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皇正德下江南》
第1回 明武帝即位宠阉
第1回 明武帝即位宠阉
话说大明弘治皇帝,乃宪宗第三子,在位一十八年,民殷物阜,四海咸钦。正宫张氏所生太子厚照,年方一十五岁。是年七月,弘宗皇抱恙,日加沉重,召谨身大殿学士梁储、武英殿大学士杨廷和、文华殿大学士刘健、文渊阁大学士谢迁,一班大臣入宫受命。众臣齐至,帝曰:“朕召众卿,非为别事,因孤病势危殆,服药罔效,恐一旦梦赴南柯,难再与众卿聚会。此则修短有数,非人力可挽回。惟社稷江山,后虑甚大,故诏卿等进宫,付托身后大事。太子年方十五,虽是略具聪明,国政未谙,且其素心疏豪,好逸乐游,恐为坏人所惑。朕愿众卿,各展经纶,辅之以正,务宜黾勉同心,直言进谏,莫负寡人托孤之重,则朕死之日,犹生之年也!”众臣叩首答曰:“望我主保重龙躯,不须过虑,臣等职分当然,敢不尽心竭力,以报陛下。”帝闻言,辗然笑曰:“众卿如此,朕无憾矣!”即命梁储代草遗诏。将善后诸般大事,酌议妥当。
翌日帝崩,寿止三十六岁。梁储等入宫奏闻张皇后,捧到遗诏,拥护太子即位;谥大行皇帝为孝宗敬皇帝,尊张皇后曰皇太后,改元正德,大赦天下,颁诏四方,开丧挂孝,少主守制宫中。朝廷外事,暂托梁储等摄理。
三年服满之后,梁储等率诸大臣入宫,请少主临朝视事。少主准奏,是日仍衣缟素,祭告先皇。
翌日五更三点,乃衣衮冕临朝,受文武百官参拜,赐宴殿廷,百官谢恩入席,畅倒金樽。酒至数巡,新君道:“朕蒙先帝付托众卿,保孤即位,但孤年幼稚,恐日有万机,未易调和,倘涉疏失,众卿务宜努力同心,匡襄辅弼。”众臣闻言,同闻奏曰:“先帝言犹在耳,臣等敢不鞠躬尽瘁,以报知遇之恩。但愿我主俯垂天听,臣等敢不竭诚上献,以备圣裁。”帝曰:“众卿如此尽心,则上可以慰先帝在天之灵,下可以宏朝野升平之业。惟是陕西等处,乃国家咽喉之地,先帝亦以此关心,孤今欲令良臣前往镇守,卿等合议何人堪当厥任?”梁储奏曰:“现任兵部侍郎杨一清,其人足智多谋,堪居此职,我主用之,可保无虑。”少主闻言大悦,就叫:“杨卿家听封,朕即封尔为都御史,总制陕西等处三边军务,兼理粮饷,任满回京,再行升赏。”杨一清离席谢恩。少主又唤内宫太监刘瑾,封他为神机营中军二司,兼统管御林军马诸事务。刘瑾叩头谢恩而起。原来那刘瑾系陕西西安府兴平县人氏,他本姓淡,微贱出身,父母将他卖与刘太监为养子,故改姓刘。及其养父死后,孝宗命他袭职,随着太子出入。不想刘瑾为人诡谋诈伪,善察人心。帝为太子时,他常巧设戏玩,与少主在宫娱乐,故得宠幸。及少主即位,守制宫中之日,知识已开,且生性好逸乐淫,除却酒色二字,无以为悦;但读礼之际,难以册立皇后,日在宫中闷闷不乐。刘瑾在侧窥察其意,于是命其羽党马永成等在外暗选美丽才妓四名,夤夜用小香车载之入宫,藏于别院,少主日夜宴乐其中,不胜畅怀。已经有意封他,故一旦临朝,即行封赏。众廷臣亦颇知刘瑾之事,各有不悦之意,无奈金口初开,不便进谏,只得再酌琼浆,畅饮而罢。
少主退入龙宫,众臣回去。惟有梁储先见新君封了刘瑾重权,而所虑者,如止刘瑾一人,羽翼未丰,犹易掣肘;无奈闻瑾与宗室藩王宸濠相善,而濠之为人,奸伪诈佞,不独廷臣知之,即少主亦得闻于先帝。宸濠察刘瑾系近幸之臣,是以交相结纳,两人同心合志,胶漆相投一般。今刘瑾赏了重权,恐两人表理为奸,养成内患,一旦变生肘腋,莫若预早提防,方为上策。因此左思右想,忽然悟得一计,是以宴罢之际,翻身潜步,随着少主进来,比至养闲外院,乃低低说道:“请我主暂驻龙躯,老臣有机密事情面奏。”
少主回顾,见是梁储,便问爱卿不回衙署,复进宫来何故。储曰:“请我主屏去銮仪侍卫,臣乃奏闻。”少主屏退随从。储曰:“臣闻内变不过宗亲,外乱无非夷狄,今细察藩王宸濠平日为人,居心奸险,先帝在日,每防及之,臣恐其久居朝内,难保不生别志,请我主试思及之。”少主闻奏,说道:“卿若不信,朕亦几忘之矣!”欲知正德怎的分发?且听下回分解。
第2回 谏新君百官联奏
第2回 谏新君百官联奏
却说少主闻梁储说及此事,正触着他心中之忧,乃急忙问曰:“据卿家意见,有何善处之法?”储曰:“以臣愚见,莫若赐些兵权与他,调其出镇似要非要之地,迨后别命良臣,于其左右掣肘之。”少主闻言喜曰:“老卿此谋,正合孤意。”乃即时降诏,就命宸濠为湖北将军,即日起程赴任。旨内言及:此是边关要地,非亲信宗室人员,不能重托,故浼王一行,异日自当命臣前来,与王分劳,不必入宫面谕,御赐美酒着百官送行云云。写毕,就命内官司礼监赉诏前去。
谁想梁储此奏,固然防及宸濠,实则要先去刘瑾的羽翼,少主哪里知他的苦心,但闻奏得有理,并与己心相合,所以依允而行。梁储见少主准奏,不胜欢悦,即时告退回衙。
且说内宫司礼监捧着圣旨,一路而来,到了王府,宸濠接过圣旨,开言问道:“请问公公,今日之事,是何人所举?”内监回说不知,并云:“既是圣上有命,王爷就可作速起程,不宜怠缓。”语毕,回宫复命。
宸濠遂对着家人说知,就日打叠行程。百官闻报,俱到长亭送别,惟有刘瑾把袂殷勤,依依不舍,又复远送一程,少不免二人彼此订约,叮嘱一番,方肯回头各别。
刘瑾送行回来,在于宫中,日与其党马成永、谷大用、张永等八人,为牛马鹰犬之戏,歌舞作乐,以悦圣心;遂至犬能言语,马习秋千,牛供呼唤,鹰可传言,果是极其工妙;不独幼主怡情,即宫中诸人见之,无不称异。刘瑾又令诸美妓献酒高歌,弄淫呈媚,是以少主大悦,将临朝视事,置于度外,即有表章入奏,何暇观瞻批发。
众大臣见主上如此,于朝堂之上,议论纷纷,或恐太后不忍命之旦旦临朝,又恐圣礼违和,于是诸臣思欲进宫,联请龙安。不意来到宫中,忽见龙凤牌高悬,朱书免见二字,众臣愈觉心疑,只得各个退回衙署。
惟有梁储、谢迁等曾承先帝遗命,日以社稷为心,且见刘瑾日在宫帏,恐其舞弊。是日回到衙中,左思右想,猜疑不着,只得命人在外,打听宫内消息,方知刘瑾党羽八人,在宫帏外巧设戏兽,歌舞吹弹,酒色并呈,迷惑少主,登时大恐,即日纠合百官,交章入奏,其疏曰:
臣等窃谓君明臣良,邦家之昌;君荒臣佞,社稷难安。夫色能乱志,戏乃驰神;酒可合欢,最宜知节。迩闻我主耽于巧玩,溺于欢娱,日犹不足,夜以继之,怡悦龙心,损亏圣体。臣等叨居重任,未遑扶正,殊属愧心!且近见我君旨从宫出,概不与闻;表入奏行,未见发落。臣等暗卜宫帏之内,定有佞臣巧设俳优,羁留万乘,遂至免见悬牌于宫前,龙座久虚于朝上。臣等虽无伊尹周公之足任,而圣主有禹汤文武之可几。有些佞臣,乞将正法,以杜将来。若以臣等之言为是,即宣敕赐施行;如以臣等之言为非,亦宜明加斥责,以昭赏罚之公平,以彰英明之勇断。上下黾勉,以副先帝升遐时顾命之语,勿使臣等有负先帝,又负陛下,故不得不上渎天听。伏祈准奏,不胜厚幸,临疏神驰,诚惶诚恐之至,谨疏。
此表交与把守宫门之人,着其代行传入。于是传宣官将此表捧进宫中,少主接疏看毕,不胜惆怅。
刘瑾等在旁,见主上看了那道表章,如此光景,定知外臣联名章奏,乃假作婉容问曰:“此表所奏何事?为何主上看了如此耽愁?”正德遂将此表赐与他们观看,刘瑾与其党看毕,乃一同跪下奏曰:“奴婢只道为着何由,原来诸臣欲主上烦噪耳!我主何须纳闷,他们因见圣驾数日不朝,各道表章未暇发落,他恐主上一时命其发遣,他们就觉艰辛,是以捏些正言,装成忠臣模样,谓恐我主荒疏国政,其实只为私事耳!”上曰:“朕之所忧者,亦是为此,孤皇素性闲逸,若必日日临朝,表章要亲自批发,则果如卿等所言,欲置我于烦噪耳!即上古贤圣之君,皆将天下之事,分任百官代理,安有尽付其君,而诸臣反素餐自乐者哉,卿等有何妙计?将他们表章批发。”瑾等随机应曰:“为人臣者,食君之禄,自当分君之忧,今诸臣不知责己,而反责于君;且万乘之尊,岂宜妄加斥责,此乃不忠不敬之甚也。如此之臣,固不堪托以股肱重任,亦不宜斥责于他。奴婢今有一计,上可以免君皇之虑,下可以愧诸臣之心,未知万岁可容奏否?”上曰:“有何妙计?直奏不妨。”瑾曰:“奴等八人,素怀忠君报国之心,久欲代万岁分劳,惟是未蒙金诺,不敢辄行。倘万岁不嫌庸劣,命奴等入掌司礼监,兼督团营军机房事务,统理天下表章,则上不至我主之忧,下不至诸臣之虑,万岁翌日临朝,对他们说知,命奴仆将诸臣表章一一批发,足愧他们图乐之羞矣!”少主闻言喜曰:“据卿所奏,甚合孤意,朕就命卿等暂居此职,待异日别有能臣,然后另举,惟是凡事须要小心办理方可。”瑾等叩头受命,暗中欢喜,以为得遂其谋,即将诸臣表章批下,写着朕依众卿所奏,明早临朝,目下已命刘瑾司政表章之事。
此表一下,众文武大惊曰:“我等上疏,正欲剪除此贼,谁想少主暗昧,反为大用于他,何乃一旦昏迷如此,社稷江山,不久危矣!倘主临朝,我等再当苦奏。”
翌日五更三点,圣主登朝,文武分班,俯伏已毕,上曰:“朕因有事,是故数日未及听政,今者临朝,众卿有何表章?”于是文华殿大学士刘健、文渊阁大学士谢迁,执笏出班奏曰:“臣闻我主在于宫中,与那些幸臣,日将秦声赵曲,山禽野兽,错杂君前,迷荡君心,至荒国政。惟望我主保重万乘之躯,将瑾等速正国法,因何反为大用于他,万望我主参详。”
少主听罢,愠容不悦,即拂袖下殿,退入宫中。满朝文武,面面相窥,知少主重用谗臣,难于苦谏,只得退出朝堂,各回衙署而去,抱闷不乐。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3回 诱村愚假扮刺客
第3回 诱村愚假扮刺客
却说刘瑾见诸大臣在于殿上,直斥其奸,又见少主怒而不言,心中甚是惊惕。随少主回宫之后,乃同其朋党到静院之中,对着七人说道:“自今主上虽是依计而行,无奈百官如此,诚恐不能久居此职;且主上又是命某暂掌,倘一旦龙心有变,此职固难保守,又恐被他人所害。必要生出一条妙计,得些功劳,使主上借以压诸臣之舌,我们乃能实授此职,得主上深信,可以从中取事;如若不然,则今日之功,犹草上之霜,倘被太阳一照,则销溶无痕矣。”
谷大用开言说道:“某有一计在此,不知可用得否?”众人便问如何?大用曰:“若随如心愿,须生斩灭心,待某明日潜出宫帏,忙到荒村僻壤之中,多用些银子哄购一个村愚鲁莽之徒回来,藏在深宫之中,以优礼甜悦其心,然后哄其扮作刺客,行刺主上,我等上前追捕,斩之以灭口实,那时定获救驾之功,何愁此职不实,大事不成。”众人一闻此言,各皆鼓掌,称妙绝妙绝了。刘瑾即取出白银,嘱他克日行事。
谷大用即日起程,潜出宫帏,直望山僻村庄而去。不想访寻数日,尚未见有合眼之人。忽一日来到西山庄所,见有一个老妪,立于门前啼哭。大用上前细问,那老妪拭目答曰:“老身姓张,夫君程玉田,不幸于上年病故,所生二子。长子程英,现出佣工。次子程保,年已二十,不遵约束,与那些恶少闲游,专务赌荡花消,遂至为非作歹。今早闻人传说,被官差拿获去了。老身年逾七十,不欲见子死于市朝,是故悲哭。今见官人垂怜,只得据实诉言,伏望救不肖回来一面,老身即赴黄泉,亦当瞑目矣!”
大用闻言,正合心中之意,就随机答曰:“我见妈妈甚是可怜,意欲用些银子,搭救你儿子回来,未知意下若何?”老妪急忙答道:“若得官人救我儿子,我母子二人,自当衔环结草以报。”说罢,跪下地来。谷大用扶起道:“妈妈不必如此。”于是谷大用辞别老妪,来到城中,把程保救了出来,大用即同他回家。张氏大喜,与儿子叩头谢恩。大用曰:“吾观令郎年富力强,正当有用之际,何不使学些技艺,以讨出头,安可留之在家,为此不端之事。”老妪闻言叹曰:“官人此言,老身岂有不欲之理,惟是无人推挽,亦属空言。”大用曰:“我见妈妈这般垂老,且见令郎气宇不凡,思欲带他前去,将来或有个出头日子,但未知尊意若何?”老妪闻言答曰:“难得官人仗义,救他出来.就是我母子再生父母,今又如此美意,安有不从之理。惟是急忙之中,忘问了尊姓大名,家居何处?现任何职?”大用随口答曰:“我姓赵名昆,京都人氏,现做主府随从之官,今因奉差过此,见妈妈如此悲啼,遂动了某的慈心,故把令郎救出。今见令郎气宇轩昂,是以欲带他前去,讨个出头日子,既是妈妈肯允,某有白银一百两,送与妈妈,以为薪水之费,令郎衣冠行李,自有下官料理,倘有出头之日,是必回来报知!”说罢,即取出银两,递与张氏,另有三十两,交与程保,使他作防身之用。
张氏与程保,喜出非常,乃说道:“今得官人如此怜悯,幸出三生,何敢复受金帛。”大用曰:“些须微意,何足为言,望祈笑纳。”张氏母子只得拜领,入内收藏;请大用登堂款待。程保入内,叠些衣衾,转出堂中,焚香告祭先祖,就与母亲拜别,并云:“兄长回家,可对他说知,但有好意,定必来报,不用挂心。”张氏看有银两安家,心中欢喜,致嘱程保一番,送出门前。张氏又向谷大用叩头谢恩,方才转步回家。程保于是喜喜欢欢,同着大用,直入京城。大用随买了衣冠,与程保扮作官监模样,乘着黄昏时候,一同进宫,藏于深院,然后告知刘瑾。刘瑾闻言大喜,自此八人常在宫帏内,打听得少主游幸之处。
忽一日闻外国进来许多灵禽异兽,放在御苑之中,过了数日,少主欲前往观看。刘瑾即向大用说知,叫他行事。大用领命,于是来见了程保,假作欢欣之状。程保便问恩公,此回为何如此欢喜?大用曰:“俺带了贤兄回来,并未举兄建功立业,殊属可愧,今者思得一计,甚是便宜,但未晓贤兄可为我代劳否?诚恐执意不允,是以不敢直言。”程保曰:“愚受明公活命之恩,提携之义,无可衔环,倘恩公有命,即赴汤蹈火亦所勿辞,安敢漏泄恩公之事,倘如不信,待某对天发下誓来。”语毕,下落庭阶,指天而誓。大用曰:“贤兄果是义勇两全之人也!”
遂携保手登堂,附耳说道:“贤兄有所不知,只因主上封了刘公公重权,却被朝内诸臣交章劾奏。刘公公恐主上心变,欲固其职,想得一名勇士。某欲兄台建功立业,故在刘公公面前夸兄英勇,将兄推荐。刘公公大喜,特命某回来,叫将贤兄扮作刺客,待今朝五更时候,使某带兄至御花园,躲在竹林之中。明日主上游到此处,兄可突出,假作行刺于主上,我等在此随驾,必然能够相从。那时我等从后赶来,与汝厮杀,汝可诈败佯输,望着东方而走,自有地方叫你躲避。待主上回宫,然后放汝出来。如是在我等则有救驾之功,在贤兄定得刘公公升赏,岂不是一举两利么?”程保听罢,鼓掌曰:“这般小事,且又有利于吾,安有不从之理!五鼓时候,同某前往就是。”大用见说,不胜欢喜,于是辞了程保出来,寻着刘瑾等七人,将言语告知。众人大喜。大用又曰:“程保诈败之时,出其不意,就可斩之以灭口,将其首级献主邀功。”各皆点头领诺。
到了五更时候,大用遂把程保装扮起来,叫其怀带干粮利刃,带他到竹林之内躲藏去了。自乃随着诸人,护驾而去。是时少主与程保二人,如在睡梦之中,安知一众奸臣之计。少主是日果然至花园游玩,因是宫帏内地,只命瑾等八人,并些羽林军士拥护而去。但见满苑名花,似迎銮而竟笑;绕堤飞鸟,如接驾以相呼。数不尽怪石奇峰,观不尽苍松翠竹。鸳鸯对对,飞鸣交颈于清波;麋鹿群群,逐队奔驰于灵囿。少主默会物情,不胜喜悦。
不想来到竹园之间,突出一人,头扎红巾,冠簪雉尾,抢步上前,举刀便刺。吓得少主魂飞天外,大叫左右救驾,自乃急忙退走。
刘瑾等八人,于是拔出腰刀,挺身占先,假意上前与程保厮杀。刘瑾丢个眼色,使程保退走;程保会意,于是诈败,望着东方而走。瑾等从背后赶来。程保走了一程,见只是瑾等八人,遂问曰:“何处方能躲避?”瑾乃妄指曰 :“这个古井,足可隐蔽。”程保那知是计,向后低头一看,刘瑾出其不意,斩程保于阶下。
那时羽林军士亦已赶到,刘瑾遂将首级割了,同到少主銮前奏功。少主大喜道:“卿家救驾有功,保朕回銮,然后封赏;恨不能生擒此贼,以究何人主使?”瑾曰:“奴婢恐他逃脱,是以斩之。”少主又曰:“今凶手既死,姑置不追!”遂命瑾等保驾回宫,将此事入奏国太;国太闻奏,唤刘瑾到身前,赏赐许多金银。刘瑾叩头谢恩出来,将国太所赐之物,以一半赏了谷大用,以一半赏了张永等六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4回 为避祸忠臣致仕
第4回 为避祸忠臣致仕
却说少主自从那日起,见刘瑾等有救驾之功,更将他们宠幸。翌日临朝,就唤刘瑾上前,封他为内宫司礼銮仪监,实授团营军机房,统理天下表章事务。
是时在廷诸臣,前经入奏,主上未降纶音,犹冀龙心醒悟,贬此奸阉;不意是日临朝,不问他事,先对刘瑾实授此职,众臣心怀不忿,遂上前谏曰:“臣想军机房事务,统理天下,及外国来往表章,并降黜升调诸臣之重任,非英伟才略之臣,不能当此,臣等想刘瑾胸无文绣,腹乏诗书,只可奔走宫帏,供君给使,岂宜付此重任,惟望圣主参详。”
少主斯时,只知溺爱权阉,那辨诸臣忠谏,且见己若御朝,凡有封赏,诸臣定必交章苦谏,又触着刘瑾诸人臣,欲置主于烦噪之语,所以勃然大怒,对着诸臣骂曰:“尔等庸才,只是自图安逸,欲置朕于愁烦,朕若不命刘瑾执掌此职,用尔为之,尔等更觉多事矣!且刘卿现有救驾之功,理宜升赏,岂如尔等皆固位苟安之辈么?”诸臣被骂,各皆俯首无言。
是时梁储身抱微恙,上朝乞假,是以不同诸臣进谏;及见少主大怒,又提起刘瑾救驾有功,心中甚是疑惑,遂勉强进前谏曰:“臣未知我主有何惊悚,遂至刘瑾有救驾之功,乞详开示?”少主遂将游玩事情,一一向梁储说知。梁储见说刺客被刘瑾所斩,心中已是不信,暗想:“刺客之来,必有主使之人,御花园中,非有内应,决不能到;且凡刺客,都是胆勇兼备之士,刘瑾乃无勇奴才,有何本领杀他;以我看来,此事定有机谋在内,惟是并无赃证,难与相争;且主上近日宠幸异常,谅难谏止,莫若暂时隐忍,以观其后。”于是上前告病,乞赐给假调医。少主准奏,赏假一月,梁储谢恩而退。少主又赐刘瑾八人许多财宝,然后退朝。
诸臣皆含恨而出。惟有杨廷和李东阳、刘健、谢迁等一班大臣,知道少主昏昧,宠用群阉,难于谏阻,国家不久多事,乃各个上表求给致仕。瑾遂假少主之名下诏曰:“悉听诸臣解印,毋须停留。惟有李东阳一人,不准告退。”
看官你道为何?只因他乃湖南宜宣府东湖县人氏,由翰林院出身,现任户部尚书之职,素性谦恭,寡言少语,大有容人之量。故刘瑾那班奸党,喜其平日不甚与他作对,又恐招人议论,谓他将忠良尽贬,故暗奏主上,大用其人。少主无计不从,就日加封李东阳为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李东阳只得趋朝谢恩。
诸臣得接圣旨,各皆收拾还乡。同僚在长亭饯别。时李东阳亦在席上,不觉仰天叹曰:“我亦无心居此地,恨难同伴返乡津。”百官闻言答曰:“大人何必发叹,从来豪杰处世,或洁身去世,或亡身济世,各随其遇,难以画一;某等去后,万望大人力展经略,赞佐朝纲,以免生民涂炭,不胜厚幸。”自诸臣去后,少主觉朝内无人,及梁储病愈,遂以兼掌六部尚书,入阁办事。
众臣致仕,适遇梁储养病,不在其列,此亦上天留挽忠良,保护社稷之意也!
却说刘瑾见忠臣去后,进用其党,兵权日盛,是故中外群臣畏之;惟是他心中,仍惧着梁储与李东阳二人,尚不敢十分猖獗,只管内揣上意,外劾诸臣,使其自顾不暇,无敢进谏。此时有左部御史铣彦徽,见诸臣告退,刘瑾弄权,遂会同十三道御史,交章入奏,请斥权阉以正国法。又有兵部主事王守仁,亦同上疏,恳追回旧日告退诸臣,复还原职,以开言路,并乞主上免宴罢欢,亲临国政,剪除奸佞,以安社稷;如若不听臣言,纵有上关宗社危疑之事,下及邦家离乱之机,诸臣谁敢进言,陛下孰从而听之。
疏入,帝乃对瑾言曰:“似卿何过,而众臣屡次弹奏,卿果有什仇恨,乃至此哉。”刘瑾闻言,慌忙跪下泣曰:“奴仆非与各大臣有隙,但无羔羊美酒,不足以调人之口耳!譬如秋月在天,影泻尘寰,佳人喜于玩游,盗贼恶其光明;春雨如膏,农夫喜其润泽,行人恶其泥泞。上天犹且与人不足,何况于奴?即于陛下而言,身为万乘之尊,不过稍为恒人之戏,以遣闲情,所费何几,所误何事?而众臣尚且多言斥奏,特恐陛下他日一举一动,亦当听命于诸臣,即有奸恶,亦不由万岁废弃。”少主乃拍案骂曰:“尔等纠党恃众,欲挟制孤皇乎?”遂即下令,将铣彦徽等各皆廷杖三十六,削职为民,永不复用。可怜这等年老之臣,受刑不过,死于杖下。又将王守仁贬为贵州龙场驿丞。
梁储与李东阳急赶入朝保奏,不想诸臣已经被责,主上入宫去了。二人乃议曰:“方今主上年幼,惑于佞臣,我等受先帝托孤之重,理宜鞠躬尽瘁,为国捐躯,拼死陈奏;无奈忠良尽退,奸佞立朝,恐一旦变将起来,无人救授,岂不是有负先帝托孤之心?莫若暂留残喘,察彼行藏,以免疏虑。”于是各回衙中去了。
再说王守仁,系江南临安府石屏县人氏,由进士出身,秉性孤忠,不避权贵,武有孙吴之略,文有诸葛之谋。此日贬为龙场驿丞,收拾家眷,即日登程,直望贵州而去。
不想刘瑾那厮,久知守仁智勇兼备之士,素性忠耿之人,恐其留为后患,就欲谋害于他,乃暗命心腹勇士四人,预先去到半途,僻静险津,将他满门截杀。
守仁一路而来,见人烟渐渐稀少,两岸尽是高山,极其险阻,前面去路,只容一舟可渡,忽然悟道:“为何到了这里,莫非奸党用谋,特遣我到此间,将我谋害不成。”乃止住舟人且慢进发,明日再行。心中忖道:“前者刘瑾那厮,也曾屡次命人说我拜他门下,奈我立志不从,故有今日之事!为何我同各御史一般上奏,主上既将诸臣廷仗削职,何独贬我为龙场驿丞,显系刘瑾这班奸党,预知此处危津,可以埋伏刺客,故特遣我到此,将吾截杀,以绝后患耳!这等机谋,岂能出吾之料。”乃心生一计,并不向家人说知,写了一封书信收在袖中,诈作疯癫,胡言乱语,笑哭无常,逢人便骂。家人一时不知为计,左右诸人,一时未及堤防,被守仁趁着夜色朦胧,抽身上岸,走至江滨,弃冠服于道上,投大石于波间,遗书一封,隐名埋姓,逃入武夷山去了。及至家人上岸,寻见遗物,皆谓守仁投江死了,一时惊动,人人来看,信以为真。
是时浙江藩臬及郡守杨万瑛闻知,皆来设祭,家人妇子,亦成服招魂,悲哀之声,闻于数里。其书内有云:拜请杨郡守大哥,浼他着兵船护送家眷回乡。杨万瑛是日就命兵船护送他家眷回临安而去。这是守仁自己脱身,犹恐奸徒害他家眷的计谋。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5回 建私第刘瑾宣淫
第5回 建私第刘瑾宣淫
再说刘瑾,自彦徽、守仁等去后,朝内新官,大半是其心腹,及至刺客回来,知守仁投江死了,从此更无忌惮,荐吏部尚书焦芳为谨身殿大学士,入阁办事。
焦芳系湖北安陆府京山县人氏,由进士出身,贪暴不仁,专媚权贵,与瑾甚相契好。取用之后,日购精巧戏玩之物,陈列君前。见少主宴乐玩弄之时,即拣数十烦琐表章,请主上裁处。少主不悦道:“朕以爱卿等司掌此职,不过欲图安逸耳!今卿等不能办理,又复使朕批决,劳孤烦躁,何用卿等为哉?”瑾等闻言大喜,由是军国重事,不用奏请,任意批行。于是满朝文武,皆畏其威,只有李东阳、梁储二人,坐卧不安,惟是四时防察,以备不虞。又欲几次入宫,奏闻国太,因未得其便,只是耽忧而已。
瑾于宫外,另建一所私第,极其华丽,珍宝玩器充实其中,自忖位极人臣,大如所愿,惟恨难与美妓作乐,空负风流。于是遍问左右,谁有良方妙药,可能复尔阳物,留心提拔升赏。忽见座上一人进言曰:“昔者我探名山,游鉴胜景,偶遇一道人,自称访治怪症,有起死回生之妙。余见他状貌不凡,飘飘若仙,遂拂石磴,同他坐坐,求其良方。道人曰:‘近闻朝内阉宦大臣,想挽回阳物长劲,以娱女色,因此检查卢扁医案,及真人秘传参订一方,制炼得法,滋肾补精,服之交媾必兴,长劲不倦,昼夜不停。’他言毕,即探囊取出一包,珍传于余。余得此方,珍藏匣内,深夜焚香,启而视之,见其药味珍宝,配制得法,真是玄机参透,不敢轻泄。今闻公公想服妙药,以回春阳,余愿将此奇方,原包馈送。”刘瑾闻言大喜,目视其人,乃门下士贾先也。先即检出原方呈上刘瑾,瑾展开细阅详读起来。
刘瑾读罢赞曰:“真是奇方,专补先天不足,而助命门真火,服之必应。”即命家人买备道地各药,监功制造,刻时造成,日服三次,见功甚速,精神倍添,玉茎渐长,德回原相,延年补精。刘瑾自是多蓄美女,日夜宣淫为乐,即宫娥御嫔,凡有姿色者,罔不被其淫污,按下休提。
且说正德六年,庚午夏四月,陕西兴安府石泉县白花村王寘钅番造反。因为是年石泉、紫阳、白河三县,米谷腾贵,黎民窘甚,粒米如珠,民心思乱。王寘钅番系弘治时武痒生,因屡试不第,无心进取,日在家乡,交结四方无赖,恃强凌弱,无所不为。因此饥民多有依附,声势渐大,每往村庄打劫。又有胞弟王权,精通武艺,交结一朋,姓祝字荣彪,好武有力,自称小蛮王,号其党曰会蜂会。其所居巢穴,在两山之间,长枕数里,只有一条小路可入其中。他在高山之上,四面筑起炮台,路口一带水湾,巢内火药矢石,堆积无数。山后小山极多,路口极散,官兵不能捕获;遂至日积月累,聚集数千余人,分屯左右村乡,以作羽翼。适逢饥馑,粮草欠缺,于是私行抢夺,客商往来不通。
石泉县知县张钰、守备伍鸣谦、游击范士奎闻知,带了五百营兵,暗行捕捉,不意来到白花村内,适遇王寘钅番带了二百余人,打劫回来,认得官兵前来捕捉,即将号炮放起,四面羽翼齐来,就将石泉县人马团团围住,炮火连天,一场大战,贼兵越杀越多,杀至天明,可怜知县守备,及五百官兵,尽死于贼人之手。只有游击范士奎,身受重伤,逃回城中。
县丞梁汝均,立写告急文书,差人往各宪辕门投递。满城百姓闻知,坐卧不安,犹恐贼兵到来,四散奔逃,觅地安身。欲知贼众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6回 白花村寘钅番起义
第6回 白花村寘钅番起义
却说寘钅番见杀死县令,事大如天,乃乘势就将附近村民,尽行捉获,不愿从者杀之。此际大半愿从,以活目前性命。是日所降之众,共有数千余人,寘钅番一一收纳。再命人到城中打探消息;又命人带了号炮,吩咐于各乡隘口把守,官兵一到,可将号炮放起,吾自有兵接应;又命新降之人,将战死尸首抛弃山坑。复到巢中,点查兄弟,死了八人,负伤带箭者,亦有数十。一面叫人登记功劳于簿,待至成功之日,然后追赏,一面命人办酒与兄弟犒功。酒至数巡,寘钅番起身拱手说道:“众家兄弟,请听吾言:我们当初本非欲图大事,不过想霸踞一方,免众位兄弟飘流四海,吾愿足矣!不意这班狗官,反来侵犯。今日之事,逼迫不得已而为之。我们盔甲未便,人心未齐,尚能一鼓取胜,看将起来,莫非天命有归;又闻新君无道,信任谗臣,贬退忠良,朝无勇将,倘若带兵直入,扫荡中原,夺取江山,易如反掌。凑巧今日事已至此,况且杨一清总制三边军务,他若一闻,必定起兵来剿,他有文韬武略之才,若疾然而到,如之奈何?以弟愚见,不若先下手为妙,唤齐兄弟,并新降之兵,约有万余,足可纵横天下。惟是师出无名,诚恐人心不服,我欲写招兵旗一道,只说刘瑾弄权,迷惑少主,残害忠良,神人共愤,百姓离心,故我特起义师,诛灭奸党,所过州县,军民人等不用惊慌,若然相拒,破城之日,寸草不留。倘四海英雄,能同是志,不问三教九流,以及犯人,一到军前,必然收纳。如此必定人来归附。先取紫阳、白河二县,次取延安,直入京师,不过二百里之遥,扫荡江山,夺取天下,不知众位兄弟,以为何如?”
