情记不清了,每一年关于主持闹龙宫的那一家人,我们的记忆都十分模糊……” 第80章 印记十九:衣箱 “我记得昨天晚上聪仔是不是有提到过去年闹龙宫送亲的那个……”雨林眯着眼睛回忆着,“那个小孩叫啥来着?” “禾仔,”南音接道,“他说禾仔家送亲之后,家里就有了蚌壳仙子,是给禾仔做媳妇的。” “禾仔……”林海星开口道,“那是老黄家的孩子,去年确实是他们家送的亲,我们也去参加了,但是具体的事情确实记不得了。” “这也太奇怪了吧,”雨林看着林海星,“你们这也不记得,那也不记得,你们自己不好奇的吗。” “好奇?在贪吃岛上不可以好奇的,”林海星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两位恩人救了我,我也想不明白这些事情。” “你指的是什么?”南音问道。 “得罪了龙女,或是生了异心的人,就会被抹杀掉,”林海星指了指自己,“就像我这样,连我自己的儿子也不认得我了。” “抹杀……”南音重复道,再次确认着自己的推测,“以前闹龙宫的新郎官,你们是不是都已经忘记了?” “是的,我们完全想不起来那些新郎到底是谁了。”林海星叹了一口气道。 “这些人或许曾经是你们的邻居,是你们的熟人,但是他们被选中做龙女的新郎,这贪吃岛就抹去了他们曾经存在的痕迹。”南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心中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 “这个是不是和柠檬的情况一样?”雨林想起那段令人非常不愉快的记忆,“因为苏公子和凤蝶都牺牲了,所以她就不存在了……”(第三卷77章) “不,这里的情况不一样,”南音摇了摇头,摸了摸聪仔的头,“聪仔其实就证明了林大哥曾经存在过,只是闹龙宫过后,岛上的人或许就会忘记这件事,以为聪仔是陈家的孩子。” “那去年的禾仔是不是也是这个情况,他其实并不是黄家的亲生孩子,”雨林推测道,“而是去年新郎家的孩子。” “这么说起来的话,很有可能……”一直默默看着聪仔的阿月开口道,“我与黄家嫂子关系还不错,但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是什么时候生的禾仔了,反而是她家大儿子出生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 “啧啧啧,套娃啊这是,”雨林一脸的嫌弃,“这个龙女怎么感觉有点神经兮兮的。” “我还有一个问题,”南音没有搭理雨林,而是看向阿月,“林嫂子,你曾经也是蚌壳仙子,对吗?” 南音这话一出,林海星和阿月的脸色都变了,阿月咬着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确实曾经是蚌壳仙子,”阿月紧紧抓着林海星的手,“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只记得自己醒过来后就在这座岛上。” “他们将我送到林家,一开始我不愿意,他也没有强迫我,而且对我很好,慢慢的我被他感动了,于是我们就有了聪仔。” “可是我很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我的父母在哪里……这一次海星之所以被选中做新郎,很有可能是因为他说要带我离开贪吃岛,去寻找我的过去。”阿月说着,开始流下泪来,“老公,都是我害了你和孩子……” “阿月,这怎么能怪你呢。”林海星紧紧搂住妻子的肩膀。 “林大哥,我们在这里也耽搁很长时间了,再拖下去万一被人发现可就麻烦了,不如你们赶紧离开吧。”南音看了看手表。 “他们下海需要到正午时分才会上岸,时间还来得及,”林海星看了看窗外的太阳,“可是聪仔这样子……” “师父,我觉得如果我们不解决根本的问题,他们恐怕不好走啊,”雨林低声道,“就这么走,天知道那个神经病龙女会不会直接把他们给吞了。” “可是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南音猛然想起之前偷看陈嫂子化妆的场景,“对了!那间屋子里面说不定有些什么东西。” 南音忙站起身来带着众人回到院子中,来到另一间上了锁的屋子前面,让林海星用鱼叉将这个锁也撬了。推开门,屋子里一片漆黑,南音赶忙拍亮了手表照明。 和之前所见的差不多,在屋子的一边放着一个很大的衣箱,其他都是些不起眼的杂物。 “我之前看到陈嫂子她就是在这里化妆换衣服的,而且她还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南音说了陈嫂子吃掉了一个竹蛏王,并焚烧了它的壳的事。 “咦,好恶心……”雨林捂着嘴巴,“那个玩意儿我知道,她竟然生吃啊……” “林大哥,你知道这事情吗,岛上是否有什么说法?”南音看向林海星。 “蛏王是什么,我从来没见过呀。”林海星一脸迷茫的摇了摇头。 “这个在海滩上不应该有很多吗,”雨林伸手比划着,“就是长长的壳,躲在沙滩里面,放盐就能给它整出来那个,好像是吧?” “确实没有见过,”林海星很笃定的说道,“我自小在海边长大,各种虾蟹鱼贝都十分熟悉,我能肯定贪吃岛上没有你们说的那种东西。” “我知道了,这样就更说明那个竹蛏王有问题,”南音点了点头,她已经把房间都看了个遍,“不过现在不是研究它的时候,我们把这衣箱打开来看看吧。” 那衣箱很大,上面的花纹繁复精美,和陈嫂子身上衣裙的图案有些类似,都是波纹海浪,鱼龙虾蟹等等海中事物。 雨林走上前去,和南音一起打开了衣箱的盖子。往里一看,两个人都不禁愣住了,那里面竟然全是水,而且看颜色很像是海水。 那水面微微晃动着,时不时还有气泡冒出来,分明是活水,就好像这衣箱下方是空的,连接着大海,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第81章 印记十九:下水 “师父,这不会是通往龙宫的路吧,”雨林看着那一箱子水,伸出手想要往水里探,“是不是要下去……” “你可小心点,”南音赶紧抓住雨林的手,“都不知道这是什么,而且我可下不去。” “是哦,师父你不会游泳,”雨林想起这事,捂着嘴笑了起来,“看来还是得靠我呀。” “两位恩人,你们真的要下去?”站在后面的林海星开口道。 “大概吧,”雨林随意应道,拿出登山铲去舀起了一点箱子里的水,放到鼻子边闻了闻,“真的是海水味儿。” “林大哥,借你的鱼叉用一用。”南音对林海星说道。 拿着鱼叉往衣箱中探去,果然其深度已经远远超过了衣箱的高度,可南音是个旱鸭子,完全不会游泳,甚至有些怕水,让雨林一个人下去又不放心,正左右为难。 “恩人,要不然……让我下去吧!”林海星似乎看出南音的为难,“我自幼在海边长大,熟悉水性,就让我去吧。” “只是若有什么事,希望恩人能带阿月和聪仔离开这里……”林海星看了看阿月和坐在墙角吃棒棒糖的聪仔。 “那我和林大哥一起下去,”雨林丝毫没有纠结,“师父你陪着林嫂子和聪仔吧。” “那行,”南音点了点头,从背包里拿出一大卷登山绳,“但是必须系着绳子去,如果有什么问题马上拉绳子。” 做了一番准备,雨林穿上简易的潜水装备,登山绳一段扣在腰带上,而林海星却只带了一个海螺做换气之用。 “林大哥,你用这玩意儿真的能在水下换气吗?”雨林一脸不可思议,“我以为那只是小说里敢这么写呢……” “我们岛上千百年来的都是如此,”林海星点了点头,又看向阿月,“你照顾好聪仔,不用担心。” “好……”阿月倒是非常识大体,没有那种哭天喊地的小女人行为,只是点了点头,看着林海星爬上衣箱,钻入了水中。 雨林紧随其后也下了水,那感觉和在海里游泳非常相似,水中也还算清澈,只往下游了几米,眼前豁然开朗,赫然是置身在海下,而且并不黑暗,不时能看到五彩斑斓的小鱼从身边游过。 林海星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是原地踩着水,不知该往哪边去。雨林四处看了一圈,发现一个方向似乎有光,便拍了拍林海星的肩膀,指了指光亮的方向。 两个人朝着那光亮之处游过去,竟然感到身边的水流也顺着这个方向,没费什么劲儿就游出去了很远,雨林感觉腰间的登山绳已经到了尽头。 可是此处离那光亮之处还差一段距离,雨林想了想,没有过多犹豫,用力拉了三下绳子,之后伸手便解开了腰上的锁扣,继续朝亮光处游去。 雨林和林海星进了衣箱之中,南音守在箱子边上,略显紧张的拉着登山绳,绳子末端捆在了门柱上。聪仔还在一边吃着棒棒糖,阿月看着他却又不敢靠近。 “林嫂子,之前你说你被关起来了,那闹龙宫结束之后呢,他们会怎么对你?”南音见水下毫无动静,想着再多了解一些岛上的事情。 “这个我也不清楚,”阿月摇了摇头,“既然他们已经让聪仔忘记了我们,恐怕不会放过我……” “那闹龙宫上的新郎会如何?”南音想了想又问道。 “新郎……”阿月似乎在回忆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只记得以前我们每一年参加闹龙宫,都觉得是非常热闹愉快的,似乎身心都得到了洗涤,新郎应该是放入海中,和龙女双宿双栖去了。” “所以龙女真的有庇佑岛上吗?”南音皱起眉头,感觉整件事真的很邪门。 “真的,我们平时的生活是非常富足的,我老公和打鱼,从来不会空手而归,而且打一天的鱼足够吃三四天,闲暇的时候大伙儿就聚在一起聊聊天打打牌……”阿月脸上浮现出一丝幸福的神色。 “既然你们生活的这么好,你为什么还想要离开呢?”南音继续问道,“你没有了之前的记忆,现在又有了丈夫和儿子,好好生活下去不好么?” “我……”阿月被南音忽然这么一问,愣了一下,脸色也开始变化,似乎有些痛苦,南音音并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因为前段时间开始,我总是做梦,”阿月抓着自己的头发,“我梦见这整座岛开始破碎下沉,岛上的人几乎全都死光了,老公为了救我们,拼了命将我和聪仔送上了船,他自己却沉入了海底……” “那个梦十分真实,我相信是上天给我的一个示警,可是我不敢直接说出来,我怕遭到天谴,于是我便找了个借口,说我想要去寻找我的过去。” “老公很爱我,在我的央求之下他答应了,偷偷的做了一艘小船……没想到却被村里的人发现了,”阿月低下了头,“是我害了他,害了聪仔……” “你说你梦到……”南音正打算继续追问,忽然感觉到手中的绳子拉动了三下,接着就失去了着力点。 那是两个人很早以前就约定好的,拉一下表示继续前进,拉两下需要对方往回拉绳子,拉三下表示自己遇到了情况要解开绳子,让对方保持绳子在原处不动。 这无论是在陆地上还是在水中都是可以用上的,这登山绳是文老板专门定做的最新材质,本身分量很轻,但是却十分结实,普通利器都切不断,在水中却不会轻易随波逐流。 所以南音知道是雨林自己解开了登山绳,却不免得心悬了起来,再无心与阿月说话,那绳子本来就很长了,说明雨林和林海星已经去到了很远的地方,还要继续往前,这如何能叫人不担心? 阿月也看出来了一定是水下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闭上了嘴也不敢多问,只是默默祈祷着林海星平安无事。 第82章 印记十九:鬼差迎门 就这样等了约一刻钟,水下还是毫无动静,南音看了看表,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林海星说过正午时分人们便会回到岸上来,不知道雨林弄得那个石头新郎能不能蒙混过关,而且无论如何,这样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林嫂子,你是否知道这岛上还有什么地方是比较古怪的,”南音向阿月问道,“嗯……就类似于平时不允许人靠近的地方。” “那倒是没有,”阿月摇了摇头,“不过……” “不过什么?”南音看阿月的模样,似乎想到了什么。 “龙王庙在贪吃岛的正南面,而岛的正北面有一个凸起的岩石,听闻那是鬼差迎门之地,就通向地府的路,”阿月说道,“传闻死在海中的人会去往归墟之国,下一世仍然会生在海上,而若是想要投生去陆地,就必须去地府。” “你们也知道归墟之国?”南音心中暗暗吃惊。(第四卷48章) “都是听村里人说的,我也不十分清楚,”阿月摇了摇头,“除了这个,其他的传说之前我老公已经和你们说过了,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说的那个鬼差迎门之地,离这里有多远?”南音站起身来。 “很近,就从这个院子后面出去走一会儿就到了。”阿月指着一个方向,“不过平时很少有人去的……” “我要去看一看,你在这里守着,”南音让阿月来到衣箱旁边,将手里的绳子交给她,如果你感觉到绳子被拉动了两下,就将绳子往回拉,明白吗?” “恩人,你放心,”阿月接过绳子点了点头,“我老公也在下面,我一定会看好的。” 接着南音又从雨林的背包里掏了些吃的出来,分给阿月和聪仔,此时聪仔已经平静了许多,看见有吃的东西更是眉开眼笑,南音叮嘱他不许乱跑,他也乖乖的点头。 南音顺着阿月所指的方向快步走去,果然走了不到一刻钟,就看到了海岸,在岸边有一条十分突出的岩石,十分平坦,延伸到海中有二三十米,看着竟像是一个码头,但是它确实是天然而成的。 “鬼卒临,叉远方,牛头马面站两旁……”南音看着这场景,踏上了那鬼叉岩石之上,心中默默念着之前听到的歌谣。 其实在这个岛上,南音感觉一切都很不正常,而且心里有说不出的异样之感,但是当听到阿月提及归墟以及地府之时,就忽然感觉到像是抓住了线头。 老话说得好,“欺山莫欺水,瞒天不瞒海”,山再老,也老不过海,山中纵使有多少精怪鬼妖,也不及海底的神秘莫测。 之前排骨就说过,归墟是与泰山是一样古老的存在,就连泰山府君也并不十分了解归墟。过去自己无论到什么地方,基本都是在陆地上折腾,而这一次深入大海,想必是到了归墟所管辖之地,那处处受限也就不奇怪了。 而既然阿月说此处可以通往地府,那说不定能有机会搏一搏,自己在地府可有熟人呢,南音想着,摸出了李川送的那枚银色弩箭,此时已经走到了岩石的顶端。 时间已近正午,太阳正盛,南音所站之处无遮无拦,又是在海边,照理说那阳光应当十分厉害,可是南音却觉得周身阴冷,寒气森森。 “李川!李川!”南音对着那弩箭大声喊道,可是周围除了拍打着岩石的哗哗海浪声,什么也没有发生,看来李川这厮不太靠谱啊,还说只要对着这弩箭喊他的名字他就能来帮忙呢。 “李……”南音正要喊第三声再试试,忽然感觉一股阴风扑面而来,吹得浑身冰冷,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两步,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出现在南音面前。 “我还以为喊不来你呢,”南音心中一喜,看来真的管用了,可是当看清那男人的脸时,吓了一跳,“你是,杜,杜大人……” “哼,原来是你,”杜子仁眯着眼睛看着南音,“难怪李川十万紧急把我喊来,我还以为大帝找我有事呢。” “啊,李川他……”南音看着手里的弩箭,真不明白怎么把这阎王爷给请来了。 “这是归墟所辖地界,李川一个小小鬼差,如何来得,”杜子仁面无表情的答道,“说吧,要我做什么。” “啥,我也不知道啊,”南音一下子有些懵逼,“啊,不对不对,杜大人,我朋友从一个奇怪的地方下到海中,好久不见上来,我担心她……” “走,带我去。”杜子仁似乎懒得多说一个字,只是挥了挥手。 南音想要和他说明一下岛上的情况,杜子仁却似乎根本不想听,南音只好闭上了嘴巴。 之前杜子仁曾经帮过自己一次,但是当时自己也帮他拿回了前世杀神白起的一部分记忆,也算是扯平了,这一次李川竟然又请他来帮忙,那该怎么还这个人情? 他不会指使自己去杀人,给他扩充业绩吧,应该不能够吧,或者是让李川多做几年鬼差当做还债了?这个好像不错,反正李川做鬼差也挺逍遥自在的…… 南音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带着杜子仁回到了陈家院子,来到放衣箱的小屋前,南音这一来一回不过花了半个多小时,可是此时屋子里空无一人,阿月和聪仔都不见了踪影。 “不好!”南音忙冲进屋里看着衣箱,那登山绳倒是没有动过,“阿月,聪仔,你们去哪里了?” “你说你朋友就是从这里下去的?”杜子仁指着那衣箱,脸色有些凝重。 “是的,”南音点了点头,“原本我还留了两个人在这看着,她们原来就是岛民,可是人却不见了……” “嘘,”杜子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十分专注的看着那衣箱,过了半晌才开口道,“这下面为何会有她的气息……” “什么,杜大人,你说谁?”南音有些没反应过来。 第83章 印记十九:熟人 “你说的朋友,可是上一次跟在你身边的那名女子?”杜子仁转过头来看着南音。 “是的,”南音虽然搞不清楚杜子仁是何目的,还是如实回答道,“她和我们救出来的一名岛民一起下去的……” “哼,当真是胆大妄为,什么地方都敢去,”杜子仁冷笑了一下,“走吧,我带你下去找她。” “我……”南音心中十分记挂雨林的安危,奈何确实是不会游泳。 杜子仁看了看那衣箱中的水,又看了看南音为难的脸色,抬手一挥,一个透明的气泡从袖口中飞了出来,逐渐变大,向南音飘了过来。 气泡很快就将南音全身笼罩在其中,杜子仁没再说话,径自跳进了衣箱之中,南音愣了一下,也明白过来这个气泡的用途。 这只有在西游记里才见过的神奇道具,竟然真实存在吗?这会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南音也赶紧走到衣箱边上,跨了进去,把心一横,闭上眼睛便下了水。 以前南音怕水,其中有一点就是害怕水覆过脸孔的感觉,但是这时只觉得身周冰凉,却完全没有感觉到有水碰到皮肤的感觉。 南音试着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确实已经下到了水中,只不过杜子仁变出来的那个气泡如同薄膜一般贴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呼吸顺畅,也完全接触不到海水。 这种感觉太神奇了,但是南音对水的恐惧还不能完全驱逐,仍然有些害怕,而且会不自觉的屏住呼吸,直到快喘不过气来了才呼吸一口。 适应了一会儿,南音忽然想起了正事,忙四处张望着,却看不到杜子仁的踪影,他并没有等自己,直接就走了。 不过还好,雨林留下的登山绳还没有动,只要顺着绳子走就可以了,南音尝试着回忆小时候学过的游泳姿势,发现已经基本记不得了。 正在着急,想要靠近绳子一些,南音发现自己随手划一下水就可以快速的前进,心中一喜,忙重复着上一个动作,果然效果很好。 不多时,南音就已经顺着登山绳“游”了起来,速度很快,几乎能赶上身边的小鱼了,这一动起来就不再记得害怕了,南音飞快向杜子仁追过去。 很快就游到了登山绳的尽头,但是此时南音已经知道为什么雨林会解开绳子了,因为前方不远处有一处亮光。 南音毫不犹豫的朝亮光处游去,才划了两下水,就被什么东西一把拽住胳膊,南音吓了一大跳,转头一看,竟是杜子仁。 “前面有很强的归墟之力,我去不了,”杜子仁说道,他的声音在水中听起来竟然颇为清晰,完全不符合物理学原理,不过谁让人家是鬼帝呢,“你的朋友想必也被困在其中了,归墟和地府一样,有去无回。” “那该怎么办?”南音很着急,也顾不得身在水中了就开口问道,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很轻松的说话,“我不能丢下她呀……” “好在这里并不是真正的归墟,倒也好办,”杜子仁交给南音一颗黑色的珠子,“你且进去,找到归墟之力的源头,将此珠捏碎,我自有办法救你们。” “归墟之力的源头……那是个啥?”南音听得一头雾水,脱口而出道。 “我又不是归墟中人,如何能知晓,”杜子仁瞪了南音一眼,“你快些去吧,若是你朋友已经被那群鲛人做了午饭,我也没辙。” 说完杜子仁的身影就化作了一串气泡,消失在了水中,留下南音在原地发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南音将黑色珠子揣进自己随身的携行袋中,一划水就继续朝亮光处而去。 越往前游,光亮越盛,四周的一切景物都变得清晰可辨,这是真的如同身处在海底龙宫之中。能看到各色的珊瑚水藻,各类水族穿梭其中,南音甚至有些恍惚,担心自己是否又陷入了幻觉之中。 “师父,哇!你怎么来了!”正游着,一声呼唤打断了南音的思绪,忙循着声音看过去,果然是雨林,她站在一个巨大的蚌壳上,正朝着自己挥手,林海星躺在她的身边。 而在雨林旁边,竟然还站着两个人,而且还是熟人。准确的来说不是“人”,他们上半身则酷似人类,皮肤雪白,下半身是青白色鱼尾,头发随着水波飘动着,耳朵处是扇动着的鱼鳍,头上带着的装饰闪着光,如同钻石。 这是鲛人,归墟里的鲛人,其中那名男性鲛人少了一条手臂,正是被南音的修眉刀砍下来的。(第四卷51章) “你们这是……”南音飞快的游到雨林身边,看着那两个鲛人,心中有些警惕,当初双方之间可不太愉快,不过那是在陆地上,又有巴陵君撑腰,如今到了海里,可是人家的地盘啊。 “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那女性鲛人竟然福了福身子,朝南音行了个礼,“吾名卯七,此乃吾的弟弟酉八。” 南音这时是惊呆了,先前见到两个鲛人时,他们虽然也会说话,但是声音干哑滞涩,没想到在水中听来竟然如此清脆悦耳。 而且鲛人虽然生的精致美丽,在岸上时却是毫无表情,如同人偶。在水中则有着正常的表情,女性更加美艳绝伦,而男性也是英俊无比。 “师父师父,你怎么可能下来,你这么怕水……”雨林拉着南音的胳膊,带着她一同站在了大蚌壳上。 “你先别管我怎么下来的,你还能在水底说话呢,这里是怎么回事?”南音打断雨林的话,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还差一刻钟就到正午了,而且阿月和聪仔也不知去向。 “唉,师父你说起这个。”雨林苦着一张脸捂住了嘴巴,那表情看着都快哭了,指了指飘在一旁的两个空的蛏王壳。 “此乃吾族至宝,名为避水。可令陆地生灵在水中如水族一般生存活动十二个时辰,”卯七对南音解释道,“自从上一次吾等取归墟之力失败,便被族长罚来此处看守龙骨。” 第84章 印记十九:晴雨珠 卯七对南音说起了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更接近于韩湘子吹箫会龙女的版本,实际上确实是龙王不允许女儿和凡人在一起。 龙女深爱着公子,而公子也愿意为龙女放弃荣华富贵的生活,唯独无法舍弃父母。所幸员外通情达理,愿意为了儿子的幸福放弃自己奋斗了大半辈子的家产。 于是员外将家财尽数分散给附近的人们,让他们都可以继续安居乐业,一家人随着龙女来到了小岛上,一些深受员外照顾,从小就在员外家中当差的仆人也不愿意离开,一并到了岛上生活。 幸福的日子过得很快,龙女也给公子生下了三个儿子,都是真正的人类,岛上的小渔村自给自足,俨然一处海外蓬莱。 可是好景不长,很快龙王就发现了此事,来寻龙女,而且龙王气恼这些人类迷惑了自己的女儿,要将整座岛上的人都吞掉。 龙女心中不服,想起龙族祖训本应该要保护人类,奈何祖龙早已不问世事,无处申冤。最后得到公子的提示,龙女去求了当时的人类皇帝。 皇帝一听龙女的故事,大为感动,但是这毕竟是龙女的家事,皇帝纵然是天子,却也无法直接干涉。于是皇帝将身边的一颗宝珠赐予龙女。 龙女带着宝珠回到岛上,龙王要杀几个凡人不算一回事,但是却不敢动天子血脉,那可是它们龙族祖龙的主人后裔,尽管恼怒,却不敢对岛上的人动手。 就这样龙女与公子终是得白头到老,公子去世后,龙女想要随他而去,却又无法舍弃自己的孩子后代,而且当时出现了一个问题。 岛上的人不能离开小岛,否则便会死于海中,尸骨无存,加上龙王怨气深重,更会慢慢侵蚀到岛上的人,让他们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 于是龙女想了一个办法,她留下了一套衣裙和一口衣箱,作为镇村之物,每年举行一次仪式便可唤醒她,她会替岛上的人们驱逐心中邪念,之后龙女就陷入了沉睡。 逐渐演变成每年需要进贡一个新郎,其实都是受到龙王侵蚀最严重的人,他们已经无法完全净化,并且编造着相反的故事在岛上流传。 即便如此,龙女也不忍心让他们绝后,还留下他们家中幼子给其他的家庭抚养。 而蚌壳仙子,则是龙女在海上救回来的遇难女子,她们原本已经绝无生还的可能,龙女抹去她们的记忆送到岛上。 “竟然会如此……”南音看着躺在地上的林海星,“也就是说他其实受到了龙王的侵蚀。” “师父你还真的说对了,人不可貌相,”雨林苦笑着摇了摇头,“瞧瞧这龙女,为了这个家真是操碎了心,她何苦呢。” “所以说带着岛民下海的其实就是龙女,她附在了陈嫂子的身上,”南音想了想道,“那我们是不是该把林海星送回去?” “我们出不去,”雨林扁了扁嘴,看向鲛人们,“进了归墟便无法再离开了。” “此事吾等也没有办法,”卯七看着南音,脸色十分真诚,“吾等若是能操纵归墟之力,当初便不会千辛万苦去寻找氐人一族了。” “你们……为什么要帮我们?”南音此时对鲛人并没有完全的信任,特别是看到酉八断掉的手臂,他竟然不恨自己? “姑娘请放心,方才的故事中也有提到,龙族都不敢伤害天子血脉,吾等更加……”酉八似乎看穿了南音的心思,开口说道。 “师父,她们听说了你是那应龙神君的恩人,连庚辰都要送你龙鳞作为报答,鲛人哪敢和你动手。”雨林打断了酉八的话,不经意间转过头朝他们使了个眼色。 “正是如此,”卯七微微点了点头,“吾等是真心相助,绝无异心。” “那好吧,”南音点了点头,并没有深究,“我有办法可以离开这里,只是不知道此处归墟之力的源头在哪里?” “就在此处。”卯七指着两人脚下踩着的巨大蚌壳。 南音下意识的让到了一边,之前并没有仔细观察这个蚌,此时看去,不禁心中暗自称奇。 那是一个巨大的双壳贝,贝壳呈圆弧形,壳顶稍微扁平,壳缘呈波形曲线,表面上有数条深沟,类似于被车轮辗压出的痕迹,这种贝学名为砗磲(chē qu),是佛家七宝之一。 大部分砗磲是白色,乳白色,或是黄白色,而眼前这个通体雪白,却在纹路中透出金色光泽的,是最为罕见的金丝砗磲,光是这一身贝壳,便能称为稀世珍宝。 卯七口中唱起了听不懂的歌,不过曲调十分优美,加上她的嗓音空灵悠扬,宛如天籁。随着歌声,眼前那巨大的砗磲缓缓的打开了紧闭着的贝壳。 贝壳中是一株珊瑚,瑰丽溢彩,如同鹿角,在珊瑚上架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几乎呈半透明,约有一个鸡蛋大小。 “晴雨珠!”雨林见到此珠是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随即发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忙捂住嘴巴,看向南音。 南音也是同样的震惊,以至于并未注意到雨林的动作。南音也认得这珠子,在武皇还是皇后的时候,由暹罗国进贡而来,是集日月天地精华,世间独一无二的珍珠。 原本在唐时,珍珠就是非常珍贵的宝物,更何况是这颗半透明的珍珠,更是稀世珍宝,而它却还有更神奇之处。 之所以名为晴雨珠,因为它有预报天气的奇妙功效,当此珠清澈透亮,第二日便是晴空万里,当此珠浑浊晦暗,第二日便是阴天。而珠子上若凝结一层薄薄的水汽,则第二日必会有雨。 这件珍宝原是武皇最为心爱之物,每日都摆在案上观看玩赏,自她获得这珠子便没有一日离身。可是有一日,珠子突然不见了,武皇也不准旁人多问。 原来龙女去求的人类皇帝,竟然就是武皇啊,南音看着这晴雨珠,百感交集。 第85章 印记十九:倒戈 毫无疑问,晴雨珠就是这一次要寻找的学士印记,可是南音却有了一些犹豫。当初既然武皇将此珠赐予龙女,保佑她的后代平安,如果被自己取走了,那会不会令整个蟠螭岛上的人都葬身大海? 还有那两个鲛人,虽然南音也不太明白她们为什么就这样轻易忘记了之前的过节,但是毕竟这是人家栖身的地方,如果破坏掉了不知会造成什么后果。 “师父,你在想什么呢?”雨林看南音对着晴雨珠发呆,似乎没有在意刚才的事情,不禁松了一口气,“这个珠子看着好神奇呀,就是归墟之力的源头吗?” “如果我把这珠子拿走了,对你们,对这个岛会有影响吗?”南音回过神来,看向鲛人卯七。 “并无影响,”卯七轻轻的摇了摇头,“吾鲛人一族早已势微,在何处栖身亦无区别。” 听卯七如此说,南音便已经下定了决心,若是不取走这晴雨珠,不但这么久以来的心血将功亏一篑,说不定自己和雨林就要被困死在这里。 南音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圣人,牺牲自己保全蟠螭岛的事情她做不到,而且既然是龙王威胁着他们的性命,大不了便请出应龙庚辰的龙鳞,替他教训一下这顽固不化的子孙。 砗磲中的珊瑚此时开始微微晃动,竟然像是献宝一般,将晴雨珠捧到了南音面前,南音伸出手来就接住了那珠子,虽然在海中浸泡了千年,却依然温润细腻,一如当年。 就在摘下了珠子之后,南音猛然发现四周的景色开始出现了变化,原本是五彩斑斓的海底世界,此时却化作了累累白骨,数不清有多少。 “卧槽,怎么会这样!”雨林也注意到了那变化,忙游到南音身边。 “小心!”南音惊呼一声,一把拉住雨林的胳膊向后划水,退了开去。 之前一直在身边的两个鲛人已经变了模样,雪白的皮肤上覆盖上了青色的鱼鳞,原本柔顺的头发也仿佛变成了触手一般蠕动着,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愚蠢的人类……”卯七的声音依旧空灵悦耳,却是冰冷怨毒,与刚才完全不同。 南音只觉得脖子后方一阵剧痛,像是被冰冷的钳子掐住,顿时双眼发黑,全身无力。原来是酉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两人身后,用仅剩的一只手掐住了南音的脖子。 “你们要做什么!”雨林有些惊慌,似乎完全没有想到鲛人们会突然倒戈。 “哼,吾等被巴陵君遣回海中,永世不得再踏足陆地,这仇如何能忘?”卯七冷笑道,指着南音,“吾等不敢伤你,可是她斩了酉八一臂,绝不可饶恕!” “我去你大爷的,玩阴的是吧!”雨林气得火冒三丈,看南音被掐住脖子已经快不行了,再顾不得许多,从靴子中抽出自己的龙火匕首,朝酉八的手臂斩去,“老娘就把你剩下的爪子也砍了!” 酉八的手臂上覆盖着青色的鱼鳞,看似轻薄细密,却是十分坚硬,匕首砍在上面只却伤不到他。情况紧急,雨林迅速收回匕首往自己左手掌心中一抹,鲜血瞬间染满了匕首。 雨林此时眼神凶戾,手中龙火匕增长了两尺,化作一柄长剑,剑身如同金红的火焰,四周的海水都猛然泛出白色的气泡,像是被烧开了一般。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还是对你们太客气了!”雨林反手一剑便刺入了酉八的胸膛,被激发了的龙火之力一下子就穿透了鲛人的身体。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卯七才回过神来,尖叫着游过来,抱住弟弟正在上浮的身体。雨林手腕一抖,手中长剑又朝卯七刺去。 虽然是在水中,雨林的动作却毫无滞涩,迅捷无比。眼看这一剑也要得手,酉八的身体一翻,挡在了姐姐面前,接住了这一剑。 “酉八!”卯七的声音颤抖,已经失去了之前的优美,显得十分凄厉。 “姐弟情深是吧,那正好我送你俩一起回老家!”雨林举起长剑。 “咳咳咳……”刚才被狠狠掐住脖子的南音这会儿缓过一口气来,剧烈的咳嗽起来,雨林动作稍有犹豫,一股水流卷过,两个鲛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师父,你没事吧?”雨林赶忙将龙火匕首收回靴子里,游回南音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没……咳咳……没事,他们……咳咳……两个去哪了……咳……”南音捂着胸口喘着气。 “跑了,不知道去哪了,”雨林随口应付道,“先别管那两条死鱼了,我们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才是。” 南音点了点头,将晴雨珠收入携行袋中,顺便摸出了杜子仁给的黑色珠子,手中用力,将其捏得粉碎。 就像是墨汁滴入了清水中一般,那黑色珠子迅速化开,朝四周晕染而去,眼前所见像是戴上了墨镜。 随即两个人都感到身上有一股巨大的拉力,感觉像是身体被拉着穿过了一个冰冷的果冻一般,再看清时,已经回到了原先放衣箱的小屋之中,林海星也躺在一旁。 “唉?我们怎么回来了,师父你刚才……”雨林正一脸懵逼,猛然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脸色冷峻,总觉得在哪见过,“唉这位大哥是干啥的,好眼熟……” “别瞎说……咳咳……他是……咳……”南音看雨林又乱说话了,想要阻止她,一着急咳得更厉害了。 杜子仁倒是对雨林没认出自己这件事没什么反应,只是走到南音身边,一把拽下她身上挂着的携行袋来,晴雨珠正放在其中。 “你干啥,打劫啊!”雨林竟然一伸手将袋子抢了回来,背到身后,“这个可不能给你!” 第86章 印记十九:看热闹 “我不要你们的东西,我只是看看。”杜子仁面无表情的说道,伸出手来。 南音忙抓住雨林的胳膊,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晴雨珠交给杜子仁,对方既然说了不要,那必然不会食言,可不兴得罪这阎王爷。 雨林瘪着嘴,不情不愿的将携行袋递给杜子仁,双眼一眨不眨的死死盯住他,似乎生怕他把宝贝给掉包了。 杜子仁从携行袋中取出晴雨珠,细细观察着,冷冰冰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惊喜。 “哎呀,我想起来了,他是姐夫的老板肚子疼!”雨林这时候突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师父,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唉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做哑巴!”南音这会儿基本喘匀了气,都快被雨林气笑了,“杜大人是南方鬼帝,不许亵渎。” “是,是……”雨林忙乖乖的点着头,嘴里絮絮叨叨,“肚大人,我有点脸盲,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我一般见识唉,如果您实在是生气,可以记在李川账上……” “我就说感觉到了她的气息,原来是从此珠中来,想必曾是她身边之物,”杜子仁并没有理会雨林,而是看向南音,“这是什么?” “这是晴雨珠,曾经是暹罗国献给武皇的贡品,”南音其实也听不懂杜子仁说的是啥,只能老老实实回答,将晴雨珠的来历作用说了一遍。 “可还知道其更早的来历?”杜子仁追问道。 “这我就真不知道了。”南音摇了摇头。 “知道了,”不知为何,杜子仁脸上竟然划过一丝失望之色,将晴雨珠放回携行袋里扔回给南音,“你们可还有其他未完之事,我可以带你们离开。” “唉,真的吗?”雨林眼睛一亮,“肚大人可真是大好人,既然印记已经找到了,不如我们……” “不行,”南音摇了摇头,“蟠螭岛的事情还未了结,我们不能就此离开,放任不管。” “师父,你还管得了这许多事情……”雨林噘着嘴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又不是菩萨……” “我们确实不是菩萨,但是你别忘了,南丫岛上的那个疯老太太就是阿月,可是她现在失踪了,”南音说得十分郑重,“如果我们现在不管不顾的就离开,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道会对后世产生多大的影响,这后果没有人能承担得起。” “呵,倒是有点意思,”杜子仁冷笑了一声,眼神中却透出了一份欣赏,“只不过地府不可插手人间之事,你们要留下来,剩下的事情我便不能帮忙了。” “啥,地府不能插手人间事,那姐夫他……”雨林嘴比脑子快,张口就来。 “能取回这枚晴雨珠全是仰仗杜大人,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南音赶紧打断了雨林的话,“杜大人掌管一方鬼域,日理万机,公务繁忙,我们也不敢多耽误您的时间了。” “……”杜子仁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来都来了,也不急于一时回去,便留下看看你们要如何应付。” “……杜大人请便。”南音也闹不清杜子仁究竟想干啥,一边说不帮忙,一边又要留下来看热闹,是有什么毛病,只不过这话自然不敢说出来。 “师父,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雨林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这已经快一点了,他们是不是已经上岸了?” “把他叫醒,”南音指着躺在地上昏睡的林海星,“我们再去龙王庙瞧瞧。” “师父,要不要把他捆起来?”雨林开始扯登山绳,“按照鲛人说的版本,林海星两口子是受了龙王侵蚀,反而陈嫂子是龙女的代表……果然咱们站错队了呀。” “你就这么相信鲛人说的话?”南音拿出银草丹。 “我倒也不是相信鲛人的话,而是觉得他们没必要讲故事骗咱们,而且这个版本其实更合理一些,也有许多佐证……”雨林虽然嘴上唠叨着,还是老老实实帮忙扶起林海星,“包括晴雨珠,这可编不了。” 南音将银草丹凑到林海星的鼻端,他突然就睁大了眼睛,接着打了两个喷嚏。 “恩,恩人……”林海星有些茫然,“我们这是……从海底回来了?” “是啊是啊,回来了,”雨林随口应道。 “……阿月和聪仔呢?”林海星发现没有看到妻子和儿子,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一把抓住南音的袖子,“她们,她们…… “林大哥,不瞒你说,我们上来的时候林嫂子和聪仔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南音如实回答道,“我们叫你起来,就是打算一起去找她们。” “什么,难道她们被村里的人捉了去……”林海星一听此话,脸色都变得惨白,“我,我要去救他们……” “我们原本也打算再去龙王庙看看,”南音点了点头,“不过你是新郎,太扎眼了,可不能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于是雨林去隔壁房间翻找出一套衣服,来给林海星换上,又找了顶帽子给他戴上,若是没看到脸,和其他的岛民没什么区别,不容易被发现。 准备好后,三个人再一次往龙王庙去,杜子仁倒非常悠闲,偶尔看不见身影,偶尔出现在身边各种奇怪的地方,比如水缸上,树杈上,甚至屋顶上。 林海星似乎看不到杜子仁的存在,而南音和雨林则努力让自己当他确实不存在。一路上还四处搜寻着想看看是否有阿月和聪仔的踪迹,却是一无所获。 就这样很快三个人就来到了龙王庙附近,远远的就听到喧闹之声,十分热闹。可是其中却还夹杂着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是一个女人凄厉的惨叫声。 “是阿月!”林海星一听那声音就听出来了,原本就很差的脸色更加发白,声音都颤抖了,“她,她果然是……” “你千万别冲动,我们看清楚才能行动。”南音叮嘱林海星,“小心被人认出来,他们应该还没发现新郎掉包了。” 海边的祭台上,阿月被五花大绑着,陈嫂子正拿着一条鞭子往她身上抽,而旁边的一个男人死死抱住正在大哭的聪仔。 第87章 印记十九:混乱 “你们可看到了吗,这就是意图破坏岛上规矩的下场,”一名黑衣男子对围在四周的人们说道,“还好发现的及时,若是影响了送亲,龙女必将降下惩罚啊!” “就是,这女子也太不懂事了,”岛民们纷纷点头,“还好聪仔这娃娃醒目,发现她逃了……” “哎呀,不过这下手也太狠了,”也有人看不下去这场面,“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要惹了晦气才好。” 岛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他们此时除了身上略有些鱼腥味,衣服也都湿漉漉的,倒是显得比之前要清醒了许多。 雨林混入人群之中,悄悄靠近一个转过身不敢看阿月受刑的中年女人,趁着身边的人不注意,握拳开启手套上的电击器,往她后腰上贴了一下。 那女人瞬间就倒在地上,全身抽搐着,四周一片惊呼,人们都被吓了一跳,纷纷散开来。 “哎呀!有人被吓晕啦!救命啊!”雨林高声喊了一嗓子,周围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去按住女人的身体,去查看她的情况。 “老婆,老婆!”一个男人喊道,“我老婆晕血的,一定是被吓着了!” “对对,她一直都见不得血,”旁边另一个女人忙说道,“快去弄些糖水来。” “怎么回事?”祭台上的陈嫂子注意到了底下的混乱,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台下,她的脸色显得十分苍白,声音和之前一样还是那种古怪的音调。 “阿妈,我去看看。”陈嫂子身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说着就跳下了台子,朝围成一圈的人群走去。 “哥哥,救命呀,有人晕过去了呜呜呜,好可怕呀……”雨林一把抓住那少年的胳膊,管一个小孩叫哥哥也是毫不脸红。 “晕过去了?我这就去瞧……”那少年被雨林这嘤嘤嘤弄得脸红了起来,刚要往人群里走,就感觉到腰上剧痛,随即全身麻痹,也倒了下去。 “啊!”旁边的人又被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儿,又倒了一个……” “谁,谁又晕倒了?”人群更加混乱起来,“怎么是送亲队的人?” “不好啦,一定是我们做错了什么,龙女降下惩罚啦!”雨林趁乱喊道,“完了完了,贪吃岛要出事啦!” 接连莫名其妙倒下两个人,而且症状一模一样,加上雨林在一旁煽风点火,这下岛民们更加惊慌了,有些人甚至想要转身逃跑。 “你们做什么!”在祭台上的陈嫂子大喊道,“快,拦住他们!送亲结束之前谁也不许走!” 祭台上的送亲队纷纷跳了下来,想要拦住惊慌失措正要四处逃散的岛民们,而雨林则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趁乱又放倒了三四个黑衣人。 “都停下,都停下!”陈嫂子似乎有些着急了,“不可耽误了送亲的时辰!” “是你!非要在闹龙宫的时候打人!龙女发怒啦!”雨林继续火上浇油,“人家大喜的日子你搁这见血,有谱没谱!” “对对对,我就说嘛,这打人不吉利!”有岛民附和道,“现在惹了龙女可怎么好哟!” “你们懂什么!”一名黑衣人怒吼道,“阿月是想破坏闹龙宫,就应当受到惩罚!” “罚你大爷!”雨林已经挤到了这黑衣人身边,心中暗暗骂了一句,给他腰眼子就来了一拳,黑衣人抽搐着倒了下来。 “哇!他说错了话受到了龙女的惩罚!”雨林趁机喊道,“快放了阿月,不然大家都要倒霉啦!” “放了阿月,放了阿月!”人们此时更相信是因为见血惹怒了龙女,甚至想要去将阿月救下来,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思维是很不清醒的,他们竟然忘了岛上千百年来的规矩,开始往祭台上爬。 “你们做什么!不可亵渎!”陈嫂子大惊失色,想要阻止,但是此时上祭台的人越来越多,她一时间也没有办法。 阿月已经被几个跑的最快的岛民放了下来,她挣扎着要去找聪仔,忽然感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抬头一看,竟然是林海星。 原来林海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混在人群中上了祭台,他朝阿月点了点头,拉着阿月朝祭台边溜去。 与此同时,抓着聪仔的黑衣人也被爬上来的人群推搡着,而同样混在人群中一起上了祭台的南音看准机会一把抢过聪仔,抱着他也回到祭台边。 “快走吧,”南音将聪仔交给林海星,“我已经让他睡着了,八个小时之后才会醒来。” 话音刚落,木头搭起的祭台轰的一声便塌了下去,在上面的人包括陈嫂子纷纷跌了下去,一时间惊叫哭喊声此起彼伏。 原来这都是南音计划好的,雨林先在人群里制造些混乱,这可是她最拿手的,特别是尽量多解决几个送亲队的黑衣人,这些人都是陈嫂子的爪牙。 之后怂恿人们爬上祭台,好趁乱救走阿月和聪仔,而雨林则趁机将祭台的两条腿砍了几刀,加上这么多的人,祭台自然就塌了。 还好这祭台只有半米左右的高度,即便倒塌上面的人也不会受什么伤,只不过这真的成了“闹”龙宫了,所有人都乱成了一片。 就在这时,天上忽然响起一道炸雷,原本还是艳阳高照的晴天,此时已经是乌云密布,似乎随时都会有大雨倾盆而下。 “吉时马上要到了,快,快准备送新郎!”好不容易爬起来的陈嫂子尖声怒吼着。 而那一声雷似乎让人们清醒了许多,毕竟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就是要给龙王送女婿,对于这一点还是没有忘记的。 “可不能误了时辰啊,不然就真的要倒霉了!”有人喊道。 “对对,龙女已经发怒了,更不能耽搁她拜堂了!”旁边的人附和道。 于是岛民们立刻又变了态度,赶忙站到一旁等着送新郎,似乎刚才闹事的并不是他们一样。 而且也没人顾得上阿月和聪仔已经不见了,这简直和一场闹剧一样,混在人群中的南音心中默默叹息道。 第88章 印记十九:吉时 送亲队的黑衣人被雨林电倒了好几个,此时还剩下一半多,其他晕倒的人们都已经被暂时抬到了一边,也没有人有心情去看他们到底为什么晕倒。 此时几个黑衣人正把喜轿从坍塌的祭台下抬出来,还好用的那胶水效果很好,并没有将盖子摔掉,总之他们似乎并没有察觉里面的人早就被换成了石头。 陈嫂子站在旁边看着,一脸阴郁,眼神也十分不善,似乎在强忍着愤怒,不过她并没有多说话,只是不停的注意着天上的时不时划过的闪电。 “师父,你真的觉得让林海星他们一家离开是对的吗,”雨林低声在南音耳边问道,“我还是觉得鲛人的版本更靠谱唉。” “哪个版本是真实的现在并不重要,”南音回答道,“关键是我们要看一看送完新郎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没懂。”雨林听得是一头雾水。 “你不觉得聪仔很眼熟吗?”南音反问道。 “师父你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为难人,”雨林撅起嘴巴,“而且眼熟是什么意思……” “我昨晚刚见到聪仔的时候就觉得他的眉眼似乎在哪里见过,”南音也不继续卖关子了,“在渡轮上和我们搭讪的那个大爷,如果我没猜错,他就是聪仔。” “你是说……唱歌谣的那个?”雨林睁大了眼睛,“我记得林哥仔提到过,是他在芦须湾里养野猫,而且管他叫陈叔……可是聪仔不是姓林吗?” “因为聪仔被认为是陈家的孩子了,姓氏自然也会跟着改,”南音看向陈嫂子的方向,“那个陈叔既然给我们唱这龙王招女婿的童谣,必然是知道些什么。” “所以我们要看一看送完新郎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实在不行还可以请那一位带我们回去,反正晴雨珠已经到手了。” “唉,姐夫这老板也是真逗,”雨林嘀咕道,“不过师父你是怎么把他招来的……” “那得回去问李川了,”南音耸了耸肩,“杜子仁说因为这里是归墟所辖之地,鬼差没有能力进入。” “喔,姐夫自己来不了,就叫上司过来嘛,啧啧啧。”雨林捂着嘴笑道。 “嘘……”南音轻轻拉了一下雨林的袖子,示意她安静下来。 此时黑衣人们已经清扫出一块比较干净的地方,将喜轿抬了进去,而陈嫂子站在喜轿前方,张开双臂,口中念着听不懂的话语,周围的人们也都停止了说话。 陈嫂子念了好一会儿,围着喜轿转起了圈,用手抚摸着盖顶,似乎是在举行某种仪式。 “时辰到了,送新郎!”陈嫂子似乎念完了那古怪的咒语,睁开了眼睛,抬起一只手,她黑色衣裙上面的金线也发出了淡淡金光。 随着她这一声喊,岛民们开始鼓掌欢呼,两个黑衣人也抬起了喜轿,跟在陈嫂子的身后,朝海岸边走去。 南音和雨林也混在人群之中,一起跟了上去,雨林这时候竟然有些兴奋,想着如果龙女发现驸马变成了石头,那场面必然十分精彩。 只听得“噗通”一声,喜轿被黑衣人整个扔进了海中,迅速就沉了下去。 “送新郎!”陈嫂子高呼道,接着便跪了下去,四周的人们纷纷效仿,南音也赶忙拉着雨林蹲下身子,省得两个人站着太显眼。 “轰!”一声巨雷似乎就炸在不远处,随即暴雨倾盆,丝毫不给人思考的时间,大家已经全身湿透了,接着便感觉到脚下的陆地开始隐隐晃动起来。 “怎么会这样,我们明明已经送了新郎……”一个女人声音颤抖的问道。 “不要啊,我不要受到惩罚!”一个男人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恶的人类,你们竟敢戏弄吾!”陈嫂子忽然尖叫起来,那声音尖锐刺耳,一下子就镇住了所有人,“吾要你们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陈嫂子双手指甲暴长,向身边一抓,竟然直接就抓进了一个黑衣人的心口之中,南音认得那人,他正是陈嫂子的丈夫。 黑衣人一脸的不可思议,似乎想不通妻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很快他的眼睛就失去了光亮,头一歪断了气,岛民们都被这一幕吓呆了,一个个呆若木鸡,不敢动弹。 “陈嫂子发疯啦,快逃呀!”雨林反应很快,高声喊了起来。 “啊!”岛民们终于回过神来,尖叫着四散而逃,这一次连送亲队的黑衣人也受到了惊吓,一起逃开。 陈嫂子将手从丈夫的胸膛中抽了出来,满手的鲜血,正要去抓另一个,却抓到了一柄利刃之上,惨叫一声收回了手,似乎十分痛楚。 “卯七,你们鲛人才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吧,”南音举着修眉刀拦在陈嫂子面前,“当初巴陵君对你们还是太心软了!” “呵呵呵呵,人类,你知道了这些又如何,统统都要死!特别是她,吾要替酉八报仇!”陈嫂子根本不管南音的修眉刀,直朝雨林扑了过去。 “臭咸鱼,还来劲了是吧!”雨林骂道,还不客气的抬起一脚就朝陈嫂子踹了过去,鞋底是尖锐的钉子,这一脚若是踢中了,陈嫂子非死即残。 可是陈嫂子此时只是鲛人卯七的傀儡,便是打死她也根本没有用,南音想到此处,用刀背朝陈嫂子脚下挥去,将她绊倒在地,雨林这一脚也踢空了。 “哎哟师父你做啥,让我踹死这咸鱼!”雨林喊道。 “她可还是活人,只是被控制了,”这时南音已经冲上去压住了陈嫂子,“赶紧过来帮忙,把她的裙子脱了!” 关键时候雨林还是拎得清,也不废话就上来帮忙,虽然陈嫂子拼命挣扎,但是她的身体毕竟是普通人的,敌不过两个人的力量。 很快就扒掉了陈嫂子身上那一套黑色衣裙,这一下陈嫂子反而安静了下来,紧闭双目似乎晕了过去,可是脚下的震动却越发强烈了起来。 第89章 印记十九:点睛 相比起之前的微微晃动,此时只感到地动山摇,就好像脚下的海岛似乎要活过来了一般,地面发生了明显的倾斜,坍塌一地的祭台残骸纷纷朝海中滑去。 之前被雨林打晕的几个黑衣人也朝海里滚去,但是南音和雨林这时候都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办法救他们。 雨林急中生智,利用脚上的钉鞋,竟然能勉强朝前走了几步,扑到附近最粗的一棵大树边上,抽出腰间登山绳绕在树上固定好身体,忙抬头去看南音的情况。 此时南音将修眉刀扎入脚下土地,那地面还算颇为坚硬结实,借着修眉刀着力勉强稳住身体,但是明显也坚持不了多久。 “师父,快接住!”雨林高声喊道,在一片轰隆声之中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还是将系着绳子的登山钩朝南音扔了过去。 南音感觉到有东西朝自己飞过来,见是雨林扔过来的登山钩,伸手接住往自己腰上一缠,顺势拔出修眉刀,被雨林拉到了大树旁边。 雨林一只手抱住树干,一只手紧紧挽住南音的胳膊,尽量让两个人保持平衡,南音也赶忙将腰间的登山绳绕在树干上。 “师父,那臭咸鱼耍赖啊,这可怎么办呀,”雨林着急的问道,“这岛如果沉了,所有人都要一起下去喂龙王!” “还记得之前提到过蟠螭岛是怎么来的吗,”南音一边回答一边去背包里掏出了那片漆黑的龙鳞,“是龙女的身躯所化。” 南音话刚说完,左手拖着那龙鳞,湖丝手套发出淡淡金光,激发出龙鳞上氤氲的光泽,便朝地面上按了下去。 “吼……”一声巨大的闷响,南音手中的光芒迅速扩散开来,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脚下的摇晃还在继续,一直下着的雨这时候更大了,水滴打在身上都感觉到有些疼痛,但是脚下的地震竟然慢慢停了下来。 “天老爷这总算消停了,”雨林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费力的睁开眼睛,忽然指着海面惊呼起来,“哇!龙……龙取水!” 南音也刚刚勉强能看清楚四周的情况,朝着雨林所指方向看去,在海面远方竟然出现了一个卷到天上的巨大水柱,正在朝小岛方向移动过来。 这龙取水本是《聊斋志异》之中的说法,像是天上的龙在向海中取水,古人不明所以,便取了这个名字。 而实际上是一种自然现象。当海面上出现十二级以上的大风,使水呈柱状向天上卷曲。那水柱所经过之处,船只房屋都会被卷到天空之中,便好像是天上恶龙在吞吃一般,煞是骇人。 而此时看那龙取水的规模,恐怕不止十二级的风,若是撞上这个小小的蟠螭岛,怕是整座岛都会完蛋。 “哈哈哈哈哈……”凄厉的笑声响起,一个身影从海中浮出,全身覆盖着青色鱼鳞,头发像蛇一般蠕动,丑陋可怖,只从五官上依稀能看出鲛人卯七的影子。 “卧槽,臭咸鱼,你可终于现身了,来来来姑奶奶陪你练练!”雨林一看见鲛人就气不打一处来,解开腰间的扣锁就要冲过去。 “等等,”南音一把拽住雨林的胳膊,“你看她……” 鲛人卯七被托上了岸,她不是飞起来的,也不像前一次在巴陵村是乘着波浪而来,她竟然是骑在一条灰龙之上,只不过那条龙看起来十分诡异,双眼之处是两个黑洞。 “待那天龙到达,所有的人全都要粉身碎骨,给酉八陪葬,哈哈哈哈哈!”卯七仰天大笑道,近乎癫狂,“吾要你们的魂魄堕入归墟,永世受苦!” 南音听卯七如此说,又看了一眼远处的龙取水,心中一动,忙拉过雨林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卯七,好歹你我也算是有缘,现在大家的底牌都在这儿了,不如就实话实说吧,”南音朝卯七喊道,“这个所谓的闹龙宫,根本和人家龙王没什么关系,是你们鲛人在搞鬼。” “龙女选择陪着爱人而去,留下龙骨在此,没想到竟然被鲛人一族所占据,你们有些什么目的,或许为了获得龙族之力?于是编造故事让龙女的后人皆被困于岛上,还每年要给你们进贡。” “在水下之时,你之所以假意帮我们,其实是想利用我将晴雨珠取走,只有这样你才能完全控制龙骨。如今你已经成功了,蟠螭岛也就没有继续留着的意义了。” “确实如此,获取龙族之力也可以助吾族回归少昊,”卯七眯起眼睛,似乎有些疑惑,“你是如何得知真相的?” “你不觉得你讲的故事后半段漏洞百出吗?”南音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靠在树上,“龙王即使再气自己的女儿与凡人私奔,女儿都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生生世世要害她的后代?”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可能和你说了你也不能理解,”南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留下来那套衣裙上面的花纹图腾,一看就不是属于龙族的,而我恰好曾经在网上见过,它们来自南海。” “网上?”卯七果然没有听明白,有些发愣。 “就是专门晒你这臭咸鱼的网呗!”雨林忽然从她身边的石头后面跳了出来,直朝那岸边的灰色龙头扑去。 “你做甚……”卯七猛然反应过来,蠕动的头发暴长,朝雨林冲去,要阻止她的动作。 “斩!”南音手中修眉刀劈出一道刀气,带着隐隐金红光芒,将那些头发纷纷斩断,涌出墨绿色的血液。 “啊!”卯七惨叫一声,却顾不得满头的血,自己朝雨林冲过去。 但是她慢了一步,雨林已经到了那灰色龙头边上,将手中的晴雨珠往前一抛,那珠子碰到龙头,一道光柱直冲天际,将天空中厚厚的乌云冲破了一个洞,天光漏了下来,照在龙身上。 原来这一切都是南音的计划,如果不做些什么,等到龙取水靠近,就只有死路一条。而她看到那龙头无眼,觉得可以搏一搏。 于是南音将晴雨珠交给雨林,自己故意去找卯七说话,雨林则悄悄绕到她们身边,看准机会以晴雨珠给那龙女点睛。 第90章 印记十九:青龙 “不!”卯七见此情景,知道大势已去,龙女苏醒,代表她们鲛人一族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不过此时雨林和她的距离不远,又被眼前的天光晃了眼睛,卯七抬起一只手,鳞片化作利刃,朝雨林刺去,是拼着最后的力气要拉一个垫背的。 不过就在她的手马上要碰到雨林之时,忽然感觉到全身失去了力气,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卯七十分疑惑的低下头看了一眼,发现腹部竟然出现一道血痕,却不觉得疼痛。” “师父……”雨林回过头来想要招呼南音,却看到卯七就在自己的身后,身体被斩成了两段,断口整齐,流淌着墨绿的血,“啊啊啊啊啊!” “好了好了镇定一点!”南音举着修眉刀赶过来,将雨林拉开到一边,“顾头不顾尾的,她刚才差点就偷袭成功了。” “这特么该死的咸鱼,之前就该让巴陵君罚他们统统晒成咸鱼干!”雨林嘴里骂着,也不敢再朝卯七的尸身看一眼。 “嗡……”四周的海水中响起巨大的共鸣之声,天上的雨水小了许多,渐渐停了下来,而原本的无眼灰龙已经褪去灰色,变成如翡翠一般的青色,闪着水光。 “是谁……唤醒了吾……”青龙睁开了双眼,是红色的眼瞳,看到南音,竟然低下了头似在行礼,“可是应龙神君派来的使者……” “龙女大人,我们并不是神君的使者,”南音如实应道,“只是之前机缘巧合得了神君的一片龙鳞,方才情况危急,才触发了龙鳞之力,请勿见怪。” 闻到一阵海水的味道,那巨大的青龙已经不见了,一名青衣女子出现在面前,黑发如瀑,面若皎月,如同天上的仙子。 “哇,真的是龙女唉……”雨林惊叹道,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岛上是……”龙女环顾着四周一片狼藉,水袖一挥,一个雪白的海螺出现在她手中,凑到耳朵边上,像是在听着什么。 “吾明白了,原来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龙女抬起头看向南音二人,“多谢两位相助,保住了吾与郎君的血脉。” “啊这个……”说起这事儿雨林有些心虚,她可是放倒了好几个龙女的血脉,他们都已经掉进海里去了,而之前四处逃跑的岛民八成也好不到哪里去。 “龙女大人,我们能力有限,实在没有办法保护……”南音也只好实话实说。 “放心吧,他们都没事,”身后传来杜子仁的声音,“这里的归墟之力莫名其妙就完全消失了,生死便由我说得算,我不叫他们死,他们自然死不了。” “肚大人!”雨林惊喜的转过头去,杜子仁正坐在一块大岩石之上,“你不是说不帮忙的吗……” “我可没有帮忙,”杜子仁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不过是懒得收他们的魂魄罢了。” “地府中人……”龙女也看向杜子仁,她心思玲珑,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多谢。” “不必,”杜子仁摆了摆手,指着一处道,“我劝你们还是别在这说些废话,看看那边。” 南音和雨林顺着杜子仁所指方向看去,才发现那龙取水原来并没有消散,而且此时已经离蟠螭岛近了许多。先前因为它离得远,暂时没有威胁,已经把这事儿给忘了。 “哇!那玩意儿不是死咸鱼搞出来的吗,她都死了怎么还……”雨林捂住了嘴巴。 “我知道了,那或许就是海底归墟之力形成的,”南音说道,“这可不好办了,现在我们毕竟是在海里,如果有归墟的存在,杜大人或许就……” “我现在就带你们回去。”杜子仁从岩石上跳了下来。 “不行!”南音和雨林异口同声的说道,两个人所想之事却不尽相同。 “等它真的卷过来,连我也救不了你们……”杜子仁皱起眉头。 “几位莫要争执,”龙女开口道,“此事皆因吾而起,如今此处自然由吾亲自守护。” “龙女大人……”雨林有些着急,晴雨珠给龙女点睛只是权宜之计,可必须得拿回来。 龙女似乎明白雨林的意思,抬手拂过眼前,晴雨珠便出现在手中,而她的双眼则变回了深不见底的黑洞,让她美丽的面容上透露出一丝诡异。 “此物当年是吾向大周朝皇帝陛下求来了,如今交还于陛下的后人,也算是物归原主了。”龙女将晴雨珠递给雨林。 “几位便离去吧,此间之事吾自会处理。”龙女朝杜子仁点了点头。 “龙女大人,您的眼睛……”南音仍然有些不放心。 “这事你们就不用担心了,”杜子仁伸出双手,搭在南音和雨林的肩膀上,“走了!” 两人只看到那条青龙再次出现在空中,之后眼前一花,似乎看到许多光怪陆离的场景,等一切稳定下来,才看清三个人正站在一个小院外面,院子里整洁干净,明显住着人。 “这是什么地方?”雨林一脸懵逼。 “自然是你们来的地方。”杜子仁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不可能,我们之前是在芦须湾里,那里只有几座荒废的窑洞,可不是这……”南音四处看着,发现四周还有好几个差不多的院子。 “明仔啊,你还唔紧返工,一阵迟咗又要被你老细闹咯!”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从院子里走出来,看到南音和雨林猛然愣住了,“恩,恩人……” (明仔,你还不赶紧去上班,一会迟到又要被你老板骂咯) 南音也认出了这老太太,正是阿月,而她与之前在芦须湾中那全身破烂肮脏,披头散发的模样大不相同,虽然依旧老迈,但是气色好了很多,身上的衣服看起来也很是高级,明显生活的还不错。 第1章 消失的岛 “婆婆,您是……林嫂子吗?”南音扶住老太太,低声问道。 “是啊,是我,是我,”阿月婆婆激动的点着头,“没想到你们……” “apple!点解你哋会喺呢度,你哋唔系住喺嗰边嘅度假屋咩?”林小哥从院子里走出来,看到雨林一脸的惊喜,“唔通你系嚟揾我嘅咩?” (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你们不是住在那边的度假屋吗?难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林哥仔……”雨林愣了一下,“你住这里吗,这是哪里?” “呢度系芦须村呀,我就住喺呢度,”林小哥凑到雨林身边,“我要返工喇,你哋仲埋我哋店都食饭咩?” (这里是芦须村呀,我就住在这里,我要去上班啦,你们还来我店里吃饭吗?) “明仔,你仲唔行!”阿月婆婆举起拐杖就要去打林小哥。 (你还不走) “阿嫲,佢哋系我嘅人客,我呢唔系揽活咩!”林小哥一边躲着拐杖一边朝雨林眨眼睛,“apple,你哋识我阿嫲咩?” (奶奶,她们是我的客人,我这是干活呀!你们认识我奶奶?) “是呀是呀,我们认识林婆婆,”雨林忙点头道,“林哥仔,你先回酒楼去吧,晚点我们还去吃饭!” “嗰就讲定了,我还畀你收埋最好嘅蚝!”林小哥推起停在一旁的自行车就跑了。 (那就说好了,我还给你留下最好的生蚝呀) “恩人,进屋里来说话吧……”阿月婆婆颤颤巍巍的拉着南音往屋里去。 一行人跟进了她的家中,有点像农村的自建房,两层高,装修很不错,家电一应俱全,阿月婆婆请三个人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去厨房泡茶。 “师父,这里真的是芦须湾吗,”雨林压低了声音,“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林哥仔竟然是他们的孙子吗……你不是说渡轮上见到的那个陈叔是聪仔么,这对不上呀。” “你看。”南音拿起摆在茶几上的一张全家福,那上面最中间坐着的是阿月婆婆和一个瘦老头,看模样应该就是林海星,而他俩身边站着两男一女,岁年轻的是林小哥,另一个男人正是在渡轮上搭讪的那个大爷。 “恩人,喝茶吧。”阿月婆婆端了三个杯子出来,摆在茶几上,“没想到此生还能见到几位……” “谢谢,”南音将全家福放回茶几上,“林嫂子,刚才那个年轻人,是你们的孙子吗?” “明仔呀?是呀,”阿月婆婆笑了起来,指着那全家福,“你们看,这是我和老头子,聪仔和他媳妇,还有明仔嘛。” “呵呵,不过啊其实明仔并不是我们家亲生的,”阿月婆婆继续说道,“聪仔的媳妇不能生孩子,我们也看开了,并不为难她。聪仔四十岁那年出海,救了一个小娃子,正好就给我们当孙子了。” “其实我和老头子还悄悄的说过,这是龙女大人送给我们的孙子呢。”阿月婆婆说着,满脸的幸福喜悦,看得出她真的很喜欢明仔这个孙子。 “原来是这样,”南音点了点头,“家里就您一个人吗?” “老头子上村头和人下棋去了,聪仔出船,媳妇去买菜啦,”阿月婆婆笑道,“对了,几位恩人今晚留下来吃饭吧,我喊媳妇多买条鱼……” “林嫂子,不用这么麻烦,我们一起去林哥仔的酒楼吃,我已经喊我朋友订啦!”雨林忙说道,她刚刚联系上了年十九,他带着李川和瓜子几只正在度假屋里。 “林嫂子,当年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们怎么会到这南丫岛上来定居?”南音不动声色的问道,并没有提及芦须湾的变化。 “当年我和老头子带着聪仔逃跑,终于上了船,还没划出去多远,便起了大浪,加上暴雨,我们的小船根本顶不住……”阿月婆婆回忆着当年的情景,脸色不是太好。 “船翻了,我还以为我们一家三口死定了,可是没想到我们却回到了贪吃岛上,在沙滩上醒了过来。” “还没等我们庆幸居然活了下来,就看到有上水龙冲着岛上而来,原来不但是我们一家,整座岛都活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我们看到了……”阿月婆婆闭上了双眼,停顿了好长时间,“我们看到了龙女大人,她用身体挡在了那上水龙前方。” “之后的事情我们大家都记得不太清楚了,只是隐约听到龙女大人在说话,她说会送我们到其他地方去生活,让我们永远不要再提起蟠螭岛了。” “于是我们就来到了南丫岛,当时恰好岛上要做什么开发,需要大量的人手,听说我们是从别的地方逃难来的,便让我们在这芦须湾里安家。” “最开始啊,这里只有一些破窑洞,我们一家住一个,凑合的过着,男人们出去打工,慢慢生活也就好了起来,大家都盖起了小楼,我们这儿在岛上属于条件不错的呢!” “以前的事情,我们大家也都没有再提起过,”阿月婆婆有些感慨,“这一转眼,已经过去六十年了,我们都老了,没想到两位恩人还是当年的样子……” “六十年,一个甲子。”南音点了点头。 “师父,你看这个,”雨林将手机递到南音面前,“消失的岛屿……” 南音结果雨林的手机,那是一篇十分古老的文献,那是三十年代一名华国学者发表在美丽国杂志上的论文,研究的是舟山群岛(就是现在的普陀山)之外朝福建广东方向的一座岛屿。 那做岛上似乎有着古老的原住民,他们不与外人交流,也不允许外人踏上他们的岛屿,而且有着独特的风俗。笔者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了解了这件事,却没有办法深入去了解。 而到了六七十年代之后,有人根据这篇论文想去寻找那传说中的神秘小岛,却发现论文中留下的坐标处根本没有岛屿的存在,但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已经无法考证了。 第2章 好的方向 “龙女……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后人,是与那龙取水同归于尽了吗,”南音叹道,“所以蟠螭岛也不复存在了。” 雨林和阿月婆婆听南音如此说,也都颇为伤感。 “你们倒也不必难过,”杜子仁开口道,“若我没有猜错,她或许已经得了道,位列仙班。” “肚大人,你说的是真的吗?”雨林看向杜子仁。 “我猜的,”杜子仁耸了耸肩,“你们没有想过吗,既然是靠晴雨珠点睛才唤醒的龙女,她把珠子还给你们,如何还能化龙?” “对哦!”雨林捂住嘴巴,“可是我们明明看到了……” “是呀,当年我和老头子也确实看到了一条青色的龙。”阿月婆婆点头道。 “我知道了,”南音心中一动,“原来真正的龙,本来就应该没有眼睛才对!” “啥意思?”雨林一脸疑惑,“当初我看那应龙庚辰可是有眼睛的呢……” “所以他始终都还是龙,并不能褪去身形,得道成仙,”南音说道,“而龙女是真正悟到了这一点,就是佛家所谓的无目之说。” “所谓无目,就是不见,”南音进一步解释道,“人活着依赖空气,却看不见空气,鱼儿活着依赖水,其实鱼儿也是看不到水的存在的。” “这就是人不见风,鱼不见水,鬼不见地,而龙,不见一切物,对于真龙来说,万事万物皆是它的生存之根本。” “画龙之所以要点睛,因为有目之龙会活过来,而无目之龙并不是它不能动,只是它不知道自己原本就不需要眼睛。” 南音一番话说完,杜子仁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似乎颇为欣赏,而雨林则捂住脸,瘫在沙发上,表示自己已经摆烂了。 “呵呵呵,虽然我也听不太懂,不过既然知道龙女大人是做神仙去了,那这可是好事儿呀。”阿月婆婆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 “阿妈,我返嚟啦,今日嘅笋好鲜甜,”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推开门,“我同阿爸……” (妈,我回来了,今天的笋好新鲜) “嗯,有客?”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女人身后传来,正是林海星。 林海星也一眼就认出了南音和雨林,八十多岁的老头儿激动的像个孩子,一番叙旧便不再赘述。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南音提出大家一起去天虹酒楼吃饭,杜子仁听说排骨和李川在一起,便说还有许多公务要忙,匆匆离开了。 一顿饭吃了很长时间,末班船结束后,已经六十多岁的聪仔也匆匆赶来,他对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直到雨林掏出了一个蛋黄派,他说这个味道他惦记了六十年。 终于同林家一家人道别,看他们如今生活的很好,龙女也该欣慰了。此时天色已晚,也没有了渡轮,一行人回到度假屋休息。 “师父,晴雨珠给你,放我这儿回头可别弄丢了。”雨林将晴雨珠交给南音。 “唉,这一次没想到我们竟然都被拦在了外面,”李川有些沮丧,“没有帮上忙呢。” “姐夫,你把肚大人请来了,也算是很有用啦!”雨林笑道,“没想到他还是个傲娇啊。” “小白……”排骨抬起头,“他人呢,怎么又不来见我?” “他说他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就走了,”南音应道,“原先我们还请他一起来吃饭呢。” “可别吧,他来了我就吃不下了,”李川赶紧摇头,“今天晚上的海鲜比前天的还好呢,还好他没来。” “排骨,下次吧,总会有机会的,他现在毕竟身为南方鬼帝,和以前……”南音轻声安慰着排骨。 “我有个问题啊!”雨林忽然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情,“十九哥,姐夫,你们印象中芦须湾是什么样子的?” “芦须湾,那不是这一次印记线索指向的地方吗。”年十九应道。 “我说的是那个地方是什么样子的,你还记得吗?”雨林摇了摇头。 “是一个村子,”年十九不假思索的说道,“南丫岛上有四五个这样的村子,芦须湾据说是六十年代左右建设起来的。” “不对不对,”李川连忙摇头,“那里原本不是一片荒窑吗,就今晚吃饭的那个老太太,南音从她手中抢下了鱼叉,之后你们就消失了。” “我猜,如果我们没有回去取晴雨珠,林海星照旧做了新郎,被鲛人吃掉了,”南音分析道,“不过阿月带着聪仔逃出了贪吃岛,可能就来到了南丫岛上。” “有道理,”雨林点头道,“而且聪仔始终认为自己姓陈,也并不记得阿月是他的妈妈,看样子阿月已经有些疯癫了,独自住在那窑洞之中。” “而蟠螭岛上的人,有可能都被鲛人吃光了,或是鲛人夺去了龙女的力量,他们也都葬身大海。”南音有些感叹,“看来这一段历史当真是改变了,不过还好,这一次是向好的方向发展的。” “改变历史……”年十九眉头微蹙,“这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情,会产生什么影响是我们无法预估的。” “十九哥,你也这么认为吗?”雨林看向年十九,眼中透出一丝不满。 “人的记忆被改变,这就是有违天道,”年十九并没有躲闪雨林的目光,“我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记忆有过变化,如果换做是你,记忆被悄无声息的篡改,会不会觉得很可怕?” “但是如果我们不说,你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记忆被改变了,”雨林扭过头去,“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那不就相当于没有改变过。” “我赞成年先生的说法,”南音开口道,“无论表面上看起来是好还是坏,改变历史总是不对的,这已经是我们第二次看到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了。” “师父,我们只差五个印记了,”雨林抓住南音的手臂,“马上就要成功了,可不能现在退缩啊。” “我没有说过要放弃,”南音轻轻摩挲着晴雨珠,“我也想要再见到陛下呀。” 第3章 香槟大厦 南丫岛一行顺利结束,又陪雨林玩了好几天,最后雨林说到了香港,自然要去考察一下那些港式恐怖片的原型地点。 虽然南音并不想节外生枝,但是想到如果不让雨林玩过瘾了,回去估计要唠叨好长时间,只能同意,于是一行人来到了最猛鬼的地点之一,尖沙咀香槟大厦。 香槟大厦是一栋非常典型的旧式商住楼宇,于1957年落成,是当时九龙最高的建筑物,一时间风光无两,许多明星富豪常出入其中,也有不少有名的医生在此开设诊所。 一直到八十年代,附近建起了不少新的大楼,香槟大厦才开始逐渐没落,多被黑帮占用,鱼龙混杂,各种地下生意大行其道。 而从九十年代至今,香槟大厦中许多单位被划分为?(tāng)房分租,即是将整套的房子用隔板材料分割成许多房间,小的甚至只有几平方米的面积,这在香港是十分常见的。 而由于这一地区的复杂性,许多?房被用于经营“一楼一凤”的行业,就是颜色交易,这在香港是合法的。2000年代末期,更是吸引了大量大陆的年轻女性前往,称为“北姑”。 可以说香槟大厦就像是近大半个世纪以来香港的缩影,记录着各个阶层的生活,自然也就产生孕育了许多古灵精怪的传说,为市民们津津乐道。 之前有一部灵异港剧就是以香槟大厦为原型拍摄的,雨林和瓜子天天追着,又害怕,非要挤到南音的房间里看,时不时被吓得嗷嗷叫,南音也只好跟着一块看。 “师父师父,你看真的是那栋大厦耶!”隔着街道雨林就激动的喊了起来,“哇塞和电视剧里面一模一样呢,快快过去拍照!” “吱吱吱!”瓜子也兴奋的挥舞着小爪子,在雨林的肩膀上跳着。 “你们两个慢一点啊,有车!”南音一下子没拉住雨林,她和瓜子已经穿过了马路,年十九赶紧追了上去。 “这个地方,啧啧,有点东西啊。”李川眯着眼睛打量着香槟大厦。 “怎么了,里面闹鬼?”南音随口问道,倒是不太在意。 “这个地方可闹不起鬼,”李川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说道,“下面有东西,镇住了这座大厦,不然怎么可能六七十年了还如此完好。”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南音点了点头道,“之前我陪雨林和瓜子看的那电视剧,说是这楼下面是打了生桩的,里面还有狐仙保佑。” “你竟然会相信电视剧啊,”李川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只有雨林这么天真呢。” “少阴阳怪气的,”南音白了李川一眼,“那部电视剧据说就是根据香槟大厦流传的各种鬼故事改编的,传说总不会凭空而来,多少有点影子。” “咳咳,我不是那个意思嘛,”李川忙摆出一副殷勤的模样,“不过你还真说对了,这下面确实有生桩,不过和普通的还不太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南音被李川成功的挑起了好奇心。 “师父,姐夫,你们在那磨蹭啥呢,要进去啦!”雨林跑过来搂住南音的胳膊,“我刚才打听过了,这里面真的有一家茶餐厅做生炸鸡腿的,超级有名!” “你不是来探灵的吗,怎么还是吃,”南音掐了雨林一把,“咱们来了还没一星期,你这胖了有五斤吧。” “多大点事,”雨林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大不了回去了每天跳绳咯,走吧走吧,去晚了万一卖光了怎么办!” 雨林拖着南音进了香槟大厦,一楼是商场,从几十块钱的山寨爱马仕香奈儿包包,到几十万的劳力士欧米茄金表都有卖,楼上则是出租的?房和小宾馆,出入的人多且杂,却透露出一种异常的和谐。 四个人在商场中转了一会儿,真的是什么都有卖,不过因为店铺又多又密,路牌杂乱,没有找到雨林说的茶餐厅,甚至好像还迷了路。 “没关系,问一问就好了,”雨林走到旁边一个手机电脑维修的小铺,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剃着寸头的年轻人,正拿着手机打游戏,“哥哥仔,请问卖生炸鸡腿的茶餐厅怎么走呀?” “唔知啊,唔好阻住我打机……”年轻人不耐烦的抬起头,看到雨林的时候愣了几秒,“靓女,你头先讲乜?” (不知道,不要打扰我打游戏,美女,你刚才说什么?) “我问你卖生炸鸡腿的茶餐厅怎么走,可以告诉我们吗?”雨林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哎呀,靓女,你们是不是从内地来旅游的呀?”年轻人赶紧放下了手机,用蹩脚的港式普通话说道。 “是呀,小哥哥你可真厉害,这都知道,”雨林捂着嘴笑道,“可以给我们指个路吗?” “那里挺,挺难走的,我带你们去吧,”年轻人站起身来,随手将抽屉一锁,“我叫阿胶,靓女你叫什么呀?” “雨林在香港可真是受欢迎得很,这些香港小哥是真的单纯呀。”李川一脸坏笑的低声说道。 “喔,我叫apple,”雨林不动声色的踩了李川一脚,十分自然的说道,“胶哥,你不用看店了吗?” “没关系,反正也没客人,”阿胶走出了柜台,“你们也真是会吃呀,胜记的生炸鸡腿可是米芝莲水准呢。” “我们是看了电视剧来的嘛,”雨林点头道,“胶哥,这里是不是真的和电视里面一样那么猛鬼呀?” “喔,我也看过!难怪你们能找到这里来了,”阿胶一脸的神秘,“不瞒你们说,我们这香槟大厦,可比电视剧里猛多了!” “真的吗?我最喜欢听鬼故事了,你说来听听呗!”雨林眨着眼睛,“要那种最吓人最可怕的故事哟!” “没问题,那我在香槟大厦可混了二十多年了,没有我不知道的,”阿胶一脸得意,“你们想知道什么都可以。” “哇,我闻到生炸鸡腿的香味了!”雨林抬头发现已经走到了胜记餐厅前面,“胶哥,一起来吃呀,我们请客。” “雨林,”南音拉住雨林的胳膊,在她耳边小声的问道,“你想找他问什么呢,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什么目的似的。” 第4章 托梦 “哪有什么目的,都来打卡了,当然要听一听当地原版的传说啦!”雨林摆了摆手,“走啦,吃东西咯!” 进了茶餐厅,当时并不是饭点,人不算多,雨林给每个人点了一份菠萝包,一个生炸鸡腿和一杯冰咖啡,是最经典的港式下午茶。 老板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膀大腰圆,看着十分凶狠,卷起的袖子还露出了胳膊上的龙虎纹身,这可一点都不像茶餐厅老板,反而像是混黑道的。 阿胶似乎和老板很熟,打了个招呼,老板还多送了一碟薯条和一人一个蛋挞,十分热情。那招牌的生炸鸡腿确实香气扑鼻,外脆里嫩,而且十分入味,咬一口满嘴肉汁,回味无穷。 雨林吃完一个觉得不够,又去给每人点了一个,没一会儿老板就端了新的生炸鸡腿过来,刚刚出锅的,还冒着热气。 “既然来了胜记,先给你们说一个在这儿发生的事情,”阿胶喝着冰咖啡,“之前胜记有个服务员叫阿莹,是我们楼上的街坊,比我大几岁,我一直管她叫姐。 “她十几岁的时候不懂事,出去混过一阵子,后来大了肚子跑回家,问她孩子是谁的,她怎么也不肯说,只说要生下来自己养,但是她又什么都不会,正好胜记缺人,就让她来帮忙。” “莹姐就在我们这附近的私人诊所生下了一个儿子,她一个人带着,那会儿我还是学生,她儿子小义五六岁的时候天天跟着我们玩,倒是机灵可爱得很。” “莹姐还很年轻,长得也不错,交到了一个男朋友,那男人好像不介意她有个儿子,对她们母子俩很好,经常开车来接她们出去玩,不过他从来也没有下过车,大家也没见过他的模样。” “有一天,莹姐失踪了,上哪儿都找不到她,只留下小义一个人。报了警,都没有结果,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有人说她一定是一个人带孩子太辛苦了,跟那个男人跑了。” “想让警察去调查一下莹姐的男朋友,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具体信息,也没人留意过他的车牌号码,警察说调查了莹姐的通讯记录,却没有收获。” “我是不太相信莹姐会扔下小义自己离开的,而且她明明说过那个男人不介意她有儿子,哪里都找不到她,只能找了社工来照顾小义,准备要送他去孤儿院。” “这时候一个男人找了过来,四处打听阿莹的消息,那模样一看我就知道了,他是小义的亲生爸爸,父子俩简直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原来当初他和莹姐吵架闹分手,他并不知道莹姐已经怀了孕,自己一气之下就出了国。可是这段时间他一直收到莫名的短信,让他回来香槟大厦找阿莹。” “男人尝试过换号码,换手机,可是通通不管用,短信一直不停的发,没有办法,他只好回来,这才知道自己竟然有了一个儿子。” “他很后悔当初一时冲动就出了国,没有多挽留莹姐,让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吃苦,现在还莫名其妙失了踪。男人决定带小义去国外生活,走之前回莹姐的?房收拾东西。” “他在?房中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而且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坐在一辆车上,去到了一栋十分偏僻的村屋之中。” “醒来后男人想起来莹姐失踪之前常坐她男朋友的车,怀疑与此有关,于是他按照梦中行车的路线,竟然真的见找到了那间村屋,他觉得莹姐一定就在那村屋里,可是怎么敲门也没人回应。” “本来莹姐的失踪已经要结案了,他莫名其妙的做了一个梦,也不会有人当真,好在负责莹姐案子的一个警察也是我们香槟大厦的街坊,他相信男人说的话。” “后来经过调查那间村屋,果然找到了莹姐的男朋友,那就是个人渣!原来当年莹姐生小义的时候那间小诊所十分不规范,前阵子关门了,病人资料并没有销毁。” “这个人渣是个器官贩子,他拿到了莹姐的资料,知道她是稀有血型,于是假意接近莹姐,博取她的好感与信任之后,把她骗到那间村屋里害死了,取走了莹姐的器官。” “警察说那是一伙犯罪分子,非常狡猾,平时根本不会留下任何能找到他们的线索,那间村屋十分隐蔽,如果不是小义爸爸做的梦,怕是很难抓住他们。” “哇,胶哥,你的意思是香槟大厦专门发短信把小义爸爸从国外叫回来,然后给他托梦么,”雨林听得十分惊奇,“这也太神奇了吧!” “我可没有瞎说哟,不信你们问问老板嘛,”阿胶点了点头,指着墙上的钉板说道,“对了,你们看那里贴着的明信片,就是小义出国以后寄回来的,他爸爸对他很好,莹姐也算是可以安心了。” “这样听来,香槟大厦似乎保护着住在里面的人们,这和打生桩完全不一样,听着也不像是狐仙,”南音也很认真的听了故事,“确实有点意思。” “我之前说了嘛,这下面的东西不寻常,”李川低声说道,“不过这样听起来,似乎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胶哥,我听说这大厦中有可能会走到另一个世界去,”雨林似乎不太关心狐仙的问题,“原本觉得太玄乎了,但是既然都可以把人喊回来托梦,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哦。” “这个呀,就我们大厦的电梯,是那种老式的嘛,时常会出一些故障,有的时候运气不好如果停在半截,那指不定会通向什么地方了,”阿胶点着头说道,“这个传说倒是很多,但是也没有谁敢说自己亲眼见过。” 第5章 孖生女 “最有名的一个说法就是电梯停在七八楼之间,也会正常开门,但是你就会去到另外一个香槟大厦,”阿胶一脸神秘的说着,“这个也有拍成电视剧啦,你们也有兴趣呀?” “胶哥,真,真的会去到另一个世界吗?”雨林看着一脸害怕的表情,可是眼神却十分期待,“你带我们去看看呗。” “哎哟,这个可不好去啊靓女,”阿胶连忙摆手道,“去了就回不来了,也不能随便提起的。” “我们不去也行,那你说来听听嘛,”雨林并不死心,“胶哥,你还说这香槟大厦的事情你都知道呢,是不是吹牛的?” “我阿胶可从来不吹牛,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那我也不怕说给你们听……”阿胶看雨林怀疑自己吹牛,忙坐直了身子一脸认真。 “你们刚才看到我铺子旁边那一家专门卖相机的老店了吗,那家店以前的老板是我们的街坊钟伯,就住在大厦七楼。” “钟伯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两姐妹是长得一模一样,都很漂亮很上镜,钟伯经常给她们拍照片放在店里做招牌,给附近许多店铺做模特,很长一段时间里,常出入香槟大厦的人都认识这对孖生姐妹花。” “可是随着女儿越长越大,她们的性格也慢慢产生了变化,向着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发展。大孖乖巧懂事又孝顺,细孖任性冷漠又叛逆,简直就是一个天使一个恶魔。” “钟伯老婆走得早,他一只公带大两个女儿,自然就更疼爱大孖一些,而且他发现细孖是越来越过分了,似乎处处针对着姐姐。” “比如钟伯过生日,大孖亲手烤了一个蛋糕给钟伯,结果细孖回家看到了,竟然一言不发直接将蛋糕扣到了地上,然后扭头就走。” “或者是钟伯买了两套新衣服给女儿,给大孖的是温柔的淑女连衣裙,给细孖的是时髦的夹克牛仔裤,第二天却看到裙子被剪得破破烂烂,钟伯气得又骂了细孖一顿。” “就这样钟伯和细孖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后来细孖干脆直接离家出走了,大半年都没有再回家,甚至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回来过。” “钟伯也就对细孖死了心,这期间大孖交了个男朋友,挺帅的一小伙子,带回家来钟伯也很满意,交往了一段时间后准备要订婚,钟伯摆了酒请我们这些街坊一起热闹热闹。” “谁知在订婚宴上,细孖突然闯了进来,却不是来祝福姐姐订婚,而是指责姐姐抢了她的男朋友,说大孖的未婚夫爱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这下大家都傻眼了,钟伯更加气得不行,指着未婚夫的鼻子质问他是不是骗了自己的两个女儿,那未婚夫当时脸都绿了,拼命摇头说自己根本不知道她们是双胞胎姐妹。” “于是钟伯认为是细孖故意想来捣乱姐姐的订婚宴,差点动手打了细孖,没想到竟然被那未婚夫拦住了。未婚夫问了两姐妹几个问题,得到回答之后,他竟然提出订婚取消,要和细孖一起走。” “当时大孖就急了,拿了刀就要去砍未婚夫和妹妹,拉都拉不住,钟伯年纪大了受不了这刺激,直接晕了过去。” “她们三个人一路纠缠着上了大厦顶楼,等大家把钟伯安顿好,外面已经吵翻了天,有人坠楼了。等到追上顶楼去的时候,只看到了大孖一个人站在天台边上发呆。” “警察来了,询问事发过程,大孖说她当时被妹妹气到了,拿刀其实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并没有打算怎么样,追到天台之后,未婚夫终于承认了自己和细孖有来往。” “大孖完全想不到自己的未婚夫会和自己的妹妹在一起,发呆的时候刀被未婚夫抢了去,细孖在旁边幸灾乐祸的大笑。“ “细孖让未婚夫将大孖推下楼去,反正大家都看到是她拿着刀要杀人,以后别人问起来就说是正当防卫,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 “除掉了大孖以后,就没有人会再破坏他们之间了,而且钟伯的财产也都是细孖一个人的,说未婚夫选择和大孖订婚,就是为了钟伯的钱和铺面。” “于是未婚夫就过来拉扯大孖,想要把她推下楼,大孖反应过来之后拼命反抗,细孖也上来帮忙,三个人扭打作一团,最后在混乱之中未婚夫和细孖双双坠楼。” “警察根据现场勘查的结果,以及街坊们的证言,最终采信了大孖的口供,认定为是正当防卫,将大孖无罪释放了。” “这件事对钟伯的打击很大,虽然他一直不那么待见细孖,毕竟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做父亲的哪里能不难过。” “好在有大孖孝顺,她顾不上自己失去了未婚夫的事情,尽心尽力的照顾着钟伯,加上街坊们的帮衬,钟伯终于好了起来。” “钟伯又开始继续开铺子,不过他现在每天都会花更多的时间在店里,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那是因为店里有两个女儿的照片,他还在想念细孖。” “就在这个时候,大孖开始发生了变化,她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竟然开始越来越像细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对钟伯千依百顺,任劳任怨,而是开始顶嘴反驳,甚至会骂钟伯。” “一时间大厦里流言四起,众说纷纭,有的说当初在顶楼被推下去的其实是大孖,而细孖扮成了大孖的样子逃过了法律的制裁,现在开始暴露本性了。” “比较有见识的人说人家警察是很严谨的,绝对不可能弄错人,说不定是细孖冤魂不散,现在上了大孖的身,如果七七四十九天内不把她驱走,细孖就可以彻底占据大孖的身体了。” “有人直接给了钟伯一些大师的联系方式,让他请高人来看一看,做做法,没想到钟伯却拒绝了,他说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女儿,死的那个已经死了,让活着的这个好好生活他就满足了。” 第6章 相片 “没过多久之后啊,钟伯就把他的相机铺子顶了出去,之后他就失踪了,大孖也搬家走了,没有人再见过他们了。”阿胶将杯子里的咖啡喝完了。 “啥,这就没了?这和七楼电梯有什么关系嘛,胶哥你耍我们啊!”雨林听得正在兴头上,给他这一下整懵逼了。 “靓女你别急嘛,刚才说的呀就是大厦里流传的故事,钟伯确实就是突然失踪了,不过嘛……”阿胶一脸的神秘,压低了声音,“我还有独家版本,你们想听吗?” “唉,当然了呀,故事说一半怎么可以,”雨林撅起嘴巴,“胶哥你不能这样吊人胃口啊。” “唉,这个不是我不想说嘛,”阿胶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你们不知道啊,这个事情我当初也是很冒险的……” “赶紧说,别废话。”坐在一旁的年十九面无表情的塞给胶哥两张一千元的港币。 “哎哟,这位老板真是内行人嘛,”阿胶眉开眼笑的接了过来,还对光看了一下真伪,之后塞进口袋里面,“我前面说到哪里啦?” “说到钟伯失踪了!”雨林没好气的说道,没想到这家伙表面看起来热情,其实这么市侩。 “喔对,钟伯失踪之前发生了一些事情,也就我知道了,”阿胶点了点头,因为收了小费心情很好,说的更带劲了,“那一年啊,我才上国中,十来岁吧。” “当时我那个铺头还是我老豆在做嘛,我放了学经常过来玩,有时候也会去钟伯的店里玩,帮他看个店什么的,赚点零花。” “大孖性格开始变化以后,钟伯就时常抱着他最喜欢的一部老相机自言自语,还会在大厦里面四处拍照,然后自己躲到暗房里洗照片。” “那些照片他是一直不给别人看的,只是收在柜子里,还上了锁。有一次我帮他看店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他把钥匙落下了。” “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反正鬼使神差就去打开了他的柜子,那些照片啊真的给我吓坏了。”阿胶说到这里时,脸色有些发白,似乎真的回忆起了很恐怖的事情。 “那些照片一看就是在香槟大厦里拍的,但是所有的东西和我们能看到的大厦却不一样,比如胜记现在是个茶餐厅吧,在照片里的胜记,是个香烛铺子。” “还有你们瞧胜记对面那家旗袍铺子,在照片里就变成了寿衣店,总之就好像是在香槟大厦里同时存在着另外一个世界,里面也有不少来往的人,大多数我都不认识,但是却感觉有些眼熟。” “我那时候虽然害怕,但是架不住好奇心旺盛呀,还是忍着恐惧继续往下看,终于我在一个电梯的门口看到了一男一女,是细孖和那个未婚夫。” “就在这个时候,钟伯回来了,他发现我看到了那些照片,黑沉着脸,盯着我不说话,我觉得他会不会要杀了我灭口,就赶紧求饶,我说钟伯你放过我吧,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拍到了细孖和那个男人的。” “没想到钟伯听我这么一说,忽然激动起来,抓着我问我细孖在哪里,我战战兢兢的指着那一张照片给他看。” “钟伯让我详细描述一下照片里细孖的样子,我告诉他细孖似乎在和照相的人说话,看起来和活着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钟伯又拿了其他的照片给我看,问我是不是也看到了上面有人,我都如实回答了,而且这一次看得仔细了我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很眼熟。” “有一些就曾经是大厦里的住客,不过很多都是公公婆婆病死或者老死了,但是照片里的他们看起来非常年轻,所以我一下子没有认出来。” “之后钟伯沉默了很久,我也不敢逃跑,就这样等着他,终于钟伯开口了,他问我能不能陪他去见一见细孖,他说他看不到照片里的那些人。” “原来钟伯拿着相机拍照,是把以前两个女儿去过的地方都拍下来,想要留一个纪念,没想到照片洗出来后却变成了另外的样子,他不敢给别人看,就自己偷偷藏了起来。” “既然我可以看到照片里有人,还都是大厦中过世的人,那说不定我可以直接见到细孖,他说他有些话想要问问女儿。” “于是我问钟伯死的到底是大孖还是细孖,活下来这个又是谁?钟伯十分肯定的告诉我,死了的是细孖,活着的是大孖,不管性格怎么变化,自己的女儿绝不会认错。” “我答应了陪他去见细孖,那一张照片就是他在他们家七楼的电梯口拍的,于是钟伯和我约好了晚上十点见面。” “我家在三楼,到了时间我趁老豆不注意溜了出去,坐电梯上七楼找钟伯。当时我已经不害怕了,反而有些兴奋,年轻可真好。” “电梯一路上到七楼却没有停,还继续往上走了半层,我吓了一跳,以为电梯故障了,没想到电梯门竟然打开了,门外和七楼的走廊一模一样,细孖和未婚夫就站在门外,就是钟伯那张照片的场景。” “我想叫,却叫不出声来,就这么定定的站在电梯里,细孖看到我,开口说话了,她说希望我可以把这些转告给钟伯。” “原来小的时候,她们的妈妈走得早,虽然是双胞胎,但是大孖是姐姐,而细孖又比较爱哭,钟伯常说要大孖让着一点妹妹。” “大孖自己也还是个小孩子,就成了姐姐,需要照顾妹妹,大孖觉得十分委屈,她开始学着在钟伯面前装乖,背后却对细孖又打又骂,并且用姐姐的身份要求细孖不许对任何人说。” “时间久了,大孖在钟伯和街坊面前越来越乖巧听话,背后对细孖的虐待变本加厉,而细孖小的时候不敢说出去,等到懂得要反抗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再肯相信她的话了。” 第7章 公平 “其实细孖的内心还是很爱钟伯的,但是因为父女之间有了太多的误会,细孖又倔强,所以就一直这么僵持着。” “钟伯过生日的时候,细孖早早的开始烤蛋糕,想要趁机修补一下父女关系,蛋糕做好了,细孖出门买钟伯最爱喝的果汁,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却看到大孖把蛋糕当做自己烤的送给钟伯。” “大孖微笑的看着细孖,眼神里是只有姐妹俩能看懂的嘲讽,细孖知道自己说什么钟伯也不会相信,一气之下摔了蛋糕离开了家。” “钟伯给女儿们买衣服,原本是一人一套,大孖觉得买给自己的裙子又土又老气,她也喜欢妹妹穿的那些时髦青春的衣服,于是趁着家里没人,剪烂了自己的裙子。” “细孖有口难辩,她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被钟伯责怪,细孖一气之下干脆离家出走了。细孖离开家后开始要努力赚钱,各种工都打过,最艰难的时候还睡过大街,吃遍了苦头。” “但是她没有放弃,在自己的努力之下慢慢攒了一些钱,偶尔可以买些东西回家给钟伯,不好意思见面也不想打电话,就只是留了字条。” “之后细孖还交了一个男朋友,两个人关系很好,男朋友有不错的工作,对细孖也很体贴,两个人的进展很快。” “男朋友提出想要去见见细孖的家人,可是细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找着各种借口拖延,直到有一天男朋友忽然不再提起这件事了,而且还开始经常见不到人。” “不过细孖并不是恋爱脑,她并没有过多的追问,也没有察觉到男朋友有什么变化。直到有一天,她的朋友忽然问她怎么突然就要订婚了,细孖才知道出了事。” “当细孖赶到大孖的订婚宴上,发现未婚夫竟然就是自己的男朋友,而男朋友也十分诧异,两个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大孖一直扮成细孖和男朋友谈恋爱。” “大孖不但模仿细孖的穿着打扮,还学着她的说话语气,加上两姐妹本来就是双胞胎,竟然瞒过了男朋友,偷偷将他带回家里见了钟伯,还决定要订婚。” “三个人上了天台,男朋友很明确的告诉大孖,自己爱的一直都是细孖,完全不能接受她这种骗人的行为,细孖也很不理解大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大孖大哭着说自己不想活了,翻到天台外面喊着要跳楼,细孖和男朋友赶紧过去想将她拉回来,没想到却被大孖借力将两个人推了下去。” “细孖和男朋友跌下楼后,发现自己还在香槟大厦之中,却和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了,店铺都变得古古怪怪,而来往的人都似曾相识。” “慢慢的她们也意识到了自己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接受了事实,可是前几天细孖却看到大厦中四处闪起熟悉的闪光灯,而每闪一下她就能看到钟伯。” “细孖知道或许是钟伯对这件事无法释怀,才让父女之间有了沟通的可能。她是含冤而死的,她也不甘心死了以后父亲还误会自己。” “七楼半是两个世界之间的一条通路,细孖借着这个机会让我把真相转告给钟伯,至少让他知道自己的小女儿并不是那么叛逆那么没良心的。” “之后我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有哭声,我睁不开眼睛,但是听出是钟伯在哭,边哭边喊着细孖的名字。” “之后我又听到了摔门的声音,听到大孖声音尖利的问钟伯为什么,为什么细孖都死了,钟伯还不能只爱她一个。” “大孖说她从小喜欢的东西就必须要分一半出去,妈妈因为怀双胞胎拖垮了身体早早去世了,仅剩的父爱却还要给细孖一半,她觉得不公平。” “如果钟伯只有她一个女儿,那她就可以一个人独享爸爸妈妈的爱,全家人都只会宠她一个,不用争不用抢,不用假装乖巧懂事才能换来钟伯的夸奖。” “是细孖的存在毁掉了这一切,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大孖就非常恨自己的妹妹,她要把细孖拥有的都抢过来,包括钟伯的爱,包括蛋糕,衣服,男朋友,甚至是生命。” “现在细孖不在了,她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再扮出一副温柔淑女的样子,这种感觉太好了,但是没想到钟伯竟然记挂着死去的人。” “一直到大孖喊累了,骂累了,钟伯才开口,他说既然你想要,那我就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以后你一个人要好好生活,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后来我是在医院醒过来的,原来我晚上溜出去玩,不知道为什么在七楼的楼道里睡了一晚上,街坊发现我的时候已经被风吹得发了高烧,赶紧送进了医院。” “等我病好了以后,我就听说钟伯失踪了,相机铺都顶给别人了,而大孖也搬走了。其实我大概能猜到钟伯并不是失踪,他是选择去了那个世界,和细孖在一起,生前父女俩一直误会重重,到了那边或许可以冰释前嫌好好过日子吧。” “而钟伯家里只剩大孖一个人了,所有的东西都是她的了,”阿胶说着颇为唏嘘,“你们说,钟伯这样算不算公平,也算是满足了大孖的心愿吧?” “……”众人还沉迷在故事之中,一时没有答话。 “嘿嘿,怎么样,不亏吧,这个事儿我可从来没和别人说过哟,”胶哥笑了起来,“对了,如果你们对那个世界这么感兴趣,可以去我家隔壁的相机铺子看看,钟伯那台老相机可还在哟,我可以算你们便宜点……” “胶仔你个扑街,我睇你系又想返落去咯!头先你乱翕廿四我都冇理,依家又想呃人,还喺我嘅店头,”茶餐厅的老板路过旁边听到阿胶的话,脸色十分不好看,“靓女靓仔,你哋听佢吹水,咪当真咗。” (阿胶你个混蛋,我看你是又想进去了。刚才你胡说八道我都没理,现在又想骗人,还在我店里。美女帅哥,你们听他吹牛,别当真了。) 第8章 番禺 “老板,你说什么,他说的是假的吗?”雨林看着茶餐厅老板,一脸惊讶。 “不是,当然不是假的了!”阿胶赶紧解释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过那一次我不是生病了嘛,他们都觉得我是病糊涂了瞎说的!” “胶哥,你不是说这事情你只和我们说过吗!”雨林终于发现了不对。 “妹妹仔,佢就系想呃你哋去买相机,嗰间铺头就系佢老表顶下嚟做嘅,”茶餐厅老板冷哼一声,“钟伯嗰部机都放咗十几年,依家仲能唔得卷胶片都难讲咗。” (小妹妹,他就是想忽悠你们去买相机,那间铺子就是他老表顶来做的,钟伯那部相机都放了十几年,现在还能不能卷胶卷都不好说了) “老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香槟大厦谁不知道我阿胶做生意是最实在的,那个叫童,童叟无欺!”阿胶一听茶餐厅老板说他骗人就急了。 “你好好哋卖嘢我才唔空管你,呃人就系唔行,我呢都系替你嘅死鬼老豆睇着你,省得你行差踏错。”茶餐厅老板指着阿胶的头说道,“翻地返铺头,咪喺呢胡讲咗!” (你好好卖东西我才没空管你,骗人就是不行,我这是替你过世的老爸看着你,省得你走错路,赶紧回店里去,别在这胡扯了!) 阿胶被茶餐厅老板训得不敢吭声,朝雨林挤了挤眼睛,灰溜溜的就跑了。 “唉,胶哥,你就这么走了啊……”雨林还没反应过来,“那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他做梦呀?” “妹妹仔,呢度嘅事情讲真也真,讲假都假,边个都讲唔清嘅。你哋后生仔当段鬼故听就算咗,千祈咪深究落去。”茶餐厅老板对雨林说完,转身就回了厨房之中。 (小妹妹,这里的事情说真也真,说假也假,谁都说不清楚。你们年轻人当鬼故事听听就算了,千万别深究下去。) “这些人怎么回事!”雨林噘着嘴巴,明显故事还没听过瘾。 “行了,你也别为难人家了,没听说过吗白天不要说人,晚上不要说鬼,”南音拍了拍雨林的肩膀,“你让人家在香槟大厦里说大厦中的鬼故事,天知道会不会招来什么。” “有姐夫在这,我怕什么,”雨林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招来了更好呀,开开眼界嘛。” “可别,这下头的东西我惹不起。”李川连忙摆手。 “对了,你之前一直说下面的东西不寻常,到底是什么?”南音看向李川。 “你们可知道番禺(pān yu)?”李川并没有直接回答。 “我知道呀,是广州的一个区嘛!”雨林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番禺本出自《山海经》,不但是一个地名,也是一个人名,”南音想了一下,“简单点来说番禺是黄帝轩辕氏的后人,舟船就是他所发明的,而他的儿子奚仲是造车的鼻祖。” “还是南音见多识广,”李川赶紧夸了起来,“我就这么一提,马上就能知道我要说什么……” “打住,”南音打断了李川的话,“说要紧的。” “咳咳,好吧,”李川有点点委屈的样子,“番禺这个地名也就是由番禺这个人而来的,但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黄帝一支一向是在中原地区活动,番禺怎么会一个人跑到广东来?这在古代可是偏僻荒芜之地啊。” “你这么一说,确实很奇怪,”南音点头道,“番禺在广东一带活动,可是他的儿子奚仲的记载却多是在山东,这也隔得太远了。” “这个在我们地府之中就有所记载了,因为番禺身怀异界之力,可以缩地成寸,日行千里,”李川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地府如今可以四海穿梭,靠的就是番禺留下来的‘舟’。” “哇,这么厉害,”雨林惊呼道,“姐夫我瞧着你那速度可是比飞机还快呢!” “那是,用现在人的话来解释,大概就是人间的舟船只能在空间中航行,地府的‘舟’可是能够穿越时间的,自然不受距离的限制,”李川尽量说得能让南音几人理解,“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姐夫,你说有没有机会你也带我们坐一回地府那个船呀,”雨林一脸的激动,“要不要买票啊?多少钱一张票?” “你们都是生人有躯体,这恐怕是不行吧,”李川认真的思考着,“不过也不一定啊,回头我研究研究,当初番禺不就是跑到广东来了。” “回去我多烧点天地通宝给你,争取买个头等座,”雨林高兴的拍手道,“船上提供餐点吗,我们可能吃不了吧……” “够了你们两个,”南音有点无奈,只能板起脸来提高了声音,否则雨林和李川这俩货凑在一起胡扯起来真是没个谱了,“这和香槟大厦有什么关系?” “喔喔,对,差点被雨林带跑偏了,”李川赶紧把锅甩得一干二净,“说到番禺来了广东嘛,在海边测试改良所制舟船,有成功的,但是也失败了许多次。” “最后番禺终于制得了完美的舟船,广为流传于世,而他失败的那些,则悉数打碎,沉入海底。虽然说是失败品,到底也是凝聚了匠人心血,影响着那一片海域。” “后世便有了一个传说,在那处海滩采到的石头都有着神奇的效果,放一颗小卵石在船上,就可以保佑这艘船航行平安,即便遇上风雨海难,也能逢凶化吉。” “年岁日久,知道这个传说的人也越来越少,后来听闻有人大量采集了海滩上的石头,不知运往何处做什么用途去了,到了现在也就几乎没人知道这件事了。” “现在我知道了,那些石头就在这香槟大厦的地基之中,所以此楼虽经七十年而未衰,甚至还幻化出了所谓的另一个世界。” 第9章 小米辣 “番禺啊,这可有意思得很,”雨林听着眼睛都放光了,“师父,我们去看看呗。” “不去,”南音很干脆的摇了摇头,“咱们自己的事情还不够多吗,别去惹无谓的麻烦,而且香槟大厦都快七十年了,哪轮到我们去管。” “唉,可是……”雨林还想说什么,看到年十九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只得闭上了嘴巴。 “番禺都什么老古董了,有甚好看,”李川赶紧说道,“我刚才看了,这附近除了药妆店名店,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店,听说还有一条酒吧街不输给兰桂坊,我们去逛逛呗。” “那好吧,”雨林一听有好玩的,马上就高兴了起来,“刚好也吃饱了,去玩咯,出发!” 香槟大厦里确实有不少中古小店,一行人边逛边玩儿,特别是雨林淘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老东西,比如用过的影视剧本,镶嵌着玫瑰花的铜镜,或是缺了音符的音乐盒。 一直逛到天色渐晚,南音提出差不多该回去了,雨林却说没有玩儿够,非要再去酒吧,南音也没办法,只好陪着去了。 年十九挑了一家比较清净,人比较少的酒吧,放着轻柔的音乐,环境非常不错,还有表演可以看。南音不能喝酒,雨林也不喜欢喝,于是只点了柠檬茶和不少小吃。 既然到了酒吧,虽然不喝酒也不能干坐着,雨林开始教李川玩大话盅,两个人是越玩越大,最后雨林竟然叫了一盘小米椒,谁输了谁空口吃辣椒,要知道雨林平时可是从来不敢吃辣的。 两个人是有输有赢,当真拿起辣椒就吃了下去,辣的满脸通红,眼泪都出来了,年十九赶紧叫了两杯长岛冰茶给她们,虽然度数比较高,但是非常解辣。 南音想着难得来一次酒吧,也就由着他们两个胡闹去了,自己则坐在一边默默的想着心事,如今印记还差五个,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完成心愿,再见武皇呢? 想的出了神,南音拿起桌上的柠檬茶喝了两口,忽然发现味道不太对劲,而且已经开始有些头晕了,一看竟然是喝了雨林的长岛冰茶,只感觉到天旋地转,身体失去了控制。 “嘶虎嘶虎,你肿么了?”雨林正辣得吐舌头,话都说不清楚,发现南音倒在沙发上,“啊呀,嘶虎拿戳了窝的杯子!” “南音这是……喝醉了吧 ”李川也在疯狂的吸气,“这长岛冰茶四五十度呢,这可够呛……” “现在过海肯定不行了,还好香槟大厦楼上有私人宾馆,我们去开几个房间住一晚吧,”年十九叹了口气,“你们两个赶紧过来帮忙吧。” 雨林和李川的辣椒大战只得草草收场,两个人架着醉得不省人事南音跟在年十九身后,到香槟大厦楼上找了一间规模比较大的宾馆,虽然始终有些不太正规,好歹看起来干净整洁,还可以凑合。 而且这宾馆的房间很小,为了能让南音好好休息,年十九直接给每个人开了一间房,时间也不早了,让瓜子排骨和龙婆婆照顾南音,其他人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凌晨两点,雨林悄悄出了自己的房间,年十九已经在门外等着她了。 “她们怎么样,有什么动静吗?”雨林低声问道。 “都睡了,走吧。”年十九应道。 这间宾馆就开在香槟大厦二楼,半夜里只有前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抱着平板看综艺,雨林和年十九经过她跟前,女人眼睛也没抬一下。 宾馆外的走廊上灯光昏暗,一片寂静,两边的墙纸已经残旧斑驳,时不时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冷风吹过,非常经典的港式恐怖片场景。 “真的一定要去那个世界吗?”年十九问道。 “不是我一定要去,如果不是《千里江山图》有些不受控制,我去惹那麻烦做什么,”雨林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其实本来也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李川说出了番禺之事,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 “我知道了,”年十九点了点头,拿出一台老式相机,“下午你们逛店的时候我已经去把这台相机买下来了。” “钟伯用过的那一台吗?”雨林十分惊喜,“十九哥,果然还是你最懂我。” “从你非要拉着那个阿胶讲故事,我就猜到了你的目的,”年十九将相机递给雨林,“不过你真的相信他说的故事吗?” “去试试不就知道了,”雨林接过相机,仔细的摆弄起来,“如果他要是骗人,明天就把这相机拿去退了,咱们也不能吃亏。” “我说的可不是这个,”年十九苦笑起来,雨林这脑回路实在是清奇,“而是他们提到的所谓香槟大厦的另一个世界。” “其实那也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雨林想了想说道,“咱们的《千里江山图》用的不也是同一个原理吗?都是一个方外境地罢了。” “就是这部电梯。”两个人已经走到了电梯前,年十九按下了上楼的按钮。 那电梯确实已经有些年头了,行动起来能听到上面的钢索吱呀吱呀的响声,而且速度非常慢,从五楼降到二楼花了差不多三分钟的时间,相当于走一层楼需要一分钟。 “叮!”电梯到了二楼,门缓缓的打开了,一股浓浓的旧胶皮味儿扑鼻而来,电梯里的灯光比走廊更加暗,而且还有一些闪动,感觉随时就要坏掉似的。 “十九哥,你说这电梯的角落里会不会蹲着一个白衣女鬼?”雨林探头往电梯里看去。 “百无禁忌。”年十九率先进了电梯,电梯发出嘎吱的声音,头顶上的灯光又闪了两闪。 “要我说呀,女鬼倒是不可怕,这电梯不会有质量问题吧,”雨林也跟着走进了电梯,“别等会儿咱俩被困在里面,那可就麻烦了。” “应该不会,”年十九指着控制盘旁边的检修证书,“上个月刚刚检修过,问题不大。” 雨林按下了七楼的按钮,电梯吱呀吱呀的开始上升,期间雨林一直拿相机对准着电梯门口,慢慢的升到了七楼,竟然真的像阿胶说的那样没有停,又上了半层。 电梯门慢慢打开了,七楼半,阴阳颠倒。 第10章 七楼半 头顶上的灯猛然熄灭了,电梯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雨林下意识的抓住年十九的胳膊,两个人都静静的没有说话。 电梯门慢慢的打开了,门外是一条看起来十分普通的走廊,一个人也没有,雨林举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透过相机看去,走廊产生了变化。 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并没有变得更加破烂或是恐怖,反而是焕然一新,原本破旧的墙面都已经重新粉刷过了,地面上也铺着地毯,看起来竟然像是高级酒店。 “就是这里了,”雨林从口袋里拿出两张明目符,将一张递给年十九,另一张放在自己眼前一划,便可以直接看到相机之中的场景,“走吧。” “等一下,”年十九拦住雨林,拿出一卷红线,将其中一头系在雨林的手腕上,“若是出了什么事,还可以跟着红线回到电梯处。” “还是你细心,”雨林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希望一切顺利。” 睡梦中的瓜子猛然惊醒了过来,茫然的四处张望着,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很快,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小瓜子,你怎么啦?”龙婆婆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 “吱吱吱……”瓜子挥动着小爪子,把自己刚才的感觉告诉了龙婆婆。 “你觉得雨林姑娘会出事吗,”龙婆婆问道,“这大半夜的她能出什么事儿?不过既然你担心,我们去看看她好了。” “你们俩上哪儿去呢?”守在南音床头的排骨,发现瓜子和龙婆婆起床正要往外走。 “我们去看看雨林姑娘,小排骨,你就搁这守着吧。”龙婆婆挥了挥拐杖。 “不行,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排骨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南音,“这地方你们俩要是走丢了,我可怎么交代?” 于是三小只一起悄悄出了门,发现雨林和年十九都不在房间里,看来瓜子的感觉并没有错。 “吱吱吱吱!”瓜子很着急,摇晃着大尾巴,表示要去找雨林。 “要不我们去把主人叫醒吧?”排骨拉住瓜子,“不对,主人喝醉了可起不来,那起码要去叫上李川吧。” “吱吱吱!”瓜子赶紧拉了拉龙婆婆。 “你不是李川的上司吗?怎么一点小事儿还要去叫他,你丢不丢人?”龙婆婆给了排骨一拐杖,“说好的鬼帅大人呢?” “那好吧,不叫他,我也能保护你们两个,”排骨挺起了胸膛,“可是我们要上哪儿去找姑奶奶呢?” “嗯,依照老婆子我看,今天雨林姑娘对那个人讲的故事非常有兴趣,会不会她自己偷偷跑去坐电梯了?”龙婆婆分析道。 “有道理诶,婆婆不愧是婆婆!”排骨连连点头,“今天姑奶奶就很想去,但是被主人拦下了,大半夜你自己跑去见鬼,这事姑奶奶做的出来。” “吱吱吱吱!”瓜子听完,率先跑了出去。 “愣着干啥?赶紧追!”龙婆婆也变回了蜥蜴原型,赶忙追了出去。 穿过走廊来到电梯前,看到电梯停在七楼,排骨用一根长长的骨头去按电梯按钮,等了很久,却发现电梯丝毫没有动静。 “看来雨林姑娘果然是去了七楼,”龙婆婆说道,“既然电梯坐不了,我们去爬楼梯吧。” “我带你们上去。”排骨点了点头,身体迅速变大,变成普通人大小,抱起瓜子和龙婆婆,朝楼梯间走去。这大半夜的,如果有人这时候爬楼梯,看到一具会动的骨架,八成要被吓死。 一路上到七楼,回到电梯前面,发现电梯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昏暗的灯光时不时闪动一下。 “婆婆,我们要不要进去?”排骨站在电梯门外向里张望着,“我感觉到了,里面有不同寻常的气息。” “当然要进去啦,不然我们来干什么?”龙婆婆用拐杖敲着排骨的手掌,“不过进去之后可得小心一些。” 于是排骨踏入了电梯之中,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不过控制板上显示的楼层正在闪烁着,一会儿变成七楼,一会儿又变成八楼。排骨尝试着去按关门的按钮,却并没有效果,电梯完全没有反应,就像出了故障一般。 “吱吱吱!”瓜子突然叫了起来,从排骨的手中跳到地上,捡起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团红色的丝线。 这时电梯门竟然缓缓的关上了,瓜子受到了惊吓,毛都炸了起来,排骨赶紧抱起瓜子,缩在电梯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电梯似乎在往上走,头顶上发出吱呀吱呀钢索滑动的声音,过了大约三十秒就停了下来,电梯门再次打开,门外是一条华丽的走廊,与香槟大厦完全不搭调。 “诶,你们看这红线!”龙婆婆指着瓜子抱着的红色线团,发现线团的一端竟然连到了电梯门外,不知通往何处。 “吱吱吱吱……”瓜子终于缓过来了一些,小爪子拉着那线团。 “嗯?瓜子说这线团上有雨林姑娘的气息,那很有可能是她留下来的,”龙婆婆点了点头,“红线为引,不入迷途。” “婆婆,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要顺着做红线出去找姑奶奶吗?”排骨看着门外的走廊,“有好多呀,好多魂魄的味道。” “我们可以顺着线去找雨林姑娘,但是线团不能带走,不然有可能大家都在也回不来了,”龙婆婆让瓜子将线团放回地上,指挥着排骨,“出发吧,魂魄你怕什么?” 于是排骨抱着瓜子和龙婆婆出了电梯,顺着红线一路往前走,发现红线进入了楼梯间,一路通往顶楼天台。可是在进入天台之前有一道锁住的铁门,红线就从铁门的门缝下穿到了外面。 第11章 天台 “姑奶奶她们就在这外面吗?”排骨推了推铁门,“好像上了锁,没法打开。” “砰砰砰!”龙婆婆举起拐杖去敲了敲那铁门,提高嗓门喊道,“有没有人呀?来开开门呀!” 那铁门敲击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楼中非常响亮,排骨尝试着想从锁孔往外看看,“婆婆,这不合适吧,谁能来给咱们开门呀……” “砰砰砰砰!”排骨话还没说完,铁门从外面响起了更用力的敲门声,像是有人在那边砸门一样, “妈呀,有鬼啊!”排骨和瓜子被这突然来的敲门声吓到了,连连后退,尖叫着抱在一起。 “你胡说些什么,你怕鬼吗?”龙婆婆气得啐了排骨一口,继续朝铁门外喊道,“雨林姑娘,是你吗?” 可是门外就此没了动静,好像刚才的敲门声都不存在过一样。 “这样可不行,咱们得想办法把这扇门打开。”龙婆婆回头看了一眼排骨,“赶紧过来,把这个锁给拆了!” 排骨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总算想起了自己鬼帅的身份,壮着胆子回到铁门边上,它抬起一只白骨手掌一抖,化作一把锋利的骨刀,上面还泛着淡淡的品色。 古刀划到铁门的锁上,发出尖利刺耳的金属碰撞之声,瓜子和龙婆婆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这种声音听多了让人牙齿发酸,心里抓狂。 不过排骨的刀倒是有些厉害,很快就将铁门的头锁拆了下来,只听得吱呀一声,铁门竟然自己缓缓向外打开来,一阵冷风吹了进来。 铁门外并不像楼内那样漆黑一片,反而看到了阴霾的天空,就像是天上有着厚厚的云层,阳光一点也没有透进来,但是很明显并不是黑夜,还从天上飘落着细细的雪花。 原本应该是最炎热的夏季,这里却是下着雪的冬天,排骨倒是不会觉得寒冷,瓜子和龙婆婆都缩成了一团。 “这是怎么回事儿,不是夏天吗,”排骨有些发愣,“你们冷吗?” “啊啾!哪儿这么多废话,”龙婆婆打了一个喷嚏,“到了这个鬼地方,你不会觉得和外面还一样吧?” “说的也是哦,”排骨摸了摸自己的脑壳,终于下定决心踏出了天台,“姑奶奶,你在哪儿啊?快出来吧!” 宽敞的天台上空无一人,并没有看到雨林和年十九的身影,如果不是知道这个地方诡异,其实这里看起来真的非常普通。 就是经典的港式旧楼,天台上堆放着不少杂物,还有一些零散的花盆,里面长出不知名的植物,身后是一个巨大的水箱,就是那种老电视剧里杀人藏尸案中藏尸体用的水箱。 红色丝线连接到天台中央,线头就落在地面上,瓜子心里,飞快的跑了过去用小爪子捡起红色丝线,排骨伸手想拉住瓜子,却抓了个空,跑出天台的瓜子就这么在排骨和龙婆婆面前凭空消失了。 “婆婆,这是怎么回事?”排骨也赶到了红线旁边,伸手想要去捡,却发现自己没办法捡起那截红线。 “唉,看来我们只能在这等着了,”龙婆婆叹了一口气道,“你没注意到吗,从一开始,就只有瓜子才碰过那红线,或许这就是她们姐妹之间的特殊联系吧。” 瓜子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落在头上,抬起头来一看,看到天上竟然飘起了雪花,忍不住伸出手来去接,一片有些浑浊的细小雪花落在掌中,很快就化去了。 这时瓜子猛然看到自己的手不再是小小的松鼠爪子,雪白纤细,是人类的手,瓜子变成了穿着淡黄色长裙的女子,眉眼与雨林十分相似,只是更加瘦弱苍白。 “婆婆,你看我……”瓜子不自觉的脱口而出道,这才发现四周一个人也没有,龙婆婆和排骨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站在天台上,脚下还掉落着一个画卷。 “《千里江山图》……”瓜子俯身将画卷捡了起来,发现画面上似乎蒙着一层诡异的灰色雾气,低声喃喃自语道,“太平,你在哪里?” 耳边传来沙沙的声音,瓜子寻声望了过去,发现地上已经薄薄的积了一层雪,而自己脚边不远处的雪似乎正在产生变化。 雪地上一笔一画的出现了文字,仿佛有一个隐形人在写一般,瓜子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心跳,仔细盯着地上逐渐显露出来两个大字。 救命! 看那字迹,正是雨林所写的。 “太平,是你吗?”瓜子有些激动,赶忙回应道,“你是怎么了,为什么留下《千里江山图》在这儿?” 救命!那边有人吗? 那地上又出现了一排新的文字,瓜子皱起了眉头,对方似乎听不到自己说的话,于是瓜子也蹲下身去,用手指在平整的雪地上写出字来。 瓜子:太平,是你吗? 雨林:姐姐!是我! 瓜子:你怎么了,为什么我看不到你? 雨林:我和十九哥不小心进入到了另一个时空之中,没办法回去了。 瓜子:该怎么救你? 雨林:你是一个人吗? 瓜子:现在是的。 雨林:你那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瓜子:《千里江山图》在这里,但是它看起来有些奇怪。 雨林:你用血在地上写一个“李”字,之后再滴一滴血到图上。 瓜子:好。 瓜子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雨林让自己这么做,但是她相信雨林一定有自己的道理,于是抬起右手将食指咬破,鲜血涌了出来,瓜子在方才对话过旁边写下一个“李”字,之后忍着疼痛用力一挤,一滴血滴落在《千里江山图》上。 鲜红的血液碰到了涂上那层淡淡的灰雾,竟然像是滴入了水中一样,产生出一圈圈的涟漪,扩散开来,整幅画面变得模糊,瓜子感觉到一阵强大的吸力,身体不自觉的跌落进图中。 第12章 时空 “烧饼,新鲜出炉的烧饼嘞!” “羊肉,正宗突厥羊肉,刚刚运到长安!” 耳边传来各种吆喝声,瓜子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站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天空晴朗明媚,只不过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显得色彩浓郁分明,有些不像现实世界,反而更像是画出来的。 只不过身边的人来人往都活灵活现,那神态动作分明皆是活人,瓜子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自己此刻进入了《千里江山图》之中。 虽然说是在画中,可这里是长安城,安定公主出生的地方,虽然她从未亲眼见过这座城市,时隔千年,此时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瓜子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她过去曾经许多次想象过长安街市的场景,此时终于能尽情的享受着市井呈现出的声势浩大的热情。 长安城的百姓们脸上挂着和善满足的笑容,像对待邻家的女孩子那样,亲切的和他们的公主打着招呼,友善的邀请她来看一看自己的小摊。 “绛帻鸡人送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向凤池头!” 不远处的酒楼之中,一名俊郎的白衣少年端着酒杯,意气风发,四周的围观人群皆拍手叫好,瓜子心中好奇,正想要过去凑凑热闹,忽然被人拉住了胳膊。 “姐姐,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雨林和年十九站在瓜子面前,“害得我们找了好大一圈呢!” “唉,太平……”瓜子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救人的,没想到竟然沉迷于长安城的热闹繁华,不知不觉就忘记了原本的目的。 “见到你太好了,之前是怎么回事呀?”瓜子抱住雨林,“我半夜突然觉得心里发慌,发现你们都不在房间里,可吓坏了。” “所以你就一个人跑出来找我们?”雨林有些惊讶,“这也太危险了……” “不是的,婆婆和排骨陪我一起出来的,”瓜子摇了摇头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就不见了,我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之前说什么另一个时空,为什么我们可以在雪地上写字,我却见不到你们?”瓜子拉着雨林的手问道。 “唉这个……让十九哥给你解释吧。”雨林扶着额头,此时年十九正盯着酒楼之中的那名白衣少年,脸色有些古怪,“十九哥,你看啥呢,快点上课了。” “啊,是,”年十九回过神来,“安定公主,是否还记得李川之前提到番禺的‘舟’?” “记得。”瓜子点了点头。 “简单来说,我们人类是生活在三维世界之中,比如说要去某个地点,可以选择走路,乘车或是坐飞机,”年十九对瓜子解释道,“虽然方式不同,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 “而番禺之力创造出来的境地,却是可以在时间之上移动,虽然同样都是那个天台,但是所处时间段不同,就互相看不见。” “假设你和龙婆婆,排骨一起到的天台是时空一,而你捡到《千里江山图》的天台是时空二,我们所处的天台是时空三,所以我们三个时空互相见不到面,以我们人类的能力也无法直接互通。” “我大概明白了,”瓜子很聪明,一点就通,“可是你们怎么会把《千里江山图》留在时空二呢?” “之前《千里江山图》吸收了当年赵国军队的千年怨恨,变得十分不稳定,我想借助番禺之力将其修复,”雨林回答道,“成功倒是成功了,可是我们出去的时候不小心走错了路,进入到了另一个时空里。” “不但引路的红线没有了,《千里江山图》还落在了之前的那个时空之中,如果不是你找的来,我们怕是要被困死在那个天台之上了。” “唉,此事你们也不小心着点,我也是误打误撞才找过来的,”瓜子听完觉得一阵后怕,“那我们现在该怎么离开,万一又走错路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不是让你在天台上留下了一个李字吗,有那李字制作标记,我们自然就能回去了。”雨林挽着瓜子的胳膊,“要不要再逛一逛长安城?” “别了,我们赶紧回去吧。”瓜子连忙摇了摇头,“婆婆一定很担心我。” “也是,现在也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雨林抬起手来向天空中一划,一道墨迹从天上落,像是在画布上画了一条细长的线。 那墨线落到三人面前,雨林伸手一抓,缠在手上,这时天空中隐隐出现一个暗红色的“李”字,瓜子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凌空飞起,脚下的长安城迅速从真正的城市变成了纸上的水墨画,三个人已经回到了香槟大厦的天台之上。 “哎,就是这里,”瓜子看着地上还未完全被覆盖的字迹,“可是我们怎么去找婆婆和排骨?” “你之前是怎么排骨他们分开的?”年十九朝瓜子问道,雨林则将地上的《千里江山图》卷好收入背包之中。 “我看到了你们留下的红丝线,就跑过来捡起了线头,之后就开始下雪了,我就发现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了。”瓜子想了想说道。 “那这样就简单了,”年十九点了点头,“你再去拉一下那红丝线便是。” 瓜子虽然也弄不清楚这其中的玄机,还是老老实实的走了过去,捡起地上的线头。就在这一瞬间,看着地上的积雪迅速消失,排骨和龙婆婆出现在了眼前。 “你们可回来了,姑奶奶啊……哎哟!”排骨原本靠在水箱边上无精打采的,看到三个人的身影出现,猛的跳了起来,脑壳撞到水箱的梯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小瓜子诶,可担心死婆婆了!”龙婆婆也拄着拐杖迈着小碎步朝瓜子跑去。 “吱吱吱!”瓜子想要说话,发现自己已经变回了松鼠之身,扑进了龙婆婆的怀里。 “咱们快些回去吧,我可不喜欢这个地方,”排骨摸着自己的脑壳,“这里的魂魄都不受地府管制,指不定凶得很,还好我们没有碰上。” 第13章 留言 “还好听了十九哥的带了这红绳,”雨林从地上捡起了红色线头,“不过最主要的还是靠瓜子救了我们呀!” “姑奶奶,你们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招惹这些东西,万一真的出点什么事儿,明天还不把主人给气死了……”排骨非常委屈的样子。 “现在不是没什么事儿嘛,”雨林抱着瓜子和龙婆婆,牵着红丝线往回走去,“排骨你就不要和师父说了。” 红丝线原本应该是从楼梯间一路下到七楼的电梯之前,可是当一行人走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原本是电梯门的地方,此时却是一面墙,而红丝线的线团落在墙的前方。 “天呐,电梯门去哪了?”雨林有些吃惊,伸手去敲那墙壁,却发现是实实在在的水泥墙。 “没有可能呀,”年十九也皱起了眉头,“这引路红线绝不可能自行移动。” “电梯上到七楼半,是通到这个世界的入口,”排骨也仔细观察着眼前的墙壁,“有可能是只有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入口才能打开,否则若是两个世界的生人和魂魄随意互通,早就出大乱子了。” “排骨,在楼顶时,你说这个地方的魂魄不受地府管辖,这是为什么?”雨林倒也没有过分慌乱,镇定的向排骨问道。 “这很简单呀,因为这里是番禺之力创造的方外之境,和海中归墟,山里蓬莱,天外昆仑是一样的,其自成一体,循环往复,自然就不需要地府插手了。”排骨解释道。 “如此说来,所谓七楼半的通道确实不是一直存在的,”年十九点了点头,“不过只要找到能开启的方法,倒也不会很难。” “我们之前是为什么可以进来呢……”雨林想了一会儿,猛然抬起头道,“对了,钟伯的相机!” 那黑色的老式相机就挂在雨林的脖子上,雨林赶紧将相机举了起来,对准眼前那面墙,就按下了快门。 相机的闪光灯发出刺眼的光芒,雨林下意识的抬起手遮住眼睛,耳边传来像是吹口哨的声音,而且身周变得十分阴冷。 等雨林再睁开眼睛时,发现一个佝偻的老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满脸皱纹,脸色苍白,眼睛里的黑色瞳孔部分只剩下小小一点,看起来颇为惊悚。 “哇,大爷你谁啊?”雨林吓得退后了一步,却感觉自己好像撞到了雪人上,也不敢回头,干脆捂着眼睛大叫起来,“别吓我啊!我胆小!” “吱吱吱!”瓜子也吓得炸了毛,如果不是龙婆婆使劲抱住她,不知道要窜到哪里去了。 “大胆魂魄,见到本鬼帅还敢放,放肆!”排骨不知怎么就支棱起来了,举着两根骨头,挡在了雨林和瓜子面前,“你,你们想干什么……” “你们冷静一点,”年十九按着雨林的肩膀安慰道,“我看他们好像没有恶意。” “哇,没有恶意你吓唬我做什么……”雨林干脆挨在年十九身上,手指轻轻打开一条缝向外张望。 看到的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短发年轻女子,扶着刚才在雨林面前出现的那个老人,他们都是面无血色,还有那死人眼的样子,一看就不是活人。 老头指着雨林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张嘴似乎在说着什么,可是雨林和年十九都听不到声音。 “姑奶奶,那老头说相机是他的。”排骨却似乎好像能与他们沟通。 “诶,你是……钟伯?”雨林想起之前听阿胶讲的故事,看着眼前的老人,又看看他身边的年轻女子,“那这个是……细孖?” 老人和女子听到雨林的话,都连连点头,继续持着雨林胸前的相机,一通指手画脚。 “他说咱们既然知道他们,是不是听说过他们的事情?他们有一件事想请咱们帮忙。”排骨继续翻译道。 “帮什么忙,你们不会是想让我去找大孖吧。”雨林这时已经不害怕了,没想到阿胶说的故事竟都是真的,原本还以为他是添油加醋,只为了卖这相机呢。 “他说当初选择了小女儿,来到了这边,心中对大女儿有所愧疚,他天天在电梯里看着,却再也没见过大孖,想要知道她的近况,希望我们能去帮他找一找。”排骨说道。 “你们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雨林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反问道,钟伯缓缓的点了点头。 “那你们知道自己死了多久了吗?”雨林眯起眼睛看着钟伯和细孖,只见他们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略微茫然的神色。 “你们已经死了最少十年了,”雨林叹了一口气道,“从钟伯选择来到这边之后,大孖就离开了香槟大厦,所以你当然在电梯中看不到她。” “而且这十几年来根本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我们能去哪儿找她,”雨林停顿了一下,“即使可以找到她,我也不会帮你们去找的。” “你们已经死了,人间之事与你们再无关系,即便生前你们是父女,姐妹,现在也不是了,去打扰他的生活有什么意义吗?” “不过如果你们真的有话要对她说,我可以帮你们留在这部相机之中,然后把相机送回钟伯以前的铺子里寄卖,其他人反正也不会要这部老相机的。” 钟伯与细孖似乎交流了一下,最后朝雨林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听从雨林的建议。于是雨林将相机递到钟伯面前,钟伯和细孖分别对着相机说了一句话。 “好了,我会把相机送回去的,你们能不能把七楼半的通路打开,不然我们也回不去呀。”雨林收起了相机,没想到却看到钟伯和细孖齐齐摇头。 “你们不会是想反悔吧!把我们留在这儿对你们有什么好处?”雨林皱起眉,摆出一副要打人的架势,钟伯和细孖着急的说着什么。 “姑奶奶,他们说那通路并不是他们可以打开的,”排骨说道,“只有阴气最盛之时才能见到……咦,那我似乎可以试一试。” 第14章 相机 排骨说着,就再一次走到那原是电梯门的墙壁前,伸出一只白骨手掌,轻轻的按在那墙上。 只听吱呀吱呀的声音响起,原本明亮的走廊忽然变得昏暗,头顶上的灯也闪烁了起来,已经很冷的气温似乎又低了几度。 雨林想要开口说话,却觉得呼吸非常滞涩,嗓子里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年十九脸色也不太好,皱着眉头看着排骨的动作。 “呜呜呜……”走廊深处传来了悠悠的呜咽之声,而原本站在旁边的钟伯和细孖也发生了变化。 钟伯倒是还好,除了脸色有些青黑,嘴唇发白,细孖却完全变了一副模样,满身的血污,头似乎都变了形,有一边眼珠耷拉在脸上,身体也垮了下去,好在他们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扑上来的打算。 但是即便如此,雨林已经脚下发软,靠在了年十九身上,如果不是现在叫不出声来,恐怕香槟大厦的楼顶都要被她的尖叫掀翻了。 就在这时,只听得“叮”一声,墙上已经出现了电梯的门,正在缓缓打开,排骨抱起瓜子和龙婆婆,年十九扶着雨林,迅速进入了电梯之中。 排骨赶忙去按电梯的关门键,门外的钟伯和细孖还微笑着朝几人挥手,细孖那骨肉分离的手臂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摇晃着,如果不是知道他们的故事,知道他们没有恶意,这说他们不是在吓人绝对没有人信。 电梯的门终于关上了,那种阴冷刺骨的感觉也消退了许多,像之前一样,电梯慢悠悠的往下走,头上的钢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雨林,没事了,我们回来了。”电梯回到了宾馆的那一楼层,雨林还捂着脸走不动路,年十九连哄带拖的终于把她架出了电梯,扶回宾馆之中。这时候竟然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楼下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 “排骨,你要做什么也先提前打个招呼呀,我刚才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差点被吓死。”回到房中休息了一会,雨林这时已经恢复了许多,正在对排骨抱怨着。 “我也不知道她会变成那个样子呀,”排骨挠了挠自己的脑壳,“我只听他们说要阴气最盛之时,那操纵阴气可是我们鬼差的看家本领,就想着试一试……” “唉,算了算了,反正我们也回来了,就给你记一功吧。”雨林摆了摆手道。 “姑奶奶,你为什么不愿意帮他们去找大孖?”排骨好奇的问道,“那些什么死了就和人间没有关系的话,是主人才会说的话嘛……” “你懂个屁呀,”雨林习惯性的伸手想要去弹排骨的脑门儿,不过到中途收住了,“答应帮他们找人,那多麻烦呀!我才不惹那个事儿。” “但是也不能直说是不是,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万一拒绝了他们,把他们惹毛了那怎么办?所以不是要想点漂亮话忽悠忽悠他们嘛。” “那你又让他们在相机里留话……”排骨还是有些懵逼。 “这个不麻烦呀,反正这台相机出了香槟大厦也没用了,明天就拿回相机铺去让他们摆着寄卖好了,”雨林笑道,“至于大孖会不会回来找,关我们什么事?” “啊,这都可以呀……”排骨简直被雨林的耍无赖惊呆了。 “对了,排骨,他们给大孖留的什么言呀?”雨林一脸八卦的问道,“是不是说原谅她了之类的,一般大团圆结局都这样。” “我不知道,人家的留言我就没有听。”排骨摇了摇头道。 “刚好天已经亮了,我们先把相机拿回铺子里去吧,省得南音和李川来问。”年十九看了看表,算着楼下的商铺都该开门了。 “也好,这东西多少有些邪门,带在身边并无益处,”雨林点了点头,“瓜子你们几个先回师父的房间休息去吧,一会我们顺便买早餐回来。” 雨林和年十九带着相机下了楼,朝相机铺子走去,却老远就看到有一群人围在店门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同你讲,你翻哋将我阿爸嘅部机交返出嚟啊,不然我报警赖你!”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人群里传了出来。 (我告诉你,你快点把我爸的相机交出来,不然我报警抓你) “大姐,我同你讲咗好多次,嗰部机琴日刚刚卖咗,唔信我畀你睇盘数咯……”一个男人很无奈的说道,正好看到挤进人群的雨林和年十九,如同见到了救星,“呢位阿生,你快和佢讲,你琴日把佢老豆嘅部机买走咗,和我唔紧要啊!” (大姐,我和你说了好多次,那台相机昨天刚刚卖掉,不信我给你看账本啊。那位先生,你快告诉她,你昨天把她老爸的相机买走了,和我没关系啊) “我部机!”那女人回过头来,看到雨林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冲上来就要抢。 “你是钟伯的女儿?”雨林朝年十九身后一躲,打量着那女人,她与之前见到的细孖十分相似,只是年纪大一些,约三十多岁,必然是大孖无疑,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找回来了。 “你哋识得我阿爸?”大孖看着雨林,眼神中透露出警惕。 “我们当然不认识了,不过昨天买相机的时候听说这以前是他的铺子,”雨林神态自若的应道。 “你哋既然唔认识我阿爸,点解要买佢嗰部机?”大孖似乎有些不相信。 “我就喜欢些老东西不可以吗,不过既然是你爸爸留下的,那我就还给你。”雨林也懒得和她扯皮,将相机取了下来递过去。 “多谢,我近排生咗,突然很想阿爸,就想返嚟揾揾佢嘅嘢,”大孖表情缓和了许多,接过相机,轻轻抚摸着,“过去阿爸总用呢部机畀我哋影相……” (谢谢,我最近生了孩子,忽然很想爸爸,就想回来找找他的东西,以前爸爸总用这台相机给我们拍照) 相机铺老板总算松了一口气,开始叫门口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去,可没想到大孖忽然尖叫一声,将相机往地上一摔,拨开人群冲了出去。 第15章 胶卷 雨林给年十九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追上去看看,于是年十九在大孖身后也跑了出去,自己则捡起了地上的相机,被大孖那么一摔,镜头都被摔破了。 “嗰阿姐搞乜呀,神神发发,”相机铺老板皱着眉头,嘴里骂骂咧咧的,“畀佢咁一整,今日意头都唔好了。” (这大姐搞什么呀,神经病,给她这么一闹今天的生意都不好了) “apple!你怎么一大早就在这,”头发乱糟糟的阿胶打着呵欠正准备开自己家店铺的门,看到雨林站在相机铺门口,忙上来打招呼,“哎哟,你真的买了这相机啊,怎么摔坏了?” “胶哥,那不是好奇嘛,你知道这相机是谁摔的吗,”雨林随口应道,“是大孖摔的。” “别说笑了,大孖怎么会回来,”阿胶以为雨林在开玩笑,“除非她嘴馋了想吃隔壁的粢饭(ci),以前钟伯说他两个女儿都最爱吃了。” “你不信就算了,”雨林没搭理阿胶,看着手里的相机,回头招呼相机铺老板,“老板,帮看看这里面的胶卷还可不可以拿出来?” “我帮你看吧,我对这些老式相机还有点研究。”阿胶说道,雨林也就顺手将相机给了他。 虽然相机的镜头被摔破了,但是竟然还开起了机,阿胶试着按了一下快门,发现已经按不动了,这说明里面的胶卷已经照光了。 “咔”的一声,阿胶打开了胶卷盒,果然发现胶片已经回卷,便取了出来。 “这个胶片要拿去冲洗才行,这里已经没有暗房了,我知道有一家可以洗,”阿胶说道,“要不我带你去吧。” 这时候雨林手机响了起来,雨林接起听完,脸色微变。 “胶哥,不然你去帮我洗先,我有点事,晚点过来拿,”雨林说着掏出一张一千元的港币塞给阿胶,“多的就给当做给你的辛苦费!” “当然没问题……”阿胶一看又有钱赚,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雨林也没有管他,匆匆朝大厦门口跑去。 “十九哥,什么情况?”雨林出了大厦,找到站在门口等待的年十九。 “跟丢了,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年十九摇了摇头道。 “她的反应太奇怪了,”这时雨林收到瓜子发来的信息,说南音已经醒了,“走吧,我们给师父买早餐去。” “你想吃什么?”年十九问道,拿出手机来准备查一查附近的早餐店。 “对了,看看附近有没有卖粢饭的”雨林想起阿胶说的话,“我喊了那个阿胶帮我去洗相机里的照片,等洗或许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 最后雨林找到了一家专卖粢饭豆浆的店,听说是这附近最正宗的,买好了粢饭,又去隔壁糖水铺给南音买了一杯醒酒茶。 “你们一大早上哪里去了呀……”南音还躺在床上,脸色不是太好。 “排骨,去喊姐夫过来吃早餐,”雨林吩咐道,又端了醒酒茶给南音喝,“楼下出了点事,看热闹去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中午呢。” “哎哟,你可别说了,昨天你那个酒……”南音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听说度数太高的烈酒虽然醉得快,发得也快,反而早早就醒了。” 南音虽然喝了醒酒茶,但是效果也没有这么快,仍然觉得有些头晕,不过闻道那粢饭的香味,也忍不住要起来吃一点。 粢饭本是江浙一带的传统小吃,但是在香港也十分流行,是糯米所制,油炸而成,捏成长方形,厚约三四分,外脆里软,咸香扑鼻。 “这个是糯米做的呀,还不错,挺好吃的。”李川正在大口啃粢饭,看了雨林一眼,“我怎么感觉你身上有一股新鲜死亡的味道……” “大早上的别说这晦气的事情,”雨林拿了一个饭团分成两半,给了瓜子和龙婆婆,“这个粢饭不错吧?不过不如我们家那边的糯米饭,上学的时候我超爱吃,路边一个小车蒸的,里面有绿豆和香肠,可香了。” “你吃什么不觉得香,”南音笑道,“那个糯米饭啊,我吃一块钱就饱了,你能吃三块钱的。” “那雨林能吃是事实,想想我们之前去吃海鲜”李川塞了满嘴的饭,“也就年兄了,不然谁架得住雨林这吃法。” “唉姐夫,别说的好像你没吃一样,”雨林白了李川一眼,开始喝豆浆,“这豆浆不甜啊,不好喝,我们还是去喝奶茶吧。” “吱吱吱!”瓜子也举着小爪子表示要喝奶茶。 “那我们喝奶茶去了!”雨林说着就站起身来,顺手将没吃完的两团粢饭揣进兜里,带着瓜子和龙婆婆出了门。 “我也去。”年十九跟着雨林一起离开了。 “你们一大早去喝什么奶茶?”李川有点懵逼 “不用管她们,”南音倒是没有太在意,“这香槟大厦估计她还没有逛够,雨林一向就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还没逛够?”排骨激动得哆嗦了一下,“姑奶奶不会还想去见鬼吧……” “排骨你说什么,见什么鬼?”南音不解的问道。 “啊,这个,”排骨挠了挠脑壳,“昨晚姑奶奶去了七楼半……差点回不来,还好瓜子带我们去把她找了回来。” “这丫头,”南音不禁有些想扶额,“难怪一大早上就古古怪怪的,叫她不要去招惹这些麻烦还非要去。” “你们真的去了啊,”李川似乎颇为感兴趣,“鬼帅大人,那边是什么样子的呀?说来听听呗。” 于是排骨将自己所见到的大概说了一遍,说到在天台上瓜子也突然消失了。 “当时瓜子抓起那红色线头就不见了,我和婆婆都抓不起来,婆婆说这是她们姐妹之间的联系,于是我们只能等着。” “后来很奇怪,就在那天台的地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李’字,看起来好像是血写上去的,我们研究了半天也没发现这个字有什么名堂。” “再后来她们就一起出现了,姑奶奶说多亏了瓜子把她们带了回来。” “你说天台上出现了血写的‘李’字……”南音重复着排骨的话,心中总觉得有一个念头,却又抓不住。 第16章 车祸 “对呀,后来我们就顺着红线往回走,回到七楼的时候,那电梯却不见了……”排骨没有在意,继续往下说着见到钟伯两父女的事情,南音已经想不起来刚才那一瞬即逝的念头。 “原来你们去了七楼半,难怪我觉得雨林身上有奇怪的气息呢……”李川听着排骨的讲述,“不过这也是太冒险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no zuo no die!” “噗嗤,”李川的话把南音逗乐了,但是马上就笑不出来了,“唉不对,你不是说雨林身上有新鲜的死亡的气味吗,可是钟伯父女死了很久了呀……” “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李川也反应了过来,“雨林身上的味道绝不是死了十几年的魂魄,而是刚刚才死的。” “她不会又惹什么事儿吧,走我们去找她。”南音站起身来,那醒酒茶起了效果,加上吃饱了饭,这时已经精神了许多。 雨林和年十九正从阿胶的手机维修店里出来,阿胶已经将卷胶片洗了出来,可是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虽然没有曝光,但是每一张都是黑色的,什么也看不到。 这时候南音来了电话,和李川一起找了下来,雨林只好将大孖回来找相机,自己让阿胶去洗照片的事说了,少不了被南音骂了一顿。 “所以你现在还想干嘛?”南音气呼呼的掐着雨林的胳膊。 “哎哟,师父,疼!”雨林瘪着嘴,“我也不想干嘛,就是想看看这相机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净惹这些麻烦的事情,”南音叹了一口气,“我看你现在真的是越来越离谱了。” “雨林,你说那照片都是黑色的看不到东西是吗?”李川问道。 “对啊,”雨林将手里的一叠相片晃了晃,“姐夫,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看到这相片里的东西呀? “或许可以,”李川不是很确定的说道,“不过……”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周围的人吵嚷起来,说着大厦外面出事了。几个人心里都有所预感,跟着人群一起出了大厦。 这时大厦前方的马路已经被人围住了,能看到后面车辆都被堵住停了一长串,有一些隔得远的车不停的按着喇叭。 “哥哥仔,发生咗乜事啊?”雨林拉住一个刚从人群里出来的年轻人。 “一个女仔畀车撞咗,好惨啊……”年轻人苦着一张脸说道。 “我去看。”年十九低声说道,自己挤进了人群。 “师父,那个会不会……”雨林有点紧张,抓着南音的胳膊。 “不知道,希望只是意外。”南音知道雨林想说什么。 “就是大孖,我认得她身上的衣服,”年十九很快就回来了,脸色并不太好,“看起来是被一辆面包车撞了一下,后面被一辆私家车追尾,于是又压了一下……” “哎呀哎呀,别说了,”雨林赶紧捂住耳朵,“那就是死定了呗。”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年十九继续说道,“现场的血很少,就好像是……” 这时有人扶着一个人来到路边坐下,捂着额头,手上都是血,看样子是出了事的司机,而旁边还有一个穿得很时尚的女人一直拉着司机吵闹。 “呢个地方你急刹车,梗系你哋责了!”女人喊道,“我嘅车今日刚刚上路就撞坏咗,你讲要点赔我!” (这个地方急刹车,当然是你全责了,我的车今天刚刚上路就撞坏了,你说要怎么赔偿我) “阿姐啊,系果个女人冲了出嚟,唔通我撞到人唔刹车咩!”面包车司机捂着自己的额头,手上也有血迹,“我都伤咗,我仲想揾人喊呢!” (大姐,是那个女人冲出来,难道我撞了人不刹车吗,我都受伤了,我还想找人哭呢) “我唔理,一定要有人赔我嘅车!”那女人不依不饶道。 “各位阿哥阿姐,差人嚟了帮我讲句话啊,我唔系特登嘅!”面包车司机无奈的朝四周的路人说道。 (各位大哥大姐,警察来了帮我说句话啊,我不是故意的) “我睇到咗,果个女人头先站喺路边,嗰辆车仔过嚟阵佢突然就扑咗出去,换咗边个都避唔开。”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说道,旁边有不少人点头附和。 (我看到了,那个女人原来站在路边,那辆车过来的时候她突然扑了出去,换了谁都躲不开咯) “阿姐你听咗,大家都咁讲,差人嚟了我都系咁讲,你捉着我都冇用啊。”面包车司机靠在马路边上。 (大姐你听到了,大家都这么说,警察来了我也是这么说的,你抓着我也没用啊) “我知道了,”李川忽然开口说道,“走,我们上天台去。” “姐夫,你知道什么了?”雨林有些好奇。 “知道你惹了什么麻烦,”李川叹了口气道,面色凝重,“不能坐电梯,我们走楼梯上去。” 看李川这么严肃,一行人也没有多问,迅速的回到大厦中开始爬楼梯,很快就来到了天台上,和昨晚雨林她们几个见到的天台一模一样,天色阴霾,甚至连水箱的梯子上被排骨脑壳撞到的痕迹都还在。 “把那些照片给我,”李川对雨林说道,“你们退后一点。” 只见李川拿出一枚银色弩箭,在地上擦了一下,一个火星子蹦了出来,跳到他手中的照片上,照片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李川手一抖,将照片扔在地上,之后便抬起手腕,将手中的手环放在点燃的照片之上,升起的烟雾包围着李川的手环。 手环像是一个投影仪,在空中投影出一副场景,赫然便是那七楼的走廊,脸色苍白的钟伯和满身是血的细孖站在电梯前,细孖变了形的嘴巴一张一合,正在说着话。 “家姐,我同阿爸永远都唔会原谅你嘅……” 第17章 麻烦 “我只得一嗰女,你唔系……”在一旁的钟伯双眼发直,口中喃喃道。 “原本以为是父慈女孝冰释前嫌的剧情,没想到恨的这么深啊……”雨淋倒吸了一口冷气。 “所以你知道有多大的麻烦吧,”李川双瞳变成金色,发出光芒笼罩着那照片燃烧起的火焰,“雨林那台相机呢,一起烧了!” “这呢这呢,”雨林赶紧从背包里拿出旧相机,扔到火焰之中,“姐夫,我可听排骨说这里的魂魄不受地府管辖,你当心啊!” 李川也无暇回应雨林的话,只是紧紧盯着那冒出浓烟的火焰,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原本就阴暗的天色,这时下起了细雨。 南音和雨林都长期住在南方,很清楚,夏天的时候这样的小雨是很不寻常的,看那雨水落下,似乎正在渐渐浇熄火焰,浓重的黑雾也被细密的雨水冲散了许多。 原本投射出的走廊画面也变得模糊透明,快要消散了。可还没等南音几人松一口气,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邪风,那地上本已快熄灭的火苗“嗖”的一声又燃了起来。 李川连连后退几步才站稳身体,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诧异,黑雾中凝聚出模糊的人形,耳边传来呜呜的声音,既像是风声,又像是鬼魂悠悠哭泣之声。 “不好,”李川惊呼道,“结界好像出了问题,这里不是我的辖区,我也很难办啊……” “怎会如此?香槟大厦七十年来除了偶尔发生一些诡异之事,从未有过大的动乱,说明此处境地非常稳定,”南音皱着眉头,“就算是雨林进去转了一圈,也不至于引起这么大的动荡吧……” “我也不知道,”李川摇了摇头,“原本只是那父女俩的魂魄附在了相机之上跟随到了现实世界,我想着给他们烧了送回大厦之中也就罢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这样不讲道理……” “姐夫你什么时候和鬼讲道理了,”雨林看着那黑雾中越来越清晰的人形,“赶紧把他们送回去得了呗?” “你说的倒是简单,就像是你师父超度魂魄,若是魂魄本身十分抗拒,就很难成功了。”李川再一次念出咒语,尝试控制魂魄,却失败了。 “软的不行,那只有来硬的了,”雨林伸手进背包里,掏出了一大把念珠金佛等挂件,竟然还有一柄铜钱剑,都是这两天在香槟大厦的小铺中淘的,“看本天师的手段!” “这里的情况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如果要强行镇压,有可能会导致整座大厦崩塌呀……”李川有些犹豫。 “那不行,”南音蹙着眉,“我们虽然不是圣人,这也不能作孽。这大厦中还有许多普通人呢,而且这是雨林惹来的麻烦,怎么能连累无辜?” “若是都不行,那我们快走吧,”年十九倒是颇为冷静,“我想这魂魄一时半会儿也脱离不了大厦的范围,不可能追杀我们,而且这大厦有番禺之力保佑,或许我们离开之后能自行解决。” “我觉得年兄所言甚是,”李川连连点头,“走为上策……” 就这短短几句话之间,从黑雾中走出来到两个魂魄,分明就是钟伯和细孖,他们已经不再是朦胧虚无的样子,双眼呆滞空洞,动作僵硬。 原本就是阴天,此时更加昏暗,厚厚的乌云已经将所有的阳光遮住。狂风四起,天台的厚重铁门都被风吹动,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 “钟伯,是你自己选择要去另一个世界的,如今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南音朝那魂魄喊道,“你们父女俩如今能在一起不好吗?” 钟伯的魂魄听到南音的话,不但不为所动,反而还似乎被惊动了,朝南音吐出一口黑气。 “他们现在没有意识,说这些听不懂的,不然刚才我就可以和他们沟通了……”李川拉着南音闪身躲开,“就像是魂魄如果强行从地府回到人间,通常都会化成只知杀戮的厉鬼。” “唉姐夫你这么说的话……我或许有办法!”雨林听到李川的话,赶紧去掏自己的口袋,翻出了早上吃剩下的两团粢饭,将裹在上面的塑料膜扯掉,扔在钟伯面前。 雨林这举动看得南音和李川莫名其妙,这丫头难道想用吃的去贿赂鬼魂不成?没想到竟然起了效果,钟伯停住了动作,看着眼前的粢饭。 他缓缓的弯下腰来,似乎想要去捡那饭团,不过他的手却抓了个空,如今钟伯只是游魂,自然触碰不到人间的事物。 “钟伯,我昨晚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人间之事早已与你们无关,我知道你无法原谅自己的大女儿,现在她已经受到了惩罚,你该回去了。”雨林朝钟伯大喊道。 后面的细孖走过来扶住钟伯,她的眼睛下面淌下两道红黑的血液,虽然一眼看过去都还是死人的眼睛,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空洞无神。 “姐夫,趁现在,赶紧送他们回去!”雨林大声喊。 李川也反应过来,再次双手结印,双瞳中金色的光芒照着两个魂魄,天上一声炸雷,原本的绵绵细雨变成倾盆大雨,浇熄了火焰,原本的相片和相机此时只剩下一团黑色的淤泥,被雨水冲刷散开了。 钟伯和细孖的身体就好像两个正在融化的冰棍,随着大雨也消失了。而这雨持续了不到一刻钟就停了,天上乌云散尽,阳光照射下来,就好像根本没有下过雨似的,是南方夏天标准的雷阵雨。 整座天台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两团粢饭落在地上,不过原本油炸的金黄的表皮,现在显得有些发黑,似乎已经腐烂了。 “雨林这是什么招……”李川看着那两个发黑的饭团有些发愣。 “我也是突然想起来的,那个阿胶今天提了一句,说以前钟伯最喜欢给两个女儿买粢饭……”雨林正解开辫子梳掉头上的水,“我就是听你说他们现在是没有意识厉鬼,那生前最喜欢的东西或许可以唤醒他们。” 第18章 规则 “我大概知道这香槟大厦的处事逻辑规则了,”南音站在天台边上,正朝下张望着,“番禺,有点意思,倒也是十分讲究是非分明,善恶有报。” “师父,你说的什么意思呀?我没听懂。”雨林走到南音身边也学着她的样子往下看了一眼,赶忙退后远离天台边,“妈耶,我看着眼晕!” “根据阿胶说的两个故事,以及我们所遇之事,其实很明显了,”南音也退了回来,“死在香槟大厦的人会进入番禺创造的世界,阴阳分明,大部分时间互不影响。” “但是若有人是冤死的,这大厦总会想办法替他们讨回公道。阿胶当时讲的第一个故事阿莹,被人害死之后,大厦想办法通知了她孩子的爸爸,孩子有人照顾,也借用警察之手替她申冤报仇。” “还有今天的事情,你们还记得围观的人群说大孖是怎么死的吗,她好像是被人推出马路一样,当时钟伯和细孖的魂魄还困在雨林拿着的相机里,那会是谁推的她?” “是……这座大厦!”雨林听的目瞪口呆,不禁压低了声音,似乎生怕大厦听到了会找她麻烦,“难怪她的行为模式这么古怪……” “唉,这一次好在算是顺利解决了,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没事招惹这些麻烦。”南音苦笑着摇了摇头,“走吧,回宾馆去洗个澡,然后差不多该回家了。” “那你们回去吧,我要去和此处的鬼差沟通一下,”李川这时正拿着手机,脸色凝重,“这里发生的事情下面迟早会知道,不如我主动去报备了。” “姐夫,我寻思着你这天天不务正业的,肚老板也没扣你工资啊,”雨林正拿毛巾包着浑身湿透的瓜子,“也要赶紧给瓜子吹吹毛才行,不然她要感冒了。” 于是南音三人下了楼,回到宾馆中,年十九续了房间,雨林和瓜子洗完澡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南音不知是不是昨晚的酒劲又上来了,有些头疼。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印记还剩五个,眼看就胜利在望,可是心中总有些异样的感觉,却总也抓不住头绪。以及自己之前做的那些关于黄泉的梦境,到底意味着什么? 思绪纷乱之间,南音也不知不觉睡着了,这一次倒是没有在做梦,睡得很好,一觉醒来,窗外的太阳已经西斜。 “师父,你醒啦,”雨林正玩着手机,“我才想起来呢,今天是中元节!听说好多地方都会举行盂兰盛会,我们去哪玩儿呢?” 所谓“盂兰”,是由梵文翻译而来,意为救倒悬,解痛苦,解救魂魄倒悬之苦。盂兰胜会在潮汕地区尤其兴盛,也是香港最隆重最热闹的民间节日。 “哇,师父你看你看,在旺角,九龙,铜锣湾,都有活动,还有抢孤耶!这个好好玩的样子!”雨林看着手机一脸兴奋,仿佛已经完全忘了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瓜子和龙婆婆也在一旁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可是排骨竟然例外的没有加入她们。 “我想去放河灯,”南音说道。 “师父,你刚刚说想去玩什么来着?”在一旁吵吵闹闹的雨林没有听清南音的话。 “我说我想去放河灯,”南音又重复了一遍,“香港有地方可以放吗?” “放河灯呀,这个也不错哎!”雨林又点起了手机,“有的有的,香港公园就可以放河灯!那我这就和十九哥说去,让他安排一下。” 雨林带着瓜子和龙婆婆出了房间去找年十九,南音看到排骨还坐在茶几上发呆。 “排骨,你是在想她吗?”南音问道,“你说,如果给她写信,她可以收到吗?” “什么……”排骨回过神来,“主人,今天是中元节呀。” “是呀,”南音点了点头,“她不是说过,每年中元节是她最开心的日子,我想给她写封信。” “写信吗,”排骨低下了头,“现在她或许收不到了吧。” “试试嘛,”南音轻轻拍了拍排骨的脑袋,微笑道,“说不定可以呢,晚上咱们放河灯去。” 晚上七点多,李川也回来了,一行人来到了香港公园,这里的河道水流悠长,而且人并不算多,河岸两边点缀着灯笼火把,远处的河面能倒映出周边几栋摩登大楼。 而且河中有许多锦鲤,会围在一盏盏荷花灯边上游动,月光撒在河面上被锦鲤点碎成万点星光。古今映照,静谧安静,颇有意境。 “姐夫,如果我给你放一盏灯,你可以收到吗?”雨林问道。 “当然可以,”李川神秘的挤了挤眼睛,“我每年可是能收到不少河灯的呢。” “你……”雨林恍然大悟,“我差点都忘了,你可是陶渊明呀。” “这里的河灯图案可以亲手绘制,你们要自己试试吗?”年十九拿回了几盏河灯的灯架和宣纸信笺。 “我要我要!这个当然要亲手画才有意义了!”雨林搓着手,“你们如果不会画,也可以让我来!” “你画画啊……”南音十分不信任的看向雨林,“大家还是画自己的吧,千万别让雨林帮你们画。” “师父你这是多不信任我,今年是龙年,我就画一条飞龙在天,多有气势……”雨林撅着嘴拿了一张宣纸,“画好啦!” “什么,雨林你这也太快了吧?”李川伸过头来看雨林的飞龙在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确实好龙!” 南音,排骨和瓜子都分别做了自己的河灯,李川本来就是收河灯的人自然不放,龙婆婆说自己年纪大了老伙计们估计早就投胎了,而年十九说自己不需要放河灯。 河灯做好之后,还可以在里面放上信笺,河灯便会将心中所想带给思念的人,可南音望着面前的信笺,竟然有些恍惚,自己究竟是想写信给谁,武皇,还是梦中的孟婆? 第19章 花开 “师父,还没有写好吗?”雨林已经帮瓜子和排骨都做好了荷花灯,“差不多要去放灯啦!” “好了好了,”南音将自己的信笺放入灯中,封好了口,“那我们走吧。” 河边已经有不少人放下了河灯,点亮了夜色中的河流,一眼望不到尽头,飘渺虚幻,如同银河闪烁。南音看此情景竟略有些恍惚,自己似乎陪着一个人看过很多次银河,天上的银河。 雨林将自己的“飞龙在天”放入河中,河灯顺流而走,平稳和缓,烛光闪动,四周有鲤鱼环绕,煞是有趣,南音也放下自己的灯,那上面只画了一朵无叶之花。 “江南水寺中元夜,金粟栏边见月娥。红烛影回仙态近,翠环光动见人多。香飘彩殿凝兰麝,露绕青衣杂绮罗。湘水夜空巫峡远,不知归路欲如何……” 不远处传来了戏曲声,是经典的粤剧腔调,韵味清淳,妩媚婉转。 “是李郢的《中元夜》,”南音虽然听不懂粤语,对诗词却是十分熟悉,“倒是十分应景,不知归路欲如何……” “师父,我们过去看看呀,”雨林兴致颇高,挽着南音的胳膊,“听闻年年的盂兰胜会都有做大戏的,肯定很好玩。” 一行人寻声走了过去,来到公园中一片小树林前,搭着一个戏台子,挂着两盏灯笼,上面一生一旦正在对戏,四周的人都看得十分投入,在最后几排还有几条空的长凳,南音挑了个座位准备坐下。 “这是什么情况,”雨林看起来十分疑惑,一旁的年十九也似乎如临大敌,一脸的警惕,“声音不是从这里传来的吗?” “你说什么?”南音有些不解,“这不是有戏台子吗……” “师父,哪里有戏台子……这就是一片空地呀!”雨林似乎被吓了一跳,放开南音的胳膊,退后了两步,四处张望着。 “哈哈哈,你们不要紧张,原来是我们的人在唱戏,”李川笑道,“难怪雨林和年兄看不见。” “姐夫,你说这是……”雨林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说下去。 “别害怕,中元节本来就是阴阳交融的节日,我们自然也要有些活动嘛,”李川安慰道,“而且你们能听见就是观众,放宽心。” 李川说着便抬起了手腕上的手环,在雨林和年十九的额头前方扫了一下,两个人果然看到了树林前的戏台子。 “这……不太好吧,”南音也已经反应过来,难怪并没有见其他放河灯的游人想过来听戏,原来那并不是生人在唱,“我们看这个,合适吗?”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雨林已经一扫刚才的害怕,兴奋了起来,“这也太酷了吧,中元节能听……” “嘘……”南音眼疾手快,一把捂住雨林的嘴,“那你就安安静静的看戏,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心里没点数么。” 哎呀,那不是太激动了一下子忘了嘛……”雨林吐了吐舌头,很不客气的一屁股就坐在了一张长凳上,“你们快来坐呀,可别浪费了这机会!” 戏台上接连唱了许多经典粤剧曲目,一直到过了午夜十二点才散场,这中元节听鬼唱戏,说出去好像非常恐怖,但其实南音几人却看得很是过瘾,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一行人又去吃过了宵夜,才回到酒店休息,已经来了很多天,该回家了。当天夜里,南音又做了一个梦。 “五道将军,大批身怀道法之人想突破黄泉入口,我们就要守不住了……”一名鬼差跌跌撞撞的冲过来,跌倒在地上,随即化作点点光芒,消散在黄沙之中。 “黄泉是泰山最后的屏障,绝不可破,”少年排骨手持长枪,对身边两名鬼差吩咐道,“你们去吧,调动所有鬼差,一定不能退缩!” “是,将军。”两名鬼差领命而去。 “究竟是谁泄露了姐姐不在黄泉的秘密……”排骨紧咬着嘴唇,“婉儿,如今我要拼尽全力守护黄泉,恐怕无暇顾及你了。” “姐姐说过你本是天竺佛花,我便送你回去吧,这黄泉确实不适合你吧,否则为何你一直都不开花……”排骨看着桌子上的花盆,“小白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不回来。” 南音此时的枝叶已经颇为茁壮茂盛,枝头挂着一个花苞,她并不想回天竺做什么佛花,如今她一心只想去寻孟婆,于是努力摇晃着枝叶,表达着自己的心意。 “你不想回去吗,那可不行,我怕你受伤,回头我没法和姐姐交代,”排骨摇了摇头,“没关系,我给你煮一碗孟婆汤,喝了之后你就不会记得这些了。” “这或许是我煮的最后一碗孟婆汤了,”排骨开始熬汤,“一滴生泪,二钱老泪,三分苦泪,四盏悔泪,五寸相思泪,六盅病中泪,七尺别离泪……” “第八味以前姐姐一直不愿意告诉我是什么,她离开之前我才知道,原来这第八就是孟婆自己的眼泪,姐姐为了众生不苦,独守黄泉数千年,收集人间百泪,却没有人比她更寂寞了。” 排骨将煮好的汤端到花盆面前,那汤碗之中泛着淡淡银光,像是一碗星河流动,煞是好看。排骨将孟婆汤的浇入花盆中。 那花苗本也只是植物,虽已通人性,却并不知喜怒哀乐。可是孟婆汤浇入土中的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在一瞬间明白了人间疾苦,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而排骨也发现了花苗的变化,花茎上的叶子一片片掉落,落入土中化去不见了,很快就掉光了叶子,只剩下一个花苞。 花苞终于开放了,开出的花朵形如龙爪,花丝四散,鲜红艳丽,形态妖冶。喝了孟婆汤,便不再是天竺的佛花红莲,而是黄泉的曼珠沙华。 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见。 第20章 记录 南音睁开了眼睛,下意识的去摸了摸自己的眉心,上官婉儿曾经被武皇处以黥面之刑,刺在眉心一朵红色的梅花。现在南音彻底想起来了,那其实是一朵曼珠沙华,只不过世人皆以为是梅花罢了。 孟婆汤的第八味是孟婆的眼泪……这能上哪里找去,如今孟婆下落不明,她是否还存在于世间都不知道,难怪文老板说现在地府早就没有孟婆汤了。 “阳光彩虹小白马,滴滴答滴滴答……”南音的思绪被雨林的闹铃声打断,雨林还睡得和死猪一样,南音只得起床帮她关掉了手机。 不过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还是该叫雨林起床,她得磨蹭好一会儿,不能太晚回去,下午还约了文老板要去藏书楼。 于是南音叫醒了瓜子和龙婆婆,一起把雨林架了起来,下楼去吃过早餐,收拾好行李,出发回中山,一路无事,颇为顺利。 回到中山,年十九将南音和雨林送到藏书楼,自己便匆匆离开了,他陪着去了香港许多天,自己有很多生意上的事情需要处理。 “雨林好久没来了,”文老板已经煮好了茶,“夏天适合喝白茶,我这新来了顶级贡眉,色泽翠绿,叶底匀整,叶片脉络呈红色,滋味醇爽,香气鲜纯。” “文叔,还是你这里的茶最香了,”雨林捧起一个茶杯轻轻吹了一下,“你知道吗,我们昨天晚上可太厉害了,中元节听鬼戏唉……” “听鬼戏?”文老板似乎对此有些兴趣,“我听闻有人曾在荒野偶遇一戏台,周围还满是观众,和普通戏班子并无二致,不过后来去打听,根本没有这个戏班子的存在。” “对对,差不多就是这样,”雨林点头道,“他们唱的倒是很精彩呢,我还跟着拍手叫好来着。” “若不是人家子时散场,雨林还没听够呢,”南音苦笑着摇了摇头,从携行袋中取出晴雨珠,摆在一个软垫之上,“文叔你瞧,可认得此物?” “这是……”文老板拿起晴雨珠,此时表上面附着一层水雾,中间混沌,预示着明日将有大雨,“这是陛下的晴雨珠啊!” “文叔果然也认得,”南音点了点头道,“这确实是当年陛下身边心爱之物,不过后来的事情我的记忆略有些模糊……” “不急,你先将如何取回这晴雨珠说一说。”文老板将珠子放回软垫之上,南音将此行去香港,在南丫岛上经历的事情对文老板说了一遍,文老板全程边听边记录,时不时询问一些细节。 “不错,这边于当年之事相合了,”文老板注视着桌子上那颗珠子,“有一日陛下召我入宫,和我说起自己夜间做的一个梦。” “陛下说海中的龙女前来向自己求助,说了自己与情郎之事,求陛下成全,出手相助。陛下听完龙女的故事后心中同情,便随手将自己身边一物赐给了龙女,让她得偿所愿。” “陛下醒来后本以为只是梦而已,却发现自己最宝贝的晴雨珠不见了,不知是为人所盗,还是该相信梦中所见,于是便召我入宫询问。” “我替陛下卜了一卦,算得晴雨珠此时已到南方,远在岭外屯门,而听闻左史刘允济之母便是屯门生人,早年间他也曾扶母亲灵柩回原籍安葬。” “于是陛下又召见刘允济,确实有龙女三月踏青的传说,而且也确实有林姓巨贾富甲一方,福泽乡里。这些都与陛下梦中所闻一致,说明确有其事。” “也正是因为此事,陛下派人去屯门整顿吏治,开始重视岭外民生,后来屯门才成为我大唐边戍重地。” “咦,文叔听你这么一说,如今粤省香港如此发达,还多亏了龙女去向武皇求晴雨珠呀。”雨林听得有些惊讶。 “或许有一部分原因吧,”文老板笑道,“你们都知道的历史并不是由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件事就可以改变的,一切都是连锁效应而成。” “文叔,说起来这个……”南音脸色有些凝重,“我们这一次取晴雨珠,也造成了历史有所改变,那蟠螭岛上的后人都活了下来,在南丫岛定居,这似乎看起来不错。” “可是年先生说他记忆之中芦须湾里的村子一直存在,并不是凭空出现的,说明除了我和雨林,所有人的记忆都被不知不觉的修改了,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文老板点了点头,“改变了历史,一些曾经存在过的人或事情都随之改变,甚至可能不复存在了,而且世界上不再有他们的痕迹,就如同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也是残忍,对那些被抹杀掉的存在的残忍,所以你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文老板又给南音倒了一杯茶,“但是你也要知道,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两全其美。” “文叔,你是说如果我要继续寻找印记,就无法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吗……”南音其实心中早已有了答案,邻居柠檬的消失就是最好的例证,“是啊,不负如来不负卿,怎么可能。” “唉,既然如此,师父你还纠结这些做什么,”雨林撅着嘴巴,似乎不喜欢这个话题,“人啊,只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至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那就到时候再说呗,船到桥头自然直!” “呵呵,雨林一向就是心态好,”文老板微笑道,“虽然也不能全然不顾后果,但是雨林说的大体是没有错的,因果轮回,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说起这个因果嘛,我们这一次还去了香槟大厦,本来就是想去见识见识香港的鬼故事,没想到还真见着了呢,”雨林一脸神秘的说道,“而且那个地方可当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就是离开了十几年的人,也要回来还债!” “如此有趣,倒是可以说来听听,”文老板又拿起了本子和钢笔,“你们这一路的经历,我都记录下来了,将来等我有空,可以写成一本书,必然十分精彩。” 第21章 中秋赏月 在家休息了两个星期,期间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南音也没有再做奇怪的梦,除了每天抓雨林跳绳的时候各种斗智斗勇,还算过得比较安逸。 这一天练完字后,南音觉得心情很好,便拿出《景龙文馆记》手稿,很快便找到了第二十个学士印记的线索,桂月,徐彦伯。 八月奉和兴庆池戏竞渡应制 徐彦伯 夹道传呼翊翠虬, 天回日转御芳洲。 青潭晓霭笼仙跸, 红屿晴花隔彩旒。 香溢金杯环广坐, 声传妓舸匝中流。 群臣相庆嘉鱼乐, 共哂横汾歌吹秋。 武平一和 秋雨潇潇落甘泉, 东风簌簌入城喧。 水边斜照历阳晚, 关外晴山满御园。 韶华今宵缚秋千, 红妆何日侍佛前。 青潭照影极烟远, 红屿仙乐奏钧天。 泉城历山,千佛极乐。 徐彦伯本是山东人,而这一条线索对于同是山东人的南音来说再简单不过了,泉城就是济南,因为境内泉水众多而得名,素有“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美誉。 而这历山指的便是与趵突泉,大明湖并称济南三大名胜的千佛山,是泰山的余脉,自隋开皇年间,因华国佛教盛行,历朝历代随山势雕刻了数千佛像,故后世称为千佛山。 而在千佛崖上镌刻的佛像共九窟一百三十余尊,极乐洞便是是造像群中的主窟,其中有无量寿佛盘膝禅坐, 身后饰有佛光,右侧大势至菩萨 ,左侧观世音菩萨侍立,皆造于隋朝,保存至今。 这可就赶巧了,南音的妈妈就居住在山东威海,还有半个月就过中秋了,恰好可以先回家过节,之后再去济南。雨林听说之后,便决定一起去南音家里过中秋。 对于山东人来说,中秋是仅次于春节的三大传统节日之一,又称作“人节”,不司拜山祭祖之事,而是讲究家人团团圆圆。 南音带着雨林回了威海,李川自然不能跟着。南音妈妈非常高兴,买了满满一冰柜的食材,让南音做饭,好在有排骨这个枪手帮忙,倒也不算费事。 南音妈妈房子带有一个幽静的小院,时常有野猫出没,正好让瓜子和龙婆婆活动,这段时间南音妈妈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瓜子和野猫们满院子乱窜打闹。 据清乾隆年间《威海卫志》所载,在八月十五中秋节当天,士大夫家会以月饼馈送亲友,庭院设酒果,观月共饮便曰“赏月”。 而受雇的伙计农户等等,由东家犒赏一顿丰盛的酒饭,名谓“请贱”。寻常百姓也会在庭院里设香案及月饼瓜果以“敬天”。这些都是威海传统的习俗。 而威海的蒸熟月饼和其他地区的也有所不同,讲究纯手工制作,需上屉蒸熟,造型上也十分讲究,饼分十二瓣,象征着十二个月份,第一层做成莲花基座,第二层捏兔子捣药。 还有剪纸贴窗花,做团圆蛋等等,往年南音偷懒,南音妈妈也就不过多讲究,今年雨林对这些都很感兴趣,于是家里很早就热闹忙活了起来。 南音妈妈带着南音和雨林去超市采购食材,中秋前后是威海海鲜最丰盛的时节,自然要买最新鲜的,顺便再买些果子点心零食。 “师父,你在这看啥呢?”雨林看到南音在卖饮料果酒的货架前徘徊,“你不会想喝酒吧!” “我之前不是给我妈买了一套只此青绿的酒具吗,我想感受一下……”南音十分纠结的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各种酒。 “你拿果粒橙倒进去喝喝得了呗,”雨林一脸的认真,“这些不适合你。” “那不行,”南音很坚决的摇头道,“酒杯怎么能拿来喝果汁……” “这些不就是果汁吗,”南音妈妈也走了过来,“也算是酒啊?” “当然……算!”南音挑了一瓶蜜桃乌龙茶,酒精含量三点八度,“就这个吧,我看着不错。” “不行不行,”南音妈妈连连摆手,挑了另外一瓶,“这果汁怎么能配得上我的酒杯,喝这个吧。” “哇,这个我可喝不了……”南音一看,那是一瓶十二度的青梅酒,“这度数太高了。” “没事没事,你喝不了我喝就是,”雨林在一旁一直捂着嘴笑,“两瓶都要好了。” 买完菜回到家里,雨林拉着南音妈妈在院子里布置,南音和排骨在厨房里做菜,摆了满满一大桌,又给瓜子和龙婆婆准备了许多果脯和牛肉干,大家都吃得非常尽兴。 吃饱了饭自然就是对月饮酒的赏月环节,在院子摆了一个小桌子,端出手作的月饼,各种零食小吃,还有一个柚子做的小灯笼。 今天的天气也格外的好,薄暮轻垂,星辉不争皎月之光,南音兴致很好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蜜桃乌龙,才喝下去就感觉到有些头晕了。不过这次和之前喝错长岛冰茶不一样,没有直接晕过去,倒是觉得胸怀大畅,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 “今天的月亮可真好,”南音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对着明月举杯,“看到了吗,有人,有人给我敬酒呢……” “师父,你悠着点,”雨林赶紧扶住南音,“可别把杯子摔了。” “共饮此杯!”南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哈哈哈哈……” “唉,这是喝醉了呀。”雨林接过南音手中的酒杯,扶着她靠在露台边坐下,瓜子给她拖过来一个软垫靠在头上,南音就顺势睡着了。 “这酒这么厉害?”南音妈妈也给自己倒了半杯,尝了一口,“哎哟,不就是糖水吗,这个人碰瓷是吧,还打呼!” “哈哈哈,阿姨你知道的嘛,她是真不能喝酒,”雨林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还好没给她喝那十二度的梅子酒,不然估计诗都念不完了。” 第22章 栈道之上 又在家里呆了两天,南音妈妈开始嫌两个人太闹腾了,问她们怎么还不回去上班,南音赶紧说马上就走了,通知了年十九和李川,在济南见面。 这段时间南音也研究过与山东徐彦伯相关的人物,但是山东本就是名人辈出,而且依照之前的经验,印记所藏一般都关乎不载于史册的隐秘之事,确实不好排查。 雨林就丝毫不关心这个,用她的话来说兵来能挡,水来能喝,到时候再说呗。雨林这大心脏的好处也影响到了南音,让南音心情轻松了许多。 一行人在济南汇合,出发去千佛山,秋季游客是最多的时候,即便是工作日人也不算少,于是按照以往的习惯,下午三点多才开始登山。 沿盘道西向路径登山,一路欣赏着风景,在山路上有一唐代古亭,亭边有古槐一株,相传唐朝名将秦琼曾拴马于此,路过的时候雨林和瓜子少不了打卡拍照。 上至半山腰时,遇到一彩绘牌坊,是千佛山着名景点之一“齐烟九点\"坊,意为遥望九州,小如烟点。出自诗鬼李贺的《梦天》一诗,“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再往上登上一览亭,凭栏北望,泉城景色一览无遗,脚下大明湖如铜镜,手边黄河如发带,以天地山色梳妆,令人神驰流连。 继续上山,此时天色将晚,路上见到的游人已经大大减少,也快要到千佛崖了,南音看着地图,预计七点之前就能到达,按照现在的时令,天还没有黑透,刚好还能看看千佛崖全景。 千佛山的摩崖造像及碑刻群位于千佛山和佛慧山之巅,很多造像悬挂于海拔三百五十米的山崖之上,在黄石崖造像下方修建了观赏栈道,穿过栈道,便能到达主窟极乐洞。 因为路上雨林要拍照走得慢了一些,上到千佛崖时比南音预计的时间稍晚,不过景点已经没有了让游客,问题也不大,开启强力照明也可以走过栈道。 “这个地方可不是闹着玩的了,雨林你好好走,”南音在最前方叮嘱道,“扶着靠山的绳索。” “唉,我知道的,师父你太不信任我了。”雨林虽然嘴上抱怨着,还是老老实实的抓着登山绳,“天黑了到有个好处,看不到下面有多高……” “如果只是普通的走山路倒也不怕,”李川接过话头,“就怕和之前在太白山一样,山下有东西拉你……” “哇,姐夫,你可别吓我!”雨林对太白山拔仙台上的事情还心有余悸,“而且那一次是你家肚老板搞的鬼,我如果摔死了,一定赖上他好吧……” “夜里莫提鬼,”年十九打断雨林的话,“鬼差也一样。” 年十九话音未落,前后便都有强力照明光束射了过来,照着四个人。 “啥玩意儿……”雨林下意识的抬手挡住眼睛。 “祝姑娘,晏姑娘,薛爷,好久不见啊,”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想要见你们一面可太难了,我只好亲自前来了。” “齐怀德!”南音已经听出了声音的主人,心中暗道不好,却并没有表露出来,“齐先生,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明明是你藏起来不肯现身,想要找我大可以去藏书楼一聚。” “呵呵,我若是去了藏书楼,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齐怀德的声音冷了几分,“不如还是诸位到我那里叙叙旧吧。” “齐先生,我们今天还有事要忙呢,改天吧,改天约个时间,一定到,”雨林朝着栈道后方喊道,“我如果失约了……我就跟你姓!” “我没空和你们开玩笑,”齐怀德并没有搭理雨林,“现在你们只能跟我走,这里前后都是我的人。” 此时南音四人正处在栈道中间,前方不远处就是极乐洞所在,而齐怀德的人封锁了栈道两端。留在栈道上肯定不行,四周没有遮挡,太过危险。 若是正常情况下,只要进入极乐洞之中,年十九和文老板都可以叫人来支援,四个人身上装备齐全,守住洞口两三个小时也还不难。 但此时最麻烦的就是极乐洞是学士印记线索所指,如果触发了线索,只留下年十九一个人,就难以对付了,怎么能让他独自冒险呢,南音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快进洞去,”年十九也明白她们的顾虑,低声说道,“我有办法对付!” “你有什么办法?”南音抓着绳索,不肯再向前走。 “砰!”一声对着天空的枪响,惊起了栖息的飞鸟。 “你们还在等什么呢?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齐怀德的声音听起来近了一些,“大家都是故交了,我也不想伤了你们。” “你大爷的,怎么还用枪,不讲武德是吧!”雨林气得大声喊道。 “哼,自古便是成王败寇,玄武门之变太祖为登帝位能杀兄弑父,”齐怀德冷笑道,“你们若是再做反抗,也别怪我不念手足之情!” “南音,快进洞,”李川十分着急,“进去了也不一定马上就会找到线索,不进去可就一锅端了!” 南音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再犹豫了,一咬牙朝前方极乐洞跑去,雨林紧随其后,齐怀德的人似乎看出了问题,朝着栈道中间接连开枪。 李川和年十九一人拦住一边,李川举着弓弩,年十九也掏出一把手枪,一时间一片混乱,还好那栈道略有弧度,几个人又贴着山壁而站,不容易被瞄准。 李川的弩箭虽然不能伤活人,却可以封其魂魄,将栈道前方的几个枪手都放倒在地,而年十九也枪法如神,借着双方的灯光,放倒了枪手。此时南音已经进入了极乐洞中,齐怀德面色阴鹜,竟然抬起枪瞄准了雨林。 “砰!”枪声响起,雨林还差半米左右才能进入洞中,眼看就来不及了,年十九情急之下飞身过去挡在了雨林身后。这一枪击中年十九的肩窝处,年十九身体摇晃了两下,脚步虚浮,朝栈道之外倒了下去。 雨林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只看到年十九从栈道边跌入了山崖之中。 第23章 印记二十:月神庙 “李贤,你个王八蛋!”雨林撕心裂肺的喊道,没有丝毫犹豫,将怀中的瓜子和龙婆婆往山壁上一推,随即便跟着年十九跳下了栈道,这一举动反而让齐怀德愣住了,他似乎完全想不到雨林会这么做。 李川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抬手便向他射出一枚弩箭,银光击中齐怀德的胸口,齐怀德向后倒去,他身边的人赶忙扶住了他。 而已经进入极乐洞的南音只听到枪响和雨林的喊声,并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雨林没有跟着进洞来,南音心道不好,正要回头出去查看。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南音耳边听得有人颂词之声,只看到洞外一片青绿色的光芒蔓延开来,眼前的一切仿佛开始失真,身体有些僵硬,迈不开脚步。 随即光芒消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下意识的想去拍亮手腕上的手表照明,却听到身前传来惊恐的叫声。 “哇……有鬼啊!”那是一名少年的声音。 “改之,休要慌乱!”一名青年男子之声传来,与方才颂词的诗同一个人,“待为师去看看,什么妖鬼敢在月神庙中作乱!” 有人一把扯掉了盖在南音头上的黑色绒布,有火光亮起,南音眯起眼睛,抬手遮住光源,勉强看清自己正身处一座小庙之中,香烛缭绕。 神台上摆着一尊通体洁白的菩萨塑像,右拳当腰执莲华,莲花上有下弦月,左拳当胸持莲华,盘坐于莲台之上。 这是月光菩萨,亦称为月宫娘娘,是药师如来二肋侍菩萨之一,度厄众生。在佛教的说法中,八月十五中秋节便是月宫娘娘的圣诞。 可是不知为何,自南宋之后,月宫娘娘便没落了,即便是民间也再少有人祭拜,所以后世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位菩萨的存在。 在庙中并没有看到雨林和李川的身影,南音想起他们两个并没有跟着自己进极乐洞,莫非这一次只有自己一个人,洞外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不会受伤了吧…… “娘子是什么人,”那青年男子的声音打断了南音的思绪,他也打量着南音,声音却不自觉的放轻了几分,“你为何会躲在这月神庙中?” 南音并没有开口,只是暗暗打量着眼前这两个人,那青年男子看起来不到三十,生得红颊青眼,双目如电,身体健硕强壮,带着隐隐杀戮之气。 而他身边那少年才十五六岁,虽然满脸惊恐之色,却难掩他那清华绝谷,翰逸神飞之貌,可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而两人穿的皆是素纱长袍,大襟交领,两襟对称,绘着花鸟草木,这纹样风格非常明显是出自宋代,加上袍子的形制,南音几乎可以肯定是南宋的服饰。 南宋……南音猛然想起自己之前听到的词,那分明就是辛弃疾的《青玉案》,而这青年男子刚刚称呼那少年为“改之”,莫非是辛弃疾与刘过……不会吧,南音心中突然激动了起来。 辛弃疾正是山东济南人,而且也是南音最喜欢的词人之一,他的词风雄浑豪迈,忧国忧民,一生致力于抗金大业,不必过多赘述。 至于刘过,认识的人或许不多,但是若换一个说法,相信无人不识,他就是金庸《神雕侠侣》中杨过的原型。 刘过,字改之,词风与辛弃疾相近,抒发抗金抱负,狂逸俊致,他与刘克庄、刘辰翁享有“辛派三刘”之誉,且年少时得辛弃疾赏识,后世传为佳话。 据说辛弃疾抗金失利,又遭南宋朝廷打压,赋闲浙东之时,年仅十四岁的刘过慕名而来拜访。那日辛弃疾正在宴请好友饮酒赏雪,看门的门房见刘过不过一介布衣,不让其入内。 刘过愤然与门房争执起来,辛弃疾听到吵嚷只升声召来门房问话,门房本就势利,此时更是加油添醋地说刘过是非。 而此时辛弃疾的好友陆游与陈亮在侧,二人对刘过之才略有耳闻,便帮忙游说,说刘过年少英才,善赋诗,不妨一见。 辛弃疾便让刘过进来,原本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问他能否作诗,刘过答曰能。这时有仆人端来羊腰肾羹,辛弃疾便命刘过以此为赋。 刘过年纪虽小,却豪爽豁达,只说天气太冷,想先喝点酒。辛弃疾命人上酒,刘过大口饮罢,有酒液沥流于怀,辛弃疾就让他以“流”字为韵。 刘过沉吟片刻便做诗一首,“拔毫已付管城子,烂首曾封关内侯。死后不知身外物,也随樽酒伴风流。” 辛弃疾闻之大喜,又指着院中白雪让刘过赋雪,并以“难”字为韵。刘过张口即吟道,“功名有分平吴易,贫贱无交访戴难。” 辛弃疾赞叹不已,对刘过之才大为欣赏,又看他年纪尚小,便带在身边教导了一段时日,亦师亦友,形同莫逆。思及此处,南音已经对两人的身份有所猜测。 “我才要问你们是什么人,在此处作甚?”南音并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并且做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我们……我们只是想在这里借宿一晚,并无恶意,”青年男子被当真南音这一下唬住了,“在下辛弃疾,这位是我的徒儿刘过,请问娘子……” 看来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正是辛弃疾和刘过二人,其实从他们的相貌来看,倒是与想象之中的颇为相合。尤其是刘过,这生得可真是好看,也难怪金庸能以他为原型写出那样人物。 而此时南音发现自己也换了一身打扮,长发披散着,身上是雪白长袍,除了左手的湖丝手套尚在,其他装备都不在身边。 按照以往的经验,自己此时是另有身份的,只是并无其他佐证,南音自然不知道自己如今是谁,不过南音发现自己腰间挂着一个小小的荷包,上面绣着一轮明月。 “我名叫月娘,”既然荷包上有个月亮,南音便以此为名,“原来是辛大人,久仰大名。” “没想到娘子竟然会说汉语,”辛弃疾此时回过味来,略微有些诧异,“而且还知晓在下之名……” “这有甚奇怪,”南音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对辛弃疾并不吝啬赞美之词,“辛大人抗击金狗,忠贯日月,摩空节气,中原之地何人不知……” “月娘子,可是此处并非中原地区,”一旁的刘过听得南音称赞自己的师父,早已不害怕了,“此处是西域高昌。” 第24章 印记二十:辛弃疾 “你说什么,高昌?”南音整个人的愣住了,自己不是在济南的千佛山上吗,怎么就跑到新疆来了。 “不错,月娘子不知道吗?”辛弃疾看着南音那震惊的表情不似作假,“莫非你是被歹人撸劫至此处,不知娘子是何方人士?” “我原是山东东路人士,”南音的话真假参半,倒也不是故意要隐瞒,“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此处,许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我也是山东东路济南府人士,”辛弃疾面露惊喜之色,“若是娘子愿意,我二人倒是可以互送娘子回家乡,只不过……” “辛大人但说无妨。”南音其实心中其实充满了好奇,辛弃疾和刘过怎么会跑到西域来?但是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一副淡然的神情。 “我二人还有一些事情要办,可能需得劳烦娘子等待一些时日,待我们返回中原之时,便可以带娘子一同回往。”辛弃疾说道。 “可是我一人在此,心中不安……”南音做出一副略显为难的模样,“不如让我跟着你们一起吧。” “这个嘛,”辛弃疾似乎有些犹豫,“可是我们……” “师父,既然月娘子愿意同行,带着她也有个照应嘛,”刘过开口道,“这荒野破庙,你如何忍心留下她一个人?” “也是,”辛弃疾点了点头,“那之后就有劳月娘子多担待了,今夜我们就要宿在此庙中,明日一早上路。” “月娘子,我们带了干粮,你要吃一些吗?”刘过解下背上的包裹,拿出了半块烤馕,“这是在之前的市镇买的当地吃食,虽然没甚滋味,倒是可以果腹。” “多谢。”南音虽然现在并不饿,但是也不好拒绝,就掰了一小块,辛弃疾也走过来要吃,却被刘过拦住了。 “师父,您方才那首词只得了上阕,还有下阕呢?”刘过笑嘻嘻的看着辛弃疾。 “哼,都怪你这小子,一惊一乍的说甚有鬼,我那下阕本已有了思路,全被你打断了,”辛弃疾拍了刘过的后脑勺一下,抢过一大块烤馕,“看来只能再等时机做咯。” “辛大人说的词是……”南音心中一动,想起之前听到的《青玉案》。 “哈哈,那不过是前几日在镇上灯会所得拙作,还只得了半阕,”辛弃疾谦虚的说道,“莫非月娘子也通诗词?” “略知皮毛罢了,”南音笑道,“辛大人的词激昂壮阔,心怀家国,便是我们乡下黄口小儿也念得几首,只是不知辛大人为何远赴西域?” “我们……”辛弃疾略微有些迟疑,之后才回应道,“我们只是来寻一个人罢了,也并无什么大事。” 南音看辛弃疾言辞闪烁,似乎不便说实话,也就没有追问,只是低下头来吃着烤馕。这烤馕古称胡饼,早在唐时便已经在吐鲁番一带流行,吃起来倒也算是香酥可口。 “改之,你去舀些水来,这饼可噎死我了。”辛弃疾大口吃完自己的那块烤馕,将一个瓜瓢扔给刘过,“快去快去!” “这就去!”刘过接了瓢,出了月神庙,南音朝庙外看去,只能看到一片树林。 “时候不早了,月娘子也早些休息,我们明日一早便要赶路,”辛弃疾将包烤馕的纸扔到一边,伸了个懒腰,朝庙外看去,还不见刘过回来,口中不禁嘀咕道,“这小子肯定又贪玩去了,怎还不回来!” 南音心中不免暗暗好笑,历史评价辛弃疾是个十分豪迈之人,但是脾气暴躁刚烈,看来果然如此。 “我回来啦!”过了好一会儿,刘过才跑了回来,他一手捧着一大瓢水,另一只手则拿着一个荷叶卷成杯子,递给南音,“月娘子也喝点水吧!” “我就说你肯定贪玩去了,”辛弃疾接过水瓢,一饮而尽,看着南音手里的荷叶杯,“不过瞧你还挺有心,这便罢了,赶了一天的路我也困倦了,便先睡了。” “师父,那不是您教导我的,对待老人女子孩童要多加照顾吗,”刘过坐下来继续吃烤馕,“弟子对您的教导可都是放在心上的。”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南音微笑道,看着手中那荷叶杯煞是可爱,“多谢刘小郎君。” “月娘子何必客气,叫我改之便是。”刘过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今后若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我去做。” “呼噜……呼噜……”两个人还没说几句话,辛弃疾已经靠着墙边睡着了,鼾声大作。 “改之,我们是要去什么地方,你可知道吗?”南音看辛弃疾睡着了,压低了声音问道。 “师父说要去一个叫麻扎村的地方,”刘过对南音毫无戒心,“其实具体的我也并不是很清楚,师父只说是替皇上去办事。” “麻扎村……”南音念着这个名字,心中一动,“那你知道具体要做什么吗?” “这个师父就没说过了,不过我们明日就可以到麻扎村,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嘛,”刘过也吃完了烤馕,“月娘子,我也要睡觉啦!” “好的,”南音点了点头,“晚安。” 看着刘过将包袱垫在头下方躺了下去,南音陷入沉思,这个麻扎村她是知道的,是我国最古老的村落之一,有着两千六百多年的历史,被誉为“华国第一土庄”。 第25章 印记二十:捕蛇 即便是在2024年,麻扎村依然存在,其位于新疆吐鲁番市,在火焰山南麓的吐峪沟之中,保留千年维吾尔族的传统风貌。 “麻扎”二字是阿拉伯文的音译,意为“圣地”,即圣徒的墓地,麻扎村便是“圣墓前的村庄”,村中人多为圣地守墓人的后代。 这次只有南音一个人,虽然还有些不放心,但是也不可能一直不休息。还好南音睡觉比较浅,若是有什么动静很快就能醒来。 如果放着雨林一个人那才叫麻烦,恐怕天塌下来她都还在睡觉,唉,真不知道雨林她们会不会有事,但是如果自己不找到学士印记就无法离开这里,所以也只能专心于眼前之事。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南音也靠在墙角睡着了。夜里倒是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觉睡醒看到庙外天已经亮了,明显炎热起来,倒是辛弃疾和刘过两人还没醒。 虽然身边没有手表,但是根据庙中香烛的情况,南音估计现在只是早晨五六点罢了,屋外已经是大亮,新疆的夏季确实如此,是整个华国白昼最长的地区。 南音没有叫醒辛弃疾师徒二人,自己悄悄走出了月神庙,昨天夜里天黑,身边又没有照明的工具,没敢贸然出门,现在倒是可以好好观察一下四周的环境。 出了门后,南音才发现其实没有什么好观察的,真的就像辛弃疾说的那样,这庙处在荒郊野地,四周除了一片林子,前后都毫无人烟踪迹,天空湛蓝,明净无暇,只有几片薄纱似的云,目光所及之处都一览无余。 回头看那月神庙似乎已经有些年头,规模不算很大,整体建筑很有唐代风格,保存的还算完好,看起来一定被后世翻修过。 但是却有一个非常违和的地方,整座庙中非常整洁,像是时常有人来打扫,但是看起来香火并不旺盛,也没有什么贡品,很明显信徒不多,而且南音一介女子,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这荒郊小庙中? 还有根据刘过的说法,辛弃疾远赴西域是为了当今皇帝办事,辛弃疾时期的皇帝是宋孝宗赵昚(shèn),是南宋第二任皇帝,宋太祖赵匡胤七世孙。 赵昚即位之初,锐意进取,为岳飞平反,起用张浚,虞允文等忠臣良将,发动隆兴北伐,意图收复中原。然而却惨遭败北,不得不与金朝缔结隆兴和议,恢复了宋金之间的和平状态。 但是他并没有放弃治国之念,注重内政,整顿吏治,裁汰冗官,刻务屯垦,赈济百姓,使南宋得以安定丰荣,史称“乾淳之治”。 史学家都认为赵昚是南宋最有作为,最贤明的皇帝,这也就产生了疑团,宋孝宗并不是一位昏君,他也有收复中原之心,为何会让辛弃疾这样的人物赋闲二十年而不用? 史书上对此并无过多记载,后人只能从已有的记录来分析,主要就是说辛弃疾出生于金人统治之地,得不到南宋朝廷信任,以及他的性格耿直暴烈,不愿意依附于党派等等。 但是如今看来,莫非宋孝宗并不是不用辛弃疾,而是对他委以秘密任务?因为在史书上,也并没有辛弃疾远赴西域的记录,对于他赋闲的二十多年的生活情况都只是一笔带过,更多的记载都围绕于他的诗词。 想到此处,南音心中隐隐有些期待,很想知道辛弃疾此行的目的。不过现在自己的身份都弄不清楚,还是不能太过于着急,只要可以跟着他们两人,自然可以慢慢探听他的秘密。 “月娘子,早呀!”南音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是刘过,“师父还未睡醒,这林子后有一个小湖,我正要去打水,娘子要不要随我去梳洗一番?” “好呀,”南音没有推辞,“我也正想着要找些水呢。” 于是南音跟着刘过进入树林,才走了几步,刘过突然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南音也不明所以,只得停住脚步,不敢动弹。 之见刘过猫下腰来,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之后就保持着俯身的姿势,缓缓的移动脚步,踩在落叶之上竟然没有发出声音,南音也跟着紧张起来,屏住了呼吸。 刘过向斜前方走了几步,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一丛灌木,出手如电,手中石子飞出,只听“啪”的一声,似乎石子打中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就听到有东西落地的声音。 “哈哈!”刘过大笑起来,欢呼着跑向那灌木丛,竟然从里面掏出了一条蛇,通体呈浅灰褐色,头部有深黑色斑纹,脊背有几条淡淡的白色条纹。 南音虽然不很怕蛇,但是猛的一看见也不免吓了一跳,不过仔细观察之后,知道这蛇并没有毒性,是常见于新疆的白条锦蛇,多见于农田山林,以青蛙老鼠等喂食。 “月娘子莫怕,”刘过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竟然几下就把那蛇剥了皮,“我娘亲本是捕蛇人出身,我从小就会这个,咱们的早餐有啦!” 南音心中暗暗好笑,金庸老儿当真是十分还原了,他书中杨过的母亲秦南琴确实就是捕蛇女。两个人穿过树林,果然有一个小湖。 湖面上开着不少荷花,湖水清澈,映着碧蓝色的天空,如同一块碧玉,但是湖中却不见游鱼。刘过让南音在上游方向用水,自己则跑去下游将刚捕的蛇清洗干净。 刘过在水中将蛇肉和蛇皮分别洗净,血水在壶中晕染开来,但是并没有扩散的很大,而且在迅速变淡,说明这湖是活水。 “尼麦克里瓦提色孜!”远处有人大声喊道。 南音抬起头寻声望去,看到两个背着背篓,穿着灰色土布长袍,带着褐色皮制圆帽的男人远远的指着刘过,那是麻扎村人传统的打扮,大概是当地人。 不过他们说的什么南音就听不懂了,只能判断那大概是维吾尔语,而且从语气上就能知道并不友善。 “不好,月娘子快走!”刘过此时已经站起身来,将蛇皮往自己腰上一缠,蛇肉塞进怀中,招呼着南音就要回头。 南音也顾不得许多,跟着刘过一起快步朝月神庙跑去,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很明显是那两个当地人追了过来。 第26章 印记二十:烤蛇 两个人跑回月神庙,正好看到辛弃疾站在门口舒展着筋骨。 “你们干啥呢,”辛弃疾边伸着懒腰边问道,“怎么跟做了贼似的?” “师父,我刚捉了条蛇,在湖边洗手呢,被人看到了!”刘过一溜烟跑进了月神庙中。 “然后呢?”辛弃疾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不过他也听到了脚步声,那两个当地人已经追了过来,面色不善。 “色孜尼麦衣西厄孜巴尔?”辛弃疾倒是十分淡定,微笑着迎了上去,没想到他竟然会说维语,南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交谈了一番之后,两个人的脸色都缓和了许多,最后还将右手贴在胸口,朝辛弃疾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开了。 “没事了,”辛弃疾目送着两个当地人远离,朝庙中喊道,“快出来吧,你小子可真会惹麻烦!” “师父,我那还不是为了给你烤蛇段子吃!”刘过从月神庙里探出头来,笑嘻嘻的说道。 “你可不要在月神庙里烤,那是大不敬!”辛弃疾赶忙吩咐道。 “我知道我知道,”刘过点头道,“我去捡些树枝在外面生火。” “辛大人,没想到你竟然会说当地的语言……”南音忍不住说道。 “只是小的时候学过一些皮毛,”辛弃疾谦虚道,“不过能简单交流几句罢了。” “那他们说了什么?”南音心中充满了好奇。 “他们说刚才看到湖中有血水,三天后便是大节,现在正是封斋期间,不得杀生,也不可食用荤腥,所以前来查看。”辛弃疾对南音说道,“我和他们说改之只是不小心弄伤了手,那血水是他自己的血,并没有杀生,他们就离开了。” “这……”南音有些啼笑皆非,如此蹩脚的谎话,他们就这么信了? “哈哈,这里的人心思淳朴,他们一向信奉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如同天空圣湖一样纯洁。”辛弃疾似乎看穿了南音的心思,进而解释道。 “大节……”南音回忆着辛弃疾的话,忽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根据南音对麻扎村的了解,每年有两个大节,即肉孜节与古尔邦节。 这两个节日翻译过来就是开斋节与宰牲节,每年九月封斋一个月,所谓封斋并不是像辛弃疾说的不能食荤腥,而是日落之后,日出之前不可以进食,切不可以有房事等活动。 开斋节之后的七十天便是宰牲节,家家户户需要杀羊祭天,没有羊的贫民人家也要去购买羊肉,一共庆贺五天。 无论是哪一个,都与辛弃疾所说的“大节”对不上号,而且麻扎村信仰的大食教(即伊斯兰教)从来也没有吃素的说法,他们只是不吃自然死亡的动物罢了。 “月娘子可敢吃蛇肉?”辛弃疾看到不远处刘过已经生起了小小的火堆,“改之烤蛇的手艺确实不错。” “辛大人,”南音此时心中充满了疑惑,并无心美食,“你可知道他们说的大节究竟是什么节日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辛弃疾摇头道,“他们称为逻犀那恃多节,具体的我也没问。” “师父,月娘,蛇段子烤好啦,你们快来呀!”刘过招呼道,“趁热才好吃。” 南音随着辛弃疾走到火堆旁,看刘过用匕首穿着蛇肉段子在火上烧烤,这时雪白的蛇肉已经有些焦黄之色,散发着烤肉的香味。 “哟,这条蛇还挺肥!”辛弃疾也不怕烫,伸手就取下了最前头的一块,往口中送去,“嗯,不错不错,好几天都没吃上肉了,今天托了月娘子的福了!” “那是呀,若不是月娘和我一同去湖边,我也不一定能发现这家伙,”刘过将一块烤好的蛇肉用干净的树叶包裹着,递给南音,“月娘子也尝一尝。” “谢谢。”南音接过那蛇肉轻轻咬了一口,虽然没有太多的调料,但是烤得恰到好处,蛇肉细嫩鲜美,口感丰富,确实是难得的美味。 如果雨林在这里,她估计一个人就能干掉半条,也不知道会不会为了抢一口蛇肉和辛弃疾打起来呢,南音想起雨林,心不免又沉了下去。 “月娘子,可是这蛇肉不好吃?”辛弃疾看南音面色凝重,似乎心情不好,“唉也是,女子如何适合吃这样粗糙的食物,可惜没有条件,不然让改之给你煮一碗汤喝。” “啊,不是的,”南音赶忙摇头,找了个借口遮掩道,“这烤蛇肉十分美味,我只是第一次吃到,所以想品尝仔细些。” “喜欢就好,我对我的手艺还是有信心的!”刘过又串上几块生的蛇肉开始烧烤。 “日月如磨蚁,万事且浮休。君看檐外江水,滚滚自东流。风雨瓢泉夜半,花草雪楼春到,老子已菟裘!”辛弃疾吃得高兴了,朗声念道,“梦连环,歌弹铗,赋登楼。黄鸡白酒,君去村社一番秋。长剑倚天谁问,夷甫诸人堪笑,西北有神州……” “此事君自了,千古一扁舟。”南音接了最后一句,“辛大人情感真切,豪迈旷达,心系天下,让人读来热血沸腾,好词!” “月娘子谬赞了,愧不敢当,”辛弃疾被南音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娘子能读懂我词中之意,真是辛某的知己啊!” 蛇肉吃完,辛弃疾和刘过收拾好包袱,便要上路了,三个人沿着树林一路走去,很快就进入一道峡谷之中,怪石嶙峋,沟谷纵横,如同是一把天降利刃将两侧的山体切开,色彩分明的山体岩貌清晰可见。 这是已经进入了火焰山吐峪沟之中,再向里走,开始看到有零零散散的民居,都是最传统古老的二层黄粘土及生土建筑,上层为平房,下层为掏山挖地而成的窑洞。 第27章 印记二十:哈桑 火焰山绵延上百公里,号称“飞鸟千里不敢来”,可是这吐峪沟却是别有洞天,辛弃疾带着南音和刘过二人穿过峡谷,并没有直接进入村庄,而是绕到了村后的麻扎(圣墓)附近。 此处名为霍加木麻扎,是新疆的七圣人麻扎之一。一圈土墙围拢在四周,半球形的墓顶呈绿色,颇为显眼。 上山的小径两侧都挂着许多布条,五颜六色,那本是来朝拜的信徒们供奉的,但是据南音所见,这些布条挂着已经有些时日了,像是很久没人来过一样。 在麻扎下方有一座小小的土屋,一个穿着破旧长袍,扎着头巾的老人坐在土屋前,双目浑浊,满脸皱纹,手中拿着麻线,似乎在编织着一个人偶。 “牙合西木色孜!”辛弃疾走上前去,朝老人说道。 “……”老人缓缓的抬起头,分别打量着三个人,目光在南音身上停留的时间尤其久,最后才对辛弃疾开口道,“衣斯明厄孜尼麦?” “米能伊斯辛弃疾。”辛弃疾应道。 “辛弃疾……”老人重复着,“米尼托奴木色孜?” “曼色孜尼托奴衣曼,”辛弃疾答道,“布比孜阔月普其里克能衣西。” 老人听到辛弃疾这句话,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手中的人偶掉在地上,他也不理,只是紧紧盯着辛弃疾,花了很长时间才又开口道,“你,从中原来到?” 南音心中略微吃惊,没想到这老人竟然会说汉语,不过他说得比较缓慢迟疑,似乎很长时间没有说过了,有些颠三倒四的,不过也比说维语要好,勉强能听得懂。 “正是,”辛弃疾面露喜色,“老人家,您就是这一代的点灯人吗?” “是的……”老人缓缓的点了点头,“我是哈桑,孩子,这一次,你们想要……” “哈桑大大(大大就是大爷的意思),您看这个,”辛弃疾从怀中掏出一个卷筒,又从里面取出了一封信,“此乃当今大宋孝宗皇帝亲笔,想要启用圣墓之力……” “不可以了……”哈桑老人抬起一只干枯的手,拦住辛弃疾,“圣墓,不亮了……” “您说什么?”辛弃疾愣住了,“这不可能,根据我先祖传下来的手书,点灯人尚在,怎么会如此?” “大节,你们要,准备帮忙,到村子里,三日,以后……”哈桑老人指着山下,“大节成功,如果,圣墓会指引方向,再一次……” “切记……不可凝视他人,不可践踏米盐,不可窥伺炉灶,不可夸赞幼子,不可直视太阳……”哈桑老人补充道。 “怎么夸奖孩子也不行吗,”刘过在一旁嘀咕道,“规矩可真多……” 辛弃疾回头瞪了他一眼,刘过赶忙闭上了嘴巴。其实南音也一时间不能理解这些禁忌,但是他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便暗暗牢记在心。 “我明白了,哈桑大大,”辛弃疾点了点头道,“那我们这就去。” “去找……我的儿子……哈吾勒……”哈桑老人说道。 “哈桑大大,”南音开口道,“我想问一下,您说的大节,究竟是什么节日?” “大节,就是大节……”哈桑老人看向南音,面露疑惑之色,语气也提高了许多,似乎南音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你不知道吗?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南音被他的态度吓了一跳,但还是保持着冷静,赶忙说道,“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再详细了解一下,能更好的帮上忙。” “去吧,你们去吧……”哈桑老人挥了挥手,捡起之前掉在地上的麻绳做的人偶,继续编织起来,不再理会三个人。 “我们走吧。”辛弃疾低声招呼道,率先朝山坡下走去,南音和刘过跟在他身后,南音不自觉的回头看了一眼哈桑老人,他只是专心编着人偶。可是当南音转回头去,哈桑老人抬起了头,盯着南音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山坡下。 走在麻扎村的黄土房屋之间,那种气息太过古老,却因为生起的炊烟进入了现实,加上时而有当地人经过,说着南音听不懂的语言,让南音总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牙合西木色孜,”辛弃疾朝路边一个正在舀水洗手的男人问道,“月衣厄孜乃代哈吾勒?” 他提到了哈吾勒,南音大概能猜到这是在问路,果然看到那个男人点着头说了几句话,又指了一个方向,辛弃疾带着两人朝他所指之处走去。 “师父,他们过节为什么需要我们来帮忙,”刘过凑到辛弃疾身边问道,“到底要做些什么呀,还有刚才那老头儿说的那些不可不可,怪玄乎的。” “入乡随俗懂不懂?”辛弃疾朝刘过的后脑勺呼了一巴掌,“不懂就少说话,跟着做就行了……其实我也搞不太清楚。” “辛大人,”南音倒是觉得自己不能一直糊里糊涂的,反正现在已经上了一条船,不如把话说明了,“之前在月神庙遇到那两个当地人时我就觉得有不妥,只是觉得与我们无关便没有问。” “他们说的那个大节确实非常古怪,似乎完全不符合当地的节庆习惯,”南音顿了一下,“方才听您所说,此事关系当今圣上,那更是不可儿戏了。” “月娘子为何说这节日不对?”辛弃疾不答反问。 “……”南音迟疑了片刻,觉得这个时候可以说实话,不过不需要说全部的实话,“据我所知,回鹘(维吾尔族古称)的两大节日分别为开斋节与宰牲节,从来没有不准杀生之说。” “不对不对,”辛弃疾连连摆手,“月娘子是从何处听说的这古怪节日,他们的大节当然就是我们的中秋节呀,月宫娘娘的诞辰,只不过当地更加隆重罢了。” 这下南音彻底懵逼了,这月光菩萨是华国大乘佛教的神只,麻扎村信奉的应该是大食教,怎么会将佛教的节日作为村中大节去过?而中秋节与开斋节的时间甚至是冲突的,是哪里搞错了? 第28章 印记二十:麻扎村 “那或许……是我搞错了吧,”南音虽然心中疑惑,但是想起辛弃疾说的入乡随俗,决定先敷衍过去,“我也是道听途说的罢了。” “走吧,这边过去就是哈吾勒的家。”辛弃疾也没有深究,指着前方的一条小巷,这就是土屋建筑群的特色之一,家家户户皆由深浅不一或直或弯的小巷连接,甚至可以从屋顶通行,但是又自成一体。 三人绕进小巷子中,来到一座土屋门前,辛弃疾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是一个带着头巾的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模样,因为长期日晒,皮肤红黑,她还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 “可衣木尼衣孜代色孜?”女人开口问道。 “月衣代阿代木巴尔莫哈吾勒。”辛弃疾回答道道,三个人记得哈桑老人说的五条禁忌,不敢盯着女人看。 “曼比兰别仍。”女人反倒是打量了辛弃疾一会儿,将他让进了屋,又对着屋里喊道,“色孜尼衣孜代瓦提度!” 南音跟着辛弃疾走进土屋,只觉得竟然像是开了空调一般凉爽,外面的炎热酷暑都一扫而空了。 “马阿代木可依木?”一个男人从里屋走了出来,一看竟然是早上在湖边追着刘过的两个人其中之一。 “牙合西木色孜,曼色孜尼托奴哈桑,”辛弃疾直接开口说道,“米能伊斯辛弃疾。” “……”男人愣了一下,忙招呼道,“海开勒地厄孜莫,窝勒兔绒。” 看他的动作,是请三个人坐下来,而女人摆上了三碗茶后自己就进了屋里,留下那小孩在一旁玩耍。 小男孩似乎很喜欢南音,贴到南音身边,手里举着一个小泥人要给南音看,南音只能对着他微笑,不敢多说话。 “我就是哈吾勒,这是我的儿子哈迪尔,是父亲让几位来的吧,请用茶。”男人看女人离开后,用汉语说道,他的汉语虽然也略显生疏,但是比哈桑老人的要流畅许多。 “哈吾勒阿达西(阿达西就是兄弟的意思),哈桑大大让我们来村中帮忙准备大节,不知道是否有什么要我们做的?”辛弃疾也不和他客套,直入主题。 “这样啊,那可太好了,”哈吾勒一听似乎十分高兴,“我们需要艾买克和嘎乐,你们去替我寻来吧,快去,快去。” “哈吾勒阿达西,这个……”辛弃疾脸上有些疑惑不解,但是哈吾勒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推着三人出了土屋,“对了,日落之前你们必须回来,绝不能在外逗留,去吧,快去吧!” “唉,你这人怎么……”刘过还想理论两句,土屋的门已经关上了,差点碰着他的鼻子。 “辛大人,他说的这个……艾买克和嘎乐,是什么东西?”南音向辛弃疾问道。 “如果按照直接的翻译,艾买克就是我们吃的胡饼,而嘎乐则是火焰,”辛弃疾皱着眉头,“所以我才想多问一句,这两样东西何须我们去寻找?家家户户都有呀。” “会不会是有些什么别的含义?”南音想了想问道,“和大节有关的,特殊的含义,既然大节就是中秋节,那这个艾买克,会不会指的是月饼?” “月娘子大才啊!”辛弃疾一拍掌道,“的确有这个可能!” “做月饼啊,这个我也会!”刘过听到此处就乐了,“但是我们得有材料和模具呀。” “去村里转转吧,顺便想想嘎乐指的是什么,”辛弃疾点头道,“哈吾勒说日落之前我们必须回来,还是要遵守为好。” “日落……”南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日落之后必须回家,不得进食,不得有各种活动,这分明是开斋节之前封斋的规矩。 也就是说在这村中融合着两种节日的习俗,还另外有五条古怪的禁忌,这一切都太奇怪了。但是此事也没法和辛弃疾说明,雨林不在,也没人可以商量,南音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月娘,在想什么呢?要走啦!”刘过看南音站在原地沉思着,赶忙招呼道。 “唉,来了,”南音回过神来,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要尽快破除村里的谜团才是,“我们现在可有什么去处?” “去村中的寺庙,”辛弃疾说道,“出家人总不打诳语,或许可以问出嘎乐的线索,还有能讨些做月饼的材料。” 寺庙位于麻扎村的正中心,比起之前的月神庙来说规模要大的多了,而且看那样子像是刚建成不久的,与村中的土屋相比,简直有些格格不入。 从外观上来看,平瓦红墙,四角方正,一派庄重肃穆的景象,颇有威严,与传统的佛寺并无二致。可是当进入庙中,南音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庙中的墙壁与立柱上都绘满了精细繁复的花纹,内容基本上是以植物,几何形,文字为主,讲究对称与重复,十分华丽,这分明是一座清真寺呀! 辛弃疾和刘过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只是朝寺庙大殿走去,有两名穿着搭肩僧衣的僧人迎了出来,与辛弃疾用维语交谈着。 其中一名僧人很快便离开了,另一名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想要邀请三个人到一边的小屋之中暂时休息。 “辛大人,我们能不能到大殿之中看看……”南音低声对辛弃疾说道,她想要进大殿去确认一下这到底是佛寺还是清真寺。 “月娘是不是有什么发现?”辛弃疾问道。 “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应该进去看看才好,”南音回答道,“这里应该也是供奉月宫娘娘吧?” “当然了,”辛弃疾说道,“那我同他说一声,咱们去上柱香。” 辛弃疾便又朝那僧人说了几句,僧人点了点头,引着三人朝大殿走去。进入殿中,三个人都不免心中吃惊,那神台上的神像直接被一块巨大的麻布盖住了,看不出供奉的究竟是什么。 第29章 印记二十:演技 南音此时心中充满了疑惑,原先看庙中装饰这似乎是一座清真寺,那是伊斯兰教的寺庙。按照伊斯兰教教规,信徒们崇拜独一无二,无形无像的最高主宰安拉,也称为胡大。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禁止一切形式的偶像崇拜。所以在清真寺内,尤其是大殿内,是绝对不可以供奉偶像的,也从来不用人与动物图形作为装饰。大都用美化古兰经文的书法,或是植物与花卉的几何图案,从而使殿内清爽醒目。 但是这一座寺庙却供奉有神像,这本来就很违和,更不要说那神像还用布盖住了,除非是尚未整修完毕,否则放到哪里都是大不敬的行为。 “哎呀,这个怎么……”刘过年纪小,心中藏不住事,此时不禁指着神台脱口而出道。 辛弃疾眼明手快一把按下了他的胳膊,南音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 走在前面引路的僧人猛的回过头来,脸色惨白如纸,双眼殷红如血,脸颊凹陷干枯,那模样根本不似活人,反倒像是一具僵尸。 但是这恐怖的场景一瞬即逝,僧人迅速就恢复了正常,让人不得不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刘过盯着僧人的脸想要再仔细看看,却被辛弃疾一把按住脑袋低下了头,南音也假装好像是在观赏大殿装饰一般四处张望着。 不可凝视他人,这是哈桑老人说过的禁忌之一。 僧人不动声色的回过头去,给神台上了一炷香,之后站到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是在邀请南音三人也去上香。 这可如何使得,若是普通的寺庙佛殿,意思意思上个香也无所谓,可是这里处处透露着诡异,天知道这些和尚拜的是什么东西,加上头先那不知是不是错觉的一幕,怎敢随意上香参拜? 辛弃疾也明白其中厉害,可是却一时不知该如何拒绝那僧人,如今是在人家的佛殿之中,万一和他说不拜,惹恼了他那可不好办。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只听“哎呀”一声,站在一旁的南音身体晃了两晃,便朝后倒去。 “月娘子,你怎么了?”辛弃疾赶忙扶住南音,见她晕了过去,对那僧人喊道,“巴拉木阿哥热批喀普图,色孜尼阿瓦热克里普阔衣杜木!” “喀依尔额孜阿哥热瓦提度?”僧人见状,也赶忙上前来查看南音的情况,只见她双目紧闭,呼吸微弱,“曼亚塔克塔亚特满木,曼比兰别仍。” “师父,月娘子这是怎么了?”刘过十分着急。 “不知道,先带她去休息一下。”辛弃疾架起南音,跟着僧人出了大殿,进到后院的耳房之中。 这里应该是平日里僧人临时休息的地方,收拾的十分整洁干净,但是家具都很简朴,有简易的床铺,辛弃疾便扶着南音躺了上去。 “代米艾里西卡迪凯提克愣。”僧人说道,“读热啊阿勒马其迪米?” “多合吐尔热特色普叶孜普拜尔地,”辛弃疾应道,“布衣西尼曼衣西来衣!” 之后僧人便将门关上退出了耳房,辛弃疾放轻脚步走到门边,侧耳细听着。 “师父,您这是在做什么?”刘过有些不解,辛弃疾忙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没有人了,”过了半晌,辛弃疾才走回房中,看着躺在床上的南音笑道,“月娘子急智之才,改之,你可好好学着点。” “辛大人过奖了,”南音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只是想起我的一个朋友,她最擅长做这些事情。” “唉,月娘子你好了吗?”刘过还没反应过来。 “我本来就没事啦。”南音四处打量着这间耳房,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原来刚才在那大殿之中,南音一看辛弃疾的脸色就知道他的为难之处,突然想起雨林戏精上身装病的样子,虽然南音自认为没有什么表演的细胞,但装晕还是可以的。 而且当辛弃疾扶到南音的时候,就知道她是假装的,两人心照不宣,只为了能有一个合适的借口离开那大殿。 “我先前对那和尚说,我们受人之托来寻找艾买克与嘎乐,”辛弃疾坐下来说道,“和尚说嘎乐在每家每户的灶台之中。” “灶台之中?”南音皱起眉头,“灶台之中确实有火,可是哈桑老人说过,不可窥伺炉灶,这岂不是……” “还不止这个,”辛弃疾也是面色凝重,“艾买克确实和我们猜测的一样,正是月饼,他们寺中不但有模具,还有一些剩下些食材可以给我们,只是……” “这个是有什么问题吗?”南音知道肯定不会这么顺利。 “他说村中百姓大节所需的艾买克,要荤的内馅儿,可是他们并没有那些,”辛弃疾撇了撇嘴,似乎对自己说的话产生了怀疑,“那意思是需要我们自己去找。” “那我们上普通人家里讨要些肉馅来不就好了,”刘过见南音没事,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我最拿手的月饼其实是甜口的,不过肉馅也不是不可以……” “不是这个意思,”南音摇了摇头道,“这其中确实大有问题,首先这里的大节与中秋节一定有所不同,当地人既然是为了月光菩萨的诞辰,那便属于佛教的节庆,那有道理要荤腥?” “其次,他们现在处于封斋期间,看到你在湖边洗手见血都忌讳,家里怎么可能备有什么肉馅?”南音分析着这其中的古怪之处,辛弃疾在一旁连连点头。 “唉,这么说来,他让我们找的两样东西,其实都很有问题啊!”刘过气愤的拍桌子道。 “嘘,有人来了。”辛弃疾的耳朵十分灵敏,那些僧人穿着的是柔软的草鞋,他仍然能听到。 辛弃疾让南音靠在床上,自己则坐在床边做出一副照顾病人的模样。 “叩叩叩。”果然很快就传来了敲门,辛弃疾等了一会儿才示意刘过去开门。 这一次来的是两个年纪较小的僧人,一个手里提着两个篮子,装着小麦粉,调料,香料等等食材以及一套木头模具,另一个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三碗胡饼汤。 第30章 印记二十:模具 辛弃疾走过去与那两个小僧人说了几句话,让刘过接了他们手中的东西,行了一礼才送他们离开。热气腾腾的胡饼汤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三人早上吃过蛇肉之后一直没再吃过东西,此时已经过了中午,自然都感觉到有些饿了。 “好香呀,”刘过将胡饼汤摆在桌上,“师父,月娘子,来吃些东西吧。” “不行,”南音心觉有异,赶紧阻止道,“我觉得这个还是别吃的好。” “为什么呀,”刘过咽了一口口水,“你们不饿吗,我看着这汤很好喝的样子……” “不是不饿,我就是觉得这胡饼汤香的太异常了,”南音说道,“而且这一闻就有肉味,哪里像寺庙里会端出来的吃食?” 辛弃疾没有说话,只是拔出匕首,轻轻翻动着胡饼汤,只见那汤碗中最上方有一层酥油,漂浮着掰碎的胡饼,胡饼吸满了汤汁,看起来饱满且诱人。 继续向下翻,在碗底有一些不知名的东西,煮的太烂了,根本看不出是什么。辛弃疾用匕首的尖端挑出一些,放到鼻端闻了一下,一股腥膻之气直冲脑门,赶忙甩回碗中。 “哎呀,这是什么东西……”刘过虽然年少贪吃,但毕竟是十分聪明的人,也看出了其中的问题,一瞬间就对那汤失去了胃口。 “不好说是什么,反正不是好东西。”辛弃疾摇了摇头道,“这东西你可敢吃吗?” “不敢了不敢了,还好我这还有自己带的饼,”刘过从包袱里拿出了油纸包裹着的烤馕,掰开几块,分给南音和辛弃疾 南音虽然没有什么胃口,但是也知道必须吃饱了才有力气应付接下来的事情,所以便拿了一块吃起来。 烤馕虽然不算难吃,而且十分饱腹,但是就这么干吃确实没有什么滋味,此时南音十分怀念雨林的背包。 几口将烤馕吃完,南音开始翻看刚才僧人们送来的事物,食材看起来十分普通并无特别之处,南音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那一套模具吸引了。 制作月饼的模具通常只有一面有花纹,而这一套则是双面花纹,其中的一面是半月莲花,就是月光菩萨手中所执的那一朵,而另一面则是菊花。 模具都是木质,莲花的那一半模具摸起来细腻光滑,柔和温润,很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是使用了很久才会有这样的质感。 可是菊花的那一半明显是新做的,还有些干涩刺手,边缘处也颇为尖锐,难道是之前的那一半坏掉了或是丢了,后补的吗?但是南音觉得事情绝对不是这么简单。 “咦,这个莲花我见过,之前月宫娘娘手中拿的就是,可是另一半为什么是菊花呢?”刘过好奇的问道。 “白菊花被视为佛陀之花,”辛弃疾对刘过解释道,“相传释迦牟尼降生时,他身周有白菊竞相开放,花瓣纷飞,最后在释迦牟尼的头顶上形成了一个华盖,象征着佛陀的圣洁与光荣。” “哇,这样的模具,怎么可能在里面加上荤腥,做出这种邪门的月饼,他们也不怕亵渎了佛祖,”刘过连连摇头,“师父,我们可不能做这些东西!” “不错,我先前就觉得有些奇怪,”辛弃疾说道,“哈吾勒为什么自己不做,要我们去寻找这两样事物,若是我们不来,难道他们就不过节了?” “可是师父,您不是还有求于那哈桑老头,是他让我们来帮忙的……”刘过有些担忧。 “哼,实在不行,他也别怪我来硬的,”辛弃疾冷哼一声,“省得叫他们觉得我辛某人好拿捏了!” “师父,那咱们现在怎么做?”刘过问道。 “月娘子,可是发现了什么问题?”辛弃疾发现南音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只是在研究那制作月饼的模具。 “没什么,”南音摇了摇头,看着那一半菊花模具,总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一时间也想不出个头绪来,“辛大人,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先按照他们所说的去做。” “这是为何?”辛弃疾问道,“我辛弃疾可绝不会被他们当枪使,这些事情……” “入乡随俗,这是您之前自己说的,”南音的声音轻柔却沉稳,让人不由得信服,“我虽然并不清楚您此行所遇之事,但是为了达到目的,用强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其实最主要的是麻扎村中有太多的古怪之处,我们现在根本摸不清头绪,好在这里的人目前看来还算友善,”南音看向桌面上那三碗胡饼汤,“至少没有明面上对我们有恶意。” “那我们不如顺藤摸瓜,就按照他们说的去做,肯定可以了解到更多的秘密,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岂不是更好?” “师父,我觉得月娘子说得在理,”刘过听得直点头,“而且我们已经有了防备之心,也不怕他们。” “好,便按照月娘子所说的,”辛弃疾站起身来,“那我们也该走了,趁着时间还早,去村里转转,别忘了日落之前必须回到哈吾勒家里。” “师父等一下,”刘过说道,将三碗胡饼汤倒入了房中的恭桶里,“这下他们就看不出来啦!” 于是三个人离开了耳房,南音努力做出一副虚弱的模样让刘过扶着,辛弃疾找到寺中的僧人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之前给他们引路的僧人回到耳房之中,很快就发现了倒进恭桶里的胡饼汤。他随即回到大殿之中,对着神台上的神像说着什么,此时这僧人双目通红,脸色惨白,如同一副僵尸。 盖在神像上的麻布无风而动,轻轻的滑落下来,那是一尊穿着白色长袍的石像,一手执半月莲花,一手执白菊花,而她的脸庞竟然与南音一模一样。 第31章 印记二十:千佛洞 三个人离开寺庙回到村子中,此时已是过了午后,烈日当头,正是最炎热的时候。按照常理,大部分的村民应该是在家中歇息,或是做一些轻松的活计。 随意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个裹着头巾的女人带着一个小孩子,辛弃疾上前去询问了几句,期间那小孩一直眼巴巴的盯着南音看。 “她怎么说?”南音看着那女人带孩子回了屋里,总觉得孩子的目光让自己浑身不自在。 “我问她去哪里可以寻到做月饼的馅料,她说……”辛弃疾一脸的疑惑,似乎不太能确定自己听到的答案,“她说让我们到火焰山山谷中去找。” “我知道了!师父,在沙漠里不是有黄羊和野狼吗?她是不是让咱们去打猎呀……”刘过开始摩拳擦掌,“那我可当仁不让了!” “沙漠上的狼可不好对付,”南音苦笑道,“而且山谷中地形复杂,我们是外来人并不熟悉,又没有武器工具,怎么会让我们去打猎呢。” “我觉得也不会这么简单,”辛弃疾想了想说道,“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去看一看。” “我也是这么想的,”南音点了点头道,“斋月中村里没有肉食,出村去寻找倒也算合理。” “那就快走吧,”辛弃疾手搭凉棚抬起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现在还不算太晚。” 按照村民的指点,三个人穿过村庄,进入山谷之中,翻过一道山坡,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住了,南音已经知道了这是何处,这是吐峪沟千佛洞。 在南北朝时期,吐峪沟千佛石窟是高昌王国举全国之力经营的佛教重地之一。到了唐代,吐峪沟大峡谷两侧的佛窟又更进一步发展,其中佛教壁画艺术也发展到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敦煌莫高窟曾经出土过唐代文献《西州图经》,其中描述的吐峪沟可称为人间仙境。 《西州图经》记载,在吐峪沟中有随山势展布的上百佛窟,背倚危峰,下临清溪,绿树掩映,佛教禅院密集,佛乐飘飘,烟火不断,游僧云集,人行沟谷深处,难见日月。 可是如今所见,这其中有一大半的洞窟皆被焚烧破坏,坍塌不全,其中大部分被破坏的洞口能看到一些黑色的痕迹,是干涸的血,很难想象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这,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什么月饼的馅料……”刘过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害怕,直往辛弃疾身后躲。 “嘘,不要说话,”南音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你们听。” 原本山谷中有风吹过,从深处就发出些如号角般的轻微响动,但是经南音的提醒,辛弃疾与刘过也屏住呼吸,侧耳细听,果然听到风声中还夹杂着奇怪的声音。 那像是有人在哽咽呻吟,十分微弱,但是仔细听来发现竟然是从那些保存完好的洞窟方向传过来的。 “我们去看看,”辛弃疾确定好了方向,率先朝有声音的洞窟走去,“你们当心些,这地方可邪门的很。” 来到洞口附近,那声音更为明显了,就是从前方不远处某一个洞口传出来的,像是有一个人在洞中哭泣,而且听起来十分痛苦。 “师,师父……这,这里面不会有鬼吧……”刘过一脸的害怕,“咱们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蛇和野狼都不怕的小英雄,竟然怕鬼么?”南音打趣道。 “月,月娘子别说笑了……毒蛇猛兽皆有形体,自然有办法可以对付,这个鬼嘛……”刘过咽了一口唾沫,“我们哪里对付得了……” “那你……”南音捂着嘴笑了,她差点脱口而出道你这么怕鬼怎么敢住在古墓里,“那你就把鬼当做猛兽,照样揍它一顿就好了。” “唉,真的可以吗?”刘过竟然有些相信了南音的话,“那我下次试试看好了……” “你还真的想见鬼吗?”辛弃疾听了半天听不下去了,没好气的说道,“安静点,就是这个洞口了。” 眼前的佛窟是附近最大的一个洞,但是因为背向太阳,内部没有光照,看不清楚深处有些什么,洞口所能看见的是保存较为完好的壁画以及两座佛像,但是上面却被泼满了污血。 而且靠近一些后,血腥之气直冲鼻腔,令人作呕,三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捂住了鼻子。这可是大不敬的行为啊,究竟是什么人做的? 洞窟深处的呻吟之声还在继续,辛弃疾拿出火折子吹亮,便进了洞中,南音和刘过紧随其后。洞深有七八米,走进其中,三个人都呆住了。 在辛弃疾的火折子照亮下,能看到洞中的释迦牟尼佛像之前有一个长排木架,上面吊着三个人,这样说或许不是十分准确。 最左边的一个可以说是一副骨架子,身上的血肉皆无,而且看这架势是被活活剐下来的,是最残忍的凌迟之刑。 中间的一个上半身还算完好,可是下半身也已经变成了白骨,脚下还放着一个巨大的木盆,里面血肉模糊装了半盆,不用细看也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 而最右边的一个人尚且活着,他全身赤裸,也没有头发,四肢被固定在木架上,低垂着头,呻吟声就是他所发出来的,有些含混不清,不成语言。 这场景简直可以称作人间炼狱,更何况竟然发生在佛窟之中,对佛像极尽亵渎之能事,即便是南音并不十分信佛,也觉得心中如压着千斤大石。 南音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只能竭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心中默默念其《妙法莲华经》,稳定心神。 辛弃疾本是行伍出身,见惯了沙场生死,倒还算镇定,可刘过已经受不住了,转头就跑出了佛窟,在洞口大吐起来。 “月娘子,你……不害怕?”辛弃疾看南音除了脸色有些不好,并没有太大反应,有些惊讶。 “无事,”南音轻轻摇了摇头,指着右边那人道,“我们要不要把他放下来……” 辛弃疾没有说话,走过去查看了一下,他并没有将那人放下来,而是挥了挥手,带着南音朝洞外走去,刘过还扶着山壁在呕吐。 第32章 印记二十:灭佛 “放他下来也没有用,”辛弃疾的脸色十分阴沉,“他的舌头被割了,眼睛也被剜掉了,双手双脚也已经被打断,我们无法从他身上获得任何线索。” “可是就这样放着他不管吗……”南音心中不忍,但是马上就想明白了,洞中人是死定了,若是救他,反而会给自己三人招来危险,“唉,那不如给他一个了结吧。” “也不行,”辛弃疾坚定的摇了摇头,“你也看到另外两个人的模样了,行此事之人不会让他们轻易死去,如果我们贸然动手,必然会被发现。” “太可怕了……到底是什么人干的这事儿……”刘过吐的黄胆水都出来了,才缓过来一些,但是还蹲在地上站不起来。 “喝点水,”辛弃疾从自己的包袱中拿出皮水壶递给他,“什么人做的我不知道,但是这或许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辛大人,你指的是……月饼的馅……”南音想起在洞中看到的那个大木盆,明白了辛弃疾的意思,之前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这时在也忍不住了,也扶着石壁干呕起来。 “恐怕正是如此,”辛弃疾看了看南音和刘过,“你们在此等候,我进去取。” “不是吧师父,要我用那个东西来做月饼,那我以后哪里还敢吃自己做的东西……”刘过一脸的生无可恋,看着辛弃疾就转身要重新进入佛窟之中。 “辛大人等一等,”南音强忍住想吐的感觉,赶忙阻止道,“即便这是他们要的东西,我们也不可以真的这样做……” “可是……”辛弃疾皱起眉头,“如果不按照哈桑所说的去做,我……” “我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南音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你有没有注意到里面那三个是什么人?” “什么人?”辛弃疾被南音问的愣了一下,“那人一丝不挂,完全看不出来是何身份呀……” “他们是和尚!”南音说道,“而且是信奉佛教的僧人!” “这你如何知道的?”辛弃疾有些疑惑,“他们确实没有头发……对了,他们头顶上有戒疤!” 所谓戒疤又称香疤,是佛教徒为求受清净戒体,而燃香于身上所遗留下的疤痕。代表着舍身供养之思想,或断除我执。 受戒时燃戒疤又称为烧香疤,所燃香疤之数目一般有一,二,三,六,九,十二。十二点表示是受的戒律中最高的“菩萨戒”。 戒疤越多表示资历越深,一般寺庙的住持可能有八个或者九个的戒疤,然而这十个疤以上却不是一般的和尚所能拥有的,除了达摩祖师,六祖禅师以外,有十个疤的高僧世间不超过五人。 而山洞之中右边还活着的与中间还剩下上半身的和尚头顶都是九个戒疤,最左边那个已经被剐为白骨看不出来,但是想必也差不多,三人均是佛门高僧。 “辛大人,在佛窟之中,释迦牟尼的佛像之前酷刑残害得道高僧,这举动再明显不过了,是灭佛,”南音说道,“所以这村中的大节并不是什么中秋节。” “不是中秋节……那会是什么?”辛弃疾听得有些似懂非懂。 南音此时已经几乎想通了一切,正是南宋时期,伊斯兰教大举进入西域吐蕃,消灭了佛教的影响,以至于此后千年在新疆地区都不再有佛教的踪迹。 一直到南音所生活的二十一世纪,新疆人民都信奉着伊斯兰教的胡大真主。但是这些很难对辛弃疾解释,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来自未来吧? “我方才也想明白了一件事,”南音指了指刘过背着的从寺庙里讨来的模具,“这模具有一半看起来如此崭新,就是被他们调换过的。” “白菊花在佛教中确实是佛陀之花不假,但是它同时是大食教的真主之花,在大食教的传说中,白菊花代表着清真之美和感性之美。” “而白菊花的洁净和清新,代表着大食教吸收新的信徒,广为传播的态势,”南音望着那被毁去大半的千佛石窟,“我猜,这根本就是大食教想要取代佛教所采取的行动。” “月娘子博闻强识,竟然能想到这些……”辛弃疾赞叹道,“大食教是异端邪说,怎可让他们得逞!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辛大人,事已至此,我希望你可以说一句实话,你此行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南音很认真的问道,“你若是不愿意告知,我……” “月娘子不必再说,我明白,”辛弃疾打断南音的话,“其实我祖上正是麻扎村人,所以我会说回鹘语。” “麻扎村守护着圣墓,圣墓开启,有着激励人心,感化万民的力量,我这一次前来,是奉皇上之命借用圣墓之力,让吐蕃归宋,一同抵御金国。” “所以我自然也不能看着大食教蛊惑当地民众,两件事情并无冲突。”辛弃疾将隐秘对南音和盘托出。 辛弃疾的说明也解了南音许多疑惑,原来宋孝宗并不是不重用辛弃疾,而是另外有秘密之事交给他办,但是按照后世历史来看,辛弃疾此行是失败了。 当时的吐蕃并没有回归宋朝,而且也被大食教所占领,那也难怪后来的辛弃疾更加脾气暴躁,愤世嫉俗。 “辛大人,我记得你曾经称呼哈桑老人为点灯人,这指的是什么?”南音问道。 “就是世代守护圣墓的人,”辛弃疾说道,猛的一砸山壁,“对了,那老头一定也被大食教蛊惑了,他骗我!”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问题出在他儿子哈吾勒身上,”南音回忆着见到哈桑老人时的情景,“无论是谁的问题,咱们现在暂时还不能打草惊蛇,违背他们的指示。” 第33章 印记二十:肉馅 “那我们该如何行事?”辛弃疾忙问道。 “有的时候若是事情做不到,可以让别人觉得我们在做,效果也是一样的。”南音环顾着四周,在山谷中生长着许多仙人掌,“就是这个了,我们可以来一招以假乱真。” 南音向辛弃疾借了匕首,去割下了几片厚厚的仙人掌肉,将外层碧绿的表皮削掉,里面的仙人掌肉晶莹剔透,像是一块大大的果冻。 古人出行身边必然带有朱砂,既可以辟邪消灾,又能在迷途之时用作行路标识,南音又要了些朱砂,混合着清水一起将仙人掌肉捣烂,乍一看去竟然真的有些像是血肉。 当然如果离得近了观看,一下子就会被发现破绽,但是也足以应付了。此时天色渐晚,太阳已经开始缓缓落山,南音让刘过拿了张包干粮的油纸捧着这团仙人掌肉,回了村子。 一路上也偶尔遇到村民,他们只是远远的盯着刘过手中的“血肉”,眼神中不经意透露出一丝狂热,甚至有的人还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 这些目光都让三个人十分不自在,但是也正说明南音的这个计策行的通,至少把村里的人都唬住了,不过就在快要回到哈吾勒家中时,南音让刘过把“肉”包好,只留了些“血迹”在纸面上。 哈吾勒听说三人去寺庙借了模具,又从山谷中取回了馅料,表情十分满意,并说晚饭后可以将厨房借给他们使用,又安排了两间客房给三个人休息。 此时三个人都在南音的客房中,这黄土房屋果然冬暖夏凉,虽然外观看起来比较简陋,但是房间里打扫的很干净,家具一应俱全,倒也算是十分周到。 南音将桌子上的灯台和杯子都清理到一旁,空出位置让刘过制作月饼。看他动作娴熟,和面擀皮一气呵成,之后包入仙人掌馅料,放入模具中压出月饼的形状,只等上锅蒸熟即可。 哈吾勒的儿子哈迪尔过来敲门,说请三位客人去吃晚饭。 “我们要去吃吗,”刘过回想起今天在寺庙里的胡饼汤,加上在千佛洞中所见,根本没有胃口,“不然算了吧,我这还有干粮……” “不行,我们还是得去,”南音摇了摇头,“在他家中做客,饭都不去吃,这也显得太过不自然了。” “不错,”辛弃疾赞同道,“不过我们不要吃看不出是什么的食物,吃点主食就行了。” “那好吧。”刘过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做心理建设。 三人跟着哈迪尔到了大屋,这会屋里支起了炉子,炉子上的大铁锅里贴着三块面饼子,每一块都有碟子大小,哈吾勒的妻子正用叉子在上面扎孔,这是正宗的烤馕做法,而桌子上则盖着一个竹编的菜罩,看不到有些什么。 “三位朋友,快请坐,”哈吾勒十分热情的招呼道,“今天辛苦你们了,有你们帮忙可太好了,可惜现在我们还在斋月,不能请你们品尝最丰盛的美食。” “哈吾勒阿达西,不用客气,我们随便吃些就可以了。”辛弃疾虽然脾气暴躁,但是此时竟然能对着哈吾勒做出一副客气的模样,南音默默的在心里赞叹他的能屈能伸。 “哎呀,这胡饼可真香呀,我最爱吃胡饼了,”刘过凑到铁锅边上,使劲嗅了嗅鼻子,“我吃这个就够了!” “这位朋友真是识货,我妻子烤的饼子可是全村里最地道的,若是喜欢你们就多吃些,”哈吾勒笑眯眯的丝毫没有察觉到刘过的演技十分浮夸,“快请坐吧,饼子马上就好了。” 哈吾勒将菜罩揭开,露出桌上的菜肴。新疆人本是游牧民族,他们一向是以肉食为主,但是因为斋月不可见荤,这时桌上的菜不多,只有一道白菜和一道香菇,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在桌子正中央摆着一大盆汤,热气腾腾,闻起来和今天在寺庙中的胡饼汤有些相似,汤色浓郁,看不清下面有些什么东西。 看到这盆汤时,南音三人的脸色都有微微的变化,南音和辛弃疾还好些,刘过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好在之前早就吐光了,这时候并没有直接呕吐出来。 “咳咳咳……”刘过转过身去,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借以掩饰自己想吐的反应。 “十分抱歉,我这位小朋友身体有些不好,”辛弃疾赶忙说道,“可以给他一杯水吗?” “哎呀,小朋友不如来喝碗汤吧,”哈吾勒抬起手就要去给刘过盛汤,“一会儿饼子烤好,掰碎泡进汤里,味道可是好极了。” “汤就不必了,我们家乡的习俗,这个月不可以饮汤,”辛弃疾听刘过咳嗽的更加厉害了,急中生智说道,“我们就吃些菜与胡饼即可。” “那好吧,”哈吾勒倒是没有强求,只让妻子去倒了一碗水给刘过,“真是可惜啊,这汤是我们麻扎村的秘方,别处可喝不到。” 见哈吾勒不逼着自己喝汤了,刘过也缓过来一些,喝了哈吾勒妻子端来的水,坐回座位上。 南音仔细观察了桌上的两道素菜,确实只是单纯的炒菜,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于是她朝辛弃疾和刘过递了眼神,示意菜可以吃。 铁锅中的胡饼已经呈现金黄色,焦香酥脆,可以上桌了,哈吾勒的妻子给南音三人一人分了半块,剩下的一半便掰碎了泡入汤中。 这时南音终于明白了哈吾勒为什么没有强求刘过喝汤,因为哈吾勒一家三口就将那一大盆汤分光了,他们此时正埋头喝汤,桌上的菜是一口都不动。 那汤还冒着热气,可是三人拿着勺子一口接一口的往嘴里送,仿佛完全不怕烫,脸上的神色贪婪又满足,就像是饿鬼吃到了美味佳肴一般。 就他们这架势,那一盆汤别说还要分给客人,就他们自己或许都不够吃。而且碗里的汤渐少,露出碗底软烂如同肉酱的东西,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三个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第34章 印记二十:厨房 哈吾勒一家三口喝汤的模样太过骇人,南音三人都看得呆了,恍惚之间南音看到他们的双眼变得血红,脸庞干瘪,如同僵尸。 不好!南音打了个激灵,忙收回视线,看到辛弃疾和刘过还在发愣,情急之下伸手一拂刘过的水碗,只听“哐当”一声,碗掉落在地,惊醒了师徒二人。 “哎呀,你这小子怎么如此不小心!”辛弃疾大声说道。 哈吾勒一家人也抬起了头,这时南音再看他们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不再是刚才那副僵尸样子,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 “没事没事,我知道的,这个按照你们汉人的说法叫什么来着,岁岁安……”哈吾勒倒是并不在意,和之前一样笑容可掬。 “岁岁平安。”辛弃疾接过话来。 “对对,岁岁平安,岁岁平安,哈哈哈,你们汉人可真有意思……”哈吾勒大笑道。 哈迪尔站起身来,跑出屋去很快就拿回来了一个小簸箕和手持笤帚,蹲下身去扫走了刘过脚边的碎瓷片。 “哎哟,这小兄弟小小年纪……”刘过脱口而出道,哈吾勒脸上的笑容凝固,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刘过,哈迪尔也停止了动作,仿佛一瞬间时间都静止了。 南音反应极快,将手里的烤馕一把就塞进了刘过的嘴里,堵住了他的下半句话。 “这胡饼可真香,哈吾勒阿达西说这是村中最地道的烤饼,果然没有说大话!”辛弃疾连忙岔开了话题。 “哎呀,那可不,我从来都不说假话的!”哈吾勒将自己碗底的汤一口喝光,哈迪尔将碎片清扫干净拿出去倒掉,仿佛刚才没发生过任何事情。 刘过这时候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敢再多说话,生怕又犯了什么忌讳,低头小口啃着烤馕,辛弃疾又和哈吾勒客气了几句。 “我已经吃饱了。”刘过没什么胃口,手里的烤馕还剩一半时就吃不下去了。 “小朋友你不吃了吗?”哈吾勒看刘过放下了烤馕。 “不是不是,他口渴,还想喝点水,”南音赶忙说道,“可以再给他一碗吗?” “当然,”哈吾勒挥了挥手,让妻子再去倒水来,“吃吧,吃吧。” “尽量吃,不要剩下,”南音在刘过耳边低声说道,“不可践踏米盐,我怀疑引申的意思就是不能糟蹋食物。” 刘过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便不再多说,拿起烤馕往嘴里塞。一顿饭终于吃完了,哈吾勒满意的让妻子将三人带去厨房,还替他们生好了火,让他们随意使用。 这里的灶台是最原始的土灶,下方生火,没有遮盖,整个厨房里气温较高,时不时有火星蹦出,不过旁边摆着一个巨大的瓦缸,里面盛满了清水。 南音和辛弃疾将一口大锅放在土灶上,里面支起了木架,待水烧开后,刘过将之前用模具印好的月饼一个一个摆在木架上,之后便盖上锅盖等着蒸熟。 “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呢,”等待的期间,南音在厨房里四处观察着,“所谓的嘎乐在炉灶之中,究竟该作何解释?” “一会儿等月饼做好了,把里面的火掏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刘过正摆弄着一把剔骨尖刀,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头了,把手都包浆了,但是刀锋十分锋利,显然时常保养。 “你忘了吗,哈桑的禁忌之一,不可窥伺炉灶,想必若是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南音叹了口气说道,“在这村子里可要小心些。” “这里的村民到底怎么了,”辛弃疾皱起眉头,“他们变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到底是他们的问题,还是我们的问题?” “我们的问题吗……”南音听辛弃疾如此说,心中如同一道炸雷,好像想到了什么。 “月娘子你怎么了……”辛弃疾看到南音呆立在当场,出声询问,“哎呀,这哪里来的苍蝇,烦死了!” 厨房中本就闷热异常,不知哪里来的几只苍蝇一直在三人身边环绕着,确实令人心烦意乱,更何况辛弃疾这暴脾气,他烦躁的挥手想要驱赶苍蝇。 “等一下……”南音被打断了思路,也注意到先前没有的几只苍蝇,四处看了一圈,“改之,你先别动。” “嗯?怎么啦……”刘过拿着那柄剔骨尖刀不再动弹,只见几只苍蝇晃晃悠悠的落到了刀上,爬来爬去的不再飞起来。 “原来这些苍蝇就停在这把刀上,”南音说道,“改之拿起来观看,苍蝇便被惊到,才飞了起来。” “那又如何?”辛弃疾一脸懵逼。 “说明这刀子沾了荤腥血液,而且就在近期!”南音解释道,“苍蝇专叮腐臭荤烂之物,若是刀子短期内没见过血,怎么会招惹苍蝇?” “原来如此,”辛弃疾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斋月期间本不能杀生见荤,这刀子却招了苍蝇,说明……说明哈吾勒破戒了!” “恐怕不仅仅是破戒那么简单,”南音回忆起千佛洞中三个惨遭酷刑的僧人,“说不定那灭佛之事正是村中之人亲手执行的。” “可恶!”辛弃疾一拳砸到水缸上,整个缸子嗡嗡作响,“这些人面兽心的畜生!麻扎村怎么会变成这样,看来我要替先祖拨乱反正,把他们……” “辛大人,人心易变,更何况您先祖迁居中原年长日久,沧海桑田,早已物是人非了,”南音打断辛弃疾的话道,“如今我们还尚未搞清楚村中的情况,还不到与他们翻脸的时候,大人还请隐忍为是。” “月娘说的极是,”辛弃疾叹了一口气,“是我鲁莽了。” “哎呀呀,得亏我们遇到了月娘子,”刘过在一旁笑嘻嘻的说道,“否则我肯定劝不动师父的。” “臭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辛弃疾瞪了刘过一眼,“你还拿着那刀,也不怕沾上些什么!” “哎呀我差点忘了!”刘过这才反应过来,将手里的刀一扔,那剔骨刀落在水缸旁边的地上,听得一声脆响,那地底下是空的! 第35章 印记二十:地窖 南音仔细敲了敲附近的地面,确认在水缸之下确实有异,于是便让辛弃疾和刘过两人一起合力将那水缸移到了一旁,果然露出一个拉环,看样子是一个地窖。 百姓家中有地窖并不奇怪,但是没有人会把地窖的入口用一个装满水的大水缸压住,若不是刘过碰巧弄掉了剔骨刀,这地窖几乎不可能被人发现。 辛弃疾一把拉开拉环,一股恶臭难闻的气息扑面而来,黑黝黝的洞口,有黄土砌的台阶通向下方。而最恐怖的,那翻开的地窖盖子与黄土台阶上都有许多带血的划痕。 虽然那些血迹早已干涸发黑,但是能看得出是人徒手所抓出来的,看到此情景三个人都不禁觉得背脊发凉,可以想象这些痕迹是如何形成的。 “我要下去看看,”辛弃疾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手上的土,“你们在这守着。” “辛大人,我同你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南音弯腰将自己的长裙扎了起来,“改之在这里守着,千万不要跟下去。” “怎能让月娘子下去冒险,”刘过看着那黑黢黢的地窖入口,确实有些害怕,却又觉得这种事情应该男人去做,“还是我……” “你得在这儿帮我们守着呀,万一有点什么事,我不会武功,如何应付,”南音安慰刘过道,“辛大人快走吧,别忘了这可是哈吾勒家的厨房,他们随时有可能发现。” “好,”辛弃疾点头道,拿了厨房里的一根蜡烛,借着灶台的火点亮,以袖子掩住口鼻,便往地窖下走去,“小心些。” 南音跟在辛弃疾之后也下了地窖,挖的并不算太深,很快就到了底,一般来说,百姓家中的地窖都是用于储藏蔬菜粮食,虽然不深,空间还算比较大。 虽然两个人都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是下到地窖底时,还是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前所见的场景也太过恐怖了。 就在黄土台阶的旁边蜷缩着一具几乎烂成白骨的尸体,而且从身形上来看,那是一个顶多四五岁的小孩子。 除此之外,整个地窖之中空空荡荡,但是整个地窖的墙面,地板以及天花板全都用血写满了文字,南音并不认识,看起来有些像印度文。 “从地窖入口的痕迹,以及这里的情景来看,这孩子或许是被关在此处活活饿死渴死的……”南音叹了一口气,“太残忍了。” “这是什么禽兽之举!”辛弃疾捏紧了拳头。 “辛大人,你可认得这墙上所写的文字?”南音问道。 “不认识,”辛弃疾摇了摇头,“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处再没有其他了,”南音又环顾了一圈四周,确认再没有其他东西,而且这里的气味实在太过难闻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上去吧。” “好,”辛弃疾自然不反对,两人便准备先回厨房去,“唉,等一下……” 辛弃疾俯下身去,在那幼童的骸骨边上捡起了一件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手串。 “先上去再看。”辛弃疾说道,率先朝台阶上走去,南音紧随其后。 两人往台阶上走去,没有看到地窖里那些鲜血写成的文字都开始慢慢蠕动起来,渐渐汇聚到那幼童的骸骨之中,白骨之上竟然开始生出青黑色的血肉。 刘过正十分紧张的守在厨房门口,双眼紧紧盯着地窖的入口,生怕出点什么事儿,终于见到辛弃疾和南音回来了,不禁松了一口气。 辛弃疾招呼刘过一起将地窖和水缸恢复原样,此时月饼已经做好了,就将月饼都装到篮子中,三人先回了南音的房间。 “师父,月娘子,那下面有什么东西呀?”刘过好奇的问道。 辛弃疾脸色阴郁,将地窖所见大概和刘过说了一下,拿出在幼童骸骨边上捡的手串,放在桌子上,那是木头珠子所穿成的手串,看大小就是小孩子带的,每一颗木珠上面还雕刻着一个月亮的图案。 南音一眼就认出来,那图案与自己荷包上的月亮一模一样,莫非这个孩子与自己有关系?这一次自己的装备行装都不在,说明一定有某种身份,看起来并不是麻扎村里的人,却出现在村子附近的月神庙中,难道是孩子的母亲,来找孩子的? “月娘子,你可是认得这手串?”辛弃疾发现南音盯着手串,神情有些异样。 “不,我不认得,”南音轻轻摇了摇头,换了个说法,“但是上面这图案却十分眼熟……” “这是月光菩萨的标志,”辛弃疾说道,“你见过也很正常,说明那孩子的父母必然是信奉月光菩萨的。” “月光菩萨吗……”南音喃喃道,按照辛弃疾的说法,那个孩子真的有可能是自己的孩子,因为自己身上也带着月光菩萨的标志,这都对得上,“你们说,这孩子为什么会被关在哈吾勒家的地窖中……” “这一点如今无从推测,但是我怀疑……”辛弃疾顿了一下,“或许并不止哈吾勒一家有这样的地窖,这可能就是哈桑老头说的不可夸赞幼子的原因。” “师父,你是说每一家的地窖里都关着一个孩子吗……”刘过捂住了嘴巴,“这也太丧心病狂了,而且他们去哪里找这么多孩子?” “按照之前月娘子的推测,加上我们如今所见的种种迹象,”辛弃疾推测道,“既然整个村子的人都加入到了灭佛行动之中,他们从附近仍然信奉佛教,信奉月光菩萨的人家里撸来孩子,也不足为奇。” “或许不止是孩子,”南音叹了一口气道,心里有了非常不好的猜测,如果自己当真是来寻找孩子的,那么孩子的父亲去哪里了呢,“我猜有可能连他们的父母都早已遇害了,那些不愿意改变信仰的人们,那些被毁掉的佛窟……” 南音此时再也说不下去,心中泛起浓浓的悲哀。宗教信仰的取代,比战争掠夺更加惨无人道,它不是单纯的从肉体上征服对方,而是要摧毁对方的整个精神世界,以残酷的手段将这个地区的人民从心灵上彻底改变。 第36章 印记二十:大侠 “月娘子不要如此难过,”刘过也看出了南音心情不好,“有师父和我在,我们一定会阻止他们的!” “当然了,”南音看着刘过还带着些稚气的脸孔,“如果你真的是神雕大侠该有多好呀,说不定真的可以……” “什么大侠?”刘过没听清楚,不过他倒是信心满满,“我以后一定会像师父一样,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做一个大侠的!”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一定可以的,”南音被刘过所感染,忍不住笑道,“辛大人确实是最好的榜样。” “嘘……”辛弃疾抬起手让两人不要说话,他站起身来,悄悄走到门边,侧耳细听着,南音和刘过看他神色凝重,自然都不再说话。 “外面有动静,好像有人出门了,”辛弃疾低声说道,“两个人,应该是哈吾勒与他的妻子。” “现在天都黑透了,哈吾勒让我们日落之前必须回来,他们竟然出门去……”南音皱着眉头,算算时间,应该接近子时了,“一定有问题。” “我们要不要跟着去看看?”刘过凑到辛弃疾身边。 “当然要,”辛弃疾点了点头,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深灰色的披风,“月娘子这一身白衫太过显眼,穿上这个吧。” “谢谢,”南音接过披风披在身上,“我们走吧。” 三个人悄悄出了土屋,见到巷子外有火光,而且看起来不止一两个人,竟然是家家户户的人都出来了,可是完全没有人说话,一片诡异的安静。 能看到村民们都低着头,缓缓的朝山谷方向走去,南音三人跟在最后面加入队伍,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村民的队伍来到了千佛洞附近,停了下来。 辛弃疾忙拉着南音和刘过躲入一道山石之后的阴影之中,观察着村民们的举动。 之前南音曾猜测那佛窟之中的灭佛行为,就是村民们所为,如今看来,莫非他们所谓的封斋,是白天不杀生,却在夜里行此可怖之事?这也太分裂了吧,长时间这样下去,人非疯了不可。 正想着,村民们的下一步举动却出乎了南音的意料,他们并没有拿着尖刀进入佛窟之中去残害僧人,而是在山谷下纷纷朝着双膝跪下,伏在地上,大哭起来。 这一下可给南音三人造懵了,那山洞里的惨剧不是他们自己造成的吗,怎么有脸哭? “卡去容……艾普……”村民们哭道,声音悲戚,南音虽然听不懂,却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悲哀。 “他们在说……”辛弃疾皱着眉头低声说道,“对不起,请原谅。” “啥意思?”刘过听得十分疑惑,“他们对不起谁?” “必然是佛窟里的僧人,”南音一时之间也不得甚解,“难道此事并不是村民所为,但是他们既然知道,此时又来忏悔,为什么不去阻止呢?除非……他们有什么隐情,不能去阻止。” “你们看!”辛弃疾指着白天时去过的那个最大的佛窟,此时里面亮起了火光,“里面有人!” “我们要上去看看,”南音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从黑暗处绕行上去,山谷中的村民不会发现我们,必须要知道洞中到底是什么人。” “可是那佛窟里情况不明,我们贸然靠近会不会……”刘过有些担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辛弃疾手一挥,“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于是三个人借着夜色与山石的掩护,悄悄的绕上了千佛洞的山崖,因为三个人都穿着暗色的衣服,确实完全没有被村民发现。 慢慢的靠近佛窟,看到洞口并没有人把守,但是这样子过去就会被山下的村民看到,不过南音发现佛窟边上有一块凸起的山石,俯下身子走过去那里刚好是死角。 但是那一块石头并不大,只能容下一个人躲藏,辛弃疾身材魁梧高大,太容易暴露,刘过又年轻,心理素质不够强,那只能由南音去了。 三人都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当机立断,辛弃疾与刘过留在原地接应,南音悄悄的潜到了佛窟旁边,借着阴影的掩护,探出头去观看佛窟之中的情况。 佛窟中有三个人,其中一个蹲在木架前,手里拿着一把剔骨尖刀,看那动作就知道他在做什么,另外两人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竟然是今日在寺庙里见到的那两名僧人。 两名僧人此时都专注的看着中间那人动作,脸上挂着恬淡安详的微笑,若他们身处寺庙之中,便如同是拈花微笑的迦叶尊者。可是在这血腥可怖的佛窟里,却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中间那个人已经将僧人腹部之下的血肉都剐尽,似乎有些累了,扶着腰站起身来,擦了一把汗,这一下南音看清楚了,那正是点灯人哈桑! 守护圣墓的点灯人竟然在佛陀的塑像之前亲手残害高僧,其歹毒更甚纣王让姬昌亲口吃下自己儿子做成的肉饼,根本不应该是人类能想象出来的。 南音只能在心中默念《妙法莲华经》,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准备离开此处再做打算,可这时哈桑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看向南音躲藏之处,南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敢出声。 “禅心已如沾泥絮……不随东风任意飞……”哈桑念道。 他身后的僧人皱起眉头,说了一句回鹘语,从语气可以判断是疑问句,大概是在问哈桑说了什么,哈桑转过头去回应了几句,之后便继续拿起了刀子。 南音也不再犹豫,按照之前的方法离开了佛窟,回到辛弃疾和刘过躲藏的地方。 “具体的事情回头再说,”南音低声道,“我们现在要去寺庙里,那里一定有东西!” 辛弃疾和刘过都没有多问,三人转身下山,可是因为天黑完全看不清道路,刘过一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头,绊了一跤,那石头掉落山崖,发出不小的动静。 第37章 印记二十:泥人 这一下惊动了山谷里跪着的村民们,纷纷抬起头来朝山崖上看,虽然从他们的角度看不到南音三人所在的位置,但是很容易就推断出山上有人。 “尼麦代瓦提杜?”佛窟中的僧人也听到了动静,其中一个走出洞来大声问道。 南音将刘过扶起来,三个人贴着山壁而站,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被发现,那也只能来硬的了。 “衣其尼麦艾特米地,”山下有人回应着僧人的话,从声音听来是哈吾勒,“曼拜克也尔普开提木。” 僧人听完哈吾勒的回答,竟然转身回到了佛窟,而村民们继续伏下身子哭泣,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哈吾勒帮我们打了掩护,走。”辛弃疾低声说道。三个人终于顺利下了山,回到村子中,此时村子里一片寂静。 “唉对不起,是我不小心,”这时候刘过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过哈吾勒为什么要帮助我们?从他们的角度,一定是知道山上有人的。” “我在那佛窟中,看到了今天借给我们食材与模具的两名僧人。”南音将自己所见之事对辛弃疾和刘过二人说了一遍。 “其实我说要去寺庙,也是哈桑老人给了我提示,”南音说道,“当时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一定看到我了,但是他并没有声张,反而说了一句很古怪的话……” “什么话?”辛弃疾问道,“你若是能复述出来,我可以翻译。” “不,不是回鹘语,是汉语,是一句诗,”南音回忆着之前所见的情景,“禅心已如沾泥絮,不随东风任意飞。” “这是化用北宋诗僧道潜所作的绝句,若是我没有记错,原文应是多谢尊前窈窕娘,好将幽梦恼襄王。禅心已作沾泥絮,肯逐春风上下狂。” “这原是道潜表达自己凡心已了,不为红尘俗事动心之意,哈桑老人将春风改为东风,所指便是佛法东来,不是寺庙会是哪里?”南音分析道。 “月娘子,等一下……”刘过似乎没太听明白,“你是说在山洞里的也是和尚,他们难道对自己的同门……” “不,他们不是同门,”南音摇了摇头道,“其实今天我没有说,因为我当时只是有些疑惑并没有确定,那座寺庙并不是佛教的寺庙,而是大食教的清真寺。” “只是非常奇怪,清真寺中通常是绝对不设神像的,因为他们信奉的真主安拉是无形无相的,所以我想要去看看那大殿里供奉的究竟是什么。” “那是大食国的寺庙吗……”辛弃疾有些惊讶,“我就觉得庙里的花纹装饰布置都有些不同寻常,却没有想到这一层。” “辛大人并没有亲眼见过大食教,没认出来也不足为奇,”南音说道,“走吧,我们再去寺庙一探。” 此时辛弃疾和刘过对南音所言无不信服,于是三人便按照白天的印象朝村中寺庙而去。很快就来到寺庙边上,却让人大吃一惊,此时庙中灯火通明,还传出来诵经的声音。 “这些大食教的贼秃,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念经?”刘过一脸的嫌弃,“难怪他们心术不正,整个神像还要用布盖着,也不知拜的是什么邪神。” “你们觉不觉得……”南音听着那诵经之声,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声音有些奇怪?” “我听不懂他们念的是什么,”辛弃疾侧耳细听了一会儿,“不是汉语也不是回鹘语。” “我说的不是内容,而是声音本身,”南音皱着眉头,“像是小孩子的声音……” “唉,月娘子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是!”刘过点头道,“听起来非常稚嫩……”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辛弃疾指着庙门,并没有关闭,门口也没有人看守,“我倒要看看他们搞些什么名堂。” 三个人悄悄进了寺庙,那声音是从大殿之中传来的,慢慢靠近过去,果然看到殿中坐满了孩子,从装束打扮来看,是村里的小孩。 白天给南音三人送胡饼汤的那两个年纪较小的僧人,他们手中端着一个大盆子,从里面掏出一团一团红黑稀烂的事物,往每一个孩子头上抹,而孩子们毫无反应,只顾念经。 神像上的布已经被揭开了,只是不进入大殿中看不到那神像究竟是什么。虽然很好奇那殿中神像,但是已经不能更靠近了,否则必然会惊动到大殿里的人,看起来都是些小孩子,但是天知道呢。 南音挥了挥手,带着辛弃疾师徒两人从大殿旁绕了过去,来到寺庙的后院之中,这里反倒是一片漆黑,应该是没有人在了。 这座寺庙原本的规模并不大,除了前方的大殿,后面则是一排黄土房屋,一共只有五间,最边上一间是白日里南音装晕时休息的耳房,另外的想必就是僧人自己居住的禅房。 这么看来,这寺庙中没准只有那四名僧人,可是他们的行为诡异古怪,整个村子无论是大人或是小孩都与他们有关,想必村中一切异常皆来源于此。 于是三个人便每一间房子看过去,前面几间倒没什么奇怪之处,里面的装饰布置与耳房很像,都只是简单的床铺桌椅等生活用具。 来到第最后一间房子之前,门上挂着锁,无法进入。辛弃疾将火折子从窗口照进去,能隐约看到屋中有一张大桌子,上面摆满了捏出来的泥人。 光亮所及之处,可以看到那些泥人大概有巴掌大小,捏的活灵活现,一个个都是小孩子的模样。而最可怕的一点,就是这些小泥人身上扎满了银针。 离得最近那个,分明就是哈吾勒的儿子哈迪尔,而他旁边那个孩子,则是白天指点三人去山谷千佛洞那个女人家的儿子。 “我去,难道这些和尚给村里的小孩都捏了个泥人?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刘过看得心惊,“会不会是搞厌胜之术!” 所谓厌胜,是华国古代方士所行的一种巫术,化用到民间就是天桥底下的打小人,将仇人的生辰八字贴到人偶上,用针扎或者用鞋底拍,以达到诅咒的目的。这满屋子的泥人看起来确实非常像是厌胜之术。 第38章 印记二十:猜测 “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辛弃疾看得甚是心惊,但是只从窗口靠火折子照亮,看不到更多,“那个锁随便就可以开了。” “不可以破坏门锁,那样只会打草惊蛇,”南音摇头道,“也不用进去看了,我有了一个想法……我们先回哈吾勒的家里去吧。” “别的都不看了吗?”辛弃疾环顾着寺庙的后院,好像确实也再没有什么东西了,“那就走吧。” 于是三个人按照原路返回,出了寺庙,回到哈吾勒家中,这一路上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倒是颇为顺利。 “回到这里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这鬼村子可太古怪了……”回到南音的房间,刘过一屁股坐到坐垫上,伸了个懒腰,“我的心啊就一直悬在嗓子眼……” “月娘子可是有没什么发现吗,”辛弃疾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并没有搭理刘过,而是看向南音,“这一切都与我先祖留下来关于麻扎村的记录完全不一样……” “我也不敢说是不是有发现,但是我有了一个猜测,还需要验证,”南音想了想说道,“辛大人,如果我告诉你,我的双眼与常人不同,我能看见鬼魂,你可相信?” “……”辛弃疾似乎没有想到南音会这样问他,愣了一下才答道,“我当然相信,世间广阔,千奇百怪,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存在。” “我也可以看出一个人究竟是生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南音凝视着辛弃疾的眉心,黑雾浓郁,注定他此行的任务无法完成,“可是这一次因为哈桑老人的禁忌,我始终没有敢看村里的人,或许就出了问题。” “什么……莫非你的意思是这村里的人都不是人?”辛弃疾和刘过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也是,普通的人怎么会变成那种僵尸的模样……” “不,我猜或许大人们还是活人,可是孩子们……不是了。”南音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之前完全想错了。” “你们看这个,”南音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其实我完全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我的名字也是根据这个荷包上绣的月亮随意起的。” “先前我们在厨房发现了地窖,地窖之下有孩子的尸骨,从尸骨上找到了手串,我才知道这个月亮是月光菩萨的标志。” “当时我们推测,那孩子或许是从别处信奉月光菩萨的人家撸来的,我甚至怀疑过我是孩子的母亲,前来寻找自己的孩子,但是现在看来……”南音深吸了一口气,“地窖里的恐怕才是真正的哈迪尔。” “麻扎村原本就信奉着月光菩萨,可是那座寺庙里的和尚,却用孩子们来威胁村民改变信仰,我们见到的那些小孩,根本只是泥人罢了,所以他们夜里要到寺庙中念经,让和尚给他们修补身体。” “或许他们还有一些别的手段控制村民,比如那些胡饼汤,不知里面究竟放了什么东西,总之一切的源头都在那寺庙之中,可惜我们没能看到神像的模样,不然能得出更多的线索。” “这……可能吗……”刘过听得目瞪口呆。 “……我相信,”辛弃疾郑重的点了点头,“虽然此事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是只有按照月娘子的这个说法,一切才能解释的通。” “哈桑与哈吾勒父子为了哈迪尔,无法反抗和尚的命令,但是我们的到来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因为他们点灯人一族会说汉语。”南音继续分析道,“所以之前看他们的行为有诸多古怪,是因为我们没能理解他们的行为。” “一直以为他们是奸的,没想到竟然是忠的,”刘过感叹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等哈迪尔回来,”南音想了想说道,“也不知道还要多久,现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不如我们轮流休息一下。” “你们俩休息吧,”辛弃疾挥了挥手道,“我无妨,过去行军之时,三天三夜不合眼也没在话下,更何况昨夜在月神庙已经休息过了。” “好,”南音并不推辞,这不是矫情的时候,只有保持自己的状态,才能去应付眼前之事,“辛大人请一定注意,一有动静立刻叫醒我。” “你放心,”辛弃疾点了点头,将自己坐的坐垫移到了门边,“我的耳朵绝不会漏掉任何响动。” 南音到床上面朝里和衣而卧,刘过也趴在桌子上睡了,只有辛弃疾坐在门边,借着桌子上微弱的烛火,看着南音的背影,陷入沉思之中。 “……阿大,那些简直是畜生……他们把孩子们都带走了……” “……你们不要说了……我都知道了……” “……呜呜呜……” “……阿大,我们在此守护了千年……绝对不可以……” “……你们只要记住一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绝不可以背叛……” “……绝不会背叛……” “……坚持下去……” “……呜呜呜呜……” 南音在朦胧中听到断断续续的说话之声和有人哭泣之声,不是太清楚,勉强只能听到一部分,想要睁开眼睛去看,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正在疑惑之中,突然感觉到有人轻轻摇了摇自己的肩膀,再一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哈吾勒家客房的床上,原来刚才是在做梦。 “月娘,有动静了,应该是哈迪尔回来了。”辛弃疾低声说道。 “只有他一个人吗,”南音迅速清醒过来,翻身坐起,“哈吾勒夫妻没有回来吧?” “没有,我只听到了一个孩子的脚步声。”辛弃疾点头道。 “那正好,”南音站起身来就往屋外走,“等一会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都要保持镇定。” 第39章 印记二十:咀嚼 客房外没有点灯,窗外也不见一丝月光,完全是漆黑一片。原本刘过想要拿一个烛台出来,被南音阻止了。 从厨房方向发出响动,南音凭借着之前的记忆在黑暗中慢慢靠近过去,放轻了脚步,几乎完全没有发出声音。 厨房里也没有开灯,只听到传出推动重物的声音,三个人心里几乎同时有了答案,厨房里的重物自然是那大水缸,推动它也当然是为了进入下面的地窖了。 悄悄的来到厨房门外,眼睛终于稍微适应了黑暗,能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水缸旁边。那水缸很大,而且装满了清水,白天辛弃疾和刘过两个人才勉强将它搬动,可现在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竟然直接推开了。 哈迪尔推开水缸之后,果然十分熟练的拉开了地窖的门,对那地窖之中的腐臭气味完全不以为意,径直走了下去。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还没等南音决定好是不是要过去看看,就听到从地窖下发出了尖细的笑声。 那声音原本十分稚嫩,但是这笑法却完全不像一个小孩子能发出来的,时而邪恶奸佞,时而又歇斯底里十分违和,听来让人心中骇然。 一向都说“鬼笑莫如听鬼哭”,在任何时候听到这种意味不明的笑声都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南音被那笑声弄得有些心慌。 其实南音所经历过的场面比这恐怖凶险的不在少数,胆识与心志早已远超常人,此时的心慌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他”之所以发笑,是因为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 “那小鬼在下面做什么,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刘过早已捂住耳朵,可是那笑声却顺着他的指缝钻入耳朵里,让他感觉十分难受,“唉,我好想揍他……” 很快地窖中的笑声停止,但是传来了另一种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是嘎吱嘎吱的咀嚼之声,而且听起来像是在啃骨头。 “我要看一看现在的哈迪尔。”南音觉得站在这里等下去不是办法。 “你要下去?不行,太危险了,”辛弃疾拿出了火折子,“我去吧,至少还能对付一下。” “不,当然不能下去,”南音赶紧拦住辛弃疾,“你忘了之前我们看到那地窖的所有墙面上都写满了古怪的文字么,很可能是咒语之类的,现在下去岂不是找死?” “那你的意思是……”辛弃疾不经意的退后了半步,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 “把他引上来就好,不过我们得想点办法逮住他……”南音想了想道。 南音先是点亮了一个烛台以做照明,接着从厨房门口的柴堆之中捡了一根木柴,招呼辛弃疾二人,将水缸抬起一边,木柴直立起来撑在底下,使得水缸倾斜,几乎一推就倒。 “辛大人你力气大,一会见到他上来便推倒水缸,”南音布置着任务,又拿起劈柴的斧子递给刘过,“改之反应快,看情况劈他。” 可是地窖下的小鬼似乎啃骨头啃的专心,丝毫没有察觉到上方发生的事情。南音都安排好后,自己另捡了一根柴火,朝着地窖里就扔了下去。 随着柴火咣当咣当滚落的声音,咀嚼声停止了,只几秒的功夫,就看到那瘦小的身影从地窖里蹿了上来,速度之快绝非人类所能及。 辛弃疾已经在见到哈迪尔的一瞬间就推倒了水缸,竟然被他避过去了,没有砸到他。而刘过一斧子下去倒是劈到了哈迪尔的一条腿,哈迪尔嗷的尖叫一声,蹿到了灶台之上。 哈迪尔拖着受伤的腿蹲伏在地,他满嘴血污,双目通红,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人,反而像是某种野兽。南音都不用细看就知道,他必然不会有气运,因为根本不是人。 “什么孽畜,吃小爷一斧!”刘过也明显看出了哈迪尔根本不是人,抡着斧头就上。 那哈迪尔虽然被伤了一条腿,动作却还算敏捷,左躲右闪,没有再被刘过砍到。而且厨房中地方狭小,刘过抡着斧子本就有些施展不开,南音与辛弃疾也没法上前帮忙。 “辛大人,快夸他!”南音朝辛弃疾喊道。 “什么……”辛弃疾愣了一下,但是马上反应过来,朝着哈迪尔便喊道,“斯拉尔尼米地甘乌马克!” “咯咯咯咯……”哈迪尔笑了起来,声音有些高亢尖锐,而他身上竟然开始脱皮,不断的有红黑色的东西掉落下来,就像是身体外面抹着一层泥壳。 那泥壳之中竟然有露出了土黄色的毛,夹杂着黑褐色的斑点。脸上也出现了裂痕,那人脸裂开,出现的是一张又圆又短的狗头,南音认出来了,是鬣(liè)狗! 鬣狗的外形像狗,体型比大型犬更大,犬齿与裂齿十分发达,咬力超强,是唯一能够嚼食骨头的哺乳动物,被称为“碎骨者”,在大食教中,鬣狗代表着绝对的邪恶与力量。 原先南音猜测哈迪尔或许是泥人,如今看来,竟然是用了某种手段,将鬣狗“伪装”成了孩子,这事情简直匪夷所思,但是放在如今的场景,竟然一点也没有让南音感到意外。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刘过看呆了,手里动作慢了下来,那“哈迪尔”竟然看准这机会,朝着刘过扑了过来,张大嘴直咬咽喉。 “小心!”南音惊呼一声,但是由于距离太近,眼看就要被咬到了,这一口下去刘过必死无疑。 辛弃疾虽然身形健硕高大,动作却敏捷,他已经一个箭步便来到刘过身边,揽着他伏下身子,避过了这一咬。 同时辛弃疾将刚才顺手拿的剔骨尖刀举起,借着“哈迪尔”前扑之势,将它开膛破肚,从下颚直接划到了腹部,“哈迪尔”掉落在一旁,四肢抽搐,很快就死去了。 “辛大人好手段!”南音不禁喝彩道,那是非常专业的打狼手法,只在书中见过,没想到竟在此处看到了。 第40章 印记二十:哈迪尔 “小意思,嘿嘿,”辛弃疾扔掉剔骨刀,踢了两脚鬣狗的尸体,确认它死透了,“竟然用这畜生替代了孩童,可太邪门了。” “改之,你没事吧,”南音过去扶起刘过,“抱歉,是我大意了,完全没有想到会如此凶险……” “月娘子,如何能怪你,”刘过吐了一口气,也狠狠的踹了那鬣狗两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鬣狗,又叫土狼,”南音对他们说道,“在大食教之中,它代表着邪恶与力量。” “原来如此,”辛弃疾点了点头,又环顾着一片狼藉的厨房,“这里可该如何是好,哈吾勒他们回来……” “管不了那么多了,”南音盯着鬣狗的尸体看了一会儿,“我觉得有些不妥,还想下地窖去看一看。” “还要下去?那下面恐怕场面不好看吧……”辛弃疾想起之前听到的啃骨头的声音,不禁有些反胃。 “辛大人,你瞧它的嘴,上面满是血污,可是我们之前见到那地窖之中的白骨早已没有了血肉,”南音指着鬣狗说道,“还有一点,那白骨在地底下想必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它为什么没有早吃光?”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辛弃疾点头道,“改之,来帮忙把水缸抬起来。” 之前水缸被推倒,堵在了地窖洞口,其中大半的水都洒了出来,辛弃疾与刘过二人合力将水缸抬到一边,重新又露出了地窖的入口。还是和白天时一样,辛弃疾端着烛台率先下去,南音跟在后方,而刘过则留在上面看守。 下到地窖之中,两个人不禁大吃一惊,原本整个地窖的墙面上用血写的那些文字,如今全部都不见了。 地上散落着一地的骨头,有一些已经被那鬣狗啃得稀碎,但是还有一些比较完整,而那些完整的白骨上咋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就如同墙上的字都被吸收到了白骨之中。 见此情景,南音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这地窖里的气味实在难以忍受,便示意辛弃疾可以离开了。可是两个人刚准备上台阶,就听到了地窖里传来了呜咽之声。 “什么人!”辛弃疾警惕的拦在南音身前。 一个小小的半透明的身影浮现出来,那模样分明就是哈迪尔,但是比之前看到的还要更小一些,约摸只有三四岁的样子。 “这畜生还没完了!”辛弃疾那暴脾气压不住,捏紧了拳头就想上去打人。 “辛大人,等一下!”南音赶忙阻止道,“这应该……是真正的哈迪尔。” “呜呜呜……谢谢……你们……”那小小的身影开口说话了,“我是……哈迪尔……” “好孩子,已经没事了,”南音柔声安慰道,“你可以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哈迪尔张了张嘴,看了看地上自己的尸骨,“我不能说……” “那姐姐来猜一下,你就点头或者摇头,代表我说的对与错,可以吗?”南音想了想说道,哈迪尔轻轻点了点头。 “若是我没有看错,之前地窖中墙上的那些文字,是天竺的梵文,而天竺正是大食教起源之地,我对这整个过程有了推测。” “首先那寺庙里的僧人用泥人将鬣狗变成了家里的孩子,而真正的孩子则被投入了地窖之中,从那些手印痕迹来看,很可能是活活饿死的。” “墙上的那些梵文有可能是用死去的孩子的血写成的,应该是某种咒术仪式,之后便将尸体留在地窖里一并封存。” “等到孩子的尸身化为白骨,墙上的咒术便也启动,返回到白骨之上,就是我们所见的那样,之后鬣狗就下去将这些白骨啃食。” “但是我们白天时看到的白骨却没有变化,或许是因为那个月光菩萨的手串,它抵御了大食教的咒术,让孩子的白骨没有异化,所以鬣狗一直没有去吃……” “因为我们将手串拿走了,所以白骨被咒术侵蚀,变成了这个模样,”辛弃疾一拍巴掌,“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哈迪尔,我们将手串拿走……是不是害了你?”南音叹了一口气,看着哈迪尔,他之前一直在点头,此时却摇了摇头。 哈迪尔指了指地上的白骨,做出一个双手围困的手势,之后做出狼吃人的模样,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指了指地窖的出口。 “你的意思是,因为那些墙上的梵文咒术,你一直被困在这地窖里无法离开……如果鬣狗将你吃光,它就会真正变成你,”南音分析着哈迪尔的手势,“但是现在你可以离开了,对吗?” 哈迪尔第一次露出了笑容,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你快走吧,”南音也对他微笑道,“孩子,这一世你受的苦够多了,下一世一定会幸福平安的。” “嘎乐……”哈迪尔的身影开始越来越淡,他又指了指自己的白骨,先比出一个梯形,之后做出火焰燃烧的手势,“指引……圣墓……” “什么意思?”南音这一次没有看明白。 “谢谢……”哈迪尔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月宫娘娘……” “他刚才提到了嘎乐和圣墓,这两者之间必然有什么联系,可是……”南音拧紧了眉头,却想不通哈迪尔的意思。 “我看他的意思是这白骨与嘎乐有关,那就先带着,”辛弃疾倒也不忌讳,挑了一根最完整的白骨藏入怀中,“我们先离开此处吧。” 也不能一直待在这个鬼地方,南音只好和辛弃疾一起回到厨房之中,眼看着根本没法收拾,那干脆便不收拾了。 “咱们就放着那厨房这个模样不管,哈吾勒他们回来不是马上就发现了?”回到房间里,刘过不解的问道。 “发现就发现了,有什么要紧,”南音看着辛弃疾和刘过身上都沾上了鬣狗的血液,“你俩把这身衣服换了,回头问起来就说我们一觉睡到天亮,什么也不知道。” 第41章 印记二十:火焰山 “这……”辛弃疾似乎完全没想到还可以这样,“这能行?他们如何会相信,我们来到的第一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管他们信不信呢,反正就咬死了一问三不知,打死也不承认,”南音点头道,“而且我估计,哈吾勒不但不会为难我们,还会竭力替我们掩饰。” “既然月娘子这么说了,那肯定能行,”刘过在一边点着头,“方才你们下到地窖之中去了这么久,可担心死我了,是有什么发现吗?” 南音将哈迪尔的事情对刘过说了,刘过听得很是紧张,时而惊讶,时而愤怒,最后得知哈迪尔的灵魂得以解脱,才高兴了起来。 “大食教的人果然是丧心病狂,”刘过吐了一口气,“哈桑老头和哈吾勒他们是否知道此事?” “我认为他们或许并不知道其中详情,不过……”南音话说了一半,有些犹豫。 “不过什么?”辛弃疾看南音的态度有些奇怪,“月娘子但说无妨,如今你我已是过命的交情,无需顾忌。” “辛大人误会了,并非我不信任二位,”南音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先前我对许多事情的推测,最后证明都完全不一样,这里的一切都太过诡异,根本无法以常理度之,我害怕……” “你是怕先入为主,导致我们再一次对事情的发展产生错误的判断,”辛弃疾明白了南音的意思,“但是我们总要有一个方向,哪怕并不完全准确,也比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的好。” “……”南音叹了一口气,过去她对事情的判断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大的偏差,这次却频频失误,实在有些没信心。 “村里人的行为模式完全有悖于常理,那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所做的都并非出自本愿,”南音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猜测,“有什么事情会让整个村子的村民在违背自己的信仰?” “是孩子,寺庙里的僧人用孩子来威胁村民们,”南音自问自答道,“欺骗他们孩子生病了,或是别的什么,只要改变信仰才能解救。” “所以村民们不得不参加了大食教的灭佛行动,可是他们心中充满了愧疚,才会做出割裂感如此严重的行为……” “有人回来了!”辛弃疾抬起手,快步走到门边,示意两人安静,南音看向窗外,天还很黑。南音给刘过打手势,示意他拿出两件干净的袍子,和辛弃疾两人披在身上,掩盖血迹。 三个人都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听到尖叫声,甚至是连太大的动静都没有。出去了一趟,回来后自己家的厨房东西全被砸了,还躺着野兽的尸体,这哈吾勒两口子也太淡定了吧? 原本站在房门口的辛弃疾突然退后两步,摆出防御的姿势,南音和刘过知道一定是有人过来了,都跟着站起身来,紧紧盯着门口。 “叩叩叩。”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破门而入,反而是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门外的人似乎并没有恶意,辛弃疾让到一旁将门打开,哈吾勒站在门外,泪流满面。 “朋友,你们……”哈吾勒说话都有些哽咽,“哈迪尔他……” “他已经得到了解脱,你放心吧。”南音走上前轻声说道,她知道有无需隐瞒了。 “谢谢你们……”哈吾勒抹了一把眼泪,“这里的事情我与我的妻子会处理……” “哈吾勒阿达西,既然你帮我们打了掩护,为什么不对我们说实话?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辛弃疾性子急,干脆直接问道。 “请三位准备好艾买克与嘎乐,参加大节!”哈吾勒好像没有听到辛弃疾说的话一样,虽然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天亮之后才可以出门,太阳落山之前务必回来。” “我问的是事情的真相,”辛弃疾有些生气,“那什么大节,到底是……” “辛大人,不要问了。”南音忙拦住辛弃疾,对他微微的摇了摇头。 “我还有事,不打扰你们了,”哈吾勒感激的看了南音一眼,“早饭会放在前屋,三位朋友请自便。” “哈吾勒先生,请等一等。”南音喊住了他,凝视着哈吾勒的眉心,看到了浓稠的黑雾,而就在这一瞬间哈吾勒双颊凹陷下去,双目通红,宛如僵尸。 南音赶忙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再睁眼时,哈吾勒已经恢复了原状,原来是这样,南音心里已经明白了一些。 “这位朋友,还有什么事吗?”哈吾勒松了一口气问道。 “请问这个是什么,您知道吗?”南音比出了之前哈迪尔做的梯形手势。 “是火焰山的山谷,”哈吾勒点了点头,“我们不被允许进入,但是你们,我的朋友,你们并不会受到限制。” “好的,我明白了,”南音点了点头道,“您去忙吧。” “月娘子,他这人怎么回事,装疯卖傻似的,你为何不让我继续问他?”哈吾勒离开后,辛弃疾赶忙问道,“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因为他不能说,就好像哈迪尔一样,”南音将房门关好,“或许他们都受到了某种禁制,否则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 “那我们现在还怎么办呢,月饼倒是已经做好了,”刘过指了指桌上的一个篮子,“但是这个嘎乐仍然毫无头绪。” “辛大人,您的祖上来自西域,您是否听说过关于火焰山的传说?”南音看向辛弃疾问道。 “火焰山的传说吗……”辛弃疾思考了一会儿,对了,回鹘语中称火焰山为克孜勒塔格,意思就是红色的山,确实有关于这个的传说,我之前怎么就没想起来!” “相传在天山深处住着一条妖龙,专吃童男童女,百姓们苦不堪言。而当时统治天山的是沙托克布喀拉汗,他为了对抗恶龙,以解百姓疾苦,派出了哈拉和卓去降伏妖龙。” “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激战,妖龙在高昌东北方向的的七角井被哈拉和卓所伤,妖龙带伤西走,鲜血染红了整座山,而且将山上的植物动物统统杀死,从此山上寸草不生,飞鸟绝迹,被当地人称为红山。” 第42章 印记二十:吊桥 “附近的百姓虽然摆脱了妖龙的侵害,却又陷入了饥荒,年轻人纷纷离开了此地另寻他路,可是老人与孩子却无法轻易离开。” “这时有圣人路过此地,她怜悯众生,便以身祭山,山下出现了暗河,红山恰好成为了这地下暗河的大坝。地下水从山体北方溢出,形成多出泉眼,滋养了附近一点的生命。” “后来当地百姓就为圣人修建了圣墓,亦有传闻说圣人其实就是月光菩萨的化身,所以这附近一直以来都以中秋节作为大节。” “怎么不早说!”南音听完这传说,分明就与麻扎村息息相关呀。 “嘿嘿,我儿时听这传说,都是听得回鹘语,而且好多年前了,哪里能联系到一起来,”辛弃疾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发,“也是方才月娘子提起,我仔细回忆才想起来的。” “嘎乐在火焰山中……”南音喃喃自语道,“火焰山里会有什么呢?” “当然是火了!”刘过接过话来,“师父之前不是说过,嘎乐就是火嘛,哈吾勒说他们不能去火焰山,所以需要我们去取……” “不管怎样,我们今日就上火焰山去吧,”南音点了点头道,“最好多带些水,夏日的火焰山酷热难当,十分危险。” “趁着现在太阳还没有出来,马上出发,”辛弃疾看了看窗外,“正午之前可以爬上山顶。” “师父,可是之前哈吾勒不是说必须天亮了才能出门吗……”刘过说道。 “废话!他还说日落之后必须待在屋中呢,那咱们昨天晚上做了什么?”辛弃疾瞪了刘过一眼。 “对哦,”刘过咧嘴笑了起来,“我们犯的禁忌可不止一两条了。” 商定完毕,三个人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即刻出发。出了房间,看到哈吾勒夫妻两人正在默默的收拾厨房,他们非但没有阻止三个人出门,还帮他们将几个皮水壶都装满了水,又包好几块烤馕给辛弃疾带上。 因为天还没有亮,村子里一片静悄悄的,一个人也看不到,甚至还觉得有一些冷,这就是新疆地区昼夜温差造成的。 从村子里望出去,天空中没有月亮,那红色的山脉此时是黑色的,如同盘旋潜伏的妖龙,随时可以张嘴将整个村子吞掉。 火焰山地表的岩层软硬相间,在经年雨水的冲刷下,顺着山坡形成了一条条不规则的沟壑。而山体被侵蚀后,其表层物质在山麓前堆积成红色的洪积扇裙,扇裙的前缘在高温且干旱的环境下,又形成无数多边形的龟裂,这就造成了经典的火焰山景观。 三个人默默的爬山,从太阳升起后,气温直线上升,很快就烤得人背上发烫,为了保存体力没有过多说话,只是步伐也逐渐沉重起来。 辛弃疾是行军之人,长途跋涉翻山越岭是家常便饭,刘过跟着辛弃疾久了,也有些韧性,而南音则是仗着自己身体素质不错,咬牙坚持着。 好在这一次雨林不在,否则她肯定不干了,她平时出门只要见到太阳就一定要打伞。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当时自己分明听到了好几声枪响…… “哇!这个可怎么过去呀!”刘过的惊呼声打断了南音的思绪,南音赶忙打起精神,先应付眼前的事情要紧。 抬头望去,三人面前的是一条吊桥,横在山谷的两端,附近也没有其他的路,看样子只能从这里过去。 吊桥用的是最古老的绳索与木板所搭建,而且看那木板的侵蚀程度,起码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这也不知道绳索结不结实,若是一个不小心跌入山谷,那可就是粉身碎骨了。 辛弃疾用力摇晃了一下绳子,整座吊桥嘎吱嘎吱的随之晃动,那绳索倒还颇为结实,并无松脱的迹象,但是看起来也让人心中发毛。 “已经到了这里便没有退路,”辛弃疾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先过去,只要我能走得通,你们两个也自然能走。” 确实三人中辛弃疾是最强壮的,若是这吊桥能承担他的体重,南音与刘过自然不在话下。 “不行不行,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万一这吊桥不能承受师父的重量呢?”刘过连忙摇头,“我可不能看着师父去冒险。” “我觉得没有关系,”南音反而站在辛弃疾这边,“我相信辛大人一定可以顺利通过。” “月娘子,你怎么能肯定呢?”刘过破天荒的第一次反对南音说的话,“不行不行,我不同意!” “这个……因为女人的直觉!”南音又好气又好笑,她总不能说因为自己知道辛弃疾活到了六十八岁,一定不是死在这里的吧? 虽然根据历史推测,辛弃疾这一次的任务失败了,但是按照他的脾气,他绝对不是半途而废,临阵退缩的人,他一定曾经走过这座吊桥。 “好了,别说了,”辛弃疾挥了挥手,“改之,成大事者绝不可优柔寡断,前怕狼后怕虎的,我说能走就能走!” 说罢辛弃疾也不顾刘过继续反对,踏上了吊桥,整座桥随即晃动,南音和刘过都提起了一颗心,只见辛弃疾站稳后,开始迈步前行,而且随着他适应了吊桥的摇晃节奏,步伐越来越快,很快就顺利的通过,到达了对面的山崖。 “过来吧!没事儿!”辛弃疾大声的喊道。 “月娘子……你先走吧,我垫后。”刘过见辛弃疾安全,总算松了一口气。 南音也没有推辞,深吸一口气,踏上了吊桥。吊桥摇晃起来,南音只觉得脚下有点发软,忙默念起《妙法莲华经》,稳定心神,学着辛弃疾的样子走了过去。 最后轮到刘过了,他照样子上了吊桥,前面还一切顺利,可是当他走到桥中间时,只听咔嚓一声,他脚下的木板竟然断裂开来,没有抓稳两侧的绳索,整个人跌入山谷之中。 第43章 印记二十:怪石圈 “改之!”南音看到这一幕,第一反应是要过去救人,却被辛弃疾一把拉住。 “这山崖下深不可测,跌下去哪里还有命在,”辛弃疾只是稍微抬高了声音,“走,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必须继续上山。” “……”南音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辛弃疾说的是事实。 可刘过才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年少英姿,文采飞扬,可以陪着朋友两肋插刀,跋山涉水远赴西域在所不辞,与他相处虽然只有短短两天,南音却很欣赏这个鲜活的大宋少年。如今眼睁睁看着他跌入万丈深渊,如何能不动容? “月娘子,改之是为了我大宋而死,我必须要完成任务,才对得起他!”辛弃疾看南音神色悲切,十分坚定的说道。 或许是征战沙场,看淡了生死,加上心理素质过硬,辛弃疾脸上无半分表现。但是南音却能感觉到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冰凉,那是人在极度害怕或是悲伤时的表现。 但是在此处徘徊伤痛,对当前的事情毫无帮助,南音也很明白这一点,如今麻扎村的事情尚未完全明朗,学士印记更是无半点头绪,确实不能再浪费时间。 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继续朝山上爬去,一直到接近正午时分,终于上到了山顶。山顶上满是松软的泥壳,呈波纹状,勉强可以让人行走,但是稍微一用力就可以撬下一块。 而且火焰山真的是名不虚传,此时地表温度最少有五十多度,即使穿着鞋子,走在上面根本不敢停留,只觉得双脚火辣刺痛,走火海也不过如此了。 “月娘子,这山顶上什么也没有啊,”辛弃疾环顾着四周,“我们会不会是弄错了?” “辛大人,我记得之前你取了一根哈迪尔的白骨,”南音一手遮在额前,“或许是时候用它了。” “我差点忘了此事,”辛弃疾从怀里取出那一段白骨递给南音,“但是这个……” 南音接过白骨看了看,那上面此时有着细密的血色梵文,看起来像是某种法器。而且在这火焰山的的炙热之中,拿在手里却觉得一股阴冷。 “我也不是很能肯定,试一试吧”南音想了想,“我曾听说过一种掷骨之法,可以用以占卜某些特殊的方位。” 南音说完便将那白骨轻轻抛了出去,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那白骨落下,竟然没有倒下去,而是直立在了地上。 “这……这是何意?”辛弃疾也吃了一惊,“是说我们要寻找之物在这下方,还是哈迪尔并不能为我们指引方向?” “辛大人,你看……”南音指着那白骨,“上面的字!” 辛弃疾凝神望去,果然看到白骨上的血字如同被炙热的阳光蒸发掉了一般,渐渐消失了。而就在所有血字消失的一瞬间,白骨倒了下来。 “是净化,”南音靠近过去,“借由火焰山顶最猛烈的阳光,净化掉了附在上面的咒术。” 南音捡起白骨,按照它倒下来的方向走去,只走出二三十米,便看到一个凹陷的大坑,在坑底有着数圈石头围成的圈,看起来像是某种仪式的遗址。 “这是……怪石圈!”南音脱口而出道。 “什么圈?”辛弃疾一下没听明白。 “这个是……”南音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掩饰道,“我以前听老人说过类似的事情,但是时间太久了也记不得了。” 南音以前曾经看到过一则报道,在2008年,火焰山附近发现了大面积罕见“神秘怪石圈”,曾经引起各方关注。 当时总共发现了大约有200多个“怪石圈”,它们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最大的一个直径有八米左右,由四个同心圆组成,被称为“太阳圈”。 最令人惊奇的是,组成这些神秘怪石圈所用的石头,在附近的戈壁滩几乎找不到同类型的。没有人知道它们来自何方,是做何用途,一切都是谜。 而眼前所见,与报道中附带的照片展示的怪石圈一模一样,仔细数一数,一共有九圈石头组成,正中心则摆着一块圆形的红色石头,鲜艳似火。 “这附近并没有见过类似的石头,说明是有人从其他地方运来的石头组成的,”南音仔细看着石圈,“中间那个红色的或许就是我们要找的嘎乐。” “我去看看。”辛弃疾也认同南音的说法,正要朝石圈中间走去。 “辛大人,小心些,尽量不要破坏这些石头摆放的位置,否则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南音忙叮嘱道。 “放心。”辛弃疾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跨过地上的石圈,朝最中间走去,弯腰去捡那块红色石头,却猛的缩回了手,“哎哟,这石头咬人!” “辛大人你怎么了,”南音见辛弃疾捂着手,满脸痛苦的神色,赶忙走了过去,“石头怎么会咬人?” 辛弃疾伸出刚才去抓石头的手,只见碰到石头的三个指尖血肉模糊,伤可见骨,还好没有直接抓下去,否则整只手怕是都要废掉了。辛弃疾行伍出身,普通的小伤根本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如今见他如此痛苦,可想而知那石头的厉害。 “这里没有药,只能先简单包扎一下,辛大人你忍一忍,”南音也顾不得许多,从自己长袍的裙边撕下来三条布条,紧紧的扎住辛弃疾的三根手指根部,暂时止血,“我们要尽快下山给你处理伤口。” “可是这石头怎么办,”辛弃疾疼的脸都发白了,冷汗直流,“我都拿不起来,你更加……” 南音没有说话,只是拿出哈迪尔的白骨,将一头伸过去,轻轻触碰那红色的石头,只听到“嘶嘶”的声音,白骨开始发黑,干枯粉碎,发出烧焦的气味,但是石头上的红色也渐渐变淡。 在整根骨头快要被烧光的时候,石头终于彻底褪去了火红的颜色,变成了乳白色,而且一丝杂质也没有,看起来竟然像是一轮明月。 第44章 印记二十:嘎乐 南音正要伸手去捡起那块石头,辛弃疾却抢先一步用没有受伤的手捡了起来。 “这回没事了。”辛弃疾握着那石头,只觉得光滑圆润,还有一丝丝凉意,他将石头递给南音,原来是害怕南音受伤。 “辛大人,你……”南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辛弃疾的用意,,“多谢,你先收起来吧,看到这个石头,我对这怪石圈有了一些猜测……” “怎么说?”辛弃疾对此也十分好奇。 “我还不能确定,只是有了个想法,还需要斟酌,”南音说道,“我们先下山去吧,给你疗伤最为要紧。” 辛弃疾也没有继续追问,在这山顶上感觉整个人都要被烤干了,确实不宜久留,两个人便按照原路朝山下走去。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了许多,时不时有松动的沙石一并滚下,稍有不注意脚下就会打滑,加上晒了整个上午,南音只觉得自己有些头昏脑胀,是很明显中暑的征兆。 回到吊桥边上,两人确定过吊桥的绳索并未松动,只是中间的那一块木板断裂了。虽然心中悲痛,却也没有停留,通过吊桥后继续下山。 回到麻扎村时已经接近黄昏,谁知刚刚进入村子之中,就被四周冲出来的村民捉住了。两人本已体力透支,加上并无防备,竟然没有能做出多少反抗,就被绳子捆了个结实。 “尼麦克里瓦提色孜?”辛弃疾大声质问着,却没有人回答他,村民们押着两个人朝寺庙方向走去。来到寺庙,两名僧人正等在门口,哈吾勒就站在他们身边。 “依额孜达康且阿代木巴?”其中一名僧人向哈吾勒问道,“乃代图尔瓦特色孜?” “你的那位小朋友去哪里了?”哈吾勒朝辛弃疾问道。 “哈吾勒!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辛弃疾气得破口大骂,“我们救了你的孩子,你却串通这些妖僧陷害我们!还有脸问我徒儿的去向,他掉下了吊桥!” “哇帕提波里地,”哈吾勒并没有理会辛弃疾,只是对僧人说道,又走上去在辛弃疾身上搜出了火焰山顶带回来的原型石头,“牙曼艾麦斯。” “亚克西!”僧人很高兴的接过石头,看了南音和辛弃疾一眼,“阿鲁马打。” “布衣西尼曼衣西来衣!”哈吾勒点头道。 “曼布皮克尔该阔徐里曼。”僧人朝哈吾勒挥了挥手,便转身回了寺庙之中。 “哈吾勒你这个畜生!月光菩萨绝对不会原谅你的,你的儿子哈迪尔也不会认你做父亲!”辛弃疾拼命挣扎着,大声叫骂道。 南音虽然听不懂哈吾勒与僧人的对话,但是从辛弃疾的反应来看,必然没有在说什么好话。哈吾勒也不管辛弃疾,只是带着几个村民,拉着两个人朝通往村外的山谷走去。 一路上辛弃疾被三四个村民紧紧压住,挣脱不开,南音倒是没有反抗,默默的跟在后面,很快进入了山谷之中,哈吾勒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停下来。 南音左手上湖丝手套发出淡淡金光,几朵洁白的慈姑花飘了出来,刚想要让村民们昏睡过去,却感到自己身上的绳索松开来了。 “朋友们,对不起,我不得不这样做,”哈吾勒走上前来,一手抚于胸前,朝辛弃疾行了一礼,“只有这样才能救你们,你们快走吧,离开麻扎村。” “你……”辛弃疾原本举起了拳头想打人,还好没有打下去,“你究竟想做什么?” “不要问了,这是我们村子里的事情,与你们外人无关,”哈吾勒摇了摇头,“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哈吾勒先生,如果我没猜错,那两个和尚是不是让你们处决了我们俩?”南音问道,“那你放我们走了,该如何交代?” 哈吾勒指了指南音身后,南音转过头去,看到哈吾勒的妻子正带着两个村民,抬着那鬣狗的尸体匆匆赶来。 “只要将它剁成肉酱,说是你们的尸体,就可以蒙混过去,”哈吾勒说道,叹了一口气,“你们那位小朋友……我很抱歉,对不起。” “哈吾勒先生,可是我们还有事情没有完成,不可以离开,”南音看着村民们开始给鬣狗剥皮,“我们需要圣墓的力量……” “不,这个没有办法了,”哈吾勒摇了摇头,“明天就是大节的日子,一切都将结束,以后不会再有麻扎村,也不会再有圣墓了,你们快走吧,马上太阳就要落山了。” “你说什么,圣墓怎么会……”辛弃疾听哈吾勒此言着急了起来,刘过是他的徒弟兼知己好友,为了此事已经送了性命,怎么可以放弃? “哈吾勒先生,既然你如此说,那我们也只能离开了,”南音拦住辛弃疾,对他使了个眼色,“但是可不可以给我们一些草药与干粮,辛大人受了伤,若是不医治,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没问题,”哈吾勒点了点头,和自己的妻子说了几句话,妻子匆匆朝村里跑了回去,“一会东西拿来你们就离开吧,我很感谢你们解脱了哈迪尔……” “那他们的孩子呢,”南音指了指几个正在处理鬣狗的村民,“他们的孩子岂不是无法得到解脱?” “这个……”哈吾勒的神色黯淡了许多,摇了摇头,“月光菩萨会保佑他们的……” “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我只想问最后一个问题,”南音看了一眼已经开始下沉的太阳,“嘎乐是否曾经是你们的圣物?” “你怎么知道……”哈吾勒吃惊的看着南音,“这件事外人不应该知道的,你到底是……” “我只是随便猜猜而已,”南音说道,“不用放在心上。” 哈吾勒的妻子很快带了一个包袱过来,里面装有烤馕,水壶,还有一团黑色药泥,据说是当地人最好的外伤药。南音接了包袱,谢过哈吾勒,就和辛弃疾一同朝山谷外走去。 第45章 印记二十:圣墓 “月娘子,我们怎么可以就这么离开?”走出山谷,辛弃疾停住了脚步。 “谁说要离开了,”南音并不着急,打开哈吾勒给的包袱,拿出那一包药泥闻了一下,“三七,白芨,仙鹤草,确实是生肌止血的药,我先给你把伤口包扎一下。” “月娘子还通药理,”辛弃疾有些发愣,任由南音将药泥给自己敷在手指上,又用布扎了起来,“你仍然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来到此处吗……” “这个不重要,”南音和雨林学了不少野外生存的技巧,处理伤口已经是得心应手,“我们到圣墓去,不过不要被哈桑发现了。” “可是没有点灯人的带领,是没有办法进入圣墓的,”辛弃疾感觉到那药泥效果神奇,才敷上一会儿,疼痛已经减轻了许多,“不过我可以逼他带我们进去,我就不信还治不服那哈桑老头。” “辛大人,我们不进圣墓,只是去找个地方躲着,等到明日的大节,”南音苦笑道,“而且我觉得你还真逼不动哈桑。” “怎么可能……”辛弃疾有些不服气,捏起拳头要做出揍人的架势,一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哎哟!” “你别乱动,再出血就更麻烦了,”南音赶紧按住他的胳膊,“你听我的就是了,我们走。” 两个人按照之前走过的路,绕出山谷,来到圣墓所在的山坡之下。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黑了起来,能看到山披上有一点幽幽的火光,正是哈桑老人坐的地方。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想要上去必然会被哈桑看到,根据昨天夜里所见,说不定半夜时分哈桑会下山去千佛洞,但是这一路上无遮无拦,两个人也必然会被发现。 南音心中盘算好几种方法,最后觉得越复杂的计划越容易出错,不如简单粗暴的,于是南音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发出淡淡金光,一朵慈姑花浮现在掌心。 “这是什么,好漂亮的花儿!”辛弃疾低声惊叹道。 “嘘,你看着就知道了。”南音的手轻轻一抬,那慈姑花就飘了起来,朝着山坡上的亮光飘过去,南音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可以上去了。” 辛弃疾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跟着南音一起上了山坡,来到哈桑老人身边,发现他靠着椅背正在打盹,手里的人偶还差头发就编好了。 “是你让他睡着的吗?”辛弃疾凑到哈桑老人身前,伸出手晃了晃,发现他睡得很熟。 “别看了,我只让他睡一刻钟,很快就会醒来,但是他意识不到自己曾经睡着了,”南音拉了拉辛弃疾的衣袖,“我们到那圣墓的土墙后面去,之前来的时候我观察过,他们不会往那一处走。” 南音边说边从旁边的树上折了一根带着树叶的树枝,一路朝圣墓后走,一路将自己和辛弃疾的脚印扫掉,让人无法看出痕迹。 两人绕到土墙后方,找了个不容易被发现的隐蔽处藏身。今天从一大早开始上火焰山,一整天几乎完全没有休息,而且上山下山体力消耗极大,又被猛烈的太阳晒了一整天,南音刚一坐下来,就觉得全身乏力,又累又饿。 还好哈吾勒给的包袱里还有水壶和干粮,南音与辛弃疾分着吃了,此时终于能歇一会,很自然就想起了刘过,心中悲痛自不必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重。 但是身体上的疲劳是无法改变的,南音吃了一下东西后,只觉得阵阵困意袭来,眼皮如同有千斤重,快要睁不开了。 “月娘子,你休息一会吧,有什么事情我会马上叫你,”辛弃疾倒是精神还好,身体素质确实比南音好了不少,“放心吧,我还支撑得住。” “辛大人,多谢,”南音想了想,抬起手又幻化出两朵慈姑花,交给辛弃疾,“这花的花粉可以令人陷入沉睡,其花茎之中的苦味却能令人保持清醒,如果有需要可以使用,我就睡一会儿就好了……” 南音话还没说完,就已经靠着土墙睡着了,手里还拿着半块没吃完的烤馕,这足以说明她的体力消耗已经接近极限了。 辛弃疾捧着那两朵慈姑花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此地白天虽然十分炎热,夜间的温度却很低,南音在睡梦中不禁抱紧了身体,辛弃疾将一件袍子轻轻给她盖在身上。 “月宫娘娘……救救阿大……救救阿爷……呜呜呜……”南音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哭泣声,四周一片漆黑,只在远处有一团小小的光亮,在上下晃动。 “你是……哈迪尔?”南音朝那光亮走去,走近了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小小的人偶,竟然与之前见到哈桑编的那个很像,南音伸出手来,人偶飘入她的手中,“你不是已经离开,转世轮回去了吗?” “呜呜呜……救救我们……”那小小的人偶跪倒在南音手上哭泣着,“月宫娘娘……我们从来没有背叛过您……” 南音感觉到有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哭泣声瞬间就消失了,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朦胧,刚才那是在做梦吗?到目前为止,南音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但是有两次都梦到了类似的情景,莫非这个人与月光菩萨有什么关系?说不定是菩萨的使者之类的,所以才能听到信徒的声音。 抬起手来想要揉一揉眼睛,发现身上盖着一件袍子,此时天还黑着,南音的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些,看到辛弃疾蹲在自己身边,做出一个仔细听的手势。 过了一会儿果然听到前山传来脚步声,听起来人还不少,似乎有很多人来到了圣墓面前,之后又发出了搬动东西的声音。 南音和辛弃疾贴着土墙,慢慢的往外移动,天色很暗,加上两人身上披着的都是深色袍子,得以很好的隐藏在土墙边上。 是寺庙里的和尚和村民们,他们在圣墓前摆上了祭台,上面摆着刘过做的月饼,南音与辛弃疾从火焰山的取来的“嘎乐”,以及四碗还带着鲜血的肉酱,旁边,旁边立着两支蜡烛,那火光发红,显得十分妖异。 第46章 印记二十:仪式 和尚以及村中的孩子们围坐在祭台两侧念起经,正是之前在寺庙里听过的那种梵语经文。村民们则跪在祭台前,五体投地,南音只从装束和身形上勉强认出跪在最前方的是哈桑与哈吾勒。 这很明显是在举行某种仪式,莫非已经开始了大节?此时应该是太阳升起前最黑暗的时刻,现在这个时候举行仪式,可想而知这大节有多么邪门。 一段经文念完,和尚们站起身来,开始了一系列古怪的仪式,带头的和尚将嘎乐依次放入那四碗血肉之中,原本乳白皎洁的嘎乐染满了血污。 另一个和尚将月饼切成小块,两个年纪较小的和尚捧出一个雕像的头,从那材质上来看,正是寺庙里的雕像,虽然还是看不清面孔,但是南音猜测这就是月光菩萨。 他们来到一个孩子面前,那孩子站起身来,对着雕像啐了一口唾沫,僧人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用污脏的嘎乐在他额头上印了一块血印,又将一块月饼分给孩子,让他吃了下去。 玷污圣物,侮辱神像,亲口吃下佛教高僧血肉做成的“月饼”,在日出之前祭祀,这是要彻底摧毁村民们的信仰,何等歹毒残忍的方法,竟然是出家人想出来的。 南音只觉得手脚冰凉,人心之险如恶鬼,突然间很庆幸自己当时用仙人掌的肉做了月饼的馅料,否则如何能直视这个场景。很快孩子们就吃完了月饼,和尚开始走向跪伏在地上的村民。 因为知道整个村里的孩子都不正常,所以还可以暂时忍耐,但是看到和尚要去逼村民吃月饼,辛弃疾有些按耐不住心中怒火,南音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忙轻轻按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示意再看一看。 “忙马克。”和尚走到哈桑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哈桑慢慢撑起身子,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凝视着和尚手中捧着的雕像,慢慢靠了过去。 就在哈桑接近和尚身边时,原本抱着的双手猛然像刺出,手里握着一把剔骨尖刀,刺入了那带头和尚的心口,而哈吾勒也迅速爬起身来,一把抢过了嘎乐。 “阿囊死给!”捧着月饼的和尚赶忙扶住带头的和尚,哈桑还要再刺第二刀,却有一个身影迅速从后面扑了出来,将哈桑扑倒在地,是一只鬣狗!它身上还残留着一件被撑破的孩子的衣服,看起来有些滑稽,动作却一点也不好笑。 “阿大!”哈吾勒大声喊道,想要过去救援,却已经来不及了,那鬣狗一口咬断了哈桑的脖子,开始嘎吱嘎吱的嚼起了骨头。 “呜呜……呜!”四周响起了一片叫声,围在祭台边上的孩子们开始纷纷变成了鬣狗,双眼通红,流着口水,凶恶的盯着村民们。 而村民们似乎丝毫不在意它们,纷纷站起身来,冲向几名和尚,有人拿着刀具等利器,有人拿着锤子榔头,还有些人甚至赤手空拳,都是一副拼命的模样。 和尚们慌了神,想要往后躲,却都来不及了,被一拥而上的村民们拦住,各个都身中数刀,被打得不成人形,很快就断了气。 而鬣狗们同时也扑了上去,村民手里的工具根本无法抗衡体型巨大的鬣狗,许多村民都被鬣狗咬到,场面一片混乱,此时太阳开始升起,天边已经有些蒙蒙亮,看到不少村民倒在了地上。 辛弃疾这时再也忍不住了,拔出自己的匕首就冲了出去,南音也来不及多想,取出修眉刀就跟了出去。 辛弃疾身手极好,又有打狼的经验,一个人可以与两三只鬣狗搏斗,南音的修眉刀法精妙绝伦,鬣狗根本近身不得,两个人就拦住了一半,奈何鬣狗数量太多,死伤的村民越来越多。 “朋友,你们……没有走!”哈吾勒认出了辛弃疾和南音二人。 “你既然喊我一声朋友,我怎么能丢下你们不管呢!”辛弃疾一刀劈死了一只扑到身边的鬣狗,借着它自己冲刺的势头将它的脑袋劈成了两半。 “辛大人,要想想办法,我们支撑不了太久!”南音喊道,两个人已经尽力保护村民,渐渐的有些力不从心。 “朋友,你们快走吧,我们本来也活不下去了!”哈吾勒指着一只鬣狗,“你们看!” 那是最早袭击哈桑的鬣狗,这时候开始哀嚎起来,从眼睛耳朵和鼻子里喷出黑血,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死去了。 “我们身体里都有剧毒,让它们咬死我们,就可以同归于尽了!”哈吾勒说道,竟然迎着一只鬣狗就上去了。 “别废话,能杀它们,为什么要同归于尽!”辛弃疾拦在哈吾勒面前,一刀将那只鬣狗的喉咙割断了。 辛弃疾杀的眼红了,干脆不等鬣狗出击,自己冲入了鬣狗群中。眼看辛弃疾连杀三只鬣狗,却没注意到背后有一只扑了上来。 “辛大人!”南音急得大喊,这一只鬣狗若是扑到辛弃疾,一口就能从背后咬断他的脖子,南音想要过去救援,自己面前却被两只鬣狗拦住。 “啾!”只听到一声尖锐的叫声,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将那只要扑到辛弃疾的鬣狗掀翻在地,还打了好几个滚,摔出去老远。 “畜生!敢偷袭我师父,看小爷来收拾你们!”熟悉的声音传来,南音和辛弃疾都愣了一下,这不是刘过是谁? 南音已经看清楚了巨大的身影,是一只巨大的金雕!全身羽毛大部分是棕褐色,飞羽和尾部雪白,在初升的阳光下头顶及枕部是金色,身长三尺(一米),而展翼宽度甚至接近七尺,犹如神兵天降,威风凛凛。 “这是……神雕大侠!”南音不禁脱口而出道。 第47章 印记二十:信仰 金雕体型庞大,动作敏捷,双爪锐利,轻易就能将鬣狗开膛破肚,加上它的双翅宽大有力,一翅膀就能扇倒一只鬣狗。 刘过就骑在那金雕背上,手里挥舞着前天捉到的那条白锦蛇的蛇皮,指挥着金雕将剩余的鬣狗纷纷击倒,辛弃疾和南音上前补刀,很快就把所有的鬣狗都杀光了。 “师父,月娘子,你们没事吧?还好我来的及时!”刘过从金雕背上跳下来。 “改之,你……你没事……”辛弃疾冲过去紧紧抱住刘过,激动得热泪盈眶,别的一切都顾不上了。 “师父,师父,轻一点……我喘不了气了……”刘过拉着辛弃疾的胳膊,在一旁的金雕冲上来一翅膀将辛弃疾掀翻在地上。 “雕兄,自己人,别动手!”刘过赶紧挥动手里的蛇皮拦在辛弃疾面前,“这些都是我的朋友,可不要伤害他们!” “啾啾……”金雕像是听懂了刘过的话,收起翅膀,蹲坐在一旁。 “改之,它怎么会如此听你的话?还有,你跌入那山谷之中是如何……”辛弃疾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太激动了,爬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 “一点是师父和月娘子保佑我,福大命大,我掉下去以后竟然被一株横长的大树接了一下,只是摔得晕了过去,并没有受什么伤,”刘过转了个圈,果然看他手脚灵活,身上只有一些轻微划伤,“等我醒来以后第一时间就想着要找你们。” “可是那道山谷下面路径错综复杂,根本分不清楚方向,我绕了大半日也没找到出口,还误入了雕兄的巢穴。” “当时它想攻击我,我吓得转身要跑,哪跑得过它,被它扑倒在地,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它竟然停了手,原来是看到了我腰间这条蛇皮。” “它不但不再攻击我,还给了我食物和水,而且好像能听懂我说的话,我们沟通了许久我终于搞清楚了,这条蛇曾经偷吃了它的一个孩子,我帮它报了仇,它就把我当成朋友了。” “哈哈哈,想不到你竟然还有如此奇遇!”辛弃疾大笑起来。 “师父,你们这边是什么情况?”刘过看着圣墓前的一片狼藉,此时活下来的村民们都跪在墓前哭泣着。 “哈吾勒阿达西,”辛弃疾终于从刘过未死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找到正捧着嘎乐痛哭的哈吾勒,“你之前说你们体内都是剧毒,还有圣墓……” “朋友,对不起,从一开始我就利用了你们……”哈吾勒神情黯然,“圣墓之力早已不存在了。” “你说什么?”辛弃疾愣住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年前,那几个和尚来到麻扎村,说他们是效仿当年释迦牟尼苦行之举,想要上火焰山修行,”哈吾勒用自己的衣袖拼命擦拭着嘎乐,却无法将上面的血污擦干净,“寺中的高僧和村民们很热情的接待了他们。” “可是没有想到,那几个畜生……他们在全村的饮水与食物之中悄悄下了药,那种药虽然不致命,但是吃过之后若是不能继续吃,就会全身如同万蚁蚀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时我们才知道,他们竟然是大食教的信徒,并且借此要挟我们改信大食教,还将全村的孩子都控制起来。即便我们可以强行忍耐不继续服药的痛苦,为了孩子却不得不屈服,改信了大食教。” “不但如此,在他们的逼迫之下,村民们亲手毁去了大部分的佛窟,还要每天夜里去亲眼看着三位高僧被处以惨无人道的酷刑。” “我们一族作为圣墓的点灯人,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大想要借助月宫娘娘之力净化村民们的身心,借以抵抗大食教的控制,谁知我们发现……”哈吾勒说到此处,泣不成声。 “出了什么事情,你继续说呀,”辛弃疾抓住哈吾勒的肩膀,“到底怎么了?” “……因为我们的背叛,月宫娘娘已经不存在了,她不再庇佑火焰山,庇佑麻扎村,圣墓的灯再也无法点亮了,”哈吾勒双手颤抖,“我们甚至也再无法踏上火焰山,火焰山会灼烧我们的双脚。” “阿大甚至发现我们的孩子早已经被害死了,在我们身边的孩子是大食教的恶魔所变,它们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若是有人做出违背大食教和尚的行为,第二天他们全家就会变成一摊被撕碎的血肉。” “我们已经万念俱灰,开始信奉大食教,竟然发现药物不再令我们痛苦,反而身心都感受到了真主的恩赐……只是内心深处却还有着对月光娘娘的愧疚,这样的感觉比肉体上的痛苦更甚。” “大节原本是月宫娘娘的寿诞,如今却已经成为了大食教的肉孜节,到了这一天,我们所有的人都会真正变成大食教的信徒,忘记月光娘娘,村民们甚至十分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阿大和我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我们拿不到嘎乐,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村民们彻底成为大食教的信徒,你们的到来,让我看到了希望。 “我在月神庙见到你们的时候,就知道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于是我和阿大商议好,想办法引你们上山取回嘎乐,为了躲过恶魔的监视,我借口需要你们帮忙做大节的准备。” “你们去取嘎乐时应该看到了,那一圈圈用石头堆砌出的月光,代表着月光普照大地的希望,也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嘎乐唤醒了村民们心中仅存的信念,我们的孩子都不在了,自己又被药物控制,这样活下去不过是行尸走肉,不如拼尽全村之力消灭掉妖僧与恶魔,以免它们再去祸害周围的百姓。” “所以我们上山之前,借着沐浴更衣的机会,每个人都用剧毒泡遍了全身,恶魔一旦吃了我们的血肉,它们也会中毒身亡……”哈吾勒伸出一只手给辛弃疾看,果然看到皮肤下的血管都已经呈现黑色,“我们都已经身中剧毒,很快就会死去,也好……不然过一会儿,我们就会真正的背叛月宫娘娘了。” “朋友,如今你们杀光了恶魔,我代表整个村子感谢你们,但是圣墓之事十分抱歉……”哈吾勒的声音越来越弱,似乎体内的毒已经开始发作。 第48章 印记二十:原谅 “你们自己下的毒,自己没有解药吗?”辛弃疾有些着急了,“何必非要如此极端呢!” “不,我们背叛了月宫娘娘,只有以死求得她的原谅……”哈吾勒支撑着身体,朝着圣墓拜了下去。 “月光菩萨救苦厄,渡众生,是她的天职,并不是为了你们的供奉。”一直站在远处没有说话的南音走了过来,弯下腰从哈吾勒手中拿起嘎乐,“我原谅你们了。” “你说什么……”哈吾勒吃惊的抬起头看着南音,辛弃疾和刘过也一脸惊讶。 “你们看,”南音指着混乱中被推到一边的那个神像头颅,那是月光菩萨的神像,其五官眉眼,与南音竟是一模一样,“我一直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谁,直到我刚才看到这个雕像。” “月娘子,原来你是月光菩萨呀……”刘过瞪大了双眼,“那你可不可以帮我师父……” “抱歉,”南音摇了摇头,“我恐怕已经没有那个力量了,大宋,只能依靠你们了……” “不,月娘子你明明是人,怎么会是什么菩萨,”辛弃疾却不愿意相信,“那雕像或许只是巧合罢了。” “辛大人,世间哪有什么巧合。”南音苦笑着摇了摇头,她自己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只是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得不信。 “月宫娘娘,请您原谅我们吧……”哈吾勒跪着朝前两步,伏在南音脚边。 “我很感谢你们,”南音轻轻扶起哈吾勒,“为了不背弃我,宁愿全村葬送性命。其实哈迪尔已经告诉我了,你们从来就没有背叛过我。” “原来嘎乐是这个意思,火焰……”南音用手轻轻拂过,上面的血污竟然消失了,露出原本乳白的颜色,如同一轮皎洁的明月,“从火焰中生出的,舍利子。” “嘎乐,是嘎乐……”哈吾勒见到南音手中的圣物已经恢复往日光彩,有些激动,全身都颤抖起来。 “如今神佛早已式微,我只能最后为你们做一件事情了,”南音坐到地上,手中托着象征着明月的圣物嘎乐,“让麻扎村的村民们好好活下去。” “月娘子,你要做什么……”辛弃疾似乎感觉到了异常,想要过来阻止南音。 “辛大人,改之,很高兴能认识你们,”南音抬起一只手,示意辛弃疾不要上前,“信仰是为了让人们生活的更好,心中有支柱,而不是让信徒献出生命。只要人们能幸福安康,信佛教或是大食教,又有什么关系呢。” “云散空净,独露婵娟,皎洁无瑕体自圆。不动历周天,照彻无边,恩泽布大千……月光三昧,普照乾坤,法界众悉永蒙恩。一点净圆明,性海澄清,随处映禅心……”南音念起月光菩萨颂偈。 嘎乐中发出朦胧的光芒,扩散开来,将圣墓所在的整座山丘笼罩,村民们原本已经毒性发作,身体体温迅速降低,此时却感觉到一阵温暖,一切痛苦都随之消失。 已经死去的村民,以及鬣狗的尸体,还有那月光菩萨的头颅,都化作粉末随风被吹散,好像一切都不曾存在过。 入夜的麻扎村,小巷子两旁挂满了彩灯,热闹非常,辛弃疾与刘过走在人群中,刘过身后跟着的金雕十分惹人注目,村民们都兴高采烈的用各种食物投喂金雕。 “朋友,今天是肉孜节,斋戒了一个月,终于可以狂欢了!欢迎你们一同庆祝,你们一定会喜欢的!”哈吾勒兴高采烈的拍着辛弃疾的肩膀。 “师父,前面好像有人在跳舞,还有篝火!我们快去瞧瞧!”刘过指着前方的人群喊道。 “你这小子,就知道玩!”辛弃疾嘴上训斥着,却还是跟了上去,不过猛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忙回过头想要寻找,却又忘了自己要找什么,只看到点点灯火如星辰。 “师父师父,你怎么还在这发呆!”刘过拽着辛弃疾的袖子。 “唉,你还记得我前几天做的上半阕词那,我这会有了,”辛弃疾拍手笑道,“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南音只觉得眼前又亮起青绿色的光芒,手里握着舍利子,自己已经回到了千佛山的极乐洞之中,那光芒正是从洞外山谷下散发出来的。 “雨林!年兄!”李川的惊呼声传来,南音回过神来,知道现实世界中的时间并没有变化,自己回到了之前的那一刻。 南音忙将舍利子塞进携行袋中,冲出洞口,发现只有李川一个人 正站在栈道边上向山谷下看,而栈道两侧的人因为齐怀德中箭,群龙无首,都开始撤退。 “雨林和年先生呢?”南音看着山谷下的青绿色光芒,马上就反应过来,“她们难道……” “吱吱吱吱!”瓜子跳到南音的肩膀上,着急的指着栈道下方的山谷 “姑娘,快下去救人,应该还来得及!”龙婆婆开口道。 “从这里摔下去,如何还能……”李川摇了摇头道。 “不……有救,那个光芒我认得……”南音此时头脑中有些混乱,但是也不愿意去细想,“那是《千里江山图》,如果他们跌入了图中,就不会有事!” “《千里江山图》?之前不是被齐怀德抢走了吗,怎么会……”李川有些疑惑。 “别管这些了,以后再说!我们要赶紧想办法下去!”南音打断了李川的话,她此时只记挂着雨林和年十九的安危,“我先给文叔打电话,让他派人来支援……” 第49章 搜救 夜间山路难行,加上南音本就身心疲累,没办法加快速度,瓜子等不及了,骑在龙婆婆身上已经蹿没影了,南音赶紧让排骨跟上她们有个照应。 南音和李川还没有下到山脚,文老板派来的人已经到了,开始在整个山谷中搜索,还在山道边上架设了一个临时营地。 看到营地时南音有些吃惊,这看起来太专业了,摆着数台笔记本电脑,每一台的屏幕上都是一幅无人航拍机传回来的画面,在山谷中四处搜寻。 “祝小姐,李先生,你们先休息一会吧,我们的人已经分散去找了,相信很快会有结果。”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拿着对讲机的高大男人,“我姓游,跟文爷很多年了,你们叫我游顾问就行。” 南音知道文老板虽然文老板每天在藏书楼里喝茶看书,看起来云淡风轻,其实他手下的能人遍布全国,这个游顾问看起来就不是个简单人物。 “游顾问,我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就好了,我们一起去帮忙吧,”南音如何能安心休息,“说不定……” “祝小姐,我知道你们担心,但是这山谷并没有开发过,地形复杂,你们不是专业的,反而容易迷路或是受伤,”游顾问打断南音的话,“请相信我的人。” “我自然是相信你们的……”南音知道游顾问说的是实话,叹了一口气,“如果找到一卷古画,也请务必通知我们。” “这一点文爷已经交代过了,放心,”游顾问点了点头,指着那一排笔记本电脑,“你们可以在这里看看,基本上整个谷底都会覆盖到。” “这一带附近仔细找找,”李川指着其中两个屏幕说道,“这里差不多就是我们当时所处的栈道下方。” “好,”游顾问拿起对讲机吩咐道,“三号和五号机附近多去几个人,仔细搜索!” “你不要太担心,”李川安慰着南音,“这个人如果要死,都是有征兆的,我们一眼就能看出来,雨林和年兄可都没有。” “如果是意外,你们也能看出来吗?”南音问道。 “哪有什么‘意外’啊,都是安排好的,”李川摆了摆手,“在你们凡人看起来是意外,其实早就注定了。” “听闻地府有生死簿,其中生册载人一生功过,事无巨细皆记录于上,判官就是据此安排这魂魄的下一世,而死册则记录着生死寿夭,是天命,不可改变,”南音回忆起之前的一些事,“现在还是如此吗?” “确实是这样,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个,”李川点了点头,“死册包含天地万物,不仅仅是人,但凡是有魂魄之物,无论精怪鬼妖,甚至是酆都大帝自己,皆记录在册。” “咦,也就是说哪怕是酆都大帝,或是泰山府君,他们的生死都早已注定了吗?”南音略有些吃惊。 “差不多吧,”李川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设备,又指了指自己的手环,“不过嘛,人间的科技在进步,我们地府的科技自然也在进步,现在都用这个,可方便了。” “不过死册的加密级别为最高的,连杜老板也不能随意调阅,”李川压低声音,“否则若是死册被篡改,那可就天下大乱了。” “什么,这个还能被修改?”南音愣了一下,“天命如何能改……”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听闻最早的生死簿是用竹简所记载,虽然也是被严密守护着,但是毕竟有许多疏漏之处,曾经就发生过被篡改的事件,”李川一脸的神秘,“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也知道的不是太清楚,反正听说后果十分严重。” “原来如此,”南音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有些事情知道太多可不好,忽然注意到三号航拍机的画面有些异常,“游顾问,你来看看这个,刚才三号的画面非常模糊,好像是……下面有烟雾!” “烟雾……难道是有人生火!”游顾问赶忙拿起对讲机,“三号三号,回头,注意下方!” 于是看到三号机的画面转了一百八十度后前进了几步,画面再一次模糊起来,开起探照灯往下照去,果然很快在一个山坳之中发现了有烟生起。 因为是在黑夜中,烟雾无法直接看见,如果不是刚好模糊了无人航拍机的镜头又被南音看到,怕是很难发现。 航拍机落下去,发现了一个被层叠山石遮挡地下山洞,烟雾就是从下面升起的,游顾问迅速让航拍机确认位置,四周搜救的人都赶了过去。 很快救援的人就回来了,他们说山洞约有十米深,掉下去几乎无法爬出来,在山洞里发现了一截燃烧的白骨,一卷古画,却没有看到有人。 “这果然是……”南音接过画卷,并没有展开,已经认出了确实是《千里江山图》,那燃烧的白骨,应该是排骨留下的,难道它们都进入了图中? “没有找到人,我们继续去……”游顾问正在指挥着手下的人。 “游顾问,”南音忙拦住他,“画找到了,不用再去了。” “好,那就收队吧,”游顾问不愧是文老板的人,甚至没有提出疑问,执行力极高,“我们送你们回市区,文爷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住处。” 游顾问将南音和李川送到早已订好的酒店便离开了,期间没有多说一句话,南音和李川进了房间里,将《千里江山图》摆在床上,两个人一时都陷入沉思。 “对了,上一次裴书行被杀,你不是说可以想办法和当地的鬼差交涉,找裴书行的魂魄来问话吗,结果呢?”南音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怎么想起这茬来了……”李川挠了挠头,“他已经给我回复了,裴书行因为修行禁术,还妄图欺瞒判官,被罚入孽镜地狱,没办法召唤了。” “这样吗……”南音神色有些黯淡,“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找他不可,就是想确定一件事情,我怀疑他的死……和雨林有关。” 第50章 医馆 “因为这幅画吗?”李川看着床上的《千里江山图》,“唉,你有什么疑问何必自己苦恼,直接向雨林问清楚不就好了吗。” “真的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南音叹了口气,“在栈道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川将之前的事情与南音说了一遍,年十九中枪跌落山果,雨林跟着跳下栈道,自己一箭射中了齐怀德,在李川的认知当中,南音刚一进极乐洞马上就出来了。 “雨林和年十九跌下山后,你可有注意过齐怀德的举动?”南音问道。 “哪有空管他,”李川摇了摇头,“他中了我的箭,魂魄被束缚,短时间内无法行动,我只顾着雨林和年兄了,好像是他的人把他带走了。” “原来如此,”南音点了点头,“你说会不会是齐怀德想用《千里江山图》去捉雨林和年十九,结果他中了箭,没时间收回画卷。” “他开的枪,他怎么会出手救人?”李川摇了摇头道,“而且我感觉齐怀德对雨林下了死手,不然年兄也不至于为了救雨林而中枪。” “……”南音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算了,如今先找到她们再说吧。” “我们该怎么做?”李川问道,“这画似乎需要某种方法才能操纵。” “你可知道此画的来历,”南音站起身来,抬起右手食指,轻轻一咬,鲜血涌出,“作者虽然是王希孟,其实是刘希夷画给孝敬皇帝李弘的大唐江山。” 南音的修眉刀已经在手中,刀锋中发出隐隐红光,其中龙火之力涌动,与此同时,《千里江山图》里也涌现出了青绿的光芒,两厢融合,南音和李川都看到身边的景物开始旋转起来。 和上一次一样,很快南音就发现自己站在了大街上,四周的人和景,包括自己,看起来都如同是画出来的一般,线条分明,色彩浓郁。 “我们这是……真的进入画中了吗,”李川正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这里是何处?” “是长安城。”南音环顾着四周,往来的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你觉得雨林她们会在哪里?” “年兄中枪受了伤,会不会在医馆?”李川想了想说道。 “有可能,只是长安城的医馆何止数十间,恐怕不那么好找。”南音眉头紧锁,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你对长安城应该非常熟悉吧,”李川对这热闹的街市还颇有兴趣,“可惜咱们没时间逛一逛……” “我怎么会熟悉,日日都在大明宫中,极少有机会出来,”南音朝城中方向看去,“不知陛下是否在宫中……” “事在人为嘛!”李川拦住了一名路人,询问了城中最大医馆的方位,“就在隔壁街道,我们运气不错嘛。” “去试试看吧,”南音点了点头,“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头绪。” 两个人按照路人的指点,来到隔壁街道,果然找到了一家很大的药铺,也有大夫在其中坐诊。李川上前询问了一下,并没有受伤的病人前来求诊,正准备离开时,一名白袍男子急匆匆来到药铺之中。 “掌柜的,最好的止血药给我来一包,快快快!”男子大声喊道,“还要一包治烧伤的!” “哎哟,这位不是王先生吗,您怎么亲自来买药呀?”药铺掌柜一看那男子就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我们这的金疮药和马勃散都是顶好的,还有这三位烧伤散……” “行行行,给我各来一包!”男子看起来非常着急。 “好嘞!”一个药铺的小伙计忙取来了几包药,“王先生您的药……” “我赶时间,记账!”男子接过药转身就走。 “这什么人呀,”李川正吐槽着,“赶着投胎呢,这么急……” “跟上他,”南音低声说道,“我认得他,他是王维!” “王维?”李川有些懵逼,不过还是跟上了南音的脚步,“他咋了?” “雨林也见过他,而且你没注意到他买的药吗,”南音简单的解释道,“止血和烧伤所用,治枪伤不是刚好吗?” “有道理唉,不愧是你!”李川连连点头道。 两个人跟着王维一路来到一个小院之中,看起来不算大,但是颇为幽静,倒是很符合王维刚入京时的身份。 只见王维匆匆敲了敲门,门开了,是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女子将王维迎进院里,眉眼和雨林有几分相似,头发随意挽着,穿着黄色襦裙。 “那女子是什么人,”李川有些惊讶,“长得和雨林好像。” “我也不知道,我们去看看,不过不能走正门,”南音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带着李川绕到院子后方的小巷子中,“这个墙能不能爬上去?” “简单,”李川看了两眼,“我先托你上去,小心些。” 李川先托着南音的脚把她送上了围墙,之后自己借助旁边的砖块也爬了上来,围墙连接着小院里的的屋子,房顶是瓦片所盖,顺着房梁可以走上去。 虽然是大白天,但是因为院子地处幽静,四周也没有行人,两个人光天化日的爬到人家屋顶上,竟然没有被发现。 南音挑了一个隐蔽之处的瓦片悄悄掀开,看到一名少年正坐在一个药炉旁边,低头用扇子扇着火,看那身形有些眼熟,却看不到面容,而那名黄裙女子坐在他身边。 “瓜子,这个内服的药好了,你拿去给姑奶奶喝了吧。”那少年站起身来将药倒入碗中递给黄裙女子,他又开始煎下一包药。 而他一开口南音就反应过来了,是排骨!是他还在孟婆身边做五道将军的样子。 “这是个啥情况,”李川皱起眉头,“鬼帅大人管这个长得很像雨林的黄裙女子叫瓜子,难道说……” “那或许就是瓜子的本来面目,”南音低声道,“在这画里面,大概所有的人都会变成自己原本的模样,瓜子和雨林是什么关系?” 第51章 服药 南音和李川居高临下,在屋顶上基本能看清楚整个小院里的情况,现在所在的这间屋顶应该是厨房,按照瓜子去的方向应该是住人的厢房,可是不能从屋顶过去了。 在厨房的门边摆着一个大水缸,高度正好,南音确认了四周无人,便带着李川从屋顶跳了下来。 “这副药是解毒的,需要时间久一点,你们别急嘛……”排骨听到脚步声,也没抬头。 “排骨,是我。”南音低声说道。 “主人!”排骨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差点将药炉踢翻,“你们怎么找来了……” “我还要问你呢,”南音皱起眉头,“你们既然找到了《千里江山图》,为什么不马上回来告诉我,只留下那一截骨头是几个意思?” “我也不想的呀,”排骨苦着个脸,“你不是让我去追瓜子和龙婆婆吗,我跟着她们进了山谷,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了《千里江山图》,挂在一棵大树上。” “瓜子说她不能碰这画,让我上树去摘,我就去了,结果……”排骨说到这里表情有些尴尬,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结果我一脚踩空,没想到树下竟然有个隐蔽的地下山洞,我和画一起掉了下去。” “瓜子和龙婆婆着急过来想拉住我,没想到瓜子一碰到那画,我就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要将我带入其中,我知道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境地,所以赶紧扔出一个分身想让它回去通知你们来着……” “结果你的分身也没办法爬出那个洞,就把自己烧了是吧,”南音听得很想扶额,这是什么无厘头的剧情,还动用了游顾问那么高端的搜索队找了大半夜,“可真是太聪明了。” “嘿嘿,虽然是分身,毕竟也有一部分我的智慧嘛……”排骨觉得南音是在夸奖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鬼帅大人,我们听到你叫刚才那名女子瓜子,她……”李川忍不住开口问道。 “就是瓜子呀,”排骨点了点头,“刚开始我也吓了一跳呢,不过看到她就觉得很亲切很熟悉……” “瓜子和雨林是什么关系?”李川继续问道。 “我也不知道呀,”排骨摇了摇头,“瓜子说这是女人之间的秘密,不让我打听,所以她们就让我在这煎药做饭呢。” “雨林和年先生都还好吗,她们是不是受伤了?”南音看了看地上的药炉,“这药是不是快好了,你看着点。” “唉对哦,光顾着说话了,”排骨赶紧坐回小马扎上,继续看着药炉的火,“姑奶奶还好,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些刺激,刚才瓜子端过去的就是安神汤。” “年先生的伤比较重,已经止了血,但是他还中了毒,所以要赶紧给他解毒,”排骨拿起扇子将火扇大了一些,“你们知道吗,瓜子竟然会医术,而且可厉害了,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进来,说不定年先生……” “我们在灵女村那次,被那些草药耍的团团转,”南音看了李川一眼,“回来之后瓜子就学着辨认药草,我也跟着看了点皮毛。”(第一卷56章) “所以说学习就会进步嘛,”李川开始装傻,“挺好的,挺好的。” “是呀是呀,之前东篱先生教我做菜的时候也教我药理来着,他说许多药材都可以做食材,”排骨连连点头,“我也是受益匪浅……” “有人来了。”李川打断排骨的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院子里传来笃笃笃的声音。 “排骨,我们来了的事情先不要说出去。”南音吩咐道,和李川一起快速躲到了厨房的柴堆后面。 “啊?”排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是他也不会违背南音的命令,“哦……” “小排骨,药好了吗?”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是龙婆婆,它拄着拐杖,打扮的花枝招展,脸上却皱巴巴的,有点像逛大观园的刘姥姥。 “马上就好了,婆婆,”排骨打开药罐的盖子看了一下,将药倒入一个碗中,“要趁热喝,药效最好。” “知道了,”龙婆婆端起药碗,“你整点吃的,有什么事喊一声。” “婆婆……”排骨站起身来,“我们要在这画里待多久呀?主人找不到我们会很着急的……” “哎呀,那还不是怪你不靠谱,如今要等雨林姑娘恢复了,才能想办法离开。”龙婆婆瞪了排骨一眼,端着药碗颤颤巍巍的走了。 “我们跟过去看看,”南音从柴堆后面走了出来,“排骨你先在这待着。” 这院子虽然不大,但是布置得颇为精致,花木假山相得益彰。南音和李川跟着龙婆婆到了厢房,窗外有一个花坛,刚好让两人藏身。李川将自己脸上的单眼镜取下来递给南音,可以不破坏窗户看到屋内的真实情景。 “姑娘,药好了,”龙婆婆进了屋,“排骨说要趁热喝。” 能看到屋子里床上躺着一个人,应该是年十九,雨林坐在床边,脸色苍白,双眼发直,似乎是在发呆,对龙婆婆的话毫无反应。 “我来吧。”瓜子走过去接了药碗,到床边给年十九喂了下去,“他还能喝得下去,想来不会有事。” “那就好,”龙婆婆点了点头,“我去看看排骨做了什么吃的,你们也该吃点东西了。” 龙婆婆刚走,床上的年十九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直在发呆的雨林终于有了反应。 “姐姐,他这是怎么了,”雨林看着年十九,手都有些颤抖,“不是说吃了药就会没事的吗……” “你别着急,”瓜子抓着年十九的一边手腕把了把脉,“把他扶起来。” 两个人合力将年十九扶了起来,他仍然在咳嗽着,瓜子开始用力拍他的背,连续拍了七八下,年十九喷出一口黑血,之后咳嗽渐渐止住了。 “好了好了,毒都吐出来了,这回彻底没事儿了,”瓜子露出了笑容,“让他躺下吧。” “还好你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雨林拿出纸巾给年十九清理着吐出来的血。 “有我在,不会有事的,”瓜子拍了拍雨林的肩膀,“放心吧,太平。” 第52章 真相 虽然瓜子的声音不大,但是屋外的南音却听得清清楚楚,如同五雷轰顶,整个人都愣住了。 拥有皇室血脉,可以使用龙火之力,可以控制《千里江山图》。晏雨林,晏,天下太平…… 那瓜子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自然就是武皇早夭的大女儿安定公主。 邬镇的武老头临死之前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将她托付给自己,相王李旦竟然愿意以珍贵的天山雪莲相赠,麒麟姑娘李季兰曾经说过,武皇是唯一受过麒麟庇佑之人,她的子女或许也拥有与动物沟通的能力。(第六卷22章) 南音心中浮现起过去的种种细节,全都一一对上了。安定公主以瓜子的身份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或许也是为了再见武皇,这到也算是合情合理,可是雨林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她就是太平公主? 千年之前,上官婉儿与太平公主也是闺中密友,两人年纪相仿,一同长大,亲如姐妹,玄宗李隆基处死婉儿,太平从此与李隆基处处针锋相对,争斗多年。 千年之后,雨林随着南音出生入死,互相帮助扶持,终于到如今只差四个印记,眼看大事将成,为什么她一直不告诉自己真相?南音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一脚踩断了一根花枝。 “什么人?”旁边那间厢房的窗被推开,王维跳出窗外,手里长剑指着南音和李川,“咦,你是上次那位……” “王先生,怎么了?”瓜子也听到了动静,走过来开了窗,“南音姐姐,你们怎么在这?” “公主,你们认识?”王维看着瓜子。 “我们认识,”瓜子点了点头道,“这位是皇后身边第一人上官氏。” “是上官大人,”王维一脸惊喜,赶忙收起长剑,“今天我这院子可真是蓬荜生辉呀……” “南音姐姐,进屋来说话吧。”瓜子走过去将房门打开,南音见事已至此,干脆就把话说明白吧,于是绕出花坛进了屋子。 “上官大人,我之前读过您的……”王维也跟了过来。 “王先生,我们还有些要紧话要说。”瓜子将王维拦在屋外,直接关上了门。 南音和李川进了厢房,雨林还坐在床边,南音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她。 “师父,你们何必偷偷摸摸的躲在窗外,”雨林率先打破了沉默,“坐下来说吧。” “那你说吧。”南音坐到桌边,经过了刚才的震惊,此时竟然平静了许多。 “因为我太了解你了,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雨林看着南音。 “我不懂。”南音摇了摇头。 “因为你是祝南音,你不是上官婉儿,”雨林叹了一口气,“其实婉儿姐姐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哪怕你们魂魄相融合,你也没有完全恢复记忆。” “泰山府君祭并不仅仅是为了复活母亲,也是为了让大周重新一统天下,”雨林指了指长安大街的方向,“这就是我们为母亲准备的长安城。” “你是说……”南音睁大了双眼,“你们想用《千里江山图》取代现实世界?” “不是‘你们’,是‘我们’,”雨林苦笑道,“这原本就是我与婉儿姐姐的计划,但是你会同意吗?” “所以你们瞒着我,想等我找齐了印记之后就再也无法阻止此事了,是这样吗?”南音忽然有些泄气,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自己”利用,“你们怎么知道我不会同意呢。” “我不能肯定,”雨林摊了摊手,“万一你反对怎么办?这件事情我们已经筹谋千年,绝不可以有半点意外。 “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要告诉我?”南音并不感觉生气,而是委屈,“也是,我都找到这里来了,你们也瞒不住了。” “其实我也可以不让你知道,”雨林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年十九,“但是他为了救我,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南音也看向年十九,他脸色苍白,一丝血色也没有,肩膀上包扎的纱布渗出血迹,虽然喝了草药解毒,但是看起来情况也不太好,“我们该如何离开这里?尽快送他去医院吧。” “师父,你……”雨林有些惊讶,“你不生我的气吗?” “生什么气,”南音叹了一口气,“你和婉儿是一伙的,我还能跟自己置气吗?至于泰山府君祭之事,回头再说吧。” “师父,不可以放弃的,”雨林走过来抓住南音的胳膊,“你是阵眼,如果半途而废,你与母亲都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的……” “还有你不想再见到母亲吗,你看看瓜子,不,我的姐姐,她不肯轮回转世,孤苦伶仃的在世间游荡千年,也只是为了再见母亲一面,你如何忍心……” “重建大周,有违天命,所造成的后果根本无人可以预料,”南音皱起眉头,“武皇早已安息千年,如果以我的命可以换来天下太平,那我愿意!” “我不愿意!”雨林更用力了,“师父,如今这个世界有什么好的,你还记得你曾经许下的三个愿望吗,如果让大周一统天下,至少前两个可以实现……” “你不要再说了,纵然这个世界不完美,那也是数千年发展而来,蕴含着天地世间因果,不是人可以轻易撼动的,”南音的态度十分坚决,“强行违逆天命,必将生灵涂炭,死伤无数,雨林,难道你不懂这个道理吗?” “我不懂,”雨林放开了手,退后两步,“师父,现在你也没有选择了,你必须继续下去。” “你要干什么,杀了我吗,那你尽管动手好了,”南音反而笑了起来,“我终于明白当初相王为什么会这么做了,他根本不是为了反对武皇,他是为了阻止你们继续错下去!” 第53章 反目 “雨林,此处虽然是画中境地,却也归地府管辖,”李川挡在南音身前,举起弩箭对准雨林,“我不管你是太平公主还是秦始皇,如今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不会让你伤害南音的。” “李川,我怎么会伤害她,我只是希望她继续将最后四个印记找回来罢了。”雨林的声音沉了下去,神色冷漠,看起来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十分陌生,“此事与你们地府无关,我劝你不要插手,我不让排骨知道真相也是一个道理。” 南音猛然想起自己曾经见过这样的眼神,沉静如深潭,让人一眼看不到底。之前去雨林家里,她戴上了昆仑奴的面具,自己看到的就是这双眼睛,当时只以为是眼花了,原来从很早之前雨林就在骗自己了。 “我若是不去,你难道要绑着我去吗?”南音轻轻拍了拍李川,示意他先将弩箭放下。 “师父,我们之前在太白山白家祖宅,埋葬了四十万赵国军士的千年怨气,你可知道是如何化解的?”雨林并不回答南音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怨气……”南音回想起那一次经历,自己因为精力透支过度晕倒了,醒过来之后那些怨气已经化解了,确实不知道其中详情,“我记得当时你说,因为赵括怨气太重,被天火所烧……”(第六卷57章) “哼,你觉得可能吗,”雨林冷笑道,“是我用《千里江山图》收了那千年的怨气,可是差点要了我的命,还好现在我已经可以完全压制了,师父你说,如果我将它们放出去……” “你不可以这么做!”南音气得全身发抖,完全没有想到雨林会变成这样子。 “可以吃饭啦,这里没多少材料,我做了龙井虾仁和竹笋肉片,凑合吃……”排骨端着一个托盘进了房间,“咦,大家怎么都站着,坐下吃饭呀。” “排骨,这没你的事,”龙婆婆一把将排骨拽到旁边,“别添乱。” “师父,你看,如果你不要如此固执,我们还可以一起坐下来吃排骨做的菜,我相信母亲也会很喜欢它的手艺,happy ending不香吗?”雨林叹了一口气。 “我当然也不想要玉石俱焚了,不然也不会冒这么大的危险深入香槟大厦,寻求镇压之法,”雨林抬起手来,一团氤氲的黑色雾气出现在她手中,“不过若是你不愿意继续下去,那这个世界留着也没什么意思嘛对不对,干脆大家都别过了。” “你威胁我?”南音朝雨林走了两步,似乎有些不愿意相信。 “对,我就是威胁你……”雨林认真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一向不吃这一套的。”南音一步跨到雨林身边,出手如电,不知何时取出的修眉刀已经抵在雨林的胸前。 “别动手……”在一旁的瓜子着急了,“有什么事你们不能好好说吗!” “雨林,对不起,我不能让你这么做,”南音深吸了一口气,“你说过我是阵眼,若是泰山府君祭中途停止我也会死,我很快就会下去陪你的。” 南音想起貔貅天禄曾经让自己看到的幻象,与此时的场景一模一样,没想到竟然应在此处,那不仅仅是幻象,而是真实会发生的事情。没有再犹豫,手下用力,修眉刀刺入了雨林的心口。(第六卷27章) “太平!”瓜子尖叫着,就要冲过去,却看到雨林的身影变得模糊,就像是化开的颜料滴落在地上,融化消失了。 “师父,没想到你也这么狠心……”房间的另一头像是被画笔勾勒出一个人形,雨林重新又出现了,“如果不是在这画中,你真的要杀了我?” “是,既然你威胁我,我也只能这么做。”南音用力握着修眉刀,手指都有些发白了,刚才那一刀落空,此时心中说不清是着急还是松了一口气。 “那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雨林脸色冷若冰霜,将手中的黑雾一挥,黑雾迅速缠到南音身上,“既然你我注定要对立,师父你也不要怪我。” 南音只感觉全身在一瞬间就麻木了,那黑雾绕在身上冰冷刺骨,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也无法开口说话,十分痛苦。 “雨林,你要做什么!”李川举起弩箭对准雨林。 “姑奶奶,有话好好说呀!”排骨也赶紧拦在雨林面前。 “你们也看到了,是师父冥顽不灵,不然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的,”雨林根本不理会排骨和李川,径直走到南音面前,“你们放心,我不会杀她的,寻找印记和启动泰山府君祭都需要她呢……” 李川和排骨想要上前阻止雨林,却发现自己全身被鲜明的色彩束缚着,无法动弹。雨林不紧不慢的拿出龙火匕首和一块有两个缺口的玉璧。 “师父你肯定认得这块玉璧吧,母亲将其分成五块玉璜赠与我们兄妹,如今弘哥哥和旦哥哥的都在我手上,回头我会将另外两块找齐,一并献给母亲。”雨林擦拭着玉璧,“你就先在这里面住一阵子,到时可以一起去见母亲。” “你想取她的命魂借以控制她?”李川明白了雨林的意思,“你疯了吗!你又不是魂匠,根本没办法控制魂魄,不但会伤害南音,你自己也必遭反噬!” “反噬就反噬,只要能达到目的,我可以不惜任何代价!”雨林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龙火之力可以刺穿灵体,魂匠能做的,我也能做。” 雨林举起匕首就要刺入南音的脖子,却发现自己的手也不能动了,手臂上色彩鲜明,和困住排骨与李川的如出一辙。 “太平,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瓜子开口了,“你发过誓,绝对不会伤害她的!” “姐姐!你在做什么?”雨林用尽全力也无法挣脱束缚,“她要杀我的时候你无动于衷,现在你却来阻止我?” “在这画里她根本杀不了你!”瓜子也提高了声音,“但是你却真的要伤害她,你同时也在伤害你自己!” 第54章 分道扬镳 “你……你怎么可以站在外人那一边,你不想见到母亲了吗!”雨林气极,却又无可奈何,瓜子同样有着皇室血脉,同样可以控制《千里江山图》。 “如果要用你们两个的性命换母亲复活,我想她一定不愿意,”瓜子摇了摇头道,“母亲若是醒来,却发现你们都已经离她而去,她会有多么痛苦?” “瓜子说得对,你们两个是武皇最爱的人,却为了她自相残杀,她老人家怎么受得了这个!”李川连忙附和道。 “有你什么事!”雨林狠狠的瞪了李川一眼,她拼命与瓜子抗衡着,已经慢慢有挣脱的迹象,“姐姐,你一定要阻止我吗?” “是的,”瓜子走到南音身前边,将雨林的龙火匕首对准自己,“如果你要伤害婉儿,就先杀了我。” “雨林;姑娘,你就听一句劝吧,”龙婆婆也赶忙上前拉住雨林的胳膊,“老婆子我活了这么多年,也见过像你一样固执的人,他们过后都会后悔的……” “好好好,所有人都要背叛我,”雨林双手发抖,“姐姐,母亲的一切,包括我的出生,都是用你的性命换来的,你知道我绝对不可能对你动手。但是我筹谋了千年,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 “太平,并不是这样的,如果你心中只有你的大业,你怎么会拼着被婉儿发现的风险去救薛驸马?我不管你对他是情还是义,至少说明在你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啊……” “姐姐,你不要说了,我绝对不会放弃的!”雨林打断瓜子的话,用力咬破自己的舌尖,一口鲜血喷出,挣脱了束缚,举起龙火匕首又要朝南音刺去。 “铛!”南音也不知何时可以动了,修眉刀一横,挡住雨林的匕首。 “雨林,你别忘了之前的印记都在文叔手上,你若是对我做了什么,文叔不会将印记交给你,你的计划一样会失败!”南音喊道。 “我以你的名义去取回印记不就好了,这个太简单了。”雨林手中动作不停。 “你错了,其实我早就对你产生了怀疑,”南音只守不攻,“我也对文叔说过,若是我不在,绝对不可以将印记交给任何人!” “你怀疑过我……”雨林愣了一下,手下犹豫了许多,“不可能!那你之前不会如此震惊,休想骗我!” “我震惊只是因为我不愿意相信!”南音有些无奈,“虽然我没有完全猜中你的身份和目的,但是在很早以前就有种种迹象表明你与李家有关系,你若是不信,你大可以杀了我,反正我无所谓。” “哼,我本来也不想伤你,更不会冒这个险,”雨林退到年十九身边,看向瓜子,“姐姐,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太平,我……”瓜子看了看南音,又看了看雨林,有些犹豫。 “算了,我知道了,从此我们分道扬镳!”雨林一挥手,四周的画面都开始飞速旋转起来,像是万花筒一般,看得人眼花缭乱。 南音等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开始往下跌落,像是掉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晕了过去。 “吱吱吱……”南音感觉到脸上有什么东西拂过,很痒,抬起手想要去拍,碰到了一个温暖的,毛茸茸的毛球。 “瓜子……你……”南音睁开眼睛,看到瓜子正站在自己面前,挥舞着小爪子在拍自己的鼻子。 “南音姑娘,你醒了就好,”龙婆婆站在瓜子身边,“雨林姑娘果然还是心软了……” “雨林……雨林去哪里了?”南音猛的坐了起来,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发现自己躺在酒店的床上,李川和排骨躺在一边的沙发上,而原本摆在床上的《千里江山图》已经不知所踪。 “她已经离开了,”龙婆婆摇了摇头,“唉,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 “吱吱吱……”瓜子缩成一团,身体在微微发抖。 “瓜子说很对不起你,她也没想到雨林姑娘如此固执,”龙婆婆说道,“若是早知道会如此,或许该早些告诉你真相……” “瓜子,你是……安定公主对不对?”南音捧起瓜子,轻轻摸着她的毛,“你和雨林是亲姐妹,你帮着她,我可以理解。而且在最危险的时候你救了我,我要感谢你……” “吱吱吱吱。”瓜子蹭了蹭南音的手。 “她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见到母亲,告诉她自己从来没有怨恨过,但是相比起这个,她现在更希望你和雨林姑娘能和解,好好生活下去……”龙婆婆替瓜子说道。 “和解吗……恐怕很难了。”南音苦笑着摇了摇头。 “叮咚。”南音的手机响了,拿起来看了下,是雨林发来的消息。 “师父,你有七天的时间可以考虑,如果你仍然不愿意继续寻找印记,那我就会放出《千里江山图》里的四十万赵军怨气,你是了解我的,我说到做到。” “南音……”李川也醒了过来,发现南音正看着手机发呆,“你没事了,雨林呢?” “你自己看吧,”南音将手机递过去给李川,“你说,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会有什么后果?” “这怨气并不是直接的冲击,而是会侵蚀人心,蔓延到全世界,”李川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战争一定不可避免,生灵涂炭可想而知,我们地府是逃不过去了,想必昆仑也不好过,到时真的是三界大乱,阴阳颠倒,百鬼夜行。” “……”南音愣了一下,“你们完全没有办法吗,杜大人会不会……” “我们是鬼差,也要顺应天命自然行事,我们没有权力去干涉人间事,”李川有些无奈,“除非这个人的生死簿显示他阳寿已尽,否则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归我们管。” “主人,一定不能让姑奶奶这么做呀,”排骨有些紧张,“天下大乱的模样我曾经见过,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第55章 暗室 “我们先回去,去见一见文叔,我想听听他的意见……”南音有些恍惚,感觉这一切发生的太不真实,她从内心深处就不愿意相信雨林一直在欺骗自己。 订了最早的一班机票回粤省,是第二天中午起飞,还可以休息一晚。南音只觉得身心疲惫,却睡不着,见酒店房间里摆着红酒,干脆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哎呀,姑娘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这是作甚……”龙婆婆絮絮叨叨的,指挥着李川和排骨将南音扶到床上。 “婆婆,如果换了是您,发现自己被最好的朋友欺骗了,您也想借酒浇愁吧,”李川给南音盖好被子,“或许我该和上头报备一声,提前有所准备……” “你不是说地府不能干涉人间事吗?”龙婆婆给瓜子剥了一颗核桃,瓜子只是卷成一团不愿意吃东西。 “你看雨林那样子呀,她发起疯来什么事做不出,”李川转着自己的手环,“到时候我们地府一样会受到波及,谁也好不了。” “老婆子我倒是觉得,南音姑娘太固执了,其实光复大唐盛世没什么不好嘛……”龙婆婆低声嘀咕着。 “无论她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她的,”李川看着南音,低声念道,“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 南音因为喝了酒,倒是一夜无梦,睡得很沉,直到李川叫醒她,随意吃了些东西,就要出发去赶飞机了。 “瓜子和龙婆婆呢?”南音整理着自己的背包,发现少了些什么。 “……”排骨看了李川一眼,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她们离开了。” “你说什么?”南音愣了一下,“她们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排骨摇了摇头,举起一根树藤,“昨天夜里她们就走了……我想跟上去,却被婆婆困住了,早上李川才把我解开。” “瓜子让我转告你,她说她很对不起你,又很担心姑奶奶,不愿意亲眼看到你们反目成仇,所以她想要去找一个可以两全其美的办法。” “世间安得双全法,哪有什么两全其美……”南音苦笑了一下,“我从来没有怪过瓜子呀,还好有龙婆婆跟着她……” “差不多该出发了,我叫了车,已经到楼下了,”李川接了一个电话,“不过我不能陪你坐飞机,你一个人没关系吗?” “能有什么关系……”南音随口应道,却说不下去了。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出行了,这两年雨林一直在身边,整日吵吵闹闹的,见到吃的就走不动道,和她在一起绝对不会无聊。 只是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她伪装出来的假象,想到此处南音忽然感到无法呼吸,如今自己要亲手举刀对准最好的朋友,怎么可能不难过不伤心? “你还好吗?”李川见南音愣了半天,轻声问道。 “啊,没什么……”南音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我们走吧。” 排骨作为一个挂件倒是可以陪着南音上飞机,李川趁着机会回了一趟地府,将雨林与《千里江山图》的事情和杜子仁汇报了一遍。 “原来赵军的怨气竟然是被那个小丫头收了去,”杜子仁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可不能放任她胡作非为。” “老板,可是我们不能插手人间事,这能怎么管?”李川摊了摊手。 “你且回去,记得要保护好那名姓祝的女子,”杜子仁沉吟片刻才开口说道,“此事干系重大,我需要再想一想。” “是。”李川行了个礼,退出了房间。 “你究竟在哪里呢,若是天下大乱,你会再次现身吗?”杜子仁把玩着一个古旧的酒杯喃喃道,“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见……” 李川回到机场接南音,文老板派来的人也早已等着了,却不是去的藏书楼,而是到了一片别墅区,这里保安严密,人也不多,基本是有钱人度假的去处。独栋别墅之间距离甚远,基本不会被打扰。 到了文老板的别墅,是一个十分清幽的小院,装修风格与藏书楼如出一辙,古意盎然,书香满楼。南音和李川进到书房之中,文老板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品茶。 “文叔……”南音见到文老板,一直抑制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好孩子,心中若是委屈就哭吧,”文老板轻轻拍着南音的肩膀,“相识这么久,从未见过你落泪,你一个人承受的太多了。” 南音一向理性更胜感性,认为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但是这一次心里如同压着千斤大石,若是不哭出来,整个人怕是真的承受不起了。 前一世,狄仁杰本就是武皇身边最受器重之人,对婉儿也是关照有加,对于自幼丧父的上官婉儿来说,是如兄如父,亦师亦友的存在。 而这一世,文老板如同南音的后盾与智囊,给予了许多的帮助,而且他又是唯一了解所有前因后果的人,只有在他面前,南音才能尽情的发泄自己的情绪。 “我……好多了,”南音哭了许久,觉得心中舒服了一些,“文叔,这件事……” “瞿塘嘈嘈十二滩,人言道路古来难。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文老板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曾想到一切竟然都是因为太平。” “还好你之前就发现了雨林有些不妥,让我提高警惕,我已经把所有的印记都转移到此处了。”文老板伸手摸了摸自己坐的太师椅典韦扶手,他身后的书架竟然一动起来,露出一间暗室,那暗室的门看起来是金属所制,上面安装着一个屏幕。 “这是漂亮国的最新科技,防震防火防弹防水,而且只有录入了面容识别与虹膜数据的人可以打开这扇门。这里录入的是南音的数据,也就是说这世界上除了你谁也无法打开,你去试一试吧。” 第56章 决定 南音走到那暗室门前,脸对准了门上的屏幕,屏幕发出幽幽的绿光在她脸上扫描了一圈。 “面容识别,匹配。虹膜识别,匹配。”屏幕里发出机械的电子音,暗室的门开始向两侧打开。 暗室里的灯自动点亮,能看到六面墙都是用同样的材料制成的,两侧摆着架子,架子上陈列着南音一路寻找回来的一件件稀世珍宝。 传国玉玺和氏璧,袁天罡称骨八卦,玄奘紫金钵,秦皇泰阿剑,兰陵王青铜面具……这任意一件现世,都是震惊全世界的顶级国宝,没想到竟然全是自己收集回来的,忽然感觉到有些不真实,仿佛做梦一般。 南音拿出这一次带回来的月光菩萨舍利子,放在一个空的软垫上,转身出了暗室,那厚重的大门自动关闭,书架也恢复了原位。 “这处院子除了我手下几个跟了我几十年的心腹,再无人知道,包括狄光昭,我也没有告诉他,”文老板看着南音,“你尽可放心。” “文叔,多谢,”南音坐回文老板对面,“还好有您愿意站在我这边,雨林和瓜子都离我而去,我……” “现在无论是李唐,还是武周,都早已不存在了,”文老板看着南音,“对我而言,最重要的除了我的儿子,也就只有武皇……而你是唯一真心对待武皇的,我自然会帮你。” “许多事情现在回忆起来,才知道全都不是巧合,”南音叹了一口气,“我和雨林许多年没有见了,却在去邬镇的车上重遇。” “那武德武老头,如果不是有人安排,他如何可能在镇上硬生生的摆三十多年的书摊?还有裴书行,他的几次出现都碰巧是我们寻找印记的路上,他或许从一开始就听命于雨林。” “还有她几次无意间透露出她对李唐皇室隐秘有着超乎常人的了解,虽然她每一次都巧妙的掩饰过去了,如今想起来真的是……”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文老板打断南音的话,“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我……”南音半晌才开口道,“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文叔,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雨林毁掉这个世界……”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武皇可以劝得动她?”文老板眯起眼睛,“我听李川说,雨林这一次之所以会暴露身份,是因为她救了十九。” “如果我没猜错,或许十九的真实身份是……驸马薛绍。他对外的称号是薛爷,他在古玩界就是以疯狂的收集唐代古物而出名,很有可能是他为了寻找和太平公主有关的一切。” “而自从我介绍你们认识之后,他推掉了许多生意,陪着你们走遍名山大川,我先前以为是因为我对他的托付,现在想来他或许根本就是为了雨林。” “既然雨林能为了救人不惜暴露身份,与你反目,说明她还没到完全不可理喻的地步。对于太平来说,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就是二圣与驸马,那若是武皇得以复活,一定可以阻止太平。” “文叔,你的意思是让我继续去收集印记,继续泰山府君祭吗?”南音问道。 “不错,而且如今看来这是唯一的一条路,”文老板点了点头道,“但是至于这条路怎么走,还是走路的人说得算,你改变不了她,却可以坚持自己的本心。” “我明白了!”南音抬起头来,眼睛不再像之前那样黯淡无神,“其实我也曾经多次想过,就遂了太平的意又如何,再见武皇也是上官婉儿的心愿呀,但是我说服不了我自己,要以整个世界作为代价。” “文叔之言让我如醍醐灌顶,武皇临终之际我一直陪伴左右,我对她的心意再清楚不过,她绝对不想要什么大周重新一统天下,她早就受够了……” “不错,武皇也是这世上唯一可以说服太平的人,说不定能让她悔过前非,到时候大家都不会受伤,”文老板点了点头,“你能想通就最好了,为了以防万一,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需要什么东西我可以派人替你回家去取。” “倒也没什么……”南音想了想,“对了,在我房间的窗台上有一个小花盆,旁边还摆着一个酒壶,劳烦文叔让人将这两件取来即可。” “没有问题,”文老板站起身来,“我带你去房间看一看吧,对了我给李川也准备了房间,如今你只有一个人,他愿意跟着保护你最好不过。” “文叔,还有一事……”南音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清楚,“我们这一次是遭到了齐怀德的伏击,而且看样子他对雨林也下了死手……” “你是担心狄光昭夹在我和他之间难做是吗,这个你大可放心,光昭要做什么都是他的意愿,我不会强迫他,”文老板的表情有些古怪,“我确实是为了弥补父子之情,却不会为了父子之情做出违背本心的事情。” “……”南音好像有些明白了文老板的意思,知道这事情不该继续说下去,便没有再问,跟着文老板去了房间。 房间布置的十分大气简洁,却又不失巧思,雕花木桌上垫着檀木香,让人十分安心。 南音靠在床边,拿着手机,看到雨林和瓜子两个从来不会离线的人,此时头像都是暗的,心中空落落的,群里很久没有人说话了,聊天记录还是在家过中秋时,南音喝醉了,雨林偷拍的照片。 没想到只短短的半个月不到已是物是人非了,也不知道现在年十九的伤势如何,瓜子和龙婆婆自己在外面,没有果子和牛肉干会不会饿肚子。 李唐文化研究会 “雨林,我答应你,继续寻找印记。” “瓜子,你和龙婆婆不要四处乱跑,早些回家来。” “希望事情结束以后,我们的导盲犬训练基地还能开起来。” 南音在群里发了几条信息,却始终无人回应。 第57章 振作 南音在文老板的小院里住着,这里环境清幽,无人打扰,文老板白天要回藏书楼,排骨每天蹲在曼珠沙华面前念叨,李川时常不见踪影,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安静。 南音每天在院子里练练修眉刀,或是品茶看书,或是和排骨一起做菜,看起来恬淡安详,可是她知道这不过是表象罢了。 以前因为雨林喜欢偷懒,南音本身也有些拖延症,每一次都要休息一个多月,如今既然内心无法平静,不如振作起来,抓紧时间去寻找印记吧。 南音拿出《景龙文馆记》手稿,很快找到了下一条线索,菊月,马怀素。 九月幸临渭亭登高应制得酒字 马怀素 睿赏叶通三, 宸游契重九。 兰将叶布席, 菊用香浮酒。 落日下桑榆, 秋风歇杨柳。 幸齐东户庆, 希荐南山寿。 李白 丁令辞世人, 拂衣向仙路。 伏炼九丹成, 方随五云去。 松萝蔽幽洞, 桃杏深隐处。 不知曾化鹤, 辽海归几度。 这一篇竟然不是武平一自己所作和诗,而是用了李太白的五言律诗《灵墟山》,这可有些意思,却难住了南音。 曾经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那一次武平一所用的是玄宗李隆基的太行山诗,详细得连从何处上山都有描写,所以指向非常明确。(第二卷27章) 灵墟山在历史中确实有许多记载,是传说中的华国道教第十四福地,佛教道场,有载王羲之曾在此处随白云先生(周王子晋)学永字八法。 王羲之传修眉刀于南音,灵墟山或许会有他的遗迹,思及此处南音不禁有些激动。但是继续查下去,又陷入了疑惑之中。 隋朝时期,有智者大师在灵墟山建立道场,受隋炀帝的封赐,因是天子所封,故名天封寺。唐朝时,有司马承祯久慕白云先生之德,在灵墟山建造黄云堂,铸得镜剑,献给唐玄宗。 但是记载虽多,却从来没有明确的记载灵墟山的具体所在方位,民间有传说其位于徽州(如今的安徽)涂县,亦有说是在蜀中(四川)巴州,并无定论。 南音一直以为所谓灵墟山,和《山海经》中所记载的那些仙山一样,并不是真实的存在于世间,只有通过某种媒介或是机缘才能到达,就像自己之前见到貔貅兄弟的招摇山一样。(第六卷25章) 但是武平一竟然将此诗作为线索留在手稿中,说明灵墟山必然不是一处虚无缥缈的场所,但是它到底在何处呢?没有明确的指向,自己该往何处寻找? 自己刚刚提起精神来要继续去寻找印记,武平一就出了这么一道难题,南音不禁叹了一口气,果然世间之事都不可能顺顺利利的。 “咦,南音和李川呢,怎么都不来吃饭?”文老板从藏书楼回来,看到排骨一个人坐在餐厅里,摆了一大桌子菜。 “主人好像在查什么灵……喔对了,灵墟山,”排骨挠了挠自己的脑壳,“李川说最近不太平,地府事物比较多,也还没回来呢。” “灵墟山啊……”文老板点头道,“去叫南音出来吃饭吧,我知道此处,吃完饭我再与她细说。” “好嘞!”排骨跳下桌子,哒哒哒的朝南音的房间跑去。 南音来到餐厅时,李川也刚好回来,排骨隆重的介绍着它今天做的豆腐酿肉,蒜蓉大虾,翡翠菜心,都是南音喜欢的清淡口味。 “不管有什么事情,吃饭还是最重要的,”文老板给南音夹了一只大虾,虾肉细嫩晶莹,汤汁鲜香味美,让人食指大动,“而且我们还有排骨这位大厨,每一餐都是享受。” “文叔,我以前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经常忘记吃饭,过点好久才想起来,”南音看着碗里的虾,“后来有了雨林那个贪吃鬼,顿顿不落,还要吃好多零食,你不知道我都胖了多少……” “所以雨林带着你养成按时吃饭的好习惯,这多好呀,”文老板笑道,“姑娘丰腴一些多好,你不记得我们那时候可是越丰满越美,哪像现在的小姑娘们一个个瘦的跟竹竿似的。” “可不是,”排骨在一旁点头,“主人该多吃一点,不然我岂不是白和东篱先生学手艺了……” “鬼帅大人,”李川开口道,“您与那东篱先生可还有联系?” “有啊,”排骨点了点头,“他毕竟算是我半个师父嘛,你想找他要签名?” “不,我听闻这位东篱先生是跟随在魂匠后人的身边,如果有机会……”李川想了想说道,“我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魂匠。” “你说的是苏暮雨苏姑娘吧,”南音说道,“什么时候等她有空我们可以再去拜访,我其实也有些事情想要请她帮忙。” “你是不是想要她帮你恢复全部的记忆?”文老板马上就猜到了南音的心思,“根据雨林所说,你的记忆是被婉儿亲自封印,或许还真的要请魂匠出手帮忙才行。” “什么都瞒不住文叔,我一会儿就去联系她,”南音点了点头,“您说知道这个灵墟山在何处,它究竟是……” “食不言,寝不语,”文老板点了点盘子,“吃完饭再说。” 因那大虾颇合南音的胃口,比平时多吃了大半碗饭,排骨非常高兴,收拾好后兴致勃勃的开始研究下一餐的菜谱。 “松萝蔽幽洞,桃杏深隐处,”文老板看着《景龙文馆记》手稿,“是了,正是此处。” “文叔,你知道灵墟山在哪里?”南音问道。 “呵呵,不错,而且这天下间或许只有我知道,”文老板笑道,“灵山通天地,神奇夺山川,举目红日近,俯道白云低,人行古刹外,客在云烟间,景色钟神秀,气象胜峨嵋。” “景色钟神秀,气象胜峨嵋……”南音念道,“此诗与李太白的《灵墟山》虽然笔法大不相同,却又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似乎也是在形容灵墟山。” “不错,但是这首诗就很明确了,指的是四川巴州阴灵山。” 第58章 仙鹤观 阴灵山历史悠久,自北魏以来就是道教,佛教圣地,曾三易其名,最早因其地势险要,形似马鞍,常年有玄气密布,故名“鞍玄山”。 清顺治年间,时任四川总督的李国英,闻鞍玄山神妙,慕名前来求山上道士治家母眼疾,其母双眼当真得以复明。 因母亲眼疾复明,似乎寓意着“反清复明”的天意。而李国英属汉军正红旗,虽有意复明,却深知气数已尽。为表遗志,他将鞍玄山冠以“反清复明”聚集地之罪,借以毁掉了所有遗留的建筑。 之后大举重新修建,并改名“灵应山”,宏伟庄严,佛塑金身,香火不断,成为当时四川佛教文化传播地。其鼎盛时期大小寺庙四十九座,凌霄阁楼隐匿于山势,林木秀美,山石奇异,闻名遐迩。 到咸丰年间,国难当头,民不聊生,灵应山再一次被毁,饱受历史的摧残和毁坏,从此山上常年鲜见阳光,反而雾气弥漫,但是佛祖依旧灵验,于是当地百姓改称为“阴灵山”。 如今的阴灵山,以其风光绮丽,山势俊俏,石刻清湛,文化悠久而中外驰名,享誉川北,有着“川北胜秀”之美誉,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大巴山南麓。 “文老板,这诗文并不能作为铁证,你如何能肯定灵墟山就是阴灵山?”李川还有些怀疑,“毕竟这么多年来无人能说清此事,就连我们地府……” “你们别急,且听我说来,这与我当年的一段奇遇有关,”文老板煮好了一壶茶,给南音和李川都倒上,“巴州,是太子李贤的流放之地。” “在太子的墓地的西边,有一座道馆,名为仙鹤观,据说此地灵气充沛,每年九月初三的夜里,仙鹤观中都会有一名道士得道飞升,羽化成仙。” “道士们修道,自然希望可飞升成仙,于是全国各地有许多道士都慕名前来。但是仙鹤观并不算大,只能容纳七十多名道士在此修习,于是每年只有道法最强的道士可以留下。” “为了争到可以留在观中的名额,道士们拼命修行,甚至有过自相残杀的行径,将比自己强的道士害死,扔到后山,其他人都视若无睹。” “而每年九月初三这天夜里,附近的百姓或者看到飘飞的道袍,或者看到月光下飞升的人影,又或者听到仙乐之声,第二日总会有一名道士失踪,只留下一身道袍。” “当时皇后听闻此事,觉得十分好奇,当真每年都有道士可以成仙的话,那若是派出自己的亲信前往,以后岂不是可以让仙人保佑大唐江山千秋万世?于是皇后派我前往探查此事详情。” “文叔,我记得此事,当年陛下确实曾派遣您出使巴州,”南音也想起了此事,“那时只说是为了祭奠废太子李贤,没想到竟然是为了这仙鹤观……” “不错,成仙之说自然不可大肆宣扬,所以皇后让我以祭奠为名前往,”文老板点了点头道,“我到仙鹤观之时,恰逢八月底,马上就要到飞升之日了。” “当地的县令接待了我,我记得他姓张,是颇为精明且极有经验之人,他听闻我是为了仙鹤观之事而来,和我说起了一件事情。” “原来这张县令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他根本不相信有什么道士成仙之事,反而是每年都有一名道士失踪,他怀疑这是有人以成仙之名杀人害命。” “所以在去年的九月初三夜里,张县令带着衙役埋伏在仙鹤观外,想要亲眼看看到底是如何飞升的。当时道士们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坐,祈祷着被上天选中。” “一直等到后半夜,忽然四周阴风大作,见到有黑影进入道观之中,张县令想带人上前查看,却发现几名衙役都不敢动弹,他们说那是上天派来的神使,不可亵渎。” “张县令心急,干脆就不管这几名衙役了,只身上前,发现那黑影正从一名道士的房间里叼着道士离开,张县令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威慑力让他不能动弹,晕了过去。” “但是这匆匆一眼他看清了那黑影,形容十分古怪,羊身人面,虎爪牛角,这哪里是什么上天派来的神使,分明就是吃人的怪兽!” “但是只有张县令一人所见,说出去根本无人相信,而且他派人在仙鹤观附近山中搜索,并无任何怪兽的踪迹,也无可奈何。” “今年马上要到九月初三,张县令已经找了数名胆大的帮手,准备一同去捉怪兽。见我是皇后派来查问此事的,便照实对我说了。” “羊身人面,虎爪牛角……饕餮,五公子!”南音睁大了双眼,“莫非从那个时候开始,五公子与李贤就已经……” “不错,正与他们相关,”文老板点了点头,“只不过当时我也并不知情,对于张县令之言半信半疑,决定等九月初三和他一起前往仙鹤观。” “到了那天夜里,我和张县令带了十几名同样不信鬼神的壮汉前往仙鹤观,埋伏在外,一直等到后半夜,果然如张县令所言,见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潜入道观中。” “张县令吸取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他手下的人都带了火把铜锣等物,见那黑影来到,所有人高举火把,敲响铜锣,口中呐喊着一拥而上。” “果然人多气壮,这一次众人非但没有被震慑昏阙,反而惊了那怪兽,它慌乱之中丢下叼着的道士,朝东边逃窜而去。” “一路追寻,竟然追到了太子李贤的墓地之前,那怪兽到了墓前突然不见了踪影,八成是进入了墓穴之中。” “当时李贤虽然已经被贬为庶人,但是他始终是皇室血脉,他的坟墓岂能随意挖掘?可是也不能放任怪兽作乱,张县令不敢擅作主张,便来向我请示。” “而当时我在仙鹤观之中盘问修行的道士,也发现了一件事,原来每年成仙的道士是有迹可循的。” 第59章 博异志 “根据仙鹤观中的道士们所说,每年得道成仙之人除了道行高深,基本都是容貌俊美,身材健硕的年轻道士,有几名上了年纪道士,虽然道行是顶尖的,却从来没有被选中过。” “而之前被怪兽叼走的道士也醒了过来,果然是丰神俊朗之人,他说他也听说过容貌好的人容易被选中,于是对自己很有信心,早早的沐浴更衣,在房中打坐等待。” “到后半夜时,他忽然就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意识有些模糊,也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刚刚被人叫醒。” “我问他在晕倒之前是否有看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物,那道士仔细想了一会儿,说好像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奇怪气味。” “其实道士们的房间里大多有香炉,本就充满了檀香之气,那种气味十分微弱,正常是闻不到的。但是这名道士自幼鼻子特别灵敏,所以察觉到了。” “根据他的形容,那是一种淡淡的雨后青草气息,而我恰好对此略知一二,曾经在一本古籍中读过,那种香名为藏(cang)香,味道极淡,却有着极强的安神效果。” “据说当年名医华佗替关羽刮骨疗毒,关将军面不改色,与人谈笑弈棋,饮酒吃肉,其实就是因为华佗在他身边点了藏香,令他毫无痛感。” “这就十分奇怪了,怪兽食人,直接叼走就完事了,哪里还需要先行点香让受害人失去感觉?能做此事的必然是人。” “于是我让张县令彻查整座仙鹤观,他说早就想查了,只是之前因为仙鹤观名声太大,附近百姓又虔诚信奉,没有合适的理由他也没办法这么做。” “这一查之下,很快就有了发现,在一名老道士房中搜出了藏香,他一开始嘴硬说是自己日常使用的,张县令颇有些手段,很快就让他招供了。” “十年前,仙鹤观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小道观,只有这名老道士带着几名道童在此修行,也没什么香火。” “有一日,附近一位京城中被贬谪至此的贵人过世了,因为附近贫穷荒芜,再无其他道观寺庙,便有人来仙鹤观请老道士替其操办后事。” “老道士去了之后,开始倒是一切顺利,只是合棺下葬之时,却发现棺材无论如何也合不上,老道士正疑惑时,旁边才有人小声告诉他,贵人是被逼自尽的,死不瞑目。” “知道了其中缘由,但是这涉及京城权贵斗争,哪里是一个道士敢议论的,如今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把这贵人安葬了,别的一概不理。” “老道士也修行了数十年,有那么一些道行,这鞍玄山上一向灵气充沛,便寻了一十八块山石,在贵人的墓前摆了一个阵,将山中灵气引向墓穴,这便成了一和‘人造’的大吉之穴。” “这一招果然奏效了,贵人得以的顺利下葬,老道士也得了不少报酬,着实开心了几日。一直到在贵人尾七这天夜里,老道士做了一个梦。” “老道士梦见贵人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笑容满面,说很感谢老道士的帮忙,为了报答,他可以助老道士成仙。” “只不过历来仙家度己先度人,需要老道士先度化十八名道士,他自己便可功德圆满,飞升成仙。具体方法就是挑选道行高深,年轻俊美的道士,九月三日的夜里在他房中点燃藏香。” “老道士醒来后,果然在自己枕边发现了贵人留下的藏香,知道自己不是做梦,心想这既能度化他人,自己又可以积攒功德,简直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了。” “到了九月初三这日,老道士挑选了自己最心爱的一名徒弟,那道童才十八岁,相貌英俊,有一心向道,是最佳人选,夜里就在他的房间里悄悄点燃了藏香。” “第二天一早,那名道童果然不见了,只留下一身道袍,这当真是羽化登仙了呀,老道士十分高兴,让徒弟们四处宣扬此事,一传十,十传百,仙鹤观就此声名远播,也就连续十年有人‘成仙’。” “听完老道士所说,我心中已然明白了,十年前正是李贤被武皇赐死的时间,想必是这自作聪明的老道士摆的那什么阵,将山中妖兽引入了李贤的墓中。” “想到此处我觉得不能再顾虑太多了,继续放任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我也有私心,因为光昭正是在李贤墓前自刎而死,我担心他也会受到牵连。” “于是我让张县令带人掘墓,李贤的棺材到是完好无损,但是在棺材之下发现了九具白骨,正是之前‘成仙’去的九名道士。” “再往下挖时,之前我们所见的那怪兽猛的扑了出来,凶猛无比,似要吃人,不过好在我们早有准备。” “仙鹤观七十多名道士虽然成仙是假,他们的修为却是真的,又是光天化日,自然不惧怕它。道士们各显神通,很快就将妖兽揍了一顿。” “或许是揍得狠了,那妖兽张开大嘴呕吐起来,这一吐不要紧,竟然吐出了一座山峰与一块破碎的石碑,一时间地动山摇,我们都站立不稳,妖兽趁机便遁逃而去。” “它吐出来的这座山峰从此就留在了鞍玄山,成为了鞍玄山的一部分,而那石碑原是与山峰一体,上面正是写着灵墟山三个字,只是太过破碎,无法复原了。” “之后我将此事禀报给陛下,李贤虽然被废,却仍然是她的儿子,与妖兽勾结成何体统。陛下心知此事绝不可张扬,便对外宣称其实是有老虎躲在墓中,每年偷吃了一名道士。” “之后为了安抚张县令,便将他调任缑氏(洛阳附近)县令。此事毕竟是一段传奇,多少也传扬了出去,不过因为口耳相传出现了很大的偏差。” “最后的版本在《博异志》中便有记载,成了在洛阳的仙鹤观,而贵人之墓也误传成了太子李弘之墓,这却刚好掩饰了李贤被赐死,勾结妖兽的事情。” 第60章 阴灵山 “文叔,你说灵墟山……是被妖兽吐出来的?”南音听的是目瞪口呆,“五公子,可真是什么都吃啊……” “不错,当年我也没有认出那是个什么兽,一直到上一次南龛石窟,才将一切想明白,”文老板说得渴了,重新开始煮茶,“想必饕餮原先一直躲在鞍玄山中,被老道士引入了李贤墓中。”(第五卷44章) “李贤本是龙子,算是龙族的半个主人,他又聪明博学,自然很快就制服了只知道吃的妖兽饕餮,潜伏在仙鹤观边,或许是在积蓄力量。” “我们当时虽然打跑了饕餮,想必它也没有跑远,过后继续回到李贤身边,李贤为它策划了安史之乱等战争,即是为了报复,也能让饕餮大肆吃人。” “文叔,你上次为什么没有提起此事?”南音有些好奇的问道,照理说以文老板的智慧,早就该将其中关联想明白了。 “当时啊,一个是重见光昭,有些激动,还有一个嘛……”文老板看了看南音,“此事原本你也是知道的,我见你没有提起,以为你不想提,我就没有说。” “我知道吗……”南音有些茫然,仔细搜寻着自己的记忆,最后摇了摇头,“完全想不起来。” “当时我也不知道你并没有恢复全部的记忆,”文老板给南音倒了杯茶,“毕竟很多过去的事情,若是不提及相关的事物,我也有些想不起来。” “关于灵墟山之事,因为武皇严令不允许外传,也就只有当时在场的人,与皇室少数人知道。如今的阴灵山以风景绝佳,怪石奇峰而闻名,其中那座飞来峰便是当年饕餮吐出来的灵墟山。” “文叔,多亏有你在,不然我要上哪儿找这传说中的仙山福地去,”南音喝了一口茶,“既然目的地已经确定,那我近几日就出发了。” “等等,可是你如今只有一个人,我实在有些不放心,更何况这一次要去巴州,”文老板面色有些凝重,“川蜀一带可都是齐怀德的势力,恐怕……” “没事,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处,不会太过显眼,”南音想了想说道,“我稍微乔装打扮一下,他们也未必能认得出我,更何况我也不是一个人,还有排骨和李川呢。” “唉,我年纪大了,帮你出出主意,保管一下东西就成,却无法陪你去冒险,”文老板叹了一口气,“若是光昭能像李川一样……” “文老板,你说什么?”李川没有听明白,“狄兄和我职位相同,其实他也并不需要一直守在辖区内的……” “呵呵,我不是那个意思,”文老板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有他的想法,我管不了他咯。” “主人,我有个想法,”在一旁的排骨开口道,“不如我们去请苏姑娘帮忙吧,她家虽然在眉山不在巴州,也算是川蜀本地人嘛。” “可是她不一定有空,而且此事本来就危险,怎好连累她……”南音有些犹豫。 “我同意排骨的说法,”文老板点头道,“而且你与李川先前不是还说有事想要找她吗?” “那我联系看看吧。”南音便拿出手机给苏暮雨发了信息,说近日里有事想去蜀地,问她是否有空一叙,苏暮雨很快便回复了信息,说是如今身在别处,不知何时才能回家,短则七八日,长则要一个月也说不定。 “这可等不了这么久,”南音沉思了片刻,“我有一个办法,把我的行程告诉雨林就好了。” “告诉那个臭丫头?”李川撇了撇嘴,自从和雨林翻脸之后,他似乎对雨林意见最大,“你就不怕她又来找咱们的麻烦。” “南音这一招妙得很,”文老板笑了起来,“这样一来,雨林不但不会找麻烦,还能保证齐怀德不乱来。” “这话怎么说的?”李川一脸疑惑,“哼,那兄妹两个,都是一肚子坏水儿……” “就因为他们是亲兄妹,雨林比我们更了解齐怀德,她所求的是让我顺利找齐所有印记,怎么会让齐怀德来捣乱呢?”南音对李川解释道。 商定完毕,南音给雨林发了一条消息,告诉她自己将要启程去巴州阴灵山,想了想甚至将机票的详细时间也发给了她,说不清内心在期待着些什么。 到了出发这日,南音换了个发型,将之前习惯扎的马尾盘了起来,又戴上了墨镜,不熟的人还真不一定能认出来。 以往出门,都有年十九早早就安排好了行程,什么都不用操心,不过南音以前做记者的时候也时常出差,倒是轻车熟路。 飞机降落,与李川汇合后,打了车便前往巴州阴灵山,距市城区仅有二十一公里,到达时时间刚好是下午景区关门之前。 因为并非假日,也不是旅游旺季,登山之时的游人已经十分稀少了。南音和李川都无心于美景,更不像雨林和瓜子在的时候,走十米就要拍照,爬山的速度很快。 阴灵山上的古刹庙宇曾几度被损毁,如今仅剩少许,隐藏在山间的百年古树之中,树叶青翠,枝繁叶茂,缠藤垂地,遮天蔽日,郁郁森森,大部分山道不见阳光,云遮雾盖,神秘莫测,真不愧“阴灵山”之名。 根据旅行手册中的地图所指,终于上到了飞来峰,此处树藤攀岩,怪石嶙峋,与之前的景色截然不同,仿佛两个世界,颇为奇丽。若是不知道其中内情,必然认为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咱们现在就已经是在灵墟山上了吧,”李川仔细观察着身边的怪石,“你瞧瞧这一块,像是一个人在倚窗望月,真有意思。” “我猜,我们或许要找一块酷似仙鹤的石头,”南音看着旅行手册上的介绍说道,“李白的诗中有‘不知曾化鹤,辽海归几度’的句子……” “师父,你们终于来啦。”一声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第61章 仙鹤石 “不要动!”李川迅速的挡在南音面前,举起了弓弩对准前方。 “我又不会做什么,你这么紧张干嘛。”雨林坐在一块大石上。 “姑奶奶!”排骨从南音的背包上跳了下来,朝雨林跑过去,“你有没有见着瓜子和龙婆婆呀,我可担心她们了……” “瓜子……”雨林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们去哪里了。” “雨林,你不怪我对你动手了吗?”南音问道,“这里不是在《千里江山图》里面,你可避不过我的修眉刀。” “欲成大事者,如何能执着于个人恩怨,”雨林冷笑道,“我敢来见你自然有所准备,若是我有个什么闪失,有人会帮我完成接下来的事情。” “……”南音自然明白雨林的意思,叹了一口气,“年先生他的伤没有大碍了吧?” “他挺好的,”雨林话锋一转,“师父,你瞧瞧这石头想什么?” 南音仔细看去,雨林所坐的石头形如仙鹤形,立于荷花之上,展翅扬颈,活灵活现,正是旅游手册里提到的仙鹤石,而雨林此时侧坐于仙鹤背上,靠着仙鹤的脖子,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石头像不像我不知道,你现在这模样到让我想起一件事来……”南音不禁回忆起了当年。 “你要说张昌宗那小瘪三是不是,”雨林接过南音的话来,“哼,我就不明白了,母亲当年为何如此宠爱他,不过仙鹤那事儿确实太无厘头了……” 莲花六郎张昌宗,是张易之的弟弟,容貌俊美,擅刺绣,尤其是一手莲花绣得美艳绝伦,栩栩如生,是武皇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 当时有无德轻浮之人,为讨好武皇,说张昌宗是周灵王的太子姬晋,仙人王子乔转世,这位王子乔传说擅吹笙作凤鸣,后随浮丘公登仙而去,成仙后还乘白鹤现于缑山。 武皇大悦,召集当朝有学之士,让他们为张昌宗吟诗作赋,这可难倒了一向自视清高的大学士们。 他们平日里都是写些家国天下的道德文章,或是谈论风雅,如何肯为张昌宗一介男宠污了自己的清名? 当时阁老狄仁杰看出了众人的为难,便替他们向武皇解释,说是张大人神资似仙人,凡人无法想象,自然写不出来。 武皇听后,不但没改变主意,还让张昌宗披上羽衣,吹起洞箫,乘着木鹤,奏乐于庭,由仆人推动着在庭院来回“飞翔”,模仿出是仙人骑鹤升天的样子,张昌宗生得丰神俊秀,确实有几分仙气飘飘之感,宛如升仙太子姬晋升空。 这下大臣们再也不能推脱说无法想象了,可是除了几名趋炎附势之徒写了几首俗语艳词应付,其他的人仍然不愿动笔。 武皇大怒,下令说半个时辰内再无诗作,统统罢官。好在上官婉儿急智,偷偷溜出去请来了太平公主,太平手持长剑闯入宫中,将张昌宗骑着的假仙鹤砍了个稀碎,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师父,你还记得当时他们做的那些狗屁诗吗,什么‘玉人骑鹤上青天,箫声悠扬云缠绵’,哈哈哈哈,可太好笑了……”雨林坐在仙鹤背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怎么不记得,可给武皇气坏了,说这些前言不对后语,格律不通的玩意儿也敢拿出来现眼,”南音也笑道,“那些大学士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拧巴,可真是难为他们了。” “世人都说母亲骄奢淫逸,祸乱朝纲,他们懂什么,母亲只不过是借此机会敲打那些大臣们罢了,世间哪里还有比她更通透的人……”雨林看向远方落日的余晖。 “你说得对,这也是我为什么会答应继续寻找印记,”南音点了点头道,“陛下一定会站在我这一边,不会同意你颠覆这个世界,重建大周。” “原来是这样,”雨林从仙鹤上跳了下来,“很好,那到时候就让母亲来决定吧。” “我怎么不知道你啥时候这么好说话了?”李川的语气还是十分生硬,紧紧盯着雨林的一举一动。 “要你管,”雨林白了李川一眼,“女人的事情,有你个臭男人什么事。” “你……”李川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得小声嘀咕,“我就是觉得有问题……” “师父,这里当真是线索说的地方吗?”雨林不再理会李川,“我之前都逛了一遍,也就那样吧,不过……” “不过什么?”南音问道。 “既然这一次武平一所用的是李白的诗,说明印记必然与他有关,而灵墟山竟然就在贤哥哥被赐死的巴州,用你的话来说,世上本没有巧合之事,”雨林说道,“你想不到些什么吗?” “你的意思,莫非李白是……”南音心中响起一道炸雷,自己竟然从未想到过此事,“李唐皇室的后人,准确的来说,是李贤的后人。” 诗仙李太白的家世和身世,唐代当朝一向讳莫如深,只在《新唐书》有记载,李白是兴圣皇帝(凉武昭王李暠)九世孙 。 李白的父亲名李客,但是很多人认为那并不是他的真名,而且他的来历背景成谜。李白的祖父及曾祖父,史料更是无一提及记载,这是十分不正常的事情。李白自己也很少谈及家世,偶有所及,也往往只提远祖,讳言近亲,闪烁其辞。 对此事,从来就没有确实定论,一直到明末曹学全所着《蜀中名胜记》,提及他在李白故居所见到的一唐代残碑,上书有“白本宗室子,其先避地客蜀,居蜀之彰明,太白生焉”的字样。 这意思就很明确了,李白是皇室子弟,他的祖上却避于蜀地,而且还神神秘秘的不愿意提起,若是其他的皇亲国戚有什么不能提的?唯一可能的,就是被贬为庶人流放的废太子李贤。 在唐玄宗时期,李贤虽然已经恢复了雍王爵位,但是他的身份十分敏感。从年龄上推断,李白这个神秘的父亲李客很可能就是李贤的儿子,唐玄宗李隆基的堂兄。 当时李白意欲在朝为官,隐藏这一层身份也是很正常的,皇室中人哪怕是知道真相,大约也不愿意提及。 第62章 印记二一:明月楼 “那就是是没错了,”南音点了点头,走到那仙鹤石的旁边,既然与李太白有关,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他的另一首诗……” “群峭碧摩天,逍遥不记年。拨云寻古道,倚石听流泉。花暖青牛卧,松高白鹤眠。语来江色暮,独自下寒烟。” 随着南音一首诗念罢,三个人竟然恍惚间看到眼前的仙鹤石活了过来,展翅飞向了天空,直冲晚霞空山而去,耳边亦响起凤鸣仙乐之声。 那仙鹤飞去,太阳已经彻底沉入了山谷,天黑了下来,眼前却亮起灯光,是一座古香古色的酒楼,门口挂着大红灯笼,牌匾上三个大字,“明月楼”。 两名青衣小帽的小厮正在招呼着客人,满脸堆笑着朝南音三人迎了过来。 “哎哟,三位客官,快请进快请进,来的刚刚好,今天我们老板亲藏的桂花酒出窖的日子,有缘的客人才能赶上呢!”一名小厮拿着小笤帚扫开南音面前的灰尘,他的声音有些古怪,像是捏着嗓子在说话一样,让人听得十分不舒服。 “哇,你,你……你离我远点……”雨林看见那小厮靠近,就像触了电一样,躲到南音身后,似乎十分害怕。 南音一眼就看出,那小厮眉心没有气运,说明他并非生人,而且看到雨林怕成这样,曾经只见过一次,在猫鬼蛊聚集的村庄里,那些猫鬼变成的人。(第一卷31章) 那一次雨林说自己的母亲很讨厌猫,现在想起来,原来说的竟是武皇。 “冷静一点,”南音小声对雨林说道,“深呼吸……” 好不容易让雨林平静了一些,三个人跟着小厮进入酒楼之中,不禁都暗暗吃惊,不但大厅中座无虚席,看起来似乎楼上的雅间也都有客人,这深山中的酒楼怎会如此热闹,让人心中起疑。 而且在大厅墙面的正中间,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像,虽然只寥寥几笔,但是那对月饮酒,长袖飘飘的模样,不是诗仙李太白会是谁,在画像上题诗一首,是李白的《古朗月行》。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 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 蟾蜍蚀圆影,大明夜已残。 羿昔落九乌,天人清且安。 阴精此沦惑,去去不足观。 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 李白传世的墨宝真迹在世间仅存一幅《上阳台帖》,前后历经九十多位收藏家,弥足珍贵。 平心而论,李白虽然诗才天纵,这个字却写的不怎么样,也因为如此,南音一眼就认出了这篇《古朗月行》正是李白真迹。 “客官,咱们这明月楼名声大,规矩也大,我瞧着您三位都脸生得很,是新客,那可要小心些,务必谨记小人之言。”引路的小厮带着南音三人来到角落里一张空桌子边上。 “怎么,在你们这儿吃顿饭还有这么多讲究吗?”雨林不以为意,挑了个座位坐下。 “若只是来吃饭,自然不需要理会那些,”小厮压低了声音,“但是我一看就知道,三位是有所求而来,必然是要参加蜃楼会的,那就必须得听一听了嘛。” “什么会……”雨林一下子没听明白。 “你说吧,我们既然来到此处做客,自然会遵守主人家的规矩。”南音抬手阻止雨林说下去。 “蜃楼会每年九月初三举办,有缘自远方来,”小厮点了点头,很认真的说了起来。 “蜃楼中所有事物都是经过我家主人鉴定,绝对不会有假,所以这第一条规则,无论您看到了什么,绝不可以质疑。” “蜃楼收集天下奇珍异宝,传奇志怪,所有物品只能以物易物,或是用您的奇妙经历来交换,第二条规则就是绝不可以问价。” “古来君子言出必行,一言九鼎,做买卖也是一样,看准了想好了再出手,蜃楼会的第三条规则就是绝不可以后悔。” “只要三位遵守规则,一定可以得到想要之物,我们也会尽力提供最好的服务,让每位客人宾至如归。”小厮说完后行了一个礼便离开了。 “他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雨林听得是一头雾水,“还说我们一定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总不会印记就摆出来拍卖吧?” “也不是不可能,”南音轻轻点了点头道,“而且你瞧这周围的……都不是普通人呢。” “啊,我不看我不看,”雨林忙捂住了眼睛,“最害怕看这些像人又不是人的东西。” “呵,这山里头的东西可都来齐了,”李川将大堂里的客人打量了一圈,“就像是精怪们的集会嘛……” “你还真说着了,”南音说道,“我曾经在书中读过类似的故事,有大妖潜伏于山间,收罗天下万物,只要有足够的事物与之交换,必然能换到心中所想之物。” “这么神奇,”雨林有些吃惊,“可是我们也不知道这一次的印记具体是什么,这怎么换?” “所以说不能心急,”南音看着大堂前方那幅李太白对月饮酒的画像,“我更好奇的是这个地方和李白有什么关系呢……” “客官,酒菜来咯!”三人正说着话,有一名小二端来了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壶酒,三个杯子,以及三个下酒的小菜。 “这桂花酒可珍贵得很,每位客人限量三杯,可要细细的品尝,”小二将菜摆好,殷勤的倒着酒,那酒液成琥珀色,散发着桂花的香甜,“到酒后微醺之时,蜃楼会便要开始了。” “唉小二哥,若是我们不胜酒力,喝醉过去了可怎么办?”雨林问道。 “这个您大可放心,就是三岁小儿喝这酒也不会醉,”小二眨了眨眼睛,“不过便是那千杯不倒的老酒鬼,却也只能喝三杯。” 第63章 印记二一:提问 “怎么说,这酒能喝不能?”店小二走了之后,李川看着杯子里的酒,有些犹豫。 “不是说在这要守规矩吗,看来是必须要喝的,”雨林倒是不客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好酒!” “她喝也就算了,你哪里能喝酒?”李川看着南音也端起了杯子,有些着急,“不如我先试试吧。” 说罢李川就将自己杯子里的酒喝了,喝得太急,似乎被呛着了,剧烈的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这个可不是酒的问题啊,”雨林嘲讽道,“好东西让你这么喝,真是暴殄天物。” “臭丫头,你说什么呢!”李川一拍桌子,瞪着雨林。 “哎哟你还凶我,”雨林朝李川做了鬼脸,“有本事你来打我啊。” “够了够了你们两个,”南音苦笑着摇了摇头,“刚才那小二说这个酒,即便三岁小孩子喝了也不会醉,但是酒鬼也只能喝三杯,说明……” “说明这肯定不是正常的酒嘛,”雨林开始给自己倒第二杯,“你们再这样墨迹下去,说不定等会就要错过好戏了。” 南音也不再犹豫,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这酒酒气浓郁醇香,初入口时清冽之中带有些微微苦涩,很快就化成甘甜,口感淳厚绵软,令人回味无穷,而且根据南音的经验,这酒度数不算低。 平时南音喝了酒之后,会立刻脸上发烫,头脑发沉,但是现在却完全没有那种感觉,反而头脑更加清醒,似乎连视力都变好了,朝酒楼大厅中看去,连距离最远的那桌客人脸上的痣都能看清楚。 “你感觉怎么样……”李川关切的看着南音。 “没事!”南音第一次喝了酒没有醉,虽然知道这个酒不寻常,但是免不了有些兴奋,“原来喝了酒是这个感觉呀……” “不知道能不能和这里的主人要个配方,”雨林笑着给南音斟上第二杯,“瞧瞧这个可是喝菠萝啤都能喝醉的人。” 三个人一人三杯,刚好将一壶酒喝完,店小二又及时的出现了,这次上了一壶茶和琳琅满目的茶点小吃,在桌子正中间摆了一个精致的铜壶,又给了每个人一盒松子儿。 “这个松子不是吃食,”小二指着桌上的铜壶“一会儿蜃楼会上若是出现您想要的事物,便将一颗松子投入壶中,表示参加竞拍。” “最后若是只有一个客人参加,那无论他出什么价,都能换到。若是超过一人,则所有参加的客官出示自己要交换的事物,由我们老板来决定归属谁家。” “各位客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现在都可以问小的,一会儿蜃楼会开始之后可就不能再提问了。”店小二满脸堆笑的看着三个人,十分谄媚,“只要是关于蜃楼会的一切都可以问。” “任何东西都可以用来出价吗?”李川问道,“比如我用一根头发也可以?” “当然可以了,”店小二点头道,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只要是您带来的,您身上的事物都可以,我们蜃楼啊,包罗天下万象。” “那这么说来,东西是一定能交易成功的,只要大家都出些不值钱的东西,这蜃楼老板还不亏得裤衩子都没了。”李川低声说道。 “我觉得并不可能这么简单。”南音蹙着眉,总隐隐觉得哪里有些问题,“小二哥,先前我听你说,用以交换的不一定要是物品,还可以是经历,这个该如何交换?” “这个简单,您只要将您所经历之事如实描述出来即可,”小二眨了眨眼睛,“不瞒您说,对于咱们老板来说,神奇的经历比起普通金银珠宝可是要值钱许多的。” “那讲故事谁不会,这不是白嫖吗,”李川一听可就来劲了,“别的不说,就咱们的这个经历,那肯定值老了钱了。” “所以小的说过嘛,来我们明月楼的贵客们总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店小二笑得更开心了,“小的一看三位客官啊就是有来历的人,我们老板可最喜欢听这些故事了。” “小二哥,你们老板是何方神圣,可是和诗仙李太白有关系?”南音想了想问道,“我瞧那幅《古朗月行》就是太白不传世的真迹呀。” “这个嘛,不要着急,一会儿就能见到老板了,”店小二行了一礼,“三位客官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小的就先告退了,若是需要添吃食茶水可以随时吩咐,但是不能再询问相关的问题了。” “你等一等,我还有问题要问”一直没说话的雨林开口叫住了店小二,“如果我参加了竞拍,又没有被选中,那我出示的事物是原样退回,还是如何处置?” “……哎哟,客官这个问题问得好,”小二嘴上虽然这么说,表情却又有些不自然,笑容开始僵硬,“如果竞拍失败了,那您出示的事物也将归蜃楼所有……啊,不过我们老板会另外给您一些小小的补偿!” “呵,那我可真是谢谢他,”雨林冷笑道,“东西可以收走,同一段经历却可以说无数次,这个如何能归蜃楼所有?” “这个嘛……”小二脸上的笑容愈发的不自然了,看起来十分勉强,“您的经历既然已经卖给了蜃楼,自然就不属于您了,您也不会再记得这件事,与这事相关的一切都归蜃楼所有了……” “卧槽,你们这是吃人不吐骨头啊!”李川这时恍然大悟,刚才还想着蜃楼亏大了,这样一看客人才真的是一不小心就血本无归了,说不定连自己都要搭进去。 “竞拍的时候是不是并不知道其他客人的竞拍情况?”南音开口问道。 “是……是的……”店小二这时候已经彻底笑不出来了,“等所有的客人都决定完毕,我们才会统一公布这一轮参加竞拍的人数,以及各位竞拍所出的事物……” “如果我们不问这些,你原本可都不打算说的对吧?”雨林白了那店小二一眼。 “哎呀,这个,这个嘛……”店小二擦着额头上的汗,“只要客官问了,小的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64章 印记二一:天赦日 “行了,没你什么事儿了,走吧。”雨林板着脸挥了挥手。 “是,是……”店小二逃也似的就溜了。 “不愧是你,换了别人可想不到他们在这藏着黑手。”李川看着雨林,有些生硬的说道。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雨林从一桌子的茶点中挑了一个包成元宝形状的炸粉糕吃了起来。 “我当然是在夸你了,”李川撇了撇嘴,“这里的东西你还敢吃啊……” “有什么不敢的,瞧你那胆子,”雨林一口将那炸粉糕吃掉,又夹了一个翡翠肉丸子,“他要把我们都毒死了,谁还跟他竞拍呢?” “好了你们两个,怎么一呛起来就没个完,”南音对着两个人有些无奈,“按照蜃楼的规矩,要想拍到想要的东西,可不容易了。” “首先出一根头发肯定是不行的,因为你不知道有几个人参加竞拍,而且也不知道其他的客人是否真的想要,”南音分析道,“最麻烦的一点是最后谁中标由老板来决定,这可就太主观了。店小二还说老板更喜欢奇闻异事,若是要投其所好,便要用过去的经历去换,但是……” “但是用经历去交换,就会失去相关的记忆,“李川眯起眼睛,“别的我不知道,这个我可太熟悉了,你们可还记得,成为鬼差需要什么条件?” “鬼差没有魂魄,会失去最珍贵的记忆!”南音睁大了双眼,“所以说这蜃楼老板喜欢收集经历,其实是在收集魂魄?” “有这个可能,”李川点头道,“这个老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管他是啥呢,一会儿见见就知道了,”雨林只专心吃着点心,“别的不说,这些点心味道真不错,嗯配上这个菊花茶,你们也吃呀,店小二不是说吃的随便叫吗,客气啥。” “你觉得我们是因为客气吗,”李川没好气的说道,还是给南音倒了一杯茶,“我都看过了,这些食物确实没问题。” “外面这些客人啊,说不好是些什么东西变得,”雨林一副又怕又想看的模样,“我其实很好奇它们会竞拍些什么东西唉。” “先顾着咱们自己吧,蜃楼会于每年九月初三举办,这和文老板说的仙鹤观道士成仙的日子也符合,”李川看了看酒楼中兴致勃勃的客人们,“五公子吃人还讲究日子吗?” “或许是因为当时五公子刚刚找了宿主,或许力量还没有恢复吧,”雨林随口说道,“那丑东西就干不出什么好事儿来。” “有道理,”南音点了点头道,“春逢戊寅夏甲午,秋值戊申天赦露,冬月甲子最为良,百事逢之多吉助……秋天的戊申日就是九月初三,为天赦日,是天帝赦免众生罪过的一天。” “所以在这一天吃人,不会招来天谴!”李川恍然大悟道,“敢情是隔这卡bug呢!” “真的假的,”雨林倒是来了兴致,“那也就是说有什么事儿都可以趁着九月初三这一天做,唉可惜今年的已经过去了……” “你想做什么?”李川警惕的看着雨林。 “我随便说说而已,我能做什么,”雨林翻了个白眼,继续去吃点心,“还不得看师父啥时候把印记找齐了。” “说什么呢你们两个,”南音不禁想要扶额,“在古代,天赦日可是个消灾免难,祈福解灾的吉日,皇帝们大赦天下也多半会选在这一天。”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白居易这首《暮江吟》看似写景,其中特意提到九月初三这个日子,其实写的就是《奉天改元大赦制》这件事。” “安史之乱之后二十年,唐朝动荡不安,唐德宗大赦天下并改元‘兴元’,宣谕之时,士卒无不感泣,僭号称王的田悦等几位叛将也都纷纷感服易心,主动去除王号,上表称罪。可想而知这个日子在古时有多大的影响力。” “说起这个大赦天下嘛,”雨林瘪着嘴巴,“李隆基那个反骨仔到是赦过一次,而且就因为一行秃驴胡说八道……” “咳咳。”李川咳嗽了两声,打断雨林的话。要知道上官婉儿就是被李隆基赐死的,而一行和尚则是将婉儿的魂魄封印千年的罪魁祸首,在南音面前说这些确实不太合适。 “没关系,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南音倒是不太在意,“而且说不定雨林说到重点上了,你们别忘了,这一次我们所有的线索可都指向了李白。” “就是,我就是要说这个嘛!”雨林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又朝李川做了个鬼脸,“别瞎打断我。” “有一天晚上天上云比较厚,不见星月,一行这个秃驴就来劲儿了,跑去和李隆基说,自魏晋以来,只有过荧惑星消失的事,却从未见过北斗星失踪,这是上天降下的警示。” “李隆基那地瓜脑袋一听他就信了呀,不仅大赦天下,还改年号为天宝,第二天果然北斗星又出现了。也就在这一年嘛,四十二岁的李白被召进了宫当了官。” “原本这事儿倒也没什么,但是现在细想起来可不得了,李白成名已久,在大唐那可是风靡全国,放咱们2024年那就是顶级流量啊,为什么偏偏要等大赦天下之后才召他入宫?” “因为……他是李贤的孙子!”李川忍不住回答道。 “唉,你总算反应过来了,”雨林笑道,“而如今这明月楼处处透露着与李白有关,又选在这个日子集会,可就有意思得很咯。” “铛铛铛!”三个人正说着话,忽然响起了敲锣之声,一个穿着长袍,留着胡子的男人带着两名手拿铜锣的小厮站在酒楼门口,“各位客官久等了,蜃楼会马上开始!” 第65章 印记二一:月宫蜃景 酒楼外响起锣鼓丝竹之声,南音三人都看着门口,想瞧瞧这明月楼的老板究竟是何来头,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却没见有人进来。 “这啥情况,人呢,”李川有些不耐烦,“摆这么大谱,让这一屋子客人等着,想来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嘘……”南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你们瞧其他的客人。” 雨林和李川按着南音所说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客人们都仍然在吃喝谈笑,似乎根本没有人去关心老板什么时候从门外进来。 “土老帽了吧你,”雨林不放过任何一个针对李川的机会,“人家肯定得准备准备,急什么……” “说得好像你不急似的,”李川分毫不让,“刚才你恨不得就跑到门口去看了……” 李川话还没说完,四周开始起了变化,酒楼的四面墙,包括地板和房梁屋顶,都开始变淡消失,而酒楼外的景象让南音三人都惊呆了。 进门之前明明看到酒楼坐落于深山密林之间,可是如今却如同飘浮在云端,不,是确实就在空中。 此时每一张桌子下方都是一朵白云做支撑,客人们都坐在云朵上,一颗颗星辰代替了灯烛,明月就映衬在酒楼后方,脚下是流动的银河,简直就是天上的瑶池仙会啊。 “月宫蜃景……”南音喃喃道,“原来是这个意思。” 原本挂在墙上的那一幅李白画像,竟然好像活了过来,从画中走了出来,那是一名三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穿着白袍,披散着一头长发,身量不高,双眸神采飞扬,气质飘逸张扬,仙风道骨。 “有劳各位贵客久候了,不过今日的展品绝不会让各位失望!”画中走出来的男子朝四周的客人一拱手说道,“李白在此谢过各位捧场!” 客人们都热烈的鼓掌欢呼起来,甚至还有吹口哨的,李白绕着酒楼走了一圈,与每张桌子的客人都握了握手,客人们十分激动,场面一度有些失控。 “哇,这真的是李白吗,”雨林手忙脚乱的去翻背包,“能不能问他要个签名呀……” “这肯定不是李白啊,”李川紧紧盯着正在和客人们握手的人,“甚至都不是个活人。” “我不管,你好烦喔别扫兴!”雨林见李白马上要走过来了,干脆先挤上前去争着握手。 李白绕场一周终于走完了,回到上首位置,随即便有云朵在他身后形成一张太师椅,他顺势坐了上去。 “时辰已到,蜃楼会正式开始!”之前那名留着胡子的司仪高声说道。 仙乐之声再次奏响,原本是酒楼门口的地方,此时已经由白云搭起了一个展台,司仪身边两名小厮端着盘子,给每位客人发了一个小盒子,云朵制成的小盒子。 “此乃梦箱,形容虽小,可装万物,客人们用以出价的事物皆可放入梦箱之中,在老板拍板之前可以随时加价,”司仪解释道,“下面,我们将展出第一件展品……” 白云台上云朵翻卷,出现了一个锦盒,司仪走过去捧起锦盒,将其打开,露出里面一块棕黑色的圆柱形物体。 “犀角香!”南音三人异口同声道。(第四卷31章) “哦?这边的贵客识得此物,”司仪微笑着看向南音三人所坐的方向,“不错,这是一块犀角香,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犀角香除了可以连通阴阳两界,还有一些隐藏的妙用,就需要投得的客人自行去挖掘了,”司仪捧着锦盒在酒楼里走了一圈,让客人们观看,“好了,有一盏茶的时间给各位考虑,有意竞标此物的客人请将松子投入铜壶之中。” 随着司仪的话,每一桌客人之间都被朦胧的云雾隔开了,形成一个个小小的包间,互相看不清楚其他人的动作,这就无法判断有多少人参加了竞拍,还真是做得滴水不漏呢。 “上次就是给了排骨半块犀角香,它就能说话了,”南音小声说道,“此物看来对鬼差确实有大用啊。” “要拍吗?”雨林问道,“说不定再给排骨半块,它就能变成小帅哥了。” “不知用什么东西出价好呢?”南音有些心动,说不定犀角香能帮助排骨恢复更多的记忆。 “主人,犀角香对于我们来说如同锦上添花,并不是必需品,这才是第一件,不如先观望一下。”藏在南音口袋里的排骨探出头来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川点了点头道,“用以出价的事物如果失败了也不能取回,没有把握的东西还是不要随意出手。” “哎呀,你们好啰嗦,”雨林不以为意,随手投了一颗松子进铜壶之中,“试试呗,有什么关系。” “你打算用什么出价?”南音有些担心的问道。 “还没想好呢,”雨林耸了耸肩,“什么都可以吧。” “你可别乱来,我们现在还弄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这些‘人’究竟是鬼是妖,一切还是小心为上。”南音叮嘱道。 “知道知道,放心吧。”雨林点了点头。 “时间到了,”司仪的声音响了起来,“请投入了松子的客人,将自己要出价的事物放入梦箱内。” 雨林没有丝毫的犹豫,快速的将一样东西放进了那云朵小盒子里,南音和李川甚至都没有看清楚。 身边的云雾散去,又看到了周围的客人们,所有人都很安静,只是四周观望着,似乎想看看有谁出了价。 “下面公布参加的客人,”司仪拍了拍手,“如同我们往年的惯例,竞拍非常激烈呢,一共有……” 只见摆在桌子中间的铜壶里长出了一棵松树,盘曲苍虬,幽翠挺拔,不过看起来虚无缥缈,大概又是云雾形成的幻象。 而看向周围,竟然只有南音这一桌的铜壶里长了松树,也就是说只有雨林一个人参加了竞拍,难怪司仪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那我们就来看看这位客人出的价吧,”司仪重新打起精神,没准碰上个出高价的冤大头呢,走过来打开了雨林的梦箱,“……三根头发。” 第66章 印记二一:麒麟血 “由于只有一位客人出价,出价成功,犀角香归您所有了,”司仪脸上挂着十分勉强的笑容,招呼着小厮将犀角香的锦盒捧过来交给雨林,“可真是位精明的娘子呢……” “谢谢,谢谢各位大哥大姐给面子,”雨林好像根本没看见司仪的脸色,兴高采烈的接了锦盒,“谢谢老板和司仪大哥关照!” “哈哈哈哈哈!”坐在上首的李白大笑起来,“好,好得很!恭喜这位小娘子!” 听到老板这么说,客人们也都热烈鼓起掌来,酒楼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各位客官稍事休息,马上进行第二场。”司仪瞪了雨林一眼,带着小厮离开了。 “这都行啊……”李川看着雨林拍下来的犀角香,简直目瞪口呆。 “那也是你给的启发嘛,说可以用头发去白嫖,我寻思着随便试试嘛,大不了送他三根头发,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雨林笑嘻嘻的将那锦盒推给南音,“这个我也没啥用,给排骨吧。” “姑奶奶,你的大恩大德我拿什么还呀……”排骨激动得“热泪盈眶”,抱着雨林的手做大哭状,顺便扯着雨林的袖子去擦鼻子。 “走开走开,”雨林推了它一把,“也不用你还我什么,回头有个小忙需要你鬼帅大人帮一帮。” “呜呜呜,姑奶奶的吩咐排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排骨被雨林推开,转而紧紧抱着那装着犀角香的锦盒。 “我听那司仪刚才说的意思,似乎以前的蜃楼会竞拍都很激烈,导致了这一次大家都不敢出价,所以雨林捡了漏,”南音分析着眼前的情况,“我们运气真不错。” “我觉得可能不完全是因为这个,”李川压低了声音说道,“犀角香对于想要‘见鬼’的活人或是我们鬼差都很珍贵,但是对于那些东西,或许就没啥用了。” “有道理,”南音点了点头,“这些客人都不是生人,无论是妖鬼精怪,他们本来就可以行走于阴阳两界,确实用不上这犀角香……” “各位贵客,下面请看第二件展品,”司仪说道,白云台子随之变化,出现了一个白玉小瓶,“这是麒麟之血,麒麟者,仁兽也,主太平长寿,通百灵。” “麒麟除了是祥瑞之召,麒麟之力亦可与世间所有圣灵相通,要参与竞拍的客人请将松子投入铜壶之中。” 原先的那棵松树果然是云雾所成,此时已经消散了,南音三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似乎都陷入了沉思。 “麒麟姑娘李季兰说过,武皇是得过麒麟庇佑之人,她的子女或许就继承了麒麟之力,”南音看向雨林,“你……有吗?” “我没有,”雨林摊了摊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养猫被猫抓,养狗被狗咬的,不过我想旦哥哥和姐姐或许都有。” “我也是这么想的,”南音点了点头道,“相王能控制百鸟,瓜子可以与动物通灵,这个麒麟血如果给瓜子,她会不会……比如可以变成人形,不再是松鼠?”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是对姐姐一定有所助益,”雨林似乎有些为难,“不过我刚刚才捡了漏,这一次估计出价的人不会少,而且麒麟血耶,谁不想要,恐怕……” “我倒不这么认为,”南音将一颗松子投入了铜壶之中,“或许他们都这么想呢?” “预判他们的预判!”李川一拍手笑道,“很有道理,没准这一次出价的人还是很少。” 南音想了想,拿出了许久没有用过的三清铃放入梦箱中,如今她的修眉刀法日益精进,又有龙火辅助,宝佛像的力量也可以随意发挥,三清铃几乎派不上用场了。 而这个三清铃是年十九专门去寻来开过光的古物,不但价值不菲,也是一件顶厉害的法器,算算应该差不多。 “好了,让我们看看这一次有几位客人参加,”司仪拍了拍手让云雾散去,他原本满怀希望的表情瞬间有冷了下去,“……这一次有三位客人。” 总共只有三个人,而且又有南音这一桌,司仪大概是把一辈子开心的事情都想了个遍,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我们看看客人们的出价吧。” 他打开第一个客人的梦箱时,已经完全维持不住仪态,脸也拉长了,那箱子里放着一只破鞋,而当他看到第二个客人的梦箱,脸已经拉成一根黄瓜了,是一颗牙齿。 “我们来看看最后一位客人的出价吧,”司仪干巴巴的说着,走到南音这一桌旁边,他看雨林的眼神似乎想要吃人,都是雨林开了这个头,“这位客人出的是……喔,一口法钟!” 司仪眼睛里出现了一些神采,那三清铃雕工精美,铜质古朴温润,拿起来轻轻摇了摇,铃声清脆悠扬,闻之让人身心宁静,司仪反复把玩着,似乎十分喜爱。 “三位客人有没有要加价的?”司仪终于高兴了一点,开口问道。 “什么,这还能现场加价?”南音愣了一下,之前小二也没提到这一点。 “当然,老板拍板之前都可以加喔,”司仪看向那两个出了鞋子和牙齿的客人,“还有要加价的吗?” 两位客人看了看司仪手里的三清铃,又与身边的人低声商量了一下,纷纷摇头表示不加了。 “那就请老板做最后决定吧。”司仪让小厮们端着三件物品到李白面前。 “我来看看,”李白懒洋洋的直起身子,“哎哟,这只鞋似乎去过很多地方嘛,去过孚玉山与不周山,好东西呀。” “嗯,这颗牙也不错,吃过二十七个生人,不错不错,”李白眯起眼睛仔细看着,“这是个啥?什么破铃铛……” 第67章 印记二一:鸾鸟之羽 “老板,可有了决定?”司仪问道。 “太难决定了,”李白一脸为难的看着那只破布鞋和那颗牙齿,终于艰难的做出了决定,“既然这两样难以抉择,那就选这铃铛吧。” “恭喜这位娘子,成功获得麒麟血!”欢快的乐声响起,客人们热烈鼓掌,司仪将装着麒麟血的白玉瓶子送到南音面前,“另外两位客人,请收下我们老板准备的一点心意。” “等一下,”李白抬了抬手,“给双份。” 两名小厮端着托盘送到出价失败的那两位客人身边,盘子里装着东海的夜明珠,南海的血珊瑚,西域的缠丝玛瑙,北地的芙蓉琥珀,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哇塞,”雨林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那不是发财了啊,什么破烂就能换到这么些好东西……”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金珠宝玉确实是最不值钱的事物,”南音看着那两名客人收了珠宝,却显得颇为失望,“还有老板挑选的条件……” “大概是主打一个随心所欲吧,”李川看了看靠在太师椅上喝着酒的李白,“确实很有李太白风格啊。” “我可不这么认为……”南音沉吟片刻,“等一会儿如果不是我们当真需要的东西,别再轻举妄动了,我需要观察一下其他客人的出价,印证一些事情。” “啥,我还想着就算拍不上,也能换些金银珠宝回来,这买卖稳赚不赔啊!”雨林对那些安慰奖十分眼馋。 “不行,”南音坚定的摇了摇头,“你以为这是上网购物可以让你薅羊毛呢,还是要谨慎一些,不要再引人注意为好。” “就是,”李川附和着,“你堂堂的大唐公主,怎么天天想着占小便宜。” “这是小便宜吗?”雨林白了李川一眼,“别的不说,就那个夜明珠,整座大明宫里也找不出比它更亮的来……” “行了你们俩,”南音看到司仪回到了白云台旁边,“记住我说的话。” “各位贵客久等了,前两件展品都已经顺利成交,下面我们为大家带来第三件展品,”司仪拍了拍手,“这件物品对诸位的修行可是大有助益,不要错过了!” 白云台上云雾翻涌,送出了三根长长的金色羽毛,流光溢彩,美丽炫目,隐隐有虹光围绕在侧。 “师父,这玩意儿是不是有点眼熟?”雨林紧紧盯着那羽毛。 “我也觉得在哪见过……”南音点头道。 “鸾鸟修满成仙则为凤,这便是鸾上天受封之前所留下的尾羽,借此物修行自然是事半功倍!”司仪捧着羽毛给客人们观看,“其他的一些功用,就要等拍得的客官自行尝试了。” 听闻鸾鸟的羽毛对修行有所助益,客人们似乎都心动了,纷纷讨论起来,想来这一次出价的人会多很多。 “是那鸟人留下来的羽毛!”雨林马上反应过来了,“鸟人唱歌可好听,说不定把这羽毛插在头上,也能唱出天籁之音。” “那是鸾大人,莫要亵渎。”南音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还认识神鸟呢?”李川有些感兴趣。 “算是认识吧,”南音点了点头,“龙婆婆便是从那罽宾国里来的,回头有空我再细说给你听。”(第二卷38章) “对了,如今有给鬼帅大人的犀角香,给瓜子的麒麟血,是不是也得给龙婆婆买点啥?”李川想了想说道,“不能厚此薄彼嘛。” “我倒是觉得龙婆婆似乎也不太怀念这个,不如多买些各种口味的牦牛肉干给她更好,”雨林眨了眨眼睛,“不过可以试试嘛。” “唉,你等等……”南音还没来得及阻止,雨林已经往铜壶里投了一颗松子,“我方才不是说了不要再随意出手吗。” “你说的是用不上的东西,”雨林吐了吐舌头,“这个是送给龙婆婆的嘛。” “我看你可不是想送给龙婆婆,你分明是眼红那些珠宝。”李川直接点破了雨林的心思。 “要你管,”雨林满不在乎的样子,“反正我投都投了,不要浪费嘛。” “那你这次又准备用什么东西去出价?”南音拿雨林也没什么办法。 “如果再用一次头发,那个司仪会不会气得把我赶出去,”雨林笑嘻嘻的又去拔下了三根头发,“咦……放不进去唉。” “什么意思?”南音看向雨林的云朵梦箱,发现当她想要放入头发时,一层淡淡的云雾挡住了她的手。 “三位客官,”一名小厮走了过来,“一场蜃楼会之中,不能以同样的事物出价。” “这样的吗,你不早说,”雨林撇了撇嘴,“那我换一个好了。” 雨林说着就随手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包旺儿小馒头,撕开包装袋倒进了梦箱之中。 “你这也太敷衍了吧。”李川凑过去看着。 “算了算了,由着她去吧。”南音并不太在意,让雨林试一试也好。 这一次果然不出所料,出价的客人有十多个,几乎每一张桌子都有,司仪总算是高兴了,眉开眼笑的一桌一桌看过去。 客人们出示的事物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南音很想见识一下有没有客人用自己的记忆来出价,却始终没有看到。 一直看到最后一桌,参加竞拍的是一名盲眼的妇人,她的梦箱一打开,便看到天幕中出现了一幅缥缈的画面,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 “这位客官所出示的是她的经历!”司仪似乎很高兴,“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画面中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很明显是这名妇人年轻的时候。她有一双巧手,刺绣的手艺名动四方,她绣出来的花叶草木,鸟兽虫鱼,无一不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皇帝听闻此事,便召她入宫,她当时独创的技法更飞仙盖,将一缕丝线再分成三份,绣出的亭台楼阁不但巧夺天工,且一丈宽的绣面,不到三两重。 皇帝对她的手艺大加赞赏,宫中的娘娘们也都对她的刺绣爱不释手。于是皇帝封她为“神姑”,并赐下金凤环,让她在宫中教授绣娘们技法。 第68章 印记二一:卢眉娘 有一日,神姑绣得累了,到花园中稍作休息,被一阵美妙动听的歌声所吸引,不自觉的寻声而去,见是一名小道姑正在梅树下唱歌。 原来是后宫的娘娘们虔诚,时常要召道姑们入宫祈福祭祀,这名小道姑名灵空,正是跟着师父入宫来的,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梅花,忍不住就唱了一曲。 可歌声不仅仅吸引了神姑,也将皇帝吸引了过来,皇帝瞧那灵空长得清秀俊美,心中喜欢,想要将她留在宫中,可是灵空却不愿意。 神姑看出了灵空的为难,便替她求情,说她本是出家人,又是娘娘们请来的,若是皇帝将她留下,不仅亵渎了神灵,想必娘娘们也会有怨言。 皇帝听了觉得有理,自己也不缺这么一个美人儿,何必得罪神仙和后宫里那些姑奶奶们呢,便不再强求,将灵空放走了。 神姑与灵空年纪相仿,一见如故,又共同经历了此事,更觉得投缘。神姑见灵空喜爱唱歌,听闻凤凰正是代表着美妙的歌声,便以金凤环相赠,灵空也回赠了一块观音玉牌,结成金兰姐妹。 从此灵空每每入宫,便找机会来见神姑,给她讲些宫外趣事,神姑也以自己精心的绣品相赠,两人关系越来越亲密。 这本该是一桩美谈,可是神姑在宫中一住十四年,深宫寂寞,她与灵空的感情早已不再是姐妹闺蜜,而是成了爱人。 在那个年代,这样的事情是绝对被禁止的,哪怕神姑有朝一日获准出宫可以成亲嫁人,也绝对不可能和一名女子在一起。 但是神姑不愿意继续被困在宫中,她便上请皇帝,说自己想要出家为道,不适合再长留宫中,希望皇帝恩准。 当时神姑的刺绣技法许多都已经传授给宫中的绣娘了,又有几位妃子替神姑说话,皇帝也就同意让她回归故乡。 可就在这时,有小人告密,神姑与灵空之事在后宫传得沸沸扬扬,这可是欺君之罪呀。又从二人身上找到了互换的信物,铁证如山,百口莫辩。 皇帝回忆起当年园中之事,不禁心中大怒,下令将二人处死,并且在死前要毁去她们最珍爱的东西,神姑被刺瞎了双眼,再也无法刺绣,灵空被毒哑了嗓子,再也无法唱歌。 神姑死了之后,她怨气深重,附身在自己曾经的绣品上,蛊惑宫人,导致后宫纷乱,并且蛊惑当初告密的那名太监刺杀了皇帝,太监也被酷刑处死。 虽然仇报了,神姑的心结却未解,她始放不下灵空,不忍心看她生生世世都做一个哑巴,而这鸾鸟留下的尾羽,正是可以让空灵恢复歌声之物。 “师父,这神姑的故事,”雨林看着那段经历,皱着眉头,“是不是有点耳熟……” “卢眉娘,”南音点了点头道,“苏鹗的《杜阳杂编》中便有关于她的记载,前面的一段经历都大致相同,却没有提及灵空之事。” “而是说她在宫中十四年后,出家为道姑回了家乡,而就在她离宫的那一年,唐宪宗李纯被宦官陈弘志刺杀,原因不明,《旧唐书》对此的评价只有一句,史书讳而不书。” “原来是被鬼上身了,当然没有原因,”雨林叹道,“没想到李纯竟然是这么死的,天要亡我大唐啊。” 在史书中记载,元和年间,唐宪宗李纯治理下的大唐,对外曾多次击退吐蕃,边境日益安定平稳。而藩镇扫平之后,国内的经济发展也逐渐蒸蒸日上,安史之乱后,大唐终于又恢复了昔日的国富兵强。 欧阳修对此曾经感叹,“唐之威令,几于复振!”如此辉煌的景象,假以时日,盛世大唐必将重现。但是就在这蒸蒸日上的元和中兴,大明宫中唐宪宗的突然暴毙,彻底打断了一切,从此大唐一蹶不振。 “这位客官,您这是……一生的全部经历呀,”司仪已经快要抑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只是拼命维持着表情,“您可知道后果?” “我知道,”那盲眼妇人微微笑道,“只要能换回灵空的歌声,我有什么不舍得的。” “您可真是情深义重,”司仪连连点头,“那就请老板来做最后决定吧。” 其实这个结果基本都不用猜了,卢眉娘这是豁出去了,将自己都押了上去,谁能争得过她?不过她的故事让客人们都唏嘘不已,大家似乎也都不想再和她抢这鸾鸟的羽毛了。 “那好吧,我来看一看,”李白装模作样的看着小厮们一一端过来的事物,这一次甚至也不点评了,“咦,这是个什么物件?” 客人们本以为尘埃落定,却发现李白被一把小圆球所吸引了,那小球只有指头大小,微微焦黄,没有人认得出是什么东西。 “好香啊,”李白看着看着竟然凑到鼻子旁边闻了闻,只觉得一奶香味,忍不住扔了一个到嘴里咀嚼起来,“天呐,这可是仙丹吗?也太好吃了!” 李白一个接一个的吃了起来,客人们一片哗然,都开始交头接耳,没想到竟然有人用仙丹来出价,这也太大手笔了,而且还不是一颗,是一把! 很快那一把“仙丹”就被李白嘎吱嘎吱的吃完了,他还来不及咽下去,挥着手让司仪过去。 “介个,就是介个嘞……”李白含糊的指着自己的嘴说道,“窝从来美吃过这么好吃的……” “好的,那我们恭喜这位客人,”司仪看向雨林,“哎哟,又是这位小娘子,获得第三件展品鸾鸟之羽!” 这一下客人们更是议论不止,看雨林的眼神都变了,之前是觉得雨林钻了空子,这一次见她竟然出手就是一把“仙丹”,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那卢眉娘,听说自己没有被选中,脸色黑青,双手十指指甲尖锐暴长,似要发作。 第69章 印记二一:白玉笛 “恭喜这位小娘子,您的鸾鸟之羽。”司仪捧着羽毛送到雨林面前。 “谢谢,”雨林只拿起一根羽毛,“剩下两根送给那位姐姐吧。” “啊,这个,”司仪愣了一下,“可是她竞拍失败了,这不合规矩……” “那行吧,”雨林也不和他废话,将剩下两根羽毛也拿了起来,直接走到卢眉娘身边,“这些羽毛既然已经归我所有,我要如何处置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就将两根送给这位姐姐。” “这都可以吗?”客人们似乎从来没想过还能有如此操作,议论纷纷。 “你……为什么要给我?”卢眉娘身上的煞气还未完全凝聚便消散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这个鸾鸟之羽我本来也没有特别想要,不过随意参与了一下,哪想到有些人他就知道吃呢,”雨林瞥了一眼正嚼着小馒头的李白,“我有个朋友同那鸾鸟有些渊源,我留一根羽毛给她做个纪念,剩下的你拿去吧。” “谢谢,谢谢你……”卢眉娘双手颤抖着接过那两根鸾鸟之羽,贴在脸上摩挲了一会儿,“灵空,忘了我吧……” 一颗虚幻的星辰从卢眉娘胸口飞了出来,融入到四周的星空之中,而卢眉娘的身体则化作云雾消散了,那两根羽毛缓缓飘落,竟然穿过云层,不见了踪影。 “这……什么情况?”雨林吓了一跳。 “她以自己一生的经历来出价,无论成败与否,自然都归蜃楼所有了,”李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雨林身后,微笑着看着雨林,“刚才你说我就知道吃?” “谁说的,你听错了,我说的是你就知道诗,”雨林面不改色,“那鸾鸟的羽毛呢?你们不会吞了吧。” “当然不会,我们可是很有信誉的,我已经将它们送去了灵空身边,”李白凑到雨林身边,“小娘子,你方才那仙丹是从何处寻得的,能不能……” “既然是仙丹,当然不能了,”雨林打断了李白的话,“不过如果等会老板多多关照,这个可以商量的。” “如此甚好,”李白拍着手笑道,又招呼那司仪,“继续吧。” 两个人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达成了交易,客人们似乎毫不在意,兴致勃勃的开始期待下一件展品。 “你竟然不怪那卢眉娘破坏了大唐复兴的机会,还给了她两根羽毛,”李川有些好奇的看着雨林,“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那我有很多种风格,”雨林将剩下的一根鸾鸟之羽也交给南音,“你们这些臭男人就是这样,什么事儿都爱往女人身上推,若非李纯不仁在先,为难两个弱女子,怎会如此?” “话可不能这么说,”李川争辩道,“儿女私情怎可与国家大事相提并论……” “哈哈哈哈……”雨林大笑起来,“这可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你怕是忘了自己怎么做的鬼差吧……” “我……”李川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偷偷看了南音一眼,低下头去假装倒茶。 “师父你看到了,”雨林正色对南音说道,“这就是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的地方,母亲曾说过,从某些角度,女人其实比男人更适合治理天下,只不过天下从来不给女人机会。” “我明白你的意思,”南音叹了一口气,“陛下……” “各位贵客久等了,我们马上展示第四件展品!”司仪的声音响起,“白玉笛。” 白云台上出现一个木架,架子上摆着一支白玉笛,洁白无瑕,晶莹剔透,泛出隐隐月光。 “我们也没人会吹笛子嘛,看来是用不上了,”雨林对笛子似乎完全没有兴趣,只顾着吃东西,“这次我就不捣乱了。” “我倒是看过关于这白玉笛的故事,”南音说道,“不过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黄粱一梦,没想到真的存在啊。” “这笛子有什么说法吗?”李川有些兴趣的样子。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南音看着白玉笛说道,“李太白一首《春夜洛城闻笛》闻名天下,洛阳城内争相传唱,每夜里都能听到悠扬婉转的笛声。” “《集异记》中有一则故事,蔡王第七子名李子牟,风仪爽秀,才调高雅,性闲音律,尤善吹笛,天下莫比其能,李子牟有一支先帝御赐的紫玉笛,其音色世间无双。”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李子牟在江陵城中游玩,满街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李子牟对同伴说道,吾吹笛一曲,能令万众寂尔无哗。” “同伴不大相信,便与李子牟打赌,于是李子牟当即登上高楼,以紫玉笛吹奏了一曲,清声一发,百戏皆停,行人驻足,坐者起听,曲罢良久,众声复喧。” “四周的人对李子牟无一不服,就在此时,一名相貌古怪的白发老者乘着小舟行至楼下,老者开口询问道,方才是谁在吹奏?技艺尚可,但是笛子太平常了。” “李子牟听闻很不服气,与老者争论道,我这紫玉笛是先帝所赐,天下至宝,你如何说它平常?老者笑道,老朽自幼吹笛,所见笛子无数,公子可以试一试。” “于是李子牟便将紫玉笛交给老者,让他一试,老者接过笛子便也吹奏了方才李子牟吹的曲子,很明显比李子牟吹得更胜一筹,而且一曲吹罢,紫玉笛碎裂开来,众人皆惊。” “李子牟这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理,老者的技艺不但在自己之上,连自己视若珍宝的紫玉笛也承受不住他的吹奏,便虚心向老者求教。” “老者拿出一支白玉笛,让李子牟试了试,李子牟发现自己无论如何用力也吹不响,只能请老者示范。” “老者吹奏白玉笛,清音激越,遐韵泛溢,五音六律,所不能偕。一曲之中,风涛喷腾,云雨昏晦,众人都听得入了迷,少顷云开月明,一曲完毕,老者不知所踪,连他乘坐的小舟也不见去向。” “众人如梦初醒,而李子牟的紫玉笛也恢复如新,并无丝毫裂痕,似乎是做了一场梦,但是如此奇妙的梦境也成为了人们津津乐道之言。” 第70章 印记二一:紫玉笛 “哎呀呀,所以我说这糟老头坏得很,”雨林摇头道,“出来撩拨完人家就跑了,做啥呢嘛。” “你们说,这白玉笛有没有可能是要找的印记?”李川压低声音说道,“虽然目前也没看出有什么联系,但是……” “不是的。”南音和雨林异口同声的说道。 “你们怎么知道?”李川挠了挠头。 “女人的直觉,你不懂,”雨林随口应道,“看看吧,说不定还能听到什么有趣的故事呢。” 出价时间完毕,有五张桌子上长出了云松,司仪一眼看到南音这张桌子并没有参与,竟然松了一口气,兴高采烈的去看客人们的出价。 其中三位客人出的都是些不起眼的小杂物,另外两位却颇有些意思。 其中一名穿着紫衣的妙龄女子,她所出之物是一支紫玉笛,另一个则满脸疤痕的人,显得十分可怖,他出的竟然是一个魂魄,李白看过之后,召来司仪,低声对他说了几句。 “两位客官,可还要加价?”司仪对紫衣女子和疤痕脸说道,“如今老板便是要在您二位之中选择了。” “妾身已经没有什么可加的了,”紫衣女子垂下眼眸,叹了一口气,“听天由命,就这样吧。” “我可以加,”那疤痕脸看了紫衣女子一眼,面露得意之色,他脸上的疤痕显得更加狰狞骇人,“小女子还想与我相争。” 司仪见状便也不再理睬那紫衣女子,殷勤的跟在疤痕脸身边,低声对他说着些什么,疤痕脸听完似乎十分高兴,连连点头,将什么事物放入了梦箱之中,李白边喝着酒,边饶有兴味的看着。 原来那疤痕脸加上的是自己的记忆,疤痕脸的父亲有一支白玉笛,是神物,吹笛人可以用笛声控制他人的心志,从小疤痕脸就十分想要得到这白玉笛。 可是他的父亲却说他心术不够正直,若是将白玉笛给他,恐怕会造成祸乱,一直不允,疤痕脸因此对自己的父亲心怀怨怼,数十年不曾回家。 这一年疤痕脸发生了意外,在上山途中不慎失足跌落山谷,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全身瘫痪,也毁了容,父亲听闻此事,念及父子之情,前来探望他。 疤痕脸生无可恋,一心想要寻死,父亲于心不忍,不知去何处寻来了一颗仙丹,给疤痕脸服下之后,他身上的伤竟然奇迹般的好了,又能重新站起来了,只是脸上的伤痕却无法去除。” 一直到父亲年老临终,疤痕脸以为总算可以得到白玉笛了,没想到父亲告诉他,白玉笛拿去换了让他伤愈的仙丹,希望他以后不再惦记此事,好好做人,之后便撒手人寰。 疤痕脸气坏了,认为父亲如果一早将白玉笛交给自己,自己也不会受伤,不会将这宝物换出去,于是他用恶毒的手段拘禁了父亲的魂魄,打算以此换回白玉笛。 司仪悄悄给他出了主意,让他用与父亲有关的记忆来加价,这既是老板喜欢的,又可以彻底忘记这件事情,简直是一举两得,所以疤痕脸马上就照做了。 客人们看完了竟然鼓起掌来,而且纷纷祝贺疤痕脸,似乎白玉笛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只有那紫衣女子坐在一旁,神色黯淡。 “还是人吗这个,简直就是禽兽!”看完这经历,雨林气得够呛,鄙视的看向李白,“这老板也是缺了个大的德,出的什么馊主意,我刚才真该给他加点料……” “禽兽都不如!”李川附和道,这时候两个人同仇敌忾,似乎忘了彼此之间的嫌隙,“就应该和他竞争才对,怎么能让这样的人得逞!” “你们俩悠着点,”南音注意到李白的神情一直有些古怪,“先看看再说。” “老板,客人加价完毕,请您决定吧。”司仪捧着两个梦箱来到李白身边。 “喔,当然是选这个了,”李白不出所料的指了指那疤痕脸的箱子,“恭喜这位客官了……” 李白话音未落,那疤痕脸的心口处飞出一颗星辰,整个身体开始变成云雾,和刚才卢眉娘的情况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疤痕脸慌了神,“我只是用关于那老不死的记忆来出价啊!” “关于你父亲的记忆,岂不是贯穿了你的一生?”李白淡淡的说道,“愚不可及……” 疤痕脸的身体化作云雾散开了,不留一丝踪迹,引起客人们一片哗然,以前可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那白玉笛该如何处置? “根据蜃楼的规矩,既然中标者已经不存在了,白玉笛自然重归蜃楼所有,”司仪宣布道,“还有一份老板的心意送给四位失败的客官。” 小厮们端上了几样奇珍异宝,送到这一轮参与竞拍的客人手中,客人们得了些安慰奖也勉强接受了,那紫衣女子却只是呆呆坐着,毫无动作。 “等一等,”李白说道,指着那紫衣女子,“她的换一换,把紫玉笛和白玉笛给她。” “什么……”紫衣女子抬起头来,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板说这两支笛子补偿您出价失败,”司仪将紫白两支玉笛递到紫衣女子面前,“您可拿好了。” “老板……”紫衣女子此时落下泪来,激动得说不出话,就要朝李白下跪。 “别来这套,”李白一脸嫌弃的挥了挥手,“我可是知道,当年江陵城一夜,众人皆以为是梦,只有李子牟认定那是真的,苦练吹笛技艺,希望有朝一日能再吹奏一次白玉笛。” “直到李子牟笛艺大成,那老者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他郁郁寡欢,一病不起。紫玉笛有灵,眼见主人病重,化作你这小娘子,用自己来换白玉笛。” “赶紧拿走吧,省得以后那李子牟又用白的来换紫的,我这蜃楼可不陪你们耍花枪。” 第71章 印记二一:三清符 “李太白果然是个妙人啊,”雨林看着坐回太师椅上又开始喝酒的李白,“就他这性格,难怪入宫三年就被赶出来了呢。” “我倒觉得未必全是性格使然,”南音也观察着李白,“他很可能是为了对抗蜃楼会的规则……” “对抗?他不是老板吗。”李川有些疑惑。 “唉我知道了,这不就和我们小时候看的那个电视剧一模一样!”雨林点头道,“那个什么当铺来着……” “不错,确实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南音点了点头,“所以我之前说让你们别胡乱出价,我还需要观察一下。” “什么当铺?”李川更加懵逼了,完全没听懂南音两人说的是什么。 “你这个没有童年的家伙,”雨林一脸的嫌弃,“那个故事说的是一个魔鬼开的当铺,可以典当任何东西来换取你想要的,甚至可以用自己的感情去换取才华之类的。” “但是人类的欲望是无穷的,典当了一次就有第二次,最终都会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鬼。而这个当铺需要有人经营,魔鬼就挑选了一个人做当铺老板。” “这个老板虽然生生世世为魔鬼效命,不能违背当铺的规矩,但是他毕竟曾经是人类,总是用自己的方法钻当铺的空子,去帮助一些人……嗯大概就是这样吧,不觉得和李白很像吗?”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李川点头道,“不过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是很能确定,就是觉得……”南音犹豫着没有说下去。 “女人的直觉,你不懂就别问,”雨林挥了挥手,“继续看下去就知道了,看看他们还能卖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蜃楼会继续进行着,展品一件比一件稀奇,客人们的气氛也都十分热烈,雨林和李川都看得有趣儿,只有南音一直微蹙着眉头,时不时看向李白,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下面我们展示第九件展品,”司仪说道,刚刚第八件物品竞拍十分激烈,蜃楼收获了许多宝贝,司仪这会儿心情非常好,“这是一道太上仙尊的三清符,可化天劫,解罪罚,消灾祸。” 白云台上托出一张金字符咒,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是客人们见到却都激动起来,一个个双眼放光。 “这什么破玩意儿,”雨林眯着眼睛看着那符咒,“和我画的也差不多嘛,瞧给他们兴奋的,一群土包子。” “你没听司仪说的么,”南音说道,“这三清符可以化解天劫,对于要修炼渡劫的妖精来说那吸引力可大了。” “天劫啊……”雨林想起庚辰化龙之事,“那个确实厉害,连巴陵君都差点挂掉了。”(第四卷54章) “可不止如此,”李川看起来也有些心动,“此物还能解地府之刑罚……这可是个好东西。” “你是说之前你因为自尽而亡受的那几百年寒水地狱之刑,如果有了这个就可以免除吗?”雨林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丝毫没发现李川的脸有点黑,“这玩意儿有这么厉害?” “到现在为止我们见到的展品皆是货真价实的奇宝之物,应该不会有假,”南音赶忙岔开了话题,环顾着交头接耳的客人们,“看他们都跃跃欲试,想必能见识到不少好东西。” “我觉得我死了以后八成要下地府受罚的,”雨林一本正经的思考着,“是不是该拍下这个预防一下?” “这也是能开玩笑的?”南音皱起眉头,“话可不能乱说啊……” “我开玩笑的啦,”雨林捂着嘴笑了起来,“说不定地府都不收我呢……” 南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虽然雨林看似说笑,其实两人心中都知道她说的是实话,雨林要行的是逆天之举,一步不慎就会酿成大祸,可不是下地府受几百年刑罚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思及此处,南音更坚定了决心一定要阻止雨林,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向万劫不复的境地。就在这时,忽然见李川往铜壶之中投入了一颗松子。 “哇,你这是做什么?”雨林一脸惊讶,“你是鬼差耶,要去化解地府刑罚,你不怕阎王爷揍你……不对,你的肚老板就不能答应啊。” “我只是觉得此物说不定会有用处,随意参与一下,”李川拿出一枚银色弩箭要放入梦箱之中,“中与不中便随意好了。” “你就放这个啊?”雨林说道,“这玩意儿又不值钱,打人也不疼。” “你懂什么,”李川瞥了雨林一眼,“这箭对凡人虽然没有什么作用,对妖鬼精怪却是威力极强的法器,而且我也没带别的东西,总不能用慧镜去换吧。” “其实我有一个办法,”雨林狡黠的眨了眨眼睛,“你不如现场写一幅字放进去好了,那可是陶渊明的墨宝唉,放在唐朝那可是宝贝!” “好像可以唉,我怎么没想到!”李川听了似乎觉得很有道理,差点都忘了这个,招呼店小二,“小二,来一下……” “客官,请问有什么吩咐?”店小二殷勤的凑了过来。 “你们这有没有文房四宝……”李川说道。 “不是,再给我上一壶茶,一些点心。”南音打断了李川的话。 “怎么了?”李川不解的问道。 “这丫头逗你玩呢,你还真信了,”南音叹了口气,看着把脸埋在桌子下面大笑的雨林,“你若是现场写一幅陶渊明真迹,我们怕是要被赶出去了。” “哈哈哈哈……”雨林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也是他被赶出去,关我们什么事儿……” “唉,李白可不是苏轼,苏轼以陶渊明为偶像,李白却是最讨厌陶渊明的,”南音苦笑着摇了摇头,“李白《九日登巴陵置酒望洞庭水军》有云,黄花不掇手,战鼓遥相闻。剑舞转颓阳,当时日停曛。酣歌激壮士,可以摧妖氛。握齱东篱下,渊明不足群……” “握齱东篱下,渊明不足群……”李川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气得一拍桌子,“他大爷的,看不起谁呢!” 第72章 印记二一:长须国 “客官,您要的茶点来咯……”店小二端上来了热茶和点心。 “小二,给我上一套文房四宝!”李川黑着一张脸。 “唉,你真的不怕被赶出去呀?”雨林原本只是逗李川玩,她知道南音一定会阻止,没想到李川竟然还要写。 “我就不信他还赶客,那他这明月楼以后怕是不好做生意了。”李川咬牙切齿的说道。 很快店小二拿来了笔墨纸砚,又替李川研好了墨,李川也没有多想,提笔一气呵成写下一首诗,也不等墨迹干透,就塞进了梦箱之中。 “写的啥我还没看清楚呢!”雨林说道,可是李川已经将梦箱盖上了。 “等一会不就知道了。”李川写完之后似乎不再生气了,开始吃着新上的点心。 “我看你们俩就是来砸场子的,”南音叹了口气,“可别惹出什么乱子来才好……” 这一次出价的客人果然有不少,司仪脸上都乐开了花,开始一个个展示过去,其中一名中年男子展示的一段经历颇有意思。 这男子名梁士,本是世家子弟,家境优渥,他无心读书,更喜爱四处游历,年纪轻轻就走遍了华国大江南北,交游广阔。 正好遇上一支前往新罗的商队要出海,梁士便恳请商队带上他一起,想要出海去看看。谁知船行到一半,遇到了大风浪,船只翻倒,梁士也掉入了海中。 等到梁士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奇怪的屋子里,不一会儿有一名留着长须,穿着异国服饰的老者进屋来,端了吃食来给梁士。 老者告诉梁士,此处为长须国,是自己的儿子在沙滩上救起了昏迷的梁士,才让他捡回了一条命,梁士十分感激,千恩万谢。 这长须国是个颇有意思的国度,建筑形制与穿着打扮都非常奇特,但是人们却说着大唐的语言,国内所有的人无论男女老幼,皆留着长须,并以此为美。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岛国,但是长须国却也有国王,大臣们着明确的官职,各司其职,国内人民生活富足和乐。 因为极少有外人前来,梁士受到了礼遇,不但所有人对他都十分热情,不久之后国王便请他入宫见面,并且要召他为驸马。 梁士当时被长须国的风土人情所吸引,便一口答应了,公主生得娇艳美貌,但是也和其他人一样留着长须,这让梁士心中有些不悦。 不过他已经答应了做驸马,加上公主温柔贤淑,他很快便爱上了公主,也习惯了人们的长须,并和公主生下了三个孩子,一子二女。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梁士有些思念自己的故乡,提出要带妻儿回乡去看看,公主有些惊慌,对他说长须国的人民是不能离开此处的,却不肯说出原因。 有一天夜里,梁士被公主唤醒,公主说知道他思乡情切,已经准备好了船,让他趁夜离开回家乡去。梁士便对公主说,自己回家一趟探望父母亲朋,之后便会回来,让公主和孩子们等着自己。 梁士乘船离开了长须国,可是船驶出不远,他发现船夫正在流泪,忙询问缘由,船夫先是不肯说,梁士逼得紧了,他才嚎啕大哭起来,告诉梁士,公主之所以让他离开,是因为长须国将要遭到天灾。 一听此言梁士就着急了,自己的妻儿扔在岛上,怎能独自离开?于是他让船夫赶紧掉头,船夫却说已经来不及了,如今想要救长须国,唯一的办法便是去龙宫求龙王。 船夫告诉梁士,要对龙王说是东海第三海沟第七岛上的长须国有难,求龙王相救。于是船夫调转方向,送梁士去了龙宫。 梁士十分惊讶的发现,龙宫并不是想象中的在深海里,也是在一个海岛上,却比长须国要大了许多。 龙宫中四处都金碧辉煌的,缀满了金珠宝玉,沙滩上的沙子都是金的,贝壳是玉的,而贝壳里的珍珠一颗颗夺目璀璨,发出耀眼的光泽。 而龙宫中的人都戴着或高或圆的帽子,帽子上有着长长的发带。梁士求龙王救一救自己的妻儿,龙王是心善之人,便派人去查,可是过了许久却来回报,没有找到长须国。 梁士又苦苦哀求,想起了船夫说过的话,便对龙王说是东海第三海沟第七岛上的长须国,求他再去找一找,于是龙王便又派人去寻。 这一次很快有了结果,一个带着圆帽子的将领前来汇报,说那第七岛上的虾是龙宫这个月的口粮,昨天夜里已经将那些虾都捉来了。 梁士大惊,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这十几年竟然都与虾生活在一起,难怪他们的建筑服饰都从未见过,难怪他们都留着胡须。 龙王说梁士是被虾精所惑,人妖殊途,让他不要再管此事,可以将他送回陆地。可是梁士却放不下这十几年的感情,央求龙王放过长须国。 龙王叹了一口气,告诉梁士并非他不想放,只是如果不吃这些虾,龙宫中的臣民们便要饿死,或者去吃其他岛上的虾,这是天命,逃不掉的。 梁士还想再说什么,龙王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两名带着高帽子的人架住梁士,就带他离开了龙宫,很快回到了他阔别十几年的陆地,梁士回头朝海上看去,只看到两条龙飞向远处。 对于长须国的虾精来说,被龙王吃掉就是它们的天劫灾祸,所以梁士用自己的魂魄出价,想要换到三清符,去解救长须国,解救自己的妻儿。 “这也是个长情之人,”雨林感叹道,“按照李白的性格,估计就是给他了。” “这个故事在《酉阳杂俎》中有记载,不过缺失了许多细节,最后的结局是龙王放过了长须国,而梁士也回到了家乡,”南音回忆着曾经看过的书,“果然世上之事一切皆有因果。” 第73章 印记二一:吵架 司仪继续看着剩下的几个梦箱,皆是些较为普通的事物,想必也是没有什么竞争力了,雨林则一直眼巴巴的等着看李川到底写了些什么。 “这是晋代陶渊明的墨宝啊,”司仪打开了李川的梦箱,“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阿白断文字,不知敬高堂。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 整个明月楼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李白,他正在倒酒的动作凝固了,酒都满出了杯子。 “哈哈哈哈……你有毒吧……”雨林实在忍不住,指着李川大笑起来,这才打破了一片寂静。 “我又没得罪他,他莫名其妙骂我,”李川冷笑道,“怎么还不准我反击咯?” “唉你真的是,”南音有些无奈,“咱们在别人的地方,印记也还没见到,怎好惹事。” 世人皆知陶渊明有五个儿子,却没有一个继承了父亲的文采,甚至是大字不识一个,所以作为陶渊明的粉丝,苏轼便说“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但是陶渊明本人却不这么认为,他是恨铁不成钢,被五个儿子气得够呛,曾做一首《责子》,将五个儿子都痛骂一顿。 此时李川便化用了自己这首诗,改了其中一句,骂李白虽识文断字,却不知尊敬长辈,若是换做2024年,大概就在说“我是你爹”。 客人们都议论纷纷,而且偷偷看向李川,似乎在讨论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李白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反应,从他将酒壶重重的放回桌子上,和抽动的嘴角,却能看出他肯定气的够呛。 “老,老板……”司仪战战兢兢的走到李白身边,“请,请您决定吧,最后……” “就那个吧,”李白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压抑怒火,果然不出所料选中了梁士,“让人送去他所说的长须国。” 一名小厮拿了三清符而去,不一会儿便来回报,说化解了长须国天灾,龙王已经将他们全都放了,并且将一个小海螺交给梁士。 “这是公主常常别在鬓边的饰品……”梁士握着海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身体慢慢变做云雾消散了。 “出价失败的客官,这是老板送上的小小心意,”司仪招呼着小厮们端上各色珍宝,“感谢各位……” 而送到李川身边的,却不是什么金珠宝玉,而同样是一幅刚写的字。 “我不要,”李川摆了摆手,把头扭过一边,“拉黑了。” “你不要我要,”雨林伸手便拿起了那幅字,一看就乐了,“只知南山外,不理九州同。问以经济策,茫如坠烟雾。君非叔孙通,与我本殊伦。时事且未达,归耕汶水滨……哈哈哈哈哈……” “你要就要,为什么要读出来!”李川气得拍桌子。 “哈哈哈……你以为是网络喷子互喷吗,还拉黑……”雨林笑得肋骨都疼了,边笑边流眼泪。 “我算是见识到了,这文人吵架,其实本质上和小学生对骂也没什么区别嘛……”南音也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 “你怎么能帮着外人。”李川看南音也跟着笑,有点委屈。 “我没有帮外人啊……”南音努力板起脸,但是很快就失败了,“唉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哈哈哈……” “我们是专业,通常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雨林补充道,“真不是我们想笑,确实太好笑了……” “算了算了,我懒得理你们。”李川扭过头去恶狠狠的瞪了李白一眼,正好看到李白在得意的看着他。 “不过这让我更确定了一件事情,”南音总算笑够了,平复了一些,“明月楼的规则不是老板可以随意打破的。” “确实,”雨林点头赞同道,“因为姐夫并没有违反规则,老板也只能按照规则行事,不然早就把他赶出去了。” 之后蜃楼会又继续进行,每一件展品李川都要参加出价,极尽嘲讽之能事,李白自然不甘示弱次次回击。 李川本就在气头上,雨林又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而南音心中另有打算,既然李川并没有违反规则,便也没有阻止他,两个人就这么一来一回,雨林收获了许多李白的字,只不过全是骂人的诗。 “下面我们来看第十三件展品,”司仪说道,“这是一颗千年参仙,凡人服用可以百病全消,强身健体,精怪服用则能提升数百年修为。” 李川根本没看是什么东西,直接就把松子投入了壶中,照旧对着李白一顿输出。听说是能提升许多修为,客人们都十分动心,有不少人参加了出价。 中选的是一名不到二十岁的年轻道士,他出的只是一枚平平无奇的青铜五铢古钱,相比起其他客人出的奇珍异宝显得逊色了许多。 客人们议论纷纷,甚至有人怀疑李白是吵架吵糊涂了,但是蜃楼会的规则就是最终拍板的是老板,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也无人敢提出反对。 “多谢老板成全,”道士朝着李白行了一礼,“请将参仙送去棘水以东南阳岑家,交给病重的小少爷。” “南阳岑家,”南音念道,“原来如此,我知道这道士的来历了!” “我也好像有点耳熟,”雨林想了想,“姓岑……岑参!” “不错,就是岑参,他是大唐唯一去过西域的诗人,四大边塞诗人中以他的成就最高,一句‘突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享誉天下,”南音点头道,“不过这道士,却是与他的曾祖宰相岑文本有关。” 岑文本是太宗李世民身边宰相,李世民曾评价他是把权谋之术用到极致,聪明绝顶的奇人,而且他弘厚忠谨,一生兢兢业业,对大唐鞠躬尽瘁。 在岑文本自幼聪慧敏捷,博通经史,善于文词。在岑文本十四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受冤入狱。岑文本十分着急,千里迢迢上京要替父申冤,在经过一座山的时候不小心跌入一个土坑之中,晕了过去。 第74章 印记二一:元宝 岑文本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在推自己,睁开眼睛看到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道士坐在自己身边。 那道士面如冠玉,仙风道骨,衣着却有些奇怪,头上戴着青色的圆角帽,身上穿着青色的圆领袍,脚上却是一双方形的鞋子,衣服的材质也从未见过,如同青纱薄雾一般。 “这位道长,是您救了我吗,”岑文本问道,“您怎么一个人来到这深山之中?” “我的家就在这里,”年轻道士答道,“我是上清童子,名叫元宝,你是何人,为什么闯进我家?” “我是上京替父亲申冤的,”岑文本答道,“抱歉,我也是一不小心就跌下来了,我这就离开。” 可是当岑文本想要起身时,却发现自己跌下来的时候扭伤了脚,很是疼痛,无法行走。 “天已经晚了,你就留下来休息一晚吧,我可以替你治一治,”元宝说道,“不过我家里没有吃的东西,你只能饿着了。” “谢谢,我有干粮,可以分给你,”岑文本很是感激,“我听道长说您是上清童子,那岂不是修仙之人?” “你倒是很有眼光嘛,”元宝微笑道,“我曾跟随吴王入宫,从汉武帝开始便深受皇帝宠信,一直到汉成帝时,厌倦了宫中的生活,便离开到这山中隐居。” 岑文本听这道士张嘴就来,说自己在汉朝就成了仙,心中好笑,想必是江湖骗子,却也不想戳破他,反正长夜漫漫,有人陪自己聊天也好。 可是与元宝聊下来,岑文本发现他对于汉朝到魏晋南北的诸事都十分了解,上至帝王社稷,下到侠客僧侣,都所知甚详,还说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历史隐秘,岑文本开始有些相信元宝当真是仙人。 “道长果然很厉害,”岑文本赞道,“我瞧着您这身道袍十分独特,从未见过呢。” “这是我自己设计的,”元宝站起来展示道,“所谓道法,便在于方圆之中,天圆地方,外圆内方,所以我的帽子是圆的,鞋子是方的,衣衫是圆领,内心却方正。” “有意思,”岑文本拍手道,“不知这袍子是什么材料制成?” “此乃上清宫的五铢衣,并非人间凡物。”元宝指了指天空答道。 “咦,我只听说过仙人所穿的是六铢衣,不知你这五铢衣有何讲究?”岑文本很好奇。 “这个嘛……”元宝想了想,“五铢比六铢要细一些。” 两个人谈谈说说,到了天亮,岑文本一试,发现自己的脚果然不痛了,于是他告别元宝,继续赶路上京,以一首《莲花赋》替父亲昭雪平反,并且名扬京师。 之后岑文本受到赏识,年纪轻轻便入朝为官,仕途顺利,而他时常想起自己上京时遇到的仙童元宝,找机会回到山中,果然又见到了元宝。 岑文本年纪渐长,见识多了,与元宝谈论的内容更深入,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虽然元宝的行踪成谜,从不邀请岑文本去自己家中做客,岑文本却也并不多问。 或许是因为受到元宝的帮助,岑文本不但在官场上一帆风顺,而且家业也渐渐壮大,很快在京城中购置了产业,便将家人们都接来同住。 岑文本有个弟弟名岑文昭,因为受到母亲溺爱,十分不靠谱,给岑文本惹了不少麻烦。太宗李世民对岑文昭十分不满意,想要调他去外地做官。 可是岑文本却上奏太宗,说老母特别疼爱弟弟,若是两晚不见都会难过,若是外放为官,母必忧愁憔悴,倘若没有这个弟弟,也就没有老母了。 太宗感念岑文本的孝心,也就没有将岑文昭赶出京城,只是让岑文本多加管束。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让岑文本后悔了一世。 岑文昭见每一次哥哥与元宝见面都神神秘秘,这元宝又来历不明,便开始怀疑他不是什么仙人,而是妖精所化,想要谋害自己的哥哥,而岑文昭能留在京城全仰仗着哥哥庇佑,如何能放任不管? 于是一日岑文本与元宝见过面后,岑文昭竟然带人悄悄跟踪元宝,发现元宝来到山中一棵大树之下便消失不见了,岑文昭更加认定元宝是妖怪,命人挖开大树下的泥土。 下人们挖了三尺深,挖出了一座古墓,因为年代久远,古墓上已经没有什么标记了,分辨不出朝代。但是这却让岑文昭很高兴,自己的想法果然是对的,仙人如何会留有坟墓?坟墓就是鬼怪! 岑文昭忙派人去通报岑文本,想要向兄长炫耀自己替他识破了妖精,以为可以邀功,哪想岑文本听说之后大怒,急匆匆的赶来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岑文昭已经让人将古墓打的外墙砸开,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仔细寻找,只在地上发现了一枚青桐五铢古钱,岑文本来到,一见那古钱便全都明白了。 这是汉朝吴地铸造的青铜五铢钱,所谓上清童子便是青色的铜子,跟随吴王进宫指的则是指五铢钱流通于汉武帝到汉成帝时期。而元宝的五铢衣,也正是应了古钱外圆内方的制式。 岑文本将岑文昭痛骂一顿,古墓已毁,岑文本只好将古钱带回了家中,可是从此元宝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岑文本十分思念挚友,只能寄情于工作,每天夜里对着那古钱说话,希望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元宝。或许就是因为郁郁寡欢,岑文本才五十一岁便去世了,那青铜五铢钱也不知所踪。 “没想到元宝原来一直守护着岑家,”南音感叹道,“岑参幼时病重差点去世,元宝就用自己换了仙参救他一命。” “难怪他会中选呢,原来是有这一层缘故,”雨林点了点头,“也难怪之后岑参能够出行西域,想必是吃了仙参身体强壮的缘故。” 第75章 印记二一:无价宝 第十六件展品是一把团扇,作工精细,上面画着一名凭窗望月的美人,画技了得,美人栩栩如生,但是看起来不过是一件凡物,这明月楼的客人们大概并不感兴趣。 “各位客官,可莫要小看了这扇子。”司仪像是看出了大家的心思,拿起团扇轻轻扇动,扇子上的美人活了过来,她竟然站起身,从团扇里走了出来。 美人肌凝瑞雪,眉弯新月,盈盈秋水,娉婷绝世,穿着高领的丝绸长袍,身段婀娜,南音和雨林都看得呆了。 “小女子鱼玄机,见过各位大人。”扇中美人向大堂中的客人们行礼道。 鱼玄机的故事虽然不为正史所载,却被历代文人墨客传颂,在坊间也为人津津乐道,即便是市井之徒也会念这么一句“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她本名鱼幼薇,自幼聪慧机敏,诗书过人。十岁时结识花间词派鼻祖温庭筠,拜其为师,跟随左右。几年时间过去,鱼幼薇年纪渐长,少女怀春,情窦初开,倾心于恩师温庭筠。 可是说起温庭筠这个人,别看他的诗词多写闺情,辞藻华丽,浓艳精致,一句“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传唱千古,但是他这个人真的是非常别扭。 首先他长得很丑,虽然没有画像流传,也没有关于他相貌的描述文字,但是从他的事迹经历来看,那真是丑的没边儿了,你能想象的有多丑,他就有多丑。 温庭筠一生都没有考中功名,因为他长得太丑了被赶出考场,还得了个“温钟馗”的名号,为什么叫钟馗?因为丑的可以去镇鬼。 而且他不但丑,用现在的话来说,还有点神经,有点癫。明明有状元之才,却因为记恨赶走自己的考官,干脆开始帮考生们当枪手,据说他最高记录是一场考试帮八名考生作弊。 就这么个看起来离经叛道,神经兮兮的人,骨子里却又十分迂腐,他觉得自己与鱼幼薇年纪相差太大,身份又很悬殊,加上有着师徒之名,不可违反伦理纲常,便拒绝了鱼幼薇。 要说拒绝了也就算了吧,别人会有自己的人生,但是温庭筠还心血来潮做了媒,将鱼幼薇介绍给了新科状元李亿,天知道这李亿也是靠着温庭筠作弊才当上的状元,所以就说这温庭筠是不是个神经病吧。 鱼幼薇被温庭筠拒绝,伤心之下就答应了嫁于李亿为妾,当时她才只有十四岁。李亿给鱼玄机置办了一个小院子,两个人度过了一段“小轩窗,正梳妆”的甜蜜日子。 可这李亿也是个不靠谱的人,他早已经有了婚约,是河东裴家的女子,到了成婚之日,夫人进门,自然是容不下鱼幼薇的。 李亿当时虽有状元之名,却家道中落,自然不敢得罪裴氏,只得将鱼幼薇送到道观之中,许诺她三年后会回来接她。 鱼幼薇苦等了三年,却不见李亿。托人打听之下才知道李亿早就带着全家老小去了外地做官,看来根本就不打算再找她了。 十七岁的鱼幼薇从此对男人死了心,出家做了道姑,改名鱼玄机。此时的她正是少女最娇艳的年岁,因为接连受到情伤,干脆放纵自己的情感,在崇贞观门口挂了一张红牌:“鱼玄机诗文侯教。” 此后鱼玄机广为结交风流名士,只要有些文采的便能到鱼玄机的道观中谈诗论文,饮酒看花,而入了鱼玄机眼的就可以留下过夜,多少青年才俊都成了她的入幕之宾。 长安中有一乐师名陈韪,他的一手琵琶弹奏得犹如天籁,又长相清秀俊雅,鱼玄机与他相好,不知不觉便动了真心,给他写诗道,“月色庭阶净,歌声竹院深。门前红叶地,不扫待知音。” 就在鱼玄机以为自己再一次找到爱情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让她清楚的认识到在那个年代,像她这种出身低微的女子,即便容貌倾城,才华出众,男人也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那天鱼玄机外出会友,交代侍女绿翘,若是陈公子前来就请他到东湖十里亭一会,可是一直到天色渐晚,陈公子也没有来。 回到道观后鱼玄机便询问绿翘,绿翘回答说陈公子来过,听说姑娘不在观中便离开了。或许是女人的第六感让鱼玄机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她严加询问,绿翘终于说了实话。 陈韪确实来过,可是他听说鱼玄机要到晚上才回来,便露出了本来面目,原来他一直对年轻貌美的绿翘有意,只不过之前碍于鱼玄机才没有表现出来。 今天机会难得,陈韪便上前调戏绿翘,绿翘年纪虽小,因为跟随在鱼玄机身边看惯了男女之事,便也没有抗拒,与陈韪成了好事。 鱼玄机听闻,悲愤交加,虽然这十年来她看似夜夜春宵风光无限,其实内心的痛苦却从未消减,如今终于爆发出来,鱼玄机失去了理智,鞭打绿翘,等到她回过神来,绿翘已经一命呜呼。 惊惶之下的鱼玄机知道自己犯下大错,加上对男人,对这个世界都死了心,万念俱灰,一把火烧了自己的诗文,前去官府自首。 不久之后鱼玄机被京兆尹温璋下令处死,一代红颜香消玉殒,年仅二十七岁,而她唯一留下的遗物便是这把团扇,正面是她的画像,背面则是她亲笔写的诗句。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鱼玄机死后,她的魂魄便附在这把团扇之上,因为怨气深重,早已化作厉鬼,”司仪介绍道,“而执扇者可驱使。” 游荡于人间的厉鬼其实并不多见,因为大部分都被地府收押了,仅有的少数都是怨气深重,靠近便会很危险,更别提能控制了。 第76章 印记二一:有情郎 能驱使的厉鬼本来就天下罕见,更何况这厉鬼还是鱼玄机,要知道无论是人还是妖,大多都是三观跟着五官走的,面对才貌双全的美女谁不迷糊,客人们纷纷开始出价。 原本和李白吵架得正起劲的李川,也被鱼玄机的过往吸引住了,愣了半天。 “我就说嘛,天下的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雨林恶狠狠的瞪着李川,“看看这个人,魂都被勾去了,不对,他根本都没有魂魄嘛!”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也是人之常情,”南音并不在意,“不过对于鱼玄机的故事其实我一直有些疑问……” “唉,南音说得对,”李川赶忙接上话来,“你们以为我是被美色所迷?当真肤浅,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借口,色迷心窍罢了,”雨林十分不屑的撇了撇嘴,“你能想到什么?” 这时虽然被云雾所隔看不到其他桌子的客人,却能看到司仪捧着团扇给客人们观赏,鱼玄机就跟在他身后,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让人见之生怜。 “南音,你觉不觉得这事情挺奇怪的,”李川不理会雨林,反而抬高了声音和南音说道,“原本在唐代,奴仆对于主人来说,不过与物品无异,地位是十分低微的。” “啊,对,”南音虽然一时没懂李川的意思,却配合着说道,“通常主人打罚奴仆,即便是不小心下手重了,打伤甚至打死,也不会有人过问。” “那如果奴仆的家人亲朋要去报官呢?”李川继续大声问道。 “这你都不懂吗,亏你儿子还是宰相呢,”雨林讽刺道,“即便是告官,若是奴仆犯错在先被打死,主人不过是赔些钱财罢了,而奴仆如果没有犯错被主人打死,顶天了也就是判一年刑狱。” “所以就有问题呀,”李川顺着雨林的话继续说道,“绿翘与鱼玄机的情人陈韪有染,相当于背叛主人,这要放在别处是打死了也没处喊冤的,更何况鱼玄机还是自首,怎么就被判了死刑斩首?” 此话一出,跟在司仪身后的鱼玄机明显身体僵硬了一下,南音一下子就明白了李川的用意。 “那你可知道其中缘由吗?”南音也提高声音问道。 “我刚好就知道,”李川笑道,“你们都知道我曾经在铜柱地狱受过刑罚,我在那里遇到了过一个人,他相貌丑陋,却才华横溢,表字飞卿。” “飞卿?这名字好像很耳熟的样子……”雨林有些懵逼。 “你受罚是因为杀了灵女村全村为姐姐报仇,”南音问道,“那你说的这个飞卿,又是为了何事?” “他杀了自己的表弟,”李川一副神秘的表情,但是不但没有压低声音,反而更大声了一些,“也是为了报仇。” “这位兄台啊,一生放荡不羁,随性而为,视功名如粪土,只图自己高兴。可是他在接近不惑之年时遇到了真爱,那是他收的徒弟,比他小三十岁。” “而且唐朝礼法森严,士族与寒门是不得通婚的,若是违反便要入罪。那女子出身寒门,若是娶她为妻便是犯法,若是纳她为妾又觉得于心不忍。” “加上他自觉相貌丑陋,自惭形秽,让一个花季少女跟着自己这半老头子,简直太委屈了。就在此时,飞卿的表弟却找到他,说自己看上了飞卿这位小徒弟,要纳为妾室。” “这表弟心术不正,生性残酷,家中的的妻妾丫鬟无一不受到表弟的折磨,苦不堪言,飞卿如何能将自己心爱之人推入火坑?” “正巧飞卿识得新科状元,觉得状元一表人才,而且性格柔弱,必然不会欺负下人,便撮合二人,让自己的徒弟嫁给状元做了妾。” “谁知道状元娶了正室之后,因为性子软所以惧内,家中之事根本做不得主,只能听从夫人的话将小徒弟送去了道观,一走了之。” “当飞卿回到京城的时候,却发现小徒弟已经长大了,而且每日与各路才子文人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也算是随心而活,他不想再打扰,便只是默默守候着。” “再后来小徒弟错手打死了自己的婢女,去官府自首,当时的京兆尹正是飞卿的表弟,表弟本来就大行酷吏,与小徒弟又有旧怨,借此机会便判了死刑,将她处死。” “飞卿听闻此事悲痛欲绝,又追悔莫及,觉得是自己害了徒弟的一生,同时他又憎恨表弟为了一己私仇滥用刑罚,一心要为徒弟报仇。” “只是当时表弟身为京兆尹,位高权重,又与他们这些亲戚鲜有来往,根本无法下手。于是飞卿故意触怒当朝宰相杨收,导致自己被流放,隐姓埋名等待机会。” “三年后,飞卿依靠自己曾经结交的人脉,终于找到机会让表弟被贬为振州司马,并且在表弟离京的途中,飞卿下毒将他毒死了,而世人皆以为表弟是服毒自尽。” “飞卿回到当初教授小徒弟诗书的地方,不久之后便也离世了,他因为犯了杀孽,所以也被打入铜柱地狱,不过他只杀了一人,刑罚比我轻了许多,三百年就放出去了……”李川说到此处特意拉长了音调。 “那你可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南音十分配合的问道。 “我问过他想要去哪里,他说他会继续转世轮回,一定能在某一世重遇小徒弟,再续前缘,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找借口逃避了,”李川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啊……” “可惜若是他那小徒弟不愿意轮回转世,他们永远也无法相遇了,”南音也跟着叹息,“虽然说世事无常,但是很多时候都是因为人自己的执念才想不开啊。” “唉等等,飞卿……温飞卿!你说的就是温庭筠啊,”雨林后知后觉总算反应过来了,“那岂不是……” “呜呜呜呜……”这时跟在司仪身后的鱼玄机发出了呜咽声,她身上的黑色雾气开始极速扩散。 “搞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司仪跳了起来,团扇落在地上,“怎么控制不住她了……” 第77章 印记二一:团扇 鱼玄机的哭声越来越大,从脖子处泛出一圈红线,将全身衣群染得血红,身上戾气大增 “哇,有鬼,快逃啊!”客人们尖叫着,有一些还现出了原形,皆是各类妖鬼精怪,有的钻到了桌子底下,有的想往外跑,却被酒楼外的云雾拦住,一时间乱成一片。 鱼玄机抬起苍白纤细的双手,一把掐住身边正准备逃跑的司仪的脖子,司仪变成了一只大公鸡,拍着翅膀拼命挣扎,而明月楼里那些跑堂的小厮们都变成了一群小鸡仔,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 “喂,你们不都是妖精吗,怎么还怕鬼的!”雨林拍手大笑道。 “李白这小子当真是缺德啊,”李川看着变成大公鸡的司仪,“他自己天天吃鸡,还让公鸡给他打工。” “混账,竟敢在我明月楼捣乱!”李白终于将酒壶里的酒喝完了,酒壶一摔,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一抖剑花,就朝鱼玄机刺了过去。 李白号称诗剑双绝,他的一手剑法确实行云流水,矫若游龙,南音和雨林都看得暗暗赞叹,只有李川满脸的不屑。 不过那鱼玄机原本就是厉鬼,只是之前怨气并未发作,又受到团扇所束,如今被李川刺激到了,发作起来也不好对付。 “我们要不要去帮忙呀,那司仪简直是只尖叫鸡嘛,太吵了,”雨林捂着耳朵,“再说了印记还没见着呢!” “这是蜃楼的展品,他们当然有责任处理好,哪有让客人出手的道理,”李川幸灾乐祸的看着李白,“再看一看,别急。” “你们骗我……”鱼玄机声音凄厉,“你们一直都在骗我!” “并无人骗你,”李白想要去抢下被鱼玄机掐住的司仪,却没有成功,司仪被掐的尖叫不停,“是你自己对天下男子死心,自愿附于团扇之中,何必牵累他人?” “温璋,是温璋那个畜生!”鱼玄机双目中充满黑红的血丝,“他说是老师让他重判于我,为的是想要霸占我的诗作,可惜却被我一把火烧了,他们恼羞成怒,便判我极刑!” “你这小女子,亏你才华横溢,怎地如此愚笨!”李白手下不停,嘴里也不客气,“那温飞卿若是有心要占你的诗作,一早便纳你为妾带在身边了,何必如此迂回?” “我不管,天下男人皆薄幸,除了老师,再没有一个好东西,我要你们死,死,死!”鱼玄机此时长发披散,衣裙飘动,七窍流血,又露出脖子上一圈血痕,那分明就是斩首留下的痕迹,十分可怖。 鱼玄机身周黑气蔓延开来,所到之处脚下的云层开始出现起伏,摆在云雾上的桌子也随之晃动,桌上的杯碟翻倒,很显然明月楼也受到了影响。 “若是化解她身上怨气,是不是就能送她去轮回转世了?”南音知道不能继续看热闹了,忙向李川问道。 “确实如此,”李川点头道,“但是如今这厉鬼正是最凶的时候,你要强行超度可不容易……” “你还好意思说呢,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雨林站立不稳,忙抱住身边的一团云雾,“万一咱们掉下去了可怎么办!” “你从山上掉下去都没事儿,还怕这个?”