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长公主为义母后,全家追悔莫及》 第1章 重生 暮春暖日融融,阳光落进屋子里,床上沉睡的少女动了动眼皮。 她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虽则皮肤粗糙蜡黄,也能看出五官姣好,假以时日定是一个美人坯子。 只是,少女睡得并不安稳,额头上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珠,眉心深蹙,贝齿紧咬下唇几乎沁出血迹,不时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隆冬的湖水冰冷刺骨,她在猪笼里痛苦地挣扎,岸上的父母和三个哥哥却满脸厌恶,无动于衷。 湖水涌进鼻腔肺腑,窒息的闷痛一阵阵传来。 “姑娘这热终于是退下去了,只是怎得这样多冷汗。” 一只手在她面上轻抚,萧玉璇陡然睁大双眼,深吸了一大口气,胸腔里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似的,砰砰作响,震耳欲聋。 她的脸上是浓浓的惊惧,睫毛挂着水珠,还没能缓过神来。 “姑娘醒了,方才您叫梦魇住了,快些吃了药,奴婢给您擦擦汗。” 碧穗托起萧玉璇,将温热的药碗递到她唇边,又接过热帕子,轻轻吸走她脸上的汗和泪。 萧玉璇的视线落到眼前人身上,是贴身丫鬟碧穗。 环顾四周,这里是她在萧府的闺房,萧玉璇看自己身上穿的春衫,却想不起来现在的年月。 忽地,屋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一修长挺拔的年轻男子走进来,居高临下盯着她: “五妹妹,你可知错了?” 男子一袭月白锦缎长袍,眉目如朗月清风,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一派端方君子的气度。 是她的大哥,萧珏。 萧玉璇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心中却涌起滔天巨浪。 这身装扮,这样的对话……她,重生回了十四岁。 见对方只是看着自己,久久不曾言语,萧珏眉心一拧,本就亲近不多的语气,又增添几分不悦: “五妹妹,你也太任性了,玉瑶不过与你玩笑几句,你就能做出推她进湖里的事情,现如今她才醒,母亲衣不解带照顾玉瑶,人都憔悴了许多。好在玉瑶心性纯良,不与你计较,还为你求情。” 萧玉璇回神,听清楚了萧珏的话,心中发冷。 一个月前,她的养父母双双身亡,她凭借着一手绣活儿在京中一家绣庄做事,被萧夫人身边的李妈妈看见相貌,这才揭开当年一场换亲风波,自己也被接回萧府,却不是按照应有的四姑娘序齿,而是排在了假千金萧玉瑶的后头做了五姑娘。 萧玉瑶以她的身份在萧府金尊玉贵养了十四年,进府第一日,就跪在她跟前,泪眼婆娑着说打发她做一个粗使丫鬟都好,她想侍奉萧老爷和萧夫人,以偿这十四年的养育之恩。 萧夫人心肝宝贝似的搂着萧玉瑶在怀里,对外只说,萧府家大业大,权当多养一个女儿。 萧玉璇没有资格说不,三个哥哥也乐见其成。 这一个月时间,为了博取父母和哥哥们的注意,她做了许多傻事,但她可以对天发誓,三日前萧玉瑶落水,与她无关。 然而,就是这场萧玉瑶自导自演的落水骗局,蒙蔽了父母和哥哥们,让自己与他们渐行渐远,生了隔阂。 不,是他们从来都是偏向知书达理,落落大方的养女萧玉瑶,她这个半路回家的亲女儿亲妹妹,不过是上不得台面,只会让家族蒙羞的五姑娘。 “我知错了。” 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独有的清脆,还有一些病中绵绵的哑。 萧玉璇看着大哥近在眼前的脸,他的眼中还没有十几年后浓浓的嫌恶和鄙夷,如今有的,只是面对不懂事妹妹的不满和不耐烦。 妹妹认了错,萧珏本该觉得心中宽慰,可不知怎的,萧玉璇的脸还是那张萧家一脉相承的脸,声音也没有变,却无端像换了一个人。 明明昨日来见她,她还是一副梗着脖子声称自己没错的倔强模样,怎么短短一日,就如此乖顺了? 萧珏已经及冠,除了曾和萧玉瑶相处,他并不熟悉其他小姑娘的性子,此时虽然疑惑,面上也还是稍稍缓和了些。 “既然如此,若你诚心改过,我们也不会不依不饶,你终究是萧家的姑娘,若是这跋扈专横的名声传出去,对萧府,对你都不好。 你收拾一下,也别发懒睡着了,这便跟大哥去给玉瑶赔礼道歉,想来母亲也不会再怪罪于你。” 前面几句话,萧玉璇只是静静听着,说到发懒睡着时,她抬头,不动声色地看了萧珏一眼。 一旁的碧穗却忍不住,笔直跪了下来,“大公子,姑娘刚刚才退了热,实在不好见风,还请您疼惜,叫姑娘再歇两日吧。” 萧珏眼中划过一抹惊讶,转而变成了恼怒: “胡闹!既然病了,为何不告知我们,为何不请府医!”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也病了,我们就会不追究你的过错?你也太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了!” 碧穗着急,看萧玉璇只是疲惫地闭了闭眼,并不像之前那般,不让她解释,才道: “大公子,姑娘那日为了救玉瑶姑娘呛了不少水,回来便发了烧,可老爷夫人还有几位公子都紧着宝珍院,兰亭阁只有奴婢和春雯两人近身照顾姑娘,打发人去问,只道几位主子和府医无暇他顾,没功夫来看姑娘……” “大公子,还请您为姑娘找府医来瞧瞧吧,姑娘本就身子不好,这一落水,只喝了几帖奴婢们用的风寒汤药,万一来日里落下病根,可怎么是好?” 碧穗这段话,当真是戳人心肝似的尖利,萧珏咬牙看着床上面色苍黄,神色平静的少女,心中没由来地发闷。 这个妹妹,是在借丫鬟的口,埋怨他们只顾着玉瑶,不顾她? 可她也不想想,是她太过顽劣不懂事,他们才只能多照看些心思敏感细腻的玉瑶。 她能回到萧府,已经是莫大的荣幸,还有什么不知足?相比之下,萧玉瑶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与他们情谊深厚,如今从亲女儿的身份沦为养女,才是跌入谷底。 “好好好,你既然说你也病了,我这便叫大夫来,若是查出你在装病,那我便越过父亲母亲做主,叫你好生去家庙反省!” 第2章 杏儿 萧玉璇嘴角勾起一抹嘲意,上辈子,父母哥哥轮番逼她认错她都不肯低头,最后缠绵病榻生生拖出了病根,此后每到隆冬,骨头缝里便泛起细密的疼。 这次,她佯装低头服软认错,也没有再打断碧穗的解释,倒阴差阳错得以治病。 “多谢。” 这声谢她说得真心实意,但她谢的不是萧珏,更不是萧家,她谢的是给她这次重来机会的老天。 萧珏碰了壁,没能带人去给萧玉瑶亲自道歉,冷哼一声走了出去,遣人从宝珍院找个府医过来。 不多时,府医裴大夫便带着一个拎药箱的小姑娘进来了。 裴大夫已经是花甲之年,须发皆白,他身后的小姑娘是他的小孙女裴杏儿,此刻安静地站在裴大夫身后,仔细专注地观摩望闻问切的过程。 萧玉璇垂下眼睫,上辈子,萧玉瑶从一个地痞无赖的手中救下了裴杏儿,并把她收为己用,靠着裴杏儿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后来裴杏儿偿完了救命之恩,留下一纸罪己书便悬梁自尽。 这一世若有机会,她想救下这个纯良无辜的孩子。 裴大夫为萧玉璇诊脉,又向碧穗和春雯问了这两日她的症状,表情越来越凝重,他抚着胡须良久,忽然告了一声罪,起身出去,对等在外面的萧珏拱手,低声道: “大公子,五姑娘的情况不太好,再迟上一些,恐怕就要落下病根,只是这对症用药有两个法子,一个是徐徐图之,温补为主医治为辅,另一个则是下猛药,即刻能见效,但过程会痛苦些,您看……” 萧珏面色不耐,还当真是病了,玉瑶从小身子较弱他是知道的,怎么这个在外头风吹日晒长大的妹妹也如此不堪大用,说病就病了。 他看了一眼窗扉紧闭的萧玉璇卧房:“过几日是母亲生辰,下个月又有宫宴,耽误不得,还是第二种吧……” “大公子!” 他话音未落,裴杏儿便上前一步,眼神清亮,丝毫不畏惧萧珏: “我方才问了五姑娘发热的时间、症状,又观其面色,最好肯定是第一种法子,五姑娘是您的亲妹妹,您何必要她再吃一场治病的苦?” 裴大夫等她说完,才慌张将人拉到身后,口中不住道: “大公子,这丫头平日里在我身边率性惯了,口不择言,还请您原谅则个。” 说罢转头呵斥裴杏儿:“杏儿!还不快向大公子请罪,你学艺不精,还敢在我面前卖弄,回去罚你再抄十遍医书!” 裴杏儿看了眼爷爷的脸色,垂下眸子,能屈能伸地行礼道了歉。 萧珏自然不可能真的和一个十二岁的小医女计较,他踌躇一会儿,最终还是让裴大夫用了第二种法子。 屋里的萧玉璇,一字不落地听完了他们的对话,心中冷笑一声。 多苦的药她上辈子都吃过,为了和体弱多病的丈夫怀上孩子,被婆婆逼着用各种偏方奇方,喝了整整一年的苦药才怀上,可父亲孱弱,孩子也好不到哪去,不过短短三年,父子两人就双双撒手人寰,留她一个人辛苦支撑门楣,周转于无理的婆婆和讨嫌的小姑子之间。 说来,那场看似风光无限的亲事,也是萧玉瑶设计的,新科探花看上去好,可萧玉璇嫁给他之后才知道,那人只不过是金玉其外,实则三步一咳五步一喘,日日参汤吊着,才没叫她做了望门寡。 萧玉瑶搜罗了这样一个人物,真是难为她煞费苦心。 如今重来一遭,萧玉瑶再想设计她,可不能够了。 碧穗见她靠坐在床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泛起一点心疼。 虽则在兰亭阁伺候不过一个月,可姑娘是什么性儿,她这近身服侍的看得最清楚,且不说那日玉瑶姑娘落水是怎么个缘由,方才大公子那零零碎碎的偏心,换做是旁人,早就哭闹着不依了,而他们姑娘只是安安静静的,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她仍然是个不属于萧府的外人。 可她是婢女,不敢置喙主子之间的事情,只能尽全力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叫姑娘好过些。 “姑娘,这是适才裴大夫开的新药,奴婢已经煎好了,您吃了再好生睡一觉。” 碧穗手里捧着的汤药还没端近前,萧玉璇便闻见了那股子苦味,目光落上去,那汤药漆黑浓稠,苦得令人作呕。 她接过,手指感受着温度微烫,刚好入口,便递到嘴边,面不改色地仰头,大口一饮而尽。 碧穗心惊,立刻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解开,倒出几枚浑圆的棕色小丸: “姑娘,这是裴杏儿姑娘悄悄给您的,说是不影响药效,且能压下苦味的糖丸,您快些吃几颗!” 这样苦的药,她便是闻着都觉得头皮发紧,胸口翻滚,姑娘这是心里有多委屈,才能如此云淡风轻地一口气喝完,一句苦都不抱怨? 这药还得一日三顿不落地吃,好在裴杏儿姑娘贴心,还给姑娘送了丸药。 萧玉璇听到裴杏儿的名字,一怔,口中的苦涩对她来说并不难耐,但她还是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住了那几枚糖丸,慢慢放入口中。 清甜却不腻人,入口即化。 似乎还有薄荷的味道,口齿留香。 裴杏儿……哪怕只是念在刚才的直言不讳和现在这糖丸,她也要救下来。 吃了药又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傍晚,春雯站在屋外,道夫人来了。 萧玉璇正在小口吃着鸡丝粥,闻言放下调羹,略整理了衣襟,起身给进来的贵妇人行礼。 “玉璇见过母亲。” 萧夫人穿着一袭绛紫色云锦长袄,鬓边斜插了两只素雅的玉簪,她虽已经年近四十,但保养得当,看上去还像三十岁妇人,不知是不是这几日照顾萧玉瑶人憔悴了些,一双和萧玉璇如出一辙的凤眼眼角生了细纹,眼下也有了乌青。 她从大儿子那儿得知了萧玉璇也发热病了,似乎症状不比玉瑶轻多少,心里生出几分不痛快。 “我听你大哥说了,你也是个不叫我省心的,既然病了,怎不好生歇着?你我母女二人,何故这样多礼数?” 第3章 母亲 萧夫人握住萧玉璇的手腕,看着女儿这张肖似自己和丈夫的脸,心中的气也散了三分: “那日是母亲冲动了,你的脸可好些了?还好没留下疤痕。” 萧玉璇微怔,另一只手抚上自己的左脸。 是了,三天前萧玉瑶落水被她救起,萧夫人见到昏迷不醒的萧玉瑶,又听萧玉瑶的丫鬟说是她把人推入水中,还没听她解释,便不由分说给了她一巴掌。 她还记得那日,萧夫人——她的生身母亲,指着她的鼻尖,口不择言地怒骂: “打你怎么了?你是我生的,我便是打死了你也使得,今日你敢推玉瑶下水,保不齐明日便要推我下去!果真是没有教养的东西!” “多谢母亲关怀,女儿好些了。” 萧夫人感受着手里微凉的温度,又看她穿着薄衫,下意识呵斥婢女: “五姑娘怎穿得这样少?兰亭阁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还不加件披风来!” 两个丫鬟忙跪下,却没人去拿披风。 萧玉璇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缓缓道: “母亲,我唯一的披风三日前落水脏了,应是还没洗好送过来,不妨事,我过会儿去床上躺着便好,咳咳……” 何止,萧玉璇回萧府一个月,衣服却全都是萧玉瑶的,新衣便罢了,更多的是萧玉瑶不爱穿的旧衣,送来的时候还有一股子压箱底的霉味,而这一切,尽是萧夫人默许的。 碧穗看了一眼萧玉璇的脸色,说: “夫人,两位姑娘身型不同,奴婢改了尺寸,但到底不如量身裁做的衣裳合身,况且稍厚些的不好改制,这才委屈姑娘穿了稍薄些但合身的衣裳,是奴婢们照顾不周,还请夫人恕罪。” 衣裳不合身,哪里是奴婢的错? 萧夫人眼中流露出一抹尴尬,萧老爷在朝官居二品吏部尚书,却是清流,她娘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户,本想着玉瑶有多的衣服可以先给玉璇应应急,等做夏衣的时候再裁量也不迟,没想到两个一般年岁的女儿,身型差这么多。 只是,衣裳不合身,大可来找她说明缘由,萧家虽勤俭,但也不至于连给姑娘做衣裳的银子都挤不出来,这样小家子气的委屈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做父母的多慢待女儿。 “是母亲疏忽了,明儿母亲就叫布庄娘子来给你量身做衣裳,下个月宫宴要给皇后娘娘磕头,你也该有几身撑得起场面的。” 萧玉璇颔首:“劳母亲费心了。” 这样的的事上辈子也有,不过说是专程来给她量体裁衣的布庄娘子,还没到兰亭阁便被萧玉瑶请了去,最后她做的衣裳,也都是用的萧玉瑶挑剩下的料子。 “你这次也是太不懂事了,虽说玉瑶不是你亲姐姐,可好歹替你在我们跟前尽孝了一场,你便是做不到敬她爱她,也不该推她进水里。 她说是因为她跟你开了个玩笑?你们女儿家,笑笑闹闹是常有的事,她从前还和你三哥是对冤家呢,现在也不是亲亲热热的…… 玉瑶还跟我们求情,说你到底是心软,救了她,不是真的要置她于死地,现在可好,你自己也发热难受了一遭,算是亲身明白了落水的滋味,你也该懂事些了。” 萧玉璇沉默着听萧夫人偏心的数落,不住点头。 “我知道了。” 她低声抽噎了一下,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砸在手背上。 “唉,你也不要觉得我偏心,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又是我亲女儿,只要你从今往后做个乖顺的,我疼你还来不及。” 萧夫人和女儿相认后,还是第一次见她哭成这样,心里也有些泛酸,之前一个月,玉璇屡次三番欺负玉瑶,被罚跪罚禁足,都梗着脖子未曾软和半分,如今她不过说几句重话就如此伤心,想来是真心悔过了。 她叹气,将低眸垂泪的女儿搂进怀里,乖儿乖儿地哄了两句,又说明日去她房里,挑几件首饰头面戴着玩,才终于把女儿的泪珠哄住了。 “落水一事便到此为止,你先好生歇着。” 略坐了坐,萧夫人便走了。 萧玉璇抬起双眸,方才落了泪还有些泛红,只是里面哪有半分伤心,她平静地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怪不得萧玉瑶这招从十四岁用到三十岁,果然好用。 次日天蒙蒙亮,萧玉璇就醒了,梳洗好用了早饭,便往宝珍院的方向而去。 却不想还没靠近,就听见院子里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碎瓷声,紧接着便是丫鬟的哭声和求饶声,这一大早,就热闹得不行。 院子门口守着的两个丫鬟见萧玉璇来了,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有些为难道: “五姑娘,实在对不住,咱们四姑娘还没醒呢,不若您晚半个时辰再来,等四姑娘起了,奴婢第一时间去通传。” 萧玉璇被碧穗扶着,轻咳了一声。 碧穗会意,小脸一垮,声音微冷: “放肆!我们姑娘来找四姑娘是有要事,更何况我又不是聋子,主子没醒,里头还敢发出这样大声响,你打量着蒙鬼呢!?” 小丫鬟能打发来守门,自然不是萧玉瑶的心腹,这会儿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面上有些挂不住,只能憋屈地行了个礼告罪: “那请五姑娘稍等,奴婢这就去通传。” 眼见人往里头去了,剩下这个也是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下,萧玉璇扭头,颇为新奇且赞赏地看了一眼碧穗。 从前没发现,这妮子的口舌竟如此伶俐,可惜上辈子她为了讨好爹娘和三个哥哥卑躬屈膝,连带着身边的丫鬟也都变成了敢怒不敢言的受气包,即便是有满腹口才也无用武之地。 碧穗察觉姑娘在看她,羞赧一笑。 暮春早晨的风还有些凉,萧玉璇手里握着手炉,等了半晌,才等来一个模样清隽的丫鬟开门迎她。 “五姑娘来了?可巧我们姑娘正念着您呢,说等病好了去找您玩儿。” 木槿一边说,一边观察这位五姑娘的脸色。 却见对方只是平平静静的,丝毫没有说到生病一事的愧疚。 难道是她猜错了,五姑娘不是来为四姑娘落水一事道歉的? 可除了赔礼道歉,五姑娘还能来宝珍院做什么?总不会是真的要找四姑娘聊天的吧? 第4章 看望 木槿伺候四姑娘久了,自诩会些察言观色的功夫,自从这位亲生姑娘回来,四姑娘闷闷不乐了好些日子,连带着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越发谨小慎微,不敢触主子霉头。 而且这一个月来,五姑娘和四姑娘没少打机锋,虽则老爷夫人并几位公子还是站在四姑娘这边,觉得五姑娘不懂事,可毕竟人家的血缘亲情摆在那儿,阖府吃饭,人家五口人生得一个样貌,一瞧就是一家子,四姑娘算什么呀?就算挤进去也是局外人。 木槿心里拎得清,不大乐意掺和进两位姑娘主子的争斗里。 萧玉璇走进院子里,就看见了跪在廊下,已经摇摇欲坠的小丫头。 小丫头看上去还不满十岁,手里高举着一个装水的大海碗,两条细骨伶仃的胳膊晃得如同抖筛,也不敢将碗里的水洒出来一星半点,梳着双丫髻的头颅深深埋在胸口,往下看,她的双膝洇红一片,那双膝盖下跪着的,竟是一地的碎瓷片,瓷片锋利,生生扎进肉里,嵌进骨髓,光是想想都可怖。 她没忍住,捏了捏碧穗的手。 碧穗早就看见了那跪着的孩子,同为丫鬟心生不忍,只等主子同意她开口: “木槿姐姐,这妮子是做了什么滔天的错事了,大清早的便跪在这?四姑娘也不嫌晦气。” 木槿暗道不好,方才只顾着抓紧将五姑娘带进来,忘了这一茬。 “能有什么事?她之前打坏了贵妃娘娘赏赐的琉璃灯,四姑娘仁善不与她计较,可今日一早,同屋的妹妹又发现她手脚不干净,偷了四姑娘的玉佩,这才……” 她说着忽然哎呦一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转向萧玉璇又道: “奴婢真是昏了头了,这起子糟心事也在五姑娘跟前说,还望五姑娘恕奴婢口快,奴婢这便将人打发走了,省的碍主子的眼。” 她往廊下门口守门的两个丫鬟使了使眼色,立刻便有人去拉那个跪着的,要领她出去。 萧玉璇却把手一压,问: “这婢子既然屡教不改,何不直接禀告母亲发卖了走,何必留在宝珍院,频频惹四姐姐不快?况且,这跪坏了人事小,若日后一身病痛不好伺候主子了,到叫个婆子另伺候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木槿一僵,她本意只是想把这事随便搪塞过去,想来五姑娘也懒得听一个手脚粗笨的丫头的事,没曾想五姑娘真会过问。 “五姑娘说笑了……” 她表情为难,言外之意就是,这事儿不是她一个奴婢能做主的,宝珍院也不是她五姑娘管辖的地界。 “外头还凉着,五姑娘且随奴婢进去里头吧。” 萧玉璇从善如流点头,不经意却感受到那廊下跪着的孩子投过来的眼神——怨、恨、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唯独没有什么柔弱的委屈和伤心。 她从小到大都是个狠人,萧玉璇心想。否则,也不会在前世,差点杀了萧玉瑶,还差点成为齐国的第一任女帝。 这个孩子,是她今日清晨便来这里的原因之一,她要提前救下这个流落在外的小公主。 不过此刻,她有另一件更紧要的事情要做。 宝珍院布局精致华丽,花草珍稀华美,这是十四年来,一点点搜罗汇集的珍重与宠爱。 木槿领着她穿过抄手游廊,过了假山小湖,才走到卧房门口,掀开厚重的皮草风帘,里面一股甜香混着暖意扑面而来,萧玉璇身上的凉意也被吹散了三分。 珠帘纱幕后,小脸苍白孱弱的萧玉瑶靠坐在床上喝药,蛾眉清淡,唇色浅红,一个丫鬟拖着她的后背,另一个则半跪在地上,用小银勺柔柔舀了汤药送到樱桃口边,还要心肝宝贝肉儿地哄着劝着。 “好姑娘,不吃药哪能好?三公子昨儿送了几样蜜饯子来,等会儿姑娘含上,保管一点儿也不苦。” 萧玉瑶却含了两包泪,目光落在一旁丫鬟捧着的精致蜜饯匣子上: “可是百花斋买来的?三哥哥可也给五妹妹送了?” “三公子最是疼爱姑娘,哪会不知道姑娘最爱百花斋的点心,这蜜饯自然也是独一份给姑娘的,旁人哪有这样的福气……” 床上金尊玉贵的姑娘终于破涕为笑,高高兴兴地咽下了汤药。 主仆几人旁若无人地说体己话,珠帘后领着萧玉璇的木槿却抓心挠肝似的煎熬,这话若真是私底下说说倒也罢了,可方才姑娘就叫她去外头接五姑娘来,这会儿又说这些,难保不叫人多想…… 木槿清清嗓子,轻声说:“姑娘,五姑娘来看您了。” 珠帘那头窸窸窣窣响了一阵,萧玉瑶惊喜的声音才传了出来。 “当真?我怕不是发梦了,方才你们来禀报,我还以为是梦中,原来五妹妹真的来了?” 水晶珠帘被丫鬟轻轻拂开,萧玉瑶一边说一边就要下床,可小脚还没落地,就被几个丫鬟拦住,直说姑娘注意身子快快躺下。 碧穗听在耳中,看在眼里,心里却神游天外地想,这般被宠着哄着的样子,本来都合该是五姑娘的,如今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姑娘占了十四年,她若是五姑娘,这会儿子都要怄死了。 可她悄悄姑娘的侧脸看去,五姑娘神色平静还带着点好奇的打量,仿佛里面的并不是鸠占鹊巢十四年的人,而是一个跳梁戏子——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碧穗赶忙低下头去,险些笑了出来。 “怪道,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人怕苦不爱喝汤药,原来四姐姐也是。” 萧玉璇看着床上柔弱不能自理的萧玉瑶,轻轻吐出这么一句。 “你们先退下吧,我亲自来服侍四姐姐喝药。” 萧玉瑶抿唇,方才的孱弱忽然散了三分,她挥退了屋里服侍的丫鬟,待人都走得远了些,才盯住萧玉璇: “五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倒听不懂了。” 萧玉璇反客为主地拿起了她还没喝完的药碗,捻了小勺在手里: “四姐姐冰雪聪明,怎么会不懂?无非是我不愿意落水生病喝药,四姐姐却愿意,我还以为是四姐姐爱喝苦药,这才寻着机会,好多喝几帖。” 第5章 泼药 此言一出,就像那层欲说还休的遮羞布蒙了一个月被扯开,两人从暗中的较量转到明面上。 