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切切切当上太医令》 楔子 刀俎与少年 徐二老爷知道,这种事,如果不是确实如此,汤氏犯不着说着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他知道,汤氏早就对穆氏不满。如果能有机会落井下石,说穆氏偷汉子,汤氏可是不会容手的。 “谢主公。”范永斗等人听说之后,双眼中尽是欣喜之色,安排人进入内地,寻情报之类的,这种事情七大世家也不知道干了多少次了,轻车熟,为简单。 看坠落武圣莫无邪一点恻隐之心。所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对待敌人向来是不择手段。 许是被夜若离中了心事,云尘的身体猛的一颤,老脸上闪过慌张。 “你说皇上是不是故意的?”这几年各地都很安静,三国的余孽全部潜伏了起来,想要找他们非常的难,可要让他们主动出来,没有比拿皇帝和皇后当饵更好的办法。 两个皆说:“如此,当回去备寄名符儿了。”实则是回去周知这好消息。 “景阳是什么人?”蓝九卿轻敲着桌面,咚咚咚的声音,连续不断,像是有几分急切。 此后数日,九哥父子或往太学、或往寺庙道观、或往国子监、或访老臣、或探望诸公主。 “听谁说的?当然是老爷的两个姨娘呗。”方妩娘的声音里,有些说不出的疲惫。 九哥一想,道:“既如此,休流他了。且叫他在西南为县令,戴罪立功罢了。”越凌前因安抚有功,已升为知州,如今降为县令,说是受父兄牵连。然若真个问罪,他一成年男子,更在九族之列。如今却是保全之意了。 他也算是明白了,一直这样说废话,肯定没有什么意义,请相信我一次吧,从来没有考虑过有人会跟他一样继续一路往前,无论如何他都知道竟将这一切说清楚,我也已经从来没有什么理由跟她一样继续的崩溃。 这意味着,如果林奕想要杀他们的话,以他们二人的实力,在对方的手中将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甚至有可能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他思忖一会,迈开方步,走到阿黄跟前三丈远近,手中忽然出现一堆阵盘、阵旗,看来这位本土宗门太上长老也是一名主修阵法的大家。 林雨刚一出现,神识便向周围延伸而去,最终在一处封闭的密室之中停了下来。 “我会去医务处投诉他。我要让他林奕永远脱下这身白大褂!”副局怒喊到。 唐梦颖点点头,看着林奕给她倒酒,一时间有些愣神,若只是她的话,这杯酒可能一辈子都喝不起,但在林奕眼里,这只不过是一杯酒而已,跟一杯水没什么区别。 作为三千世界中一个较为重要的异域世界,生存着数之不尽的各大种族以及无数神秘莫测的强者。 姿楚星塔城可直接传至雍启星的跨星传送阵,非常时期不再开放付费转送,只有预定过的横翅家族才可使用,而且只有一次机会,随后便告关闭,何时开放待定。 只有在比自己强大的对手面前,才能激发潜能,让自己更进一步。 前两次任务都是阮灵清跟随他完成。不过这第三个任务,则是由他单独完成。 他的灵魂是永生的。虽然每次复活都要缴纳1000点因果点,但对于李唯笙来说,只要稍微注意一下,不死那么多次,绝对可以付得起这么便宜的报酬。 此时一个鬼戏子唱这首冤曲,是要诉说什么?还是单纯的想要炫耀自己的唱技多么高超? “不,你耳朵没骗你,我想,你应该是找到他们了。”苏黎风道,眼中难得地闪过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气。 在这么高的速度下,摩擦力带来的热量已经足以让人体燃烧成灰烬,好在竟是没有半点的摩擦力,看来这下坠是在一定程度上有违物理规律的。 有那么爱他的亲人。穆封为什么不想着多为自己想想?为什么一打起来,还要毫不犹豫的往前冲? “所以说连弹幕游戏都赢不了我也怪我咯?”博丽灵梦对在座的所有人发动了嘲讽技能。 天启三年年底,吴荣堂三年丁忧时限到达,但是已经意识到形势即将恶化的叶向高让他继续呆在家里·不要急着出来为官,待过一段时间看看局势再说。 “喂,你这个家伙,为什么要攻击我们家大酱!”听到了灵梦指出凶手的琪露诺将大妖精放到地上,气冲冲的冲了过来。 其余人的脸色也都显得很忐忑,这种寂静感带给了他们巨大的心理压力。 若他们的队长死了,那么他们必须冲上去,杀了那个杀人者。但连他们的队长,都败在了对方的手上,如今生死全由对方,他们冲上去,或许可以杀了对方,但必然要有大量的鲜血铺垫。 但陈云英的一万大军彻底的让西方明白了什么叫做落后就要挨打。 见林宏伟的注意力被吸引了,林珍珠说的更具体了,林宏伟有一刻失神。 第1章 把裤子脱了 星空巨兽的实力千差万别,但通常跟体量成正比。从彗星级、行星级、恒星级、星系级,直到星云级,实力呈几何级数增长。 “你是准备阻止我么。”半途中,将臣发现刘天佑跟随,停下脚步看着刘天佑问道。 “来者是客,我从一千零一局开始,你从第一局开始,只要我连破十局,你能破到一千局,就算我输”。淡淡的话语中,满是自信。 火球从他的手掌心里冒出来,凭空冒出来,根本没有消耗他身上的任何能量,就那样化作一颗恐怖的火流星,朝天边飞去。 当然了,怒的不是刘沐昂这话说得太直白,而是怒那些手脚不干净吃相还难看的“老鼠屎”。 在众人急促的呼唤声中,刘焉的眼睛,终于睁开。双目浑浊,暗淡无光。 同年,太史令米惟愿奉旨修神圣大楚帝国建国史,这时人们才注意到,作为神圣大楚帝国统一的元勋,幕后指挥,原皇家首席顾问,半仙传奇顾闻先生,已经悄然隐居了十年。 “你们滚出去,这是我藏身的地方。”随着莫愁的声落,一个满头大汗,紧张的连手枪都端不稳的男人钻了出来,用发颤的声音对几人说道。 一刀白光飞出,和那道剑刃撞击,爆炸。碎瓷片撒了一地,很明显,刚才那一道白光,是一个飞来的碟子。 胡班掏出一枚仙石,按着测算的方位抛去。仙石落处,只听拓拓有声,显然地下有处空穴。 没有多余的言语,庄严的军礼和眼中的决然已说明了一切,或许,这是一去不回。 “什么?杨任跑了?江水寒被自己人的子弹射死了?九十几个警察受伤?子弹都射在自己人身上?”听了骆远奔的回报之后,吕正大惊失色,差点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杨将军叫我余玄就好了。”余玄也是知道杨聪为什么突然停下不说了,急忙跟杨聪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直接将金人凤烧成了灰烬之后,整个一气道盟的人都是愣着的看着杨聪。 此时的白芒已经将整座大门笼罩其中,骤然一道异常的亮光响起,秦凡一挥衣袖,将双目遮住,再次睁开双眼时,眼前的白玉大门已经变了一个模样。 尸王真身的出现,也让韩明吓了一大跳。面对一具这么魁梧高大得真身,韩明虽然不惧,但是在气势上就先矮了一头。 “嗖~”又有一块石头冲天而起,斜着砸向他的身躯,带着一股凛然气势。 旅人蕉虽然不少,但是每次想要去获得一些水也并非那么容易!因为这些旅人蕉都是长在树林里面的,并不是在海边上!所以为了补充水份,我们每次都要进入树林一段距离。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苏子倩的父亲最缺的就是钱,而郑胜忠正好能给他父亲钱。 毕竟我没有时间再去折腾了,虽然我很想吃这美味,但我现在这种情况并不允许,我只能用最少的消耗,来获取最多的能量。 “不可能,以他身上的死气之重,他只能活一个月的时间了。”一个东秦的皇者反驳着。 这七位林姓强者并不是一家人,但是却都拥有逆天的神通和强大的实力。 苏依并未作太多理会,直接朝着下方飞去……然而虎笑狂已从那余波中冲出,再度阻拦住了苏依的去路。 信薇儿冷冷的扫了一眼沙长老,目光中露出鄙夷之色,冷哼了一声仍看向对面的鬼见愁。 她很清楚自己有多强,同阶之中没人能够三招镇压自己,就算是普通的融道巅峰修士,也不可能。 沿河杂乱地种了许多桃柳。桃树正开花的时候,香片乱飞,簌簌轻响;柳垂金线,翠带飘扬,在清亮的河水上方荡漾,不时有几根划过水面,伴着潺潺的流水声欢笑。 “你说什么?”南车众人这几天最烦的就是这个流言,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但是却十分的恶毒。此时见元虚直接在众头领面前道出,不由一个个都面色难看,银枪更是不由的怒喝出声。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浸透了他们的汗水,见证了他们的欢笑,是他们三代人辛辛苦苦、没有一点取巧地从土地里抠出来的。 气得他们大骂,赶紧告诉布鲁哈石,布鲁哈石要在茶会,只好让他们寻找林天两人,找到后,困住他们行。 麒麟一族也算是创世神大陆上血脉稀少而且实力逆天的神兽之一了,可是如今整个创世神大陆上能找到的麒麟也就只有这兄弟两个了。 安少霆点点头,他心中比谁都清楚季家是什么家庭,她怎么会好? 毕竟来的都是想走些关系的,要走去找白千城就是,白雁回可是一点都不想应酬。 看着这个空当的卧室,简明翰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一进门就看到南离歌。看到她那美丽的身形站在窗口,出神的凝望着什么。 他也终于知道了那些未经别人的许可和统一,就去偷别人秘方和知识的人,到底是有多么的变相危害社会了。 上次看着他俩好像是认识,但是他的注意力全部陆云浅身上,哪有精力去看别的人。 点评:真正的热爱真理的人,是有激情的,是正直的,是伟大的,因此人才能被称之为人。 第2章 我们扯平了 “不然呢?”吴亚辉苦笑道,猛的合上手中的地图,而后转身向着后方的山峰走去。 李哀川脸颊被弹飞的玻璃割开了一道口子,一滴鲜血沿着脸颊的纹路落下来,然而此刻李哀川的眼睛里面,完全被悲痛所取代。 一路行来,安福奈特也大多都在跟刘逸飞讲述这些和jing神力有关的东西,刘逸飞自然是跟在一旁垂首聆听。 然后,那把匕就刺到皮肤的那一瞬间,断然解析。化作了无数的碎片。 以柳道飞怎么也没想到的势态席卷了整个韩国,先从网络网民,再到娱乐圈,之后不消几天就轰动了整个社会阶层。 随后,无关紧要的人都去台子前等待观看,刘启对着彭飞羽吐吐舌头,也耷拉着脑袋排队抽签,此时,上官泓元满意的看着刘启,那种时候能分清情况,没有像彭飞羽那般,上官泓元满意的笑了笑。 这份狂傲,若是换做其他人甚至其他的王爷也许都没有这个胆量,但是身为长安城中最为久负盛名的“十王”之一的盛王,他有这个资格。 千幽看了一眼这个几乎从未受伤过的老婆婆,又瞅了瞅地上的血液,更加的震惊,因为那吐出的不是普通的鲜血,而是提炼不易的精血,便看着老婆婆,眼中充满了不解? 不过受了伤那个却是因为错估了对手的耐性,而没及时包扎而先撑不住了,这就是那个血色斗气的武修白捡来的胜利了。 “是……是我……”一个稚嫩的童音怯生生地自黑暗中传来,语声中带着莫名惊恐,略微有些哭腔。除此之外,似乎还含着一丝亲近之意。 家主的护法们送完见面礼就到长老殿的护法,之后才到公伯家的堂主们。 苏余依旧凝视感知四周,心态也平衡了些,体表的温度也降了些下来。 嘉飞尔迫切想要一探究竟,但亮起的遗迹让他望而却步,其中蕴含的危险是他不想涉足的。 在领导们表明自己的关怀以后,余泽的态度也很明朗,他在这个时候还坚持立即回国,立场是相当的鲜明了。 他再往下方两排望去,左边是道教土地、山神与河神,右边是佛教比丘、罗汉。 而轮空也让其他怪异神情冷冽,看向苏奇,露出尖牙或者长刀,目光凶狠。 陈默没有理睬她,他知道剑阵的蓄势还要一段时间。在此之前,他可以将其干扰,从而破坏剑阵。他马上闪到了大阵面前,却发现还有竟然还有不少人前来阻拦。 对于同事杉墨,奥狄斯无法直视他的眼睛,因为他就坐在他旁边。但他对植物族非常了解,知道他看起来有些迟缓。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尽管在这种悠闲和有时稍显迟缓的外表背后隐藏着一种聪明和狡猾的精神。 不过她也不是个能忍的,两人三天一吵五日一闹,何时恩爱消停过? 一切准备妥当,木秦以带着他们离开万剑城前往西大洲的公伯城。 安若然远远地都感觉到了蓝雨辰的不对劲,更何况是他们都已经走进了过来。 秦韶看着她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就一蹙眉,“公主还是将衣服穿上吧。”他想要将铺在自己身下的外衣抽出来。 白诺航笑的有些尴尬,他坐在那里,不时的搓着手,眼神有点儿东西乱瞟的意味。 秦韶跪的有点吃力,叶倾城的手臂绕到了他的身后承托住了他,他感激的朝叶倾城一笑。 “知道了。”叶倾城重出了行营,翻身上马,朝京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若然,别问我,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琳达再一次的陷入了疯狂,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孩子出现。 这事让河越行省在星光照耀之地大大露了脸,尤其是作为河越总督的张远,一下就成了星空中风头最盛的战神境强者。 乔安明却突然一怔,回头看了杜箬一眼,杜箬心慌,她又说错什么了吗? 奈何根本不知道你家的具体几楼几号,在保安那里无法进行登记,他们不放行。 姜绾躲在假山后,听到君玄澈这踢皮球似的方法,真忍不住想看看姜宗成此时的表情。 同样,大家都是能将后背交给身旁之人的生死兄弟,怎么高兴怎么来就是。 这么多年来,这是自己唯一一次直观的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关切,虽然不是什么好事儿。 虞笙看着两人,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但是一时间她又说不上来。 孩子上幼儿园的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他综合对比了五六家幼儿园,选择了其中教育环境最好的。 他梁氏珠宝股份就有不少,握在白康永手中,这也是为何他父亲跟白康永交好的原因。 远空,此刻那只七彩蝴蝶还有乌龟,却是都有着默契一般悄然退后。 一个身高超三米,长有八臂,面相凶神恶煞的超级幽灵,此刻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在他面前低着头。 在等待的途中寿云一句话都没说,哪怕姜月昭心中有许多问题,此时也只能默默忍耐下来,等到出了这地方回去之后再问不迟。 两人之间有着深仇大恨,她竟然能为了湛儿对付自己的亲爹,还能让湛儿死心塌地的跟她在一起,也算是个狠人。 搬着一些大石将周围,围成了一圈这才开始将帐篷在树下搭建了起来。 两母子哭得撕心裂肺的,把整个餐厅都搞的轰动了,餐厅经理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但是看到一脸高深莫测的慕容恪跟欣然看戏的盛弘一,顿时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说着,她也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向雪,她和卫哲东头挨着头,亲密得果然很容易让人生出羡慕嫉妒恨的情绪来。 这条黑蛟,不愧是有龙之血脉的蛟龙,自愈力和恢复力太强悍了,远超一般的同阶妖兽,更远超人类。 王韬奋并不知道他拿枪指着的可是当今世界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死神,叶纯一皱眉,没想到这个傻叉竟然这么横。不过倒也没立即动手,相反真照他说的去做了。 第3章 那不是凶器 萧然初见阮馨如拿鞭子打人,感同身受,气愤之极。可此番听得这二人解释了其中缘由,虽然依旧觉得阮馨如蛮横泼辣,但却并不是一无是处。 芊芊穿上衣服,依然有种沾湿的感觉,因身体冰冷让她不由自主地往那火堆旁靠去,双眼看着摇曳的火光,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她抬头再仔细看了下周围环境,意识到什么后她起身向洞口走去。 东方都锦的行政人员基本上都是有车一族,不过就是高档与低酒档而已。 待她走后严正曦才拿起今天的报纸又看了一遍,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会如何质问他,还有她真的是自愿跟那个男人上床吗? 薛佩儿得到铁塔死亡的消息,便赶了过来,为了临时装得像一些,将自身的衣物尽数脱去,才穿了铁塔的衣服。 苏夏抿嘴一笑,自己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为什么就还有那么多顾虑呢? 雷克已走到车子边,将车门打开,看着她坐进去,才淡淡的开口。 两人说说笑笑的来到了樱树下,看着当年不足半尺的砧木,如今己长成一米多高的樱树,且枝繁叶茂,花朵盛放,都有种恍如昨日的感觉。 银雪抬眸望去,只娴妃容光焕发,一袭玫瑰双襟珠扣锦袍在身,发间金凤步摇颤颤悠悠闪着金光,笑逐颜开的款款而来,宫婢玉蓉手捧青花瓷坛紧跟于后。想必里面装盛的便是娴妃口中自个儿蜜的酸应子吧。 杨乐乐没敢会自己租的房子,害怕郎昆会在那里等着报复她,让司机开车送到她一个同事那里。 其实在秦逸龙内心深处,也是想和雷克一战的,但是因为现在根本不适合战斗,毕竟自己来英国的目的也是很大的。 就在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时候,苏凡一步走出,静静的朝山洞深处走了进去,雪飘零见到苏凡走了,也随之跟了上去。 “喂,羽萧,你们家蓝蕊不正在学十字绣吗,等她来了,让她帮我绣一个十字绣香包,挂在这个包上,好歹也让它风光一下,算是给它一个勋章戴戴。”