李川撇了撇嘴,“用《千里江山图》把咱们都装进去就是了。” “你xx吗!”雨林气得大骂道,“我自然没有将图带在身边啊!” “好了你们别吵了,”南音有些无奈,这两个人向来就是这样,根本不顾什么情况,嘴上痛快了再说,“想办法去将那团扇取来!” 此时鱼玄机被李白的剑影困住,一时挣脱不开,但是她身上的黑气比之前浓郁了许多,蔓延的速度也快了许多,再这样下去明月楼怕是支撑不住了。 南音也不管那么多了,当即盘腿坐在云雾所成的地面上,双手合于胸前,闭目念经。 “掩护我!”雨林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朝李川喊道。 鱼玄机的团扇就掉在司仪脚边,那个地方也是被鱼玄机身上怨气侵染最厉害之处,可以看到脚下的云层已经十分稀薄,难说还能不能承受一个人走上去。 不过此时雨林已经朝那边跑了过去,李川抬起弓弩,朝鱼玄机脚下射出一枚银色弩箭。李川的箭虽然对活人无用,却是厉鬼冤魂最惧怕的,银光击散了一圈黑雾,露出正常的云层。 雨林就趁着这个空档,一手甩出一张符咒将鱼玄机稍微逼退,跳到了她身边,顺手捡起地上的团扇。 那扇子上原本是一把雪白的绢丝团扇,上面画着临窗望月的美人,现在看去扇面殷红似血,美人身首异处,七窍流血,十分凄惨。 “你要做什么!放下我的扇子!”鱼玄机凄厉的喊道,不顾李白的剑锋,伸手要去抓雨林的脖子,此时黑雾又聚拢过来,要将雨林围住。 李川射出第二箭想要去阻止鱼玄机,却被她用另一只手上的尖叫鸡挡住了,弩箭射到大公鸡的屁股上,公鸡又尖叫起来,眼看雨林就要被鱼玄机抓住。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雨林急中生智大声念道,这是鱼玄机嫁给李亿为妾后,温庭筠为她所做的词,“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词果然起了效果,鱼玄机愣了片刻,李白刚好一剑挑开她的手腕,雨林趁机抓着团扇就回到了南音身边。 只见南音左手湖丝手套发出金光,在空中凝聚成宝佛像,不知道是不是借着身后圆月之故,这一次的佛像比起平时更显庄严慈悲。雨林将捡回来的团扇供于宝佛像身前,扇面上的血色开始渐渐褪去。 “我不要去轮回!我要杀尽天下将女人当做玩物的男人!”鱼玄机十分抗拒,团扇上的血色又蔓延开来,“你们也是女子,为何要与这些臭男人为伍!” 第78章 印记二一:尖叫鸡 眼看鱼玄机就要失控,怨气已经蔓延到了整个明月楼,整座楼摇晃起来,南音只能尽量让自己心无旁骛,专心念着《妙法莲华经》。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李白吟道,手中舞剑,身影投射在明月之中,“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古有生死,若退若初,亦无在世及灭度者,非实非虚,非如非异,不如三界,见于三界,南无……” 佛音虚幻层叠,月光与佛光交相辉映,将整个明月楼笼罩其中,驱散了黑色的怨气,脚下的云层渐渐停止震动,团扇上的血色也彻底褪去了,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鱼玄机虽然仍旧是一身红衣,脸上的神色却不像之前那样狰狞,手中一松,大公鸡掉在地上,全身羽毛乱得像个鸡毛掸子,但是还会叫唤,表示还没死。 趁这机会,李白赶忙从地上捡起一个梦箱,似乎想要将鱼玄机收进去,可是却被李川抢先一步,用手腕上的手环将鱼玄机收入了其中。 “那魂魄是属于蜃楼的,你快将她还来,我便不追究你的责任。”李白一挽剑花,长剑指向李白。 “你胡说些什么,这魂魄如今怨气已化,自然是送去地府转世轮回,”李川冷笑道,“若是我上报酆都大帝,你这蜃楼私藏魂魄,还不知道谁要被追究。” “笑话,地府可管不了我蜃楼!”李白和李川两个人隔空对骂了半天,早就看对方不顺眼了,此时逮着了机会正好一泄心头之愤。 雨林也不搭理这两个人,去查看南音的状况,除了超度消耗了不少精力,有些疲乏,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吃了些东西恢复得很快。 小厮们恢复成了人形,收拾着一片杯盘狼藉,有两个过去搀扶起屁股中箭的司仪,将他抬到一边去疗伤。 “唉,你别让他俩再闹下去了,”南音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赶紧让雨林去阻止李川两人,“我们可不是来踢馆的,还有正事要做。” “知道了,”雨林懒懒的站起来,走过去挡在李川和李白两人中间,“你们俩好歹都是名扬天下的大文豪,注意点形象可好。” “蜃楼的展品没有成交之前绝不可以带走,谁都不能坏了规矩!”李白瞪着李川说道。 “我呸,天下魂魄皆归于地府统理,你们这些歪门邪道……”李川也毫不相让。 “行了,既然是展品本来就要出价竞拍的不是吗,”雨林将刚才南音吃剩下的两杯欢之郎果冻递给李白,“我出两杯果……琼浆玉液,老板您请决定吧。” “哎呀,”李白马上就被果冻吸引了,“还是这位小娘子明事理,成交,扇子归你们了!” “那就谢谢了,”雨林推了李川一把,“我还有一事想要……” “蜃楼每一年都有一十八件展品,必须要全部展示完毕,一年的蜃楼会才可结束,否则所有的人都无法离开明月楼,”李白冲雨林眨了眨眼睛,“小娘子若是有兴趣,待结束之后我们可以再切磋切磋。” “那好吧。”雨林点了点头,捡起鱼玄机的团扇,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谁要和他切磋,”李川嘀咕道,“这家黑店,我非要上报大帝,给他捣咯……” “你这分明是公报私仇,”雨林听到了李川的话,“大男人的怎地如此小气!” “什么小气,这叫刚正不阿,”李川反驳道,“吾不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邪!” “哈哈哈……”雨林拿着鱼玄机的团扇,掩面笑道,“你这一句与李白的‘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可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啊,你俩还挺有共识嘛。” “我呸!谁和他有什么共识……”李川一脸的嫌弃。 “你们两个差不多得了,”南音现在体力恢复的很快,不像之前超度一次需要休息一两天才能缓过劲儿来,“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人家没把我们赶出去很给面子了。” “师父你不知道,刚才李白说每年蜃楼会都有十八件展品,若是不全部结束,任何人都不能离开,”雨林说道,“你以为他不想赶我们走呢。” “哦?那这团扇是第十六件,也就是说还剩两件了,”南音沉吟片刻,“学士印记很有可能就在其中,你们都不要乱出价了。” “知道啦,”雨林将那鱼玄机团扇收进背包中,“这扇子不错,可是鱼玄机唯一留下的真迹墨宝呢,可是个宝贝。” “你说你堂堂的大唐镇国公主,一天天就知道问人要墨宝,丢不丢人,”李川看了一眼李白又坐回自己的太师椅上,开始喝酒,“是不是还惦记着要那小子的……” “你可别忘了你是怎么恢复记忆的,”雨林白了李川一眼,“若不是当初我向你讨要墨宝,让你写了那篇《闲情赋》,你现在还老老实实的给地府卖命呢!” “……”李川对此无法反驳,通常鬼差为了完成心愿,只剩元神,没有魂魄,直到功德圆满,才能拿回自己的记忆,这一点确实是要感谢雨林。(第五卷第6章) 鸡崽儿变成的小厮们手脚十分麻利,很快已经将整座酒楼收拾的差不多了,不过客人们却与刚才不太一样了。 先前他们被鱼玄机的怨气吓出了原型,此时又变幻回人的模样,但是却十分草率,有的多了一只眼睛,有的五官位置错乱,有的尾巴和角还留着,总之看过去是一片奇形怪状。 “各位客官十分抱歉,出了一点小意外,”司仪此时整理好了衣裳,一瘸一拐的走回酒楼门口,他的头顶上还留着火红的鸡冠子,嗓音也十分沙哑,“蜃楼会马上继续进行。” “哇塞,瞧这尖叫鸡,也太敬业了,”雨林想起司仪之前的模样就好笑,“可真是模范员工啊,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去医院……” “下面给各位客官展示的是第十七件展品。”司仪拍了拍手,有些变形的白云台云雾翻卷,送出一个锦盒,上面摆着一枚圆润晶莹的象牙。 第79章 印记二一:苏无名 “此为普贤菩萨座下六牙白象的象牙,白象成精,被西行取经的玄奘法师收服,象牙中同时蕴含着妖仙佛之力,乃三界至宝,”司仪小心翼翼的捧着象牙,“客官们可看仔细咯!” “这个象牙……”雨林瞪大了双眼盯着那象牙,“真的是他!” “你说啥,”李川正给自己倒茶,“是谁?” “师父,你可还记得苏无名吗?”雨林没有搭理李川,看向南音。 “苏无名我知道呀,是狄仁杰的徒弟嘛,”李川应道,“咦,不过文老板似乎从来没有提起过……” “你是从电视剧里看的吧,”南音苦笑道,“我知道前两年有个电视剧特别火,主角便是苏无名。大唐确实有苏无名其人,不过并不是狄公的弟子,他大概算是……私家侦探?” “如果我没有记错,当年太平公主府中发生过一件奇事,最后便是这苏无名将事情解决的,从此闻名洛阳。”南音回忆道。 “到底是什么事情呀?”李川看着气呼呼的雨林,倒是来了兴趣,“听闻太平公主圣宠隆重,公主府上极尽奢华之能事,有什么事情武皇不替她解决?” “天授年间,武皇登基称帝,赐太平公主武姓,并赐下两盒奇珍异宝,公主十分珍爱,收藏于府上最严密的仓库之中。”南音讲述起当年的往事。 “可是有一日,太平公主想要取出宝物赏玩,却发现两盒宝物不翼而飞,像是被人盗去了,公主将此事上报武皇。” “武皇震怒,传来京兆尹,要求三日内捉拿盗贼,否则便要降罪与他。京兆尹便传召两县县尉,命令他们两日内捉拿盗贼,否则提头来见。” “县尉只得回去要求自己手下的衙役,一日内捉到贼人,否则大家伙一块儿完蛋。” “衙役们毫无头绪,太平公主府上一点线索也没有,宝库密室的门窗完全没有被破坏过,两盒珍宝就是凭空消失的,这上哪捉贼去?”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商量着要不要直接潜逃的时候,在洛阳大街上遇到了湖州别驾苏无名,他一听此时,便自告奋勇说自己有办法能捉到盗贼。” “衙役们大喜,赶忙将苏无名带了回去,层层上报,最终苏无名被带到了武皇面前。苏无名说自己有办法能抓到盗贼,但是三日时间不够,大约需要一个月左右,而且希望参与办案的官员能听自己指挥。 “此时武皇的气已经消了许多,冷静下来想想,此案确实毫无头绪,当真把办案的官员通通杀了恐怕也无济于事,不如让苏无名去试一试,于是便准了奏。” “这一个月期间,苏无名完全没有追查盗贼的线索,甚至都没有去太平公主府上查看过案发现场,只是每日里四处闲逛,吃喝玩乐。” “太平公主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气得够呛,去向武皇告状,武皇却安慰公主,说若是一个月后无法破案,苏无名便任由公主处置。” “眼看期限就要到了,在寒食节这一天,苏无名终于有了动作,他让衙役们分成几组,监视着洛阳的各道城门,吩咐说若是见到一伙胡人出城吊唁,便悄悄跟上。” “很快就来了回报,确实有这么一伙人,往北邙山上而去,于是苏无名带上人,堵住下山的路口,一路跟随,很快找到了那伙忽然吊唁的墓地。” “此时他们似乎已经吊唁完毕,正围着墓地打扫,被苏无名的人一拥而上擒住,苏无名命人掘开墓地,打开棺材,里面果然并无死人,装的是太平公主府上失窃的宝物。” “武皇闻之大喜,询问苏无名是如何知道盗贼将宝物埋在墓地里的,苏无名说他之前进城时,看到了这一伙胡人正在出殡,可是他们虽然披麻戴孝抬着棺材,礼数周全,所有人的脸色却都没有丝毫悲伤之色。” “当时苏无名就觉得很有问题了,进城之后听说太平公主府失窃,且遍寻不到丝毫贼人的踪迹,心中认定两件事必有关联。” “但是他并不知道那伙胡人究竟躲在哪里,又将宝物藏到哪里去了,不过既然是出殡,一个月后的寒食节必然有所动作,于是他就做了这样的安排。” “武皇很欣赏苏无名的能力,于是赏了他许多金银,又连升两级,从此苏无名在洛阳便出了名,无论朝中高官或是布衣百姓,遇到无法解决的怪事都喜欢找他帮忙,当真如同是古代的私家侦探。” “这个故事记载于牛肃所写的《纪闻》中,是唐朝第一部小说,后世便有人据此改编苏无名的故事,说他是狄仁杰的亲传弟子,智计无双,在民间流传甚广。” “唉,不过世人自然不会知道其中内情,这个苏无名……”南音叹了一口气,“他其实是武皇的一枚棋子罢了。” “此话何意,”李川听得是一头雾水,“与这象牙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听听关于苏无名那个故事,不觉得漏洞百出吗,他一个小小湖州别驾,第一次来洛阳,凭什么一眼就能认出盗窃公主府的盗贼?”雨林冷笑道,“当然都是糊弄你们这些傻子的咯。” “其实一开始母亲赐我的两盒宝物确实失踪了,母亲也确实动了怒,但是嘛……”雨林清了清嗓子,“但是第二天我就发现是我乌龙了,我将宝物换了地方收藏,却忘记了。” “噗嗤……”李川一口茶喷了出来,“哈哈哈哈,这也就你能做的出来了……” “笑个锤子啊!”雨林使劲冲着李川翻白眼,“不过正好,母亲就利用此事将错就错,替苏无名立了个‘神探’的人设。” “咳咳咳……”李川笑的太厉害把自己给呛着了,“我还是,咳咳……没懂……咳咳咳……” “苏无名并不是什么湖州别驾,他本隶属于大理寺,武皇刚刚登基称帝,大周朝政不稳,武李两家针锋相对,武皇很是头疼,”南音解释道,“苏无名是自请见驾,说是可解武皇之烦忧。” 第80章 印记二一:金铃铁锁 “当时恰逢太平公主府中失窃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苏无名便请求借此机会给自己立一个人设,他的官职不高却无心朝事,又聪明绝顶,是绝佳的人选。” “人们找他帮忙,自然就要将隐秘之事透露给他,于是苏无名替武皇探查到了大量秘密,这也是大周逐渐稳固的根本原因之一。” “那这和当年的告密酷吏制度有什么不一样吗……”李川缓过来了一些,“我没记错的话,废除酷吏的还是太平公主呢。” “当然不一样了,酷吏是用名利引诱所有人告密,当时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所有人都过得不安稳,”雨林撇了撇嘴,“可苏无名却不一样,人们是心甘情愿的将秘密告诉他,真实性和准确性比告密高多了。” “不错,史书记载武皇治理大周心细如发,所施的政策符合民生,民心安定,四海归一,很多人认为是男女治国之别,”南音眯起眼睛,“在我看来……” “是因为女人天性更爱八卦!”李川接着说道。 “……”南音愣了一下,笑了起来,“这么说好像也没错吧,总之苏无名替武皇收集了许多隐秘,那些秘密的主人却毫不知情,大周十五年来,他们安心,武皇也安心。” “可是十五年后,苏无名却突然消失了,遍寻不着,同时消失的还有这玄奘法师带回来的佛象牙,”雨林恶狠狠的盯着司仪手中的象牙,“那老小子竟然将象牙卖到了蜃楼里来。” “你们怎么就能肯定是他偷走了象牙?”李川问道。 “因为苏无名失踪之后,我曾派人秘密调查,发现苏无名根本是个假名字,连身份都是假的,他本是天竺人,佛象牙也是来自天竺,”南音想了想说道,“虽然并不是实证,但是你知道的,我一直相信世界上没有巧合。” “不是他还能有谁?”雨林将一颗松子投入铜壶之中,“这个会不会是我们要找的印记?” “有可能,”南音点了点头道,“即便不是,若将它拿回来,以后再送给武皇,武皇一定很欢喜。” “十五年后失踪……”李川皱起眉头算了算,“也就是说苏无名失踪之后,便是神龙政变,武皇还朝于李家。” “我倒是觉得这象牙还是其次,苏无名掌握着许多当朝的隐秘才是关键,说不定与此事就大有关联,”李川分析道,“那些大臣们的秘密足以作为把柄威胁他们……” 李川此言一出,南音和雨林都愣住了,武皇的大半生,尤其是大周朝的建立,她们两个都是亲历之人,很多时候想法与认知都有局限性,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 哪怕经过了转世轮回,回想起当年往事却也难以跳出身份与记忆的束缚。反而是李川一个外人,一下子就发现了关键点所在。 “唉,对于这件事,我一直只想着苏无名与象牙的事情,完全忽略了他替母亲做的那些事情,”雨林托着腮,“现在想来,很有可能他的失踪和发动政变的那群老不休的有关!” “那么又产生了另一个问题,”南音点头道,“苏无名的根本目的到底是什么,大周,还是佛象牙?到现在为止我还无法分析出他行为中的逻辑关联。” “既然这象牙是志在必得,你总不能再放些零食去忽悠他了吧,万一他不爱吃怎么办,”李川看着雨林又要往梦箱中放巧克力,“咱能靠谱些吗?” “不如你写一幅道歉信,他肯定很高兴,”雨林白了李川一眼,“急什么,在老板决定之前不是可以随时加价吗,见机行事便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鱼玄机引发的一场混乱,客人们还没有恢复过来,这一次出价的人很少,算上雨林,一共只有三棵云雾松树。 第一个出价的人眼大嘴宽,耳下有鳃,这一看就是一条大鲶鱼成精,它出的是一个古旧的金铃,铃上还穿着一条粗大的锁链。 “哎哟,这,这位客人所出的可是龙族之物啊,太赏脸了,”司仪本来看到出价的人少,跨着个脸,可当看到那金铃的时候瞬间就激动了起来,一不小心扯着了屁股上的伤口,龇牙咧嘴起来,“哎哟,哎哟……” “龙族之物?”雨林皱着眉头,“什么龙族之物还能比得过师父身上那块应龙逆鳞,不过我们也不能拿龙鳞去换呀。” “这个东西我好像认识,”南音仔细看着那金铃,“我知道了,是《岳渎记》中,庚辰镇压无支祁用的金铃锁链。” “大禹治水,三至铜柏山,惊风走雷,石号木鸣,已经布置好了兵力,却屡屡失利。大禹便命令夔龙百灵齐聚,终于找到了淮河水神无支祁。” “无支祁能言善辩,长相如同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雪牙。而且颈伸百尺,力逾九象,动作灵敏,大禹和他的手下都无法制服。” “最后大禹只得请庚辰出山,庚辰与无支祁大战,山妖木怪,水魅石精皆环伺在旁,奔走嚎叫,场面浩大。” “最终庚辰胜了,无支祁被制服,颈部锁上大铁索,鼻子穿上金铃,被镇压于淮阴龟山脚下,使淮水可以永远平安的流入大海。” “大战之后,淮水附近的人民常常供奉庚辰的画像,用于镇压无支祁,防止它再次在淮河掀起水祸,灾害百姓。” “这个金铃和锁链正是镇压无支祁之物,”南音说到此处,猛的抬起头来,“这铃既然被取走,那岂不是说明地上……” “地上发了大洪水!”雨林也反应过来了,“唐玄宗开元十八年,洛水暴涨,洛河上船只倾覆,两岸千户无一幸免,就连上阳宫也被淹没,是唐朝所经历的最大一次洪水,原来都是因为这鲶鱼精啊!” 第81章 印记二一:象牙龙简 “那怎么办?”李川问道,“这金铃是用于出价的事物,我们总不能硬抢吧。” “抢来做什么?”雨林伸了个懒腰,“最好淹死李隆基个扑街仔,哼。” “先看看吧,而且我们说不定要加价了。”南音抬起手示意雨林和李川不要说话,司仪开始查看第二个梦箱。 出价的是一个身形感受佝偻的老人,脸上裹着黑布,看不清面容,老人的梦箱打开,里面的一串佛珠发出光亮,一段经历展现在月光之中。 贞观二十三年(649年),两名僧人在禅房中闭目打坐念经,一名年纪比较大的中年僧人约四十多岁,另一名较为年轻的不到三十,两名僧人都披着金丝袈裟。 窗外月明如镜,竹影婆娑,有一阵风吹进禅房中,那年轻的僧人睁开眼睛,惊讶的发现此时月光照着供桌上的佛象牙,而象牙竟然在墙上映照出了一幅古怪的图案。 图上有一条金龙游在云端,它身上站着一只奇兽,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生有双翅,身披翡翠青麟,是一只麒麟,一只爪子踩着金龙的头,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年轻僧人见此情景十分惊讶,不由自主想要上前去拿起佛象牙,可是他的手刚刚一碰到佛象牙,那墙上的双龙便消失无踪了。 “辩机,不专心念经,在做甚?”中年僧人开口问道。 “师父,弟子方才见到……”年轻和尚稍微有些犹豫,“见到这象牙之中似乎有一幅画。” “画……”中年和尚睁开双眼,只见他生得顶平额阔,天仓饱满,目秀眉清,法相庄严,正是大唐玄奘法师,“你不是眼花将那竹影看成了龙?” “弟子可以肯定绝对不是眼花。”辩机双手合十道,回忆着方才所见的画面,将其描述给玄奘法师听。 “金龙,麒麟,”玄奘法师喃喃道,“原来竟是应在此处啊,终究还是来了……” 玄奘法师似乎陷入了思考之中,许久没有再说话,辩机也不敢开口询问,只是站在一旁等待。 “唉,这大概就是天命,”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玄奘法师才叹了一口气道,“辩机,你以为大唐如何?” “大唐……”辩机没想到师父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太宗开疆扩土,北定蛮夷,文治天下,厉行节约,劝课农桑,举国得以休养生息,国泰民安,自然是中兴之象。” “那你呢,”玄奘法师看着辩机,眼中竟然满含悲伤之色,“你十五岁出家,五年前跟随于我身边,在我的九名缀文大德中,唯有你最是风韵高朗,文采斐然,为师实在是不忍心……” “师父,弟子不明白,”玄奘法师极少夸奖自己的弟子,辩机也是第一次知道师父对自己的评价如此之高,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还请师父明示。” “事到如今,为师也只能对你说实话了,这佛象牙并不只是佛门法器,还是一副龙简,”玄奘法师说道,“预示着大唐国运气数,只有同命之人才能看到其中的龙形。” “那弟子所见的金龙与麒麟该做何解?”辩机想起自己刚刚所见的场景,“而且这所谓的同命之人是指……” “每个朝代建立之初,同年便会诞生与国同命之人,这个人不一定生于皇室,有可能只是山野村夫,贩夫走卒,”玄奘法师解释道,“而你就是与大唐同命之人。” “如今龙简所示,有金龙本是入主天下者,即为大唐,而翡翠麒麟踩龙头,预示着将有他朝取而代之,如今陛下抱病,也意味着此兆。” “改朝换代,伴随着必定是战场狼烟,腥风血雨,而大唐如今正是繁盛……” “师父,需要弟子怎么做?”辩机听了玄奘法师的话,似乎毫不惊讶,十分平静的问道,“弟子既与大唐同命,是否可以替大唐挡此灾劫?” “辩机,你……”玄奘法师的手略微有些颤抖,深吸了一口气,“你果然心思玲珑剔透,若是能继续修行,将来必有大成……” 辩机坐在一个木台之上,身着白色僧衣,闭目念经,玄奘法师带领一百零八名僧侣围坐于四周,前方供奉着佛象牙。 有一辆玄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一旁,玄奘法师走到车前行礼。 “法师,咳咳……准备的如何?”马车中人问道,声音有些沙哑虚弱。 “回禀陛下,一切准备妥当。”玄奘应道。 “朕感念辩机法师大义,你们一定要……”马车中人说话十分吃力,“咳咳咳咳……” “阿弥陀佛,释迦摩尼割肉喂鹰,舍身饲虎,最终方成正果,辩机是为了大唐千万百姓而死,功德无量。”玄奘行了一礼道,“时辰马上要到了,陛下是否回避……” “不必,咳咳……”马车中人拒绝了,“朕要在此送辩机法师……” 两名身穿黑衣,系着红腰带的刽子手走到木台上,辩机并无半点反抗,只是默默念着经。玄奘法师走到台前,取下自己胸前的佛珠,挂在辩机的脖子上。 辩机轻轻捻动佛珠,只觉得温暖圆润,心中非但没有恐惧与难过,反而是平和安详,明镜如水。 正午阳光正好,照在佛象牙上,随着刽子手大刀一斩,辩机并未感到疼痛,反而是机又一次看到了象牙中映照出的那幅图画,这一次金龙昂首云端,而翡翠麒麟则往下跌落。 辩机再次睁开眼睛时,自己正行走于一片黄沙之中,看不到边际,天空也是晦暗阴沉。前面带头的是一名穿着黑衣,腰挂长剑的少年,身边跟着不少和自己一样身穿白衣低头行走的人。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见到了黄沙中立着一座小楼,抬头望去,看到二楼的窗台上摆着一个花盆,盆中有一棵花苗,是这八百里黄沙中唯一能见到的色彩。 “姐姐,今日的魂魄带到了,该出来干活儿了!”带头的黑衣少年在门口喊道,“唉,你怎么又没有熬汤呢?” 第82章 印记二一:武媚娘 “烦死了,好没有意思,”一名女子慵懒的声音传出来,“一天天的净是些无聊的事情,婉儿也不开花,小白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姐姐,小白就是去替你寻找让婉儿开花之法,想是快要回来了,你再等一等。”少年忙迎上去劝道。 “好吧好吧,”女子有些不耐烦,“若有机会可以让我去人间玩一玩该有多好……” “开始吧,第一个进来,”少年招呼道。 辩机此时有所明悟,自己如今已经死了,这里八成便是传说中的八百里黄泉,泰山的入口,而那名女子大概就是孟婆吧。 心中突然有些悲哀,佛祖舍身成仁能成佛,自己同样是牺牲性命,竟然和这些普通魂魄一起等着宣判,听他们的身世,都不过是些生老病死的普通凡人罢了。 “并州武氏,年二五,自缢而亡,”只剩下最后两个人了,一名女子与一个和尚,孟婆懒洋洋的看着手中的生死簿,“既然是自缢,便要受罚……” “大人明鉴,妾身是枉死的!”原先一直垂着头的女子此时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瞪着辩机,“就是那个和尚害死妾身的!” “哦?这倒有点儿意思,你且说说。”孟婆似乎有了些兴致,打量着两个人,只见那女子生得是宽额广颐,龙睛凤目,而和尚则眉清目秀,俊朗不凡,两个都不像是普通人。 “妾身武媚娘,本是翡翠麒麟托生,有乘龙之命,”女子说道,“可都怪这和尚,他竟然自己求死,被腰斩而亡,同时破了妾身的命数,妾身并非自缢,而是被人害了!” “翡翠麒麟……”孟婆似乎有些惊讶,方才只看了生册,此时调出武媚娘的死册一看,发现果然如此,而且这武媚娘尚有接近六十年的阳寿。 “大人,妾身说的都是实话,妾身不甘心!”武媚娘声音凄厉,“如今天下太平,却容不得我一介小女子容身吗?” “乘龙之命,这似乎有些意思啊,”孟婆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会儿又叹气道,“武媚娘,人死不能复生,一入黄泉,再无归路,我也没有办法让你的魂魄还阳了。” “大人,请您一定要帮帮忙,妾身还有事情尚未完成,不是为了一己私利,是为了我麒麟一族啊!”武媚娘从怀中取出一片翡翠,“如今是人类当道,又有龙族庇佑,而麒麟式微,只能躲在深山之中。” “眼看我们一族快要绝迹,族长想出了一个办法,让我托生为人,带此翡翠上泰山与嵩山封禅祭天,才能给麒麟一条生路。” “我们借助金龙之势,并非觊觎天下,只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他们却容不下……”武媚娘恨恨的看向辩机,“亏你是出家人,竟然如此狠心……” “施主,十分抱歉,”辩机朝着武媚娘行了一礼道,“贫僧自愿赴死,只为保大唐百姓不受战祸之苦,并非为了一己私欲,而且贫僧也并不知道……” “死都死了,再说这些也没用,”孟婆打断辩机的话,朝武媚娘眨了眨眼睛,“你虽然不能还阳,但是你本身阳寿未尽,却是可以换命……” “姐姐,你想做什么?”在一旁的黑衣少年似乎受到了惊吓,脸都白了。 “我想去人间玩一玩儿,”孟婆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就以武媚娘的身份,似乎很有趣呢。” “大人,妾身愿意,”武媚娘毫不犹豫的应道,“只要大人能替妾身完成心愿,延续我麒麟一族,妾身死又何妨?” “姐姐,这黄泉可不能没有你在啊,”黑衣少年慌了神,连连摇头道,“你可别忘了……” “说什么废话呢,黄泉一日,人间三年,我不过就去个二十日不到,能出什么事儿,”孟婆兴高采烈的接过翡翠,“就这么说定了,武媚娘的肉身也不可再拖延,小五,这里就交给你啦。” 四周风沙大作,辩机只觉得眼前一黑,头晕目眩,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麟德元年(664年),一支天竺商队进入长安城行进,他们带着不少的货物,这一趟想必能够卖到个好价钱。商队头领的儿子才十五岁,一心向佛,是第一次来长安,听闻有玄奘法师道场,。 玄奘法师此时年事已高,却仍然坚持亲自传道讲经,商队头领的儿子见到玄奘法师,只觉得十分亲切,听他讲经犹如醍醐灌顶,悟到了不少佛法。 “这位施主,”玄奘法师来到十五岁的少年面前,“贫僧看你是与佛有缘之人,贫僧有一物想要赠送与你。” “法师,真,真的吗……”少年有些受宠若惊,“我其实也不懂什么……” “有生之年能再见到你,为师于愿足矣……”玄奘法师落下泪来,将一串佛珠挂在少年胸前。 玄奘法师不久便圆寂了,而少年也想起来了,自己前世正是玄奘的弟子辩机,也想起了在黄泉时所见之事。 武媚娘,正是当今的皇后,二圣临朝,日月当空,她果然是乘龙之命,那自己呢?自己上一世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辩机对此十分苦恼,后悔没有在师父圆寂之前问一问。 为了寻找答案,辩机决定就在长安,他改名换姓,化名苏无名,很快进入了大理寺中做一名书吏,在此处可以得知许多与皇后武氏有关的消息。 一晃过了快三十年,武媚娘终于登基称帝,建立大周,虽然引发了不少朝堂纷争,可是对于全国百姓来说非但没有受到影响,武皇治下的大周,比起高宗李治时期的大唐要更加繁荣昌盛。 天授元年(690年),武皇选中了四十二岁的苏无名,借助太平公主府珍宝失窃一事扬名,替武皇收集各阶级官商的隐秘。 苏无名借助自己两世记忆,对于武皇的任务完成的非常出色,同时也对此时的武皇有了更多的了解。 第83章 印记二一:天命 万岁通天二年(697年),洛阳福先寺圆觉殿中,武皇正在观音像前念经,上官婉儿缓步走入殿内。 “陛下,苏无名求见。”上官婉儿低声道。 “苏无名?他来做什么,”武皇睁开双眼,“我今日只想静心礼佛,不见。” “陛下,他写了一封密折,说请您务必要看一看。”上官婉儿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 “密折……”武皇挥了挥手,“你念吧。” “是,陛下,”上官婉儿打开手中折子念道,“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这是什么?”武皇眯起眼睛。 “这是汉代的一首童谣,”上官婉儿应道,“说的是……东汉后期外戚宦官交替专权,清白正直之士受到排挤陷害,贪污卖官的荒诞场面。” “哼,苏无名这是什么意思?”武皇似乎有些不悦,“传他进来,我要亲自让他解释。” “苏无名参见陛下。”苏无名被带进圆觉殿中,跪伏行礼。 “苏卿家,你也跟了我这些年,知道我的脾气,”武皇懒懒的靠在榻上,喝着上官婉儿端来的茶,“你说吧。” “麒麟托生,乘龙之命,”苏无名说道,“陛下可还记得?” “你……”武皇猛的坐直了身子,茶杯摔在地上。 “陛下小心些,”上官婉儿忙上前来扶住武皇,查看她是否被热茶烫伤,“我这就喊人来收拾……” “我没事,”武皇摆了摆手道,“婉儿,你先下去吧,没有我的传召,任何人不得靠近圆觉殿。” “是,陛下。”上官婉儿微微行了一礼,看了苏无名两眼,便退出殿外。 “你究竟是什么人?”武皇看着婉儿离开后,深吸一口气,重新打量着苏无名。 “贫僧辩机,与孟婆大人曾有一面之缘。”苏无名双手合十道。 “辩机,”武皇揉了揉额角回忆着,终于想起了当年那名俊朗非凡,容姿若仙的和尚,“原来是你啊,你是何时想起来的?” “玄奘法师圆寂的那一年就想起了一切,”苏无名如实答道,“七年前得以跟随在陛下身边,迁都洛阳,封禅嵩山,君子满朝治天下。” “眼看着陛下善于治国,政策积极,兵略妥善,文化复兴,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苏无名叹了一口气道,“可是武李两家斗争不休,却是大周最大的隐患……” “这我就不明白了,”武皇盯着苏无名,“当年你自愿为了替大唐挡灾而死,为何这些年却尽心尽力替我收集了那么多亲李大臣的隐私秘事,助我压制李家?” “因为当年是我错了,”苏无名抬起头应道,“大唐气数已尽,若不是我替大唐受了这腰斩之刑,如今李家哪能再苟延残喘?大周必然更加富强,天下归心。” “哈哈哈……”武皇听了苏无名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懂了,因为我召回了显儿,又要立他为太子,所以你着急了,你不愿意我还朝于李唐,对不对?” “……”苏无名被武皇一语道破心事,愣了片刻,还是坦然承认,“不错,自从陛下召回庐陵王,便无心朝政,只宠信二张,如今朝野上下一片混乱……” “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武皇念道,“你这是在讽刺我吗?” “陛下,您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如今洛阳城中百姓怨声载道,”苏无名对武皇玩味的态度十分着急,“这样下去大周必定……” “我来人间,只是为了完成麒麟一族的心愿,如今两山封禅已经完成,自然也该要还朝于李家了,”武皇打断苏无名的话,重新又靠回榻上,“这是天命,我也无法违抗。” “天命……”苏无名眉头紧锁,“天命难道不应该是以天下百姓为先吗?众生皆苦,佛渡世人,是为了救苦难,解倒悬,帝王朝代若是不能以百姓为先,算什么天命?” “小和尚,你也不必太过激动,其实当年你的死,早就在生死簿中有记录,”武皇看着迷茫的苏无名,“这一切都是注定的,谁也无法违抗,你随我来就知道了。” 武皇带着苏无名进入后殿中,苏无名一眼便看到了殿中供奉的佛象牙,和当年一般洁白润泽,没有受到半分侵染。 “你该识得此物,玄奘法师圆寂之前将它献给我的,”武皇开口道,“你自己去看吧。” 苏无名走到佛象牙前盘腿而坐,双手合十,默念心经,待到身心平静安详,再睁开双眼,果然看到佛象牙在后殿的墙上又映出了图像,金龙与麒麟已分道扬镳,金龙昂首云端,麒麟则回归山林。 “你看到了吗,终究还是金龙的天下,麒麟借龙气只为了继续生息繁衍,并无心这江山,”武皇拍了拍苏无名的肩膀道,“我在人间也快玩够了,再等几年李家势力稳固,我也要回黄泉去了。” 苏无名离开福先寺,只觉得整个人浑浑噩噩,多年来的信仰与坚持,只换得一句皆是天命,自己不过是想为天下百姓求得福祉,为何却好像成了一枚可笑棋子? 孟婆来到人间,却只当做是一场游戏,明明大周朝的治下国家富强,人民安康,她却为了什么天命要还朝李家,而且无心朝政,不知将会惹出多少动荡。 苏无名不由得心中产生了强烈的怨恨,他恨自己与大唐同命,恨李世民和玄奘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腰斩,恨孟婆游戏世间,恨所谓的天命把世人都当做所以玩弄的棋子。 苏无名想起孟婆说过一切早已在生死簿中注定,那如果毁了生死簿呢,若是如此,是不是世人就不会被所谓的天命玩弄,可以自己决定命运? 于是苏无名借着玄奘法师之名编了一套谎话,说孟婆如今不在黄泉,黄泉空虚,若是集结众人力量攻入黄泉,获得生死簿,那长生不老,白日飞升便可轻而易举的达成。 第84章 印记二一:原罪 苏无名本身佛法造诣极深,又带着玄奘法师的佛珠,以此暗中联络了许多游方术士与修道求仙之人,一心想要再回黄泉,毁掉生死簿。 可是很快他就遇到了一个问题,除非是死了,魂魄被鬼差带入黄泉,否则并无其他办法进入。但是人若是死去,脱离了肉身,法力修为全无,那便什么也做不了。 眼看着计划受到阻滞,无法进行,苏无名心中烦闷,之前秉承着出家人的戒律从不饮酒,这一日正好见到路边有一家小酒馆,便进去要了一坛酒,喝了起来。 同时在酒馆里喝酒的,还有一名穿着黑袍的男子,脸上线条刚毅分明,双目如炬,身上带着凶戾之气,此时似乎心事重重,也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两个人同是借酒消愁,很快便一起喝了起来,这一喝就是一夜,喝成了朋友。 黑衣人自称白七,听闻苏无名是洛阳城中有名的神探,无论达官显贵或是平民百姓,只要有事相求,他都会尽力帮忙,于是白七便委托了两件事。 其一是想要寻找一女子,其二是寻求一种奇花的开花之法,白七拿出了两幅画像,苏无名一看便愣住了,这两幅画他都很熟悉。 那图中的女子赫然便是在黄泉见过的孟婆,而那奇花的模样与孟婆那盆花也十分相似,此时苏无名不禁想起在黄泉时听孟婆与那鬼差提到的“小白”。 看来眼前这个人定然也是黄泉来的鬼差,他不知道孟婆来到人间做了皇帝,于是四处寻找。苏无名心中大喜,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苏无名交给白七一个装满香粉的香囊,告诉他那盆花本是天竺佛花,需要天竺的佛手香熏陶方可开放,让白七将这香囊带回去,每日在花盆边点燃,七七四十九日后便可开花。 白七很高兴,带着香囊便离去了,那里面确实装的是佛手香,此香香味浓烈,持久不散,白七一路走去香味都留在了路上。 于是苏无名手下的人跟着香味很快就找到了黄泉的入口,此事在修仙求道之人中广为传播,一时间聚集了大部分的修仙者,在苏无名的带领下攻入黄泉。 没想到虽然孟婆不在,苏无名一众人却遇到了五道将军的拼死抵抗,大战惨烈,泰山府君震怒,动用泰山镇压,修仙者几乎全军覆没,苏无名靠着玄奘法师的佛珠勉强捡了一条命,逃回洛阳。 当时苏无名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他却不愿意就此死去,他想起自己当年替大唐挡了灾,那如今大唐该还自己一条命了。 当时正是神龙元年(705年),武皇病重,李显在张柬之等老臣的支持下发动神龙政变,整个洛阳一片混乱,苏无名潜入福先寺,想要趁乱盗走了佛象牙,可是当他到福先寺时,却发现佛象牙已经不见了踪影。 苏无名隐姓埋名,一路逃到润州丹徒县(江苏镇江)甘露寺,在此出家为僧,改法号为圆观,一心修佛,只想要解心中之惑。 可是终其一生,苏无名也没有摆脱自己的心魔,又过了十二年,苏无名已是年过古稀,到有一日听到弟子来报,说有一个名为白七的人前来求见。苏无名知道大限将至,也知道自己闯下大祸,若是死后下到地府,必然会受到最重的惩罚。 “苏兄,我可找的你好苦。”白七的容貌一如当年,没有丝毫的改变。 “白兄,当年之事确实是我利用了你,”苏无名知道自己逃不掉,已经做好了准备,“我虽然念佛半生,却连自己的内心都参不透,我无颜再去见玄奘法师,你要如何处置便随你去吧。” “呵呵,处置?”白七冷笑道,“我来找你并不为别的,我只想问一个问题,你如何得知孟婆不在黄泉,你是否知道她的下落?” “什么?”苏无名有些诧异,“她不是应该早就回去了吗……” “你果然知道,”白七眼睛一亮,“快告诉我!只要能知道她的下落,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 “好,要我告诉你也可以,”苏无名竟然笑了起来,“你不收我,待我寻回佛象牙,我就告诉你孟婆的下落。” “这……”白七略有些迟疑,“你带修仙者硬闯黄泉,泰山遭受重创,府君沉睡,参与的修道之人几乎悉数被镇压于泰山之下,今后将难以再有成仙得道者,三界将倾,如此多的罪名,怎能放过你?” “那你就永远也不会知道孟婆去了哪里,”苏无名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这世界上或许只有我知道这个秘密。” “哼,你莫要高兴,”白七脸色阴沉,“我可以暂时不收你,但是将来你要受到的刑罚一个时辰也不会少!” 白七离开之后,苏无名将自己的所有往事封存于玄奘法师的佛珠之中,只以圆观的身份游走于世间,寻找佛象牙的下落。 对于圆观来说,他已经不再有之前的记忆,他只知道自己不会死,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武则天的象牙龙简,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这一段记忆回放到此为止,南音三人和排骨都已经看得呆了,这其中蕴含的信息太多,而且与他们每个人都切身相关,短时间内很难完全消化。 “母亲……母亲竟然是孟婆的化身……”雨林掐了自己一把,“哎哟,好疼,不是做梦!” “姐姐,是姐姐……”排骨紧紧抱着南音的手腕,“主人,你们要复活的就是姐姐,你一定不能放弃啊,呜呜呜……” “难怪杜总不敢见鬼帅大人,”李川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原来泰山府君沉睡,黄泉废弃,都是杜总被那辩机和尚骗了,这事情我知道了真的好吗……” “所以说那个出价的人就是圆观,”南音迅速从纷呈的思绪中清醒过来,“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要得到佛象牙,我们绝不可以让他得逞!” 第85章 印记二一:老友 “下面我们来看看第三位客官的出价吧,”此时司仪的脸上已经乐开了一朵花儿,走到雨林身边,“之前两位都十分精彩,不知这一次……” “等等,我们要加价。”南音说道,从背包中拿出一个锦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毛笔,笔杆挺直,木制细腻,笔头饱满,很是漂亮。 “且慢,”李川忙拦住南音,“这可是院士送你的韦诞笔?”(第三卷46章) “哎呀,确实是!”雨林也认出了这支笔,是王羲之所赠,南音每日练字时才会取出,平时都收得十分仔细,“师父,这支笔你一直当宝贝似的,怎么可以……” “你把笔收起来吧,”李川取下自己戴着的单眼镜,“慧镜虽然珍贵,在地府却也不算罕见,回头我可以和杜总说一说……” “不,之前这十几件展品的竞拍结果,你们还未看出规律吗?”南音摇头道,“大部分都是以魂魄记忆最珍贵,法器次之,灵宝再次之,金银玉器等凡物几乎没有中选过。” “其中几次例外,都是刚好有老板的心爱之物,而且看那司仪的脸色可都不太好看,”南音压低了声音,“圆观所出既是玄奘法师留下的佛珠,又封存着辩机两世记忆,唯有用这韦诞笔,或许能胜出。” “若是这样说来,那韦诞笔也未必一定可以……”李川还是有些不同意。 “我懂了,”雨林点头道,“右军本清真,潇洒出风尘。山阴遇羽客,爱此好鹅宾。扫素写道经,笔精妙入神。书罢笼鹅去,何曾别主人……李白可是王羲之的头号粉丝呢。” “可是你舍得吗?”李川有些担忧,又有些不舍,“这可是院士留下的……” “当初院士的教诲,行刀做人与书法一样,第一用笔,第二识势,第三裹束,三者兼备,然后为书,苟守一途,即为未得,”南音语气坚定,“既得其书,不拘于笔,如今也是迫不得已,老师不会怪我的。” “唉,”李川知道无法改变南音的心意,叹了一口气,“只可惜了这么好的笔,配上某些人那手丑字儿,暴殄天物!” “啊切!”坐在上首的李白打了个喷嚏,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又继续喝酒。 “客官可决定好了?”司仪笑眯眯的问道,客人愿意加价可是好事儿。 “好了好了。”雨林将梦箱递了过去。 “嗯,待我来看看,”司仪点头道,打开箱子后仔细看了看,“这是一只东晋王羲之所用韦诞笔,还有一个,这个是……” “那是王母蟠桃会上的龙肝凤髓,”雨林毫不脸红的说道,“这可是神仙才能品尝的点心。” “哎哟,没想到竟是仙品,失敬,失敬,”司仪虽然有些怀疑,但是确实从来没见过巧克力,“请老板过目吧……” “咳咳咳……我也要加,”身穿黑衣的干瘦老头站起身来,双眼浑浊晦暗,原本包在脸上的黑布散开,露出一张狰狞可怖的脸,他佝偻着背,剧烈咳嗽着。 他的整张脸完全被毁了容,没有一处好肉,鼻子和嘴唇如同被削去,眼皮也变了形,而且早已结痂,脸上像是老树根茎盘根错节,根本没有人形,随着他的咳嗽,那张脸更是骇人。 相比起来,其他的客人哪怕变形不太成功,少只眼睛多个嘴巴或是五官错位等等,在圆观的对比下,都显得顺眼多了。 “我去你大爷的!”雨林赶忙捂住了双眼,“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可就不好了吧!” “哼,你们都看到了,为了逃避大唐朝廷的追查,我变成了如此模样,”圆观冷哼道,他的声音如同指甲抓挠黑板一般刺耳,“这象牙龙简没有人可以和我抢!” “客官要加些什么?”司仪殷勤的凑到圆观身边,丝毫没有嫌弃他的相貌可怖。 “如今我孑然一身,咳咳,世间亦了无牵挂,那我就……”圆观缓缓抬起手来,伸向自己的心口。 “慢着,”南音开口道,“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用论。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圆观,你可还记得天竺寺之约?” “你说什么……”圆观停住了动作,浑浊的双眼透出一丝惊讶,看向南音,坑坑洼洼的脸显得有些扭曲。 “你还不懂吗,”南音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你早已不是辩机,也不是苏无名,你如今只是圆观而已。那象牙龙简是苏无名的执念,不是你的,你何苦为难自己?” “而且你也不是了无牵挂,你忘了你的至交好友李源吗,他可还在天竺寺等着你呢。”南音提高了声音。 “李兄……”圆观喃喃道,“他当真还在等我?” “这是自然,不信你自己去看看好了,”雨林虽然也弄不清楚状况,只是附和道,“不过若是你要傻乎乎将自己的魂魄留在此处,用来换那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的象牙,那李源可就白等咯。” “两名小女子,是从何处听来此事?”圆观猛的抬起头来,“休想要欺骗于我!” “谁骗你了,我们是听李源亲口说的,”雨林胡说八道向来是张嘴就来,理直气壮,一副确有其事的模样,“是吧,师父?” “不错,前些日子中秋佳节,我们途径余杭天竺寺,遇到一老者独坐在寺门外赏月,”南音也就顺着雨林的话说了下去,“我们上前询问,他为何不与家人一同过节,他说他叫李源,他正在等一名老友。” “这位李大叔说,说三十年前他因为家道中落,寄居于洛阳惠林寺,结识圆观大师。这位圆观大师相貌古怪,来历成谜,众人皆不敢与之相近。” “可是李源却与圆观一见如故,两人结交为无话不谈的好友,每日谈佛论道,对弈品茶,倒也悠闲。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圆观就会失踪几日,从不提及自己的去向。” “后来圆观告诉李源,自己为了寻找一件宝物才回到洛阳,却一无所获,如今准备离开去别处寻找。李源不舍得圆观,加上他也想要出去游历一番,便和圆观一同上路。” 第86章 印记二一:压轴 “两人一路结伴而行,深入蜀地,上青城峨眉求仙访道,更是知心相交。有一日圆观突然告诉李源,自己已经寻到了宝物的下落,只是不知要去多久,和李源约定,十二年后中秋之日在杭州惠林寺相见。” “一晃十二年过去,李源借着与圆观相交的见识,得了个官职,眼见相约之期将至,他便请求调任去了杭州,可是圆观却失约了。” “李源从此便留在杭州,每年中秋都要去惠林寺门口等待,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再见到好友,”南音看着圆观,“有老友如此,你怎能说毫无留恋?” “……”圆观听完之后,许久才开口道,“你说的不错,果然是李兄……” “客官,您可是已经出了价的……”司仪一看圆观似乎动摇了,有些着急,伸手要去拉圆观。 “这有你什么事儿,还想强买强卖不成,”雨林趁着没人注意,照着司仪的屁股就踹了一脚,“你们这可不是黑店吧?” “哎哟哟!”司仪捂着屁股跌倒在地,又尖叫起来。 “蜃楼会一向以客为先,是否加价自然由客人自行决定,”李白慢悠悠开口道,“不过已经放入梦箱之物,可是不能再反悔了。” “我并不想反悔,这佛珠照旧归你,不过我也不想继续参与了,”圆观这时佝偻的身躯挺直了一些,“老板,是否可行?” “您确定要放弃吗?”李白似乎毫不意外,只是淡淡的问道。 “我已经决定好了,”圆观看向南音,眼神中充满感激,“多谢娘子点化,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山川寻已遍,却回烟棹上瞿塘,我也该去赴约了。” “没有问题,”李白朝圆观点了点头,不耐烦的看了司仪一眼,低声喝道,“别嚎了,赶紧干活儿,仔细回头我让青松炖了你!” 虽然李白的声音不大,南音还是听到了这句话,心中一动,隐隐对明月楼的来历有所猜测。 司仪非常委屈的爬起来,捂住自己的嘴巴,这一次碰上南音这三个客人真是倒了血霉,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板还对她们这么客气。 “那如今就剩下两位客人出价了,请老板做最后决定吧。”司仪干巴巴的宣布道,将个梦箱端到了李白面前。 意料之中的,李白拿起韦诞笔简直爱不释手,眼睛都发光了,加上那块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龙肝凤髓”,他毫不犹豫的选了雨林的箱子。 “刚才这位客官虽然选择放弃,但是毕竟出了价,该给的心意还是要有的,”李白对司仪吩咐道,“将一颗脱胎换骨的丹药给他。” 司仪将佛象牙送到雨林面前,那象牙在当年南音和雨林两人都曾经见过,确实没错,虽然说目前象牙为何会出现在蜃楼会中还是个谜,但是已经拿回自己手上,也算是安心了。 “这都可以,”李川感叹道,“你怎么知道那个圆观有一个叫做李……李源的朋友?” “对呀对呀,”雨林也是一脸好奇,“师父你这也太神奇了吧!” “我也只是赌一赌,”南音此时长出一口气,“还记得我先前说过,我曾经派人寻找过苏无名的下落,却没有结果,其实当时我就见过圆观。” “他藏在洛阳惠林寺之中,不过容貌尽毁,声音也变了,根本没有想到他就是苏无名,而我又同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则志怪。” “故事讲的就是李源和圆观的故事,最初是记载于唐代袁郊的《甘泽谣》,后来苏轼也曾改编过这个故事,但是主体都没有变过,李源一直在杭州等着圆观。” “加上之前我们在玄奘佛珠中看到,关于辩机和苏无名的记忆都已经被封存,如今的圆观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理由非要得到这象牙龙简不可……”南音轻轻摩挲着洁白光润的佛象牙,“这里面当真可以看到大唐的运数吗?” “大唐此时现在正在被水淹着呢,正好让李隆基那王八蛋吃吃苦,”雨林此时心情很好,看了一眼刚得了两颗夜明珠的鲶鱼精,“师父,如今复活母亲之事你也不可再反悔了,且不说母亲待你如何,你既是孟婆身边曼珠沙华,自然要寻回孟婆……” “你不必强调这些,”南音叹了一口气道,“我自然会继续下去,不过无论是武皇还是孟婆,我相信她都不会同意你要做的事情。” “走着瞧便是。”雨林似乎毫不在意,继续开始吃起点心来。 “各位尊贵的客人,”司仪拍手道,“已经顺利成交了一十七件展品,今年的蜃楼会只剩最后压轴一件,相信大家都期待很久了,不知道是否可以成交呢?” 司仪身边的云台翻涌,一幅画出现在台上,正是挂在明月楼中的那一幅李太白对月饮酒图,客人们纷纷鼓起掌来,一片喧哗。 “这是啥意思,卖自己?”李川语气十分不屑,“说得好像谁稀罕似的……” “不对,”南音摇头道,“你没听司仪说的吗,不知道今年是否可以成交,说明往年都没有卖出去……” “我记得之前看到李白就是从画中走出来的,”雨林眨着眼睛,“明月楼与他这幅《古朗月行》相呼应,难不成卖的是整座明月楼?” “今年有新来的客官,我们还是要重新介绍一次这最后一件展品,这与之前的都不相同,”司仪示意客人们安静下来,“我们明月楼,其实就开在这画中明月里,只要能成功解开画中之谜的客人,就会成为明月楼的新主人。” “这岂不是给我说准了,”雨林有些得意,“既然是要猜画中之谜,那谜面是什么?” “谜面就在画中。”司仪笑眯眯的看着雨林,眼神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第87章 印记二一:谜底 “这不是糊弄人嘛,”雨林嘀咕着,“光看着这幅画怎么猜?” “你还真的想猜这个?”李川倒是没多少兴趣,“反正印记已经拿到了,而且这一趟收获不少,赶紧结束回去吧,我还得去见杜总……” “你的杜总……”排骨跳到李川的面前,“小白,他不肯来见我,是不是因为他不想让我知道,是他将那些修仙之人引入了黄泉?” “鬼帅大人,老板的事情怎么会告诉我,”李川赶忙答道,“不过他倒是吩咐我要保护好南音……” “这次回去,你带我去见他,”排骨想了想,“你不要怕,到时候你就说是我逼你带我去的。” “这个嘛,”李川苦着一张脸,“不如我们回去再做商量……” “师父,你做什么?”雨林看南音拿过了李川之前用的纸笔,似乎要写字。 “写谜底。”南音重新铺了一张新的宣纸。 “哇,你已经猜出来了吗?”雨林忙凑到南音身边,“不愧是师父!” “等一等,你真的要猜?”李川皱起眉头,“司仪说猜中谜底就能成为明月楼的主人,我总觉得这是件麻烦事儿。” “不觉得这明月楼有些古怪吗,”南音压低声音说道,“它凭什么可以买卖魂魄,照理说不应该都归你们地府管吗?” “所以我早就说这里有问题啊,我要上报上头,派人来查一查……”李川赶忙点头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南音蹙着眉,“这么久以来,我们所见过能够操纵魂魄的唯有鬼师一族,而且我怀疑他们也与黄泉有关,否则排骨就不会一直跟着陈家人。”(第二卷17章) “后来陈家绝后,梦乾坤被破,排骨就只能跟着我,之前我以为它是看中了宝佛像,如今想来,其实因为我也是来自黄泉……”南音看向排骨,似乎在求证自己的想法。 “主人说的没错,”排骨点头道,“我当时记忆还未恢复,也并没有认出主人,只是觉得主人身上有能保护我的力量。” “如此说来,这明月楼也必然与黄泉有关,”雨林恍然大悟道,“母亲既然是孟婆,而李白又是贤哥哥的孙子……” “说得对,所以我要试一试。”南音说完提起笔,一挥而就。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月兔空捣药,扶桑已成薪。 白骨寂无言,青松岂知春。 前后更叹息,浮荣安足珍。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这是李白的《拟古十二首》中的第九首,”雨林念道,“可是如何就是那赏月图的谜底呢?” “你们看那幅赏月图,诗是李太白亲笔所题,而且并未传世,最大的可能就是传给了后人,”南音解释道,“李太白一生只有二子一女,其中长子李伯禽的小名正是明月奴。” “而这李伯禽有二女一子,两个女儿都嫁给了普通人家,还有人曾经去寻找过她们。唯独这个儿子,名叫李青松。” “李青松颇得太白遗风,年纪轻轻便学着祖父四处游历,来到巴蜀之后便不知所踪,再无记载,从此李家无后。” “若是我猜得不错,或许李青松并不是失踪,而是做了明月楼的主人。因为这世上能有李太白亲笔墨宝,又与黄泉有关的,只有李家后人。” “在李家后人之中最符合条件的当然就是李青松了,”南音顿了一下,“其实刚才我听到了李白骂那司仪,说小心让青松炖了他。” “哈哈哈,师父你这算不算是作弊呀……”雨林听完大笑起来。 “我也不能很肯定啦,姑且试一试,”南音放下笔,将一枚松子投入铜壶之中,“反正猜错了又没有损失。” 这一次几乎每个客人都投入了松子,看来大家的想法都一样,猜不中也没有损失,万一就中了呢?整个酒楼中云雾缥缈,星辰点缀其中,宛如仙境。 司仪和小厮们将每位客人写下的谜底收了去,依次送去给李白。此时李白所坐的那张太师椅也被云雾包裹着,他的身影又刚好映在明月之上,确实有些仙人之姿。 但是看起来似乎他对客人们的谜底都不满意,一边饮酒,一边看完就随手扔掉,那纸张便化作云雾融入四周,看李白的样子有些不耐烦了。 直到剩下最后几张,看起来或许今年又无人能猜出谜底了,司仪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却听到一声脆响,李白将手里的酒杯摔了。 “这是哪一位客官所写……”李白抬起头来,顺着小厮所指看向南音,“原来是这位小娘子,哈哈哈哈……” “老板,真的中了吗?”司仪赶紧凑到李白身边,想去看那纸上的内容,李白并不理他,只是朝南音走去。 “老板,我们真的猜对了吗?”雨林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 “当下只对了一半,”李白笑道,他一挥手,云雾将其他的客人隔绝开来,连雨林和李川都隔绝在外,只剩下南音一人,“请问娘子写下此诗,意为何指?”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南音看着那幅赏月图念道,“所指的正是明月楼,既然以此为谜面,那要猜的自然是明月楼的真面目。”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白骨寂无言,青松岂知春,这就是谜底所在,明月楼如今的主人,李青松,李太白的长孙。” “哈哈哈,好好好,没想到这都能让娘子猜到,”李白大笑起来,他一挥手,云雾散开,高声宣布道,“这位娘子猜对了谜底!。” “哇,师父是明月楼的主人了吗,”雨林欢呼道,却发现客人们一片鸦雀无声,只是都盯着南音,“你们这是看什么?” “先不要着急,还有最后的仪式,”李白一伸手,从赏月图中的李白手上拿过酒杯,递给南音,“只要娘子饮了此杯,从此就是明月楼的主人。” 第88章 印记二一:黑店 “这个是……”南音接过杯子一看,略有些诧异,“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这个恕我无法回答,”李白神秘的笑了笑,“若是不喝,那即便是答对了谜底也不算数了。” “是不是只要我喝了这酒就是明月楼的主人?”南音并没有再犹豫,举杯一饮而尽,“你可不要食言。” “这位小娘子?”李白看南音站在原地像是在发呆,半晌没有反应,扶着南音坐下,叹了一口气道,“唉,可惜啊……” “师父师父,”雨林赶忙跑到南音身边,感觉南音有些不对劲,“你是怎么了?” “南音?”李川也凑到南音面前,却发现她毫无反应。 “十分遗憾,这位小娘子并未未能成为明月楼的主人,”李白说着遗憾,脸上却不见半点遗憾的神色,“看来只能再等明年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李川一把抓住李白的领子,“即便不做明月楼的主人,为何她现在变成这副模样?” “就是啊,我师父不过喝了你的酒,怎么就好像傻了似的,”雨林也着急起来,“你们这该不会真的是黑店吧?” “小娘子可不要乱说,”司仪一瘸一拐的要过来打圆场,“不信你问一问其他的客官,每一年都是这样的,想要做明月楼的主人,自然……” “轮得到你说话!”雨林怒从心起,抬脚又要去踹司仪的屁股,不过司仪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赶忙朝边上闪躲,扑倒在一桌客人的桌子上,有些狼狈。 “是她自愿饮了酒,这可怪不得我们,”李白挣脱开了李川的手,“这是规矩,只有饮过酒而不失神智,便算是成功,否则……” “我不管,你快让我师父恢复原状,否则我砸了你这黑店!”雨林一跺脚,双手抓住桌子的一边,“我说得出做得到!” “小娘子,并非是我不想,”李白忙安抚道,“只是这个我也没有办法……” “敬酒不吃吃罚酒!”雨林将桌子用力一掀,桌子上的杯碟铜壶纷纷飞了出去,砸向附近的客人。 “哎哟!”一个客人头上还留着鹿角,铜壶飞过去将他的一只角撞断了,客人捂着脑袋破口大骂起来,“混账,没长眼睛吗!” “快住手!”李白要去拦住雨林,“来者是客,我可不想和你们动手!” “你这就是家黑店,”李川也是一脚踹翻了一张桌子,“回头我要上报酆都大帝,派人来剿了你们这群妖孽!” 刚刚才收拾好不久的明月楼,此时又是一片混乱,而且两次都是雨林和李川惹起来的,李白似乎有些生气了。 “今年的蜃楼会到此结束,送贵客们离去吧,”李白朝司仪喊道,酒楼四周的景色像开始的时候一样飞速变化,“你们两位欺人太甚,既然如此不懂礼数,以后就留在此处好好学学吧!” 原本升到空中的酒楼此时已经回到了地上,是最开始三个人进的山中酒楼,司仪和小厮们正招呼着客人们离开。客人们也不想被波及,没一会儿功夫就走了个干净。” “都走了更好,也不怕伤及无辜了。”雨林拔出龙火匕首,划破自己左手掌心,鲜血浸染在匕首上,火光闪烁,龙火延伸成一柄长剑。 “呵呵,原来你也是李家人,”李白冷笑道,拔出腰间长剑,和雨林的动作一模一样,他的剑上也闪动着隐隐火光,却没有雨林的那么明亮,“不知是哪一位公主?” “我是你姑奶奶!”雨林举剑便刺向李白。 两人打斗在一起,雨林的龙火剑威力更大,但是李白剑术精妙,一时间难分上下,李川和排骨身为鬼差,都畏惧龙火,不敢上前帮忙,只能在一旁替雨林呐喊助威。 就在此时,四周的场景再次发生变化,就像是从仙境变成了地狱,原本闪烁的点点星辰,此时也变成了幽幽的鬼火,桌椅板凳变成了怪石嶙峋。 一只火红鸡冠的大公鸡,背上的羽毛乌黑发亮,尾巴上原本是大红的尾羽,此时都秃了,还带着一群小鸡崽儿,靠在山洞石壁边上瑟瑟发抖。 唯一没有变化的只有那幅赏月图,李白依然白衣如雪,貌似谪仙。 一个人从洞外走了进来,身影朦胧,那大公鸡看到他,忙一瘸一拐的飞奔过去,似乎见到了救星,咯咯咯的叫个不停。 “不知死活,竟敢捣乱我明月楼,”那人喝道,“祖父,我来助你!” 听这语气,此人正是李白的孙子李青松,同样使的一柄长剑,剑法和李白一脉相承,只是略逊一筹。 “怎么还带告状的,以多欺少是吧!”李川十分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哼,我今天就要替太宗教训教训这些不肖子孙!”雨林在气势上丝毫不输。 “主人,主人!”排骨突然叫了起来,南音身上发出了血红妖异的光芒,李川想要上前查看,却被那光芒刺得双眼疼痛。 雨林心中记挂着南音,稍一分心,让李白祖孙二人占了上风,被逼到了山洞的角落,再无处可闪避腾挪,眼看下一剑就要到胸前了,来不及抵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红光一闪,南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李白身后,她眉心处一朵血红色的曼珠沙华,容貌虽然没有改变,却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只见南音出手如电,将李白和李青松祖孙两人手中长剑抢了下来,把两个人甩在一边。 “我如今已经是明月楼的主人了,你们都要听命于我吧,”南音说道,“她们都是我的朋友,不得无礼。” “哎哟……”李白收不住力,一下子跌倒在地上,看着南音十分吃惊,“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喝过了酒,怎么还能……” “之前说你们这是黑店,我还不以为然,看来真的是了,”南音冷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没人认得出来?你让我喝的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酒,而是孟婆汤!” 第89章 印记二一:曼珠沙华 原来南音喝下孟婆汤后,非但没有对过去之事一忘皆空,反而是感觉到有无数的记忆涌入脑海中,从八百里黄泉中唯一的一颗花苗,到上官婉儿的一生,每一个细节每一件事,都一一在眼前闪过。 之前魂匠苏暮雨为南音融合魂魄,当时只是觉得多了许多记忆碎片,时不时会回想起来,像是多年前看过的老电影一般,并不十分真切,而且有许多情节并不能前后连贯。 可这一次却完全不同,是彻底的恢复了两世记忆,包括之前被上官婉儿刻意隐瞒的一些记忆,都已经完全想起来了。 祝南音就是上官婉儿,是黄泉之主孟婆身边的曼珠沙华。 李白与李青松祖孙俩被南音甩了出去,李白的身子竟然迅速变薄,摔回了画中,而李青松撞到山洞的石壁上,好半天都没爬起来。 “南音你没事了吗,”李川很是惊喜,“刚才可吓死我了。” “无妨,”南音摆了摆手,走向李青松,凝视着他的眉心,发现并无气运,看来他早已不是个活人,“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李青松愣愣的看着南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您已经是明月楼的主人了,我等以后任由差遣。” 李青松爬起身来行礼,大公鸡也一瘸一拐的带着小鸡仔们跑了过来,弯下脑袋撅起屁股,原本严肃的场面瞬间有些滑稽。 “师父,小心有诈,”雨林对方才李白祖孙二打一之事还有些耿耿于怀,“我就不信他们如此顺摊。” “不敢不敢,”李青松赶忙去取下挂在石壁上的画,双手捧到南音面前,“我等皆栖身于这幅《太白赏月图》中,请娘子收下,一看便知。” 南音也不推辞,伸手接过画来,仔细观看,与之前在酒楼中所见并无二致,倒是没有看出什么奇特之处来。 “娘子请对月观看。”李青松指了指山洞外洒进来的月光。 南音依言走到洞口,将画对着皎洁的月光,这一看之下不禁有些吃惊,那画中的李太白在月下舞起剑来,而天上的明月中出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三层小楼,犹如海市蜃楼一般,正是明月楼。 “哇,这画有点意思,”雨林惊叹道,“比起咱们之前倒腾的那些假画可灵多了,不过画终究是画,要如何变成刚才那仙境一样的明月楼?” “方才娘子所猜的谜底便是召唤出明月楼的咒诀,娘子可以一试。”李青松应道。 “谜底,”南音点了点头,低声念道,“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从《太白赏月图》里翻涌出云雾,将众人包裹在其中,很快就发现几个人又回到了明月楼中,司仪领着小厮们跪了一排。 “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雨林伸手去抓一颗星星,“真神奇。” “这不过只是一座小小的酒楼,你那《千里江山图》不比这个厉害?”李川讽刺道。 “可不要阴阳怪气的,完全不一样好吧,”雨林白了李川一眼,“《千里江山图》是王希孟集一生心血所画,其中……不对,我干嘛要告诉你这些。” “你们两个不要斗嘴了,”南音摆了摆手,朝李青松说道,“既然你说以后都听我差遣,那我有一些问题要问你们。” “娘子请问吧,我必定知无不言。”李青松行礼道。 “孟婆汤已经千年不曾现世,为何你这里却有?”南音先问了自己最是关心的问题。 “孟婆汤……”李青松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好半晌才开口道,“其实我并不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孟婆汤呀!” “你怎么会不知道,”雨林一脸的不相信,“不知道你让客人喝?” “我觉得他说的不是假话,”南音想了想说道,“那你便说一说这明月楼的来历吧。” “是,”李青松点头道,“不瞒娘子,我祖上其实正是大唐章怀太子李贤,当年太子……” “李贤的事情我们比你清楚,”雨林打断李青松的话,“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这……”李青松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是了,这位娘子也是李家的人……您是长辈,青松刚才失礼了,请恕罪。” “看你还怪乖巧的,我也不和你计较,”雨林挥了挥手道,“你继续说下去吧。” “先祖李贤在巴州自尽后,我们一家便隐姓埋名藏于民间,不想再牵扯入皇室纷争。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终究是大唐的土地,又如何藏得住?” “于是我们家族被圈禁于蜀地,不得轻易离开,而且非召不得回长安。原本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巴蜀之地人杰地灵,也是生养的好地方。” “可以一直到祖父李太白,不甘心一辈子留在蜀地,二十四岁便仗剑去国,辞亲远游,他的天纵诗才很快便名扬四海,自然也就传到玄宗李隆基的耳中。” “李隆基心思深沉,当时祖父已经名声在外,他不能大张旗鼓的处置,只能秘密勒令祖父不可提及祖上身世,且终身不可私下进长安,祖父郁郁不得志,只能隐居山间,以饮酒舞剑作诗消遣时光。” “一直到天宝元年(742年),李隆基大赦天下,我们家的禁足自然也解了,祖父入长安,以自己的半生饱学,才高八斗,终得李隆基大为赞赏,令祖父供奉翰林,随侍左右。” “祖父以为得了重用,可以为李家出一份力,十分高兴,可是不久后就发现其实李隆基是另有目的。” “原来当初神龙政变,光复李唐,虽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流血冲突,到底也是宫中纷乱,有不少皇家珍奇异宝都丢失了,其中一件便是玄奘法师从天竺带回的佛象牙。” “有传闻此象牙能预示大唐国运,李唐皇室一直急于寻回,直到不久之前听闻佛象牙曾经在蜀地出现过,很自然就怀疑到了我们家。” 第90章 印记二一:神秘女子 “你是说李隆基召李白入宫,是为了寻找丢失的佛象牙?”南音有些诧异,“那结果如何?” “自然没有找到,其实当时祖父根本就不知道佛象牙的事情,所以之后李隆基就疏远了祖父,祖父也不愿意再留在宫中,便离开长安,游历天下。” “既然李白也不知道,为什么佛象牙会在蜃楼会上出现?”南音追问道。 “这其实是几年前一个客人用来出价的,”李青松答道,“蜃楼会的规矩,并不会询问客人的来历,当时我和祖父也有些意外。” “我曾经试过,并不能看到什么大唐气运,加上我们如今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人间的朝代更迭又与我们何干?” “若不是今日透过那名叫圆观的客人看到其中来龙去脉,”李青松说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只是将其当做了一件普通展品……” “既然你也不清楚佛象牙之前的去向,那便先不说这个,”南音思考了一会,“你继续说明月楼之事吧。” “祖父这一生多经坎坷,经历了安史之乱,因永王李璘谋反而被流放夜郎,终于得到大赦。”李青松继续讲述道。 “途经庐州当涂县时,祖父带着父亲李伯禽在江上饮酒,当时月白风清,明月高悬,祖父喝多了,如同梦呓一般,似乎在和什么人对饮。” “当时祖父虽然已经年过花甲,在月光下却宛如谪仙,似乎回到了风华正茂的年纪。跟随在侧的父亲心血来潮,便画了这幅《太白赏月图》。” “当时祖父兴致甚高,还在画上题了字,大家都没有太在意,可是祖父却突然说天上有神仙邀请他到仙楼中饮酒,仙楼就在明月之中,之后他便跳入了江中。” “关于李太白之死向来众说纷纭,有说是病死的,有说是为了抗击外敌战死的,喝醉了酒跳入江中捞月而死的说法也广为流传,”雨林说道,“你的意思是,他在临死前说是月亮中有仙楼?” “不错,这些都是我父亲告诉我的,”李青松点头道,“而且父亲还回忆说,祖父之前与人交谈,说起了什么要回到巴州之语。” “也正因为如此,我觉得祖父之死并没有那么简单,想要回蜀地去看看,可是自从祖父过世之后,父亲便十分沮丧,每日只到祖父墓前哀悼,不愿离去。” “所以待到祖父尾七之后,我便独自带着这幅《太白赏月图》上路,回到我们家世代居住的蜀地,想要寻找答案。” “史书上记载,李伯禽之子年少时外出游历,从此再无音信,”南音打量着李青松,“我瞧你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也就是说你出游不久就……” “不错,我回到巴州鞍玄山,据说先祖李贤之墓有遗迹留在此处,想要去寻一寻。我进山不久,误入一片怪石谷,其中奇石形态各异,十分奇妙。”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在那山中走不出去了,任凭我做了许多记好,仍然没办法找到出路。一直走到干粮饮水都吃光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日,终于体力不支,晕倒在山间。” “等我再醒来时,发现有一个穿着白衣的中年人正在照顾我,月光照到他的脸上,我就看清楚了,他与父亲画中的李太白一模一样。” “我们交谈之下,我便确定他真的是我的祖父,从画中走出来的祖父。祖父告诉我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只记得自己最后是在江上饮酒,再醒来时就发现我饿得晕倒了。” “就在我们祖孙二人一头雾水,闹不清楚情况时,一名女子出现了,她蒙着面纱,我们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李青松说到此处顿住了,眼神闪烁。 “但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呀!”雨林急得直跺脚,“最讨厌人说话大喘气了!” “那名女子的眉间……”李青松看向南音,“与您一样,有这朵花。” “你确定没有看错?”南音心中一动,忙问道。 “我确定,”李青松很肯定的点头道,“我虽年轻,到底也走过许多地方,见识过一些世面,此花非人间之物,其形态独特,颜色妖冶,只看过一眼便不会忘记。” “南音,难道你……”李川看着南音。 “不,那不是我,”南音摇头道,“我已经恢复了所有的记忆,我可以肯定与我无关。” “眉心画着黄泉的曼珠沙华,既然不是师父,那莫非是……”雨林瞪大了双眼,“是母亲!” “有这个可能,”南音点了点头道,“按照如今的情况来看,武皇驾崩之后,孟婆大人并没有回到黄泉……李青松,你继续往下说吧。” “那名女子对我说,我误入了灵墟山,已经被困死在其中了,加上我带着祖父的画入内,如今她可以送我去轮回转世,却要收走我的画。” “但是我并不想去轮回,祖父是我此生最仰慕之人,我想要跟随在祖父身边。那女子便说若是我想留下,以后需得听命于她。” “那女子建起了这明月楼,并交给我一坛酒,也定下了蜃楼会的规矩,说只要寻到能破解画中之谜,且喝了酒不失神智之人,便将明月楼交付与他。” “之后女子便消失了,从此我与祖父留在灵墟山中,每日陪祖父饮酒谈诗,养鸡种地,这日子简直逍遥似神仙。” “而且每年九月初三的蜃楼会,不但能收到天下异宝,还可以听到许多有趣的经历,只是之前一直未能成功找到人。” “整件事就是如此,我所知道的已经全都说了,”李青松说完后似乎松了一口气,“见到您眉间那朵花时,我就知道是您了。” “她既然要找我,为何如此曲折,”南音蹙着眉,“这个方法是守株待兔,无异于大海捞针,万一我没有来呢……” “说明她一定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雨林接过话来,“比如她自己也被困在某个地方……” 第91章 印记二一:明月蜃楼30 “咦,南音你眉间的花……”李川盯着南音的脸,“好像消失不见了。” “是吗,没有关系先不用管它,”南音轻轻揉了揉自己眉心,看向李青松,“李先生,那她是否有交代你找到我之后要如何做?” “这个……倒是没有,”李青松想了想,“总之如今娘子才是明月楼的主人,要怎么做自然听您的。” “我们这一次是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如今佛象牙已经拿到,该离开了,”南音点头道,“这画一定与我要找的人有关,我必须带走,至于李先生你……” “我们自然跟随娘子左右。”李青松忙行礼道。 “小的们也愿意跟随主人。”司仪也赶忙带着小厮们叩头表忠心。 “你……”南音想起刚才那一群鸡,总觉得有些滑稽。 “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草树云山如锦绣,秦川得及此间无,”李青松念道,“他名锦绣,是祖父养在身边的。” “原本是打算炖……”李青松猛的停住话头,明显能看到那司仪打了个抖,“咳咳,但是祖父发现它颇有灵性,便一直养着,没想到有一日突然就能变成人了。” “老话都说犬不八年,鸡无六载,养的念头久了,又跟在你们两个身边,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南音回忆着方才在山洞中看到那公鸡的模样,与寻常公鸡大有不同,加上其名为锦绣,心中一动,“莫非是传说中的怒晴鸡?” “娘子当真博学,锦绣正是怒晴鸡。”李青松看南音一语道破,似乎有些惊讶。 “什么?怒晴鸡那不是小说里杜撰的吗,”雨林似乎不太相信,“在《鬼吹灯》里……” “别提你的《鬼吹灯》了,”南音打断雨林的话,“在清代许恩奉的笔记《里乘》一书中就有提到过,古有酒坊制曲,选用了白芷当归等几十味名贵中药而成。” “剩余的酒糟通过再次发酵用以饲养禽畜,怒晴鸡因酒糟饲养浸润而鸡冠血红,羽分五彩,黑夜中看似黑羽,阳光下全身散发霞光,鸡喙爪子尖锐锋利无比,眼红无惧,报晓为首鸣,所到之地五毒皆需逃。” “方才咱们在山洞之中所见,那公鸡鸡冠似血,身上羽毛乌黑,体型有远远大于普通的公鸡,所以我才会有如此推测。” “哇,看来你这尖叫鸡还挺厉害的嘛,”雨林赞叹道,“就是这名字不好听,叫什么锦绣,不符合咱们家的风格。” “那你起一个,”南音只能心里默默替司仪祈祷,雨林起的名字那真是,没法说。 “嗯……不如就叫蘑菇吧,”雨林笑眯眯的打量着司仪,“你觉得好不好?” “一个名字罢了,自然娘子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李青松不以为意,“听到了吗,以后你就叫蘑菇。” “是。”司仪好像也挺喜欢这个新名字的,丝毫没有抗拒。 “挺好的……”南音只能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李川大笑起来,拍着司仪的肩膀,“蘑菇兄,咱们是不打不相识,之前真是抱歉了,可别放在心上。” “不敢,不敢。”蘑菇下意识的伸手去捂着屁股,想要离李川远一点。 “蜃楼会中你们收集的那些宝物与记忆,都是做什么用的?”南音也不管他们打闹,继续向李青松问道。 “这个我并不知道,蜃楼会是由祖父主持的,具体事情要问他才知道,不过他方才被娘子所伤……”李青松指了指《太白赏月图》中的李白,“您瞧,他此时闭上了双目,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才能唤他出来。” “只是我不能留在此处,你们要如何跟随于我?”南音看了看图中的李白果然是闭着眼睛的,“我总不能上哪都带着一群鸡……” “这个简单。”李青松袍袖一挥,他的袖子变成了云雾,很快将他整个人和司仪小厮们都卷入其中,待云雾散去,只剩下一颗松子。 南音弯腰捡了起来,那松子竟然是玉制的,虽然小巧,可是在上面竟然雕刻着一个青年男子与一群鸡,其中带头的那只格外威风,只是尾巴却秃了,显得有些滑稽。 “娘子若是需要我等,随时呼唤一声便可。”李青松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知道了,”南音点了点头,将玉松子收好,“我们也该离开了。” 南音将《太白赏月图》卷了起来,四周的云雾再次翻涌变化,很快三个人就回到了地面上,而且是回到了之前怪石嶙峋的灵墟山中。 那变作仙鹤飞走的石头,如今又立于远处,变回了奇石。而此时天色隐隐亮了起来,太阳快要升起,很明显是过了一整夜,有蒙蒙雾气弥漫。 “我们回来了,”南音环顾着四周,“这一次虽然无惊无险,却有太多收获……” “你要去哪里?”李川喊道,伸手想要去拦住雨林,可是雨林钻入晨雾中很快就不见了。 “都顺利回来了,我自然要走了,这鱼玄机的团扇我很喜欢,其他的都归你们,”雨林的声音从雾中传来,“替我向狄公问好。” “你等等……”南音之前差点忘了和雨林翻脸的事情,只觉得仿佛回到了从前。 “我还有事情要做,”雨林似乎看穿了南音的心思,“你之所以会把这一次的行程告诉我,无非是想让我阻止齐怀德捣乱,我没猜错吧。” “……”南音一下子竟无言以对,当初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可别忘了这里是巴州,是他的地盘!他已经对我下了死手,若是我没做些什么,你们以为当真能躲过他的眼线?”雨林的声音变得冰冷,有些陌生,“赶紧离开,时间越久越危险。” “那你可以和我们一起走呀,”南音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现在我也有了必须要继续下去的理由,我们……” “雨林?”过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回应,南音又喊了一声,“太平?” “算了吧,别喊了,她已经走了,”李川看了看时间,“不过她说得对,我们要赶快离开才是,现在下山,还来得及赶中午的飞机。” “可是这么多东西怎么办?”南音有些发愁,这次蜃楼会得了不少好东西,却不好带上飞机,尤其是那佛象牙,“以前都是年先生……” “你忘了吗,文老板会派人来接应我们,”李川看着南音,有些疑惑,“这不是临走之前你向他提出来的吗?” “是这样的吗,”南音一脸茫然,愣了好半晌才开口道,“好像是有这件事,但是我刚才怎么完全想不起来了?” 第1章 无常 南音和李川按照原路返回,顺利下了阴灵山,一路上都十分警惕,不过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看来雨林真的帮她们拦住了齐怀德的人。 到机场时文老板的人已经等着了,南音留了个心眼,像最开始还不十分信任年十九的时候那样,用密码箱装了几样宝物,让那人带着过了安检。 总算一路顺利,回到了文老板的别墅之中,李川带着排骨回了地府,南音只觉得有些恍惚,这一来一回不过两日时间,却是恍如隔世。 回到别墅时,管家说文老板去了藏书楼,南音便先回自己的房间去休息。刚一进屋,就看到了柜子上摆着的花盆中已经开了花,鲜红妖冶,蛊惑人心。 南音走到花盆边上想要仔细看看,一旁的全身镜映照出南音的身影,南音吓了一跳,感觉镜中之人仿佛十分陌生。 定了定神再仔细看去,镜中人修眉端鼻,目似深潭,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除了因为最近有些心事过重,显得脸颊清瘦了些,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南音想起当年刚刚从袁天罡处学会的观人气运之法,当时曾经试过看自己的,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认为是医者不可自医罢了。 此时南音不由自主的再一次凝望自己的眉心,初时仍然什么都没有,可是很快就发现之前隐去了的曼珠沙华再次出现,与身旁所开的这一朵一模一样。 随即南音发现有一层如墨一般的黑雾缠绕在自己眉心的曼珠沙华之上,那是死气的表现,自己只在将死之人的眉心看到过。 莫非是因为自己要死了,所以才能看到自己的气运?南音心中想着,却并没有感到恐惧或是悲伤,而是非常的淡定,甚至有些想笑。 以前曾经和雨林讨论过这个问题,人为什么会怕死,雨林说怕死无非是害怕未知,既然自己知道死后会变成能鬼魂,那有什么好怕的?若是恶人要害她,等她成了恶鬼看看谁怕谁,若是恶鬼要害她,那她死了大家都是鬼,更不怕了。 当时南音并不十分认同雨林的说法,现在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自己曾经陪着孟婆送走了这么多魂魄,如今和又和鬼差们关系不错,若是真的死了,大概也能得些优待吧,不知道地府有没有vip呢。 正胡思乱想着,敲门声打断了南音的思绪,是管家说文老板回来了,请南音去说话。 “今天来了个二十多年的熟客,非要我去藏书楼见见,没想到你们这一次这么快,我就赶紧回来了,”文老板正在煮茶,水雾蒸腾。 “这是新拿回来的六安瓜片,汤色清亮,鲜绿透彻,有兰花之气,香醇爽口,回甘明显,”文老板给南音倒了一杯茶,“快来尝尝。” “谢谢文叔,”南音坐到文老板的对面,只觉得这温暖湿润的水汽让她十分安心,之前一直恍恍惚惚的不真实感在这一刻都消失了,“果然好香。” “你们这一次……”文老板抬起头来,看到南音眉心的曼珠沙华时明显愣了一下,“好多年没见你画这个妆容了。” “文叔,这不是画的,”南音端着茶杯,“我全都想起来了,所有的事情。” 于是南音将此行的所见所闻巨细无遗的对文老板说了一遍,包括在蜃楼会上见到的每一件展品,以及见识到的那些奇妙经历,佛象牙以及关于辩机的部分说得尤为详细,文老板一一记录了下来。 “难怪当年宫中有传闻,说从感业寺回宫的武昭仪与太宗身边的武才人似乎判若两人,”文老板看着自己的笔记本,“原来是从那时起孟婆代替了原本的武氏,这就说得通了。” “不错,还有武皇上嵩山封禅之后,似乎也与之前大不一样,我当年也只以为是她年纪大了身体渐弱的缘故,毕竟她对我并无二致,”南音也分析道,“如今想来,是因为她那时已经打算还朝李唐了。” “以我对孟婆大人的了解,她之所以成为孟婆,就是为了让凡人轮回转世不再受到世代恩怨纠缠之苦,那么她作为武皇之时,所做的的选择必然是对天下百姓最好的。” “呵呵,史学家千百年来各种解读武皇留下的无字碑,如今开来不过是孟婆在人间玩够了,要离开了自然懒得费心再写那些东西,”文老板笑道,“陛下的风格一贯如此呢。” “文叔,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南音略微抬高了声音,“她为什么没有回到黄泉去?在那之后导致泰山沉睡,黄泉荒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有她利用李白祖孙俩建的这座明月楼到底是为了什么?”南音捏着自己的眉心,似乎有些痛苦,“我原本以为收集印记只是复活武皇,可如今牵扯越来越大……” “或许等你收集到最后三件印记,一切的谜底就能揭开了,”文老板拍了拍南音的肩膀,“不用纠结太多,顺其自然就好了。” “顺其自然,”南音喃喃道,“一切有为法,当做如是观,世间之事,皆为无常……当初我问过上官婉儿能不能给我剧透,我想知道结局,她说她也不知道,现在我一切都想起来了,果然不到最后,没有人知道结局。” 第2章 阳光 李川走在一条昏暗的走廊上,排骨坐在他的肩上,四下张望着。脚下是老旧的木质地板,走在上面脚步声沉闷,两侧的烛火闪动,时而看到些诡异可疑的影子从身边划过。 走廊两侧经过许多扇木门,旁边挂着写有名字的门牌,上面的字迹都有些模糊不清了,木门也是一样的斑驳残破,印着有许多暗红色的破碎掌印。 停在一扇门前,旁边的牌子上写着“李川”两个字,有两抹暗红色的痕迹和半个掌印,让人看着就不太舒服。 李川将自己的手掌覆盖到那掌印之上,等了片刻,再伸手去推门,那木门响起“吱呀吱呀”的声音,缓缓打开来。 走进屋内,两根白烛幽幽的燃了起来,照出屋里布陈旧的供桌,残破的蒲团,以及上首的一尊黑色石像。 只见那石像头上有角,背生双翼,手捧骷髅,可是面目却十分祥和安乐,丝毫不见凶戾之气,正是大愿地藏王菩萨的渡厄之身。 而在菩萨脚下卧着他的坐骑谛听,独角,虎头,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其形似龙非龙,似虎非虎,似狮非狮,似犬非犬,似麒麟非麒麟。 这谛听是民间着名的“九不像”神兽,龙身表吉祥,虎头表智勇,犬耳表善听,狮尾表耐性,麒麟足表四平八稳,独角表公断力,以善为宝,晓佛理,通人性,避邪恶。 李川点燃三支线香,右手微弓,四指朝地,左手持香,结成无常印,对着地藏王菩萨拜了三拜,将线香供在香炉之中,排骨此时已经变成了成人大小,也依样敬香。 “没想到如今的地府竟然依然守着泰山的规矩,”排骨似乎很满意,随即打量着李川的这间房,“不过听你之前说起,现在地府十分先进吗,我怎么一点儿没感觉出来?” “这个嘛,鬼帅大人有所不知,”李川语气有些无奈,“酆都大帝说地府就要有地府的样子,魂魄来到能感受到地府的氛围,自然就对生死有所敬畏不过嘛……鬼帅大人请看。” 李川走上前去,握住谛听的独角,轻轻一转,只听咔嚓一声响,石像侧后方开启了一道门,李川率先走了进去,排骨也跟随其后。 进到门后李川随手按下了墙上的按钮,咔的一声灯亮了,排骨直接愣住了,这布置根本就是南音家里的书房啊。 所有的细微摆设都是一比一复刻的,包括雨林收集的一大堆小玩偶,瓜子啃了一半的磨牙棒,就连李川住在南音家时沙发上用的枕头和被子都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电脑桌上有两部电脑,一黑一白。 “这里才是我的办公室,可以按照个人喜好随意变换,”李川看排骨似乎在发呆,赶忙解释道,“我在南音家里住得习惯了,就照样子布置了一下。” “那也就是,说外面那些又旧又破又吓人的,都是拿来蒙骗新到地府的魂魄的咯,”排骨因为在南音家里做惯了家务,习惯性的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你们真是忽悠鬼啊……咦,怎会如此?” 拉开窗帘之后,有明媚的阳光照入屋中,整个房间都亮堂了许多,但是有一个问题,阳光根本无法照到地府,这窗外怎么可能会有阳光? “这世间有无数漂亮的,可爱的,动人的事物,可是只有阳光能成为美,温暖而明艳,孕育着生命,安抚着灵魂,”李川走到窗边,伸手去接住窗外的阳光。 “即便是身处地府黑暗之处的魂魄,也向往着阳光,当年我了结梁祝两家的百年宿命,虽然得了自由,却也陷入迷茫,人生再无目标。” “她的出现就像是这地府中的阳光,在阳光之下翩翩飞舞的蝴蝶,多么美好,瞬美目以流眄,含言笑而不分……” “可惜是假的,”排骨已经明白了,这不过是制造出来的幻象,就如同李川复刻了南音的书房一样,“看一看便好,可不能太当真了。” “鬼帅大人许是跟雨林那丫头待久了,说话竟也如此刻薄,”李川苦笑道,“我自然知道,也从未奢求过什么,只要每日能看一看也就知足了。” “不过给身在暗处的人们一些希望,却也是好的,当年的黄泉,亦是千百年不见日月,”排骨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太直了,忙安慰道,“也难怪孟婆姐姐如此向往人间。” “不提这些了,”李川拿出一个锦盒摆在桌子上,“时间差不多了,鬼帅大人,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那也不需要。”排骨摆了摆手,走上前来,打开锦盒,里面装着的正是蜃楼会上雨林用一袋旺儿小馒头换回来的犀角香。 犀角香燃烧之后的香灰又名寒食,古代方士用以炼制五石散,但同时可以让鬼差延缓衰老,提升功力,排骨当初便是用了寒食才能够开口说话,不再需要用骨头拼字来交流。(第四卷37章) 而这一次的这块犀角香比起当初那一块要大上了许多,对排骨自然大有助益。排骨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燃起绿色的火苗,凑近犀角香边上,阴火迅速将整块香包裹住,火势并没有变大,整块犀角香冒出氤氲的黑雾。 那黑雾没有四处扩散弥漫,而是统统沉入了地下,消失无踪了。这也是为什么排骨要跟着李川回地府。 一来毕竟鬼差隶属阴司地府,在人间总有不便,二来也可以快速燃烧犀角香。否则这么些烟雾若是在人间散出,怕是方圆百里的生人都要能见到鬼了,那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很快犀角香就燃烧殆尽,只剩下了一堆香灰,排骨取了大约三分之二,从头顶洒满了全身,身上的每一根白骨都裹满了香灰。 李川取来一碗清水,用手指将水弹到排骨的身上,凡触碰到清水之处,香灰随即被吸入白骨之中,很快就基本上完全吸收。 排骨紧紧缩成一团倒在地上,缩成了最开始雨林将他从河里捞出来的那颗白骨蛋的模样,时不时颤抖着,似乎十分痛苦,李川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3章 重逢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排骨终于重新伸直了四肢,身上开始长出血肉,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少年的模样,正是镇守黄泉的五道将军。 “这寒食的效果……比我想的要好多了,”排骨将自己的双手抬到眼前,反复看了看,又抬手去摸自己的脸,“我终于变回来了……” “哎哟,您这个……”李川看着一丝不挂的排骨,赶忙去拿了一套自己备用的衣物来给他穿上,“似乎大了一点,先凑合穿着吧,回头让南音再带你去买。” 排骨如今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比李川矮了半个头,穿上他的衣服确实有些宽大,特别是那件黑色风衣,能将整个人完全裹住。 “剩下的这些便给你吧,”排骨指了指盒子中剩余的香灰,“这可是好东西呢,若是拿出这个门口怕是一瞬间就要被抢光了。” “那是自然,多谢鬼帅大人,”李川小心翼翼的将锦盒收到抽屉之中,“我无法一次承受如此大量,需得留着慢慢消耗。” “哎呀,这个样子好不习惯,”排骨正活动着手脚,“感觉放调料可能都放不准了……” “鬼帅大人,”李川赶忙提醒道,“您历尽千辛万苦恢复真身,可不是为了做厨师啊!” “唉,好像是哦,”排骨愣了一下,挠了挠头,“可是主人和姑奶奶都爱吃我做的菜呀,还有瓜子和婆婆,我这个样子,她们可能不愿意带着我一起看剧了。” “……”李川一时间无言以对,看着排骨一转身竟然变回了之前小小的骷髅玩具模样,不过随即又变了回来。 “还好还好,”排骨很是高兴,“能够变回去就好了,这下就不会被嫌弃了!” “滴滴滴,”李川的手环响了起来,李川忙抬起手腕,手环在空中投影出杜子仁的模样,“你在哪里?” “杜总,我就在地府呢。”李川忙答道。 “那正好,速来我办公室一趟。”杜子仁面无表情的说道,“有事情要你去办。” “是什么事如此着急……”李川问道。 “来了再说。”杜子仁只留下一句话便消失了。 “小白……”排骨眨着眼睛,“他没看到我?” “鬼帅大人,这个虽然和人间的视频通话很像,但是并不是视频,”李川指了指自己的手环,“只是通过这聚魂石手环投影对方的意识,在他那边也只能看到我飘在空中。” “原来如此,”排骨点了点头道,“聚魂石……这个东西以前满泰山都是,却不曾想到还有如此妙用。” “嘿嘿,所以说人间的科技在发展进步,我们地府自然也是,”李川笑道,“唯一因循守旧,固步自封的,恐怕就是昆仑的那些老家伙了。” “说得好,”排骨拍手道,“哼,三界之中也就只有他们仗着自己是神仙,自以为是,我听姑奶奶说过,人类早已凭借自己的科技力量登上昆仑(登月)了。” “鬼帅大人,我要先去见杜总了,”李川指了指桌上的电脑,“这黑色的一台是地府所用,白色的那一台是人间的电脑,还可以上网哟,您随意使用……” “不,我要和你一起去见小白,”排骨摇头道,“我有许多话要对他说。” “可是……”李川有些为难,“他之前似乎故意避开您,如今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带您去,我怕……” “你怕什么,有我呢,”排骨变回了小骷髅,跳进李川的口袋里,“现在我已经有了肉身,法力也恢复了至少七成,他不是我的对手……不对,反正他不会对我动手的。” “那行吧。”李川也没什么办法,两个都惹不起,不如让他们自己掰扯去,加上之前透过玄奘佛珠看到了杜子仁与排骨的恩怨,对他们之间的事情也颇为好奇。 李川带着排骨再次穿过阴森森的走廊,终于走到了尽头,尽头处是一扇比较大的拱门,比起两侧那些破旧的木门来说要华丽了许多。 “叩叩叩。”李川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吱呀……”门开了,李川走进杜子仁的办公室里,和以往一样,阴暗,简洁,和杜子仁本人一样冷冰冰的。 “你去帮我找一个魂魄,”桌子后的椅子慢慢转过来,杜子仁没有半句多余的话,“我察觉到有一个人应该死了,可是地府却没有收到他。” “啊?”李川愣了一下,“这个人死不死不都是生死簿上定好的吗?而且只是丢了一个魂魄,怎么劳烦杜总亲自过问……” “让你去就去,”杜子仁面若冰霜,“此人原名苏无名,后来出了家,法号圆观,一定要找到他,带回来见我。” “……”李川此时才恍然大悟,当年圆观以孟婆的下落和杜子仁交换,在自己找到佛象牙之前不死,杜子仁急着找他自然是为了问孟婆的下落。 “你不用找他了,”排骨开口道,从李川的风衣口袋里爬了出来,“我知道姐姐去哪里了。” “五哥,你重获肉身了……”杜子仁看到少年模样的排骨站在自己面前,猛的站起身来,终于维持不住表情,瞪大了双眼,“你说你知道她在哪里,你怎么知道的,她在哪?” “你先不要着急,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要问你几个问题。”排骨面对比自己高大许多,压迫力十足的杜子仁完全不退让,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已经找了她上千年了,我如何能不着急!”杜子仁顺手就将手边的一个镇纸给砸了个粉碎。 李川早已经躲到了房间的角落里,默默吃瓜,只希望两个人都不要想起自己来。此时也是有些吃惊,杜子仁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第一次见他将情绪都摆在了脸上。 “你怎么还是和当年一样急躁,”排骨反而坐在了杜子仁对面的椅子上,“我先问你,你为何改名,是谁给你改的名字?” 第4章 往事 李川混迹于地府之中,时常会听说一些关于泰山与黄泉的传闻,但是众说纷纭,什么说法都有,而且因为酆都大帝并不喜欢鬼差们讨论此事,所以从未有过定论。 这一次总算把这个瓜给吃全了,只是没想到原来自己的顶头上司杜子仁就是与这件事牵绊最深之人。 原来当年大战,白七自知闯下大祸,为了能弥补自己的过错,他竟单枪匹马杀上罗浮山,那是道教洞天福地,修仙者的聚居之地。 当时大部分修仙者主力都去了黄泉,罗浮山只留下少数,白七一个人就破了他们的大本营,并且将所留下的典籍法宝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也是为什么华国的修仙之道自唐代之后便彻底没落,修仙者几乎全军覆没,连老家都被端了,从此之后再无人掌握真正的修仙之法。 不过白七自己也受了重伤,元神受损,鬼差没有魂魄,只靠着元神凝聚意识,眼看白七就要灰飞烟灭,他心中还有未完之事,硬是将自己的元神封入了罗浮山的山神像中。 这罗浮山的山神也是有来历的,他生前是一名道士,名杜子仁,慕名前来罗浮山修炼,却到死也未曾得道。道士死了变成魂魄,便不能继续修仙了,可是杜子仁心有不甘,终日游荡在罗浮山上。 直到东晋时期,葛洪到罗浮山隐居炼丹,这个葛洪可就大有来头,他师承左慈,是当时的道教学者,炼丹家,医学家,科学家,着作甚至影响到了现代医学。 杜子仁的魂魄时常去听葛洪讲道,竟然开悟了,他自身无法修仙,便留在罗浮山上辅助其他的修仙者,久而久之便被传为了山神,后人更是给他立庙筑像。 但这杜子仁说是山神,终究还只是一个魂魄罢了,就像公鸡天克蜈蚣,魂魄自然敌不过鬼差,白七借助杜子仁的魂魄之力稳定了自己的元神。 而另一边,孟婆失踪,五道将军勉力守住黄泉,没有让修仙者闯入泰山抢走生死簿,自己却也身受重伤,期间还有不少镇压在泰山的魂魄趁乱逃回人间,引发了极大的洪水和蝗灾。 在天灾祸乱之下又多添了许多新鬼,怨气冲天,天狗食月,惊动了昆仑,天人震怒,一时间三界沸腾,眼看就要出大乱子。 所幸泰山府君得到了麒麟一族的帮助,麒麟本就是祥瑞神兽,所到之处皆能化解灾祸,安定人心,而泰山府君带领部下鬼司也将所有逃遁的魂魄重新镇压,总算化解了一场浩劫。 但是为了平息四方,泰山府君自认失职,愿意以一己之力承担所有罪责,只求座下七十二鬼司及幸存的鬼差们不受牵连,于是他自愿交出冥界权柄,从此陷入沉睡。 酆都大帝接掌冥界,重新整顿地府,大帝过去与泰山府君有些交情,自然会厚待他的部下,鬼司之中大部分都追随府君沉睡,少部分留下的也论功行赏。 白七恢复力量之后,听闻地府已经改朝换代,孟婆仍然不知所踪,心中愧疚,不想再提过去之事,干脆便以杜子仁之名回到地府。 而他因破罗浮山有功,与王翦,韩章,乐阳,楚狂一并封为“五通大鬼”中佛印诸行无常,掌管罗浮山鬼门关。之后累功递升,经水部使者,十王猛将,殿前二王,最后晋封南方鬼帝。 这期间杜子仁一直多方打探寻找孟婆的下落,却始终没有任何结果,一直到他发现李川与南音的关系,随即确定了南音的身份,又见到现在的排骨。 但是他一直觉得对排骨有愧,不愿意相见,只是吩咐李川去打探,并让李川保护好南音。直到昨日,他忽然察觉到当年骗过他的苏无名已经死去,赶忙调阅最近的一批魂魄名单,却没有找到。 “难怪你会查不到,”排骨听完杜子仁的讲述,马上想通了期间关系,“其实早在千年前,他的魂魄就已经轮回转世去了。” “怎会如此?”杜子仁一脸惊愕,“他怎么能逃得过我的双眼……” “因为关于辩机和苏无名的记忆都已经被封入了一串佛珠之中,剩下的那个魂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和尚圆观,你自然察觉不到,”排骨解释道,“事到如今,也该告诉你当年之事……” 排骨将孟婆代替了麒麟一族的乘龙之命,化身武媚娘去到人间的事说了一遍,以及苏无名为什么可以根据当年白七的一幅画像就找到了黄泉。 “难怪麒麟会愿意帮助府君安抚人间……”杜子仁靠在椅子上,似乎有些无力,“她一向就是这个样子,心太软了,想要去人间游玩不过是个借口,其实是不忍看到麒麟一族就此灭绝……” “所以这件事其实并不能完全怪你,”排骨叹了一口气,“其中有太多的机缘巧合,或许是上天所注定,我们谁都无法改变。” “五哥,那后来呢,”杜子仁问道,“武氏寿终之后她为何没有回到黄泉?”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排骨摇了摇头,“想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现在我们要全力辅助主人找齐最后的三个印记才是。” “婉儿,全都靠她了,”杜子仁捏紧拳头,“此事我实在帮不上忙,平时我不便离开地府……” “无妨,有我跟着她,还有李川,你不必太过担心,”排骨说道,“只是等到将来她启动泰山府君祭时,必须有你的帮助。” “这个是自然,”杜子仁点了点头,“只要我能帮上忙的,必然竭尽全力。” “杜总,”一直在旁边吃瓜吃饱了的李川开口道,“如此说来正有一事要请您帮忙。” “何事?”杜子仁此时又恢复了冷冰冰的表情。 “先前有一魂魄不在我的辖区,等我和那边的鬼差联系上想要提审这魂魄时,他已经被打入地狱受罚了……”李川想起裴书行之事,杜子仁要提一个魂魄那是一句话的事情。 第5章 笔仙 “叫什么名字?”杜子仁也不等李川把话说完。 “裴书行。”李川应道。 杜子仁没再说话,只是抬起自己的手环,手环映出一道门,两名鬼差拖着奄奄一息,一身是血的裴书行从门里走了出来。 “就是这个吧,有什么尽管问。”杜子仁眼皮也没抬一下。 “可是……”李川犹豫了一下,“我对他的事并不十分了解,还需要南音亲自问他……” “哼。”杜子仁只是冷哼一声,随手拿起了桌子上摆着的一支毛笔,一挥手将裴书行的魂魄收入毛笔中,那两名鬼差很有眼力见儿的啥也没问,只是转身回了门中,那扇门也随之消失。 “拿去吧,”杜子仁将毛笔扔给李川,“二十四个时辰之内送回来,若是丢了,有什么后果你自己清楚。” “明白,”李川将毛笔收进风衣口袋中,“放心吧,绝不会出岔子。”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排骨站起身来,看着杜子仁,“小白,你我这么多年未见,本该好好相聚,但是如今大事未决,等姐姐回来之后我们再一起……” “对了五哥,”杜子仁也站起身来,“我这里有一件东西要给你。” “是什么?”排骨挠了挠头,看着杜子仁走到一边的柜子中取出一个长条形的木匣。 杜子仁将木匣摆在桌子上,打开来一看,昔日匣中三尺水,曾与明月斗青霜,那是一柄长剑,系着红色剑穗,剑身幽蓝如水,正是当年五道将军腰间的配剑。 “大战之后我们打扫战场,黄泉已经无法入内,之在入口处捡回了这把青锋剑,我便收了起来,一直等着希望能有今日。”杜子仁将匣子推向排骨。 “是我的剑!”排骨有些激动,伸手去拿出了长剑,轻轻将剑穗捧在手中,“这是当年姐姐替我结的穗子,没想到竟然一点也没有破……” 李川和排骨回到文老板的别墅时,天已经黑了,南音正独自坐在院子里看着天空,秋季的夜空如同点缀着繁星的藏青色帷幕,看似宁静却又暗藏玄机,没有人知道后面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李川走进院子里,“当心着凉了。” “没什么,就是吃完饭了有些无聊,来看看星星,”南音应道,声音懒懒的,有些落寞,“以前总是嫌雨林和瓜子吵的我头疼,现在却又安静得过分了……” “对了,这一次在蜃楼会给瓜子和龙婆婆都买了礼物,该喊她们回来了,”李川坐到南音身边,“你若是无聊了,我可以陪你说话。” “我已经给瓜子发了消息,她没有回复我,”南音叹了一口气道,“还好有文叔,还有你和排骨在我身边……” “主人,不要那么担心,我或许有办法可以找到瓜子和婆婆,”排骨从李川口袋里爬了出来,他此时变回了小骷髅的模样,“我可以送去给她们。” “那也好,我也不想强求她们,”南音点了点头道,忽然发现排骨腰间多了一柄小小的长剑,“咦,这是什么?” “主人,那犀角香当真神验,”排骨跳到院子中间,“你看!” “哇!”南音看着排骨一转身,身体变大,变成了少年模样,腰间长剑与月光相映,是记忆中的五道将军。 “我现在有了肉身,又拿回了青锋剑,法力起码恢复了八九成,”排骨笑得很开心,“今后有我保护,谁也伤害不了你!” “不错不错,”南音打量着排骨,“看来雨林那一袋小馒头是赚大了,不过你刚才怎么还变成之前的样子?” “哎呀,习惯了嘛,”排骨嘻嘻笑了起来,脸上还带着一丝稚嫩,晃了晃自己的手,“而且那样子做菜干活儿都比较方便,切菜都不用菜刀,这双手可不行。” “干活……”南音愣了一下,想起最开始的时候自己和雨林发现了瓜子十分聪明,就想方设法的训练瓜子做家务,当时怎么会想到自己竟然有如此多的牵绊? “好了,不要想太多了,”李川看出南音的心事,“我今天带回来了一个人,或许可以解开你心中一些疑惑。” “什么人?”南音回过神来,有些好奇的看着李川。 “裴书行,”李川拿出了杜子仁给的毛笔,我请杜总帮忙,把他从地狱之中提了出来,有二十四个时辰的时间。” “那可真是多谢杜大人了,”南音眼睛一亮,但是看着李川手中的毛笔又有些犹豫起来,“他在毛笔之中吗,那要怎么问?不会是……” “是的,当然是请笔仙,”李川点头道,“我和鬼帅大人陪你一起请,再去请文老板,你不用害怕。” “咳咳,我没有害怕……”南音的脸有些微微发红。 或许是小时候看电影的缘故,南音对这种笔仙,碟仙,四角游戏之类招鬼游戏一直有一种心理上的恐惧。 曾经大学的时候,终于壮起胆子来想要玩一次四角游戏,但是有一名室友打死也不愿意参加,人数不够最终还是放弃了,所以一直也没能打破这些游戏在南音心中的阴影。 即便这段时间寻找印记,已经见过了许多可怕的场景,妖精鬼魂也没少打交道,但是童年阴影还是最难克服的。 “这月色明暗正好,是请笔仙的最佳日子,”李川看了看天,“我先去准备一下,等到子时过后就可以请了。” “好吧,”南音点了点头,这一次眼看不能再逃避了,心里竟然产生了一点激动,终于可以尝试一次了,“我去和文叔说一声。” 李川和排骨准备好了一张很大的白纸,铺在客厅落地窗旁的四方茶几上,旁边放了四个坐垫,茶几的四角与每个坐垫后方半米处都点着一根蜡烛。 窗外的月光有些朦胧,照进客厅只剩下一层淡淡的光晕,烛光晃动,四个人围坐在茶几边上,每个人的影子都有些扭曲。 第6章 扶乩请仙 南音坐在东南方巽位,这是阴阳交互的门户,适合提问的人坐,文老板坐在对面,排骨和李川则坐在左右两边。明明门窗都紧闭着,可是南音总觉得有阴冷的风吹在自己身上,不禁拉紧了外套,紧紧裹住自己。 “请仙之法我在书中读过许多次,却也没有亲自尝试过,”文老板倒是兴致很高,“想不到赶上了这个机会。” “裴书行的魂魄因为押在地狱之中受刑,意识混乱,又是偷偷带回人间的,所以只能这样与他交谈,”李川点燃了一根檀香插入香炉之中,“你们放心便是,绝不会出事。” 说着又拿出了一个“十”字形的木架子,那毛笔正挂在中间交叉点处,四个人刚好一人扶一边,中间的毛笔微微晃动着。 “咦,这个是……”南音看到李川手中的木架,竟然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我本以为是小时候看的电影那样几个人一同握着笔,原来竟是扶乩(ji)请仙。” “《红楼梦》中第四回葫芦僧乱判葫芦案,便是让贾雨村用的请乩仙的法子,说薛蟠已经被冯渊索命而死,以了结官司,”南音笑道,“若是这个我可就不怕了。” “不怕就好,不过你一会儿若是看到了什么,就当做看不到,”李川朝南音眨了眨眼睛,“也千万不可松手,这是要紧的。” “对了,可有没有什么禁忌?”南音想起自己听说过的一些传闻,“比如不可以问请来的笔仙是怎么死的……” “没有关系,随便问就是,”排骨说道,“那都是吓唬人的,只不过一般请来的魂魄可能会耍耍脾气,不愿意别人打探他们的隐私,但是这一次有我和李川在,他可不敢乱来。” “只要是他知道的,都会如实回答,”李川看了看时间,“马上就子时了,准备开始吧。” 南音学着李川的动作,伸出右手握住木架的一段,掌心向天,四肢蜷握,拇指指向中心的毛笔。 “笔下日月,心下丙丁,右观南斗,左观七星。一点天清,二点地明,三点诸圣显神灵……”李川低声念起咒诀。 在这半夜宁静的客厅中,李川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听不太真切,南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不知不觉就开始走神。 原本以为是要几个人一起念请笔仙的口诀来着,若是南音没有记错,好像是“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生,我是你的后世,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与李川这么一对比,忽然感觉这口诀非常中二,还有点搞笑。 正在胡思乱想时,猛的感觉手上的木架往下一沉,冰冷刺骨的感觉从指尖传来,就在一瞬间便觉得手有些不听使唤。 四周的烛火也在一瞬间暗了许多,变成一点点绿荧荧的鬼火一般,照得四个人脸都是发绿的,甚是恐怖。 南音抬起头朝木架看去,差点吓得要松开了手,还好南音心理素质够硬,很快稳住了心神。一只惨白的手正从旁边伸出来握住了毛笔,而那手上被一根黑色的墨钉穿透掌心,鲜血淋漓。 顺着那只手看去,一个披头散发,衣衫破烂的人就蹲在自己和李川中间,从他身上的中山装大概能猜到就是裴书行。 只见裴书行身上插了几把墨剑,贯穿着他的胸膛,而他的手脚和关节都被墨钉穿透,全身血肉模糊,没有一处好的。 南音想起李川曾经说过,裴书行被打入了孽镜地狱受罚,这是十八层地狱的第四层,所谓孽镜,就是能照出受罚者生前所犯的罪孽,并且将十倍百倍的痛苦还给受罚者。 裴书行生前使墨剑伤人,邬镇的武德武老头就是死在他的墨剑之下,所以他受到墨剑穿心的痛苦。同时他还擅长以傀儡术操纵他人,难怪他的手脚关节都钉着墨钉,原来他的傀儡术是如此残忍。 “可以问了,”李川瞥了裴书行一眼,低声提醒南音,“记住我之前说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南音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 裴书行握住毛笔的手微微颤抖,好一会儿才缓缓移动来,在白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字,南音不禁有些感叹,要知道当初自己去采访裴书行,正是因为他是书法大师,可是却被折磨得拿笔都如此痛苦。 最后裴书行在纸上写下三个字,萧至忠。 “竟然是你……”南音略有些吃惊,萧至忠这个人可以说是非常奇怪的,他的经历和行为逻辑都有许多矛盾之处。 萧至忠出身兰陵萧氏皇舅一房,凭借门荫入仕,唐中宗李显复位初期,其他大臣为求自保,纷纷趋炎附势,萧至忠却不同流合污,他为人一向是刚正不阿,坚守本职,深受人敬佩。 可是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也说不清萧至忠是转性了还是开窍了,突然依附梁王武三思与韦皇后,而且比起其他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甚至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同韦皇后死去的表弟结冥婚。 萧至忠的所作所为让他身边的人都觉得离谱,他的妹夫华州刺史蒋钦绪曾劝说他,凭姐夫的才学能力,何必担心日后不能飞黄腾达?最好不要作非分之想,钻营求官。 可是萧至忠并不理会妹夫的良言相谏,依旧我行我素,蒋钦绪不禁叹道,萧家九代卿族,至此一朝族灭,实在是可悲。之后便带着萧至忠的妹妹辞官回乡,以免受到牵连。 萧至忠就这样靠着武三思与韦皇后的保举,步步高升,一路升至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就是唐朝的宰相。 景龙元年(707年),太子李重俊因为自己并非韦氏亲生,惶惶不可终日,终于按耐不住发动兵变,武三思和李重俊一并被擒拿诛杀,去了韦皇后的臂膀。 与武家交好的官员有许多都被贬谪,但是萧至忠却因为替相王李旦说话,得到中宗赏识,非但没有贬官,还得到了褒奖。 之后临淄王李隆基发动唐隆政变,诛杀韦皇后,韦氏一族与依附韦氏的官员无一幸免,被尽数剿灭,但是萧至忠又是很神奇的没有被牵连太多,不过只是贬为晋州刺史。 第7章 萧至忠 相王李旦继位登基,为唐睿宗,更离谱的事来了,刚刚离开京城,还没有到晋州的萧至忠又被召回了京城,这一次更是直接被任命为刑部尚书,封酂国公。 而萧至忠回京之后,便被当时权倾朝野的太平公主收归羽下,参加了太平公主的谋反,唐玄宗李隆基原本也并不打算杀他,可是萧至忠自己却在南山自尽而亡。 后来李隆基任命源乾曜为宰相,对高力士说,我提拔源乾曜,是因为我觉得他很像萧至忠。 高力士很好奇,问萧至忠不是辜负了陛下吗?李隆基却说,萧至忠是治国之才,只是后来站错了队罢了,我有心要留下他的命让他戴罪立功,可惜他却不明白。 “你当年……从一开始就是太平的人?”南音马上就想到了其中关键。 “是。”裴书行在纸上写到。 “原来如此,”南音苦笑道,“想必你依附梁王与韦后,都是太平所指使的吧?” “是。”裴书行再次写到。 当时中宗李显对韦皇后言听计从,甚至韦皇后与武三思玩牌,李显还在一旁帮他们数筹码,朝中大臣几乎都已经站了队,就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扳倒他二人可以说是难于登天。 太平公主虽然被封为镇国公主,也有一定的权力,却很难以一敌二,于是便安排萧至忠假意投诚,之后里应外合,将韦皇后与武三思一一铲除。 “所以这一世也是一样,从一开始你就是替雨林办事的吧,”南音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还是想要确认一下,“邬镇的事情都是安排好的吗,为了引我入局,那武老伯呢?” “武德,是公主下的令,”裴书行继续写到,“只有如此,你才会心甘情愿去寻找印记……” “我们在凤翔灵山时遇到你,目的是什么?”南音继续问道。 “那是意外,我是奉公主之命在跟踪相王。” “什么,那个时候雨林就知道相王的身份了……”南音愣了一下,猛然想起当时下山之后,雨林曾经莫名其妙的消失过一段时间,当时并没有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她一定是去见裴书行了。(第一卷65章) “你一直藏身于暗处,就连文老板的人也找不到你,你究竟在做什么?”南音想了想问道。 “替公主收集唐时古物。” “唐时的古物……”南音心中一动,“你是说《千里江山图》之中的事物,并不全是画出来的,有许多是你收集来的?” “是。” “《千里江山图》的开启方法你应该知道吧,是什么?”南音没有犹豫继续问道。 “李家的血。” “这倒是和我想的差不多,”南音微微点头道,“因为瓜子也可以开启,而且若是我没有猜错,或许《千里江山图》并不完全受雨林控制,你可知道图中破绽在何处?” “红……”这一次裴书行刚写出了一个字,他的左手突然伸出来,紧紧抓住自己的右手,似乎不想让右手写下去。 裴书行的右手似乎被毛笔控制,还想要继续写字,但是左手却拼命阻止,他又歪歪扭扭的写出了一个“一”字,左手竟然猛的拔出了自己胸口的一柄墨剑,将右手其肘斩断。 被斩断的右手仍然牢牢握着毛笔,断口处冒出黑雾,却因为已经没有了身体,再也写不出字来,而失去了半只手臂的裴书行,反而挣脱了束缚,一转身就想要朝窗外飞去。 “不好,他想跑!”李川下意识的伸手去腰间要掏弩箭,却发现因为是在家里,自己并没有带着,摸了个空,眼看裴书行已经要逃出去了。 “哪里走!”排骨青锋剑一甩,剑锋竟然化作一道锁链朝裴书行飞去,正正套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摔在地上。 李川一把扯下挂在木架上的毛笔,此时原本握住笔的鬼手已经彻底消散了,眼看裴书行剩下的半条右臂也开始冒出黑雾,赶忙将他收回了毛笔之中。 “好险好险,”李川长出了一口气,“若不是有鬼帅大人在此,让他跑了可要出大事。” “可是他断了一只胳膊,这不会有所影响吗?”文老板颇感兴趣的看着李川手中的毛笔,“我听闻魂魄受损可是很严重的。” “会有一点影响,”李川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今后他便是有机会再去轮回转世,这只右手永远是废的,而且说不定还会变成傻子。” “那你和杜大人如何交代?”南音有些担心。 “杜总才不关心这个,受不住地狱刑罚的魂魄时常会有自残的举动,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先天缺陷的婴孩诞生,”李川说道,“只不过不能再召他出来提问了,你要问的问题都问完了吗?” “其实也差不多了,”南音叹了一口气,“知道了他的身份,以我对雨林的了解,大部分事情都能串起来了,只可惜最后一个问题他没有答全……” “是了,到底其中有什么秘密,他情愿自断一臂也不肯说?”李川恶狠狠的瞪着自己手中毛笔,“难怪他被罚入孽镜地狱,相当的不老实。” “我倒觉得他不是不老实,而是对雨林太过忠心了……”南音苦笑道,“太平公主死后,萧至忠选择自尽,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那他自愿断臂也不是不能理解。” “虽然如此,我们还是有些收获,”文老板走到南音坐的方向,看着裴书行写的字,“前面的问题也有涉及雨林的秘密,他却都答了。” “一直到你问《千里江山图》的破绽在何处,他便宁死也不肯作答,说明这就是关键所在,”文老板指着最后那两个字,“红,一,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一时也想不明白……”南音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一黑,身体朝后倒去。 第8章 庐陵王 大殿之内,满头银丝的武皇靠在龙椅上,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精神十分萎靡,殿下的大臣们只是低着头,没有一个人出声。 “你们……咳咳……你们当真无人有应对之策?”武皇开口道,“平日里一个个都高谈阔论,如今却都成了哑巴,看来我只有把病榻设在这朝堂之上了……咳咳……” “这可万万使不得呀,”宰相张柬之站了出来,“陛下,您的身体为重,请您一定要好好保重,您是我大周……” “大周,大周如今风雨飘摇,若是失了这江山,哪里还有我,还有你们的容身之处!”武皇努力坐直身体,侍立在旁的上官婉儿忙上前给她加了一个垫子。 “咳咳……如今突厥压境,传令边境各州县节度使,加强城防……咳咳……再于朝中选一良将,出师讨伐,”武皇撑着身子看向大臣们,“可有哪位爱卿愿意?” 大殿中陷入一片寂静,除了武皇偶尔的咳嗽声,再无人说话。 “儿臣愿意替姑妈分忧,带兵讨伐突厥!”梁王武三思站了出来,跪倒在地。 可是武皇却好像并没有听到他说话,只是眯着双眼看着大殿的门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儿臣愿意替姑妈分忧,带兵……”武三思提高了声音重复道。 “报!”一名小太监急匆匆的跑进大殿,打断了武三思的话,“启禀陛下,庐陵王已经回到上阳宫,正在殿外候旨!” “是显儿回来了……咳咳咳……”武皇虽然依然咳得厉害,双眼却有神了许多,“快传!” “传庐陵王李显!”大殿门口的值守太监高声喊道,跪在地上的武三思与他身后的一众亲武大臣此时都黑了脸。 太平公主搀扶着李显缓缓走进大殿,李显已经是泪流满面。他被贬为庐陵王十五年,他所在的房州十分荒芜偏僻,是大雁都不会经过的地方。 这十五年来,曾经养尊处优的皇子吃尽了苦头,比起当年,他清瘦了许多,皮肤也晒得黝黑,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洛阳,再回到这富丽堂皇的皇宫之中。 “儿臣庐陵王李显,参见母皇。”李显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回来就好,显儿,你受苦了……咳咳……”武皇的眼睛也有些湿润,“快起来吧,武三思,你也起来。” “多谢母皇。”李显在太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可是武三思却跪着不肯动。 “母亲,儿臣今日陪显哥哥上朝,因为儿臣听闻母亲需要一将领出师讨伐突厥,”太平瞥了武三思一眼,又看了看李显,“儿臣以为显哥哥便是最好的人选。” “我……”李显愣了一下,但是一转头看到妹妹给自己使了个眼色,心中明白,又跪倒在地,“儿臣愿意为母皇分忧,带兵出征,请母皇恩准!” “陛下,庐陵王是李氏宗族正统,而我大周军士有大半都是效忠于李家的,由庐陵王出征再合适不过了!”狄仁杰站出来说道。 “狄阁老此言差矣!”周国公武承嗣反驳道,“既然是大周的军士,自然都是效忠于陛下的,分什么武家还是李家?” “呵呵,大周军士效忠于陛下不错,在朝内自然武李一家,可是突厥人却不这么看,”狄仁杰冷笑道,“如今突厥的阿谟诘利可汗当年求娶过太平公主,与已故章怀太子李贤是至交好友,他出兵攻打我大周,正是因不满李家受到的压迫!” “我堂堂大周天朝,还要管那突厥人怎么想?”武承嗣一甩袖子,十分的不屑,“这置我大周天威于何处?” “若是由梁王带兵出征,突厥必定不惜一切代价拼死抗击,到时受到苦难的还是我大周百姓,”狄仁杰不理会武承嗣,只是看向武皇,“而若是让庐陵王出征,表明我大周李氏宗族的地位,说不定可以兵不血刃,不战而胜。” “既然怀英都这么说,想必显儿就是最佳人选,”武皇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那便封显儿为征西大元帅,五日后出征!” “多谢母皇,”李显抬高了声音,“儿臣一定不负所望,击退突厥!” “姑妈,请您恩准我辞官还乡吧。”武三思竟然开口说道。 “姑妈,请您也恩准我辞官还乡!”武承嗣跟着跪下。 “陛下,请恩准我等辞官……”亲武大臣纷纷跪倒在地。 “武大人,如今大周外患未解,母亲带病上朝,你不替她分忧也就罢了,还要给她找麻烦?”太平冷笑道,“母亲,您就恩准了他们吧,下朝后我亲自派人送武大人回并州。” “噗嗤……”以狄仁杰张柬之为首的亲李大臣们忍不住笑出了声,忙用衣袖遮掩。 “三思啊,”武皇叹了一口气,“你是我最器重的大臣,为何好端端的便要辞官?” “姑妈,如今我确实是您最器重的大臣,可是有朝一日若是太子登基,朝廷恢复李姓,那我武三思就成了皇帝最想要除掉的人……”武三思竟然当着李显的面说道,“那不如让我现在就回乡下去,做一个农民,也比将来身首异处的好啊!” “咳咳咳……”武皇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我何时说过要立显儿为太子?我就不可以见见我的亲生儿子吗?咳咳咳……” “姑妈……”武三思愣住了,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 “罢了,咳咳咳……今日就到这里,你们都下去吧……”武皇挥了挥手,重重的靠回龙椅上,“我不希望再听到辞官二字,咳咳咳……” “陛下,我扶您回寝宫去歇息吧,”大臣们都离开了,大殿里只剩下武皇与上官婉儿,以及几名伺候的太监宫女,“公主已经给庐陵王与王妃一家安顿好了住处,您不必挂心。” “我还不想回去,”武皇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昨日《乐府诗》还没读完,拿来我想接着看看。” 上官婉儿使了个眼色,旁边的一名小太监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卷书,翻开其中一页递了过去。 第9章 亡国之音 “婉儿,我有些乏了,你念给我听吧。”武皇半闭着眼睛,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是,陛下,”上官婉儿接过书卷,便就这当下这页念起来,“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这是陈后主陈叔宝的《玉树后庭花》,陛下。”上官婉儿轻声道。 “《玉树后庭花》,”武皇喃喃道,“这可是亡国之音啊,在上阳宫念来似乎很不吉利啊,而且陈叔宝也是在洛阳病逝的……咳咳……” “陛下,陈叔宝荒废朝政,国难当头,朝野上下却歌妓纵酒,赋诗如故,荒淫无度,亡国也是必然的,”上官婉儿不慌不忙的应道,“您治国勤谨,又有狄阁老,张阁老等贤臣辅佐,若是他日再立下储君,必然……” “婉儿,你也觉得我应该立储君了?”武皇张开眼睛看了看上官婉儿,“你看好显儿,还是武三思?” “立储君当然是陛下您圣心决断,旁人岂敢妄议……”上官婉儿深知武皇的心意,“不过依婉儿看,陛下心中早已有了人选。” “哈哈哈,就你机灵,”武皇笑道,“如今这里没有外人,说了也无妨,显儿……其实是最像他们父亲的一个孩子,也是我最不放心的孩子。” “庐陵王与先帝一般宽和仁厚,只是……”上官婉儿略有些犹豫。 “只是什么?”武皇问道。 “韦氏,她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上官婉儿说道,“婉儿听闻在房州这十五年,庐陵王一家全靠韦氏一手操持,曾经庐陵王寻短见,也是韦氏将他硬生生救了回来。” “那这么说来,显儿有一个贤惠的好妻子,”武皇眯起眼睛,“可是韦氏却并不只想做贤惠的妻子……咳咳……” “不错,韦氏一向以陛下您为榜样,将来她恐怕会生出异心,”上官婉儿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庐陵王对韦氏一心一意,他是绝对不肯背弃韦氏的。” “还有太平这孩子,也让我担心,”武皇面露忧愁,“自从薛绍死了之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婉儿,你与她最好,可要替我多照顾她。” “陛下放心,婉儿会的。”上官婉儿应道。 “刚才那首诗怎么念的来着,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武皇换了个姿势靠着,“写的真好,不是吗,武媚娘当年也是貌美如花,日日夜夜在后宫盼着皇帝吧。” “陛下,如今您才是皇帝,”上官婉儿应道,“整个后宫都是您的。” “婉儿,你都不记得了吧,”武皇看着上官婉儿眉心的花,“我才不在乎什么后宫皇位,我只是不放心我的孩子们,我的百姓们……” “有您的庇护,他们自然都不会有事的。”上官婉儿并没有太听明白武皇的话。 “那若是我不在了呢?”武皇眼神有些黯淡,“我最近终于明白了一句话,天若有情天亦老,牵绊越多,就越放不下,不过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便也不会后悔。” “陛下,您如今只要好好保重身体,自然能长命百岁,福寿延绵,”上官婉儿忙劝道,“这儿坐久了有些凉,我还是陪您回去吧。” “婉儿,谢谢你,”武皇在上官婉儿典韦搀扶下站起身来,低声说道,“待我们回去后,就在窗前种满了花儿,以后一开窗就能看见,你说好不好?” “陛下您说什么?”上官婉儿没有听清。 “没什么,”武皇微笑着摇了摇头,“我说回宫去吧。” 南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排骨正守在她的床头,看到她醒了赶紧去叫李川和文老板,见南音脸色不错,才舒了一口气。 “主人饿了吧,我这就给你做饭去!”排骨蹦蹦跳跳的去了厨房。 “我昨晚……是怎么了?”南音想起来自己昨晚突然感觉头疼欲裂,还好现在已经没事了。 “还记得我说过的千万不要随意放手吗,我们当时顾着抓裴书行都放了手,被请仙之术反噬,你是主位自然最严重,”李川解释道,“若是寻常的请仙,就这一下主位已经被请来的游魂野鬼上身了。” “不过咱们这次请的并非游魂,裴书行又被我收了,所以不用担心被上身,只是被阴气冲撞到了。我已经给你驱逐干净了,不用担心。” “既然驱逐了那倒也没什么……”南音揉着额角,“文叔,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当年的事情。” “哦?是什么事?”文老板问道,“你如今已经恢复了全部记忆,这也并不奇怪。” “是庐陵王李显初回洛阳那一次,你一定也有印象,”南音想了想说道,“当年陛下对我说了不少十分隐晦的话,我当时不明白,如今回忆起所有细节,都能说得通了。” “我自然记得,之后庐陵王讨伐突厥十分顺利,与突厥签订契约不再起兵祸,回朝之后武皇便册立了李显为太子,武三思一党再也无力反对,”狄仁杰回忆道,“我如今想来,也不得不佩服陛下的心思缜密,步步为营。” “当时陛下对我说过,她根本不在乎皇位,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孩子与百姓,还说将来我们要在窗前种满花儿……”南音蹙着眉,“她并不是以武皇的身份在对我说,而是以孟婆的身份。” “这样听来确是如此,”文老板点头道,“你是觉得……” “我认为这或许和她没有回黄泉有关系!”南音抬起头来,“所以我们可以试着从这个方面去查……” “可惜武皇驾崩之前我早就……”文老板顿了一下,“很多事情非我亲身经历,难以替你还原当时原貌,此时我恐怕帮不上许多。” 第10章 新的线索 李川将毛笔送回地府,杜子仁虽然很不高兴,还是替他们遮掩了过去,将裴书行发落回地狱继续受刑。 龙婆婆是有了年头的老妖精,收了许多子孙部下,都是飞鸟蜥蜴之属,排骨从手臂上拆出一个分身,带着从蜃楼会拍回的鸾鸟尾羽和麒麟血,跟着它们寻找瓜子和龙婆婆去了。 文老板每日回藏书楼去,来往客人甚多,消息十分灵通,可是听说最近却没人再见过年十九,而齐怀德也深居简出,出门必然带着数个保镖,防守十分严密。 南音恢复了过去所有记忆之后,总觉得有些恍惚,许多事情似乎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是若要详细说明,却又说不出来什么。 只有依照着从前每日练字练刀,能够安定心神,虽然没有了韦诞笔,却也并没有觉得太过不习惯,这时才有些理解到王羲之所说的“字意无形”。 还找出了许久没有跳过的跳绳,过去总是懒懒散散的,如今却必须打起精神来才行。 休息了半个多月,那种时常恍惚的感觉终于减轻了许多,眼看天气开始转凉,心中盘算着能否在春节之前将一切都完结。 拿出《景龙文馆记》手稿,这一次南音才想起那字迹自己曾经十分熟悉,也终于想起了和武平一相关的事情。 当初一直以为武平一是对上官婉儿倾心,才竭尽全力为婉儿留下了手稿,其实他忠心的是武皇与太平公主,难怪他的后人也不惜为了雨林而死,临终之前也不忘托付自己照顾瓜子。 不过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也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南音收敛心绪,开始翻找下一条线索,良月,韦安石。 十月侍宴旋师喜捷应制 韦安石 蜂蚁屯夷落, 熊罴逐汉飞。 忘躯百战后, 屈指一年归。 厚眷纾天藻, 深慈解御衣。 兴酣歌舞出, 朝野叹光辉。 武平一和 南风忽至吴, 天长百越出。 徒上嵊山晚, 九州忧黎庶。 朱弦凭五二, 清歌唱十五。 漫舞八影散, 霄都曙光初。 吴越嵊州,二十八都。 南音看着这线索不免有些惊讶,吴越指的自然是江浙一带,但是根据她所了解,韦安石这个人四度拜相,又几经被贬,但是总归在秦岭一带打转,似乎与江浙扯不上关系。 不过转念一想,辛弃疾都能远赴西域,韦安石生性持重,不苟言笑,为政清廉,不依附党派,深受官民敬畏,又是中宗李显的侍读,有些不载于史册的隐秘也是有的。 嵊州自然指的就是嵊州市,历史悠久,深得各朝文人喜爱,秦汉时已建县称为“剡”,唐高祖武德年间首次出现“嵊”之名。 但是后半句二十八都,却不解其意,查了查嵊州一带的古地名,似乎并无此处,还是要请文老板来看一看才是。南音想着,便拿着手稿来到文老板的书房。 “文老板,此事事关重大,要快些和南音商量才是……”书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李川的声音。 南音心中暗暗吃惊,到底是什么事李川会越过自己,先去和文老板说?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外继续听下去。 “不,小李,这件事暂时不要对她说,不过只会徒增困扰,”文老板的声音十分低沉,“我自己会解决。” “这已经不仅仅是您的私事了,”李川略微抬高了声音,“齐怀德如今是我们的敌人,他心狠手辣,甚至对自己的亲妹妹都可以下死手,自然不可能顾及您……” “给我一些时间,”文老板打断李川的话,“昨日南音说差不多要去寻找下一个印记了,若是这次你们回来之后我还未解决,自然会对南音说明。” “那好吧,”李川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们鬼差不该有七情六欲,也不可插手人间事,但是为了南音,还请您仔细为好。” “放心吧……”文老板说道,书房门敲响起来,忙打住话头,朝门口看去,“请进。” “文叔,这次的线索……”南音推开门走进来,抬头看到李川,面露惊讶,“咦,你怎么在这里,来和文叔喝茶怎么也不叫我?” “我……”李川看南音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听到方才的谈话,暗暗松了一口气,“我回来那会儿正是你练字的时候,哪好打扰你,就来和文老板聊会儿天。” “喔,那好吧,”南音似乎不在意的样子,将手稿递给文老板,“文叔你瞧,这个二十八都指的是什么地方?” “二十八都……”文老板将诗默念了一遍,“这指的是嵊州的瞻山,山脚下有一村庄名廿八都,发源于何时何人以已是无可考证。” “但是其中发了印有‘太建三年’字样的铭文砖,说明最晚在南北朝陈(571年)之前,就已经有人居住在此了。” “原来如此,”南音笑道,“果然没有文叔不知道的,若是没有你帮忙,我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呢!” “我不过是时间多了,多读了几本书罢了,”以前吹彩虹屁的事儿都是雨林干,忽然被南音这样夸奖,文老板还有些不好意思,“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我好安排人手。” “后天吧,”南音想了想说道,“文叔,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有李川和排骨在……” “是呀,”李川抢过话来,“文老板,我一定会保护好南音的,您还是多上心您自己的事情。” “什么事呀?”南音随口问道。 “没什么,藏书楼的事儿,最近来了些刁钻的客人,我总要多顾着些,”文老板笑道,“既然后天就出发,那这两日好好准备一下吧。” “好的,那我先收拾装备去了。”南音点头道,没有再多说什么。 “那我也去帮忙,”李川说道,“文老板……” “快去吧,哪里这么啰嗦!”文老板打断李川的话,挥着手让他快走。 第11章 憎恨 “说吧,狄光昭出了什么事情?”回到自己的房中,南音将门关好,看着李川问道。 “你,你都听见了?”李川一下就定住了,“你听到了多少……” “也并没有很多,”南音将《景龙文馆记》手稿扔在床上,“我只听到文叔不让你告诉我,说他自己会处理。” “那你怎么知道是狄光昭……”李川忙捂住嘴,意识到自己说漏了。 “废话,你傻还是你觉得我很傻?”南音没好气的说道,“能让你绕开我先去找文叔,他又说他自己会处理,不是狄光昭的事还有谁?” “好像确实如此,”李川垮着一张脸,“那你刚才为什么还假装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文叔既然不想让我知道,必然是为了我好,那我也没必要当面点破,但是你怎能瞒我?”南音瞪了李川一眼,“而且现在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好吧好吧,什么都骗不了你,”李川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今日在地府得到的消息,狄光昭叛逃了。” “什么?鬼差还能背叛地府的吗?”南音听着有些不可思议。 “这到不是可以不可以的问题,是值不值得……”李川挠了挠头,“你也知道我们鬼差并无魂魄,只有元神,而维持元神不散,是需要冥界之力的。”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点,”南音想了想说道,“排骨好像就是为了维持元神,又不愿意回去地府,所以先是躲在鬼师一族的身边,后来又要跟着我。”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李川点头道,“狄光昭叛离地府,一来会遭到各方鬼差追捕,二来就算他能躲过去,迟早有一天元神也会消散,那便是灰飞烟灭了。” “所以说若非有什么拼死也要完成的事情,鬼差是不会背叛地府的,”李川伸了个懒腰,“我虽然恢复了记忆,但是为了能留在你身边,还不是要日日替地府卖命,累死了。” “所以说怪我咯?”南音有点哭笑不得,“你能不能别歪楼了,可知道狄光昭是为了什么叛离地府的,与狄公有关?” “算是吧,”李川压低了声音道,“地府不能插手人间事,你别看我好像挺自由的,其实都有着很多限制,狄光昭一直忠心于李贤,前世他可以为李贤殉葬,如今想必也可以为了齐怀德不惜元神散灭。” “这说明齐怀德要有大动作了,”南音马上就反应过来了,“难怪你说什么齐怀德心狠手辣,确实若是齐怀德要对付我,文叔势必会受到牵连……” “不,不仅仅是如此,”李川叹了一口气道,“虽然我们查不到齐怀德究竟想做什么,但是通过拷问狄光昭手下的鬼差,还知道了另外一件事……” “狄光昭其实一直恨着狄公,他恨狄公不念父子之情,将李贤之事透露给武皇,害死了李贤。所以恐怕他不仅仅要帮齐怀德,还想找文老板报仇。” “原来如此,”南音皱起了眉头,“难怪他要叛逃,作为鬼差是绝不可伤害生人的,这个人怎地如此不通情理,他自己做错了事怎能怪到文叔身上?而且那是他的父亲啊……” “在地狱受过数百年刑罚,又自愿成为鬼差,必然是心中有放不下的执念,心理扭曲了也很正常嘛,”李川朝着南音眨了眨眼睛,“像我这样一心一意的阳光开朗大男孩,不多见了。” “咳咳咳……”南音捂住嘴巴,“你少上点网,少跟雨林学那些乱七八糟的词儿……唉对了,若是齐怀德有什么动作,雨林岂不是很危险,要赶紧通知她才行。” “你还担心她呢,”李川看着南音手忙脚乱的找手机出来给雨林发信息,“她鸡贼得很,身边又有个年十九,想必是出不了什么事儿的。” “出不出事两说,都要先告诉她一声,让她有些准备总是好的,”南音也不管李川的阴阳怪气,将狄光昭叛离地府,以及他对文老板的怨恨都发给了雨林,“对了,那地府就没有什么对策?” “怎么没有,鬼差们全都派出去寻找了,而且我之所以能得到这么多信息,因为川蜀一带也属杜总管辖典韦范围,”李川伸了个懒腰,“多亏有杜总罩着。” “小白怎么啦,”排骨端着切好的火龙果走进来,“主人快来尝尝,这火龙果可甜了。” “排骨,你来的正好,我们后天便要出发去寻找下一个印记了,在浙江嵊州,”南音用叉子叉了一块火龙果,“这个火龙果确实很甜,可惜雨林不在,她可喜欢吃了……” “后天出发吗,”排骨搓着手,“没问题,我随时都准备好啦!” “不,我还没说完,”南音吃着火龙果,嘴唇都染上了紫红色,“这一次你不要跟着去了,我要你留在文叔身边。” “唉?这是为什么……”排骨一脸茫然。 “一会儿让李川慢慢和你解释吧,”南音说道,“而且你要悄悄的藏在文叔身边,不要让他发现了。” “你是想让鬼帅大人保护文老板?”李川反应过来,“这倒是个好办法,如今鬼帅大人法力已经恢复了九成,对付狄光昭想必不在话下,但是你……” “我不是还有你吗,”南音斜了李川一眼,“不过即便你指望不上,我自己也没问题。” “害,瞧你这话说的……”李川摊了摊手,对排骨说了一遍狄光昭之事。 “主人,你一个人去寻找线索我不放心啊,”排骨听完急得跳脚,“以前有姑奶奶,瓜子和龙婆婆,现在却只剩下你了,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将来我怎么和孟婆姐姐交代!” “呸呸呸,百无禁忌,”南音点了点排骨的额头,“怎么就三长两短了,你就不盼着我点儿好。”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排骨瘪着嘴喃喃道。 “排骨,你要相信我的,”南音说的十分郑重,“而且这一次我的直觉告诉我,齐怀德与狄光昭所图甚大,留你下来,不光是为了保护文叔,也是要阻止他们的图谋,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第12章 崇仁镇 一大清早,南音独自一人坐飞机到了杭州,再转车至嵊州,一切倒也顺利,只是一同出行的人越来越少,这一次连排骨都留在了文老板身边,总觉得背包上空荡荡的,不太习惯。 李川接了南音,开车来到瞻山所在的崇仁镇,虽然说瞻山不算是太出名的景区,却也有一些游人,这会儿时间尚早,两个人便在镇子里逛了逛。 这崇仁镇的历史非常久远,可追溯到距今两千七百多年前的仇氏师祖仇牧,字温仲,后来化作裘姓。 裘氏义门有记载的聚居历史共九百五十二年,传三十多世,拥有数千人丁,是华国同居最久,规模最大的义门之一。 崇仁县裘氏自古以来便是嵊州望族,阖县大姓,其家族家风以崇尚仁义为本,在唐代便设有崇仁乡,到了宋大中祥符四年(1011年),皇帝宋真宗更是敕赐旌表,其号义门,以励风俗。 走在古镇上,青瓦白墙,带着斑驳的痕迹,处处都透着古朴的风貌。碎石铺成的小路,两侧的墙上都挂着红灯笼,曲径蜿蜒,正所谓幽巷深处有人家。 其中有一条竹行街,两侧是各式各样的小店,五金百货,果蔬粮油,应有尽有,却很安静。店主们都十分悠闲,偶尔有行人来购物,也是不紧不慢的挑选,可以看出生活节奏有多么放松。 快走到尽头时,有一块扁平长方的石头斜靠在墙角,上面竟然还搭了一些晾晒的白菜干,或许在当地人看来不过是一块普通的老石头,南音却一眼看到上面有着字迹,李川忙上前去摘掉了上面的几块白菜叶子。 “正怀何谢俯长流,更览馀封识嵊州。树色老依官舍晚,溪声凉傍客衣秋。南岩气爽横郛郭,天姥云晴拂寺楼。日暮不堪还上马,蓼花风起路悠悠。”李川念道,“是一首诗。” “这是唐代赵嘏的《发剡中》,描写的正是嵊州之景,”南音点头道,“此地果然是人文底蕴深厚,正怀何谢俯长流,指的可不就是谢灵运。” “说起来你陶渊明是田园诗派祖师爷,谢灵运却是山水诗派的创始人,田园山水皆是寓情于景,你们两人可有过交往?” “没有,”李川摇了摇头,“我们虽然处于同一年代,却没有见过面。” “真是可惜啊……”南音一脸的惋惜。 “咋了嘛,你对谢灵运很有兴趣?”李川鄙视的看了看石碑上的“谢”字。 “那肯定……”南音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咳咳,反正上一回见到了王院士,我也很知足了,不过如果能再见一见谢灵运……或者他爷爷谢玄,那当然就更好了。” “所以你不想见陶渊明啊,”李川举起手臂用风衣袖子遮住脸,“我真是太可怜了……” “去去去,”南音挥了挥手,“我就是分析一下,我们这一次有可能遇到什么人罢了,我原本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姓裘的人,却又想不出几个来……” “裘千仞算不算?”李川放下衣袖,很认真的说道。 “我看你真的是和雨林混久了,好的一点没学到,胡说八道的功夫学了个十成,”南音朝李川翻了个白眼,“如今看到这石碑,此地素来便是历代文人墨客汇聚弄文之地……” “那可不好推测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倒是比较关心她会不会来,”李川朝长街入口望去,依然没有几个行人,“你肯定把行程告诉她了吧。” “是的,我发给她了,不过她没有回复,你看看你这走一步看一步的德性,和雨林也是没差,”南音叹了口气,又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准备上山了。” 瞻山被称为“剡西第一山”,山势奇峻,古松掩映左右,怪石矗立山尖,其山峰直刺云天,故亦称之为\"尖山\"。山脚下有一条涟漪清澈的涤巾古涧环绕,蜿蜒流过,其景色之美可当得上仙家境地,人间福地。 若要到线索中所指的廿八都,需要翻过灵峰台,这是一处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所,瞻山明明是孤峰突起,四周并没有巨石裸露,但是在山顶却矗立着三块巨石,当地人传说是仙人弈棋所留下的棋子。 走在山间,山光物态,景随步移,令人目不暇接。南音和李川两个人脚程快,也无心欣赏美景,上山的速度极快,加上瞻山本来也不算什么险峻高山,海拔只有一百五十米,很快就上到了顶峰。 此处是观景的绝佳所在,但是两个人没有做丝毫停留,便绕行下到山中廿八都的关键所在,瞻山庙与古戏台。 两个人到达瞻山庙时,虽然已经快七点了,天色还算亮,但是已经没有游人了,因为此处太过偏僻,知道的人本也不多,来游览的更是少数。 这些建筑的历史远比廿八都更要久远,相传由裘氏族人始建于南宋乾道八年(公元172),为的是祭祀晋诗僧帛道猷,古刹历来香火不绝。 庙前的古戏台于民国17年(1928)重修,单檐歇山顶,屋脊和垂脊各有戏曲人物堆塑,藻井为八角穹顶,深雕上八洞仙,屏风沥金彩绘福禄寿三星。后设有厢楼,门窗栏杆彩绘花鸟,雕饰精美,栩栩如生。 戏台前有一副对联,“此曲原得天上有,其人都是月中人”,台前还有近一人高的三角铜香炉,这哪里是给人唱戏,分明是给神仙唱戏的台子。 “我们要不要到庙里去瞧瞧?”李川发现四周竟然没有看到一个工作人员,根本不像景区内的一个景点,“不是听说庙中有一座千年神像,或许进去拜一拜……” “可是你瞧那瞻山庙大门是锁着的,似乎并不开放,”南音有些心不在焉的,时不时朝四处张望着,“总不能破门而入吧。” “你别等了,她要来自然会来,”李川一眼便看出了南音的心思,“眼下还是找一找这一次的线索到底是什么吧……” 第13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01 “不是,”南音抬起手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什么声儿……”李川也赶紧闭了嘴,侧耳细听,“我什么也没听到。” “怎么会,是唱戏的声音,”南音转身朝古戏台走去,“而且这词我很熟……” “真的没有声音……”李川皱着眉头,转过身来想要跟上,却发现已经不见了南音的身影。 “逐方尘,梦晓池塘不见人,今个玉堂人儿难亲近,前夜里咫尺蓝桥偏惹嗔……” 南音循着声音来到戏台前,抬起手表照明照过去,不禁大吃一惊,眼前所见不再是一座戏台,而是一个庭院,有一名白衣女子倚着栏杆坐在池塘边。 “张生呀张生,你这样聪明的人儿,难道还不知我的心事啊,”庭中女子站起身来,水袖一甩,身段婀娜,却看不清她的面容,“你脑我太无情,可知我有多少心事难言隐……” 这正是南音再熟悉不过的越剧《西厢记》中寄方一折,南音自小便钟爱越剧,《西厢记》的唱段也听得很熟,可是庭中那女子的唱腔朴实稳健,音色厚实,柔婉细腻,深沉流畅,韵味浓郁,竟比过去听过的都要好,南音不觉听得呆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含羞再把佳期订,药方儿好治相思病,了却千秋一段情……”庭中女子从袖子中取出一张信笺来,随手一扬,那信笺便缓缓朝着南音飘过来,南音下意识的伸手接过。 定睛看去,却发现手中并不是女子扔出来的信笺,而是一朵翡翠玉兰花,南音虽不太懂翡翠,多少也听过一些,一眼便看出手中这不是凡物。 那是最高级的玻璃种翡翠,看不到一丝杂质,而且是浓淡相宜的帝王绿,这就已经十分难得了,其工艺更是巧夺天工,整朵花浑然天成,花苞饱满,花瓣分明,这若是拿出去,必定举世皆惊。 而且南音马上就想到了一件事情,公元695年,武皇祭拜天地,追封先祖,改元“天册万岁”,同年她登上嵩山封禅,改元“万岁登封”。 为了将大周福泽昭示天下,在河西走廊的西部尽头,灵隐禅师在鸣沙山上,造了一尊大佛,就是如今的“敦煌莫高窟北大像”。 而在明州三江口附近(宁波),建了一座高塔,以年号的“天”,“封”二字为名,即为“天封塔”。塔高五十一米,是古代明州港江海通航的水运航标,更是宁波港城的地标建筑。远穷海宇三千界,高出风尘十二楼,历代文人墨客吟咏不断。 有术士上观天象,对武皇说天封塔阳刚之气太盛,而且形如刀斧,而大周是女子主江山,恐怕有损气运,塔中需得添加些阴柔之物来中和,方可圆融中庸,保万世太平。 当时武皇正处于摆烂状态,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些,不过既然有人提出来了,便下令在天封塔附近遍植玉兰花。 又命工匠选最上等的翡翠雕得一朵翡翠玉兰,送往天封塔供于顶层,命嵊州裘氏一族为看守,世代守护,玉兰花也成了嵊州的代表之花。 玉兰花高洁优雅,纯白似雪,既代表了女子的柔美芬芳,又不输于男子的坚毅不屈,正好化解了天封塔的刀斧之气。一直到今日,每逢春季,天封塔附近的玉兰花都盛开怒放。 可是在安史之乱中,翡翠玉兰却流落民间,再也无人知其下落。而无论是从用料还是做工来看,此时南音百分百可以肯定手中这朵就是当年的翡翠玉兰,没想到它一直没有离开过浙江地界。 而且这很有可能就是自己要找的学士印记,这一次也太优惠了吧?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啥也没做印记就送到手上了,南音心里不禁默默给韦安石点了个赞。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这里……”一名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说的是一口嵊州方言,煞是好听。 这嵊州方言属吴语系的临绍小片,声调保留古四声,各分阴阳,连读和谐,声韵调排列严整,听惯了越剧的南音竟然不太费力就听懂了。 “哎呀呀,是你捡到了我的花儿吗,太谢谢你了,”一名挽着头发,穿着素色袄裙的女子跑到南音身边,“若不是你,这黑灯瞎火的可让我好找呢!” “给你,幸好没有丢了……”南音不由自主的就把手里的翡翠玉兰递了过去,完全忘了这是自己在找的学士印记,因为眼前这个女子看着十分眼熟。 她大约二十岁左右,脸略长,不算得漂亮,一双瑞凤眼却是灵动有神,而且她伸出手去接那翡翠玉兰,拉起了袖子露出手臂上一大块疤痕。 南音看到那疤痕,猛的反应过来,眼前这女子,就是她最尊敬的越剧袁派创始人袁雪芬,袁掌门呀!难怪她语调虽然温柔,却有着让自己无法拒绝的气质。 “掌,掌门……见到您真是太荣幸了……”南音一时间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这时候的想法竟然是赶紧找个本子请掌门签名,简直是雨林上身了。 “你说什么?”袁雪芬打量着南音,“我叫袁雪芬,我妈妈的家就在那边巷子后头,姑娘你不是崇仁镇的人吧?我以前没见过你。” “我,我……”素来急智的南音因为兴奋过头了,这会儿还没缓过来,“袁小姐,我是您的粉丝……不对,戏迷,我是您的戏迷!” “哈哈哈,”袁雪芬捂着嘴笑了起来,“多谢捧场,可是我已经不唱了。” “什么……您怎么能不唱了呢……”南音有点着急,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现在是……民国三十一年?” “是的呀,”袁雪芬点了点头,“你这姑娘好生奇怪,这天也黑了,你可有落脚的地方?” “我是……听说您病了,想来看望一下您,但是进了镇子却没见着什么人,瞎转了一会儿天就黑了。”南音这时智商终于开始上线。 第14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02 袁雪芬很热情的邀请南音到自己家中过夜,南音跟在她身后走进小巷子里,虽然心情还是十分激动,但是脑子已经开始重新思考起来了。 眼前的掌门不过二十岁的模样,刚才也向她确认过现在是民国三十一年,就是1942年,这一年可以说是掌门人生中的转折点,也是越剧的转折点。 掌门出生于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父亲袁茂松本是私塾先生,看到窗外的景色诗气勃发,为女儿取名“雪雰”,取其傲雪凌霜之意境。 因为家境贫寒,掌门十一岁便开始学戏,很快就崭露头角,随着戏班四处唱戏。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掌门十七岁,父亲病重,班主却不肯放她回家。 于是掌门割下了自己手臂上的一块肉,焚香祝祷,祈求将自己的寿命分给父亲,可是父亲却依然病逝了,所以南音方见到她手臂上的疤痕才敢确认。 一直到三年后,1942年的三月份,掌门因病离开戏班,回到家中休养了大半年,一直到十月底,戏班老板亲自前来想要接掌门回去唱戏。 年仅二十岁的掌门却提出了要进行越剧改革,她来到上海重新登台,并拿出了自己九成的收入来聘请编剧,导演,舞美等工作人员,在越剧界首次建立了正规的编戏,排戏制度。 并且大修剧本,掌门亲自改编了许多传统剧目,比如先前南音在古戏台听到的越剧《西厢记》,与其他所有剧种的《西厢记》,包括王实甫的原着都不太一样的,就是因为这出寄方,是掌门主张编排的。 咦,听《西厢记》?南音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干脆不纠结了,将思绪拉回到掌门身上。 1942年至1946年这四年间,掌门就像是开了挂一般,以一己之力发起的越剧改革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奠定了越剧以后发展为独特剧种风格的基础。 戏曲不再只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摆脱了私订终身,公子落难等俗套剧情,涉猎更广泛的题材,使得越剧比起其他剧种,拥有了更深的思想内涵,更多的去寻求现实主义。 但是奇就奇在这里,掌门读书不多,又自幼便开始学戏,如何能年纪轻轻就有此觉悟?尤其是她回家养病的这半年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并无任何记载。 莫非是因为自己来寻找印记的事情?想到此处,南音突然紧张了起来,根据以往的经验,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大多凶险,稍有不慎便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可千万不能连累了掌门呀! “咦?”袁雪芬停下了脚步,“怎么回事,这是没有道理的呀……” “哎哟,”南音正想得出神,一不留神撞到了袁雪芬身上,“抱歉抱歉,袁小姐,我方才想事情想出了神……” “没事儿,不过……”袁雪芬摇了摇手,一脸疑惑的盯着面前的死胡同,“我好像是走错路了。” “袁小姐,你平时对这一带可熟悉?”南音心中警铃大作,这可绝对不是走错路的事儿。 “当然啦,我可是从小就……从小就在这长大的,”袁雪芬经南音一提醒,似乎想到了些什么,脸色大变,“快回头快回头!” 南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袁雪芬转身朝着原路跑回去,只得跟了上去。原本漆黑一片的巷子外有了光亮,袁雪芬加快了脚步,南音却觉得那光亮来的很是古怪。 两个人很快就跑出了巷子,看到眼前景象大吃一惊,原本巷子外应该是两个人相遇的古戏台,可是此时却看到有八个一模一样的戏台,围成了一圈,台上都挂起了红灯笼。 而且在每座戏台上都有一个木架子,上面搭着不同的戏服,随着夜风微微晃动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活过来了。 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儿,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凶,这很明显就是鬼戏台,有一台已经够呛,更何况这是八台。 “袁小姐,不要离开我身边。”南音这时也顾不得许多,忙挡在了袁雪芬面前,左手掐诀在胸前,低声念起《妙法莲华经》。 湖丝手套发出金光,可是只一瞬间便又消散了,不但没能召唤出宝佛像,甚至连佛光都无法凝聚,南音心中泛起一阵深深的恐惧感。 这是从来也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无论再凶的鬼魂精怪,都是害怕佛像的,能让宝佛像无法出现,说明这个地方还有别的古怪。 身后亮起了红光,南音下意识的转过头去,发现一座戏台前挂的红灯笼亮了起来,点了灯自然就要开戏。而袁雪芬正慢慢朝着那个戏台走过去,但是看起来动作很僵硬,十分骇人。 “袁小姐,你要去哪里?”南音忙喊道。 “要开戏了,可不能误了场……”袁雪芬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南音,一字一顿的说道,她双眼发直,面无表情,看那模样有些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南音正想要上前阻拦,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像是被什么人抓住了一样,除了脖子可以稍微转动,全身都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袁雪芬走到了戏台前,开始装扮。 这座台子上挂着的戏服是一件绣着牡丹花的橘红长裙,还配有一套头面,最显眼的是其中的一支珍珠凤,南音看到此物就明白了,这个戏台上要唱的是《双珠凤》。 《双珠凤》是最早的越剧剧目之一,讲述的是吏部天官霍天荣之女霍定金,在尼庵因失落了珍珠凤,邂逅洛阳才子文必正,互生爱慕之情,经历了私定终身,私奔离家,含冤入狱等等一系列波折之后,终成眷属的故事。 这要用雨林的话来说,可真的是集封建糟粕于一身,又充满了文人离谱的幻想,千金小姐一门心思要嫁穷酸文人,这厮最后总能金榜题名,飞黄腾达,抱得美人归。 也难怪后来这出戏几乎不再演出全本,只保留了其中的《送花楼会》,南音也只听过这一折。但现在并不是等着听戏的时候,南音无法行动,十分着急。 第15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03 南音知道这个时候干着急没有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转动着唯一可以动的脖子,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想看看有没有突破口。 这一扭头差点给南音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自己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坐满了“人”,从打扮身形上来看,是男女老少都有,但是他们却没有五官,脸孔上只有光滑的一片。 “铛!”开锣了,随着二胡鼓板之声响起,四周的“观众”们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鼓掌叫好,十分热情。若是忽略掉他们那张脸,或是不在乎身处的环境,这倒真的是像乡间戏班开戏时的场面。 “春已暮,红日当空映碧窗。身倦怠,妖慵无力意彷徨……”戏台上袁雪芬唱了起来,嗓音虽然略显稚嫩,不如后期的含蓄深沉,却是委婉细腻,如清溪奔流于千山万壑,如珠走玉盘清丽悦耳,“楼台深锁形影孤,独倚绣榻想诗郎,自古惺惺惜惺惺……” 可是她唱的越好,在南音听来就越是恐惧,若是被鬼戏所吸引而听入了迷,那保不齐要发生什么事情来。 南音心中飞快的回忆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小巷子的尽头本该是袁雪芬的家,却变成了一条死胡同,当时两个人朝外跑,巷子外有不寻常的光亮……光,那是什么光? 四周戏台子上虽然都挂着红灯笼,可是并没有点着,那光是从哪里来的?南音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发现天空中挂着一颗星星,亮度极高,力压满天繁星。 此时应该还不到九点,如今又是十月份,那这应该是长庚星,就是金星,是秋夜最亮的星星,日落后两个时辰左右会出现在西南方向。 西南……南音又看了看围成一圈的八个戏台,发现位置十分标准,刚好处于八个方向上,这绝对不是巧合。 乾开西北,巽杜东南,艮生东北,坤死西南,震伤兑惊东西位,离景坎休向南北。南音心中默念起口诀,按照长庚星的方位所示,此时面前的戏台正处在西南方,是死门,诸事不宜。 可真行啊,最凶险的情况都赶上一块儿了,南音苦笑道,但是不能放弃,一定要想办法脱困。南音试着轻咬了一下舌尖,发现竟然没有感觉到疼痛。 不疼,莫非是在做梦?可是之前曾经实验过,即便是在梦中也会有痛感的,更有可能的是幻觉。但是这会儿全身无法动弹,想要去拿包里的银草丹也做不到,可该怎么办? 南音再一次尝试使用湖丝手套,幻化出一朵慈姑花,倒是没有像召唤宝佛像那样失败,慈姑花出现在南音手中,又飘到南音上方,洒下了点点荧光似的花粉,南音缓缓闭上了双眼。 四周十分安静,只有窗外的月光洒在地上,卧室里南音正躺在床上,抱着她最喜欢的枕头睡得正香。 有轻轻的脚步声靠近南音的床边,南音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床头站着一个陌生人,是一个褐色头发的外国人,他穿着睡袍和拖鞋,微笑的看着南音。 “你有什么事吗?”南音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开口问道。 “你的电磁炉……没有关。”外国人说着蹩脚的中文。 “知道了,谢谢。”南音点了点头,下床走出卧室,果然看到桌子上的电磁炉开着,也不知道开了多久,发出微微的焦热气味,南音赶忙拔了插头。 那个外国人什么也没说,看着南音关上了电磁炉,就离开了南音的家,南音回到卧室里去继续睡觉,刚躺到床上,很快便睡着了。 再一次莫名的醒来,睁开眼睛,外国人又一次站在床头看着南音。 “又有什么事吗?”南音问道。 “你的水龙头没有关。”外国人答道。 第二次被吵醒有些不高兴,但南音还是起身去看了看,果然发现厨房的水龙头正哗哗的出着水,水池都装满了,水漫了一地。 南音走过去关上了水龙头,看了看地上的水,决定等睡醒了再来收拾。外国人看着南音关好了水龙头就自己离开了,南音则回到卧室继续睡觉。 “这一次又怎么了?”第三次醒来,南音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声音提高了一些。 “这一次没事儿,我就是来看看。”外国人耸了耸肩,便转身离开了。 南音躺在床上,这时睡意已经减退了许多,睁着眼睛并没有马上入睡。月亮似乎被云朵遮住了,再没有光亮照进来,卧室里陷入一片漆黑。 这时南音猛然发现有什么不对,自己家里的门是反锁的,那个外国人是怎么进来的?而且他是谁? 南音睁大了眼睛,忽然感觉头皮的炸开了,一瞬间从头顶冷到了脚趾头,他不会再进来吧? 屋子里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楚,南音正想要起身去检查一下门口,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再一次靠近过来,南音下意识的伸手去挡,碰到的是一把冰冷的尖刀。 猛的睁开眼睛,南音满头大汗,大口喘着气,抬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能感觉到心跳超过了一百五,刚才梦中那种恐惧感还充斥着全身,但是手脚已经可以活动了。 原来这就是南音想出来的办法,无论是梦境还是幻觉,想要解脱最好的办法就是受到强烈的刺激,但是此时自己全身都不能动,那就以毒攻毒,用噩梦吓醒自己。 但是具体会做什么梦南音也无法控制,而且梦中也很难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着实是真的被吓到了。抬起头来,戏台上袁雪芬还在唱着。 “粉墙题诗我难相忘,他慕才有意会红袖,我爱才盼见题诗郎……诗郎你,有意当面来还珠凤,却为何望穿秋水音渺茫,盼只盼双双鹊桥度啊,珠凤啊,今世可能配成双……” 第16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04 南音知道不能让袁雪芬就这么一直唱下去,可是看着四周那些“观众”的模样,仿佛都听得十分入神,若是贸然打断了,恐怕这些“观众们”会有异动。 而且看台上的袁雪芬,虽然唱腔身段似乎都没什么问题,却总让南音有一种异常的感觉,万一她和自己一样是被魇住了或者陷入幻觉,那是万万不可强行唤醒的。 于是南音悄悄的站起身来,慢慢往后退去,见似乎并没有引起“观众们”的注意,心中一喜,打算绕过它们先靠近戏台边上,看看能不能找到破局的办法。 可是一转身,南音就看到了一个人影立在黑暗之中。连忙抬起左手挡在胸前,做防御姿态。南音紧紧盯着那黑影,却发现他似乎一动不动,只是站在那里。 此时天空中没有月亮,长庚星又已经西沉,基本上唯一的光源就来自于戏台上的红灯笼,本就十分幽暗,而那人刚好站在灯笼照不到的地方,只能隐约看到个模糊的轮廓。 那个地方之前一定是没有人的,南音十分确定,是开戏之后才出现的人影。既然这时候不能直接去打断唱戏,或许从这个莫名出现的“人”身上可以找到突破口。 没有过多纠结,南音深吸了一口气,拍亮了手表照明的弱光一档,又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光线不要影响到身后的鬼戏,缓缓朝那人影照去。 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干瘦老头儿,他全身都裹在斗篷之中,只露出了一张脸,看起来十分消瘦,脸色也有些发青,双目有些发直,盯着戏台,似乎也在认真听戏。 虽然他的出现非常诡异,但是这也总比那些没有脸孔的观众要好多了,好歹是个人,而且他完全没有反应的样子。这时候没有别的选择,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思考,南音硬着头皮靠近过去。 “老人家,您是崇仁镇的人吗,”南音尝试着开口问道,“这大晚上的为何会有人唱戏?” 干瘦老头似乎听到了南音的话,转头看向南音,打量了好一会儿,微微笑了起来,双眼也有了些神采。但是他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给南音使了个眼色,朝戏台方向努了努嘴。 “这是什么意思……”南音不解其意,不过还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一次南音发现了异常,戏台上的对联变了! “酒满杯觥,月上楼台,且看纸醉金迷,是喜还忧唯自识。 琵琶声歇,霓裳舞罢,只恐夜阑席散,人心世事两相违。” 这一幅对联挂在戏台子上,那简直是砸自己的场子,但是出现在此处必有深意。只是南音一时没有想出其中关节。 “老人家,这是……”南音转过头去,却发现那老头儿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时袁雪芬所唱的《盼诗郎》一折已经唱罢,“观众们”热烈的鼓起掌来,甚至纷纷解下了身上的金银首饰扔到台上,有人跟着起哄,有人吹起口哨,似乎兴致都很高。 台上的袁雪芬行了一礼,随即似乎想要弯腰去捡那些观众们扔上台的金银首饰,却猛的顿住了动作,看起来像是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一般。 也正是因为如此,原本十分热闹的“观众们”瞬间鸦雀无声,全都停止了动作,没有五官的脸纷纷“盯”着台上的袁雪芬。 “捡起来……快捡起来……”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声音,非男非女,声调时高时低,不断重复着,“快捡呀……” 袁雪芬有些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却始终没有弯下腰来,那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尖,几近凄厉,听得人十分难受。 南音下意识的伸手去捂住自己的耳朵,却没有什么太大用处,声音依然钻进耳朵里,刺得脑子生疼,而且心烦意乱,让人抓狂。 上一次在白家老宅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被那人木之果的笑声弄得差点崩溃,当时南音花费了极大的心力才破解。(第六卷57章) 回去之后,雨林为了防止再遇到类似的事情,马上买了许多副耳塞,挨个测评 说是为了防止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最后雨林选中了一款可塑形的硅胶耳塞,据说是戴上以后和聋了一样。 当时雨林也买了几副给南音,这时想起来,忙伸手去背包里找,很快就摸到了装耳塞的小盒子,拿出来随手塞进耳朵里,效果非常好,确实几乎完全隔绝了声音,刚才不适的感觉瞬间减轻了许多。 随着这一声声的催促,台下的“观众们”也受不了,它们用手去抓自己的脸,原本就没有五官的脸孔被抓的血肉模糊,更加可怖。 而台上的袁雪芬似乎也十分痛苦,她捂着胸口,始终不愿意弯下腰去捡那些金银首饰。这时南音发现她捂着的心口处发出隐隐光亮。 人心世事两相违……莫非指的便是这个?南音来不及细想,看起来“观众们”已经快要发狂了,伸出鲜血淋漓的手要上戏台子去抓人,便迅速靠近,抢先一步跨了上去。 南音将另一副耳塞塞进袁雪芬的耳朵里,看到她脸上的痛苦之色减轻了许多,只是表情有些茫然,就像是刚睡醒一般。 还没等南音松一口气,就发现戏台后方出现了一条巷子,正是之前通向袁雪芬家的那一条,这个时空简直是有些错乱。 正在南音犹豫的时候,袁雪芬瞪大了双眼,面露惊恐之色,看着南音身后。虽然戴着耳塞听不到四周的动静,但是从袁雪芬的表情里就能猜到一二。 南音一把拉住袁雪芬的手,头也不回的就朝戏台后出现的巷子里跑去,虽然这条巷子出现得诡异,想必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南音的直觉告诉她,绝对不能继续留在戏台上。 其实南音的选择是对的,她们两人刚刚钻入巷子里,整座戏台就被虚无的黑暗彻底吞噬,落入万丈深渊,那些无脸观众们化作一张张虚幻脸孔,带着贪婪恶狞的笑容。 第17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05 进入巷子之后,最开始害怕后面有东西跟上来,只是埋头乱跑,很快南音就发现自己想得简单了,巷子里有许多岔路,根本就无法分清方向。 停下脚步想要问问袁雪芬是否认得路,却发现她只是茫然,似乎并未完全清醒过来。 不过好在南音最不怕的就是迷路,在一条岔路前,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发出淡淡金光,召唤出了淡紫色迷雾一般的迷谷花,举起手掌,却发现迷谷花并未流动,只是凝聚在手心处。 身上佩戴迷谷花,便不会再迷失方向,可是如今迷谷花却不做出指引,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这巷子里没有一个方向是“正确”的。 虽然南音一向记性很好,但来时慌乱,又是一片黑暗,天上不见星月,加上这里的道路十分复杂,确实已经找不到路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那些东西没有追上来,还是路太复杂它们也找不到方向,始终没有见到踪影。南音取下自己的耳塞,四周十分安静。 “袁小姐,你还好吗?”南音将袁雪芬的耳塞也取了下来,轻声呼唤道,见她的眼神还有些涣散,便拿出银草丹,凑到她的鼻端。 “哎哟!”袁雪芬晃了晃脑袋,“这是什么味儿,好冲!” “袁小姐,你总算没事儿了,”南音见有效,松了一口气,“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刚才……”袁雪芬蹙着眉,似乎在思考,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刚才似乎回到了班子里唱戏,可是……咦,这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南音一听袁雪芬如此问,心里凉了半截,果然这里并不简单,“方才情况紧急就进来了,这会子是完全找不到方向了。” “方向……”袁雪芬毕竟是自幼走南闯北的人,不比一般没见识的乡下姑娘,此时竟然没有慌乱,四处看了看,指着一条岔路,“走这边。” “袁小姐,你认得路?”南音有些惊讶,刚才看她的反应明显没有来过这里。 “我不认得,”袁雪芬摇了摇头,“但是我感觉要这么走。” 南音没有再多说什么,原本就完全没有指引,若是乱走也不可能有结果,既然袁雪芬有直觉,那跟着走也不错,大不了就是继续迷路,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大约就是如此。 不过事实证明袁雪芬的感觉极准,才走了没一会儿,眼前就出现了一座破旧的小院子,院墙的青砖上爬满了植物藤蔓,半掩的木门破败腐朽,斑斑驳驳。 虽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看起来也鬼气森森的,但是也总比在巷子里瞎转的好。 “咦,怎么会是这里……”袁雪芬停住了脚步,似乎十分吃惊,“不可能,这不可能……” “袁小姐,怎么了?”南音问道。 “这是我父亲以前教书的私塾,在几年前便已经被拆掉了才对呀,”袁雪芬说道,走上前去,推开了院门,“没有错,我小的时候时常会跟着父亲一同来,他教书,我便在院子里玩耍……” “我们就在这里过一夜吧,”南音看了看表,马上就要到子时了,“或许等天亮了就没事了,如果继续在外面乱转,还不知会发生些什么。” “在这里?”袁雪芬似乎有些犹豫。 “袁小姐莫怕,若是有什么事……”南音安慰道,“我会保护你的。” “我不怕,”袁雪芬摇了摇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而且父亲会保佑我的。” 两个人进入小院之中,袁雪芬对这里十分熟悉,带着南音进到一间书房中,里面虽然颇为简陋,却打扫得十分整洁,物品摆放的井井有条,布置雅致,可以看得出主人讲究且有品味。 “我一直都没有来得及问,姑娘叫什么名字?”袁雪芬点燃了桌子上的油灯,“请坐吧,这里是我父亲素日休息的地方。” “我叫祝南音。”南音如实答道,在掌门面前不敢也不愿意说假话。 “祝南音……”袁雪芬念道,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祝姑娘,你来崇仁镇的目的是什么?今晚发生的事情你是否知晓原因?” “我……”南音愣了一下,竟没想到掌门是如此敏锐,一眼就看穿了那些事儿都是自己招惹来的,“我其实是来找一样东西的,但我确实是您的戏迷,我自小便十分喜爱越剧。” “至于今夜发生的事情……或许与我有关,牵扯您于其中,十分抱歉。但是我目前还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南音决定还是说实话,“不过我一定会保护您的安全。” “不,话不是这么说的,”袁雪芬笑了起来,“是我们二人一同遇到的事情,怎么能将责任都推到你身上?况且之前我似乎……” “是有什么发现吗?”南音忙问道,“现在我所知的情况太少了,还需要更多的线索才能……” “我不是很确定,其实我对之前的事情印象有些模糊,你可以同我详细说说吗?”袁雪芬看着南音问道。 南音也知道自从看到那八个鬼戏台,袁雪芬就陷入了一种半催眠的状态,自己当时若不是靠着噩梦将自己吓醒,恐怕也会和她一样。于是便将出了巷子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直到自己用银草丹唤醒对方。 “你是说,我在给一群没有脸孔的人唱戏……”袁雪芬的脸色有些发白,似乎被吓到了,毕竟是年轻女孩子,“可是我看到的却不是这个样子。” “那您见到的是什么?”南音心中一动,两个人所见不同,这通常都是破局关键所在。 “我似乎是去了上海,去了最豪华的兰心大剧院,有好多客人来捧我的场,他们都很喜欢听我唱戏,”袁雪芬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所有人都喊着我的名字,我成了最红的明星,就好像做梦一样……” 第18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06 “他们都在看着我,为我鼓掌,为我叫好,”袁雪芬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突然间又拧紧了眉头,“你是谁?你是什么人……啊!” “袁小姐,袁小姐!”南音看袁雪芬的情况不对,伸出双手挥舞着,像在驱赶什么东西,忙扶住她的肩膀,“你还好吗,你怎么了?” “不要……”袁雪芬用力推开南音,“放开我!” “哐当!”南音被推到桌子边上,腰磕到了桌子角,疼的险些背过气去,冷汗都出来了,桌子上的东西也洒了一地。 不过痛归痛,南音马上反应过来,袁雪芬似乎又陷入了幻觉,忙摸出银草丹,忍着腰间的疼痛,冲过去按住袁雪芬,再让她闻了一次银草丹,袁雪芬连续打了几个喷嚏,不过总算清醒了过来。 “我刚才看到了一个黑影,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袁雪芬按了按自己的额角,“他抓住我,我很害怕……” “说不定那个是我呢,”南音苦笑着揉着腰,看着一地狼藉,“我方才瞧你的状态不太好,想要让你平静下来……” “啊,是这样吗,抱歉,我怎么总是有些不清醒……”袁雪芬有些不好意思,忙蹲下身子去收拾掉了一地的东西。 “这个地方本来就有些古怪,”南音幻化出一朵慈姑花,并且洒了一些银草丹的粉末到花苞之中,手一抚,那花苞便合上了,“袁小姐,这花儿你收着,若是再感觉到不清醒或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就捏开花苞,或许能有帮助。” “谢谢你,”袁雪芬接过那慈姑花,小心翼翼的藏进口袋里,“祝姑娘,你说如果能做最红的名角,是不是一件好事儿?” “功成名就,自然是好事,更何况你才这么年轻……”南音打开背包,拿出了几包压缩饼干,这时突然有些怀念雨林那些吃的,等一等…… 南音猛然反应过来,难怪自己一直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原来是李川!按照以往的经验,李川作为鬼差,是可以跟着自己任意穿梭的,除非他不在自己身边,或者是像在蟠螭岛那一次,因为属于归墟的势力所以他无法进入。 那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南音回忆起当时两个人都在古戏台附近,自己听到了有唱戏的声音,可是李川却说他听不到。 之后因为见到掌门太过兴奋,完全把李川给忘在了脑后,看来这一次不但有许多事情不合常理,还全都只能靠自己了,要打起精神来才是。 “袁小姐,夜长深重,先吃些东西吧,”南音将一块压缩饼干递了过去,“我身上只有一些干粮,只能凑合凑合。” “谢谢,正好有些饿了呢,”袁雪芬已经收拾好了,书房又恢复了最开始时井井有条的模样,“祝姑娘,你说如果我成了大明星,那样真的好吗?” “你不喜欢吗?”南音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道。 “我不知道,”袁雪芬摇了摇头,拿起书桌上的一把戒尺,轻轻抚摸着,“你瞧,这是以前我爸爸常用的,我虽然没有挨过打,但是看到它时我就觉得手心里会疼。” “严师出高徒嘛,”南音看了看那戒尺,边缘都包浆了,这打起手板儿来那是特别疼,却一点都不会受伤,不会影响写字儿,“想必你的父亲一定是一位好先生。” “当然啦,”袁雪芬点头道,“爸爸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他教会了我很多事,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南音并没有说话,她知道掌门的父亲在几个月前才刚刚去世,而此时掌门提起此事,想必不是为了寻求安慰,不如默默的倾听。 “小的时候,爸爸原是不允许我去学戏的,”袁雪芬小小的咬了一口饼干,“可是当时只有唱戏能够赚到许多钱,有了这些钱,爸妈和妹妹就不会再受苦,我一个人苦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在我的坚持之下,爸爸终于不再反对,他只是对我说,‘芬郎,你可以去唱戏,但千万不能随着这个世界的污浊之流而改变,一定要坚守自己的本心,认真演戏,清白做人。’每一个字我都牢记在心中。” “可是我现在有些不懂了,我到底在坚持些什么呢?”袁雪芬叹了一口气,眼神中似乎有些迷茫。 “班子里的师兄师姐们都劝我不要这么拗,说只要我愿意,就可以做最红的明星,到哪儿都有人捧着,可以赚得比现在多十倍,”袁雪芬轻轻摇了摇头,“那种感觉其实也挺好的不是吗?” 南音此时已经明白了掌门的心事,其实在掌门十四岁那一年,第一次跟随四李春科班到上海演出,便名扬上海滩,师傅对她另眼相看,允许她自己选戏。 当年唱花旦总是需要做一些扭腰提跨,咬手绢抛媚眼等等带有些许x暗示的动作,掌门却坚决不学,整个戏班只有她有此特权可以不唱花旦戏。 而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戏曲演员并不像现在这样系统,他们时常只能在街边开戏,或是到各种场所去唱戏,并且十分流行给权贵唱堂会,拜干爹干娘来帮自己站稳脚跟。 掌门却十分抗拒这些应酬,立誓所谓的“过房娘”,“过房爷”一律不拜,堂会不唱,礼物不收,请客不去。 为拒绝应酬,掌门甚至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在台下永远只穿蓝灰布衫,十七八岁的名旦打扮得像个中年妇女一般。 她甚至坚持多年不沾荤腥,因为这一习惯让当时的有钱人,大老板十分不喜,他们认为素服素斋冲财气,果然就很少有人再来纠缠掌门了,同时她也就受到了许多不公平的对待。 想必掌门之所以能做到如此,是因为她心中一直谨记着父亲的教诲,可是作为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子,自幼就离家闯荡,又总能见到那些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场所,心中会产生迷惘是再正常不过了。 第19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07 “袁小姐,我曾经读过几年书,有一首诗我觉得很好,我背给你听好不好?”南音眨了眨眼睛。 “你会背诗!”袁雪芬有些惊喜的看向南音,“小时候我也很想要学背诗,可是爸爸说我是女孩子不要学那些。后来去学戏,大家也都不识得几个字……祝姑娘,你背给我听一听吧。”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简陋的书斋中,油灯微微晃动,映得两个人脸上都忽明忽暗,南音缓缓背诵起了文天祥的《正气歌》,声音虽然不大,每一个字却都听得格外清晰。 “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南音背完,看袁雪芬似乎听得入了迷,“这是文天祥的《正气歌》,是不是很好?” “《正气歌》……”袁雪芬回过神来,“虽然我有许多都听不太懂,但是能感觉到写的真好!文天祥……他是什么人?能写出这样的好诗,祝姑娘,可以给我说说他的故事吗?” “文天祥是南宋人,二十岁便中了状元,名动天下。当时皇帝昏庸,权臣当道,”南音给袁雪芬讲道,“官吏们纷纷依附以求自保,并且从中取利,不顾国家百姓,整个朝廷一片萎靡。” “可是文天祥生性正直桀骜,欲信大义于天下,不以成败动其心,文天祥直指出朝廷舞弊之风,受到排挤打压,他一气之下便辞官回乡。” “回到家乡后不久,元军南下攻宋,文天祥弃笔从戎,散尽家财,招募士卒勤王,抗击元军。但是元军势不可挡,文天祥被俘,押至元大都。” “文天祥写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句子以诗明志。后来他被囚禁三年,屡经威逼利诱,誓死不屈,从容就义的时候才只有四十七岁。” 袁雪芬半晌没有说话,之后才低下头去,抬手抹了抹眼角,南音拿出一张纸巾递过去给她。 “爸爸一直教我要做一个有气节的人,我却险些迷失在金钱与掌声之中……”袁雪芬接过纸巾,捂住自己的双眼,“如果爸爸知道了,他一定会对我很失望吧。” “当然不会,”南音轻声安慰道,“你知道吗,之前那些‘观众’扔了许多金银珠宝到戏台上,还有鬼音在催促着你快去捡起来,可是最终你也没有弯下腰去,你的父亲会以你为荣的。” “谢谢你,”袁雪芬抬起头来,很认真的看着南音,“祝姑娘,你是不是花神呀?” “什么花神?”南音被袁雪芬这个突然的问题问懵了。 “外婆我说过,我们家的女孩子,每一个都被玉兰花神保佑着,”袁雪芬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口袋,“你帮我找回了我的玉兰花,还一直帮助我……” “这个嘛,”南音心中有些好笑,没有想到掌门还有如此天真的一面,“有些事情不能说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哎呀,对哦!”袁雪芬忙捂住自己的嘴,“我什么也没说……” “哈哈哈……”南音被逗乐了,笑了起来,“你吃点东西吧,然后休息一会儿,等天一亮我们要马上离开,这地方还是太邪门了。” “我不困,”袁雪芬摇了摇头,“你可以教我背《正气歌》吗,我很喜欢……” “当然可以了,”南音点头道,“其实首诗看起来虽然长,因为里面引用了十二个禀天地正气的典故,只要知道了这些典故,诗自然也就背下来了。” “先给你说第一个‘在齐太史简’,说的是齐国大夫崔杼,设计刺杀了君主齐庄公,自己做了宰相。齐国太史公如实记载了这件事,却惹得崔杼大怒……” 两个人就这样在油灯下夜话,南音给袁雪芬讲诗,袁雪芬也时常问些问题,更多的时候是专心听着,眼睛亮晶晶的,眼睛里好似有晶莹的雪花。 曾经有一次南音在看掌门的采访视频,当时的掌门已经八十多岁了,雨林路过时看了两眼,评价说这老太太的眼睛真美,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绝色美人吧。 “么唧……么唧……”诗才讲到一半,窗外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叫声。 “这是什么声音?”南音走出书房,来到院子里,仍然是一片漆黑,又低头看了看表,发现已经五点多了,“这都已经快六点了,怎么天一点儿也没亮?” “是哦,好奇怪呢,”袁雪芬也跟了出来,仔细听了起来,“这叫声我从来没听过,照理说这个时辰村里的公鸡都该叫了。” “公鸡……唉,对了,”南音心中一动,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玉松子儿,“差点把他们给忘了。” 南音左手轻轻摸索着玉松子,湖丝手套上泛出金光,围绕在玉松子上,很快一只红冠黑羽,威风凛凛的怒晴鸡蘑菇出现在院中,仰天鸣叫。 “哇,这个是……”袁雪芬很惊奇的看着蘑菇,它除了尾羽还有一点稀疏,其他地方都漂亮极了。 “这是怒晴鸡,它叫蘑菇,”南音说道,观察着四周,发现没有丝毫的变化,“怒晴鸡一叫,必见破晓……看来是我大意了,我完全没有想到这里似乎并没有昼夜。” “袁小姐,不要离开我的身边,这地方太不对劲了,”南音不由自主的压低声音说道,“现在只能让蘑菇带我们去找那古怪的声音了。” “你放心,以前我跟着戏班子去各个村里赶戏,常常走夜路,还曾经走过乱葬岗呢,我不怕,”袁雪芬嘴上说的不怕,却还是靠在了南音身边,大声背背诵道,“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为……” “为嵇侍中血。”南音提醒道。 第20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08 明明已经在私塾中待了一个晚上,可如今走出院子,四周依然漆黑一片,除了巷子深处时而传来那“么唧,么唧”的叫声,再无其他响动。 蘑菇在前方带路,南音与袁雪芬跟在后方,猛然间南音想起了自己大学时的一件事来。 刚刚入学时,学校里有迎新活动,其中便有一项,是学长学姐们带着新生在校园里夜游,并且在各个地方给新生们讲学校里的鬼故事。 其他的也还罢了,什么池塘边问时间的女鬼,宿舍楼上垂落下来牛尾汤,到处找钥匙的老头,这些一听就是吓唬人鬼故事。 但是关于学生中心的传说,却让南音印象十分深刻。学校的学生中心很大,尤其是地下一层,走廊错综复杂,而且有许多岔路显得很莫名其妙,不合常理。 据说在夜里十一点之后,若是有人还留在地下走廊里徘徊,就有可能遇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那可就不能说了,是个秘密。 虽然知道这就是个吓唬新生的故事,但是那地下走廊确实有些诡异,在许多拐角处都挂着全身镜,这乍一看去以为遇到了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加上十一点钟地下走廊的顶灯会熄灭,只留下幽暗的壁灯,那环境拍鬼片都没问题,更别提装上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了。 一直到南音快毕业了,还没有完全记得其中的道路,所以除非必要,否则南音是坚决不愿意去地下走廊的。 大二的时候,南音分到了一个新的室友,是一个短头发,戴眼镜的姑娘,她的左脚有些畸形,走起路来不太自然。而且性格很孤僻,很少与别的同学来往。 不过既然是室友,总是要多接触一些,南音和她一起吃了几次饭,也了解了她的一些事情,她说自己有一个双胞胎妹妹,从小姐妹俩关系很好,可惜为了上学只能分开了。 每天晚上室友都会和她的妹妹视频聊天,一聊就是一个晚上,还时常会哈哈大笑。南音虽然没有刻意去听,时间久了却也听到了不少。 原来室友的妹妹是有抑郁症,所以休学在家,她们两个人虽然是双胞胎,却有不少相反的习惯。比如室友是短头发,可是妹妹却留着一头长发,室友喜欢听鬼故事,喜欢探险,妹妹却最怕鬼,室友最爱吃胡萝卜,妹妹从来都不吃。 有一个学期放假前的最后一天,很晚了室友都没有回宿舍,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她一般除了上课,都是一直待在宿舍里的。南音有些担心,就给她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许久才接通,却没有人说话。 南音问了好几声,对面都没有回答,而且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正疑惑着,电话就挂断了,南音再打过去时,却已经打不通了。 正在考虑要不要去告诉管理员,南音收到了室友发来的语音短信,说自己有事,今晚不回宿舍了,让南音不用担心。那声音听起来确实是室友的声音,南音就没有多想,自己休息去了。 第二天南音起床时,发现室友已经回来了,正蒙着头在床上睡觉,南音没有吵醒她,自己去领了期末成绩,刚好遇到餐厅有卖超级受欢迎的牛肉浓汤,南音就买了两份带回宿舍和室友一起吃。 “南音,你猜我昨晚去哪里了?”室友正把牛肉汤里的胡萝卜一块块挑出来。 “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南音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藏的还挺严,我可一点也没发现,是谁啊,我们班的?” “什么男朋友,”室友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我去了学生中心的地下走廊。” “你还真信那个啊,我可不爱去地下走廊,瘆得慌。”南音没太在意,专心吃着自己的牛肉汤,大块的牛肉炖的软烂入味,可太香了,难怪每次一大锅十分钟就卖光了。 “不去试一下,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呢?”室友很认真的说道,“之前喊你去,你也不肯。” “每天都和你妹妹视频,还用得着去地下走廊见,”南音笑道,“你就是想去探险好吧,我可没兴趣。” “这可不一样,”室友摇头道,“我一直都想见一见……” “那你见到了吗?”南音看她很认真的样子,也就配合着问道。 “我当然见到了!”说到这个,室友双眼发光,似乎很兴奋。 “如果是看到了镜子里面的那可不算,”南音是一点也不信,“见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嘛,你以后就知道了,我领成绩去了。”室友对着南音笑了笑,将吃完的牛肉汤碗扔进垃圾桶里,南音看着她离开了宿舍。 南音吃完自己的牛肉汤,打算收拾一下睡个午觉,扔垃圾的时候却发现室友将胡萝卜全都扔掉了,这可太奇怪了,她平时不是最喜欢吃的吗? 这时南音突然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一股强烈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室友因为左脚畸形,走路会向左边倾斜,可是刚刚她离开宿舍时却是向右边倾斜的! 当时的南音对这些事情并没有很强烈的求知欲,加上一直坚信好奇心会害死猫的道理,并不打算去知道室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本是晚上的飞机回家,打算下午才出发,干脆不等了,直接带上行李就回家去了,并且在假期的时候申请了换宿舍。 之后因为放假玩的太快乐,开学后又换了新的宿舍,南音就将此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因为室友一向很宅,所以也几乎没有遇到过她,唯一在餐厅碰到过两次,发现她的头发已经留长了。 直到南音大四的时候,遇到了之前迎新活动时的学姐回学校来办事,当初学姐非常照顾南音,于是南音决定请她吃顿饭。 “听说你大二的时候和xx同一个宿舍呀?”吃饭的时候学姐问道。 “是呀,”南音点头道,“不过就住了一个学期我就搬走了。” “你还能跟她住一整个学期,心是真的大,”学姐感叹道,“你没发现她很奇怪吗?” “是有一点奇怪,所以我才申请换宿舍的,”南音回想起当初的事情,“平时还好吧,除了她每天和她妹妹视频有点吵……” “你在说什么呀,”学姐打断了南音的话,“她根本没有什么妹妹呀!” 第21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09 “你说啥?”南音愣住了,“不是啊,她每天晚上都和她妹妹视频的呀,她们还是双胞胎呢……” “我和她原是同一届的,但是她休学了一年,所以又和你们同一届了,”学姐说道,“我很确定她是独生女,根本没有什么双胞胎妹妹。” “……”南音看着学姐表情认真,不像是说假话,今天也不是四月一日愚人节,“学姐,你刚才说我还住满了一个学期,心真大,指的是什么……” “她有点神经质,会经常做出些奇怪的举动,”学姐叹了口气,“当时我们班上和她一个宿舍的人,住了一星期就喊着要调宿舍了,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不过听你这么说,她可能是幻想症?”学姐一脸夸张的表情,“以为自己有个妹妹,而且还每天和幻想出来的妹妹打电话,哇塞……” “是这样嘛……”南音感觉自己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了,用不用得着这样子call back?简直要被学姐吓死。 “算了还是别提她了,”学姐看南音好像有些害怕,赶紧转移了话题,“你今年也要毕业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呢,还记得当年迎新的时候把你们吓得吱哇乱叫,太可爱了,哈哈哈……” “学姐,说起迎新……”南音深吸了一口气,“当初你给我们讲的那个地下走廊的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 “谁知道呢,”学姐耸了耸肩,“也是我做新生的时候学姐给我们说的,反正我可是不敢去试的。” “当时的故事只讲了一半,并没有说如果真的碰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会发生什么事,”南音皱起眉头,“你们那时候也没有听到结果吗?” “这个我们倒是听到了结局喔,不过太可怕了,所以没敢告诉你们,”学姐神神秘秘的说道,“你要听吗?” “我也马上毕业了,就说说呗,”南音咽了口唾沫,“反正我也不会去试……” “那好吧,”学姐压低了声音,“听说啊,你所见到的,其实是藏在你内心深处的秘密。” “秘密原本是没有形体的,但是在你看到它的那一刻,就会具象化,真正的出现在现实世界,并且这个秘密会慢慢侵蚀你,让你变成它的秘密,而它就成了你。” “秘密越大的人就会越快被取代,据说一旦见到了秘密,就没有办法可以逃避,除非……”学姐停了下来。 “除非什么?”南音追问道。 “你猜一猜呗。”学姐还要卖关子。 “既然是秘密,那必定是不为人知的……”南音想了想说道,“那如果我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它就不再是秘密了,是不是就不能取代我了?” “真聪明!”学姐笑道,“只要你肯说出来,那样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它自然就消失了。” “这虽然是一个办法,但是如果真的是心底藏着的秘密,有几个人有勇气说出来呢?”南音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不愿意把秘密说出来,而是被秘密取代了,那会怎么样?” “这我哪里会知道,”学姐做出受到惊吓的表情,“你不会打算去试一试吧?妈耶那下一次看见你,可能就不是你了……” “我当然不会去试,”南音赶忙摇头,“但是我怀疑……她已经被取代了。” “不会吧,她真的去过了?”学姐睁大了眼睛。 于是南音将当初发生的事情对学姐说了一遍。 “我觉得吧,她这个不是被秘密取代了,”学姐听完后,认真分析道,“感觉更像是双重人格。” “双重人格?”南音愣了一下,“这听起来好像更吓人了……” “那不一样,什么内心深处的秘密都是传说,吓人的鬼故事而已,怎么可能真的存在,”学姐说道,“但是双重人格是真的有可能,她也许真的有个双胞胎妹妹,是她的另一个人格。”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每天晚上和自己的人格在对话……”南音只感觉从头顶凉到了脚趾,“天呐,我和她住了一个学期唉……”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没事儿吗,”学姐安慰道,“早知道就不和你说了,可别给你吓出心理阴影来。” “唉,我真的有点阴影了,”南音苦笑道,“算了算了,这事情不能细想,越往下想越要命……” 和学姐道别之后,南音虽然被吓得够呛,但是毕业季十分忙碌,忙着学校的事情,就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妈妈送了个新手机祝贺南音毕业,南音把旧手机里的资料转存时,无意间翻到了两年前与室友的对话框,那最后一条信息就是室友发来的语音信息。 鬼使神差的南音点开了那条语音信息,这时才注意到,除了室友说的那句话,语音里还传来了“么唧……么唧……”的叫声。 当年室友语音里的叫声,与如今巷子深处传来的叫声一模一样,南音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件往事了,这会儿想起来,感觉其中还有很多诡异之处,自己当年当真是心大。 尤其是最后一次见到室友的时候,如果说她是因为双重人格,变成了妹妹的人格所以不吃胡萝卜,开始留长头发,那她脚上的残疾怎么可能换了一边脚?那这么说来,或许她真的是被“秘密”取代了。 但是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东西?南音一时间还没有头绪,或许等找到那个发出叫声的东西就能够有答案。 “祝姑娘,你看那是什么?”袁雪芬一把抓住了南音的胳膊,将南音从回忆中唤醒过来。 第22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10 南音抬起头,顺着袁雪芬所指的方向望去,那巷子中竟然站满了人,不过因为太过黑暗,影影绰绰的看得不大清楚。而且从声音的远近来判断,那个发出“么唧”叫声的东西就在眼前这条巷子的另一边。 这个时候就算用膝盖想都能知道,在这鬼巷子里怎么可能会有人,恐怕和之前那些无脸的观众是一类,南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袁雪芬不要出声,以免惊动了那些东西。 南音伸手去背包里摸出了很久没有用过的夜视眼镜戴上,眼前的景物瞬间清晰了起来,只不过都是一片幽暗的绿色。 透过夜视眼镜,南音惊恐的发现巷子里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并没有看见那些人影,这是什么情况?南音摘下眼镜确认了一下,肉眼确实可以看到那些东西。 这时候突然很想念李川,如果他在这的话可以用他的慧镜看一看到底是什么,起码不像现在这样毫无头绪,连自己面对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人是谁呀?”袁雪芬终究还年轻,忍不住低声问道,“我怎么觉得其中有些很是眼熟……” “什么,你能看得清楚那些人?”南音吃了一惊,在她眼中,那不过是一团团模糊的黑影,只能依稀辨认出头部身体和四肢,即使说那是一套挂着的衣服也不是不可以。 “是呀,”袁雪芬点了点头,眯起眼睛似乎在认真细看,“我肯定在哪里见过……左边数第三个,是我戏班里的姐妹!她那件衣裳后面的花样是我亲眼看她自己绣的……啊!” 袁雪芬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尖叫了一声,虽然她马上伸手捂住了让自己的嘴巴,但是已经晚了,南音看到那一团团的黑影开始动了起来,朝两个人冲过来。 “咯咯咯咯!”蘑菇尖叫着跳了起来,扇着翅膀头也不回的掉头就跑。 南音也来不及再多想,拉着袁雪芬就跟在蘑菇后面狂奔起来,只是心里不住骂到这该死的肥鸡,竟然想丢下主人自己逃跑,真的应该给它炖了。 蘑菇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乱窜,南音和袁雪芬跟着它跑出了很远,身后那些黑影还紧追不舍,但是两个人都已经快没体力了,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不能再这样一直跑下去了。 “我,我跑不动了……”袁雪芬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地,她虽然自小学戏,但是不久前才生过一场大病,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体力自然差一些。 “蘑菇!别跑了!不然等出去非炖了你!”南音大声喊道,一边抬起右手食指放在嘴边一咬,鲜血涌出,修眉刀出现在手中。 南音转身挥刀朝身后一劈,红色的刀气划出,打在石墙上,发出碎石的声音,墙上出现一道深深的刀痕,可是对那些黑影却似乎不起作用。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透过夜视镜看不见,竟然也不怕修眉刀,这也太不讲武德了吧?一个黑影扑了过来,南音忙挡在了袁雪芬身前。 黑影到了南音眼前,这时南音终于看清楚了,包裹在虚幻黑影之中的,是一张女人的脸,虽然闭着眼睛,却是眉目如画,秀雅端庄。 那女子突然睁开了双眼,刚好与南音对视,南音只觉得完全移不开眼睛,视线开始涣散。 唯一能看清的是那女子瞳孔中映照出来的影像,一间破败荒芜的裁缝铺子,满是蛛网与灰尘,两个木头人形模特站在墙角,一个穿着绣着凤凰的大红旗袍,一个穿着墨蓝色中山装,衣服上一尘不染。 “小南,你在发什么呆呢,衣服漂走啦!”南音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转过头去,看到一个扎着辫子,穿着布衣,挽着袖子和裤腿的姑娘正指着小溪喊道。 这时南音发现自己正蹲在溪边,身边摆着一个大木盆和一盒皂角粉,盆子里装满了洗好的衣服,溪水倒映出自己的模样,虽然打扮得朴素,却难掩天生丽质,眉目如画,秀雅端庄。刚才一时走神,一件衣服被水流冲走了,漂出去了老远。 “你怎么不早点叫我!”南音埋怨同伴一声,赶忙站起身来,要去追自己的衣服,一着急踩到了一块打滑的鹅卵石,摔倒在地,“哎哟!” “姑娘,你没事吧?”一个年轻男子扶起了南音。 “我没事,谢谢,”南音摇了摇头,看着越漂越远的衣服,“唉,我的衣服!” “你别急,我去帮你捡。”男子顺手从一边捡了一根竹竿,追了上去,用竹竿将南音的衣服拦住,挑了回来。 “咦,那不是裁缝铺子的小师傅嘛,”南音的同伴过来扶住南音,“他倒是挺热心呀,哎呀,你出血了!” “啥……”南音低下头一看,发现果然小腿被锋利的石片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方才顾着衣服竟然没感到疼痛。 “姑娘,你的衣服,”男子拿着南音的衣服回来,“看起来你伤的不轻啊,我们家铺子有伤药,就在附近,我带你去给你包扎一下吧。” “这怎么好意思,我没事的,一点小伤,”南音忙摇头道,伸手去拿衣服,“衣服洗完了我还得回家去做饭……” “小南,你还是去吧,瞧你出了这么多血,”同伴十分担心的样子,“我可以先帮你把衣裳带回去,顺便和你爹妈说一声。” “是呀姑娘,这么大的伤口若是不处理,很容易感染的。”男子附和道。 “那好吧……”南音只得同意了,但是心里却觉得十分不安。 男子扶着南音到了裁缝铺里,拿出一个药箱,找出了一包止血药和一卷纱布,给南音上药包扎。 “好了,已经止了血,”男子对南音说道,“我姓江,你可以叫我江师傅,这间铺子是我爹留给我的,我的手艺可是很好的,你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我做衣服。” “江师傅,谢谢你,”南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做得起这些衣裳……” 第23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11 “呵呵,那也没关系的,”江师傅笑道,“你稍等一下,我把这药给你装一下,你的伤口每天要换一次药才好得快。” 南音坐着四处张望,在那个年代,只有有钱人家才能来裁缝铺子做衣服,南音是第一次进来,里面全是漂亮的衣服,有些看花了眼。 在铺子最里面摆着一个木头人形模特,模特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旗袍,上面用金线绣着凤凰,凤凰的眼睛是用珍珠所点缀,顺着旗袍的线条还绣着朵朵祥云,绣工精美,栩栩如生。 这件旗袍简直太美了,南音不觉看得呆了,如果自己出嫁的那一天能穿着这件旗袍,那岂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嫁娘吗? “小南姑娘,你喜欢这件旗袍?”江师傅的声音惊醒了南音。 “啊,江师傅,我只是看看,”南音有些不好意思,“这件旗袍真好看,谁如果能穿上它,一定很幸福……”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旗袍,也是铺子的镇铺之宝,”江师傅走到木头模特边上,伸手轻轻拍去旗袍肩膀上的一丝灰尘,“你想听它的故事吗?” “咦,旗袍还有故事吗?”南音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件旗袍,是我爹去世前做的最后一件旗袍,”江师傅拿起一把绒毛软刷,开始轻轻的拂过旗袍上每一片布料,“原本是一名当红的花旦来定做的。” “那名花旦红极一时,她的戏场场爆满,一票难求,有多少大老板,公子哥儿为了听她一场戏一掷千金。” “不过她很有原则,坚决只唱园子,不唱堂会,不吃酒席,更不会接受那些有钱人的礼物,因为她知道那些人对她都不是真心的,不过是把她当做玩物罢了。” “她唱的戏多了,公子与小姐历经磨难,总是能够终成眷属,所以她坚信自己也能遇到属于自己的缘分,果然不久之后,她就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 “那个男人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钱,却对花旦很好,而且完全没有沾染喝酒抽大烟赌博一类的恶习,花旦觉得和这样一个人平平凡凡的过一辈子,就是幸福。” “于是花旦用自己这么多年省吃俭用的积蓄替自己赎了身,决定不再唱戏,要和男人结婚,做一个普通的女人。” “但是花旦也一直有个梦想,就是出嫁的时候要穿上最美的红嫁衣,所以就有了这件旗袍,可是她还没来得及穿上,就出事了。” “男人一直住在乡下的原配妻子带着他才七岁的儿子找了过来,原配妻子是一个泼辣的女人,她在大街上抓住花旦,大哭大闹,大骂花旦勾引她男人,将花旦的衣服都撕破了。” “花旦很害怕也很慌张,以前捧着她的人们这时候都在一旁围观,时不时露出讥笑,原配妻子死死抓住她不让她离开,那男人却不知躲去了哪里。” “就在花旦快要绝望的时候,七岁的儿子站了出来,他拉住了自己的母亲,让她不要继续为难花旦,花旦趁机落荒而逃,她的世界已经崩溃,再无面目见人,便直接在自己的家中服毒自尽了。” “所以这件旗袍就留了下来,它是我父亲用尽全部心血做成的,却又觉得不吉利,所以就一直留在了铺子里,不会卖出去,也不会给任何人穿。”江师傅说完了旗袍的来历。 “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南音叹息道,“这世界对女子就是这么不公平,哪怕她能够为自己做主,却遇不上真心人……虽然有完美的嫁衣,却没有完美的爱情。” “那你相信爱情吗?”江师傅转过头来看着南音。 “我……”南音低下头去,“我们只能听爹妈的安排,哪里轮得到我自己选择……哎呀,时间太晚了,我得回家去了!” “这是伤药和绷带,你记得每日要换药,”江师傅递过一个包好小包袱,“还有这几天伤口不可以碰水。” “谢谢你,江师傅,”南音接过包袱,“你真是个好人,你一定会遇到完美的爱情的。” 南音一瘸一拐的回到家中,看到自己的父亲正站在家门口着急的张望着,一看见南音回来,立刻走上前来一把拽住了南音。 “你这死丫头,这么晚才回来,”父亲低声说道,手上也很用力的掐着南音的胳膊,“给我好好表现,若是闹黄了小心老子打断你的腿!” 南音一脸懵逼的被拽回了家里,发现来了两个陌生人,一个穿着绸缎旗袍的贵妇人坐在家中唯一一张扶手椅上,旁边站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自己的母亲也正陪着说话。 “哎哟,南丫头回来了,”母亲一见南音回来,十分高兴,忙招呼道,“这位是周太太,这位是夏大娘,快过来叫人。” 听母亲这么一说,南音马上就明白了,夏大娘是附近最有名的媒婆,而这个周太太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夫人,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周太太好,夏大娘好。”南音虽然很不情愿,还是开口叫道。 “哎哟,这丫头生得可真是水灵灵的,”夏媒婆走过来亲热的牵起南音的手,“周太太您瞧呀,穿得这样朴素,一点儿也没影响到那脸蛋儿,难怪您家二少爷日思夜想呢。” “确实长得不错,”周太太手中摇着一把小小的香木雕花扇子,“几岁了?” “十七,”母亲忙应道,“咱们家里家外的活儿全是她一手包了,可利落了,您瞧那一大盆儿衣服都是她今天洗回来的呢……” “大姐啊,你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嫁进了周家那可是去享福的,哪还需要自己干活儿?”夏媒婆忙笑着打断了母亲的话。 “哎哟,瞧我都给高兴得晕头了,我们家丫头能有这个福气,真是祖上修来的……”母亲忙双手合十,朝着“祖宗”就拜了起来。 第24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12 “那就这么定了吧,”周太太朝夏媒婆点了点头道,“其余的事情都交给你了。” “好嘞,太太看过人点头了,剩下的都包在我身上了!”夏媒婆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朵后头了。 “那我就先回了,这个地方实在是呆不惯,”周太太站起身来,“等定好了日子,让我们家二小子上门来送聘礼。” “我送您,”夏媒婆殷勤的过去替周太太开门,回过头来对南音母亲嘱咐道,“我晚半晌再过来和你们细说,可别出门儿去了。” “唉,放心,我们就在家里哪儿也不去,”母亲也眉开眼笑的,将两个人送出了门,“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啊……” “呵,没想到咱们这个丫头没白养,”父亲也难得对南音露出了笑脸,“我瞧着你刚才走路不利索,是受伤了?快让你妈给你瞧瞧。” “不用了,已经上过药了,”南音推开要过来看自己腿的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丫头,镇上周大老板家里的二少爷看上你啦,今个儿周太太请了夏媒婆上门来说亲,”母亲笑得眼睛都眯缝成了一条线,“你的福气可来咯!” “什么周二少爷,我可不认识他,”南音皱起眉头,“而且我也不想这么早就嫁人,我听说省城的女孩都是去女子学校……” “什么学校,你说什么疯话,那种地方去了只会学坏,”父亲瞬间变了脸,一拍桌子,“我们供你吃喝把你养到这么大,现在又给你寻了个好人家让你去享福,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女子有你这个命……” “哎呀孩子他爹,你别急,我来和丫头说,”母亲忙安慰父亲,又将南音拉到一边,“丫头啊,不认识有什么要紧,我和你爹当初不也是面都没见过,就进了门,如今还不是把你们姐弟都拉扯大了……” “可是我根本没听说过周家有什么二少爷,”南音急得直跺脚,“我只知道周家有个大少爷,是个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败家子儿,他欺负过的女孩不在少数……” “咦,我好像也没见过这位二少爷,”母亲听南音这么一说,也迟疑起来,“他会不会是……” “铛铛铛,”父亲用手里的烟锅用力砸着桌子,“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们懂什么,只要周家彩礼给够了,管他家二少爷是个什么,是只公鸡你也得给我嫁!” “爹,您总算说了句心里话,”南音紧紧咬住嘴唇,“在你们心里只有弟弟是最要紧的,你们从来没把我当成女儿,现在可以把我卖出去换些钱给弟弟,你们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死丫头,从哪里学来的这些鬼话,”父亲站起身来,顺手抄起一把鸡毛掸子,“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不孝的赔钱货!” 父亲冲过来一把抓住南音的胳膊,举起鸡毛掸子就朝南音身上打去,而且不顾她腿上的伤,有几下打到了伤口上,伤口再次裂开,鲜血直流。南音想躲,却根本挣脱不开,只觉得腿上钻心一般的疼痛,忍不住大哭起来。 “哎呀呀,丫头你瞎说什么,快给你爹道个歉,”母亲只是作势拦了一下,就不管了,站在一旁看着,“唉,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啊,这要嫁出去婆家可要嫌弃咯……” “吱呀……”门被推开了,是夏媒婆回来了,一看南音正在挨打,忙跑上来拉住父亲的手臂,“大哥大哥,可不能打,如果打坏了人家周家不要了可怎么好!” 一听夏媒婆这话,父亲立刻停了手,把南音推到墙角,阴着脸将鸡毛掸子一扔,自己做回椅子上拿起烟锅,母亲赶忙上前去给他点烟。 “夏大姐,周太太回去了?她怎么说?”母亲问道。 “太太说这事儿要赶早办,明儿我就领着二少爷来下聘,”夏媒婆扶着南音,“哎呀,丫头腿怎么出血了,快给她治治,可别明天让二少爷看见了不高兴。” “是是是,今晚我一定给她收拾利索了,”母亲连连点头道,“不过夏大姐,我有一句话想问问,周家不是只有大少爷吗,何时有了个二少爷……” “嗨,这个啊说起来事儿可深了,”夏媒婆一挥手,“不过你们和周家马上就是亲家了,也该给你们说说,这位二少爷不是周太太亲生的,是周老爷的外室养的!” “啊?外室?”母亲瞪大了眼睛,“那周家能认吗……” “当然认了,不然周太太能亲自上门来说亲?”夏媒婆笑道,“你们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南丫头嫁过去,可是正儿八经的二少奶奶!” “哎哟,那就好,那就好,”母亲这才高兴起来,“不知道二少爷人品如何呀?” “这个嘛……”夏媒婆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但是马上又堆起了笑,“二少爷一直养在外面,自然不如大少爷那么金贵,但是毕竟现在已经认祖归宗了,差不了!” “问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父亲拿烟锅捅了一下母亲的腰,“人家二少爷能看上咱家丫头是我们的造化,大妹子,不知道周家的聘礼……” “这个你们可就放心,”夏媒婆忙凑到父亲面前,“周太太说了,三百块钱,还不算其他的礼!” “阿弥陀佛,这么多呀!”母亲一听眼睛就放光了,“咱们家小子说一门亲也就一百块钱,那多的两百咱们还能多盖一间屋子将来给孙子……” “可不是嘛!”夏媒婆捂着嘴笑道,“这还没算到时候婚礼收的礼金呢,以后丫头时不时还能补贴一点,你们两口子这辈子可是享福咯!” “哎呀,那还不是多亏了大妹子你的说和,”父亲笑得合不拢嘴了,“今晚可留下来吃饭,一会儿我那小子回来你也看看他,改天给他说一门好亲事!” “这个放心,包在我身上,”夏媒婆拍着胸脯,“周家二少奶奶的亲弟弟说媳妇,这附近有丫头的人家都得挤破了头!到时候您二位随便挑,就跟那紫禁城里头的皇帝选秀一样,多有面子!” 屋子里的人们说得一片热烈,欢声笑语中没有人注意到缩在墙角的南音,腿上的血和眼里的泪水都在不住的流。 第25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13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给南音换上了家里最好的一身衣裳,是一件碎花衬衣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绒布裙子,还给她梳了个大辫子,头上扎了一朵花儿。 一夜未眠的南音脸色有些苍白,却更衬得整个人娇柔秀美,我见犹怜。母亲很满意,打发儿子去门口站着,等着周家来下聘。 周家倒是很讲信用,很快周媒婆就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到了南音家里,有三口双人抬的大箱子,还有三个人手里提着精美的篮子,这聘礼在周围可是独一份儿,乡亲们纷纷来围观,都夸南音有福气。 “夏大姐,快请进快请进,这一大早可让你受累了,”母亲拉着夏媒婆的手,讲一封红包往她口袋里塞,“快拿着,图个好彩头。” “今儿是喜事,我也就不客气了,”夏媒婆收了红包,招手叫上来一个提着篮子的人,掀开篮子上的红布,“大姐您瞧,这可是崭新的银元!一百个,一共三个篮子!” “哇!”在一旁的弟弟忍不住惊呼道,“这都是给姐姐的聘礼吗,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没见过世面的臭小子,走开走开,”父亲把弟弟拨开到一边,他今天也特意刮了胡子,背挺得笔直,朝四周围观的人大声说道,“今天我们家丫头和周家定亲了,到时候都来喝喜酒啊!” “一定来!”乡亲们热烈的鼓起掌来,“这可太有本事了,到时候可要请我们去大饭店吃酒啊!” “当然当然,”父亲从来没有受到这么多人的注视,心情非常好,“有这么个女婿,我这辈子也值了!” “哎对呀,说起来姑爷呢?”母亲拉着夏媒婆问道,“不是说今天姑爷会亲自来下聘么,也叫我们见见。” “在后头呢,”夏媒婆点头道,指了指停在后面的一辆小汽车,“二少爷身子不太好,坐了车来,这儿人太多,他不方便下车,领丫头过去见见吧。” “行,”母亲拉着南音,跟着夏媒婆朝小汽车走过去,“丫头,你去见见姑爷吧。” 车窗上贴着厚厚的遮光纸,看不清楚里面的人,司机见几个人过来,忙下车过来给南音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南音上车,南音无奈,只得上去了。 轿车后排坐着一个年轻男人,看起来有些瘦弱,不算太冷的天气,他腿上却盖着厚厚的毛毯,带着一副细框眼镜,脸色有些苍白,正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 虽然外面热闹嘈杂,但是关上门后车里的环境显得有一丝诡异,南音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得一直卷着自己的发梢。 “南姑娘,你好,”那周二少爷似乎知道有人上车了,睁开眼睛转过头来,“抱歉啊,这样子见面,你一定觉得很唐突吧。” “周,周少爷,我……”南音有些结巴,“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为什么你会……托人来我家提亲?” “你虽然没见过我,可是我却见过你许多次了,”周二少爷微笑道,“你每天都会和同伴一起去溪边洗衣服,路过的那家医院,我就住在左边第二间病房。” “医院,病房……”南音想了想,“喔,我知道你说的那一间,挂着蓝色的窗帘是不是,其他的房间都是白色的。” “对,没想到你竟然注意到了,”周二少爷十分惊喜,“我嫌白色的窗帘看着让人心里不舒服,就让人换成了蓝色的,天空的颜色。” “咦,可是我记得那间病房很多年前就是蓝色的窗帘了,”南音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难道你……” “我已经在医院住了十年了。”周二少爷仍然微笑着,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情。 “哎呀,抱歉……”南音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你是生病了吗,那你现在好些了吗?” “如今我们已经定亲了,我也不想瞒着你。”周二少爷伸出手,掀起了盖在自己腿上的毯子,他的双腿自膝盖以下都是空荡荡的。 “啊!”南音没有心理准备,被吓了一跳,低声惊呼道。 “抱歉,吓到你了,”周二少爷将毯子盖回去,“让你嫁给我这样的人……” “你的腿……是怎么了?”南音忍不住问道。 “十年前的一天我遇到车祸,从此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医院,也永远不能再走路。一开始我万念俱灰,觉得这辈子已经没有希望了,若不是为了我母亲,我或许早就不在了。” “每天我只能看着病房窗外的那一方景色发呆,慢慢的我注意到都有一个女孩子每天都会经过我的窗前,她虽然抬着一个很大的盆子要去洗全家人的衣服,却永远都很开心的在笑。” “她身影就像一只快乐的鸟儿,她和同伴的笑声也能让我一整天都心情愉悦,慢慢的我每天都期待着看见她路过,我把窗帘换成了蓝色的,希望天空能离我近一点,快乐的鸟儿能离我近一点。” “这八年来因为有她的支持,我在病房里读完了学校的课程,成绩还算不错,加上医院的技术进步了许多,我的腿不再反复发炎溃烂,可以出院了。”周二少爷诉说着,语气十分平静,就好像说的是别人的故事,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八年……”南音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所以你来我家提亲……” “今年我因为成绩很好,父亲终于愿意认我回周家了,也让我管理了一些事情,我忍不住让人去打听了你家里的情况,”周二少爷很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爹妈一心想要把你嫁出去换些钱给你弟弟娶媳妇。” 第26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14 “是啊,你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南音低下头去,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浮现出了隐隐失望,“有钱真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南姑娘,你误会我了,”周二少爷忙说道,“我并不是想要用钱来换你和我在一起,我只是想帮你脱离你的父母。” “你说什么?”南音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脱离父母,怎么可能……” “只要你做了周家二少奶奶,以后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且我也不会……要求你,”周二少爷的表情非常真诚,“你如果不愿意把我当做丈夫,也可以当我是哥哥,是朋友。” “周少爷,你……”南音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担当得起……” “这不算什么,自从我的母亲去世,我回到了周家,大太太就一直视我为眼中钉,”周二少爷压低了声音,“近日来父亲总提起我的亲事,我这样子一来本就不好找,二来大太太也不会让我娶一个娘家有势力的妻子……” “我家只是最普通的人家,所以周太太很放心,催着早早定下来,”南音马上就明白了周二少爷的意思,“那也就是说咱们结婚,你家里放心了,我爹妈有了钱给弟弟娶媳妇盖新房,而我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真聪明,”周二少爷笑道,“这叫双赢,不,是三赢。” “这样倒是很好,至少我爹妈和弟弟都高兴坏了……”南音不禁松了一口气。 “南姑娘,我瞧你脸色不太好,可是没有睡好?”周二少爷关切的问道。 “是呀,昨晚我可是担心了一宿呢。”南音点头道,这时候感觉没什么不可以和周二少爷说的,“现在总算放下心了。” “是因为我吗?”周二少爷笑道。 “不瞒你说,我们之前只知道周家有大少爷,根本没听说过有二少爷,”南音吐了吐舌头,“而且莫名其妙就来我们家提亲,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周二少爷很是好奇。 “我以为是想要我去结阴婚呢!”南音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真的害怕今天一大早他们抬着一口棺材到我家门口来……” 南音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捂住嘴巴,小心翼翼的看向周二少爷。 “哈哈哈哈,你可真有意思,”周二少爷大笑起来,“你别说,若是换了我,大概也会这么猜的。” “唉,我就是随便瞎说的,可没有说你……”南音十分尴尬。 “叩叩叩。”有人敲了敲车门,周二少爷把车窗摇了下来,是之前给南音开门的司机,“二少爷,媒婆已经把事情都说定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知道了,”周二少爷点了点头,看向南音,“南姑娘,你且先回家去吧,今日我们说的话,可千万别说给任何人听。” “你放心,我自然明白,”南音赶忙答应,“那我就先走了,二少爷你保重……再见!” 南音回到家里,爹妈和弟弟正在整理着周家送来的三箱聘礼,那满满当当的三口大箱子,里面各种器物,衣裳首饰一应俱全,看得一家人比过年还高兴。 “姐姐可真是好福气,看看姐夫家里送来的东西,”弟弟正拿着一块金怀表,学着外头的人往口袋里放,还要把金链子挂在胸前,“我如果带这个出去,他们都得叫我一声哥,哈哈哈!” “这身缎子可真好看,我这辈子都没摸过,像水一样,若是做了衣裳,必定叫七婶她们都羡慕死了!”母亲抱着一匹云纹锦绣的绸缎,轻轻抚摸着,爱不释手。 “你们别一个个跟乡巴佬似的,没见过世面!以后咱们也是可以顿顿吃肉,穿金戴银了,”父亲面前摆着那三个篮子的银元,“明儿我就去找村口的泥瓦匠,在咱屋后头再盖两间敞亮的。” 看着一家人如此高兴,南音心中不免有些叹息,又庆幸了起来,昨天晚上是真的想过,有没有可能对方直接拿来一套寿衣叫自己穿了,就抬去了乱葬岗。 “丫头,你见过姑爷了?可怎么样?”母亲见到南音回来了,忙放下手里东西,过来拉南音的手问道。 “挺好的,”南音答道,“二少爷斯文有礼,读过书,也很好说话。” “不是说他身体不太好吗?怎么个不好法儿,他不会是有什么痨病吧……”母亲似乎有些担忧。 “丫头不是都说挺好吗,还问这些作什么!”父亲大声呵斥道,“日子已经定了,三个月以后就过门,这段时间丫头就在家里好好养着,别出门了。” “可是我还要去洗衣服呢……”南音习惯性的应道。 “你马上要去做少奶奶了,还洗什么衣服,让你弟去洗!”父亲挥了挥手说道。 “什么?爸,我哪里会洗衣服,”弟弟一听脸就垮下来了,“而且我要是去洗衣服,我兄弟们都要笑话我……” “你姐姐如今娇贵得很,能干这些粗活吗?”父亲一脚踹到弟弟的屁股上,“你也别急,我也和那夏媒婆说好了,马上就给你说亲,到时候就有人干活了。” “爸,我不要夏媒婆说的,咱们这附近的女子我可看不上,”弟弟赶忙摇头道,“如今咱们家里有钱了,我想找个省城里的女子,都穿的可好看,身上香喷喷的……” “你懂个屁!”父亲一拍桌子,“那种女子娶回来,活儿不会干,还打不得骂不得,以后你要受多少罪?就在咱们附近寻摸一个,以后有人伺候咱们,懂吗?” “唉,那我要选个长得好看的,”弟弟似乎也认同父亲的说法,“即便没有姐姐这么好看,起码也不能跟隔壁二花那样一脸麻子……” “幺儿你放心,妈跟夏媒婆说过了,她说了以咱们家现在的脸面,附近村子里的女子你随便挑,”母亲笑吟吟的安抚着弟弟,“她也说了一定会选模样好的来看。” 南音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里,不愿意继续听下去。 第27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15 之后南音在家里,母亲不再让她做任何的活儿,让她就等着出嫁,父亲和弟弟每天都在外面喝酒,深夜才回家。 周二少爷倒是隔三差五的就会来,他虽然只能坐在轮椅上,却带着南音去镇上吃饭,看戏,逛街,对南音关怀备至。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南音对这个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的周二少爷心生好感,时常幻想着嫁给他自己大概可以幸福的过一辈子吧。 还有一个月就到婚期了,夏媒婆又上门来,说是要带南音去做一身嫁衣,是周太太指定的铺子。南音跟着去了,竟然是之前江师傅的裁缝铺,周二少爷已经在里面了。 “南姑娘,多日不见,你腿上的伤可都好了?”江师傅正在给周二少爷量身。 “早就好了,谢谢江师傅关心,”南音笑道,“没想到这么快我就有机会穿你做的衣裳了呢……” “咦,你们认识吗?”周二少爷问道。 “之前我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被石头划伤了,是江师傅及时给我止血上药,我记得江师傅的铺子里有一件旗袍……”南音看了一圈,指着那木头模特,“唉,就是那一件,可太美了。” “确实很美,”周二少爷顺着南音所指看过去,“这旗袍也可以做嫁衣,既然你喜欢,不如就买下这一件吧?” “抱歉,二少爷,这件旗袍是不卖的,”江师傅说道,“不过既然你们想要旗袍,我可以给南姑娘另做一件。” “唉,真的吗?”南音有些惊喜,“我可从来都没有穿过旗袍……” “那就做一件吧,”周二少爷笑道,“就比照着这个凤凰祥云的图样,好意头。” “没有问题,”江师傅站起身来,“二少爷您的尺寸已经量好了,想要什么颜色样式的礼服?” “让南姑娘来选吧,”周二少爷转着轮椅从全身镜前移开,“我穿的礼服本也是给她看的,自然要她喜欢的。” “那就蓝色的吧,”南音不假思索的说道,“不过中山装浅色的不好看,要一件墨蓝色的,就像是夜晚的天空一样深邃宁静,一定很适合你。” “你选的一定是好的,”周二少爷点头道,“就这么定了吧,江师傅。” “没问题,”江师傅站在裁缝台后面,低着头,脸藏在阴影中,“那我给南姑娘量一下身吧。” “有劳江师傅了。”南音站到了全身镜面前。 江师傅拿着软尺过来给南音量身,做旗袍不比做其他的衣服,所需要量的尺寸很多,而且必须十分准确,这样做出来的旗袍才能合身,展现出最美的曲线。 肩宽,臂围,胸围,胸距,腰围,江师傅认真的尺量着,一一记录在本子上,南音从镜子里可以看到身后的角落里的那件凤凰旗袍,虽然也在阴影之中,却难掩其风采。 原本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女孩,没有读过书,像母亲一样,一辈子只能忙碌在家里家外,由着父母的安排,找一个人嫁了,生儿育女,自己的孩子再重复同样的人生,永无止境,黯淡无边。 可是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周二少爷,他就像是一道光,照亮了南音的生活,而且还指引着她的方向,救她离开这个绝望的轮回。 自己如今可以穿上最美的嫁衣嫁给他,没想到那一天的幻想竟然成真了,之前江师傅曾经说过这凤凰旗袍的故事,莫非是那花旦在保佑自己? 南音想着,恍惚之间竟然看到那不再是个木头人形模特,而是变成了一名挽着发髻的女子,她的脸在阴影中,看不清模样。 “啊!”南音惊呼道,忙转过身去,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女子,那木头人好好的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没事吧?”周二少爷忙过来拉住南音的手,看她脸色不太好,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我刚才好像是眼花了一下,”南音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看错了,“不好意思啊江师傅,你继续吧。” “好的,马上就结束了,”江师傅面无表情的量好了最后几个数据,“二少爷的中山装比较简单,十日便可做好,不过旗袍却要慢一些。” “一个月后就是婚礼了,江师傅可来得及?”周二少爷忙问道,“这可不能耽误了,钱不是问题,只要能让南姑娘满意。” “差不多吧,”江师傅点头道,“放心,我一定会日夜赶工出来的,不会耽误了你们结婚。” “那就谢谢江师傅了,”南音笑着过去推起周二少爷的轮椅,“今天天气正好,我们去散散步吧,不然我妈总不让我出门,闷死了。” “戏院上了一出新的戏,想必你喜欢听,据说那花旦虽然比不上二十年前最红的那一位,却也不错了,”周二少爷拿出一个戏本递给南音,“我带你去听吧。” 可是没想到才过了不到半个月,周家就传来消息,说周二少爷去世了。 婚事自然就取消了,夏媒婆带着人来将当初给的聘礼都收走了,有许多已经用过的也没放过,甚至南音妈穿在身上的绸缎衣裳都被夏媒婆脱下来抢走了。 银元花出去了将近一半,便拿了许多屋里原有的东西去抵。这一折腾,南音家里只落下了一片狼藉,比定亲之前还要不如。 一下子从天堂跌落了地狱,父亲一边大骂南音是扫把星,赔钱货,一边拿鸡毛掸子将她打的浑身是伤,弟弟非但没有阻拦,还跟着一起咒骂,母亲只坐在一边抹眼泪。 可是身上的疼痛南音一点也感觉不到,她的心此时如坠冰窟,整个人都麻木了。她根本想不明白,在前一天周二少爷才陪自己去湖边散了步,看梧桐落叶,第二天人就没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过惯了大鱼大肉的日子,如何能再回去吃苦?如今女儿克夫的名声在外,已经无人敢娶,父亲和弟弟一合计,打算将她卖到楼子里去。 第28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16 “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南音第五次想要逃跑,被弟弟发现抓了回来,此时父亲又拿着鸡毛掸子要打她,“我是你的女儿啊!” “女儿?女儿是什么东西!”父亲这几天十分暴躁,“老子生你养你这么大,你竟然敢坑老子!你倒霉克死老公是你的事,就不能等到过了门?现在全家都跟着你倒霉,我打死你……” “就是,还想跑,”弟弟站在一边火上浇油道,“之前夏媒婆给我说的那个女子,长得多好,听说我们家被退了婚,拿不出聘礼,人家现在要和我吹了,都怪你!” “唉,孩子他爸,你快消消气,小心自己的身体啊,”母亲在一边劝说道,“现在最要紧的是看看能不能凑些钱,先把幺儿的亲事定了……” “钱,如果给她跑掉了还哪里有钱?”父亲一把推开了母亲,“我已经找了人来看,若是看上她了就带走,做小老婆也好,去楼子里也好,好歹能换点钱回来。” “那你可不能再打她了,若是打坏了别人也不能要了,”母亲说道,“我会看好她,不让她再跑了的……” “叩叩叩。”有人敲门。 “这不就来了,”父亲将鸡毛掸子一扔,“你赶紧给她整理一下,别叫人看见身上的伤。” “爸,这是你请来的人不,”弟弟领着一个人男人走进屋里,“我们可一直等着呢……” 南音被母亲扶起来坐在角落里,母亲帮她把衣裳整理了一下,拉下袖子盖住手臂上的伤痕。南音低着头,万念俱灰,觉得此生已经没有希望了。 “我是来提亲的,”弟弟领进来的人说道,“我想要娶南姑娘为妻……” 这声音很熟悉,南音诧异的抬起头来看去,来人竟然是裁缝铺的江师傅。 “你是干什么的,上我家来看笑话是不是?”父亲的脸黑了下来,看样子就想上去揍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天天在背后说我家有个克夫的扫把星……” “我是认真的,聘礼我都带来了,”江师傅不慌不忙的举起一个鼓囊囊的钱袋,“这里是八十块钱。” “八十?”弟弟不屑的哼了一声,伸手就去推江师傅,“你知道周家的聘礼有多少那,三百块!还不算那好几箱东西呢,八十就想来娶我姐,你做梦呢,滚滚滚!” “我现在只有这些,但是我可以给你们写个欠条,日后慢慢还,”江师傅一把抓住弟弟的手腕一扭,往旁边一甩,“三百块钱一分都不会少你们的。” “哎哟,你这王八蛋敢打我!我今天要你……”弟弟撞到了墙上,扔的龇牙咧嘴,指着江师傅大骂,却被父亲拦住了。 “你当真愿意出三百聘礼娶我女儿?”父亲眯起眼睛来打量着江师傅,“那你现在就写欠条,还要按手印儿!” “我早已经写好了,”江师傅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欠条,“只差一个签名和手印。” “小伙子还挺上道啊,”父亲一看眼睛都亮了,“那你什么时候把剩下的二百二还完,什么时候过门。” “不行,”江师傅态度十分坚决,“我今天就要带南姑娘走,等婚礼那日自然会请你们去吃酒,其他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那怎么行,你以为我是卖女儿吗……”父亲想都没想就开口拒绝。 “若是你不肯,那这事儿就算了,”江师傅看了南音一眼,作势就要将钱袋和欠条收起来,“我也不强求。” “孩子他爸,八十块够幺儿的聘礼和摆酒的钱了,”母亲赶忙拉住父亲的胳膊低声说道,“而且这人我认识,是裁缝铺子的小师傅,他那铺子可有许多大老板帮衬……” “爸,我和兄弟们打听过,卖出去也不过一百多两百块钱,”弟弟揉着被江师傅扭伤的手腕,也过来劝道,“有人愿意娶了姐姐这是好事儿啊,也省得周围的人再说闲话。” “也是,”父亲被说动了,对江师傅说道,“签字按手印儿,钱留下,人你带走吧。” 南音迷迷糊糊的就跟着江师傅回到了他的裁缝铺,甚至连一件衣服也没带。原来这铺子的二楼就是江师傅日常起居的地方,地方虽然不大,却收拾的井井有条。江师傅让南音先休息,自己出去给她买东西。 “南姑娘,我给你买了几套日常的衣裳和一些用品,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我可以再去买,”江师傅提着两大包东西回来,南音正坐在床上发呆,“或者我陪你去,你自己挑。” “江师傅,我们只见过几次面,谢谢你……”南音有些弄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只是这么多钱,我什么都不会,该怎么还你?” “那些钱当然不需要你还,”江师傅摇了摇头,“我这铺子的生意不错,很快就能把剩下的还上,你放心吧。” “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南音愣了一下,“难道你……” “南姑娘,你别误会,我听说了你的事情,我只是看不过去你家里的人这样对你,”江师傅轻声说道,“二少爷的事我也很遗憾。” “二少爷……”南音低下了头,掉下眼泪,“我是个不祥人,是我害死了他……” “不是这样的,”江师傅走上前递了一条手帕给南音,“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加上周家如此复杂,无论如何他的死也怪不到你头上。” “可是所有人都这么说,”南音捂住脸,“而且他对我很好,认识他的这段时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我本来以为……” “不管怎么样,生活还要继续下去,”江师傅轻轻拍了拍南音的肩头,“南姑娘,以后就让我照顾你吧,我一定会好好对你,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 第29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17 从此南音就住在了裁缝铺子,抱着对江师傅的感激,终于打起精神开始在铺子里帮忙,跟着江师傅学习裁缝。 南音本就心灵手巧,从小又做惯了针线活,对于裁缝上手很快,不过半年的时间已经完全熟悉了裁缝铺的工作。 江师傅除了每天坚持要自己整理那件凤凰旗袍,其他的事情都由得南音做主,南音俨然成了裁缝铺的老板娘。 期间父亲和弟弟来了好几次要钱,每一次江师傅都没有多说什么,就给些钱打发他们走。 弟弟也终于成亲了,南音觉得自己毕竟是姐姐,就买了贺礼去,却被赶出了门,说她晦气。 南音终于下定了决心以后与家里人不再来往,一心只放在裁缝铺里,和江师傅一起努力,没多久就把欠条的钱还清了。 “江大哥,谢谢你,”这一天早早关了门,南音做了一桌子菜,“如果不是你,或许我早就被他们给卖了,现在不但可以自己赚钱,还学了手艺……” “多说了多少次了,别再提这个,”江师傅也很高兴,拿出了一小瓶酒,“而且现在咱俩的关系,还算的这么清楚做什么。” “不是算的清楚,”南音的脸微微红了,“我只是觉得自己太幸运了,这辈子竟然遇到两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遇到你也是我的幸运,”江师傅笑道,“没想到你在裁缝上有这样的天赋,现在铺子里的生意好了这么多,有一半是你的功劳。” “那你能不能教我做旗袍了呀?我真的很想学,”南音眨着眼睛,忙给江师傅倒酒,“师父就喝了弟子这杯酒吧!” “不是我不想教你……”江师傅似乎不太想说起这个话题。 “那你就教我嘛,我先干了这一杯!”南音将自己杯里的酒喝了,脸更红了,“好不好嘛……” “好好好,”江师傅禁不住南音的撒娇,“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同意吗。” 虽然之前常常看江师傅替客人们做旗袍,可是自己学起来才知道和做普通的衣裳有很大的区别,南音学得非常认真。 这一天江师傅外出去一个客人家里量身,只有南音一个人在铺子里,她正练习着做一件短袖旗袍,却觉得腰部的版型怎么画都画不好,想要去看一看凤凰旗袍以做参考。 平时江师傅都不让南音碰那件旗袍,不过今天他不在,而且南音想着只是参考一下又不会破坏它,也没什么关系,便走过去打开了罩在木头模特上的防尘套。 按理说这凤凰旗袍也有几十年了,可是看起来依旧如新,而且因为每天江师傅都会细心整理,上面一丝灰尘,一条折痕都没有。 南音比照着旗袍的版型,不小心碰到了旗袍,光滑而柔软,甚至好像还带着一丝温度,竟然不像是布料,而像是人的皮肤。 南音吓了一大跳,退后了几步,猛然想起当初自己和周二少爷一起来量身做礼服时,将立在角落的木头人看成了一个女子,当时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不会吧?这旗袍真的有那么邪门吗,南音虽然有些害怕,更多的却是好奇,终于壮起胆子走过去,缓缓朝旗袍的胸口处伸出手,这一次南音十分确定,她碰到的就是一个人,因为她感觉到了对方的心跳。 铺子里的灯闪了起来,随即直接熄灭了,虽然是白天,因为关着门,铺子里一片漆黑,南音很害怕,想要转身逃跑,却感觉全身都不能动了。 一双冰冷的手抓住南音的胳膊,慢慢往上摸,南音只觉得全身发抖,那双手摸到了南音的脖子上,开始用力,掐得南音透不过气来,眼前发黑。 就在南音感觉自己快要被掐死的时候,听到开门的声音,掐在脖子上的手消失了,南音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小南,你没事吧?”江师傅快步走进来扶起南音,“你动了这旗袍?” “它……它刚才想要掐死我!”南音直往江师傅身后躲,指着凤凰旗袍说道。 “你说什么呢,旗袍怎么会掐死你,”江师傅扶着南音到一旁坐下,“是不是你这些天太累了,精神不太好?早就让你别每天做到这么晚……” “不,不是的,它真的在掐我,不信你看我的脖子……”南音指着自己的脖子,转过头去照镜子,可是却发现镜子里自己的脖子上一丝痕迹也没有。 “你的脖子……没什么事儿呀,”江师傅凑近看了看,安慰道,“你别怕,我去看看那旗袍。” 江师傅走过去,细细抚摸着凤凰旗袍,似乎在检查它有没有破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才用防尘罩子重新罩上。 “这旗袍果然有点问题……”江师傅煞有介事的说道。 “真的吗,是什么问题?”南音抱紧自己的双臂,瑟瑟发抖的看着旗袍,“它,它不会活过来吧?” “哈哈,我吓唬你的,怎么还当真了,”江师傅笑起来,“这是二十多年前的老物件儿了,你一定是心里总想着,加上精神又不好,自然就有幻觉了,看来我不让你碰是对的。” “幻觉?”南音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确实一点伤也没有,照理说被掐得那么用力不可能这么快恢复,难道真的是自己太累了吗? “是了是了,不要多想了,今天早点休息吧,”江师傅打开自己带回来的包裹,拿出一包精致的茶果,“你瞧,这是今天的客人给的,是大酒楼里最好的点心,我没舍得吃,带回来给你尝尝。” “哇,这点心做的真漂亮,”南音接过一个果子,做成了一朵牡丹花,“这个花样你说能不能描下来绣到旗袍上去?” “倒也不是不可以,”江师傅看了看,“回头我照着花两个样儿给你。” “好呀好呀,”南音开心起来,“我画旗袍总是画不好,既然你不让我碰凤凰旗袍,不如你拿另一件给我参考一下吧。对了,当初给我做的嫁衣应该还在吧,不如拿那一件给我。” “那件旗袍……”江师傅脸色变了一下,不过南音正专心吃着茶果,没有注意,“我怕你见到了触景伤情,已经烧掉了。” 第30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18 南音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她对江师傅的话是一点也没有怀疑,只是那凤凰旗袍的事情让她心里有些阴影,没事绝对不接近摆放旗袍的那个角落。 