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如皎月》 第一卷 第1章 回家等通知 五月的天亮的早,早上七点,狭小的厨房里已经撒下了一缕淡淡的阳光。 柳叶把稀饭和蒸好的馒头摆在了桌上,冲着屋里喊道:“赵大勇你快点呀,要迟到了。我今天进八点的班,去晚了,组长又得扣我钱了。这个月扣我两次钱了,这帮吃骨头不吐骨头渣的人,不知道我们一线工人三班倒有多辛苦……你今天下了班去你妈家接康健回来。明天我休息。” 赵大勇穿着背褂子,蓝色工装衣搭在肩上,提着裤子从卧室出来,先抓起一个馒头塞进嘴里,两手快速系着皮带,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知道了。我也要迟到了。” 早晨的忙乱在柳叶关上房门那刻结束了。 琉城的大部分国营厂都设在东街和南街。 赵大勇在南街的针织厂,柳叶在东街的毛纺厂。两个厂子相隔了一条一里地远的梧桐街。 家离毛纺厂不远的两站路,柳叶一路小跑到了厂门口。 瘦高秃顶的章厂长正在厂区的宣传栏前声嘶力竭的解释道:“别吵了,听我讲,同志们啊,我也没有办法呀,我是接到工业局的通知,来告诉大家的。” 柳叶问同车间的彭小花:“什么通知?” 彭小花把白帽子和袖套挽在一起,气得眉毛拧成了一团,“厂子停工了,什么时候上班等通知。” 面对一群只顾点丁点卯上班不关心时事的工人,章厂长已经失去了解释的耐心,很不耐烦地指了指黑板上大红纸上的通知,“红纸黑字写着呢,自己看去。”说完就往办公楼走。 检修车间的毛头一把拽过章厂长的胳膊,双目怒睁要吃人的样子,厉声问道:“看什么看呀?你是厂长你不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吗?”毛头一身蛮力气,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厂里的人谁都不敢惹他,他也从来不怕厂领导。 章厂长被他拽得差点一个踉跄,站稳后一看是毛头,努力压制住了心头怒火,“厂子效益一直不好,连年亏损,现在全国的形势摆在那里,国企改制。改制知道吗?不知道?看电视啊。”双手往身后一背,气鼓鼓地上了楼。 工友们还在七嘴八舌的说形势,猜多久能上班,柳叶看这架势多说费口水,便垂头丧气地出了厂区。 上班高峰已过,老街区来往的人不是工人就是提篮挎袋的家属,每个人的脸上好像都罩着一层灰扑扑的愁色。 东街尽头还有个床单厂,柳叶的闺蜜唐红梅是这个厂的。心里倒是很希望她们厂子没有歇工。 三步并作两步,柳叶很快到了床单厂。 厂门口安静,车间里机器轰隆隆作响。 还好还好,柳叶心中默念,往回走时,突然想去南街看看针织厂什么情况。 柳叶没有时间看电视了解时事,不管是零点出班还是早八点出班,在轰鸣的车间站了八个小时,人已经累得快散架,顾不上洗漱吃饭,见床就想睡。 好在赵大勇在针织厂检修车间是两班制,可以做些家务接送儿子。 柳叶一路疾走到了针织厂。 和床单厂一样,机器轰隆隆的在响。还好,又一个平安无事的。 柳叶长嘘一口气。这一路,她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全靠一口气撑着,一嘘气,人轻松了一半,想着反正今日没班可上,干脆去中心市场转转。她快一个月没来这里了。 市场一楼菜市,二楼服装鞋子,三楼布匹毛线。 柳叶漫无目的地逛着看着,在三楼的布匹区看中了一块灰色毛呢布料,想着给赵大勇做件能出客穿的上衣。 