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嫂要改嫁,疯批小叔失控了》 第一卷 第1章 负罪 大夏,宁国公府 如约而至的春雨淅淅沥沥的,莫名惹人怅惘。 沈予欢坐在妆台前一下一下的梳着稠密的发,思绪发散,眸里氤氲了雾霭,很快凝出泪意。 真想,就这么随着夫君一道去了干净…… 沈予欢梳发的手忽然顿住,脖颈下的斑驳有些狼藉的痕迹若隐若现。 看向镜子中的自己,一股深深的负罪感还有浓重的厌恶感瞬间将她吞没。 沈予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如朝霞映雪般的脸,喃喃出声,“你真应了那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怎么可以将当成儿子养大的小叔给…… 那么一个山巅劲松,如白玉纯粹无瑕的人。 她是做梦都不敢…… 沈予欢被只要一想到那晚,她就羞愧欲死。 “大少夫人!” 听到外头传进来的熟悉声音,沈予欢的身子本能地一僵,“临风?何事……” “大少夫人,二爷回来了,胃有些痛,府医开了药,可他却不喝。” 沈予欢听了面色一变,下意识的抬脚就往外走。 只是才走两步,她脚步一下倏地顿住,想起了什么,呼吸僵滞了下,莫名的心虚。 须臾,沈予欢才喉咙沙哑地道:“你去找府医……” 临风有些焦急,带着些哀求道:“大少夫人您就劝劝二爷吧,刚刚府医开了药,可二爷却怎么也不喝……” 临风实在是没辙了,这才来求大少夫人的。 可这天下,主子怕是也只听大少夫人一个人的话了。 沈予欢知道裴梓隽最是怕苦,可能幼时总喝药喝到大的缘故。 自打医治了几年,身子好了后,平时生病了就任性难缠了些。 终究是当儿子般养到大的,尽管沈予欢再是心虚,还是放心不下占了上风。 心腹丫头文脂一见沈予欢出来,连忙撑了伞送到她头顶。 沈予欢却对临风轻声细语嘱咐道:“你先回去照顾二爷,我去小厨房给他煮些暖胃汤,就过去。” 他的肠胃儿时落下的病根儿,今儿下了一天的雨,估计是他不管不顾的着了凉,又引发了胃疾。 临风顿时大松一口气,满是感激,“谢谢大少夫人。” 沈予欢提着食盒到前头裴梓隽的栖雁轩时,推门的动作顿住。 那股心虚感又袭上心头,令她有些踌躇。 那晚裴梓隽本就醉了酒,又中了药,神志不清,意识混乱。 当时房里无灯,而她离开时走的又急,他应该不记得发生过什么,更不可能知道是当晚是自己才是…… 只要自己不露出破绽,那她和他就还能如从前那般。 沈予欢如此说服着自己,心神也安定了些,推门走了进去。 临风正来回在院子里走动,一见沈予欢,顿时急切地迎过来,“大少夫人。” 裴梓隽自小养成的习惯,到如今也不喜院子里人多。 故而,只有临风一个。 临风是沈予欢特意从外头捡回来的小乞丐,只为照顾裴梓隽。 房里只有一盏烛火,已然长成成年男子的少年安静的躺在榻上。 跳跃的灯火将他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晃的分外苍白,眉头微蹙着,让他整个人透着一股脆弱感,惹的沈予欢心都揪起来了。 他的眉比一般人要略长一些,仿佛要与鬓角连在一起似的。 沈予欢忙放下食盒,坐在榻边,搓了搓手才轻轻抚上他的额头。 因她的碰触,裴梓隽缓缓睁开了双眼,“嫂嫂……” 他双眼狭长,眼型非常好看,似桃花。 不生病的时候,眼睛里像是碎了星辰,分外明亮有神。 此时因身体不适,眼睛周围略染粉晕,那双眼水汪汪的给人一种似醉非醉的朦胧感,又带着些破碎感。 他那弱弱的像是撒娇又像是依赖的一声,一下就让沈予欢破了心防。 想到的都是儿时惹人怜的他,唤的她心都快碎了,她声音放软,“胃还痛吗?可吃过东西?我装了羊肉粥。” 她那关心的话语,温柔的声音如同夏风吹进耳中,裴梓隽心头生暖,眸子晦暗了瞬,“还痛……” 他自小肠胃不好,她的小厨房里常年里给他煨着羊肉粥。 眼看她就要起身先去端药。 他一下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腹上,“在宫里吃过了,嫂嫂给揉揉就好。” 小的时候,他时常胃痛,痛的严重的时候整个人缩成一团儿,通身如水洗一般。 沈予欢便成宿成宿的用手炉给他按揉肠胃。 这些年虽被她精心养的大好了,可偶尔着了凉胃还是会痛。 沈予欢以前毫无杂念,还会絮叨着埋怨他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或是询问他怎么弄的。 可现在她的手被他那骨节分明的手这般按着,瞬间就心中打鼓起来,那心虚感再次卷土重来。 她的脸颊都有些烫了起来,心头发慌的她很想立即抽出手。 可沈予欢却在那一刻生生给忍住了,怕自己异常引他生疑,他有多敏锐她再清楚不过。 好在她背着光,他应看不清她的脸色,怎么也能帮她遮掩一二。 沈予欢强自镇定,不敢表现出什么。 便装作若无其事的反捉着他的手给塞进被子里,“揉揉能好,还要什么郎中?等下就将药喝了,睡一觉就好了。” 她话虽这样说,可沈予欢还是先轻轻的帮他揉了起来。 裴梓隽的眸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她精巧泛红的耳尖,掠过她嫣红的唇瓣,喉结微微滑动间,视线落在她那微颤的水润眸子上。 那里头似是藏了惊惶和不安,那模样像是受惊的小鹿,看着就让人很想很想欺负她。 就在沈予欢被他那视线看的有些招架不住的时候,只听他才缓缓吐出一字,“好……” 得了他的话,沈予欢如释重负的匆忙起身去端药。 裴梓隽的目光追着她,那身半新的素衣裹着她纤细的身影,喉结滚了滚,那腰细得不盈一握。 沈予欢端着碗回来,也不敢与裴梓隽对视,却还是扶着他坐起身。 裴梓隽倒是乖乖配合,只是却还如少时那般,只等着她喂。 第一卷 第2章 哄睡 裴梓隽微微垂了眼眸,视线落在她那一节白皙如瓷的脖颈上,那幽邃的眸子仿若一眼望不到底的渊海。 沈予欢现在感觉哪哪都不对了,她被看的如芒在背,又觉可能是自己做贼心虚之故。 她一直宠惯着他,很快的,心就被担心填满,便只专心一勺一勺的将药喂进他的口中。 这一年里,小叔的变化很大。 可能是身在禁卫营的关系,他身上多了些她都有些不适的气息,尤其是他看别人的目光,都透着危险的信号,令人不敢造次。 尽管他在自己面前依旧和从前一样,多半时候乖顺的如一只小羊似得。 总算碗中药汤见了底,沈予欢扶着裴梓隽躺好。 裴梓隽微不可见的勾了下嘴角,乖觉的闭上了双眼。 掩去了他眼底那快要藏不住的情绪,任由熟悉且令他安心又甜软的幽香包围着他。 他近乎有些贪婪的无声深深吸了一口气。 裴梓隽十六岁进了禁卫营,而在头半年以救驾之功,一跃成为圣上面前的红人,如今深得当今圣上信任。 现任御卫军指挥使,同时还兼管着刑狱和巡察缉捕之事。 而且,裴梓隽以一名默默无闻的庶子之身走到今日的。 这对于还差一年才及冠的他来说,已然是同辈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重点是他的身世带有些天降于大任的传奇色彩。 因眼下还未定亲,俨然成为京中名门贵胄里炙手可热的乘龙快婿人选。 沈予欢轻轻揉着他的肚子,神思有些恍惚。 恐怕众人只看到了他的锋芒毕露,却无人能想到,面前这个如此出色的少年郎,十年前差点夭折。 沈予欢初见裴梓隽是十年前的一个冬天。 那年他才八九岁! 那时,沈予欢刚刚嫁进来…… 裴家是大夏京中首屈一指的簪缨望族,她初来乍到的,对家大业大的裴府不熟,迷了路。 她就这么闯进了裴梓隽的院子,见到了病的奄奄一息的裴梓隽。 裴梓隽自小就没了生母,据说是,他八字命格有些不祥。 自打他出生后,便克的老太爷和老夫人总是缠绵病榻。 即便这一代家主裴侯,裴梓隽的父亲再宠爱裴梓隽的生母也无法担个不孝的罪名。 便只能将他们母子俩给远远的安排住进了裴府外围后头的东跨院里。 对于裴家来说,那是冷院。 多都用来安置投奔裴家的穷亲戚亦或是养一些门下的穷学子居住的地方。 可裴梓隽的生母也只坚持着照顾了他两年便撒手人寰了。 这也因此坐实了裴梓隽克亲的命。 没了生母的照顾,他一个小小的人儿就在那僻静的冷院里由一个瞎眼跛脚的糟婆子带着他活了到了九岁。 沈予欢初次见到裴梓隽时,真的被吓了一大跳。 九岁的孩子瘦的只看到头,一双眼睛大大的,黑黝黝的。 为他擦洗身体的时候,发现他只剩一把骨头了。 就是站起来的时候,彷如一根细竹幼苗似得,像是个五六岁的孩童,看着有些瘆人又格外惹人心酸不忍。 沈予欢是在边关传来告急时进门的,嫁进门,夫君裴怀钰就随军出征了。 她开始的时候日日偷偷溜去照顾裴梓隽,悄悄为他请郎中医治他。 只是谁也未曾料到,不到三个月就传来了裴怀钰战死沙场,尸骨无存的消息。 因裴怀钰的死,沈予欢的日子一下就艰难起来。 沈予欢很有自知之明的主动请示去兰熹院居住。 兰熹院就在裴梓隽院子的后身院落。 院子四周是高高的围墙,像是单独为她辟出的一方独立的天地,足够僻静,幽深。 裴家等一众人都很满意她的识趣。 沈予欢去了兰熹院后,除了初一十五去给婆母杜氏请安,几乎不去主院! 多半时候,大家还算相安无事。 沈予欢一颗心都扑在了那孩子身上,照顾起来也更为精心,这一照顾便是几年,也才勉强将裴梓隽给养的如正常孩子一般。 这期间,沈予欢没事儿的时候就会教裴梓隽一些启蒙的东西。 裴梓隽虽然身子羸弱,可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聪颖过人的让沈予欢叹为观止,什么东西教上一遍就会,这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沈予欢自是不想就这么埋没了孩子,便又偷偷给他请了武师还有教文的先生。 裴梓隽是个心性坚韧的孩子,文武双修孜孜不怠,年复一年下来,终是功夫没有白费。 如今他在裴府深受族中重视,地位可以说天翻地覆。 再不是十年前那个人人厌弃,克亲不祥的庶子了。 而这最高兴的莫过于沈予欢,每次看见站在自己面前那壁立千仞般的身姿,都让她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骄傲和成就感。 …… 翌日天光微熹,沈予欢就起了榻。 净了手就钻进了小厨房忙活着给裴梓隽包小馄饨。 今日裴梓隽有早值。 其实如今府中庖厨会准备,可这些年下来,她习惯了亲力亲为的打理裴梓隽的膳食。 昨晚,裴梓隽熟睡了后,她才回来的。 也不知现在他的胃还痛不痛,打算做好给他送去栖雁轩。 谁知,还不待出锅,丫头文脂就走了进来,“大少夫人,二爷过来了。” 沈予欢顿时微微一笑,“起的这么早,看来胃不痛了。” 将馄饨装进碗里,沈予欢端着托盘进去的时候,一眼看到身着绯色官服的颀长身影,正站在鱼缸前看里头的几尾锦鲤。 他侧着身子,乌发尽数被玉簪束在头顶,玉带束腰,衬的他肩宽腰窄。 她的角度只看到他线条流畅白皙的侧脸,鸦羽浓密,长睫在他的眼睑上落下一抹优美的弧度。 那侧脸透着些锋锐和冷戾,像是一把出鞘开封的宝剑似得,给人一种矜贵疏冷,不可攀附感。 “胃还痛吗?”沈予欢端着托盘走到食案前问道。 “嫂嫂以后不要亲自做这些,早上随便吃些就好。”裴梓隽说着随她走了过去。 沈予欢将馄饨放在他的手边,顺口道:“又不是没让别人做过,不用吃进嘴里,你闻到味儿都知道是不是我做的,我哪敢糊弄你。”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裴梓隽无辜的道。 两人忍不住都是一笑,温馨在这个不大的花厅里流动。 表面上,似乎他们又回到了之前那种相依为命的时光。 第一卷 第3章 议亲 可是在沈予欢的心里,到底是不同了,像是原本清澈平静的湖面,扔进了一团污泥,荡起浑浊的涟漪,即便看似平静下来了,也不过是粉饰太平罢了。 这次和以往的悲伤,恐惧和委屈都不同,是一种无所适从还有彷徨不安。 直到裴梓隽吃完离开后,沈予欢整个人还呆坐在食案前久久没动。 “主子?” “主子?” 耳边传来文脂的声音,沈予欢拉回飘远的神思,“怎么了?” “夫人打发人来请您去一趟桂香院。”文脂面色发白的小声道。 沈予欢几乎形成条件反射的一下站起身,眸底闪过一抹紧张,转脸往外看了一眼。 果然,婆母杜氏身边的梁妈妈,她昂头挺胸的正站在门口处,面色带着些不耐之色。 平时婆母很少打发人来寻自己,这一大早上来寻自己,定然有事的。 “走吧……” 可这些年她已经学会了独自去面对。 即便是刀山火海也容不得她逃避。 因为,她没有别的选择。 梁妈妈看到她出来,脸上立即挤出一缕笑,微微欠了欠身,“大少夫人。” 看到她这做派,顿时让沈予欢主仆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太过反常了,平时梁妈妈的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了,脸色更是耷拉得活似跟她讨生活一样。 婆母杜氏是个强势霸道的性子,自从裴怀钰的死讯传回后,沈予欢和裴梓隽两个人便成了裴家罪人。 杜氏将儿子的死都归咎在她们身上。 咒骂沈予欢是个丧门星,又骂裴梓隽是克星,是她们害死了她的儿子。 那段日子,沈予欢都笼罩在杜氏怨毒的咒骂和仇恨的阴影里。 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担心杜氏发疯。 这几年里,沈予欢除了惯例去给杜氏请安,或是被分派些差事外,沈予欢能不见婆母便不去见她。 裴家是祖辈时赐下的宅子,占地面积极广,虽与二房和三房的人都住在一个宅子,加上仆从,可仍旧不显拥挤。 几房之间,泾渭分明。 主宅外的东和西又配有跨院,跨院与主宅之间隔着一条窄小而幽深地巷道。 西跨院那边住着裴家各房的老姨娘们。 沈予欢和裴梓隽所居住的则是东跨院这边最后一所,就在裴梓隽的院身后头,属于裴府的最后一所院落了。 而裴梓隽前头跨院里,居住的多是借居的外客什么的。 