猪头拍着肩上的包对羽萧说。 不然按照以往的习惯,不该说一声“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也下线吃饭去吧”吗? ‘我们上吧,不能让这个先天高手继续肆虐下去了。’诸葛冥说道。 不过他们也没有任何犹豫,在蛟龙领之中,蛟龙大王的话就是圣旨,没任何人敢违背。 “你和蓝师姐关系好,这个我知道,所有这一杯就给你俩一起敬。”刚刚敬过槿,又接着转身一起敬蓝蕊和槿。其他人也是这样找着各种不是理由的理由轮番不停。 “闲杂人等,退开!”接着,一个青年人也出来了,以怨恨的眼神死死盯着李青。 哭啸声越来越急,撒贝脑海中那几幅画面也在急速的不断闪动,最后一切都消失了,只有那少年朗朗的方秋声回荡在他的整个心胸。 凤凤在一侧不起眼的地方侍立着,心里知道大少爷一定是了然着万家的规矩,知道那新进门的沈琳今儿会来向太太请安,他怕太太为难沈琳,所以急忙过来看看。 还不等蛤蟆镜护卫寻到他的身影,便听到身后一阵冷漠的声音传出。 看看,这玉帝何等的心机,其实他已经想到恐怕有大事情发生,却装出一副关切的语气,不得不说,一个帝王,尤其是万灵之主更是心机深沉的不得了。 “那就来吧!”若然靠近了一步,陈曹立即感觉自己身处一片黯然之地。 被炽汐用力捏住脸颊的一名魔使,脸颊扭曲且又委屈的看着炽汐。吞吞吐吐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整。 “是怪他,妹妹你说咱们该怎么惩罚他呢?”卢燕燕暗地里在张欣盛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装作没事的走到程怡雯身边,挽起她的胳膊,同仇敌忾的样子哪里看得出刚刚两人还闹过别扭。 说完,陈曹就推开了房门,走出了房间,这座公寓很高,足足有32层,陈曹胸口憋着一股气,感觉很不舒服。 清醒地记得,上一次穿越这片深谷,既未曾见此花,也未曾闻得此香。莫非这是唐耀新设下的陷阱,以防他人闯入? 赵敢莞尔一笑,把踩在保镖肚皮上的脚抬了起来,眼神跃过山口真德,扫向了平津通电的那三个中国员工,那三人不禁悄悄的后退了几步。 使萧炎等人惊讶不已,心想那些被感染的人经过一段时间后会不会变得很厉害,不过看到那液体消灭的效果,就明白变成气体的行尸是再怎么也回不到人的样子。 “这——呵呵——”黎照临反而被他搞糊涂了。只是因为坐在大堂里似乎能听到吴家侍卫们的话,暂且迎合着坐上了酒桌。但立时他就后悔了这个决定。适才一声不吭的谢护卫,见了酒瞬间一脸阴沉可怖的疯相。 第4章 一粒碎银子 本就住在他们家里的人且不说,就是白氏,还有白家的人,也都忙不迭地过府来探。 “可你别忘了他们的身份!”劳伦向威尔逊靠近了一步,扯着嗓子低声吼道。 作为一个在中国长大的年轻人,罗然不能讲一个神话故事,但也知道猪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正是这样一个上帝,他从童年起就认识到了,他把自己推入了这个巨大的监狱,毫无预兆。 陈琳本心中恶狠狠地吐槽着,她本想当场开口堵雪星然一下,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此时,她眼珠子一转,心中的怒意顿消。双眼微眯,意味深长的打量着雪星然,同时,嘴角轻扬,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想那梁山贼寇何等势大,多少朝廷地方的厢军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一见梁山贼寇兵临城下,都是紧闭城门,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可谓是把朝廷的颜面丢了个干干净净。 当亚瑟听完之后,立即绷紧眉头。苏哈背脊之上冒出了龙鳞,实力更是达到了中阶斗气战士的顶峰,要知道苏哈三个多月前的实力,不过只是刚好踏入中阶斗气战士。 摆在他办公桌旁边的两个青花瓷,苏律一眼就看出来是真货,价值至少是几十万一只,他忍不住啧啧称奇。 在他们左右两侧也有士兵不断的靠近,如今怕是难以脱身,要死在此处了。 “一步一步,别担心,别担心。”过了很长时间,陆璇高兴地摇了摇头。现在他和以前不一样了。上帝给了他第二次生存的机会。他不会那样放弃的。 却是谢鸾因这些日子实在忧心着齐慎身上的毒,即便有高素娘看着,却也是睡不好,吃不香,这才在齐慎身上的毒解之后,便倒下了。 看着脚下被禁止包裹在内的擂台上的情形,田伯仲此刻地心神极不宁,一脸的担忧之色。 现在的他,就算是对上八九阶的半步大主宰,都有可能在不设防的情况下,斩杀对方。 之所以发得晚了,是因为兔擦擦的技能很难写。即便写成这样也总觉得有点儿别扭。 “遵命。伟大地皇帝陛下。请问我的使命是什么?”普西多尔没有犹豫,当即回答道。 叶炫现在的修为在八阶巅峰伪大主宰之王境界,可打造的古城数量,早就数千以上不止。 “林淼姐,把手机给我用一下,还有车。”刘一飞一进屋就是大声的喊了起来。 “你再仔细找找,它应该是在第二页上。”佛笑一边和三只魔法仆役战斗着。一边大声提醒道。 赵军看到前列那些被穿透的同僚在地上浑身都是血,眼见不活,不由凶性大发,挥舞着手里的刀枪,越过战友们的尸体,向晋军扑了过来。 赴水而行,醉仙望月步,急转弯,不等轩辕第一反应,一枪刺出,但被轩辕第一一个冲刺技能避过。 最后方白还是咬牙走出了城市,野外的空气比城市要清静不少,不过在其中也混杂着一些血腥气味。 秦瓦凡攥着他老婆的手笑着连连点头,如出一辙的表情动作的还有身旁站着的赵红和白榆。秦爸爸则抬手转动着仍夹在耳际上方的那根烟,轻笑一声,一口气从鼻孔眼里透了出来。 若是几年前他大概连想都不敢想为什么,就会直接在便会上推荐,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自己的想法,想不明白总该去问一下。 竞技台上,龙傲盯着秦宇,气势漠冷强势,他手掌一动,瞬间恐怖火红真元气息,从他身上席卷而出。 “你们想做什么?她可是公主殿下,你们怎么敢?”布伦也大声喊道,说着就要挡在希雅的面前。 我看她又哭又笑的,想起季秒渺来,哪儿敢跟她争辩,但也不想假话,就低下头,什么都没。 第二天连续赶路,依然不会感到疲惫,做事情,更不会觉得疲倦,松懈,反而比起日常睡觉,会更加精神。 “你这是自寻死路。”苏铭步伐踏出,地面处,蔓延出一道道裂痕。 刚才秦宇被贝克松五成的属性气压给几乎震飞,说实话,他觉得秦宇真是垃圾,真是极致的耻辱笑话!就这,也敢号称是风云之上,零号王者? 大家这才意识到,金衣捕头的考核果然和传言中一样,真的要求非常的严格,想要通过这首要的攻击力测试,都是具备不俗的难度。 “我靠,你踏马又不把话说完,这能怪我多想吗?你不去杀他,那上他们家门干什么,谈判呢?大晚上的你跟我说你要给他一个忠告?你就不怕他睡一觉起来给忘了吗? 他继续往下看:但是怕他少年得志从而埋没他的天赋,所以为了磨练他的心性,故此次不打算封赏任何东西,只赐了一个表字——不弃,李二任命程咬金为钦差大臣来洛阳的路上,然后让李溢多多教导自己。 一句话将宁岳说的一愣,的确,按照宁家的实力,又会缺少什么呢,自己又能送什么东西呢。 从幻想系统当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肉体得到了充足的休息,没有丝毫疲惫的迹象,而在幻想系统当中经历的一切,就好像昨晚睡觉经历的一场梦。 “怎么会这样?”李朝抓了一把地上的泥土,拿在手里搓了搓,然后一手丢在了地上。 对方刚才不是还在四长老那个方向吗,怎么转眼就到达了自己两人面前。 “忙着对付我们吧。”魔猿对龙昊可没什么好脸色,他目光不善地看着对方,在这种敌对的情况,他在考虑是否能将对方留下来,不过龙昊脸色平淡,他看着三人,微微一叹。 “唐安?好名字,究竟是家国安?还是让自己心中的那股燥火安呢?”张铮嗤鼻一笑,伸手拍了拍唐安的肩膀,然后径直大步向前离开了。 第5章 刀儿的价值 “那你现在感受到了,如何?”华天成并不急于动手,对他来说,冠军只不过是动动手指而已。 “你的钱,我们会一分不少的赔给你。”听到对方的话,于晓墨那混怒的脸颊上带着及其厌恶的表情,随后并用着冷冰冰的语气对着那男人回答道。 “平了就平了吧,反正宗门也没什么人,只是刚刚立了个山头。我这次过来只是想保住宗门的名号,希望得到贵宗前辈们的庇护。同时也打算对贵宗意思意思,毕竟,我有了靠山,日后也好东山再起。”莫默说的非常坦诚。 手被对方抓住,魁梧大汉并没有慌‘乱’,而是攥拳拧动了下手腕想要挣开。 慕容雪修为高深,仅仅是坐在地上,而李逸和李云就不行了,两人直接趴倒在地,连手指都无法动弹,李逸心里极度惊骇,这突然而来的兽吼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太强了。 看来这个陈芳的确是有备而来,而且既然那个陈凯既然留的是假名字,那这个陈芳很可能也是一个假名字。 尹北撇撇嘴,没有再反驳,以他的能力,做起这些事确实得心应手。 只需要一步的距离就可以打到公子殇了,但是凡驭只踏出了半步。一拳在公子殇的脸的面前停下,一秒钟之后,在公子殇的身后,直接的爆裂起了四道水柱。 容琅算是见识到了这人的厚脸皮,等身上的酥麻消退了些,才放开了对方的手,扯过旁边的口罩重新戴上。 如同一条鱼儿一般,在这兰花阵里不断的穿梭,但一出手,就是一条人命,鲜血飞溅,看的人毛骨悚然。 “怎么办?”众人抬头看着远处的那一幕,脸色有些难看,连导弹都打不开,自己这些连先天都不到的人,能有什么办法? 常俊此时面部全是泥土灰尘,雪白的头发之上也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枯草和碎石,衣服上更是横七竖八的大裂口。那还有平时那“英俊潇洒”的样子。 北如若林和那些被他带来的侍卫无一例外的全部倒在了院子里,这些人的共同点应该就是脑袋上全都肿起了一个大包,而一枚土黄色的冥印也呈一个弧线落在了段商晓的身边,下一刻,明幽转着圈变回了人形。 以至于他伸手去接姜云手中那件储物法器的时候,手掌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我瞪大眼睛,这不是那夜青念带我去地狱底层找地藏王菩萨要来的宝物吗? 汪修百思不得其解,颇有些诧异!眸子之中满满的无奈,还有,还有惶恐!被发现了,下面怎么办? 陈丹青眉头一皱,骤然祭出山河社稷图来,封锁住周围的虚空,直接逼了过去。 那一刻,陈丹青甚至觉得自己的血液已经凝固了,被那滔天的杀意所震慑到,无法动弹。 “如此,我等便将这两份礼物先行送回万灵城了。”御灵卫拱手道。 “你若是今夜敢踏出这栋别墅一步,无论是你还是丫头,我都不会再多看你们一眼!”青念异常冷酷地开口了。 “老公,我累了。”虽然年纪一大把,杨梅却仍像年轻时候一般,仰着头向丈夫撒娇。 昔日里巨大沉重的屏风应声而倒侧翻在地,同样被困火海、原本神情淡然的苏瑶,忍不住诧异地瞥了他一眼。 渐渐的他才知道苏敏其实真的很敬业,在演戏上虽然他很讨厌自己,但他还是努力的把这部剧给演好,也没有找她麻烦,而戏份结束后,他就会坐在一边专心致志的看着剧本或事,直接找他的助理或者是余生排演一下。 “姐,我错了,你带我走吧。”余生听到方依依说的话,立刻清醒了一些,用着哀求的语气开口。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巫瑾,克洛森的转播他看过四期,他甚至做好了一切应对准备。 他拿起遥控器将电视直接打开,紧接着按了一个电视剧方余生直接便出现在他的面前,双腿盘在一起,安安静静的看电视。 床铺下面是一面窗户玻璃,外头的光不时晃进来,西泽侧影近在咫尺。说话间,淮真突然明白什么是真的耳语。 她们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虽然跟杨瑞不是很熟,可他看起来阳光帅气,一点都不像这么粗俗的人。 ——垃圾节目,垃圾导演,垃圾影帝,垃圾助理,你们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怎么不去死。 晋王已经走了,一点屁事哪用他耗着?只要他来过,其他人就不能含糊。 空羽将那封信紧紧的攥在了自己的怀里,这封信对如今的她而言,仿佛就是世界上最为珍贵的东西一样。 但是,那个时候的叶岚,他对鬼魂的感知能力,还远没有现在这么厉害以及准确,而且,里世界的鬼魂,让他的感知能力根本无法察觉到,最后,他甚至直接就放弃了使用感知能力来进行感知,两眼摸黑走反而还方便一些。 第6章 那个人是谁 桑落没看清那红衣公子的长相。 只觉得他身影颀长,绯红的衫裾,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上好的刺绣。 浮光掠影,步步生辉。 府尹大人着急去送,便挥手示意赶紧带桑家兄妹退下,自己跟在红衣公子身后: “公子——” “李大人请留步。”随从一抬手,阻止了府尹大人的跟随,“刀的钱我是给过的,至于桑落为何还说没有,这恐怕要问你们自己。” 府尹大人眼睛一眯,余光瞥向不远处的王衙役,见他深深地勾着头,心中隐约明白问题多半出在这兔崽子身上。 既然公子拒了自己这礼,那这三百两绝不能自己出了。 府尹大人快步跟在随从身边,低声问道:“桑落的案子,下官按照公子的意思结了,只是少打了桑子楠十个板子。公子匆匆离开,可是因此不悦?” 随从脚步一顿,冷冷地看他:“李大人这话恐不妥。公子又不是刑部的官吏,怎敢教人结案?今日过来也是替太妃娘娘办事,巧遇此案,想到太妃娘娘时常感叹民情愚钝,与其鞭笞不如多多教引。” 顿一顿,又给个台阶:“李大人爱民如子,循循善诱,这是百姓之福,公子怎会不悦?若是太妃娘娘问起,公子也会如实说的。” 府尹擦擦额头的油汗,连声道谢,尾随着公子与随从一路走出府衙大门。 门前停着一辆乌木雕的马车。油亮的车舆,垂着精工刺绣的门帘,四角挂着葡萄花鸟纹的赤金香球,下又坠着金铃,非寻常富贵可能言。 红衣公子对身后两人的对话置若罔闻,登上马车,转身冲着京兆府尹居高临下地浅浅行礼,唇角微微勾着,慢悠悠地说道:“李大人辛苦了。” 广袖兜着香风,丝绸波光潋滟,衬得他的眉目、唇齿都分外惑人心魄。 府尹大人一个半老头子,也算是百花楼的常客,竟看得怔住,回过神又有些羞愧,深深埋头回礼:“公子慢走。” 马车缓缓前行,金铃迎着三月的晚风,叮铃当当地将香球里的瑞麟香气洒了一路。 随从跟着车边,低声道:“公子,李尚禄那两个门生贪墨的案子已经到了刑部。他竟然想用区区三百两就想买个平安,也太蠢了些。” 车轱辘静静碾着路,车帘微微飘着。 公子没有说话。 随从回过头又道:“倒让桑落得了便宜。” 听了这话,公子缓缓睁开眼眸。 三百两。 竟让她借了自己的势! 当真是贼不走空啊。 凤眸半眯,修长的手指抡着柳叶刀,刀刃一转,寒光一闪: “绣坊那边可传我的话了?” 随从道:“奴已吩咐下去了,定叫桑落好好绣上一年!” 一转弯,马车消失在路口。 恰巧这头府衙小门吱呀一声打开,桑落与桑子楠走出来。 重获自由,还得了三百两银子,听着远处传来的悦耳铃声,桑落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空气都格外香甜。 兄妹二人刚走几步路,就遇到急匆匆赶来的桑林生与桑陆生。 原来他俩得了消息,四处寻关系,听说这种事多是挨板子,就想法子回家多筹一些现银来。 见兄妹二人安然无恙地出来了,桑林生与桑陆生自是欢喜,可一听这判罚,两人又愁又气。 桑落取出银票来:“饿了,我有钱,我请客。” “你倒是敢说!”桑陆生回头看看远处的府衙,又回过头道,“你那寒铁可是一钱银子都没掏,凭空套出三百两来!若他们回头想到要查,只怕你还有麻烦。” 桑子楠倒是护着桑落:“二叔,她虽没花银子,但花了人情。再要打一把同样的刀子,少不得又要麻烦那姓莫的,总要把银钱算清楚些才好。” 桑落没想这么多,满脑子都在排除出卖她身份的人选。桑子楠一提到莫星河,她立刻想了想,是否有可能是他? 旋即又暗暗在心中摇头。 穿越四年,她身边只有两个朋友。一个是倪芳芳,一个则是莫星河。 倪芳芳是她这具身体原主知根知底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早就知晓她是女子。 莫星河是她四年前寻寒铁时,在点珍阁认识的。桑落一直以男装示人,为了不被发现,尽量少说话,少交际。莫星河见她第一面就称呼她“姑娘”,倒把桑落吓了一跳。 这两人都知道她身份多年,若要出卖何必等到今日? 桑落问道:“爹,大伯,知道我是收养的人,究竟都有谁?” 桑林生与桑陆生对视一眼,缓缓摇头。 恰巧医馆一个学徒提着药箱子快步迎上来,说是有个老病人有急症要请桑林生去瞧瞧。 桑林生神色凝重地看向桑陆生:“你们先回家吧,查也不急在这一时。小落回去要吃些药,别得了风寒,楠儿这伤也要上药。” 桑陆生立刻点头:“对,咱们回去,泡个热腾腾的澡,去去寒气。” 桑家两兄弟比邻而居,桑子楠不急着回去,反倒先过来替桑落热灶烧水。 待水一热,桑陆生一桶一桶地提进水房。 见桑落坐在一旁发呆,他说道:“别怄气,这是迟早的事。爹还能做多少年,终归是要还回去的,总不能叫你扮一辈子男人吧?” “爹,”桑落有些不解,“为何当初不捡个儿子?” 桑陆生闻言,不禁想起当年的情形:“路边有个孩子,哭得山响,我以为是儿子呢,哪知一看是个女娃娃!你说人这缘分呐,我一抱起你来,你就笑,一放下你,你就哭。路过的人还骂我狠心,说我怎么舍得扔自己孩子!” 他素来对净身的小娃娃都凶神恶煞,黝黑的脸上从未有过半丝笑脸。此时此刻,晃动的灯火之下,他不擅微笑的脸上洋溢着暖意,两手一摊,似是很为难的样子:“你看,别人都说你是我的孩子,那我只能把你带回家了。” “其实从干这一行起,我就没想过有后。”他又提了两桶滚烫的热水进来,哗啦啦地倒进浴桶中:“毕竟这是断子绝孙的行当。