但是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南音每次独自一人留在裁缝铺的时候,都感觉有个人在背后看着自己,那种感觉就是来自于立着木头模特的角落。 南音一直安慰自己没事的,都是幻觉,是自己想太多了,可是那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除非江师傅回来才有好转。 可是这样的情况愈发严重,甚至连睡觉的时候都不安稳,有几次南音还梦到了那身凤凰旗袍,每天夜里就站在自己的床头,静静的盯着自己看一整夜。 白天江师傅可以尽量不离开铺子,只接上门的客人,可是两个人毕竟还没有成亲,晚上总是要分开休息,南音每晚都睡不好,整个人日渐消瘦。 “南姑娘,不如……我们成亲吧,你嫁给我,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不让你再受到伤害和惊吓。”江师傅终于鼓起勇气向南音求婚。 “可是我……”南音最近精神很差,“我最近做什么都没劲儿,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一个妻子……” “你一定可以的,”江师傅握着南音的手,“你不是说只要我在的时候,你就不会感觉到那些东西吗,那我们成亲了,日夜在一起,你就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南音其实早已十分依赖江师傅,只是过去的事情让她害怕,“之前二少爷在我们结婚之前就去世了,你不怕……” “那不是你的错,我给周二少爷量身那日就看出来了,他身体虚弱,不是长寿的,”江师傅安慰道,“你都没有过门,他甚至连礼服都没来得及试穿就走了,怎么算也算不到你身上。” “谢谢你,”南音终于露出了笑容,“其实有你在我身边,我一点也不害怕,而且很安心。” “你答应我了,太好了,回头我就选个好日子摆酒,”江师傅十分开心,“对了,既然你不喜欢那凤凰旗袍,我把它收起来吧。” “你不是说这是你父亲留下的镇店之宝吗,那怎么能随便收起来呢,”南音摇头道,“我没关系的,是我整天胡思乱想才会这样吧。” “没关系,终究只是一件衣服,”江师傅说着就走过去开始解那凤凰旗袍,“等我亲手做一件,比这件更美的,让你穿着嫁给我,以后你的嫁衣才是我们的镇店之宝。” 江师傅开始动手给南音做新的旗袍,也定好了结婚的日子。不知道是因为两个人订了婚,还是因为江师傅将凤凰旗袍收到了箱子里,南音竟然再也没有出现过幻觉,每天夜里也能安睡到天明。 这一日南音去菜市场买菜,市场边的凉茶摊总是三姑六婆们坐着闲话家常的地方,今天却比往日人更多些。 南音一眼就看见自己的母亲在人群中,正在给街坊邻里发红鸡蛋,想必是弟弟娶的媳妇生孩子了,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自从去给弟弟送贺礼被赶出门后,南音已经许久没有和家人来往了,便是在街上遇到了也只当做不认识,这一次自然也不会过去惹人嫌,便默默的离开买菜去了。 等南音买好菜回来的时候,看到街坊们已经散了,只剩下母亲和夏媒婆还坐在摊子上,一看见南音,两个人都迎了上来。 “南姑娘呀,听说你和裁缝铺子的小江师傅要成亲了,到时候可要请我喝喜酒呀,”夏媒婆满脸堆笑,一点也不见外的直接挽住南音的胳膊,“你们那间裁缝铺子如今也是四周村镇最出名的了……” “我这个不祥人的婚礼,你们还是不要来的好,不吉利,”南音语气生硬,甩开夏媒婆的手,径自朝前走去,“我还要赶回去做饭,就不和你们多说了。” “丫头,你最近过得还好吗,”母亲忙上前来拉住南音,“今天你侄儿满月,我特地留了红鸡蛋给你和姑爷……” “不用了,省得回头又说我克了孩子,”南音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很好,不劳挂心,大家还是各过各的,互不打扰吧。”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怪我当初没拦着你爸和你弟弟,”母亲死死抓住南音不肯松手,“你也知道你爸那脾气……我是不得已的……” 母亲开始抹眼泪,抓着南音的手也有些颤抖,其实说句实话,母亲虽然胆小懦弱,也更偏心弟弟,但是她对南音还算过得去,十多年的母女情分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好吧好吧,那红鸡蛋我收了,我没有怪你,”南音叹了一口气,语气也软了许多,接过红鸡蛋,“该要做饭了,你也快回去吧。” “哎呀我就说嘛,母女俩哪有隔夜仇,”夏媒婆一看南音态度缓和了,忙笑道,“好不容易见一面,急什么回去,来这儿坐坐说会话呗。” 南音拗不过她们两人,而且确实也好长时间没有和母亲说过话了,便坐了下来,凉茶摊的摊主给三个人一人上了一杯甘蔗水,中间还上了一碟盐渍西瓜子。 “南姑娘呀,依我看你就是福气好,虽然那周二少爷走得早吧,裁缝铺的太子爷又看上你了,”夏媒婆喝着甘蔗水,磕着瓜子,“铺子的生意很好吧?” “还行吧。”南音敷衍道,当初好事坏事全都有这夏媒婆掺和,南音对她是一点好感也没有。 “丫头啊,有个事儿妈想问问你,”母亲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你就听一听,也不要……” “妈,有什么事你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南音一下就反应过来,就奇怪两个人怎么会突然要拉着自己说话,原来是有事儿,心中凉了半截,“若是要参加我们的婚礼,那就不必了,江大哥也不想请那两个人。” 第31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19 “不不不,是这样的……之前结婚的时候你弟弟就答应你弟妹给她买一件旗袍穿,可是如今她孩子都生了,却也没买,”母亲搓着衣角,声音不大,“你也知道,旗袍多贵呀,之前姑爷给的那些钱早就……” “呵,早就被那两个人花光了是吧,”南音冷笑道,“谁答应人家的,谁自己实现呀,找我也没有用。” “丫头,你听我说,”母亲有些着急了,“你弟妹本来脾气不错,干活也利索,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旗袍那么执着,现在竟然说若是不给她买,就要带着娃回娘家……” “哎呀呀,这女子真的是,太任性了,”夏媒婆朝地上吐着瓜子皮,“不过人家毕竟是给你弟弟生了个娃,还是带把儿的,那可是给你们家传宗接代啊,你这个大姑姐,结婚的时候没送礼,现在送一件旗袍不过分吧?” “是我不想送礼吗?”南音都要被气笑了,站起身来,“是他们不认我这个女儿,说我晦气,会冲撞了新人,如今怎么我又是大姑姐了?” “丫头,不是那个意思,”母亲忙过来拉南音,“也不用特别好的,你随便用些普通料子,给你弟妹做一件差不多的就成,可以吗……” “若是想要,就来铺子里买,明码实价,童叟无欺,绝不多收你们一分钱。”南音轻轻拉开母亲的手,提起自己的菜篮子转身要走。 “丫头,你就看在妈的份上帮帮忙吧……”母亲急得快哭了,“你是铺子的老板娘,给自己弟妹做一件旗袍也不行吗……” “妈,如果将来弟弟不长进,你来找我,我给你养老,但是其他的人,都与我无关,”南音很认真的对母亲说道,又瞥了夏媒婆一眼,“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有些人你少来往吧。” “嘿,你这女子,怎么还骂人,我可是好心陪着你妈,”夏媒婆一听就不干了,跳起来指着南音骂道,“你们那铺子且等着关门吧,衣服都晦气得很,那周二少爷穿过礼服就死了,还不是被冲死的吗?” “你说什么?”南音愣了一下,回过头来盯着夏媒婆,“你再说一次!” “我说……”夏媒婆被南音的眼神吓住了,气势弱了许多,“我说那江裁缝做的衣服晦气,把周二少爷穿死了!” “你胡说,二少爷身体不好,那天他陪我散步,一定是着了风寒,和衣服有什么关系?”南音皱起眉头。 “切,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你和江裁缝都一个德性,你就一门心思想攀周家的高枝儿,江裁缝费尽心机哄了周太太做礼服,结果穿死了人,活该!”夏媒婆冷笑道,“两个扫把星凑在一块儿,倒八辈子霉吧!” 南音没有继续听夏媒婆的骂骂咧咧,也没有理会母亲在一旁哀求,转身就头也不回的朝裁缝铺跑去。 回到铺子的时候,江师傅去给客人送衣服了,并不在铺子里,南音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开始翻箱倒柜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找什么。 有几口大箱子一直摆在铺子里,南音从来没有去打开过,江师傅说箱子里装的都是以前的一些衣裳,都是好料子,现在却已经不时兴了,卖不出去,先前他收起凤凰旗袍的时候就是收进了其中一个箱子里。 南音将箱子挨个打开,却没有找到凤凰旗袍,她明明看见江师傅把旗袍收好在防尘袋里,就放在箱子的最上面呀,只觉得一阵冷风吹过,铺子里的灯光又开始闪烁起来。 并没有管那么多,南音几乎将箱子翻了过来,却什么也没找到,有些泄气的靠着箱子坐下,却听到地下的声音很空洞,南音伸手去敲了敲,箱子下的地板似乎是空的。 用力将几个箱子都推到了一边,果然看到地板上有一个拉环,江师傅从来没有和自己说过这下面还有东西呀! 南音深吸了一口气,不去理会快要跳出来的心脏,用力拉开了拉环,露出一个楼梯来,下面竟然像是一个地下室。 或许是害怕到了极点就不怕了,南音这时候竟然手出奇的镇定,找出了一个手电筒,就独自一人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楼梯不长,很快就到了底,南音举起手电筒找过去,赫然有两个人站在面前,吓得南音猛的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楼梯上。 不过这下看清楚了,那并不是活人,而是两个木头模特儿,不过身上都穿着衣服,一个穿着凤凰旗袍,另一个穿着一套墨蓝色的中山装。 他为什么把这套衣服摆在地下室里?而且这套中山装看起来很不寻常,用的是系带扣,而且只有四排,料子也是没见过的。 南音一时间想不明白,也没工夫去想,举起手电筒去照其他的地方,在地下室的角落里,竟然看到了一具白骨,白骨的喉咙到腹部都是漆黑的。 “啊!”南音尖叫起来,转身就想要逃走,却感觉全身都僵住了,除了不断的发抖,一动也不能动。 “哎……”一声幽幽的叹息从身后传来,南音无法回头去看,却很清楚的知道是那凤凰旗袍在作祟。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南音身体不能动弹,只能大声哭喊着,“我知道你是活的,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一直缠着我!” “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渺在其中, 日也空,月也空,东升西坠为谁功。 田也空,地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 权也空,名也空,转眼荒郊土一封……” 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南音耳边唱起歌谣,声音柔美,压得很低,几近耳语,可是每一个字南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就好像是在自己脑子里唱一般。 “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 夫也空,妻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 朝也空,暮也空,人生犹如采花蜂, 采得百花成蜜后,到头辛苦一场空……” 随着那吟唱声,南音缓缓转过身去,像是一具牵线木偶一般,慢慢的走到凤凰旗袍旁边,脱下了自己的衣裳,将旗袍穿在身上。 第32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20 这一次做的衣服客人十分满意,不但多给了许多打赏,还一定要留江师傅吃饭,江师傅推辞不过只能答应了,席间陪着客人喝了不少酒,待到回家时天已经黑了。 “南姑娘,我回来啦,抱歉,今天客人非要留下吃饭,”江师傅边开门边大声说道,“别生气呀,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糖炒栗子。” 裁缝铺里没有开灯,也没人应声,难道是因为自己回来晚了,生气早早地就去睡了吗?江师傅苦笑着摇了摇头,把门关好。 刚往里走了两步,就觉得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弯下腰用手去摸,发现竟然是南音日常买菜用的篮子,就跌落在地上,里面的菜也洒了一地。 “南姑娘,你在吗?”江师傅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走到墙边去开灯,可是连续按了好几下都没有反应,铺子里还是漆黑一片。 “南姑娘,我回来了,你在吗?”江师傅再一次喊道,却依旧没有人回应,这时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忙跑到那几口箱子旁边,打开最外面的一个,疯狂的翻找起来。 “你在找什么?”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声音空灵缥缈,语调古怪。 江师傅猛的回过头去,全身镜上的小灯亮了起来,十分昏暗,一名女子正站在镜子前,穿着旗袍,挽着头发,身段妖娆,却因为角度问题看不到她的脸。 “你做了什么,南姑娘去哪里了?”江师傅沉下了脸,冷声问道,“你不要伤害她。” “你是不是现在心里只有她了?”那女子慢慢的转过身来,眉若远山,眼如秋水,唇似丹霞,明艳不可方物,眉眼间与南音有几分相似,却比南音更美了几分。 “是,”江师傅毫不犹豫的应道,站起身来,“所以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就是,她什么都不知道。” “呵呵,看来你是真的很爱她呀,”那女子慢慢走到江师傅身边,眯着眼睛,唇边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伸手去把玩着江师傅上衣的扣子,态度十分暧昧,“她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如果知道了怎么还会和你在一起?” 女子在一瞬间就变了脸,用力一推江师傅,江师傅跌坐在箱子上,只觉得呼吸急促,脸上发烫,刚才和她离得太近了,她身上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味儿,如同膏腴一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你为了能和她在一起,刻意接近周家的人,终于哄得周太太指定你的铺子给他们做结婚的礼服,”女子轻轻靠在缝纫机上,一脸的轻蔑,“可是你给周少爷做的是什么?是一件寿衣!” “周少爷死了,你就可以假装好人去接近她,把她从那地狱里救出来,让她对你感恩戴德,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是你亲手将她从天堂拉进地狱的!”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江师傅喊道,“我只是想对她好而已,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会真正对她好,只有我才能保护她!” “哈哈哈哈……”女子笑了起来,“对她好,保护她,就是杀了她的爱人吗?你和你爹果然很像啊……” “什么爱人,是那个周公子横刀夺爱!明明是我先认识南姑娘的,他却仗着家里有钱把她抢走了,”江师傅握紧了拳头,“从我见她的第一面开始,我就知道这辈子只有我才能给她幸福……” “是吗?”女子再一次贴近江师傅的身边,“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乡下女子,你为什么会爱上她,难道不是因为,她很像我?” “你……”江师傅想要往后躲,身后却已经是墙壁,那女子贴得越来越近,眼神迷离。 “现在我已经回来了,你还要找她做什么?”女子贴在江师傅耳朵旁低语道,“这二十年来,你不是一直都在想我吗,为了我,你做了这么多事情,我可是很感动呢……” 七岁的小江正在摆弄着父亲的缝纫机,他的手很巧,又自幼看着父亲裁剪衣裳,才七岁而已,缝纫机的直线,弧线,单针,倒针等基本技法都已经运用自如了。 “小江,别玩了,快跟我走!”江妈站在门口 叉着腰,“我终于打听到了那个女人是谁,我们一同找她算账去!” 小江被妈妈拽着就出了门,他还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知道最近一段时间,爹爹总是不常回家,说是镇子上的生意太忙了,而妈妈的脾气则一天比一天差。 “妈,我们是去找爹爹吗?我想他了,他说好的要教我画衣裳样子呢……”小江问道。 “我们是去找勾引你爹的狐狸精,”江妈妈加快了脚步,“我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狐狸精是什么呀?”小江已经小跑了起来才能跟上妈妈的步伐。 “狐狸精……就是坏女人,天底下最坏最下贱的女人,她们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勾引男人……”江妈妈说得咬牙切齿,手上越来越使劲儿。 “妈,你抓的我好疼!”小江带着哭腔喊道。 “小江,你爹爹对不起我,你是妈妈唯一的指望了,你可一定要支持妈妈呀!”江妈妈并没有理会小江,自顾自的说着,继续往前走去。 很快来到了镇子上,街上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有许多小摊小贩,卖着各式各样的东西,一直生活在乡下的小江看什么都是十分新鲜,充满了好奇。 可是江妈妈却无心看这些,拉着小江一路打听,找到了一家戏园子外面,门口张贴着大幅海报,海报上印着一名花旦扮相的女子,还有“丹桂”两个大字。 “大明星勾引人家男人啦,要逼死我们母子俩啦,这个世道还有没有天理啦……”江妈妈看到那海报,一把抱住小江,一屁股坐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大声哭喊起来。 很快就围过来一圈人,都指指点点着,江妈妈看见人多了,就开始讲述自己家男人被狐狸精勾了魂儿,如今要抛妻弃子的事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得是绘声绘色。 第33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21 “什么事什么事儿,吵什么呢?”一个脑满肠肥,穿着丝绸大褂的男人从戏班里走了出来,“这是什么地方不知道吗,别影响我的生意……” “张老板,张老板是我啊!”江妈妈一看见那男人就扑了过去紧紧拉住男人的袖子,“你可要帮帮我呀!” “张老板,这女人说丹桂勾引她男人呢!”旁边围观的人群起哄道,“你们这班子里可真是不简单呐!” “呵,她们都这么大的人了,又不吃奶,天要下雨,女要偷人,我哪里管得着?”张老板冷笑道,“叫丹桂出来!” 很快就有一个戏班的管事把那名叫丹桂的花旦喊了出来,她此时未扮戏妆,头发随意的挽着,只插着一根木簪子,却更是显得出水芙蓉一般,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江妈妈一看见丹桂,就扑上去厮打起来,一边还骂着狐狸精,贱女人等等,丹桂有些被打懵了,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躲避,周围看着的人没有一个上来阻拦的。 “这位大姐,”张老板开口了,“你说丹桂勾引你男人,可有什么证据吗?口说无凭是不是。” “证据,证据我当然有了,”江妈妈一听张老板这话,就开始用力撕扯丹桂的衣裳,“你们看看这狐狸精穿的里衣就知道了,那是我男人亲手做的!” “你干什么!”丹桂这时终于反应过来,拼命想要推开江妈妈,“我没有勾引男人,你放开我,放开我!” 江妈妈做惯了农活,身体强壮,而且又发了疯一般,丹桂自然不是对手,头发被扯乱,衣裳被撕破,露出雪白的肌肤,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竟然都开心的笑了起来。 “你们看,这里衣上绣着一个‘江’字,和我儿子的身上的一模一样,”江妈妈拿着半截从丹桂身上扯下来的袖子,又一把拽过小江,翻出他的领子给周围的人看,“你们说是不是,她是不是狐狸精?” “还真的是啊,”一个站的最近的街溜子凑过来看了看,“没想到大明星竟然是这么下作,也不知道平日里是高贵给谁看!” “我就说嘛,平时看她那狐媚样子,小腰儿一扭一扭的,哎哟哟那个劲儿啊,”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不屑的啐了一口,“我家那死鬼眼珠子都要黏到她身上去了!” “唉,你家大哥会不会也和她有一腿呀?”街溜子轻浮的笑道,“姐姐们可都要看好了自己男人啊!” “呸,少在这里胡说,”女人瞪了街溜子一眼,“我看得可紧了,他才没有机会呢。” “哈哈哈哈……”周围的人哄笑起来,全然没有人顾得上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丹桂,只有张老板站在一旁紧紧盯着她,目光阴鹜。 “这个狐狸精啊,她自从搭上了我男人之后,我男人就不着家了,”江妈妈是有点表演天赋在身上的,那眼泪说来就来,“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在家里熬呀……” “那你男人呢?”一个老太太问道,那大嗓门中气十足,“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光找人家姑娘麻烦有什么用,关键还是要管好你男人!” “就是啊,不然你打了这一个,你男人回头还能找另一个,”有人跟着起哄道,“也要给你儿子做个好榜样不是!” “大娘,我男人可是个老实人唉,你看看我这儿子就知道了,”江妈妈白了老太太一眼,“要不是被狐狸精迷了眼睛,怎么可能对我们娘俩不管不顾的!” “姐姐,你没事吧,”七岁的小江听不懂周围的人在笑什么,他只是觉得这个姐姐很可怜,脱下了自己小小的外衣跑过去给丹桂披在身上,“我妈妈脾气不好,你不要怪她……” “小江,你和那狐狸精说什么呢!”江妈妈回头发现小江把自己的衣裳给了丹桂,啪啪打了自己的脸,“你这个臭小子,怎么和你爹一样,见到狐狸精就腿软了?” “妈,有什么事儿不可以好好说,这个姐姐太可怜了,”小江拦住了要再次扑上去厮打丹桂的江妈妈,“爹爹呢,爹爹在哪里?” “你这个讨债鬼哟,怎么也和你爹一样帮着狐狸精说话,你们爷俩是不是要逼死我才甘心啊……”江妈妈又干嚎起来。 “小兄弟这么小就知道英雄救美了,不愧是父子俩啊,”那街溜子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也难怪了丹桂生得这么美,又是最红的角儿……” “咦,丹桂怎么不见了,上哪去了?”有个人喊了起来,原来是刚才人们起哄的时候,丹桂趁着人不注意,钻出了人群跑掉了。 “角儿跑了,戏唱不下去咯,”围观的人说道,“散了散了吧,我得赶紧买菜去了。” 没热闹看了自然没人留下来,很快人群就走光了,只留下小江母子俩和戏班子里的人。 “张老板,那狐狸精跑掉了,现在该怎么办呀?”江妈妈这时候已经收起了刚才撒泼的模样,看向张老板,“可是你喊我来……” “咳咳,”张老板打断江妈妈的话,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扔过去,“这些钱你拿着,回去好好看着你男人,我不管你是哭也好求也好,用狗链拴住他也好,反正别让他和丹桂再有来往!” “这个自然,”江妈妈打开钱袋点了点,已经换上了一副笑脸,“我才不会让那没良心的混蛋再见狐狸精,多谢你了,张老板,若不是你来和我说,我真是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行了行了,这事儿你也别唱通街了,家丑不可外扬懂不懂,”张老板挥了挥手,“你们赶紧走吧。” “好的好的,”江妈妈拉着小江离开了戏班,“那我们就走了,张老板。” “老板,要不要派人去把丹桂找回来?”一个戏班管事的问道。 “不用,”张老板冷笑了一声,“她如今身败名裂,已经无处可去,自然会乖乖回来。哼,想背叛我,门儿都没有!” 第34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22 江妈妈拽着小江离开了戏班,手上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小江的胳膊上都被捏出了一个深深的印子,江妈妈却毫不在意。 “妈,你弄得我好疼!”小江终于挣脱开了,退后了几步大声喊道,揉着被捏青的手臂,周围有不少行人都转过头来。 “你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学得你爹那死样儿,”江妈妈叉着腰,“看见那贱人长得好看,就贴上去,是不是打算不认你妈了?” “我只是看那个大姐姐可怜,”小江皱着眉头,看周围又围上来了一圈人,“妈,咱们快些去找爹爹吧……” “我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的带大了,你怎么这样没良心,”江妈妈一看人多就来了劲儿,哭喊起来,“都怪那个狐狸精,那个叫丹桂的狐狸精,勾引完我男人现在还想勾引我儿子,呜呜呜……” “妈,那个姐姐没有勾引我,”小江其实并不太明白勾引是什么意思,但是看母亲这个样子,只觉得一定是不好的意思,“她什么也没有做,你不要……” “你还说,你还说!”江妈妈一跺脚,冲上去一只手抓着小江的肩膀,一只手就直往他身上打,“打死你算了,我也不活了!” 小江想要躲闪,却被江妈妈按住肩膀,后背和屁股上挨了几巴掌,虽然他只有七岁,毕竟是乡下长大的男孩子,被打得疼了,张开嘴就朝江妈妈手上咬。 “哎哟!”江妈妈惨叫一声,松开了手,低头一看手上一个深深的牙印儿,“你这个小王八蛋……” 可是当江妈妈再抬起头来时,却发现已经不见了小江的身影,周围一圈都是看热闹的人,正不住的对着她指指点点。 “我儿子呢,各位乡亲们,看到我儿子去哪了吗?”江妈妈这一下就着急了起来。 “你儿子被你打跑了呗,”一个四十多岁提着菜篮子的女人说道,“这么小的娃,你下手这么重,还能不跑?” “大姐,你看见他了吗,他往哪里跑了?”江妈妈忙上前去拉住女人的菜篮,“你快说,你快说啊!” “哎呀,我哪里知道你儿子往哪里跑了,”女人嫌弃的甩开江妈妈的手,“我还要去买菜呢,没工夫和你耽误。” 人们见没热闹可看,便一哄而散了,只留下江妈妈一个人在路边哭天抢地。 小江挤出了人群,就找了个人少的方向跑去,又拐进了小巷子里,一直跑到再也听不到身后的声音,才停了下来,站在路边喘着气,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巷子纵横交错,小江又是随便乱跑的,根本找不到路,此时也看不到有人,彻底迷路了,现在该怎么办呢? 小江正迷茫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声,转过身去,只看到墙边堆着许多废弃的杂物,那声音好像就是杂物堆里传来的。 小孩子的注意力非常容易转移,小江这时候好奇心已经战胜了其他,那里面难道藏着一只小猫吗?小江一边想着,已经一边走到了杂物堆旁边。 看起来好像是一张瘸了腿的桌子,桌脚下垫着两块砖,勉强支撑住了桌面,上面堆满了东西,还盖着一块塑料布。 小江也没多想,伸手就掀起了那塑料布,因为他个子矮,竟然和一个人打了照面,是在戏班子里见过的花旦丹桂。 “姐姐,怎么是你?”小江开口问道 “嘘,”丹桂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脸的祈求,声音压得很低,“小弟弟,不要告诉你妈妈我在这里……” “我妈……”小江挠了挠头,“她没在这里,她刚才打我,我跑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你说真的吗……”丹桂似乎松了一口气,但还是缩在桌子底下不敢出来,好像在听着周围的动静。 “真的,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小江退后了两步,“姐姐,你出来吧。” 丹桂看着小江真诚的眼神,有听到附近确实在没有其他的声音,才慢慢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她身上还披着小江的衣服,勉强遮挡着她的肩膀。 “姐姐,我妈说你勾引了我爹爹,”小江很认真的问道,“那是什么意思呀,我看你不像是坏人,为什么要勾引我爹爹?” “我……”丹桂愣住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来,“小弟弟,给我看看你的衣裳可以吗?” “可以呀,”小江点头道,“我的衣裳都是我爹爹亲手做的,我以后要学会他的本事,也做好多好多衣裳。” 丹桂的手白嫩修长,和江妈妈那双做惯了农活的手完全不一样,纤纤玉指轻轻翻开小江的衣领,一个“江”字露了出来。 “果然是这样,”丹桂的手颤抖着,“他骗我,他一直在骗我……” “姐姐,我没有骗你,我爹爹说了,骗人是不对的……”小江看丹桂的模样,着急的摇起头来。 “孩子,你还那么小,你不懂,”丹桂叹了一口气,“我带你去找你爹爹好吗?” “你知道我爹爹在哪里?”小江一听就高兴起来,“那我们快去吧,我好长时间没见过爹爹了……” “小弟弟,你说你爹爹对你和妈妈好吗?”丹桂牵着小江的手,走在巷子里。 “很好呀,”小江说道,“爹爹每次回家都会带好多新衣裳给我们,妈妈都很高兴,会做好多好吃的呢……” “可是你说很久没见过爹爹了不是吗?”丹桂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两年都好少见爹爹,”小江撅起了嘴,“前些日子我过生日,爹爹都没有回来陪我吃长寿面,妈妈发了好大的脾气,摔了好几个碗……” “那你不怪你爹爹吗?”丹桂看向小江。 “爹爹之前和我说过,在镇子上他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很开心,还能赚很多钱,以后他会给我和妈妈盖一栋大房子,不让我们再吃苦,”小江歪着头说道,“我不在乎大房子,但是我希望爹爹开心。” “小弟弟,对不起……”丹桂低下头去喃喃道。 “姐姐你说什么?”小江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我们快走吧,去找你弟弟。”丹桂摇了摇头,努力对小江挤出一丝笑容,可是她只觉得眼睛一直发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第35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23 丹桂带着小江绕出了小巷子,尽量挑着人少的路走,两个人都有些紧张,时不时四下张望着。 “咕噜咕噜。”走了一会儿,小江的肚子叫了起来,一大早就被江妈妈拉来镇子上,什么也没吃。 “小弟弟,你是不是饿了?”丹桂也听到了小江的肚子在打鼓。 “我不饿,”小江摇了摇头,“我们先去找爹爹吧。” “没关系,我给你买点吃的,”丹桂看了看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个蒸糖糕的小摊子,“吃糖糕吧,你喜欢吗?” “喜欢!”小江开心的点了点头。 “老板,要两块糖糕,”丹桂带着小江来到糖糕摊子前,找了找发现自己身上只带了一块银元,“一块钱可以吗?” “姑娘,这么大的钱我这小摊子怎么找得开?”老板摇了摇头,指着身后的一间杂货店,“要不你上那店里去换换散钱吧。” 丹桂便去了杂货店里换钱,小江留在摊子旁边,专心的看着老板切糖糕。糕面雪白,每一块都切得方方正正,露出里面的核桃红枣,让人一看就垂涎欲滴。 “小弟弟,你先吃着吧,”老板用纸盛了一块热乎乎的糖糕递给小江,“我这儿的糖糕可是出名的!” “谢谢,”小江接过糖糕,一阵香甜的气味儿钻进鼻子里,再也忍不住就大口吃了起来,“大叔,又软又甜,真好吃!” 小江一口气吃掉了两块糖糕,丹桂才回来,她眼睛红红的,拿着一个小纸袋,看小江喜欢吃糖糕,又多要了两块,装进纸袋里,付了钱就带小江离开了。 “姐姐,糖糕真好吃,你不吃吗?”小江眨着眼睛看着丹桂手里的纸袋,很明显还没吃饱。 “姐姐不饿,你想吃,那再给你吃一块吧,”丹桂慢慢从纸袋里拿出一块糖糕,递给小江,“你慢慢吃。” “谢谢,”小江接过糖糕,刚准备往嘴里送,脚下却被一截破木头绊了一下,整个人朝前扑去,“哎呀!” “小心!”丹桂忙扶住小江,没让他摔倒,可是糖糕却掉在了地上,小江蹲下身子想要去捡,被丹桂拉住,“掉地上脏了,不能吃了,糖糕一次吃太多不好,晚点姐姐给你买别的吃。” “好的。”小江有些惋惜的看着地上的糖糕,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一栋两层小楼,一楼的门半掩着,门边一个木架子,挂着几套没做完的衣裳,是一间裁缝铺,一个穿着十分富态的女人从铺子里走出来,身后打丫头忙到路边拦黄包车。 铺子里的江师傅刚给客人量了身,这位富太太要做一件旗袍,两件礼服,出手十分阔绰,选的还都是最好的布料,这可是大生意。 裁缝铺子的江师傅很年轻,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却是镇子上手艺最好的裁缝师傅。虽然他的铺子开的比较偏僻,镇上的大老板阔太太们都愿意大老远的来找他做衣裳。 有钱人们都很喜欢江师傅的手艺,自然也不吝啬银钱,江师傅赚了不少钱,却从没想过要扩大自己的铺子。 江师傅站起身来,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想要舒展一下身体,刚抬起头就看到丹桂站在门外。 “丹桂,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咱们不是说好的……”江师傅发现丹桂头发披散着,身上披着一件不合身的衣裳,而且十分眼熟,愣住了,“你这是……” “江大哥,你是不是说过会带我离开,离开那个恶魔,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丹桂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 “是呀,我说过,”江师傅点了点头,指着在一边木头模特身上做了一半的旗袍,“你瞧,这件旗袍是我为你做的,我存的钱已经差不多了,等旗袍做好了我就带你走。” “你真的会带我走吗?”丹桂又问了一遍,声音有些颤抖,“你没有骗我?” “当然是真的,”江师傅一脸疑惑,“丹桂,你怎么了,你今天好奇怪……” “那你看看这是谁?”丹桂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落下泪来,抬手将门彻底推开,小江正站在门后,“你不要告诉我,你不认得这孩子……” “小江,你怎么在这里?”江师傅的脸色剧变,“你妈呢,你妈是不是也来了?” “爹爹,我好想你啊!”小江扑向江师傅。 “小江乖,你妈呢?”江师傅皱着眉头,环顾着四周,似乎很紧张。 “她已经闹到戏班子里去了,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勾引别人丈夫的狐狸精,贱女人,”丹桂笑道,“所以你到最后还在骗我……” “你们先进来再说,”江师傅将两个人拉进屋子里,匆匆的关了门,“丹桂,你听我解释……” “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你说吧,”丹桂看着江师傅,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当着你的儿子的面,说吧。” “丹桂,小江,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们,”江师傅深深叹了一口气,拉过小江,轻轻摸着他的头,“不过若是给我重新选择一次,我还会这样做。” “我十六岁就成了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他妈妈比我大了足足有十五岁,十五岁啊!” “当时我一心只在学习裁缝手艺上,有一个人能照顾我的生活,似乎还不错,我和他妈妈就这么过着日子,我却根本感觉不到她是我的妻子,她更像是我的姐姐,我的妈妈。” “直到我二十岁那年,她生下了小江,小江总是哭闹,她的脾气越来越坏,我才慢慢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我开始感觉到压抑和窒息,我很害怕。” 第36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24 “三年后我出师了,于是我借口说到镇子上能赚到更多的钱,终于得以逃离了。虽然我除了工具和几件衣裳,什么都没有,但是我却感觉到从所未有的自由和愉快。” “我一个人在镇子上打拼,有了自己的铺子,虽然很小,要自己做饭洗衣,都没有关系,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很快我在镇子上就有了一些名气,开始能赚到钱。” “虽然我不愿意回家去面对他妈妈,但是小江毕竟是我的亲生骨肉,我不可能丢下他不管,所以我经常也会买不少东西回家看他们母子俩。” “我发现小江竟然和我一样喜欢裁缝,而且他很有天分,若是好好教导,长大之后他的手艺一定能超过我,所以我给他买了缝纫机,教他一些基本的技法。” “当时我就想,或许这一辈子就这样了,我没有什么本事,多赚些钱,将来把手艺和铺子传给小江,也就在没有别的心思,直到我遇见你。” “丹桂,那次张老板请我去给戏班子里的角儿做衣裳,我去的时候你正在台上唱戏,我虽然不十分会听,却一眼就被你吸引住了。” “最开始的时候我对你并没有非分之想,我是有妻儿的人我心里明白,而你……是张老板的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也根本不敢去想。” “但是接触的多了,我慢慢知道了你的一些事情,你并不是自愿跟着张老板的,而且无论他如何对你,你也没有改变对戏曲的热爱。” “在我的心里你的地位越来越重要,我能感觉到你对我也是一样,我虽然隐瞒了小江和他妈妈的事情,但是我对你的心意没有半分是假……你应该知道的。” “所以我下定决心要带你一起离开这个地方,我拼命赚钱,我要给小江母子留一些钱,让他们这辈子都可以吃穿不愁,还要攒一些钱将来好照顾你。” “对不起,或许我该早些对你坦白,但是我害怕失去你,我不能想象你继续留在张老板身边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我……”江师傅说到此处哽咽起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辜负了你们……” “丹桂,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以前骗了你是我不对,但是如今事情既然都说开了,我会去面对。” “我会把所有的钱都留给小江他妈妈,和他离婚。如果你愿意等我,我会重新赚钱带你走,”江师傅看着丹桂,“若是你不能原谅我,也都是因为我伤害了你……” “江大哥,我相信你,”丹桂微笑道,“如果你是故意欺骗我,那你早就该得手了,可是你从来都没有碰过我,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 “我也不会怪你,只怪我命不好,”丹桂伸手摸了摸小江的头,“小江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照顾他……还有他妈妈,是我对不起大姐……” “丹桂,我不懂,你既然不怪我,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走?”江师傅抓住丹桂的手,“你继续留下来,那个张老板还不知道会做些什么……” “我有些饿了,”丹桂轻轻推开江师傅的手,拿出刚才买的最后一块糖糕吃了起来,“这件事闹开了,再怎么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我们是清白的,我是不可能回戏班去了。” “那我们……”江师傅睁大眼睛,眼睛里划过一丝希望。 “我也不能跟你走,江大哥,”丹桂摇了摇头,打断江师傅的话,“我不能让你做一个负心人,小江才七岁,他也不能没有爸爸。” “我会给他们留下足够的钱,”江师傅站起身来,拿出钥匙打开一个柜子,拿出里面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你看,这么多钱,足够他们在乡下盖一间大屋子,我还可以把这个铺子卖了……” “不是钱的问题,”丹桂掰着糖糕往嘴里送,“你不是说过小江很有裁缝天分吗,你还要把手艺传给他……” “爹爹,你是不是不要我和妈妈了,”小江似乎听懂了一些,忙上来抱住江师傅的胳膊,“爹爹,你不要丢下我……” “好孩子,你爹爹不会丢下你们的,”丹桂拍了拍小江的肩膀,她的呼吸声很重,“江大哥,我只希望你可以替我把那件旗袍做完……” 丹桂的手无力的垂下,身体晃了晃,朝后倒去,江师傅赶忙一把扶住她,让她靠在藤椅上,丹桂干呕起来,开始只吐出一些清水,后面却吐出了血丝。 “丹桂,你怎么了,你是怎么了?”江师傅被吓了一跳,有些手足无措,“你不要吓我……” “姐姐,姐姐……”小江也在一旁抓着丹桂的手,“姐姐是不是生病了,爹爹我们快送她去医院吧,姐姐是好人,她请我吃了糖糕……” “糖糕……”江师傅想起了什么,忙冲过去捡起丹桂刚才装糖糕的纸袋,发现里面除了一些糖糕的碎屑,还有一个小瓶子,拿出来一看,上面写着“来沙尔”三个字。 江师傅认得,这是一种进口的消毒防腐药水,效果非常好,而且价格便宜,在许多杂货店都能买到。不过这药水有毒性,消毒的时候需要稀释后才能使用,更加不能口服。 除了那小瓶子之外,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十分潦草的写着一句话,“做人难,难做人,死了。” “丹桂,你在糖糕里面加了这个东西……”江师傅扑到丹桂身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呀!” “江大哥……对……对不起……”丹桂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刚才……差点……就给……小江吃了……还好……” “丹桂,你别怕,我送你去医院,”江师傅抱起丹桂就要往外走,“你坚持住,坚持住啊!” “下辈子……早些……遇到你……”丹桂脸色露出一丝微笑,“还记得……你给我念过……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渺……” 丹桂靠在江师傅怀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37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25 “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渺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东升西坠为谁功……”江师傅抱着丹桂的尸身,不断的念着,“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夫也空,妻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 小江虽然不太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着丹桂失去了呼吸,身体一点一点变凉,他还是感受到了极大的恐惧与冲击,只呆呆的坐在一边看着江师傅。 也不知两人这样坐了多久,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姓江的,快开门,儿子不见了!”江妈妈嘶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别装死,你快滚出来,你儿子丢了!” 江师傅江丹桂的尸身抱到沙发上,自己缓缓的走过去开门,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你这挨千刀的王八蛋,终于肯开门了,你知道吗,我带儿子来看你,他跑丢……”江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闯,一眼看到了呆坐在地上的小江,“儿子,你怎么在这,你可吓死我了!” 江妈妈扑过去把小江用力抱在怀里,却发现小江呆呆愣愣的,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儿子这是怎么了?你快过来看看他呀,他不对劲……江妈妈皱起眉头,转过身去招呼江师傅,却一眼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丹桂,“好啊,你竟然还敢把狐狸精藏在家里!” 江妈妈像是发疯了一样推开小江,就朝丹桂扑了过去,江师傅想要阻拦,却是来不及了,江妈妈一把抓住丹桂的胳膊就要打她,手却僵在了半空中。 此时丹桂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凉,而且开始僵硬,一碰到就有感觉,加上她发黑的脸和嘴角挂着的血丝,任谁都知道不对劲儿。 “啊!”江妈妈尖叫起来,退后几步,“她,她是怎么了……” “她服毒自尽了,”江师傅说道,声音空洞僵硬,没有一丝感情,“你闹到戏班去,让她被千夫所指,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现在你满意了吧。” “我……我……”江妈妈靠在一台缝纫机上,声音有些颤抖,“我可没有想……想要害死她……我只是想让她出丑,谁让她勾引你,这是你的错,全是你的错!” “她没有勾引我,是我对不起你和小江,”江师傅面无表情,“而且我和丹桂之间是清白的。” “清白的?你骗鬼去吧!”江妈妈回过神来,“张老板专门来告诉我的,说你们早就搞到一起去了,你把钱全都给这狐狸精了,是她该死! “你说什么?”江师傅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你说是张老板告诉你的……” “是啊,不然我怎么能找得到?”江妈妈叉着腰,指着江师傅的鼻子,“你以为你一个人在镇子上做了什么没人知道是吧,人家张老板好心,看不惯你欺负我们母子……” “所以说是张春帆指使你去戏班子闹的?”江师傅提高了声音问道,“他还让你做了什么?” “你喊什么喊,你冲谁啊,你为了那个狐狸精就吼我?”江妈妈脸一变,又要哭闹起来,“我不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闭嘴!”江师傅大声吼道,一拳砸在裁缝桌上,把江妈妈吓得愣住了,“快说,张春帆那畜生还让你做了什么!” “我……他也没有让我做什么……”江妈妈从来没见过江师傅发这么大的火,人都懵了,“他就是告诉我是谁勾引的你……说那狐狸精不听话,要给她点教训……” “你收了他的钱……”江师傅看了看丹桂身上被撕破的衣裳,“你根本就没有确定我和她的事情,你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羞辱她?” “是啊,我就打她,就扯她衣裳了,”江妈妈缓过来过劲儿来,也提高了嗓门,“她做了这种下贱的事情,还不让人说了吗,她死了是便宜她了,这种女人就该……” “不要说了,”江师傅打断江妈妈的话,“她人已经不在了,而且我和她是清白的!” “我偏要说,哼,她死得好啊,哈哈哈哈……”江妈妈指着丹桂大笑起来,“我一会儿就把她脱光了拉出去给大伙都看看,勾引别人男人的狐狸精是个什么下场……” “我让你不要说了!”江师傅再也忍不住了,扑上去推倒江妈妈,伸手去捂她的嘴,“她是个好姑娘,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没良心的短命种!下三滥的狐狸精!”江妈妈推开江师傅的手,嘴里不住的骂道,极尽羞辱之能事,完全不顾儿子就在旁边。 “闭嘴,你闭嘴!”江师傅顺手拿起一旁装着“来沙尔”的小瓶子,往江妈妈嘴里灌,“你也有份害死她,你也有份害死她!” 江师傅整个人都压在了江妈妈身上,他如今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又整个人发了狂,四十多岁的江妈妈无法反抗,剩下的半瓶“来沙尔”都被灌了下去,没多一会儿江妈妈也开始吐血。 一直到江妈妈彻底停止了挣扎,再也没发出一丝声音,江师傅终于回过神来,他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现自己竟然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只短短的几个小时时间,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前后离世,而且都是因为自己而起,一般人受到如此极大的刺激,大概会直接疯掉。 可是江师傅竟然出奇的平静,他不但没有慌乱,还迅速开始行动起来。江师傅看小江一直呆呆的坐着,没有任何反应,就把他抱到了楼上卧室里锁了门。 因为江师傅经常会用三轮车带着箱子去给客人送衣裳,或者上门量身需要带布料,也不会有人注意,他将丹桂的尸身藏在箱子里。 将丹桂送回了她自己家中,并将她留下的那张写着“做人难,难做人,死了”的字条放在她身边,江师傅才回到铺子里。 之后江师傅又把江妈妈的尸体拖进了裁缝铺的地下室里藏好,再把裁缝铺收拾整齐,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第38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26 丹桂在家服毒自杀的事情轰动一时,各种说法众说纷纭,很意外的张老板没有来找江家的麻烦,而是对外宣称丹桂的死与一名电影导演有关,所以裁缝铺子还是照常开门。 白天和以前一样做着生意,小江跟在江师傅身边学习裁缝,手艺突飞猛进,父子俩从来都不会提起丹桂的江妈妈的事情,仿佛真的像江师傅对外人说的那样,江妈妈在镇子上住的不习惯,回乡下照看老房子去了。 每天夜里江师傅会点起一支细细的红蜡烛,在蜡烛下开始继续缝制要送给丹桂的旗袍,小江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看着,一针一线都映在小江眼中,当蜡烛燃尽,江师傅就收拾好工具带小江上楼去休息。 小江经常会做噩梦,许多次半夜里醒过来,总是发现江师傅并不在床上,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小江只当做不知道这件事,翻个身继续睡去了。 就这样过了五年,外面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裁缝铺里的父子俩却没有受到影响,每一天都过得一模一样,只是小江渐渐长大,手艺也快赶上江师傅了。 江师傅终于把那件旗袍做好了,凤凰祥云,风姿绰约,架在木头模特上,让所有来店里的客人都被吸引,可江师傅却只是说不卖,不再多说一句话。 这天夜里,小江又无缘无故的醒了过来,江师傅依然不在,小江没有多想,只打算继续睡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怎么也睡不着,小江干脆翻身下床,悄悄的下了楼。 铺子里亮着灯,两个陌生的男人正和江师傅在说话,小江站在楼梯上的阴影中停住了脚步,从这里可以看到铺子的一小部分,下面的人却看不到自己, “江师傅,你看一看,这些信都是你写的吗?”一个戴帽子的男人将一叠信封递给江师傅。 “是我写的。”江师傅只扫了一眼,态度十分平静。 “这些全都是举报张春帆的,你知道他的地位……”另一个留胡子的男人说道。 “我当然知道,”江师傅不等他说完,“这五年来我一直盯着他,每天夜里都在调查他,我写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事关重大,我们必须要详细查证,”留胡子的男人说道,“可能需要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没有问题,”江师傅没有丝毫的犹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我随时可以跟你们走。” “江师傅,我听说你还有个儿子,需不需要……”戴帽子的男人提醒道。 “没有关系,小江可以照顾好自己。”江师傅摇了摇头。 “那我们走吧。”戴帽子的男人看江师傅如此坚决,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夜深露重,外面凉,你多穿件衣服吧。”留胡子的男人叹了一口气。 江师傅随意拿了一件外出时穿的大衣披在身上,他拿衣服的时候目光无意间扫向了楼梯上方,只是停留了片刻,便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去,和两个男人一起离开了铺子。 之后江师傅再也没有回来,不久之后传来消息,张春帆被逮了,两个月之后以“xxx恶霸罪”被判处极刑,人们皆拍手称快。 还好小江的手艺已经基本学成了,客人们大多都愿意继续找小江做衣裳,甚至还有人专门来捧小裁缝的场,维持铺子的经营不成问题。 白天小江只是平静的做着活儿,从不过问其他事情,夜里他总是一个人坐在父亲留下的旗袍面前,喃喃念着梦中听过无数次的那首歌谣。 “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 夫也空,妻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 朝也空,暮也空,人生犹如采花蜂, 采得百花成蜜后,到头辛苦一场空……” 穿着旗袍的女子缓缓念着,整个人贴在了已经长大的小江师傅身上,她呼吸之间吐出清冷幽香的气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抵挡这种诱惑。 “不,不是这样的,你到底想干什么!”江师傅猛的推开那女子,狠狠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痛让他清醒了很多,“南姑娘在哪里,你到底把她怎么了!” “你还不承认吗,其实你爱的不是她,是我,”女子浅笑盈盈,再一次想贴近小江师傅,“从你递给我一件衣裳,从你吃了糖糕,从我死在你面前开始,你爱的一直都是我……” “我那时候只有七岁,我什么都不懂,我不爱你,我只是觉得你可怜罢了!”小江师傅拼命摇着头,“而且你的仇我爹都给你报了,他用命给你报了!你还想怎么样!” “报仇?呵呵呵呵……”女子笑起来,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我才不在乎那些事情呢,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呀……” “你说什么?”小江师傅皱起眉头,猛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对,你不是丹桂!” “我就是丹桂呀,”女子望着小江师傅,双眸如水,“你仔细看看我,这二十年来你不是都在想我吗……” “丹桂姐姐是最善良的,她吃尽了苦楚,却宁愿自尽也不愿意我爹成为一个抛妻弃子的男人,”小江师傅捏紧了拳头,“她一定不会像你这样子,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有什么关系,”女子扭动着腰肢朝小江师傅靠近过来,“你想我是谁,我就可以是谁……” 此时铺子里唯一开着的一盏小灯也闪烁起来,女子的身影映在全身镜上,小江师傅看清楚了,镜子里只有一件旗袍漂浮在空中。 “你是……”小江师傅感觉全身寒毛都炸了,从头顶冷到脚趾,身上战栗着,“你是我爹留下的那件旗袍,你不是人!” “你认出我了呀,”女子丝毫不以为意,还低下头似乎略显娇羞,“你每天夜里都对着我,抚摸着我身上的每一处,没有我你便无法入睡,你会夜夜做噩梦,你还不承认你爱我?” 第39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27 “我是人,我有自己的生活!”小江师傅喊道,“我已经把你收起来了,我已经决定以后都不再依赖你了!” “呵呵,是因为那个丫头吗,”女子手里拿起一件衣裳把玩着,“你觉得有她在,你就可以摆脱我了是不是?” “那是南姑娘的衣裳……”小江师傅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自己亲手给南音做的,“她在哪里,你把她怎么了?” “她有什么好的,一个乡下丫头,”女子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你有我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想着她?” “快把她交出来,”小江师傅随手抓起了裁缝桌上的一把剪刀,对准女子,“否则我就把你剪成碎布!” “你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她了,”女子将南音的衣裳随意往地上一丢,还踩了一脚,“我是为了你好,她根本不爱你,如果让她知道是你害死了她的爱人,你觉得她……” “你闭嘴!”小江师傅脑海中浮现出当年父亲给母亲灌下毒药的场景,他握着剪刀疯了一样扑上去,剪刀直直的刺入了女子的腹部,连刺了好几下,“不许再说了,我不会让她知道的!” 等到小江师傅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里紧紧握着滴着血的剪刀,南音躺在地上,穿着去买菜时的日常衣服,半边身子被鲜血染透。 “啊!怎么会这样!”小江师傅扔掉手里的剪刀,扑过去抱起南音,只感觉她的身体还有一丝温度,“南姑娘,你坚持住,我马上就送你去医院!” “来不及了呀,”女子幽幽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呵呵呵呵……” “是你,都是你搞的鬼!”小江师傅悲愤的抬起头,看着穿在木头模特身上的凤凰旗袍,“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无辜的!” “呵呵呵呵……可是你亲自下的手呢,”女子的声音空灵缥缈,“这如何能怪到我头上?”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她?”小江师傅紧紧咬着嘴唇,克制着身体的颤抖。 “你知道的……”女子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你知道的……” “我明白了,”小江师傅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做出了很艰难的决定,“让她忘了这一切,好好的生活下去。” 小江师傅把气若游丝的南音抱到沙发上,之后去打开了最里面的一口木箱子,翻出压在底下的一套墨蓝色中山装,换到自己身上。 “南姑娘,你一定会遇到真正对你好的人……”小江师傅站在了凤凰旗袍身边。 “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渺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东升西坠为谁功……”伴随着若有似无的歌谣声,窗外传来“么唧……么唧……”的古怪叫声。 江师傅的裁缝铺子关门了,没有人知道江师傅到哪去了,镇子上的人们无非就是换了一家裁缝铺子做衣服,并没有人去深究这件事。 一名年轻女子带着一个三岁的小姑娘来到裁缝铺前,发现铺子已经荒废了许久,有些惊讶,刚好看到一个路过去买菜女人,便上前询问。 “大姐,请问一下这铺子怎么关门了?”年轻女子问道。 “你这女子,看着很眼熟啊,”买菜的女人打量着眼前的人,“哎哟,你是不是小南呀?你是回来看你爹妈的吗?” “我先生来这儿探访朋友,”年轻女子似乎不想说这个话题,“我记得这家铺子做的衣裳是最好的,想来做两件……” “五年前你离开之后,这儿就关门了呀,我们也不知道师傅上哪去了,”买菜的女人也有些惊讶,“你怎么还回头来问我?” “我……”年轻女子皱起眉头,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当年我生了一场大病,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过去的事情过去就算了,你现在怎么样,”买菜的女人安慰道,“你结婚了呀,你先生是哪的人呀?” “我先生家在宁波,他姓方,”年轻女子点头道,“当初我生病,又什么都不记得了,多亏了他在照顾我……” “真不错,女人啊,找个好男人最重要,”买菜的女人看着一旁的小姑娘,“哎哟,这是你闺女吧,长得可真水灵,瞧这大眼睛,多大了呀,叫什么名儿?” “三岁了,叫小芬,”年轻女子微笑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小芬,叫婶婶好。” “婶婶好!”小姑娘甜甜的叫了一声,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显得特别机灵。 “真乖,”买菜的女人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小南啊,我不能和你多说啦,还要赶着去买菜呢,你要有空回家看看你爹妈呗,当年的事儿……哎呀他们如今年纪也大了。” “我知道的,大姐,谢谢您,”年轻女子点了点头道,“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妈妈,这是什么地方呀?”小姑娘正是好奇的时候,眨巴着眼睛看着荒废的裁缝铺子。 “妈妈以前应该在这个地方做过衣裳,这里的师傅手艺好,而且人也很好,”年轻女子喃喃道,微微蹙着眉,“可是妈妈记不清他去哪里了……” 小姑娘见妈妈看着门口发呆,自己蹦蹦跳跳的走过去,轻轻一推,门锁咔哒一声竟然就打开了。 一眼看进去只能看到角落里摆着两个木头模特,一个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凤凰祥云旗袍,一个穿着墨蓝色的中山装,两件衣裳看起来都是崭新的,一尘不染。 “小芬,怎么能随意开别人的门,”年轻女子回过神来,“快走吧,爸爸应该买好东西了,我们找爸爸去。” “好呀好呀,”小姑娘跑过来牵起年轻女子的手,“妈妈,我想去镇子上看大戏!” “好呀,吃完饭以后我们就去听戏,”年轻女子抱起小姑娘,“咱们小芬这嗓子甜润明亮,若是去唱戏一定能大红大紫。” 走出几步之后,年轻女子不自觉的回头看了一眼裁缝铺子,什么也没有,只是仿佛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叹息声,但是很快就被女儿的笑声盖了过去。 第40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28 蘑菇扑扇着翅膀腾空而起,双眼放出金光,锐利的爪子朝那就要贴到南音脸上的黑影抓过去,黑影似乎有些惧怕蘑菇,连忙退后开来,徘徊着不敢上前,却又不肯离去。 “祝姑娘,你怎么了?”袁雪芬看南音愣在原地,那些黑影又近在咫尺,十分紧张。 “咯咯咯,咯咯咯!”蘑菇此时总算一展怒晴鸡的风姿,昂首挺胸,向天鸣叫,它漆黑的羽毛下迸发出耀眼的金光,将它全身映成金色,头冠如血,尾羽七色,美轮美奂。 黑影们纷纷后退,像是害怕染上了那金光,很快就消失在巷子中,不见了踪影,而远处那古怪的叫声也随之消失了。 “哇,蘑菇大仙,你可真厉害!”袁雪芬拍着手道,其实她自小也听说过鸡无六载,犬不八年的说法,知道那大公鸡年头久了就会成仙,那么称一声大仙总不会错。 “咯咯……咯……”蘑菇轻轻叫了几声,羽毛缓缓收起,金光消散,看它的样子似乎有些得意。 “蘑菇大仙,祝姑娘这是怎么了?”袁雪芬看着南音还是没有反应,很是着急,“咱们也不能一直站在这里……” “咯咯咯,”蘑菇围着南音和袁雪芬转了几圈,忽然凌空而起,鸡嘴朝着南音眉心啄去,“咯咯!” 南音只觉得有人狠狠弹了自己额头一下,很疼,但是脑子瞬间清醒了许多,眼睛开始慢慢聚焦,发现自己仍然站在漆黑的巷子里,手中紧紧握着修眉刀。 “唉,这是……”南音一下子还没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我刚才,小芬……” “祝姑娘,什么小芬?”袁雪芬见南音有了反应,十分高兴,“刚才,刚才蘑菇大仙把那些东西都赶走啦,它太厉害了!” “蘑菇大仙?”南音一脸懵逼,终于反应过来,思维与之前衔接了起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看着在一旁昂首挺胸等着被表扬的蘑菇,“是你唤醒我的吗?” “咯咯,咯咯!”蘑菇扑扇着翅膀,表示肯定。 “多谢……”南音拍了拍蘑菇的翅膀,“那些黑影到底是什么,怎么会有如此威力……咦,那个叫声怎么消失了?” “刚才蘑菇大仙把它们驱散了之后,叫声就跟着停止了,”袁雪芬忙说道,有些焦虑的看了看四周,“没了叫声的指引,咱们现在怎么办呀?” “让我想想,”南音摆了摆手,示意袁雪芬不要着急,“我刚才……失神了多长时间?” “就一会儿,”袁雪芬想了想说道,“那个黑色的东西扑到你面前,被蘑菇大仙逼退,你却没有反应了,差点吓死我!” “可是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南音暗暗心惊,“梦里面那是……丹桂,筱丹桂!” 筱丹桂是与袁雪芬同期的越剧演员,同属于“越剧十姐妹”,因同台演出《山河恋》而得名。 筱丹桂嗓音甜润,扮相俏丽,文武兼长,旦角戏尤为出色,更是被誉为“越剧皇后”,曾流行有“三花”不如“一娟”,“一娟”不如“一桂”的说法。 可是年仅二十岁的筱丹桂被混迹于越剧界的流氓无赖张春帆看中,更是被张春帆以流氓手段强行占有,并加以严密控制。 在张春帆的胁迫下,筱丹桂曾一度戏路大变,在出演各种花旦剧目中,渲染了庸俗色情的表演,以迎合某些观众的趣味。 可是即便筱丹桂身处这样的环境,她对待越剧仍保留着一片赤诚之心,袁雪芬的越剧改革过程中,筱丹桂竭尽所能的参与其中。 在她二十七岁那一年,由于试图反抗张春帆的控制,被张春帆污蔑与电影导演冷山有染,并且多次折磨她,羞辱她,最终筱丹桂在家中服用“来沙尔”自尽,一代越剧皇后香消玉殒。 只是没有想到她的死其中竟还有其他许多的内情,她的爱人也不是那所谓的电影导演,而是裁缝铺的江师傅,但是两人仅仅是精神上的相交,并无越矩的行为。 在丹桂死后五年,张春帆终于被当时的官府擒获,被揭发过去的种种恶行劣迹,判处死刑,这都是江师傅拼死去收集的证据。 而江师傅的儿子小江亲眼看着丹桂自尽,看着自己的父亲杀死了母亲,还将母亲的尸体就放在两人日常生活的地下,受到太大的刺激,童年阴影导致心理产生了扭曲。 他将情感寄托于父亲留下的旗袍之上,始终忘不了丹桂的模样,一直到他遇上与丹桂有几分相似的南姑娘,尘封的心终于有了些活力。 可是没想到南姑娘竟然很快就有了婚约,这让小江万分痛苦。为了让南姑娘与自己在一起,小江想方设法接近周太太,得到了她的信任,让新人到他的铺子做礼服。 小江害死了南姑娘的未婚夫,因为周二少爷本来也是周太太的眼中钉,这件事并没有被牵扯,只当做是周二少爷身体不好就做罢了。 又借助南姑娘的家人对她的苛待,小江及时挺身而出,终于将南姑娘留在身边。可是谎言终究有被戳穿的一天,南姑娘终是发现了真相。 也不知那旗袍幻化成女子的事究竟真的是旗袍成了精,还是小江的心魔所致,所幸小江在最后终于醒悟,明白了什么是“爱”。他选择自己永远留在那旗袍身边,换取南姑娘一世幸福,也算是一种成全吧。 可是最后南姑娘却似乎彻底失去了这一段往事的记忆,也难怪丹桂之死的真相始终是一个谜,因为所有的当事人不是死了就是失忆了。 南音想起在最后的时候自己也听到了那“么唧,么唧”的古怪叫声,心中隐隐有所猜测。 “我似乎有些头绪了,”南音说道,“我们之前想的或许有一半是对的……” “真的吗?”袁雪芬睁大眼睛,“你说的是关于那个‘秘密’的传说吗?” “是关于那个叫声……”南音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蘑菇“咯咯咯咯”的叫起来,声音急促,似在预警。 第41章 印记二二:翡翠玉兰29 南音忙抬起头来,顺着蘑菇扑腾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又出现了一个黑影,这些东西也太烦了,没完没了。可不能再让它们把自己拉入梦境之中,刚才的经历到现在都在脑子里挥之不去,若是再来一次,怕是会疯掉。 “当心!”南音习惯性的抬起修眉刀横于身前,挡在袁雪芬前方。 “咯咯咯,咯咯咯咯!”蘑菇双目放出金光,率先扑抓了过去,可是当蘑菇靠近那黑影时,南音却看清楚了,那是在戏台前见过的瘦老头。 “蘑菇,等一等!”南音来不及细想,忙开口喊道,“他应该没有恶意!” 当时在戏台之处,这瘦老头提示自己注意到了戏台上对联的变化,虽然一时间不解其意,却能看出他并不想害自己,在这个扑朔迷离的地方,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咯咯……”蘑菇虽然不太甘心,却还是停住了,站在瘦老头身前不远徘徊着,还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攻击姿势。 瘦老头见南音叫停蘑菇,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对着南音点了点头,又缓缓抬起手来,指向一条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是想让我们跟着你走吗?”南音牵着袁雪芬慢慢靠近了一些,开口问道,瘦老头点了点头。 “你要带我们去何处?”南音并没有贸然做决定跟或是不跟,而是继续问道。 瘦老头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用手在空中画了个圆,这动作的含义有些意味不明,可是南音心中一动,觉得与自己方才所想似乎有切合之处。 “我们便跟着他去吧,”南音低声对袁雪芬说道,“不要怕,有蘑菇在,总比我们没头没脑的在这巷子里瞎转的好。” “祝姑娘……你……你能和那个东西……对话?”袁雪芬似乎很害怕,往后退了一步,“万一它把我们引去那些东西的老巢可怎么办?” “他不一样,”南音解释道,“之前在戏台你被蛊惑住唱戏时我就见过这位老人家,我觉得他是想帮助我们。” “老人家?”袁雪芬一脸惊恐,“哪有什么老人家,我只看到……黑糊糊的一团……” “你看不到他吗?”南音也有些惊讶,再次望向那瘦老头,发现他正关切的看着自己,神色有些焦急,不停的挥着手,似乎在催促两个人快走。 “我什么也看不到……”袁雪芬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先前那些黑影你能看出是人,我却看不到,这一个正好相反,”南音想起之前的经过,“现在不能继续再耽误了,袁小姐,你相信我吗?” “我……”袁雪芬看着南音,似乎做了决定,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那我们走,”南音拍了拍袁雪芬的肩膀,“你放心吧,无论为了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出事的。” 两个人与一只鸡跟在瘦老头身后,继续钻入巷子深处,走了大约一刻钟,竟然回到了最初的戏台处,只不过八座戏台前的红灯笼都是熄灭的,也没有观众,一片寂静。 “我们怎么又回来了……”袁雪芬倒吸一口冷气,对这个地方可是十分恐惧,“那,那个东西果然是要害我们……” “你莫慌,”南音低声安慰道,“他若是要害我们,何必这样麻烦,我觉得这里就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 瘦老头走到正北方的戏台子前,竟然席地而坐,又招了招手,示意南音和袁雪芬过去一同坐下,南音虽然不明其意,还是带着袁雪芬和蘑菇过去了。 正北方是八卦方位的坎宫,五行属水,为休门。其本义便是“安静,休憩”,果然看到瘦老头做了个等待的手势。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在这休息一会儿,等一等,是吗?”南音问道。 瘦老头点了点头,他手一挥,在面前竟然出现了一个火堆,照亮了周围一片,在这漆黑阴暗又诡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温暖,令人安心。 “哇,是火堆!”袁雪芬看到火堆,心中紧张的情绪舒缓了许多,“祝姑娘,你知道吗,小的时候我爸爸会在屋后生一个火堆,在旁边给我讲故事……” “休息一会儿吧,”南音点头道,之前两个人在巷子里转了许久,又被那些黑影追了好远,早就累得体力透支,“老人家,等一会是否会有事情发生?” 瘦老头这一次却没有给南音回应,他只是盯着火堆,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南音也没有继续追问,从包里拿出一袋面包,分给袁雪芬一半,又掰碎了一些喂蘑菇。 “祝姑娘,先前你说你有头绪了,是什么呀,还没说完呢,”袁雪芬接过面包,虽然有些紧张,思路却十分清晰,足以说明心理素质过硬,“这一定不是做梦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是在做梦,”南音看着正欢快啄面包屑的蘑菇,“《山海经》中有载,有兽焉其状如豹,而文题白身,名曰孟极,是善伏,其鸣自呼 。” “说的就是一种兽,名叫孟极,长得像豹子,白色皮毛上有黑色纹路,出自石者山,善于藏匿潜伏,它的叫声便是自己的名字。” “孟极……”袁雪芬重复道,“喔!难怪我们一直听到的是‘么唧’的叫声,原来叫的是‘孟极’!” “不错,但是在《山海经》中记载的孟极并不够详细,”南音点头道,“我曾经在一些杂录中读到过,其实孟极并不是善于藏匿潜伏,而是它们以‘秘密’为食,日积月累,自身也与‘秘密’相类,所以我们看不见它。” “以‘秘密’为食!”袁雪芬惊呼道,“我们看不见它是什么意思呀?” “所谓的‘秘密’,是藏在人内心深处的东西,”南音解释道,“它本是无形无质的,所呈现出来的状态,就是孟极身上那些黑色的纹路,并无固定形状。” 第42章 印记二二:孟极30 “孟极在年幼之时是一身雪白,每吃了一桩‘秘密’,身上便会多一道斑纹,按照我们之前所见的那些黑影,大约都是这只孟极吞吃的秘密。” “若是我没有猜错,或许这位老人家……”南音看了看坐在火堆对门的瘦老头,“也是孟极身上的其中一个‘秘密’吧。” “哇,真的吗……”袁雪芬往南音身边靠了靠,“可是为什么我看不清他的模样,你却能看清呢?” “这个我也不好下定论,”南音摇了摇头,“毕竟对于孟极我所了解的也不完全,也许能看见‘秘密’有了形体,说不定是因为与这个‘秘密’有关系……可是我却十分肯定,我并不认识这位老人家。” “咯咯咯!”正吃着面包屑的蘑菇叫了起来,靠到南音身边,用脑袋去蹭南音的携行袋。 “蘑菇你怎么了?”南音伸手进携行袋里,摸出了玉松子,心中一动,明白了蘑菇的意思。 南音左手湖丝手套微微闪了一下,照到玉松子上,松子里有云雾散出,一名白衣书生出现在火堆边上,面如冠玉,貌似谪仙。 “哎哟,这又是哪里来的人!”袁雪芬被吓了一跳。 “不要慌,他和蘑菇一样,都是我的……朋友,”南音解释道,“他叫李青松。” “娘子唤我出来可是蘑菇捣乱了……”李青松双手作揖朝南音行了一礼,随即发现四周的环境有异,“这是什么地方?” “蘑菇很好,它帮了不少忙,”南音拍了拍蘑菇的翅膀,“不然如今我们被困住了,便请你出来看看可有破解之法,根据我的判断,这或许和孟极有关。” “孟极?”李青松有些吃惊,四处环顾了一周“难怪此处阴阳不分,方位不明,让人感到一片混沌。” “李先生果然对孟极有了解,难怪蘑菇让我请你出来,”南音点头道,“可否详细说说?” “明月楼吸引各方奇人异事,妖鬼精怪前来参加蜃楼会,曾经有一次便来了一只孟极,”李青松想了想说道,“孟极曾是黄帝座下神兽,它们吞吃‘秘密’,并不光是为了果腹,还是为了维护人间太平,保护黄帝的后人。” “我不太明白,”南音皱着眉头,“据我所知,被孟极吞吃了‘秘密’的人,有的失了忆,有的甚至整个人都变了。” “这就是它们的目的所在,”李青松瞟了一眼坐在火堆对面的瘦老头,“娘子该知道,对于当今的人,其实有许多并不会相信鬼神的存在……” “这个我知道,我爸爸说过,叫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袁雪芬答道。 “子他是不语,他不是不信,”南音笑道,“不过确实对于人间来说,怪力乱神之语……喔!原来如此!” “娘子果然聪慧,一点就通,”李青松拍手道,“孟极吃的,便是这些有关怪力乱神的‘秘密’,吃掉之后,那个人便不再记得这件事了。” “但是一个人总不能凭空失去一段记忆对不对,所以孟极会给被吃掉‘秘密’的人再补充一段十分模糊的记忆去替代。” “所以为什么人们越来越不相信世间有妖怪神佛,就是因为这些‘秘密’都被孟极们慢慢吞吃,如此一来便可以保得人间太平。” “只不过有些人所经历之事贯穿于他的一生,孟极若是吞吃掉相关的部分,那这个人的记忆里几乎就完全空白了,也会引起旁人的疑心。”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对于这种人,孟极便会选择直接替换他的魂魄,所以会产生娘子所说的那种情况,被吞吃‘秘密’之后如同换了一个人。” “那之前的事情就说得通了,”南音点头道,“我的室友,她或许真的有一个双胞胎妹妹,但是必然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一直贯穿了她的人生,所以她整个人都被孟极换掉了。” “而南姑娘的人生,从遇到小江师傅开始才产生了灵异之处,或许就和那旗袍有关,所以孟极吃掉了她的那一段记忆,她只记得自己生病了……”南音说到此处,想起了一件事来,“那我现在是不是已经被孟极替换掉了?” 按照李青松的说法,以自己所经历之事,别说这辈子,包括上辈子与上上辈子,都属于孟极要吃掉的“秘密”。 难怪这一次李川并没有能跟随在身边,因为李川是鬼差,他没有魂魄,即便孟极想要换也无从下手,可自己不一样,自己毕竟只是肉身凡胎! 而那些错综复杂典韦漆黑小巷子,不正是孟极身上的繁复花纹吗?思及此处南音只觉得头皮都炸开了,手指冰凉,没想到竟然要折在此处? “祝姑娘,那我,我是不是也不是我了?”袁雪芬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可是在这之前,我从来没遇到过什么鬼怪……啊,难道是……” “袁小姐,你不要紧张,”南音深深吐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我觉得还没到那个时候,若是我们真的被孟极的‘秘密’替换了,那我们应该也成了一团黑雾才对。” “娘子说的极是,”李青松赞同道,“秘密是隐藏在人心底最阴暗的东西,而锦绣……不,是蘑菇,蘑菇它却代表着人间至刚至阳,光明璀璨,若娘子如今已经成了‘秘密’,怎么还可能唤出蘑菇?” “至刚至阳,光明璀璨……”南音看着蹲在李青松身边的蘑菇,回想起它在蜃楼会做司仪时被雨林欺负的模样,实在有点难以代入。 “还有一点,孟极一般只能吞吃普通人的‘秘密’,娘子并非常人,我认为它并不是冲娘子来的,”李青松看向袁雪芬,“只不过这位小娘子……” “你说我?”袁雪芬被吓了一跳,“李先生,你的意思是孟极想吃的是我,却连累了祝姑娘一起吗?唉,那我真的是……” “这不是你的问题,”南音摇头道,“不过方才你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不如你说说看,或许会有线索。” 第43章 印记二二:孟极31 “这个,我……”袁雪芬似乎有些为难。 “小娘子,如今我们被困于此处,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是破局的关键,”李青松提醒道,“而且无论是多么离奇的事情,我们娘子都不会惊讶的。” “唉,那好吧,”袁雪芬叹了一口气,“这事儿我还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大约是1935年的夏日,那年我只十三岁,刚刚学戏不久,因天气过分炎热,师傅放我们回家歇息半个月,于是我便随妈妈一起回了崇仁镇的外婆家。” “一天有人给我们带话儿,说我爸爸也给私塾放了假,要过来看我们,妈妈很高兴,在家里忙着做菜,让我去镇门口接爸爸。” “我去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没想到我还没等到爸爸,却碰上了一个叫裘芹冠的地主,他带着几个狗腿子,拿着很长的手电筒,正在镇子上闲逛。” “他们看到我,便围着我大声的笑,并声称我爷爷种了裘家的田地没有缴租,要我赶紧给钱,可是我一个小姑娘,身上哪里有钱?” “于是那群人连推带拉的把我带到了镇子中心一幢叫稀庐的房子,一路上便是有乡亲们看见,想要拦住我,却被那些狗腿子们打走了。” “我身单力薄,无法脱身,被他们带到了稀庐中,锁上了门。裘孝楼脱下自己的外衣扔到一旁,上来同我纠缠,说什么跟了他以后会分给我钱和房子,以后便是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不用再去受苦。” “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牙齿打颤,竭力挣扎却脱身不得,只能拼命叫喊着让我回去,我爸爸讲过,我们不做小老婆!” “可是那些混蛋却并不理会我所说,他们都围着我……”袁雪芬说到此处,一只手捂着胸口,脸色苍白。 “袁小姐,若是你不愿意说,那便不要继续说下去了吧,”南音忙开口道,“这些事情……”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袁雪芬低声念道,竟是南音之前教她的《正气歌》,“没有关系,我可以的。” “裘孝楼想要拉扯我的衣裳,我终于找到机会,狠狠的咬了他一口,他疼的松了手,我才挣脱开来,退到了窗户边上。 “大门之前已经被他们反锁,这窗户是唯一的出路,我想要打开窗子跳出去,却发现那窗户却锁的很紧,根本打不开。” “旁边一个长得最丑的是裘孝楼的表兄弟裘芹冠,他恶狠狠地骂我,说我不识抬举,像裘孝楼这样的财神菩萨,别人想靠还靠不上,说我命中注定将来一辈子当个戏子。” “裘孝楼更是暴怒如雷,他点燃了一个火折子,叫嚣着说要烧光我的头发,还要烧掉我的脸。我已是万念俱灰,想着干脆撞死在墙上,却看到窗外映照进来一个恐怖的影子。” “那影子就映在几个混蛋背后的墙上,如同一个吊死鬼,脖子拉得老长,还伸出长长的舌头,我当时想着这别是黑白无常知道我要死了,已经来接我了,那我能不能求求二位神君,将这几个王八蛋也一同带走。” “我正想着,就看到那影子的舌头卷到了裘孝楼的影子上,而裘孝楼只发出几声古怪的声响,双手开始使劲掐自己的脖子,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再顾不得我,纷纷围上去问裘孝楼怎么了,想要拉开他的双手,可是四五个壮汉一起用力,却拉不动裘孝楼分毫。” “裘孝楼的脸色先是涨红,接着开始发紫发黑,他的手越来越用力,最后竟然硬生生的就这么把自己的脑袋拧了下来,他的身子才倒下,头颅骨碌碌的滚了出去。” “我当时都吓傻了,全身动弹不得,其他的人也是一样,而那个吊死鬼一般的黑影,这一次又把舌头伸向了裘芹冠的影子。” “这一次裘芹冠开始嚎叫起来,那声音听起来痛苦万分,他时间抓自己的肚子和胸口,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一样,一直抓到自己肚破肠流,血肉模糊的内脏掉出来一地。” “屋里突然亮了起来,那墙上的影子一下子变得扭曲破碎,比刚才更加恐怖古怪。原来是裘孝楼之前拿出来想要烧我的火折子,掉落在地上,点燃了他刚才脱下的外衣,接着又点燃了旁边的桌椅。” “一个狗腿子被火烧到了裤子,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想要想要逃出去,但是门却反锁了,他们一群人挤在门口,慌乱之中根本打不开。” “我耳边传来哗啦的一声,我转过头去,发现窗户被人打破了,爸爸竟然就站在窗外,他大声喊着让我快爬出去。” “我也顾不得许多,赶忙爬了出去,这时屋里的火已经很大了,有浓烟冲出来,爸爸抱住我转身就跑。” “原来是爸爸回到外婆家,听妈妈说我去接他了,却没有见到我,便出来寻找。” “发现这边有些异动,便寻了过来,没想到刚好救了我,真是运气太好了。我刚刚经历了如此可怕的事情,见到了爸爸,便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 “爸爸什么都没有问我,只是一直安慰我,说没事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了,果然爸爸是对我最好的人。” “第二天便听镇上的人说,昨天夜里裘孝楼带着他的狗腿子们在稀庐喝酒玩乐,却因为喝醉了还抽大烟,不小心失了火,一个人也没跑掉,统统烧死了。” “这件事在镇上传开,乡亲们都觉得大快人心,外婆和妈妈也很高兴,只有我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爸爸和我说,让我不要对人说出去,这件事若是被牵扯其中会很麻烦,对我的名声也有影响,所以我从未对人提起。” “只是那一次爸爸似乎被浓烟呛到了肺,从此之后他的身体就越来越差,”袁雪芬摸了摸自己手臂上割肉的伤口,声音有些颤抖,“我的命本来就是爸爸救的,为什么不能还给他……” 第44章 印记二二:孟极32 “袁小姐,你不要伤心,”南音拍了拍袁雪芬的肩膀安慰道,“你父亲拼命救了你,自然是希望你要好好活下去。” “这就是了,”李青松点头道,“黑影杀人,莫名其妙的起火……这些都是孟极的目标。” “你的意思是,孟极当真是冲着袁小姐来的,”南音蹙着眉,“可是为什么如今我们却完全被困在了此处?”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李青松做了个抚须的姿势,“说不定是因为刚好被娘子撞上了,出了一些意外。” “……”南音一时竟无言以对,只是心中始终是不相信所谓巧合,意外之说的。 “祝姑娘,这么说还是我连累了你们……”袁雪芬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一段记忆于我而言也如同梦魇一般,尤其是爸爸走了之后,我不能对任何人说,却又忘不掉。” “这就是所谓的‘心魔’,”李青松点头道,“人皆有心魔,有些人说那是另外一个自己,若是抵挡不住,便会被侵蚀,说的可不就是被孟极替换掉了一段特殊的记忆吗。” “难怪无论是宝佛像还是修眉刀都对这里的东西不起作用,”南音恍然大悟,“本来就是虚幻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受到影响。” “说的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开‘心魔’只能靠自己,外力介入不得。”李青松说道。 “李先生,那你说为什么我可以看见这位老人家?”南音看了看瘦老头,他仿佛一直在默默的听着众人说话,再无任何动作,“是否因为他与我有关?” “有没有关系不一定……”李青松眯着眼睛也看着那瘦老头,“秘密所呈现出状态,是‘它’想让你看见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这位老人家想让我看见他是一个老人,所以我就看见了,”南音有些吃惊,“那袁小姐看他只是一团黑影,是因为他不想让袁小姐见到的意思吗?” “差不多,”李青松压低了声音,“娘子可知道我见到的是什么模样?” “什么,你见到的还有不同?”南音愣了一下,“那你说说看。” “它是……”李青松的神色有些古怪,“一个木偶。” “木偶?”南音只觉得此事听来颇为稀奇,细想却似乎很合理。 所谓“秘密”本就无形无质,不同的人看到的是不同的模样,好像很说得通。只是不知李青松看到的木偶是什么,这老人又为何会给自己做出指引。 “这个木偶,脖子拉的很长,还吐着舌头,”李青松声音压的更低了,还看了袁雪芬一眼,“娘子是否觉得有些耳熟?” “你是说……”南音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与当初救出袁雪芬的那个黑影一模一样。 “我觉得正是如此。”李青松点头道。 “袁小姐,我有一事想要问你,”南音对袁雪芬说道,“你可不可以描述一下你父亲的相貌,嗯……他临走之前的。” “我爸爸……”袁雪芬想了想,“爸爸因为这些年身体都不好,越来越瘦,而且苍老的很快,他明明才四十多岁,看起来却如同六十岁的老翁。” “对啦,我的鼻子和嘴巴很像爸爸,但是眼睛随了妈妈,爸爸的眼睛要大很多,明亮而有神,充满了智慧……” “果然如此,”南音看着对面的瘦老头,“袁小姐,我所看见的应该就是你的父亲。” “什么,你是说……”袁雪芬也看向那团黑影,有些激动就想要伸手过去,“他是我爸爸?那我为什么看不到他?爸爸,你为什么不见一见我……” “他可能并不完全是你的父亲,”南音忙拉住袁雪芬,“根据我和李先生所见不同,他应该是你父亲存在于心底的秘密,若我猜的不错,当初杀了那几个恶霸的黑影或许就是你父亲操纵的。” “黑影是爸爸控制的……这怎么可能?”袁雪芬的脸色很不好,“我爸爸只是一个普通的私塾先生,怎么可能控制那样的怪物……” “你先别急,听我说,”南音拍了拍袁雪芬的手臂安抚着她,“其实方才你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怀疑,但是还不能完全串起整个经过。” “现在差不多可以推断出来了,你被那几个恶霸带走,路上也遇到了一些乡亲,很有可能你父亲早就找到了稀庐之外,只是门窗都反锁,他进不去。” “当时的情况,即便他进去了,恐怕也敌不过那些人,于是他便利用黑影先杀了两个带头的,并且将火势扩大,再趁机救你走,将剩下的人烧死。” “至于那黑影究竟是什么,目前我也无法完全确定,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你父亲后来身体越来越差,并不是因为什么浓烟,而是他召唤了黑影的缘故。”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让你对任何人提起此事的缘故,其实那些恶人都是咎由自取,你也没有受到伤害,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可让人所知的。但是若涉及了鬼神,那就完全不一样了,说出去必定引起谣言与恐慌。” “他的这段经历大约是被孟极吞吃了,而这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我们来到此处,他自然是想要帮你的,只是为什么不直接让你看见,这一点我还没有想明白。” “爸爸……”袁雪芬低下头,“爸爸为了我,竟然……” “所以你更要坚强些,”南音看向李青松,“对了,李先生,这些秘密是不是若触碰到了,便会重现?” “重现?”李青松有些不解其意。 “我之前陷入到了一个黑影的记忆之中,几乎完整的经历了一遍,可是那却只发生在一瞬间,”南音说道,“我可以肯定我与那段经历并没有什么联系……不对,我有!” 南音整个人愣住了,忽然想起之前记忆最后出现的那个小女孩,按照丹桂自尽的时间推算,小女孩大约是1965年左右出生,宁波人,姓方,小名是小芬,非常喜欢听戏…… 那不正是袁雪芬的弟子方亚芬吗?是南音最喜欢的越剧演员,曾经追着她去过许多地方看演出,家里也收藏着她亲笔签名的书。 但是按照袁雪芬如今的年纪,应该只有十九岁,现在是1942年,这时间对不上呀,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况? 第45章 印记二二:孟极33 “娘子,你说什么?”李青松看南音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现在咱们……” “铛铛铛!”身后锣鼓之声响起,打断了李青松的话,瘦老头噌的一下就站起身来,看着位于西方的戏台。 那戏台子前挂着的红灯笼亮了起来,西方属兑宫,惊门,主意外,惊惶,动荡不安,亦被视为不吉之门。先是死门后是惊门,这戏台子开戏的顺序还真是不吉利。 “我……要去……上台了……”本坐在一旁的袁雪芬说道,音调变得古怪,眼神开始发直,动作也有些僵硬。 按照之前的经验,说不定马上自己也会被控制住,坐到台子前去看戏,南音掏出银草丹,往鼻端一抹,又给袁雪芬也抹了一下。 “咦,刚才是怎么了,”袁雪芬打了两个喷嚏,眼睛恢复了清明,“我好像又有那种迷迷糊糊的感觉……” “开戏的时间到了。”南音皱着眉头,看见已经有许多黑影陆陆续续的前往戏台前,原来之前那些无面的观众就是“秘密”们所化,莫不是孟极还给它们提供娱乐活动? 眼看黑影越来越多,很快戏台前就坐满了,可是还无人上台,黑影们似乎躁动起来,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有请……上台……”非男非女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南音赶忙拿出耳塞,给自己和袁雪芬都塞上,借以隔绝掉那声音,又递给李青松一副,李青松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 瘦老头走到南音面前,指了指袁雪芬,一脸的担忧,使劲摆手。 “您放心,我也不会让袁小姐再上台去,”南音猜测着瘦老头的意思,大声说道,“但是无人上台,这个声音不停,那些观众很快就会发狂……” 瘦老头指了指戏台上,又比划了两个小人交换的手势。 “您是说要找一个人上台去代替袁小姐,”南音虽然看明白了,却有些为难,“这一时上哪里找去?” “娘子莫慌,我有办法,”李青松一听这话,拍了拍南音的肩膀,示意她不要着急,抖了抖袖子,三只小鸡仔儿落了出来,“不就是找人上台唱戏么,简单。” 那小鸡仔们叽叽叽的叫了几声,扑扇着小小的翅膀,在地上转了一圈,变成了人,正是在明月楼见过的小厮们。 “你们去吧,”李青松指了指戏台,“便给它们唱一出《踏摇娘》。” 小厮们到了戏台边装扮,接着便上了台,观众们安静下来开始看戏,李青松示意南音可以摘掉耳塞了,那个令人恐怖的声音已经消失。 “没想到他们竟然还会唱戏,”南音远远的看着台上,“咦,他们唱的这是……《踏摇娘》。” “嘿嘿,他们也只会唱这个。”李青松笑道,“是祖父闲暇时教于他们的。” “举手整花钿,翻身舞锦筵。马围行处匝,人簇看场圆。歌要齐声和,情教细语传。不知心大小,容得许多怜。”南音念道,“这是太平最喜欢的一出戏……” 瘦老头看到有人上台去唱戏了,松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将地上的火堆熄灭,示意几个人跟着他走。南音也没有犹豫,就带着袁雪芬和李青松跟了上去。 一行人来到东北方向的戏台边,这是生门所在,此时被隐藏在阴影之中,瘦老头率先爬上了戏台,指着戏台后方朝几个人招手。 南音跟着上了台之后,才明白瘦老头的意思,他所指之处出现了一条通道,虽然不知通向哪里,但是既然他是袁雪芬的父亲所化,想必不会害自己。 “他们几个没关系吗?”南音回头看了看正在惊门唱着戏的三个小厮。 “娘子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李青松此时抱着蘑菇,“看起来是非得开了戏,这生门之路才会打开,所以之前他一直让我们等着,现在还是快走吧。” “好,”南音点了点头,便不再犹豫,“虽然说是生门,但是前路未卜,还要小心才是,千万不要走散了。” 进入通道之中,这里如同是一条地道,头上的石壁抬手可触,两旁也是十分狭窄,隔一段路有一个烛台,烛光昏暗,勉强可以看清道路。 石壁上生满了青苔,潮湿阴冷,走起来有些打滑,让人很不舒服,哪有一点“生门”的样子。 往前走了一段路,瘦老头突然停了下来,他让开身子让南音去看,原来前方出现了三条岔路。 “你不知道走哪一条路吗?”南音问道。 瘦老头摇了摇头,一脸的茫然,指了指两边的岔路,又做了个疑问的手势。 “你的意思是,这两条路是新出现的,你并不知道?”南音皱起眉头,“那你以前走过中间这条路吗,是通向哪里的?” 瘦老头这一次并没有反应,就好像死机了一样,沟通起来也太费劲了。 “走左边这条路,”袁雪芬小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 “之前我们跟着你的感觉去了你父亲曾经的私塾,但是那里似乎并不是出路,”南音想了想说道,“这一次也是类似的吗?” “不,不一样,”袁雪芬摇头道,“之前我是觉得那条路很熟悉,就应该这样走,可是这一次……我觉得好像是有人在叫我。” “这……”南音反而有些犹豫了,“通常在这种地方呼唤人的东西,恐怕都非善类啊。” “我觉得他并不会伤害我,”袁雪芬说道,“会不会是我爸爸?我现在看不见他,过去就可以看见了!” “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们就走这条路,”南音下定了决心,“也没有其他的参考,不如就跟着感觉走吧。” 第46章 印记二二:孟极34 三个人便走进了左边的通道,让蘑菇打头,南音与袁雪芬走在中间,李青松走在最后,而那瘦老头则飘飘忽忽的跟在李青松身后。 可是越往前走越觉得压抑,蘑菇倒还没关系,后面的人慢慢的都不能站直行走,需要弯下腰来,这让南音感觉有些恍惚,回想起了许多往事。 过去常听老一辈人说,人在轮回转世之前,总是要走过六道,便是这样一条漫长又漆黑的通道,只远处有一点若有似无的光亮。 能坚持走到近前,就可以重回人世。但是若是心志不坚,一不小心就会跌入万丈深渊,从此再也无法轮回了。 上官婉儿自幼随母亲郑氏被没入掖庭之中,这掖庭又称作永巷,是皇宫里宫内一条狭长的巷子,是未分配到各宫去的宫女的集中居住处,也是幽禁失势或失宠妃嫔的地方。 在永巷之中的女子,居住的房子是破的,冬日的寒风夏日的雨水,根本遮不住,每日吃的都是剩饭剩菜,而且若是一顿吃不完,放得腐臭了,下一顿还是这些,直到吃完为止。 每日里还需要做许多活计,主要是做衣制被,晾晒布匹,从早到晚不得歇息。而且比起监狱里的犯人,犯人关够了年限也能获得自由,永巷里的女子们却是一辈子不能再见天日。 年幼的婉儿每日看着那不知尽头的巷子,母亲便对她说,若是想要离开这个地狱,就必须心志坚定,就好似幽魂要投胎时一样,只有走出永巷才有一线生机。 “一入深宫里,无由得见春。题诗花叶上,寄与接流人……”母亲时常望着深邃的永巷,喃喃低吟着。 唉,还好南音的童年过得比较幸福,小的时候……咦,南音的童年,竟然已经记不清了,甚至连自己的学校都只记得一个模糊的样子,学校名字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要是去想小时候的情景,皆是婉儿在掖庭中每日吃不饱饭,还要边干活儿,边被母亲逼着读书识字的日子。 八成是孟极捣的鬼吧,自从进入了这个地方,记忆总是有些混乱,南音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只希望赶紧想办法把袁雪芬带出去才好。 正想着,前方的通道是更矮了,弯腰也不够了,需要趴下身子来,四肢着地前行,这到底是通往什么地方? “前面要趴下才能过的去了,这样行动起来太过不方便,不如我先进去探一探,你们在这等着,”南音对袁雪芬和李青松说道,“我系上登山绳,你们拉着一头,若是我拉两下绳子,便是让你们可以跟进去。” “这不行,”李青松摇头道,“这通道显然不是真实存在的,如果进去了一个人,路却变了,那可怎么好?” “是呀,祝姑娘,我们还是一起走吧,”袁雪芬也赞同李青松的说法,“我有一种感觉,那个在呼唤我的人……他离我们很近了。” “那好吧,”南音知道他们说的有道理,“李先生,蘑菇,若是当真遇到什么事情,你们首要任务是保护好袁小姐,她一定不能有事……” 俯下身子,朝前爬了一段路,倒是没有像南音担心的那样越来越窄,只是能明显感觉到是倾斜向下的,而且四面都是坚硬冰冷的石砖,手掌与膝盖都生疼。 就在南音觉得体力有些不支的时候,走在前方的蘑菇“咯咯咯咯”的叫了起来,南音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手底下一空,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翻滚去。 “你们小心!”南音只来得及朝后面提醒了一句,身体迅速往下滚。 用手臂尽量护住头脸,顺着滚落的力道,因为南音身体轻盈,倒是也没怎么受伤,只是滚落的时候骨头有点疼,而且不知道这是要落到哪里去。 只听得蘑菇扇动翅膀扑腾扑腾的声音,南音便觉得身子一凉,“噗通”一声掉进了水中,因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冰冷的水迅速灌进了口鼻之中。 南音本就是个旱鸭子,套着游泳圈也不敢去深水区,这又是在慌乱之中,一下子呛了好几口水,只觉得鼻腔里火辣辣的,十分痛苦。 以前遇到要下水的情况,雨林总是当仁不让,有的时候真羡慕她会水,唉对了,上一次杜子仁用一个水泡让自己能在海中呼吸自如,早知道该问他要几个备用。(第六卷83章) 南音的手脚胡乱的扑腾着,很快没了力气,却什么也没有抓到,在水中又根本分不清上下左右,肺里的空气早就没有了,只剩一股深深的绝望涌上心头。 杜子仁说死在海中的人不归地府管,而是归墟的鲛人管理,自己如今死了,是会去地府还是归墟?最好还是去地府吧,毕竟有些熟人,与那些归墟鲛人又有过节,想来没有好果子吃。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面对未知的妖鬼精怪不害怕,面对上古神兽祖龙也能想办法对付,没想到自己却要淹死在这莫名其妙的水里,若是武皇知道了,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南音的脑中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感觉领子一紧,被什么东西紧紧拽着,南音虽然紧张,却也还留了一丝清明,知道在水里若是被什么东西抓到,千万不可以使劲挣扎。 这是有说法的,溺水之人感觉被什么抓到,可能性有很多种。一是来救援之人,如果挣扎了非但不能获救,有可能还会害死来人。二是被水草渔网等物缠住,越是挣扎便会缠得越紧,原本还可能有机会浮出水面,被缠死了就再无生机。至于第三嘛,还有可能是被水鬼拉脚,那便是挣扎了也不管用,不如认命,两眼一闭,爱咋咋地。 于是南音不再使劲,由着那个力道拖着自己,在感觉自己肺要炸掉的一刻,突然觉得轻松了,只是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47章 印记二二:孟极35 “婉儿,婉儿……”有人轻声在南音耳边呼唤着。 “……”上官婉儿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四周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不远处亮着一盏灯笼,光线十分昏暗,“是谁?” “婉儿,抱歉了……”那人叹了一口气,声音听起来十分熟悉。 “狄阁老?是狄阁老吗?”上官婉儿开口问道,想要站起身来,却四肢无力,只勉强撑起身子,终于看清楚了人,穿着长袍,披着长发,头发与胡须都有些发白,“狄阁老,您刚才说什么?” “老臣一生殚精竭虑,忠君为国,于仪凤年间入宫,任大理寺丞侍御史,判决积案一万七千人,无一人冤诉,却不得重用,屡遭贬斥 ”狄仁杰没有直接回答南音的问题,只是低声说道。 “一直到天授元年,武皇称帝,改唐为周,我有幸荣临登基大典,那空前的盛景至今仍历历在目,永怀不忘。” “便是再世为人,我也能清晰的记得当时三呼万岁的心情,武皇将我由洛州司马升任地官侍郎,代理尚书事务,并加授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于是我更加勤勉自持,只为报答圣主知遇之恩。” “武皇万世圣明之君,内教黎庶,治州县,外和戎夷,定边河。兴水利,重农桑,务屯垦,积善粮,使公私仓廪丰实,民生富足,这所有的一切我都是看在眼中,若是武皇重临世间,想必我华夏泱泱大国必然能再造辉煌。” “狄阁老,您说的是,”上官婉儿点头道,“所以我自愿受千年魂魄残缺之苦,只为了能复兴我大周天下呀,如今我们就快要成功了……” “婉儿,可此事有违天道,若要让千年前的大周王朝苏醒,需得用无数的人命为代价,你也愿意吗?”狄仁杰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我……”上官婉儿愣住了,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我不知道……” “你是谁?”狄仁杰虽然并没有靠近,可是他的声音更大了一些,仿佛每一个字都砸入心中,“你好好想一想,你到底是谁?” “我是上官婉儿……我……”上官婉儿眼神有些迷惘,“我是孟婆氏座下曼珠沙华……我是八百里黄泉唯一的花……” “你再好好想一想!”狄仁杰只是重复着这句话,“你到底是谁?你要的是什么?你想清楚了吗?” “我是……我是……我是祝南音!”南音猛的清醒过来,只觉得头痛欲裂,“文叔,你怎么在这里,我……我是怎么了……” “南音,你醒了,”文老板似乎松了一口气,“你千万要记住,无论到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自己是谁。” “记住自己是谁……”南音重复着这句话,“文叔,我不明白。” “自从你恢复了所有的记忆之后,我就察觉到了你有些不妥,”文老板耐心的解释道,“你虽然将以前的记忆全都想起来了,但是许多独属于南音的记忆似乎被你遗忘了。” “再这样下去恐怕有一天或许你会彻底变成上官婉儿,”文老板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我觉得这需要你自己来做决定。” “多谢文叔,”南音的头痛缓解了一些,“我也觉得最近我经常忘记一些事情,却又想不起来是些什么……” “现在没事了,”文老板点头道,“千万不可以忘了本心。” “文叔……你刚才说至今不忘武皇登基的场景,”南音揉着自己的额角,“你不想再见一次吗?” “比起大周,甚至大唐,我看中的更是与武皇的君臣之情,知交之情,”文老板看着南音,“既然武皇本是孟婆所化,你可还记得孟婆为什么会成为孟婆?” “是为了天下苍生不再受轮回之苦,”南音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只有让他们忘记前世恩怨,才能坦然接受新的人生。” “正是如此,她宁愿牺牲自己永世困在黄泉,也要渡世人,你觉得她会愿意违抗天命导致生灵涂炭吗?”文老板笑道,“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文叔,你去哪里……”南音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是在崇仁镇里,“咦,你怎么也来了?排骨没跟着你吗,见到李川了吗?” “记住自己是谁,记住自己要的是什么,你一定可以做到的,”文老板并没有回答南音的问题,只是招了招手,“再见。” 文老板提着灯笼转过身去,慢慢走远了,南音想要站起身去追,却觉得双腿犹如千斤重,想要再张嘴呼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很快文老板灯笼上的一点光亮就被黑暗彻底吞噬了。 “咯咯咯!”耳边传来鸡叫声,额头上传来一阵疼痛,南音赶紧抬手去摸,映入眼帘的是金色的鸡嘴。 “祝姑娘,你醒了!吓死我了!”袁雪芬一见南音睁开了眼睛,高兴的拍起手来,“李先生说蘑菇大仙可以唤醒陷入昏迷或是失魂之人,原来是真的呀!” “袁小娘子,我还能骗你不成?咱们家蘑菇可是怒晴鸡呀,喊魂儿这点小事如何难得到它?”李青松站在一旁摸着蘑菇的翅膀,以作奖励。 “文叔,文叔去哪里了?”南音忙问道,“你们看见他了吗?” “谁是文叔呀?”袁雪芬一脸疑惑,伸手去扶南音坐起来。 “文老板吗?他如何会在此处,”李青松之前给文老板行过礼,是见过的,“方才娘子落入水中,还好得蘑菇救起,我也及时拦住了袁小娘子,她没事儿。” 南音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还好穿的登山服防水,倒也没什么问题,蘑菇正在一旁理着自己的羽毛,所幸袁雪芬看起来毫发无伤。 “我刚才见到文叔了,他和我说了一些话,然后就离开了,”南音摸着自己的额头,已经是第二次被蘑菇啄到眉心了,疼得很,“他的样子有些奇怪……” “可能是你方才昏迷的时候做梦呢,”李青松指着水边的一条小路,“那里不知通向何处,似乎还别有洞天。” 第48章 印记二二:孟极36 南音虽然还心中有些疑惑,但此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并没有什么阻滞,便爬起身来,随意拧了拧头发上的水,准备继续出发。 这也不知是个什么地方,竟然像是个地下溶洞一般,光亮照上去,各种奇石流光溢彩,斑斓锦绣,可是不经意看总觉得里面似乎藏着些什么东西的影子,令人心中发毛。 南音是越看越奇,这个地方仿佛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之中,否则崇仁镇下藏着这么大的溶洞,早就该开发成旅游景点了,袁雪芬则紧紧跟在南音身后,不敢远离。 “这个地方你可有感觉要怎么走?”南音对身边的袁雪芬问道。 “没有,”袁雪芬看了看眼前的两条岔路,摇头道,“这个地方我从没有来过,现在也完全没有之前那种受到召唤的感觉了……” “没关系。”南音想了想,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发出淡淡金光,一团紫色迷雾凝聚在手中,举到身前,那迷谷花开始缓缓朝一侧流动。 “哇,这是什么,好漂亮呀,”袁雪芬看着南音手里的迷谷花,“它……是不是在给我们指路?” “不错,这是迷谷花,原本生在招摇山中,一次机缘巧合我遇到了迷谷花神,帮了她一个小忙,她便赠了我这花。”南音带头朝着迷谷花所指方向走去,一边给袁雪芬讲起迷谷花的来历。 “祝姑娘,你好厉害,见多识广,去过这么多地方,”袁雪芬有些羡慕,“如果有一天,我也可以出去看一看就好了。” “会有那一天的,”南音点头道,“所以我们一定要从这里出去。” 有着迷谷花的指引,在九曲十八弯的溶洞中倒也不怕迷失了方向。随着越走越深,耳边隐隐听到有节奏的“咚咚”声,声音沉闷,连绵不绝,很明显不是水声,倒是更像是心跳声。 继续朝前走去,那声音越来越大,眼前豁然开朗,进入到一个巨大的溶洞里,此处却十分奇特,四周的石壁仿佛是一种特殊的材质,可以吸收光线,南音将手表照明开到最强一档,竟然都照不出三步远,根本看不清洞中有什么。 “先不要进去,”南音停下脚步,“你们也听到了吧,那个声音就在这洞里面,可是一片漆黑,情况不明,我们也不能贸然进入。” “确实十分古怪,”李青松也说道,“我在黑暗中视物与白昼并无二致,可是这里我却也是什么都看不到。” 南音想了想,再一次拿出夜视眼镜戴上,其实也只是想确认一下,结果和她想的一样,夜视眼镜对这个世界不起作用。 就在三个人一筹莫展之时,跟在身后的那瘦老头的黑影飘到南音身前,他对南音做了一个跟上来的手势,便缓缓朝洞里走去。 而且每走一步他身上就亮起一些光芒,他身上的光倒是没有完全被四周的石头吞噬,能够照亮一小块区域,南音三人可以看到洞内四周的石壁全都漆黑如墨,想必就是光不可照的原因。 待瘦老头走入深处,能看到在溶洞的最里面伏着一只巨大的兽,通体雪白,就缩在石壁边,双目紧闭,似乎正在沉睡。 “是孟极!”李青松惊呼道,“但是它身上怎会如此……” “难怪它不叫唤了,原来竟是睡着了,”南音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只兽除了身上皮毛雪白并无斑纹,与传说中的孟极十分相似,“这里是孟极的藏身之处吗?老人家,您引我们前来有何目的?” 瘦老头此时站在孟极身边,看到它睡得很沉 似乎有些着急,他伸手想要去触碰孟极,可是刚刚靠近,就好像触电一般猛的缩回手来,退后几步跌倒在地上。 瘦老头见自己无法接近孟极,很是着急,指着孟极招手示意南音过去,做了个摇晃的手势,很明显是想让南音唤醒孟极。 南音刚抬脚朝里面走出一步,就赶紧退了回来,因为她发现自己踩在那黑色的石头上的脚化作黑雾,仿佛融入进去一样,若是整个人都进去,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些个洞中的黑色石头大有古怪,娘子可万万要小心,”李青松也看到了这个情况,自己悬空伸手进去试了试,“看来只要不触碰到石头就没事儿。” “那位老人家,他似乎想让我们唤醒孟极,”南音对袁雪芬和李青松说道,“可是我们若不能进去,该如何是好……” “只是唤醒它?这个简单,”李青松长袖一挥,包在怀里的蘑菇已经扔了出去,“不能踩着石头,却是可以飞过去。” “咯咯咯咯!”蘑菇凌空而起,扑扇着翅膀就飞入洞中,落在那孟极的脑袋上,丝毫没有犹豫,朝着孟极的额头啄了下去。 “你……”南音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眉心,“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说的蘑菇可以唤醒一切昏迷失魂的人,别不是疼醒的吧?” “啊,这个……”李青松顿了一下,“嘿嘿嘿,只要醒了不就行了,娘子又何必细究呢?” “么唧……”沉睡的孟极吃痛,抬起爪子就往自己头上抓,蘑菇倒是灵活得很,竟然踩在孟极的爪子上借力又扑腾了回来,被李青松一把接住。 南音在一旁看着只想扶额,这李青松不愧是雨林的亲戚,行事风格简直一模一样,这和拔老虎的胡子有什么区别?不过有的时候敢莽也不是坏事,至少干脆利落。 “么唧!”洞里的孟极彻底醒了,它大吼了一声,似乎想要扑出来,可是随着它身体移动,传来“哗啦哗啦”的铁链摩擦的声音。 只见那孟极扑出来的力道凶猛,却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像是被什么东西在半空扯住了,它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发出悲鸣声。 瘦老头很着急,忙凑到它身边,似乎在和它说什么,南音几人却听不见,不过他身上的光亮让南音看清了孟极为什么会摔倒。 它竟然被人用极粗的铁链锁了琵琶骨,或许是刚才扑击之势用力太猛,此时身上正在渗血,将雪白的皮毛染得血红。 第49章 印记二二:孟极37 “天呐,它好像受伤了!”袁雪芬也看到了孟极在流血,惊呼道,“看起来好疼呀……” “什么人竟然能将孟极锁在此处,”南音心中也暗暗吃惊,大声对瘦老头喊道,“老人家,我们无法进入洞中,你可有什么方法……” 南音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孟极身上渗出如墨般漆黑氤氲的黑雾,将孟极全身包裹住,那黑雾随即散去,一名长发女子出现在三人面前。 那女子坐在漆黑的石头上,显得格外显眼,因为她很白,全身上下都是雪白一片。白色的长发披散了一地,没有一丝杂色。肤色本就苍白无比,眼睫毛与嘴唇都是白色的。 她的身上也是穿着一件白色长袍,可是铁链从她的胸口穿入,此时有鲜血将她的袍子染红。 “你们……要帮我?”女子睁开眼睛,不出意料她的双瞳也是白色。 “……”南音愣了一下,看到站在女子身边的瘦老头朝自己不住的点头,“是的,我们对你没有恶意,只要你不伤害我们,我们自然也可以助你脱困。” “呵,伤害你们?”那女子冷笑了一声,“你们想必不知我的来历……” “这位娘子你可别小看了人,”李青松有些不服气,“你就是一只孟极嘛,以为谁没见过似的。” “呵呵,你说的不错,我是孟极,”女子依旧冷淡,“我的名字叫做庄姜。” “庄姜?”南音愣了一下,开口念道,“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哦?没想到你竟然知道,”庄姜抬起眼来看了看南音,语气竟然软了下来,“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以为早就没有人再记得了……” “祝姑娘,你认识她吗?”袁雪芬听不懂南音说的是什么,低声问道。 “庄姜是我们华国第一位女诗人,生于春秋战国时期,是姜子牙的后人,”南音一边对袁雪芬解释,一边梳理着自己的思绪,“根据考证,诗经中有五首诗是出自庄姜之手,其中最有名的便是这首《绿衣》。” “庄姜姑娘,你是何时,被何人锁在此处的?”南音心中有许多疑惑,也不想自己瞎猜,便直接开口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庄姜不知是因为南音点破了自己的身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态度似乎比之前好了很多,“你所知道的庄姜,不过只是我到人间所用的一个身份罢了。” “既然你们知道我是孟极,就该知道我孟极一族效命于轩辕氏。在大战之后,天下部落统一归化,因为我们孟极能够净化人心,所以主人便命我们世代守护他的子孙。” “可是随着人类繁衍生息,人是越来越多,产生的各种邪念心魔也日益增加,这对我们孟极来说是极大的负担……” “庄姜娘子且等一等,”李青松打断了庄姜的话,“孟极不是以人类的‘秘密’为食吗?为什么说是负担呢?” “你如此说来也是不错,但是即便吃下去了也不会凭空消失,你道那些记忆去了哪里?”庄姜瞥了李青松一眼。 “去哪里了……”李青松被问得一脸懵逼,“是不是在你们身上形成了纹路?” “你若是不懂,就不要插嘴,”南音开口道,“听庄姜姑娘说下去。” “无妨,”庄姜朝南音微微点了点头,“此乃我孟极一族的隐秘,你们不知晓也是正常,我们吃下去的那些人类的记忆,最开始确实是在身上形成纹路,可是随着数量越来越多,始终会有装不下的一天。” “不过孟极天生还有着一种特殊的能力,可以将这些肮脏浊物净化,再送回人间,用你们的话来说便是祥和瑞气。” “原来如此,”南音此时恍然大悟,“术士们算命常说的清浊之气,想必指的就是孟极净化掉的那些‘秘密’。” “可是随着人类越来越多,也产生了越来越多的邪念与怨气,我们已经吃不完,更是来不及净化了,”庄姜叹了一口气,“人间浊气越来越多,终于是起了兵灾祸乱。” “当时我们孟极的族长认为,我们一族一直兢兢业业净化人心,但是人类的发展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如今也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净化得多少算多少,其他的与我们无关。” “族中的大家都认同这观点,于是族人们便不再现身于人间,多是躲在深山野林中,甚至见到人类就会遁逃,所以世人都以为我孟极一族只是一种善于藏匿的兽,几乎不再知道我们身上特殊的使命。” “可是那时我年纪还小,年轻气盛,觉得不可放任人类如此下去,继续战争,只会让世间的浊气越来越多,这岂不是对不起主人所托?” “于是我便只身来到人间,化身成各样身份,庄姜便是我的第一个化身,”庄姜苦笑道,“只是没想到那卫庄公竟然如此荒唐无用,所以才只三年我便让他死去了。” “后来我终于找到了机会,化身为赵国舞姬,被秦公子子楚相中,还替他生下了儿子,本想可以依靠秦国的势力,可是子楚那男人却扔下我自己回了秦国。” “我很不甘心,带着儿子在赵国想尽办法生存,可是四周兵荒马乱,我的儿子被人杀死了,我十分泄气,正想要离开重新换一个身份再找机会,却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他一见到我,便很是激动,问我的儿子在哪里,说我的儿子将来可以统一天下,我当时已经准备抛弃这赵姬的身份,就实话告诉他说我儿子已经死了。” 第50章 印记二二:孟极38 南音听到这儿人都不好了,庄姜所说的这个剧情她可太熟悉了……那是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视剧,穿越剧的鼻祖《寻秦记》。 可是那毕竟只是电视剧而已,南音从来也没有当真过,没想到此时从孟极庄姜的口中听到,这也太让人吃惊了。不过南音并没有打断庄姜的话,继续听她说下去。 “他很着急,对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他自称姓项,说如果我的儿子不能回到秦国,他就无法回到自己的家乡,我虽然不完全明白,却很心动他说我的儿子可以统一天下,那岂不是就可以阻止再起战乱?” “于是在项义士的帮助下,我们在赵国找了一个与我儿子年纪相仿,容貌也有几分相似的少年赵氏,充当我的儿子政儿,赵氏便拜了项义士为师。” “我原想要吞噬掉他的记忆,可是看他聪明伶俐,又听话懂事,便没有动手,反正我只是为了平息人间纷争,不让轩辕氏后人自相残杀,谁做皇帝有什么关系呢?” “不久之后秦国便传来消息,说公子子楚已经被立为太子,可以迎接我们母子回国。于是我与项义士一同带着赵氏回到秦国,并没有人怀疑赵氏的身份。” “很快当时的秦孝文王薨逝,子楚继位,赵氏也在项义士的帮助下站稳了脚跟,巩固了地位。三年之后,眼看时机差不多,我便杀了子楚,赵氏继任秦王。” “赵氏继位为王之后,他雄才大略,刚烈果敢,却又暴虐跋扈,刻薄寡恩,一面四处征战收服各诸侯,一面却又开始铲除异己,尤其是将所有可能知道他身世的人一一灭口,包括他的老师。” “他不但将这些人全部杀害,还把所有相关的记载通通焚毁,并且勒令所有的人再也不许提起项义士,只当做从来没有这个人。” “还好我及时将项义士救出,并且将他与他的妻子一起送到了无人认识的地方,让他快些回家乡去,项义士感念我的救命之恩,说他的妻子已经怀有身孕,让我给他的孩子起个名字。” “我当时看见一只雄鹰飞过,威猛矫捷,便指了一个羽字,项义士似乎非常震惊,但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劝我也早些离开秦国,说赵氏早已不是当初的那名少年。” “可是我没有听他的,并不是因为什么母子情深,只是我想亲眼看见天下太平的场景,却没想到这是我做的最错的一个决定。” “赵氏在我的饮食之中下了毒,想要毒死我,我身为孟极并不惧怕毒药,只是完全没有防备,被迷倒之后现了原型。”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我离开便罢,可是赵氏身边有一个姓徐的方士,他竟然识得我是孟极,对赵氏说孟极可以窥伺人心中最隐秘之事,能够加以利用。” “于是赵氏那畜生便用铁链锁了我的琵琶骨,命徐福将我关在铁笼之中,时常会捉一些人来,让我吞掉他们的秘密,再将这些秘密说出来。”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赵氏获得了各个诸侯的秘密,很快就统一了天下,可是我却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之中,受尽折磨。” “孟极原本是为了净化人心而生,并不是为了窥伺隐秘,我为了人类不受浊气侵扰而来,却要受到如此对待,如何能够甘心?” “于是我不但不再继续净化,反而将所有那些歹毒恶佞的邪念心魔放回了人间,至使人间纷争再现,陈胜吴广斩木为兵,揭竿而起,天下响应,刘邦项羽起兵江淮共同抗秦,秦朝只传到二世便覆灭了。” “项羽进入咸阳后,引兵屠戮全城,杀死了秦王子婴,火烧阿房宫,大火连续烧了三个月,他派人寻遍了宫中每一个角落,找到了徐福关押我的地方。” “他对我说,是他的父亲留下的嘱托,若是有一日他能回到咸阳,一定要找到我的下落,救我离开。我知道他正是项义士的儿子,他的名字也是我当年所取。” “可是我被锁在徐福特别布置的铁笼之中,那铁笼不断的吸取着我的力量,我无法控制,凡是有生人触碰,便会直接被孟极的力量吞噬,化作破碎的记忆。” “而我身上的铁链也被徐福下了符咒,他说只有受到天地庇佑的天命之人及其后裔才可以将其解开,以前赵氏可以,项羽却不行。” “当时我就知道了,这项羽并非天命之人,而他是我的故人之子,我不忍看他殒命,便劝他快些离开咸阳,不要再争这天下。” “可是他却不愿意,命人将关着我的铁笼搬上了马车,说要先送我回江东,等他登基称帝之后便是天子,可以来救我脱身。” “项羽派了一队部下护送我离开,一路上我眼看着四处征战不断,尸横遍野,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族长不让我们过多的干预人间,也不知如今的局面算不算是我一手造成的?” “没想到护送我的部队经过会稽时,便传来了消息,项羽兵败,已在乌江边自刎。闻此噩耗,部队悲哭之后便四下散去了,我便被留在了荒无人烟的山中。” “我始终脱离不了徐福的牢笼,也早已不记得在山中度过了多少年岁,只是我虽然无法离开,却慢慢的可以控制自己的力量了。” “于是我以山为媒,可以接触到这附近一带生活的人,替他们吞噬掉心魔梦魇,也算是尽了孟极的职责。” “后来我遇到一名女子,她对我说可以救我离开,不过她有一个条件,需要我帮她净化一个残缺的魂魄,这对于我来说易如反掌之事就能得到自由,我当然同意了。” “替她净化了魂魄之后,她对我说,困住我的牢笼是徐福所摆的八卦阵,若是强行破解,阵中的一切都会随之灰飞烟灭,需得等到有缘之人将死门与生门打通,我便能重见天日。” “最近一段时间人间动荡不安,浊气越来越多,我却觉得离那名女子所说的日子不远了,所以我日夜鸣叫,”庄姜讲述着自己的经历,“如今你们可以行至此处,想必就是她所指的有缘人,我才会与你们说这么多。” 第51章 印记二二:孟极39 庄姜所说的内容信息量实在太大,南音的只觉得脑袋有些隐隐作痛,果然历史书上记载的不过只是皮毛而已,有多少真实的事件都早已湮灭。 秦皇统一六国的这一段历史一向是最为华国人所津津乐道的,但是其中有许多不合理之处,史学家们一直用各种牵强的理由去解释,却始终让人感到违和,原来他们连题目都是错的,如何能得出正确答案? 嬴政是被调了包的,南音一直以为这只不过是电视剧里的情节,没想到竟然是真的。焚书坑儒,其根本目的是为了掩盖自己身世的秘密,以及抹去所有有关于项氏的记载。 秦二世即便再荒唐,又怎么能短短几年内将整个国家败成这样?全国上下都举兵起义,原来是遭到了孟极的报复。 凡此种种皆是外人不可得知的隐秘,当世者又刻意隐瞒,知情者灭口,更销毁所有书面记载,难怪后世只能知个大概,内中详情是半分也没有传下。 “我明白了,”南音很快就理清了思路,“我们先前所见的那八个戏台,正是徐福所布下的八卦具象化而来,我们也算是歪打正着,先前第一次便破了死门。” “你们一入死门我就有所察觉,但是便以鸣叫声想要指引你们方向,可是它们也发现了此事,而且脱离了我的控制,想要吞噬你们。” “我竭力想要阻止,却又无可奈何,直到听到一声鸡鸣,阳刚之气太盛,驱散了浊气,而我也被震得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见到你们了,”庄姜咬着嘴唇,脸色有些不善,“这么多年了,赵氏始终不愿意放过我。” “难怪先前见到娘子时看你全身雪白,原是浊气都被这阵法所控制,”李青松看了看那墨黑的石壁,“徐福此人我倒是听说过,却不知他竟有如此神通。” “庄姜姑娘,”南音又看向站在庄姜旁边的瘦老头,“这位老人家好像并没有被阵法所控制,可是你让他一直在帮助我们?” “是,也不完全是,”庄姜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一团黑影,“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之间就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再受到阵法所制,我便让他尽力引你们来此。” “为什么我看见他是一位老人家,我的同伴却看不到呢?”南音想了想问道,“还有其他的一些黑影,我们看到的形态皆不相同。” “他们想让你们见到什么样,你们就可以见到什么样,我也控制不了这一点,”庄姜应道,“你们还有什么疑问便一并问了。” “先前你提到过曾经遇一女子,你可知道她是什么来历?”南音问出了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 “这一点我并不知晓,我只记得她蒙着面纱,眉间有一朵血红的花,”庄姜想了想说道,“可惜我并不认识那是什么花。” “真的是她……”南音和李青松对视了一眼,庄姜说的这女子十有八九就是当初建立明月楼之人,是孟婆! “庄姜姑娘,那你是否知晓她请你净化的那残魂,是属于什么人的?”南音心中一动,继续问道。 “我只知道那残魂也是一名女子,具体的我也并未留意,”庄姜摇了摇头,“如果我没记错,好似是丢了一魂一魄。” “……”南音此时如五雷轰顶,孟婆请庄姜净化的魂魄,就是自己! 难怪刚才在梦中见到文老板,他一直让自己保持初心,难怪自己与上官婉儿的想法背道而驰,孟婆来请庄姜净化自己的魂魄,就是让自己能放下野心与私心呀! “祝姑娘,你怎么了?”袁雪芬看南音半晌没有说话,晃了晃她的手臂。 “啊,我,”南音回过神来,“我刚才想到了一些事情而已,没什么……” “现在咱们要赶紧想办法把庄姜姑娘救出来才是,”李青松说道,“可是这锁链需要天命之人……这上哪找去?” “先前庄姜姑娘所说,”南音收敛心神,先解决眼下的困境要紧,这时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身上的铁锁需得天命之人或是其后人才能解开对吗?” “不错。”庄姜点了点头。 “那可巧了,”南音笑道,“我们李先生既是李唐的后人,又是武周的后人,必然能解开,而且此处是生人不可进,李先生应该不会受到影响。” “哇,李先生的身世如此厉害,”袁雪芬十分惊讶,“先前我竟然一点也没看出来呢!” “袁小娘子,你这是在夸我吗?”李青松嘴角有些抽动。 “当然啦!”袁雪芬连忙点头道,眼神真诚。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李青松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好了,哪这么多废话,你快些过去试一试吧。”南音苦笑着摇了摇头。 李青松试着踏出一步,踩入漆黑的山洞之中,果然与南音所料相同,他并没有被那些黑雾同化,顺利进入其中,来到了庄姜身边。 “娘子,请见谅。”李青松尽量轻的去触碰那铁锁,可是刚一碰到,庄姜就面露痛苦之色,李青松便不敢继续动作。 “义士若是能解开锁链,庄姜感激不尽,无需在意我,”庄姜看出了李青松的想法,“比起几千年不见天日,这点痛算什么。” “我知道了,”李青松点了点头,便尝试要去解开锁链,却发现锁头之处早已被彻底锈住了,“这解不开了呀,怕是需要些利器……如果有祖父的龙火剑在,必然能够轻松斩断。” “这个不难,”南音抬起右手,咬破食指,鲜血涌出,心念一动修眉刀已经在手,“你将那链子举起来。” 第52章 印记二二:孟极40 李青松也没有多问,依言照做,南音举起修眉刀,刀身上闪烁出点点火光,指轻轻一挥,力道控制得极好,一道火红的刀气划出,只听“咔嚓”一声锁头被劈成两半,而举着锁链的李青松则毫发无伤。 “娘子好刀法!”李青松赞道,忙去帮着庄姜解身上的锁链。 “啊!”只听庄姜痛苦的尖叫一声,原本伤口处又流出了许多黑血,不过锁链总算解开了。 “轰隆隆……”四面八方传来隐隐的轰鸣声,脚下也明显感觉到震动。 “李先生,快出来!”南音朝李青松喊道,并且拉着袁雪芬迅速后退,一直在庄姜身边的瘦老头也赶忙跟着退了出来。 从石壁上渗出浓浓的黑雾,开始汇聚到庄姜身上,很快就将她完全包裹住了。 “孟极!”一声清亮的吼叫声,比起之前那虚弱的叫声要有力了许多。 庄姜再次现出真身,只不这一次她一身雪白的皮毛上开始逐渐出现黑色的花纹,那花纹繁复精细,粗看上去似乎并无规则,但是细看却能看出隐藏于其中的一个个人形。 似乎洞中的黑雾都被庄姜吸收到了身上,四周的石壁竟然褪去墨色,变成了普通的山洞,看来这千年的牢笼终于被破了。 “孟极……孟极……”庄姜低吼着,全身有些微微颤抖,从她胸前的伤口迅速愈合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正在恢复力量。 “咯咯咯!”蘑菇大叫了起来,扑扇着翅膀朝一边飞去。 “快跟上去!”李青松反应极快,原本几个人是站在山洞外的通道上,见蘑菇突然躲避到了一旁,知道一定有事发生。南音也不及多想,拉着袁雪芬一同跟着蘑菇,躲到了通道旁凹陷的石壁后方。 刚刚站定,就听见通道后方传来了风声,其中还夹杂着隐隐的哭泣之声,一道一道黑影飞快的蹿入了山洞之中。 “这些是之前在戏台边听戏,以及在巷子里游荡的那些‘秘密’吧,”南音心中有所猜测,“它们之前是想要阻止我们来救庄姜,现在应该是被庄姜收服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李青松点了点头道,“这些玩意儿可不好惹,生人若是被缠上,很有可能会陷入到那段记忆里,再也无法解脱。” “人生之苦,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与西方的七宗罪类似,”南音看着眼前一道道黑影,颇有些感触,“呵,那些洋鬼子只能靠信教来抵抗罪恶,我们却是幸运多了,老祖宗早已安排了孟极一族守护在旁。” “可惜却有人不知感恩,用如此手段来对付孟极,”李青松叹了一口气,突然惊呼道,“哎呀,袁小娘子,你是怎么了!” “怎么了……”南音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看到袁雪芬的身体已经有一大半化作了黑雾 “我……她在叫我……”袁雪芬喃喃道,眼看整个人都要消失,化作黑雾,被庄姜吸引过去成为她身上的斑纹。 “不行,你不可以被吞噬。”南音慌了神,忙伸手想去拉住袁雪芬,可是却只是抓到了一件冰冷刺骨之物。 袁雪芬已经彻底化作了一团黑雾,随时有可能被庄姜吞噬,而跟在一旁的瘦老头扑过来抱住袁雪芬所化成的黑雾,一脸焦急,对南音拼命打着手势。 “你是让我救她?这要如何救……”南音张开手,发现自己抓住的是最开始时捡到的那枚翡翠玉兰,这十有八九是自己要寻找的印记,莫非要等袁雪芬被孟极吞噬,才能带走这印记? 可是即使不提南音一直敬仰着袁掌门,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不能为了印记用她的命去换呀,而且袁雪芬明明是个活人,即便是被孟极吞噬记忆,也不该如此呀。 南音在脑中飞速的回忆了一遍这一次的经过,从最开始就十分诡异,与过去都不太相同,而且李川也没有跟在身边,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八座戏台,唱戏,迷宫一般的巷子,早已不存在的私塾……南音忽然发现其中有一个共同点,似乎所有不同寻常之处,都与袁雪芬有着很大的联系。 所以说其实并不是自己和袁雪芬一起被卷入了这个诡异的境地,而是相反,一切都是袁雪芬造成的! 在那巷子中迷路时,迷谷花竟然不起作用,或许因为那根本就不是真实存在的地方,而是存在于袁雪芬的心中,所以她才会认得路,找到她父亲当年的私塾。 而这一路上的经历,也正是袁雪芬一直存在的心魔,她十三岁时受到恶霸欺凌,亲眼目睹了恶霸死在自己面前,她很有可能一直都知道是自己父亲动的手。 而随着袁雪芬年纪渐长,她在越剧界崭露头角,所经受的诱惑与考验越来越多,是要在腐朽世界中独善其身,或是更加激进一些以暴制暴,这些念头日积月累,终究成了心魔。 难怪只有自己进入了其中,南音曾经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研究袁掌门生平,包括她的自传,越剧理论,都详细研读过,而李川并不了解这些。 袁雪芬的心魔与困住庄姜的牢笼产生了某种共鸣,才形成了那八座鬼戏台,还有许多与袁雪芬有些关联的“秘密”游荡于其中,包括袁雪芬的父亲,以及越剧皇后筱丹桂。 这些“秘密”或许并不是来自于同一个时期,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年代会对不上。而袁雪芬的父亲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他想尽办法终于将几个人引到了这地下溶洞之中,他的目的一定是为了救袁雪芬。 在溶洞里迷谷花有了作用,又见到了孟极的真身,也就是说此处已经不再是袁雪芬的心魔,而是真实存在的地方! 南音想到此处,忙伸手去携行袋中摸出了一枚银色弩箭,用手抚过上面刻着的“川”字,大声喊了一声李川。箭头处突出一股白色烟雾,凝聚成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模糊人形。 “南音,你在哪里!”李川的身影浮现在半空中,“这个镇子太古怪了……” 第53章 印记二二:孟极41 “你在崇仁镇上?是哪个年代的镇子?”南音心中一喜,看来自己的想法没有错。 “哪个年代……”李川想了想,“看起来好像三四十年代的时候。” “你方才说镇子上有古怪,怪在何处?”南音看了看瘦老头似乎还能坚持一会儿,但还是刻不容缓,语气十分急促。 “所有人都只是普通人,没有一丝异常的气息,”李川也看出了南音的焦急,“而且完全感觉不到你在哪里,太正常了才是不正常。” “这就对了,”南音点头道,“你现在马上去找一户人家,男主人刚刚过世不久,女儿姓袁,快去,找到之后再联系我!” “明白。”李川并不多问,身影迅速变淡消失。 “老人家,您坚持住,很快我朋友就会找到小芬,我一定可以救她出去的!”南音对瘦老头说道,只见他死死的抱着怀里一团黑雾,脸色很不好。 “娘子,你是否已经想明白其中关节所在?”李青松问道。 “已经猜到了八九分,只是最关键之处却并未想通……”南音蹙着眉,“究竟为什么袁小姐会如此特殊?” “娘子说的特殊,指的是她为什么会有自己的意志,而不是单纯的一段记忆,对吗?”李青松身为李白的长孙,又打理明月楼多年,自然是极其聪慧,见多识广,也看明白了一些。 “不错,对于孟极来说,究竟有什么……”南音下意识的想要揉一揉额角,正好看自己手里的翡翠玉兰,心中一动,“翡翠玉兰……嵊州裘氏!” 此时南音想起了一件事情,自己曾经看过一篇报道,袁雪芬的母亲名裘水仙,她姓裘,又是崇仁镇人,翡翠玉兰在她女儿的手中,这世界上一向是不存在巧合的。 当年武皇命裘氏一族看守翡翠玉兰,安禄山起兵时全国大乱,很有可能就是裘氏带着翡翠玉兰离开了天封塔,藏匿于民间,才保住了这宝物。 而且玉兰本就是象征着纯洁的女子,由裘家女子代代相传,一直传到了袁雪芬母亲的手上,又传给了袁雪芬,这是极有可能的。 那就可以推断,袁雪芬的心魔能创造出鬼戏台,必定是借了翡翠玉兰的力量,此物主阴,又世代由女子保管,或许已经渐渐有失控之兆,难怪会如此阴寒。 先前南音一直在分析着眼下的状况,顾不上其他事情,如今感觉一直握着翡翠玉兰的手都快冻僵了。 “蘑菇,借你一根羽毛!”南音话音未落,已经拔下了蘑菇尾巴上一条刚长出来不久的羽毛,蘑菇尖叫一声扑腾到了李青松怀里。 南音将怒晴鸡蘑菇的尾羽缠于翡翠玉兰之上,,双手合于胸前,那阴寒刺骨的感觉一下子就减轻了许多。 “娘子,他好像快要坚持不住了!”李青松喊道,南音转头看去,瘦老头此时已经跪在地上,似乎在用尽全力去抵抗。 “李川快一点啊,”南音急得跺脚,却又无法去帮上一点忙,一旦触碰到这些黑影,就会被拉入到记忆之中,“再下去可要来不及了!” “咯咯咯!”蘑菇叫了几声,跳到瘦老头身前,张开翅膀,形成一个小小的帐篷,没想到竟有奇效,瘦老头似乎轻松了一些。 “一物降一物,蘑菇可以震慑孟极之力,想必再多拖延一会儿不成问题。”李青松说道。 又等了一刻钟左右,南音手中的弩箭终于再次吐出白色雾气,李川的身影浮现出来。 “我找到你说的那个人家了,”李川也不多说废话,“她们全家如今都在睡梦之中。” “快去找到姓袁的女儿,看能否叫醒她!”南音说道。 李川点了点头,身影变得模糊,随后画面变成了一座小院子,原来是李川透过慧镜投影了自己所见的场景。 院子里有许多杂物,却不显得凌乱,而且打扫得很干净,显然主人时常收拾。画面移动到一间房中,能看到屋内家具十分简陋,有一张大木床,上面睡着两个人,正是袁雪芬和她的母亲。 “她好像不是单纯的睡着了,我没有办法叫醒她,”李川的声音传来,“很奇怪,她的魂魄没有问题,怎么会如此……” 被孟极吞噬心魔并不是失去魂魄,因为孟极会用一段模糊的记忆补上那段空白,但是对于袁雪芬来说,她十三岁到二十岁的这段记忆绝不可以丢失,必须强行唤醒她,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南音拼命思考着,看到跪在地上的瘦老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最开始袁雪芬在鬼戏台上唱戏时,瘦老头就出现过,他提示自己注意到戏台上的对联改变了。 “是喜还忧唯自识,人心世事两相违……”南音回忆着那副对联,“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当年武皇之所以送翡翠玉兰到天封塔,就是为了阴阳调和,刚柔圆融,原来这才孟婆给庄姜留下提示的真正含义,所谓生死门相通,便是不破不立,向死而生。 南音此时已经有了决断,当即席地而坐,手捧翡翠玉兰,低声念起《妙法莲华经》。 “古有生死,若退若初,亦无在世及灭度者,非实非虚,非如非异,不如三界,见于三界,南无……” 只见那翡翠玉兰上泛出一层白色光芒,怒晴鸡的尾羽则发出红光,红白相互交缠,在空中形成了一幅太极图,其中阴阳两个鱼眼则是氤氲的黑色。 透过李川共享的场景,可以看到在袁雪芬的身前也浮现出了同样的八卦,一如南音所料。 “是通道!”李青松惊喜的喊道,“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不对……”李川的声音传来,“我感觉到了,生门之前被什么东西阻塞住了。” “怎会如此?”南音十分疑惑,抬起头看着那太极图,“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54章 印记二二:孟极42 “咯咯咯咯!”蘑菇叫了起来,眼看已经要护不住袁雪芬父女俩了。 南音这时猛的抬起头来,伸出左手,湖丝手套发出淡淡金光,在太极图上的两个鱼眼上各点了一下,氤氲在鱼眼中的黑色随即散去了。 在蟠螭岛上,南音曾悟出了一个道理,万物本无目,因为人不见风,鱼不见水,鬼不见地,龙不见一切物。而太极图本就是由阴阳两条鱼组成,自然也应该符合无目的特征。 果然在南音点掉两个鱼眼之后,空中的太极图飞速旋转起来,红白金三色融合,浑然一体,将南音几人笼罩在其中,李青松和蘑菇化作荧光回到了南音的携行袋中。 南音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便感到天旋地转,脚下仿佛踩在云端一般虚浮,身体再也站不稳,就要朝旁边倒去。 “你没事吧!”再看清时,南音看到自己已经站在了袁雪芬的床边,还好李川扶了自己一把,否则就要撞到桌角了。 “没事……”南音揉了揉眼睛,“就是有点晕。” “咦,为什么……还有一个我?”袁雪芬的声音传来,她已经变回了人形,此时正呆呆的看着床上正在熟睡的自己,但是身影看起来有些模糊,而且笼罩着一层黑雾。 “什么东西!”李川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举起了弓弩对准袁雪芬。 “别乱来,这是袁小姐。”南音见袁雪芬变回了人形,而那瘦老头则坐在一边的地上,不禁松了一口气。 “袁小姐……什么袁小姐?”李川皱着眉头,却不愿意放下弓弩,“南音,你莫不是被迷了心智,这是恶煞!” “不是的,”南音压下李川的弓弩,“不过你这么说,倒是彻底印证了我的猜测。” “这是何意?”李川不情愿的收起弓弩,却警惕的盯着袁雪芬父女。 “你戴着慧镜,看到的自然是一切的本源,你说他们是恶煞就对了,”南音解释道,“七情六欲皆会对五脏六腑有损伤,喜伤心,怒伤肝,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 “过于强烈的感情会让而五脏受损剧烈,自然会产生病气,病气日积月累而不得解,便成了恶煞,换个说法就是心魔,孟极吞噬的正是人心底的恶煞。” “孟极?”李川一副一知半解的模样,“好像在哪儿听说过来着……”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南音打断李川的话,走到袁雪芬身边,“袁小姐,你要回到你自己的身体内才行。” “我为什么……要……回去?”袁雪芬问道,她的语气有些缓慢,音调古怪,神色也略显呆板,而之前笼罩在她身上的淡淡黑雾开始浓郁起来。 “袁小姐,你……”眼前的袁雪芬嘴角慢慢上翘,露出一个十分诡异的笑容,南音心中一惊,忙后退两步。 “多谢……你……带我……出来……”袁雪芬一字一顿的说道,声音却越来越尖,“如今……我……自由了……” “你不是袁小姐,你是谁?”南音皱着眉头,脑中快速思索着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自然……是……袁雪芬……”袁雪芬一捏兰花指,开口唱道,“上宝塔来第一层,打开了一扇窗来一扇门,点起了一支青香一盏灯……” 这唱腔委婉细腻,含蓄深沉,可是其中却又夹杂着一丝不和谐的高音,南音听在耳中只觉血液直冲脑门,心中烦乱异常,胸口闷的快要爆炸了。 “东摆木鱼西摆经,拜拜那紫竹林中观士音……”袁雪芬还自唱个不停,在李川眼中看到的却是那一团恶煞之气开始蔓延,已经快要弥漫到南音身前了。 “你怎么了!”李川看南音丝毫没有躲避的动作,情急之下只得拉着南音闪到一旁,“我就说你是被迷了心智吧!” “咳咳咳……”南音被李川拉开到一边,剧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觉得心口压着的大石头似被移走了,轻松了许多,“她唱的这一段是什么戏来着,好熟悉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听戏,”李川气得够呛,“这东西不好对付,你可小心些,不要再被迷惑住了。” “你不要管我,”南音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熟睡的袁雪芬,“你去看好她的躯体,千万不可以让她的魂魄受损!” “这个简单。”李川一抬手,南音还没看清楚他的动作,他已经将一枚银色弩箭射到了大床的床头,弩箭突出白雾,将床上的袁雪芬与她母亲笼罩起来,像是一顶蚊帐。 这时南音看见袁雪芬正缓缓的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似乎又要继续往下唱,这一次她学精了,直接就闪身到了一边,李川也赶忙跟了过来。 “这恶煞你光是躲避有什么用,”李川着急的说道,“要么驱散,要么净化,否则根本无法对付……” “都不行,”南音摇头道,“不可以让她失去这一段记忆!” “那如何能做到……”李川有些无奈,看到恶煞又朝南音扑来,忙拉着南音继续躲避。 此时袁雪芬的速度越来越快,而屋子本就不大,能躲避的地方已经不多了,眼看她又要开口,一直坐在一旁的瘦老头扑了过去抱住袁雪芬,才没有让她唱下去。 “救救……芬郎……”瘦老头这一次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十分沙哑,听起来都生怕他马上就要断气了,“叫醒……她……” “我也知道要叫醒她,可是这该怎么叫?”南音也有些着急了,“我又不是孟极,可以净化恶煞,更何况……” 袁雪芬开始竭力挣扎,想要摆脱瘦老头,可是瘦老头死死的按住她,两个人纠缠在一起。 “咦?”李川有点没看明白,“似乎它们俩自己打起来了……” “你别说话,让我想想,”南音有些无奈,只能让李川闭嘴,“对了,《方玉娘哭塔》!这是掌门初次挂头牌时的戏!” “方玉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方世玉……”李川嘀咕着接了一句,看到南音狠狠地瞪过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再出声。 第55章 印记二二:孟极43 “是了,我知道了,”南音开始有了头绪,“袁小姐自己的意识如今是被心魔所困住了,第一次做头牌自然是她最风光的日子……”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南音对着袁雪芬大声念起《正气歌》,“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南音的声音清亮,掷地有声,而随着她每念一句,袁雪芬的眼神都清明一分,身上的黑雾也开始减退,渐渐的就不再挣扎,安静下来,看着南音,并且开始跟着一起念。 “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到最后南音停了下来,袁雪芬自己接着念道,“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念完最后一句,袁雪芬身上的黑雾已经彻底褪去,袁雪芬的父亲似乎脱了力,跌坐在一旁。 “奇怪,那恶煞……怎么会自行化解了!”李川惊得张大了嘴巴。 “祝姑娘,刚才我……”袁雪芬这时已经恢复了正常。 “没事了,都没事了,”南音走过去,仔细瞧了瞧,看袁雪芬已经和之前无异,“袁小姐,你是自己克服了心魔!” “心魔……”袁雪芬皱起眉头,“我刚才好像,感觉到了爸爸……” “若是我没有猜错,他应该就是你的父亲,”南音指着一旁的瘦老头说道,“你还看不见他吗?” “爸爸……”袁雪芬转过头去,却好像十分吃惊,“不,不是爸爸,我看到的是……” “你看到了什么?”南音问道。 “我看到的是……我自己!”袁雪芬紧紧盯着那一团黑雾,看到黑雾里浮现出一个女孩的笑脸,正是自己的模样,“为什么,我见不到爸爸,却看到了我自己……” “我明白了,”南音抓住袁雪芬的手,“之前庄姜说过,这些‘秘密’本无形体,我们所见到的都是它们想让我们看到的模样。” “你父亲现身于我面前,是为了指引我去救你,所以我可以看到他,”南音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是对于你来说,你看到的是你父亲心中最深的想念……他心底的人,就是你。” “爸爸……”袁雪芬伸出手去想要抓那一团黑雾,却什么也没有抓到,“你为什么不让我见见你……” “芬郎,对不起……”瘦老头开口说道,“当年的事,是爸爸没有保护好你,让你那么小小年纪就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 南音知道袁雪芬听不到,于是她便开始复述着每一句话,终于知道了当年全部的真相,与南音猜测的十分接近。 在稀庐中,袁雪芬被恶霸们逼到死路,眼看就要受辱,就在她想要自尽以保清白时,带在身上的翡翠玉兰发挥了力量,它利用影子控制了袁雪芬的身体。 也就是在这一刻,袁雪芬的父亲赶到了稀庐,他早就从妻子那里听说了翡翠玉兰蕴含着神奇的力量,却不可轻易使用,会极大的折损寿命。 父亲为了阻止女儿,不顾一切的打破窗户进到稀庐之中,拿过了袁雪芬身上的翡翠玉兰,让自己成为宿主,亲生杀了几个欺负袁雪芬的恶霸,所用的手段极其残酷。 这一切都被袁雪芬亲眼目睹,她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由于创伤后遗症的缘故,为了保护自己,记忆产生了一些错乱,在她记忆里的版本就是之前对南音说的那个,认为是不知名的恐怖影子杀了那些恶霸。 虽然因为自我保护机制产生了错误的记忆,实际上真实的记忆还埋藏在袁雪芬的心底,这便是她心魔的根源。 加之父亲之后一病不起,袁雪芬在戏班又遇到了许多疑惑与挣扎,心中郁结越来越重,又受到翡翠玉兰的影响,才会产生了之前的鬼戏台。 庆幸的是袁雪芬遇上了南音,帮助她依靠自己的力量击败了心魔,如今她已经可以正视当年的真相了。 现在袁雪芬的状态已经不再是会被孟极吞噬的“秘密”,而是一个人睡着了之后意识离体罢了,只要她回到床上去睡一觉,第二天就一切都可以恢复正常。 听完南音的复述,袁雪芬已经是泪流满面。 “芬郎,不要哭,要好好活下去,”袁雪芬的父亲伸出一只手想要替女儿擦眼泪,却停在半空中,他知道自己不能去触碰女儿,“记住爸爸说的话,认认真真演戏,清清白白做人……” “孟极!”窗外传来一声鸣叫,袁雪芬的父亲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一般,被拉出了屋子。 “庄姜!”南音低声喊道,忙跟了出去,果然看到院子里月光下站着一名女子。 庄姜的容貌虽然没有改变,却不再是全身雪白,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双眸也恢复了黑色,原本雪白的袍子上布满繁复精细的花纹。 “你要把他怎么样?”南音问道。 “自然是带回去净化,”庄姜轻声说道,“他非精非怪,也并非魂魄,是不可以留在人世间的。” “……”南音愣了一下,才想起那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袁雪芬的父亲,严格来说只是他的一段记忆,而且已经成了恶煞,由孟极净化才是最好的去处,“抱歉,我刚才……” “无妨,”庄姜微笑着摇了摇头,“关心则乱,我晓得的,更何况你还是我的恩人。” “恩人不敢当……”南音忙摆了摆手,转头看到袁雪芬正站在门口,朝外张望着,脸上还挂着泪痕,“那她呢?” “她是我所知道的极少数能够依靠自己克服心魔之人,”庄姜也看向袁雪芬,“那需要极强的信念与意志力,非常人所能。如今她已经是正常的人类了,自然不归我管。” “那就好……”南音松了一口气。 “你可不要高兴得太早,”庄姜眯起眼睛看向南音,“她是无事,可你却有事。” 第56章 惊变 1987年,二十二岁的方亚芬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正式加入上海越剧院,从此便在袁掌门的指导下开始了她的袁派艺术传承之路。 虽然袁掌门在名义上不收弟子,但是她待方亚芬却远比师徒更亲近,在越剧上,袁掌门不遗余力的将自己半生积累倾囊相授,在生活上更是对方亚芬照顾有加,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亲如母女。 每当方亚芬排戏,袁掌门都会给她带去一些吃食,久而久之,剧院里大家都知道,只要方亚芬排戏就会有东西吃。 “老师,您听我刚才唱的好不好?您快夸夸我呗,”刚刚排完戏的方亚芬蹦蹦跳跳的来到袁掌门身边,“今天又有什么好吃的呀!” “还需要多加练习,不可骄傲,”袁掌门一向都不会直接称赞方亚芬,“你瞧你那脸又圆了,能不能别总惦记着吃?” “好的好的,我知道啦,”方亚芬一边点头一边打开袁掌门带来的纸袋子,“哇,是糖炒栗子,我最喜欢啦!还热乎的呢!” “你慢点吃,”袁掌门看着自己的爱徒微笑道,“真是和你妈一个样子……” “老师,您怎么知道我妈也爱吃糖炒栗子?”方亚芬正在剥栗子壳,“我妈可是您的戏迷呢,您是不是认识她呀?” “也算是认识吧,”袁掌门靠在椅子上,“她与我的一位故人有些渊源,我也曾经去探望过她……” “咦,这事儿我以前怎么没听我妈提起过,”方亚芬将一把剥好的栗子先放在袁掌门面前,“是什么渊源呀,老师给我说说呗。” “这个……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早就记不清了,”袁掌门拿起一个栗子放进嘴里,“而且当时就好像做梦一样……” “做梦?”方亚芬眨着大眼睛,完全没有听懂。 “没什么,以前的事情不提也罢,”袁掌门摇了摇头,“你妈妈最近身体还好吗?” “好的很呢,她说过些天要来看我新的戏,哎呀,老师,那您该不会是……”方亚芬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因为我妈的缘故才愿意教我的吧?” “你个小丫头,快把栗子拿去给大家分一分,吃完了就继续练习,”袁掌门宠溺的拍了拍方亚芬的脑袋,“别净想些什么有的没的,认认真真演戏最重要。” “认真演戏,清白做人,放心吧,我都记得的!”方亚芬笑嘻嘻的提着栗子去招呼其他演员过来吃。 袁掌门看着这群年轻的演员,越剧的发展如今渐趋成熟,心中感到十分欣慰,却不禁又想起了那个改变自己人生的梦。 袁掌门在二十岁那年回乡探望病重的父亲,父亲终于还是撒手人寰。对于袁掌门来说,父亲是她思想上的支柱,父亲的离世,让袁掌门的人生失去了方向,只感到万念俱灰,人生的道路出现了从所未有的彷徨。 但是在一天夜里,她做了一个很长又很古怪的梦,梦中她遇到了一名女子,两个人所经历之事都十分古怪离奇,甚至还见到了自己过世的父亲。 最重要的是那名女子教袁掌门背的《正气歌》,让袁掌门解开了多年心结,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于是她重回上海,发起越剧改革。 在最困难的时候,袁掌门就去看了话剧《正气歌》,剧中文天祥在狱中正气浩然地高吟“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时候,袁掌门的心弦被震动了。 在那个年代,那个环境,那个时刻,袁掌门终于找到了“做人”与“演戏”的楷模,她心中已经明白,就是要做文天祥那样的人,要演《文天祥》那样的戏。 只不过梦中有许多细节的记忆都模糊了,袁掌门记不起那女子的名字与长相,只记得最初见面时,她很激动的对自己说,她是自己的戏迷。 南音和李川回到了古戏台边上,天已经蒙蒙亮,镇子上的鸡也开始打鸣,想来刚好也是过去了一夜。 “没想到你竟然遇上了徐福摆的八卦阵,难怪我搁那镇子里转了一晚上,什么也没发现,”李川不停的吐槽着,“那只孟极的事情我得回去和上头汇报一下……” “我觉得最好不要,”南音小心翼翼的将翡翠玉兰用软布包好,收入背包之中,“她们孟极一族早已不在世间行走,庄姜若不是被徐福困住,也不会停留在此处,又何必去打扰他们。” “行吧,听你的,反正她也不是在我的辖区,”李川摊了摊手,看着南音手中的翡翠玉兰,“这东西阴气也太重了,可有些不祥呀,真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南音收好了翡翠玉兰,随口问道,“翡翠玉兰本就是为了中和天封塔的至阳之气,阴气中些不很正常吗。” “我指的不是这个,”李川眯起眼睛,“你说这是裘氏一族代代相传之物,为什么偏偏只有这姓袁的两父女会受到这么大的影响?” “或许……”南音想了想,“或许因为他们不姓裘?裘氏在嵊州是大族,这崇仁镇更是封闭排外,历来是同姓通婚,所以一直没有出过什么事。” “当然也可能出过事我们却不知道,”南音拿出手机准备打开地图回程了,“不过现在我们已经将这翡翠玉兰带走了,庄姜也答应了帮忙将掌门的记忆里关于我的部分模糊掉……”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现在出发,应该能赶在太阳最晒之前下山……”李川发现南音正看着手机发呆,神情有异,“你怎么了?” “快,快走,马上回去,”南音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文叔出事了……” 第57章 视频 两个人匆匆的下了山,李川去叫车,南音才开始继续查看手机里的信息,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文老板的管家打来的,因为南音一直没有接,他只留了言说文老板重伤,正在医院抢救。 原本因为狄光昭叛逃之事,南音心中就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特意留下了排骨保护文老板,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南音继续翻着手机里的信息,想看看文老板是否有给自己留言,一直翻到最下面,却发现瓜子给自己发了信息。 那是一条视频,南音点开来,拍摄的角度是斜的,而且镜头前方还有不少遮挡,像是偷拍的,画面中所见是在一间诊所之中,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倒在地上。 “你……你竟然没有……”齐怀德坐在地上,上身赤裸着,缠着绷带,一只手捂住腹部,鲜血将纱布都染红了。 “贤哥哥,原来你真的想让我死,”是雨林的声音,“咱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你怎能如此待我?” “哼,成王败寇……”齐怀德冷哼道,“太平,你不要忘了……你也是李家人……” “我当然没有忘,”雨林的声音依旧冷淡,还传来了翻找东西的声音,“我有四个哥哥,却没有一个是帝王之才,这可当真是李家的悲哀。” “你……胡说什么……”齐怀德腹部的伤口在不停流血,脸色也愈发苍白,“当年若不是母亲……” “当年若不是母亲,说不定李唐江山在父亲手中就要倾颓,”雨林打断了齐怀德的话,“弘太过于理想主义,他可以去着书立传,却不适合做皇帝,你见过谁家皇帝将自己的口粮与士兵分食?谁家皇帝不愿面对黑暗丑恶,只想看到和平安泰的一面?” “显懦弱无能自不必说,旦虽有治国之才,却优柔寡断,性情恬淡。而你呢,贤,你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听信谗言,自己羽翼未丰就想要背叛母亲,你的失败都源于你的自大与鲁莽。” “我把江山夺回来,交给了母亲的嫡亲孙儿李隆基,可是他都干了些什么?为了女人,导致整个国家飘摇动荡,再不复往日荣光,”雨林的声音充满了不屑,“你们这些男人全都如此不中用,如何有面目说自己是太宗的子孙!” “哈哈哈……”齐怀德听到此处竟然笑了起来,“太平……你果然……另有目的……” “东西找到了,”有开门声,接着传来年十九的声音,“太子好巧思,竟然藏在那个地方,我差一点就漏掉了。” “薛绍……你……”齐怀德挣扎着似乎想要站起身来,却更扯动了伤口,整个人摔在地上。 “当年太宗用一根龙骨球杆激励全军士气,这球杆落在你的手上,却被断成了两半,真是可怜呢,”雨林的声音带着几分欣喜,“如今它终于可以再现昔年风采了……” “太平……这球杆……断裂多年……”齐怀德紧紧盯着雨林,“早已不可能……恢复如初……” “贤哥哥,原本是不可能的,但是多亏了你呀,”雨林笑着走到齐怀德身边,弯下腰去扶起他,“多亏了你和狄光昭……” “光昭……狄公……莫非你……”齐怀德瞪大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 “对的,就是你想的那样,”雨林的声音越来越轻,靠在齐怀德耳边,“贤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李家的江山千秋万世……” 镜头被雨林的背影挡住了,只能听到齐怀德发出一声闷哼,等到雨林再站起身来,齐怀德心口多了一片鲜红的血迹,双眼圆睁,眼睛里却已经没有了生气。 “去找一找他的玉璜,”雨林说道,“此物他一定随身带着,这样我就有四块玉璜了,只差显的那一块。” “没有找到,”年十九俯下身去搜齐怀德的身上,又将他换下来的衣服都找遍了,“会不会也藏在什么地方?” “你刚才在何处找到的球杆?”雨林问道。 “在门外那棵榕树上,若不是我注意到有两片落叶不同寻常,还真发现不了,”年十九应道,“树上我都搜遍了,并无其他东西。” “不可能呀,”雨林的声音似乎很疑惑,“玉璜他若是没带在身上,也会和球杆藏在一处……等等,你说藏在榕树之上?” “嘘,”年十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拿出一台小小的仪器看了一下,“还有人。” “找,一定要找出来,”雨林说道,“让你的人看好了,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 “没问题。”年十九点了点头,举起手中的仪器四处查探着,来到镜头附近的时候,只听到“滴……”的一声,视频就此结束。 视频前后没有任何其他信息,南音看完之后,赶忙给瓜子拨了个电话,却提示已经关机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南音想了想,又给雨林和年十九都打了电话,全都是关机。 “你怎么了,”李川叫好车,看到南音眉头紧锁,脸色也很不好,“文老板怎么样了?” “文叔还在抢救,没有消息,”南音蹙着眉,只觉得有些头疼,事情都来的太突然了,“不过我看到了,齐怀德……也死了。” “什么?他是不是去找了文老板?”李川不停的看着表,“车子马上就到了。”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南音将手机递给李川让他自己看,“才一个晚上而已,怎会有如此变故……” “雨林……”李川的神色有些不善,“她已经可以对自己的亲哥哥下手了,那对你也……” “我不担心雨林对我怎么样,还差两件印记,在找齐之前她不会对我出手,”南音摆了摆手,“你没发现吗,这段视频是瓜子发给我的,角度也很奇怪,还有最后那里,拍视频的人似乎被发现了……” “你是怕她对瓜子……”李川也明白了南音的意思,“可是瓜子和龙婆婆一直行踪不明,怎么会和齐怀德在一起?雨林又是怎么找过去的?” “我们要快些回去,”南音紧紧咬着嘴唇,“我还要坐飞机,你行动快,你先回去帮我看着文叔,千万不要让他有事……” 第58章 道别 南音一路上心急如焚,终于下了飞机赶到医院,因为是私家医院人并不多,南音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藏书楼的伙计正在和两个男人说着什么,那两个人的背影有些眼熟。 “文叔怎么样了?还在手术吗?”南音也顾不得许多,忙走上前去拉住伙计就问道。 “祝姑娘,你终于回来了,”伙计看到南音,就不再理会那两个男人,声音有些颤抖,“老板他已经……走了。” 南音心中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加上连续几天奔波完全没有休息,此时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向前栽倒过去。 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直冲脑门,南音猛的睁开眼睛,鼻子太难受了,撑起身子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才终于缓过劲儿来,发现自己此时正躺在一张病床上。 “祝姑娘,你醒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传来,“思虑过重伤心脾,姑娘请节哀。” 南音抬起头来,看到眼前这三十岁左右,穿着西装的男子,终于想起来了,是在七朝古都相州有过交集的医生庞远山,对了,刚才看到那两个男人眼熟,另外一个可不就是…… “我就说你们这些医生太磨叽了,还是我的方法管用,”贺清秋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小球,“看祝姑娘这不就醒了!” “贺老师,庞医生,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南音的打量着何清秋,他似乎对2024年已经适应的非常好了,穿着一身休闲服,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慵懒中透着一丝神秘,完全就是想象中诗鬼李贺的模样。 “听说姑娘遇到了麻烦的事情,我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庞远山说道,“只是没想到刚刚一来,就遇到了……” “文叔……”南音忙翻身下床,“我要去见见他!” “你刚刚才醒过来,”庞远山想要拦住南音,“不如再休息……” “让她去吧,”贺清秋摆了摆手,“迟早是要面对的。” 南音只觉得自己脚步有些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其他倒还好,赶忙出了病房,就看到了文老板的管家与伙计坐在门外的长椅上。 “祝姑娘,你醒了,不要多休息一会吗?”管家看到南音忙站起身来,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声音也十分沙哑。 “带我去见文叔……”南音只是摇了摇头,一直深呼吸着尝试克制自己的情绪。 管家没有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带着南音朝另一间病房走去,那是个套间,有两个文老板的手下守在门口,管家打开门,让南音进去。 病床上躺着一个人,白色的单子盖过了全身,南音缓缓走到病床边,双手颤抖的揭开单子,露出文老板的脸。 文老板面如金纸,双目紧闭,嘴唇也紧紧的抿着,没有一丝血色,更没有一丝生气,南音的手碰到他的肩膀,只觉得冰冷且开始僵硬。终于再也忍不内心的悲痛,南音伏在床边大声哭泣起来。 这一年来文老板一直默默的支持着南音,亦师亦友,虽然他并不能跟着南音一同去寻找印记,却以他的博学和睿智给南音提供了许多有用的建议,以及最新的装备补给。 后来在南音恢复了上官婉儿的记忆之后,与文老板更加亲厚,因为前世狄仁杰狄阁老对婉儿也是照顾有加,两个人同为武皇最信任的人,自然关系不同。 南音自小就很独立,与父亲相处的时间不长,对于文老板这样的长辈,除了尊敬与钦佩,还多了几分依赖,一时间难以接受文老板就这样离开了。 而且此时南音心中更多了内疚与后悔,早已经知道了齐怀德与狄光昭要对文老板不利,自己怎么还能心这么大的就去嵊州了呢? 当时只留下排骨就觉得可以保护文老板了,可才过了两天,文老板就出了事,排骨也不见了踪影,如果自己不着急去寻找印记,而是先把齐怀德的事情解决了,大概就不会如此了吧。 也不知哭了多长时间,或许是物极必反,南音原本乱作一团的头脑开始慢慢清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 “她无事了,你却有事。”庄姜看着南音说道。 “我怎么了?”南音心中暗暗吃惊。 “你……”庄姜凑到南音身边,闭上眼睛嗅了嗅,“原来当年那女子让我净化的残魂就是你呀,可当真有趣儿。”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南音并不隐瞒,“我的魂魄曾经被分离了千年,前不久才重新融合。” “我可以看见,其实你的魂魄融合得并不够完全,那一魂一魄带有浊气,成了你的心魔,想要侵蚀你的整个魂魄,”庄姜眯起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美味啊,真美味……” “庄姜姑娘,你不是想……”南音被庄姜的表情吓了一跳,忙退后两步,“净化我吧?” “喔,当然不会,你可是我的恩人,”庄姜摇了摇头,“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那浊气似乎被什么东西点破,已经要自行消散了,而且就是刚刚发生不久。” “你们这些人类可真是奇怪呀,”庄姜笑了起来,捋了捋自己宽大的袖子,“我也该离开了,终于得获自由,却也要慢慢回复元气才行……” 庄姜说完她的身影就消失了,只听到远处传来“么唧……么唧……”的叫声,似乎是在道别。 当时南音并没有太明白庄姜所说的意思,此时却突然明白了。自己之前的一段时间,属于祝南音的记忆正在慢慢模糊,包括记不得南音做过的一些事情,以前的一些记忆变得模糊。 这可不正是庄姜所说的被上官婉儿的一魂一魄逐渐侵蚀所造成的那,那就是南音的心魔,而且南音完全没有意识到,若是任由它继续下去,或许有一天祝南音就会彻底不存在了 可是在崇仁镇时,自己曾经落水昏迷,当时以为是做梦,在梦中见到了文老板,此时回忆起来,那是文老板来与自己道别吧。 文老板一直对南音说要不忘初心,原来他在离开之前还记挂着自己,替自己点破了心魔。 第59章 定位 “祝姑娘,你还好吗?”管家看到南音终于从病房里出来,她虽然双眼红肿,脸上还挂着泪珠,可是看起来精神比之前好多了。 “我没事,”南音摇了摇头,声音略显沙哑,“对了,李川呢,他回来了吗?” “李先生?他先前来过一趟,当时老板还在抢救,”管家想了想说道,“他只是在手术室外看了一眼,马上急匆匆的离开了。” “他有留下什么话吗?”南音愣了一下,李川这行为也太古怪了,莫非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并没有,”管家摇了摇头,“不过似乎是很严重的事情,我只看到李先生脸色突然就变了。” “……”南音捏住自己的眉心,李川不是这么没有交待的人,他会如此说明事情真的十分紧急,加上刚才哭了太长时间,又开始有些头疼了。 “祝姑娘,你放心吧,老板的后事我们会处理好的,”管家也看出来南音的脸色不太好,扶着她坐在长椅上,“老板吩咐过我们,他如果出了事,让我们以后要听你的,还有藏书楼和别墅的一切也都交给你了。” “什么……文叔什么时候和你们说的这些?”南音惊讶的抬起头来,莫非文老板一早就知道自己要出事? “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了,”管家叹了一口气,“当时老板只说是为了以防万一,让我们千万不要告诉你……” “半年前……”南音心中默默算了算时间,那正是文老板与狄光昭父子相认的时候,莫非文老板从一开始就知道狄光昭的目的?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祝姑娘,先吃点东西吧,”贺清秋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碗皮蛋瘦肉粥,热腾腾的香气扑鼻,“你瞧你嘴唇都没有血色了。” “是呀,先吃点吧,老板也不想看到你这样伤心,”管家也劝道,“你们三位说话吧,我还要去处理一下事情。” 南音虽然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但是她并没有完全沉湎于悲伤之中无法自拔,如今还有太多的谜团没有解开,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自己去做,绝对不能够倒下,于是南音接过皮蛋粥吃了起来,几乎没有仔细尝是什么味道,只是为了补充一些体力,很快就吃完了一碗。 “祝姑娘你吃慢一些,若是不够我们可以再去给你买,”庞远山说道,“细嚼慢咽对身体才好……” “行了远山,你这职业病是吧,祝姑娘可不是你的病人,”贺清秋撇了撇嘴,“一天到晚唠唠叨叨,跟唐僧似的……” “是不是瓜子找到了你们,让你们来帮忙的?”南音吃完皮蛋粥,抬起头来直接问道。 “你……”贺清秋与庞远山有些惊讶的对视了一眼,似乎没想到南音受到如此大的刺激之后竟然这么快就恢复了,而且思维敏捷,马上就想到了。 “这也不是很难猜,能找得到又请得动你们的,也只有瓜子了,”南音抿了抿嘴唇,“当初在桃花洞小学,她可化身成了庞医生的妹妹,贺老师的学生。” “确实是瓜子请我们来帮忙的,”庞远山也不再隐瞒,“她还想让我们保密的,哪里想到祝姑娘如此聪慧。” “那瓜子怎么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她现在去哪里了?”南音猛然想起之前的那一条视频,“龙婆婆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祝姑娘,你还记得当时你们来探病,最后我留下你单独说的话吗?”贺清秋并没有直接回答南音的问题,而是反问道。(第六卷第2章) “七星龙泉剑?”南音想起之前贺清秋曾经对自己提及的隐秘,却不太明白贺清秋此时提起的意思。 “当时我本来只是想对你一个人说起此事,却没想到瓜子还躲在病房里,她也听到了,”贺清秋苦笑道,“她让我们助你入尧山取剑,说这是如今唯一可以阻止晏姑娘的方法了。” “阻止雨林?”南音皱起眉头,“雨林她做了什么?” “这个瓜子并没有细说,我们也不知道了,”贺清秋摇了摇头道,“不过当初若没有你,我和远山便会困死在封门村中,所以这一次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相助。” 南音这时心中有一个念头闪过,忙拿出手机来,想要再仔细看了一次瓜子给自己发过来的视频,却刚好接到了李川打来的电话。 “你没事吧?排骨呢,有没有和你在一起?”接起电话,不等对方开口,南音先着急的问道,她再也不想听到更多的坏消息。 “你别着急,我和鬼帅大人在一起,我们没事……”李川赶忙应道。 “那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一声?而且我让你看好文叔千万不能有事,他现在……”南音只觉得鼻子发酸,刚刚压下去的情绪又忍不住要爆发出来。 “我和鬼帅大人就是为了文老板,才没来得及联系你……”李川说道,“电话里说不清楚,我发个坐标给你,你过来看看吧。” 南音收到了李川的定位,找管家要了一辆车,贺清秋与庞远山要跟着一同去,而且他们都不放心南音开车,于是就让庞远山开车,贺清秋陪着南音坐在后座。 “祝姑娘,不如你先睡一会儿,”贺清秋很绅士的给南音调整了一下空调吹风口,“这地方还挺远的,我瞧着你眼底都发青了。” “我如何睡得着呢,”南音揉着自己的额角,望着车窗外,“我离开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不过两天而已……” “碧丛丛,高插天,大江翻澜神曳烟。楚魂寻梦风飒然,晓风飞雨生苔钱……”贺清秋并没有继续和南音说话,只是低声念道,“瑶姬一去一千年,丁香筇竹啼老猿。古祠近月蟾桂寒,椒花坠红湿云间……” 这是李贺所作《巫山高》,颇有《楚辞》之韵味,加上贺清秋的声音温雅而有磁性,南音只觉得困意袭来,很快就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第60章 诊所 一路上南音睡得很熟,虽然紧锁的眉头仍然没有舒展,脸上的气色却好了不少。等她醒过来的时候,贺清秋说马上就快要到了。 南音揉了揉有些肿的双眼,之前哭了太长时间,这时候眼睛有些发疼。从背包里拿出一盒快速消肿化瘀的药膏,在眼睛周围抹了一圈,只觉得一阵清凉,效果显着。 车子已经开到了比较偏僻的郊区,道路狭窄而且有些颠簸,两旁都是自建的小楼,李川和排骨为什么会跑到这个地方来? “前面转过去就到了,”庞远山看着导航,拐进了一条小路,“应该就是这儿了。” 那是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门口种着一棵榕树,一楼的大门开着,南音心里咯噔一下,车一停稳就急忙下了车,走到大门前。 “主人,你来了!”排骨从屋子里迎了出来,他此时是少年的模样,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李川在附近寻找有没有更多的线索,让我在这里等你……” “你这是怎么了……”南音见到排骨的样子大吃了一惊,从来没有见过排骨真正受到这么严重伤,而且此时他的法力已经基本恢复了才对。 “我没事,”排骨举起自己的一边手臂给南音看,上面的伤口肉眼可见的正在愈合,“再等一会儿就能完全恢复了。” “没事就好,”南音环顾了一下屋子里,一眼就看到了挂在门口的牌子,上面写着“胡氏诊所”几个字,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这个是什么地方?” “你进来看看吧。”排骨指了指屋里。 这就是一间普通的私人小诊所,在郊区和城中村比较常见,有些甚至能做简单的小手术,虽然条件不是很好,但是便宜又快捷,比起去大医院挂号排队要方便许多。 排骨推开一道医用屏风,后面是一片狼藉,各种器具药瓶散落了一地,手术台上的床单都扯掉了一半,最触目惊心的还是地上有一大摊没完全干涸的血迹,可是却没看到一个人。 和南音所猜测的一模一样,这就是之前瓜子发过来的视频所在之处,南音没有多说什么,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来,对照着视频拍摄的角度,找到了拍视频的方位。 那是一个医院诊所里常见的架子,上半部分是一格一格摆放药品所用,下半部分则是横向推拉门,此时门大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这里似乎发生过打斗,不过并不算激烈,”贺清秋也跟了进来,“而且看起来好像之前才做过手术,这得让远山来瞧瞧。” “咦,庞医生,”李川的声音从诊所门外传来,显然是碰上了去停车的庞远山,“你怎么会在这儿?” “李先生,好久不见,”庞远山点了点头道,“我们是来相助祝姑娘的。” “这么说贺老师也来了?”李川领着庞远山进了诊所,“两位来的可真是及时……” “这里的人都去哪了,”南音见到李川回来,不等他继续客套,直接问道,“齐怀德呢?” “被人带走了,”李川说道,“我和鬼帅大人赶到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 “他是不是死了?他的魂魄在何处?是被带回地府了吗?能不能请杜大人再帮一次忙……”南音心中焦急,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南音,你先别急,”李川说道,“我让你过来,正是因为此事,不如让鬼帅大人从头说起吧。” “主人让我留下来暗中保护文老板,所以我就一直悄悄跟着他,”排骨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刚刚离开去机场,文老板就带着两个人出门了。” “我一路跟着文老板到了一座烂尾楼里,等了一阵子齐怀德与狄光昭就出现了,想必他们是约好了的……”排骨开始讲述之前的经过。 “狄公来的可真早,”齐怀德大声说道,“可是已经想通了,愿意从此替我效力?” “雍王殿下,我此次前来,是想要劝你放手,”文老板像平时一样语气平静,“还有想要带光昭回去,你叛逃地府,只有元神消散一个下场,若是此时回去认错,或许还能求得一条生路。” “狄公,识时务者为俊杰!枉你痴长这些岁数,却还是这么迂腐!”齐怀德似乎有些不耐烦,“光昭虽然是你的儿子,他却要比你聪明的多。” “光昭,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怨恨为父,”文老板叹了一口气,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狄光昭,“你仍然觉得为父不应该……” “父亲,您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也就不必再演那父慈子孝的戏码了,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做你的儿子,”狄光昭冷冷的说道,“若不是为了太子殿下的大业,我恨不得将你食肉寝皮!” “光昭,你可知道雍王所为是悖逆天道,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文老板的声音中多了一丝痛苦,“为父不愿意看到你也走入这万劫不复的境地,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等事情结束,为父这条命便赔给你又如何?” “哈哈哈哈哈,父亲您难道忘了我上一世是因何而死的?只要是为了太子殿下,便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又如何!”狄光昭说着伸手一抓,凭空抓出了一面招魂幡,幡面上画满繁复精细的花纹。 躲在暗处的排骨大吃一惊,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招魂幡正是当年贾士芳那妖道所用的法器。(关于贾士芳,见于第二卷22章,第五卷28章) 排骨当时缺失了大部分记忆,只是游荡于泰山四周,时睡时醒,被贾士芳捉了去要炼丹,险些元神消散,好在是被鬼师陈京墨所救。 其实排骨那时虽然十分虚弱,贾士芳也有点道行,却不至于会毫无还手之力,皆是因为贾士芳手中这道招魂幡。 说起此幡可是大有来头,上古时期,黄帝轩辕氏麾下总兵官名为柏鉴,在黄帝与蚩尤大战期间,不慎被火器打入海底,千年未能出劫。 第61章 招魂幡 一直到商周时期,封神大劫时姜子牙召回柏鉴,累计前功,赐与百灵幡,派往西岐督建封神台,而那百灵幡便是用来招能进封神台者的魂魄,神尚可招,更何况是凡人? 百灵幡就是招魂幡,其中蕴含着上古之力,能够招邪引魂,而且并不受到地府与人间的限制,可以直接取生人之魂魄,对于只有元神的鬼差来说也是威力极大。 也不知这招魂幡怎么会落到贾士芳手中,导致排骨吃了大亏,如今在狄光昭手中重见此物,排骨就知道不好对付了。 “父亲,此幡能够强行拘走生人的魂魄,你既然不愿意听命于太子殿下,那就别怪儿子不孝了!”狄光昭一挥招魂幡,就朝文老板而去。 “身为鬼差叛逃地府,还使用禁忌之物,你这便是再罚一万年也不够赎罪!”排骨忙冲了出来挡在文老板和他的两个手下面前,以青锋剑挡开狄光昭的招魂幡,不过只是这短短的一接触,排骨已经被那幡中上古之力震得胸口隐隐作痛。 “我当是谁,原来是鬼帅大人,”狄光昭冷笑道,“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您的法力已经回复至此,您当初以一己之力镇守黄泉的传说我可是耳熟能详呀!” “既然你知道,那还不快束手就擒,跟我回地府去认罪?”排骨虽然知道招魂幡的厉害,却不能示弱,“我如今虽然已经不在地府当差,却也看不得你祸乱三界!” “哈哈哈哈,我这招魂幡可招,你不过一个前任鬼司,那我就让你试试!”狄光昭也根本不吃排骨这一套,手一挥,招魂幡上一个金色字符就朝排骨飞了过去。 “不必硬碰硬,跟我来!”排骨举剑刚要抵挡,就被文老板一拉,进入了旁边一间屋子里。 原来是文老板早有准备,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烂尾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利用其中砖瓦废料,布下了诸葛孔明八阵图。 这八阵图奥妙繁复,除非被外力所破,否则不知其中玄机之人就是困死了也出不来,而且这阵法不仅仅能困住人,还能困鬼神。 “文老板,他们当真会被困在其中?”排骨跟着文老板穿梭在废弃的工地里,一脸懵逼。 “小排骨,你是不相信我啊,”文老板笑道,“是不是南音派你来保护我的?” “是呀,”排骨此时也不隐瞒,“您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您有事的,否则怎么和主人交代。” “我虽然不怕死,却也不会做白白送死之事,”文老板点了点头道,“若非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就这样贸然来见他们。” “那现在就将他俩困在里面吗,能困多久?”排骨跟着文老板已经回到了烂尾楼的入口处。 “除非我去带他们出来,或者有人拆了这房子,否则绝不可能出来,”文老板说道,“这个地方是我名下的产业,绝不会有人前来。” “那要把他们困一辈子吗?”排骨吐了吐舌头,“也不对呀,狄光昭叛出地府,再过一段时间元神就会消散,而齐怀德不得饿死在里面?” “等南音与李川回来,让李川去请地府之力来收服光昭便是,”文老板叹了一口气,“他们之所以肯来与我见面,正是因为知道南音和李川寻找印记去了。” “这说明他们虽然觉得可以轻松对付我,对地府却始终有所忌惮,而且我看光昭所持的那幡不似凡物啊……” “文老板好眼光,那是柏鉴的招魂幡,我曾经就吃过它的大亏,”排骨咬牙切齿的说道,“其实我也很好奇,狄光昭是鬼差,他如何能驱使招魂幡?” “原来是封神之物,难怪这样厉害,”文老板点了点头道,“唉,光昭这孩子,或许是我害了他,让他变得如此极端偏激……” “您大义灭亲,让人敬佩,”排骨朝文老板行了一礼,“我替主人感谢您。” “呵呵,你从哪学得这一套一套的,”文老板被排骨逗笑了,“至于雍王……小排骨,你可否进去将光昭引开,我会让人趁机捉住雍王,带回去软禁起来罢了。” “当然没问题!”排骨点了点头道。 于是文老板教了排骨八阵图中最简单的一道变化,排骨也很聪明,利用阵法巧妙的将齐怀德与狄光昭分开,文老板的手下也抓住了没头苍蝇一般的齐怀德。 “狄公,你可是要背叛李家?”齐怀德的双手被手铐拷在背后,带到文老板的面前,“还有光昭,是你的儿子,你也不管他的死活了?” “雍王殿下,我正是因为顾念李家,不忍看你走上绝路,所以才要阻止你,”文老板摇了摇头道,“你随我回去,我不会为难你,等到事情结束,我就会放你自由。” “狄仁杰你这个老匹夫!”齐怀德暴怒而起,却被文老板的手下紧紧钳制住,“你是大唐的臣子,你怎能如此对我!我可是太宗的子孙!” “太宗的子孙……”文老板握紧了拳头,声音抬高了一些,“你对自己的亲妹妹都痛下死手,你怎么还有脸说自己是太宗的子孙?” “哈哈哈哈,你以为太平那丫头的野心会比我更小吗?”齐怀德大笑起来,“我告诉你吧,她可比我狠多了,弘和旦都是……” 齐怀德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也不仅仅是他,在场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了,那工地之中的几栋楼房,竟然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文老板所布下的八阵图不攻自破。 “放开太子殿下!”狄光昭一得脱身,便朝着几个人冲了过来。 “文老板,你们带他先走,我来对付!”排骨青锋剑一横,拦在前方。 狄光昭此时因为脱离了地府,不再受到那许多束缚限制,又手持上古神器招魂幡,其法力几乎不输给酆都大帝,排骨只不过是鬼司之一,便是拼尽全力怕也不是对手。 第62章 五道将军 “排骨,不可硬拼,”文老板似乎看穿了排骨的心思,“依我看来,光昭或许在虚张声势。” “文老板,他手中的招魂幡我可是见识过……”排骨确实已经做好了拼死迎敌的准备。 “可是光昭毕竟是鬼差,他既无魂魄,如今又无地府支持,那招魂幡固然厉害,但是他能发挥出十之一二的威力就不错了……”文老板边说边观察着齐怀德,见他脸色微微一变,想是说准了,“你只要避开招魂幡,直取光昭,想必他难以招架。” “明白了。”排骨点头道,见狄光昭已经到了近处,挥剑迎了上去。 排骨按照文老板的指点,并不与招魂幡硬碰,而是直接攻击狄光昭,果然很快就占了上风,但是他始终记挂着狄光昭与文老板的关系,没有下死手。 而狄光昭虽然有神器在手,确实并不能完全发挥,若是论自身实力,他一个普通鬼差如何能敌得过五道将军? 但是狄光昭心思深沉,他马上就看出了排骨的顾虑,既然对方不愿意下死手,那自己就只攻不守,一时间还不至于败退。 “排骨,无需手下留情,”文老板高声说道,“我与他的父子之情已经被他亲手斩断,如今便是敌人了!” “狄公,枉你总是做出一副慈父的模样,没想到竟然如此凉薄,可以再一次对自己的亲儿下手,”齐怀德冷笑道,“我若是光昭,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你!” “若我们只是普通的百姓,我自然只求孩儿康健平安,”文老板不为所动,“可是身在朝堂,背负着江山社稷之重担,自然只能先忠君,后爱子。雍王,您生于帝王之家,这个道理应该明白。” 此时排骨听文老板说不需要留手,便放开了进攻,眼看狄光昭已经开始招架不住,只能用招魂幡护着自己,以免被排骨的青锋剑所伤。 “快住手!”只听齐怀德一声高喝,“否则我就要了狄公的命!” “不要乱动!”文老板的手下也喊道。 排骨和狄光昭同时住了手,他们俩并不是来比武的,自然要先顾着要保护的人。回过头去,只见齐怀德不知为什么竟然解开了手铐!此时正举着龙火匕首抵在文老板的心口,而文老板的两个手下则举枪对准齐怀德。 “把枪放下,我这匕首可不是开玩笑的。”齐怀德朝两名手下喊道。 “不许放,”文老板此时仍是淡然自若,“雍王殿下,若是你我一命换一命,你猜谁更吃亏些?” “狄公,我们本不该是敌人,”齐怀德显然被文老板这句话镇住了,语气都放软了许多,“您是我大唐肱股之臣,为何偏偏要与我为敌?” “雍王殿下,我并不想与任何人为敌,我只是顺应天道罢了,”文老板叹了一口气,“无论是李唐亦或是武周,都早已成为了历史,是不可能再复兴的,你看这五千年来,有哪个朝代复国成功过?” “那你为什么要帮助太平和婉儿?她们不就是为了复兴母亲的大周吗?”齐怀德咬着牙道。 “当然不是,这其中有许多事情一时半会难以说清,”文老板摇了摇头道,“你若是愿意放手,跟我回去,我自会慢慢与你说明,否则就是玉石俱焚,我也要阻止你!” “狄公,你为何要如此……”齐怀德已经有些犹豫了,他自然不可能和文老板以命换命,但是若束手就擒,那自己千年的帝王梦也就彻底破灭了。 “雍王殿下,老臣对李唐之忠心可昭日月,绝不会害你,”文老板看齐怀德已经有些动摇,伸手扶住他的手臂,“便是看在太宗的份上,也自会保全李氏子孙……” 眼看危机就要化解,可是就在这时,齐怀德不知怎么了,一个组咧身体前倾,那龙火匕首直直的刺入了文老板的心口,文老板瞪大了双眼,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身体向后倒去。 “不,不是我……”齐怀德慌张的松开了手,文老板的手下情急之下顾不得这许多,“砰砰”接连开枪,其中一枪击中了齐怀德的腹部,齐怀德捂着中枪处也倒在地上。 “太子殿下!”狄光昭见齐怀德中枪,发疯一样要过去杀了两名手下,却被排骨拦住。 “你们快带文老板走,送他去医院!”排骨朝两个手下喊道,“千万不能让他有事啊!” 排骨与狄光昭再次交手,这一次两个人都出尽了全力。排骨一柄青锋剑青光如水,灵动轻巧,剑剑直取命门。而狄光昭挥舞着手中招魂幡,威力竟然似越来越大。 这时排骨发现,狄光昭双瞳变成金色,这是鬼差的杀手锏之一,将元神之力注入双瞳,李川也曾经用过这一招,排骨自然也是会的。 但是狄光昭双目中金光却越来越盛,说明他是孤注一掷了,完全不吝啬的消耗自己的元神,这一战下来他必定会彻底消亡。 “你是疯了吗!”排骨喊道,“如此催动元神,你可坚持不了多久!” “你们竟敢伤了太子殿下,通通该死!”狄光昭似乎已经丧失了理智,不但没有收敛,反而从双眼延伸出金色细线,布满整张脸,此时随着他的幡动,天地变色,狂风四起。 排骨心中暗道不好,狄光昭已经是彻底豁出去了,这样下去不但是自己与文老板,怕是附近的百姓也会受到连累,于是伸出左手往青锋剑上一握,鲜血涌出抹在剑身上。 之前排骨没有了身体,只剩下一副骨架,已经是许久没有使用这些招数了,此时再念起千年没有念过的咒语,青锋剑挥出,血液所溅落之处,土石皆化作人形而起。 “天为天,骨肉为人,禽兽为畜生,薜荔为饿鬼,泥黎为地狱,”排骨朗声念道,“五道众神,听令!” 第63章 浩然之气 因为招魂幡是上古神器,本身就克制鬼差魂魄,自然是狄光昭开始占上风,而排骨仗着自己千年修行与心中的一股韧劲,并不退缩。 双方这一战斗了将近一天一夜,排骨已经是伤痕累累,但是他能感觉到狄光昭也到了强弩之末,便咬牙继续坚持着。 “天不佑太子殿下,何其不公,那我便要天下人一同陪葬!”狄光昭仰天长啸,举起招魂幡直指上天,一道炸雷而下,招魂幡上那繁复精密的花纹都随之发出不祥的暗红光芒。 原本天空已经渐渐亮了起来,太阳即将升起,可是此时乌云密布,将整个天空遮得严严实实,远处传来隐隐闷雷声,世间又重回一片黑暗。 “你有毒吧!”排骨看出了端倪,知道狄光昭是想用招魂幡引发天灾,简直是丧心病狂。招魂幡可招,若是真的让他成功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排骨来不及多想,双瞳也变成了金色,一手指天,金光直冲天际,将厚重的乌云冲破了一个洞,有朝阳之光洒下,与排骨融为一体。 “你,你怎么敢!”狄光昭大吃一惊,鬼差虽然不惧怕阳光,却也受不住太多的阳刚之气,没想到排骨竟然以自身为引吸取阳光,只为了破狄光昭的招魂幡。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排骨大声念出苏轼的《水调歌头》,一瞬间金光更盛,冲散了大片的乌云,招魂幡上的红光被压制得十分暗淡。 “怎么可能……”狄光昭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但是此时他的元神已经消耗殆尽,跌倒在地上,招魂幡也终于倒下了,“你也是鬼差……绝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排骨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躺在了地上,十分吃力的从胸口衣服里取出一个草环,“多谢东篱先生……” 原来当初排骨跟随在东篱先生身边两个月,东篱先生很喜欢排骨,除了教他做饭,闲暇之余还传授了排骨一些法术。 不过因为排骨是至阴之体,有许多阳气太盛的法术自然是用不了的,东篱先生便亲手编了一个草环送给排骨,在紧急时刻可以借天地浩然之气一用。 天灾虽然解除,却还是留下了一些影响,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两广地区也遭受了莫名其妙的冰雹暴雨,无人知道是为何而引起的。 待到排骨的元气稍微复原一些,清醒过来,终于可以爬起身来,狄光昭已经彻底消散,而招魂幡却不知所踪,那废弃的工地已经恢复了原状。 排骨本以为文老板和齐怀德都被两个手下送去了医院,可是赶到医院才知道混乱之中齐怀德自己跑了,此时文老板正在抢救。 又刚好遇上了赶回来的李川,两个人打算一同去等待文老板的手术结果,可是刚刚到手术室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文老板人虽然在手术室中做手术,但是他的魂魄却已经不在了!所以李川才会匆忙回头去寻找,一路追寻到了这间诊所,李川一眼就认出是南音收到的视频所拍摄的地点。 在视频里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齐怀德已经死了,另外两个医生模样的人生死未知,但是诊所里却没有留下任何的魂魄,说明他们全都被人带走了。 “你是说,文叔和齐怀德的魂魄都被人带走了?”南音听完排骨的讲述后,心中疑惑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更多了,“是雨林做的吗?她带走魂魄是要做什么?” “魂魄的作用可是有很多的,”李川摇了摇头道,“我们也不能肯定是不是雨林带走的,更加无法推测她想要做什么。” “到底是怎么了……”南音蹙着眉,“排骨,你说你醒来之后,发现招魂幡不见了,既然狄光昭已经元神消散,齐怀德又受了伤,什么人会取走招魂幡?” “祝姑娘,你们说的那个视频,能否跟我看一看?”一直默默听着的庞远山开口道。 “当然可以,”南音此时是一团乱麻,毫无头绪,自然希望大家可以集思广益,便将手机递给庞远山,“庞医生,你瞧瞧能否看出什么端倪。” 庞远山接过手机,和贺清秋一起将视频仔细看了两遍,若有所思,似乎发现了什么,带着众人走出诊所,来到门口那榕树下观察起来。 “你们来看看,”庞远山指着地上的一根树杈说道,“这树杈的断口平整,像是用利器砍断的,根据视频里的推测,应该是年先生取下球杆时斩断的。但是仔细看这树身,并没有人爬过的痕迹……” “说明他没有上树呀,”贺清秋抬起头来,很快就找到了断裂的树枝,“你看那个地方,若是将匕首抛上去自然也可切断树枝。” “这正是问题所在,”庞远山说道,“取下球杆简单,但是怎么放上去,既然没有人爬树的痕迹,是谁放上去的?” “是瓜子!”南音这时也反应过来,“瓜子要上树自然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不错,这视频大概也是瓜子拍的,”庞远山点头道,“不过这个齐怀德似乎是你们的敌人,瓜子为何会与他在一起?” “有一事你们不知道,”南音此时也不再做隐瞒,“瓜子的真实身份其实就是武皇的第一个女儿,死在襁褓之中的安定公主。” “齐怀德是武皇的二儿子雍王李贤,那其实也是瓜子的弟弟……”庞远山点了点头,“那很有可能是瓜子将他带来此处的,又替他藏起了球杆,结果却被晏姑娘发现了……” “球杆,太宗的龙骨球杆?”贺清秋喃喃念道,“相传这龙骨球杆被雍王分为两半,分别交给了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 “相王已经过世了,那半根球杆被齐怀德取了回去,而另外半根应该一直都在雨林手中,”南音解释道,“现在应该都被雨林拿走了。” “不好!难怪瓜子会来求我们两人,”贺清秋听南音如此说,脸色大变,“祝姑娘,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恐怕文老板的魂魄……” 第64章 忠臣 “贺老师,但说无妨,”南音长吐了一口气,“事到如今,再差的结果我都已经做好准备去面对了。” “姑娘知道,自古破镜不能重圆,即便是修复,也总会有裂痕,绝不可能完好如初,”贺清秋点了点头说道,“一个国家朝代若是灭亡断代,自然也不可能接续国运。” “可是李唐却是个例外,武皇登基称帝十五年,改唐为周,最后竟可以还政于李家,这便是放在现如今也是说不通的,皆因为李家曾得一秘法可使破镜重圆。” “这依靠的便是一心忠于李家之臣子的魂魄,以魂养器,延续国运,”贺清秋说到此处叹了一口气,“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方法惨无人道,恶佞歹毒,但是当局者却深信不疑。” “长远的不说,就说说与姑娘切身相关的几件事情,一是神龙政变之后五王遇害,二是安史之乱前四将被诛,其实都是因为当朝者在实施秘法。” 南音听到此处不禁愣住了,贺清秋提到的两件事情确实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了。 神龙政变,张柬之等人拥护太子李显,起兵逼迫武则天退位,中宗李显忠于登基,而他能够上位离不开张柬之,敬晖,崔玄障,桓彦范和袁恕己这五大功臣的帮助。 在李显得复李唐神器后,这五位功臣纷纷被封王,得赏赐了封地和大量的金银财宝,称为五王。当时朝中武家势力尚存,韦皇后外戚一党又虎视眈眈,一心忠于李家的五王可以说是李显最有力的后盾。 可是没过多久,五王先后都遭到贬谪,张柬之,崔玄玮在贬谪路上因病去世,敬晖,桓彦范和袁恕己则在贬谪途中被人杀害,当朝五王全部陨落,李家势力在朝中一度陷入被动。 这件事情后人的说法是李显懦弱无能,被韦皇后与武三思把持朝政,所以任由他们迫害亲李大臣,可是细想之下就能发现许多问题。 李显就是再昏庸再废物,心里也不可能一点数也没有,加上身边还有已经被封为镇国公主的妹妹太平辅佐,这兄妹俩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臣子被人一一杀害? 再说第二件事,唐玄宗李隆基莫名其妙的诛杀了几名手下大将,这些事情到现在也没有定论。 其一王忠嗣,他是李隆基的干儿子,降服契丹,大破吐蕃,战功昭着,是唐玄宗时期的第一猛将,一生效忠李家,却暴毙在家中,而且李隆基对此无动于衷。 其二高仙芝,他是华国历史上唯一远征阿拉伯帝国之人,用兵如神在安史之乱刚刚爆发时,高仙芝为了避过安禄山主力锋芒,退守潼关之内,再寻战机,却被李隆基以畏敌罪处死,简直离了大谱。 还有封常清与哥舒翰,都是当时十分着名的将领,而且都对李隆基忠心耿耿,却接连被李隆基找借口处死了,后世根本没人能理解李隆基的做法。 从此李唐失去了所有能够打仗的将军,安禄山的叛军入无人之境,一路长驱直入,最后杀向了长安城。试想若是这四位大将不死,安禄山绝不可能打入潼关,李隆基不必逃亡蜀地,杨妃也不会在马嵬坡香消玉殒。 “原来竟是为了这个,”南音心中十分不忿,“这哪里是什么秘法,简直就是妖法!所谓家有倔子不败家,国有烈臣不亡国,将忠臣都杀了去延续什么鬼扯的国运,荒谬至极!” “根据吸引力法则,与李家有关的人多少与我们都会有些交集,”李川若有所思,“难怪李显与李隆基从未出现过,原来他们早都因为这炼器之法自食恶果了。” “祝姑娘与李先生都不是李家人,而我从来也无心李家江山,自然看得透彻,只可惜局中之人却不明白,”贺清秋语气中也有些无奈,“若我没猜错,或许文老板的魂魄已经被晏姑娘拿去重铸龙骨球杆了……” “那文叔的魂魄会怎么样?”南音紧张起来,紧紧捏着拳头,指节都发白了。 “以魂魄炼器,自然是耗尽魂魄之力,之后魂飞魄散,”李川的脸色十分阴沉,“此事在地府是最高的禁忌之一,炼器之人本身也从此万劫不复……” “雨林她是疯了吗,竟然如此对文叔!”南音一拳打在榕树上,手上一阵剧痛,却无法缓解心中之痛,“李家的人都疯了吗,我竟然不知道他们一直……” “你先冷静一些,”李川赶忙按住南音的胳膊,“我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这个以魂炼器的法术听起来如此邪门,他们是从何得知的呢?” “此事我就不是很清楚了,”贺清秋摇了摇头道,“不过至少在中宗之前就已经有所流传了。” “不能就这么由着雨林胡来,”南音看向李川,“你们既然能找到此处,那就不能继续追踪文叔的魂魄吗?” “我之前去周围查看,就是为了此事,但是竟然一点气息也没再找到,这就很奇怪了,”李川说道,“不过我已经上报了杜总,他会派人再来细查,一有结果就会通知我。” “还要等他再派人来,哪里还来得及,”南音咬着嘴唇,“以我对雨林的了解,她并不会招魂之法,否则之前她一定会带走裴书行的魂魄,不会给我们留下线索……招魂?招魂幡!” “你的意思是……”李川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取走招魂幡的人,就是助雨林带走文老板的人?” “很有可能,”南音点头道,“现在大概可以分析出当时的情况,或许从一开始那个神秘人就盯上了文叔。” “先是文叔布下的八阵图被破,还有按照排骨的描述,无论是齐怀德能挣脱手铐,还是他莫名其妙的刺了文叔,都是有人在暗中捣鬼。” “之后排骨与狄光昭缠斗之时,文叔被手下送去医院,神秘人一直躲在附近,最后趁着排骨意识模糊时取走招魂幡,到医院收走了文叔的魂魄。” “而齐怀德趁乱逃走,应该是被瓜子所救,带到这间诊所替他疗伤。可是雨林和年十九却追到了这里,找到了龙骨球杆,杀了齐怀德。” “雨林发现了躲起来的瓜子,她一定能猜到我们会找来此处,于是就让那神秘人将所有魂魄的痕迹抹去,让我们无法追踪。” “敌暗我明,如此我们怕是永远都会慢雨林一步,”李川皱起眉头,“实在可恶!” “不,我们或许还有一次机会,”南音抬起头来,“排骨,这就要靠你了!” 第65章 炼器 “我?”排骨愣了一下,“我早已不在地府当差,这个魂魄的事情……” “不,我说的不是魂魄,”南音摇头道,“你不是曾经派了一个分身去给瓜子和龙婆婆送东西吗……” “对哦,我差点就将此事给忘了!”排骨一拍手道,“如果姑奶奶把小瓜子和龙婆婆也一并带走了,那我或许可以找到她们。” “那就快试一试吧!”南音催促道。 “可是我……”排骨话说了一半又顿住了,“我尽力试一试。” “不行,”李川开口阻止道,“鬼帅大人,您和狄光昭一战已是元气大伤,现在再施法只怕会伤上加伤,若是动摇根本,那可就无法再恢复了!” “没有关系的,”排骨摇头道,“我已经恢复很多了,你们看我身上的伤都好多了……” “排骨,抱歉,是我思虑不周,”南音打断了排骨的话,“我不能再让身边的人受伤了,你先好好休息,我会再想办法……” “南音你也不必太过着急,”李川开口道,“据我所知那炼器之法不是轻易可以施展的,至少要等到七七之后,文老板才刚刚过世,这四十九天内还是安全的。” “此话当真?”南音抓住李川的胳膊,“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这事儿我又没做过,都是从前辈那里听来了一些细枝末节罢了,”李川苦笑道,“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了,我们先回去吧,你和鬼帅大人都需要休息。” 回去之后几天,南音的状态都不是很好,每天白天待在文老板的书房里翻看着文老板留下的书籍笔记,夜里总是做梦,梦到自己小时候,梦到武皇,梦到许多事情。 好在文老板早已经做好了安排,加上管家和伙计们都非常得力,日常的各项事务包括藏书楼的生意,一切都有条不紊。 李川将排骨带回地府,杜子仁专门给排骨安排了一处灵气充盈之地疗伤,贺清秋与庞远山二人则帮忙处理着文老板的身后事。 文老板出殡这日,因为他并无子女后人,南音亲自扶灵,来了许多客人祭奠,其中大多数都是与文老板有生意往来之人。眼看着快要到火化的时辰,管家正带着伙计们送客,来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雨林和年十九穿着一身黑衣进了灵堂之中,此时客人们都已经离开了,只剩下南音几人。 李川看到雨林第一时间就去掏弩箭,却被南音拦住了,毕竟死者为大,灵堂可不是解决恩怨的地方,而且雨林既然敢来,她一定是有脱身的把握。 “晏姑娘,年先生,好久不见,”庞远山给雨林和年十九递上了线香,“既然来了,就上一炷香以表哀思吧。” “庞医生,没想到你们也来了。”雨林点了点头,接过香,走到文老板灵前拜了三拜,将香插上,年十九也同样上了香。 “雨林,无论是前世今生,文叔都待你不薄,”南音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你今天能来,也算是有心了。” “当然,我一向敬重狄公,”雨林望着文老板的遗体,“自然是要来送他一程的。” “既然如此,你就放了他的魂魄,”南音上前了一步,“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再不能回头了……” “师父,我早就不能回头了,”雨林叹了一口气道,“想要成功就要有牺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怎么好意思在文老板灵前满口胡言!”李川气得再也忍不住了,“你不会真的以为炼器就能延续国运吧……” “姐夫,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雨林眯起眼睛,“我今天只不过是来哀悼上香罢了。” “呸,大家明人不说暗话,何必继续装傻!”李川啐道,“你自己想要永世不得超生便罢了,何苦连累旁人?” “雨林,在文叔灵前我怎会拿此事与你说笑?”南音神情严肃,“那炼器之法听来古怪邪门,而且施法之人也会受到反噬,你可切莫做傻事。” “你们如何知道这些……”雨林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但是很快就掩饰住了,“我所做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后悔,无需旁人置喙。师父,其实我今天来,也是有话要对你说。” “你说吧。”南音看着雨林。 “时间不多了,”雨林凑到南音耳边,“今年年底之前必须要找齐最后两个印记,否则你作为阵眼,就要一同魂飞魄散了,我也不愿意看到你出事呀。” “你只是在担心泰山府君祭能否成功罢了,”南音可不领情,“我可以答应你按时寻回那两件印记,但是你必须将文叔和瓜子还给我。” “哈哈哈……”雨林竟然笑了起来,“师父,你还是那么天真啊,你别忘了我手里还有《千里江山图》,你可没有筹码与我谈条件。” “晏姑娘,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庞远山劝道,“大家也算是相识一场,你何必把话都说死了……” “由她去吧,”南音面无表情,“火化的时辰就要到了,客人不便留下,你们请吧。” “师父,选择权可在你的手上,那我们就先走了。”雨林也不再多说什么,带着年十九就离开了。 “可恶,她这是来做什么的!”李川早就气得火冒三丈了。 “她来做什么不重要,不过这倒是给了我一个信息,”南音眯起眼睛,“如此看来我们也并不是完全被动的。” 第66章 尧山 处理完文老板的后事,南音对管家和藏书楼的两名管事交代好诸项事宜,让他们对外宣称自己因为文老板之事卧病在家休养。由李川留下照顾好排骨,自己则与贺清秋,庞远山一同秘密飞往洛阳,准备入尧山取剑。 雨林出现在文老板的葬礼上,并且告诫南音年底之前要集齐剩下的两个印记,这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结合李川所说的炼器之法,让南音心中有所猜测。 如今距离年底也就只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刚好就是文老板的七七之日,想必这不是什么巧合。虽然还不清楚具体原因,但是可以肯定与泰山府君祭有关。 南音之所以一直受制于雨林,就是因为她心软,雨林以放出《千里江山图》中的千年怨气相要挟,南音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只能被动行事。 但是经过这几番变故,尤其是文老板的离世,让南音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俗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如今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也就看谁能豁得出去了。 而南音作为泰山府君祭的阵眼,这其实就是她最大的底牌,若是南音拼着一死咬牙坚持到底,做出一副大不了就玉石俱焚的架势,还说不好雨林是否愿意自己的千年筹谋毁于一旦。 只要雨林犹豫了,就可以和她谈条件,那起码保住文老板和瓜子不成问题。但仅仅这样还是过于被动,所幸的是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贺庞二人。 贺清秋本是诗鬼李贺转世,李贺祖上正是李唐宗室的旁系,掌握着七星龙泉剑的线索。 这个秘密原本就是太宗李世民为了防止嫡系子孙行差踏错而留的后手,雨林自然是不会知道的,只要能顺利取到龙泉剑,就更多了几分胜算。 三个人都乔装打扮,而且一路上高度警惕着,确保没有被人跟踪监视,毕竟年十九的眼线也不少。好在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从洛阳下了飞机,又租了车前往平顶山市鲁山县。 尧山地处伏牛山东段,其名源于天下刘姓始祖刘累。在《左传》,《史记》等文献中都有提及刘累其人,东汉张衡的《南都赋》中更是详细记载了刘累立祠之事。 刘累是夏代人物,是尧帝的裔孙,在尧山设立纪念先祖尧帝的祠庙,这是现存文字记载中可见到最早的尧祠,所以尧山也因此而得名。同时有传刘累擅长驯养龙族,被称为“御龙氏”,所以尧山又称作大龙山。 而尧山本身也是峰峦奇险,植被茂密,溪泉瀑布众多,世人评之同时具备华山之险,峨嵋之峻,黄山之秀,张家界之美,是华国二十四名山之一。 每年十月中旬至十一月底是尧山的红叶节,漫山红遍,层林尽染,核桃,柿子,栗子,猕猴桃等等山珍野味累累串串,枝头丰硕。 三个人选着接近黄昏时进了山,游人已经稀少,走在山道上,丛林野蔓,两侧红叶溢彩荡金,绮丽如画,南音虽然心事重重,却也不禁被尧山美景所吸引。 “此情此景真是让人诗兴大发,”贺清秋感叹道,“不过现在的学生可真是不长进,都只会那么一句‘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实在是贫乏得很呐!” “那谁让你是小学老师呢,”庞远山笑道,又见南音的心情好了许多,“不知关于红叶,祝姑娘最喜欢的是哪一句?” “自古红叶多些愁思,我却不甚喜欢,”南音想了想说道,“唐代许浑有句‘红叶晚萧萧,长亭酒一瓢。帝乡明日到,犹自梦渔樵。’这倒是颇有意趣。” “不过当然了,若要说应情应景,”南音看到贺清秋不自觉的撇了撇嘴,又接着说道,“贺老师的‘枫香晚花静,锦水南山影。惊石坠猿哀,竹云愁半岭。’似乎更适合此时呢。” “果然还是祝姑娘好眼光,”贺清秋果然高兴了起来,还是谦虚道,“我认为李煜的‘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算是写红叶之最了。” “你是会选的,”庞远山一眼就看穿了贺清秋的心思,掩嘴笑道,“我却觉得大片红叶未免有些俗了,不如王摩诘的‘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想那空翠之中的星点红色,才更让人流连。” “等一等,王摩诘,王维……”南音猛然停住脚步,心中似一道闪电划过,“原来如此!” “祝姑娘,你怎么了?”庞远山有些不明所以,开口问道。 “之前李川曾经将雨林的一名部下裴书行的魂魄从地府带回人间,让我们以请笔仙的方式询问了他一些问题,当问到他《千里江山图》有何破绽之时,他便发了狂,”南音顺手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着,“当时他只写下了这‘红,一’二字,我一直不解其意。” “方才突然想到了,他所指的很有可能就是王维的《相思》,”南音此时有些激动,“我曾经两次进入《千里江山图》中,都遇见了王维,也许他就是裴书行所指的破绽所在!”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贺清秋念道,“确实是千古绝句,但是为何姑娘会联想到这是破绽所在?” “王维入京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所以具体的事情我并不十分清楚,”南音想了想说道,“但是我现在回忆起来,雨林在《千里江山图》中见到王维时神色非常古怪,想必他们之间一定有关联。”(第六卷34章) “只要有了头绪便是好事,以后顺藤摸瓜也就容易了,”庞远山点头道,“不过眼下还是该专心于寻剑之事,清秋,如今我们已经进了尧山,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第67章 《万年歌》 “你们可知《乾坤万年歌》?”贺清秋此时也意识到该干正事了,便也严肃起来。 “说的可是姜子牙所作的那篇预言?”南音应道道,“确曾读过。” 这《万年歌》是华国民间流传的着名预言之一,流传已久,全篇共一百零六句,因文末有“行仁行义立乾坤,我今只算万年终”两句,故称《乾坤万年歌》。 其中前至上古混沌时期,后至公元三千四百年的华国国运变迁一一预言,至少到今时今日来看竟悉数应验,无一错漏,甚为神异。 “祝姑娘不愧是巾帼宰相,果然博学多才,可还能记得诗文内容?”贺清秋拍掌笑道。 “这确实要想一想了,以前也只是闲暇时随意读过一两次,”南音苦笑道,“太极未判昏已过,风后女娲石上坐。三皇五帝己相承,承宗流源应不错……” “你这是职业病吗,”庞远山白了贺清秋一眼,“直接说重点,怎么还考上祝姑娘了。” “哎呀,那不是习惯了嘛,”贺清秋嘿嘿笑道,“抱歉抱歉,其实只要看一看关于大唐的那两段便可。” “大唐吗……”南音拼命回忆着,“木下男儿火年起,一扫烟尘木易已,高祖世界百余年,虽见干戈不伤体,子继孙承三百春,又遭离乱似瓜分……” 南音念道这里不禁愣住了,以前读时就曾经好奇过,为何没有提及武周之事,还想着是那姜太公预测得不准,或是他不屑记载女主天下。 现在想来,因为武周一朝是孟婆为了麒麟一族游戏人间而得,孟婆氏本是古神,姜子牙又如何能算到她的动向?这也就难怪了。 “正是这两句了,李氏父子于丁丑年起兵,丁属火相,而这战火一扫,木易杨家的大隋就灭亡了。表面上看起来指的是这件事,其实里面也藏着龙泉剑的秘密……”贺清秋注意到南音似乎正在走神,“祝姑娘,你在听吗?” “哎呀贺老师……你刚才说秘密在哪里?”南音回过神来,忽然感觉自己像是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住的的学生,竟然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刚才想了些别的事情,没有细听。” “惨了惨了,祝姑娘也被带偏了,整得跟上课抽查问题一样,”庞远山见南音这模样忍不住笑道,“贺老师果然是个好老师啊,还好我就没什么职业病。” “不要打岔,”贺清秋假意板起脸来,“刚才说道大唐源火,瞧这漫山红叶,不正好似大火烧山之相吗?而火焰的中心点就是藏剑之所。” “然后呢?”庞远山看贺清秋说到这就停下了,忙开口催促道,“卖什么关子,继续说呀。” “说什么,说完了呀,”贺清秋摊了摊手,“我祖上传下来的线索就是这么多了。” “啥玩意儿,这也太过抽象了吧?”庞远山忍不住抱怨道,“什么火焰的中心,这尧山如此之大,哪里才是中心,即便是猜谜也该把谜面说清楚吧?” “这我就不晓得了嘛,哎呀你也知道的,那些老头子们就是喜欢这样故弄玄虚,”贺清秋直往南音身后躲,似乎是怕庞远山要揍他,“不过反正就在这山里,咱们多转转说不定就……” “我好像有些想法,”南音也没有管他二人打闹,拿出在山脚下买的尧山旅游手册翻正看着,“你们来瞧瞧这个,尧山有峰近百座,三十六处名胜,七十二个景点,遥望诸峰,出于云烟之表,山势宛若秦宫汉阙。” “但是这其中最出名最壮丽的五处,刚好对应了五行之属,分别有青龙踏云属木,白牛城属土,白龙潭瀑布属金,黑龙潭瀑布属水,最后凤凰台则是属火。” “而根据手册之中的地图所示,青龙踏云在高处,白牛城在低处,黑白龙潭则一左一右随侍两旁,这凤凰台岂不是就在最中间?” “再者说,太宗藏龙泉剑于尧山,是为了制衡嫡系子孙,若说李唐宗室为龙,那旁系一支便为凤,这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凤凰台都是最符合的地方。” “我觉得祝姑娘所言极是,应该错不了,”贺清秋看着地图也表示赞同,又看了看天色,“咱们从此处上到凤凰台大约需要两个时辰,时间倒也合适。” “那就抓紧吧,毕竟天黑了山路难行,总要多预些时间,”庞远山点头道,“清秋你带路,我来垫后。” 南音知道贺庞二人也并非常人,而且来之前已经让管家给三人都准备了最先进的登山装备,便也不推辞,将地图交给贺清秋,开始朝凤凰台进发。 太阳落了山,天边最后一抹红霞也消失了,十一月份的月亮也不甚明亮,像是蒙着一层纱,原本鲜红似火的枫林,此时都成了黑黝黝的一片。 依靠着手上的强力照明和头上登山头盔的电筒,倒也是不太吃力,只是无法照亮远处,山间寂静,总会让人浮想联翩。 “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贺清秋大概是受不了太过安静,开始背诵起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来,南音和庞远山也不打断他,只是对于在深山老林子里背古文这件事感觉有些荒谬。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微斯人,吾谁与归?”贺清秋背完了全篇,还要邀功,“远山,你瞧我一个唐朝人,竟然能背下你这宋朝人的文章,也算是不错了吧?” “啊对对对,”庞远山应道,“你可太给我面子了,我谢谢你。” “我说你这个人,也太敷衍了吧,不行,你也要背一首才算数,”贺清秋却不依不饶,“不如你就背一首上官大人的诗吧,祝姑娘说好不好?” “祝姑娘,你还好吗?”虽然知道贺清秋就是不想路途太寂寞了,但是南音没有回应也太不正常了,庞远山忙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到南音的模样不禁吓了一跳,“你这是……” 第68章 龙骨面具 南音原本扎着利落的马尾,也没有化妆,显得干练而素雅,可是不知什么时候眉心竟然出现了一朵形容古怪的花,殷红如血,美丽妖娆,将整个人都衬得多了几分妩媚。 “庞医生……你说什么?”南音似乎反应也有些慢,眼神略显涣散。 “哎呀!祝姑娘这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贺清秋也看到了这一幕,反应倒是很快,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壶,朝南音倒了一些冷水。 十一月份的天气已经十分寒凉,山里的温度更低,南音被冷水刺激的打了个激灵,头脑也清醒了很多。 “咦,你们怎么了……我怎么了吗?”南音发现贺清秋与庞远山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晃了晃脑袋,“我刚才好像是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祝姑娘,你看……”庞远山见南音似乎恢复了清明,但是又弄不清她眉心那朵妖花的来历,便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让南音看。 “它怎么出现了……”南音朝着庞远山的手机一照,马上就明白了他们两个人为什么如此紧张,“二位无须慌张,这花确实一直在我身上,只是平时并不会显现。” “我听闻昔年上官大人因激怒武皇,被施以黥面之刑,可是武皇又不忍毁其容颜,便在眉心刺下一朵梅花,”贺清秋仔细看着南音眉心的花,“但是这似乎并不是梅花吧?” “这是曼珠沙华……”南音抚摸着自己的眉心思索着,刚才自己不知为什么回忆起一段很久以前的往事,印记就显现了,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曼珠沙华……那可是传说中开放在奈何桥边的花?”贺清秋对此十分惊奇,“祝姑娘身边跟随着鬼差,莫非你……” “咳咳,”庞远山打断了贺清秋的话,瞪了他一眼,“问这么多做什么,眼下该赶紧上山寻剑才是。” “那好吧,”贺清秋转了转自己登山头盔上的射灯,有些委屈的样子,“我那不就是好奇一下……” “继续上山吧,”南音朝贺清秋点了点头道,“二位尽心帮我,我也不想隐瞒什么,边走边说。” 于是南音便将黄泉的一些往事说了,一来是她信任贺庞二人,二来是觉得若是隐瞒,对方虽然不问,难免心中有所忌惮,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南音也没有全部都说明,关于孟婆最后去向的猜测就有所保留,这件事牵连太广,而且其中诡谲重重,不说也是对他们的一种保护。 “没想到祝姑娘身上竟有这么大的秘密,”两个人虽然略有些吃惊,但是他们毕竟也经历过非同寻常之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尤其是庞远山,马上就冷静的分析着眼下的情况,“姑娘刚才说想起了一些往事,印记就显现了,想必其中大有关联,不知能否细说?” “这也正是我接下来想说的,”南音点头道,“除了我刚刚恢复记忆那一次,这花从来没有自己莫名其妙的出现过,我甚至怀疑是这尧山作祟,甚至与我们寻剑之事也有所关联。” “我长成花苗之后,却许久也没有开花,”南音回忆道,“孟婆着急,听闻人间花木要靠阳光雨露滋养才能生长,但是八百里黄泉不见天日,哪来的阳光雨露?” “于是孟婆便想了个法子,将我放在小楼的最高处,说是离天近一些,多少能吸收些灵气,没准就开花了呢。”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在顶楼,这样就听不到孟婆送鬼时的故事了,那些魂魄都是来自人间,总能带来各种各样有趣的事情。” “但是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每天看着五道将军与白副将押送魂魄过来,观察着那些魂魄,猜测他们身上发生过什么故事。” “有一日,来了一个十分古怪的魂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本是带着一副面具的,但是要去泰山,就不能再携带前世之物,于是他取下了面具,这才看到虽然满头银丝,脸却非常年轻。” “他十分着急的与孟婆争论着什么,似乎不肯喝孟婆汤,但是进了黄泉哪里还能由他?最后他还是喝下了孟婆汤,被送入了泰山,只是他的面具却留在了黄泉。” “之后一连几个月,每日的魂魄数量都比平时多了许多,说明人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灾难或是战争,而且根据孟婆和鬼差们的对话,我大概知道了这灾难与那个戴着面具的人有关。” “虽然说泰山不能插手人间之事,孟婆却不忍心看到人类继续受到灾祸,于是便让白副将把面具带回了人间,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总之事情是解决了,也不再有大批人类死亡。” “这究竟说明了什么呢,”庞远山听完之后陷入了沉思,“人间所经历的灾难如此之多,很难判断到底是什么事件。” “面具唉,”贺清秋冲庞远山挤了挤眼睛,“不会是那个面具吧,不管兰陵王还是狄青,那戴上之后可是杀人无数啊……” “瞎说什么呢,”庞远山对贺清秋有些无语,“你可别忘了,那兰陵王的青铜面具最后被祝姑娘带走了。” “不错,面具在我那里,而且与我回忆之中的完全不一样,”南音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那个魂魄带到黄泉的,是一副白骨制成的面具。” “大概是这样,遮住了上半张脸,在左眼处盘着一条龙,延伸至嘴角,现在回想起来,那若是人工雕琢而成的话,可真是活灵活现,巧夺天工。” “龙骨面具吗,倒是十分罕见,”贺清秋想了想说道,“我们所知道的历史上似乎并无相关记载,也不好凭空去推测。” “既然是在尧山之中回忆起来的,会不会与尧山的传说有关?”庞远山手里拿着登山地图,“你们看,离这里不远处就是白牛城所在。” 第69章 凤凰台 “白牛城吗,”南音蹙着眉,“关于白牛城的传说历来就有许多不同的版本,说法不一,其中流传最广的就是天界大战的传说。” 相传嫦娥偷灵药飞升成仙之后,玉帝下令建造广寒宫给嫦娥居住,嫦娥美丽善良,深得天界众仙人的喜爱。 有一次嫦娥的广寒宫里缺了一些花儿做装饰,嫦娥便请求为王母耕地的白牛替她采些花来,白牛欣然前往。 恰逢王母要出寻,行至花田,却不见白牛耕作,着人一问,白牛竟然采了花去送给嫦娥,王母不禁大发雷霆,以白牛擅离职守,违反天规为名,将白牛投入东海海底。 嫦娥知道白牛是因为自己才受罚,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就请来了白牛的师弟蟾蜍,将东海之水吸干,救出了白牛。 白牛大反天宫,玉帝只得派出了二郎神率领天兵天将讨伐白牛,王母亲自乘仙轿下凡督战,战场就在八百里范围的豫西山区。 这一战打了整整一夜,才终于降服了白牛,王母刚刚要下令押白牛回天庭,却是鸡鸣天曙,战场化作八百里伏牛山脉。 尧山上的诸峰奇石都与此传说有关,白牛化作了白牛城,蛤蟆石就是最讲义气的蟾蜍师弟,校点天兵天将的聚将台,二郎神化为将军石峰,而王母督战之处则是玉皇顶。 但是这个传说似乎与南音所回忆之事八竿子也打不着,而且一听就知道是世人编造而来,但是南音还是从其中发现了异样之处。 “一般人们要杜撰一个传说,总会有他的目的,”南音说道,“比如说梁祝……就是为了掩盖泰阿剑的真相。而关于这伏牛山脉的传说,你们不觉得其中少了什么吗?” “少了什么,”贺清秋眨了眨眼睛,“少了孙悟空吗?大闹天宫怎么能没有猴哥对吧……” “少了龙!”庞远山十分嫌弃的推了贺清秋一把,也不再理他,“这尧山之中明明有许多景点与龙有关,偏偏传说中完全没有提到过,就连吸干东海水的都是蟾蜍,说明是在刻意的回避龙的存在。” “不错,我也正是这样想的,”南音点头道,“黑白龙潭,青龙腾云,双龙会,这许多和龙有关的景点在传说中都被回避掉了,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不过在山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再正常不过了,还不能确定知否会影响到我们取剑,倒是不用在此纠结,”南音看了看手表说道,“既然已经过了白牛城,那离凤凰台也不是太远了。” 经过了这个小插曲,三个人又继续上山,大约夜里十一点左右,终于上到了凤凰台。 这凤凰台石峰高约两百米,四面均是绝壁,人不可攀。整体形状勾勒出凤凰轮廊,东南侧的岩体斑剥嶙峋,又有奇松异花点缀其间,宛如凤凰的锦羽。 而且整个石峰矗立于深山幽谷之中,林木幽深,云遮漫掩,就如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十分巧妙。不过此时是在黑夜之中,天上也没有什么月光,并不能看得太清晰。 “贺老师,我们已经到了凤凰台上,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南音四处张望着,暂时也没看出什么异常之处来。 “宝剑所藏之处必然不是常人可以发现的地方,”庞远山举着探照手电,“没有更多线索,确实无从猜测呀。” 在一旁的贺清秋许久没有说话,突然却做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动作。只见他朝着凤凰所在的方向跪了下去,是标准的唐代大礼,之拜帝王与先祖。 “唐太祖景皇帝李虎之后世裔李贺,吾族受太宗李世民之托,前来取七星龙泉宝剑,只为拨乱反正,阻止李姓子孙走入歧途,自毁长城!”贺清秋高声说道。 没想到他这看起来有些离谱的举动,竟然立即就得到了回应,从山谷中传来了两声鸣叫,接着就传来了歌声。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宛转悠扬,徐徐盈耳,南音听到这歌声不禁愣住了,她曾经不止一次听过。 “鸾大人,和大人,可是二位在此?”一曲唱毕,南音朝着歌声方向开口问道。 “姑娘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两个人形出现在眼前,果然是许久不见得金鸾与青和,“没想到还能有再见面的机会。” 他们还是和之前那样如仙人之姿,不过两人的眼睛都已经成了红色的,是凤凰的标志。(见第二卷罽宾国) “哇,这也太美了……”贺清秋见到鸾和二人,双眼放光,不自觉的爬起来就想靠过去。 “想必两位就是这山中的凤凰上仙,失礼了,”庞远山倒是十分镇定,一把拽住贺清秋,“祝姑娘竟然还认得上仙,那事情更加好办了。” “确实曾经有过些交往,承蒙鸾大人以上清珠相赠……”南音其实心里可没有什么重逢的喜悦,她并不想和这些上古神兽有过多的交集。 “姑娘可太客气了,你是我二人的恩人呢,”金鸾笑道,“我们自从离开太行山之后,也到人间游戏了一遭,现在这个世界变化也太大了,阿和都不太适应了呢。” “是呀是呀,”青和也点头道,“我还是更喜欢山里,自由自在的,刚好我们的一位叔父要远游,便请我们来此处镇守,我倒是很喜欢这儿呢。” “不过尧山总有许多游客,一年四季都不停,比不得太行山中那样清净,”金鸾抱怨道,“也不知道我罽宾国里的子民们如今怎么样了呢。” 两个人见到南音似乎都非常高兴,而且许久不见也不像之前那么高冷,说起话来就没完,完全把刚才是贺清秋请他们出来的事情给忘在了脑后。 “两位大人,”南音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空隙,“其实我们这一次来是有事相求,想要取回大唐太宗李世民藏于此处的七星龙泉剑。” “啊,这个恐怕……”金鸾与青和对望了一眼,似乎十分为难。 第70章 山神 “两位大人请直说无妨。”南音的内心毫无波动,早就想到了不会有这么顺利。 “是这样的,我们家叔父曾经确实受人之托在此守护宝剑,但是那剑却被山神看中拿了去,”金鸾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只不过这千百年也并没有李家后人前来取剑,也就由着他了……” “山神?”南音皱起眉头,“据我所知,所谓山神之属,通常都是盘踞在山里的大妖罢了,只是……” “什么妖还能从凤凰手里抢东西?”贺清秋接着说出了南音心中的疑问。 “关于这件事其实我们也不是特别清楚,”青和说道,“叔父他老人家当时着急出行,只是略略提起了一句,而且他说李家人大概也不会再来取了……” 听到这儿南音只想扶额,竟没想到凤凰也能如此不靠谱,不过仔细想一想自己所认识的神兽们,巴蛇应龙两师徒,貔貅兄弟,麒麟姑娘,饕餮五公子,全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儿,真是服了。 “那不知山神是何方神圣,二位大人能否去向山神要回龙泉剑?”南音此时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只得耐着性子说道,“此事关系甚大,十分要紧,请二位务必相助。” “姑娘,你有大恩于我们,自然全力相助,”金鸾点头道,“我现在就去寻他,让阿和先陪着几位。” “鸾哥你可要小心些,”青和看起来十分紧张,“特别是他身边的那位……” “放心,如今我们已是凤凰之身,谅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金鸾安抚了青和,一转身,化作一道金光腾空而起,朝山里飞去。 “夜深雾重,这深山林间的站在此处说话不便,”青和目送着金鸾的身影消失在山间,才回过头来对南音三人说道,“三位请随我来,到我们家中坐一坐吧。” 青和一挥手,石峰上的藤蔓纷纷缠绕盘旋起来,搭成了一条台阶,青和做了个请的手势,并且率先踏上了台阶。南音朝贺清秋与庞远山点了点头,便也跟了上去。 看起来这藤蔓台阶是通向了凤凰石峰上,可是走着走着,却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一座回廊之中,是由木板和藤蔓搭建而成,藤蔓上还缀着许多绮丽的花草,不过是在夜间,都是含苞待放的姿态。 最奇妙的就是一行人经过之处,花苞便缓缓开放,而且发出淡淡的光芒,就好像是彩灯一般,照亮了这藤蔓走廊。 “走在此处真是如同山间精灵一般有趣儿,”庞远山见此情景不禁开口吟道,“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薛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远山,你这可就不对了,”贺清秋摇头道,“这《山鬼》一篇写的是神女思慕而不得的忧愁,但是咱们的凤凰大人可是鸾凤和鸣呢。” “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才算是应景?”庞远山苦笑道,贺清秋也不知哪里学来的毛病,最爱和自己抬杠。 “依我看嘛,自然是李太白的《凤凰曲》才合适,”贺清秋兴致颇高,“嬴女吹玉箫,吟弄天上春。 青鸾不独去,更有携手人。影灭彩云断,遗声落西秦。” “呵呵呵……”青和被贺清秋逗乐了,“姑娘,你的这位朋友可真会说话呢。” “那确实,李太白是诗仙,我这位朋友可是诗鬼,文才不遑多让。”南音也不吝啬赞美之词,夸的贺清秋是眉开眼笑。 “这里就是了,”穿过回廊就进入了一间小厅,青和一抬手,厅中的灯笼都亮了起来,布置得素淡雅致,有一个月洞窗能看到窗外影影绰绰的山谷,最妙的是其中陈设多是以树枝树叶藤蔓编制而成,“三位请随意坐吧,我去沏茶。” “祝姑娘,这二位凤凰上仙看似对你十分恭敬,不知可是有什么奇遇?”庞远山忍不住开口问道,贺清秋则四处查看着厅里那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当年和大人遭难,鸾大人太过悲伤,将自己封闭于上清珠的梦境之中,我们去寻找印记之时唤醒了鸾大人,他们终于飞升成凤凰,”南音简略的说道,“我们家的龙婆婆便是来自罽宾国,确实没想到还能有再见之日。” “如此说来,咱们的运气很好嘛!”贺清秋坐到庞远山身边,手里还拿着一只藤编的鸟儿把玩,“我总觉得他们说的那山神邪得很,不好对付……” “这位先生说的极是,”青和端着茶壶走进来,给三个人面前都摆上了茶杯,“平日里我与鸾哥只是在凤凰台附近活动,轻易也不愿意去招惹他。” “和大人,不知那山神究竟是什么来头?”南音问道。 “三位先品茶吧,待我细细说来。”青和给每个人都倒了茶,一瞬间茶香就充满了整个小厅,不似寻常茶叶。 “好香的茶呀。”贺清秋也不客气,端起茶杯,只见杯中茶水碧绿透明,无半分杂质,喝一口清冽甘甜茶味很淡,但是咽下去之后却觉得茶香满口,十分奇妙。 “我曾经喝过被誉为茶香之王的凤凰单枞茶,其香味优雅清高,滋味醇厚甘爽,”南音也细细的品了一口,“这茶很像是凤凰单枞,却又似乎不太一样,更加鲜甜顺滑。” “这确实是凤凰单枞,不过是泡茶的水是我收集的第一场春雨,几位喜欢就好,”青和微笑道,“说起这尧山之中的山神,其实来历颇为古怪。” “几位想必知道尧山之名来自于刘累,因擅长驯龙,被封为御龙氏。其实他所驯服的并不是真龙,而是螣蛇。” “螣蛇我知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贺清秋念道,“东汉曹操的《龟虽寿》中就有提过嘛。” “蛇修千年成螣,螣过天劫成神龙,螣蛇善水,其能不差于天龙,过天劫则直飞八荒,”南音点头道,“螣蛇是华夏奇门八神之一,也是可以修炼成龙的。” “难道这山神就是螣蛇?”庞远山脸色都变了,“那可当真是麻烦了……” 第71章 白牛 “不,山神并不是螣蛇,其实这座尧山才是螣蛇所化,”青和摇头道,“山神,就是可以镇住螣蛇之人。” “当年夏朝孔甲帝得龙,其实就是螣蛇,听说刘累曾学养龙于豢龙一族,就召刘累入宫驯龙,后因刘累养龙有功,孔甲赐他御龙氏,留居于身边。” “就这样过了八年,孔甲的一名爱妾得了重病,眼看就无药可医,已经奄奄一息,行将就木,孔甲十分着急,却又无计可施。” “后有人进言说龙肉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更别说只是重病,只要吃了龙肉一定可以痊愈。孔甲大喜,便下令刘累献上龙肉。” “刘累与螣蛇相处了八年,已经有了感情,哪里忍心割螣蛇的肉去给孔甲的妾室吃呢?但是君命不可违,刘累最后想了个办法,他让螣蛇在山林间捉了一只老虎,剥皮取肉后献给孔甲。” “孔甲十分信任刘累,并无怀疑,忙命人将肉烹制了送去给妾室服用,妾室吃下之后,很快病就痊愈了,而且大赞龙肉美味,孔甲十分高兴。” “很快刘累献上的龙肉就被吃完了,孔甲觉得这么美味的肉只有一点哪里够吃,加上他已经对龙腻味了,便命令孔甲杀龙取肉。” “孔甲接到命令大惊失色,就是杀遍满山的老虎,那肉也远远不够的,这可如何是好?于是刘累为了保命,连夜带着螣蛇躲进了伏牛山脉之中。” “螣蛇本已经修行了足够的年头,可以渡天劫成龙升天,可是它却不舍得刘累,自愿放弃成龙,只想留在人间陪伴刘累,从此他们就生活在伏牛山中。” “可是刘累毕竟是凡人,虽然得了螣蛇的庇佑比常人要长寿了许多,却终有寿终正寝的一日。刘累死后,螣蛇找不到主人,便失了常性,四处兴风作浪,导致这附近一带人畜死伤无数。” “为了降服螣蛇,来了不少高人异士,但因为刘累的驯龙之术并未流传下来,所有人都没能成功,反而激得螣蛇更是发了狂一般,一时间伏牛山寸草不生,只鸟不落。” “有一日来了一只白牛神,它身怀神通,竟然没废什么事儿就将螣蛇制服了,螣蛇化作尧山,而白牛神就栖身于山间白牛城处,镇压着螣蛇,伏牛山才终于恢复了生机。” “而白牛神就是如今尧山的山神,之所以说他难对付,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本身,更是因为他能够控制螣蛇。” “原来如此,没想到尧山被称为大龙山,竟是有这样的缘故,”南音点头道,心中的疑团有所开解,“我们之前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尧山的传说中要回避龙的存在,必是不想让人知道螣蛇藏在此处。” “不知那白牛神是不是好相与的呢?”庞远山望了望窗外,仍然是一片寂静。 “你这不是问的废话吗!”贺清秋撇了撇嘴道,“若是好说话,两位凤凰大人怎么会如此为难?” “唉,那白牛神脾气古怪得很,特别不喜欢有人去打扰,而且禁忌极多,”青和叹了一口气道,“希望鸾哥不要说错话才好。” “倒也不必如此担忧,螣蛇再厉害,也不敌凤凰才对,”庞远山宽慰道,“而且那龙泉剑本来就是属于李家的,李家后人来取是天经地义。” “我觉得问题不在于怕不怕螣蛇,而是不想再引起世间动荡,”南音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当年螣蛇寻主而不得,已经闹得四野不宁,更别提现在了……” “哎呀,是鸾哥回来了!”窗外传来两声长鸣,青和急忙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金光闪过,金鸾的身形出现在厅中,比起之前的飘然之姿,长袍上沾了不少杂草,显得有些狼狈。 “鸾大人此行可顺利?”南音三人也跟着站起身来,但是一看金鸾并没有带着龙泉剑回来,心中凉了一半,“是那白牛神不肯归还吗?” “呸,别提了,那头倔牛,”金鸾气得一拍桌子,“我连他的面都没能见着!” “唉,鸾哥你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青和忙上前给金鸾整理着长袍,拂去那些杂草。 “可不是吗,你就说吧他是个什么玩意儿!要见他比见皇帝还难,”金鸾的脸色很不好,“唉,抱歉了三位,只能三日后再去了。” “三日……”南音皱起眉头,“可是我们的时间紧迫,怕是不能一直等下去,鸾大人,究竟是为何没有见到山神呢?” “姑娘,我和你说,那头蠢牛藏在白牛城中,那是一座极大的迷宫,”金鸾强忍着怒火对南音解释道,“想要见他就必须要通过迷宫才行,而迷宫之中设有许多道关隘,白牛的手下会向你问话,回答得好才会给你指正确的路。” “若是走错了路失败了,需得三日后再去才行,如果不是有急事,谁会愿意去受这个折腾,”金鸾吐了一口气,“所以我说必须要等三日之后了。” “而且那迷宫是依照先天八卦所建,无论鬼妖,想要硬闯都会迷失在其中,只能等着白牛派手下送出来,”青和补充道,“所以不是我们不想帮忙……” “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去走那迷宫?”南音抬头问道,“鸾大人不能再去了,那如果我们去呢?” “这……”金鸾与青和对视了一眼,“倒是可以,但是一次只能有一人进入,三位不能同时前往。” “那可不行,”贺清秋听到此处连连摆手,“我们三个人在一处还能相互照应,单独一人进迷宫那也太危险了。” “清秋说得是,我们还是另想办法,”庞远山也赞同道,“不知能不能将白牛神引出来呢……” “若是能引出来,何至于如此麻烦,就让我去试一试吧,”南音语气坚定,“贺老师与庞医生留在此处等待即可。” 第72章 迷宫 南音此时站在白牛城的南城门外,金鸾载着她飞到此处后就离去了,不过留下了一根尾羽,只要将其点燃便能将金鸾召回。 白牛城称之为“城”,只因四面皆为绝壁围合,沟壑幽深,陡如城墙,远观似空中城堡。唯南北方向有狭窄的石缝,状若城门,而且两门外均有孤峰峙立于前,如同守城的将军。城内则是奇峰耸峙,怪石嵯峨,甚为险峻壮观。 按照金鸾所教,南音走到城门的石壁边上,找到了一块藏在藤蔓后的圆形石板,有节奏的敲了七下,随即就听到了山壁处传来开门的声音。 这倒是有些意思,明明是虚空的城门,听起来却气势宏大,颇有些当年长安明德门的味道。南音深吸一口气,做好准备,朝着城门方向就走了进去。 刚刚进入城门,就看到眼前立着一道石碑,南音朝上面看去,只写着八个大字,疑人勿进,欲进勿疑。南音看着这字不禁愣了一下,咋感觉这么不靠谱呢。 不过看看四周再没有其他的事物,只能顺着石道朝里走去,很快眼前就出现了三条一模一样的岔路,而且不再有任何指示。 青和曾经说过,白牛城的迷宫是依照先天八卦而建,这对于南音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先天八卦与后天八卦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南音所了解的并不多。 先天八卦为“体”,而后天八卦为“用”。这里所说的“体”,就是一种事物本身原始的状态,而“用”则是实用的意思。 简单来说,一件事物是什么,就是由先天所决定的,而它会如何发展变化,则可以靠后天来推演,其中所包含的变化十分玄妙复杂,除非是专精于易学的大家,否则都很难运用自如。 通常在占卜风水学之中,先天八卦决定的是数字,后天八卦决定的是方位,眼前出现了岔路是与方向有关,需要用后天推先天,得出相合的术数,才能知道正确的道路,这可难住了南音。 不过南音之所以敢提出自己独自来白牛城,自然是因为有底牌,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发出淡淡金光,一团淡紫色的迷雾在手心盘旋凝聚,可是在成型之前就散掉了。 南音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情况?心念一动再召唤出一朵迷谷花,却也和刚才一样散开了。见此情景南音心里凉了半截,果然想要取巧是不行的,看来在这白牛城之中并不能借助迷谷花指引方向。 “客人所为何来?”