那些院落有单独对外的门,因沈予欢入住进来后,外客所居巷道这边的门就都被锁了。 故而这条巷道除了早起洒扫的仆从和跑腿的小子丫头,平时极为清静。 兰熹院去往杜氏的桂香院距离不是太远。 需要经过一段巷道,在过一道角门,穿过月洞门,过个抄手游廊便到了。 沈予欢一进桂香院的花厅,就见婆母杜氏在椅子里坐着。 她的左手边坐着未出阁的小姑子裴锦瑶。 而杜氏的另一边坐着个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那妇人旁边坐着个十六七岁俏丽的少女,两人有几分相像。 正是杜氏的娘家嫂子杜夫人和她侄女杜巧薇。 她们正说着什么,杜巧薇掩着小嘴儿笑的明媚。 杜氏的眼角含着真切的笑,倒不似平时那般刻薄,反而因此多了些亲近感。 “媳妇见过母亲,见过大舅母。” 沈予欢心下闪过一抹猜疑,婆母的娘家人来了,杜氏叫她来做什么? “你这孩子,嫁进来也这些年了,怎的还这么拘谨?一家人哪里那么多的礼,外甥媳妇快过来坐下。”杜夫人亲切的说道。 沈予欢神色不动,心里只觉这杜夫人的热情来得突兀,以前见她,她可是端着长辈的架子教她如何为人儿媳的。 杜夫人丝毫不觉突兀,她的目光在沈予欢那张白嫩的芙蓉面上看了看,隐着酸气,笑着道:“外甥媳妇二十有五了吧?这才半年不见,怎么看着更水灵了?这不知年龄的,说是二八少女也没人怀疑,还是小姑会养人。” 沈予欢心头一紧,差点怀疑她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强自镇定的只谦虚的道:“大舅母谬赞了……” 杜氏听着自家嫂子的话,眼神落在沈予欢的瓷白的脸上。 那眼神又阴又冷,看的沈予欢心里越发不安。 “坐吧。”杜氏不冷不热的接话道,“嫂子也太会夸人了。” 沈予欢低眉顺眼的过去,坐在裴锦瑶的下首位置上只卡了半坐。 巧薇看着沈予欢,那双灵活的眼睛里闪过轻视,起身对她福身一礼,“巧薇见过大嫂嫂。” 沈予欢忙起身还礼,“巧薇妹妹……” 裴锦瑶经舅母一说,看向沈予欢,那张白嫩的脸的确似能掐出水般,再加上她那文文静静,秀秀气气,态度恭顺,让人挑不出错的模样,心生厌烦同时又生妒忌。 裴锦瑶撇了撇嘴,转开视线,阴阳怪气的嘀咕道:“笑一下能死吗?连点礼数都没有,整天丧着脸,恁地晦气!” 她的声音不高,沈予欢又挨着她坐,离的很近,自是听见了她的嘀咕。 其实她以前也笑的。 可是那时杜氏时常发疯,一次她去请杜氏用膳。 不巧杜氏又想起了死去的儿子,一眼看到她的脸,她就又发了疯。 对着她便是一顿恶狠狠的咒骂,龇牙咧嘴地狠道:“你夫君死了你还笑?你个毒妇,你怎么还能笑的出来?我让你笑,我让你笑……” 一边咒骂一边劈头盖脸的打了她几个耳光。 从此,予欢便很少笑了。 尤其是在杜氏面前,她不露半点情绪。 杜氏生了一儿两女,大女儿早出嫁了,裴锦瑶是她最小的女儿。 杜氏没了儿子,一颗心都扑在小女儿身上,平时对她疼的就跟眼珠子似的。 至于裴锦瑶这种刻薄的话,杜氏从来不管。 沈予欢以前听了,还争一口气。 可争来的结果是自己小肚鸡肠,不孝不悌,不但抄经跪祠堂,累的梓隽两天没吃饭。 沈予欢认清了现实,既然被人做主,无法改变现状,那就努力让自己有做主的力量。 一旁杜夫人自然也都听见裴锦瑶的话了,但都作没听见的饮茶。 她赞那么一句,自是为笼络沈予欢而已。 沈予欢就是天上的神女,只要不妨碍她女儿的利益就行。 杜氏这时才道:“你表妹要在家里小住一阵子,你没事多陪陪她。” “给甥媳妇添麻烦了。”杜夫人笑着一句,又严肃的嘱咐了巧薇几句。 巧薇面带俏皮的一一应了。 杜氏在旁不满道:“巧薇自小就乖巧懂事,嫂子你无需嘱咐这些。” 说完,故作蔼然的对沈予欢道:“梓隽如今十九岁了,马上就及冠,如今正是议亲好年岁,你两个叔父找我商量了一番,有意给梓隽定门亲……” 第一卷 第4章 吃瘪 杜氏蔼然的对沈予欢道:“梓隽如今十九岁了,马上就及冠,如今正是议亲好年岁,你两个叔父找我商量了一番,有意给梓隽定门亲。 我想着,他被你照看大的,他又敬重你这个嫂嫂,这件事由你跟他说最是合适,等等我和你叔父他们商量商量。 梓隽的婚事是我们裴家的大事,马虎不得,到时我着人整理出一个册子出来,让他看看。” 沈予欢捏着帕子的手紧了下。 ‘定亲’两个字,像是猝不及防的给了沈予欢一记棒喝。 像是自己的孩子,突然就要成为别人的了一般,砸的她有些发懵。 只声音有些干涩的道:“小叔他的事,我……” 事关小叔的终身大事,她当然希望他找个合心意的姑娘,可也清楚的知道,就算没有杜氏他们的算计在里头,小叔的婚事怕是他也做不得主的。 杜氏却不等她开口说完,而是继续道:“这件事不急,我就是提前知会你一声儿,你找个合适的机会说与他,让他心里有个数。” “另外呢,梓隽他毕竟是禁卫军指挥使,身份不比寻常,还住在外客院里也不像话。 都怪我上了些年岁,只一心都痛心你夫君英年早逝。” “唉,竟忽略了梓隽,倒是我这个嫡母的不是了,说来也是你这长嫂的不上心。 若你上心些,早点提醒我,哪里还用得着我才想起来?得空你和他说声,让他搬回主宅住吧,引澜轩还空着……” 杜氏说着心里却暗恨不已,真是让那野种撞了大运,他怎么就不声不响的平步青云了呢? 这若是我儿还活着,这光耀门楣的风光之事,哪里会有那野种的事儿? 都应属于我儿的,平白的让他捡了这大便宜。 若早知道那个野种有今日成就。 当初她就对他好些,也不至于让她这个嫡母在那野种面前一句话也说不上。 想到此,杜氏心里更加难受,看着沈予欢的眼神里的阴冷都快压不住。 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着这贱人也水涨船高起来了。 “今儿叫你过来是有另外一宗事,华阳公主让人送了帖子,明日约我去万佛寺上香,特意让我带上你。” 这才是她叫沈予欢过来的主要原因。 “华阳公主是皇后的嫡出公主,身份尊贵,既然华阳公主抬举你,那你切莫失了礼数。 你回去准备准备,明日带上平时我让你抄的经文,一道给怀钰供奉了吧。 记得去了后,就跟在锦瑶和巧薇的身边,别乱说话,也别乱走,不要做出有失我们侯府体面的事。” 上香? 沈予欢一时有些震惊,自打夫君死后,她就被关在后院里,连大门都不曾出去过。 杜氏更是不允她出门,就怕给她儿子身上抹上什么污点。 可能是被关得久了,也可能事情来得太过反常,让沈予欢生出了警惕,她本能的就想拒绝。 “行了,回去准备吧。”杜氏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没什么耐心的挥手。 直到次日坐进马车里,沈予欢的心思都是乱糟糟的没个重心。 裴梓隽昨日没回府,只让临风回来和她说了声,宫里有事。 杜氏让她转达的话,自然也就没机会说。 虽皇宫与裴家同在京都,可圣上对他日益倚重,裴梓隽又身兼数职,忙的时候几日不回也数正常。 尤其这半年来,离京半月或月余更是有之。 沈予欢与裴锦瑶和杜巧薇坐一辆马车。 裴锦瑶看着她抿着唇,垂着眼,那不理人模样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近乎用呵斥的口吻道:“出来了你给谁脸色看呢? 不愿意与我们待在一处,你就回去,看见你这张丧脸就烦。” 沈予欢闻言忽然抬起头来,声音一如之前那般轻柔的道:“小姑说的算吗?” 大抵是裴锦瑶没想到她会回嘴,准确点说,这几年她已经被母亲调理的服服帖帖的,无论她说什么,她都不回嘴。 她问的这么认真,裴锦瑶顿时就当成沈予欢在和自己叫板,一双眼登时立起,拔高了一声,“你说什么?” 沈予欢重复道:“小姑若能做主,我就下车回去。” “你……”裴锦瑶气结,瞪着沈予欢。 她能做主的话,还用和她在这里废话吗。 是华阳公主点名让她一道上香的。 若不然,谁想看她? 一旁的杜巧薇眼神闪了下,当即安抚的拍了拍裴锦瑶的手。 转而对沈予欢道:“大嫂嫂别和锦瑶一般计较,她就是小孩子呢。” 沈予欢却又如之前那般垂了眼,谁也不看不理,心里还是有些鄙弃裴锦瑶的,连一句硬气的话都不敢说,还跟她汪汪什么呢? 她并不是怕裴锦瑶,而是她也就乱吠这点能耐。 杜巧薇感觉自己好心没好报,心里不快,转脸对裴锦瑶摇了摇头。 “表姐理她作甚?她就是个不知好歹的。”裴锦瑶不但任性还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更受不得气。 这一吃瘪,自是不想与之一车,当即喊停了马车。 叫了杜巧薇一起去跟母亲坐一辆车去。 下了车,裴锦瑶也不等杜巧薇,气呼呼的先走了。 杜巧薇却对沈予欢道:“表嫂见谅,锦瑶被宠坏了。” 说完,她也不等沈予欢说什么,只歉意的颔首了下,跟着下车了。 车里一下宽敞也安静起来,只是沈予欢看着远处的天色有些阴云,但愿不要下雨才好。 只是杜氏的反常,华阳公主带着她上香,让她倒是琢磨出味儿来了,多半应该都和小叔有关。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这些人的嘴脸可真够丑陋的,小叔默默无闻时,无人问津。 如今他青云直上了,这一个个的都贴上来了。 更好笑的是,就连自己这个寡嫂也有人看到了。 万佛寺位于京外二十里外的半山腰上,出发的时辰很早,就这马车的速度只一个半时辰便到了。 沈予欢在马车里胡思乱想了会儿便来了瞌睡,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等听到文脂唤她的声音时,发现已然到了万佛寺。 钟声,香火气,钵声,诵经声交织出的是庄严神圣气息。 大夏气候宜人,四季变化不是太明显,如今到处是绿意盎然,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沈予欢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华阳公主今日约的并非只有汝宁候府一家,还有其他人家的女眷。 来的都早,此时便都在下头等着华阳公主。 命妇贵女的都穿着五颜六色的华衣彩裙,都是体体面面的。 反而沈予欢这身素衣瞬间就显得格格不入,也因此吸引了不少打量和探究的视线,以及一些细碎的议论声…… 第一卷 第5章 投胎 沈予欢被众人的视线看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去看杜氏,她和杜夫人正与其他妇人说话,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她。 而裴锦瑶和杜巧薇在与其他贵女正喜笑颜开,妙语连珠的正说的起劲儿,脸上还有难掩的得意,丝毫看不出有对她时的那跋扈劲儿。 沈予欢早就习惯了被她们怠慢无视,因为,这些对她来说造不成半点伤害。 她也不觉无聊,都说万佛寺后山风光迤逦,她还没有来过万佛寺。 现在见后山雾霭弥漫的山峦,犹似仙境,让她有些出神。 直到众人都精神一震,整理自己的衣裙,看向来时的路时,沈予欢发现华阳公主来了。 众人无不满脸堆笑的从沈予欢身边走过,迎上前去纷纷福身见礼。 沈予欢早被挤的退到了边上,也跟着无声的福身。 只听众人参差不齐的道:“见过华阳公主。” 沈予欢这些年早养成了安静自持的性子,没多少好奇心的去看。 就在这时,只听一道清亮的女声道:“汝宁候夫人,你那儿媳呢?本宫的人没有和你说明白吗?” 杜氏眼皮一跳,不敢怠慢,忙堆着讨好的笑道:“回公主,说明白了,臣妇带我儿媳带来了。” 说着,她立即转头寻人。 几乎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外的她,杜氏心里不快,暗骂一声愚钝没眼力见。 可也不好在外头斥她,憋着气好声的道:“予欢?快,还不过来拜见公主?” 她本觉得,可能华阳公主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并不会将沈予欢放在心上。 不想,华阳公主如此认真。 在众人的视线下,沈予欢踩着尺量般的步子走过去。 华阳公主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席锦绣宫装衬得她容貌明艳,她到了她近前屈膝福身,“臣妇见过……” 礼还未见完,就被一双白腻的柔荑握住,“大少夫人无需多礼,本宫早就想结识你了,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沈予欢有些惊讶的看向华阳公主,她十气质高贵。 只是华阳公主的话让她觉得有些好笑,说的和真的一样,这都是小叔的功劳。 突然,感受到一道肆无忌惮的目光,她微微错眸,见是个大腹便便的青年男子,那眼睛似是要黏在她身上一般。 那眼神令沈予欢感觉分外不适。 好在,华阳公主并未在此多留,“走,随本宫进去为大夏祈福吧。” 她丝毫没有理会众人,拉着沈予欢就往里走去。 华阳公主那有些迫切和那亲昵,一看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众人神情都有些微妙。 华阳公主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她是抱着为大夏祈福的名义,拉上几个命妇,这才好不容易求得父皇允准出宫的。 不然,依着她的心思,只想单独叫了沈予欢一人出来了。 现在反而觉得众人碍事的很。 沈予欢抽了两次手,都没抽开。 只能被动的跟着华阳公主走,她清晰的看到华阳公主那精致的小脸儿紧绷着,一双丹凤眼亮晶晶的,那兴奋绷都快要绷不住了。 华阳公主和沈予欢携手进了大雄宝殿,其他人自是先在外候着。 二人分别上了香,跪在佛祖前。 华阳公主双手合十,双眼微闭,对着高大的佛像满是虔诚,嘴里念念有词。 沈予欢望着那满目慈悲的佛像,也虔诚的默默乞求道:“希望佛祖保佑小叔平安顺遂,得偿所愿。” 片刻后跪拜完,二人才起身。 “走吧,随本宫去后山看看景儿去。” 华阳公主拉着沈予欢就往外走,眼见着裴锦瑶就要跟来。 “你们都不准跟着。”华阳公主毫不客气的命令道。 裴锦瑶被如此下了脸,当即面色涨成了猪肝儿色,感觉很是丢脸和难堪。 她紧紧地捏着手里的帕子。 看着沈予欢的眼神都是嫉恨。 杜巧薇眼神闪烁了下,安慰的拍了拍裴锦瑶的手,“表妹算了……” 这边华阳公主说完连心都没入,而是自来熟的问沈予欢:“你许的什么愿?” 沈予欢一本正经的道:“希望夫君早日投胎。” 华阳公主只是那么随口一问,听她这么一说,不由问道:“你可真痴情,他离世这么多年了,你还念着他啊?” 痴情吗? 他对她本就没情,她又何来的痴情? 华阳公主见她只是微垂着眼,以为她是伤怀了,对她多了些同情,看着她那张素净的芙蓉面,心里暗道,也看不出比自己年长多少,就成了寡妇,真是可怜。 意识到自己说了人家伤心事,她直奔主题的问道:“听说是你将裴指挥使一手养大的?他小时候也那么冷漠吗?他对你也不苟言笑吗?他最喜欢什么东西啊? 他喜欢吃什么糕点?他平时喜欢去哪里?我都没见他笑过,他笑起来一定好看。” 沈予欢不想华阳公主竟如此直白,让她微微楞了下,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那感觉,就好像自己辛苦养大的小狼崽太惹人喜欢,被人惦记上了,可那小狼崽迟早是别人的一样。 “公主喜欢小叔?” 华阳公主顿时张大双眼,道:“大少夫人看出来啦?” “公主这般模样,就算再是迟钝的人也能看得出来。” 华阳公主顿时面色发红,羞赧的道:“大少夫人笑话我。” 随后停下脚步,捉着她的手晃着撒娇道:“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 沈予欢忙道:“公主莫要如此唤我,臣妇担不起公主这声姐姐,公主唤我名字也好。” 华阳公主也知规矩如此,从善如流,“好吧,予欢你就跟我说说嘛,我问他什么,他一句都不答我。” 沈予欢扯开唇角,“只是公主一下问我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先回答哪个了。” “都说说嘛……” 沈予欢自是不可能将裴梓隽的隐私随便说给人听,只挑无关紧要的道:“小叔他从小就不喜笑,他怕苦……” 尽管如此简单而敷衍的回答,可华阳公主仍旧听的津津有味的,不时的还道:“我也怕苦……”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已然到了后山。 后山景色果然怡人的紧,对于两个被圈养在后宅和后宫的人来说,足够转移视线,心情都觉得开阔了不少。 这时,华阳公主有些内急,当即道:“予欢你等我一下,我去更衣就来。” “我陪公主……” “不用不用,我很快就来,予欢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就好。” 华阳公主不等她说什么,已然脚下如飞的走了。 她还想多听听裴梓隽的事儿呢。 待华阳公主走了后,文脂匆匆来到沈予欢身边,面色忧心忡忡的道:“主子,这天似乎要下雨,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主子最怕打雷闪电了,文脂有些担心。 沈予欢也抬眼望了下天空,从东北方向有大片乌云似覆盖过来,她心下也有些不安,“再等片刻吧。” 她的话音才落,一眼就看到一道人影从树丛后走了出来。 第一卷 第6章 我滚 沈予欢一眼认出来了,这个男子之前是跟着华阳公主一道上山的。 沈予欢心里咯噔了下,之前他那眼神就让她不舒服,现在华阳走了,他就出来了。 他定是悄悄跟过来的,心下警惕起来。 “在下是申国公府世子,没扰到夫人吧?” 原来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邓世子。 邓世子是个五短身材,长了一身的肥膘,整个人显得圆滚滚的,像个肉球,一双眼睛都被挤成了一条缝。 有些浑浊的眼神只在沈予欢身上打转儿,眼里都是明赤赤的垂涎。 文脂当即警惕地挡在沈予欢身前,满眼防备的瞪着邓世子,“邓世子想要做什么?” 邓世子一看见文脂,脸上露出些不快,只歪着头去看沈予欢,舔着脸道:“夫人别怕,我没恶意,是这山上蛇虫多,恰好我多带了驱蛇粉,送你一包。” 说着就走了过来,沈予欢心头厌恶,淡漠的道:“我自己带了,不需要。文脂,我们走吧。” 邓世子身子一晃就挡在沈予欢身前,笑嘻嘻的道:“夫人的那个不管用,我这个效果强……” 说着,那猪蹄般的手掌摊开,里头是一只鲜亮的荷包。 因他凑的近,一股浓郁有些呛鼻的异香扑鼻而来。 沈予欢当即拉着文脂往后退了几步,小脸紧绷,“我说了不需要。” 邓世子却好像不会看脸色似得,“夫人不用和本世子客气,说起来,我和你夫君以前还是好哥们呢。 他的遗孀,我理应照顾。”邓世子丝毫不知收敛,继续靠近,伸手就要去握沈予欢的手,似要强行嫁给手里的荷包塞给她。 “邓世子请你自重。”文脂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疾言厉色的道:“请让开。” 邓世子见文脂几次碍事,又加上她那态度,顿时恼羞成怒,眯缝眼一瞪,呵斥道:“你这丫鬟好没规矩,主子的事儿你也管。” 说着,他头晃了下。 他的狗腿子会意的当即快步上来,很是粗鲁的一把就将文脂给扯开了。 沈予欢面色一变,“住手,邓世子想要干什么?你若再放肆,我势必找我那禁卫指挥使小叔给做主的!” 邓世子听到裴梓隽的名字,身子一颤。 可色迷心窍的他却又想,这荒山野岭的,他欺负了这小寡妇,她有脸找她小叔子? 他不信! 只一瞬,邓世子猥琐的笑道:“夫人别怕,本世子没有恶意,我知道这里有一处地方更美,夫人跟本世子去看看,保准……” 然而,就在这时,眼前忽然一暗,一道颀长的身影挡在了他的身前。 邓世子仰起头,对上一双仿若浸了墨般漆黑而幽邃的眸子,看他就像看死人。 邓世子瞬间面露惊骇:“裴裴,裴指挥使……” 想到他的凶名和刑讯手段,心里懊悔不迭,连忙张开手:“我我我就是担心夫人的安危,就就就是想给给她这个……” 裴梓隽眸似刀剑之光,周身气息如寒冬冰雪,薄唇轻启,“滚。” “哎,哎,我滚,我这就滚……”邓世子连连点头,当即转身便跑。 “小叔,你,你怎么来了?”沈予欢顿时松口气。 转眼见他穿着绯色对襟鱼鳞甲,周身寒意凛凛。 那整齐利落的发髻上沾了点点水珠,不由道:“是在执行公务吗?小叔淋雨了?怎的不坐车……” 听到她那彷如羽毛扫过心尖儿般的声音,心弦拨动,裴梓隽缓缓转头,神色已然恢复平静,“无碍,我们回城。” 京城那边远远雷声轰隆不断,沈予欢最是怕打雷闪电,他便回了趟府,才知华阳公主叫了她来上香的事。 “回去?”沈予欢有些迟疑,“可是,华阳公主她……” “嫂嫂不用管,我会和她说。”裴梓隽说着对她微微扯了下嘴角,“快走吧。” 沈予欢不由猜测,他应是为了她才特意过来的。 心下一暖,便也不敢耽搁的提步往山下走。 中途,正好遇到匆匆而来的华阳公主。 裴梓隽这么快追来的消息,众人早就传开了,华阳公主听说了,就迫不及待的追了过来。 一到了裴梓隽的面前,华阳公主就没了之前公主的派头,整个人都有些扭捏起来,“裴梓隽,你怎么来了?” 裴梓隽眉眼不动,平静的仿若镜湖,无波无澜,无悲无喜,“公主既已上香完,嫂嫂身体不适,末将这就带嫂嫂回去了。” 说完,裴梓隽提步便走。 沈予欢有些歉意的对华阳公主扯了下嘴角,连忙跟了上去。 只是华阳公主却还僵立在原地,还没回过神来,这还是裴梓隽头一次和她说这么多的话。 平时,任她用了软的硬的手段,都听不到他多说两句。 每次缠的他不耐了,一被他那锋锐慑人的眼神看着,她就没骨气的被逼退了。 众人望着前后脚离去的叔嫂二人,可谓心思各异。 虽然都知道二人年岁相差六岁,可看着却没有半点违和。 只是大多人觉得,看来外面传言果然属实,这位文武双全,年轻有为的禁卫军指挥使真的重视他那寡嫂。 到了没人的地方,裴梓隽叫停马车,让文脂拿出围帽,他亲自给沈予欢戴在头上,“我还在值上,不能离开太久,嫂嫂随我骑马先回去吧。” 沈予欢有些惊讶,小叔的意思是让她跟他共骑一乘? 当即拒绝道:“我坐车回去即可,小叔自行回去吧,不必担心我。” “快些吧,嫂嫂再耽搁下去,被人发现我擅离职守,就麻烦了。” 沈予欢面色一紧,生怕小叔因自己被责罚,哪里还敢耽搁世间,当即就戴上了围帽。 裴梓隽见此,转身的一瞬,眸底划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利落的翻身上了马,在沈予欢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身子腾空而起。 “啊……”沈予欢惊呼了声,双手慌乱的一把握住了他的双手。 等她坐稳的时候,人已然在裴梓隽的身前了,她整个人都似是被他圈在怀里一般。 可沈予欢却已经顾不上去在意这些。 她从未骑过马,第一次坐的这么高,一颗心似乎要跳出嗓子眼儿似得,沈予欢紧张害怕的小脸儿发白,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不行不行,我坐马车,小叔快放我下去,啊……” 第一卷 第7章 选亲 沈予欢的话还未说完,裴梓隽双脚一夹马腹,马儿登时撒蹄奔跑起来。 沈予欢惊呼不断,只感觉身体不受她控制的只往前扑。 “梓隽,梓隽……”沈予欢紧张的直唤裴梓隽的名字,让他停下马。 裴梓隽看着她因害怕而满是惊慌的小脸儿,完全与平时循规蹈矩,克制端庄不同,反而多了些活力和生气。 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腹,紧紧地将她拢在怀里,凑近她耳边认真的道:“我在,别怕……” 那低哑的声音和喷进耳中温热的气息,令沈予欢的身子猛颤了下。 瞬间汗毛孔也忽然竖了起来,身子都不由绷紧。 有些忽略的感官也明显起来,他身上的鱼鳞皮甲蹭着她的后背,带着属于他的温度,似乎灼热起来,令她背脊都有些发烫。 其实平时,他们亲昵的举动也不少的。 甚至以前,他们在一个榻上睡也是常有的,只是那时他只是个孩子…… 可如今…… 沈予欢的心一下忐忑不安起来,生怕他因此想起什么,或者自己不小心露出什么破绽惹他怀疑。 随着耳边呼呼的风声,以及那快速掠过的风景,渐渐地,在抛开了如丝心绪,也忘了这陡然的高度和飞驰的晕眩和害怕。 只感觉自己仿佛自己变成了飞鸟,自由翱翔天地的无拘无束的畅快感取代。 身后的裴梓隽感受到了她的放松,围帽的轻纱不时被风撩起,他看到了她眼里的笑意,不由心情跟着愉悦了几分,凑近她的耳畔道:“嫂嫂若是喜欢骑马,等等我教你。” 沈予欢听了双眼一亮,可随即有些黯然,道:“这……不太好,还是算了吧。” “学骑马有什么不好?”裴梓隽看着她那双水润的眸子里都是桎梏,他眸光微闪,凑近她耳边循循善诱道:“嫂嫂若学会了骑马,就如今天这般,嫂嫂就完全可以自己骑马回城了。 另外,在关键时候,没准儿还能逃命……” 沈予欢听了双眼一亮,“小叔说的对,只是,我可以吗?” 裴梓隽看出来她的意动,继续鼓动道:“自然,所谓技多不压身,况且,嫂嫂忘记了李将军家的那出了名的假小子了?她可是自小就随父在军营,如今也是小李将军呢,嫂嫂就是顾虑太多了。” 沈予欢已然意动,此时又在新鲜头上,经过小叔这么一说,便跃跃欲试起来,“可我怕我笨……” “谁说嫂嫂笨?我觉得世上再没有比嫂嫂更为秀外慧中的女子了。” 沈予欢被裴梓隽这句夸赞的有些羞赧,拍了他的手一下,“真是顽皮,越发油嘴滑舌会哄人了。” 看着这样的她,裴梓隽神思有些恍惚。 自打大哥没了后,杜氏将那一腔丧子之痛都转移到了他们身上。 那时他年岁小又弱,却还不自量力的逞强想要护她,惹怒了杜氏,可遭惩戒的却是她。 自此,他学会了隐忍,只能躲在她的羽翼下…… 可自此,嫂嫂再没有这般笑过。 裴梓隽启唇道:“自然,五日后我休沐,我就带嫂嫂出城去个没人的地方学……” 沈予欢听了,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期待。 等他们一个多时辰回到京城的时候,雨过初霁,是漫天风和日丽。 人的欲望就像是山上的滚石似得,一旦推下,就难停下。 这天后,沈予欢就开始准备几日后出门一应的用品,包括吃的喝的都想到了。 她没想好出去用什么理由和杜氏说,但她知道小叔脑子好使,每次说什么都和真的似得。 然而,就在第四日这天午后,她正在抄写经文。 就听外头传来文脂的见礼声,“见过二爷。” 沈予欢不由一顿,快要写满经文的纸上倏然落下一滴墨汁,迅速氤氲出一团,这一篇经文算是白写了。 她无奈一叹。 还是无法静下心来…… 看到颀长的身影进来,她收敛情绪,神色如常的道:“小叔怎的这个时候回府了?” 裴梓隽眉眼冷锐,仿佛三月冰雪,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顷刻消融,走到她所在的铁梨象纹平头案处。 褪去锦靴,露出里面的雪白靴袜,走到她平案的对面,伸手将蒲团往后拉了些距离,这才跪坐下。 他刚刚审讯完犯人回来,身上还有些血腥气,裴梓隽正襟危坐下,抬起乌眸在沈予欢那浓郦的眉眼上一扫而过,“嫂嫂可是生病了?面色怎的这般差?我让人请太医……” “不必!”沈予欢心头一紧,打断他道:“我只是晚上没睡好,回头,我自己让府医过来看看便可。 我身体一向好,你知道的,没什么打紧的。你公务繁忙,不必将心思放在我身上……” 说着话,沈予欢转眸往门口处扫了眼,文脂没在门口守着,也不知文脂去了哪里。 小叔到底长大了,叔嫂有别,房里不留人有些不妥。 可沈予欢清净惯了,又没有房里留太多人的习惯,若现在唤外头那粗使婆子进来,似乎显得有些刻意了。 裴梓隽眼神儿微闪了下,他太了解嫂嫂,看着不温不火的一个人,实则倔强又固执的很。 他请太医的话咽了下去。 “我稍后要出门,便让文脂帮我做点梅花饼,一会儿带走。” 沈予欢有些怪异,文脂做梅花饼是拿手,也好吃,不过这不重要,却只关心的道:“要出门多久?” 可裴梓隽的脸上却露出些无奈,道:“时间不定,只是答应休沐教嫂嫂骑马的事可能要推后些时日了。” “你公务要紧,我的这些都是闲事,眼下对你来说尤为关键,其他的事儿都不重要!”沈予欢正色的说完,便关心的问道:“你要走多远?何时回来?可需我准备什么?” 她不敢问的太直白,小叔的公务都是保密的,她只是想从侧面打听下,也是做到心里有数。 裴梓隽却对她有些愧疚,嫂嫂难得有喜欢的,他却因临时紧急公务失约。 可也不想她跟着担心受怕,只轻描淡写的道:“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没有危险,就是路途远了些,少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 嫂嫂若是有什么事,让临风送消息给我。” “好……”沈予欢突然想起了什么,当即道:“对了,小叔,前几天婆母和叔父他们商量着,正在为你选亲,婆母娘家的外甥女已来了府中小住。 还有二房三房好像也有女眷入府……” 沈予欢便将杜氏的意思转达了一番后,又含笑道:“昨儿她们还一道来了我这里坐了好一会儿,我看几个小姑娘长得都是如花似玉……” 然而,裴梓隽听着听着,那原本平静的神情以看得见的速度出现了一丝裂痕。 第一卷 第8章 夫还 沈予欢说着说着,被他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看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那幽深的眸里似有两道旋涡,像是要将她给吸进去,里面正翻涌着能撕碎人的暴风雪,沈予欢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裴梓隽。 心都不由揪起,“小,小叔……” 裴梓隽眼见她脸色煞白,那秋水眸里写满了无助的模样,他暗暗捏了下拳,须臾,话语才带几分讥嘲道:“这么说嫂嫂都相看好了?随嫂嫂喜欢便是,何须问我?” 裴梓隽漆黑的眸子冷若冰雪,起身穿上了官靴。 只对她抱手一揖,转身往外走去。 出了兰熹院,裴梓隽眸子一眯,忽然脚步一顿,“临风你记得让陆逸安过来给嫂嫂来请个平安脉,嫂嫂若有哪里不适要及时告知我……” 说着,他抬脚就要进侧门,却见一名十来岁的小子向着巷道飞奔而来,是万管事家的小子,都叫他小万儿,看样子像是找嫂嫂的。 小万儿也没想到会遇到二爷,立即停下脚,恭敬的行礼,“二爷!” 裴梓隽顺口问道:“何事?” 小万儿年岁小却是个机灵的,不敢怠慢,恭敬的道:“回二爷,是有人给大少夫人送的帖子和一封信笺。” “拿来我看!”裴梓隽淡声道。 小万儿躬身上前,将手里的东西捧到裴梓隽的面前。 裴梓隽看也没看那帖子,而是拿起那封信笺,上面只落款儿是‘六娘子’。 他漆黑的目光在那落款儿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小万儿只觉得空气都凝固了似得,背脊也浸出了冷汗,平举着的双手也发颤起来。 裴梓隽到底没有打开那信,片刻才将信笺放回到了那孩子的手上,“送去吧。” 小万儿如蒙大赦般行了一礼拔腿就往里跑去。 裴梓隽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声音风轻云淡的吩咐临风道:“等我离京后,你就将我吩咐你的那件事办了吧,办的干净点。记住,我不要他的命,我要他以后做不成男人!” 临风闻言下意识的双腿一夹,“是……” 心里暗道这邓世子真是惹谁不好,偏去招惹大少夫人,不是找死吗。 …… 兰熹院花厅里的沈予欢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眉头微蹙,难道小叔是在责怪自己僭越了不成? 可她在和他商议啊,又没做他的主,他这般做什么? 沈予欢也有些恼,难怪人总说儿大不由娘。 尤其是心思,让人猜不透,果真如此。 小叔虽不是她儿子,可是,她看着他长大的,和她儿子也没什么区别吧! “夫人,沈夫人的帖子……”木丹从外头走进来道。 沈予欢听了,瞬间神色有些冷恹,“没完没了,你去和门房说声,以后沈家的任何东西都不要收,谁再胡乱的什么都往我这里送,我就将他赶出去。” “是,夫人,另外,漠北又有信来……”木丹迟疑的小声道。 沈予欢闻言,眸色更冷淡,“再加上一个,漠北的东西和信笺!” 木丹应了声去了,心里也是无奈,只要有心,哪里是谁能拦得住的? 月月如此,年年没断。 沈予欢头疼的捏起眉心。 “少夫人,少夫人……” 这时,文脂提着食盒气喘吁吁的匆匆跑进来,“少夫人,少夫人,您快去前院,大爷回来了。” “哪个大爷?”沈予欢有些懵。 “就是咱们府里的大爷啊,是主子您的夫君啊!” “什么!”沈予欢不敢置信,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的夫君裴怀钰已经死了十年了! 宁远侯府主院花厅 杜氏的哭嚎声惊天动地,像是十年前骤然传回她儿子死讯时那般,哭的撕心裂肺的。 那动静,让沈予欢心惊肉跳。 迫切的走到门口,一眼看到花厅里立着的男人时,她整个人仿若化为石雕的立在原地,难动一下。 里面的男人,不是她供奉了十年牌位,享了十年祭祀香火的夫君裴怀钰又是谁? 她那死了十年的夫君,死而复生回来了! 只是曾经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已然蜕变成了魁梧伟岸,英俊成熟的男人! 婆母杜氏神情都是失而复得的激动和失态。 她抱着儿子的手臂,一下下的捶打着,又哭又骂道:“你可真个讨债的,怎的就让老娘不省心啊? 你知不知道当年娘听到你的死讯,差点跟着你去了啊……” “儿不孝,让娘操心了。”裴怀钰声音哽咽,面露愧疚。 母子俩抱头痛哭了会儿,杜氏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沈予欢,哭嚎声戛然而止。 她持帕胡乱的抹了脸上的涕泪,却喜形于色的道:“予欢你看谁回来了,你男人怀钰他还活着,我的儿还活着啊!” 裴怀钰闻言转过头,看到门口处一身寡素衣裙的女子,一下愣住了。 女子满头青丝只被一根白玉簪绾在脑后,她只那么安静的站在那里。 大概是这些年长开了,如今已然褪去了曾经的稚嫩,雪肤花貌。 如一树盛放的梨花,恬静却自有芳华,容色远胜当年。 身上还多了些岁月沉淀下来的冷清和泰然处之的独特气度。 裴怀钰眼里闪过明显的惊艳,多年未见,记忆中那个恬静的,唤他钰哥哥的少女,如今出落的风姿绰约,让他险些没认出来。 想到她为他守了十年,裴怀钰心头发热,竟多了几分悸动,薄唇微动,“予欢!” 然而,沈予欢面色惨白,她的视线却已然停留在厅里站着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也在看着沈予欢,同样的面色发白,只是她眼里蓄泪,唇瓣微颤。 那窈窕的身子摇摇欲坠,神情悲喜交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予欢心绪翻涌,指甲无意识的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指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一如记忆中的一样,她还如曾经那犹似菟丝花般娇娇弱弱,什么都不需要做,便总会惹得爹娘、兄长们疼惜,她自小就被大家都捧在手心里…… 面前女子,失踪了十年,她的嫡亲姐姐,沈婉嫆! 现在竟跟着自己的夫君一同出现,让她不得不多想。 “予欢!”杜氏声音提高了几分,越发觉得沈予欢愈发木讷了。 沈予欢回神,面色平静,缓步入门。 “大爷……”沈予欢进了门后微微一礼。 第一卷 第9章 人鬼 沈予欢那双清冷的眸从两个手牵着手的孩童身上一扫而过落在沈婉嫆身上,没有半分亲姐妹久别重逢的半分情绪,寡淡疏离的仿佛看着陌生人。 沈婉嫆却是截然相反,眼含热泪,莲步轻移的上前拉住沈予欢的手,哽咽着道:“妹妹,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姐姐以为呢?”沈予欢平静一句,现在才来问她好不好。 沈婉嫆满眼都是心疼的抽噎道:“对不起,让妹妹受苦了……” 她这话一出口,杜氏不乐意了,“她没冻着,没饿着,锦衣玉食的,哪里苦了?” 沈予欢倏然转脸看向杜氏,那目光有别于往日,让杜氏不免就想到平时对她的苛责,心下难免多了几分心虚,但习惯了拿捏婆婆的威严,别过脸问儿子道:“你们两个怎么一起回来的?” 沈婉嫆面对沈予欢的过分冷漠,眼泪落的更凶了,扑簌簌的当下就落满了脸。 裴怀钰当即回神,去牵住沈婉嫆的手,郑重的道:“母亲,予欢,我正式介绍一下,婉嫆如今是我的妻。” 杜氏闻言仿如遭了一记棒喝,瞬间失语,甚至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沈婉嫆,片刻才重复道:“她是你的妻?” 说完,杜氏愣愣的去看沈予欢。 后者却神色一如以往。 对于沈予欢来说,这样的结果在刚刚,或者在沈婉嫆失踪的这几年里,她也是想过的,如今,得到得到印证,沈予欢心里是对姐姐的失望,还有丝丝缕缕的痛。 沈婉嫆满面都是愧疚,挣脱开裴怀钰的手,又去捉住沈予欢的手,带着哭腔道:“妹妹,你听姐姐解释,这事情有些复杂……” “到底有多复杂呢?”沈予欢声音轻淡平和。 裴、沈两家是世交,早早了为裴怀钰和沈婉嫆定下了婚约。 他们二人也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裴怀钰却接到了随军出征的消息,裴家要将婚期提前。 可是,却令沈予欢如遭雷击的是,裴怀钰竟要改娶她为妻。 沈予欢从惊愕到倍觉荒谬,姐姐和裴怀钰两情相悦,她是看在眼里的。 可是就是如此荒谬的事情,家人却不顾她的强烈反对,竟就应了。 就算她再是年岁小不懂事,也断做不出抢姐姐夫婿之事。 她便追问沈婉嫆。 她想,只要姐姐和她一样坚决反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会阻止这种荒唐之事的。 可是,姐姐只是哭泣,一句话不说。 没有人去在意她的意愿,裴家更甚至当天就进宫请下了圣旨。 沈予欢就这么奉旨仓促的与裴怀钰成了亲! 沈婉嫆被妹妹沈予欢那似嘲讽又似冷漠的目光看的,眼泪落的更凶了,千言万语又不知从哪儿说起。 裴怀钰一见,心疼的揽住沈婉蓉的肩头,“婉嫆,你没有任何错,无需如此。” “不,是我有愧妹妹……”沈婉嫆有些泣不成声,哭的伤心欲绝。 裴怀钰安慰的捏了下她的肩头,“你总是这样,什么错都要往自己身上揽。若真有错,那也是我的错,你无需自责。 况且予欢她自小就善解人意,相信她会理解我们的。” 裴怀钰眼见沈予欢没有质问他们,也没有和他们大吵大闹。 便当沈予欢默认接受了,便对沈婉嫆一笑,“你啊,总是杞人忧天,郎中都说了,让你切勿多思多虑,你和予欢虽是十来年未见,可你们自小感情好,她怎么会怪你?” 沈婉嫆听完,看向沈予欢,眼里都是期待。 沈予欢眸底的嘲讽更深,“是啊,我善解人意,你们就当我是慈悲为怀的菩萨了。”沈婉嫆闻言身子一晃,神色满是痛苦。 杜氏顿时眉头拧起,心下很不满,她男人死而复生,沈予欢竟如木头似得,连点反应都没有。 她的脸色不由耷拉下来:“予欢你夫君活着回来,任何事有何打紧的?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平常,况且这人又不是别人,是你嫡亲姐姐,他们两人本就有婚约。 你瞧瞧你,从进来后,脸上就没半点笑模样,还问东问西,说话阴阳怪气。 予欢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不希望我儿回来是怎么着?” 沈予欢转身便坐在了杜氏的另一侧椅子里,真是针不扎在自己的身上,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对于杜氏的胡搅蛮缠,沈予欢暂且不想理她,她习惯性的手摩挲着腕上缠着银丝儿镯子,不疾不徐的道:“婆母见谅,我给大爷上了十年香,烧了十年纸,抄了十年往生经。 大爷这突然带着妻儿回来,让我有些分辨不出他是人是鬼,自然要弄个清楚明白,免得误会了什么。” “你。” “你说什么?”杜氏尖声一句,双眼立起。 杜氏从来最忌讳那些晦气的字眼,此时感觉沈予欢在挑衅自己,她狠狠瞪着沈予欢。 以为沈予欢会如之前那般,向她低头。 然而,沈予欢这次却不躲不避的看向杜氏,“母亲让我如何笑?若母亲站在我的角度,试问母亲能笑的出来吗?若母亲真的那么大度,为何族中提出让父亲留下的庶子记在你名下的提议,母亲为何一直压着呢?” “你……”杜氏顿时语塞。 心下发怒,她真是疯了,敢顶撞自己,杜氏转而又想,她定是受刺激了。 裴怀钰也是一口气梗在喉咙处,感觉多年不见,沈予欢变了,说话都刻薄难听了。 他一个大男人不和女人计较,不过她有句话倒是提醒他了,裴怀钰一扶额头,“看我,差点忘记了。” 转身对着安静的两个孩童道:“对了母亲,这两个是我和婉嫆的孩儿,盛哥,锦姐儿快给你们祖母磕头。” 杜氏顺着儿子的视线看去,那两个孩子,一个七八岁,一个五六岁的模样,眉眼多多少少都有裴怀钰的影子。 杜氏满眼都是震惊,片刻后狂喜浮现在脸上,一下就抛开了沈予欢,双眼放光的看着那男孩,颤着声道:“盛哥?盛哥?我,我的孙儿?” 裴怀钰看着母亲那喜极而泣的神情,重复道:“是,他们是母亲您嫡亲的孙儿和孙女。” 杜氏颤颤招手,“来,来,快来祖母这里,让祖母好好看看……” 盛哥上前,给杜氏跪下磕了个头,叫了声祖母。 