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九卿》 第1章 借孕挡灾 苏易烟胡一的看一下付青辰,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竟然还私藏了一台,这么高级的电脑,从外表看就和普通的不一样,里边的设置应该都是顶级的。 财迷人眼、、、这伙土耗子还是拒绝不了金钱的诱惑,在两个跑‘市场’的‘腿子’确认过后。一个有点分量的‘二掌盘’忍不住还是现身了。 那个母的巨人怪物,百分之九十也是五级家伙,虽然有些想斩杀那头怪物,但现在没了护能腕,面对五级基本是送死。 第一辆车里的首领是一名身着沙漠迷彩服的混血男人、男人三十余岁满脸精悍的气息。 “好啦好啦!这个问题不研究、也研究不明白!”申不疑满脸无奈。 失败的那一刻起,他多少就已经预料到结果了——被抛弃,被逐出师门,变成无论是老师还是自己家族都不愿再提起的耻辱。 叶千秋想要将罗网的人和事给弄清楚,还得从这个掩日身上下手。 青云无语的斜了眼死老头,想打人。他起的话头,却怪她婆婆妈妈?有没有天理? 可一旦这么做了,人族必将大乱!这和他来这个位面救世的想法相悖,所以他现在只能忍着。 这也是游宇抽到的全新元素英雄。只不过荒野翼侠在系统卡池里只是张r卡,珍稀价值并不高,作为三换一的融合怪兽攻击力也仅有1900,并不算好用。 在此上线,唐风便收道了凤舞九天的消息,想请唐风帮忙做一个任务,去杀一个boos。唐风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凤舞九天的要求。 这样生成的魂将往往非常强大,而其中的一些最顶尖的强者,甚至会渐渐恢复生前的记忆,他们会开始有意识地修炼,日益强大。 一队员向两位爷汇报着,赵成虎眼见下面的确撑不下去了,便传令下去让他们撤退。 艾昕妤也跟着掉了眼泪,父母出车祸去世是她最不能接受的事。放在血缘关系跟前,艾哲还有艾阳,而她呢?她谁都没有了,她才是真正的失去了亲人。从此以后,在这个世间便没有人是她真正的亲人了。 章邯微微低头,“末将没有看好奸臣赵高,胡亥被赵高杀死了”。 “我家墨爷太不容易了,别人领证是走个流程,我家墨爷领证是历劫!”墨锶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穆孜易将所有东西丢在了后座,随后驾车去了一家附近的中餐厅。 千手魔君这个名字,他连听都未曾听说过,却如此厉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世界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大。 半个月后,赢扶苏管辖的各郡百姓都知道了消息,百姓到各郡主官府邸询问此事,随后各郡地方朝廷开始贴告示传达旨意,各郡百姓看到旨意后,大部分百姓拥护朝廷拥护扶苏皇帝,大部分百姓没有闹事。 三代吃惊的看着自己双手,体内本来要熄灭的生命之火,再次变得旺盛起来,就连他因为大蛇丸一战而受的伤,也完全康复,强大的力量再次回来了。 门外走廊,动物面具的人倚靠墙壁,听着屋里声音,抱着双臂,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在黄昏时刻,他们发现了一片乌云,而且鬼气森森,看样子是大批的异族,此处已经是往南方向的极限了,再往南就是4号区域的马永华和陆沉队长的区域了,这是两个区域的交界处,最容易滋生异族。 此时,在场这么多人,想不到爷爷醒来第一眼看到这个少年就知道是他救了自己。 李锋发的一个视频,在这里引起了巨大的风波,所有的媒体都行动了起来,记者也是在半夜让老板吵醒,他们收的命令几乎都是一样,不惜代价的找到两个视频中的主人翁。 种花号上的大炮可不是这个世界的大炮,它可是使用查克拉为炮弹的。 “你要是想死,就去拿吧!”叶昊冷冷一笑,也不管他自顾自的朝着远处继续走了。 “这是我想对你说的话,现在你下场还好要是等会儿下场灰头土脸的可不好看了。”洛晟西的话一说,男子想到之前那些被洛晟西劈的一个个头发竖起,皮肤焦黑,顿时脸色就不好了。 按照历史发展,今年,班布尔善就要因为某件事被除爵,但是似乎是因为历史已经改变的原因,这件事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一股馨香之气,飘满了整个岛屿。所有人全都沉醉在这股气息之中。 莫紫宸的手镯之中,除了灵丹之外,还有一般炼丹所需的各种天材地宝,在雷劫中一并毁去,她现在根本没有资本去开炉炼丹,只有自己去采集灵草。 无名一直守护在凉亭外面,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跟刚才抱着楚沐晨的他判若两人。 就在此时,张璐涵的声音却是忽的响起在了他的脑海,不知何时起,已经穿好衣衫的张璐涵也出现在了他的房间之内。 第2章 旧陵沼 当然,出去的他们的第一件事,就是再一次的打开游戏的直播画面。 见此,姜瑞略带几分欣赏的看了眼杨成忠,并朝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心脏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她紧紧摁住胸口以此来缓解痛意,抬着犹如千斤重的腿,一步步,艰难的离开。 这一次,简悦没有再傲娇的不肯接,高兴的挑了一口放进嘴里,蛋糕的香味立刻弥漫口腔。 简司辰坐在沈薇旁边,将她的双腿抬起放到自己大腿上,修长的手指熟练又有节奏地替她摁着双腿。 陆佑霆有口难言,一双深邃的眼睛暗潮涌动,像是被激怒的雄狮。 由于事前组织严密,事后又及时封锁了消息,所以岛上的盗众并未察觉异常。 人在变老的这个过程中,是极其痛苦与寂寞的,哪怕身边有亲人相伴,可见熟悉的事在变,熟悉的人故去,这对人的冲击是缓慢但却极其有力,正是这样,人老后会无比怀旧,讲着重复一遍又一遍的话。 萨尔阿波罗开口,下一刻便有一个白色的蜘蛛从实验室深处走了出来。 他开着灯,穿着衣服躺在了床上,在对未来的期待与憧憬中进入到了梦乡。 到十里亭中喝过洗尘酒,饮过消暑茶,心不在焉的给王欢介绍了几个总督衙门里和贵州本地的官员后,王应熊就急吼吼的领着王欢向遵义城中去了,他弃轿登马,与王欢并肩而行。 但是清楚该做什么,该怎么去做,不代表就有勇气去做。人在死亡面前会畏惧,这是本能。 都穿过墙壁之后,眼前场景变幻,周围完全是一片虚空,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哼。”一长老见他这样,也沒再理会,真元力一转,头上的水分瞬间蒸干。 对于艾丽西亚的话,夜默会有那么一点绝情,因而会十分的伤人。 如果不是一直比较怵自己的孪生弟弟高野,高荒绝对会在张浩提醒他们不要走正西方向之后,偏要往那边走的。不就是丧尸吗?妈的他现在心情烦躁得很,正想好好的大杀一通。 现在的沐凌天,心中只有杀意,在他的眼里,凡是想要杀他的人都得死,残殇横舞,十多道奇异的剑锋向着五个岭南弟子飞去。 围着夜默的二十多人立刻就作鸟兽散了,随即一个个提着手中的武器赶往了城寨一侧开垦的庄稼地去了。 不过现在夜默明白了,王者之所以可以飞,不是因为出现了能力,而是巧的运用了王者之气的缘故。 湖心亭里传来南骏伟凄惨的喊叫,还带着哭泣的声音,他完全没料到,这件事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 各国天才这么努力参加四国比赛,为的还不就是最后这个荣誉,许多一战成名的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有一个好的平台,一个精彩的比赛,若是没有一个观众,想要树立威名,那也是不可能的。 怎么了?唐七七居然说怎么了?难道她失忆了?刺激傻了?不记得刚才的事情了? 自己这位义父还真是了得,他知道郑家集被攻破,从前积攒的实力怕被一扫而空,怎么重新积聚家业,怎么翻身再起,秦川居然想到了这样的法子,能让大伙心甘情愿跟着去做,还能捞到好处的好法子。 这个动作顿时把宁含薇吓了一跳,她几乎已经可以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顿时奋力的挣扎了起来,然而邢天宇的手中却释放出一条黑色的触手,将她捆绑了起来,让她完全动弹不得。 七人都是天灵根,在许宣丹药的全力供应下,这几年先后突破地仙境界。而且七人还各有本领,又可以彼此配合布阵。这种情况下尚且被抢人,可见对方实力不一般。 于是冰霄宫在今日又下达了一项命令;凡是发现司徒轩踪迹者,并提供给冰霄宫准确信息悬赏百万银两。抓住者五百万两,另外送一本冰霄宫上乘秘籍。 “咳!死胖子厨房做好菜了没有?”万紫红清咳一声抬起头平静的说道,虽然尽量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但一张艳丽的脸蛋上酡红依旧映然。 百里无尘出口的话语,玄冷似冰,让喻微言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唔……”因为胸口中刀,邱然发出了一阵闷哼之声,口角也溢出浓浓的血渍。 分配好方向司徒轩可谓轻车熟路,开始有点顾忌走的比较慢,后来便大胆起来,这边并没有设埋伏。 “可是……”流云的声音有一丝颤抖。这颤抖太过于不同寻常,因为他几乎不会被外界所震动了,因此就连粉黛都瞥了他一眼。 然而在深海中,以长枪爆裂的点为中心,数条流线出现,这却是长枪爆裂开的力量过大,将四周的海水强行分开。 有些哽咽的话语从吴秀儿口中传出,而在说完这句话后,吴秀儿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扑到了黑凯的怀里,晶莹的泪水从吴秀儿的脸上滑落,滴在了黑凯的肩头。 “好,你们这么相信我,我就一定要把你们留下来。”拉菲这个铁汉此时眼中也有些湿润了,被人相信其实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算你懂事,来,师姐赏你个红包。”茉莉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随手抛给信天一个空间戒指。 夜幕中,奔跑着的陈旭,就像是离弦的箭,撕裂的雨幕,划破了夜空。 此刻的辰欣在听到那道欢迎的话语之后,脸上的笑容稍微的僵硬了一下就再次恢复了原状,因为她真的没有想到刚刚走进来,就一下子成为了众人的焦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也是让的她多少有些意外。 莫离由此万念俱灰,也由此开始转变心性,放荡形骸,自我麻痹。 第3章 疯批太子 秦筠之从来没图过任何人的感恩,但这样的转变,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秦愫从衣柜里拿衣服,里面大多数都是她的衣服,但关泽修的衬衫,领带什么的,偶尔也会夹杂在里面,秦愫面无表情地一件件扔出去。 哪里还能看到自己的孩子们?更永远不知道她离开的两年时间,孩子们有多不开心。 “出去看看也无妨,只是不知道你要去哪里?”龙隐轩继续喝茶,眼皮也没有抬。 “那还是算了吧,我觉得当施主挺好的,就是有一个问题。”岳浩笑了笑说道。 可到了这里,自己依旧姓岳,依旧和岳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身上的气息这么浓,说不定就和这有关。 根据上一世的记忆,她随手取了一盏微弱烛火,摸着幽黑冗长的道路,一路往北走。 “你天生海鲜过敏,是遗传的,很严重,下次不能再碰,记住了。”慕慎桀刚才如果不是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他轻轻拍了拍怀中的凤灵姝,要说不生气是绝对不可能的,凤灵姝现在是他的人。 十步一杀秒杀对方的愿望最终还是落空了。不得不说,这些家伙综合实力不怎么样,但在危机时刻的保命本领真的是非常强大的。又是在关键时刻的扭身,躲过了自己的要害。 赵蕙和李振国吃完了早点,李振国就把赵蕙送到了汽车站,赵蕙便坐车回家了。 男人面上虽是一副极其委屈的表情,可是再配上那副妖孽的面容,怎么看怎么奇怪。 “看起来就是这里了吧。”仿佛印证了琉星的猜测一般,奈亚子看着这教会模样的建筑物嘟哝到。 “诶,是入口!”我惊喜地看着裂缝中下延的那一条长长的阶梯,轻呼道。 而她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对上了她既熟悉却又害怕的眼神,她不禁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又向前太高了下巴,似乎这样就可以为她增加些许勇气。 “白蛇?”他们几人一声惊叫,说难道那个李炎仙真的修炼成了白蛇? “谢谢!你也不错!”夕灵浅笑,伸出手和苏倾城相握一下,便不再看他。 “走吧。”君谨辰低语着,冰冷的声音,却让人有着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来者并不是北阴酆都大帝,并不是北阴酆都大帝不想来,而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办法。 就在郑宸和郑旭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丫鬟从他们身边走过进入了陆家胭脂铺,郑宸心生一计停下脚步没有离开。 经验丰富的李宝知道这是想要用力折断他手臂的动作,因为他也经常这么干,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经验丰富的他不知道面对过多少对手,这种方式他完全可以轻松应对。 跳跳一拳一拳的打他脑袋,而后又抓住他的头发,往铁笼子上拼命的磕着,直到他头破血流还不算完。 “二哥,你今天怎么回来了?距离月中不是还有几天吗?”回来的是郑宸的二哥郑旭,他每个月月中休息一天,大哥月底休息一天,他们休息的时候都会回来给郑宸做饭,还会把工钱给郑宸。 贺兰瑶正捏的起劲,耳朵却灵敏的听到了脚步声,那声音似乎越来越靠近她的房间。贺兰瑶继续虐待者龙绍炎,那脚步声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贺兰瑶猜想听这声音应该是仆人吧,可什么样的仆人要这个时候来呢? 毛乐言哼了一下,“我有什么歪心思,也和你无关,你若是看不惯,尽管赶我离0开a这个皇宫。”说罢,扭身就走,不管他在那里独自气愤。 “你们都不要乱跑,我等下回来。”服务员要马上出去通知别人,这里居然发现了可怕玩意。 此时太阳还未从地平线上探出头来,只有月亮清冷的光辉映照着天地。一阵寒风吹来,抖落路边几棵大树的树叶。 仿佛无数生灵齐齐哀嚎的声音顿时响起,从那无尽的血水当中,一重接着一重,无穷无尽似的冒出来。 苏如绘进了内室,把如意放在桌上,先喝了一杯凉水,镇定了一下,开始认真思索着,要怎么才能够说服家族,参与到这场逆转乾坤的赌博中来。 按理说,黑市应该是最热闹的地方,那里可以买到外面买不到的东西,最受商人欢迎,可目前看来,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如今,他的身体之中,所有修为用不出来,和寻常之人没有任何区别,而食物,以及水源,都是身体必须补充的能量。 她背后的狐柒看了她潇洒的背影一眼,转身身体虚化,肉身穿梭于维度之内,向着长生林而去。 红衣身影没有答话,似乎是完成了她的任务,飘然而去。留下原地,从始至终,都是没有转过身来的背影。 这样会给他们造成一种错觉,怀疑老板不满意他们的销售经营情况,反而束手束脚战战兢兢。 第4章 逆天改命 忽然间,宫寒澈好像发现自己了解到的只是宫九九表现出来,想让他知道的,而真正的阿九,他好像不怎么了解。 苏凝回到房间,正在因念念对她冷漠的态度,在心里纠结着,突然看到厉薄言的信息,如释重负。 苏凝有些不解,她住这酒店已经有段时间了,今天怎么会突然问她忌口或者喜欢吃什么。 她一声令下,唤出周天三百六十五艘紫色战船,紫色的影迹像是一片紫云,很沉重与庞大,每一艘跟座大山差不多,足足千丈。 裴璟看着他们手拉手上来,轻啧了一声,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摆出了一张伤心的脸。 宫九九死死咬住宫寒澈的大腿,宫寒澈把她用力一拽,她松口的时候,他的腿上也留了一个血印子,就连腿上的那块布,都被宫九九咬掉了。 结果看到宫寒澈的大手包住宫九九的脑袋,一边强吻她,一边用着警告的眼神看了过来。 最后还是白柔柔推了一下宫建康,宫建康才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面向宫九九和宫寒澈。 但此时的秦二河身体就跟个钢板一样,冰冷且坚硬,任凭我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有撼动他半分。 结果到了结婚就【全剧终】——独立的人生戛然而止,她后半辈子的价值就是家庭。 “毋庸多虑,为师早有手段!”沈隆从四次元口袋里摸出一样道具,对他们施用了一番,然后师徒几人就在河边等候。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阿翔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当下双手握成拳,不动声色的说道。 寝室里,马千乘趴在床上露着半个屁股,屁股上几道血迹。李铭为他抹药,每抹一下马千乘都要大叫一声。 “这可比钓鱼轻松多了,钓鱼你还要把鱼从海里拉上来,现在我们只需要站在甲板上等它们从上面掉下来就行了!而且,味道也比那些鱼好!”水手出海想吃肉要么吃鱼,要么就啃咸肉,那有新鲜的羊肉来的美味。 下班之后,高鸿飞看到老王收拾完东西,走出党政办,连忙也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出了门。 两个跟孙大师穿着同样破衣服的青年抬着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进来。 一座精致的角搂内,淡淡的檀木香气充斥,一张悬着罗帐的木床陈摆,榻上玉枕铺就,蚕衾折叠。在这一旁,是一个由数不清的玉块堆砌的水池,两者被一面屏风所隔。 我想我的父母看到我会很高兴的,毕竟我离开了他们那么长的时间。 “你是未来的一国之君,你主宰着大明万里江山和亿兆子民的命运,因此,你要做一个完美无缺的皇帝。”秦潇还是头一次这么温声细语地说话。 接着刘主席说道:“高总,来我带你认识几个朋友。”高远和姜晴晴正愁着插不上话呢,这会有人主动带领,当然乐意了。 凌寒几人脚步不减的走了过去,走到前台旁边凌寒说道:“房间4102”然后拿出几张钞票放在桌子上。 一旁,易破天的口是愈张愈大,嘴唇一上一下的张合着,就是说不出话来,方庆却是紧着拳头,目光直视场上于晓杰的那道身影,充满了炽热。 但这种景象也不过持续了不到一瞬的时间,那星空就弥漫消失在无尽的虚空之中,宛如与这天地溶为了一体。 看到丰子恺这样的笑容,楚绮的心忽然间稳定了很多,到底她和丰子恺那个年轻人比起来,差的还是太多,居然会紧张到手心汗津津的地步。 苗飞目不转睛的瞧着他,似笑非笑,目光中‘露’出奇异的神‘色’。 看来两人真的放下身份在一起交流的时候,做一对好朋友真的是不错的。 “你在安全部干的不错。”何清毅用欣赏之中夹杂着欣慰的眼神看着薛飞说道。 人性化?也好意思,难道保姆夜里也要干活,不休息的嘛?这还叫人性化? 听着她有些奶气的叫着父皇,云歌心底一疼,她多想听她叫她一声母后,只是,这终究是奢望。 声音有点儿大,八楼还安静,林启程当然也是听到了,他冲我耸耸肩,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下楼去了。 数名长老听到陈家家主的话,都没有任何惊讶,本来家族一些天赋较为出众的弟子,在突破万象真人之后,便有机会到灵脉修炼。 随着一阵阵微风拂了过来,花海真的成为了花海,随着微风起起伏伏,一重又一重,一股股芳香向着杨玄扑了过来。 她忽然全身一颤,胸口处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待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她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思考过后,张云龙决定给粉丝直播超市捏方便面扎包装袋当福利,这种直播内容挺新颖的,肯定吸引人。 太近了,离殇距离她不过十丈,这种距离,凭借离殇剑光的速度,她根本就来不及挪移,躲也躲不了,被离殇一剑斩伤,就是败局已定了。 大易神王想都不想,直接一个拐弯,就冲进了这个时空洼地之中。 这个时候,似乎深渊之中,那些压力和吸力,不再作用于杨玄身上,任由杨玄向下飘去。 “青萝,你知道洛大哥这几天为什么不去找你吗?因为,他在准备求婚戒指,这枚戒指,是他亲自设计亲自打磨出来的,全世界,独一无二。上面,刻有你们的名字……”陈默菡开口说道。 第5章 回府小惩 别看陈进瞬间移动不好捕捉行迹,可对它这种老油条有的是办法克制,只要它的元素技能形成前对方不立刻逃走,它就有把握完全抵消对方的速度优势。 钟叔心平气和的话算是安慰了众人,他和余超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不管怎么说,算是稳住了众人。 “三弟,你是不是傻了,他不退兵才好呢,为兄倒是希望天亮之后他立即攻城。”行金笑道。 见叶修起身后,那些远远候着,饥肠辘辘的老虎,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一下便四散跑开了。 拎着用壁虎大仙皮毛做成的乾坤袋,里面装着做法所需物品,我推门下车,自顾进了学校。 风吼王一时间脸色铁青,被这些人吵得头都大了,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已经由不得他退缩,若真将冯薇轻易的放过,以后他还怎么有脸面在苍莽山混下去。 渐渐的,他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但轻易又不敢撤回手掌,因为那样,就代表自己认输了。 至于跟随剑尊者而来的胖瘦男子则一脸狰狞,剑尊者的实力他们是知道的。 余超离开时说出的那些决绝话语,深深地刺痛着夜莺的内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是从那句话开始,余超的身影渐渐留在了夜莺的心底。 一会之后,它张嘴吐了一口鲜血在龙骨之上,而后口中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神秘的字符。 “云蛇,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将军看着云蛇,眼中露出一丝期待。 “眸儿,我们不会分开的,我带你走,我们只要离开这里,就不会有人阻拦我们了。”慕惊鸿大掌抚着凌剪瞳的墨发,说的情真意切。 只要县太爷失去威信,那么即使以后县太爷再怎么做,百姓不会遵从,那么所谓的县太爷在宜城就是一个笑话。 “也就是说,我们下一个目标,就是红烛玉果了?”苏枭抬起头,眼中散发着斗志。 自己身手是不错,不过那也得看对象是谁,如果是幼儿园的,那么自己对于他们就是神。 黑漆漆的棍子交叉抵在慕惊鸿的脖颈处,让他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半分,长发落下,露出了一张骇人的脸。 刚刚凌洛当着他们的面,给了紫萱一个乾坤戒,那个乾坤戒他们认识,是凌洛一开始就带着的,扔给紫萱的时候,他们都看见了紫萱脸上惊骇的表情,可见戒指内的东西令她多么的惊讶。 次日凌晨,一个年轻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封神帝国南境的怀古城中。此人正是改为本来面目的莫默。 似乎所有人都看到吴江凯的脸色。只有常连飞不知道。大家都替他捏了把汗。 上官云淡淡笑道:“上官云。”然后勉为其难的抬手和史非搭了搭。 一般说来,别人都从最弱的地方开始攻击,这样才能想办法找到突破口。没想到牛犇却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对最强的一组下爪子,顿时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说第一招‘凌霄破云’主要是在‘扫’字上,那么第二招‘点碎星辰’,重点便是‘刺’。四式中,每一刺都精妙无比,对出手的要求速度非常高。 听到是阿布的姐姐,唐天璐险些嘴巴气歪了,想到在教训阿布的时候吃可亏,一阵阵的火冒,但憋了许久,她又不好意思拿阿布的姐姐出气,总归来说,不关阿莫的事。 然而,这一幕,却让不远处的葛峰见到了,看到两人在那嬉笑打闹,葛峰眼神之中的怨毒之色更为浓郁。哼,打吧,闹吧,反正你迟早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沈馨又与刘枫不同,刘枫在这个世界也才待了半年左右的时间。可沈馨却是待了几十年,她原本的背景本就不俗,对修仙者中的一些珍贵的物品,虽然没有见过,可却耳濡目染了十几年。 空中飘浮着血sè,地上堆积满了尸体,以往让人眼红的绿sè装备随处可,惨烈的如同地狱。 悟空两眼睁开,愕然道:“这便是那新鲜吃法?”语气里显然带着深深的失望。 「不可以。杀人份属『会影响到别人』的行为,所以不可。」被推后,夜天迅速恢复平衡,回过神来,沉着丶平缓的应道。 同样的情况,以犄角男子为中心,一层薄薄的雪层开始覆盖着他的身体,直至他将自己包成一个白雪铠甲为止,雪白的铠甲将犄角男子包得严严实实。 “你,你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二品炼丹师了?!”那年轻姑娘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龙辰问道。 然而一进去,夜天又马上惊觉不对劲。就在他踏入草芦的那一刻,蓦地,外间竟自主结成了一个法阵,千百道诡异的道纹垂落,俨如网罗,将草芦严严封困,能进不能出。 在ufc内部,大家爱用外号称呼对方,安德森席尔瓦的外号蜘蛛人,大家平时称呼他为蜘蛛。 原本他打算的是这最后一次是留着等计划进入最后阶段的时候再使用的,可是没想到今天却会被一个忽然出现的奇怪人类给逼得让他不得不借用它来逃跑。 不等白夜继续开口询问,幽怜哗的又消失在了房间中,顿时让白夜一阵错愕,自己有这么吓人吗?还是说自己要问的是什么不该问的事,居然连话都不说清楚就跑了,只留给白夜一个困惑。 第三天他……”看了看萌古博纳,接道:“他便带着上剑气派几名师兄弟,找到了我,没有的说多少的话语便拔剑气向我刺来来。 “上海白家,百齐集团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呵呵呵!”白荣立虽然没有承认,但这句话的意思就变相告诉了他的儿子,他就是其中的一员。 第6章 粉墨登场 清阑院是长房大夫人傅氏居住的地方。 暖阁内,如意纹的香炉,正散发着袅袅青烟。 薛月盈陪在大夫人身边,殷勤地捧上热茶。 “也不知大姐姐是如何想的,府里八妹妹、九妹妹都生得如花似玉,年岁也正好相当,为何偏要抬举六妹妹?” 她边说边观察傅氏的表情,“依女儿看,六妹妹还念着顾郎,很不情愿呢……” 同为薛府庶女,薛月盈从小便养在大夫人跟前,很会讨好巴结,远比其他庶女得脸,说话也少些分寸。 “回头她要是寻死觅活,在端王府里闹出什么丑事,不是要拂了大姐姐的脸面?” 傅氏拉高盖在膝盖上的薄毯,嗤之以鼻。 “她若是肯死,坟头上的草,都可以当柴火烧了。这下作的小蹄子,在旧陵沼那种肮脏地方都舍不得死,去王府享福,怕不是要私底下烧高香……” 薛月盈道:“母亲何不劝劝大姐姐?六妹妹没长在尚书府,那种低贱地方也学不到什么礼数规矩,回头也是丢她的人。” 傅氏叹口气:“我如何没劝?你大姐姐,如今主意大了,说什么大和尚批的命数,非她不行。我唾沫星子都快说尽了,她偏要和她老子娘对着干。她是端王妃,我又能如何?” 薛月盈看出大夫人的不情愿,微微一笑。 “要是六妹妹得了端王宠爱,越过大姐姐去,再来压大姐姐一头如何是好?” 傅氏哼声,“借个肚皮下蛋罢了,还能让她得宠?我谅她没那个福分。” “大夫人……”清阑院的内院掌事绣姑打帘子进来。 看了薛月盈一眼,弯腰在傅氏身侧耳语。 傅氏脸色微变,腾地直起腰,将木几拍得啪啪作响,茶水都溅了出来。 “好个小蹄子!她哪是给门房耍威风?分明就是打我的脸。” 薛月盈看着大夫人盛怒,忙给她捏肩膀。 “母亲消消火,六妹妹在旧陵沼待久了,想来是忘了规矩,母亲犯不着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傅氏火冒三丈,哪里听得进去半句? 薛月盈越是说薛绥不容易,越是火上浇油,她不耐烦地让绣姑更衣,要去找薛绥兴师问罪。 “回府不先拜见主母,何止是不懂规矩?我看她是没把我这个主母放在眼里,铁了心要辱没薛家的门楣。今日我不治治她,明日只怕要爬到我头上来作威作福!” 薛月盈看着傅氏添衣出门,慢吞吞将手伸给大丫头清竹。 “我们回吧。” 清竹问:“四姑娘不去瞧瞧吗?” 薛月盈轻笑,“母亲正在气头上,我何苦去触霉头?六妹妹要自求多福了。” - 薛绥在生母雪姬居住的杂院下房里。 雪姬被人以名相称,也就是说,她连薛庆治的妾室都不算,仍是府里最低贱的姬侍。 说来薛庆治后宅的妾室不少,通房也有两个,傅氏自恃是侯府嫡女出身,多少都能维持一些大夫人的体面,心里再不高兴,对庶女庶子,明面上也都过得去。 就是雪姬和薛六不行。 当年薛庆治和同僚在留香阁宴饮,恰逢傅氏临盆。 小厮去唤了一次又一次,他都没有回府。 晚上傅氏生孩子九生一死,小儿子从娘胎里出来就没了呼吸。 次日大早,薛庆治才带着雪姬回府,激得傅氏滔天怒火,恨到了骨子里…… 而薛庆治在短暂地喜爱了雪姬几天以后,很快就因小儿子夭折的愧疚和傅氏的淫威,将她弃如敝履。 雪姬是胡女,在上京无亲无故,在薛府更是得不到一丝善待,最过分的时候,傅氏让人在她的眉、眼上刺字,以墨渍之,从此水洗不褪,再也没脸出去见人,不需要别人羞辱,就自觉低人一等。 雪姬习惯了苟且偷生,即便是看到十年不见的亲生女儿,也不是欣喜,而是如临大敌,惶恐得如同惊弓之鸟,目光不安地躲闪…… “六姐儿,你是六姐儿?” “你如何回来的?老爷和夫人可知情?” 她还不到四十岁,却已佝偻,薛绥站在她面前,高出她大半个脑袋。 “知道。”薛绥整了整她头上的罗帕,让小昭把薛月盈送的人参拿来。 “拿去熬参汤,配着药吃。” 雪姬伸出干瘦的手,微微颤抖推拒。 “这么好的老参,我一个卑贱下人,如何吃得……我是不配的,我不配的……” 薛绥硬塞在她手里,“我说你吃得,你就吃得。拿着!” 雪姬仍是摇头,薛绥不得不弯下腰,包住她冰冷的双手。 “雪姬!这是大夫人赏的。” 雪姬愣了下,看着女儿温柔坚定的眼睛,这才流露出几分欢喜,咳嗽着笑。 “大夫人终是饶恕我的六姐儿了。六姐儿,你往后可要长进啊……” “好你个小畜生!”紧闭的旧木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打断了雪姬的话。 两个嬷嬷提着灯一左一右站在门外,傅氏在绣姑的搀扶下,沉着脸步入门槛,劈头盖脸地骂。 “小蹄子长本事了?进了家门,不给主母请安,跑到下人房里来尽孝?” “大夫人恕罪,大夫人恕罪。”雪姬吓白了脸,双膝一滑便跪在地上,肩膀抖得如同筛糠一般,一边拽薛绥的衣袖,一边朝傅氏磕头求饶。 “六姐儿离府多年,全然忘了礼数,大夫人是该罚她……六姐儿,还不快跪下给大夫人磕头认错……” 薛绥用力抽回袖子,在雪姬错愕的目光中,对傅氏轻描淡写地福身行礼。 “我记得大夫人说过,酉时以后,不得打扰。这会儿该是亥时了,我不敢叨扰大夫人清静。” 当年她被薛府大厨房的两个走狗欺负,曾想去找傅氏主持公道,结果在门口就被两个嬷嬷拦了下来,理由就是过了时辰。 那天,她被人揍得皮开肉绽,鼻血流得满地都是,脸肿了大半个月。 “大夫人屋里的规矩,我都牢牢记着。” 傅氏上下打量她。一身半旧的袄裙,裙摆都挂出丝了,鞋子更是不知哪个年月做的,洗得发白,一看便知在外头活得艰难,不由得嘘笑出声。 “下作东西倒是嘴快!” 她指向雪姬手上的人参。 “那你来说说,是谁没干没净,偷窃府中财物?” 第7章 妒妇撒野 雪姬惊愕,仿佛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东西,眼里满是惊恐和绝望,忙不迭将人参奉上。 “大夫人饶命!六姐儿断断不敢偷窃,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我给你脸了是吗?一个门子里的娼妇能养出什么知礼知数的好女儿?” “是我的错,大夫人罚我吧……是我偷的,是我偷的,与六姐儿无关……” 雪姬慌得六神无主,急吼吼地磕头认错,想替薛绥把事情揽下来,薛绥想阻止她都来不及。 傅氏冷笑一声,“你舍不得你的女儿挨打?我就偏要打你的女儿。我即便打死她,也无非舍一张草席。贱人,这就是你害死我儿的下场,好好受着吧!” 她说罢寒着脸扭头,叱喝道: “来人,把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小贱蹄子拉下去,打二十个板子再来回话。” 雪姬一听,苍白着脸软倒下去,死死拽住薛绥的衣袖,嘴皮哆嗦,“快磕头,六姐儿磕头,我磕头……不,贱婢给大夫人磕头,大夫人饶命,饶了六姐儿吧……” 两个婆子凶狠地拽开雪姬,应声过来拉人。 薛绥轻轻避开,稳稳撑住雪姬颤抖的肩膀,一动不动地盯着傅氏。 “大夫人要罚我之前,不去问问老爷的意思?” 傅氏听得不可思议。 十年不见,这小贱蹄子竟长出了一身反骨? 傅氏冷笑道:“薛府后宅,从来都是我这个当家主母说了算。薛六,你该不会以为寻你回来,是做薛府千金的吧?” 她示意左右的婆子,“愣着干什么,拉出去!” “是,大夫人。”两个婆子抖着满脸的横肉,拽住薛绥的胳膊就拉。 雪姬哭得呼天抢地。 傅氏看着这卑贱的母女两个,让绣姑抬椅子来,往门边一坐。 “打,往死里打!打到这小蹄子认错为止!” “大晚上的,吵什么?”一声厉喝从门外传来,傅氏微微变脸。 薛庆治十几年来,从不踏足雪姬居住的杂院下房,这大晚上突然过来,是为什么? “老爷。” 众人请安,看着慢慢迈过门槛,负手而立的高大男子。 小昭这才默默松开拳头,低头撇嘴。 这大老爷晚来一步,让她松活一下筋骨,揍上几拳,或者不小心杀两个,多好啊…… 薛庆治早年戎马,生得威风凛凛,美须一捋,便不怒而威。 “六姐儿既要抬入端王府,便不要伤了身子。”他环视一下雪姬居住的破旧小屋,又看一眼那散发着霉味的被褥,皱了皱眉头。 “出门子前,也该给她们换个住处,置办些行头,好好收拾收拾,不要辱没了王爷。” 傅氏正在气头上,看到这老东西替雪姬母女出头,气不打一处来。 “老爷这是吃醉酒了?下人就是下人,还能像主子一般侍候?薛府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傅氏是永定侯府的嫡出,历来姿态甚高,薛庆治贵为刑部尚书,也要给她几分脸面的。 可今日他竟当众沉下脸,一振夫纲。 “我的话,就是规矩!” 傅氏冷笑一声:“老爷今日耍这威风,是要给这对无名无分的母女撑腰不成?” 薛庆治:“你——傅氏,你放肆!口口声声人妇之道,却行妒妇撒野之事,这便是你永定侯府的家教?” 傅氏很少看到薛庆治发这么大的脾气,还是为了这一对卑贱的母女,喉头微微一堵,指着那人参。 “我身为主母,竟是不能管束府里这些偷鸡摸狗的赃事了?” 薛庆治沉下脸,不满的看向薛绥。 “还不快交出老参,向你母亲磕头赔罪?” 薛绥笑了。 “这不是府里的东西。” 傅氏阴阳怪气,“这明明就是我昨岁生辰,大姐儿带回来孝敬我的百年老参!你真当我眼瞎,自己的东西都认不得?还是说,你们母女也买得起这样年份的老参了?” 薛绥慢慢捡起地上的布包和匣子。 “大夫人睁大眼睛。” 傅氏一窒。 就见她慢条斯理掀开那青布包,连同匣子一层层打开。谁料外表相似,里面却全然不同。 匣子里赫然刻着一个带刀的金骷髅头。 薛绥道:“这是旧陵沼草市上的贼货不假。可我竟不知,尚书府……不,大夫人说是端王府,也会买见不得光的贼货来送礼?是世风日下,还是端王府上揭不开锅了?” 她轻描淡写,骂得傅氏面红耳赤。 薛六可以不要脸买贼货。 可薛家和端王府要脸。 旧陵沼什么地方人尽皆知,他们怎么能与旧陵沼有交道?怎么可能去买贼货? 薛庆治哼声:“无事生非。” 傅氏面子挂不住,皮笑肉不笑地应下。 “是,老爷教训得是。妾身是气糊涂了,一时眼拙,认错了。说来都是小事,六姐儿不懂规矩,我当主母的慢慢教她便是,不该动手打骂。” 说罢又朝绣姑使个眼色,“知道六姐儿要回来,妾身早就差人将梨香院洒扫干净了。” 绣姑赶紧低头回应,“是啊,老爷,大夫人怕六姑娘住不习惯,特地安排了清净些的梨香院……” 薛庆治看她一眼,没再多说。 薛绥面无表情将老参交给小昭,心里冷笑。她怎么可能不防着薛月盈,真把她当好心? 小时候吃的亏,足够长教训了。 雪姬松了一口长气,望着薛庆治真情流露,眼神十分快活。 “老爷垂怜。六姐儿,还不快跪谢大老爷,跪谢大夫人……” 薛绥微微勾唇,虚虚行个礼,“多谢父亲替女儿周全。” 薛庆治略微意外。 六姐儿小时候从来只叫他“老爷”,没有唤过一声“父亲”。 看来流落在外,吃些苦头,倒是扳正了她的性子。 “收拾收拾,今晚就搬过去吧。” 不搬过去,雪姬这巴掌大的地方,也不够她们住的。 雪姬泪水涌到眼眶,不停地谢恩,傅氏只是阴阳怪气地笑。 薛庆治看着这些,无端心烦。 朝堂上的事情够操心了,他不愿多花一点心思在后宅这些鸡毛蒜皮上。 他负手看着傅氏,“不早了,大夫人回去歇着吧。” 傅氏冷笑着扫一眼薛绥母女,屈膝行个礼,哼声扭头,“是老爷,妾身退下了。” 薛庆治看着她离去,张了张嘴,似是想对薛绥说些什么,终是没有开口,拂袖而去。 屋里安静下来,雪姬动容地握住薛绥的手。 “六姐儿,你听到了吗?你父亲帮我们说话了,你父亲他,他晓得疼惜你了。” 薛绥听她激动得哽咽,微微扬眉,笑不达眼里。 “是啊,他也会当好人呢。” 那天从幽篁居离开,她对李肇说,他若不死,就让她借个势,并非戏言。 消寒会上的刺杀,如她所说地发生了。 有两个舞娘趁着太子酒意微醺,舞到跟前,用带毒的袖箭偷袭。 东宫侍从埋伏在侧,生擒了两个死士,其余当场饮毒自尽。 太子一怒之下,将消寒会上的全部仕人士子和乐伎带走,也没审,一律暴打成猪头再放回去,在上京引发轩然大波…… 事后,太子践行约定,在朝会上将薛庆治参了一本。 说薛尚书虐待并遗弃亲生女儿,罔顾伦常,猪狗不如。 当今崇昭帝偏宠萧贵妃,对萧贵妃所生的端王殿下和平乐公主更是疼在心头。 此事尽人皆知,但皇帝最忌惮旁人说他偏心。 皇帝要脸。 太子含沙射影的一番话,听得皇帝心里不舒服。他找不到理由发太子的火,只好把气撒在薛庆治的身上,不仅当着文武百官把他好一顿训骂,还罚了他一年俸禄。 薛庆治是端王的岳丈,太子挑他的理也没人意外。不会有人认为,他是在为一个小小的舞姬之女出头。 薛绥也没料到李肇会疯到朝堂,给她爹和他爹当头一棒。 但她实实在在的受惠了。 薛庆治再不情愿,也要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咽,好生“关爱”一下她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 第8章 梨香院 傅氏出门,没回清阑院,而是带着丫头婆子趁着夜色去了琉璃阁。 琉璃阁里灯火未灭。 薛月盈没有去杂院看热闹,心里却惦记着那头的消息,一直在尖着耳朵听动静。傅氏去了肯定会大发淫威,想必六妹妹又要挨罚…… 等待许久,她有点迫不及待。 “清竹,你让清红去打听打听……” 清竹笑着应声出去,刚拉开门闩,傅氏便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来。 傅氏脸上罩着阴沉沉的黑气,没有理会丫头的请安,也没有让人通传,径直闯入内室。 “母亲……” 薛月盈听到动静刚披衣过来,脸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耳光。 “小贱蹄子,你还想不想嫁到靖远侯府了?” 薛月盈被打得怔立当场。 “跪下!”傅氏在薛绥那里积压的火气可算找到了一个落脚的地方,双眼冰冷地瞪着薛月盈,就像看到了仇人。 薛月盈缓缓跪下,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里满是惊讶、不安,还有屈辱。她一只手捂着脸,眼泪滚滚而落。 “不知母亲何故责罚?” 傅氏质问:“薛六手上的老参是你给的?” 薛月盈微微颔首:“是。” 拿那支老参去旧陵沼的时候,她就没有想过隐瞒大夫人。这些年,傅氏对庶子庶女多有防备,又甚为多疑,哪个房里都少不了她的眼线。 薛月盈就是做出来给她瞧的。 但她想不出薛六做了什么,能把大夫人气成这样。 “母亲明鉴,女儿是托顾郎寻来一支老参给六妹妹,但特意叮嘱过,让六妹妹回府孝敬母亲……一可减轻她的罪过,二能讨母亲欢心,原是两全其美。女儿怕不够体面,还用了大姐姐从王府带回来的锦盒装上……” 她茫然无知地问:“是母亲不喜,生女儿的气吗?” 傅氏:“孝敬我?小蹄子拿去孝敬杂院那老娼妇了。你以后不要自作聪明,少给我找事!” 薛月盈从跪变趴,“女儿不知六妹妹会如此忤逆,请母亲宽恕……” 傅氏斜眼,“起来说话吧。” 绣姑看大夫人消了火,笑腻腻地上前将薛月盈扶起。 “四姑娘,你这支老参,可没少让大夫人受委屈啊。” 她把方才的事一说,薛月盈便呆了。 大夫人是当家主母啊。 薛六怎么敢的? 还有父亲,为何要帮她说话? 薛月盈摇了摇头,声细若蚊:“这六妹妹,是疯了不成?” 傅氏哼声:“她以为大姐儿相中她,尾巴便翘到天上去了?不知天高地厚。” 大宅底下有的是手段。 她就不信,治不住一个小小的庶女。 …… 炉子上的水咕噜咕噜地响着。 母女十年未见,在久别中生疏。