如今倒叫你跟着我遭连累......” “爹,”桑落站起来,“待我查清——” “听爹一句劝,查出来了又怎样?”桑陆生放下水桶,试了试水温,“咱们下九流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去!我教过你,遇到贵人就要认怂保命!” 说罢他走出去,没多久又端着一锅热热的姜水进来,倒进桶里,嘴里继续念叨着: “其实我早就跟你大伯商量过了,寻个好日子,把你过继到他名下。” 屋外忽地传来什么动静,桑陆生探头去看,是桑子楠不小心弄倒了水盆。 只叮嘱一声,他又回过头继续说道:“你大伯是看你医术好,想留你在身边。但出了今日这事,医馆也不能待了。你跟着你大伯有个好出身,将来也好嫁人。” 望着腾腾白气,桑陆生不知想到什么,喃喃一声:“老大不小的,早点嫁出去的好,免得......” 他咽下后半句,指着飘着姜片的浴桶,“多泡泡,出汗了再出来。” 关上门,屋内氤氲着姜的辛辣之气,熏得桑落有些睁不开眼。 她闭着眼,泡在姜汤中,将大伯和爹的所言所行都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 或许,爹和大伯已经猜到那个人是谁了。 第7章 反正要死了 趁衙门还不曾来人催着去绣坊,桑落与桑子楠寻了个借口出门,往贵人云集的城北街上找那马车。一连几日,始终未果。反倒被桑林生去城北出诊时,抓了个正着。 桑林生知道她性子倔,又是女孩子,总不好太过严厉:“我与你爹商讨过,这事暂且要忍,既知那头是个贵人,人家正在气头上,你针锋相对毫无裨益,等衙门来人,你先去绣坊应付着,待贵人气消了,咱们再想法子托人去说说好话,兴许就揭过了。” 说罢,捻着胡须,又看向桑子楠,严肃地训了一句:“别再惹事!你看看这几日医馆都什么样了!” 虽说是训的桑子楠,桑落也不笨,听出这话仍是说给自己听的,只低着头不再言语。 第二日一大早,桑落想要再偷偷溜出去,不想门一开,却迎面撞上了元宝娘王氏。 王氏费力地拖着一个破败的板车,她看见桑落,顿时眼睛一红,哭着跪在桑落面前: “桑大夫!求求您,救救元宝吧!” 桑落这才注意到那板车上躺着的,竟是她坐堂的第一个病患元宝。 那日子旋之症复位及时,也没有什么后遗症,他离开医馆时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几日不见,竟面色惨白如纸,瘦削如柴?身上盖着一块皱巴巴的白布,白布上满是血渍。 她心中一惊,忙问发生了何事。 王氏泣不成声,说说停停,好一阵子才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那日“豁牙”当众揭发桑落之后,得了贵人赏钱,赌坊的人就寻上门来,还完债,又担心桑家来寻仇,就对左邻右舍说他出远门,实则寻了一处荒僻的破庙住着。 住了不过一两日,赌瘾犯了,带着剩下的银两去赌坊输得一干二净,还倒欠下更多赌债。 这下是彻底没钱还了,“豁牙”就把主意打到了妻儿身上。 他原本想要将妻儿卖到大户人家,可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一个小道消息,说太妃喜好清秀内官,故而今年收内官时,清秀的孩子,会多给五两银子。 桑落听到此处,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心不住往下坠,快步走向元宝,闭了闭眼,才掀开那块血迹斑斑的白布。 双腿之间血肉模糊。 元宝奄奄一息地躺着,感觉不到疼,甚至呼吸都极轻极弱,随时就要断魂。 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竟让他遇上这样畜生不如的爹! 王氏跪在地上,眼泪不断:“我不许他卖孩子,他就将我绑了打晕过去,等我醒来时,我的云宝......就这样了......” “求您......我知道元宝爹作了什么孽,桑大夫您大人有大量......行行好!”王氏哭得语无伦次,又拉起元宝毫无血色的手,经年的浆洗劳作,将他稚嫩的双手练得骨节粗壮,拇指骨节别扭地凸出来,“他才十岁啊......我的儿......” 说完又伏地不住砰砰地磕头:“我愿意为奴为婢当牛做马,只求桑大夫救我儿一命!” 桑落思忖片刻,转身进屋:“先把元宝抱进来。我爹与大伯都在。” 桑陆生一见元宝的伤势,连连咒骂:“这是送到黑刀儿匠手中去了?” 下刀不干净,皮还带着肉,肉还未切断,疏尿该用鸟羽管,用的却是麦秆,又断了半截在里面。 王氏的嗓音枯竭:“那个畜生哪里舍得花钱?他用......”实在说不下去,她撇过头去,手死死掐着腿,连呼吸都颤抖着,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道:“家里宰鸡的刀......” 元宝烫得惊人,气若游丝,脉又弱又急,桑林生不由长长一叹:“若是当时带来,兴许还有救,现在都这样了,别说保命根子,连命也......可要我施针让他醒来,说几句?” 王氏闻言心中又急又悲,腿一软,险些摔倒。 桑落连忙去扶,王氏下意识瑟缩着“嘶”了一声,桑落觉得不对,揭开她袖子一看,触目皆是血淋淋的新伤旧痕。 那猪狗不如的东西,对自己妻儿都不肯放过! 王氏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伤,眼泪不住流着:“大夫,请施针吧,我想跟我的元宝说说话......” 待元宝悠悠醒来,王氏哭着伏在他身上:“元宝......娘对不起你,你来世一定擦亮眼睛看看,挑个好人家......” 都说虎毒不食子,偏偏元宝遇到这样的亲爹。 人间惨事莫过于此。 桑落站在角落,默默看着,忽地模模糊糊想起自己第一次经历病人去世的场景。 那个年轻人死于术后并发症,她不肯信,睁着猩红的眼睛,反反复复跪在病床上抢救,老师赶来拉住她失了知觉的双手:“来,看着我!跟我念!‘我是医生,不是神。我可以治病,但我治不了命。’” 她是医生,不是神。 可这一切当真是命吗? 若是命,那她为何会来到这里? 她生性倔强,总要试一试! 是不是命,搏一把才知道! “要不要,搏一把?”她说。 众人目光齐聚在她脸上:“什么?” 她往前迈了一步,再迈了一步。 桑子楠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下意识地想要阻拦,却被她挣脱。 “元宝,”她听见自己牙齿颤抖的声音,可说出来的语气,却格外冷峻,“你反正都活不了了,要不要搏一把。” “桑落!” 桑陆生与桑林生齐齐喝止。 “你癔症了吗?他都这样了,你还要搏什么?” “你觉得我不愿救他?伤口溃烂,阳气涣散,你要怎么治?” 桑子楠上前一抬胳膊:“小落,你别忘了府衙的判罚。你要再行医——” 桑落按下他的胳膊,眸光仍旧盯着元宝:“你听得见我的话吗?反正是个死,要不要搏一把?” 元宝深深凹陷的眼珠动了动,像是深陷泥沼之中的人,看到一根脆弱的救命稻草,终于有了微弱的光,苍白的嘴唇动了动,艰难地吐了一个音:“要......” 王氏抓住她的手:“要!要博一把!上一次就是桑大夫您救的元宝!求您试一试!无论什么法子?生死我认!” 那滚烫的掌心贴着桑落的手背,她并没有愰神,反而更加清醒:“王氏,你可知我是女子?” 王氏错愕,以为她还在记恨“豁牙”揭穿她身份的事,又要跪下来,却被拦住。 “堂兄,你去写一份文书,让王氏画押。”桑落抬起头,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今日,我桑落,要以女子身份行医治病,王氏知晓此事并立生死文书!” 桑林生觉得这简直是胡闹。 即便钻了府衙判罚的空子,以女儿身行医,可真的救得回来吗? 下身的伤不治,元宝怎么也好不了。 “桑落,你莫要年轻气盛!现在他下身有结痂,还能止住血,若现在治伤,则——” “我不治伤。”桑落摇摇头。 桑林生气笑了,人命岂是儿戏?岂能争一时意气?他将手扣在元宝脉搏:“那你要做什么?固本?补血?这脉象加上这伤情,你觉得养得起来?你倒说说看!” 桑落上前来再次替元宝把脉,沉吟片刻,开了口—— 第8章 一刀断红尘 “切。” 桑落说得干脆利落。 切? 桑林生的眉头立刻扭成一团,神色古怪地看着桑落又看看弟弟桑陆生。 她一定是跟着桑陆生的日子太久了,成日看着那些断了根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歪主意。 “胡闹,胡闹。他已虚弱至此,再切一刀和现在杀了他有何区别?”他大手一挥,示意桑子楠将桑落带出去。 桑陆生也连连摇头:“我做刀儿匠这么多年,活蹦乱跳的孩子来净身,十个有六个是活不下来的。” 且不说寻常男儿宁可断大头,也要保小头,元宝与他娘本就不愿净身。只说来净身的男童,哪个不是身强力壮,无病无疾的? 元宝现在这个样子,谁敢切? 桑落倒也不争辩,只平静地望着桑林生:“‘腐肉丢命’的道理,想必大伯也知道,切掉,是唯一可搏的出路。” 又看向王氏:“此事九死一生,你们想清楚,即便活着,也不能人道,更有可能是受完活罪又死无全尸。” 这话真是难听! 王氏退缩了。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眼看着不行了,哪里舍得让他临死之前再受一刀? “要不......”她心如刀绞一般,疼得死去活来,呼吸都没了力气,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要了她的命,“要不......我们就算了吧......” 桑落闻言,微微敛眸,再点点头,转过身要走,不料掌心一烫,低下头一看,是元宝费尽力气将手探出来拉她。 元宝失色且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要——活——” 要活。 他想活。 他的眼睛清澈如泉,让人一眼望到他稚嫩的心。 他不想死,哪怕只有万一之机,也要试一试! 他不甘心!不甘心死在十岁的一个春日。 他死死抓住桑落的手,像是得到了源源不断的力量,一字一字,更加清晰: “姐、姐、救、我。” 王氏眼泪奔涌而出,捂着嘴撇过头去。 桑落定定地望着元宝。 他与每个来净身的男童并没有太大区别,躺在“砧板”上,等待着命运的宰割,又祈祷着命运能够眷顾自己一些。 可命运从不曾眷顾过谁,仿佛众生都只是它手中随意滑落的砂砾,手一紧,无数生命陨落,手一松,更多生命随风飘零。 但是,她要试一试。 为这个不想死的孩子,搏一把。 “好。” 她的神情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手反握住了元宝的手,轻轻地说:“我们一起,试一试。” 她抬起头,看向桑林生与桑陆生:“请大伯和爹,助我。” 桑林生瞠然盯着交握的手,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身为大夫,怎会不想救活每一个病患? 好半晌,终是点头:“你想怎么做?” “补血。” “我尽力一试。” 桑陆生摇摇头,转身出门:“我去烧水、磨刀!” 桑落一喜,转身让桑子楠去准备生死文书。 王氏一听,连忙咬破手指,在白纸上接连按下手印:“桑姑娘,终是孩子他爹对不住你,我不识字,文书你们想怎么写都行,元宝生死我都认!” 说着,又哽咽起来,“元宝,就交给你们了。” “别哭。”桑落沉声说道,“你得帮忙!” “我?” “对!你去买些新鲜的猪肝和柑橘回来。”桑落取了一颗碎银子交给她,“猪肝剁碎了熬成酱。挤着柑橘汁子给元宝吃。” 王氏不好意思收钱:“我怎么好意思用你的银子。” “那你有钱吗?” “没、没有。” “拿着,多买些!”桑落冷声道,“先救人。” 王氏“嗳”了一声,深深行礼,这才收下碎银子,快步去了。 桑落又冲桑子楠招招手,两人进了她的卧房。 小小的屋子里,摆满了瓶瓶罐罐。 桑子楠叮叮咣咣地搬着那些器具,小落这几年总捣鼓这些东西,时不时煮着一些难闻的汤药,问她是什么她也说不出来,今日竟然要用,他有些按耐不住的激动:“小落,你有把握?” “没有。”她淡淡地应着,“试一试吧。死马当活马医。” 两人将器具仔细煮了,再拼凑在一起。 “现在做什么?” “剥蒜,将蒜研磨成粉,摊开在干净的盘子上,半个时辰后,泡进这酒里。”桑落取来一坛烈酒,递给桑子楠。 剥蒜?捣蒜?泡酒? 不少药材都要用酒炮制,桑子楠顿时明白过来:“这是你研制的秘方?有何效用?” 桑落抿抿唇,没有解释。 身为外科医生,她很清楚,在没有输血、抗生素和麻醉药的时代,每一台外科手术,都是在刀尖上行走。 穿越四年,她研究了四年,大蒜素,是唯一可行的方案。 元宝虚弱高热,是因为已经出现感染,腐肉不切,感染不断。必须要切干净,才能解决根本问题。 但,这样的条件下手术,风险大于一切。 只能用大蒜素赌一赌。 这个药,又臭又腻,元宝咽了好几次,才将药彻底咽进腹中。 待一切备妥当,已是第二日清晨。 兴许是吃了药的缘故,又兴许是求生的欲望,元宝的眼睛里有了光,也有力气将目光投向围着自己的所有人。 把脉的桑林生却一脸凝重:“只怕熬不过去,当真要切?” 不知是问的桑落还是问的元宝,又或者他自己。 元宝看向王氏,再看向桑落,一字一字说道:“赌、一、把。” “家属出去等。”桑落示意桑子楠将王氏带出去,王氏自是不肯离开,哭着求要留下来。 九死一生啊,当母亲的如何舍得? “这是规矩。再拖下去,元宝真不行了。”桑子楠将她拖到院中,让她跟自己一起剥蒜。 王氏一回头,恰好看见元宝躺在木板床上,偏头朝自己扯了一个极其虚弱的微笑。她再要回去,一身白衣的桑落,挡住一切,将大门关上了。 屋内一片死寂。 “砧板”旁的小桌案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器具:刀儿、鸡蛋、针线、烈酒、金疮药、鸟羽管、木盒...... “喜盒备下了吗?”桑陆生高声唱问。 桑落应道:“备了!” “喂蛋!” 一颗浑圆的鸡蛋,被塞进元宝口中。 “上绳!” 桑落熟稔地将元宝四肢捆在架子上。 桑陆生举起刀儿,看向元宝:“孩子,有点疼,你得忍着。” 元宝眨了一下眼睛。 桑陆生继续唱道:“心上一把刀,一刀断红尘,步步高升得富贵!” 这句话他对所有来净身的孩子都说过。他应该早已对生死麻木,可当他对上元宝信任的眼神,再看向血肉模糊的腿间,桑陆生竟下不了手,刀尖颤了颤。 “我来。” 桑落接过刀,食指压住刀背。闭上眼,叽里咕噜地念出一段话来: “桑落,你听好了,生前其实是死前,生鱼片其实是死鱼片,等红灯其实等的是绿灯,咖啡因来自咖啡果,咖啡果是因,咖啡因才是果。救火其实是灭火,死马当活马医,其实医的都是活马,大胜敌军其实是大败敌军......” 桑林生与桑陆生彻底怔住。 元宝也呆了。 这是念的咒语吗? 还未来得及问,桑落睁开眼,手起刀落。 第9章 等等再等等 “切歪了!” 元宝原本是醒着的,听到桑陆生这一声喊,顿时晕了过去。 桑落的眸底闪过几分烦躁。 要在她的手术台上,有人这么喊,早被她痛骂一顿再赶出去了。 可眼前人是她爹。 她咬咬牙道:“我自有我的道理。” 桑陆生做了一辈子刀儿匠,哪里见过这样切的?这一层一层地割,跟个娘们儿做菜似的!忽地意识到,桑落本来就是女子。 难怪刀儿匠手艺只传男不传女。 老祖宗的智慧啊! 桑陆生伸出手想要参与进去,却被桑落阻止了,正要发问,桑落厉声训道:“别动手,认真看!下次自己操作!” “你切错了!”桑陆生看她竟然将皮肉分离开,忍不住又喊了起来。 坐在院子里的王氏听见叫喊声,一掀簸箕,蒜皮飞满了天。她扑到门前,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 桑子楠追了过来,可他也好奇,也附耳偷听。 “哪有你这样剥皮切肉的?!你这分明是剥了鸡脖子皮,拉出气道来割啊!” 王氏听了这话,腿一软,滑在地上,晕了过去。 剥皮、切肉? 桑子楠忽地想起家里炖鸡时,鸡脖子上的皮他最不爱吃,每次都将皮剥开,再把那一根硬撅撅的气道扯出来......想着想着,只觉得身子某处剧烈疼痛起来。 他缩了缩脖子,将腿软瘫地的王氏架起来拖回院中小椅子上休息。 屋内血腥气弥漫。 桑陆生看着桑落的手法虽古怪,却如庖丁解牛一般熟练又游刃有余,不由好奇地问道:“你留着这么些皮是何用处?” “这时候问什么?”桑林生把着脉,又在穴位上添了几针,怒叱道:“快一些!他承受不住了!” “做排泄口。”桑落说着,手却不曾停下半分。止血、上药、插管、针线缝合...... “哪能像你这样做?绣花的功夫!让你去绣坊也不无道理!”桑陆生看着她针线飞梭,这是缝成什么样子?做成女人的身子吗? 桑落抬起额头,淡淡地看了一眼这个爹:“你没当过内官,你不知道切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废话!他当然没有当过。 桑陆生差点气笑了,别说他没有,她有吗? 桑落想了想,说道:“这样更漂亮,将来也不会臭。” 手术,不能光想切得干净。 除了切除腐肉和男性特征,还要预后,防并发症。尽量保护基本功能,更要为他将来打算。延缓肌肉萎缩松弛,维持控制力,才不至于身上淋漓不尽,一身骚臭。 读书时,曾有课题研究过千百年来内官发展史。从割蛋到去势,古人一直致力于解决减少死亡,却从未研究过术后衍生问题。 毕竟十刀下去,只能活四、五个人,进宫之后能活到二十年后的,更是少之又少。 皇宫就如同一个饕餮,每年内官源源不断送入宫门,都死在那里头。 人命如草芥,谁会在意他们身上的刀疤会带来什么后果呢? 但眼前的孩子,是她的第一个患者,是明知道她是女子,还信任她的人。若不用尽两世之所学救治他,如何对得起这一份信任? 她利落地剪断缝合的桑皮线,看向桑林生。 “还活着。”桑林生捻着银针,“但也等于没命了!” “不是服了紫血散?”桑落心头一沉,连忙抓起元宝的手腕把脉。 桑林生站起来又换了一个穴位,继续扎着针,没好气地道:“你也知道我给他服了紫血散?我不但给他用了紫血散,还给他吃了万魂归元丹!这丹药多难熬,桑落你知道的!可再金贵的药呢,经得住你们俩这样吓吗?” 一句“切歪了”,孩子彻底吓晕过去,好不容易救回神来,又听见说什么“切错了”“剥皮切肉”,这下好了,气血攻心,心脉大乱! “哎呀!