南音正思考着对策,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僵硬的声音,吓了南音一跳。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一侧的石壁上有一张古怪的脸,像是一副面具,五官俱全,栩栩如生,双眼正看着南音。 “我是来求见白牛城城主的。”南音想起金鸾说迷宫中会有白牛神的部下给来人指引道路,大概说的就是这个石面,便如实回答道。 “原来如此,”面具开口说道,“请往西北方走。” “西北方……”南音看了看西北方向的那条岔路,回过头来还想问什么,却发现那墙上的石面已经合上了双眼,而且慢慢隐入了石壁之中。 疑人勿进,欲进勿疑,也就是说自己应该按照石面说的就朝西北方走吗?但是南音又想到金鸾说过,必须回答对了问题才会指引正确的道路,自己说的是实话,应该算是正确的吧? 想到此处,南音也不再犹豫,就走近了西北方向的岔路。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又出现了同样的岔路,南音叹了一口气,这白牛神是当真不怕麻烦啊。 “客人因何事求见城主?”没一会儿墙上又出现了石面,从这五官看来,与之前遇到的那个长得是一模一样。 “我受人之托,来取回一件东西。”南音想了想说道,这说的也是实话,只不过没说吗要取的是什么,不知道算不算数。 “原来如此,”石面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请往南走。” 往南走……自己最初就是从南方进来的,现在往南岂不是要转回去了。难道是刚才的答案没有答全,石面指了一个错误的方向吗? 不过现在也来不及了,因为那个石面也消失了,南音一咬牙,决定还是信它,大不了就是走进死胡同,若是真的迷路,就点燃凤凰尾羽,让金鸾来救自己罢了。南音走入南边的通道,没一会儿又遇到了岔路。 “明夷卦,客人可知所指为何物?”墙上石面问道。 南音低头在自己手上画了一下,明夷卦是《易经》六十四卦中的第三十六卦,下离上坤,其卦辞曰,不明晦,初登于天,照四国也。后入于地,失则也。 这很明显指的就是太阳嘛,日出则照耀四方,日落则万物晦暗。这问题也太简单了吧,自己都能答出来呀,金鸾怎么会进不去呢? “所指是……”南音话刚出口又咽了回去,忽然想到不对的地方,从卦辞来看似乎确实是太阳,但是所描绘的场景却是太阳落山后的晦暗不明,阴阳相交混沌之时。 而且从卦象上看,下方的离卦指的是太阳,上方的坤为土地,说明太阳已经落入地底,指的就是夜晚,但是夜晚的事物就太多了。 南音有些头疼,果然这迷宫中的谜语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自己本来对易数也就是半桶水,这会没了头绪,只得搜肠刮肚的回忆着明夷卦的内容。 “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有攸往,主人有言……”南音低声念着,感觉自己有些烦躁,在这深秋季节额头都出汗了,伸手想去拿张纸巾,手指碰到一物,心中一动脱口而出,“是雄鸡!” “所言极是,”石面答道,“客人请往东走。” 第73章 游戏 南音依言朝东面岔路走去,吐了一口气,这答案也过于刁钻了。 明夷于飞,垂其翼,指的是一种飞鸟低垂着翅膀贴地而飞。那么明夷卦所指的就应该是可以唤起太阳的雄鸡,南音也是方才无意间碰到携行袋里的玉松子才想到此节。 如果后面的谜题都是这个类型,甚至更难一些,南音都没什么信心可以答对了,刚才还暗暗的鄙视了金鸾,现在真是打脸得很。 而且按照自己走过的方向,往东走岂不是和最初进入的道路重叠了?不过转念一想,先天八卦之玄妙也并不是简单的方向就能辨明的,便也不再纠结这个。 之后又经过了几个岔路口,迷题有深有浅,南音也都算是顺利答出来了,虽然不再记录方向,但是感觉已经越来越深入城中了。 “客人请饮了此酒,”这一次墙上石面除了有一张脸,还伸出了一只手,端着一个酒碗,酒香扑鼻,“要喝完才不负主人心意。” “喝酒……”南音只觉得眼前一黑,答题也就算了,怎么能还要逼着人喝酒?自己的酒量心里自然有数,这碗酒喝下去怕是要醉个一天一夜了。 “客人请饮了此酒,”石面将酒碗端到南音面前,重复着僵硬冰冷的声音,“要喝完才不负主人心意。” 看这架势是不能不喝了,南音想了想,召唤出一朵慈姑花,又将银草丹倒了一些到花蕊之中,若是自己当真醉了,依靠慈姑花与银草丹或许可以强行唤醒。 做好准备后,南音伸手接过酒碗,正做着心理建设,墙上的石面竟然就此消失了。 “你还没告诉我哪个方向才是正确的呢!”南音对着空荡荡的石壁喊道,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个傻子。 算了,那就先喝酒吧,没准喝醉了就会被直接送去见白牛神?那倒是比继续绞尽脑汁猜谜要轻松多了,于是南音把心一横,捏着鼻子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酒十分香醇,入口滑顺,丝毫没有辛辣之气,倒是好喝得很,而且喝下去之后满口回甘,胸腹都暖暖的十分受用。 最妙的就是南音一丁点醉酒的感觉也没有,神智依旧清醒,心中不禁大喜,自己竟然能喝酒了吗!这是什么酒如此神奇? 南音低下头去看着手里的酒碗,发现碗底写着“西南”两个字,原来非要自己把酒喝光的用意在此,这白牛神花样可真多,南音苦笑一下便朝着西南方岔路走去。 看来门口的那石碑上的八个字一点也没错,想要进城就不要怀疑,人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便不会出错了。金鸾之所以会迷路,说不定是因为他不相信那石面所言的缘故。 这一次走出一段路后,出现的不是岔路,而是一道石门,莫非这是已经到白牛城了?南音还没高兴一会儿,石门上就浮现出了那张已经看熟了的脸。 “客人远道而来,请坐下歇息一会吧。”石面说完,南音脚边就出现了一张石凳,南音非常想说自己不累,赶紧放我进去,又想起应该要听从石面所言,便乖乖的坐下了。 “你听到了吗,”南音坐下之后,那石面看着南音说道,“她叫的好凄惨……” 南音刚想问听到了什么,耳边却似乎真的传来了一名女子的惨叫声,南音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发现自己此时正站在一道木门之外。 “那里面叫得如此痛苦的是你的妻子,”石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正在生产,是你们的第三个孩子,你很紧张,却又帮不上什么忙。” 木门开了,一名上了年纪的妇人端着一盆浑浊的水匆匆走了出来,并没有理会南音,只是把水泼了,又去舀了干净的水来。 “……”南音想要叫住那妇人,却又忍住了,她想起疑人勿进,欲进勿疑八个字,既然那石面这么说,自己就这么信好了。 于是南音开始打量起四周,想要弄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从刚才那名妇人来看,竟似夏商时期的服饰装扮,那正是刘累驯龙的时期,莫非其中有所关联? 看起来这房屋颇为豪华,不似寻常人家,再看自己身上,穿的竟是丝绸的衣服。要知道在夏商朝代,只有王室和高级官员才能穿丝绸。 “你出生于功勋贵族之家,追随王室多年,深得大王宠信,赐予大量土地奴隶,是全国最显赫的家族。” “大王听说你的第三个孩子就要降生,又赐下了五谷与丝绸,你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妻子希望这一次可以生个女儿。” 听着耳边的声音,南音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游戏里的一个npc,而那声音则是操控着游戏的人,这种感觉有些古怪。 “哇,哇……”屋子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南音不禁松了一口气,一股喜悦之情涌上心头。 “恭喜主人,娘子生产顺利,得了一位小娘,”一名侍女一脸喜气的出来道喜,“母女平安。” “我去看看。”南音高兴的点了点头,便进到屋内,那老妇人正抱着孩子在一旁哄着,一名侍女在给妻子喂着水,妻子含笑的看着自己,场面十分温馨。 “你如愿得了一女,又接了赏赐,如今该进宫去向大王谢恩才是。”僵硬的声音响起来。 南音竟然有点厌烦它打断了自己刚得了个女儿的喜悦,但是它说得很对,自己应该去谢恩。于是南音吩咐了侍女们好好照顾妻子,又让下人备了车,就朝王宫而去。 “你的家族一向骁勇善战,这也是为何能数百年来恩宠不衰之故,”去往王宫的路上,南音一边看着窗外街道,一边听着那声音,“你们每年都能俘虏到大量夷族,羌族奴隶,进献给大王,以做人祭。” “人祭分为卯祀,岁祀与伐祀。卯祀便是将十五岁以上男子用锯刀锯成两截,挂在长廊上风干,可祈求国泰民安。” “岁祀便是将十五岁以上女子用刀斧剁成肉糜齑粉,可祈求风调雨顺。伐祀便是将十五岁以下孩童用利刃斩下头颅,后放入鼎中烹煮,分给百姓分食,可祈求君主康健。” 第74章 人牲 南音一路进入王宫,回廊两侧挂满了卯祀的祭品,这本应该是十分可怖的场景,南音心中却毫无波澜,仿佛见惯了一般。 “大王在里面等您,请进吧。”一名侍女走出来,引着南音进入后殿。 “见过大王,”南音对着坐在上首的大王行礼道,“臣特来谢恩。” “爱卿请起吧,”大王点了点头,“不知娘子生产可还顺利?” “得蒙大王照拂,顺利生下一女,”南音想起自己新生的女儿,就忍不住笑道,“母女均安,臣甚是欣喜。” “很好,”大王也跟着笑了起来,拍手道,“这是一件大喜事,予亦同欢。” “谢大王。”南音再一次行礼,十分恭谨。 “不过在这欢喜的日子里,予心中有一事,一想到便十分忧愁……”大王深深叹了一口气,却不继续往下说。 “大王说的可是大旱之事?”南音挑通眼眉,马上就明白了上位的意思。 “正是如此,爱卿果然是予身边最得力之人,”大王先是给南音戴了顶高帽,不出意外的话锋一转,“昨日予请了上师问卜天意,得出的结果是予不够虔诚,祖上才降下惩罚,爱卿看此事如何是好?” “回大王,自然是该召集百姓,举行祭祀。”南音回答得毫不犹豫。 “非常好!”大王这回是真的搞笑了,眼睛都发光了,“既然如此,予明日就召集周围百姓,爱卿便带一百名人牲进宫吧!” “是,臣定不负大王之命。”南音行礼后就退出了殿中,不禁松了一口气,前段时间因为妻子快要生产没时间去抢掠俘虏,正担心此事,原来只要一百名人牲而已,那太简单了。 南音心情十分愉悦的回到家中,看过了妻女之后,便去牧场上挑选人牲了。大王说这一次要召集百姓们共同祭祀,那就需要足够的孩童进行伐祀,否则若是不够分食,将是大忌。 “父亲!您回来了!”两个儿子正在牧场的小溪边玩耍,看到南音都争先恐后的跑了过来,大儿子十四岁,小儿子只得八岁。 “今日母亲生产,你们两个不去守候,还在这里贪玩,该打!”南音口中责备,脸上却充满了慈爱。 “我们去了有何用,都不让我们进去,”小儿子鼓了鼓腮帮子,“还不如来让兄长教我打弹丸呢!” “哦?那你可学会了?”南音摸了摸儿子的头问道。 “当然学会了,父亲我演示给你看!”小儿子笑嘻嘻的举起弹弓,装上木头削成的弹丸,大声喊道,“你站起来!” 这时南音才注意到,原本两个儿子身边不远处还跟着一名小女孩,看起来正是这牧场中的人牲,她见到南音就赶忙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 女孩听到小儿子的喊声,便战战兢兢的爬起身来,看起来十分瘦弱单薄,约摸八九岁的模样,她的衣裳本来就只有几片破布,能看到露出的皮肤上有不少弹丸打过的圆形青紫痕迹。 “可站好了不要动啊,不然我射偏了就有你的好看!”小儿子喊道,之后举起弹弓瞄准女孩就打了过去。 “哎哟!”女孩一声惨叫,声音听起来十分痛苦,蹲下身来捂着自己的小腿。 “你真不中用,看我的,”大儿子不屑的笑道,“站起来,站直咯!” 女孩听到命令,只得颤颤巍巍的重新站好,能看到她紧紧咬着嘴唇,满脸泪痕,全身都在发抖,大儿子举弹弓瞄准发射,一气呵成,女孩这一次甚至没有叫出声,捂着肚子就跌倒在地上。 “不错,”南音鼓掌道,“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你如今一身本事已经练得有了六七成火候,待到明年你十五成年,必然能成为我族一员猛将!” “父亲,那我呢那我呢,”小儿子拉着南音的衣角,“都怪她,刚才肯定动了,不然我也不会打到脚上!” “你也很厉害了,好好向兄长学习,将来一样有出息,”南音抱起小儿子,“明天宫里要举行祭祀,我带你们一起去可好?” “好呀好呀!”大儿子高兴的跳了起来,“祭祀可好玩了!” “这一次大王让我们家献上一百名人牲,走吧,我们一同去挑选,”南音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女孩,“这一个也带去吧。” “咦,父亲要带她去祭祀?那以后我们不是就不能和她一起玩了吗,”小儿子忙摇头道,“我喜欢和她玩,父亲不要带她去吧。” “傻孩子,你懂什么,能去祭祀,是人牲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而且这一次需要更多的孩童,她是一定要去的,”南音拍了拍小儿子的脸蛋,“我们快走吧,要挑一百个呢。” 南音带着两个儿子朝关押人牲的棚子走去,小女孩慢慢爬起身来,捂着肚子,一瘸一拐的跟在三人后方。几名看守见到南音来了,忙打开棚子,其中一个举起鞭子跑过去催促女孩快些回到自己的棚子中。 那一座草棚大约只有十平方米,却关了将近二十名人牲。这些人牲吃喝拉撒都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七八天才有一次机会离开棚子出去放风,平时甚至是睡在自己的排泄物之上。 他们一个个都一丝不挂,骨瘦如柴,双目无神,满脸麻木,名为人牲,实际上活的甚至不如牲口。 相比起来之前那名女孩因为被南音的两个儿子看中,选做玩伴,她与她的母亲和弟弟三个人就能单独住一间棚子,而且有几块布能围在身上,条件简直是太好了。 人牲们就这样活下去,确实还不如被挑选去祭祀,来个痛快,所以他们知道南音是来挑选祭品的,一个个都眼神中有了光,挥舞着双手祈求自己能被选中。 最后南音挑选了三十名成年男子与三十名成年的女子,还有四十名孩童,其中就包括了女孩的一家三口,小儿子虽然不太高兴,却也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愿。 第75章 肉汤 第二天一早,南音就带着两个儿子,押送着一百名人牲前往王宫,一路上受到了百姓们的夹道欢迎,有许多美丽的姑娘捧着刚采摘的鲜花来献给南音,感谢她为国家带来了祭品。 大王也穿着盛装,带着巫祝们在王宫门口等待,此时祭祀用的木架案板已经准备好,大鼎中的水也已经沸腾。看到人牲都已经带来了,巫祝们开始向天祝祷。 女孩牵着母亲的衣角,好奇的四处观望着,她从来没见过那些奇怪的事物,也没见过这么多穿着华丽,脸色红润的人。 “妈妈,我们等会是要死了吗?”女孩低声问道。 “当然不是,”母亲正哄着怀里的弟弟,满脸慈爱,“我们是要回家了。” 大王宣布祭祀开始,并且下令让士兵们狠狠的折磨人牲们,因为他们死之前越是痛苦,便越是能够将心意传达给先祖。 按照卯祀,岁祀与伐祀的不同方式,人牲们被一一残忍的杀害,临死前虽然他们因受到折磨痛苦的哀嚎着,脸上却都一个个带着幸福的微笑。 女孩亲眼看着妈妈被剁成了肉酱,牵着弟弟有些不知所措,在人群中看到了让自己一家能过上好日子的儿子们,有些激动的朝他们挥了挥手。 “父亲,你瞧,她好像在和我们打招呼呢!”小儿子也很高兴的朝女孩挥手,两个孩子的脸上都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下一刻女孩就被士兵抓去绑在木架上,鞭打之后砍去了头颅。 祭祀进行的十分顺利,大鼎中烹煮的肉汤开始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参加祭祀的百姓们都不禁垂涎三尺。大王十分满意,下令开始给众人分食肉汤。 南音和两个儿子都一人分到了一大碗,因为人牲们都骨瘦如柴,所以煮出来的肉汤清透,上面只漂浮着一层浅浅的油花,里面装着肉糜做成的丸子和分成小块的骨肉。 喝一口只觉得肉香四溢,口感饱满,回味悠长,丸子软嫩滑爽,入口即溶,骨头上肉虽然不多,皮却十分鲜甜,百姓们一边大口的吃着,一边祈祷祖先庇佑,旱灾早日结束。 “哎呀……呕……”小儿子突然惊叫了一声,手里的肉汤打翻了,俯下身子去呕吐。 南音放下手里已经快吃完的肉汤去查看小儿子的情况,发现他碗中掉落出来的一块骨肉像是腿骨,皮肉上有一个圆形的伤痕,心中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没关系,多吐几次就习惯了,”南音给小儿子轻轻拍着背,“你兄长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吐了,不过他现在已经很好了。” “对呀小弟,这多好的肉呀,你真浪费,”大儿子已经将自己的一大碗肉汤吃个精光,看着弟弟洒在地上的肉有些惋惜。 南音让士兵再端来两碗肉汤,小儿子已经没什么胃口继续吃了,只能南音和大儿子一人又吃了一碗。没多大的功夫,大鼎中满满的肉汤就被分食一空。 “感谢上苍,感谢先祖!”大王非常高兴的宣布道,“今日吾等如此虔诚的祭祀,相信不久就会下雨了!” 祭祀之后,南音因为献上人牲有功,又得了不少赏赐,妻子的身体好了起来,女儿也很是可爱,全家人都很高兴,一切都十分顺利,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上天仍然没有下雨。 南音点算了一下剩余的人牲,数量不足够下一次祭祀了,于是便带着族中子弟四处掠夺屠杀,抓回来更多的俘虏,关押起来充做人牲。 而两个儿子很快又在新的人牲中找到了玩伴,小儿子开始回味起祭祀时的肉汤,十分懊悔当时自己竟然吃不下去,经常问南音什么时候还能去祭祀。 不出南音所料,几个月之后大王又召南音入宫,说一定是上一次的祭祀不够虔诚,还需要更加盛大才行,下令南音要献上两百名人牲。 还好南音早有准备,已经有了足够的人牲,而且这一次俘虏的人牲才饲养了不久,还不像之前那一批那么瘦,煮出来的肉汤更加鲜美,肉嫩多汁,小儿子终于过足了瘾。 可是没想到这次的祭祀仍然没有起到效果,南音心中清楚,下一次大王肯定会要更多的人牲,恰好大儿子也已经满了十五岁,可以一同征战了。 大儿子也没有辜负南音的期望,他一身功夫了得,又下手狠辣,对待有反抗意图的俘虏绝不留情,对待人牲也是酷刑镇压,短短半年内,南音家中饲养的人牲已经超过了五百名。 眼看着因为旱灾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生病死去,南音这一次信心满满的带着儿子进宫拜见大王。 “大王,这是臣的大儿子,他如今已经成年,这半年来随着臣四处征战,如今已经有了五百名人牲,”南音对大王说道,“臣相信只要让更多的百姓来参加祭祀,这一次一定可以感动上苍,降下甘霖。” “哦?这是爱卿的大儿子,”大王笑眯眯的看着大儿子,“你过来给给予瞧一瞧。” 大儿子经过半年征战,比之前更加健硕魁梧,走到了大王身边行礼。 “很好,很好,”大王眯起眼睛拍了拍大儿子厚实胸肌,“若是予没有记错,爱卿的家族跟随予祖上也有许久了吧。” “大王说的是,我们已经追随王室四百年了,”南音回答道,看来大王很赏识大儿子,没准还能够受封获赏,那家族必定更加荣耀,“将来也必定会继续为大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爱卿果然是最忠诚的臣子,”大王笑道,“若是让爱卿前去侍奉先祖,相信先祖必然会十分满意。” “……”南音听出了大王的言下之意,心中一惊,原来大王竟然要用自己作祭品,但是连年的征战与祭祀,她早已看淡了生死,而且大儿子又已经成材可以照拂家族,便跪下磕头,“臣愿意成为祭品,去侍奉先王。” “很好,”大王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们全族算上你刚满一岁的女儿,一共一百四十七人,今晚便好好整理一番,明日进宫祭祀吧。” 第76章 回家 南音带着大儿子出了宫殿,两侧回廊上挂满了之前祭祀留下的祭品,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心里十分清楚,到了明天,自己也会被挂在这里。 回家的路上一路沉默,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南音回头看了看瞧瞧跟在身后的士兵们,叮嘱大儿子,进家以后什么都不要说,至少让大家能睡个好觉。 “今日进宫,是不是受到了大王的斥责?”虽然南音强颜欢笑,尽量表现得与平常没什么不同,细心的妻子却一眼就看出了她眼底藏着的绝望。 “没什么。”南音摇头道,伸手抱过妻子怀里的女儿,她已经会叫爹爹妈妈了,每次南音抱起她都会咯咯的笑。 “自从我嫁给你,从未见过你的眼神如此黯淡,”妻子语气温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可以对我说说吗。” “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南音皱起眉头挥了挥手,“你去厨房让加几道菜,今天的晚饭尽量丰盛些,将家里的牛羊全都杀了。” 在那个时候牛羊是极其珍贵的,尤其是牛,不但能够耕地,还可以充当坐骑,南音的家族如此显赫,也不过只有三头牛,十几头羊罢了。 “我知道了,”妻子顺从的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再追问,甚至没有对南音的这个指令提出异议,“我现在就去。” 妻子离开了房间,她一向都是这样,温柔体贴,心地善良,南音抱着女儿看着窗外飘过的白云,没有注意到妻子并未去厨房,而是去了大儿子的房间。 到了晚上,南音下令召集所有的族人一同来吃饭,每一张桌子上都有大盆的肉,这是平时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比过年更加热闹,大家都在说一定是有什么喜事。 “今日我进宫,大王称赞我们一族世代骁勇忠诚,要授予我们最高的荣耀,”吃饭前南音宣布道,“所以今天这一顿饭大家一定要吃的尽兴,明日一同进宫参加祭祀。” 一片掌声响起,族人们都十分高兴,要知道一般能够参加祭祀的,只有每个家族的族长以及身边最得力的几个人,从来没有全族都能参加的先例,这是多么大的恩宠啊! “一同干了这杯吧,”大儿子举起酒杯,“为了我们的家族,为了国家,为了大王。” “干杯!”族人们纷纷跟着举杯,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光彩,“大王万岁!” 这一顿饭一直吃到了深夜,男人们都喝了许多酒,女人和孩子也吃饱了肉,一脸幸福,南音和大儿子默默地看着,让族人们最后吃一顿饭,是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包围在外的士兵就来敲门了,族人们知道今天是进宫祭祀的大日子,没想到大王竟然如此重视,还派人来护送,一个个都十分高兴。 和以前南音押着人牲进宫时一样,这一次仍然受到了百姓们的夹道欢迎,虽然还是有人献上鲜花,但是南音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与之前完全不一样。 来到王宫门口,又看到了熟悉的大鼎和木架案板,族人们却是第一次见,都开始议论纷纷,讨论这些器具该如何使用。 “父亲,我们今天又有人牲吃了对不对!”小儿子牵着南音的衣角,眼睛亮晶晶的。 “不,今天不吃人牲,”南音轻轻摸了摸小儿子的头,“我们要回家了。” 随着大王的下令,士兵们一拥而上,将全族的人捆绑起来,按照祭祀的规则开始用刑,这时族人们才反应过来事情不对劲,想要反抗却已经来不及了。 小儿子吓傻了,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哥哥被拦腰砍成了两段,挂到了走廊上,母亲被剁成了肉糜,搓成肉丸子,而只有一岁的妹妹也被砍去了头颅,投入大鼎中烹煮。 “父亲,父亲,救救我!”小儿子被一名士兵抓住了手臂,吓得大喊起来。 “我不要做人牲,我不要被吃掉!”小儿子大哭起来,拼命挣扎却也无济于事,被那名士兵拖到了案板上绑住,“父亲快来救我,来救我啊!” 或许因为小儿子喊得太厉害了,士兵干脆拿来了一个黑布头套,将小儿子的头套了起来,便走到一旁去磨刀了。 南音知道小儿子马上就要和女儿一样被砍去头颅,扔进大鼎里烹煮成肉汤,给周围的人分食,到了这个时候,南音竟然心中毫无波澜。 族人在受尽折磨之后一一被残忍的杀死,终于轮到南音了,她被捆在木架上,手脚伸直,两名士兵举着斧子走过来,准备腰斩。南音只是一脸麻木的看着他们,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轰隆隆……”耳边传来声响,南音睁开眼睛,发现眼前的石门正在缓缓开启。 其实在刚才整个过程中,南音仍然留存着自己的理智,但是她却没有表现出来,就当做是在玩一场沉浸式的角色扮演游戏,一切只跟着角色走,果然顺利过关了。 这个选择其实非常冒险,若是放在平时,南音一定会想办法破局,比如夜里带着族人出逃,或是干脆反了丫的,绝对不会就这样等死。 但是南音一直谨记着进城时那石碑上的告诫,在最开始的时候,那石面的声音总是会在耳边响起,提醒着南音,让她相信自己此时就是这位族长。 族长迷信且愚忠,从来就没有背叛大王的念头,对于他们来说,成为祭品就可以去侍奉先祖,即便要赔上全族的性命,他大概率也是不会反抗的。 南音站起身来,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准备继续前进。刚才经历的那个故事绝对不想去回忆第二遍,尤其是两次喝肉汤的时候,若不是南音默念着《妙法莲华经》镇定心神,大概率当场就要吐出来。 第77章 继承人 根据南音的判断,目前所走的这条石道应该是南北朝向的,没有再碰到岔路,只是不久之后又出现了一道石门。这次南音有了经验,倒是也不着急,果然很快石面就出现了。 耳边传来叶笛声,南音看到眼前盘伏着一条巨蟒,随着口哨声微微的抬了抬头,可是很快又盘了回去,不再有动作。 南音转过头去,看到吹叶笛的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他见巨蟒不再有反应,便将手里的叶子一扔,扭头就想走。 “你家世代以驯龙为业,先祖曾获得皇封,”石面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然而到了你这一代,你的儿子却无心学习驯龙之术,这让你十分气恼。” “你要到哪去!”南音生气的叫住儿子,“你都成年了,却连最简单的唤龙都做不到,咱们家祖宗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我本来也不想学驯龙,”儿子停住脚步,却是一脸嫌弃,“您又不是没有其他的弟子,为什么非要逼我?” “你这臭小子说些什么,”南音气得想打人,“即便是有弟子,最后也要你来继承家业呀!” “我也不想继承什么家业,”儿子耸了耸肩,“父亲,我已经决定好了,我要下山去见识一番。” “你……”南音话还没说出口,儿子已经拔腿跑掉了。 “唉,你先回去吧。”南音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块肉干,扔给盘在地上的巨蟒。巨蟒似乎听懂了南音的话,抬起头来一口接住了肉干,之后便转身游进了林子中。 南音朝家里走去,为了方便驯龙养龙,全家都住在人烟稀少的山中,终日与龙为伴,不见生人。这也难怪了,年少气盛的儿子受不住山中寂寞,想要下山去,难道真的要从弟子之中选继承人吗?可是自己的几名弟子天赋也并不高。 正想得出神,突然被绊了一下,差点跌倒,南音低头看去,竟然是从路边草丛里伸出的一条手臂,不会是儿子回家的时候遇到了什么意外吧,不对,这手臂看起来骨瘦如柴,并不是儿子的手。 拨开草丛,发现趴着一个人,衣衫破烂,头发很长,又脏又乱,似乎是晕倒了。南音将他翻过来一看,是一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少年,只是非常瘦,面无血色,而他的怀中竟然抱着一条小蛇。 南音伸出一根手指,那小蛇立起上半身,用头在南音的手指上蹭了蹭,却并没有游上南音的手,而是盘回了少年怀中。 这就十分稀奇了,南音的手因为长年接触驯龙的药草,龙是最喜欢的,而这条小蛇却没有被引到手上,说明它不愿意离开少年。南音心中一动,莫非少年是这小蛇的主人? “夫君回来了,今天可是又和儿子吵架了?”妻子从家中迎了出来,“咦,怎么还带了个人回来。” “回来时遇见的,晕倒在路边,”南音背着少年朝屋里走,“看着怪可怜的,也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那吧。” “让我来看看,”妻子点了点头跟进来,吩咐下人去收拾了一间空房,“先把他放下来吧。” 经过仔细检查,少年的身上并没有什么严重的外伤,呼吸虽然比较弱,却十分平稳,也不像是得了什么疾病,很有可能是饿晕过去了。 妻子让下人端来热腾腾的米汤,喂给少年,他慢慢的吃了下去,原本苍白的脸庞有了些许气色,看来果然是饿的。 饥饿过头的人吃东西是不可以一下子吃太多的,所以喂了一碗米汤之后就没有继续了,南音让人照顾着他,自己才去吃饭。 “那个臭小子呢,怎么不出来,”南音看儿子并没有来吃饭,原本有些消了的怒火又涌上心头,“我看他是要反了天了!” “夫君,依着我看来,你就别逼着儿子学驯龙了,”妻子给南音夹着菜劝慰道,“他本身就不喜欢,你逼他也没用,何必呢。” “你可知道他今天说什么吗,”南音气呼呼的告状,“他说要下山去见识,这你也由着他?” “那有什么不好的,”妻子笑道,“他已经成年了,下山去寻找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比你们父子俩天天吵架好吗?” “……”南音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能闷头吃饭。 “主人,您快来看看,那个人醒过来了,他好像很不对劲!”一名下人急匆匆的跑进来说道。 “我去看看。”南音点了点头,跟着下人一起去看少年,还没进屋子,就听见里面发出了尖叫声。 一名下人不知所措的站在门边,那名少年蹲在床头,全身发抖,似乎非常害怕,不停的尖叫着,而之前那条小蛇正盘在他的肩上。 “他这是怎么了?”南音皱着眉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他之前醒过来,看见我们就好像见了恶鬼猛兽一般,根本不让人靠近,别是个疯子吧,”下人说道,“主人,要不要叫人来抓住他?” “等一等,别着急,”南音摆了摆手,仔细看着那少年,他虽然满脸的警惕,有些神经质,但是双眼灵动,并不像是疯子,“你不要害怕,之前你晕倒了,我把你带回了家来,我们不会害你的。” 少年看着南音,似乎听懂了她说的话,却依然十分警惕,完全不让人靠近的样子。南音想了想,低声吩咐下人去拿了一些吃食过来。 “这里有一些吃的东西,”南音让人将食物摆在门边,又额外放下了一袋肉干,“这一袋是给你那位小朋友吃的。” 下人们都退出了房间,能看到少年似乎稍微放松了一些。 “对了,你之前应该是饿得晕倒了,现在吃东西不能一下吃太多。”南音也退出门外,将门关上。 “主人,就让他一个人待着吗?”下人问道。 “是的,不要来打扰他,”南音点头道,“按时给他送吃食便是。” “夫君为何对他这么好?”妻子问道。 “你不是让我不要逼着儿子学驯龙吗,”南音应道,“但是我们一族总需要有继承人,若是我看得不错,这个孩子便是有驯龙天赋的。” 第78章 徒弟 之后的一段时间少年都躲在房间里不愿意见人,下人来禀报说他确实吃了东西,不过只吃了素菜,肉食是碰也没碰。 这一日南音正在院子里吹叶笛,逗弄着一条半大的蟒蛇,发现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了出来,正躲在一边看着。 “孩子,你想学驯龙吗?”南音抬手画了个圈,一指树上的果子,那蟒蛇便游上了树,摘下一颗果子扔到南音手中。 少年对此似乎很感兴趣,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南音的动作,但是脸上却似乎有些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你需得拜我为师。”南音笑道,少年走到南音面前,下跪磕了三个头,看来他倒是很懂规矩,只是不开口说话,莫非是个哑巴? “你叫什么名字?”南音问道,少年却是一脸茫然,缓缓的摇了摇头。 “那为师就替你起个名字吧,”南音打量着少年,发现跟在他身边的小蛇竟然缠在他的腰间,颇有意思,“那就叫你阿累吧。” (累,义缠绕,《诗经》有云,“南有樛木,葛藟累之。”) 少年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南音弯下腰将他扶了起来,这一扶心中略有些诧异,明明是酷暑天气,少年的体温却极低,甚至有些冰冷,难怪那条小蛇如此亲近他,果然是个驯龙的好苗子。 终于有了继承人,南音很是高兴,从此就将心血都放在了阿累身上,将自己一身驯龙之术倾囊相授。至于自己的儿子,那就随他去好了,爱干啥就干啥,儿子终于如愿以偿,下山闯荡去了。 很快南音就发现阿累其实并不是哑巴,只是他不愿意与人说话,他非常喜欢与龙蛇之属相处,在驯龙之时他才会开口说话,平时回到家里却依然避开人,只躲在自己的房中。 他身边的小蛇慢慢长大,身上有一条漂亮的银线,阿累便给它起名叫小银。 这一日儿子从山下回家,妻子非常高兴,让下人做了一大桌的菜,还亲手熬煮了一锅儿子最喜欢的肉汤。 “父亲,听说您已经确定了继承人,这可是好事呀,”儿子下山这几个月,人更高更壮实了,也显得十分开心,“那我要祝贺您了。” “哼,那还要多谢你打死也不愿意学驯龙,我才能找到如此有天赋的继承人,”南音心里对这不孝子还是有些气,“山下可好玩啊?” “那是自然,我认识了不少朋友,见识了不少新鲜事儿,可比一直呆在山上有趣多了,”儿子也不理会南音的阴阳怪气,“父亲,既然这位师弟如此得您喜欢,怎么不请他一起出来吃饭?我还没见过他呢。” “阿累不喜欢见人,就不要为难他了,”南音摆了摆手,“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浮躁,喜欢什么人多热闹吗。” “不来就不来,怎么还要说我,”儿子吐了吐舌头,“娘,我若是再晚些回来,是不是儿子的地位都要被师弟抢走了。” “你胡说什么呢,”妻子苦笑着摇了摇头,“阿累是个好孩子,也很有天赋,但是到底你才是你父亲的亲生儿子。” “臭小子,你不愿意继承我的手艺,还不让我对徒弟好点,”南音给儿子夹了他最爱吃的菜,“赶紧吃饭,你娘亲手给你煮的汤,多喝两碗。” 吃完饭后,南音正在屋里和妻子说着话,忽然听到后院传来了凄厉的尖叫声,连忙匆匆跑出房间去一看究竟。 叫声是从阿累的房间传来的,就和他被带回家的第一天一样,似乎被吓坏了。南音带着妻子赶到时,发现儿子跌坐在门外,一脸惊慌。 “发生什么事了?”南音扶起儿子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儿子摇了摇头,“他突然就发起狂来了……” “不是和你说了阿累不喜欢见人吗,你这臭小子净给我惹祸,”南音摆了摆手,“这里我来处理,你和你娘先回房吧。” 妻子带着儿子离开后,南音才进入阿累的房间,只见他正缩在角落里,用手抱着头,拼命尖叫着,甚至比刚来的那天要严重许多。 南音想过去查看一下阿累的情况,刚走了两步就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摔碎的碗,和洒了满地的肉汤。 这傻儿子,南音心里默默骂了一句,想必是儿子想来和阿累套近乎,给他送肉汤,却不知道阿累是不吃肉的。 “阿累,你不要害怕,”南音安慰道,“你兄长不知道你不爱吃肉,他也只是好心,没有恶意。” 可是这一次无论南音怎么说,阿累都不为所动,只是缩成一团哭喊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最后竟然因为哭的太厉害,开始口吐白沫,差点窒息,但是依然不让南音靠近。 南音见这样下去不行,想起每次阿累驯龙的时候都是最平静的时候,于是南音赶忙吩咐全家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好门窗,接着摘下一片树叶吹了起来。 不多一会儿就有腥风吹来,是那条藏在深山中的巨蟒被南音召唤来了,南音指挥巨蟒去轻轻卷住阿累,果然阿累没有抗拒,便带着他离开家里。 这个方法非常有效,阿累躺在巨蟒身上,终于安静了下来,南音跟在后面,进入到山中时,阿累已经睡着了,想必是哭得太累了。南音和巨蟒一同守在阿累身边,他这一觉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阿累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满天繁星之下,身后靠着冰冷滑腻的东西,而南音正在自己身边闭目打坐。 “师,师父……”阿累开口轻声唤道。 “咦,阿累你醒了,”南音睁开眼睛,马上愣住了,“等一下,你,你说话了……你刚才是在叫我吗?” “多谢师父这些日子的教诲,请受弟子刘累一拜。”阿累朝南音跪下磕头。 “起来快起来,你没事了还愿意说话了,为师可太高兴了,”南音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原来你姓刘,那你原来的名字是什么呀?” “过去的名字弟子不想再提,师父所赐就是弟子的名姓,”阿累说道,“弟子一定会潜心学习驯龙之术,不负师父的期望。” 第79章 御龙氏 阿累随着南音一起回了家,他和之前对比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虽然还是有些孤僻,不吃肉,从来不敢进厨房,但是已经可以和别人正常交流了,只是从来不会提起自己的过去。 就这样阿累在山里住了十年,驯龙之术已经是青出于蓝,南音也很高兴的将衣钵传给了他。这一日,突然有使者上了山来,说是大王得了一条巨龙,恰巧又听闻山中有驯龙奇人,特地来请。 “请问这位大人,是听谁说这里有驯龙之人?”南音带着全家人隐居在山里,一来方便驯龙养龙,二就是怕惹上麻烦,大王怎么会知道此事? “大王得了巨龙后,张榜寻找天下能驯龙之人,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揭了榜,指点我们前来,”使者说道,“哪位是驯龙人,快随我们去吧。” “这臭小子,怎地如此没有分寸!”南音一听就知道了,一定是那蠢儿子,“大人啊,你们瞧我都已经一把年纪了,腿脚也不利索,怕是下不了山呀……” “哦?意思是你不去是吗,”使者看出了南音的意思,“揭了榜却又无法达成,这可是大罪!” “……”南音握紧自己的拐杖,“那你们就斩了他好了。” “哎呀,夫君你胡说些什么!”在一旁的妻子吓得脸都白了,“他老糊涂了,大人可千万不要当真……” “师父,师娘,让我去吧,”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阿累开口道,“我是师父的继承人,已经学会了全部的驯龙之术,我去是最适合的。” “阿累呀,你一向不喜欢与人交往,这要是下了山进到王宫……”南音有些为难,徒弟虽然已经学到了自己的本事,可进宫却不是什么好事。 “师父,您与师娘是弟子的再生父母,兄长便也是弟子的亲兄长,这是弟子该做的,”阿累跪下朝南音磕了三个头,“这一去也不知要多长时间,不能侍奉身前,请师父切勿责怪。” “好孩子,难为你了,”南音扶起阿累,拍了拍他的手,“你不用惦记为师,保护好自己。” 阿累只带了两件衣裳,就跟随着使者下了山,南音和妻子都十分牵挂他,便时常打发下人去山下打听阿累的情况,听闻阿累驯龙有功,大王非常高兴,封其为御龙氏,那可是极高的荣耀。 就这样一晃过了八年,突然有一日夜里,一条大腿粗细的蛇游到了南音床上,将南音唤醒,南音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最开始跟随在阿累身边的那条银蛇。 银蛇的脖子上系着布条,那正是当年阿累下山时穿的衣裳,是妻子亲手做的。南音解下布条,只见上面简单的写着一个“逃”字。 南音心中明白一定是阿累出了什么事情,没有犹豫,马上叫起全家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装,就连夜逃下了山。 后来听说,原来是阿累曾经给大王献了龙肉,大王一吃就上了瘾,从此其他的山珍海味再也吃不下去,每日只要吃龙肉。 大王的胃口越来越大,干脆要阿累杀龙献肉,阿累却带着巨龙潜逃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大王震怒,派人上山去捉南音一家,结果也是人去楼空,半个人影也没见到。 从此南音带着家人隐姓埋名生活,不久之后,听说大王因为吃不到龙肉,日渐消瘦,一命呜呼了,大王的儿子继位,他却也是龙肉上瘾,身体很差。 之后南音虽然没有再见过阿累,银蛇却一直留在南音身边陪伴着,照顾着一家人,一直到南音寿终正寝。 耳边再次传来石门开启的声音,南音睁开眼睛,还回忆着刚才所经历的故事,刘累正是刘累,自己这一次所见到的是刘累拜入豢龙氏董家学艺的经过,但是总觉得这故事还有些什么深意。 故事中的大王必然是夏朝第十七代君主孔甲,刘累的经过大致相同,只是多了一些细节,尤其是孔甲的死因竟是因为吃不到龙肉这件事。 根据史书记载,孔甲在位期间,他喜好信奉鬼神,而且肆意淫乱,日日沉湎于歌舞美酒之中,是一位胡作非为的残暴昏君,身体也非常差。 这就使得各部落首领纷纷叛离,夏朝的国势更加衰落,走向崩溃,到他的儿子继位也并没有什么好转,不久之后就灭亡,被商汤取代。 这样看来夏朝的衰败竟然与刘累有着极大的关系,刘累自称是尧帝后裔,他到底是什么人呢……南音一边顺着石道往前走,一边思考着。 少年,怕人,不吃肉……南音猛然想起了自己所经历的前一个故事,将军全族被当做人牲祭祀,莫非刘累就是族中成员? 尧禅位于舜,舜禅位于禹,禹建立夏朝,而尧的后人是夏王身边的贵族,这确实是最合理的解释。 在祭祀之时,刘累不知因何得以逃出生天,却从此对人产生了恐惧,反而喜欢冷血的龙蛇之属,一直到遇见董氏将他收为徒弟,才慢慢好转。 也难怪刘累不敢进厨房,见到肉汤会受到如此大的刺激,因为他曾经亲眼看着自己的族人被祭祀时的场景。 而刘累借着驯龙的机会回到宫中,伺机报复,说不定那蠢儿子会去揭榜,就是刘累指使的。最终他以“龙肉”拖垮了整个夏朝,自己则带着蝰蛇逃入伏牛山脉,这样一来整个故事就能说得通了。 可是按照青和所说,刘累应该早在千年前就死了,与他相关的记忆为何会留在这白牛城中?而且还展示给外来的客人观看,这又是为了什么? 此时虽然对刘累的身世有了一些猜测,却对眼下的状况毫无帮助,还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南音抬手揉了揉额角,只觉得有些头疼。 第80章 总管 站在第三扇石门之前,南音也有些无奈,这白牛神是要干嘛呢,把刘累的一生都演绎一遍吗?不过如今是在人家的地盘里,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唉,你们见着了吗,那神龙可真大呀,一口就能吞下一只羊吧!” “可不是嘛,咱们大王可真有本事,竟然能得到神龙,这下子看谁还敢说那些丧气话!” “别提了,自从十五年前那件事之后,动乱不断,宫里的人可是一天比一天少了,如今总算有了些希望。” “听闻大王已经派人去请能够驯养神龙的奇人,到时候咱们有神龙庇佑,就什么也不怕了!” “哎……总管大人,您什么时候来的,”刚才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几名宫人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南音,一脸紧张的纷纷站起来,“我们就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赶紧干活去吧。”南音板着脸摆了摆手,也没多说什么,宫人们如释重负,一下就散开了。 “你入宫已经二十余年了,追随过三代大王,从普通的士兵一路升迁,如今已是王宫里的大总管,”石面那机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当朝大王才继位一年多,对你十分信任。” 宫中的总管……加上刚才听到那几名宫人的对话,应该是刘累马上就要进宫之时,而他们还提到了十五年前,其实并不难联想,所指的大概就是刘累全族被献祭之事。 夏王孔甲历史上在位九年就病死了,如今他才继位一年刘累就进宫了,看来这期间果然有些什么关系。 “总管大人,总管大人!”一名宫人急匆匆的跑过来,打断了南音的思绪,“驯龙人到了,大王正找您呢!” “知道了,”南音点了点头,“走吧。” 王宫里确实萧条了许多,有些宫殿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人居住了,想来当年夏王竟然将自己身边最忠心的世族全族献祭,这会让多少人害怕寒心,王朝衰败也是情理之中。 “你来了,”孔甲看到南音到来,指了指跪在殿前的一个年轻人,“这是驯龙高人刘累,今后他便居于宫中替予驯养神龙,你可要好生照顾。” “大王放心,已经都准备好了。”南音打量着刘累,他身形瘦弱,皮肤苍白,低着头却看不见脸上的神色。 “刘爱卿,不知若要驯得神龙能够当众起舞,需要多少时间啊?”孔甲问道。 “回大王,无论是什么样的龙,最多百日便可驯服。”刘累没有一丝犹豫便回答道。 “只要百日,”孔甲惊喜的睁大了双眼,“那爱卿可要好好驯服神龙,百日后正好有一场祭祀,若是能让神龙在旁助兴,必然更能将予之心意传达于先祖。” “这个不难,只是在这王宫之中怕是不便,驯龙最好便是在山林之间,”刘累回答道,“而且平时不可有人打扰。” “没有问题,”孔甲点头道,“王宫之后便是山林,那是予打猎之处,绝无外人可上山,刘爱卿便到那处去驯养神龙吧。” “请大王赐我一座小屋,每日送些素菜即可。”刘累说道。 “爱卿放心,这些都会按照你的要求办到的,”孔甲看向南音,“可有听见?快带刘爱卿去吧。” 这时刘累才抬起了头,他的脸上也是没什么血色,大概是长年吃素,加上与冷血的龙蛇之属为伴的缘故,眼神冷漠,南音却觉得他的那双眼睛十分熟悉。 南音十分敏锐的察觉到,刘累看向自己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虽然转瞬之间就隐藏了起来,但是更能说明他认识自己。 等一等,他认识自己……南音想到之前那石面的声音,说自己已经在宫里二十多年了,最初的时候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莫非当年将刘累全家祭祀时,自己也有份参与? 想到此处南音有些不寒而栗,甚至想要干呕,按照这些故事的相关性来说,没准就是现在的“自己”亲手杀了当年的刘族长,自己杀了自己,这叫什么事儿。 “刘大人,这里就是给您安排的住处。”南音带着刘累到了后山脚下一处小屋,已经着人打扫收拾过了,而两人的身后,几名士兵推着一个巨大的笼子,神龙就被关在其中,“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或是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与我说。” “没什么了,这里很好,”刘累看都没看那小屋一眼,指着笼子,“把门打开,你们可以离开了。” “这个……”运送笼子的士兵一脸惊恐,互相看了看,“刘大人,这我们可不敢开,不如我们走了之后您自己开吧。” “那你们都走吧,”刘累面无表情的说道,“平日里无事千万不可上山,否则后果自负。” 南音的妻子是王宫里负责管理后厨的,南音让妻子安排好人每日三餐给后山送饭,又特意嘱咐了一定要素菜,一点肉也不能有。 就这样一晃过了三个月,马上就要到祭祀的日子了,孔甲派南音去后山看看神龙驯养的状况。这一次祭祀,孔甲为了安抚国民,安排的十分盛大,绝不可以出错。 南音知道刘累并不喜欢见人,于是便独自一人去了后山,刘累并没有在小屋里,大概是上山驯龙去了,南音就坐在屋外的树下等着,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你们在这看好了,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个人跑出去,”长官吩咐着南音和另外两名年轻的士兵,“若是偷懒打瞌睡,出了岔子,明天你们就自己顶上去做祭品,明白了吗?” “是!”三个人齐声应道。 “你们说刘将军世代骁勇忠诚,怎地就遭了这大祸,”长官走后,一名士兵叹了一口气,靠着门边坐下,“全族人啊,一个不剩,真是太惨了。” “那有什么办法,大旱三年,一定是上天降下了惩罚,若是不献上最好的祭品,怕是无法感动先祖,”另一名士兵摸出了一个皮口袋装着的酒喝了一口,“刘将军一家若是不死,恐怕就要死更多的人。” “你还藏着这好东西呢,快给我也喝两口,”第一名士兵一把抢过来那皮口袋,“所以啊咱们大王为了全国,也只能牺牲刘将军了。” “难道他们一家做了祭品,就不会再死人,就能下雨了吗?”南音听着实在忍不住了,没好气的说道。 第81章 偷梁换柱 “哎哟,看你这小子,怎么着你想代替刘将军去做祭品?”喝着酒的士兵笑道,“不过先祖们大概看不上你呢,哈哈哈……” “你可别给我喝完了,而且也不敢喝多了,万一放跑了人那可真要去做祭品了,”另一名士兵抢回自己的酒袋子,“咱们怎么就摊上这破差事……” 两名士兵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酒,有些犯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南音几乎没有理睬他们,只是默默的坐在一旁。 夜已过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两个喝了酒的士兵都睡着了,南音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动静,忙警惕的站起身来。 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很明显有人在门内,是想要逃跑!南音也顾不得那么多,一脚踹开了门,举起长枪对准门后之人,就准备喊人。 可是借着月光南音看清楚了,那是一名女子,南音认得,是刘将军的妻子。南音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两名同伴,正在呼呼大睡完全没有醒过来。 “夫人怎么是您,”南音放下长枪,“您是想逃跑吗?没有可能的。” “壮士,我就是来找你的,”刘夫人看到是南音,露出了惊喜的神色,竟然跪了下来,“念在我们曾经的交情,这一次你一定要帮帮我……” “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南音有些慌张,忙去扶刘夫人,“当年我们全家差点被饿死,是您给了我们食物,还让刘将军举荐我入宫,我一直都很感激您。一命还一命,您走吧,后果我来承担。” “不,壮士,我不走,我是想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刘夫人紧紧抓着南音的胳膊,却不肯起身,“我的儿子才十岁,女儿才一岁……他们都还是孩子呀!” “……”南音犹豫了一会儿,一咬牙道,“那夫人便去把他们带出来吧,正好我的两名同僚都睡着了,趁着现在就走。” “不,不能就这么走,”刘夫人摇头道,“一旦发现有人出逃,必定会马上派大兵来追,我们根本跑不掉。” “那您说要怎么办?”南音皱起眉头,“您全家都已经入了册,明日祭祀时必然会清点人数,这是绝对瞒不住的。” “其实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今日夫君从宫中回来我就看出了不妥,一直在悄悄查看,”刘夫人十分冷静的说道,“我发现您在后门值守,就知道机会来了,但是我也不能害了您。” “今天晚上夫君下令将家中的牛羊全杀了,我特意留下了一张牛皮与半只牛肉,明日请您亲自动手献祭我的两个孩子,用牛肉调包,这样一来便神不知鬼不觉了。” “用牛肉……调包?”南音愣了一下,“这如何能做到?特别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无法带着两个孩子离开王宫呀。” “这一点无须担心,”刘夫人拿出了两副面具,有些粗糙,一看就是匆匆雕成的,是木刻的牛头,“只要您找机会让孩子戴上这面具,在旁人看来他们就和牛没有区别。” “这真的可以?”南音看着那面具,有些不太相信,“可不能出一点岔子呀,否则……” “壮士可知道我大夏始祖禹的妻子涂山氏,原是九尾狐,我的母家就是出自涂山氏,擅长幻术,”刘夫人拿起一副面具戴到了自己脸上,“你瞧。” 南音这时看到自己眼前分明就是一头牛,不禁张大了嘴巴,但是信了刘夫人所说的话。 “既然如此,那我便尽力一试吧,”南音看刘夫人取下面具后重新变回了人,“只是夫人您不要一起离开吗?” “不,我不能走,”刘夫人摇了摇头道,“两个孩子年纪小,容易替换,我却不行……而且你也该知道岁祀与伐祀的区别。” “是……我明白,”南音心中十分伤感,“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全力将他们救出去的。” 南音收好了两副面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同伴身边,看他们还睡得正香,不禁松了一口气。 到了第二日,士兵们押着刘氏全族进宫,南音牵起了刘夫人交给她的“牛”,其实只是一张牛皮里面藏着些许牛肉,只是其他人看起来与活牛无异。 祭祀开始,南音一直紧紧盯着两个孩子,准备快要轮到他们的时候,自己抢先去行刑,可是却发生了意外。 原来是大王知道刘将军的女儿才刚刚满一岁,正是最鲜嫩的时候,便派了自己的心腹前来行刑,并且将她单独烹煮,没有一并投入大鼎之中。 南音知道已经救不了她了,便抢先拉了刘将军的小儿子,把他拉到木架上捆住,借口他太吵了,用一个黑头套套住了他的头,其实头套里面正是藏着那牛头面具。 之后南音又趁着人不注意,解开了小儿子将他藏进牛皮之中,用牛肉伪装成他的肉,投入了大鼎之中,这一切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祭祀结束之后,南音找机会将牛送出了王宫,他自己不能随意离开宫里,就让妻子和女儿借口去探望亲戚,将牛送走,让他走的越远越好,永远也不要回来。 “大人是来找我的吗,”南音感觉到脖子缠上了冰冷滑腻之物,猛的惊醒过来,刘累正站在自己面前,目光冰冷,“是大王派你来的?” “哎哟!”南音发现自己的脖子上缠着一条银蛇,吓得跳了起来,“这这这……” “小银很听话,除非是有人要对我不利,否则它是不会轻易攻击的。”刘累招了招手,南音脖子上的银蛇便游回了他腰间。 第82章 连累 刚才的梦……南音晃了晃脑袋,站起身来,原来刘累正是刘将军的小儿子,是被自己偷梁换柱救出去的,这可确实是绝不能对外人言说的秘密,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我奉大王之名前来,想看一看大人驯服神龙的成果。”南音努力控制好情绪,假装自己并不知道刘累的身份,因为若不是自己猜到其中关联,这隔了十五年是不可能认出他来的。 “……”刘累眯着眼睛看了南音好一会儿,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南音跟着他走。 两个人上了山,刘累并起两指放在口边,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不一会儿就听到林中有巨物游动之声,一股腥风扑面,那神龙出现在眼前。 才短短几个月不见,竟然又大了许多,盘旋起来比刘累所居住的小木屋还要大,但是却十分温驯,完全不像当初那样见到人就吐信子。 刘累又随手摘了一片树叶,开始吹奏起来,随着叶笛之声,神龙游动,将两个人围在当中,自己则头尾相绕形成一个完美的圆。 还好南音自己也是做过驯龙人的,并没有太过惊慌,被神龙围在中间,这压迫感与震撼力都是十足的,想必大王一定会满意。 突然之间那神龙朝着南音扑了过来,张开大口,似要将她吞掉,南音吓得后退两步,被蛇口中的血腥气一冲,不禁头晕眼花,跌坐在地上。好在刘累反应快,迅速的拦在了南音面前,又吹哨将神龙遣回了林中。 “它……”南音刚想开口说话,只觉得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哇”的一声呕吐起来,只感觉五脏六腑像火烧一般疼痛,恨不得全都吐出来才好。 刘累等南音吐的差不多了,从怀中摸出一团已经碾得稀碎的草,混了一些水壶里的水,给南音灌了下去,那水很苦,带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但是恰好是这种苦味压住了恶心的感觉,南音总算缓过一口气来,脸色发白,出了满头的汗。 “大人,十分抱歉,驯龙还差最后的一步,”刘累嘴上说着抱歉,神情却像是在责怪南音提前来验看,“等到祭祀之日必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无,无妨,只要不影响祭祀……”南音的声音还有些颤抖,全身乏力,想必冲撞了神龙导致,“我,我还得下山,去,去和大王汇报……” “我劝你还是回家里休息,静心修养一个月,否则落下了病根可怨不得我,”刘累从怀里又摸出一把刚才那种碎草,“这是我制的药,你拿回去三日服一次,一连服十次,期间不可下床,自然可以痊愈。” “那,那就谢谢了……”南音有些无奈,只得接了药,刘累将她送下山就不管了,南音只得喊了一名心腹去回报大王,说是神龙驯养得非常好,但是自己下山时不慎跌伤了,需要休息一个月。 孔甲知道之后很是高兴,便让人嘱咐南音安心修养,自己亲自操办十日后的祭祀,这一次有神龙相助,必能平定四海,天下归心。 到了祭祀的这一日,南音因为身体还没恢复,还需要卧床休息,其他整个王宫的人都去参加了,还有许多使臣和百姓,是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祭祀,听说孔甲准备了五百名人牲。 南音躺在床上听着远处传来的鼓乐之声,心里默默叹息着,这一次又有这许多可怜的人牲要被献祭,猛然间一个念头升起,吓得南音直接就坐了起来。 对于驯龙人来说,驯服自然是第一步,只有百分百让龙蛇听命于自己,才有可能训练它们更多的指令。无论那是神龙还是螣蛇,它必然已经被驯化了,怎么会突然发了性,来扑咬自己? 那只有一个可能,是刘累故意的!他不想让自己去参加祭祀,因为他认出了自己是曾经救过他的人,他想破坏祭祀! 南音本身是无所谓祭祀能否成功,但是自己的妻女都去参加了,她们该怎么办?只不过如今南音虽然有所猜测,身体状况却不允许她有什么动作,下床都难,更何况去祭祀上阻止刘累。 不过转念一想,刘累进宫八年之后孔甲才暴毙,说明他并没有在这一次祭祀上动手,是临时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自己多心了? 南音一时也想不出头绪,只能等待着,鼓乐之声一直没有停止过,说明祭祀进行的很顺利,到日落之后妻女终于回来了,她们正讨论着今日所见到的神龙之威。 “父亲,您没能去太可惜了,”女儿小妹一脸兴奋的坐在南音床边,“那位刘大人可太神了,竟然能将神龙驯服至如此,周围的使臣无一不叹服呢,都纷纷表示一定效忠大王!” “是呀,这位刘大人可真是年少有为,大王很高兴,封他为御龙氏,让他以后就在宫中专司驯龙。”妻子也笑道,“还下令我们以后给刘大人的膳食要更加精心。” “我瞧着刘大人也很好,”小妹的脸有些红,“不过他今天戴着面具,我瞧不清他的模样……” “瞧不清也就罢了,”南音不动声色的说道,“不过这位刘大人生性古怪,还是尽量不要与他有过多交往才好。” 其实南音本人当然对刘累很感兴趣,但是作为宫里的总管,当年为了报刘夫人之恩,拼死救出了刘累,若是被揭发,这可是诛全族的大罪,那对刘累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南音身体恢复之后,又回到宫中当差,最初孔甲时常会到山上去看神龙,但是没过多久就失去了兴趣,又沉湎于酒色之中。 这一晃就过了两年,这一日南音正在家里休息,看到小妹双眼通红的跑了回来,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见人。 “她这是怎么了,有谁欺负她了吗?”南音向妻子问道,“连我的女儿也敢欺负,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唉,你这个做父亲的真是平时里一点也不关心女儿,”妻子一脸的嫌弃,“还能有谁呢,一定是后山上的那一位。” “什么,你是说刘大人?”南音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当年刘夫人是嘱托自己将两个孩子都救出去,可是自己却没能救下刘累的妹妹,“我得找他去,无论有何恩怨,怎可牵涉到我们的女儿!” 南音心中焦急,快速的赶往了后山,刘累刚好在自己的小屋里休息,见到南音前来,脸上并无一丝波澜,还是和以前那样一脸的冷漠淡然。 第83章 小妹 “总管大人好久不见了,”刘累懒洋洋的说道,“是大王又有什么新的指示吗?“ “刘大人,我不管您有什么样的目的,请您放过我的女儿,”南音爱女心切,也不想和他拐弯抹角,“她什么都不知道,整件事都与她无关!” “你在说些什么?”刘累眯起了眼睛,“我听不懂。” “你不要再装傻了!”南音将门关上,靠近刘累两步,“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刘将军的儿子,当年就是我受了你母亲之托将你救出去的!” “没有能够救你的妹妹,是我有负于你的母亲,但是当时那种情况,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能够救出你已经是不容易了,若是你恨我没能救出你的妹妹,那你便向我报复好了,不要牵累我的女儿!” 南音说着便要下跪,却被刘累一把扶住。 “大人,您误会了,”刘累开口说道,目光不似方才那样冰冷,“当年您救我一命,我一直铭记在心,永世不曾忘怀,只是我没有想到,您竟然已经认出了我……” “你……”南音忽然感觉似乎是自己冲动了,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也没法收回,“那你为何要对我的女儿做那种事情?” “我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刘累摇了摇头,“我只是拒绝了她的心意。” “拒绝她……”这回南音是彻底愣住了,没想到是自己想岔了。 “当年您让夫人与小妹一同送我离开夏都,她们对我照顾有加,我也是心存感激的,”刘累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说道,“不瞒您说,其实上一次神龙冲撞了您,是我故意为之。” “我本想让您抱病无法参加祭祀,我便可以在祭祀上利用神龙为我的族人复仇,可是我竟然在祭祀上见到了小妹,我便放弃了计划。” “只要能留在宫里,我迟早会有机会的,却没有想到小妹每日来给我送饭,我已经尽量避开她了,她却风雨无阻,今日还……还对我表达了心意。” “既然你对她也有意,为何还要拒绝她?”南音问道,“你的身份只要你我不说,绝不会有人知道,你与小妹也并非不可能……” “大人!您是亲眼看着我全族如何被献祭,之前的祭祀,五百名人牲在我面前被生剖活剐,这样残忍的事情还要持续多久?”刘累提高了声音,“我是生活在山中之龙蛇,我的血液早已没有了温度,复仇是我唯一要做的事情!” “唉,我明白,”南音叹了一口气,“那你打算要如何做?如今大王已经很少上山来了……” “只要等下去,总能有机会,”刘累的语气又恢复了冰冷,“而且此事我绝不会连累大人,出了这个门口,您就要忘了我们刚才的谈话。” “你放心,我也不想拿我全族的性命去开玩笑,”南音点了点头,“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若是要做什么,可以的话尽量知会我一声,我不求其他,只求保全家族之人。” “这个自然,若非我念及您的恩情,两年前的祭祀便是最好的机会,”刘累应道,“至于小妹……请您多加照顾。” 南音离开后山回到家中,打算去劝一劝小妹,却听妻子说小妹好似已经想通了,自己梳妆打扮之后,高高兴兴的出门了。年轻可真好,敢爱敢恨,南音不禁在心里感叹着。 只不过这气还没喘匀,马上又从宫中传来了消息,小妹被大王看中,已经收入后宫为妃了,这会儿给南音的赏赐都已经送到家门口了。 小妹原本就生得美丽,加上能歌善舞,又能做一手好菜,入宫之后深受孔甲喜爱,对小妹几乎是有求必应。 而小妹时常会想出不少的主意来与孔甲一同取乐,都是些穷奢极欲,花天酒地的荒唐之举,却正对了孔甲的脾性,于是更加宠爱小妹。 又过了两年,小妹突发疾病,这一病就是极重,药石无灵,请来许多的大夫都没法治好,孔甲大怒,扬言若是治不好爱妃,就将这些大夫通通杀了陪葬。 小妹在病床上十分痛苦,她央求孔甲,说自己想要见见父母,孔甲自然不会拒绝,连忙召了南音与妻子入宫相见。 在小妹的寝宫中,小妹将宫人们都打发了出去,之后竟然翻身坐起,朝着南音就跪了下来。 “孩子,你这是做什么,”南音赶忙扶住小妹,“你病重如此,怎么还要……” “父亲,我没有病,”小妹抓住南音的胳膊,“我诈病欺君,只为了一件事,我想帮刘累哥哥完成他的心愿。” “你说什么!”南音脸色大变,赶忙让妻子到门口去守着,千万不能让任何人靠近,“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父亲,那一日您要上山找刘累哥哥,我担心您误会了他,便悄悄跟着,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个秘密……”小妹落下泪来,“原来他就是二十年前您让我和母亲送走的那个人。” “但是不管他身世如何,我对他是倾心相许,既然不能与他在一起,那我就替他完成心愿,助他复仇!” “傻孩子,你这是何苦,起来说话吧,”南音扶起女儿,“你就算要帮他复仇,何必赔上自己的一辈子……” “父亲您难道看不出来吗?大王刚愎自用,荒淫无度,却最是对美人心软,”小妹眼神坚定,“如今我这一病,只要能医好我,任何条件他都会答应。” “您就对他说,需要整个王室每日陪我一同服食龙肉才能救命,他一定会让刘累哥哥献龙肉,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南音听到此处不禁愣住了,没想到传说中刘累献龙肉,竟是因此而来,但是此时也别无他法,只能点头同意。 第84章 龙肉 南音去见孔甲,告诉他小妹得的并不是普通的病,而是替孔甲挡了煞,中了“伥”,这是十分危险的,一不小心就会祸及整个王室,只有龙肉可解。孔甲一听此言,果然立即就让南音去给刘累下令献龙肉。 “献龙肉?不可能。”刘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你莫着急,且听我慢慢说,”南音对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两名宫人说道,“你们出去等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我劝一劝刘大人。” “您不用劝我,我的命是您救的,能活下来回宫报仇,靠的却是这一手驯龙之术,它们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家人,我不可能……”刘累抚摸着缠在手臂上的银蛇。 “这个主意不是我出的,而是小妹,”南音从怀里摸出了一条藤蔓编织的项链,“你可知道她为何会愿意入宫做大王的妃子?” 南音将小妹的话转述于刘累,刘累听后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没有想到小妹竟然会为了自己甘愿做到如此地步,而事到如今也只有按照她所言,才不会辜负她对自己一片痴心。 刘累也很聪明,他马上就明白了小妹的计划,龙肉其实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在于可以让整个王室一齐食用,而且从来没有有人尝过龙肉的味道,即便是往里面加了些什么,也不会有人察觉。 于是刘累表面上答应献龙肉,实际上是让螣蛇在山里抓了一头老虎,剥皮去骨,充做龙肉,并且在里面下了一种特殊的草药。 “龙肉”送入宫中让王室分食,他们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肉,这一吃就上了瘾,而小妹的病果然也很快就好了起来。 当时孔甲因为长年沉湎于享乐,身体大不如前,早就无力应付宫中的许多美人,所以只专宠小妹一个。但是吃了“龙肉”之后竟然精神焕发,仿佛回到了年轻力壮之时,孔甲大喜,又重重赏赐了南音一家和刘累,并且下令刘累每两个月就要进献一次“龙肉”。 就这样在“龙肉”的滋养下,整个王室都陷入了一种异样的亢奋之中,孔甲与他的几个儿子更是大肆挑选美人入宫。 孔甲虽然有了许多新的美人相伴,却也没有薄待小妹,封她为元妃,就类似于后世的皇后,让她管理整个王宫,自己则每天都过着穷奢极欲,醉生梦死的日子。 小妹如今掌握宫中大权,又不需要亲自伺候孔甲,时常找机会到后山去见刘累,两人约定好事成之后便一起远走高飞。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眼看整个王国都被耗空了,四面动乱不断,刘累的心愿就要完成了,而正在这时小妹也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还好宫中的事情几乎是南音一家说的算,小妹有身孕之事被遮掩得严严实实,一直到她生出了一个男孩,王室也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件事。 不过南音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又记挂着女儿的幸福,便打算安排刘累带着小妹与孩子离开,可就在这个时候,孔甲一直离宫在外的王子桀回宫了。 桀与孔甲一样嗜酒好声色,可是他却比孔甲更有能力,而且性情暴虐残忍,举国百姓没有不畏惧他的,许多诸侯之所以不敢反叛,就是因为害怕桀。 “孩儿你离宫十年,替父王震慑诸侯,当真是辛苦了!”孔甲在宫中大摆宴席,替桀洗尘,“只是如今国内人心愈发涣散,予苦无良策,召你回宫想想办法。” “父王的忧愁就是儿的忧愁,您放心,儿一定能替您分忧。”桀高声应道,一脸胸有成竹。 “好好好,有孩儿这句话,予就放心了,”孔甲笑道,“这是如今宫中最流行的龙肉,你快尝尝。” “龙肉?”桀抓起了一块烤得焦香酥脆的肉,“儿听闻父王如今身边有一驯龙高人,可惜当年的祭祀儿没能回来一睹神龙的风采。” “这个简单,孩儿若是有兴趣,就上后山去瞧瞧好了,”孔甲自己正嚼着一块龙肉,“你快尝一尝,必定会喜欢。” “这……”桀吃了一口之后,整个人都惊呆了,顾不上再说话,随即大口的吃了起来,一旁的孔甲看得哈哈大笑。 “父王,没想到这世上当真有如此神奇的肉,”桀吃到再也吃不下了才恋恋不舍的停了嘴,“如今儿也想到了平定天下的办法。” “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孔甲见儿子这么快就有了主意,高兴的不得了,“你快快说来。” “办法就在这龙肉上,”桀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一盘肉,“让各诸侯都分食这龙肉,他们必定会念念不忘,从此不会再生异心。” “各路诸侯……”孔甲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果然是好办法!这龙肉予吃了一次就再也忘不了,哪一日吃不到就全身难受,正是控制诸侯的好办法!” 孔甲大喜之下忙下令刘累这一次要献上比过去多十倍的龙肉,实在不行就杀龙取肉,重新再养新龙,简直荒唐至极。 刘累一直献的都是老虎肉,山里的老虎早就快被吃光了,哪里去找十倍的老虎来?不过反正如今整个夏王朝的根基已经彻底腐朽,刘累决定带小妹离开。 马上就到了要献龙肉的日子,这天南音一家人秘密的收拾好了行装,准备连夜潜逃,可是等了许久,却没有见到小妹出宫来会合。 “阿累,我刚才派人去打听过了,小妹今天被大王与王子召去陪侍,没办法脱身,”南音急匆匆的赶到后山,“你快带着孩子和神龙离开,回头再等机会,我就带着小妹去找你。” “不行,”刘累忙摇头道,“我不能丢下你们,我一定要带小妹一起走。” “哎呀你懂什么,”南音急得直跺脚,“明日就是献龙肉之日,若是献不出一定会被大王降罪,你必须要离开。而我们的事情一直十分保密,绝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的关系,自然不会有事,将来找个机会我们再离开便是了。” 第85章 妺喜 “这……”刘累怀里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一咬牙,“那我就先离开,您与小妹一定要保重好。” “好孩子,你快走吧,”南音拍了拍刘累的肩膀,“小妹最关心的就是你与这个孩子,你要照顾好他,等着我们一家团聚。” 于是刘累便连夜逃离了王宫,孔甲果然震怒,下令人四处追寻,可刘累却连一丝踪迹也没有留下,就这么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甚至还派人去了曾经请刘累下山之处,他的师父一家还居住在那里,没想到上山之后早已是人去屋空,什么也没剩下。 没有了“龙肉”吃,王室中人一个个都茶饭不思,食不知味,尤其是孔甲,靠着“龙肉”强行制造出的精力旺盛之象瞬间就破灭了,卧病不起,很快就一命呜呼了。 桀因为才吃“龙肉”没有太久,中的毒不深,没有过分上瘾,倒还算好,他继承了王位,竟然将小妹立为了元妃。 原来桀一早就看中了小妹的美貌,所以南音一家人根本没有机会离开,而桀为了掩人耳目,不让人说他霸占父王的宠妃,就给小妹改了个名字为妺喜,称做有施氏之女。 时人有诗云,有施妺喜,眉目清兮。妆霓彩衣,袅娜飞兮。晶莹雨露,人之怜兮。 南音到此时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女儿小妹,正是历史上第一位红颜祸水妺喜,此后三代之间还出现了世人更熟悉的商朝妲己与周朝褒姒。 所以当越王勾践派范蠡把西施献给吴王夫差时,伍子胥曾进言,“臣闻夏亡以妺喜,殷亡以妲己,周亡以褒姒。夫美女者,亡国之物也,王不可受。” 而小妹跟了桀之后,她更是使尽浑身解数将桀迷得神魂颠倒,而且所行之事比起以前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妹提出挖一座大到足以划船的酒池,然后让桀邀请了数千名饮酒高手,与美人一起脱光衣服,伴随着击鼓声下池畅饮,他们中的许多人因酒醉而淹死。 小妹又特别喜欢听撕扯绢帛的声音,只要听到了就会笑,而桀非常喜欢看到小妹笑,称妺喜一笑,天地为之失色。 于是桀为此下令宫人拿来织造精美的绢丝,在小妹面前一匹一匹的撕开,以博得小妹的欢心。 夏朝是农耕时代初期,丝绸织造业刚刚兴起,一匹绢布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才能制成,肆意破坏这种稀有又昂贵的物品,在当时无异于暴殄天物。 桀对小妹极尽宠爱,有记载当时“燎焚天下之财,疲苦万民之力,刳谏者,剔孕妇,攘天下,虐百姓,建倾宫,修瑶台。民不堪其苦,常指太阳而咒,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 夏王室早已腐朽不堪,而商汤逐渐强大,并且使用苦肉计,将伊尹送到桀身边。伊尹很快受到桀的信任,小妹在南音的指导下,与伊尹里应外合,进一步摧毁夏朝。 当时最后两名忠心的大臣关龙逄与终古劝谏桀,不能再这样下去,小妹伏在桀的怀中哭得如梨花带雨,说关龙逄与终古二人凶神恶煞,自己见到他们就喘不上气,命不久矣。 桀一怒之下杀了关龙逄,而终古则投奔商汤。商汤乘机伐夏,战于鸣条,桀大败而走,带着几名妃子与宫人逃亡,南音一家追随在侧,将桀引入南巢(今安徽巢湖)。 随侍之人皆是南音的手下,一进南巢,南音便命人将桀制住,并且让人对外宣称桀与妺喜一同死在了南巢,自此夏朝彻底灭亡,结束了长达五百多年的统治。 历史上对妺喜的记载并不详细,且各家猜测甚多,有的认为她与西施一样,原本就是商汤派去桀身边的卧底,也有人说妺喜是因为失宠而报复。 据说桀攻打岷山时,岷山氏献出两位美女,一位叫琬,一位叫琰。桀十分宠爱这二人,用苕玉刻上“琬”字,用华玉刻上“琰”字,以示珍爱。从此“琬琰”二字便代指掌中美玉。 此时的妺喜则受到冷落,被安置在洛水一带,不由得心生怨恨,于是与伊尹秘密来往,泄露了夏朝的机密,才导致商汤能一举得胜。 几种说法其实都有三分是真,而最核心的真相却早已失落,若不是南音此次深入尧山,谁能想到妺喜是为了自己的爱人报仇呢? 南音一家人带着桀进入伏牛山中,终于得与刘累见面,刘累手刃了桀,并让螣蛇将其吞噬,为自己的家族报了仇。 之后刘累就与小妹一起住在了山中,为先祖尧帝立祠,生下的孩子们也在这一代繁衍生息,成为天下刘姓的始祖。 小妹去世之后,刘累从此戴上面具,与神龙一同隐入深山,不再见人。这时南音才发现原来刘累所戴的面具自己曾经见过,正是让自己眉心曼珠沙华显现的那段记忆中,在黄泉见到的龙骨面具。 原来那个鹤发童颜的老人就是刘累,那这与尧山的传说也就对上了。刘累去世之后人间连续几个月的灾劫,是螣蛇寻不到主人发狂而造成的。 白起带着龙骨面具回到人间,之后就有白牛神镇压螣蛇,这其中的关键南音也想明白了,刘累的母亲刘夫人出自九尾狐涂山氏一族,擅用幻术,一张面具就能让人变成牛。 那么相反,若是给牛戴上人的面具,旁人便会将牛看做是人,所以螣蛇以为是自己的主人刘累回来了,便甘心化作了这大龙山。 南音此时已经回到了石道之中,面前的石门打开了,这会儿心情非常好,因为猜到了白牛神的来历,所谓知己知彼,那就好对付多了。 如今唯一的担忧就是这白牛神为何要拿走七星龙泉剑,它拿去是要做什么,万一它不还可怎么办?不过也没关系,实在不行就让李川请杜子仁上来,当年是他找来的白牛神,如今便让他自己去解决。 第86章 缘起 “主人恭候多时,贵客请戴上此面具,便可入内相见。”这一次浮现在山壁上的石面脸上戴着一副面具。 “这是……”南音看着眼前的面具,能遮住双眼与额头,左眼上盘着一条骨雕龙,这不正是刘累的龙骨面具吗? 之前猜测白牛神正是因为戴了这面具,才能镇压螣蛇,为什么现在会让客人来戴?莫非是自己想错了,那一切猜测都要推翻了。 不过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绝没有再回头的道理,南音便没有再犹豫,伸手摘下龙骨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 这面具一戴上,便觉得眼前豁然开朗,所见不再是阴暗曲折的迷宫,而是一座藏在山间云雾里的宫城,朱楼翠阁,格调清雅。 南音走入城中,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只是不知为何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其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一尘不染,精致非常,却又显得死气沉沉,十分违和。 最奇怪的就是方才一路上出现的石面,此时却一声不吭再没了动静,城中走了许久也没见到半个人。 这场景不禁让南音想起了一个童话故事《睡美人》,当公主昏迷之后,整个王宫都一同沉睡,时间都停止在那一刻,直到远方的王子前来将公主唤醒。 难道自己就是那个王子,有什么公主等着自己来救吗?南音正琢磨着白牛神到底想要干什么,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内殿之前。 进入到殿中,南音一眼就看到床上躺着一个穿着黑袍的人,而他身边放着的正是七星龙泉剑。走到床边,只见那黑袍人双目紧闭,面无血色,躯体冰冷。而当南音看清那人的容貌时,眼前有一连串的画面闪过。 一头通体雪白的小白牛在山间悠闲的吃着草,忽然有一头吊睛白额的猛虎从林子里扑出来,小白牛是第一次见到老虎,吓得四蹄发软,都忘了逃跑。 眼看那老虎就要咬住小白牛,一道黑影卷了出来,将老虎拦腰卷到半空中,老虎咆哮挣扎着,却无法动弹。小白牛还没反应过来,伏在地上瑟瑟发抖,那黑影就头也不回的转身游走了。 小白牛从山间的朋友处打听到,山中林子里住着螣蛇,平日里并不会轻易现身,最近时常会捉走山里的老虎,这让其他弱小的动物们都很高兴,会带一些贡品去献给螣蛇大人。 听说了此事的小白牛更加对螣蛇大人心生向往,每日都会采摘香甜的果子,自己一个也舍不得吃,高高兴兴的带去献给螣蛇,可是从来没能见到螣蛇的面。 小白牛也不气馁,还是日日带着贡品前往,只为了能见螣蛇大人一面,亲口道谢。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小白牛渐渐长大,有一天夜里,小白牛被叶笛之声惊醒了,寻着声音而去,见到一名黑袍人在山崖边吹着叶笛,其面容古雕刻画,潇洒俊逸,在月光下宛若谪仙。 小白牛看得呆了,不自觉的朝黑袍人走过去,一不小心踩落了山边的石子,朝山崖下滚落而去。 “哞哞!”小白牛吓得大叫起来,惊动了黑衣人,朝山下一跃,一道黑影卷过来缠住了小白牛,将它放回山崖之上。 “螣蛇大人,果然是螣蛇大人!”小白牛高兴得都忘了刚才的害怕,“我等了您好久好久,终于见到您了!” “你等我做什么?”螣蛇盘伏回山崖边上,“快走吧,我不喜欢被打扰。” “我,我……”小白牛有些激动,“我是来感谢螣蛇大人的救命之恩,还有,还有给您的贡品……” “贡品?”螣蛇愣了一下,“原来每日是你送来的那些果子……以后不必送了,我不吃那些。” “不吃也没关系,那果子……”小白牛还要说什么,却看到螣蛇已经游入山谷里,不见了踪影。 小白牛之后每日还是风雨无阻的给螣蛇送果子,偶尔会遇到螣蛇月下吹笛,它就默默的躲在旁边听着,螣蛇也没有再赶它走。 有一天夜里,小白牛正听着螣蛇吹叶笛,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抱着一个婴儿匆匆进了山,听他们说话小白牛才知道这是螣蛇的主人,他们似乎要连夜离开。 “不能就这样走,”螣蛇说道,“您带着孩子,走不了多远,而我行动留下的痕迹太大,非常容易被追踪。” “那可怎么办?明日日出之后若是献不出蛇肉,大王必然会降罪,说不定还会派人直接进山屠龙,今夜不走不行,”刘累十分着急,“我要保护好我的孩子,也绝不能让你受伤……” “呵,区区凡人也想动得了我?”螣蛇冷笑道,“主人,您为什么就不愿意让我直接将整个王宫吞噬呢,那您的仇也报了,我们也再无后顾之忧……” “因为还有许多无辜之人,”刘累叹了一口气,“他们与我的家族一样,都是受到夏王的压迫,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哞哞!”小白牛从树后面跑了出来,向螣蛇毛遂自荐,“螣蛇大人,你们骑着我吧,我在山间行走不会引起怀疑,我可以驮着你们离开!” “这是……”刘累看到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白牛,对着螣蛇哞哞叫唤着,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我的朋友,”螣蛇当机立断说道,“主人,它愿意驮着我们离开,牛的蹄印在山里再正常不过了。” 于是在小白牛的帮助下,刘累与螣蛇从孔甲的眼皮子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一丝可以追踪的痕迹。 小白牛驮着他们进入伏牛山之后,便在螣蛇的指点下开始修行,得道成了精怪,也在山里交了许多的朋友。 有一日山中来了一位老神仙,是来传旨给螣蛇,说螣蛇已经修行千年,可以渡天劫成龙了。只是恰巧螣蛇跟随刘累去为尧帝建祠,不在山中,老神仙便将天旨交给小白牛,让它代为转交。 第87章 摆烂 小白牛才刚刚成精不久,并不明白什么是渡劫成龙,只知道似乎螣蛇大人要离开了,这让小白牛十分恐慌,它不舍得螣蛇大人。 它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开心,螣蛇大人大概也不想离开吧?刚才那个老头子说不定是坏人,小白牛这样想着,就把老神仙送来的天旨吃掉了,并没有交给螣蛇。 刘累因为常年戴着龙骨面具,受到螣蛇与九尾涂山氏的庇佑,得以长生不老,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凡尘已千年,一转眼又不知道过去多少年。 螣蛇明明修行已满,却迟迟无法成龙,刘累很着急,螣蛇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他说不成龙就不成龙,这样可以陪伴着主人也很好。 而刘累到底只是个凡人,即便他的容貌保持着年轻,头发却早已雪白,终究是到了寿终正寝的这一天,魂魄被鬼差拘走,螣蛇想要去将他救回,却无法进入黄泉之中。 于是螣蛇便开始大肆屠戮人间,声称泰山若是不放回刘累的魂魄,就要每天杀人,将所有的人类都杀光,到时候三界失衡,天下大乱,自己就有机会去寻刘累。 就这样螣蛇屠杀了三个月的人类,小白牛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想要劝螣蛇大人收手,却发现螣蛇已经因为失了常性,陷入疯狂。就在小白牛心急如焚之时,有泰山的使者带着刘累的龙骨面具自黄泉而来。 使者告诉小白牛,一切的根源起因都在它的身上,只能由它去解决。最初小白牛被螣蛇所救,它又救了螣蛇与刘累,可是小白牛因为一己私心吃掉了天旨,导致螣蛇无法成龙,最终酿成了今日的悲剧。 至于刘累,人死不能复生,这本是天命,并不是黄泉和泰山能够决定的。但是这样眼睁睁看着螣蛇疯狂下去,对三界造成的伤害将不可逆转,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施为,就是让白牛成为“刘累”。 于是白牛戴上龙骨面具,生出满头白发,化做白牛神,利用面具涂山氏的幻术,平息了螣蛇怒火,盘伏成为尧山。 为了瞒过天下人的耳目,人间便有了这么一个传说,只要杀戮足够多的魂魄献祭给泰山,便能换回一个人的魂魄,让他起死回生,称之为泰山府君祭。有不少术士对此深信不疑,甚至撰写成书册流传。 而白牛便以刘累的身份和螣蛇一同生活在山中千年,直到最近一段时间,白牛察觉到螣蛇越来越衰弱,全身功力散溢不止,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彻底消失。 白牛心中明白,精怪毕竟也是寿命有限,螣蛇已经是大限将至,这都是受到自己当年的自私与无知所累,否则螣蛇早已成龙,便不用受到这般苦楚。 于是白牛日夜向天祈祷,请上天给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终于得到了天启,只要寻到真龙之物为引,并献祭掉白牛自己数千年的修为,就能给螣蛇再开龙门,让他成龙。 白牛想起就在尧山之中藏着一柄七星龙泉宝剑,那剑上带有龙气,又是皇族之物,说不定就可以帮助螣蛇再次获得成龙的机会,于是便去向看守龙泉剑的凤凰借龙泉剑一用。 那凤凰正是金鸾青和的叔父,他被白牛的心意所感动,又寻思着都几百年了也没有李家后人来取剑,说不定他们早就忘了有这事,便将龙泉剑借给了白牛。 白牛借助龙泉剑为引,以自己的数千年修为向上天请旨,希望能让螣蛇能再渡天劫,飞升成龙,可是却失败了。 龙泉剑虽然是用龙火淬炼而成,到底只是凡人铸造,并非真龙之物,唯一的作用却是可以镇住螣蛇逐渐消散的法力,让他陷入沉睡,保他不死。 白牛自知大限将至,便将留在龙骨面具之中的记忆藏于白牛城迷宫之中,若是有人想要进城,就必须完整的经历过这一切,最后带上面具成为“刘累”,才能来到螣蛇面前。 南音回过神来,心中十分震惊,不为别的,就为了这泰山府君祭的来历,原来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谎言,为了掩盖真相而散布出去的谣传,根本不能复活什么人。 那自己这么长时间做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原本平静的生活完全被打乱,和最好的朋友反目成仇,赔上了文老板的性命,好像都是一个笑话。 而杜子仁是知道这一切的,因为他就是始作俑者,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真相?还做出一副要帮助自己的样子,南音此时只觉得胸口闷得慌,到底自己身边还有哪个人是可信的? 想起“信任”二字,南音这时对自己的处境更是无奈,听从了石碑上“疑人勿进,欲进勿疑”的八个字才能走到此处,若是其中生出半分疑心,大概就会迷失方向,被送出城去。 而完全的相信了白牛的鬼话,进到城中的后果就是变成新的山神,留在这里守着螣蛇。就说说这白牛有多缺德吧,南音不禁叹了一口气,现在自己是陷入了死循环之中。 若是取走龙泉剑,螣蛇就会醒来,他见不到自己的主人刘累就会发疯,南音还只能戴着面具在这陪着。若是想要摘掉面具直接离开,就不能拿走龙泉剑,那自己岂不是白来了? 原先想的是如果白牛神不好对付,就请杜子仁来帮忙,现在看来杜子仁也没什么用,自己简直跟个冤大头一样,不过既然泰山府君祭是假的,也根本不能复活武皇,那不如自己就待在这山里做个山神算了。 南音心里不可抑制的产生出了摆烂的想法,干脆坐到了椅子上,眯起眼睛伸了个懒腰,看这螣蛇长得也挺帅的,而且他会认戴着这龙骨面具的人为主人,能每天在山中躺平,又有个小帅哥可以差遣,好像挺不错的?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南音的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只觉得手中一沉,修眉刀竟然自行出现了。 第88章 螣蛇 老师……”南音反应过来,那是丰西书院院士王羲之的声音,也正是他以修眉刀相赠,一路走来给了南音许多助力。 对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呢,南音看着手中的修眉刀,真是差点就被白牛神所蛊惑了。 其实很早以前李川就提起过,泰山府君祭似乎不像表面那么简单。而自己在寻找印记的过程中也发现了不少孟婆现世的痕迹,以及与自己过去相关之事。 如今来取七星龙泉剑,是为了阻止雨林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救文老板和瓜子,这些无关于什么天道大义,只是南音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非常单纯。 想到此处,南音就没有再犹豫,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拿起龙泉剑,而螣蛇随即睁开了双眼,南音倒也没有慌张,退后几步,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主人,我好像睡了很久……”螣蛇看到南音站在床边,忙翻身下床就要下跪,身体却顿住了,“不对,你是什么人?” “我……”南音愣了一下,不是戴上面具就会被螣蛇误认为是刘累吗,怎么自己一下就穿帮了呢,“我自然是你的主人,你不认得了吗?” “没必要了,”螣蛇盯着南音看了许久,表情似乎非常失望,一脸苦恼的坐回了床上,“是白牛让你来代替它做山神的对吧,如今已经不需要了,你走吧。” “你既然都看出来了,那我就实话实说好了,”南音虽然摸不准螣蛇是什么情况,但是觉得没必要继续隐瞒,“我是受李氏后人所托来取回这柄七星龙泉剑的,只是跟着指引一路就进来可,这面具也是迷宫里那些东西让我戴的。” “哈哈哈……”螣蛇笑了起来,“它还是那么天真,以为找个替代品来就没事了,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它是假的,我的主人早就死了!” “你都知道啊,那你为什么不对白牛神说实话?”南音感觉这螣蛇似乎有点神经质,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想要摆烂的想法非常危险。 “它那么努力的扮演着主人的样子,我为什么要揭穿它?”螣蛇耸了耸肩。 “它之所以努力扮演刘累,是为了让你不再发狂,不再丧失心智,”南音皱着眉头说道,“可是我看你现在的样子,好像并不会因为没了主人就发疯呀。”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疯,”螣蛇靠在床头,虽然现在是人形,却全身都如同蛇一般慵懒,“我就是想杀人而已,你若是被异族擒获,还要驯服你,让你为其所用,你不会恨他们,不会想要杀光他们?” “所以说其实你一直憎恨着人类,只是受制于刘累,所以等到他死之后才大肆屠戮人类?”南音心中一惊,不禁警惕起来,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当年你无法成龙,却说是想要留下来陪伴主人,这可是口是心非了。” “那倒也不是,”螣蛇想了想,慢吞吞的答道,“刘累其实是个不错的人,我也心悦诚服的认他为主,但是这并不影响我憎恨其他的人类。” “那为何白牛戴上面具之后你就停止了杀人,”南音已经放弃去揣测对方的心理了,干脆直接问好了,自己如今戴着刘累的面具,似乎螣蛇无法拒绝,“你早就知道它是假的……” “它是我的朋友,”螣蛇伸了个懒腰,“那个鬼差对我说,若是我继续杀戮,所有的罪孽都会算在白牛身上,因为是它让我无法飞升成龙的。” “这听起来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加上我当时也杀腻了,人类啊,那么弱小,毫无反抗之力,一点意思也没有,所以就放过他们了。” “对了,白牛是不是在这待得太闷了,才让你来代替它?我就知道那孩子迟早会对外面的世界感兴趣的……” “不,白牛神它……想让你飞升成龙。”南音看着螣蛇的表情不似作假,他好像根本不知道白牛为了他付出了自己千年修为。 “那太麻烦了,”螣蛇摇了摇头,“如果是千年前或许我很有兴趣,现在我只想继续睡觉,等哪一天白牛在外面玩够回来了,再叫醒我吧。” “你不能继续睡了。”南音知道如果自己拿走龙泉剑,任由螣蛇继续沉睡,他很快就会死亡,到时候尧山便会崩塌,影响到伏牛山脉,整个华中地区都会遭灾。 而这个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成龙,只要他能顺利飞升,尧山就会作为遗蜕留下来,人类不会受到影响。 “我没有杀你已经是给了主人面子,”螣蛇打着哈欠,“你若是再继续打扰我睡觉,我就吞了你……” “如果你还想要再见白牛,你就必须要化龙,”南音毫不畏惧的走到螣蛇身边,一把将他拽了起来,“我有办法帮你。” “笑话,你一个区区凡人还能帮我成龙……”螣蛇刚想要挣脱南音的手,看到南音手中之物却愣住了,那是一片漆黑的鳞片。 “你也是修行了数千年的螣蛇,不会认不得此物吧,”南音说道,“这是应龙神君的逆鳞,当年神君化龙也是依靠此物,缘分至此,看来该你承继龙族了。” 南音不等螣蛇多说废话,就将那应龙的逆鳞插进了螣蛇的胸口,如今真龙之物有了,白牛城中有有着白牛神的千年修为,就看那天启是否灵验了。 耳边炸雷响起,一道道闪电不停的划过,将整座白牛城照得犹如白昼,原本晴朗的夜空在一瞬间就布满了乌云,天空中传来隐隐轰鸣之声。 “这是怎么了,”正与金鸾青和一同品茶聊天的贺清秋猛然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山里被惊起的飞鸟,“祝姑娘在白牛城里会有事吗?” “螣蛇……成龙了。”金鸾看着天空,表情凝重。 第89章 白牛城主 金鸾与青和召集山中百鸟,在尧山周围布下了结界,如此一来附近的人类只能看到尧山大雨,不会察觉有什么异常。 这大雨下了一整夜,接连四十九道天雷打入尧山深处,贺清秋与庞远山两人虽然着急,却也毫无办法,只能等待着,一直到天光亮起,雷雨渐渐止歇,金鸾的一根尾羽亮了起来。 “是祝姑娘在召唤我,”金鸾站起身来,“我去接她。” “不如我们一起去吧,”贺清秋忙说道,“说不定有什么还需要帮忙的。” “鸾哥,就一起去吧,我也很担心祝姑娘,”青和也开口说道,“正好还可以查看一下山中有没有什么损伤。” 于是一金一青两只凤凰飞出了小屋,载着两个人朝白牛城而去,此时天上只剩下小雨,清晨的山间空气十分清新,却也有些寒冷。 “几位贵客前来,主人有请。”白牛城门口的一个石人对着金鸾四人行礼。 “我们不见城主,是来找我们的朋友的,”金鸾说道,“而且那迷宫我昨晚才走过,可不想现在……” “迷宫已破,金鸾大人无需担心,”石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祝姑娘就在城内等候各位,请随我来吧。” “迷宫破了?”青和很是吃惊,“咱们来尧山里这么久,听闻从来没人能进入白牛城,祝姑娘果然不一般……” “阿和说的哪里话,祝姑娘可是咱们的恩人,自然不是常人所能及,”金鸾对于自己被迷宫困住的事情也毫不在意,“既然如此,我们就进城去看看吧。” “远山,你看这事儿靠谱吗?”贺清秋在庞远山耳边嘀咕着,“别是什么山精妖怪想把我们全都骗进去吧……” “疑人勿进,欲进勿疑。”那带路的石人竟然好像听到了贺清秋的话,它的头一百八十度旋转过来,面无表情,声音机械的说道。 “哇!”贺清秋被吓了一跳,“你,你带路就好好带路,怎么还吓人。” “所以叫你少说废话,”庞远山捂着嘴想笑,“是祝姑娘烧了鸾大人的尾羽召唤我们来的,她绝不可能害我们。” 果然如石人说的那样,进了白牛城之后,已经不再是错综复杂的山石迷宫,而是一座古城,在细雨中雾蒙蒙的有些看不真切,却因为染上了清晨的朝霞而显得生机勃勃,时不时能看见有草扎的小人儿在其中跑过。 “主人与祝姑娘就在殿中等候,几位请进吧。”石人站在后殿门外,又行了一礼,之后就站在原地不动了,仿佛化作了一座石雕。 金鸾率先走了进去,就看到南音坐在上首的座位上,手边的茶几上摆着一把宝剑,旁边站着一位穿着白衣,戴着面具的年轻人。 “祝姑娘,莫非是你破了这白牛城迷宫,当上城主了?”贺清秋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啊,不是不是,”南音看见几个人来了,忙站起身来,指着身边的白衣年轻人,“这位才是白牛城的城主。” “那你这是……”庞远山看了看南音刚才坐的位置,确实是主人的座位,而城主却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难怪贺清秋会有此一问。 “唉,是这位白牛神非要我坐,”南音有些无奈的笑道,“城主大人,您的位置还是让您坐吧。” “姑娘的再造之恩无以为报,哪里还敢在您面前上座……”白牛赶紧退后了几步。 “算了算了,我们就不坐了,”南音摆了摆手,也不再和白牛争论,将七星龙泉剑交给贺清秋,“龙泉剑已经取回,交给李氏后人,便算是物归原主了。” “原来这位就是宝剑的主人,”白牛一听贺清秋是李家后人,忙跑上前来行礼,“未经允许就擅自借剑,还请阁下不要见怪。” “无妨无妨,”贺清秋赶紧虚扶了一下,“反正之前一直放在山中也是无用的。” “如今此间事了,我朋友也来接我了,这便要告辞了。”南音对白牛说道。 “您不等螣蛇大人回来了吗,”白牛有些着急,赶忙要拦住南音,“他,他必然还要亲自向您道谢,若是我就让您这样走了……” “我们还有要事,这次来取剑就是为了救人,不能耽搁,”南音说道,“若是以后有机会必定再来拜会。” “这,好吧……”白牛挠了挠脑袋,拍了拍手,两个小草人儿抬着一个锦盒跑了进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才好。” 南音也没有推辞,伸手接过锦盒来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株植物,形如金钗,根茎粗壮,生着两朵紫红色的花,根须丛生。 “听闻尧山有三宝,金钗石斛,灵芝,过桥草。其中石斛金钗位列华国九大仙草之首,”庞远山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一株金钗草根须完整,品相完好,可是极品之中的极品啊!” “倒是生的很是独特,”贺清秋好奇的凑到南音身边观看,“九大仙草是些什么?” “金钗石斛,天山雪莲,三两重的人参,百二十年的首乌,花甲之茯苓,苁蓉,深山灵芝,海底珍珠,冬虫夏草,”庞远山耐心的解释着,“石斛金钗生长条件苛刻,数量极少,俗话说‘得虫草易,寻金钗难’,足见其弥足珍贵。” “这也太贵重了,”南音听庞远山解说之后,心中有数,这一株石斛金钗可以说是尧山的镇山之宝,“我不能……” “祝姑娘,既然是城主的一片心意,就收着吧,”金鸾开口劝道,又压低了声音,“我知道这金钗草有一隐藏之用途,或许会对你所行之事有所助益。” “那好吧,”南音看着眼巴巴盯着自己的白牛,“多谢城主大人美意,我们是真的要走了。” “我让人送几位出去,”白牛忙点头道,“祝姑娘,有时间您一定要回来看我们呀!” 石人又重新活了过来,将南音一行人送了出去,而就在她们出城之后,整座白牛城都隐没入山间云雾,外人来见只能看到怪石嶙峋。 “尧山白牛守孤城,万里云山醉梦真,”南音喃喃道,“这个结果倒是出乎意料的圆满了。” 第90章 答谢 原本南音的计划只是将应龙逆鳞送给螣蛇,助他升天化龙,这样尧山不会崩塌,自己也可以带着七星龙泉剑离开,至于螣蛇若是找不到白牛会不会发疯,南音也并不担心。 之前的螣蛇顶多只能算是妖兽,他若是为祸人间,屠戮人类,确实很难对付,可一旦他化了龙那就不同了。始祖应龙本就是黄帝的部下,龙族是不能伤害炎黄子孙的,到时候自然有龙族之力去约束他。 可是没想到白牛神因守护尧山,舍己为人,功德圆满,苏醒过来,重新成为尧山山神,这真是意外做了件好事,南音将龙骨面具还给白牛,并将实情相告。 金鸾与青和将南音三人带回了凤凰台,此时已经天明,但因为百鸟所布结界的缘故,在外面看起来尧山暴雨,今日景区是不会开门了,也不会有游人上山来打扰。 “姑娘这一去竟然将尧山的死局全盘化解,当真是功德无量,”青和感叹道,“这满山的生灵都会将姑娘大恩铭记于心的。” “和大人过誉了,我其实原本……”南音有些不太好意思说自己之前打算摆烂了,“总之结果是好的,咱们也顺利取回了龙泉剑,不虚此行了。” “听姑娘所说,若不是当年我们叔父将这宝剑借给白牛神,借以维持着螣蛇神魂不散,才保住尧山,”金鸾一直颇为好奇的看着贺清秋手中七星龙泉剑,“但是我看这宝剑却只是人类所铸造,何以有此能耐?” “鸾大人有所不知,这剑是我华国史上最着名的两位剑师,欧冶子与干将联手铸成,”南音对金鸾解说道,“传闻中当年欧冶子得一万年陨铁,普通炉火不可铸就,非得借用龙火之力。” “但是普通的水遇到龙火,三尺之外就会被蒸发掉,于是欧冶子请干将帮忙,两人把茨山凿开,将山中寒泉之水引至铸剑炉旁,有七个水池成北斗七星状排列,是名‘七星’。” “有了龙火与寒泉之水,还有当地特产的亮石为底,终于铸成了这绝世宝剑。据说剑成之时,借着龙火之光俯视剑身,如同登高山而下望深渊,飘渺而深邃仿佛有巨龙盘卧,是名‘龙渊’。” “后来欧冶子又在此地铸造了泰阿与工布两把宝剑,连同龙渊剑一起献给楚王,三把剑均与人间朝代更迭有着紧密联系,其命运各有不同。” “其中泰阿先为始皇帝嬴政所获,后到了刘邦手中,而龙渊进入了李唐皇室之手,未避李渊名讳而改名龙泉,至于工布的下落,却至今无人知晓。”南音并没有说出其实泰阿剑也在自己手上。 “因为这三柄宝剑都是由龙火铸造,自然有龙气缠护,都是可镇山河之物,要维持一只妖兽得神魂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了,但是想要借助其化龙成仙却是不能的。” “对哦,说起这个,祝姑娘竟然将应龙的逆鳞相赠,这岂不是太可惜了……”贺清秋拍着大腿,“到最后就换回了这一株石斛金钗,亏大了呀!” “……我也是别无他法了,若是不助螣蛇成龙,这整条伏牛山脉怕是都要倾塌,”南音其实也有些心疼,那可是祖龙之物呀,万一以后再遇上五公子或是貔貅兄弟那样的神兽,可就没有底牌了,“除非不要这龙泉剑,那如何去救文叔?相比之下龙鳞就算不得什么了。” “姑娘大义,是尧山之福,亦是天下百姓之福,”金鸾身为山中神鸟,十分清楚螣蛇不飞升的后果有多严重,即使不取走龙泉剑,也顶多维持几百年,以后还是要面临山崩地裂的后果。 “一株金钗自然不能表达心意,这有一手环,是阿和用我们的尾羽所编织,姑娘可随身携带,若是将来有需要我们之时,可以照刚才那样点燃手环,便是万里之外我与阿和也能赶到相助。” 金鸾朝着青和点了点头,青和褪下手上的五彩手环交给南音,南音也没有推辞便接了过来,虽然没了龙鳞,却得了凤凰相助,也算是不错了。 “多谢两位大人。”南音将手环戴在自己左腕上,大小正好合适,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另外,关于这金钗石斛,除了世人熟知的可以延缓衰老,生肌活血,养阴生津,我曾经听说过,它还能换命移魂。”金鸾说道。 “什么?”南音听到此处很是吃惊,“我曾经与鬼师一族打过交道,陈赖两家为了这换命之术纠缠百年,最后落得同归于尽的下场,从此换命之术便绝迹天下。” “若是依照鸾大人之言,金钗草就有换命之效,那陈家人岂不是死的很冤枉……”南音想起陈家两兄妹,不禁有些惋惜。 “关于鬼师的传说我也曾有耳闻,这却是有所区别,”金鸾解释道,“鬼差换命,是从其他的魂魄处吸取力量,以达到续命的效果,而这金钗只不过能做一个媒介,将幽魂引入躯体之中。”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啊,你们觉不觉得很像是……”贺清秋似乎有些犹豫,没有说出最后那个词。 “借尸还魂!”南音直接说道,“莫非是过去那些传说,都是因为这金钗草?” “正是如此,”金鸾点头道,“关于借尸还魂的传说有不少,其实细心就能发现,这些故事中都有金钗草的存在。” “其中最着名的就是八仙之中的铁拐李,他本是一名叫做李玄的书生,生得英俊潇洒,拜于太上老君门下。老君欲带他的神魂出游七日,李玄就吩咐徒弟看顾好自己的躯体。” “可是到了第七天,徒弟接到家信,说母亲病重 ,时辰又已经到了,觉得李玄已经回不来了,就将他的躯体焚烧掩埋,匆匆回家探望母亲去了。” 第91章 金钗草 “没曾想其实是李玄的神魂在赶回来的途中,遇到一山妖正要偷走仙草金钗石斛,他便出手阻止,打跑了山妖救下了金钗草,耽误了一些时辰。” “等李玄赶回来,发现自己的躯体已经被焚烧了,若是没有躯体,自己的魂魄很快也就会变成孤魂野鬼,这时他藏在怀中的金钗草却做出了指引。” “李玄随着金钗草找到河边,发现了一具乞丐的尸体,才刚刚死去不久。李玄虽然很嫌弃这具躯体,却也顾不得许多,只好附身上去,终于以乞丐之身还阳。” “这才发现乞丐不但又老又丑,还是个瘸子,但是也别无他法了。这时太上老君现身,直言就是要让李玄抛弃英俊华丽的外表,才能看清世间善恶,并且赐给他两件法器,铁拐李才得成仙归位。” “铁拐李的传说我也听说过,原来金钗草竟然有这等功效,那确实并非凡物,”庞远山听后点头道,“带在身边万一遇到魂魄离体的情况,还能应急一下。” “切,现在又不像是古时候,大路上能遇到遗体,除非上医院里找去,”贺清秋反驳道,“到时候突然诈尸,没准还吓死一两个呢,而且你用别人的身体借尸还魂,身份如何解决?” “你一个失踪了三十年的人身份都能解决,借尸还魂怎么就不行了?”庞远山白了贺清秋一眼,“而且我说的只是应急,又没说……” “咳咳,”南音轻轻咳嗽一声,打断正在斗嘴的两个人,“鸾大人,我们也差不多该要下山了,山间之事两位大人多费心了。” “那我们送三位下山,”金鸾也没有继续挽留,“这次来得匆忙,将来若是有空,姑娘可要再来好好玩一玩。” “一定会的,”南音笑着应道,“下次带瓜子和龙婆婆一起来,龙婆婆可是记挂着鸾大人的。” “那好得很,”金鸾点头道,“其实当时罽宾国中许多妖精都已经跟随我们到尧山定居了,它们就时常提起龙婆婆。” 三个人乘着凤凰下山,此时山间雨已经停了,山间云烟旖旎,秀丽非常,比起上山之时更多了几分灵气,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山中出了真龙,自然是不同了。 下山之后南音才想起一件事,龙泉剑可不能就这么带上飞机呀,以前都是靠着年十九帮忙“偷渡”,现在身边却没人有这个本事了。一番商量之后,南音决定找李川来帮忙,让他带着龙泉剑从地府经过,比自己三个人带着安全多了。 “七星龙泉剑……带进地府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要去和杜总打声招呼,”李川的身影浮现在弩箭吐出的白雾之中,“你们稍等一会儿。” “你要去见杜老板?”南音喊住李川,“那正好,替我约他一下,就说有要事相询。” “好。”李川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随着白雾一同消散。 第92章 预言 一路顺利,南音三人回到中山,李川也顺利将龙泉剑带了回来,却没有见到杜子仁,原来他正守在排骨身边替排骨疗伤,暂时不能离开。 如今想要找到雨林,必须要等排骨恢复,就不好催促杜子仁,而且自己心中有疑惑未解,一时间竟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娘子可是有什么心事?”南音正在翻看着文老板留下的手札,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屋中响起,吓了一跳,忙抬起头来四处张望,猛然看到墙上挂着的《太白赏月图》有了变化。 原本画中的李白在对月饮酒,而且紧闭着双目,此时的李白却站在一棵青松之下喂鸡。 “太白居士,是您在和我说话吗?”南音站起身来,走到画前。 “哈哈哈,见过娘子,”画中李白朝着南音行了一礼,“近来娘子身边变故频发,青松都已经和我说了。” “是呀,好像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南音苦笑道,“我甚至有过怀疑,有没有可能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全是假的。”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李白笑道,“如果一个人当真能看透一切,那他就成了佛,不再是个凡人。娘子何苦要用佛的标准去强求自己?” “我不明白,”南音摇了摇头,“可若是我所见的一切皆为虚妄,那我做的事情岂非都没有了意义?” “何为真,何为假,该如何能去判定?”李白不答反问道,“就说明月楼,娘子觉得是真还是假?” 对于这个人类的千古难题,早已有先人从各种不同的角度论证过,却始终也没有定论,南音自然也答不出来,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其实很简单,你相信的就是真,所以你只要按照自己所想的去做不就好了吗?”李白看着南音,“我这有一首诗想送给娘子。” “诗……”南音心中虽然仍是迷雾重重,却仿佛隐约看到了出路所在,“请居士赐教。” “山窗游玉女,涧户对琼峰。 岩顶翔双凤,潭心倒九龙。 酒中浮竹叶,杯上写芙蓉。 故验家山赏,惟有风入松。” 李白背着双手念道。 “这是武皇的诗……”南音对这首诗是十分熟悉的,是当年武皇带着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同游九龙潭时所作,是武皇少有的游宴山水诗。 “这是她让我留给娘子的,”李白说道,“她离开之前说过,将来接掌明月楼之人若是陷入迷茫之中,便让我以此诗相赠,可为娘子指点迷津。” 南音心中豁然开朗,李白口中的“她”,指的定是建立明月楼的那名神秘女子,原来武皇早已经预料到自己会遇到困境,给自己留下了指引。 这首《游九龙潭》表面上是写景,实际上却藏着秘密,一个只有武皇和上官婉儿知道的秘密,更有些预言的意味在其中。 “多谢居士解惑,我已经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南音心中豁然开朗,“若是继续这样纠结下去,最后必然会陷入死局,只有先去找齐最后两个印记,才有可能反客为主,控制大局。” 第1章 瓜州 第二十三条印记线索,幸月,杜审言。 大酺 杜审言 毗陵震泽九州通, 士女欢娱万国同。 伐鼓撞钟惊海上, 新妆袨服照江东。 梅花落处疑残雪, 柳叶开时任好风。 火德云官逢道泰, 天长日久属年丰。 武平一和 北天南斗照星河, 东山落月映西阁。 蜀客不知瓜渡远, 如此凉州何人得。 楼外山河百鸟鸣, 远至莫戍黄沙金。 三宫风高药中树, 太液涌泉见底清。 河西瓜州,鸣沙药泉。 杜审言,南音对这个人是非常熟悉的,他深得武皇倚重,与李峤,崔融,苏味道齐名,并称为“文章四友”,是唐代近体诗的奠基人之一,作品朴素自然,却因恃才傲物,在当世时遭到小人嫉恨。 当然若是换一个说法,相信人人都会认识他,他就是诗圣杜甫的祖父,杜甫的性格被《新唐书》评价为“褊躁傲诞”,其实有很大部分就是遗传自祖父杜审言。 而且杜甫对祖父的诗评价也很高,称“吾祖诗冠古”,杜甫一生留下的一千五百多首诗作中,有许多都能找到杜审言的影子。 至于这一条线索所指之处也非常明显,河西瓜州都是唐代地名,指的便是甘肃酒泉市,而这鸣沙山月牙泉也是如今十分着名的一处景点,药泉就是月牙泉的古称。 但是疑惑之处就在于别说是杜审言,便是杜甫也不曾去过敦煌。好在南音也习惯了《景龙文馆记》中藏着的秘密,也没有太过纠结。 南音确定好地点之后,给雨林发了消息,说排骨受伤,李川要留下照顾,自己孤身一人去寻找印记怕是力有不逮。要不就等着,等排骨伤好了再去,要不就让雨林陪自己一起去。 雨林很快就有了回复,也没有多余的话,只问了时间和地点,南音便让她三日后到敦煌见面,自己也买好了机票。 “你真的要去?”年十九看着雨林正在收拾装备。 “当然,总不能让师父一个人去寻印记,”雨林往背包里塞着零食,“只剩最后两个了,还是不要有意外的好。” “以我对南音的了解,她可不是这种人,”年十九微微蹙着眉,“你就不怕有什么问题?” “其实我也有些疑心,但是只有一点她就不敢乱来,她豁不出去,”雨林看着最后一包黄瓜味的洋葱圈塞不进去了,干脆打开吃了起来,“《千里江山图》留在他手上,如果我回不来,他会将图中怨气放出来的。” “若是你当真回不来,还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那?”年十九有些无奈,“我最近觉得你有些不理智了……” “是你想太多啦!”雨林捏了一个洋葱圈递给年十九,“这个黄瓜味的好好吃耶,你过去的时候买一些带给瓜子吃吧,她一定喜欢,对了还有龙婆婆和皮蛋都爱吃的牛肉干。” “说起这个,你不如将安定公主和龙婆婆放了吧,”年十九接过洋葱圈却没有吃,“为什么非要留她们在身边?弄得你们姐妹之间有了嫌隙,这是何苦?” “我自然是为了保护她们,”雨林撅着嘴巴,“姐姐太任性了,若是放了她们,她们肯定会帮着师父和我作对,那岂不是很危险?你也知道他脾气,一定不会顾念昔日情分,到时候我很难保护她们周全。” “你这好意思说别人,”年十九低声嘀咕着,“到底是谁任性……” “你说啥呢?”雨林大声嚼着洋葱圈。 “我说你就这么相信他?”年十九提高了声音,看着雨林。 “相不相信又怎么样,如今我们同坐一条船上,只能共同进退,”雨林眯起眼睛看着年十九,“你是什么意思?” “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便是至亲之人也未必可信,”年十九站起身来,“你生于皇家,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雨林笑了起来,眨了眨眼睛,“驸马,我说过,这世上我相信的人只有你一个。” “……”年十九没有再说话,将洋葱圈塞进嘴里,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默默的走出房间下楼去开车。 年十九将雨林送上了飞往敦煌的飞机,离自己飞南宁的飞机还有两个小时,顺便逛了逛机场的商店,买了两大包牦牛肉干。 敦煌位于河西走廊的最西端,是丝绸之路上的节点城市,闻名天下。自两千一百多年前汉武帝“据两关、列四郡”起,敦煌作为西域门户,曾有“使者相望于道,商旅不绝于途”的盛景。 《旧唐书》中更有记载“天宝年间元宵灯会,长安第一,敦煌第二,扬州第三”的辉煌。而王安石《泊船瓜洲》一诗更是让世人无不知瓜州美景,“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南音和雨林在敦煌见面,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其他的事情,只是讨论了一下上鸣沙山的路线和时间。 从鸣沙山入口到月牙泉可以选择步行,乘坐观光巴士,租借骆驼或者沙漠摩托车等等各种方式,雨林表示她会开沙漠摩托,应该是最方便的。 南音研究了一下也觉得不错,唯一要担心的就是雨林把车开进沟里去。而月牙泉是当地最着名的景点,游人众多,自然不能大白天就前往,于是决定先在敦煌逛一逛。 按照两人以往逛街的习惯,到了一个城市自然是要先去尝一尝当地的美食。敦煌之所以古称“瓜州”,因为盛产甜美的瓜果,史书记载“敦煌古瓜州,出美瓜。狐入其中,不露首尾。”可见敦煌的瓜果有多么诱人。 其中的李广杏,紫胭桃,红提子都是敦煌特产,而最神奇的则是要属敦煌八大怪第一怪,香水梨要放黑卖。 如今接近年底,正是吃香水梨的季节。雨林按照旅游攻略所说,找到集市上最火的一个水果摊子,刚好看到老板将一颗颗冰冻如石,黑褐晶亮的神奇水果放入冰水之中。 只过了约一刻钟的功夫,果皮表面蜕出一层薄薄的冰壳,老板拿着小木勺将冰壳敲破,递给一位客人。 雨林也没有继续看下去,只是迫不及待的要了两个果子,乘在竹篮之中,像是献宝一样捧到南音面前。 第2章 鸣沙月牙 “这个要怎么吃?”南音看着那漆黑的果子很是新奇,“应该不能整个儿啃吧?” “好像是这样,”雨林想了想刚才老板的样子,用一个小木勺敲破冰壳,急忙想要舀出一勺,却不小心洒在了地上,“哎呀,这个勺子也太小了吧!” “你悠着点,又不和你抢,”南音只得接过勺子,看了看身边的游客,用勺子将梨子皮剥去,因为冰壳开始融化,果肉随即变得酥软多汁,“可以吃了。” 尝一口这消冰香水梨,冰凉爽口,酸甜适宜,余香沁人心脾,和一般的水果口感有很大区别,而甜品又做不到这样的自然风味,别处确实吃不到,果然是一绝。 之后两个人又一路吃了不少当地特色美食,胡羊焖饼,丝路驼掌,酱驴肉,酿皮子,吃到实在吃不下了为止,雨林还不死心的要打包一些,这让南音有些恍惚,好像和雨林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嫌隙。 月牙泉的开放时间到夜里八点半,南音和雨林卡着最后一批游客进入的时间一起进了景区,并且租了一辆沙漠摩托,雨林悄悄给了管理员不少小费,就不用担心还车的问题。 路上尽量避开了游人与巡查的工作人员,雨林看准了一个空档,关掉车灯,开进了一个沙丘后方当时天色已黑,摩托车的声音又被鸣沙之声所掩盖,无人察觉。 “峰峦危峭,山脊如刃,经缩复初。人乘沙流,有鼓角之声,轻若丝竹,重若雷鸣,此即沙岭晴鸣。”鸣沙山就是以沙动成响而得名,此时游人几乎都散去了,沙漠中空旷寂静,果然能听到鸣沙异响。 待到所有的人都走光后,雨林开着摩托回到山道上,南音看着地图指路,一路绕到了鸣沙山谷中,月牙泉就处于这环抱之中,形似一弯玄月。 尽管千百年来星转斗移,风啸沙鸣,月牙泉却依然碧水粼粼,宛若明镜。这被称为“沙漠第一泉”的奇观,沙水共生,山泉相依,以“塞外风光之绝”着称于世。 这夜间的的月牙泉,比起白天的景致是别有一番意趣,倒映着天上的明月,时不时泛起涟漪,远处沙山中似有琴声相伴,引人入胜。 雨林将摩托车朝沙堆里一扔,就朝泉边跑去,也就是仗着景区夜里无人,边跑还边唱起了歌谣。 “敦煌耆旧鬓皓然, 愿留太守更五年。 城头月出星满天, 曲房置酒张锦筵。 美人红妆色正鲜, 侧垂高髻插金钿。 醉坐藏钩红烛前, 不知钩在若个边。 为君手把珊瑚鞭, 射得半段黄金钱, 此中乐事亦已偏……” 南音慢慢的跟在后面,雨林唱的是武皇家乡的并州小调,词却是岑参的《敦煌太守后庭歌》,没想到这两者相和,竟然如此应景。 “雨林,你要做什么?”南音看见雨林在月牙泉边弯下了腰,赶忙快步走过去,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就是想尝尝这泉水,为什么万年都不会干涸,”雨林的手探入泉中,一圈圈涟漪荡漾开,将水中明月打碎,喝了一口,“好冷呀,不过还挺好喝的!” “这都算是初冬了,沙漠里日夜温差之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南音有些无奈,“你可当心冻着了。” 不过抱怨归抱怨,南音也是很好奇的,忍不住也弯下腰来掬起一捧泉水。 “师父你知道吗,传说那天山上的仙女池里的水是祖龙的脑浆子,而这鸣沙山月牙泉的水则是祖龙的口水,倒是珍贵的很呢!”雨林看南音也捧起了水要喝,在一旁笑道。 “噗!”南音刚喝下去的水就喷了出来,喷湿了雨林的裙子,“你能不能别在我喝水的时候说这个,咦?你的衣裳……” “我……哎呀,师父你的头发……”雨林也惊呼起来。 两个人同时发现对方身上的衣裳变了,原本都穿着登山服,背着背包,这会儿却都变成了兽皮缝制的斜襟袍子,颇有蒙古特色,倒是很符合敦煌当地的穿着。 而且不单单只是衣裙,容貌也起了变化,南音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有了皱纹,身形佝偻,竟然似一老妪。而雨林的鬓边也有了些白发,看起来也有三四十岁的模样。 “不要慌,先看看情况再说,”南音马上就镇定了下来,开始环顾起周围的环境,“我们还在月牙泉边。” “师父你看,那边是不是有篝火?”雨林指着不远处的一座沙丘,后面发出了光亮,看起来像是火光。 “很有可能,”南音点了点头,指了指落在脚边的一个水瓢与两个皮口袋,“你瞧,我们两个应该是过来打水的。” “有人就好,最怕是摸不着头脑的情况,”雨林捡起水瓢开始舀水,师父你瞧我们的打扮,看得出是什么年代吗?” “这是草原上游牧民族的传统服饰,我也并不十分了解,具体年代无法看得出来,”南音摇了摇头,“不过能在月牙泉边扎营,必然不是近代。” “我记得你说过这一次的印记与杜审言相关,你说咱们会不会遇见杜甫呀?”雨林很快就把两个皮口袋都装满了水。 “杜甫倒也罢了,他脾气太古怪,不好相处,”南音接过一个皮口袋,“我倒是想见一见王维,他可是个妙人。” “……”雨林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王维啊,可惜他进长安的那一年正是婉儿姐姐离世,不然确实可以见见。”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呢,”南音不动声色的说道,“对了,我记得在你那《千里江山图》里我们是不是遇见过……” 第3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01 “那图里面的都不过是画出来的人,哪里能当真,”雨林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走吧,我们回到篝火边去。” “好,”南音点了点头,也不想过多的追问,以免引起雨林的警觉,“我在我身上发现了一个荷包,不知道是不是有线索。” “里面有什么?”雨林凑到南音身边。 “里面倒是只有一些香草,上面绣了一个‘郭’字,还有一只凤凰,”南音将荷包递给雨林看了看,“很有可能与我们的身份有关,不过我也一时没看出来什么。” “单有一个郭字还是无从推测,”雨林想了想,“我们还是先回到篝火边上去吧。” 两个人拿着打好的水,绕过沙丘,果然看到了一支驼队在此扎营。背靠沙丘,七八只骆驼围成半圈,身上盖着毛毡,形成一堵挡风保暖的墙。 “公主,你们怎么去了这样久,”一个正在给骆驼喂水的男子走了过来,满脸沟壑,五十多岁的模样,接过两人手中的水袋,“今日难得宿在水边,我拿了肉干出来,让葛勒正在煮汤。” 南音和雨林对望了一眼,这老年男子口中唤着公主,这倒是奇了,哪国的公主会孤身深入大漠?不过这却不能直接问,还得旁敲侧击去了解眼下的情况。 篝火旁边一名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正专心看着火,想必就是老年男子口中的葛勒,他见到南音二人回来,忙给她们递过来碗盘,盘中还没有食物,只有一块灰白色的石头,南音知道这是岩盐。 “凤娘,这汤我是照着你教的方法煮的,马上就好了,”葛勒对南音说道,“阿爹说之后几日都没有更好的营地了,今晚要多吃些。” “葛勒,把胡饼贴上,”老年男子走了过来,将几张撕开的烤馕递给葛勒,自己也坐到火堆边上,“我刚才看了看天空,约摸几日后会有大风暴,明日还是要抓紧赶路。” “好嘞,”葛勒伸手去掀起锅盖,那看似烧得滚烫的铁锅,他却没事一样抓在手里,将饼子贴到锅壁上,眉头也没有皱一下,“那今天就把剩下的胡饼都烤了吧。” 南音和雨林打量着这父子俩,两个人都皮肤黝黑,父亲的身上还缠着绷带,似乎今日受过伤,儿子葛勒的脸庞虽然稚嫩,却也身材健硕,看起来身怀武艺。 不过因为还弄不清几个人具体的身份,两人都没有贸然开口,只是学着葛勒的样子,将岩盐在石碗中摩擦,这样等会将食物盛入碗中,就会有咸味儿。 “公主,您说那范希朝是否可靠?”老年男子看向南音,眉头紧锁,满面愁容,“也不知道如今执宜的情况如何……” “阿爹,阿哥已经到了灵州,如今哪里还有回头的可能!”葛勒站起身来,“哼,吐蕃欺人太甚,我朱邪葛勒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南音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原先就觉得葛勒的名字有些熟悉,听到此处心中豁然,对这父子俩的身份有了确认。 “葛勒小小年纪就如此骁勇,不愧是朱邪家的儿子,”南音夸赞道,“尽忠将军也不必忧心,我大唐必定会善待沙陀部。” “凤娘说的极是,”雨林的反应也是极快,马上就接过话来,“我灵盐军本就善战,有了执宜将军加入定然是战无不胜。” “有公主一言,我便放心了,”老年男子似乎松了一口气,“只是大约再走五日便可到达龟兹(qiuci)了,公主可决定好了?” “龟兹……”雨林转过头去看了南音一眼,见她对着自己微微点头,“都已经到了这里,当然要继续走下去。” “好,既然公主有所决断,我父子二人便是拼死也会护送公主前往,”老年男子点头道,“可以吃了,今夜都多吃一些,好好休息。” 葛勒给每人盛了一大碗肉汤,泡着胡饼,其实味道不怎么样,尤其是之前南音和雨林刚刚在敦煌吃饱了美食,这肉干煮的汤泡上干巴巴的饼子,只有一点咸味儿,真是味同嚼蜡。 但是按照他们的说法,明天开始就没有适合扎营的地方了,必须要补充好体力,也只得硬着头皮吃了。吃完饭之后,父子俩搭了一顶简易帐篷让南音两人休息,他们俩则在露天的篝火边守着骆驼。 关于父子两人的身份,南音和雨林都已经心知肚明了,他们是沙陀族人,姓朱邪。沙陀族在诸胡族最称劲勇,是最善战的一个部族。 最开始沙陀依附吐蕃,被置于甘州(今甘肃张掖),吐蕃每有战事,皆以沙陀部为前锋,战无不胜。后回纥攻吐蕃,取占凉州(今甘肃武威),吐蕃怀疑沙陀暗通回纥,欲将其部族迁去更为蛮荒之地。 沙陀酋长名朱邪尽忠,他有两个儿子,分别为朱邪执宜与朱邪葛勒,父子三人在吐蕃受到不公平的对待,决定归附大唐。 史书记载,“朱邪尽忠叛于吐蕃,率其部落三万人沿乌德鞬山向东,行三日后,吐蕃追兵至,与沙陀战数百次,尽忠战死,士卒死者甚多。” 至元和三年(808年)朱邪执宜率骑兵三千,护送着部落剩下的一万人至灵州投降。时任灵介盐节度使范希朝出城迎之,置之盐州(今陕西定边),并以买牛羊相赠,保持沙陀的游牧习俗。 当时的皇帝唐宪宗诏置阴山府,任命朱邪执宜为兵马使。不久,朱邪葛勒又率领部落七百人来灵州投奔兄长,被诏以为阴山府都督。从此,灵盐军势比以往更强,征讨皆胜。 而很显然的,根据朱邪父子的对话就能知道,如今正是朱邪执宜投降灵州的808年。在这一年,龟兹城被吐蕃攻破,安西军全军覆没,大唐安西都护府撤销。 第4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02 月光下,一名白发将军坐在城头上凝视着远方,手中握着一个荷包,上面绣着一个“杜”字,还有一条金龙,轻轻抚摸着荷包,当年站在树下送自己远去的那名少女,音容笑貌历历在目。 “夫君此去为何?” “戍边抗敌。” “要去多远?” “八千里。” “什么时候回来?” “明年……或者后年。” “当真?” “当真。” “若是你不回来了呢?” “那你就改嫁。” “夫君,我等你。” “好。” 郭昕离开长安城已经四十二年了,此地距离家乡足有七千八百里之遥。安史之乱时,朝廷朝廷抽调了大量西域部队回防中原,西域兵力空虚。 汾阳王郭子仪奏请朝廷,将自己刚刚成亲的侄子,年仅十八岁的郭昕封为安西节度使,派往西域。踌躇满志的少年,离开中原来西域戍边,这一走,就是一辈子。 昭昭有唐,天俾万国。郭昕所率的安西军,在既无粮草支援,也无新兵轮替的绝境下,面对着人数多于自己几十倍的吐蕃精锐,独守西域四十载。 最开始的十多年里,郭昕不断的派人往长安送信,却没有收到任何回音。河西走廊是通往中原的必经之路,早已被吐蕃占据。而此时的吐蕃大军还无法攻入中原,他们觊觎着安西都护府周围三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身为安西节度使,郭昕手中只有不到一万兵马,面对虎视眈眈的吐蕃大军,此时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弃西域领土,带着残部绕道回中原,要么留下来死磕到底。 郭昕没有犹豫,知道大唐已无暇西顾,甚至在断绝消息的情况下,都不能确定大唐皇朝是否依然还在,但是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大唐的领土绝不能从自己手上被掠走,于是没有退缩,坚守着龟兹。 781年,郭昕曾经派出去的人九死一生到达了长安,朝堂之上没有人会想到,万里之外大唐还有这样一支孤军在坚守着。只是此时朝廷无力派兵接应,举国痛哭。 郭昕被封为安西大都护,四镇节度观察使,并且诏令四镇将士均按等级破格提拔七级。这道圣旨送到龟兹,虽然对抗击吐蕃并无实质性的帮助,却让安西军全军振奋,大唐还在,这十五年的坚持有了意义。 从此之后郭昕又有了坚守的信心,打起精神,重新整军备战,修建护城,开垦田地,采发附近的铜矿和铁矿,铸造了一批带有大唐国号的货币,用来维系草原和天山的贸易,就是流传至今的大唐建中钱。 一万人不到的安西军继续孤守在沙漠之中,高喊着大唐的国号,手握陌刀,抵御住了吐蕃大军无数次的进攻,又坚守了这片西域疆土二十多年。 808年,吐蕃围困龟兹达半年之久,安西军弹尽粮绝,城墙上飘展的大唐旌旗,四十年来不曾倒下,真的已经尽力了。最终城破,安西军无一人生还,郭昕也下落不明。 南音猛的坐起身来,刚才梦中场景历历在目,忙拿出身边带着的那个荷包,难怪自己如今也是白发老妪,原来竟然是郭昕的妻子。 “师父,你怎么了?”雨林也翻身坐了起来,见南音正看着手中的荷包,“是看出什么线索来了?”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一个男人手中也有一个一样的荷包,”南音指着荷包上的郭字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是郭昕。” “铁血郡王郭昕?”雨林愣了一下,“对了,就是这一年,龟兹城被吐蕃攻陷,郭昕殉国……” “凤娘应该就是郭昕的妻子,她大约是为了去找郭昕,”南音思索着,“但是我还是没弄明白,你的身份究竟是哪一位公主,为何要前往龟兹?” “在这想也想不出个结果来,”雨林伸了个懒腰,“不如明天我去找那葛勒套套话,我看他不太聪明的样子。” “你别动。”南音一把抓住雨林的胳膊,摸了起来。 “哎哟,师父你要干啥……”雨林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听话的没有动,很快南音就从雨林袖子的兽皮中抽出了一封密信来,那是牛皮纸做的信封,还封着火漆,“妈耶,我身上还藏着这个玩意儿,我怎么一点也没察觉到!” “咱们穿的衣服兽皮这么厚,没有察觉到也正常,刚才若不是你伸懒腰我听到了轻微的纸张摩擦声音,怕也是发现不了。”南音看着那信封,严丝合缝,如果不破坏火漆没有半点能打开的地方。 “安西大都护郭昕亲启,”雨林凑过来读道,“可是没有寄信人的落款,怎么办,要打开来看看吗?” “不可以,”南音摇了摇头,“既然是给郭昕的密信,我们自然不能先打开,不知道能不能对光看一看?” 南音拿着信封出了帐篷,这时朱邪父子都已经靠着骆驼睡着了,将信封对到篝火边,却发现因为牛皮纸太厚实,半个字也看不见,但是南音却注意到了火漆上的图案。 “这个有什么问题吗,”雨林看南音一直盯着火漆看,“图案颇为古怪,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是回鹘文!”南音说道,“我虽然看不懂上面的字,却能肯定一定是回鹘文,如今的维吾尔语中就有回鹘文的影子,我曾经去过一次新疆麻扎村,见过这文字。” “有史学家研究说安西军之所以能孤守西域四十年,就是后回纥在背后支持,莫非这是真的?”雨林看着火漆若有所思,随即有些沮丧,“难道我大唐引以为傲的安西军,其实早就投靠了异族吗……” “那又如何?无论安西军有没有接受回纥的帮助,他们始终是大唐的军队,”南音提高了声音,更何况回纥一直都依附于大唐。” “那倒也是,”雨林点了点头道,“如今所有的事情都指向龟兹,郭昕,安西军,朱邪父子,但是这和咱们要找的印记有什么关系呢?” “和印记有什么关系我还没有想到,”南音看着雨林,“不过我倒是对你的身份有了想法,或许是……咸安公主。” 第5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03 说起咸安公主,可以称得上是大唐历史上最命运多舛的和亲公主。首先她并不是普通的宗室女子,而是唐德宗李适的亲生女儿,自小聪慧美丽,深得皇上喜爱,却四次改嫁,客死异乡。 贞元四年(788年),回纥帮助唐王朝平定安史之乱有功,为了缔结盟好,朝廷中大臣多提议与回纥天亲可汗和亲,可是当时皇室宗亲中却并没有几个适龄的女子。 唐德宗自然是不舍得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前去和亲,可是却再无其它人选,咸安公主主动请命,愿意为了大唐社稷前往和亲,德宗感动,亲自作诗相送。 咸安公主嫁到回纥后不久,天亲可汗死,其子忠贞可汗立;忠贞可汗死,其子奉诚可汗立;奉诚可汗死,立宰相为怀信可汗;怀信可汗死,其子滕里可汗立。 二十年间换了五任可汗,而根据回纥传统,这五任可汗都娶了咸安公主,一直到808年,滕里可汗与三十六岁的咸安公主双双亡故,立了咸安公主之子保义可汗。 这个消息传回大唐,当时在位的皇帝是咸安公主的侄子唐宪宗李纯,他废朝三日以哀悼公主,又命白居易作悼词纪念大长公主。 咸安公主是大唐和亲的皇女中,唯一一个没能回到故乡的,但是她在回纥的二十年间,回纥对大唐一直俯首称臣,全无二心,而她的儿子自然也全心归附于大唐,这对大唐的国势有着很大的帮助。 “所以你的意思是,咸安公主其实没有死,而是秘密离开了回纥,前往龟兹,”雨林打量着自己,“这倒是很有意思呢。” “确实有这个可能,还有朱邪尽忠竟然亲自护送咸安公主前往龟兹,这一段的内情即便是野史也没有半个字的记载,”南音还反复检查那牛皮信封,发现确实再没有更多的线索,“还要多加小心为好。” “原本以为可以见到杜甫,没想到竟然是郭昕,”雨林的眼睛亮亮的,“在我看来,无论是横扫六国的大秦雄狮,还是踏遍匈奴的大汉铁骑,都比不上我大唐安西军的义血忠肝!” “别瞎激动了,快些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南音苦笑道,看了一眼帐篷外的火光,“在沙漠里行走,可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若是在夏季,沙漠里白天气温过高,通常都是白天扎营夜里赶路,而冬季则相反。所以到了第二天太阳升起,夜间的严寒被驱散,朱邪父子已经收拾好了行装,招呼南音二人上路。 葛勒骑在第一峰骆驼上,南音和雨林跟随其后,中间的几匹骆驼驮着装备,朱邪尽忠则走在最后,茫茫黄沙中一支小小的驼队行进着。 过去只在小说和纪录片中见过沙漠风光,虽然也去新疆旅游过,却从来没有这样深入大漠。抬眼望去没有半分人迹,这不禁让南音想起了黄泉,也是这样一望无际,似乎永远也走不出去。 骑在骆驼上,初时十分新鲜有趣,但是走得时间久了却是全身酸痛,还好骆驼十分温驯,在沙漠中走得也十分稳当,不愧是沙漠之舟,不然南音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就这样一连走了三天,每天晚上只有太阳彻底落山之后的几个时辰可以休息,食水都是限量,在沙漠里赶路的途中也不便多说话,让旅途变得更加寂寥荒凉。 不过雨林确实很快就和葛勒混熟了,没花多少功夫就将现在的情况问得一清二楚。两个人猜的完全没错,雨林如今的身份正是咸安公主。 原来当年公主自请和亲回纥,回纥可汗本就对大唐心存敬畏,公主又美丽能干,很快就得到了可汗的信任与宠爱,回纥与中原不同,女子一样拥有权力。 咸安公主在掌权第一时间,就是派遣人去打探龟兹的情况,当年安西军送信入长安,公主得知也是泪如雨下,如今自然十分上心。 得知郭昕依然坚守着安西,咸安公主便调动一切力量给与支援,这也就是为什么会有传闻说,安西军是依附回纥才得以和吐蕃抗衡。 这二十年来公主与龟兹通信不断,虽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战局,却也保得这一块远在西域的疆土仍然属于大唐。 前不久咸安公主得到消息,知道沙陀部朱邪一族被吐蕃厌弃,以他们私通回纥的罪名要远发蛮荒,沙陀部人不服,却又无力反抗吐蕃。 于是咸安公主秘密联系朱邪尽忠,以回纥王后的身份劝他归附大唐,并许下以灵州相赐,也可保他们的生活环境不变,这与沙陀部一拍即合。 于是便有了朱邪尽忠父子率部归唐一事,同时回纥国内剧变,可汗驾崩,咸安公主的儿子成为新的可汗,咸安公主本已是太后之尊,却传出了殡天的消息。 其实咸安公主已经秘密离开回纥,找到朱邪尽忠,希望他能派人秘密护送公主前往龟兹。朱邪尽忠也没有多问缘由,为了报答公主的知遇之恩,同样对外宣称自己战死,亲自带着儿子葛勒护送公主,这样也让吐蕃有所松懈。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是一支根本不存在于世上的驼队,因为咸安公主和朱邪尽忠在世人眼中已经死了,所以一路上十分安全。葛勒所知道的也只有这些,至于咸安公主为什么要去龟兹,他们就不清楚了,也没有多问。 “这倒霉孩子,偏偏是最重要的地方他不知道了,”雨林牵着骆驼走在南音身边,低声吐槽着,“到头来咱们还是弄不明白咸安公主究竟目的何在。” “你不要急,进了城就知道了,”南音指了指雨林的袖子,那里面藏着牛皮密信,“其实我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雨林眨着眼睛,“会不会这信里写着,要将送信之人灭口之类的?” “你这是电视剧看多了,哪有人这么无聊,”南音摇了摇头,“而且咸安公主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信使,郭昕如何敢杀。” “我那不是好奇嘛,”雨林伸了个懒腰,“不过我倒是非常喜欢这位咸安公主了,没想到我李家竟然还出了这般女子,我是自愧不如了。” “你若是生在乱世,也未必会比她差,”南音眯着眼睛看着天边殷红的云霞,将整片沙漠都染红了,“快要来了。” 第6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04 “公主,前方再走小半日就到龟兹了,”朱邪尽忠走到两人身边,手中举着罗盘和路线图,“但是过了前面那座沙山,怕是就要靠近吐蕃大军的军营了。” “这倒是不难,”南音看着天边的红云,“尽忠老将军之前说过,几日后会起大风暴,我看着那云纹翻涌,是否风沙将至?” “凤娘所言极是,”朱邪尽忠也眺望着远方,“快则今夜,晚则明早,风暴必定来临。” “咱们正可以借着这风暴进入龟兹城,”雨林笑道,“不过驼队太过显眼,要找个地方安置才行。” “葛勒,此处往北,应该有我们的一处小型聚居地,你带着驼队前往吧,”朱邪尽忠对儿子说道,“七日后若是我们没有去找你,你就想办法带着族人去灵州投奔你阿哥吧。” “我不要!”葛勒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阿爹,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弱女子冒险进龟兹城,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不如你们带着驼队等候,让我进城去报信吧!” “葛勒,既然你要投我大唐,便是大唐的军人,”雨林开口道,已经全然没了之前的笑容,“我不知你们沙陀如何,但是在大唐,军令如山,你明白吗?” “我……”葛勒虽然还想争辩,却被雨林的气势所震慑,说不出话来。 “公主说得对,军令如山!”朱邪尽忠忙点头道,“如今我是将军,你便要听我的命令,马上带着驼队离开吧!” “我知道了,”葛勒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公主,阿爹,受葛勒一拜。” 留下了少量的食水,葛勒独自一人赶着骆驼们离开了,朱邪尽忠拿了三件皮斗篷,都是与沙漠很接近的黄褐色,披于身上在沙漠中行走,便是视力极佳之人都不容易发现。 随着驼队消失在远方,天上厚厚的云层却越来越近,南音三人披上斗篷,绕着沙山前行,已经明显感觉到风沙扑面,甚至地上都留不下脚印了。 “尽忠将军,如今龟兹是在做最后的坚守,定然封死了城门,咱们即便绕过了吐蕃军队,该如何进城?”南音忽然想到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凤娘莫要担忧,这正是公主要请我沙陀族护送二位的原因,”朱邪尽忠笑道,“一会你便知道了。” 龟兹城内,安西残军只剩下数百人,因为风暴渐强,吐蕃军队暂时回营,但是郭昕知道这场风暴过后,龟兹就再也守不住了。 “你说,我们是守,还是不守?”郭昕破天荒的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身边的副将愣住了。 “将军,您曾经说过,即使安西军只剩下一名军士,也要把吐蕃蛮人抵御在大唐的疆土之外!”副将应道,语气坚定,毫无动摇。 “我知道,我知道,”郭昕长谈了一口气,“可是这龟兹……到底还是要守不住了。” “将军,虽然咸安公主薨逝,新立保义可汗到底有着李家的血脉,末将相信他一定不会放弃龟兹……”副将说着,却有些不肯定。 “你说得不错,无论是为了大唐,还是为了公主这二十年来的照拂,我们都要守到底!”郭昕站起身来,“传令下去,将剩下所有的沙袋都搬上城墙,城中所有铁器也都带上,就是一把菜刀也不要放过!” “末将领命!”副将朗声应道,转身便去传令了,看着他标准有力的步伐,郭昕一时间也忘了自己的这位老战友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 军士们把所有的防御物资都搬上墙头,准备着最后的殊死一战,郭昕站在城门前指挥着,突然有一支弓箭射来,竟然钉在郭昕身后的城墙上。 “敌人来袭了!”副将最先反应过来,忙举起火把要点风烟,却被郭昕一把拦住。 “慢着,这不像是敌袭,若是吐蕃军队有动静,我们不可能没有察觉……”郭昕朝那箭看去,发现上面挂着一个荷包,不禁整个人都愣住了。 “将军,这个是……”副将也看到了那荷包,与平时将军收藏在身边的十分相似。 郭昕伸出颤抖的手摘下荷包,打开发现里面装着一张纸条,只写了一句话,“咸安公主在西门外。” 这龟兹城两面靠山,西南两侧城门外都是悬崖峭壁,唯有北面可以进攻,而北侧城墙外却也有着护城河,占尽地形,易守难攻,这也是安西军能坚守至此的原因之一。 按理说西门外是不能通行的,除非有人能从山上跳下来,那是绝无生还可能的。但是郭昕已经认出了那荷包是属于自己妻子之物,也不得不信。 “走,带一队人同我去西城门,”郭昕深吸一口气,对副将说道,“恭迎咸安公主。” “将军,您说什么的?”副将以为自己听错了,“咸安公主不是已经……” “不要问了,快走。”郭昕摇了摇头,他心中一半是疑惑,一半是激动。 当年才成亲不到半年,叔父郭子仪就上请朝廷要派郭昕前往戍边,虽然很舍不得,但是儿女私情如何能与国家大义相比? 郭昕毅然离开了新婚妻子,这四十二年来没有收到妻子的任何消息,或许她早已经改嫁她人了,但是也不妨碍她成为郭昕心底的牵挂,今日忽然见到她的随身荷包,如何能不激动? 副将已经很多年没见到将军如此热切的目光,便也不再多问,点了一队人,匆匆忙忙的跟着郭昕赶到西城门。因为西门外是无法通行的,所以此处也没有特别封死,只是起下几块木板就打开了。 第7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05 西城门打开,门外站着三个人,两名士兵举着火把走上前去,火光照亮了三人的面容,郭昕一眼就认出了离别四十多年的妻子,她如今虽然也是银丝斑驳,一双眼睛却和当年一模一样,宛如万里黄沙中的一湾秋水。 可是身边的士兵看清了朱邪尽忠的容貌之后,纷纷举起兵器,将三人团团围住,过去沙陀部作为吐蕃的前锋,与安西军有过数次交锋,如何会不认得? “将军,是朱邪老贼!”一名士兵大声喊道,“小心有诈!” “哼,若是当真要诈你们,在开城门的那一刻,你们就已经全都完蛋了,”朱邪尽忠冷哼道,却配合的举起双手,“郭昕,我沙陀部已经归附大唐,如今你我是友非敌,我是专程护送公主前来的!” “可是末将收到消息,公主已经薨逝……”副将问道,似乎仍然十分怀疑。 “公主玉印在此,你们可以自行验看,”朱邪尽忠不慌不忙的掏出一枚印章,扔给身边最近的一名士兵,“可小心些,对公主不敬之罪你们担当得起吗?” 士兵接过印章,跑回到郭昕身边,这时郭昕才回过神来,接过印章放在嘴边哈气,印章稍微有些湿润,便盖在自己的手背上观看。 “不错,这正是往日里我与公主通信时的印章,”郭昕点头道,忙朝着士兵们一挥手,并且率先跪下,“臣安西大都护郭昕,恭迎咸安公主!” “恭迎咸安公主!”士兵们也纷纷放下兵器,下跪行礼。 “众将士请起,战场之上无需多礼,”雨林开口道,“郭将军,情势紧急,我们先进城再说。” 郭昕带着三人进入城中,可见的是满城荒芜。作为安西四镇之一的龟兹,这几十年来城中的百姓早已走个精光,只剩下郭昕的军队在苦苦支撑,大部分民居早就荒废。 “这龟兹城的条件如此清苦,安西军却能坚守四十年如一日,”雨林环顾着四周,心中感慨万千,“有将军如此,是我大唐之幸,是李家之幸,我替远在长安的臣民们,谢将军与众将士……” 雨林对着郭昕盈盈而拜,郭昕愣了一下,忙上前扶住雨林,脸色凄然。面对无边无际的黄沙与不断进攻的敌人,安西军将士从不曾退缩,流血不流泪,这时面对远道而来的公主,却不禁热泪盈眶。 “公主在最危急的时候来到龟兹,朝廷从未忘记过我们,这就足够了,”郭昕的声音略微哽咽,“如今我们最后的兵力都聚集在城墙之,这次风沙一过,想必吐蕃就会大举进攻,到时候恐怕……” “郭将军,我正是为此事而来的,”雨林点头道,“找一处说话的地方吧。” “是,请公主到末将日常居住之处吧,”郭昕想了想说道,“这边请。” 穿梭在这千年龟兹城中,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与队伍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城中没有一丝活人气息,仿佛一座死城。而南音自从进城之后,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南音所了解的龟兹城,其实在两百年前还是一处繁华神秘的城镇,玄奘法师的《大唐西域记》中就提到过龟兹有着诡异的“龙种人”,这放在西游记之中,就是让人耳熟能详的女儿国。 原本的记载中,龟兹城中确实有一处泉水,女子饮用后不久就会怀孕,但并不像《西游记》中说的是喝了水就会有孕,而是喝水之后,水中蛟龙就会前往与女子交合,使之受孕。 如此而来的婴孩,就是名副其实的“龙种”,蛟龙之后。而且传说中蛟龙其性最淫,并不只是人类,它们还会和不同的物种交合,同样会诞下“龙种”。 这个事情也并不是什么野史杂谈,众所周知,《明史》是历史上最完善,且只记录正史大事的史书。而在《明史》之中就有相关记载,还十分详细。 “永乐十八年九月,诸城进龙马。民有牝马牧于海滨,一日云雾晦冥,有物蜿蜒与马接。产驹,具龙文,其色青苍,谓之龙马。” 这说的就是永乐十八(1420年)年九月,也就是公元1420年,西域诸城向明成祖朱棣进贡了一匹“龙马”。那是当地有人在海边放牧,一日阴云密布,从海里游出一条“龙”,与正在海边的马相接,这匹马很快就怀孕了,生下的小马全身青黑,满身龙纹。 当然关于龟兹城的传说还有许多,只不过其他的都更像是野史杂谈,不如《明史》的记载来得真实。 让南音觉得不对的地方,她曾经数次与龙族或是龙族之后打过交道,即便是以吃人为乐的五公子饕餮,身上所带的都是隐隐龙气,而非妖气。 但是这龟兹城中却让人全身不舒服,仿佛地下沉睡着可怕的东西,那绝对不是什么蛟龙,这感觉虽然十分微弱,却依然被南音察觉到了。 “朱邪老……老将军,你们是如何能到达西城门外的?”副将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外面可是高山绝壁呀……” “你也和我差不多的年纪,怎地还叫我老将军!”朱邪尽忠眼睛一瞪,“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在心里骂我呢!” “唉,哪有的事,”副将尴尬的笑道,“你我过去各为其主,如今将军弃暗投明,归附我大唐,自然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嘿嘿。” “罢了罢了,”朱邪尽忠挥了挥手,“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沙陀部身怀异能,可以御沙而行,从那山顶上踏沙而下何难之有?” 原来朱邪尽忠之前给南音两人的斗篷,不仅仅是披在身上可以在沙漠里隐藏身形,那斗篷是兽皮硝制而成,平时柔软而结实,遇水则变硬。 便是靠着三块变硬的兽皮板,从沙山之上滑沙而下,与滑雪有些类似加上朱邪尽忠身手了得,能很好的控制下滑的方向与角度,三个人顺利来到西城门外。 “御沙而行……”副将听闻十分惊讶,“既然你们有这等本事,过去攻我龟兹之时为何没有从后方突袭?我们西南两侧都是不设防的呀,若是沙陀部御沙而下,恐怕龟兹早就……” 第8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06 “哼,这是我沙陀部的绝技,为什么要替吐蕃人卖命?”朱邪尽忠一脸傲娇的摊了摊手,“不过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我们根本不想攻下龟兹。” “这是为何?”副将更是听得一脸懵逼,“我们也交战过多次了,我还以为你们特别想打呢……” “你懂个屁,是那些吐蕃蛮人一心要攻龟兹,我们也只能做做样子,反正从正面进攻是很难的,”朱邪尽忠撇了撇嘴,“我们沙陀部中有一个古老的传说,龟兹城里藏着邪神……” 南音听到朱邪尽忠的话,心中一动,没想到竟然与自己的感觉不谋而合,便侧耳细听,想要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邪神”。 “朱邪将军真是说笑了,我们在此守城四十多年,哪里有什么邪神?”副将却哈哈大笑起来,“若是当真有那才好了,有邪神相助,哪里还会怕吐蕃人?” “哼,你不信便罢,这一次若不是为了护送公主,我可不会踏入这龟兹城。”朱邪尽忠见副将不相信自己的话,有些生气,就闭嘴不再说话了。 南音有些无语,不过这也不急于一时,晚点找机会问问他就是了,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朱邪尽忠坚持不肯让儿子葛勒进龟兹城来,原来他们竟有邪神的传说。 “公主,这里就是了,”一行人穿过半个龟兹城,来到一排石屋边上,郭昕又对副将吩咐道,“你回城墙上去守着,切勿轻忽。” “是!”副将领命而去。 “请进。”郭昕将南音三人请进石屋之中,点亮了桌上半只残烛,这石屋布置得十分简陋,只有床与一套破损的桌椅,床上一套老旧的铺盖,再无其他。 “郭将军,这里有一封密信是要交给你的。”雨林从袖子里取出牛皮信封,其实最主要是她自己也很好奇信中的内容。 郭昕接过密信,看了看上面的火漆,那正是之前每一次与咸安公主通信时所留的秘密印记,这一次却是公主亲自送来,不禁更加慎重了几分。 打开信封,取出密信,郭昕看了之后皱起眉头,抬起头来看着南音,脸色古怪。 “郭将军,怎么了?”雨林开口问道。 “这……”郭昕竟然将密信递给了南音,“阿凤,这可是岳丈大人的手笔?” 南音完全没想到郭昕竟然会问出这么一句,他口中的岳丈大人,所指的不就是凤娘的父亲吗?南音接过信来一看,信上写着的是杜甫的《绝句三首》。 “前年渝州杀刺史,今年开州杀刺史。 群盗相随剧虎狼,食人更肯留妻子。 二十一家同入蜀,惟残一人出骆谷。自说二女啮臂时,回头却向秦云哭。 殿前兵马虽骁雄,纵暴略与羌浑同。 闻道杀人汉水上,妇女多在官军中。” 南音和雨林两个人都非常惊讶,此时才知道,原来凤娘竟然是杜甫的女儿,细算一下时间是对得上的,而且史传杜甫确实有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就名为凤儿。 杜甫是有手书流传于世的,他的书法十分有特点,不工于一体,而是更重写意,其中融合了行书,隶书,甚至草书的风格。说的直白一点,就是随心所欲,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所以这信里的字迹一看就能认出来,正是杜甫所写,只不过两个人万万没有想到,咸安公主千里迢迢来到龟兹送信,信中竟然是杜甫的诗,这是哪跟哪? “不错,这正是父亲亲笔,”南音应下,又顺势反问道,“只不知所指何意?” “阿凤,当年我离开长安之前,岳丈大人曾经来找过我,”郭昕神色凝重,“他对我说了一番很古怪的话,我不得甚解,他却让我只要记住便好,难道是……” “父亲对你说了什么?”南音忙问道。 “这是我们成亲时岳丈大人所赠,他让我好好保存,”郭昕从怀里掏出两个荷包,“他说待我们再相见时,龙凤祥和,能解我最大的困境。” 那两个荷包,一个是郭昕一直带在身边的,上面绣的是“杜”字与金龙,另一个则是之前南音让朱邪尽忠从山上射到城中的,绣着“郭”字与凤凰。 这无论从字或是图,一看就知道是夫妻俩的定情信物,但是却没想到定情之物竟然是父亲所赠,这就非常不合常理了。 “你可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样说吗?”南音皱起眉头,这密信的内容,以及杜甫留下的话,简直是迷雾重重,又要猜谜了。 “岳丈大人说是圣母娘娘给他的指使,让我千万不要忘记,”郭昕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其实我当时根本没有太在意,龙凤祥和嘛,嘿嘿……我一直以为岳丈大人是为了督促我记得早日回返,免得叫阿凤独守空房……” “圣母娘娘?”雨林忍不住开口道,“杜工部竟然还信这个?” “具体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岳丈大人好像提过,说圣母娘娘蒙着面纱,眉间有一朵红莲佛花……”郭昕想了想说道。 南音和雨林对望了一眼,明白对方所想的和自己一样,所谓的圣母娘娘,是孟婆!原来这一次的指引又是来自于她,她到底想要做些什么?惊讶之余,两个人其实心中所想之事也不甚相同。 对于南音来说,出现越多关于孟婆的线索越好,虽然到目前为止,孟婆的行为逻辑还是完全无法解释,但是知道总是好的。 而雨林却并不高兴,她也知道自从被发配到感业寺之后,武媚娘就不再是武媚娘,而是孟婆所化,可以说孟婆才自己的母亲,但是她越多的干预,变数就越大,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龙凤祥和……我知道了,朱邪将军,借匕首一用。”南音拿过朱邪尽忠的匕首,沿着缝线挑开了两个荷包。 第9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07 南音将拆开的荷包内里翻出来,能看到衬布上都是繁复却无规则的花纹,而调转了几个方向之后,发现两个荷包的图案可以拼起来。 “这是什么?”雨林凑在南音身边看着,那图案看着非常奇特,还有些抽象,是由许多花草纹样拼接而成。 “我却是见过这样的图案,”郭昕说道,“在龟兹城中有一座寺庙,当年我们刚到龟兹的时候还没有废弃,在里面的有很大的壁画,都和这个很类似。” “那寺庙现在可还在?”雨林忙问道。 “在倒是在,不过已经二十多年没有人去过了……”郭昕想了想说道,“也不知道里面塌了没有,我们也没有精力去关注这些。” “无妨,就是没人去才好,保持着原貌,”雨林点头道,看向正在沉思的南音,“我们要不要去那寺庙看看?” “我觉得这图中,似乎是一个关于龟兹城的传说,我本来并没有把它当真,”南音喃喃说道,“你们离远些看,能否看出其中有图案?” “图案……”雨林依言退后了两步,眯起眼睛细看,“哎呀,真的有唉,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妖精?” 在两块衬布之上隐藏的图案,是一座大山,山中迷雾氤氲,似乎藏着什么东西,而山外则站着两个人,因为图案十分抽象,只能看出其中一人没有头发,像是个和尚,其余再无法分辨。 “段成式的《酉阳杂俎》中就记载着一则龟兹王降龙的传说,当初龟兹还为归附中原,自称一国,有王名阿主儿,”南音解说起了衬布上的传说,“他是个身怀神异之人,能够降服毒龙。” “有一日,龟兹城中来了一个人,他用斗篷把全身都裹住,之露出双眼,但是十分阔绰,身上带着许多金银,大手笔的将整个龟兹国的珍宝货物都买走了。可是到了夜里,他所使用的金银全都化作了炭石,龟兹国中有数百户人家都血本无归。” “阿主儿心中着急,想要替自己的百姓们挽回损失,可是那男人早已离开了,根本不知道上哪里去找他。实在是没办法了,阿主儿只得去求助自己的儿子。” “阿主儿的这个儿子自小就极有慧根,跟随着高僧出了家,而且已经修成了阿罗汉,如今是大佛寺里的主持。但是因为出家人已断六亲,所以平日里阿主儿也很少去打扰儿子修行。” “这一次阿主儿向儿子求助,阿罗汉闭目念经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对阿主儿说,那个人是山中的龙所化,这条龙居住于北山之中,头部长得形如老虎。” “阿主儿一听,降服毒龙正是自己的看家本领,这哪里来的妖龙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气得火冒三丈,即刻就要去降龙。” “阿罗汉领着阿主儿来到一座山外,告诉他如今龙就在这山中睡觉,于是阿主儿便带着宝剑进山,果然找到了正在睡觉的妖龙,这妖龙通体雪白,龙身虎首,它身边堆满了从龟兹国里买来的各种珍宝。” “阿主儿提剑就想斩妖龙,却又犹豫了,心里想着我杀一条睡着的龙,如何能展现我的神力?于是他大喝一声,惊醒了妖龙,龙惊慌之下化作了一头狮子,就要朝山中逃遁。” “阿主儿看准机会跳上了狮子的背上,紧紧攥住狮子的鬃毛,变化成狮子的妖龙暴怒,仰天长啸使得天雷震震,阿主儿却仍然稳稳骑在它的背上。” “妖龙干脆腾空而起,向北方快速飞去,想要甩掉阿主儿,可是却失败了。阿主儿趁此机会举起宝剑,大声喝道,妖龙若是不投降,我就砍了你的头!” “妖龙大概也畏惧阿主儿的神力,伏低了身子,并且口吐人言向阿主儿求饶,说只要他不杀自己,愿意成为他的坐骑。” “于是妖龙将从龟兹国里骗出来的货物全部归还,并且化作通体雪白的骏马,能日行千里,阿主儿时常骑着它出行。再后来,这妖龙的后代被人引入了中原,被人称作照夜玉狮子。” “非常明显,这荷包里藏着的正是关于这个传说的内容,”南音指着桌子上的衬布说道,“很有可能也是杜甫……是父亲想要传达的秘密。” “阿凤,没想到这些年没见,你比之前更博学了,我真是自愧不如了……”郭昕看着南音,是一脸的崇拜。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南音并不理睬郭昕发花痴,“咱们的时间紧迫,需要尽快弄清楚其中的秘密。” “这个龟兹王降龙的故事,与那女儿国的传说虽然看似毫无关系,却都提到了龙与马,”雨林分析道,“感觉这两处就是重点所在。” “朱邪将军,您是不是知道些别的什么?”南音一直留意着朱邪尽忠的反应,发现他在听自己讲述传说时,一直紧锁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啊,我……”朱邪尽忠回过神来,“我们沙陀部中确实一直有关于龟兹城的传闻,与凤娘所说的有很大出入,只是……” “只是什么?”雨林追问道,“此事事关重大,将军可不要有所隐瞒。” “不不不,我并不是想要隐瞒,”朱邪尽忠连连摆手,“我只是看着这荷包中的图案,比起凤娘所说的龟兹国降龙,似乎更符合我知道的传说。” “此话当真?那可就太好了,这些野史我本来也并没有十分相信,”南音十分惊喜,“既然是传说,即便有九分是杜撰的,也会有一分是真的,只看我们能不能找到。” “那好吧,”朱邪尽忠听南音如此说,也就放心了,“我们族中传说,这龟兹城地下埋着邪神。” “曾经有一位绝世美女,她得道成仙之后,留下了遗蜕,却因为爱惜自己的容颜,便将遗蜕藏在了沙漠之下,可以保得尸身万年不腐不坏,栩栩如生。” “可是没想到年深日久,那遗蜕竟然重新有了灵智,苏醒过来。女仙本是因为心中有大善,普渡世人而得道成仙,她的遗蜕之中留下的便皆是恶念。” 第10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08 “于是在沙漠之中出现了一个美若天仙却心如蛇蝎的女子,她游走于西域诸国之间,挑起战乱,让男人们为之疯狂,最后成为了龟兹国的女王。” “但是她本身是一具尸体,为了保持身体的不腐不坏,让附近百姓不断的献上年轻貌美的少女,以吸血来维持自己的容貌。” “对于女王来说,人命贱如蝼蚁,便是她乘坐的骆驼,地位也比宫中的奴隶要高许多,奴隶们只能吃骆驼吃剩的东西,虽然非常残忍,但这是龟兹城中的法则,无人敢违抗。” “而且女王还十分仇视人类,她最大的爱好就是用各种残忍的手段将人折磨至死。女王经常在城中巡视,她随手指向哪个人,这个人就会被抓进王宫里,绝不可能活着离开。” “女王还有一个歹毒的习惯,会让每一个被她杀的人在死前牢牢记住她的模样,无论她让这些人受到了什么样的折磨,总要留下最后一口气,让他们看着自己死去。” “被折磨的人们再也受不了这女王的残酷,为了摆脱这种生活,悄悄的请来沙漠中最勇猛的勇士来对付女王。勇士拿着大斧闯进女王的住所,将她的头颅砍下。” “人们欢呼着,奔走相告,并且让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将女王身躯扔进了沙漠中喂狼,又举办了盛大的宴会,庆祝终于得到了解脱,这天夜里大家尽情的吃喝,唱歌舞蹈。” “可是第二天一觉醒来,却发现勇士的头颅挂在女王的门外,而那两个小伙子和他们父母残破不堪的尸体则散落了一地,像是被啃噬过一般。” “女王回来了,她的头颅还好好的长在脖子上,容貌和过去一样美若天仙,身体和之前一样婀娜妖娆,脸上挂着魅惑又危险的笑容。” “大家都吓坏了,昨天明明亲眼看见女王被砍了头,但是没人敢多嘴去说什么,只能像往常那样继续臣服于女王。” “之后又有受不了残酷对待的人,不断的尝试用各种办法杀死女王,可是每一次到了第二天女王都会毫发无损的复活,而动手的人以及他的家人,却会以同样的方式死去。” “直到有一天,一个在沙漠中旅行之人经过,他听说了女王的事情,说女王本是仙人的遗蜕所化,自然非常人可以对付,需要请高僧前来降服。” “而这个旅人的儿子正是大佛寺中的阿罗汉,他便亲自到寺中请儿子前来降妖。阿罗汉的血是一切妖邪的克星,他割破手臂将鲜血洒在女王的身上,果然女王失去了妖法,动弹不得。” “但是阿罗汉发现他也无法彻底杀死女王,看来唯有请这遗蜕的主人女仙前来才能办到,可是女仙早已经升天成为仙人,能上哪里找她去?” “于是阿罗汉的父亲想出了一个办法,他让人们在龟兹城中建了一座庙,将女王活埋在庙下,只要不杀死她,她就无法复活,会被永远困在地底,无法再害人。” “人们感念这对父子的恩德,推举父亲成为了新的龟兹国王。而阿罗汉却认为活埋女王太过于残忍,还是应该要想办法让她解脱,于是他便去寻找女仙的踪迹,只是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而女王被活埋于地下,不能再直接害人,却日夜诅咒着龟兹城,成为了邪神,使得龟兹城成为了生死不分的混沌之地。” “也就是说在这里,死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而生人却也看不出自己身边的是死人,还可以共同生活在一起……”朱邪尽忠说到此处,突然顿住了,他张大了双眼看着屋子里的人。 “朱邪将军,你这是怎么了……”南音转过头去问道,这时她也发现了让人恐惧的一幕,三个人都变了模样。 雨林得变化不大,但是脸色变得苍白,毫无一丝血色,双眼中也完全失去了生气。朱邪尽忠的胸口有一道大大的到伤口,从左侧肩胛骨一直拉到右侧腹部,深可见骨,还露出了血肉模糊的内脏。而郭昕更加夸张,整个人都化作了一副白骨,即便是看惯了排骨的模样,这时候也有些受不了。 他们似乎也都发现了这个变化,竟然全都做出了一样的举动,想要来到南音身边,并且警惕的盯着另外两个人。 “你们先别害怕。”南音开口道,抬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与之前并无区别,左手湖丝手套发出淡淡金光,浮出了四朵慈姑花来,飘到四个人的头顶上,撒下金色的花粉。 可是眼前所见到的并没有变化,说明这不是幻觉,南音心中一动,伸手去拉起雨林的手,只感到冰冷僵硬,不似活人。 “生死混沌不分,生人与死人生活在一起,却互相也不知道……”南音低声说道,“看来这传说是真的,你们三位……或许都已经死了。” “呸,这可是第二次了。”雨林低声啐道,她接受得最快,因为她并不是第一次不知道自己死亡了,那一次她们一直追寻的凶案现场,最后发现死者竟然就是雨林。(详见第二卷印记九莺莺传)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朱邪尽忠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深吸一口气,“对了,吐蕃人追击我族人的时候,为了保护执宜……” “原来我已经死了吗,我什么时候死的……”郭昕坐倒在床上,“阿凤,我终究还是没能等到你,是吗?” “不,你做到了,”南音走到郭昕面前,“即便你已经化作白骨,可是你要守卫大唐之心仍在,龟兹城上大唐的旌旗不倒,这便不算是死了。” “可是我之前为什么一直都不知道……”郭昕看着自己一双化作白骨的双手,有些沮丧。 第11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09 “或许就是这龟兹城邪神的原因,之前我们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雨林说道,“咸安公主早已在回纥病逝,朱邪将军也战死沙场,却都因为有着必须要完成的心愿,被召唤到了龟兹,而这里唯一的活人,或许只有凤娘了。” “那我的弟兄们呢?”郭昕猛的站起身来,想要出去看一看,“他们会不会也和我们一样,那怎么是好……” “郭将军且慢,”雨林赶忙拦住郭昕,“若是我没有猜错,或许他们其中有许多人都像你一样,但是只要不被说破,他们并不会发现这一点。” “那就好,那就好……”郭昕喃喃道,他已经化作白骨,再看不出表情,却能感觉到他十分的沮丧。 “对了,方才你说城中的那个寺庙,现在可方便带我们去看看吗?”南音看向郭昕。 “当然可以,”郭昕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我们就这样出去没关系吗?” “没事的,相信我,”南音朝着郭昕点了点头,拿起桌子上的两个荷包,“快些走吧,一定要在风暴结束之前解决一切。” 于是郭昕带头出了屋子,守在门口的两名士兵,其中一个没有什么变化,另外一个却和郭昕一样已经化作了白骨,可是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你们先回城墙上去,告诉副将,我要带公主去城中,”郭昕照常吩咐道,“千万要盯紧了,不可让突厥人趁虚而入。” “是,将军!”两名士兵行了礼,转身就朝城墙方向而去了。 “他们果然没有发现,”朱邪尽忠尽量不去关注自己胸前的伤口,“呵,难怪我们一开始觉得龟兹像一座死城,果然……” “咳咳,”郭昕咳嗽两声,打断了朱邪尽忠的话,带路朝城中走去,“公主,这边请。” “师父,你的眼睛不是可以看到人的生死运数吗,之前你没发现我已经死了?”雨林在南音耳边悄悄问道。 “我刚才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南音脸色凝重,“其实我现在早已经有了习惯,见到人会先观察一下他的气运,老实说,我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怎么会这样?”雨林皱起眉头,“即使龟兹城真的受到了所谓邪神的诅咒,城中人不生不死,但是我们可是从月牙泉而来,更何况一路上还跟着个朱邪葛勒,他根本没有进过龟兹城……” “所以我认为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没弄清楚的,”南音看了看走在前面的两个人,“你有没有觉得身体有何不妥?” “好像是没有,”雨林想了想,随手从路边捡了一块石头,往自己的手心里一划,“哎哟!” “公主,怎么了?”郭昕与朱邪尽忠听到雨林的呼声忙转过身来,警惕的望着四周。 “没事,”雨林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走,继而压低声音对南音说道,“很疼,和活着的时候无异。” “那就更古怪了,与我们过去所遇之事完全不同,还要多加小心,”南音应道,向前面使了个眼色,“而且也要多留意他们的举动。” “师父,你的意思是……害怕他们会有异变?”雨林不自觉的远离了南音一些,“你别忘了,我如今也是一个死人。” “……”南音一时间无言以对,确实像雨林说的那样,现在只有自己一个活人,十分危险。 “所以你才是最要当心的人,”雨林叹了一口气,“师父,有的时候独自清醒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呢……” “公主,阿凤,这里就是那座寺庙了,”郭昕带着三个人来到一座荒废许久的院子前,“不知道是否就是朱邪将军所说的那一座?” “很有可能,”南音示意郭昕将手中的灯笼抬高一些,想看看那庙前的匾额,却发现匾额早就被损毁了,“从外面是看不出什么了需得进去看一看。” “要小心些,我先进去吧。”郭昕点了点头,率先进入院子中。 “郭将军,我和你一起去。”朱邪尽忠满不在乎的说道,他好像接受了自己已经死去的这个事实,反而什么都不怕了。 在沙漠中风沙不断,又无人打扫,院子里堆满了厚厚的沙土,就这样踩下去几乎会陷入到膝盖的高度,郭昕与朱邪尽忠在附近寻了几块木板,铺成一条小路,总算方便行走了。 还好正殿的门是关着的,看起来窗户也比较完整,风沙应该没有破坏到内部,郭昕推开殿门想要进入,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了出来,跌坐在地上,他手中的灯笼也掉在地上熄灭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郭将军,你这是怎么了?”朱邪尽忠以为郭昕被什么东西袭击,忙踏上前一步想要迎敌,却同样被推了一把,接连后退几步,“哎呀,这里面有东西!” “是什么东西?”跟在后面的雨林见他俩行为都很古怪,而且灯笼灭了什么也看不见。 “我也不知道,就好像是有一股力量不让我们进入……”郭昕摸索着捡起灯笼,重新点燃,幽幽的火光照着他发青的骸骨,场景十分诡异。 “我去试试,”南音也很好奇,便绕过几个人,小心翼翼的朝殿中踏进一步,除了感觉头上落下些许尘土呛得慌,倒是没感觉到有什么不知名的力量,“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呀。” “两位将军在沙场上战无不胜,却是害怕这小小的寺庙呀,”雨林笑道,跟在南音身后朝庙里走去,身体猛的向后一倒,“哎哟,什么玩意儿!” “小心啊……”南音伸手想要去拉雨林,却慢了一步,雨林已经一屁股摔在地上了,疼的龇牙咧嘴,“你没事吧?” “真的有东西,就不能轻点儿,哎哟哟,”雨林揉着自己的腰,“我知道了,这地方,八成只有活人才能进去……” “好像确实如此,”南音点了点头,“那我就自己进去看看,你们在外面等着我吧。” “阿凤……等一等,”郭昕忙叫住南音,将灯笼小心翼翼的挂在门边,“这个,灯笼你拿去吧,我们三个是……没有灯也无所谓。” “谢谢,”南音也没有推辞,伸手摘下灯笼,“不管有什么动静,你们也不必尝试进来。” 南音拿了灯笼朝大殿中走去,雨林刚想凑到门口去观看,只听“啪”的一声,门竟然关上了,再伸手去推,却怎么也推不开了。 “阿凤!”郭昕着急的使劲敲门,殿门却是纹丝不动。 “郭将军,你忘了刚才凤娘交代的吗,”雨林赶忙拦住郭昕,“要相信她。” “可是……”郭昕还是十分担心,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 “着急也没有用呀,咱们也进不去,”朱邪尽忠从腰间解下一个皮口袋,喝了两口,又递给郭昕,“啧啧,没想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倒是不影响喝酒,郭将军也来两口吧。” “多谢,”郭昕接过皮口袋仰头喝了起来,“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酒了……” 第12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10 南音走进寺庙中,听到身后传来了关门的声音,却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朝里走去,幽暗的灯笼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小块,殿中挂着层层帐幔。 沿着墙壁看去,很快就找到了烛台,运气不错里面还有半只残烛,在这干燥的大沙漠中依旧保持着当年的样子,南音用灯笼里的蜡烛将烛台一一点燃,终于看清了整座大殿。 这一看之下不禁暗暗心惊,这哪里是什么寺庙,分明是陵墓的布局,既没有供奉的神像,四面方正合围,其中西南方向摆着一张神台,但是正常来说神台应该摆在正南向,西南可是摆放棺椁之处。 南音深吸了一口气,稳定心神,开始查看郭昕所说的壁画,其形制果然与荷包之中拼成的图案十分相似,但是却又有所不同,这些壁画只是单纯的花草纹样,其中并没有隐藏着什么内容。 一幅一幅的看过去,终于在最里面的壁画中看出了些东西,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那画中是一名女子,手指着神台的方向。 果然这神台有问题,莫非是下面有密道?南音想了想,走到神台边上,用脚去踩了踩神台之下的石砖,或许是因为石砖太厚,感觉不出来是否是空心的。 南音不甘心,想要推开神台再仔细查看,却发现完全推不动,那并不是因为自己这副身体力气不够,而是神台根本就是固定住的。 既然如此,或许玄机就在神台之上,南音随手扯过一块悬挂着的帐幔,用来擦拭神台,将上面厚厚的沙尘拂去,果然露出了与壁画相同的图案。 但是这中间却缺了一块,南音心中一动,忙拿出怀里的两个荷包,按照所缺的形状将荷包的衬布细心的覆盖上去,严丝合缝,拼成了一体。 “轰隆隆……”脚下传来闷响,微微的震动,南音赶忙退后两步,发现神台之下的厚重石板果然缓缓沉了下去,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地道。 该来的还是要来,其实南音一点也不喜欢下什么密道,每一次下去都不会有什么好事,更何况这一次还是自己一个人,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等了一会儿,听到地道之中不再有响动,又放下灯笼去试了试,灯笼里的蜡烛虽然微弱,却并没有熄灭,看来是可以下的。 南音做好了心理准备,默念着《妙法莲华经》,提着灯笼一步一步走下了地道,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其实这条地道无论通向哪里,南音都不会觉得奇怪。 什么恐怖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南音顺利下到了底,眼前是一条甬道,这不禁让南音想起了自己曾经下过的袁天罡墓地,可惜雨林不能进来,不然她一定很高兴。 甬道并不算长,走了一会儿就到了尽头,进入一间石室之中,这非常像是墓室的前室,四面皆是壁画,正中间一座镇魂碑,通常这些都是记录着墓主人的生平。 那墙上的壁画粗略看去,竟然与上面寺庙中的一模一样,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其中都隐藏着图画,南音一下子就被吸引了,仔细观看起来。 一一解读着壁画上所绘的内容,虽然有些抽象,但是有几个传说作参考,倒是没有那么难懂,原来两个传说都确有其事,而且可以衔接起来。根据壁画,南音大致梳理出了龟兹古国的传说。 古龟兹国中来了一个怪人,他告诉大家,即将有灾难降临,届时整个龟兹国乃至整个大沙漠都将被吞噬。 怪人还说,若是想要化解灾难,需得将所有的珍宝金玉作为贡品,于是百姓们纷纷献出了家中所有的钱财,就连龟兹王也拿出了王宫里最珍贵的宝物。 怪人带着宝物进了山,之后从山里走出一匹全身雪白的宝马,马上还载着一名女子,众人皆说是自己进献的宝物感动了神灵,不但化解了灾难,还赐下了龙马与美女。 这名女子美若天仙,又善于魅惑,很快就让所有的男人臣服于自己裙下,就连龟兹王也让出了自己国王的宝座,让女子成为了龟兹女王。 之后的内容与朱邪尽忠的传说就比较相似了,女王冷血残忍,以虐杀为乐,实在没有办法了,前任龟兹王请回了自己在外修行的儿子。 阿罗汉治服了女王之后,叮嘱父亲将她看管起来,说自己要去寻找彻底杀死她的方法,之后就离开了。重新做回国王的龟兹王,便下令建造了这座坟墓,将女王埋葬在其中,壁画也就到此完结。 看来这里就是龟兹女王的墓地不假了,那两个荷包正是开启坟墓的钥匙,但是为什么武皇会将此物交给杜甫呢? 而且还分别在他的女儿和女婿手中,郭昕与杜凤儿相隔八千里,四十多年不曾得见面,这其中稍有差池两个荷包就无法拼起来,这究竟是想要开启这坟墓,还是不想要开? 第13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11 南音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脑中一片乱麻,决定先看看这墓室之中还有些什么。按照中原的葬俗,前室基本是墓主人生前的纪念,侧室放陪葬品,后室则是主墓室 存放主人的棺椁之用。 没想到这远在大漠之中的妖女之墓竟然有些相似,南音走到墓室中间的镇魂碑前,仔细查看起来。那上面所刻的文字是大篆,说明立碑的时间在秦朝之前。 好在南音对大篆略有研究,借着昏暗的烛光仔细研读,很快就大致看懂了石碑上的内容,不禁心中大骇。 “这里埋葬着伟大的龟兹女王,愿她不见天日,若是她再一次凝视这座城池,我们将重入地狱,万劫不复…… 这里埋葬着伟大的龟兹女王,愿她充耳不闻,若是她再一次聆听这道风声,我们将重入地狱,万劫不复…… 这里埋葬着伟大的龟兹女王,愿她口不能言,若是她再一次念出这句咒语,我们将重入地狱,万劫不复…… 这里埋葬着伟大的龟兹女王,愿她束手无措,若是她再一次抚摸这捧黄沙,我们将重入地狱,万劫不复…… 这里埋葬着伟大的龟兹女王,愿她寸步难行,若是她再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我们将重入地狱,万劫不复……” 这碑文的内容着实令人毛骨悚然,很显然的,龟兹女王不仅仅是被活埋而已,她同时还遭受到了酷刑,剜出双目,刺聋双耳,割去舌头,斩下手足,做成人彘活埋。 但是只要不彻底杀死她,她就不能复活,难怪她会对龟兹城施以如此恶毒的诅咒,南音捂着自己的心口,不知为什么,泪水止不住的滚落下来,只觉得十分悲伤。 南音尝试着平复了一下心情,感觉即使念着《妙法莲华经》效果也并不大,但是继续耽误下去也不是办法,只能要继续往后去看一看。 通往后室的石门被一整块兽皮封死了,这种方法南音曾经在书中见过。在大漠西域的一些丧葬仪式中,会将活着的牲口带入墓室之中,祭拜之后现场宰杀,并且用独特的手法将整张兽皮剥下。 刚刚剥下来的兽皮还带着余温,鲜血淋漓,就这样整张贴到墓室的门上,待到血水干涸,兽皮也紧紧的贴在了石门上,将门缝牢牢的封死,隔绝外界空气,能更好的保存里面的东西。 这同一个墓室之中出现两种完全不同的葬俗,显得十分违和,不过这个地方也并不是正经的坟墓,龟兹女王是被活埋的。 想到此处南音不禁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炸了,进去之后会不会看到一个被做成人彘却仍然活着的龟兹女王?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而且这一次连一个同伴也没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忍不住流泪,现在甚至分不清到底是悲伤还是害怕。 靠着心中坚持的意念,南音抬起右手咬破食指,鲜血涌出,凌空写下一个“刀”字,修眉刀出现在手中,用力握住冰凉的刀柄,感觉清醒了几分。 用修眉刀沿着石门割开封在上面的兽皮,这一割就发现了奇怪之处,似乎一整张完整的兽皮后面还有破损的兽皮,似乎曾经有人进入过墓室,之后重新又封了起来。 正想着,门上的兽皮已经被彻底割开,露出了后室,这里十分眼熟,原来与上方的庙宇大殿几乎一模一样,帐幔垂下,神台的位置正摆着一口黑色石棺,石棺上也封着兽皮。 南音慢慢的走到石棺旁边,举起修眉刀一下一下划开兽皮,这时候南音的脑中有些迷茫,感觉思维十分滞涩,好像并不是自己在控制自己的身体,而是听从了某种神秘的指令行事。 很快就将石棺上的兽皮划开,露出石棺原本的模样,这时才发现那并不是石头,而是玉,这纯黑如墨的墨玉南音曾经见过。 南音小心翼翼的用手去触碰了一下这墨玉棺材,一阵冰冷刺骨的感觉让南音打了个寒颤,头脑瞬间清醒了过来,刚才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让自己推开棺盖,这一瞬间就消失了。 仔细观察着这黑玉棺,南音不禁想起之前的事情,当初一块墨玉制成的鬼子母神玉牌惹来了许多祸事,让南音发现了历史的改变会影响到现实世界,甚至就连南音认识的朋友,也因为蝴蝶效应而变得从来没有存在过。 那一块墨玉是西域进献给武皇的宝物,只得小小一块,没想到此处竟然用来制成了棺材,其珍贵自不必说,很难说这么大一块墨玉会造成多大的影响。(第三卷76章) 这棺是开还是不开?南音非常犹豫,本身自己就对棺材里的东西充满了恐惧,但是都已经到这临门一脚了,没有任何理由放弃和退缩,何况不解开这龟兹城的诅咒,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过就算开了棺材,连阿罗汉都没办法杀死的龟兹女王,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还是不要招惹这妖女为好,南音安慰着自己,赶紧退后两步,决定在墓室里找一找有没有其他的东西。 可是转了一圈,墓室之中除了这黑玉棺就再无其他东西,墙上的壁画也只是花纹而已,再也没有更多的线索,看来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最终南音把心一横,多大点事儿,真要是跳出个妖女自己就和她拼了,有修眉刀在手,怕她作甚?想到此处,南音走上前去,用力推开了墨玉棺的盖子。 棺中是一具很小的躯体,显然是受过了酷刑,被斩去了手足所致。不过她的身体上覆盖着绸缎,看不到模样,她真的还活着吗? 南音深吸一口气,一手握紧着修眉刀,另一只手伸进棺内,慢慢揭开了覆盖在女王头上的缎子,露出了女王的面容。 方额广颐,修鼻朱唇,虽然一双眼睛处是两个黑洞洞的血窟窿,南音还是一眼认出来了,这个曾经多次出现在自己梦中,一直在寻找的人,孟婆。 南音愣在当场,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遇见她。而那躺在玉棺中的龟兹女王缓缓抬起了头,被剜去双眼留下的两个血洞,衬着她那美丽的脸庞显得如此诡异可怖。 龟兹女王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她没有了舌头,只能发出“呃……呃……”的含混声音,南音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大声尖叫起来,抱着自己的头倒在地上。 第14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12 “轰隆隆……”地下传来隐隐的闷响,还有微微的震动,郭昕对沙漠之中的地理天候十分敏感,赶忙俯下身子去细听。 “郭将军,你这是做什么?”雨林被郭昕古怪的举动吓了一跳,她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 “嘘,有动静……”郭昕细听了一会儿,站起来就想去推门,“是从里面传来的,阿凤一个人也太危险了,不如我们进去……。” “她不是交代过么,无论有什么动静也不要试图进去,”雨林赶忙拦住郭昕,“郭将军,她这样说并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一开始我们进不去?” “进不去……因为我们都已经死了吗?”郭昕似乎有些不服气,“既然我们都已经是死了,还怕些什么?” “郭将军,你这个就叫做关心则乱,”朱邪尽忠靠在树下,一脸慵懒,“凤娘不让我们进去,不是怕我们有危险,是怕我们连累她啊!” “连累她?”郭昕停住了动作。 “这寺庙我们本来就进不去,若是要强行闯入,没准会引出什么可怕的东西,那岂不是更加麻烦?”朱邪尽忠挥了挥手,“还是过来和我一起喝酒吧……” “将军,将军!”两个士兵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其中一个脖子上有一条深深的伤口,头颈折成一个人类无法做到的角度,另一个胸前插着四五支箭,都早已死在了战场之上。 “怎么了?”郭昕忙问道,“是不是吐蕃人……” “是,将军,吐蕃有一小队人马,竟然能冒着风暴穿过我们的护城沟,已经来到城墙下了!”断了脖子的士兵汇报着情况。 “副将请您指示,是守在城墙上还是下去迎敌!”胸前插着箭的士兵说道。 “真是奇怪了,我沙陀部脱离了吐蕃之后,他们哪里还有人能在风暴中行军?”朱邪尽忠皱起眉头。 “走,我跟你们回去御敌,”郭昕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虽然他心里十分担心南音,但是作为一个军人,他还有着最重要的使命,“公主,朱邪将军,阿凤就拜托二位了。” “郭将军放心,凤娘一直跟随在我身边,我不会让她有事,”雨林点了点头,看向朱邪尽忠,“朱邪将军对于沙漠中的战斗最有经验,不如让他一起去吧。” “我正有此意!”朱邪尽忠也站起身来,“我族替吐蕃卖命,却换来如此对待,今天就要让他们自食恶果!” “有朱邪将军相助再好不过了,”郭昕看着雨林,似乎有些不放心,“只是公主一个人在此……” “不必担心我,我在这城中能有什么事情?”雨林摆了摆手,看向两名士兵,“你们去吧,不过要记住我们之前说过的话……” “我明白,”郭昕知道雨林所指的是不能让将士们发现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握紧了系在腰间的陌刀,“走吧,我就要看看这些吐蕃人想怎么死!” 郭昕和朱邪尽忠离开之后,雨林捡起地上朱邪尽忠留下的半袋子酒,咬破自己的手指,在皮袋子上画了一个繁复的图案,之后再用力挤出几滴已经发黑的血液,滴进酒壶之中摇晃均匀。最后将那一壶血酒举过头顶,从头淋下,将自己全身浇透。 雨林再举起双手到眼前看了看,原本死白的皮肤,竟然渐渐有了血色,完全就像是活人的手一般。雨林试着伸手一推殿门,果然很轻松就推开了,再往里走,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 “欺天瞒地,”雨林喃喃道,“老师,果然是你的手笔。” 雨林进入殿中,看到了通往地下的地道,之前郭昕听到的动静大概就是这石板移动的声音,看来南音已经下去了。雨林从附近的灯台上拿下半支点燃的蜡烛,捧在手上也走了下去。 经过甬道,雨林也来到了墓室之中,看到了壁画与镇魂碑,但是却不见南音的身影,莫非她已经进去了?雨林看着那刚刚被割开的兽皮,也来不及多想,跟进了后殿,穿过石门,只觉得眼前一黑。 “好没意思,妈妈已经三天没来看我了,”年幼的太平公主正在发脾气,太监宫女们跪了一屋子,“你们有没有去告诉妈妈,我想她了!” “启禀公主,近几日朝政繁忙,皇后连用膳的时间都没有,实在抽不出空来看望公主……”一名太监战战兢兢的说着,“不如,不如奴才给公主演皮影戏吧……” “我不要我不要,这几出戏都看腻了,父皇说给我排了新戏也没见到,”太平扭着小小的身体,“闷死我啦!我要出去玩!” “公主,您要上哪去……”太监赶紧招手道,“赶紧跟上啊!出了事儿谁也担待不起!” 太平跑进了御花园中,太监宫女们手忙脚乱的跟在后边,这群家伙又笨又讨厌,烦人得很,要甩掉他们才是。太平打定主意,看准一个假山洞,飞快的钻了进去。 “公主呢,公主上哪去了?”掌事的女官发现不见了太平的身影,急得声音都发颤了,“赶紧找,赶紧找!特别是水边留神着!” 哼,想找到我,门都没有。太平朝假山与树林的深处跑去,仗着个子矮,不容易被发现,一下子跑出了老远,耳边终于听不见奴才们的喊声,总算是清净了,但是随即却听到了歌声。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第15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13 太平虽然自幼在宫中长大,可无论什么时候身边总跟着一大群人,这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觉得什么都新鲜,更别说是从没听到过的神秘歌声。 寻着歌声,找到一处药庐外,一名年轻的道士正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边翻晒着黄纸,一边唱着歌。太平没见过那些奇怪的事物,便走到旁边观看。 “你是哪一宫的,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道士唱完一曲,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在身边好奇的看着自己。 “我是太平公主,你是什么人,竟然连我也不认识,”太平鼓着腮帮子,“也不给我行礼,真是大胆!” “太平……”道士念道,眼睛一亮,露出惊喜的神色,忙跪下行礼,“小道王知远,见过公主。” “嗯,起来吧,”太平点了点头,“你怎么住在这个地方,我从来也没来过,这些是什么?” “回公主,这些是符咒呀,”王知远笑道,“有很多用途的。” “有什么用处?你可不要只是说说,让我见识见识。”太平说道。 “这个简单,公主请看。”王知远用手蘸了水,随手在一张黄符纸上画了咒,之后手一抖,黄符纸着了起来,很快化成了灰。 “就这样?这有什么意思,”太平撅起了嘴,“之前父皇请进宫来的杂耍班子,还会喷火呢!” “当然不只是这样。”王知远笑道,指了指不远处栽种的一盆凋零的牡丹,将手中的纸灰吹了过去,那花儿竟然迅速长出了新的花苞,重新绽放。 “哇!好棒呀!”太平高兴得拍起手来,“你可真厉害,为什么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我去和妈妈说,让你搬到我宫里去,以后变戏法给我看!” “公主,这可不是变戏法喔,”王知远压低声音,凑到太平耳边,“你想要学吗?” “咦,我也可以学吗?”太平十分惊喜。 “那当然了,而且这枯木回春不过是最浅显的小玩意儿,还有更多有趣的呢,”王知远点了点头,“公主可愿意拜我做老师?” “好呀,那以后你就做我的老师吧,”太平很是高兴,“学这些,可比听上官老师讲课有意思多了,他干巴巴的,可没劲儿了!” “不过此事公主要对外保密喔,”王知远眨了眨眼睛,“对谁也不能说,皇后也不行。” 太平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她正跪在一座佛堂之中,身前摆着一把琴和两个漆黑的昆仑奴面具,佛堂上供奉着一个牌位,两支红烛已经烧得见底了。 “薛绍,今天不是你的生日,也不是你的祭日,今天什么日子也不是,”太平轻轻抚摸着琴弦,“只是……我想你了。” “你在做什么呢,在想我吗?还是在怪我,当初没能救你?你知道吗,如今的我再也不是那个任性娇纵的女孩子了,不会再为了一个迷人的笑付出全部的心思。” “我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我深切的怀念着你我初见时的感觉,就像在怀念我曾经拥有过的一笔精彩的财富。” “可是你离开了,我再也见不到你的笑容了……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父亲,还有你,都离我而去,这让我想起小的时候母亲对我说过的话。” “她说在这宫里,只有我和她两个女人,我们要让自己能够存活下去,让自己足够强大,才能保护我们想要保护的人。” “自古以来,女人生存都要依靠男人,可若是男人靠不住了,就要自己成为大树,深深的扎根。那时候我听不懂,可是如今我懂了。” “我要像母亲那样,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不依附在男人身上,那样我才能让自己所爱的人都不再受到伤害,驸马,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公主殿下有此心,是李家之福,是大唐之福啊!”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老师,你说这话可不太合适,”太平站起身来,迅速抹掉了眼角的泪珠,收起脸上的哀思,“如今你可是大周的国师。” “无论大周亦或是大唐,贫道不过是一介术士,所谓国师也只是个虚衔罢了,”王知远走进佛堂之中,“公主却不同了,您是李家正统的后人,太宗的子孙,同时又是武皇唯一的,最宠爱的公主,若是江山由您继承……” “老师,”太平打断了王知远的话,“母亲如今身体康健,你这是大不敬之罪!” “此处并无外人,只有你我师徒二人,有什么大不敬的,”王知远满不在乎的说道,“武皇如今年事已高,您想一想,除了您还有谁更适合继承这江山?” “是刚愎自用的梁王武三思,还是你那两位懦弱胆小的哥哥?江山落在他们的手中,武皇如何能够放心,您又会甘心吗?” “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太平眯起眼睛,“我听说了一件事情,母亲将那西域进贡的墨玉赐给了张易之,是你让他去要的吧?” “怎么,公主也喜欢那块墨玉?”王知远并没有回避,直接就承认了,“是我授意张易之去讨的赏赐,墨玉中带着邪气,不适合赏玩,对公主无益。” “墨玉不过是一件小事,只是你不觉得张易之与张昌宗两兄弟太过分了吗?”太平皱起眉头,“男宠,不过是讨母亲开心的玩物,他们应当认清自己的位置!” “公主切勿动怒,”王知远压低了声音,“我就是要让他二人在武皇身边,才能保证不被旁人趁虚而入,听闻最近狄阁老进言,想接李显回朝……” “狄阁老为了朝廷殚精竭虑,是朝中少有的忠心之人,接显哥哥回来是如今最好的选择,”太平叹了一口气,“老师,你不是教过我吗,想要成大事,就要能忍耐,能等待。” “说的极是,公主不愧是我最得意的学生,”王知远微笑道,“您也大可以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您这边。今日我带来了一本古籍献给公主,其中有记载泰山府君祭的详细布阵方法。” 第16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14 感觉到手指上像被针扎了一样刺痛,雨林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正靠在石门边上,不禁打了个哆嗦,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在这诡异的墓室里睡着了。 好在提前做了准备,手指上系着一圈布条,这是雨林下来的时候临时画的一道简易醒神咒,会隔一段时间就刺痛一下手指,就是为了预防这样的情况。 刚才那是在做梦吧,不过为什么总是梦到老师王知远?对了,这个关于龟兹国的传说,或许就和他有很大的关系,但是他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起过? 之前在庙门口,发现自己与郭昕,朱邪尽忠三个已经死去的人无法进入庙中,而南音却可以,雨林就意识到了那法术很像王知远所擅长的生死门结界,据雨林所知,那是王知远自创的法术。 这个结界一面为生,一面为死,生者可以由生到死,却不能再回头,死者反之。简单的来说就是只有活人可以进入寺庙,却不能再出来,想要出来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变成死人。 雨林虽然并不会布这结界,却有办法可解,死者想要通过,就可以让自己变成生人便可,不一定要真正的复活,只要瞒过那道门就行,不过是个障眼法,和当年王知远回春的牡丹一样。 如今还是要快些去找到南音才行,一会也要给她施个咒,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具尸体,否则还出不去了。雨林想着便朝后室走进去,这里除了一口棺材之外什么也没有,再没看到其他的通道。 雨林盯着那黑色的石棺,猛的瞪大了眼睛,那不是石头,而是墨玉!这东西可是不祥的很呐,雨林咬了咬嘴唇,想要离棺材远一些。 可是南音去哪里了?此处并无其他的通路,而且从痕迹上来看南音一定进来过,她不会是……雨林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移回了墨玉棺上,这还能不能好了? 虽然雨林对墨玉很是忌讳,但是却绝不能看着南音出事,想到此处,雨林叹了一口气,将自己手中的半支蜡烛放到了墓室东南角,这不管有没有用,总是一种心理安慰。 放好蜡烛之后,雨林朝墨玉棺走去,只听的“咣当”一声,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南音的修眉刀,这可不好了。 之前只是有所怀疑,如今雨林可以百分百确定南音大概就在这棺材里,不能继续犹豫了,伸手去推棺盖。 棺盖很轻松就推开了,里面躺着一个人形,上面覆盖着白色绸缎,雨林一把掀开绸缎,躺在棺中的人,果然是杜凤儿。 “师父,师父!”雨林伸手去推杜凤儿的肩膀,可是手碰到她的身体时,却感到冰冷僵硬,不似活人。 死了吗……死了也没关系,自己如今不也是一具尸体吗,在这个鬼地方本来就生死不分,但是为什么会叫不醒? “师父,你醒一醒呀!”雨林将自己套在手指上的简易醒神咒摘下来给杜凤儿套上,却毫无反应,心中开始慌张起来。 “不用喊了,她不在这里了……”从墓室东南角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吓得雨林一激灵,忙转过头去,果然那蜡烛已经只剩下了一点绿荧荧的光,这是典型的鬼吹灯之象。 就进过两次墓室,也不是来摸金的,都遇上鬼吹灯了,看来这事情是真的不适合自己,雨林心里吐槽着,借以缓解巨大的恐惧感。 “女王陛下,我们打扰了你不好意思,但是你把我师父怎么了?”雨林盯着那随时会熄灭的蜡烛开口问道。 “呵呵呵呵……”在微弱恍惚的烛光中,浮现出一个虚幻的身影,是一名垂着头的女子。 雨林虽然看得并不真切,那身形却是她永远也不会认错的,她曾经怀着不同的心情仰望过这个身影,喜爱,依赖,尊敬,羡慕,崇拜,害怕,埋怨,憎恨,冷漠,她的一生,她的全部感情,都与之有关,如何能够认错? “母亲……您怎么会在这里?”雨林的声音有些颤抖,说不出是激动,是紧张,或是什么别的感觉。 “我不是你的母亲,”那女子缓缓抬起头来,这一次雨林看清楚了些,她虽然眉目五官都与武皇一模一样,却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同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她眼中有重瞳。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雨林吓得退后两步,几乎靠在了墨玉棺上,重瞳之人世间罕见,其中最着名的便是舜,他的名字之所以叫重华,正是因为他眼有双瞳。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那女子声音缥缈,“听完你就明白了……” “……”雨林有些无语,这是疯球了吧,你吹了我的灯还要给我讲故事,但是此时南音的情况拿捏在对方手中,不得不听,“那,那好吧,我听着……” “自古以来,神话流变皆是以民族意志和王权政治需要为前提的,于是随着时间的变迁,就有的大神被推上神坛,亦有被逐出神坛的,帝夋(qun)便是被后世遗忘的一位大神。” “其实夋与舜系出同源,同样是重瞳之人,可是后世却只知帝舜,不知帝夋,甚至将他二人认作一人,这些便不提了。” “话说尧要将女儿娥皇女英嫁与舜,女英不愿意与姐姐共侍一夫,却又不能违抗父命,于是在出嫁途中跳江而亡。” “可是没人知道,夋一直暗暗爱慕着女英,女英死后,夋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寻回女英的尸身,将其保存于大沙漠之中,以保尸身不腐不坏。”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沙漠中的妖龙发现了女英尸身,贪恋其美貌,于是变化成人,到附近的城镇之中骗来大量人间金珠宝玉,吞食之后妖气大增,为女尸化出了神智,令她复活过来,起名为兰姬。” 第17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15 “兰姬本就是女英所留下的遗蜕,体内充满了怨念和邪恶气息。而如今,她的灵智更是凭借人间浊气得以催生,自然而然的迅速沉溺于滚滚红尘之中。” “她凭借着与生俱来的绝世美貌,游刃有余地周旋于沙漠中的各个国家之间。男人们无不为她的魅力所倾倒,为她痴狂,最终她成功登上了权倾一方的龟兹女王宝座。” “然而尽管兰姬已成为沙漠中最为尊贵,最权势滔天的女子,她的内心深处却并不快乐。相反的,她心中的怨念与日俱增,因为无论她现在拥有多大的权力,都无法改变她只是一具尸体的残酷事实。” “她早已经历过死亡,无法再一次死去,可她的身躯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干枯腐败。” “为了保持自己娇美的容颜不被岁月侵蚀,兰姬不得不每日吸食一名年轻女子的鲜血。虽然她的内心对此深感抵触,但却又深深迷恋上了鲜血的美妙滋味,难以自拔。” “在这种矛盾而纠结的心情中,兰姬的内心逐渐变得更加扭曲和黑暗。” “她怨恨抛弃了自己的女英,女英凭什么为了自己的所求,就能轻易结束生命?她怨恨将自己的身躯留下来的帝夋,觉得自己被困在这个世界上无法脱身都是拜他所赐。” “她恨那条为了一己私欲就让自己拥有灵智的妖龙,正是因为这一切,才导致了她现在陷入如此痛苦的境地。” “心中的恶念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兰姬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决定展开一场残忍而疯狂的报复行动。” “首先,她趁着妖龙没有防备,用锋利的匕首挑断了它的一根龙筋,使得妖龙身受重伤,永远失去了变回龙身的能力,只能以马的形态世世代代被人类奴役着。” “然而兰姬的复仇并没有就此止步,她派遣手下四处打听女英和帝夋的下落,希望能够找到他们,让他们也感受一下自己所经历的痛苦。” “终于有一天,兰姬听到了一个传闻,一个在沙漠中迷路,差点渴死的人说,他在意识模糊的时候经过了一座小楼,看到里面有一名女子,长得和女王一模一样,正在那里熬汤。” “这个消息让兰姬兴奋不已,她猜测那个地方可能就是女英现在的居所。难道只有在人即将死去或者已经死亡的时候,才能见到女英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兰姬开始尝试各种不同的方法,试图寻找通往那个神秘小楼的途径。” “由于自己不能再死一次,兰姬只能让别的人去死,并且为了让他们慢慢的死去,兰姬钻研出无数惨无人道的酷刑手段,其残忍程度令人发指。” “她拥有整整十间规模庞大的刑房,每一间都塞满了各式各样超乎想象,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 “随着杀戮人数的不断增加,兰姬似乎已然忘却了最初的目标,此刻的她仅仅沉醉于残害人命所带来的快感当中,这引发了周边百姓的强烈反抗,但却令她愈发陷入癫狂状态。” “前任国王的儿子重回龟兹城,兰姬一眼便认出他乃转世的帝夋,现今已然修炼成阿罗汉,如果假以时日,或许他还有成佛的机遇。” “兰姬自己饱尝痛苦折磨,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如此自在快活呢?恰巧百姓们恳求帝夋前来制服兰姬,于是兰姬凭借自身的魅惑和美貌,破了帝夋的修行。” “多年修行毁于一旦的帝夋终于醒悟过来,意识到兰姬并非自己朝思暮想多年的女英,而是一个披着女英美丽皮囊的蛇蝎妖女。” “帝夋恼羞成怒,于是他利用兰姬刑房里那些惨无人道的刑具来折磨兰姬,试图通过这种残忍手段逼迫她说出女英的真实去向,但最终还是徒劳无功。” “最后帝夋心一横,干脆将兰姬做成了人彘,这样一来只要保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没办法重获自由。” “解决完兰姬后,帝夋让重新掌握龟兹国政权的父亲建造一座庙宇,并将兰姬活埋其中。随后,帝夋便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龟兹国,继续踏上云游四海的征程,去寻找真正的女英。” “兰姬就这样被关进了墨玉棺,压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她无法动弹,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说话都办不到,她所能做的只有在心中默默地诅咒着龟兹城。” “不知过了多少年月,终于有一天,兰姬突然感觉到棺材被人缓缓地打开,一股轻柔的微风吹拂着她的身体。” “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又能重新看到东西了。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漂浮在这个墓室之中,而那具残破不堪的身躯则静静地躺在棺中,胸口还在微微地起伏着。” “兰姬深知自己并非天地所生的魂魄,而是由妖龙催生出的一个灵体,一直依附于女英的遗蜕才得以存活。如今她竟然脱离了这具躯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真正的女英回来了。 “女英自己回到了躯体之中,代替兰姬承受酷刑,于是兰姬的灵体得以解脱,终于不用再受到尸体和怨念的侵蚀……”女子喃喃的讲述着这个古老,血腥,却又令人悲伤的故事。 “所以说,你是兰姬?”雨林眯起眼睛,“你是说我母亲的魂魄回到了女英的躯体之中,那她去哪里了?为什么棺材中是杜凤儿?” “兰姬早已经不在了……她自从得到解脱之后,就逃离了龟兹国,没有人知道她去了何处……”女子的声音开始越来越轻,身影也越来越淡。 “我不管你是什么,你既然留在这里给我讲故事,那就该告诉我解决的方法呀!”雨林急得直跺脚,觉得跟这非魂非鬼的灵体完全沟通不了。 “是你的母亲让我留下来对你说这一切,墨玉其实就是三生石的具象化……”女子抬起手指了指那墨玉棺材,“她们……已经进入了其他轮回之中……” “三生石?”雨林皱起眉头,“难怪那个姓吕的能一次又一次回到过去改变历史,可是师父她们去哪了?”(第三卷67章) “这个我也不知,”女子轻轻的摇了摇头,“她还有一言要我转告于你,小心帝夋……” “帝夋?他修为已破,堕入魔道,确实极其危险,”雨林咬着嘴唇,“他在哪里?他不会就在龟兹城里吧?” “龟兹城的诅咒……还有五个时辰就要解了……”女子的身影已经彻底消散,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墙角的蜡烛恢复了正常的光芒。 “诅咒要解了……”雨林猛的反应过来,若是龟兹城的诅咒解了,也就是说所有已经死去的人就会即刻彻底死亡,“哼,你们就把麻烦的事情扔给我。” 再也来不及多想,雨林带着修眉刀匆匆转身朝外跑去,现在有一件最迫切的事情要做。 第18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16 南音看到棺材中的残躯时,只觉得内心十分崩溃,抱着头倒在地上痛哭起来,在意识混沌之中似乎听到了武皇的声音。 “婉儿,杀了我……”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环绕着,“快动手……你忘了吗,我曾经教过你,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 她只记得自己终于站起身来,用修眉刀刺入那身躯的心口,之后自己就全身都不能动弹,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在朦胧之间听到了有人在诉说关于女英与帝夋之间的恩怨。 那个声音终于消失了,感觉到晃眼的光芒,南音试着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躺在一块冰冷的金属板上。手上终于重新有了力气,忙撑着身体坐起来,身下的这似乎……是一块铜板? 转头环顾四周,突然眼前一花,看到一片光怪陆离的场景,如同看万花筒一样,出现了无数个武皇的身影,想必都是在镜子之中,显得有些诡异。 南音张了张嘴,却又犹豫了,她一时不能确定眼前所见的这到底是武皇,孟婆,还是女英,更或者,是兰姬? “婉儿,时间不多,我只能维持一刻钟的时间,你要记好我说的话,”那镜中身影开了口,南音精神一振,真的是武皇,“帝夋以大神之尊被逐出神坛,世人只知尧舜禹,却不知帝夋。” “开始时他并未介怀,反而潜心修行,本已经接近大成,却又被兰姬破了修为。所以他开始恨我,也恨这个世界,恨所有将他遗忘的世人,如今入魔已深,必须要阻止他才行。” “陛下,我有一个问题,”南音此时已经恢复了清醒,迅速理清了思路,虽然见到武皇十分激动,却知道不是叙旧的时候,“您之所以没有回到黄泉,是因为被困在了龟兹?” “婉儿,你果然已经知道了,”武皇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不错,我来龟兹只是想要让兰姬解脱,不曾想却着了帝夋的道。” “是他将龟兹的事情告诉您的,那他就是您身边的人,他是谁?”南音抬起头来,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接近真相了。 “国师王知远,”武皇叹了一口气,“只怪我当初太大意了,没有认出他来……” “王知远,是他,就是他教给太平泰山府君祭之事,”南音心中一动,“一切都是他策划的阴谋!” “泰山府君祭,呵,原来如此,”武皇若有所思,“难怪我仍然不得脱身。” “陛下,您为什么还不能……”南音想起之前的事情,“我不是已经将兰姬的尸身彻底杀死了吗?” “王知远是借你们的手布阵,看来他不单想要统治这个世界,还想要永远困住我,如今我所在之处十分古怪,我也不知这是哪里,”武皇眯起眼睛,“婉儿,你要将泰山府君祭所需之物全部集齐。” “您是让我将最后两个印记都找到……”南音有些疑惑不解,“可是您不是说这个阵法是为了困住您而设的吗?”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此阵能困住我,自然也可以困住帝夋,”武皇勾起嘴角,“而且只有那样才能彻底助我脱困,以及将帝夋引出来。” “陛下,我这一次来就是为了寻找印记的,这本是我要做的事情,”南音发现四周武皇的身影有许多开始变成灰白色,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我还有一事,关于太平和狄阁老……” “无论在任何时候,你都可以相信狄公,至于太平……”武皇犹豫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道,“她是我唯一用尽心血去爱护的孩子,可是若她执迷不悟,你也无需留情。” “我明白了,”南音站起身来,“这件事太平很有可能是受到了王知远的蛊惑,只要能揭穿他的真面目,或许……” “此事不能直接对她说,”武皇摇了摇头,“帝夋‘生而神灵,自言其名。聪以知远,明以察微。顺天之义,知民之急。凡所言之,必被察之。’凡人若是提及帝夋之事,必然会被他所察觉。” “那我们方才……”南音心中一惊,刚才与武皇谈论了半天王知远之事,不是早就被他知道了吗? “我之所以能够与你说这么多,因为此时我们在墨玉之中,”武皇明白南音的意思,摆了摆手道,“那墨玉,其实就是三生石。” “就是传说能够真正回到历史之中的三生石?”南音有些吃惊,但是随即就想起自己曾经历之事,“那我们岂不是可以……陛下!” 南音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所有武皇的身影都破碎了,就连一直与自己说话的那一个也开始黯淡,看来是时间已经到了。 “婉儿,一切答案都在你的心中……”武皇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就彻底消失了。 “陛下,您去哪里了……”南音心中着急,往前两步想要去试图抓住武皇,却脚下踩空,开始向下坠落,抬起头来似乎看到了一面铜镜,随即跌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19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17 “你们听说了吗,镇国公主与临淄王今日又在尚书房吵起来了,圣上气得晚膳都用不下去呢!”御花园的假山石后,几名小太监和小宫女正躲着乘凉说话。 “他们哪天不吵呀,如今公主把持着朝政,临淄王却掌握着兵权,谁也不让谁,”另一个小太监开口道,“自从当今圣上登基,这朝堂上可是风云变幻,希望别波及到咱们才好。” “唉?我们也会受到牵连吗?”一个小宫女捂着嘴巴,“前朝的事儿咱们后宫可不能参与呀……” “所以说你们小女子什么也不懂,”第一个小太监一脸轻蔑,“咱们从高宗皇帝开始,后宫的权势就没小过,否则怎么会有武……” “呸呸呸,你不想活了!怎么还敢提那个字儿!”小宫女吓得忙捂住他的嘴,“我听说临淄王坚持要杀上官昭容,就是因为昭容整日都在怀念那一位……” “唉,是我失言了,”小太监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过话说回来,今日镇国公主正是因为此事与临淄王争吵的,我听说呀,临淄王派了个高僧去镇压昭容的陵墓呢。” “镇压?为什么要镇压?”其余几个人听到这儿都来了精神,忙追问道。 “听说啊昭容死得冤枉,不愿意安息,闹出了不少事呢……”小太监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并且做出四处张望的样子,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假山的缝隙,突然整个人僵住了,脸色煞白,“鬼,鬼……鬼啊!” 南音原本就站在那假山之后正默默的听着他们说话,突然小太监转过头来与南音对视,被吓得跌坐在地上,话都说不利索了。 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其他的几个宫女太监也看到了南音,纷纷尖叫起来,四处逃窜,一瞬间就跑得干干净净,留下南音在原地一脸懵逼。 听他们刚才谈话的内容,此时应当是唐隆政变之后,太平公主与临淄王李隆基联手推翻了韦皇后,扶李旦登基上位,而上官婉儿亦是在政变中被李隆基所杀。 想到此处南音心中一动,忙四处找了找,找到一个微型池塘,走过去借着水面映照出自己的模样,眉间一朵曼珠沙华,是上官婉儿。 难怪刚才那几个人被吓跑了,上官婉儿已经死了,自己却又出现在此处,自然被当做是闹鬼了,南音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湖丝手套还在左手上,却看不出自己现在是人还是鬼? 当初上官婉儿的残魂曾经说过,李隆基派一行和尚去镇压婉儿陵墓,太平公主为了保婉儿魂魄,请来魂匠后人分离婉儿的魂魄,那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第四卷63章) 正疑惑时,突然听到不远处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南音下意识的藏进了附近一个山洞之中,只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你说的就是这个地方吗?”一名女子的声音传来,南音非常熟悉,是太平。 “启,启禀公主……就,就在那假山之后……”是刚才说闲话的小太监的声音,“不,不光是奴才见,见着了……还有好些人都,都见着了……” “你可肯定你没有看错,确实是上官昭容?”太平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似乎非常紧张。 “绝,绝对不会看错……”小太监似乎都快哭出来了,“奴,奴才见过昭容许多次……尤其,尤其是她眉心那,那朵花……” “那好,你下去领赏吧,”太平的声音稍有缓和,“不过千万要记住,此事不许再对其他人提起,否则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是,是!奴才明白!”小太监忙磕头道,随即赶忙退下了。 “解决了他,”太平压低了声音,“还有另外几个见到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公主。”有侍卫领命而去。 “你们都先下去吧,到园子外等我,”太平又吩咐道,“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是,公主。”太平身边的贴身侍女也带着人离开了。 “婉儿姐姐,是你吗?”所有人都离开后,太平开口呼唤道,“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见一见我吧。” “太平,你来了……”南音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见一见太平,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整个人都愣住了。 “婉儿姐姐,你还好吗,”太平十分激动,“魂匠果然名不虚传,连那一行和尚也骗了过去……” “呵呵,你觉得我很好吗?”上官婉儿的声音透出冰冷与怨毒,“如今的我,甚至都不是一个完整的魂魄……我见到自己的模样,都觉得很恶心!” 南音这时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气息,悄悄的从山洞中朝外看去,她看到了自己,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上官婉儿的魂魄,处在一个十分诡异的状态之中。 那魂魄大部分笼罩在黑雾之中,可是左手自手腕之下却是一团白气,就像是被拼装而成。眼前所见的上官婉儿,正是被魂匠修补过的魂魄,是一切的开端,将来她便会转世成为祝南音。 “婉儿姐姐,你不要担心,只要你的神魂不灭,泰山府君祭就不会失败,”太平说道,“我们必然能让母亲重新一统天下。” “太平,你是李家人,你当真愿意?”上官婉儿的声音依旧冰冷,“李家的男人,通通是忘恩负义之辈!” “若弘哥哥还在世,我会愿意去辅佐他,”太平说得很平淡,“可是如今旦哥哥根本无心皇位,怕是要便宜了李隆基那小子,我看他却也不是能守我李家江山之人。” “好,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上官婉儿微微点了点头,“太平,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婉儿姐姐,苏份说替你修补好魂魄之后,便送你去轮回,为何你还在宫中?”太平问道,“方才我刚巧撞上一个小太监,他说有好几个人见过你,我已经让人都灭口了。” “哼,还不是一行那秃驴,要将我赶尽杀绝,”上官婉儿紧咬着嘴唇,“不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会回到宫中。” 第20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18 “临淄王,您不能进去,公主在里面休息呢!”园子外传来太平贴身宫女的声音,“若是王爷有急事,奴婢去通报一声吧!” “太平,你将他们引开,”上官婉儿说道,“七日之后是中元节,鬼门大开,你记得来此处焚香,我便能重入轮回。” “我知道了,婉儿姐姐,你放心。”太平点了点头,看着上官婉儿的身影消失在黑雾之中,转身朝园外走去。 “见过姑母,不知姑母在此处与什么人说话?”李隆基已经闯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披着金缕袈裟的和尚,“侄儿听闻最近御花园中常有不干净的东西,特地请了一行法师前来查看。” “三郎,你这话说的可有趣儿,”太平冷笑道,“这大明宫是圣上的居所,有圣主明君在上,宫里如何会不干净?莫非你想暗指你父皇不够清明?” “姑母切不可乱说,”李隆基脸色稍变,“侄儿对父皇敬爱恭顺,如何敢有非分之想?” “那你成天带着这和尚在宫中行走作甚?”太平指着一行和尚,提高了声音,“你不知道如今宫中谣言四起,说临淄王日日带着高僧入宫,皆因宫中不安宁,上天不在庇佑我李家,这要是传了出去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姑母息怒,”李隆基忙单膝跪下,“是侄儿思虑不周,没曾想竟然被小人编排,这罪名侄儿如何担当得起!” “你起来吧,”太平的声音略缓和了一些,“姑母自然知道三郎不是那觊觎大位,不顾孝义之人,只是这些流言蜚语一时间难以断绝,如今也只有一个法子……” “请姑母赐教。”李隆基忙作揖道,看起来恭敬,眼神中却难掩凶戾之色。 “近两个月若非有圣上召见,三郎你便少进宫来走动,“太平又指了指一行和尚,“还有他,不要再让他入宫了,在寺里替圣上祈福念经便是。” “是,侄儿明白了。”李隆基行了个礼。 “你们去吧,”太平微微点了点头,“我正在此处纳凉歇息,被你惊醒了,这会子也该去向圣上请安了。” “请姑母代侄儿向父皇问安,”李隆基挥了挥手,带着一行和尚转身离开,“侄儿这便带大师出宫去了。” “婉儿姐姐,我已经将他们打发了,你且安心,七日后我来送你。”太平对着假山石低声说道,之后也离开了。 人都走了之后,南音略微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发起愁来,自己现在可不能在宫中乱走,被看见了非把人吓死不可,那也不能一直躲在这呀,眼下该怎么办? “你是谁,”南音正思考着,听到身后传来幽幽的女声,忙转过身去,上官婉儿看到南音的面容大吃一惊,“你为何会生得与我一模一样?” “我……”南音顿了一下,此时似乎编不出什么谎话来,干脆直说了,“我就是你,是转世后的你。” “转世后的我……”上官婉儿皱起眉头,似乎将信将疑,“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南音撇了撇嘴道,“是武皇让我来的……” “武皇,你见到武皇了?”上官婉儿睁大了眼睛,“她,她可还好吗?” “不是太好,”南音想起被困在龟兹国的武皇,心里也很难过,“我就是为了想办法解救她的。” “泰山府君祭你可已经施行?”上官婉儿问道。 “还没有,”南音摇了摇头,“那武平一将二十四个学士印记分散各处,如今我只得了二十二件……” “只差两件了呀……”上官婉儿露出惊喜的神色,好像已经不再怀疑南音的身份,“那你来这里作甚,还不快去找!等到大事一成,可千万别忘了杀光李家的人,为我出一口气!” “李隆基他晚年沉湎于美色,荒淫无道,几乎断送了大唐江山,这已经是他的报应了,”南音宽慰道,“至于那一行和尚也是个短命的,四十多岁便死了……” “那又如何?”上官婉儿打断了南音的话,“若不是李隆基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赐死,我早已经可以再见到武皇,何必再经受轮回之苦?” “……”南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觉得自己很能理解上官婉儿的心情。 “我不过是一介弱女子,我的一生别无所求,只要能在武皇身边侍奉就心满意足了,”上官婉儿继续说道,“武皇走了之后,我为了帮她的儿女亦是拼尽全力,为了李家殚精竭虑,可是换来的却是如此下场!” “你,你怎么了……”南音猛然发现上官婉儿的状态似乎非常不对,她身上的黑气愈发浓重,给南音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 这样的场景南音曾经见过,曾经在牛脾山的仙姑庙,见过怨气缠身的女犼,那已经成了妖魔,丧失了心智。此时上官婉儿的模样就很相似,眼神中的人性正一点点流失。(第二卷第4章) “李家人都该死……”上官婉儿握紧了拳头,“所有人都该死……” 南音此时来不及细想,忙伸出自己的左手去握住上官婉儿的左手,那是她身上唯一没有被黑气缠绕的地方,只感觉一阵寒意刺骨。 湖丝手套发出金光,上官婉儿似乎很害怕那光芒,想要甩开南音的手,却被南音死死抓住,很快的金光盖过了黑气,将上官婉儿笼罩其中,收到了手套之内。 南音只感觉小指指尖处冰冷,抬起手来一看,发现那里的手套已经变得漆黑,而且有逐渐扩散的趋势,看来需要在这黑色侵蚀掉整个手套之前想办法解决。 但是上官婉儿就是转世前的自己,总不能去找一行和尚收了她吧?看她似乎被怨气所侵蚀,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要净化她……等一等,净化? 第21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19 之前在嵊州寻找印记之时,南音遇到了神兽孟极庄姜,她提到那名眉心有曼珠沙华的神秘女子让她净化一个不完整的魂魄。南音一直以为那神秘女子是武皇,但现在看来,莫非…… 想到这里,南音心中犹如一道炸雷闪过。她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是通过三生石回到此处的,而武皇曾说过,所有的答案都在她自己的心里。原来,一直以来她苦苦追寻的神秘女子,竟然就是自己啊。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似乎也都有了解释。比如为什么上官婉儿的残魂会一直瞒着自己,不让自己知道真相?南音之前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虽然上官婉儿曾做出解释,却始终无法释怀。 但现在想来,如果那个神秘女子真的是她自己,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婉儿原本身上怨气深重,却被孟极净化了,也难怪南音的想法会与上官婉儿大有不同。 南音此时有些心惊不已,若是自己没有通过三生石回到这个时间,那现在的“祝南音”或许会变得仇视天下,心怀怨恨。 刚才听到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提及,再过七天便到了中元节,同时也临近婉儿去世满一年的忌日。要知道如果魂魄在人间滞留超过一年,就会变成四处游荡,无法转世的孤魂野鬼。因此务必赶在七天内完成对上官婉儿灵魂的净化,并送她进入轮回之道。 然而孟极被囚禁于浙江嵊州,南音此刻却身处长安,在这个时代既没有飞机也没有高铁,即使骑快马往返两地,最快也需要二十多天时间,肯定已经来不及了,这该如何是好? “滴答,滴答……”外面下起了雨,南音虽然躲在假山山洞之中,但是那并不是完整的山洞,上有镂空,不少雨水滴落下来。 南音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却发现了一件事,那雨水落在身上,并没有将自己的衣服与头发沾湿,那自己现在岂不是也处于魂魄的状态? 想到此处南音有了主意,李川曾经说过,地府的鬼差魂魄能够随意穿梭于世间,利用的就是番禺的缩地成寸之力,自己如今既然是魂魄了,借用一下他们地府的“舟”应该可以吧?(第七卷第8章) 不过自己虽然是魂魄,却好像能被生人看见,不然之前也不会吓着那些太监宫女了,于是南音寻了一条丝巾充做面纱蒙在脸上。 南音对这大明宫还是十分熟悉的,趁着此时下雨,尽量避开宫人,来到了昔日武皇常来礼佛的佛殿。自从武皇驾崩,太平公主便将此处封闭起来,自己偶尔会来此悼念武皇,其中摆设装饰皆保留着武皇生前的模样。 此时只有两名尼姑守在偏殿之中,为武皇念经祈福。南音召出两朵慈姑花,让尼姑坐在蒲团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进入到大殿之中,映入眼帘的是那尊熟悉的佛像,地面一尘不染,显然被打扫得非常干净。殿内供奉着各种新鲜的水果和盛开的鲜花,散发出阵阵清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让人感到宁静而庄重。 南音静静地站在殿内,沉思片刻后,去神台上取了一张纸笺。她咬破自己的食指,但奇怪的是,并没有鲜血流出,涌出的而是自身精气,混入了墨水之中。接着她拿起笔在纸笺上写下了“杜子仁”三个字。 写完之后南音走到神龛前,虔诚地跪下参拜祈祷。她点燃了三炷香,插入香炉中,烟雾袅袅升起。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写有名字的纸笺放入火盆中,看着它在火焰中逐渐化为灰烬,心中一直默念着杜子仁的名字。 这其实是利用了和李川那弩箭相同的原理,只是现在南音身上没有弩箭,只能寄希望于这种“请神”的方式能够奏效。 等了大约有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屋外的雨开始越下越大,仿佛是天空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一般。乌云犹如厚厚的棉被一样沉甸甸地压在大明宫的上空,使得整个宫殿都显得异常沉闷和压抑。原本就有些昏暗的天色此刻更是变得愈发阴暗,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黑夜之中。 而此时,神龛上的两支蜡烛的烛火开始微微抖动起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吹拂着它们。之前焚烧的线香所产生的烟雾也开始缓缓盘旋上升,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图案。南音心中一喜,知道自己成功了。 “何人召唤本座?”杜子仁的身影出现在火盆上的烟雾中,虚幻朦胧,他一脸冷峻,眼神中无半分温度。 “白将军,您可还认得我?”南音开门见山的说道。 “你叫我什么?”杜子仁十分吃惊,自从泰山府君沉睡,黄泉荒芜,地府易主,世间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你是……” “白将军,我是婉儿,”南音抬起头来,让杜子仁看到自己眉心的花,“这一次请您,是有要事需要您帮忙!” “婉儿……你当真是婉儿!”杜子仁认出了那曼珠沙华,“孟婆姐姐如今何在?” “她……”南音刚要开口,又有些犹豫了,此时的武皇应该是被困在龟兹城,这事若是告诉杜子仁,他必然不会放任不管,如今地府才刚刚稳定,可不能再让他惹出什么乱子来。 “你为何不说话?”杜子仁早已没了之前的冷酷,着急的追问道,“莫非是她出了什么事?你快说呀!” “并非如此,”南音赶忙摇了摇头,“只要白将军愿意帮忙,我自然可以寻到她。” “你要我帮什么?”杜子仁问道。 “我有要事想借番禺之舟一用。”南音知道只要是与孟婆相关的事情,杜子仁一定不会拒绝。 “这……”杜子仁似乎有些为难,但还是开口道,“舟是由各州府管事统理,我们若使用需要上报,我可以找个借口去取一艘,但是最多七日便要归还。” “七日足够了!”南音忙点头道,原来这会儿杜子仁还没有升至鬼帝,权力并不大,但是只要能借到番禺之舟就行。 第22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20 “随我来吧。”杜子仁手一挥,南音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轻,像烟雾一样飘了起来,跟随着杜子仁,被卷入火盆之中。 仿佛是穿越了一道漫长无尽头的幽暗深邃隧道一般,而在这四周还时不时地闪烁着诡异莫名的光影,显得光怪陆离,变幻莫测。南音心中大概也能猜到这些光影究竟是何物,但她选择视若无睹,故作镇定。 当终于穿出这条令人心生恐惧的隧道后,展现在眼前的景象却是一片阴暗荒芜,萧瑟凄凉。在远处隐约可见一些模糊不清的黑影,宛如一栋栋孤寂的小屋,影影绰绰,让人难以看清其真实模样。 杜子仁带着南音走上了一条崎岖不平的小路。一路行去,不时能够看到路边散落着散发着幽暗光芒的白骨,一阵阵阴森寒冷的气息,让人毛骨悚然。 一直走到了一条不算宽阔的河流前,河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透过雾气,可以看到一些晦暗不明的光斑,隐隐约约之中,似乎有无数张鬼脸在其中飘荡。 这些鬼脸或哭或笑,或怒或怨,但是那些表情却让人感觉非常假,甚至不像是人所能做出来的,就好像是不知名的东西在假冒人类。 在河边上停泊着许多精致小巧的小舟,这些小舟全部都是用黑色的竹子制成,形状如同一片片竹叶,只能容纳下一个人乘坐。 每一艘小舟的船头,都悬挂着一盏红色的灯笼,那灯笼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仿佛是在指引人们前往未知的彼岸。 “这便是番禺之舟,”杜子仁招了招手,其中一艘小舟上的灯笼亮了许多,“你上得舟去,心中念着要去之处,自然就会到了。” “不过你要记住一件事,地府一日,人间一年,你乘舟的时间,人间便会过去三日,所以你只有不到一日的时间做你要做的事情,”杜子仁继续叮嘱道,“到了今天夜里子时,无论如何都要返回。” “白将军放心,我明白。”南音点头道,心里算了算时间应该刚刚好。 “咳咳,我如今名为杜子仁,白将军之名莫要再提了。”杜子仁说道,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不知道为什么南音却听出了一丝惆怅,“你快走吧。” “多谢杜大人,”南音点了点头,跳上小舟,尽量不去看脚下冥河之中那翻滚的鬼影,对着那灯笼说道,“去会稽瞻山。” 话音未落,南音便感觉到小舟犹如离弦之箭一般,迅速地朝着冥河深处滑去。眨眼之间,两岸的景物便模糊成了一片朦胧的光带,仿佛是一道神秘的幻影,让人难以捉摸。 南音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小舟已然稳稳地停了下来。她定睛一看,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处幽静的山间溪流旁,周围绿树环绕,流水潺潺,宛如世外桃源。 南音心中暗喜,她知道这里已经到瞻山了。她上了岸,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湖丝手套,只见小指和无名指的半边手掌已经变得漆黑如墨,这怨气侵蚀得极快。 眼前景色让南音感到似曾相识,她很快便认出这里正是通往二十八都崇仁镇的山道。孟极庄姜被囚禁于二十八都下方的溶洞中,然而山脉如此广袤无垠,到底该怎样才能找到那个溶洞呢? 看来只有先去打听一下消息了,凭借着先前的记忆,南音迅速找到了崇仁镇。这个地方乃是裘姓族人聚居之所,曾经替武皇看守翡翠玉兰的人现今也隐居在此处,不过此时此刻,南音并非奔着翡翠玉兰而来。 “大娘们吃晌午饭了吗?”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挑着一担柴禾,与路边坐在一起摘豆子的女人们打着招呼。 “哟,这不是南头的大力嘛,你这么早就打了这么多柴回来,可真能干呀!”一个大娘看着年轻人,笑眯眯的应着,“你赶快回家吧,你娘肯定做好饭等你啦!” “好嘞,我这就回去。”那名叫大力的年轻人点了点头,挑着柴禾朝南边走去。 “哎呀,这孩子可真是浪子回头,不容易啊,以前又坏又懒,差点把他娘气死,”刚才应声的大娘说道,“你们说,他怎么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想开了呗,”另一个女人笑道,“我听说啊,他是进到山里的时候,差点死了,祖宗保佑才捡回了一条命,回来之后就变了,勤快又懂事了。” “可不嘛,我也准备把我们家那小子送进山里锻炼锻炼,要能变得像大力这么长进,说媳妇可就不愁咯!”大娘把手里摘好的豆子泡到水桶中。 “这么危险你也敢让娃去啊?我可不求这个,孩子嘛,只要身体好,精神头好,我也就知足了,”女人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听说那山里住着妖怪呢……” “大娘们好,”南音走上前去,“你们说那山里的妖怪,可知道具体在什么地方吗?” “哎哟,你是哪来的大姑娘,”几个女人互相看了看,又打量着南音,她用面纱遮着脸,眉心一朵妖艳美丽的花,山里人哪见过,“我们这,没有什么妖怪……” “我是出家修行之人,”南音看她们似乎有些害怕,忙编了个瞎话,“路过此地,听闻这山里不太平,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这么年轻就出家……”大娘原先有些半信半疑,但是看南音气质超脱,双目清明,观之可亲,也就放下了戒心,“这山里确实有些古怪……不过谁也说不清是什么。” “我听说是以前有一支军队的遗迹在山里,”旁边的女人接口道,“就在那溪水尽头的溶洞之中,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怪声儿,像是什么在叫唤。” “可是‘么唧’的叫声?”南音想要进一步确认。 “唉对对对!”女人一脸惊讶,“小师傅果然是有修行的高人,你可要保护我们呀!” 第23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21 “几位大娘放心,那并不是妖怪,”南音说道,“那是藏在山中的山神,守护着良善之人,让邪佞之人受到惩罚,痛改前非。” “你的意思是……那大力是受了山神的惩罚,所以才变了个人?”大娘瞪大了眼睛。 “差不多吧,”南音想了想说道,“不过既然山神,自然也不能打扰,还是要少靠近为妙。” “哎哟,晓得,我们晓得!”几个女人都连连点头。 南音深知时间不多,不敢再拖延片刻。她向几个女人道别后,毫不犹豫地沿着溪流步入山林。凭借着敏锐的直觉和对地形的直觉,她顺利地找到了溶洞的入口。 根据上次的经历,南音召唤出了迷谷花,借着它指引着方向,一步步深入溶洞内部。 突然间,前方隐约传来一丝光亮。南音心中一喜,加快步伐向前走去。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团光亮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透过朦胧的光线,南音依稀看到一个人影轮廓。 这个身影唤起了她在崇仁镇的回忆,那些被隐藏的“秘密”。秘密曾给她带来无尽的困扰和疑惑,甚至让她陷入记忆的旋涡。 南音暗自警惕,绝不能让那些“秘密”再次靠近自己。否则,她可能会再次陷入无法自拔的记忆之中。她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继续朝着光亮处前进。 看到前方的人影越来越近了,南音心头一紧,连忙打算先躲到一边的山石后面观察下情况再说。可就在她刚刚迈出脚步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那个人影竟然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侧身躲了起来。 这古怪的场景让南音不由得愣了一下,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大学时期室友发生的那一件事情。难道说,此刻自己也像传说中的那样,遇到了“另一个自己”不成?(第八卷20章)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让南音的心跳愈发急促起来。她紧紧盯着那道与自己宛如复制粘贴一般的身影,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到一些端倪。 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周围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南音心里清楚,现在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了,因为今晚子时之前必须完成所有的事情。她暗自估算了一下时间,发现此刻已经接近下午三四点钟了。 无奈之下,南音决定不再躲藏,放平心态地走了出去。不出所料,她一眼便看到对面那道身影再次出现在溶洞的深处。此时此刻,南音已无暇顾及其“它”,毫不犹豫地朝着前方迈步而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影子逐渐清晰起来。南音终于能够看清“它”的身形轮廓,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眼前的身影竟然与自己如此相似,仿佛是一面镜子中的倒影,但却又多了几分神秘和朦胧。 南音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她开始思考这个影子究竟代表着什么,难道是自己内心深处隐藏的“秘密”吗?可是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她试图从影子的形态和动作中寻找线索,但由于无法看清其面容,一切都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南音竟然好奇了起来,想要看个明白。 “么唧……么唧……”细细的叫声传来,已经距离那影子只有不足十米了,近在咫尺,南音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 她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个越来越清晰的身影,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回荡。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南音感觉到一阵头晕,眉心的曼珠沙华发出暗红的光芒,冲向不远处的黑影,将黑影整个打散了。 “么唧!”一声尖锐的叫声响起,南音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突然感觉到脚下猛地一空,整个身体失去了支撑点,仿佛要向着下方坠落下去一般。 她心中一惊,想要抓住些什么来阻止自己的下落,但却发现双手根本无法触及周围的物体。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完全出乎了南音的意料,她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重重地摔倒在地,反而缓缓地漂浮在了半空中。 这一刻南音才真正深刻地认识到,此刻的自己已经不再拥有躯体,而仅仅是一个飘荡着的魂魄。 四面的石壁皆漆黑如墨,仿佛被无尽的黑暗所笼罩。这显然是受到了孟极的浊气侵蚀所致,使得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神秘而压抑的氛围。而此时此刻,南音飘浮于空中,恰到好处地避免与那些浊气相接触。 随着身体缓缓朝下落去,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一个身影映入眼帘,那是一个端坐于山洞之中,紧闭双目的女子。 她身披一袭雪白的长袍,宛如仙子降临凡尘一般,趁着这山洞,给人一种诡异荒诞之感,正是是孟极庄姜。 “来者何人,竟然能闯入我的洞府之中。”庄姜没有睁眼,只是开口道,语气之中十分不善。 “见过孟极庄姜大人,”南音也不掩饰什么,“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呵,你竟然知我身份?”庄姜略微抬起头来,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我如今这般境况,还有什么可以帮你,又凭什么要帮你?” “大人不想恢复自由吗?”南音直接就抛出杀手锏,“这一次您若是不帮我,恐怕会被永生永世困在此处……” “你威胁我?”庄姜提高了音调,似乎十分不满。 “不敢,不过是说实话,”南音语气诚恳,“而且这对您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我只是想请您帮我净化一个魂魄罢了。” “呵呵,净化魂魄……”庄姜猛的睁开双眼,“我帮了你,那谁来帮我?” 南音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由得吓了一跳。庄姜浑身上下都雪白无瑕,就连发丝和眉毛也是如此,没有一丝其他颜色掺杂其中。 然而,她那双眼睛却完全是漆黑一片,整个眼窝之中仿佛两个无底的深渊一般,让这张脸看起来异常诡异恐怖。 南音心中暗自思忖,记得当初在崇仁镇见到的庄姜并非这般模样啊,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差错?想到此处,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不禁打了个寒颤。 第24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22 “您的眼睛……”南音觉得这事情不太对劲,却又不敢靠近庄姜。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也该知道我们一族的职责,”庄姜重新又闭上了双眼,“我们世代净化着人类所产生的邪念怨气,能看透人世间一切隐秘,可是我亦被怨气蒙了双眼。” “那您难道不能……”南音刚一开口,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我明白了,医者不能自医,孟极无法净化自身的怨气。” “这是给你说对了,”庄姜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哀怨,“是我误信了那个人,才被困于此处,太多的怨气无法净化,都只得藏匿在这山中。” “庄姜大人,可是我听说前日里村中有人误入山洞,回去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难道不是因为您……”南音有些好奇,之前在镇子上听说的传闻似乎与孟极所说的不同。 “你说那个年轻人啊,”庄姜想了想说道,“那可与我无关,他身上带有一件奇物,将他心中的恶念吸收了,不过依我看来,那东西只是吸收,并非净化,迟早要惹出麻烦……” “您说的可是一朵翡翠玉兰?”南音心中一动,那个人大约正是袁掌门的祖上,所以翡翠玉兰中有着诡异的力量,在她受到欺辱时将几名坏人杀害,最终却又害死了她的父亲。 “我瞧不见,不知道是什么,”庄姜摇了摇头,“你若是想让我帮你净化魂魄,那除非你先帮我化解了我的怨气。” “好,我帮你,”南音一咬牙,缓缓的下落身体,“庄姜大人,请您睁开双眼……” 南音不是孟极,没有吞吃怨气的能力,想要帮庄姜,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超度,那就先要知道她的怨从何来。还好南音此时自身就是魂魄,许多事情都没有了束缚。 庄姜睁开了双眼,与南音对视,南音看到她双眼深处有一名披着头发的男子,似乎有些眼熟,随即南音只觉得身体向前栽倒,跌入深渊之中。 “你就再帮我一次又如何,”长发男子站在地牢之上,凝视着下方,“我保证事成之后就会带你离开此处,与你生生世世相守。” “姓徐的,你休想再骗我!”庄姜捂着胸口,鲜血染满了她的身体,“我上一次信了你的花言巧语,帮了你,你却向赵氏那畜生说出了我的秘密,还帮他一起对付我!” “这如何能怪得了我?”男子说道,“是你不当心,在陛下面前现了真身……” “混蛋,如果不是你教他,他如何能困住我?”庄姜啐了一口,“你还教他穿了我的琵琶骨……” “那可并不是我教的,”男子笑道,“陛下杀伐果决,也是你调教出来的呀。” “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庄姜咬着嘴唇,“上一次你让我帮你净化了三千童男童女,说要带他们去寻找什么上古仙山,其实他们都被你害死了,为了……” “嘘,这可不要乱说呀,”男子眼中露出杀气,狠狠的踢了一脚锁着庄姜的铁链,“别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 “哈哈哈哈!”庄姜虽然露出痛苦的神色,却大笑起来,“你可别忘了我是孟极,任何人在我面前都不会有秘密,你想借助最纯净的魂魄打开冥界之门,去寻找……” 男子抬起手一挥,两道寒光一闪钉入庄姜的双眼,庄姜惨叫一声,捂着脸倒在地上,流出两行血泪。 “从此你再也看不见我的秘密了,”男子声音阴冷,“你就困在此处永生永世受折磨吧,我的八阵图无人可解,呵呵呵,你要恨,就恨你一手扶持的儿子嬴政吧……” 南音缓缓的睁开眼睛,那名男子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心中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她认得这个男子,他是徐福,也是帝夋。 回想起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南音此时恍然大悟,原来帝夋在龟兹国被兰姬破掉修为后,改头换面化身为徐福,来到到了秦皇嬴政的身旁。 这一切都能说得通了,帝夋以替秦皇寻找长生不老药为借口,实际上却是在利用秦朝强大的国力来寻找女英。所谓带三千童男童女去寻找仙山,不过是想借魂魄之力进入黄泉。 不仅如此,他还逼迫着孟极庄姜替他效力,但却被庄姜识破了他内心深处隐藏的秘密,于是他封印了庄姜的双眼,才让庄姜变成现在这模样。 南音的脑海里像是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一般,无数的念头和情绪在其中翻涌着,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这么多事情居然都和帝夋有关系,他的所作所为简直是丧心病狂,天理难容,绝对不能被原谅。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先帮助庄姜化解她眼中的浊气才行,南音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上戴着的湖丝手套,只见此刻只有大拇指和食指还没有被染黑。 南音平复了一下心情,双指掐诀,竖立在胸前,低声念起了《妙法莲华经》。 “古有生死,若退若初,亦无在世及灭度者,非实非虚,非如非异,不如三界,见于三界,南无……” 随着经文的诵读声响起,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凝重起来。南音全神贯注地将自己的精神力凝聚于指尖,一道微弱的光芒渐渐从她的指尖散发出来。 这道光芒虽然微弱,但却蕴含着无尽的慈悲和力量,仿佛能够驱散世间一切的邪恶与黑暗。 淡淡金光涌向庄姜的双眼,黑色浑浊之气像是被点入涟漪的深潭,一圈圈荡漾开来。 “庄姜大人,您若是要恨他便尽情的恨,却不可为难自己,”南音的声音很轻,“他多行不义,将来必遭天谴,不如忘了他……” “是啊,我何苦为了他,为难我自己,”庄姜喃喃道,开始流出黑色的血泪,可是双眼中的黑雾却愈发淡去了,“忘了他,他不配……” 第25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23 时间临近子时,南音心急如焚地赶回竹叶舟停泊之处。她脚步匆匆,不敢有丝毫耽搁。当她抵达时,小舟上的灯笼重新亮起,仿佛在黑暗中点燃了一丝希望之光。 南音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迟到。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湖丝手套,原本被浸染的墨色已经消失无踪,又恢复到了之前洁白似雪的颜色。这意味着上官婉儿的魂魄已经被成功净化,不再受到怨气的侵蚀。 然而南音原本打算让庄姜提醒未来放她自由的人有关帝夋的事情,却惊讶的发现庄姜似乎已经遗忘了这一段记忆。 怪不得当时拯救庄姜之时,她尽管透露了关于秦皇的秘密,但对自身和徐福之间的冤仇却是只字不提,原来她早已将这段过往遗忘。如此说来,这未尝不是一桩幸事呢? 对于孟极来说,本来就不能对人类动情,或许她并不是不能净化自己的双眼,而是害怕净化之后会完全遗忘此事。 “自古多情空余恨,天若有情天亦老,”南音叹了一口气,跳上竹叶舟,“长安大明宫。” 和之前一样,竹叶舟犹如离弦之箭般迅速地划出,两岸的景色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起来。而只是一瞬间,小舟就开始逐渐减缓速度,南音一眼便认出了此处乃是太液池,这个地方曾经深受武皇和太平公主的喜爱,常常在此处尽情嬉游玩耍。 然而此刻,太液池中的景象却大不如前。只见池中零零星星地漂浮着几盏荷花灯,相较于昔日那满池灯火通明,繁花似锦的盛景而言,如今这般模样实在是太过冷清寂寥了。 想来也是,现今朝堂之上风起云涌,变幻莫测,众人皆心事重重,自然也就没有闲情逸致前来放河灯了。就连一向热衷的太平,恐怕此刻也无暇玩耍了。 “手写香台金字经,惟愿结来生。莲花漏转,杨枝露滴,想鉴微诚。 欲知奉倩神伤极,凭诉与秋擎。西风不管,一池萍水,几点荷灯。” 南音平日里对纳兰容若的词作并无太多兴致,总觉得尽是些无关紧要的风花雪月罢了。然而此刻,心头涌起无尽的感伤,不由自主地轻声吟诵起来。 正当思绪万千之际,小舟缓缓停靠在岸边,南音深知自己肩负着的责任与使命,不能被情绪左右,她迅速收拾心情,让自己振作起来。 帝夋的阴谋渐渐浮出水面,尽管尚不明晰其最终目的,但毫无疑问,必须全力以赴阻止他。这不仅是为了自己,更为了武皇,乃至整个世界。 既然此时已经有人放了河灯,说明今夜就是中元节了,时间刚刚好。南音轻盈地跳上岸来,回头望去,那艘承载她而来的竹叶舟正悄无声息地沉入水中,仿佛它从未出现过一般,没有留下丝毫的踪迹。 南音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开始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小心翼翼地朝着御花园走去,最好还是避开宫人。可是一路上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按常理来说,即便今天是中元节,宫中也不应该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啊。 这种异常的寂静让南音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不安。她加快步伐,希望能尽快赶回御花园,看看那里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 必须得趁着鬼门大开之时送走上官婉儿,南音急忙回到之前自己曾经躲藏的假山石后面,现在只要等到子时就大功告成了。 南音先前将上官婉儿的魂魄藏于湖丝手套之中,又带着她去渡冥河,这是十分冒险的举动,稍有不慎便可能让魂魄堕入冥河之中,从此永世不得超生。一想到这里,南音的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恐惧和不安。 如果上官婉儿的魂魄无法成功转世,那么这个世界上是否还会有“祝南音”这个人呢?或者说,自己现在是否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这些问题在南音的脑海中不断盘旋,令她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上升起。 这种想法实在太过可怕,南音不敢再继续深思下去。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发出淡淡金光,上官婉儿的身影出现在面前,从透明逐渐变得清晰。 此时此刻,上官婉儿紧闭双眸,面容平静如水,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身上原本缠绕的层层黑气已然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宁静祥和,这才是一个正常魂魄应有的姿态。而就在不久之前,上官婉儿还险些沦为冤魂厉鬼,那狰狞可怖的模样令人心悸不已。 与此同时,花园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有许多人正在忙碌地搬动着什么东西。大概是太平公主派宫人们前来摆设香案和神台吧,南音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心中默默祈祷着一切顺利。 “师弟,你确定这样没有问题吗?”是太平的声音,“七日前我看婉儿姐姐的状态十分不对劲,根本不像是她自己……” “师姐,这一切都是老师所安排的,难道你不相信老师吗?”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这可是为了你……” “为了我?”太平打断了男子的话,“为了我,你们设计让三郎赐死婉儿姐姐,还要让她死后都不得安宁是吗?我何时允许你们做这些事情了?” 南音听到此处只觉得如同五雷轰顶,上官婉儿的死是被人设计的?悄悄朝外面看去,站在香案前的那个人,竟然是一行和尚,他叫太平师姐,也就是说他也是王知远的弟子! 第26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24 难怪这宫中一个人都没有,原来都被太平支走了,不然一行和尚没办法堂而皇之的再进宫来,想必他们不但瞒着皇上,也瞒着临淄王李隆基。 “师姐,你先不要生气,”一行和尚说道,“想要顺利施展泰山府君祭,阵眼是最重要的,可是上官大人她心中只有武皇一人,不足以成事。” “那又如何?我相信以婉儿姐姐对母亲的思念,足以……”太平似乎还是很生气。 “师姐,你知道那是不行的,”一行和尚笑道,“须得让她恨,这人世间只有恨这种感情,可以突破一切束缚限制,引发阵法最大的力量。” “可是即便她心中有恨,也不该是那副模样……”太平的声音愈发冰冷,“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还对她做了什么,我知道老师最擅长的便是操纵人心。” “师姐,事到如今也不瞒你了,”一行和尚压低了声音,“不错,我确实给她下了偈言,激发了上官大人所有的怨恨,只要她带着怨念去转世,将来就会是我们最得力的一枚棋子。” 听到这里南音也恍然大悟,难怪之前觉得上官婉儿的魂魄非常奇怪,一直以为是魂魄被魂匠一分为二有一些后遗症,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原因。 “混账!”太平生气的将香案上的一支蜡烛打翻,“当初老师可从来没有说过,需要这些……” “嘘,师姐,马上就要到子时了,上官大人就要来了,”一行和尚似乎毫不惧怕太平,“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回头了。” “什么叫不能回头,一会儿你便解开婉儿姐姐身上的偈言,让她安心去转世,我就不信我不能……”太平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太平,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也不要怪我了。”一行和尚低声说道。 南音心头一惊,急忙朝外面望去,她看到那一行和尚慢慢举起左手,伸直手掌,轻轻地按在太平的眉心处。和尚的嘴唇微微动着,似乎在低声念着某种咒语。 与此同时,太平原本明亮的眼睛渐渐变得黯淡无光,仿佛失去了焦点一般,眼神涣散,脸上的表情也十分迷茫。 “你要对公主做什么!”这秃驴要做什么?南音也来不及细想,忙从假山洞中冲出来,随手捡了一块石头朝着和尚的手打去。 “什么人!”一行和尚急忙收回手掌,头也没回抬手就朝着南音所在的方向打出三颗念珠。 南音抬起左手,只见那湖丝手套发出金光,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光罩一般,牢牢地护住了南音自身,那念珠在与光罩接触的瞬间便被弹飞开来。 而南音则趁机迅速行动起来,她身形一闪,趁着一行和尚没反应过来,快速地冲向了太平所在之处。南音心中焦急万分,只想尽快确认太平的状况,看看她是否安好。 “万象宫宝佛像……”一行和尚竟然一眼就认出了湖丝手套的来历,“你是武皇的人?万象宫明明已经被烧了,怎么能够……” “你这妖僧,祸乱后宫,迷惑公主,罪该万死!”南音发现太平这会儿竟然像是梦游一般,对四周发生的事情毫无反应,“你到底对公主做了什么?” “笑话,祸乱后宫?”一行和尚一脸的不屑,“当初武皇修建万象宫不也正是听了我的主意,我可是为了她好呀,可谁知她却由着那薛怀义胡作非为……” “你……你是王知远,你是帝夋!”南音睁大了眼睛,此事虽然出乎意料,却也并不难接受。 “……”反而是一行和尚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认出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一时间愣住了。 南音趁着他愣神的间隙,急忙一把拉住太平的手,想要带她尽快逃离这里。她心里非常清楚,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帝夋很可能会对太平做出一些不可预测的事情来,毕竟他的心思深沉难测,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休想走!”帝夋回过神来,再次抬起左掌,“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头,我就连你一起收了!” 这时南音终于看清楚了,他的左掌之中竟然有一个古怪的图案,如同纹身一般,深深地烙印在他的手掌之上。此时,那图案正散发出暗红色不祥的光芒,宛如恶魔的眼睛,透露出无尽的邪恶和诅咒。 可是最让南音心惊的,就是这个图案十分眼熟。 “是他……”这一次轮到南音瞠目结舌了,她已经想起了那个图案在哪里见过,是在雨林的家里,在雨林爸爸的手上!(第二卷第10章) 原来从小的时候自己家和雨林家做邻居,长大了重逢,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个局,是帝夋所布的局!他让太平转世成为自己的女儿,让她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一直推动着整件事情的发展,这也太可怕了。 就在此刻,帝夋手中那暗红色的光芒,化作妖魔般的身影,张牙舞爪地向南音的金色护身罩扑去。瞬间火光四溅,仿佛烟花绽放。 南音双手则掐诀立于胸前,催动着宝佛象的力量,金光在头顶凝聚出了一尊金佛,慈眉善目,宝相庄严,与帝夋对抗着。 “铛……铛……”宫中子时的钟声响起,已经到了七月半鬼门开时,阴风四起,耳边的风声更像是幽幽的呜咽之声。 南音与帝夋两人正僵持着,顾不得四周的事情,而太平这时候终于缓缓清醒过来,有些迷茫的看着两个人。 “你是……婉儿姐姐?”太平看着南音,她脸上蒙着面纱,眉心的曼珠沙华鲜红似血。 “不要管我是谁,送婉儿的魂魄进鬼门!快!”南音对着太平喊道。 “不,不可以,”太平连忙摇头,“婉儿姐姐的魂魄被师弟下了偈言,如果让她去转世……” “你放心,我已经将那偈言解了,”南音说道,“我牵制住他,你快去!” “好。”太平虽然不能确定眼前这女子究竟是谁,却感觉对她十分信任,便也不再犹豫,走到香案之前重新燃起被自己摔倒的蜡烛,开始上香,念起咒语。 很快在香案前方就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光团,是通往鬼门之路,而藏在假山石洞中的上官婉儿缓缓走了出来。 “她怎么会身上一点怨气也没有?”帝夋马上就发现了这一点,着急起来,双手一翻,想要去抓上官婉儿。 第27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25 南音在空中画出一个闪烁着金色光芒的卍字佛印,佛印如同山岳一般朝帝夋飞去,拦住了他的去路。帝夋抬起左手,只是轻轻一挥,佛印瞬间如琉璃一般破碎了。 帝夋轻易地将佛印打散,身形如同闪电一般,一个箭步冲到上官婉儿身前。他的动作就像之前对太平做的那样,将左手手掌按在上官婉儿的眉心,口中低声念诵起咒语。 南音深知帝夋又一次给上官婉儿下了偈言,眼看着上官婉儿的眉心处隐隐有黑气泛出,她心急如焚,一定要阻止帝夋才行! 可是当南音再次驱动宝佛像去攻击帝夋时,帝夋却丝毫没有躲闪,左手依然按在上官婉儿的眉心处纹丝不动,右手抬起咬破自己的食指,鲜血滴落在身侧,画出一个圆圈,将两人圈入其中。宝佛像的金光笼罩过去,却被那血圈如盾牌一般挡开了。 帝夋手上那如同恶魔般的印记,仿佛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与宝佛像相克。如今他画地为牢,宝佛像再也攻不进去。之前修眉刀又遗落在了兰姬的墓室之中,眼下南音身边也再无其他法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上官婉儿身上的怨气如毒蛇般缠绕。 可恶!好不容易让孟极将她净化了……等等,孟极,袁掌门!南音突然想起上一次的经历,袁掌门最后克服心魔并非依靠孟极,而是凭借自己内心的信念,看来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如来因地修圆觉者,知是空华,即无轮转,亦无身心受彼生死,非作故无,本性无故,彼知觉者,犹如虚空,知虚空者,即空华相,知幻即离,不假方便,离幻即觉,亦无渐次……”南音盘膝而坐,双手掐诀于胸前,念起了《圆觉经》。 自从南音得到了湖丝手套之后,便常常研读各种佛经。在众多经典之中,《妙法莲华经》对她来说最为熟悉,主要用于超度他人。而《圆觉经》则有所不同,它更注重于度化自身,强调的是自我内心本就清净无染,此心即佛,无需向外四处寻觅解脱之道。 既然“祝南音”和“上官婉儿”本就是同一个人,那么南音度化自己,其实也就是在度化上官婉儿,这种觉悟让她的心境越发澄澈通明。 虽然是第一次念诵《圆觉经》,南音却凭借着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背得一字不差,而且越来越熟练。 随着南音不断默念经文,宝佛像也发生了奇妙的变化。这一次宝佛像不再向外散发出光芒,而是将所有的金光收敛至自己的胸前。 起初南音念经的声音还颇为响亮,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声音逐渐减弱,最终变得几乎细不可闻,然而就在这静谧无声之中,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悄然汇聚。 帝夋心中正暗自思忖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突然间感到一股炽热的灼烧感从自己的左手上传来,犹如钻心剜骨一般特疼痛。他不禁吃痛地缩回手,并向后退了几步。 帝夋定睛一看,发现上官婉儿的嘴唇也微微颤动着,仿佛在默默念诵着经文。与此同时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从她的心口处迸发出来,如同一轮旭日初升,熠熠生辉。这道光芒迅速扩散开来,将她身上缠绕的黑气驱散得无影无踪。 “你做了什么!”帝夋十分愤怒,“怎么可能有人挡得住我的偈言?” “帝夋,你本是上古神只,历来天界与地府不涉人间事,你不怕遭天谴吗?”南音大声质问道,一来为上官婉儿争取一些时间,二来是真的好奇。 “哼,人间早已没有我的姓名流传,他们可对得起我?我只不过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帝夋冷笑道,伸手虚空一抓,香案前的鬼门通道被他掐灭,“你们不必做无谓的抵抗了……” “婉儿姐姐,快走!”太平大声喊道,打断了帝夋的话。 在上官婉儿身后,一道神秘而诡谲的黑漆大门渐渐浮现出来,高大而雄伟,门上左右两侧各立着一个狰狞可怖的恶鬼雕像,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从门上扑下来。雕像四周刻满了密密麻麻,凡人无法解读的奇异文字,这些文字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透露出一种压迫的气息。 原来就在刚才南音和帝夋对峙的时候,太平已经悄悄施法,将这扇通往地府的鬼门召唤至此。 鬼门乃是连接阴阳两界的通道,只要魂魄踏入其中,便会成为地府的一部分,无论是人还是神都再也无法干预其命运。 上官婉儿站在鬼门前,睁开双眼,眼神淡然清澈,丝毫没有犹豫,跳入了门中。 这召唤鬼门之术乃是道家中的一种高级秘法,其威力惊人,神秘莫测,后果难料,早已被道家列为禁术之一。 而当年王知远为了笼络太平公主,教了她不少禁忌的道法,其中便有此术,太平初时也只是学着好玩儿,从来没想过要施展。 帝夋恐怕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亲自传授技艺的弟子,竟然会在最为关键的时刻摆了自己一道,这让他始料未及,却又无可奈何。 “可恶!”帝夋脸色一变,想要伸手再去抓上官婉儿,可是鬼门已经缓缓打开,将他击飞。 上官婉儿的身体如同一颗流星般直直地坠入鬼门之内,而与此同时,南音突然感受到一股极其强大的吸引力,仿佛有无形的巨手抓住她,将她朝着鬼门狠狠地拉扯过去。她用力挣扎,但那股力量实在太过强大,根本无法抗拒。 鬼门之中是一片虚无混沌,弥漫着令人心跳加速,头痛欲裂的诡异气息,仅仅只是看一眼,就让人毛骨悚然。 南音瞬间明白过来,鬼门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磁极,对于魂魄有着强烈的吸引力,而对于生者则会产生排斥力。 此刻自己正处于魂魄状态,自然而然地要被吸入鬼门之中。可是一想到太平还留在这里与帝夋待在一起,南音心中万分焦急。 尽管内心十分不愿离去,但南音无力抵挡鬼门的强大力量。她只觉得脚下一空,身体完全失去控制,不由自主地朝着鬼门深处跌落下去。 “太平,记住你自己……”南音大声喊道,随即跌入一片迷雾之中。 第28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26 南音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直地下落着,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跌落到什么地方去。她只能默默地祈祷着,希望自己不要摔得太惨。然而这一切都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范围。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住了。原本急速下坠的趋势瞬间停止了下来,南音不由得惊讶地抬起头来,想要看看到底是谁救了自己,竟然是杜子仁! “杜大人,你这是……”南音有些懵逼。 “你难道想要去转世?可没有你的名额。”杜子仁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下面可要跌入六道轮回之中了。” “这……”南音听到此话不禁感觉全身汗毛乍起,“我,我也不想的呀,但是那鬼门实在是……” “酆都大帝传令,说附近发生了异变,似乎与别的时空有所关联,让我们去查,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造成的,”杜子仁虽然神色冷漠,话语中却透着一丝担忧,“还好是我,若是让别的鬼差发现,如此颠倒乾坤,那你就等着入血池地狱受罚吧!” “我没有……”南音被吓了一跳,连忙想要辩解,自己可没想着要扰乱乾坤啊,还不都是身不由己。 “够了,还好今夜是中元夜,原本就阴阳混沌,我才能替你遮掩过去。”杜子仁似乎根本不想听南音的辩解,“孟婆姐姐之事可有头绪?” “这个嘛……算是有吧。”南音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说起来就太过复杂了。 “哼,如今我身为鬼差,有太多的限制束缚,也只能靠你了,”杜子仁从怀中取出一块锦缎,“这是我曾经得到的一些线索,便交给你吧。” “线索?”南音好奇的接过那锦缎一瞧,立刻就认出来了,那图案正是藏在杜甫赠给郭昕与杜凤儿的荷包内衬之中,亦是开启兰姬陵墓的钥匙,“杜大人,您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你是识得此物?”杜子仁看到南音神色有异,“是从我接引的一个魂魄身上所得,他身上不止有此物,还藏了一张孟婆姐姐的画像。” “那您怎么不问问他是从何处得来的?”南音忙问道。 “哼,这还用你说?”杜子仁撇了撇嘴,“此人原是个盗墓的,中了墓中的机关而亡,魂魄残缺,什么也不记得了,唯有身上藏着此物。” “原来如此……”南音点了点头,西域确实是摸金校尉们热衷之地,这个人盗发的说不定就是某位龟兹国后裔之墓,倒也说得通,更加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多谢杜大人,此物很有帮助。” “好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也该走了,”杜子仁嘴上如此说着,语气却好了很多,“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我该去的地方是哪里……”南音还想要问,却被杜子仁一推,感觉自己又跌入了迷雾之中。 “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告归常局促,苦道来不易。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耳边传来一名男子悲痛的声音,甚至带着些哽咽,“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爹,您莫要太伤怀了,注意身体呀,”有一女子出声劝道,听声音十分稚嫩,不过十来岁,“太白公或许只是仙游而去了……” 南音发现自己落在一片树林中,林中影影绰绰的能看到有一座石亭,声音便是从石亭方向传来的。从那对话听来,南音马上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处何时。 宝应元年( 762 年)岁末之际,正值寒冬腊月,李太白不幸坠江身亡。远在洛阳的杜甫听闻此消息后,悲痛欲绝,心如刀割。他对这位挚友的离去深感哀伤,无法释怀,写下了《梦李白二首》。 这两首诗如泣如诉,其词字间的情真意切让人读来不禁潸然泪下。而那女子必然是杜甫的女儿,郭昕的妻子杜凤儿。 南音看了看手中的锦缎,算算时间,四年后(766年)就该是郭昕往西域戍边的日子,那么此时说不定郭杜两家亲事已定,也明白了三生石将自己送来此处的用意。 “爹,您不能再喝了,”杜凤儿有些着急,“您喝得太多了……” “你不要管我,”杜甫的声音含混,“回,回去让你娘……再给我送两坛酒来罢……” 杜凤儿又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好一会儿,但杜甫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发起脾气来,摔了一个酒壶,将她赶出了亭子。杜凤儿感到十分无奈,只得默默转身离去,南音则从树林的深处慢慢地走了出来,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有之前的经历作为辅助,如今就好像开卷考试一样,照着答案倒推过程,这就简单很多了,只要想个办法让杜甫将来把这锦缎秘密赠给女儿女婿便是。 “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江南瘴疠地,逐客无消息。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杜甫一边喝着酒一边哭泣,其悲恸之情更甚,“呜呜呜呜……” 南音略微思考一番后,心中便有了计较,她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和面纱,然后开始回忆起当初身为魂魄时的那种奇妙感觉。 她集中精神,心中默默念叨着让身体飘浮起来的念头。突然感到一股奇异的力量从体内涌现出来,仿佛有无形的手托住了她的身躯一般。果然她的身体渐渐离开了地面,缓缓地飘浮在空中。 “你可想要再见李太白一面?”南音飘到了石亭之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更空灵缥缈一些。 第29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27 “我,我当然想……”杜甫此时泪眼朦胧,“二十年前,就是在洛阳,第一次见到李兄,他如仙的身姿,飞扬的文采,我至今难忘……” “那你随我来吧。”南音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发出金光,杜甫的魂魄荡悠悠的飘了出来,被收入其中。 不远处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南音的身影一动,悄然消失在树林之中,仿佛融入了阴影一般。她静静的注视着下方,只见杜凤儿带着一个年轻人朝着亭子走来。 南音的目光敏锐,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年轻人,他正是年轻时的郭昕。虽然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杜凤儿,但是却以杜凤儿的身份见证了郭昕死守龟兹城的坚持,即便已经化作了白骨,也要坚守着大唐的疆土。如今见到了年少时意气风发的他,如何能够不伤怀? “郭大哥,爹爹果然喝醉了,你帮我把他扶回去吧,”杜凤儿仔细查看着杜甫的情况,“唉,自从他知道太白公身故的消息……” “阿凤,你莫着急,我看杜世伯喝醉了其实是好事,”郭昕忙上前去帮忙,扶起了杜甫,“忧思长久郁结于心是会生病的,就该发泄出来才对。”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杜凤儿用手绢细心擦拭去杜甫脸上的泪痕,“不过也不能让他喝太多酒了。” “我曾经与世伯饮过酒,他可是千杯不醉,”郭昕将杜甫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如今竟然喝得这么醉,可知太白公在他心中的分量……” 两个人带着杜甫离去了,南音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然后轻盈地落回地面。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亭子里那些杂乱无章的物品上,酒壶,灯烛,还有杜甫的诗稿,它们散落在地上,仿佛在诉说着某个人深切的思念。 南音心中一动,这些东西或许能派上用场。她按照先前的方法,找到一张空白的纸张,然后集中精神,将自身的灵气融入到酒水中,蘸着酒水在纸上写下“杜子仁”三个字。 完成后,南音小心翼翼地点燃了纸张。火焰舔舐着纸角,逐渐蔓延开来。闭上双眼,默默念着请杜子仁前来与她相见。 随着纸张完全化为灰烬,南音静静地等待着,一阵细微的波动传来,烛光开始抖动,烟雾盘旋。 这一次竟然比上一次要快了许多,杜子仁出现在南音眼前,他的穿着打扮有了明显变化。身着一袭紫色蹈连甲,甲胄暗暗映出幽光,内里绯绣葵花文袍,袍上绣制的葵花图案栩栩如生,仿佛在风中摇曳。 这是唐代将军的服饰,正所谓\"是紫其甲而绯其袍也\",这种装扮无疑表明杜子仁已经升了官。 这非常符合民间传说中白起被纳入神鬼谱后的晋升之路,在唐朝时连升三级,从使者升为十王猛将,再晋二王,到元代已经升至鬼帝之尊。 “婉儿,是你?”杜子仁认出了南音,“上次一别,你可有了孟婆姐姐的消息?” 南音心中明白,自己是通过三生石直接穿越到此,而对于杜子仁来说,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五六十年。不过自己如今只能找他帮忙,忽然有一种逮着一只羊使劲薅的感觉。 “杜大人,你之前给我的线索,我已经知道该如何使用了,”南音十分淡定的说道,“不过还想再借番禺之舟一用。” “这个只是小事一桩,”杜子仁微微点了点头,“如今我已可以调度舟船,只是你用时莫被其他鬼差发现即可。” 和上次一样,杜子仁带着南音乘上一艇番禺之舟,这一次南音的目的地是庐州(合肥),李白坠江之处。 南音这次带了杜甫的魂魄去庐州,并不是只为了让他见李白一面,而是关于李白死前的情况,南音曾经听李青松提起过,其中疑点重重。(第七卷90章) 据说李白跳江之前曾经说过一些奇怪的话,南音觉得他说的并不是醉话,而且肯定与他的死有关,但是要怎么找到其中的玄机?让南音自己喝醉了酒去找那肯定是不行的,正巧遇上了杜甫,或许可以利用一下他。 竹叶舟缓缓的停靠在一片茂密的芦苇荡中,此刻正值深夜,万籁俱寂,唯有天空中的明月高悬,洒下清冷而明亮的光辉,照亮了整个江面。月光如银,洒落在江面上,泛起层层粼波,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宛如一幅优美的画卷。 南音站在船头,轻轻展开左手,湖丝手套发出金光召唤出了杜甫的魂力。杜甫显得有些茫然失措,他环顾着四周,似乎对这个陌生的环境感到困惑和不安。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到水中倒映的明月时,他的眼睛突然瞪大了,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景象。那明月本是高高挂在天上,圆润而清晰,它的光芒穿过云层,洒在水面上,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倒影。 “你看到了什么?”南音幽幽的问道,知道自己这一次猜对了,虽然上官婉儿也是满腹诗书,才高八斗,却也远远无法与李杜相比,只有到了他们那个境界才能见到吧。 “那是什么?”杜甫愣愣的看着水中的明月,“月中有人……” 南音刚想要开口说话,却突然被眼前出现的景象震惊呆了。只见水面上居然缓缓浮现出一条云梯来。 这一幕让南音想起了当初在明月楼上看到的奇异景象,只不过那时候的明月楼是真正的空中明月,高高悬挂在天际,而此刻的云梯却是水中倒影,给人一种虚幻而神秘的感觉。 杜甫没有丝毫犹豫,他大步踏上了云梯,南音则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她试探性的迈出了一小步,发现自己竟然能够稳稳地站在上面。 尽管内心对水还有些恐惧,但她想到自己现在只是魂魄状态,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于是便紧跟在杜甫身后,一同走进了水中。 第30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28 刚刚踏入水面的一瞬间,南音并没有感受到水波的冲击力,反而觉得自己仿佛踏进了柔软的云朵之中。身体周围云雾缭绕,如梦似幻,一轮明月高悬在头顶,洒下清冷的光辉,将四周映照得美轮美奂。 更令人惊讶的是,云端还有五彩斑斓的游鱼穿梭其间,它们自由自在地游动着,水底与夜空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宛如一幅神秘的画卷。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用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云层深处传来有人歌唱的声音,杜甫心中激动,加快了脚步,明月映衬之中出现一个侧卧的人影,正在饮酒。 “李兄,是李兄吗?”杜甫呼唤道,“子美来寻李兄了!” “子美……”正在喝酒唱歌的李白转过头来,看到了杜甫,露出惊喜的神色,“哈哈哈,真的是你呀!你是怎么寻来此处的?” “我听闻兄长仙游的噩耗之后伤感万分,是这位仙子带我来寻兄长的,”杜甫也是十分激动,“没想到今生今世还能再见兄长,子美心愿足矣……” “子美,你说什么,什么噩耗?”李白面露疑惑之色,“不过是仙人请我来饮酒罢了,你瞧不见吗,这天宫仙楼,仙子歌舞……” 听李白如此说,南音和杜甫都愣住了,在他们眼中看来,哪里有什么仙楼仙子,只能看到沉于江底的大石,以及游动的鱼儿。 “兄长,你醒一醒,”杜甫上前两步,抓住李白的肩膀,“这里并非是天宫,而是水底呀!” “水底……”李白只是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之前慵懒之色,摆了摆手道,“子美,何须要在意这些?只要饮酒作诗不好吗?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哈哈哈哈……” “兄长,如今烽烟四起,家国动荡,你我虽是一介文人,却也不可沉湎于此呀!”杜甫面容悲戚,“子美知道兄长这些年颠沛流离,受苦了……” “那都过去了,如今我很好,好得很呐!”李白抬头饮酒,南音却注意到他眼角有泪光闪烁,“子美,不如你也留下来与我一起吧,每日可饮酒作诗,不再有愁苦。” “兄长,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呀!”杜甫皱起眉头,“不过是水中倒影,如梦幻一般,一触即碎,如何能长久?” “不,只要你相信……”李白双眼朦胧,一只手指按住嘴唇微笑道,“你看,那仙子的舞姿多美……”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兄长,无论这世间如何苦难,子美虽然身单力孤,却也想能出一份力呀!”杜甫声音激昂,抢过李白手里的酒壶,自己一干而尽,“兄长不也一向是如此吗?” “子美……”李白看着杜甫,眼神从之前的迷离逐渐变得清明,他眼前所见的琼楼玉宇,仙子歌舞,此时都慢慢消失了,“原来……根本没有什么仙人,我,我只是不想面对这浑浊人世,太累了……” “兄长,你清醒过来了!”杜甫也意识到李白的变化,“太好了,你快随我一起回去吧!” “回去……”李白喃喃道,“不,我已经回不去了……” “兄长,你说的什么胡话,我们……”杜甫话音未落,竟然看到李白的身影开始变淡,“兄长,你这是怎么了!” 南音对此事已经有了猜测,李白被流放多年,又饱受战争之苦,早已经身心俱疲,所以当他见到水中明月时,一心想要脱离苦难,而他的念想最终具象化,成为他所见到的月中仙楼。 虽然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可是因为李白精神力之强大,他的魂魄一直沉湎于自己构建的天宫之中,或许可以说他在逃避现实。 而杜甫的到来,让李白清醒过来,心中的仙宫破碎,此时的李白恢复到魂魄的状态,自然不能继续游荡在世间,看来该是自己动手的时候了。 “众生皆苦,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南音缓缓开口道,“只是人活一世,为刀百辟,唯心不易,二位皆是当世天纵之才,是大唐之幸,天下之幸。” “仙子,您既然可以带我来见兄长,也可以带我们一同回去的吧?”杜甫这时也想起了南音的存在,心中燃起了希望,“可是他为何会如此……” “太白公已经过世,只是他的魂魄被困在了自己构建的月宫之中,不得解脱,”南音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发出金光,笼罩在李白身上,“如今你已将他唤醒,魂魄不可就留人间,我自有安排。” 李白的魂魄被南音收入了湖丝手套之中,周围的云雾瞬间消散开来,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真实的水底世界。两人此时都是魂魄状态,所以并不惧怕水的侵袭。 还没等杜甫开口,南音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心念一动,顿时一股轻盈感涌上心头,他们的身体如同羽毛般迅速向水面浮起,回到了小舟之上。 经过这一来一回之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五日,当南音带着杜甫回到他原本的身躯所在地时,发现杜凤儿正静静的趴在杜甫的床边,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她的神情疲惫不堪,显然是一直守在这里,没有离开半步。 “这是……”杜甫看到睡在床上的自己,似乎吓了一跳,“莫非我也已经死了?” “不,你只是做了一场梦罢了,”南音放开杜甫,“杜工部,你是心怀家国之人,如今我有一事相托,关乎着天下安定,请务必答允。” “仙子,您带我再见李兄,无论有何事相托,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杜甫忙行礼道。 “也不是什么难事,”南音拿出杜子仁给的锦缎,“我知道杜郭两家已经定了亲事,这锦缎中藏着秘密,希望你那能将其一分为二,悄悄交给令嫒夫妻,并让他们务必好好保管,将来此物可以解他们最大的忧困。” 第31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29 “咳咳咳……”躺在床上的杜甫咳嗽起来。 “爹,您醒了?”被惊醒的杜凤儿忙坐起身来,上前去查看杜甫的情况,“您感觉怎么样?” “凤儿……”杜甫揉了揉眼睛,感觉嗓子很干涩,“我这是睡了几天?” “您睡了五天了,”杜凤儿忙端来茶水,扶起杜甫让他喝,“都快急死我了,还请了大夫来看,大夫却说你只是喝醉了……” “喝醉了……”杜甫喝了两口水,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喃喃道,“我好像做了个梦,梦到了李兄……” “爹,您说什么?”杜凤儿没听清杜甫的话。 “啊,没有,我没说什么,”杜甫摇了摇头,看着女儿深深的黑眼圈,“阿凤,这几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照顾爹爹是女儿该做的,”杜凤儿笑道,“您饿了吧,灶上一直热着粥,我去给您盛一碗来。” 杜凤儿离开房间之后,杜甫一直沉浸在之前的梦境之中,无法自拔。梦中的一切虚幻迷离,却又清晰真实。 自从得知李白的死讯以来,杜甫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兄长会选择跳江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个疑问如同沉重的阴影笼罩着他,加上过度的哀思,所以才会做这样的一个梦吧? 杜甫在床上躺了五天,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变得僵硬不堪,他决定起身活动一下筋骨,然而当他刚刚下床时,一件东西从他的怀中掉落出来。 杜甫弯腰捡起地上的物品,仔细一看,发现那是一块锦缎。这块锦缎质地柔软光滑,上面绣着繁复而精致的图案,透出神秘的气息。他的手不禁颤抖起来,心中闪过一道炸雷。 “这……这不是梦啊!”杜甫喃喃自语道,声音中充满了惊愕,紧紧地握住那块锦缎,它是唯一能证明梦境的证据。杜甫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一连串的画面,那朦胧如幻的场景如今变得愈发清晰。 “爹,您这是怎么了?”端着粥回到房间的杜凤儿看到杜甫正坐在床边发愣,吓了一跳。 “喔,凤儿,爹没事,”杜甫回过神来,“过几日你请郭贤侄来一趟吧,爹有事要与他说。” 南音送杜甫的魂魄回归躯体之后,就转身离开了,回到番禺之舟处,这一次乘舟到了巴州鞍玄山中,要去寻找李青松。 文老板曾经讲述过在鞍玄山中发生的一段异闻,其中降服五公子饕餮之后它吐出的灵墟仙山成了山里的神秘境地,李青松当年就被困在了其中。(第七卷59章) 南音从番禺之舟上下来,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展现在她面前,令她瞠目结舌。 上次她进入灵墟山时,只看到了一片奇石谷,里面怪石嶙峋,各种动物栩栩如生。然而,这一次呈现在她眼前的,竟然像是一座繁荣昌盛的市镇。 不过说是市镇却也不尽然,并没有房屋楼宇,只有花树草石,这些人在其中用石头搭起小摊子,木头堆成桌椅,而且还有不同的小店,吆喝声此起彼伏,就好像是在玩大型的“过家家”。 而南音很快便留意到,这些穿梭往来的“人”眉心处并无气运流转,这意味着他们并非生人。这个发现立刻让南音联想到了明月楼中的蜃楼会,那些前往参加宴会的客人皆是妖鬼精怪幻化而成,难道说这座奇怪的市镇和明月楼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吗?她心中暗自思忖道。 南音并没有立刻采取行动,而是冷静地审视着眼前的一切,她敏锐的目光扫过每一处细节,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些人的外观确实都与普通人无异,穿的大褂长袍也没有太明显的朝代特征,但只要观察那些“人”的行为举止,就能发现他们的举动极其怪异。 比如说那家包子铺的老板不时会从身上取下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如眼珠,舌头或是手指等,然后将它们包裹进包子里。而顾客们则会指定要吃某个特定部位的包子,其中以包着舌头的包子最为畅销。 另一边,一名女子正在首饰摊位前精挑细选。最终她选中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并像使用梳子般在自己的头皮上刮动起来。没过多久,她便成功地将整张人皮从头骨上剥离下来,只剩下一具裸露的骨架。紧接着她走进隔壁的绸缎庄,购买了一身崭新的皮肤,满意地穿戴整齐后离去。 一个身材佝偻,满脸褶皱的老人,颤颤巍巍地举起一把破旧的茶壶,缓缓倾斜壶身,将壶中的水倒在了自己那如枯树皮般的头顶上。水流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浸湿了他的白发和脸颊。 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只见老人头顶的皮肤开始迅速生长出嫩绿的枝蔓,这些枝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仿佛拥有生命一般。不一会儿,枝蔓上竟然挂满了一颗颗熟透的杏子,它们橙黄晶莹,饱满多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一群孩子被吸引过来,围绕在老人身边,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和渴望的光芒。老人微笑着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摘下杏子,递给孩子们。孩子们迫不及待地接过杏子,放入口中咀嚼起来,一个个吃得满嘴鲜红汁水,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这一幕幕荒诞离奇的场景,却让南音心中暗自震惊。她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一切,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南音意识到这个小镇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妖精国度那么简单。回想起当年的罽宾国,虽然同样由妖精们组成,但也绝对没有如此诡异的景象。 身后不远处传来女子银铃般悦耳动听的笑声,那声音清脆婉转,宛如天籁之音。南音忍不住好奇地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两名女子正悠闲地坐在从一棵大树上垂下来的秋千上。 她们轻盈地荡着秋千,微风吹拂着她们的发丝和裙摆,仿佛一幅绝美的画卷展现在眼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她们身上,使得她们的肌肤显得格外白皙细腻,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其中一名女子戴着一朵红花笑容灿烂如花,眼神清澈明亮,充满了活力与生机,另一名穿着青衣的女子则温柔婉约,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 第32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30 “姐姐,咱们也快走吧,这一次好像来了个有趣的人呢!”戴着红花的女子说道。 “怎么个有趣法?”穿着青衣的女子好奇的问道。 “据说是个书生!”那戴红花的女子笑得眉眼弯弯,一脸的媚态,“年轻俊秀的书生!” “真的呀?那可有意思了,”又一名穿着黄裙的女子从树上跳下来,“我们快些去吧,去晚了没准就让那群狐狸精抢走了!” 三个人下了树,刚一迈步就跌做了一团,哎哟哎哟的叫着,半天也没爬起来。 “你们别压着我的腿呀!”青衣女子娇嗔道。 “我也不想呀,但是这两条腿该怎么走路嘛。”红花女子十分委屈。 “这也太难了,要不咱们还是变回八条腿吧……”黄裙女子正在努力用手向外爬。 “那不行,镇长说过人都是只有两条腿的,”青衣女子终于站了起来,又去扶自己的两个姐妹,“哼,谁让你们平时不多练习。” 南音站在一旁强忍着笑意,心中暗自思忖,这三名女子八成是蜘蛛精幻化而成吧!听她们刚才所言,似乎是来了个俊秀的书生,极有可能就是李青松。嗯,还是跟上去看看情况再说。 于是南音小心翼翼地尾随在三名女子身后。只见她们走得东倒西歪,姿势怪异,仿佛随时都可能摔倒一般。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了镇子门口。这里早已聚集了不少人,正围着一棵大树叽叽喳喳的说话。 那棵大树长得甚是奇特,乍一看有些像松树,但其树干却是鲜艳的红色,与寻常所见大不相同。 “大家都到了吗?咳咳,这一次来的人可不一般,都要做好准备,”有人大声说道,“都排好队,一人一枝。” 这声音十分熟悉,南音忙找了个空隙朝树下看去,一个留着胡子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树枝,正在发给围在周围的人。而这男人南音认得,正是明月楼的司仪,怒晴鸡蘑菇,对了,他之前的名字好像叫做“锦绣”。 “镇长,既然是个书生,当然该咱们姐妹上了是不是?”戴着红花的女子挥着手里的帕子说道。 “就你们?还是算了吧,”另一边一名穿着红衣的妖艳女子一脸鄙夷,“路都走不好,还是交给我吧。” “死狐狸,你瞎说什么呢!”黄裙挥了挥拳头,想要往前走一步,却脚下一绊差点摔了一跤。 “嘻嘻嘻嘻,我说什么来着,”那红衣女子捂着嘴笑起来,“就你们这这样子,怕是吓不死他,要笑死他吧!” “你不要欺人太甚了,”青衣女子一脸淡定的走上前去,步伐轻盈,步态优美,“我的妹妹们还年轻,我会好好教导她们。” “不错不错,”锦绣眯起眼睛看着青衣女子,似乎十分满意,将手中一枝带着红花的树枝交给她,“丝丝,那这一次就是你了。” “哼,”那红衣女子撅起了嘴巴,转身一扭一扭的就走了,“镇长,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呸,耍什么性子,”黄裙女子啐了一口,“输给姐姐了你活该!” “好了好了,不要闹了,”锦绣摆了摆手,开始继续分发树枝,“你们都要好好配合丝丝知道吗?” 南音也拿到了一根树枝,仔细观察了一下,那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一种植物,树枝宛如被鲜血浸染过一般,鲜艳欲滴,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纹理,仿佛有生命一般,触手之处只觉得一阵阴凉,十分奇特。 此时,蜘蛛精丝丝开始给大家安排起工作来。南音发现这些工作听起来都非常普通,似乎只是让所有的“人”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罢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南音不禁感到有些疑惑,她原本以为这次集会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但现在看来,好像很平静,但是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你,过来。”丝丝看着南音,做了个来的手势。 “我?”南音左右看了看,才发现自己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对,就是你,”丝丝点头道,“你来做我的侍女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南音愣了一下,“婉儿,我叫婉儿。” “婉儿,”丝丝看了看南音,“不错,你跟着我即可。” “他再过一会儿就要到了,”锦绣似乎对丝丝的安排很满意,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容,“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情绪就是恐惧,我们要给每个进入灵山之人提供一场最绝望恐惧的噩梦。” 锦绣的话音尚未落下,南音便惊讶地发现手中的树枝缓缓飘浮了起来,悬在空中,散发出袅袅雾气。其他人手中的树枝也都如此,雾气相互交织,形成了一片朦胧的云雾,宛如一层神秘的面纱,笼罩在了整个镇子上。 眼前的小镇瞬间变了个模样,不再是那片荒芜的山野之地,而是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座真正的人类市镇。各色各样的店铺点缀在街道两旁,鳞次栉比,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有那么一瞬间竟然产生了回到长安的错觉。 南音心中念头一闪而过,难道说这些妖精聚集在此处,只是为了吓唬那些进入山中的人类吗?它们精心打造出这个看似逼真的小镇子,仿佛一场真实无比的恐怖游戏正在等待着启动。李青松就如同即将踏入游戏的玩家,而自己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其中的一名npc。 想到这里,南音不禁心生警惕,她深知在这场诡异的游戏里,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充满了未知与危险,最重要的是她并不知道锦绣真正的目的何在。 第33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31 李青松独自一人走在深山里,四周一片死寂,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沉睡。原本令人心旷神怡的风景,此时都变了模样。啾啾的鸟鸣声像是在嘲笑他的孤独,沙沙的风吹树叶声如同鬼魂的低语,让他毛骨悚然。 他已经迷路好几天了,无论怎么转都找不到出路,就像一只无头苍蝇在黑暗中乱撞。而且身上的干粮也早已消耗殆尽,肚子饿得咕咕叫,仿佛在抗议他的无能。 李青松感到又饿又累,身体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无力地倚靠在一棵大树下。他紧紧抱住怀中的画轴,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后的一丝希望。这是父亲所绘制的《太白赏月图》,也是他此次独自踏上旅程的原因。 正当他感到绝望之际,突然间从不远处的山谷中传来一阵人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李青松精神为之一振。或许这里有人能够帮助他脱离困境。他深吸一口气,振作起疲惫不堪的身躯,循着声音的方向艰难前行。 绕过一片山坡后,眼前出现的景象令他惊讶不已,一座藏于山谷之中的小镇宛如世外桃源般展现在眼前。只见小镇门口矗立着一块古老的石碑,上面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无忧镇\"。 李青松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疑惑,他从未听闻过在这鞍玄山中竟隐藏着如此一座市镇。最初他还有些犹豫不决,然而饥饿和疲惫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最终他还是迈开脚步,踏入了这个陌生古怪的镇子。 这里的街道狭窄异常,仿佛是被两侧的建筑挤压出来一般,只能容纳一两个人并肩通过,而且道路弯弯曲曲,如同迷宫一般让人摸不着头脑。 街道两旁则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各式各样的小店,这些店铺的门面都不大,但是却都有着独特之处。 在这些小店中所卖的商品琳琅满目,珠宝首饰,绫罗绸缎,日常百货,药材工具,应有尽有,竟然还有些稀奇的异国物件。 而镇中来来往往的行人,每个人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和蔼可亲,脸上洋溢着亲切的笑容,仿佛春日里绽放的花朵一般灿烂。 当他们看到李青松时,更是热情地打招呼,那真挚的情感溢于言表,就像是与久违的老朋友重逢。 这种热烈而友好的氛围如同温暖的春风,轻轻拂过李青松的心间,让他心中原本存在的疑虑竟也消散了大半。或许这座山里的人们本就是如此淳朴善良,热情好客吧! 他们就好像在用最真挚的方式接纳着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让人感受到家一般的温暖和舒适。在这样的环境中,李青松的心情逐渐放松下来,开始享受这小镇上独特的氛围。 \"咕噜咕噜……\"肚子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抗议声,李青松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食了。饥饿感如潮水般袭来,让他感到身体有些无力。 就在这时,一股诱人的香气从旁边飘来。李青松顺着香气望去,发现不远处有一家小饭馆。那香气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他不由自主地向小饭馆走去。 进入饭馆后,伙计热情地迎了上来,为李青松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那杯中的茶水碧绿晶莹,宛如一块温润的翡翠,散发着阵阵清幽的茶香。 当李青松端起茶杯轻嗅时,那股茶香瞬间钻入鼻中,令人心旷神怡。随着热气的升腾,水汽氤氲,李青松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我是这店里管事的,公子远道而来,想要吃些什么?”一名穿着青衣的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李青松身边,“我们这儿有各种山珍野味,外面可是吃不到的呢……” 那女子的声音轻柔婉转,与李青松距离极近,近到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在这一瞬间,时间似乎凝固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而她身上散发着一种幽幽的花香味,并不浓烈,却十分勾人。 “公子您瞧,这清炖金钩翅,山珍刺龙芽,松鼠猴头菇,鹌子水晶脍,都是我们这儿的招牌菜,您要不要尝尝?”青衣女子几乎快要贴到李青松耳边了。 “那就给我……”李青松迷迷糊糊的,就要依着女子说的去点菜。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有清脆的歌声传来,李青松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给我一碗阳春面就好了,”李青松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说道,又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身子,尽量离那青衣女子远一些,“多谢。” “好吧。”青衣女子的声音尖锐了一些,似乎有点不高兴,扭头就走开了。 李青松此时如梦方醒,瞪大双眼环顾四周,心中充满了恐惧与疑惑。小店内人头攒动,座无虚席,每个人面前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美食佳肴,令人垂涎欲滴。除了客人们都低着头狼吞虎咽,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然而越是这样,李青松越觉得不对劲。这里处处透露出一种诡异的氛围。首先,这个山野中的小镇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其次,这家小店的老板娘居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最后,店里供应的菜肴更是令人瞠目结舌,皆是京城里罕见的山珍海味。 这一切实在太过离奇了,然而最让李青松感到恐惧的,就是自己刚才竟然浑然不觉,仿佛失去了自我意识一般,深深地陷入到那个诡异的情境之中无法自拔。 回想起刚才的经历,李青松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脊梁上升起,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努力地回忆着,试图找出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情况的发生,但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毫无头绪。 李青松这会儿越想越觉得后怕,如果陷入到那迷幻的感觉之中,自己是否还能够保持清醒?若不是刚才听到了有人在唱祖父的《行路难》,或许还会继续沉迷于其中,是从哪里传来的歌声,又是谁在唱歌? 第34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32 回想起刚才的经历,李青松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脊梁上升起,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努力地回忆着,试图找出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情况的发生,但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毫无头绪。 李青松这会儿越想越觉得后怕,如果再一次陷入到那迷幻的感觉之中,自己是否还能够保持清醒?若不是刚才听到了有人在唱祖父的《行路难》,或许还会继续沉迷于其中,是从哪里传来的歌声,又是谁在唱歌? 李青松正在琢磨着自己是否应该离开的时候,又有一名蒙着面纱的女子缓缓地走了出来。她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轻轻地放在了李青松的面前。 那碗中的面条宛如银丝般滑顺晶莹,散发着诱人的光泽。面汤清澈见底,犹如一池春水,汤面上漂浮着金色的油花和翠绿色的碎蒜花,相互映衬,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 再加上两棵鲜嫩欲滴的小白菜,整碗面条看似十分清淡,但却散发出阵阵浓郁的香气,直扑李青松的鼻中,令他不由得食指大动,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 然而面对如此诱人的美食,李青松心中却生出一丝恐惧和疑虑。他不知道这碗面到底能不能吃,也不知道这其中是否隐藏着什么危险或阴谋。毕竟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他必须保持警惕。 “公子您点的阳春面,请用吧。”女子开口说道,是刚才唱歌的人! “我的祖父曾经多次游历江南,他说过最爱吃的就是这一碗阳春面,”李青松状似随意的说道,“看起来好像很是清淡,不知其中可有何巧妙?” “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女子应道,“一把细面,半碗高汤,一杯清水,五钱猪油,一勺酱油,半碟葱蒜,再烫上两颗挺阔脆爽的小白菜,只不过配上绝句一首,便多了几分滋味。” “不知是什么绝句,”李青松眼睛一亮,忙追问道,“请娘子指教。”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女子低声念道,“公子,面就快凉了,您快些用吧。” 李青松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低下头来狼吞虎咽地吃起了面条,很快就将一碗阳春面吃了个底朝天,特别是面中的两颗小白菜,更是被他仔细品尝了许久,仿佛那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伙计,结账。”李青松站起身来招呼道,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放在桌子上。 “公子,我们这儿可不收钱,”是先前那老板娘,她此时端了一盘橙黄的果子,放在李青松面前,“只要公子回答我的问题即可。” “不知是什么问题?”李青松重新坐下,看着那盘果子,一个个圆润饱满,晶莹剔透,宛如一颗颗璀璨的宝石,散发着酸酸甜甜的气味儿,让人不禁有拿一个放进嘴里的冲动。 “这是咱们山里的特产,名为血杏,是小店送的,您尝尝。”老板娘拿起一个果子凑到李青松嘴边,纤纤玉手柔若无骨。 “我刚刚吃得很饱了,”李青松坐直身子,将盘子推开,“多谢美意。” “无妨,一会儿再吃就是,”老板娘也不强迫,摆动着腰肢走到李青松对面坐下,“我的问题就是,公子内心最惧怕的是何物?” “最惧怕……”李青松愣了一下,或许没想到对方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是随即便笑道,“人最惧怕的,自然是无常。” “佛经里有云,‘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己,寂灭为乐’,这世间之事,皆为无常,”老板娘脸上泛起笑容,“这么说来,公子岂非见到什么都要害怕了?” “对世间万物都心存敬畏,也不是什么坏事。”李青松认真的点头道,“娘子对这答案可还满意?” “公子气度非凡,所答自然不俗,”老板娘再一次拿起一个果子,“这山中珍果难得,公子请用。” 李青松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果子,血杏入手冰凉,他轻轻的一口咬破果皮,只觉得有酸甜的汁液瞬间在口中爆开,老板娘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多谢娘子款待,不过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李青松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公子慢走。”老板娘微笑着说道,这一次再没有阻止他。 李青松踏出小店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夜色已深,轻云遮雾,月光朦胧,但是街道上的行人依然来往不休,两旁的小店也没有打烊的意图。 不过他也顾不得这些,根据来时的记忆,朝着东边走去,路上借着夜色的掩饰,忙将刚才含在嘴里的果汁吐了出来。 只不过这小镇上的道路太过弯曲回环,很快李青松就感觉自己走的方向产生了偏差,此时恰好来到一个十字路口,看到路边坐着一个老头,长得慈眉善目,正眯着眼睛在逗鸟儿。 “老人家,请问往东边是走哪条路?”李青松走到老人身边,决定确认一下方位。 “什么东边,嘎嘎,什么东边!”老人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可是他手上的雀儿却开口了。 “……就是我想往东走,”李青松被吓了一跳,但还是恭恭敬敬的朝雀儿行了一礼,“请先生指教。” “没有东边,没有东边,嘎嘎”雀儿扑扇着翅膀,“你走错了,嘎嘎!” “怎么会没有东边……”李青松觉得不应该和一只鸟讲道理,就换了个问法,“那请问西边该怎么走?” “嘎嘎,那是西边,那是西边。”雀儿朝着李青松左手边的路扑腾了两下,“你真笨,这都不知道,嘎嘎!” “多谢先生指点。”李青松笑着点了点头,朝雀儿所指的反方向走去。 “那边不能走,嘎嘎,那边有……”雀儿在李青松身后大叫起来,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声音戛然而止。 第32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33 李青松心中狐疑,诧异的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满地散落的羽毛和星星点点的血迹,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只会说话的雀儿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旁边那个老头正鼓着腮帮子,大口咀嚼着什么东西,嘴角还流淌出一道触目惊心的鲜血,仿佛是从地狱中走出的恶鬼。 “老人家,你……”李青松被眼前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这时那老头突然抬起头,用一种阴森恐怖的眼神凝视着李青松,脸上还挂着一丝诡异至极的笑容。李青松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恐惧,不敢再多看一眼,转身拔腿就跑。 虽然已经确定了前进的方向,但他的脑海里却不断回响着刚才那只雀儿说的话,“这边不能走,有东西……”可是此刻的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因为除此之外,似乎已别无选择。 李青松刚刚跑出不远,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锣鼓喧天、唢呐齐鸣的声音,他心中不禁有些好奇,这是在举办什么喜事吗? 但同时也警觉地告诉自己,最好别去凑热闹。李青松正准备找个地方藏身,突然感觉到有人用力推了他一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双臂就已经被紧紧地钳制住了。 这时一个女人朝着李青松走了过来,她的脸涂得雪白,脸颊和嘴唇却画得鲜红如血,活脱脱就是一个纸扎人,可额头上还点着一颗媒婆痣。 她穿着一身白衣,头上包着一条白色的头巾,手里挥舞着一块白色手帕,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姿势十分怪异,就像是一只学步的鸭子。 “新郎倌来啦!”女人用一种又尖又细,腔调奇特的嗓音喊道,原来竟是一名喜娘,但是谁家喜娘穿一身白的?“快来给新郎倌更衣吧……” “你们要做什么......”李青松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他试图挣脱束缚,但那两个身材高大的汉字宛如两座铁塔一般紧紧地夹住了他。他的肩膀和胳膊被牢牢按住,丝毫无法动弹,“什么新郎官,我不是,你们认错人了!” 几个人走过来,手中捧着一套鲜艳夺目的大红色喜服。他们每个人都和那个喜娘一样,脸上涂抹得雪白,唯有脸颊和嘴唇呈现出诡异的血红色调。他们毫不客气地开始为李青松更换衣服,其中一个人甚至解下了他背在身上的包袱。 “我的包袱!你们不可以拿走它!那里有我的画!”李青松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拼命挣扎着。《太白赏月图》就藏在那个包袱里,如果被这些人拿走,后果将不堪设想。然而他一个人的力量又怎能与这几个人相抗衡呢?尽管他用尽全身力气,却依然无济于事。 一名身材婀娜,蒙着面纱的女子缓缓走了过来,接过了李青松的包袱。李青松定睛一看,立刻认出来这位女子正是之前在饭馆里唱歌并亲自给他端上一碗阳春面的人。此时此刻一股恐惧和愤怒涌上心头。 “原来是你!是你把我诱骗至此!”李青松怒不可遏地对着女子咆哮道,“你们到底有何企图?速速将画还我!” 然而面对李青松的质问,女子并无所动。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并压低声音轻声吟道,“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 听到这句诗,李青松不禁一愣,他被女子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之间难以分辨她究竟是敌是友。 正当他陷入沉思之际,突然有人走到他身后,为他系上一根红色的束发带,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待到他再次试图寻找那位神秘女子时,却发现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吧,别误了时辰,”白衣喜娘的声音传来,李青松已经装扮好了,还是被两个壮汉架着往前走去。此时锣鼓唢呐之声再次响起,声音震耳欲聋,却看不到奏乐之人究竟身在何处。 向前走了没多远,一座大宅子映入眼帘。这座宅子高门大户,门口挂满了灯笼和锦缎,布置得异常隆重且精心。仅仅只是看上一眼,就能知晓这家正在……举办丧事。 整座宅子的布置皆是一片雪白,就连那扇大门上张贴的双喜字也是白色的。然而,令人感到诡异的是,站在两旁的人们却一个个身着鲜艳的红衣,脸上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与那喜娘如出一辙。 这种强烈的对比使得整个场景变得愈发恐怖起来,仿佛有无形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 面对如此诡异的情景,李青松竟然不再吵闹挣扎,而是乖乖地顺从着,似乎已经默默接受了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的眼神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只是机械地迈动着脚步,跟随着众人缓缓前行。 “新郎要进门咯!”白衣喜娘大声喊道,“一进大门喜融融,门前高搭五彩棚!” 随着喜娘的话音落下,门口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声犹如滚滚惊雷,瞬间盖过了其他的声音。李青松想要伸手捂住耳朵,却因为双手被牵制着而无法做到,只能咬紧牙关,苦苦忍耐着。 长长的一挂鞭炮终于放完了,大门缓缓打开,院子里站满了人,为首的老头正是之前在十字路口遇到的那一个。 他这会儿也换上了大红色的长袍,头上戴着一顶大红色的圆帽。然而他嘴边的血迹却依然没有擦掉,在他那张满是褶皱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看起来这老头似乎是这家的主人,所有人都围在他的身边。 “二进门,步三开,跨过门槛紫金来,”白衣喜娘继续喊道,“三进门,芒财房,黄金白银用斗量……” 随着白衣喜娘的喊声,李青松跨过高高的门槛,被带进了院子之中,忽然想起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情,似乎始终没见到新娘在哪里。 而且宾客们似乎都并没有太在意李青松这个新郎,反而都围在那老头身边。李青松环顾四周,心里越发觉得奇怪。他试图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但大家似乎都对他视而不见,只有那白衣喜娘一直看着他。 第36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34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青松干脆朝白衣喜娘问道,“新娘呢,新娘在哪里?” “新娘自然在新房里。”白衣喜娘瞥了李青松一眼,那眼神中似乎充满了厌恶与憎恨,说完之后就不再理他。 这会儿宾客们已经与老头寒暄完毕,开始纷纷朝着厅内涌入。李青松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恐怕那厅里面停放着一口棺材吧。 “四进门,进楼房,楼下锦鸡赛凤凰,五进门,进厨房,新砌锅灶亮堂堂!”白衣喜娘见客人们基本都走进了屋子,才开口大声喊道。 壮汉架着李青松在院子里绕了一圈,也不知道是在带着李青松参观,还是别的什么,最后终于向厅里走去。李青松这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无论看到什么都不会感到惊讶了。然而,当他踏入大厅之中时,仍然惊愕得目瞪口呆。 灯火通明的大厅内,此时正跪着一对特殊的“新人”,准确的说,只有一位身披霞衣,头顶红盖头的新娘,她静静地跪在地上,宛如一朵盛开的鲜花,而在她身旁,则蹲着一只色彩斑斓,头上绑着大红绸缎花球的大公鸡。 在大厅上首,端坐着的正是那老头,这会儿他嘴上的血迹还是十分显眼。而在堂前,还站着另一位身着鲜艳红衣的喜娘,她的长相模样与自己身边这位一模一样,仿佛是从镜子中走出来的一般。 宾客们对此似乎并没有惊讶,他们都非常自然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一对“新人”,等着婚礼仪式的进行,而依然对晚来的李青松视而不见。 “水有源,树有根,儿女不忘父母恩,”红衣喜娘喊道,“一拜父母养我身,养育恩情比海深,再拜爹娘育我心,尊老敬贤孝双亲,三拜高堂重我情,床前侍孝至天明……” 在一片喧闹声中,新娘和那只公鸡跟随着红衣喜娘的祝词,缓缓地向坐在上首的老头叩拜行礼。宾客们纷纷热情地鼓起掌来,场面热闹非凡。 把新郎晾在一边,让新娘与公鸡拜堂,这说到哪都说不通吧,而且还有这个诡异的白衣喜娘,这会李青松真的是一头雾水。 当新娘与公鸡磕完头后,身旁的喜娘赶忙将她搀扶起身。就在这时,新娘头上的红盖头不慎滑落,露出了她的面容,竟然是饭馆的老板娘! 趁着喜娘捡起盖头的瞬间,新娘转过头来,目光直视着李青松,她脸上挂着一抹妖艳的笑容,朝李青松抛了个媚眼,并轻轻地张开了嘴。 尽管李青松与新娘之间相隔一段距离,四周环境嘈杂喧嚣,使得他无法听清她究竟说了些什么,但通过观察她的口型,大致可以猜测出她说的似乎是“锦绣”这个词,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如果新娘能够看到自己,那么其他宾客应该也能看到才对啊,但他们却一个个毫无反应。李青松心中暗自思忖着,不禁感到十分困惑。 “我可是新郎啊,我明明就站在这里呢,为何新娘还要跟公鸡行拜堂之礼呢?”李青松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转头向身旁那位身着白衣的喜娘发问。 此时此刻他似乎早已忘却了自己是莫名其妙地卷入到这场“喜事”当中来的,反而因为新娘与公鸡拜堂而心生不满起来。 “新郎倌休得胡言乱语!”白衣喜娘狠狠地瞪了李青松一眼,随即便又接着高喊道,“六进门,进书房,养儿必中状元郎,七进门,进后堂,满堂酒席请客尝。” 随即白衣喜娘一行人并不理会厅中的宾客,将李青松带到了后堂,这里的院子比前院更大,而且摆满了一桌桌酒席,桌上都是一盘盘山珍海味,只不过现在座位都是空着的,宾客都在前厅看观礼呢。 李青松环顾四周,心中充满了疑惑。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这个空荡荡的后堂来呢?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他不禁想起了刚才在前厅看到的那场奇怪的婚礼,心里越发地不安起来。 就好像是这一座宅子里在同时举办着两场婚礼,一场是李青松与他那还未见面的新娘,一场是前厅里那盖着盖头的新娘与那只大公鸡……这可能吗? 心中充满了疑问,在这山中小镇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古怪,完全超出了李青松的认知,所以现在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跟着白衣喜娘继续走。既然她说新娘在新房里,那么迟早能够见到她,到时候一切自然就会明了了。 “八进门,进穿堂,瑞气千条花满廊,九进门,进马房,龙驹宝马排成行。”白衣喜娘领着李青松穿过了回廊,来到了院子最尽头的一座房屋面前。 这屋子从外面看起来十分宽敞,门口就布置得极为精心,灯笼高高挂起,锦缎绸花点缀其间,还贴着双喜字。如果这些东西都是红色而非白色,那么看上去必定是极为喜庆热闹的景象。 然而,此处已然是最深处的房间,想必就是所谓的新房了吧?李青松心中不禁又涌起一丝紧张,他实在不知晓这屋内究竟会藏有何物。 只见那身着白衣的喜娘轻轻推开房门,门口摆放着一架鸾凤和鸣的屏风,恰好挡住了房中景致,看不到家具摆设。 但透过屏风,能看到房中有烛光微微摇动,而且一个身披盖头,端坐于床沿的身影正映照在屏风之上,从身形上来看似乎与在厅中拜堂的新娘一模一样。 “十进门,进新房,洞房之夜见阎王!”白衣喜娘喊出最后一句喜词,还没等李青松反应过来,他已经被人狠狠的推进了“新房”之中,并且锁上了房门。 第37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35 “喂,你刚才说的什么,见什么阎王?”李青松瞪圆了双眼,一脸惊恐地问道。他试图伸手去推门,手刚碰到门把手上,便像触电般被弹开。 李青松心中一惊,这才发现门不知何时已被紧紧锁住,任他如何用力拉扯,那扇暗红色的木门始终纹丝不动。 “开门啊!快放我出去!”李青松扯着嗓子大声呼喊,然而门外却如死一般沉寂,没有丝毫回应。他不甘心地又跑到窗边,试图推开窗户逃脱,可那窗户也是被钉死一般牢牢紧闭,让他无处可逃。 李青松心急如焚,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滚落,折腾了好一会儿,完全没有效果,真是见了鬼了。转过头去他才注意到,映在屏风上的新娘身影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从未动过。李青松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位娘子,在下实在冤枉啊!我不过是个路过贵府的无辜之人,莫名其妙就被贵府之人抓了进来,”李青松站直了身子,对着屏风上的新娘身影行了个礼,语气诚恳,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带着几分哀求,“我并无冒犯之意,还望娘子大人有大量,与家中诸位说明情况,放我离去吧……” 李青松瞪大眼睛,像被定住了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屏风上的影子,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安。而新娘则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说话,这种异常的沉默让他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上升起。他咬咬牙,决定鼓起勇气绕过屏风,亲自去查看一下新娘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当李青松走入房间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瞠目结舌,房间内的布置与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本以为或许和门外一样,会是一副灵堂的样子。 可眼前暗红色的大漆家具摆放得井然有序,精美的烛台上燃烧着一对龙凤花烛,香炉上烟雾袅袅,大红色的丝绸帐幔在烛光下微微摇曳,墙上贴着鲜艳的喜字,桌子上摆放着象征吉祥的合卺酒和“枣生桂子”等物品。毫无疑问,这里分明是一间精心布置的新房。 新娘静静地坐在床边,背靠着绣有金线的喜被,她身上所穿的凤冠霞帔与先前在大厅里拜堂时的那位新娘如出一辙。如果不是刚刚经历了那一系列诡异的事件,此刻的场景或许会让人产生一种步入洞房的错觉。 然而李青松心中的恐惧却越来越强烈,他觉得这个看似平静的局面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娘子,在下无意冒犯,并没有僭越之心,”李青松再一次重复道,试图引起新娘的注意,“左右我们也没有拜过堂,更是不敢唐突了,能否让您的家人放我离开……” 这一次新娘竟然有了反应,她缓缓地抬起一只手,那只手看起来纤细而苍白,仿佛没有血色一般,轻轻地挥了挥手指,示意李青松走到她的身边去。 李青松看着那只手,心里暗自计较着,这手与那饭馆里的老板娘并不相同,老板娘的手虽然也十分柔美,却要显得健康丰润许多,看来眼前这新娘并不是大厅里拜堂的那一位。 犹豫了片刻,李青松还是缓缓地朝着新娘走了过去。当他走近时,他注意到新娘的身旁摆放着一方大红色的丝绸帕子。那块帕子鲜艳夺目,上面绣着精美的鸳鸯戏水图案,每一针每一线都细腻入微,栩栩如生。 新娘再次示意李青松将帕子揭开,李青松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揭开了那块丝绸帕子。揭开帕子后,他惊讶地发现下面居然摆放着一柄晶莹润泽的玉如意!这柄玉如意通体洁白无瑕,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李青松心中暗自吃惊不已,要知道在古代的时候,新郎掀新娘盖头所使用的工具通常是扎着红绸的秤杆,被称为\"喜秤\",它象征着\"称心如意\"的美好寓意。 然而,只有那些达官显贵或者家境非常富裕的富商巨贾们,才会选用珍贵的玉如意来代替喜秤。这山中小镇本来已经非常古怪了,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富有。 “郎君,妾身已经等了很久了......”新娘的声音温柔婉转,如呖呖莺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然而她突如其来的开口却让李青松心中一惊,不禁浑身一颤。 “娘子,我想您可能误会了,”李青松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第三次小心翼翼地说道,尽管内心早已明了这样的解释或许无济于事,但他仍然试图说服眼前的新娘,“实际上,我并非您的夫婿啊。不如我们先......” “郎君,妾身确实已等待许久,”李青松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新娘轻柔但坚定的声音再次打断,她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嗔怪,仿佛对李青松的犹豫不决感到些许不满,“还请快快揭开这盖头吧......” 李青松无奈地叹了口气,此时此刻,他发觉自己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困境。无论如何,这盖头似乎都必须要掀了。他咬了咬牙,把心一横,伸手拿起那放置在床边的玉如意,缓缓的挑起了新娘头上的大红盖头。 新娘的脸庞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若隐若现,模糊不清,但即便如此,李青松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分明就是一个纸扎人偶! 这个纸人的面容全靠彩绘而成,可以看出画中的女子虽说不上倾国倾城之貌,却也是温婉动人,惹人怜爱。 更令人惊奇的是,尽管它只是个纸人,却能够睁眼视物,开口说话。尤其是那双凤眼凝视着李青松时,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缱绻情意,甚至有一滴晶莹的泪珠沿着眼角滑落。 手中紧握的玉如意突然发热,犹如被火灼烧般的剧痛让呆立当场的李青松回过神来。他此时惊恐万分,有什么比从一具纸人脸上看出情感更让人恐惧的? 李青松连呼喊都发不出声音,只能慌忙地将玉如意扔到床上,自己连连后退数步。 “郎君,是妾身对不起你啊。”纸人新娘缓缓开口说道,“只恨今生我们人妖殊途,唯有寄望于来世......” 第38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36 南音怀揣着《太白赏月图》,趁着旁人毫无察觉之际,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那棵红色树干的大树下。经过这段时间在这个神秘山中小镇的种种遭遇,她心中已经对这里产生了不少猜测。 尤其是当怒晴鸡锦绣出现时,南音便已经有了这个想法,这棵大树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上古神树若木。 这个猜测并非空穴来风,在《山海经·大荒东经》中有着明确的记载,“大荒之中,有衡石山,九阴山,灰野之山。上有赤树,青叶,赤华。生昆仑西附西极,其华光赤下照地,名曰若木。” 单单提到若木,或许很多人会感到陌生,但若是说起扶桑,想必就无人不知了吧。在传说里,上古有三大神树,日出扶桑,日栖若木,建木系天地。 其中扶桑乃是三足金乌腾飞而起的圣树,也就是太阳升起的所在。而若木,则是三足金乌归巢停歇之地,即太阳落下的地方。 除此之外,若木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独特之处,能够容纳人类的记忆。在当今社会,很多人喜欢用“树洞”一词来形容一个可以自由倾诉内心秘密和心声的地方。 然而他们可能并不知道,最初的“树洞”其实正源于若木。当人们向若木倾诉自己的心事和秘密时,这些“记忆”便能被存储在若木内部,帮助他们忘却过去的一切,从而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回想起之前在明月楼的经历,蜃楼会里发给客人的松子,以及从桌上长出来的云雾松树,现在看来,那根本不是普通的松树,而是若木。只是当时它呈现出云雾般的形态,难以分辨其真实颜色,才让人误以为是松树罢了。 既然整个小镇都是由若木的树枝构建而成,那就意味着其中蕴含着存放在若木中的一段段人生经历。而对于南音来说,她最为关注的自然是关于锦绣的记忆,毕竟锦绣正是这一切事件的罪魁祸首。 在蜘蛛精丝丝给一众妖精分配任务的时候,南音就已经在镇子里溜达过了,她是第一次感觉到做“npc”的好处,可以完全掌握这其中的布局。 所谓的要引发来人的恐惧,原来就是让这虚构的小镇中每一处都暗藏着可能进入妖精们记忆的“门”,若是李青松不小心打开了某一扇门,他就会陷入到一段可怕的记忆之中。 这种亦真亦幻,真假难辨的恐惧,比起让人单纯的做噩梦更加可怕,因为误入其中的人根本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幻境还是在现实之中,那是一种永远都无法逃离的绝望。 而南音很快就发现锦绣正是在镇子的东边,所以她要想办法将李青松引过去才行,而且也不能让他提前被别的妖精迷了心智,于是在饭馆之中,以一首《行路难》惊醒了差点被丝丝蛊惑的李青松。 当时妖精们已经准备好了一桌菜肴,什么爆炒舌头,清炖眼珠,发丝骨头汤等等黑暗料理,可谓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结果李青松点了一碗阳春面,这让它们都傻眼了,谁会做呀? 这正好让南音出手了,之前了解过阳春面的做法,既不需要荤腥,自然用不上那些令人恐惧的食材,也就让李青松逃过了一劫。 借着送阳春面的机会,南音又以一首《早发白帝城》给了李青松暗示。此诗作于李白因永王李璘案被流放夜郎之时,途经蜀地白帝城的时候,忽然收到赦免的消息,李白惊喜交加,随即乘舟东下江陵。 对于李青松来说,若是直接和他说往东走,他未必会信,但是借了李白之诗,表明自己知道他的身份,那他一定会照做,果然李青松出了饭馆之后就开始向东走。 此时李青松已经进入了锦绣的记忆所构建的幻境之中,南音借机拿走了《太白赏月图》,为了安抚李青松,用的是李白《游洞庭湖》一诗,告诉他这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至于后面会如何,就只能希望李青松自己多坚持一会儿了,所谓擒贼先擒王,锦绣是利用若木建造的这山中小镇,自然要从若木下手。 南音心中有所怀疑,明月楼其实就是由若木建成的,所以才会带着《太白赏月图》来到此处。若木这时候整个树冠都被云雾所笼罩,看起来不似人间之物。 而在树冠之上像是挂着点点繁星,犹如点缀在夜空中的宝石般闪耀夺目。其中位于正东方的一颗最为明亮,此刻它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仿佛是夜空中最耀眼的明珠。毫无疑问,那颗“星辰”正是属于锦绣的,而此时的李青松早已深陷其中。 尽管与李青松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南音认为他还是个头脑清明,有勇有谋之人。所以这一次南音以李青松为诱饵,深入锦绣的记忆,希望他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自己则负责在外面接应。如此看来,就好像是这场游戏之中,自己这个npc开始出bug了。 南音轻轻地让自己的身体飘浮起来,小心翼翼地避开周围的其他星星,慢慢地向锦绣那颗暗红色的星辰靠近。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热浪如汹涌的扑面而来,那股炽热的气息让南音心中生疑……难道是着火了? 南音抬起左手,湖丝手套发出淡淡金光,光芒散溢蔓延开,朝着锦绣的星辰笼罩过去,就快要接触到了,一股强烈的恨意如决堤的洪水般涌上心头。 是锦绣的恨,它到底经历了什么?南音差一点就招架不住,好在她心理素质极强,此时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深吸了一口气,坚定的让金光完全覆盖了上去。 第39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37 在蜿蜒曲折的山间小路上,有几个人正缓缓前行。走在最前方的三个人身着长袍,看起来像是文质彬彬的书生,正欣赏着两旁的山景,谈笑风生。而他们身后,则紧跟着几个侍从模样的人。 这三人之中,为首者更是生得面如冠玉,风度翩翩。他一袭白衣胜雪,衣袂飘飘,手中轻执一把折扇,正吟诵着诗句。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其声清朗悦耳,在幽静的山谷间回荡,不知传到了谁的耳中。 “王摩诘的《山居秋暝》,当真是应情应景啊!”紧跟其后的一名蓝衣书生笑着说道,目光中流露出钦佩之意,“依我之见,晋兄的才情相貌丝毫不逊色于那王维。倘若能够入京参加科举考试,必定会成为状元之才!” “说得极是!”另一名褐衣书生也随声附和道,“若晋兄能与我等同赴京城,定能让我等沾沾光……” “几位贤弟实在谬赞了!”为首的白衣书生冷笑着打断了他们的话语,“我本来就对功名利禄毫无兴趣,又怎会贪图那所谓的状元之位呢?况且我向来厌恶京城那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地,别人眼中的繁华景象于我而言不过是嘈杂喧闹罢了。” :“晋家乃是富甲一方的豪门贵族,晋兄此生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地行事,这一点远非我们这些人所能比拟啊!”蓝衣书生不禁感叹道,“只是不知晋兄心中最为渴望得到的究竟是何物......”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白衣书生忽然间止住了话语,目光凝视着前方不远处的一条青石小道,伸出手指向那里,沉声道,“诸位稍安勿躁,请先看看那条小路,你们是否曾有印象?”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那条青石小道蜿蜒曲折,直通远方,两旁绿树成荫,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然而在场诸人皆摇了摇头,表示从未见过此路。 “这可真是太奇怪了!这鞍玄山我们也来过不少次了,怎么会突然多出这么一条山道呢?”褐衣书生皱着眉头说道,同时顺手捡起一块石子,用力地朝着那条山道扔了过去。石子顺着山势滚动着向前,最后落在了地上,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 “晋兄啊,我觉得这条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路实在是有些诡异,咱们还是不要轻易尝试比较好。”蓝衣书生一脸警惕地看着那条山道,似乎生怕有什么危险会从里面冒出来。他显然并不想招惹这些不明不白的事情,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咱们今天看到它,说不定就是个不祥之兆,还是赶紧回去吧,别给自己找麻烦。” “你们难道不好奇吗?”白衣书生却不以为然,反而兴致颇高,“左右不过是到山间游玩,饮酒作诗,何不去探索一下这条多出来的路呢?也许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呢!” “晋兄,我,我感到身体略有不适,”蓝衣书生面色苍白,脚步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恐怕今日无法与晋兄一同游览了,还是改日再来吧,到时候我们可以多邀请一些友人共同前来。” “我也认为如此,”褐衣书生眼神闪烁,流露出一丝迟疑之色,“今日我们每个人身边仅跟随了一名贴身侍从,倘若遭遇意外情况,仅凭这些人手恐怕难以应对,倒不如……” “二位贤弟不必担忧,你们若是心存疑虑,便先回吧,”白衣书生微微一笑,神态自若地挥了挥手,“此刻时光尚早,我还想独自在此处游玩片刻。” “晋兄,若留你一人在此,我们实在难以安心啊!”蓝衣书生紧紧皱起眉头,满脸忧虑地说道,“万一日后发生任何意外,我们该如何向晋家众人交代……” “呸呸呸!晋兄吉星高照,岂会有何不测?”褐衣书生急忙打断蓝衣书生的话语,“只是让晋兄单独前往那诡异的山道,的确不妥……” “无妨无妨,你们不必理会我,”白衣书生一脸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然后便带着自己的侍从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那条小道,“待我探明了情况,下次再带你们来好好游玩一番!” 那两人还没来得及阻拦,白衣书生已经走出了老远,转眼间就消失在了一道山石后面。他们无可奈何,只能摇摇头,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白衣书生带着侍从走进这条从未见过的山道后,很快就发现山谷中怪石嶙峋,奇树丛生,这里的景致与鞍玄山截然不同,但却别具一格,充满了意趣,实在是一个绝佳的游玩胜地。 “他们两个胆子也太小了,这么美的景色都不敢来看,真是可惜啊,”白衣书生边走边喃喃自语道,“等我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嘲笑他们一下才行。” “郎,郎君……”跟在身后的侍从开口道,“这,这个地方我,我好像知道……” “哦?你知道,那先前怎么不说话?”白衣书生问道。 “我之前也没有想起来,”侍从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对自己所说的话感到恐惧,“这个事儿也是听别人说的……”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据说前朝有一名太子的墓就在这座山中,但后来太子的墓地变得不太安宁。皇帝得知此事后,便派遣了一名大官前往处理。等到事情得到解决之后,山里竟然出现了奇异的景象,会出现原本不存在的道路!” “这只不过是山野间的荒诞传说罢了,”白衣书生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相信。 “可是郎君啊,您有所不知,”侍从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说道,“据说这件事当时被皇帝下令禁止外传。只有那仙鹤观的道士才知晓其中内情。前些日子,我跟随管家一同替夫人前往仙鹤观求取一道符咒,无意间听到了这个故事。”(第七卷58章) “原来是那些招摇撞骗之徒啊!”白衣书生冷哼一声,他向来对和尚和道士这类人没有任何好感,也不知为何,就是不愿意与之打交道,“既然如此,那就更加不必理睬他们了,我们还是继续往前走走,说不定后面还有更美的景致呢。” 第40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38 然而当他继续前行时,却发现这里的景色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眼前依旧是那片千奇百怪,引人入胜的石林,但看久了之后,便渐渐感到厌倦起来。 更何况这次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前来,缺少了同伴,没有人能一起吟诗畅论,有些无聊。这样下去可不行,下次一定要多邀请几位好友一同前来,那样才能真正地尽情玩乐。 想到这里,白衣书生决定转身返回下山。可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根本找不到来时的路。 四周的石林看上去一模一样,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像是走进了一个无尽的迷宫。白衣书生开始感到有些慌张,他努力回忆着刚才走过的路线,但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此时此刻,白衣书生终于开始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因为他自幼对方向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度,无需依赖任何参照物就能准确地辨别出东西南北四个方位。 并且只要是他曾经走过一遍的路,便绝对不会忘记。正因为如此,他才胆敢只带着一名侍从,就亲自前来探寻这条莫名出现的道路。 然而像如今这般找不到回去的路,甚至连方向都无法分辨清楚的状况,却是前所未有的经历。在山谷中徘徊了很长时间之后,白衣书生气急败坏,心中愈发焦虑不安。 “难道连你也记不得路了吗?我选择走这边真的没错吗?”白衣书生十分烦躁,大声朝侍从问道,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人呢?为何不答......”白衣书生转过身来,发现自己身后一个人也没有,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在山谷中行走时,地上铺满了沙石,落叶和枯枝,每走一步都会发出不小的响动声。白衣书生非常确定,他一直都能听到身后有清晰的脚步声传来,因此他坚信侍从就紧跟在自己身后。然而此时此刻他的身后却是空荡荡的一片。 “你究竟躲到哪里去了?在这深山之中可千万别乱来啊!”白衣书生心急如焚地大声呼喊起来,他的声音在石林之间回荡着,形成了隐隐约约的回音,但却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白衣书生虽然心中恐惧,心理素质却还不错,他没有惊慌失措,而是让自己冷静下来。 先是四处寻找了一会,完全没有发现侍从的踪迹,看来他当真是失踪了,那现在只能先顾自己。这时白衣书生感觉到身体疲惫不堪,肚子更是饿得咕咕叫个不停。然而上山时带的水壶吃食等等物品都在侍从身上背着,而自己身上除了一把折扇之外,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 不过事已至此,白衣书生也知道眼下并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所以他只能咬咬牙继续坚持着,并在山谷里面努力地寻找出路。 他寻找到了一块比较锋利的石片,并用它在每经过一颗树干的时候都做下一个独特的标记,以免自己会无意义地一直绕圈子。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确实非常奏效,没过多久白衣书生就成功地绕出了那一片让人头晕目眩的石林。 但让他感到有些无奈的是,虽然已经走了出来,可眼前的道路却依旧显得十分陌生。而且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绝对不是自己上山时走的那条路,而是一条全完全没有见过的山道。 如果回到石林之中,那绝对是不行的,那里充满了诡异和危险,恐怕会被困死在里面,更糟糕的是自己的侍从也已经失踪了。 如今天色逐渐变暗,看来只有走这条从未走过的路才有一线生机,或许能找到下山的路,或者遇上山中居民,这样就能得救了。 白衣书生下定决心后,便沿着山路前行。可他本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哥,平日里从未尝过饥饿之苦,此刻孤身被困于这深山老林之中,既没有食物,又缺乏饮水,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体力不支。 没走出几步路,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软绵绵地没有一丝力气,仿佛下一秒就要瘫倒在地。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般艰难。终于他实在支撑不住,不得不倚在路边的一棵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让疲惫不堪的身体稍稍恢复一些力量。 正当白衣书生意识模糊之时,一阵刺耳的笑声突然传入耳中。那笑声异常尖锐,宛如金属相互摩擦所发出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山林之中格外突兀惊悚。受到这阵笑声的刺激,白衣书生猛地回过神来,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疑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起来也真是令人哭笑不得,这白衣书生的胆量着实不小。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里听到如此诡异莫名的笑声,换作常人恐怕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了。然而他不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想要去探个究竟。 白衣书生似乎忘了自己的疲累与饥饿,借着月光,寻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摸了过去,突然间感觉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他也看不清来的是什么东西,随手掏出之前用来做标记的石片朝前面打了出去。 啾!”一声尖厉的惨叫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笑声也停止了。 白衣书生摸索着过去查看,地上似乎是一只大鸟,自己摸到的触感像是羽毛,但是这么大一只鸟怎么能被自己一块小石片就打下来? 突然身后有光亮了起来,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空灵缥缈,亦真亦幻,“你……是什么人?” 第41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39 白衣书生转过身去,只见一名女子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正站在离他不远之处。这女子相貌平平,但却拥有一头如瀑布般垂落的长发,如云似雾,十分引人注目。而她那双红色的眼眸,则在摇晃的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让人感到一丝阴森之气。 “在下晋修,因迷路误闯此山,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娘子多多包涵......”一般情况下,在深山里突然遇到这样一个女子,肯定会吓得不轻。然而,这位白衣书生却不知为何不但没有丝毫畏惧之意,反而被眼前这位红眸女子深深吸引住了,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有些发呆。 “你并未冒犯于我,反倒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红眸女子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缓缓走向晋修,并提起了地上那只已经死去的大鸟,“谢谢你替我除掉了它......” 借着女子手中的灯笼,晋修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东西,那竟然是一只夜枭(猫头鹰),这只枭比普通常见的还要大数圈。此刻,它正被红眸女子提在手中,毛发凌乱不堪,低垂着头,但仍然可以看出其锋利的喙和爪子。 “我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出于自卫罢了......”晋修的确只是随意地抛出了一块石片,完全没料到会击中这样一只巨枭。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红眸女子低声呢喃着,突然靠近晋修,与他四目相对,仿佛在探究着什么。 晋修刚想张嘴解释些什么,却只见一片红光渐渐蔓延开来,同时他的鼻尖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雅香气,十分特殊。紧接着一股强烈的疲倦感如汹涌的浪潮般袭来,他再也无法支撑下去,眼前一黑,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郎君,郎君!您快醒醒啊!”有人用力地摇晃着晋修的肩膀,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担忧,“您怎么会在这里睡着呢?可真是吓坏我了!” 紧接着又传来一阵纷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嘈杂的人声,“快点儿,快点儿把单轿抬过来!”“好嘞,马上就来!”“你们几个,赶紧回去一个人向主人禀报,就说郎君安然无恙,已经找到了!” 晋修被这一连串的动静吵醒,但仍然觉得头晕目眩,身体异常疲倦。他试图开口说话,却只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声音。然后又一次陷入了昏睡之中。 经过漫长的一天一夜,晋修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家人告诉他,那天他带着侍从走入那条突然出现的小道后,没过多久两人就失散了。侍从四处寻找无果,眼看着天色逐渐变黑,无奈之下只好下山寻求援助。 晋修的父母得知此事后心急如焚,连忙命令管家带领一批家丁进山搜寻。然而当他们刚进入山中,就在主山道旁边发现了不省人事的晋修。 对于在山中的遭遇,晋修实在是记不清了。每次试图回想,脑海中就像蒙着一层厚厚的浓雾,怎么也驱散不开。不过既然已经平安回到家中,他便也不再执着于此。 此后晋修又过上了从前的生活,时常与那帮书生朋友们聚在一起,或赏花弄月,谈论诗文。或开怀畅饮,吟诗作赋。他交友广阔,特别欣赏那些富有才情的人。而且晋修对待金钱财物十分慷慨大方,因此与不少穷困潦倒的文人都结下了深厚情谊。 眼看着晋修就要满十七岁了,却仍然无意求取功名,晋家老爷担心他会就此消沉颓废下去,于是决定让他前往省城,学习家中的生意,了解一下经商之道。 晋修本就天资聪颖,不仅精通诗书,对商业买卖也颇具天赋。一经用心,竟然将家族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经过这三年的历练,他身上的那股书卷气渐渐褪去,变得越发成熟稳重起来。 这一日,晋修正在自家店铺内与掌柜的核对账目。门外有人求见,来人自称是晋修早年的好友,特地前来拜访,欲与之叙旧。晋修闻听此言,自己已经许久不见旧时好友,心中涌起一股喜悦之情,连忙吩咐下人将其请进屋内。 待那人走进屋子,晋修一看不禁又惊又喜,来者竟然是骆宾王! 骆宾王自幼便展现出惊人的天赋,可谓世间罕见的“奇才”。他年仅七岁时,便创作出传颂千古的佳作《咏鹅》,就连三岁幼童也能随口吟诵那句“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只可惜骆宾王出生寒门,家境贫苦。其父离世后,更是生活困顿,潦倒不堪。幸运的是他结识了晋修,晋修对骆宾王的文才十分倾慕欣赏,不仅在物质上给予多方资助,还在其他方面暗自相助。最终骆宾王得以踏入仕途,并有所建树。 此番老友重逢,晋修满心欢喜,当即放下手中杂务,赶忙准备丰盛的酒菜,与骆宾王开怀畅饮,共同畅谈离别后的种种经历和所见所闻。 一直喝到掌灯时分,晋修已经有些醉了,但他还是强撑着继续喝。毕竟这三年以来,他一直在商海中摸爬滚打,早已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可以肆意妄为,纵情享乐了。现在的他学会了酒醉三分醒,任何时刻都会保持着一份清醒和警觉。 “晋贤弟啊,如今的你可谓是家财万贯、富甲一方啊!”骆宾王端起酒杯,对着晋修感慨地说道,“但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仅仅满足于拥有财富啊!更应当立下赫赫战功,成就一番伟业,这样才能让家族光耀门楣,你说可对?” “骆兄啊,咱俩相识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我对考取功名没什么兴趣吧……”晋修的舌头开始打结,说话也变得有些含混不清,“四时风物,山花烂熳,都如此美妙……若沾上功名利禄这些俗气的东西,岂不可惜……” 骆宾王哈哈一笑,打断了晋修的话,“贤弟误会愚兄的意思啦!谁说报效国家就一定要走科举这条路呢?” “我……我不太明白兄长的意思……”晋修此时已经有些晕乎,他茫然地看着骆宾王,喃喃问道,“还望兄长明示……” 第42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40 “贤弟啊,事到如今,为兄也不再瞒着你了。其实为兄现在是扬州大都督徐敬业的幕僚。咱们这位大都督那可是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之人呐!他打算起兵勤王,但目前还缺一些军备和粮饷......”骆宾王一边说着,一边将声音压得极低。 “哦?竟有此事......”晋修听后,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兄长,若小弟支持大都督,日后能否飞黄腾达呢?” “那是自然!大都督此次起兵,乃是为了匡扶李唐正统,铲除朝中妖佞邪祟,”骆宾王见晋修似乎颇感兴趣,心中暗喜,连忙答道,“此等义举,必定是天下归心,只要贤弟你肯为大都督尽一份力,再加上你们家族的支持,成功可期啊!” “妙哉!兄长所言甚合我意,”晋修兴奋地点头道,“一直以来,父亲总责怪我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难以光宗耀祖。没想到今日竟能碰上如此绝佳的机会!兄长放心,小弟定当全力以赴,协助大都督成就大业!” “贤弟英明睿智,乃当世之豪杰也!”骆宾王喜形于色,难以掩饰内心的喜悦之情,“明日便随为兄一同前去拜见大都督,但此乃机密之事,万万不可泄露半句啊。” “那是自然。”晋修再次为骆宾王斟满酒杯,“日后你我兄弟二人携手并肩,同进共退,干了这杯!” 骆宾王未曾料到如此轻易便说动了晋修,眼见大功告成,心中欢喜异常,于是继续开怀畅饮,与晋修痛痛快快地喝了起来。没过多久,两人都已喝得烂醉如泥。 晋修见骆宾王已然不省人事,趁机起身,命家仆将其扶上马车,护送回扬州,并严令众人对骆宾王的到来守口如瓶。待一切安排妥当后,他匆匆整理好行囊,星夜兼程赶回了家中。 晋修心里暗自庆幸着,默默吐槽,说得可真好听啊!什么精忠报国,起兵勤王,明明就是造反嘛!居然还想拉我们一家人下水,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好在晋修头脑清醒,并没有被对方的花言巧语所迷惑。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小心喝醉了酒,很可能就会稀里糊涂地上了对方的贼船。于是他决定将计就计,假装喝酒,然后拼命给骆宾王灌酒,直到把他灌得烂醉如泥。 等到骆宾王昏睡过去后,晋修悄悄地把他送上了回扬州的马车。而他自己则赶紧溜回家中,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就此平息下去,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实际上晋修已经年满二十岁,按照常理来说,这个年纪早就应该成家立业了。他的父母多次写信催促他回家说亲,但每次晋修都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搪塞了过去,这一次便借机了偿父母的心愿吧。 晋修回到家中,三年不见,家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有些陌生,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看着儿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四处游荡,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如今已经成熟了许多,这让晋家父母激动得热泪盈眶。 为了迎接晋修的归来,父母命人大摆宴为他接风洗尘。对于骆宾王,晋修只字未提,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不想让父母担心,自己一个人知道就行了。 此刻晋修终于可以放下所有的防备,看着父母开心的笑容,内心也十分感动。就在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突然有个下人匆匆跑来禀报,说是顾小姐来了。 晋老爷和晋夫人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喜出望外,赶忙让人把顾小姐请进来,并对晋修说这顾家就是给他定的亲事。 晋修对于父母安排的婚姻并没有太多反感,只是觉得这位顾小姐来得有些突然,心中略有微词。自己才刚刚回家,她就迫不及待地赶来,难道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想到这里晋修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刚回来,身体疲惫不堪不方便见客,然后便转身回房休息去了。 晋夫人将顾小姐送走之后端着一碟精致小巧,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芙蓉山露酥,走进了晋修的房间。 “修儿啊,你有所不知,自从你离开家之后,这家里便冷清清的,只剩下我和你爹两个人相依为伴,每天都是大眼瞪小眼,无聊得很呐!”晋夫人对晋修说道,“不过还好,这段时间以来,若梦那孩子常常过来探望我们,陪我们聊天解闷。” “只是今天她并不知晓你已经归家,所以才像往常一样前来给我们送些她亲手制作的糕点。” 晋修听着母亲的话语,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碟糕点之上,这些糕点看上去十分可口,它们散发出来的独特清香,让晋修感觉似曾相识,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究竟在何处闻到过。 “娘,你们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结识的这位顾小姐呢?”晋修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同时心中暗自思忖,自己离家许久,家中似乎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而他却对这些都毫不知情......想到此处,晋修不禁皱起了眉头。 “唉,这件事说来话长啊......”晋夫人轻轻叹息一声,缓缓讲述道,“去年的时候,你爹突然生了一场重病,病情十分凶险。我们请了许多大夫来看诊,可是他们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没能治好你爹的病……” “娘,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爹生了病,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你们为何当时没有告诉我?”晋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满与疑惑,“即便当时来不及派人来通知我,过后也该叫我回来探望一下呀!” 第43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41 “儿呀,你听娘说,你爹这病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直接不省人事了,只剩下那么一口气吊着,眼看着就要断气了。”晋夫人紧紧地握着儿子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当时情况紧急,我一心想着赶紧给他找医生治病,根本来不及通知你啊!” “我真的是心急如焚,束手无策啊,这时有人来说,在鞍玄山脚下住着一位神医,专门治疗各种疑难杂症,很多人都被他治好了,于是我立刻派人去请他来给你爹看病。” “顾大夫的医术确实非常高超,他的女儿若梦姑娘聪明伶俐,心灵手巧,一直在旁边帮忙打下手。有了他们父女俩齐心协力的救治,你爹的病情终于逐渐稳定下来。” “真可以称得上是是妙手回春啊!顾大夫开的那些药真的很有效,没过几天,你爹的身体就慢慢恢复了健康。现在回想起来,要是没有他们父女俩,恐怕我们这个家早就散了……” “顾大夫?”晋修心中更是疑惑不解,“我们家在此地已居住了好几代人,我也经常前往鞍玄山游玩,为何从未听闻过有如此神医呢?” “你这孩子啊,那位可是隐士高人,向来低调行事,不喜张扬,”晋夫人略带嗔怪地说道,“而且以前咱家也没人得过重病,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嘛。” “原来如此……”晋修虽然仍心存疑虑,但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娘,我有点累了,今日想早些歇息。” “好的,那娘就先回去了,”晋夫人点点头应道,“你既然已经回来了,我和你爹打算选个良辰吉日让若梦嫁入咱家,如此一来,也算了结了我们心头的一件大事。” “这么快?”晋修顿时有些措手不及,他本还想说些什么,然而晋夫人却已转身离开了房间。 剩下晋修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眉头紧紧皱起,心中充满了疑问和困惑,这个顾大夫和顾小姐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 而且,他越想越觉得家里似乎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但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这种感觉让他的脑子里像是缠成了一团乱麻,完全理不出头绪来。 就在这时,晋修下意识地伸出手,拿起了一块放在桌上的芙蓉山露酥。轻轻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内馅软糯,清甜爽口,他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点心,竟然将心中疑惑忘了大半。 “修儿啊,昨天我跟你娘已经商量过了,这半年内最好的日子就是七天之后,”第二日,晋老爷对晋修说道,“虽然时间有点仓促,但只要抓紧点还是来得及的。今天就去顾家下聘礼,你也一起去吧。” 听到父亲的话,晋修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惊讶之色。他实在无法理解,父母向来都是非常注重礼节习俗的人,怎么会如此匆忙地决定提亲日期呢? “爹,七日后?这样会不会太着急了?”晋修忍不住问道,“按照常理来说,提亲到过门哪有这么短的时间呀?” “我们早已经认定了若梦就是我们的儿媳,早些晚些又有何妨,”晋夫人笑容满面地说道,“况且成亲所需之物家中早已备好,只需稍加布置便可。” “岂能如此仓促行事,”晋修面露不满之色,“且不说别的,我可是头一回娶妻,怎么着也得筹备个三月至半年光景吧,这般匆忙岂不是让人误以为我只是纳妾而已,即便我不在意,顾家那边难道会乐意吗?” “此事你尽可放心,顾大夫为人和善,定不会在此事上斤斤计较,”晋夫人赶忙解释道,“再说他与你爹爹如今已成挚友,对这门亲事也是极为满意的呢!” “即便如此,我也决计不会前去,”晋修已然沉下脸色,“我离家数年未归,与旧日好友久未谋面,自当寻机一叙……” “见什么见!你那些狐朋狗友,有出息的早已求功名去了,剩下的都是些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之徒,这种人万万不可与他们深交啊!”晋老爷一拍桌子,大声吼道,“你老老实实地去顾家提亲,其他地方哪里也不准去!” “爹,您……”晋修做梦也想不到父亲竟然会如此独断专行,蛮不讲理,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那就算了,我不出门就是了,但我刚回到家有点儿水土不服,身体很不舒服,需要回房去歇息一下,这几日恐怕都不能见客了。” “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难道是故意想要气死我不成吗?”晋老爷被气得火冒三丈,差点儿就要跳起来动手打人了。 晋夫人见状,急忙上前拦住他,生怕父子俩闹得不可开交。而此时的晋修则趁机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并顺手关上了房门。 这一天,整个晋府上下都忙得热火朝天,大家都在为晋修的提亲之事做着各种准备工作。而晋修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所以并没有人来打扰他。 然而当他试图踏出房间,想要悄悄离开府中的时候,却立刻被守候在门口的家丁给拦住了,说是必须先去禀报老爷,晋修气得半死,只能回房去了。 赌气在房中呆了整整一天,甚至连饭都没吃,直到夜幕降临晚饭时分,才有下人前来传话,说顾小姐又来了,请少爷出去相见一面。然而晋修根本不愿意去见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儿子啊,你今天一整天都没出房门吃饭呢,正好若梦炖了紫参野鸽汤送过来,你赶紧喝点吧。”晋夫人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走进晋修的房间,而此时的晋修正躺在床上生闷气。 “娘,我不想娶这位顾小姐了,所有的事情都太奇怪了!”晋修翻身坐起,一脸严肃地说道,“我感觉您和爹爹都被他们迷惑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第44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42 “修儿,别乱说话!”晋夫人轻轻地把那盆鸽子汤放在桌上,顿时一股诱人的鲜香味扑面而来,晋修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若梦确实是个好姑娘,你只要见她一面,肯定会喜欢上她的。” 饿了一整天没吃饭的晋修,此刻已经完全被那碗鸽子汤吸引住了全部注意力。他快步走来,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汤,便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汤味浓郁醇厚,每一口都令人回味无穷。晋修甚至没注意晋夫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就这样连续五日过去了。尽管晋修每天都躲在房间里,不愿意见那位顾小姐,但每天顾小姐都会送来各种各样不同的美食,还有字画书籍等物品。这些东西名义上是送给晋老爷和晋夫人的,但实际上都被晋夫人拿来给了晋修。 晋修向来敬重那些有文采的人,他发现这位顾小姐不仅烹饪的美食最符合自己的口味,而且她写的字、画的画也都恰好与自己的审美相契合,能够引起内心深处的共鸣。这种默契让晋修对顾小姐越发好奇,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一丝好感。 没想到这天下竟然有一位女子能与自己如此契合,那娶她做妻子岂不是最完美之事?晋修心里已经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顾小姐十分倾慕了,但内心深处却保留着最后一丝疑惑,始终没有去和对方见面。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到了成亲这一日。晋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一大早晋夫人就来到晋修的房中,指挥着下人们替他换上新衣,准备出门迎亲。 晋修只觉得这几日有些晕头转向,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之中。他心中开始无比期待见到顾小姐的那一刻,于是顺从地换上了新郎的礼服,跟随着爹娘一起出到府门外等待。 晋家作为附近一带的名门望族,家境殷实,人脉广泛。按常理来说晋家办喜事,理应是十分热闹的场面。然而令人感到诧异的是,除了晋家自家人外,竟然看不到一个亲朋好友或邻里乡亲前来参加婚礼。 这种诡异的情况让晋修心里充满了疑惑,实在是太奇怪了,他转过头来想问问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却突然发现父母和仆人们此刻都面色惨白,神情僵硬,双眼无神,身上更是沾满了鲜血。 自己家门口原本精心布置的大红灯笼和红色丝绸花球,竟然全部变成了白色,喜庆的婚事眨眼间就变成了丧事。 \"啊!\" 晋修惊恐地尖叫出声,再也不敢多看一眼,转身拔腿就跑。 \"修儿,你要去哪儿......\" 晋家父母抬起手试图呼唤他。 \"郎君,快回来,花轿马上就要到了......\" 仆人们也齐声喊道。 那呼喊声悠长而细腻,听起来腔调十分怪异,晋修内心的恐惧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根本不敢回头,只是拼尽全力地向前奔跑着。晋府府邸建在幽深的巷子里,晋修很快便跑进了巷子中,再也看不见身后的家门了。 晋修一路狂奔,终于在一条巷子里看到前方有个人影。定睛一看,原来是个手提菜篮,扎着头巾的中年妇人正缓缓前行。晋修认出了她,这是他一位老友的母亲。 看到熟人,晋修紧绷的心弦瞬间松弛下来。他赶忙跑到妇人面前,气喘吁吁地开口道,“伯母,您好啊!我是晋修,您还记得我吗?” 妇人原本低着头走路,听到声音才缓缓抬头。然而她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晋修,便像没看见似的,继续自顾自地往前走。 “伯母,您怎么不理我呢?”晋修有些着急,但还是耐着性子追问,“我……我想问问您知不知道我家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的锣鼓和唢呐声。晋修心里一惊,立刻意识到这是送亲的队伍来了。他浑身发凉,生怕自己会被发现,于是来不及多想,转身拔腿就跑。 以晋修对方向的敏锐感知力而言,即使此刻他正处于极度慌乱之中,依然能够辨识方向。加上毕竟这里是他的家,他对周围环境相当熟悉。于是他决定先往集市的方向逃跑,只要走出前面那条小路就能到了。 然而当晋修气喘吁吁地跑出小路时,原本应该出现在眼前的集市却不见踪影,相反他发现自己仍然身处在一条悠长的巷子里,而更令他惊讶的是,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前方提着菜篮,扎着头巾的女人。 这怎么可能?晋修心中充满了疑惑,难道我绕了一圈回到原地了吗?他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再次跑到女人身旁试图与她交谈。 可结果依旧如前,女人只是环顾四周后便继续前行,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晋修的存在。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的锣鼓声突然响起。晋修心头一紧,那是花轿!他来不及多想,转身拔腿就跑。 或许是因为自己离开家太久,记错了路线才导致走了冤枉路又绕回原地吧。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希望能尽快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 这一次晋修特意放慢脚步,生怕自己走错路。然而当那个女人第三次出现在他前方时,晋修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难道真的是大白天撞邪了,在自己家门口遇到鬼打墙了? 继续在巷子里兜圈子显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晋修暗自咬了咬牙,事已至此,不如豁出去了,干脆回头往家走,回去看看情况再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那都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啊! 下定决心后,晋修毅然转身朝回跑去。这一次竟然异常顺利,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绕圈子,很快便回到了家门口。 眼前所见的一切依然如旧,家里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的红色。父母和下人们也都安然无恙,只是他们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一丝焦虑之色。 第45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43 “修儿,你跑到哪里去了?这大喜的日子,怎么还如此胡闹!”晋老爷虽然口中责备着,神情却一瞬间松弛下来,他一边说着,一边挥手示意身边的人,“快给他整理一下衣衫,花轿马上就要到了。” “回来了就好,修儿自然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晋夫人忙上前牵住晋修的手,给他把袍子拍平整,“你今日成了家,以后可就是大人了,要有担当……” 晋修看着母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他皱了皱眉,感觉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沉重,可是握着母亲的手,却感觉依然是温暖的。 “娘,您和爹……没事吗?”晋修疑惑地问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似乎想从母亲那里得到一些安慰或解释。 “傻孩子,我们能有什么事儿呢?”晋夫人温柔的笑了笑,“只要你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 然而晋修仍然无法摆脱那种奇怪的感觉,他试图回忆起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但脑海里一片混乱,他摇了摇头,努力想要清醒过来。 就在这时,巷子远处传来了锣鼓声,那欢快喜庆的节奏打破了周围的宁静,晋夫人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一把推开晋修,迎了上去,“到了到了,花轿到了!” 晋修被母亲推得一个踉跄,他回头看去,只见一支热闹非凡的迎亲队伍正缓缓走来。抬着花轿的队伍敲锣打鼓,喜气洋洋地停在了晋府门口。 一名穿着红衣的喜娘笑着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新娘子扶下了花轿。新娘子身穿红色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清面容。事已至此,看来这个亲也只能成了。 晋修跟着走上前去,按照习俗,新娘手中的花球应该交给新郎,然后由新郎牵引着新娘进入府中。可是当晋修伸出手准备接过花球时,喜娘却像没有看到他似的,完全不理睬他。 “咯咯咯!”一阵清脆的鸡鸣声从身后传来,只见一名下人抱着一只公鸡走了过来,喜娘微笑着接过公鸡,将花球小心翼翼地挂在了公鸡的脖子上。 “一进大门喜融融,门前高搭五彩棚!”喜娘兴高采烈地高声喊道,众人簇拥着新娘和公鸡一同进入了府中,而晋修则满脸惊愕地站在大门外,不知所措。 “爹,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晋修焦急地大声呼喊,但他的声音似乎被淹没在一片热闹之中,没有人回应他。他连忙跟上前去,试图拦住自己的父母问个清楚,但却被拥挤在一起的下人们无情地挤开了。 “三进门,芒财房,黄金白银用斗量……”喜娘一边走一边唱着喜词,声音却变得越来越尖锐细长,让人听了心里有些发毛。这对“新人”正缓缓地朝着院子中央走去,“六进门,进书房,养儿必中状元郎……” 新娘子与那只大公鸡被送到了前厅,晋家的父母端坐在上首位置,神情庄重而带着微微的喜悦。厅中的一张巨大八仙桌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和精致的茶点,琳琅满目,让人垂涎欲滴。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传来阵阵闷雷,原本晴朗的天气瞬间变得阴沉起来。四周刮起了大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阳光也被迅速遮挡住,整个天空陷入一片昏暗之中。晋修抬头望去,只见乌云滚滚而来,眨眼间便已逼近自家的屋檐上方。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爹,娘,你们为何不理会我?”晋修心急如焚,他顾不上太多,径直冲向大厅。此时,新娘和公鸡已经双双跪在了二老面前的蒲团上,显然是马上要拜天地了。 “你们,你们都疯了吗!”晋修瞪大双眼,颤抖着手指向下人家丁们怒吼道,但他们却充耳不闻,依旧沉浸在欢乐中。晋修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无视,他大步走到八仙桌旁,打算将这一桌子酒菜掀翻在地。 双手紧紧握住八仙桌的一边,桌子沉重无比,但晋修还是用尽全力将其抬起。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双手猛地一掀。 “轰隆隆!”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从头顶炸响,仿佛天地间都被震动,那声音甚至盖过了八仙桌被掀翻的声音。与此同时整个屋子的灯光瞬间熄灭,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大胆孽畜!休得害人!”门外传来一声厉喝,声如洪钟。 晋修急忙转头望去,只见屋外此时已雷电交加,大雨倾盆。借助闪电的光芒,他看到一名道士模样的人正站在门口。 这名道士手提一把长剑,神情威严,丰神俊秀,须长三尺,宛如仙人般飘逸出尘。屋子里的灯光再一次亮起来,比起之前要黯淡了许多,但是却勉强能看清楚了,这一看不要紧,晋修被眼前所见彻底惊呆了。 原本喜气洋洋的喜厅,此时已经变成了灵堂,所有人都穿着孝服丧衣,晋家父母也均是一身白衣,头上扎着白色头巾,比起刚才显得要老了十岁。 厅里弥漫着悲伤和哀愁的氛围,人们的脸上满是悲痛之色,啜泣声不时传来。唯一没有变化的竟然是新娘,她依然穿着大红喜服跪在蒲团上,低垂着头。 而原本厅中的那张精致的八仙桌,则变成了一口棺材,晋修刚才掀开的正是棺材的盖子。晋修呆呆地站在原地,全身僵硬,无法动弹,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晋修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冰冻住了不能跳动,从头到脚指头一股寒气蹿过,他缓缓的看向棺材之中,那里面躺着的人,是自己。 他的身体躺在棺材里,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可是脖颈处一道深深的血痕却说明了一切。 “不……不可能!”晋修喃喃自语道,他的手紧紧抓住棺材边缘,试图寻找一个解释,他瞪大双眼似乎想要从眼前所见找到一丝破绽,但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这位道长,我们不过是在给小儿办丧事罢了,并无其它,您请回吧。”晋老爷颤巍巍的站起来,旁边两名侍从赶忙上来搀扶住他。 第46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44 “爹?娘?我……我还活着啊,你们为什么要哭呢?”晋修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他试图说服他们相信自己并没有死去。 然而晋家父母却好像看不到他一样,只顾着去拦阻门口的道士。 “这里面有妖气,很重的妖气!”门口的道士不依不饶地说道,“我在鞍玄山仙鹤观修行,最近一直追寻着这股妖气的源头,没想到追到这里来了……” “道长,我们家里怎么会有妖气呢?真的没有啊!”晋夫人连忙解释道,并转头吩咐身边的下人道,“别耽误了我儿入殓的时辰,赶快把这位道长请走吧!” 两名下人走上前来,想要将道士请出去,但道士轻轻一推,他们便跌倒在了一旁。道士强行走进灵堂里,绕开棺材,一眼就看见了跪在棺材前的新娘和那只公鸡。 “好你个妖孽,居然敢迷惑这家人!还不快束手就擒!”道士怒目圆睁,高举手中的长剑,对着新娘厉声喝道。 “道士,你修你的道,来管我作甚?”声音空灵缥缈,夹杂着一丝冷意,原本跪在地上的新娘,缓缓地抬起了头。 新娘其面容虽算不上惊艳,但她的一头秀发如云如雾般轻柔,轻轻拂过略显苍白的肌肤,显得妩媚动人。 她的双眼原是黑色的眸子,此时逐渐变成了血红色,宛如幽深的妖星,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是你!”晋修惊讶得喊出声来,随即双手紧紧捂住头部,蹲下身子,一幅幅画面不断地涌入他的脑海里,终于想起了所有事情。 三年前,晋修曾在山谷中迷失方向,意外打死了巨枭,救了红眸女子若梦,并与她有了鱼水之欢。可当被送回家中,却完全忘记了此事,只剩下那股独特的幽香让他难以忘怀。 而前些日子,晋修悄悄送走骆宾王后,打算连夜赶回家中。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出城不久,就遭到了徐敬业手下的灭口。 毕竟如此机密的事情,又怎能仅派骆宾王一个人前来游说呢?若是晋修不愿归顺他们,自然也不能让他活在这个世界上。 晋修的魂魄在一片混沌之中漫无目的地飘荡着,仿佛没有方向,又好似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是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和遥远,甚至忘记了自己已经身亡。 一直到他闻到一股熟悉的幽香,不由自主地顺着香味的方向走去,终于回到了鞍玄山中,被若梦发现了,并将他带回了晋家。 晋家父母得知晋修的死讯,悲痛欲绝,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难以接受。若梦告诉他们,她之前在山中得晋修的相救,决定报答他的恩情,要与晋修成亲,让他泉下有伴,不至孤独。 虽然经历了丧子之痛,晋家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他们知道若梦并非凡人,但见她对晋修情意深重,便答应了这门亲事,就在晋修的头七之日迎娶若梦进门。 “我方才在集市中遇到一名女施主,她说这一户的主家郎君明明已经过世,却阴魂不散,想必都是这妖孽造成的!”道士义正言辞地说道,一边说着还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迅速在上面画着符咒,“难道你们希望儿子死后不得安宁吗?” “你不要胡说,我儿不需要你理会!”晋夫人一听这话,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外流,整个人哭成一个泪人,大声喊起来。 “道长您快走吧,求求您了……”晋夫人的声音中充满了祈求和绝望。 “民不举,官不究,您应该知道这个道理,我们家并不需要道长做法事,”晋老爷扶住夫人,安慰着她,然后转头看向道士,语气坚决而坚定,“改日我必然派人上鞍玄山给道观中的道长们献礼……” “哼,好言相劝汝等不听,今日便是收妖之日!”道士怒目圆睁,满脸正气,仿佛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一般,他冷笑着对晋老爷说,“尔等皆是被这妖孽迷了眼睛,如今贫道便要叫她原形毕露!” 说完,他的手中出现了一道符咒,泛着淡淡的金光,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力量,道士毫不犹豫地将符咒朝着若梦身上贴去,口中念念有词,“孽障,受死吧!” “呵呵呵……”若梦嘴角挂着一抹轻蔑的笑容,她身形未动,但整个人却在原地凭空消失,眨眼间便出现在了屋子的另一边,“道士,就凭你那两下子,何必自取其辱?” 道士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然而更让他惊恐的是他手中的符纸竟然凭空燃烧了起来,他慌忙将符纸扔掉,一边使劲甩手,仿佛被烫得很疼。 “混账,你竟敢在贫道面前施展妖法!”道士怒不可遏,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他气得满脸通红,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条长辫子来。 这条长辫一端为精致的木刻龙头,另一端则是经过特殊销制处理的麻绳,挥动起来发出呼呼风声,气势十足。此鞭名为法绳,乃是道家专门用来降妖驱鬼的重要法器之一。 道士紧紧握住法绳,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用力一挥,法绳如灵蛇般朝着若梦扑去,试图将她困住。 然而若梦的动作极为灵活,轻盈的避开了法绳的攻击。她在屋子里与道士周旋着,同时也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厅中的摆设和晋家的下人。尤其对于灵台更是格外珍视,生怕被这道士毁坏。 只见那道士与若梦没过几招,其手中的法绳便再次着起火来,瞬间变得焦黑,道士无奈之下,只能将法绳扔在了一旁。 紧接着他又从怀中掏出其他法器,但这些法器似乎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看起来这位道士远远不是若梦的对手。晋家人见状,纷纷松了口气。 第47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45 “道长,您没有那金刚钻,又何必揽瓷器活,”一名侍从大声喊道,“何必在此丢人现眼呢?” “是啊,您还是快点离开吧,”另一名侍从也附和道,“今日之事我们家老爷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无知小儿,你们懂什么!”道士听后,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大声怒喝道。 然而道士虽然道法不如若梦,但却心机深沉,老谋深算。此刻他已经看出了若梦对这个灵堂非常重视,于是趁此机会,迅速闪到晋修的棺材旁,将一张符咒贴在了晋修的尸体眉心处。 “贼道士,你要做什么!”若梦大声喝道,想要上前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妖孽,你以为贫道没有发现吗?”道士冷笑道,“这位小郎君的魂魄一直被你拘在此处,你这是有违天道的!今日,就让贫道来替天行道吧!” “我的事情轮不到你管!”若梦被道士激怒了,她的一头黑发飘散开来,双眼也发出暗红色光芒。 道士这时却不慌张,他抬手一挥,一道金光射向若梦。若梦侧身躲开,但脸上还是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她愤怒地盯着道士,眼中充满了杀意。 就在这时,道士突然对着棺材一挥手,口中念念有词。只见原本安静地躺在棺材里的晋修竟然缓缓地坐了起来!他的动作十分僵硬,双眼空洞无神,像是被人操纵的木偶一样。 若梦心中不禁一惊,她没想到这道士竟然有这一手,可以将晋修的魂魄强行封回躯体之中,而且还能控制他的行动。 晋修站起来后,并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行为,反而转身走向灵台。他拿起灵台上摆放着的香油,毫不犹豫地淋在了自己的头上。顿时,一股刺鼻的油味弥漫开来。 \"修儿,你这是做什么?\" 晋家父母大惊失色,急忙冲过去想要拉住晋修。他们只觉得晋修的躯体僵硬冰冷,而且力气极大,几个下人一起上去都拉不住他。 \"妖孽,你若是再不乖乖束手就擒,贫道便烧了你这具僵尸!\" 道士见状,脸色一沉,将一把香灰抹在剑上,然后用剑尖指着若梦威胁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狠厉,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魂魄尚在,你怎么敢?”若梦被这道士阴狠手段惊呆了,忍不住大声斥责,“即便我是妖,但你作为修道之人竟然如此残忍,想要伤害生魂,难道就不怕堕入魔道吗?” “哈哈,真是可笑至极!”道士冷笑着回应道,“不过是一具僵尸和一个游魂罢了,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这个僵尸受你这妖孽的控制,蛊惑了这一家人,”道士的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继续说道,“而贫道则是来降妖除魔,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等事成之后,世人只会记住贫道的道名,称赞贫道斩妖除魔的功绩。至于你们这些妖邪,注定会被世人唾弃。” “臭道士,你可别血口喷人啊!你做的事情我们可是全都看在眼里。”听到道士这番话,晋家下人们纷纷愤怒不已,其中一人挺身而出,指着道士骂道,“分明就是你蛮横无理,强行破坏我家郎君的丧事,我们一定会将你的恶行告诉所有人,让大家看清你的真面目!” “你们不会有那个机会的!”道士眼神中闪过一丝凶狠之色,晋修手一甩,将剩下的半壶香油泼向晋家的人,“真可惜,贫道终究是来迟了,没能救下这一家人啊......” “你不要伤害他们,他们只不过是普通人罢了!”若梦原本飘飞的长发落了下来。“你放过他们,我跟你走。” “若梦,你不能......”晋夫人颤声道。 “无妨,”若梦对着他们摇了摇头。“道家收妖,还需审判之后才会收押。一来我并不是寻常妖灵,二来我也没有害过人,跟他去一趟又何妨。” “没想到你竟然还懂得这些。”道士见若梦不再反抗,扔出一条捆仙绳将她牢牢捆住。“不过你刚才让贫道受了如此大辱,贫道怎么可能留你?” “道士,莫非你要食言?”若梦一惊,想要挣扎,却被那捆仙绳压制着,一时施展不得,而道士手中的长剑飞出,刺入了若梦的心口。 “啊!”若梦一声尖叫,有暗红色的光芒从身体中散溢出来,道士拿出腰间的葫芦,拔去塞子将那些红光收入其中。 “咣当!”有晋家的下人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不小心碰翻了身后的烛台,蜡烛落在一块被泼到香油的白绸上,一瞬间就着起火来。 而晋家人身上都沾满了香油,火势一下子就烧了起来,人在其中根本无法摆脱,整个灵堂完全被点燃了,充满了痛苦的哀嚎声。 屋外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而屋内则是一片火海地狱,火焰熊熊燃烧,房屋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塌下来。但那个道士却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他收起装着若梦的葫芦,转身朝门外走去。 “哈哈,今天真是收获颇丰啊!不仅收服了一只妖,还解决了这一家子麻烦,”他一边走着,一边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火也不是贫道放的,自然算不到贫道头上。” “嘿嘿,你们可别怪贫道,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吧。谁叫你们要与妖孽为伍?”那道士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熊熊燃烧的大火和里面挣扎求救的人们。他的脸上露出了冷酷无情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不过你们放心吧,等你们死光了,我会帮你们好好超度一下的。这样一来,你们下辈子就能投个好胎了。” 说完他便关上了晋家门,然后施展出一道法诀,将整座院子封印起来,这样一来,外面的雨水就无法浇灭里面的火焰了。 而且他还在门上贴上了一张符纸,上面写着“封”字,表示任何人都不能进入这座房子。做完这些后,他才心满意足的准备离开。 第48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46 可是就在道士刚刚走出一步,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晋家大门被猛的推开,砸到道士身上,让他站立不稳朝前倒去,腰间的葫芦也飞了出去,摔在地上,竟然裂开两半。 道士惊慌失措地回过头去,发现一个身上还带着火星,烧得面目全非的人动作僵硬地走出来,唯独眉心贴着的那张符纸还完好无损,上面所画的符咒却被印上了一个血指印。 “怎么会这样?”道士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心中暗叫不好,“坏了!” 竟然将他给忘了!道士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封将晋修的魂魄封回了他自己的体内,让他得以活动,而且晋修早就死了,不会再死一次,自然不惧怕大火。 原本晋修应该是被道士控制住了,没有道士的指令并不能有所动作,但是不知是谁用血污染了符咒,让晋修失了控。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道士不禁脸色惨白,额头上冒出冷汗。他原本以为一切都已经解决,没想到最后还是出现了意外情况。如今面对眼前这个局面,道士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慌乱,有些手忙脚乱。 就在此时,晋修向道士扑来,道士惊恐万分,想要逃跑,但他的双腿却不听使唤地颤抖着。晋修的速度极快,瞬间就来到了道士面前,他伸出一只被烧得血肉模糊的手掐住道士的脖子。 道士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透露出无尽的恐惧。他拼命挣扎着,试图摆脱晋修的束缚,但无济于事。晋修的力量异常强大,他紧紧掐住道士的脖子,让道士无法呼吸。 本来道士修炼注重的就是道法,这时被掐住脖子,自然毫无抵抗之力,只觉得手足发软,头晕目眩,脸色涨紫,开始翻了白眼。他的身体逐渐失去了力气,即将窒息而死。 “呃,呃……”道士的口中只能发出一些破碎的音节,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他被晋修掐住脖子,高高举起在空中,身体因为缺氧而剧烈颤抖着。 道士眼中满是绝望和无助。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晋修焦黑残破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用力收紧手指,掐紧道士的脖颈,道士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脸色变得苍白,嘴唇发紫,最终停止了挣扎。 晋修松开手,道士的尸体软绵绵地掉落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这道士也算是死在自己的符咒上,多行不义必自毙。 道士死了,他所施展的符咒也都失去了法力。晋修的躯体突然变软,瘫倒在地。他的魂魄飘飘荡荡地离开了躯体,出现在晋府门前。 晋修的魂魄初时显得有些迷茫,他缓缓转身,望着身后的晋府,跪了下去。魂魄不可流泪,是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爹,娘,是孩儿不孝,连累了你们。”晋修低声说道,“我愿意将我所有的命数分给那些被我害死的人,哪怕生生世世当牛做马,只求让他们下一世能够平安顺遂。” 晋修对着晋府行了叩头大礼,然后才站起身来,走到那个被摔碎的葫芦旁边。 此刻葫芦中有暗红色液体正从裂缝中流淌出来,形成一条条细细的红色线条。这些线条逐渐扩散,最终融入雨水之中,消失不见。 “若梦,来世让我护着你吧……” 南音猛的回过神来,刚才所见到的就是锦绣的记忆,也是他最痛苦最恐惧的记忆,人生最苦,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这人妖殊途,阴阳两隔,是何等悲伤。 这时南音对整件事已经有了猜测,这一切的时间都刚好能对上。李贤死后,狄仁杰来鞍玄山解决了五公子饕餮的祸乱,饕餮将灵墟山吐在了鞍玄山中。 晋修一定是误入了灵墟山而迷路,而那名为若梦的女子,如果南音没有猜错,她很可能就是若木的树神。 南音自己的湖丝手套中便藏着慈姑花神与迷谷花神所赠的力量,这些花树草木有可以定年头以后生出精怪,并不足为奇。 若木生于灵墟山上,夜枭应该就是某种夜间守卫巡视的使者,被晋修无意间打死,让若梦得以化形。 至于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不过那也并不是重点。 也难怪若梦说自己不是普通的妖怪,作为树神,她自然不在道士收妖的范围之内,奈何遇到了丧心病狂之徒,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最后晋修许下大愿,所以他转世成了怒晴鸡锦绣,一来是还了家人的枉死,二来怒晴鸡确实可以说是守护着若木,那他也算是的得偿所愿了,为什么还会在这组织妖精们吓人? 对于如今的锦绣来说,他的仇人已经被他自己杀死了,大仇已报,他的家人们又早已经转世,那么他唯一的心愿很有可能就是……复活若梦! 南音想到此处,心中清明,看来自己这一步走对了,虽然让李青松去冒了险,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这时南音湖丝手套上的金光已经扩散开来,将半棵树的树冠都覆盖了,每一颗被笼罩的“星辰”之中都有一个身影跌落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听到树下有人大声喊道,“你,你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想要做什么?” 低下头去一看,是之前那些在镇子里假扮镇民的妖精们,而锦绣站在最前面,都是一脸的惊愕,随即发现了漂浮在空中的南音。 “锦绣,我是来帮你的,”南音干脆先发制人,“你不是想要复活若梦吗,现在这样的方法非但行不通,还很容易遭到反噬,到时候你们就再无相见之日了!” 南音这话也有赌的成分在里面,毕竟整件事都是她的猜测,万一不是她想的那么回事呢?不过有个六七成的把握,值得一搏,否则自己如今只是一个魂魄,如何能应付这么多妖精? 第49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47 锦绣半晌都没有说话,显然在犹豫着,南音此时虽然蒙着面纱,看起来像是一个普通凡人的魂魄,但她手中有佛光流动,是妖鬼精怪十分忌惮的。 “东有扶桑,西生若木,若木本就是诞生于黄昏日落之后,黎明破晓之前,”南音继续说道,“若是我猜的不错,你是想要利用人类的噩梦造就一片永恒的黑夜吧?” “你……”锦绣皱起眉头,既然都给南音说准了,干脆也就认了,“除此之外,莫非你还有其他的方法?” “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来历,但是你也曾经一世为人,你应当知道其中关系,”南音此时已经几乎将整个树冠都收入金光之中,“若梦的精魂被打散,你即便摧动若木重生出一个魂魄,那也不是你当年所爱的人了!” “若梦……不再是若梦……”锦绣呆住了,它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自从转世成为怒晴鸡,锦绣降服了灵墟山中的妖精们,寻找到了若木残骸,它一心只想着能让若木再次化灵,就可以再见到若梦,却没想到若梦的魂魄当年已经消散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也许能成功呢?”锦绣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我相信若梦还在……” “你执念太深,已经快要走火入魔了,”南音皱起眉头道,“可是到头来不过是一遍又一遍经历你当初的痛苦罢了。” “我只是想再见到她一面……”锦绣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和痛苦,他喃喃自语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既然如此,你更应该与我合作了,或许我是唯一可以帮你的人。”南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蛊惑。 “那你凭何有办法可以寻到她?”锦绣一脸狐疑地看着南音,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不信任。 “凡有魂魄者,皆归冥界管辖,”南音轻轻抬起手,一抹自己的眉心,血红色的曼珠沙华瞬间绽放,妖冶夺目,宛如一朵盛开的血花,散发着诡异而神秘的气息,“只要你愿意今后听我差遣,无论若梦转世与否,我必然能帮你寻到。” 南音其实也不是完全在吹牛,毕竟如今在地府是有人的,而且杜子仁如今也升了官,权力大了许多,寻找一个魂魄而已并不是什么难事。 “你究竟是何人,此话当真……”锦绣很明显已经心动了,他紧紧盯着南音,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期待和渴望,最主要是那曼珠沙华确实带有冥界的气息。 “镇长,您不能相信她,”就在南音以为成功之时,蜘蛛精丝丝走上前来,“她从一开始就是不怀好意的!” 丝丝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足够让所有人听到。南音心中一紧,看向丝丝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你说什么?”锦绣其实原本对南音就不信任,但是涉及若梦的事情,他也就放松了警惕,此时一下就清醒了几分。 丝丝腰肢摆动,走到锦绣旁边,一只手指指着南音,娇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恨,“我认得她,她并不是什么冥界使者,她来自黄泉!” “黄泉?”锦绣眉头皱起,疑惑地看着南音。 “最开始那名书生在我的店中就已经快要入梦了,却被她破坏了,”丝丝继续说道,眯起眼睛,看着南音的眼神十分不善,“而且我怀疑那书生竟然不管不顾的闯入镇长的地方,也是她指使的,为的就是将我们都引到一处……” “真是可笑至极!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南音并没有显出慌乱,反而厉声反问道。 “哼,谁知道呢?”丝丝也不甘示弱,“也许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人类没有一个好的!” “丝丝,”锦绣沉默片刻,随即缓缓开口道,“你可有证据?我听闻黄泉之主孟婆不知所踪,黄泉已然荒废,你怎知她来自黄泉?” “之前有一毁了容的人逃难进入山中,我从他的记忆中看到过那朵花,”丝丝冷笑着说道,“那是曼珠沙华,唯有在黄泉才会开放。” 毁了容逃难的人……那不就是苏无名吗,南音心里忍不住想要吐槽,这老小子当真是惹下了不少的祸事。(第七卷84章) “抓住她!”锦绣下令道,众多的妖精们纷纷想要上前,然而它们又十分畏惧宝佛像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一时间场面僵持不下。 不过就在这时,南音已经将整棵若木都包裹起来了。她刚才随口说的那些话,半真半假,其实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如今她也不再理会锦绣和丝丝,迅速拿出《太白赏月图》,借助宝佛像的力量将神树收入到画中。 “你若再不住手,我便要了他的命!”锦绣见状,急忙大声喊道。 南音闻声转过头去,这才发现李青松此时浑身缠满蜘蛛丝,被吊在锦绣身前,自己竟然差点把他给忘记了。 可是此刻若木已经被收进了画中的一半,如果现在放弃,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但如果要继续下去,恐怕这些妖怪们真的会对李青松下手。 “放开青松……”就在南音犹豫要不要出手相助之时,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道透明的身影正朝着锦绣飞去。对了,是李白!南音将李白的魂魄收在湖丝手套之中,想必是他被惊动了。 李白手提长剑,欺到锦绣身边,丝丝等一众妖精见势不妙,急忙带着李青松退到一旁,只留下李白和锦绣二人缠斗在一起。 看着眼前的景象,南音不禁觉得好笑,这些妖精们看似气势汹汹,但实际上都只是些纸老虎罢了,敢情都是啦啦队呢。它们不敢轻易靠近李白,只能站在远处为锦绣呐喊助威。 此时的李白手中长剑挥舞如白练,剑法凌厉,招招致命,而锦绣也不甘示弱,使出浑身解数与之对抗,白光与红黑光芒交错,一时间难分胜负。 南音知道这会儿不能继续看热闹了,立刻收敛心神,集中精力,继续完成手中的动作,要尽快将整棵若木都封入画中才行。 第50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48 眼看着南音即将要成功了,锦绣也发现了这一点,它一声长鸣,有天光倾泻而下,直直地朝着李白的双眼射去。李白见此情景,连忙侧身躲闪,但锦绣却趁着这个机会朝南音猛冲了过来。 南音此刻正处于最关键的时刻,根本无法闪避。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锦绣抓住最后一根树枝,然后跳进了画里。紧接着,李白也毫不犹豫地紧跟着进入了画卷之中。 \"不好!\" 南音轻声惊呼,心中暗自叫苦。原来这幅《太白赏月图》实际上是由李白的儿子,李青松的父亲,李伯禽所绘制而成。尽管他才华横溢,终究还是一个凡人罢了,一幅画作又怎能承载如此之重? 南音根本来不及思考更多,只能顺手将画卷卷起。然而就在这时,她明显感觉到画轴开始发热,似乎随时都会燃烧起来。原本被金光笼罩着的整幅画,现在也开始散发出红黑色的光芒,变得滚烫无比,让人几乎难以握住。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南音双手掐诀,盘膝而坐,大声念道。 前文曾经提过,不同的经文有不同的用处,如南音最常用的《妙法莲华经》用于超度他人,而之前一次所念的《圆觉经》则是为了净化自身。 南音心中清楚,现在的情况危急万分,如果锦绣在其中继续作乱,那么这幅《太白赏月图》就会被破坏掉,所以必须要想办法将其镇住才行。 然而在众多佛经之中,并没有专门用来镇压灵魂的经文。毕竟佛教和道教有着本质的区别,道家追求的是收妖伏魔,镇压邪祟;而佛家更侧重于度化开解,以慈悲为怀。 就在这时南音突然心中一动,她想起自己手上戴着的湖丝手套,那可是由宝佛像幻化而成。而这尊宝佛像是从哪里来的呢?答案就是万象宫,武皇的万象宫!(第一卷15章) 想到这里,南音心中豁然开朗。原来这一切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南音所念的是武皇亲笔所作的《开经偈》,这篇经文可谓字字珠玑,它概括了整部《华严经》的精髓,同时也是当年武则天建造万象宫的根本所在。 随着南音偈语念毕,只见她头顶上浮现出一尊巨大的佛像,那佛像比起往日更加慈悲肃穆,宝相庄严,令人心生敬畏。 原本还在一旁加油助威的那些妖精们,此刻见到这尊佛像,顿时吓得瑟瑟发抖,手脚发软,一个个跪伏在地上,不敢再乱动,甚至直接现出了原形。 然而南音此时却无暇顾及这些妖精们,她全神贯注地集中精力,一心一意地调动着湖丝手套之中的强大力量。 很快,一幅宏伟壮丽,美轮美奂的画面便展现在眼前,是当年富丽堂皇,高大雄伟的万象神宫缓缓浮现出来。而南音一直戴在左手上的湖丝手套则化作点点荧光,消失不见了。 这座神宫气势恢宏,神圣而不可侵犯,万象之名,便是包罗万象,无形无状,它将若木,锦绣,李白以及整个无忧镇的妖精们,所有的一切都完美地容纳其中。 此时的南音已经筋疲力尽,如果换做从前,她可能早就累得晕倒在地了。然而现在的她并没有实体,因此并不会感受到身体上的疲劳,也算是一件好事了,但精神上还是感到有些虚弱。 南音很快就意识到,《太白赏月图》中的一切如今都可以被她随意掌控。她心中恍然大悟,原来明月楼之所以如此神奇,是因为它其实就是万象宫所幻化而成啊!无论是进入其中的魂魄还是精怪,都会听从主人的命令。 不仅如此,如今这幅画里还蕴含着若木的力量,这恰好是雨林手中《千里江山图》的克星。只要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想要吸收雨林那四十万赵军怨气也并非不可能。只要能化解了这个威胁,那南音便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了。 可惜的是如今的南音只不过是魂魄,无法直接把这图带走,而且其实在现实世界中南音已经获得了《太白赏月图》,所以更加要留在此处,等日后“自己”进入灵墟山寻找印记时,便能够取回这幅画了。 一切都想通了之后,南音便利用万象宫之力建造了明月楼,李白与李青松祖孙自然愿意留下,而不知为何锦绣竟然也提出要留下协助,或许它是想守在若木旁边吧。 而其余的妖精则让它们四散开去,将蜃楼会之事在妖界广为传播。万象宫中广收天下珍宝与神奇的经历,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以气养气,将来这就会成为南音最大的一张底牌。 最后南音还将所有妖精们关于自己身份的一部分记忆,使用若木的能力收去了,它们只会记得那名蒙着面纱,眉心有曼珠沙华的女子。 这倒不是为了故弄玄虚,而且其中涉及到黄泉的隐秘,更关系到孟婆,南音并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所以消除掉记忆便是最好的保密方式。 如今万象宫已经化作明月楼,南音心中有些失落,一直以来她都十分依赖湖丝手套,如今左手上空落落的,还有些不习惯。 不过南音并不是拘泥于过去之人,事在人为,既然走了这一步也就不会后悔。她将《太白赏月图》在灵墟山中藏好,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一次跌入那万花筒一般的黑暗中,好像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是不是该回去和武皇汇报了? 可是却并未如南音所愿,她发现自己好像被困在了一个地方,四面都是一片黑暗,只有一片朦胧光圈,其中隐约看到像是一间布置得十分华丽的房间,却像是有什么东西挡在身前无法前进。 第51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49 雨林从墓室中钻回到寺庙中,外面风暴还没有停止。她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后,决定要留下一些线索给南音。她重新撕下裙角的一块布,画好了符咒,将它贴在了寺庙门口显眼的位置。 然后又在柱子上刻下几个字,希望南音醒来后能够看到这些提示。到时南音想要离开这寺庙,可以依靠这张符咒破解帝夋留下的结界。 做完这些后,雨林心情稍许放松,但仍然感到沉重。她走出寺庙,目光扫过四周,发现整座龟兹城已经空无一人。天空昏暗,仿佛被一层阴霾所笼罩,风呼啸而过,发出凄凉的声音,仿佛在哀悼着这片曾经属于的大唐土地。 雨林一路走过龟兹城,那风如泣如诉,带着无尽的哀伤,穿过空空的街道,吹过紧闭的门窗,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衰落和无奈。而那被风扬起的沙尘,像是这座城的眼泪,在空中飞舞,落在雨林的肩头,向她诉说着曾经的辉煌和今日的凄凉。 雨林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她知道这座城市曾经见证了无数的兴衰荣辱。如今它却只剩下一片荒芜和寂静,而且即将彻底成为死城。 安史之乱之后的这段时间,正是吐蕃王朝最为强盛的时期。他们的势力迅速扩张,领土范围不断扩大。据史料记载,当时的吐蕃王朝东边与大唐以陇山为界,北边到达宁夏贺兰山一带,南边则以南诏为属国。 而在公元790年左右,吐蕃更是占领了北庭,安西等地,甚至一度推进到喜马拉雅山以南的恒河北岸。 然而进入第九世纪之后,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庞大帝国却因为扩张太快,国力无法支撑,加上内部动乱频繁,统治阶级矛盾日趋激化,最终引发了一系列内乱和政变。 其中朱邪尽忠老将军的沙陀部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们不堪忍受吐蕃贵族的压迫,举族东迁,回归唐朝。这些因素都导致吐蕃王朝迅速衰落,最终走向了灭亡。 雨林心中非常清楚,此时围攻龟兹城的吐蕃军队数量绝对不会太多。因为对于吐蕃人来说,整个安西地区就只剩下龟兹这么一座孤城,而且还切断了城中的补给,攻下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所以他们只需要围困住龟兹城,就能坐等胜利果实的到来。 而现在雨林要做的就是利用这最后的时间,让围攻的吐蕃军队给龟兹城陪葬,给坚守西域四十年的安西军陪葬。 雨林凭借着地上残存的脚印,很快就找回了城墙边上,能看到城头人影攒动,士兵们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公主!”守在城下的士兵发现了雨林,他们两人忙跪下行礼。 眼前这两名士兵身上都是伤痕累累,其中一个从脖子到左边腹部有一道长长的刀口,皮肉都发黑了,另外一名士兵则是脖子被砍断了一大半,只剩一层皮连着,一跪下那脑袋就晃悠悠的要掉下来。 雨林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背,牙齿深深陷入肉里,疼得钻心,但也仅仅只是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牙印。自己也是一具死去许久的尸体啊。 “免礼吧,你们辛苦了,我想上去看看情况,”雨林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着自己的语气,而且扭过头去不看眼前这两名士兵,“带我去见郭将军吧。” “公主请随我来,”两名士兵站起身,那个头快要掉下来的士兵带着雨林走向通往城楼的楼梯。 雨林跟着士兵登上城楼,只见城头上的士兵们正忙碌地把一桶又一桶的沙石架在墙上。每一个桶下方都垫着石头与削好的木棍,相互卡死,固定住整个桶不倒。 这样的布置非常巧妙,一旦有敌人来袭,只需要抽调木棍,轻轻一推,整桶沙石就会迅速滚落下去,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无论有多少敌人想要攻上来,都会被这道防线挡住。 “公主,您回来了!”郭昕看到雨林走上城墙,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急忙迎了过来,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雨林身后,却没有找到他最想见到的那个人,“阿凤,阿凤呢?她怎么没和您一起回来?” “让他们先退开吧。”雨林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士兵,又看向举着火把的朱邪尽忠,“这些话只能我们三人单独说。” “你们去那边检查一下滚木是否安排妥当,”郭昕也明白雨林的意思,对身边的士兵吩咐道,他们都领命而去。 “凤娘仍然在地下墓穴之中,毕竟只有她一个活人,很多事情只有她可以做到,”雨林知道郭昕只记挂着杜凤儿,但是这时候没时间和他解释太多,便随口搪塞道,“也是她让我来的,五个时辰之内,龟兹城的诅咒将会解除。” “我不明白,”郭昕摇了摇头,“什么诅咒?什么事情只有阿凤一个人能做到?” “五个时辰之后,你们,不,我们,就会彻底死去!”雨林咬着牙,“到时候龟兹城就会成为一座真正的死城,吐蕃军队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占领你们守卫了四十年的领地,你甘心吗?” “我……”郭昕虽然看不出表情,可是他握刀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显然内心正在经历激烈的挣扎。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我不能让弟兄们这些年的坚守白费了……” “既然如此,你就要听我的。”雨林点头道,她的语气坚定而决绝,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为今之计,我们需要将吐蕃军队引入龟兹城,利用最后这几个时辰的诅咒之力,将他们彻底歼灭!” “可是我们该要如何做,才能引他们入城?”郭昕思考了片刻,抬头问道,“吐蕃人久攻不下,即便是我们大开城门,他们也不敢贸然进入。” “那如果我们主动出击呢?”雨林说道,“让他们以为我们已经弹尽粮绝,在做最后的挣扎,到时他们必然会放松警惕……” 第52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50 “出城迎敌,那岂不是相当于去送死?”朱邪尽忠皱起了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深知城外敌军众多,实力强大,出城作战无疑是以卵击石。 “或许也只有那样,才能让吐蕃军队敢进城来,”郭昕拔出腰间的陌刀,“而且我们早已经死去了,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我们守城,一向都是依仗城墙地形之利,不会轻易出击。所以一旦我们主动出城,吐蕃人定会觉得我们已经弹尽粮绝,要与他们鱼死网破了。”郭昕冷静的分析着雨林的计划。 “这是目前唯一的机会了,郭将军,时间不多了。”雨林心中暗暗计算着时辰。 一番商议之后,郭昕当机立断,下令让所有士兵到城前集合。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排列整齐,等待着命令。 郭昕和雨林挑选出了其中真正还活着的人,经过统计,竟然只剩下七十八人。这意味着剩下的几百名士兵早已在战斗中牺牲。 郭昕将整座城中最后所有的物资都交到这一小队人手中,又亲笔写下密信,让他们根据朱邪尽忠的指点,前去寻找朱邪葛勒,一同回归大唐,给大唐带回龟兹城最后的消息。 这一队士兵虽然不愿意在这时独自离去,抛弃同袍,但是军令如山,他们也不能违背郭昕的命令,只得挥泪而去。 “公主,我将剩余的一些建中铜钱都交给他们带回去了,我这里剩下最后一枚,也是我们铸造的第一枚铜钱,就献给您了……”郭昕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交给雨林。 雨林知道这建中通宝是当年安西军重新与唐王朝取得联系,知道了如今年号建中,于是郭昕便组织铸造的一批铜钱,只在西域一带流通过,几乎无传世。 此时雨林手中这一枚,钱体薄小,文字晦漫,铸工草率,与大国铸币自然不可比,但它背后所承载的历史意义却是无可比拟的。每一枚这样的钱币都记录了安西将士们四十年孤守西域的坚定信念和不屈精神。它们是那个时代的见证者,也是世间仅存的珍宝。 \"如今吐蕃大军压境,死守城中最后也只是死路一条,不如趁着风暴之夜,一举突入吐蕃营之中!\"郭昕高举着手中陌刀,大声向全军宣布道,\"我们要让敌人知道,我大唐将士会坚守到最后一刻!\" \"将军说得对!\"一名士兵大声响应,他的一只眼睛上只剩下一个大大的血窟窿,黑血流得满脸都是,狰狞可怖,但他的眼神中却燃烧着坚定的斗志。 \"杀出去!多杀几个吐蕃人来陪葬,也值得了!\"另一名士兵也跟着喊道,他的半边身子血肉模糊,像是被马蹄踩踏过一般破碎不堪,但他仍然挺直了身躯,毫不畏惧地准备投身战斗。 安西军一向训练有素,纪律严明,在战场上更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从防御到进攻的转变,仅仅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指令。此刻他们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准备出城杀敌,扞卫大唐最后的荣光。 两名士兵正用力推开那扇封闭已久的城门,嘎吱嘎吱的声响传来,城外一片漆黑,只有呼啸的风声。 火光映照在雨林的脸上,使得她的眼眸熠熠生辉。这一刻,无论是作为咸安公主还是太平公主,她内心深处都对眼前这些英勇无畏的战士充满了敬意。尽管他们早已逝去,但他们的精神却永远活在这片土地上。 \"众位将士,你们都是我大唐最忠诚的士兵,我以你们为荣,大唐以你们为荣!\"雨林站在城门边,看着正在出城的队伍。 \"为了公主,为了大唐!\"士兵们齐声高呼,士气高昂,充满斗志。在郭昕的带领下,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城门。 \"你们放心,我会让整支吐蕃军队给你们陪葬的。\"雨林低声呢喃道。 郭昕的军队在朱邪尽忠的带领下,隐藏于沙暴之中,悄悄接近吐蕃大营。而同时留在龟兹城中的雨林则利用城里的房舍布置着什么。 原本围城的吐蕃军队只有不到三万,打定主意只困不攻,也从没有想过仅剩的几百人还敢出城,所以军营的警戒有些松懈,竟然被郭昕军队打了个措手不及。 当然毕竟有人数的绝对压制,吐蕃人虽然死伤惨重,还是将突袭的安西军一举歼灭。吐蕃将领果然上当,认为是安西军不愿意再守城了,殊死一搏,这么多年了,终于把龟兹城打下来了。 大喜之下吐蕃军队决定连夜进城,想要将吐蕃旗帜插到龟兹城头。而风暴未停,又是夜间混乱,他们竟然没人注意到,被他们“杀死”的郭昕部队,竟然一个个重新爬了起来。 此时龟兹城门大开,原本令吐蕃人闻之色变的护城沟也一片寂静,这些中原人太难对付了,区区一万人不到,硬是守下了十多年,说起来都憋屈。吐蕃军队这时候终于可以出一口气了,浩浩荡荡的进入城中。 还没等他们开始准备搜刮一下城里还剩下什么,就听到城门处传来“轰隆隆”的巨响,走在最后面的吐蕃人发现城门竟然已经被沙石封死了。 被困在龟兹城中的吐蕃军队一时间乱了阵脚,想要安抚队伍,却发现开始不停的有人失踪,两万多人的军队,竟然迷失在了城中。 两名吐蕃士兵看到旁边废弃的房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走进房中去看个究竟,发现只是一个被压扁的铜壶。两人骂骂咧咧的走出房子,却发现部队竟然已经不见了,街道上空空荡荡的。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眼神中俱是惊恐的神色,其中一个大声喊了起来,呼喊着长官,可是除了风声却再没有听到任何回音。 他转过头来想找一找其他的路,却发现自己的同伴只剩下一具身体,头颅滚落到一旁,那颗人头却还和自己说着话。 第53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51 吐蕃士兵被吓得不轻,他哆哆嗦嗦地转过身来,准备逃离这个恐怖之地。然而当他刚一回头,便惊得差点叫出声来,一名女子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但脸庞上却透露出一种诡异的乌青色,令人毛骨悚然。她的手上握着一把竹节长刀,刀身闪烁着隐隐约约的火光,仿佛预示着死亡的降临。 “此乃大唐领土,尔等蛮夷,竟敢越界犯我疆土,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那名女子开口说话,声音冰冷而沙哑,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恶鬼。吐蕃士兵瞪大双眼,满脸惊恐,因为他根本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 女子不再废话,抬起手中的竹节长刀,猛地朝他心口刺去,锋利的刀刃轻易地穿透了吐蕃士兵的身体,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吐蕃士兵惨叫一声,向后倒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胸口的剧痛,心脏像是被撕裂一般,痛苦不堪。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涌出的鲜血,恐惧和绝望涌上心头。 然而令他感到更为惊恐的是,他竟然没有死去。他的同伴的头颅就在一旁,一直死死地盯着他,口中仍不断地说着什么。他试图挣扎起身,但身体却不听使唤,无法动弹。 与此同时,吐蕃大军正在城中四处寻找其他的出路。一名军官突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过头去。他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但当他环顾四周时,却什么也看不到。 “难道是我的错觉?怎么会觉得有人在喊我呢?”他不禁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 他摇了摇头,努力将这种奇怪的感觉抛诸脑后。然后他再次清点了一下自己手下的士兵人数,却惊讶地发现少了两名士兵。 “这是怎么回事?”军官问身边的副将,他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让他愈发担忧起来,“难道他们走散了吗?还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长官,说不定他们看到了什么好玩意儿……”副将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他显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还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似乎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您知道的。” 毕竟这场战斗已经取得了胜利,那些年轻人们可能只是被好奇心驱使,想要去探索一些新奇的东西罢了。 然而军官却并没有像副将那样轻松。尽管他们已经攻破了龟兹城,但城中的一切都显得异常诡异,与往日的情况大不相同。 这些年轻人一旦进城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四处搜刮财物,如今又不见了踪影,很有可能已经掉队了。 正当军官犹豫不决是否要回头寻找那两名失踪的士兵时,突然间,手下的士兵们开始骚动起来,纷纷叫嚷着指向一条巷子。 军官抬起头望去,只见在巷子的尽头,一名女子静静地伫立着。虽然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但在火光的映照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女子身材窈窕婀娜,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整齐地挽在脑后,透露出一种温柔动人的气质,仿佛整个世界都因她而变得宁静祥和。 真是没想到!城里居然还有人?军官心中暗自思忖,如果能够活捉几个,说不定就能逼问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而且对方还是个女人,这可是大功一件啊!想到这里,军官立刻下达命令,让士兵们去抓人,但必须保证抓到的都是活口。 接到命令后的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向着巷子里跑去。然而当他们追到巷子深处时,却发现那个女子已经消失不见。士兵们四处寻找,终于在一个岔路口发现了她的踪迹,于是他们毫不犹豫地继续追击。 然而这个女子十分狡猾,在岔路上不断变换方向,使得士兵们始终无法追上她。最终,她在一条小路上彻底消失了踪影。 士兵们无奈之下只好返回。但当他们回到刚才的地方时,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条陌生的街道。不仅如此,原本应该在这里等待他们的长官和大部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群人开始互相抱怨指责,纷纷认为是别人带错了路,就在这时从旁边的房屋里走出来几个人。这些人的装扮看起来像是大唐的将士,但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们的身上布满了恐怖的伤痕,有的人甚至已经半边身体化为白骨。 吐蕃士兵们虽然久经沙场,见多了杀戮之事,但面对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死尸居然还能行动,还是被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手足皆废。到连最基本的反抗能力都丧失殆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的长枪无情地刺向自己。 原本进入小巷子执行任务的士兵迟迟不见踪影,长官开始变得烦躁不安起来。不就是抓一个小女子而已嘛,怎么会花费如此之久的时间?就在这时,巷子深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女人尖锐刺耳的惊叫声。 “可恶!这些混蛋难道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居然还有心思起色心!”军官愤怒不已,咬牙切齿地骂道,“等我把他们全部抓回来,一定要好好地军法处置!” 军官大手一挥,带领着自己所剩无几的队伍进入了巷子里。他们小心翼翼地走着,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引起敌人的注意。 女子的惨叫声再次传来,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军官心中一惊,急忙加快脚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终于,他们找到了刚才那支消失的小队,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惊呆了,只见那些士兵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军官心生疑惑,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些士兵会突然消失?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急忙加快步伐,迫不及待地想要一探究竟。 当他走近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军官定睛一看,顿时吓了一跳,自己手下的士兵们竟然全都死了! 他们满身血污,身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地面。更诡异的是,这些士兵们一个个双眼圆睁,表情惊恐万分,显然是在生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和恐惧。 第54章 印记二三:三生石52 “骨碌碌……”一个东西从黑暗中滚了过来,碰到军官的脚边停下,军官低头看去,发现竟是一颗人头。 他举起火把照亮,发现那颗人头正是之前失踪的两名士兵中的其中一人。那人头满脸是血,嘴巴张得大大的,似乎还想诉说着什么。 军官浑身一颤,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手中的火把也不禁颤抖起来。 “呜哇……”一阵低沉的呜咽声从远处传来,仿佛是某种怪物正在靠近,军官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 他知道他们遇到了大麻烦。必须尽快找到出路与大部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军官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 在一片寂静之中,他们终于听清了那人头所说的话,他在说的是,“我们还没有死……救救我……” 躺在地上的士兵尸体随着这恶魔低语般的声音纷纷开始站了起来,他们的动作僵硬而怪异,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着。 有的士兵手脚缠绕在一起,像蜘蛛一样爬行。有的士兵的脖子扭转了一百八十度,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还有的士兵弓着腰前行,活脱脱就是一头怪物。这些士兵完全不像是正常人类该有的行为,让人毛骨悚然。 “啊!”一名活着的士兵惊恐地尖叫了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腰间被一名死去的士兵紧紧抱住。 这名士兵的脸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鼻子和眼睛都被削掉了,露出了白色的头骨。尽管如此,他仍然张开嘴巴,吐出一口口鲜红的血沫子,并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似乎在求救。 阴森的气息弥漫开来,令人毛骨悚然。那些死去的吐蕃士兵嘴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眼神空洞而呆滞,纷纷扑向还活着的士兵。 很快的,死人与活人就彻底纠缠在了一起。恐惧笼罩着每一个人,大家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试图击退那些可怕的敌人。 然而由于极度的恐慌,他们无法分辨眼前的究竟是人还是鬼,是死尸还是自己的同伴,只能盲目地攻击任何靠近的所有身影,以求自保。 军官也未能幸免,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他试图指挥士兵们抵抗,但面对如此恐怖的景象,他自己也已经失去了理智。整个吐蕃军队陷入了一片混乱,恐慌蔓延至每一个角落。 没过多久这支吐蕃小队全军覆没。但他们的灵魂并未安息,而是受到龟兹城诅咒的影响,继续拖着残破的身躯,缓缓地在街道上游荡徘徊着,试图寻找到大部队求救。 雨林的计划天衣无缝,她巧妙地利用了这座荒废的城市,布下了小小的障眼法。当敌人踏入这片土地时,他们的视觉和听觉都会被干扰,认知错乱,从而迷失方向。无论是房屋还是小巷,都成了他们的陷阱,让他们难以自拔。 诸葛孔明曾用一堆石子布阵困住十万大军,雨林虽无此等本领,但龟兹城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迷宫,再加上夜晚与沙暴的掩护,使得她的计划更具威力。 此时,郭昕已经带领着安西军悄悄地从西城门潜入了城中,并分散到各个角落,静静地等待着吐蕃士兵出现落单或迷失方向的情况,以便将其全部消灭。 这些变成活死人的吐蕃士兵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但并没有完全失去生命体征。他们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感受到内心深处的恐惧。因此,当他们遇到还活着的人时,自然而然地开始互相厮杀起来。 就这样,仅仅用了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原本进入龟兹城的两万吐蕃军队,大部分都变成了活死人。 剩下的一些士兵则四处逃窜,有些被困死在城中,有些被发现并被杀死,还有些可能因为极度惊恐而死亡。总之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公主,成了!”郭昕激动地喊道,他指挥着部下将大唐旗帜重新立到城墙之上,让它再次高高飘扬。 “整支吐蕃军都完蛋了!”朱邪尽忠兴奋的说道,他看向雨林,眼中满是感激和敬佩,“我也算是为自己报仇了!” 雨林微微一笑,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此时风暴已经逐渐减弱,天空开始放晴,远处的天边透出一丝明亮的天光。 “时间不多了,再过一会儿,当阳光照耀到龟兹城上,诅咒就要解除了。”雨林轻声说道,她抬头望着远方,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淡淡的忧伤。 “公主,到时候我们……都会彻底死去,对吗?”郭昕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目光凝视着眼前这座他们坚守了四十年的城池。 “郭将军,你们辛苦了。将士们该休息了。”雨林轻轻叹了口气,她理解郭昕的心情。 郭昕的只觉得眼睛发酸,但是他却无法流泪。咬了咬牙,努力克制住情绪,抬起头来,恳求道,“您能不能带我去再见一见阿凤,我只想看她最后一眼……” “好,你随我来。”雨林点点头,她知道郭昕对杜凤儿的情深,而且自己也一直记挂着南音。 两人来到寺庙前,帝夋留下的结界阻挡在前,死人是无法进入的。然而时间不多,雨林也不浪费时间,她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修眉刀,调动其中蕴含的龙火之力,一刀下去,结界瞬间被烧毁。 郭昕没有过多询问,默默地跟随雨林一同走进墓道。雨林仔细观察着周围,发现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样,这让她心中一沉,南音难道还未苏醒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第55章 应急二三:三生石53 当他们进入墓室后,雨林一眼便看见杜凤儿的尸身依旧静静地躺在墨玉棺材里。而从她的模样来看,似乎已经彻底死去了 “阿凤!”郭昕悲伤地扑向棺材边缘,“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雨林无奈地摇摇头,轻声回答道,“也许是她用自己的生命破解了龟兹城的诅咒吧。” “是吗……”郭昕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原本只想对阿凤说,这一次不要再等我了……没想到却是她为了我……” 雨林静静的站在一旁没有说话,杜凤儿死了是在意料之中,但是南音呢,南音去哪里了?这一次要寻找的印记,很有可能就是郭昕给的那一枚大唐建中铜钱,眼见事情几乎要解决了,却不见了主角。 雨林缓缓走到墨玉棺旁边,握住手中的修眉刀,小心翼翼地将其靠近杜凤儿的尸身。然而修眉刀却毫无反应,仿佛失去了所有灵性一般。 雨林心中一沉,不禁皱起眉头。她知道修眉刀早已认主,如果它对主人毫无反应,那就意味着南音的魂魄可能并不在此处,甚至也不在这个墓室之中。 “公主,就让我在这里陪着阿凤吧……”郭昕小心翼翼的整理着杜凤儿的发髻与衣衫。 “好,”雨林微微颔首,退到一旁,“我便不打扰你们了。” 雨林转身独自离开了兰姬的墓室,关上墓道,并毁掉入口的机关,确保没有人能够再进入这里打扰他们。做完这些之后,她深深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难怪史书对于郭昕的下落一直没有定论,原来当龟兹城被攻破时,郭昕选择了陪伴杜凤儿一同长眠于地下,那自然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此时剩余的安西军将士都聚集在城墙之上,一个个神情肃穆的望着满城的吐蕃士兵在痛苦挣扎。 黑夜逐渐过去,黎明即将到来,当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时,一切都将画上句号。被诅咒了百年的龟兹城,这座曾经承载着无数故事和历史的古城,终于要迎来它的安宁。 雨林也缓缓登上了城头,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凝视着前方。此刻龟兹城上飘扬着大唐的旗帜,它们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辉煌与悲壮。风沙已经平息,大漠的远方天地交界处,渐渐泛起一抹金色的亮光。 “道路时通塞,江山日寂寥。偷生唯一老,伐叛已三朝。雨急青枫暮,云深黑水遥。梦归归未得,不用楚辞招。”雨林望着缓缓升起的太阳,“原来杜工部这一首《归梦》,是为郭昕而做,他终究没能回到长安……” 雨林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疲惫感涌上心头,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离了一般。她没有挣扎,咸安公主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与此同时,周围的安西军士们也纷纷闭上了双眼,神色安详,他们的身体迅速枯萎,化为一具具白骨。而整个城市中的哀嚎和惨叫之声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诡异的死寂。 第56章 再起事端 雨林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靠着月牙泉边的大树,一手紧紧握着南音的修眉刀,另一只手则攥着那枚大唐建中铜钱。而南音就静静地躺在她身旁,双眼紧闭。 “师父!师父?”雨林轻轻摇晃着南音的肩膀,但她依旧毫无反应。雨林不禁紧张起来,连忙伸手探向她的鼻息,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雨林从背包里取出银草丹,小心翼翼地凑到南音的鼻端,希望能唤醒她。然而南音并没有像雨林预想中的那样醒来,甚至没有一丝反应。雨林的眉头紧蹙,心中愈发担忧。 再从背包里翻出一张醒神符,咬破食指,将鲜血划在醒神符上,然后迅速贴在了南音的眉心处。然而醒神符也未能奏效,雨林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难道说南音的魂魄已经不在体内?雨林不禁陷入沉思,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是谁带走了她的魂魄呢?难道是那兰姬?不过看起来那墓地里的兰姬是武皇留下的使者,不会害南音才是呀。 在这里继续胡思乱想也得不出结论,雨林决定先把南音带出去再说。她从背包里翻出手机,准备给年十九打电话让他派人来帮忙。 可是当她打开手机时,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正是来自年十九,然而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三个字,出事了。 雨林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回拨电话,但得到的回复却是不在服务区。她皱起眉头,又调出一个标注为“老师”的电话拨过去,同样是不在服务区,看来真的出事了。 雨林将南音腰间的登山绳和自己身上的用安全锁扣连接在一起,然后背起南音,跨上沙地摩托,迅速赶回酒泉。 此刻的南音昏迷不醒,无法带她走太远,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安置她。 回到酒泉后,由于无法与年十九取得联系,雨林决定联系自己的手下前来照顾南音。但当她拿起手机时,却犹豫了起来。 太平公主与李隆基政斗失败,自缢而亡,但实际上这也是太平的计划之一。当时上官婉儿已经离世,泰山府君祭失去了阵眼,自然无法启动。因此太平在安排好武平一后,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让自己的死亡显得顺理成章。 在这一世,雨林从小就恢复了有关太平公主的记忆,更令人惊讶的是,她发现自己的父亲竟然就是她的老师王知远。 尽管这些巧合显得有些诡异,但却为雨林实施自己的计划提供了便利。在王知远的协助下,她不仅迅速找到了转世后的上官婉儿,还成功地搬到了南音家隔壁成为了邻居。 此后发生的一切,虽然几乎都是由雨林亲自策划和安排的,但其中也少不了王知远的推波助澜,雨林之前一直对她的老师充满敬意和信任。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雨林和南音之间的相处越来越多,她逐渐开始相信南音所说的话,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巧合的事情。 因此她对王知远开始产生了防备之心。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雨林察觉到王知远似乎有很多事情隐瞒着自己。 当初狄光昭背叛地府,逃离时被王知远暗中收留,并得到了王知远传授给他的招魂幡。而这所有的一切雨林都一无所知,甚至从未听说过王知远手中竟然拥有这样一件上古法器。 排骨与狄光昭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斗,双方斗得两败俱伤,筋疲力尽。一直在旁边潜伏观察的王知远趁机出手,坐收渔利,同时也顺带拘了文老板的魂魄。 雨林一直认为世间之人所行之事皆有所求,或为名,或为利,或为情。例如李贤与她自己一般渴望统一天下,登临帝位。又如年十九与李川,皆以爱情为重,只愿陪伴心爱之人左右。再如南音与瓜子,她们心中所求不过是再次见到武皇罢了。 人人皆有其目的,然而王知远却是个例外。他全心全意地辅佐雨林,却毫无所求。尽管这一世他是雨林名义上的父亲,但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与前世的师徒关系并无太大差别,雨林深知王知远对她绝无父女之情。 如此细细想来,似乎自前世起王知远的行为便显得颇为怪异。起初他只是一名平凡无奇的道士,经由太平公主推荐至武皇面前,而后逐步晋升为国师。 即便后来相助太平公主登上女皇之位,他至多也只能继续担任国师一职,再难更进一步。那么他究竟所求何物呢? 正因为想不通,所以雨林更愿意信任年十九,他手下的人一定没问题,但是自己叫的人就未必了,毕竟都是王知远培养的部下,如何能放心把南音交给他们? 想到此处,雨林便找到当地最好的酒店,订了一个房间,并提前预付了一周的房钱,吩咐前台不要打扰。 将南音扶进房中躺到床上,看她的样子完全就只是在熟睡,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均匀,但就是不醒。雨林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翡翠杏花扇坠,和修眉刀一起,摆在南音的床头。 “玉娘,玉娘……”雨林站在床边,轻声呼唤道。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水墨长袍,身姿曼妙的女子出现在房间里。她的面容精致而清新,仿佛一幅水墨画般淡雅脱俗,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随意地披散下来,更显其气质高雅。 “姑娘好久没唤玉娘出来了……”玉娘走到床边,看到雨林后微微欠身行礼,然后低头看向床上躺着的人,不禁惊讶道,“哎呀,是南音姑娘,她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雨林摇了摇头,“这一次唤你出来就是需要你照顾她几日,我有要事要办,事情结束之后会立刻回来。” “好的,姑娘放心去吧,”玉娘点了点头,声音温柔,“这里的一切便交给玉娘罢。” “除了我之外,绝不可让任何人进来,”雨林想了想又叮嘱道,“若是她醒过来了,那你便让她联系我。” 安顿好南音之后,雨林匆匆买了最早的一班机票,期间一有时间就打年十九的电话,却是始终没有打通。终于回到广西南宁,雨林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回家中,却只见到母亲独自一人在家。 这一世的妈妈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对于自己丈夫与女儿的事情完全不知情。从小她就很疼爱雨林,虽然要上班,还是尽量抽出时间来照顾女儿,这一切都是太平公主不曾享受过的,也是年幼的太平最渴望得到的。 虽然武皇也很疼爱女儿,但是她首先是二圣之一,是大唐母仪天下的皇后,是父皇的妻子,最后才能是一位母亲。武皇每日有批不完的奏折,处理不完的政务,同时还要管理后宫,照顾生病的皇上,实在没有太多时间陪伴自己的子女。 所以雨林非常爱这一世的妈妈,武皇是自己仰望崇拜,以为榜样的母亲,妈妈则是可以让自己最安心,让自己感觉到家的温暖的人。 如今雨林妈妈退休在家,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看动画片,玩玩小游戏,研究自己做菜,盼望着雨林早点结婚。 “妈妈,我爸呢?”雨林一进门就着急的问道,发现家门口摆着几大包东西,其中就有自己让年十九买的洋葱圈与牦牛肉干,“还有瓜子和龙婆婆呢?年十九是不是来过?” “你爸和他那群老同学聚会去了呀,估计那群老头想看看咱们家瓜子和龙婆婆,就一起带去了,”雨林妈妈正拦着家里的小狗皮蛋,不让它扒拉门口的零食,“我女婿昨个儿下午来了,这不是拿了好多东西,但是他听说你爸没在,就急匆匆的也走了,这孩子…… “什么女婿,不要瞎说!”雨林皱起了眉头,一脸疑惑的问道,“同学聚会?什么时候?去哪了?” “嗨,这个我可不知道,”雨林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把皮蛋抱到沙发上,给它喂了一块狗狗零食,然后转头对雨林说道,“昨天早上我睡醒就没见他们了,你爸就给我留了个条儿,说同学聚会去了。” “昨天早上……”雨林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不禁涌起一丝疑惑。昨天早上正是她刚刚上飞机去和南音汇合的时间,自己刚走就出事了?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去买菜呀,”雨林妈妈絮絮叨叨的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买菜,“我现在去买呗,把女婿也喊来,晚上给你们做你最爱吃的……” 雨林没有听妈妈的唠叨,连鞋子也没来得及换,就跑回自己的房间里,打开了床下的暗格,果然发现《千里江山图》不在了。 老师王知远虽然知道画就藏在此处,但是他并非李家人,是无法操控的,拿了也没有用,除非是……瓜子! 第57章 引路 “你找什么呢?要不要我帮你找呀,”雨林妈妈也跟了进来,她看着女儿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地寻找着什么,忍不住好奇地问。 “没找什么,我就随便看看。”雨林将那抽屉重新关上。 “唉对了,这个抽屉昨天你爸好像也开过,”雨林妈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都没来得及关上就走了,还是我给关上的……” 雨林听了这话心里一动,看来此事果然与《千里江山图》有关,但是他们为什么一个个都失去了联络?若是瓜子开启了画卷将人封入其中,那画去哪里了? “你休息一会吧,我去给你切盘西瓜。”雨林妈妈转身走出了房间。 雨林则快步走到书架边上,似乎想从上面拿什么东西。然而,当她抬头看向书架顶端时,不禁愣住了,那里空荡荡的,原本应该放着一个重要的礼物盒子! “妈妈,我那个盒子呢?”雨林焦急地问道。 “什么盒子?”雨林妈妈被女儿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一脸茫然,“你的东西我可没敢乱动呢,不过有一些可能收到柜子里去了……” “就是那个礼物盒子,一直放在书架顶上的。”雨林耐心的解释道。 虽然她不常回家,但她记得很清楚,上次和南音一起回来的时候,南音曾经不小心把那个盒子打翻在地,当时是自己亲自将它放回原处的。(第二卷第10章) “盒子……礼物盒子……”雨林妈妈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额头,“哦!我想起来啦,之前家里大扫除的时候,发现你那架子顶上都是灰,就给你换了个地方收起来。” 说完雨林妈妈便走进房间里,打开床头的一个大抽屉,找出那个礼物盒递给雨林。雨林赶忙接过,迫不及待地打开,看到里面摆着的两张昆仑奴面具,这才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 昔年长安城上元灯节夜市,太平公主偷偷溜出大明宫,那是公主第一次亲眼看到这座自己出生成长的城市,第一次见识到长安的繁华盛景。 太平对一切都感到十分新奇,兴奋地与同伴尽情的游玩。灯市上的人们并不知道这个女孩是他们高高在上的公主,只将她当做亲切的邻家女孩,热情的和她打着招呼。 太平买了一张当下最时兴的昆仑奴面具,黑乎乎的面具戴在脸上,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太平笑得很开心,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过,她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对这个陌生而又充满活力的地方感到无比兴奋。 玩得太过忘我,太平不小心与同伴走散了。她惊慌失措地四处寻找,但始终找不到同伴的身影。 泪水涌上了她的眼眶,她一边哭泣一边努力去掀开头顶的一个个昆仑奴面具。但每一次掀开后,她都只能看到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她的心越来越慌,因为她根本不认识回皇宫的路。 而当她揭开这一张面具时,面具下的那张脸,那个笑容,仿佛照亮了整个长安城。那一瞬间,时间似乎停止了,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刻的心动。 这是太平公主第一次见到薛绍,也是她人生中的一次重要邂逅。这段记忆将成为她一生中最珍贵的回忆,她将永远珍藏这份单纯美好的情感。 而雨林收藏着这一对面具,只是为了纪念她曾经拥有过的爱情。即使在这一世重新遇见年十九,她并没有将面具交给他,因为如今的她心里早已有了更重要的事。 但是这一对昆仑奴面具代表着太平公主与薛绍之间的羁绊,也代表着两人的命运纠葛。而现在雨林要借助这面具找到年十九。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最快,最准确地寻到他。 “这几天你和皮蛋在家里,照顾好自己,不要乱溜达哦!”雨林拿起一对面具,对妈妈叮嘱道,转身便往门外走。 “唉,你这死丫头,才回家都没坐下,怎么就走了……”雨林妈妈一脸懵逼的看着雨林出了门,皮蛋在沙发上对着门口叫个不停。 出了家门外,雨林捧着两张面具,心中默默念着咒语。只见那面具上的花纹隐隐流转波动,竟然仿佛活过来一样。 而且当两张面具重叠在一起的时候,面具的眼眶之中竟然出现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的模样十分诡异,它透过面具,直直地望向雨林,犹如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幽灵,散发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带我去找他。”雨林轻声说道。 根据这双眼睛的指示,雨林一路走到了家附近的南湖公园。这个南湖公园是南宁市最大的城市公园,其中水域面积占了七成以上,沿湖环境优美,移植了各种珍贵植物,不愧“绿城”之名。 沿着湖岸,雨林不禁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那时候,自己还和其他同龄人一样需要上学,每天夜里下了晚自习后,在回家的路上都会经过这里。 那时的天空中挂着一轮明亮的月亮,月光映照在湖中,如轻纱般洒在湖面上,微风拂过,泛起层层波光,仿佛是哪位仙人在湖面上撒下的碎银。 而两岸的路灯则显得有些昏暗,躲在树丛之中更是不会被人打扰。在这里,她可以透过明月,看到千年前的自己。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雨林从后世史书之中看到了世人对太平公主的解读,还算是客观,但是又有些好笑,其实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的野心,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面具一路引导着雨林来到了一处僻静之地,这里看上去湖面如镜,风光迤逦,碧波潋滟,有红绿相间的水鸟在水中嬉戏,周围却空无一人。 看着手中的面具不再有任何反应,雨林感到十分困惑,这个地方看起来只是公园的一角,毫不起眼,仅仅是因为离大路较远,所以很少有人会来到这里。 突然她感觉到手中的面具似乎在轻轻颤动,雨林若有所思,然后小心翼翼地戴上其中一张面具,刹那间眼前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像穿过了奇幻的镜面一样,原本的草坪和湖面此刻变得扭曲变形,呈现出另一种时空的样貌。而另一张面具则化作了一个身披斗篷的神秘人影,引领着雨林踏入湖中。 第58章 故地 雨林踏入那片扭曲的空间,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她小心翼翼地走着,时刻保持警惕。走出不远,眼前出现了一个圆形光圈前。昆仑奴面具所化的人形突然瘫倒并消散,又变成了一张普通的面具。 雨林捡起地上的面具,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光圈,但无法看清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然而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也没有退路可言,她毅然决然地抬起脚,踏入光圈。 当她穿过光圈时,感觉像是穿越了一层薄膜。瞬间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由陈旧木质楼房环绕而成的天井之中。这些楼房高达七层,每层都点着蜡烛壁灯,微弱的烛光勉强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天空中并没有太阳或月亮,只有波光粼粼的水纹映照下来,给人一种身处水底的错觉。雨林心中涌起一股熟悉感,是罽宾国!(第二卷28章) 罽宾国原本就是青鸾借助上清珠的力量,通过自己的梦境构建而成的。然而如今那青鸾早已从梦中苏醒,并与青和一同化身为凤凰飞走了,上清珠也已被南音收走,那么这罽宾国又怎能继续存在呢? 此刻的罽宾国内部显得异常空旷寂寥,听不到丝毫声音。曾经的罽宾国是一个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妖精王国,众多妖精生活于此,就连龙婆婆也曾在此地居住过。龙婆婆……莫非是它? 雨林凝视着手心的昆仑奴面具,发现它已经恢复成普通的面具,不再有任何反应。这意味着这里很可能并非真实存在的空间,而是一个虚幻的世界。 回想起曾经的罽宾国,构成天井的木楼是妖精们的栖息之所,它们在这里生活,听着鸾大人唱歌。 而中央的一片禁林却是最为神秘的地方,这里隐藏着罽宾国最为核心的机密。如今需要进入这片林子才能找到答案吗?可是那林子极其容易迷路,自己只有一个人,稍有不慎很可能被困在其中。 不对,如果这一切都是龙婆婆的梦境,那么她一定会待在自己觉得最熟悉,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她自己的房间里。 可是龙婆婆到底住在哪个房间呢?雨林揉着太阳穴,努力回忆着,这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啊。对了,想起来了,是九八五号! 当时那个狐狸侍女曾经介绍说,罽宾国里年纪越大的妖精号数就越大,而龙婆婆作为罽宾国最早的一批居民,她的号数自然也是最大的。 雨林回忆着上次的路线,在天井之间来回穿梭,没过多久便找到了龙婆婆住的那栋木楼。她摸了摸背包,找到一包牦牛肉干,上次就是用这玩意儿从龙婆婆那里套到了不少信息,而龙婆婆之所以被人类逮住也是因为这个。 雨林轻轻地敲了敲门,但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龙婆婆根本不在这里,但是雨林仍然坚信自己的判断,又用力地敲了几下门。 “谁啊?”屋内传来了龙婆婆瓮声瓮气的声音,与她们初次见面时如出一辙,但这次听上去显得格外虚弱无力。 “龙婆婆,是我,”雨林大声回答道,并晃了晃手中的牦牛肉干,“我给你带来了牦牛肉干。” “吱呀……”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声,房门缓缓地打开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雨林不禁想起当初龙婆婆生吃老鼠时的恐怖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咬着嘴唇踏进房内。 罽宾国的房间具有独特的魔力,可以根据居民的喜好随意变幻。然而此时屋内的布置却并非当初龙婆婆房间的样子,而是变成了它与瓜子在南音家里的温馨小窝。 龙婆婆此刻正蜷缩着身体,静静地躺在窝里,身上盖着半张被子,上半身穿着瓜子特意为它挑选的纯棉小袄,原本应该是柔软可爱的,但现在却血迹斑斑,上面还破了好几个大口子。 “龙婆婆,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雨林心中一紧,连忙快步走到龙婆婆身边,关切地问道,“还有瓜子呢?她在哪里?” “雨林姑娘……我知道,瓜子一直都尽量保护着你……”龙婆婆虚弱地抬起头,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无论如何……求求你……不要伤害她……” “龙婆婆,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伤害瓜子……”雨林握住龙婆婆的手,叹了一口气,“即便她不是我的姐姐,谁又忍心向她下手?” 龙婆婆脸色苍白如纸,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一般,它虚弱无力地撑着身子,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艰难。 当龙婆婆吃力地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时,雨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龙婆婆的尾巴连同下半身竟然已经完全断裂了! 那原本应该连接着尾巴和身体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很明显这是遭受了某种强大力量的暴力撕扯所导致的结果。 即使龙婆婆的真身是蜥蜴,拥有顽强的生命力,但如此严重的伤势也是极其危险的。 “是谁干的?”雨林瞪大了眼睛,心中既惊恐又担忧,能把龙婆婆这个千年妖精伤成这样的绝不是普通人,“我带你去疗伤吧……我们该如何离开这里?” “老婆子我……已经不行了……”龙婆婆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显得格外沉重,“姑娘……是国师……国师想要瓜子的命……” “莫非他已经知道瓜子的真实身份了?”雨林心中一惊,是老师王知远下的手吗? 第59章 营救行动 原来这一次南音去寻找印记,故意找雨林相陪,并不是担心自己独自一人势单力孤难以应付,而是刻意为了引开雨林,让排骨等人前去营救瓜子和文老板。虽然李川极力反对,但是在南音的坚持之下他也只得妥协。 在南音的推测之中,雨林一定是将他们与《千里江山图》一起收藏在某处,若是不将雨林引开,那即便是找到了也无法下手,因为《千里江山图》是南音最忌惮的。 可是一旦雨林离开,能够开启此图的便只有瓜子了,毕竟当今世上的李氏血脉只剩下她们姐妹俩,南音相信瓜子一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她也不想看到雨林越陷越深。 计划最开始进行的颇为顺利,经过冥界阴气的调养,排骨的伤势已经基本恢复,之前他曾经让自己的分身去寻找瓜子与龙婆婆,这时重新感应分身所在,果然如南音预料的一样,是雨林的家乡南宁。 半夜时分,两条竹叶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南湖之中,宛如两条轻盈的水蛇,在水面轻盈的滑行而过,水中映照的明月被打破,之后逐渐恢复平静。 “鬼帅大人,此处也属于杜总的管辖范围之内,他已经吩咐过了,此方鬼差可听命而行。”李川穿着黑色长风衣,率先跳上了岸,他一挥手,那竹叶舟便沉入水底,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知道了,”排骨也跳上了岸,他如今更喜欢保持着少年的模样,而不是那一副有些滑稽的骨架子,“我的分身就在这附近了。” 排骨紧紧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功夫,便听到旁边草丛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声音很小,但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一个骨架形态的小排骨从草丛中探出头来,摇摇晃晃地向他们走来。它走到排骨面前后,身体突然化作一节白骨,飞到排骨手中,然后融入到他的体内。 此时排骨手上多了两样东西,一个是装着麒麟血的瓶子,另一个则是鸾鸟之羽,正是在蜃楼会拍到的宝物,要送给瓜子和龙婆婆的礼物。 “东西还在,看来并没有能见到瓜子她们啊。”李川皱起眉头,语气有些担忧,“难道真的是雨林对她们做了什么?” “不对,不是雨林干的。”排骨猛地睁开双眼,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恐惧,“是他,那个该死的道士,他就在瓜子身边!” “你说的是……贾士芳?”李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曾经多次听到这个名字。 贾士芳的身影似乎总是若有似无的出现在边缘,有不止一个印记涉及到与他相关的事件,现在想来或许并不是什么巧合,他与泰山府君祭一事定然有关。 “不错,因为有他就在,所以我的分身未敢靠近,”排骨指着一个方向,“在那边,哼,我和他的账迟早要清算的。” 两人沿着湖畔走到了大路上,因为是半夜,完全没有行人,只是偶尔有车辆经过。李川拿出手机将路线定位发给贺清秋与庞远山二人,他们俩要坐飞机过来,没有这么快能到。 很快就走到了一片住宅区中,排骨停下脚步,锁定了一户二楼的人家,从外面看去非常普通,并没有任何的异常之处。 “汪汪汪汪!”一阵狗吠声传来,借着路边的灯光可以看到一只全身黑色的小狗趴在窗台上,若不是窗帘是浅色的,还很难发现它。这只小狗对着窗外不停的叫着,似乎是在警告什么。 “就是这里吗?”李川看着那户人家问道。 “没错,我能感觉到那股气息就在里面,”排骨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并不算强烈……他似乎在刻意隐藏自己。” “那只狗……”李川盯着二楼窗台上那只小狗,它此时竟然也安静下来,望着楼下的两个人。 “那是皮蛋,”排骨低声说道,“瓜子给我看过她们的合照,是雨林家里养的小狗。” “这里是雨林的家?”李川吃了一惊,“不对呀,我记得雨林家里父母健在,即便是将瓜子藏在这儿,那贾士芳如何能住进她的家中?” “或许他本来就住在这里呢。”排骨眯起眼睛看了看皮蛋,朝着它做了一番手势,而皮蛋似乎看懂了,竟然转身离开,从窗台上消失了。 “你是说……雨林的父亲,就是贾士芳?”李川这时也恍然大悟,“呵,没想到从一开始,他们就潜伏在了南音身边。” “瓜子有着能与万物沟通的能力,希望可以把信息传递给她,若是我们能够里应外合,”排骨叹了一口气道,“但是贾士芳手中有招魂幡,我们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鬼帅大人,我们此来只为救人,并不是要和他决一死战,”李川看着二楼最大的那扇窗,“而且目前看来,他并没有发现我们已经找到了这里。” “嗯?”排骨抬头看向李川,似乎想明白了其中关键所在,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说得对,我们没有必要和贾士芳正面冲突。” 排骨抽出腰间青锋剑,开始在草地上划着什么。 “您这是……”李川低头看去,马上就明白了排骨的意图,退到一边不再说话。 只见排骨将剑尖在草地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道痕迹,这些痕迹十分奇特,排骨低头专心画着,动作轻柔而稳定,仿佛正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很快剑尖在地上画出一幅古怪的图案,看似简单,实则十分精妙,首尾相缠,圆融自洽。 世人皆知冥界地藏菩座下有神兽谛听,可知世间万事万物。即便是如今地藏菩萨与谛听早已得道,也不再直接管理冥界,但冥府中人仍然能够使用一种特殊的图案向其问卜。 这种图案具有神秘的力量,可以让他们得到来自地藏菩萨和谛听的指引。越是位高权重,法力高强者,能够问到的情况就越具体详细。 而李川作为一名地府的鬼差,自然也懂得这其中的门道。见此刻排骨所画的,正是那个问卜的图案,而以排骨的实力,想必可以问到六七成准确。 只见排骨画完之后,便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去,然后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了图案的正中间,那只手微微颤抖着,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第60章 封闭 “水为大凶,四面死路,唯西北方有一线生机。”排骨抬起头来说道,他的眼神中似有一丝疑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此楼坐西朝东,北向那一处看起来是单独的一个房间,西北……是第二间房,”李川绕着这栋楼观察着,一边走一边说,他仔细地观察着,试图从这些细微之处找到一些线索。 尽管无法直接看到楼房的内部结构,但通过窗户的朝向和布局,能够大致了解到每个房间的布局。当走到西北角时,他停下脚步,目光凝视着那扇紧闭的窗户,眉头微微皱起。 而排骨则用脚将地上的占卜图案抹去,这可不是能随便留在凡人居住的小区中的,没准会被当做什么邪教图腾,必然引起骚动。 “这房间似乎有些不一样,”李川仿佛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忙招呼排骨,排骨听到他的话后,立刻快步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有何不妥?”排骨问道。 “你瞧,楼上的这西北方向应该是一个阳台,可是雨林家的阳台却被封上了,”李川指着那个被封起来的房间,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安,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气息,“还有这窗户,不像其他的房间用的是透明玻璃,好像贴了什么东西,看来其中必有古怪。” “可是我们不能上去,”排骨仔细观察了一下,“招魂幡对于地府阴气十分警醒,虽然如今他有意收敛,但是只要我们靠的太近,那贾士芳必定有所察觉。” “我们还是小心点好,”李川皱起眉头,“毕竟这地方还住着许多普通人,万一被发现了可就麻烦大了。” “不错,一来可能会打草惊蛇,他若是知道我们找来了,必然会转移去其他地方,以后再想找瓜子就难了。二来道士天然对我们鬼差有所克制,这闹不好要吃大亏,”排骨咬着嘴唇,“但是若是不上去……” “我们不行,却有人可以,”李川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既然他们选择隐藏于市井居民之间,那必定不会防备普通人,如果让贺老师或者庞医生上去的话……” “那会被当做小偷抓起来吧?”排骨指了指围墙上的监控头,皱起眉头说道,“而且这里人来人往的,很容易引起注意。” “这个太简单了,我有办法,”李川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他们大约还有一刻钟就快到了。” 在等待的时间里,李川和排骨两人对这栋居民楼周围的环境进行了仔细观察。由于这栋楼靠近街道,随时都有可能有行人经过,因此必须格外谨慎。 此外,还有两个监控摄像头能够拍摄到那个封闭的房间,这也是一个问题。 然而李川此时拥有杜子仁给予的特权,他迅速调来了当地的几名鬼差,并指示他们分散开来,遮挡住监控镜头,确保不会有生人靠近此地。 最后他特别强调,如果察觉到任何异常情况,切勿硬拼,立即返回地府躲避,这样做也是为了预防最坏的情况发生,如果真的惹到了贾士芳,自己与排骨不说,要是连累了当职的鬼差,杜子仁那边可不好交代。 “李先生,情况如何?”贺清秋与庞远山二人一路风尘仆仆赶来,见到李川后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看到二楼那间封闭的房间了吗,”李川指着上面说道,“我们要找的东西应该就在里面,但是我与鬼帅大人都无法靠近那里,只能依靠你们二位了……” “哦?”庞远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了一间紧闭门窗的屋子,于是好奇的问道,“还有你们无法进入之处吗?” “可还记得之前拘走文老板魂魄的招魂幡,那幡的主人正在其中,”李川解释道,“我们鬼差若是靠近,必然会被他察觉,生人则无此顾虑。” “原来如此,这个太简单了,”贺清秋开始摩拳擦掌,仔细观察着周围可以攀爬的地方,“我上去倒是不难,不过我看这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是不是要破窗而入?” “绝对不行!”排骨连忙摇头否定道,“我们必须保持安静,绝不能吵醒屋里的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也没关系,”贺清秋想了想,自信满满地说道,“这种窗的锁要从外面打开并不难,只要有合适的工具就行。”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溜门撬锁的手段?”庞远山听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需要什么工具?赶紧说吧。” “这个就行,”贺清秋手中多了一张信用卡,“那我可就去了。” “这不是我的……”庞远山愣了一下,伸手去摸自己的口袋,“你可小心点,别弄坏了!” 贺清秋戴上蓝牙耳机,动作麻利地爬上一楼的防盗网,然后小心翼翼地踩到空调外机上。他轻轻地将信用卡插入窗户缝隙,尝试着拨动锁扣。 一旁的三个人默默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们不敢大口呼吸,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了屋内的人。 贺清秋用手撑住窗台,另一只手小心地拿着卡片。他虽然说得轻松,却紧张得额头有些冒冷汗,但他努力保持冷静,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终于,经过几次尝试后,锁扣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成功打开了! 贺清秋心中一喜,回头朝楼下庞远山眨了眨眼睛,他正准备伸手推开窗户时,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往外弹开,因为来得太突然了,脚下不稳滑了下去,只剩下一只手抓住窗台。 第61章 咒印 “清秋!”庞远山低声惊呼道,虽然只是二楼,但距离地面还是有一定高度,如果掉下去很可能会受伤。排骨和李川连忙赶到窗户下方,准备接应。 “我没事,你们别大惊小怪。”贺清秋的声音通过庞远山衣领上的蓝牙耳机传出,虽然他的呼吸声听起来有些急促,但仍然保持着冷静,“刚才是我疏忽了,等我重新爬上去仔细观察一下……” “别胡言乱语,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爬得上去?”庞远山看到贺清秋一只手挂在窗台上,不由得焦急地说道,“还是先下来吧,我们再商量其他办法。” 正当贺清秋思考是否应该直接跳下去时,又担心下面的三人无法接住自己。就在这时,那扇刚刚被推开一条缝隙的窗户里,挤出一个小脑袋。 皮蛋此时正用牙齿紧紧地咬着一条绳子,然后转头看向贺清秋。接着它迅速将绳子从窗口扔出窗外,而贺清秋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了绳子,以此稳定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当贺清秋抓到手中时,他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一根非常古老的塑胶跳绳。跳绳的表面已经磨损严重,原本鲜艳的颜色几乎都已褪去,甚至还遍布着深深浅浅的牙印,但尽管如此,这根跳绳依然显得异常坚固。 贺清秋仔细观察后发现,这根跳绳的另一端似乎被牢牢地固定在了某个地方,可以轻松承受他自身的重量。于是他利用这根跳绳的力量,双手找到合适的支撑点,然后手臂用力一撑,成功地回到了窗台上。 “那是什么?好像是只狗吧!”借助微弱的光线,庞远山终于看清了趴在窗台上的生物,那似乎是一只小狗,它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都是漆黑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那是皮蛋,它一定是来帮助我们的,”李川压低声音解释道,“很有可能是瓜子让它这样做的,贺老师,您不必害怕它。” “皮蛋呀……”这时贺清秋也看清楚了救自己的是一只黑色小狗,不过吃一堑长一智,他没敢再贸然去触碰窗户,而是仔细观察起来。 楼下的三人看贺清秋已经稳住了,这时候不能干扰他,都没再说什么,只是耐心的等待着。 从开的那一条缝看进去,屋里漆黑一片,窗外的灯光并不能照入其中,什么也看不清,看来还是要进去才行,那就只能看看这窗子有什么名堂了。 