雪姬早已被傅氏训化得唯唯诺诺,明明府里的丫头婆子,吃穿用度都比她要好上许多,她也能因为一点点的施舍,对薛庆治感恩戴德。 隔着肚皮,薛绥与她也说不上几句体己话。 哑巴似的听她唠叨,让小昭收拾简单的行李“搬家”。 梨春院在薛府的东北一侧,离正院最远,离杂院下人房最近。三间正房、两间厢房、一间耳房,靠墙角有一个小厨房和杂物房。 多年没有住人,空气里散发着潮湿的霉味,这便是大夫人嘴里替她安排的“清静”,也是薛绥的噩梦。 院子那棵老树还在。 十年过去,它粗壮了许多,但那根断裂的树枝,变成了树身上一个光秃秃的伤疤,满是狰狞的痕迹。 “小公主快来瞧,她好像一条蜈蚣啊。” “蜈蚣哪有穿衣服的?” “衣裳剥了去!扒光,扮作蜈蚣才好玩呢。” 风雪里,薛府前厅的寿宴喜气洋洋,丝竹绕绕。大人们忙着觥筹交错,没有人注意到庭院里的玩乐,便是有下人看到,也低着头迅速走开。 自从她为救顾介,划破平乐小公主的孔雀羽衣,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 只要逮到机会,他们就会把她羞辱一番。有时候关在生锈的铁笼子里,在她脸上画出鹦鹉的花纹,让她学鸟啄食。有时候用竹藤编成狗耳朵强行套在她头上,让她学狗爬,有时候在她腰上系一条毛茸茸的尾巴,让她跳舞…… 打骂更是寻常事。 他们羞辱她,取悦平乐小公主。 平乐却看得乏味,“玩来玩去,也没什么新鲜乐子。是不是她如今皮厚了,都不知疼的?” “她不是喜欢顾五郎吗?让顾五郎来吧。” “顾五郎,你娘要你娶胡姬生的贱种,是因你娘也出自留香阁吗?” “哈哈哈哈哈……” 接着便是一串笑声。 起哄的人群里,少年顾介紧抿双唇,脸上尽是厌恶之色。 他们把她赤着的双脚用绳子捆着,拖到火炉边上。 从炉子里夹出火红的石炭,递给顾介。 “顾五郎,你来罚她。让她长一长记性!” 小小的女孩弓起腰,在地上挣扎得小脸都变了形。 顾介犹豫了一下,又或是没有犹豫,火炭就滋滋地烙在她后腰上…… 年幼的薛绥也试图反抗,向家人求助…… 换来的是什么呢? 父亲当众训斥,“你自小顽劣,不服管教,还有脸告状?跪下,给小公主磕头认错。” 祖母不以为然,“小孩子玩闹,当不得真,平乐公主是陛下的心头肉,她肯来咱们府上玩耍,那是皇恩浩荡,别为这点小事扫了公主的兴致……” 长姐冷漠:“不是我不肯帮你,你那性子也太犟了。你若肯顺从一点,他们怎会打你?你天生八字不好,磨一磨性子,受些委屈也好。” 大夫人幸灾乐祸,“你什么身份,公主殿下什么身份?料被马吃,鼠被猫戏,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拎不清斤两的狗东西,你要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蠢货,我早就一把掐死了。” 就连她的生母雪姬,都来劝她,“六姐儿,我们可不敢胡乱攀咬啊。他们是贵人,你忍忍吧,忍忍就长大了……长大了嫁个好人家,有夫君疼爱,那就算活出头了……” 她从此乖乖的,任由打骂。 可顺从也逃不过被欺负的命运,在祖父的寿宴上,她被那群小纨绔凌虐得奄奄一息,命悬一线,府里却为了保全权贵高门的脸面,将她连夜送出府去,掩人耳目,还对外声称被拐子拐走了…… 梨香院有薛绥的记忆。 也是薛绥噩梦里的深渊。 深渊里没有人,也没有光,正如这棵残败的老树,腐朽的在寒风里沉寂。 · “婢子给六姑娘请安。”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进来,对着薛绥屈膝行礼。 她不知道六姑娘为什么对着一棵歪脖子老树看那么久,叶子都掉光了,新芽还没有长出来,光秃秃的有什么可看? 静默片刻,薛绥才收拾好情绪,慢慢回头。 眼前的丫头有一张圆圆的脸蛋儿,眼睛明亮有神,笑嘻嘻地望着她,嘴角有梨涡,一派天真。 薛绥下意识露出笑容,“你找我有事?” 那丫头小步走近,“婢子是旧陵沼出来的。” 薛绥的三位师父救了许多可怜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来没有中断。这些人离开旧陵沼后,散落在各行各业,淹没在千千万万的人群中间。 或许,他们每一个人都只是低贱的蝼蚁,但拥抱在一起,就是千军万马,无所不知,无坚不摧,这也成就了旧陵沼的传奇…… “一群旧陵鸽,知尽天下事”。 薛庆治挨皇帝训诫的事,薛绥便是在回京途中知晓的。 那丫头眨巴眨巴眼睛,“婢子原在二姑娘的怜水阁里当差,二姑娘从婆家回府幽居,很少出门,大夫人也不很喜欢她,说怜水阁用不了那么多下人,便打发婢子来侍候六姑娘。原本掌事的让明儿过来,婢子却等不得,想先来瞧瞧,和六姑娘说说话。” 小丫头嘴很快,说得眉飞色舞。 薛绥微笑着聆听,心里有根弦被轻轻拨动…… 那天她上交了诏使令,说好“生死自负”,便是不想再连累三位师父和旧陵沼。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旧陵沼数十年来能够安稳度日,与自身势力有关,但也因为守规矩,从来只拿钱办事,不涉足朝堂,井水不犯河水。 没想到刚回府,就有人在暗地里帮她。 是师父? 还是师兄? 薛绥压住情绪,笑问:“你哪个门的?” 小丫头眼睛里露出疑惑,“什么门?婢子从梨香院的大门进来的。哦,入府的时候,二姑娘给婢子取的名字,叫春桃。” 薛绥明白了。 她只是旧陵沼的外门人,不是内门子弟。 “好。那往后你就继续叫……如意吧。” 小丫头夸张地行了个大礼,“如意如意,如我心意。婢子喜欢,多谢姑娘赐名。” 第9章 以德服人 次日一大早,梨香院便来了几个丫头婆子。 不知薛庆治昨晚怎么跟傅氏交代的,傅氏指派了包括如意在内的四个丫头和几个粗使婆子来梨香院侍候。 当头的老婆子是傅氏的陪嫁奶娘,姓刘,环视周遭,便是阴阳怪气地冷笑。 “大夫人说了,六姑娘刚从旧陵沼那种肮脏的地方回来,礼仪规矩想来都生疏了,未免去端王府落了王妃的脸面,规矩都要捡回来学一学的。” “在规矩学好前,六姑娘不要在府里随意走动,以免冲撞了贵人。” 小昭和如意飞快地对视一眼,脸上皆流露出愤色。 薛绥笑了笑,声音平和:“应当的。” 刘嬷嬷昨夜里才去看过方嬷嬷,听她说起六姐儿的狠辣和旧陵沼的恐怖,还带了几分戒心,今日来梨香院一看,这不还是当年那个软柿子烂面团吗? 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家,什么都不懂,又有一个那样下作的亲娘,乍然回府,只怕早被这簪缨富贵迷了眼睛。所谓狠辣,无非穷苦罢了…… 是方嬷嬷太蠢,被旧陵沼吓住。 而大夫人,也实在小题大作。 这种低贱出身的小丫头,还不得由着她搓圆捏扁?随便使点手段,就能让她乖乖听话,飞不出手掌心。 刘嬷嬷不自觉地拔高姿态,往前一站。 “即日起,由我来教姑娘学规矩。所谓家风谨严,妇德昭彰,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六姑娘要牢记自己的身份,行不得半点差错。” 她说什么,薛绥都听着,面带微笑。 待刘嬷嬷说完,方才笑道:“很好。” 刘嬷嬷瘪着嘴,示意丫头婆子们都站整齐了。 “六姑娘,看赏吧。” 薛府规矩大,哥儿姐儿都好个面子,给下人的赏钱向来丰厚。 刘嬷嬷以为她为了在府里站稳脚跟,多少得备一些银钱打发下人,换来少遭罪…… 没有料到薛绥不仅不给她们一个铜板,还转头叫小昭。 “给她们讲一讲规矩。” 小昭笑应一声,“在姑娘面前大呼小叫,你呀我的就罢了,还吩咐起姑娘做事了?我看刘嬷嬷是一点规矩都不懂,大夫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声音未落,她指着院里的老树。 “去,树下罚跪两个时辰,等你想明白了什么是规矩,再回来教我们家姑娘。要是学不会,便捆了双脚,扒光衣服倒挂在树上,再好生思量三日!” 刘嬷嬷带来的几个丫头婆子,原本还眉飞色舞地等着看热闹。下人磋磨千金小姐,哪个园子里的戏,也没有这一出好看呀? 怎料,六姑娘这么胆大,大夫人的奶娘也敢罚。 她怎么敢的? 几个人尖叫。 “六姑娘,不可呀。” “刘嬷嬷可是大夫人屋里的人……” “闭嘴!”薛绥看着那个求情的老婆子,“大夫人屋里的人,也是下人。我看你也不懂规矩。正该陪刘嬷嬷一块儿跪。” 那老婆子面色铁青的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便听到如意一声冷笑。 “刘嬷嬷,张嬷嬷,你们不听姑娘的话,是要我禀明了大老爷和老夫人,再来领罚吗?” 几个嬷嬷和丫头都没有想到如意这么快就认了新主,一时错愕。 但刘嬷嬷是什么人啦,大夫人屋里的,从来都以半个主子自居,何时挨过责罚? “好,六姑娘给我等着!” 她放完狠话,扭头就要走人。 薛绥看了小昭一眼,“梨香院容不得这等没规矩的奴才。” 小昭等这句话很久了。 别看她年岁不大,在旧陵沼守尸人座下也是数得上的武艺高强小刺头,回到薛府,每天都感觉手痒。 “站住!”小昭斥呵一声,那刘嬷嬷还没有明白过来,就被小丫头揪住了后领,膝盖弯当即挨了一脚,整个人往前一扑,跪倒在地。 “哎哟!六姑娘你敢……”她原本还要耍威风,小昭一巴掌抽在她嘴角,这才杀猪似的嚎叫。 “死丫头,你疯了?” 又扭脖子大喊: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来帮忙!” 有两个嬷嬷跃跃欲试,却见那站在台阶上的六姐儿冷笑一声。 “谁敢!” 丫头们低下了头。 婆子们收回迈出去的脚,面面相觑。 薛绥扫视一眼众人,“打到她明白什么是规矩,低头认错为止。” 这不是把大夫人说过的话,又还回去了吗? 小昭笑盈盈应了,撸起袖管便是往死里揍。 她是练家子,下手全无轻重。 这一天的梨香院,在刘嬷嬷的哭嚎声里,空气都变得清新快活了许多。 最后,膀大腰圆的刘嬷嬷是被小昭打得猪头一般哭着离开的。 如意看得目瞪口呆,“我的老天爷,六姑娘太厉害了。那刘嬷嬷比方嬷嬷泼辣多了,平常在府里作威作福,连大老爷都要给她几分脸面,就这样被六姑娘打发了?” 小昭这会儿浑身通泰,笑个不停。 “你还没见过姑娘真正厉害的时候呢。” 这才哪到哪啊?往后有得瞧呢。 如意悄悄靠近,小声道:“姑娘打刘嬷嬷的脸,不就是打大夫人的脸吗?那老虔婆回去告状,大夫人定会来找姑娘的麻烦……” 小昭笑盈盈地回,“我们家姑娘,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如意还是心里发慌。 “大夫人不会罢休的,大老爷和老夫人也不会护着六姑娘……” 小昭:“那不正好?我的刀已经旷了许久,都快生锈了……” 她凶狠地比划一个“砍杀”的动作。 薛绥回头,“这里不是旧陵沼,不要总想着打打杀杀。我们要以德服人。” 小昭和如意对视一眼,吐舌头。 薛绥就像没有看到她们的反应,将刘嬷嬷带来的丫头婆子叫过来,仔细盘问一番,留下两个丫头照顾雪姬,三个婆子外院粗使,其他都打发了。 做好一切,这才舒心一笑。 “今日天气不错。” 小昭跟她多年,知道她的喜好,取来文房四宝,煮好了茶水,替她摆在窗边。 “姑娘要写字还是作画?” 她问得有点小兴奋。 姑娘写字作画,犹如点兵点将,点到谁就有人要倒霉。 薛绥摇摇头,“我抄经。” 小昭:“啊?” 抄经吗?不杀吗? 如意全然不知小昭在想什么,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小声问:“姑娘要抄什么经,婢子替姑娘准备。” 薛绥:“小昭,把我的匣子拿来。” 如意这才发现姑娘要抄的经,是“钱经”。 从旧陵沼出来,薛绥主仆的行李不多,钱也不多。 别看她当诏使多年,可除了留够必要的生活所需,剩下的钱都用在了师父的救济大业上。 那么多人要吃饭,需要救济的可怜人源源不断,再多银钱投进去,也是杯水车薪。 所以她没落下多少钱。 小昭搬来匣子,将那点钱数来数去。 如意忐忑不安地弯着腰拨弄炉子里的火炭。 主仆三人静悄悄的,都在盘算未来的日子。 约莫一刻钟左右,窗外出现一个形色匆匆的妇人。 如意探头一看,“咦,那不是老夫人屋里的锦书姑姑吗?她怎么来梨香院了?” 薛绥没动,等锦书进来请安,这才打发如意和小昭出去望风。 “没我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 两个小丫头出去,将门合拢。 锦书福了福身,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素笺,交给薛绥。 “姑娘,阅后即焚。” 第10章 复仇意 薛绥展开素笺,慢慢看下去。 上面是一个个人名,是很早以前就蛰伏在薛府里的人,有护院、有丫头、有厨娘。他们很多是普通的外门人,得旧陵沼救济,为旧陵沼提供消息,但不知道旧陵沼的秘密,彼此也不一定知道对方的身份。 但锦书姑姑是天枢门的内门执事,天枢门又主管情报,她一清二楚。 “老夫人,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身边,都有我们的人……几位爷几位姑娘的院子里,咱们也在尽可能的安排……” 薛绥做了三年诏使。 她有放探子入薛府。 但安排锦书的人不是她。 交了诏使令,她便没打算启用他们。 薛绥看她一眼,将那张纸在香炉里点燃,“天枢师兄还做了什么?” “端王府。”锦书道:“门主已令下,不论是伙房马厩,还是账房护院,只要有法子便见缝插针,安排我们的人进去,照应姑娘……” 锦书看左右没人,声音压低了几分。 “要我说,姑娘大可不必费这些周章。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几个人,旧陵沼有的是法子……” 又一个喜欢打打杀杀的。 果然是旧陵沼内门的人。 薛绥微微一笑,盯着从炉子里飞起来的纸灰,眼底落了一层阴霾。 “姑姑可知,死不是最难熬的?生不如死才是至苦。在意的,逐一失去;珍视的,皆成泡影;眷恋的,尽化飞灰;所盼的,终成绝望。” 又笑:“看朱门倒,看广厦倾,看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不是更得趣么?” 锦书姑姑看她脸色正经,长长松一口气。 “奴婢明白姑娘为何要去端王府了。” 不想仇人死得轻松安泰,便要夺去他们所有,让他们痛不欲生。这对普通人容易,对那些人太难。因为他们一呼百应,几乎就要拥有天下,为所欲为。 就算是死,他们也会得到风光厚葬,享尽哀荣,甚至流芳史书…… “他们生是贵人,死也是贵人。” 薛绥摇摇头,“姑姑,那不是我要的。” 锦书道:“来时还担心姑娘年岁太小,要在王府大宅活下去,得学着一些心机。如今看来,是不用教了。” 薛绥笑道:“姑姑替我安排一下吧,我要见天枢师兄。” 旧陵沼的势力按北斗七门划分。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各管其事,各有分工,极是严谨。 七个门主都是薛绥的师兄师姐,对薛绥最了解的是掌情报的大师兄天枢,对她最好的,也是天枢…… 但这一次,她的对手太强大了。 不该让旧陵沼受到牵连…… - 清阑院。 丫头仆妇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六姑娘太欺负人了。” “大夫人,您得为老奴做主啊。” “老奴在大夫人身边侍候这么多年,得大夫人善待,这府里上上下下,谁敢不给大夫人几分脸面……” 刘嬷嬷哭诉有半刻钟了,傅氏始终不咸不淡地听着,她说得大声了,还吩咐绣姑把门合上,不让声音传出去。 “你没事招惹她做什么,方嬷嬷都说了她是疯子。” “大夫人!”刘嬷嬷惊愕不已,那张被抽得肿胀的脸,格外精彩,“老奴见不得她那样忤逆,连大夫人都不放在眼里……” “唉!”傅氏叹气:“老爷和老太太那边下话了,好生侍候着,莫要坏了府里的名声。” 刘嬷嬷纳闷地看着大夫人。 昨夜还咬牙切齿,恨不得活剥了薛六,今日就成贤惠慈爱的嫡母了? “这小蹄子不好好管束,只怕要骑到大夫人头上去……” “哼!”傅氏不轻不重地剜她一眼,“忍忍吧,老爷的官声要紧。她有个好歹,不是让老爷难堪吗?” 刘嬷嬷还是没想通个中关节,“一个庶女,还能累及大老爷的官声?” 屋子里都是傅氏的亲信,刘嬷嬷更是看着她长大的奶娘,要是没个说法,就这么让薛六欺负了,没人服气。 傅氏想了想,不得不解释,“阿兄今早捎了话来,让我收敛点。最近东宫那位时不时发疯,在端王整饬革新的当下,抓住把柄就往死里参,老爷也是无奈……” 大夫人的火已经消了。 起初她以为薛庆治替雪姬母女出头,如今才知是忌惮东宫…… “那太子殿下什么人,上京何人不知?撞到他的刀口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刘嬷嬷狼狈地摸脸,痛得嘶声:“大夫人说得是……那也不能纵得她无法无天啊。” 傅氏放下手炉,淡淡地笑:“收拾一个小妖精,何必你我亲自出马?自会有那懂事的,抢着立功。” 刘嬷嬷暗自咬牙,心知这顿打是白挨了。 屋里众人皆是唏嘘,说大姐儿找了个祸害回来。 正说着话,一个仆妇便在帘外禀报。 “大夫人,端王妃回来了,仪驾已到大门外……” - 端王成婚多年无子,可把宫里的萧贵妃急坏了。 当今圣上共有五个成年的皇子,除了昨年才刚及冠的太子尚未婚配,其余都已成家。 圣上很重子嗣,认为多子才能多福,繁衍子嗣是稳定江山社稷的根基,干系家国运数。 端王是最受宠的皇子,可他立府后,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却只得了一个姑娘,半个带把的都没有。 膝下没有麒麟儿,在皇子里,难免落了下风。 萧贵妃早就想从掖庭里挑几个美艳的宫女送过去,让自家儿子扩充后宅,开枝散叶,可每次端王都以“子嗣之事,自当随缘”为由,给她堵了回去。 这回儿媳妇倒是先想着了,入宫请安时,提了自家的妹妹… 萧贵妃听了无不应允,当即便商议了纳妾的日子。 原本是一桩喜事,可宫里头的消息不知为何,当天就传了出去。 便有好几个京中世家显贵,悄摸地将自家女儿的庚帖八字和画像,递到萧贵妃的手上。 太子顽劣不羁,遭帝王厌恶,皇后背靠谢家但生性羸弱,要不是碍于祖宗法度,东宫早就换了主人。 可祖宗规矩立下,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 私下里,一群依附端王的朝臣都相信,他才是天下之主,早晚而已。 女儿要是为端王诞下长子,那就是大功臣。 萧贵妃自然明白这些人的心思,要跟皇后和太子掰手腕,单单端王有贤名,仍是不够的。 她也得倚仗人多势众。 萧贵妃没有仔细端详那些女子画像,便让人将端王妃叫来,一番“大局为重”的教导,然后就吩咐她。 “都收下吧,等桓儿生辰,一并抬入府去。” 薛月沉气得不轻。 把薛六弄到身边是为挡灾除厄,不得已的事。 没想到她开了这个口子,那些人便借机把女儿塞到府里来。 薛月沉憋着火气,借口回家看望长辈,领着仆妇侍女浩浩荡荡地回了尚书府。 大夫人得到消息,来不及换衣裳,便出门相迎。 母女相见,好一番寒暄,再一起到老太太的寿安院问安。 崔老太太许久不见这个嫡长孙女,搂在怀里心肝肉肉的嘘寒问暖,几句话下来,薛月沉身上的坚壳便碎了,抹着眼泪,对老太太和大夫人哭诉。 “两个侧妃,已够令人生烦。这回还要再添五个。其中一个还是吏部侍郎家的嫡出幺女,贵妃的意思,她入府是要做庶妃的……” 王府里除了正妃以外,侧妃,庶妃,媵妾,姬侍、通房,都是妾,不是女主人。 傅氏道:“你是嫡妃。怕什么?” 薛月沉默默垂泪,“嫡妃又如何?还不是要眼睁睁看着后宅不停进新人。” 端王妃秀外慧中,贤名在外,可天底下有哪个女子,愿意把自家夫君,往旁的女人床上推? 傅氏沉默,屋子里气氛便有些凝重。 崔老太太亲手剥好橘子递到她的面前。 “乖孙,消消气。” 傅氏也只能劝她,“王爷是做大事的人,不拘泥于后宅,你也将目光放长远些。” 薛月沉知道母亲的意思。 端王将来要是克承大统,做了皇帝,那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她气得过来吗?更何况,李桓并不是耽于美色的男子,昨日袁侧妃来请安,还在她面前埋怨,说好久没见王爷的面儿。 崔老太太和傅氏,轮番地宽慰。 但薛月沉心里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似的,吐不出来。 她问傅氏:“六妹妹何在?” 从决定把薛六找回来,薛月沉一直忐忑。 “十年未见,不知六妹妹长成了什么模样?可入得王爷的眼?” 傅氏沉着脸不说话。 崔老太太却是一脸笑容,示意丫头。 “去通知各房的姑娘,就说端王妃回府省亲,让他们前来拜见。哥儿们都在念书,且不要去打扰,等下学再来。” 丫头笑着应声:“是,老太太。” 第11章 下马威 梨香院,如意将薛绥压箱底的秋香色披袄拿出来。 这是她箱笼里,颜色最鲜艳、料子最好的一件。其余的衣服,大多朴素,还没有薛府里的丫头看上去光彩亮丽。 如意哼声,“那日大夫人在大老爷跟前,应承得妥妥当当,说了要给咱们家姑娘置办衣裳头面,这么久了,全没动静。我看她吐出来的唾沫,是要舔回去了。” 小昭扑哧一笑,“就你嘴坏。” 说罢又小心翼翼端详着铜镜里那张淡雅的面容,问道:“姑娘,可要略施一点胭脂,稍作润色?” 薛绥摇摇头,“寒酸些才好。” 正说笑,门被人推开了。 雪姬从屋外进来,脸被霜风吹得泛白,裹着一方青布头巾,一身灰白的袄子上打着两个不甚起眼的补丁,脚上一双云头锦履,鞋面上的海棠花,早洗得失了原来的颜色。 她生怕惊扰了什么,双手交叠身前,后背微微佝偻,问得小心翼翼:“劳烦二位姑娘,我想和六姐儿说两句体己话……” 她很紧张,便是对着梨香院的丫鬟婆子,也一律颔首低眉。 小昭和如意退下了。 薛绥问:“找我有事吗?” 打小,雪姬就不许她唤“娘”,直呼雪姬又显生疏,若是与她亲昵热络一些,薛绥也不习惯。 十年分别,她们好似很难亲厚。 雪姬目光闪躲着看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荷包,别别扭扭地塞过来。 “六姐儿拿去,置办些衣物……” 薛绥捏了捏荷包,将里头的东西掏出来。 是一些零零散散的铜板、一小块碎银,还有一支不知哪里来的银簪子,已经弯曲了,可见年岁。 这些年在薛府,雪姬如同奴仆劳作,却没有奴仆该有的月例,这些钱对她来说,不容易。 薛绥静静凝视她。 雪姬心里发慌,手心里沁出一层湿汗。 “是干净的银钱。簪子是当年你爹所赠,钱是这些年攒的。这几个是帮杂院的嬷嬷丫头洗衣缝补,赚来的。剩下是二姑娘当年出嫁,打发的喜钱……” 又抿抿干涩的嘴唇,勉强一笑,“往后你去王府,全得仰仗你大姐姐照拂,你打扮得周正一些,多给她赔个笑脸……” 她看薛绥不吭声,说得结巴又紧张。 “这些钱想来是不够,我再想想法子,再去想想法子。” 薛绥眼睛有些发烫:“你上哪里去想?” 雪姬手足无措,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我去求二姑娘。二姑娘面冷心热,是善心人,借她一身衣裳,料想也是愿意的……” 她为自己的无能而羞愧,说着转身拭泪就要走,被薛绥一把拉住。 “娘……” 雪姬身子一僵,惊讶地看她。 “六姐儿,你,你唤我什么?” “娘。”薛绥把她拉回来,按坐在火炉边的杌子上,盯着她的眼睛道:“我不用华衣,无须配饰。” “可,可是大姑娘归省,你这样去,又要被人欺负……” “莫管她们。”薛绥温和地笑,“往后,只有我欺人,无人可欺我。” “六姐儿……” “不怕。”薛绥将她单薄的身子揽入怀里,手心摸到的全是骨头,不由一阵心酸,“娘,有我在呢。我回来了,不怕。” 雪姬再也抑制不住悲戚。 眼泪比声音先出来。 “六姐儿……” 她想起那年冬日,约莫五岁的六姐儿,不知从哪里得来一颗松子糖,兴高采烈地找到她。 小小的孩儿,生来便瘦弱,一身皮包骨头,眼睛格外大,格外明亮。 她小声唤“娘”,声音软软的,踮着脚把松子糖往她嘴里塞。 雪姬下意识便要应了,却看到大夫人屋里的丫头过来,惊恐得慌不择路。 “不要叫娘,我不是你娘。快走,快去藏起来,我不是你的娘……” 六姐儿举着松子糖立在寒风飞雪里,呆呆望着她,没哭一声,那小模样却揉碎了她的心。 自此以后,她再没唤过一声娘。 - 寿安院里,众姑娘都到了。 薛月沉将带回来的礼物,让嬷嬷分发下去。 从老太太、大夫人、三夫人,到各房的姐妹,人手都有,那织锦绫罗,胭脂水粉,金饰玉器、笔墨纸砚一一铺陈开来,一眼望去,可见端王府里的富贵。 大姑娘端庄秀丽,在薛家姐妹里,长相最是出众。 嫁得也是最好。 当年萧贵妃从一众闺阁里挑中她,除了前朝后宫的勾扯,也因薛月沉美名在外。 大夫人瞧着,禁不住得意。 “挑三拣四做什么?你们大姐姐带回来的,哪一样不是好东西。一个个眼皮子浅的,尽顾着那些死物,也没说大姐姐难得回娘家一次,多陪她说说话……” 薛月沉浅笑,“母亲说她们做什么,妹妹们年岁尚小,不过是见了些宫里头的新鲜玩意好奇罢了。” 众姐妹齐齐笑开,“大姐姐最好了。” 薛月沉听着妹妹们的巴结奉承,微笑不语。 也只有这时,才能弥补那些身为端王正妃的寂寞深闺、夫妻情淡。 正笑闹着,外头有丫头来禀报。 “六姑娘来了。” 众姐妹交换着眼神,都收了笑声。 一个女子袅袅婷婷地走进来,福身行礼。 “见过王妃,老夫人、大夫人,三夫人……” 薛月沉讶然地看着她,不敢相认。 面前这双眼睛里,没有年幼时的渴望和哀求,有的是一种陌生的沉静,上位者才有的沉静。 “这位是……” 薛绥眉眼不动,打量眼前的绝代佳人。 薛月沉今岁二十有五,较之薛府做姑娘的时候,容色更显贵气。 只可惜,上京的绰约仙姝,嫁为人妇也失了几分颜色,虽衣着华丽美貌依旧,却难掩一脸憔悴。 傅氏面上挂着轻蔑地笑,不肯出声招呼她。 屋内女眷看着这光景,也不应答理会,各自说笑去,只将薛绥晾在一旁,好似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薛绥微微含笑,静立而视。 漫长的等待,是耐性,更是较量。 崔老夫人见她不卑不亢,内心微微一恻,这才乐呵呵地对薛月沉道: “这便是你六妹妹。你们姐妹,也有十年未见了,难怪你不识得她。莫说是你,我初见那一眼,也吓得不轻。六丫头丢了这么多年,竟也长得这么好……” 崔老夫人所言非虚。 那日薛绥到她跟前请安,她意外坏了。 旧陵沼是什么地方,旁人不说,她心里有数。 在那种肮脏地方浪迹十年,没有读过书,没有人教化,大字不识一个,与野孩子何异? 就算模样生得周正,仪态又能好到哪里?她原本做好了准备,眼不见为净……不承想,她言行举止十分得体,对人疏淡了一些,但挑不出什么错处。 薛月沉很快收拾好情绪,笑了起来。 “果然是六妹妹?女大十八变呀。” 薛月盈也跟着掩嘴而笑,“大姐姐也看呆了呢?咱们家这个六妹妹呀,可是比章姨母家的香穗表妹大方体面多了。” 她说的章姨母,是常来薛府打秋风的穷亲戚。 那香穗表妹也是一个粗鄙无礼的乡下丫头。 几个姑娘一听,便都笑起来。 九姑娘薛月娥道:“可是那个不爱沐浴,身有异味的香穗表姐?” 八姑娘薛月满也嘴快,“她还想要我的酴醾香呢,说酴醾和她们村里的樟子树一个味道。还偷偷擦我的胭脂,面皮粗黑,涂了个大花脸,像极了戏台上的丑角。” 几个姑娘你一句,我一句,丝毫不在意薛绥听着什么感觉…… 薛绥轻抿嘴角,似笑非笑。 她荆钗布裙,明明应该很狼狈,此时此刻站在众多姐妹的审视和嘲笑里,却面不改色,骄傲得如同一头孤狼,无人可以击垮。 薛月沉心里下意识不舒服。 一个本该卑微乞求,靠着她的庇护才得苟活的人,可以与她坦然对视了。 她心下别扭,脸上却挂着得体的笑。 “快堵住你们的嘴,尽会胡说八道。六姐儿刚回来,你们便如此喧闹,羞也不羞?还不快请六姐儿入座,姐妹们多亲近亲近?等你们都出阁了,可就再难聚齐了……” 一说出阁嫁人,几个姑娘都羞怯起来。 大老爷薛庆治只有两个儿子,一嫡一庶,姑娘倒是生了六个。 一个行长,一个行二,一个行四,一个行六,一个行八,最小的行九。 二房薛庆廉的两个姑娘,都已出阁,不在府里。 剩下便是三房薛庆修和钱夫人的小女儿,十姑娘薛月桢,才将七岁,还没到说亲的年纪。 这八姑娘和九姑娘都指着大夫人相看一个好的夫家,不敢有损半分闺仪。薛月沉一开口,便乖乖住嘴。 薛月盈却不同。 她同顾介的婚事蹉跎几年,上京无人不知。 靖远侯府起初来和薛家议亲,议的人是薛六,更不是秘密。 虱子多了不咬,她瞥一眼屋里的众姐妹,便笑开。 “大姐姐说到这里,我便想起焦二家的话来。她们乡下有个习俗,让未出阁的姐妹在喜被上绣一对鸳鸯,日后夫妻定然和和美美……” 说罢眼梢睨向薛绥。 “我也想请六妹妹替我绣上一对,祝我和顾郎夫妻恩爱,白头偕老。不知六妹妹肯是不肯?” 第12章 绥即是安 房里众人交换眼神,有人掩口而笑,有人等着看好戏。 傅氏呵呵道:“你六妹妹在那种腌臜地方长大,如何会女红?你可莫要为难她了。” 薛月盈道:“那六妹妹出阁,也是要绣嫁衣的呀,这却如何是好?” 傅氏面含讥诮地哼笑,把茶盏碰得清脆作响。 妾室不比正妻,二尺红绸、一顶小轿便可打发,哪里用得上嫁衣? 这是笑话薛六呢。 屋里姑娘你看我,我看你。 薛绥微微笑,就像看不懂别人的表情,“四姑娘要是不怕盖了我绣的喜被做噩梦,回头便差人送到梨香院来吧。” 薛月盈不料她当真应下,“你会女红?” 薛绥但笑不语。 她岂止会女红? 三个师父都有一身过人的本事,旧陵沼十艺,她样样精学。 但或许是心虚,她回来这些天,除了雪姬,没有人询问过她这十年的遭遇。 薛月盈觉得不可思议,“绣喜被鸳鸯,可不是在破烂衣服上打补丁,六妹妹不好逞强……” 薛绥道:“想来绣鸳鸯和绣骷髅没什么差别,这有何难?” 绣骷髅?众人面面相觑。 屋里怪异地安静下来。 薛月沉不冷不热地剜了薛月盈一眼。 “就你多事。桌上那么多果子,堵不住你的嘴?” 薛月盈连忙行礼赔罪,“大姐姐恕罪,妹妹一时没管住嘴巴。六妹妹,你也别往心里去呀……” 薛绥微微一笑:“四姑娘把肚皮管好,比管住嘴巴更紧要。要是婚期到了喜服却穿不上,大着肚子那才是落了薛家的脸。” 薛月盈眼前一阵发黑。 好恶毒的薛六,当众揭她的老底。 眼看屋里的目光全往她身上来打量,薛月盈脸都气绿了。 “你胡说八道!六妹妹,你在旧陵沼与那些腌臜之人厮混,我尚且没说你不干不净,你却来辱我清白?” 薛绥:“我身处旧陵沼,尚知礼义廉耻,四姑娘在尚书府里娇养,竟不知未婚野合,珠胎暗结,是为淫奔?” 薛月盈羞耻难当,“你,你……你红口白牙,污我名声……” 薛绥平静地取下腕上一只古朴的旧木镯子。 “这是旧陵沼神器,叫灵犀镯,怀胎妇人触摸,会发出呜鸣。四姑娘可愿一试?” 薛月盈:“谁不知旧陵沼尽是装神弄鬼的把戏?” 薛绥莞尔,将那个寻常镯子戴回去,淡淡望向薛月沉。 “四姑娘心虚火旺,小心动了胎气。王妃,不如招府医前来为四姑娘把把脉?” 薛月盈:“不!大姐姐,别听她,她想嫁顾郎不成,便陷害我……” 薛绥笑着看她肚子:“我如何做得到?” 薛月盈又羞又气,脸色潮红,却说不出话。 众人心下就都明白了。 薛六再想害她也不可能让她肚子里揣上一个,再三推脱,那是真有了。 薛四姑娘一向以“冰清玉洁”示人,处处彰显闺阁风仪,时不时搬出几句女德女训来告诫年幼的妹妹,谁料早跟顾五郎越了雷池,还珠胎暗结? 屋内姑娘众多,一个个臊得不吭声。 崔老太太见傅氏漠然不问,显然是早就知情,不由有些恼火。 “都给我住嘴!姑娘的名节岂容诋毁?姐妹相争,传出去不成体统!” 天大地大,不如薛府的面子大。 崔老太太怎么看薛四姑娘不重要,但维护她,就是维护薛府的颜面。 “不许再吵闹!” 她不着痕迹揭过去,笑着朝薛绥招手。 “六姐儿来,坐到你大姐姐身边,亲近亲近。” 站这么久,终于请她坐了。 薛绥应声一笑,越过薛月盈,坐到薛月沉的身侧。 木几上放着几本线装书简,是薛月沉拿回来给府里几位公子的。 薛绥无意识地瞄一眼,薛月沉便察觉到了。 她问:“六妹妹识得字?” 薛绥道:“略微识得几个。” 薛月沉笑道:“那正巧了。适才我正和母亲说,你年岁大了,理应有个正经名字。你来瞧瞧,可有中意的字样?” 薛绥:“多谢王妃,我有名字。” 说着伸出指尖蘸了茶水,写出一字。 “绥……” 薛月沉眉头微微一蹙,又温声笑开。 “好名字。绥即是安,近绥者得平安。” 正合她意,为她挡灾保平安。 薛绥看穿她的心思,“我小字平安。” 薛月沉展颜,笑得明艳大方,在众目睽睽下掏出一份契书,平铺在桌上。 “来瞧瞧,你可识得?” 契书上写着:“置平康坊内西三街甲字八号旺铺一间,计一千五百贯,钱货两讫。” 薛绥垂目,“识得钱数。这是买卖契。” 薛月沉眼角含笑,将契书推到她的面前。 “这是长姐的一点心意,就当补贴你的嫁妆。” 傅氏一惊,压不住眼底的郁气。 一个舞姬之女做端王妾室,已是抬举她了,有什么可委屈的,还补贴嫁妆?傅氏气得不轻,怀疑大女儿的脑子坏了。 屋里几个姑娘神色也是不悦。 大姐姐给她们的礼物,都是一些女儿家的东西。 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固然精贵,哪有旺铺值钱? 众姐妹心底不服。 九姑娘噘起嘴便埋怨。 “大姐姐偏心……” 薛月沉笑着嗔她,“等你出阁,长姐也不会薄待了你。” 傅氏的脸色愈见难看。 崔老太太见状,手上珠串转动得更快了几分,“都是自家姐妹,莫要再拈酸吃醋。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你们要多多亲善,和睦齐家。” “是。”众姐妹齐声,“都听老祖宗的。” 三夫人钱氏旁观许久,嘴巴都快抿瘪了。 她见不得大房,又当婊子又立牌坊,明明慢待庶女,偏要做出一副大恩大德的样子。 “老太太,薛府世代书香,簪缨之家,便是庶女,也没有为人妾室的道理。打发六姑娘去端王府,好说不好听啦……” 气氛被三夫人一句话打破。 傅氏脸上难看,薛月沉的面子也挂不住。 崔老太太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就你是个搅事精!” 薛家老太爷有三个儿子。 薛庆治靠着父辈荫庇,官至刑部尚书,在朝中算是立稳了。 薛庆廉是庶出,科举入仕,出任五品左司郎中,带两个儿子和家眷外放去了江州。 老三薛庆修最不成气,科举无望,举荐无能,至今无所事事,每天都能从三房的院里听到三夫人钱氏的大呼小叫。 可这个浪荡败家子,跟薛庆治是一母同胞。 崔老太太心疼幺儿,再不顺眼,也拿他无奈。 钱氏的性子随薛庆修,说话从来没个轻重,大房哪里不舒服,她就打哪里,从不给面子。 “老太太,儿媳也是为了薛家的脸面着想。这旁人知道的,称赞大嫂仁慈,为庶女挑了一个富贵去处。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嫂容不下庶女,蓄意作践呢。” 老太太轻咳,瞪钱氏一眼,和颜悦色地问薛绥。 “端王品行端正,深得陛下爱重。六姐儿去王府,那也是良妾,可会委屈了你?” 第13章 暗亏 皇帝“看重”。 把话放大,意味深长。 毕竟她们的姑姑薛淑妃,也曾是当今皇帝潜邸时的如夫人。 如夫人说得好听,不也是妾。 皇帝登基后,薛姑姑顺利成为四妃之一。 可惜运气不好,登上妃位不久,便不幸早产,母子皆殒。 那一胎是个小皇子,还是帝王长子。 当年宫里便有传言出来,说薛淑妃是死在了谢皇后的手上。她死前,只有谢皇后进过她的寝宫。 这也是薛家投靠端王的原因之一。 薛绥不多言语,乖顺地点头。 “老太太说得是。孙女并不委屈。” 崔老太太刚赞她乖巧,三夫人就笑了。 “老太太这就不公允了。养在外头的庶女,初初回府,心里有委屈,她敢说吗?” 她打量薛绥一眼。 “瞧瞧,这都回府多久了?也没见添一件衣裳,置一双鞋,更别说首饰脂粉。老太太,人心都是肉长的,六姐儿也是您孙女,她从头到脚可有一样拿得出手的?唉这世道,真情实理无人喜,虚情假意得人心。说来说去,倒是我做三婶的嘴巴大,惹出来的罪过。” 崔老太太那张脸,变了又变。 大家都看出了薛六的寒酸,不然几个姑娘也不会拿打秋风的香穗来羞她…… 大夫人掌中馈,从来刻薄薛六。她不开口,旁人不好多事。 而钱氏嫁到薛家的时候,薛六已经不在府里,她对以前的事,一无所知。 看不惯就说。 说得难听又直白。 崔老太太不好再兜圈子,望向大夫人。 “你是怎么做主母的?六姐儿回府这么久,还没有张罗吗?” 傅氏暗咬牙齿,恨不得在钱氏这个妯娌的身上咬下一块肉。 可大户人家重规矩,薛绥穿成这样臊她的脸,她也没法子反驳。 “绣姑。”她掉头就质问下人,“不是吩咐你们,要给六姐儿添些衣裳鞋袜吗?怎么办差的?” 绣姑心头一跳。 看傅氏一眼,犹豫着当众跪下。 “大夫人恕罪,此事竟是不巧……刘嬷嬷昨日去梨香院,本为办这桩差事,却不知怎生冒犯到六姑娘,被打得皮开肉绽,床都下不来了……想是因此耽误了。” 她把祸水引到薛绥的身上。 让人知道她不是善类,又替大夫人洗了冤。 傅氏赞赏地看她一眼。 薛绥心情复杂,欲言又止。 “打刘嬷嬷是不对,可怪也怪她败坏大夫人的名声……” 这从何说起? 绣姑道:“六姐儿可不要胡说,刘嬷嬷是大夫人的奶娘,最敬重大夫人。” 薛绥看向上首的老太太。 “刘嬷嬷在梨香院口出恶言,说孙女只是一个没上族谱的卑贱女子,不配侍端王……” 又瞥一眼听得津津有味的钱氏,“我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人,被她奚落几句不算什么。谁知刘嬷嬷大放厥词,说即使是三房的小十姑娘,嫡出女儿,大夫人不高兴,照样不给上族谱……” 钱夫人手上茶盏一落,脸变得比天还快。 薛绥火上浇油:“我不信贤德持家的大夫人会如此欺凌三房姑娘,哪由得她损坏大夫人的清誉?打她一顿,算是轻的。” “好哇!”钱氏搂着自己的小女儿,质问傅氏,“不是年前祭祖时,就说要给小十上族谱吗?为何至今未上?大嫂这是何意,是要把三房撵出去吗?” 傅氏气得牙根都快咬断了。 去年修订族谱发现把三房的小十姑娘遗漏了,本应由她这个当家主母将生辰八字报上去,记上名便是。 可当时钱氏指责她蓄意为之,当着全族的面撒泼,落了她的脸面,傅氏不高兴,便故意拖着不办,还在刘嬷嬷面前抱怨了几句…… 不过刘嬷嬷断不会在薛六面前说这个。 那薛六为何得知? 傅氏恨恨地想着,见钱氏瞪大眼珠子,仿佛要把她吃了,越发觉得薛六就是祸害,回来搅家乱族的…… 好端端的一家子,变得剑拔弩张。 以钱氏的性子即刻就要闹起来。 这时,婢女来禀:“大老爷回府了。” 老太太松了一口气。 众女眷整理衣裳,便见薛庆治面目严肃地进来。 各自行礼,薛庆治拱手向老太太问好,撩袍坐下。 “方才在说什么?我在外面听着都热闹。” 钱氏把女儿推出去,“小十,快和你大伯说说,你是爹娘亲生的,不是臭水沟里捡来的。你大伯娘刻薄庶女便罢了,连你也一同刻薄了去,七岁了,连个族谱都没上……” 薛庆治回头看傅氏。 傅氏抿一下嘴,“着实是年前府里事多,忘记了。没想到,竟让有心的奴才挑拨了去。老爷放心,我会尽快办好,再给三弟和三弟妹赔不是。” 她把话说开,薛庆治便不好再指责。 身为当家主母确实事多,遗忘也是有的。 钱氏再不高兴,也不好继续闹。 但她没有忘了薛绥,“大伯,我做弟妹的说话可能你不爱听。再怎么说,六姐儿也是你的亲生女儿,既然要办,那不如一道祭告祖宗,记入族谱。” 这话薛庆治确实不爱听。 但也无法反驳,“正该如此。” 崔老太太被一个个闹得头痛,这里就数她辈分大,最后还得她来收场。 于是一口一个笑:“府里姑娘都大了,一碗水要端平,莫拿笑话给旁人看,再又闹得家宅不宁。” 一个再字,很是警醒众人。 薛家是皇亲国戚,看上去风光,可自从薛老太爷过世,已大不如前。 “我一个老太太说话,你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可薛家老祖宗留下的家训,要记牢了——家宅兴,则官运盛,子孙睦,则福泽绵……家门兴衰,孝悌为先,手足至亲,毋起阋墙……” 薛庆治不停点头,“母亲教训得是。儿子都记下了。” 他母子说话,旁人并不插嘴。 傅氏却知道老夫人借着训儿子,敲打她。 身为嫡长媳,奶娘被打,吃个暗亏不说,还得在事后,替薛六添置衣裳行头,置办嫁妆,不然就是影响他们薛家的兴衰。 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好一个薛六。 一个愚笨野种,哪来胆量和她对着干? 傅氏脸色铁青地想,莫不是背后有人在给她支招? 崔老太太训完话,又爽快地笑开。 “今晚家宴就安排在我老太婆的寿安院,哥儿,姐儿,都来。府里也该吃一顿团圆饭了。” 众人无不应声。 老太太看着薛绥,皱了皱眉头,让锦书姑姑从屋里取了银钱出来。 “锦书,你带六姐儿去坊市看看,有瞧着喜欢的,衣裳鞋袜,胭脂水粉,多买些回来,就当是我做祖母的一片心意。” 锦书屈膝行礼:“是,老夫人。” 薛绥今日收获不少,很是满意。于是笑盈盈欠身谢恩,在众人异样的目光里,告辞离开。 她一走,屋子里的气氛便松缓下来。 薛月盈状似不经意地笑:“听人说旧陵沼那地方,什么魑魅魍魉都有,集市都要入夜才开,样样古怪,也不知六妹妹怎么活下来的?” 她的疑问,也是其他人的疑问。 丫头婆子们,带笑的目光不时交换。 这地方的女子,哪里有清白的? 薛庆治脸上难堪,低头喝茶。 薛月沉轻哼,看她肚子,“四妹妹今日,话格外多些?是父亲母亲不好管教了,要我当姐姐的来管?” 薛月盈本意不是为了打薛月沉的脸,只想她改变主意,不抬举那薛六。见她生气,只好点到为止,笑嘻嘻地道:“大姐姐要是也给我添些嫁妆,我的嘴便堵上了。” 薛月沉斜睨她,也笑了起来。 “父亲和母亲最疼的,不就是你?府里会短了你的?” 众人一片喧阗。 寿安院又恢复了热闹和喜气。 薛绥走了很远,还能听到传来的笑声。 没有她在,他们才是一家人。 入薛家族谱,并非她想,而是雪姬所愿。 只是突然就想成全她。 第14章 半废太子 正月底,上京城里冰雪消融,初露春色。 出了薛府,如意才算吐出了在老太太屋里憋出来的浊气,“难怪姑娘说,穿得寒酸一点才好。穿寒酸点,得实惠点。” 小昭道:“咱们姑娘做事,看得长远着呢。哪里是为那几身衣裳,几件首饰?” 人人都说旧陵沼是没有规矩的肮脏之地。 可在没有规矩的旧陵沼,姑娘可以拥有最好的一切。 锦书也笑道:“姑娘不在意那点俗世之物。” 如意不解,“那我们上街做什么?” 薛绥唇角含笑,望一眼天际的暖色,“这样好的天气,适合去赌坊,摇几下骰子。” “啊?”如意惊呆。 如意从来没有进过赌坊,看到薛绥走向上京最大的鸿福赌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姑娘,听说赌坊里的人,都很凶悍……” 小昭微微叹气,“姑娘更凶。” 如意做贼似的,左顾右盼,“可……赌坊里都是男子。” 小昭道:“姑娘最会凶男子。” 如意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薛绥。 六姑娘只比她大两岁,再厉害又能见多少世面,去赌坊被男子欺负如何是好? 如意正想劝说,就有笑声从街面的屋檐下传来。 她侧目望过去,眼都直了。 不知从哪里来的英俊郎君,一身素锦青袍,肩背挺拔,正朝她们缓步行来。 “十三,许久未见了。” “摇光师兄。”薛绥微微一笑,“大师兄何在?” 摇光看她如此,佯作不悦,冷哼:“十三又伤我心。我不是你师兄么?怎么心里只装着老大一人?” 薛绥眉俏轻扬:“你再贫一个试试?” 摇光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 平心而论,他模样生得俊美,很讨人喜欢。 “老大忙着,无暇见你,叮嘱我来迎候诏使大驾。请吧!” - 世上最来钱的生意是什么? 赌是其一。 上京的鸿福赌坊声名远播,可背后的东家是谁无人得知。 有人说是哪个皇亲国戚,有说是江湖人士,却少有人怀疑旧陵沼。 旧陵沼在外人眼里,只是一个远离京城,混杂着各方势力却如一盘散沙的小地方。守尸人有点本事,但避世而居,与外界井水不犯河水,多半也只干些人命买卖,或是见不得光的勾当,不会有什么光明正大的营生。 但旧陵沼其实除了见不得光的,也有不少能见光的。 不然怎么做那么多善事,救济得了那么多可怜人? 摇光从鸿福赌坊的后角门将薛绥带入二楼雅阁,亲自斟茶倒水,打量她的脸色。 “我原以为老大招我上京,是为风流快活,不料是给十三妹捡烂摊子来了……” 薛绥也跟着笑,“那让大师兄收手。我的事,不用你们掺和。” 摇光手一抖,险些被壶中滚水烫到。 “十三……” 当年他们兄弟姐妹为争夺北斗七门掌事之权,斗得不可开交。最小的十三师妹就在一旁默默看热闹,给大师父剥瓜子。 谁能料想,数年后,最终得胜的人是她。 师父封她为“诏使”。 诏令七门,只听命于三位师父。 摇光当时还懊恼,早知如此,当初他不如去剥瓜子。 可他求之不得的诏使令,小师妹却轻易舍弃,洒脱返京。 摇光道:“好好的诏使不做,何苦这般劳心费力?” 小师妹性情冷淡,不喜欢与人推心置腹。摇光不很了解她,但存了几分真心,一番话语重心长。 “有什么难处,唤上师兄师姐,一同应对便是。” 薛绥:“你猜师父为何选我为诏使?” 摇光哼声,“还不是因为小师妹……会投师所好,阿谀奉承。哦,马屁也拍得极妙!” 薛绥好脾气地笑笑,摇头。 摇光双眼半眯,一边打量她一边调侃,“除了这点长处,也没瞧出小师妹有何独特之处?横竖不是大师父偏心,就是二师父偏心,否则,就是三师父偏心。” 薛绥默然不语。 摇光的玩笑,令她忽觉怅然。 她配不上那样的厚爱。 “等此间事了,我若是还活着,就回去陪三位师父归隐。只是眼下,我的私事,不应累及师兄师姐。” 摇光明白了。 跟大梁朝廷打交道,小师妹不想牵连旧陵沼。 他似笑非笑,“我可做不得主,得问老大。” 薛绥朝他眨个眼,“那玉衡师姐那边,我也管不了。她不肯理你,我也不会再为你说项。” 摇光倾心于大他五岁的玉衡师姐,旧陵沼内门子弟尽人皆知,他也不怕人家笑话,搓了搓鼻子,嗔怪道:“小师妹惯会拿捏人……也罢!我回头便找老大说去。” 薛绥:“师父那边……” 摇光道:“放心,师父们尚不知情。” 恰在此时,传来桌椅翻倒的声音。 哐哐哐的打斗,伴着铁器铮鸣,隐约可闻怒骂与争吵。 二人相视一眼,拉开帘子往下看。 赌坊与很多酒楼相似,楼上楼下是错落的布局,这里恰好可以看见大堂。 此刻,井然有序的大堂已然乱套。 赌客们惊慌四散,人影幢幢,交错混杂,桌椅牌九赌具横七竖八地散落一地,狼藉不堪。不知谁动了刀子,鲜血溅落在斑驳的桌面上,一群赌坊里的打手闻声而至,将人团团围住,却不敢贸然靠近。 风暴中心端坐一位冷面公子。 脸似羊脂美玉,眼如星子落潭。 方才看摇光风流倜傥,英俊过人,如今再看这位锦衣华服的公子,才明白什么是光芒万丈。 只远远一望,竟好似看到盛暑天光中,一人穿荷渡水,携剑而至,一剑偷心…… “老天爷!”如意看得吸了口鼻气。 “小昭扶我!我竟不能呼吸……” 小昭没有理会她,呆了。 薛绥也没有。 她看着那富贵公子,凝目深思。 管事的推门进来。 他不识薛绥,只对摇光拱手,“七郎,那位公子赢了大把钱财,引得座上赌客不满,想讨回赌资……” 摇光道:“鸿福赌坊没有这样的规矩。” 管事尴尬地道:“他……连庄家也一锅端了。” 摇光扬了扬眉梢,黑眸微凝。 掌事又道:“众人自是不服,谁知那位公子并非善茬,身旁侍卫不显山不露水,却身手了得,不仅将那几个索要钱财的打得满地找牙,我们的人也险些遭殃。您瞧,桌椅板凳都折了不少……” 楼下不时有叫声传来,足见惨烈。 管事很是为难。 摇光看了薛绥一眼,哼笑。 “陈叔,来者是客,对人客气点,好生招呼。” 掌事愣了愣,这才点头揖礼,换上一张笑脸,噔噔噔下楼,对着众人作揖不止。 “诸位贵客,息怒,息怒,且听我一言……” “贵客到小店消遣,本是图个乐子,输赢各凭本事,实在不该动武。入场押注,离手无悔,更无强索钱财之理。莫要为一时意气,坏了鸿福赌坊的规矩。” 这一番话说得客气,却是软硬兼施。 敢在上京开赌坊的人,有几个没本事的? 几个赌徒被揍得鼻青脸肿,大为光火。但看陈掌柜笑意盈盈却目光如刀,也不敢肆意发作,指着那位垂目数钱的年轻公子就告状。 “是他,他出老千,也是他先动手……” 年轻公子视若无睹。 抬抬眼,问管事:“算一下贵号损失,我赔。” 管事拱手笑道:“公子不必客气,这点损失小店还担待得起。公子自去便是。” 年轻公子眉梢轻挑,指着桌上的银钱,“可以带走?” 管事朗声大笑,抱拳回道:“当然。公子凭本事赢的,自当归公子所有。小店从不欺客。” 年轻公子这才抬头,认真打量他。 态度不友善,也不轻狂,却看得走南闯北阅人无数的陈掌事,头皮微微发麻。 上位者的凝视,比淬毒的箭更为锐利。 他没有动弹,直到眼睁睁看着那年轻公子漫不经心地席卷银财,带着随从,扬长而去,方才长舒一口气。 二楼上的摇光,看得啧啧有声。 “是个狠人。在赌桌上黑白通吃,我还是第一次见。” 在赌场,庄家极少亏损,里头有的是猫腻。可那位年轻公子似有备而来,吃透了个中门道,赢了个盆满钵满不说,还打得人无处申冤。 薛绥道:“只怕来者不善。” “多不善?” “整个东宫的不善。” 摇光微微惊讶,旋即笑开,“我就说嘛,哪位王公大臣家的富贵公子,有这般气势,原来是东宫的半废太子,有趣。” 薛绥白他一眼。 这个“半废太子”,难听,但贴切。 李肇与她一般,宫里宫外皆不得人心,在皇帝和朝臣眼里,远不如宅心仁厚、重情重义的端王李桓堪当大任。 “十三,若非你拦着,我方才定要同他比划比划……” “那不正中人家下怀?”薛绥道:“他料定赌坊不会轻易放行,侍卫的腰刀都出鞘了。我们要跟他动武,麻烦可就大了。” 不仅东宫,端王的目光也会被吸引过来。 “堂堂太子,自不会为碎银二两……”摇光捏着下巴,自言自语道:“难道李肇盯上了旧陵沼?或是怀疑我们……” 两人交换眼神,目光俱是一厉。 邛楼。 就在隔壁。 尤知睦坠下的飞桥栏槛,距赌坊不足三丈。 薛绥道:“他来了也好。我正想送他一份大礼。” 第15章 疑窦顿生 出得鸿福赌坊,李肇将手上的银钱袋子丢给来福公公。 “拿去分了。” 来福几个对视一眼,圆乎乎的脸上,笑出一脸白胖的褶子,要不是在大街上,他非得跪下来给太子爷磕几个不可。 外头人都说太子爷刻薄寡恩,心性不够纯善,却不知在太子爷手底下当差有多么舒坦。要说有什么不满意,就是钱赚得再多,他一个公公也没多大的花销。 几个侍卫也兴高采烈。 “从前不知,爷竟有这一手绝活……” “可不,咱爷要什么赢不了?” 李肇满眼冷色,神情漠然地上了马车。 众人对视,没敢再莽撞多话。 今日来鸿福赌坊,原也不是为了赢这几个银钱。反倒是赌坊殷勤待客,不计较他们挑衅滋事,叫人寻不得错处,也没理由再深入查究,坏了殿下的计划。 来福刚将银钱收好,便有斥候快步过来,靠近马车禀报。 “爷,没别的发现。只看到薛尚书府刚找回来的那位娇客,也进了鸿福赌坊……” 李肇:“看清了?” 斥候低头拱手:“半分不假。” 李肇沉吟,“蠢货。” 斥候不知殿下说的是他,还是赌坊那位,一时怔愣。 来福道:“说也奇怪,那姑娘求到幽篁居,原是找咱爷庇护的。可爷当真替她出了一口恶气,她却不来谢恩,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这是何道理?” 李肇仿若未闻,拉下厚重的帷帘。 “回宫。” 那天的消寒会,即便没有薛绥提醒,李肇也会做足准备。 因为,那是京中仕子为端王所奏《崇昭十三年革新刑狱二十八疏》而筹备的马屁大会,由马屁精魏王李炎牵头。太子不去,正遂了他们的心意。 李肇岂是容他人畅快的主儿? 太子消寒会遇刺,在早朝痛斥薛庆治,乍看是戳端王的脊梁,实则借刺杀一事,骂龙椅上那位不配当亲爹。 李肇不认为是替她出气,也不想挟恩求报。 但她离开幽篁居,再不露面,今日忽现鸿福赌坊,令人生疑。 “若非幕后主使,便是同伙相帮。这女子不可小觑。”斥候继续道:“旧陵沼里有不少隐世高手,能人异士出没。只可惜大多神龙见首不见尾。卑职打听到,端王倒想礼贤下士,学那诸葛孔明三顾茅庐,请守尸人出山。只可惜,碍于先皇严令,旧陵沼乃是禁地,他也不便忤逆……” 李肇未作回应,好像事不关己。 斥候看一眼太子脸色,“端王近日因尤太常家的案子,颇为头疼……” 来福哼声:“尤三郎不学无术,斗鸡遛鸟,在上京不知多少仇家,死了才好呢,就他多事。” 斥候道:“不是为陛下分忧吗?那位一向会做人。” 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道:“要是东宫先找出凶手,陛下定会对太子爷另眼相看……” “停!”李肇陡然开口。 斥候和来福公公都吓一跳。 马车刚驶离鸿福赌坊不远,就见一个小乞丐当街横穿而来,要是再快点,非得将人撞飞不可。 车夫长喝一声“驭”,勒马停下。 李肇掀开帘子,便见鸿福赌坊后角门,出现一抹纤细的身影。 那女子没有偷偷摸摸左顾右盼,而是大大方方地出门,再去对街的成衣铺…… 李肇蹙眉,听那小乞儿童声童气地道: “有人要我捎信给贵人。大哥哥,给你,信!” 那小乞儿把信塞给关涯,就蹦蹦跳跳跑远了。 来公公验过信,恭着身子递上来,“爷……” 李肇平静示意:“拆开。念。” 来公公应是,拆开信便念:“上次贵人下毒谋害,这次又到赌坊纠缠。既是有意,何不光明正大与我别院相会?” 李肇:“别念了!” 他伸手将来公公手里的信夺过来,发现后面并无他言。 来公公尴尬脸:“奴才该死……奴才,念完了。” 李肇缄默不语。 来公公又讨好地笑:“这位薛六姑娘委实大胆,堂堂储君,是她想见就见的?没名堂!” 李肇吩咐车夫:“去幽篁居。” 来公公垮下去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提拉上来,眉开眼笑,“喏。” - 薛绥拿着崔老太太使的银子,购置了不少吃穿用度,打发如意和锦书姑姑一道送回府去,然后带着小昭绕道去了幽篁居。 她没走正门,选择了西侧角门。 来公公在那里候着她,“姑娘,里面请。” 薛绥点点头,大步迈过门槛。 来公公掩上门,心下恻然,觉得有必要教这个小姑娘一点面见太子的礼数。哪有求人办事这般高姿态的?这姑娘身世可怜,若一会儿被太子爷一刀下去,咔咔宰了,也着实冤枉。 没等他想好怎么开口,便看到几个侍从端了茶水果点去琼华堂。 显然,太子并无杀人之意。 来福将人引入里间,客客气气地笑。 “姑娘小坐,殿下随后就来。” 薛绥微微一笑,没多说。 心下暗忖,李肇这人很是麻烦。 不过说几句话的事,何必大费周章? 难不成还要沐浴更衣,焚香净室…… 她刚想到这里,便嗅到一阵奇异的清香,不是兰香,也不是梅香,但淡雅幽远,如天香云外游丝转,很是好闻。 “找孤作甚?” 薛绥听到声音侧目,就撞入李肇的眼里,视线相对。 太子殿下一身月白锦袍,外罩金线云纹披袄,腰束玉带金钩褵,头发整齐地束起,仅以一根羊脂玉簪固定,且发丝略带潮意,就好似当真沐浴更衣而来…… 窗户没关,有清风吹拂,不觉得寒冷,只是香气更为怡人。 薛绥起身行礼,“殿下。” 李肇散慢地走到主位撩袍而坐,左手慵懒地支起。 “说吧。” 都以为薛绥是来向太子道谢的,有太子撑腰,不感激涕零说不过去。不料她微微欠身,行了个礼,开口便问: “太子要参薛庆治,大可找一个御史出面,何必亲力亲为?” 李肇身姿疏懒,掀掀眼皮,可见一身傲气。 “孤亲自骂,比较痛快。” 薛绥莞尔:“别人骂,在圣上听来,更为顺耳。” 李肇眼底骤寒,盯着她一声不吭。 “得罪了!”薛绥无意讽刺他不得宠爱,因为她自身也是一样。 她只是想告诉他,比起出一口恶气,事半功倍更为划算。二十岁的李肇,也未必比十八岁的她,更懂得人性阴暗。有些教训,是用血泪换来的。 薛绥微微一笑,“眼下又有一个机会。殿下处置得当,可一举扭转局面,给端王一党,迎头痛击……” 李肇漠然的脸上瞧不出情绪,“什么机会?” 薛绥道:“殿下可曾听说,上京数位王公大臣,都想把未出阁的女儿进献给端王?” 李肇嘴角勾了勾:“皇兄艳福不浅。” 薛绥凝视他,轻轻笑道:“太子殿下年已及冠,除了谢皇后着急为殿下张罗婚事,旁人并不热心。而端王成婚多年,妻妾都有,只因没有子嗣,满朝文武就为他操碎了心。殿下以为,这是何故?” 李肇目光落在她身上,怒极而笑,“怎么,你有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第16章 杀了么 薛绥一时无话。 怪不得都说李肇桀骜,就这狗嫌人厌的性子,谁会喜欢? 她笑了笑,接着上面说:“是因朝臣认为太子殿下早晚失势,东宫必然换主,只恐女儿嫁给太子落一身污名,累及亲族。对端王却寄予厚望,恨不得早早把女儿塞到他的后宅,为他诞下一男半女,以便将来端王克承大统,光宗耀祖,鸡犬升天。” “大胆!”来公公变了脸色。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她怎敢在殿下面前胡言乱语,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她怎么敢的? 她面前是当朝储君! 这一刻好似凝滞。 什么声音都没有,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主位上那个人。在一阵极为低沉的气息里,久久才听得李肇低笑。 “让她说。” 薛绥欠了欠身:“殿下恕罪。” 她道了歉,又不徐不疾地道:“对太子而言,眼下局势是难看了一点,但福祸相依,也并非坏事。只要稍加利用,便可扭转乾坤。” “继续讲来!” “萧贵妃选的是侍妾,动的却是国朝根本。王公大臣争相把女儿往端王府里送,往好听了说,是联姻,往难听了说,是结党营私,私相授受。太子殿下虽不得人心,但正位东宫多年,我就不信御史台里找不出两个好用的言官。” 李肇嗯声:“继续讲!” 薛绥平静地道:“言官弹劾,历数端王与外臣过从甚密之实,痛陈萧贵妃后宫干政,萧氏权势渐盛之害,将其种种行径抽丝剥茧,添油加醋,置于社稷大业之下……太子以为,圣上会如何作想?” 李肇沉默了许久。 蓦地轻笑,好似幽夜古钟,低沉磁性,字字撞入人心。 “你是在为孤着想?” 薛绥抬头,触到他的目光,平静的心前所未有的波动,“太子殿下身边,不乏嘴甜讨巧之人,不差薛六一个。所以,薛六只说真,不说假,句句肺腑,是为太子前程筹谋。” 李肇:“薛六姑娘的肺腑,装的莫不是狼心狗肺?” 为他筹谋,谁当谁是棋? 薛绥微微一笑。 与李肇打交道分寸很紧要。 太真太假都不行,说错更致命。 “我以为,上京百姓都盛赞端王仁德,满朝无人可出其右。这是殿下的机会。” 帝王多疑心。 让端王破格执掌右翊卫和宫卫禁军,又托付京兆事务,由着他以修改刑律招揽人心,是真心疼爱,还是扶植端王节制太子?是帝王心术,平衡朝堂,还是爱屋及乌?只有皇帝知道。 没有端王,东宫坐大,对帝王是威胁。 若端王的势力大到可以威胁东宫的地位,那对帝王而言,又何尝不是隐忧? “薛六言尽于此,殿下自行参详。告辞了。” 薛绥该说的说完,不等李肇下逐客令,洒脱地行个礼,转身便走。 厚重的木门从中拉开,透出一丝薄透的光,温柔地打在她身上,熹微交织的倔强,让她看上去挺拔坚毅,又无畏。 不似女子。 李肇突然出声:“薛六姑娘!” 薛绥慢慢转身面对他,隔着不远的距离,浅浅含笑。 李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轻哼而笑,一言一行看似百无聊赖,却字字杀气: “不怕蛇,不怕孤。这世上,可有什么是你害怕的?” 薛绥淡淡道:“我怕死。” 李肇似笑非笑:“那大可放心。要死,你也只能死在孤的手上。”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薛绥微微笑,抱个拳便转身,只见眼前黑影一晃,一个血淋淋的人影飞了过来,重重砸落在她面前的台阶上。 仰面朝上,一双眼死寂而空洞,眼角瘀青,面孔扭曲得不成人形,可见他受到了极度的惊吓。形若死人,可他活着,比死更痛苦地活着…… 此人正是尤太常家坠楼残废的三郎,尤知睦。 薛绥看向李肇。 李肇道:“薛六姑娘献计,孤纳了,这是回礼。” 薛绥一颗心直往下沉。 果然李肇不是去鸿福赌坊闲逛的,而是怀疑她,怀疑旧陵沼。 如果没有她推心置腹的这一番话,他会如何? 杀掉尤知睦收拾残局,还是干脆将她推出去? 又或者,这本身就是试探? 薛绥没有动。 李肇走了过来。 薛绥听到他的脚步声,就停在她身后,近得好似他呼吸的气息,都落到了头顶。 “见到昔日仇人,为何这般平静?” 太子按剑在侧,长身而立,看她片刻,慢慢将剑递了过来。 “在幽篁居杀他,无人知晓。” 薛绥仍是一动不动。 她许久没有经受过这么大的考验了,面前突然便出现了两条岔路,只要她选错,随时会有杀身之祸。 杀她的,就是那把剑的主人。 琼华堂里寂静无声。 有东宫侍从虎视眈眈,李肇不发话,薛绥走不出幽篁居。她看到小昭悄无声息地扶上了左腕。那里有旧陵沼特制的一柄袖箭,是为不时之需…… 薛绥给了小昭一个安抚的眼神,低头看着太子握剑的手。 那只手很白皙,骨节分明,干净漂亮,就如他这个人,看上去无比尊贵。咫尺之近,疏离千里。 她伸手拿剑:“劳烦殿下花心思了。” 李肇松手,长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剑柄砸中了薛绥的脚尖,她没有动,看着李肇。 眼神交互。 两人四目相对。 较量好似是一瞬间,又仿若过了许久。 薛绥问:“殿下,尤三郎说了什么?” 李肇瞥一眼那个已去半条命,全然无知般的尤三郎,突然轻笑出声,弯下腰,近距离看着她的脸,眼角漾起微妙的风暴。 “他说昔日踩你,就如玩弄一只蚂蚁。” 门口的风好似比方才急,吹散她眼底的戾气。 薛绥垂下眸子,也跟着笑开。 也就李肇能想到这么巧妙的法子。 他不像端王满上京查找嫌疑人,而是审受害者。他将受害者重刑痛打,自然就套出他嘴里的话。得罪过的人,又或是他想了解的那个人,再无秘密。 这个尤知睦不能再落入李桓手里了。 薛绥看一眼血泊中的男子。 往事便如那奔腾的潮水一般,涌入脑海。 尤知睦说得没错,十年前的尤三郎玩弄她,就像玩一只蚂蚁。在那一群少年里,尤知睦不喜言语恫吓,最爱动手。他喜欢把膝盖顶在她的心窝,或是掐住她的喉头,让她觉得呼吸一口都成奢望…… 每当那时,尤知睦就很得意。 一种无法无天的得意。 他会对着她乞求的眼睛,和其他人会心大笑,然后狂妄问她。 “知错了吗?” “不知错在何处,对不对?” “错在你投错了胎!” “世间皆有尊卑。贵者,如我们。贱者,如你。你同蝼蚁,就该匍匐我们这些贵人的脚下,天命如此。” 薛绥看着尤知睦,将死的尤知睦,喉头腥甜之气不断上涌,抑制不住的痛苦便如附骨之疽,啃啮血骨。 “他不能动了。”薛绥道:“如今所求,无非痛快一死。” 就像她曾经在被他们欺凌时,常常冒出来的念头一样,死是最大的仁慈。 李肇扬了扬眉,“也可以不死。” 薛绥嗯声,“我回府还有家宴,不好沾染血腥。” 李肇:“孤可代劳。” 沉凝的声音,带着淡淡慵懒的嘲笑,若非此人是李肇,薛绥大概会觉得他体贴入微,待人亲和。 但他是李肇。 太子李肇。 薛绥抬头看他,那幽冷黑眸里倒映着她的模样,难以捉摸。 “尤三爷,我是薛六。” 那血人嘴巴张了张,似是想看清楚她。 李肇惬意地半眯起眼。 薛绥慢慢捡起长剑,挽个漂亮的剑花,直直斜飞出去,穿透尤知睦的胸口。 鲜血飞溅出来。 李肇一声笑,“仁慈。” 薛绥没有说话,弯腰行个礼,带上小昭扬长而去。 这次,无人阻挡。 - 回到薛府,薛绥已平静下来。 清阑院的绣姑候在梨香院,带来了一些衣物饰品,胰子香膏,胭脂水粉,雪姬看着这么多东西,欠着身子,对绣姑千恩万谢,说尽了好话。 绣姑鄙夷地笑,“要是六姑娘有雪姬这么懂事,大夫人要省多少心呐?” 雪姬喏声:“小女儿家的,就是嘴快,不知个轻重。且请大夫人息怒,莫跟她一般见识……” 绣姑撇嘴巴:“也算是许了人家的姑娘了,要再没个规矩,闲话就要拿给外人说了……” 薛绥在门外听见,迈过门槛便笑问:“刘嬷嬷受伤卧床,大夫人这便差了你来教我规矩?” 绣姑不敢正面顶撞,草草向她行个礼,笑不达眼底,“夜里寿安院摆饭,夫人交代,六姑娘别再穿得那样小家子气,走出去丢人现眼。这穿的戴的都送过来了,六姑娘好好拾掇拾掇吧,要是缺什么短什么,只管去清阑院说一声,莫要落了大房的脸面。” 雪姬在旁,一叠声的应是,不停朝薛绥使眼色:“要劳烦姑姑多说几句好话了。” 薛绥不动,不看雪姬,也不看那些箱笼,“那我这规矩,还用学吗?” 绣姑脸颊怪异地抽动一下,讪笑。 “老太太都夸六姑娘灵秀,奴婢哪来的狗胆,教六姑娘学规矩?” 薛绥点点头,让人收下东西,打发了绣姑一个铜板。 绣姑攥紧铜板,被羞辱得涨红了脸,暗暗哼声,甩袖出了梨香院,四下里看看,往薛月盈居住的琉璃阁而去。 梨香院的一扇小窗,轻轻合上。 小昭冲薛绥点了点头。 第17章 双环计 小昭跟上去瞧了半晌,回到梨香院。 如意还在整理绣姑送来的箱笼,不停地碎嘴子。 “瞧瞧,瞧瞧……这都是些什么劳什子的破烂?” “大夫人明摆着欺负咱们六姑娘,拿些府里姑娘太太挑剩下的,要么料子太薄,要么颜色太重,要么是早过时的花样,要么是从哪个压箱底翻出来的,一股子霉味儿……” “这些胭脂香膏,这,这,这都结成团了,便是丫头婆子见了都嫌弃,还能往姑娘的脸上抹不成?” 薛绥认真洗手。 一遍又一遍。 小昭瞧她脸色,想到在幽篁居杀掉的尤三郎,还有那个令人莫名畏惧的太子李肇,嗔怪如意:“你少说两句。莫要搅得姑娘心烦。” 薛绥回头,拿帕子擦手。 “这些都拿下去,分了吧。” 如意睁大眼睛,“啊?由婢子们分了?” 薛绥嗯声,似有倦怠:“不想要,一把火烧了也成。” 如意方才还瞧不上,闻声应诺,便笑嘻嘻去让人来抬东西下去。 人都出去了,薛绥将箱笼暗格里的画册取出来,半低着头,略微失神。 小昭走近,声音放低几分,“姑娘,绣姑在琉璃阁待了不到一刻钟。她前脚刚走,薛四姑娘的大丫头清竹,便从后角门出了府……” 薛绥恰好翻到尤知睦那一页。 她轻轻撕下,点燃。 火星在她眼睛里窜起,渐变成灰。 她道:“既然有人心急难耐,那便成全了吧。” 薛绥再次盥洗,更衣。 这套从坊市上买回来的夹棉襦裙,厚实暖和,领口和袖口镶有一层俏皮的白兔毛,长裙迤逦在地更显灵动,如意进来为她梳了个高髻,再簪一支玉兽金花钗,整个人看上去又飒又美。 薛绥看着铜镜里的人儿,“换个发型。” 如意道:“姑娘,这个好看,模样真俊哩。” 薛绥微微笑,“去寿安院谢恩,姿态且放低些。” - 东面的寿安院里,薛月沉正陪老太太说话,丫头进来禀报。 “王妃,六姑娘过来了。说在外头买了不少东西,来给老祖宗磕头。” 薛月沉放下茶碗,看了老太太一眼,眉头蹙起,不太想见。 崔老太太心里明镜儿一般,笑道:“薛六这丫头,委实变得不敢相认,想来也不那么合你的心意了。但你既要抬举她,迟早都得相处。不如趁现在,将她调教得顺手些,待日后入了王府,也更为得用……” 老太太向着嫡孙女,句句肺腑。 薛月沉很是惭愧,“不瞒祖母,我心下忐忑,不知做得对是不对。近来王爷为尤太常家的案子发愁,后宅一次不曾踏足,这个节骨眼上我也不敢跟他提府里进新人的事。贸然抬六妹妹入府,只怕不讨他喜……” 崔老太太饮口茶,睨她一眼。 心知她担忧的,不是王爷不喜欢,而是怕王爷太喜欢,还担心几个侍妾进门,后宅不宁。 但成了精的老太太不去说破,顺着她说。 “那案子还未了结?” 薛月沉摇摇头,“昨夜我去书房给王爷送汤,偶然听来一嘴,那尤三郎本已摔得不能行走,竟好端端失踪了,你说奇也不奇?王爷说,案子更复杂了,还牵扯到什么前朝旧人……” “前朝旧人。”崔老太太喃喃自语。 薛月沉年轻,很多事情不知情,可老太太是从那个年代活过来的。她清楚记得当年,千军万马杀入皇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还有传闻中被坑杀的二十万士兵…… 老太太心里起腻,不知不觉皱起眉头。 见薛月沉看过来,才笑吟吟握住她的手。 “朝堂上的事,你无须替王爷劳神。爷们有爷们的天地,你替他打理好后宅,便是人妇的贤德。” 薛月沉脸颊微微一红,“孙女明白。” 老太太问:“可还记得六姐儿出生那年,来府上的灵虚道长?” 薛月沉点头。 老太太道:“灵虚道长那时便说了,你是八运福星转世,她是七煞灾星投胎。你来日是要洪福齐天,享无上尊荣的,她与你是云泥之别……” 她拍拍薛月沉的手背。 “等有了王爷的子嗣,这一关便算过去了。借个肚皮的事,端王妃,目光要看长远些……” 薛月沉双眼便红了起来。 “祖母说的是。六姐儿在外头候半晌了,让她进来吧。” - 薛绥来寿安院后,便打发小昭去找锦书。清竹偷摸出府,定是要作怪,得要多些防备。 她自己带着如意进来,给老太太和薛月沉分别请了安,又是一番道谢。 薛月沉和老太太也客气,询问她今日出府的市井见闻,买了什么,哪里买的,可还合意。 零零碎碎地说一会话,各怀鬼胎,竟也其乐融融。 崔老太太道:“以后你们姐妹,要在一个宅子底下住大半辈子呢,可不要生分了……” 薛绥道:“自当为王妃尽心。” 她始终称薛月沉王妃,很恭顺。 薛月沉从她脸上窥探不出更多的情绪,有心试探一番,便将萧贵妃要一同纳五个姬妾入府的事,当着薛绥的面,在崔老太太面前大倒苦水。 崔老太太便道:“六姐儿,你看你长姐为了你的终身大事,这回可是受了一肚子委屈。往后新人入府,后宅姬妾多了,少不得要生事,你得为你长姐多担待一二。” 薛月沉叹息,“老祖宗说这个做甚?莫要吓坏了六妹妹。” 薛绥听她们一唱一和,不着痕迹抿去嘴角的笑:“王妃不用为这等小事费神。要是不愿府里进新人,此事很好办。” 薛月沉瞧着她,“妹妹,你有法子?” 薛绥道:“我不通晓朝堂大事,但在旧陵沼见得多了,哪怕一个普通的鬼市商户,也不会让下头的伙计和买卖贼赃的客人私下里勾搭。一旦伙计和客人打成一片,便不会好好做事,保不齐还要合起伙来坑骗东家……” 崔老太太看了薛月沉一眼。 薛月沉眼底透出光亮,“你说仔细些?” 薛绥道:“贵妃一下子替王爷收下几位臣子的千金,就不怕替王爷惹来麻烦么?王妃大可劝说,横竖是为王爷好,贵妃定然会听……” 薛月沉是大家闺秀,学的是为妇之道,相夫教子,但这件事不难理解。 萧贵妃想为王爷多添助力,那圣上呢? 要是太子一党,或哪个不长眼的言官,在圣上面前参上一本,说端王结党营私,那不是给王爷惹祸? 有没有参奏另说,但这个理由足够说服萧贵妃,不为王府后宅添人。 萧贵妃不仅不会责怪她善妒,还得夸她孝顺,贤惠。 当然,这不是一个多么高深的道理,也不算狡诈智计,她甚至不觉得这是薛六的聪慧,只是她恰好想到而已。 “六妹妹好巧的心思。来,这个镯子拿去戴着,看喜不喜欢。” 薛月沉越发坚信净空法师的话。 这个六妹妹,就是来为她挡灾的。 薛绥轻抚腕上带着薛月沉体温的碧玉镯子,心情也很复杂。 她不在意端王纳五房姬妾,还是十房姬妾,她只要薛月沉按她的路走。 她也不在意薛月沉劝谏萧贵妃的结果如何。只要萧贵妃收了那些臣子的“大礼”,哪怕将他们的女儿退回去,有李肇的言官煽风点火,就会在皇帝心里种下猜忌和怀疑。 一计双响。 这是她第一次把手伸向朝堂,这条路荆棘遍布,充满了危险和挑战,却也是她复仇路上,必须跨过去的一道坎…… 因为她忘不掉那个声音。 “平乐小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心肝肉,你这条贱命,还妄图挣扎?不想死就好好受着,低贱的蠢物!” 要是不宠了呢? 要是皇帝也护不住她了呢? 第18章 招惹 清竹一个人在承天门外的钟楼下,走来走去。 时不时回头,望一眼钟楼,直到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才欢喜起来。 “顾郎君!” 顾介靠着靖远侯府的门荫,在户部的金部司谋了个令史,处理一些金库杂务。他会读书,脑子也活,靖远侯是一个威名赫赫的武将,对这个文弱的儿子寄予厚望,塞到户部便是为了让他广结人脉,为来日晋升铺路。 顾介刚和同僚出来,便看到清竹。 “咳!”他朝同僚揖礼拜别,左右看了看,走过来,“可是你家姑娘有事?” 清竹扑噗一乐,看到顾介眼里的担忧,笑容变得更为明朗。 “姑娘给顾郎君的信,请顾郎君即刻就看……” 清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素笺。 顾介看完就变了脸色,“胡闹!这是何人给盈儿出的馊主意?不成不成,我与那薛六绝无可能。” “顾郎君莫急。”清竹道:“我家姑娘为人如何,顾郎君最是明白。这眼看六姑娘要去王府为妾,姑娘很不落忍,定要救她脱离苦海。姑娘也说了,这也是为顾郎君考虑……” 顾介犹疑:“为我考虑?” 清竹道:“顾郎君好生思量,春夫人属意的儿媳是何人?我们家姑娘,这是把委屈往肚子里咽,也要成全春夫人的心意呀。顾郎君怎么还不明白?” 顾介听得心都快碎了。 盈儿为他,受了太多委屈。 可是他母亲出身低,没有见识。她看不到盈儿的好,偏就喜欢那个薛六,这两日听说薛六回到尚书府,还长吁短叹,说错过了…… 只怕盈儿嫁到侯府去,还得看她脸色…… 顾介拽紧手里的信,叹口气。 “我知盈儿良善。可我顾介怎可愚孝,做负心之辈?” 清竹看来来往往不时有人,不再逗留。 “姑娘说了,有顾郎君的真心,这些苦都不算什么。今儿夜里,姑娘会为顾郎君留门,郎君别辜负了姑娘的一番心意。” 清竹福了福身,低着头匆忙离开。 她并不担心顾介不来。 四姑娘的话,顾郎君就没有不应的。 只是,她也不懂。那绣姑几滴眼泪、几句话的挑唆,她当丫头的都看得出来,不安什么好心,无非是怂恿四姑娘做大夫人的马前卒,四姑娘竟会不知? 为了阻止六姑娘去端王府,四姑娘竟肯把心爱的郎君赔进去,真是舍得。 - 寿安院黄昏时便热闹了起来。 几个姐妹围着薛月沉,叽叽喳喳,无不艳羡。 嫁为端王妃,是这些姑娘够不着的姻缘,没出阁的都想仰仗大姐,寻个好人家。 唯有回娘家小住的薛二姑娘,少言寡语。 薛绥不由多看她两眼。 二姑娘名叫薛月楼,没有老大薛月沉的端庄大方,也没有老四薛月盈的婉约温柔。她一个人冷冷淡淡地坐在一旁,面容削瘦,不上脂粉,头上仅簪一根寻常钗子,没有其他配饰。 两个字形容,寡淡。 她不与人谈话,活像一个隐形人。 薛绥回府次日就听如意说了,二姑娘是带着那个痴傻儿子回的娘家,约莫有十来日了,二姑爷都没有派人来接,大夫人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了,二姑娘也艰难。 但薛绥注意她,却不因这些。 只因薛月楼的夫婿,是内史侍郎姚弘之子,姚围。 画册上的人。 二人对视,薛月楼点了点头。 薛绥也朝她笑笑,皆不多话。 家宴男女分席,中间置了帘子。 薛绥回府这么久,还没有正式见过薛府的那几位小爷。 多年不见,听着声音,她分辨不出谁是谁,但能听出长房嫡子,薛览的声音。 他是傅氏的掌心肉,宝贝得什么似的,在兄弟间说话也极为轻佻,很容易识别出来。 丫头们穿梭膳堂,菜肴流水似的上桌。 一个寻常家宴,珍馐玉盘琳琅满目,略微一数,竟有数十道之多。 薛绥幼年没有机会上薛府家宴的桌子,在旧陵沼里师傅待她不错,可都是节俭人,不会如此奢侈,她从未吃过这样多花样繁杂的菜色。 薛月沉身份尊贵,坐在老太太旁边。 她入座,众人才依次坐下,等老太太提筷子,丫头才开始给姑娘们布菜。 儿孙满堂,崔老太太很是满意,笑道:“寻常家宴,不必讲那么多规矩。难得你们的大姐姐回来,六丫头也寻回来了,不如把帘子撤去,让他们兄弟姐妹好生热闹热闹。” 府里规矩大,老祖宗的话也大。 小的两个孩子欢天喜地。 待帘子撤去,各自见过,小爷们的注意力都落在刚回府的薛六姑娘身上…… 他们还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 旧陵沼的名字,提起来就令人害怕,眼神难免异样…… 崔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儿孙们,好似想到什么似的,眼神在膳堂巡视一圈,落在三夫人的身上。 “老三呢?说好今晚家宴,不要缺席。你相公去了何处?” 钱氏刚端起饭碗,闻声又放回去,不紧不慢地笑应:“老太太这话问得儿媳好生难回。腿长在他身上,我还能拿根绳子把他拴在腰上不成?” 钱氏是商户女,公认的没有规矩,仗着娘家有钱,性子很是悍跋。 她酸不溜秋一句话,气得老太太牙痛。 “你做妻子的,也该拘着他一点。小辈们都大了,他一个长辈,这样不着调,像什么话?要是小辈都有样学样,这老祖宗的规矩,不得坏在他手上。” 钱氏撇了撇嘴,皮笑肉不笑地应一声,老太太便不再提。 儿子是她自己生的,什么德性,她最清楚不过。 “开席吧。” 女眷这边很是安静,食便不言,很懂规矩。但几位小爷却很活泼。 薛览今年二十有二,在大理寺任职录事,官不过八品,却因是长房嫡子,亲姐夫又是端王,素爱高谈阔论,在府里兄弟面前说起奇案秘辛来从无顾及。 “那尤三郎的事,听说了吗?好好的大活人,不翼而飞了……” 三房九岁的小郎薛驿,听得眼睛都直了。 “会不会是被厉鬼拘走了?” 薛览哧一声,“哪来的厉鬼?你少看些神神怪怪的话本。我今日下值,看到京兆府的人,在水塘里捞尸。他们说,那尤三郎,偷偷在崇仁坊的宅子里,安置了十数个美人儿。这厮平日荒唐,对美人儿非打即骂,想是把人折磨得狠了,这才合起伙来,趁他受伤动弹不得……” 他做出一个狠戾的眼神。 “杀人碎尸。” “阿览!”薛庆治制止他,“莫谈朝事。” 平常在家议论政事,父亲偶尔还会点拨几句,今日竟不许说? 薛览没有注意到薛庆治脸上的凝重,又忍不住道:“也有人说,这般行事,颇像旧陵沼守尸人所为。说不定是有人买凶杀他……” “啊!”一声尖叫,打断了他的话。 只见一个丫头端了碗滚烫的热汤,悉数洒在薛六姑娘的身上。 衣裙上散发着热气,薛绥却没有动弹,她仿若没有知觉,表情都无甚变化。 老太太率先出声:“大胆!你是怎么做事的?” 那丫头吓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老祖宗饶命,婢子方才害怕,一紧张就,就洒了……” 崔老太太厉声:“你怕什么?” 丫头怯生生抬眼,看了看薛绥,迅速低下头去。 “怕,怕,旧陵沼……” 三个字很轻,却足够落入众人的耳朵。 这个从旧陵沼回来的六姑娘,让她感到害怕。 屋子里静寂了一瞬。 方才就不住有人打量薛绥,如今更是齐齐朝她看来,一个个屏着呼吸,好似对丫头的话感同身受,在薛六身上闻到了属于旧陵沼的腐朽和阴森气息。 薛绥从如意手上接过帕子,就像没有看到那些不友善的目光,慢条斯理地擦拭衣裳。 “不妨事。” 崔老太太看那丫头一眼,“六姑娘饶了你,还不快退下?再毛手毛脚,仔细揭了你的皮。” 那丫头磕头谢恩,小心翼翼地退下去了。 薛月盈笑道:“这春寒料峭的,着了凉可不好。琉璃阁离寿安院近,六妹妹不妨随我去换身衣裳?你我身形相仿,我正好有几身还没上身的新衣……” 薛绥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有劳四姑娘。” 她待要起身,手臂被人按住了。 是坐在她旁边的薛月楼。 家宴上她一直不开口,这会儿倒是浅浅出声。 “怜水阁比琉璃阁更近。我看六妹妹生得清瘦,我的衣裳,料想六妹妹也可以穿。” 薛绥望她一眼。 薛月楼的眼里看不出情绪,也没有关心。 每个字,都是寻常。可她的手,握得她很紧。 薛绥微微一笑,轻轻推开。 “多谢二姑娘好意。四姑娘先开口,我也不好拒了她的心意。” 薛月楼看着她离席,张了张嘴,没有多说什么,却惹来傅氏一声冷哼。 “顾好自己吧。回娘家住多久了?二姑爷也没说来瞧你一眼。你也不说回去服个软,是要等八抬大轿请你回去不成?” 薛月楼低下头,没有说话。 第19章 暗夜私会 薛月盈将薛绥带入琉璃阁,丫头取来衣裳,将房门一关,便慌里慌张地出来。 “衣物搜一搜,随便留下一件什么信物都好。” 清竹点点头:“吩咐清红了,姑娘放心。” 薛月盈并不放心,明明这样凉快的天气,她竟觉得浑身是汗,掏出帕子擦了好几次额头。 “千万莫让她看出端倪。” 清竹应了一声。 很快,丫头清红拉开门缝,手上拿着薛绥换下的衣物,远远地朝薛月盈点点头。 清竹道:“姑娘,顾郎君会来吗?” 薛月盈哼声:“他敢不来。” 清竹叹气,“姑娘当真愿意,便宜了六姑娘?” 薛月盈眉头不由深深皱起。 她当然不想跟薛绥共事一夫,还让她做平妻。 这只是她的权宜之计。 一来可见大度,挽回她抢妹妹姻缘的名声。 二用平妻的名义,平息顾介母亲的不满,以免她嫁过去就受婆母磋磨。 三来她着实不想让薛绥去端王府。 有一种强烈的意识告诉她,薛六很可能会得宠于端王。到时候她飞上枝头做了凤凰,谁看谁的脸色,就显而易见了。 但薛六嫁到靖远侯府却不一样。 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有顾介的宠爱,薛六就是一只秋后的蚂蚱,永远只能被她踩在脚下,就像当年一样,别想翻身…… 可谓是一举多得。 如今端王妃归家,坐实她对顾介有心,又有染,那么,脏的就是薛六,她们身份就会调换,薛六成了抢人丈夫的下贱女,她才是受害者。 一旦木已成舟,大姐也再不能把薛六抬入王府,什么荣华富贵都和她无关了。 “四姑娘。” 薛月盈闻声看过去。 换了身好衣裳,薛六就似变了个人。簌簌轻裙,在腰间收束成柳,独立屋檐下,挺拔而修长。 十年前她很倔,被打被骂从不吱声,如今倒是笑盈盈的,见谁都客客气气。 薛月盈也换上笑脸,上前拉住她的手,“走吧,我们用饭去。方才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大夫人掌中馈,也不能诸事妥帖,这家宅后院,你让让我,我让让你,不失体面就好。” 薛绥微笑,“四姑娘说得是。”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回到席上。 薛月楼抬头看她一眼,没有出声。 薛绥就像忘记方才的不愉快,大大方方吃饭,散席时,在薛月楼的身侧低声道一句谢,便领着丫头回了梨香院。 雪姬没有名分,上不了府上家宴的桌子,薛绥便陪着她又用了一餐粗茶淡饭。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雪姬听到如意说家宴上的事,喉头不禁发硬。 “六姐儿,你受委屈了。” 又道:“再忍耐些时日,等去了王府,若得王爷垂怜,有一子半女傍身,这辈子也就有依靠了。” 薛绥抬眼,细细端详她:“当年你跟着薛庆治,可是这样想的?” 雪姬愣了愣,通红的双眼浮出一层泪雾。 想当年,她一舞动京城,引来多少京中名流追捧? 阁里妈妈也惯她,早早便放出话去,由她挑一个如意郎君来赎身。她看中薛庆治,因他长相出挑,又是世家公子,原以为自此摆脱贱籍,可托付终身,谁料当夜里许下的承诺,转眼便成过眼云烟。她挑来挑去,挑中一个火坑。 “六姐儿,是娘命不好,害苦了你……” 她抬袖拭泪,薛绥不忍再多说,宽慰几句,让丫头彩绢带她去休息,便各自回房。 转头便是月上中天。 “姑娘,姑娘。” 半夜里,房门被人敲响。 薛月盈没有入睡,和衣躺在床上,听到丫头的脚步声便坐起来。 “如何?顾郎可入府了?走,我们即刻去梨香院捉奸……” 门吱呀打开,清竹掌着灯,脸上满是疑惑。 “是,是碧梧院的主子,屋里招贼了。” 什么?薛月盈吓得变了脸色,“这个顾郎好生糊涂,碧梧院和梨香院都分不清?” - 夜风里,后宅喧嚣声声。 碧梧院是端王妃薛月沉出嫁前居住的院子,她这次归省仍旧被安置在这里。 端王妃院里进贼,那还了得? 一点小动静,顿时惊动了整个尚书府。 薛庆治也赶紧披衣起身,从赵姨娘的房里赶了过去。 “端王妃在府里小住,里里外外都有家丁看守,戒备森严,怎么会有小贼?” 那护院也是一脸疑惑,“小的也是不知。临睡前叮嘱了各院,要小心看守……” 薛庆治脚步一滞。 “你去,多调派些人手。一定要人赃俱获。” 薛庆治心内思忖:端王和太子不对付,这一出说不定是太子诡诈,趁着端王妃回娘家,搞出什么猫腻。 不料,等他带着一群护院家丁兴师动众地赶到碧桐院,却看到傅氏满面尴尬地立在门口。 身边的两个丫头也不知所措,头垂到了胸口。 薛庆治绷着脸:“怎么回事?小贼可捉到了?” 氤氲的灯火将碧桐院照得亮如白昼。 那个被堵在院子里反剪双手不知所措的“小贼”,一脸无辜地看着蜂拥而至的众人,弱弱地唤了一声。 “大姑。姑父……” 薛庆治看得气结,“怎么是你?” 傅氏也气不打一出来,“景晖,你来做什么?” 院子里一片噤声。 这个傅景晖,是傅氏的亲内侄。 若单单是亲戚就罢了。 可薛月沉嫁入端王府以前,傅氏的娘家有心把大侄女娶回永定侯府。那时候,薛家没有和端王议亲,薛月沉与傅景晖从小相识,表兄表妹,关系亲厚,傅氏认为嫁回娘家去,没有人欺得了女儿,等将来傅景晖承了爵位,那女儿也是侯府主母,吃不了亏。 因此,那会儿两家没人反对,薛月沉也默认了。 后来朝事变化,薛月沉被萧贵妃相中,这才断了心思。 但这事,上京城里知道的人不少。 如今薛月沉前脚回娘家,傅景晖后脚就夜闯碧桐院,怎会不招人闲话? 薛庆治铁青着脸,“你如何进来的?为何没有惊动旁人?” 傅景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道理。 傅氏又急又气,“王妃,王妃如何了……” 她急匆匆往里走,只见台阶上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薛月沉披一件狐毛锦缎的银白披袄,立在中庭,整个人好似披了一层银霜,几缕发丝在夜风中轻轻拂动,脸色难看,一言不发。 站在她身边的,一是丫头,一是薛绥。 傅氏错愕地看着她。 薛庆治沉着眉:“六姐儿为何在此?” 薛绥微微一笑,看着火光照耀下的人群,淡淡道:“家宴吃多了睡不着,便上门找王妃说些体己话。我姐妹正秉烛夜谈,听到外头喊捉贼,吓坏了……怎么,这是贼人捉住了?” 薛庆治点点头,重重松口气。 幸好,有六姐儿在王妃的身边。 下人再怎么嚼舌,也不可能说端王妃带着妹妹跟外男私会,没那个理…… 大姐儿的名声保住了,但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却不可饶恕。 第20章 亲近 “你们都退下!” 家丑不外扬。薛庆治不好当众发作,摆了摆手,目视家丁护院和小厮丫头散去,只剩下薛家自己人,这才指着傅景晖。 “傅氏,你即刻把这孽障给我送回侯府,顺便问问定远侯,他是如何教养的儿子!” 傅景晖面如土色,忙双膝跪地,“姑母救我。” 他早有家室,娶的是怀化将军家的二姑娘,丈人和几个舅兄都在军中任职,脾气火爆,要把事情闹大了,可不得了。 