别来添乱!”桑林生一把推开桑落的手,连连施针,将元宝扎成了刺猬,气急败坏地道,“搏一把?哼!搏什么?直接吓死多省事,何必挨这一刀!” “别说吓死这个屋里的,”桑子楠推门进来,指指门外瘫在椅子上的王氏,“喏,外面的也吓晕好几次,我给她施了针,总算是缓过来了。” “这个就别拿给她看了。”桑陆生指向盘子里切下来的血肉,“也暂且别处置。如果......” 话只说了一半。 屋里的人都沉默了。 按规矩,活下来了,就处置好切下的部分放入喜盒中,挂在桑家。等他将来百年之前,托付一个人来取走,这才“落叶归根”,一并葬了,好歹算有个“全尸”。 但是,要确定元宝能活下来。 桑落默了默,将满是血的手按进水盆中,使劲抠了抠指缝中的血污,再随意擦擦,迈出门去。 “你干什么去?”桑子楠追问一句。 “熬药。” 桑子楠跟着出来,陪着桑落检查瓶瓶罐罐之中的金油:“这药有何功效?” 消炎。 桑落将金油归集到一起,晃了晃:“去除血中的腐肉之毒。” “那你多炼一些岂不省事?”桑子楠想到军营里,若有这个药,多少人能活下来, 她摇摇头:“这个,只能随用随炼。而且,也不能解所有腐肉之毒。只能碰运气。” 说罢,她拿着瓶子,进了屋,趁着元宝昏迷,牵着他舌头多喂了一些进去。 尽人事,听天命。 可穷苦之人的天命,听不得。 半夜,元宝呕吐不止。刚喂进去的紫血散也尽数吐了出来。 桑落焦灼地扇着熬煮大蒜的火。 大蒜素提炼根本没有这么快!可是提前炼取出来,又会失效! 王氏仍旧呆呆地坐在那里剥蒜,剥了一整日的蒜,手指红肿,起了泡,大蒜的汁液腌得她手指生疼。但她不敢回头去看。生怕回过头去看了,就是天人永隔。 也不敢问。只要没有来说话,就说明元宝是活着的。 “落丫头,”桑林生走到房门口,唤了一声。 惊得王氏的手一抖。 桑落拍拍她的肩:“是伯父叫我。你继续剥蒜。” 走进屋内,桑林生才低声道:“我施了针,呕吐是止住了,只是这高热若不退,必然熬不过今晚,你要想法子劝一劝她。” 桑落掀开盖在元宝身上的布,看了一眼。 术后正常的红肿,没有问题。 她伸手摸了摸元宝,烫得惊人。 不能让他继续这样烧着。 桑林生忽然想起一物来:“我记得你这几年总用柳树皮熬药,当时问你,你说可以退热镇痛,为何不给他试试?” 要不,试试? 桑落摇摇头:“那个药太凶险了,我还未在自己身上试过。不知道吃多少合适。” “都这样了,还想什么凶险不凶险?”殊不知,危症需用猛药,总要背水一战。 “伯父,我意已决。”桑落打断他,“等等,再等等。” 腐肉已除,大蒜素用上,补血固本的药也服了,应该对症了的。 究竟为何不退烧?哪里出了问题? 第10章 大战了一宿 暮春的夜,浓酽如墨。 昌宁宫里一如既往地亮着灯烛。 一个小内官躬着腰,踩着碎步跨进一道又一道宫门,最后跪在太妃寝殿外。 殿门浅浅开了一道口子: “何事?” “叶姑姑,有人来报,玉公子落钥前进了宫,正在昌宁宫外,想要求见太妃。” 闪烁的烛光投在小内官的脸上,显得他格外忐忑。 他是新来的,好在早早拜了干爹,得了干爹不少“指点”,隐约明白玉公子和太妃之间的那些事。 小内官听说玉公子有时会留在宫中。但他没想到,这都三更了,玉公子还堂而皇之地要见太妃娘娘。 “快请进来。”门大大地打开,叶姑姑又补了一句,“你去接。” 小内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真不用避讳吗?算了,装不懂吧。毕竟他才十二岁,不懂很正常。 他躬着身子,又踩着碎步低眉顺眼地去接引玉公子。 昌宁宫门外,那玉公子正负手站在夜色之中。 眸光灼灼似有九天银河,长发如墨般淌在身后,一身檀红的大袖丝袍,衣摆袖口处,浮着金线绣成的幽兰纹。 风华绝代,美人如玉。 小内官不由地想起干爹用了一个词来形容玉公子——“大器之才”。 他懂了。 这样的妖孽,又有一技之长,也难怪太妃忍不住...... 玉公子并未正眼看这个小内官。 对于这些无根之人脸上的古怪神情,他再熟悉不过了,不用猜都知道,他们的脑子里只有“根强苗壮”四个字。 他眉稍一沉,广袖一抛,大步走进昌宁宫。 叶姑姑见到他,常年冷峻的脸也泛起笑意:“玉公子怎的来得这样晚?太妃刚才还念叨呢。” 说罢从外间桌上端起一盏冒着热气的燕儿窝,朝珠帘后努努嘴。 玉公子眉宇舒展,眼波滟滟,笑着从叶姑姑手中接过羹汤:“是我的不是,一身尘土总不好面见太妃,就换了衣裳,让太妃久等了。” 修长的手指将珠帘一挑,玉公子端着金盏踏上一步台阶,再转过屏风。 一个满月银盘脸的妇人正坐在桌案边,桌案上堆满了奏折。许是看得累了,她用白腻的手撑支着脑袋打盹。 玉公子将金盏放在案上,唇角一勾,眸光落在她海青色宫袍的褶皱上。那个褶皱恰好将刺绣的云鹤脖颈折断,不是好兆头呢。 他想了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褶皱抚平。 “呵,你来了。”太妃悠悠转醒,揉了揉撑得发红的脸颊,“如何?” 手指一缩。玉公子双手捧着金盏送至太妃面前,见她捏着金匙小口小口喝起来,这才说道:“微臣前些日子去了一趟京兆府,问那个小贼儿的下落。” 太妃的手一顿,抬眸看他:“找到了?” “找到了,只是......”玉公子一勾首,长发流淌到胸前,连叹息也是那般动人,“人出狱第二日就死了。” 太妃将金盏重重一放:“谁干的?” 玉公子摇摇头:“他这样的小贼,江湖上总是有恩怨的,说不定是旧仇。” “什么旧仇如此巧?哀家看,多是鹤喙楼所为!” 玉公子不疾不徐,声线清朗又温柔:“微臣也这么想。毕竟他那晚看见了杀手的真面目,鹤喙楼要杀人灭口也是极有可能的,所以微臣带人去验了尸,不是鹤喙锥所伤,仵作说,是一把菜刀。” 菜刀? 太妃垂下眼眸,在眼前的奏折就是刑部呈上来的。 一个月前,京中一个贵妇突然横死家中,胸口插着一把鹤喙锥。 鹤喙楼,一个赏金杀手组织。每次杀手杀人时,都用一把一尺三寸的鹤喙锥,用以向金主展示任务完结。 恰巧那夜有个惯偷路过,巡防的人都认识他,以为他又作案了。便将他抓了投进京兆府牢狱中。那偷儿为了证明自己无事,说遇到了有人从那贵妇家出来。算算时辰,应该就是杀手。 太妃心口憋着一口浊气,两只手撑着额头缓缓按压着,想了许久才按着奏折道:“罢了。哀家看刑部的人还不如你,查了这么久,一点眉目都没有,整天只会在奏折上做绣花文章!” “刑部树大招风,去哪里都惹眼。”玉公子跪在她身后,替她按着太阳穴:“微臣以私人的名义办的,他们看在太妃您的面子上,自然要卖力许多。” 太妃闭着眼,嗅着玉公子衣袂之间飘散的瑞麟香气,觉得舒缓了些,失笑道:“你啊,人精!” “李尚禄被门生贪墨的案子缠得焦头烂额,以为微臣去是要替您敲打他,还想要用三百两买微臣几句美言呢。” “三百两?他也好意思拿出手?” 太妃嗤笑了一声,睁开眼,手一抬,拉着玉公子坐在她身旁:“来,你替本宫批折子,本宫累了,去睡会儿,一会子又该早朝了。” “圣人也大了,折子——” 太妃打断他:“他才七岁,能批什么折子?待他长大学成,自然是要交还给他的。” 玉公子捋了一下长发,再也不做推辞:“是。” 四更二刻,宫门大开。 坐了几个时辰的玉公子,缓缓站起来,走到屏风外,叶姑姑领着小宫娥们走进来,备水备茶。 “玉公子辛苦了,一宿没睡吧?” “是,姑姑进去请太妃起吧。” 这一问一答,臊得那些小宫娥们都不敢抬头。 太妃也三十好几的人了,竟还能大战一宿!战况得多激烈啊,才一宿没睡?果然,都说三十...... 正想着,一抬眼,玉公子冲着她们微微一笑,宫娥们心旌荡漾,忘了刚才想的是什么,被叶姑姑厉声一喝,连忙垂头再也不敢乱看。 “他呢?”太妃醒来就问。 “玉公子出宫去了。”叶姑姑扶着太妃坐在镜前,替她梳妆,“他没跟您提他借巡防和京兆府寻仇的事?” “那是他的丑事,自然不会与哀家提及。”太妃笑道,漱了漱口,又用丝帕揩了脸,才又说道,“若事事都向哀家禀报,那哀家倒要提防一些了。” “是。” “有些小心机,是好事。”她站起来,指尖拂过雍容华贵的满绣宫装。 一转身,看见门外一个小小少年穿着明黄的龙袍,站在黎明之前的黑暗中。 她红唇一勾,牵住那小小少年的手:“圣人,走,上朝去。” --- 四更了,天还暗着。 桑落守在床边,眸光散散地。她忙了一整宿,元宝依旧高烧不退。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见他的嘴唇干得裂出血口子,王氏端着一碗水来,元宝像是沙漠中的苦行者,一碰到水就张大了嘴,大口大口地喝着。 “慢点喝......” 桑落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聚焦在那一截鸟羽管,看着那一点点的液体。 进出量不对! 是的,进出量不对! 她连忙抓住王氏问:“多久,多久没有吃盐了?” 王氏一愣:“那种东西,我们如何有钱买?” 桑落蹭地一下站起来,去灶房里寻盐,一看盐罐子见了底,便摇醒了桑子楠去买盐。 桑子楠以为她要煮饭:“这天还没亮,去何处买盐?你拿点水涮涮那罐子,应该能有点咸味!” “不够!我先应着急,”桑落将他往外推:“你快去!兴许能救元宝一命!” 这下子,桑子楠彻底醒了瞌睡,立马往外跑。 这一跑,竟等到天亮了才回来。 “你去哪里了?怎去了这么久?!” 桑子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看到、那辆马、马车了!” 第11章 如此不要脸 桑落捏着盐包,一双眼眸黑若深渊,瞥向满头大汗的桑子楠,不发一语,只一瞥,就转身往灶房快步走去。 桑子楠察觉出她无声的怒意,跟在后面刻意搭话: “盐能治病,我知道。元宝这些问题都是缺盐所致?” 桑落始终没理他,埋头用抓药的小秤称了盐和水,又补了些柑橘汁子,搅了搅,调做一碗汤,端去给了王氏,看着她喂给元宝喝了小半碗,才放松下来,靠坐在门边的小椅子上,闭眼假寐。 如果她的判断没有错,元宝因感染导致了高烧脱水,加上长久没有摄入盐分,已出现失盐性肾炎的症状,这很可能是高热不退的原因。 但在这蛮荒的古代,一切只能凭经验猜测。 一台没有设备的抢救性手术,加上术后护理,再等着桑子楠买药回来,整整一日。太累了。 可怎么也睡不着,干脆睁开眼,又去剥蒜。 桑子楠坐在院中,见她来了,就摇了摇手中的瓷碗:“我剥。你去歇着吧。” 桑落摇摇头。 “我知道你气我不顾元宝去追马车,我只追了一条街,再打听了两句,就回来了。没敢耽搁。” 桑落仍抿着唇,手指认真扒着蒜皮,隔了好久才问:“是谁?” 桑子楠道:“你听说过玉公子吗?” “没有。”她听过玉苁蓉,玉芙蓉,雷公子,鸡公子,就是没有听过“玉公子”。 “我倒是有所耳闻。此人姓颜,名如玉。” 桑落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许是累极,连眨眼的速度也慢了许多:“世上真有如此不要脸的名字?” 谁会给自己起这样的名字?跟叫李英俊、张特帅、万人迷有何区别? 桑子楠尴尬地干笑了一下。他方才还觉得这名字雅致呢:“都说此人男生女相,长得祸国殃民。” “内官?我爹切的?”桑落突然找到症结了,定是来这里净身时,她无意之间得罪了。如今这身份,也难怪爹和大伯不愿让她寻人。 “不是,非但不是,而且——”桑子楠突然意识到不该跟桑落讲这么具体,只隐晦地提了名字的由来,“他如今是太妃跟前一等一的红人。” 桑落瞬间就懂了。 看样子,是个颇受太妃宠爱的面首。还真是“玉苁蓉”的“玉”。既然这“玉苁蓉”没有来切过,跟她能有何仇怨? “我想着,兴许你无意间得罪了哪个内官,内官不便出宫,便托他办此事。”桑子楠推敲了一路,觉得这个缘由最有可能。 当真是权贵一指捻死万千蝼蚁。桑落自认为没有太失格的时候,即便是有些不擅言辞,也不至于惹怒一个人记恨这么久。 突然,屋内传来王氏一声凄厉的叫喊:“元宝——” 不好! 桑落不顾一切地冲进屋内。 “元宝——”王氏猛烈摇晃着元宝,声嘶力竭地喊:“你看看娘!你再看看娘!” “没了......”桑林生放下元宝的手腕,肩膀耷着,沉沉地叹息。他行医十数载,有救活的,也有救不活的,其实多数还是看命。只是这么可怜的孩子,奋力生存的意志,让人动容。 所以他给元宝用了万魂归元丹。其实,他早就知道,那样的伤,奄奄一息,还净身,如何活得下来?桑落熬的大蒜油,盐水能治什么病?不过是各尽其心罢了。 死,是意料之中的。 “不可能!”桑落一把扯开王氏,厉声对桑子楠下令,“把家属拉出去!” 说完,她俯身听元宝胸口,果然没有心跳了!来不及了!她跳上床,跪在元宝身侧,双手有节奏地用力按压元宝胸口,再捏住他的口鼻吹气。 这是在亲吻一具刚刚死去的尸体?众人吓坏了。 “桑落!”桑林生上来拽她,“你这是做什么?逝者已矣——” 桑落甩开他的手:“少废话!你把着脉,不许松手!” 这样笃定的气势,带着毫不退让、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桑林生不由自主地重新把住元宝的手腕。 桑落的心,如鼓点般急促。每一次按压都似乎在与死神抗争。 “一、二、三......”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作一团,叫人难以顺畅地呼吸。只听见她沉重的点数,以及呼呼的吹气声。 桑子楠拦着王氏,站在门口,看见桑落的脸涨得通红,头发散着,还有一片蒜皮裹着汗贴在脸上。 狼狈,又奋不顾身。 “小落,不如——” “闭嘴!” 桑落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桑林生。 桑林生摇摇头。 桑陆生走过来拉她:“让他平静地走吧。” 王氏听完,软软地滑到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只张着嘴,说不出,哭不出。 “不!” 桑落咬咬牙,再次甩开桑陆生的手。 她偏不! 她是医生,不是神。若将她带来这蛮荒古代是神的旨意,总要给她一次证明来这里的意义。 桑落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再向前一步,望着毫无知觉的元宝,默默念着:“桑落,你听好了,生前其实是死前,生鱼片其实是死鱼片,等红灯其实等的是绿灯,咖啡因来自咖啡果,咖啡果是因,咖啡因才是果。救火其实是灭火,死马当活马医,其实医的都是活马,大胜敌军其实是大败敌军。” 念完,她上前一步,双手握紧成拳,高高举起。 众人骇然: “桑落,你要做什么!” “小落,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拳头以一种迅速而有力的方式,击向元宝左胸。 时间突然凝滞。 佛经有云:一念中有九十刹那,一刹那中有九百生灭。 桑落不知一念有多少个刹那,这一刹那,又有多少生灭。她只知道元宝只能生,不能灭! 三月的阳光,像是带着神意,一点一点渗透进这个房间里,爬上元宝的身体,投射在他的眉目之上。 那束光里飞扬着细细的尘土,但,有光就有希望。 突然,奇迹般地,元宝那原本沉寂的胸膛微微颤动。 桑林生瞪大了双眼,手指紧扣着元宝的手腕,惊喜交加,声音之中带着难以置信地颤抖:“活了!活了!” 怎么做到的?明明已经没了心跳,竟能起死回生?! 桑落整个人软软地靠在墙上,只觉得双臂如坠着千斤大石一般,手掌和小臂因过度按压,而不自觉地抖着。 她微微闭上眼。 阳光正好。 过了三两日,元宝恢复了不少,仍下不得床。 王氏喂他喝猪肝羹,红着眼问得心酸:“那里疼吗?” 元宝咬着牙虚弱地笑:“娘,活着才疼。” “嗯,说得好!”桑陆生带着桑落捧着一只樟木盒子走进来,“我看过多少孩子大难不死,唯独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将来富贵不可限量!” 桑落抬了抬手中的盒子:“你的喜盒。” 喜盒是什么? “里面装着你的宝贝。我们已经处置过了。”桑陆生看看桑落,“小落亲自处置的。你要看吗?” 桑落木着脸,打开盒子。 众人瞠目结舌。 这也......太栩栩如生了吧? 王氏看得脸红,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桑陆生假咳了几声:“本来,按规矩用油封了就好,她说不好看,所以在外面又封了一层蜡,还雕了几刀。” 元宝也不懂,傻傻地问:“切了这么多肉?” “你现在还小,但将来总要长大。”桑落分毫不觉得赧然,很自然地将盒子一盖,准备用红布缠上。 不料,门外有人大喊:“且慢!” 第12章 依葫芦画瓢 众人一回头,只见一个干巴巴瘦撅撅的白脸男子站在门口。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桑落手中的喜盒,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桑陆生警觉地站上前来,将桑落挡在身后:“你找谁?” 那男子伸出干枯的手,将门推开,跨进门槛,再探入怀中,掏啊掏啊。终是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褪色红纸来:“我来取喜盒。” 桑陆生并未接那张红纸,愈发狐疑地打量起他:三十来岁的模样,下巴光溜溜,眉毛、头发都长得稀稀拉拉。身形佝偻着,一身粗布衣衫倒也整洁,指缝刷得干净,手中的老茧又硬又黄,像是干了多年重活的内官。 然而,芮国开国至今不过十七年,即便是始帝留下的内官,也断没有这么大年岁的。 桑陆生道:“您怕是记错了?您看,您跟我差不多年纪,这里如何会有您的喜盒?” 那人摇摇头,将那张红纸徐徐展开:“桑老弟贵人多忘事啊,肇昌元年,宫里选了一批年纪大些的,我就是其中一个。” 如此一提,桑陆生又记起来的确有这一回事。 那时候芮国初定,始帝登基,宫里留下的都是大荔国的内官。始帝身边自然需要有可信之人。就从军中旧部的亲眷中挑了几十个年纪稍大些的孩子入宫。 桑陆生看清那纸上的姓名与八字,还有净身的文书,一拍脑门:“是我忘了。” 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喜盒都在喜房之中,廖大人请随我去取吧。” “且慢一步。”