家里的缝纫机是陪嫁来的,是母亲开裁缝铺攒下来的华南牌,招工前跟着母亲学了三年徒,会裁剪缝纫简单的衣裤,做毛呢料子这种工艺繁杂的衣服还得是母亲上手。 柳叶脑瓜子一热,买下了这块布料,花了八十三元,几乎是她兜里的全部。 到家已是中午,她下了一把碱面,就着头天晚上的剩菜,味同嚼蜡的吃完面,去沙发上坐下,脑子在转悠上午厂子里的事,不觉歪倒在沙发上,竟一觉睡到了五点半,赵大勇背着康健回来了。 赵大勇放下儿子,见柳叶从沙发上起来,忙说:“你再睡会儿,我来做饭吧。” 按往常,柳叶早上八点进中班,下午四点出班,到家不累,开始做晚饭。基本上,赵大勇下班回来就能吃上热饭热菜。 今天没有做晚饭,赵大勇以为她累了,就说自己做饭。 柳叶跟进狭小的厨房帮忙择菜,装作不经意地问他:“你们厂有什么新的动向没有?” 赵大勇把高压锅放在藕煤炉上,去洗瘦肉,回她说:“没有啊,能有什么动向?上班,出产品,下班,等发工资,老样子。” 这些年,两口子很少有当初结婚时,你炒菜我递盘的合作机会,往日情景再现,他炒菜她洗菜,柳叶不想破坏这美好的气氛,但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告诉他今天厂里的情况。 “我们厂歇工了。” 赵大勇一听差点切掉食指指头,刀还握在手上,问句一个接一个:“歇工?不上班了?为什么?好好的,怎么就歇工了呢?”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呀?什么时候上班,说回家等通知。”柳叶把空心菜沥了水放在池子边,“章厂长说,是工业局下的通知,国企改制什么的,让我们看电视了解。” 两人把探讨的话题挪到了饭桌上。 “照这样说的话,我们针织厂也难逃一劫,迟早的事啰。” “估计红梅的床单厂也是一样的。”柳叶扒了最后一口饭,“我打电话问一下她。” 唐红梅今天出的也是中班,此刻正端着一碗饭发着愁呢。 座机响了,周建国近在茶几顺手接了电话,“喂,谁啊?” 柳叶自报家门,问红梅在吗? 唐红梅接过电话跟柳叶倒起了苦水,“叶子,从明天起,我们不用去厂里上班了,说回家等通知。” 柳叶哀叹一句,“唉!我们厂今天早上就出通知了。我都郁闷一天了。” 既然歇工了,那就狠狠地补觉。 柳叶和唐红梅约了,暂时万事莫管,闲事不谈,各自在家睡觉。 赵大勇的如常一切在五月二十八日戛然而止。 柳叶见赵大勇下午三点就回家了,看他颓废的神情就知道“回家等通知”的事落地了。 晚上七点,柳叶和赵大勇守在电视机前。 观世事看天下,有人能从新闻中悟出政策动向。 第一次,夫妻俩同频关注一件事情。 柳叶看到天气预报出来,呵欠也来了,“我们厂长说,叫我们看电视,看国企改制。新闻里也没有看出来呀。” 赵大勇不喜欢看电视,平常就喜欢看点机械类的书籍,偶尔练一下毛笔字。 “天塌不下来,睡觉。”赵大勇打着哈欠进了卧室。 柳叶从抽屉里找出装钱的月饼铁盒,清理了一下零钱,两百六十五元三角。 她这个月还不知道有没有工资,赵大勇上满了一个月,应该会有工资。下个月能不能上班还未知,如果继续等通知,钱呢? 躺下后,她开始后悔那天给赵大勇买的布料了。八十三元,够买十天的菜了。当时怎么就买了呢?他要穿毛呢衣做什么客呢?现在班都没有上的了,上哪里去做客? 心疼着八十三元,柳叶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一卷 第2章 找到出路 第二天,两人都不用着急上班,柳叶睡到八点才起,赵大勇送完儿子回来了。 柳叶一下想起了那块毛呢布料,拿出来心虚地说了买它的缘由。 “你这么没脑子吗?现在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做什么新衣服呀?日子还过不过了?” 赵大勇不是一个轻易发脾气的人,许是因为厂通知的事闹心,噼里啪啦把窝着的火趁机发泄出来。 大上午的被吼一通,柳叶也心情不爽,“吃不上就不吃,衣服不做了,行不?我退了去,好了吧?吼什么吼,显你嗓门大是吧,还要敲锣助威吗?” “不可理喻。”赵大勇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 柳叶一口气堵在胸口下不来,拿了布料出门,准备去中心市场退货。可一想到布料已经买了这么久了,又在大上午的去退货,一定会遭老板怒骂还不一定给退,干脆去看看老母亲。 柳叶的母亲丁启英在老城区的汤家巷开裁缝铺。 柳叶八岁那年,丁启英托人找关系拜街道服装厂的高级裁剪师傅唐弥彦为师,每天晚上就着昏暗的煤油灯,在报纸上一笔一画学技艺。 丁启英年少时只上了半年学,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生性要强的她硬是下苦工啃下了裁剪书上的式样图和配文,五个月后能给家里人做出像模像样的衣服了。 后来与街道一位老裁缝向大妈一起,在杨门口开了第一家缝纫店敢接活了。十几年下来,丁启英的缝纫店越做越宽敞,还带了四任徒弟,日夜赶活。 手艺好又没空看电视的丁启英,最头疼的是少妇们拿来布料,跟她说什么电视里哪个女明星穿的什么衣服,一顿比划之下,能明白个大概,不怎么走样的做了出来,顾客很满意。这也是丁启英最得意的地方,大字不识几个,手艺和为人能在几条街出名。 柳叶见丁启英正在给客户量体,就坐下来和十二师妹香菊聊天。 香菊是慕名来学手艺的,打算以后也做裁缝养活自己。 二十岁的姑娘,圆脸肤白水灵灵的,头发上别了个水晶发卡,亮晶晶的,晃得柳叶眼睛一亮,“你这个发卡好看,在哪里买的?是琉城吗?” 香菊正翻针走线锁着扣眼,听师姐问起,便停了手里的活,取下发卡给她看,“是我院子里的好姐妹送我的,说是在安林批发来的,八毛钱一个。” 柳叶把水晶发卡翻来覆去看了足有两分钟,笑嘻嘻地问她,“批发八毛,卖一块五,贵不贵?” 香菊笑答,“卖一块五两块都不贵,现在哪个姑娘不喜欢漂亮新颖的东西。” 柳叶心头忽地闪过一道光,这么漂亮的水晶发卡,利润翻倍赚,这可是一条生财之道啊。 “你知道在安林什么地方有批发的?” “我没去过,我帮你问问我姐妹。你等着,我跑回去问她。”放下衣服起身要出门。 “跑回去太麻烦,她家有电话吗?你去找个公用电话打给她不快些?”柳叶有些小激动,迫不及待想探得这个发卡信息。 “有电话,我找一下。”香菊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通讯录本,翻找起来。 香菊找到了号码,“我去打电话,师姐等我下”,一溜烟跑出去了。 丁启英回到缝纫间,见柳叶在干香菊的活,问她,“你今天不上班?” “唉!厂里没班上了,何时上班等通知。”想起上班的事,柳叶的气就不顺,“厂子歇工那天,我发神经病一样给大勇买了块毛呢料子做衣服,他不要,上午我俩为这事吵了一架,我想着上午去退了吧,可已经买了十几天了,怕老板骂我,心里烦,就来您这里了。” 丁启英摸摸料子,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这个毛呢料子没有味道,摸着手感很细腻,你不用去退了,放我店里,我给你卖了。多少钱买的?” “八十三。”