萧玉瑶看着这个横空出现,夺走了自己萧府唯一姑娘身份的人,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地露了出来,她还没去找萧玉璇,她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五妹妹,药不能乱吃,话也不可乱说,你在这说我寻着机会,觉得我使苦肉计陷害你有什么用?” 床上躺着的小姑娘挑了挑眉,那股子工于心计的精明感登时展露无遗,她在自己院子里,此时也没有外人,既然萧玉璇自己主动开口了,那她也懒得伪装,好叫对方输个明白。 “你不来给我赔礼就罢了,有这指摘我的功夫,倒不如去向爹娘还有哥哥们解释清楚,看他们是信你还是信我。” 萧玉璇垂眸,用小勺轻轻拨弄了药汁,没有说话。 她在等。 现在的萧玉瑶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还不是未来那个无所不用其极的狠毒萧皇后,虽然对自己狠得下心也有些算计,但终究沉不住气,见萧玉璇只是拨弄着她的药碗,不发一言,不耐烦道: “说你呢,你为何不说话?” 旁边的西洋钟摆轻晃,时候差不多了。 萧玉璇当机立断,手腕一翻,碗里的汤药尽数泼在了自己的前襟,有几大滴还溅在了尖细的下巴上,黑褐色的药汁顺着往下淌,很快便彻底浸湿了她的春衫。 萧玉瑶惊愕,一双杏眼瞪得浑圆,不可置信道:“你疯了?!” 坐在绣凳上的少女却迅速变脸,面色仓皇失措,声音带着哭腔: “四姐姐!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萧玉璇,你在说什么?!” 对方这话说得尖锐,床上的萧玉瑶抓紧了被褥,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失去,她大声质问萧玉璇,得到的还是对方故作姿态的啼哭。 “四姐姐,那日你推我进水里,我已经向大哥认下了罪过……你打我骂我都使得,就是千万别作践自己的身子不喝药,爹娘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心疼了。” 萧玉璇学着上辈子萧玉瑶的样子声情并茂,耳朵留神着见外面的脚步声,又作势要给萧玉瑶跪下。 “你若是不想我在萧府,我即刻便搬出去,绝不叫爹娘和哥哥们伤心为难……” 萧玉瑶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萧玉璇:“你!” “你们在做什么?!” 珠帘被人大力掀开,清脆的碰撞声急,噼里啪啦在屋里炸出一片惊雷。 一个身着红衣的年轻小郎君大步迈进来,看见差点要跪下的萧玉璇,想也没想,一个箭步冲过去给人捞了起来。 “三哥,萧玉璇,不,五妹妹身上的药是她自己泼的,我也没要她下跪,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着急想要解释,说到后面,声音却弱了下来,她扶着头,无力地靠坐在床头,一副头疼欲裂的样子,眼泪悬在眼眶中欲掉不掉。 如果说刚才她还莫名萧玉璇说这些话的目的,那么在看到不经通传就进来的萧瑾,她全明白了,这一定是萧玉璇使得计!为的就是离间她和萧家人的情谊! “三哥哥,你是知道我的,我本就愧对于五妹妹,这一个月来想尽力弥补她,可她竟然说这些违心的话,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不如你们还是将我打发走吧,我去庄子上,或者去观里做个姑子,日夜为爹娘哥哥们祈福,为我这十四年赎罪。” 萧玉瑶憔悴的样子印入眼帘,萧瑾心中浮现一抹不忍和心痛,只是再低头,怀里形容更加凄惨的萧玉璇却目光倔强,仿佛明白了什么。 萧玉璇从他怀里挣脱,兀自行了一礼,没事人一样说: “三哥好,方才是我与四姐姐玩笑说的,当不得真的,还请三哥莫要多想,那日是我不懂事推了四姐姐落水,从今往后我会改过自新,处处尊重礼让四姐姐的,你别生气。” 她的前襟还有带着浓浓清苦气味的药汁,脸颊的眼泪和药汁从下巴滴落,眉目间都是苦涩,怎么看都不像是玩笑闹出来的。 这两个妹妹,一个委屈解释欲盖弥彰,一个坚强懂事顾全大局,高下立判。 萧瑾不是傻子,虽然心里更喜欢相处了十四年的萧玉瑶,此刻看她的眼神也带了些不赞同,像个小大人似的说: “玉瑶,你和我们使使小性子就算了,玉璇如今是我们的妹妹,她不能欺负你,你也不能欺负她。” 说完,又转头看向萧玉璇:“那日落水的事情,母亲已经发话不再追究,你也别总抓着这事不放了,不管是你们谁推的谁,总归是都病了一场。” 萧玉瑶的手还抵在额头上,眼神却怨毒地看向萧玉璇。 若非萧玉璇装模作样唱这出戏,她怎会被萧瑾说教?哪怕各打五十大板,可她知道,经此一事,她之前落水引起萧瑾的疼惜肯定少了许多…… 萧玉璇察觉到她的眼神,心中冷笑,她当然不指望这一碗药汁和三两句话便可扭转一个人的喜恶,只要他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哪怕仅有一点闪过的念头也够了。 上辈子,她昨日被萧珏带来给萧玉瑶请罪,得到的便是方才萧玉瑶说的那番要去当姑子祈福的话。 彼时爹娘和三个哥哥都在,搂着哄着床上的娇娇女儿,三哥萧瑾为了给萧玉瑶出气,重重一脚踹在了她的膝窝,压着她的头逼她再次认真道歉。 萧瑾叫了丫鬟进来,吩咐再去熬一碗药来,转头看见萧玉璇身上的药汁,有些不自然,明明萧玉璇才是他的亲妹妹,但他现在却有种,萧玉瑶闯祸泼药在别人身上的心虚感。 “你也快去换身衣裳吧,就换身玉瑶的干净衣裳,别穿这身出去了。”要是被人看见,少不得又要猜忌怀疑什么。 本来这两个姑娘这一个月就处在流言漩涡之中,不要再徒增是非了。 萧玉璇走出去,木槿和碧穗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姑娘,这是怎么了,这是……汤药?” 木槿看了一眼里面,又看向面色平静的萧玉璇,面上不动声色地引着人去隔间找干净衣裳换。 第6章 正屋 “五姑娘,这是四姑娘新做的衣裳,还没上身过,委屈您了,奴婢来伺候您换了吧。” 木槿有眼色,主动从橱柜里找出了一身崭新的素雅衣裙出来,要给萧玉璇换。 碧穗却一把抢了过去,她现在看宝珍院里的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哪里能让他们近身服侍五姑娘。 “木槿姐姐,我来就行。” 木槿无所谓笑笑,将衣裳放下,转身便出去了。 “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才一会儿功夫,您这……” “方才萧瑾进来的时候,在外面可有看到那个罚跪的丫头?” 萧玉璇问了另一个更关心的问题。 今日一早,萧瑾再次来看望萧玉瑶,撞见那个罚跪的丫头,一怒之下将人发卖出了萧府。 如果萧瑾已经把人打发了出去,那要再找回来就麻烦了。 碧穗回想了一下,低声道:“三公子怕打搅四姑娘好睡,没让我们行礼,若是碰上了,一定会传来说话的声响,可是方才一路安静得很。” 小公主还在府里,那她要想个办法把人要过来。 碧穗给姑娘系衣裙上的带子,忽然意识到,姑娘方才喊三公子竟然是直呼大名,而非三哥。 不管里头发生了什么,姑娘定是又受了委屈,碧穗手指灵活地将不合身的衣裳系紧,心里有些伤感。 萧玉璇换了衣服,木槿却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茶过来。 “五姑娘,方才在宝珍院门口吹了风,又沾了药汁,奴婢自作主张,给您端了一碗姜茶,还请您莫要嫌弃,喝些去去寒也是好的。” 萧玉璇还是第一次正眼看这个丫鬟,上辈子木槿跟在萧玉瑶身边并不显眼,她也就没怎么注意过,后来到了年纪配了一个小厮,听说是自请去外头庄子上做了管事嬷嬷,没再回来伺候萧玉瑶。 “难为你费心,多谢。” 她不知木槿的好意从何而来,但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十四岁的倔强却怯懦的五姑娘,她不再猜忌别人是不是可怜她才向她示好,大大方方地谢了。 换了衣裳又喝了茶,萧瑾已经走了。 “四姐姐,我换好衣裳了。” 萧玉瑶的目光落在萧玉璇穿的衣裳上,那是自己前段日子才新做的,她顿时有种吃了苍蝇一般的恶心,想到刚才那番对话叫萧瑾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萧玉璇,从前竟是我小瞧你了,看不出来你对自己也下的了手。” 萧玉璇垂下眼睫,有些委屈: “四姐姐,是我不好,自己打翻了药碗,还差点让三哥听见……如果骂我能叫你消气,你便骂我吧。” 屋里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低着头,只恨不得自己是聋子瞎子,难道刚才她们不在屋里,四姑娘就是这么说五姑娘的? 难怪三公子出去时面色不善,四姑娘这是有理也变成没理的了。 “我骂你什么了,要不是你——” 萧玉瑶看见旁边站着的几个头埋进胸口的丫鬟,立刻止住了话头。 看她脸色煞白,一副又惊又怒却不得不忍下来的样子,萧玉璇心中涌起了几分畅快。 “四姐姐你别生气,从前你在家中如何往后便如何,我是万万不会与你抢的,你且安心。” “四姐姐还病着不便多打扰,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她由碧穗扶着,双眼戚戚地走了。 不必看,萧玉璇也能猜测到身后萧玉瑶的表情,但今日她这出戏还没唱完,还得赶着去下一场,没空再在萧玉瑶这耽搁。 从宝珍院去前院萧夫人的正屋要经过一小片花园,不出意外的,萧玉璇这幅受了委屈却强行振作起来的样子,入了不少丫鬟小厮的眼,他们大眼瞪小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惊奇不定。 这模样,怎么有些熟悉? 似乎从前总是四姑娘露出这副表情,今日怎么换成了五姑娘,一堆下人们暗地里嚼舌根子,围绕着两位姑娘主子讨论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另一边,萧玉璇已经到了正屋门外,萧夫人身边的李妈妈可巧正要进去,看见萧玉璇的身影,在她不合身的衣裳上多停留了一瞬,才板着脸行了一礼: “五姑娘可是来找大夫人?大夫人此时在传管事的问话,五姑娘且先去花厅吃茶,老奴通传一声。” 李妈妈长着一张严肃认真的脸,眉心因为常年蹙眉有几道深深的痕迹,为人也不爱笑,看上去严苛得很,她是萧夫人的陪嫁,年轻时自梳成了萧夫人手下的一员得力大将。 上辈子,萧玉璇虽是被李妈妈找回来,可她是害怕与这样严厉的人相处,在她面前总是畏缩懦弱,后来又因为做了许多争宠任性的事,让本来还会帮自己说几句话的李妈妈也彻底放弃了她。 “我明白,有劳李妈妈。” 她大方又周正地还了一个半礼,引得李妈妈正色看了她一眼,旋即嘴角微动,露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 唯有熟悉李妈妈的人才知道,这已经是高兴和满意的意思,萧玉璇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等进了正屋,萧夫人正在和一位穿着棉布裙的娘子说话,见了她来,立刻招手让她上前。 “玉璇,这是负责府里制衣的隆兴布庄万娘子,本是来与我见了再去找你量体裁衣,你这会儿子来得正好。” 京城住户非富即贵,不说一二品大员,便是公侯王爵少说也有几十家,且人多地贵,除了宫里和极为尊贵的几位可以养的起自己的绣娘,大多数富庶人家都是找布庄定做四时衣裳,这隆兴布庄便是之一。 “这是我府里的五姑娘,今儿唤你来,也是为这孩子下个月去宫宴做几身衣裳。” 两人见了礼,万娘子做了十来年衣裳,一眼就看出萧玉璇身上这件是才给萧府四姑娘做的新衣裳,尺寸完全不合身。 上个月萧府闹出了一个笑话,府上唯一的金尊玉贵养大的姑娘不是亲生的,流落在外的亲女儿被找回来,却不愿意将养女送走,宝贝疙瘩似的留在府里,对外说是手心手背都是肉。 万娘子闲时还和几个同事玩笑说过此事,现在见了主人公,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第7章 首饰 只看这位清泠泠站着,便是一位妙人,五官精致,身量纤纤,一眼就看得出来是萧家人。 听说从前流落在外不知道自己身份时是位绣娘,万娘子心中莫名对这位五姑娘生出了几分好感。 万蕊在打量萧玉璇,萧玉璇也在打量她,三十多岁年纪,穿着的棉布裙看得出布料亲肤舒适,虽然没有昂贵精致的绣花,可剪裁得体,有种恰到好处的温婉气质。 上辈子,她给萧玉瑶选了布料量了尺寸才赶到兰亭阁,面色并不算太好,可见并不是真的乐意被萧玉瑶截糊过去,是个有规矩的娘子,所以她从未迁怒过这位万娘子。 “奴家万蕊,托大自称一声万娘子,五姑娘好。” 萧玉璇不可能让她真的行礼,侧了半身,也向她问好。 万娘子赞了一声:“真是个可人儿,与萧老爷和萧夫人您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萧夫人也高兴别人这么说,从前萧玉瑶在她身边,小时候瞧不出容貌相似,只以为是年纪太小,后来长大了些,容貌顶多算清秀可爱,身量也过于丰腴,没有萧家人的风骨,就没再听到有人说萧玉璇像她了,现如今亲生女儿回来,长得和他们相似,她很是宽慰。 她拉着萧玉璇的手,目光落到她的脸上、身上,忽然,胸前系出了好几道褶子的衣裳吸引了视线—— 这是玉瑶的衣裳,果然是太不合身了。 “别把这孩子夸没边儿了,正好她来了,你去给她量量尺寸,照着如今京中时兴的样子,多做几身夏衣秋衣。” “是,但凭萧夫人安排。” 万蕊垂眸,怪道萧五姑娘要穿着这身衣裳来,方才萧夫人还说为宫宴做几身衣裳,现在就变成了多做几身夏衣秋衣了。 不过,能多做生意,她高兴还来不及,哪儿会提醒萧夫人。 萧玉璇和万蕊去碧纱橱量尺寸,万蕊手中的软尺如同一道灵活的水蛇,随意弯折紧贴住少女腰间的亵衣,她兀自心惊。 她量过的女孩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是没有哪一个,身量纤细到这样的地步,再看对方气色并不好,看上去倒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她没忍住轻声开口道: “姑娘这几日可是饮食不佳?太纤细了些,若是过几日身量有变化,如今的尺寸就做不得数了。” 萧玉璇笑笑:“万娘子考虑的是,我前几日偶感风寒瘦了许多,衣裳也麻烦您放一些量吧,这里,还有这里大约——再加一寸。” “奴家晓得了。” 万蕊暗道舒坦,与昔日同行说话就是省时省力,一点就通。 很快,萧玉璇穿好衣服,和万蕊去挑布料。 万娘子只带了一个副手过来,布料自然也只带了小片的样布,裁成巴掌大的布片,封在一本精美的羊皮册子中。 萧玉璇一页页看过去,上辈子轮到她选的时候,里面贵重的精致的已经都叫萧玉瑶挑了去,留下的只有一些过分素雅和过分老气的,她勉强挑了一些,最后做出来的衣裳自然也不如萧玉瑶的华丽好看,在宫宴上,还被萧夫人责骂了一顿,说她是不是故意在万寿节穿得那么素净…… 如今再看这本随意供她条件的布料册子,萧玉璇已经没了要掐尖要强的心思。 “万娘子,我资历浅,对布料的了解不如你多,你帮我选些适合的布料和颜色便是。” 她没心思选,万蕊可是早就思量好了,里面有两种京中时兴的缎面,颜色鲜亮柔和适合小姑娘,正好给萧五姑娘做衣裳,不知道是不是看着萧玉璇身上给萧玉瑶做的衣裳让万娘子有些感慨,她用心挑了好些,呈给了萧夫人。 万娘子走后,萧夫人想到昨天说要给萧玉璇挑些首饰头面,让李妈妈将她放在橱柜里的首饰匣子拿了出来。 萧玉璇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琳琅满目的首饰,双眼露出几分惊讶和欣喜,旋即又露出些许忐忑。 “母亲,女儿要这个就好——” 她指了指角落的一朵嵌着珍珠花蕊的粉色绢花,腼腆一笑。 李妈妈循着她手指的方向过去,蹙了蹙眉,这绢花虽也精致,但在这一堆精致贵重的首饰里不值一提,五姑娘也太谨慎了。 萧夫人自然也看出来女儿这是捡着便宜的挑,一时心中涌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若是玉瑶,来她这里挑首饰头面,都是高高兴兴地捡自己喜欢的去戴,她陪嫁里好些首饰都被玉瑶挑了去她也不介意。 可如今,她的亲生女儿来选首饰,却如此小心翼翼,她们母女之间,终究是还是横亘了太多时光。 萧夫人想到萧玉璇从前十四年可能都没有这样一朵绢花贵重的首饰,又想到玉瑶从前丢了金簪也不心疼的样子,不由道: “再选几样,乖儿,娘的这些东西,百年之后都是你的,你且放宽心选自己喜欢的去戴着玩。” 萧玉璇握了握细瘦的手指,抿唇摇摇头: “母亲,刚回府时你们已经给了许多,女儿不缺首饰,能回到家里,就是上天给女儿最珍贵的礼物了,这些身外之物对女儿来说,远没有父亲母亲和哥哥们开心重要。 对了,玉瑶姐姐喜欢这些,不若母亲选些给她送去吧。” 萧夫人叹口气,搂着萧玉璇在怀里,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她之前一个月真是昏了头了,怎么看玉璇怎么都不顺眼,还总想着要弥补玉瑶。 李妈妈看着这母女两人亲密的样子,勾了勾唇: “依老奴拙见,四姑娘那里的首饰逢年过节都要添上许多,倒是五姑娘才回来不久,东西也少,合该多补些,下个月宫宴贵人多,若是萧府姑娘的场面撑不起来,怕是要叫人说嘴。” 李妈妈从小陪伴萧夫人长大,对她的性子不说了解个十成,八成也是有的,知道她在乎什么,这番又提醒萧玉璇东西少,又念着宫宴要撑场面的话,真是说到了萧夫人的心坎里。 她沉吟片刻,道:“李妈妈说的是,玉璇,这些都是娘年轻时候戴的,如今也不怎么用了,都给你送去,你自己戴或是赏人都使得。” 第8章 红珠 萧玉璇一怔,她看向李妈妈,对方虽然还是那张严肃的表情,她却看出了几分和蔼。 她从萧夫人怀里站起来,郑重地福了福身子,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女儿多谢母亲!” “只是,女儿还有一件事,希望母亲安排……” 萧夫人找了隆兴布庄的来给五姑娘量体裁衣,又赐了整整一匣子的首饰头面给她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宝珍院。 当日,宝珍院里就砸了不知道多少杯碟瓷瓶,萧玉瑶恨得咬牙切齿之际,李妈妈却忽然上门来了。 “四姑娘,这是发生了何事?怎么这样大火气?” 李妈妈看着还没打扫干净的地面,一片碎瓷狼藉,不用问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八成是听到了五姑娘得了衣裳首饰的消息在这里发脾气,她看向这个素日乖觉的四姑娘,心中生出几分不悦。 她不是萧夫人,一生未嫁,对孩子没有耐心,从前看萧玉瑶是小主子的份上,哪怕行事略有些出格她也没说过什么,可如今看来,这个丫头只怕不是表现出来的这幅面孔。 “李妈妈怎么来了?也不叫人通传一声。”萧玉瑶白了脸,觑一眼门口站着的木槿,又看向自己砸出来的一片碎瓷,笑了笑:“不过是小丫鬟手滑砸了东西,算不得什么事,我哪里会与她们为难?” 三两句话功夫,将自己摘干净了,还重申了自己仁善的主子形象。 只是,地上瓷片价值不菲,在四姑娘口中却是算不得什么事,李妈妈看着跪在一边面无表情的小丫头,懒得追问个明白,她对着萧玉瑶说: “四姑娘,夫人说兰亭阁伺候的人太少,暂且从宝珍院拨几个去,待过段日子牙婆上门,再给这儿挑好的送来。” “按照府上规矩,每位主子配一等婢女两个,二等四个,三等十个,婆子小厮另算,宝珍院的婢女林林总总三十多人,远超了许多。” 李妈妈还在说些什么,萧玉瑶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满心满眼都是,萧玉璇抢了属于她的爹娘哥哥,如今得了衣裳首饰不够,还要来抢她的丫鬟? 凭什么?她虽然如珠似宝地在萧府养了十四年,可讨好这个孝敬那个一样没少做,萧玉璇不过是因为和他们流着一样的血,就能轻而易举将她辛苦经营了十四年的一切都抢走吗? “四姑娘,四姑娘?” 李妈妈喊了几声,萧玉瑶才回神,她泪眼朦胧地看向李妈妈,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我,我晓得了,既然是母亲的意思,五妹妹少人服侍,这也是我该弥补的,还请您安排就是。” 她的小脸莹白,本该是可怜可爱的模样,李妈妈却无端想起了方才诚惶诚恐又难掩欣喜的五姑娘的样子。 她没了继续解释的心思,既然四姑娘答应了,她领人走了便是。 宝珍院念到名字的婢女收拾了东西,连夜去了兰亭阁当差。 另一边,兰亭阁。 春雯虽然是兰亭阁大丫鬟,可从前底下只有小猫三两辙,想摆谱都没辙,如今兰亭阁新来了十个二等三等丫鬟,可把她得意坏了。 小姑娘们姐姐长姐姐短地叫她,春雯别提多威风了。 只里面有一个叫她看不过眼。 “怎么这瘸了腿的也打发来了,四姑娘就没回禀夫人发卖了去!丢来我们这兰亭阁,真当打发叫花子呢?” 她看向那握着苕帚一瘸一拐扫着地的小丫头,嘴里的瓜子皮“呸”一下吐了出去。 今日她身子不爽利,和五姑娘告了假来歇着,旁边几个闲着的二等三等的丫鬟便给她捏肩捶背讲话本子。 “您说她呀,她叫红珠,是去年才买进来的小丫头,才十岁,本来年岁太小,夫人不要她的,但是她识字,长得也算周正,又便宜,这才买了下来给四姑娘做三等丫鬟。” “会识字又周正,怎么会便宜?” “她是从人贩子手里跑出来的,撞坏了脑子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自己卖给了张牙婆,无本买卖自然便宜。” “哼,那也是个没眼色的硬骨头,四姑娘打发她抄书,她竟说什么,夫子罚抄是为了让四姑娘记得更牢,不可假手于人,你们听听,当真是好笑至极,一个做奴婢的,还置喙起主子来了,所以昨日被罚跪跪伤了腿。” “哼,你们叫她近前来,我瞧瞧。” 春雯丢了瓜子,好整以暇地看着那红珠的背影,模样周正?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若论样貌,兰亭阁里还没有人是她的对手,她一直觉得自己既然来服侍五姑娘,来日姑娘怀了孩子,定是要提拔她开脸给姑爷做姨娘固宠的,若是又来一个年轻好看的,保不齐是她日后的竞争对手。 红珠听见那群凑在一起碎嘴子的姑娘唤她,没有搭理,低着头认真地继续扫地。 一个小丫鬟见她不理人,在春雯面前有些挂不住脸,随即拔高了音量喊:“红珠,叫你呢,耳朵聋了?” 却不想正屋竹帘子一掀,碧穗一张冷脸露了出来,她压低声音: “浑嚷嚷些什么?姑娘才睡午觉,你们就在这里吆五喝六的,差事都办完了?” 一群小丫鬟登时做鸟雀散了,春雯坐在原地,自觉没趣地白了碧穗一眼,想到自己是借着身子不舒服的由头才告了假,又连忙装模作样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走了,走时也没忘记把那碟没吃完的瓜子端走了。 碧穗看着这群懒骨头就觉得头大,为了一个小丫头,姑娘这障眼法也牺牲太大了。 “红珠你过来,别扫地了,今日本就不是你当值,姑娘唤你进去。” 红珠淡淡应了一声,才十岁的孩子,身上却死气沉沉,她将苕帚放好,一瘸一拐地走到正屋门口,临要进去前,又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姑娘不介意这个,快去吧。”她在红珠的发顶摸了摸。 红珠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抬头看了碧穗一眼,便抬腿走了进去。 兰亭阁面积小,正屋也比宝珍院小不少,而且多宝架上几乎都是空的,也没什么珍贵的摆设,红珠没有闻到什么甜腻的香料气息,倒是隐约有一股薄荷脑油的味道。 第9章 研墨 走到珠帘外,里面隐约坐了一个纤薄的身影,正悬腕在纸上写着什么,红珠垂下头,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声音沉静: “奴婢红珠,问五姑娘安。” 