众人听罢大喜,说道:“兄台所言,真乃神机妙算,非我等所能及也。”寘钅番道:“惟是行军之事,非同儿戏,先贵得人,后贵得兵,兵法云:无主不可以行军,无令不足以调遣。今大谋已定,不用更移,列位推谁主将,早行号令,以定军仪?”
众人离席同声说道:“非大哥足智多谋,何人敢当此任。”寘钅番闻言辞曰:“弟实毫无本事,不过略解军情,蠢拙庸愚,难堪重任,愿各位别举才能。”众人道:“我们主意已定,大哥不用推辞。”于是一总上前,举他上坐,拜将下去。寘钅番只得还礼道:“既蒙列位弟兄,推吾为主,惟是行军帅令,难以徇私,各宜凛遵,违令执法,骨肉皆然,无相怨恨。”众人同声说道:“倘有违法,甘当军令。”寘钅番闻言大喜,命众人复回原位,畅饮而散。
翌日设帐安营,寘钅番自称为统兵灭寇大都督。旗上写着三军司命,坐在帐中,命左右请列位英雄上帐。于是众人来到帐前,施礼道:“都督大人,唤我们到来,有何商议?”寘钅番曰:“方今起兵,各宜踊跃,有令当遵,毋得抗违,凛之慎之,今将规条拟就,请众位观看。”乃将规条取出,众人看道:“一、行军对阵闻鼓而进,闻金而退,各依队伍,违令者斩。二、军兵所到各处州县,有令照令施行,无令不得伤残百姓,违者立斩。三、军中器械务必鲜明,一闻号炮之声,踊跃杀上,倘有临阵畏缩,不肯对敌者斩。四、军令已下,不得三五成群,交头接耳,及与敌兵一到,不许鼓噪喧哗,违者重责四十。五、到各处村庄捉获军民人等,不许擅自释放,即要请令定夺,违者重责。六、兵将不许因便探亲,寄宿民家;又不许窥探妇人,酗酒宿娼,奸淫苟合,违者立斩,决不宽饶。军令如雷,各宜凛遵,毋滋后悔!后书年月日示。”
是日遂把招兵旗扯起,帐外设一石狮,重约百斤,四海英雄,奋志投军,双手提得石狮起者,方许进帐。于是远近匪徒,以及城内军犯,俱来入伙。
是日有一汉子,身高丈三,腰围八尺,相貌堂堂,带着百余勇士。来军前厉声说道:“吾乃延安府宜川县马万程,要见都督爷,敢望帐前军士,入帐通传。”军士承命入营禀曰:“现帐外有一汉子,生得十分威勇,自称宜川马万程,叫小卒入来通报。”
王权从旁说道:“这远来门徒,不可任其猝进,须要参详裁夺。”寘钅番闻言,对众说道:“方今用人之际,招贤纳士,不可轻弃,以阻远来之客。今且以礼相迎,看其举动若何,然后再作道理。”即命大开军门,出来迎接道:“不知英雄驾临,有失远迎,望祈恕罪。”马万程躬身答道:“某在盛府教习门徒,因姐夫王守仁,被奸党陷害,久欲为他报仇,自恨独力难行,因闻都督兴仁义之师,为国灭贼,故不远千里而来,统率门人,愿同竭力向前,未知都督肯容纳否?”寘钅番道:“兄弟无才,正欲广招英雄,多纳贤士,今幸足下光临,赐教相助,正是天合人和,何愁国贼不灭。今特举足下为破敌开路大先锋,带领各门徒,并三千人马,先取石泉、紫阳、白河三县,吾当大兴人马,随后接应。”马万程拜领印绶,祭旗兴兵,声言为王守仁复仇,誓师告众。乃点了人马三千,攻打石泉县去了。寘钅番恐其有变,遂又命胞弟王权为副先锋,带领三千人马,随后陆续接应,并吩咐留心察看马万程举动;又命祝荣彪,为押阵总兵大司马,领四千铁甲兵,解送粮草;又在众兄弟之中,拣选有智略者,张寿平为军中参谋,其余兄弟皆为提标之职,分为左哨右哨,各领兵五百,联络相应。分派已定,同参谋点齐人马,共得将士四十八名,兵卒三万六百七十名,浩浩荡荡,征旗蔽日,金鼓齐鸣,竟向石泉县进发。欲知石泉县万民存亡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7回 劫贼营刘琼败北
第7回 劫贼营刘琼败北
却说兴安府知府高国桢,接得石泉县县丞告急文书,知王寘钅番造反,杀死知县守备,即刻回文,暂令该县丞兼署正印,摄理钱粮军民事务,候本府呈各大宪,请其发兵剿贼,以扶黎庶。发札去后,寝食不安,忖思贼势甚猛,党羽甚多,诚恐石泉县有失,就请众文武会议,提兵救城保民之策。
不一时间,众官齐进衙内,酌量定了。国桢就命镇守陕西兴安府总兵官赵廷俊协同参将刘琼,点起八千兵马来救石泉。即修文书一道,前往紫阳、白河二县,饬令点兵接应;又申文三边,到总制杨一清处,请他发兵相应。
酌议已定,众官告别回衙,即时点起三军。赵廷俊命刘琼带三千兵马,当先迎敌;又命把总姚玉清,带五千人马,埋伏石泉县后,待紫阳、白河二县的兵到,然后杀出,三面夹攻,定获全胜。
参将刘琼带领人马,一路而来,见那些百姓,拖男带女,奔走彷徨,叫苦连天,说道:“贼兵有十万之众,蜂拥而来,将临城下。”刘琼见说,即吩咐众百姓速往兴安躲避,百姓拜谢而去。忽见前面哨马报道:“山前后隐隐尘头起处,想必贼兵来了。”参将刘琼就命再往打探虚实。遂传令三军,急速赶进城中驻扎,来到城边,见城门紧闭,遂令军士叩门。
谁想城内军民,见粮草已尽,正在彷徨。忽闻城外人马喧嚷,只道贼兵攻城,急忙跑上城楼观看,认得是本镇之兵,犹如天降一般,大启城门迎接,三军一齐拥入。刘琼问及贼势如何?游击一一说知。话犹未了,忽闻城外铳炮连天,贼兵大队拥来,为首一员大将,头戴银盔,身披银甲,手执银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刘琼忖度道:“此人非是贼人之党,料他被诱投降,不若趁其阵脚未定,与他一战,便知详悉。”乃命姚玉清伏于城后,亲自下城杀出。
马万程见城内有官兵杀来,就把银枪一摆,贼兵一字几分开,马万程喝道:“来者报名受死。”参将提刀出马,指点骂曰:“睁开狗眼,不认得陕西兴安府陆路提标中军参将刘琼么?你是何人?快把狗名报上。”马万程笑道:“灭寇大都督麾下,破敌先锋马万程在此。”说罢把银枪捻定,望着刘琼心窝刺去。刘琼用刀架住,两下鼓角齐鸣,大战一番,不分胜负。恰值王权兵到,上前接战。刘琼见贼兵势大,恐防有失,就把钢刀向后一摆,且战且走,贼兵紧紧追上。
忽听得斜刺里炮响三声,一标军马杀出,为首一员大将,高声喝道:“贼众休得逞强。”于是上前截住,与王权交战。刘琼知是把总姚玉深杀来救护,即便转回,再与贼人对垒,看看天色已晚,各自鸣金收军。
刘琼是晚在帐中,对姚玉清说道:“吾今日会战见贼兵队伍不甚齐整,安营未定,不若今晚三更时候,足下去劫他营,谅他必无准备,吾分兵于左右击之,必获全胜。”姚玉清道:“此议甚合吾意。”于是吩咐三军,饱餐战饭,二更装束,三鼓要到贼营,茅草硝黄,多多带备,一闻号炮,放火烧营。但见贼营火起,转身杀回,吾自提兵助杀。各个领命而出。且说紫阳、白河二县,接得兴安府总兵赵廷俊文牒读毕,遂与前营游击海泛都司,点八百精兵,就夜起行,直望石泉县而去。
再说马万程回到营中,与王权商议曰:“今日我与敌人交战,见他刀法不乱,他又能预伏一支人马,在于城后,以防有失。如此观之,定非草莽之辈,今夜月沉星暗,倘他来劫寨,如之奈何?”王权曰:“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莫若我与先锋各带二千五百人马,在于左右埋伏,尚剩兵将,叫他遍执征旗,虚张声势。倘见敌人来到,任其过尽,然后把号炮放起,我与先锋一齐杀出。”商议停当,各自埋伏去了。
再说那姚玉清,带领二千人马,悄悄来至贼营,已是三鼓时候,只见贼营并无音响,心中暗喜,正欲杀入,只听前面炮响,喊杀连天,鼓角齐鸣,左边马万程杀来,右边王权杀至,两下夹攻,把玉清团团围住。正是危急之际,刘琼分兵杀到,冲入重围,乃将玉清救出,合兵厮杀。忽见斜刺里火光冲天,又是一军杀来,举目看时,只见一员大将,头戴乌盔,身披黑甲,手执铁钗,坐着一匹乌锥马,旗上写的押阵总兵大司马祝;又有一标军马杀来,大旗上写着统兵灭寇大都督王。刘琼知是贼兵,无心恋战,即望后路而退,被贼将一齐追杀,按下慢表。却说紫阳、白河二县军马,正行之间,只见前面火焰冲天,人马腾沸,疑是贼兵攻城,即忙催军赶上,来至城外,大叫开城。游击在敌楼上一看,认得是二县的兵马,即唤快快开城,二县兵马正欲入城,忽见后面无数人马杀至,皆是贼兵。谁知刘琼劫寨之时,命先行的军士,扮作贼人,至此尚未改妆,二县人马,认作贼兵,遂将刘琼围困,大战一番。
刘琼在黑暗之中,不知是那处兵马截杀,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望着赵廷俊大寨奔走。那紫阳、白河二县人马,以为得胜,更欲追赶。忽见后面又有一彪人马杀来,急复回身转杀。这回正是真贼,蜂拥弥天,二县人马,难于抵敌,被贼兵杀得尸横遍野,血涌成河,奔北廿里之遥,回头一看,只剩二百余骑,此际无面复见石泉,只得各自带着残兵败走而去。
王寘钅番得胜,乃命祝荣彪带一支人马,攻打石泉;又命马万程与王权二人,仍带六千人马,分头追赶二路人马。祝荣彪带兵前去攻打石泉,不意来至城下,见城门大开,就唤三军一鼓杀入。原来范士奎见二县人马追杀贼兵而去,遂命军士留城以待,及见兵马入城,只当二县之兵,急忙下来迎接,不及提防,却被荣彪刺死于城下。于是城中百姓,纷纷悬梁自刎,服毒投井,死者无数。荣彪又将百姓男女,尽行掳获,男子勒令投降,女子逼令收赎,无力收赎者杀之。着人到寘钅番寨中报捷。且说马万程带领三千人马,追杀紫阳县残兵,看看将近,马万程扬鞭指道:“我非想尔等城池,不过欲到京师,诛灭刘瑾这班奸党,你可回城说知,开城迎接,如若迟延,破城之日,作为奸党而论。”是以人马回到城中,将此言对县主说知,县主见他言得有理,又见贼兵势大,又无救兵到来,只得暂时依降,保全百姓。是故大开城门,出来迎接,马万程道:“今日之事,不过假道耳!足下不必忧心。”说毕,同入城中。欲知以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8回 杨总制拜本回京
第8回 杨总制拜本回京
却说马万程同着岑文治,入到城中,抚慰百姓,秋毫无犯,是以欢声遍野,百姓香烛恭迎。马万程又将兵马扎于城外,不许入城惊动百姓,着人投王寘钅番处报捷,不提。
再表王权追赶白河县兵马,越追越近,将及城下,王权攀弓搭箭,向前射去,都司梁鲸鲲坠马而死,于是众兵四散落荒而走。王权遂叫众兵四面攻城。
且说白河县知县陈斌,正与夫人郭氏饮酒,郭氏问道:“闻得王寘钅番造反,上台有文书到来,命老爷起兵去救,老爷着海泛都司去了,吉凶未报。我想石泉有失,我县必不能保守,今见老爷并无忧色,未晓是何主意?”斌答曰:“安人不必挂虑,今有兴安总兵带兵八千,去救石泉,我两县又去接应。倘若不克,贼兵临城之日,我就出去降他,未为晚也。”郭氏一闻此言,掷杯于地骂曰:“枉尔堂堂男子,身受国恩,不思尽忠报国,贼未临城,先怀降贼之志。”
话犹未了,见堂官跪下禀道:“石泉、紫阳二县已失,都司带箭身亡,贼兵已临城下,请令定夺。”吓得陈斌手摇脚震,胆战心惊,出到中堂,带齐印信,将自己捆绑起来,大开城门,亲到贼营投降。
王权一见开城,叫众军一齐杀入,将满城百姓,尽皆拿下,来到县衙,将陈斌带入。王权怪眼圆睁骂道:“你这狗官,无处奔逃,不得已假意投降。即有真诚,何不早来献城,这诡谋是谁不晓?”即唤左右将他斩了。又命军士,入后衙搜其眷属,并锱重等物。军士领命入内搜寻,收得美妾二名,婢仆八口,金银玩器不少,又见一妇人头截凤冠,身披霞帔,缢于梁上,即便出堂禀报。王权问他婢仆?婢仆答曰:“此是安人郭氏,乃郭元公之第三女也,因劝老爷尽忠,老爷不听,安人遂自缢而死。”王权听罢。怜其贞节,遂令人将郭氏葬于县后之岗。是时王权杀了陈斌,收其家资及衙中仓库军装器械等物,乃命流星马迎接王寘钅番到县定夺。
再说刘琼与姚玉清走至金华山下,检点残兵,只剩得二百余骑人马,适遇着赵廷俊带兵前来,于是二人自行束缚,入到帐中请罪。赵廷俊尚未开问,忽哨马报道:“石泉县已被贼将祝荣彪夺了;紫阳白河二县,皆已降贼去了。”总兵听言大怒,喝令左右,将二人推出营前斩首。众将上前劝道:“今闻贼兵众将勇,刘、姚兵微将寡,又两县救援之兵,自相矛盾,至有此败,非关二人之罪,望大总戎赦之。”赵廷俊曰:“我非欲妄罪于人,只为已失三县,生灵涂炭,上司责将下来,我以何言答之?莫若将二人解到三边总制杨御史处,听其酌夺,并请其拜本回京,看主上如何处置。”又命流星马报知延安府,着其添兵守御;吾且屯兵于此,以防贼兵侵犯。酌议已定,就将二人解去。
且说三边总制杨一清,正自忖道:“前者兴安告急,我已着总兵赵廷俊,协同参军刘琼,带兵征剿,未知如何?至今未闻捷报好音。”正在踌躇,忽见中军禀道:“今有兴安府总兵,命人解囚犯到此,现在辕门口候令。”杨一清遂唤带入,将文书拆开,从头看毕,悉知本末。命开了囚车,将二人放出,于是二人上前叩谢。杨一清遂修书一封,叫他将书递到西安府,着拨人马三千,同到总兵营前效力,吩咐二人小心办事,将功赎罪。二人叩头领命去了。杨一清遂拜本回京禀闻。堂差领命,即日起程,来到京中,就向兵部尚书衙门投递。廷筠接报,一面修书打发堂差回陕,一面整顿朝衣,入宫奏闻少主。
再说刘瑾日在宫中,羁留圣驾,不登朝堂,恐众大臣交章入奏,又恐梁储等八宫奏闻国太,遂把免见牌,挂于宫外。瑾又命羽党把守宫门,所有文武官员,不许入奏。于是陈廷筠捧着表章,来至宫门之外,见一班奸党列坐两旁,即便上前说道:“请问列位,圣上在于何处?”众人答曰:“主上在养闲宫内,正值有事,大人入宫何干?”廷筠曰:“下官现有表章入奏,有事在身,恕欠奉陪。”遂拂袖而入。众人上前拦道:“圣上有旨,百官免见,龙凤牌挂于宫外,大人难道不见么?”廷筠曰:“别的表章不奏亦罢,惟是边庭急务,时难容缓,请了请了!”众人怎肯放他入去,说道:“主上令我等把守宫门,大小官员不许放入。大人既有边关急务事情,且把表章放下,待我主临朝酌议。”廷筠见他们不许入奏,登时大怒道:“我是兵部大臣,司掌边关急务,尚不能入宫面圣,是谁方可?主上有什么事情,分明你这班狗党,巧设戏玩,游荡圣心,遂至国政荒疏,皆是尔等之过也。倘他日龙心一醒,俯听忠言,把这班狗党碎尸万段,方遂吾心。”欲知陈廷筠争斗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9回 闯宫门忠良殒命
第9回 闯宫门忠良殒命
却说陈廷筠,与这班奸党争闹起来,惊动刘瑾出来查知,他又见陈廷筠手舞足蹈,将他辱骂,触起他豺狼之性,就叫左右,把陈廷筠门牙砍去,问他尤能骂否?众人领命,就把廷筠门牙砍脱,满口鲜血,痛楚难当。廷筠此际,寡难敌众,含糊大骂,自思:我若死了,我的儿女断然不肯容他。正欲上前与他拼命,谁料刘瑾闭上宫门,复入宫中去了!
气得廷筠两眼圆睁,有冤难诉,遂大叫三声,撞死于宫门之外。
瑾党慌忙入内,将此事报知刘瑾,瑾命人将免见牌打碎,遂入宫奏知少主,诬说陈廷筠无旨宣召,擅入宫门,将免见牌打碎了!自知获罪于天,撞死宫外。少主听罢,竟信为真,命人将廷筠尸首收殓,停于外地,待至临朝,将他家人拿问。且说陈廷筠的随从人等,见老爷撞死宫外,飞报与夫人公子知之。陈廷筠年过耳顺,配妻叶氏,所生一男一女,男唤飞熊,年方十九;女唤媚颜,年甫十七。兄妹二人,十分雅爱,文韬武略,件件皆能,均有万夫不当之勇。是日正在评论兵书,忽见家人跪禀道:“不好了,老爷今日带表上奏,适至宫门,却被刘瑾这班奸党,拦住不容面圣,老爷与他们争斗起来,他使左右,将老爷门牙砍脱,闭上宫门,老爷一时气忿,大叫三声,撞死于宫门之外。”夫人公子一闻此说,魂不附体,夫人大叫一声,气死于中堂之上,家人急忙解救,已是一命哀哉!公子小姐又见母亲死了,真乃火上加油,怒气冲冠,不能制止。就唤家人近前吩咐道:“你们速将夫人尸首殡殓,葬于后花园拜月亭下,立碑为记。你们将我家财分散,速往别处逃生,我有切齿之仇,决不能与你们长聚。”众奴仆跪下号泣禀曰:“我们难舍夫人公子豢养之恩,今又将家财分给,粉骨难忘。公子小姐,今往何方?仆愿随从,不忍抛离。”公子道:“父仇不共戴夫,岂肯置于腹外,视若罔闻。我今兄妹二人,立即反上朝堂,务必要把这班奸党尽行杀却,与众除害,略慰严慈于九泉。你们不可逗留,恐防祸及,速速去罢。”众人只得领命。
公子回身就跪在母亲尸前哭道:“慈亲抚育,罔极深恩,无以报答,恕孩儿不孝,不能开丧守制,即刻要为父报仇,伏望慈灵庇佑,诛灭奸党,以慰严亲,孩儿即丧九泉,亦无恨矣!”告罢,遂放声大哭一场。兄妹二人起来装束,各提器械,如龙似虎,直进皇城,提枪杀进去了。众奴仆不能拦阻,只得从命,将夫人尸首殡殓,葬于后花园月亭之下,勒碑为记,哭拜一番,然后家财分散,逃生去了,放下休提。
且说刘瑾奸党八友,正在议论降旨,要将陈廷筠家属拿获。谁想他子女二人,各执刀枪,怒气冲冲,杀入宫中。及到宫门,把门太监拦住,二人将他推倒在地,直进宫闱,找寻刘瑾。来至二门,陈飞熊抢步上前,将银枪一摆,把一班侍卫拨开,两人直入中宫而去。于是众侍卫各执兵械,追入内庭。飞熊与媚颜来至宫内,四顾找寻奸党,恰值内宫太监魏容出来,被飞熊一手拴住问道:“刘瑾这厮在于何处?快快说来,饶你狗命,你若不言,顷刻难容。”遂把银枪向他咽喉指住,那太监急忙说道:“他现在养闲宫内。”媚颜问道:“从哪里进去?”太监指道:“从此而去。”飞熊听罢,遂把手一撒,望着指路,引妹子飞腾而去。
那太监爬将起来,定心思想一番,方悟此二人必是陈廷筠之子,入内报仇,但恐他寡不敌众,易来难去,岂不是尽灭了忠臣后嗣。我今天奔报梁太师,搭救二人,方为上策。思量已定,即便望着相府而去,暂且不表。
再说陈家兄妹,走入养闲宫内,天子与这班奸党,忽见一对少年男女,如狼似虎,手提器械,怒容可掬,一同杀上。吓得天子与这班奸党,魂飞魄散,纷纷离座,绕柱奔逃。飞熊认着那班仇人,立即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挺着银枪,对正谷大用的背后刺去。矛枪嘴利,已透前心,血流倒地,已是一命呜呼!媚颜见兄长杀得快利,亦上前舞动钢鞭助杀。马永成不及提防,被他一鞭打着,大叫一声,登时仆地,血如箭标,颡额开花而死。
少主与刘瑾等,急急走入后宫,把宫门闭上,见了国太,禀知其事。国太遂上拥云楼观看,见一对年少英雄,正在赶入宫来。国太遂扬声问道:“你是何等样人?敢入宫来,惊慌圣驾,擅杀大臣,难道不知王法么?”
他兄妹二人,方欲砍门,忽听得人声,举头一望,只见楼上有一妇人,头戴冕旒,身穿蟒袍,知是国太。遂跪下金阶,高声奏道:“小臣陈飞熊,本是世代忠良,岂有不知国法,只因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臣父陈廷筠,系兵部尚书,管摄各省边外军机,今早捧表入奏,却被刘瑾奸贼,将他砍脱门牙,逼撞宫门而死。后仆至家报知,我母气忿身亡,遗下兄妹孤身,定必罹于后祸,故不念残躯,抢进宫来,找寻奸党,为父报仇,遂至惊动圣驾,臣该万死,敢恳国太,将这班奸党放出,待臣将他除灭,然后把臣兄妹千刀万剐,死无憾矣!”国太听罢,说道:“既是如此,你们亦该奏闻,何用如此,暂且回去,哀家自有主意。”二人遂拜辞而去。
恰值那班侍卫赶入,上前截杀。兄妹二人正在恋杀,刚遇梁储太师,与内宫太监一齐来到,细问根由?二人一一说知。太师吩咐:“你二人可速往别处投生,倘若迟延,他们决不肯饶你。你父亲棺椁,自有老夫命人看守,不必挂念,速速去罢。”二人叩谢退出。
梁储唤开宫门,请安已毕,奏道:“二人所为何事,胆敢杀进宫来?”少主急出养闲宫观看,见侍卫破头损足,谷大用、马永成二人死得凄凉,龙颜大怒,立即命刘瑾带一千人马,往抄其家,尽行诛灭。将谷马二人尸首,用大臣礼殡葬。
梁储意欲保奏,见陈飞熊兄妹如此猖獗,横行无忌,料难保本,只得奔回府第,命人打听。不时家人回报,陈府内并无一人一物,奸党领兵回朝复命去了。梁储听罢,忧心放下。却说国太下楼,见了正德,直说二人大闯宫帏,皆刘瑾之过,可将二人赦免。正德回言,二人如此凶悍,若不执罪,恐后效尤,故难赦免。国太见说如此,亦难分辨,即回宫去了。且说刘瑾带兵到陈廷筠府第,入内搜寻,并无一人,刘瑾咬牙顿足,只得回朝复命。少主命太子太傅大学士焦芳,带二千兵马,立即起程,捉拿朝廷重犯;又命画工,绘出陈飞熊、陈媚颜图形,颁行天下,不论军民人等,有能拿捉陈飞熊、陈媚颜解到御前,赏金千两,封万户侯。圣旨一下,焦芳就带领兵马,赶出皇城去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0回 各英雄桃园叙义
第10回 各英雄桃园叙义
却说陈飞熊兄妹二人,出了皇城,无处可去,又恐奸臣命官府捉拿,媚颜说道:“不若去到湖南,见了母舅,再行酌议。”飞熊闻言点头称是,遂望湖南而去。
不意来至山东青州府地界,见前面一座高山,拥出数十喽罗,为首一贼,高声说:“要过此山,快快放下买路钱,如若迟延,打折脚骨。”飞熊笑道:“你是那山来的,快快说明,待我好把买路钱纳上。”那人答道:“认不得聚龙山头目半天飞铁钩么?”飞熊说:“既如此,某脚下有黄金两锭,你们只管来取。”铁钩误信为真,向前去取。却被飞熊掀翻在地,用脚踏住。众喽罗飞跑回山。铁钩高声说道:“有眼不识泰山,伏乞英雄饶命。”飞熊喝道:“我不杀你,你速速回山报知,叫你大王下山,与我见个高下,饶你去罢。”
铁钩遂爬起身来,走到山中,早惊动大王万人敌,与妹秀春出来,问及何事?头目禀道:“小人把守路口,见有二位少年,一男一女,小人要他买路钱,不料被少年打倒在地,他饶小人不杀,要我回山报知大王,下山与他较个高低,特此报知,请令定夺。”万人敌闻报,即时披挂,手执钢刀,炮响三声,赶下山来。秀春恐防有失,亦披挂上马,手持宝剑下山相助。再说飞熊二人正走之际,忽听后面炮响,见有人马赶来,遂把银枪按定,预备厮杀。万人敌赶上喝道:“你是何人?敢请我见较高低,快留下名来受死。”飞熊厉声答曰:“既有本事只管杀来,何用留名。”万人敌大怒,手执钢刀,照面劈去。飞能用枪架住,杀有十余个回合,不分胜负。
飞熊遂卖个破绽,用下马枪,把万人敌金盔挑去。人敌回马而走,飞熊追来,正遇秀春赶到,上前助战;媚颜亦轮起双鞭前来对敌。人敌见飞熊赶近,拔箭射去,飞熊闪过,用枪刺去,正中人敌坐骑,把万人敌倒翻在地。
飞熊遂上前扶起道:“小弟得罪,幸勿见怪。”万人敌见他如此,亦上前施礼,并谢不杀之恩。遂同上前,把一对女英雄喝住。万人敌开言说道:“敢问仁兄高姓大名,因何到此,请道其详?”飞熊遂将前后事情对他直说。人敌听罢,随说道:“原来是位公子,某家失敬了,未知公子今欲何往?”飞熊答曰:“吾欲往湖南母舅叶长春衙署躲避。”万人敌道:“公子既大闹宫闱,擅刺大臣,刘瑾定绘影图形,缉拿公子,你到令母舅处,但恐衙门耳目众多,一时疏漏,如之奈何?”飞熊曰:“事到其间,只由天命而已。”万人敌道:“我有一言,未知合尊意否?”飞熊曰:“大王有话,只管请讲。”万人敌曰:“公子英雄,不胜拜服,欲结生死之交,就在寒山,招兵买马,待至奸党作动,然后起兵,为父报仇,未知公子意下如何?”飞熊道:“大王过爱,幸喜之至,惟是绿林寄迹,吾不忍为,但求尊姓威名,存于五内,或图后日拜访便是。”人敌曰:“公子之言差矣!想我兄妹二人,本非绿林,只缘先父在朝,被奸臣诬害,遂至反上高山,实图招纳四方豪杰,除害伸冤,今公子乃同类中人,正欲合力诛奸,得报复父仇,以泄宿忿,故敢高攀耳!”