傅氏沉下脸,“你不说清楚,谁也救不了你。” 别看端王性子温和,那都是给人看的,那座皇城里,就养不出一个简单的王爷。事情要是传到他的耳朵里,这顶绿帽他戴是不戴? “你说,是受何人指使?” 傅氏想找一个替死鬼,没想到傅景晖听不懂,吓得直接就交代了,“姑母,是您传信与我,说月沉表妹回府,邀我前来一叙。还说……走马厩那头,特意给我留了门,教我莫要惊动旁人,径直往碧桐院找表妹……” “荒唐!”傅氏气得五内俱焚。 这个大侄子简直就是一个草包。 “我何时传过信?信呢?” “姑母,你说要阅后即焚,不可留下把柄……” 傅氏气得几欲昏厥,恨声道:“我兄长怎么会生出你这等蠢货?你好端端一个侯府世子,到姑母家里,便是被巡夜的瞧见,大大方方便是,非要鬼鬼祟祟东躲西藏,让人当成小贼来抓,你是要丢谁的脸?” 傅景晖垂下头:“姑母,我,我也是一时慌了神……” 什么慌神?就是做贼心虚。 以为来跟薛月沉幽会,被人发现便慌不择路。 傅氏瞪他一眼,望向薛庆治铁青的脸,难得低声下气。 “老爷,此事定有蹊跷,景晖年少无知,恐是遭人算计……” 薛庆治虽是不喜,却也不信傅氏会做这种糊涂事,冷哼一声便道:“你的好侄子!要是坏了王妃的名声,我绝不轻饶。” 傅氏自觉理亏,软声道:“我是大姐儿的亲娘,怎会害她?定是哪个天杀的暗中捣鬼……” 又道:“今晚来的都是府里人,回头招呼下去,都管好嘴,料想不会外传。若有人问起,便说景晖黄昏时分来的,夜间多饮了几杯,走错了路。” 薛庆治听得头痛,不耐烦道:“这种说辞,谁人肯信?我看便是你这侄子心怀不轨……”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薛月沉,轻轻哼声。 “从今往后,不许他再踏入薛府半步!” “你!”傅氏袖子一甩,也动了气,“老爷是要断了这门亲戚,跟永定侯府交恶吗?” 念及朝堂局势,薛庆治脸色稍稍好转。 “罢了。你看着办,若有半句诋毁之言传出,我跟这孽障没完。” 薛庆治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傅氏气得胸脯起伏,刘嬷嬷忙上前搀扶,与她耳语两句。 傅氏脸色一变,恶狠狠剜一眼站在旁侧的薛月盈,又森然问傅景晖:“你再说一遍,你是从哪里入府的?” 傅景晖道:“马厩旁的后角门……” “当真有信?” 傅景晖很是冤枉,“姑母,千真万确。” 他又回头去看薛月沉:“表妹,我实是冤枉……” 薛月沉冷冷道:“你合该称我一声端王妃,方才妥当。” 傅景晖脸色涨红,少年时青梅竹马的表妹,此刻已是身份悬殊。他赧然不已,慢慢低头,“端王妃。” 薛月沉站在台阶上看他。 思忖当年是如何看上这么一个人,还差点与他成亲的? 她生性高傲,不肖再说一个字,转身入内,这才拉着薛绥的手,缓口气。 “六妹妹,今夜若非你及时赶到,我这名声可就毁了……” 她和傅景晖的事,李桓是知情的。他嘴上没说什么,可多年来,一直不冷不热,说好听点是相敬如宾,难听点便是从没有真正把她放在心上。 本就夫妻情淡,要名声受损,可怎样在端王府立足? 她犹自心有余悸。 又一次认定,净空法师法力无边。 薛六,果然可以为她挡灾。 “六妹妹,你帮姐姐大忙,姐姐来日必不会亏待了你。” 薛绥轻声道:“王妃也帮了我的大忙。你我姐妹,本该同气连枝。” 薛月沉不明白她说的“大忙”是什么,只当她有意跟自己亲近,笑道:“你真是我的福星,佑我平安。往后,我便唤你平安,可好?” 薛绥低眉顺眼:“随王妃喜欢。” 薛月沉这一刻怎么看眼前的薛六,怎么顺心。她笑着将薛绥送出碧桐院,生怕没有人看见似的,特地带上几个侍女,将灯笼照得明晃晃的,大声说了许多关照她的话。 于是,阖府的人都知道了,薛六姑娘得端王妃看重。 姐妹情深,远胜其他庶弟庶妹。 - 梨香院里,如意笑得前俯后仰,花枝乱颤。 “大夫人这回颜面扫地,也不知要拿谁出气。这事嘴上没人敢说,背地里不知传成什么样呢。” 雪姬轻蹙眉头,叹气,“王妃向来良善,只是那定远侯府的世子,多年过去,怎还贼心不死?” 傅景晖贼心死没死,薛绥不知。 但约他来府上的信,是她让人递的。 薛月沉嫁到端王府前,跟他有些眉来眼去,成婚后,她就避着傅景晖了。 可这人越是得不到,心里越是痒痒,收到信,傅景晖便屁颠颠来了。他太自信薛月沉对他的情分,甚至没有怀疑过有人使坏。 小昭给薛绥铺床的时候,悄声笑,“还是姑娘技高一筹。” 薛绥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这才哪到哪。” 小昭道:“姑娘何不趁机将那些跳梁小丑,一并宰了,省得麻烦。” 她眼里似有火焰闪烁。 如意端来铜盆,为薛绥净手,笑吟吟道:“姑娘这手,白皙柔嫩,漂亮着呢,干净着呢,万不可脏了。” 薛绥闻言,望着小昭一笑。 “手不能脏,这是正理。” 小昭哦声,撅嘴嘟囔:“如此便宜他们,太不解气。” 薛绥见她满心想着杀杀杀,不禁莞尔,“好戏才将开始,急什么?” 大夫人此番受挫,不会善罢甘休。 薛四姑娘,少不得要受些活罪了。 - 傅氏半夜送走了傅景晖,没有惊动外人。 可次日事情就在薛府里传开了,添油加醋,不像个样子,只是府里人都被捂了嘴,不敢大着嘴巴往外说。 薛月沉强自镇定,心中却如油煎。 回娘家本为躲两日清闲,谁料惹来一身的腥臊。 薛月沉有苦说不出来,除了薛绥,对其他人都不给好脸。 大清早,眼眶淤青地起床,早膳都不用,便带着丫头仆妇摆驾回府。 薛家一大家子齐齐到府门送行。 春寒未散,冷风肆意地割扯着面庞,寒意往骨子里钻。 傅氏心中酸楚,几次想解释什么,都被薛月沉堵了回去。 “父亲、母亲,还望保重身子。” 傅氏握住她的手,“大姐儿,阿娘最是心疼你,断不会害你……你千万珍重自身,有什么事,遣人来说一声,有阿娘做主。” 薛月沉低低应了一声:“女儿明白。” 她抬头环视站在父母身后的弟弟妹妹,略微点头,“你们好生侍奉长辈,守礼持家。” 众人齐齐应声:“是。” 薛月沉将目光转向薛绥,单独交代她。 “往后府里谁敢欺你,只管到端王府报信。自有我为你撑腰!” 薛绥屈膝行礼,“多谢王妃!” 薛府众人脸色各异,各怀心思。 薛庆治轻抚长须,刚唤一声“大姐儿”,薛月沉已漠然转身,仿若未闻,径直在丫头的搀扶下,登上王府的马车。 她埋怨母亲,没有管束好侄子,但更恨父亲昨夜大张旗鼓带那么多人来“捉贼”,令她颜面尽失。 就算有六妹妹在她房里,可证清白。但傅景晖出现,府里人私下却难免笑话她,这别扭怎么都过不去。 傅氏有苦难言,走到马车边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薛月沉这才正眼看她,“母亲不要薄待了六妹妹。王爷看重规矩,府里早做好准备吧,莫失了礼数。” 为王爷繁衍子嗣,是薛家的心意,也显她正妻的大度。 傅氏的叹息在齿间辗转,想再叮嘱几句,薛月沉却不爱听了。 她瞥一眼人群里低头垂目的薛绥,吩咐车夫启程。 待马车远去,傅氏手里的帕子几乎绞成了咸菜疙瘩。 她红着眼对刘嬷嬷道:“大姐儿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她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从来没给我黑过脸的女儿啊,这一回,竟与我生出嫌隙了。” 刘嬷嬷劝道:“大夫人宽心。母女怎会有隔夜的仇?过两日,等王妃气消了,自会明白大夫人苦心。这世上,谁会比大夫人更心疼她?” 傅氏突然想到什么,咬牙切齿。 “你去,将四姑娘唤我房里。我今日要好好盘审盘审她。” 第21章 解气 大户人家磋磨庶女的手段很多,傅氏选择了最简单也最让薛月盈难受的一种。 拟好的嫁妆单子,生生划去了一半。 薛月盈听到消息,脸都白了。 她拎着一个食盒到清阑院,往大夫人面前一跪。 “母亲早膳就沾两口汤水,几未进食。想是为大姐姐的事情忧思过度。盈儿特地向张大夫讨了个宁神的方子,炖了这盅百合益气汤……” 她将一个青瓷小盅从食盒端出,双手高高奉上。 傅氏淡淡瞥一眼,低头饮茶。 薛月盈手上的瓷盅滚烫,却不敢松开,片刻间,眼眶便已泛红。 “盈儿不知错在何处,请母亲开恩。” 不得不说,薛四很机灵,会做人。这些年知冷知热地侍候大夫人,侍候得无微不至,比傅氏身边的丫头还要得力。 然而,这次她胆子大到侵犯她亲生女儿,傅氏断不肯饶她。 刘嬷嬷看一眼主子,扯着嗓子数落:“四姑娘,你也忒不懂事了。大夫人对您那可是掏心掏肺啊。您瞅瞅这府里,除了大姑娘,就数你嫁得风光。你做姑娘的不知检点,大夫人为了你的婚事,受了多少唾沫星子?你如今是哪里不如意,竟要祸害大姑娘?” 薛月盈无辜地抬头,泪珠子泫然欲泣。 “母亲,盈儿没有。我也不知傅世子会来……” “还敢狡辩?”傅氏面容冷漠,猛地抬手,一巴掌扇在薛月盈脸上。 汤盅从她手上摔落,屋内顿时弥漫起药材和食物的香气。 薛月盈脸颊发红,掌心也烫得通红,却不敢喊痛,只以手抚面,默默地垂泪。 傅氏犹未解气,长指甲狠狠戳她的额头,“小贱人,还敢在我面前装蒜?我问过门房,说是你使了银子,吩咐他留门!不然傅世子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 薛月盈拼命地摇头。 短短几天,她已是二度挨打。 她委屈得抽泣,难以抑制,“女儿自小在母亲跟前养大,什么样的性子母亲最是明白。不敢隐瞒母亲,女儿确有吩咐留门,然那信是写给顾郎的……并非祸害大姐姐,更不是为我自己,我是想为母亲分忧啊。” 傅氏冷笑,嘴巴都快气歪了,“为我分忧?莫要以为,我不晓得你心里那点小算盘。你以为坏了大姑娘的体面,老爷就最疼爱你了?简直是痴心妄想,庶出之女,一辈子上不得台面!” “母亲——”薛月盈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在傅氏一句比一句尖刻的斥责里,她强忍悲愤,咬牙道:“盈儿以为,此事必定是六妹妹所为……” 刘嬷嬷那天挨了薛六的打,对她的痛恨,远胜于薛月盈。 闻声,她跟着挑拨,“四姑娘素日最是孝顺大夫人,想是不会有此等祸心……” 薛月盈连连点头,“为了不让母亲劳心,不让大姐姐受骗,盈儿不惜将心爱的顾郎亲手推了出来,甚至甘愿与六妹妹共事一夫,又怎会害大姐姐?母亲若不信,可唤来顾郎,当面对质。” 她眼下也不知顾介为何没有赴约,但心中笃定,此事与薛六有关。 大夫人看她说得斩钉截铁,肚子里乱蹿的火,渐渐平息。 但思忖片刻,仍是觉得难以置信。 “薛六?我谅她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更无这般本事。” 刘嬷嬷提醒她:“六姑娘离府十年,又在旧陵沼混迹,结识不少三教九流,有的是肚皮官司……大夫人,此事还真说不准呢?” 傅氏摇头,“不可能。她若要毁掉大姐儿,昨夜又为何现身碧桐院,在大姐儿房中?” 刘嬷嬷和薛月盈也想不通。 但想不通的事情,全赖薛六便是。 谁让她是七煞灾星,天生的坏种? 若非薛六回府,就不会发生这些,可怜她辛苦筹谋这些年,无非为了嫁一个好人家,得一个好夫婿,日后相夫教子,荣耀门楣。 她何错之有? 薛六因何要比她嫁得好? 说是为妾,可那是端王,将来会登上龙椅的端王。 要不是肚子里有了,她也甘愿去端王府为妾。 可大姐姐好刻薄,嫉妒她得父亲宠爱,宁愿选薛六,也不选她。 薛月盈越想越是气闷:“母亲莫非忘了?六妹妹生来便是不祥之人?以前府里从来没有出过这种差错,自打六妹妹回府,便是非不断。日后她去了端王府,不知大姐姐会不会遭她毒手……” 傅氏的脸色猛地一变,“住口!你竟敢诅咒我的大姐儿?” 薛月盈垂下眼,“盈儿不敢。盈儿只是在想,要如何为母亲分忧。” 在傅氏疑惑的目光里,薛月盈从怀里掏出一个淡粉色的绸缎荷包,上面用丝线绣着一对振翅欲飞的蝴蝶。 这是从薛绥换下的衣裳里搜出来的。 “这个荷包,本为昨夜抓奸所用。没有用上,女儿便想个别的法子吧。” 傅氏和刘嬷嬷交换个眼神,神色稍缓,说得阴阳怪气,“你要做什么,莫在我跟前说,我一概不知,也懒得理会你们姐妹之间的恩怨。横竖都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姑娘,不为我着想,我又何必掏空箱底,为她挣那份体面?” 薛月盈知道傅氏是正话反说,故意敲打,咬了咬下唇。 “盈儿做什么,都与大夫人无关。只因我当大夫人是亲娘,谁让大夫人不高兴,盈儿就让谁不得安宁……” - 摇光手拎鸽笼,踏上烟雨楼的麒麟阁,便见临窗的木槛边,凭栏而坐的薛绥。 她意态悠然,正眺望窗外的青瓦屋脊。 摇光将鸽笼放下,双眼带笑。 “诏使大人,消息带来了,灵羽也带来了。” 薛绥回头瞪他,“不可玩笑。” 打开鸽笼,一只白鸽便欢快地出来,轻轻跳到她的手心。 薛绥用脸贴了贴它的羽毛,喂几粒食,笑道:“灵羽,又要劳烦你替我办事了。” 鸽子低头啄食,不时咕咕出声,似是在回应薛绥的话。 “有菜有肉,十三妹大善。”摇光潇洒地撩袍坐下,自顾自拿过筷子,边吃边笑,“那顾五郎,被亲娘禁足府中,只怕急得要疯了。真是愚蠢,得罪我们小十三的人,哪个会有好下场……” 薛绥未答,只拿目光示意他:“酒呢?” 摇光瞥她一眼,“大师兄有令,不许你饮酒,我岂敢?” 薛绥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摇光与她对视片刻,终是败下阵来,轻叹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个酒囊,塞到薛绥的手上,一副自暴自弃模样。 薛绥倚着窗牗,慵懒地接过来,拔去塞子,仰头便饮。 几缕清冽的酒液从她白皙修长的指间滑下来,酒如琼浆,手如瓷玉。 此刻的她,与在薛府时判若两人。 全然不是那个循规蹈矩的尚书府六姑娘,倒像一个市井坊间提笼逗鸟的小纨绔。 偏她容色绝美,双眸如有星汉,琼鼻秀挺,乌发轻挽,微风轻轻一拂,更显率真不羁,随性自在。 这般神韵,旁人难以效仿,很难招人讨厌。 “都怪我。” 摇光摇头叹气,想到那年光景。 十三刚拜到师父名下不久,半夜里,摇光偷买酒喝,刚刚翻过围墙,就让人撞见了。 她就立在寒风凛冽的屋檐下,个头尚不及他的肩膀,瘦弱得仿佛捏碎了揉在一起,都拼不出二斤肉,双眼却又大又亮,澄澈如水。 那是摇光第一次被她要挟,一起喝酒。 两个人将整坛酒都喝光了,十三半个字都没有说。 次日被大师兄发现,他被罚禁闭半月,十三倒是屁事没有。 后来每次他馋酒,十三就像长了狗鼻子似的,寻味而至…… 而守正端礼的大师兄,十次有九次都能抓到他们。 “噗!”摇光想到少年时光,忍俊不禁,“大师兄也是为你好。你身子骨弱,酒品也差,要少……饮。” 最后一个字哽在喉头。 薛绥将酒囊一捏,瘪了,丢在桌上。 “过分。”摇光道:“回头又该我挨大师兄收拾。” 薛绥整饬衣裳,安然落座,温柔地抚了抚白鸽的脑袋,仪态端正如常,转眼间就变成了那个规规矩矩的薛府六姑娘,“回去替我禀明大师兄,就说大恩不言谢,十三来日再报。” 摇光快被她酸死了,“你我师兄妹,不必如此……大不了回头一同受师父责罚。” 说罢又是一叹:“十三,累了就回旧陵沼。” 薛绥笑了下,轻轻嗯声,带着酒意。 - 天气晴好,暖阳高悬。 一只白鸽破云而出,翩然越过巍峨城楼,掠过东宫右卫率的校场,继而轻盈地落在屋檐上,咕咕低鸣。 校场上,太子李肇身着玄色绣金软甲,头戴束发紫金盔,手握长弓,身姿矫健地骑在骏马之上纵横驰骋,只见他长臂舒展,挽弓搭箭,瞄准校场上直立的草靶…… 蓦地,他抬高箭矢,指向屋檐上兀自停留的鸽子。 弓弦被缓缓拉满,嗡然一声。 白鸽好似察觉危险,双翅一展,飞至半空。 有灵性的小东西! 李肇箭未射出便缓缓放下,嘴角轻轻一扬,笑容便凝在唇角。 那鸽子竟不畏死,勇敢地朝他振翅飞来,毫无惧意地落在马鞍头。 关涯追上来,“殿下,是信鸽!” 李肇摊开掌心。 白鸽温顺地落下来。 只见它纤细的腿上,绑着一个别致的信筒。 第22章 东宫六率 蓝锖色的信筒上,绘着一个携刀的金骷髅。 李肇摸一下白鸽的脑袋,取筒展笺,看了许久仍寂然不动。 周遭空气凝结,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有些发怵。 “殿下?”关涯小心翼翼地试探。 李肇淡淡应声,“倒是好计。” 语气平静,波澜不兴,听得关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鸽子带来的好计吗? 小白鸽咕咕叫着,在李肇的马鞍上走动,似在催促,又似在撒娇。 李肇端倪片刻,利落地翻身下马,那白鸽配合地跃到他的肩膀上,歪着小脑袋,眼睛黑豆似的滴溜溜地转。李肇侧目一看,牵起一侧唇角,把缰绳丢给关涯,头也不回往卫率府的营房那头走。 东宫六率是太子亲兵,东宫兵仗、仪卫、徼巡、斥候诸事,每率散于城内各处,轮值东宫。今日李肇来卫率府练兵,左右卫率便专门挑选了一些军中精锐好手,为太子助兴。 校场上正练得热火朝天。 一个个儿郎肩宽背挺,矫健如龙,喊杀声震天动地。 李肇很喜欢练兵。 别看东宫詹事府、左右春坊、各局诸司人员齐备,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微缩的小朝廷,就侍候太子一人,但里头鱼龙混杂,并不人人与太子齐心。 当真遭遇变故,只有东宫六率,这万余亲兵,才是东宫保命的依仗。 “殿下。” 一个身着铠甲的英武男子走过来,朝李肇抱拳行个礼。 他便是右卫率范邴,从四品,魁梧刚健,是李肇麾下得力干将之一。 “消寒会行刺主谋已擒获,只招出老君山的匪首,旁的一概不认……” 李肇道:“剁了吧,喂狗。莫浪费一日粮食。” “啊!”范邴愕然而立,听那冷声不似玩笑,才应声:“喏。” 他其实心有疑惑。 如此大胆行刺太子,很大可能是端王主使。 太子何不严审,拿住证据呈报圣上? - 李肇带着小白鸽进入营房,来福赶紧替他磨墨,双手奉上狼毫。 “殿下。” 小白鸽在桌子上走来走去,颇为自在。李肇身姿挺拔如松,一只手捉笔,笔锋在纸上潇洒游走。 “以孤为棋,谋事布局,可担后果?” 字如其人,锋刃暗藏。写罢,他微微倾身,吹了吹未干的墨痕,唇际勾笑,冷峻面容上竟隐隐透出一丝少年人独有的意气。 自太子及冠,来福公公已许久不曾在他脸上看过这般,不禁暗叹。 可惜了那个聪慧的姑娘。 太子如孤月凌空,喜好俯视人心,最厌被人利用和挟制。 妄图接近太子谋利的人,都会被他无情地斩碎劈裂,没一个好下场。 那姑娘误以为可以攀附太子谋得一个锦绣前程,却不知自己只是瓮中的羔羊…… 眼下这位爷无非图个新鲜…… 来日但有一丝不悦,只怕就要大祸临头。 不近太子保平安啊! 来福无端生出恻隐心,微微躬身,笑道:“恕老奴多一句嘴。殿下乃是天潢贵胄,人中龙凤,何须理会一个身份低微的闺阁女子?” 李肇没有开口,愉悦地眯了眯眼。 其实他不太记得清楚薛绥的模样。 两次见面都在幽篁居。 一次是夜里,一次天色不好,女子立在他身前,桃花眼尾泛着若有若无的一层薄红,不是惹人怜爱的娇弱,而是狠,像困境孤狼,或许是那双眼睛太引人注目,除去一身白得炫目的肌肤以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别的都很模糊。 “你懂什么?一个自幼被人欺凌的女子,有复仇的野心,胆色过人……” 腰也纤柔? 李肇驱除脑子里突生的怪异杂念,浮出一丝冷笑。 背靠旧陵沼一群来历不明的亡命之徒,在后宅里兴风作浪倒也够了。想凭一腔孤勇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权力中枢杀出一条血路,报仇雪恨,还是差一点斤两。 “不如推她一把。” 李肇亲缚信筒,漫不经心地抬手,如同处理琐碎繁杂的东宫杂事一样,在窗口将白鸽放飞。 看白鸽展翅,当时只道是偶然。 却不知,往后年年岁岁,总有相见…… - 接下来的两日,薛府里很是安静。 梨香院里,薛绥正带着几个丫头和雪姬,在庭院的小厨房做吃食。 铁锅架在灶房门外,摆一张木桌,瓷碗里盛着桂圆,红枣,粟子等物,锅里翻腾着的是一只白胖胖的大猪蹄子,飘出诱人的香味。 春日的阳光照得地上,光影斑驳,众人笑声不断。 外面便是这时传来的哭声,号啕大哭,全然不顾体面。 薛绥朝如意看一眼,如意便心领神会。 “婢子去看看。” 以前她们都不知道,如意在府里人缘是极好的,嘴子碎,讨人喜欢,不消片刻就打听来了消息,喜滋滋进门。 “姑娘,你看谁来了。” 来人是锦书,她表情与如意如出一辙,皆是满脸堆笑。 薛绥问:“何人在哭?” 锦书应道:“是四姑娘屋里的清竹,方才去找大夫人讨要月例银子,被刘嬷嬷呵斥了。这几日,四姑娘日子可是难受,跑去找老爷诉苦,事关大姑娘,老爷也不肯再偏帮她,由着大夫人给她脸子。” 雪姬叹息,“倒是没瞧出来,四姑娘有这等心机。” 锦书瞥一眼浑不知事的雪姬,笑道:“婢子是来给六姑娘道喜的。” 薛绥笑了笑,没有多说。 雪姬看她不在意也不好奇,便问:“有何喜事?姑姑快说。” 锦书笑道:“婢子也是在老太太房里听来的。有那京中的铁面御史,弹劾端王殿下,说殿下违制选侍,意图结交大臣。贵妃娘娘原本要往端王府后宅塞好几位庶妃媵侍,这一道札子,让娘娘歇了心思,还夸了大姑娘贤德。” 雪姬道:“那我六姐儿喜从何来?” 锦书不便说破,只道:“是大姑娘劝谏贵妃,赶在事发前,便悄悄把各家各府的姑娘名庚退了回去。原本端王选几位侍妾,算不得大事,这头御史让圣上为难,圣上心里窝着火呢,回头又寻不到贵妃什么大错,你说巧妙不巧妙?” 是挺巧妙的。 两头都算计得恰恰好。 贵妃退回那些女子,再哭诉几声委屈几句,皇帝自然不会再追究。 可他心里就指不定怎么想了…… 薛月沉得了薛绥的点拨,得贵妃夸赞,即刻派人给薛府送来一封书信,叮嘱大夫人万万要好好置办六姑娘的嫁妆。 傅氏当这个家,可不轻松,府里上上下下数百口人,个个要吃要喝,样样都要钱,得了大姑娘的信,傅氏两头受气,又不想再在府里的银钱上支出,只得再刻薄一下薛月盈了。 “大夫人刚禀明了老太太,晚些便要找四姑娘说去。老太太先头打发给四姑娘的两个铺子,也要一并收回来。” 如意忍不住幸灾乐祸。 “不定又要委屈成什么模样呢。” 薛绥倒没有多说什么,对小昭道:“装上我们蒸的糕点给锦书姑姑带回去,让老太太也尝尝鲜。” 小昭应下照做,锦书拎着食盒笑盈盈地走了。 院子里都是嬉笑声,薛绥没动。 有些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大夫人再怎么生气,不至于克扣薛月盈的月例。一个主母做这事太不体面,除非是做给大家看的。 大夫人恨透了她,一计不成,下一计只会更歹毒。 第23章 情爱 清阑院。 薛月盈以帕拭泪,款步迈过门槛,不等傅氏开口,便先跪了。 “母亲,盈儿那点嫁妆已是寒酸,如今再拨些给六妹妹,嫁出去恐要遭人轻贱了……” 傅氏淡淡瞥她一眼,“一个个都来逼我,找我哭诉又有何用?你当我是三夫人么?背靠娘家祖产,整日只知吃喝玩乐,银钱不愁,诸事不管,不用干正经事,有的是钱花?” 她对三房怨气很大。 骂完了钱氏,又怨薛月沉。 “你大姐姐也是心智全无,我当娘的话,一句不听,一个薛六,却把她哄得团团转,竟是来信一一点明,她的嫁妆几箱几抬,要陪嫁些什么,样样不得短缺。不削减你的嫁妆,我拿什么去填那么大的窟窿?” 薛月盈泪如雨下。 “盈儿但盼母亲垂怜,六妹妹做妾都要赶超我了……” 大夫人身子倚靠在圈椅上,微微缓了口气。 对大女儿有埋怨,那也是亲生的,还得维护她端王妃的体面。 “薛六去的是端王府,多少人瞪大眼睛看着呢,看我和你大姐姐会不会薄待了她。为了你父亲的官声,为了你大姐姐的清誉,她那嫁妆,不能不丰厚……” 薛月盈哭得面容僵硬,抽噎不止。 大夫人搁下茶盏,上前扶起她,目光不经意落在她小腹,久久注视,“母亲知道你委屈。可谁让我们薛府四姑娘心地良善呢?你最是乖巧,体谅一下母亲的难处,不会埋怨吧?” 薛月盈牙都快咬碎了。 大夫人这是指着软的捏。 她怨恨极了。 但未婚先孕,哪里能吐出半句硬话。 “女儿不会让母亲为难……” 大夫人这才满意地笑了,将她扶坐在屋中的软杌子上。 “不是说要为母亲分忧吗?委屈你几日而已,做给那薛六看的。你且宽心,只要你替母亲分忧,母亲便是舍了体己钱,也得让你体面出嫁。” 薛月盈头皮发麻,怀里揣着薛六那个荷包,就像揣了个烫手山芋。 莫不是大夫人嫌弃她行事拖沓,没有整治薛六,这才故意刁难逼她? 可那夜的计划失手,一时半会,她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治她。 “女儿定会想法子为母亲分忧的……” - 薛月盈回到琉璃阁便大哭了一场。 她将手边顺手的瓷器物什,都砸了个遍。 清竹和清红两个大丫头不敢近前,一个陪着垂泪,一个噤若寒蝉。 等主子宣泄够了,方才让粗使丫头入内清扫。 一个平素闷声不响的小丫头走近,大着胆子朝薛月盈福了福身。 “四姑娘莫要再哭了,府里人人皆知,除了大姑娘,就数四姑娘嫁得好。四姑娘日后要做侯夫人的,尊贵着呢。” 薛府的下人,除了家生子,便是找人伢子买来的,薛月盈平日除了对屋里的几个丫头亲厚一些,下等丫头和外院粗使,从来不多看一眼。 这丫头却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你说得对,我是正妻,她是妾,只是妾。” 那丫头听她咬牙切齿,又道:“姑娘这般想便对了。端王殿下权势再大,也不会护着一个小妾呀。可顾郎君不同,他可是掌着户部司的金库呢。几箱嫁妆算什么?四姑娘有顾郎君疼爱,要什么不能有?” 薛月盈看她上下嘴皮子磨,觉得有些眼生。 “你叫什么名字?” “回四姑娘,婢子来琉璃阁不久,名唤巧儿。” 薛月盈回头看清竹,“以后让巧儿到我房里侍候吧。” - 顾介是三天后才来找薛月盈的。 那天他答应了薛月盈,夜里赴约,却不知为何让母亲知晓,二话不说便让两个小厮架回去,房门一锁,除了一日三餐,人都瞧不见,更没有办法给薛月盈传讯递信。 禁足一解,他便马不停蹄地过来,让人往薛府传了话,然后在马厩处的角门外等她。 薛月盈是带着满腔悲愤去的。 外头下着小雨,顾介一袭青衫披袄,撑伞立在青石板路与白墙黑瓦间,挺拔的身躯看上去很有几分俊雅。 她心头的火气淡了几分。 事到如今,她肚子耽误不得了,万万不可得罪顾介。 “盈儿。” 顾介看着她走过来,撑高手上的绢伞。 薛月盈双眼通红,沉默看他,直到把顾介看得心慌了,这才委屈地问: “你那夜为何不来?你可晓得害苦我了?” 顾介怨恨亲娘将他禁足,致盈儿误会,但到底是亲娘,他也说不出苛责的话。 他温柔地将薛月盈引到伞下,并肩走到远些的屋檐,怜爱地替她拂了拂发梢的湿气。 “我知你菩萨心肠,想把薛六从火坑里拉出来……可你我就要成婚了,我对薛六又全无情意,一想到跟她相见,虚情假意,我便觉作呕。盈儿,我宁死也不会娶她的。” 也无法面对她…… 单看薛六那双眼眸,便足以让他浑身难受。 薛月盈默默听着,不好把府里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 只娇嗔道:“这次你不听我的话,惹恼我了。你需赔罪!” 顾介当即躬身作揖,“小生知错了,请盈儿妹妹宽宏大量……” “不行。”薛月盈冷脸,“这等话谁都会说,没有诚意。” 顾介笑着哄她:“我当如何行事,还望妹妹指教一二?” 薛月盈微微仰首,凝视他半晌,眼圈突然便泛红了,“你知我是尚书府的庶女,生母早逝,无人疼惜,嫁妆本就菲薄。如今大夫人为了安抚六妹妹,竟把为我置办的嫁妆生生削减大半……顾郎,我这般嫁入侯府,定要遭人耻笑……” 顾介心疼地道:“不会,我家绝非嫌贫爱富、只重钱财的人。盈儿莫哭,我往后的俸禄,全都给你。” “呆子,那能有多少?”薛月盈说着垂下眼皮,“你把库银挪用些许,为我添补几箱嫁妆吧。” 顾介闻声惊愕。 他在户部金部司任职,虽可触及金部司的大量库银,但这样做太冒险,一旦上官清查,必惹大祸。 “盈儿,此事万万不可为。” 薛月盈看他胆小的样子,心中厌烦。 她自觉要的不多,比起平乐公主和姚围、谢微兰那些人,她不过是拿了一点唾手可得的财物,算得了什么? “你就是不肯心疼我。待我嫁到侯府,竟不如六妹妹一个妾室,恐要沦为笑柄。我往后,在侯府,在平乐公主的女人社,如何能抬起头来?” 顾介仍是摇头。 薛月盈拉住他的衣袖,又引他的手放在自家小腹。 “顾郎,我并非为了自己,更为我们的孩儿。没有银钱,你我庶子庶女,如何在侯府立足?你如何能成世子、做侯爷?我又如何做世子夫人,侯夫人,获封诰命?我们的孩子将来如何扬眉吐气?顾郎你说,哪一样不要钱?” 顾介握紧她的手,“盈儿,是我无能,但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薛月盈甩开她的手,“你只会空口白话,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盈儿。这不是买个头花胭脂的小事……” “你怕什么?我跟平乐公主是手帕交……今日午后,我便要去平乐坊的女人社,跟公主会面。薛六归家的事,公主还不知情呢。到时候我会同她言明……当真出了什么差池,不还有公主替我们撑腰吗?” 平乐公主,是本朝唯一开府置幕僚,秩同亲王的公主。 顾介在金部司,太清楚平乐手上有多少不法敛财的脏事。 掠夺民田五百余里,垒石成山,引水为涧,拆毁无数百姓房屋,致人流离失所,只为供她修跑马场、扩建别院。平乐是皇帝的爱女,圣心眷顾,拥有旁人不敢奢望的一切。 正如他那个瘸了腿的大哥,哪怕一无是处,单单只因是嫡子,便可以享受靖远侯府的富禄。 他不想做一辈子的无能庶子。 不过挪用些许,为心爱的女子添补几箱嫁妆,等他凑到钱再补回去,料想也不会被人发现? 顾介紧紧握住薛月盈的手。 “盈儿,为了你,我愿赴汤蹈火。” “顾郎……” 两个人在小巷雨雾中搂在一起。 第24章 女人社 是日午后,薛月盈将箱奁里最好的衣裳首饰挑出来,悉心装扮一番,在八姑娘和九姑娘的艳羡里,离府去平乐女人社。 同平乐公主结交,是薛月盈引以为傲的事情。 本朝民风开放,并不拘限妇人外出参与一些社会活动。女人社便是一种新兴的妇人结社,大多为礼佛行善而置—— 平乐的女人社却不然。 起初,萧贵妃有意让她结社行善,为当年孔雀羽衣耗费民脂民膏遭大儒弹劾的事消除影响,挽回闺誉。 后来,平乐在女人社渐渐领略到一种独特的妙趣—— 男子掌控权势之乐,那才是极乐。 女子不涉朝政,尽管皇帝许她开府置僚,但再受宠的公主也沾不上朝堂政务的一点边。 平乐从小便热烈奔放,从不认为自己逊于皇兄李桓。她不甘心拘泥内宅,便想有一番作为,让父皇、母妃跟兄长刮目相看。 女人社,恰好为她打开了这扇门。 哪位王公大臣没有后宅? 从男子后宅入手,不仅是捷径,关键时刻还可釜底抽薪。 薛月盈到平乐坊的时候,女人社的成员大半到了。 这些都是三公九卿王侯大臣家里的夫人太太或小娘子,但也会分出三六九等。 卢僖、谢微兰、薛月盈、萧晴儿是平乐跟前最“受宠”的几个。 薛月盈将带来的礼物在姑姑指引下放好,恭恭敬敬入内,朝斜倚软榻的平乐公主行礼。 平乐公主圣眷优渥,多年不变,神情间惯常透着那惫懒轻谩之色,配上那张原就雍容贵气的脸,仿若世间万物都入不得她的法眼。 看到薛月盈,她抬抬手便算是应了,然后接着方才的话,取笑卢僖。 “你那祖父真是老糊涂了,东宫式微,人人避之不及,他倒好,竟想把你往火坑里推……” 卢僖苦着脸,“祖父说太子是他悉心教导出来的,品性纯善,胸怀大志。还说太子如今年纪尚轻,行事或许刻薄轻率了一些,等年长几岁,自会稳重起来。” 平乐轻啧一声,瞥一眼她的脸,唇畔勾起一抹玩味笑意:“旁的不说。若只论容貌,本宫那个太子弟弟仪表堂堂,你做太子妃,当真要辱没了他。” 在平乐眼里,在座的各位平等的低贱,阴阳怪气地奚落几句,那是家常便饭。 卢僖脸颊微微泛热,咬了咬下唇:“母亲也这样劝我。可女子嫁人,怎能只看容貌?太子厌我,尽人皆知。东宫对我而言,那就是阎王炼狱,他们也不怕我短命。” 平乐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卢僖听出讽刺,也只能笑着奉承。 “我等哪里有公主这般福泽,嫁了当朝最出色的驸马爷。驸马为公主一笑,甘愿辞仕,一心一意入公主府,体贴入微,膝下一双龙凤胎,也是聪慧乖巧,那可是羡煞了旁人……”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泛出酸气。 老天待人着实不公。 平乐生在皇家,万千宠爱,从小享尽尊荣就罢了,她还嫁了前任宰相之孙,崇昭三年的状元郎陆佑安,大梁朝赫赫有名的大才子,芝兰玉树,松竹之姿。这么一个神仙人物,竟然为尚公主辞仕,婚后夫妻情笃,膝下两个孩儿长得更是如画中之人,粉妆玉琢,可爱至极…… 平乐一生,受尽上天眷顾。 反观她…… 卢僖也并非不想做太子妃。 只是局势不明,她怕太子坐不稳储君大位。 一旦东宫倾覆,必将伏尸遍地。 她的祖父是太子太傅,本与东宫纠扯不清,她要是再嫁太子,届时只怕要陪着太子命丧东宫,一辈子便也就毁了。 卢僖想,抓紧平乐这根浮木,她家就可以两头骑墙了。 平乐笑道:“三月初一,皇后在大内御苑办春日赏花宴,听说要为太子相看,挑选德容兼备、才情出众的闺阁千金入住东宫。你要不想嫁太子,本宫倒有办法助你……” “有劳公主替我策划,无不应允。” 卢僖答得爽快,心里却是一阵发苦。 家里人并不跟她一条心。 她跟平乐走得近,看到的是端王的势起。 家里以祖父为首,全然以忠君辅弼之臣自居,甘愿为太子效犬马之劳。 平乐不冷不热地看她一眼,勾唇浅笑,目光阴凉凉的,早已洞悉她的心思。 但她不点破,看薛月盈自从进屋便一言不发,频频走神,不由挑眉问她。 “薛四姑娘,今日怎么哑巴了?” 薛月盈叹口气,“殿下有所不知,近日薛六回府,搅得家宅不宁……” 她桩桩件件说来,对着平乐公主大倒苦水。 平乐听完,咯咯娇笑不止,手指尖儿指着她,便是不屑。 “蠢货,你竟让薛六那个贱蹄子拿捏?还是说十年不见,本宫的小玩意儿也长本事了?” 薛月盈心里厌烦她,又不得不仰仗她。 “不瞒公主,薛六当真狡猾许多,当下,我实不知如何是好?” 平乐公主看着薛月盈低三下四的模样,翘唇微笑。 “不是家宅不宁么?那就让它越乱越好,再乱一些。” 薛月盈微微蹙眉:“民女不懂,还请公主明示……” 平乐浅笑,仿若猫戏老鼠,朝她勾勾手。 “来,本宫为你指一条明路……” 薛月盈倾耳细听,片刻后,脸色陡然大变。 - 接下来几日,府里眼尖的人都发现,薛四姑娘变得阔绰了许多。 说是在平乐女人社里得了公主垂青,平乐公主赏下不少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为她置嫁妆,那一件件的赤金头面,羊脂白玉晃得人眼花,惹得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很是眼红。 如意气咻咻地端着茶进来,便重重哼声。 “有平乐公主撑腰,可把六姑娘能耐坏了,连清竹那死丫头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方才婢子去大厨房想取些粗面做点心,让她们阴阳怪气地笑话一通,气死我了。” 薛绥笑了笑:“小昭,取我笔墨来。” 小昭眼睛一亮,姑娘是很喜欢写字的,有时候会写一些小昭看不懂的东西,但姑娘一旦写字、思考,说不定就要杀人了。 薛绥刚坐下片刻,便有下人来报,老爷请六姑娘去正院书房。 薛庆治是从尚书省回来的,黑沉着一张脸。薛绥在他跟前屈膝行礼,他端坐书案审视良久,方才让她起身说话。 “劝谏贵妃一事,听说是你给王妃出的主意?” 薛绥面露懵懂之色,“不曾。我哪有这等智谋机巧?想是恰好说到一些旧事,全因王妃聪慧过人。” 薛庆治略作思忖,微微点头,“原本王府遴选几个侍妾,只是小事一桩。即使换成旁的皇子皇孙,也是寻常。可东宫后宅至今虚设,两相对比,再经有心人挑拨,端王脸上便不好看了。” 薛绥不知薛庆治为何要拿朝廷的事,说给她听。 但不是每个父亲都配当爹。 被亲爹算计,也是寻常。 薛绥道:“女儿惶恐,父亲所言,我委实不懂。太子才刚及冠,跟早已成年的端王全然不同,这有何可比?” 薛庆治皱眉。 她不懂。 她仿若真的不懂。 薛绥稍作停顿,也不好装得太纯良无知。 遂又道:“女儿听人说,贵妃娘娘嘉赏了大姐姐,大姐姐高兴才要为我添嫁妆。既是如此,陛下想来也没有责怪贵妃和端王才是……” 薛庆治搓了搓额头,神情显得有些焦头烂额:“圣心难测。上位者多是喜怒无常,瞬息之间也可翻云覆雨。薛家荣辱如今系于端王一身,你要知道轻重,切不可肆意妄为,累及家族。” 薛绥心中冷笑,语气冷淡,“父亲说笑了,上有王妃长姐光宗耀祖,下有嫡兄承继家业。女儿一个即将为人妾的庶女,怕是很难累及家族兴衰……” 薛庆治沉下脸来,“你怎么跟父亲说话的?” 薛绥草草行一个礼,“父亲没有别的交代,女儿告辞。” 说罢便转了身,薛庆治气得半晌说不出话。 再想一想,似乎这才是她该有的反应。 薛绥要的也是他这么想…… 一个弃女要是没有半点怨气,那才当真可疑。 - 薛绥回到梨香院,就见如意立在檐下,跟一个体态微胖的婆子说话。 那婆子说:“老婆子瞧见三老爷回府了,听说伤了脚,去了老太太屋里……” 如意翻个白眼。 梨香院几个婆子都是大夫人差来的,姑娘早有交代,要小心提防。 于是如意便笑,“那张妈妈找六姑娘何用,六姑娘又不是大夫。” 胖婆子道:“六姑娘不是还没有见过三老爷吗?老太太最心疼三老爷,如今三老爷受了伤,六姑娘前去探望,也能讨个好彩头不是?” 如意睨视她一眼,“张妈妈这样好心,关照咱们六姑娘?” 胖婆子忙不迭地点头哈腰,一脸肉挤肉地讨好。 “老婆子从前在园子里做粗使,尽受旁人的气。到梨香院当差,方才有人拿老婆子当人看,老婆子心中感恩戴德,也盼着六姑娘有大出息……” 如意见她说得太真诚,所以不为所动。 姑娘说了,有人要害你时,便会事先示好献殷勤。 “张妈妈当好自己的差,少掺和主子的事。” 薛绥领着小昭走进来,轻描淡写扫过那婆子,“有劳张妈妈,小昭,看赏。” 又吩咐:“如意,去把我从旧陵沼带回的伤药拿上两盒,我们去瞧瞧三叔。” 如意一惊:“姑娘当真要去?” 小昭与她对视一眼,凑近薛绥耳语,“这婆子以前在花房当差,跟青澜院倒是少有接触。但婢子以为,未必是什么好心。” 薛绥不由一笑,“三叔受伤,我正该去探望。” 防是防不住的。 防不如疏,给人机会,也是给自己的机会。 第25章 三叔 崔老太太的屋子里,火炉烧得极旺,刚踏入屋内,身子暖烘烘的。 薛绥刚请了安,便有伶俐的丫头侍候她将氅子脱下。 那薛庆修倚在老太太身侧的胡床上,一张白皙的脸透着些许玩世不恭的笑。 他虽被府里人称着“三老爷”,也只是依着辈分来叫,其实他今年才刚二十七,因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看上去极为年轻,仿若未经世事的弱冠之年。 薛庆修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侄女,嬉皮笑脸。 “这是哪家的俏姑娘,生得这么水灵?” 薛庆修是崔老太太的老幺儿,平常疼爱得紧,这伤了脚更是紧张,见薛绥来了他还这么不正经,也舍不得呵斥责骂。 “这是老大家的六丫头。十年未见,来就瞧见你这惫懒样。你这当三叔的,脸要不要了?” 薛绥仪态端正,微微含笑。 崔老太太看她规矩,也笑了,喋喋不休地数落薛庆修:“你这个不成器的三叔,成日在外头胡天胡地,就跟那脱缰的野马似的,也没个管束。这下好了,伤了脚,该老实了吧?” 薛庆修满不在乎,“不小心崴了一下脚,当不得什么大事。” 崔老太太嗔他,“等真出了什么大事,我看你往哪里叫苦去……” 薛庆修素来脸皮厚,对母亲的责骂不以为然,看侄女乖顺,他也乐得龇牙。 崔老太太便朝薛绥招手。 “六丫头莫怪这浑人,嘴不着调,心是好的。” 薛绥怯生生半垂头,“我晓得。” 她对薛庆修的印象并不深,十年前她那些水深火热的日子,薛庆修仍在书院求学,每旬才休假两日,回府多半也是外面野去了,几乎见不到人,跟薛绥的接触很少。 但薛庆修给过她两颗糖。 松子糖。 还是从薛四的手上夺过来给她的。 薛绥仍记得薛庆修指着老四,老八和老九说的那句话。 “你们吃得,她因何就吃不得?” “你吃!三叔在这,看谁敢说个不字。” 那是她第一次拿到糖,吃掉一颗,另一颗献宝似的跑去找雪姬,结果把雪姬吓得像受惊的兔子,慌不择路地跑了…… 薛绥记得那颗松子糖的甜味,双手奉上伤药,对薛庆修也笑得格外温柔。 “这是我从旧陵沼带回来的跌打损伤膏,三叔要是不嫌弃,试试看?” 薛庆修笑嘻嘻接过来,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这点小伤值当什么?不用大惊小怪,快快免了那些礼数。我最讨厌那一套酸腐斯文,自家人何须见外?往后在三叔面前,自在点,听到没有?” 说罢在身上摸索摸索,眉头皱起来。 “失踪多年的大侄女回来,我这当叔的,不能不表示……可惜了,昨夜把银钱输光了,佩囊也当了……” 崔老太太哼声,斜着眼睛狠狠地睨了他一眼。 他仿若未觉,又笑嘻嘻解下腰上的玉佩。 “这玉佩不值什么,就当三叔的心意……” 薛绥看着老太太的脸色,“如此贵重,侄女不敢收。” 薛庆修垮下脸,不乐意了,“给你的便是你的。拿着!” 他一副薛绥不拿,立马就要站起来撒泼的样子,瞧得崔老太太眼里火星子直冒,明知小儿子荒唐,偏拿他无奈,只得劝薛绥。 “你三叔给你,你就拿着。你不拿,回头也不知他要败到哪里去了。” 薛庆修大笑出声,“知子莫若母。老祖宗,你果然是我亲娘……” 母子俩互相斗趣埋怨,薛绥也跟着笑。 坐了片刻,张大夫过来,她便告辞离去。 崔老太太看着那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叹口气,“六丫头倒是懂事,晓得来瞧瞧你这个三叔。她这规矩,学得比府里几个丫头都好。可惜了……” 薛庆修对府里的事,从不关心,闻声也跟着笑,“那可不。大哥也太偏心了,我要有这么可心的姑娘,疼到心巴巴上去。” 崔老太太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肩上。 “就会耍嘴皮子。你家十丫头你疼过几回?” - 薛庆修把崔老太太哄高兴了,从寿安院里顺了些银两,又跛着脚悄无声息地晃荡出府,去了朱雀街。 尚未宵禁,朱雀街上酒肆歌坊林立,珠宝绸缎琳琅,好一片繁华热闹之景。 他从一片吆喝的摊贩中间走过,穿过长街,径直上了邛楼。 薛庆修狐朋狗友不少,常在这里吃喝玩乐。 他进门打眼一望,便有人招呼他坐下来,推杯换盏,酒兴渐浓,高谈阔论间有小娘子在侧,笑声不绝于耳。 不到半个时辰,他便有了醉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作着揖,舌头打结似的。 “各位兄台,慢,慢饮,小弟……先走一步。” 狐朋狗友便笑话他:“今儿这么早就要回府?怎么,你家那母老虎又给你立规矩了?” 薛庆修不耐烦地摆摆手,并不多说什么,歪歪斜斜地走,小厮赶紧去扶。他把人推开,又有那热情的小娘子挽臂上来,也让他推拒了。 “滚滚滚滚,爷没钱。” 几个友人又笑闹他一回,只好由着他去。 