里面的人发出一阵细碎的衣料摩擦纸张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搁笔的清脆声,红珠听见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传出来: “来为我研墨。” 红珠微顿,她刚到宝珍院的时候,萧玉瑶最早也是这么使唤她的,可是没多久,萧玉瑶发现她能模仿字迹,想让她代为抄写女学里的作业,红珠心中自有一套原则,不肯低头,就被赶出了正屋伺候,还被萧玉瑶授意百般刁难搓磨。 她心中死寂一片,看来那样的日子,又要重新来一遭。 原来这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她低头冷笑着起身,拖着跪伤的腿,尽力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跛,拂开珠帘麻木地上前,拿起墨条加水,手腕机械地在砚台中转圈滑动磨墨。 虽然红珠失去了记忆,但是长期形成的习惯让她能下意识地做许多事,比如研墨、写字,偶尔脑子里还会蹦出几句诗文,红珠对自己的来历有些猜测,但现下填饱肚子要紧,她不着急去寻亲。 她在神思不属,思虑自己的未来之际,没发觉萧玉璇正在悄悄打量她。 未来的敏英公主,如今的红珠才十岁,身量看上去只有八九岁,头发枯黄,双颊消瘦,皮肤白皙,眼睛大而明亮,只是神情萎靡寂静,没有一丝女孩儿的活泼俏丽。 萧玉璇收回眼神,她要照顾她,却不能做的太明显,如今让她伺候笔墨是最轻松的活计,往后红珠也许并不会成为那个杀伐果断的敏英公主,但也不会因为历经磨难变得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最后不得善终。 她深知自己不是什么要拯救苍生的大善人,但她做不到见死不救,即便重来一次,她也不会真的独善其身,不干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 “你研的墨好,可见幼时是正经上过学的,怎来萧府做了丫头?” 红珠不疑有他,手上动作不停,这话萧玉瑶也问过,所以她照搬那套说辞: “家中遭了难,奴婢被人贩子捆了,逃出来后遇到了张牙婆,知道萧府待下人奴婢好,这便主动要求来这里当差。” 萧玉璇哦一声,蘸了蘸砚台中的墨汁继续练字,过了半柱香时间,才揉着手腕假借累了,说: “你碧穗姐姐是个识字的,但她要管的事儿多,来研墨是大材小用了,你以后便给我伺候笔墨吧,旁的事不用你做,领二等丫头的份例,我乏了,你先下去吧。” 红珠放下墨条,依旧神情淡淡:“是。” 碧穗送人走了,宣布了将红珠提拔为二等丫鬟伺候笔墨的事情,还亲自送了一盒膏药给她,叫她好生将膝盖养好,才能伺候姑娘。 一群半大姑娘又是羡慕嫉妒不提。 次日一早,萧玉璇用好早膳,李妈妈就来了。 见她已经梳妆打扮好了,李妈妈目露满意。 “五姑娘早,夫人正在前院花厅等着二位姑娘,对了,今日大公子也一同去。” 今日是京郊的济慈寺庙会,萧夫人早就吩咐了要带两个姑娘去祈福,所以萧玉璇起了个大早。 李妈妈是萧夫人的左膀右臂,这样跑腿的差事本不必她做,上辈子她在病中,哪怕敷了脂粉也能看出来精神不济,李妈妈本是好意想请府医来看看,却被她以为是不想让她去参加庙会,生气埋怨了一场。 “怎么劳烦李妈妈亲自来了,四姐姐那处可去了?” 萧玉璇给碧穗使眼色,塞了一荷包吃茶银子过去,李妈妈不动声色接过去:“今儿天好,跑跑腿也舒坦,兰亭阁近些,老奴这便要去宝珍院了。” “李妈妈慢走,我也要去前院了。” 半刻钟后,萧玉璇陪着萧夫人说话,听人通报说萧玉瑶来了。 今日萧玉瑶打扮地格外与众不同,从前她偏爱一些鲜亮活泼的颜色,不外乎是什么红的粉的,今日却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她肌肤白,穿上后又添了几分病弱西子的美感,脆弱地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她福了福身,开口道:“玉瑶见过母亲。” 萧夫人立刻拉着她到近前,疼惜地摸了摸她瘦了些的小脸,“心肝儿,好容易养了一些肉,几天就病没了,你这是要母亲心疼死。” 萧玉瑶趴在她的膝头,期期艾艾地唤了一声:“母亲,也是我不中用,倒叫母亲为了照顾我如此辛苦,是玉瑶不孝……”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萧玉瑶才仿佛刚看见旁边安静喝茶的萧玉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五妹妹,叫你看笑话了。” “我从前与母亲这样惯了的,你不会不开心吧……” 然而萧玉璇只是眼睛一亮,看着茶杯中漂浮的茶叶,赞了一声:“好茶。” 没有得到回应,她咬了咬唇,看向萧夫人,“母亲,不是说大哥与我们同去么?他人呢?” “在外头就听见玉瑶惦念我了。” 人未到声先至,萧珏缓缓从厅外走进来,笑着与萧夫人见礼,又摸了摸萧玉瑶的头。 萧玉瑶别过脸去,耳垂通红: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大哥不能再摸我的头了。” 萧珏温和一笑,目光一偏,看见了一旁的萧玉璇,笑容淡了淡,声音有些漠然:“五妹,你也要去庙会?” 萧夫人看他语气不善,蹙眉,刚要说话,就听萧玉璇自己反问道:“大哥这话是何意?”她问完萧珏又看向萧夫人,目光澄澈,“母亲,总不能是大哥不想与我同去庙会吧?” 几个孩子都是萧夫人亲生的,还能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龃龉?无非是那日玉瑶和玉璇落水的事情,叫珏儿对玉璇不喜。 “好了,我早就说过,那日落水的事情就当是一场误会,府里谁也不许再提,珏儿你都是为官的人了,还要与你妹妹计较这些?” 萧珏冷笑,盯着萧玉璇:“母亲此言差矣,我只是担心五妹妹病没好全就闹着要去庙会玩,可别到时候身子不适又说是为了救四妹妹惹出来的。” 第10章 养女 这话尖锐刻薄,与萧珏平日里君子如玉的温润形象大相径庭,萧夫人看着长身玉立的长子,头一次在心中生出了几分无力感。 玉璇从前一个月,是不懂事了些,可她现在已经好多了,怎么他这个做大哥的还是揪着不放?都要成亲了,还对妹妹怪声怪调。 萧玉璇并不回避,正视他说:“大哥放心,您既然吩咐府医给我用了药性最猛的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我尽快痊愈,我如今已是大好了。” 这两日喝的苦药滋味似乎还残存在口中,萧玉璇不避讳,不代表萧珏敢承认,他当初确实是存着要折磨萧玉璇几分的心思,才让裴大夫用苦药的。 他闪躲了萧夫人的目光,对她询问什么药性最猛的药避而不答,转而道: “若是再让我发现你心怀不轨,蓄意害人,就算母亲不追究,我也要好好教训你。” 萧玉瑶看两人当着萧夫人的面都能如此不客气,心中大受宽慰。 虽然萧玉璇摆了她一道,让母亲和三哥不再一味偏心自己,好在大哥是个死心塌地的,她也不算亏,至于父亲和二哥,肯定也是站在她萧玉瑶这边。 萧夫人瞪了萧珏一眼:“好了,你是做兄长的,不说让你哄着宠着妹妹,这会儿还威胁恐吓起来,哪有半分做长兄的样子?” 说完,本想再哄哄玉璇,玉瑶却拉起她的手,亲亲密密说:“母亲,你也别怪大哥了,他也是关心则乱嘛,既然现在大哥来了,我们快些出发去庙会吧。” 萧玉瑶走在萧夫人和萧珏中间,萧玉璇平静地跟在身后。 马车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准备的是萧夫人一辆,两个姑娘一辆,大公子骑马,李妈妈看着丫头小厮们放了东西,主子们要上车之际,四姑娘忽然挽住了夫人的臂弯,面上露出个甜甜的笑: “母亲,从前去庙会都是我们母女坐一辆马车的,今日玉瑶也要和母亲坐,正好,方才大哥与五妹妹争执,不若就让他们坐一辆车,也好缓和关系。” 萧夫人本来还有些犹豫,想到确实应该让长子和玉璇缓和缓和,也便同意了。 母女两人上了车,萧玉璇看过去,正好看见萧玉瑶掀开车窗帘子,冷冷看了她一眼。 萧珏果然不出萧玉瑶所料,并不同意与萧玉璇共乘一辆马车,兀自上了马行到前面那辆马车边,俯身道:“母亲,四妹妹,我在前面开路,你们且安心休息便是。” 说完长鞭一扬,马儿就哒哒哒走到了前头。 萧玉璇坐在车里闭目养神,碧穗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过是些冷言冷语,上辈子比这难听的话多了去了,父亲、大哥和二哥,都是极为疼爱萧玉瑶的人,连在她面前伪装关心疼爱都不屑,今时今日,她放弃讨好这几人,自然也是做好了和他们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 从萧府去京郊的路程约莫一个时辰,济慈寺建在半山腰,是皇家寺庙,只有庙会这日会对百姓开放,是以今日他们刚到后方车马处,便听见外头十分热闹。 萧玉瑶下了马车,挽着萧夫人的手,显然方才在车上又将萧夫人哄的开开心心了,娇声道:“母亲,方才我们一路上山,听见外面好多吆喝的小贩,等会儿我们也去逛逛庙会吧。” “好,都依你,只是现在得快些去祈福求签,别误了好时辰。” 萧夫人亲自给萧玉瑶理了理发髻,牵着她的手走了几步,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喊:“玉璇,你也跟上。” 穿过济慈寺后方的一片竹林,山顶巨石瀑布下,坐落着一处清幽的禅房,寺中祈福山脚庙会的声音一概传不进来。 一面容宽和的妇人手执白子,轻轻落在面前的棋盘上。 “姑母似乎有心事?”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眉目清隽,唇红齿白的少年人,他捻着黑子没有动,似乎在等对方反悔。 “啊呀,我走错了,不该走这步,重来重来。” 妇人语气生动,连忙从棋盘上捡走白子,思虑再三,下在了另一个位置。 “唉,是方才释空方丈说,我身上还有一场因果,命中或许有一个儿女缘。”长公主有些为难,“你也知道你姑丈都死了多少年了,那释空老儿难道是说我要有第二春了?这不大好吧,我都快四十了……” “咳咳……” 齐隽被姑母这番热情大胆的话说得颇为尴尬。 做长辈的为老不尊惯了,他这做小辈的可不能冒犯,便斟酌着说: “也许并不是亲生儿女,养子或者养女也是一样的。” “咦,你们在说什么?” 一道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一个身穿华服的小姑娘走进来,靠坐在长公主身边。 “太子哥哥,姑母,我方才听见你们在说养女?” 长公主看了齐隽一眼,道:“我与隽儿说着玩儿呢。” 齐文玥撅着嘴,觉得姑母和太子哥哥是不想和她说,可是她懂得多着呢,如果姑母真的要收养一个女儿,她倒有个好人选。 “姑母若当真要收养一个女儿,我有一个现成的人选,知书达理,落落大方,是京中名门闺秀里顶顶好的人物。” 长公主被她说出了几分好奇,问: “哦?既然如此优秀,那家中父母定然是宠爱有加,花了大力气培养的姑娘,哪里会舍得叫她去做别人的养女?” 齐文玥说:“从前是这样的,可是上个月,她爹娘发现亲生女儿另有其人,她如今在萧府处境艰难,屡次被那个找回来的亲女儿针对刁难,若是姑母愿意将她认在名下,那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了。” “我也不瞒姑母,这个姑娘其实是我的手帕交,萧尚书家的萧玉瑶。” 长公主认识的贵妇人小姐多,一时间脑子里还没检索出这么个人来,她平日里不大关心京中那些人家的闲事,不是礼佛就是看话本子,最近又接了个女学院长的活计,不过听齐文玥这么推荐,倒是动了几分心思。 她索性丢了几粒白子认输,不再下棋,转头认真问齐文玥:“你说的这个萧玉瑶,多大年纪了?” 第11章 小贼 齐文玥便细细将萧府两个姑娘的事情说了。 当然,大部分是来自于萧玉瑶的书信,小部分是源于她对那个萧玉璇的恶意揣测,如此真真假假掺和着说,倒听得长公主柳眉倒竖。 “怎么会有如此恶劣的人家?当真可恶,若是拎得清的,给那萧玉瑶一笔银子打发走了便是了,非得留在府里惹亲女儿不痛快,要是换了我,拿爹娘哥哥没办法,我也得拿那养女出气,凭什么占了我的身份锦衣玉食了十四年,到了还成了我姐姐!” 齐文玥惊住,她怎么也想不到,姑母的想法竟然如此……如此怪异,她都添油加醋说了萧玉璇许多不是,怎么姑母丝毫不心疼玉瑶?! “太子哥哥,你也觉得玉瑶就活该受这些冷待蹉磨?” 她试图从齐隽身上找到一丝认同感,好证明不是她的问题,是姑母的问题。 谁知,齐隽像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且不说这个堂妹口中说的几分真几分假,齐隽是知道萧府这真假千金的传闻的,他如今代掌麒麟卫,朝臣大小事宜都逃不过他的耳目,萧大人是吏部尚书,负责百官升调考评,一直都是关注的重点,萧府家事自然也没少听。 就是齐文玥这平日里我行我素,任人唯亲的性子,他也知道她肯定是一叶障目,眼睛里只看得见她好友的委屈,旁人死活一概不论。 “看来女学的课业还是太轻了,纵得你能有如此闲情逸致在背后论人是非。” 齐文玥听到课业二字,吓得捂住嘴,求助地看向姑母,她怎么忘了,姑母不知道的事情,不代表太子哥哥不知道。 长公主还沉浸在刚才听到的故事中,虽然嘴上说了一通,可还是不解气,她这会儿也没心思想什么养女了。 “罢了,现在外头人也多了,晚了不好回去,我就先走了,文玥要是还想逛逛,就叫你太子哥哥带着你。” 还不等齐文玥开心地望向齐隽,齐隽便忙不迭地起身,“姑母,我送你回去。” 齐文玥跺脚,“太子哥哥!” 齐隽充耳不闻,扶着长公主走出了禅房。 济慈寺祈福殿外,萧夫人还在接签文,看萧玉瑶等得无聊,便叫萧珏带两个妹妹先去山下逛逛。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喜欢逛街看些小玩意儿,萧玉瑶也不例外,济慈寺的庙会一年一度,她也好久没逛过了,高兴地拉着萧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一会儿,萧珏手里还有身后几个小厮丫鬟手上就拿了许多。 萧玉璇不紧不慢跟着,旁边摊子上的一串珊瑚手串忽然吸引了她的视线,她记得上辈子,恢复敏英公主身份的红珠最喜欢珊瑚,买下来哄她开心一些也好。 她不会厚此薄彼,又精心选了一对给碧穗的青玉耳坠,一只给裴杏儿的银手钏,一起付了钱。 至于另一个大丫鬟春雯,上辈子爬床不成还欲下毒害她,这样的人,不值得在她身上花精力。 碧穗本是跟在姑娘身后准备拎东西,没想到付了钱,姑娘却将其中一对清透的青玉耳坠子往她耳朵上比了比。 “姑娘……” “果然衬你,快收着这耳坠子,这是我买来给你戴着玩儿的,其他两样你回头一件给红珠,一件给裴杏儿姑娘。” 碧穗珍而重之地接了过去,低声道:“是。” 萧玉璇不知道此时碧穗心中在想什么,她转头想要继续跟上那两人,却发现人群涌动,萧珏带着萧玉瑶早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和上辈子一样,萧珏带着她和萧玉瑶逛庙会,中途却和她走散,彼时她身边跟着的是春雯,拥挤的人群里,春雯吓得软脚虾一样走不动路,还是她用力地扯着春雯,才走出了人群,进了一个人少些的岔路口,后来,她遇到了前世的夫君,明年的新晋探花郎,谢停舟。 这一次,人越来越多,碧穗小心地将萧玉璇护在身后,不叫旁人挤到她,费力走了百米距离,才终于走进了岔路。 “姑娘,这边人也太多了,咱们还是尽快离远些,再寻家相熟的铺子送信回府里叫人来接吧。” 高门姑娘出门,没有不是前呼后拥的,如今姑娘身边只有她一个人,要去报个信儿都分身乏术。 萧玉璇点头,我们往这边走吧。 这次,她选了不会再遇见谢停舟的另一条路。 走了大约百米,终于上了大路,视野都开阔了起来。 一道穿着褐色短打的身影从萧玉璇身前快速掠过,碧穗还没来得及护住,那人就轻轻撞了过来,萧玉璇心神微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间,系着的荷包果然也不见了,但她鼻尖微动,似乎在那股风里闻到了一股香气…… 那贼是个女孩儿。 “有扒手!快捉贼啊!那人是贼!” 碧穗也看见了姑娘腰间那枚空了的荷包系带,气得七窍生烟,天子脚下,居然会有如此嚣张的贼!这是当街强抢吧! 不远处,那个褐色的身影还在慌不择路地跑,有好心人动作快,不多时就将人扭了拖过来。 “小贼,今日济慈寺庙会人这样多,你也敢行窃?多亏是遇到姑奶奶我心善,否则立刻就将你打死了了事。” 说话的姑娘年纪不大,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衣,头发梳成一个不伦不类的高马尾,小脸也是女生男相,颇为英气。 “多谢这位……侠士。” 萧玉璇最终还是没有称对方为姑娘,这称呼也颇称对方的意,一对长眉星目含笑:“小妹客气。” 那人手腕被卸了,过来时低着头不言语,只怀里捂着荷包死紧,碧穗怎么扣都扣不出来。 “你这贼,被捉了还不肯交出东西!你知道你偷的是谁的东西吗?我今日定要将你送官!” 说时迟那时快,也不知道小贼如何动作,竟然一个侧身顶开了碧穗,又从红衣姑娘的胯下飞快钻出去,拔腿就往远处狂奔。 “小心!” 萧玉璇瞳孔微缩,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 盖因那小贼的正前方,一辆低调却宽大的马车正匀速驶来,四匹高头大马齐驱,见有人撞上来,马夫慌忙拉扯缰绳,扯得马儿一阵嘶鸣—— 第12章 玉牌 四匹马被猛冲过来的人惊到,马头又被马夫一阵拉扯,一时间向不同方向撞了过去。 其中一匹反应最大,惊叫着竟扯断了缰绳,朝着萧玉璇几人所在的方向飞驰而来。 那马儿足有一个半萧玉璇那样高,疾驰而来的速度快,声响大,周遭人群尖叫着乱跑四散开,碧穗本想拉着她,却被人大力冲开,她与红衣姑娘被冲到了一处,两人四下看着,碧穗慌得出了一身冷汗。 “姑娘,姑娘你在哪儿?” 若是姑娘出了事……她怀里还有姑娘方才送的青玉耳坠,她惶恐地几乎要落下泪来,若是姑娘真出了事,那她也不活了。 而萧玉璇此时正与他们几步之遥,跌坐在地上,看着冲过来的马儿,吓得动弹不得。 她不会骑马,也从来没有直面这样发疯的马儿,上辈子她恐于无法脚踏实地的高空感所以没学骑马,这辈子才重生几日,也没机会训练,难道她今日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马蹄声越来越近,密集的哒哒声从青石板传到她的掌心,连石子硌在手心和臀尖的疼都被她忽略了。 忽然,一道玄色衣摆风一样飞奔了过来,是一个生得极好看的少年郎。 萧玉璇恍惚间,感到身子一轻,竟是生生被抱了起来! 对方抱着她很紧很稳,几个纵身跳跃,那发了疯的马蹄声便离她远了许多,有人上前将马儿劈晕,乱哄哄的人群终于平静了下来。 少年的怀中有淡淡的佛香,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才发觉自己双脚悬在空中,她下意识攥紧了眼前针脚细密材质华贵的衣领子,后知后觉涌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谢谢,谢谢……”她一边说,一边在人怀里抖如筛糠,“我,我惧高,请侠士将我放下吧……” 齐隽微怔,他手一松,怀里的小姑娘便一个脱力重新跌坐在地上,一脸豆大的冷汗,面容惊悸不定。 “姑娘!姑娘您怎么样?” 碧穗从不远处跑过来,吓得满脸泪水,她强忍着想要抱住萧玉璇大哭一场的冲动,掏出帕子小心给她擦汗,扶着她站起来。 方才见义勇为的红衣姑娘也凑了过来,看见齐隽,眉毛一挑。 齐隽扫了一眼身侧已经停下的马车,红衣姑娘见状,老实地点点头,恭敬地抱了一拳,毫不迟疑地往反方向跑了。 开玩笑,再不跑,被院长逮住问课业就糟了。 “这位姑娘,是我家马车的马儿受了惊,险些伤了姑娘,在下给姑娘赔不是,若是日后有任何不适,便用这块令牌……” “谁要你的破令牌?!”碧穗怒目瞪了齐隽一眼,却见对方虽然语气谦和,面容却不怒自威,显然久居高位,她又担心是什么得罪不起的高门公子,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只专心给萧玉璇擦汗。 萧玉璇喘了几口气,终于好些了,此刻也听清楚了少年的话,她一张脸白若金纸,但还是勉力露出几分笑: “多谢公子相救,惊马也是因为那小贼偷了我的荷包撞上去,也有我的缘故,这玉牌贵重,我不能收。” 到此时,她才看清楚了少年的模样,约莫十七八岁,面容生的好看,身姿挺拔,且一身龙章凤姿的贵气,这样的人物,上辈子她为何从来不曾见过或者听说过? 他递过来的玉牌上只简单刻了一个令字,花纹倒是罕见。 他的身边,跑了马的宽大马车中,车窗忽然被人掀开,一个温温柔柔的贵妇人伸出一个精致的荷包,问她: “姑娘,你说的荷包可是这个?” 萧玉璇:“正是,多谢这位夫人。” 她面上一片平静,可心中大骇。 马车中坐着的,竟然是长公主殿下! 她差点说出了多谢长公主,想到这辈子还没有正式觐见过,又生生改口成这位夫人。 到底是怎样的缘分,她选了另一条岔路,却又是遇到扒手,又是遇到两位侠士,最后是长公主? “这是哪家绣坊的手艺,如此精巧别致,我也想去买两个戴戴了。” 萧玉璇垂眸,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缓和:“夫人谬赞,这是我自己闲来无事绣着玩儿的。” 长公主手里把玩着那枚荷包,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针脚细密,绣花逼真,上面一只蝴蝶仿佛要飞出荷包,不由赞叹: “当真心灵手巧,我看你打扮不俗,想来也是高门女儿,你是哪家姑娘?从前我竟未曾见过。” “家父吏部尚书萧肃,我在家中排行第五。” 萧玉璇没有直视这位受帝王尊重的胞姐长公主,所以也就错过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 长公主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了,方才才听见的传闻主人公,现下就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还是这样一个温和有礼,心灵手巧的姑娘。 “不若这样,我们用令牌交换你的这枚荷包,今日惊马一事便算是彼此结了一场善缘,可好?” 齐隽看了一眼姑母,这位姑母总是有些奇思妙想,他也拿捏不准她这是什么意思。 萧玉璇抬头:“夫人,这不妥……” “给你你就拿着,只是,今日倒不方便自报家门,若是来日有缘再见,你自会知道我是谁。”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夫人,也多谢这位公子。” 她从少年手中接过玉牌,指尖猝不及防触碰到对方的掌心,凉得她一个激灵。 明明是一个男子的手,如今都是暮春时节了,怎会如此冰凉? 萧玉璇没有多想,略福了福身,她知道这次是自己占了便宜,这玉牌看上去并不只是普通的饰品,那少年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想来定是有别的用途,即便没有,拿去当作普通玉牌典当了也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马车消失在视线之中,碧穗心有余悸地扶着她,轻声道: “姑娘,那位公子和那位夫人,看上去来头不小,咱们没有得罪他们吧?” 毕竟是他们没看好贼,才叫那贼惊了人家的马,若是真追究起来,遇到那种不讲理的天潢贵胄,要问他们的罪也不是不行。 “可恨那小贼,撞了马,人就跑了没影,否则我一定要将她扭送官府去!” 第13章 失散 萧玉璇想到刚才闻见的若有若无的香气,说: “若她执迷不悟,自作孽不可活,即便今日侥幸逃脱,迟早也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们不必在这样的人身上浪费精神,先走吧。” 