飞熊见他亦是忠臣之后,真乃同病相怜,即便依人所说。人敌遂将自家兄妹二人姓名告知,即唤喽罗引路回山,来至分金亭上,四人坐下。人敌问公子贵庚多少?飞熊曰:“弟已虚度韶光二十矣!”人敌笑曰:“真乃年少英雄,吾愧长四度春秋,樗栎庸材,毫无尺寸之用。”即命人排开香桌,二人秉烛焚香,向天下拜,联盟手足之情,誓同莫逆之好,拜罢回身就坐。
秀春与媚颜上前相见,秀春笑道:“我亦欲与小姐结为姊妹,未知二位兄台与小姐肯容纳否?”媚颜笑曰:“今蒙垂怜,得以四时随伴,不胜厚幸之至!若说拜盟姊妹,诚恐高攀不起。”人敌即忙答曰:“小姐不必过谦!”于是二人同叩神灵,排论年庚,秀春长一岁,媚颜遂以贤姐相呼,拜罢起来。
人敌传令各寨喽罗到来参见,即便当堂吩咐,自后山中大小事情,二位公子有令,即照施行。众喽罗领命。飞熊遂把聚龙山改作聚豪山,分金亭作为集贤亭,吩咐众喽罗不许下山打劫客商,就在山上种值禾稻;又命人到各处打听朝中事情,按下不提。
却说江南省东平州有一豪杰,姓周名勇,父亲周永时,因在盛京贸易,遂把家眷搬往盛京丰润县居住。不幸于正德二年,伊父身故,母子孤苦零丁,并无戚友周恤。周勇只是登山采樵度日,但是余闲,习练弓马,奋志勤苦,于是练得十八般武艺,件件皆能。是年伊母染恙辞世,周勇此际十分凄楚,手中又毫厘没有,只得把家具带往长街,卖些银子,以作棺费之需。就在母亲尸旁,痛哭一番,含泪出门,竟往长街而去。
且说盛京丰润县有一汉子,姓金名夺鳌,父母俱丧,娶妻王氏。家道贫寒,牧牛为业。夫妻二人,十分雅爱,至于武艺件件皆精。是日夺鳌正在霭霞岭下牧牛,望见一人慌慌忙忙,在岭前走过,身上坠下一物,夺鳌遂上前拾看,乃是一包银子,约有三两之多,暗想道:“我看此人行动如飞,必有紧急事情,此银未知怎样得来,不若我等他来寻,送还于他。”
再说周勇往长街卖了什物,得银三两五钱,放在怀中,发脚回家,不意到得家内,手探怀中去取银子,谁想已经失了?吓得面如土色,登时气倒在地,过了半刻,渐渐苏醒,起来大哭一场。于是满面泪痕,悲悲啼啼,仍从旧路寻觅,行至霭霞岭下路旁,两边仔细观瞻。夺鳌见他如此,向前问道:“足下失了什么东西,这等凄凉寻觅?”周勇答道:“仁兄有所不知,只为命运不济,椿萱早谢,去年失怙,今年失恃,借贷无门,按押无物,无奈把家私什物,挑往门街去卖,共得银子三两五钱,放在怀中,急速返家,不意失去,束手无策,势迫四处找寻,并无踪影。”夺鳌便道:“贤兄不必悲哀,此银是小弟拾了,既是贤兄如此急用,小弟即便奉还。”说罢,登时取出交还。周勇不胜感激!便问兄台高姓大名,望祈示知,容日报答。夺鳌答曰:“小小事情,何足挂齿,小弟姓金贱名夺鳌,乃本处人氏。敢问足下尊姓大名,住居何地?”周勇告以姓名,乃曰:“仁兄如此仗义,仆诚粉身不足以报,异日倘有寸进,再为叩谢。”夺鳌见他忠孝,又请问其名,有意相交,便道:“既是伯母仙游,小弟明日来吊。”周勇曰:“足领仁兄盛情,不敢劳驾赐吊。”语毕拜别,即往市上买备棺木衣衾返家,殡殓母亲。
不料翌日夺鳌果来吊慰,周勇愈加感激。安葬事毕,周勇过探夺鳌,说道:“前蒙仁兄仗义,永世难忘,窃欲与足下结为刎颈之交,未知尊意合否?”夺鳌闻言不胜欢喜。于是排起年庚,夺鳌为兄,周勇为弟,对天叩谢。周勇曰:“某与金兄联盟,结为手足,不是朋比作奸,附同党恶,彼此乐义,不以横逆为心,异日奋步天衢,共作朝廷栋柱,同享荣华;如有欺瞒,神明鉴察。”拜罢起来,周勇又要拜谒王氏嫂嫂,王氏不领其拜,但领其情而已。自此金周二人往来甚密,不分你我,时或互说武艺,评论英雄,甚属同心共志。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1回 贡龙驹蛮王恣志
第11回 贡龙驹蛮王恣志
驻语夺鳌与周勇,骨肉一般,时常往来。却说奸党焦芳,自从带兵出了皇城,缉拿陈飞熊兄妹二人,实欲邀取功劳,不肯袖手而回。遂追至丰润县霭霞岭地方,见一带尽是着羊肠小路,左通右达,并无树木阴翳,不知飞熊兄妹逃匿何处?料难捉获。即唤三军,放炮安营造饭。却遇金夺鳌正在附近带牛放草,谁想那些牛,一听炮响,立地惊慌起来;又见人马嘈杂,二牛把绳挣断,向人队中奔走。那些兵丁,就把夺鳌喝骂。夺鳌遂赶上前来,一手把牛角扳住,那一只牛走到夺鳌又一手扣紧,二牛不能跑走。遂牵回树下,用索系紧。
芳焦在马上见他有分牛之力,喜上心来,就命人唤他到来问话?夺鳌上前跪下,焦芳问曰:“你这汉子姓甚名谁?因何在此?直禀上来。”夺鳌答曰:“小人姓金名夺鳌,系本处人氏,只为家贫,与人看牛度活,野兽无知,有惊列位,伏乞大人恕罪。”焦芳曰:“走兽无知,此亦难怪。我又问你,比如武艺可晓得么?”夺鳌对曰:“若云武艺,件件颇晓。”芳曰:“你既有如此本事,何不去投军食粮!”夺鳌对曰:“只为家贫,凭谁荐引?”焦芳驻目一看,暗道:“刘太监门下并无勇士,不若带他回去,可助一臂之力。”遂开口问道:“我今欲带你回京,建功立业,你肯从否。”夺鳌答曰:“大丈夫志在功名,今得大人提拔,那有不从之理。”焦芳道:“既然如此,即便登程。”夺鳌曰:“牛只交回原主,方可随从执鞭。敢恳大人慢赶龙驹,小人自然赶上。”焦芳依允。夺鳌牵回牛只,将此事对妻王氏说知,少不免致嘱一番,倘有出头日子,定必差人前来接你,同享荣华。王氏听了,不胜欢喜,说道:“官人此去,但愿身受皇恩,早赐好音,免妾企望!”叮咛致嘱,即便送夫出门。
夺鳌别却妻身,赶到周勇家中,把此事说知,勇听其言喜曰:“愿大哥早达朝堂,以慰知心;小弟弹冠待荐,不胜仰望。”夺鳌又曰:“倘愚兄得志,定必相邀贤弟,今大人等候,不得淹留。”遂告辞周勇,发脚起程,直望前途赶上,跟随上京去了!焦芳回到京师,入宫复命,就带夺鳌见了刘瑾,得回衙内;遂命夺鳌日间习练武艺,夜间熟读兵书,按下不提。且说外洋属国交趾,蛮王乌兰哈达,闻得天朝少主,信用小人,忠良屏去,意欲起兵犯界,遂召诸大臣酌议。于是众臣上殿,三呼已毕。蛮王启口说道:“闻得天朝正德,残虐忠良,国内空虚,定无将臣。孤家意欲起兵,夺取中原天下,众卿以为何如?”左丞相哈拉青阿奏曰:“不可,虽少主无道,任信佞臣,现有梁储、李东阳二人,执掌国政,又有杨一清镇守边关。以臣愚见,莫若将国中斗龙驹,用铁笼装载,并佩云、调泉二帕,贡入中原,令其君臣将斗龙驹擒服。倘若不能,要其平分疆土;如若不从,然后起兵,未为晚也。”蛮王听罢,龙颜大悦,就命中下二位大夫,领二百精兵,往天朝解贡;吩咐二人留心,看他君臣举动若何?
二人领命,离了夷邦,直望天朝进发。晓行夜宿,来到皇城,将来表传入六部衙门。六部遂命人扫除馆驿,与他安歇;又把番兵禁在一处,不许乱动,然后入宫奏闻。
少主命明日朝房伺候。群臣领旨,次早齐到金门,君王临朝视事。命传宣官,召番邦使臣上殿。使臣闻唤,上到金銮,扬尘舞蹈,三呼万岁。少主即命平身,启齿问道:“尔主命尔二人前来,有何事情?”使臣奏曰:“非为别事,一则拜候龙安,二则有宝帕二条,特来贡献。”少主命侍卫接转献上,看罢问曰:“此帕有何宝处?唤作何名?”使臣俯伏奏曰:“红者名曰佩云,将此帕盖在头上,足可飞腾;白者名曰调泉,可以吸长江之水。二帕之宝,可称席上之珍。”天子听罢,龙颜大悦。使臣又命人将斗龙驹抬上殿来。圣主一看,见此兽两眼如电,排牙似刀,五色斑斓,生得十分狠恶。圣主便问此兽带来何用。使臣遂向袖中,取出表章献上。君王看罢,大惊失色,命人且将兽带好,命使臣复回馆驿,遂拂袖入宫去了。
众臣不晓何故?一齐进宫,参见圣驾,问及何事?天子即把番书交与众臣观看,说道:“朕观此兽,猛烈凶狠,定非等闲之人可能收伏;见今朝中并无勇将,不若待朕出榜,招求能士!”梁储出班奏曰:“不可!臣想番人此来,欲看我国中虚实耳!倘如此野兽,文武不能收伏,尚要出下榜文招徕,恐贻番邦耻笑。不若密谕众臣,不论王孙公子,以及门下之人,倘有勇士能伏龙驹者,伏兽之后,另行加赏,如此定有收伏之人,望我主裁夺!”少主准奏。遂传下旨来,有能收伏番兽者,封为大将军之职,御赐调泉宝帕。
于是户部尚书李洪入奏曰:“臣子李自强,武艺精通,可伏猛兽。”焦芳亦出班奏曰:“臣有一勇士,名唤金夺鳌,有万夫不当之勇,可伏龙驹。”少主听罢,就命明日带往校场候旨。于是众臣回府。
焦芳回到衙内对金夺鳌说知此事,夺鳌遂抖擞精神。到了次日,随着焦芳,往校场而去。李洪亦带了儿子,先到校场候旨。圣主遂唤御林军护驾,百官随从,直到校场上驻跸。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2回 伏龙驹夺鳌得志
第12回 伏龙驹夺鳌得志
却说是日御驾到了校场,众文武及金李二将,纷纷上前见驾,俯伏山呼。少主吩咐平身。遂命人将龙驹带上,宣召使臣朝见。番使闻召,来到校场,山呼已毕。君王便道:“你主藐视中国无人,你且立在一旁,看我天朝气象!”遂唤人将龙驹放出,即使李自强上前擒伏。自强领旨,见那龙驹一出铁笼,恰如猛虎,发喊一声,就向自强扑来,自强奋起英威,与他争斗!不想龙驹势大,难以抵当,竟把自强踢翻,昂首扑上,直欲伤人,幸自强走脱得快。
夺鳌大怒,赶上前来,用扳牛势,把龙驹后足扯住,那龙驹两边挣扑,不能得脱。夺鳌使尽平生之力,一手向他打下,那兽登时跌倒。夺鳌取出钢鞭,那兽复跳起来,被夺鳌举起双鞭,连打数十,那兽倒地不动。夺鳌只道死了,正欲回身奏闻圣上,不想那龙驹又跳起来。夺鳌舞动钢鞭,正欲打下,只见那兽双蹄跪下,俯首畏伏。夺鳌喝道:“你既是降伏某家,可随我到金銮前参拜圣主。”那龙驹跟随上前,一同跪下。
圣主大喜,就封夺鳌为伏兽大将军,御赐花红并调泉宝帕,即命平身。夺鳌谢恩起立,那兽就伏在他身旁不动。圣主就命使臣上前,骂曰:“你这班番奴,好生大胆,藐视天朝,理当将你斩首,惟是非关你二人之罪,姑赦不杀!你可回对狼主说知,叫他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倘若生端,就将你国中夷为平地。”于是二人抱头鼠窜,带领番兵回邦去了。
少主回宫,于是大宴群臣。酒至数巡,焦芳离席奏曰:“臣有小女,名唤杏容,年已及笄,未谐伉俪。今见伏兽大将军,年少英雄,欲招为婿,愿万岁为微臣作主。”天子闻言,遂唤夺鳌问曰:“焦卿欲以其女相从,在卿家主意若何?”夺鳌听罢,暗自忖道:“恩公将女配我,一场美意,若不允从,他必怀恨于我;况他现掌重权,兼与刘瑾相善,且是圣主为媒,不若暂且应承,先图富贵,后再商量。”算计已定,遂出席奏曰:“臣虽未偶,但恐鸠凤非伦,有辱太傅。”焦芳曰:“将军不必过谦。”少主遂命夺鳌拜见岳丈,就在城内建造府弟,择日成亲。当下将佩云帕赐与刘瑾,各大臣俱有赏赐,于是众臣谢恩,退出宫门,各回衙中去了。
焦芳回到府内,把此事对夫人邓氏说知,邓氏不胜之喜。翌日,刘瑾请夺鳌并焦芳到来庆贺。二人来到刘瑾私弟,接入中堂,夺鳌近前参拜。刘瑾慌忙挽住道:“贤契何故行此大礼?”夺鳌答曰:“小子初进京畿,每事多蒙指教,今又复蒙见召,未晓有何教诲?”瑾曰:“非为别事,见足下大名闻夷番,薄具芹觞,为君贺喜。”于是入席畅饮,美嫔姣娆,排班侍立。瑾曰:“老夫年过半百,阅历多人,未尝系念,惟是自逢足下,常怀于心。”焦芳道:“公公既然心爱于他,何妨纳为义子,得以四时随伴。”瑾连忙答曰:“固所愿也,诚恐令婿见弃,故欲言而未敢耳!”夺鳌曰:“但得大人如此错爱,正是前生有幸!”即便离席上前,高声叫道:“谊父大人在上,容男夺鳌叩拜。”瑾呵呵大笑道:“我儿少礼!”举手扶他起来,再倒金樽,大醉而罢。
刘瑾遂命人建成府第,卜定吉日为夺鳌完娶。圣上为媒,不胜显耀;文武官员,齐来贺喜,惟有梁储与李东阳不来赴席。刘瑾与焦芳自得夺鳌,胜获宝珍,如添羽翼,就把同党之人,不放在眼内。于是众人各怀愠憾之意。夺鳌出入宫帏,肆无忌惮。古人所谓:与恶人交,加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夺鳌为着利禄薰心,不觉渐渐变成一个奸佞之臣,常在刘瑾私第,与他酌量者,无非欺君罔民,残害忠良之事!那刘瑾得此螟蛉,恰如猛虎生翼,恃着夺鳌如此英雄,又有龙驹为辅身之物,不怕旁人议论,兵权日盛,将有不臣之心;又私置甲胄蟒袍刀枪,宝物珍奇,皆藏内库;又收纳少年无赖,着夺鳌教习弓马,以为后日应用。
正是:“快乐怎如贫贱苦,身荣忘记昔时人!”夺鳌正在得意,不料妻子寻来。却说王氏寻至私第,门公问他何干?王氏说道:“烦你与我通传,有丰润县霭霞岭王氏求见。”门公听罢,即便答道:“既然如此,你暂等候,待我进去禀知。”王氏只得在外等候。正是:“宠移新爱夺,泪付故情留!”欲知夺鳌许他相见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13回 杀糟糠贼徒负义
第13回 杀糟糠贼徒负义
却说门公领了王氏的言语,少不免要进里面报知主人。人到中堂,即便跪下禀道:“门外有一妇人,衣衫褴楼,他说系丰润县霭霞岭人王氏,要见将军,特此禀知,请谕回复。”夺鳌一听此说,吓得心中无主,即令门公出去。夺鳌暗自忖度,口共心言,倘若接他入来,小姐一知,定难容忍;若不唤他入来,又恐王氏生嗔,发起气来,大失脸面,自觉进退两难。孰料事有凑巧,刘瑾见夺鳌初进朝堂,恐大小事情内多不晓,素知门客贾先,足智多谋,遂命随从夺鳌左右。吩咐夺鳌,凡有疑难事情,不妨与他商酌,故贾先在夺鳌府中。
是日,贾先见夺鳌报闻大惊,知有蹊跷在内,遂上前问道:“将军为何如此抱闷?”夺鳌举目一看,见无左右,遂低声说道:“我有一事,意欲与你相商;恐你泄漏机关,遗祸不浅。”贾先答曰:“小人蒙刘公推荐,又蒙将军厚爱之恩,纵有天大事博,安敢泄漏。”夺鳌见他如此忠肝义胆,遂对他言曰:“门公所云王氏,乃是俺结发之妻,前日焦恩公把女儿许配于我,主上为媒,我见难规,一时未暇思量,即便应承。今王氏到来,意欲接他入来,又恐小姐一知,不能容忍;况且在圣上面前,说过未有家室。若不收纳,又恐王氏闯将进来,岂不进退两难,未知可有妙计否?”贾先曰:“将军迎接于他,无关紧要,但恐令岳一闻,奏知主上,便有欺君之罪。以小人愚见,不若勿使人知,接他到闲房相会。将军与他叙及阔别之情,将他劝醉,引到私室,待至三更时候,将他性命结果。然后对小姐说知,谓是小嫂到来,已赠银两,使他回家去了!此是万全之策,未知将军以为何如?”夺鳌道:“果然妙计,就令依法行事。”贾先领命,即便出门前迎接,见了王氏说道:“将军请夫人闲房相会,随我进来。”王氏即移莲步走进闲房。贾先道:“夫人暂且坐下,待我请将军到此。”说罢,回身去了。不一时间,夺鳌入见,笑容可掬,近前见礼。王氏离坐相迎,说道:“幸喜良人官高爵显,妾身不胜雀跃,惟是杳无音信,使妾奔驰至此。”夺鳌假意说道:“非但贤妻盼望,我亦久要回家,只为朝内事务纷纷,未能得暇,遂使蹉跎至今。今幸你到来,正是来得却好。”即命贾先出去买鲜洁绸缎衣服回来,与他换好;又命人备办筵宴,与王氏欢叙,夺鳌以好言相劝。
王氏不知是计,又见丈夫身荣安乐,不觉畅饮至醉,吐将起来。夺鳌就命贾先,带他到私室打睡,并吩咐小心行事:他亦颇通武艺,万不可疏虞。贾先一一领命,夺鳌退入内楼去了。却说是日王氏来到,门公入内传报之时,适值丫环小莲出外有事,见一妇人不是京都装束,便问这位妇人,是何方来的?王氏见问,从头至末,直说与小莲知之。小莲道:“待我入内禀主人,再来接你。”于是入到中堂,见将军与人低头谈论,遂住了脚,立于屏后静听,方知夺鳌立起亏心,欲将前妻谋害。小莲毛发悚然,意欲入内将此事直对小姐说知,又未知小姐心下如何?欲置之于脑外,岂有见死不救之理?故此坐卧不安,闷闷不乐,徘徊打听,知他在私室打睡,想了一番:只有放他逃走,方能救他的性命,又怕将军知觉,我亦自身难保,不若同行为高。趁着各人睡熟,潜入内楼,盗些细软,以为路费,与他逃走投生,岂不是好。
立意已定,小莲遂入内楼窃了东西,藏于身上;走到私室即便把门推开,借桌上灯光,见王氏沉沉未醒,乃低声说道:“夫人起来,奴有话讲。”王氏睁目一看,见是丫环,翻转身去又复睡了。小莲心急如焚,慌忙推他道:.“夫人速起,祸将至矣!还敢在此贪睡么?”王氏一听此语,登时跳将起来,小莲对他说道:“将军负义,另配他人,设下计谋,要害夫人性命,特此报知,速速起来,奴家与你一齐走罢。”
王氏闻言,怒从心起,恼骂夺鳌:这等忘恩负义,待我寻着冤家,与他见个生死,方息心头之忿。”小莲拦阻道:“不可,府中人马甚多,夫人寡难敌众,孰若及早奔逃,方为上策。”话犹未了,只见贾先走来,突遇小莲与王氏在此说话,定知事泄,急欲走脱,早被王氏见了。贾先便把刀藏在背后,上前说道:“将军问夫人可爱茶否?”王氏冷笑道:“多蒙将军盛心。”贾先见势头不好,反身欲走,被王氏上前一手扯倒在地,见背后露出小刀,王氏拔下骂道:“好生大胆,欲害奴家,待我先取你的心肝。”贾先道:“非关我事,皆将军所为,望夫人饶命。”王氏不由分说,向他胸臆间刺下,挖出肝肠,抛置地下,就命小莲引路,走入后花园中,私开横门,两人逃出去了。
却说夺鳌有事在心,不能安枕,一闻三鼓,即忙起来,步出中堂,命人唤贾先问话。左右高叫数声,并不闻贾先答应,回身禀道:“未知贾先何在?”夺鳌闻报,闷闷不乐,即便亲到私室,观其情形若何?突见房门大开,有一人覆在地上,提灯细看,却是贾先,方知他被杀了。四面一看,王氏亦不见,方知事情败露,未晓谁人走漏消息?
直至天色微明,唤聚婢仆衙役,齐到中堂,听候点名,一一点过,独不见了小莲。登时大怒,厉声道:“想必这个丫头,串通我嫂嫂盗了金银,贾先看见,上前捉获,被他杀死在地,二人遂逃走去了。”即命四名猛勇家将,统着衙役八人,就一路寻踪追捕,务必要王氏与小莲二人首级回来复命。众仆领命,各执刀枪,奋勇追去,按下不提。
且说小莲与王氏,自三更时候在后花园逃出,恰好月镜光明。王氏认得来路,即便向前奔走,不顾高低,走了十余里,天已黎明。小莲道:“今我二人逃难出来,不知走往何方,乃能安身躲避?”王氏道:“我有一契母,在丰润县前居住,所生一子,姓何名唤振邦,娶妻吕氏,夫妻二人,有万夫不当之勇,终日作打猎生涯,倘投到他家,定必收留。惟是身上分毫未有,全靠于人,亦难过活。”小莲道:“我方欲救夫人之前,早已算定,故先窃他金银首饰,得了许多,将来典当,足以度活。”王氏听罢赞叹:“难得贤妹如此忠肝义胆,又复慧性灵心,今日偶得相逢,真乃三生有幸!愿与贤妹结为同胞,以志大德。”小莲曰:“贱婢下流,怎敢越礼,遽忘主婢之称!”王氏曰:“论起理来,贤妹是我恩人,应居吾上,患难之际,贤妹何必过执。”小莲见他说到此言,只得强为从顺。
二人急忙赶路,不觉红日西坠,赶上前途,相投旅店,辗转难眠,捱致天明起来梳洗,又同赶路。
再说那些追捕之人,找寻一日,不见踪迹,又见天色晚了,就投客寓歇宿,查问店家,亦云不见;天明复追,行有三四里之许,又见有店一间,遂上前问道:“你家可见有两个女子经过否?”店主日:“昨夜曾在此歇宿,今早去了。”众人闻言,急忙加鞭赶上。
王氏与小莲二人,正在奔走之间,忽闻后面人马追来,吓得小莲面如土色,王氏道:“贤妹不必惊慌,只管直路向前先走!”小莲于是飞跑先奔,王氏随后而走。
追捕之人,远远望见二人在前途奔走,奋勇争先,并力向前追赶。欲知王氏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4回 路途中红颜遇救
第14回 路途中红颜遇救
却说夺鳌的家将跨马加鞭,急先赶上。王氏见兵马迫近,遂立着等候。一人先赶上,手起银枪,即便刺来。王氏闪过,用手拴住,尽力一扯,那人出其不意,滚下马来。王氏夺了银枪,奋起英雄,杀得那四人身麻骨软,于是兵役上前助战。王氏见人多了,又恐小莲去远,无心恋斗,且战且走,退将下来。且说周勇自从夺鳌去后,杏无音信,盼望至今,未知他怎样下落。企望无聊,遂常周行山畔,一则砍柴度活,二则打听夺鳌。适在万峰山下采瞧,只见一个少年女子,慌忙走来,高叫救命!周勇急忙跑下山来,上前拦住,问他情由?小莲道:“英雄救得我们性命,方可拦住于我,若不能相救,放我逃生去罢!”周勇道:“请道其详?纵有天大事情,系我担待。”
小莲泣道:“奴系丫环,名唤小莲,只为夺鳌金将军,身荣负义,另结良缘,发妻王氏夫人,千辛万苦,寻到京师。不意夺鳌贪娶吏部尚书焦芳之女,遂起亏心,欲将他杀害。奴因一时仗义,搭救夫人,与他逃出;不意将军又来追捕,幸得夫人有些武艺,现在后面与他厮杀,命奴先逃到此。”
周勇听罢,怒气冲冠说道:“结发夫妻,尚且如此,身荣负义,何况于我,再不想此人这等薄幸。我今将嫂嫂打救,待他到来,将好言劝他,倘若不仁,与他割断义气。”话犹未了,只见那些人将王氏追退下来。
周勇向山边拔株小树,削去枝干,上前拦住众人,高声喝道:“谁敢逞强?”众小齐声说道:“他二人是金将军之重犯,特来捉拿,你是何人?胆敢为此。”周勇大笑道:“你们欲存性命,速到夫人面前请罪,饶你回去;你去对金夺鳌说知,有江南周勇,搭救于他,倘将军定要二人,叫将军亲自到来,我便任他带去;如若不然,周勇在此,谁敢动手?”众人闻言大怒,上前厮杀。哪个是周勇敌手,被他打得各负重伤,奔逃回去。
王氏遂与小莲叩谢。周勇施礼道:“小叔来迟,遂使嫂嫂受惊,伏惟见谅。”王氏听他说话,问道:“叔叔莫非霭霞岭周勇叔叔乎?”周勇点头道:“是。”王氏遂将前后事情,细说一番。周勇道:“既是哥哥不仁,请到寒舍,另图酌议。”王氏道:“不可,倘若他复到此,如之奈何?”周勇道:“有小叔在此,何用惊慌?”于是三人同到周勇家中。再说夺鳌家丁,回到府中禀知。夺鳌听罢,愁锁双眉。众人被周勇打坏,怀恨在心,见夺鳌不甚气怒,遂上前激他道:“此人是谁,将军这等畏惧?”夺鳌曰:“吾非畏惧,只为此人是我联盟兄弟,今日之事,叫我如何与他争斗?”众人道:“将军念他手足之情,他却欲来把将军杀却;我们败走之时,他复扬声说道:‘你可回去对夺鳌狗子说知,说我有眼无珠,错识于人,二人我已带去,若有本事,叫他亲身到来,与我见个高下;倘若不来,非大丈夫。”夺鳌一听此语,拍案大怒,扬声骂道:“山野匹夫,恩将仇报,藐视某家。”就令点三百人马,入内披挂,命先前众人引路,登时起程,直望丰润县而去。
且说王氏小莲,在周勇家下,过了一宵。周勇在门前看守,恐防更深夜半,前来捉拿。到了次日,王氏见男女同居不便,遂对周勇说道:“幸蒙叔叔仗义,理宜在此停居,但恐冤家一闻,定必带兵到此,有累叔叔耽忧,我今往契母家下安身。”周勇亦恐人谈论,不敢强留,即对王氏说道:“嫂嫂去到那里,勿以此事常挂心头,待我寻着金大哥,将你的心迹,对他道明,或者他亦回心转意。”
二人正欲出门,忽听前山炮响,一彪军马,飞奔前来,为首一员大将,似像夺鳌。周勇便唤二人,且回我家,不用慌忙,为叔自有主意。二人从命退入。
夺鳌赶到前面,骂曰:“你这匹夫,我恩不报,反把我作仇人,我嫂子串通侍婢,盗银遽走,我命家丁追拿,你救了回家,又叫我到来,与你见个高下。今我到此,你只管前来。”说罢,举银枪向前刺去。周勇急忙躲避道:“哥哥,我念你当日结拜之情,有嫂嫂被人截杀,岂有不救之理;王氏嫂嫂,乃是贤良之妇,听弟之言,回心转意,将嫂嫂收回,乃万全之策也!”
夺鳌听罢大怒:“你将二人带回,家中定必私情苟合。”周勇一闻此言,烈火烧心。登时大怒骂曰:“错认你是个太丈夫,与你结拜,谁想你做出此事,说出此言,真乃人面兽心。我想王氏嫂嫂是你结发之妻,捱尽多少凄凉!谁料你得身荣,另行别配,这还罢了;他既寻到京师,你该从中调处,新旧同居,固为两美!纵使万万不能,也应赠些银两,叫他回家,他是个贤良之妇,未必不从;迨后你每岁回家数天,他亦未必怪你,何必诈称嫂嫂,瞒骗旁人,将他劝醉,使人行刺于他;幸遇救出,你就使人追杀,复又遇我搭救,我念前时恩义,不杀你的来人,叫他们对你说知,叫你亲来,亦不过将他的心事,对你言明,望你回心转意;谁想你不分皂白,将吾辱骂,你试手按良心,从头细想,勿失手足之情。”
夺鳌听了怒道:“我有我们的事,与你何涉?快快将二人献出,待我带回京中,如若不然,先取你的狗命,决不容情。”周勇闻言,火燎肝胆,高声叫道:“二人现在我家,你有本事,只管拿去。”遂扬声唤道:“嫂嫂出来,看他怎样拿你回去。”要知夺鳌如何拿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15回 回蜗庐豪杰安身
第15回 回蜗庐豪杰安身
却说王氏闻周勇呼唤,遂与小莲出来,王氏指住夺鳌骂道:“薄幸冤家,有何面目,复见我乎?”夺鳌并不答话,即举银枪上前便刺。周勇急忙拴住道:“你真如此薄幸,莫怪小弟得罪了。”二人斗声十余个回合,不分胜负,众人一齐上前助战。王氏亦向前接住,与众兵厮杀。谁知兵马众多,王氏抵敌不住,退后而走。众人便把周勇困在垓心,周勇奋起英雄,杀开一条大路,向前望着王氏而走。夺鳌大怒,喝令兵丁,一齐追捕。众人领令,奋勇争先,不提。
且说何振邦是日见天色晴和,闲暇无事,遂与妻房吕氏,携了兵器,游山打猎,一路而来。见前面尘头高卷,喊杀连天,遂与吕氏登高而望,见一位少年女子,疾趋而来,四面张顾,甚是慌忙;随后又有一妇人赶到,听见他高声说道:“直往一箭之路,就是何振邦家中,快些前去躲避。”振邦擦目一看,认得是契妹王氏,举唤妻子一同跑下山来。振邦上前问道:“贤妹因何到此?这等惊慌,请道其详?”王氏遂将此事细说一番。振邦与吕氏听罢大怒。王氏道:“还有小叔与他厮杀,未知何如?恳哥嫂前去搭救。”振邦道:“贤妹可先到愚兄家下,待我们前去打救。”王氏与小莲飞走而去。
振邦夫妻各执器械,赶至前途,正遇周勇败到,遂举刀枪上前截杀。周勇见有人来帮助,亦回身杀来。三个英雄,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夺鳌之兵,走了两日一夜,又兼战了几番,已是人马困乏,焉能抵敌得住。被振邦夫妻二人,杀得无处奔走。可怜这三百兵,前被王氏周勇杀了一阵,今又遇振邦夫妻二人,杀得尸横遍野,血染尘沙,只剩数十余骑。夺鳌身上亦受重伤,只得抽转马头,大败而走。
周勇高声骂道:“若不念你前日之义,定不容你回去。”振邦夫妻二人,意欲追赶,被周勇扯住道:“留些情义与他,免被旁人讥诮,不知二位英雄,高姓大名?肯来打救。”振邦曰:“小弟姓何名振邦,他是拙荆吕氏,未知足下高姓尊衔?”周勇便将还金结拜之情,从头至尾,对他说知。
正讲话之间,忽见霭霞岭后火光冲天,周勇四顾跌足曰:“想必夺鳌贼子,将自己房屋与吾茅庐,尽焚化了,不如去与他决个死生。”振邦上前挽住道:“足下不必忧心,寒舍暂可栖身,不若同到家中,然后慢慢商量。”周勇听言,便随他回去。
入到堂中,见王氏与小莲亦在,众人相见,不胜欢喜。周勇上前拜见振邦之母,然后一同坐下。王氏启口问道:“那冤家可曾杀否?”周勇答曰:“饶他性命败走去了!惟是他今将嫂嫂的房屋,与我茅庐,尽烧化了,如之奈何?”王氏闻言骂曰:“真乃人面兽心,苍天断难容他,惟今之计,如何是好?”振邦曰:“二位姐姐与周兄如果不弃,权在此处栖身,何必另作良图。”小莲曰:“今既老安人与叔叔如此仗义,大家亦权在此躲避一时,然后慢慢商量,奴家带金银首饰在此,浼哥哥兑与他人,变换银子,盖些房子居住,其余处置经营,以为生活,岂不是好。”众人闻言,不胜喜悦。
周勇遂与振邦欲结为手足,振邦笑曰:“我二人结拜后,千万莫学夺鳌。”周勇曰:“若有如此,神明鉴之。”说罢二人当天而拜。自此谊若同胞,情如手足。王氏遂与吕氏及契母三人,商议欲将小莲许配周勇为妻,待择了良时吉日,然后洞房花烛。自此一家大小,宛如骨肉一般。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详解。
第16回 逢总兵英雄得志
第16回 逢总兵英雄得志
却说陕西贼首王寘鐇,自从得了紫阳、白可二县,屡次攻击兴安、延安二府。于七年二月,大集诸将,起兵十万,攻打延安。杨一清闻报,添兵守堵,见前者拜本京师,并无发落,命人打听,方知奸党弄权,意欲回京诛奸,又值王寘鐇作乱,只得再拜本回京,直到梁太师处投递。
梁储一闻边报,即时入宫奏闻圣主。天子问道:“朕欲命伏兽大将军挂帅前往,老太师意下如何?”梁储奏曰:“不可,我想夺鳌初入朝堂,于军机事情未谙,恐误国家大事!”少主又曰:“以卿意见,保举何人?”梁储奏曰:“以臣愚见,惟有李东阳文武全才,足堪挂帅。李自强深通武略,可作先锋;兵部主事孙建中,足智多谋,堪作运粮司马。请我主起兵十万,协同杨一靖征剿蟊贼,可保无虞。”
少主大悦,就命老太师草诏,封李东阳为大元帅,点兵十万,协同李自强、孙建中就日兴师。梁储即将主上钦命夺鳌挂帅之事,对东阳说知,又云:“老夫保举大人提兵而去,倘大人一到陕西,把朝中奸党事情,对杨一清告说,叫他奏凯回朝,诛灭奸党,朝中事情,有老夫料理,大人不用挂心。”李东阳遂命人报知孙建中、李自强,点兵十万,直望陕西而来。却说周勇与何振邦二人,此日闲暇无事,携了弓出门游猎,忽见一只獬豸,在林中跑将出来,二人上前,将铁锤乱打,那獬豸抵当不住,望林下而走。二人上前追赶。
李东阳大兵恰到山下,偶遇那獬豸逢兵便伤,火炮不能伤,刀枪不能刺,咬伤了数十余人,军士忙入后营,报知主帅。李东阳即命孙建中、李自强二人前去擒捉。二人领命,来至营前,与那獬豸相斗。此时周勇、何振邦赶到,上前用铁锤将那獬豸打死。
李东阳在高阜处看见,立即传命,请他二人到来。李东阳问道:“你二人姓什名谁?何处人氏?有此英勇,何不与王家出力,岂可隐在山林。”振邦禀道:“小人姓何字振邦,本处人氏;那个是结义之弟,姓周名勇,都为家道贫寒,无本营生,上山猎兽,以度光阴,岂敢望异日立功疆场,标名竹帛耶!”李东阳见二人志气昂昂,不类凡夫俗子,便问你二人既好游山打猎,必知弓马。二人答曰:“武艺诸般,略知一二。”李东阳就命二人当面比试,见他们弓马娴熟,件件皆能,遂说道:“本帅今日征剿蟊贼,欲命尔二人为总旗之职,带领随征,建功立业,尔意下如何?”二人闻说,满心欢喜。遂上前叩谢道:“小人茅舍离此不远,意欲回家,禀知母亲,再来随驾,未晓元帅可见容否?”东阳说:“人子之道,理当如此。本帅令人马缓缓而行,你二人急速赶上,不可迟疑。”即赐白银三十两,交他带回安家。
二人叩谢,奔回家中,即将此事说知,各皆欢喜。王氏吩咐二人,改换姓名,恐防冤家见害。二人道:“我们自有主意,毋劳嫂嫂挂怀。”于是拜别出门,来至马前,见了元帅。李东阳就命二人为总旗之职,每人统领五百兵马。非止一日,来至陕西界首,李东阳下寨安营,命人到都御史云杨一清处报知。杨一清闻东阳来,喜如雀跃,亲来迎接。二人相见聚谈离别之情,携手进城,大开筵宴,商议退贼之策。东阳问贼势如何?一清曰:“贼兵拥数万之众,十分精锐,前已得了紫阳、白河二县,现在又攻打延安,势极危急。前日接得紫阳降县县主岑文治密书,说道贼人倚仗一人姓马名万程,十分骁勇,为人豪侠,闻得刘瑾弄权,逼王守仁投河(守仁是他姐丈),故此十分含恨,欲到京师,诛灭奸党。后闻寘鐇起兵,诈称诛灭刘瑾,他信为然,遂引门徒投了寘鐇,实欲协力诛灭奸党,为民除害。前日攻破紫阳之时,秋毫无犯。近闻寘鐇杀戮军民,已有不合之意,大兵到日,他必出降。若得此人,贼兵易破矣!明日待老夫带领一支人马,到紫阳以好言劝他归顺,大人可去救延安。我得此人归顺,即便驱兵而来,两下夹攻,何愁此贼不灭。”二人酌议已定。李东阳回营,传令明日五鼓,望延安府进发。
却说杨一清次晨升堂,传令大小三军,齐到教场候令。杨一清披挂上马,来到教场,点起一万人马,直望紫阳县而去。又命人到金华山下,叫赵延俊紧守营盘,不可乱动,倘贼兵败到,上前截杀。于是大军来到紫阳城下,布列阵势,高叫马万程答话。
原来万程听得李东阳挂帅,大兵已到陕西,又听杨一清带兵至此,先与知县岑文治商议御敌之计。文治乘机劝曰:“寘鐇所为,先锋老爷可得知否?”马万程答曰:“岂有不知,无奈事到其间,难于进退!”文治曰:“以弟愚见,兵临之日,出城降之,待至回朝之时,然后见机而作,一则可保全满城性命,二则可免污名万载,正是一举两得。”万程听罢,点头称是。遂写告示军民人等知悉,倘有妙策良谋,许到辕门而告。众百姓一听此说,遂拥到帐前,都说兵临之日,我们出去请降;兼说爷爷恩义,恳大人擢用,以报前恩。万程听罢,即便写了降旗,命众百姓在于城中等侯。欲知马万程归伏何如?且听看下回分解。
第17回 战场上贼将自刎
第17回 战场上贼将自刎
却说马万程一心准备归降,是日忽听得人喧马沸,方欲使人打听消息,忽闻城外高叫马万程答话。众百姓上城,见大兵已临城下,旗门之下,坐着一人,头带金盔,身披火甲,旗上大书总制三军,都御史杨字样。遂即把降旗扯起,大开城门,众百姓一拥而出,人如蚁队,直望大营而去。把营军士喝住,不令近前。众百姓就跪在营前,把降章献上,章内所载马万程投降之意,与百姓称颂之言。杨一清览毕,准了投降,即吩咐众百姓速转城中,传马万程与岑文治到营参见。
众百姓领命,回到城中,直对马岑二人说知,二人自行束缚,来至营前请罪。杨一清亲解其缚,赐之坐位。二人道:“幸蒙恕罪,得全满城生灵,已酬所愿,安敢坐位之理。”一清曰:“闻百姓颂公恩义,乃知豪杰之心,待至见了李元帅,赐职领兵,共除蟊贼。”于是共入城中,安民犒军。
杨一清就问石泉县是谁人把守?马万程答曰:“是贼将祝荣彪把守,此人十分英勇,须当智取,不可力争。次日待我诈作战败,赚他开城,大人随后赶到,一闻城中炮响,驱兵杀入;又令兵两支,在西北二门之外埋伏,但见城门开放,一齐杀入,剩下南门,待他逃走。金华山下,现有赵廷俊之军,阻其去路,我等在后掩杀,两下夹攻,此贼可擒矣!”杨一清依此而行,于是各人回房歇休。
到了次日,杨一清命岑文治带三千兵马,就往北门埋伏;又命千总张世英,往西门埋伏;但见城门开放,—齐杀入。二人去了,遂着马万程带本部人马,到石泉县赚荣彪开门,又吩咐把总岳元、穆顺,保住紫阳,贼兵到来,不许出战。二人领命。一清吩咐停当,遂点起三军,随着马万程之后而去。却说马万程带本部人马,来到濠边,假扮杀败模样,大叫开城。把城军士,见是马万程人马,又见后面官兵蜂拥而至,遂大开城门,任马万程一拥而入。万程上到城楼,将贼兵尽行杀死,把城门打开,即便杀入城中,找寻荣彪。
此时祝荣彪,正在大堂饮酒,忽闻外面有变,急忙上马提叉,就在府门杀出。适遇马万程来到,荣彪正欲问及,被万程一枪,刺中荣彪肩膊。荣彪举叉迎敌,二人战十余回合,东西北三路人马杀来,荣彪无心恋战,遂望南门杀出。杨一清命岑文治与张世英把守城门,搜寻余贼,自与马万程合兵一处,随后追杀。
却说总兵官赵廷俊,接得杨一清文书,已知此计。忽哨马报道:“前面有一支贼兵败走,特此报知。”赵廷俊闻报,布成阵势,以待厮杀。荣彪走到此间,哨马报道:“前面有一支兵马挡住去路。”荣彪听罢,吓得魂不附体,因见前无去路,后有兵追,乃仰天叹曰:“吾命休矣!”