廖内官脑袋一偏,看向桑陆生身后的桑落,“刚才我听见你们说,特地用蜡封了宝贝,可否容我看一眼?” 桑落的手压住喜盒盖子,不咸不淡地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你的。” “看看也没什么——”王氏突然开口,用手戳戳床板上的元宝,“元宝,你自己说。” 听说进宫的小内官都要认干爹。眼前这内官在宫中待了十几年,一定有保命的能耐。既然元宝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不如替儿子求个干爹,将来进了宫,不求大富大贵,好歹保住一条小命。 元宝不知王氏心中所想,只觉得那东西跟自己似乎也没有太大关联:“廖大人想看,就请看吧。” 桑落不好再拒绝,只得将盒子打开。 廖内官的脑袋凑近了,仔仔细细看着,目光诡异地深邃,也不知稀疏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好一阵子才说道:“好!极好!好东西!” 说得像是什么稀世珍宝。桑落忍不住腹诽。 廖内官的双眼亮得可怕:“谁雕的?” 桑落冷冰冰地将盒子一收:“我。” “小兄弟,”廖内官从怀中取出一粒银子,食指和拇指捏住了在桑落眼前晃了晃,“替我也雕一个。” 凭什么?桑落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要。” “桑落!”桑陆生的语气中满含警告的意味,“不可对廖大人不敬。” 从始帝到万勰帝,再到如今年幼的圣人,三朝内官,岂能是寻常内官? “无妨,无妨,银子的确少了些。”廖内官又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五十两。“这么多,如何?” 桑落也不傻,伸手就接了:“好。两日后来取。” 廖内官笑得脸上堆起了褶子,他朝桑落招招手,拉她到角落里耳语,“银子拿了,可否替我做得——” 他两只手一张,比划起来:“大——一些。” 桑落暗暗挑眉。 这当真是每个男人,不,每个男人和阉人的心结啊。亘古不变。 银子都收了,大点就大点吧,无非是多费点蜡。 她只道一句“好”。 “小兄弟,”廖内官却觉得她仍旧没明白这句话的精髓,又张开手:“大——一些。明白?” “明白,”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给你做大——一些。” 他满意了,又道:“你做个壳,我要亲自封进去,这才放心。” 这个也有道理。这是他们将来要带着入棺的,若拿错了,或者少了一块,如何能称之为“全尸”。 大一些,让替他敛尸的人看到了,想来是极有排面的事。 难苟同,但尊重。桑落再次点头:“两日后,大人亲自来封就是。” 过了两日,廖内官如约而至。 元宝已经能下床活动了。见到廖内官来了,就规矩地行礼。 王氏原本想要与他说上几句,岂料廖内官拍拍他的肩膀,就径直去寻桑落。 桑落正坐在窗前,精心地完善着每一处细节,甚至连褶皱也雕出了纹理。这手艺,还是她学医时练下的,想不到如今竟能派上用场。 五十两银子,物有所值。 廖内官远远地就看见那蜡像超乎寻常地大,心中自是满意,笑道:“小兄弟这手艺,当真是厉害!你爹未必能有你这功夫。我还以为是有模子的。” 桑落抬起头,看看四周,屋内除了自己和廖内官,再无旁人,便低声说道:“虽然没有模子,却也是依葫芦画瓢。” 廖内官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葫芦是哪家的?” 桑落的坏心思是存了好几天的,这会子一下子就全用上了:“我只能说一个‘玉’字,大人应该明白的。” 廖内官本就是宫里人,哪里会不明白呢?如今京中人人都知道太妃养了一个面首,也不知谁传出来的,说他一副“红颜祸水”的模样,还“身怀大物”,常常夜宿昌宁宫,灯烛通宵达旦地亮着。 “呵——”廖内官突然笑了。干瘦的脸上,褶子堆在一起,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笑得十分爽快,越笑越大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竟笑出了眼泪,他捉着袖子擦擦眼角,又拍拍桑落的肩膀,将红纸塞进她手中:“小伙子,你去找你爹,请他亲自把我的喜盒取来吧。” 桑落未做多想,应声去寻桑陆生。 桑陆生握着红布杆子,带着桑落往喜房去,又顺便叫上了元宝:“元宝,你来,这盒子的位置风水好。廖大人取走了,就把你的挂这里。” 元宝下了地,王氏扶着他,一瘸一拐地张着腿走在他二人后面。 喜房的门一开,陈年的油味和石膏味扑面而来。 喜房之所以称为喜房,是用红布将整个房内的柱子、横梁和架子都密密实实地缠绕包裹住,红得就像寻常人家婚娶一般。只是屋内的横梁密密地架了十八根,横梁上挂满了用红布包的喜盒。 四人的脸,顿时被映得通红。 桑陆生用裹着红布的长杆,勾住一个红盒子。杆尖一挑,盒子晃了晃,尘土纷纷扬扬落下。 这时,桑陆生吟唱起来—— “云间月,金屋锁。熙熙天人,犹似黄粱卧。 踏归途,红尘陌。衰衰鬓发,世间百难过。” 桑陆生的歌似不在调上,却唱得众人皆是一怔。 廖内官听得枯手一震,半晌不曾回神...... 第13章 两粒金珠子 桑陆生拍拍喜盒上的尘土,看向桑落:“你来挂元宝的吧。” “我?”桑落皱皱眉。 “对,你。”桑陆生以为她是惧怕规矩。 按老祖宗的规矩,女子的确没资格做刀儿匠,挂喜盒的。 但元宝伤得如此之重,要不是桑落,只怕早已命丧黄泉,如今恢复得比寻常来净身的孩子更快。桑陆生不得不承认,桑落有天赋。或许比他更适合做个刀儿匠。 桑落的眉头没有松开。 她不喜欢红色,抗拒这里的气味,更憎恶将无数孩童的血肉悬挂在这里,这样的仪式令她作呕。 四年了,她看过多少次升喜盒,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甚至刻意在心中讥讽。 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衣裳却被人扯住。回头一看,元宝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柔软的小脸被这喜房映得红扑扑的,那双澄明的眼睛,水汪汪地充满了希冀。 她抿抿唇。 好吧,好吧。 她妥协了。 捧着裹好红布的喜盒一步一步走到梁下。扯过挂在梁上的红布条,将喜盒套在上面。 她转过头,朝元宝招招手,示意他过去,将红布条交给他,两只小手一下一下地拉着红布。 盒子,一点一点升上半空。 第一次,她唱起那几句歌谣—— “红尘断,宫门唤,一升保康宁, 饮酴醾,踏金履,再升织官锦。 栖銮下,诵羽檄,步步踏青云。” 她唱得很轻很轻,唱完,仍意犹未尽,她转过头,拍拍元宝的脑袋:“元宝,好不容易从阎王爷手里把你的小命抢回来,别浪费了。活着,才能步步高升。” 王氏红着眼,捉着袖子拘谨地问道:“我想着元宝进宫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能不能认那个廖大人为干爹,进去了也算有个照应。” 桑落与桑陆生对望了一眼,才说道:“你知道内官何时会来取喜盒吗?” 王氏咬着唇摇头。 “要么已经死了,托人来取喜盒。要么——”她顿了顿,“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提前来做准备。” 王氏惊得后退了一步。 元宝倒没有这么惊慌:“那他准备好了,谁替他入殓呢?” 这谁知道呢?死在宫里,也不是个个都能有全尸下葬的机会。扔进枯井烂成泥也没人知。 “要不,你来?”门外响起廖内官的声音。干瘪的人,声音却十分洪亮,“小子,你替我入殓,敢不敢?” 王氏下意识地想要阻拦。知道自己要死了,那就是惹了事了,元宝还没入宫,如何能趟这样的浑水? 元宝却向前一步问道:“我会死吗?” 廖内官笑了起来,背着手绕着元宝走了一圈:“你小子当真不好骗,你来替我保管喜盒,若有人来找你要,你就亲自放进我的棺材里。如何?” 这话说得轻松,却透着瘆人的意味。 “元宝才多大?”桑落开了口,“小小孩子如何保管喜盒,磕着碰着都不好。我替他拿着,等你入殓的时候,我带着他一起。” “这点事都做不好,还想进宫保命?”廖内官冷笑一声,他背着手在屋内走了几步:“想伺候挑亲善和气的主子?还想伺候有圣宠的娘娘?你想去,别人也想去,香饽饽附近死苍蝇。知道什么活计最保命吗?” 一句话问得屋内众人哑口无言。元宝摇摇头。 廖内官摊开手掌,展示出老茧:“没人愿意干,就你愿意干的脏活、累活!” 元宝被这一激,再上前一步:“我可以,交给我。” 廖内官摸摸光滑的下巴:“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廖内官上前几步从桑陆生手中拿过喜盒,走出喜房,回到桑落的房间。他小心翼翼地抚去盒子上的灰,再一圈一圈地解开红布,对着窗口的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瞄着盒子的轮廓:“是了,是了,是我的。这个豁口是我悄悄留下的。没有错!” 桑落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干枯的手带着激动的微颤,将喜盒放在案上,郑重地打开盖子,露出一截黑黄的干肉。 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块人体组织,切了就切了,还要当宝贝一样护着,供着,临死之前,还要来寻根。有寻根这功夫,怎么不逃跑呢? 不理解。 只见廖内官嘴唇动了动,喃喃地道:“要想活得久,很简单。被所有人都忘了,就能活下来......” 只不过,他最近被人想起来了。 他捏起那一截肉,深深吸了几口气,再放进蜡像之中。手捏着刷蜡的笔,蘸着蜡油往上涂,却始终不像那么回事。 桑落忍不住道:“我替你封吧。” 廖内官似有不舍,却又不得不交给她。 桑落接过笔,一捏蜡像,心中顿觉异然:蜡像似乎比想象中的重了些。 廖内官看出她的疑惑:“我装了两颗金珠子进去。” 这又是什么怪癖。桑落的眉稍抽了抽,但也见怪不怪了。 她默不作声地封好蜡像交还给他,又取出一个大木盒子来:“看在五十两的份儿上,我替你准备了一个大喜盒。” “你这小子,心思倒像姑娘一样细。”廖内官笑着接过木盒,将蜡像放进去,再骑缝滴了一圈蜡油,又用小刀儿在蜡上刻了“廖存远”三个字。 “我不白拿你的,刚才装的金珠,还多出来了两颗,我留着也是无用,送你了。”廖内官手一抛,两粒龙眼大的金珠子咚咚两声落在桌上。 桑落捡起珠子,够重。但跟蜡像的重量不符合。不过她也并不在意。 她曾经见过在这块人体组织上撒香料,说是想要那玩意儿百年不腐。只是她偷偷闻过,更像是卤料。 人总要有个念想,死也能瞑目。 廖存远端着盒子走到元宝面前:“我听那小子叫你元宝?” 元宝点点头。 “你答应我的事,可要做到。”廖存远将喜盒放进他手中,“若做不到,你可能会没命。” 元宝接盒子的手瑟缩了一下,又扣住盒沿:“放心吧。” “好,到时会有人来这里寻你,你跟着他去就是。记住,除了你谁都不许碰这个盒子。” 元宝点点头。 廖存远盯着他看了一阵,有些话在嘴边,却又忍住,只拍拍盒子:“交给你了。” 他转身向外走,元宝稚嫩的声音唤道:“廖师父——” 廖存远脚步一顿,停在门槛上:“干嘛?” 元宝怯生生地说道:“最好,活着,不要死。” 廖存远回过头,轻松一笑,将方才忍住的话说了出来:“冲你这句话,我就没看错人,替我入殓之后,你跟着那个人一起进宫吧。” 说罢,他挥挥手,佝偻着身子,走了。 刚出院子没走几步,却遇上几个官兵迎面走来。 廖存远以为是来寻自己的,正诧异他们如何追到此处。不料那几个官兵却与他擦肩而过,往桑家院子去了。 第14章 苟活的精髓 官兵是来寻桑落的。 见到桑落本人,就将文书取出来,抖了抖递给她:“府衙的文书下来了,明日起,你需去云锦绣坊服役一年,明日你带着这文书去。” 云锦绣坊?绣花? 廖存远在外听得真切,抠着墙皮的手指一紧,拉着衣襟挡住脸,待官兵离开,他又折返回桑家,绕着桑落看了又看。 “你是女的?!” 桑落别过脸,生硬地答道:“我从没说过我是男的。” 话不能这么说,叫她“小子”的时候,她不也没否认吗。 廖存远目光落在元宝手中的喜盒上,神情有些难看。她雕的那个,说是依葫芦画瓢?也不知她怎么“依”的。 他掩嘴悄声问:“那个‘葫芦’真是......” 桑落一想着自己去当绣娘就是“玉苁蓉”惹的,心火冒到三丈高,一听到“葫芦”二字,没什么好脸色:“不信你自己去看一眼。” 廖存远被这一口气噎住。 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女子都见过,妩媚的、青涩的、纯真的、端庄的、泼辣的、风骚的......就是没见过这么彪悍的。 但他现在没有心思想这些无关之事,转而问道:“为何要送你去云锦绣坊?” 桑陆生听见这问话,怕桑落乱答,连忙跑出来将来龙去脉大致讲了,又道:“官府心疼我家小落是个丫头,没有罚板子,只是罚她练女红,当真用心良苦!” 岂会有这么巧的事? 廖存远眼睛虽浑浊,可心却透亮。 云锦绣坊一直是女子当家,东家姓林,祖上就是是宫中的绣娘,后来从宫里出来开了绣坊,自前朝起就为宫中供锦布,到了芮国,名声更盛。京中不少勋贵都在她家定制衣衫。 前些日子,现任的东家林敏君在家中突然被杀,说是鹤喙楼杀手杀的,太妃震怒,刑部至今未能破案。 绣坊现在群龙无首,走了不少绣娘,供给宫里的货都延迟交付了。官府这时候罚这样一个人进绣坊,是为了充绣娘干活还是另有他图? 廖存远留下一句话给桑落:“如今那里乱得很,你记住我说的话,到哪儿别让人记得你,才可以保命。” 桑落觉得这事很容易做到。毕竟她女红的水平,只能缝扣子。从读书开始,所有的针线活都在皮肉上练的。大不了就像廖内官说的,干些脏活累活,别人不愿意干的,熬过这一阵子。 谁知第二日一大早,刚进绣坊,只说了一句“我叫桑落”,文书还没签,就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妇人拽着去绣花。 “我不会绣花。”桑落从绣凳上站起来,又被壮妇按下去。那厚实的手掌哪里像绣娘,倒像是练铁砂掌的。 “我可以干别的——”桑落再度站起来,“我不会绣,浪费布料岂不可惜?有什么其他的活,我都可以干的,你尽管吩咐。” 那壮妇抓起她的手看了又看:“明明有茧子,怎不会绣花?” 桑落说得理所当然:“我是刀儿匠的女儿,我会切人,会治病救伤,就是不会绣花。” 这话一出,嘈杂的四周顿时静悄悄,屋内绣花的绣娘们抬起头望她,门外过路的,驻足张望。 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是听说桑家医馆有个女子假扮男子坐堂看诊,后来被人拆穿了,说是刀儿匠的女儿,原来就是她啊。 桑落被众人注视着,耳畔响起廖存远的话:“让所有人都忘了你。” 看样子,不太妙,一句自我介绍就让所有人都记得她了。 壮妇打量她好一番,虽没动嘴皮子,但那上下乱动的眼珠子似是说了好长一串话:“原来是你,既然落到我手里,我就不客气了,看我怎么整治你”。 壮妇将她带至一个小屋前,将她一推:“进去吧。” 屋子不大,弥漫着发霉腐败的味道。除了一个小杌子,墙角堆着高高的几大摞彩色的线,乱七八糟地纠缠在一起。另一个墙角放着一桶水和一个恭桶。 “今日把这些线理顺了,否则别想吃饭!”壮妇将屋门一关,似是怕她逃了,还叮叮当当地在门外上了一把锁。 桑落看着那几摞半人高的彩线,心想,这跟将绿豆红豆混在一起让人分开有何不同?都是磋磨人心志的玩意儿。 不让吃饭?她早料到了,既然是那狗公子要整治自己,这底下的人必然不会让她好过,所以早上出门前,随身揣了一块干饼。 不缺吃喝,那就不急了。 她盘着腿坐在地上,随手扯过绣线团,理了一阵,手指搓得多了,线头绽开,再用指腹一抡,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双眼放光。 丝线一劈开,不就是染了色的一号蚕丝缝合线吗?虽然韧性不同,总比桑皮线强多了!倒真是因祸得福了! 反正没人管,不如趁此机会练练外科结。说干就干,她扯出一绺红线,系在杌子边缘,手指飞舞,练了半日单手打结法,又练了半日的双手打结法。又寻了一根针来,穿针引线,在自己衣裳一角练了一阵各种线的缝合手法。 再一抬头,天竟然黑了。 门外有人点着灯来来去去,人影攒动,似是有一群人簇拥着来了,脚步乱哄哄地,后来又高高低低吵了好大一架,只听见有人喊“见血了!见血了!”又有人喊“我跟你拼了!” 叮叮咣咣一通砸,喊打喊杀声此起彼伏。 桑落用线团子堵着耳朵,抄着手靠在墙角假寐。心中想着廖存远的那句话,当真是苟活的精髓。 只是世事总是难以遂人愿。 有人喊起来:“快去请大夫!快去!不行了!” “来不及了!” “这儿有一个现成的,她会缝伤口!”是那壮妇的声音。 话音一落,小屋的门就被打开了,壮妇点着灯在夜色里晃来晃去,急切地问:“你说你会缝伤口?” 桑落点点头:“我会。” 壮妇铁掌将她一拽,直直往院里拖:“快来看看!” 院子里砸得稀烂,各式绣了花的绷子也被铰得零零散散。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个人,男男女女,有被花盆割伤了脑袋的,有被剪子戳着心窝子的,还有被刀儿割了胳膊的。 血汩汩乱淌。 当真是一场大战。 “这不是那个刀儿匠的女儿?” 有人骂那壮妇:“林旺家的,你当真糊涂,怎么弄个娘们儿来,她是个什么玩意儿,也能治伤?” 四周众人四嘴八舌说她脑子进了水,又赶忙叫人去请大夫。 林旺家的身体壮实,叉着腰叱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人命关天,管她娘们儿不娘们儿,能救命就行!” 说罢她将桑落一推:“快救!” 桑落走到院子中央,蹲下来查看伤口,再站起来看向众人,缓缓举起三根手指:“能治,但我有三个条件!” 