碧穗从前是跟在萧夫人身边服侍的,知道一些店面与萧夫人关系亲近,寻了一处卖胭脂水粉的店铺,与掌柜娘子说明了缘由,便扶着萧玉璇进了雅室休息。 方才情急之下,萧玉璇被撞倒在地上,又被一陌生男子抱起来躲开了惊马,这会儿慢慢回过神来,才觉格外不妥。 “今日发生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那位公子和夫人不知道是何来历,但看他们的穿着谈吐就知道地位不凡,最好的做法便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你可明白?” 现在的碧穗还不是上辈子那个追随她十数年的碧穗,萧玉璇不确定她此时会不会真的站在她这边,所以费心多叮嘱了一句。 碧穗重重点头,恨不得即刻起身立毒誓: “姑娘放心,奴婢虽愚笨,但这些道理都懂,奴婢既来服侍姑娘,就绝不会有二心,只期盼姑娘顺心如意。” 另一处,饰品铺子。 萧玉瑶一只手拉着萧珏的手,另一只手拿着各色扇坠在他手中的扇子上比划。 “大哥,你说这几个哪个比较好看?” “白玉的最衬你,墨玉的也不错,这个青玉的呢?” 说了半天,却没听见一句回复,萧玉瑶抬头,发现萧珏正神思不属地看向她身后的长街。 她张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娇声问: “大哥,你在看什么?我在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 萧珏收回眼神,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几个造型华贵的扇坠子上,才道: “玉瑶挑的这些都好,你若喜欢,大哥都给你买。” 萧玉瑶兴致缺缺地放下了扇坠子。 她哪里会不知道萧珏此刻在想什么?无非是担心那个萧玉璇没跟上来?可他明明是来陪自己逛街的,萧玉璇不过是顺带的,他不是说过只认她一个妹妹,永远只关心她么?为什么陪她的时候却想着另一个妹妹? “我是想给大哥挑一个扇坠子,我喜不喜欢哪有那么重要?我只是想要大哥开心,这几日你为了玉璇妹妹和我的事情费了不少心神,这也算是我给大哥的谢礼,往后我和玉璇妹妹一定会好好相处,再也不让你为我们担心。” “玉璇妹妹没跟过来,想来也是对我,对大哥还有怨气,等回去我亲自下厨给她做我最拿手的玫瑰酥,她就不会生气了……” 萧玉瑶挽着萧珏的胳膊,语气娇软依恋,萧珏最吃她这撒娇的一套,登时将脑中的那一点忧虑抛到了九霄云外,宠溺地看着这个妹妹,道: “玉瑶,大哥知道还是你最懂事了,玉璇如果有你半分乖巧伶俐,也不会……”他叹口气,“罢了罢了,不说她了,她既然也不愿意跟我们一起,等会儿再遣人去寻她便是,只希望她不要在外面捅什么篓子,若是得罪了贵人,我们也保不住她。” 萧玉瑶思忖,原来是担心萧玉璇闯祸? 她笑笑,那可完全不用担心,她为萧玉璇准备了一位貌比潘安、学富五车的君子,两人只要见面,那没见过世面的萧玉璇,定会芳心萌动。 本来晴空万里的山脚下,忽然飘起了勾连天地的细密雨丝。 距离热闹的庙会坊市不远处的拱桥上,站着一撑着竹伞,容貌俊美的青衣男子,在雨中站了太久,他本就气血不佳的唇色染上了些许苍白的水汽。 “哥哥,你说的那人,当真会出现吗?已经距离预估的时间过去许久了。” 一旁一个勾着篮子假意卖花的小姑娘凑了过来,看着拱桥下空无一人的来路,小声问道。 谢停舟抿唇,他无所谓那人会不会来,即便是给的那些定金,也足够他的药吃到明年,他有九成把握,今年可以通过秋闱,只待明年春天,他定会金榜题名,学以致用,造福一方。 唯有如此,他身上的罪孽,才可洗刷些许。 “她不会来了,我们回去吧,咳咳……” 萧玉璇在胭脂铺子里等了许久,久到天色渐渐暗去,周遭都开始点上灯笼,李妈妈才亲自带着人找上门来,一张素日里严肃端正的脸上都染上了几分忧色。 “五姑娘,可找着您了,夫人和大公子都急疯了,您不是跟着大公子和四姑娘一道的么?怎么会在这里?” 萧玉璇道:“李妈妈,我也不知为何,只是错眼看个东西的功夫,就与他们走散了。” “好了好了,既然没事就好,快随老奴一道回去吧。” 李妈妈与掌柜娘子道了谢,才拥着萧玉璇离开。 一群人哗啦啦走了,掌柜娘子和伙计还在背后唠嗑: “你们说这萧府五姑娘,怎么和传闻中不太一样?不是说她见不得萧四姑娘,总是仗着亲女儿身份欺负她?感觉也不是很跋扈无礼的样子。” “谁说不是呢,况且长相也没有传闻中的貌若无盐,以我卖了这么多年胭脂水粉的经验看,顶多是从前流落在外晒粗糙了些。” 几个人面面相觑,也明白了这里头自有官司,那些深宅大院的水可浑着呢。 萧玉璇下了马车,还没走到花厅,就听见里面一片争执声。 萧玉瑶委屈卖惨的声音细若蚊呐: “母亲,大哥,都是玉瑶不好,如果不是我要给大哥买扇坠子,五妹妹也不会赌气跑走。” 萧珏连忙解释道: “母亲,明明是那萧玉璇擅自离开,许是讨厌我们不想和我们待在一处,又或是见了什么新鲜的东西就挪不开眼了,无论如何,都和玉瑶没有关系!” 萧夫人说:“萧珏!你一口一个萧玉璇,还有没有将她当做你的亲妹妹?叫你照顾两个妹妹,你就只顾着玉瑶,玉璇自找回来一个多月,从来没有出去过,万一她真出了什么事……” 萧玉瑶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都是玉瑶的错,若五妹妹当真有什么不好,玉瑶自请出家做姑子,青灯古佛常伴一生。”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这事来。” 第14章 思过 “母亲,你们在说什么?” 萧玉璇提着裙摆跨进花厅,身后跟着端着锦盒的碧穗。 “大哥,四姐姐,你们也在,”她向跪在地上的两人看过去,又抬手掩嘴笑道: “当时我说要去看胭脂水粉,以为你们听见便自己走了,没想到方才李妈妈寻到我,说你们在找我,才知道那会儿你俩光顾着逛铺子,都没听见我说什么。” 她故作嗔怒地扑到萧夫人怀里。 “母亲,您看看,说好了是让大哥带着我们姐妹一起逛的,他俩倒好,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的,连我走了都没注意。” 萧夫人本来因为萧玉璇回来而放松的眉心,在听到如胶似漆形影不离二字时,又深深蹙了起来。 是了,玉瑶毕竟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她如今也十四岁了,珏儿也快成婚,若是……但愿是她想多了。 “你们也听到妹妹说的了,你俩都得给玉璇赔罪才是。” 萧珏本来要说话,但看到萧玉瑶一副因为被训斥而摇摇欲坠的样子,他还是冷着脸道: “我可不记得你有说过什么要去看胭脂水粉,自己胡闹乱跑,还要将错误归咎在别人头上,不愧是在外面长大的,惯得你不敬兄长姐姐,还想要我们给你赔礼道歉?” “若你有玉瑶半分端方知礼,今日这事根本不会发生,我看你就应该好好学学礼仪规矩,学学如何做萧府的姑娘。” “砰——” 萧夫人一掌拍在桌上,她都已经给了台阶下,这个大儿子怎么还出言不逊。 “珏儿,怎么和你妹妹说话的?还不快道歉!” 李妈妈立刻上前两步,给萧夫人顺气:“夫人,公子姑娘们都大了,难免意气些,您莫要气坏了身子。” 萧珏充耳不闻,依旧目光冷冽地盯着萧玉璇,只是他仍然跪着,这样的眼神也无法震慑她半分。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两个孩子跪着做什么?” 花厅外,萧肃本是慢条斯理地走近,看到萧珏和萧玉瑶一个面色不虞,一个梨花带雨,脚步也急促了些: “虽是快入夏,可地上也凉,你们还不赶紧扶你们公子姑娘起来说话?!” “儿子/女儿见过父亲。” 三个孩子与萧肃行礼,萧玉瑶站起来时,晃了晃身子,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掩了掩面。 “你们谁惹玉瑶伤心了?又是你?!” 萧肃看着这张与自己心爱之人颇为相似的面容,胸中涌起几分心疼,看向萧玉璇的眼神中也带了几分威严和不喜。 萧玉璇抬眸,就对上父亲责怪的眼神。 萧肃已经年过四十,身材高大,岁月似乎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苍老痕迹,反而更添了几分沉稳和睿智。 不过,这些沉稳和睿智,在面对萧玉瑶时,都变成了毫无原则的纵容和娇惯。 从前萧玉璇并不理解萧肃为何对萧玉瑶那么好,撮合她与四皇子成婚,不遗余力地托举四皇子成为继太子薨逝后的新太子,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养女,后来成为皇后的萧玉瑶才大发慈悲地告诉她,萧玉瑶是萧肃和外室的私生女。 所以不管从前萧玉璇如何讨好奉承,萧肃对她都是淡淡,以至于最后萧玉瑶设计害她变成人人唾弃的荡妇,萧肃也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她…… 萧玉璇等了一会儿,看萧玉瑶只是掩面佯装没听见,脆声道: “父亲,我没有惹四姐姐伤心……” 此话一出,萧夫人却愣住了。 玉璇这话太熟悉,从前每每下人回禀,说五姑娘又欺负四姑娘,她叫两个姑娘到跟前,玉瑶低头抹眼泪,玉璇就会一脸倔强地这么说。 “我没有欺负她,没有说过那样的话,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她从前是心疼玉瑶没错,但一方面是玉瑶本就懂事令人怜惜,一方面也是玉璇做事太过,总是侮辱欺负玉瑶,还不不肯认错低头,她自认自己可以做到一碗水端平,但前提是两个孩子都是好的。 可如今她瞧在眼里,今日确实不干玉璇的事,玉瑶心思敏感细腻,总爱落泪,她从前看了便不管不顾的觉得是玉璇的不对。 这一个月来,除了那些口角交锋,最严重的也不过是玉璇推了玉瑶落水,但那件事也是疑点重重,只是她不愿意再探查下去…… 她揉了揉眉心,想息事宁人:“老爷,原是今日庙会,几个孩子出去闲逛走散了闹脾气,如今已经没事了。” “我没问你,我问的是她!” 萧肃最看不得萧玉璇这幅样子,连萧夫人开口都没给好脸色,指着萧玉璇厉声道: “是不是要将我们几个都逐出府去,让这萧府成为你一人的萧府,你才顺意!” 萧玉璇闻言,心中冷笑,她像从前一样,屈着腿缓缓往下跪,又重重拜下去: “父亲诛心之言,女儿不敢承受,女儿自请去家庙斋戒思过,等父亲、四姐姐息怒后再出来。” 父母兄长,这些人在她这里,早就没了任何情谊,她不会为了他们做任何傻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顺心如意,不要重蹈覆辙。 明日萧夫人寿宴,文玥郡主上门贺寿,她受萧玉瑶挑唆,来给她教训,摁着她在荷花缸里喝了不少水,在一众贵夫人贵女面前丢尽了脸,文玥郡主是她如今难以撼动的存在,她能想到最两全其美的办法便是避开这场祸事。 萧夫人早就站了起来,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明日过寿,还想着两个女儿能好好相处,她再介绍玉璇给京中的那些贵夫人,怎么今日就闹的要去家庙了? “玉璇,别说傻话,这件事你没做错什么,你好生与你父亲说……” “还要说什么?这个不孝女,屡次三番容不下玉瑶,性子就是恶毒惯了的,去家庙反省反省正好,也省的明日丢人现眼!” 萧肃一锤定音,旁边萧珏也变了脸色,哪怕他心中偏向萧玉瑶,可也知道萧玉璇罪不至此。 “父亲,五妹妹她——” 萧玉瑶仿佛才回过神来,像是发觉萧肃惩罚得重,一双朦胧泪眼瞪大:“父亲,家庙简陋,五妹妹怎么好去那里思过。” 萧肃目露嫌色,看着失魂落魄的萧玉璇,道:“你们别替她求情,这是她自己求仁得仁,上次落水一事我还没罚她,如今她好生去思过!” 第15章 家庙 萧家家庙在西北角,从前除了萧老夫人会去那边斋戒礼佛,三个哥哥小时候倒是因为调皮捣蛋被罚去家庙抄书思过,可如今随着萧老夫人回江南调养身体,三位公子都长大了,那边除了逢年过节就少有人去。 上辈子,萧玉璇就是在家庙门口的湖水中,被萧家众人浸了猪笼,背着荡妇的骂名含冤而死。 这一次,她看着古朴幽静的家庙,心中的怨和恨都沉淀成了一片平静。 她从前在萧家人身上期待过亲情,后来在谢停舟身上渴望过爱情,再后来是在她的孩子,那个不满三岁就夭折,只起了个诨名的哥儿身上向往过子孙孺慕之情,可上辈子,她太在乎其他人,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让自己招致万劫不复。 如今,他人如何待她,她便如何待他人,上辈子没人爱她,这次她要自己爱自己。 “姑娘,不如您与老爷说说情,别去家庙了,明日夫人寿辰,许多夫人小姐受邀前来,您若是不在,她们在背后又要嚼您舌根子……” 春雯抱着这几日她要用的物什跟在她身后,小声抱怨道。 萧玉璇看了她一眼,“你回兰亭阁去吧,这里有碧穗就够了。” 春雯虽然势利,可不是个蠢的,这个时候被打发了,过后萧夫人问起来肯定要发难,她的头摇得堪比拨浪鼓: “姑娘,奴婢说错话了,姑娘不要赶走奴婢!姑娘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萧玉璇看着她:“别人都在嚼什么舌根子?你从哪里知道的?” 春雯一愣,她的眼睛转了转,忐忑道:“没有,奴婢只是担心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上辈子,她声名狼藉,还以为是谢停舟死后,萧玉瑶才出手坏了自己的名声,原来那一切,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 可笑她才回到萧家,外无好友内无亲人,没有一个人与她说过实话,她就像一个被人蒙住眼睛耳朵的傻子,被人哄得团团转。 “你回兰亭阁吧,我来家庙反省,不需要太多丫鬟伺候,显得我不诚心,母亲不会怪罪你。” 她揉了揉眉心,带着碧穗径直走入了家庙。 大门在春雯身前缓缓合上,她站在门外,明明春风送暖,她却不自觉地抖如筛糠,总觉得自己错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偏房是禅室,久不住人,丫鬟们也惫懒,落了许多灰尘。 碧穗将东西放下,擦干净了一把椅子搬到萧玉璇旁边: “姑娘,您先稍坐坐,奴婢将这里打扫一番。” 老爷生姑娘的气没那么快消,姑娘至少得在家庙里待上几日,但她相信姑娘一定有自己的打算,若是来这里是一点好处都没有,那姑娘肯定不会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那日姑娘退热醒来,整个人都比从前要变得沉静婉转了不少,大概是真的被主子们伤了心,也学着为自己争取本就属于她的东西了…… 萧玉璇没坐,她现在养好了伤,神思清明,记忆里上辈子经历过的事情一件件发生,她想趁自己还没完全忘记,写下来。 她和碧穗一起,将不大的禅房收拾好,碧穗为她铺纸研墨,她在纸上徐徐落笔。 ** 灯花爆了几声,萧玉璇揉了揉眼睛。 谨慎起见,她只写了几个关键字,寿宴、宫宴、失窃、娶亲、灾…… 她的眼神落到最后一个“灾”字上,上辈子,距离她及笄前两个月,京中涌进大批灾民,灾民没有得到及时的安置和救助,京中爆发了一场空前绝后的瘟疫,长公主和太子就死在这场瘟疫中,一同感染瘟疫死去的人还有她的舅舅——唯一一个站在她身边,关心她疼爱的亲人。 长公主无儿无女,驸马十年前为了救太子而死,后来太子便时常陪伴长公主,瘟疫爆发时,两人接连中招薨逝,四皇子才有机会竞争储君之位,成为四皇子妃的萧玉瑶才一跃成为太子妃,乃至于皇后。 长公主……她想起白日里坐在马车中面容和蔼的长公主,她笑着夸自己心灵手巧,神色真诚,除了绣坊里的同行和不得不奉承她的丫鬟,还从未有人能如此正视她的绣艺,不将它论为难登大雅之堂的技艺。 而舅舅死后,外祖家尽数站在萧玉瑶那边,和萧家一起,为四皇子登基出了不少力。 她上个月才过了十四岁生日,距离那场未来的瘟疫还有九个月,她要想办法在疫病爆发之前,救下舅舅和太子,这一次,萧玉瑶再想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继而折辱磋磨自己,可没有那么容易。 “姑娘,夜深了,灯下写了这样久,仔细伤了眼睛。” 一道清脆的女音响起,萧玉璇抬眼,却看见了本不该在这里的红珠。 “你怎么来了?” “奴婢的伤已经好了大半,所以特来服侍姑娘。” 红珠人虽小,说话做事却一板一眼,比碧穗还要正经。 “还有……多谢姑娘赠予奴婢的珊瑚手串,奴婢一定会好好当差,不辜负姑娘的好意。” 小姑娘露出瘦白的手腕,上面一串鲜亮红润的珊瑚珠子印入眼帘,衬得她肌肤都有了几分金尊玉贵的莹润光辉。 萧玉璇了然,碧穗倒是动作快,就已经将东西送出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为了让其他两个人知道五姑娘惦记着她们,碧穗刚到府里,立刻就谴了相熟的姐妹,将东西各自送了过去,要不是裴杏儿被裴大夫压着抄医术不准外出,也要亲自来道谢的。 “你才十岁,正是吃好睡好长身体的年纪,我来家庙自有安排,你跟着我这几日要受苦了。” “奴婢不怕吃苦,只要能好好活着,吃苦还是吃甜,对奴婢来说都没有什么分别。” 萧玉璇摸了摸她的头发。 “好了,我不写了,你和碧穗快去休息吧,今日不用守夜了。” 红珠头一次被姑娘这样温柔地摸了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不擅长对人表现出柔弱的一面,硬邦邦地回了一个是,便退下了。 家庙简陋质朴,萧玉璇睡在硬邦邦的床上,心里却安宁一片,明日不会有文玥郡主的刁难,也不会有母亲、萧玉瑶和一众夫人小姐的耻笑,会是一个平静的日子。 第16章 郡主 第二日是萧夫人的寿辰,萧府一早就忙活起来。 萧肃和萧珏要去官署处理公务,二公子三公子一个去书院一个去宫里伴读,是以今日萧夫人只和萧玉瑶两人待客。 “玉璇那丫头,就是太执拗了些,明明与你父亲服个软认个错,这事就算过去了。” 萧夫人看着镜子里自己染上了几分岁月痕迹的面容,李妈妈正在为她梳头发。 今日是她四十岁的整寿,本想带着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给一众夫人贵女们介绍,却不想昨日去一趟庙会,玉璇回来就去了家庙反省。 萧玉瑶从一旁递过来一支牡丹簪子,犹豫着道: “母亲,其实五妹妹她……唉,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算了,母亲就当我没提过吧,别让五妹妹又误会我对她有意见了……” 萧夫人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仔细听萧玉瑶说什么,李妈妈倒是看了她一眼。 “你父亲也是,年纪渐长,脾气越发大了,玉璇才回来一个月,他动辄责骂,对姑娘这样严厉。” “父亲也是有他的考量,许是从前五妹妹为人处事有些过了,父亲和大哥要扭转印象,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萧夫人这才看向萧玉瑶,叹道:“你是个好的,你大哥白长那么大岁数,到如今都快成亲的人了,还像个毛头小子似的,说话不管不顾的,平日里看着像是个知礼端庄的……” 母女两个说了一会儿话,李妈妈见时间差不多了,提醒道:“夫人,时候快到了,那几位夫人小姐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萧夫人带着萧玉瑶刚到花厅,里面一个明艳活泼的少女就快步迎了上来,亲亲密密地挽着萧玉瑶的手。 她还不忘和萧夫人见礼:“萧夫人好。” “郡主有礼了。”萧夫人可不敢受文玥郡主的礼,微微偏过身,还了一个半礼。 “玉瑶,怎么不见你那个妹妹?” 齐文玥还惦记着昨日和长公主太子说萧玉璇的事情时,那两人意料之外的反应,这会儿来给萧夫人贺寿,也是存了亲自瞧瞧萧玉璇是什么样个人物,给玉瑶撑腰的心思,若当着她的面还敢欺负玉瑶,她定不饶她! 萧玉瑶不经意看了一眼已经带着其他夫人进去了的萧夫人,没有刻意声音道:“她……她有些不舒服,没有来……” “萧夫人的寿辰,这样重要的日子!她是真的生病还是不想自己那副粗鄙的样子被我们瞧见才不来的?” 其他几个和母亲一道来的贵女们凑上来,小声嘀咕道: “玉瑶,你和我们说实话,她生的什么病?” “她从前是不是就是那种整日里舞针弄线,胸无点墨的绣娘?她识字吗?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吗?” 萧玉瑶被一众十四五岁的姑娘们围在中间,听她们口中对萧玉璇的猜测都充满了恶意,她心中畅快,面上却为难道: “你们,你们别问了,我是她的姐姐,不管她是什么性子,我都会照顾她的,你们不要这么想她。” 齐文玥想到萧玉瑶都被萧玉璇欺负哭了,冷哼一声: “她肯定是不敢出来,怕我们知道她欺负你,找她算账呢,她住在哪边?我去找她!” 萧玉瑶一惊,齐文玥今日怎么如此冲动,一说到萧玉璇就这样愤懑?难道萧玉璇又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惹了齐文玥? 她佯装拿齐文玥没办法,当着众人的面,破罐子破摔道: “玉璇妹妹昨日做错了事,父亲罚她去家庙闭门思过了,你们别去了。” “什么啊,居然在这样的关头被罚去闭门思过了,她也太不懂事了吧,萧夫人和萧大人定是对她失望透顶了,才会连今日萧夫人的寿宴都不准她参加。” “就是就是……” 齐文玥听到人在家庙,也不可能真的冲去别人家的家庙找人,只好作罢,口中道: “今日算她运气好,若是下次真落到我手里,我非得不压着她给你磕头认错不可!” 萧玉瑶含笑点头,心中却涌起一点疑虑。 真要说起来,萧玉璇是自请去家庙思过的,难道她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知道今日如果来寿宴上,会被文玥郡主刁难出丑? 不不不,怎么可能?她摇摇头,将脑子里奇怪的思绪甩开,重新扬起一个甜美无害的笑脸,和一群小姑娘们说笑起来。 与此同时,僻静的家庙中,只有几声墨条落在砚台上的沙沙声,萧玉璇悬腕在纸上抄写佛经静心。 上辈子的今日,她才见了齐文玥就被对方百般羞辱诋毁,当着众人的面说她心思恶毒,她满心以为是有什么误会,却看见萧玉瑶站在齐文玥身后,目光如阴冷毒舌一般扫过来。 齐文玥开始还只是指着她骂: “你一日不给玉瑶磕头认错,我们就一日不会和你说话,玉瑶,你也别同情可怜她,她都这样欺负你了,你还管做什么?” 萧玉瑶不知何时露出了一副无辜面孔,眼中带泪地上前两步,说: “玉璇是我的妹妹,你们不要这样说她,我,我没有怪她。” “萧玉璇,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玉瑶哪怕不是萧府的姑娘,我们也愿意和她这样心思纯净的姑娘玩,而不是你这样阴险狠毒的人!” 说到后面,齐文玥不知是被萧玉瑶的眼泪打动,还是被萧玉璇这幅宁折不弯的样子激怒,竟上前扯住她的头发,拖着将她的头摁进荷花缸里,逼着她不认错就不许起来。 她们这动作终于惊动了里面聊天的萧夫人一行人,赶忙出来劝和,可那时,她已经喝了太多水,又再次昏厥了过去,在众人面前出了好大的丑。 萧玉璇心中清楚,哪怕她今日没有出现在齐文玥面前,只要齐文玥还和萧玉瑶是好友,那她未来再见齐文玥之时,还是会出现那样的事情。 齐文玥的父亲是端王,端王妃为了生她难产去世,端王在前线受伤回京突闻噩耗,一蹶不振,身体大不如前,帝后怜惜端王府,封齐文玥为郡主,时时接进宫里养着,与长公主和太子的关系也不错。 第17章 字迹 她不想与这样一个会因为她人三言两语挑唆,落几滴眼泪就自觉仗义,被人当刀子使的蠢货交好,但不可否认,齐文玥如今的地位她还动不得。 她今日抄的佛经足有十卷,全部抄完时,前院的热闹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应酬了一整日的萧夫人收到了亲姑娘送来的贺寿礼,是一卷字迹娟秀大气,笔锋遒劲有力的佛经。 上面还残存着墨香,显然是书写不久。 “这是五妹妹亲自写的?” 萧珉平日里都睡在青岚书院,今日因为是萧夫人生辰,他晚上才回家中给母亲贺寿,此刻正在陪着母亲和妹妹说话。 