锦姐儿却是紧依着自己母亲没过去,显得有些怕生,也没叫人。 杜氏的眼里只有大孙子,拉着盛哥儿的手不松开,满眼都是藏不住的喜爱。 裴怀钰见此,脸上笑意更浓,继续加重了语气道:“婉嫆她在我生死之际不顾名节的贴身照顾了我三个月,才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若没有她,我也早就没命了,这份功劳和恩情大过天。 如今婉嫆又为我生了长子和长女,我对婉嫆许诺过,此生必不负她!” 第一卷 第10章 针锋 沈婉嫆娇嗔地瞪了夫君一眼,羞红了面颊:“看夫君说的,你我夫妻一体,言何恩情?” 裴怀钰被娇妻那一眼瞪得忍不住对她温柔一笑,转脸沈予欢时,继续道:“予欢,你一向懂事又通情达理,嫆儿是你亲姐姐,你也知道你姐姐一向身子柔弱,以后你多照顾着她些。 你放心,我和婉嫆商量好了,以后你们不分大小,我们一家子好好过日子。婉嫆柔她也说了,她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以后让孩子也唤你母亲。 为了区分开你们,我和婉嫆商量了一番,就让孩子们唤你二母。 你也别在意外头的闲言碎语,毕竟我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裴怀钰说起孩子,他眼里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丝毫不觉他的话有何不妥。 不等沈予欢有所表示,就对两个孩子招手道:“盛儿,锦儿过来叫二母。” “二母?” 文脂打从进来起就被眼前的事给惊愕的回不过来神。 此时听到那声‘二母’当即就忍不住气红了眼。 真想骂一句,让他去死算了,回来做什么恶心人? 文脂本就是个嘎嘣脆的性子,当即大声道:“大爷说的好不可笑,二母也叫不分大小?哄小孩子呢? 说白了,大爷还不是将我家夫人当成了妾?我家主子这些年孝顺婆母,照顾家小,平常被呼来喝去。 大爷可知我家小姐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家小姐十年来如同庙里修行的姑子般被圈在静院里,如今竟然就换来一个二母? 大爷不觉得太过寒人心吗?大爷让我们家小姐情何以堪?又如何见人?” “放肆,主子说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况且她哪里委屈了?你的意思是我这个婆母还苛待了她不成?”杜氏顿时疾言厉色。 裴怀钰却眉头皱起,“婉嫆是孩子的生母,难道让孩子叫自己生母为二母不成?不过就是个称呼罢了,文脂你都这么大了,还这么锱铢必较,争长论短?我已经说过婉嫆和予欢她们不分大小。”文脂快要气死了,当即对杜氏道:“老夫人将大爷的死怪罪到我家小姐身上,对她百般刁难。 老夫人你一心里不痛快了,便是病了,就让我家小姐侍疾,她便整夜整夜的侍奉在你的榻前。 更甚至,老夫人你吃个饭,喝个水都能挑出我家小姐一堆毛病来。 我家小姐说一句,老夫人便给我家小姐扣上一个忤逆不孝的帽子。 这还不算,明知我家小姐和二爷亲厚,您就故意磋磨二爷,逼我家小姐就范,不是罚她跪祠堂,就是罚跪在外面,丝毫不顾她的体面。 更是不管雨天冰地,如今一到下雨天,我家小姐就膝痛难眠。 只要你想起大爷伤心难过,就骂她丧门星,说是因为娶了我家小姐,大爷才发生不幸的。 老夫人就罚她不准睡觉,整夜整夜让她抄经消除罪孽,这些对于我家小姐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难道老夫人这还不叫苛待吗?”文脂只要一想到前几年小姐过的日子,简直太苦了,心疼的她直哭。 听得裴怀钰和沈婉嫆震惊不已,甚至都有些怀疑文脂所说的人,是不是自己的母亲。 杜氏面色铁青,合着这些年不声不响的,这是给她攒着呢? 她咬牙切齿的指着文脂怒喝一声:“贱婢,你算个什么东西,反了天了,竟敢指摘起主子来了,谁给你的胆子?来人,将这个……” “文脂是我信任的丫头!”沈予欢面色浮上霜色,“是我给了她代我说话的权利! 她看不得我受委屈,因护我情绪激动些而已,何况她所言句句属实!” “沈予欢……”杜氏目光阴沉沉的看着沈予欢,“你这是在顶撞我这个婆母吗?” 文脂还要开口,沈予欢微微伸手拍了下她的手臂,示意她冷静,“是非对错总会有个定论。” 这些年所经历的,让她都快要百毒不侵了,眼前这境况,也还不至于令她失态,她倒要看看这些东西还能说出什么来。 有账不怕算,她总会告诉所有人,她的底线! 沈予欢转脸看向还怔怔然的裴怀钰,平和的问道:“孩子几岁了?” “盛儿八岁,锦儿六岁,他们都很懂事知礼。”裴怀钰忙回道 末了还冷瞥了文脂一眼,有些不悦,都是这丫头没有规矩,不过,她是予欢的心腹。 他看在予欢的面子,不跟她计较。 一说起自己的一双儿女,裴怀钰脸上都是骄傲:“锦儿天真烂漫,盛儿很聪慧,夫子一直对他赞口不绝……” 两个孩子都是懂事的年纪了,大概提前和他们说过了沈予欢的身份。 年岁小些的女孩锦儿还藏不住事儿,对沈予欢极为抵触,一双亮闪闪的大眼里都是敌意和仇视,丝毫没有听话上前对沈予欢见礼。 反而愤愤大声道:“我才不要叫她二母,罗妈妈说了,这个女人是和娘亲抢爹爹的,她是坏女人,我讨厌你。” 空气陡然一静。 谁也没料到小孩子会说出这种话。 沈予欢自然不会去和孩子一般见识,而是冷清清的看向裴怀钰。 她那清凌凌的目光好似会说话一般,就像在说,这就是你说的懂事知礼? 你是不是对知礼懂事有误解? 裴怀钰自是看懂了,顿觉面子挂不住,对锦姐儿怒喝道:“不得无礼!” 沈婉嫆也是面色一变,忙道:“妹妹对不起,锦姐儿是被下面的人给教唆坏了,回头我责罚她们……” 沈予欢神色冷漠,“我可以大度的当成童言无忌,只是,大爷对子女的教导实在感人。” 裴怀钰和沈婉嫆哪里听不出来,沈予欢是在嘲讽他不会教养孩子。 可他们也没有这么教过孩子,自然也不是他们的错。 “你……”裴怀钰气结,想说她这么大的人,怎么没点容人之量,和孩子计较什么。 沈婉嫆当即推了锦儿一把,“还不快给你二……姨母道歉?平时我怎么教导你的?” “我不要。”锦儿顿时大声道,因娘亲的口吻不好,她委屈的眼里一下蓄满了眼泪,“她就是坏女人!” 沈婉嫆见此,也觉得没面子了。 无疑让人误以为是她教唆的孩子,情急之下,一巴掌拍在女儿的后背上:“混账,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给你二姨母跪下!” 锦儿从来没挨过打,也没挨过骂,娘亲的一巴掌令她懵了下,随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家里一向安安静静的,女孩子的哭声透着些尖利。 予欢没觉如何,杜氏先受不了的揉耳朵,看着锦姐儿直皱眉,眼神里透着些不喜。 可沈婉嫆却一向疼爱女儿,毕竟女儿陪伴不了自己几年,就要嫁人了,平时对锦姐儿宠溺的厉害。 从小到现在,她也没动过锦姐儿一个手指头,今天可是委屈女儿了。 女儿哭的沈婉嫆心疼极了,眼里也泪光闪烁,随即捂着心口呼吸急促,身子又摇摇欲坠起来。 “婉嫆,婉嫆……”裴怀钰顿时紧张担忧的揽住她的肩头,忙将她就往椅子里送,“婉嫆你怎么样?” 第一卷 第11章 诘问 “娘亲呜呜呜……”锦儿见此害怕了,忙追过去扑进娘亲的怀里大哭:“娘亲不要死,锦儿错了,锦儿认错,锦儿不惹娘亲生气了,娘亲……” 沈婉嫆手轻拍着女儿的后背,满眼含泪的去看沈予欢,满面歉疚的道:“妹妹对不起,是姐姐管教无方,我替孩子给妹妹赔罪……” 裴怀钰也满是担忧,不住的在旁轻声安慰她。 一旁的盛哥儿一见母亲那般,妹妹大哭,甚至还挨了打,顿时上前挡在母妹身前,保护意味明显,那双如裴怀钰如出一辙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沈予欢。 盛哥儿只觉得这个二姨母欺负母亲和妹妹,那就是坏人,他才不管她是不是自己姨母。 沈予欢看着眼前的画面,神思恍惚,想到的都是姐姐沈婉嫆曾经的样子。 她也总是这般柔弱惹人怜惜。 只要她一落泪,所有人便都慌了手脚,错的便成了别人。 尽管十年过去,一切看似面目全非了,却又好似一切都没变。 从看到真真实实的裴怀钰还活着,到现在,沈予欢武装起来的淡定以及平静,在这一刻寸寸龟裂,扭曲,直到碎裂。 他们一个一个都将她当什么? “行了行了,不过是小孩子,她懂什么?还不都是下头人的教唆的。”杜氏不耐烦的摆手道。 杜氏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裴怀钰,当即沉声对外道:“来人,罗妈妈教唆小主子顶撞长辈,掌嘴二十。” 沈婉嫆手一紧,“夫君……” 罗妈妈是母亲跟前的老人,给她后,一直跟着自己,对自己也最是忠心…… “你就是心软,可奴婢就是奴婢,犯错了,就要罚。” 很快,外头传出一声惊呼,接着便噼啪的掌掴声和痛呼声。 沈婉嫆咬着唇,眼见妹妹予欢没有阻拦,可罗妈妈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啊,妹妹现在的心肠怎会变的这样硬呢? 竟然一句都不阻拦,沈婉嫆顿时持帕啜泣起来。 裴怀钰眼见自从回来,婉嫆就在落泪。 这些年来,她也没有今日落的泪多。 当即看向沈予欢的目光有些冷,“这回你可满意?” 沈予欢话语带着些讥嘲,道:“我满不满意何时重要过?不过我得提醒大爷一句,在外头若还同未曾开化之地出来的刁蛮无礼,没有尊卑模样,那丢的是整个裴家的脸。 毕竟,裴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也不是破落户,尤其是现在,多少人都看着裴家呢。 不过,但请大爷和姐姐下次要管教孩子和下人,背地里去管教,我没兴致看。” 她说的是事实,以裴梓隽在御前的地位,裴家的确足够瞩目,也就意味着沾上星点泥浯,都会被无限放大。 小叔好不容易有今天,不管是谁,都休想损毁小叔半根羽毛。 她这话听的裴怀钰喉头一梗,更觉十分刺耳,没料到她不但没半点心虚,反而敢这般顶撞自己。 一下感觉自己身为男人和夫君的威严都受到了挑衅。 心里对沈予欢的那点愧意以及那生出来的好感似乎都快要消耗光了。 他带着几分赌气成分的不再客气,冷声警告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你不是不知你姐姐身子弱,最是受不得气。 而且她本就在回来的时候,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甚至还一再的嘱咐我耐心些,好好说话。 甚至为了你,她都不想进门,想带着孩子在外头生活,就怕你接受不了。 为了你,她宁愿自己受委屈,你呢?对她不但没半点姐妹情分,反而事事都往她心上扎……” 沈婉嫆一下反手握住裴怀钰的手,声音柔弱又带着哀求的道:“夫君,夫君求你,不要这么说妹妹了。 予欢她这么多年,一个人照顾母亲支撑侯府,的确也不容易,换我也是心中有怨的,我理解妹妹……” “这不是她为妻的本分吗?我本也看在她将母亲照顾不错的份上,所以才没让她和你分大小,才让盛儿,锦儿叫她二母。”裴怀钰只觉沈婉嫆善解人意,衬得沈予欢有些不懂事。 他体谅她为他守了十年寡,才与她好声好气说这么多的。 不然,他只一句话便可了。 若她不是婉嫆亲妹妹,就冲她刚刚那没有容人之量,不知进退,他一句话便将她打入冷院,任她自生自灭去了。 沈予欢眸光清冷,“大爷可失忆过?” 裴怀钰蹙眉,猜不透她为何要这样问,他如实道:“没有。” “既然没有失忆,夫君为何十年才回?”沈予欢淡声接着道:“难道大爷被救后,就乐不思蜀到忘记了一切不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杜氏刚刚与儿子久别重逢只顾着欢喜,没顾上想起这些,此时听了沈予欢的话,当即也看向长子。 是啊,他被救了,这十来年为何一点信儿都不给自己这个老娘? 这么想着,看向沈婉嫆的目光有些不善,莫不是沈婉嫆这狐媚子给蛊惑的? 裴怀钰将母亲的神情看的分明,连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我容后会对你们解释。” 裴怀钰也不想沈予欢会问得如此犀利直接,可是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 沈婉嫆被杜氏那眼神给看的,顾不上垂泪了,面色更白了,欲言又止的想要解释,可又有口难言,那苦衷无法道人前。 可妹妹这话太容易让婆母误会了。 沈婉嫆眼里闪过伤心,看来妹妹是怨上自己了,可事有轻重缓急,忙替夫君辩驳道:“老夫人您别多想,夫君他是有苦衷的……” 裴怀钰顿时紧张起来,无声的示意她不要说。 可沈婉嫆只是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当年,夫君伤势极为严重,差点就……足足养了半年才如常人一般。 但夫君志向高远,他说他身为汝宁候府嫡出长子,无所作为,无颜面对老母。 这十年来,夫君可谓是闻鸡起舞,刻苦不辍,只为等待时机一展抱负。 好不容易等来了这次机会,夫君不顾生死奋勇杀敌这才一战成名,如今得以衣锦荣归,夫君他太不容易了……” 沈予欢不等沈婉嫆说完便直接打断道:“这么说你们一直盼着敌寇入侵大夏还盼的挺辛苦?” 沈婉嫆暗恼,“你,妹妹怎可曲解姐姐的意思?我……” “我怎么曲解你不重要,可你若让外头的人曲解了,你们什么结果我不管,也不在意。 但,我警告你们,休要连累小叔!”沈予欢加重一句, 第一卷 第12章 揭短 沈予欢接着话风一转,继续对裴怀钰道:“大爷当年就算一时养伤回不来,那两年,三年,五年呢? 大爷十年无半点音信,那现在大爷哪儿来的底气责怪我没容人之量的?” 