在府里被母亲训过,钱氏又时不时地找他闹,薛庆修此刻纵然身在脂粉堆里,也觉得心中烦闷,尤其想到白天见到久别的大侄女,心里那股子窝囊劲,更是压不住。 大哥是长子,入朝做到刑部尚书,官大,做什么都是对的,后院纳了一个又一个,莫说大嫂不敢言语,便是母亲,又敢说他什么? 纵是庶出的老二,也因读书好有才华,受宰相大人赏识,举荐了一个五品左司郎中,外放去江州,从此天高皇帝远,不受管束,更是自由自在,别提多逍遥。 偏他…… 诸事皆不如意。 功名无望,仕途不能,纵情声色也是浑浑噩噩,在晚辈面前都抬不起头…… 薛庆修推门出去,冷风一吹,更觉得骨子里有火在燎似的,头痛得仿佛要爆开。 他再次用力将小厮推开,借着酒劲破口大骂。 “爷说了没醉!连你也要来管我。滚远些!爷要如厕,再碍事把你头拧下来……” 小厮不敢再跟着他。 薛庆修便独自扶着邛楼的白玉栏杆,意志消沉地往台阶上走,嘴里唱唱哼哼。 “风萧索,月如钩,销不尽几多情愁……邛楼幽,心若囚,功名未就志难酬……” 他脑子一片混乱,打着酒嗝,冷不丁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薛三老爷。” 不等薛庆修回头,一条臂膀铁钳般勾住他的脖子。 薛庆修大骂,“哪个不怕死的……呃……” 尖刀抵在后腰,冰冷冷的,他话被堵在喉头,酒也清醒了大半。 “求财吗……爷有钱……” 那人的胳膊越扼越紧,一时间,他只觉得呼吸吃紧,一张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想要呼救,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着那两个人拖着他往黑灯瞎火的更高处走去。 夜风更凉,夜也深沉。 薛庆修望着对街的灯火,听着邛楼里传出的调笑嬉戏,突地打了个寒战。 他想起来了—— 这是尤太常家的三郎坠楼的地方! 凶徒!是杀害尤知睦的凶徒。 他们不是求财,而是要命。 这个认知让薛庆修猛烈地挣扎起来,他生得瘦削,但个子高,整个人竹竿似的很是修长。 那两个人一时也不好办他。只能将他嘴巴死死捂住,一个揪领子一个抬腿,试图将他从栏杆上掀下去。 邛楼的飞桥栏槛不太高,灯火昏暗,恰又背光,薛庆修力气用尽,在栏槛边晃动着,摇摇欲坠…… 小命休矣! 他力竭,吓得魂飞魄散。 突地,听到一记重拳之声。 砰!那个制住他脖子的壮汉,往后踉跄几步,手上的尖刀哐当落地。 又有人搂住他的后腰,将另一个壮汉推倒制住。 薛庆修死里逃生,一屁股坐在地上粗粗地喘气,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下意识看着眼前两个年轻的游侠:“多谢英雄相救,在下……” 一声低笑,他仓促回头,看到一个身姿婀娜、容色清丽的姑娘,披着一身清辉,笔直地站在台阶上,轻唤一声。 “三叔。” 第26章 以毒攻毒 薛庆修好半晌回不了神。 这是老大家的六丫头? 身姿袅袅,容色盈盈,怎么跟个仙女似的? 她身侧是一个模样俊俏的年轻男子,生得是剑眉星目。同行的还有几个江湖游侠打扮的小子,身手又快又狠,那两个挟持他的壮汉都没怎么反抗,两三下便被他们用布巾子堵住了嘴巴,粽子似的跪在一旁。 薛庆修踏实了。 不管怎么说,鬼门关走一遭,捡回了一条小命。 他偏头看了看揪住他衣领不放的那只手,眼神示意好几下放开他,那人都漠然而视,一动不动。 薛庆修终于察觉异样,丧气地问: “六丫头,你这是唱哪一出?” 薛绥笑问:“三叔,今夜我救你一命,你认是不认?” 薛庆修苦着脸:“认认认,差点就让那两个王八羔子摔落邛楼,步那尤三郎的后尘。得亏你来,不然三叔就见阎王了……” 薛绥朝身侧的摇光一笑,“师兄。” 摇光让人将薛庆修连同那两个家伙,一道推入邛楼连桥赌坊的一间暗房。 薛庆修没想太多,门一关,上脚就踹那两个家伙。 “王八蛋!说,谁让你们来祸害爷的?” 两个壮汉被堵了嘴巴,哪里说得出来。 生生挨了他几下,蜷缩在地上。 等布巾子松开,便老实交代了,说是有人买凶,要取薛三老爷的性命,可除了知道对方是一个戴着幕篱的小娘,旁的都说不出。 “我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从不问雇主身份名讳……” 薛庆修听得火起,又要上前殴打。 薛绥阻止了他,淡淡地道:“三叔不用跟他们置气。这些泼皮无赖,无非拿钱办事,不值当三叔背上人命官司。” 薛庆修歪了歪头,火消了大半,“说得有理。滚!” 又是一脚踹出去,在那人疼痛的闷哼里,摇光上前,在两个壮汉身上搜查。 零零碎碎几个铜板,半块干粮,一条粗糙的汗巾,都是不起眼的寻常物什…… 于是,从其中一个壮汉身上搜出那个装有碎银子的荷包,便格外显目了。 摇光笑着瞄向薛庆修:“薛三爷的命,很是值钱。这里约莫有二十两。” “老子才值二十两?”薛庆修气吼吼说完,又回过味来。 “这……是何人要取我性命?” 摇光没有说话。 薛绥看向他手上的荷包。 织金云锦贡缎的面料,很是金贵。 针脚细密均匀,绣工精巧细腻,一看便知,不是这等下力人用得上的。 薛庆修顺着薛六的视线看过去,眼睛当即充血,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后跟往上蹿,几乎是失声叫了出来。 “大嫂?!” 这个荷包不陌生。 萧贵妃当初赏了大嫂一匹云锦贡缎,是他的夫人钱氏看着喜欢,厚着脸皮找大嫂讨要了剩下的边角料,亲手做成两个荷包。 一个钱氏自己留着用,一个赠还给傅氏,当时又贴补了一个水头极好的镯子,装在荷包里送过去,大嫂才舒服了。 薛庆修不懂女人家的绣工,但这荷包钱氏很宝贝,钱家不缺钱,但宫里的东西少见,他常见钱氏带在身上,绣的是锦鲤,说是带财带运。 钱氏这些年虽然跟他吵吵闹闹,可到底还是亲夫妻,也有恩爱的时候,为着两个孩子,也断断不至于要他的性命。 那不是钱氏,就只能是大嫂傅氏。 薛庆修想到这些年在大房压制下受的窝囊气,当即热血冲脑,怒目而骂。 “好哇,看老子娘心疼我,怕我将来多分家产,这便动了歹念。好一个毒妇,看我回去好生找她算账。” 薛庆修性子冲动,说着便要出门。 薛绥喊住他,“三叔。何不听我说几句?” 薛庆修怒气冲冲地转头,“六丫头莫要劝我,今日你三叔我不跟这毒妇拼个你死我活,我就跟你姓!” 薛绥:“……” 她轻笑一声,将薛庆修按坐下来。 薛庆修火气未消,用力挣扎两下才发现,这个看着清瘦的侄女,力气却这般大…… 他妥协了,“说吧,你要说什么都好。就是莫劝我,也莫要为毒妇辩解。我不会听的。” 薛绥扬了扬眉头:“三叔虚度光阴这些年,可想过有那么一日,也替祖父和祖母争口气,靠自己谋得一官半职,然后直上青云,让薛府上下刮目相看?” 薛三胸膛里鼓胀,竟让她说红了眼。 没有人天生就乐意当纨绔,更没有人会当真享受“禄禄无为不得志”。 他抻直脖子,“男儿大丈夫,哪个不想?” “那就好。”薛绥看着他的眼睛,微微浅笑,“那接下来,三叔便听我的安排,如何?我来助你平步青云。” 薛庆修愕然,半信半疑。 两个壮汉也瞪大双眼看着那个荷包,满眼皆是不可置信。 薛绥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这不是他们身上的荷包。 他们拿的,是另外一个绣花荷包。 那天在薛府的家宴上,她就带着它,后来被琉璃阁的侍女悄悄拿走。 不过,摇光方才将它顺手调换了。 摇光外号“灵偷手”,神不知,鬼不觉,莫说眼拙的薛庆修,便是两个壮汉自己,也稀里糊涂,以为黑灯瞎火看错了。 ~ 当天夜里,朱雀街又有人摔死了。 死者和尤三郎一样,同样是从邛楼的飞桥槛栏坠下来的,可死状更为惨烈。坠楼前,死者被人殴打过,整个人瘀肿变形,一张脸划得稀巴烂,要不是有三老爷的长随在旁斩钉截铁的认尸,只怕难辨身份。 消息传到薛府,崔老太太一听,当场双眼一翻,气得差点晕死过去。 傅氏、钱氏并府里姑娘小爷都急匆匆赶到寿安院,又叫了大夫过来扎针,屋子里一阵忙乱,老太太才算回过气来,哀怨不止。 “作孽哦,白日里我就不该说那些丧气话,哪晓得竟是一语言中了……” 傅氏虚虚挂了两滴眼泪,“老祖宗啊,你这是要吓死儿媳啊。可莫要急坏了身子……” 钱氏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手绢子湿透了,同那传信的小厮说话,泪珠子都止不住地往下淌。 “三老爷人在何处?可抬回来了?” 小厮道:“回三夫人,京兆府来人把三老爷抬走了。说是正在查尤太常家的案子,这不正赶上了吗?要合案勘查。” “合案勘查?天老爷啊!他这是惹到了哪一路冤家,如此狠心要他的命……” 钱氏哭得稀里哗啦,傅氏比她冷静许多。 “我等在后宅里着急也没有用。快,速速差人去告知大老爷。让大老爷去京兆府走一趟,也就晓得是个什么章程了。” 小厮又道:“京兆府已知会大老爷,让大老爷前去认尸呢。” - 薛庆治得到消息,匆匆骑了马往京兆府赶。 在大门口,碰上端王李桓带人打马过来。 双方相互行过礼。 李桓道:“薛尚书,节哀。” 薛庆治重重叹口气,“大半夜的,竟是惊动了王爷。” 说着抬袖子擦了擦泛红的眼睛,“下官的三弟虽然贪杯,但素有分寸,为人也惜命,不会无缘无故爬到飞桥栏槛上去。王爷,此事定有蹊跷……” 李桓点点头,“令弟可曾与人结怨?” 薛庆治思忖一下,摇头道:“老三随性惯了,行事偶不着调,但脾气却是极好的。跟谁说话都一脸和气,又酷爱……唉,仗义疏财,狐朋狗友不少,从来不结梁子。” 李桓再次点头,抬袖示意他往里走。 京兆府尹是一个小老头,姓殷,早已迎出来,将二人请进去。 尸体就在衙门的停尸房里。 里头密密麻麻存放几具,气味很是难闻,令人窒息。薛庆修很好认,尽管衣裳破损了,那衣料那鞋子,一眼就看得出来。 薛庆治撩开盖尸的白布看一眼,脸肿得变了模样,但依稀可见有几分相似,他便掩着鼻子退开。 “老三啊……” 他流眼泪,薛庆修的长随也跟着痛哭流涕。 “小的原想拉住三老爷,不让他上飞桥,三老爷偏是不让小的跟,哪晓得会遇上凶徒……” 主仆俩又说一阵薛庆修死前的事情,那长随便被人带下去画押录证供了。 薛庆治被人请入正厅,李桓端坐着正与殷大人说话,翻阅现场勘察的案牍。 他上前行了礼,李桓淡淡应了声。 气氛凝重,薛庆治看着他脸色入座。侍从上茶,他也没敢喝,小心问殷大这:“说是抓到一个凶徒,可有审出什么?” 殷大人摇摇头,“衙差到时围了邛楼,那凶徒眼看逃跑不能,便畏罪自尽了。这人王捕头倒认识,常在京兆一带小偷小摸,抓过两回,老实了一阵,没想到竟敢拿钱害命……” 他说罢看着薛庆治,略有迟疑。 薛庆治让他瞧得头皮发麻,“府尹大人有话,但说无妨。” 殷大人拱了拱手,道:“薛尚书,凶徒身上搜出一个荷包,荷包里除了二十两银钱,还叠着薛三老爷的小像,你看眼熟不眼熟……” 他示意衙役将证物端上来,放在薛庆治和李桓的面前:“下官找人打听过了。这一批云锦贡缎,除了宫里的几位娘娘,外命妇里,仅有薛家大夫人得了一匹。” 那还是因为傅氏是端王的丈母娘,萧贵妃给的脸面。 殷大人点到为止,薛庆治听得脸色变了变。 他觉得个中有些古怪,不合常理。但余光扫着李桓冷峻严肃的脸,寒涔涔起身,便是一个揖礼。 “王爷,下官这便回家拿那贱妇问个明白,定会给一个交代。” 第27章 家宅不宁 薛府。 老太太急火攻心,服下汤药后便虚弱地靠坐在矮榻的软枕上,止不住地掉眼泪,一边埋怨着自己对老三管教不严,一会又数落三儿媳妇容他大晚上外出,才酿成祸事。 傅氏、薛月盈在旁端茶递水,小心侍候。 几个小的挤在房里,也个顶个的低眉顺眼,不敢吭声。 钱氏早已经哭成了泪人,难得没有反驳一个字。 薛庆治面色阴沉地迈入屋内,没有上前宽慰哭泣的母亲,径直走向迎上来的傅氏,二话不说,抬手便是一个重重的耳光。 “蠢妇,你干的好事!” 傅氏被这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晕头转向,整个人呆立当场,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怒火喷发。 “老爷,妾身究竟做了什么?你要不分青红皂白,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让妾身难堪?” 薛庆治狠狠地指了指她,“你那荷包哪里去了?” 众人一时困惑。 得听薛庆治把话说完,傅氏心中一凛,猛地剜一眼薛月盈。 这个小贱人口口声声要替她除去薛六,不料如此阴毒,竟想一箭双雕,把脏水泼到她的头上…… “老爷。”傅氏到底出自武安侯府,见多了后宅里的手段,很快便镇定下来。 “妾身是有一个那样的荷包,但上元节赏灯那日,便不慎丢失了,一直未曾寻回……实在不知怎会落到贼人手上?” 薛庆治冷哼,眼神似要吃人一般:“你来问我?” 傅氏看他动了肝火,想了想,看向哭泣的钱氏,“这荷包原是有一对的。一个给了妾身,另一个在三弟妹手上。谁知是不是弟妹和三弟……夫妻间起了龃龉?” 言下之意,荷包可能是她的,也可能是钱氏的。 钱氏死了丈夫,哭得失了魂儿,闻声更是气得脑袋嗡嗡作响,甚至顾不得回屋拿荷包自证,喷着唾沫星子便指着傅氏哭骂。 “大嫂可不要血口喷人,我跟那混蛋……我跟修郎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情分,由不得你诬蔑……” 说罢,见所有人都盯住自己,她的脸由青转白,缓缓站起身来。 “我算是明白了,修郎一去,我便成了府里的眼中钉,肉中刺,替罪羊……反正做寡妇也没甚滋味,我不如随了他去。” 钱氏性子本就刚烈,说罢,便不顾一切地朝着堂前那粗壮的柱子撞去。 “修郎,妾身随你来了,黄泉路上,你且等等我呀……” 盛怒之下,钱氏力气极大,丫头冲上来也没能拦住她,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脑袋便重重撞在柱子上,当场昏厥过去。 崔老太太痛心疾首:“快叫大夫,作孽哦,我们老薛家,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哟。” 一时间,屋内乱作一团。 薛庆治一个头两个大,赶紧让人找大夫。 这时,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在门外探头探脑地张望。 刘嬷嬷眼尖,瞧见了他,悄悄低头出去片刻,回来后凑到傅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傅氏脸色微变,先是流露出一丝窃喜,继而转为恼怒。 “老爷,妾身……找到真凶了。” 薛庆治本就心烦意乱,见状更不耐烦。 “这个节骨眼,你还要添乱!” 傅氏快速扫了一眼矮榻上的崔老太太,缓缓说道:“梨香院的小厮来报,六姑娘入夜时,尾随她三叔出府去了……” 见众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朝那小厮招手。 “你来,将你所见之事,一五一十地禀报老爷。” 小厮低着头,说得战战兢兢,“禀,禀报老爷。大夫人担心六姑娘的安危,特地交代小人,要保护六姑娘。小人不敢懈怠,看六姑娘偷偷出府,赶忙跟了上去。谁知,竟发现六姑娘跟踪三老爷去了朱雀街……” 薛庆治眉梢挑得老高:“大晚上的,她去朱雀街做什么?” 小厮道:“去,去的是邛楼。小人还瞧见,六姑娘跟几个年轻男子,眉来眼去,很是亲近……小人心中害怕,赶紧回府来禀报……” 六姑娘在旧陵沼那么些年,人品和德性本就受人诟病。 小厮这话一出,众人皆信了大半。 薛月盈见状,拭了拭眼角,悲悲切切地说道:“父亲,六妹妹回府原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可这些日子,咱们府上当真不得宁安,眼下,三叔也出事了……” 见无人回应,她咬着下唇,看向傅氏。 傅氏面无表情地斜了斜眼。 刘嬷嬷心领神会,开口道:“老爷,容老奴多一句嘴。六姑娘出生那会,灵虚道长就曾批下命数,说六姑娘七煞过旺,命里带灾……三老爷昨儿回府,不过是与六姑娘在寿安院里打了个照面,这一出门,便出了事。” 言下之意,薛庆修的死,就算不是薛六干的,也是薛六克死的。 那灵虚先生是天下闻名的老道人。 他当年亲口说,“事是人为,命乃天定。贵府六姑娘天生不祥,便是她不杀伯仁,伯仁也将为她所累。这命数是要祸害全族的啊!” 所有人都看着他。 薛庆治脸上疲惫至极。 事实上,尽管他不喜傅氏,但不相信傅氏会买凶杀害薛庆修。 若说薛六杀的,他更不相信…… 但京兆府那边,总得给一个交代,这七煞灾星回府就不消停,惹出这么多祸端,索性也就不留她了。 “这个孽障。”薛庆治低骂一声,目光里闪过几分狠意,“她若如此胆大妄为,那我便饶她不得。” 他盯住那小厮,“你当真看见六姑娘跟踪三老爷去了邛楼?” “大老爷,千真万确……”小厮有些紧张,对着薛庆治严厉的目光,末了又咽了咽唾沫。 “大老爷不信,去梨香院瞧瞧六姑娘在不在就是了。” 他看到六姑娘就匆匆回来报信,不可能六姑娘比他更快。 傅氏道:“是啊,去梨香院瞧瞧不就知道了。可别让这狗奴才满嘴胡叨,坏了六姑娘的名声。” 薛庆治沉默不语,双手往后一背,转身大步迈出房门。 傅氏朝其他人使个眼色,“咱们也去瞧瞧。” -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站在梨香院门口。 薛庆治面容严肃,一言不发。 傅氏指使刘嬷嬷上前敲门。 “六姑娘,六姑娘歇了吗?” 夜已深沉,屋内仍然亮着灯火。 如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谁啊?” 刘嬷嬷回头,和傅氏交换一个眼神,应道:“大老爷和大夫人来瞧瞧六姑娘……” 如意打个哈欠,隔着门说道:“嬷嬷莫要诓我,这大晚上的,大夫人和大老爷怎会来梨香院?” 傅氏不耐烦与一个小丫头多做纠缠,沉着脸上前拍门。 “快开门!三老爷出事了,府里上上下下忙成一团,六姑娘还睡得着?” 如意没了动静。 又重重拍了片刻,她才慢吞吞将门打开,伸出脑袋。 似乎没有料到外面那么多人,看到黑压压的一群,她吓一跳。 “大老爷,大夫人,这是怎么了?” 薛庆治扫她一眼,脸色阴沉地大步往里走。 如意愣了愣,“大老爷,你不能进……” 她伸手便去拦人,被刘嬷嬷拽住胳膊一个回扯。 “死丫头,连大老爷你都敢拦!” 如意大叫嚷着推开她,又拦到薛庆治的面前。 “大老爷,姑娘的闺房,您不可以进去……” 薛庆治面色铁青,怒不可遏:“让开!” 刘嬷嬷呸声,叱喝:“好个吃里爬外的死丫头。吃的是谁家的饭?帮着那小贱人来诓骗主家,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又尖着嗓子指使下人:“拉下去,打二十个板子。” 如意拼命挣扎,恨自己力量不够,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就在这时,里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小昭掌着灯缓缓走出。 在她身后的光线氤氲里,是披衣而立的薛绥,冷冷淡淡一笑。 “父亲这是做什么?”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薛六姑娘缓缓迈过门槛,目光徐徐扫视众人,最后落在拽住如意的刘嬷嬷身上。 “不知嬷嬷嘴里的小贱人,所指何人?” “我的丫头又是犯了什么事,嬷嬷要她吃二十个板子?”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火气,甚至带了一点笑意,可就是听得人莫名其妙地汗毛直竖。 人群骚动了一下。 尤其那个报信的小厮,张口结舌,魂都吓掉了…… 六姑娘来去自如,莫不是鬼? 如意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身冷汗被小风吹过,整个人便松快起来。 姑娘回来了! 姑娘在,便有办法,她不怕了。 第28章 反手 薛绥见他们明明理亏,还把架势摆得十足,不由好笑。 “父亲最好有非闯不可的理由,不然大晚上的,恐怕要影响女儿的闺誉了。” 薛庆治被她一句句质问堵得心里发紧,脸颊如有火烧。 “你今夜可去了朱雀街?去了邛楼?” 薛绥笑道:“女儿去寿安院看过祖母和三叔,回来便未出房门一步。朱雀街,邛楼?那是什么地方?” 薛庆治紧紧盯着她淡然的面容。 早年领兵,他练就一双厉目。 十几岁的女儿家,在他这般注视下,很难从容撒谎,不露一丝慌乱。 “有人看到你,入夜时跟踪三叔去邛楼?” 薛绥道:“何人嚼我舌根?父亲正该严惩。” 傅氏冷笑:“老爷,我看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薛庆治沉着脸击了击掌。 那小厮便弯着腰从人群后面挤过来,微微躬身,不敢看薛绥。 “是,是小的亲眼看到六姑娘去的邛楼,定是她害死了三老爷……” 薛绥低声嗤笑,“原来是你。偷窃不成,反栽赃我。小昭,你来说。” 小昭应声走过来,盯着那小厮。 不枉她家姑娘夜不安枕,反反复复地推演,还写那么多字,这些王八蛋果然一个个地往里钻。 “大老爷,这狗贼是大夫人指派到梨香院里来打杂的。平素里好吃懒做,欺凌下人,有人不满,他便说是大夫人的心腹,动辄要人吃不了兜着走。昨儿更是胆大包天,钻到里屋偷了六姑娘的赤金玲珑簪,那可是老太太赏下的。六姑娘心善饶了他,不料这狗贼竟生出恨来……” 那小厮脸色骤变,扑通一声跪下。 “小的没有。小的没有偷窃,大老爷明鉴,大夫人……您,您替小的说说话啊。” 傅氏眼尾微挑,神色淡漠:“六姑娘说,从寿安院回来,便没有再出这院子,可有人证?” 薛绥:“梨香院的众人,皆可为我作证。还有锦书姑姑……” 众人这才看到从屋里出来的,还有一个锦书。 薛绥神情淡淡地道:“自打我回府,祖母便多有照拂。眼看开春了,我便想替祖母做一身衣裳,又不知祖母衣裳尺寸,喜好的花样,便请了锦书姑姑过来,我两人彻夜在屋子里裁衣做鞋,全然不知府里出事……” 当初大夫人为刻薄和羞辱薛绥,特地将最偏远的梨香院指给它。 夜里出事,没人来知会,她们躲在屋子里,全然不知也是常情。 锦书姑姑听说薛三老爷出事,老祖宗晕厥过去,泪水夺眶而出。 “天老爷,婢子该死。来梨香院时,还同老太太说过话,听说六姑娘要做衣裳给她,老太太还很是快活,怎会,怎会这短短几个时辰,便出了这等差子……” 梨香院的人,薛庆治可以不信。但锦书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在寿安院侍候七八年了,她不可能为薛六撒谎。其中还牵扯老太太,老太太总不能说假话。 薛庆治狠狠瞪了傅氏一眼,指着那小厮: “来人,把这个构陷主子,胡说八道的奴才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发卖出去!” 那小厮吓得面如土色,当即哀号起来。 “小的没有偷六姑娘的镯子,小的没有胡说八道。小的真的看到了……大夫人,大夫人救命,大夫人,你救救小的啊,救救小的啊……” 傅氏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田地,扭开头去,不忍再看。 “大夫人,是你要小的监视六姑娘,凡事都要向你禀报,你不能不管小的啊,小的没偷簪子……” 小厮的哭声在暗夜里震耳欲聋。 薛庆治皱了皱眉头:“事已至此,早些歇着吧。” 言罢,他将手一背,便要带人离开。 薛绥一声冷笑,“父亲!污了女儿的名声,就这样算了吗?” 薛庆治心中本就堵得慌,回头看她一眼,愈发怒火中烧,“你要如何,难不成要我这个亲爹,跪下来给你磕头认错。” 薛绥微微欠身,“女儿不敢。” 她慢慢转眼看着傅氏,“大夫人为何派人监视我,污蔑我,是为了掩饰什么?三叔的死,到底是何人所为,女儿也想问一问大夫人!” 她寸步不让。 这让薛庆治很是头痛。 他问傅氏:“你如何说?” 傅氏看着他冷漠的表情,红了眼圈,“老爷,你我夫妻一体,你竟是不肯信我?我嫁到薛家这么多年。待二弟和三弟如何,府里上上下下都有眼睛,我怎会生出这种歹毒心肠?” 薛庆治冷哼:“我信不信你,眼下都不紧要。紧要的是京兆府殷大人,还有端王殿下,他们能不能信你。你那个荷包,可是实实在在从凶徒的身上搜出来的。” 又道:“更何况,一旦与尤太常家的案子共审,事情就麻烦了。尤老令公正愁找不到他家老三的尸首,满京兆地界翻人,若知晓这事,不得打上门来?” 在上京,尤家人是出了名的难缠。 尤老令公还是当今崇昭皇帝的授业恩师。 他去皇帝面前哭,皇帝都拿他无奈。 “这口黑锅要是扣在薛家头上,又找不出真凶,难保尤家不借机生事……” 傅氏脸色变了又变,掐着帕子的手都僵硬了。要是眼神可以做刀,只怕他已将薛月盈戳出一身窟窿。 薛月盈见状,垂着眼眸走过来,低低地道:“父亲,实在不行,女儿去替母亲顶罪……” 傅氏一听,气歪了嘴巴,“我何罪之有,用得着你来顶罪?” 薛月盈脸色腾地发红,小心翼翼地说:“女儿是说,若京兆府非得拿人下狱,女儿愿意替母亲去吃这个苦头……” 薛庆治看她一眼,“你有这个孝心很好。可这事,你帮不上。” 薛月盈以帕子掩面,泪光盈盈:“可府里出了这么多事,女儿虽无能,也想替父母分忧。” 薛庆治摆摆手:“早些回去歇着。” 薛月盈福身:“多谢父亲。” 傅氏看着薛四姑娘这般做派,心里满是寒霜。 薛四姑娘长得像极了她那个死鬼亲娘,这也是她为何会在那么多女儿里,独得薛庆治钟爱的原因。 就连她的名字,比起她的大姐儿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月沉”,一个“月盈”,老爷那些年偏的心,全在她们姐妹俩的名字中了。 他还偏要解释,月沉是“沉鱼落雁”的沉,险些没把她气死。 要不是那个妇人早就归了西,薛府只怕也没有这些年的清静。 傅氏想到薛月盈死去的娘,抻着脖子便冷笑辩驳。 “没有做过便没有做,就算捅到太极殿上去,在陛下面前,妾身也敢指天发誓……” “指天发誓又有何用?大嫂,你发个誓,能还我夫君一条性命吗?”钱氏迈过门槛进来,红肿的双眼里,满是愤恨。 她脑袋上包着五指宽的白纱,在丫头的搀扶下,颤歪歪的,当众给薛庆治跪下。 “请大伯为我修郎做主。孩子尚小,修郎他这一走,往后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她一哭,便有人跟着抹泪。 薛绥这才上前给钱氏递上干净帕子。 “三婶还请节哀,父亲贵为刑部尚书,掌管天下刑狱政令,素有公正贤名在外,眼下又有端王殿下坐镇京兆,定会为三叔讨个说法的。” 一句话把薛庆治架在火上。 事实上,不管他如何厌恶傅氏,有一句话,傅氏是对的——夫妻一体。 他不可能真把发妻拉到京兆府去法办。 傅氏的体面,便是薛家的体面,也是他刑部尚书的体面。这个脸他丢不起,薛家也丢不起。 薛庆治看着满屋子的愁云惨雾,叹气一声,不去接薛绥明褒暗讽的话:“你等在家把老太太照料周全,京兆府那边,我自有应对。” 说罢又负着手安慰钱氏,“三弟的案子,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弟妹节哀,三弟不在了,薛府也会护你和孩儿周全……” 钱氏听他这么说,又是号啕大哭。 十姑娘薛月桢抱着她娘,拖着一个五岁的弟弟薛驿,娘仨抱在一起,好不凄凉。 薛庆治看得双眼胀疼,让人将钱氏和两个孩子送回西院。 “都散了吧。” 薛庆治去寿安院看了看仍在落泪的老母亲,安抚一番,侍候她吃了点东西,这才出得门子,让人备马,准备临夜去京兆府活动一下。 无论如何,荷包的事情,要先按下来。 他走得很快,刚过抄手游廊,就看到薛绥。 夜风里,那个从不曾与他亲厚的女儿,身系一袭月白色的披袄,站在阁桥上,静静而立。 第29章 天生坏种 春风乍起,花叶纷扬,残红斑驳着绿意铺陈一地。 薛庆治看着她的笑容,颇为别扭,又莫名怪异。 也不知是否因着血脉相连的牵引,他凝视那双眼的时间久了,便觉着血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窜动,一股陌生的情绪缓缓涌上胸腔。 这是他的女儿。亲生女儿。 薛庆治声音放柔。 “你来做什么?” 薛绥看到了他神情的变化。 这曾是十年前的她,在心底渴盼过的场景。 父亲会对她笑,会放松地展开眉眼,温和的声音如同暖阳下轻轻拂过的微风,就如对大姐和四姐那样的慈爱,将她揽在臂弯,伟岸且高大。 这样,她就可以在被人欺负的时候,大声警告他们: “我父亲曾是将军,上过战场,杀过人,你们若敢动我,他一定会剥了你们的皮……” 但她不敢。 她的父亲虽上过战场,善使刀兵,却不会为她撑腰。 十年后她回来了,当这个被她在脑子里反复思忖过无数次的场景真切地出现,她心底竟无半分触动。 不会了。 旧事仿若锋利的刀刃,早已将她的期望破灭。 一刀一刀,剥皮抽筋般地切开,重塑。 重塑出一个,不再需要父爱的她。 薛绥微微一福:“三叔出事,女儿心里也很不安,刚去西院瞧了瞧三婶。” 薛庆治徐徐将双手负到身后,“你三婶如何?” 薛绥道:“三婶哭得可怜。” 她语调清冷,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双眼却仿若一泓幽潭,不见丝毫波澜。 薛庆治说不出究竟哪里有问题,可心下明白,方才片刻的温情白瞎了。 她不配。 对这样的女儿,委实不该有所期待。 薛庆治眉头微皱,不耐道:“此事不用你插手,早些回去歇了。” 薛绥轻勾唇角:“父亲,有一事,女儿想寻个妥当的地方,慢慢跟你说。” 薛庆治正心烦意乱,抬手摆了摆,“我还得去一趟京兆府,有事回头再议。” 薛绥道:“说不定与三叔的死,有关呢?” 声音虽轻,却似重锤,直直敲入薛庆治心间。 薛庆治停下脚步,看着她。 “父亲请随我来。” 薛绥微笑转身,不再多看他一眼。 - 傅氏服侍老太太服下汤药,便从寿安院里出来。 她唤上薛月盈:“你随我来。” 薛月盈心里七上八下,跟在她的身后,一路走回到清澜院。 待合上房门,又把下人打发出去守着,傅氏这才变脸,厉声质问: “下作东西,说!是不是你干的?” 薛月盈扑通一声跪下,“母亲,女儿冤枉。” “还敢喊冤?”傅氏怒目圆睁,顺手将桌案上的瓷器砸在她的身上,“你口口声声为我分忧,我没有瞧着你如何分忧,倒是想出这等剜心毒计,把祸事引我身上……” “母亲。”薛月盈仰起头,可怜巴巴地看她:“女儿没有碰过母亲的荷包,更不知它为何会在凶徒身上,但女儿绝无害死三叔的心,更不敢祸害母亲……” 说着便跪行过去,抱住傅氏的大腿,“一定是六妹妹。母亲,一定是六妹妹……” 傅氏冷笑一声,“我倒盼着是她。可她是何时回府的?又从何处得来荷包,且知晓这些旧事?薛四姑娘,我当真未曾瞧出,你竟有如此心机……” 薛月盈用力摇头,急道:“此事确有蹊跷,可女儿实在无辜。” 傅氏气得面色发冷:“还敢说你三叔的事,与你无关?” 薛月盈暗自咬牙。 这个傅氏! 分明是她的授意,如今反倒指责自己。 薛月盈咬了咬下唇,朝她重重磕头。 “三叔仗着祖母的宠爱,对母亲从不恭敬,女儿不过是想替母亲出一口恶气,找人教训教训他,并未想谋他性命……” 傅氏叱喝:“果然是你!” 薛月盈流下泪来,“女儿原想将此事嫁祸给六妹妹,故而在家宴上,让她湿了衣裳,这才有机会拿到她的荷包,装上银钱给那凶徒。不过,女儿本是叮嘱明白的,让他们揍三叔一顿,再故意落下钱袋逃跑……让三叔去找六妹妹的晦气,如此一来,既帮母亲出了气,又断了大姐姐的念想……” “我呸,小蹄子祸害你三叔,还想栽赃给我?”傅氏冷笑有声,“你才刚五岁就死了亲娘,是我把你养在跟前,这些年当成亲生女儿看待……没承想,你竟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傅氏说着便去拽她。 “走,我们一道找老爷说个清楚。” 薛月盈一听,顿时慌了神,反手拽住她的袖口,“女儿也是为帮母亲分忧。” “住口!休得攀咬我!”傅氏也来了横气,揪住她就不放, “母亲!”薛月盈拼命摇头。 她怀着身子,受不得这般拉扯,几次三番下来,也是怒火中烧,突地横下一条心,猛地推开傅氏,抬起泪目,浮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母亲将我养在跟前,当真是因我自幼死了亲娘,无人照料吗?” 傅氏冷着眼看她,“你想说什么?” 薛月盈擦掉眼泪,一脸讥诮,“难道不是因为心虚,怕父亲知道我生母惨死的真相?” 她停顿片刻,一字一句越说越重。 “母亲杀了我的亲娘,还博得一个贤妻美名,不应感恩于我吗?” 傅氏变了脸色,“你……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呵!”薛月盈双眸带着冰冷的寒意,换了称呼:“大夫人,若父亲知晓他此生最爱的女子,死在你的手上,可会饶了你?可会为你去京兆府说情?还有那个云锦荷包,大夫人再是千般狡辩,只怕也说不过去……” “好你个贱蹄子!果然是你偷拿了我的荷包,栽赃陷害……” 傅氏火气大炽,“想为你亲娘报仇吗?有胆你就试试,去老爷跟前说去,你告诉老爷,你明知道那碗汤里有毒,却为了讨好我,做我的女儿,亲手端给了你的亲娘。” “我没有。”薛月盈抬高下巴,“我那时年幼,如何分辨得清,汤里有毒无毒?我只知,大夫人跟我生母是闺中密友,手帕至交,大夫人为我娘熬的汤,自然是极好的……” 傅氏冷笑,恶狠狠盯着薛月盈。 “好哇,我亲手养出来的白眼狼,果然厉害。” 她忽而一笑,那张养尊处优的脸孔变得格外狰狞。 “去吧,告诉老爷,是你眼睁睁看着你的亲娘瞪大双眼,伸出双手求救,你却一声不吭奔向了我。可怜你的亲娘,在你面前咽气,死不瞑目!” 薛月盈脸色惨白。 当年她的生母和傅氏是闺中姐妹,生母对傅氏全无心机。在嫁入薛府前,她心悦的另有其人,奈何家道中落,父兄犯了事,她也受到牵连,沦为贱籍。 父亲家世显赫,一心要她,她无力抵抗。 入府后,父亲对她痴心一片,钟爱有加,引来傅氏的不满,认为她背弃了姐妹情,动辄使绊子穿小鞋,即使她低眉顺目地讨好,也没能逃过傅氏的毒手…… 薛月盈记得生母死时的样子…… 不解,悲伤,但没有怨恨,她是不会怨恨的。 因为年纪小小的她,有什么错呢?她什么都不懂,只为求得活命。 攀附更强的人,才能活命。娘是不会怪她的。 薛月盈脸色灰白,慢慢地站直身子,“大夫人当真要把我送到父亲跟前,那我也只能玉石俱焚,将一切和盘托出。若大夫人高抬贵手,女儿也绝不食言,若有降罪,定为母亲尽孝,一力承担……” “你承担?!”一声冷笑,从房顶传来,“捅下这么大的窟窿,你如何承担得起?” 咚! 其声如同雷鸣,重重敲下。 傅氏和薛月盈齐齐望向头顶簌簌作响的瓦片,变了脸色。 片刻之后,周遭又归于寂静。 很快,再次响起脚步声,房门被人从外大力推开。 薛庆治沉着脸走进来,在他身侧漠然而立的人,正是薛绥。 她一语未发,却似有尖利的刀刃从眼中捅来。 “薛六!”薛月盈难以置信地低呼一声,眼中满是惊恐。 这个坏种,灾星,祸害! 她竟然找来父亲,藏身屋顶偷听。 “不,父亲你听我说……”薛月盈反应极快,不等薛庆治发难,已经跪倒在他面前,“父亲,全是大夫人指使,是大夫人身边的刘嬷嬷指使我的。大夫人掌中馈,克扣女儿的嫁妆来要挟,女儿人卑言轻,也是迫于无奈啊……” 薛庆治痛心疾首地瞪她一眼,缓缓看向傅氏,目光愈发冰冷。 “傅氏,你还有何话可说?” 第30章 夫妻情尽 这两年,薛庆治最宠爱的是赵姨娘,已经很少到傅氏的院子里来,每月象征性来上两回,大多吃一顿饭,问问孩子的功课,夜里便离开了。 所谓并案举眉,早成相看两厌。 傅氏脸色难看到极点,不管薛月盈说什么,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丈夫,微微冷笑。 “老爷堂堂刑部尚书,竟偷听壁角?” “傅氏。”薛庆治语气凉薄,目光冷得仿若要吃了她,一字比一字凶狠:“二十六年夫妻,我竟不知,你是一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毒妇?”傅氏知道方才的话,他全都听见了。 也知道薛庆治不会把这些丑事捅到京兆府。 他这辈子就活一张脸。 撕破了脸的夫妻,也是夫妻。 撕破了脸,她也是薛庆治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来的人,不是那些卑微下贱的狐媚子可比。 傅氏冷笑,浑然不看薛庆治的表情,掸了掸衣袖,坐回椅子上,姿态比方才更端正几分。 “敢问老爷,何人不毒?是无名无分也要随你回府的刘氏,还是那个你从花楼领回来的胡姬?又或是明明中意旁人,不肯嫁你,却要被你强占为妾的林氏——她的生母?” “你大胆!”薛庆治厉色。 傅氏笑着,看一眼默默流泪的薛月盈。 “我好心替你养着爱女,当心肝宝贝疼爱,到头来,被她反捅一刀,拿了我的荷包,栽赃陷害。你不问罪她杀你三弟,竟来问我一个被诬蔑的主妇何罪?尚书就是这么当的吗?” 薛庆治愣了一下,怒气大炽。 “傅氏,身为薛府主母,你嘴里要有分寸。” “妾身都被老爷定罪了,还要什么分寸?” 傅氏说罢起身,慢慢走到薛庆治的面前,仰头看着他盛怒之下的脸,幽幽地笑。 “妾身嫁给老爷二十六年,为了维持薛府体面,为了老爷的官声,为了大夫人这个不值钱的虚名,含辛忍辱,战战兢兢,过了二十六年委曲求全的日子。” 傅氏唇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 “老爷可还记得,当年娶我,是如何在我爹娘面前说的话?你说,你高攀侯府,定会善待于我,绝不让我受半分委屈。这些年,你一个一个往后宅里领人,你对得起我,对得起你那些烂舌头的誓言吗?” 此言一出,一室寂静。 包括薛绥和那个抹眼泪的薛月盈。 傅氏素来以高门嫡女名门主母自居,何时这么不顾体面地顶撞过丈夫? 看来是当真豁出去了。 薛庆治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慢慢的,那股气焰散开了。 “来人!把四姑娘送回琉璃阁,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薛月盈软倒在青砖石上,泪流满面。 “我想我阿娘了……父亲,我想我阿娘了呀……” 每次说到她的生母,薛庆治就会心软。 可这次,薛庆治没有回头,任由薛月盈用力拉拽他的袍角求情,仍然一动不动,双眼冷冰冰地盯着傅氏。 “还有你这毒妇……” 他停顿,千回百转地深思熟虑,才冷冷阖眼。 “我不会休你。从今往后,也不会再踏足清澜院一步。你我夫妻,从此缘尽。” 薛庆治说罢拂袖而去。 薛月盈哭得梨花带雨,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悲泣出门。 薛绥看一眼她委屈幽怨的模样,微微一笑,对着冷冰冰的傅氏,缓缓福身。 “大夫人,更深露重,早些歇着。告辞!” “薛六。”傅氏看着眼前身形单薄的女子,“是我小瞧了你。” 薛绥莞尔一笑,走到门口,又招手让小昭将手里的汤盅拎进来。 “大夫人误会了。” 她将汤盅递给傅氏,眼里黑沉沉的,笑容却很真诚。 “祖母说,大夫人劳累一夜,又受了委屈,让我送碗汤来给大夫人定定神,谁知会听到这些?” 傅氏恼怒:“你当我会相信你这些鬼话?” 薛绥笑着将汤盅放下,“祖母的小厨房里炖的。没有毒,放心喝吧。” 她声音轻柔,听不出恶意,模样更是一个十七八的柔弱少女,能有多少心计? 只是,傅氏吃了这么大的亏,不会再天真。 “早知今日,当年我就不该心软,留你一口活气。” 薛绥脚步停下。 好半晌,慢慢转头看来。 她的双眼漆黑,烛光照不进去,深邃如一潭深渊。 “大夫人急什么?”她唇角慢慢提起,细密的睫毛眨动一下,轻飘飘的,却冷锐无比,“我这不是回来孝敬你了吗?你可千万要保重呀。” 一双眼微微弯起,她欠身行礼,径直离开。 傅氏用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盯着那个挺直的背影,低低咒骂。 “灾星,你为何没有死在外头……你为何不去死!” 她后悔了,后悔顺从女儿的话,把这个坏种从旧陵沼接回来。 没有她,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烂事。 傅氏悔不当初。 失声痛哭。 - 当夜,锦书来了梨香院,给薛绥捎来天枢的口信。 “姑娘,大郎君把一切都办妥了。” 薛绥悬着的心,放下大半。 三叔这人表面浑不着调,真让他干点正事,不料竟也如鱼得水。 她微笑着招来灵羽,给李肇捎去一封信。 “老君山匪首已除。君出援手,只当回报。” 上次李肇抓来尤知睦,后续也没让薛绥麻烦,自己就把尸体处理得很干净,以至于李桓快把京兆地界翻过来了,仍然寻不到人。 而老君山的那一帮恶匪,屡次招惹李肇,她借由此事顺手除去,不脏太子殿下的手,为他免除后患…… 该死的都死了,从此再无对证。 锦书看着她将灵羽放出去,淡淡道:“大夫人和四姑娘此番可算是栽跟头了。没让姑娘费什么心力,便自暴其短,在老爷眼前原形毕露……” 薛绥看了她一眼,“人心如秤,亲疏作砝。会偏袒的人,终究还是会偏袒。” 锦书无言叹息。 四姑娘犯下这么大的事,一个禁足便算了。 “大老爷的心,可不就是偏了么?是是他肯多怜惜姑娘几分,何至于此?” “不用。”薛绥微微眯眼,语气幽凉:“比起怜惜,我更愿意他们匍匐在我脚下,哀求我。” 锦书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大郎君说,眼下多有不便,就不见姑娘了。” 薛绥脸上的笑容这才收敛起来。 大师兄仍是怪她,弃了诏使,回京复仇吗? 锦书走后,天上便飘起了小雨。 薛绥推窗瞧了瞧一片雨雾下的天空,便吩咐如意和小昭侍候她洗漱。 刚躺下床片刻,窗外便有鸽子的咕咕声。 薛绥披衣起来,将灵羽放入屋里,好生亲热一番,才取下它带回的信筒。 “招招狠辣,汝之野心,可会慢慢喂大,终不可收?” 薛绥心里一凛。 那天她去信李肇,便是要提前知会他一声,她要动手了。 毕竟东宫查到鸿福赌坊,那被端王发现也只在早晚。 她需要李肇从中斡旋,混淆端王视听,以便她浑水里摸鱼。 与东宫搅缠深了,她所做的事情,便瞒不过李肇。 可是很显然,李肇知道的远非薛庆修这一件事。 他知道得更多。甚至对她起了疑心,认为她有所图谋…… 这种猜疑,不是什么好事。 李肇为人性格殊异,喜怒无常,多年的储君生涯,也令他万般警惕。一旦让他察觉出危机,就会反过来对她动手! 夜里,薛绥做了一宿噩梦。 梦里全是李肇那把带血的匕首,寒光闪闪地在面前,仿佛要割开她的喉咙。 天亮时从床上坐起,一身冷汗。 她蹙眉思忖片刻,再磨墨着笔,写信一封交给灵羽。 “唯念君恩伴我行,矢志千秋永。” 灵羽是在午膳后才飞回来的,去了那里久,信筒里空空如也。 第31章 太子杀气 薛绥用过饭,略作收拾,便去寿安院向崔老太太请安。 “坐吧。”才一夜的工夫,崔老太太仿若老了十岁有余。 松垮垮的眼袋耷拉着,无精打采地躺在矮榻上,往昔那一头总是梳得纹丝不乱的头发也蓬松下来,瞧着就跟那被抽干了汁水的老树一般,枝丫蔫蔫地垂落下来。 