送佛经是世家惯有的送长辈的礼物选择,既表示了诚心,又投其所好,一般不会挑出错。 “她的字倒是有几分风骨,可是她去哪里练得这一手字?” 萧珉捧着佛经翻来覆去看,“难道是别人代写的?她身边的丫鬟可都识字?” 萧夫人也惊奇,但听萧珉这么说,又有些不虞。 “咦?这字迹……倒是有些熟悉。” 萧玉璇凑过去看,呢喃了一声。 “与我从前身边的那个上过学的红珠笔迹有些相似,不过她前几日被玉璇妹妹要去她那儿了。” 萧珉面色一冷,“还以为是她这一个月来认真习字了,没想到连给母亲的寿礼都是假手于人,没有半分诚意。” “二哥,还不确定是不是五妹妹……” “这份经文写的这样工整,没有一处错漏,非三年五载习字功夫不能写下来,萧玉璇如果真有这个本事,也不会女学都进不去,只能央求父亲去为她找关系弄名额来。” 萧珉素来有几分文人的傲骨,瞧不起目不识丁还不愿笨鸟先飞的人,特别是此人还是他的亲妹妹,天知道萧玉璇确定是萧府姑娘的那一日,他有多么希望这一切都弄错了,他的亲妹妹还是知书达理,才华横溢的萧玉瑶,而不是什么不知道哪里来的目不识丁的绣娘。 “哼,她这样不孝不悌之人,真进了女学,才是丢了我们萧家的脸。” 萧肃一袭官袍从外面风尘仆仆走进来。 萧玉瑶眼睛一亮:“父亲。” “这是她给你的贺寿礼?” 萧肃一把将那佛经拿了过去,萧夫人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此女说要去家庙反省,不过是她躲懒的手段,既如此,女学也不用进了,在家里绣绣花等着及笄待嫁便是。” “当着孩子的面,你混说些什么?” 萧夫人有些不满萧肃的安排,萧玉璇再怎么说也是他们的亲女儿,这样潦草的安排,便是身边得力的丫鬟小厮都不会有。 虽说女子十五及笄便可以考虑婚嫁之事,可相看、订亲、一系列礼数流程走完,正儿八经成婚也要十八九岁了,像萧珏今年二十一才娶妻,女方都快十九岁了。 萧玉瑶和萧珉只作没听到,岔开话题,又笑说些别的起来。 告别了父母妹妹,萧珉从正房出来,想了想,还是吩咐身边的小厮: “你去将我库房里那套本来准备给萧玉璇的文房四宝拿出来,给宝珍院送去,反正萧玉璇也去不了女学用不上了,还不如给玉瑶,物尽其用。” 小厮有些忐忑, “公子,您不是还遣人给那套东西上都刻上了五姑娘的名字么?要是四姑娘看见了,怕是不好……” 萧珉一愣: “瞧我,将这事忘了,那你还是照样送去萧玉璇那吧,玉瑶那边,我再找别的东西弥补。” 昨日庙会的事情,他听大哥说了,萧玉璇自己贪玩跑丢了,还撒谎成性说是他们故意弄丢她的,实在是顽劣不堪,加之今日那卷送给母亲却是丫鬟代笔的佛经,萧珉现在对萧玉璇可谓是好感全无。 萧玉璇去不了女学的消息,和萧珉那套品质一般的文房四宝一同送到了家庙。 “姑娘,想来是二公子怕您因为去不了女学的事情而伤心,特意送了这一套东西来宽慰您呢。” 碧穗看着萧玉璇平静的神色,又看向那笔杆上刻着的璇字,硬着头皮找补道。 “姑娘,这些东西在文墨斋买下来还不到十两银子,上面刻的字也是粗糙随意,依奴婢看,二公子未必是想宽慰您。” 碧穗瞪了一眼说实话的红珠,而红珠并不退缩,目光镇定地看了回去。 “我知道,收起来吧,有人会来要的。” 这话是何意?碧穗和红珠对视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两人都没有多问,默默将东西收到了旁边的临时库房。 日子看似风平浪静过去了几日,萧玉瑶去前院书房送参汤,听见里面传出声音,她停下了脚步。 “阿珉,你那个同学,叫谢行之的,他的这份策论我看过了,言之有物,今年秋闱确实可以下场一试。” “当真?行之今日还与我说明日想来拜谢父亲,不知父亲可方便?” “不过是指点了他两句,他既然想来,正好我明日也有空。” 谢行之?谢停舟? 明日他要来? 上次庙会不知为何,萧玉璇没有按照预期和谢停舟见面,她还以为这个人没了用处,既然明日他要来府上,不如让她再试试推波助澜,成就他俩的姻缘…… 萧玉璇这样的土包子,能和一个满腹诗书的病秧子成婚,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造化了。 萧玉瑶想了想,将手里的参汤递给小厮: “父亲和二哥定是有要事商议,我不便打扰,劳你待会儿将这汤送进去,一定要叮嘱父亲趁热喝。” 她从书房出来,径直去了家庙。 这样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不和萧玉璇说说呢?也好叫她有了希望再失望,才好玩些。 如今已经入夏,家庙还是一股清冷的氛围。 丫鬟给萧玉瑶推开门,大殿之中,萧玉璇正跪坐在蒲团之上念佛。 “五妹妹还当真念起佛了?” 萧玉瑶盯着那道纤细挺拔的背影,心中的厌恶几乎快溢出来。 “四姐姐,你来看我?” 背对着她的萧玉璇起身,缓缓转过头,只一眼,萧玉瑶就惊在了原地。 为何才短短数日未见,萧玉璇的面容和她记忆中的大相径庭? 第18章 识字 记忆中的萧玉璇五官身型虽然与萧家人一脉相承,可是皮肤粗糙蜡黄,气质畏缩自卑,偏生性格倔强爱逞强。 眼前的萧玉璇脸还是那张脸,可是神情举止从容大方,不知何时,她身上那股小家子气的气质已经消失不见,萧玉瑶恍惚地想,萧玉璇现在若是站在萧老爷和萧夫人身边,谁都看得出来,她是他们的亲女儿…… “四姐姐纡尊降贵来佛堂,不会只是来对着我发呆的吧?” 看萧玉瑶的表情,萧玉璇就知道她在吃惊什么。 前几日裴杏儿抽空来了一趟,表达了对礼物的感谢,萧玉璇就趁机要了几个强身健体的药方,她现在年纪小恢复快,加之心情平和,在家庙无人打扰,吃好睡好,几日功夫,自然容光焕发,和从前期期艾艾一门心思去讨好那几个人的样子大不相同。 萧玉瑶回神,看着这张令人嫉恨的脸,冷冷道: “妹妹还不知道吧,父亲已经说了,等你及笄就让你嫁给一个穷举子,明日就会来府里相看。” 谢停舟今年还是举人功名,要年底参加会试、明春参加春闱后,才会成为那个看似光鲜亮丽的探花郎。 萧玉璇心知肚明对方说的是谁,却还要装作第一次知道此事,瞪大双眼: “什么?我才回府一个多月,父亲就要商议我的婚事?” 萧玉瑶很得意,她要让萧玉璇知道,哪怕她是亲姑娘,在萧家人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到了年纪就可以随意许配人的玩意,和得力的小厮丫鬟差不多。 不过,想到这几日萧家人貌似有了一点转变,她又有些气恼。 “前几日,二哥是不是送了你一套文房四宝?”她眼睛一转,“反正你过不了多久就要待嫁了,也用不着读书习字,不如就将那套文房四宝转送给我,也算是物尽其用。” 萧玉璇像是还沉浸在被父母放弃的失落中,闻言眼眶红了红。 “那是二哥送我的,四姐姐都已经在女学学习了这么久,肯定有自己用惯了的,为何还要我的?” 萧玉瑶凑近了她,语气森森: “爹娘哥哥的宠爱重视也好,你这套文房四宝也罢,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萧玉璇,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地位,不要妄想与我争。” 这样的话,上辈子萧玉瑶也说过,不过那是在她成为四皇子妃之后。 现在萧玉瑶因为最近超出她掌控的几件事,有了危机感,言行举止也越来越激进冲动,这是好事。 最后,那套文房四宝还是被萧玉瑶带走了,碧穗站在身边道: “姑娘,那可是二公子给您的,您为何要给四姑娘?” ** 萧府花园中,萧珉身边的小厮清鸿迎面看见萧玉璇,上前行了一礼。 “四姑娘好。” 清鸿抬眼,却看见她身后两个丫鬟怀里抱着的东西有些熟悉,像是他前几日才送给五姑娘的文房四宝? 萧玉瑶没察觉到他的视线,问:“父亲和二哥商议完事情了?我正要去找他。” 清鸿答了几句,等送了四姑娘走后,他回想前几日交给五姑娘时,五姑娘正在认真写佛经,那副欣喜的神情,不像是不喜欢的样子,难道是他看错了? 清鸿是被萧夫人唤去的,每隔十日,便要去汇报这段时日萧珉在书院中发生了什么事,从萧夫人那边回到萧珉屋里,就看见萧珉一脸怒色。 “公子,您这是怎么了?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叫您恼了?” “哼,我好心送她的东西,她倒是说给别人就给别人去了,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身为萧府姑娘,却大字不识一个,说出去都叫人笑掉大牙。” 清鸿自小在萧珉身边服侍,联想方才遇到的萧玉璇,一句话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可是,二公子说的当真是五姑娘?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公子,您说不识字的,难道是五姑娘?” “除了她还能有谁?她不比玉瑶学识出众也就罢了,如今给母亲的寿礼也要丫鬟代笔,又将我送的文房四宝丢给了玉瑶,当真是恬不知耻。” 萧珉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 他承认当初是有些瞧不起萧玉璇,可他也是希望萧玉璇能够勤奋上进,勤能补拙,日后出去也不会跌了萧府的面子。 想到刚才玉瑶来找他,还和他道歉,说她只是劝勉萧玉璇要好好习字读书,没料到萧玉璇气性那么大,当即将他送的文房四宝丢给了玉瑶,他就一肚子火气。 清鸿挠了挠头,更一头雾水了。 “公子您是不是弄错了?小的前些日子去送东西,亲眼见五姑娘默写佛经,五姑娘怎么可能不识字?” 这回轮到萧珉一头雾水了。 “你说什么?她默写佛经?” 萧珉又细细问了那日清鸿去家庙看见的场景。 清鸿跟在他身边十来年,忠心不二,没道理帮着萧玉璇说话才是。 “公子,您要求证,何不亲自去找五姑娘问个清楚?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清鸿脑子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主子们总是喜欢从别人口中了解事情的经过,明明去家庙一趟,看五姑娘写字就得了…… “算了,无论如何,也是她先丢了我送的东西,我凭什么还要眼巴巴地去看她?” 萧珉轻哼一声,拂袖走到书案面前,捧起一本书就开始读。 清鸿不再言语,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随时准备伺候笔墨。 可是读着读着,萧珉手中的书半晌也没有翻动一页。 “啪——” 书被人重重砸下,萧珉噌地站起身。 “我倒要去看看,这个萧玉璇到底是不是识字!” 萧玉璇已经在家庙住了快十日,萧肃终于想起了这个女儿,想到再过半个月就是宫宴,贵妃当初亲自说了要见见她,也不好关太久,便让她回了兰亭阁。 萧珉跑了个空,但是家庙前供奉的一堆厚厚的佛经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些都是萧玉璇这十日来写的?” 他问在家庙洒扫的小丫鬟。 “是五姑娘写的。”小丫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十日只有五姑娘在这里,也只有她抄写佛经,不是她还能有谁? 这些佛经马上就要烧了,既然二公子要看,她也就不再动作,尽数留在这里。 第19章 装病 萧珉抽了一本,上面的字迹和那日送给母亲的佛经一样,通篇没有一个错字,大小力道匀称,可见抄写之人心思沉静认真,笔力浑厚。 再看几本,都是这样的水准。 抛开萧玉璇为他不喜不谈,这样的字,拿去做幼儿启蒙也是足够的了。 如果真的是那个叫红珠的丫鬟写的,那她又在清鸿和家庙小丫鬟面前做戏干什么? 难道她真是在反省的时候,亲力亲为,诚心写了这些? 她从前不是绣娘么?绣娘也会写字? 萧珉不明白了。 本朝一般都是有些家底的人才会读书习字,且多为男子,绣娘都要靠绣品去换银子讨生活了,哪里会学写字? 家庙发生的一切,萧玉璇并不知道,萧珉送的东西她本来就不需要,萧玉瑶要了去还想污蔑她,那就等着往后被当众揭穿吧。 宝珍院里,木槿正在给萧玉瑶倒茶。 “姑娘,这些东西价值一般,您这里不乏宫里赏的文房四宝,为何您还要二公子给五姑娘的那一套?” 萧玉瑶鄙夷地看她一眼。 “那是二哥送的,意义怎么能一样?再贵重的东西也抵不过情谊。” 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来源于萧家人对她的感情,若是不能处处压萧玉璇一头,那么她现在所有的一切,顷刻间都会被收走,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只要萧玉璇被萧家人彻底厌弃,萧家人就会站在自己这边,到那时,她想要再珍稀昂贵的东西,也多的是人不遗余力双手奉上。 兰亭阁中,隆兴布庄遣人送来了之前量体裁衣做的衣裳,让萧玉璇试试,若有尺寸不合身的再修改。 这些布料都是万娘子选的,倒是极衬萧玉璇的气质,她试了几件,就叫春雯收了起来。 “姑娘,明日不如就穿这件去赏花宴吧?” 春雯捧着手里粉嫩的衣裙,高兴地建议道。 明日萧夫人要带两个姑娘去丞相夫人举办的赏花宴,萧夫人特意吩咐,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带她去那些夫人小姐跟前露面,得好好装扮一番。 萧玉璇应了一声,她没什么兴致,上辈子第一次露面是在母亲的寿宴,那次是出了个大丑,自然算不得什么好的回忆。 这次避开了,而那什么赏花宴,她上次因为出丑不愿意前往,也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次日,装扮一新的萧玉璇在花厅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萧夫人。 “母亲怎么还没来?春雯,你遣人去问问。” 春雯得了吩咐,还没走出去,就迎面碰上了李妈妈。 “五姑娘,可真是不巧,今早四姑娘身子不适,夫人去已经去了宝珍院,今日这宴会也与丞相夫人告了罪,不去了。” 萧玉璇了然,这病来的正是时候,萧玉瑶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宝珍院中,雅致精巧的卧房中,萧玉瑶苍白着一张小脸窝在萧夫人怀中,落了两滴眼泪: “母亲,都怪玉瑶身子不争气,不如您还是带五妹妹去丞相府吧,想来这会儿还来得及,咳咳……”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你都病成这样了,我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赴宴?” 从小到大,萧夫人都见不得萧玉瑶这幅病弱的样子,小时候她病的日子更多,三天两头不是发热就是腹泻,萧夫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宝珍院陪着萧玉瑶,付出的时间心血不知道多少。 “可是,五妹妹上次就没有引见给那些夫人姑娘们,这次又错过了,五妹妹会不会怪我们忽视了她?” 萧玉瑶柔柔弱弱地继续道:“我知道,五妹妹毕竟才是母亲的亲女儿,为了我这样一个不尴不尬的存在,母亲实在不必劳心劳神,还是五妹妹要紧。” 萧玉璇刚走近,就听到这番对话。 “往后有的是机会带她出去,眼下最要紧的是养好你的身子,来——母亲喂你喝药,等会儿你再睡一觉,玉璇那边,母亲自会去解释。” “五姑娘……” 木槿从转角走出来,正巧撞到在外间驻足的萧玉璇。 “嘘——” 萧玉璇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笑得温婉: “本想来看看四姐姐,既然母亲在陪着她,你也不必说我来过,我先走了。” 木槿复杂地看了一眼这位五姑娘,轻声应了个是,目送她离开了。 “木槿姐姐,当真不必告诉咱们姑娘么?” 另一个丫鬟资历尚浅,撞见这场面,有些拿不定主意。 木槿看了一眼里面,低声道: “姑娘未必不知道五姑娘过来过,若她问起,你实话实说便是。” 她打发走了感激的小丫鬟,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四姑娘是不是故意说出那番话的她不知道,但她方才看五姑娘那副了然却从容的表情,无端有一种四姑娘的劲儿打进了棉花里的猜测。 罢了,她只是个拿钱办事的奴婢,这些主子们的弯弯绕绕,她可不参与。 半个时辰前,前院府医住处,裴大夫正在斟酌一张药方。 他时而捻捻胡须,时而摸摸身边晒干的药材,对这一张写了又改,改了又写的药方叹气。 “唉,这都是什么事……” 裴家世代行医,从前萧老太爷对裴大夫有恩,萧府又人员简单,他自觉是一个绝佳的养老所在,也就拎了箱子来萧府做一个轻松的府医。 没想到这才十几年过去,最近一个月,这府里两位姑娘主子就频繁出事,落水的落水装病的装病,可怜他一大把年纪,还要应付这些姑娘家的小伎俩,偏偏都是主子,他谁都不想得罪。 难办…… “祖父,你在写什么药方子?” 裴杏儿在外人面前看着还算稳重认真,可是在裴大夫这里就是一个混世魔王,那些医书都不知道抄了多少遍。 她趁裴大夫不备,一只小手灵活地抽走了他案前的药方。 细细看去,她咦了一声: “这不就是寻常的补药房子,祖父也要这么字斟句酌?看来您真的老了,唉,不服老不行啊!” “没大没小的臭丫头,我能不知道这是补药方子?!” 裴大夫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抢了回去。 “我就是感慨,这萧府的日子也不好混了,麻烦,麻烦得很!” 第20章 苦头 “那您为何唉声叹气的?” 裴杏儿摸了一把晒干的枸杞干,嚼得咯吱咯吱响。 “今日是装病,明日没准就是下毒了,我能不担忧么?” 深宅大院手段多,他年轻的时候也做过外面药方坐堂的大夫,被请去那些宅院里看过什么姨娘小姐,见过的世面多了去了。 本来以为萧府的主子们也就是个头疼脑热伤风感冒的,没想到现在短短一个月,装病的手段就用了两次,这些姑娘主子也是不省心。 “谁装病?”裴杏儿也不嚼枸杞子了,八卦的眼睛一闪一闪。 萧老爷的后院,只有萧夫人一位妻子,并无妾室,小主子们倒是多,三位公子两位姑娘,可是装病?感觉不像是他们会做的事情啊? “祖父放心,我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裴大夫身边只有这一个孙女还算亲近,也懒得避讳她,叫她早些知道了也好。 听完裴大夫讲完前因后果,裴杏儿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银手钏,眼珠子转了转: “祖父,我有个法子,一定能杜绝这样装病的不良风气!” 裴大夫心道不妙,但还是硬着头皮让她说。 于是半个时辰后,一碗漆黑浓郁的汤药被端进了宝珍院。 萧夫人亲自喂药,萧玉瑶只喝了一口,便不由自主地吐了出来。 “好,好苦……” 这药比她从前十四年喝过的都还要苦,且还散发着一股不可名状的腥气,她实在忍不住,舌根都几乎哭麻了也咽不下去。 萧玉瑶皱着小脸,喝不下去一点。 萧夫人端着药碗,登时想到玉瑶小时候也是这般,觉得药苦就不喝药,立刻板着脸道: “良药苦口利于病,玉瑶,不可任性!” 她又舀了一勺,递到萧玉瑶嘴边。 这次的药不知道是为什么,旁人光闻着竟然闻不到多少苦味,可只要一尝就明白,这药属实不是人吃的,苦得她只想吐出来。 萧夫人看她一脸抗拒的样子,耐心也没了大半,她今日本来是要带两个女儿,特别是玉璇去露面的,因为玉瑶生病,她推了丞相夫人的宴会,亲自来照顾玉瑶,如今她喂她喝药,她还嫌苦不喝。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如此任性,不喝药怎么能好? “母亲,实在不是玉瑶不想喝,这药,苦得蹊跷,一定有问题!” 萧玉瑶如今在萧玉璇那里撕破了脸,颇有几分草木皆兵,看着那碗药,心里只觉得像是一碗毒! 萧夫人将丫鬟唤了进来:“这药可是裴大夫开的药方?你们熬的时候,可时刻不离地守着?” 小丫鬟认真想了想,确实没什么异样,便如实回答了。 “不可能,这药这么苦,你尝尝!我怎么喝的下去!” 小丫鬟看向萧夫人,萧夫人已经明白这就是萧玉瑶不想喝药,叹口气,叫小丫鬟先下去。 “玉瑶,药就没有不苦的,你乖乖的喝了,病才能尽快好,来,喝了。” 萧夫人语气虽然软和,可动作强硬不容拒绝,萧玉瑶再不想喝药,也知道再说下去,萧夫人怕是真的要恼了自己,只能含着泪,逼着自己一口口喝了下去。 待萧夫人走了,她抱着痰盂吐得昏天暗地,本来就因为脂粉擦白的小脸,此刻倒添上了几分真切的孱弱。 听说宝珍院那位喝了一日的药,病就全好了,萧玉璇还有些稀奇。 萧玉瑶这病装得也太敷衍了些,哪有人生病一日就好全了的? 她不知道的是,萧府府医的住处,另外两个府医也在请教裴大夫,这次开的药方为何见效如此快? 一大把年纪,胡子头发都花白的裴大夫被两个年轻后生围着,虽然脸皮不薄,但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总不能说这都是他家那个好孙女儿想出来的损招,将补药中的药材换成极其难喝又不影响药效的那些,怎么难喝怎么苦怎么来,小姑娘不懂事爱装病折腾他们这些医者,那就让她尝尝装病的苦头。 裴杏儿躲在房间里,看自家祖父被盘问地支支吾吾又不敢说什么,捂着嘴偷笑。 用了晚膳,萧玉璇去花园里散步消食,就碰上了看上去就心情很好的裴杏儿。 “五姑娘好!”裴杏儿的嘴角都咧到耳朵了,一副快问问我发生了什么好事的表情。 萧玉璇一笑么,从善如流问: “裴姑娘是遇着什么喜事了,这样高兴?” 裴杏儿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看四周没有别人,在萧玉璇耳边说了几个字。 “……” 萧玉璇看她一眼,原来如此。 “就是可惜没能再猛一点,最好药到病除,立刻叫她活蹦乱跳起来,这样萧夫人也能带你去赴宴了。” 裴杏儿虽然只是一个小医女,但因为人缘好爱八卦,许多消息都瞒不过她,今早的事情,她早就打听清楚了。 “无事,哪怕你今日不路见不平,我也要让她尝尝装病的代价,多谢你了裴姑娘。” “我也没做什么,嘿嘿。” 说起来,萧玉瑶其实没得罪裴杏儿,她这次略施小计叫萧玉瑶吃苦药,一方面是恼她装病不珍惜身体也不尊重大夫,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心里为萧玉璇打抱不平。 要不是因为她今日装病,萧玉璇就能跟着萧夫人去那些京中的贵夫人面前露脸了,她安的什么心思,裴杏儿可一清二楚。 告别了裴杏儿,萧玉璇回到兰亭阁,又见着了李妈妈。 “夫人谴老奴来知会姑娘一声,明日舅老爷舅夫人会来看姑娘,还请姑娘做好准备。” 李妈妈还是那副严肃的表情,只是眉心的印子不知什么时候淡了些。 萧玉璇心中咯噔,终于要见到舅舅了。 只是舅母王氏……她从前一心想着要萧玉瑶做她的儿媳妇,即便知道她才是亲外甥女,哪怕萧玉瑶后来成为了四皇子妃,王氏和二表哥也还是坚定地站在萧玉瑶身后为她撑腰,从来没有过问过她半句。 她想到上辈子第一次见王氏的场景,想了想,还是问李妈妈: “李妈妈,舅舅舅母他们,可有什么喜好?您也知道,我是第一次和他们见面,怕哪里表现不好,叫他们不喜。” 第21章 怠慢 李妈妈想想也是,便挑着几样重要的说了,比如舅老爷林匡正如今身为国子监祭酒,舅夫人王氏出自琅琊王氏,两人的喜好习性什么的。 萧玉璇认真听完,谢过了李妈妈,又包了吃茶银子,亲自送了人出去。 上辈子,这样的事情都是萧夫人身边其他小丫鬟来传话的,她也就无从知道得太详细,如今不知为何,竟事事都是李妈妈亲自来,这也许是萧夫人或者李妈妈对她有所改观的结果。 “姑娘,您别担心,舅老爷和舅夫人都是极为和善的人儿,您一定能好好与他们相处的。” 春雯在一旁道。 林匡正和王氏以前对萧玉瑶如何,他们这些下人心里都有数,现今真姑娘找了回来,他们肯定是只有更好的。 春雯想的很天真,碧穗却有些忐忑。 舅夫人王氏之前不止一次玩笑说过要四姑娘长大了嫁过去给她当儿媳妇,如果是换了五姑娘,舅夫人还会这么说吗? 碧穗想,又不想,林家那位二表哥,可不像是良配…… 次日一早,萧玉璇漱口净面,早膳送到桌上,花样却不如从前丰富,而且还有几道萧玉璇从来都不爱吃的菜。 “这几样是姑娘早就吩咐说不要的东西,你们也敢送了来?是打量着姑娘大度,不会责罚你们?” 碧穗叉着腰站在外面,揭开两个小厮挑着的食盒子看了一眼,骂了几句。 里面萧玉璇听见声音,问:“外头怎么了?” 过了会儿,碧穗挑了珠帘进来,表情有些委屈: “姑娘,厨房也太怠慢了,说是今日一早,宝珍院那边的丫鬟多拿了几碟子早点走,轮到我们兰亭阁的时候,就只能用几样姑娘不爱吃的凑数!” “我当是什么事,这也值得你生气。” 萧玉璇对着铜镜比了比发间的珠钗,声音带着笑意,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胆寒: “哪个办事不力,打了板子找牙婆发卖了便是,想来母亲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追究。” 碧穗呆在原地,待理解了话里的意思,旋即兴奋地应声出去了。 能狐假虎威的,何必惹的自己一肚子气? 不多时,外面便传来了求饶声,两个小厮接连不断地解释告饶,说要亲自见一面五姑娘解释清楚,还说要去萧夫人那里辩白。 碧穗冷笑一声: “笑话,五姑娘乃千金贵体,岂是你们两个见风使舵的东西说见就见的?差事办不好,还妄想求主子开恩,方才你们准备糊弄主子的时候,怎么没料到有现今的下场?!” 其中一人急忙道:“碧穗姐姐,小的也是难做啊,那宝珍院的姐姐要的急,又说是四姑娘亲自吩咐要吃的东西,我们怎么敢得罪……” 碧穗:“你不敢得罪宝珍院,却敢得罪兰亭阁,你也不动动你那脖子上的猪脑袋想想,五姑娘如今才是正儿八经的姑娘主子,你该讨好的是哪位!” “不过现在,你既然想不明白,也不必想了,自去收拾了包袱细软领罚吧!” 两个人面带苦涩,对视一眼,垂头丧气地走了。 不一会儿,厨房的人又送了新的早膳来。 萧玉璇坐下一看,都是她平日里常用的菜色,这回倒是没人敢敷衍了。 “姑娘,那两个人奴婢已经打发人去和李妈妈说了,即刻便打了板子发卖走,今后厨房再想看人下菜碟,可不能够了。” 碧穗一边为她布菜,一边解释道。 厨房如今是萧老爷的奶娘娘家人在操持,萧夫人平日里也不敢太拿捏,如今惹到萧玉璇头上,还以为萧玉璇是个泥捏的,不想竟是踢到了铁板一块。 碧穗又是兴奋,又是欣慰。 从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这样的事情,可是姑娘不是重拿轻放,就是想想又说算了,不与他们奴婢为难,真真是表面倔强倨傲,内里柔软心肠,看得她抓心挠肝似的烦忧。 这样的性子,是最吃力不讨好。 好在姑娘想明白了,舍得惩罚下人,有了做主子恩威并施的气度,往后也就不大会被人欺负,真是再好不过了。 用了早膳,萧玉璇去了前院正屋找萧夫人,等着舅舅舅母登门。 她来得早,萧夫人还在用膳,见到她,说: “方才李妈妈与我说了,那两个小厮不经事了些,晚些时候牙婆来发卖了就是,没得与这些下人置气。” 言辞间的重点都是下人不好,却没有提到是宝珍院先拿了她份例,才导致厨房自作主张换了菜的前因。 前段时间她还以为萧夫人对她的态度稍稍软和了些,现在又是一颗心偏向了萧玉瑶。 萧玉璇知道,若她此时提到是宝珍院的错处,萧夫人定是要责怪她斤斤计较,所以她只是福了福身: “方才我还担心经此一遭,母亲会不会觉得我太小题大做,既然如此,往后有母亲为我做主,那些下人定不会再如此了。” 萧夫人手里的调羹放了下来。 “再如此?你是说他们从前就经常怠慢兰亭阁?” 李妈妈也看了萧玉璇一眼。 “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母亲,咱们不要追究了好不好?” 萧夫人自己可以偏心,但不能容忍下人怠慢自己的女儿,闻言指了指萧玉璇身后的碧穗。 “你来说!从前可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碧穗意会了五姑娘的眼色,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夫人,奴婢,奴婢不敢说……” 李妈妈见状,道: “你就实话实说,只要你句句属实,夫人绝不会怪罪你,夫人这是给你们姑娘主持公道,你这般畏畏缩缩,是不想你们姑娘好?” 萧夫人点点头,认可了李妈妈的话。 碧穗这才又看了一眼萧玉璇,道: “其实这一个多月来,府里下人经常如此……” 她早就忍不了了,现在终于有了告状的机会,从前慢待过五姑娘的人,统统被她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只不过这其中,还夹杂了不少宝珍院的影子。 像今早两位姑娘的早膳还是轻的,四姑娘吃的精细,每样都要别致珍贵花样好看才会浅尝一口,否则不吃就要生病发脾气……故而在吃食上,厨房都是紧着宝珍院来。 第22章 舅舅 又比如花房每十日送的花卉,因为四姑娘对这些要求格外高些,赏人的银子也大方,他们便什么好的都送去宝珍院,等几位主子挑完了,不要的再最后给兰亭阁。 还有书房送过来的笔墨纸砚都是次一等的,说是几位公子和四姑娘上学要用最好的。 车马处迄今也没有做给五姑娘的专属马车,说是要忙着修缮四姑娘的马车,诸如此类…… 萧夫人越听眉心皱得越深,她这一个多月一面想着要补偿玉璇与他们失散的十四年,一面又想着玉瑶一朝跌入谷底也需要安抚宽慰,倒是不知道底下人竟然如此阳奉阴违。 李妈妈也越听越觉得不像话,按理来说,两位姑娘主子,本就该事事紧着五姑娘这位亲女儿来,养女倒是次要,如今因府上主子们都更偏心四姑娘,倒叫五姑娘成了没人疼的,处处都受轻慢。 这些下人做事哪有不见机行事的?能偷懒耍滑一会儿是一会儿,想来五姑娘从前也不在意或者说不敢在意这些,怕惹的老爷夫人不快…… 她看着萧夫人的脸色,暗自在心中叹气,如今知道心疼女儿了,还不晚。 “真是岂有此理!这群人真是反了天了,李妈妈。你去叫那几个管事的来,我亲自紧紧他们的皮!” 碧穗伏跪在地上,心里有些失望,话说到这份上,夫人怎么还是只想着教训下人?要不是几位主子偏心,还有宝珍院那位姑娘暗中授意,下人们敢这样做? 她大逆不道地想,夫人也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夫人,五姑娘,舅老爷舅夫人来了,这会儿子就在花厅喝茶呢。” 外面有小丫鬟打了帘子进来回禀,萧夫人胸口的气叫这一喊也散了大半。 “玉璇,先去拜见你舅舅舅母,那些下人母亲等会儿再处置!” 萧夫人领着萧玉璇去了花厅,刚走近,就看见里面一对中年夫妻在喝茶,正是林匡正和夫人王氏。 林匡正年近五十,已经是做祖父的人了,相貌俊秀清正,他一生操劳,两鬓早早生了斑白,一身青白色长袍,衬得他儒雅随和,自有一番大儒气度。 王氏是续弦,比林匡正要年轻十岁,生了二表哥林传胥,因保养得好,穿着又年轻富态,站在林匡正身边,竟像是差了辈分一般违和。 “外甥女萧玉璇,见过舅舅,舅母——” 萧玉璇给两人见了礼,林匡正就笑呵呵喊她起来。 “好,好,卉儿,玉璇这相貌,和你年轻时,可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萧夫人笑道: “可不是吗?李妈妈找回这孩子的时候,我一瞧,心中就信了大半,玉璇若不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断不能和我如此相像。” 林匡正问了些从前的经历,这一个多月住得适不适应,萧玉璇一一捡着要紧的简明扼要答了。 王氏心不在焉地看了看萧夫人身后,忽然问: “怎么不见玉瑶呢?” 林匡正和萧夫人面色微凝,他们来府上就是为了看玉璇的,这个时候问玉瑶做什么? 兄妹两人对视一眼,林匡正也有些尴尬。 当初他未及而立丧妻,长子年幼,身边没个贴心人,这才被母亲撺掇着娶了继夫人。 没想到,王氏只是前两年还愿意做做贤妻良母的样子,等她怀了胥哥儿后,彻底变了一副嘴脸———苛责长子,不敬公婆夫君,和妾室拈酸吃醋,闹得家宅不宁,不久,他就自请去做了国子监祭酒这个闲职,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舅母要找四姐姐?” 萧玉璇语气故作滞涩,神情也染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落寞: “四姐姐从前以我的身份与舅母相处多年,感情深厚非我能比。” 她说完,又看向萧夫人: “母亲,不若让四姐姐过来吧,也好叫舅母安心。” 林匡正嘴唇微动,只觉得萧玉璇这话说的戳人心窝子: “你是萧家的亲姑娘,也是我们的亲外甥女,玉瑶再如何也只是个外人,你舅母上了年纪犯了糊涂,你不要这样想。” 萧夫人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无论如何,玉璇才是林家正儿八经的外孙女,此刻在兄长面前,她自然得做个表率。 “玉璇,这又是说的什么混账话,你和玉瑶都是母亲的心肝肉,你舅母和母亲都是一样疼的。” 林匡正面上露出一抹不赞同,但看萧玉璇一副习以为常地了然神色,他又不禁腹诽,难道这一个多月时间,妹妹就是这么对待萧玉瑶和萧玉璇的? 按理来说,亲女儿才应该是更需要弥补的那一个,怎么到了妹妹口中,就成了一样疼的?这叫玉璇怎么想? 一个多月前,就该像他信里说的那样,给玉瑶找到生身父母,给人家送回去,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副局面。 养女不似养女,亲女不似亲女。 王氏也知道自己大概说错了话,但还是狡辩道: “唉,我,我这不是许久未见玉瑶了,这才随口一问嘛,你这气性也太大了些……” “住嘴。” 林匡正扫她一眼,王氏撇了撇嘴,终是不说了。 “卉儿,我有些话想与玉璇单独说说,你且带你嫂嫂去偏厅喝喝茶。” 萧夫人也有些局促,本来是其乐融融的场面,怎么突然就变得僵硬了起来。林匡正大她近十岁,长兄如父,他既然这么说,她没有不应的,随即和王氏出了正厅。 正厅外,王氏没好气地看了一眼里面留着的舅甥二人,埋怨道: “你瞧瞧,在外甥女面前都这样给我没脸,我算是彻底明白了,我啊,就是他娶回来当老妈子的,平时用得着我的时候我就是林夫人,用不着我的时候,我就是那该丢一边的破苕帚!” 萧夫人从前就不大喜欢这位续弦长嫂,但是长幼有序,她也不可能真的不接她的话,只能维持着体面地笑笑,安抚了她两句。 正厅中,林匡正喝了外甥女亲自斟的茶,捋着胡须,看着亭亭玉立,乖顺温婉的外甥女,长叹一声: “玉璇,你和舅舅说实话,这一个多月,你母亲,不,萧家人,都对你与玉瑶是一样的?” 第23章 女学 萧玉璇面上一怔: “舅舅何出此言?这样不是很好么,四姐姐从前替我在爹娘哥哥跟前尽孝承欢,我该感谢她才是,更何况,她从萧府亲姑娘沦为养女,这才是跌入谷底,更应该多疼惜才是。” 林匡正拧眉: “这话是谁说的?你父亲?还是你哪个哥哥?” 他妹妹他自己清楚,虽然有时候钻牛角尖了些,可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没有哪个母亲不疼的,不可能会这样想。 他已经快五十了,做了近十几年的国子监祭酒,也算是桃李满天下,若萧妹夫和那几个外甥真敢把他的亲外甥女和那个冒牌货相提并论,他拼了这顶乌纱帽不要,也要狠狠参萧家人一本为父为兄不慈。 萧玉璇摇头,目光有些闪躲,抿唇道: “舅舅,您别问了,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们都对玉璇很好,这就够了,玉璇如今过得比从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玉璇还有了舅舅舅母,已经很知足了。” 林匡正心软得一塌糊涂,他这辈子只有两个儿子,长子携妻带子外放做官,幼子不学无术一事无成,本来从前对萧玉瑶也算是宠爱有加,但他总觉得和萧玉瑶之间隔着什么,无法亲厚。 如今面对萧玉璇这幅结合了萧家和林家面容,委曲求全的样子,他只觉得心里扎了无数根针,刺得他坐立难安。 “玉璇,舅舅明白了……”他摸了摸萧玉璇的头发。 “你且安心,舅舅官位不高,只是个从四品祭酒,你大表哥明年回京述职,到时候有舅舅和他给你撑腰,我们总归也是你的娘家人。” “萧家,不提也罢,若是待得不开心,你尽管告诉舅舅,便是舍去这顶乌纱帽,舅舅也会护你周全。” 林匡正从袖中掏出一个红色的绸布袋放到萧玉璇手中,沉重的触感让她心中一惊。 “这本是你外祖母留给玉瑶的及笄和添妆银子,她现在远在陇西,大约才刚知道你回来一事,我做主把它全部交给你,还有一些是舅舅的贴补,你好好收着,不够再和舅舅说。” “舅舅,这使不得,给四姐姐的东西,怎么能给我呢?” 她推搡着不肯收,林匡正又红了眼: “萧玉瑶连萧家的姑娘都算不上,这银子本就不必给她,你安心拿着便是!” 萧玉璇这才面露感动,勉为其难地收了下来。 “舅舅中午可要留下来用饭?我给舅舅做我最拿手的点心……” 林匡正拍拍她的肩膀: “不了,今日不是休沐,舅舅也是告了上午的假才过来的,这便要准备回去了。” 闻言,萧玉璇垂下眼眸。 “舅舅就要走了吗?母亲平日里忙于府务没什么闲暇,父亲哥哥们进宫的进宫,去书院的去书院,连四姐姐平日里也要去女学,我一个人在府里,也不认识什么朋友,有些无聊……” 林匡正听她这么说,忽然一拍脑门,“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前几日我偶遇长公主,她如今代管京中女学,我便与她说了你的事情,为你求了一个女学入学的名额。” 这是萧玉璇没想到的。 上辈子她与长公主没有交集,自然也就没有后来舅舅偶遇长公主求得入学名额这回事,她没有入女学,她的诗书笔墨,都是仰仗探花郎夫君谢停舟教导学成。 “当真?我从前听闻女学的入学条件极为严苛,即便有名额,也需要君子六艺至少三样过关才可以顺利入学。” 林匡正点点头,女学每年都会放出一些名额,贵族和平民都有机会入学,但是君子六艺要学习可不简单,没有一些家底的人家,姑娘们连六艺是哪些都不清楚,所以一般入学的大多是世家名流或者商贾女儿,门槛不低。 “玉璇放心,长公主听说了你的事情,十分怜惜你,今年的新生已经在三个月前就入学了,所以她答应你可以先入学,一个月后再参加六艺考核。” “你父亲那里,我自会去说明,读书明理是好事,他拘着你在家里又有何进益?” 萧玉璇此时才露出真情实感的开心,她的字可以说是从前做绣娘时描摹绣花样子顺手学的,但是其他技艺却找不到合理的借口。 不过,能进女学,学习倒是次要,她还想和长公主见面,交好,九个月后或许有机会规避长公主和太子感染瘟疫薨逝的后果。 林匡正交代了一些女学中的注意事项,舅甥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正好萧夫人和王氏也吃够了茶,林匡正和王氏便告辞了。 “你舅母就是那样的性子,你也别多想了,既然要去女学,就好好学,上次你送过来的佛经就算了,往后不可再如此顽劣惫懒。” 萧夫人想到自己收到的寿礼,心里也有些不踏实。 女儿再不好终究是在自己家里,若是出去外头,少不得要被别人指指点点,到那时候,才是丢了萧家的脸。 “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玉璇不懂。” 萧玉璇心知肚明,面上却一副懵懂的样子。 “母亲知道,那佛经是你前段时间要去的那个红珠抄的,怪不得那日你说服侍的丫鬟不够,还想要会识字的,罢了罢了,我也不说你了,你有这份心就很好了。” 萧玉璇眨眨眼:“母亲,你忘了吗?我会写字的。” 满面愁容的贵妇人表情微滞,有些不确定道: “你从前不是……没有读书习字过么?你从哪里学的写字?” “啊呀,难道我没有告诉母亲,从前描花样子的时候,和隔壁的秀才阿兄学过字,闲来无事时也会写字静心。” 萧夫人了然,原来只是误会一场,她又敏锐地问: “秀才阿兄?怎么没听你提起此人?” “他……”萧玉璇顿住,一张顶着狰狞伤疤的脸浮现在她眼前。 若不是那场吞噬了养父母的大火,那位与她青梅竹马的阿兄不会为了救她伤了面颊,还因容颜有损无法参加后续的科考,毅然决然去了前线参军…… “半年前我养父母家中起火,他为了救我伤了容貌,已经回老家去做教书先生了,过去太久,我差点忘了。” 第24章 上学 “若是有机会,也要当面谢谢人家才好,毕竟是救命之恩。” 萧夫人没有再问,这茬便揭过去了。 舅舅带来消息让萧玉璇心中欢喜,兰亭阁此时虽然灯火通明,却静悄悄的,春雯碧穗还有红珠等人知道姑娘要去女学了,准备连夜给姑娘准备去女学的一应用具。 碧穗和红珠在偏房,将明日要用到的东西一一铺开检查。 “这是夫人和几位公子送来的东西,书箱、笔墨纸砚……咦,大公子怎么还送了一本千字经来?” “这是什么?”碧穗和春雯不识字,问道。 红珠有些生气,“这是幼儿启蒙的读物,给人识字用的,明明姑娘都抄了佛经送去,也和夫人解释了,为何大公子还是不信?” 她早就听其他院里伺候的丫鬟说了那佛经代抄的传闻,气不打一处来,姑娘悬腕抄得刻苦认真,却被人说是假手于人,她捧了自己写的字出去给他们瞧,但是丫鬟们可看不懂这些,只笑闹着散了。 这还没完,她还打听到,说佛经上的字和她写的相似的人,正是四姑娘! 红珠当即就明白了,这又是四姑娘故意使得计谋,好叫老爷夫人还有几位公子认为姑娘偷奸耍滑,对姑娘不喜。 “我只恨不能亲手去撕了萧玉瑶的脸,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唔唔……” 碧穗胆战心惊地去捂她的嘴,惊恐地压低声音: “红珠你疯了?那可是四姑娘,你这样骂她,万一传出去,你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红珠冷哼,声音冰冷: “我这个人向来爱恨分明,姑娘待我好,我一定报答,但是四姑娘……” 碧穗不敢再让她继续说下去,生怕听见什么更加大逆不道的话,连忙打断: “好了好了,知道你这丫头是个睚眦必报的,咱们快些整理好,早些歇息了。” 卧房内,萧玉璇打开林匡正给的红绸袋子,里面一卷满满当当的银票露了出来。 大概是知道铺子地契什么的她打理不好,就全都换成了真金白银,足足有两千两。 这笔钱,上辈子萧玉璇得了,却被萧夫人以年纪小管不好钱财为由收走了,直到她出嫁也没有还给她,这一次,她不会告诉别人。 这日是个难得的晴天,萧玉璇和萧玉瑶一前一后到了马车旁,萧夫人亲自给萧玉瑶理了理发髻,道: “这下好了,你们两姐妹一块儿去上学了,在女学之中可要记得互相照顾扶持,你玉璇妹妹从前没有去过这样的地方,你好好带带她,若是她有什么不懂的,你多教教她。” 萧玉瑶抱着萧夫人的手晃晃,撒娇道: “母亲就放心吧,一切有我呢。” “我当年第一日去上学,母亲都没有叮嘱这么多,母亲真偏心~” 她笑得天真,语气活泼轻快,若不是一早红珠就来说宝珍院偷偷送出来了好些碎瓷片,萧玉璇都要相信了。 “你当年可是你父亲亲自给你启蒙的,去女学之前就熟读了要学的诗书,和你一起上学的又都是相熟的姑娘,哪里能一样?” 萧玉瑶依恋地在萧夫人怀中蹭蹭,目光却看向萧玉璇,暗戳戳地得意炫耀着。 她昨晚回来,得知林匡正竟然给萧玉璇求了女学的名额,还能免试入学,气得不轻。 还是贴身丫鬟提醒她,能入学又不一定能顺利毕业,当朝能入女学的姑娘非富即贵,但是唯有优秀毕业的姑娘,才能在后续的选秀中拥有优先权。 她想明白了,她的目标是成为四皇子妃,未来的王妃,反正以萧玉璇这样的资质,未来也必定不能成为太子妃,那她这辈子拍马都赶不上自己。 想到女学中大部分都是和自己交好的同龄人,萧玉瑶心情还不错,今日,她就要让萧玉璇认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母亲,玉瑶,时辰不早了,咱们快些走吧。” 萧瑾从门外探出一个头来,看见另一边的萧玉璇,面色忽然不自然了些: “我忘记五妹妹今日也去了,你们好了么?该走了。” 萧瑾是四皇子的伴读,每日一早就要进宫,女学距离皇宫有一大段顺路的方向,所以以往每日都是他送萧玉瑶去女学,他再去皇宫。 他也不知怎的,自从那日不经意听到两个妹妹的争执,又见了一贯倔强的五妹妹那副少有的柔弱样子,他心中萌生了一点别的情绪。 玉瑶妹妹在他这里自然是好的,可是五妹妹,似乎并不是从前那副无理取闹的样子。 或许,或许她们两人之间是有什么误会,他既然是哥哥,那就不能像从前那样太过一叶障目,伤了两个妹妹的心。 打定了主意,他这段时间本来想抽空去找五妹妹聊聊,却一直被别的事情缠身,没找到机会,今早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送两个妹妹上学,他这个脑子又不知怎的,下意识忘记了五妹妹。 萧玉璇穿着一身清淡的天青色衣裙,发间只有两支珍珠钗,眉目温婉,唇角含笑,她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却无端让人觉得天光和煦,自在舒心。 她身后只跟着一个同样打扮质朴的十岁小丫鬟,拿的东西也少,萧瑾蹙眉,第一次去女学,却只带着一个这么大的小丫头,东西大概也没带齐,真是不让人省心。 “你只带了这些?” 他大步走到萧玉璇面前,看看她带的,又看看另一辆马车上,萧玉瑶带着的打包小包的东西。 姑娘们去上学和男子不同,除了必要的文房四宝,常用的书,还有可供更换的衣裙钗环、补妆的胭脂水粉、垫肚子用的点心小食,有些更精细的,连家中用惯了的坐垫、镇纸、研墨加的泉水都要带上。 他就自然而然认为丫鬟们给她准备的东西不齐,有些生气。 “三哥多虑了,母亲和各位哥哥们昨日送了许多东西来,丫鬟们也准备地仔细,只是我毕竟是去读书的,只带必要的东西就好。” 萧瑾还没发的火立刻就哑了。 这段时间五妹妹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软和了许多,他又想到那日五妹妹脸上的泪痕和药汁,话到嘴边变成了: 第25章 侠士 “带什么东西你心里有数就算了,但你穿的这一身也太素净了,都是我们萧府的姑娘了,还像个寻常百姓似的。” 说完,他心中立刻一顿,他这张嘴,怎么说不出想表达的意思呢? 眼见比他矮半个头的妹妹垂下眼睫,看上去有些失落,萧瑾有些慌了,这上学第一日,他就说错话,惹妹妹哭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换做从前,他绝对不会解释半句,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对萧玉璇的感观有了变化,自然有些愧疚。 一旁还在喁喁私语的母女两人看过来,萧玉瑶在萧夫人怀里,看着在萧玉璇面前手足无措的萧瑾,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定是那日,萧玉璇算计她让萧瑾听到了那些话。 前几日她去上学主动和他搭话,偶尔去给他送汤水荷包,他就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对她也没有从前那么耐心宠溺。 “噗……三哥,我还以为你经常入宫,肯定见多识广,没想到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萧玉璇抬起头,面上却没有什么失落的眼泪,嘴角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调侃笑意,那双与萧瑾有些类似的凤眼中,流露出一点姑娘家的狡黠灵动。 “什么?” 萧瑾愣住,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她的珍珠钗和衣服料子上,这才看出—— 这一身虽然看上去简单,可造价不菲,十数颗拇指大的走盘珠,几两一匹的天蚕锦,绝不是普通人穿戴得起的。 萧夫人立刻知道了方才他们在说什么,走过来搂了萧玉璇在怀里,对着萧瑾没好气说: “你个臭小子懂什么?又不是穿金戴玉才是真的名流富贵,好了好了,你们快些去上学,不是才说要迟了。” 萧瑾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 “我这不是怕五妹妹第一次露面,被人瞧不起么……” 另一边的萧玉瑶闻言,摸了摸头上的金步摇和胸前沉甸甸的纯金长命锁,咬了咬下唇。 