赵廷俊驱兵杀上,荣彪左冲右突,不能得脱。后面杨一清兵马又到,两下夹攻,把荣彪围得铁桶相似。战了半日,荣彪身带重伤,料难得脱,遂大叫三声,自刎而死。众兵上前,将他首级割下,命人解至李东阳帐下示众,兼注马万程功劳。杨一清又命赵廷俊,到石泉驻扎,断却寘鐇回路,遂同马万程望延安府而去。
却说王寘鐇提十万之众,攻打延安,已困一月,闻城中粮草已尽,不胜欢喜。忽见流星马报道:“紫阳已失,马万程出降,石泉又被万程赚开城门,把祝荣彪迫死,大兵将到白河,王权有书到来求救,请令定夺。”寘鐇听了,恰似霹雳一声,叹曰:“将近成功,折吾左臂,真乃天丧我也!”遂唤张参谋进帐商议。
张寿平来至帐中,寘鐇对他说知,并问有何妙计?张寿平曰:“事已如此,都督可拨二万人马去救白河,待至破了延安,然后商酌。”寘鐇就命提标卢汝阶、罗在成二人,带二万兵星夜去救白河。
忽又报,李东阳挂帅,带兵十万来救延安。寘鐇听罢,心中无主,即便与参谋商议。寿平曰:“可往山上看他结泰安营如何?以便攻取。”遂乘了两匹白马,走上高山,观度形势,果见东阳之兵,旌旗蔽日而来,离城十里安营。张寿平用马鞭指道:“你看他东南之行,行甚缓迟,想是押粮之军;都督今夜可带一支人马,去劫他粮草,他若粮道有失,则不战自退,我等分兵赶杀,可获全胜。”寘鐇点头称是。一同下山,来至帐下。比及初更,点起二万人马,分为二路杀出;又令张寿平带一万人马,在中途埋伏,以待接应,偃旗息鼓而进。
却说李东阳来至延安,结下营寨,命向导官绘了形图,见有一条大路,两条小路,大路直进延安府城;东南小路,可至延安城后;西北小路,可至延安府前。于是埋锅造饭,且住不提。
却说周勇与何振邦,用过晚膳,闲暇无事,见月色微明,吩咐兵丁,紧守营寨,不许擅离,二人跨马,同上高山游玩而去。不意来到一座高峰,群山拥翠,两岸排松,十分雅趣,周勇指道:“贼兵想在此方。但我等到来,未曾临敌,我想恐被别人立了头功,若明日交兵,哥哥务必擒拿贼首,方显我们兄弟本事。”说罢,向延安城四下观望。忽见前山之下,隐隐有尘头冲起,周勇叫道:“哥哥你快来看,此地尘头臻绕,似有军兵行动之状,莫非贼兵到来劫寨不成?”振邦驻目一看,果然是了。
二人慌忙下山,入帐禀道:“小人适在山前巡哨,见对山东南角上,有尘头高卷,想是贼兵来劫我们粮草,以小人愚见,莫若将计就计,元帅与他相拒;待我们兄弟二人,带了本部人马,从西北小路杀进,以解延安之危,倘若得胜,合同城内之兵,两下夹攻,令其首尾不能相应,一举而成大功,未知元帅以为如何?特此禀知,请令定夺。”欲知下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8回 王反贼战败被擒
第18回 王反贼战败被擒
却说李东阳听周勇与何振邦所说,满心欢喜,鼓掌赞曰:“果然妙计。”登时发令,三声梆响,众将齐集。遂拨五千兵马与周何二人带去,吩咐小心行事,倘若得胜,是你二人头等功劳。二人得令,直望西北小路而去。东阳又吩咐调三万人马,与押粮官孙建中在此把守,倘贼兵一到,号炮放起,自有照应;又命行军督标四人,每二人带五百弓箭手,大路口左右埋伏;又命先锋李自强,领一万人马,在于途中接应;又拨军中校尉四人,每二人带三百弓箭手,五百长枪手,并四千人马,在东南小路两旁埋伏下,倘贼兵来时,待其过去一半,便把号炮放起,从中击之,并射住他后队人马,待我兵一到,即便合兵齐杀。众人领命,各个引兵去了,调遣已毕,李东阳遂奉领三军,罩住灯火,悄悄到东南路口,在其二里屯扎。
却说王寘鐇一路而来,出了路口,四围一看,见黑暗沉沉,毫准备,以为中计;便把号炮一放,火把齐明,一齐杀上。比及营前,忽听一声炮响,火光冲天,不知有多少兵马杀来,吓得寘鐇魂不附体,急欲退时,又被两边伏兵杀出,将人马截为两段。于是绕山而走,不上一箭之遥,又遇着李自强杀到,四面受敌,把寘鐇困在垓心。杀到星沉月暗,斗转云横。寘鐇正在危迫,幸后面张寿平与后队人马拼死杀入,将他救出,向小路逃窜。李东阳带领三军,随后追杀。
再说周勇与何振邦带了人马,从西北小路杀入贼营,贼兵措手不及,被二人杀得四散奔逃,弃营而走。延安城内闻救兵到了,亦带兵杀出。何振邦即命城中兵,就在贼营屯驻,待某去追杀;遂同周勇带了人马,直望东南小路杀出,正遇着寘鐇败到,遂上前截杀,两下夹攻,把寘鐇人马困在中央。
张寿平见事势不佳,遂与寘鐇爬山而走。周勇见贼兵不能退后,料有元帅军马赶杀,遂带了弓箭手,跑上高山,欲用乱箭射下;不想适遇王寘鐇与张寿平二人逃遁,被周勇看见,急赶上前喝道:“贼子休走,待我取尔性命。”遂扳弓搭箭,向寘鐇射去,正中坐骑,人马俱倒下来,众兵上前,将他捉住;又复一箭,中寿平脑后,大叫一声,倒落马下,于是一齐绑了。周勇下山高声叫道:“主将已经被擒,愿降者降,不然,吾即乱箭射之。”贼兵正在穷困,一听此语,如逢大赦一般,各去兵器,一齐跪下禀道:“我等深蒙恩宥,情愿投降。”何振邦便点过降兵,共得一万四千余名,车杖器械亦复不少。何振邦同周勇把王寘鐇、张寿平二人,押到李东阳帐中,禀道:“小将托元帅洪福,把贼首拿了,并得降兵万余众,现在帐前请令定夺。”李东阳听罢,不胜欢喜,遂传令把王寘鐇、张寿平二人落了囚车,带在后营,好生看守,待至拿了王权,然后一同解京。又问何振邦二人道:“那些降兵,恐他势逼诈降,倘一旦生心,如之奈何?”周勇禀道:“元帅放心,待小将出去,用好言安慰,叫他们即刻赶到白河县王权处,诈称被我兵拦腰杀断,寘鐇现在城下,十分危急。王权一闻,定必带兵来救。待我兄弟二人,在中途飞凤山下埋伏,元帅埋伏山前,先锋埋伏山后。某再吩咐降卒,倘王权带兵来救,待到飞凤山下,就在彼军中杀将起来,把号炮放起,我们就驱兵杀出,四面攻击。如此一则可试降卒,二则可获王权。与此同时,令人到杨大人处报知,先围困白河,待得了王权,然后合兵攻打。”李东阳曰:“此计甚合吾意。”
二人就到帐前,对降兵道:“列位英雄,即降我主,不胜幸甚。今有一事,欲托尔等一行,待至成功,定有高官显爵,未知列位意下如何?”众人听罢,齐声说道:“既蒙爷爷收纳,自当有命遵行。”周勇曰:“如此才是。”遂对他们说道:“你们即可赶到王权城中,说今日交战,被吾伏兵将尔兵截断。寘鐇困在城下,十分危急,叫他带兵来救。王权定必带兵到此,你们行至飞凤山下,便在他军中杀将起来,把炮放起,吾定有兵接应。你们依计而行,不可妄生别志,以招后悔!”说罢把黄旗交与他们,以为记认。于是众降兵领命,直望白河县而去。二人遂入帐请令。
李东阳就拨二万雄兵,与他们兄弟带去;又传李自强带兵二万,往飞凤山后埋伏,一闻炮响,带兵杀出,见阵上黄旗贼兵,与他会合;又着人到杨一清处,将此事告知;自带兵二万,埋伏去了。
却说那些降兵,领了周勇之命,来到白河城下,大叫开城。王权亲自上城楼观看,见是自家人,开城放入,问起情由?众人便依周勇之言,对他说知。王权听罢,遂命岳元、穆顺二人把守城池,便点起二万人马,令众降兵引路。不期来至飞凤山前,众降兵把号炮一放,扯起黄旗,望后杀回,四面伏兵齐来,把王权人马围困山前,大杀一番。王权正欲奔逃,被何振邦看见,英雄奋起,上前擒捉。王权大惊,落荒而走。振邦急忙赶上,举枪刺去,正中王权右腿,王权负痛而走。振邦赶上,二人又战。王权右腿上受伤,不能取胜,遂被振邦拴捉,押到军前。众贼兵一见主将被获,跪下求降。李东阳准了,分派各营,以防有变。于是收拾三军,直望白河县进发。
且说杨一清见报,遂点起兵马,望白河县而来。比到城边,适遇东阳兵马,合兵一处,将白河县围得水泄不通,四面攻打。岳元、穆顺忙上敌楼窥看,只见官兵十分势大,城中人马,虽有数千,料难抵敌。正在踌躇无计之间,—急见城下一彪人马,扯着降旗,大书降卒二字,上前对着二人高声说道:“兵临城下,还不出降,恐罹祸后悔。”
欲知二人出降否?且看下文解说。
第19回 众功臣力劾奸党
第19回 众功臣力劾奸党
却说穆顺、岳元二人,有心归降,但恐东阳不纳,正在踌躇,忽闻城外高叫出降。二人见是自家兵马,皆已投降,我今同去,定然收纳。于是大开城门,带了兵丁出来,跪下迎接。李东阳入到城中,查点百姓,出示安民,将降兵注册,就在城中大排筵宴,犒赏三军,注立何振邦、周勇二人为首功,马万程为次,其余兵将有功者,皆注于簿内。李东阳在席上,把二人之计,对杨一清说知。
周勇闻元帅将他姓名注在册中,便忆着王氏之言,遂离席上前禀道:“求元帅将小将姓氏更改,转换别名。”李东阳便问何故?周勇便将金夺鳌前后之事,一一诉知。
席中诸将听了,皆有不平之意!杨一清道:“既是夺鳌有此不法,待我奏闻主上,将他定罪。”李东阳便把夺鳌与刘瑾、焦芳结党为奸之事,与梁储付托之言,对杨一清说知。杨一清听罢,拍案大骂,说道:“老夫离京未久,岂料少主一旦被蒙迷,老夫回京,誓不与这班奸党共立朝堂。”众将亦扬声说道:“大人若不除之,久后必为大患。”杨一清曰:“你们暂且忍耐,切勿惊扬。”遂吩咐周勇二人,不须惶恐,自有老夫担当。于是罢席,各回帐中。
到了次日,杨一清遂纠合外省文武,写疏入奏,皆谓刘瑾等无道,刻剥黎民,百姓嗟怨,遂至边关有干戈之变。杨一清便将各本存好,就令总兵赵廷俊,代署此任;又分调候选之官,暂署各县,遣兵把守隘口,追捕余贼,以防后患。吩咐已毕,遂同了李东阳,带众人凯旋回京。路过延安,延安府出城迎接。杨一清吩咐小心把守,恐防残贼再来侵犯。又到孙建中大营,查明粮草,点起三军,一路凯歌之声,直望京城而去。
梁储闻知,入宫奏闻少主道:“今有都御史杨一清与征西大元帅李东阳,奏凯回京,请旨定夺。”天子听罢大悦。惟有刘瑾平生最忌杨一清,听见他今回京,不胜惶恐,于是假托有病,回府去了。少主遂降下旨来,命文武出城迎接。梁储捧着圣旨,出了宫门,会合百官出城迎接。
却说杨一清与李东阳大军来到城下,见有百官迎接,杨一清同李东阳上前,与百官见礼。命李自强等,押住三军,暂在城外驻扎,遂与众官入朝,参见圣主。山呼已毕,李东阳奏曰:“托赖我主洪福,马到成功,擒得贼首王寘鐇与胞弟王权,解到京中,请旨定夺!又收得降兵三万四百余名,望我主发落。”少主下令,命刑部即将贼人枭首示众,又命兵部收回三军,待至查过功劳,然后封赏。三人领旨退出朝堂。李东阳命家人出去,将周勇兄弟带到自己衙中,候旨封赏。杨一清亦将马万程带到自己府第。
到了次日,圣上降旨,命杨一清、梁储、李东阳、张建中、李自强五人,入宫赴宴。酒至数巡,李东阳便将功劳簿呈上。皇上龙目一观,见周勇、何振邦二人为首,即便开言问道:“那二人是谁?”李东阳遂把夺鳌与刘瑾,认为父子;焦芳结党为奸,欺君罔上,谋害发妻;以及周勇与他前日怎样联盟,现今住于何处;途中与二人如此相遇,二人到军中之后,怎样设计,收灭蟊贼,一一奏闻。少主曰:“夺鳌未必有这等猖獗。”李自强离席奏曰:“我主若然不信,二人现在朝内,何不宣来一询,便知本末。”
少主准奏,就宣二人进宫。二人奏诏来到军帏,跪下金阶,山呼万岁。少皇启金口道:“朕见功劳簿上,二卿有莫大之功,就封周勇为征西大将军,何振邦为灭寇大都督,平身赐席。”二人谢恩,在于下席而坐。少主问道:“卿家可将夺鳌不法之事,一一奏于孤知。”周勇出席跪下,将前后始末一一奏上。天子听罢言曰:“他们既是有此不法,待他上殿,将他重责就是。”
杨一清见少主说出懦弱之言,遂变色奏曰:“我主如何如此容纵?臣自奉命出镇边疆,闻得朝内佞臣所为之事,有可斩者六;今者回京,奏明数事,死亦甘心,倘我主不念功臣,信任谗贼,若不杀他们,亦要将我等正法。”少主见他怒容可掬,遂启齿说道:“据卿奏他有可斩者六,即便慢慢奏来。”杨一清曰:“若问他们可斩之道:不该巧设器玩,迷惑少主,荡乱君心,有荒国政,其可斩一也;众臣入奏,他在主前搬弄是非,将众臣廷杖削职,年迈功臣,死于杖下,其可斩二也;贬革王守仁,逼死陈廷筠,其可斩三也;建造私第,招纳四海英雄,有谋朝篡位之心,其可斩四也;与夺鳌结党成群,作下欺君之罪,其可斩五也;党羽门徒,分发各省,刻剥黎民,神人共愤,其可斩六也。倘圣上不将他正法,定为社稷之患。”说罢,向袖中取出各省本章呈上。
少主龙目看罢,即启金口道:“并无凭据,难以将他正法。”杨一清曰:“若要赃证无难,可命人到他府内搜寻,若无凭据,将我抵罪。”于是众人皆言。少主只得说道:“既是如此,众卿只管办来!惟是务求真确,方可将他定罪。”
杨一清领旨,宴罢离宫,同着众人来到梁储衙内,互相酌议。梁储曰:“不若将夺鳌调出皇城,然后到他府中,不论大小家人,俱要一齐拿下,怕他不招?!惟是闻得那斗龙驹,常常在刘瑾府第,恐遇此兽把守门户,难以进门。他党羽太多,倘风声泄漏,定必乱将起来,那时反招其祸!”周勇从旁说道:“我和振邦哥哥亦能将此兽收伏,想我二人,武艺胜彼三分,倘若到他府第之时,哥哥敌住此兽,待我人去捉拿奸党就是。”众人听罢,不胜欣喜。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0回 劫法场刘瑾落草
第20回 劫法场刘瑾落草
却说众人酌议停当,梁储于是发令下去,命夺鳌带了金帛酒肉,犒赏黄旗降卒。夺鳌不知是计,即带了各物前去。家人回衙复命。杨一清就传下圣旨,点二千兵马。杨一清与李自强带领一千,去捉拿焦芳;着李东阳、何振邦、周勇等带一千人马,到刘瑾府中,捉拿刘瑾。按下两支兵马分头行事不提。话分两头,先说李东阳等将率兵来到刘瑾府中,不论大小,逢人便捉。入到堂中,果见猛兽在此。那龙驹一见面生人入来,遂向前扑去。振邦上前把他敌住,周勇便带着兵,马赶入后堂,捉拿刘瑾。刘瑾见外面吵闹,出来观看,被周勇抓住绑了,遂命人到四处找捉。又见有一个横门,写着库房二字,用锁锁了。即令家人打开,向内一看,见有珍宝器玩不可胜数,又见—阵毫光,未知何物,上前观看,见是一条锦帕,帕上写着盖云二字,后又有小字数行,未知是何用处?遂将帕带在身上,出来相助哥哥,见振邦已将此兽打死在地。
李东阳带了兵丁,到库房中将一应物件,用箱装好,共是二十余箱,又黄金一十八万,白银八十余万。即命将刘瑾等一齐押出,府门封闭。杨一清亦把焦芳拿到,一齐会合,带到金銮,请圣主面审。
少主就命三司询问,叫他招认。刘瑾道:“我所犯何罪?叫我认些什么?”李东阳命人交一切进贡奇宝的物件、无数军装器械给他自看。三司便问他此物何用。刘瑾曰:“咱曾统领御林军马,故有此利器,护卫圣驾。”三司又问曰:“既是护卫主上,何故藏之内室?”刘瑾语塞,众人喝令招供。刘瑾只是不认,于是动起刑来。刘瑾见夺鳌不在,他若闻知,定必来救,又见受刑不起,只得认了,等待儿来打救。众人遂退堂入宫,将抄家审断之事,一一奏知。
少主见了供词,开言说道:“是朕前日不明,故被奸党所蔽,今知过矣!”便传旨将他全家人等,押赴市曹斩首。再说夺鳌家人,忙回家中,报说朝堂将刘瑾、焦芳等众人犯,押往市曹斩首。家中一闻,不胜惶恐,遂命家人速去报与夺鳌知道。夺鳌吃了一惊,就吩咐家人即赶回府第,对夫人说知,叫他急速点齐人马,扮作客商,赶到法场搭救。于是自己跟随兵将,亦改扮起来,直望法场而去。
家人飞奔回府,把夺鳌之言说知。玉英就身藏利刃,扮作男装,带着家军,直望法场而去。及赶到法场,见人如山积,剑戟如林。忽闻说时辰已到,玉英就拔出利刃,当先杀入;众家兵将,随后杀来。众兵丁措手不及,被玉英将刘瑾、焦芳二人救出。周勇与振邦着急,带了一千人马,向前追赶。杨一清大怒,命人开刀,将二人家将余党,尽行杀却。
且说周勇、振邦追赶玉英,看看将近,夺鳌亦带兵赶到,于是大杀一场。夺鳌恐有后兵追来,奋起与二人死战,且战且走。刚刚走到皇城之下,谁想皇城守将莫殿元,乃焦芳衿弟,夺鳌先着家人报知,预先收拾停当,将五百人马,在城外两边埋伏,倘兵将追来,出而击之。正在城边等候,忽见夺鳌被兵马赶杀,就放他走出,自己上前与周勇接战,不满三合,殿元诈败奔逃,周勇随后追赶,来到城外,闻一声炮响,两面伏兵杀出。周勇与振邦抖擞精神,把人马杀得东倒西歪,振邦把偏将生擒过马,莫殿元亦死在乱军之中。周勇杀散那支人马,贼兵已经去远,只得收兵回到法场,与众人同入宫中奏知少主,请移文各省,画影图形,捉拿奸党。少主准奏,遂命将盔甲蟒服金银珍宝,缴入宫中。周勇上前奏曰:“臣观刘瑾库内,现出一阵毫光,上前观看,是一条锦帕,未知有何妙用?”少主道:“此帕名为盖云仙帕,乃番邦贡来之物,将帕上咒语念起,足可腾云驾雾,今既卿家拾得,将此帕赐于卿家。”就命他兄弟,在焦、刘二府居住。即封杨一清为定邦侯,同参国政,又赐李东阳、梁储等四人金帛彩缎;马万程封为殿前都尉;李自强把守皇城。
却说刘瑾这班奸党,自从出了皇城,夺鳌曰:“他们定必移文各府,捉拿我们,为今之计,何处方可安身?”刘瑾愁思半晌道:“心惊意乱,几乎忘却。我想宸潦王爷,与我最相契厚,原欲互为依倚,从中起事。因他出镇,远隔关山,不能朝夕聚谋,以至有今日之事。倘若王爷在朝,得其一臂之力,未必一败至此,不若投到彼处,然后再图别志。”众人听罢,不胜欣喜,遂命手下直望湖北进发。
非止一日,已到辕门,刘瑾命人通报。宸濠闻知,吩咐大开中门,出来迎接。二人相见,握手升堂。宸濠开言问道:“公公因何到此?”刘瑾遂将始末情由,对宸濠说知,并且欲在此处躲避,又恐耳目众多。宸潦答曰:“公公勿忧,此去十里之路,有一饮虹岭,十分险隘,众将暗去此山,据立营寨。以令郎为寨主,积草屯粮,招兵买马,然后杀回朝中,报仇雪恨,诛了昏君,同分疆土。倘若粮草不足,自有老夫接应。”众人听罢,始放愁肠。
宸濠遂命人排下宴筚,与众人压惊;又命人先到山中,建立寨棚,以及一切战守之具。自此刘瑾一班奸党,就住山中落草为寇。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1回 思游玩微行追臣
第21回 思游玩微行追臣
再说朝内自从少了刘瑾这班奸党,渐渐国政宁靖,百姓安康,财丰物阜,不比前时荒歉。少主退朝之后,闲暇无事,就与梁储等众功臣饮宴,以乐太平。
一日,周勇与何振邦,念着父母坟山,以及家中大小,意欲回乡:一则省墓,二则带家眷来京。于是写了乞假表章,共同入宫面圣。少主看罢问道:“你二人既欲回乡省墓,亦是孝子之心,孤准你还乡三月,限满回京。”周勇奏曰. :“微臣原居江南,因父亲在盛京贸易,遂把家眷搬往盛京,今回到盛京,拜扫父母,亦要到江南拜太祖坟墓,恐关津远隔,难以遵限回京,望我主再宽数月程期,感恩不浅。”
少主听周勇要到江南,触着他平日所怀,即便问曰:“朕向闻得江南地面风土人情,十分华丽,可是真否?”周勇奏曰:“若问江南,真乃奢华辐辏之地,山川草木,尽是文章;墨客词人,悉为魁首;名区胜境,雅过三都;土产货财,饶逾万国。粉白黛绿,花街队队争研;皓齿明眉,柳巷翩翩斗巧;即奴婢辈中,亦有西施寄迹;重帘炉下,尽多名伎风流。说不尽锦绣珠玑,非臣所及敷陈也。”
少主听罢,志荡神飘,遂欲去微行,心生一计,从容说道:“孤皇昨夜三更时分,得神人报事:叫朕到江南地面,访寻护国良臣。今闻卿家所奏,如此大地,定有良臣上将,隐匿其间。孤今欲去访寻,又凑巧卿家回乡省墓,孤就命卿家保驾前年。”周勇听罢,知是失语,于是上前奏曰:“夫梦幻之事,难以取信,愿我主勿视为真,虚劳往返。伏愿我主保重圣躬,勿去为是。”少主又曰:“孤今为国求贤,何畏辛苦,待朕扮作商人,谁能识破?况有卿家保驾,料也无妨。”周勇又奏曰:“臣闻社稷不可一日无君,倘我主飘荡他方,国政凭谁处理?恐国太与众臣知之,定必谓臣引荡圣心,那时怪将下来,臣兄弟二人,宁死我主跟前,断不敢奉命前往。”振邦亦如此奉。少主见二人难于强逼,遂寻思说道:“既然如此,朕今不去亦罢,就赐卿二人明日回乡,再加限期两月,满限返京,毋得违旨。”二人见主上回心,十分喜悦,上前谢恩。退出官外,到各大人衙中告别,然后打点行装,吩咐家丁,小心看守衙署,不许出外惹是招非。家人皆云从命。到了次日,周勇遂约定振邦,一齐就道。大小官员,俱来饯别。
却说少主见周勇说得江南如此华美,决意欲去游玩。见周勇不肯保驾,遂想得一计:待他去了,然后改扮客商,赶上前途,命他保驾,未有不从之理。就即打探二人,在何处馆驿栖身?正德遂写诏一道:“孤家得神人报梦,叫孤到江南地面寻访护国贤臣,是以改扮士人而去,为国求贤,不辞劳苦,意欲召众卿入宫,共同商议。惟恐太后不从,是以写诏文将江山大事,重托梁储与杨一清、李东阳三人料理,大小事情,任凭处决。孤家声灭寇大将军周勇护驾前行,众卿不须悬念。”写罢,交与内宫太监,吩咐五日之后,乃交与梁太师观看,五日之前,不论文武入宫,只说主上有病,未得临朝。说毕,太监回来复命。
却说二位将军,在红亭馆驿住歇。正德听罢大喜,把玉玺带在身边,扮作士人,方巾艳服,十分幽雅。遂带黄金白银,于是出了宫墙,遮遮掩掩,直望红亭驿赶去。出得皇城,天色已是晚了,幸有月色,一望无涯,真是琉璃世界,江山在目,比在宫中更觉清幽。一路披风玩景,迨及初更方到,上前扣户。驿官来到门口,见是一位书生,问他探何人?”少主曰:“望为通传周将军知道,说我黄纶要见。”那驿官听罢,依着言语,入内通报。
却说周勇兄弟二人,正欲睡下,忽见驿官入报,满肚猜疑,只得出来迎接。举目一看,正德使个眼色,二人会意,相迎入内。周勇遂叱退左右,上前参见,便问龙驾何为夜深到此?正德道:“自卿家行后,孤皇坐卧不安,是以潜出皇城,赶及卿家,要到江南而去。”周勇、振邦二人听罢,不胜惶恐,遂跪下奏曰:“愿万岁不去为妙,臣宁保驾回宫,不还乡去了。”少主曰:“孤心已定,将军不用多言,倘不肯保驾,寡人明日亦要起行。”周勇见主上意决,难以阻移,只得勉强从命。正德见周勇应允,龙颜大悦,遂叫声:“二位爱卿平身,自此路途之上,但以叔侄相称,免被旁人窥破。”周勇答曰:“微臣怎敢。”正德道:“孤皇说的,与卿等何干?”振邦、周勇便谢恩而通,谈论一番,君臣就枕。
到了次日,三人起来,就唤随行军役,直望丰润县。行了三天,已到振邦家下。振邦道:“叔叔权且在此,愚侄进去禀知家母,打扫地方,然后出来相请。”说罢,就同周勇入门。王氏与小莲举目一看,见其威风凛凛,与往日衣寇大不相同,知定得了高官,不胜幸喜!振邦遂与周勇上堂,叩拜母亲,然后与众人相见。振邦就命人快些打扫地方,然后出来迎接天子进去,随行军役,后厢憩息。于是请天子上坐。振邦就同母亲吕后、王氏、小莲四人上前参拜。正德问王氏、小莲是谁?周勇将王氏、小莲之事,陈说一番。正德对王氏道:“待孤回朝,命人旌表于尔。”王氏便上前谢恩,就将小莲与周勇尚未成亲之事,对少主奏知。少主答曰:“既然如此,待他保孤家下江南之后,接到京中,然后御赐花烛。”振邦遂摆下筵宴,君臣欢怀畅饮,大醉而罢。
正德住了两日,命周勇先拜了此处父母山坟,便欲同往江南而去。就对振邦说:“你在家有事,不须同往。”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2回 张太后敕令寻儿
第22回 张太后敕令寻儿
当日少主吩咐振邦已毕,遂唤周勇打点登程。周勇收拾停当,背了双鞭,就随天子出门,上马而去。振邦相送一程,然后回家。
单说正德与周勇君臣,在途中晓行夜宿,问柳寻花,不胜快乐,不觉已到江南江宁府了!少主就同周勇访寻歇店,一同住下。正德遂向店主说道:“你们此处,有什么名山胜迹,足供游玩?”店主曰:“山林古寺,圣迹遗碑,俱皆不少。客官若爱游玩,待我唤一小子,明日陪你去游。”正德曰:“如此更好。”
到了次日,店主就叫个小厮,带他二人到各处游玩,果见山清水秀,遂对周勇说道:“今知贤侄所云,果然不谬。”君臣饱玩一番,即欲回店,不想行到途中,见一老媪,带着一位青年女子,悲悲切切,一路而来。正德就命周勇上前问及?那女子举目一看,见二人相貌非凡,老媪乃含泪说道:“系本省安庆县人氏,老身蓝氏,弱女春娥,丈夫钱青,字恩光,由两榜出身,特授山西文水县知县。奉旨上任,在任半年,真是官清民乐。不期新巡按魏文光,要献礼金千两。妾夫为官清正,安有敬他?是以魏文光拜本回朝,奏妾夫亏空库银三千。圣旨一下,把妾夫收禁监牢,命人到来抄家,遂将衣箱杂物尽行搬去,至令母女凄然。今到前村蓝玉成处,恳救夫君出狱,看他怎样商量?”