薛绥备了清粥和点心,示意锦书姑姑盛在青花细瓷碗里,端到崔老太太跟前。 崔老太太摇摇头,长叹一声,“吃不下。” 锦书姑姑面露难色,看着薛绥。 “我来。”轻轻接过碗,在榻沿稳稳坐下,和声细语地劝道:“那日和三叔只是短暂相处一小会儿,却也发现,三叔对祖母最是孝顺。当娘的舍不得儿,儿又如何舍得母亲受累?三叔在天有灵,定是舍不得祖母为他悲恸伤身的。” 她语气平和沉稳。 崔老太太眼眶里蓄满的泪水,却滚落下来。 “原是好端端的一个人呐,欢欢喜喜地对我讲,娘啊,儿这便告辞了。我还寻思他要输个精光,被媳妇骂了,又来我跟前胡搅蛮缠地讨要……怎的说没就没了呢?都怪我,我就不该数落他,说那些没轻没重的话,想是触怒了菩萨,降罪到他了……” 薛绥端着碗,勺子不紧不慢地搅拌,听她说。 待她说完,才又将勺子递到她的嘴边。 崔老太太含着泪水咽了几口,怎么也不肯要了。 这时,丫头翠屏打帘子进来,看了薛绥一眼,为难地立在那里。 老太太抬起头来,“有话直说便是,六姑娘不是外人。” 翠屏忙福了福身,回道:“大夫人大清早便要了马车出门,回娘家去了。” 老太太沉默一下,冷不丁扭头,问薛绥:“听说你父亲昨夜气冲冲地从那边出来,四姑娘也被禁足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六丫头,你昨夜同你父亲一道去的清阑院,可晓得些什么?” 姜还是老的辣。 哪怕沉浸在悲痛之中,崔老太太这耳目依旧灵光。 薛绥不慌不忙,将紫砂壶里的热水,端到老太太面前。 “父亲令我在外屋候着,并没有听见什么。” 她在薛家什么地位,崔老太太门儿清。 因而听了这话,也没起什么疑心,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有此恶妇,家门不幸啊。” 数落完傅氏,想到死去的老三,老太太的泪水又止不住地涌出来,几乎难以自持。 “你三叔一个人孤零零在那京兆府的停尸房里头,人都走了,也不能入土为安,我这当娘的,心里头跟刀绞似的,痛啊……” 薛绥温声道:“等抓到凶徒,便能把三叔领回来,好生安葬了。” 崔老太太冷哼,“还抓什么凶徒,我这心里明镜似的,他们啦,就是嫌弃老三,嫌他没有出息,德性有污,怕他拖累薛家的名声……那毒妇,巴不得老三出事呢。” 显然,那荷包的事,让崔老太太怨上了傅氏。 薛绥也不说那些“节哀顺变”的套话,等老太太把满心的怨愤都发泄完了,这才道: “孙女认识一位巫师,会那等招魂问卜的本事。不然,孙女找他问问,三叔如今魂在何处,可有什么未了心愿?” 老太太一听,顿时泪流满面,连连点头。 又拉住薛绥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六丫头,府里这么多孩子,事到临头,祖母才知晓……最知冷知热的,是你啊。” 在她面前哭的,说的,念叨的,安慰的人,一个接一个。 可偏生这个平日里闷声不响的六姑娘,一句话便让她堵着那口气散了。 “可怜的孩子,往后,祖母不再让人轻贱了你去。” 薛绥眼皮微微一垂,轻轻拍了拍老太太的手,没有说话。 要是崔老太太这话搁在她八岁那年,兴许会不一样吧。 - 薛绥从寿安院出来,又从崔老太太的小厨房里拎来一盅汤,差如意送去琉璃阁。 如意兴高采烈地去了,哪晓得琉璃阁的丫头半点情面不给,叉着腰拦在门口,不肯放人。 如意踮脚尖往里瞅一眼,“哟,四姑娘正哭着呢?” 隐隐传来的哭泣声,让她心里头那叫一个舒坦,便把汤盅放地上。 “四姑娘被禁足,我们家姑娘心疼坏了,特意求了老太太,恩赏了一盅干瞪眼乌鸡汤,让四姑娘好好禁足,可千万别哭坏了身子,不顾大的,也要顾一顾小的呀。” 清竹和清红两个丫头一听这话,仿佛被火炭烧了脚似的,恨不能跳起来骂人,可偏生又寻不到人家一星半点的错处,真要急赤白脸地理论起来,反倒成了自己不识好歹。 如意看她们生气,偏要做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笑嘻嘻地撂下一句。 “慢慢喝,好好补。走了,不送。” 回到梨香院,她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听得小昭哈哈大笑。 薛绥却是没什么表情。 这一招本就是薛月盈教的,没新意。 只是风水轮流转,总也得让她尝尝被孤立的滋味。 这才开始,慢慢来。她不能急。 - 次日,新雨初歇,薛绥带着两个丫鬟,撑着伞从后门出去。 主仆三人刚走到巷子口,就看到停了一辆马车。 一个男子在马车前来回踱步,那张熟悉的面孔,满是焦虑之色。 小厮从大门那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没瞧见薛绥三人,只顾着跟顾介回话: “五爷,六姑娘被禁足了,薛家老爷不许她出门。” “小人将五爷送的东西,递进府去了,旁的事也打听不到。” 顾介想阻止小厮已是来不及,让薛绥听个满耳。 他懊恼不已,看着迎面走来的薛绥,率先发难。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薛绥看着她走近,目光直直对上。 顾介心下一突,以为她要控诉不平或是委屈几句,没承想她眉眼都没动一下。 “劳驾,让让。” 顾介回头一望,才发现车夫没把马车停好,横挡在巷子口,脸上一阵发热,忙示意车夫让到一侧。 说罢见薛绥一句话都不跟他说,径直走过去,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 “薛六,盈儿到底怎么了?” “薛老爷为何要罚她?” “是不是你害的?定是你又惹事了!” 无人应答。 薛绥充耳不闻。 顾介提高嗓门:“薛六!” 薛绥还没有上火,小昭先急了。 “姑娘……” 她那句“杀了吧”没说出来,便被如意的“呸”声堵了回去。 只见如意拦在薛绥跟前,唾沫星子有毒似的,噼里啪啦往外吐。 “顾五爷,别怪我们做下人的嘴碎,说话没个把门。您乐意把那茅坑里的臭石头当成宝,旁人也拦不住,喜欢吃屎也是您自个的癖好,咱们嫌臭,走远些便罢了。可您倒好,偏不要脸往我们家姑娘跟前凑……” “啧啧,瞧瞧您呐也不嫌害臊。娶了个无名无分就跟男子私通,还未婚大肚子的腌臜玩意儿,就跟娶了天仙似的。羞不羞啊?我看上京那些楼子里的姑娘,都比她体面……” “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只是往后,这种丢人的话,就不要在我们姑娘跟前说了,省得脏了我们姑娘的耳朵,还得费几桶清水!” 顾介书生入仕,几时被人这般辱骂过? 他目瞪口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等回神,那主仆三个已翩然而去…… 他咬了咬牙,跨上马车,刚驶出那条巷子上了正街,想着薛月盈的事发愁,远处一人打马而来。 来人做东宫侍从打扮,横刀立马,鞭子一甩,便扯着嗓子吼: “前方何人挡道?还不速速带着你的人和车驾,滚远些!” 靖远侯府的车夫回头看看顾介,小心拱手,“官爷,这道够宽……” “少啰嗦!”来人低斥:“老子马大,过不去!” 马大!这就是存心找茬吧? 小厮在顾介跟前,低声嘟囔,“这路宽着呢,哪能就挡住东宫的马了,这也太霸道了些。” 顾介脸色极为难看,可李肇平日就是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人,连带着东宫的那些狗奴才们,也一个比一个横,骑马的居然让驾车的让道? 岂有此理! 顾介一阵脸热:“罢了。我们让!” 关涯等顾介的马车让到道边停下,这才策马当街闯过去,然后绕一圈回去复命。 “爷,全照您吩咐说了。那孙子一句多话都不敢讲!” 马车里,李肇整了整衣衫,淡淡道:“回吧。” 薛绥出来的时候,也瞧见了李肇的座驾。 虽然那辆马车没有太子坐辇那般奢华张扬,但她早前探过李肇诸多底细,一眼便认了出来。 车就停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雨后的空气好似蒙了一层薄雾,水汽氤氲,街边的屋舍檐角还在淅淅沥沥地滴着水珠…… 薛绥低着头快速走过。 马车帘掀开一角,一缕淡淡的暖香悠悠飘散出来。 隐约可见车内一人,乌发如墨,只用一根羊脂白玉簪随意束起。简单打扮,更添慵懒随性,但棱角分明的下颌微微绷起,黑眸凌厉,目光淡淡一扫,便传来彻骨寒意。 薛绥心底微微一沉,到酒雨楼二楼,摇光等候的雅间落了座,第一句话便是: “李肇要杀我。” 烈酒入喉,摇光笑眯眯地问:“会不会是他大鱼大肉吃腻了,想换换口味,尝尝咱这青菜小炒啊?” 薛绥愣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不着调的师兄! 薛绥道:“他盯上我了。我能感觉到,他的戒心,还有,他身上的杀气!” 第32章 花开得生 酒友相聚,自是一番热络。 二人谈天说地,慢悠悠地吃了一壶酒。 薛绥想着李肇那双冷淡疏淡的眸子,时不时蹙眉,李肇就是一匹狠辣嗜杀的狼,第一次见面就要杀她,如今让他闻到了一点血腥味儿,咬上来便是你死我活,不得不防。 摇光看她不踏实,拍了拍吃得暖烘烘的身子,示意随从。 “宿阳,你把《沼汇帖》拿出来,给十三娘瞧一眼,看有什么情报是十三娘用得上的。还有哪些潜藏的线人,能派上用场,都由得她使唤。” 沼汇帖是旧陵沼的情报汇总,类似进奏院向皇帝汇报各地要事一样,密密麻麻写满了各方搜罗来的情报线索。 宿阳应声,将桌上那盘装果点的匣子暗格打开,小心翼翼地从中抽出一本帖子,平整地铺在桌上。 “这是上京汇帖,大郎君专为姑娘整理的。” 摇光不满地瞪他一眼。 “我便没有出力么?” 宿阳连忙笑着应道:“是,七郎君也细细斟酌过,费了不少心思哩。” 薛绥抿嘴微笑,翻开汇帖看了片刻,眉头微微蹙起,片刻又舒展开来。 “如此说来,端王也相信鸿福赌坊是东宫暗里产业?” 摇光点点头,“万无错漏。” 薛绥微微挑眉,“这李肇倒是有点手段。” 摇光笑了笑,“都说端王精明,事事都算计得清楚,可有几人知晓,李肇算计他皇兄,更是招招狠辣,厉害得很呐。” 薛绥嘴角轻轻一勾,看完汇帖收起来交给宿阳,也不多言语,只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多谢师兄请酒。” 她说着,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稳稳推到摇光的面前。 摇光面色一变:“这是何意?” 就一顿酒钱,当然不至于拿这么多。 薛绥神色平静地道:“我已不是诏使,那便按旧陵沼的规矩来。” 旧陵沼的情报,都是要收钱的。 不分三六九等,一物一价。 摇光不喜她这般生分,虽说明知她这么做,是为有朝一日,可以把旧陵沼从她惹出的麻烦里摘出去,仍是沉着脸动了怒。 “十三妹是忘记拜师誓言了吗?” 当年师兄弟姐妹在恩师面前起誓,不是手足,情同手足,患难相扶,生死与共。 薛绥怎么会忘呢? 那个突然多出许多亲人的日子,历历在目。 她情不自禁地浮出一丝笑。 “总有劳驾到师兄师姐的一天,且留着情分,慢慢来。” - 出得烟雨楼,外头已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不少小贩揽着篮子卖花,五彩斑斓的花儿争奇斗艳,煞是好看。 薛绥慢悠悠地走着,漫不经心地看。 小昭双眼亮晶晶的,禁不住好奇,“常听人说上京春日有斗花的盛事,只不知这斗花,到底是怎么个斗法?” 她声音不小,旁边卖花的老妪耳朵尖,一下子就像是抓到了商机,忙不迭地凑上来,脸上笑开了。 “这斗花,可热闹着呢!甭管什么王公贵族、夫人太太还是世家姑娘,都会把自家精心养的花儿捧出来,比谁的花娇美,比谁的花稀罕,花样可多啦。” “今岁,宫里头的皇后娘娘都要摆春宴斗花呢。” 老妪说完,忙举高篮子,一脸殷切。 “三位姑娘水色这样好,买几朵戴吧?” 薛绥目光落在她的篮子里,迎春、山杏、芍药花,桃花、茶花,牡丹花,一朵赛一朵的娇艳欲滴。 她嘴角微微上扬,示意小昭掏钱。 “都买下吧。” 小昭脆生生地应了一声,便伸手掏钱。 “大娘,您算算,一共多少?” 老妪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一共九十文,姑娘给一百文,连篮子一并送你!” 小昭数好铜板,多给她十个,拿回了花篮,喜滋滋的比划着,姑娘戴哪一朵好看。 如意在一旁看着,很是着急。 “姑娘,眼下买花不合适!” 府里三老爷刚过世,买这些花回去,那不是招人骂? 薛绥微笑不答。 小昭却满不在乎:“你管他们高不高兴,只要姑娘高兴就好!” - 薛府寿安院。 二姑娘、八姑娘、九姑娘都过来陪崔老太太。 老太太没精打采的,不想说话,姑娘们惧怕老太太威仪,也不敢多言多语,傻傻陪着,气氛便格外沉抑。 这一等便是日落时分,薛绥过来请安,老太太才罕见地露出了笑脸。 “六丫头,来,祖母这里坐。” 她拍拍身侧的垫子,看到薛绥揽在臂弯的花篮,愣了一下。 “六丫头这是做什么?” 薛绥还没有回应,憋了半天的薛月娥便从杌子上站了起来,总算找到了出气筒。 “六姐姐好狠的心呐,三叔刚走,你便迫不及待扮起那狐媚子的做派,莫不是要上赶着去王府享福了?” 这话说得又尖酸又刻薄。 崔老太太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薛月满见状,也抢着嘟囔,“就是,六姐姐也太不懂规矩了,府里还要办丧事呢,大家都在为三叔悲恸,她这便为自己打扮上了?不知情的,还以为三叔过世,她是有多开心呢……” 薛月娥见她眉眼不动,更是火大。 “祖母,你看她,对我这样无礼。” 薛月满也道:“祖母这回要重重罚她!”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只有二姑娘薛月楼皱眉不语,目光里流露出对薛绥的担忧。 薛绥平静地走来,全然不知犯了忌讳似的,在一干打量的视线里,缓缓弯腰,从篮子里抽出一支娇艳的牡丹戴在老太太的鬓发上。 “这便是巫师的示意。” 老太太心下一惊,按住她的手,小声问: “巫师如何说?你三叔魂在何处?可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 薛绥道:“巫师说,寻不见三叔的魂魄,只瞧见一朵花儿……” 老太太吓得脸都白了,“那老三不是魂飞魄散了?” 薛绥摇头:“巫师没这样说,只讲了一些孙女听不懂的,什么花败致厄,花开得生。还说,见花是大吉之兆……孙女寻思,既是吉兆,兴许三叔的福泽便在这些花里,买些花回来,为大家添添福气也好。” “吉兆?” 老太太来不及琢磨,薛庆治便回府来问安了。 崔老太太让丫头为大老爷看座,重新上了茶水。 八姑娘和九姑娘瞧着,抢着要向父亲告状,被老太太厉目制止,气得直抽气扁嘴。 为何祖母偏心薛六了? 她凭什么? 薛庆治也瞧见了那一篮子花,眉头蹙了下,正要开口,老太太便询问他了。 “仍是没有消息吗?京兆府那头,是如何说的,我们何时能把老三领家来?” 薛庆治看了薛绥一眼,轻声说道:“查案哪有那么快的。母亲保重自个的身子,早晚会水落石出的。” 一听这话,崔老太太不乐意了。 “不是你的儿子死了,你自然不急。” 她提高了音调,眼泪也包不住了,扑簌簌往下滚落,边说边拿帕子拭眼泪。 “老三孤零零在那京兆府,你家那傅氏身为宗妇,不为小叔子治丧操办,竟独自回娘家去了,你也不管不问,这一出笑话,是要拿给全上京的人看了……回头到了你爹灵前,我看你这不孝子,要如何交代……” 大冷天的,薛庆治让崔老太太说出满背的汗。 不孝的罪过,他哪里承受得住? 薛庆治皱着眉头,不停地向母亲告饶。 “三弟的事,儿子不敢不尽心。今日儿子已去信江州,让二弟带几个孩子回京奔丧。刑部和京兆府那头,也盯紧了正在加紧严查的案件……” “严查,严查,查这么久也没个准信,你分明就是在糊弄我这个老太婆!” 薛庆治明白母亲的丧子之痛,忙道:“连出两桩大案,近日上京人心惶惶,端王殿下也是着急,亲自在办,想来不日就会有消息……” 崔老太太黑着老脸,还要数落他,便有丫头进来传话。 “大老爷,灵虚道长上门求见。说是,已算出三老爷的死因,且真凶就在我们府上……” 薛庆治眉头一皱,沉吟着起身。 “母亲歇着,儿子去瞧瞧。” 第33章 风波起 灵虚道长来府上的事,眨眼间便传遍了薛府。 只因当年为薛府姑娘批命,尽人皆知。 薛月娥和薛月满这两个姑娘,年纪尚小,脸上藏不住事,说起话来眉飞色舞。 “大姐姐是八运福星转世,便是这位灵虚道长算出来的。” 不然萧贵妃不一定会从满京佳丽中,选中薛月沉为端王正妃。 大姐姐攀上了高枝,她们也与有荣蔫,对薛绥的轻蔑,便更胜几分。 “可惜呀,府里也出了个七煞灾星……” 薛月娥故意拖长音调,阴阳怪气,还斜睨了一眼薛绥。 “扫把星厄运鬼,一回府就坏事,好端端的三叔没了,活该被人嫌弃。” 薛月满也在一旁附和:“灵虚道长一来,凶手要现原形了!” 两人说个不休,好似她们嘴里的“灾星”便是那池塘里的烂泥,是那种沾上便会让人身子发臭的秽物,跟她做姐妹都污了自身…… “六姐姐的花儿是白买了。这哪是三叔带来的福泽呀,我看就是瘟神!” 满屋的目光都落在薛绥的脸上。 偏她笑意浅浅,全然没有听见似的,唇角微勾,一双深黑的眼底,好似有一簇燃烧的火焰,光芒熠熠。 薛月楼见她克制隐忍,皱了皱眉头。 “你们少说两句!一个两个的,又不是道长肚里的蛔虫,这么有慧根,你们为何不去出家修道?” 她平常一棍子打不出个响来,今日帮薛六说话? 薛月娥和薛月满对视一眼,讥诮地笑。 “我要是二姐姐,就莫管他人闲事,好好想想怎么做个贤妻,让二姐夫早些来领回家去,免得久住娘家,无人来请,遭人笑话。” “都住嘴!”崔老太太的脸色越听越难看,突然扶住拐杖起身,怒气冲冲地一喝。 “再有人说三道四,请家法!” 薛绥这才出声,“祖母莫恼,八妹妹九妹妹年岁小,性子顽劣了些,我是不会跟她们计较的。” 崔老太太看她一眼,重重叹息,将那些花儿拂散一地。 - 灵虚道人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两个小徒弟,抬着一个古朴的铜鼎法器安置在仪门外。 “无量天尊!薛大人,久违了。” 这位道长据传已经一百二十岁了,也不知吃的什么灵丹妙药,二十多年前,竟白发转青,返老还童。现如今看上去也就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头戴混元巾,一袭玄色道袍,发髻束得一丝不苟,长须随风轻拂,那叫一个道骨仙风。 与他同辈的修道士,大多仙去了。因此,灵虚道人的神迹,在民间流传颇多,坊间有人说起他的道号,无不心生景仰。 薛庆治也是这样一个人。 他恭敬行礼,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老道士。 “老神仙光临寒舍,可是有什么机缘造化?” 灵虚一脸肃容,手捋胡须,“贫道为崇玄馆讲学,路过此地,见贵府阴气笼罩,掐指一算,竟发现故人家中,遭了大难……” 薛庆治一听,更是诚惶诚恐。 “道长神机妙算。老夫的三弟不幸遭遇歹人,罹难了。” 灵虚道人双目微闭,将拂尘揽在臂弯,一手捻诀一手望着薛府的屋舍檐角,眉头慢慢蹙了起来。 “数年前,贫道与令弟有过一面之缘,观其面相,不是枉死之人,这是邪祟作怪,在贵府兴风作浪啊。” 薛庆治变了脸色,“还请老神仙指点。” 灵虚道人:“待我开坛作法,让邪祟显形!” 薛庆治自是无不应允。 一面差小厮帮着灵虚的徒弟在庭院中间搭法坛。 一面让人去各院通传,将府里人一并请来。 法坛摆好,薛府人也就到齐了。 “开坛!” 薛绥站在众姐妹旁边,静观其变。 四方桌上铺着明黄的锦缎,一个清水铜盆,几个盛着五谷杂粮的陶碗,以及各色法器,铜鼎里袅袅青烟,烛火摇曳,写满符文的黄色纸符四处乱飞。 只见灵虚手执拂尘,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嘴里念念有词。 “天灵灵,地灵灵。诸般妖邪现原形。” 灵虚念一串符咒,突然起身稳步迈向法坛,抽出一柄桃木剑,蘸取清水,在符纸上快速写下无人能懂的字符,然后迈着八卦步徐徐舞动…… “诸邪退散,鬼魅远离!凶神恶煞,莫敢近身!” 说也奇怪,那符咒被他用桃木剑一挑,用力抛向空中,竟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左右,缓缓燃烧起来…… “破!” “定!” 薛府上上下下,连同洒扫的丫头婆子都肃然站立,一个个屏气凝神,仿若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灵虚道人突然双目圆睁,身姿伴着木剑倾斜而至,一剑直指薛绥的脸。 “是她!” 众人哗然。 薛绥没有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薛庆治看了看她,对灵虚道人作揖。 “道长,这是小女……” 灵虚道:“薛尚书,三老爷不是被殴打至死,而是被邪术所害,尸身那些青紫瘀痕,便是邪祟啃噬,吸走精魄,如今魂无所依。此女,正是元凶!” 薛庆治瞳孔微暗。 老太太更是听得站立不稳,悲从中来。 “老三啊!我可怜的老三啊……” 庭院里,乌央乌央的一阵哭声。 众人死死盯着薛绥,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邪祟的影子来。 灵虚慢慢转头:“薛尚书糊涂矣!七煞灾星最是招邪。她不杀家人,家人也会因她而亡啊。” 薛庆治看一眼桃木剑所指的女儿,神情复杂。 旁人不知道薛庆修死亡的真相,薛庆治是知道的。 四丫头做的局,如何能赖到六丫头身上? “道长,可有解法?” 灵虚收剑:“无解。” 薛绥冷笑一声,径直走近灵虚。 “道长可瞧清楚了?人命关天的事。要不要再找天上的仙君,再确认一下?” 她眼睛清澈,精锐逼人。 但灵虚没有把一个小姑娘看在眼里。 “贫道得三清天尊真传,识星象、通命理、晓阴阳、察祸福,窥得九幽地府隐秘,知晓生死簿上玄机。天机在握,怎会看错?” 薛绥嘴角轻轻翘起,似笑非笑。 “道长就从来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哼!”灵虚一捋长须,尽显得道之气,“无量天尊!一切皆依天道,焉有差池?” 薛绥慢慢勾唇,“道长这么会捉妖捉鬼,何不随父亲去一趟京兆尹,或是刑部、大理寺翻找卷宗,把那些大案冤案陈年旧案都拿出来开坛,找出凶手,替陛下分忧,替百姓除患?” 灵虚怒喝:“大胆!天机岂可随意泄露?” 薛绥噢的一声,“只泄薛家的,那薛家跟你有仇啊?” 灵虚看出这女子眼里的嘲弄,却不以为然。 “薛尚书,贵府容留七煞灾星,将来必会灾祸不断。贫道言尽于此,后会有期——清尘,清玄,我们走。” 两个小徒弟应声,便收拾法器要走人。 “道长留步。” 薛绥不理会薛庆治的警告,慢慢拦在灵虚的面前,同他眼神过招。 “我再问道长一次,我三叔当真是因我而死?” 灵虚冷冷一哼,“这还有假?你三叔命中本无劫数,若没有你这个七煞灾星,他怎会厄运加身,魂断命殒?” 薛绥轻声,“那道长不如发一个毒誓。当着大家的面,说你若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扰乱天机,胡说八道,那便死无葬身之地,来世永堕畜生道,魂魄不得超生,受尽轮回之苦……” 灵虚未曾想一个小丫头如此强硬,当即一愣。 薛庆治怕她得罪高人,气得怒火中烧。 “薛六,不得无理取闹!” 灵虚慢慢抬起拂尘,道一句法号:“薛尚书,邪已入髓,孽障难除,此女留不得了。” 众人的目光全在薛绥的脸上,窃窃私语。 薛览走了出来,双眼恶狠狠地盯着薛绥,拱手对薛庆治道:“父亲,为了薛府的安宁福泽,为了祖母的康健,为了三叔的冤魂得以安息,请将这个祸害逐出府去。” 薛庆治皱了皱眉头,“此事我自有主张,无须你过问。” “父亲!”薛览拔高声音。 “道长说得很清楚了。三叔都没了,你要等府里再死几个,才肯舍弃这个祸害吗?” “放肆!”薛庆治沉下脸。 他不是维护薛六,只是昨夜的事情薛六全都知情,当真要赖到她的身上,她必然会鱼死网破,把真相抖出来。 闹得尽人皆知,对薛府名声有碍。 还不如事后再找个由头,把她送走。 “父亲!”看父亲犹豫不决,薛览揪了一下庶弟。 薛瑞今年才十六,生的是面容稚嫩,透着一股未脱的稚气,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全无主见。 “父亲。请逐出薛六!” “父亲。请逐出薛六!” 儿郎表态了,薛家姑娘也都站了出来。 尤其八姑娘和九姑娘,都到了议亲的时候,生怕受到薛六的连累,一个比一个嘴快。 “父亲,自从六姐姐回府,我府里养的三只蝈蝈都无端无由的死了。” “是啊,父亲,还有我的画眉鸟,好端端笼子里养着,昨日里不知怎的就飞走了……” “我新得的簪子,搁在妆匣里,不过一夜工夫,竟莫名出现了裂纹……” “还有我,那日绣花都扎了手……” “我平地上走路也摔跤呢。” 薛览看群情激愤,气得脸都涨红了。 “父亲都听见了,灾星回府便异事不断。如今祖母年事已高,万万不可再留她了!” 指责一句接一句,无中生有,冰冷得好似十年前那些沾了盐的棍棒鞭子,再次抽在身上。 薛绥静静听着,微微含笑。 不痛了。 不会再痛了。 “住口!越说越不像话。”薛庆治突然出声。 他倒是想撵走一了百了。 可上有皇帝的训诫和太子的眼睛,下有端王的警告。 还有薛六,手上有把柄捏着,他如何动她? 薛庆治略一沉吟,摆摆手。 “拉下去!禁足梨香院,等案情水落石出,再行定夺……” “父亲!”薛览再要争论。 就见薛长修的长随大步跑过来,声音又惊又喜地喊。 “大老爷,老太太,回来了……三老爷他,他、他活着回来了,回来了……” 第34章 定风波 变故仿若惊雷乍起,来得突然,众人措手不及。 灵虚道长当即变了脸色,慌乱溢于言表。 薛庆治也在短暂地失神后,反应过来,“人呢?” “大哥!”薛庆修人还没有到,声音已经到了。 众人眼巴巴看着,他一瘸一拐,在两个小厮的搀扶下走到近前。 “娘!” “大哥!” 最后一眼落在泪流满面的钱氏和两个孩子身上,然后咧嘴一笑。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他眼眶泛红,声音微微颤抖,身上衣裳破了,头发也极是凌乱,但双眼却是炯炯有神,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整个人比他出事前看着还要精神许多。 “儿啊!” 老太太第一个哭出声。 “爹!” 十姑娘和小薛驿也扑过去,紧紧抱住父亲,唯钱氏将脸埋在嬷嬷肩膀上,默默抽泣。 薛庆治眼眶亦是一热,上上下下打量不停: “三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薛庆修说着,目光缓缓扫过周围,眉头微微一皱,“大哥,家里怎么回事?怎会有道士来家?” 众人齐齐看向灵虚。 空气仿若凝固了一般。 薛三老爷活生生地归来,无异于当众狠狠扇了灵虚道长一记耳光,将他的谎话彻底暴露。 不说当前这桩闹剧,就连当年他算出薛月沉“八运福星”和薛绥“七煞灾星”的预言,都不得不令人生疑。 薛庆治半眯眼睛,扫一眼众人,不知如何解释这一团乱麻般的局面。 “三老爷。”如意忙福了福身,抢占先机,说得义愤填膺。 “这臭道士也不知被哪方魑魅魍魉给指使的,巴巴地寻到咱们府上,满嘴胡吣。非说三老爷是被什么怪东西啃噬了魂魄,还说我们六姑娘是七煞灾星,天生的克亲命,硬要撺掇大老爷把六姑娘给撵出府去……” 薛庆修冷笑一声,看向灵虚。 “臭道士,你连我是生是死都算不出来,竟能算出凶手?说,是谁指使你的!” 灵虚万万没有料到会有这般变故,眼神慌乱,连连拱手,已是乱了章法。 “许是天机有误。告辞,贫道告辞了。” 他想脚底抹油,薛庆修却不肯饶。 “想走?没门。来人,把这个胡说八道的臭道长给我抓起来,看我不拔了他的舌头。” 薛庆治惧于灵虚道人的声名和当年的事情,原本不想节外生枝,可这薛庆修本就是个胡搅蛮缠的主儿,哪管什么后果? 他招呼护院,将灵虚道人师徒三人全绑了起来。 “六丫头,你说,怎么收拾他?”薛庆修看着薛绥,“是断手断脚,还是拔舌头,送官府,你怎么说,三叔就怎么做!” 他一副要替薛绥出气的模样,将薛家人看得面面相觑。 薛六流回府也没多久,跟三叔分明就不熟,怎么三叔就这么偏袒她? 更何况,方才灵虚作法,符纸燃烧驱动桃木剑指向薛绥,那可是众人亲眼所见。 薛览从震惊中回神,立马反驳。 “三叔,你方才没有瞧见。真真是仙君指引,符纸显形。这哪里做得假?” 薛绥仿若看蠢货般掠过他的脸,神色从容地示意小昭。 “你去,学学道长的法术。” 小昭早就手痒难耐。 旧陵沼最多的便是旁门左道,装神弄鬼的东西。 别说符纸着火,房子着火都不稀奇。 她大步上前,毫不客气地从灵虚那个叫清玄的徒弟手上扯过法器,手执桃木剑,照着灵虚方才的模样,也舞一遍,剑蘸清水写符咒,而后猛地往空中一抛,符纸噗地一声,燃起幽灵般的火焰…… 小昭回头莞尔,木剑划出一道长虹贯日的气势,直指灵虚。 “破!” “定!” “是他。凶手是他!” 庭院里顿时炸开了锅。 一个小小丫头,竟有这等本事? 老太太惊呼,“六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薛绥笑道:“雕虫小技。符纸沾上磷粉,便会自燃,市井里骗子的伎俩罢了,算不得高深把戏。” 众人的目光都黏在了她身上,此刻的薛六,哪里像是从鱼龙混杂的肮脏陋巷回来的野丫头,这便是名门世家悉心教养的姑娘,也不如她从容镇定,高贵端方。 “这道士有备而来,指不定恰与京兆尹家的案子有关,何不将他师徒搜身查验。说不定,能找到什么证物……” 薛庆修眼睛一亮,“有道理!” 说着便示意自己的长随,“搜!” 这位薛三老爷蛮横起来,府里谁拿他都没辙。薛庆治虽然觉得搜身不妥,但灵虚道人有错在先,薛庆修又完全没有和他商量的意思,说干就干,于是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折腾。 那长随手脚麻利,在灵虚身上摸索片刻,竟从他怀里拖出一方罗帕。 “老爷,快看。这是什么?” 众人定睛一看,皆是一愣。 明明是修道之人,身上竟带有女子的贴身之物? 薛庆修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来,将罗帕展在众人面前。 上面绣着两个绢秀的字迹: “雪红。” 他挑了挑眉,带着几分戏谑,将罗帕递给薛庆治。 “大哥,请过目。” 雪红,那是大夫人傅氏的闺名。 薛庆治只觉脑壳里“嗡”的一声,仿若被重锤击中。片刻才清醒过来,猛地掉头盯着薛绥,那眼神好似在盯看一头择人而噬的毒蛇,满是震惊与狐疑。 “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长随当然是旧陵沼的人。 从陪薛庆修去邛楼,在京兆府斩钉截铁地认尸,再到回府报信,搜身,全都是计划好的。 只可惜,薛庆治老谋深算,见多识广,并不像薛府那些人一样愚昧。何况灵虚又是当今世上数得上的得道高人,他不仅没有轻易相信,反而怀疑上了他这个从旧陵沼寻回来的女儿…… 薛绥朝他笑了笑,“大夫人真是太有心了。” 字不多,却如惊雷,让薛庆治乃至老太太都无瑕他顾。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薛月沉会成为端王妃,很大程度得益于灵虚道人一句“八运福星”的批命,硬生生将她塑造成了命中带福、注定不凡的女子。 他们有更头疼的事。 薛绥根本就不怕。 戏台已经搭好,当然不止唱这一出。 薛绥走近老夫人,扶住她颤歪歪的身子,笑得很是甜美。 “祖母,看来还是那巫师的话信得过。花开得生,三叔原来真的活着。” 崔老太太心里的隐忧一晃而过,看到死而复生的小儿子,脸上的皱纹再舒展开来,又哭又笑。 “说得是啊,六丫头,回头替我多捐些功德银子,好好谢过这位恩人。” 说着,她又拉扯住薛庆修,上上下下地打量,泣不成声地问出所有人的疑惑。 “我的儿啦,这两天你上哪里去了,可让娘好想啊,眼睛都快要哭瞎了啊。” 薛庆修看得不忍,眼风轻轻扫一下薛绥,按照事先编好的故事,讲给众人。 “那日我在邛楼,跟几个知交夜宴,出来想要如厕,不料竟在茅房里被人捂住口鼻,接着便人事不省,万事不知了……” “待我醒来,发现身处一个乌烟瘴气的土匪窝。听他们口气,绑了我,是想找大哥要赎银……我一听,那还了得?我兄长贵为刑部尚书,岂能任由这等宵小要挟?” 他挺直了腰背,眼中满是决然与傲气。 “我趁他们酒后宿醉,杀了匪首,烧了匪山,一溜烟就逃了出来……” “那座山,叫老君山,里头的匪首,上次还行刺过太子,奈何山路崎岖蜿蜒,地势不明,又有机关暗道,官府找不着窝点。幸亏你儿子聪慧,绑了个传信的指路,记住那些关道,出山便找到附近行营,带着官兵上山,一举将残匪剿灭。” 他眉飞色舞地说到这里,用力搂了搂老娘,哈哈大笑。 “母亲,你那没出息的小儿子,要立大功了!” 崔老太太又哭又笑,很为儿子骄傲。 其他薛家人,就像听书似的,一脸不可思议。 钱氏却是瞬间扬眉吐气,帕子拭了拭眼泪,便开始为丈夫吆功。 “以后我看哪个还敢在背地里嚼舌根,编排咱们三房没出息……宰匪首,烧匪山,灭匪盗,咱家三爷多了不得,多大的功劳啊……你们何人敢?何人敢?” 不论真假,众人都得恭维一番。 薛览在大理寺看多了卷宗,也没见过这么离奇的。 一片欢天喜地里,又是他提出质疑。 “可是三叔回来了,邛楼坠下那个,又是何人,为何穿着三叔的衣裳?” 薛庆修瞪他一眼,“敢情你盼着死的是我?” 见薛览白了脸,他重重哼声,回头指着那个被押跪在地上的灵虚道人。 “说不定就是这个妖道捣鬼!他不是会作法吗?大变个活人,想来也简单!大哥,不能便宜了这个妖道!” 薛庆治看一眼母亲,视线带了一抹若有似无的深意。 “说到底,灵虚的事也只干系到薛家。既然是家事,先把灵虚师徒关到柴房,待我细审再说……” 当年听信灵虚的话,对六丫头多有弱待,这事理亏便罢了。再有大姑娘的“八运福星”和那一方罗帕,他都不敢想萧贵妃知情会如何,往后会如何遭同僚耻笑,出门都让人戳脊梁骨。 他不想节外生枝,不想事情传扬出去。 可天不遂人愿,小厮刚刚领命,门房便来通传。 “大老爷,端王殿下和端王妃过府来了……” 第35章 各怀鬼胎 薛月沉嫁给李桓多年,但夫妻双双同回娘家的日子,并不多见。 外头动静闹得那样大,“死而复生”的人在家里和老娘抱头痛哭,这怎么看怎么滑稽。 薛月沉来的路上,还满心沉浸在三叔过世的悲痛中,如今一看这出,大气都出不匀了。 “父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庆治看着她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三叔刚回来,受了些惊吓。你去陪陪祖母和家里姐妹,说说话……” 薛月沉蹙眉,再看一眼李桓平静的面孔,心下就明白了。 怪不得王爷会陪她回来…… 想是提前得到了消息。 却把她蒙在鼓里。 李桓神色平静:“去吧。我和岳丈有话要说。” 薛月沉笑着应是,心下恻然。 李桓是个沉稳内敛的人,乍一看去,便是那谦谦君子的模样,嘴上噙笑,神色温柔,可他宽肩长身地往那儿一站,整个院子里的气氛便仿若被一层寒霜笼罩下来,瞬间凝重。 皇子天然自带一股气势。 何况上京无人不知,皇帝生五子,端王是第一。 这位是长在皇帝心尖尖上的人,众人见了,哪有不敬畏三分的。 薛庆治上前揖礼:“请王爷移步会贤堂。” 李桓平平抬手,“薛尚书请。” “请。” 家眷都很识趣地让到一侧。 薛绥扶住老太太的胳膊,混在人群里,视线微垂。 李桓却在走到她的面前时,脚步一顿。 他不动,世界便安静下来。 众人齐齐看过来,李桓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薛绥可以感觉来自头顶的审视,以及那人目光里的威压。但李桓没有说话,旁人也都屏住气,不敢贸然开口。 毕竟谁都知道,薛六是要抬入端王府,侍候这位爷的人,那便是他的人。 有小片刻,周遭是没有声音的。 薛月沉就站在李桓旁边,如刀刻骨,度日如年。 她强自镇定,淡淡看了薛绥一眼,“殿下,怎么了?” 李桓平静地收回目光,神色淡然。 “无事。” 他负手走在前面,身姿挺拔,衣袂轻拂。 薛月沉深深看他一眼,回头把翡翠唤到身旁,压低声音细细交代: “你领六姑娘去永兴坊的珍宝阁里买一些王爷素日喜爱的糕点回来,若一会爷留下用饭,便让她献上,说是她的一番心意。” 翡翠屈膝应是。 刚要走,薛月沉又急忙喊住她。 “慢。” 翡翠停下脚步,等着。 好半晌才听薛月沉幽幽叹气。 “告诉六姑娘,衣着洁净素雅便好,万不可打扮得花枝招展。殿下喜端庄持重,不喜妖冶媚俗。初初相见,莫要失了礼数,惹王爷厌烦。” 翡翠心知主子的别扭。 一面想让妹妹挡灾,替她诞下王爷的子嗣。 另一面,又不甘心妹妹靠夫君太近,不肯轻易将夫君予人,也着实难为她。 - 会贤堂是薛府的会客堂。 因端王殿下的到访,此刻透着一股忙碌。 十来个训练有素的丫头掌事,身着统一的青荷色制衣,梳着利落的发髻,早早在门口垂首恭迎。 薛庆治将端王请进去,她们便鱼贯而入,手脚麻利地将茶水点心奉到堂上,然后默默退下,半点声音都没有。 屏退下人,屋子里安静片刻。 李桓不紧不慢地低头饮茶,姿态优雅闲适。 薛庆治在一旁偷偷察言观色,略显局促。 “今日下官家丑外扬,让殿下看笑话了。” 李桓这才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眼里闪过一抹笑痕。 “这雨前茶,很有些涩味。” 薛庆治见他不提薛庆修死而复生的事,想是已经得了消息才来的,生怕他误会自己知情不报,额上汗珠悄然冒出。 “我二弟从江州托人捎回来的新茶,想是今春的雨水不够丰沛,这茶叶失了几分灵气,入不得殿下的眼。下次若有佳品,再呈殿下品鉴。” 李桓仿若未闻,突然掀唇,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尚书大人可听说过旧陵沼的北斗七门?” 薛庆治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个,愣了愣。 “下官略有耳闻,只是那地方神秘莫测,守尸人不与外界往来,谁也说不清其中的门道与隐秘,以讹传讹者多了,也就分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 李桓端坐不动,眼神看来,仿若能穿透人心。 “本王最近倒是得了些风声。北斗七门受诏使指令行事。此人行踪诡秘,据说身负绝世技艺,智谋超群,得之便可纵横捭阖。” 薛庆治心中“咯噔”一声,暗觉此事棘手,脸上却不动声色,“下官愚昧,不知殿下为何提及此人?” 李桓:“若此人能为我所用……” 话语未尽,却饱含深意。 薛庆治赶忙欠身,深深拱手道:“恕下官直言。旧陵沼,是先帝下过严旨的封禁所在。无论是百官,还是皇室宗亲,皆不可与之有牵连往来……” 李桓一笑:“只要有心,万事皆有转圜。薛尚书可让灵虚道人窥破天机,本王因时制宜,也是顺应大势之举。” 薛庆治有点摸不准这位天潢贵胄的脾气,只觉得后背发凉,心虚的笑了笑,没有接话。 李桓就那么静静地望着他。 “薛尚书以为,那道人与邛楼案,可有干系?” 薛庆治浑身发冷,“依下官所见,应是……应是没有牵连。” 李桓侧目:“那老君山一事呢?听闻令弟立下大功?” 薛庆治尴尬地笑喏,吭不出声,也叫不了苦。 老君山的匪徒,行刺太子两次,可那里有天险可守,又有密道纵横,机关林立,莫说外人探不出究竟,官府也屡剿不灭。 在今日前,这些事听来,薛庆治顶多淡淡一笑。 即使李桓从来不同他交底,他大抵也能猜到,老君山那一群盘踞多年的悍匪,十有八九跟端王有些勾连,不然不至于发展那么快。 说不得,就是这位暗中培植的势力。 谁料,老君山一夕间被人端平了。 还是他的亲弟弟带人上山的…… 依薛庆治对这个弟弟的了解,他是绝无本事做成这等大事的。 偏偏事情摆在眼前,老三洋洋得意邀功,看端王表情,也不似作假,这个“功劳”不认也得认。 只看李桓要如何去想。 薛庆治思忖片刻,道:“殿下可信任下官?” 李桓笑了下,“我若是连岳丈都信不过,还信得过何人?” 薛庆治紧蹙的眉头舒缓了许多,“依下官看,此事定有东宫插手。那位眼看朝堂大权渐次旁落,诸多大臣竞相攀附王爷,如何能睡得安稳?他若不设法制衡,只怕依附者也早晚离心,总得跟王爷争个高下、较个短长,方能稳住阵脚……” 李桓轻笑,目光凌厉了许多。 “将那老道士提来,本王亲自审问。” 第36章 车内相会 薛绥没有拒绝薛月沉的安排。 尽管她觉得十分可笑。 男子的宠爱,从来不在于是不是喜爱吃那一口云片糕,更不在于女子是“端庄持重”还是“妖冶妩媚”。 一心扑在朝堂的端王殿下,怎会在意后宅的琐碎小事? 还是薛月沉太看重细枝末节,一门心思想要拿捏男人的心,反倒把自己困于这狭隘的方寸之地,将心锁死。 出门前,她瞧见王府的侍卫押着灵虚道人和他的两个徒弟,正往会贤堂的方向而去,轻轻笑了笑。 翡翠瞧着那笑容怪异,不禁开口: “六姑娘在笑什么?” 薛绥嘴角微翘,淡然地应道:“我从没见过这等世面,看着稀奇。” 翡翠瞥她,鼻腔里轻轻哼笑一下,暗里那句“土狍子”,没有宣之于口。 - 永兴坊的主街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喧嚣声不绝于耳,叫卖、谈笑,交织在朱红的楼阁和翠绿的树木间,仿若一锅沸腾的热粥。 再转一条巷子,便能望见那久负盛名的珍宝阁。 薛绥带着小昭、如意,身边跟着翡翠,四人沿街走来,卖杂货的小摊主,一个个满脸堆笑地招呼着路人,谁也没有留意那一旁静静停靠的马车。 那马车车身漆黑如墨。 车帘是用厚重的青锦制成,质地密实。 隔绝了光,也隔绝了里头的人。 薛绥仍像上次一样,低头走过去。 这时,背后忽然响起一声雄浑的吟唱。 “矢志千秋永,那故人何不来相见?” 是关涯的声音。 混在嘈杂的人声里,直直钻进薛绥的耳中。 旁人不一定听懂,薛绥却心头猛跳。 这是在大街上!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李肇莫不是疯了? 不惜当着端王府下人的面,暴露彼此的隐秘? 她不信他敢。 薛绥下意识地往前急走两步,突然听到一声低低的鸟鸣。 熟悉而清脆的鸟叫声从帘子里传来,长短不一,是那种被触怒的不耐。 薛绥登时变了脸色,恨不得把李肇的头拧下来。 早上她打发灵羽去给摇光送信,为何落到了李肇的手上? “噫,那鸟叫好生奇怪……”翡翠说着便要回头去看,而关涯已打了帘子。 情急之下,薛绥伸手抚向鬓发,看似不经意地整理头发,实则不着痕迹地扬手一掷,只见不远处那匹驮着货物的骡子突然就受到了惊吓,嘶叫一声,向前狂奔而来。 薛绥和小昭对视一眼,身姿敏捷地拉开如意,堪堪避开。 骡子就那样直直撞向翡翠。 “哎呀!”翡翠猝不及防,摔倒在地,发出一声惊呼。 小昭赶紧上前扶住她,骂了两句无辜的骡子,关切地问: “翡翠姑姑,你没事吧?” 