第15章 绣花的针法 桑落一条一条地数着: “一,写文书,声明知晓我是女子之身行医救治,事后绝不追究。” “二,我要你们未曾染色的桑蚕丝线一筐。” “三,治好后,我从此不用再在此处练习绣活。” 众人一听,怒火中烧,一个刀儿匠的女儿,还是被官府发来做劳役的,竟然还敢在此处大放厥词。 既要,又要,还要。 当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所谓! 几名家丁干脆上前来驱赶她离开。 桑落倒也爽快,不愿意就算了。她还年幼,未婚未育,没有半点“医者父母心”。 刚要跨出院门,却又被一个绣娘拦住,哭着拽住她:“我愿意签文书!要什么丝线我给你买。绣活我替你做!只求你救救我弟弟。人命关天!他快不行了!流了好多血。” 旁边的人上来劝阻:“这娘们如何信得?我们已经去请大夫了,估计一会子就来了。” 那绣娘却甩开那几人的手:“我信!我信的。那日就是她救了王姐姐的儿子。王姐姐说找了好几家医馆都说没法治,她两下就治好了,还没收诊金。” 眼看吴四娘不听劝,那几人也不管了,啐骂一句:“当真是找死,死了可别赖我们!”便跑出去寻大夫。 桑落这才想起早上出门以前,王氏拉着她说话,说有个经常一起浣衣的妹妹,也被拉来做绣娘,叫吴四娘。 “你可是吴四娘?” 吴四娘点点头,泪眼婆娑地拉着她:“请你快救救我弟弟!” 桑落一看,是那个被一把绣剪扎进心窝的年轻人。庭院中烛光太暗,看不清伤情,她拉着吴四娘仔细交代着:“速速去取没有被漂过色的桑蚕丝线来,再将所有剪子、夹子、针和线用沸水煮了,再去胰子和最烈的酒来!还有灯!快去!” 林旺家的一看这状况,眉毛一飞,叉着腰对院子里剩下的十来个绣娘叱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要东西吗?快去取来!” 林旺家的嗓门奇大无比,绣娘们被这阵势吓了一激灵,忙不迭地帮忙准备物品。 院子里突然忙碌起来。掌灯的掌灯,备水的备水,煮器具的煮器具。 待东西备齐了,林旺家的臭着脸拿着一份文书,挨个捉着那些伤者的手,强行按了手印,再塞进桑落怀里,嘴里却骂骂咧咧个不停:“小贱蹄子,要不是看在救人命的份上,我定不会信你!前两样我能做主,最后一条,我只能保你理线的时候有馒头吃!” 桑落本来觉得她的眉毛飞在额头上凶神恶煞,可这时候一看,又觉得有些亲切。 她眨眨眼,心中微动,再想追问一句,被林旺家的铁砂掌一推,险些栽倒在地,又遭了林旺家的劈头盖脸一顿骂:“小贱蹄子,别想着再坐地起价!还不快动,怎么是要等人死了挣哭丧银子吗?” 桑落蹲下来,借着几盏跳跃的烛火,堪堪将伤情查清楚吴四娘弟弟的伤情:“无妨,所幸还差着几分,看着伤情重,其实并不深。” 人手不够,要以危重者为先。 她抬起头看着院中剩下的几个柔弱绣娘以及林旺家的说道:“你们都去净手搓酒,然后替我穿针。” 这是绣娘们最熟悉的技能,她们围坐在灯火下,一手捏着针,一手捻着线,近乎透明的蚕丝将银色的针悬在半空,闪着光。 世事从不按照人们想要的方向行进。 京兆府尹要她来绣坊,要她明白“这刺绣女红才是用针之处”,没有人会想到今日,她却带着绣娘们穿针引线,用这绣花针救人性命。 桑落跪在地上,逐一为伤者按压止血,清理伤口。 只是到了缝合时,却捏着针线,有些无从下手。 “怎么了?”有人问道。 “太暗了。” 倏然,头上就亮起了光。 一回头林旺家的似座大山一般,立在她身后,一双手掌,架着七、八盏灯笼,映着她飞在额头的眉毛,又凶,又好笑,还有点催人热泪。 桑落没有耽误,转过头认真缝起来,光越来越亮,绣娘们都举着灯笼聚集在一起。她们也好奇,这平日只能绣在布匹之上的蚕丝,是如何缝在皮肤上的。 有些手法她们觉得眼熟,有些又觉得陌生。 “这个打结法,我倒没见过呢。” “她好像是单手勾的线?” “这是藏针法?” “不是,这像是飞针法?” “这是锁边法,我看懂了。” 只见桑落纤细的手指,如蝴蝶一般飞舞着,穿梭着,手法奇快,将伤口一层又一层地缝好。 看入迷了的绣娘,竟忍不住开口:“桑大夫,您能不能慢些?我没看清。” 话音刚落,就被林旺家的骂了一顿:“这是在救命!不是在绣花!慢些?慢些?生怕阎王爷追不上来讨命,是吧?” 桑落手上不停:“还要多谢林大嫂,今日关我一整日,我在屋里练了一整日打结,哪里知道这么巧就用上了。” 待到各方领着大夫提着药箱赶到绣坊时,已是半夜时分,伤员已挪至屋内,绣娘们坐在院子里,三三两两地靠在一起,抓着丝线练打结。 见到他们来了,林旺家的站起来指向屋内,打个呵欠:“桑大夫说,伤口缝好了,还请各位大夫把把脉,开个益气补血的方子。” 桑大夫?是桑家医馆那个桑大夫吗? 不,是那个女的桑大夫。 几个大夫相视一看,异口同声地斥责: “胡闹!” “你们没听说那是个骗子吗?” “女子都能行医,简直是我们杏林之耻!” “她师承何人?祖上可有名医?” “怎能如此儿戏?简直是病急乱投医!” 几人一边摇头一边带着药童提起药箱往屋里走,掀开被子查看伤口,大夫们又不约而同地呆滞了。 只见那些伤口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竟然连桑皮线的头都看不见。 不,不是用的桑皮线。 有人看出来了,问道:“是蚕丝?” 绣娘们回答得理所当然:“是啊。这里不就蚕丝多吗?” 蚕丝缝伤虽奢侈,但史书上就有过记载,不稀奇。 稀奇的,是这针法。竟不曾见过。 如此之快,处理这么多人,还缝得这么......漂亮。 “女大夫嘛,自然爱美一些,”绣娘们捂着嘴笑:“都是绣花的针法呢,你们要不要跟着我们学上几日?” 桑落自是不知绣坊这头的乾坤。 处理十几个伤者,在她记忆中,也就是在急诊科轮转时应付过。 太累了。跪在地上缝伤口,院子里都是卵石铺的,膝盖跪久了有些疼。她揉揉肩膀,又敲敲老腰。走在夜色中,只觉得浑身都灌满了铅一般,沉重。 回到家时,似已至四更。桑家院子没有亮灯。看来大家都睡着了。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也好,免得这一身血污,惊到他们。回家快些换下来洗了才好。 刚要推门,却闻到一股扑鼻的血腥之气。 这血腥味太重,太浓,她一下子就辨别出了方向。 只见墙根下,立着一道黑影。 第16章 神在她身后 李萌萌只好放下手机,但满脑子是不可思议——妈妈怎么会去幼儿园当孩子王呢? 不到十几分钟,张晴就再次来到了楚飞所在的那间病房外,犹豫了几秒后才轻轻敲门。 “掌门放心,我们百花蛊的姐妹遍布天下,一有周易的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掌门。”李秀说道。 众人朝着二人望去,却发现南宫圣山佝偻着身子在不断地喘着粗气,手上血流如注。 不过既然这个方法行不通的话,那么让他们多准备一些rpg也行,以rpg的威力,对付一些装甲车什么的也已经绰绰有余了。 “我骗你这个做什么,我要骗你也是骗你脱光了陪我上床……”楚飞玩笑道,刚说完就一阵后悔。 这次的任务是随行保护伊莎贝尔的。到了巴黎,显然当局是不会准许林东和苏菲带着武器前去的,所以他们只能够是空着手。 所以这是他第一次来,房子很大,应该是一百九十多平的,打扫的很干净。 肖淑云首先惊恐的四处张望,当确定家里并没有不速之客时,这才附身去察看李萌萌的情况,当确定对方呼吸还算均匀时,这才心神稍定。 现在的陈润泽就像一只机警的猎犬一样,发动自己灵敏的嗅觉,查探一切可疑的人。 说着,吴磊便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他自己所说的水晶沙漏,然后现场表演了一下这东西的神奇之处。 此时,一名默默路过的路人甲,已经是被李卓妮的大胆,以及亲吻后依旧优雅的形象所震惊。 不过,想是这么想的,但正所谓十指连心,被秦音乃用手指交叉握着的这种方法握着,实在是太容易让人分心了。 还没等我多问,宋鼎就已经把黑烛塞到我手上了,而后又将我推开。 她往说话的人面前走了两步,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面露失望之色,撇了撇嘴,微微摇了摇头。 “她是被人杀死的,所以怨气久久不能消散,可是现在她已经放下心中的怨恨了,自然就消失了。”我遗憾地看着张谢。 果然就是因为那件事情的影响,导致她最近一直没有委托,心里开始为接不到委托开始慌乱后,所以才会像这样拼命争取这次机会吗? 诸如灵药灵晶,或者灵气汇聚的宝地这种,那不是上网找个网店,或者去门口超市菜和市场就能论斤买到的东西,只有动用极其庞大的情报网络,在整个世俗界各地去寻找才行。 急忙扒开被扔过来的外套,以防止对方对自己发出进一步的攻击。 一是纲手说自己厌倦了忍者生活,希望能够在走遍世界的经历中看清未来。 简介:那场突如其来的婚礼盛宴惊呆了全城的富豪名媛,其实只是各取所需。 会选在超市是因为前面两辆车没油了,刚好距离超市很近,又午餐时间到了,干脆进去吃点东西,也补一补路上扔掉不少食物的背包。 一声大吼,狼牙棒携带着无匹的力量轰然砸在波尼斯身上,接近毁灭性的冲击波顿时将波尼斯击得飞向天空,眨眼间便没了影。 不断回响在战国与空古耳边的声音让两人完全傻眼了,只见他们视线前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密密麻麻的身影,彷如潮水一般冲向海军士兵。 她何不与云舒联手对付红翎,届时让她在皇子妃的面前讨了嫌,日后她们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凌墨寒让李铭宇带着苏月去熟悉各个管理层人员,便带着苏月去逛了一圈。虽然他们看到苏月也很是惊讶,但是都彼此心照不宣,对于她曾经任职恒安的事情都装作毫不知情一般,闭口不提。 她实在是经手不住他这种撩拨,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可能要暴血而亡,于是,她开始选择了妥协。 鹰眼与克洛克达尔的这一战,将会让鹰眼得到战国的信任,从而成功加入七武海。 看台上的观众都兴奋地鼓掌,尖叫声和欢呼声一时间响彻整个体育馆。 此言一出,不管是残兵还是兵王,眼睛里瞬间透出一抹浓浓的死灰之色。 而苏倩倩则是在其它办公桌上寻找着,两人各司其职,在幽暗的房间中寻找着所有人的试卷。 整个战斗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沈薇觉得可没意思了,身体都还没活动开呢。 牛魔王说道:“禺狨贤弟,不可大意。”他想起了传授自己技艺的太上老君,那可真是高山仰止深不可测呀。 灵儿捡起地上的火把,认真地察看了赵星河被蛰伤的情况,估计了下药量,然后取出了三颗丹药递给刘楚元。 巫照也跟在他的身后进去了,沈家的子弟也先后走了进去,沈默在队伍最后,同样也走进了那个茅草屋。 吴为的感知能力在这红光的干扰下失去了作用,只能找一个机会靠近空洞边缘向下看去,只见到下面通红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也不知这巨大洞穴究竟有多深,总之是看不到底部。 济苍雨嘴角一勾,索性拉开椅子悠闲地抱胸坐在一旁,仿佛欣赏着齐阳满头大汗在那挣扎着,只为想要爬坐起来。 陈奥眼前一亮。这个跟踪的人名叫许如影,是鬼隐会里轻功一流的好手。陈奥一出少林,便派他加紧跟上了柳东泉等人。一路上,都是他传回的消息。许如影此刻回来,莫非已经得到了什么消息? 在佛祖面前听经时,果证特别虔诚,他知道并不是每个修行的沙弥都有这种齐天洪福,般若寺的众师兄弟们渴望这种机会很多年,却从未如愿,而他入寺几年便修来这等缘法,自然倍加珍惜。 第17章 莫要动杀念 “豁牙”死死盯着那把菜刀,上面卷着刃,是王氏宰鸡用的那一把,也是他为元宝净身的那一把。 他怕了。 彻底怕了。 每一下呼吸都带着剧烈的颤抖。 天道会轮回,砍人的刀,终会砍向自己。 桑落没有犹豫,一刀狠狠挥落。 捂着嘴的惨叫声,不大,但听得站在门口的元宝后脊背一凉,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 “不好意思,切歪了。” 桑落看向“豁牙”因剧痛不住抽搐的脸,淡然地说, “你不用怕血尽人亡,我刚才给你吃了上好的补血的药,可以撑到我一片片地将它彻底切干净。” 她再举起血淋淋的刀,眼神冷冽如霜:“这次,我保证会稍微准一些。” 豁牙那双曾经充满罪恶和贪婪的眼神,只剩下惊惧与绝望,身体因剧烈的疼痛而不受控制地颤抖、扭曲。 由着她一刀又一刀,钝刀子割肉。他的惨叫声被紧紧堵在嘴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 破庙外,元宝眼泪不住地流,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奋力地仰着头,冲着漆黑的夜空,嘴唇用力张大,无声地、歇斯底里地喊: “娘——” 屋内的呜咽声越来越凄厉。 桑落停了手,看着如蛆虫一般的畜生,随手抄起一块碎砖,准备将他敲晕,装进袋子里,再找机会抛进荒野喂野狗。 忽然,听见元宝警觉的喊声:“谁?!谁在那儿?!出来!我看见你们了!” 桑落立刻吹灭蜡烛,紧握着刀子站到门边,盯着那道白影一点一点靠近。 越来越近。 桑落的脑子飞速运转着。 如果是寻常人,她就劝他速速离开,如果是邪恶之徒,那就...... 她将刀柄攥得死死的,澄澈的双眼,倒映着黑夜,只等着看清那团白影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对,连她都知道要穿黑衣夜行,这人为何要穿白衣? 这个时辰,穿着一身白衣出现在破庙的,要么是鬼,要么,是女鬼。 白衣人走过来,站在台阶下,望着黑洞洞的破庙前,那一大一小两个人,神情都不慌张,小的满脸是血,大的还握着一把毫无杀气的菜刀。 夜色如墨,白衣人的面目并不清晰,他开了口:“桑姑娘,是我。” 桑落的心一下子松懈下来。 是莫星河。 四年前,她刚刚穿越来此,想要找舶来寒铁做柳叶刀,总是无果,四处打听之后,就寻到了点珍阁。 她不知道点珍阁是什么地方,以为就是一间寻常的南北铺子,等去了才知道点珍阁是芮国最贵最齐的南北铺子。 莫星河正是点珍阁的东家。听说有人要找寒铁,他罕见地下了阁楼,亲自来问用处。一见她,就咬定桑落是女孩子,惊得桑落连连想逃。 桑落将菜刀递给元宝,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盯着门口。她自己三步两步走下台阶,迎了上去,想要将莫星河引着离开破庙。 她拉着转了半个圈,让他背对着破庙,这才仰着头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莫星河的白衣赛雪欺霜,恰衬出他清绝的面容,一双眼眸柔和似水,静静地低头望着桑落:“我刚回京,这一个多月头疼发作得频繁,想起你上次说新药研制出来了,就去你家寻你。” 他的声音温柔恬淡,不疾不徐,正如这暮春的风,带着一点沁人心脾的茶香:“正巧看到你们离开,就跟着来了。” 他站着一动不动,桑落也不好赶着人走,听到这一句,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你一路跟到这里?” 那岂不是什么都看见了?她剥人裤子,剁人下身...... 像是猜到她所想,莫星河摇摇头,叹道:“你啊,胆子太大了。幸好是我看到。换做别人......” “你不知道,他——” “无论如何,那是一条性命。”他负手而立,像是随时要腾云而去的天神,“他杀了人,你就该杀他吗?” 若说桑落的世界都如同此刻一般黑暗,那莫星河就是唯一的白。 穿越四年,她心中的憋屈和烦闷一直在积攒在心头,像一只寄居蟹般,时不时从龟缩的壳里伸出满是戾气的大钳子。而莫星河总是适时地提醒她,收回自己钳子。 莫星河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就好像——对,就像庙里的那尊神像,总是悲悯天下所有人,可是,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人心。 桑落不想跟他辩,因为他永远都是有道理的。 她说不过他,但是也不想放过“豁牙”,两人僵持着。 莫星河耳朵动了动:“有人来了,你若不想惹麻烦,就带着那个孩子离开。” 桑落犹豫了。 “豁牙”不死,必来报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莫要动杀念。”莫星河读出她眼中的杀意,声音愈发超脱:“那还是个孩子,更不要当着孩子的面做这等事。要引人向善。” 他再听了听,又催促道:“快带孩子走。” 桑落不再犹豫,跑上台阶,摸黑收拾了包袱,拖着元宝就往外跑。 “菜刀留下。”莫星河提醒道。 当的一声,元宝连忙将菜刀甩在地上,抓着桑落的手,两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莫星河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神情变了变。 最后叹了一口气,蹲下来,从地上捡起刀,提着衣摆,拾阶而上,缓缓走进破庙。 他点亮了桑落吹灭的蜡烛,目光扫向血肉模糊的“豁牙”,从袖子里取出一根针,扎在半死不活的“豁牙”的百会穴上。 “豁牙”很快就醒过来,看着眼前陌生的白衣男子,他以为自己得救了。呜呜呜地示意他快解开绑缚自己的绳子。 莫星河似是变了一个人般,声音如三九的冰窖,冷冽刺骨:“听说你给她验身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豁牙”疼得晕头转向,哪里还想得起来什么验身不验身? “用哪只手验的?” 豁牙被堵着嘴,怎么可能答复?他只能无力地唔唔乱叫。 “不说?”莫星河的目光落到“豁牙”的右手,手指一捏,顿时,一截森白的腕骨刺破了皮肉。 “豁牙”痛得完全没有了发抖的力气,只想这时若能给他一刀了结了,才是最好的。 只是眼前的白衣年轻人根本不满足,又将目光落在了他的左手,下一瞬,左手也被折成了诡异的角度。 