少主对老媪言道:“我与你良人有八拜之交,今听所言,不胜着恼。”就取黄金一锭,把与老媪道:“嫂嫂不必伤心,亦不用到舅氏处商谋,可拿此金回家,安心度日,不满数旬,我必搭救哥哥出狱。”那母女一闻此说,反悲为喜。女子行前说道:“既是父亲与叔叔有八拜之交,请问叔叔系何方人氏,高姓尊名?对家母说知。倘父亲得蒙救回,登门叩谢!”少主听罢,又道:“贤侄女不必忙速,早则半月,迟则一月,包管你骨肉相逢,你父出狱,说京城朱姓,他便知了。”说罢,同周勇扬扬而去。
他母女再欲询问?见二人已去远了!只记着京城朱姓四字,捧着黄金,感激回家而去。
再说君臣二人,回到店中,谢了小子,谈及外省之官,多有难为下属之事,遂将此事,用笔存录,放在身边。到了次日,又往别处闲游,且住慢表。
却说梁储、李东阳等,见皇上数日未上朝,于是同入宫闱问候。太监出来说道:“天子有病,未暇临朝,只着梁太师入宫商议,其余免见。”梁储遂同太监,来至养闲宫内,不见少主,便问主上在于何处?太监遂将少主遗诏呈上,梁储看罢大惊,便问内监,此事谁入奏的?内监就把周勇乞假,圣上潜出宫帏之事,一一对太师说知。梁储听罢,即曰:“圣上下诏,命你交付与我,何故今日方与我观?”太监曰:“此乃少主吩咐,叫咱家五日之后,方可呈上太师观看。”梁储又问曰:“少主去后,国太与娘娘可曾知否?”太监曰:“亦已知之,正欲请太师入宫商议。”
梁储听罢,遂同太监进入后宫,参见国太。国太赐坐,开言问曰:“太师可知皇儿为何潜出宫闱?未知可有大将保驾否?”梁储奏曰:“古云知子莫若父。先帝临崩顾命之时,说道少主好逸乐游,今乃见之。不意先帝驾崩之后,更被刘瑾荡惯君心,是以缺了这般奸党,便觉寂寞。因周勇乞假回乡,要到江南省墓,一言不察,触着少主凡心,托梦兆要下江南,寻访社稷栋梁,就命他保驾前去。周勇苦谏千般,誓不从命。少主遂待他去后,改扮士人,想必赶到途中,逼他保驾前往。今有遗诏在此,命臣代掌朝纲,我想社稷重任,非同小可,朝堂之上,岂可一日无君。少主得乐忘忧,倘外地足可欢娱,便不以江山为念;又恐被奸党闻知,一旦有变,如之奈何?以臣愚见,莫若国太写懿旨一道,待臣带往江南,访寻少主,保护回朝,有何不可?”国太听罢,即时写了懿旨,交与梁储太师,并赐宝剑一口,吩咐道:“倘有什么佞臣贼子,与宠幸姬妃,迷荡君心,挽留圣驾,悉凭先斩后奏,无得违旨;倘若皇儿迷心不悟,太师可将哀家懿旨与他观看,谅他不敢阻挠。”未知梁储此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3回 鲁庄小皇传密旨
第23回 鲁庄小皇传密旨
却说太后当下写了懿旨,并先斩后奏的宝剑,交与梁太师,命他前去寻访皇儿,叮咛嘱托一番。梁储奏道:“微臣去后,国太可命宫人,将内外宫门紧闭,倘有紧急军情,可到杨一清、李东阳二处衙中投报,宫内人等,不许他们出入;国太有事,可命心腹内监,召二人进宫商议。”说罢告别离宫,即到杨李二人衙内,将此事对他们说知,托他们掌理国政,并提防刘党;然后回到府中,对家人说主上有病,命我前去访寻良医,我若去后,不许惹是招非。家人唯唯领命。
梁储即改换衣裳,带了金银盘费,就命老成练达家人胡福随从。于是离了京城,直望江南进发。主仆二人,一路而来,野店山居,留心访察;酒楼茶室,关意稽询。涉水登山,不觉已到江南地面,到处访查,皆未看见。于是又往他方寻觅。再说君臣二人,一日来到扬州,行了半日,尽是高山,一望并无歇店,天色将又晚了。正德道:“如此大路,何故来往人稀,又无安商客舍,孤皇身体困倦,如之奈何?”周勇曰:“且到前途,再作道理!”于是君臣过了山,向前一望,见有一所茂林,隐着人居。正德好生欢喜,遂连步上前,入村访问客寓?问了几处,皆云无有。只得复走前去,又看见一条松径,夹岸清溪。渡过石桥,现有两林修竹,十分幽致,内有石台石凳。正德向前坐下,命周勇前去访寻歇店,周勇领命去了。正德在亭外观瞻,望见对门有一所室宇,十分华丽,门外坐一老人。只见周勇回来说道:“此处并无歇店。”正德听罢,就同周勇上前,向那老人借宿。老人听罢,面带愁容答道:“客观来得不巧,我们庄上,平日常常有人寄宿,只因今日我家老爷有事,诚恐不能从命!”正德见说,忙问:你家老爷姓什名谁?因为何事?老人道:“此事说来可恼,局外人闻之,亦难出力。客官请往别处去罢。”正德曰:“你进去对老爷说知,你说京中有两个客官,前来借宿,若肯相留,纵有天大的事,有我二人担当。”老人闻知,用目一看,见二人相貌魁梧,回声说道:“既然如此,待我进去报知,然后出来相接。”说罢即入堂中,见员外与夫人小姐在此啼哭,门公上前,禀明一切。员外听罢,将信将疑,遂吩咐院君与女儿回避,与门公出来迎接,请二人入中堂,分宾主坐下,进上香茗。吃罢,开言说道:“请问二仁台高姓大名,因何到此?”
正德曰:“小侄姓黄名纶,乃京中人氏;这乃舍侄黄寅,只为到前村访友,走到此间,天色已晚,并无客寓安身,敢借宝庄一宿,今蒙见纳,不胜幸甚!请问尊伯高姓大名?为什面带愁容?”
员外听罢叹道:“老夫姓鲁字宏超,乃本处人氏,年过耳顺,娶妻吴氏,单生一女,名唤翠娥,年方二八,已许前村林士华秀才。不料本月十三日,祸起萧墙。敝处屡年恭祝武帝千秋,各处街坊摆列华筵,恭迎圣驾。邻村有一个恶士唐宗显,乃现任四川布政司使唐自蜗之子,湖南安宁参将唐义山之弟,为人贪戾狠暴,交结无赖。日在花街柳巷,窥探人家妇女,横行无忌,附近村庄,人人俱畏。是日到此游玩,凑巧我女儿在楼窗观看,那班狗党瞧见,笑说我女美貌。我女听见,急忙关闭楼扉,谁想忙速之中,手上之扇坠下街来,却为恶士拾去。丫环出去求取,他不交还罢了,还说我曾将女儿许配于他。即时回去,命人抬了礼物,到我庄上,逼令联姻。我说小女已许林姓为婚,自愿办礼赎回此扇。他说此扇是许聘之时,与他作为表记的。老夫听说与他争闹,他说愿亦可,不愿亦可,准于今夜就要将我女抢去了!以此看来,叫老夫如何是好?”说罢大哭起来。
正德听罢,又闻堂后有悲泣之音,乃复问曰:“既是村庄有此不法,何不到县衙里告他一状?”宏超叹曰:“本处文武官员,皆与他交接往来,若是告他,就要倾家荡产,或者性命亦要干连。是以附近居民,人人惧怕,任他横冲直撞,谁敢惹他?即今夜来前,喊破喉咙,亦无人敢来帮助。今闻得新任知府罗兆辉,为人硬直,扶弱除强,几次行牌到来捉获,下属与他遮瞒。我欲到府里告状,只因路途往返,亦要一天,若然去后,家人妇女就发惊慌,只得敛手无言。二位仁台,有何高见?代为搭救,断不有负深恩。”
周勇听罢,大怒道:“太平盛世,岂容这班狗党,如此横行。待他今夜到来,某家将他杀却,为你等除害就是。”宏超曰:“足下所言虽好,恐二位仁台去后,我一家大小,必定死在他手中。”正德曰:“有我叔侄在此,目今新任罗知府,与我有百拜之交,待我修书一封,即刻命人带去,叫他速速赶来,将他们拿禁监牢;又叫他写告示张挂门前,谁人敢再来欺你?”宏超听罢,开颜说道:“若得二位如此相救,真是沧海深恩,重生父母了。”
遂唤人入内,对夫人小姐说知,叫他出来叩见。翠娥遂同母亲出来,上前施礼道:“今蒙二位搭救,真是妾身之大幸也!”正德把目一看,果见绝代佳人,即便答曰:“些微小事,何足挂怀!”说罢,就唤人取上文房四宝,写了一书,将玉玺印在内面,四围封固,写上封皮,着宏超命人赶往扬州投递。家人领命,即刻飞奔前去。宏超此际心下稍安,始唤婢仆整办酒筵,款待二人。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4回 强娶亲宗显被拿
第24回 强娶亲宗显被拿
却说鲁庄家人,赶到扬州府衙门,上前说道:“敢烦老哥代禀罗大老爷,说道京中下书人要见。”门差听罢,即刻入内衙报知。罗兆辉见说,就唤门差带人,家人来至堂上,向前跪下,呈上书来。兆辉接读其书曰: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孤为灵神报梦,江南有社稷良臣,叫孤相访。孤自离京之后,来至本府翠松村内,在鲁宏超庄中,查得一事:缘因落梅村内,有一土恶唐宗显,乃现任四川布政司使唐自蜗之子,湖南安宁营参将唐义山之弟,倚仗父兄势利,与本土官员交通来往,横行无忌。到翠松村窥探村娃,看见鲁家女儿美貌,欲霸为妾;此女已许林士华秀才为妻,其父不允,土恶放下礼物,命人于十五夜到来强抢。访得此处官员,皆是恶徒手足,只卿家忠心为国,几次行牌拿捉,下属遮瞒包庇,此等污吏,仰即收入监牢,着候补官员代署。卿可速起二千军马,到来捉获恶党,一同监禁,候孤家回朝,然后发落;并与鲁宏超存案,给示弹压土豪,以防后患,即照施行,毋许迟缓,钦此钦遵。”
罗兆辉读罢,俯伏山呼,就问鲁府家人,那客民还住在你们庄上否?家人答曰:“小人出门时尚在,至今未知在否?”兆辉即调扬州协镇带一千兵,去落梅庄内捉获恶党诸人,将圣旨与他观看,并说大人若爱性命,不可徇私;又调左营游击,带一千兵马,到鲁家捉获强奸之人。二人领命去了。罗兆辉遂到鲁家庄上,迎接圣主。
却说土恶唐宗显,唤齐家丁,备办花桥,到鲁家迎亲,吩咐务要抢回,天大事情,自有二爷担当。众人领命,如狼似虎,鼓乐喧天,直望鲁家庄而去。
鲁员外与君臣二人,用过晚膳,忽见庄丁前来报道:“花桥已到村边,更有许多人马前来,请员外早些定夺。”宏超听罢,慌成一块。周勇道:“老伯不用惊慌,你与我叔叔暂去躲避,吾自有主意拿他。”宏超遂与少主进入后堂。
周勇就命人闭上中门,取出双鞭,立在门前等候!只见鼓乐喧天,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日,比及门前,一齐拥入。周勇上前拦住,高声喝道:“老爷庄上,并无嫁娶,尔等人来何事?”众人笑道:“你家员外与我二爷订下婚期,准于今夜迎接小姐于归,你快快与我通报,叫小姐早些梳妆上桥,免致耽误良辰。”周勇喝曰:“狗子多言,我劝你早早回去便罢!倘若多说,你老爷手上钢鞭,就要取你狗命。”众人听罢大怒道:“你是何等样人?不知我们利害,敢在此多言。”周勇答曰:“认不得当年太岁黄寅么。”有一人从旁说道:“管他什么太岁,倘不送将出来,我们进去抢罢!”众人遂欲入内,被周勇举起双鞭,把众人打得头崩额裂,飞跑回府,对宗显说知。宗显大怒,传齐无赖之徒,各执刀枪,宗显当先引路,众人随后跟来。比到村前,已将天曙,于是嘈嘈闹闹,杀到庄来。周勇把庄门关好,回身入内,暗对正德说曰:“府兵不久就到,倘见主公之面,定必挽留,莫若早些去罢!”正说时,忽听庄外鼓角喧鸣,知官兵已到。正德遂与宏超说:“此时不怕有人犯你,倘若捉了土恶之后,你好把令嫒送至婿家,完其亲事;倘若府官问我二人,你说今朝去了!”说罢,正德遂与周勇出来观看,只见官兵到了,将宗显诸人团团围住,尽行拿下,于是同周勇上马加鞭,往别处去了。欲知土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5回 柴氏母拜寿开筵
第25回 柴氏母拜寿开筵
却说罗兆辉带了官兵,来到鲁家庄外,见许多人马在此喧哗,知日土恶羽党,遂唤官兵两头截住,尽行捉拿。宗显毫无顾忌,笑对兆辉言曰:“大哥认不得我么?”兆辉并不答他,惟命人把他们带好,入到庄来,命鲁府家人入内报知万岁,说:“微臣已将土恶拿下,未知主上可容见驾否?”家人领命入到后堂,见了员外,便问:位客人,在于何处?”员外曰:“方才出去了,问他则什?”家人禀曰:“原来二客乃当今天子,今知府已将恶众拿下,又命人往剿其家。现今知府在中堂候旨,特叫小的人来报知。”
员外听罢,喜不自胜,遂穿上衣服,出到中堂,与知府相见。知府就问圣主怎样发落?鲁宏超禀曰:“圣上今日去了,吩咐大人,照旨施行。”兆辉听说,就时告别。宏超送出门前,复回堂上,将此事对众人说知,一家大喜,当天叩谢。且说兆辉出到庄外,带了犯人回衙,来到村口,又遇着扬州协镇捉了唐宗显家誊回来。于是一齐回到衙中,录了口供,拘禁监牢;又传令将满城文武官员,尽行收在牢中,待圣旨发落。众人方知此段因由,共把宗显埋怨,宗显亦悔恨难及。兆辉文命候补县代署诸官印信,拜本进京,按下不提。
再说梁储主仆二人,自从离了京师,访寻少主,披星戴月,连奔数县,并无踪迹。一日来到宝伏镇,查问地方店主?皆云不见此等人来投寓,只得就在店中安歇。
到了次日,又欲起程,忽见文武官员鸣锣喝道,在店前经过。梁太师就问店主,那些官员往哪里去?店主道:“先生有所不知,此处有一柴家庄,十分富厚,今日是寿诞之期,那些官员前去祝寿。”梁储又问曰:“那柴家庄主,系天子贵亲,抑或朝臣阁老?”店主答曰:“非也!他兄弟五人,惟柴仁攻书入学,其余均是捐纳。他父亲白手兴家,留得肥田数百顷,浮财数百万,是以这些官员,与他来往。”梁储听罢,暗暗骂道:“这班狗党,阿媚财神,非为父母之道,莫若待老夫前去将他们抢白一番。”又闻店主说道:“他父亲姓柴名庸福,出身微贱,后得一位亲戚提拔,贩卖绸缎,惯走你们广东。亲戚死了,将那些生意尽付于他,渐渐积下大财。娶林氏,一妾李氏,连生五子,以仁义礼智信为名。庸福与其发妻次第身亡,今日乃李氏寿诞,张灯结彩,十分兴闹,先生何不前去一观。”梁储见说想道:“少主亦是好热闹之人,或者在此,亦未可定;不若我亦去祝寿,入内一观,岂不方便。”主意已定,就时改穿敝服,吩咐胡福看守房门。于是出了店门,买得寿烛,直望柴家庄而去。
来至庄前,见人马沸腾,鼓乐喧天,文武官员,往来不绝。梁储放开大步,直进仪门。家人上前拦住道:“你这老人家,好不识时务,官府尚未散席,如何打赏得,快快到庄门外等候。”梁储大怒喝道:“大胆奴才,我广东梁升,与你先老爷最相契厚,今日特来上寿,你快快去对众官员说知,叫他们出来迎接。”家人听罢,连忙进去禀道:“列位员外得知,门外有一老人,衣衫褴楼,手拿寿烛,道系广东人氏,姓梁名升,与先老爷百拜之交,到来上寿,叫小的人来通报,还要员外出去迎接。”
柴仁系读书之人,到底廉逊,一时听罢,便问众兄弟,父亲在生之时,可有谈及此人?众人答道:“未有,近日棍徒太多,不可深信,不若命人打赏与他去罢。”柴仁说:“不可不可,先父有些固执,所为事务,多不与妻儿讲说的,莫若一齐出去迎接,问他根由;倘若说得真切,就以世伯相待,说不出来,然后打赏与他未迟。”遂不惊动官众,兄弟出来迎接。来到仪门,柴仁见了梁储,用目—看,见他相貌非凡,遂拱手说道:“此位是广东梁世伯否?”梁储亦拱手道:“是!列位莫非是仁义礼智信五位贤侄么?”众人答曰:“正是!请问世伯贵府,何处与先父邂逅?”梁储道:“老夫系广东广州府顺德县人氏,姓梁名升字宪和,在城内设帐教习。令尊至敝省贩卖绸缎,得以萍水相逢,结为生死之交,不料手足分离,忽经数载,临行致嘱,叫我得暇到来相访。谁想今日来到此间,令尊已经仙游,今闻令堂华诞,特来恭祝。”众兄弟看见梁储说话有因,兼且言语谦和,定非假冒之人,就问世伯现今贵府何所?梁储曰:“现在东门之外,梁永昌店中。”柴仁兄弟,就请梁储人到中堂坐下。欲知宾主款接?且看下回分解。
第26回 据上席奇句惊人
第26回 据上席奇句惊人
却说柴仁兄弟,将梁储接入,直到中堂,方才坐下。未及开言,适有一人姓柴名广洪,志意鄙琐,专于欺贫重富,而且赋性饕餮,系柴仁之嫡叔,当下见酒席已备,尚未开筵,他便流涎起来。适逢柴仁兄弟接着一人入来,衣冠不整,大模大样,坐在中堂。广洪更加着恼,将柴仁唤至外间说道:“官府佳宾,已经齐集,贤侄不去定席,在此款洽这个老头儿,是何礼统,这是何等样人?”柴仁道:“此系宪和梁世伯,乃广东人氏,与先父百拜之交。”广洪道:“贤侄不可深信。”柴仁低声答曰:“侄已查明来历,方肯接他入来,惟是酒席坐位已经定了,将他怎样安置是好?”广洪曰:“莫若贤侄少顷上前,对他说道:‘世伯来迟,酒席不及再办,就请世伯在家母寿席倾樽。谅他不敢上前,然后另设一小席,任他独酌,岂不为美!”柴仁点头称是!遂旋复入内上前将广洪之言,对梁储说知。梁储竟不推让,一拱手便向那寿桌坐下。
各官员看见他一人独坐上席,已有不悦之意!多问柴家兄弟,独居首席者是谁?柴仁答曰:“此系广东梁宪和,乃先考深交之友,适值迟来,因无空位与他坐,只道虚词举他上席,谅必不敢,然后可另设小席相款,以免薄待之意。不料他一诺应承,并无推却,惟是他系远客,难以再止,幸勿为怪。”众官曰:“此亦非年兄之过。”
席上酒至数巡,知县开言说道:“今日蟠桃会,不可无诗!”众人道好!知县向柴仁说道:“年兄可取一幅白绢上来。”柴仁见说大喜,就唤人取了白绢出来,并及文房四宝,柴仁就捧进知府面前说道:“请大人先唾珠玉。”知府答曰:“本府理应从命!惟是朝廷论爵,乡党论齿,今日家宴,还请令伯先题,本府方可续貂。”柴仁遂把白绢送到梁储席上,梁储说声不敢!众官曰:“不必推辞,一则身居首席,二则寿享长庚,三则远方尊客。”梁储曰:“既如此,老拙从命!”
遂离席将白绢铺在桌上,各人同上前观看。梁储手执霜毫,正欲题下。柴广洪一手把住说:“你老人家,留心写坏此绢,莫若做了草稿出来,细酌停妥,然后缮录未迟!”梁储笑道:“通与不通,我也不知,待至写出,方能分晓。”遂研浓香墨,向绢上写,第一句云:“丫环不是亚娘身。”众人无语,面面相窥,惟有广洪大怒,即对柴仁说道:“贤侄你看那老狗,笑你母亲是个丫环出身,非由千金贵体,恐防再写出来,更有被辱尊慈之处。”谁想柴仁见梁储落笔龙蛇,写来必然有个主意,遂带怒容道:“丫环岂不是人么?英雄不论出处,叔叔何必多言,世伯才高,定有奇句,世伯不必怪他,只管任意挥毫可也!”梁储点头,又复写道:“月里嫦娥降世尘,生下五男皆做贼!”书此句,梁储故作停笔瞧观,诸客看见,个个有惊讶不宁之意。即柴仁兄弟,亦觉被谑难堪,十分疑惑。那广洪在旁,哪里缄口得住,不禁指着梁储怒道:“任你诬妄人做鼠窃,做强盗,惟有国家定律,知虚反坐;今府公祖及县父母在堂,可以审断,俗言捉盗要凭赃,赃款何在?”梁储嗔道:“彼如有赃何如?”广洪答道:“如有真赃,晚生自愿代犹子领罪;如说不出,诬着良善,也要重责三十大板。”梁储复答道:“使得使得。”一头说,一头续写云“偷得蟠桃敬母亲。”题罢,满堂宾客,齐声喝彩。柴仁兄弟好生欢喜,遂说道:“恳求世伯,姑恕家叔之罪,但念上代交情,尚求留下尊款,以传后世。梁储遂执笔,写着广东梁三字,再复一笔直将下去,放下银管,匆匆告别,出门去了。
众人观他举止端方,绢上之字,飞舞龙蛇,又写得奇异,众官便把他题款考究。知县想了片时,拍案说道:“前日闻得主上微行,已到松江府,在鲁家庄访得一事,将满城文武官员收禁。松江府与我旧好,他曾暗里命人前来通知消息,小心办事,以防不测。今看此人,莫非就系广东梁储不成?”众人听罢,大惊失色,就道果是无差!就问柴家兄弟,可曾把他待慢否?柴仁答道:“未有未有!遂将广洪埋怨,倘若太师怪责起来,亦由你之过。”广洪哑口无言,只是恨错。众文武便问柴仁,可知他寓在何处?柴仁道:“他云在东门外梁永昌店中,惟今之计,如何是好?”众官说:“我们即备办礼物,前去问安,你家兄弟.亦可前去请罪,看他如何,再作理会。”说罢,纷纷别去。
却说梁储走到店中,就对店主道:“你今愿做官,抑或愿发财?”店主答曰:“客官如何问得这等奇怪,无头无绪,叫我做什么官,发什么财?”梁储说:“你若想做官,我自有门路,教你得上小小官员美缺!”店主曰:“我不识字,又不晓衙中事情,年纪已老了,做官二字不用举荐,客官既有门路,帮衬我一两数钱银子,便觉幸甚!”梁储道:“我若是教你发财,不及一千,亦有数百,今日晚了,明日必有文武官员到来问我?你不可实言,只当我在店中,未曾起来,他若问你之时,你对他说道:‘太师有事,不用参见,叫他们打起精神,回衙小心办事。’他有礼物送来,只管尽行收下。倘若柴家兄弟到此,你说太师恕你无罪,惟是你叔敬富欺贫,十分无礼,拿到县里,重责三十大板。若有礼来,亦全收下。倘他们次日复来,你说太师爷去了,临行说下,赏忠斥佞,是太师本性,各官深托此语,便如见太师一般。”店主笑道:“老客官,你可是饮醉么?这种事情,岂可取笑。”梁储说:“不必惊慌,自然无事,我就去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7回 倒运公孙逢烈汉
第27回 倒运公孙逢烈汉
再说正德皇帝,与周勇二人,一日来到滁州地面,投了客店,就与周勇出去游玩。出得门来,见有一班子弟,手执刀枪,从店前经过。少主遂回身问店主道:“贵处有什么事情?为何持了军器,结党成群,在街行走。”店主答曰:“客官有所不知,只因本处有一土豪,姓公孙名强,乃工部尚书公孙材胞弟。自己亦捐武都略骑尉之职,十分势利,自称为无敌小霸王。在西山脚下开一个擂台,上面写着有能打他一拳者,赏银一百两;踢他一脚者,赏银二百两;打倒在地者,赏银一千两。又云‘二虎相斗,必有一死;二午相争,必有一亡,有人打死他,不用偿命;若人被他打死,给银二百两备棺收殓,着亲人带回故土;若无亲戚,将此银埋葬,无得生端。’此擂台开百日为满。今天已九十日,并无敌手。”
周勇听罢,触起所好,从旁答道:“以此讲来,亦是公道之德,待我明日前去与他比手段。”店主遂把周勇一看,便问客官高姓大名,何方人氏?有兄弟在朝为官否?周勇见他问得奇怪,遂答曰:“我乃盛京人,姓黄名寅,并无兄弟在朝为官。”店主听罢摇头道:“客官即是如此,我劝你不可前去。”少主问道:“却是为何?”店主答曰:“他条规上面虽是如此,但他平日为人,多行不义,恃势欺贫。是以开台之后,附近村庄,纵有多少英雄,不敢与他较量;有胆前去者,亦是来往客商,不知他的恶迹,枉送自家性命耳!况且本处文武官员,与他相厚,协镇徐爷,又是他契父,因此我劝客官不去为妙!”少主又曰:“难道蒲城文武,并无一个正直之人不成?”店主道:“闻得守备与知府二人,为官清正,前日他父亲上寿,只有他二人不去。我小店在于大路,所有官员出入,必由此处经过,是以得知详细。”
少主遂同周勇回店内,说道:“我想到几处地方,这些外省官府,都是这等模样,真乃令人可恨。店主如此说来,将军不去亦罢,恐防受了他们圈套,叫孤皇如何是好?”周勇答道:“主上只管放心,为臣自有主意。明日我看他拳脚,然后上去!倘若我上了,主上远远观看,倘有不测,好到知府衙中,叫他如此如此,可保无虑。”
到了次日,君臣用过早膳。周勇就把房门锁了,同少主出来,将钥匙交与店主,出了店门,见人如蚁队,皆云:“到擂台观看演武。”二人就挤入百姓队中,直望擂台而去,不数里已到擂台。周勇举目一看,见十分威猛,两旁挂着对联。正面匾上,写着“比势台”,旁挂一张告示写道:
钦命协镇滁州等处地方加三级纪录十次徐,为示谕事:今有擂台主公孙强武艺精通,欲考天下英雄,比较四方豪杰。今将条规列左:一、营伍之兵不许登台;二、妇女不许登台,恐男女混杂有伤风化;三、登台比武,只可空拳不许夹带利刃;四、登台之人,要报实省分籍贯名字,方许上去;除此以外,不论诸色人等。有能者,只管上台比试,此擂台只开百日为期,无得生端,各宜怀遵!毋违特示。
正德十年五月初一日示。
又有一张挂在右边,周勇一看,见与店主所说无差;又见协镇到来,上演武亭坐下。又见公孙强的家将,各个如狼似虎,在擂台下面立着。公孙强到演武亭见了协镇,翻身上到擂台,换了衣冠,出到台前,拱手说道:“列位壮士请听我言,今弟开打一百日擂台,蒙诸位饶让,今乃九十一日了,倘有能者,不妨请上台来;无能者,不可上来,恐我手足无情,误了你的性命,若留情面,恐坏了愚弟威名。”
话犹未了,只见下面一个汉子,扑上台来。公孙强看见,吃了一惊,就问足下高姓大名,何处人氏?周勇答道:“我乃盛京人氏,姓冯名着,因见你出言不逊,藐视天下英雄,今日特自上来,请你去见阎罗。”公孙强听罢,忍着性子,把他细细观看,见他相貌非凡,身高丈二,腰围八尺,又想道:“我这擂台,高有丈五,他轻身一跳,上到台来,并不气喘。”心里已有惧意,乃开言说道:“原来是冯仁兄,既蒙赐教,理宜领益,惟是我见仁兄乃远方之人,恐防手足相交,有失和气。今弟备得白金五十两,送与仁兄,以作茶饼之敬,免至彼此动手。”
周勇大笑曰:“我非为财帛而来,古道:‘人平不语,水平不流。’今见高搭擂台,欺压天下豪杰,特来见个高低。你若胜得我三个回合,我就甘心拜服,倘若推辞不肯,除非你即刻收了擂台,当着众人,认个大大的不是,自此不出来惹是招非,恃强凌弱,某就饶你。”公孙强听罢,怒火内焚,就举手劈面打来,被周勇一手搪开,喝道:“既有本事,何用暗拳。”不上三两个回合,被周勇一手擒住,怒性益发,不及计较,便将公孙强尽力向官兵刀枪队里掷下。欲知公孙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8回 徐协镇到府受刑
第28回 徐协镇到府受刑
却说那些官兵,看见周勇这等英雄,心下只是惊恐,形如木立,不及提防,被周勇将公孙强掷在刀枪队里,刺得满身鲜血,咽喉亦被刺破,已是一命哀哉!协镇见了失色,喝令把周勇拿住。周勇任他绑了。协镇一面吩咐人,把公孙强尸首抬回府中,暂行收殓;一面命兵丁把周勇押回。台下众人,皆代周勇耽忧,摇头吐舌,徐徐散去。
少主见周勇被捉,就赶到知府衙中,叫衙役入内通报:就说京中朱厚照要见。差役领命入堂报知。那知府乃浙江人氏,姓施名字国兰,一闻差役禀报,吓得汗流浃背,大启中门,出来跪接。正德入到后堂,知府上前,俯伏山呼!圣主就命平身坐下,遂将周勇之事谈说一番。知府立即写帖,差人到协镇衙门,叫协镇带了犯人,到本府衙门讯质,并吩咐差役,不可讲说圣上在此。
差役领命,来到协镇衙门,叫人传入。谁想那协镇正欲当堂行刑,逼周勇认为故杀,将他定罪,为义子报仇,也不枉生时一场相好!忽见差役把施国兰贴子呈上。徐湘看罢,惊疑道:“莫非此犯与知府有些瓜葛不成,倘若不然,何故这等迅速,前来吊审,内中必有原故?本镇就把犯人亲身带到他衙内,看他发落,谅不敢与我作对。”吩咐摆道,将犯人押到知府衙中而去!差役飞奔回衙报知。
少主就命知府如此如此。知府领旨,出来迎接协镇,入到中堂,分宾主坐下。协镇问知府,叫小弟到来,有何商议?知府曰:“闻兄捉了重犯,本府意欲见他一面,看他如何有这等大胆?”协镇听罢,就命人把周勇带来。施国兰一见,下阶亲解其缚,举他上坐,上前施礼道:“卑职来迟,使将军吓着,望祈恕罪。”
协镇见了,不胜着急,遂高声问道:“贵府把犯人释放,倘若工部大人闻知,你我皆不便。”知府笑道:“你满身死罪,还敢多言。下官俾个利害与你一看,便知端的。”即把圣旨迎出,供在中央,吩咐开堂候审。
吓得那协镇,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未知何故?又见知府出来坐堂,喝令徐湘下跪,徐湘见是圣旨在上,只得跪下道:“本镇所犯何罪?贵府何故如此?”知府曰:“你看此犯是谁?乃殿前大将军。因你容纵义子,横行无忌,恃势凌人,附近村庄,畏之如虎,建立擂台,圈套四方豪杰。擂台上面,明明写着二勇相争,必有一亡,生死莫问,为何你又将他带回衙中?看你之意,不过想他认为故杀,公报私仇!倘今不是将军,岂不是设陷圈套英雄的性命。”徐湘无言可答。周勇就上前捧着圣旨拆开,宣读曰: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今有滁州协镇徐湘,容纵义子,恃势欺民,文武官员,多与朋比,甚为可恶。惟知府施国兰,与左营守备何文智,为官清正。朕今降旨,着卿二人把徐湘责六十大板,削职收禁,其余各官革职留任,候旨定夺!”