翡翠咬着牙,满脸痛楚,却难以直起身子。 “我,我的腰……腰闪了……” 薛绥道:“如意,你扶翡翠姑姑去前面的济安堂,找大夫看看。可莫要伤了筋骨,耽搁了姑姑的身子。” 翡翠一怔,面露犹豫之色。 “那如何使得?主子交代的事还没办成……” 薛绥温声笑开,轻言细语地安抚:“姑姑放心,这点小事我还是办得好的。误了正事,回去自有我向王妃交代。” 翡翠很不情愿假手于人,但身子实在痛得厉害,走路都要人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不情不愿地被如意扶着,一步一挪地离开了。 薛绥这才不慌不忙地走回巷口,看向那辆停靠的马车。 “故人意如何?” 李肇旁观了她的一系列反应,似是极为愉悦,帘子里发出一声低笑。 “上来。” 声音温和,带着笑意。 可帘子打开一角,碰上那双隐在暗处的眼睛,却冷得好似寒冰,仿若能瞬间将人冻结。 大街上人来人往,便是无人认识这是东宫的车驾,薛绥也不愿惹上事端。 她不言不语地上车,微微欠身,不请而坐。 车内空间宽敞,铺着一层厚厚的锦褥,摆放着精致的茶具和香炉,袅袅熏香弥漫,幽幽淡淡,仿若来自仙境,奢华不似人间。 薛绥直视李肇,目光平静如水。 “殿下有话不妨直言。” 李肇笑问:“孤这颗棋子,用着还算趁手?” 那语气,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轻松又随意。 薛绥却明白,她面前,是万丈深渊。 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殿下何必妄自菲薄?你是执棋人,我才是棋子。还是说,堂堂储君,竟要出尔反尔不成?” 李肇脸上的笑意,猛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深不可测的黑眸,沉若深渊。 “当日薛六姑娘一厢情愿找上门,孤并未同意。” 薛绥嘴角上扬,笑容更为扩大了一些。 “那就怪了,既然殿下没有同意,为何要在邛楼案中配合我,杀尤知睦,攻老君山,清剿匪患,暗撑鸿福赌坊,乃至打压薛庆治、弹劾端王?” 李肇:“孤想看看,你要如何变强。” 便如同一时新奇收了把尖刀,摆弄摆弄发现刀锋太利,可能会误伤其手,就想要弃之入库吗? 薛绥目光凝结在李肇英俊的面容,唇边露出一个薄淡的笑容:“可我不是殿下手上的风筝。想放便放,想收,便可收回来……” 李肇:“这么说,孤管不住你了?” 薛绥怔了怔:“殿下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简短的几个字,硬得仿若一堵墙。 李肇按住眉心,气出冷笑。 “薛六姑娘,好大的胆子!” 薛绥无意触怒他,缓了缓神色,微微欠身,仪态恭敬,“殿下息怒。薛六绝无冒犯之意,从始至终,也初心未改,一直唯殿下马首是瞻。” “为孤马首是瞻,是以要做李桓的媵侍、庶妃、侧妃?还是说等着做端王妃?乃至皇后,母仪天下?” 薛绥愕然。 随即笑了起来。 “殿下很没有道理。” 她微微一笑,定定地看着李肇。 “我在帮你。薛六跟殿下是一伙的。” 李肇冷眼:“孤还没有沦落到要靠一个女子。” 薛绥纠正他:“不是靠,是合作。” 李肇:“薛六姑娘,你到底要什么?” 薛绥从不隐瞒复仇的心思,微微思忖,便正色应道:“殿下知晓我为何回京。端王离平乐公主更近,也可以让平乐公主更痛。至于我要什么……” 她迟疑片刻,又道:“我要以我之手,拨乱反正,荡涤这世间污浊,还苍生一个朗朗乾坤。这样说,殿下会不会笑话我?” 李肇嘴角扯了一下。 果然笑了。 可惜是冷笑。 “薛六姑娘,有些话,不用挑明了吧。” 薛绥幽幽叹息一声,“殿下,薛六不懂。” 李肇微笑,那双狼一样的眼睛,肆无忌惮的往下,落在她眨动不停地眼睫上,全无怜香惜玉,句句皆是凉寒。 “李桓是你的棋,孤便不是吗?” 薛绥回视他,不经意地一笑。 “棋至险处,好用为上。薛六从无摇摆之意,是棋子还是棋手,殿下又何须分得太清?” 她以为李肇怀疑她两面三刀,从中渔利。虽然事实如此,但还不到跟李肇翻脸的时候,还是假意申辩了一下。 李肇听罢竟是一笑。 “借净空和尚的嘴,不动声色地控制端王妃。再制造尤知睦和奶娘的离奇死亡,巧妙布局,为自己谋得一个合理身份回京,步步为营,离间、分化,挑拨矛盾,又安排薛庆修假死,让薛府众人自乱阵脚,争先恐后自暴短处……” “待时机成熟,薛庆修‘死而复生’,在端王面前巧妙地揭穿大夫人勾结道士、抬高亲生女的谋划,为十年前的自己洗刷清白,借老君山一案,抬举三房,打压大房,离间端王和薛家关系,就势笼络老太太,彻底重塑薛府格局,将地位岌岌可危的端王妃玩于股掌,操纵各方势力,这布局谋篇可称得是天衣无缝……” 他看着薛绥,缓缓开口,语气不紧不慢,却犹如重锤,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这般手段,薛六姑娘,让孤大开眼界了。” 薛绥双手平放膝盖上,坐得笔直端正,神色平静。 “殿下也不遑多让,不仅会操纵人心,还会操纵鸽子,逼人就范呢。” 脸不红气不喘的回怼,她半分不怕。 李肇淡淡地问:“薛府和端王府是踏板,东宫又是什么?薛六姑娘的狼子野心,何以休止?有朝一日,这座皇城,李氏天下,于你,又是什么?” 他是太子。 是李氏江山的太子。 维护的是李家人的利益。 这一点他与端王、平乐,并无不同。 李肇可以允许她在眼皮子底下,为端王一党添堵,却不会允许他祸害李氏江山,为自己添堵。 一旦他心生忌惮,必定会先下手为强。 “没有。”薛绥心如明镜一般,微微一笑,清楚地说: “回京前便告诉过殿下,我只为复仇。有薛六在,于太子,只有利,没有弊。太子若不放心,且行且看。” 李肇将灵羽从旁边的架子取过来,逗弄两下。 “这鸟,孤喜欢。” 薛绥:“我不会送你。” 李肇一怔,气极而笑。 这个薛六极有挑起他怒火的本事。 他手指轻勾,灵羽便站在那修长如玉的指上,递到薛绥面前。 “但有一句虚言,孤便扒了这只鸽子熬汤。” 第37章 嫌隙生 寿安院里煮茶叙话,热热闹闹,老太太欢喜,上上下下便活络起来。 炭火正旺,茶香袅袅,丫鬟们穿梭其间,姑娘围坐一处,你一言我一语,不时爆发一两声欢快。 薛月沉却是笑不出来。 勉强陪老太太坐了片刻,她逮住薛月娥便拉到一旁去,私下里打听。 “九妹,你跟我说实话,母亲跟父亲,究竟是如何 周正坐车返回,本来以为石楠是专门来找自己的……其实差不多,没想到她竟然会把一万块钱还回来。 她原先一直以为阿辞是一个不擅长这些的人,没想到原来私底下,她如此的大胆呐。 “大厅,就那里吧!”不等哥哥们说话,林歌就先开口了,说完指着公主他们不远的一个空位子,对着几个哥哥笑了笑。 但他也没说什么,这问题虽然可能说不到完美,但回答个差不多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门口的苏齐耷拉着刘海,一脸忧郁地看着沈双宜,“沈总,我有点拉肚子,你有药吗?”说着他还往里瞟了眼。 如这黑夜中的一点星光,他永远的少年脸庞,于她而言就是梦幻岛永不长大的男孩彼得潘。 老鸨心道:反正是新人,刚好让她去拖一下时间,灭灭高公子的火气,大不了最后事情闹大了后,直接开了她,问题就都解决了。 此时狂风大作,四周景象风云变幻,花瓣被风卷积,乌云密布,而那花辞却立于中心,衣袂丝毫未动。 他脸上露出笑意,看向远处的乌风、白影、驴叔和翠翠、豹子,它们在雪地上正跑得欢。 如今营地方面练气四层以上的修行者数量足足接近五百,这可都是能够用神念开启空间袋的修行者。 不过,在离开冥界前,叶尘必须先将剩下六柄冥王剑的封印解除,将修为提升到尊者巅峰,至于成为帝尊,就连叶尘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达到。 赵雪没想到今天来参加这个宴会,居然能够遇慕容俊逸这样的青年才俊,当即萌生了讨好的心思。 之后的日子里,冷悠然便与几人同行,开始在这虚无森林的外围闯荡了起来。 叶尘杀回京城叶家时,隐刀门的石天然是石天虎正在紧锣密鼓的布置着崛起的计划,眼中释放出万丈豪情。 碎片和茶水飞溅开来,坐在沙发上的姜云和张华顿时被溅了一身的茶水。 “威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头发都白了,皱纹都爬上来了能和当年一样嘛。”曾老夫人心里乐开了花,略带羞涩地说道。 作为曹魏的腹地,此处发展得还不错,虽然眼下是战时,依旧能见到不少商人往来,络绎不绝。 韩国队也不再等了,百里守约远程狙击,不知火舞二技能扇子消耗,牛魔上前,娜可露露抓起大鸟,花木兰也不切后排了,直接上来一套沉默张飞。 只见醉醺醺的裴秀秀拿着话筒站在主唱台上霸气的唱着张惠妹的那首badboy。 孙权虽然比较细腻,但究竟还是孙家的种,到了战场之上,血性被激发,战出了瘾头,哪里肯放过?当即拍马赶来。 苏暖回头,身后是上百只被烧得面目全非却依旧嘶吼追逐过来的丧尸。 大佬一看就心情不好,还是不触霉头了,要怪就怪大佬太不懂得怜香惜玉。 作为一个弟控,一期一振是坚持要跟弟弟们一起罚站的,也坚持要跟弟弟们一起挨饿。 第38章 九珍 会贤堂内,光影幢幢。 灵虚跪在当中,道袍凌乱,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不停地滚落下来,眼中满是惊惶与恐惧,平日里那一副受人追捧时道骨仙风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别看他平常能言善辩,在绝对的权势面前,虚名都如泡影,脆弱得不堪一击。 本朝敕度,规矩森严。 私自出家,是违 时间匆匆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的暗淡了下来,而且酒吧之中也越来越变得喧嚣了起来。 在造化鼎的作用下,造化道场无时无刻都有着无数的造化气息在生成,并增强着张昊天的福分。 “夫君,你叫我们都来到这里是要做什么?”甄宓率先开口问道。已经身为人母的她,并没有改变她那活泼的性格。 上次坏了钱家的好事,陆云飞一直在想着,钱家什么时候来对付他,现在果然来了。 我接过烛阴金针,试了试,发现,烛阴金针竟然一点作用也没有了。 三人现在都隐匿了自己的实力,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三人的实力究竟如何,只以为这三人毫无实力!飞身向着赵风三人攻来。 神之域散开笼罩四周的同时,吐出一口气驱散了尘埃。原来并没有伤到天字七号,后者右手形成了一座黑盾,上方是异兽狰狞,张牙舞爪不胜威风。 无论最后展现出什么样的作用和效果,阵法本身还是一种能量的集合,那么秦峥的源力就可以融合并分解重组这种能量集。 勾魂黑曼巴目光灼灼的盯着江南:“之前两次交手,因为或这样或那样的原因,都让你顺利逃走,这一次你绝对不会在那么幸运。 “我从雁州来。”楚天泽发现对方身上没有任何修炼过的气息,心中猜测对方的身份。 各种宝石珠翠失去了依托,飞散在半空,五光十色的,煞是炫目。宝石珠翠半空相撞,更兼琳琅叮咚之声,悦耳异常。只是偌多的宝贝,一时竟跌入尘埃,转瞬消失不见了。未免可惜至极。 庄梦蝶看见她手里拿着一个唱戏的老生戴的那种三绺的黑胡子,不由地苦笑。 “好,你不饿,我饿了,那碗粥本来是我的,现在凉了,我去热热,这两天我也没怎么进食。”离月说的是实话,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确实没怎么进食,看着就要熄灭的蜡烛,离月走过去换了只新的。 她知道,经过了今晚,经过了那个吻,她与亦辰之间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十五,你这是怎么了?弄得这么狼狈?”男子的声音也和他的体型不和,尖尖的嗓音,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没有太多的客气,岑秋璃也能理解,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便在身边默默地陪着她好了。 “老爷,你看,这贱妮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陆氏立刻委屈的拉了拉离敬臻的袖子。 阿赞法师心说自己等了一整晚,还被野猪撒头上一泡尿,结果等来一只公狐狸,这事儿闹的?想想都郁闷。 宰人不是杀人的意思,是官名,是王宫后厨里的主厨,专门做饭给圣王和给后宫有品级的妃子吃的。 反正周煜宽比周煜甯强得多,周煜甯一比有点猥琐,他今年二十五了。 礼拜五下午本就没有什么人,公共区域有点什么响动,下头都听得清清楚楚。 第39章 端王拒 薛绥察觉到她慑人的目光,没再言语。 今日只是被李肇打乱了步骤,才送上了自己的糕点,让薛月沉和李桓都误以为,她在谄媚讨好,那也是天菩萨垂怜,多亏了李肇那狗东西。 薛绥有些无奈。 老太太见状,却是笑容满面,乐见其成。 “老身这个六丫头,没在府里长大,但半分不比京里的闺秀差。性情稳 “六妹这般得意,可是捡到了如意郎君了?”冷无尘勾唇,却是一本正经的模样,看不出说笑的成分。 他捏住她胸前粉艳的蓓蕾,把她往餐桌前推,她被反身按倒,细高跟鞋脱落,上半身子被压在餐桌上,网状的丝袜包着丰满的臀,包着两条玉腿悬吊在桌前。 柳妃猛的抬头,错愕的看着皇帝,眼中闪现的全是受伤之色:她认为多年来她是最得宠的妃嫔,自然是她用心才让皇帝待她如珠似宝,没有想到皇帝只是在和皇后赌气。 是的,就是他,裴君浩,那个对自己无尽嘲讽的裴少,那个将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的裴少,舍他其谁? 苏法昭匆匆找来药箱,开始给周楚包扎起来,而刘思齐就蹲在周楚边上,看苏法昭忙活,虽然泪眼婆娑,却也一直不说话。 这下大家又惊了,合着这个玩意儿这么重要,不军训就得卷铺盖走人? 慕芷菡眉头一皱,这个君浩,现在做事越来越没有分寸了,先是喝醉酒误事,再是连夜在风雪中受冻,这下好了,感冒发烧住院了,又悄无声息的走了。 只不过,众人之中,唯有长孙无忌轻叹了一口气。他的妹妹长孙无垢本为正妃,将来一旦周朝正式建立,宇明登基之后,有可能立长孙无垢为皇后,将来长孙无垢生下儿之后,便是嫡长,将来便是大周的皇。 “不!”她依然紧紧咬住下唇,她死也不叫他君浩了,君浩不是她叫的。 林涵溪大怒,可是她的力道,却根本就争不过易跃风。他搂着她飞身跃上了岸边,手中的衣袍一展,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遥望宝鸡,万家灯火通明。看了看时间,已是十点过半。孟雄飞带着白雪凝与众妖先拜了炎帝,然后面向宝鸡,安然静候。 至于叶天他们这里,他们这里在来到了这秘境当中以后,这也是直接进入到最后一层这里了,在这里建立起来了防线。 仅凭一双肉拳的少年,在李毅猛烈的攻势下,竟然还是慢慢的显出败势来。虽然少年的实力明明高于李毅,可是此时竟然就是因为碍于没有兵器阻挡李毅的攻势,所以少年在李毅的攻势下,已经开始渐渐的显出了狼狈之势。 再远处则是绿茵场,高尔夫球场,这一切美丽的异国风景,那是李哀川永远也不能忘怀的。 “话说回来,李哀川你要怎么样应付四大黑帮强加给你黑手会教父的身份。”在旁边一直看着报纸的黄海涛合上了报纸,他戴上了一副金丝眼镜,配上他纯白的胡子,看上去倒是很有几分学究的模样。 “老九,你当真不想当太子?”李玄慈一字一句的问道,问完之后,略显紧张的看着李落,李玄悯也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 凯瑟琳摇摇头,她自然听不太懂霍雷所说的话,低头去看桌上的图纸,凭星航学院特级优等生的资质,倒也大概能够明白霍雷的彩虹号改造设计理念。 “难道我的太阳真火这么厉害,连妖怪内丹都能无声无息地烧作灰灰?”孟雄飞心中忍不住地产生这样疑问,但他立马就摇头否定了,这种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他们到底想出了办法,那就是用设立传送门的方法解决了人员进出的问题,而且连带将戒指的秘密如何隐藏的问题也给解决了。 那是因为,魔法镜突破了魔法炮的口径限制,可以释放更为强大,更为高阶的法术所致——断齿号显然不太需要这玩意。 一入东市,明夷便听得外面锣鼓喧天。掀车帘往外看,好霸气的排场。原本落叶荒凉的行道柳,被悬挂上一条条细细的铜链子,链上布满金黄色柳叶,应是黄铜镀了薄薄的金,树身裹了翠绿的绸布条,十分醒目。 听到施杰这样说,许琳一下子就觉得自己不紧张了,她现在就等着施杰过来找自己了。 没想到石若山只身前来,穿着一身青色长袍,隐隐绣着竹叶纹,发髻配着同样青竹纹样的巾子,看得出是特意打理过,算是相当重视此次会见了。 梳妆时,连山已安排将货物都运上货车,辛五郎与贾七郎驱马运上其它货物,一趟足矣。 弓箭手们也意识到了,要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那真是不知道到底谁才是老鼠了。 从浴室走出来后,那父子二人明显是神清气爽的,而楼下的那纪苇苇和纪子铭正聊得不亦乐乎。若是仔细看一下的话,还会发现纪苇苇的眼角还沾染着些许未干的泪珠。 维克斯又皱了一下眉头,胡野的话显然对他触动很大。在知道自己是克隆人,而且很有可能也活不下去之后,维克斯的信念开始动摇,暗暗考虑是不是还要向艾萨克效忠了。 楚玺用了八步把这一关给她过了,完美三星,莫离那个咬牙切齿,伸手将手机拿了过来,她还就不信了,连个游戏都鄙视她不成。 待硕大的宫殿只剩下两人,林初夏才挽着沈明轩的胳膊走到椅子前坐着。 “因为它代表了思念。”沈明轩说罢,单手扶着林初夏的头,再次俯身,狠狠地吻了下去。 现在这个时候,吕布肯定会过来打恶麒麟。打了麒麟的吕布自然会刷波远古,而等他刷完远古之后看到了下路线上的贾诩的话,肯定忍不住上去杀人。这个时候,己方的埋伏就到位了。 当然,手掌缠着绷带的赵焊工肯定暂时不能干重活儿了,所以吴电工今天自己来把工作收尾,反正也不剩多少了。 话到最后,她突然又正起脸来,咄咄逼人地盯着他看,那双含着威胁的杏眸仿佛在暗示着如果他敢说个不字,她就要他好看。 第40章 休妻 傅氏是入夜后才回来的。 脸色苍白,眼睛红肿,身上的珠翠和华服,也掩饰不住那一身的疲惫和不安。 灵虚道人的谎言被戳穿,连带当年对薛六“七煞灾星”的恶毒诅咒,全都反馈到她的身上。薛府每个人看到她,都眼神闪躲,局促不安。 哪个大户人家的后宅,都有腌臜事,但是像傅氏这样绞尽脑汁祸害庶女并往 这茶具却是沈佳媱上次来瞧见了,不过她自是不会泡茶的,也没那个心性去泡茶,对于这喜欢的,且用不上的东西,沈佳媱还是相当的理智的,最后也就没带走了。 霹雳丹是一种很特殊的丹药,并不是用来服用的,而是用来伤人。 “好的,那么武哥哥你注意安全。”苏汐颜满脸乖巧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再加上有塔家多年的经商路子,这两年沈佳媱坐镇幕后,苏牧前面铺路,基本上算是建立了一条高速通讯路线,皇城里也有苏牧安排好的人手,以防止有什么意外事件发生。 现如今,加入水门的人,哪一个不是本着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打算来的? “想问问你阡陌最近联系你们了没有?不过好像你们也没有太多消息吧。”他又喝了一口水。 “不过,嬷嬷倒是好,直接告诉了我,敢情好,假传圣旨,嬷嬷的这颗脑袋,我是觉得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那三人走上飞机的时候,陈峰假装不经意的打开了盒子,香味一经飘散出来,便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而此刻拿着这几张没有什么分量的纸张,为什么他会感觉那么沉重。 想到这儿,王助理的皓齿轻轻地咬了咬嘴唇,回到办公室后,拿起一片卫生巾,走到了卫生间里。 竞技场北部塔楼,凯多坐在主位,身旁是三位大看板,还有飞六胞等干部,足足有四五十人。 屏幕密密麻麻的代码看的他头疼,他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还好,够多,没有秃。 田不中、石龙、程饿鬼、柳俊杰等阴众围过来关心他,苍狼与狼军分布在树林,防备着有敌人靠近。 为了不暴露嵩泷良的身份,宋临宇唱这首歌的时候,是故意扯着嗓子在唱。 李璟站在这城门入口处极目望去,也只能在这外城的几条街道上看见三三两两步履匆匆的行人。 太阳神号离开了不知道几天之后,陆续有其他的海盗们前来特图加进行补给。 两人对着一笑,直接走到了宴会现场,孙天磊被气得差点吐了血。 “奇怪,一爪子下居然没能拍死。”重明兽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掌道。 华曦眼前一晃,她也没能看到动手的人,但心里却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想想泠江以南以北之地,一共十数个郡县遭灾遭难,绝对不是她一人能够忙得过来的。 “爷考虑得真周到,黄大人有爷这样的谋士真是万幸。”黄贯适时捧了两句。 若说隐匿行踪,她是行家里手,可若是寻人,她绝对比不上身为幻兽的那三只。 莫傲雪如蒙大赦,也顾不得浑身光洁溜溜,直接连滚带爬的跑了。 “住手。”安氏急忙叫道,她从原主的记忆中认出了范杞栋,连忙出声制止行刑的人。再打下去,原主的丈夫就要被打死了。 吃货似乎是人的本性,才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之前那些孩子的家人都齐聚到了云家大院里。 第41章 封孺人 薛绥预料得不差。 两日后,薛月沉便回娘家痛哭了一场。 外头传的笑话太多了,她脸面上过不去便罢了,宫里的萧贵妃,因着这假的八运福星一事,对她动辄训斥冷眼,奚落责罚,让她的日子苦不堪言。 傅氏生着病,心灰意冷,只劝她忍耐。 薛绥却是在梨香院里,为她煮了一壶清茶,讲了个故事。 乐巢ktv是龙湖镇唯一的娱乐场所,虽然消费并不高,但听刚才这位同学的语气,应该也是老客户了,连会员卡都有。 不多时,待到红颖儿身子抽抽噎噎的时候,南宫羽看着她,没有说话,不过从她脏兮兮的脸上,可以看出来,她的样子还是眉清目秀的。 苏若瑶不相信程迪智会有这样的君子举动:难道他不想两情相悦了吗? 就在两人准备休息,花重锦前去关门窗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啼哭。 “他似乎在进行着一次浴火重生?”曳戈感受着他一时衰弱一时又强悍的生机自语道。 这也正符合陈营他们的想法,正好趁着放假期间装修一下,也可以尽早开业。 “放开她!”张云泽正声道,他的声音很大,哪怕房间里音乐声很嘈杂,也掩盖不了他的声音。 苏若瑶被他吼得头晕耳鸣,就冲他喊着:“卖身,卖身,你不懂吗?我能给你的就是你想要的,这就是你想要的,不是吗?就这样,反正你必须给我钱!”她“呜呜”地哭了。 不过张云泽,倒是很有可能创下一个记录,nba历史上第一位年收入过亿美金的球员,只要新秀合同结束后,张云泽能拿到2000万以上的年薪,那这个目标绝对就能够实现。 挖到了若水,已经间接宣判了三号血矿的终结,几十万的矿奴,分散在四大血矿之中,三号仅仅还有一千矿奴滞留在此。 “大姐,现在都过了凌晨了,这个点交流医术,是不是太晚了。”林飞说道。 虽然宋天齐不会道术,但是他懂得一些道术上的事情,得知了叶无道被困在了弥留之地里面后,让他吓了一大跳的。 两人一见面就像是认识了十几年的老友一般,一些在大厅里办理入住手续的客人也是时不时地回头观望,打量着这正在大声寒暄的一伙人。 那位被泼了水的男生,更是傻愣在了原地,连吉他都被当场摔烂,气急败坏地离开了求爱现场。 六只警犬参加训练比赛,居然被一只哈士奇赢了,说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也是因为陈浩在跟那位汤姆逊行长做好沟通后,直接往新开的花旗银行vip帐户上,直接转了100亿美金的原故。 李陵安排好府里的一切,带着吴胜和两位坚昆的来的胡人兄弟出发了。 “叶无道,送我去定波路,我的家在那里,你这次得罪了毕鸿儒,毕鸿儒必定不会放过你的,你帮了我的忙,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他报复,我带你回我家,那个毕鸿儒必定不敢动你。”韩晶晶开口对他说道。 等到拍卖结果一出来,不仅仅是在场的那些收藏家被吓傻了,就连一旁把控着全场的王昌海都忍不住激动地捶胸尖叫。 也不知晓她骂的到底是何人,只茶楼上的青年,却是红了一张脸。 显然,不光是林楚雄,就连那些族老,也被血脉诅咒吓怕了,一个个望向叶星辰的目光,都变得热切起来。 第42章 送礼 薛三老爷被举荐做了监门校尉,这事很是热闹了一番。 别看这个官职品级不大,才将将正八品,但可不是薛家之前给他谋得的闲差,而是实实在在有职权的差事。何况,是三老爷自己凭本事挣回来的,比大老爷靠家族门荫还要体面呢。 下午,薛庆修换上官服回来,整个人别提多神气。 崔老太太嘴上谦逊,说不好太 红梅知道,这家伙跟着自己屁股后面,就没有安好心。就刚才被撞击的那一下,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屁股被一根软中带硬的东西狠狠地顶着。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她是经常来这个地方和哨兵比较熟而已。”英子一边连忙解释道,就是怕李林误会丁雨涵。丁雨涵依然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叶白就这么抱着林菲,在京城的街道上飞奔,每隔一个路口停下一次,感受片刻后就再次向前疾行一段。 对于叶白给自己的一切,郝帅心怀感激,更懂得感恩,自从认识叶白,自从为唐露露出头被人家开了瓢,郝帅的人生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屌丝也从此开始了逆袭之路,而且会逆袭的非常彻底。 杨家庄的瞭望人员,发现贼军推着十几辆好像是用于挡住箭羽的防箭车,缓缓的向着庄子进攻,立即吹响了手中的号角。 高考,是紧张而又刺激的,每一年的高考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在这一段时间里,高三年级的同学有一半的人脸上都是菜色,不管如何,极度的紧张加上负荷的学习,营养和休息都很难跟得上高考带来的消耗。 他可以因为看上了图拉朵而不杀她,但他也要搞清楚这图拉朵的来历。 “不行!,现在不行,他刚做完手术,还没有醒来。你去回复你们将军,就说我说的,没有特别的事,不要来打扰我。”陈大夫平静的说到。 陈星海那桌人看着酒菜依旧不动,但桌子被拍那一处少了一块,一时间愕然,不知作何感想。 只是没人发现的时候,一众被杀掉的强者之中,鲜血却在莫名其妙的消失,很多强者的尸体已经变味干尸。 只听轰隆一声,白起的古黄巨剑结结实实的砸在了高明义身上,高明义直接被砸进了地下,地面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大坑。 不过,只要有蓝染在场,林鸣就觉得事情远远不像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你总是说谢谢我,那你就做我的仆人来报答我吧。”嘴上功夫林枫可不会输给千须幻兽。 夜一缓缓地睁开眼睛,此时的她已经安静的躺在了雏森桃的膝盖上,雪白的真央灵术院的学员剑道服上,还留下了两道浅浅的灰褐色抓痕。 “哼,你要是按下去,这么近的距离爆炸,你也活不成!”我怒吼道。 孙鹏亮以为林枫不相信他们,激动的说道!当然他的心底也在叹气,就是因为他们之前做的事情让林枫失望了,现在即便是说出实情,人家也要考虑一番到底是真是假。 卢灿欣赏片刻,随即盖上罐盖,不动声色的将大罐,放在一边,又拿出第二件。 接过玫瑰花后,在老爹惊愕眼神中,一把按在了他脸上,还左右揉搓,花瓣飘散一地。 这一次,依然是由保姆带着章二诺,章一诺、章嘉泽、宋雅竹和宋柏年一同出席。 包间中,赵青山坐在椅子上,看到这个石柱,轻咦了一声,而后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面色微微一变,目光之中陡然射出两道精光,震惊的看向萧炎所在的地方,原本淡然的脸色,此刻都有了许些颤抖。 第43章 庆功宴 当天夜里,老太太拿到礼单便皱起了眉头。 正好薛庆治来请安,她不满地问: “四丫头的嫁妆,会不会太丰厚了一些?这让其他丫头出嫁,怎么是好?” 那礼单很厚,艳羡了府里的一众姑娘,下人丫头都在说,薛四姑娘得平乐公主赏识,公主添的嫁妆,比府里给的还要丰厚。老太太觉得不妥,便让人去找傅氏来问 他从床上做起来,甩甩脑袋,说:“发烧。”的的确确,他说话的时候鼻音是有点重。 青木棺材盖猛力砸落下去,整个银色长蛟都炸成了碎片,然而就在下一刻那银色长蛟再度恢复如初,一样势不可挡的向着叶羽扑了过来。 自言自语指手画脚了半天却没听到身边的人有任何反应,米多奇怪的扭头去看,正好对上他充满笑意漆黑如墨的眸子。“呃,你,你看我干吗?”突然觉得她的表情好奇怪,让她觉得浑身别扭。 “耻辱!”首领冷哼一声,只剩下大内密探,不用太过于刚才那般。 因为军中不是只有汪洋一个太医,他的徒弟们是要上战场救治人的,而送到汪洋这里来的都是需要动手术的。 “罗苏,下次再藏着掖着,以后就是把好货放馊了也不给你留!”赶忙在衣柜里搜罗出新买的衣服,今天可算派上用场了。 中年大叔的收徒计划最终还是在赫连诺的强烈反对下被迫夭折了,即便是如此,在第二天的钓鱼活动开始前,中年大叔还是绷着脸给赫连诺指导了起来。 “姑姑,我要怎么做”楚天一口喝下手中的茶说道,眼中光芒四射,项来,你等着吧?你死期到了。 这一天晚上,洛依璇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却不知道,更大的一场风暴來袭。 这也就是龙老给林天服用过仙级丹‘药’,淬炼过体制,改变过灵气,生生的注入仙气,要不然林天根本就不可能修炼这套功法,就算这套功法是用灵气驱动的,修真者一样很少有人足够催动。 毕竟,杨大锤,以前可是跟着他的老兵,结束陵川县城的战斗之后,因为身上有枪伤,所以被派到了羊角山,驻守,守护家园。 而更强大的洪荒世界,则有万道合一之后的唯一大道,只要掌控这个唯一的大道,那么就能突破到道祖境界。 能够压抑着本能没有逃跑,而留下来的生灵纷纷惊骇的看着叶雏,思绪疯狂的运转了起来,就连猴子跟正太三人也不例外,因为面对叶雏刚才的攻击,就连他们三人都非常清楚,除了死以外,他们没有第二个选择。 马也只能叹气,唉,这骗人的把戏,遇上聪明人会被识破,但有时遇上楞子,他一根筋咬定了,你也只能干瞪眼,还是抓紧时间到县再去试试运气吧。 中午进出城门人是最多的时候,尤其是南城门,北城门被妖兽肆虐,估计会有一段时间一直关闭了,不过虽然兽潮刚过,但是商人就已经开始了频繁的交易,这时候正是他们大赚一把的好时机。 “你知道他现在藏哪去了吗?”说起正事,巴塔里那也正色了起来,现在只要能够抓住戴维斯,就能弄明白整体所有事情发展的大体脉络,整个这一系列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就能弄清了。 法正觉得这样甚好,当即就请葛良去挑选人马,又请刘备再派五百军士。 领队这个活不是好干的,不但要保证选手的安全,还要尽量鼓舞选手争夺好名次,如果选手死伤惨重,又没得到好名次,回去以后,城主大人肯定会不高兴的,到时候不知道会怎么处置石大器呢。 大蛇丸几人同样好奇的看向叶雏,显然并不想他说的那番话,对他实力突然提升如此大很是好奇。 袁元哀嚎,在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预感到了,还说过好不容易恢复的身材又要减下去了,果然,现在就减了,而且减的还很多。 正说着,那边的霍青松感觉到围观的百姓,被这三个老板挑唆的有些骚动了。再次冷眼扫了棚子里的人一眼,他才转身大步走近百姓。而那棚子里的人,却是被霍青松不言不语的神色,冷冷的眼神,弄的心里没底。 我顿时喷了一口血,“靠!”什么情况,唐悠悠在守护旗帜之下防御提升了100%,没想到这个刺客还轻易的破开唐悠悠的防御。 望着梁海星的背影,黄正刚想:梁海星在基层已锻炼了好几年,也算经历了风雨,应该回厅机关出力了。 四目相对,卫煜没有说话,而是猛然之间,抓起陈琅琊的手臂,狠狠的咬了下去。陈琅琊眉毛一挑,喂喂皱眉,不过却没有挣扎,直到卫煜将自己的胳膊,咬的鲜血淋漓,让她发泄够了。 天生依然在击中全部精力催动着自己的天元力,所以没有听到蓝戟和大宫主的对话,不然他就会知道,他所吸收的蓝色的能量,原来是水中所含的能量。 吴强离开了餐厅,似乎刘大可的心情也有些不好,低着头只顾自己吃着饭,陆玉泰不知刘大可心里在想些什么,不停的为刘大可夹着菜,不安的目光不住的望向刘大可。 我和唐悠悠就两个杀到神族的阵营来,他们派了近万的远处玩家上来,已经是很大的阵仗了,难免在玩家中落下口实,说他们神族背后使阴招,这么多人欺负我们两个。 \t“抓我?你凭什么,你有什么权力抓我?”罗大洛色厉内荏道,语气已经有些虚张声势了。 青龙也看清楚我双眸的贪婪,浑身不由的一颤“不行!”尘枫摸了摸青龙说道。 第44章 歹毒 怜水阁里的争吵格外清晰,尚未踏入屋内,便已传到外头。 “你莫要不知好歹……爷今日给你台阶下,若再有下次,可就没了。” “我不回去。你索性一封休书,休弃了我也好……” “给你脸不要是吗?”姚围的声音听上去隐隐透着几分狰狞的快意,紧接着,便传来薛月楼痛苦的呻吟。 小昭紧攥着拳头, 克里帝国倒好点,由‘最高智慧’的超级生物电脑当统治者,不然这冷酷、好斗、残忍、狂热的血统论帝国早炸了。 剑与剑相触,没有任何的花哨,都是力道十足,势若雷霆!一簇簇火花在剑锋处爆开,虚空中竟是弥散出一股股焦呛的味道。 交谈之中,有不少神境将目光落到了天月身上,虽然有些感激天月的指出,但他们对于天月是怎么发现并断定出楚锋的具体藏匿位置的还是颇为好奇。 “你们真是够水的!”看着趴在地上的几人,妮娜无奈的吐槽道。 没一会,十八道身穿黑衣战甲的男子就出现在了白枫的视线之中。 到了大队办公室,看到温逸舟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而他身旁摆着三四十桶各种口味的泡面。 搞出人命是……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然后怀上宝宝?于甘甘摸了摸肚子,她虽然没有过经验,可也正是因为没有经验,所以第一次过后,身体不可能没有任何深刻的印象的。 他大爷的,和自己坐在一起的这帮同门,难道都是饿死鬼转世不成?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公子还是避着他点为好,毕竟这家伙成名已久,便是他那位大徒弟‘天刀’巴图猛,就连白无敌都不是人家的对手,就更不用说他的师尊月孤城了。 没想到向油焖大虾,黄油栗子鸡,糖醋松鼠鱼等美食刚端上来,还没等他们动筷子便听到隔壁传来一阵砸嘴声和窃窃私语。 “糟糕,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必须马上通知火影大人。”月光疾风本来就是第三场考试的主考官,不过因为夜葬的关系,几乎没他事了,所以就瞎转悠,没想到听到这一幕。 关一飞赶紧跑过去,对准他的项部,就是一刀,且赶紧抓起他的人头,向混战的士兵摆着。 看着族人一个又一个在自己眼前倒下,嘎鲁的眼睛红了,这次迎击哪是什么刷战功,分明就是地狱来的催命鬼。 龙脉源头斩杀许问,下一个就轮到我了,纯阴葫芦器灵眉头紧皱,盯着茫然不知的大劫临头的许问,心思急转。 一道血光在许问手心凝聚,化作一张骨白面具,如同鬼脸一般,这是血日轮印咒中记载的鬼脸百变诀。 “那我就不清楚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了,反正陆子皓说要让你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洪强这句话倒也没撒谎,陆子皓因为杀马特汽车店的事情又被金发光欺负了,没处撒气,只好把气撒在宋词身上。 依靠着老人给自己的位置,楚铭敢确定,那些村子里的青壮年消失的地方,可能就是这里没错了。 马城主同样接到相同的情报,立即令大儿子马跃、华郞皓及陈杰各率二千人马追杀冯一勇,自己亲率大军准备攻打济东之城。冯一勇逃回济东时,损失近一半人马。 五道岩浆似的熔点矿石交融落下,中间一块巨型模板承载着炙热的矿石熔浆。 第45章 短见 庆功宴办得喜庆,钱夫人被众人围在中间,面上满是得色,笑得嘴都快要咧到耳根子后头去了,这是她嫁入薛府以来,最露脸的一回。 “我一个商贾出身的妇人,哪里懂得这些门道。这回得亏老太太指点,还有我们家六姑娘……” 说着,她一把将薛绥拉到身前,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别看六姑娘年岁小,那叫一 真是主子没个主子样,下人没个下人样,这个怕就是那个被侯爷训斥过的丫头,没几天竟然又出来蹦跶了,李嬷嬷几不可见的拉下了嘴角,装作没有听见纤云的话,只是专心品着碗里的茶。 雪梅被调走的当天我就被下了药,等药力过了以后,我清醒过来,他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床边看着我了。 “兰兰,我觉得,这件事情,你也不合适插手了。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吧。”陈欢转头向兰艾说道。 想到此处,光头大汉脸上的神色更殷勤了,一边说着讨好的话一边在前方带路。 那些话,她是故意说给周淑娴听的。若是周淑娴足够的聪明,肯定会明白一些道理的。这后宫之中,只有当上了太后,才能够真正的安稳。 第二天宫里的赏赐就下来了,看着那满满两抬礼物出自皇上、太后及各宫妃嫔的赏赐,罗轻容心里已经有了定夺,看来这件事的真相该知道的人是已经知道了,至于最终的结果,怕是也不会让她等太久。 羽顺默默的为我做了不少事,我从开始的怀疑,转变了态度,我开始慢慢的相信他,接受他,这个转变并不是因为他和萧明长了一张相同的面容,而是他的态度。 “谁?谁在那里?”张兰绕过花梨木屏风,却赫然发现一个黑影倚在窗边,手里还持了一把长剑,而剑尖,正抵在自己的喉边,将她喉间的尖叫生生压了回去。 不过这也仅仅只是放慢了这一块区域速度而已,他在其他地方还额外放置了不少身体血肉,一旦这里出意外,马上就能在另外位置重生复活。 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今天的事情,再次投身进入了中医的行列。 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人叫陈路遥不敢相认,他明明就是他却又不像他。他这五年里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雪聂在拿片树叶飘起来的时候便不能够再动弹了,本来他的心中还很恐惧,但是在那片树叶释放出能量冲刷他的灵魂和肉体的时候他才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李奕乾收到公孙策的答复之后,心中踏实了很多。这次他们主要利用的是信息的时间差,只要赶在接风宴之前把这件事说定了,那么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不会再有任何的意外出现。 孟瑶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冥辰的脸色也很难看,那要杀人似的气场已经散发出来了。 许三生将自己的灵力全部都聚集到自己的手臂之上,然后双臂交叉挡在自己的胸前硬抗这一招,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实战经验不足才导致的。 而陆嬷嬷看着紫星如此着急,心中也有些不安。急忙进了内殿,看到林雅歆还好好的躺在那里,她的心这才算是定了。只是林雅歆的情绪好像不太对,陆嬷嬷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余瑾自然清楚,演练赛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其他的家族见识一下战家的实力。 她的眼睛里充满坚毅和凶狠,再也没有当初受到委屈时候蓄满的盈盈秋水。 于是我便跑出来制止他,可是他完全不听,并从兜里拿出一个打火机,看到这里我立马拿出自己的毒针射向他的脖子。 好在长门不敢违抗辰的指令,留了自来也一命。而辰则是再派人将昏迷的自来也送到木叶,送到纲手那里。 虽然昊天上帝确实是想这么做,但是量劫主角可不是他能随便杀的,杀了的话,难道要他堂堂的三界至尊之躯去西游取经不成? “公子又强词夺理了,哪有这般解释的!”阿碧嗔怪几声,云河笑着让她再靠自己紧一些。 “……辛苦你了,铁哑铃,回来吧。”萨菲罗斯看了几秒健太离去的背影之后,便对铁哑铃说道,而铁哑铃也是垂直的晃了一下身体,表示自己的同意,随后也化作一道红光回到了萨菲罗斯腰间的精灵球之中。 这个坏心思虽然不是什么坏事,但是却也是经常让许多老师都哭笑不得的要求。 尤格多米雷尼亚城堡,魔像工房内,阿维斯布隆身边守护着一队魔像,而他的御主罗歇已经倒在地上,昏厥过去。 看了看手里一袋的甜点,林默还是走过去,看着蹲在地上抱头呜咽的萨塔妮亚,拿出一个新款的菠萝包。 至于某些桃花,他自然是见一朵掐一朵了,而且会像秋风扫落叶一般刷刷的,一点儿情面都不会留的那种。 “四千万?!!!”冷墨曦已经从凉塌上坐了起来,要是莫子骞再摇头的话,她就该蹦起来了。 转念一想,自家师父是因为修为有成,不得不离开云大陆,云天歌才又释然了。 林语析望了一眼苏果,见她是闭着眼睛了,转身走到了门口,离开之时,她没忘把门关上。 风尘逸灰头土脸的从慕依黛的马车上跳了下来,又钻回了景烨所在的马车里。 “很棒!”