萧玉璇,她绝对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出发了,萧玉璇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红珠坐在下首,紧张地一会儿检查这个,一会儿再确认那个的,生怕有什么没准备好。 “好了,你也休息休息,昨夜没睡好吧。” 她拍了拍一直在忙活的小姑娘的手。 红珠有些不安: “姑娘今日第一次去上学,只带了奴婢,连碧穗姐姐都没带,奴婢怕做不好……” 萧玉璇咦了一声: “是谁一大早气冲冲地到我面前表忠心,说一定会护住我的?怎么还没到学院,就开始害怕了。” 红珠别开眼睛,没说话。 萧玉璇不再逗她: “你才十岁,还是读书明理的年纪,你跟我一道去上学,若是能学些东西,将来做个大才女,那才是给我长脸呢。” “我,我可以吗?” 红珠抬起头,她自诩早熟,爱憎分明。从前她只想好好活着,找机会去找自己的身世,现在受了萧玉璇的恩,过了一段时间安稳日子,竟然也开始想象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你是明珠蒙尘,自有自己不知道的长处,我有时候很羡慕你。” 萧玉璇说这话时,格外认真。 她只是重活了一回,哪怕经历得再多,芯子里却还是那个偶尔会自卑敏感的萧玉璇,唯有看见红珠,想起未来那个雷厉风行,果决坚定的敏英公主,她才一次次在心中提醒自己,这次绝对不能一错再错,重蹈覆辙。 两人说了几句话,红珠也定下心来,两个半大姑娘一起好好休息了一会儿。 女学的名字用的是钟灵毓秀中的毓秀二字,本来应该唤作毓秀书院,这也是女学建立之初,创始者的理想,希望女学可以不止这一所,孕育出代代优秀的人才。 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本朝成功办立的女学唯有这一所,名字便渐渐少有人叫,提到毓秀书院,也都变成了简单明了的两个字——女学。 萧玉璇微抬起头看向书院大门,门上的牌匾刻着遒劲的四个大字:毓秀书院。她眼尖,看得出来那字上本来还刷了金漆,风吹日晒下尽数脱落了,变成了只残余些许金粉的匾。 毓秀书院,从前也曾辉煌过,如今却变了性质,成为想要在选秀中脱颖而出的贵女们的首选——优秀毕业,即可被帝后优先选择赐婚皇亲国戚。 “四妹妹,五妹妹,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你俩可不要再闹别扭了。” 萧瑾想了想,还是这么叮嘱了一句。 萧玉璇刚要开口,就被萧玉瑶抢先: “三哥哥,我都说了那日的事情是误会,我们俩感情好着呢,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五妹妹的。” 萧玉瑶凑过来,想要抱住萧玉璇的手臂,可萧玉璇瑟缩着往后退了半步,躲开了她的手。 下一秒,触及到萧瑾错愕的眼神,萧玉璇慌乱地扬起一抹笑,她点点头: “嗯,三哥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的。” 萧瑾满腹心事地策马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在回忆刚才萧玉璇那个有些故作坚强的笑。 这两个妹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有多少事情还瞒着他? 萧瑾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萧玉瑶已经彻底冷了脸,她低声道: “萧玉璇,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天青色衣裙的少女娥眉轻蹙,委屈地抿唇,声音却一点不小,来来往往的人都听见了: “这是在书院门口,让人瞧见不太好,你要是生气,回去再骂我打我都使得……” 一刹那,旁边路过的人都看了过来。 女学每三年是一届,每届有甲乙丙丁四个班,这会儿正好有萧玉瑶所在的甲班同学路过,是一个身穿张扬红色骑装的姑娘。 “萧玉瑶?怎么一大早就碰见你,真晦气……诶,你——” 郑颜月眼睛一转,想到那日还遇见了太子,决定不说破。 “你,你看上去有些眼熟哈哈,妹妹叫什么?” 萧玉璇在看到郑颜月的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这位是那日庙会,帮她抓到小贼的好心侠士,她心中生出几分好感。 不够,既然人家不打算在萧玉瑶面前提起那日的事情,她也从善如流道: “我是萧尚书府的萧玉璇,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第26章 抱负 妮娜边吃边说道:“子熙姐带我们来过,菜都是好菜,营养价值也高,就是太贵了。如果不是请你吃饭,我还真不会安排在这里,平时我自己都舍不得过来吃呢。 席上,浮笙依旧谈笑风生,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进退得体,不失分寸。 除了华夏各别高权限的单位,全球几乎的科研机构都陷入了惊骇与茫然之中。 使徒老鼠只是萨满的召唤兽而已,关键是它送的信,自己只需带信回去就好。 吃完饭,也才七点多钟,秦方志本来准备待在家里和父母等着看春节联欢晚会。 系统出品,必属精品!国足的球衣,都带着浓浓地汗味,非常的真实,更何况这种音响设备? 如果是300尸体那倒好处理,可是三百伤员就太麻烦了,你总不能把他弄死吧?不弄死你就要派人出来照顾他们。 既然有如此大的缺陷,刘俊峰难道能避免了吗?或者说刘俊峰拍的就是一部本时空的大武侠ip,只不过他秦方志没看过,不了解而已? 再看看马老,好嘛,这俩老头不愧是好基友,都是一点不吃亏的主。 祸是她自己闯的,也是她自己答应人家去的,到了此时,他也没理由再拦着。 郁莘岚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一句话惹他生气,再一句话哄他高兴。 想不了这么多,所以他手中的匕首在那些不死士的脖子上狠狠的刺去,这匕首足有二十公分。 打横抱起她,易瑾伸手将她的脑袋紧贴在炙热的胸口,下颌抵在她发顶,身子微微前倾,便匆匆往大门外走去。 “老鬼,齐家人做了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事儿,你说他们当时被超度后。会不会下地狱?”我说。 言优下车,站在那里,耳边是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四周静寂的让人略微害怕。 江光光心绪不宁的坐着。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的漫长。不知道程容简是否有应对之策。 不过经验都是历练出来的,知识都刻在脑海里,她就不信破不了这个阵,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他们的老大总是这样的神奇,如果不是他命令有两部车要切断跟总部的联系,这个时候,也许全部都被假执行的命令给叫回来了。 见他一脸难‘色’地沉默不语,云未央不禁有些奇怪,她这个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 天鹅抬头看了看天,本来是想看看太阳从哪边出来了,但可惜是阴天,连太阳的毛都没有看到。 可心理素质过硬的她,接二连三的莫名出现在异域“挑战模式”中,措手不及的同时也心生“委屈和绝望”。 而她之所以选择这条路恐怕也跟她想要踏出那一步有很大的关系。 虽然八卦掌不是铁砂掌,但只要修炼到一定境界,同样可以达到握出手印的那种效果。 巨大膜翼挡下了金属骑士自己的绝技,但同时这对膜翼也因为红色光柱的冲击,化为碎片消失了。 突来大批散修,白素贞压力很大,却没有告诉许贤与张静楚,以免他们担忧。 北海宫主遭受本命神通的反噬,气血翻腾,一时间难以维持在巅峰状态,更是不敢冒然动手,至少在弄清楚那个大能者虚实之前,不能轻易动手。 一切都是未知数,而无畏的革命队伍响应上级的号召,敢于战天斗地,破除四旧,诛黑五类,对内对外都强硬,不撞南墙不回头,所以没有遇到真正的危险,这些人绝对不会退缩,老三届的无畏就是这么被诠释的。 虽然他们针对的不过是一些为富不仁的贵族或者个别欺压老百姓过分的衙门官员,但是最后都被官府定性为是造反。 大|同知府没有处理官兵的权力,也不敢得罪如狼似虎的官兵,只好尽量安抚地方老百姓。 要不是儿子仵作伤了子孙根,他们的孩子一定也会是仵作,将来的后代依然会是仵作。 他感觉这个问题,他是得不到回答的,楚强志是华阴县的县令,就算是在宫有好朋友,但朝臣和武皇后的事情,也不见得能知道的很多,他不好直接问马侍郎有没有反对过武皇后,只好换个问法了。 虽然宁修有信心凭借自己的技术搞出划时代的发明,但也得建立在有充足资金的情况下。 林锐笑了,张狂而又跋扈,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有血溢了出来,压抑不住的杀机喷发而出。 比如说黄美玉被婆家虐待,所以偷偷跑到了尼姑庵里面和尼姑们住上了一段时间,所以大家才没有找到她。 妲己的话让鸿钧不变的脸色也充满怒意,他低喝一声,身前的太极图一下就卷向妲己,可妲己却笑吟吟地张开手,一个光圈闪过,太极图便消失不见,鸿钧脸色再变祭起混沌幡,可妲己手再显出光圈,混沌幡也再次消失。 周顺、褚熊等人居然没出现,传出的消息是被警方增加了拘留时日。 “后边?后边怎了?”一时间我是呆滞的,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好像是受惊过度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该立即逃离还是转身一探究竟。 按下这些且不提,却说宁修来到戚灵儿院中时见她径自一人坐在院子中发呆,便蹑手蹑脚的凑过去一把将其环住。 两家是多年的邻居,虽谈不上什么邻里之情有多深厚,但也相安无事,可有一年的春天却出事了。 “别看我,我也不认识他。”赵兴盛摇摇头说道,手中还拿着刚才张明宇塞给他的酒杯。 第27章 赵眉 她又旁敲侧击的跟欧阳渊水打听了些消息,觉得应该够回去跟沈窃蓝交差了,故而起身告辞。 郗浮薇闻言有点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这胖子看着腼腆,关键时刻倒还撑得住场面。 听到这声音田澍倒吸一口冷气,那是田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栀子,田澍顿时慌了神,眼看着栀子越来越近竟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对。 到这里,她顿了顿,后面的内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乔明邺应该是能听懂的。 平哥儿醒了,奶娘将他抱来,虽然不足两个月,但是依然知道这屋子里很热闹,他也不闹着吃奶,眼睛东张西望,谁声音大就看谁。 “周明山是得到了荣棠的信任,还是说,他现在根本就是荣棠的人?”正对着门坐着的男子像是在问同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天皇剑、地皇刀、人皇印叱咤上古时代,流传了无数个关于它们的传说。 发了大财的战备司郎中吴青科,更是放出豪言,要在五年之内用忠武套装取代勇毅套装,使之成为大乾军队的主流装备。 然而林维却像是幽灵一般,一直跟随着他。无论拉布多恩出现杂哪里,下一个瞬间,林维就会出现在他的身边。 “王哥你手里有闲钱,想做生意?”陈凯忽然眉头一挑,坐直了身子问道。 他们念动咒语,像网络游戏里面牧师释放的治愈术一样,那些伤者无论轻伤重伤都在白色的圣光照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不过是一个公主而已,而且还不是皇室血脉,看来这个公主果然是有问题。 很多高阶眷族需要实力强劲的恶魔来充实自身,这种残留气息是最直接的分辨方式,毕竟一只高阶眷族的所属恶魔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干掉的。 趁着混乱,他冲了过去,把奄奄一息的眼镜哥扶了起来,他的眼镜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脸上全部是血。 望着他旁若无人的就去翻她的双肩包,她面色苍白的笑了一下,说道。 希望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然,考尔是米攸的朋友,那他只能帮考尔得罪莫凯臣了。 无论管家如何,玉琉都没有一丝反应,他心中想着凤遥,若是凤遥知道了,是不是会对自己很失望? “既然康先生那么心急,那么我们现在就去拟合同,晚一点就签了它!怎么样?”中年男子说道。 龙念芸说谎不怕被玄念戳穿,因为她相信,玄念和自己一样,原因难以启齿。 既然金哲能扮成云漠的样子来作恶,那么,云漠一定被他困住了。 听到这里,兰菲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幸福的微信,她轻轻的点点头。 冰如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在抬头看见墨顾那一刻的加速的心跳……以及,想要仓皇而逃的第一个念头。 “秦铮,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云诗落很清楚地问了秦铮一句。 “真正的门当户对,就是只有一样的家世背景吗?优秀的标准又是什么?顾老师笑着问。 杨慕云用钱打点,将他们母子两个送到c国,交换条件是高童的母亲永不回国。本就对高燕达死心,为了孩子答应了杨的条件,一直在c国生活。谁知道高童却不像他的母亲一般软弱,居然突然回来,公然示威。 “哎呀我去!吓死我了”我立马退后三尺,“看样子,这应该是你能够到的最大距离了吧?哼!不陪你玩了,姐走喽!”看你还能拿我怎么样。 慕容轩看着已经迎了上来的上官浅予,一直昏迷着的他,脑袋有点发痛,依稀记得他给柳玫挡了一剑,然后就没有了意识。 杨烁的这段话刚刚说完,地上的凶手立刻开始奋力挣扎,口中也发出声来。 手速,对于盗贼来说,主要意味着的就是攻速,毕竟盗贼在操作的时候,主体是手上功夫,其次才是脚上功夫。 如果将万秦帝国各个军团战力按名次排名一下,雪狼军团无疑是第二。 林尘刚挂掉电话,周浩明也打完了电话,拿着手机走到了董珊珊面前,将手机递给了董珊珊。 “大哥,你也得到了消息?”刚才那些话都算不得什么,李从嘉相信这么晚了,自己这位大哥还来皇城,而且还是这么着急忙慌的来,一定也是得到了那一个消息。 只有手枪的主人才能开枪,其他人哪怕捡到这把手枪,也根本没办法开枪。 是——是,这水部郎中,真的是感觉到了这一位年轻殿下的威望了。 林天易的话,很轻易的就将这其中的关键抓住了,也同事的将所有人的心都紧紧的给抓住了,而且,所有人好奇的看着他。 萧晔在想事情,王霄叡被气得吐血,院子里面的战斗,就一下子暂停了。 “叶绾婉,你靠着你的萧晔哥哥吧。”刘奕菲知道叶绾婉让她靠着萧晔是一种表态和谦让。表示她们两姐妹亲密无间。 两个套房本就相邻,听到外边的动静,另一间套房的人们都开始往出走,正好迎上单国威发飙。 一个能够被墨无痕器重,又能被守夜人前辈视作“故友”的少年,焉可能是寻常灵道修士可比? 楚言多次任务以来,面对过无数凶恶狡诈的敌人。很多时候,当敌人知道了他的恐怖实力,往往会想着对他身边的人下手,以此威胁他。 此刻对方的目光也正看过来,对着林天还微微一笑,这让的林天嘴角一抽。 一天下来,直到晚上复盘结束,各自回宿舍休息时,余酥白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 可是爷爷说,就是杀了他们,爸爸也回不来了,就原谅他们吧,毕竟都是亲人,听了这话,他恶心的饭都没吃,他们害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都是血亲呢? 不等这剑辰反应过来,林天已经是绕过他,直接来到了这上官休的身前。 第28章 诗会 晓雾朝后退了几步,要不是雷克已适时的伸手扶住她,估计要摔倒了。 “好。”华亭的千分之五柳木不敢命,但这一份给大唐皇帝作为私房钱,没问题。 苏夏没有再说话,只是抿嘴笑了笑,便跟在苏瑾言身后走入府中。 深层黑暗,则是涵括种族问题、宗门问题、以及一些尖锐矛盾性问题。 根据历史记载,确实是在初唐的时候景教传入中原,而后依然被汉化。 秦越纵然是帝王,能够忍人所不能忍,却也不想尝试那样的痛苦。 薛佩儿得到铁塔死亡的消息,便赶了过来,为了临时装得像一些,将自身的衣物尽数脱去,才穿了铁塔的衣服。 胖胖的主持人几乎是在跪舔那个坐在讲台上的战将强者,一个个谄媚的问题提出,让这位战将有足够多的机会,展示荣耀。 他见萧然想脱离战局,冷笑一声,喝道:“回来。”双手猛地往萧然隔空抓去。 向家,向爸爸和向妈妈已经回了房间,肖阿姨也已经收拾干净厨房,回了自己的房间去。 “这个……”刘巡检斟酌了下言辞,生怕得罪了这位近来炽手可热的真人。 这两个家伙比之前那个潘长青厉害多了,玩了命的追,纵使天煞在不断地使用空间神通在树林中穿梭,毫无危险,但是马宁儿的体力却是跟不上了。 蔡永嘉想要乘胜追击,然而,腿部关节的疼痛,让他的速度大减。 一行人进最大的速度逃跑,可吸血鬼蝠速度也不慢,漫天遍野的黑压压的逼近。 他突然愣住了,满脸不可置信地指着戈青,似乎是想到了恐怖的东西什么似的,连带着指向戈青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赵崎与蒋晴怔住了,虽然他们是综合排名第一和第二的执行人,但与高级污染体相比,明显不够看,即便是有圣裁武器的牧瑜,都不是其对手。 这个隔墙插眼在三角草的技巧,对任何一个辅助玩家,都充满诱惑力。 黑袍人松了口气,回头继续敲着键盘,屏幕上的界面开始飞速地闪烁,但黑袍人却没有时间去看。 就鲨鱼平台而言,就算是人气最高的主播,在不买人气的情况下,巅峰值也不过才两百五十万左右。 一时间各种流言蜚语四起,范明华几近崩溃,坐在办公室沙发里,头靠在沙发背上,双目紧闭,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连陶天泽进来也没有听到。 雪妩的脸色“刷”得一下苍白一片,想到了那个清秀的男子,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恐怖,连傅风雪都死在了他的手中。 它脸上要撕咬人一般的表情还没有消失,结果抬头便看见一众游戏前辈居高临下的看着它,就像在看一个弟弟。 一进入包间,房间挺大,摆着一张大大的餐桌。餐桌旁摆满了凳子,至少能坐一二十人。房间名副其实,里面的装饰品,便是房间角落的,四盆竹子盆栽,青翠欲滴。 将迪丽雅娜交给了秦岚之后,楚修就来到了这里,靠着强大的身手,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出现在了韩若曦的身前。 本来是她匿名放了消息出去,故意说自己会带男人回来过夜,那些人便以为有自己的黑料,毕竟自己走的可是清纯路线。 说着前面带路,凌靖沉提着自己的包,跟了上去,楼上房间还不少,这里除了她单独一间,其他人基本都是几人一间,而且还有轮流值岗的人。 伍烨满肚子窝火,本来今天就受伤了,刚准备请假,谁知自己管辖的区域又出事了,上头又派她出勤,她一进包厢,真准备想把火撒到别人身上,就见一个削瘦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萧火哥哥!”青鳞美眸闪烁着亮光,身穿浅绿色的衣裙,勾勒出窈窕的身姿,胸前微微凸起,泛着青涩的诱惑。 “得了吧,真要是看病,哪儿不能看,非要去寝室?”王爽等人依旧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楚修就和柳琴等人一起离开了医院,有聂天龙的保证,柳琴母亲的病也根本不用担心。 我们肯定会帮忙,当然如果超出我们军方能力的话,那么我们也无能为力。”方今明他并没把话说死,而是先让张毅说出他所需求的,毕竟军方也不是万能的。 兴平二年六月末,袁耀在刘勋的谏言下,率众突破重围,放弃寿春,北上直奔汝南郡而走。 历史上,陶谦死后将徐州让于刘备,很多人都以为刘备是捡了陶谦一个大便宜,实则并不是那么回事。 看着面前直接掏出拂尘,摆开架势,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样子的太乙真人,哪吒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李琳琅轻轻触摸下鼻子。听到李琳琅这么说,葛亦云有些尴尬的大笑了两声。 而且,现在洪荒之上纷争四起,动乱不断。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未必敢断言自己就能无恙,因此,如果厉寒有什么好的选择,他们是很愿意跟随的。 而当地的肃慎人也并非毫无抵抗能力落后的无可救药的野人,他们祖辈们曾经派出使者前往当初的夏朝,拜见过中原首领大禹。 不怪他不懂,其实闫妄哪里吃过人参这种玩意儿,连那些燕窝鲍鱼都没吃过。 “不可能,这地底下怎么可能有人!”彼得考斯被吓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赢岳轻轻摇头,就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然到了火龙王头顶,然后凌空一脚踩下,狠狠踩在火龙王的脑袋上。 木樨真仙,也知道余麝真仙,这是故意挑拨自己对落花仙子的态度。 第29章 孤立 休沐这日,天有些阴。 “姑娘,这天看上去像是要落雨,我们出来时没带伞,不若今日咱们早些回去吧。” 碧穗有些担心地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嗯,好。” 萧玉璇看着马车外的景象,有些心不在焉,她在想等会儿会遇见的人。 上辈子她与萧珉关系恶劣,他自然没有请她参加过什么诗会,但是 “别害怕,我们是雅湘附二医院的人,你刚才晕倒了,在救护车上,我们将在三分钟内抵达医院。”沈慧按住了她的手,避免她突然起身伤害到自己,尽可能让她放松。 与此同时,刘崖从病人的腹部撩开了她的衣服,既然报警人说是肚子疼,那还真的要看一下腹部。 虽然之前一段时间她就经常容易疲惫,但从没想过,吃饭也会这么费力。 这就是战争,有着无数种偶然性,没有到最后一刻谁都不能说自己就是胜利者。 哪怕人真的不行了,只要王鸽能够阻挡死神的脚步,伤者也能够活得下来。 “不怎么样,这么大的中国,是容不下你了还是怎的?”陈乔山当即打破,他算是明白过来,张伊一的事不过是引子,这恐怕才是陈婉跟出来的原因。 第一层记载的大陆迷史和一些修真界的基本常识就已经够陈煜看了。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一点都没有错!自己现在何尝不是走在悬崖边,那些给安禄山看病的名医,当时的恐惧恐怕和自己现在一样,那么这些名医现在在什么地方? 菊娘没好气道:“你也不教我,王伯也每天忙着给院子里的人做饭,哪有时间教我,要不是我心灵手巧,偷学了一些手艺,恐怕早就被你笑话死了”。 虽然数百个高级魔法卷轴的威力的确惊人,但是这毕竟只是人界的东西,易风还不会愚蠢的认为这些卷轴真的可以轻易消灭掉来自神界的天使。 不过在爆出这个消息之后,不凋花基金的头寸已经成为整个市场交易员们进攻的重点,自然这个可能性已经荡然无存了。 