那施国兰跪伏山呼,接了圣旨,复回公案。命人将徐湘衣冠革去,重打六十,打得皮开肉裂,押到监中。又传旨协同守备,把满城文武官员革职留任,候旨事实上夺;又往店中搬行李到来,即令周勇入内同见少主。正德又下旨一道,送到山西总监衙中,敕他把巡按魏文光参革收监,待旨发落;又着他将文水县知县钱青,即行放出监牢,暂署巡按,知府领命,就将圣旨存好,命人备办筵宴,君臣畅饮。
到了次日,正德又欲起行,遂吩咐国兰小心办事,待任满回京,然后升赏。国兰不敢挽留。少主与周勇出了衙门,直望松江府而去。欲知君臣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9回 下松江君臣失路
第29回 下松江君臣失路
却说正德同着周勇,一路而来,不期到松江界口,错走了路途。行来半日,尽是山林,并不见村庄市镇。又行数十里,皆是如此。时已日落西山,正德腹中饥饿,十分着急,乃对周勇言曰:“我等行了一日,并不见旅店人村,以及往来人等,想必错走了路途。今已日暮,孤皇腹中饥饿,如之奈何?”周勇曰:“此是我主自取其劳也!臣亦几次谏我主,休下江南,我主欲广见闻,遂至奔波如此。倘若不然,我主深居龙楼凤阁,拥玉眠金,安知百姓黎民,有如此风尘劳苦,日谋升斗,育子供亲,更有此等污吏赃官,四时剥削,以充宦囊。故公侯之家,所建歌台舞榭,皆万民之膏血,望我主体念臣言,便悉万民之苦。况且国太此时未知怎样翘望,惟愿我主明日回京,以慰天伦之乐,免至跋涉风尘,臣之幸也!”少主答曰:“朕今至此,非欲广见与闻,但见梦兆征祥,必求勇将,方可回京。且上古帝王,五年巡狩,孤今所临州郡,参革赃官,为民除害,亦是人主之心,即涉跋风尘,岂不快哉!昔宋仁宗谓朕心一日,天下一次,称为盛王之语;况朕亲涉遐方,躬问下情,卿且行到前途,再作道理。”说话之间,已来到一所茂林,林内有一樵夫。正德一见大喜,就命周勇上前问信?周勇领命,行近林中,问道:“请问贤台,此处是什地?有歇店安身否?”那樵夫回身答曰:“此处乃是松江城外燕子山前,若问旅店安身,进城方有。”周勇问,此去城中,还有多少路?樵夫曰:“尚有三十多里。”正德在旁听说,慌忙问曰:“既然如此,可有别处村庄借宿否?”樵夫摇头道:“这一带皆是野外荒山,安有借宿人家。”正德曰:“我等乃京都人氏,不期错走路途,行了一日,并不见人烟旅店,肚中饥饿,甚是难行。请问仁兄,既云此处并无人烟,何乃这个时候,你还不回家?”樵夫曰:“小子茅庐,去此不远,只为娘亲年老,终日上山砍柴度日,故将茅庐结在此间。今客官肚中饥饿,难以进城,倘不嫌破窑浅窄,请到此间暂歇一宵,未知主意若何?”少主听罢欢喜,就问贤兄高姓大名?樵夫曰:“小子姓周名元,乃本土人氏,家中只有老母在堂。请问二位客官高姓大名?以得禀明慈亲。”正德曰:“小弟姓黄名纶,他是舍侄黄寅,今日偶遇仁兄,真是三生有幸!”周元曰:“原来是二位黄客官,小子失敬。”
说毕就将柴担挑起,当先引路回家。未及二里之遥,已到门外。周元便对正德道:“客官请待片刻,待小人入内对家母说知,然后出来迎接。”话毕,推门进去。正德在外等侯。周元到中堂见了母亲黄氏,将此事一一说知,于是出到门前,对正德说道:“敢请二位客官,入茅舍而坐。”正德遂与周勇相随入内。周元就将桌椅抹净,请二人坐了,忙进厨中取出山茶捧献。
正德与周勇此时此际,不分好丑,一连满饮几杯。茶罢开言,正德对周元说道:“敢请伯母出堂相见!”遂向身边取出银子一两,交与周元,叫他办些酒菜回来充饥。周元接了入内,禀知母亲,其母亲黄氏曰:“衣衫褴楼,焉能见得佳客;你可说家母年老耳聋,难以为礼,请客官见宥。”说毕,见周元手执银子,便问此银何来?周元答曰:“客官把与孩儿办菜的。”其母曰:“你可去说,荒山市远,并无美酒佳肴,至若粗粝菜羹,家母已经弄去,可将此银交回客官,千万不可受人财帛,然后入来,与你商酌。”周元领命,就将母亲吩咐之言,出堂对正德说知,并将银子交回,遂翻身入内去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0回 法前贤杀鸡待客
第30回 法前贤杀鸡待客
却说周元将银子交回正德,入内便问母亲,有什么商量?黄氏曰:“家无兼味,焉能出待于人。”周元曰:“何不将今天吃剩的豆腐弄好,就做得了。”黄氏骂曰:“如此东西,焉能做得。”周元见厨下那只鸡子,在那歌唱,喜曰:“有了有了!母亲何不将此鸡烹了,以待佳宾。”黄婆曰:“虽然是好,可是此鸡是你娘一点心血,欲将来作你妻房的。”周元答曰:“母亲说那里话来,若将此鸡作我妻室,岂不生得满床鸡卵么?”黄婆答曰:“不是这等讲,你母欲待此鸡生子,子大卖了,将来买猪;猪大卖了,将来买牛,牛大卖了,将来与你酌亲;岂不此鸡是你娶妻的本么?”周元笑曰:“据母亲说来,只怕孩儿未有这长的命?今日孩儿自愿不娶妻了,母亲可将此鸡烹熟,以待客官,或者异日得客官提拔,还更好哩!古云:‘人情当使勿当悭。’母亲快些烹好,只恐二位客官受饿。”说毕,出堂而去。
黄婆见儿子说得有理,况属有意延宾,就把鸡儿宰了,收拾干净入锅炊熟剖开,命周元入内,搬出堂中待客。吩咐周元说:“倘二位客官叫你同席,你不可就去,恐防卤莽,有失威仪,你可入来与为娘同用。”周元领命,将菜饭搬去。不想未到中堂,见那鸡肉馨香,喉中作痒,乃潜将一块肉放入口中,正欲吞下,谁想被拥护神看见,怒其轻薄,将他咽喉隔住,咽不下去。周元被哽,隐耐不住大叫起来。惊动少主,上前问及?见其眼中流泪,不能作声,少主乃喻曰:“周元周元!想是你未奉先尝,有招神怪,恕你无罪,吞将下去。”话犹未了,那鸡肉已落喉中。周元不胜欢欣,便将菜摆放桌上,请二人食用。正德就命周勇同台而食,并问尊伯母处可曾有么?周元答曰:“母亲这里尽多,请二位客官慢用。”说毕,入内而去。正德在席前,对周勇说道:“孤见周元如此孝顺,如此家贫,待人尚属恭敬,孤甚爱之。古道:‘忠臣出于孝子之家。’此子定非长贫久贱之辈,孤今意欲收为义子,将军以为若何?”周勇奏曰:“此子贫富,皆由我主赐之;若谓他无心田福泽,又安得真命天子亲至其家,如我君臣不逢此子,未晓尚在何方?论理本当超拔,至于螟蛉一事,悉凭我主龙意施行!”少主闻言,龙心遂决。于是用过晚膳,周元出来收拾杯盘,再复打扫床榻,与君臣安身。
次日梳洗已毕,少主遂对周元说道:“请问贤兄贵庚多少?可曾娶得妻房否?”周元闻言,叹曰:“小子年登二九,只因家贫亲老,终日上山砍柴度活,安有此段风光?”少主又曰:“我今见你守分安贫,恭敬待人,竭力事亲,意欲收作螟蛉,你等母子二人,到我家中,食口安乐茶饭,然后与你娶亲,免得你母子在荒山野外,受此风霜之苦,你意下如何?”周元闻言,急忙入内,从头至尾,对母亲说知。黄氏闻言,喜道:“既然如此,你就出去拜见义父,以及这位哥哥。”周元领命,欢欢喜喜,出到堂中,此时福至心灵,就请正德上坐,即忙跪下,高声说道:“义父大人在上,受孩儿一拜。”拜罢起来,又向周勇施礼,周勇连忙答拜。正德遂向怀中,取出玉环一个,此乃先皇传国之宝,上面刻着万岁皇珍四字,下系金丝线坠一条,两边起龙凤飞腾之迹,大小诸臣,无一个不知。故正德交与周元,吩咐道:“你等过了三月之期,来到京中,访着梁储太师衙内,谨记朱厚照名字,对太师说知,将此玉环交与他观看,自然带你见我,千祈将玉环收好,不可遗失,及与人观看。”遂取出黄金一绽,白银二十两,以赠母子暂与度日,并作盘费。周元接转,问那锭是什么东西?正德笑曰:“世人所谓金者,即此是也!”周元曰:“既然如此,大人收回自用。”正德又曰:“我身边还有。”周元拜领入内,均交母亲收好。黄氏方敢出来,与二人相见。周元赶到城中,买得肴馔回来款待。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1回 见势宦穷汉传书
第31回 见势宦穷汉传书
却说正德在周元家中,用过早膳,又欲起行,忽然想着周元来京,他的母亲凭谁作伴,莫若就在此处与他完其亲事,以免老人寂寞。算计已定,乃对周元说:“此处城中富贵之家,可有美貌佳人?说我知道。”周元禀曰:“若问城中美貌佳人,经儿目见者,莫如户部侍郎曹杰大老爷这位玉英小姐,真乃才貌双全。”正德曰:“未知他受过人家聘否?”周元曰:“闻得这位小姐,品性与别个不同。他说不论富贵贫贱,但其垂帘观看,方可从顺。他父母爱如掌珠,是以听其自选,至今尚未许人。”正德又曰:“你何得而知之?”周元曰:“只因前月,一连数天下雨,母子绝食,暂得湿柴一担,挑往他府中去卖,适遇小姐出来,问我何故?儿将苦情游说,小姐看了我一看,便回身入内去了。去不多时,老夫人就命人肩了五斗白米,赐与孩儿,送母亲度日,并教我坚心行孝;又吩咐自后挑柴到府中,他就买我,故得见小姐花容,及略知其事!”正德又问曰:“周元!今将小姐与你为妻,你意下如何?”周元忙说道:“大人休得乱说,那侍郎品性,与小姐大不相同,故城乡内外,无一个不畏他的,况他奴仆太多,倘被他闻,就说儿玷厚小姐,那时就怕不得安乐了。”正德笑曰:“不妨!待我写了一封书,与你带去,他见了我的书信,他未有不从之理。”就唤黄寅取笔砚上来。周勇向身边取出,放在桌上,少主正欲下笔,黄婆急忙说道:“叔叔千万莫写先闻所说之事,恐侍郎怪责起来,那时真个不便。”正德不听,只是写将下去,写毕封好,封皮上面写着锦绣皇章四个字,交与周元道:“你明日去到曹杰府第,立在门外,先将书信命人传进去,叫他大开中门,出来迎接。你就将那玉环,挂在胸门,他一见自然下跪,自此玉环在你身边,你总不用拜他。周元一一领命。
正德歇了一宵,次早起来,又欲告别。周元母子苦苦挽留,少主只得用过早膳,叮咛而去。
周元母子在门外目送一程,然后回到中堂,见有许多金银,不胜欣悦。周元道:“今寄父留下这封书信,叫我带到曹大老爷府中,叫他大开中门,出来接我,未知真否?如若不然,恐怕我这个屁股都要打烂了。”黄婆开言说道:“看那二位客官,非比无良之人,今将你收作儿子,岂肯将你作弄,此书相托于你,你若不同他带去,恐防误了他的大事。只管放心前去,谅亦不妨。”语毕,即将玉环取出,交与周元,吩咐早去早回,免使为娘挂念。
周元领命,携了书信,出门直到曹杰府第。周元放胆上前,对门公说道:“烦老伯将此书交与老爷观看,叫他快些大开中门出来迎我。”门公闻言,举目一看,遂喝道:“周元周元!几日不见你卖柴,我只道你死了,谁想你食了癫药回来么?”周元摇摆道:“癫与不癫,连我都不知道,总要你老爷见了这封书信,才能明白。”门公笑曰:“想是你屁股痒了,你有本事,莫要逃走回去。”于是接了他的书信,走进堂中,见了老爷禀道:“门外砍柴小子周元,有书到来,叫老爷大开中门,出去接他。”
曹杰闻言大怒,喝问门公,你何不拿他进来?门公禀道:“他还在府前以待迎接。”曹杰于是取过此书,把封面一看:上写着锦绣皇章四字,方知圣旨。吓了一跳,不知何故?未暇开读,即将中门大开出来迎接,一见周元,已经着恼,忽见他的胸前挂着金丝玉环,知是君皇之物,只得俯伏山呼,请其进门。周元此际不知他寄父的玉环,是什么东西,有如此利害。于是昂然而入,上到中堂,端然上坐,任他朝拜,只是不作一言。曹杰便将圣诏开读。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2回 闻婢语小姐担惊
第32回 闻婢语小姐担惊
却说曹杰将圣主手诏拆闻观看,只见上面写着:“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孤因得神人报梦,亲临江南,寻访良臣。故特改装,遍历诸府,昨到松江界口,偶为失路,无从借宿,后逢周元,留驾有功。孤见其母老家贫,尽孝敬人,甚为可悯!古云:“忠臣孝子,定非长贫久贱之流。”闻卿令媛,具慧眼而抱高才,待东床而观坦腹。此子虽寒,实系聪明,今朕与彼为媒,期于作合。卿可择选良时,早了向平,钦此钦遵!”
曹杰将圣旨读罢,愁肠百结,便问曰:“原是昨日圣上迷失路途,到你家中,未审至今在否?”周元闻言喜曰:“原来他是当今皇帝么?他于今早去了,不知书中说的何事?”曹杰忍怒答曰:“今圣上为媒,将小姐许配于你,你且书房一坐,待我入内疏知,与你商酌。”周元闻言,喜得手舞足蹈,向书房而去。出得堂中,适与小姐侍婢秋菊相遇,一见周元问曰:“今日可有柴来么?”周元笑而答曰:“今日以后,我不用砍柴了,你又必叫我做姑爷方是。”秋菊闻说,指而骂之。周元见他不信,乃将此事对他详细告说一番。秋菊还未深信,悄悄到堂中打听,且住慢表。
却说曹杰有一妻舅姓林名坤,为人诡计多谋,奸邪无比。是日适在曹杰府中,忽闯外堂嘈杂,出来观看,只见曹杰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满面愁容,乃上前问道:“姊丈为何耽忧?”曹杰便将此事对他说知,并问他有何计较?林坤闻言。想了一会,说道:“有了有了!莫若对周元说知,只说吉期未定,叫他同母亲到来,且食安乐茶饭,待并选了吉日,然后与彼成亲。待他到来,把一所僻静之处,与他母子居住,待至三更时候,放火将他烧死,倘若圣上问起来,就说他自行失火,有何凭据?”曹杰听罢拍案道:“果然妙计。
二人算计已定,并不对夫人小姐说知,就唤周元出来,将此言语对他告说。周元本是一个愚直之人,安知人家计害,欢天喜地,飞跑回家,对母亲说知。黄氏闻言,方知是当今天子,今曹侍郎将小姐配许,又叫我母子搬到府中居住,有何不可,今且按住休提。
却说秋菊丫环,听了周元之言,尚未深信,悄悄出来窃听。谁想出到中堂,见老爷与舅爷在此说话,遂躲在屏门之后,二人所设计谋,皆被秋菊听了。秋菊潜走出来,暗自忖道:“不枉小姐一双慧眼,他见周元一面,谓其人虽微贱,而孝行堪嘉,此子定非久为人下者!以此观之,果然不谬。惟今日老爷不义,我若不救他母子之命,定必死在其间;若是将他搭救,满门性命,亦是难保,岂不是进退两难?”忽又想道:“莫若将此事对小姐说知,试他如何?然后另图酌议。”
算计已定,步入闺中,见小姐独自一人,在此刺绣。秋菊近前低声说道:“今有一种奇事,小姐可曾知之?”玉英停针问曰:“有何奇处,说吾知道?”秋菊于是将事情对他告说。玉英杏脸含羞,慢慢低声答曰:“姻缘二字,作合由天,何云奇异。”秋菊乃乘机而试曰:“我小姐才貌双全,而下配樵夫,岂不奇哉!”玉英作色曰:“古道:‘英雄莫问出处。’上古贤臣良佐,大半出自微贱。太公迎于渭水,韩信举自长淮,蒙正甘守穷庐,伍员曾经乞食,此亦岂非贫贱而何?”秋菊见其心情尽现,谅说无妨,乃复言曰:“小姐虽然明白,其为老爷不合何?”于是再复近前说道:“只为圣旨所拘,遂至周元母子性命,立见危矣!”玉英一闻此说,乃弃针而问曰:“莫非老爷欲违圣旨,而罹灭门之祸乎?”欲知秋菊回言?且看下回分解。
第33回 救母子丫环用计
第33回 救母子丫环用计
却说玉英见秋菊说话有因,急忙究问,秋菊乃将林坤设计之事,以及自己听闻,一一实说。玉英闻言叹曰:“此事非同小可,泄漏机关,我满门性命难保;若不搭救,则周郎母子,与我家何仇,又安忍有视其死之理?倘将其事直说,叫其逃往他方,不独是扬父之过,还恐异日主上怪将下来,我的不孝之罪,又重若深渊,如此进退两难,真乃令人无计!”乃对秋菊言曰:“我与贤妹自少相亲,情如骨肉,今日之事,我父难于谏阻,贤妹有何妙计?搭救他们,并为你主洗罪,若得成功,异日自当深报,决不忘恩。”
秋菊想了一回,点头说道:“若要搭救周郎母子,以及全活一家,不散姻缘之事,除非借小姐之言,移祸东吴,方能做得。除此之外,并无别计。”玉英忙问曰:“怎样移祸于东吴?贤妹且说一番。”秋菊道:“若依奴婢之计,可将白银百两,表记一端,交与奴婢,到周郎家中,对他说道:‘圣旨未到之前,老爷将小姐许配与土豪邓士祥儿子为婚,他已选定吉期,欲来行聘;家爷见了圣旨,便将小姐许配于你,命人向他推却。不想邓士祥心怀不忿,说你夺却他儿子的婚姻,定要找寻你母子,害却性命,方肯干休。我家一闻此言,坐卧不安,未知真假,恐防你母子中了他的毒手,故小姐暗将银子一百两,表记一端,特令奴婢送来,叫你目下不可到府,恐防贼人在路上截杀,又不可久居于此,可同到京中寻着主上,请了圣旨,然后回乡,奉旨迎亲,还有谁人敢来作对。并云小姐叮咛致嘱叫你母子路上须要小心,恕其不能远送。’如此之计,不独救周郎母子性命,即小姐满门之祸,亦可免矣!倘他日周郎奉旨回来,哪怕老爷不允。小姐他日得随周郎,把邓士祥之事,从中解释,此万全之策也。”玉英听罢,鼓掌称奇。主婢讲罢一番,天色已晚。
到了次日,玉英就取出白银百两,并玉鱼一双,分一个赠与周郎,以为表记,他日得以物合人逢。再吩咐秋菊小心,以免泄漏机关,早早回来,免我悬盼。秋菊领命,于是带了白银玉鱼等项,潜出府门,不数刻已到周元家中,推门而进。适遇周元母子在家,收拾家私,以待进城居住,忽闻阶下步履之声,举目看时:周元认得秋菊,只当岳丈使他到来迎接,遂急忙问道:“姐姐此来,想是岳丈使你来迎接我等么?”于是移开椅子,与秋菊坐下。
秋菊见其母子还在梦中,只得将昨日自己所定之计,从头至尾,对母子说知。周元母子闻说,久闻邓士祥狠恶凶暴,遂信为真。随即说道:“既蒙岳丈与小姐如此盛心,自当从命。”袄菊又曰:“侍婢临行之际,小姐恐防安人姑爷进京,路途遥远,盘费不足,特将银子一百两,命奴婢送来,以助姑爷之用;并有玉鱼一个,作为表记,使他日洞房花烛,得以物合人逢。小姐又叫安人母子,明日就要起程,不可久居于此。又云安人路上小心,恕其不能从侍。”遂向身边取出玉鱼银子,一应递上,并云路途遥远;不能久坐,恐我老爷悬望。
周元接了银子,将白鱼挂在襟前,于是开声说道:“敢烦姐姐回去,对你家老爷夫人小姐说知,我母子不胜铭感,待重逢之日,报答深恩,明日就要起程,恕不登堂拜别。”秋菊告辞,回到闺中,将此事禀知小姐。玉英见说,略放愁眉。自此谨守闺帏,以待好音来报。
却说周元母子,深感曹家恩德,于是母子商议,周元说:“母亲如此老迈,焉能去得京都,莫若明日先到杭州舅父黄瑞超处,将母亲寄在他家,暂住数日,待孩儿独自进京,见了契父,然后来迎,岂不是好。”黄氏点头称是!到了次日,母子清晨起来,梳洗已毕,用过早膳,遂将金银与随身所用东西,打作一包,母子二人,直望杭州而去。不消数日,已到黄瑞超家中,此际姑嫂相逢,舅甥会面,喜出非常。瑞超便问周元何来?周元便将始末情由,一一讲说;又将银子一百,留在母舅家中。过了几日,周元便欲起程,黄氏吩咐路上小心,以免为娘挂念。周元领命,到了次日,便将正德所赐黄金玉环,带在身边,遂向舅父舅娘告别。然后出门,直望京都而去。欲知此后如何?且看下听分解。
第34回 欲焚人被人先焚
第34回 欲焚人被人先焚
慢题周元之事,再谈曹杰奸臣,自从与林坤定下计谋,一心等周元母子前来施演。看看等了半月,竟不见周元前来,心中好生疑惑,乃命人请林坤到来商议。命人前去周家,假托请他来住,观其动静,看是如何?
家人去不多时,回来禀道:“周元家中,并无人影,只剩些烂家私在内。”二人闻说,好不惊疑。曹杰说:“莫非他们逃走不成?”林坤曰:“此事从何而知?况且周元非智略之人,安能料事!想是有人请他做工,他乃孝顺之人,或与母亲同去,亦未可知。他日到来讨亲,莫若挑选伶俐丫环,与其成亲,然后将甥女配与高门。”曹杰闻言称善。即将前日来求配的年庚,再复一观,只见邓士祥的儿子,十分合适,况且见其父亲势利,与自己相合。就挽林坤前去说合,并吩咐他,若其允肯,就此择日过门。
林坤见说,遂往邓府而去。邓士祥亦闻小姐美貌贤良,况且门户相对,即时允肯,就择采吉期,与林坤带回。林坤于是回到府中,就把日章递与曹杰观看,曹杰大喜,入内对夫人林氏说知。
此刻正值秋菊在旁,一闻此言,吓得魂飞魄散,见自己之计已验,慌忙入内,对小姐说知。玉英闻言,气倒闺中。秋菊取姜汤解救苏醒,起来叹曰:“此番真是有死而已。”秋菊百般解释,玉英只是苦苦悲啼!秋菊曰:“小姐不必如此,此际还有半月之期,方是过门之日;莫若寻思别计,走脱牢笼,方为上策。”玉英闻言,只得暂时忍耐。
忽一日,秋菊想得一计,暗对玉英说道:“小姐若要解脱此厄,除非逃往他方,暂时躲避,待周郎回来之日奴婢潜往告知,然后迎接小姐,方保无虑。”玉英曰:“想我女流之辈,难于走动,更不知逃往何方?倘被爹爹捉将回来,反为不美。”秋菊曰:“待我将老爷衣衿盗出,小姐改扮男装,逃往徽州,在你姑娘庵中躲避,岂不为美。”玉英听罢,只得勉强相从。于是预将玉鱼银子,带在身边。秋菊盗了老爷的衣巾,就催玉英改扮男装,乘着月色逃走。不想玉英弓鞋细小,着起乌靴,不能走动,秋菊又将棉花代其塞好,殆及三更时候,私启后门,放他逃去,并不关门。
天明起来,忽闻家童禀报,后门大开,不知是何人启的?秋菊诈作不知,捧水上楼,假作叫唤小姐梳洗,叫了几声,忙下楼禀报。曹杰夫妇大惊,急上楼来观看,果然不见。遍问众丫环,小姐近日有何言语,不知死去,抑或逃往他方?众丫环皆言未有。四处找寻不见。林氏夫人,终日啼哭,埋怨丈夫逼死女儿。自此日日与秋菊丫环,往名山寺观,求神问卜,保佑早日寻着女儿。
不料有一家仆,名唤爱童,自小姐去后,夫人与秋菊日日上庙烧香,且有几夜不回。曹杰自觉心烦,常与林坤饮酒散闷,自此闺中无人爱童与侍婢冬梅,遂成苟合。
一日初更时分,二人在楼上寻欢,却被夏兰上来撞见。爱童急走上前,将他抱住,并欲淫之。谁想夏兰不允,大叫起来,要寻老爷哭诉。爱童此际骑虎难下,遂拔帐前之剑,将夏兰杀死。冬梅慌忙说道:“你今将他杀死,老爷知道,我二人性命休矣!”爱童道:“莫若逃走为上。”冬梅道:“身上分文未有,走往何方?定必被人捉获。”爱童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道:“趁此夜深人睡,你我进去,盗些金银财宝,然后把后堂门锁住,放起火来,把老爷、林坤烧死,以免后患。”于是二人下楼,潜到上房,盗了金银首饰,出来将后堂门锁了,潜将引火之物,运至堂中,放起火来,他二人打从后门逃走去了。
不消顷刻,火势辉煌,把一座后堂楼阁尽行烧着,烈焰冲天,引动多少贼人,前来抢夺。众童仆各皆逃命。可怜曹杰、林坤二人,死在奴仆之手,一旦亭楼台阁,尽作丘墟;幸得秋菊与林氏夫人往庵未返,此是天赐其养,以报丫环之义。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5回 因路绝小姐投江
第35回 因路绝小姐投江
却说林氏夫人与侍婢秋菊,在慈云庵中,只见老家人寻来报知:老爷及舅爷一家大小,于昨夜三更时候,被天火烧死,金银屋宇尽变一空。老仆因在头门安歇,遂致得留残命。林氏闻说,气昏庵中,众尼解救片时,方得苏醒。遂含悲说道:“女儿生死未保,老爷、胞弟,丧在火中,剩下老身,又无屋栖身,不死何为?”说罢,又欲撞阶而死。众尼与秋菊上前解救劝慰。林氏只得设立丈夫灵位,在此守孝,以访女儿踪迹,又命老仆到弟妇家内报知。秋菊道:“夫人可使人去邓士祥报知,小姐被火烧死,以免小姐后患。”且住慢表。
再说曹玉英自从在府中逃了出来,几多劳苦,到得杭州地方,不料在宋家店里病将起来,数月未痊愈,遂将盘费用尽,欠下店钱。店主宋二,见他是异乡孤客,恐他死在店中,况且见每日悲哭,遂不分好歹,将玉英赶出来。玉英此际无所栖宿,不知还有多少路,方能到得徽州。况且分文未有,病又未痊愈,真是苦上加愁!一路行来,筹思无计,天又晚了,越觉彷徨,只得拼将残喘,以对周郎,于是寻到江边,竟赴波中求死。不想周元的母舅黄瑞超,乃是一个渔父,是夜适在此垂钓,忽有一物,浮到舟边,注目一看,见是一个男子,慌忙救起,将他背回家中,命众人解救。殆及一刻,玉英渐渐苏醒。黄氏见他衣服,尽染泥浆,便把干衣换转,见他身衿上挂着一个玉鱼,与儿子的一样,心下已是狐疑,遂待玉英醒来,细细向他询究,玉英只得将实情说知。黄氏闻言喜曰:“果是天赐奇缘,使小姐得与老身相见。”遂将自己情由,亦对玉英说知。瑞超夫妇,亦觉得惊奇,乃对玉英言曰:“小姐不若暂在此处安身,以待等舍甥回来。”玉英从命。自此安身,按下休提。却说君臣二人,一路来所过村乡,见尽许多绿窗闺秀,正德暗自想道:“朕思到此,不过欲选俊俏佳人,带回宫内,以博欢娱耳!何故竟忘此念,孰若留心选定,心偿宿愿。”于是同了周勇趱马登程。
谁想来到中途,见前面有座高山,树林阴翳,生得十分凶恶,少主道:“此处离卿故土不远,卿家可知此山上面,可有什么古迹?”周勇道:“此山乃聚盗之所,凡有赃官污吏,他必前去抢夺;这条大路,日夜不少人行,倘若被别处贼人,在此抢了金帛,上山报知,他就依失填偿,然后访寻此贼,务要追出方休;是以附近一带地方,有被豪强欺压者,哭诉到山,他必代报其仇,又有的村庄,每岁贡上金帛,大王拨些喽罗,下山看守地面,曾无别人再敢侵犯。所以本处文武官员,见其如此行为,不比寻常贼匪,也曾屡次使人,劝他改邪归正。他说曾有仙人说过,直待山前竹树开花,方肯归顺,但至今日久,未知仍在否?”
少主叹曰:“以此看来,胜过那各省官员多矣!”谁想那一声早惊动喽罗,听见树林之内,有人高声叫道:“大王快来,莫非此二人是乎?”炮响一声,无限贼众拥下山来。少主大惊失色。周勇道:“主上可从此路先走。去到南楼镇等一间寓所歇住,待见了微臣,方可走路,等我看他怎样行为。”少主听罢,拍马加鞭,望大路而走!