恩斯特满是惊喜的看着塞伯的神圣斗气,就连一向内敛的教皇尚且如此的失态更不用说其他的人了,尤其是边上的护教骑士们恨不得能够以身代替亲自感受一下。 第46章 谋算 姚围下午抽空去了一趟醉仙阁。 以前他和几个狐朋狗友相聚,都是在邛楼。 自从尤知睦出事,他们便换到这里。 郭照怀眼尖,一眼瞧见姚围进门,便招呼他过来。 “你丈人家今日不是摆庆功宴吗?你这做姑爷的,不去陪着贵客,反倒跑醉仙阁来做什么?” 郭照怀是郑国公郭丕的长孙,在家族里很 一条条山川河流。丛林湖泊。星星点点的村落。就在那些三维地形图上呈现。无常仔细的观察着。突然开口说道。 可一抬头,顾熙年已经转身走了,想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叶清兰只得无奈的跟了上去。脚底下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她惊觉到自己忘了穿鞋,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风迎面吹来,很柔和,除了偶尔带过来的一些血腥味之外,没有雨欣所期待的肃杀气息。 此言一出,丫鬟们都红了脸,有娇嗔,有跺脚,有直接就凑过去动手,别提多热闹了。 星洛早便知道夜尊,还有扶苏,胡亥,以及霍去病都在楼上看戏,这时候下来,也就只是想维护一下威尔士亲王罢了,毕竟,夜尊当年也是跟威尔士亲王有些渊源。 黑色死神邪气的笑了笑。对着刚刚废话多的狗腿子笑骂道“连神圣帝国的公主你都敢调戏。你真是不想混了。还不赶紧道歉……”嘴上说着让他道歉。可是黑色死神话里话外的那股子调侃劲。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众人目瞪口呆,随即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狂欢起来,激射的导弹和能量光柱也更加猛烈了。虽然被消灭掉的飞船只有一艘,可这让他们看到了敌人也是能够被消灭的,这让每一个消沉的心里重新焕发出了无比的信心和斗志。 暗道自己笨,摸什么,直接上嘴不就完了吗?不行还是上手好一点,想了想不如全上。反正水莲又不会少一块肉。李明上去就抱住了水莲轻轻的咬了一口就跑出去了。 墨山村的地下宝气已经冲上了地面之上,这次就算是平常的修士也发现了墨山村的异宝将要出世。 张希羽心底里的意思,也是借助十一长假,和星洛回去躲躲,至少,凭借着京城卧虎藏龙的人,自己和星洛若是受到了什么威胁,太公和萧太爷爷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管。 目光所过之处所有人都是低着头不敢与其对视,更有甚者更是身子踉跄一屁股栽倒了在了地上,起身之后面色通红只觉得羞愧难当。 最奇怪的是,它们肩膀上抬着一座红轿子,在轿子两边挂着两串红色的灯笼,看起来猩红异常,在漆黑的夜幕下,十分诡异的蹦蹦跳跳朝这边赶了过来。 “恩,我信你。”江希姚觉得,自己这个电话只要能让楚禾舒服一点,就算没白费功夫。 除了abcd电视台,在街边的报摊杂志上,同样出现了不少有关亚特兰提斯、魔窟以及罗布泊太阳墓地宫的报道。这些报道可谓是有图有证据,令人无法怀疑。 厉修言见此情形,也没再多说,左手五指缓缓松开,同时解除了他的第一武魂——厉天剑。 其实说白了,就是大长老因为他儿子的死,虽然他表面上,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但是心底的恨已经影响了他的判断。 所以今天出事的不管是凉凉还是赵一楠,她都会倾尽所有来操办一切,这叫知恩图报。 第47章 孤在局中 东宫。 李肇捉起棋子,修长的手指在黑子间轻轻摩挲,还没有落在棋盘上,关涯便敲门而入。 “殿下。” 他恭敬欠身,双手呈上一封密信。 李肇仿若未闻,神色专注地看着棋局,不紧不慢地将黑子落在天元处,这才抬头接信。 信封边缘有火漆封边,盖有斥候的私戳,样式隐秘。 李肇似是 现在是上午11点,场馆内已经有不少学员,各个年龄段的学生都有,正穿着不同颜色的运动服在做体能训练。 令人只觉,那仿佛是料峭春寒中,迎风消融的一块洁净冰晶,美得让人一时找不到形容词。 “治冻疮?”对这一回答,简姚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他紧抿着的凉薄唇瓣心生好奇。 但她也知道,自从自己上了高三,母亲便开始全职在家,每天想方设法地为自己做各种好吃的,她也就愈发珍惜眼前的美好。 看到这帮人在饭店门口撒野,把排队吃饭的人都吓跑了,顿时就不乐意了,他云滔是很嚣张,确实目中无人。 “陈早霜?你还记得我吧。”张毅他张嘴笑着,露出满口腐肉的牙齿,里面还爬着几条蛆虫。 在方脸男对方华出手的一瞬间,他们仿佛都猜想到了方华的惨状。 顿时气氛更加尴尬了,林八两感觉他们仨人有一种合伙欺负老头的感觉。 吕波眸色复杂地看了眼杜奕霏,而后又转向全班的焦点——简姚。 刚开始还没注意,方才方华擦汗的时候,掀开上衣,露出了结结实实的八块腹肌,那疙瘩一般的肌肉,真的很壮。 “你是真傻还是天真,简直就是一个二愣子”,杜萱儿对着苏怀恨恨的说道。 这是大巫族有名的预知神通,从龟壳占卜中得知福祸从而避开危险,杨戬也是特别的好奇。 “它可能认错人了。”南风说的并不肯定,事有蹊跷,他也摸不着头绪。 “老师,你昨天的神武我现在仍然印在心里,并且通过刚才的事情我就更佩服你了,我现在就想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像你一样的强者。”康泉大声道。 孙武明显不敌,往后退了数步,这一退让诸位学子都有点失望,堂堂兵家兵圣,诸子,其境界可相当神名亘古居然会退怯。 黄在城今天就是打算来拿下这“刹那芳华”的代理权,可是没想到李嫣然这么跟他打着马虎,这让他也是有气没法出。以他多年的经验他知道这“刹那芳华”将来的销售前景一定会更加的火暴。 “刘姨,我想接一个产品的代言。”宋菲菲没有回答刘琴雯的问题,反而是开口提要求,这些天来她也是想得很明白,既然喜欢了就要努力的争取,而这个产品的代言,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你是不是和楼下的那些服务生一样?”韩轲解开摄魂咒后淡淡的说道。他猜这个白蕊所说的服务肯定不是一般的那种服务。 二人急速闪退,但是还是慢了一步,刀气穿过高宇修士肚子的左侧,足有三寸长的刀口划开,这一次中招,差不多已经敲响了搏杀的尾声,当然,还有嘉宇修士的丧钟。 因为李铭和吴志勇的阴阳怪气,休息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好在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打开了,赵静雯走了进来。 看到罗林这个对于自己可以算的上是一个要好的朋友来说,龙傲天心中还是十分的激动的。但是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是华凝霜的哥哥,他来了那么很有可能也就是意味着凝霜也来了。 第47章 无妁私盟 薛月楼早早便过来了,换了一身颜色鲜艳的新衣,上了脂粉,整个人添了朝气,牵着六岁的儿子铭哥儿,表情虽是冷冷清清的样子,可便是下人瞧见,也都偷偷议论,姚二姑爷出事,二姑奶奶的气色,竟是肉眼可见的变好了。 她去见过老太太和傅氏,便径直到梨香院来。 薛绥打量她的脸色,笑得眉眼舒展。 “如意 然而还没等绯雪和露露丝反应过来,她们突然感觉到一晃,似乎昏迷的杰奎琳被谁给抱了起来。 她每日介就是坐在铺着二十层鸭绒被的床上大吃特吃,吃了睡,睡了吃,彻底的“流连忘返”了。 罗天施法的速度已经不逊于使用剑招的速度,随着他的一声冷喝,五片浓黑如墨的怨气阴云凝聚成形,出现在丧尸大军的上空,翻涌滚动。 威廉姆命令一个僵尸晃晃悠悠的上前,刚一走进路西法的警戒范围,便立刻遭到了反击。瞬行十丈,长剑横斩而来,那僵尸自然是毫无意外的被一剑两段。 十几个呼吸之后,张参手指的动作停止,炼成阵终于完成!与此同时,来自四周黑暗的压力也达到顶峰,似乎被万鬼包围,它们的爪牙距离自己不过一层衣服的距离,不停吐气,无比清晰。 不过看这几人眼中闪动的异彩,诺德兰心头便恍然大悟。想来是这几人因为刚进训练营,心中有些胆怯,毕竟这里除了他们之外,大部分可都是老生。 “当!”两剑相撞,一声悠长剑鸣响彻洛兰内城,惊动无数蛰伏修炼的战士,惹出一阵骚乱,鸡飞狗跳。 毕竟刚才那一幕太震撼了,自己的召唤兽涌出那种粉红色的液体就像是血液一般,让杰奎琳很担心会不会分泌太多对它的身体有影响。 幸好威廉姆的盔甲以及武器都是秘银所铸就,对于法术没有抗性,否则威廉姆想要施展法术,还必须首先裸奔才行。 被赵宇一摸,李舒雅俏脸发红,就像熟透的苹果,羞赧的低下了头。 “要打也要等一下,我把事情说完再打不迟!”赵宇也有些怒了,但还是不能误了大事。 就好比花袭伊,表面看起来像个马大哈,实质是个心思极为缜密的美人。 地下黑市,又叫作地下交易市场,这里的交易价格比官方的价格数据足足低了三层。虽说如此,但每天仍有无数的人慕名而来,宁愿被宰一刀,也要在这里出手货物。 这几个月以来,似乎很开心,似乎又不开心。刚开始只是想装装逼,从没想过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更没想过会与华夏第一人和杨易有交集。而后又稀里糊涂的干了很多事情。 “轰隆”一声,晴朗的夜空中炸响一道霹雳,滔天怨气犹如狂风巨澜般扩散开来,彷如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恐怖。 两道金光同时遁了下来,在半空中竟然开始了摩擦,甚至有一丝融合的迹象。 洪佳欣转头望向罗阳,见罗阳微笑着点头,当牛仔衫男青年再次拍桌子时,她一脚踏在牛仔衫男青年的脚掌上。 李强有些好笑地看了一下孩子的爸爸,结果他也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这种人是怎么成长起来的,这么嚣张,应该在最早的时候就被杀掉了呀!”林安琪一脸鄙夷的看向赵宇。 其实是轩辕霆野给龙扬喂下了安眠药,龙扬此时正睡的异常舒服。 第48章 普天同庆 嫁妆抬出府,跟着迎亲队伍经过福安巷,很快便上了主街,引来不小的轰动。 一箱接一箱的嫁礼依次蜿蜒而去,大到脸盆、酒壶,小到茶匙、筷子,精到江南顶级织坊的金丝银线,无一不彰显着奢华和财力。 这般隆重,用十里红妆形容,都嫌寒酸。 福安巷里艳羡声不绝。 “瞧瞧这薛四姑娘的嫁妆,一百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守门侍卫的修为丝毫不比他低,可却丝毫不敢消失这个年轻人。 荷兰人死伤惨重,一时之间整座赤嵌城堡鬼哭狼嚎,荷兰人根本不敢置信这是真的。 呼!铁铮重重出了一口长气,那是一个少年修士,眉清目秀的,除了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怪异,看起来没有一丝恶意。 灵悦愣愣的看着手中的偃月刀,再看看不远处的昊天,最终无奈的叹口气。他败了,而且败的很彻底。 “这样稀罕的审判珠,很珍贵的,你可以用来换取众多宝物,那修炼铁金体,钢晶体,恒星的星核,也就更加容易。而且可能也能修炼出顶级的质量。”星梦老师说。 一步之间仿佛跨越天堑,空间通道消失,眼前只有无尽破碎影像在飞舞。 昊天眼中精光闪烁,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如果雷灵豹反抗的很激烈,以他现在的实力很难收服对方。所以他将自己的力量放开,一下子支付了对方。灵兽诀的力量疯狂的涌入它的体内。 “你拿古轩神帝压我?”三阴大帝周身万丈瞬间泛起灰雾,咔咔之声连绵不绝。 “我开罪了一些绝对惹不起的人物,很可能会遭遇危难,你与我一起,不但无法帮我,或许还会让我增加更多危机!”铁铮看着自己这意外得来的弟子,心中有些感慨,稍稍念转狠心开口。 “……300多年前的分裂导致神国的覆灭,三百年后,你们还要继续固执到底吗?”合成音丝毫不在意,不远处再次响起了它的声音。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身为剑客居然隐藏着如此爆发,其他修者还有活路吗? “如何去做是我的事情。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信或是不信!”林语说。 少年脸上的笑意诚恳而热情,他将盒子盖上就送到风娘子手上,这么多银子在他眼里显得并不重要。 “一定会有再见之期。还有……谢谢您十数年如一日的陪伴着我!”林语说。 我们?姜卓方突然发现,从品茶到素斋,都被套路了,不过,这种感觉,好像真的不错。 但在荒古时代末期,西境中的各种生物变得异常的暴躁和强大,他们甚至不再盘踞一地,而是主动越出雷池袭击人族,当时的边境不仅有平民和来自于世界各地的冒险者更有人族势力和兽人皇族派出的精英军队在此地镇守。 白舒以前只听说过孟克之是个呆子,可今天白舒才算是第一次见到,很少有人会像孟克之一样,只看池鱼戏水,能看得如此专注。 怒吼响彻,死亡的阴影投射而下,此时已经分不清是乌云遮住了清晨的曙光,还是神龙遮掩了所有人的视线。 身上的点点星光随之朝四周散去,就连护体的灵气罩都蓦然消失。 这人仿佛并没有一丝厌恶、厌烦、厌倦之色,这件事对他而言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是很正常、很自然的事,自然的就像是冷风飘动,吹动大地上残叶那么自然。 第49章 查账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当天,这桩大婚的闹剧便在上京传开了。 茶楼酒肆,市井坊间,见面便是谈资。 “靖远侯家娶新妇,嫁妆被劫,喜堂上新妇发孕吐,污了给婆母敬的茶,秽物喷吐公婆一脸,可听说了?” “如今这事儿在上京城里都快传烂了,人人都当个笑话在讲。” “这薛四姑娘也太 她其实谁都没有想弄,被人说两句她又不会少根毛,何必搞得那么累?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出破口来宣泄,她一辈子也没有想过,这深藏在自己心里的委屈和不甘,会真的有一刻爆发出来,而且还是在夏明修的面前。 知道这是位神秘高手,一个个不敢轻举妄动,纷纷在人走后打电话请求支援。 上官修的舅舅从惊喜当中回过神来,急忙向上官修说了银行帐号以及银行名称。 看到他出来,店里的几个导购纷纷围了上去,几双眼睛紧紧盯着许君与,全是一脸的惊艳。 然她的声音纵使不大,但在空阔的朱雀台广场下,犹随曹郑一声令下之后响起,让人实难不注意到。 唯一,你别激动,我今天要来的,并不是为了这件事。他对他苦笑,对上宋唯一疑惑的目光。 “的确是!圣意难违,但是。。。”沈七话语只说一半,随即在上官云凌的微微侧目中,再次拱手并且向后退去。不过几步就消失在船头。 她以后不止再也无法从甄阿姨那里拿到钱,还连进休眠庄园的机会都没有了,想到这些,王芳芳突然觉得很害怕,她很害怕失去这些。 露娜其实并不是惯常多想的人,于是也就只以为喻仓依旧还是因为寒月刀的事情向她道谢。 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陆可可扑进薄景尧的怀里:“景尧哥哥,呜呜……”她想说,要是薄景尧不喜欢江柔了,一定要跟她在一起。 要去追究吗?算了吧,自己好歹两世为人,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卑微呢? 我能听到大胡子一边跑,一边回头冲着我喊,他是想让我别管别的,自己先逃了再说。我回头看了看,几十个黑旗马匪已经把目标对准了我。 村长也不强求,知道贵客看不上他这穷酸的家,于是立刻唤了自己的儿子过来,让他上山去采火玄莲。 但凡以上的比如有一个照进现实,我也能携恩求报混上个落脚之处,最不济混口吃食也是好的。36弟你到底搞什么,怎么还没轮到我的戏份?再不开工我就要喝西北风了。 也在此时,突然从叶普通的体内冒出了大量的灰色雾气,那些灰色雾气为叶普通阻隔了所有攻击,灰雾中渐渐的显露出影像。 城主笑着说道,目光却是从季漠的身上转移到了张博和陈皓那边。 两万块的套餐自然豪华,各种珍贵料理往上送:帝王蟹、鱼子酱、煎鹅肝、和牛排、各种无公害有机蔬菜等等,一道又一道菜往上送,跟流水席似的。 梁昭慕静静地听着,宋夏有一副天籁般的好嗓子,声音清亮空灵,是她们组合的主唱,还出过几支大红的单曲。 枪响的同时,那恐怖的死光便已击中鸿祖禁卫的战甲胸口,但听“噗”的一声闷响,被死光击中的铠甲竟然完好无损,战甲中的鸿祖禁卫悬着的一颗心猛然放下,正想长出一口气时,可突然发出了一阵恐怖的叫声。 第50章 巴掌 乐异扬没想到事情如此严重,一路上默默不语。翠心知道他牵挂着来纪云,心中竟然也很平静。 萧翠心抬起头,望见眼前的人双鬓已经有些变白,面目和蔼慈祥,正微笑着望着自己,突然回想起父亲耶律倍的音容笑貌,心中一酸,眼泪不住地流了出来。 其实惊讶的不止是泰泽,马克尔也暗自心惊,在攻打独眼宝屋的时候,他一箭至少能穿透三个,这次全力攻击,却只是勉强杀死一个,这个泰泽防御之强,果然不是盖的。 “赢大少主,是不是现在应该放松一些,让我兄弟松口气了?”吴跃一声轻笑的看着赢封,丝毫看不出担心的样子,一切好像都尽在掌控中一样。 “梦里!开始我一直觉得这里是不存在的。”就在下一刻肖长云却是一挥手。 刘伟强对那公司人员笑了下,示意他稍后;翻了一下桌上的一摊资料,从最低下抽出一张面试名单。 张狸反手一剑,百丈青色间罡悍然斩向传承长老,而张狸的右手闪电般抓住了黑色的仙岛之源。 花灵随即一笑“两个,正好让你们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 “不会,时间刚刚好。”柳道飞也是一脸的笑意,能收拾掉刘云山,那还会有不高兴之理。 听到这话,就在下一刻,冥雷立刻接管肖毅身体的控制权,伴随着电光一闪。 唏嘘之后,刘范一面吩咐斥候回报卢植,一面带领屯骑军士清理王家坞堡。如果不清理,很容易传染流行病,对已经饱受战争苦楚的平民百姓,造成第二次伤害。 他对于此兽目前的状态,极为敏感,而且他能够感受到,众人刚一出现,这裂云豹的气息,便是牢牢地锁定在他的身上,而且其气息,呈一种极其浓烈的姿态,狂猛飙升。 而这天才袁硕早已经得到了师命,让他带领身边这支猎杀队一方面保护好周边的百姓不要在度遭受龙兽妖的残害,另一方面就是要侦查清楚天脊山的兵力布防,好相助官军和大唐取经人一举歼灭天脊山上的全部龙兽妖。 然而,孤落脸上的期盼之色,分毫没有落下,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直觉告诉他,他自己资质不会太弱。 宣万情抬起头来,其双目睁开,顿时之间,无数灵力风暴在其身体之外成形,其张嘴一吸,便是将那些灵力风暴吸入体内,而后缓缓吐出。 “吏部早已拟定好人选,这是名单,给门下省复核。”说着,管宁便给田丰递过去一份名单。 青狼兽王的几番出击,全部以失败告终,损兵折将。心里面是一肚子怒火无法释放。可是最让他们不愿意看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怀志大师一路相助葛勒可汗的主力军团大举开进,杀到了五魔山脚下的平原地带。 不过孤落的情形更加凄惨,当场喷出一口血雾。别人看了似乎理所当然,毕竟修为已经比较低,同时还没有什么对战经验。 那李游龙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见到灵娃看向自己的眼神,只得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而此时,那银色人影也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妙,身形更加狂暴,滔天灵力席卷开来,一股股孔家风暴席卷整个空间通道,令得这片地域之内,到处都是如切割万物一般的黑色丝线,任何东西被其扫中,都是会切割成一片虚无。 龙漪杳看着前面的人,还有正在里面的谢慧琳等人,眯了眯眼睛。 波尼斯的实力不但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低,更是有可能将丰臣遵压制。 感受到弗兰奇那弥漫在外的滔天恨意,冰山暗自在心底叹息一声,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他接到消息,顾九跟着豹子一块出来的,可是现在只有豹子一个。 钦慕望着她,突然有种自家孩子终于长大的感觉,不知道穆总看她的心情,是不是就像是她对钦明珠的感觉。 言曦看他上来,惶恐的讲:“长官,我怕我太重了,要不你给我带点食物上来,我吃完恢复体力后自己下去?”到时她吃饱也有力气反抗,也许还有那么一线生机。 至于谋人财命的郭全顺,由于情节恶劣,不仅抄了他的家,而且罪加一等,流放三千里,同样遇赦不赦,七品都事郭大人因为二子之事丢了官职,被发配到原籍,三代之内不得科举,算是断了几代人的前途。 苏锦挣扎了两下,真没能挣脱铁钳一般的双臂的桎梏,然后是一张近距离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瑕疵的俊脸,只觉得这个男人长得真好看。 他的声音性感而又悦耳,故意咬重了后面的那两个字,再加上他温热的吐息,苏月的耳朵瞬间便通红一片,身上的温度蹭蹭上涨。 至于她的名头就很正常了,护国夫人,位比亲王,超一品的存在。 “既然是上吊,那又为何击打鸣冤鼓,你们不知道无辜击打鸣冤鼓,杖二十,枷三日的重罪嘛!”杨旭语气重重的落下。 第51章 端王私谈 李桓言语不多,立在庭前,沉默而严肃。 薛绥没有特意看他,却能察觉到那双黑眸里的冷光。 近来端王陪端王妃回娘家的日子,变得多了起来。 但李桓也好,李肇也好,都不是无事爱登三宝殿的人。 她隐隐有些猜测,微微一笑。 薛月沉内心比她还要焦灼几分。 留下来看热闹,那不是李桓 秦潇赶忙伸出一只手想同土司大人握手,土司大人一副“你脑子坏掉了吧”的表情。 一万块!东哥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过这么多钱;明天办完事一定要在县城好好逛逛;顺便买部华为高档手机用用。 方知浓都忍不住给他一个不相信的眼神,相信科学您当初跟我说这么多风水的事情。 “谢谢,谢谢。”戴沐风惊喜不已的不停道谢,一个宇宙币相当于一百亿武龙币,别说是几支狙击步枪,就算买下他这个武器店都绰绰有余。 “邱大人,凤麟要嫁的并非是当真圣上,而是咱们的监国太子殿下。”正直无私、谦谦君子的邱大人被杨应龙如此戏耍,秦潇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说了真相。 “什么明公子,这是监国太子殿下,麟儿休得无礼!”邱成云一副惶恐的样子。 金秀娜的实力不弱,在没有九级,许多人放弃抵抗的情况下,他们已经能够顺利将人救出来了。 陈宇没有清理那些动植物,大汉注定要走向异世界和浩瀚星空,越早适应血腥而又残酷的战斗,往后与异族交战之时,才不会茫然失措。 离开娱乐公司,陈宇来到总办公楼,与吴振生商量了一下,在各地成立办事处的事。 守林人火了,他抓住了离末的衣领把离末拽到了面前,勒得离末有些喘不过气。 而且,这个要求,且不去谈后续的伦理问题,哪怕从基因上来看,也无法延续下去。 这个新的销售模式,让销售科吃了大亏,所以,如果要是销售科里有人耍手段的话,也是可能的,只不过,秦少游没有想到,居然是科长王建业。 人家为了人族做到这一步,咱还心安理得的去炼化龙血以及精血??那不毫无人性了么? 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一张放大,吐着长舌,瞪着黑白分明双眼的青衣鬼几乎是与他面贴着面,喉咙里还发出令人心惊的“桀桀桀桀桀”怪异叫声。 晨光初升,从万道武斗场内走出七名大会监审官,中间的一位老者宣布了报名大会的规则。 而王后和凌空她们,除了把丧尸炸死之外,丧尸的尸体只能任由它们腐烂掉,亦或者被其他丧尸给吞噬掉。 说着,火烈手指轻轻一弹,一道火箭射出,直接洞穿了苍狼的左肩!苍狼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整个元神都萎靡下来。 货物砸在地上,包裹着其中内容物的缓冲层将沙子扬起,造成了一大股烟尘,使黑暗中本就难以看清的环境,变得越发昏暗。 “县主,皇上命咱家接您进宫一趟。”胡公公恭敬地给温暖行了个礼。 所以,贾琮将这一千五百人用来置换其他五省千户此次各自带来的三百人。 至于为何高升会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前些天与方士之间的商谈。 “当然不行,你妈我是职业的,有职业素养。”姬如雪骄傲的说道。 大乾政治地位最高,相对而言最有钱的,本就是皇、贵、士、绅四大阶层。 教官显然也没有预料到会有人从背后偷袭他,直接横飞了出去,摔得还不轻。 “你说的不对,你还是一个未涉世的孩子,当你经历了岁月的各种无奈以后,你就会明白命运的存在。”梁心惠说道。 “你答应他是对的,宫本见雄心狠手辣,如果你不答应他,指不定他会对你怎么样呢?”皇后娘娘说道。 渡了丹雷,江长安将丹药递到青袍老者手中,后者老手激动地颤抖,感受丹药放在手心的温度,良久才缓过神来。 在无法用莫氏硬度来衡量地坚硬,还有看上去几乎可以用来折纸的韧性。。。。这家伙的身体构造真是独特。 金石之音不绝于耳,紫袍年轻人越战越勇,施展出的战技不再似幻境初见时那般,仅仅只用曌字诀一记吃定他,而是层出不穷,长袖化作银河,抬手即掷寒星,捏出的古字印诀奥妙无穷,没有一样重复的灵技法术。 基地虽然建在地下,但是设备齐全,轨道上停泊着有轨列车。 “如此那鄙人就先告辞了。”木愚是个识相的人,当即便起身拱手告辞了。 “我不会和安娜结婚,要结也是和宓儿结。”蔡麟拉着张宓的手向他的父亲和所有人宣布道。 黑甲将军欺宗阳身以双脚先后为轴旋转,云纹巨剑虽无威胁,但它转回后左手掐剑诀出剑指,一指轰在了宗阳胸腹之间。 说实话,她若是真与他打起来,她还真不是他的对手,论玄力,她不如他高,但是,她除了玄力,还可以用别的力量。 五十支弩箭无情的破空射出,这种武器杀伤力恐怖,一只弩箭可以轻松穿透一匹战马,寻常铠甲在它面前更如层纸。 可惜,恨意不会成为实力。这个白痴除了恨意之外,就只有那无聊又无谓的高傲。完全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有什么好高傲的。 赫连和雅这是第二次来皇后宫中了,不知道昨晚皇后对赫连和怡说过什么,总之估计也是些挑拨离间的话。是这样倒无碍了,她与赫连和怡本来就水火不容,不怕别人浇把油。 白正寒心急如焚,眼睛都没有离开过急救室。偏偏旁边有两个家伙像吱吱喳喳的麻雀似的,吵得不得安宁。 成功挡下了第一道天罚,龙崖的信心也是大增,转念一想,区区仙王境的天罚,根本就不足以对众人产生威胁。 但是光是一万艘的主力级战舰,就算战斗力很水,怕也不是一般的帝国敢与之争锋相对的吧。 现在的朱启身上激活神格,他要是还是看不出来,这就太没有眼光了。 很简单,林云利用自身的生死之力轮番进入慕冷霜体内,通过生死之力的不断交替,一点点的炼化,消磨掉慕冷霜体内的寒毒天珠。 第52章 大喜 他语气很淡,听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 却好似带着千钧之力,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心头。 薛绥知道,这是审讯时常用的招数,先声夺人,借以试探。作贼者心虚,一不小心就露了怯,内里的想法全然反映在脸上,让人窥得一清二楚。 薛绥迎着他的眼神,肢体和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只因我从旧陵沼回来吗 巨龙一族虽已很久不参与大陆事务,可大陆上还是有不少为巨龙一族做耳目的机构,象斗剑台这种著名的比斗之地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 只是十多分钟,精灵法师带来了十多名精灵,看样显然也都是实力不差的法师,来回两三趟就把百名精灵全部运走,最后才守在了远处,他们的资格稍差,这样等级的会面还无法参与,只能守住来路,避免其它精灵误闯。 她回想起阿啵适才那个冷冽的眼神,就不由打了个寒颤,想来是责怪她自鸣得意,还贸贸然冲出去和孙延龄比试,但若不是她偷偷溜进去,又一时间没有忍住,哪里能知道哥哥们并非有意给孙延龄放水? 那时候我们年轻,他把最好的年龄里面的爱情留给了我,他跟我说我是他的初恋。 西王母又算计了片刻,谋划其他事情的时候轨迹都是清晰无比,但只要一联系到袁洪,立刻就又是一片混沌,知道是天机所在,自己的神通虽大。也算不得。 老君将那太极图一挥,大喝一声“疾”亦是“轰”的一声,便显老君分身太清道人,太清道人戴九宵,冠,穿大红九宫八卦道袍,手中也持一太极图。太清道人遥遥向老君行得一礼,身形晃动,亦移至正西方位戮仙剑下。 但此时还不是揭露月姨娘的时候,四贞打算让月姨娘疑神疑鬼,活在忐忑不安中,在她自乱阵脚后,再拿出杀手锏,攻其不备,找出究竟是谁指使她这么做的。 松话才落音。手中的轮回杖停止了动作。一阵光华闪过。那-台上赫然十九道横。十九道纵纠缠在一起。正是一个棋盘。 要是章全不复出的话,赵政策倒也没有那么担心。赵政策之所以在上次的事件在组织部长王志平面前替章全说话,就是因为敏感地发现黄铁芯副市长的心机实在太深了,罗成中市长根本就不是黄铁芯的对手。 易华荣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了,转了无数个念头,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平均下来,一个高级账号每天最少可以得到15金,这就是30块,比大家的底薪还高。 虽然心中这么想,可这毕竟是上辈人的情情爱爱,自己身为后辈,也知道不应该说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电梯,电梯内没有楼层的按钮。电梯门刚关上,孙潜有失重的感觉,大约五秒钟,电梯缓缓的停靠下来。 “骗你干嘛,你要不信,我可以发誓!”林海一见冷月茹的心思有松动的迹象,立刻心中大喜,生怕她再改变主意,甚至直接发起誓来。 “你俩今天怎么安排?出去游玩的话,我把车留下来;我去看一眼工厂,顺便面试新来的财务,没有空闲陪你们。”孙不器对着穿衣镜,整理西装,擦拭皮鞋。 所以说他才会那样劝解安慰李梅就是希望李梅不要把这些事情看得太重,不要那么要强,并不是说这样不好,而是说这样会让李梅很累很辛苦。 第53章 六姑娘好 薛庆治为端王单独置了一桌酒席,与薛府其他人隔离开来。 饭后,二人便到内室说话。 刚坐下,薛览便掀帘而入。 “父亲,你不可就这般饶恕薛六……” 他方才饭都没有吃,回到屋里,敷了些妻子徐氏的脂粉,仍是没能压住脸上那通红的手印,越想越气不过,便找上来想让父亲做主。 冷不丁看到 这是庄瑾第一次在人前承认自己婚姻失败,虽然她这情形谁都看得出来有问题,但她不说,谁也不敢确定是怎么回事,这一刻她终于亲口说了出来。 开京城有二十二座城门,如今太史昆所攻击的不过是西城墙上四个城门之一的定平门。随着三轮火炮射击,定平门左右两侧的城墙已经坍塌了数十丈长,看来,开京城的守军说什么也要出城殊死一搏了。 赵朴心中暗喜,金军士气已跌下,只是还需要加一把火,示意之下大臣许高走上前,而四周的呼喊声也是随之停止。 而晚上伺候的人也格外的细心,阿卡莎非要帮希娜打水洗脸洗脚,伺候得希娜比满意。 君麻吕看着我爱罗微微的点头:“这样子,你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沙暴我爱罗,我的名字是竹取君麻吕。”说着一挺手中的骨剑,朝着我爱罗而去。 狄舒夜心中诸般念头涌上。四下里看了看,并没有看到韩江雪的身影,微微一叹。便要随着断云远往下走去。 惩罚过后,大概就要遭到这两位的报复了吧,在放开她们的时候,我还有些忐忑不安,但谁知道,这两个家伙一旦获得自由,瞬间消失在我的面前。 上大学本来就是学知识来的,而且要花费昂贵的代价,但是孟星辉却给了他们一个不用花钱,就可以免费学到新工作技能的机会,而且只要你学会了,通过考核,立刻就可以上岗了,这样的好事,走遍世界又到哪里去找呢? 同时,一道道黑气在魁梧斗士身上若隐若现,形状若绳似蟒,散发出一股股无比邪恶的气息,正是引起魁梧斗士如此痛苦的主要原因。 果然,还是应了那句话——没有垃圾的神通,只有垃圾的使用者。 崔千山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他眼睛在慕云轻身上一扫,余光瞥见某一处的时候,他神色倏地一变,像是即将熄灭的灯火,再次被点燃一样,又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画面。 路过一家商店,崔白鱼看了看自己凌乱破碎的衣服,想了想,走进去,她性子极淡,但她爱美。 工作人员们受宠若惊地接过早餐,浑然不知自己被当做了实验对象。关琛打算从众人的进食速度和微表情,来判断哪种食物的味道较为突出,下次就可以直接吃那家的早餐,不绕任何弯路。 霍利惊恐地看着关琛,浑身发抖,生怕关琛准备对医疗设备动什么手。 “喂,我们船上的总资金只有5万贝利。”山治提醒他别忘了这个。 “你想反悔?”此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石壁后传来:“你以为你有反悔的权利? 凭着这些野兽,就能有百分之60的完成度,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他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这骆宅里,骆知最看重的就是骆清河这个二叔,要想娶到骆知,首先要过这骆二叔的关。 就像是他们这样的,二三十岁的年纪了,天赋说是不错,可是没有好的资源,只能卡在这,最后弄得不上不下。 也是靠着这门手艺,他搞出来不少好用的军械,才混到现在副统领的位置。 她们都是被主人破了身子的人,这辈子都不能出去嫁人,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主子旁边,高兴了便宠幸一翻,不高兴就踹到一旁去。 兰军的穆特防线是块难啃的骨头。可是哪一次战斗不是在以命相搏。两军交战勇者胜。就算敌人再强大,他也要在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这就是苏军的老传统。 而姜尤却不需要这些力量,也能成为至强的神,甚至比他们这些信仰神还要强大。 依旧神色平静,“叔,是我让你给我下跪的?我拉了你多久?拉不住不是? “我们主人有些重要的物品要存放。请你外边稍等。”经理示意那个守卫带上门下楼,不要打扰。 二人的心跳逐渐的交融在了一起,互相拥抱着对方,互相听着彼此的心跳,这一刻,竟然也十分的美妙。 不争老道在后面牵着马,阳光斜穿而过,前面那道身影愈发修长,却又显得格外落寞与孤独。 当林星好像从梦中醒来的是时候,他睁开眼看到了一个一脸悲痛而又坚毅的老头。这老头看很眼熟,浅棕色的眼睛,光亮的额头,即使在悲伤中依然藏着一股浓浓的威严。 可等他们落地之后,震惊的发现,林锐笑眯眯的站在要塞的中央。 声音虽然沙哑,但却异常响亮,就像是一个声带破损的人,全然不顾自己的病灶,疯狂的冲着外界发泄着胸中的情绪。 叶天南的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眼角的笑意都已经遮掩不住。 贝拉米海贼团副团长萨奇斯摘下了自己的眼镜,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撼的说道。 再往前去,是一片水草丰美的平原,几条河流纵横,显得宁静安详。 凯多之前已经做好了前期邀请其他四皇不顺,甚至失败的心理准备了。 但是,八极拳却十分奇怪,不同的人修炼,也许会得到天差地别的效果。 所以,在各大宗门还没乱起来的时候,大乾王朝就有一半土地直接出现恐怖旱灾,另一半土地没多久也涌进了数以千万的旱灾区域,幸存下来的灾民。 她是个很怕麻烦别人的人,自己能做的事情,就极少的让人帮忙。 第54章 谋心 双眼通红,整张脸没有一点点神气可言,一夜之间她像是经历了什么非人的摧残,无比沧桑。 由于隔的距离太远,凯伦看不清营内状况,他掏出箭枝数了数,还有七支,他用的弓是木弓,箭是竹子做成的,有效射程最远三十步,且想杀伤敌人必须射中没有甲胄保护的要害才行,否则竹箭便无法破防。 孟音也天天往医院跑,各种汤汤水水不间断的投喂,终于是把我从icu吃到了普通病房。 察觉到对方没有停手的打算,李之恩心中“咯噔”一下,瞬间意识到照这样发展下去,自己必定在劫难逃。 第一次主要由志波海燕与十一番队的死神组成,那么这一次就由与志波海燕有关系的志波一心以及身为十一番队队长的更木剑八出动。 周末一晃而过,团团适应了家里,白天我出去上班,给它倒好狗粮,它自己能浪大半天。 宋琰昱脸上的笑意不减,并没有让黎嘉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将她护在了怀中。 也因为温婉的承认,温曼把很多事都串联了起来,这下温曼看着温婉,脸色都跟着难堪了起来。 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去卫生间照镜子,亲眼见证我羸弱不堪的身躯,一点点强健。 她记得今天的拍摄内容是让他们亲自动手尝试做汝窑,她正好也有个想法想试一下。 冷慕寒心里也知道,云家的人对他的情绪很复杂,再说,他香已经上完,茶已经喝过,完全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 晚上睡梦里,都是天鹅的容颜。原来,她,也有让我这么期待的一天。 他之前特意吩咐过罗西,一定要隐了自身气息,决不能让洛倾月发现。 就是这种语气,李辰心里顿时一阵腹诽,这种语气硬生生扭转了他的观点,让他误以为对方是个男人。 林远爱端着咖啡杯的手,狠狠一晃,咖啡便飞溅了出来,洒在了他的手背上,烫出一阵疼,却比不上他心底的疼。 她带来的都是药材,石灰,钱财衣物被褥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她没有那么玛丽苏,理所当然的拿魏国的钱财帮助簇国。 前一刻看他背我被人围观还美成那样,以为他会赖在家里好几天。不是说让我跟他一起走的吗,虽然我说不回去,他为什么一点也不坚持。 云朵朵看着柳芊芊那令人厌恶的笑容,脸上浮出一丝假笑,走上前去,俯下身看了看婴儿。 寻常十斤八斤的村里人根本不会为了五六块钱的差额坐车到县里去卖,毕竟来回的路费就要4块钱,不值当。 方玉富眼睛没错过黄管事任何一个表情,心里分析猜测着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该答好呢?还是不好呢? 这一眼看过去,就见当初把自己诓出来的那汉字,也正顶着一脸忠厚相,伸长了脖子往这边儿张望。 “我应该现在扬着脸找爹爹告状去,您猜后果会是什么样子的。”肖瑶又开始调皮。 “放心吧,我们的人带着僵尸已经在内城各个路口置定好了。只要部署好,就算在散人帮地盘上,我们的人手不会比他们少。”墓煌笑了笑,这些僵尸只要利用得当,比散人帮那些低阶的弟子强多了。 令人诧异的是,安可儿这会儿竟然没有大吵大闹,而是盯着他含含糊糊地问了一句。 便在此时,一只同样颤抖的手抓在了花锄上,不由分说的将那花锄夺了过去。 在场的人都看傻眼了,这俩孩子胆子也太大了吧,居然敢跟一个皇子动手,秦氏吓得差点晕过去,只有袁雨桐淡然地走出队列,来到自家俩孩子身边把她们护到后面,今天如果北晋的皇子敢动手,她绝对要让他好看。 这一队人又依然沿着先前的道路往前走,路还是老路,人心却变了,现在这支队伍只有一条心。 就在两家人各怀心事,诡异的和平共处中,迎来了正月十五元宵节。 然而我还是自以为是了,我的所作所为居然真的换来了陆莎对我的一个“滚”字。 如此,作为闲方的落尘,应赌之时不仅需要说清楚舞姬是如何观物动念的,还要一并道明“炉鼎”的心绪起伏,以及“炉鼎”的观人判断。 肉身被撕裂,正常人应该早就因为神魂破裂而死。但是秦昊拥有不灭的灵魂,哪管肉身遭受何种折磨,也被迫的忍受着。 “可笑的是你!拿了我的胡须!你出得了魔猫神殿吗?!”赌魔猫人冷笑道。 安雨桐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昨晚穆逸辰本来是准备带自己去吃日料的。 南宫玉环微微一笑,也不再谦虚,先将人生八苦中的生苦,又给大家重新讲了一遍,这才接着说道。 以落尘一行的立场,一路经历通关考验,将天柱司职的各路神君视作对手理所当然,但是绝无敌对之心;将登仙之人视作同道理所当然,干戈相向,敌我对阵,未曾想过。 秦昊仍然端正的坐着,一丝不苟的神情像是冥冥中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季云,孔青川等人,早就忍耐不住,蠢蠢欲动了,立刻一拥而上,对这些云冠宗的弟子展开了屠杀。 应龙远远看向屈轶,见又是一个眉清目朗、身有正气的少年,心下首肯。 当再一次成为了男队的教练,看着排查过后递上来的名单,陈清凡简直是气的说不出话。 是以,才会在唐拓不断的出去一批又一批的干掉那些滋扰的货色后,火气积压不住的要爆发。 当draco听到这个声音时,他很想打呵欠,翻白眼,但是介于他现在依旧是‘弗朗西斯’的外形,他不得不做好心理准备,并且放松脸部肌肉,以一种自然的表情地回头。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窗口,只见半开的窗沿边坐着一个同样穿白大褂的瘦高个,说话时翻着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