沈婉嫆还想解释,沈予欢却不理她了,而是只看着裴怀钰依旧不紧不慢的道:“大婚那晚,大爷对我说的那些都是信口胡诌的吗? 你说,我既是你亲自进宫求来的,此生定不负我;又说等你凯旋而归就为我请封诰命,以及大爷出征后给我写的那几封书信又算什么?那里的内容需要我念出来吗?” 当年,她知他是出于对她满心亏欠。 她想,既然已成定局,无力改变,那她认命就是。 所以她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这现实。 因为,日子终究是要过下去! 所以在他为她画出的饼后,在她努力说服自己之后,她也是动过心的。 她告诉自己,人总要向前看,终是要嫁人,嫁个熟悉的人也是好的。 可是到头来,终究是镜花水月。 裴怀钰经过沈予欢的提醒,那些久远的,甚至被他刻意忽略的记忆一瞬间席卷而来。 他还记得大婚那天,他挑开她头上盖头的画面。 少女不施粉黛,她的脸上也没有半点羞涩,眼里一片冷冷清清的,即便他心中另有其人,可也被她那冷艳动了心。 那也是他头一次,心跳跳那般快,甚至紧张到面红耳赤,还有些手足无措,说话都语无伦次。 当时他说了什么,其实他自己都有些不记得了,他只知道,其实内心也是欢喜的。 他想,以后她是他的妻,他一定会对她好。 那时,他知她对他排斥,他理解,换谁,一时也转不过弯儿来。 身在他们这样的家庭,谁都身不由己。 所以,他愿意给她时间接受他,接受他们身在局中的无奈下,仓促定下来的婚约。 他知亏欠了予欢,也知自己心中是有予欢的,也许他不敢和人坦白承认,可予欢一直在自己眼中,这是事实。 所以,当年他真心给她承诺。 那些承诺,他都不曾给婉嫆过。 他初入战场,生死不定,每每想起的,也是家中的娇妻予欢。 可世事变幻无常,最终抵不过十指的长短,他心中天平只是偏向婉嫆一点罢了。 身为男人,婉嫆本就是家中很早就为他定下的妻,最终他归结于是他们命中注定的缘分。 那婉嫆便是他的责任,他偏爱她是理所应当。 裴怀钰恍惚中,一转眼对上沈婉嫆那一脸的受伤,顿时面露慌张,“婉嫆你别误会,我……” 他心中有些当众挑破的难堪,对上沈予欢那沉静含着些讥嘲的眸子,有些烦躁的沉声道:“我承诺过的事,早晚都会兑现,你急什么? 予欢你现在说这些是何意?难道你还和你姐姐争宠不成,我说过了……” 沈予欢微微一笑,犹若春风拂面,可是细看她的手指已然泛白下的隐忍…… 然而裴怀钰被她的笑容晃了眼,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她笑,没想到她笑起来竟这般好看。 沈予欢的笑很吝啬,如昙花一现,她淡然道:“好在,过了十年,我对大爷的那点期待,早已被那些水深火热给湮灭了。 可大爷现在凭什么,在我面前理壮雌黄?” “十年来,我用心侍奉你的母亲,照顾你的弟妹,为他们操持嫁娶。 还有,大爷十年来在外不容易?你再不容易,再如何苦,那是为你自己立身扬名。 可我呢?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些?你们凭什么拿我的一生来作弄? 大爷可知你一个死无全尸的消息,却需要我付出十年衔冤负屈?” “我……”裴怀钰喉咙干哑,心中愧意浓烈。 沈予欢声音不疾不徐,“既然你们情比金坚,患难真情是你们的事,凭什么毁我人生? 你携妻带子回来,没有半点羞愧,还敢大言不惭的指摘于我,你脸皮有多厚? 你不能负我姐姐,可我凭什么要任你欺负?我欠你们的? 裴怀钰你误我终身,背信弃义,还敢在我面前理直气壮,你要脸不要? 你一无男儿担当,二枉为人子,你羞也不羞?” 沈予欢说一句,裴怀钰的脸红一分。 可她一句比一句犀利,犹如一个又一个的耳光当众打在他的脸上。 待她说完,裴怀钰的一张脸已经红透,被羞臊的无地自容,“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 最后,连刚刚受到封赏的意气风发都成了青白交错。 “沈予欢你有完没完?”杜氏当即一拍旁边的桌子,大声呵斥道,“谁给你的胆子要如此和夫君说话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没完!”沈予欢沉声一句。 猛然挥落案几上的茶点,看着杜氏,“婆母说规矩?这十年里,我还不够规矩吗?” “你,我……”杜氏哑口无言。 沈予欢眸里有了光火,她会告诉她们,欺人过甚,那她的胆子大着呢! 她继续冷声道:“十年前,我怜婆母你丧子之痛,可是你却将你的痛都施加在我的身上,一言不合对我恶语相向,罚跪抄经。 我忍你让你,并非是我怕你,那是因为我固守本分,可并不代表你们可以对我得寸进尺,无底线的欺我!” 裴怀钰不敢置信的看向母亲,没想到母亲竟如此对予欢。 他看着沈予欢满眼都是歉疚,“对不起……我,我没想到……” “你,你,沈予欢你不孝,你忤逆婆母……”杜氏恼羞成怒,她没想到沈予欢敢对她发作。 沈予欢眼底都是讥嘲,“婆母不慈,我忤逆一回怎么了?” 裴怀钰腿侧的双手一下握成了拳头,虽然心里觉得亏欠了沈予欢,可也不代表她可以顶撞自己的母亲,当即寒声道:“予欢,不得对母亲造次。” 虽然她受了些委屈,但她说的话,却过了。 “难道就可你们对我任意妄为?”沈予欢微勾着唇角,都是讥讽,“现在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 你们所想的那些都是非分之想,我一个都不会答应!” 说完,沈予欢抬脚往外走去。 “你,你什么意思……”裴怀钰猛然站起身,心中又气又怒,望着沈予欢的背影道:“这么说来,你是容不下婉嫆?” 第一卷 第13章 九死 裴怀钰如何不知,才刚刚回来,现在和予欢说这些,的确是他有些太过着急了。 他怜她为他守寡十来年,也为他吃了那么多的苦,他岂能不动容? 可是,他是想让她知道,他不能负婉嫆。 他已经想好了,只要予欢懂事些,以后他待她和婉嫆尽量一视同仁和一碗水端平些。 一旁的沈婉嫆看着自己的妹妹予欢这般决绝,她心中难受的紧,忙急声道:“夫君,我没关系的,妹妹只是一时还无法接受,求你,给妹妹一点时间,先别逼迫妹妹了……” 门外不少仆妇下人,悄悄看着大少夫人那笔直的背脊,有的暗暗叹息,有的暗暗怜悯。 也有暗暗揣摩. 大少夫人就这么算了吗? 为何没大吵大闹啊。 十年了,大少夫人一直都屈居于主院的外跨院里。 可是如今大爷一朝回来,大少夫人就成了平妻。 而且大爷带回来的这位,还有子有女,相比起来,大少夫人没有半点优势。 虽然说这位是大少夫人的亲姐姐,可大爷更亲哪个明摆着的。 若大少夫人不识趣,怕是以后都得不到大爷的欢心,将来也就没了盼头。 沈予欢对他们从来都是心平气和,从来没有半点主子的架子,大家对她都很喜欢。 有人不免乐观的想,大少夫人模样比那位婉嫆夫人要好看,未必就不会被大爷多眷顾几分…… 但若大少夫人会撒娇些,将大爷哄住了,将来再有个一儿半女傍身,自然也就好了。 可是大少夫人那整日里不温不火,如同佛前信女似得,她会撒娇吗? 答案是肯定的,大少夫人那么冷清一个人,她不会! 都不免为她暗暗发愁。 …… 这边,沈予欢一出主院,双腿一软,差点软坐在地上。 “主子,小心……”文脂及时扶住沈予欢,见她眼圈发红,浑身轻颤,顿时心疼的也跟着红了眼。 她知道主子自小起什么事儿都搁心里,总是不争不抢,表现的万事不在意。 所有人都以为她就是这么冷清的一个人。 可所有人都忽略了,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她也会心伤落泪的啊。 可是主子的隐忍克制,却被他们忽视的彻底。 文脂哽声劝道:“主子,不要担心,还有二爷呢,二爷一定会帮你做主的。” 沈予欢当即面色严肃道:“记住,这件事一定不要和二爷说,二爷出门在外,不能分神。 你等下就去和临风知会一声,就说是我的命令!你就跟他说,二爷现在在御前当差,容不得行差踏错。 若他不听命,敢跟二爷说这些污糟事儿,别怪我不讲情面。” “是,奴婢记住了。”文脂自是知道轻重,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这些污糟事儿,我一个人烦就够了。” 文脂听着她那轻若风般的声音,一时心酸,“主子……” “文脂,天没塌,所以我们无需哭哭啼啼,这点事不算什么。你若愁眉苦脸的,只会让人看笑话。 也会让人觉得我们懦弱无能,反而给别人放肆羞辱我们的机会。” “可,那,难道……”文脂还要再说,却被沈予欢紧紧捉住了手腕,“我们先回去。” 文脂当即闭了嘴,扶着她往回走去。 …… 正院花厅里,沈予欢离开后有好一会儿死寂。 沈予欢的变化,以及她刚刚那句句犀利的诘问,令裴怀钰几人都意识到沈予欢她这次可能不会如以前那般顺从。 尤其是杜氏,更被沈予欢对她的忤逆而心惊不已。 一向安安静静又温驯的人,突然分毫不让,令人难以招架,更让人无法适应。 想着沈予欢刚刚瞪着自己,和自己叫板的模样,让杜氏觉得,她定是接受不了这现实才破罐子破摔的敢顶撞自己。 心下有些不顺,杜氏连儿子回来的欢喜都打了点折扣,不免迁怒的看向沈婉嫆。 都是这个女人害的,不然岂会让她在沈予欢面前气短? “母亲,文脂说的都是真的吗?”裴怀钰想起文脂的话,不由看着母亲问道。 原本就有些烦恼的杜氏,听到儿子的话,顿时火大,高声道:“你这是在质问为娘吗?都是事实又如何,怎么,你还要为你媳妇声讨为娘吗?” “母亲……”裴怀钰不想母亲现在竟变的如此蛮不讲理,当即就要说些什么。 “夫君!”一旁的沈婉嫆大忙制止,带着些不赞同的道:“夫君快和母亲道歉,不管母亲怎么对予欢,那也是为予欢好。 母亲身为长辈教导儿媳天经地义,何错之有?” 裴怀钰看着她那柔顺的模样,心中一暖,给了她一个感激的眼神,起身走到母亲身边坐下好声道:“母亲您别气,儿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予欢的态度……” “她能怎么着?如今你回来了,她不过是想要博得你的注意罢了,回头你跟她将房圆了,再说几句好听的哄哄,也就是过去了。” 杜氏觉得这十来年早就将沈予欢给收拾服贴了,她就不信她能反天去,镇不住她了。 她拿捏惯了沈予欢,自然对她的态度不以为然。 不过她转眼看了眼沈婉嫆那低垂着眉眼乖顺模样,因她刚刚劝儿子的话,她神色有所缓和,“你倒是比你妹妹懂事,的确是个善解人意的。 回头你去教教你妹妹,安安分分些,别整天怨天尤人的,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似得。 哪家婆婆教导媳妇,不是天经地义的?她顶撞我这个当婆母的,我不罚她罚谁?” “是……”沈婉嫆柔柔应下,可脑子里都是杜氏所说的那句‘圆房’的话。 心里难受极了。 可现在,她却不得不为了儿子和女儿着想。 不但要笼络住杜氏,也希望予欢理解自己的苦衷。 杜氏因沈婉嫆的识趣心气儿顺了些,又看了看孩子,火气也散了七八,便问起儿子这十来年发生的事。 裴怀钰和妻儿都是一身风尘仆仆的,很想回去先行沐浴更衣。 可也能理解母亲对他是出于关心,便耐着性子,简单的讲了一下。 “母亲也知道十年前突厥来势汹汹,乃是因当今突发疾病,危在旦夕。突厥如何打算一目了然,那年我们一起随军出征的,一场仗下来,多是有去无回。 儿也幸亏有些功夫,头场仗就受了些轻伤。可后来伤多了,就遇到了强敌,因此受了重伤。 接着还不待我养好伤,即将面临城破,我被安排提前送出城。 可是没有想到,我还没出城,敌军竟提前攻城,就这样,我也不得带伤与敌军殊死一搏。 不想竟因此九死一生。” 第一卷 第14章 郎归 裴怀钰说着双眼逐渐发红,双手青筋鼓起,“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尸堆里。 周围没有活人,儿拼尽一身的力气爬出尸堆,倒在草丛里昏迷了过去,等醒来后,发现在一处民宅里,那时我已经昏迷几天了……” 裴怀钰看向沈婉嫆,“好在是被婉嫆遇到的……” 沈婉嫆眼皮轻颤着,眼里含泪,紧紧的咬着唇,不去看任何人。 没人知道她此刻内心是何等的波涛汹涌。 可杜氏并未觉察觉到她的异样,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满心都是对儿子的心疼,不住的落泪。 杜氏一边擦着眼角,一边道:“真是苦了我儿了,幸亏我儿福大命大,如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着,她又开始咒骂,“说来说去,都是那该死的反贼蝇王,若非他勾结突厥做那叛国贼,我儿又如何会遭逢此劫?” 裴怀钰面色微变,“母亲!” 他陡然沉沉的一声,惊的杜氏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失言。 瀛江王如今是禁忌,一个谋逆叛国之贼,沾上了边儿,那就是万劫不复的结果。 杜氏连忙掩住口往外看了一眼,“是娘失言,是娘失言了,不说那个晦气的东西了,如今我儿回来就好!” 可却阻止不了她在心里破口大骂,合该他瀛江王变成蝇王。 裴怀钰收到沈婉嫆的暗示后,当即道:“母亲,梓隽他现在如何?他对您可恭敬?听说他很得当今倚重,每日很忙吧?” 杜氏听了儿子的话,并未深想,只大倒苦水,左一个野种,右一口孽种,只说他现在目中无她,都不来给她请安。 更带着又骂沈予欢,可是跟着鸡犬升天云云。 听的裴怀钰直皱眉,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委婉道:“母亲,二弟他如今是圣上跟前的人,身份地位,就算是那些一品大员对他都得客客气气的。 您说话注意些,如此,落人口实。” 杜氏眼白一翻,底气十足的道:“他现在就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敢越过我这个嫡母去。 若是他真敢明目张胆的不敬我,我就告到御前去,我怕什么?” 