周勇取出双鞭,以待厮杀。见为首一员贼将,头戴银盔,插着一双雉尾,身穿白甲,手执银枪,坐匹梅花白马,脸白唇红,不像草寇模样,背后跟着两位二八佳人,贯甲束带,皆有倾城倾国之姿,周勇暗暗称羡。见三人来到身边,一齐下马,那少将上前施礼道:“敢问足下,可是大将军周勇么?”周勇听罢狐疑,即便回身答礼道:“大王何以知之?”那少将曰:“此处非讲话之所,请上寒山,然后慢慢谈为是。”就唤喽罗引路。周勇本不欲上山阻却时日,因难却意,只得暂同上山,看他如何?况见他这个光景,或者得他降顺,共保江山,不枉我主一场跋涉,岂不是好。于是周勇就随三人入山。到得山上,分宾主坐下。献罢香茶,那少将开声说道:“不觉将军到得如此迅速,有失远迎,望祈原宥。”周勇答曰:“岂敢!请问大王尊名,从前在于何处得会芝颜?遂知草字,请道其祥,以解疑团。”少将曰:“小弟姓郭字如龙,乃山西人氏,家祖曾为兵部侍郎之职,却因奸臣作对,全家几为所害,是以反上高山。某蒙本处官员,屡欲劝吾归顺,只因先父吩咐,说是仙人有话,叫我们看山前竹树开花之日,方可归降。不幸去年父亲弃世,剩下兄妹三从,长妹名唤贵仙,二妹名唤贵容,皆未招亲。不意今日山前竹树果是开花,昨夜山神报梦道:‘今日午时三刻,皇帝与保驾大将军周勇,在此山前经过,叫我下山迎接,一同归顺,共保江山。’敢问圣上现在何方?莫非先行这位,就是万岁不成?”欲知周勇如何对答?且听下回分解。
第36回 凤姐杏旆映龙颜
第36回 凤姐杏旆映龙颜
却说周勇闻郭如龙言出这等因由,想来句句不差,若非仙人真个为之作合,有谁知得我君臣踪迹?心下好生惊讶!正在沉吟,忽举目见他的壁上,贴着数款规条,于是从容上前细看。见上面写道:
一不许私自下山打劫村庄,如有查出,重责四十杠。二不许私捉民间耕牛与羊犬豕马,私自屠宰,查出重责。三不许伤人树木山坟,查出重责三十大杠。四不许落乡搅扰村民,以及奸人妻女,查出者斩。五不许打劫往来客商,以及民间果木,如违重责四十大杠。六不许多取间看守地方工食,凡所输纳,悉听其度量多寡纳贡。
周勇看罢,知与别的草寇不同,即将底里说知,料来无碍,于是尽将始末根由,对他讲说。郭如龙亦把归降之意相告,恳周勇代奏。周勇道:“此事小弟一应承担,待我主回京之日,一同回去便是!”说罢,就欲告辞。如龙怎肯放他前去,说道:“如今天色晚了,将军且在寒山居住一宵,小弟备得薄酒与将军一叙。”遂命人摆宴畅饮不提。
那少主来到南楼镇上,访寻歇旅,只见一个招牌,上面写着龙凤酒店四字。少主想道:“这招牌为何写着龙凤二字,内中必有一个原故?待我进去一看,便知明白。”于是举步入到店中,见堂上放着几张桌子,不见一个人影,遂唤道:“店家哪里?”连叫几声,不闻人应。于是坐在椅子上,用扇将桌子乱打。惊动店家之妹李凤,出来举帘观看,只见一位书生。李凤开声骂道:“你个客官,好生无礼,为何走进我们店中,大呼小叫。”
少主正在鼓噪,忽闻背后宛转莺声,回头一看,见一位二八佳人,花容月色,玉质冰肌,即便近前施礼道:“娘子休怪,想小生人来许久,连唤数声,无人答应,若不把桌子乱打,那得娘子出来。请问娘子有什么酒菜?快些搬来,待小生一醉。”李凤曰:“我们这里未有现成酒菜的,客官爱用什么?先给菜金,待去办来。”少主曰:“我看娘子玉手纤纤,焉能采办得来,莫若小生入内,与娘子共弄罢!”李凤曰:“客官舍得腰间物,奴家办得海中鲜,何劳多虑?若有银子,你快些拿来。”少主就取出银子一锭,递与李凤。李凤道:“男女授受不亲,请客官放在桌上,待奴家来取。”少主一笑,便把银子放在桌中,李凤上前取了,回身入内。
不一时弄好,李凤就搬了出来。正德就坐于案上,独饮独酌。忽想起周勇去了许久,不见回来,未知如何?又不见李凤出来,与他调笑一番,暂解心中郁结,于是又向桌上乱打。李凤出来问道:“客官欲取什么东西?”少主戏曰:“我今并无可取,只为独自饮嚼,甚是无味,特请娘子出来,共同一醉,未知娘子意下何如?”李凤听罢,掩袖含羞低声骂道:“客官无礼!奴家非青楼妓女,客官勿以杨花见待。倘不思念斯文,我对哥哥说知,就怕有些不便。”正德笑曰:“你即开得酒店,陪饮三杯,亦便何妨?你令兄有何本事?对他说知,小生为何不便?”李凤曰:“我哥哥满身武艺,为人耿直,忿打不平。他今游猎未回,遂使奴家在此。倘若对他说知,说你把奴家调戏,是必把你捆绑起来,送到衙里,那时你就有些不便了!”正德听罢,拍掌大笑道:“我只估他怎样的不便,原来如此,那些官员见了小生,还要下跪哩。”李凤曰:“客官!你这句说话,焉敢哄得奴家,除非你是当今皇帝,或者他就下跪哩!”正德笑曰:“虽皇亲国戚,亦要听吾唤呼。”李凤曰:“你出此大言,莫非真是皇帝不成?”正德道:“你既知皇帝,何不下跪?”李凤曰:“并无凭据,谁肯跪你?”
正德闻言含笑,用目把李凤一看,见其言语犀利,举止娉婷,遂自忖道:“朕自出京以来,看了许多绿窗红粉,未有如此佳丽,不若将实迹说知,封他一宫,带他回去,有何不可?”即便说道:“你若要看凭据,只管上来观看。”取出美玉一团,唤李凤拿去亲看。李凤接在手中,仔细认真,见是玉玺,于是上前跪下道:“贱婢有眼无珠,惟望万岁恕罪!”正德就问李凤,可曾受过人家聘否?李凤低答曰:“家贫未偶。”
正德听罢,不胜欢喜道:“孤今封你为西宫,不知你意下如何?”李凤连忙谢恩,遂将玉玺交回少主。少主又问李凤,你哥哥姓什名谁?你唤什么名字?为何写出龙凤招牌之意?李凤奏曰:“妾乃本处人氏,父亲李贵,在此开店,已经十余年,生下我兄妹二人,名字改作招牌,哥名李龙,奴名李凤。母亲生我之时,有一道毫光,霎时而散,是以将兄妹名字为记。不幸父母相继而亡,剩下兄妹二人,店中悉赖嫂嫂王氏料理,不劳臣妾露面抛头,似文君当炉之贱。哥哥性好游猎,或数日不回,妾闻呼偶然出看,不知我主驾临,敢问万岁,因何独自一人到此,请道其祥?”正德便将来历对他说知。
李凤大喜,遂辞了少主入内,将此事密告嫂嫂。
王氏不胜欢喜,出来参见,早已暗知少主来意,随即辞出。少主即命李凤从旁侍酒,二人不胜恩爱,你酬我劝饮至日落西山。王氏打扫内房,命李凤伏侍少主安歇。遂自回身去了。少主见王氏已去,心猿意马,按纳不住,就同李凤相携玉手,解去罗衣,李凤半推半就,杏脸含羞,握手登床,乐谐伉俪。睡到天明,起来梳洗,复出中堂,重新见礼。王氏早已略办酒筵,搬出堂上。少主遂与李凤入席共倒金樽,十分雅爱。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7回 宋家绿萼呈祥瑞
第37回 宋家绿萼呈祥瑞
却说周勇在凤凰山上过了一宵,为挂念少主,天明起来,就对郭如龙说道:“昨蒙大王雅爱,搅扰通宵,不胜铭感;缘因圣躬在念,不敢久留,待至大王荣降之日,然后聚首谈欢。”说罢,告别下山。如龙相送,比及一程,方才揖别。周勇遂拍马加鞭,直望南楼镇去。来到镇中,访寻客寓,见第一间酒店,招牌上写着龙凤二字,遂忖道:“莫非主上就在此间,待我进去询知?”下马入到店中,见无一人,高声叫道:“店家快些出来。”惊动王氏出来问道:“客官到来,想是办酒?”周勇曰:“非也!特来动问一声,昨日有个京中年少客人,可曾投你店否?”王氏未及答应,早被李凤听见,遂即入内,对少主说。
正德急忙出来与周勇相见,引进内室,一同坐下,圣主就问周勇,昨日贼意如何?周勇便将郭如龙得神梦示,意欲归降说知。少主亦将李凤之事,对周勇说知,周勇甚是不悦,意欲进谏,无奈见主上已经幸御,势难阻止,只得上前参见,礼毕,君臣坐下。
谁想李龙游猎回来,入到内堂,见妹子与两个年少汉子,坐在那里,登时大怒,高声喝道:“贱人不知羞愧,何得与男子杂坐。”李凤急忙上前,将前后事情对李龙讲说。李龙听罢,慌忙上前参见。李凤曰:“是臣妾哥哥。”少主道:“既是国舅,平身赐坐。”李龙、周勇二人相见。李龙便问周勇是谁?正德曰:“此乃灭寇大将军周勇。”李龙闻说,不胜喜敬。吩咐店中人等,不许风传出外,收了酒帘,以免惹事,摆下筵宴,君臣畅饮。
到了次日,圣主便对周勇说道:“朕自私下江南,今经数府,为民除害,复得凤凰山豪杰旧降,又选就美人与李龙国舅,今已得了安身所在,又有国舅保驾,无足虑矣!卿既欲回乡省墓,明日就好起程,事毕回来,然后一同返京,无得违旨。”周勇闻言奏道:“微臣领命回乡,惟愿万岁务要保重圣躬,勿往他方游玩,使微臣挂心。”又嘱托李龙,好生侍奉,不可使外人知之,待某省墓回来,再一同回京。于是打点行装,即辞圣驾,告别娘娘国舅,直望徽州桑梓而去。且住慢表。
却说苏州地面,有一归田之臣,姓宋名恩字咸熙,壮年曾任粤西知府。土俗浇漓,有一种恶习,凡生女儿,辄将杀却。咸熙廉知其情,出示晓谕一番。又召民间父老,及一切缙绅到衙,教以上天好生,不分男女,一体养育长生,方不失慈恩之道。今尔等弃女,举世皆然,将见尽无女子,人世安所得其妻室,以为生育之地,那时纵欲生个男儿继后,岂可得乎?如生女便将杀却,是杀后人之妻,并杀后人之子耳!以此看来,真是忍心害理,非人类所为。尔等缙绅,早为劝善,免招天谴。缙人听言答曰:“公祖明谕,固为至理,但本处物贱民贫,多生不能养育,故宁去女而重男,非敢抗违大教,以贻公祖之优。”咸熙闻言,即解宦囊,设立育婴堂,多雇乳媪。民间生女不能养育者,悉任送至堂内收恤,后日长成,民间有到来取去,作妻媳等。所得身价,悉将雇请乳妈,由是源源不竭,救了西省无数性命!又此法一立,后人效尤,宋公之阴德无穷,所以应在他的女儿身上,遂至贵为国戚,也是这个原由。咸熙官星显耀,不满十余年,官拜户部尚书,年登八十,于弘治十六年致仕归隐,娶妻汪氏,所生两男一女:长男名金,年方二十八,现进黉门;次男名宝,年方二十一,不事诗书,好驰马试剑,女名彩霞,母梦见明月,入怀有孕,生时又异香满室,年方十六,生得月貌花容,深通词翰,尚未联婚。是年六月初旬,乃咸熙寿诞之日,亲朋远近,俱来恭祝,妻孥辈方议开筵,恰好花童报道:“堂前荷花盛开,中央独有一朵,花大如盘,五色斑斓,光彩夺目,含蕊未吐,其茎高出众荷之上,亭亭直挺,摇曳多姿,十分奇雅。”咸熙闻报,立即携同妻子,出去看个明白。来到池边,早见那莲萼,果如花童所说。凭栏赏玩——番,晨食已罢,又往流连,方近池边,早有清香幽洁之气,沁人心怀,一时凡虑,都消归何有?但觉遍体生凉,由是室内诸人,也不用摇扇乘风。咸熙十分稀罕,惟是不识其名,后来穷考诸书,如群芳谱尔雅山经,一一搜罗,并无此种;又遍问栽橘老叟,种树高人,亦复无有识者。众人皆意此花,这等稀奇可爱,必是祯祥之物。
忽—日有羽衣道人到来赏看,形容举止,不类俗人之体。咸熙在旁,正要细察其异,那道人即指着绿萼而言曰:“奇葩奇葩,椒房作家,暂时隐忍,就觐仙槎;游龙游龙,把梦来从,千里见配,千风相钟;弄假得实,果称皇衷。”
咸熙入耳,觉其言似谜非谜,内中必有个原故,即向道人揖问曰:“是萼果属何名?永为指示。”道人曰:“此即仙书所载:‘琼花也!蓝田种玉得美妇,琼花开萼配良夫。’想来物不虚生,天愿有意,必是施主平日积善无穷,上苍眷顾,乃降此祯秘之瑞,俾得引真主到来,一唤此萼,自然开放;其中另作并蒂,自下含蓄文章,以待际遇,然七日来复,谅亦近矣!檀越须要留心物色,以集门楣之喜,勿以致置而错过。”咸熙听罢大喜,方欲命厨主整素斋款待,那道人倏化一道清风而去。咸熙好生奇讶,料必是仙人特来指点,于是焚着香烛,望空礼拜一番。未知此花如付开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38回 看琼花惹贼困城
第38回 看琼花惹贼困城
却说咸熙得道人点化,于是心生一计,每日备办筵席,请许多亲朋故旧来赏琼花,外面故作彰扬,看此花后来应验如何?又忆着道士之说,有门楣之庆,思是属在女儿身上,于是又取出红柬一幅,内写着:“寒门敝沼,忽产琼花,含苞未吐。倘有诸色人等,能唤此花开者,自愿以小女妻之云云。”粘在池边。此事一传,霎时间相互扬播,别府州县,也要到来撞彩。谁知一连数日,此花仍含苞未放,且搁住不表。
且说正德日在店中,与李凤作乐,一日李龙在外面回来,笑嘻嘻对少主说道:“说臣闻一事,甚是奇怪。”少主就问何故?李龙便将琼花之事说知。正德闻言问道:“他女儿可生得好么?”李龙道:“闻人称说,宋家女子,真是名压苏州。”少主一闻,便欲前去一看。李凤上前谏曰:“将军临去之时,有言嘱托,我主不去为好。”正德笑曰:“真命天子,自有百灵辅助,美人不用挂心,孤家一去便回,就命国舅保驾。”李龙自恨失言,无奈金口已开,只得从命。少主换了衣冠,就唤李龙引路,直望苏州而去。
不一日少主来到苏州,见往来人众,俱说到宋府去看琼花。少主歇一宵,到了次日,起来梳洗已毕,用过早膳,就同李龙出来,直望宋府而去。只见人千人万,围绕池边。少主即把帖子一看,见写得明明白白,圣主看毕,见堂上坐着一人,两旁侍立童仆,衣冠朴素,五缕长须,遂自想道:“莫非此人就是咸熙不成。”于是上前施礼,咸熙亦下位相迎,分宾坐下。咸熙便问足下何来?少主曰:“晚生乃京都人氏,姓黄名纶,因闻老伯府上池产琼花,特来观看。咸熙闻说京都二字,举目一看,见少主生得相貌超群,遂暗自想道:“前日闻人讲说,圣上私下滁州,将满城文武尽行参革,莫非今日到此。”遂答曰:“足下即是欲看琼花,待老夫与你下去观看。”于是与少主、李龙三人步落庭阶。众人见家主下来,遂闪开一边,咸熙与少主来到池边,将琼花指与正德观看。正德看毕,遂对咸熙说道:“请问老伯,此花生几天了?”咸熙答曰:“已七日矣!至今未见开放,老夫是以出下帖文。”正德曰:“既然如此,待小生叫他开与老伯观看。”遂心想,唐武后尚能命花冬放,唐明皇亦能击鼓催花,况于朕乎!于是默祷道:“花神花神,倘朕与美人有缘,速放琼花。”祷毕,用手向琼花一指,唤道:“急开急开。”话犹未了,只见此花舒缨吐络,锦瓣齐开。众人看见,各个称奇。
咸熙慌忙跪在阶下,高声说道:“不知万岁驾临,有失跪接,望求恕罪。”圣主见他道破行踪,一时隐满不过,遂即答曰:“卿家何以得知?”咸熙便将仙人报兆之事,告说一番。圣主就命平身,一旁坐下。此际观看之人,方知圣驾微行到此,俱来参拜。正德吩咐散去。不期声传出外,满城文武俱来朝见。咸熙又唤家人女儿,出来参拜主上,正德就封彩霞为贵妃。咸熙备宴款待,不提。
却说滁州镇徐湘,乃是刘瑾同党,前日收监之日,写书到刘瑾山中投递,叫他前来劫驾。刘瑾接得此书,就命人打听君臣下落。差人领命,一路访寻踪迹,是日来到苏州,闻得正德在咸熙府中,即忙回山报知。夺鳌就聚集三军,往苏州劫驾;又命人到宸濠衙中报知,叫他起兵接应。于是点起三军,直望江南而去。湖北诸郡,皆畏夺鳌之勇,望风归顾。不数日,大兵已到江宁,离城十里安营。
上元县令刘先棨知之,吓得手足无措,急忙飞跑到总督尹世衡衙门禀知,世衡闻报着惊,差人星夜请军门提督张良春,及定远协镇马恒山商议。二人会同文武官员,急来商议迎敌之策。尹世衡就着守备罗在思,提兵一千出城,与贼交锋,不满十个回合,被夺鳌杀得尸横遍野,败走回城。次日出战亦是失利,遂坚闭不出。夺鳌命军士将城围攻。世衡见贼兵势大,只得写下告急的表章,往苏州奏知圣上。苏州知府石松桢,一闻此报,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到咸熙府内奏闻。
正德闻奏大惊,方悔不听周勇、李凤之言,至有今日,乃与众人商议往救江宁之策。正商议间,只见千总赵麟慌忙入来道:“贼用火箭射入城内,烧毁民房,杀死协镇马桓山。今有刘先棨,与罗正思、尹世衡、张良春,引着残兵败走至此,自行请死,恳旨定夺。”正德听罢,愈觉增愁,遂传旨将诸人带入,说道:“胜败兵家常事,此乃孤皇一时泄漏之错,涂炭生灵,实是孤皇之罪,与卿等何干?”细问贼势如何,尹世衡未及回答。忽又来报道:“灵壁、临淮二郡,望风归降,贼兵十万,已将城围得水泄不通,请旨定夺。”
正德此际亦觉无计可施。忽见宋宝与李龙上前奏曰:“既是兵临城下,贼兵势大,难与交锋,莫若我主写下圣旨一道,待我二人杀出重围,往别处取救,岂不是好。”
话犹未了,只见各武弁到来请兵出战,正德许允,就拨五千人马,命张良春掠阵,出城与贼兵交战;一边亲上敌楼观看动静,果见贼兵势大,将城四面围得铁桶一般。忽闻三声炮响,内面五千军马,一同杀将出去,贼兵上前接战,两下刀枪并举,鼓角齐鸣,我兵虽强,实是寡不敌众,左冲右突,不能杀入贼营。
圣主恐防有失,急叫鸣金收军,吩咐各军士们,多添木石,坚守城池,以御贼兵攻击。下城点视三军,伤残无几,于是赏赐筵宴,以慰军心,复至府中,互相计议。未知少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9回 周勇窃宝重护驾
第39回 周勇窃宝重护驾
慢提苏州被围之事,且说梁储太师,自柴家祝寿之后,复寻数府,不知下落,偶从安徽界口路过,远望见一只小舟,荡浆而行,舟中坐一个老叟,纶巾鹤服,飘飘若仙。忽闻歌声嘹亮,遂住足听之。其歌曰:
“舟停绿蔚烟波内,家住青山旷野中,偏爱溪桥春水涨,最怜岩岫晓云封。小舟仰望吟秋月,短槛斜欹纳晚风,唤兄呼弟皆野客,携朋引友尽渔翁,潜身避世装痴蠢,隐姓埋名作哑聋!”
歌毕,梁储想道:“听其声音贯耳,似曾习熟之人,不如待彼舟来,便知详悉。”看看舟近,凝眸一看,仔细想摩,原来歌者非他,乃兵部王守仁也!梁储斯时恰如获宝,即便高声唤道:“王兄王兄!你既为天下鸾凤,犹知有同飞之燕雌否?”守仁举目观瞻,认得是梁储,仪容失色,急命移舟泊岸,相见嘻吁!守仁便问,因何至此?梁储亦问何得复在人间?于是各述本末。梁储道:“当日闻足下自溺,我亦疑丈夫遇难,未必肯如此终身,今乃果然。”说罢,共为一笑。守仁闻知刘瑾不在朝堂,不胜欢喜。梁储遂求守仁复出,共寻圣主,振作朝纲,以乐时清。守仁只得允从,同梁储上岸,直望江南而去。二人一路访寻少主,并无影响。梁储忽想起周勇乃徽州人氏,或与主上回乡,便向此州进发。非止一日,方到徽州,四处访寻,亦无下落。幸喜周勇省墓事毕,打从此间经过,三人相遇,喜出非常。周勇即便上前参见。梁储责问主上何在?使老夫奔驰至此。周勇曰:“此非末将之罪,皆主上强逼而为也!现今万岁在于南楼镇上李龙店中安身,不若大家前去相会。”说毕,遂一路同行,行了数日,来到苏州隘口,忽见一群百姓,拖男带女,悲悲切切,一路奔逃。周勇生疑,即便上前问及。众百姓哭曰:“皇帝私下江南,昨到苏州看琼花,被众贼兵现困苏州,将府城团团围住,官兵失利,我等居于城外,屋宇被贼人焚烧,因此投奔别处。”
三人听罢,吓得魂飞魄散,汗流浃背。周勇道:“目今难以商量,我飞往凤凰山郭如龙处求救援,大人可往邻县起兵接应,不可迟缓。”说毕,取出盖云仙帕盖在头上,念动真言,竟向空中而去。梁信与守仁见周勇去了,遂往各处州县,起兵接应。
却说周勇来到凤凰山上,使人入内通报,郭如龙兄妹大开寨门,接到分金亭上。周勇就将此事说知,恳他作速起兵搭救。如龙急忙传令,点起喽罗兵,命妹子在后军护粮,周勇带一万人马为先锋,自己亲统大军,兼程而进,直望苏州进发。早有流星马,报入夺鳌帐中。王守仁与梁储起了各县之兵先到,被夺鳌杀得大败。夺鳌分兵追赶,梁储之兵,走至南楼镇上,遇着周勇,上前接着,把贼人杀退,救回梁储之兵。随即率得胜之兵,向前追赶。比到城下,夺鳌有兵接应,天色已晚,两下鸣金收军,扎寨安营。
移时,郭如龙兄妹之兵赶到。周勇延请入寨,商议破敌之策:如龙曰:“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待某家出战,看他阵势如何?然后再商。”便吩咐军士,紧守营寨,小心巡哨,一宿晚景休提。到了次日,如龙就到军前搦战,夺鳌提枪上马,出到阵前,高声喝道:“来将通名受死。”如龙喝道:“睁开狗眼,认不得凤凰山郭如龙么?”就举银枪刺去。夺鳌接住,好一番大战,二人杀了廿余个回合,不分胜负。周勇上前助战,贼营里焦氏亦出,四马相冲,两双对敌。夺鳌见如龙英勇,亦恐焦氏有失,于是卖个破绽,拨马而走。如龙随后赶来,夺鳌祭起调泉仙帕,平地水深三尺,向阵中涌来。军士站立不住,望后而走。夺鳌转马挥兵掩杀。幸喜东南角上,有一所土山,众兵遂奔走上土山射住阵脚,不至大失。夺鳌收回仙帕,仍回寨而去。
却说郭如龙检点残军回营,不胜纳闷,遂与众人商议。周勇上前献计曰:“贼人既有此宝帕,难与交锋,今宵等末将飞进他营,盗取仙帕,何愁此贼不灭。”众人齐声曰:“将军有此宝物,可以腾云,何足欢哉!”周勇曰:“倘我去后,但见火光一起,郭大王与王大人,可驱兵杀上。我再乘势飞进城中,领城内之兵杀出,两下夹攻,此贼可灭。若无火光,便不可乱动。”吩咐已毕,众人领命。遂全装披挂,以待厮杀。
天色已晚,周勇换了衣,身藏利刃,多带硝磺,腾空而去。比到夺鳌营寨,按下云头,落在大营,向内一看,只见刘瑾与夺鳌在此说话,闻刘瑾说道:“我儿明日着力攻破城池,杀却昏君,然后扫荡中原,不可迟缓,恐外国闻知,起兵前来占夺。”又见夺鳌指着案前锦帕道:“有此宝帕,料必成功,父王不须挂虑。”周勇听得真切,遂心生一计,就飞出营前放起火来,翻身入帐喊道:“营前有火。”夺鳌举目一看,果见火光冲天,遂趋出营前,唤人救灭。周勇急到案前,取了宝帕,飞上云端,望城内而去。夺鳌见火势越大,众兵救之不熄,遂想着调泉宝帕,可调西江之水以灭之。回身入内,竟不见了宝帕,相寻觅不得,听见营外喊杀连天,急忙披挂提枪,枪出营前,恰遇郭如龙杀到。夺鳌接住厮杀。
再说周勇飞入城中,唤军士入报主上,道:“微臣救驾来迟,望我主赦罪。”正德曰:“卿家何罪之有,皆是寡人过也。”话犹未了,忽闻城外铳炮连天。周勇急说知原因,请兵出战。圣主就命李龙、永宝随着周勇,带领五千人马,开城杀出,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夺鳌正在厮杀,忽见后队军马乱将起来,又闻城内有兵杀出。夺鳌大惊,无心恋战,扣马而走。贼兵大败,死者无数,夺鳌使出全身本领,杀开一条血路,引着败兵而走。未知夺鳌性命如柯?且看下回分解。
第40回 驱象阵贼众逞能
第40回 驱象阵贼众逞能
话说夺鳌被周勇杀败,一路逃回。王守仁驱兵掩杀,赶至山口,恐有埋伏,遂命鸣金收兵,退回住扎。粱储与王守仁、郭如龙兄妹等众,及各县官员参见圣主。正德遂问梁储,因何而来?怎得王守仁相遇?梁储告诉一番。周勇上前启奏:皆赖郭如龙之力,方能解得此围。圣上大悦,对如龙道:“幸卿搭救,待孤回朝之日,封赠酬勋。”就命守仁为大元帅,周勇、如龙为左右先锋,商议进兵。
再说夺鳌败转江宁,点过残兵,只剩得万余人,遂往宸濠处求救。宸濠向日便命人往各处山村,访买野象数百匹,命象奴教他行阵,以备起兵时用。是日接得夺鳌告急文书,便点起三军及象队,前来接应。及到江宁府,便与夺鳌之兵会合,商议进兵之策。宸濠命夺鳌领二万人马先行,倘敌人出战,即便退回,吾随后驱象以破之。夺鳌领命,催兵而进。周勇与郭如龙分尽两翼杀出,夺鳌诈败,往后退走。周勇正欲赶杀,忽见山后拥出无数大象,十分狠恶,走动如飞,军士被他踢伤而死者,不计其数。王守仁命周勇断后,群象追赶上前。周勇忙祭起调泉仙帕,只见滔滔白浪,向对阵上涌去。野象尚渡水来追,那些象奴,恐防中计,就把野象喝住,宸濠就命安营。周勇见贼兵不再追来,立即收起仙帕。王守仁亦传令将军马退回营寨,另图良策。夺鳌几次骂战,守仁只是不出。
再说聚豪山陈飞熊与万人敌,自从结拜之后,在山中积草屯粮,招兵买马,往京中打听事情。一日闻报子说刘瑾事败,押往市曹斩首,被夺鳌劫了法场,逃出皇城去了。飞熊便命人四处打探奸党下落。是日闲暇无事,兄弟二人就在后堂对奕,忽见喽罗禀道:“今有南路差人回报,请大王定夺。”万人敌与飞熊听罢,即时升帐,唤报子入来,报子到集贤亭上禀道:“今有正德皇帝私下江南,为到苏州宋咸熙家下玩赏琼花,被饮虹岭刘瑾、夺鳌探得,便起兵到苏州劫驾。今又有宸濠援军与前军会合,约十万雄兵,将万岁与梁储困在城内。天朝以王守仁为元帅,周勇、郭如龙为左右先锋,出城迎战,被宸濠训之象阵杀败,已数日不敢出战,特此报知。飞熊听罢,带怒对人敌说道:“昏君固属不可哀怜,惟是仇人出现,难道袖手不成,请问哥哥意下如何?”未知人敌如何答话?且看下回分解。
第41回 妖女布阵丧军兵
第41回 妖女布阵丧军兵
却说陈飞熊闻知正德被困,意欲往救,但忆起从前父仇,又意欲不救;然而见奸党如此,岂容任彼横行,所以同人敌商量,人敌道:“害先公者,实系刘瑾,今主上已辨忠奸,倘念父仇,正宜出兵解围,得贤弟以报宿怨,则忠孝垂之史册,不亦可乎?”飞熊听罢,连忙答曰:“哥哥说得有理。”即命左右唤小姐出来。媚颜与秀春闻唤,出到中堂,便问哥哥有何商议?人敌就将此事说知,二人亦以起兵为是。飞熊听罢,亦凭人敌主意。
人敌就时传令,调集大小三军,拔寨起程,直望江南而去。在路收买多少白铜,命工匠铸成铜人,得来去破象阵。军士不知其故,只得赶速铸成,准备候用。
不一日来到苏州地界,先命人到寨中报知。守仁不胜惊喜,亲迎二人入内,参见圣主。正德对飞熊说道:“孤家前日一时不察,遂使卿父丧命,孤之过也!卿家休得怀恨,待破贼之后,回朝自然封赏。”二人谢恩已毕,又报安徽救兵到了!少主命人商议,万人敌便问贼势如何?王守仁曰:“贼兵用象,十分利害,遂至我军大败,请问仁台,有何妙计以破之?”万人敌听罢,对王守仁说道:“只须如此如此,便可破矣!”守仁听罢赞曰:“果然妙计,明日就依计而行便了!”