贺清秋将目光移到了窗子上,想要找到打开它的办法。仔细看去,这扇窗从外面看起来好像贴着什么东西,但其实不是。那是在玻璃上画满了古怪的图案,像是某种符咒。 这些图案粗看起来非常复杂,让人摸不着头脑,而且看得久了,贺清秋只觉得心中烦躁异常,不过此时身处险地,反而将这种躁动的情绪压制了下去。 贺清秋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仔细研究那些图案,很快他就发现虽然整个窗户上都画满了,却并非杂乱无章的,而是好像在重复某一种图案。 思考片刻后,贺清秋决定把这个图案记录下来。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和一支笔,小心翼翼地照着那个图案大致描了下来。完成后,他将那一页撕下揉成一团,然后悄悄地朝着楼下的庞远山扔了下去。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贺清秋用手捂着嘴,对着蓝牙耳机压低声音问道,他此时就坐在别人家的窗台上,可不敢造次,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引起屋内人的注意,“窗玻璃上画满了这个东西,都是这个图案。” 庞远山接到纸团,小心翼翼的轻轻展开,目光凝视着纸上的图案。他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警惕。 纸上画的是一个由“卍”字佛印拓展而成的图案,但它并非普通的佛印,而是充满了诡异和不祥之感。整个图案仿佛被扭曲变形,散发着一种邪恶而神秘的气息。 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它更像是一只恶魔的眼睛,狰狞而恐怖,令人心生恐惧,不愿再多看一眼。 “这个我从未见过,看起来绝非善类,”庞远山盯着纸团上的图案,沉默片刻后微微摇了摇头,他的语气严肃且谨慎,将手中的纸递给身旁的李川询问道,“李先生,你可曾见过此物?” 庞远山手中的图案仅是贺清秋随手描画下来的,线条不够规整,细节也有所缺失。然而当李川看到这个图案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迅速冒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身体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恐惧。 “你这是怎么了?”庞远山见状,心中不禁一惊,他意识到李川对这个图案异常恐惧,连忙将纸张收回到背后,以免引起更多的恐慌,“原来如此,难怪你们不敢靠近那房间,看来这东西真的非常厉害。” “我曾经见过这个咒印,”排骨扶住李川,他也瞟了一眼庞远山手中的纸,脸色虽然也很差,却没有李川那么严重,“在贾士芳的左手手掌之中,是他的标记。” “此咒直接作用于魂魄与元神,对我们有着极大的伤害,”排骨紧紧地握着拳头,眼中闪烁着愤怒和不甘,“当年贾士芳就是以此困住我,导致我元神大伤,忘记了很多事情。” “看来这个人心思深沉,他用此咒封窗,一来可以完全困住文老板的魂魄,二来也是防了二位鬼差一手,”庞远山若有所思道,“不过他大概没有想到,还有我们来做帮手,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贺老师,你说窗上是画满了这个咒印吗?”排骨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是的,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贺清秋点了点头,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无奈,“这玩意儿看多了让人心情烦躁得很,我是真不乐意看。” “此咒印对于生人来说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排骨说道,“贺老师,你只要闭上双眼,它便不能影响到你。” 第62章 入室 贺清秋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将那跳绳缠在手上以防万一,之后按照排骨所说,闭上双眼,再次伸手去推那窗户。 楼下的庞远山则抬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动作,生怕再出意外。这一次倒是十分顺利,窗子推开了。贺清秋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出了一身汗。 窗子打开后,隐约可以看到这个封闭起来的房间似乎是一间木屋,里面还摆放着一些家具,但由于光线昏暗看不太清具体是什么。 皮蛋正趴在一个折叠沙发的靠背上,它见贺清秋开了窗,便跳下沙发,朝着贺清秋一直摇尾巴。 “小狗好像让我跟着它走,”贺清秋小声而谨慎地说道,“那我进去了。” “你可要小心些,”庞远山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带着满满的担忧之情,“有什么事马上退出来,我就在下面可以接应你。” “放心。”贺清秋轻声应道,他小心翼翼地翻过窗户,跳进了房间里。刚一落地就感觉到脚下踩着的地板有些光滑,似乎是打过蜡的木地板,这让他差点滑倒。 皮蛋向前方跑去,贺清秋赶紧跟上去,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发现自己进入了一间卧室之中。 床上的枕头与被子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床单上也没有一丝褶皱,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在这里睡觉了。 他的目光向左移动,发现左手边的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上面用红色笔圈出了几个地方,可能是标注了一些重要的地点。 此外墙上还贴着好几张海报,都是些明星或电影角色,而柜子上则摆放着一些书籍和娃娃,这些物品让整个房间充满了少女的气息。 “我好像进了晏姑娘的房间里,”贺清秋压低声音,对着蓝牙耳机轻声说道,“但里面空荡荡的,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过了。现在我要继续跟着皮蛋走。” “贺老师,千万小心,”排骨急切地提醒道,“水为凶,尤其是你左手边的那间房最为凶险,另外也要尽量避免接触有水的地方,西北则是唯一的生路。” “好的,我知道了。”贺清秋回应道,心中暗自思考着,既然这里只是普通的民居,那么有水的地方应该不会太多,只要自己多加留意,应该能够应对。 由于无法开灯,贺清秋只能竭尽全力去适应这漆黑的环境,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 皮蛋浑身漆黑如墨,一旦稍稍远离视线,便难以察觉其身影。不过幸好它非常贴心,不时地用尾巴轻轻扫过贺清秋的小腿,引导着他进入屋内。 贺清秋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轻轻地打开房门,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环顾四周,确保没有任何异常声音或动静。 确定周围安全后,他才迈出脚步,朝着前方缓缓前行。然而就在他刚刚走出几步时,突然感觉小腹撞到了一个坚硬冰冷的物体。 贺清秋吓了一跳,急忙向后退了两步。他紧张地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前方,试图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的去路。 过了一会儿,他才看清楚自己撞到的原来是一张巨大的玻璃桌子。这张桌子通体透明,在黑暗中几乎难以察觉,难怪他之前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自己刚才那一撞,将上面的一个瓶子撞倒了,还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顺手将瓶子扶了起来,有一些粉末沾在手上,那触感似乎是盐。贺清秋松了口气,心中暗暗庆幸自己刚才的行动还算谨慎。如果他刚才走得更快或者更用力一些,那撞到这玻璃桌必然会发出声响惊动其他人。 不过他还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在做贼,感叹如果能有楚留香的轻功那该有多好。 这时皮蛋从他脚边跑过,轻轻地蹭了蹭他的腿。贺清秋低头看着皮蛋,只见它摇着尾巴,似乎在向他示意要跟随着它。 皮蛋带着贺清秋向左拐去。贺清秋吸取教训,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向前探路,以防再次撞到什么东西。他们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进入了一个宽敞的房间。这个房间的温度明显比之前的房间低很多。 这是一个客厅,与之前封闭的房间不同,它有一扇巨大的玻璃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明亮的灯光,这使得贺清秋终于能够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皮蛋跑到窗边的木台上,飞快地摇着尾巴。贺清秋跟着走近一看,发现木台上摆放着两个大小不一的笼子。笼子上都用毛毯牢牢的覆盖住,只露出其中的一面,而笼子的门上还锁着两把大锁。 能看到大笼子里躺着一只巨大的蜥蜴,而小笼子里,瓜子正站在笼门口,仿佛在和皮蛋说着什么。 “我找到瓜子与龙婆婆了,”贺清秋心中一喜,“她们被关在笼子之中……” “吱吱吱……”瓜子轻轻叫了几声,皮蛋迈着小短腿儿转身跑了,似乎是望风去了,而旁边的大蜥蜴也抬起了头。 “贺老师,”龙婆婆开口了,它也不多说废话,“这笼子顶部都贴了符咒,让我们不能逃脱。” “我知道了。”贺清秋点了点头,其实他刚才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两张盖着笼子的毯子,上面也画满了那个“卍”字咒印。 于是贺清秋按照刚才的方法,闭上双眼,小心翼翼的揭开了笼子上的毯子,并将它们远远的扔到一旁。 果然看到笼子顶部贴了两张符咒,大概是封印妖精的,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并无作用,贺清秋便伸手将符咒都撕了下来。 那符咒刚一撕下来,便有一阵白烟腾起,大蜥蜴变成了拄着拐杖的龙婆婆,它用拐杖轻轻一点,笼子上的锁就“咔嚓”一声打开了。 “我带你们走,”贺清秋看着跳出笼子的瓜子与龙婆婆,伸手让她们爬上自己的肩膀,“对了,文老板在何处?” “吱吱吱!”瓜子挥舞着小拳头。 “文老板是安全的,雨林姑娘不会伤害他,”龙婆婆替她翻译道,“不过我们还要去取一样东西才能走。” 第63章 清道夫 客厅里虽然借着窗外的灯光能勉强看清大概的轮廓,但毕竟是在黑夜之中,一切都显得有些不真实。贺清秋小心翼翼地将笼子恢复原状,这样或许可以不那么快被发现。 做完这些后,贺清秋缓缓站起身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一旁。突然他感觉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一股寒意从头顶蔓延至脚趾头,仿佛整个人都浸泡在了冰水中。因为他发现,有一双眼睛正静静地蹲在角落里,幽幽地盯着自己。 贺清秋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无比,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沉重。他紧紧握着拳头,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慢慢的,他转过头去,想要确认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原来在这个客厅的北面,有一个巨大的观赏鱼缸,镶嵌在柜子之中。由于光线昏暗,鱼缸中的水呈现出一种深幽的黑色,宛如漩涡一般,让人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况。 然而就在这片黑暗中,竟有一双浑浊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贺清秋。这双眼睛仿佛能穿透黑暗,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息,让人感到莫名的不安和恐惧。 刚才他只顾着寻找出路,一心想着救人,并没有留意到周围的情况。直到现在,借助那微弱的光线映照在玻璃上,才发现紧贴着鱼缸壁上有两个眼睛,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贺清秋很快冷静下来,仔细观察后,他意识到这些所谓的“眼睛”其实是某种鱼类的一部分。他想起自己曾担任小学老师时见过这种鱼类,名为下口鲇,就是俗称的清道夫。 这种鱼身体呈半圆筒形,表面覆盖着一层粗糙的盾鳞,颜色多为灰褐色。而它的口腹部则是乳白浑浊的吸盘,这奇特的结构使得它们可以吸附在光滑的物体表面。 虽然这种鱼外表丑陋,但它的生存能力很强,可以适应各种恶劣环境,而且以水中的垃圾藻类等为食,因此也被许多人养在家中清理鱼缸。 在九十年代的时候,清道夫曾一度风靡全国,然而,作为一种外来入侵物种,它们渐渐遭到了人们的唾弃和抵制。近年来,这些清道夫的身影也已经越来越少见了。 贺清秋看着眼前这条丑陋无比的鱼,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恶心。特别是当它紧紧地贴附在玻璃上时,那模样活脱脱就像是两只巨大的眼睛,让人毛骨悚然。 他忍不住暗自吐槽,这家人果然非常古怪,谁家好人会在家里的观赏鱼缸里养清道夫啊?又没什么观赏价值,还时不时吓人一跳。但得知那只是鱼之后,他还是稍稍松了口气。 “贺老师,钥匙就在那个鱼缸之中。”龙婆婆压低了嗓音说道。 “钥匙?什么钥匙?”贺清秋闻言一愣,原本打算绕过鱼缸的脚步顿时停住。 “开暗格的钥匙,瓜子曾经亲眼看到雨林姑娘藏到了这鱼缸里,”龙婆婆解释道,“鱼缸后方有一个柜门,取钥匙不难,但是那柜门打开时会发出很大的声响,一定会惊动他。” “水为凶……原来是应在此处。”贺清秋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鱼缸装在客厅的北面,北方属水,之前排骨给的提示一定指的就是这个鱼缸。 但是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也再没有退路可言,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这鱼缸如此之大大,里面又装满了水,还不能开灯,更不能发出声音,似乎有些棘手。 “清秋,你说什么水为凶?”蓝牙耳机里传来庞远山的声音。 “我在这里看到了一个大鱼缸,里面有两条清道夫,”贺清秋简单说了一下当前的情况,“龙婆婆说里面藏着一把钥匙。” “不行,鬼帅大人叮嘱过,你不可以碰水,”庞远山忙制止道,“既然已经救出了瓜子与龙婆婆,就赶紧离开吧,其他的东西从长计议。” “可是……”这时贺清秋已经走到了鱼缸边上,“这一次若是不拿,以后恐怕都没有机会了。” “那也不行,万一出了什么事……”庞远山还要劝阻,贺清秋却伸手摘下了蓝牙耳机,塞进了口袋里。 “婆婆,就是这道门吗?”贺清秋绕到鱼缸后方,果然看到这里专门做了一道嵌入式的柜门,应该是用于日常清理鱼缸的。 “不错,”龙婆婆点了点头道,“可有方法让柜子不发出声响?” 鱼缸的背面显得格外阴暗,窗外的灯光已经完全被遮挡住了,视线变得模糊不清,让人难以看清周围的环境。 贺清秋皱起眉头,觉得有些费力地观察着四周。之后干脆伸出手去摸索着柜门,仔细感受着上面的细节。 \"我知道了,这柜门上的两个锁扣因为长期受到水蒸气侵蚀而生锈,才会发出声响,\" 贺清秋低声道,语气颇为轻松,\"看来这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机关,应该只是个普通的柜子而已,这就很简单了。\" 贺清秋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抽出七星龙泉剑,他之所以敢于无视庞远山的警告,冒着风险帮瓜子与龙婆婆取钥匙,一方面是源于他本身的自信,另一方面则是依仗着身上的宝剑。 剑锋出鞘,剑身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散发出丝丝凉意。龙泉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对于切开一个普通的木头柜子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贺清秋小心翼翼地拿着剑,他的动作非常轻柔,生怕弄出什么动静来。剑尖沿着柜子的边缘轻轻划过,随着剑身的移动,柜子中间的一块木板开始微微倾斜。 最后贺清秋伸手轻轻一推,那块木板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他的手中,整个过程悄然无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吱吱吱!”瓜子看到柜门已开,迅速爬上了柜子,来到了鱼缸边上。它用爪子抓住了缸边,看向水中。 “瓜子她......不会要跳进去吧?”贺清秋不禁有些紧张起来,他还是一直记着排骨的警告。 “无需担心,瓜子自有办法。”龙婆婆低声安慰道。 只见瓜子伸出一只小爪子,小心翼翼地伸向水面,然后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顿时,水中泛起了一圈圈微小的涟漪,逐渐扩大,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安静地吸在鱼缸壁上的两只清道夫开始动了起来,它们扭动着身体离开缸壁,慢慢地游到水面上,露出半个丑陋的鱼头,似乎在聆听着瓜子的训示。 瓜子用爪子在两条清道夫的头上分别轻轻一点,仿佛是给它们下达了指令,紧接着这两条清道夫开始缓缓地沉下身子,游向了水底。 鱼缸的底部铺满了大小不一的鹅卵石,还有一些精美的造景,犹如一个微型的海底世界。两条清道夫一左一右,开始仔细地搜寻起来。它们的动作谨慎而仔细,仿佛在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 第64章 变异 其中一条清道夫钻进了一座石桥底下,然后有几个气泡冒出来。接着它扭动着身子迅速浮起,贺清秋只能看到银光闪烁,仿佛有什么东西藏在它的吸盘下面。 当这条鱼重新浮出水面后,贺清秋终于看清了,它的吸盘上确实抓着一把钥匙! 清道夫把钥匙交给瓜子,瓜子显然非常满意,拍了拍它的头,再次轻点了一下水面。水面又一次泛起涟漪,那两条清道夫便缓缓地贴回到鱼缸的墙壁上,停止了游动。 贺清秋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木板重新拼凑到柜子上,严丝合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等到下一次有人打开柜门的时候,这个秘密才有可能被发现。 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但也许只是因为他幸运罢了。毕竟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陷阱呢? “呵呵呵……哈哈哈……嘻嘻嘻……”然而,就在贺清秋刚刚松了口气的时候,那鱼缸中突然传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声。 贺清秋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了两步,惊恐地盯着鱼缸。他惊讶地发现原本那两条看起来十分温顺听话的清道夫,此刻它们的身体竟然开始变得扭曲起来,仿佛失去了控制一般。 更让人惊悚的是,它们的吸盘之中竟然真的长出了一只眼睛,而这只眼睛正是之前那个神秘的\"卍\"字佛印所变成的恶魔之眼。 “不好,这鱼被人下了咒!”贺清秋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他压低声音,紧张地对瓜子和龙婆婆说道,“快,钥匙我已经拿到了,你们要找的东西在哪里?” 瓜子和龙婆婆同样感受到了周围气氛的异常,她们知道情况危急,不能再拖延下去。于是瓜子迅速叼起钥匙,转身奔向了先前贺清秋翻窗而入的那间房门。贺清秋紧跟其后,迅速打开了房门,让瓜子进入房间。 一进房间,瓜子毫不犹豫地直奔床下的暗格,似乎它早已知道那里藏有重要之物。贺清秋则守在门口,盯着那鱼缸,等待着瓜子找到她们需要的东西。 两条清道夫此时的身体已经异变得不再像鱼类,它们的身体和鱼鳍仿佛融化了一般,扭曲成一种难以形容的形状,更像是某种畸形的生物。 而它们的吸盘则逐渐形成了一张变形的脸,脸上布满了狰狞的表情,让人毛骨悚然。最令人惊恐的是,它们的身体上竟然生出了许多畸形的手脚,这些手脚长短不一,有的甚至比身体还要长,让它们看起来更像是从噩梦中走出来的怪物。 “还没有好吗?”贺清秋焦急地问道,他注意到瓜子蹲在床边已经很久了,但似乎仍然没有进展。 “这暗格不仅仅需要钥匙,其中还加了一把鲁班锁,”龙婆婆冷静地解释道,她举着拐杖,杖头发出一点点微弱的光芒给瓜子照明,“再给瓜子一点儿时间,它马上就能解开。” 贺清秋心的目光始终紧盯着门外,不敢有丝毫松懈。此时两只变异的清道夫已经爬出了鱼缸,它们的身体沉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它们开始缓慢的支撑起身体,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异常艰难,仿佛它们正在适应新获得的身体能力。 贺清秋举着龙泉剑拦在门口,警惕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此时那两只变异的清道夫已经开始活动,它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色,上面覆盖着一层黏液,使得它们看起来格外恶心。 随着它们的蠕动,它们的身体开始分泌出一种黏腻的液体,这种液体在它们周围形成了一片水渍,散发着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这股臭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感到恶心和不适。 这些水渍迅速地在地板上蔓延开来,仿佛它们有着自己的生命一般。贺清秋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丝恐惧。他意识到如果不尽快采取行动,这些水渍可能会对他们造成更大的威胁。 于是贺清秋决定不再等待下去,他先下手为强。他握住手中的龙泉剑,手腕一抖,挽出剑花,剑光闪烁间,寒气四溢,瞬间将两条清道夫斩成了两半。他的剑法精准而狠辣,没有丝毫的留情。 然而让贺清秋惊讶的是,尽管被斩成了两半,但那些清道夫并没有死去。相反它们的断口处开始不断地流淌出一种黑绿色的粘液,看起来十分恶心。更糟糕的是,这些清道夫竟然还能继续蠕动爬行,并且从断口处重新生长出了手脚。 贺清秋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他原本以为斩断它们就可以解决问题,但没想到这些清道夫竟然能够再生,可它们明明是鱼啊! “不讲武德是吧!”贺清秋心中暗骂道,他知道这样一来,清道夫的数量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因为不断地分裂而变得更多了,若是每一个被斩断的部分都会变成一个新的个体,那可吃不消。 而且分裂出来的“清道夫”体型小了一些,动作却更灵活了,四只怪物蠕动着,已经快要围到贺清秋身边了。 第65章 皮蛋 这怪物不惧刀斧,又能脱离水面活动,简直就是无敌的存在。而且如今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也不能让它们去干扰瓜子与龙婆婆,贺清秋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应对之策。不过还好,这些怪物的动作较为迟缓,给了他一定的躲闪空间。 怪物,清道夫变成的怪物……那么无论它们变成何种模样,其本质依旧是从鱼缸中爬出的清道夫才对。贺清秋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关键点,淡水鱼通常都怕盐巴,清道夫自然也不例外! 他心中暗喜,想起自己进入房间时曾撞到桌上的一瓶盐。然而此刻四周一片漆黑,他无法准确回忆起瓶子所在的具体位置。更麻烦的是,他与那张桌子之间隔着一段距离,而其中一只怪物恰好挡住了前往桌子的道路。 贺清秋试图绕开它,但他才迈出去一小步,那怪物的其中两条手臂便如同鞭子一般朝他脚下席卷而来。 这两条手臂看上去和正常人类的手臂并无二致,只是异常柔软,可以像蛇一样反关节扭曲,甚至能卷成一个圈,这种诡异的模样让人心生恐惧。 而且情况变得更为糟糕,贺清秋的这个举动仿佛触发了这些怪物的攻击机制,它们立刻变得活跃起来,并以惊人的速度向贺清秋爬来,同时挥舞着它们身体上生长出的手脚,扭曲的脸庞不停的渗出粘液,将贺清秋逼迫至房门前,让他无处可逃。 \"呜......\"正当贺清秋陷入绝境之时,一道小小的黑影突然从他身后跳出,挡在了他的身前。那是皮蛋!只见皮蛋浑身毛发竖起,嘴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仿佛一只愤怒的小狮子。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些怪物看到皮蛋后居然显得非常害怕,纷纷开始迅速向一旁退缩。但它们似乎并不甘心放弃贺清秋这块肥肉,于是在原地犹豫不前。 皮蛋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扑咬过去,那个怪物连连后退,甚至将自己的手脚缩了起来,甚至连一直往外渗出的粘液都收了回去。贺清秋有些发怔,这看起来好像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不想伤害皮蛋? 贺清秋心中暗自惊讶,但转念一想,这些怪物一定都是屋主饲养的,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似乎平时还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在生活。 那么皮蛋作为这家里的宠物,似乎地位不低啊?至少主人一定很宠爱它,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爱狗人士,这让贺清秋觉得有些好笑。 然而贺清秋心里还是十分清醒,知道眼下的情况危急,必须集中精力应对。因为皮蛋虽然追着一只怪物逼得它不断退后,但是另外三只却依然朝着他而来。 还好走到桌子的道路已经没有阻碍了,贺清秋迅速靠近那张透明的玻璃桌子边上,伸出手去摸索装盐的瓶子。 贺清秋的心跳加速,紧张感充斥着全身,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手指微微颤抖着。在黑暗中,他只能凭借着感觉和记忆来寻找盐瓶。 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桌面,试图找到之前那个瓶子,但由于周围的黑暗,他无法准确地判断出盐瓶所在的位置。他的心情愈发焦急,时间紧迫,而那三只怪物正逐渐逼近。 终于他摸到了一个物体,心中一喜,以为找到了盐瓶。但当他拿起时,才感觉到里面装的是液体,并不是盐瓶,失望和紧张交织在一起,让他感觉手脚有些发麻。 贺清秋继续努力寻找着,额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可是忙中出错,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臂扫到了什么东西。 \"啪!\" 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刺耳。这一瞬间贺清秋只觉得自己的血液似乎凝固住了,盐瓶被自己捧到地上打碎了。 “什么声音?”从北边的房间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却充满了警惕。 “汪汪汪!”皮蛋大声的叫唤了起来。 “皮蛋啊,”男人的声音似乎放松了一些,“你不好好睡觉又干啥呢?” 好像是蒙混过去了?贺清秋刚要松一口气,却听到那房中传来了啪嗒啪嗒像是穿鞋的声音。 贺清秋心中暗道不好,忙快速蹲下身子去摸那摔碎的盐瓶,只觉得手指传来一阵刺痛,一定是被碎玻璃划伤了手。 然而,此刻已无暇顾及其他,他强忍着疼痛,迅速拾起地上的一把盐,朝着已经爬到自己身后的两只怪物猛力撒去。 盐粒触及它们身躯时,宛如滚烫的热油般,刹那间令其皮开肉绽,全身猛烈地抽搐起来,手脚扭曲痉挛,想必承受着极大的痛楚。幸而这些鱼类无法发出声响,否则那惨绝人寰的叫声恐怕会惊醒整座大楼。 贺清秋心头一喜,趁势再度抓取一把盐,原本已受伤的手指再次触碰盐分,更是加剧了钻心刺骨的痛感。此刻,他唯有紧咬嘴唇,将盐撒向另一只怪物。 地面上被盐覆盖的三只怪物已然开始干瘪收缩,仅剩一只怪物被皮蛋逼退回到了鱼缸内,似乎不再构成威胁,但北边房间里的人已经开始向外走动。 “还没好吗!”贺清秋迅速进入瓜子与龙婆婆所在的房间之中,只见她们已经打开了床下的一个暗格,剩下最后一道锁,正在用钥匙开锁,“人要出来了,快把光灭了!” 随着龙婆婆熄灭拐杖上的亮光,北边的房门打开了,皮蛋扑了上去,发出呜呜呜撒娇的声音。 “你怎么了,肚子饿了?”男人宠溺的问道,“我给你拿点吃的呗……哎哟,咋回事,自己还不肯走啊,要抱啊。” 趁着这一会儿功夫,贺清秋在瓜子的示意下迅速伸手,从暗格中掏出了一幅画卷。拿到手后贺清秋并没有过多耽搁,赶忙将画卷藏进自己的衣服里,而瓜子和龙婆婆则灵活地跳到了他的肩上。 贺清秋瞥了一眼敞开的暗格,但并没有打算把它合上。他用最快的速度且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地回到了窗户边。 第66章 血咒 此时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事情了,外面那个破碎的盐瓶子以及倒在地上的怪物马上就会被发现,眼下最关键的就是尽快逃离现场。 贺清秋毫不犹豫地从窗口翻出,看到楼下的三人正焦急地等待着。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朝着庞远山纵身一跃。 还好这里只有二楼的高度,而且两人之间有着极佳的默契。庞远山及时伸出双手,稳稳地托住了贺清秋的腰部,帮助他抵消了下坠的力量。贺清秋轻盈地落地,一切都显得十分顺利。 “你怎么能把耳机关了,要急死我了知道吗!”庞远山埋怨道,“咦,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快跑,快跑!”贺清秋也来不及解释,“被发现了!” “这是在房里拿的画,似乎很重要,”贺清秋将暗格里拿的画卷取出来交给排骨,“若不是为了这个,肯定不会被发现。” “是《千里江山图》!”排骨眼睛一亮,将图背在自己背上,对李川吩咐道,“如果他要追上来,你带他们走,我殿后。” “我们坐番禺之舟走,他追不上!”李川一边说着,一边通知着在附近待命的鬼差,迅速撤退。 “他们是生人如何能走冥界之路!”排骨愣了一下,“这可是大忌……” “紧急时刻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李川带着众人朝南湖方向跑去,“而且又杜总给我们兜底,没事儿!” “二位说的什么番禺之舟?”庞远山有些没听明白。 “别管那么多了,跟上就是!”李川也懒得解释。 马上就要到南湖边上了,贺清秋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他们一行人跑了这么久,身后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按理说应该已经发现了才对呀。他正疑惑着,忽然觉得左手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到,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倒在地上。 “清秋,你怎么了?”庞远山看到贺清秋突然倒下,忙停下脚步要去扶他。 “呵呵呵……你们以为能跑掉吗?”贺清秋开口说道,虽然确实是他的声音,但是语调有些古怪。 “你……”庞远山愣在当场,排骨眼明手快,忙一把拉着他退后,瓜子和龙婆婆也迅速跳下贺清秋的肩膀。 庞远山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贺清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而排骨则紧紧拉住他,以防他做出过激的举动。 贺清秋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诡异的光芒。他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众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嘿嘿嘿……你们想逃?没那么容易!”贺清秋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仿佛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你到底是谁?你把清秋怎么样了?”庞远山的声音颤抖着问道。 “我……那不是我说的呀!”此时贺清秋突然又变得正常起来,只见他一脸惊恐的看向自己的左手,刚才在房子里被玻璃碎片划伤的伤口还在渗着血。 而此时那血液十分古怪,并没有滴落在地上,而是开始往掌心汇聚,他试着甩了甩手,却没有甩掉。 “清秋,你的手到底怎么了?”庞远山不顾排骨的阻拦,冲到贺清秋身边,抓住他的左手,伸手想要去擦拭那上面的血迹。 也就在一瞬间,贺清秋的脸色一变,眼中透露出一股强烈的杀意,随即猛的伸出双手,如铁钳一般紧紧的掐住了庞远山的脖子。 “无知小儿,竟敢到我家中胡闹,简直是自寻死路!”贺清秋的声音又变了,残忍而恶佞,双眼布满血丝,脸上青筋暴起,表情狰狞而恐怖。 这一下来的太突然,庞远山又对他毫无防备,一下子被掐住,再说不出话来。贺清秋的力量极大,让庞远山几乎喘不过气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手拼命地挣扎着,但却无法挣脱贺清秋的束缚。 排骨和李川见状,赶忙要上前帮忙,可是两人合力也根本掰不开他的手。 眼看着庞远山就要窒息,贺清秋的身体猛的往后面一倒,在地上扭动起来,右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左手,满脸痛苦地大声喊道,“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你们快走,快带远山走!” “咳咳咳……不……”庞远山终于喘上气来,剧烈的咳嗽起来,“不可以……不能……” “庞医生你放心,我们绝不会丢下贺老师不管,”李川扶起庞远山,“否则如何向南音交代。” “手……他的手……”庞远山指着贺清秋,脸色发白,却掩不住担忧之色。 只见贺清秋的左手手心上,原本已经干涸的血迹突然诡异的流动起来,就像是活物一般,沿着手掌的纹路迅速汇聚到掌心处。眨眼间便形成了一个神秘的图案——正是那个“卍”字佛印异化成的魔眼! 此刻,这个魔眼竟然像是生长在了贺清秋的手中一样,散发着不祥的红黑色光芒,并且以它为中心,还有一条条黑线不断地向外蔓延开来。 “不好,这一定是他利用贺老师的血下了血咒!”一旁的龙婆婆脸色剧变,尖声叫道,“此咒除非斩其根源,否则根本无法解除啊!” 她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恐惧,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心头一紧。 “贾士芳,滚出来,”排骨大声喊道,他此时双眸变成了金色,两道金光朝附近一棵大树后面射去,“他们不过是普通人罢了,你放过他们,否则我就把《千里江山图》毁了!” “哈哈哈哈,五道将军,百年不见,别来无恙啊,”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缓缓走出一个人来,“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当年我就该把那鬼师一族赶尽杀绝!” 那是一个与文老板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人,李川和排骨都曾经在照片上见过,从相貌上看是雨林的父亲,只是气质完全不一样,仿佛并不是同一个人。 第67章 放血 排骨看着眼前的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这个人的眼神深邃而锐利,仿佛能看穿一切,让人无法捉摸。更奇怪的是,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不属于人类的气息,让人感到不安和恐惧。 其实无论是王知远,贾士芳,还是雨林的父亲,这些都只是他众多身份中的一部分而已。他是帝夋,那个早已被世人遗忘而赶下神坛的上古神只。 “上次躲在暗处的人也是你吧!”排骨举起手中的青锋剑,声音提高了许多,“我和他的恩怨自己会解决,与其他人无关!” “你这话可说错了。”帝夋却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这个人深夜闯入我的家,还杀死了我的几只咒魇,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些赔偿吗?” 话音刚落,贺清秋挣脱了庞远山的手,重新站了起来,缓缓地向帝夋走去。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硬不自然,仿佛被控制了一般。 “清秋!”庞远山再上前死死拉住他,贺清秋这一次挣脱不开,便回身一脚踢过去,刚好踢到庞远山的小腹,庞远山再抓不住他,连连后退,跌倒在地上。 “小心些,”李川忙过来扶他,“贺老师似乎已经被他控制了。” “将《千里江山图》交出来,瓜子和蜥蜴跟我回去,”帝夋看了一眼此时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贺清秋,“这个便当做是我的新咒魇,其他人嘛我可以放你们走。” “你做梦!”排骨气得青筋暴起,怒吼一声,举起青锋剑就朝着帝夋刺过去。 他的速度极快,几乎看不清身影,但帝夋却没有动,只是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仿佛对排骨的举动早有预料。 一旁的贺清秋则迅速挡在了帝夋的面前,眼神冷冽地盯着排骨。排骨一惊,连忙收住手中的剑,剑锋一偏,划破了贺清秋的袖子,露出左边手臂。 令人恐惧的是贺清秋的左手上此时竟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线,这些黑线似乎从他左手掌心的血咒一直延伸到了心脏。 排骨意识到贺清秋已经完全被控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担忧和愤怒,此时排骨有所顾忌,他并不想伤害贺清秋,于是只能不断招架对方的攻击。 可是贺清秋却毫不留情,他出手狠辣,每一招都瞄准了排骨的要害,显然是要置他于死地。排骨无奈之下,只能全力应对,不敢有丝毫松懈。 所幸的是被控制后的贺清秋并未使用七星龙泉剑,而是选择徒手攻击,这给了排骨转圜的余地。 此时帝夋站在树下,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样不行,我们得先把贺老师制服了。”李川眉头紧皱,迅速从腰间抽出一弓弩,抬手便朝着贺清秋射出一枚银色弩箭。 这箭原本是用来对付魂魄的,对活人并没有致命威胁,但却能够暂时封闭人的魂魄,使其陷入昏迷状态,若是能先让贺清秋安静下来就好了。 银光闪烁,如闪电般划过空气,贺清秋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本能地抬起左手去抵挡。弩箭划破了他的手臂。 然而就在这一刻,贺清秋的身体突然僵住,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拳头正朝着排骨挥去,脸上露出茫然和惊愕的表情。 “鬼帅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贺清秋皱起眉头,疑惑不解,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内心充满了困惑和不安。 不过在一边的庞远山注意到了,刚才贺清秋被弩箭划伤之处,黑线齐齐断裂,显然正因为如此使得他恢复了短暂的清醒。 但是很快的他掌心中的血咒印记又生出了新的黑线开始朝外延伸,看来这种清醒并不能持久,很快就会被黑暗再次吞噬。 “血,给他放血!”庞远山心急如焚地大声喊道,排骨这时也反应过来,迅速调整了手中青锋剑的方向,准备划向贺清秋的左手。 然而就在这时,贺清秋手臂上的黑线再次连接起来,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身体灵活地侧身躲开了排骨的攻击,并迅速转移到排骨的身后。 只见他伸出手,用力一扯,便将排骨背上的《千里江山图》夺了过去。 “不好!”排骨惊呼出声,心中懊悔不已。刚才只顾着想要让贺清秋恢复清醒,稍微放松了警惕,结果现在竟然让对方抢走了画卷。如果这幅图被他们带回去,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吱吱吱!”就在此时,瓜子从一旁飞快地冲了出来,她小小的身躯充满力量,如同闪电一般,一脚狠狠地蹬在贺清秋的脸上,力度惊人无比。 贺清秋猝不及防之下,脚步踉跄不稳,向后倒退了两步。趁此机会瓜子继续发动攻击,伸出爪子去挠他握着《千里江山图》的手。 画卷在两人的争夺下掉落在地上,瓜子眼疾手快,猛地扑上前去,死死地抱住了画卷。 庞远山趁机快速地冲了过来,他手中握着一把小巧的手术刀,刀刃薄如蝉翼,闪烁着异常锋利的寒光。一把抓住贺清秋的左手,朝着中间那个诡异的印记狠狠地划下一刀。 瞬间鲜血喷涌而出,但令人震惊的是,这些血液并非正常的鲜红色,而是散发着浓郁黑暗气息的黑色。 “哎哟,好疼啊!”贺清秋痛苦地哀嚎起来,他看到庞远山正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左手,“远山,你干啥呢?” “忍住!”庞远山大喊道,他眼中充满了焦虑与紧张。他发现尽管通过放血的方式让贺清秋暂时恢复了一些清明,但那神秘的印记依旧存在于皮肤上,并且清晰可见它在皮下缓缓蠕动。 “哈哈哈,别再白费力气了,我的血咒可不是这么容易被破解的,”帝夋得意洋洋地大笑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你们要是继续这样给他放血,他也撑不了多久的时间。” 第68章 断腕 “血咒……”贺清秋皱起眉头,心中一沉,他想起自己曾经在被盐瓶划破的伤口,当时一定是留下了血液,才会让对方有机会施展血咒之术。 这时贺清秋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左手又一次开始麻痹,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开始蔓延,令他感到一阵恐惧。他知道如果不尽快解除这个诅咒,后果不堪设想。 贺清秋感觉自己半边身体都不再属于自己,狠狠的将庞远山甩开到一边,而且抬脚就要去踢他。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贺清秋用还能勉强控制的右手艰难地拔出腰间龙泉剑,毫不犹豫的朝自己的左手斩去。 “清秋!”庞远山就倒在贺清秋的身边,看到贺清秋将自己的左手手掌斩下,鲜血溅了他一脸。 “呵呵呵,你这可真是找死!”帝夋见此情景冷笑起来,他对自己的咒魇有着十足的自信,它不惧怕任何刀斧,即使被利器斩断,也只会一分为二,继续肆虐。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很快就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愕和难以置信。 “你竟然没有受到影响,”帝夋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景象,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莫非你……” 只见贺清秋斩下左掌之后,他手臂中的黑线本应该迅速朝着他的心口处汇聚,重新形成新的血咒。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些黑线竟然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排斥,无法再像往常一样侵蚀他的身体。相反它们开始从断腕处被纷纷挤出,落在地上消散了。 庞远山见状,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痛,急忙爬起身来,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贺清秋。 他紧张地看着贺清秋的手臂,发现上面的黑线已经完全消失不见,而流淌出来的血液不再是黑色的诅咒之血,而是鲜红的正常血液,显然贺清秋的血咒终于解开了。 “你可真够狠的,”庞远山嘴里埋怨着,手上动作不停,迅速的给贺清秋做着急救处理。 作为一名外科医生这本是他最熟悉的工作,但是受伤的是自己最关心的人,手上还是有些发抖。 “你轻点,疼疼疼!”贺清秋开始大声嗷嗷叫起来。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满是冷汗,但他仍然坚持撑着身体,嘴里喊着只是为了告诉庞远山自己没事,让他不用太担心。 排骨和李川见有庞远山照顾着贺清秋,便放下心来,两个人对视一眼,一齐朝帝夋攻了过去。 然而,帝夋已经收起了刚才震惊的神情,恢复了镇定自若的模样,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看着排骨和李川二人向自己冲过来,但还没等他们靠近,两人就突然停住了身形,惊愕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 原来,不知何时,竟有两条蛇一样的东西紧紧缠住了两人的脚踝,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刚才被贺清秋斩断的手掌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狰狞的怪物! 那手掌掌心处竟长出了一张扭曲的脸,就像是被揉皱的纸团一样,狰狞而恐怖,脸上那只魔眼发着暗红色光芒。 原本的五根手指也开始暴长,仿佛变成了五条毒蛇,在地上游动,其中两只死死缠住了排骨和李川,另外三只则直奔瓜子与贺庞二人而去。 瓜子身形敏捷,抱着画卷一下子就蹿上了旁边的一棵树上,可是贺清秋重伤,一时间移动不得。排骨心急如焚,连忙举起青锋剑,想要斩断脚下的怪物。 “不要砍!”龙婆婆尖声叫起来阻止,同时挥舞着自己的拐杖去击打那只怪物,“这咒魇不惧刀斧,斩断了只会一分为二,数量越来越多!” 龙婆婆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打在了怪物伸出来的手指上,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咔嚓声,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排骨和李川两人只觉得脚下一松,可以行动了,此时只能放弃了对帝夋的攻击,迅速冲过去帮助庞远山,一同将贺清秋架起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唉,原本我并不打算对你们赶尽杀绝,”帝夋口中说着最恶毒的话语,的脸色却依然平静如水,仿佛要杀死的只是一只蚂蚁,“可惜啊,你们竟然如此不识好歹,自寻死路。既然这样,就算公主回来怪罪下来,也怨不得我了。” 话音刚落,只见帝夋口中念念有词,周围的景物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似乎被一层淡淡的黑雾所笼罩。 “这是结界,”排骨压低声音提醒道,神情紧张,“他想要困住我们!” “这片公园多么美丽啊,如果被你们这些人的鲜血玷污了,那就太可惜了,”帝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况且我的夫人喜欢来这里散步,我可不希望你们破坏了她的兴致。” 贺清秋的手掌这时候已经看不出是一只人手了,它仿佛变成了一个恐怖的怪物。手掌肿胀得异常巨大,比原本的尺寸扩大了数倍不止,看上去十分诡异和扭曲。 从那巨大的手掌上,不断地生长出各种畸形的五官和手脚,这些部位看起来像是由不同尸体的肉块拼凑而成的,形成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大肉球。 在这个大肉球上,最长的五条触手格外引人注目。它们原来是贺清秋手掌上的五根手指,但现在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其中两根被本龙婆婆打断了骨头,垂着半截,但是看起来似乎正在恢复,而另外三根则像灵活的毒蛇一样伸缩自如,不停地游动着,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眼前的情况十分被动,众人已经被帝夋的结界困住,而贺清秋左掌化成的咒魇已经异化,又不能直接杀死它,看起来左右都是个死局。 “我,我之前杀死过这个东西……”贺清秋吃力的说道,“那是……清道夫变的怪物,我用了盐巴……” “就是说咒魇虽然看起来是怪物,本质却没有变,”庞远山迅速明白了贺清秋的意思,“清道夫是淡水鱼,害怕盐巴,那如今是清秋的断掌……” 第69章 外卖 “我……我的手可没有……弱点……”贺清秋的手腕血已经止住了,他的精神稍微好了一点。 “既然杀不死,那就把它送走,”李川心思敏捷,压低了声音,“此处附近正是我们停靠番禺之舟的地方,或许可以……” “你不会想把它送去冥界吧,”排骨脸色一变,“不行,贾士芳的咒术对鬼差伤害太大,即便是杜子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没时间多想了,”李川脸色淡然,“有什么事我一力承担即可。” “老婆子我有个办法,”龙婆婆跳上了李川的肩膀,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狡黠,“小李啊,你们那个船是不是可以随意穿梭到任何地方?” “正是如此,婆婆可有何计?”排骨眼睛一亮,抢先问道,他终究是来自地府的人,李川可以毫不顾忌后果,排骨却不行。 “将它送去太行山,”龙婆婆挥舞着拐杖嘿嘿笑道,“那个吃货一定十分喜欢。” “吃货……”李川恍然大悟道,“对了,五公子饕餮就住在太行山中!”(第五卷49章) “呃……呃……”只见那异化的咒魇怪物发出破碎嘶哑的声音,让人听着毛骨悚然,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呼喊一般。它缓缓地抬起头,露出一只猩红的魔眼,透露出无尽的杀意和残暴。 咒魇开始逼近几个人所在之处,每一步都带着沉甸甸的压力,地面微微颤抖,留下红黑的污血,它身上那些残破畸形的器官都随之蠕动着。 “以前在罽宾国中老婆子揍过的妖精数都数不过来,”龙婆婆的身体迅速变化成一只巨大的蜥蜴,拦在咒魇面前身上并不是平时那种灰暗的颜色,而是五彩斑斓,绚丽夺目。 别看龙婆婆平时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说话走路都慢吞吞的,此时却展现出了惊人的实力和速度。 咒魇伸出触手来抓龙婆婆,龙婆婆身形一闪,轻松避开了咒魇的攻击,甚至连尾巴也碰不着一下。它以极快的速度穿梭于咒魇的触手中,时而躲闪,时而反击,让咒魇根本无法捕捉到它的身影。 咒魇被龙婆婆搞得有些烦躁,它突然转身,朝着瓜子就冲了过来,反而却对贺庞二人视而不见。 “吱吱吱!”瓜子尖叫着蹿了起来,一下子跳到了龙婆婆的背上,咒魇随之转身,又朝着瓜子而去。 “它的目标是《千里江山图》!”排骨喊道,“小心些!” 龙婆婆载着瓜子,灵活的穿梭躲避着咒魇,排骨则在一旁协助,他虽然不能直接用剑斩断咒魇的触手,却可以敲断它的骨头。咒魇被激怒后变得更加暴躁,它不停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让人胆寒。 突然银光一闪,一枚银色弩箭朝着在远处观望的帝夋疾驰而去。帝夋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只是轻轻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弩箭。 然而当他拿到手中时,才发现弩箭的尾部竟然燃烧着诡异的绿色火焰,是阴火。这种阴火不同于普通的阳火,它遇水不灭,触手不热,对活人毫无影响,但却能焚烧魂魄。 阴火瞬间将帝夋紧紧包围起来,虽然他现在是拥有身躯和灵魂的正常人,这些阴火不会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它们缠绕在身上,令他感到十分烦躁。 真是一群不自量力的蠢货,他们可能已经意识到无处可逃,所以才做最后的挣扎,帝夋冷笑着。 看着那些人面对咒魇时束手无策,只能被动躲避的样子,他们迟早会筋疲力尽。咒魇却是不知疲倦,几乎不可能轻易死亡的,就让他们在绝望与恐惧之中死去吧。 帝夋清理掉了身上的阴火,抬起头来,正准备继续观赏猎物们的最后挣扎时,突然惊愕地发现那巨大的咒魇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原来那弩箭只是李川故意用来吸引帝夋注意力的幌子而已。实际上他们早已发现咒魇本身的智商极低,只会毫无头脑地攻击眼前的人。 然而不远处的帝夋却能操控咒魇,让它去抢夺《千里江山图》。那么帝夋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咒魇送回番禺之舟呢? 所以之前李川故意让瓜子当作诱饵,将咒魇引诱到水边不远的地方,并悄悄地召唤出一艘大船。 趁着帝夋低头处理阴火之际,瓜子身形一闪,灵活迅速的跳上了那艘双桅帆船般大小的番禺之舟,稳稳地站在了船头之上。她手中还挥舞着一《千里江山图》,吸引咒魇的注意。 咒魇果然中计,看到瓜子跳上了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扑上去抓住她。然而瓜子却仗着自己小巧灵活的身体优势,在咒魇上船的瞬间又轻盈地跳回了岸上。 “五公子,你的外卖来了!”与此同时李川趁机将早已点燃的引魂灯笼挂在了船头。就在这眨眼之间,番禺之舟已经载着咒魇驶入了冥河之中,朝着太行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咒魇要么跳入冥河之中,那么等待它的只有沉入河底的命运,成为一具冰冷的尸骨。即使是大罗神仙,一旦沉入冥河,也绝无可能再浮出水面。要么就只能乖乖地前往太行山,成为五公子的盘中餐。 五公子在山中待了这么久,想必对山中的食物已经感到厌倦 但由于惧怕祖龙庚辰,它始终不敢轻易下山。如今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送上门来的美味,它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臭道士,该我们算账了!”帝夋还在惊愕之时,排骨已经冲到了他的身边,手中青锋剑一挽剑花,就刺入了他的心口。 帝夋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排骨。然而就在这时,排骨突然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梁骨升起,心中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但为时已晚。 帝夋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排骨试图拔出青锋剑,但发现剑身仿佛被黏住一般,无法动弹,而帝夋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如同烟雾般逐渐消散。 第70章 结界 “你们不会天真的以为我只能靠一只咒魇对付你们吧?”帝夋的声音幽幽的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语气阴冷,仿佛从地狱传来一般,让人毛骨悚然,“其实如果你们被它杀死,反而是最痛快的呢……” 原本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折腾了一夜,太阳即将升起,天就要亮了。可是随着帝夋的话语,整个世界就好像被一把巨大的黑伞罩住一样,四周瞬间变得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地向众人袭来。 “不好了,是招魂幡!”排骨惊呼道,他的声音愤怒而不安,“大家小心!千万不要分开,否则会被拘魂!” 听到这话李川脸色剧变,他连忙抱起瓜子,迅速回到庞贺二人身边。他深知这招魂幡的厉害,如果让它得逞,恐怕所有人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们可都还是活人!你可知道强行拘魂的后果?”李川怒声问道。 “哦,我不知道呀,”帝夋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似乎对李川的质问毫不在意,“有什么后果?” “冥界绝不会放过你的!”排骨咬着牙,他仍然拔不出自己的青锋剑,“你别以为仗着鬼师的换命之术就可以永远不死,那赖京华最后还不是……” “哈哈哈哈哈……”帝夋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震耳欲聋,响彻整个空间。 “原来你觉得我是靠着换命之术活到现在的?”帝夋的声音轻蔑,似乎对排骨的话感到十分可笑。 “你……”排骨愣住了,心中一道炸雷闪过,他一直认为贾士芳之所以能够长生不老,全靠鬼师的换命之术,但现在看来,事情远非如此简单。 排骨皱起眉头陷入沉思之中。他只知道贾士芳之前与鬼师一族有过交集,但是却从未细想过这个人的真正身份和来历。既然他一直跟在雨林身边,那么他的存在必然与更久远的过去有关联。 “啧,我之前就很好奇了,究竟是什么人敢深夜到我家里来捣乱,还没有被血咒攻心,”帝夋不再理会排骨,走到了李川等人旁边,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李贺,范仲淹……这可是得了两个不错的魂魄啊,呵呵。” 帝夋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几个人想要离他远一些,却觉得身上压着千斤重担,迈不开脚步。只见帝夋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朝着上方轻轻虚抓一把。 “既然知道小爷身份,还不……”贺清秋提起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大骂,可话到一半,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就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令他无法继续说下去。 与此同时,贺清秋和庞远山两人同时倒在了地上,双目紧闭,面如金纸。他们的魂魄悠悠地离开了身体。 “贺老师,庞医生!”李川喊道,他的双眸化作金色,两道耀眼的金光从中射出,笼罩在贺清秋和庞远山的魂魄之上,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将他们的魂魄送回躯体之中。 帝夋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并没有什么动作。尽管李川全力以赴,但他毕竟只是一个鬼差罢了,如何能抗衡上古神器招魂幡?两人的魂魄略微停顿了一下,可是李川的双眼却留下了两行血泪,眼中的金光也越来越淡。 原本是要来救人的,结果非但没有救到,还要搭进去两个人,更何况贺清秋与庞远山本与此事无关,是来帮忙的,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拘了生魂? “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排骨用尽全力终于拔出了青锋剑,他上一次便是用东篱先生传授的法术,借天地浩然之气击败了狄光昭手中的招魂幡。 “一点浩然气,千里……”排骨以剑指天,大声念道。他知道鬼差借助天地至阳之气,基本上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此时此刻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然而排骨的口诀还没有念完,却突然看到一道青绿色的光芒一瞬间充满了整个结界。原本帝夋的结界之中被招魂幡笼罩着,一片漆黑如墨,但此刻那青绿色的光芒如同黎明前的晨曦,瞬间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光芒所及之处,黑雾都被冲散,不再是之前那样模糊朦胧,仿佛一幅画卷被点亮,色彩鲜明,笔墨如新,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千里江山图》……怎会如此,这不可能!”帝夋这一次是真的震惊了,“李贤与李旦都早就死了,这天下只有太平一人能启动此图才对……” 李川趁着帝夋愣神之时,终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成功地将贺清秋和庞远山的魂魄送回了他们的躯体之中。排骨也迅速回到同伴身边,咬破手指在贺庞二人内心画了一个简易的安魂符。 “是谁,”帝夋咆哮道,他注意到那青绿色光芒是从方便一棵大树后发出的,“李家还有什么人在此?” “你管呢,你的结界已经破了!”排骨举起手中的青锋剑,朝着帝夋狠狠地刺去。 帝夋却并不想和排骨纠缠下去,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那棵大树后,心里想着到底是谁在使用《千里江山图》。 排骨自然明白帝夋的心思,寸步不让,紧紧地缠住帝夋,让他无法脱身,两人你来我往,斗得难解难分。或许是因为结界被破的缘故,排骨居然逐渐占据了上风。 帝夋面如冰霜,冷哼一声,抬起左手,掌心处“卍”字佛印异化的魔眼缓缓张开,一道红黑色的光芒如闪电般射向排骨。 排骨脸色一变,急忙侧身躲避,但还是晚了一步,那道光芒如毒蛇般划过他的手臂。 第71章 破碎 “嘶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烧焦声响起,排骨的手臂被红光划过之处,皮肉迅速萎缩,眨眼间便化为灰烬,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而且伤口迅速扩散。 排骨吃痛,动作稍缓,帝夋借机绕到了树后面,只见瓜子展开了《千里江山图》,一只染着血迹的爪子正稳稳的盖在上面。 “你……瓜子!怎么可能,你是李家的人?你到底是谁……”帝夋猛然瞪大了双眼,“太平,她骗我!” 瓜子虽然并不能完全掌控《千里江山图》的用法,但是她是亲眼看着王希孟作成此画,自己也亲身进入过画中,对其了解甚多,画中蕴含着一个能够与昆仑蓬莱相媲美的化外之境。 利用自己的血引出其中的力量冲破帝夋的结界,并不十分容易,但现在已经成功了大半,此刻正是关键时刻,不容有任何分心。 帝夋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虽然不清楚瓜子的真正身份,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必定是武皇的子女中的一员,无论是谁都不能留下活口!没想到太平竟敢瞒着自己,一直把瓜子藏匿在身旁,如此看来,太平恐怕也快要失控了。 龙婆婆迅速挡在瓜子身前,吐着舌头,身体周围散发出鲜艳而绚丽的雾气,一眼就能看出这些雾气带有剧毒。察觉到帝夋对瓜子的杀意后,龙婆婆没有丝毫犹豫,率先主动出击。 帝夋目前还不打算舍弃这具凡人的身躯,当他看到龙婆婆周身那五彩斑斓,色彩绚丽的雾气时,深知绝对不可触碰,于是连忙连连后退。龙婆婆却步步紧逼,帝夋被逼得一路后退,最终来到了南湖岸边。 龙婆婆的舌头如同一条毒蛇,灵活且坚韧,带着剧毒的黏液,一旦卷中人,就会像附骨之疽一样难以摆脱,迅速腐蚀人的皮肉。不仅如此,它的尾巴更是坚硬有力,上面布满尖锐的骨刺,宛如锋利的刀刃,若是普通人被砸中,必定筋骨尽断。 然而帝夋并非凡俗之人,他在后退躲避之间,一捏左手中的印记,魔眼瞬间化为一张血盆大口,喷出滚滚黑色浓烟。这些浓郁的烟雾迅速弥漫开来,将他的全身包裹其中,形成了一道屏障,有了这层保护,帝夋终于能够展开反击。 排骨的伤势愈发严重,伤口不断蔓延,半截手臂已经完全化为白骨。但他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反而咬紧牙关,毅然决然地扯下了自己那截手臂。从断骨处又长出了一只全新的白骨手臂,稍微活动适应,便赶来相助龙婆婆。 只见帝夋巧妙地避开了龙婆婆的攻击,灵活地绕到它的身后。正当龙婆婆的尾巴横扫而来时,帝夋不慌不忙的伸出右手稳稳抓住。 帝夋的左手直接刺穿了排骨的手掌,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而他左手上的嘴巴突然张开,吐出一条长长的舌头,这条舌头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腥红色,表面还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帝夋的咒印。 那条舌头迅速缠绕上了龙婆婆的脖颈,龙婆婆想要挣扎,却感觉到身上无力。帝夋的右手猛地用力一扯,只听一声凄厉嘶哑的惨叫响起,龙婆婆的尾巴竟然被硬生生地从根部扯断了。 龙婆婆的双眼怒视着帝夋,竟然喷出黑红的鲜血,那鲜血浇在帝夋左手吐出的舌头上,只听他痛呼一声,忙松开龙婆婆,舌头缩了回去,龙婆婆的身体重重地摔落在地上,迅速缩小。 \"婆婆!\"排骨心急如焚,赶紧冲过来捧起龙婆婆,发现它的伤口血流如注,原本就瘦小的身体此时更是虚弱得让人担忧。他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把龙婆婆包裹起来,轻轻的放在瓜子身边。 红了眼的排骨举起青锋剑就朝帝夋就猛烈进攻,此时他已经完全顾不上咒印对自己造成的伤害,反正自己这副肉身也是刚恢复不久,大不了继续回去做一副骨架子。 这种不要命的疯狂打法还是让帝夋有所忌惮,而且他的目标还是在瓜子身上,两个人再次缠斗在一处。 “喀嚓……”头顶上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有一道阳光直射而下,照在瓜子面前的《千里江山图》只是,是结界开始瓦解了。瓜子大口喘着气,却也顾不得自己休息,赶紧来看龙婆婆。 “吱吱吱!”瓜子的看到排骨的外套都被龙婆婆的血染红了,而且流着血泪,着急的大叫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用小爪子轻轻抚摸着龙婆婆的脸,希望能给她一些安慰。 龙婆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想要告诉瓜子自己没事,但它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瓜子看着龙婆婆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担忧和自责,如果不是因为保护自己,龙婆婆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安顿好贺清秋与李川的庞远山听到声音,也赶紧过来查看,见此情景大吃一惊,赶忙解开衣服查看龙婆婆的伤势。 庞远山虽然不是兽医,但是毕竟是医生,对伤口多少有一些了解,他知道蜥蜴流血泪是一种身体的保护机制,这个问题不大,但是尾巴的断口却十分麻烦。 眼前也没有其他工具,只能用排骨的外套尝试给龙婆婆包扎止血,庞远山将外套扯破,发现口袋里装着一个压扁的盒子与一个小瓷瓶,也不知是什么,顺手交给了瓜子。 就在此时,周围的环境开始发生变化。随着碎裂声逐渐增多,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草地上和湖面上。原本模糊不清的景象渐渐清晰,一切的景色慢慢恢复成现实世界的模样。 “庞医生,带她们走!”排骨大声喊道,再一次拦住帝夋向瓜子发动攻击。 第72章 矛盾 此时众人身上都多少带伤,贺清秋断了左掌,李川的双眼暂时失明,瓜子则因耗尽精力而变得极度虚弱。至于龙婆婆的伤势更是严重,需要立刻治疗。唯有庞远山相对较好,但面对帝夋他也是力不从心。 庞远山意识到留下只会成为排骨的负担,因此决定带领伤员先行撤离,好在贺清秋和李川还能勉强行走,庞远山搀扶着他们准备离开。 帝夋被排骨死死缠住难以脱身,加上他的结界已被瓜子破坏,如果引起过大的骚动,必然会引起周围普通民众的注意,这是他绝对不愿看到的情况。无奈之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庞远山等人离去。 \"我没事,我的眼睛很快就能恢复正常,而且我也可以随时返回地府。\"李川说道,\"但你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毕竟这是对方的地盘,危险重重。\" “可是清秋的手……”庞远山皱着眉头,“虽然已经不可能接上断掌了,但是也要尽快去医院处理才行,还有龙婆婆的伤也需要治疗。” “我没事儿,”贺清秋说道,“此处确实太危险了,而且不知道鬼帅大人可以支持多久,留下他一个人我实在是……” “我已经通报了我上头,他会派人接应的”李川想了想说道,“打个车走,起码不能留在这个城区……” 李川感觉得到庞远山突然停住了脚步,但此刻他的双眼仍然无法看清周围的事物,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个人影正站在不远的前方。 \"年先生,许久未见啊。\"庞远山向对方打了声招呼,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但他扶着贺清秋的手却不自觉地加大了力度。 \"庞医生,确实很久没见了。\"年十九轻轻点了点头,\"你们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我只想拿回《千里江山图》。\" \"吱吱吱!\"瓜子挥舞着小拳头,似乎显得有些生气。 \"唉,年先生,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为了这幅图,你认为我们有可能会把它交给你吗?\"贺清秋举起自己的左手,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咱们也算相识一场,我本打算请你吃顿饭的,感谢你帮我解决身份问题......\" “举手之劳而已,无需言谢,”年十九淡淡的说道,“我本无意与你们为敌,但是此图对雨林十分重要,我必须取回。” “若是我们将画给你,你是否会放我们离开?”庞远山眯起眼睛看着年十九,“可是那一位似乎想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当然,几位与我无冤无仇,又都是雨林的朋友,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们,”年十九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受伤的几个人,“我可以开车送你们去医院。” “这……”贺清秋与庞远山对视了一眼,此时几个人大概未必是年十九的对手,但是他是否可以信任? “年兄,”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川向前走了两步,“瓜子的秘密,他已经知道了,他要杀了瓜子。” “什么?”年十九听了李川的话,脸色剧变,“他怎么会知道?” “瓜子在他面前使用了《千里江山图》的力量,”李川听出年十九声音里的震惊,果然与自己猜想的一样,“雨林是一定不可能让人伤害瓜子的,对吧?” 刚才在排骨,龙婆婆与帝夋打斗之时,李川虽然双目不可视物,却一直专心注意着一切动静,他清楚的听到了帝夋的喃喃自语,对瓜子身份的质疑,还有想要置瓜子于死地。 帝夋要瓜子的命,可是年十九为了雨林也会拼死保护瓜子,他们之间是有矛盾的,这也是自己几个人可以脱身的唯一机会。 “驸马,你来得正好,快拦住这几个小贼!”帝夋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几个人吃惊的回过头去,却没有见到排骨。 “哈哈哈,不用看了,百年前他是我的手下败将,如今自然也不可能胜过我,”帝夋的身影出现在几个人身后,“你们谁也别想走!” “国师大人,他们几位都是公主的朋友,”年十九此时已经恢复了他一贯冷峻的表情,“他们已经答应了将《千里江山图》还给我们,而我也不会伤害他们。” “薛绍!”帝夋瞪大了双眼,指着瓜子,“你一定知道的吧,说,瓜子究竟是谁!” “瓜子就是瓜子,”年十九依然面无表情,却已经走上前来挡在了几个人面前,“公主吩咐过,让我们要好好照顾瓜子与龙婆婆,您忘了吗?” “呵呵,别用太平来压我,你是个什么东西!”帝夋的眼神变得十分危险,“无所谓,到时我就告诉她,你为了保住《千里江山图》,和这几个小贼同归于尽了。” “你……”年十九的表情阴沉了几分,似乎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狠辣,“你觉得公主会相信你的话?” “相不相信又能如何,”帝夋一副满不在意的表情,竟然还伸了个懒腰,“刚才一直都在陪你们玩游戏,我也腻味了,赶紧解决吧,我该回家陪皮蛋玩了。” “不好!”年十九瞳孔微缩,从口袋里拿出七枚铜钱,随手一扔,落在身前的草地上。 与此同时,帝夋举起了左手,而他手中的“卍”字咒印也再一次发生了变化。这一次咒印不再是一只眼睛或者一张嘴那么简单,而是直接变成了一张模糊不清的人脸。 那个人脸仿佛在拼命挣扎着,试图从帝夋的手掌中挣脱出来,它的五官不断扭曲变形,表情显得狂热而贪婪。 那张脸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并且开始突出了形状。先是头颅,然后是脖颈,肩膀和手臂……不到片刻,已经有半个人体从那咒印中爬了出来。 那人的五官与雨林的父亲有几分相似,却更加深邃分明,给人一种不自觉的压迫感,像是在仰望巍峨险峻的山峦,又像是亘古不变的星辰。 庞远山几人都呆立在当场,不能动弹,只觉得全身失去了力量,都纷纷跪倒在地上,只有年十九一人还站立着,而他面前七枚铜钱竟是摆成北斗七星阵,形成一道屏障,护住众人。 第73章 真身 “北斗七元,神气统天,天罡大圣,微光外现,上天下地,断绝邪缘,乘坐而来,来将坛前,”年十九大声念着北斗七星阵诀,“降临真气,穿水入烟,传至三界,万魔擎拳,斩妖灭踪,回死登仙!” 随着他的咒诀,北斗光亮大盛,帝夋手中那出现了一半的躯体似乎受到阻滞,停止了继续往外爬,此时他已经露出了上半身,显得邪异无比。 “呵呵呵,腐草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那躯体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语气中充满了讥讽和不屑。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面对年十九竭尽全力维持的北斗阵,似乎完全不放在眼里。 “驸马,看在公主的份上本尊可不与尔计较,”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和傲慢,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即便是只现了一半真身,要尔等的性命也比碾死蝼蚁还要简单,呵呵呵……” “我呸,管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李川凭着感觉,抬手就是一箭。由于他的眼睛尚未恢复,所见之物都只是一片模糊,因此他受到的影响反而相对较小,不像贺庞二人一般跪在地上无法动弹。 银光闪烁突至帝夋真身的面前,可他只是嗤笑一声,甚至连手都懒得抬起来,只是轻轻动了一下手指,那支银色弩箭便突然止住,然后断裂成了几段,无力地掉落地面。 “李先生……快带他们离开……”年十九此时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双手微微颤抖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我也支撑不了太久,若是让他完全现身,恐怕……” “老怪物,你把鬼帅大人怎么了?”李川却对年十九的话充耳不闻,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弓弩,知道此时根本走不掉,不如放手一搏。 “本尊与尔等悬若霄壤,小小鬼差有何资格与本尊对话,”帝夋真身声音低沉,带着无尽的威压,让人不寒而栗,“今日能得见本尊真容,是尔等前世积福,该当死而无憾了,统统受死吧!” 年十九的身体猛地一震,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脚下一软,单膝跪倒在地。 他毕竟并非道家出身,对于这些术法只是过去陪着太平公主学过一些皮毛而已,如今阵法被破,他所受到的冲击自然不轻。 “年兄!”李川看着年十九的身影倒下,想要伸手去扶他,突然感觉到一种巨大的恐惧充斥着全身,耳边嗡嗡作响,手足发麻。 原来是帝夋真身不想继续耽误时间,他双手结印于胸前,口中喃喃有声,那咒诀竟然具象化成了一个个黑红色的字符,如同一群黑色的诡异蝴蝶从他口中吐出,围绕着众人飞舞。 这些字符在空中不断旋转,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黑红色光罩,将众人紧紧地包围起来。 此时李川的元神受到震慑,那是鬼差的命脉所在。尽管他并不愿意放弃,但身体的本能驱使让他无法抗拒,防御系统自动启动,同时五感也封闭起来。李川就这样毫无意识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趁着帝夋闭目念咒的时机,年十九忍着胸口传来的剧痛,艰难地爬起身来。他迅速捡起地上散落的七枚铜钱,毫不犹豫地冲向帝夋身边。然而年十九的目标并不是帝夋的真身,而是躲在其身后的那具凡人的肉身。 年十九将手中的七枚铜钱朝着那具肉身的要害打去,帝夋真身原本并未在意。对于他来说,年十九的那些把戏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般的幼稚行为。 帝夋随意挥了挥手,挡下了这七枚铜钱。然而年十九随即掏出了一把手枪,瞄准了肉身的手臂,并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一声清脆的枪响,子弹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那具肉身的手臂。 年十九身上一直带着一把强效麻醉枪,这一枪击中,普通人的身体立刻陷入了昏迷,此时帝夋还需要肉身作为自己的根本,不得不打断了念咒,重新去控制肉身。 “小瓜子……你是这天下最善良的孩子,你要好好活着……”龙婆婆拍了拍紧紧搂住自己一只手的瓜子,“婆婆以后不能照顾你了……” “轰隆隆......”随着一阵巨大的响声传来,帝夋不禁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 只见一个金红色的光球正以惊人的速度朝帝夋滚过来,这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才刚刚控制住自己的肉身,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与一旁的年十九一同被那光球无情地吞没了。 光球如同一只凶猛的巨兽,紧紧地裹挟着两人,径直滚入了南湖之中。他们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湖面之下,只剩下几个微小的气泡从水底冒出来,随后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整个南湖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阳光洒落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几只红绿色的水鸟轻盈地飞过来,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习以为常。 草地上的几个人还未恢复神智,只是觉得刚才那种冰冷刺骨的寒意消退了,身体里的血液又重新流动起来。 “吱吱吱!”瓜子突然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它迅速地冲到南湖边上,对着湖水大声呼喊着。 它焦急的样子让人感到心疼,龙婆婆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地上散落着一个被压得扁扁的空盒子。 那盒子之中原本装着从蜃楼会上拍回来的鸾鸟之羽,要送给龙婆婆的,刚才在一片混乱之中恰好掉了出来,落在身受重伤的龙婆婆手边。 趁着年十九阻挠帝夋下死咒的间隙,龙婆婆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利用凤凰之力,再次重现了当年的罽宾国。 这个妖精之国本就是由国主的意念所构成,除非国主梦醒或是死亡,否则便只可进不可出。 龙婆婆将帝夋困入禁林之中,沉入湖底,除非它彻底彻底死亡,否则帝夋也绝不可能逃出去,如今龙婆婆也只是尽力吊着最后一口气,只求给瓜子她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第74章 落水 “婆婆……”雨林纵然再铁石心肠,听到此处也有所动容,“那鸾鸟之羽,当初是想让你能留作个纪念,没想到竟然……” “姑娘……我快不行了……”龙婆婆此时已经气若游丝,“你不要太相信那人……” “老师……”雨林紧蹙着眉头,“你是说他的身体之中藏着邪神?” “我不知……”龙婆婆微微摇头,“很可怕……很邪恶……” “对了,十九哥呢?”雨林忽然想起一事,“我是寻着他的踪迹才找过来的,难道老师把他……” “……”龙婆婆呼吸愈发微弱,似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手指轻轻指了指隔壁的房间。 “他没事就好……”雨林喃喃道,“怎会一下子出了这么多事,师父那边也是……” “瓜子……”龙婆婆吃力的吐出最后两个字。 “婆婆,你放心吧,瓜子是我的姐姐,是这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我一定不会伤害她。”雨林明白龙婆婆的意思,赶忙对它说道。 “……”龙婆婆又重重吐了一口气,原本半闭着的眼睛终于合上了,手也垂了下去。 雨林感觉到脚下的地板开始发虚,知道龙婆婆已死,罽宾国马上就要瓦解,赶忙冲了出去,来到隔壁的房间,果然看到年十九躺在床上,而此时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愈发虚幻模糊。 年十九此时脸色煞白,但是探了探他的呼吸还算平稳,而且身上似乎没有受伤,雨林松了一口气,忙伸手去扶住他。 这本来就不是真正的罽宾国,只是龙婆婆借着鸾鸟羽毛的力量加上自己最后的意念所构建,自然迅速就消散了。一股凉意涌来,雨林差点喝了一口水,意识到自己此时身处南湖湖底。 一连串气泡吐出,雨林赶忙屏住呼吸,仗着自己水性精熟,拉着年十九就朝上游去,还好南湖并不算太深,没一会儿就浮出了水面。 雨林大口喘着气,又把年十九也托上水面,刚睁开眼睛,就看到离自己不远处竟然浮着一个熟悉的东西,白色的骷髅蛋。 “喂,这里不许游泳,怎么又有人下水!”雨林听到身后传来尖锐的哨声,“要罚款的啊!” 赶忙回过头去,是两个穿着救生衣,划着小船的工作人员,正朝着雨林方向挥舞着红旗。 “我不是游泳,我朋友落水了我去救他,快来救救我们!”雨林大声喊道,顺手捞起了那个骷髅蛋,果然是排骨,与自己最开始捡到它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朋友落水?”工作人员划着小船过来了,“你们怎么落能落到这湖中间来?” “就是落水了啊,你见过大冬天穿这么整齐游泳的吗,”雨林翻了个白眼,托着年十九让工作人员把他拉上了小船,“赶紧的我还要送我朋友去医院。” “真是奇了怪了,今天竟然接二连三有人落水,”工作人员一边也把雨林拉上船,一边咕哝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湖底有什么宝贝呢。” “你说还有别人落水了,”雨林心中一动,“人在哪里?” “就在我们管理处呢,一个大老爷们儿,”工作人员划着船,“现在也要带你们过去登记一下,要去医院赶紧的去,要有什么事儿和咱们公园可没关系啊。” 船靠了岸,雨林看年十九的状况还算稳定,便叫了车把他送去医院,自己跟着工作人员去了管理处,刚一进门就看到同样是全身湿漉漉的,自己这一世的父亲也坐在里面,雨林下意识的将排骨藏进了口袋之中。 “你们确定都是自己落水的对吧,”工作人员拿出两张纸,“在这签个字,以后有任何事情也和公园无关,我们也不做处罚了,赶紧走就行。” 雨林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签了字就转头离开了,在普通人面前说什么都不合适,最好也不要让他们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否则更会引来怀疑。 “公主殿下,”是帝夋率先开口了,他的脸很黑,“你那几个所谓的朋友,把《千里江山图》偷走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你到底是什么人?”雨林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帝夋显然愣了一下,“是驸马对你说了什么?” “驸马如今昏迷未醒,但是你做过的事情难道还想瞒着我?”雨林语气冷淡,完全不像是在对自己的长辈说话。 “呵呵,我做了什么?”帝夋耸了耸肩道,“公主殿下,我可是一心要辅佐你成就大业……” “老师,事到如今你就别把我当傻子了,”雨林叹了一口气,“你可知这一次我去寻找印记,碰到了何事?” “嗯?”帝夋想起雨林她们寻找印记,有好几次都与自己当年贾士芳这个身份有关,左右是瞒不住的,“好吧,贾士芳确实是我的身份之一,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呵呵,我这一次遇到的可不是贾士芳,”雨林的脸上挂上了灿烂的笑容,果然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我们回到了龟兹国,我见到了兰姬。” “什么!”帝夋这一次彻底怔住了,他停在原地。 兰姬,那是他藏在沙漠深处的秘密,过后他甚至重新去过西域,龟兹国早已成了废墟,而关于兰姬的传说也不复存在,没有人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 “果然是你,”雨林笑得更加灿烂了,“其实我只是诈你的,我也并不确定与你有关,但是看你这反应我是猜对了,帝夋,《山海经》中的上古天帝。” “好好好,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好徒弟,”帝夋很快收起了震惊的神色,微微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好继续隐瞒的。”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雨林收起了笑容,十分认真的问道,“我可不信你就想在我身边做一个小小的国师。” 第75章 内心 “公主既然见过兰姬,该当知晓我与她的关系,”帝夋长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寻她数千年了……” “所以你为的是让我复活母亲?”雨林冷笑道,“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会和你一起,不然早在还是女英之时,她就不会投江自尽了。” “那是因为我去的迟了!”帝夋似乎被说中了软肋,捏紧了拳头,“这么多年来我一再与她错过,才让她如此受苦,所以即便是倾我全力也要助你换回她的魂魄……”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对瓜子下手?”雨林话锋一转,“你就不怕母亲伤心吗?” “瓜子也可以操控《千里江山图》,如此大的隐患怎能留下,”帝夋嘴角抽动,“你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为何不告知于我?” “老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雨林眯起眼睛,“龙婆婆的事情我就不与你计较了,如果你再伤害瓜子……” “汪汪汪!”一阵欢快的狗叫声传来。 “你们父女俩怎么在这?”雨林妈妈牵着皮蛋正朝两人走来,一脸惊愕,“哎呀,整啥呢,怎么全身都湿了!” “就是不小心弄湿了,”雨林摆了摆手,“正赶着回家洗澡呢。” “不小心?也没下雨啊,”雨林妈妈一脸疑惑,“这大冬天的这样不得冻坏了,赶紧回去。” 因为有雨林妈妈在场,两个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雨林心中暗自琢磨着帝夋的话,她只相信其中的三分。这已经足够让她警惕起来了,毕竟帝夋一直潜伏在她身边,筹谋千年,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恋爱脑吗? 这个理由似乎有些牵强,然而现在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帮忙处理,而且雨林对他的真正实力还不够了解,所以目前还不能轻易与他翻脸。 “呜呜呜。”皮蛋趴在瓜子和龙婆婆的笼子边上轻声叫唤着。 “对了,瓜子和龙婆婆怎么没带回来?”雨林妈妈走过来抱起皮蛋,突然脸色惊恐,“她们俩不会掉湖里去了吧?所以你们这整的……” “没有没有,你别瞎想,她们俩……在年十九那边,我一会儿就过去找他,”洗完澡的雨林正梳着头发,“之后还有别的事情,可能就不回来了。” “你刚回家半天都没到,又要走啊?”雨林妈妈有些不高兴了,“那好歹把我女婿喊回来吃顿饭啊。” “年轻人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帝夋也走了出来,“把这两个笼子收起来吧,暂时用不上了。” “好吧好吧,反正你们都一个德行,没点谱,”雨林妈妈抱着皮蛋回了里屋,嘴里嘀咕着,“我都懒得理你们,皮蛋咱们看电视剧去。” “《千里江山图》我自然有办法拿回来,”雨林率先开口说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什么都不要做。” “知道了。”帝夋声音平淡,静静的看着雨林换鞋出了门,脸上浮现出一道邪佞的冷笑。 雨林打了辆车赶到医院,年十九已经醒了过来,正躺在病床上输液。雨林看着年十九那苍白的面容和憔悴的神情,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愧疚之情,她轻轻地坐在床边,握起年十九的手。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呛了几口水而已。”年十九虚弱地笑了笑,试图让雨林放心,但雨林却能感受到他手上的凉意以及身体的颤抖。 “医生说你现在还有点低烧,而且刚刚溺水很容易导致肺部感染引发肺炎,所以要留院观察一晚上,”雨林轻声说道,“驸马,谢谢你,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恐怕姐姐她们都要……” “不,以我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与国师抗衡,”年十九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公主,他的力量绝非寻常,我亲眼看到有类似邪神的东西在他体内……” “我已经知道了国师的真实身份,”雨林点了点头,将兰姬告诉自己的事情简略对年十九说了一遍,“兰姬警告我说要当心帝夋,我当时还不明所以。” “之前听龙婆婆说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我就有所怀疑了,稍微试探了他一下,果然他就是帝夋,”雨林咬着嘴唇,“这个人藏的太深了,以后行事更加要小心才是。” “龙婆婆……对了,它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年十九撑起身体,“瓜子她们呢,还好吗?” “她们应该已经离开了,”雨林扶着年十九靠着,又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白骨蛋,“用师父和排骨换回《千里江山图》,没什么问题。” “南音,她在何处?”年十九像是想到了什么,“我猜她这一次约你一同去寻找印记,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引开你,好让李川一行人去救出瓜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雨林苦笑道,“你说这是何苦呢,害死了龙婆婆,贺老师也受了伤,排骨还被打回了原形……” “你后悔了吗?”年十九看着雨林,“为了此事,已经不止一个人丢了性命,若是继续下去,也许会有更多人出事,包括我。” “我……”雨林第一次有些犹豫了,但最终还是转过头去,“我不后悔,为了成大业,小小的牺牲在所难免,而且我已经警告过国师了,不要再轻举妄动。” “好,你不后悔就好,”年十九声音清冷,“既然如此,你就继续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永远会在你身边。” “驸马……”雨林愣了一下,她觉得年十九的话似乎有些别的意味,又挑不出什么问题来,“明天等你出院了,陪我去一趟甘肃,多带几个人,要把南音接回来。” “她怎么了?”年十九皱起眉头。 “我也不知道,”雨林摇了摇头道,“她躺入了墨玉棺之中,就再也没有醒过来,我怀疑她的魂魄去到了其他的时空。” “不需要等明天,我早就没事了,”年十九说罢翻身就要下床,“现在就可以出院了。” “不行,医生说你要观察一晚上,而且你这吊瓶都没打完,”雨林赶忙按住年十九,“你好好躺着,我今晚还有点事。” “你要去找瓜子她们?”年十九一眼就看穿了雨林的心思。 “不错,贺老师既然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们必然不可能离开南宁,”雨林点了点头道,“南音的事情也该告诉他们才是。” “那你小心,若是有什么事随时通知我,”年十九靠回病床上,他知道雨林已经做的决定,说什么也没有用,“明天的事情我会安排好。” “你留在这好好休息,听话哈,”雨林给年十九整理了一下被子,转身便朝病房外走去,“我走啦。” “公主,”年十九叫住走到门口的雨林,“只要你确定了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赴汤蹈火我都会为你做到。” 雨林只是摆了摆手,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第76章 合作 庞远山背着昏迷不醒的李川,与贺清秋一起离开了公园,然后靠着自己以前当医生时积累的人脉关系,成功地联系上了当地的一家私人医院。 这家医院位于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病人数量也较少,这样的环境恰好符合他们的需求。 贺清秋被送到医院后,立即接受了紧急抢救和治疗。经过医生的一番努力,他的伤口终于得到了有效的止血,伤势稳定下来,但不幸的是他永远失去了左掌。 庞远山神情凝重,脸色阴郁地守在床边,默默地陪伴着贺清秋。而一旁的瓜子,则静静地蜷缩在角落处,一动也不动。 “庞医生,吃些东西吧,”李川端来了两碗热腾腾的米粉,“医生说贺老师的伤口断面平整,也没有感染的迹象,已经处理好了。” 李川先前在紧急时刻闭锁了自己的五感,陷入昏迷之中,不过瓜子对此症状十分熟悉,鬼差身为至阴之体,只需要用至阳之物去激发即可。 在医院里要了些艾草,泡在热水之中给李川擦了擦手和脸,没一会儿他就清醒过来,赶忙联系当地鬼差,回到南湖边上去寻找排骨的下落,可是却一无所获。 李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还是尽量保持着平静。他把一碗米粉放在庞远山面前,然后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庞远山。 “抱歉,”李川见庞远山半晌也无反应,“你们二位本来与此事并无关系,是受了南音之托,没想到却害得贺老师如此……” “……”庞远山抬起头来看着李川,双目有些泛红,“李先生,此言差矣,虽然我们确实是受了祝姑娘所托,但是祝姑娘所行之事是关乎于天下苍生,这也同样是我们的责任。”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不愧是范仲淹,有此大义,”李川由衷的感叹道,“那更应该要顾着身体了,等南音回来我们再从长计议。” “今日所见那人,绝不简单,”庞远山端了一碗米粉到一旁的餐桌上,“仅仅凭他一人之力我们全然不是对手,而且我看他身上邪异,完全不亚于当初的朱说。” “你是说他的目的与朱说类似?”李川皱起眉头,桃花洞小学之事他也是在场的,“这样说来,他所图可远比朱说更大,他想利用雨林夺取天下!”(第五卷84章) “此事晏姑娘可知道实情?”庞远山勉强自己吃着米粉,“她能让年先生保护我们,说不定她也……” “哼,别指望那没良心的女人,如果不是她捉了瓜子,我们哪里需要……”李川一脸的鄙视,正说着,手机响了起来,低头一看,整个人愣住了。 “李先生?”庞远山看李川神色异常,开口喊了一声。 “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李川回过神来,电话是雨林打来的,李川将来电挂掉了,转而拨通了南音的电话,“她们好像回来了。” 可是南音的电话却打不通,正当他想再打一次的时候,雨林的电话又来了,李川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开启了免提将手机摆在桌子上。 “李川,你们现在在哪里?”电话那边雨林开门见山的问道。 “我当然不会告诉你,”李川没好气的说道,“南音呢,她的电话怎么打不通?” “师父的事情一会儿再说,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已经见过龙婆婆了,”雨林说道,“贺老师受了伤,我猜你们一定还在市里对吧?” “吱吱吱!”缩在一旁的瓜子听到雨林的话冲了过来,对着手机焦急的叫唤着。 “瓜子……”雨林顿了一下,“你不要太难过,婆婆它已经走了。” “吱吱吱吱……”瓜子的小爪子用力拍着手机,叫声凄厉,李川赶忙伸手抱住了她。 “所以你还想干什么?”李川冷冷的问道。 “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排骨现在就在我身边,我在南湖里找到他的,”雨林淡淡的说道,“还有师父,如果你们想见到她,现在就要与我合作。” “你说什么?”李川的声音抬高了几分,“你把南音怎么了?我就知道不能让她单独和你一起……” “你先别激动,我什么也没有做,”雨林继续说道,“她在寻找印记的过程中就失踪了,回到现实世界之后她就一直昏迷不醒,我把她带回来了,玉娘正在照顾着她。” “我凭什么相信你?”李川有些激动,“如果不是你,事情怎么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是不可能告诉你我们在哪里的!” “我的《千里江山图》不是在你们手中吗,”雨林似乎早就想到李川会如此,“你可以让瓜子看守着图,你一个人来找我便是,难道你不想管师父和排骨了吗?” “晏姑娘,”在一边的庞远山开口了,他示意正准备要骂人的李川先不要激动,“既然你想要合作,就该拿出你的诚意,而不是一味的逼迫我们,你说对吗?” 第77章 私人医院 “庞医生,好久不见,”雨林听出了他的声音,语气有些沉重地说道,“对于贺老师的事情我感到十分抱歉,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们会悄悄地到我家里……” “事已至此,道歉已经没用了,”庞远山皱起眉头,他不想再绕弯子,直接切入主题。“既然你感到抱歉,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来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雨林似乎在犹豫是否要说出真相。 “从年先生的态度来看,似乎你们之间也有嫌隙,”庞远山继续说道,试图打破雨林的顾虑,“如果你愿意说实话,或许我们是可以合作的。” “一直以来,他在我身边的身份都是我的老师王知远,”雨林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道“但直到最近,我才发现他一直对我有所隐瞒。” “王知远……”庞远山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之色,“上清茅山宗创始人陶弘景的嫡传弟子,难怪年先生一直尊称他为国师。” “没错,我年幼的时候便已经认识他了,”雨林应道,“当年还是我把他推荐给母亲的,他才得以登上国师之位。” “他与你可还有其他关系?”庞远山追问道,“否则这一世如何会成为你的父亲……” “关于这一点也正是我警觉之处,我又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雨林淡淡说道,“而且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们,那本记载着泰山府君祭的古籍,其实是他送给我的。” 李川与庞元山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有些惊愕,这整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源于上官婉儿施展泰山府君祭以求复活武皇,没想到竟然也和那个人有关。 “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想必你们也应该有所耳闻,”雨林继续说道,“他便是清朝雍正时期的术士贾士芳,陈赖两家之间的恩怨纠葛以及雍正帝之死都与他息息相关。” “不错,这一点我们听鬼帅大人提起过,”庞远山点头道,“不过似乎还不止是这些吧?” “此次我与师父一同前去寻找印记,”雨林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还发现了他的另一个秘密身份。” “是什么?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儿……”说到此处,雨林突然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往下讲,李川却心急如焚,忍不住追问。 “庞医生,我们能否找个地方当面详谈?”雨林并没有搭理李川,而是向庞远山问道,“有些事情,电话里不方便说清楚。” “好,我让李先生把定位发给你,我们等你。”这一次庞远山竟然很干脆的就同意了,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你怎么就答应她了,”李川看着挂掉的电话,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南音不知道被她藏在哪里了,我们怎能轻易相信她……” “李先生,关心则乱,我知道你很担心祝姑娘的安危,所以忽略了一些问题,”庞远山拍了拍李川的胳膊,让他坐下,“刚才晏姑娘所说,你可有听出其中玄机?” “什么玄机……”李川皱着眉头,但还是坐了下来,确实他自从联系不上南音,心里就非常着急,不太能冷静的思考分析。 “根据晏姑娘所说,那个人如今展现出来的已经有四个不同的身份,大唐国师王知远,清朝术士贾士芳,晏姑娘的父亲,以及她提到的这次所发的另一个身份,”庞远山微微眯起双眼露出深思熟虑的神情,慢条斯理地分析道,“而且她还特意提及了泰山府君祭正是来自于那个人……” “这么说来,这一切很可能都是他一手策划的?”李川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之色,“不仅如此,雨林那死丫头恐怕也是被利用的!” “看来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很大可能就是此人,”庞远山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地说道,“不过从他对待瓜子的态度来看,晏姑娘似乎也并没有将所有事情告诉他,而是有所隐瞒。” “既然如此,即便我们不能完全相信晏姑娘,但我们可以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和嫌隙,”庞远山嘴角微微上扬,透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只要控制得当,晏姑娘或许还能帮我们不少忙。” “一言点醒梦中人啊!”李川眼睛一亮,神情激动地说道,“一直以来我都被南音所影响,再加上过去和雨林一起经历之事,让我对她的态度始终过于主观,从未客观冷静的去分析过,既然她有意合作,那么自然也能够为我们所用。” “正是如此,现在就把定位发给她吧,”庞远山点了点头道,“这里地处僻静,说话也方便一些。” 李川依言给雨林发去了消息,然而一旁的瓜子却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不停地用爪子挠着桌板。这家私人医院的条件相当不错,每个病房都是套间,庞远山将外间稍微整理了一番,以免影响到贺清秋的休息。 “咦,这个......”庞远山捡起之前忙乱中落在地上的小瓷瓶,仔细端详着,“似乎是鬼帅大人的东西。” “这是给瓜子的,”李川伸过头来看了看,“据说是真正的麒麟血,瓜子那能够与百兽通灵的能力正是来自于麒麟一族。” “小瓜子果然不同凡响,”庞远山将瓷瓶放在瓜子身边,又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孩子,不要太伤心了,婆婆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的。” 两个人收拾好了一切,又看到贺清秋依然在熟睡,便耐心的等着雨林。没过多久,一阵敲门声传来。庞远山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一名小护士带着雨林走了进来。 “这位小姐是来探病的,已经登记过了,”小护士说道,“我顺便来看看病人的情况。” 几人沉默不语,雨林安静地跟随着护士走进病房内间。她看着贺清秋缠着纱布的左腕,忍不住扭过头去。小护士仔细检查了贺清秋的状况后,确认各项指标稳定正常,记录好数据后准备离开。 第78章 身份 “护士姑娘,可以帮我拿些艾草来吗?”雨林叫住了小护士。 “又要艾草?”小护士一脸疑惑的脱口而出,但并未多问。毕竟这是一家私人医院,只要付得起费用,就能享受到顶级的服务和保密措施。“好的,稍等一下,我马上送来。” “之前已经用过艾草了吗……”雨林拿出白骨蛋,放在桌上,然后转头望向李川,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 “鬼帅大人!”李川看到排骨,急忙走过来查看,“你在哪里找到的?为什么我的手下鬼差没有发现呢……” “湖里,”雨林撇了撇嘴,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你那些鬼差估计没敢下水吧,毕竟当时他也在湖中。” “你之前在电话里说的,他的另一个身份,究竟是什么?”李川决定不再绕弯子,直接向雨林发问。 “先别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雨林却没有立刻回答李川的问题,反而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一次是师父故意引开我,让你们去救瓜子的吧,你们是怎么找到我家里的?” “找到了就是找到了,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李川没好气的说道,“而且好像我们的损失更大吧。” “你懂个屁!”雨林被李川的态度气到了,跺着脚抬高了声音,“你以为我家是随意就可以出入的吗?他给我们家里下过迷踪咒,除非是我们亲自带上门的客人,否则便是你地府酆都大帝也找不着门在哪儿!” “叩叩叩。”有人轻轻的敲门。 雨林看着李川与庞远山似乎被被自己的话惊住了,也没管他们,转身便去开门,是小护士送了一包艾草过来。接了艾草,雨林在病房中找了一个脸盆,倒上热水,将艾草浸泡进去,之后又将排骨也放了进去。 “是鬼帅大人找到的,”李川看着泡在水中的排骨,“他曾经派出过分身想去给瓜子她们送礼物,没想到还没送到,瓜子就被你捉回家去了,之后它的分身一路跟踪……” “不可能,”雨林皱起眉头,“瓜子一进了我家,即便排骨找到了小区里,也绝对找不到具体是哪一间房子才对。” “当时……”李川沉吟片刻,“对了,鬼帅大人说是明显感觉到了贾士芳在瓜子身边,是跟随着他的气息才找到的。” “呵呵,他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让自己的气息暴露于外,否则这么多年来如何能够伪装成一个普通人生活,”雨林听到此处不禁冷笑,“排骨的分身在寻找瓜子与龙婆婆,此事还有谁知道?” “你是什么意思?”李川皱起了眉头。 “你们中间有内鬼!”雨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件事情连我都不知道,他却知道了,不是内鬼给他通风报信,还有什么可能?他是故意暴露出来引你们前去的!” “你可不要胡说!”李川瞪大了眼睛站起身来,,“你觉得这里谁是内鬼?贺老师与庞医生是来帮忙的,为了此事贺老师还断了一掌,怎么可能……” “李先生,冷静些,”庞远山还比较淡定,“晏姑娘说的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但是我绝对信任清秋,而李先生与鬼帅大人也是拼死维护,这所谓的内鬼……” “哈哈哈……”雨林听到这儿竟然忍不住大笑起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觉得以前师父可曾怀疑过我会对她不利?” “你!”李川被雨林这不要脸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也很难想象到底是谁,但是事实就是如此,”雨林收起之前戏谑的表情,很严肃的说道,“其实想知道也并不难,你们都和我一起去见师父,只要她醒过来,自然能辩明真相,她如今是明月楼的主人,那蜃楼之中有窥伺人心的能力。” 雨林说话期间,一直仔细的观察着面前两人,李川一听到南音的名字眼睛都亮了,而庞远山没有太大的反应。 “可是清秋的伤却不宜舟车劳顿,我也不放心留下他独自在此……”庞远山似乎有些为难。 “无妨,庞医生暂时留在此处照顾贺老师便是……”雨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阳光彩虹小白马,滴滴答滴滴答……”雨林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一看,竟然是一个让她十分意外的名字,苏暮雨。 “苏姐姐,你怎么有空找我啦?”雨林接起电话,热络的打着招呼。 “雨林呀,好久不见,我给南音打电话却打不通,就来找你啦,”苏暮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排骨是不是出了事?” “唉?这你都知道……”雨林这时才想起泡在脸盆里的排骨,它竟然还没有醒过来,根据上一次的经验,用这至阳的艾草一激,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才是。 “是东篱告诉我的,他曾经送了排骨一点小玩意儿傍身,他察觉到排骨那边情况很不好,催着我来问问,”苏暮雨解释道,“那排骨现在如何了?” “确实很不好,”雨林担忧的看着排骨,“我以为他只是闭锁五感来躲避危机,可没想到竟然一直醒不过来……” “果然和东篱推测的一样,”苏暮雨说道,“这样吧,正好最近我也得闲,我便与东篱一齐去看看排骨,你们可方便?” “没有问题,”雨林当机立断,“不过明日我有事需要离开,我将这里的地址发给你,我有两个朋友会留在此处照看。” “那就这样说定了,东篱与排骨十分熟稔,我们便也不见外了,”苏暮雨从始至终语气都没有什么变化,“对了,南音可还好吗?” “明日我正是为了她才必须要离开,否则也该留下尽一尽地主之谊,”雨林也没有刻意隐瞒,“只是麻烦苏姐姐跑这一趟了。” “无妨,下次有机会再聚。”苏暮雨也是玲珑之人,没再多说什么。 第79章 内鬼 “苏暮雨……是替南音修补魂魄的魂匠,”李川眼睛一亮,似乎有些激动,“正好我一直有事想要请教她……” “那可不行,你要随我一起去见师父,”雨林看着李川的样子,微微皱眉,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她已经昏迷三日了,不可以再拖延。” “那好吧,只能以后有机会再见了”李川倒是没有犹豫,对于他来说南音自然是最重要的,“鬼帅大人就拜托庞医生照顾了。” “没有问题,”庞远山点头应下,神色也有些好奇与期待,“魂匠吗,我倒是也有所耳闻,一直以为早就失传了,不曾想竟还有传人,我倒是也很想见一见。” “那就说定了,我已经将此处定位与庞医生的联系方式发给苏姐姐了,”雨林转头看了一圈,发现缩在沙发角落里的瓜子,“我想与瓜子单独说说话。” “那我进去看看清秋的情况。”庞远山看了看李川,站起身来往病房里间走。 “我出去转转。”李川会意,便也出了病房,其实并未走远,毕竟他心中对雨林还有所戒备。 “姐姐……”雨林看他们都离开后,起身走到了瓜子面前坐下,眼神温柔地看着瓜子,轻声喊道。 瓜子只是抬起头来看了雨林一眼,但很快又低下头去缩成一团,还用毛绒绒的大尾巴将自己裹住,似乎不想理会雨林。 雨林并没有因为瓜子的冷漠而生气,反而笑着伸出手,试图抚摸瓜子的脑袋。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瓜子时,瓜子突然猛地翻身过来,露出锋利的牙齿,一口咬住了雨林的手指。 “嘶……”雨林吃痛,急忙抽回被咬伤的手指,低头看去,只见手指上鲜血直流。但她并没有在意自己的伤口,而是抬头看向瓜子。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雨林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委屈。 瓜子依然保持着警惕的姿态,双眼紧紧地盯着雨林,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叫声,仿佛在警告雨林不要靠近她。 “我知道婆婆的事我有责任,但是罪魁祸首是师父身边的内鬼啊,”雨林叹了一口气道,“你应该比他们都清楚,我甚至怀疑整件事从一开始就有问题。” “吱吱……”瓜子犹豫了半晌,终于轻轻叫了两声,似乎是让雨林继续说下去。 “李川说是排骨的分身找到我家所在之处的,这件事本来就是不可能的,而且还相隔了这么长时间才找到,”雨林看瓜子的情绪似乎缓和了一些,便接着分析道,“说不定就是有人做了手脚,引他们前来。” “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师父将我引开,让李川他们来救人,但是反过来有没有可能是趁着师父不在的时候,要将她身边的人都除去?” “吱吱吱!”瓜子似乎想要说什么,站直了身体,但是此时没有了龙婆婆,无法和雨林直接交流,雨林将自己的手机摆在瓜子面前。 “那天晚上是皮蛋来告诉我,见到了排骨和李川,”瓜子在手机上哒哒哒打着字,“也是它给贺老师带路来救我们的。” “带路不是你教皮蛋做的吗?”雨林忙问道。 “不是,”瓜子继续打字,“我以为他们最多只能找到了小区而已。” “所以连皮蛋也被利用了,”雨林眯起眼睛,“当真是歹毒,他一定是想借此事将你们全都赶尽杀绝,这样一来我与师父之间的裂痕便会更深,甚至直接反目成仇,而且都将孤立无援。” “不过他大概没想到你竟然是我的姐姐,能够操纵《千里江山图》,加上龙婆婆拼死将他困住,才让大家逃过一劫,”雨林紧咬着嘴唇,“我无法想象若是你们都出事了,我该如何面对……” “你后悔了吗?”瓜子打出字来。 “后悔吗......”雨林沉默片刻,喃喃自语道,随后她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我不能够后悔。姐姐,我用了千年筹谋,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就成功了,我怎么能够后悔?” “难道你真的想看到所有人全都离你而去才满意吗?”瓜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雨林,它的爪子紧紧捏成一团,情绪激动起来,“你也说了泰山府君祭就是王知远给你的,难道你不怕他在骗你?” “正是因为我不再相信国师,我才会来找你们,我不能原谅他伤害我身边的人,”雨林抬起头来看着瓜子,缓缓说道,“姐姐,我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 “那你之前说的内鬼,到底是谁?”瓜子听后神色稍缓。 “如果能这么轻易就知道,那还叫内鬼吗?”雨林苦笑一声,眼神变得凝重起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毕竟谁都有自己的目的和利益,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而这个人应该是从文叔死之前才开始背叛的……” “为什么呢?”瓜子有些不解。 “在文叔去世之前,国师一直都是低调行事,但狄光昭叛逃地府直接去投奔了他,若没有中间人牵线搭桥,他们怎么可能如此顺利地联系上呢?”雨林语气低沉,顿了顿接着说“更重要的是自那时起,国师开始背着我频繁行动,所以我才一直对他隐瞒了你的身份。” “所以你说要单独和我说话,难道你连李川也怀疑吗?”瓜子迅速地在手机上敲出一行字。 “没办法,面对这样复杂的局面,我必须怀疑所有人,正是因为每一个人似乎都不可能成为内鬼,所以每个人都有可能,”雨林无奈地耸了耸肩,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不仅是李川,就连年十九,我现在也不敢完全信任了。” “那你打算如何验证?”瓜子有些焦急。 “这确实很难,只能给以不变应万变,我们继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等着他再出手,说不定就会露出破绽,”雨林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后说,“目前,师父的事情才是最为紧迫的。” “南音姐姐……她到底怎么了?”瓜子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打出一行字,“太平,你别忘了曾在我面前许下的誓言。” 第80章 口吐人言 “姐姐,难道你认为我欺骗了你们,是我害了师父吗?”雨林的眼神闪过一丝失落和痛苦,声音十分委屈。 “吱吱吱!”瓜子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它慌张地站了起来,试图安慰雨林,尾巴不小心扫到了旁边的白玉瓷瓶,瓶子摔倒在地,瞬间破碎成无数碎片。 只见那小瓷瓶里鲜红色的液体洒出来,雨林也认出了是蜃楼会上拍到的麒麟血,却并没有难闻的血腥味,而是一股草木清香之气,让人心旷神怡。 麒麟,仁兽也,主太平长寿,通百灵。武皇身怀麒麟之力,而唯一继承到了这力量的就是她在襁褓中早夭的女儿安定公主,如今的瓜子。 只见那麒麟血洒竟然仿佛活过来一样,没有沾染在地上,而是纷纷朝瓜子汇集而来,雨林和瓜子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血液在瓜子的背上形成一个图案,虽然只寥寥几笔,却勾勒出一只昂首望天的麒麟,而那图案也随即隐入了瓜子的金色皮毛之中。 “这也太神奇了!”雨林看得惊奇不已,心中暗暗感叹道。尽管她知晓瓜子身上也拥有麒麟之力,但是她万万没有料到,这种力量竟能引发如此奇妙的共鸣现象。 “姐姐,你有没有感受到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呢?”雨林好奇地问道。 “没有啊……没觉得……有啥变化呀……”瓜子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僵住了,脸上露出惊愕的神情。 雨林见状也不禁愣住了,瓜子居然可以开口说话了!要知道瓜子原本的魂魄虽然属于人类,而她现在却是以松鼠的身份存在着。 就如同龙婆婆一般,她也是一只妖。对于妖来说,想要够口吐人言并非易事,通常情况下需要经过长时间的修行才能获得这样的能力。 不过麒麟却并非寻常妖兽,本来就能与世间所有生灵相通,人当然也是其中的一种,那么瓜子体内的力量觉醒,可以说话也就不奇怪了。 “我……我真的能说话了……”瓜子似乎还说得不是很熟练,不过声音温柔如春风,“可惜……婆婆……见不到了……” “呜呜呜……”瓜子也不知是激动还是伤心,哭了起来,雨林想要伸手去安慰她,才发现自己一手都是血,有些吓人。 “你做了什么?”李川听到动静推开门走进来,刚好看到瓜子正在哭泣,而雨林满手鲜血,下意识的抽出弓弩对准雨林。 “这是我自己的血。”雨林朝李川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来去洗手池边冲洗伤口。 “瓜子,你没事吧?”李川盯着雨林,赶忙来到瓜子身边。 “我……没事……”瓜子抹了抹眼睛说道,“就是……有些激动……妹妹的手是我……咬的……” “哇!”李川被吓了一跳,“瓜子,你能说话了?” “是呀……”瓜子指了指地上破碎的白玉瓷瓶,“因为……麒麟血……” “这可真不错,”李川这才松了一口气,收起了弓弩,“你们话说完了吗?没说完我再出去……” “差不多了,”雨林说道,瓜子咬的伤口不算太深,随意拿了一块胶布贴住,“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先走了,明天一早出发。” “妹妹……”瓜子开口喊道,“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看南音姐姐……” “你也要去吗,”雨林犹豫了一下,“那《千里江山图》该怎么办?” “你打什么主意呢,图可不能还给你,”李川拦在雨林面前,“你口口声声说我们身边有内鬼,鬼知道是不是你瞎编的……” “呵呵,”雨林冷笑一声,看李川仿佛在看一个傻子,“我就说两件事,第一狄光昭叛逃,第二排骨派了分身出来找瓜子和龙婆婆,这些我都是事后才知道的,你好好想想你们身边都有谁知道吧。” “李川大哥……我相信她……”瓜子跳上李川的肩头,“《千里江山图》暂时放在我这里……保管……” “那行吧,”雨林瞥了李川一眼,就转身朝病房外走去,“姐姐,我先走了,明天一早来接你。” “你等等!”李川喊住了雨林,“你还没有说出那个人的第四个身份呢。” “你还惦记着这个呢”雨林头也没回,“去见了师父我就告诉你们。” “臭丫头!”李川骂道,而雨林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病房的门。 “晏姑娘离开了吗?”庞远山走了出来,“清秋醒了,他的情况还不错。” “贺老师,你感觉怎么样?”李川带着瓜子进入病房里,看到贺清秋靠在床上,正吃着庞远山给他重新热过的米粉。 “挺好的,好在我不是左撇子,吃饭写字的都没什么影响,”贺清秋说的十分轻松,脸色也好了很多,“我听远山说咱们身边有内鬼是吗?” “这个……”李川犹豫了一下,“确实有这个可能,不过根据雨林那丫头的说法,我并不会怀疑二位。” “那这么说就不对了,”贺清秋抬起自己的左臂,挤了挤眼睛,“宁枉勿纵,可不能大意了,没准我这手是苦肉计呢!” “你能不能别胡说八道了,”庞远山脸色有些不好,“难道你是怀疑我吗?” “那可说不定呢,”贺清秋很严肃的盯着庞远山一直看,看得庞远山十分不自在,将头转开,才哈哈哈大笑起来,“哎呀我逗你玩儿的,远山你生气了吗?我现在可是伤员,你不能跟我生气。” “赶紧吃吧你,”庞远山没好气的说着就往外走,“我去找护士拿套衣服来,一会给你擦擦身子换上。” “贺老师,你好好休息,明天我有事要离开,就不能陪着了。”李川看着庞远山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1章 织女娘娘 酒店由两幢复式主楼组成,建筑风格独特,主题鲜明,别具一格。整个建筑采用了古典庭院式设计,充分展现了“城下有泉,其水若酒”,酒泉这座城市的历史文化底蕴和独特魅力。 “南音就在这里吗?”一行人站在酒店门口,李川不禁皱起眉头。 “当时我无法与十九哥取得联系,知道一定出了事,只是权宜之计,”雨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房卡,“当时我也别无选择,这是最好的安排了。” “你也太不靠谱了!”李川有些愤愤不平,“这个地方人来人往,丢下南音一个人,如果她遇到什么危险或者麻烦后果不堪设想……” “李先生,这里可是五星级的规格,你不需要太过担心,”年十九看着酒店前台的标牌,他刚刚出院就立刻赶飞机来了酒泉,脸色有些苍白,“这一次若不是雨林及时赶回来,恐怕……” “那也很危险啊,”李川小声嘀咕着,心中仍然充满了担忧,“希望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才好……” “我已经安排了玉娘在此处看守,不会有事。”雨林声音平静地说道,也许是因为抱着瓜子,她此刻的心情竟然出奇的好,没有像往常一样和李川互呛。 一行人来到电梯前,发现还有其他客人也在等候。李川见状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几个人默默地站在那里,气氛有些沉闷。而在他们旁边的那对小情侣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显得格外亲密。 当电梯门打开时,雨林首先走了进去,并按下了六楼的按钮。就在这时一同进来的情侣中的那名女子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哇!你们住在六楼!” “六楼怎么了?”雨林愣了一下。 “六楼这几天都爆满啦,大家都想去住,”女子显得十分羡慕,眼睛都冒星星了,“我也好想去呢,可是抢不上……” “都是你们这些小女生迷信,那种没影的事儿你也信,”男人的脸色有些不好,“幸亏没抢上,不然让人笑话。” “小姐姐,我们是几天前预定的房间,当时六楼没什么说法呀,”雨林做出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凑到女子身边,“是出了什么事吗,说给我听听呗。” “我给你说啊,六楼有织女娘娘现身,可以一试有情人是否真情,”女子凑到雨林身边神神秘秘的说道,“据说已经有好几对情侣都试过了,不过竟然全都分手了……” “真的假的?这么玄乎!”雨林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那织女娘娘长什么样啊?” “听说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穿着一身古装,就像电视剧里的仙女一样,”女子越说越兴奋,“她会突然出现在房间里,问情侣们一些问题,如果回答得让她满意,就会赐下祝福,如果回答得不满意,则会让他们分手,而且呀……” “什么什么?”雨林这时已经被完全吸引住了。 “据说织女娘娘身边跟着一条狗,若是遇上负心的男人,织女娘娘就会用针扎身边的狗,而那负心人也会受到同样的痛苦!”女子激动的搓搓手,而她身边的男人则脸色煞白。 “啊?这么惨,那你还想去试呀?”雨林强忍着笑意,用一种戏谑的眼光看着那脸色阴郁的男人。她总觉得这个故事似乎在哪里听过,感觉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情况。 “如果是真心相爱的话,自然就不会分手啦!”女子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男朋友,轻声说道,“我们快要结婚了呢,我相信他肯定会一心一意对待我的……” “既然你如此相信我,为什么还要去折腾那些没有影子的事情呢?”男人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耐烦,“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 “哎呀,我们到了哦,”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电梯门缓缓打开,已经稳稳地停在了六楼,雨林微笑着朝那女子挥了挥手,礼貌地告别道,“再见啦,祝你玩得开心。” 在女子充满羡慕和好奇的目光注视下,三个人走出了电梯。刚一出电梯,他们就在走廊上看到了好几对年轻的情侣。 雨林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回头观察起来。大部分都是女人一个个兴高采烈,拉着男朋友的手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而男人们则显得沉默寡言,只是偶尔应和两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当然也遇到了相反的情况。 “哈哈哈,”雨林低声笑道,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这还要什么织女娘娘,看看这些人的脸色就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了。” “织女娘娘难道是玉娘?”李川也黑着脸,眉头紧皱,语气带着不满地说道,“她不好好看顾着南音,还去给小情人考验感情呢?” “玉娘一向稳重,怎么会做如此无聊的事情,”雨林耸了耸肩,“而且玉娘可没有养狗,不过从时间来看,这个织女娘娘是被师父吸引过来的倒是有可能。” 走到了雨林开的房间门前,伸手摘掉自己挂在门外的“请勿打扰”牌子,然后用房卡开了门,一股温暖而香甜的气息从房中飘了出来。 然而当雨林抬头看去时,却发现一幅巨大的宣纸封住了门口,上面用草书写着《长恨歌》。 雨林不禁愣了一下,她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轻声呼唤道,“玉娘,是我,出什么事了吗?” 眼前那宣纸略微抖动,上面的墨迹开始流动,在雨林身边凝聚出了一个人形,宣纸化作她身上的衣裙,玉娘的身影显现出来,朝着雨林行了一礼。 “姑娘可终于回来了,”玉娘似乎如释重负,“这几日总有一种特殊的力量想要进入房中,玉娘只能如此。” “南音姐姐怎么样了?”瓜子从雨林的怀里钻出来,此时李川也进入房中,她们两人急匆匆的就朝内走去。 第2章 访客 房间里南音依然躺在床上,脸色红润,呼吸均匀,看起来就是在熟睡中无异,修眉刀和杏花扇坠摆在她的床头,和雨林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玉娘,你说什么特殊的力量?”雨林问道。 “玉娘也不清楚,应该不是人类,似乎也不是妖邪,”玉娘说道,“玉娘只是字灵,也无法探究,只能抵挡住它进入房间。” “你做的很好,”雨林点了点头,“对了,我们刚才听说了一些传闻,说是这一层楼出现了什么织女娘娘,你可知其中内情?” “玉娘不知,”玉娘摇了摇头,“这几日一直守着南音姑娘,未敢离开半步。”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李川查看过了南音的情况,“她的魂魄不在躯体之中,可是却能保持得如活人一般,这已经是很不寻常了,而且我完全感觉不到魂魄所在。” “怎么说?”雨林的脸色凝重了几分,“我还以为这事情你们鬼差可以找到她的踪迹。” “我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通常来说若是魂魄离体,我自然可以随着气息追踪,但是她身边竟然一丝魂魄的气息也没有留下,”李川摇了摇头,抬起了手上的手环,“问问杜总好了,说不定……” “不可以!”雨林一把按住了李川的手,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惕,“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寻找魂魄如果连你都没有办法,那杜子仁应该也没什么办法。” “你怀疑杜总?”李川微微一愣,还是缓缓地放下了手。 “其实……我每个人都怀疑,”雨林的目光扫过屋中之人,“但目前来看,知情人越少,就越容易锁定目标,不是吗?” “雨林说得有道理,”年十九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确认房间外没有任何异常后,轻轻将门锁好并走进来,“如果南音的情况被泄露出去,那么内鬼很可能就在我们这几个人中间。相反如果消息没有传出,那也就证明我们几个是安全的,可以排除嫌疑。” “先坐吧,我把师父昏迷的经过告诉你们,也许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雨林点点头,坐到了沙发上。 雨林将龟兹城一行的经历详细说了,尤其是关于兰姬与帝夋之事说得尤为仔细,但是因为中间曾经与南音分开过一段时间,再找到南音的时候她的魂魄就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修眉刀在身边。 “所以说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古神帝夋,”李川的脸色非常不好,盯着雨林,“你可真是本事,招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即便是酆都大帝都未必能胜他,我们竟然妄想与他抗衡。” “瞧你那怂样儿,”雨林朝李川翻了个白眼,“他虽然是上古天帝,但是早已经被赶下了神坛,世人只知帝舜而不知帝夋,功绩也早已被舜取代了。” “他手中的咒印对我们鬼差的伤害极大,”李川皱起眉头,一脸凝重,“我只是看了一眼,便不自觉的封闭了五感,否则必然会元神受损……” “那是你没用!神只的力量来源有很大一部分就是世间的香火供奉,一个被世人所遗忘的古神会有多大能耐?”雨林却是一脸不屑,冷哼一声,嘲讽道,“否则他何必利用我一个凡人,而且还要在我身边蛰伏千年。” “还是不可大意,”年十九看着雨林,他是亲眼见过帝夋真身的,如今回忆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当时那种感觉太可怕了,更何况他只是现了一半的身体,如果完全现身,恐怕……” “我知道,”雨林对年十九的态度就好了许多,微微点头道,“所以我并没有与他完全翻脸,至少在表面上他还是要听命于我的。” “你……”李川忽然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女人,她真的是一时一副面孔,“你到底是哪边的?” “如今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就是要救醒师父,”雨林没有正面回答李川的问题,“但是既然连鬼差都找不到她的魂魄,那只能另寻他法了。” “我曾经听南音姐姐说过,当初上官婉儿的魂魄曾经在自己的意识中创造了一方境地,她就将修眉刀藏于其中,即便是魂魄离体也可以携带,”一直没说话的瓜子开口道,“但是这一次她竟然将修眉刀遗落了,说明她所去的地方完全与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之中了。” “是那个墨玉棺捣的鬼?”雨林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师父不会被永远困在其中了吧……” “你可将这一次的学士印记带回来了?”年十九想了想说道。 “在这里,”雨林拿出那枚大唐建中铜钱,“是郭昕郭将军亲手交给我的。” “既然印记已经取回,那南音应该就不是被困在那边,”年十九分析道,“过去每一次你们取到印记之后都能过回到现实,这一次应该也不例外。” “对了!”雨林眼睛一亮,“修眉刀认主,当时我曾经试过,那墓地中留下的杜凤儿尸身与师父完全没有半点关系。” “叩叩叩。”几个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姑娘,它来了,”玉娘盯着房门口,神情似乎十分紧张,“这几日,它时不时就会来敲门……” “你们说会不会是那织女娘娘,”雨林眨了眨眼睛,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既然人家这么坚持,不如会一会她。” “小心些。”年十九跟在雨林身边,而李川则退到南音床边保护着。 站在门口,雨林本想从猫眼往外看,但是忽然回忆起过去一些不好的经过,决定还是不要看了,反正年十九在自己身边,也不怕来的是什么。 深吸一口气,雨林一把拉开房门,不禁愣住了。门外果然站着一名女子,牵着一条瘦骨嶙峋的黄狗,和那织女娘娘的传说一模一样,关键是这名女子雨林认识。 第3章 李如意 来人竟然是李如意,李淳风的曾孙女,他的嫡系传人。 当年李如意被元稹所害,含恨而死,变成了冤魂。她终于等到了报仇雪恨的一天,最终借助李淳风的阴阳环创造出了一个以因果为轴心的奇异世界。 后来排骨开启阴司审判,判元稹与天下负心人同受穿心之痛,而李如意则化身为桃山山神,护佑那些上山祭拜的有情人们能够修成正果,终成眷属。 也是在那次可怕的婚礼上,雨林险些被猫眼外的鬼新娘吓死,而且所见所闻都是雨林最害怕的,到最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才是真正的厉鬼。(详见第二卷印记九《莺莺传》) “哎呀......是你呀......”李如意看到雨林,脸上露些许惊慌之色,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似乎还对雨林当初那副厉鬼模样心有余悸。 “如意姑娘好久不见,”雨林微微一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你莫要害怕,我是人,当时只是借用了一个身份罢了。” “哦,这个嘛,我知道的……”李如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眉眼弯弯,与之前那恐怖的鬼新娘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我来拜访过好几次了,但每次都得不到回应......” “你可是为了师父而来?”雨林问道。 “正是!”李如意连忙点头说道,“曾祖父托梦给我,告诉我恩公出事了,让我前来相助。” 原来当初李如意身上的怨念太重,连冥府的渡船都载不动她,南音费尽力气替她超度,她才得以解脱,口中的恩公指的自然是南音。 雨林本来也十分疑惑,李如意怎么能找到此处,但听她说是李淳风指点,心中的怀疑消散了大半。 当年母亲曾经说过,身边三位化外高人,袁天罡,李淳风,王知远,其中她最信任的便是李淳风。 “先进来再说吧,”雨林将李如意请进屋里后,对着李川和年十九介绍道,“这位李如意姑娘,是太史令李淳风的嫡系传人,她这次前来,是为了师父之事。” “如意姐姐,”瓜子跳到了李如意手上,“你可还认得我吗?” “你……”李如意打量着瓜子,“是甜甜?” “是呀是呀,”瓜子搓着爪子道,“我叫瓜子,当时借用了甜甜的身份。” “那我也要谢谢你呢,”李如意揉着瓜子的大尾巴,“替我超度怨气,瓜子也花了不少力气……” “姑娘就是这楼层里传说的织女娘娘吧,”李川听南音说过阴阳环中的经历,又看了一眼跟在李如意身后的大黄狗,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这就是那负心人?” “正是如此,”李如意让大黄狗乖乖地趴在角落里,“我一直进不来这个房间,左右闲着无事,就替这些有情人鉴一鉴真心罢了。” “可是我听说见过织女娘娘的情侣全都分手了呢,那些臭男人可惨了,”雨林捂嘴偷笑起来,“不过好像女生们都乐此不疲。” “别提了,我都已经把条件放宽了许多,不过现在的女子可都比我们那会儿要坚强得多了。”李如意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 “织女娘娘若是给我试一试,那一定过关。”李川十分自信的说道。 “你那是单相思,不算数的,”雨林嘲讽道,“人家试的是两心相悦的有情人,你这叫一厢情愿……” “咳咳,”年十九看李川的脸黑了下来,忙轻轻咳嗽了一声,“李姑娘既然是冲着南音而来,不如咱们说一说正事。” “哎呀,因为太意外,差点搞忘了,”雨林吐了吐舌头,“对了,我们之前正在讨论师父的魂魄在一个特殊的地方,莫非与当初如意姑娘创建的那个因果世界有关?” “这正是我此次前来的目的。”李如意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抬手在空中轻轻划动。 随着她的动作,空气中泛起一阵涟漪,宛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接着一个圆形的光影渐渐浮现,其中隐约显现出一幅画面,仿佛透过一扇窗户看到另一个世界。 众人不禁围拢过来,目光聚焦在那光影之中。只见里面呈现出一张宽大的梨花木桌案,上面摆放着一面精美的铜镜。 镜身为正圆形,镜钮呈伏兽状,周边有一圈凸起的单弦纹,将镜背的纹饰分为内外两个区域。内圈是高浮雕的两只麒麟,它们相向而行,似围绕着镜钮缓缓旋转,身上缠绕着葡萄枝蔓。 外圈的纹饰则是以各种珍禽异兽环绕成一圈,彼此追逐嬉戏。葡萄串,葡萄枝蔓和花朵点缀其间,使得整个画面充满生机与活力。 最后,镜缘处是一周如意云纹,闪烁着银白的光泽,给整面镜子增添了一丝神秘的气息。其工艺巧夺天工,精致绝伦。 “这是……母亲的麒麟宝镜!”雨林瞪大了双眼,她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它。 “瑞兽葡萄镜,”年十九对唐代古物研究颇深,也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以麒麟为主,确实只有皇室中人才能使用。” 瑞兽葡萄镜,顾名思义,均以缠枝葡萄为底纹,内圈为天马狻猊等瑞兽,外圈则为禽鸟,蜂蝶等,纹饰繁复华丽,巧夺天工。 这种铜镜流行于唐高宗时期,这是李治永徽之治带来的最强盛世下中西文化充分融合交流的结果。 当时美镜众多,武则天却独爱此镜,因此于武周时期最为盛行。现代存世极少,曾经在西安出土过一面品相完好的“天马瑞兽葡萄镜”,视为国宝。 就在此时,那画面中有一名美人走到案前坐下,只能瞧见一个背影,袅娜纤巧,云鬓如雾,她伸出手立起铜镜,美人的脸庞出现在镜中,是南音。 “南音!”李川惊呼道,想要靠近上去,发现那只是一幅幻象罢了,他伸出手去触摸,却穿过了那层虚幻的影像,什么都没有摸到。 第4章 李淳风 “如意姑娘,师父这是在何处?”雨林蹙着眉问道,“那面镜子,是当年母亲日常摆在寝殿之中的,应该是随她下葬了才对……” “公主殿下。”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传来。 雨林猛地抬起头,目光落在那面镜子上。画面中的女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白发老道,他虽然须眉皆白,但神情矍铄,道骨仙风。 “太史大人?”雨林愣了一下,惊讶地叫出了声。 她曾经只在五六岁之时见过李淳风一面,由于当时年幼,记忆模糊不清,加上雨林的脸盲,早该忘了才对。然而奇怪的是,此刻看到这位老者,她竟能清晰地回忆起他的相貌。 “呵呵,公主竟然还认得贫道。”李淳风笑了起来。 “您……您如今是仙是鬼?”雨林不禁心生疑虑,对方竟然能和自己直接对话,不禁好奇的问道。 “哈哈哈……”李淳风突然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而豪放,“贫僧已然修成地仙,凤鸣岐山,镇守西北。” “太史大人,刚才您给我们看的那面镜子,现在何处呢?”雨林心中一喜,如果能得太史令李淳风相助,那可真是简单了许多。 “贫僧也不知道它如今在哪里,”可李淳风却缓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贫僧只感觉到镜中的因果轮回已经开启,但破局之人却被困在了其中。” “我不明白……”雨林听得一头雾水,她转头看向李川和年十九,希望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解释,但两人也是沉默不语。 “当年贫道驾鹤西去之前,天后曾经召见贫道,让贫道为她卜了一卦,”李淳风慢慢解释道,“当时显示的卦象是大凶,而且并不是普通的凶兆,是一个天下大劫,因果混沌,阴阳颠倒,百鬼从生。”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严肃,仿佛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力,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每个人的心头都笼罩着一层阴影,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天后问可有破解之法,以贫道当时的道行只能算出将来会有破局之人应劫而生,可再进一步却是不能窥伺了。” “于是天后让贫道将那卦象中的凶兆封于她身边的麒麟铜镜之中,那亦是一个因果世界,若是能够化解则平安无事,若是待到铜镜再也承载不住之时,则会破镜而出,浩劫再临世间。” “最近这段时间,贫道的占卜显示凶兆正在被一步步化解,可是破局之人却不知为何也被困入了铜镜之中,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事,这才让如意前来。” 李淳风的一番话,犹如一道惊雷炸响,雨林几人顿时瞠目结舌,满脸惊愕。他并不知其中内情,却能够占卜出泰山府君祭的推行,包括南音所遇困境,果然已成地仙。 “太史大人,您所言分毫不差,”雨林感到喉咙发干,声音变得沙哑,“可若如您所说,宝镜已失,我们该当如何?” “让如意附身于南音身上,继续完成她应尽之事,”李淳风目光凝视着躺在床上的南音,“唯有推动这因果的发展,才能迎来转机。” “那倘若南音的魂魄归来,又该如何?”一旁的李川忍不住开口,他脸上满是忧虑,“若是南音的躯体被占用后,她就会成为无处容身的孤魂野鬼……” “这位先生请放心,”李如意笑盈盈的说道,“我不是普通魂魄,随时可以离开将躯体还给恩公。” “这个……”李川看起来还是一脸犹豫,想要说些什么。 “我相信太史大人,”雨林开口打断了李川的话,语气坚定,“而且眼下也只有这个方法了。” “贫道如今已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不能过多插手人间事,”李淳风对雨林笑道,身形开始变得模糊,“不过为了天后之托,之后的事便交给如意了……” “曾祖!”李如意轻轻唤道,但那飘浮在空中的画面还是消散了,不留下一丝痕迹。 “多谢太史大人指点,”雨林朝着李淳风消失之处行了一礼,“如意姑娘,那就请吧。” “稍等,”李如意点了点头,走到墙角,那大黄狗猛的坐了起来,不住的摇着尾巴,李如意解开它脖子上的牵绳,“你且自己去吧,继续做你该做的事情。” 大黄狗呜呜叫了两声,低头舔了舔李如意的手,转身朝门外跑去,只见它撞到紧闭的房门上,随即便消失了。 之后李如意来到床边,她仔细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南音,一只手覆于南音的额头,整个人化作点点荧光,融入了南音体内,随即南音就睁开了眼睛。 “如意姑娘,”雨林忙上前扶起了李如意,“感觉可还好?” “没有问题,”李如意活动了一下手脚,“可别忘了我之前也是附身在何家小姐身上的。” “快别提了,”雨林想起那鬼新娘之事,打了个寒颤,仿佛那恐怖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一般,“现在师父的躯体可以活动,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刚才太史大人说要继续做南音应该做的事情,”年十九此时似乎心情非常好,比之前有精神了许多,“那指的是……” “去寻找最后一个印记,”雨林接过话头,“我怀疑很有可能就是母亲的麒麟宝镜。” “原来如此,”李川这时候似乎也想通了,他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难怪一定要李姑娘附身,因为开启印记只有南音可以做到。” “那你刚才还不同意呢,”雨林抓紧一切机会和李川斗嘴,“还得是我,要是靠你早就完蛋了……” “是是是,没你这个家得散,”年十九赶紧打断雨林的话,省得这两个人再掐起来,“那要看看最后一条线索吧。” “在这里,”李川此时已经从南音的背包暗格中找出了那本《景龙文馆记》的手稿,交给李如意,“还是你来看吧,若是换了旁人未必能找到其中线索。” 第5章 栖霞山 在雨林的指点下,李如意很快就找到了最后一条学士印记的线索,腊月,武平一。 杂曲歌辞.妾薄命 武平一 序:平一见宠中宗,时虽宴豫,尝因诗颂规诫,然不能卓然自引去,故被谪。贬苏州参军,徙金坛令,途径江宁栖霞山,山中有寺,暮鼓晨钟,枫红如火,平湖如镜。然平一闻古刹佛音渺渺,回顾红尘,作此篇。 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 水湄兰杜芳,采之将寄谁。 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 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 常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子夫前入侍,飞燕复当时。 正悦掌中舞,宁哀团扇诗。 洛川昔云遇,高唐今尚违。 幽阁禽雀噪,闲阶草露滋。 流景一何速,年华不可追。 解佩安所赠,怨咽空自悲。 之前的线索都是藏在武平一的和诗之中,可是这最后一名学士正是武平一自己,却是没有和诗了,而且按照以往的藏字之法,这首诗中亦不成立。 “莫非我们找错了?”李川一脸狐疑的看着手稿。 “不,我认为没有错,”雨林指着序文道,“这首《妾薄命》我有印象,传世的版本并无此序,而且他竟是大喇喇的直接写出来了,途径江宁,就是南京。” “还有你们瞧,这序言之扑朔,什么‘不能卓然自引’,明显就是胡说八道,却详细具体的描述了栖霞山上的栖霞寺,这还不是我们要找的地方吗?” “《妾薄命》,流景一何速,年华不可追,解佩安所赠,怨咽空自悲……”李如意看着手稿喃喃念道,似若有所感,确实她原本也是个薄命人。 “既然目标已经确定,那我这就去订机票,”年十九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转头看向雨林说道,“你的装备我会让人直接送到南京。” “好,”雨林点点头,拿出了手机,“嗯……看看时间苏姐姐应该已经与庞医生他们见面了,我得问问情况才好。” “你要联系庞医生?”李川皱起眉头,有些担忧地开口道,“要当心一些。” “怎么,你怀疑庞医生是内鬼?”雨林挑了挑眉,眼神锐利地看向李川,“之前怎么不说,你可有什么证据吗?” “不,我也不是怀疑他,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李川摇了摇头,“但具体是什么我说不上来,就是昨天感觉他的态度稍微有一点奇怪。” “哈哈,直觉是吧?没想到你也有呢,”雨林听到李川的话后,不禁笑出声来,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放心吧,该说什么我自然是知道的。” 李川也懒得理她,转身走到一旁,帮李如意整理起南音的背包,他熟练地检查着背包里的物品,确保一切都准备妥当。 雨林思考了一下,并没有打给庞远山,而是拨通了苏暮雨的电话。 “雨林,我已经到了,”电话里传来苏暮雨清冷的声音,“情况不是太好。” “苏姐姐你说吧。”雨林心里一紧,还是尽量维持着平静。 “东篱先生查看过排骨的情况,发现他并不是自我闭锁五感躲避危机,而是元神受到了重创,”苏暮雨说道,“这种伤害对于鬼差来说非常致命。” “那现在怎么办?可有办法救他?”雨林再也维持不住淡定,紧张地追问道。 “排骨的元神即将消散,若不是东篱先生赠与他的草环,以天地之气护住了最后一丝意识,恐怕早就已经死了,”苏暮雨似乎有些犹豫,“如今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救他……” “苏姐姐,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排骨,”雨林急忙说道,“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要救排骨倒是不难,给他画魂便是,这是我们魂匠的拿手本事,”苏暮雨应道,“只不过一个鬼差若有了魂魄,那后果会如何无人可以预料。” “雨林,你决定好了吗?”电话那头传来苏暮雨的声音,她见雨林许久未回话,接着道,“东篱先生说了,他最多只能保证排骨三个月内元神不散,你们还有时间可以考虑下……” “不用考虑了,”雨林似乎下定了决心,语气坚定地回答,“苏姐姐,只要能救回排骨就好。就算他有了魂魄不能继续当鬼差,无论是做人,做鬼还是做妖,对他来说都不会是什么坏事。” “我懂了,”苏暮雨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那好,既然如此,我马上就开始着手准备。” “谢谢你,苏姐姐,”雨林感激地说道,“我可能还需要过几天才能回去,这段时间就要辛苦苏姐姐帮忙照顾排骨了。” “排骨还好吗?”瓜子跳到雨林的手上,关切的问道。 “你们当时破了结界,排骨垫后缠住国师,其他人都在一起吗?”雨林没有回答瓜子,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是呀,那会儿大家都受了伤,”瓜子的思绪回到了那个时候,缓缓说道,贺老师断了左掌,李川双眼暂时失明,我也筋疲力尽,婆婆更是......” 说到这里,瓜子声音哽咽,眼中满是痛苦之色。雨林知道婆婆的死对瓜子打击很大,她抱起瓜子,轻轻抚摸安慰着,“姐姐,对不起,让你回忆起了伤心之事。” “十九哥,你当时是怎么找到他们的?”雨林又转头看向年十九,眼神中充满探究地问道。 “我到了你家,你妈妈说国师带着瓜子与龙婆婆去参加什么同学会,我就知道出事了。”年十九的神色倒是十分坦然,“出门之后我试着寻找他们所去方向,听到有人说南湖边上好像很奇怪......” “是什么人?”雨林眼睛一亮,急忙追问。 “好像是一对情侣,他们说本来打算去南湖边散步,但不知道为什么却绕了一圈回到了大路上,”年十九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缓缓说道,“我也是无意间听到他们的谈话,才赶紧找过去的,没想到正好碰到李先生他们。” “呵呵,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雨林冷笑一声,眼神冰冷了几分,“这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想把你们赶尽杀绝,真是狠毒啊。” “你觉得是谁?”年十九十分认真的看着雨林。 第6章 明征君碑 “根据你们描述的情况,国师是追上你们之后,才现出帝夋真身,也就是说在那之前排骨就已经受伤了,”雨林分析道,“我不认为以国师凡人之身能够将排骨伤成那样,一定是内鬼也出了手。” “当时受了伤的几个人可能性很小,那么唯一没有受伤的,”雨林眯起眼睛,“如果不是十九哥,就只剩下庞医生了。” “果然是他!”李川听到雨林此言猛的站起身来,脸色阴沉得可怕,“不好,那鬼帅大人留在他身边,岂不是很危险……” “这些只是我的猜测,也并没有证据,”雨林淡淡的说道,“而且,庞医生与贺老师的关系,他又如何忍心牺牲贺老师的一只手呢?” “你连你的兄长都忍心下手,他怎么就舍不得一只手了,”李川嘴角挂起冷笑,嘲讽道,“你现在开始为内鬼开脱了是吧?” “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庞医生虽然嫌疑最大,但我们不能轻易下结论,”年十九依旧十分冷静,“也许这其中还有其他的隐情,或者有什么我们忽略的细节。” “只要排骨能苏醒过来,内鬼是谁就一清二楚了,”雨林并不理会李川的冷嘲热讽,“有苏姐姐在,不会有人能伤害排骨。如今我们要去寻找最后一个印记,寻回师父的魂魄要紧。” 年十九定了最早的航班是当天晚上,所以一行人收拾好后就出发去了机场。这是李如意第一次乘坐飞机,感到非常新鲜,其他也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抵达南京禄口国际机场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雨林不想再耽误时间,便直接去了栖霞山。 栖霞山位于南京城东北方,古称摄山,又名伞山。山上的栖霞寺为江南佛教三论宗的发祥地,始建于南齐永明二年(484年),是华国四大古刹之一,被誉为“金陵第一明秀山”。 当他们到达山脚下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钟了,此时景区已经关门了,四周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不过他们原本就是趁着夜色来此办事,此时正好,绕过了有人值守的地方,悄悄地向山上进发。 因为已经是开发过的景区,山路平整,此时雨林和瓜子也是心事重重,不像以前那样一路顾着游玩,而是一心上山,到半夜两点多时已经上到栖霞寺前。 “这栖霞寺占地面积便有四十多多亩,大三进院,依山势层层上升,山门佛堂佛塔众多,具体会在什么地方?”年十九展开在山下买的旅游指南,其中有一幅栖霞寺的地图。 “武平一的序言中提到‘暮鼓晨钟,枫红如火,平湖如镜’,”雨林凑到年十九身边也看着地图,“指的应该就是这寺前的明镜湖。” “那我们先去湖边看看吧。”年十九提议道。 来到了明镜湖畔,只见湖水清澈见底,宛如一面铜镜,衬着盈盈月色,映出周围的山峦寺庙,美不胜收,就像一幅展开的画卷。 “铜镜……这像不像是母亲的麒麟宝镜?”雨林看得有些入迷,“不会又要下水吧……” “我记得他专门提到是听到佛音才做得此篇,”李如意开口道,“会不会是能见到湖水,枫叶,又能听到诵经声之处?” “确实有这个可能,”雨林沉吟片刻,再次对照着地图,眼睛一亮,有些激动,“是了,就是这明征君碑!” 明征君碑位于栖霞寺山门外南侧,正对着不远处的明镜湖,它于唐朝上元三年(公元676年)由唐高宗李治御制而立,碑文为通篇行书,共两千三百六十七字,由高正臣书写。 这座石碑不仅是华国最早的行书碑之一,也是全国现存唐碑中的稀世珍宝。历经千年风雨侵蚀,至今仍保存完好,字迹清晰可辨,让人不禁感叹古人的智慧和技艺。 更值得一提的是,碑阴面还刻有高宗李治亲笔所题“栖霞”二字,笔力遒劲雄浑,神采奕奕,展现了他高超的书法造诣。 站在石碑前,让人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当年李唐盛世之时。 “父皇……”雨林轻声唤道,不顾地上是冰冷的石板,径直跪了下来,这是高宗李治御笔题字,对于她来说确实意义非凡,身边的年十九一同跪下行了大礼,瓜子也伏在一旁。 李治但并不是一个好皇帝,但他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好父亲,他宽厚仁慈,谦和低调,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被太宗李世民选中,继承盛世。 当时李治患有头风病,需要常年卧病休息,上朝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朝中政事皆交由武后处理,对于太平公主来说,有很多时候或许和父亲更加亲近。 在她幼年之时,很少能见到忙碌的母亲,却经常有父亲陪伴在侧,父亲会亲手为她缝制各式各样的皮影,一起演出,只要不涉及政事国本,李治对这个女儿也是有求必应。 如今能再见父亲亲笔,雨林自然是百感交集,伏在碑前许久不曾起身,直到年十九将她扶起来,才觉得膝盖生疼。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李川也知道雨林的心情,一直到她情绪平复,才开口道,“按照过去的经验,许是要南音亲自触发……” “武平一所指的大概率就是此碑,”雨林揉了揉泛红的双眼,“如意姑娘,你来试试触碰一下石碑。” 李如意依言走了过来,见有一圈木围栏围着不让游人靠近,此时也顾不得许多,雨林扶着她跨过围栏,来到石碑旁,伸出了左手。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石碑的一瞬间,上面暗金色的“栖霞”二字金光大盛,一下子刺得众人闭上了眼睛。 第7章 印记二四:红楼01 “细草空林,丝丝冷雨挽风片。瘦小孤魂,伴个人儿便。 寂寞泉台,今夜呼君遍。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耳边传来唱戏的声音,丝竹管弦皆备,曲调也甚是欢喜,可那唱词却听得人是毛骨悚然。 雨林怔怔的听着,方才眼前瞧不见东西,好容易恢复了视力,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顶软轿之中,而轿子正停在垂花门前。 “三姑娘回来了,”一个女人将雨林扶下了轿子,“二奶奶正等着您呢,随我来吧。” 此时天色十分阴暗,乌云低沉沉的就压在头顶上,让人有些窒息之感。从那垂花门中望去,两边是游廊,当中是穿堂,此情此景,雨林心跳快了起来,这可太熟悉了。 《红楼梦》,雨林反复读过数十遍,即便只是文字,此时却也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可不就是林黛玉初进贾府时描写的场景吗? 而且能联想到也并不难,一来线索正是在金陵,二来之前推测过需要寻找武皇的麒麟宝镜,而书中十分明确的提到过,在秦可卿的卧室中,“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 这也太刺激了吧,要知道当初南音对上官婉儿许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得见《红楼梦》全本,对此雨林也十分期待。若是这一次能见一见曹雪芹本人,那岂不是能够实现了? “三姑娘?”外面的女人见雨林望着院子两眼发直,半晌没有反应,又喊了一声,“您离开这么久,府中却是变了许多……” 这一下终于把雨林从激动中唤醒了,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赶紧思考起来,对方既然称呼自己为三姑娘,那说明此时自己应该是贾探春。 “喔,我没事,”雨林随口应付道,“就是离开久了,近乡情怯吧。” “我们快走吧,别叫二奶奶久等了。”女人点了点头,引着雨林穿过游廊厢房。 一路走去,看着周围的环境,雨林不禁皱起眉头。这里看起来并不像书中所描述的那样富丽奢华,反而显得有些破败和萧索。特别是那些家具,似乎少了很多,而且也没有看到几个下人,整个地方都显得冷冷清清的。 女人口中的二奶奶应该就是王熙凤了,而她又说自己许久不曾回府,根据书中的判词所指,探春是离家远嫁去了,此时应该是远嫁之后再次回到贾府。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现在应该是八十回之后的剧情了,雨林心中愈发激动了,却又升起了一丝不安。 激动在于她对于八十回后的剧情也十分感兴趣,不安则是接下来的剧情很难预测,而且秦可卿已经去世多年,她房间里的物品又该如何去寻找呢? “三姑娘到了。”雨林正想着,不知不觉已经随着女人来了一个小厅前,女人喊了一声,打起帘子请她进去。 “小红,你今日是怎么了,傻呆呆的,莫不是昨个儿夜里做了噩梦?”一个明亮干练的女声从厅中传来。 雨林抬眼便看到一个穿着彩绣辉煌,华贵俊俏的女子坐在厅中的太师椅上,端着茶盏喝茶,一双丹凤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大丫头,这不是王熙凤又会是谁? 那丫头听到喊声回过头看,看到雨林进入厅中,眼睛一亮,就如同见到救星一般迎了上来,雨林这时才看清楚,那丫头是南音的模样,也就是说她现在应该是李如意。 难怪会挨骂了,李如意是唐朝人,可没有看过《红楼梦》,想必她如今是一头雾水了。 “小红,你怎么惹着二奶奶了,”雨林笑盈盈的牵住李如意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叫林红玉,是这位二奶奶身边大丫头,要伶俐些。” 李如意虽然是没有看过书,却是非常聪慧的,听雨林如此一说,马上也就反应过来了,于是她顺势扶着雨林就进到厅中。 “二奶奶,刚才我想着事情有些走神了,”李如意说道,“您有什么吩咐?” “二嫂。”雨林对着王熙凤就行了一礼,王熙凤却没有什么反应。 “你可要记下了,”王熙凤看着李如意点了点头,“三日后是咱们家娘娘回门的日子,一切都要仔细着。” 雨林听到这不禁愣住了,这娘娘指的自然是贾元春,可是她省亲应该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按照推断,这个时候她甚至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才对。 而王熙凤依然没有理会雨林,只是看李如意听得认真,又自顾自的往下说着,而她说的话却是一句比一句令人匪夷所思。 “老祖宗最是爱热闹,又最疼宝玉,还好宝玉也算孝顺,他便是做梦也希望一大家子能齐齐整整的陪着老祖宗,讨她欢心。” “如今姑娘们都已经搬出了园子,只剩下大嫂子与兰哥儿母子还住在稻香村,万万不可以去打扰。” “林姑娘身子弱,近日总喜欢在水池边呆着,若是在别处瞧见她,要将她劝回去。” “我那一件缕金百蝶的裙子不小心勾破了,却是急着要穿,我听闻宝玉院子里的晴雯手巧得很,你下午拿去让她补一补,工钱会另外赏她。” “姨太太屋里的香菱前日里给巧姐儿缝了一件衣裳,虽然也穿不上了,却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晚上你顺带去取回来。” “东府蓉大奶奶心情甚好,她家那小兄弟指明了要咱们府上做的几样糕点,我已经让厨房备好了,要丑时给她送过去,不可误了。” “二姑娘怎么说也是咱们屋里的人,不能太委屈了她,我遣平儿将那套五珠排扣描金珠绣的袄子送去给她,却不见平儿回来,你去寻一寻,我找她还有事。” “你可都记下了?”王熙凤说了一大串事儿,之后望着李如意。 “都记下了。”李如意一口应道。 “那你便去吧。”王熙凤摆了摆手,重新又靠回椅子上,捏着自己的眉心,似乎很是疲惫。 “二奶奶,可是三姑娘她……”李如意看到雨林正给自己使眼色,开口询问道,却没有得到回应,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先离开了小厅。 【为了防止有读者宝宝没有看过《红楼梦》,简单介绍一下提及的人物关系,一切以贾宝玉为中心,只要大概了解他们的身份即可。 娘娘贾元春——姐姐 二姑娘贾迎春——堂姐 三姑娘贾探春——妹妹 二奶奶王熙凤——堂嫂,贾府当家管事的 老祖宗贾母——祖母 林姑娘林黛玉不用介绍了吧??? 大嫂子李纨——亲嫂 蓉大奶奶秦可卿——侄媳妇 平儿——王熙凤相公的妾室 晴雯——宝玉的大丫头 香菱——表哥的妾室 小红林红玉——王熙凤的大丫头 贾芸——旁系族人,与小红互相爱慕,贾府破败之后替宝玉奔走之人】 第8章 印记二四:红楼02 “呼,雨林姑娘,这是什么情况呀?”出了小厅之后,李如意才松了一口气,她拍了拍胸口,刚才二奶奶的气势太吓人了。 “这太奇怪了,”雨林喃喃道,蹙着眉,眼中满是疑惑和不解,“完全对不上呀……” “怎么了吗,”李如意好奇地问道,“二奶奶为什么对你视而不见呢?” “这一点也很奇怪,”雨林咬着嘴唇,努力思考着,“但更奇怪的是按照正常的故事进程,方才二奶奶吩咐的那些事情,其中提到的不少人早就应该不在世上了才对……” “就这个啊,”李如意反而一脸的不在乎,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曾祖说在那武皇宝镜之中封存着一个因果世界,我们说不定就在其中呢,你之前不是也见识过吗,这里以因果为根本,而不是以时间为根本,那重新见到已经死去的人也不足为奇。” “是这样吗,”雨林听了皱起眉头,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些,但一时之间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她摇了摇头,决定暂时不去纠结这个问题,“也有这个可能,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算了,先不管这个了,我觉得我们要按照二奶奶吩咐的去做才是。” “她说了好多事情呢……”李如意挠了挠头苦笑道。 “去寻平儿,”雨林想了想说道,“其他事情要么只是叮嘱,要么是规定了时辰去做,只有这一件是要紧的。” 雨林张望着四周,发现偌大的宅子里竟然连一个人也瞧不见,之前引自己过来的女人这会儿也没了影子,她心中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这看起来也是个大户人家,怎地连个下人也瞧不见?”李如意也看出了其中不对的地方,然而除了空荡荡的庭院和紧闭的房门,她们什么也没有发现。 “我们先往外走一走。”雨林带着李如意一路出到外院,总算听到了有人在垂花门外说话。 “芸哥儿,您是来找小红姐姐的吧,她正在二奶奶跟前办事呢,怕是没空来见您了,”一个年轻小厮正拦住一名长挑身材,斯文清秀的男子,猛然看见雨林和李如意走了出来,“哎哟,三姑娘,红姐姐……” “没你什么事儿了,就知道打混,还不快滚!”男子朝着小厮挥了挥手,小厮一溜烟跑了,“南音……不,是李姑娘吧。” “贾芸,”雨林打量着此时穿着长袍挽着髻子的李川,有些好笑,“你是从哪里来的?” “就在这院子里瞎转了半日,也没瞧见什么,”李川压低了声音,“你们可有见到什么人吗?” “就只见了二奶奶王熙凤,”雨林应道,“她还说了许多古怪的话。” 于是雨林将方才王熙凤对李如意吩咐的那些事情给李川复述了一遍,又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想看看他那边能得到什么线索。 “要找平儿吗,我之前在院子里转悠的时候,听到有小厮说平姑娘往园子里去见二姑娘了,应该还没有回来。”李川说道,“那我们可以过去找她。” “咦,我记得二奶奶说过,园子里姑娘们都搬出去了,怎么二姑娘还住在园子中?”李如意有些迟疑,“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也要去,”雨林没有丝毫犹豫,“王熙凤只是说李纨母子还住在稻香村,让我们不要去打扰,没说不能去其他地方,嗯……迎春应该是住在紫菱洲。” 几乎找不到下人,不过大观园紧挨着贾府,干脆直接走了过去,很快就进入到园子中,而这一进来,三个人不禁都惊呆了。 不落俗套,建筑与自然景观融为一体,能看到丫头,小厮,婆子们穿梭于其中,与贾府的凋零萧索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园中一色水磨群墙,朴素淡雅,不落俗套。园内的亭台楼阁与自然景观完美融合,相得益彰。雕楼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若隐若现。 最主要的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可以看到丫鬟,小厮和婆子们忙碌地穿梭于各个园中,他们或是扫洒浆洗,或是忙着替主子办事,一切都显得那么井井有条,与贾府的凋零萧索形成鲜明对比,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这和王熙凤说的完全不一样啊,”雨林越看越奇,“看起来大观园最繁盛之时也不过如此了……” “可有见到二小姐与平姑娘?”李川喊过来一个看门的小厮问道。 “平姑娘早些时候过来了,说是去给二小姐送东西,现在还没走呢,”小厮立刻就回答了,接着嬉皮笑脸道,“芸哥儿,您最近愈发得了二奶奶的好,可别忘了我们呀!” “就知道油嘴滑舌,也不好好干活,”李川瞪了小厮一眼,“没瞧见三姑娘在此吗,快带我们去紫菱洲吧。” “哎哟,知道知道,这边请。”小厮一眼瞅见了雨林,赶忙站直了身子,引着三个人进了园子。 “各位姑娘们都可还好吗?”一路上雨林状似不经意的向小厮问道。 “好,好得很呢,”小厮笑道,“都为了三日后娘娘回门,用心准备着。” 第9章 印记二四:红楼03 紫菱洲位于大观园西南部,靠近蓼溆一带,与潇湘馆相距不远。这里风景秀丽,绿树成荫,湖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周围的景色,美不胜收,二姑娘贾迎春正是居住在此处的缀锦楼。 一行人沿着湖边的小路前行,一路上欣赏着美丽的湖景,感受着清新的空气和宁静的氛围。然而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缀锦楼,雨林的脸色却变得愈发凝重起来。 书中自迎春出嫁离开大观园之后,曾经对紫菱洲有一段描述,让雨林印象颇为深刻。文曰“宝玉天天到紫菱洲一带徘徊瞻顾,见其轩窗寂寞,屏帐翛然,不过有几个该班上夜的老妪。再看那岸上的蓼花苇叶,池内的翠荇香菱,也都觉摇摇落落,似有追忆故人之态,迥非素常逞妍斗色之可比。” 对照着眼前的情景,雨林不禁感叹曹雪芹的文采笔力。他在字里行间所营造出的那种凄凉萧索,鬼气森森的氛围,仿佛都真实地展现在了眼前。尽管周围时不时有行人经过,但这并没有减轻内心深处涌起的寒意,雨林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姑娘们,到了,”小厮点头哈腰着,“小的就先回了,门房那儿还有事呢。” “赏你的,”李川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两个铜板扔给小厮,一副大爷的派头,“快走吧。” 小厮欢天喜地的跑开了,雨林斜着眼瞅着李川,感觉他还学得挺像。 “二姑娘,平姑娘可在?”李如意按照雨林教的,在门口喊道,“三姑娘来啦!” “在的在的,”门帘被掀开,一名高大丰壮,梳着蓬头的丫头迎了出来,“哎哟,红姐姐来了,可是二奶奶让你来请平姑娘的?” “可不是吗,”李如意点了点头,“快先请姑娘进去说话吧。” 雨林一看那丫头的身材模样,就知道她是迎春身边的司棋,深吸了一口气,书中情节在抄检大观园时,司棋因与表弟潘又安私通被发现后赶出贾府,最终两人殉情而死。 司棋仿佛没看到雨林一样,只是热情的挽着李如意,将她引进屋中,雨林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跟在她们身后。李川作为外男自然不能进姑娘的闺房,便独自留在外面等待。 “平姐姐,二奶奶差人来寻你了。”司棋笑着招呼道,房中榻上坐着两名女子,其中一位生得十分清俊,穿着打扮与丫头们有所不同,正是平儿。 “瞧我这脑子,和二姑娘说话一时竟忘了时辰,”平儿笑道,她又看向李如意,“可是二奶奶吩咐你来的?” “正是呢,”李如意点头道,“二奶奶说还有事和姐姐说。” “那我这就回去了,”平儿站起身来,“小红,你与我一齐回去吗?” “我……”李如意回头看了雨林一眼,“二奶奶还吩咐了其他的差事,我现在还不回去。” “那行吧,”平儿看着李如意的眼神似乎有些古怪,“我先回了,你也不要躲懒,这几日要紧得很。” “司棋,你先出去吧。”榻上的另一名女子轻声吩咐道,声音温柔软懦,看她的长相眉眼与雨林有几分相似,却不似雨林那般蜂腰削肩,而是丰盈适中,是二姑娘贾迎春。 “如意姑娘,我是瓜子呀,”瓜子看到司棋离开,忙站起身来问道,“你可见到其他人,雨林或是李川……” “你说什么?”李如意似乎吓了一跳,她再一次回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雨林,“瓜子,你瞧不见吗,雨林姑娘就站在这儿……” 看到瓜子略显迷茫的神情,不似作假,李如意也想到了,瓜子似乎看不见雨林的存在,那么之前的王熙凤,还有刚才司棋与平儿都对雨林这位三姑娘视而不见,就都说得通了。 “你是说雨林在这儿,”瓜子咬着嘴唇,“我看不到她。” “雨林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李如意有些着急,“你俩是互相看不见吗?” “不,我可以看到瓜子,我也能听到她说话,”雨林走到瓜子面前,举起手晃了晃,她果然毫无反应,“似乎她确实看不到我。” 虽然一时间不明所以,不过还好的是两个人都能看到李如意,有她替雨林传话,还是交流了起来。 原来瓜子清醒过来的时候正在试穿衣服,正是王熙凤差平儿送过来的那一套五珠排扣描金珠绣袄子,说是三日后娘娘回门时穿的,如果有不合身的还能马上去改。 瓜子曾经数十年跟着邬镇的武老头守书摊,对《红楼梦》自然不陌生,她很快就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对此时的剧情也十分疑惑。 如果说三天后是元妃省亲,那么大观园应该还没有开放,因为姑娘们是在省亲之后才搬进园子居住的。而且她立刻想起了秦可卿房间里的武则天宝镜,但又不好直接询问,于是一直拉着平儿说话,试图通过旁敲侧击获取一些消息。 平儿来来去去只是讲述了一些日常生活中的琐事,听起来似乎毫无头绪,但瓜子还是从中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 王熙凤是贾府的当家主子,而平儿作为她最得力的助手,自然对府中的事情了如指掌。据说娘娘这次回门,不仅要连续举办三天,宫中还派来了专人主持。 这简直匪夷所思,别说贾元春在最辉煌的时候只被封为妃子,就算是贵妃皇贵妃,也绝无可能享受如此殊荣,可贾府绝对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瓜子说起这个,李如意也表示赞同,王熙凤吩咐的几件事情似乎多少都与此有关,看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如今贾府之中的诡异局面都与三日后的娘娘回门有密切的联系。 还有每当瓜子试图问及如今宁国府的事情,平儿就好像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的开始说些其他的事情,似乎在有意回避,又似乎是真的没有听到。 “平儿的表现都太自然了,她似乎也没有看到雨林,会不会和上次在《莺莺传》的经历一样……因为雨林现在是个死人?”瓜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当时雨林化身成新郎的妹妹徐晚秋,除了我和南音姐姐,其他人都是看不到的,我们竟然到最后才意识到徐晚秋早就死了……” 第10章 印记二四:红楼04 “我觉得并不是这样,”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开口的雨林终于说话了,“或许正好相反,因为我才是生人,所以看不到我的人,都已经死去了。” “真的吗,”李如意有些惊讶,却并不害怕,毕竟她可算不上是善男信女,反而好奇的眼睛在雨林和瓜子之间来回观察着,“那我呢?” “你是什么情况我就不清楚了,”雨林想了想,“不过可以肯定林红玉还是生人,说不定是因为如意姑娘附身在师父的躯体上,同时具备了生与死的特征,所以双方都能够看到你。” “死去的人会交融于这座诡异的大观园中也就不足为奇了,探春远嫁却并没有去世,所以她们瞧不见我,”雨林继续说道,“不信你让瓜子去门外看看,她八成也看不见李川,因为贾芸也没有死。” 李如意将信将疑的把雨林的话转述给瓜子,并且与她一起到窗边朝门外看去,自己分明看到李川正坐在水边,可瓜子却说那里什么人也没有。 “对,贾迎春才应该早就死了,”瓜子的神情凝重,指了指挂在架子上的那件袍子,“我之前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二奶奶给我送来的衣裳,是五排扣,只有寿衣才是五排扣子呀。” “二奶奶提到的基本都是些死人,晴雯,香菱,平儿,秦可卿和她兄弟秦钟,林黛玉,贾迎春,贾母,都死了,在元妃被害,贾府垮台之后,统统都死了,”雨林叹了一口气,“我们如今所见的这片园子,是真是假都很难说了。” “死人看不见活人,那活人为什么能看得见死人?”李如意信了雨林的话,却仍然有着疑问。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雨林摊了摊手,“这个问题要去问曹雪芹,我哪里能知道。” “所以说那并不是什么娘娘的回门,而是丧事才对,”瓜子的声音闷闷的,“元妃没了,不管是怎么死的,皇宫里表面功夫得做一下,需要守灵三日,并且宫里亲自派人操办。” “那这就说得通了,”雨林眼睛一亮,“元妃薨逝,贾家被抄,探春是回来守丧的。” “元妃是因何而死?”李如意突然问道。 ”这一点书中并没有提及,但是却有暗示,很可能是死于政斗,”雨林想了想说道,“在元妃省亲时曾点了四出戏,其中有《乞巧》一折,出自《长生殿》,脂砚斋批注说伏了元妃之死。” “这《长生殿》讲的是杨玉环的故事,说明元妃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而死,甚至更为惨烈,是被弓弦强行缢死的,”雨林说着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要知道当年太平公主也是自缢而亡,“你问这个作甚?” “政斗吗,”李如意皱起眉头,“我越看这个世界越像是因果世界,你们知道的我创造的那个因果世界,就是以元稹那个负心人的婚礼为核心,因为他造的孽自食恶果。” “而这个世界的核心既然是元妃的丧事,那么她的死因就应该是破局的关键。但既然她是因政斗而死,我们总不可能到皇宫朝堂上去找原因吧?我觉得即便是曾祖父也无法创造这么大的世界……” “你这样说来也有道理,”雨林点了点头,“不过别忘了我们最主要的目标是秦可卿屋子里的宝镜,王熙凤吩咐我们丑时给她送点心,我本以为是给她明日做早点的,看来并非如此,一切等夜里再说吧。” 虽然雨林不能与瓜子直接对话,但是有李如意转述问题也不大,商议完毕后,三人出门叫上了李川,将事情对他大致说了。 决定先在园子里转转,一来可以再寻找些线索,二来也是雨林的私心,无论这是现实还是虚幻,有机会真的逛一逛大观园,怎会不心动? 离紫菱洲最近的就是黛玉所住的潇湘馆,藏在翠竹深处的一道曲栏若隐若现,哪怕是在外围远远望一眼,也能感受到幽深宁静。 四人走近竹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竹香,忽然一阵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雨林顿觉毛骨悚然,猛的回过头去,一道白色的人影在竹林里一闪而过。 “你们看到了吗,”雨林指着竹林低声问道,“那里似乎有人。” 其他人都摇了摇头,表示没有看见。雨林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那里确实没有什么人,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看不清就先别管他,”李如意说道,她虽然没有读过红楼梦,却对这种异界非常熟悉,“既然出现了,就是有因果,迟早还会找上门来……” “嘘,”李如意话音未落,李川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们听。” “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水湄兰杜芳,采之将寄谁……”有低低的歌声,似乎是从西边水池边传来。 “听到了吗,”雨林心中一惊,“是武平一的《妾薄命》!” “这一次我也听到了,”李川点头道,“莫非是因果这就来了?” “我们去看看,”雨林刚一转身,“瓜子,你怎么了?” 瓜子迈步朝着那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动作有些僵硬古怪,对雨林的话充耳不闻。雨林这才意识到,瓜子看不到也听不到自己,赶忙让李如意去拦住瓜子。 李如意走上前去,想要拍拍瓜子的肩膀,提醒她停下来。然而当她伸出手时却抓了个空,瓜子竟然直接从她的身体穿过去了,而瓜子则依旧头也不回地朝前走着,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雨林见状心中一紧,快步绕到瓜子面前,发现瓜子的眼睛里毫无神采,表情呆滞,宛如一个木偶般机械地行走着,这一看就知道是被控制住了。 第11章 印记二四:红楼05 雨林抢先一步赶在瓜子之前往歌声方向而去,钻出竹林,眼前一道曲水流觞,蜿蜒清幽的水流不知通往何处,有一人正立在水边。 那看起来像是个成年男子,穿着长袍,却没有按照清朝的传统剃头留辫,而是任由一头长发肆意披散,遮盖了面容,让人难以看清他的真实模样。 在清朝这可是犯了死罪啊,雨林心中震惊,想要走上前去,瞧瞧这个人究竟是谁。可她刚刚迈出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呼喊,让她不得不迅速转过身去查看情况。 原来李如意和李川一直紧紧守护在瓜子身旁,比雨林晚了一步离开竹林,就在他们踏出竹林的一瞬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原本翠绿欲滴的竹子竟然在眨眼间化为了累累白骨,每一根白骨上都伸展出一只只干枯腐朽的鬼手,狰狞恐怖,张牙舞爪地向李川扑来。 尽管李川身手矫健,灵活地避开了眼前几只鬼手,但他疏忽了身后的攻击。几只鬼手悄无声息地从背后袭来,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和四肢,使得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那些鬼手并没有袭击李如意和瓜子,可是李如意想要上前相助李川,却被几只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雨林见此情景心中一惊,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回竹林,可她一只脚才踏进白骨竹林,就看到有数只鬼手朝自己而来。 身上并没有武器,雨林也顾不得那么多,抬起一脚就踹向离自己最近的一根白骨,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白森森的骨头被踹断,倒了下来,雨林顺手接住。 雨林将手中白骨就当做长刀来使,狠狠朝着来抓自己的鬼手劈去,效果竟然出奇的好,借着骨头断面锋利,斩断了朝自己而来的鬼手,赶到李川身边。 斩断了掐着李川的几只鬼手,李川剧烈咳嗽起来,雨林护着他打算离开这白骨竹林再说,可是鬼手从四面八方涌来,有些应接不暇。 “你有事没?”雨林焦急地朝李川喊道。 “咳咳……还好……”李川剧烈咳嗽着,他艰难地说,“多谢……” “别说废话,有没有办法脱身,这些是什么玩意儿?”雨林一边扶起李川,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我也看不出来……”李川终于喘匀了气,和雨林一起抵御着鬼手的攻击。 “你们鬼差咋一点用也没有!”雨林恨恨地说道,她挥舞着手中的白骨,用力劈断了两只鬼手。 “我现在这具身体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能有什么法子,”李川无奈地回答道,忽然眼睛一亮,“对了,屏住呼吸试试!” 雨林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决定相信李川,她捂住口鼻屏住了呼吸。就在一瞬间,那些鬼手都停止了进攻,仿佛失去了目标一样。来不及多想,雨林和李川一同朝着竹林外奔去。跑的太急,雨林还崴到了脚。 出到竹林之外,鬼手并没有跟出来,两人都如释重负般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再回头去看,只见一片翠竹幽森宁静,哪有什么白骨鬼手。他们对视一眼,脸上满是惊恐之色,雨林低下头去一看,发现自己手里正紧紧握着一节断竹。 “难道刚才那一切都是幻觉吗?”雨林声音有些颤抖。 “不,我觉得那并非幻觉,”李川也同样满脸惊愕,但他很快冷静下来,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你瞧。” 说着李川展示了一下手腕和脖子上的青紫印痕,触目惊心,看着让人害怕。雨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中越发不安,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焦急地问道,“对了,瓜子和如意姑娘去哪儿了?” 环顾四周,除了郁郁葱葱的竹林外,根本不见瓜子和李如意的身影。不仅如此,就连刚才在水边唱歌的那位神秘男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雨林着急想要去寻找她们,可是刚一想站起来,受伤的脚传来一阵剧痛。 “她们应该没有事,”李川赶紧扶着雨林坐下,安慰道,“刚才你没有看到吗,那些鬼手并未攻击她们俩,因为瓜子是死人,而如意姑娘似乎游走于阴阳之间,只有咱们两个活人会被袭击。” “若是这样说来,在这大观园中都不会安全,”雨林呲牙咧嘴的揉着自己的脚踝,这疼痛却让她脑子转的更快,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你可知道观落阴,游花园?” “这个自然,”李川点头道,“观落阴是一种能让魂魄出窍的术法,所谓花园指的便是地府,能让生人的魂魄到地府游览。不过那只是江湖术士骗人的把戏罢了,做不得真。” “传闻中的地府花园犹如仙境一般,绿树葱茏,奇花异草,山光水色融为一体,雕楼画栋藏于其中,”雨林眯起眼睛,“这件事你可是最有发言权的,地府当真有如此美景?” “哪有可能,”李川耸了耸肩,“地府是没有阳光的,据我所知的观落阴,是某种方术,利用一些特定的物品,使人产生幻觉。不过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你为何会突然提及此事?” “观落阴除了游花园,最重要的一点是还能够见到自己的亲人,”雨林一拍手道,“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当年李隆基那小王八蛋所用的就是观落阴的术法,他手中一幅《杨妃夜妆图》,夜夜进入楼台中与杨玉环相会。” “可是杨玉环的魂魄却被封在她自身白骨制成的玉骨笛之中,这是我与师父亲眼所见,说明李隆基见到的根本不是真正的杨玉环。”(第三卷14章) “而当时有坊间传闻,李隆基因为每日都去画中见杨妃,使得画中的‘花园’日渐崩坏,到后来再去时,能见到的只有一片荒园白骨,李隆基伤心之余让人将画送走,这才使得《杨妃夜妆图》流落霓虹。” 第12章 印记二四:红楼06 “你不觉得这件事与我们如今所见所闻极为相似吗?”雨林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踝,感觉疼痛已经减轻了许多,只是走路时有些困难。 “你的意思是,我们是陷入在观落阴之中?”李川听雨林所说,若有所思。 “不错,这个大观园其实只是一幅画,”雨林点头道,“所以能够见到已经死去的人都聚集于此,是因为有人施法罢了。” “而且画也是现成的,”雨林继续说道,“贾惜春曾经画过一幅大观园全景图,这很有可能是曹雪芹的观落阴,他利用贾惜春的画进入到了自己笔下的红楼梦之中,或许和李隆基一样,因为次数太多使得世界开始崩坏。” “为什么是他?”李川有些疑惑,“似乎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人提起过贾宝玉,我反而觉得是小红,所以李如意身上会出现那种相通于阴阳两界的异象。” “不,王熙凤提过,她一开始就说了,贾母最喜欢一家人团团圆圆,而宝玉最为孝顺,这也是他的心愿,”雨林坚持着自己的看法,“除了曹雪芹,不会有人对这一切有更深的感情了。” “那施术之人是谁,”李川提出了最重要的问题,“是谁帮曹雪芹重游大观园的?” “刚才那个男人……”雨林眼睛一亮,“刚才我看到了,唱歌的那个人,他没有剃头,要么并非清朝之人,要么是方外之人,是了,道士并不会被要求剃头,莫非是……” “贾士芳!”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个名字,一瞬间空气都似乎凝固了,雨林只觉得自己浑身开始发冷,如坠冰窟。 贾士芳也是帝夋的身份之一,早年时贾士芳一直在雍正身边,雍正帝暴毙之事正是他在幕后指使鬼师赖京华所为,而雍正驾崩后,贾士芳也不知所踪。 曹雪芹出生于雍正年间,而红楼梦故事发生的主要三年则是乾隆元年至三年,这段时间贾士芳隐遁民间,能够识得曹雪芹也不足为奇。 只是到目前为止,雨林所知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那么如果真的是他替曹雪芹观落阴,整件事就变得更为麻烦了。 “又是他,”李川紧紧盯着雨林,“你还打算继续相信他吗?”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雨林摆了摆手,“我自然有分寸。” “你的脚可好些?”李川看雨林尝试着站起来,便换了个话题,“能走了吗?” “差不多,”雨林咬着牙,“我们还要去找瓜子和李如意,不能继续浪费时间了。” “这该去哪里找她们?”李川皱起眉头,环顾着四周,此时大观园中对于他们两个活人来说危机四伏,指不定哪一片林子,哪一泊湖湾就会突然变成恐怖的地狱。 “你看看身上,可有一块特殊的罗帕。”雨林想了想说道。 “这个吗?”很快李川边说边伸手探入怀中摸索,不一会儿便摸出了一条精美的红色帕子,“这看起来好像是……” 这条帕子质地柔软,颜色鲜艳如血,上面的绣纹精巧细致,仿佛一件艺术品。更奇特的是,帕子上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让人闻之心旷神怡。雨林一眼就看出,这绝不是男子所用之物。 “就是它了!”雨林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伸手接过帕子,“这是贾芸与小红的定情信物,或许我们能靠着它找到小红。” 雨林动作灵巧地将那方形的手帕折成了一只小巧玲珑的布老鼠,还用手指轻轻揉捏着,口中念念有词。紧接着她伸出手一扬,将布老鼠扔了出去。布老鼠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稳稳地落在地上。 “吱吱吱。”令人惊奇的是,布老鼠竟然活动起来,开始向前跑去。 “你还有这本事……”李川惊讶得合不拢嘴,瞪大眼睛看着雨林。 “我不过是试一试罢了,”雨林勉强牵动嘴角笑了笑,但似乎并不想过多解释,“跟上它吧。” 那布老鼠跑得并不算快,雨林脚伤走路一瘸一拐的,但好在有李川扶着她,倒也能勉强跟上。他们顺着曲水一路走去,偶尔会遇到一些丫头小厮经过,这些人对他们两人视若无睹,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他们一样。 两人来到一座院落,两旁游廊相接,挂着许多奇珍雀鸟,呖呖莺声不绝于耳,院中几点山石,种着芭蕉海棠,煞是好看。 “是宝玉的怡红院,”雨林一眼就认了出来,“如意姑娘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进去看看便知。”李川朝着院内望去,院中传来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你在外面等着吧,我自己进去,”雨林说道,“你一个男子未经通传可不方便进去。” “怕什么,她们又看不见我,”李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脚受了伤,万一又遇到刚才那样的事情怎么办?” “我觉得院子里应该不会……”雨林犹豫了一下,“那好吧,一起进去好了。” 怡红院大门半开着,并未关严,两个人悄悄走进去,朝着笑声而去,在一间偏房之中看到有四个年轻女孩子正在说笑着。 一眼就看到李如意正坐在茶几前喝茶,而坐在榻上的是一位风流灵巧,纤瘦婀娜的美女,虽然是丫鬟打扮,却分外精致,正低着头仔细的缝补着手中一件裙子。 另外两位,一个年长些的头上戴着一只金花,笑得恣意。一个年纪小些的看起来身体不太好,面色泛白,却又有着一种病美人的姿态。几个人正说说笑笑,好不融洽。 “哎呀!”屋内一声惊呼,那年纪最小的病美人吓得跳了起来,“有老鼠!” “哪有老鼠?快叫人来打死!”在榻上缝补着裙子的女子也吓了一跳,大声喊着。 原是布老鼠蹿进了屋子里,它迅速的跳进了李如意怀中,又变回了一方手帕,李如意碰到手帕的一瞬间表现出惊愕的神色,仿佛大梦初醒一般。 第13章 印记二四:红楼07 “我去叫人来,”李如意将手帕藏进袖子中,随意找了个借口出了房间,四处张望着,很快就发现了院子中躲在芭蕉树后的雨林二人。她快步走到他们面前,压低声音说道,“你们终于来了……” “瓜子呢?”雨林一把拉过李如意,急切地问道。 “瓜子……我也不记得了,”李如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脸茫然地回答道,“刚才我恍恍惚惚的,甚至都忘了自己的身份,只记得二奶奶吩咐我做的事情。” “那你可知道这屋里面都是些什么人吗?”雨林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又问道,她似乎想要验证一些事情。 “我拿了裙子来请晴雯修补,另外两位是金钏儿与柳五儿。”李如意很快就应道。 “果然如此,”雨林点了点头,“都是贾宝玉想要留在身边,却又因他而死的丫头。” “晴雯自不必说,一直跟随在侧,却被赶出贾府重病不治。金钏儿本是王夫人(贾宝玉母亲)身边侍女,和宝玉打闹玩笑,挨了王夫人一巴掌,不堪受辱跳井而亡。柳五儿原本也被宝玉看中,却因为连翻受到惊吓,本就体弱便也病逝了。” “这大观园中果然都是已经过世之人,而且基本上是按照她们生前的轨迹活动,”雨林咬着嘴唇,“那这样想来瓜子大约是回了紫菱洲,倒是不用太担心她。” “那如意姑娘还是必须要按照二奶奶的吩咐去做,”李川似乎想到了什么,“我明白了,我们在竹林里遇到袭击,或许不完全是冲着我和雨林来的,而是为了修复剧情,不让瓜子和如意姑娘乱跑。” “也有这个可能,但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雨林蹙眉思索着。 “小红姐姐……你在做什么……”就在这时,幽幽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显得阴森森的,三人顿时被吓得毛骨悚然,连忙回头看去。 说话的正是那个年纪较小的丫头柳五儿,只见她倚在门框上,身体微微前倾,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来似的。她原本就略显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毫无血色可言,犹如白纸一般。 而她那唇边却噙着一抹诡异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更可怕的是,她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如意,宛如两把淬了毒的利剑。 \"啊,那个,二奶奶还有别的事吩咐我,我就先走了。\"李如意被这一幕吓得不轻,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汗,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对柳五儿说道,和李川一起扶着雨林就要往外走。 \"不要急呀......晴雯姐姐说......裙子马上就补好了......\"柳五儿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们的异样,继续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道。 然而当她向李如意伸出手时,走路的姿势异常怪异,仿佛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她的双腿似乎失去了弹性,只能以一种生硬的方式移动,每一次迈步都像是要花费巨大的力气。而她的身体也变得极度虚弱,仿佛随时都会倒下。这种奇怪的状态让人联想到一个脆弱的纸片人,风一吹就可能会散架。 三个人也顾不得许多,就想赶紧离开怡红院,可是才走了两步,发现原本缤纷翠缕的芭蕉海棠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狰狞可怕,它们的藤蔓迅速生长,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坚固的屏障,阻挡了她们的去路。 “小红……别急着走呀……”头上别着金发钗的金钏儿也走了出来,她的头发湿淋淋的滴着水珠,脸庞苍白浮肿,正是跳井而亡的模样。 “这又是怎么惹到这几位姑奶奶了,”李川倒吸一口冷气,“莫非如意姑娘不能走,要等那裙子补好?” “那我就随她们回屋里继续说话去,是不是就能变回来了……”李如意说着就要往屋里走。 “别去,恐怕不是那么回事儿,”雨林一把拉住了李如意,环顾四周,“这一次你根本没有离开怡红院,突然产生异变,一定有问题。” “这些藤蔓有古怪!”李川低声提醒道,话音未落,那些藤蔓就像活物一般开始蠕动起来,其中还发出幽幽的呜咽之声,仿佛它们随时都会暴起伤人。 此时只有一个方向可以走了,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李川干脆背起雨林,朝着怡红院的正堂方向跑去。这是五间抱厦,雕镂飞檐,上面悬着一个匾,题着“怡红快绿”四个大字。 进入正堂后,发现这里的布置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整个房间没有被分成隔间,而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四面墙壁都用雕空玲珑木板装点,每一块木板上的花纹都不尽相同,有的是花鸟虫鱼,有的是山水人物,无一不精美绝伦。 三人进入大厅,回头看去似乎并没有东西追上来,再环顾四周,尽管环境优雅,但他们心中的紧张感却丝毫未减。 在正中间摆放着一张宽大的书案,上面散乱地摆放着文房四宝和几卷书籍,还有两盘精致的糕点。而在书案旁边坐着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身穿锦衣,辫子垂在身前,辫子上挽着一颗明珠。此时他正靠在案边,手中拿着一卷书,半眯着眼睛,似乎正在打瞌睡。 少年似乎听到了有人进来的动静,忙坐直了身体,将书册摆得端正,做出一副正在读书的模样。然而当他抬起头朝三个人看过来时,却怔住了。 呆住的不仅仅是少年,还有雨林,因为她认识这眼前的少年,他不是贾宝玉,而是武平一。 “公主,公主殿下……”武平一手中的书册掉落在地,他也顾不得那些,忙站起身来,对着雨林缓缓下跪,行了大礼。 “平一,怎么是你?”雨林顾不上自己脚踝的伤痛,上前去扶武平一。 第14章 印记二四:红楼08 “你等一等!”李川赶忙拦住雨林,一脸严肃地说道:“且不说武平一的魂魄早就应该轮回转世,即便他真的是武平一,那他怎么会成为贾宝玉?小心其中有诈啊。” 雨林听了李川的话后,也不禁犹豫起来,除非要推翻自己之前的所有推测。 之前两个人分析,这个大观园其实是曹雪芹观落阴创建出来的“花园”,雨林几人可以代替其中一些人物的身份,但绝不会有贾宝玉,因为曹雪芹自己正是贾宝玉。 而此时的武平一似乎也看出了他们的疑虑,他缓缓地抬起头来,轻声说道,“我不是贾宝玉,我是甄宝玉。” 众人皆知,曹雪芹撰写《红楼梦》时善用春秋笔法,所谓“真事隐,假语存”,除贾家外,还有一个甄家存在。他想要隐藏的秘密,尽在甄家之中。然而八十回后的原着已然失传,因此“甄宝玉”始终是红楼一大谜团。 “原来甄宝玉的甄,不仅谐音‘真’,更是你武甄的甄啊,”雨林最先回过神来,凝视着武平一说道,“不,你并非武平一,而是字灵。” (武平一,本名武甄。) 玉娘乃是由《长恨歌》幻化而成的字灵,她自始至终陪伴在雨林身旁,雨林对字灵已极为熟悉,故而立刻识破了眼前这位“武平一”的真实面目。 “公主聪颖过人,”武平一笑着回应,“昔日曹雪芹潦倒之时,常吟咏《妾薄命》一曲。某一日我被唤醒,与他交谈甚欢,遂成至交好友。” “可是旁人却瞧不见我,觉得雪芹整日自言自语,状似疯癫,几乎无人愿意接近他。而他总说想要将当年皇室秘闻写出,便开始着书《石头记》。”武平一说到此处,神情略微有些落寞。 “在雪芹成书的过程中,我也逐渐有了一些当年的记忆,想起了公主殿下,上官大人,”武平一说着略感悲戚,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过我也无力再去干涉其他的事情。” “你等等,你是说曹雪芹写《石头记》时,你一直在他身边看着,”雨林双眼放出光来,急切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和兴奋,“那他可已经完成了整部书?” “这是自然,全书共一百零八回,雪芹都已经完成,只不过……”武平一点头道,但话到一半,屋外突然传来一声炸雷,震耳欲聋,打断了他的话语。 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原本室外还算明亮,但此时竟然黑云压顶,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黑暗笼罩,让人感到无比压抑。 伴随着阵阵惊雷,闪电划破夜空,短暂地照亮了屋外的景象。而更令人不安的是,屋内还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让人心惊胆战。 “那是什么?”李如意惊恐地指着门口喊道。 雨林和李川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大厅门外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水盆。他们可以肯定,刚才进入屋子时绝对没有这个东西存在。 尽管那个水盆看起来普通无奇,但雨林却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袭来,全身寒毛竖起。一种深深的恐惧从心底涌起,她无法解释这种感觉为何如此强烈。 “原来你们都躲在这里呢……”耳语般的呢喃之声从身后传来,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逃不掉的……” 雨林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恐惧。这声音究竟来自何处?是谁在背后低语?她不禁想起之前遇到的那些诡异事件,难道这些都是同一人所为? “是什么人装神弄鬼?”雨林大声喊道,试图用声音掩盖内心的恐慌,可她的声音却几乎被暴雨之声淹没。 雨林的心跳愈发剧烈,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那种寒意和恐惧仍然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呵呵呵呵……嘻嘻嘻嘻……哈哈哈哈……”那声音变成一连串断断续续的笑声,充斥在整个大厅之内。所谓“鬼笑莫如听鬼哭”,这笑得人毛骨悚然,雨林只觉得自己呼吸都滞住了。 又是一道惊雷而下,瞬间将大厅中照得雪亮,只看到武平一此时正缓缓朝门口摆着那水盆走过去,而身边的李川和李如意都不见了踪影。 “平一,你去做什么?”雨林用尽力气大声问道,武平一却并没有理会她,“李川,如意姑娘,你们在哪儿?” 正当雨林心中的恐惧快要到达顶点,只见武平一跪倒在水盆之前,掩面哭泣起来,悲恸欲绝,竟然一下子盖过了大厅之中的笑声,这反而令雨林颤抖的身体又恢复了控制。 雨林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尖锐的疼痛让她的头脑瞬间清醒。她小心翼翼地向武平一走去,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武平一此刻已经泪流满面,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入水盆中,溅起微小的水花。水面上逐渐浮现出一张模糊不清的脸,那是一名女子的面容,但却看不真切。 雨林凝视着那张脸,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她能感觉到那个女子的眼神空洞无神,仿佛完全失去了灵魂。女子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要说话,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突然雨林脑中灵光一闪,她咬了咬牙,不顾脚踝处传来的剧痛,毫不犹豫的端起水盆,用尽全身力气将里面的水朝着院子里泼洒出去。水在空中形成一道弧线,与雨水交织在一起,迅速融入其中。 也就在泼出水的一瞬间,大厅中那瘆人的笑声戛然而止,雨林感觉像是有一块大石头从心口移开,大口喘着气。她想要伸手去拉跪在地上的武平一,可是他却站起身来冲出了院子。 雨林蹙着眉,望着武平一消失在雨中的身影,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整个院子,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雨林也不管武平一了,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迅速退回大厅里。 第15章 印记二四:红楼09 这一连串的动作又牵动到了扭伤的脚踝,雨林顿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原本就有些摇晃的身体更是瞬间失去平衡,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就在这时一双手及时扶住了雨林。 “哇,刚才那是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关切和惊讶,雨林抬起头,发现扶着自己的人是李如意,而李川则站在她身后,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 “我没事,”雨林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差点就被那个王八蛋给骗了……” “你说的是那甄宝玉吗?”李川警惕地盯着大厅门口,他对这个人一直就不太信任,觉得他十分古怪。 “我刚刚忽略了一件事情,”雨林在李如意的搀扶下缓缓坐到椅子上,“字灵或许会以某些人的形象出现,但字灵毕竟只是字灵,而非本尊。就好比玉娘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杨玉环。” “所以说诞生于清朝的字灵,哪怕模样酷似武平一,他也不可能拥有武平一的记忆,”李川接着话头道,“那他怎么会一眼认出你来?” “这就是问题所在,”雨林脸色阴郁,眼神深邃而复杂,“字灵自然不认得我,但是贾士芳却认得,这也就说明了这个字灵与贾士芳也有关系,不过我们如今却还无法得知其中内情。” “难怪《红楼梦》中的用了这个‘贾’字,”李如意惊叹道,你们一直说此书中藏着秘密,“有没有可能也藏着贾士芳的秘密?” “若是如此,那事情就更复杂了,”雨林心中一动,“帝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字灵的事情且放到一边不谈,刚才这屋子里是不是有东西,”李川看着屋外开始变小的雨,眉头微皱,语气带着几分担忧,“我们继续在此处呆着怕是也不安全。” “这个无妨,或许是有人在帮我们……”雨林同样注视着窗外,思索片刻后转头看向李如意问道,“如意姑娘,当初在阴阳环之中,我记得你说过创造这因果世界的主人可以随意控制改变,可是如此?” “不错,日夜阴晴,草木花树,人的生死都可以随意操控。”李如意微微颔首。 “那么究竟是谁在帮我们?”李川试图理清头绪,但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多,“这不是曹雪芹的观落阴吗?” “不,曹雪芹只是进入到大观园中游玩,这个世界属于武皇的宝镜,”雨林正色道,“李淳风大人提到过的镜中世界,而师父正在那宝镜之中。” “是南音!”李川眼睛一亮,“她能看到我们吗?” “其实我也不能完全确定,只是猜测罢了,”雨林深吸一口气,缓缓解释道,“这怡红院中已经发生了异变,刚才我们的处境确实非常危险,稍有不慎便可能出现意外。然而在这因果世界中,一切皆有可能,后续还会发生什么我们根本无法逆料。” “在《红楼梦》中曾有一段情节,金钏儿投井自尽之后,宝玉去到很远的水月庵为她祭奠。这本是情深义重之举,可黛玉却笑他不通,说天下之水本归一源,只要有心,不拘在何处舀一瓢水对着哭一哭也就罢了。” “而我见到林黛玉了,就在甄宝玉大哭的水盆之中,”雨林回忆着方才的情景,“若是没有他哭水,或许我们已经被攻击了。” “结合之前王熙凤说的林姑娘最近身子不大好,时常呆在水边,这句话听起来非常古怪,若是换一个角度去理解,林黛玉是死在了水中,不就说得通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就非常突兀,不得不让我怀疑是师父的提示,”雨林咬着嘴唇,“林黛玉有问题,水是危险的,所以我将那盆水泼回院子里,一切就恢复正常了……” 话音未落,大厅后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三人对视一眼,瞬间警觉起来。李川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猛地推开房门。然而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残留着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看这脚印,似乎刚留下不久,”李川低头查看,“是谁?” 就在此时,那地上的脚印竟然又多了起来,李川忙退回雨林二人身边,看那脚印仿佛是一个看不见的人走进了厅中,径直走到了书案之前,站立不动之后便不再有变化。 雨林凝视着地上的脚印,若有所思。她想起刚才的一系列推断,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师父,是你吗?”雨林轻声喊道。 没有人回答,却有风穿堂而过,吹得桌上的书册哗哗的翻页。雨林撑起身体,缓缓走到书案边上,只见案上的书册此时停在一页,上面用红色的笔写着几个大字,“不要看天上的月亮!” 雨林心中一惊,她抬头看向窗外,发现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竟然有一轮明月挂在天空中。这怎么可能?刚才明明还只是下午,怎地一下子就月上枝头了。 “宝镜属阴,遇月光则盈,”雨林喃喃道,“不要看月亮,这是何意?” “那就不要看,”李川挡住了雨林的眼睛,他也看到了那几个红字,有些激动,“这是南音的字迹!果然是南音给我们的提示……” “二奶奶吩咐过,晚上要去香菱那里拿她给巧姐儿缝制的衣衫,”李如意有些担心的提醒道,“如果我不去,怕是又会出什么事儿。” “那我们走,”雨林此时虽然心中疑团重重,但是既然身入其中还是要按照规则办事,“香菱应该是与宝钗一同住在蘅芜苑中。” 李川率先出了大厅,发现院子里此时一片寂静,一个人影也看不到,而之前藤蔓暴长完全封堵住去路的芭蕉海棠此时也恢复了原样,而且挂着水珠,在月光下晶莹剔透,别有一番风情。 于是三人朝着院外走去,雨林只觉得气氛异常凝重,全身有些不舒服,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监视着他们,她想要加快脚步,却因为脚上的伤无法做到。 “不要抬头。”李川低声提醒道。 “你也感觉到了吗,”雨林大口吸着气,“那月亮果然有问题。” 第16章 印记二四:红楼10 虽然感觉非常不舒服,但是却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蘅芜苑大约在东北方向,三人一路走去,尽量不看那诡异的月亮。 远远的闻到一股异香扑鼻,芬芳馥郁,正所谓“蘅芜满净苑,萝薜助芬芳。软衬三春草,柔拖一缕香。”蘅芜苑便是满院香草仙藤着称,雨林知道已经离得不远了。 “嘻嘻嘻……”突然前方传来一阵笑声,划破了夜空的宁静,只是那声音又尖又细,直刺耳膜,听得人十分不舒服。 “快走!”雨林心中一惊,她忍住脚上的疼痛,加快了步伐。 当他们匆匆抵达蘅芜苑时,却见一束发的女子斜倚在门扉,眉间点缀着一颗米粒般的胭脂痣,她面带淡然的微笑,正在欣赏那月华如练般洒在园中的美景,正是香菱无疑。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件衣裳,看似寻常无奇。 雨林环顾四周,并未发现有何异状,然而她心中却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之感,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让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小红,怎么现在才来呀?”香菱看到了李如意,忙招呼道,“我等你好久啦。” “香菱姑娘,刚才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李如意装作所以得问道。 “什么事也没有呀,”香菱的表情未变,“我在想着如何作诗呢。” “你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吗?”李如意再次试探着问道,“我似乎听到了有人在笑。” “没有呀,就我一个人在这儿,也许是我在自己笑吧?”香菱随口敷衍道,抬头看了看天空,“时间还早,不如你陪我作会儿诗吧。” “我还要回去见二奶奶,不如下次吧,”李如意本是才女,倒也不怕与她做什么诗,但是在这个诡异的环境中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下次一定陪姑娘。” “不行,你不陪我作诗,我就不让你走,”香菱突然变了脸色,换上一副令人害怕的笑容,死死盯着李如意,“那就不要走了,都不要走了……” 香菱的笑容变得越发诡异,她缓缓走向李如意,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李川察觉到不妙,迅速挡在李如意身前。 “香菱,你怎么了?”雨林试图与她对话,“有什么话好好说。” 然而香菱仿佛被什么东西附身一般,脸上挂着那种惊悚扭曲的笑容,对雨林的话置若罔闻,不过也是,她似乎本来就看不到雨林和李川。只见香菱伸出双手就要去抓李如意,而且她的力气出奇地大,李川去抓她的胳膊,却移动不了分毫。 香菱的双手猛地抓住了李如意的肩膀,用力之大让李如意痛苦地皱起了眉头,只得咬牙喊道,“香菱姑娘,那我陪你作诗就是,以什么为题?” 听到李如意这么说,香菱便停住了动作,退后两步,却仍然抓着李如意的手不放,她缓缓抬起头来,月光映照在她脸上,显得有些鬼气森森的,“月亮,以月亮为题,你瞧啊,今天的月亮多美……” 李如意下意识的想要抬头去看天上明月月亮,在她身边的李川眼明手快,赶忙伸手遮住,对她摇了摇头,李如意这才反应过来不能去看月亮,出了一身冷汗。 “以月为题对吧……”李如意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 “如意姑娘,”雨林低声提醒道,“不可带月字。” “……”李如意愣了一下,但她也是急智,片刻之间便成了一绝句一首,“中庭别苑露华浓,斯人独自叹苍穹。一轮清影才捧出,多少相思在其中。” “多少相思在其中……”香菱喃喃道,又痴痴的笑了起来,她一直看着天上的月亮,眼神空洞,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灵魂,“好得很,好得很呢……” 众人刚刚要松一口气,突然间一股寒意袭来。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香菱的身体竟然像纸片一般轻盈,随着寒风在空中摇曳,借着月光的映照,她化作了无数碎片,随风四散而去,目睹这一幕的雨林三人皆惊愕不已。 那些碎片发出“漱漱”的声音,化作一只只团扇般大小的蝴蝶,在月光里翩翩起舞,翅膀上泛起点点荧光,上面的图案繁复妖冶,让人一看便移不开双眼。 雨林也被那些蝴蝶所吸引,只觉得如此美景需得放空大脑去欣赏,整个人似乎都不受控制了,但是她心底还留着一丝清明,用力一咬舌尖,一股腥甜布满口腔,雨林将口中的鲜血朝着那群蝴蝶喷了过去。 染上鲜血的蝴蝶像是受到了腐蚀一般,迅速枯萎,缩成一团化为灰烬,散落在夜空中不见了。 “啊……”耳边再次传来尖细的惊叫声,这一次却似哭泣,随着那些蝴蝶的消散,也逐渐消失了。 三人正面面相觑,有一样东西从空中落下,雨林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接,却没有接住,落入了湖水之中。 “这里不是蘅芜苑啊。”雨林有些懵逼,眼前所见的是平静的湖水。 此时三个人站在湖边,湖面一平如镜,湖水清澈透明,倒映着天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月亮,静静地躺在湖水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而刚才落下来的竟是一件雪白的纸衣,落进湖中,搅乱了湖水。 “这湖中也有月亮……”李川低声说道,“南音留下的提示是不能看天上的月亮,那这水中的是不是就可以看?” 湖中的水渐渐平静下来,一轮明月再度成型,这一次竟然看到月亮中有人,有一名女子,云鬓如雾,眉黛如画,肌肤胜雪,仿若天上的仙女,正朝着那边的三人微笑。 “是师父!”雨林惊呼道,想要凑上前去看清楚些。 “不,不是南音,”李川忙一把拉住雨林,“虽然长得很像,但我可以肯定不是她。” 第17章 印记二四:红楼11 那月中女子站起身来,开始起舞。轻步曼舞,如燕子伏巢,疾飞高翔,又如鹊鸟夜惊,舞姿优美,摇曳生姿,看得雨林三人都呆住了,眼睛都不舍得移开。 一曲舞毕,四周的温度骤降,原本平静的水面开始泛起涟漪,水纹一圈圈荡漾开来。而那原本皎洁明亮的月亮竟然逐渐变成了血红色,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月中的女子表情痛苦不堪,身体摇摇欲坠,最终跌倒在地上。刚才跳舞时的柔美姿态已经消失殆尽,她的双眼流淌出血色泪水,将身上雪白的衣裙染成了斑驳的猩红色。 水底开始细密的冒出一连串气泡,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浮上水面,那气泡将水中血月打碎,整个画面变得扭曲怪异,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魔。 李川心里一紧,急忙拉着雨林和李如意后退几步,三人紧张地死死盯着湖面,生怕里面会蹿出什么怪物来。他们静静地站在湖边,警惕地注视着湖水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但湖面上始终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月亮与月中的女子已经消失不见了。就在这时,一件东西缓缓浮出水面。 是之前那件纸衣!不过令人惊讶的是,原本白色的纸衣此刻已经被染红,看起来十分诡异,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雨林紧紧皱起眉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件奇怪的纸衣。 “去把它捞起来,里面可能有东西,”雨林转头看向李川道,“小心些。” “这样不太好吧……”然而一旁的李如意却有些紧张,抿着嘴唇轻声说道,“大红纸衣,大凶之兆啊。” “如意姑娘,在这方面你的确是行家,毕竟你那场婚礼让我印象深刻,”雨林听到这话,不禁笑出了声,调侃着,“但你别忘了,李川可不怕这些。” 确实是如此,大红色通常代表厉鬼,对于生人自然要敬而远之,但对于每日与魂魄打交道的鬼差来说红的还是白的并无甚区别。雨林和李如意开玩笑的一会儿功夫,李川已经将那红纸衣捞了出来。 他的动作非常小心,生怕弄破了这脆弱的纸衣。当纸衣被捞出水面时,发出一阵轻微的噗通声,像是一个重物掉入水中。李川将纸衣放在地上,仔细观察着。 纸衣湿漉漉的,仿佛浸满了鲜血,让人不禁感到一阵寒意。而里面竟然有些鼓鼓囊囊的,似乎撑着骨架。这让李川感到十分奇怪,因为之前并没有见到这样的情况。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伸手轻轻揭开纸衣,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然而当他揭开纸衣的瞬间,一股刺鼻的腐臭味道扑面而来。李川定睛一看,发现里面竟然有一副白骨! 这副白骨看起来非常陈旧,上面还残留着一些腐肉,显得格外狰狞可怕。李川吓得连忙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充满了惊恐之色。 “李先生,你怎么了?”李如意被李川的模样吓了一跳。 “干啥玩意儿呢,”雨林看到李川脸色煞白,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好奇的问道,“不就骨头吗,你一鬼差被吓成这样,丢不丢人。” 见李川嘴唇颤抖着,没有说出话来,雨林也不再理会他,让李如意看着李川,自己走上前去。那白骨只剩下半边身体,没有头颅和双腿,粗略看来并没有什么异常。走到近前,她借着月色仔细观察起白骨来,忽然她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原来,白骨上有着浅浅的印记,很淡,但在月色下还是可以看得清楚。那些印记是帝夋的血咒,“卍”字佛印异化而成的魔眼!雨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人是帝夋杀的?会是谁? 雨林皱起眉头,目光落在白骨的手上。她忽然发现白骨的一只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雨林弯下身子,也不顾及白骨上还滴着纸里红色的水珠,伸手去掰它的手骨。然而,白骨的手骨已经僵硬,雨林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其掰开。 白骨的手中握着一块玉佩,这玉佩雨林一眼就认出来了,“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正面八个篆文刻着“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不正是《红楼梦》中宝玉诞生是所衔的通灵宝玉吗? “这是……贾宝玉?”雨林再次看向那具白骨,“可这分明是个大人呀。” 虽然雨林也不是学医出身,但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冒险家,一些基础医学常识还是知道的。更不用说,成人和儿童的骨骼大小差异非常明显,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因此,尽管面前只有半副白骨,雨林仍能清楚地判断出它属于一名成年人。 就在这时,一阵寒风吹过,让三人不禁打起寒颤。寒风中似乎夹杂着隐隐约约的哭声,令人毛骨悚然。 帝夋血咒对鬼差具有一定的威慑作用,但由于并非本尊在场,其效果也有限。李川此时已经恢复过来,他迅速镇定心神,站起身来。 一眼望去,只见湖水中开始冒出一只只白骨鬼手,如同之前在竹林中的情景一样。这些白骨鬼手显得格外诡异,阴森可怖。那些鬼手都缓缓朝岸边聚集而来。 “又要异变了,快走!”李川低声喊道,招呼着李如意,扶着雨林就要撤退。 “咱们要往哪走?”李如意忙问道。 “蘅芜苑,去蘅芜苑,”雨林手中拿着通灵宝玉,“我知道了,我们之前都被迷惑了,根本没有走到真正的蘅芜苑!” 湖中鬼手已经开始爬上岸来,就朝着雨林和李川抓过来,这一次李如意却看明白了,她自己挡到了二人身前,那鬼手一滞,李川趁机扶着雨林跑开。 “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天知道蘅芜苑怎么去?”李川有些着急。 “那也要先离开这湖边再说呀,”雨林看着身后又要追上来的鬼手,李如意一个人挡不住这么多,“往北走,北边总是没错的。” 第18章 印记二四:红楼12 “你们快走!”李如意此时已经被鬼手包围住,不过看起来那些鬼手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去我该去的地方找我!” “可是……”李川还想要说什么,其余鬼手已经要追过来了,没办法只得背起雨林朝远离湖边的方向跑去。 “好像没有追过来了,”李川跑出许远,雨林在他背上一直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已经没有再传来那咯吱咯吱的声音,“放我下来吧。” “如意姑娘她应该没关系吧?”李川依言将雨林放下,“若是按照下午的情况,她应该会自己到蘅芜苑中去,可是…… “可是啥,”雨林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揉着自己的脚踝,“你今天怎么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 “不是吞吞吐吐,是来不及说,”李川翻了个白眼,“第一,之前我想说可是我们如今根本没办法分辨哪边是北边,所以我是随便跑的。第二,如意姑娘的手帕已经还给她了,这次该如何寻她?” “啥,你连南北也分不清……”雨林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也失去了方向感。她们不能抬头看天上的月亮,也就无法根据星辰来确定方向。“那我们现在在哪?” “不知道,”李川无奈地撇了撇嘴,他皱起眉头,开始环顾四周。周围怪石嶙峋,树木奇异,形成了一片独特的景观,如果是白天看到这样的景色,一定会让人惊叹不已,但此刻他们在黑夜中迷路,这些奇景反而让人心生不安,“你应该比我更熟悉吧?” “你以为这里是大明宫啊?那我闭着眼睛都能带你走出去,”雨林没好气地瞪了李川一眼,“我对大观园的了解也只是从书中得来的文字描写而已,只有当某些地方有标志性的事物时才能分辨出来,不然我也认不得。” “那也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先四处转转吧,”李川叹了口气,知道再抱怨也无济于事,“说不定还能碰到你熟悉的地方呢。” “行吧,”雨林看了看手中的通灵宝玉,心里总感觉好像有什么线索即将浮现,但每次都差那么一点,总是抓不住那个线头。不过既然想不通,那就暂时先放下这个问题,等以后再说,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把通灵宝玉收起来,“今天夜里或许是唯一一个去宁国府找师父的机会,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 两个人在园子中走了好几圈,却发现四周始终都是差不多的景象,加上夜间黑暗,他们甚至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走过相同的路。 “不行,再这样走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雨林有些沮丧地说道,“而且怎么会连半个人也见不着呢?难道不应该有人值夜吗?” “值夜也都是在门房处,谁会大半夜到园子里瞎逛。”李川耸了耸肩回答道。 “唉,我有个主意,”雨林眨了眨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点子,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和兴奋。 “哦,你会有什么好主意?”李川心里明白这丫头可想不出好事来。 “既然没有人来,咱们就不能想办法把人引过来吗?”雨林压低了声音。 “你什么意思?”李川皱起眉头,疑惑地问道,“你就不怕引来的不是人?” “只要能把咱们带出这个园子,引来啥都行!”雨林毫不犹豫地说道,伸手去怀中摸索着。 “你要干什么?”李川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如果这园子里走水了,你说会不会有人来?”雨林神秘地笑了笑,手中拿着一只精致的火折子。 “果然,我就知道。”李川抽动了一下嘴角,却还是去四周收集了一堆树枝树叶落花等物。 “也不是真的要烧园子,就生个火吸引一下注意力嘛。”雨林开始打开火折子,轻轻吹着,不一会儿就有火星蹦出,落在地上那堆树枝上,一下子就引燃了。 火势渐渐旺盛起来,已经开始冒出浓烟,将四周一片都照得通明,这时雨林忽然发现周围那些巨大的假山石上竟然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雨林不由自主的走过去细看,一眼便看到眼前这块石头上写着,“第一百零七回:饥怡红寒冬噎酸齑,病枕霞雪夜围破毡。” “这是《红楼梦》八十回后的原文啊!”雨林低声惊呼,心中的激动之情无以复加,正待要继续看下去,却眼前一黑,是身后的火光熄灭了。 “当心!”就在雨林要进一步凑到石头边的时候,一旁的李川突然大喊一声,一个箭步冲上来抱住她,两人一起向旁边滚开。 “吼!”一阵低沉的吼声传来,雨林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她并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但李川却看得很清楚,一只体型巨大,威风凛凛的老虎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原文,我的原文……”雨林完全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和擦伤,挣扎着想要回到刚才的地方。 “别原文了,我们都快被吃掉了!”李川气急败坏地说道。 这时火堆已经熄灭,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一双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紧盯着他们两个,嘴里还不断发出威胁的咕噜声,仿佛随时准备扑过来将他们撕碎。 “卧槽,这大观园里哪来的老虎?”雨林这才从找到原文的巨大兴奋中稍稍回过神来,忍不住破口大骂,“怎么不整个恐龙来?” 可是骂归骂,眼下在这园子里却是无处可避,而且如今雨林和李川两人都是凡人之身,雨林又受了伤,这一下子竟然比面对那些阴森鬼怪更加危急。 “你先上去,我来引开它。”李川低声说道,也不等雨林回应,就托着她的腰,让雨林爬到了一旁的大石上,那里刚好有一个豁口可以容身。 雨林刚刚上到石头上,就听见李川朝那老虎吹了个口哨,往反方向跑去,老虎果然不再等待,朝着李川就扑了过去。 第19章 印记二四:红楼13 李川凭借着自身灵活的身手,在石林中不断地躲避着老虎的凶猛扑击。他时而穿梭于巨石之间,时而绕石而走,一时间还算游刃有余。尽管如此,他始终无法摆脱老虎的追击,每一次老虎的猛扑都让人心惊胆战,李川只能惊险的避开。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体力逐渐消耗殆尽,凡人之身长时间的激烈运动使得他气喘吁吁,汗水湿透了衣衫。 躲在大石头上的雨林亦是心急如焚,脑子飞快的思索着。大观园中确实饲养着不少珍奇异兽,但这些动物大多是灵鹿,仙鹤等观赏性的动物,怎么会突然冒出一只凶猛的老虎? 她努力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一切,似乎自从她和李川意外闯入这片石林后,便迷失了方向。周围一片寂静,不见半个人影。而且她居然在那些大石头上发现了《红楼梦》八十回后的原稿内容,紧接着老虎就出现在这里,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难道这片石林或许并不属于大观园,甚至是并非真实存在的。那么凶猛的老虎大概只是一种意念的具象化。想到此处雨林脑海里灵光一闪,石林中的老虎......莫非是暗指贾元春的判词? 众所周知,在《红楼梦》中每位女子都有一首自己的判词,精准地概括了她们各自的命运与最终结局。而贾元春的判词却一直是红楼史上四大未解之谜之一。其曰“二十年来辨是谁,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 对于这首判词中所蕴含的深意,学术界众说纷纭,但大多数人认为它暗示着贾元春卷入了宫廷内部的政治斗争。其中“虎兕相逢大梦归”这句更是被解读为两股强大势力之间的激烈冲突,而贾元春不幸成为了这场争斗的牺牲品。 “虎”字自然不必多说,而“兕”则是指的雌性犀牛,这种动物在古代也被认为是一种极其凶猛的野兽。在风水学中,犀牛位处东北方。雨林一边思考着这些信息,一边悄悄地从石头上爬下来。 尽管现在无法通过观测星辰来确定方位,但刚才在石头上的时候,她已经摸到了石头背阴长苔藓的那一面。以这个方向作为基准,要找到东北方向就相对容易些。 雨林摸索着从地上找到一块较为锋利的石片,紧紧握在手中。她深吸一口气,一咬牙,用石片用力地划破自己的手掌。瞬间一阵刺痛传来,温热的鲜血涌出。她面朝东北方向,将流淌出的鲜血滴落在地上。 身后李川与老虎在石林中追逐的声响还在继续,而雨林选中的东北方向却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难道是自己想错了?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雨林心中不禁有些慌乱起来,如果她刚才的想法错误,那么他们就会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正当她着急之际,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极重的脚步声,虽然不算快,但每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大地在颤抖。从声音可以判断出这只动物体型巨大且沉重,肯定是个庞然大物。 来了,雨林心里虽然有些高兴,更多的是紧张,她让开道路,绕到一座大石之后,全神贯注的听着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估算着距离差不多了,雨林将两指放在嘴边,吹出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哨声嘹亮,响彻整片石林。仅仅停顿片刻,便听到李川所在的方向传来一声咆哮。 原来追击着李川的老虎本来就因为一直抓不到猎物而感到烦躁和愤怒。当听到雨林的哨声时,它立刻被吸引并改变了攻击目标,毫不犹豫地朝着雨林所在之处猛扑过来。 老虎回转之际,正好犀牛也到了附近,两凶相遇,果然和雨林设想的一样,双方立刻就进入了最高战斗姿态。 雨林屏住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此时老虎的喉咙里不停发出低低的吼声,而从黑暗中而来的犀牛每一步也变得更加沉重。 它们还在僵持着,并没有马上就动手,应该都对对方有所忌惮,这可怎么行?当然是要让它们打起来,雨林一抖手腕,将刚才割破自己手掌还带血得石片扔了出去,落在二兽之间。 本就一触即发的局面终于点燃,老虎怒吼着扑了上去,犀牛也亮出了坚硬的角迎敌。这会儿雨林才看清楚,那犀牛并非是普通的灰棕色,而是全身银色,在月光下泛着光,像是一身钢炼铠甲。 “你这是做了什么,哪里又引来了这么个玩意儿?”气喘吁吁的李川不知何时悄悄的绕了回来,他身上的袍子破了好几道大口子,而且满是泥土,与之前翩翩公子的模样大相径庭,所幸的是没有受伤。 “我要是不引它出来,你……”雨林随口应道,转头看到李川现在的样子,忍不住捂着嘴想笑,“唉,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你如此狼狈……” “呸,那不是为了救你吗,”李川翻了个白眼,“否则刚才就一块玩完。” “多谢相救,”雨林也不再开玩笑,将刚才自己猜测的给李川解释了一遍,“我猜的应该不错,否则也不能将这‘兕’引出来。” “那之后呢,”李川整理着自己身上衣衫,“我们现在还是无法离开此处呀。” “再等等看,”雨林伸出脑袋去看着月光下的大战,“等它们打个两败俱伤,那我们岂不是可以坐收渔利。” 第20章 印记二四:红楼14 老虎依仗着自己身姿矫健,牙爪锐利,不断地发起进攻,速度极快,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凌厉的气势。而犀牛则凭借自身厚厚的皮肤当做坚硬的铠甲来抵挡老虎的攻击,同时不时地用那锋利无比的角瞄准老虎身上的要害部位,也毫不退让。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战斗愈演愈烈,老虎的身上已经布满了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口,鲜血染红了皮毛,看起来十分惨烈。而犀牛最柔软的腹部也被虎牙撕开了一道大口子,双方的动作都逐渐变得缓慢起来。 就在这时,老虎看准机会,突然猛力一跃,朝着犀牛的颈部扑去,这一击如疾风般迅猛。犀牛躲避不及,被老虎紧紧咬住。然而犀牛并没有屈服,它使出浑身力气向前一顶,尖锐的犀牛角深深地刺入了老虎的心口之中。 两只凶兽以这样一个诡异的姿势跌落地面之后,画面就像是被定格了一般静止住了,随后原本清冷的月光竟然开始变得血红起来,让整个世界看起来都显得十分邪异。 “虎兕相逢大梦归……”雨林看着眼前这一幕,缓缓从藏身的大石头后面走了出来,想要上前去确认一下。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到她的身边传来一声巨响,那块大石头竟然突然歪斜着倒了下来。 李川眼疾手快,一把将雨林拉到了身后,两人一同跌倒在地,而那块大石头也正好砸在了他们刚才站的地方,如果不是李川动作迅速,恐怕他们就要被压在下面了。 雨林吓得脸色惨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此时才意识到刚刚的巨响是地震造成的,她的脚底下还在不断传来震动感。 “走,快走,这里不能呆了!”李川大喊道,石林之中的巨石都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砸下来。 “他爷爷的,”雨林嘴里骂着,顾不上脚上的伤也勉力爬起身来,“我们本来就在这其中迷路,现在怎么走?” “留在原地太危险了,先走着吧,快上来,”李川弯下腰,让雨林爬到自己背上,“你看着点方向……” 话音未落,只见原本被血红色覆盖的视线里,竟出现了一团柔和的淡紫色光晕,它从天空中缓缓降下,雨林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那一团淡紫色的雾气在手中缓缓流动着。 “迷谷花……是师父的迷谷花!”雨林激动得声音颤抖,“师父来救我们了,快快,往左走!” 于是李川背着雨林,根据着迷谷花的指示穿梭在石林之中,好几次要走的路都险些被巨石翻滚砸中,却都因为迷谷花的提示化险为夷。 终于在绕过又一座假山石后,身后的声响已经微不可闻了,月光也不再是那样血红骇人,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我们这是出来了吗?”李川终于松了一口气,从之前在蘅芜苑遇到香菱开始,一连串的变故就没有停止过。 “我也不确定,”雨林回头看去,因为是在夜间,身后的景物看得并不真切。但手中的迷谷花还在指示着方向,“走右前方这条石板路。” 两个人来到一座院落之中,再一次闻到了异香扑鼻,眼前所见异草丛生,牵藤引蔓,垂山穿石,形姿各异,味香气馥,非花香可比,正堂上挂着“蘅芷清芬”的匾额。 “这是......又回到了蘅芜苑,”雨林看着手中的迷谷花不再流动,而且逐渐消散,说明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过想起之前曾在此处见到那个诡异的香菱,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警惕,“如意姑娘可在这里?” “我觉得这里和我们之前来的不同,”李川也观察着四周,“或许你说得对,上一次我们根本没走到真正的蘅芜苑,而南音的迷谷花不会出错。” 此时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一片黑暗寂静,屋中有灯光透出,隐隐约约地照亮着四周的景物,还能看到有人影在屋内晃动。雨林和李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谨慎之意。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房屋,想要探个究竟。 “有人要出来了,”雨林压低了声音,躲到了一处茂密的仙草丛后,“看看再说。” 李川也赶紧跟了过去,两人屏气凝神,紧紧盯着门口。 “吱呀……”门被轻轻推开,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声。紧接着门中传来了女子的说话声。 “香菱姑娘别送了,我这就回了。”是李如意的声音。 “慢走,代我与咱家夫人姑娘向二奶奶问好。”香菱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十分客气。与之前逼着人作诗那阴恻恻的语气相比,此时的香菱显得格外温柔可亲。 李如意一个人慢慢地走出院子,脚步有些沉重,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护着。李川看着屋中的人都已经回去了,便悄悄地跟在李如意身后,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谁!”李如意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回过头来,眼神里满是惊恐和警惕。当看到眼前站着的是李川时,她原本略显麻木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哎呀呀,李先生,你们终于来找我了!” “如意姑娘,”雨林也走上前来,目光落在李如意怀中紧紧抱着的包袱上,想起之前那纸衣中的白骨,不禁眉头一皱,“这是香菱给你的吗?” “是呀,“我检查过了,这一次确实是一套衣裙,孩子穿的,”李如意点点头,说着将那包袱打开,让雨林看里面的衣物,接着又补充到,“活人穿的。” “这就对了,”雨林看了一眼,“王熙凤说是香菱做给巧姐儿的,却穿不上了,因为这个时候巧姐已经离开了贾府,看来现在的剧情才回归了正常。” “那我们现在可以去宁国府找南音了,”李川有些激动,“她已经帮了我们两次了。” “稍等,”李如意开口道,“我方才在香菱姑娘的房中,听说了一件事情,不知道是否对我们有用……” 第21章 印记二四:红楼15 “香菱姑娘说,之前二奶奶与宝玉一同发梦魇的那一次,贾母曾经请了一位本家的道士来相看,道士都已经到了门口,却撞上一同请来的癞头和尚,两人吵了一架,道士吵不过就跑掉了,”李如意说道,“当时大伙儿都笑话他招摇撞骗,也没在意。” “可是那道士不知怎么就搭上了薛蟠(薛宝钗之兄),薛蟠似乎对他非常信任,连薛姨妈与薛宝钗也对他十分客气,留在家中好生款待。” “香菱因为是自幼被拐卖,善于察言观色,她发现那道士对于薛家人极其敷衍,而他更有兴趣的则是在宁国府,却因为身份尴尬一直没有机会再能上门。” “这一次借着元妃娘娘回门之喜,道士为贾府众人都画了平安符,以薛宝钗的名义送了出去,如今园子里的姑娘们都戴着,很是喜欢。可香菱因为对那道士有所防备,所以并没有佩戴着那平安符,说让小红有机会劝劝二奶奶也别戴了。” “姓贾的道士,平安符,是他……贾士芳!”雨林一听脸色都变了,忙去自己身上摸起来,却没有发现,“我这好像没有……” “你身上应该不会有,你还是活人,”李川此时倒是非常冷静,“瓜子身上一定有,她们会被困在自己的院落内说不定就与此有关!” “那恐怕不是什么平安符,他最擅长的便是镇神锁魂,”雨林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我们之前见到的那个鬼香菱,本以为是妖邪所化来害我们,看来那才是香菱本体……她是有意引我们去寻通灵宝玉的!” “不错,因为香菱没有佩戴平安符,所以她没有完全被控制,”李川点头道,“贾士芳,或者叫他帝夋,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关于书中的这一段情节,其实放眼全书都是非常古怪的存在,”雨林思索着,“赵姨娘为了报复王熙凤,也为了自己的儿子贾环,请马道婆作法魇了王熙凤与宝玉。后一癞头和尚上门,对通灵宝玉施法,并且悬于屋中,让两人闭门三十三日即可痊愈。” “这一段当真是前后都挨不着,后续是两个人真的就没事了,也无人追究赵姨娘的过错,这事儿就不了了之过去了,每次我读到此处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 “如今想来,按照曹雪芹那春秋笔法的习惯,这中间一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雨林说着摸出了怀里的通灵宝玉,“而且我也没想到这玉真实存在……” “闭门三十三日可痊愈……”李川低声说道,“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红楼梦》中警幻仙姑亦是居住于离恨天之上,这有何寓意?” “我的脑子都乱作一团了,”雨林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别站在这说话了,现在离去宁国府送点心的丑时还有一定时间,我们不如先去找一找瓜子。” “我知道路,”李如意忙说道,“也不知道怎么的,我现在好像对这园子非常熟悉。” “如意姑娘……”李川听了这话脸色微变,刚开口想要说什么,却看到雨林对自己轻轻摇了摇头,忙改了口,“那就请你带路吧。” “这边走。”李如意高高兴兴的走在前面,果然她似乎对这些道路十分熟悉,岔路都没有丝毫犹豫,李川扶着雨林走在她身后,脸色凝重。 “她是不是开始被同化了,”李川压低了声音,“你看现在她的语气神态,都越来越像小红了。” “再看看,不着急,”雨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即使她当真变成了小红也不要紧,只要能带我们一起去宁国府寻找母亲的麒麟宝镜就好。” “你是什么意思?”李川的动作顿时一僵,看着雨林有些不可置信。 “我们的目的是找回师父的魂魄啊,不管是李如意还是林红玉有什么关系?”雨林重重的拽着李川的胳膊,将他当做拐杖往前走。 “如意姑娘是为了帮我们才来的,你……”李川冷笑一声,“我差点就忘了,你早就不是我们认识的雨林,是心狠手辣的太平公主。” “别这么说呀,难道你不想救师父吗,”雨林朝着李川露出一个甜美灿烂的笑容,“而且你不知道吗,贸然叫醒梦游的人反而会让她心智受损,只有等她自己醒来。” “三姑娘,芸哥儿,你们在说什么呀?”李如意回过头来,笑盈盈的看着身后的两个人,“前面不远就到紫菱洲啦。” “你……”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李如意的话让李川觉得毛骨悚然,不自觉的开口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小红呀,芸哥儿你怎么了?”李如意一脸的好奇。 “没什么,他就是脑子有点糊涂,”雨林开口道,“小红快些走吧,见了二姐姐之后,我们还要去给东府送点心呢。” “对哦,”李如意忙点头道,“可不能迟了,不然定然会惹得二奶奶生气。” “现在叫醒她,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敢保证,”雨林看李川还想对李如意说什么,忙低声说道,“你也知道师父一直在帮着我们,早些找到她,她会有办法的。” “无论如何我不能看着如意姑娘出事,南音也不会同意的。”李川声音冰冷,却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沉默的跟着李如意。 很快三个人就一路走回了依水而建的紫菱洲附近,月光如水,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宛如一面巨大的银镜,本是优美的景致,可是雨林不禁想起了之前那一轮血月与湖中白骨,只感觉周身冷意。 一眼就看到了湖边小楼上还亮着灯,有人影映在窗前,果然是瓜子回来了。到了楼前,李如意很自然的上前去敲门。 第22章 印记二四:红楼16 “这么晚了,是谁呀,”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在门上,开门的是司棋,“咦,小红,还有什么事吗?” “我有句话想要和二姑娘说,”李如意笑道,“姑娘不会已经睡了吧?” “还没呢,进来吧,”司棋将李如意让进屋中,完全无视了跟在后面的雨林和李川,“你现在替二奶奶做事,一天天的可真是忙呢。” “还行吧,也就是帮主子们打打下手。”李如意一边说着,一边还亲切地拉起司棋的手,两人一起朝后屋走去。李如意的动作神态都非常自然,好像她真的就是小红一样,然而这一切却让雨林和李川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屋中的瓜子正靠在窗边,仿佛在赏月,但眼神迷离,又似在发呆,神情慵懒,双眼迷蒙。当她看到李如意走进门时,瞬间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如梦初醒般的表情,抬起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双眼。 “司棋,你先出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伺候,”瓜子再次打发走了司棋,然后急忙跳下榻来拉住李如意的手,满脸欣喜道,“如意姑娘,你们终于回来找我了……” “二姑娘,你说什么呢?”然而李如意并没有回应她的热情,“我是小红呀。” “你……”瓜子像是吓了一跳,猛的退后两步,脸上露出惊恐之色,死死盯着李如意,而李如意则一脸茫然的看着瓜子,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李如意轻声问道,试图安抚瓜子的情绪,但瓜子却不为所动,仍然紧紧地盯着她。 “你在门口守着点,看着李如意,我怕引起什么异变。”雨林见此情景,心中不禁涌起一丝不安,于是低声对李川说道。 雨林便快步来到瓜子身边,伸手去摸索她的衣裳。还好瓜子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雨林的动作,也没有反抗。 雨林仔细地摸索着,很快就在瓜子的腰间香囊里找出了一枚锦布金线缝成的平安符。这枚平安符制作精美异常,看起来价值不菲。雨林毫不犹豫地拿起平安符,轻轻一撕,就将那外层锦布撕开了。 一张小小的符纸从平安符中掉落到地上,雨林捡起符纸,并没有打开它,而是直接递到了桌上的烛台边,她轻轻地将符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然后迅速将燃烧的符纸扔入灰炉之中。 随着符纸的燃烧,那小小的火焰瞬间让整个屋子里的火光都变成了妖异的暗红色,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瓜子原本略显迷蒙的双眼亮了起来,而李如意则好像死机了一般,整个人呆住不动了,眼神空洞无神,宛如失去了灵魂一般。 “妈耶!”瓜子惊呼道,本就因李如意的模样十分紧张,猛的看到自己屋里多出了两个人,更是吓了一大跳。 “果然,烧了这鬼东西你就能看见我们了,”雨林吐了一口气,“姐姐别怕。” “那是什么玩意儿?”瓜子看着灰炉中的火焰,“如意姑娘是怎么了?” “太复杂了,一会儿慢慢和你说,”雨林压低了声音,“如意姑娘开始被这园子同化了,我们要抓紧时间带她去找师父,等会……” “姑娘,你怎么了……”雨林话还没说完,门外一声幽幽的呼唤传来,这声音仿佛来自幽冥,带着丝丝凉意和阴森之气,令人毛骨悚然。是司棋的声音,但腔调却古怪至极,尾音拖得细长,仿佛被拉长的橡皮筋,让人听了心里直发毛 随着声音的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叩叩叩叩……” “我没事,挺好的,”瓜子高声应道,“今晚不用你伺候了,你去睡吧。” 然而门外的人似乎并未因此罢休,依旧坚持不懈地敲打着房门,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叩叩叩叩……”敲门声愈发响亮,仿佛要将整个房门都震碎一般,李川正满脸戒备地站在门后, “卧槽 敲四下,鬼敲门,”雨林低声骂道,“用不用搞得这么凶?” “你有没有看那平安符里到底是什么?”门口的敲门声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急促,李川一边顶着门,一边看着此时满屋子血红色的光芒,心中越发感到不妙。 “还用看吗,必然是帝夋的咒印啊,”雨林咬着嘴唇,赶忙来到书案边,“门口再坚持一会儿,姐姐快来帮我研墨。” 雨林咬破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滴入砚中,瓜子也不多问,就着血液开始研墨。雨林又找出一叠贾迎春日常书写用的信笺,就着血墨提笔开始在上面画了起来。 笔走龙蛇,很快就画出了数道符咒,虽然略显潦草,但是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雨林将其中一张折成三角,也拿到烛台边点燃,扔进灰炉之中。 “轰!”一阵青绿色的火焰爆发出来,雨林刚面露喜色,就看到那火焰迅速被之前的红色火焰吞噬,随即完全消散了,房间里又恢复了一片血红。 “xxx!”雨林气得亲切的问候了一句,“搞不过它,只能硬闯了,我们在园子里要做的事情也做完了,现在送李如意回去交差应该不会受到阻碍。” “可是如意姑娘她……”瓜子来到李如意面前,发现她仍是那副失神的模样,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瓜子伸手去拉她,她就跟着瓜子走。 “我来开路,你们带着李如意跟着我,”雨林将三张符咒递给李川,“你也拿几张以防万一。” “三清符?”李川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不敢伸手去接。 “怕什么呀,你现在不是鬼差,是活人,”雨林翻了个白眼,将符咒强行塞进李川手里,“反而瓜子现在是魂魄状态,你小心别伤着她。” 第23章 印记二四:红楼17 雨林深吸一口气,伸手拉开房门,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心跳加速。门外的司棋仍然在敲门,但并不是用手,而是用头,一下一下的撞击着门柱,发出沉闷的声响。 门打开了,司棋缓缓的歪过头来,额角一个深深的伤口,满脸鲜血淋漓,看向瓜子,双眼发直并不聚焦,唇边挂着诡异的微笑。 “姑娘……”司棋伸出手就朝着瓜子扑上来,雨林眼疾手快的将一张符咒贴到了她的脑门上,司棋的动作顿住了,迷茫的环顾着四周,似乎丢失了目标。 “快走快走,大凶,只能控制一会儿!”雨林焦急地喊道,拉着瓜子三人,从司棋身边快速穿过,跑出了房间。 她们离开紫菱洲后,雨林努力回想着入园时走过的路,准备尽快找到出口回到荣国府。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些暗红色的光芒在园内四处幽幽闪烁着,包围着向她们逼近。 “不好,”李川压低声音说道,“恐怕是因为我们烧了一张平安符,把整个园子的妖邪之物都吸引过来了。” “画少了,”雨林看着自己手中的符纸,紧咬着嘴唇,“早知道有这么多,我就画个百八十张……” “等你画好,她们怕是把整座楼都拆了。”李川皱起眉头,眼看最近的一团红光已经到了近前。 那是一名身材婀娜的美艳妇人,身穿着普通下人衣衫,但是领口低开,露出白皙的肌肤和丰满的胸部,令人不禁心跳加速。她的手中提着一盏红灯笼,走起路来她的腰肢轻扭,风情万种。 若是忽视掉她脖子上那一圈深深的乌青痕迹,以及她吐出长长的舌头,那她确实是个让男人难以抗拒的尤物。 雨林迅速出手,将一张符咒贴在了她的眉间,美妇人瞬间停止了动作,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神迷茫,仿佛失去了方向感。 “这是鲍二家的,”雨林端详了一下,急忙后退几步,“她与贾琏私通,被王熙凤逼迫上吊而亡。” “刚才看到司棋头部流血不止,因为她是撞墙而死,”李川思索道,“看来她们现在所展现出的样子,正是她们各自死亡时的惨状。” “死状……”雨林眉头紧皱,似乎想起了什么,但又一时之间无法完全理解。 而此时靠近的“人”越来越多,雨林和李川手中的符咒很快就用光了,却还有不少红灯笼在缓缓朝这边移动。 而且当她们看到了瓜子以后,都变得动作迅速快捷,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和长长的指甲,就好像要把瓜子生吞活剥一般。雨林手中已经没有了符咒,只好护住瓜子躲闪着。 一名骨瘦如柴满面病容的女子来到近前,雨林认得出是在怡红院见过的晴雯,可她这模样完全不似之前那般美丽,脸颊凹陷,十分可怖。 眼看晴雯就要抓到瓜子,雨林抬起一脚狠狠朝她的小腹踹过去,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像是骨头被踢断了。 可是晴雯却好像无知无觉一般,仰起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手上动作未缓半分。她一把抓住瓜子的袖子,那干瘦的手直接划破衣袖,露出瓜子满是青紫伤痕的手臂。 “快,瓜子快进来!”李川这时用脚尖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圈。 雨林用力拉住晴雯的一只胳膊,只感觉自己抓到的是一节干枯的树枝,瓜子则趁机跑到李川身边,跳进了那圈中。 瓜子刚一进去,四周的“人”突然都不动了,就连和雨林扭打在一起的晴雯也停了动作,保持着一种古怪扭曲的姿势。 “这是啥,大师兄的金刚圈?”雨林喘着气问道。 “这叫画地为牢,是一个小型结界,我们鬼差最常用的临时拘鬼的手段,”李川拉着几人站到圈中,“瓜子进入其中,她们就感觉不到了。” “她们既然都是冲着我来的,不如我就呆在这里,你们趁机离开,”瓜子开口说道,对刚才的情景也是心有余悸,“时间也不多了,要快些去找南音姐姐。” “不行,这个牢只能维持一刻钟的时间,”李川忙摇头道,“时间一道牢笼立破,到时候……” “是我不该烧了姐姐身上的平安符,”雨林咬着嘴唇,“若是姐姐身上的平安符尚在,那自然可以混迹于她们中间……唉,对了!” “莫非你是想……”李川好像也明白了雨林的想法。 “姐姐的平安符可以烧,别人的自然也可以,”雨林摸出了怀里的火折子,“你们在这等着。” 雨林说完两步回到晴雯身边,不去看她那扭曲的脸孔,伸手就去她身上摸索,很快就在她怀中找到了平安符,想了想一个恐怕不够,又去鲍二家的身上寻找,之后吹亮火折子,将两道平安符都点燃了。 血红色的光芒瞬间蔓延,笼罩着整个园子,晴雯与鲍二家的失了平安符,显得惊慌失措,原本就惨白的脸孔更加扭曲。而且她们似乎可以看到雨林的存在,尖叫着就扑了上来。 可是还没等她们靠近雨林,就被其他的“人”紧紧揪住,张嘴就啃噬着她们的身躯,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夜空,血红色的光芒愈发诡异,宛如恶魔降临人间。 在圈子里的瓜子目睹这一幕,脸都吓白了,她现在也失去了平安符,如果不幸被那些“人”抓住,恐怕会遭遇相同的惨状。 “雨林,快回来!”李川高声喊道,指着通向东边的一条小路,“你们瞧,那边似乎并未被血光覆盖!” 果然如他所说,有一条藏在湖边的小路并未被血红色的光芒照亮,之前瞧不见,此时却显得尤为突兀。只是通向之处深远黑暗,完全看不清有什么。 “趁她们拖延一会时间,我们走!”雨林一咬牙,也来不及多想了,留在原地只能等死,不如拼一拼。 第24章 印记二四:红楼18 瓜子紧紧地扶着雨林,而李川则拉着李如意,四个人小心翼翼地朝着那条黑暗的小路走去。他们身后的悲鸣和惨呼声依旧不绝于耳,但此刻已无暇顾及太多。 进入小路后,周围的一切再次被黑暗吞噬,伸手不见五指。然而幸运的是,脚下的石板路还算平坦,行走起来并不费力。他们加快步伐,很快便远离了那个可怕的地方。 \"她们还会追上来吗?\"瓜子心有余悸地回头张望,这里已经看不到那片妖异的血光了。 \"我想会的,\"雨林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声音里带着些许忧虑,\"而且我们不知道前方通向哪里,也许会更危险......\" “大吉大利,百无禁忌,”瓜子忙说道,“我的直觉这条路没走错!” “……”听了瓜子这话雨林不禁愣了一下,以前好像都是南音在思考各种可能,自己只要凭直觉莽就好了,可如今南音不在身边,不自觉的竟然抬起头往天上看了一眼。 还好天上的月亮似乎藏到了云层之后,甚至连星星也瞧不见,就像是一块厚重的黑布蒙在头顶,无边无垠。 “那是什么,”李川低声说道,“前面有光。” 雨林回过神来,按照李川所说朝前方看去,果然远处有隐隐亮光,但此时已分不清方向,更无法判断身处何地,只得走近了去看。 “既然姐姐的直觉这条路没错,那我们就过去看看吧!”雨林拍了拍瓜子的手,“凑近点或许我就能认出是哪个院子了。” “这旁边是一片湖,”李川的双眼在黑暗中的视力比常人略胜一筹,“不过我总觉得这里的水都不太吉利,最好还是别靠近。” 于是几人继续朝着光亮处走去,那是在一片树林之中似乎藏着一座院落,远远便能闻到一阵糯米般的香甜气息,味道并不浓郁,却令人心旷神怡。 “这是杏花的香味儿,”雨林嗅了嗅,“我知道了,前面是稻香村,藏于杏林之中,李纨住的稻香村!” “李纨……”李川皱起眉头,“你记不记得王熙凤有提到过,不可以去打扰李纨。” “我差点给忘了,”雨林顿时停住了脚步,“这可怎么办,去还是不去?也不能回头了呀……” 几人正踟蹰之时,突然身侧有光亮了起来,都不自觉的转过头去,发现湖中竟然泛出一团微光,不过还好那是暖黄色的光晕,看起来让人安心。 “那是个人吗?”瓜子眯着眼睛,“既然我们不能去稻香村,说不定这才是我们要找的人。” “小心一些为好,”李川挡在了9女孩子们身前,“如果有什么不对你们就快些跑。” 随着那团光越来越近,终于看清楚了,一名瘦弱而纤细的女子手捧一座烛台,就那样立在水面上,向她们缓缓飘来。 女子的面容苍白如纸,双眼含露,令人心生怜悯。雨林一眼便认了出来,曾在甄宝玉哭泣的水盆中出现过,是林黛玉。 “对了,王熙凤还说过让我们有空多去陪陪林姑娘,”雨林压低了声音,“没准真的是要靠她。” “二姐姐,三妹妹……”林黛玉缓缓的开口了,声音轻柔,动人心弦,“你们是来看我的吗?” 她这一开口,雨林就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在这园中的人都应该是看不见自己的,甚至瓜子在平安符烧毁之前都看不见,说明眼前的林黛玉绝不简单。 “妹妹,我们听二奶奶说你近日身子不大好,那怎么还总呆在水边?不如回房歇息去吧。”瓜子试探的说道。 “可是我在水里才会好一些,”林黛玉面露悲伤的看了看自己脚下,随即竟然吃吃的笑了起来,“没关系,你们来看我,我欢喜得很,就感觉好多了。” 她这一笑众人都惊呆了,一直以来有许多人总说林黛玉柔弱,却病容满面,其实并算不得好看,但其实看到林黛玉才知道何为西子捧心。 “你们怎么了?”林黛玉看着几人都不说话,她抬起头来朝杏林深处的那星点光亮望去,声音突然提高,尖厉了几分,“你们是要去稻香村?不能去稻香村!” “啊,稻香村……”瓜子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不,不是,我们不去稻香村,喔对了,是二嫂子嘱咐我们给东府送点心,我们正要离开。” “原是如此,”林黛玉点了点头,又恢复了那温婉空灵的嗓音,“那可正巧了,这会儿园子里乱糟糟的,几处门口都封了,只有我这里可以送你们出去。” “那太好了,”瓜子面露喜色,“就请林妹妹送我们出园吧。” “这边请。”林黛玉抬起手轻轻一挥,水面微动,低下头去一看,湖面上竟然生出了一支支枯荷,组成了一座小桥,通向湖心。 “我先走,”李川低声说道,“你们别急着跟上来。” 说完李川就小心翼翼的踏上了第一支荷叶,发现看起来枯萎残破的荷叶竟然十分牢固,甚至连晃动也没有,稳稳的站住了。就这样李川连续走出了四五步,感觉并没有什么问题。 “你们可以跟上来了,”李川回头招呼道,“大胆走就好。” “雨林?”瓜子拉了拉一直没说话也不动的雨林,“我们走吧,快要到时间了,不能继续耽误。” “不对,不对!”雨林猛然抬起头来,看到李川正站在那荷叶桥上,“快回来,不能跟她走!” 李川虽然不知雨林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是他没有丝毫犹豫,已经迈步朝岸边跑来,可是他这一脚竟然踩空了,朝湖中跌去。 “李川!”雨林惊呼道,和瓜子一同扑到岸边,伸出手去想要拉李川,他却已然落入水中。 “三妹妹,你在说什么呀,”林黛玉幽幽的开口道,语气中带着不满,“这桥只能进不能退,你瞧瞧你要把他害了。” 第25章 印记二四:红楼19 只见水中冒出一连串的气泡,咕噜噜地往上冒,但就是不见李川浮出水面。林黛玉脸上的笑意愈发玩味,甚至苍白的脸颊都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李川哥哥!”瓜子着急的喊道,甚至想要下水去救人,却被雨林一把拉住。 “林姐姐,你想要将我们引去何处?”雨林此时倒是不慌不忙的指了指枯荷桥所通往的湖心。 “当然是大家齐齐整整都凑在一起的那会子,”林黛玉微微笑道,“我身子不好,但是看着你们玩儿,也是很好的。”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雨林悠悠念道,眼含深意的看着林黛玉,“花落不可追,红颜自有命,你不应该比我们更懂这道理吗?” “你……”林黛玉微微一怔,咬着嘴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紧紧盯着雨林,“三妹妹,你既知我心,就该听话。我不求别的,只是不想看到他那伤心的模样。” “如果我们都在了,他就会开心吗?”雨林摆出一副深以为然,却略带疑惑的神情。 “那是自然,”林黛玉的双眼也有些迷蒙,“他日日对水哭泣,怀念的都是那三年……” “我明白了,自幼我姨娘与兄弟都不争气,唯有二哥哥待我最亲,我也最是怀念与他在一起的日子,”雨林点头道,似乎深受感动,叹了一口气,“离家千里,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回来,却也是身不由己。” “在这园子中,三妹妹最是看得通透,这些日子缺了你,也少了许多乐趣,”林黛玉似乎对雨林的回答很是满意,“水为生,随我来吧……” “芸哥儿与二哥哥也相交甚好,你先将他放了吧。”雨林眨了眨眼睛,指着李川沉下去的水面。 林黛玉也没说什么,一挥手,水中有几只苍白的手,托着李川浮出水面。李川刚被丢上岸,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全身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让他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并无大碍。 “你还好吗?”雨林忙招呼瓜子一起去扶起李川,语气关切,“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李川摇了摇头,对雨林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感觉十分诧异,“就是水下冷了点。” “没事就好,刚才是我不对,咱们还是一起跟林姐姐走吧,”雨林一边给李川整理着衣裳,一边趁机塞给瓜子一样东西,并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一会儿我给信号,你就带着如意姑娘往稻香村里跑。” “行了,我自己来就好 ”李川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没什么问题,此时却感觉到雨林在自己胳膊上捏了几下。 林黛玉似乎心情大好,她手中的灯笼有晶莹的水珠落入水面,之前被李川踩塌的几只枯荷又重新升了起来,将整座桥填补完整。 “留得残荷听雨声,林姐姐这桥当真别致,”雨林夸赞道,“这一次我先走吧。” 来到枯荷桥边上,雨林学着李川之前的模样小心翼翼的伸出脚去试探,可是身子不稳摇晃了一下,袖子里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哎呀不好,是二哥哥的通灵宝玉掉了!”雨林惊呼道,“我之前在园子里捡到的,还没来得及还给他呢!” “什么……”林黛玉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指挥着水中的鬼手去水底寻找。 “快跑!”雨林朝着瓜子大声喊道,随即将一把沙土朝着林黛玉洒去。 瓜子没有丝毫犹豫,转过身来,一把拉住李如意,便朝着杏林之中的亮光跑去,一路狂奔,头也不回。而就在她们跑出去的同一时间,水中突然蹿出几只苍白的鬼手,张牙舞爪地要朝两人的腿上抓去。 雨林和李川则同时出手,雨林飞起一脚,狠狠踩住一只鬼手,然后用力往地上踩。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骨头碎裂声传来,那只鬼手如同一个破碎的橡胶手套一般,扭曲着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李川也一手抓住一只鬼手,他惊讶地发现这些鬼手竟然都拼命地往前伸,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于是,他干脆让它们相互碰撞,果然,这两只鬼手一碰到对方,就像仇人相见一样,立刻紧紧地抓住对方,纠缠在一起。李川随手将它们扔到了一旁。 “你们在做什么?”林黛玉此时赫然已经变了脸色,她原本雪白的衣裙被雨林的泥沙洒了一身,变得脏兮兮的,让她十分恼怒。 “林姐姐,我们并非园中之人,自然是要离开了,”雨林又踩碎了两只鬼手,大声说道,“其实你没必要拦着我们,我们也不会与你为难!” 这时鬼手已经从水下捞出了雨林掉落的通灵宝玉,交到林黛玉手中,可是她还没伸手就尖叫了起来,那根本不是什么通灵宝玉,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你骗我!”林黛玉此时声音尖厉,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柔弱之姿,反而带着隐隐凶戾之气,“你都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了,”雨林笑了起来,“确实水为生,可林姐姐代表的却不是水,而是木。木为困,若是跟着你走,我们就永远要困在这园子里了。” “呵呵呵……”林黛玉捂着嘴的笑了起来,“没关系,跑了两个,你们两个也休想离开……” 她的话音未落,雨林和李川都感觉到双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再也动弹不得。低头看去,竟是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树藤。 第26章 印记二四:红楼20 树藤顺着两个人的腿往上爬,看起来是要将全身都包裹住,李川尝试着挣扎,却完全无法摆脱,可一旁的雨林反而十分淡定的模样。 “你身上不是有火折子吗,”李川冲着雨林喊道,“火克木,烧她呀!” “想啥呢,”雨林白了李川一眼,“就我那个小小的火折子还能烧这么粗的树藤。” “那也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吧……”李川着急道,这时树藤已经缠到了上半身,双手也无法动弹了。 “你别急,若是我想得不错,马上就有人来救我们了。”雨林不紧不慢的说道。 “不会有人来的,”林黛玉幽幽开口叹息道,“我们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不会有人来的……” 她的话音未落,就听到杏林中传来歌声,哀婉幽怨,如泣如诉。林黛玉不由得怔住了,抬起头朝歌声方向看去。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 一个身影从杏林中走来,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雨林和李川都认出来了,是在怡红院见过的甄宝玉,但是他的气质神态却与之前完全不同,仿佛换了一个人。 “救星来了,”雨林舒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对李川说道,“等会别管他们两个,往瓜子她们去的方向跑。” “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眉头,捱不明更漏。呀!恰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少年继续唱着,一步一步往湖边走去,却并没有去看林黛玉。 他跪倒在湖边,朝着湖水哭了起来,林黛玉尝试着靠近水边,却似乎无法上岸,只认真的看着那少年。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在水边,一个在水中,近在咫尺,却又无法相见。 李川感觉到缠绕着自己的树藤开始松动了,用力蹬了几脚,很快就摆脱了束缚,看着雨林好像还很感兴趣似的在看着湖边两人,忙过去帮她解开树藤。 “不是说要赶紧跑吗,你在看啥!”李川一边解一边抱怨道。 “唉呀不好意思,看入迷了,”雨林还是恋恋不舍的看着湖边,“我猜这场景一定是八十回后的剧情,好可惜啊不能继续看了……” 解开缠绕在雨林身上的树藤,李川也不搭理她的胡说八道,不顾她哎哟哎哟的喊脚疼,架着她就往杏林里走去。 “你不该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一边走,李川一边问道,“不是说不可以进稻香村打扰李纨母子吗?” “这是师父给的提示,”雨林应道,“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湖水中的月亮?” “月亮……”李川一脸茫然,“大敌当前,确实没有注意。” “这么说吧,一开始我就发现了这个林妹妹有问题,我们并没有毁掉她身上的平安符,她却能够同时看到我和瓜子,说明她的状态非人非鬼,要么就和如意姑娘一样。”雨林解释道。 “所以你们和她说话的时候,我就在观察四周的情景,我发现水里的月亮竟然在移动,那移动的速度绝不是正常月亮起落的速度。” “水里的月亮从正东方移动到了正南方,东为伤门属木,而南为生门属土,说明木不可行,土方为生路。” “我又想起之前二奶奶嘱咐我们不要去稻香村打扰,换一个角度来想,其实那是站在她们死人的视角说的。最后唯一活着还住在大观园中的只有李纨母子,死去的人自然不能去接近活人。” “两相结合,自然是在提示我们林黛玉不可信,要去稻香村。”雨林说完时,两个人已经来到了林子深处,看到有土墙红瓦藏在其中,一盏暖黄的灯笼挂在院中。 “三妹妹你也来了,”一名三十岁左右,不施粉黛的女子站在院门口,看到雨林就笑着招呼,“今个儿我这稻香村可是热闹得紧。” “大嫂,”雨林微微行了一礼,开口问道,“二姐姐与小红姑娘……” “她们在屋里坐着呢,一块儿进来吧,”李纨笑着点了点头道,“听说你们要去东府,我已经差人去给你们备马车了。” “有劳大嫂了,”雨林随口客套着,“兰哥儿呢?” “他在外面读书,住在书院里,”李纨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不过一瞬即逝,“不敢叫他在这儿住着,收不住心。” “真不错,若是我二哥也这样懂事就好了,爹爹与夫人就不必操这么多心。”雨林笑着说道,却一直盯着李纨。 “是啊是啊,”李纨的神色有些古怪,不过已经进到了厅里,她挑开门帘,“你们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马车准备的如何了。” 雨林看着李纨离开,也没再多说什么,和李川一同进到厅中,果然看到瓜子和李如意正坐在里面喝茶吃点心。 “哎哟,你们终于来了,”瓜子看到二人进来,激动的跳了起来,“我可快要等死了!” “……”瓜子这举动似乎吓了李如意一跳,她也忙站起来打招呼,“三姑娘,芸大爷。” “你……”雨林瞧着李如意,“小红啊,二奶奶吩咐的事情都做完了吗?” “都做好了,只等着一会儿丑时去东府送糕点。”李如意点头道,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食盒。 “是这样吗,”雨林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如意,“你难道忘了二奶奶说过,不可以来稻香村打扰吗?” “我……”李如意听到雨林这话,脸色骤变,瞪大了双眼,口中喃喃自语,“不可以来稻香村,不可以来稻香村……” 第27章 印记二四:红楼21 李如意抬手抱着头,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嘴里还低声嘀咕着什么。随即她双眼一翻,身体发软地往后倒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吓了一跳,李川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她,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到榻上。 “你为什么要故意激她?\"”李川皱起眉头,一脸不悦地看着雨林。 “别说话,我只是想验证一件事......”雨林却摆摆手,示意李川不要出声,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李如意身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李如意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双目紧闭,静静地躺在榻上,没有任何动静。雨林走上前去,伸出手指轻轻扒开她的眼皮,仔细观察了一番,接着又摸了摸她的脉搏,终于松了一口气。 “果然如此,看来我的猜测没错……”雨林自言自语道,轻轻的点头。 “她还好吗?”瓜子也过来查看,十分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大碍,”雨林嘴边浮现起一丝笑意,“而且我可能已经猜到这大观园中的秘密了。” “真的吗!”瓜子眼睛一亮,“是什么呀……” “姑娘们,马车已经备好了,可以出发了,”就在这时,只听得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李纨挑开门帘走了进来。只见她此时又恢复了最开始冷冰冰的神情,催促道,“快些走吧,莫要耽误了时辰。” “知道了。”雨林应了一声,然后示意瓜子和李川扶起李如意,自己则提了桌上的食盒与包袱,跟着李纨走出屋子。 出了稻香村,果然看到篱笆外的黄泥路上停了一辆马车,十分精致。车身所用木料厚重饱满,雕刻细腻,车檐上挂着一个小巧的铃铛,随着微风轻轻摇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可是却并没有看到车夫的身影,让人不禁有些疑惑。 “近日里这附近不太安生,到东府之前不要往外瞧,容易惹出事来。”李纨亲自将四人送上马车,最后叮嘱了一句,就放下了车帘。她的脸色严肃,语气郑重,让人听了心中不由得一紧。 马车里面的空间还算宽敞,足以容纳四个人乘坐而不显得拥挤。车内的座位上都铺着厚厚的软垫,让人坐上去感觉十分舒适。在车厢的两侧,还有精致的烛台,散发着幽幽的烛光,照亮了整个车厢内部,但同时也让每个人的面容都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她说不让我们掀开帘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李川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车厢内的情况,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这个嘛,很难说清楚。不过目前还是听从她的指示吧,”雨林慵懒地靠在柔软的座位上,看起来非常惬意,“先休息一会儿吧,等会儿到了宁国府,恐怕会有更多的麻烦等着我们。” “哎呀,你刚才说发现了大观园的秘密,还没说完呢,”瓜子摇晃着雨林的手,急切地催促道,“快接着说呀!” “这个先别急,”雨林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神秘,“等找到了师父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怎么还吊人胃口,”瓜子不高兴地撅起了嘴,脸上满是抱怨之色,“说一说我们也好有个准备嘛。” “瓜子算了,”李川轻轻皱了皱眉,伸手对瓜子摆了摆手,然后若有所思地看向雨林,“她不想说就不要勉强。” “驾!”几个人正说话间,忽然听到车夫的吆喝声,马车开始缓缓动了起来。 “咦,刚才好像没有看见有车夫啊,怎么神出鬼没的。”瓜子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疑惑,忍不住好奇地想要凑近窗户看看。 “别去看,”雨林一把拽住瓜子,脸色凝重,声音低沉,“管他有没有车夫,只要能把我们安全送到目的地就行。” 这辆马车行驶在路上时几乎感受不到颠簸摇晃,这让雨林可以安心地靠着车厢闭目养神。而瓜子则鼓着腮帮子生气,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她时不时看向雨林,但见对方毫无反应,便又气鼓鼓地转过头去。 至于李川则一直沉默不语,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就这样三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一时间车厢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大约过了一刻钟,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原本正昏昏欲睡的雨林猛地睁开眼睛,目光警惕地盯着车厢前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常情况。 “姑娘们,东府到了,请下车吧。”车厢外传来一个声音,却又好像有很多个声音同时响起,并且这个声音听起来忽远忽近,非男非女,让人觉得十分古怪。 “蓉大奶奶可已经歇息了?”雨林并没有着急下车,而是对着车窗外的人大声问道。 “还没呢,”外面的人回答说,“大奶奶等着吃糕点,正在厅里候着姑娘们。” “知道了,”雨林应了一声,然后转头对李川和瓜子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带好李如意跟紧我,看到什么都不要惊慌,千万不要和这里的人说话。” 雨林率先下了车,马车停在宁国府侧门,可以看见院子里灯火通明,似乎十分热闹,有一名管事模样的人站在马车边,身边还跟着四五名小厮,全都深深低着头。 “姑娘们这边请。”管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却不抬头,引着雨林四人朝府中走去。 瓜子一直心中有疑惑,这会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送自己过来的马车,不禁大吃一惊,原来那赶车的座位上确实坐着一位“车夫”,却是个纸扎的人。 她想起刚才雨林叮嘱过的话,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没有惊叫出声,可这个动作引起了李川的注意,他寻着瓜子的目光看去,脸色更加阴沉。 第28章 印记二四:红楼22 进入到这个诡异空间之中已经不知多长时间了,最开始的时候四周完全是一片黑暗,没有光亮也没有声音,一切都好像是虚无的。 南音在黑暗中尝试着移动,但每一步都像是踏空一样,根本找不到任何东西作为支撑点。一开始她感到恐惧和迷茫,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逐渐适应了这种环境。 南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思维,但却无法感知到自己的心跳和身体 这种感觉让南音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一篇文章,文中描述了一种情况,如果人的意识被永远困在一个一无所有的虚无空间里,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呢? 当时的南音认为,如果真的处于那样的境地,她可能无法忍受,因为如果周围什么都没有,生活将会变得毫无意义,还不如死掉。然而当她真正陷入这样的处境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已经发生了变化。 其实南音一点也不害怕死亡,如果死亡能够让她摆脱困境,那或许也是一种解脱。但现在的问题是,她被困在了这个地方,找不到任何方法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更奇怪的是她既没有感到口渴饥饿,也没有丝毫困倦感。是不是自己的魂魄迷失在了三生石之中?也不知道雨林能不能来找到自己。 南音的心态很好,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都这样了,着急也没有用。就在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下,南音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力变得异常出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开始慢慢回忆起自己过去的经历。 这时候的回忆就像重放一部电影一样清晰,每一个场景,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语气,都如此真实地展现在眼前。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就像是打开了上帝视角,一切都尽收眼底。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突然南音看到了一丝亮光,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光圈,但它却给了她希望。当她试着靠近那个小光圈时,奇迹发生了,她的身体竟然恢复了正常,可以自由行动,甚至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 南音快步朝那光亮走去,发现是一面铜镜,这铜镜她不仅见过,而且非常熟悉,是摆在武皇寝殿中的麒麟宝镜,自己每日陪武皇梳妆的时候都会看着它。 “陛下……”南音见到铜镜十分激动,伸手去想要触碰,却发现自己无法碰到铜镜的实体,却能够从镜子里看到画面。 透过镜面,南音看到了一间十分奢华的房间,锦罗绸缎,珍珠帐幔,金银玉器应有尽有,看装饰陈设却不是大明宫的样子,反而更像是明清时的风格。 随即她注意到墙上挂着一幅《海棠春睡图》,旁边挂着对联“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这是秦可卿的房间啊! 在《红楼梦》中对房间日用陈设有许多的详尽描写,大多都是十分写实的,甚至细致到“灯穗上会落下灰来迷了眼睛”,诸如此类的描写不尽其数,让人读来身临其境,仿佛真的能见到那个场景。 其中唯一一处例外就是写的秦可卿的卧房,除了墙上那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图》,还另有“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 这简直可以说是奇幻描写了,与曹雪芹一贯的写作之法大相径庭,也是红学界未解之谜之一。 以南音过去的理解,这种夸张的手法都是为了暗示秦可卿的特殊身份,其中藏着有关皇室的秘密,但因为八十回后原文遗失,一直未能破解。 然而此刻,南音却深知自己并非处于梦境之中,眼前所见皆为现实。她凝视着武皇宝镜,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震撼,原来这面镜子真曾被曹家人拥有! 在镜子中南音清晰地目睹了秦可卿身上隐藏的巨大秘密以及她的死因。这一连串惊人的发现让她瞠目结舌,然而当秦可卿离世后,镜子外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迷雾笼罩,无法再看清任何事物。 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南音才再一次看见镜子外面浮现出画面来。这次的画面不再是模糊不清的,而是清晰地呈现出一幅基本完成的《大观园赏景图》。 这幅图非常之大,几乎把整个大观园都纳入其中。而且不仅有建筑和园林景观,还有众多的人物,几乎涵盖了曾经在园内居住过的所有女子。 这些人物栩栩如生,各具特色,有的在绣花,有的在品茶,有的在看书,有的在作画,动作神态都自然真实。。 更神奇的是这幅图似乎活了过来,里面的人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大多数时候,她们都呆在各自的院子里,有时会聚集到一起玩闹,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太奇妙了。 然而仔细观察整幅图后,可以发现位于一角的稻香村尚未完工,因此园内的人们都不会靠近那个地方。 一直到南音发现画中多来了几个人,虽然是画出来的小人儿,但是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雨林和李川,还有她自己。 第29章 印记二四:红楼23 雨林和李川合作倒是在意料之中,但没想到居然能看见另一个自己,这着实让南音感到吃惊。 她尝试着想要给他们一些提示,但发现自己无法过多地干涉镜外世界。然而每次遇到危险时都能化险为夷,这让南音感到欣慰。 在经历了几次惊险之后,南音逐渐意识到,这个镜子中的世界似乎隐藏着更多的秘密。当雨林等人走进尚未画完的稻香村中时,南音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预感,她们可能很快就能找到自己了。 雨林提着食盒率先走进大厅,宽敞的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柔软而温暖。但奇怪的是整个厅内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雨林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些精美的家具与装饰品上,它们被精心摆放,虽然有些已经略显陈旧,却无一不透露出一种奢华的气息。 然而一眼就能看到其中的不协调之处,一张简陋的小桌,上面摆放着几个空的白瓷盘,在整个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蓉大奶奶呢?”瓜子想要再问一句那管事的,却发现他和身边的小厮们都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她有些茫然地四处张望着,然而身后的院子空空荡荡,只有那几棵阴森森的树木还立在那里,“人呢,你们这是怎么……” “别喊了,”李川拦住瓜子,一脸严肃,两个人将李如意扶到椅子上坐着,“院子里那些人没有一个正常的,不去招惹的最好。” “李川哥哥,你之前也看到了吧,送我们来的那个车夫,”瓜子皱起眉头,压低声音说道:“这宁国府中的下人会不会也是纸人?” “有这样的可能,不过一般这种东西都是只要你当做不知道,它们便不会显露原型来,”李川沉思片刻后回答道,又看向雨林方向,“你在做什么?” “装盘呀。”雨林随口应道,正将食盒里的点心拿出来摆到桌上的白瓷盘中,她看起来对这一切都并不惊讶。 李川和瓜子都不约而同朝着桌子上看过去,原来食盒里装的都是馒头,荷果子,莲花糕等素点,而且制作得十分朴素简洁,看起来不像是给活人享用的,更像是贡品。 “这是……”瓜子惊得脱口而出。 “嘘,”雨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破不说破,有些事情心里知道就好了。” 雨林很快就摆好了三盘贡品,示意瓜子过来帮忙端了,李川扶着李如意,准备要往后堂而去。小心翼翼地穿过走廊,这里比前厅更加安静,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后堂的门紧闭着,雨林抬起手来正想去敲门,哪想到门后竟然率先响起了敲击声,吓得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叩叩叩叩。”轻轻的声音从门的那边传来,虽然并不用力,但在这寂静的走廊中却听得无比清晰,敲四下,是死人敲门。 “叩叩叩叩。”那边又敲了一次。 雨林三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慌乱,尤其是瓜子,紧紧抓住雨林的衣角,身体微微颤抖着。 其实之前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而且雨林和李川本来也不是怕鬼之人,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雨林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就像是要蹦出来一样,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脚。而李川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蓉大奶奶,我们来送糕点了。”雨林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壮着胆子开口道,然而门后并未传来回应,只有那轻轻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叩叩叩叩……”一下接着一下,仿佛在催促她们开门。 “那我们就进去了。”雨林虽然心中有些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她一咬牙伸手就去推了门。 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昏暗的光线从门缝中透出,隐约可见一个人影站在门口,雨林紧张地眯起眼睛,试图看清那人的模样。 就在此时一阵穿堂风吹过,吹得她浑身发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风将门吹开了一半,雨林定睛一看,门后哪有什么人,只有一扇巨大的屏风,屏风上却是绣着一个美人。 这屏风绣工精细,图案栩栩如生,那屏风上的美人儿眉如远山,眼若秋水,眼波流转间似有万千风情。尤其是那嘴角边若有若无的一抹笑容,更是让人觉得她似乎在凝望着屏风前的人,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屏风中走出。 而当烛光映照在屏风之上时,那美人儿的身影便会被投射到地上,形成一道模糊的影子,的确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以为真有人站在那里。但敲门之声又作何解释呢?难道这屏风还会自己敲门不成? 就在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一名女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背对着烛光,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让人难以看清其模样。然而从她身上的衣裳首饰,以及精致发髻,可以判断出此人便是秦可卿。 “二姑娘,三姑娘,多谢你们替我送来了果子。”秦可卿轻轻福了福身子行礼道。 按照辈分,秦可卿确实比迎春和探春要矮上一辈,但是她的年龄却比二人大了几岁,所以相处起来略显拘谨,并不似其他姐妹那般亲热。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雨林尽管心中忐忑难安,但她努力保持镇定,并状似随意的问道,“刚才是否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第30章 印记二四:红楼24 “并未留意到有什么异常声响,”秦可卿闻言微微皱起眉头,思考片刻后回答道,接着她让了让身子,“姑娘们若是不介意,不妨进屋坐一坐吧。” “好的,”雨林顺势应道,悄悄掏出怀中火折子塞给李川,压低声音对他说,“你在这里等着,如果有什么不对就把这屏风烧了。” 雨林绕过屏风,眼中所见的卧室可称得上是金碧辉煌,奢华无度,甚至比起曹雪芹所描写的要更加夸张。而雨林也一眼就看到了案上摆着的麒麟宝镜,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三姑娘,元妃娘娘的回门宴准备的是否妥当?”秦可卿主动开口问道,“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府里帮忙的,可尽管开口呀。” “这个……”雨林将装好点心的白瓷盘摆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一切事务有二嫂子操办,自然是妥当的,我会转告于她。” “哎呀那她一个人可要忙坏了,”不知为什么秦可卿似乎特别的高兴,一直在笑,是那种抑制不住的笑容,她随手拿起一块白糕,“还要费心为我准备这些,可真是难为她了。” 秦可卿不停地笑着,原本貌美的脸庞,竟然显得有些诡异扭曲,雨林一时间也拿不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悄悄地朝麒麟宝镜靠近一些,只是这个角度看不到镜面。 “呵呵呵……姑娘们不要太拘谨,随便坐着。”秦可卿又招了招手,她笑容满面,似乎越来越高兴。 雨林缓缓坐下,目光落在秦可卿身上,心中暗自思忖,总觉得她十分古怪,她为何如此高兴?忽然有一种唐僧被妖精盯上的感觉。 “其实二哥哥原本也想一同来,但是听闻大奶奶的身子一直总不见好,不敢叫他来打扰。”雨林故作镇定地说道,同时观察着秦可卿的反应,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找到一丝端倪。 “哦?是吗?”秦可卿微微眯起双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轻声回应道,她的声音轻柔而婉转,但雨林却感觉到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雨林心中一紧,莫非自己的话引起了她的怀疑?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瞧着大奶奶似乎精神不错呢。”雨林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秦可卿的脸。 “好与不好也没什么差别,”秦可卿笑意更盛,“而且元妃娘娘要回来了,如此喜事我自然心中高兴,身子就好多了。” 雨林只得附和着笑了几声,觉得和她这样兜圈子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朝瓜子使了个眼色。瓜子明白了雨林的意图,便假意整理自己的衣衫,将桌子上的一个茶杯拂落。只听“砰”地一声,茶杯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哎呀!”瓜子突然尖叫起来,猛地站起身来,茶水溅到了她身上,浸湿了她的衣服。 “二姑娘小心些,别烫着,”秦可卿见状,急忙过来帮忙,关切地说道,“哎哟,这裙子都湿了。” “这天冷的,湿了裙子可不行,一会儿要生病了,”雨林故作担忧地说道,“那我们快些回去吧,给二姐姐换衣裳。” “怎么能让你们就这么回去呢?”秦可卿原本就是心思玲珑之人,待人接物更是妥帖周到,连贾母都对她赞许有加。她看着瓜子湿透的裙子,连忙说道,“你们稍等一下,我去取一身干净的衣裳来给二姑娘换上。” “那就有劳了。”瓜子并未拒绝,她本就想引开秦可卿,但事情发展得如此顺利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见秦可卿转身去拿衣服,雨林装作不经意地坐在榻上,然后转头看向麒麟宝镜。然而,让她惊愕的是,镜子里只有一片灰暗,完全无法映照出她的身影。 雨林心中的疑虑愈发浓烈,此刻她已无暇顾及其他,索性直接拿起镜子,将它对着李如意。令人惊讶的是,镜子里依然空无一物。 “这不对劲啊,”雨林皱起眉头,再次将镜子递给瓜子,语气焦急道,“姐姐你来看看。” “怎么了?”瓜子接过镜子,里面清晰地映出了贾迎春的面容,并无异样。她不解地看着雨林,“似乎没问题啊,你再看看。” 这面镜子很是奇怪,竟然只能照到瓜子,而无法映照出自己与李如意的身影,雨林心中一惊,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伸手接过镜子准备将其放回原处,却不料手一滑,镜子不小心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们在做什么……”突然,秦可卿的声音传了进来,听起来却像是隔着重重迷雾,显得虚幻缥缈。 “抱歉,想拿这铜镜给二姐姐理妆,却不小心碰掉了,”雨林忙捡起铜镜,回答得并不慌张,“还好没有损坏……” “无事便好,”秦可卿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雨林身后,她此时脸上笑容全无,表情不阴不阳的看着瓜子,“二姑娘来将衣裳换上吧。” “……”瓜子有些犹豫,秦可卿的态度变化太大了,刚才还笑得停不下来,现在却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 雨林也再次仔细打量着秦可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出来,在人家屋里一会摔了茶杯一会又打了镜子,人家生气也很正常的吧。 第31章 印记二四:红楼25 “三姑娘,我那兄弟秦钟,每日跟在宝二叔身边,也不知他俩可还用功?”秦可卿开口朝雨林问道。 “秦钟……”雨林一愣,她知道秦可卿的弟弟秦钟和贾宝玉关系很好,但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于是她敷衍地回答说,“二哥哥与秦兄弟每日都上学堂去,有先生管教着,自然用功。” “是真的吗?”然而秦可卿并没有被雨林的话所打动,她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似乎对雨林的回答并不满意,“可我怎么听闻他们前日里还在学堂与人起了矛盾,别人都求到我这儿来了。” “唉,我爹就只有秦钟这么一个老来子,虽然与我也不亲近,但是我总要照拂一二,”秦可卿见雨林没有说话,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只可惜我没那能力,他自己也没出息,我当真对不起爹爹了。” 这一番话说得雨林目瞪口呆,心中如一道炸雷闪过,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秦可卿的这一番话听起来好像只是在说一些家长里短,可是雨林却立刻听出了其中深意。 “大奶奶,马上就是娘娘回门,老祖宗让我们作对联,可我只写了上联,却怎么也写不出下联来,你可帮我瞧瞧?”雨林忽然换了个话头。 “园中会诗书的姐妹如此多,怎地就寻到我这来了,”秦可卿微微笑道,“也罢,那你便说来听听吧。” “六宫粉黛无颜色。”雨林说出上联,紧紧盯着秦可卿。 “万国衣冠拜冕旒。”秦可卿丝毫没有犹豫便对出了下联。 “李川,点火!”雨林再没有犹豫,高声喊道。 她心里明白,站在面前的人不是秦可卿,而是南音。然而南音似乎无法直接向她透露身份,只能用秦可卿的口吻说话,但这些暗示已足以说明一切。 秦可卿的身世在原文中描写得古怪而模糊,仅用简短的一段话带过。一个叫秦业的员外郎,因无子嗣,从养生堂抱养了一对儿女,儿子又夭折了,只留下女儿,长得貌美风流,取名秦可卿。由于与贾家有些交情,便许配给宁国府的嫡长孙贾蓉。 后来秦业中年得子,名为秦钟,虽然秦可卿与秦钟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以姐弟相称。秦可卿念及这层名分,接秦钟来贾府,让他与贾宝玉为伴。然而秦钟本身体弱多病,秦可卿死后不久,他也因病离世。 而秦可卿之前那短短的一段话中便将这一切都包含在内,再加上她前后态度的突然转变,这让雨林不得不产生了怀疑。 于是雨林便以对联试探,这幅对联上句来自白居易的《长恨歌》,下句来自王维的《大明宫》,两句凑成一联,却写尽了武皇的一生。能在这个情况下对出雨林所想,不是南音又会是谁? 原来南音先前看到镜面外是一处灵堂,布置得十分讲究,在进门处竖着一面屏风,最显眼的是当中一口棺材,比一般的棺椁要大了一些,而且那木纹极为罕见,从未见过。 虽然如此,南音还是看出了这棺材的来历,是盛殓秦可卿所用的樯木棺材,“厚有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叩击,发出如金玉般的声音。” 棺材前方原本有一素服女子跪在蒲团上敲着木鱼念经,那木鱼发出的声音听得人心里烦躁。忽然雨林几人带着贡品而至,女子很高兴的将她们请进灵堂之中说起话来。 雨林她们似乎没有发现自己身处灵堂之中,竟然同那素服女子有说有笑,还喝起茶来。南音想要加以提醒,却一时间没有办法。 直到瓜子将茶水打翻,素服女子离开,雨林竟然趁机去翻那灵堂前方的香灰炉,一不小心还将香炉打翻在地,南音发现借着那散落满屋子的香灰,自己可以附身到之前那素服女子身上去了。 可是附身之后,发现自己变成了秦可卿的模样,而且并不能说些不符合身份的话,只能想尽办法暗示雨林,还好两人之间默契尚在,她立刻就听懂了。 一直等在屏风后的李川听到雨林的喊声,立刻吹起了火折子去点那屏风,原本想着火折子上的火星只能慢慢烧,没想到竟然“轰”的一声,一瞬间将整个屏风点燃了。 “这里是……”雨林猛的站起身来,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在什么卧房里面,而是在一间灵堂之中,眼前的人也变了模样,她头戴白花,身穿孝服,虽然眉目清秀,却因为太过瘦弱而显得并不好看。 “怎么起火了,”那戴着白花的女子有些惊慌失措,急匆匆的就往灵堂外跑去,“快来人救火呀!” “跟上她!”雨林朝着李川喊道,自己却趁着这个机会立刻在灵堂之中翻找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瓜子是一头雾水,扶着李如意离开着火的屏风,不过很奇怪的,那火势并没有往其他地方蔓延开。 “我们之前恐怕是在幻觉之中,”雨林一边给瓜子解释着,手里也不停下,“这里应该是秦可卿的灵堂,我们刚才见到的那人也不是秦可卿,只是她的丫鬟宝珠,认做她的义女为她守灵。” “你在找什么?”瓜子看到雨林对棺椁中的死者毫无敬畏之心,将供台供桌翻的乱七八糟。 “当然是麒麟宝镜,”雨林将四周都找遍了,最后目光落在灵堂中的樯木棺材上,“看来只有这最后一个办法了。” 第32章 印记二四:红楼26 “你不会打算要开棺吧?”瓜子看着灵堂中间的棺椁,不禁打了个寒颤,此时在火光的映照下,棺椁明暗不定,上面的花纹竟然仿佛有生命一般,缓缓地游动着。 “不然呢?”雨林嘴角泛起一丝笑容,已经开始撸起袖子,活动起手脚来,“既然在贡品中找不到母亲的镜子,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李川哥哥不是已经去追那宝珠了吗?不如等她回来问问情况再说,”瓜子皱起眉头,连忙拦住雨林,“我觉得这棺材还是不开为好。” “怎么说?”雨林也瞧着那樯木棺材,“尚未入土,应当还成不了粽子吧。” “不是这个意思,”瓜子有些无奈,“只是直觉,这樯木本是虚构的木材,没想到竟然真的出现在此处,定然有什么蹊跷。” “也行吧,”雨林此时身边没有工具,贸然开棺确实十分危险,“那我们先出去看看情况。” “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吗?”瓜子担心的看着仍然闭着眼睛毫无反应的李如意。 “没有关系,”雨林摆了摆手,“刚才既然师父能上宝珠的身,说不定就能够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 出了灵堂,两个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原本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府邸此时完全变了模样,只有几盏昏暗的灯笼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使得整个府邸显得阴森恐怖。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门口齐刷刷地站着两排纸人,它们低垂着头,仿佛没有生命一般,但又让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威压。这些纸人的面容被阴影遮住,看不清它们的表情和神态,给人一种神秘而诡异的感觉。 不仅如此,府内还摆满了各种纸扎用具,大到屋舍马车,小到杯盏碗碟,无一不是用纸扎成的。这些纸扎用具制作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堆满了整个院子。 “走这边,”雨林发现有一侧的纸扎似乎被什么东西撞翻踩踏过,应该就是李川两人留下的痕迹。小心翼翼地绕过纸人,整个府邸静得出奇,只能听到她们的脚步声。 突然有风吹过,原本就昏暗的灯笼摇晃起来,光影也随之晃动,更加恍惚。明暗交错间,那些纸人竟像是活了过来,开始微微颤动。瓜子吓得紧紧抓住雨林的胳膊,大气都不敢出。 “别怕,这些纸人并未画眼,否则它们不会一直低着头,”雨林轻声安慰道,“即便是要作乱也成不得什么气候。” 雨林和瓜子刚刚走出不远,前方一间厢房中突然传来有物品摔碎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宅邸之中显得格外突兀,雨林和瓜子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十分警惕。 小心翼翼地朝着传来声响的方向走去,尽量放轻了脚步,以免打草惊蛇。当她们走到厢房门口时,雨林轻轻推开门,屋内的景象让她们大吃一惊。 只见满地是一片狼藉,显然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瓷器和家具碎片,墙壁也被刮出了几道深深的痕迹。而此时李川正压在宝珠身上,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眼中充满了杀意。 “李川!你在做什么!”雨林见状心中一惊,立刻高声喊道,“留活口!还有事要问她!” 可是李川对雨林的呼喊充耳不闻,他的手依然紧紧地掐着宝珠的脖子,没有丝毫放松。宝珠的脸色变得惨白,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手脚开始剧烈地抽搐。 瓜子焦急的走上前去想要拉开李川,可是李川丝毫不为所动,手上力道不减,宝珠的挣扎也逐渐减缓,最终停止了动静。 “你疯了吗,出了什么事非要杀她不可……”雨林心中十分恼怒,走上前去一拍李川的肩膀,李川转过脸来,那是一张纸糊的脸,脸孔惨白,嘴唇血红,双眼漆黑。 “啊!”瓜子也看到了这一幕,吓得退后两步,碰翻了摆在一边的油灯,滚烫的灯油滴落在宝珠的身上,火星蹦上去瞬间就点燃了。 “呵呵呵呵……”阴恻恻的笑声从地上传来,原来宝珠也是纸人,她此时身上着了火,却缓缓的转过头来,一张惨白的脸对着瓜子笑了起来。 “嘶拉……嘶拉……”厢房外也传来纸张摩擦的声音,不用看也能猜到是院子里的纸人活了过来,虽然它们并未画眼,但是数量众多也难以对付。 “纸怕火,别怵它们。”雨林随手将身边的桌布抽了出来,要去引火,却感觉到手腕一阵剧痛,低头一看竟然是被那纸人李川紧紧捏住了。 “去你大爷的!”雨林此时根本不管不顾,一脚就朝“李川”的要害踢去,“李川”一个闪身,因为是纸扎的身体,十分轻盈,避过了这一脚。 随即“李川”利用自己纸人的身体,竟然像蛇一样缠住了雨林的手脚,雨林虽然身手不错,却难以对轻飘飘的纸人发力,而且被它钳制住的地方都觉得疼痛异常。 “姐姐,快点火来烧它!”雨林感觉自己的脖子被“李川”的手臂缠住,就要窒息了,拼命用手肘去击打纸人的胸口,终于打穿出一个洞来,这才感觉缠绕着自己的力气稍减,能够发出声音了。 可是站在一旁的瓜子却好像被吓傻了一样,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一动也不动。 第33章 印记二四:红楼27 眼看着雨林再一次被纸人李川掐住脖子,瓜子反应过来,但她并没有听从雨林的话用火去烧,反而在房中找到了一个水盆,一盆冷水浇在了宝珠身上,将火焰熄灭了。 “嘶……”一阵黑烟冒了起来,熏得人睁不开眼睛,雨林只感觉原本如纸片一般缠绕着自己的纸人终于解脱开了,连忙伸手去驱散眼前的烟雾。 “咳咳咳咳……”或许是被浓烟呛到,听到有人在一旁剧烈咳嗽起来。 “什么人!”雨林看也没看就一招攻了过去,感觉到被人挡了一下。 “雨林别打!”瓜子着急的喊道,“刚才的都是幻觉!” 雨林闻言手中动作一顿,但仍然保持着戒备姿势,此时房中烟雾散去了许多,终于看清楚了房间里的人,刚才和雨林缠斗的赫然是李川,他也是一脸的警惕。 “李川……你不是纸人?”雨林一脸不信任的看着李川。 “你才是纸人,”李川也眯起眼睛打量着雨林和瓜子,“刚才那真是幻觉?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来寻你,顺着院子里的痕迹追到这附近,听到这边有响动便来了,”雨林说道,“一进屋就看见你在掐着宝珠,没想到你转过身来却是纸人,我们就打起来了。” “原来如此,”李川点了点头,“看来我们互相将对方看成是纸人了。” “你不是追宝珠去了吗,她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了?”雨林指着地上烧了一大半的纸人。 “当时宝珠一边喊着走水了快去救火,一边在院子里跑,我还听到了有人呼应,打水声和脚步声等等。”李川回忆着说道。 “一直跟到这间厢房之中,她忽然就不动了,而且外面的声音也一瞬间就消失了,我上前查看,发现她已经变成了纸人,画了眼的纸人。” “我想赶紧离开回去找你们,可是她已经活了,上来就缠住我,我费了好大劲儿终于要制服她的时候,又来了一个纸人,”李川看了看雨林,“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 “这也太危险了,”雨林皱起眉头,“若是我们继续打下去,怕是会两败俱伤,万一真的点起火来谁也跑不出去。” “多亏了瓜子,”李川转过头去,“瓜子是怎么发现这是幻觉的?” “我……”瓜子挠了挠头,“我没有看到什么纸人,我看到的就是你们俩,不由分说的就打起来了,我拉都拉不住。” “大概因为贾迎春的身份本是死人,所以不会受到影响,”雨林思索着,“那你是怎么想到用水破局的?” “我听到那个玩意儿一直在笑,”瓜子看了看地上的纸人,表情有些惊恐地说道,“当时它身上的火焰也很是诡异,看了就觉得不祥,所以我才试着用水去浇。” 地上烧了一大半的纸人只剩下半个头颅,看起来是丫鬟模样,应该就是众人之前见到的宝珠,而且很明显能看到它是画了眼的。 即便快要烧没了,看到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也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仿佛纸人的笑声还萦绕在耳边。 “这纸人实在邪门......”雨林心有余悸地说道。 李川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向地上的纸人,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蹲下身子仔细观察起来。 “怎么了?”雨林见状走上前问道。 “你们看,这纸人身上好像有字......”李川指着纸人烧焦的部分说道。 雨林和瓜子凑近一看,果然纸人的背部,隐约可以看到一些黑色的字迹,但是因为已经烧毁了,基本无法辨认。 “看来这就是幻觉的根源,”雨林眉头紧锁,“布局之人心思缜密,两重幻境,让人防不胜防。” “咦,这是什么……”瓜子弯下腰去,在那一堆烧剩的灰烬中扒拉着,捻出了一小块黄纸,上面的图案几乎烧完了,但是剩下的一角还能看出是“卍”字佛印。 “是帝夋!”李川也看到了瓜子手中的黄纸,“哼,既然是他那就不足为奇了,不过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雨林摇了摇头道,“不过我觉得未必是针对我们的……” 第34章 印记二四:红楼28 “这里好像还有什么东西。”瓜子继续扒拉着,很快又翻出一把铜制的钥匙,被烟熏黑了,不过用手一抹就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钥匙?”雨林皱了皱眉头,“先拿着吧,或许会有用。” “等等,如意姑娘呢?”李川发现只有雨林和瓜子两个人追了上来,“你们把她一个人留下了?” “糟糕,不会是调虎离山吧!”瓜子睁大了眼睛,差点跳起来,“我们得赶快回去!” “不用担心,”雨林拍了拍瓜子的肩膀,“如意姑娘和我们不一样,这个因果世界对她来说比我们更加如鱼得水,不会有事的。” “不管怎么说,先回去吧,”李川环顾了一圈凌乱的厢房,“这里也没有什么东西了。” 三人离开了厢房,眼前所见让他们大吃了一惊。院子里的景象完全变了样,原本满院子的纸扎物品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萧瑟破败的景象。墙壁斑驳,屋顶破损,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在这里了。 “这才是宁国府如今真正的模样吧,”雨林低声道,“看来是幻境被破了。” “我们刚才应该是从那边过来的,”李川辨认了一下方向,“快些走吧。” 此时的院子里一片漆黑,连灯火也熄灭了,整个环境显得阴森而诡异。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前行,李川在最前方开路,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地上堆积着厚厚的尘土和落叶,仿佛时间的沉淀,让人感到沉重和压抑。行走其中脚步陷入尘土中,发出沙沙的声音,在这半夜寂静的府邸中令人毛骨悚然。 而且一路走来,可以看到每个房屋门口都贴上了封条,显然这里早已被朝廷查封。曾经繁华的贾府如今已成为一片废墟,昔日的辉煌不再。这种凄凉的景象让人心生感慨,唏嘘不已。 终于回到了原先是灵堂的屋子前,破旧的大门上挂着一把斑驳的大锁,锈迹斑斑,似乎诉说着岁月的沧桑。靠近过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块牌匾跌落在门前,被落叶掩埋了一大半。 “把这个弄出来看看,”雨林用脚踢开埋着牌匾的落叶,“我有一个猜测……” 因为牌匾是倒扣在地上的,李川俯下身去将它扶了起来,上面金色“天香楼”三字,还保存的颇为完整,并未有剥落的痕迹。 “果然如此。”雨林看着牌匾陷入了沉思。 “天香楼,这不就是秦可卿自尽的地方,”李川说道,“难怪这屋里大凶。” “在《红楼梦》中关于秦可卿去世的一段,描写的非常模糊,几乎可以说是一笔带过。而且平均每一章都是七八千字,唯独这一章少了两千字,很有可能被曹雪芹删掉了重要的内容,”雨林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脂砚斋的批语也有写,作者持刀斧之笔,秉慈悲之心,想来这一段真相极为可怖。” “会不会就藏在这楼里?”瓜子这时有些激动,“如意姐姐也还在里面,我们快些进去吧。” “等一等,”雨林拦住两人,在地上捡了几片比较完整的落叶,折成了一个小人的形状,“一会儿让它在最前方,以防万一。” 李川将牌匾搬到一边靠着墙,几个人准备进入天香楼之中,雨林看到门上挂着的大锁,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就要去砸。 “你等等,我们应该有钥匙,”李川赶忙拦住雨林,“瓜子,刚才找到的钥匙呢?” “在这里。”瓜子也已经掏出之前找到的铜钥递了过去。 “咦,不对,这钥匙竟然不是开这道锁的,”李川接过钥匙比划了一下,发现根本对不上,“这是啥情况?” “哎呀,你俩让开,”雨林晃着手里的石头,“这种挂在外面生了锈的锁就要来硬的,要不是我之前扭着了脚,石头都用不上。” 雨林话音刚落,她手里的石头已经“哐哐”几下把那锁砸了下来。 门被推开,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很黑,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些家具摆设的轮廓,李川拿出火折子,试着去点灯,却发现门口的两盏油灯早已干涸。 “如意姐姐,你在吗?”瓜子轻轻喊了一声。 “别喊,小心招来不干净的东西,”雨林压低声音说道,将手中树叶做的小人往房间里一扔,“让它探探路。”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本事?”李川听到那树叶小人活过来,走路窸窸窣窣的声音,又想起之前雨林用手绢做的老鼠,有些好奇。 “我当然没有,但是我们现在并不是在现实之中,”雨林耸了耸肩,“我只是试着借这里的力量,没想到却成了。” 雨林这话说的半真半假,李川虽然不信,却也没有继续追问。忽然看到屋子里亮起了微弱的火光,原来是那树叶小人的脑袋竟然燃了起来。 “跟着它。”雨林招了招手,跟上那树叶小人,它此时站在墙角,脑袋上的火光刚好映照出墙上挂着的一幅画来。 那画像有些泛黄,画中是辽阔无垠的天空,五彩祥云缭绕,一名仙女立于云端,婀娜多姿,媚眼如丝,即便是雨林和瓜子身为女子,看着也不禁心动。 三人正看得入神,忽然一阵风吹过,吹灭了树叶小人燃起的火光,房间里瞬间陷入黑暗,同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语。 身后也传来“哐当”一声的关门声,雨林下意识就拉着瓜子和李川往后退去,但大门已经关上了,任凭她们怎么推也推不开。 第35章 印记二四:红楼29 风越来越大,那阵低语声也越来越清晰。墙上的画像发出光芒,画中仙女仿佛活了过来,缓缓从画中而出。虽然是美貌无双,但她的一张脸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异常诡异。 仙女的双眸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她注视着三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突然她伸出手指朝着虚空一点,一道光芒射出,径直飞向雨林。 雨林来不及躲闪,被光芒击中后,身体变得僵硬,无法动弹。接着仙女再次挥动手指,又是两道光芒分别射向李川和瓜子,两人也同样中招。 光芒散去后,三人直直地倒了下去。恍惚中雨林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飘了起来,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南音借着纸人的身体助雨林几人冲破了幻境,随着火起只感觉坠入了云雾之中,再睁开眼来只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鸟惊庭树,影度回廊,竟是身处一片仙境之中。 而且抬眼望去,眼前有一石牌横陈,上书“太虚幻境”四个大字,两旁更有一副对联,曰为“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见此情景南音不禁惊呆了,莫非当真有太虚幻境存在不可? “姑娘来得吾境便是有缘,为何如此惊异?”有一清冽女声响起,将南音的思绪打断,转过头去见是一名华服女子,其容貌与秦可卿酷似,身上却多了一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尊者可是警幻仙姑?”南音按捺住心中激动,开口问道。 “没想到姑娘竟然知吾名号,”仙姑有些惊讶,更加仔细的打量了南音一番,才轻轻点头道,“原是泰山之人。” “……”南音听那警幻仙姑竟然直接看出了自己最真实的身份,心中更加吃惊,觉得在仙人面前没必要说假话,干脆直说道,“我是从一本书中读到过太虚幻境之事,本以为只是杜撰,却不曾想当真存在,故有些惊讶。” “那姑娘认为此境究竟是真是假?”仙姑微笑道。 “这……”南音愣了一下,一时间思绪纷呈,有些迷惘,《红楼梦》中的太虚幻境由警幻仙子司主,位于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的放春山遣香洞,亦是整本书的根本所在。 但是单说太虚之境,却早至西周周穆王之时就已经有了神游幻境的构想,到老子时更是将其具象化的以文字描写而成,其实太虚幻境数千年来一直存在于华夏文明之中。 想到此处,南音又看向了匾额旁的那副对联,不禁笑着应道,“假作真时真亦假。” “好!果然聪慧得紧,不然也无法到得此处!”仙姑高兴的拍手道,“既然来了便随吾一游吧。” 能一游太虚幻境自然是好事,南音心中激动,不知自己是不是也能去看看薄命司中金陵十二钗的簿册。 可是当警幻仙姑引着南音进入太虚境之中,穿过一道云梯,眼前所见的场景让南音有些心惊。这里竟是百里黄沙,漫无边际。在这片荒芜的沙漠中,唯一的存在便是一座宫殿,它矗立其中,气势巍峨,富丽堂皇,与周围的荒凉形成鲜明对比。 “姑娘可有何疑问?”仙姑看到南音有些发怔,便开口问道。 “这里似乎与我读过的书中不一样,”南音喃喃道,“尊者,是不是每个人来到幻境之中所见的场景都不尽相同?” “姑娘不如随吾进去一观。”仙姑并没有直接回答南音的问题,而是带着她进入到宫殿之中。 这宫殿极大,配殿众多,其装饰风格让南音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甚至有一瞬间恍神,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大明宫。 不过配殿的门却都紧闭着,无法看到其中的事物,按照书中贾宝玉的所见,那金陵十二钗的册子就藏在这些偏殿之中。 “尊者,不知这些偏殿之中收藏着何物?”南音忍不住开口问道。 “姑娘可以去开门试一试。”仙姑十分淡然的说道。 南音听警幻仙姑都如此说,也不客气,走到最近的一间偏殿边去推门,却发现门似乎从里面锁住了,并不能打开。 “看来是机缘未到,不可强求,”仙姑见此情景,叹了一口气道,“姑娘来此一趟也不可怠慢,不如吾带姑娘去瞧一趣事如何?” “客随主便,自然听从尊者安排。”南音也并没有纠结那打不开的殿门。 于是警幻仙姑又引着南音穿过正殿,来到一间后殿,殿中有些昏暗,但是一进来便感觉到水汽氤氲,前方里面似乎有一池温泉,鼻端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清冽香气。 只见那雾气渐渐散去,露出了一池清澈见底的泉水。水中有满池荷花,而且在每一片荷叶上竟然都坐着一名仙女,或抚琴,或吹箫,或低声吟唱,仙乐盈耳,令人心旷神怡。 “姑娘这边瞧。”仙姑摘下一朵荷花,将三片花瓣扔入水中,分别化作三团淡淡的光晕,南音好奇的走过去一瞧,不禁大吃一惊。 第36章 印记二四:红楼30 池子中的三团光晕分别映照出三个不同的场景,虽然南音一看就明白了,但是心中思绪纷至沓来,感觉似乎一下子想到了太多过往。 第一个是太液池上的龙船,皇后靠在软榻上半眯着眼睛休息,一名女官立在一旁读诗,而甲板上的公主正指挥着采荷女采摘最大的一个莲蓬,公主将剥好的新鲜莲子端到皇后面前,顺手塞了一颗到女官口中,三个人笑作一团。 第二个是在一个小茶楼中,一名书生正与旁人说着一个凄美神奇的爱情故事,众人听后无一不为之落泪。有人问他,陶先生,最后他们两个真的变作蝴蝶在一起了吗?书生想了想,点头说当然是真的。 第三个是在佛堂之中,一名素衣女子在观音像前默默念着经,她手中摩挲着的不是佛珠,是一个婴孩所佩戴的金锁,而她似乎没有看到,在她身边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头靠在她的腿上,十分乖巧。有宫女轻轻敲门,天后,该上朝了。那团小小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姑娘可看出了什么?”警幻仙姑见南音许久没有说话,开口问道。 “这是我的三位朋友,是她们内心的渴望?不,不对,”南音半是回答半是自语,忽然心中一动,只觉得似乎有一道闪电冲散了迷雾,“我知道了,这是前因,是她们会出现在这里理由,原来所谓太虚幻境,就是因果轮回的一种表现。” “吾果然未看错人,”仙姑似乎非常欣慰,“不过姑娘能观他人因果,可想要看自身?若是想,现在便可回头去往殿中,殿门皆已开启了。” “殿门……”南音想到方才在大殿之中那一扇扇紧闭的门,原来里面关着的是自己的因果吗?有谁会不想看自己的未来呢,南音心中有些激动,正想转身回返,却又顿住了脚步。 她记起当开始时遇到袁天罡,他教了自己观人气运之法,还不住叮嘱着一定要顺天而行。之后南音曾经试过,发现自己是无法看到自身气运的,而且一路以来所遇种种都表明了未来的不可预知。 “医者不自医,渡人不渡己,即便是算命之人也不会给自己批命数,我还是不看了,”南音对警幻仙姑说道,又看了看那水池中的三团光晕,“我的朋友他们没事吧?” “呵呵呵呵,”警幻仙姑掩嘴笑了起来,“吾曾与一好友打赌,看来是她赢了,黄泉还是该还给她了。” “与好友打赌,黄泉……尊者说的可是……”南音听得一惊,刚要发问,警幻仙姑却笑着摇头不再作答,而是上前来牵起南音的左手。 原本左手上一直戴着湖丝手套,许久没有摘下了,可是之前将湖丝手套变回了宝佛像,建起明月楼,此时手上便是什么也没有。 警幻仙姑手指上有柔和的华光溢出,在南音的左手掌上画着什么,只感觉掌心有微微发热刺痛,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刻进了血肉之中。 第37章 印记二四:红楼31 有些微失重的感觉之后,南音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来。她努力想要保持平衡,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异常沉重,仿佛失去了重力一般。 经过一番艰难的挣扎,南音终于重新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然而当她试图站起来时,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像棉花一样无力,根本无法支撑起身体的重量。她低头一看,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并非实体,而是投射在墙上的一个影子。 借助微弱的火光,南音看见雨林三人正倒在地上,每个人的脸上都覆盖着一个纸人。她伸出左手轻轻一挥,那三个纸人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缓缓地飘了起来。接着,\"忽\"的一声,纸人燃起了暗红色的微弱火焰。瞬间火焰熄灭,只剩下几缕青烟在空中飘散。 李川是最先醒来的,他最初感到一阵恍惚,仿佛置身于一场梦境之中。但很快他就被地面传来的冰冷寒气刺激得清醒过来,猛地睁开眼睛,茫然四顾,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体被硌得生疼。他迅速收敛住心神,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似乎并没有受到其他伤害。 “雨林,瓜子,”李川试着喊了两声,推了推躺在身边的两个人,“醒一醒,你们还好吗?” “母亲……”瓜子伸手一把抓住李川的胳膊,忽然睁开眼睛,她的双眼有些发红,“唉……我这是在哪?” “别怕,我们刚才似乎被什么东西引进了梦中,”雨林也已经醒了过来,蹙着眉环顾着四周,“她去哪里了?” 三个人都同时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那画中的仙女出现在房间里,可是此时房中却空空荡荡的,而墙上的那幅画像只剩下碧云晴天,也没了人像的踪迹。 “那画中的究竟是鬼是妖……”李川将雨林和瓜子都扶了起来,“好像并没有伤害我们,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你们都梦到了什么?”雨林问道。 “离开书院之后四处游历之事。”李川并没有隐瞒。 “我……我梦到了陪母亲在佛堂里念经,”瓜子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母亲了。” “那应该并不是梦,而是我们真实的记忆,”雨林思索着说道,“这就很古怪了,如今我们的身份应该是《红楼梦》中的人物,为何会涉及到自身的记忆?” “所谓亦真亦幻,你怎么知道你现在到底是谁?”李川反问道,“你是贾探春,还是晏雨林,亦或是太平公主?” 李川的话让雨林陷入了沉思,她揉着自己的脚踝一时间没有说话。就在这时,房间里不知哪里吹来一阵寒风,风过之处桌子上的一支残烛竟然亮了起来。 “哎呀!”随着微弱的烛光亮起,瓜子忽然惊叫一声,指着画像侧方的墙面,“你们看,那个影子!” 雨林和李川同时转过头去,果然发现在那面墙上映出一名女子的影子,身材婀娜,倩影窈窕,可是在影子之前分明并没有人。 “是刚才那女妖!”雨林随手抄起身边的一个花瓶就要砸过去。 “你等等,”李川赶忙拦住雨林,看那影子双手掐诀的姿势十分眼熟,“南音,是南音!” 墙上的影子忙点了点头,似乎在说她确实是南音。 “师父……”雨林此时也反应过来了,影子的手势是南音每次念经超度时所用,“真的是师父吗,你要怎么证明?” 影子并没有犹豫,打了几个简单的手势,那是之前和雨林两个人为了特殊情况下沟通所学的简易手语。 “真的是师父!”雨林高兴的站起身来,忘了自己受伤的脚,差点没站稳,赶紧靠在瓜子身上,“师父,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我们该怎么救你?” 影子又打了几个手语,之后朝着三人招了招手,又指了指桌上的烛台。 “她说她已经知道了当前的情况,让我们跟着她走。”雨林有些激动的说道。 “影子是由烛光而成……我明白了,”李川走过去捧起桌子上的烛台,“我在前面,你俩跟着。” 墙上南音的影子指了指上楼的方向,李川端着烛台走过去,果然影子随着烛台而动,瓜子扶着雨林走在后面。跟着影子的指示一路上到三楼,李川猛然顿住了脚步。 三楼是半开的观月台,打掉了一整面墙壁,坐在楼中便能够将整个宁国府的夜景一览无余,更是赏月的最佳之处。 但是此时在屋顶之上有一条垂挂下来的白绫,上面并没有挂着东西,却崩得笔直。更恐怖的是,在烛光映照之下,侧面的墙壁上映出了一道挂在白绫之下的身影。 第38章 印记二四:红楼32 “师父去哪里了?”雨林发现墙上的影子不见了,因为视线被李川遮挡,她并没有看到观月台上挂着的白绫。 “这地方有问题,”李川警惕的查看四周,对身后的雨林和瓜子说道,“小心些。” “怎么了?”雨林有些着急,瓜子紧紧抱住她的手臂,两个人也踏上了观月台。 “哎呀,那是南音姐姐吗!”瓜子指着墙上的影子惊呼道。 “不,应该不是,”雨林倒是比较镇定,“那应该是秦可卿,这里是秦可卿自尽之处。” 这时一阵阴风吹过,吹得三人毛骨悚然,瓜子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他们,无意间回过头看了一眼,被吓了一跳。 “楼梯,楼梯不见了!”瓜子惊恐的说道。 “什么楼梯……”雨林也转过头去,果然发现三个人上来的楼梯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片虚无的黑暗,而且马上就要吞噬到两个人脚下了,“小心!” 雨林也顾不得自己脚上的伤,拉着瓜子上到观月台上,两个人跌倒在地,那片黑暗就彻底将楼梯淹没了。 “你们没事吧?”李川赶忙过来将两个人扶起。 “没事,不过看来我们是没有退路了,”雨林撑起身体,蹙着眉说道,“既然师父将我们引至此处,破局的关键必然在这里。” “咦,你们看,那里是不是有东西?”瓜子仰倒在地,李川带着烛台走过来,烛光映照出屋顶横梁上有一个突兀的影子。 “好像真的有东西,那看起来不像是房屋本身的结构,”李川换了几个角度,却始终看不清楚,“可是那屋梁太高了,这里并没有东西能够上去。” “不是还有那个吗?”雨林指了指垂下来的白绫。 “你疯了吗!”李川脱口而出道,实在受不了雨林的脑回路,“这东西可是大凶,如何敢冲撞?” “你可是鬼差耶,”雨林撇了撇嘴,“你和我说大凶?” “雨林别闹,你们现在都是生人之躯,”瓜子拉住雨林的袖子,“而且我也觉得不可行,对死者大不敬。” “唉我就随口说说,”雨林靠在瓜子身上,“那再找找别的办法吧。” “我觉得关键确实在这里,”李川走近了几步,手中举着烛台,烛光映照下,那条白绫显得格外清晰,“你们发现了吗,上面好像有字。” 三个人都仔细查看着白绫,它崩得笔直,隐约可见确实好像有字,随着李川的靠近,开始轻轻摇晃起来,仿佛在警告着什么,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帮我拿着,”李川将烛台递给雨林,“你们退开些。”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试图触摸那道白绫。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白绫的那一刹那,一股刺骨的寒意如电流般迅速沿着他的手臂传遍全身。 原本静止不动的墙上影子竟然也开始活动起来,就像拥有了自己的生命一样,自动缠绕在了李川的手上。李川顿时慌了神,连忙想要挣脱这诡异的束缚,但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 那道影子如同一条灵活的蛇,紧紧缠住他的手腕,不断向上攀升,尽管李川拼尽全力挣扎,可依旧无济于事。 紧接着那道白绫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准确无误地套住了李川的脖子,并慢慢收紧。随着白绫的收缩,李川的双脚渐渐离地,身体被缓缓吊起。 这一连串的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快到雨林和瓜子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李川的身体缓缓升起,被吊在空中。雨林和瓜子两人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过了好一会儿,她们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李川哥哥!”瓜子焦急地喊道,她试图冲过去帮忙,但刚一靠近,就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地压住了她,双腿不受控制地弯曲,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这影子有问题,”瓜子忙对雨林喊道,“你不要过来!” “影子……”雨林转头看向墙上的影子,不禁感到一阵寒意涌上心头,那场景令人毛骨悚然。 在烛光的映照下,影子清晰可见,站着几名头戴帽子,腰间悬挂着令牌的人,为首一名手中拿着一个卷轴,有一男一女在前方相拥痛哭。 几个人上前将两人分开,并拿出一条白绫,那男子双手颤抖,却还是拿起白绫套在了女子的脖子上。 “原来如此,这王八蛋……”雨林低声骂道,却心中一动,大声喊道,“我要关灯了!” 雨林一口吹灭了手中的蜡烛,四周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39章 印记二四:红楼33 “咳咳咳……”墙上的影子消失,控制着人的力量也随即消失了,李川跌落到地上时差点砸到瓜子,接着剧烈咳嗽起来。 “你们没事吧?”雨林问道,借着月光勉强能够看到东西。 “还没死……咳咳咳……”李川大口喘着气。 “我也没事儿,”瓜子揉了揉膝盖,“影子不见了,那南音姐姐呢?” “师父应该没有危险,否则她也不会引我们上来,”雨林走到白绫下方,“熄了灯墙上就没有了影子,应当可以上去了。” “你等一等,咳咳……”李川一把拉住雨林,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不要抬头,那个穿着孝服的丫鬟……在上面。” 此言一出,不知为何雨林只觉得全身寒毛竖起,一股恐惧之情遍布全身,动作似乎都滞涩了,难怪一直感觉有人在窥视着。 “你们怎么了?”瓜子看到两个人忽然就不说话了,有些好奇。 “呵呵呵呵……”尖细又古怪的笑声从头顶传来,瓜子没有心理准备,不禁抬起头朝上看去。 只见那挂着白绫的房梁上,此时探出半个身体,是个身穿孝服的女人。她的一张脸惨白如纸毫无血色,仿佛已经死去多时,双眼空洞洞的盯着下方三个人,没有丝毫生气,但却让人感觉到一股深深的寒意。随着她的笑声,整个房间都回荡着诡异的回音。 “哎呀!”瓜子惊恐的叫了起来,退后两步,撞到雨林身上。 “别怕,”雨林扶住瓜子,“我大概猜到那些是什么了。” “不如我再上去一次吧。”李川开口道,原来随着笑声,三个人都感觉自己的动作有些僵硬,状态非常不对,此时不能继续犹豫。 “我上,你来帮我一下,”雨林拦住李川,找到刚才的烛台,伸手去刮下两片蜡油抹在了自己的眼皮之上,“你们在下面接应。” “好。”李川也并没有纠结,让瓜子退到一旁,腾出足够的空间后,他迅速地双手搭桥,为雨林提供支撑。 雨林咬紧牙关,用力一咬舌尖,一阵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但这股疼痛仿佛唤醒了沉睡的力量,让她原本冰冷的血液重新开始流淌,身体也逐渐恢复了控制。 她用未受伤的那只脚稳稳地踩住李川的手,然后用尽力向上蹬去。与此同时伸出双手紧紧抓住垂落的白绫,依仗着身体轻盈,借力爬了上去。 当她伸手够到房梁时,正准备将身体撑起,突然一张雪白的脸庞倒挂在她眼前,双眼空洞发直,却咧嘴笑着,嘴角咧到了耳根,能看到鲜红的舌头。 这一下着实吓人,哪怕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恐怕也会被吓得手足发软,可是雨林竟然丝毫没有反应,抓着房梁的手完全没有松开。雨林此时双瞳竟然成了金色,而且仿佛隐隐藏着火焰,对着那张脸喷出一口鲜血。 “啊!”笑声变成了尖叫,那丫鬟径直从房梁上掉了下去,却是轻飘飘的,原来又是一具纸人。 李川和瓜子让到一边,发现那纸人被雨林的血喷到的地方开始发黑,面容开始扭曲,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既然不笑了就说明无法做恶了,李川将纸人踢到一边,不去理睬它,抬头继续看着雨林的行动。 此时雨林用上单杠的方法,抬脚一勾,爬到了房梁之上,整个人隐入了黑暗之中。房梁上照射不到月光,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能根据之前的记忆,朝着那盒子之处摸过去。 雨林感觉自己估算的距离差不多了,盒子应该就在这附近,动作更加小心了一些,可是伸手出去并没有摸到什么盒子,反而摸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第40章 印记二四:红楼34 雨林心中猛地一跳,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但她还是紧紧咬着嘴唇,努力保持冷静,慢慢地抬起头来。 在黑暗中,她隐约看到一张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脸,那空洞无神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死死地盯着她。 雨林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梁上升起。但她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低声咒骂着,“何妨小鬼当真难缠,呸!” 口中的血腥味尚未散去,雨林再朝着前方吐了一口口水,眼前的幻觉果然驱散了,但她手下的感觉仍然异常古怪。 雨林再次仔细摸索,发现自己确实是沿着房梁爬了过来,但这一段房梁的触感与之前的木头截然不同,它柔软而细腻,更像是某种皮肤。 而且不仅仅是如此,雨林甚至感觉到了有细微的起伏,这完全就像是一个人的身体正在呼吸一般。 雨林心中一沉,她意识到自己可能遇到了比想象中更可怕的事情。但她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退缩将会面临更大的麻烦。于是她把心一横,踩着那段柔软的房梁继续前进。 终于是摸到了一个类似盒子的物体,能感觉到上面雕刻着繁复细密的花纹,还挂着一把锁,那金属触手冰冷,倒是让雨林心中安定了几分。 “东西我找到了,”雨林朝着下方喊道,顺便将那盒子用腰带捆住,“我准备要下来了……瓜子,李川,你们还在吗?” 一片寂静,没有人回应。 伸出头去往下看,观月台上一切东西都和刚才一样,白绫依然垂挂在房梁下,李川端上来烛台摆在地上,只是一个人也没有。 雨林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刚才的整个过程,虽然她上到房梁之后注意力基本都集中在眼前,但是这屋子也并没有太高,下面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一定会有所察觉。 如果有什么东西能让李川和瓜子无声无息的就消失了,那来对付自己也不过是抬手之间罢了,自己到现在为止都没事,结合刚才总想阻拦自己的那纸人,很有可能只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想到此处雨林没再犹豫,抱着盒子迅速转身原路返回,这一次爬过那段柔软的房梁时,甚至好像是摸到了几缕头发,但雨林都当作不存在一般,快速的回到了系着白绫之处。 抓住白绫直接下了房梁,立刻就看到了李川和瓜子正焦急的抬着头盯着自己,他俩瞧见雨林要下来,都赶忙跑过来帮忙。 “小心点小心点,快下来,”瓜子接住雨林扔下来的木盒,“哎哟差点急死我们了,你上去了咋一点动静也没有。” “没有动静吗……”雨林撑着李川的肩膀下了地,“你们有没有瞧见什么东西掉下来,或者听见我喊你们?” “什么也没有,”李川摇了摇头,“你上去之后整个人隐藏到了黑暗之中,就好像被那屋顶吃掉了一样。” “呵,这上头肯定有什么古怪,不过我下来了就没事了……”雨林吐了一口气,却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假装整理着衣服,偷偷的观察着李川和瓜子,脑中“嗡”的一声就炸开了。 第41章 印记二四:红楼35 李川和瓜子将雨林送上房梁之后,两个人都紧紧的抬头盯着,准备随时接应。可是看着雨林顺着那白绫爬进一片黑暗之中,再无动静。 “你猜那木盒之中装的会是什么?”李川问道。 “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母亲的麒麟宝镜,”瓜子应道,“此物原是属于秦可卿,却又不在她的陪葬品之中,在她生前被藏起来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说起这宝镜,当年你在武皇身边可见……”李川本是随心而问,猛然反应过来安定公主早早就死在襁褓之中,自知失言,忙打住了话头。 “你不用忌讳,其实我陪在母亲身边很长的一段时间,自然是见过的,”瓜子倒是十分淡定,“而且我记得关于这麒麟宝镜,似乎……” “有什么问题吗?”李川听出了瓜子话中另有含义。 “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了,”瓜子揉着自己的额角,“毕竟当时我还懵懵懂懂的,许多事情都记得不真切。” “无妨,等你想起来了再说也不迟,”李川拍了拍瓜子的肩膀,“我倒是知道《红楼梦》之中有一段风月宝鉴的故事,颇为奇幻,似乎与整个故事也有些格格不入。” “风月宝鉴……”瓜子听了李川的话,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有些不对劲,雨林上去的也太久了吧,”李川换了好几个角度都没办法看到雨林的身影,“那个盒子的影子……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头顶上就落下来不少灰尘,呛得两个人直咳嗽,李川赶忙拉着瓜子让到一旁,借着月光能看到纷纷扬扬落下的黑色粉末。 “这是什么东西,”李川皱着眉头,伸出一只手掌去接了一些,凑近鼻端闻了闻,“好像是纸灰,而且刚刚烧出来不久。” 说起纸灰,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之前的纸人,心都提了起来。 “会不会又碰上那些东西了,”瓜子有些着急,提高声音喊道,“雨林怎么样了,还好吗,要不要帮忙?” 没有人回答,一片寂静,就好像屋顶上根本没有人。 “我上去看看。”李川快步来到白绫之下,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抓住了白绫,这一次倒是没有再将他吊起来。 可是还没等他发力,一个影子轻盈的就抓着白绫跳了下来,落在两人身边,落地之时都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原来是雨林,她的腰带上系着一个木盒。 “东西我拿到了,”雨林拿起盒子,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朝瓜子伸出手来,“把之前找到的那把钥匙给我。” “哎哟你在上面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吓死我们了,钥匙在我这呢,”瓜子絮絮叨叨的摸出之前在纸人灰烬里找到的钥匙,刚要递过去,却又收回了手,猛的后退一步,“你眼神不好,这黑灯瞎火的,把盒子给我吧,我来开。” “……”雨林似笑非笑的看着瓜子,却没有动作。 “怎么啦,不是你一到夜里就喊着瞧不清东西吗,”瓜子尽量将语气放轻松,“我怕你把盒子里的东西弄坏了,那可就麻烦了。” 在一旁的李川看出了不对,也状似不经意的来到瓜子身边,离雨林尽量远一些。 “好吧,”雨林歪着头看了两个人半晌,终于将盒子解了下来,递给瓜子,“那你俩看看盒子里有些什么吧。” 瓜子接过盒子,摸了摸上面挂着的锁,十分冰冷,和钥匙的大小基本匹配,小心翼翼的将钥匙插入锁孔之中,只听“咔嚓”一声便打开了。她没有完全掀开盖子,而是伸手探入其中果然摸到一块冷润质地的事物,确实是麒麟宝镜无疑。 “不要朝盒子里看,”瓜子压低声音对身边的李川说道,随即快速掀起盖子,将其中宝镜拿出,镜面对准雨林,大喝一声,“妖孽,还我妹妹!” 第42章 印记二四:红楼36 麒麟宝镜正对着雨林,雨林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下意识地想要转过头去不敢朝镜中看,但已经太迟了。就在这时,镜中突然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犹如闪电般迅速蔓延开来,瞬间将她整个身躯笼罩在其中。 雨林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不前。她的眼神变得空洞而无神,整个人似乎被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紧接着她的双眼缓缓闭上,身体逐渐失去力量,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雨林她……这是怎么了?”李川有些犹豫,却也并没有上前去。 “唉,你没发现吗,这个雨林根本就是假的,”瓜子匆匆忙忙跑到雨林身边检查起来,掀起她的裙摆,“或者说是镜像,你瞧,她扭伤的脚都换了一边。” “镜像……”李川这时才想起来刚才为什么一直觉得很别扭,眼前这个雨林似乎是个左撇子,可是真正的雨林是惯用右手的,“那真正的雨林,莫非在镜子里?” “应该就是这样的,”瓜子点了点头,捧起手中的麒麟宝镜,“对了李川哥哥,你之前提到那风月宝鉴的故事,可否细说说?” “风月宝鉴……”李川蹙着眉想了想,“说的是贾家一旁系族人名贾瑞,他爱慕上了王熙凤,多番骚扰,令王熙凤烦不胜烦。” “为了惩治贾瑞,王熙凤设下圈套,令他相思入骨却又连遭打击,身体经受不住便一病不起。此时有一跛脚道人经过,给了贾瑞一面风月宝鉴,叮嘱他只可照背面,绝不可照正面,连照三日便可痊愈。” “贾瑞便拿起宝镜照着背面看去,出现的却是一副骷髅白骨,吓得贾瑞心惊胆战,破口大骂那道人戏耍于他,又很好奇正面会有什么。” “于是他忍不住将宝镜翻过来,正面却照出了王熙凤的身影,而且对着他巧笑如花,极尽勾引。于是贾瑞心花怒放,进入镜中与王熙凤缠绵,不过几日他便油尽灯枯而亡,死前整个人形容枯槁,正如背面照出的那副骷髅。” “之所以说这个故事与《红楼梦》显得格格不入,一是故事出现的极为突兀,二是这个故事的时序季节与主线都对不上,感觉像是作者硬加进去的一段。我所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是与南音闲聊时听来的。”李川讲述道。 “原来如此,所谓红粉骷髅就是那风月宝鉴的本质,也是这整座贾府大观园的本质。”瓜子听完若有所思,借着月光仔细端详起手中的镜子来。 麒麟宝镜的背面雕刻着麒麟,天马,日月和葡萄等各种精致的图案,这些图案紧密相连,形成了一个完整而和谐的整体,每一处细节都展现出高超的雕工技艺,令人赞叹不已。 瓜子凭借着多年前的记忆,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镜子背面的葡萄藤蔓。当他她手指顺着葡萄藤走完一圈,突然间镜子背面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只见那一圈圈的葡萄藤蔓开始缓缓转动,仿佛拥有生命一般。 随着葡萄藤蔓的转动,当中的两只麒麟也开始慢慢移动。它们的动作如此自然流畅,宛如活物,一瞬间镜背的图案日月颠倒,阴阳逆行。 第43章 印记二四:红楼37 瓜子再一次用镜子去照躺在地上的雨林,这一次宝镜中有月华流转,光芒笼罩在雨林身上,她的身体一寸一寸碎裂开来,只听“彭”的一声,化作点了点点荧光,被吸收到了镜子中。 “哎哟!”与此同时有两个人从房梁上掉了下来,就在李川身前,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接了一下,三个人跌做一团。 “你就不能接着我一点,摔死我了!”雨林龇牙咧嘴的说道,这会儿她正躺在地上,用右手揉着腰。 “雨林,是真的,这个是真的!”瓜子赶紧过来帮忙,也好在雨林身子轻盈,没什么大碍。 “我还没接着你?要不是我在下面,你就摔地上了,”李川没好气的揉着自己的肩膀,他看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竟然是失踪一段时间的李如意,她仍然收一副熟睡的模样,“如意姑娘!这个可是真的吗?” “我才要看看你俩到底是不是真的……”雨林撑起身体,一副警惕的模样,忙四处看了一圈,发现落在一旁打开的木盒,不禁松了一口气,“看来没错了。” “你之前遇到什么了?”瓜子扶着雨林问道,“怎么会和如意姑娘一起掉下来?” “从我一上房梁就开始非常奇怪了,我从上面往下看,瞧不见你们两人,下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雨林抚着胸口说道,像是心有余悸,“而且还遇到了几次被那纸人阻拦,都被我化解了。” “后来我中意找到了那盒子,从房梁上下来,发现你俩都怪怪的,就好像……就好像是镜子中的人一般,都变成左撇子了,”雨林不禁又看了瓜子和李川两眼,“而且当时我提出要拿钥匙来开这盒子,你们俩竟然都没有。” “那会儿我就感觉到有不对了,于是我编了个瞎话,说可能钥匙也在房梁之上,我要再上去一次,因为我怀疑屋顶与下面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而且这次我就留了个心眼,从上到屋顶开始我就在房梁上做记号,一直观察着下方的动静。那两人一直等不到我下去,似乎很着急,一直喊我动作快些,我更不理他们,就这么在屋顶上躲着。” “想起在我第一次去寻那木盒之时,曾经在房梁上摸到过一处非常古怪,趁此机会我便再去查看,竟然发现了果然有秘密,那房梁中有一处类似抽屉的设置,里面藏着一个人,而且是活人。” “我刚刚将她扶出来,发现竟然是如意,我想要唤醒她却失败了,不过我把她从那抽屉里扶出来,之后房梁便剧烈摇晃起来,就好像这天香楼塌了一般,我俩也就被甩下来了。” “我的腰我的脚,疼死了,呜呜呜,”雨林终于爬起身来,还是要抱怨几句,“对了,盒子已经打开了,里面的东西呢?” “在这儿,我也是用这镜子将那个镜子中的雨林送回去的,”瓜子将手中的麒麟宝镜递给雨林,“或许也是造成那个世界天香楼倒塌的原因。” “母亲的镜子,”雨林激动的双手有些颤抖,接过镜子,又看向一旁闭着双眼的李如意,“或许可以将师父的魂魄召回来了。” 第44章 印记二四:红楼38 雨林小心翼翼地扶着李如意靠坐在椅子上,她让瓜子和李川去清理出一片干净的空地来,这片空地位于观月台之上,正好处于月光最为明亮的地方。 当一切准备就绪后,雨林将烛台和麒麟宝镜摆放在李如意的面前。烛光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环境。而麒麟宝镜则静静地放置在一旁,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雨林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有些紧张,不过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也无法再回头了。她深吸一口气,稳定自己的情绪,准备开始下一步的行动。 “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大惊小怪的。”雨林对两人嘱咐道,随即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最后一段残烛。 幽暗的火光再次亮起,晃晃悠悠的,让整个房间变得阴森恐怖起来,那微弱的光芒闪烁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一般。这火光让人感到有些眼花,三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朝着墙壁望去。 果然墙上又映照出了一个影子,但这次的景象却与刚才完全不同。之前是天香楼上吊的场景,而现在在墙壁上映照出来的却是一名女子的侧影。 那女子正坐在镜子前,对着镜子仔细地梳妆打扮着自己,她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却能清晰地看到她手中细细的眉笔,正在画眉。 突然女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停止了动作,慢慢转过头来,仿佛在看着雨林三人,这让三个人同时屏住了呼吸。但是她似乎只轻轻叹了一口气,又缓缓的转回头去,紧紧盯着自己眼前的镜子。 “你们瞧,那镜子中……”瓜子拉了拉雨林的衣袖,用极细微的声音说道。 雨林转头看去,发现镜子里照出的房间与之前秦可卿的卧房极为相似,尤其是墙上的《海棠春睡图》十分显眼,镜前坐着一名女子,脸上竟是空白一片,没有五官,而她正拿着一支眉笔给自己画眼睛。 “别出声,”雨林轻轻拍了拍瓜子的手背,“再看看。” 就这样看着那镜中女子慢慢在自己脸上描画出了五官,修眉端鼻,眼若深潭,正是南音的模样,只是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的。可当她最后在眉心处用朱砂抹出一朵血红的曼珠沙华,镜中人便如同活了起来,抬起眼眸朝着雨林微微一笑。 “南音姐姐,是你吗?”瓜子轻声问道。 “当心!”雨林忙拉着瓜子就退,只见那镜子中的女子将面前的烛台推翻,一瞬间火焰就将整个画面都吞噬了。 随即镜子里一道强光刺目而出,雨林两人下意识的闭上双眼低下头去,后退了两步,伸手遮在眼前,只感觉眼睛刺痛,止不住的流泪。 “你们没事吧?”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清冷干净。 “南音,”李川方才没有紧盯着镜子,而是一直警惕着四周,他的双眼受到强光刺激最轻,也最快恢复过来,看到一直坐着的李如意站起身来,眉心的曼珠沙华与那熟悉的神色姿态,“你终于回来了……” 第45章 印记二四:红楼39 雨林和瓜子擦干眼泪,看清楚了眼前之人,也都激动的上前拥抱南音,自从入园之后一路惊险,诡谲不断,此时终于能松了一口气。 “南音姐姐,你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呀,呜呜呜,出了好多事情……”瓜子抱着南音的胳膊大哭起来。 “瓜子乖,我这不是挺好的,”南音拍了拍瓜子的头,“我之前的事情说来话长,以后慢慢说与你们听,其实这一次从你们一进园子,我就瞧见你们了,一路上瞧着也是心惊动魄的。” “师父,既然你的魂魄已经回归,那如意姑娘呢?”雨林平复下了心情,开口问道,“她恐怕无法自行离开此处。” “呵,你不是说只要达成目的,其他人的后果都无所谓吗,”李川嘲讽道,“如今怎么关心起来了?” “李如意本不是普通人,她已是地仙之身,此番来相助是得了太史令李淳风的授意,若是我们不能将她带回去,回头责任你担着?”雨林翻了个白眼道。 “呜呜呜你们俩干什么,”瓜子还在抽抽噎噎的,“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南音姐姐回来了,又开始吵架了?呜呜呜……” “如意姑娘的神魂我已经暂时收住了,”南音也有些无奈的看了看雨林和李川两个人,伸出左手给她们看,“我的湖丝手套丢了,这是警幻仙姑所赠,助我汇聚灵气之用。” 之间南音左手掌心中有一金色印记,是日月当空的阴阳轮盘,虽然嵌于皮肤之中,却似乎有淡淡金光流转,观之令人心静。 “日月当空……”雨林喃喃道,“警幻仙姑?难道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她与母亲……” “回头再细说,”南音收回了手,拿起摆在桌面上的麒麟宝镜,“宝镜已经得到,可我们仍然留在此处,说明还有未完之事。” “未完之事,莫非与这贾府有关?”李川皱起眉头,“南音,你说我们一进园子就瞧见我们了,你所见之处可是真实的院落?” “不,是一幅画,一幅大观园全景图,不过并没有完成,”南音回忆着之前的所见,“东南角的稻香村一处没有画完。” “果然是在画中……与我们之前所推测的一样,”雨林点了点头,“稻香村没有画完,是因为李纨母子最终离开了贾府并没有死去,所以我们最后见到的李纨和送我们来宁国府的车夫,全是纸人冒充的。” “既然我们已经出了画,又找到了藏在天香楼的麒麟宝镜,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李川此时不经意的抬起头朝外看去,惊呼道,“你们快瞧下面!” 几个人顺着他的话都朝观月台下看去,院中有一群人正在天香楼边堆着干柴,还有人拿着油桶泼油,这些人的动作都有些机械僵硬,走起路来也很古怪。 而且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个人手中拿着火把,火光照亮了他的脸,那分明是一张纸人的脸孔。 第46章 印记二四:红楼40 “它们怎么又来了,”雨林似乎有些烦躁,“如此看来这天香楼也呆不得了。” “若是等它们点火,更是走不掉了,”李川回头看了看之前上楼的楼梯,仍然是一片黑暗混沌,“那楼梯不能走,我们现在也没办法下楼……” “不,楼梯是客观存在的,虽然看不见,却并非不能走,”南音打断了李川的话,率先来到楼梯边上,“方才我引着你们上楼,靠的是烛光投影,如今依法炮制就可以回去。” “可是这蜡烛已经烧完了,”瓜子苦着一张脸端起烛台,上面的烛心已经彻底烧尽,只剩下些许蜡油,“这里也没有其他的灯烛……” “若是师父所言不错,我或许有办法可以试试。”雨林说着也来到南音身边,两只手指环绕举在嘴边,对着眼前一片黑暗吹响了一声口哨。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摩挲着地面。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异常清晰,让人不禁感到有些紧张。李川和瓜子也好奇的凑了过来。 没过多久,黑暗中冒出了一团微弱的火光,这团火光照亮了周围的环境,让人能看清周围的景象。只见一个用树叶编织而成的小人正从楼梯下缓缓往上爬,它的头顶上闪烁着明亮的火焰,仿佛一盏明灯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这个树叶小人动作有些笨拙,它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沿着木质楼梯攀爬而上。随着它的前进,原本隐藏在黑暗中的木质楼梯逐渐浮现出来,一阶阶的台阶清晰可见。 “可以走了。”南音见此也没有犹豫,稳稳的踩在已经出现的楼梯上面,带着众人下了楼,很快就回到了一楼。 “之前我们一进来,那门就自己关上了,再也推不开,”李川走到大门边上,试着去推门,果然还是纹丝不动,一股浓重的火油味从门缝里飘进来,“不好,他们要点火了。” “呵,当年在灵女村你也是这么做的,可真是天道好轮回啊,”雨林冷笑道,想起当初被李川关在祠堂中点火之事,不禁来气,“想必外面那些东西也不会给我们留出路。” “唉,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还提它做什么,”瓜子急得直跺脚,“快想想办法吧!” “可惜我们现在身上什么武器也没有,”雨林摇了摇头,“若是能破门而出,那些纸人倒是还能对付。” 南音听着几个人的对话,却并没有搭腔,她环顾着四周,视线落在墙上的美人图上,此时图中的美人仍然不见踪影,只有一片祥云青天。 “这幅画之前你们可曾见过与现在有何不同?”南音开口询问道。 “之前上面画着一名仙子,”瓜子应道,“对了,那仙子竟然从画中走了出来,就是她让我们几个都睡着做了奇怪的梦……” “不,那不是梦……”南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有办法了。” 第47章 印记二四:红楼41 “把你那小人叫来用用。”南音从墙上将画卷摘下,卷成一卷,对雨林说道。 雨林闻言轻轻地拍了几下手掌,原本静静地站在楼梯旁边的那个树叶小人像是收到了某种指令一般,颠颠的迈开小短腿朝这边飞奔而来。它脑袋上那一簇小小的火苗在黑暗中晃动着,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屋子里,这一幕显得既诡异又充满了滑稽感。 南音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紧握着的画卷缓缓凑近树叶小人头顶上的那簇火苗。只见纸张开始逐渐变得发黑卷曲起来,然而这画卷似乎并不容易被轻易点燃。南音只耐心的烧着,终于一阵细微而清脆的“吱吱”声响起,纸卷终于慢慢地燃烧起来,一缕缕青烟袅袅升起,在火光中让人双眼模糊。 “师父,这是个什么说法?”雨林凑了过来,瞧着南音手中的画卷。 “你们也在此处逛了许久,可发现这个世界有什么特别之处?”南音不答反问。 “这是个因果世界,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以时间发展为轴,而是以因果……”雨林未加思索便答道,不过说了一半,她似乎自己也反应过来了,“我明白了,这幅画本是秦可卿的判词,将它烧了,一切围绕秦可卿的因果也就不存在了,那这天香楼自然也不存在了。” “正是如此,但是我们却没有找到能离开的原因,”南音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可还发现了其他古怪之处?” “这个鬼地方自然哪哪都不正常呀,”雨林撇了撇嘴,“对了对了,我们曾经走到过一处地方,石头上刻着八十回后的原文,可惜当时太危急我没来得及细看,唉……” “我说的不是这个,”南音轻轻摇了摇头,“你们在园子中四处行走,总有个目的吧?” “目的……一开始的时候雨林和如意姑娘见到了二奶奶王熙凤,她吩咐了许多事情,我们便是按照她的吩咐一路才寻至此处的。”李川应道。 “她都说了些什么?”南音似乎对此颇有兴趣,连忙问道,雨林便将最开始王熙凤的吩咐大致复述了一遍。 “如此说来,她吩咐要去见的人,做的事情,如今基本都已经完成了,”南音沉吟片刻,“还缺了什么呢?” “是不是元妃娘娘的回门呀,”瓜子开口道,“我们所做的事情似乎都是为了三日后的元妃回门,也就只差没见着她了。” “贾元春……”南音喃喃着,“二十年来辨是谁,榴花开处照宫闱,对了,贾元春与秦可卿,她们两个才是……” 南音话还没有说完,此时手中的画卷已经被烧了大半,头顶上开始有不少黑色灰烬飘落而下,落在身上却感觉十分冰冷,就好似黑色的雪花一般。而四周开始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整座天香楼竟然从上至下开始一寸寸的消散开来,很快消失殆尽,荒败的院子里只空出一片空地,就好像这里什么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第48章 印记二四:红楼42 天香楼消失了,原本围在四周准备点火的纸人也都顿住了动作,就好像一瞬间陷入了茫然之中,只有为首那一个举着火把的,缓缓朝几人走了过来。 “管事的,我们是来给蓉大奶奶送点心的,如今这边已经送到了,劳烦将我们的车喊来,我们要去回二奶奶呢。”雨林倒是没有动手,反而朝着那纸人喊了起来。 此话一出,围在四周的纸人们就好像得了指令一般,纷纷活动了起来,却并没有继续点火,而是好像府中干活的下人们,各司其职,很快就散开了。 “几位姑娘的车一直等着呢,随我来吧。”带头的纸人也把头低了下去,就好像最开始领几人进宁国府的那位管事一般。 “你怎么知道这些纸人会听话的?”瓜子看着这一幕十分好奇,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就试试,如果不成再动手也不迟,”雨林摊了摊手,“快走吧,我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够长了。” 跟随着纸人管事一路出了宁国府,再也没发生什么别的事情,从角门出去,果然看到车已经等着了,车夫也是深深低着头,几个人便假装不知道,上了马车。 “师父,你可是发现了什么?”上车后,雨林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南音。 “之前李如意创造的那个因果世界,其中最根本的因果便是元稹的负心与李如意的仇恨,周而复始,”南音靠在软座上,手撑着头,“现在这个世界,如果我猜的没错,因果就在贾元春与秦可卿身上。” “她们两个有什么关系吗?”李川问道,“书中秦可卿死了之后,贾元春才回家省亲的……”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秦可卿死了,贾元春才得了加封为妃,能够回家省亲,”南音纠正道,“这一段历史说来就有些长了。” “我自龟兹城地宫躺入墨玉棺之后,魂魄就游荡于我们曾经亲历的几件因果之中,最后跌进了陛下的麒麟镜中,一直被困着,却也看到了不少事情。” “当年麒麟宝镜被武平一藏于栖霞山中,一直到清康熙年间,康熙南巡,游历栖霞山,宝镜便随着众多珍宝被献给了康熙帝。” “后来宝镜被康熙赏赐给了当时的皇太子胤礽,这个人可有意思得很。胤礽原是康熙的第二子,母为仁孝皇后,但是长子早夭,胤礽其实算是康熙的嫡长子,于是刚满周岁时即被确立为皇太子。” “太子自幼即聪慧好学,文武兼备,不仅精通诸子百家经典与历代诗词,而且熟练满洲弓马骑射,从小就被当作储君培养,长成后代皇帝祭祀,并数次监国,治绩不俗,在朝野内外颇有威名。” “但是康熙帝幼年登基,在位六十一年,是我们华国在位最长的皇帝。只要他还在位一日,胤礽便始终只能是太子,当太子当了几十年也做不了皇帝,心中自然而然会生出些旁的想法,也就慢慢的父子俩离了心。” 第49章 印记二四:红楼43 “据清史记载,在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九月,康熙皇帝进行木兰秋围,除了带着太子胤礽,还带了刚满八岁的十八皇子,康熙帝十分宠爱这名幼子。” “可是出了宫后,十八皇子便突发急病,不久之后就病逝了。同一时间又发生了‘帐殿夜警’事件,有人向康熙帝秘密告发,太子深夜带着匕首在皇帝的营帐附近游荡窥伺。” “痛失爱子,加上与太子离心,几重打击之下,康熙帝终于下定决心废了胤礽的太子,圈禁于咸安宫不得外出。” “不过对于康熙帝来说,胤礽一来是他培养了三十多年的继承人,父子感情深厚,二来胤礽也是孝庄皇太后最疼爱的后辈。自从废掉太子之后,康熙帝常常梦到孝庄太后与先皇后对他怒目而视,终于还是有所动容,次年三月复立太子。” “可是自从被废黜之后,胤礽的精神便有些失常,形容疯癫。复立后非但没有自省,反而愈发狂妄,在朝政上与康熙帝多有冲突,终于在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十月再次被废。如此两废两立的皇太子,也成了一段传奇。” “而胤礽之子弘晳,为康熙帝的皇长孙,自幼获得祖父宠爱,抚育于宫中。在其父胤礽被废黜之后,弘晳已然成年。他自幼文武双全,为人贤德,深得圣恩,故一时间都传言弘晳会成为皇储人选。” “在现在的许多小说,剧集的改编之中,经常有提到康熙十分宠爱乾隆弘历,传位于雍正其实是为了让弘历做皇帝,其实这都是演义,将弘晳身上的光环套在了乾隆身上。” “而且我们是见过雍正帝的,以他的能力与勤政之心,若不是遇到鬼师换命之事遭人陷害,能够继续执掌王朝,说不定清朝能够真正的达到巅峰,相比起来乾隆不过是个得蒙祖荫败家子罢了。”(第五卷印记十五) “不过雍正帝继位之后雷霆手段,当时对各方势力都制衡得宜,朝堂稳定,也就没有翻出什么浪花来。一直到雍正暴毙之后,乾隆继位,他却施行怀柔政策,尤其是父亲不喜欢的大臣,他偏生要重用,这就引起了某些人的心思动荡。” “比如说皇长孙弘晳,从身份上来说他是正经的嫡长孙,从能力来说胜于乾隆,又自幼跟随在康熙帝身边,远比庶出的弘历更为名正言顺,甚至朝中也有不少大臣依附,朝中一时间两党势成水火。” “其实关于弘晳一党的动作极少见于正史,因为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自然没有人敢于宣之于口,但是却被曹雪芹隐晦的写在了《红楼梦》之中。” “八十回后原文之所以会遗失,很大的可能就是被乾隆亲手销毁了,但是为了平息悠悠众口,他还专门了派高鹗与程伟元二人胡乱续写,以扰乱视听,就是为了隐藏书中最大的秘密,事实上他确实成功了。” 第50章 印记二四:红楼44 “不过其实在前八十回中也透露出了不少秘密,在书中有许多处用人物对话或是诗词都暗示了当时朝中局势,其实分为了日月两派。” “日自然指的是指乾隆势力,月则是藏在暗处的弘晳一党。例如刘姥姥进大观园时,金鸳鸯三宣牙牌令一章,简直就将此事明着说了。什么‘双悬日月照乾坤’,‘一轮明月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等等,所指之意十分明显。还有提到过不少次有关于帝孙之事,所指的自然也是弘晳这个康熙的嫡长孙。” “曹寅(曹雪芹的祖父)作为康熙极为宠信的重臣,曹家与弘晳的关系也是十分亲近,在那个两党相争的时期,曹家的选择是两边都押了筹码,为的是不管最后哪一边胜利,曹家都能够有好处。” “而这两个筹码就是秦可卿和贾元春,贾元春是送到弘历身边的这毋庸置疑,而秦可卿的身份就十分值得寻味了。明面上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官抱养的弃婴,凭什么嫁给贾蓉?” “那答案只有一个,所谓抱养不过只是一个掩盖,秦可卿真正的身份是弘晳的妹妹,当年废太子胤礽一族被圈禁时,偷偷送出抚养的皇室血脉。而她嫁给贾蓉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实际上秦可卿与贾宝玉是同一辈分,与贾珍情意深重。” “这也就能解释了为什么会有贾珍与秦可卿‘扒灰’的说法,而且秦可卿在贾府中虽然辈分低,地位却很高,甚至连贾母都对她赞颂有加,贾珍的发妻尤氏明知道秦可卿与自己丈夫的关系,却仍然对她如此之好。” “可是这个秘密却被贾元春发现了,并且向乾隆告密,我们在天香楼上所见的情景,便是宫里派了人来给贾珍下旨,要么让秦可卿死,要么便牵连整个贾府。” “贾珍的选择是牺牲了秦可卿,不但保全了贾府的荣华富贵,贾元春还因此对乾隆表明了忠心得到封赏,加封为妃,并且得到回家省亲的殊荣。” “秦可卿去世的时候,用的樯木棺材本是‘坏了事的义忠亲王老千岁’的棺木,这里的坏了事指的就是被废,老千岁自然就输废太子胤礽,他的女儿用他准备的棺木,自然就合情合理了。” “其实做了此事害死秦可卿,贾元春的心中也是惶恐不安,书中有一个很大的情节指出了这一点,便是清虚观打平安醮,这是宫里元妃娘娘指明要办的,并且指定在五月初三。” “为什么贾元春会指定这么一个非年非节的日子?因为五月初三恰好是废太子胤礽的生辰,让贾府全家女眷去为他祈福,一来是求心安,二来也是为了平息弘晳一党的怒火。” “可是在党争之中哪有可能两边都不得罪明哲保身?弘晳自然不可能看着妹妹白白死去,贾元春的下场与杨玉环极为相似,她同样成为了斗争中的牺牲品。而贾府两个筹码都失去了,又两边都得罪了,后果可想而知。” 第51章 印记二四:红楼45 南音将自己被困在宝镜中时所见之事细说着,其中所涉及的宫闱隐秘让几个人都听得心惊不已,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停在了荣国府门前。 还没等有人招呼下车,却听到外面传来了鼓乐之声,距离的很远,有些听不真切,但是那悲凉的曲调却很明显的是丧葬之乐。 “姑娘们回来了,快些去更衣吧。”一个婆子撑起车帘。” “更什么衣?”雨林一边下车一边问道。 “元妃娘娘马上就要到了,自然要更衣相迎,”婆子皱起眉头,古怪的看了雨林一眼,“三姑娘许是离府久了,规矩都忘了。” “元妃不是应该三日后……”雨林脱口而出道,随后像是反应过来一般,忙将话头打住。 “我马上陪着姑娘们去更衣。”南音朝婆子点了点头。 “蓉大爷,您该去那边。”婆子又拦住了要跟上来的李川,指了指另一个方向,确实他一个外男怎么好跟着姑娘们去更衣。 “你去吧,一切小心。”南音朝着李川点了点头,便拉着雨林和瓜子跟上了婆子。 “师父,我们之前有过推测,他们口中的元妃回门,并不是省亲,很有可能是葬礼,”雨林压低声音对南音说道,“刚才听到的丧葬之乐,我现在更能肯定了。” “葬礼,”南音蹙起眉,“可是贾元春的尸身应该并没有能够回归故里才对……算了,现在也想不明白,再观察一下。” 三人跟着婆子进入一间厢房之前,婆子说衣裳都已经备好了,让南音照看着,自己就转身离开了。 “我先进去看看。”南音深吸一口气,率先推开门走了进去,却不禁愣住了,原本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会看到什么诡异的场景,可眼前所见也太正常了。 厢房中的家具虽然有些陈旧,却打扫收拾得十分妥帖,地上一尘不染,桌上的桌布也没有一丝褶皱,几盏暖黄的油灯照亮了整间房间,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哟,这地方看起来挺不错的,”雨林也跟着走进来了,“不是说更衣吗,衣服在哪儿?” “你小心着点,”南音提醒道,“看起来越是普通,说不定越有危险。” “唉,这里整个园子都危险,也不能时时都紧绷着,太累了,”雨林一边说着一边端起桌上的茶水就喝了一口,“这茶不错,嗯……银针白毫。” “先找一找我们要换的衣裳吧。”南音也不理她,径直走到旁边一个梨花木衣柜便是,拉开了柜门。 “卧槽!”雨林看着那衣柜,忽然惊呼一声,手中茶杯落在地上,后退了几步,都忘了自己受伤的脚,“哎哟哎哟!” “怎么了,你没事吧,”瓜子赶忙扶住雨林,“都说了叫你小心些……” “不过是几件衣裳罢了,怎么把你吓成这样?”南音皱了皱眉,将那柜门大开,果然看到里面只是挂着三件素白的长袍。 “衣裳……“雨林喘着气,抬起头来朝柜子里看去,“不对,我刚才看到的可不是什么衣裳,是眼睛,那里面有一只血红的眼睛!” 第52章 印记二四:红楼46 雨林话音刚落,原本屋内那几盏明亮的油灯齐齐地同时熄灭了。刹那之间整个房间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伸手不见五指。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未给三人留出太多时间去思考应对之策,因为几乎在同一时刻,一盏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幽幽烛火缓缓亮起。 此刻这间屋子已然完全变了模样,四周的墙壁变得斑驳不堪,甚至屋顶都挂满了蛛网,原本精致的家具油漆剥落,显露出腐败的木头。 而在那张残破的桌子上,有半支孤零零的残烛忽闪着,勉强照亮着周围一小片区域,桌面上摆放着几本陈旧得似乎随时都会散架的书籍,以及一套早已积满厚厚灰尘的茶具。 “这是什么情况……嘶……”雨林脚上的疼痛加剧,忍不住龇牙咧嘴着,靠在瓜子身上。 “这里恐怕才是贾府如今真正的模样,”南音倒是颇为淡定,打量着雨林,“你在那衣柜里还看见了什么?” “就瞧了一眼,也没看仔细,一个血红的,圆形的……”雨林说着自己也有些犹豫了,“好像是眼睛?又好像是……” “是月亮,”南音接过话头,“这个世界的月亮有问题,并不是我们普通认知里的月亮,我也还不知道它是什么,所以之前提醒你们不要去看,很危险。” “月亮,”雨林眉头紧锁,“那我刚才不是看到了?” “所以现在这屋子里的景象全变了,”南音摊了摊手,“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同的时空交叠而成,如今看来,很有可能那月亮便是其中关键。” “可是为什么只有雨林能看见呢?”瓜子有些好奇,“我可看得真切,那衣柜里就是普通的几件衣裳罢了。” “这一点我也不清楚,”南音轻轻的摇了摇头,“不过不管我们所见的事物如何,该做的事情还是要继续做。” 眼前的衣柜也已经破败不堪,上面的铜制门环也是锈迹斑斑,南音深吸了一口气,干脆的再次伸手拉开了衣柜的柜门。 “咳咳咳……”有灰尘扑面而来,呛得南音直咳嗽,让开到一边,雨林和瓜子离得较远,倒是没有受到影响。 “这是孝服吧,”雨林伸手挥开那些尘土,“难怪让我们来更衣,原来换的却是这个。” 这一次衣柜中没有发生别的异象,只是挂着一排白色孝服,孝帽孝带,一应俱全。 “这戴孝的形制可错不得,”南音看着那一排孝服思忖着,“直系同辈亲人之丧,女子应白布包头六尺,头上活扣系在右边,孝球系于发间,身披白布十四,用绳子系上即可。” 南音边说着边给雨林和瓜子装扮起来,倒是也不算复杂,之后再自己穿戴,因为小红只是丫鬟之身,头上不系孝球。 “一会出去接灵便是重头戏,怕是不会太平,千万要小心些,”南音将麒麟宝镜仔细的藏在自己怀中,“尤其是雨林,可千万别冲动……” 第53章 印记二四:红楼47 在南音推开房门的一瞬间,便听到了满院哀切之声,眼前所见也与之前大不相同,整个宅院都挂满了白纱,一派哀容。 两名身着缟素的小丫头低着头似乎在门口等待,看见南音三人出来,便浅浅行了个礼,也不说话,手中持着白色灯笼,在前引路。 一路跟着两个小丫头穿过长廊,哀哭之声越来越大,终于来到了一间灵堂之前,外面乌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因都穿着孝服且低垂着头,也看不清身份,不过为首的一位满头银白,似是一位老夫人。 “二姑娘,三姑娘,快过去吧。”引路的小丫头指了指那老夫人身后空出来的两个位置。 看来贾府众人都在此处了,这很显然是留给雨林与瓜子的,此情此景也不能犹疑太多,雨林和南音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带着瓜子过去照样跪下了。 南音此时的身份是王熙凤身边的大丫头小红,按理说也会有给她留着的位置,可是抬眼看去却并没有找到,而那两个引路的丫头也不理她,自己到下人一边去跪着了。 这就让南音有些尴尬,但是她想起之前雨林提到过,小红的身份在其中似乎非常特殊,游走于阴阳两界之外,莫非自己此时并不受到约束? 思及此处,南音试着在人群后方走了走,果然没有人管她,于是更加大胆的靠近了灵堂一些,此时堂中还没有灵柩,显然是还没有送到。 南音想起刚刚回到贾府门前时,远远的听到有哀乐之声,于是便打算往外去探查一下情况,刚回过头去,走出灵堂却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小红姐姐,是你,”那人面若秋月,眉如墨画,乌黑的辫子上打着红络子,胸前还挂着一块美玉,从穿着打扮上来看正是贾宝玉,他一把牵起南音的手,“这里不对,快,快随我离开!” “宝二爷,”南音尽量维持着人设,却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合府上下都在此处,您要去哪里?”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随我来便是,”贾宝玉的眼神略有些躲闪,只想拉着南音快走,“到时候你就晓得了。” 方才在灵堂之中,分明都已经跪满了人,贾母身后都是府中嫡亲的哥儿与姑娘们,雨林和瓜子占了最后两个位置,说明贾宝玉也在其中,那眼前这个人又会是谁? “我还有事要去办,是二奶奶吩咐的,耽误不得,”南音口中敷衍着,手上用力挣脱了贾宝玉的手,“你莫要与我胡闹,去找其他姐妹玩儿吧。” “你说什么,二奶奶?”宝玉的声调瞬间拔高了,脸上也褪去了血色,“小红姐姐,你可是生病了说胡话,二嫂子她……她早就不在了呀!” 南音闻言心中一惊,此时再抬头看去,眼前的宝玉已经变了模样,脸色蜡黄,瘦骨嶙峋,头发杂乱,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粗布袍子,哪里还是那位丰神俊朗的公子哥儿。 第54章 印记二四:红楼48 南音一时间有些发愣,思绪纷至沓来,之前听雨林提到过,她们在怡红院中遇到过的“宝玉”,是武平一所化字灵甄宝玉,那么眼前这人难道才是真正的宝玉? 按照这个时空的叠加之势,虽然不同时期的人聚集在一处,但是真实的时间应该已经是贾府衰败之后,那么眼前这宝玉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才是符合真实时间的才对。 正思索着,贾宝玉猛的一把就拉着南音跳进了一旁的池塘之中,南音还没反应过来,却已经落了地。原来这池塘早已经干涸,塘底满是落叶泥土。 “嘘,不要出声,它们过来了。”贾宝玉拉着南音蹲下身子,两个人藏在池塘之下确实不容易被人发现,这时南音才听到,那丧葬鼓乐之声已经到了不远处。 南音随手从塘底抓起了一把树叶,盖在自己的头上,借此悄悄的伸出半个头来,能够清晰的看到长廊与灵堂方向的情况。 一阵喧闹而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声音越来越大,一群穿着白衣的人出现在视野之中,他们抬着一口漆黑的棺椁,缓慢而沉重地向灵堂移动着。 这群人的行动显得异常怪异,他们的步伐十分古怪,身体如同木偶一般机械地摆动着,动作生硬且不自然。面庞毫无生气,宛如冰冷的面具,没有丝毫情感流露出来,那一双双眼睛更是空洞无物。 不过唯一不同的是为首的那人,他长发披肩,手中握着一柄桃木剑,一边走一边从怀中掏出黄纸洒向空中,口里念念有词,引领着出殡的队伍前行。 出殡队伍缓缓地经过池塘,南音注意到那棺椁上竟然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散发着不祥的气息。突然天空中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整个场面,而抬着棺材的人忽然开始瑟瑟发抖,棺材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此处不是停棺之所,尔等作甚!”为首的那道士忙停下脚步,高举桃木剑,对着空气挥舞起来,口中高声念起咒来。 可是随着一声惊雷响起,棺材剧烈摇晃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挣脱出来,却硬是抬不起来,南音和贾宝玉躲藏的地方能看得清清楚楚,那棺盖上缓缓开起了一条缝,伸出一只苍白的手。 “啊……”宝玉惊叫出声,南音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拉着他缩回了池塘之中,与此同时那念着咒的道士往这边瞧了过来,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再没有任何动静,才回过头去。 “孝子堂前起灵棺,护法玄坛列两旁。 先请黑虎赵元帅,提鞭斩关保平安。 门神护卫分左右,二十八宿护宝棺。 此处不是停灵地,亡人西方走一番!” 眼看着棺材竟是抬不起来,道士也有些着急,他正经念了一套起棺咒,并伸出左手排在了棺材盖子上,这时南音刚好看清楚了,他的左手上画着一个“卍”字佛印组成的眼睛,是帝夋的咒印! 第55章 印记二四:红楼49 南音瞧见那印记的一瞬间只觉得万分恐惧袭来,从头到脚如同浇了一盆冰水,想要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心神,却仿佛有千般思绪侵袭,头脑中一片混沌,只得蹲下身子大口喘着气,像是一条濒死的鱼儿。 身边的贾宝玉发现了南音的异常,他倒是很镇定,轻轻握着南音的手,在手腕神门穴处轻轻按摩着,此为心经原穴,能够补益心气,安定心神,缓解紧张的情绪。 或许是按压穴位起了效果,南音感觉到四肢开始回暖,不似之前那般全身麻木,心里也有了一丝清明,忙抓住机会念起了《妙法莲华经》,终于将头脑子的杂念纷纷摒除,安定了许多。 帝夋,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根据自己之前在三生石中所见,帝夋化身为国师王知远,而那印记曾经在雨林父亲手中见过,莫非其中他还有其他的身份,竟是与曹雪芹有关吗…… 南音终于平复好了情绪,但是心中充满了疑惑,此时旁边抬棺的队伍终于将棺材重新抬了起来,哀乐声又再次响起,要继续往灵堂之中送去了。 “宝玉,那个带头的道士你可知是何来历?”南音借着鼓乐之声的掩盖,朝贾宝玉问道。 “那是我们一个远方本家,他的本事可不小,据说曾经替先皇救过命,”贾宝玉应道,面露疑惑,“咦你怎么不认识他吗?” “贾士芳?”南音忽然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 “对啦,正是他。”宝玉点了点头。 “既然是贾道长,那为何我们要躲着他?”南音立刻就抓住了其中的疑点反问道。 “这个……”宝玉似乎没想到南音会这样问,眼神有些躲闪,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小红姐姐,我其实是回来寻一样东西的,却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了,否则他们不会让我带走的。” “你要找的可是通灵宝玉?”南音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开口问道。 “……”宝玉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南音马上就猜到了,但还是点了点头承认了。 而就在两人对话期间,棺椁已经抬进了灵堂之中,听得一片呜咽的哭声刚起,随即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便是一片惊叫呼喊之声。 “灵堂好像出事了,”南音从池塘里站起身来朝灵堂方向看去,却因为角度原因看不到里面发生的事情,“我们要过去看看。” “小红姐姐,别去,”贾宝玉忙拉住南音的衣角,“你陪我去寻玉吧,那里面的都……都不是活人!” “贾府早已经被抄检过数次,即便玉没有被拿走,你可知道藏在何处?”南音知道贾宝玉身上一定有着重要的线索,也相信雨林三人可以应付,便耐着性子问道。 “通灵宝玉与我有共生之谊,我可以找到它。”宝玉说着便脱下了自己的衣裳,南音朝着他的身体一看过去,吓得退后了两步,他的心口处竟然是空荡荡的,没有心脏,而那缺口看起来竟然就是一块玉石形状。 第56章 印记二四:红楼50 贾宝玉淡淡的笑了笑,伸手按向自己心脏的缺口处,随即有红色血丝蔓延开来,顺着他的全身游走,虽然一时间不知这是什么,但是南音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是活人了。 “宝玉……就在你脚下呀……”贾宝玉口中喃喃道,他俯下身子让心头血滴落在池塘底部的地上,“去找,否则我便杀了你……” 南音只觉得脚下一软,似乎一脚踩空了,身体开始下坠,跌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浑身一片冰冷,刚想张口喊叫什么,却吐出了一个大大的水泡。 自己竟然跌进了水中,可是自己明明很怕水,此时却没有感觉到呼吸的困难,而且那池塘早已经干涸了,怎么可能忽然又有了水?看来很有可能自己是处于某种幻境之中。 想清楚了眼前的情况,南音反而镇定了下来,她抬起左手,手中印记发出淡淡的光芒,照亮了四周,果然发现自己如今身处于一片漆黑的水底。 不过此处水域看起来颇为清澈,水底也没有太多的杂物,有些像是人为修葺的池子,倒是符合大观园中的水池状况,刚才贾宝玉说通灵宝玉就在这下面,莫非是贾府被抄没之前,贾宝玉将它扔入了池子之中? 既是如此,他自己知道扔在了哪里,自己就来找好了,何必非要拉上自己呢,看来事情并没有这么单纯,可能还藏着什么隐情。 南音一边想一边四处寻找着,没想到竟然顺着水底的水草走上了水面,刚一出水,就感觉到有夜风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此时夜深人静,四周都静悄悄的,南音四处张望着,忽然看到有一艇小舟,舟上两名女子,一名白衣道姑打扮的女子撑着竹竿将小舟划至池水中央,而另一名靠在舟边的女子则将手中一叠纸张一张张浸入水中。 “林姑娘,你可想好了?”那白衣道姑轻声问道。 “咳咳……我自幼便靠外祖一家庇护,如今我也是油尽灯枯,咳咳……便算是还了外祖一家的恩情罢……”林黛玉此时脸色苍白,没有半分血色,“妙玉,剩下的便拜托你了……” 林黛玉将手中最后一张纸都扔入水中之后,竟然自己跨出了小舟,跳入池水之中,她入水后竟然是一片寂静,说明她丝毫没有挣扎。 “阶露团朝菌,庭烟敛夕婚。 秋湍泻石髓,风叶聚云根。 宝婺情孤洁,银蟾气吐吞。 药催灵兔捣,人向广寒奔。 犯斗邀牛女,乘槎访帝孙。 盈虚轮莫定,晦朔魄空存。 壶漏声将涸,窗灯焰已昏。 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香篆销金鼎,冰脂腻玉盆……” 妙玉望着林黛玉沉水之处,幽幽的唱了起来,这词南音十分熟悉,是《红楼梦》第七十六回中林黛玉,史湘云与妙玉三人凹晶馆联诗之词,此时听来,竟觉得心中有一道炸雷,原来其中竟藏着这么大的秘密,原来这才是林黛玉真正的死因吗? 第57章 印记二四:红楼51 很明显林黛玉是沉塘自尽而亡,倒是应了那句“冷月葬花魂”,也应了她曾说过的天下之水同归一源之语。而妙玉所唱句句提到“银蟾”,“广寒”,“帝孙”等词,说明黛玉是为了弘晳之事而死的。 可是林黛玉不过是养在府邸中的深闺小姐,她凭何能与朝廷中的党争扯上关系?看来此事与妙玉脱不了关系,说起妙玉其人,也是红楼梦中一大谜团。 首先在金陵十二钗的正册之中,妙玉是唯一一位与贾家毫无血缘关系或是姻亲关系的女子,她不过是因为家族与贾家有旧交,邀请来大观园中居住修行罢了,却排在了正册第六名,甚至在王熙凤之前。 其次书中对妙玉的描写极少,她总共正式出场的次数寥寥可数,远远不及对其他女子的描写,可是她的每一次出场都极为有深意。 就说那第一次,刘姥姥进大观园时,贾母带着一众人到妙玉的栊翠庵中小坐,是给足了她天大面子,可是妙玉对这位贾府中身份最高的老太君,却极为冷淡与不屑。 她只随意的拿了些自己看不上的茶来请贾母吃,说起话来也是阴阳怪气的,可贾母却乐呵呵的毫不介意,还说她脾气就是如此,这说明妙玉绝不是书中表面写的那样只是一介孤女。 后来妙玉单独请黛玉,宝钗与宝玉喝茶,妙玉竟然当着面讽刺黛玉是个大俗人,以林黛玉的性子,这话若是换了别人来说必然要闹脾气,可是面对妙玉,她却连反驳也没有,岂不是非常奇怪? 但是由于《红楼梦》传世的原文只得八十回残本,所得的信息太少了,至今仍然无从判断妙玉的身份,但是如今看来,她亦是与朝廷相关的人物。 南音正思索着,忽然听到哗啦啦的水声,抬眼看去发现自己身边的池水中钻出一支支枯荷,像是排列成了一座小桥。 只犹豫了片刻,南音便直接踏上了荷叶桥,反正如今一切都是幻境,有什么可怕的。她稳稳的朝池中走去,很快就来到了池中的一座凉亭附近,而凉亭之中似乎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妙玉,另一个背对着南音,看背影是个男子。 “你回吧,去告诉上头,一切都是林如海所为,如今他的女儿已畏罪自尽,与贾府其他人无关,望念在先帝的份上能够网开一面。”妙玉面无表情的说道。 “可是当年的巡盐御史林如海,”男子问道,声音听起来尖细无比,“他与贾家有何关系?” “他娶了贾府的小姐,生得一女,夫人过世之后,此女就一直养在贾府,”妙玉应道,“也是与义忠亲王一党的联络者。” “她一名年轻女子,当真能够担此重任……”男子似乎十分不相信。 “难道我不是女子?”妙玉蹙起眉,声音抬高了许多,“那林姑娘也不过比我小两岁罢了,我已经为主上办事多年,她为何不可?” 第58章 印记二四:红楼52 “我知道了,”男子不欲与妙玉争论下去,“既然此间事了,你也随我回去复命吧。” “我还有事情要做,”妙玉冷冷的说道,“你先去吧。” 男子没有在说话,只是转身翻出了凉亭,跳上一艘小艇离开。 南音离那凉亭虽然有一段距离,但是却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所含信息量巨大,此时心中剧震,一时间梳理不清。 “红姑娘,你怎么在此处?”忽然有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只手搭上了南音的肩头,此时亭子里已经不见了妙玉的人影。 “我……”南音竭力控制着心神,慢慢转过身去,果然看到妙玉站在自己身后,似笑非笑的紧紧盯着自己,“我只是路过而已……” “你都知道了,”妙玉的声音依旧平静入水,但是她刻意压低了声线,令人听来有一丝蛊惑的意味,“不要害怕,我不会害你……” “我,我知道……”南音顺着妙玉的话应着,眼神有些迷离。 “林姑娘将罪名揽在身上,留了贾家一线生机。但是贾府败落已无回天之力,众人早已树倒猢狲散,只剩下一片狼藉,”妙玉叹了一口气,“我如今出面也不方便,还烦请红姑娘能够照拂一二。” “这是自然,我一直得二奶奶重用,贾府上下也待我很好,如今主子遭难,小红绝不会袖手旁观,”南音说的情真意切,“只是……” “如今宝玉等人都被囚于狱神庙中,我这里有令牌一块,还有一些银两,你便拿去打点,将他们救出之后找地方安顿,”妙玉将一个小小的包袱递给南音,“唯有一事要记得,关于林姑娘的死一定要保密,对谁也不可说。” “是,我明白,”南音忙点头道,心中一动忙接着开口道,“妙玉姑娘,我有一事相问,宝二爷的通灵宝玉是否赠给了林姑娘?” “呵呵呵呵……”原本清冷如霜的妙玉听到南音这句话,忽然诡异的笑了起来,她的表情一瞬间扭曲得不似活人,伸出手来就掐住南音的脖子,“被你发现了呀……” 南音心里大惊,忙后退两步,一下子跌进了水中,水花飞溅,眼前的景物如同水波一般荡漾扩散,包括妙玉在内,一切都虚幻起来。 “南音姐姐,南音姐姐!”南音感觉有人在使劲摇晃着自己的肩膀,睁开眼睛发现竟然是瓜子,而自己躺在一堆厚厚的淤泥树叶之中,而且口中有一股血腥味。 “这是……什么情况?”南音对眼前所见有些懵逼,撑着坐起身来,干呕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他是怪物,刚才想要害你,”瓜子指着不远处,地上躺着一个蜷缩的身影,而李川正在用绳子捆着那人,从衣裳上来看是刚才的贾宝玉,“雨林和那妖道士打起来了,让我们来找你,还好赶上了!” “妖道……”南音拍着胸口,“贾士芳,不,他是帝夋,太危险了!” 第59章 印记二四:红楼53 “你也知道他的身份了,”李川皱起眉头,“放心好了,雨林可是他的得意门生,他们师徒俩的事情不要插手为好。” “师徒……”南音立刻回忆起之前三生石中所见,“国师王知远,原来他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小红姐姐,你可寻到了通灵宝玉?”被李川捆住的贾宝玉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动弹不得。 “没有,”南音回答得很干脆,“你不是贾宝玉,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是什么都不重要,我对你们也没有恶意,”贾宝玉停止了挣扎,“只有找到通灵宝玉,才能破眼前困局。” “你既然不愿意以诚相待,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南音如今对贾宝玉的话只信两分,而且她只知道林黛玉带着通灵宝玉沉了塘,要想寻找起来如同大海捞针。 “南音,”李川走到南音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通灵宝玉我们找到了,就在雨林身上。” “什么?”南音瞪大了眼睛,“你们是什么时候找到的,为何雨林一直没有提起?” 于是李川便将之前被鬼香菱引到水边,水中捞出一副纸衣白骨,白骨上就带着通灵宝玉之事大致对南音说了,那玉一直藏在雨林身上,几个人自碰面以来一路上危机不断,是以无暇提起。 “水中白骨,是了,这一切都对得上了,”南音心中有些激动,“我有办法了!” 在灵堂之内,几支白烛闪动,绿荧荧的烛光映照着四周的白帐,更显凄楚可怖,之前哭灵的一众贾府中人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雨林与贾士芳二人,隔着棺椁对峙。 “三姑娘,本座念在你一片孝心,千里迢迢回来奔丧,也不欲同你为难,此间事与你无关,你且离开吧,”贾士芳一手按在棺材上,一手握着桃木剑,直指雨林,“本座与贾家同源同宗,也不忍心对贾家后人动手。” “我呸,什么东西也敢来这儿招摇撞骗,”雨林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语气极尽嘲讽之能事,仿佛就想故意激怒对方,“快些走吧,我贾府虽败,却也容不下你这等小贼。” “无知女子,口出狂言!”贾士芳果然有些生气,“既然如此不知好歹,本座便要你知道……” “道士,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雨林手中捧着一只香炉,也压在棺材上,并洒了一把香灰画出符咒,“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死了这心吧。” “你……你不是三姑娘,你到底是……”贾士芳眯起眼睛看着雨林,似乎十分疑惑。 “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呢,你为了偷得鬼师一族的换命之术,挑拨陈赖两家反目成仇,又害死了雍正帝,从此大清国运不再,”雨林一边说着一边将香灰洒满了整口棺材,“你究竟想换谁的命,借谁的运?” “哈哈哈哈,”贾士芳仰头大笑了起来,手中桃木剑一挽剑花,竟然变作一张招魂幡,“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本座也不在意你究竟是何人,一并收了便好!” 第60章 印记二四:红楼54 贾士芳转动着手中的招魂幡,便朝雨林扔了出去,招魂幡悬在半空中,通身的符咒发出隐隐红黑的光芒,将雨林笼罩在其中。 “招魂幡开,必要吞食魂魄才肯作罢,”雨林竟不慌不忙,勾唇笑了起来,“老师,我等很久了。” 眼看着招魂幡越转越快,雨林身子一矮,用力一拍棺材板,自己则借力翻滚到了一旁,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棺材上洒满的香灰竟燃了起来,将整个盖子炸开。 “啊!”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一只手直直探出棺材,却不是南音之前所见的那样苍白纤弱,而是十指指甲又尖又长,涂满如血一般的丹蔻,手背青筋暴起,很显然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棺材里的东西已成厉鬼。 “可恶,你做了什么,竟然提前唤醒了本座炼的鬼母!”贾士芳大喝道,他伸手想要去收招魂幡,却还是慢了一步,棺材里一道红色身影已经扑了出来。 招魂幡对鬼魅之属本是十分有威胁,光芒照到那棺中厉鬼身上便灼烧出一道黑烟,可她似浑然不觉,挥舞着两只尖利的爪子朝贾士芳攻去。贾士芳似乎并不想用招魂幡对付这厉鬼,只得自己亲自肉搏,缠斗在一处一时间难分胜负。 此时南音带着李川与瓜子也赶了过来,刚好扶起滚到一旁树丛里的雨林,也被眼前一幕惊呆了。厉鬼披散着长长的头发覆盖面目,不得见其真容,不过从那一身锦绣宫装来看,必是贾元春无疑。按照贾士芳所说,他已经将贾元春用以炼鬼,那他便是贾元春的主人才对,却不知雨林用了什么办法让她对贾士芳倒戈相向。 “他太贪心了,想让鬼母吸尽整个贾府的运势,”雨林似乎看出了几人的不解,主动解释道,“这个世界就是为此而生的,所以今天这场丧事才是重点。” “之前棺中的贾元春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我如今既然是贾探春的身份,同胞姐妹自然与别人不同,我刚才将血混在香灰之中,假意是为了镇压棺材,其实是为了将贾元春放出来,她当然站在我这一边。” “那道士竟然没有察觉吗,”瓜子很是惊讶,她之前一直被帝夋关在身边,龙婆婆也是因帝夋而死,对对方的实力有所了解,“如何有可能当着他的面……” “这并不是帝夋本尊,不过是他留在画中的一个人物罢了,只会按照贾士芳的行为模式去行动,”南音回答道,“否则刚才雨林如此激怒于他,他却没有认出雨林的身份,这绝不可能。” “不错,依我看这招魂幡也是画出来的,恐怕连本体的一成法力都不到,”李川也看明了此时战局,“鬼帅大人虽不在此处,我便替他报了此仇!” 李川说完便跳出树丛,冲到灵堂之中,他之前跟着接灵之时已经观察过灵堂,里面的物件十分清楚,只见他直奔祭台而去,捧起当中一个大瓮来。 第61章 印记二四:红楼55 贾府迎回元妃灵柩,所准备的祭品自然十分齐全,除了普通的香烛纸钱,贡品酒水之外,还有许多江南民间特有的物品,而李川所取的这个瓮便装了满满的一坛“阴灯油”。 既然称为“阴灯”,自然是给死者所用的,地府终年不得见天日,十分黑暗,刚刚死去不久的魂魄难以适应,若是有一盏阴灯在手,一路行去便顺遂许多。 可是阴灯所需的灯油并不易得,需得是寺庙中每日听过经卷佛音的灯盏,在燃尽熄灭之前最后那一小汪熏黑的灯油。若是早了灯油未浸透佛性不行,而晚一刻便会被烧干,收集起来极为不易。 此时李川手中这满满的一瓮,需得数千盏灯才够,不是一两日就能准备好的,自然是十分珍贵。李川做了这么久的鬼差,也没见过有多少个死人能提着阴灯进地府的。 鬼差本是惧怕此物的,但是李川这会儿仗着自己顶着贾蓉的身份,仍是活人,便举起那黑色的阴灯油就淋在了自己身上,一股浓重的檀香味顿时弥漫开来。 “是阴灯油,魂魄碰不得这东西,瓜子快躲远些,”南音随即认出了是什么东西,急忙对瓜子吩咐道,“一定不能靠近。” “知道了。”瓜子知道自己此时的身份,也不多废话,赶忙退到一边的一棵大树之后。 “李川倒是豁得出去,”雨林略有些吃惊,“虽然他现在算是个活人,回头也不怕做噩梦……哦对了,鬼差不会做梦。” “……”南音被困在镜中许久没有能与人说话,此时听到雨林熟悉的唠叨,一瞬间有些恍惚,不过马上回过神来,“别叭叭了,赶紧去帮忙!” 虽然没有时间详细布置,但是三人默契早成,李川以阴灯油护体,直冲招魂幡而去,雨林回到棺材边上准备收回贾元春,南音则找机会对付贾士芳。 “轰隆隆!”随着李川一把抓住在半空中旋转的招魂幡,天空一道巨雷响起,几个人都感觉地面随之震颤起来。 时李川已经将招魂幡收了下来揽在怀中,漆黑的灯油涂抹在上面,将那些繁复的符咒花纹一一遮盖,招魂幡所发出的红黑色光芒也瞬间黯淡了下去。 “你们怎么敢!”贾士芳凄厉的尖叫起来,他想要挣开缠着自己的贾元春,朝李川那边而去,但是贾元春哪里肯放过他,紧紧抱住他的腰不肯松开。 南音则趁此机会两步冲到贾士芳面前,抬起左手狠狠的扇在了他脸上,左手掌中警幻仙姑所画的印记此时金光乍现,这一巴掌下去只听“撕拉”一声,贾士芳的身体竟然断成了两截软倒在地上。 “竟然也是个纸人,”南音仔细一看,不禁摇了摇头,“雨林你那边可准备好了?” “马上就好了,”雨林这一次是咬破了手指在棺材板上画着符咒,又朝那红衣厉鬼喊道,“大姐姐,如今妖道已除,便让我们送你安息去吧!” 第62章 印记二四:红楼56 随着雨林的鲜血画在棺材上,贾元春身上原本血红的长袍,一点点褪去红色,只是她仍然长发覆面,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身体,似乎十分痛苦。 南音将地上破碎的纸人捡起,拿到灵台边借着蜡烛点燃,扔到了香炉之中,随即盘腿席地而坐,双手掐诀,低声念起《妙法莲华经》。 “古有生死,若退若初,亦无在世及灭度者,非实非虚,非如非异,不如三界,见于三界,南无……” 熟悉的佛音响起,却与过去有所不同,南音此时眉心曼珠沙华显现,看起来却无妖异之色,随即左手掌心有佛光蔓延,很快包裹住了全身,开始向外扩散开来。 原来以前南音超度时多要借助宝佛像的力量,可是如今宝佛像已经不在,要超度只能动用自身法力。若是放在过去,以南音的凡人之身却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可在警幻仙姑的帮助之下,如今她已经可以随心所欲控制藏在魂魄中的力量了。 这一幕让雨林几人都看得呆了,南音整个人被佛光笼罩,照亮了整个园子,佛光所及之处能看到一切景物都变了模样,色彩鲜明,笔墨勾线,是画出来的。 此时贾元春身上血色已然尽褪,一袭素白长裙,头发随意的挽在脑后,露出宛若皎月的脸庞,她双手合十,面容平静,对着南音行了一礼。随即她竟然腾空而起,仿佛嫦娥奔月一般飞上了天空。 “啊,那是……眼睛!”瓜子下意识的顺着贾元春的身影看去,顿时惊呼起来,天空中的月亮原是一只眼睛,正俯视着这整个世界,而贾元春正朝那眼睛飞去。 随着眼睛的注视,身周一切景物开始坍塌破碎,就好像是一幅画正在被人撕碎一般,眼看几个人都要被卷进去,而天上那只眼睛也消失了,似乎不想再继续看下去。 “卧槽,那是什么东西,过河拆桥啊!”雨林气得破口大骂,“咱们不会真的都是画中人,要被一起毁灭吧?” “宝玉……”南音此时耗费了大量的精力,有些虚弱,“那块通灵宝玉可是在你身上,快拿出来……” “通灵宝玉……喔对,”雨林这时才想起来,赶忙从怀里掏出用锦布包好的那块玉,递过去给南音,“这是我们在湖里……” “我知道。”南音打断雨林的话,接过宝玉,又拿出武皇的麒麟宝镜,果然发现宝玉刚好能做镜托,将宝镜立于地面之上。 只是刚刚摆好,麒麟宝镜中一道白光冲破天空的黑暗,晃得几个人都下意识闭上了双眼,待到再睁眼时,周围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这是一间残破的木屋,屋顶上漏下星光,稀少的几件家具也十分破旧,不过却没什么灰尘,看起来是有人打扫的,似乎有人住在其中。 “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传来,几人才注意到身后有一扇门,挂着老旧的门帘,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第63章 印记二四:红楼57 “是什么人?”雨林离那门最近,一把掀开了帘子,有微弱的烛光从里屋照了出来。 朝着那门后望去,屋中是一个全身穿着破旧的衣裳的男人,头发乱糟糟的,但是能看出是满清特有的金钱鼠尾辫。他看着病恹恹的,瘦骨嶙峋,脸色蜡黄,正倚在桌边剧烈咳嗽着,竟是咳出了血。 几个人瞧着他那副模样都有些发呆,看起来像是个病入膏肓的人,之前一口气想要冲进屋的雨林都停住了脚步,只有南音似乎若有所思。 “阁下可是曹梦阮曹先生?”待那男人咳嗽稍缓,南音才开口问道。 “什么,他……他是曹雪芹?”雨林大吃一惊,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换上她最擅长的纯真表情,朝着屋中人行了一礼,“是我冒犯了,曹先生可不要和小女子见怪。” “几位无需客气……”屋中人嗓音嘶哑,而且说一句话便要喘几口气,“曹某还要多谢你们……我差点……就要酿成大祸了……” “曹先生,您先歇一会儿再说话吧,”南音让李川倒了一杯水给曹雪芹,又环顾了一圈四周,“这里不是幻境了,那因果世界已经破了。” “唉,师父你的意思是咱们这是见到活的曹雪芹了,”雨林有些激动,竭力压低着声音,“那他手上一定有全本的原文对吧,哎呀没想到你的愿望这就要实现了!” “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南音轻轻摇了摇头,指着曹雪芹身边的一个炭盆,“你瞧瞧那里面是什么。” 雨林顺着南音手指看去,那盆中还冒着白烟,很明显刚刚烧过东西,而仔细看还能看出所烧得似乎正是一叠手稿之类的东西,只是此时纸张几乎都烧尽了,只剩下一些碎片还能看出零星字迹。 “姑娘们也看过曹某的书吗?”曹雪芹似乎看穿了几个人嘀嘀咕咕的模样,开口问道。 “我们看过呀,我们是您的忠实粉丝……书迷!”雨林眨着眼睛十分真诚的说道,“曹先生,您不知道吧,《石头记》八十回之后被人续写得乱七八糟,那真的是……” “我知道,”曹雪芹别有深意的看了南音一眼,“这位姑娘猜的不错,其实后二十八回是我亲手毁去的,唯一的孤本手稿刚刚已经烧干净了。” “刚刚烧干净了,嘶……”雨林捧着心口,十分悲痛的看着那个炭盆,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瓜子赶忙上前来扶住她。 “一部作品本是作者的一番心血,更何况是《石头记》这般巨着。有部分残缺,我们读者尚且心痛,更何况作为作者的曹先生,”南音却似乎并不惊讶,向曹雪芹行了一礼,“先生秉慈悲之心,执刀斧之笔,令人敬佩。” “呵呵呵,姑娘可真会说话,”曹雪芹苦笑起来,“我不过是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罢了……” “曹先生,您口中所说的错误,是否都与那贾士芳有关?”南音很认真的问道。 第64章 印记二四:红楼58 “……”曹雪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南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姑娘可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石头记》?” “万物皆有灵,我就见过字灵的存在,更何况是先生用一生心血所造的大观园,”南音不假思索的回答到,“只不过事物存在的形态并非一定,只要心中有,自然就有。” 这一番回答更偏重于唯心主义,其实与南音一直以来的认知并不相符,不过她深知此时并不是为了与对方辩论,只是想尽可能多的了解真相罢了。 果然听完南音的话,曹雪芹先是愣了好一会儿,接着似乎开始释然,原本苍白的脸上显现出了一丝血色,眉眼都舒展了许多。 “在我还少不更事的时候,家中确实秘密来过一名道士,据说他与先帝雍正爷的死有关系,”曹雪芹缓缓开口讲述道,“只是彼时我并不关心那些,没有过多留意。” “后来曹家获罪,我不得不背井离乡,辗转度日,时常回忆起少年家中事,才想清楚了许多,”曹雪芹说着有些激动,“伴君如伴虎,当年祖父在康熙爷身边知道了太多皇家密芯,所以曹家不得不覆。” “可是我不甘心啊,凭什么呢?不但要家破人亡,甚至有许多事在史书上都被抹去了真相,于是我便借着《石头记》之名,将那些见不得光之事藏于其中,也算是慰藉残生了。” “当我书刚成时,那贾士芳找上了我,他对我说,当年我大姐姐惨死在猎场,魂魄一直不得安宁。他念在与曹家有旧交的份上,解救了大姐姐的魂魄,如今只有靠我这个弟弟才能让她解开执念,安心去轮回。” “当年祖母十分信任此人,而且一见到他我便知道这并非凡人,因为他的模样与三十年前竟然没有半分区别。他甚至让我能够在梦中与大姐姐见面,这么多年了我总算能够再见亲人一面,所以当时我对贾士芳亦是非常信任。” “贾士芳对我说,我所写《石头记》可以幻化成一个不在三界五行中的世界,能让大姐姐的魂魄进入其中。我见过那个园子,里面竟然生活着我书中的人物,很长一段时间连我真的成了贾宝玉,沉溺于其中。” “直到有一日我忽然见到了一个长得与我一模一样的人,他说他是甄宝玉,叫我快快醒过来,不可以继续沉迷,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说到此处曹雪芹有些伤感,“开始时我并不信他,我甚至觉得他是想要取代我的位置,能够生活在大观园,谁愿意住在这破屋之中?” “一直到小红姐姐来找我,当年我被关在狱中,就是小红姐姐上下打点,才将我救了出来,又悄悄送我离开,我们也有许多年没见面了,”曹雪芹叹了一口气,又深深的看了南音一眼,“她告诉我,有仙人托梦于她,说我如今被妖邪迷了心智,让她来唤醒我。” 第65章 印记二四:红楼59 “贾士芳,妖邪,元妃回门……”南音听完曹雪芹的话语,心中思绪纷涌,不禁瞪大了双眼,“原是如此,好险,好险。” “师父,你说什么好险?”雨林看到南音的脸色不太好,赶忙问道。 “你可还记得我们之前遇到的圆明大师?”南音没有急着回答。 “你是说雍正帝……当然记得。”雨林点头道。 “他的死便是由贾士芳一手造成的,之前我们并不知贾士芳的真实身份,也只以为这是个贪图富贵的奸佞罢了,如今看来是我们想的太简单了,”南音叹了一口气,“他想要的恐怕是搅弄乾坤,趁机汲取清朝的运数。” “看样子似乎他也成功了一半,雍正帝暴毙,之后清朝便固步自封,再无长进,能够继续坚持百年,维持着表面太平,正是因为曹先生下狠心毁了后半部《石头记》。” “若是我没猜错,元妃的魂魄便是被贾士芳利用了。曹家祖上本是包衣出身,跟随着清太祖建功立业,之后深得康熙帝信任,无论对汉人还是满人,曹家的地位都毋庸置疑。” “弘晳逆案对于清王朝来说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元妃身份特殊,又深入局中,自然成了最好的一枚棋子。她惨死之后,贾士芳偷偷收入她的魂魄,以炼鬼之法想要篡夺清朝气运……”说到此处南音不禁想起了另一件事,抬眼看向雨林。 “咳咳,不如先解决眼下之事,”雨林明白南音的意思,脸色略有些不自然,忙抢着说道,“我明白了,炼鬼总要有媒介,贾士芳野心之大,他所用的媒介正是曹先生笔下的《石头记》,对不对?” “正是如此,”南音点头道,“之前我们在灵堂所见,最开始时元妃已经化作厉鬼,贾士芳也能使得动招魂幡,远不是我们所能对付的。可后来贾士芳竟然变得不堪一击,我们轻松便解决了,也是因为先生烧了后半本书稿。” “姑娘果然是仙姑派来拯救曹某之人,”曹雪芹面露欣慰之色,随即又剧烈咳嗽起来,“如今我只有……咳咳……一个念想了……” “宝玉,雨林快将那通灵宝玉拿出来。”南音心中一动,对雨林说道,雨林忙将宝玉递到曹雪芹手中。 “咳咳……”曹雪芹干枯的手捧着宝玉,泪如雨下,嘴唇颤抖着,“敢问姑娘是在何处找到的此物……咳咳咳……” “曹先生,或许她们并不想让你知道此事呢。”南音有些犹豫,一时间不知是否要告诉曹雪芹实情。 “曹某此生辜负的人太多……咳咳……一件件我都愿意以来世偿还,”曹雪芹有些痛苦的闭上双眼,“唯有这一件事,若是不知结果,我死不瞑目啊……咳咳……” “好吧,”南音叹了一口气,“我曾在幻境中见到,林姑娘是自愿沉塘的,为的是将私通叛党的罪名揽在她自己身上,换取贾府众人得留一条性命。” 第66章 回归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曹雪芹摩挲着通灵宝玉,口中喃喃,“天下之水终归一源,你最后还是归于水中了,哈哈哈……” 说着他便端起之前李川倒来的清水,对水痛哭了起来,那呜咽之声悲戚哀怆,令人动容。南音几人都默默看着这一幕,没有再说话。 “寂寞泉台,今夜呼君遍……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曹雪芹断断续续的念着,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微不可闻,他的头也渐渐垂了下去,而南音也觉得眼前渐渐模糊,随即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吱吱吱!”瓜子熟悉的叫声从耳边传来,雨林和李川同时清醒过来,“雨林,快醒一醒。” “我们这是回来了……”雨林只感觉腰咯在冰冷的石头上,很是不舒服,忙撑起身体,瓜子正站在她肩膀上。 “无事,这会儿还并没有其他游客,”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年十九,他赶忙上前扶起雨林,“此行可还顺利?” “还算是吧……唉对了,我们找到师父了!”雨林站起身来,看到李川已经在南音身边查看了,“师父没有醒过来吗?” “她的魂魄离体太久,需要一定时间,”李川抓着南音的左手,将手掌摊开来,那繁复的印记赫然在手掌之中,发出淡淡微光,“这印记……有泰山的气息。” “既然你确定师父已经无事,那我便先走了,”雨林已经恢复了冷淡的表情,顺手就要拿起南音怀中的麒麟宝镜,“还有事情要做。” “你做什么?”李川伸手拦住雨林,“这是学士印记,你不能带走。” “君子不镜于水而镜于人。镜于水,见面之容,镜于人,则知吉与凶,”雨林冷声道,“这是母亲的镜子,可以找出藏在身边的内奸。” “既然如此更不能让你拿走了,”李川此时更是坚决,“一切都等南音醒来再做定夺。” “呵呵,那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雨林冷笑一声,手做剑诀,夹着一张符咒就朝着李川袭去。那是以血书成的金刚咒,最是至阳,对于李川鬼差之身无异于烈火,可李川却丝毫不让,伸手就要去接。 “住手!”瓜子动作奇快,只见一团金色的身影蹿出,雨林的手背上被抓出几道细细的血痕,那符咒也被撕成两半。 “姐姐,你当真要与我为敌?”雨林眉头微蹙,后退了两步。 “没有人想要与你为敌,是你执迷不悟,”瓜子小小的身子拦在南音与李川面前,“你既然已经知道帝夋真面目,为什么还要助纣为虐?” “他要做什么我不关心,我只想做我自己要做的事情罢了,”雨林抽出了龙火匕首,“姐姐,即便是你也不能阻止我。” 匕首在雨林手中倏然变长,刀锋有金红火光闪动,毫不客气的就朝着李川而去,李川一手扶着南音,一手举起弓弩对着雨林就连续射出三箭。 第67章 断匕 雨林竟然毫不闪避,因为在一旁的年十九同时也掏了枪,他枪法极佳,三枪打掉了三枚弩箭,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雨林已经欺到了李川身边。 “铛!”一声巨响,雨林只觉得手中匕首震得虎口发麻,一缕鲜血顺着手腕流下,这才看清南音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横着修眉刀挡在了李川面前,架住雨林的匕首。 南音此时面若寒霜,双眼中含着过去未曾见过的冷意,眉心曼珠沙华艳丽妖冶,同时修眉刀中发出和雨林的匕首上相似的火光,而且更胜一筹,众人眼中竟似看到了有两条金龙在刀刃间缠斗着。 只听得“咣当”一声,雨林的匕首竟然断成了两截,同时雨林也嘴角流血,身体剧震,脚步踉跄后退,若不是被年十九扶住便要跌坐在地上。 “这怎么可能!”雨林惊呼道,“没有皇室血脉的人,如何能断我的龙火匕首!” “眼下局势对我们不利,我们二对三胜算本就不大,先走吧,”年十九压低声音对雨林说道,“一切回去从长计议。” “想走?没这么容易。”李川此时眼瞳变成了金色,他腕间手环一转,四周出现了一圈影影绰绰的黑影,看不真切,似乎正在慢慢朝雨林两人包围过去。 “雨林,你不要回到那个人身边去了,他……他不是好人!”瓜子也着急的叫了起来,“他对你肯定也不怀好意,你不要再……” “姐姐,我的事情自有分寸。”雨林看了看四周一圈鬼影,倒也不慌,摸出一张符咒,直接去擦自己嘴边鲜血,随即手腕一抖朝脚下扔去,只听得“彭”一声,一股浓密的白烟将雨林和年十九完全包裹住了。 “师父,如今印记已齐,泰山府君祭势在必行。这个月二十日,阴历甲辰丙子,日值月破,大事不宜,却正适合祭祀泰山君……”雨林的声音从那烟雾中传来,听起来却越来越小,待到烟雾散去,两个人都消失不见了。 “可恶,又给这丫头跑了,”李川气得咬牙,只能收回了鬼影,回到南音身边,“南音,你刚刚醒来,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见,”南音口中喃喃着,双眼有些涣散,只是紧紧握着修眉刀的手指节发白,“一入黄泉,再无归路……” “南音,你怎么了?”李川看着南音的模样不太对劲,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镜子,李川哥哥,用麒麟宝镜照她。”瓜子却似乎知道些什么,跳到南音肩上,用小爪子扒拉着她怀中的镜子。 李川虽然不解其意,还是依言拿出了铜镜,只见那镜面上似乎有一层薄雾,也顾不得这许多,举到了南音面前。 只见南音原本涣散的眼神一分一分变得清明,眉心的曼珠沙华也慢慢变淡,最终隐去了,同时铜镜中的薄雾也散开,镜中南音眨了眨双眼,那神态眼神终于恢复了过去的平和内敛。 第68章 动机 “所以,你们怀疑庞医生是藏在我们身边的内鬼?”南音靠坐在沙发上,轻轻抚摸着怀中的瓜子,李川已经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对她说了一遍。 “只是觉得他的某些行为有异,其实并不能确实,”李川对此不置可否,“其实我们身边藏着帝夋的人,这也是雨林那丫头提出来的,我觉得也未必能够尽信,没准是她……” “不,我觉得这或许并不是挑拨,”南音轻轻摇了摇头,“但绝不会是庞医生。” “为什么你如此肯定?”李川有些疑惑。 “因为他是范仲淹,”南音轻轻吐了一口气,“我身边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为了私心而倒向帝夋,唯有他不会。” “吱吱吱!”瓜子竖起了尾巴,“所以南音姐姐也怀疑我们俩吗?” “当然不,”南音摸了摸瓜子毛绒绒的小脑袋,“你一直被困在帝夋身边,自然不是你,至于李川……” “我……”李川原想要为自己分辩一二,可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其实你不是没有可能,”南音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川,“依照雨林的分析,内鬼很早的时候就已经与帝夋有所联系,狄光昭叛逃一事他就参与其中,说不定文叔的死也与他有关。” “贺老师与庞医生无论身份如何,如今都确实是凡人之身,而且他们之所以会参与其中,是我与瓜子上门所求,并非主动。能够对地府之事了解颇多,又可以秘密和帝夋取得联系的,鬼差的身份就是最大的便利。” “所以你怀疑我?”李川脸上虽然没什么表现,看似平静,但他垂在身边的手紧紧抓着沙发的布,用力之大就快要抓破了,“你还说不会受到挑拨……” “宁枉勿纵罢了,”南音一脸的冷漠,“而且你我本也只是萍水相逢,我所要面对之事凶险万分,也没必要牵连旁人。” “好,很好,”李川已经站起身来,此时他的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好一句萍水相逢,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祝姑娘了。” “南音姐姐,你真的怀疑是他?”瓜子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川摔门而出,这一切发生的也太快了,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管他是不是呢,”南音无所谓耸了耸肩,“我就是看着他烦。” “唉,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瓜子似乎有些懵逼,感觉眼前的南音和以前有些不同。 “今天夜里子时,先将李如意姑娘送回去,”南音举起左手,手心里印记微微有些发热,“离雨林说的二十日还有十天,我们要先回家一趟。瓜子,若是你来猜,你觉得内鬼会是谁?” “我猜不到,我觉得根本没有内鬼,”瓜子摇了摇头,“你说从动机上来看庞医生不可能,那其实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投靠帝夋的动机才对。” “那倒也未必,帝夋最是擅长蛊惑人心,”南音捏了捏眉心,“就说《石头记》一事,若不是曹雪芹最终醒悟,恐怕这世界早已沦陷了……” 第69章 凶兆 南音的魂魄刚刚回到身体中不久,还有诸多不适应,也就不想四处走动,只叫了客房服务,和瓜子一起在房间里吃了些东西,之后便一直静静的整理着思绪。 很快就到了夜里十点多,南音在酒店床上铺了一条白被单,从背包里翻找出几支蜡烛,装在小碟子中在床上摆了一个简单的阵法。一切都准备好后,南音关上了房间里的灯,又拉好窗帘,带着瓜子静静的站在边上,等待子时到来。 “咻……”细微的响动,摆在床上的七只蜡烛亮了起来,绿荧荧的火光之中,映照出床对面端坐着一位白发老道,正是已成地仙的太史令李淳风,不过在这环境下着实有些渗人。 “黄泉来的使者,何事相请贫道……”李淳风捻着须,一副仙人派头,只是他话未说完,看清了对面的人,“原来是故人。” “太史大人请李如意姑娘来相助,如今事情已了,自然要亲自道谢。”南音朝李淳风行了一礼,伸出左手,一个透明而模糊的人形缓缓浮现出来。 “贫道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李淳风挥了挥宽大的袍袖,南音手中的人形变得实际有形,飘到他身边,重新变化回了李如意的模样,“不知上官大人此行是否顺利?” “自然顺利,而且我也取回了武皇之物,”南音微微点头,拿出麒麟宝镜摆在了床上,“我已经听说了您替武皇卜卦一事,敢问如今镜中凶兆是否已经化解?” “……”李淳风掐指演算了一番,眉头紧锁,又从长袍里摸出几枚铜钱,随手扔在镜前,“世间竟有人能如此行事,当真奇哉怪也。” “太史大人,您所指何意?”南音开口询问道。 “世事随年代变迁,假如这枚铜板便是凶兆,原本时间行至此处便会祸及天下,”李淳风将铜板一字排开,指着其中一枚说道,“到了此时要么化解,要么便是承受此劫。” “可是如今竟然直接跳过了这一节,凶兆依然存在,但是因为被漏掉了,所以不需要再去化解,它也永远不能再发作了,”李淳风将那枚铜板往下移动,“这可真是……” “原来如此,”南音深深叹了一口气,“凶兆就藏在那后半部《石头记》中,被曹先生亲手焚毁,永不见天日。” “区区凡人竟然能如此,所以才是难得。”李淳风捋着胡子,不过面上神色倒是轻松了起来。 “关于此镜,我还有一事想请教太史大人……”南音看着李淳风似乎心情颇好,便开口说道。 “你是想问为何麒麟宝镜会与三生石相连,将你困于其中?”李淳风直接说出了南音所想。 “……”南音略微有些吃惊,但心中一动,马上就反应过来,“莫非此事也是太史大人的手笔……” “也算是吧,不过其实是天后的旨意,”李淳风想了想说道,“天后说这是她给自己留的最后一条退路……” 第70章 阴气 送走了李淳风与李如意,南音重新收拾好行李,带着瓜子就回了中山。下了飞机,文老板的手下人已经在等着了,直奔藏书楼而去。 “南音,许久不见了,”苏暮雨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喝茶,雅间里水雾氤氲,扫去了寒气,“你一切可好?” “还好,这一次又麻烦你了,”南音也没有客气,坐到了苏暮雨对面,“排骨还好吗?” “放心,东篱已经替他解了封印。”苏暮雨点头道,倒了一杯茶给南音。 “封印……”南音眉头微蹙,“我现在可以见见它吗?” 苏暮雨从腰间携行袋里拿出那卷《东坡志林》,随手摊开在桌子上,南音只觉得手中茶杯里的白雾一下子迷蒙了双眼,再看清时已经来到了书中仙境。 景物倒还是见过的青山绿水,围栏结庐,不过此时的天空不似之前那样晴如碧玉,反而阴云密布,让人觉得有些压抑,而且时不时竟有不祥的雷光闪过。 “那就是排骨身上封印所致,”苏暮雨看南音盯着乌云,“无妨,过些日子便会恢复了,请你来是东篱有些话要与你分说。” “没想到为了我们的事,竟然累得此方境地都受到了破坏,”南音叹了一口气,“不过这这倒是印证了我的一些想法,且等我试一试。” 南音很清晰的能感应到笼罩在天空的那是来自地府的阴气,与自己左手中印记有着隐隐共鸣之相,便手掐剑诀指天,收敛心神摧动着体内的力量。 苏暮雨见此情景也没有多言,退开南音身边,将空间留给她,只见南音眉心浮现出一朵血红妖冶的曼珠沙华,天上的雷光开始聚集,云层里闷雷声不断。 “咋了咋了,暮雨,天要塌了吗?完蛋了,我的屋子啊呜呜呜……”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呼喊着冲了过来,正是东篱先生。 “主人,是主人来了!”排骨也跟在他身后,不过此时又变回了骷髅模样。 “嘘,安静,”苏暮雨一把拽住两个人退到自己身边,“先等一等,南音似乎能破这阴气。” 此时南音双瞳已经变成了金色,手中印记随之金光大盛,一道金光直指上天,将厚重的乌云冲破了一个洞,而且迅速扩散开来。 天上的乌云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消散,却有一缕一缕的黑线垂下,没入了南音手中,随着她将黑线吸收,双眼中金光也愈发明亮。 终于最后一丝乌云也散去了,和煦的阳光洒下,湖水波光粼粼,远山参差迤逦,一切都恢复了静谧祥和的模样。 “这是黄泉之力,自从孟婆失踪后已千年不曾现世了,”东篱先生拍打着自己的蓑衣,看着南音高兴的说道,“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当刮目相看啊。” “主人……”排骨这时也激动万分,“黄泉若是能恢复往昔,府君说不定也能苏醒了,冥界将重归泰山掌管,地府这群混蛋都一边玩泥巴去吧……” 第71章 催眠 “你们俩安静些,”苏暮雨看到南音的脸色有些不好,便开口朝东篱吩咐道,“去准备些吃食,再检查一下可还有未散的阴气。” “这就去,这就去,不打扰你们,”东篱看出了苏暮雨的意思,拽着排骨就走,“快来,我们蒸条鱼给你主人尝尝。” “排骨在此处或许才对他最好,”南音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不会太打扰你们吧?” “自然不会,东篱倒是希望排骨能一直留下呢,”苏暮雨笑道,“你还好吗?” “无妨,不过是一点阴气罢了,”南音看着自己左手上的印记,“这更是让我肯定了一件事,我们身边的内鬼就是一名鬼差。” “难怪没看到李先生跟着你,”苏暮雨轻轻点了点头,“之前东篱也说过,封印排骨的必是地府中人,否则很难做到不伤他元神。” “果然如此,”南音抿着嘴唇,“暮雨,多谢你又帮了我一次,之后的事情不可再牵扯你与东篱先生入局了。” “我明白,”苏暮雨本是极聪明的人,知道有些因果是外人不可介入的,“刚好我也有事要办,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 “你帮过我这几次,却一直无以为报,”南音将一个流光溢彩的手环交给苏暮雨,“这是凤凰尾羽编织的手环,以阴火点燃便能借得凤凰之力,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 “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尽力。“苏暮雨接过凤凰手环,郑重的戴到了自己腕上。 “此行一去结果生死都未可知,我知排骨一定会拼死而为,但是他心中始终记挂着泰山君,”南音叹了一口气,“若是我出了什么事,希望东篱先生能够保排骨一命,让他能继续等待泰山君苏醒之日。” “你放心,东篱与排骨也算有半师之谊,我们定会照顾好他,”苏暮雨直接便答应了下来,“只是他一定不会让你独自离开……” “就是因为这一点才想请你帮忙,他也是局中人,有些事情需要他亲自面对,可是我却不能保证他的安全,所以无论如何要保下排骨至少元神不灭……”南音蹙着眉,也知道这事情有些为难。 “这却是不难,”苏暮雨眨了眨眼睛,“你可莫要忘了我是魂匠……” “可是鬼差没有魂魄,只有元神,莫非如此魂匠也能施为?”南音闻言心中又惊又喜。 “你的魂魄缺失了千年,我们也能给你补成一个完整的,更何况是这点小事,”苏暮雨摆了摆手,“简单来说,我只要捏出一个假的命魂,再催眠排骨的元神,这就是他的魂魄。那么即便他的元神受创即将消散,也会回到命魂处,这就有办法救他了。” “这也可以?催眠元神?”南音听得是目瞪口呆。 “这可是我自己新研的术,以古法结合了现代心理学与催眠术,对我魂匠的祖传手艺可是大有裨益,”苏暮雨语气中略带骄傲,“不过此事不能直接告诉排骨,否则催眠就要困难许多了。” 第72章 宿命感 南音与苏暮雨商议完毕,找了个借口让排骨在东篱先生身边多留两日,自己则回到藏书楼中,将自己关进了文老板留下的密室之中。 手边总共有二十三件印记,还差一枚从龟兹城带回的大唐建中铜钱在雨林手中,倒也不着急,施展泰山府君祭之日雨林必然会现身。 看着这每一件出生入死寻获的宝物,回忆着从最开始在邬镇得到《景龙文馆记》手稿开始,原来这就是小说中的“宿命感”,在这一刻如此真实的具象化了。 又看向挂在墙上的《太白赏月图》,惊讶的发现此时图中竟隐隐浮现出一座空中佛塔,肃穆庄严,恭谨清净。 “青松可在?”南音手中轻轻摩挲着玉松子。 “娘子,”李青松的身影浮现出来,朝着南音行了一礼,“我与祖父已经等您很久了。” “这些年来辛苦你们了,”南音微微颔首,“明月楼……” “娘子放心,如今明月楼遍集天下异事奇珍,包罗万象,大道已成。”李青松似乎知道南音想要说什么。 “万象宫,佛法无边,有容乃大,原来陛下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吗,”南音喃喃道,“那太白先生……” “娘子,祖父虽为李氏宗族后裔,身上亦有武皇血脉,当然能明白武皇为天下计的一片苦心,”李青松望着图中的太白,语气坦然,“我们祖孙二人愿为娘子赴汤蹈火。” 南音在密室中静坐了一整夜,打起精神,以左手警幻印记为引,将二十三件学士印记悉数收入了上官婉儿留下的厢房之中,最后收起《太白赏月图》,才离开藏书楼,带着瓜子去了医院。 “我要出院,在这住着有什么意思,”还没进病房,就听到了贺清秋的声音,“远山你去和医生说说呗,反正你也可以给我换药……” “你不要胡闹,赶紧躺好,”庞远山有些无奈,又要将贺清秋按回病床上,又怕碰到他的伤口,“你这手上创面不小,必须要……” “贺老师,”南音走进病房之中,一眼就看到了贺清秋缠着纱布的左腕,只觉得眼眶有些发酸,“抱歉……” “祝姑娘,你可算回来了!”贺清秋看到南音总算老实了下来,看南音面色悲戚,忙摆手道,“这小事儿,而且我又不是左撇子,一点影响也没有。” “姑娘无需自责,清秋他身背七星龙泉,本就有拨乱反正的责任在身,只是过去让他逍遥了这么多年,也该干正事了,”庞远山正色道,“如今看到姑娘平安归来,我们也算放心了。” “两位心怀苍生,义薄云天,”南音不是矫情的人,也知道这不是缅怀过去的时候,“如今还有一事要麻烦二位了,这《千里江山图》必须要处理掉了。” 之前瓜子利用《千里江山图》破除了帝夋的结界之后,她便一直收藏着,没有让雨林带走,此时才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 “咦,不对呀,”瓜子抱着画轴,忽然便炸了毛,“这画……是假的!” 第73章 安排 瓜子将画卷随手一拉,一端滚落到了地上,那青绿色鲜艳分明,很显然就是现代的印刷制品罢了。 “这怎么可能?我当时明明借着图中力量破了结界,之后,之后……”瓜子有些激动,爪子紧紧扣住画轴。 “瓜子别着急,你确定画一直未离身吗?”南音走过来将地上的假画卷了起来,发现这一幅假画的装裱确实很仔细,若是不展开,足够以假乱真。 “从南湖边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很仔细的收着,”瓜子挥舞着小爪子,“雨林想要带走,也被李川哥哥拦住了。” “如此说来,说不定在你们遭遇帝夋之时画就已经被调包了,”南音沉吟着,“不过我不在现场……” “当时清秋,龙婆婆与李先生都受了重伤,排骨大人孤身断后让我们撤离,又遇上了年十九拦路,确实过于混乱,”庞远山神色严肃,“是有可能被人浑水摸鱼的。” “庞医生,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南音毫不避讳的问道。 “祝姑娘可是疑心身边出了内鬼?”庞远山说的十分坦然,“难怪没见到李先生……” “你也怀疑他吗?”南音似乎有些吃惊。 “不,当然不是,”庞远山摇了摇头,“其实这一次行动,从一开始我就隐隐感觉有人藏在暗处窥伺我们,不过我一直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便没有说出来。” “我相信远山的感觉,”靠在病床上的贺清秋说道,“他一向是心细如发的,又有老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职业病,那肯定就是有问题。” “我明白了,”南音点了点头,看着贺清秋缠着厚厚纱布的左手,眉头紧锁,“现在画是如何被掉包的已经不重要,重点是真正的《千里江山图》又回到了雨林手上。” “七日之后便是月破之日,原本我打算在这几天利用万象宫化去图中那四十万千年怨气,如此就不需要贺老师一同去涉险了……” “祝姑娘别担心,只是小伤罢了,”贺清秋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远山说的对极了,我偷闲一生,现在也该担起祖上传下来的责任了。” “不错,姑娘所行之事关乎天下苍生安定,我们怎能退缩?”庞远山也没有拦着贺清秋的意思。 “能得二位相助,吾之幸也。”南音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随即取出《太白赏月图》,一展开来,图中李太白已经睁开了双眼,形态栩栩如生,而藏在云端的佛塔愈发清晰。 “到时我需要深入阵中启动祭祀,许多事无法兼顾。此画便交给贺老师与庞医生,其中已包含了万象宫宝佛像之力,正是《千里江山图》的克星,千万不可让雨林将那画中江山取代了现实世界,否则三界必将大乱。” “若当真是李川投靠了帝夋,瓜子和排骨就要阻止他,无论他想做什么,都不能让他成功,”南音将玉松子交给瓜子,“明月楼广收天下奇珍异宝,李青松与蘑菇能够帮助你们。” “ 第74章 放灯 孟婆汤,以八泪为引,一滴生泪,二钱老泪,三分苦泪,四盏悔泪,五寸相思泪,六盅病中泪,七尺别离泪,第八味则是孟婆为众生悲苦所落之泪。如此精心熬煮八个时辰,才得了这一锅汤,凡饮过者,前尘往事一忘皆空。 “小五,小五在吗?”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小楼外响起,“快开门,我带了好东西来!” “阿香姐姐,我在这儿,”已经换了常服的五道将军正站在二楼窗台前修剪着花枝,朝楼下那红衣女子招了招手,“你别急,我这就来了。” “你瞧这是什么,”阿香进了小楼,神神秘秘的从怀中摸出一个酒壶,一拔开塞子,酒香四溢,“走吧,我们放灯去,一边放灯一边喝酒,多痛快!” “放灯啊?”小五闻到酒味咽了咽口水,又挠了挠脑袋,“可是,可是我在人间并没有什么思念之人呀……你有吗?” “你管我有没有,就当做陪我去还不行?”阿香叉着腰,已经变了脸色,伸手就弹了一下小五的额头,“你若不去,回头我便告诉府君你经常偷偷溜出去……” “可别啊我的好姐姐,”小五忙拉住阿香的胳膊,“这事儿万万不能让府君知道,不然他一定会罚我去听人间供奉,那可要烦死了。” “那就陪我去呗,”阿香笑道,举起酒壶就喝了一大口,瞬间双颊就红了,“陪我去,我就让你喝两口。” “阿香,你怎么又在这欺负人,”孟婆从内室走了出来,手中也端着一个酒壶,笑盈盈看着两人,“算了,既然是中元节我也不与你计较。左右今日不用送鬼,就一块儿去吧,带上婉儿,再去叫上小白。” “还是孟婆最好了,”阿香立刻甩开小五,跑过来抱着孟婆的胳膊,“走走走,一块儿去。” 黄泉八百里黄沙,无花无叶,不见天日,天空总是雾蒙蒙的一片,唯有中元节这天,整个天际变成了银河一般,有一盏盏河灯流过,宛若星辰。 河灯是阳间的生者在追思逝者,而府君仁慈,在这一天亦允许阴间的魂魄向阳间传达思念,便是让他们在黄泉深处放孔明灯。灯上写着思念之人的名字,放入空中,便会融入那天上银河,传达到人间。 孟婆一行人来到放灯之处,此时已经有许多魂魄在此徘徊了,整个天空中是深邃的黯蓝,孔明灯与银河里的河灯交相辉映,如繁星漫天,美不胜收。 这一路上阿香一直在饮酒,似乎已经有些醉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全靠小五一直拉着她,孟婆与白起则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每到中元节,她的元神就如此不稳定,姐姐为何非要将她留下?”白起看着阿香,眼神中满是嫌弃。 “每个自愿成为鬼差之人,都有自己的执念,你也一样,”孟婆淡淡说道,“不过是所执之事不同罢了。” “阿香姐姐,你喝的太多了,不要再喝了,”小五与阿香争抢着酒壶,“再喝下去就看不成灯啦!” “吾乃江东郡主,你是何人?”阿香一把抓住小五的领子,眯着眼看他,“竟敢抢本郡主的酒,当真大胆……” 第75章 忘记 “好好好,郡主,但是你也不能喝了……”小五有些手足无措,却紧紧抓着酒壶不松手,“或者我们先歇一会儿再喝吧。” “呜呜呜……为什么不让我喝,”阿香捂着脸哭了起来,“当年他对我说,只要喝了这醉生梦死,便能够忘记世间一切伤心事,可我喝了这么多年,为何还是忘不掉……” “阿香,你当真想要忘记吗?”孟婆走到阿香身边坐下,揽着她的肩头,将手中酒壶举到她面前,“我这里有真正的醉生梦死,你可要喝?不过喝下之后,你就会永远忘记那个人。” “永远忘记……”阿香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脸上露出恐惧,连忙摇头,“不,不可以,我不可以永远忘记他……” “小五,把酒给她吧,”孟婆似乎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收起了自己的酒,“今日特殊,不必拘着她。” “唉,好吧。”小五叹了一口气,只得将酒壶还给阿香,看着她举起来便饮了一大口。 阿香喝得大醉,一边笑,一边转圈跳起舞来,撞到了四周不少来前放灯的魂魄,一个小男孩被撞倒在地,小五赶忙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不过魂魄们都认得,阿香是专司在黄泉与泰山之间送鬼的鬼差,是孟婆身边的红人,不敢得罪,只能默默退到一边。 终于阿香跳得累了,跌坐在地上,从怀里拿出一盏有些皱巴巴的孔明灯,十分仔细的抚平了,才将它放到空中。 “咦,这位姐姐的孔明灯上怎么写的是伯言,”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不应该是玄德吗?” “小弟弟,你认得她?”孟婆转头看去,是被小五扶起来的小男孩,十一二岁模样,手中拿着一盏写着“母亲刘氏”的孔明灯。 “我当然认得,她说她是江东郡主,那便是孙夫人,”小男孩眨了眨眼睛,“是昭烈皇帝刘玄德的夫人。” “所以这个伯言是谁呢?”小五若有所思的看着缓缓飘起的孔明灯。 “我也知道一个叫伯言的人,他本名陆议,出身江东,正是孙夫人兄长的幕府,”小男孩认真的说道,“不过后来却不知为何,将名字改做了陆逊,也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逊……原来如此,”孟婆叹道,“逊字拆开,便是‘追孙’之义,或许终究是错过了吧。” “你说什么……”阿香转过身来,眼神中不见一丝醉意,她紧紧抓着小男孩的肩膀,“他当真改了名字,是在何时?” “这,这我怎么会知道……”小男孩被阿香的样子吓了一跳,结结巴巴说着,“都是听先生说的,大约,大约是在建安末年。” “建安末年,那便是我死了之后……”阿香喃喃道,退后两步跌坐在都是,“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为何不说……” “阿香,”孟婆走过去轻轻搭着阿香的肩膀,“原来这就是你的执念吧……” “我出嫁时,是他送我的醉生梦死,原来他希望我忘记……”阿香看着孟婆,泪流满面,“我愿意喝,我愿意。” “那从此之后,你便不会再记得他,”孟婆再次拿出酿好的酒递给她,“今后再无江东郡主,你只是阿香。” 第76章 准备 南音从梦中醒来,忆起了这很久以前的往事。人间寻不得醉生梦死,其实说来也简单,不过是孟婆汤少入一味相思泪,从此忘却相思,再无烦恼。 可是人哪能轻易就忘记自己最珍而重之的念想?是慈悲,却也是残忍。孟婆说过,绝不可轻易酿制醉生梦死,尤其不可流入人间,否则天下大乱。而此时南音的桌上就摆着一瓶,是让排骨酿成的,因为她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以备万一。 距离月破还剩三日,这几天南音将自己的房子与文老板留下来的藏书楼都做了妥善安排,许多琐事也都处理了,瓜子在一旁看着,忧心忡忡,却没有说话。 其实南音并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在平时的日子里甚至有些拖延症,加上和雨林相处久了,常常会有“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说”的想法。她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特别像是在准备后事,但是也无所谓了。 “主人,起床吃早饭啦!”排骨的声音打破了南音的思绪,他已经变回了少年模样,正往桌上摆着小笼包和煎饼。 “唉,你就不能让我睡睡懒觉吗,”南音洗漱完,揉着头发走出房间,自从排骨回来之后,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叫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回去上班了……” “东篱先生说了一日之计在于晨,当然要起来吃早餐,才能保持最好状态啦,”排骨一本正经的说道,“瓜子呢,瓜子肯定藏起来睡懒觉了,我去找找。” 南音坐到了桌子边,刚拿起一个包子准备吃,就听到了门铃声,这么一大早,怎么会有人找上门来?走到门前看了看,来人让南音有些吃惊,却又在意料之中。 “杜大人,什么事竟然劳你亲自人间,”南音开了门,不咸不淡的招呼道,“请进吧。” “自然是为了泰山府君祭一事,”杜子仁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已经将李川调离了我的辖区,你大可放心。” “哦,是吗?”南音抬起眼睛,“你是发现他有什么不对了吗?” “那倒是没有,”杜子仁说道,“不过既然你不让他继续跟在身边,必然是有原因的。反正鬼差之间的调动也属平常,小事罢了。” “杜大人是更喜欢现在的地府,还是更怀念当年的黄泉?”南音给杜子仁倒了一杯茶,状似随意的问道。 “自然是想念孟婆还在的日子,”杜子仁答的也很自然,“你确定泰山府君祭当真能够将她复活吗?” “我如今只是凡人之身,这个问题如何能够回答?”南音似笑非笑的看着杜子仁,“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也对,”杜子仁并没有在意南音话中的一丝嘲讽,“月破之日,有百鬼夜行,到时我会安排好,不让野鬼游魂来骚扰你们。” “咦,小白你来了,”排骨抱着刚刚被从窝里掏出来,身上的毛乱七八糟的瓜子走了出来,“正好我也要去找你的,有很重要的事情。” 第77章 背叛 杜子仁看到排骨的样子,眼中有一丝惊讶略过,不过很快就隐藏起来,点了点头,跟着排骨出了门。 “李川你已经处理好了吗?”排骨看着南音和瓜子坐在桌边吃起了早餐,带着杜子仁走到院子中。 “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他调去了东部,鬼差之间有辖区限制,他坏不了事,”杜子仁应道,“其他事情也都安排好了。” “哼,最好如此,”排骨一改往日殷勤的模样,脸上挂起一抹冷意,将青锋剑扔向杜子仁,“我可是两次差点都被你害死了。” “五哥,我也不是故意的,”杜子仁忙接住宝剑,苦笑道,“我以为你已经完全依附了祝南音,忘记了主人……” “你觉得我会忘记姐姐?”排骨皱起眉头,有些生气,“若不是为了等着她复活重掌黄泉,我也不会苟活在世上这么多年。” “我心亦然。”杜子仁以手执礼伏于胸前。 “所以你确定那帝夋没有问题吗?”排骨问道,“他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一个不小心……” “五哥放心吧,他对女英之情更甚于我们对孟婆之心,”杜子仁十分肯定的说道,“已经商定好了,到时人间归他,地府归我们。” “呵,你倒是颇有野心啊,原来想要的是整个地府,”排骨冷笑道,“不过你可别忘了,如今的酆都阎王不过是代领地府之职,有朝一日若是府君……” “五哥放心,若是府君苏醒,冥界权柄自然会交还于泰山。”杜子仁立刻接过话头。 “不过当真能这么顺利吗?”排骨一手指了指天,“闹出这么大动静……会放任不管?” “帝夋本就是古神之身,能与之抗衡的那些神只早已不再现世,千万年来未曾插手人间事,这点大可放心,”杜子仁满不在乎的说道,“如今只要能利用好祝南音……” “她的事情我自有分寸,”排骨摆了摆手,“你去回了帝夋吧,一切顺利。” “五哥,”杜子仁脸上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帝夋有一句话让我问你……” “什么话?”排骨眯起眼睛,“你但说无妨。” “他说当年你与婉儿在孟婆座下有同门之谊,如今又与祝南音有主仆之义,为什么你愿意……”杜子仁说的有些小心翼翼。 “呵,他不信我?”排骨冷笑道,“无论在何时,孟婆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若如今的曼珠沙华还是当年的婉儿,甚至是武皇身边的上官婉儿,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你知道吗?” “祝南音与她们都不一样,她虽是转世之身,却有自己的想法与坚持,必然不会认同我们的所作所为,”排骨叹了一口气,“否则我也不想背叛她。” “我明白了,”杜子仁点头道,将青锋剑交还给排骨,“五哥,剑中的法力帝夋已经收回,他说以后便彻底交还给你了……” “哼,不必了,”排骨一甩手,一把骨剑出现在手中,“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它了,你回吧。” 第78章 真空 最后三日过得很是平静,南音大部分时间在文老板的书房里看书,偶尔下楼去和藏书楼的客人们打个招呼,蹭一杯茶喝。只觉得虽然茶叶并没有什么不同,却总是没有文老板煮茶的手艺好。 十二月二十日,阴历甲辰丙子,日值月破,诸事不宜。 这一天南音一觉睡到了下午,是从前做上班族的时候最爱的自然醒。在浴缸中放上了一缸热水,其实南音平时很少泡澡,但是古人祭祀之前都需要沐浴焚香,算做是一种仪式感吧,水雾蒸腾弥漫,浴室中朦胧一片。 站在镜子之前,竟然看到了自己眉心处有一层淡淡雾气萦绕。这怎么可能?虽然当初和袁天罡学过看人气运之法,但是南音曾经尝试过无数次,无论如何都是看不到自己的,今天怎么竟能看到了? 那层雾气黑中泛红,简直没有比这更凶的了,南音不禁苦笑,若是在大马路上看到别人脸上有这样的气运,这个人恐怕下一刻不是被车撞飞,就是被广告牌砸扁。 想要再仔细看一看,此时镜子却被水汽覆盖了,抬手擦掉中间一块重新往镜中看去,眉心处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难道刚才是眼花了,还是自己的幻觉?算了,都已经到了这个日子,还纠结这些做什么。 今天藏书楼挂上了“东主有喜,闭门三日”的牌子,给掌柜与伙计们都放了假。排骨的分身们把一楼的桌椅家具都搬到别的房间,留出了空荡荡的大堂。瓜子则按照四时节气方位,摆上了二十四个烛台。 一切准备好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冬天夜长日短,天色开始擦黑了,南音开车去接贺清秋与庞远山,三个人偷偷摸摸躲过了查房的护士,溜出了医院。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安静的过分了,”车子在路口等红灯,可四周一辆车一个行人也没有,贺清秋打开车窗,只觉得冷气扑面,“祝姑娘,这一带平时人也这么少吗?” 虽然藏书楼所处的地区本来就比较僻静,但是也绝不可能一个人都看不到,而且除了马路两边的昏暗路灯,其他地方也再无光亮。 “肯定不是,”庞远山也看着窗外,“你瞧两旁的店铺全都打烊关门了,楼房中也都没有一间开灯,这一定不正常。” “这里确实有问题,”南音抿着唇,“我离开的时候还是一切正常的。” “手机也没有信号了,”庞远山看着自己的手机,“此处离藏书楼还有多远?” “转过前面一个路口就到了,”南音应道,“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情况了。” 进入老街四周更是一片漆黑,但是远远的就能看见有一座小楼灯火通明,是藏书楼,南音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主人,你们回来了,”排骨正抱着瓜子在门口等待,“都准备好了。” “鬼帅大人,这是什么情况?”庞远山指了指黑暗的街道。 “是小白动用鬼帝的力量,将藏书楼与人间分离开来,创造了一片生人与魂魄都无法进入的真空区域。”排骨倒是答的很干脆。 第79章 玉璜 “呵,杜大人倒是豁得出去,”南音抿着唇,“若是被地府发现,他怕是也有不少麻烦吧。” “他自会处理好的,”排骨似乎不想多说,“外面冷,咱们进去说吧。” 距离子时还有一段时间,一行人上了二楼休息,气氛有些凝重,只有贺清秋兴致颇高,他选了一张靠在床边的桌子,招呼几人过去。 “不要都苦着一张脸啊,难得这会儿还闲着,不如来喝一杯,”贺清秋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瓶红酒,“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 “你什么时候偷偷藏的酒?”庞远山大吃一惊就要过来抢酒瓶,“别在这胡说八道了,哪来的月亮,还有你的伤怎能饮酒?” “远山你怎么又来扫兴,我可是千辛万苦才找了这瓶好酒,”贺清秋忙拦住庞远山,“我的伤我自己晓得,喝一点没关系的,祝姑娘会赏脸的吧?” 南音不由自主的朝窗外望去,此时的天空中只挂着一弯浅浅的月亮,几乎就看不见了,星辰也不甚明亮,只有零星的几颗散落,而且都透着隐隐红光。 虽然她并不太懂得天星风水,不过此星象任谁都能看出来,是凶星出世之兆,看来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太平了。 “贺老师,我的酒量实在不行,一口便醉,如今大事当前不敢饮酒,”南音苦笑道,“不如先留着,等这一次事情结束,咱们一醉方休。” “行,有你这句话就成,”贺清秋将那瓶红酒摆在桌边放茶叶的架子上,“就先放在这里,回头我们再喝!” “怎么喝酒不叫上我?”有清脆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雨林带着年十九走了上来,“几位好兴致呀,不如算上我一份。” “你来了,”南音似乎早就猜到雨林会出现,“你爸爸可还好?” “他啊,挺好的,”雨林耸了耸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摆在南音面前,“这是郭将军留下的初版大唐建中钱,第二十三个学士印记。” 南音打开锦盒,果然见到一枚古旧的钱币摆在其中,或许是常年被人摩挲,铜质温润,只是上面带着一抹暗色痕迹,诉说着安西军的过往。 “这样印记就都齐全了,”南音点头道,又看向雨林,“不过其中有一件非常特殊,你来得正好,我怀疑这需要你来补全。” “什么?”雨林愣了一下,好似没听明白。 “这一块中宗李显留下的玉璜,是我们在陈洲伏羲画卦台所得,”南音早有准备,拿出了装玉璜的盒子,“这本是一块龙凤玉璧,却被武皇一分为五,赠给自己五名子女。如今只有李显这一块在我手上,其他四块都在你那儿吧?” “……”雨林盯着南音手中的玉璜半晌没有说话,最后才叹了一口气,解下贴身的一个香包,“行吧,你都猜到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确实另外四块都在我这里。” 第80章 布阵 “当年陛下曾经说过,五璜连璧,寓意着天后母爱永远照拂,”南音将五块玉璜一同摆在桌子上,“你是如何能够对亲兄长动手的?” “我可没有,师父不要乱说,”雨林答得脸不红心不跳,“弘哥哥那一块是他亲手交给我的,旦哥哥是油尽灯枯而死,至于贤……他先对我开枪,差点害死十九哥,也怪不得我。” “你们兄妹之间的事情其实用不着向我交代,不过若是陛下问你,你也打算这么回答?”南音已经拼成了一块完整的玉璧,上面有龙凤相交,祥云环绕,栩栩如生。 “……”雨林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转头去看窗外的夜色,此时藏书楼外是一片漆黑,就连原本昏暗的路灯也都没了光亮,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书页,“月破就要到了,该做准备了,这里是完整的泰山府君祭,师父为阵眼,我来祭祀……” “离子时还有一会儿,我先去检查一下,你们且等一等,”南音将玉璧收好,就朝楼下走去,又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雨林,“陛下永远都是你的母亲,不会害你,可那一位却并非你真正的父亲。”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雨林的态度生硬冷淡,“师父还是专心于自己的事吧。” 看着南音下了楼去,留在二楼的众人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排骨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庞远山十分警惕的仔细打量雨林和年十九,贺清秋则逗弄着瓜子给她剥栗子。年十九则碰了碰雨林的胳膊,示意她有话要说,两个人走到了房间的另一边。 “公主,你可曾对南音提及过泰山府君祭的细节?”年十九压低声音问道,“方才我看到大堂已经摆好了祭祀的阵法,蜡烛的数量方位都准确无误。” “没有,原本印记未齐,一直也没有机会与她细说,”雨林摇了摇头,忽然反应过来,“是了,我并没有对她说过,她如何知道布阵之法?” “此事有几个人知道?”年十九蹙着眉,扫了一眼贺清秋几人。 “古籍出自老师王知远之手,他自然知道,另外除你我,只有一个人……”雨林咬着嘴唇,“武平一,只有他知道。” “他会不会记在了《景龙文馆记》手稿之中?”年十九猜测着。 “不会,那本手稿之前我翻阅过许多次,除了二十四印记的线索,再无其他异常之处,”雨林摇了摇头,猛的像是想到了什么,“武平一,武甄……甄宝玉,对了,我们在大观园中曾经见到过他,不好!” 雨林说着就转身朝楼下走去,却被一柄长剑拦在了身前,竟是贺清秋。 “晏姑娘,主人家让我们在此处等候,可不好随意走动啊,”贺清秋右手执剑,而庞远山也拦住了年十九,“还没到子时,你急什么?” “七星龙泉……”雨林眯起双眼,“呵,原来传闻是真的,太宗皇帝当真是留了一脉旁系监视我们啊。” 第81章 压制 “太宗本意是让我族守护李氏江山,但若是李家子孙有行差踏错,便要拨乱反正,以告慰苍生!”贺清秋朗声道。 “贺老师,不对,应该叫你李长吉。你应当知道如今这天下早已不姓李了,而我才是要光复李家王朝之人,你是不是站错队了,”雨林似笑非笑的说道,又从腰间抽出一物,“今日之后,大唐将重掌天下,你身上也有我李家的血,自然封王拜相不在话下。” 雨林的龙火匕首之前被修眉刀所断,她手中拿着的是太宗留下的龙骨球杆,原本折成两半的球杆此时竟然恢复如初,只是上面缠绕着一圈不祥的黑色雾气。 “你真的用文老板的魂魄来重铸了球杆?”贺清秋蹙着眉,“你不是答应过祝姑娘……” “因为我骗她的,”雨林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以纯臣忠良之魂魄炼我大唐龙气,可保社稷!” “哈哈哈,祝姑娘说的果然不错,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复活武皇以全母女情谊,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自己做女皇!”贺清秋丝毫不为所动,声音里带了一丝戏谑,“公主殿下,你虽是武皇亲女,亦有临朝野心,可你永远也做不了武则天……你还不够资格。”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雨林瞬间就被激怒了,“挡我者死,便是我的兄长也一样,更何况旁人!” 房间里的几个人同时出手,年十九拔枪便朝贺清秋射击,却被庞远山推了一下,失去了准头。过去他所用的一直都是麻醉枪,这一次却是真枪实弹,子弹射到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庞远山发现这一点后,手中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手术刀直冲年十九握枪的手腕而去,因为距离极近早已来不及瞄准开枪,年十九只得反转过来用枪托去挡那手术刀,两个人都身手极佳,缠斗在一处,难分胜负。 而龙泉剑确实是李家后人的克星,雨林那龙骨球杆上的黑雾被剑气所破,反而是龙泉剑中隐隐火光大盛,贺清秋虽然只有一只手,却明显占了上风,将雨林逼退到角落。 “年先生住手吧。”剑锋抵住了雨林的心口,贺清秋大声喊道。 年十九的动作稍一停顿,就被庞远山将手中手枪打飞,用手术刀横于咽喉之前,只要稍一有动作便会被割开脖子血溅当场。 “龙泉剑……竟能如此压制我……”雨林双眼通红,“祖父,您为何要如此,我是为了李唐天下呀!” “公主,事到如今你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吗,”贺清秋叹了一口气,回头招呼道,“鬼帅大人,快来把他俩先捆了吧。” 一直在一旁没有动作的排骨终于抬起头了,将瓜子轻轻放到了座椅的软垫上,走了过来。贺清秋刚刚想要让开位置,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一节一节白色的骨头缠住,动弹不得。 “鬼帅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庞远山也同样被白骨制住,心中大惊。 第82章 护法 雨林对此似乎并不意外,趁着贺清秋被束缚的一瞬间,错开剑锋,一拧龙骨球杆上的机关,有闪着寒光的椎刺探出,朝着贺清秋的心口刺去。 这一招又快又狠,丝毫没有留情,就是要下死手,本以为十拿九稳,没想到却刺了个空。原来贺清秋手中宝剑竟然将缠绕在身上的白骨削断,避开了这一击。 “吼……”随着贺清秋挽出剑花,众人耳中竟有隐隐龙吟之声,剑身游走之处如望深渊,缥缈深邃似巨龙盘卧。 “龙渊……当真是上古神兵……”雨林看着这一幕不禁发怔,剑中龙气对她的压制尤为明显,竟然呆立在原地。 年十九此时也脱离了庞远山的辖制,不过刚才脖子被锋利的手术刀划出一道血痕,他迅速来到雨林身边,一手拉着她躲开贺清秋的剑,一手抹了自己伤口处的鲜血,点在雨林的唇上。 排骨变出了数个白骨分身,拦住贺庞二人,不然他们再对雨林出手,虽然贺清秋有神剑在手,排骨的分身却是数量占优,一时间也难分高下。 “公主,时间要来不及了!”年十九提醒道。 “……”血腥味直冲鼻腔,雨林瞬间清醒过来,“贺老师,泰山府君祭需要一名地府之人护法,这里排骨是最合适的,你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要我停手很简单,你交出《千里江山图》让我毁掉,”贺清秋手中不停,砍掉了一个白骨分身,“否则除非杀了我,你大可以试试。” “你……”雨林紧咬着唇,知道贺清秋有龙泉剑在手,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气得跺脚。 “姑奶奶,我拦住他们,祭祀之事我让小白来代行,”排骨将一块刻着繁复花纹的腰牌扔在地上,那牌子瞬间消失不见,“如今他是鬼帝之尊,比我更合适。” “你保护好瓜子,不要让她受伤。”雨林嘱咐了一句,不再理会贺清秋的叫骂,便和年十九一起匆匆下楼。 距离子时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此时二十四件学士印记都按照各自所代表的方位摆到阵中。烛光摇曳之下,满室的千古至宝熠熠生辉,南音自己则在中心阵眼处闭目而坐,神色平静如水。 就在这时,几个人感觉到四周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不少,原本明亮橘黄的烛火也黯淡了几分,甚至有些绿油油的,不过这异常也就是一瞬间,房间里出现了一个人影,周身杀气森然,正是杜子仁。 “一切可都准备妥当?”杜子仁开口道,“那就快些开始吧。” “都准备好了,”雨林应道,“泰山府君祭,阵眼居中,护法居东南,祭品居西南……” “祭品何在?”杜子仁眼神不善,扫过雨林和年十九,“据本座所知,泰山府君祭需以生魂为祭。” “自然准备好了,”雨林走到西南角,拿出一卷画轴打开放于地上,正是《千里江山图》,“杜大人,这里面有死于你手的四十万赵军冤魂,是不是最合适的祭品?” 第83章 故人 “不错,确实合适,公主殿下可真是个妙人,”杜子仁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他们死在本座手上一次,就能死在本座手上第二次。” “师父,一切都已准备好,”雨林朝南音说道,“只等子时月破,就可以开始了。” “是吗?”南音终于睁开了眼睛,“杜大人,我有件事想要请教。” “什么事?快些说吧,可别误了时辰。”杜子仁声音冰冷。 “您与帝夋勾结,沆瀣一气,目的究竟是什么?”南音淡淡的问道。 “你……”杜子仁瞬间变了脸色,不过随即又恢复了阴婺,只是身上煞气更盛,“本座与你的目标一致,都是为了复活孟婆,你怎能污蔑本座?” “污蔑?当然不是了,”南音勾唇浅笑,“前几天雨林对我说的,我身边有帝夋的人,而且很可能是一名鬼差……” “哦?你身边可不止本座一个鬼差,”杜子仁眉心微蹙,“李川才是知道最多内情的……” “不,我相信他,”南音摇了摇头,“排除法,那个人只能是杜大人您,女人的直觉。” “你!”杜子仁似乎被南音这句话气得够呛,“你我同出自孟婆座下,你说说本座有何理由要背叛孟婆!” “一开始我不过是猜测罢了,”南音毫不思索的答道,“假设你杜子仁就是我身边的内鬼,那么以结果反推经过,有许多事竟然就说得通了。” “当年黄泉大劫,孟婆失踪,泰山府君沉睡,起因正是你的无心之术透露了黄泉入口,之后你为了赎罪剿灭世间修仙者,得酆都阎王重用。这事情看似合理,其实处处都透着诡异。” “那时你不过是黄泉一名小小鬼差,即便是心中爱慕孟婆,也不至于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以一己之力将天地人三界全部重新洗牌,背后没有人支持,可能吗?不可能。” “那如果你背后之人是帝夋,这就完全没问题了。原本帝夋就一直在追寻女英的去处,派你扰乱黄泉正是他所求。还有他本是被人类赶下神坛的古神,如何能够看着凡人修炼成仙?所以又借你之手灭了修仙界,以至于之后修仙一途断绝。” “而你所谓的对孟婆有情也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既掩盖了你当年所做之事,又能够顺理成章的潜伏在我身边,其实你真正想要的是整个地府!” “好好好,不愧是黄泉中人,”杜子仁鼓起掌来,“事到如今本座也无需再隐瞒了,你说得不错,从最开始自愿成为鬼差开始,本座的目标就是如此!帝夋尊上早已允诺,事成之后我便是冥界之主!” “啧啧啧,你问过我了吗?白将军,啊不对,现在应该叫杜大人,”大堂旁边一间耳房的门被推开,一道爽朗的女声传来,一名穿着劲装的女子走了出来,英气逼人,如红梅寒雪,傲然而立,“没想到千年不见,你自负的毛病还是一点儿没改。” “你,是你……阿香!”杜子仁瞪大了双眼,有一瞬间的惊愕,不过立刻冷笑道,“此处是本座的辖区,你随意跨界至此,本座便是杀了你也无人敢置喙!” 第84章 对峙 “杜总,您如今可是在人间,而且是您亲手布下的结界,”李川施施然从阿香身后走了出来,“要把您的真身引来,可是费了我们不少功夫呢。” “李川,你不是已经……”杜子仁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抬头朝楼梯处看去,果然看到排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那里,贺清秋与庞远山二人也在他身边,“五哥,原来是你联合他们一起骗我?” “我只想听你说出当年的真相,”排骨神色凝重,“其实我之前一直都相信你的,相信你不会背叛黄泉……” “那真是抱歉了,让你误会了这么多年,”杜子仁敛去了慌张,语含嘲讽,“祝南音,原来是你在设局想要害我,不过你也太天真了,不会以为单凭你们几个就能对付得了我吧?” “杜大人,你会改名换姓对地府隐藏自己的过去,难道别人却不会吗,你可知我身份?”阿香笑得肆意,踏前一步,“吾号神荼,镇守江东桃止山!” “原来东方鬼帝竟是昔日江东郡主,”杜子仁冷笑道,“好的很呢,故人都到齐了,也省得过后我再费时费力!” 杜子仁话音未落,伸手虚空一抓,招魂幡赫然出现在他手中,而且比起之前几次所见,如今的招魂幡上垂幕更是长了一大截,阴气逼人。 “杜总,莫非你也要叛出地府?”李川高声问道。 “哈哈哈,待帝夋尊上事成之后,整个地府权柄都归于我手,什么叛不叛的,可笑!”杜子仁挥动招魂幡,有阴风四起,吹得屋内的蜡烛都只剩下一丝火星,而他的双眼却发出暗红色的光芒。 连排骨都感觉到了招魂幡发出的强烈的压迫,阿香却丝毫不惧,反而上前一步,抽出腰间弯刀,刀身上倒映出她金色的双眸。 南音竭力稳住心神,维持着阵法中烛火不灭,看到两方鬼帝对峙的一幕,心中有所了然。之前曾经几次见过李川与排骨动用地府之力,那双眼都会变成金色,而此时很明显,杜子仁已经彻底被帝夋所掌控,堕入魔道。 在场的众人只觉得眼前有金红光芒交错一瞬,立刻又恢复平静,根本没看到杜子仁与阿香有所动作。可是马上就注意到两人身上的不同,阿香的左手不自然的下垂,而她的弯刀上挂着血迹,杜子仁的黑色风衣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神荼大人已经将杜子仁的事情上禀阎王,如今他已没了地府助力,除非彻底将自己卖给帝夋,否则蹦跶不了多久,”李川来到南音身边,压低声音说道,“马上到子时了,我来代替护法之位吧。” “辛苦你了,不过雨林……”这时南音忽然想起自从揭穿了杜子仁的身份,就再也没见到雨林和年十九,“不好,她俩进入到画中去了!” “我去寻她们,”瓜子从排骨怀中窜了下来,“你们放心,我一定不会让雨林将那四十万冤魂放出来。” 第85章 祭祀 “瓜子,我同你一起!”排骨也迅速跟上。 “去找王维!”南音忽然想起了之前裴书行最后留下的线索,朝着瓜子大声喊道。 而此时摆放在西南角的《千里江山图》覆盖着一层诡异的青绿色光芒,瓜子与排骨才靠近过去,她们身上就变得十分诡异,色彩鲜明,就仿佛是画出来的一样。 “不好,雨林开始用画中江山侵蚀现实世界了,”李川脸色大变,“她是疯了吗!” “你们专心祭祀之事,这边交给我吧。”贺清秋手持七星龙泉剑走了过去,将剑插在《千里江山图》前方,那画中的青绿光芒似乎有些惧怕宝剑,扩散之势顿时放缓了许多。 不过由于距离太近,此时贺清秋整个人也已经被笼罩在其中,他看起来也变得好似画出来的一般。南音知道再这样下去贺清秋就会被同化成画中之人,看来一切都必须速战速决了。 李川站回了阵法东南角,杜子仁见状想要过来攻击他,却被阿香拦住,而且他刚刚失去地府的力量还有诸多不习惯之处,处在了下风,被阿香逼出了大堂之外。 “古有生死,若退若初,亦无在世及灭度者,非实非虚,非如非异,不如三界,见于三界,南无……”子时已至,李川与南音同时念起经文。 一圈阵法之中的烛光立刻平静下来,散发出温暖而明黄的光芒,笼罩着每一件摆在烛台边的珍宝,而宝物皆有所感,一一开始响应。 到此时南音终于心中一片释然,原来自己这么久以来所依靠的佛法并不只是来自于自身,而是依仗着泰山之力,泰山府君一直守护着他曾经的部下们。 最初知道祭祀经文竟然是自己最熟悉的经书时,南音还有些意外。但是想起曾经翻阅大量古籍查找关于泰山府君的记载,其中在《幽明录》,《夷坚志》,《玄怪录》等书中均有提及,祭祀泰山君需转《法华经》,就是《妙法莲华经》。那想必当真是如此,武平一并没有撒谎。 原来南音被困在三生石之中,见到了武平一魂魄所化的甄宝玉,他仅剩了最后一丝气力,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当年武平一受太平公主之命,秘密编纂《景龙文馆记》,将泰山府君祭的秘密皆藏于手稿之中。武平一原本就是修道之人,曾在终南山隐居数年,当他越往后写,越发的感觉到了问题。 武平一逐渐意识到所谓泰山府君祭根本就是一个局,有更深的阴谋藏在其中,或许连太平公主都被蒙蔽了。他分析利弊,在当时的情况此时无法对任何人言说,更无法在手稿中留下线索,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在最终完稿之时自尽了,将自己的魂魄留在了第二十四个印记之中,或许有一天能够提醒来寻找印记之人。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千年,而且他还以灵的形式认识了着书的曹雪芹,成为他笔下甄宝玉,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当武平一在大观园中见到那一轮红月时,便知道自己等的机会来了,拼着身死魂消见了南音一面。 第86章 江东郡主 藏书楼外有一道惊雷闪过,轰鸣之声震耳欲聋,将在场众人统统镇住了一瞬,而原本漆黑如墨的夜色似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有红黑色火焰从天空中划过。 “尊上,是帝夋尊上降临!”一直被阿香压制的杜子仁面露喜色,他原本已然有些黯淡的双目似被点亮一般,与那天空中的鬼火相映,招魂幡上的卍字魔眼也悉数睁开,印在了杜子仁身上,他瞬间法力激发,挣脱了束缚,击中阿香的心口。 “咳咳……”阿香的长枪飞了出去,自己也猛的后退出数尺才稳住身形不至于摔倒,只觉浑身如火烧一般疼痛,是元神受创的表现。 “阿香,你我当年同在孟婆座下当差,我也不欲与你为难,”杜子仁冷声道,“若是你归顺于我,待我执掌冥界权柄,仍然可以给你个鬼帝之位。” “哈哈哈,杜子仁,”阿香捡起掉落的长枪撑住身体,“不提当年府君是古神之尊,便是如今的酆都阎王亦是渡过十方劫难才得以坐镇地府,你却是何德何能?凭你投身于邪神?” “敢辱尊上,便休怪我不念同袍之谊!”杜子仁目眦欲裂,挥舞着招魂幡便朝阿香攻去。 阿香此时元神不稳,只得勉力抵挡,却还是被魔眼印记灼烧出了许多伤口,原本鬼差并不怕身躯受损,但是帝夋之力却是能伤到元神的,很快阿香就遍体鳞伤,半跪在地上,撑着长枪不住喘息。 杜子仁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一步步逼近阿香,此时他身上已经布满了卍字魔眼印记,整个人看起来犹如罗刹恶鬼一般狰狞可怖。 “孟婆……看来我是等不到再见你一面了……”阿香已经被灼烧得漆黑的手探入怀中,摸出一个酒壶,用嘴咬开瓶塞,抬头便一饮而尽。 “你喝的是什么……”杜子仁愣怔片刻,看到阿香身上的伤口开始迅速愈合。 旋即阿香已经重新又站了起来,一抹脸上的血污,手中长枪猎猎,而她身后也影影绰绰出现了许多道女子身影,皆身着劲装,持刀而立,笔挺窈窕。 正所谓“易却纨绮裳,洗却铅粉妆,英姿衬婀娜,女子比男强。”正是昔年她身边的近侍卫队,便是刘玄德面对这位夫人也敬畏胆怯。 “吾乃江东郡主,汝是何人……”阿香的神色有些恍惚,就好像是两道记忆在纠缠切换,不过很快稳定了下来,手中长枪一横,“杜子仁,你背信弃义,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你竟然……你疯了吗!”杜子仁瞪大了双眼,他知道阿香是将自己的魂魄之力回归了元神之中。 众所周知,鬼差之所以成为鬼差,皆因为他们心中有着执念,有着很难完成的愿望。进入冥界之时,便要交出自己的魂魄,从此忘却心中最重要之事,成为鬼差,直到功德圆满才能拿回魂魄,实现愿望。 即便是做到了鬼帝之位,也同样是只有元神,没有魂魄。在功德未满之时,想要取回自己的记忆,只能像李川那样机缘巧合之下受到旧物的感召,极为罕见。 可阿香此时却以自己的魂魄之力滋养元神,自然是法力大增。只是此举不可逆,待魂魄耗尽,便会彻底烟消云散,永堕虚无。 此术残酷,只有地府上神知晓其中奥秘,即便是当年黄泉之战如此惨烈,地府也不曾让鬼差使用其御敌。 而“人”作为天地之灵,魂魄又是一个人的核心所在,拥有了魂魄力量的鬼差与只有元神的鬼差相比,自然要更胜一筹。不过杜子仁也获得了帝夋的力量,此时两人的法力也算是势均力敌。 “受死吧!”阿香手中长枪舞动如蛇,一招快似一招的朝杜子仁攻去,而她身后侍卫虽是幻影,却能从四面八方缠住招魂幡,挡掉上面的魔眼印记。 两人缠斗了数百招,杜子仁渐落下风,就在他打算再次请求帝夋赐予力量时,阿香找到了破绽,一枪挑飞杜子仁手中招魂幡,枪头回刺,又刺入了他的左肩之中,将他钉在了地面上。 “可恶……你竟然豁出性命也要阻拦我吗!”杜子仁恨声道,双目血红,青筋暴突,一手握住扎在肩头的枪头。 “你当日背弃孟婆的知遇之恩,引发黄泉之战,如今又叛离地府意欲取而代之,于公于私都不能留下你!”阿香一脚踩在了杜子仁的手上,从怀中拿出一块黑色令牌,上面雕刻着一个鬼头罗刹。 “阎王令……”杜子仁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挣扎,可是被长枪死死钉住,根本动弹不得。 “嗡,颇啰末呵德内,司哇哈……”阿香口中念起地藏菩萨灭定业真言,将手中阎王令牌按在杜子仁的眉心处。 “啊!”一声惨叫划破天际,杜子仁的表情极度扭曲,整个人开始抖动痉挛,身上的卍字魔眼咒印迅速化成一缕缕黑烟消散,接着是皮肤开始一寸寸变黑化灰,身体中有许多光点散溢出来,被悉数收进了阎王令牌之中。 “我……魂魄尚……尚在……尊……上……定会……救……”杜子仁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几个字,而那声音嘶哑干涩,不似人声,“……你……魂飞……魄……” 终于杜子仁的身体完全化作了一堆齑粉,随着夜风拂过便吹散了,而阿香刚想站起身子,却猛的跪倒在地,只觉得周身的力量在迅速抽离,刚才完全豁出命去才堪堪赢过杜子仁,此时魂魄之力已经燃尽。 阿香躺倒在地上,长长吐了一口气,用最后的力气幻化出了一盏孔明灯,上面写着“孟婆氏”三字,缓缓飘向空中。 过了半个时辰,有火焰落在了藏书楼前,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中走了出来,身周气势犹如巍峨高山,万尺深渊,令人不敢直视。来人冷冷的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招魂幡与一杆长枪,面上无半分表情,只是一挥手收回了招魂幡,踏步朝藏书楼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