裴怀钰眉头越皱越紧,母亲真是短视,当即正色的道:“母亲这样的想法快快打住,今非昔比,他是圣上面前的红人。 圣上如此信任他,必然只认他,您顶多就是他嫡母。 更何况,他自打出生起,您对他可好过?” 一句话,堵得杜氏没了底气。 可裴怀钰却记得,当初父亲还活着,母亲妒忌那舞姬,总是刁难磋磨那对母子。 他比裴梓隽大十岁,母亲做事也不避着他,他什么都知道。 他眼见母亲还要梗着脖子继续嘴硬,当即道:“母亲,儿子以后还指望二弟周全和提携,这就需要我们兄弟关系融洽,儿子才能……” 杜氏不等他说完,顿时就不乐意了,当即腰杆一挺,眼一瞪,“我儿如今立功了,何须指望他,他不过就是个宫中侍卫头目而已……” 裴怀钰听着母亲的话,心里一下就多了些不耐,严肃道:“立功的人多了去了,儿子的那点功劳算得了什么?不值一提……况且,您这话在儿子面前说说就算了,在外头万不可这般说,恁地惹人笑话。 母亲这侍卫一说实在过于简单片面了,二弟那可是御前侍卫指挥使。 往大了说,他掌管的是整个京都,圣上都将安危交在二弟手里,而且二弟还兼管廷狱,这信任程度在圣上心里已是超越太子的存在。 如今的梓隽,就是太子想拉拢都不敢拉拢的,怎能与母亲嘴里的侍卫一样?” 杜氏这次听明白了,讷讷的道:“真的这样吗?” 随后嘀咕道:“我一直以为他也就是在皇上跟前儿红人的名儿好听些,我说那些人怎的都对我笑脸相迎呢。” 转而,杜氏咬牙恨声道:“真是,说来说去都是他命好,捡了大便宜。 都是因为你们年岁相差太大,若要是当年去战场的是他,这指挥使就是我儿的,好处都让他占了去。” 裴怀钰见母亲如此,只觉母亲太过无知,目光太过短浅。 裴家表面看似风光,实则,在父亲那一代就已经徒有虚表了。 可母亲还看不清形式,做事不留余地,二弟那边,看样子母亲是起不到半点作用了。 裴怀钰不由与沈婉嫆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闪过一抹无奈。 沈婉嫆只觉心里沉重无比,这个婆母简直就是个蠢货。 但杜氏却并未看出儿子的不快什么来,满心都是儿子死而复生回来的欢喜。 她和儿子说了会儿体己话后,便喜形于色的吩咐人准备晚宴去了。 又通知了整个裴家人,晚上要为儿子接风洗尘。 其他两房的人听了消息后,一下沸腾了…… 可是所有人却习惯性的都忽略了沈予欢. 倒是沈婉嫆记得她,沐浴一番后,就来了兰熹院。 看到妹妹所住的地方呢,以及那高高的院墙,她心酸的落了泪。 只是她连门都没能进去,就被文脂给挡了。 …… 沈予欢这边一如既往的安静,与主院那边的欢天喜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一回到住处后,便被文脂服侍她躺在榻上。 “主子……”文脂满眼担心。 她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就听到沈予欢声轻如风般的声音传来。 “文脂,我有些累,让我睡一会儿。” 文脂眼睛一下就红了。 她压下心中的气愤,退了出去。 大爷和大小姐简直太过分了,当初所有人都不顾主子的反对和感受,就强娶了主子。 可是如今,大爷和大小姐带着两个那么大的孩子回来。 这事儿,搁谁身上谁得崩溃。 她能做的,就是守着主子。 房里,沈予欢明明感觉自己和累很累,可是,她却睡不着。 所有的人和事儿都搅在一起,令她万千思绪缠成了一团乱麻。 裴怀钰和姐姐的回来,打破了一切原有的安宁和平衡。 如今她又该何去何从? 伤心吗? 不,她现在不伤心! 她只是担心,担心若她为自己的骄傲一走了之,那小叔就只能一个人面对裴家这些豺狼虎豹。 小叔他自小吃了那么多的苦,一路走到今日,没有人比她感同身受有多艰难。 她耗费了那么多心血养大的少年,她怎能允许别人对他敲骨吸髓? 第一卷 第15章 碎了 裴梓隽眸子漆黑而深沉,眸底暗云浮动,有疯狂被他极力压制着。 他以为,徐徐图之,一切自是水到渠成。 可是,裴怀钰竟然死而复生回来了,这令他措手不及。 他似从遥远的沙海艰难跋涉而来,眼看绿洲在望,曙光就在眼前。 可是,可是突然告诉他那不过是展现在他眼前的海市蜃楼。 将他最后一点希望给击碎。 他怎么允许,裴怀钰也不行! 裴梓隽手背上青筋鼓起,心中盛怒翻滚,不断叫嚣着各种疯狂的念头。 “大夫人她……”临风一眼看到主子眼底的猩红,染着戾气,心里一突。 大有他一个说不好,要将他给血溅当场的错觉。 临风吞咽了一口口水,打着些磕绊的道:“夫夫人她她骂了大爷……” 他话音落下,裴梓隽周身戾气收敛几分,眸底漆黑,无视前院的喜庆,直接往静院方向走去,淡漠道:“继续说。” 临风悄悄抹了一把额头冒出来的细汗。 意料之内,情理之中的,主子在意的果然只有大夫人一个。 随之有些光火,气愤道:“大爷带着沈家大小姐一起回来的,而且两人育有一子一女,一个八岁,一个六岁。 大爷的意思是让夫人和沈家大小姐不分大小,就是平妻之意。 话虽如此说,可大爷的意思明显是让夫人尊沈大小姐为尊,” 裴梓隽眉峰微不可察的蹙了下,习惯性的捻着腰间挂的玉佩,“夫人是什么态度?” 他冷眸微眯,不由想起了十年前,嫂嫂成亲时,下人传说嫂嫂心悦大哥什么闲言碎语。 那时他总是和嫂嫂在一起,每次,嫂嫂听到了这些话,也不予理会。 裴梓隽一下攥紧玉佩,瞳仁漆黑如墨渊,里头似藏着嗜血的煞气,“平妻?呵,他怎么敢?” 别说平妻,就算是尊嫂嫂为尊,他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予欢已经是他的人了,就算予欢心中再有裴怀钰,他也不允! 临风眼看主子神色不对,立马道:“大夫人当场表明态度了,说是他们痴心妄想,她一个都不会答应。 可是很明显,老夫人和大爷都没当回事,这两天正庆贺,老夫人说是大肆操办为大爷去去晦气。 只是夫人这两天一直闭门没出,而且,夫人让文脂姑姑正在盘这十年来的账。 至于夫人的打算,属下不敢妄自揣测。 下头的人愚钝,说是看不出夫人的打算。” 突然,一声碎裂。 “欺人太甚!”裴梓隽一字一顿,四个字,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脚步不由加快了些,他如此珍爱这人,他裴怀钰算个什么东西。 敢如此欺辱嫂嫂? 临风刚刚隐约听到动静,心下有些疑惑。 似是有液体从他指缝中滴在地上。 临风低头看了看,竟是血迹,他面色一变,“主子,你的手……” 裴梓隽垂下乌眸,摊开手掌,看到手心里被他不小心捏碎的玉佩。 顿时面色难看,脚下步子更快,更急。 可在穿过侧门的时候,突然,一个绵软的身子跌进怀里。 裴梓隽以为又是那些投怀送抱的心机女,下意识的便要将人给甩出去。 可随之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冷梅香,他及时的将动作收回。 顺势揽住对方纤薄的背脊,紧张的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撞痛哪里?” 自然是撞痛了。 可她能说哪里痛吗? 沈予欢被撞的有些七荤八素,强忍着去揉胸口的冲动。 “小叔?你,你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心里忍不住抱怨,可是把他喂得结实,怎么好似长成一身铜墙铁壁似得。 随即,沈予欢身子一僵,现在时节,两人穿着分外轻薄,对方又是成年男子。 这般贴在一块,整个人似乎都被他的气息包裹了般。 沈予欢慌乱的往后退了一步,极力淡然的道:“没事,没事……” 转而,又问道:“小叔此行可顺利?” 临风很是机灵的各自背转了身。 突然的怀中温香软玉,正令裴梓隽脑中空白,浑身暗暗轻颤着。 可她的离开,让他的心都仿佛空了一块似得。 他眸色晦涩莫测。 下一瞬,他借着不远处灯笼的辉光,裴梓隽发现嫂嫂竟换了新衣。 一席水蓝色绣花衣裙,衬得她彷如月下幽兰,分外姝绝浓郦。 裴梓隽眸色一黯,她是为大哥换的衣裳吗? 沈予欢感觉手有些黏腻,张开手掌看去,竟是血迹。 顿时面色大惊:“小叔,你受伤了?” 随即,沈予欢敏锐的嗅到了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气,当即拉着他的衣袖,就往他的院子里带。 同时紧张的道:“伤在哪里?” 文脂和木丹两人现在忙的不可开交,她正好找临风要办些事,不想临风不在。 不想竟与小叔撞在一起。 裴梓隽看着袖子上那只莹白如雪的手,随着她的脚步往了走。 在她心里,自己才是她最在意的吧? “嫂嫂最担心我是不是……” 沈予欢不假思索的道:“那当然,我不担心你担心谁?” 裴梓隽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刚刚所有的疯狂之念尽数被她那句话给抚平。 临风早一步进了房,将烛火点亮,便退了出去。 沈予欢只想查看裴梓隽的伤势。 裴梓隽如做错了事的孩子似得,将手藏在身后。 可他的举动泄露了他受伤的事实。 沈予欢的视线落在他要藏起来的手上。 “给我看看!” 裴梓隽抿了下嘴角,“不小心将你给我的玉佩弄碎了。” 莫名的,沈予欢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几分委屈。 “碎就碎了,你可受伤了?”沈予欢这个时候,只有对他的紧张和担心,你那里会在乎其他,一把拉过他的手查看。 他修长白皙的手心里静静的躺着几块碎玉,被鲜血染的一片模糊,透着些粉身碎骨的壮烈感。 她翻转他的手心,将他手心里的碎玉抖掉。 裴梓隽的手心里明显多出了几道血口,看的沈予欢心尖儿都在抽抽。 可他却好像不知道痛般,还道:“可这玉佩是嫂嫂送我的……” 第一卷 第16章 妄念 “碎了再买一块就是,下次,我给你打个铁的,有本事你再给我弄碎试试。”沈予欢没好气的说了句。 说完,忍不住有些心疼,不免埋怨道:“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都怪我,偏个你弄什么玉佩,若是给你弄个荷包,顶多被你揉烂了。” 说着,沈予欢拿着帕子小心的为他擦拭他的掌心,头也不抬的道:“将金疮药拿出来。” 她的鼻子有些酸的厉害,强行就将泪意压下去。 他的身上长期装着金疮药。 因为,他做的就是些危险的事儿。 他卖的是命…… 裴梓隽眸底一片幽暗,他想将她拥进怀里,他想紧紧的抱抱她。 喉结滚了滚,他克制住了。 他不能将她吓跑。 裴梓隽乖乖的伸手入怀,将一支小瓷瓶送到了沈予欢面前。 那双乌眸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那秀丽温暖的眉眼里都是对他真切的关心和对他的紧张。 他唇角微勾着,刚刚心中升起的那股煞气和烦躁,早已消弭于空。 “好了,伤口这几天可不能沾水。”沈予欢给裴梓隽的掌心上好了药,包扎好伤口后嘱咐了句,问道:“知道你大哥还活着的事了吧?” 裴梓隽面色冷漠下来,“已经知道了,嫂嫂怎么看……” 沈予欢冷冷勾了下嘴角,“大爷要想回来,何必又等到如今?想必非表面上那么单纯。” “那嫂嫂呢?嫂嫂如何打算?” 这才是裴梓隽关心的重点,他不管裴怀钰回来的目的。 他在乎的是嫂嫂…… 他可以在任何事上运筹帷幄,可唯独算不透嫂嫂的心思。 理智上,他告诉自己,嫂嫂那般骄傲,断然不会委曲求全。 因为嫂嫂看似柔顺,实则性子坚韧,她怎么可能任人欺辱于她? 可是,他却心里没底,万一嫂嫂对裴怀钰真的有情呢? 她若心甘情愿呢? 光线浓墨了女子的眉眼,他牢牢的锁着她,不错过她脸上半分情绪变化. 想要通过那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看透她的心,他怕听到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他以为,只要徐徐图之,必然会水到渠成。 可大哥竟然活着回来了,猝然掐灭了他那本就渺茫的妄念。 乱了他的心…… 就在这时一名仆妇脚步匆匆而来,看到裴梓隽愣了下,当即见礼,“见过二爷。” 那是杜氏院子里的一等妈妈,裴梓隽漠然颔首。 那仆妇却看向沈予欢欲言又止:“夫人,大爷打发奴婢请您过去……” 沈予欢微微挑眉,“你先回去吧,我稍后就过去。” 就算裴怀钰他们不找他,她也是要找她们的。 “小叔刚回来,好好洗漱一番吧。”沈予欢若无其事的对裴梓隽道,“我先回去给你下碗面。” 衣袖一紧。 沈予欢顿住脚回头看去。 “我陪嫂嫂一起去。”裴梓隽轻声道。 沈予欢不赞同的道:“你不必掺和进来,这是我的事。” “嫂嫂的事就是我的事,任何事都没有嫂嫂的事来的重要。”裴梓隽认真的道:“再说,现在我们有足够的力量与他们抗衡。 他们再也无法如几年前那般对我们予取予求。 将来,梓隽愿为嫂嫂手中刀,嫂嫂心中所恨之人,必是梓隽刀剑所刺之处!” 是的,现在他们有能力自保了。 再也不用受他们钳制。 谁敢动嫂嫂一根汗毛,他必要他血溅当场! 沈予欢了解裴梓隽,他因少年时所带来的伤害,导致他心性有些偏执。 对人缺乏信任以及过分冷漠。 可一旦他所信任之人,就算粉身碎骨拼了自己的命,也要护着的。 想必,这次,他定是听说了裴怀钰回来的消息,他才匆忙赶回来的。 既然赶上了,她就算不让他去,他也不会放心。 同样,若他有事,她也会如此。 “好。”沈予欢答应下来,不过还是对他道:“不过,可得提前说好了,你不可轻易插手我的事。” 她不想小叔因自己的事儿,向人妥协。 更不愿因自己,成为别人向小叔索求的筹码。 她虽不懂朝堂之事,却她却领教过了那些人,如敲骨吸髓的恶鬼般的凶残。 裴梓隽瞳孔微缩了下,“嫂嫂是打算就这么答应他们那些无礼的要求?愿意与沈大小姐共侍一夫?” 他不信。 可他心里却没底。 裴梓隽眸底漆黑,定定的看着沈予欢。 沈予欢神色冷然,“我说了,我的事,我自有主义。” “嫂嫂好气量!”裴梓隽攥了手心,伤口处传来一阵刺痛。 “我竟不知嫂嫂如此在乎大哥。”裴梓隽赌气说完,提步当先走了。 …… 两人到了前院的时候。 丝竹声声,众人推杯换盏,欢声笑语气氛融洽,好不热闹。 就连外头奴仆给裴梓隽见礼之声都没有听见。 直待一道峨冠博带的年轻男子,似是踏着灯火从容而来。 丝竹声忽然一止,几房的人同时心头一振,纷纷放下筷箸起身。 显得都有些局促起来。 整个厅中,似是瞬间蓬荜生辉,令人目眩。 年轻男子眉目深邃,俊美冷峻的五官透着锐气和上位者的威严。 沈婉嫆想过裴梓隽年轻有为,可没想过会如此年轻。 更没想过他长了一副玉质金相,尤其是那一身矜贵独绝的气度。 只一个照面,夫君裴怀钰与这位裴二爷就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心下立即就没了之前的底气,这样的人,真的会听夫君的话吗? 裴怀钰也是惊讶不已。 这个人真是裴梓隽? 他对裴梓隽的记忆,还停留在他十岁皮包骨头的印象里。 此时他身材虽没有自己魁梧,可却明显比自己高挑秀丽。 还有那通身气度,让他都不自觉的矮了一截似得。 “大哥……”裴梓隽拱手,俊美的脸上喜怒不辩。 “梓隽!”裴怀钰激动上前。 他本想来个兄弟间的拥抱,可裴梓隽身上那生人勿近的气息,还是令裴怀钰望而却步了。 主要还是来源于两个人从来也没有多少交集。 当男他身份尊贵,又怎会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放在眼中? 裴怀钰有些紧张的捏着手,“可,可用过晚膳?” 裴梓隽眸光瞥过桌上残羹,心底闪过一抹讥嘲。 裴怀钰面露不自在,尴尬的解释道:“孩子饿了,就……” 第一卷 第17章 打脸 裴怀钰对裴梓隽的记忆,仍旧停留在裴梓隽十岁前那瘦骨嶙峋的印象里。 此时看他身材虽没有自己魁梧,可那身材却比自己要显修长秀丽。 尤其是他那通身气度,裴怀钰竟感觉不自觉的好像矮了一截似得,让他很是不自在。 这种感觉下,裴怀钰那布满了酒晕的脸上神情都显得有些僵硬,“梓隽?” “大哥……”裴梓隽不失礼数的拱手一礼,俊美的脸上喜怒不辩。 裴梓隽见他给自己见礼,没有端半点架子,这让他一下有些激动,“二弟。” 他本想来个兄弟间的拥抱,可裴梓隽身上那生人勿近的气息,还是令裴怀钰望而却步了,主要还是来源于两兄弟间从来也没有多少交集。 当年裴怀钰身份尊贵,是裴家未来的主人。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又怎么会入的了他的眼? 可是今非昔比,世事无常,如今,他身份已然在自己之上,他还要倚靠他来提携。 裴怀钰心中不是滋味,也有些紧张,含笑的伸出手,“来,二弟,快,上座。” 他这一让开身子,一下露出了满桌残羹,显得有些狼藉。 裴怀钰眼皮一跳,忙道:“不,不知二弟连夜回京,二弟可用过晚膳?” “倒是我回来的不是时候,搅了大家的兴致。”裴梓隽淡淡道。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不知道怎么接。 说他回来的是时候,可他们都要结束了,这一桌子的狼藉,都没法让他继续。 可现去整治菜肴也需要时间,难道就这么干巴巴的让他等着吗? 重点是谁敢怪他搅了兴致? 空气中静了一瞬。 “夫君?” 沈婉嫆心中震惊不已,她知道裴梓隽年岁不大,如今还未及冠,可也没想过他会长得如此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尤其是那一身矜贵独绝,绝代风华的气度,只一照面,让人感觉自惭形秽。 令夫君裴怀钰与这位裴二爷一下就拉开了明显的距离。 沈婉嫆心里一下没了底气。 这样的人,真的会听夫君的话,真的能为夫君所用吗? 裴怀钰听到沈婉嫆那小小的一声,顿时转移视线化解尴尬,满面含笑的道:“对了二弟,我来介绍,这是婉嫆,你嫂嫂。她是我咳……两个孩儿的母亲。” 裴怀钰想说是他的妻,可予欢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他如此介绍,很有宠妾灭妻之嫌,引起梓隽的误会就不好了。 至少暂时还不能以‘妻’来称呼婉嫆的好,得先过了明路才行。 如此想着,裴怀钰的话语在嘴里滚了滚,改了口,“这十年来,婉嫆与我患难与共,无名无分的一直跟我。” “见过二叔……”沈婉嫆感觉莫名紧张,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是因为夫君那介绍的话,让她心中顿时难受了下。 裴梓隽的目光从沈婉嫆的脸上一扫而过,那幽深的眸里划过一抹冷意,好似没看到她这个人般,视线落在两个孩子身上。 裴怀钰连忙叫了两个孩子过来,“这是我两个孩儿,盛哥儿和锦姐儿。” “你们两个快叫二叔父。” 两个孩子最是敏感,只觉得这二叔父很威严,尤其是见到长辈都对这二叔父那么紧张。 他们心里更怕这个二叔父了,丝毫不敢如之前那般造次,乖乖听话,规矩行礼,“侄儿见过二叔父。” 裴梓隽那如堆雪的眸里闪过一丝淡笑,心中忽然有丝敞亮,“起来吧。” 他的声音里似乎都多了两分温度,“看着健康壮实,可见被养的不错。” “是,多亏了婉嫆。”裴梓隽满脸都是骄傲。 下一瞬就听裴梓隽淡声道:“看见大哥儿女双全,两个孩儿水灵壮实,可见大哥这十年过的还不错,梓隽为大哥感到高兴。” 裴怀钰脸上的骄傲之色凝滞,转而化为不自在。 这时,有鱼贯而入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众人寻声转头看去。 就见婢女们走到桌前将其中一个桌上头的残羹撤下。 手捧着托盘走到了桌边,那上头是清粥小菜,还有冒着热气的汤羹以及两副碗筷。 众人看的一愣一愣的。 这时,沈予欢步履从容走了进来,视线从众人的身上一扫而过,并未如往常那般过去见礼。 她亲自去桌边摆布。 裴怀钰心里正不痛快,看到桌子上的食物,便向你找回些面子,当即面色发沉,带着些迁怒道:“予欢,二弟在外劳苦奔波才回来,这种东西如何入口? 你身为长嫂,就是这么照顾我弟弟的?” 杜氏想制止儿子,可她都还没张开嘴,儿子就已然将话说出来了。 沈婉嫆因裴梓隽的无视而难堪着,不甘被轻视,当即柔声道:“是啊妹妹,男人们在外头最是辛苦不易,应好好补补才是,只吃这些东西容易伤了根基,身子骨会垮掉的……” 裴梓隽那双一眼望不到底的墨眸似浸了雪,“大哥误会嫂嫂了,我年幼时饥一顿饱一顿伤了脾胃,落了病根儿。 也就没了吃好东西的福气,说点好笑之事,”裴梓隽说完,看向裴怀钰,“大哥可还记得我五岁那年跟猪抢食之事? 若不是大哥好心说了一句,我还不知要和猪抢多少食。” 顷刻间,裴怀钰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的,心下已然有些慌乱。 他记得,那年他无意间看见不少人在围观,他便过去看了一眼。 发现小小的孩子正坐在猪槽里,往嘴里塞着猪食,脸上蹭的到处都是。 他看的作呕不已,当即呵退了众人,临走说了一句,“以后不要放他出来恶心人。” 极度懊悔中,裴怀钰又想起了以前母亲磋磨裴梓隽的事,他满面都是悻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沈婉嫆没想到拍马竟拍到了马蹄上,有些尴尬。 转眼见夫君面露窘色,又见杜氏一副心虚模样,讷讷道:“是,是我误会妹妹了,妹妹别……” 这时就见裴梓隽却提步,走到沈予欢面前,郑重恭谨的行礼,“有劳嫂嫂了。” 沈婉嫆见此,面上的血色骤然褪尽,只剩惨白的难堪。 第一卷 第18章 撑腰 沈婉嫆白着脸,眼里含泪,用力的咬着唇。 裴梓隽当众对自己视而不见,却对妹妹予欢那般尊重。 让别人如何看她? 如此截然相反你的态度,就像是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在她的脸上一样。 不知会被人如何嘲笑。 更甚至,裴梓隽从来了后,连正眼都没给过自己,他这是何意? 不认自己? 她的身子微微轻颤着,像是随时要倒在地上一般。 可惜,众人心神都没在她的身上。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二房和三房的人看出情况有些不对,相互对视了眼。 自是不会傻到掺和大房里去。 当即交换了一个眼神,男人装醉,女人惊呼着叫了子女围上去搀扶,匆忙间对裴梓隽客套着准备脚底抹油。 就连那个白发苍苍,颠三倒四已然糊涂的太夫人,都被人顺手给架了起来,打算一道带走。 杜氏原本也对裴梓隽打怵,片刻也不想与之相处,见此随着她两个小叔子一家起身,嘴里还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歇了……” 一边走还一边揉着额头道:“唉,上了年岁,身子骨就不顶用了。锦瑶,巧薇你们过来扶我回去。” 裴锦瑶也畏惧裴梓隽,自打他进来,她便鹌鹑似得不敢动一下,此时听到母亲的话,方醒过神,连忙过去。 而杜巧薇一见到裴梓隽便已心醉神迷了,满目痴迷的望着他。 听到姑母的话,她心中很不愿,但也无法。 被姑母带着往外走的同时,她羞红了脸。 “不忙!”沈予欢的声音清冷又掷地有声,“既然打发人叫了我来,正好,今晚大家难得这么整齐,就多留一会儿吧!” 沈予欢也还没用膳,所以,她先去厨上简单的弄了些食物,见小叔还等着,她便先催他过来了。 她则带着人随后端着饭过来。 本来她也不想在这里吃,可难得人这么整齐,她自是不想另寻时间。 然而,众人半刻都不想留了,已经习惯了漠视沈予欢。 不但当没听见她的话,反而走的更快了。 就在这时,一道裹着戾气,仿若从地狱里传来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我嫂嫂在挽留大家,难道她声音太小了,都没听到,还是都耳聋了?” 瞬间,众人仿若被施了定身咒,脚步集体戛然而止。 像是时间被拉长,画面被放慢,众人动作迟缓的转过身。 有人急中生智都想好脱身的理由。 可当看到厅堂中央那若壁立千仞般,周身散发着极致的阴冷气息的年轻男子时。 都被他男骨子里的强悍狠戾威压给震慑的心头骇然。 极度的恐惧自脚底窜起,无人敢轻举妄动一步,更无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沈婉嫆忘了哭,眼睛张的大大的,呼吸都不由屏住了。 裴怀钰的心也不受控制的收紧,他求救般的看向两个叔父。 可是,裴家二老爷和三老爷都耷拉着脖子在装死。 其他堂兄弟架着自家父亲,低垂着眼,像是地上开了花儿。 裴怀钰瞳孔微缩,这样的裴梓隽实在令他无法接受。 不过十年,他一没背景,二没靠山,他怎会有如此惊人的变化? 最终,能解释通的,也只有他运道好,得了当今青眼罢了。 沈予欢却好似什么都没看到,她抬起眼眸,心平气和的温声道:“小叔先用膳,别凉了。” 天大的事儿,都不值得让小叔空着肚子等。 他这一路回来,风尘仆仆的,定是早饿了。 裴梓隽身上气息敛起,等沈予欢坐好了,他才入座。 先端了手边的汤羹碗,持着汤匙,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安静用膳,丝毫没有去管众人的意思。 裴怀钰即是窘迫又是心中怒意翻涌,尤其是刚刚沈予欢看自己那一眼,冷漠,疏离,以及此时对他的无视,交织成恼羞成怒。 他身为夫君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他死死的盯着沈予欢。 似有所感的,裴梓隽掀开眸子,“大哥有话想说?” 裴怀钰对上他那如子夜鹰隼的视线,呼吸一滞,“没有,二弟慢用。” 裴梓隽挑挑眉,优雅的往嘴里送着粥。 裴怀钰满心郁怒,目光看向母亲。 杜氏缩着脖子,大气也不敢出。 以前,她是不怕他的。 可是他救驾那次,她就命妇们在场,她亲眼看他杀人有都凶残,简直就如活阎王似得。 那些刺客就没一个是完整尸身的。 自那次回来后,她大病了一场。 自此,每每看到他,她就想起那天的画面,见到他就怕的厉害。 在看不到的角落,杜氏疯狂给沈婉嫆使眼色。 沈婉嫆见此,迟疑了下,柔柔的道:“夫君,孩子困了,让母亲先带他们回去睡吧……” 杜氏满眼期待的望着裴怀钰。 裴怀钰颔首道:“那母亲就……” 裴梓隽忽然抬起眼,看向杜氏。 那本能的恐惧占了上风,当即道:“不不,让锦瑶和,和巧薇她们两个送孩子们下去吧。” 裴怀钰顿时眉头紧紧皱起,母亲之前还自信满满,十拿九稳的模样。 可自打见到裴梓隽就变成了纸老虎,让他不敢去相信,难道母亲竟在跟他吹牛? 杜巧薇和裴锦瑶如蒙大赦,就去牵两个孩子打算快些离开。 可是,盛哥却站在原地不动。 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怕母亲被欺负,二姨母那个坏女人一定是来欺负母亲的。 而锦姐儿见哥哥不走,她眼里含着两泡泪也不动。 “出去。”裴怀钰双眼都是阴霾。 到现在他若还看不出沈予欢和裴梓隽来者不善,那他就是个蠢货了。 “爹爹呜唔……”锦姐儿被爹爹凶的,顿时大哭出声。 裴锦瑶见此,手疾眼快的一把捂住锦姐儿的嘴就往外拖去。 不管了,她片刻也不要留在这里。 沈予欢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好像没听到,也没看到一般。 沈婉嫆看的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片刻,她莲步轻移,柔声道:“妹妹别生气,都是我的不好,将孩子给宠的太娇了……” 现在她要忍,她要取代妹妹在小叔面前的地位。 也要接手小叔那些人情往来的琐事处理权。 所以,在裴梓隽面前,她要好好表现,尽快掌控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