到了次日,守仁传大小三军饱食束装,以听调遣,就唤周勇与李龙,带一万人马,在寨前分左右埋伏,倘见吾兵得胜,贼兵到此,一齐杀出;又唤郭如龙兄妹,带了本部人马,前去挑战,若贼兵出来迎战。且战且走,倘遇吾兵发进,汝二人分左右退下,一声炮响,然后回兵杀上。守仁又命两省督抚,留着两万人马,保护少主;自与万人敌等四人,令军士将火炭倾入人铜人腹内,把铜人烧得上下通红,用车载了,然后提兵杀去。
却说郭如龙兄妹二人带了三千人马,前到贼营挑战。夺鳌催兵赶杀,二人接住交锋,战有十个回合,宸濠命人放象。如龙看见回马就走。夺鳌催兵前进,只见山后一彪人马,挂着天朝旗号。夺鳌就赶起群象,好似猛虎一般,向前扑去。如龙兄妹,就将兵分开左右退下。
守仁见群象来近,一声炮晌推出铜人,那象只当是兵,用鼻卷去。谁想被火烧着,欲脱不得,于是大吼一声,望后而走,把自己军马践踏,死者不计其数。守仁驱兵将铜人推上,如龙亦分左右杀上。刘瑾与夺鳌等吓得魂飞魄散,大败而走,引着残兵,逃入江宁,闭了城门,紧守城池。
王守仁挥兵赶到,将城团团围住。刘瑾与夺鳌等,逃入城中,检收残兵,只剩万余人马,带伤者不计其数。见守仁围困城池,攻打甚急,不胜纳闷。忽见军士人堂跪下禀道:“辕门外面有两位佳人,称说是梅花山来的,要见大将军,请令定夺。”夺鳌闻报,不觉欣然喜曰:“得他到来,吾等高枕无忧矣!”瑾急忙问曰:“两女子是谁?吾儿何出此言?”夺鳌随即答曰:“父王有所不知,前者孩儿在于山中,独自出山打猎,遇着一只麋鹿走过,儿乃扳弓射之,那鹿带箭而走,儿乃跨马追去,不想赶到一所山庄,但见翠竹成林,苍松绕径,竹林之内,楼阁嵯峨,那只鹿走入林中,竟不见了!儿乃向内寻觅,见有二位二八佳人,在林内比较刀枪。儿见其武艺超群,不觉狂言高赞,两个女子看见,面发娇嗔,责吾窥探妇女之罪,言语争竟起来,被那女用法擒住被带到寨中,见一老叟,仪容修伟,白发红颜,谓吾与他女儿有宿世姻缘,逼吾入赘,儿只得暂时应允,殆后寻其踪迹。彼二女说其父隐居梅花山上,深通法术。儿乃以休咎问之,老叟谓吾辈不久定有争斗之患。二女今到此,定必知吾兵败,实来相助,是以改忧为喜。”
刘瑾闻得夺鳌说出,不觉欣然大悦,就唤夺鳌快出去迎接。夺鳌于是出到辕门,正是情人相见,分外欢欣,把二人接入堂中,见了刘瑾诸人。然后夺鳌问曰:“二位贤妻到此何干?”佳人曰:“妾自与郎君分袂,一去不回,姊妹二人,无人倚靠。昨闻贤郎失利而回,危守江宁,特此前来助阵,未审贼势如何?”夺鳌遂将失了宝帕,与战败之事说知。二女未及回言,只见军士入堂察曰:“上面攻城甚急,请令定夺。”二人闻报,乃曰:“待妾身出战一阵,杀他片甲不留,使其知吾等厉害。”众人闻说大喜。刘瑾道:“若得二位贤媳如此,是我们之幸也!”即拨三千人马,令夺鳌与二位媳妇,开城杀出。三人领命,提着人马,杀出城来。
王守仁与诸将,正在奋勇攻城,忽闻炮响一声,城内拥出一彪人马,只见夺鳌在前,随有两个女将在后。守仁看罢惊疑,不知两个女子,是哪方来的,令郭如龙与夺鳌接战;又令郭贵容、万秀春敌住两名女将,自立阵前看他们厮杀。只战得尘卷沙飞,云低日暗,鸣钟击鼓,数声炮响震天鸣;呐喊摇旗,四面金戈挥日影;胜负未分,但见刀枪并举,死生立决,可怜尸骨纵横!
当时周勇立在阵前,见战有二十余合,不分胜负,思欲用起宝帕擒捉他们,于是催军出阵,取出调泉宝帕,拿在手中,念动真言,忽见白浪滔天,绿波满地,望着贼阵上涌来。夺鳌看见,恐防二女中计,遂高叫二人,休中敌人之计。二女一看,见四面多有水来,又见对阵上有一将,手执方巾在此舞弄,意必是调泉宝帕。于是撇了秀春,口中吐一红珠,望着宝帕打去,但见呼的一声,火光四射,那宝帕被火烧着。周勇急欲扑灭,不想愈扑愈着,霎时烧尽,水亦潜灭。周勇大怒,取出钢鞭,催马上前,与那女将厮杀。那女将用纸扇拨了三下,忽然间天暗地昏,日色无光,走石飞沙,向着守仁阵上打来。守仁大惊,遂叫鸣金收兵,已不辨东西南北,三军一时大乱,各皆奔走逃生。夺鳌提着人马掩杀过来,杀得斩瓜切菜一般。守仁之兵,死者不计其数。贼兵追来,至二十余里,方肯收军。守仁检点败残军士,丧了三万余众。此一阵,两个女将,杀得天朝人马,心胆俱裂。
王守仁只得退回苏州地面,离城十里,结下营寨,写了文书,往四处催兵前来救援,又命人入城奏闻少主。正德与梁储闻报大惊,遂拨一万人马,到营中助阵,并吩咐守仁不可妄自交锋,速查两员女将是谁?守仁即差人往查。
却说夺鳌是日得胜回城,刘瑾与宸濠大喜,犒赏三军,并与二女商议进苏州之策。二女曰:“此亦何难,媳有一计,不消半月,立可破苏,惟是杀戮太多,有所不忍耳!”刘瑾曰:“二位贤媳说哪里话来,古语云:‘一将成功,万人枯骨。’倘以生灵为可惜,则我等之性命,以及诸将三军之性命,岂不愈可惜乎?且贤媳与吾儿有夫妻之情,岂能不一为助力哉!”二女闻言,沉思顷刻,乃开言叹曰:“讲不得了。”乃对诸人说道:“妾等明日带着三千军马,摆下一阵,将他们诸将收入阵中,不满十日,化为脓血,那时不独苏州可破,即中原亦唾手可得矣!但须要孕妇四十名,孕牛孕马孕羊各四百头方可举事。”刘瑾大喜曰:“待孤王办来就是。”
到了次日,刘瑾乃先命人往各处村庄。买足孕畜各四百头回来;又令二百名军士,去到归降地面,出谕晓示百姓,若有孕妇,俱要禀知带来,即赏银子一百两;如有隐匿不报者,一经查出,左右十家尽皆斩首,以三日为限。那些愚民恐被杀戮,只得带去。有的知情不好,拼死不去禀报,后被邻右畏罪出首,即将此人全家,尽行斩首号令,以警众心。故乡愚之中,俱纷纷带孕妇呈报。不洎三日,已得四十余名,拣了四十名,其余发放归家,假说带到营中,因要用孕妇便溺,以破敌人法宝。乡愚信以为真,任他带去,只是夫妻走失,依依不舍,悲痛之声,哀闻数里。夺鳌见将孕妇带回城中,问二女曰:“贤妻要他何用?”二女曰:“郎君日后自知。”夺鳌遂不敢言。不一日孕畜亦如数买回。二女就请刘瑾、枣濠诸人起行,只留二千军马把守江宁,其余皆带去使用,带同孕妇、孕畜直向苏州而来;离守仁营寨十里,就命结下营寨。
却说守仁与各将,正商议迎敌之策,忽听外面铳炮声轰,只道贼兵前来搦战,急忙出来观看,远远望着贼兵,已经结下营寨。随即命弓弩手上前,吩咐道:“你等多携弓矢,把守阵门,倘有贼兵前来攻营,用强弩劲弓,将他们射住,违令者斩。”诸将唯唯听命。守仁退入帐中而去。
却说刘瑾见结下营寨,遂将兵符帅印,交与二女;二女拜受,提兵出营,拣择一所广阔地方,筑了一个小小坛台。于是登坛演法,书符念咒,凭着乾坎艮震巽离坤兑,摆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每门用人马一千把守;又命人将孕妇带到阵前,胸贴灵符,使其冤魂不散,任凭驱遣,每门分杀孕妇五名,将其鲜血念咒书符,分贴各门之上。可怜那些含花带蕊之妇,死得甚是无辜。又将孕牛孕马孕羊,每门分杀五十口;又令六丁六甲,丧门吊客,把守阵门,管束冤魂,以夺敌人之魄。二女布阵已毕,下了坛台,请刘瑾诸人前来看阵。诸人来到阵前,二女把旗幡乱舞,霎时间鬼哭神悲,叠叠刀枪,重重剑戟,门户整肃,阵势纵横,众人看了极口称扬。刘瑾便问:“此阵何名?”二女曰:“此乃八门金锁阵,任是天将,一陷此阵,不出十天,便化成脓血。”公公可写下战书,叫他们前来破阵,书中说道:“限彼半旬,若来破得此阵,某等自束手伏诛;若无能人破阵,叫他君臣们自行捆绑,到我军前受死。”刘瑾见说,即时写了战书,差人到王守仁营中投递。守仁便把战书观看,欲待不去,恐贼人笑我无人,带兵前来攻击,均属一战,何不批准。主意已定,即将战书批下,许其五日内定必前来破阵。刘瑾得知,吩咐二女谨守阵盘。二女领命而去。
再说守仁批了战书,乃聚众将商议曰:“刘瑾那贼,摆下阵势,叫我们前去破阵;我想此阵必是两员女将摆的,但此女身通法术,今又摆下阵来,定有稀奇在内,以此看来,又有一番可虑,如之奈何?”周勇曰:“元帅不必忧心,我想两员女将,虽有些法术,谅其未必精通;若其法术高强,末将那日亲挡他法宝,安得逃回营中。今宵某与元帅,潜到贼营左右,待某飞向空中,看他阵内如何,再作理会。欲知阵内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42回 老仙翁下山擒奸
第42回 老仙翁下山擒奸
却说守仁见周勇所言,点头称是,说道:“今夕就依将军而行。”是夜二更时候,守仁与周勇,潜到贼营阵边,但见那阵上黑暗沉沉,阴云漠漠,四围八个阵门,每门用着数百军兵,十分岑寂。
王守仁恐阵内有什么玄机,遂唤周勇飞向空中,往视阵内。周勇将盖云帕取出,扎在头上,念动咒语,飞向空中,往下一看,但见阵内烟雾微微,一空如洗,八门之内,每门有兵马千人而已。周勇看得真切,按下云头,对守仁说知。守仁闻言笑曰:“将军谓其法术不精,以此观之,果然不谬矣!”于是同依来路,潜回营中。众将接住问道:“贼人阵势如何?”守仁道:“贼人摆的不过是八门熟阵,不足为忧,明日立可破矣!”众人闻说,各皆安心。
到了次日辰时,守仁传令三军饱食严装,巳刻齐来听点。众将齐集帐中,守仁升帐,便唤周勇与郭如龙听令,各带三千人马,前往破阵,可从贼人开门杀入,直向东方生门杀出,不可错走门路,中了贼人之计,我随后自有大军接应。二人领命而去。守仁又唤万人敌、陈飞熊、秀春、媚颜听令,带领四千兵马,从贼人景门杀入,直望东方生门杀出,与郭周之兵会合,则此阵可破矣!四人领命,望贼人阵上杀来。守仁乃同着诸人,点起三军,杀到生门,接应各路军马。
却说郭如龙与万人敌两支人马,从景开二门杀入,贼营两员女将,已知他们前来破阵,乃左手执剑,右手执着五色旗幡,预立在生门之上;及见两支人马杀到,故将阵门大开,让他杀入阵去;回身把星旗一拂,炮响三声,八个阵门尽皆锁闭。他又口中念念有词,用宝剑一指,霎时间刀枪森列,喊杀喧腾,石溅沙飞,好似天崩地裂,阴云盖日,毒雾迷空,把一个阵场变作乌风洞了。
郭如龙、周勇杀入贼阵,但见飘飘阴风,森森杀气,神号鬼哭,马啸人喧;又见无数神兵,奇形怪状,妇女冤魂,拖男带女,手执刀枪,满身鲜血,苦哭悲啼,在内奔来逐去;又见许多丧门吊客,身着麻衣,手持丧杖,杀将过来;又有许多马牛羊豕,背上遍插刀枪,奔走前来。诸将人马,被那些怪异冤魂等众,冲得零星四散,欲思杀出,又是不辨东西。在阵诸将,不胜着急,幸喜那怪异,不能伤人。于是郭如龙与周勇,集大小三军在于一处,任那鬼怪围得铁桶一般安心放胆不动。再说守仁正行之间,忽闻炮响连天,举目一看,见那阵与前时看的大不相同。前看时疏能走马,今时密不容针;前时有门有路,今时处处无门。又闻阵内神号鬼哭,女泣男悲,喊杀连天,好似天崩地裂,有千军万马一般。于是从午至申,总不见一个自己军兵杀出来,但见阵上阴风拂拂,怨气腾腾。守仁只得收兵。
再说周勇被困在阵中,左思右想,无计可以出去。忽忆盖云宝帕,现在身上,或可飞得回营,亦未可定。遂将宝帕取出,盖在头上,念动真言,腾空而起。两个女将看见,急取弓箭来射,谁想周勇飞得快,已到营中去了。女将见阵上走了敌人,恐诸将皆会腾云,他又念动真言,将天罗地网把阵封密不提。却说周勇飞下营来,见了守仁,尽诉阵中之事。守仁闻说大惊,遂与周勇议道:“虽是诸怪不能伤人,惟是困在阵中,军士饥饿,如之奈何?莫若今夜将军身带干粮,飞入阵内少济目前之急,然后再用良谋。周勇领命,是夜二更时分,藏了干粮,飞到阵前,思欲下去。忽见阵上像铜板盖的一般,并无一个孔儿,可以入去。叹了一口气,飞回营中说知。守仁愈觉愁闷,思欲退兵,另作良图;不然屯兵于此,也是无益。周勇亦以为是。守仁遂唤周勇、李龙断后,自己当先,乘夜退兵而去。及到苏州,守仁将人马扎于城外,入城见了圣主,将前项事情奏说一番。少主与诸臣大惊,并无什么计策,可以破得此阵,救出诸将。正商议间,忽见中军官入来跪下禀道:“今有何振邦大将军,带领一彪人马,要进城来参见万岁,请旨定夺。”少主降旨宣入。
何振邦将人马屯于城外,入城见驾,陈说来迟之罪。少主问曰:“卿家何由知孤皇被困在此?”振邦奏曰:“臣因见万岁游龙许久,并没风声,时时打听消息。偶于街上见一道人,衣貌清奇,在市卖卜。臣上前求问,乃带臣至僻静地方,对臣说道:‘主上现今被困在苏州,叫臣作速前来救驾。’故往各处颁兵前来,叩见万岁。”王守仁见说,乃急忙奏曰:“此人既知万岁被妖兵围困在此,必知妖精来历,我主何不着何将军前往请那道士来一问。”少主未及开言,振邦又奏道:“此道士说完之后,化作一阵清风不见了,留下一个锦囊,上写:‘见万岁之后,方可开看。’今谨藏在身,请我主龙目观看。”于是向怀中取出锦囊呈上。少主打开锦囊,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小字道:
“不须恼不须忧,彩霞山曲即瀛州,清风为古洞,明月作行舟。应着意,早寻求,欧阳双姓号云幽,不必抱深愁,仙客至,妖精收!”
少主看罢,对诸臣说道:“以此看来,那位道士,双姓欧阳,道号云幽,现在彩霞山上,求之下山,必能收灭妖怪。惟是不知彩霞山何在?”守仁乃唤乡导官问道:“此处可有彩霞山否?”乡导官道:“离此三十里之遥,有座高山,名唤彩霞,山上有个清风洞。传闻此洞有仙修炼。迄今树木深翳,豺狼虎豹甚多,是以人迹罕到。”少主喜曰:“欧阳仙在此无疑矣!”即命乡导官引路,着何振邦、周勇,带了金银财宝,并少主亲书请帖,竟往彩霞山上,敬请欧阳仙下山。三人领命而去。欲知欧阳仙下山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43回 明天子获佞班师
第43回 明天子获佞班师
却说何振邦三人,到了彩霞山中,但见山清水秀,古树参天,白鹤成群,鹦鹉对舞,山岭之上隐隐见有一石室。走至近前,见上写清风洞三字。三人遂命乡导官敲门。一童子出来问曰:“来者何人?”乡导官答曰:“今有大将军何振邦特来参见仙师,烦仙童通报。”仙童入内出来请曰:“请将军入内相见。”三人遂随入内,见欧阳仙童颜鹤发,仙风道骨。礼毕,欧阳仙命坐献茶。茶罢仙师问曰:“将军惠顾荒山,不知有何见谕?”周勇遂将女将摆阵,并诸将陷阵之事,说了一遍,道“今蒙仙师指示,我主请仙师下山破阵。”遂将主上请书,并金银财宝呈上。欧阳仙接书看毕,见其意诚,遂许诺。金银财宝,一概不受,曰:“贫道要此物何用?将军拿回以赏将士。”遂吩咐童子谨守洞门,同三人下山而来。
再说众将见三人同了欧阳仙回来,报知少主。少主大喜,亲自领了文武官员,出来迎接,同进堂中,分宾而坐。茶罢,少主道:“诸将性命与三军性命,恳仙师搭救。”并问两位女将是什么妖怪化身。仙翁道:“此乃梅花山妖狐,曾经修炼千年。乃因淫私一念,遂至残戮生灵,诛剔孕妇,上天震怒,罪不容诛。待贫道出战,收妖精以代天讨。”遂将狐妖杀孕妇孕畜之事,对诸人说知。诸人闻说,不胜哀愤。周勇又问前日飞得出来,在后为何飞不进去?欧阳仙道:“此乃妖精用天罗地网耳!贫道要进去破他此阵,亦须化作苍蝇,从网底钻入,方可进去。将军有腾云之术,贫道有个火葫芦在此,将军可带在身边,飞向空中;见贫道入阵,但闻喊杀之声,可将葫芦响扣三下,大叫三声火来,把他天罗地网烧却。倘若妖精前来,我有灵符三道,将此符掷之,那妖自然坠地。”说毕交与周勇;又唤何振邦吩咐道:“将军可带本部人马,悄悄抄至贼营之后,将树木伐倒,塞其归路;倘妖精逃走至此,我有灵符三道,神索二条交你,将符掷之,妖精必然现形,将神索绑他回来见我。”又命宋宝诸将,各带一千兵马,在于四处把截路口,捉拿诸贼。又对守仁道:“贫道与周将军去后,元帅可冲他大营,自然得胜。”诸将一一领命。
先说欧阳仙辞了少主,身悬桃木宝剑,左手执着拂魂幡,右手执住麈尾,念动真言,摇身一变,变成一只苍蝇,从网底钻入阵中而去。但见阴风飘飘,黑雾沉沉,不知明兵在于何处?即便取出桃剑大喝一声,吓得如龙人马魂飞魄散。他们在阵中已饿三日,忽闻喊声,不知是谁杀来?
再说周勇在阵外,听得阵内喊声,他便飞起空中,将葫芦取出,扣了三下,大叫三声火来。只见烈焰腾腾,霎时把天罗烧开,看见自家军马一支在东,一支在西,乃高声叫道:“郭兄可随这位仙师杀出阵去。”明兵见是周勇,各个振作精神;欧阳仙亦步走上前带路。众阴兵阴魂,上前拦阻。仙翁遂将手中幡子几拂,将那些孕妇孕畜阴魂带在身边,把幡子插在地上,但见团团黑气绕在幡儿之下。仙翁提起桃木剑,引着诸人而出。那些把守阵门的贼,见敌人逃出阵去,一齐上前截住厮杀。幸得守仁提兵杀到,将他们救回,仍分兵三路,冲杀夺鳌的大营。欧阳仙即便翻身入内,将那些六丁六甲诸神,以及丧门吊客,不一时俱皆杀尽。
却说两个孤女,见有人在空中,拿着葫芦烧他天罗地网;又见有一道士,将阵门杀开,救出诸将,登时大怒。一个赶入阵来,与欧阳仙厮杀,一个飞向空中,与周勇交战。周勇看见狐女来到身前,遂将灵符掷之。狐女大惊倒退,就叶出一个红珠,向着周勇打去。周勇急用灵符挡住,只听当啷一声坠下地去。狐女大怒,又扑上前来,周勇再以三符掷之,那狐妖按止不住,大叫一声,跌下云来。欧阳仙看见,抢步上前,思欲斩下,又见一狐女赶上,用银枪架住。战了数合,那狐女取出纸扇,拨了几拨,忽见走石飞沙,向着欧阳仙打来。仙翁将麈尾拂了数拂,那股飞沙,向后吹回,妖女大惊。那边妖女走来,高举星旗,引到何振邦那里,振邦以灵符掷之,二妖大惊,急欲退走。振邦赶上,再以二符掷之,二妖好像被缚一般。振邦看见如此,复将三符向妖头顶上打来。忽然现出两只老狐,在此撩牙吐舌,立着不动。振邦于是取出两条神索,将他绑了。正在此时,振邦忽见前面一彪人马败走下来,定睛一看,认得是刘瑾奸党,知被守仁杀败逃走至此。振邦麾军上前,高叫道:“败军听着,我们只要擒捉刘瑾、夺鳌、宸濠三个,汝等愿降者,俱各免死。”众贼听得此言,好似逢赦一般,俱各跪下求降。振邦遂将降者归收后队。三个奸贼,见势不好,遂各弃马落荒而走。谁想宋宝等把守路口,故刘瑾诸贼俱被他们捉了。于是收军,将他们押至大寨而来。王守仁即着降卒同何振邦、周勇二人,带了五千人马,打着刘瑾旗号,乘着月色去到江宁城下,赚开城门,将余贼尽皆杀了。
却说欧阳仙见那些孕妇冤魂,聚而不散,十分可悯,乃差人到江宁,对振邦说知,叫他将孕妇之事,传与众百姓知道。叫他们丈夫前来收拾残骨,趁有贫道在此,尚可认识。振邦依书而行。众百姓一闻此说,方知自己的妻子如此冤死,各到城中,求振邦带到欧阳仙处,恳示遗骨。振邦叫守备王彪谨守城池,自同周勇众百姓等,回大寨而去。及到营前,振邦与周勇入营,见了仙师、守仁等,述众百姓到来,求仙师指示,检殓遗骨之事。欧阳仙即同着众百姓,来到阵场。只见白骨如山,不胜悲叹!遂将孕妇骸骨,一一指示。众百姓见了骸骨,不觉痛哭起来,一时悲泣之音,哀闻数里。仙师欲将狐狸碎剐以泄众人之恨,乃命人将两只狐狸,交与众百姓。只见他们各执利刃,切齿而前,刹那间将两只妖狐斩为肉酱。仙翁遂将拂魂幡拔起,叫各冤魂随柩而去!众百姓谢恩回去。
守仁遂同着诸将,押着囚车,班师入城。少主领了文武官员出城迎接。把欧阳仙接入堂中,命光禄寺备办素筵,款待仙翁。又命杀牛宰羊,大犒三军。
次日仙翁回山,少主款留不住,只得多赐财宝,仙师一概不受。周勇遂将火葫芦送欧阳仙收回,仙翁足下生云,平空而去。
少主复摆宴庆功。梁储呈上太后懿旨,请少主班师回朝。少主准奏,就命两省文武官员,各人回衙办事,待孤回朝,另行升赏。又命人到南楼镇边,迎接李凤与咸熙眷属一同进京。梁储问李凤何人?少主将投店之事粉饰,对他说了。梁储心甚不悦,意欲启奏,因见事已至此,况李龙亦属随驾有功,只得忍耐不言。不一日,把两家大小眷属接到,少主就传命,唱凯而还。欲知回朝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44回 众功臣回朝受封
第44回 众功臣回朝受封
慢说正德回朝,再说周元自从拜别母舅,来到京中,闻人传说少主私下江南,遍历数府。后到南楼镇上,为看琼花,被藩王宸濠闻知,与刘瑾、夺鳌纠合,起兵劫驾;主上被困苏州,幸得各路勤王,使获奸党,班师回朝,一路凯歌,俱临城下。周元闻说,不胜欢喜。就换上一套新鲜衣服,以待圣主回京,出来迎接不提。
却说少主回朝,以何振邦、周勇为先锋,浩浩荡荡,直望京都而来。少主按辔徐行,但见凛凛威风,飘飘杀气,将士三军,押着囚车一路而来,好不热闹;一路仕女如云,争来观看,少主私心大慰!在马上昂然自得。
及到京中,大小百官俱出皇城跪接,周元亦在此中。周勇认得,连忙对少主说知,少主就命他到马前参见,又命礼部尚书,带周元前去学习礼仪。礼部领命,带同周元去了。少主吩咐三军,驻扎城外,遂同文武官员入城。
马万程见王守仁尚还在世,不胜欢喜,急忙上前相见,悲喜交集,相携而入。
一班功臣,拥护少主入宫,参谒国太,谢私行之罪。国太一见儿子好生欢喜,即命临朝治事,分发大小诸务。少主领命出到朝堂,就将大小事情分发。又带两个美人入宫,参见太后。梁储出班奏曰:“宋家屡代忠良,微臣可保;若论李娘娘贤良可羡,惟是曾经当炉卖酒,主上即欲宣他入宫,试问谁人可保?”少主见说,遂开言问道:“众卿谁保李妃。”满朝文武,无一应者。少主怒曰:“众卿既是不保,待孤皇保他便了!”众臣闻说,一同上前奏曰:“太师之言不差,莫若依臣愚见,就在城内另设闲宫一所,待他一年半载之后,果无异志,然后宣他入宫未迟。”少主见诸臣说得有理,即便准奏,就着工部建造闲宫。
少主又传旨,将奸党带上金殿对刘瑾等骂道:“孤何曾薄待于汝,汝等胆敢如此。”敕宸濠自缢,其余推出市曹斩首示众。夺鳌此际认得周勇,遂高声叫道:“周贤弟,何不念当日还金之义,保我性命乎?”周勇答曰:“结发之妻,尚不足念,况异姓乎?”说罢推出,将各奸党首级示众。
接下,少主就封赏众有功之臣:周勇为定国将军,梁储为护国太师,统摄朝廷大小政事;王守仁为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办事;陈飞熊袭荫父职,父母遗骨,用公侯礼埋葬。敕令各家功臣之子,凡其父曾经被害者,准将刘瑾首级带到坟前致祭,以慰忠魂。天子亲撰祭文,命王守仁代祭。少主又将昔日忠谏诸臣,一齐追封,崇祀昭忠祠,子孙袭爵。其余致仕归家,及被贬未死者,皆次等调京复职。一时起复纷纷,朝野皆叹,忠孝之人,皇天不负,奸党之辈,自取败亡。天子又封郭如龙、万人敌为殿前大将军;宋咸熙为国丈,其二子宋金、宋宝及李龙皆为国舅。
天子见众功臣俱系年少,除却何振邦早谐鸾凤外,其余皆御赐婚姻。乃将小莲与周勇为妻,陈媚颜配合郭如龙,如龙之妹贵仙,配合万人敌,贵容配合李龙,宋金向有妻室,万人敌请以妹子秀春,上配国舅宋宝。又传旨江南,敕令钱士青带家眷来京,将他女儿春娥,配合陈飞熊。圣旨为媒,赐第各谐花烛,彼此成了姻眷,俱在殿下为官,共乐太平不在话下。少主分发已毕,命人往彩霞山,赐御笔亲书清风洞匾额,封欧阳仙为玉洞广道真仙之职。
少主又召周元入见,周元到金阶之下,就封为亲王之职,收为皇儿。母黄氏封为一品太夫人,妻封一品夫人,追赠三代。周元叩头谢恩。诸臣便问殿下何人?少主便将前事说了——遍。诸臣上前参见,周元急忙行礼相还。少主乃问周元道:“皇儿可曾将孤家之书,带到曹杰府中?曹杰曾将小姐与你成亲否!”周元见问,遂将秋菊对他所言之话,奏与父王知道。少主闻奏怒曰:“士祥藐视圣旨,国法难容?你可带领侍卫二十名,宝剑一口,就日回乡省亲谒祖,并完亲事,有人抗阻,先斩后奏;成亲之后,同着母亲来京,毋得违旨。”周元接了宝剑,叩头谢恩!少主又命内监同他入宫,参见国太。太后娘娘不胜欢喜,赏赐金帛,与他回乡。
周元拜谢出朝,别了诸臣,领着圣旨,直望杭州而来。少主又命诸臣查明,往日护驾与阵上有功者,即一兵—卒亦分别大小勋劳,按功奖赏。阵亡兵将,皆从厚恤,各崇祀昭忠祠,子孙世袭罔替。因贼扰乱地方,皆免粮三年,并前时所经游之地,亦免粮一年,众臣谢恩。
天子论功行赏,俱已停当,又想起往日江南土恶奸党之事,亦要办清。着王守仁同马万程赍诏往拿四川布政唐自融、参将唐义山、巡按魏文光、协镇徐湘等,一众犯官回京,并工部尚书公孙材,俱交梁储审问,究其贪墨居官,强勒下属的罪过。那班奸党,一时底里尽露,谅难推委,只得从实招来,始知皆系刘瑾门下出身。天子闻奏大怒,欲将奸党尽行杀却,以消民怨。幸得梁储请旨免杀,将众奸革职,充配为奴。少主准奏。再查所有奸佞遗党革免。自是朝廷颇云清净。梁储又广进贤才,分劳效职,以资朝廷之用。一日奏请调回江南总督尹世衡、提督张长春、都司严坤、千总赵麟,松江知府罗兆辉,苏州府知府施国兰等,皆分别大小升用。自此群忠协力,共享太平。未知后有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45回 周元省亲大团圆
第45回 周元省亲大团圆
再说周元,自从那日领着二十名侍卫,威风凛凛,直望杭州而回;所过各处州县,皆有官员迎接;乡村市镇,男女争来观看,纷纷讲论周元行孝,感动天心,使一个野樵夫,有这般风云际会。消息飞入杭州地面,喜得他母亲与玉英小姐舅衿一班人等,不断地望他急急到来。守候数日,周元果到杭州。于是本土官员,皆出城外迎接。
周元带了随身侍卫,回到瑞超家中。母子相逢,舅甥会面,喜不胜言。周元看见一位二八佳人,立在母亲身畔,好似曹小姐。心中狐疑,乃向母亲问道:“此位女子是谁?”黄氏便将玉英投江之事,对周元说知,使他二人相见,周元不胜感激。于是住了几天,周元欲与曹小姐回家,拜见岳父岳母,并寻着邓士祥杀却,以泄心中之恨。那时曹玉英小姐,还未知家中之事,只得勉强听从,随机应变,再作道理。
周元到了次日,留赠白金千两,酬谢母舅。瑞超见其有事,难以挽留,办酒饯别。周元即便同着母亲小姐,并二十名侍卫,就日起程,直朝家乡而去。
松江府城中,各文武官员出城迎接。慈云庵内秋菊,亦已风闻其事,不胜欢喜,乃对林氏夫人报知。夫人道:“我等如此愁闷,人家有儿子锦衣还乡,看他做什么?”秋菊忍耐不住,即将前日事情一一禀知。林氏听罢,又惊又喜,连忙说道:“丫环你果真知小姐踪迹,方可讲说,如若不然,白骗老身一场,亦是无益;既知小姐下落,何不对我说知,使我利刀割心,日夜以泪洗面。”秋菊道:“向来机会未逢,奴婢恐走漏风声,致生灾祸,只得暂从隐忍。”夫人道:“这也难怪于你。”于是主婢谈了一会,不胜欢喜。
不多时周元已到,该处大小文武官员,俱来问候圣安。周元请母亲小姐入城。吩咐随从诸人,向曹府而来。众官闻说,向前—禀道:“曹家不幸遭遇丙丁,焚烧殆尽。”曹小姐一闻此言,吓得魂飞魄散,急卷起珠帘,问我家父母可平安否?诸官答道:“曹侍郎死在火中,只剩得老夫人与一丫环,闻得住在慈云庵中守孝。小姐听罢,就于轿中痛哭起来。黄氏夫人安慰一番,就叫周元同去。
周元领命,来到庵中。早有秋菊同着女尼,出来迎接。三人步入禅堂,小姐一见母亲,双膝跪下,大哭起来。复向父亲的灵座痛哭一番,黄氏与众尼上前劝解。周元上前向着林氏夫人参拜。林夫人便问女儿,安得与贤王相遇?玉英见问,又是苦诉一番。周元闻他提起邓士祥三字,大怒起来,即命人前去捉拿。玉英此际见父亲已死,母舅亦亡,说亦无妨。遂将秋菊设计之事,细说一番。周元怒气乃息,又见丈人已死,林坤亦亡。于是置而不究。玉英遂打斋度父,周元拜了祖宗山坟,带母亲同玉英岳母诸人,回禀复命,奏知父皇,请秋菊为妾。少主准奏,命工部建第,御赐洞房花烛,封秋菊为英烈二品夫人,殆后各产麟儿,皆为国家梁栋,不必多云。
且说柴鲁两家,前时得当今天子,与一品相国亲临其家,亦是大大的福分,所以后来两家的子孙,多有奋迹。即就如鲁宏超之婿林士华,亦是星宿降世,所以他的妻子,幸遇明皇搭救。于归后,士华登榜,供职皇廷。惟是金夺鳌之妻王氏,一闻丈夫正法,自缢而死。周勇与何振邦,将其事奏闻少主,少主敕赐以夫人之礼殡葬,且又赏银,起贞烈牌坊,留传后世。可见正德初时,被刘瑾蒙蔽,遂至事事乖张,得梁储一班忠良辅之以正,遂至上回天心,下慰民望。总之用贤则兴,用奸则败,理所当然,使后世之人,足好炳鉴。今编是书,非独指有国者而言,即一家一人,付托失当,未有不败者!余见此书足堪警世,敷演成编,欲使后世之人,一作用人用心之戒,二作篝灯蕉雨,遗兴之助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