莫星河取出帕子,擦擦手上的血迹,再次开了口:“我还听说,你泼了她一身水......” 门外响起一道慵懒的声音:“泼水这事,是我让他做的。” 来者,正是一身红衣的颜如玉。 第18章 她死性不改 半个时辰之前。 不用进宫陪侍太妃,颜如玉会早眠,但是今晚不同。 派出去的知字辈暗卫该回来复命了,却还未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知字辈是跟他最久的,都知道他有早眠的习惯,不应该拖到四更之后。 四更,宫门都该开了。 颜如玉穿着一身符青色的广袖丝袍,绣着竹纹的衣襟松松垮垮,墨发未束,几缕青丝不经意地垂落在胸口,煞是随性风流,人懒懒地靠在窗边,一手支着头,一手把玩着一只三足销金兽香炉。 香炉仅巴掌大小,黄铜雕制,工艺极其精致繁琐,炉盖上的销金兽憨态十足地半卧,眼皮半掀不掀地耷着,跟此刻的颜如玉一般,似是随时都要睡过去。 门外响起知风的声音:“公子,知树回来了。” 颜如玉“嗯”了一声,将销金兽香炉放在香案上。 知树跪在门外,身后是空旷的庭院。偌大的庭院,没有树,没有草,也没有花,更没有假山和池塘。只有冷冰冰的砖石。 这样的庭院,无处藏人。 颜如玉不喜欢被任何人窥视。 知树将任务一五一十地报了,又说道:“属下已查明,那几人七年前就死了。” 颜如玉从香架上取下一只掐金丝的小圆盒,淡淡问道:“开坟看了?” “是,全部开坟验了,坟土都是陈土,尸骨属下让念羽一一查验过,不会有错。” 颜如玉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谈不上失望不失望。宫里向来都是杀百人而止一言。哪怕一个小小的绯闻,只要不该听到,都是闻者皆杀。所以,派知树去查,也只是心存侥幸,想看是否有漏网之鱼。 他取出一颗豆大的蓝色香珠,投进销金兽炉中,正要引火焚珠,却发现知树还跪在门外。 “还有事?” 知树又开了口:“公子,方才——” 犹豫了一阵,继续说道:“方才属下回来途中,遇到了桑落。” 颜如玉将火熄灭:“她?” 知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那诡异的场面,只道:“她带着一个孩子去了破庙,她让孩子站在门口放风,她在里面绑了一名男子,还扒掉那男子的裤子,属下看着,像是......” 知树垂首,后面的话,实在没有胆量说出口。 因为公子四年前落到桑落手里,也被这样对待过:扒了裤子,捆在木板上,险些被切。 颜如玉看向门外的身影,眼眸中一道寒光闪过。今晚她真够忙的,前脚还在云锦绣坊救人,转身又去破庙扒男人裤头。 当真是恶习难除,都把她身份揭穿了,当真是死性不改! “说下去。” “那名男子,是知风那日抓来泼水的人。” 站在门旁的知风闻言,躬身回话:“公子,那人姓霍,人称‘豁牙’,是个吃酒赌钱的。那日属下找他去医馆闹事,给了五十两银子。” 颜如玉眉眼舒展开来,指尖轻轻点着销金兽的脑袋。难怪这么着急。她应该是猜到“豁牙”背后有人指使,想要逼问出一个来历,不知道她查出是自己时,该是怎样的畏惧。 知树不知公子心中所想,继续说道:“属下看着那架势,像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 销金兽脑袋上的手指一顿:不过是被断了财路,她就要收人性命?当真是心狠手辣。 啧啧,这样的人,不会是鹤喙楼的杀手吧? 颜如玉捏了捏销金兽圆圆的脑袋。 可以是。 他说是,就可以是。 太妃不是怀疑偷儿是被鹤喙楼灭口的? 太妃圣明。 颜如玉站起来:“知风,更衣。” 守在门外的知风闻言,心中虽有惊讶,却不敢怠慢,连忙推门而入,熟练地替颜如玉褪去那身符青色的广袖丝袍,换上惯用的红衣。 “公子要去?” 世人只知公子有一副摄人心魄的皮囊,却不知道公子心思巧如玲珑,深如龙渊。知风跟在他身边多年,一直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红衣如火,颜如玉的面容艳得不同寻常,似暗夜陷阱中盛开的花。他眸光一闪:“知风,余护卫回来了吗?” “去云锦绣坊了,还未回来。” “安排两个人,一个报巡防,一个去通知他。” 知风再次错愕。 余护卫虽卖了生死契约进颜府,但公子早就知道他是太妃的人。公子这是想当着余护卫的面抓桑落? 颜如玉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所以,当赶到破庙不见桑落时,他有些微愠怒。 “她呢?” “谁?”莫星河装傻。 “桑落呢?” 莫星河失笑:“这么晚了,一个女子夜行危险,怎会在这里?” 颜如玉眸光扫向“豁牙”血流不止的下身:“点珍阁如今也做刀儿匠的生意了吗?” 莫星河:“路见不平而已。” “想不到点珍阁阁主,倒是有几分江湖侠义在身上。”颜如玉看向捆“豁牙”的麻绳,除了桑落,别人还真打不出这样的结来。 “莫某这也是替玉公子分忧啊。”莫星河隔着丝帕捡起那把染血的菜刀,双手递到颜如玉眼前,“还望玉公子在太妃面前替我们点珍阁美言几句,端午只剩两个月了,不知给各宫派礼的事,定下没有。” 颜如玉接过菜刀,正要说话,听见破庙外响起巡防的脚步声,与莫星河眼神一碰,莫星河闪身而匿。 颜如玉抬手一震,将麻绳震断,收入袖中。 余护卫带着巡防将领等人打着火把跑进来,躬身行礼:“公子。” 破庙被照得透亮,魑魅魍魉都无处遁形。 颜如玉将菜刀递给那将领:“我已问过话了,我进宫回禀太妃,这人,你们按章程办事。” 巡防将领连忙去看“豁牙”,那惨状任谁看了都心惊肉跳:“豁牙”瘫在地上,如被人拆了骨的死鱼,下半身一片肉泥,两只手手骨被生生折断破皮而出。 一探鼻息,还有一口气在。只是这哪里还绑得起来?估计挪动一下就会没命了吧? 余护卫挥挥手,示意他们找块木板将人抬走,又道:“公子,奴刚从绣坊回来,桑落这人当真深不可测。” “如何说?” “正如公子所料,今晚林家闹得极大。林家和杨家各伤了十来人。杨家还有两个死了。林家这头也伤了不少。只是那个桑落不但躲过了风波,还将林家的伤者都救治了。说是她带着绣娘们救的。” “让她去绣花,她倒带着绣娘们行医。”颜如玉凉凉地道,“有些本事。” 余护卫双手奉上几绺红色蚕丝打的结:“桑落教绣娘们打的结,奴从未见过。” 颜如玉盯着那结看了一阵,收入袖中:“我进宫一趟。” 第19章 奖从天上来 玉阳殿中的早朝令人昏昏欲睡。 太妃坐在珠帘后,听着臣工们的陈词滥调,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示意一旁的叶姑姑上一碗浓茶来提神。 叶姑姑躬身退出大殿,没多久端着茶碗进来,又在太妃耳边低语了一句:“玉公子来了。” 太妃啜了口茶,才道:“退朝吧。” 整天就是这些车轱辘话,颠来倒去的,毫无新意。 文武百官看看坐在前面的小圣人,眨巴着眼睛,除了天真就是无邪。母强子弱,牝鸡司晨。熬吧,总能熬到圣人长大的那一天。 臣子们摇摇头长吁短叹地退出大殿。长长的台阶走下去,正好看见一身红衣的颜如玉,一脸妖魅地坐着四抬轿辇候在一旁。 臣子里总有几个硬骨头的,见到这样谄媚之主,就浑身都是气,忍不住啐道:“呸!颜狗!” 颜如玉倒也不怒,靠在扶手上,眼波流转地看过去:“王大人,风大,仔细闪了舌头,你新纳的小妾会不开心呢。” 这等床笫之事,他是怎么知道的?王大人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总不会,需要我帮忙吧?”颜如玉笑得猖狂。 王大人又羞又臊地指着他:“你!你!你!” 有人看不过去,“颜如玉!此乃朝廷肃穆之地,你这等淫邪小人岂配在此处污言秽语?” 颜如玉站了起来,撩了撩发丝,指着轿辇上披着白狐皮的座椅:“欧阳大人,你配,你来坐。” 欧阳已经是六旬老头,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扬着袖子就要扑过去:“狐媚惑主的玩意儿——” 高台上叶姑姑高声打断这喧哗:“玉公子,太妃请您去清静殿伺候。” 颜如玉唇角微微一勾:“失陪了。” 清静殿就在玉阳殿百米处。 颜如玉进去时,太妃正靠在贵妃榻上休憩。圣人在一旁书案上读着书。 叶姑姑朝圣人招招手:“圣人,请跟老奴出去吧。” “不用。”太妃半睁开眼,看向颜如玉,“让圣人也听听。” 颜如玉跪在榻前,恭敬地道:“微臣抓到了杀偷儿之人。此人名叫霍三,凶器也已找到,他对砍杀偷儿之事供认不讳。霍三好赌,欠了一屁股债,好不容易攒了银子要还赌债,却被偷儿偷了,积下怨恨。” 太妃看向圣人,圣人听得认真,稚声稚气地问:“可捉拿归案了?” “回禀圣人,巡防已将人带走。只是......” 太妃问道:“怎么?” 颜如玉垂首说道:“有个刀儿匠的女儿,名为桑落,将霍三捆在破庙中,动了私刑。霍三被伤得极重,只怕熬不过今晚。” “哦?”太妃倒没想到他会将桑落说出来,“可将她抓住?” “微臣去时她已不在现场。” 圣人也奇怪:“那你如何知道是她动的私刑?” 颜如玉取出红红的丝结和麻绳结:“这丝结是桑落所打,与麻绳结一致。此结绑法特殊,加之霍三下体被伤,定然就是她了。” 他操着骄矜的语气说道:“微臣怀疑,她是鹤喙楼的人!” 太妃看看他,神情松懈下来,却不置可否:“哀家知道了,你退下吧。” 待颜如玉离开,叶姑姑又递上一张纸条:“余护卫传回来的。” 太妃交给圣人:“你读来听听。” 圣人捏着纸条:“霍三对砍杀之事供认不讳,只求速死。此人作恶多端,砍儿卖妻,致其妻自缢。其儿元宝被霍三所伤,乃桑落救治,昨夜元宝为母报仇未果,桑落出手致其重伤。请太妃示下。” “母亲,”圣人不解,“颜大人他竟然想要公报私仇!其心可诛!” 太妃笑着抚他的头:“不急,这都是小事。” “那什么是大事?” “圣人能够顺利亲政才是大事。” “那就要让他如此嚣张吗?” “该敲打还是要敲打......” 颜如玉从宫里出来,径直上了马车。知风跟在马车边,想了许久,忍不住还是开口问出心中疑惑。 “公子,为何要将桑落的事弄到太妃跟前?” 颜如玉没有回答。 他始终眯着眼,将整件事再重新算了一遍。 余护卫终归会查到桑落。太妃既然怀疑鹤喙楼,那他就把桑落认定为鹤喙楼。待余护卫查出桑落与鹤喙楼毫无关联。 太妃应该不会再怀疑鹤喙楼用一把菜刀杀偷儿灭口的事了。 人都会这样,如果两件事同时出现在面前,一件事是假的,就会自觉地认定另外一件事是真的。 若他没猜错,下一步太妃定然会为了敲打自己,而褒奖桑落。 一把菜刀,倒便宜了桑落! --- 桑落人在家中坐,奖从天上来。 突然有人敲敲打打地来了,还带着官府的告示,说她“路见不平,仗义救人,实属女子之表率”,特奖白银二百两。 她接了银子好半晌不曾回过神来,想了想,极有可能是云锦绣坊救人之事被人知晓了,便又追问一句:“可否抵了我在云锦绣坊的劳役?” 官爷摇摇头:“一码归一码,那是你之前的错,这是你之后的功,功过不能相抵。” 要走之前,官爷又道:“桑姑娘,你的《女戒》可抄了?五百遍,一年之内要交的。” 说罢扬长而去。 那“玉苁蓉”当真是个狗东西!桑落气得牙根痒,紧紧握着菜刀用力在砧板上剁。 咚咚咚咚。 若有朝一日,这“玉苁蓉”落到自己手中,定要他比“豁牙”还惨! 元宝自从那一夜,看到菜刀都有些后怕。尤其是这咚咚的剁刀声,听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趁着无人,他低声问:“姐姐,要不要再去破庙——” 桑落看他一眼:“躺床上休息!谁准你下床了?”那天夜里回来,元宝的伤口也裂开了不少,她花了好些力气才又替他缝合。 “桑姑娘,可在?” 院外有人喊道。 桑落一看,是点珍阁的人:“何事?” “我们东家头疼得紧,遣小人来问问桑姑娘,那个新药可能用了?” 桑落擦擦手,进屋取了几瓶子药:“走,我跟你走一趟。” 正好,她要问问破庙的事。那一夜她带着元宝跑出来没多远,就差点撞上巡防的人。不由地暗暗庆幸,自己逃得快。只是不知莫星河是如何处置的,竟然能够顺利脱身,也没见再有人追查。 到了点珍阁,门口就有人站着伸长了脖子张望。一见到桑落就松了一口气:“桑姑娘,可算来了,东家头疾疼得厉害。” 桑落上了阁楼,进了里屋,莫星河捂着头,不住地在榻上翻滚。 竟又加重了! “莫星河?”她唤了一声,尝试去用手拉。 莫星河脸色铁青,双眼赤红,用力将她钳至眼前,待看清是她,又将她推开,强忍着头疼带来的戾气:“药呢?!” 第20章 新来的东家 桑落被推了个踉跄,扶着茶案一角才稳住身形。 她取出几粒药丸,喂进莫星河口中:“你先吃旧药吧,这次剂量大一些,但比新药安全。新药我还没在我身上试过。” 莫星河头痛欲裂,只听见她说要为自己试药,翻涌的戾气微微平复了些,闭着眼躺在榻上。忽而觉得有什么东西靠近,他下意识地去抓,桑落唉哟一声,一睁眼,发现自己正用力捏着桑落的手臂。若再用力些,只怕她就跟“豁牙”一样了。 他慌忙松开手,想了两句抱歉的话,还未说出口。桑落就严厉地训话了: “你怕什么?我是大夫,摸一下额头,按压身体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这叫触诊。我们大夫眼里,没有男女之分,只有病症轻重之分。” 她想起自己刚当泌尿外科大夫时,每次查房,男病人们和家属们看她是个女医生,都不愿意让她碰,别别扭扭,遮遮掩掩。她就会马着脸拿这番话训他们一通。训完他们就老实了,家属也老实了。 莫星河紧闭着嘴唇,。 果然,欠训。 药效起得快,一炷香的时间,莫星河又是那个不惹尘埃的白衣天神了。 他替桑落倒了一盏热茶:“听说你得了官府的褒奖?” 桑落道:“这事说来奇怪,官府怎么会突然褒奖我?二百两银子呢。” 莫星河笑笑,低头啜茶:“许是觉得你在绣坊救人有功?” “我也这么觉得。”桑落点点头,又看看门外,确定没有人,再关上门,悄声问道:“破庙......你后来怎么做的?” 她凑得有些近。窗外的春风,打着弯儿地吹进来,将她鬓边的碎发轻轻扬起。她的眼眸里闪着光,有思索,有探究,有疑惑,有好奇。 但是,没有情绪。 少女怀春的情绪,女子羞涩的情绪。 莫星河垂眼,缓缓道:“你走后,我替他包扎了一下伤口。” 桑落默默骂了他一句神经。 莫星河继续道:“后来官府来人,说他牵涉一桩命案,就这样带走了。” “命案?” “是,他赌资被一个偷儿偷了,他竟用菜刀将那个偷儿砍死丢进乱葬岗了。” 这倒是像“豁牙”能干出来的事。他都能挥刀剁了自己儿子。抢他赌资岂不是跟抢他命一样?自然是下得了狠手的。 “听说已经死在牢里了。” “倒便宜他了。”不会让元宝去收尸吧?莫非还要给他买一副棺材? “桑姑娘,你不可——” “好。你说得都对。”桑落对道理投降。 莫星河无奈地摇摇头,站起身去舀水,要再泡一壶茶。听见桑落又问道:“你听说过‘玉公子’吗?” 舀水的手一顿,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提着水过来,将水壶置在小碳炉上:“自然是听说过的。你怎么想起问他?” “你认识他吗?” 莫星河静静地望着她,想要从她表情里探查出她询问这事的动机。莫非在破庙那晚,让她走,她没有走?看见颜如玉来了? “点头之交。” 桑落没有怀疑。即便点珍阁再厉害,也只是商铺。那颜如玉是太妃的面首,这也是够不着的。 “为何要问他?” “没什么。我也只是听人说起。” 莫星河显然是不满意这个答案的,替她斟满茶:“你听说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桑落想说那四个字,又记起莫星河是个听不得粗言俗语的,转而说道:“说他是太妃的面首。” “慎言。”莫星河闻言又开始说道:“这些都是市井传言。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宫闱之事,在外切不可妄言。再说非亲眼所见之事,更不能以讹传讹。” “你好好养身体,头疼得厉害了再吃那个药。”说个八卦,他给你上课,谁听得下去?桑落腾地站起来,“我该去绣坊了,再迟就没有饭吃。” “桑姑娘——”莫星河叫住她,想了很多话,最后只是开口问道,“诊费......” 桑落想了想:“用舶来寒铁抵吧。我刀儿也丢了,还需要打一把。” 说罢,抱拳行了礼,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到了云锦绣坊,已是晌午过后。 林旺家的看到她,嘴里仍旧骂得厉害:“死哪里去了?一上午都不见人,怎么,这是你家的茅厕,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桑落听了也不气:“早上官府来家里送褒奖的告示,所以来晚了。” “你属孔雀的吗?一点褒奖,屁股就要开花了?快去绣花!”林旺家的根本不听,大掌一拍,将她拍进绣房里,“我们东家专门叮嘱了,你,必须绣花。” “我不会——” 打得乌烟瘴气,流血死人的,这才消停了几日?什么东家不急着争家产,倒还记挂着她这么号人物?再说,她不是才立了功吗?救了那么多人呢。 “不会就给我学!官府定的是绣花,你就得绣花。”林旺家的大掌一压,将她按在绣凳上。一挥手,叫吴四娘上前来:“你,好好教。学不好,你俩都没饭吃!” “是。”吴四娘低眉顺眼地坐下来,教桑落如何劈线。 待林旺家的走远,她又悄声问道,“你这是得罪谁了,隔着这么远,都要折腾你?还专门跟东家交代了,要严格按官府的文书办事。” 桑落摇摇头,学着吴四娘的模样,指腹搓散丝线,抽出一根丝来:“你们东家定下来了?不是前几日还闹得不可开交?” 吴四娘看看四周,手中的绕着线,将声音压到最低:“新来了个姓余的,拿银子摆平了杨家,又将这几个月欠的货都平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有钱的才是老大,这事就算暂时定下来了。” “还在说话!这绣花针是没地方缝吗?缝你们嘴上好不好?”林旺家的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河东狮吼,吓得两人一激灵。见两人乖乖闭嘴,老老实实穿针引线,林旺家的哼了一声,“就是欠训。” 到了晚上,桑落弓着腰一下午,总算能支棱起来了。 这比做一台手术还费眼、费腰。 