柳叶有好一阵没来店里了,不知道妈妈会做推销了。“真能卖了呀?” 丁启英铺开一块藏青色的哔叽呢,画粉配合尺子,几笔几画就勾勒出了领口和袖筒。“看能给你卖个一百多块吗。”剪刀“呲呲”划剪过去,前片后片便脱离开了。 香菊这时气喘吁吁跑进来告诉柳叶,“师姐,我姐妹说,在安林的桂花陇商贸城,有个华丽小商品批发市场,很多义乌的好东西。” 布料的事解决了,想要的信息也得到了,柳叶的笑脸和外面的阳光一样灿烂。 “妈,我回去了。香菊,谢谢你啊。” 柳叶脚步轻快地去了唐红梅家,把发卡一事说给她,“我们现在没班上了,也没了收入来源,不能坐吃山空等死啊。我觉得这是个可以做还能赚很多钱的生意。” 柳叶向来主意比唐红梅要多。一九八八年,床单厂招工时,她就听了柳叶的话,从乡下出来进了厂子,在柳叶家和她挤了四年小床,直到和周建国结婚才离开柳叶家。要不然她至今还在水田菜地挑粪桶。 “你主意正,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做我跟着来就是。”唐红梅心想,跟着叶子做什么准没错。 唐红梅是柳叶乡下外婆家的邻居。柳叶六岁之前一直由外婆带着,和比自己小两岁的唐红梅玩成了姐妹。回城上学后,柳叶寒暑假都要去外婆家住上一段时间,和唐红梅睡在一起。 柳叶的爸爸柳庆明是铁五局工人,常年不在家。姐姐嫁给了家在北方的同学,妈妈每天在裁缝铺,唐红梅便成了她牵挂的玩伴。柳叶有什么好吃的好看的衣服都要给唐红梅留一份。 当初床单厂招工时要城镇户口,柳叶托了关系欠了个大人情把唐红梅弄进了厂子,才有了旱涝保收的铁饭碗。这回有这个赚钱的机会,自然不会落下她。 从唐红梅家出来,柳叶想着这大半天的,赵大勇的气也该消完了,就迫不及待赶回家。 赵大勇在房门口摆弄他的电钻,柳叶拉过小板凳坐在旁边,把今天香菊告诉她的生财信息讲给赵大勇听。 赵大勇这几天也在琢磨找出路的事。他会检修机械,要么去打零工,要么去哪个机械厂做临时工。 听柳叶这么一说,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可以一试,“可本钱从哪里来?” “家里还有两百六十五块三,就用二百做本,拿十块钱做来去车费……” “停!”柳叶的话还没说完,被赵大勇打断了,“万一卖不掉,我们全家喝西北风去?” 柳叶最烦赵大勇前怕狼后怕虎的胆子,“你怎么就知道卖不掉呢?还没开始卖货,你乌鸦嘴吧啦吧啦预言未来,你是半仙吗?还是讨我骂你?”把心一横,咬着牙狠狠地说,“好啊,你怕饿死,那你就守着这两百六十五块三毛过有东南风喝的日子吧。” 柳叶把自己关进卧室生着赵大勇的气。 倒在床上思来想去,她敏锐地预知,卖发卡是一个小本生意赚大钱的机会,自己一定要试一试。 柳叶向来脑袋灵光,心眼活泛,悟性高学什么东西都能很快学会。车间技能比赛,她年年拿第一名。 柳叶想做一件事,打了雷就要下雨的行动派,第二天去找丁启英借钱。 第一卷 第3章 勇斗黄毛小贼 丁启英听说是昨天香菊告诉她的那事,知道柳叶有自己的算盘,也不多问,给了她三百元,嘱咐她:“算妈支持你的。妈相信你能做成这件事……还有啊,出门在外一定注意安全,和红梅坐车要把钱藏好了,座位周围要看仔细了,注意扒手。进货时留个心眼,别上当受骗,知道吗?” 柳叶还没去过安林市,快三十岁的人第一次算出个远门,当妈的自是不放心,她便安慰丁启英,“妈,我这么大个人还怕丢了不成?从小我就是人精,谁能骗得了我呢?你放心啊。” 柳叶有了本钱,胆子就有了,和唐红梅在她家合计一番,第二天就坐了早上第二趟班车出发去安林了。 