前来拜访的盛田昭夫、大贺典雄一行人,与唐焕一起参观了这个成果——其不久便会在今年秋季拉斯维加dex上正式对外发布,倒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了。 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从下甲板传来,安放在魔导战舰两侧的晶核大炮终于开火了,空气中那些还未来得及形成实体的混沌怪物立刻被炮火驱散,飞船的倾覆终于得到缓解。 就在黄溢吸收残破神格的同时,虚空战场中的堕落将军也没闲着,他的手掌也是一晃,拿出了一个瓶子。 也有一部分资金强忍着割肉的痛苦,选择兑换成美元直接离场了。自然,这些资金少之又少。 秦梦岚将师妃暄安顿在李府后山的一块隐蔽草坪上,杨东又重新回了李府。 大贤者安东尼,身穿法师袍的威严老人,他的双眼中闪耀着强大的奥能闪电,仿佛已经窥视到魔法世界的真理境界。 神庭的人本来就擅长于治病救人,有一两手神奇的技艺倒也不奇怪。 她这句话一出,顿时客厅里所有人都看向南宫父子。这个问题也等于是把大家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世界上最神秘最强大的超自然力量集团,君临这个世界数千年的猎魔人,他们的总部在哪? 巴布被杀,易星辰与他的将军父亲,便已结下了不解之仇。虽说易星辰并不在意,这位将军会怎么对付自己,但既然他带来一众兴华国的侍卫和国民,那就有义务保他们周全。 第30章 谣言 “是啊,不是说她和萧瑾是孪生兄妹么,按理来说应该和萧瑾长相相似才对。”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在背后谈论萧家人的相貌。 林传胥这会儿却有些心虚了,万一他们以后真见着了,萧玉璇长得不像他说的那样,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不管了,哪怕那个萧玉璇美若天仙,他的心也只属于玉瑶表妹,谁也不能动摇半分 “你们好,我是大使馆专‘门’来接你们的负责人,我叫徐飞。”年轻人笑着说道。 “你别闹了,老贺,这是我们国安部的事情。”龙二苦笑着说道。 “你就是苏清宇吧?这次的高考状元?”见拿球的人是苏清宇,防守他的大三学长一边拦着他的位置,一边好奇的问道。 亚瑟和‘波’尔斯商议已定,便叫来其余高位骑士,将决定传达给一干人等,听说威尔士的局势竟如此危急,其余骑士也都是满脸忧‘色’毫不犹豫地对临时改变行动路线表示了赞同。 混蛋!锦卿后知后觉的才想起来这个“又粗又硬”的棍子是什么东西,羞恼之下一把推开了孟钧,转身跑进了院子里,火速关上了大门,还插上了门闩。 “这座传送阵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干脆毁去吧,免得被随之而来的妖修利用。”荣萱想了想,突然说道。 “托托莉有那么厉害吗!”千爱的眼睛立刻瞪得老大,惊讶的说。 郭采跳了起来,一下就掐住了江茹的脖子,这一下来得实在是太突然,江茹根本就没有能够反应过来。 “倾倾这不是也知道了么?”高陌晗委屈兮兮的说,丝毫不在乎自己在属下们心目中的形象是否会打折扣。 绿坝就是橙岚的妹妹!既然哥哥来了,妹妹当然也会跟来。而且,妹妹作为哥哥的帮凶,一点也不奇怪吧? 洛尘扬就像料到她在后面偷听一样,略微转了转脸,看了她一眼。 就连君落羽自己,都忍不住生出一丝绝望。他性格倔强,只要觉得自己是对的,就算明知实力不敌也绝不肯退让一星半点,在遇到诸葛轩辕之前,为了这种性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甚至数次濒临死境。 不知道怎么回事梁以默觉得心里有点堵的慌,她问什么管家都一一给她回答,反而让她无从适应。 汗湿重衣,被人强行入侵记忆又将场景重现,那天发生过的事情仿佛再次重历,蔷薇痛苦的蜷缩起身子,失色嘴唇己被咬出丝丝血痕。 不一会儿,凌东舞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只高大的动物。毛色棕灰,角似鹿非鹿,头似马非马,身似驴非驴,蹄似牛非牛,凌东舞还没琢磨出它是个什么东西,已经被焦宏亮射死在地。 难道这就是原本的历史,她没有穿越过来,没有改变真正唐梦的命运。 “人渣,幸好我没有让诗敏嫁给你,否则一辈子都是痛苦的生活,华麟,我告诉你,你今天怎么对我?等上官傲来了,他就会如何对你的?他不会放过你的?”杨康全擦着嘴角的血,坚定的说道。 凌东舞听到他说到:“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时,只感到心里一慌,仿佛有生命中的怨咒一样,她搂住萧昊天,紧紧贴在他的怀里,一滴眼泪悄然无声的滑落下来。 沐云一副兴师问罪的嫉夫模样,让桑离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大婚本就是先前定的,当时因为沐云受伤,自己心力交瘁,才命人修改了大婚的日期。 第31章 夏侯 萧玉璇循着手中花签,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果然,是在流殇宴的末尾,最不起眼的角落的位置。 参加诗会的少年少女们几乎来齐了,男女面对面而坐,萧玉璇扫过去,基本上都是陌生面孔,郑颜灵不喜这样的场合自然不会来,赵眉出身商贾,他们肯定也不会邀请。 唯有上首两个位置还是空着的,那应该就是给太子 …行吧,你要点我,我还能不从吗?何夕心底长叹一口气,然后稳住自己颤抖的双手,深吸一口气,她的破邪功少进入了“艾米丽玩闹鬼”场景。 钱先诚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啪啦啪啦往下掉,他当时连那石匠姓什么叫什么都没问一声,这会儿,张口结舌,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们没有分开。”沈念一没有说的是,否则上次去陵县为什么要捎带着她,一半却是为了化解相思之苦。 左肩的伤口深可入骨,鲜血淋漓而下,楚阳整个左胸膛瞬间就被染成了一片腥红。 秦羿曾有意收司马青为己用,惨遭拒绝,津海斩杀糜五爷后,两人再无联络。 看到田甜舍不得自己,赵子龙为难之下,声音不由变得凝重了起来。 莫晴的脸却‘刷’的一下又红了,心口不由自主的狂跳,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怎么每次见到楚阳,都会变得十分局促呢? 何夕没掺和他们的战后吹比大会,他在检视自己得到的两件物品。 虽说造物弄人,但也不能这么弄人吧!就在他要经理人生的大喜之时,上天却是把这种大喜直接变成了大悲。 现在正是非常时期,毒贩猖獗,到处都在叫喊人手不够,就没有见过哪里有多出来的兵力。 跟在他身后的妖魔们难以置信的张着嘴,使劲的擦了擦眼睛,然后又使劲的擦了擦。 穆辰东再次启用五毒销魂掌,迅速移动闪电犬身旁,一掌轻轻拍在闪电犬的颈椎上面。 正当她感到为难的时候,‘门’外出现另外一个男人,这男人一身休闲的打扮,身材强壮,属于阳光男孩的那种类型。 大概一会后,这些力量越来越强,空间都好像被震碎了一样,而那个黑龙自己嘴角还留着血迹,现在这个能力,连他都很难控制。 然而更可贵的是,枫叶谷中自有涌泉溪流,纵横交织,且土壤土质特殊,灵气蕴含,才行不过几里地,便在纸衣的指点下采摘了数株价值在一个金叶草以上的珍贵草药。 可就在两位老人对峙的时候,身侧的冷鸢欲言又止,显然对于此事,冷鸢有着自己的看法。 但此刻,那烙印早已被他们忘却,消不消除都已经没有必要了,因为他们已经下定决心在幻海呆了下来。 她自从蓝夏失去动静之后,第一次竖起手枪,向着周围笼罩的火海打了一枪。 金色的剑气仿佛无坚不摧,将飞过他身边的火鸟,直接劈成了碎片。 叶凡顿时傻眼了,自己昨晚不是在一件废弃的工厂里吗?咋会出现在医院里的。 定海神针在他体内走动了起来,直接的落在了双脚上。艾玛。定海神针真管用。 “我这是被气得,你懂?!”阮绵绵用力拍掉傅廷则的手,怒气横生。 “魔梓焰,这把剑名为施辰剑,是本座送给你的见面礼。”启啸眼神淡定自若,仿佛对魔梓焰能使出血煞玄金盾,没有一丝丝惊讶。 第32章 太子 萧珉看见太子对面坐着的萧玉璇,才惊觉自己方才忘记了什么。 他才提醒自己要好好看着五妹,不能让她自己走远,没多久就被好友叫来玩飞花令,提醒也抛在了脑后。 还有,本来他带五妹来,也是想带她和京中的同龄人见见面,好给大家介绍她,可他都做了什么? 流觞宴都已经开始了,她还是孤零零一个人坐在 生命来之不易的圣灵之物,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如今却有人要取它性命,这等于是在逼它开战。 时值九月,天高气爽,乐之扬站在台上却是满头大汗,他茫然回头,看见评判给出两丙一丁。洞箫得了一个“中丙”,头两样乐器算是完败,后面再败一样,休想进入前十。 燕王视如不见,右手按上剑柄。古严死死盯着燕王,木雕似的面孔起了一丝波澜,突然,他张开口唇,发出一声锐啸。 叶灵苏逼近卜留,举剑就刺。卜留本要出手招架,忽见青螭剑清如水墨、皎如青虹,分明就是一口稀世宝剑。他惯于夺人兵刃,见猎心喜,改了主意,胸腹向外一挺,圆滚滚的肚皮迎上了剑尖。 牛魔王等妖与佛门强者战场之外,遥远方向一处山巅,阐教众人默默站立。 当然了,在呼延不二的眼中,除了林易与姬旭,其余的圣子,还不放在眼里。 思前想后蒙奇也是有些担心,只是战老不出现他也没有办法,所以此刻也只能做好自己的事情,期待着战老再出现的那一刻再说了。 但是,高龙藏不会只做这种无聊的恶作剧。虽然个别鬼子被水炮正面冲伤,但单纯的水炮冲击力不致命。既然不致命,那就不是高龙藏想要的。 之所以选择背叛,唐峥的威胁是一方面,但最大的原因,还是贤者是杀父仇人。 正拿着梳子给白老夫人梳头的紫檀,只道,“婢子不敢妄言。”,手下梳头的动作丝毫不顿。 这是个奇怪又扭曲的存在,也许像索斯特所说,他不可能一直保持着如此尴尬的地位,但现在因为聚魂棺的异变,已经让他无心思考这些。 回西尔斯找费兰特?不,按照他的脾气,如此重大的事件不掺和一脚实在太过可惜。 随后便是一阵长刀出鞘的声音,走廊下的护卫纷纷抽出刀来,对着林源,脸上满是不解的神色。 江显洋看着脚下的沙子,感叹道这些东西在上面可是会被各路科研人员争抢的,但在这里,遍地都是,只可惜他就算拿这些沙子上去,说它们是海底沙子,他们估计也不信。 本来还以为要失败了,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好祖母无形之中帮了自己。 齐老二人听后大喜过望,能有渡劫修士传道,绝对对宗门有莫大好处,三人商议之后日期就定在三日之后,三日后先举行传道大典,之后为期七天的传道。 跟随一百三十六名来自于全国各地的同龄人,开始了漫长的学业。 放了一句狠话之后,林源挥了挥手,只见那黑羽军瞬间长刀出鞘,将外面围观的百姓驱散开来,随后将落仙楼的门窗关闭起来,冷冷的看着高仲一言不发。 “那你可以背着我呀。”灵火一号靠在我的肩上,边抚摸着我的伤口,边建议道。 柳欣慧看了一眼失去了左臂的青年,想起他无数次欲言又止的神色,心中逐渐了然——原来,早已经有人猜到了一切。 第33章 发难 萧珉此时眉头紧锁,听着萧玉瑶维护萧玉璇,心中却一阵烦躁。 明明玉瑶说的每句话都是在为五妹开解,但是为什么,他听进耳朵里,却缓解不了半分齐文玥为难五妹的气恼? 无论如何,这样当众责骂萧家人的行径,他忍不了! 旁边一个公子笑道: “你这妹妹长得确实像萧家人,其实刚才我就发现了,只 本想通过发言人的发言推测黄金眼镜蛇的调查进展,看看他们有没有调查到什么关于我们的东西。可是现在看来,这条路是完全行不通了。 宾老在另一边一拍脑袋说:“真是老了,见到有缘人竟把正事给忘了。”然后手一挥,洞门徐徐开了,邓德生三人也能走了,他们这才走进了山洞。 “我们还有自己的事要做,让他们去吧。”雷蒙德-斯普鲁恩斯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深邃的大海。 此时有些僵,我觉得这事八九成没什么希望了。没想到大白桃却笑起来。 “你要是想睡觉的话,一会儿躺在床上睡,现在你体内的邪气刚刚祛除,身体还有点虚弱,躺在地上的话很容易得风寒的。”王逸天淡淡的说道。 奇怪了,季何市一直都由黄金巨蟒把守,所以尸人即使来犯,也被黄金巨蟒阻挡在了边界站之外。现在怎么突然就进入到了紧急戒备的状态中,难不成是有强敌来犯了? 随后,官方再次郑重地重申了建立和谐游戏环境的决心……之类的云云,获得了多数人的支持,赚足了广大玩家的好评。 在机场的航站楼中,吊顶上的大电风扇呼呼呼的转着,周长风将夏筱诗和林溪送到了这儿,在他们周围是稀稀落落的候机乘客。 萧娟的话似乎是在说自己,美色男人确实不会拒绝。可是珍惜和疼爱,可能谁也没有办法做到长久。毕竟,男人是下半身动物。 这复颜丹可以修复肌肤面临的一切问题,长时间使用,可以使肌肤吹弹可破。 苏眉和弋筱月此时竟无比和谐地站在亭子中间,那亭子四面环水,水面上零星地立着几朵晚败的荷花,苏眉一抹明丽的橙衣让楚芸怜一眼就看到了,弋筱月一身鸦青色的衣衫,在夜色中有些黯淡,却别样地清丽柔和。 远处,季子璃吃力扶着墨宇惊尘,而墨宇惊尘专注的看着前方。 来物还在挣扎,虽然已经被我那支箭稳稳的钉在了地上,但是这东西的生命力本就异常顽强,更别说这么大的个。 凌辰怔愣地看着她,原来她刚才的愧疚是因为现在她拿他做了挡箭牌,他多希望她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对他暗生情愫多好。 除却白家姊妹是白堂亲自派出去的以外,还少了几家。至于缘由,自然是觉着晦气,再加上自认没了主家依旧能在这锦州立足罢了。 推开了院子门走出去,一阵寒风吹过,她不由得扯进了一下衣袖,现在就这么冷了,再过两个月她不得穿上袄子了。 张助欲哭无泪,他都想求贺川别让他跟陈梦父母联系了,他真的无话可说。 “我要把你头发都给你薅秃了,知道错了有什么用!”王天鹊一想到自己差点就命丧黄泉,哪里听得进去他的道歉。 所有的钱都是珍妮丝从那些黑户和国外账户转过来的,又不是他辛辛苦苦赚的,当然不会心疼。 第34章 弹琴 且不说他们光明磊落,方才本就是误会一场。 他和萧玉璇虽然只聊了寥寥数语,却也发觉对方是个没有门第成见,且尊重他父亲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这个文玥郡主口中所说的不知廉耻、装模作样的人。 他对这位不分青红皂白就上来责骂萧玉璇的文玥郡主,印象降到了极点。 鉴于太子还在身侧,夏侯胤只 “去吧,阿忠陪顿珠姑娘好好地玩儿,银子算本王的!”凤九卿很大方地道。 她的年纪不大,正是如此清华正茂的时代——不能如一朵不再盛开的花一样,渐渐凋零在这深宫别院之中。 冥破天只是吃力地冲她笑,她的影像在他眼中模糊,却还是那么的美!这也许是他对她最后的记忆? 可是就在太白应脚后退的刹那,身后的一个黑衣人直接凌空跳起一脚踹向他的背心,前面的两个黑衣人也是一个踢向他的腿骨,一个踢向他的软肋。 “碰!”同样的声音,但是命中的位置不同,所造成的效果也是不同的。 “滚!”邓云吼了一声,转过身去直接往外走,走着走着连他自己都笑了。 “必须想个办法,即便是我死了也能让张家屹立不倒。”看着窗外,张槐铁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 叹息了一口,他认命地又去倒了杯茶,递给她之后,赶紧收回手,还退开了一大步,仿佛害怕被白木槿碰到的样子。 叶秋骑着电单车送刘灵秀回到她家门口,张月红早已做好了午饭,正等着两人回来。 王想闻言,连忙转头向窗外望去,这才瞧见易天大摇大摆地从萧家别墅内走了出来。 等到了都铎王朝时代,亨利七世将它改为枢密院,一个完全被国王掌控的行政机构。 功夫不大,费尔洛和古迪里等人都来了,不但一个没死,居然连受伤的人都没有。 林枫这才松了一口气,将穷奇的内丹暂时放在了沧海储物戒中,这可是四大凶兽的内丹,不用想也知道价值连城。 当老板想让手下人服,拿出干货来,是最有效的手段,越是有能力的下属越有效。 汤淼淼捂嘴笑了笑,点头称是,张晨无奈的摇摇头,心里颇为不爽。 陈俊上了车,缓缓驶离了刑警队的大院。在回去的路上,陈俊情不自禁的想起了米涵玉想让自己介绍异能者给她认识的时候,所流露出的那种孤单的神色。那是一种从内而外,让人心酸的孤独感。 周吉平没想到马苏阿里居然会这样说,这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他的预料。虽然马苏阿里许的这些愿都未必能做数,但现在即使是说说也足够让在场的众人欣喜非常了。事情就是这样,任何人的赞叹都不如对手的赞叹更让人兴奋。 其他人也是好奇的看着林枫,他们可没见过所长这么大方过,一次性给出这么多淬炼液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 因为老爷子心里已经断定,这画的装帧肯定是出自解放前某位装帧大师之手,只不过为什么用这种复杂并且成本高的装帧手法,来装帧一幅假画,就让方老爷子百思不得其解了。 别的不说,那两块翡翠他们要是愿意出手的话,马上就能赚个二千万左右,这就是眼力和经验的重要性了。 迎进教堂里,may坐到了尤瑞艾莉和美杜沙身边,她倒是对触手大餐赞不绝口。 第35章 香囊 萧珉和林传胥此时也有些紧张,一方面,他们知道萧玉璇大概率不会弹琴,但是另一方面,他们又不想萧玉璇因为这个再被众人嗤笑,心里两厢为难。 萧玉璇坐在琴凳上,水葱似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两下琴弦试音。 只是试音,众人却一愣。 她会弹琴。 一时间,夏侯胤和齐隽心中都松了一口气,齐文玥不可置 一些最普通的修炼功法,龙门并没有限制,只要愿意,人人都可以修炼。 虽然这里大部分修士都撤离了,但是剩下来的几十人,那也不是好惹的货色。 能杀到这里的,都是妖王高手,实力很恐怖,刚一交手龙一等人便发现了,这五头妖王好像更强一些。 唐枫摇摇头,越过大金链子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一个混子头目,就算知道又能知道多少。 道清河社失去林平支撑,一直野心勃勃的南江帮会放过这个机会么? 当然了,以他的见识以及眼界,也并不知道他要领悟的到底是什么。 李天辰冷哼,他的身影刹那间原地消失,下一刻出现在那斯托拉斯化身的上空,鱼叉当空劈了下去。 而闲下来的舒晓峰,倒也没真的闲着,而是开始全身心的凝聚子弹。 在短短的时间内,罗悍便已经迅速的从一个苦逼底层员工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统御一方,就连翁家那种老牌势力都被掌控在了手中,变成了高级下人,区区一个天堂集团,的确是算不得什么。 没过多久,那两个万宝会的高手就停了下来,然后在附近数十丈的范围内开始搜寻起了什么。 他被甲冲突,履锋冒刃,所向无敌,陌刀军稳稳的占据了格斗上风。 这句话下面则是日期,让郑辰有些惊愕的是,这公告三个月前便贴出来了,而现在,距离千州之争正式开启,则剩下最后三个月。 “喂,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就在此时,王金虎校长忽然出现,望着我拉着沈浩英的手便望外走,心中也是有些疑惑起来。 关羽对其他部下下了命令以后,一拉缰绳,带领一个百人队向南追去。 国人性格内敛,加上孙不器总是准备充足,和各方豪杰斗智斗勇中,总能占据谈话的主动权,这次在自家谈判,却落了下风。 郑辰再一次动用无心阵,而这一次,自然是对那个叫戴琼的男子,这家伙也是剑帝五段的实力,并且,相比程林海,这家伙还要弱了几分。 可以说,在整个涅槃神境中,如果有秦宇完全信任的人,那么,秦白是一个,而师尊道无极也是一个。 嗡!下一刻,袁洪的身影,一下子变得高大无比,神色激动,冲到了六怪的面前。 可惜,杀宗季齐天并未来大荒战神殿,否则,必会激动万分,不过,要不了多久,他应该知晓。 田峰派人前去查探后,方知鲜卑骑兵已经调头离开。不过在鲜卑骑兵后方沿布许多游骑。 在他们的眼里,丰田就是这个国家工业上的皇冠,而作为丰田总裁的丰田章男就是头戴皇冠的国王。 威廉应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似的。他笑眯眯地站起来,说了几句开场白和感谢语,就让大家开动。 话是这么说,可这是半圣高手,你敢这样对人家,不怕人家给你咬掉吗? 进入服装行业这么年,从售卖衣服,到开自己的第一家店,再到创立自己的自主品牌。 第36章 救命 “四姐姐,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算不得变聪明了。” 萧玉瑶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时,曾试图通过和大哥萧珏培养男女之情,以加深自己和萧家的羁绊。 而不久后,她发现自己是萧肃和外室的女儿,是萧珏同父异母的庶妹,才釜底抽薪,及时止损。 这些,还是后来大嫂难产临终时,死死抓着她的手, “欧阳,这赌石可是玩命的,轻歌会不会有危险?”詹婕妤担心的问道。 梁君羡神色兴奋,黑袍人给他传回来的符简画面当中,他看到了一架黑色的机器,庞大而厚重,散发着冰冷古老的星空气息。 萧晨刚想着找机会看看,那森山老祖的神像,到底是同一个,还是有另外一个。 先来的是龙门七大打手,他们跟门口的保安也都认识了,所以根本没拦着,直接上楼,来到了萧晨的办公室。 李荣华听着燕儿的话,又瞪了一会五哥儿,五哥儿也是好玩,被李荣华一瞪,竟然是笑的更开心。 轻歌赫然伸出手,以灵气为支撑之力的空间袋便落在了轻歌的掌心。 星魂想问的,虽然没有开口,但轻舞又何尝看不出来,随时眼神略微有些闪躲。 皇甫贝儿这才想起来还有一堆眼睛正在盯着他们呢,连忙想要挣脱林天傲的怀抱。 那喊李府害死人的难民脸‘色’瞬间难看,特别是后面又有不同的人说他,难民眼睛不由瞥向一旁。 所以,在少数幸运儿的背后,是刺史府这个大庄家,赚取了最大的利润。 “哼!安南的繁荣昌盛,众人一起享受着这安定和平。可这安宁却需要大家一起努力创造的!现在,却一直是扬波军独立奋战。这似乎不妥吧!”那信使却说道。 咬着牙将这一丝星河之力抛出,看着星河之力远离,墨风只感觉自己身上的肉被一块块的割掉,费劲了千辛万苦才得到这一丝星河之力,就要这么没了。 此时,中州城中,人声鼎沸,不少天骄自自十三城之地而来,皆为九天圣榜之战,不少天骄来自世家,宗门,同样更有道统圣地之人存在。 “楚知秋!出去后你必须跟我们走。”成器学院带头的一个帅哥怒瞪着楚知秋。 此次田税改革后,一千亩水田要上缴的田税其实也就是八百石谷子罢了,换算成铜钱,也就是几十贯。这个数字,只不过是将那点可有可无的收成再抹掉罢了……徐家反正早已经不指望那点收成了,丢了就丢了吧。 即便对方是安娜,他们也绝不会因此有任何的松懈!这是他们的任务所在,自然不会砸了自己的饭碗。 对于萧晨越发的尊崇,随后萧晨看着众人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之色。 “圣徒说的没错我是你的手下败将,十峰论道之后我刻苦修行,修为更进一步,想找圣徒切磋一下。”诸葛星辰开口,眸子闪动锋芒。 片刻后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众人齐齐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走出来,脸上充满饱经风霜的皱纹,但一双锐利的眼睛让人不敢直视。 弈台下来。李松殊无欣喜之意。世人皆言责任与的。如今自己将玄木岛一脉与道祖鸿钧天道魔祖罗魔道割裂开来。独立大道。于自己。于玄木岛而言。都是再有退路了。 哪些在心中思虑周到而质疑的人不必在意,自作聪明说出口的以扰乱军心重罪斩杀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