她只想立刻躺在床榻上,睡它个天昏地暗。眼睛鼻子耳朵、脖子肩膀老腰都是麻的、酸的。盯着那红线粉线看了一下午,眼睛看什么都是绿的。 这是补色残像。 读书时学过,如果手术做太久了,看太久红色,视野之中会出现绿色的幻觉。多看看其他颜色才能缓过来。 门外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人走进来。 她抬头去看。绣坊上上下下,围着一个人,有人提灯照路,有人捧着茶盏、点心。 被簇拥着的人煞是眼熟。 她眨眨花绿的眼,再定睛一看,竟是那日在牢狱里用一粒银子强买她刀儿的那个人! 她悄悄用手肘碰碰吴四娘:“这人是谁?这么大派头。” “新来的东家啊,姓余。” 第21章 也要玉字辈 桑落一下子就将事情串起来了。 那日在京兆府,这姓余的跟着一个红衣男子,京兆府尹屁颠屁颠地跟在红衣男子后面喊“公子”,不就是那个“玉公子”? 揭穿身份,断她生计,强买她的柳叶刀,还将她弄到这里来弯腰绣花,五百遍《女戒》,原来都是他一人所为! 狗东西! 似是感觉到桑落愤恨的目光,余护卫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林旺家的胖胖的身躯向前一挡,假意介绍起来:“东家,这边都是些新来的绣娘,技法还不甚熟悉。” 余护卫倨傲地问了一句:“桑落绣得如何?” “她这才刚学劈线呢。” “十日,我要看到她绣一幅出来。” 林旺家的躬身道:“着实有些难......如果东家要好东西,老奴给您挑个——” “嗯?”余护卫背着手睨了林旺家的一眼,“我说了,十日,要她绣一幅图出来!” “是。” 林旺家的来通传东家的意思,原以为桑落会拍案而起,怒言“做不到”,谁知桑落听了,竟一口答应下来。 “小蹄子,别打什么歪主意!”林旺家的一拍她后脑勺,“你给我好好学习针法,惹了东家,我定剥了你的皮!” “知道。”桑落眸光一闪,也不知憋了什么坏水,拿着绷子,“我带回家去晚上多练练。” 这话挑不出什么错处来。林旺家的自然是允了。 桑落一出门,没料到桑子楠守门口,一看见她立马迎上前来,说晌午之后衙门来人,说“豁牙”死在牢里了,元宝速速去敛尸。天刚擦黑,宫里来人报丧,说廖内官没了。 桑落心头一紧。 他当真算到自己了的死期! 宫里来人,就是要找元宝要喜盒入殓了吧? “元宝已经去了两个时辰了。”桑子楠说道,“至今没有回来,我担心出事,就去衙门问,说元宝早将尸首领走了。” 桑落想了一想,带着桑子楠,二人飞奔去了王氏的坟前。 王氏的坟立在荒野,元宝花了些银子立了一块石碑。又供了些香烛。 坟前有一卷残破的草席,“豁牙”被席子卷着,手臂从草席边沿露了出来,折断的腕骨已有蛆虫,十分骇人。 元宝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站着。几日之间,他已不再像个孩子了。听见桑落和桑子楠的脚步声,他回过头冲他们笑了笑。 桑落跟桑子楠为王氏上了香,才说道:“元宝,宫里来人了。” 元宝抬起手擦擦王氏的墓碑:“娘,我要走了。我本想把这混蛋烧给你,可我想你定不愿意见到他,不如就让他待在这里,野狗来了,叼几块骨头,野猫来了,挖几片肠肚,秃鹰来了,啄走他的眼珠子......” 顿了顿,他又说道:“总之,不让他囫囵地下地狱。” 说完,他用脚,将那卷破草席挑开,彻底露出“豁牙”残破的身躯。 毅然转身。 回到桑家,宫里的内官已等候多时了。 这内官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身上戴着一个香囊,时不时地嗅着。 桑陆生给他敬了一盏热茶,问他是哪个宫里的,怎么称呼。 “我姓胡,在角门做洒扫。”胡内官也没有什么官架子。洒扫内官没有太大的油水,只是远离宫中贵人,保命自然容易一些。 见到元宝和桑落进屋,胡内官分毫未提喜盒之事,径直走向桑落:“想必你就是桑姑娘了。” 桑落被突如其来的浓郁香味刺激得打了好几个喷嚏,才说道:“正是。” “廖内官在世时,提起过你,说你是个了不得的。还特地让人去绣坊寻了他的大姐,说要关照你。” 大姐?是林旺家的? 林旺家的虽口出恶言,却处处暗中照顾。当时她就猜测过可能与廖内官有关联,只是没有料到是廖内官的大姐。 胡内官捏着香囊嗅了嗅,掩着嘴悄然说道:“他还说,你有手艺活?” 这话说得隐晦,桑落却听懂了,示意桑陆生等人先退下去,又上前一步说道:“胡内官要,我自是要尽心竭力地做。” 桑落低声问道:“胡内官也是想要‘玉’字辈的尺寸吗?” 胡内官虽已进宫多年,却不曾在后宫伺候,脸皮子薄,听了这话,耳根都烧了起来。只嗫嚅道:“其、其实也不用那么——” “不如跟廖内官一样,”桑落手指了一下天,“要做,就做最矜贵的那一根!” 如今最矜贵的不就是“玉”字辈的吗? 软饭男的巅峰之作。 “那......那就行吧。不知要多少银子?”胡内官决定咬咬牙,为下辈子谋个好出路。 “一粒碎银子就行。胡内官若有朋友也想做,不妨提上一句就好。”桑落又唤了元宝进来:“这孩子叫元宝,将来是要进宫的。我这也是替他多结些缘,等他入宫了,请大家多多照应。” 胡内官哪里知道她脑子里想的,是要将“玉苁蓉”发扬光大,让内官们个个带着“玉苁蓉”入棺。他只当她为元宝考虑,满口答应下来。 他这才看向元宝道:“廖内官跟我提了你,明日卯正,你带着喜盒到宫门口来,到时接了廖内官的棺,安葬之后,你就与我一同进宫去。” 次日一早,元宝是准备独自去的。桑落不放心,要跟着去。桑子楠又不放心桑落,也跟了去。 两人陪着元宝抱着喜盒,不到卯正,就在宫门口守着。 天刚亮,宫门已开。 未到卯时,胡内官也没有出来。反倒是一驾让桑落“日思夜想”的马车,从宫门口缓缓驶出。 桑落看到那驾马车,眼睛都瞪圆了。 马车上的金铃轻轻摇着,带着一股香风从桑落面前驶过。驾车之人看到了桑落,立刻回了颜如玉。 颜如玉又批了一宿的奏折,原本是极累的,正眯着眼休憩,听知树说桑落站在宫门口,紧闭的眼眸徐徐睁开。 食指手指挑开车帘,瞥见桑落似是要往这头冲来,桑子楠将她一把拽住,又指了指元宝怀中的木匣子,示意她不可莽撞。 桑落似乎听进去了,不再往这头看。不多时,侧门出来一个内官,推着一个木板车,是宫里专门运内官尸体的板车。 车一出来,桑落等人立刻围了上去。 颜如玉放下车帘,思索了一阵:“去查,谁死了,她来这里做什么?又要葬在何处。” 知树低声应道:“是!” 谁知,公子又改了主意:“跟过去看看。” 第22章 做完整的人 晨姐的话让洛依璇点点头,她心里也不愿意她和东方毅闹成这样的场面,对她來说,将东方毅从心底上割舍出去,真的很难受。 赫连诺见状大惊,之前就算疾风落雷斩能够被对手击破,却也至少能够坚持片刻的时间,可是这一次,疾风落雷斩却似乎根本就沒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龙霏雨闻言抬头看向岳隆天,岳隆天的脸在灯光的照耀下,五官分明,但也有一种让人心痛的蜡黄,龙霏雨不禁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顿时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心里憋闷得难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需要这样客气了?客气得让我浑身不舒服。 “好,事成之后,我会将钱打到你的账户,一旦你将我透漏出去,有你好看的!”方安雅咬牙切齿地对着电话那头的男人说道。 “最好这张让人嫉妒的脸,被划破就好了。”不少人心中如此想着。 美杜莎锲而不舍的精神,得到了燕飞的充分肯定。修炼之路本就枯燥凡味,但凡能走到爱丽丝这一步的,不付出大量的努力是绝对不可能的。世上聪明人到处都有,可实力强大的往往是那些能够坚持下来的人。 本来想先打电话给刁晨,掏出手机才发现我真迷糊,手机泡过水哪里还能用,一不做二不休,先回去再说。 桀桀几声低笑过后。黑衣人瞬间出现在燕飞面前。拍出一掌。可迎接他的是燕飞冰冷的眼神。还有一个字。 岳隆天没等许鸿斌反应过来,立刻一把将他推开,随即闯进了公寓里。 “在基督教里面,窄门是得救之道,你说,我们会得救吗?”黄俊笑道。 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用月步离开地面,可千劫知晓,现在使用月步,在空中半分钟就足以完全超出极限,到时力竭而败,如果要败。 无望之门,乃是虚幻的存在,若没有机缘的话,这一辈子都难感应的到它的所在位置,更关键的是,聂天只有半柱香的时间。 秦龙从老头子哪里学来了医术、针灸、炼制草药,甚至接触了一些符箓基础,但唯一没有学会的便是老头子最擅长的算命。这太过玄妙,他甚至连一点门道都没有摸到。 在他们到达没多久,周围的空间温度忽然变化,旋即一个穿着白色大衣的男人从虚空中出现,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昏迷过去的萝莉。 李强的设计很巧妙,上面是正规的药厂,而在这座正规的药厂下面,却有一个庞大的地下制药厂,正规的药厂是最好的掩护,因为很多原料都可以放心大胆的购买。 秦唯一手指一紧,不由自主地在心里轻声哀叹,宝宝,我宁愿你只像我就好了。如果你听得见我的话,请原谅你爸爸的这点私心吧。 然而,过了半响,房间里除了男人的呻~吟和喘~息外,依然没有人的说话声。 戚刀杀完人,随手把刀一扔,去了卫生间开始洗漱,因为他浑身都被别人的血给湿透了,至于善后的事情,他根本不管。 神偷门的目标一直都是大型城市,除了在无双城创下辉煌的战绩之外,也在别的一级主城有不少建树,都未曾被抓获。 宫门下了锁,便是皇子也不能随意出入,在这个宫里,唯二能随意出入宫门进宫出宫的,只有太子和宁元。 崔滢,你休想,这次你又骗了我,抓到你,不如就折断你的腿吧,猫抓老鼠的游戏,他真是玩腻了。 上官兄妹两人也被太子的举动吓到,赶紧跪到地上,劝太子息怒。 要搁以前,王海绝对要和嚣张的顾如意发生口角,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众亲随惊呼一声,只有那很少的一部分人才看到了这令人震惊的一幕。 两人实力皆是强横,曾血洗过一个没落的四品家族,在天盾城内凶名赫赫。 乱世人命贱,有枪便是王,何况苏曜与吕布都是正经汉军兵官,老百姓们只能含泪拆屋。 在怡人的香气中苏曜托着酒盏微微旋转,眼神在众萝莉和老里长身上一扫而过,眉头紧锁。 看来,她以后要更努力地对她了,让他感觉到她的爱意和家的温暖。 唐洛看着叶月华的背影,心头一跳,向灵儿不会真喜欢上自己了吧? “不用难过,我答应你只要完成这个任务,你不但可以离开这里,还可以在地球村或者龙刺大有作为。”龙刺看人一向很准,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他认为惠子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似乎习惯了夭夜的这副冷淡态度,云轩无奈的笑了笑,而后不再多说,率先往麒麟古塔的方向走去。 而身后的镇墓兽,眼看着我脚底抹油,想要开溜,它咧着大嘴,喉咙里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嚎声,震得整个大地,仿佛都在颤抖。 上次好不容易通过各种渠道将厉鬼的是淡化,这次要是再传出一个吸血鬼。 说话间,龙舟已经来到玛奇指点的停靠点,这是一片低矮的爬地松,玛奇找了个山洼把龙舟停进去后刚好没到舟顶,如果不从正上方飞过很难发现。 李知尘不再犹豫,元力直涌而进,分为几十团,向着五颜雾体而去。再吞得一阵,只见火元侍奉体中五彩雾体不见减少,反而增多了些。而李知尘元力的吞噬也慢了许多。 “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来这边请,我们可以边喝连聊”,那人向身后指了指,只见有一桌备好的酒菜。 我没有说哈,他就把烟放在自己的口中点着,然后把烟嘴儿放在我的嘴里面。 对于怀疑我的,我已经不想的给他看了,即使再求我,我也一百一万个不愿意。 第23章 葫芦见到瓢 啪嗒。 蜡像断作两节,从里面掉出一截黑黄的干肉,又滚出两粒金珠子来。 桑落心道,廖内官当真塞了金珠子?没有骗她? 有人将那金珠子捡起来,捧到领头人面前。领头人收入怀中,再嫌弃地用剑尖挑起蜡像,晃了晃,确定空了。又戳戳干肉,确定没有藏匿。 这才收了剑,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齐氏心窝被踹得不轻,捂着心口半晌才爬起来。她不停抽泣着,仍旧骂骂咧咧的,也听不清骂了些什么。 “混蛋!混蛋!他们是混蛋!”元宝蹲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将蜡像与干肉捡起来,拼在一起,放回盒中。 桑子楠连忙过来给桑落包扎伤口,桑落摇摇头,见胡内官还蜷缩在地上,心有不忍。 儿时那一刀下去,谁不是终身的心伤? 她正想要安抚两句,谁知胡内官似变脸一般,站起来,无所谓地揩掉脸上的眼泪,拍拍元宝的脑袋:“小子,别哭了,这算什么?等你进了宫,比这混蛋的人多了去了。” 桑落错愕地眨眨眼:“你——” 这么说,之前在她家那害羞的样子,也是演的? “我什么我?”胡内官掸掸身上的尘土,继续说道,“他们有他们的任务,你拦着他们的任务,就是要他们的脑袋。任务做完就想要取乐。他们想看什么,咱们就表演什么。他们开心,咱们保命。” 难怪廖内官说要让元宝跟着胡内官。这样,她倒放心了。 桑落捂着伤口,找桑子楠要了火折子,将蜡像接口化了又封粘起来,尽量将接口搓得平整些,再放回喜盒,盖上盖子。 她说道:“元宝把盒子放进棺材里吧,再耽误就晌午了。” 几经波折,喜盒入棺,廖内官终于算是完整了。 棺木合二为一,从此阴阳两隔,黄土一抔一抔,落在漆黑的棺木上。 青烟直上,纸钱漫天,像是附着了谁的灵魂,从山口飘向山谷...... 众人望着山坳有些出神。 良久,胡内官开了口:“桑姑娘,你的手艺真不错,只是,这个‘玉字辈’,真是依葫芦画瓢?” “胡内官何必这么盘根究底?”桑落大言不惭,又掩嘴低语,“我不也没问你刚才在那些人的鞋上撒了什么吗?” 胡内官一挑眉,笑笑,不置可否。 桑落仔细想了想,决定主动询问:“胡内官用香,可是为了掩盖身上的气息?” “内官嘛,都这样。”胡内官倒不觉得尴尬。 挨了一刀,总是控制不住,别说干活时不允许如厕,有时打个喷嚏,咳嗽一声,蹦跳两下,都会淋漓不尽,顺着裤腿流下来。 所以他们会垫一块帕子,压在裤裆里。只是日子一长,身上总有些掩盖不住的气味。内官们都会买些香料随身揣着。 他做洒扫,无需近身伺候正主,倒还好些。后宫那些内官要贵人闻着舒坦,又要能掩住那些臭味,用的香料自是金贵的,有时为一味好香,都能打起来。 桑落想了想,笃定地道:“我可以治。” 胡内官闻言,看看她:“我们内官都是在太医局看诊的。” 言下之意,是你能比太医局的人还厉害? “别的我不知道,这个病太医局治不了,但是我能治。其实也不难,元宝在净身时,我留意了,将来他就没有这样的问题。” 话说得太满,胡内官不怎么信。做蜡像是一回事,治病是另一回事。更何况,哪里有女子行医的道理? 他应付地点点头,说了一句“桑姑娘果然厉害”,又看向元宝:“看来你小子是个有福的。走吧,跟我进宫去。” 话里有话。 桑子楠听懂了,戳戳元宝:“快拜干爹吧,千万别跟小落一样,遇事少犯牛脾气,多跟你干爹学如何保命。” 元宝看看桑落,规规矩矩地跪在胡内官面前磕头,拜三拜,叫了一声“干爹”。 “行了,走吧。”胡内官转过身。 送走元宝,齐氏准备告辞,又想到十日绣一幅画的事,捂着心口被踢伤的地方,说道:“桑姑娘,我看新来的东家,似对你敌意甚深。你受了伤,我替你告假几日,你在家里好好练练,哪怕绣朵花儿、草儿的,应付一下。只是,千万别假人之手,被发现了,你恐不好过。” 桑落谢过,各自散去。 待人走远,颜如玉才踱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到廖存远的坟墓之前。 红衣蹁跹,像是水墨山水之中的那一抹印章。 廖存远死了。 他没有想到。 颜如玉进宫是六年前的事了。 那时太妃从军中挑了一批习武的孤儿充作禁卫。他因男生女相,总被头领排挤。禁卫住在宫里的西南角,廖存远是那里的洒扫,见他可怜,偶尔拿些吃的来喂他。 对他是有些恩情的。没想到竟这样死了。 知树闪身出现在他身后:“公子,刚才那几人的马果然出了问题。” 胡内官动手,没有瞒过桑落,自然更瞒不过颜如玉。 “属下将那两粒金珠取回来了。”知树奉上珠子。 颜如玉捏着金珠站了一阵,转过身也看向山坳:“开坟。” 恩人又如何? 他要找的东西,就必须找到。 这几年他将宫里的内官都查了一遍,廖存远是宫里的老人,宫里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做着粗活,别说后宫,连三道门都没进过。 所以他一直没有重视过这个人。若不是今日恰巧遇到,他又怎么会想起廖存远其实也是经历三朝的老内官了。 刚才那几人,得了宫里的令来查,说明东西不在宫里,尤其不在太妃手中。 那么,东西极有可能在廖存远手中。 最有嫌疑的就是那过分大的喜盒与蜡像。 坟土是松的,很好挖开。 很快知树就开了棺,取出喜盒,递到颜如玉手上。 盒子一开,颜如玉这才明白胡内官与桑落的对话里说“葫芦”与“瓢”是何意。 脸骤然阴沉下来。 “公子,应是服毒自戕。”知树初验过尸首,上来回话,一看见那盒子,心惊胆战,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颜如玉捏着盒子,神情变幻莫测好一阵,薄唇一挑:“拿刀纵切开。” 蜡像纵向剖开,一张叠得小块的黄色油纸,渐渐露出来。 廖存远费尽心机将东西藏得如此之巧妙,竟用蜡将纸包住封在了顶头,难怪躲过了后宫禁卫的巡查。 颜如玉缓缓展开那张油纸,面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