琉城到安林市,路途倒不远,一百五十公里,却有三十公里的盘山公路,绕山盘旋上坡下坡晕到让人怀疑人生。 柳叶上车就晕吐,吐到安林市,已经快把黄胆水都吐完了,人也虚脱了一半。 两人晕晕乎乎走出车站,眼前一片茫然。 面对陌生的安林,为保险起见,柳叶去问了车站外面的门店老板,知道了商贸城的方向。 为了防止迷路,柳叶提议打的去。 唐红梅赞同,“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命要紧,我们不省那几块钱。” “言之有理。” 商贸城规模不大,进去的外部三条通道,都是撑着各色太阳伞,拉着五颜六色篷布的摊位,大到床上用品,小到皮箍发夹纽扣都有零售和批发。 柳叶和唐红梅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简直不够用了。 柳叶显得有些兴奋,“我觉得我们发现宝藏了。” 唐红梅左右摊位来回切换,看的目不暇接,回应她,“我也这样觉得。哎,叶子,我们多带点货回去吧,来一趟太不容易了,看把你吐得都不成人样了。” 仿佛来到了花花世界的两个人,在琳琅满目的首饰口红眉笔摊位前,开始寻找心仪的商品,开始货比三家。 这些东西虽小,可它们方便装袋,出摊收摊省力气。 只要是妆点头面的饰品都在一个区域,柳叶和唐红梅各在相邻的摊位挑选,时不时悄悄地交流一下即将零售的合适价格。 两人选择品类一样但样式不同的饰品,可以串着卖。每个品类各买了二十个,就已经装了小半袋了,花掉了一百多块。 “看着不起眼的小饰品价钱不多,堆在一起就是大钱了。”唐红梅数着自己大袋子里的饰品小塑料袋说。 柳叶附和,“就是。你说我们这第一回能赚到钱吗?” “你数学好,你算算,进价八毛的发卡卖一块二一块五的,不有赚头吗,这东西,三日不烂四天不臭的,定是有价有市,对吧。”唐红梅数了数包里的钱,顺手放进牛仔包的外层,想着到前面进些眉笔口红拿出来方便。 柳叶带了个帆布包,钱包放在挎包里,挎包挎在胸前,边走边看,往前的摊位走去。 过路的,进货的,买东西的,过道窄小,人一多,就会挤挤碰碰的。 唐红梅左边看看问问价,右边问价看看,忽然觉得后面的牛仔包好像被什么扯了下,她以为是挂着什么东西了,一回头,看到一个身体寡瘦一头黄毛的男人正在轻手拉开外层拉链,吓得她惊呼一声:“小偷!” 她这一喊,把男人也惊到了,使劲拽出小钱包,撒腿就往旁边的巷子里跑。 “叶子,我的钱包被人偷了!”唐红梅指着巷子哭喊道。 柳叶听到身后唐红梅的喊声和她手指的方向,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立即追进了巷子。 这条巷子是批发各类鞋子的店铺摊位,各色篷布挨得密密麻麻,杆子拉的低,货板和纸箱占了一半的道,只够两人行走的宽度。 个子瘦高的黄毛小偷飞快的一路手顶篷布往巷子深处冲。 柳叶一米六八的身高还是大长腿,跑的速度也不慢,好在身上的包也不重。 想起进货的辛苦钱,腿上的力量立刻增了三倍。 不知穿了几条巷子,柳叶的速度依然不弱,黄毛小偷却体力不支靠在一处残壁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柳叶喘着气站到他面前,伸出右手,“把刚才偷的钱包拿来。” 女人对于小偷来说,没有杀伤力,黄毛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拿眼瞪着她,“你找死啊臭三八。钱包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了。”得意洋洋地把钱包扬了扬。 柳叶怒视着他,一点也不畏惧他的威胁,心里的那股气化作脚上的力量,火箭速度般一脚踹在他的大腿根部。 黄毛捂着裤裆“嗷嗷”直叫,瘫软在地蜷缩着。 柳叶捡起地上的钱包拍了拍灰尘,用脚尖踢了踢黄毛的小腿,厉声道:“小子,敢偷老娘的东西,我弄死你!这回知道老娘的厉害了吧。” 唐红梅气喘吁吁跑来,看见柳叶手上的钱包,顿时松了口气。 看见地上蜷缩一团的黄毛,气得她上前狠狠地踢了几脚,咬牙切齿道:“王八蛋,我踢死你。我叫你偷我钱……” 黄毛小偷是个药鬼子(吃白粉),体力不及常人,恰好遇到了不怕死的柳叶,活该他被踢伤命根子。 经此一劫,唐红梅心有余悸的把钱包放在牛仔包的内侧袋子里,把牛仔包放在胸前背着,个子适中的她被牛仔包掩了一半身体,像一个移动的布袋。 柳叶见状笑她,“这回知道江湖险恶了吧。” 唐红梅打趣她,“江湖有你叶子罩着我,我怕啥?” 两人继续去选品。 柳叶和唐红梅活了快三十年,还没描过眉毛涂过口红,第一次知道口红有色号,眉笔有黑褐两色。 站在一个摊位前,老板教她们如何在手背上试色号,眉笔怎么画。 今日老板所教,也是日后她们兜售商品时要给顾客演示的。 柳叶附在唐红梅耳畔,“记住老板怎么说的,我们以后用的上。有样学样,定会有自己的样。” 唐红梅呲牙一笑,“精怪。” 口红眉笔耳环项链发卡都买到了,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半,饥肠辘辘的二人在商场外的粉面摊吃米粉。 唐红梅先吃完,顺便把包里的钱拿出来数了数,皱起了眉,“叶子,我带了三百,只剩四十六了。我们还买东西吗?” 柳叶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几张五元一元五角的票子,“我比你还少些,二十三块六,还行,还有车费。那就不进货了,我们再转转看,熟悉一下,下次来就直接奔地方选东西。” “那就搭五点的车回家,再逛半个小时。” 她俩刚一起身,一个声嘶力竭的妇女哭喊声从对面巷子里传来:“抓小偷啊!” 接着一个矮小男人横过道路,即将跑到柳叶吃粉的摊前,柳叶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快速反应,伸出一只脚,奔跑的男人恰好经过,被脚一绊,“吧唧”摔在地上,来了个狗啃泥。 矮小男人艰难爬起来,咬牙怒斥她:“你他妈的多管闲事,老子打死你!” 被偷钱包的妇女已跑到了面前,抓住男人的衣领就往后拽,吼叫道:“挨千刀的,偷我钱……” 柳叶见矮小男人一副颓靡寡瘦的模样,猜想又是一个药鬼子,想起之前偷唐红梅钱包的也是这号人,她一下涌起痛打落水狗的冲动,准备上前抡一巴掌,被唐红梅轻轻拉住了,“这地方我们不熟,不要惹麻烦。” 柳叶这才收住了想上前狂揍的冲动,背上包,和唐红梅离开了粉面摊。 走了十几步,柳叶突然拉着唐红梅的手往出口处疾步快走。 唐红梅的个子不高,没有大长腿,像被大人牵着不愿回家的小姑娘。 她被拉得一脸懵,气喘嘘嘘的,“叶子,你慢点走,我走不快。怎么一下走怎么急啊?到底怎么了嘛?” 走出商城门口,在一处过路人少的地方,柳叶这才停下来,放低声音道:“你刚才那句话提醒了我。” “哪句话?” “不要惹麻烦”,柳叶看看周围,“我感觉来这里偷抢钱包的人都是吃白粉的人,他们穷凶恶极什么都敢做。你说得对,这地方我们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今天我们已经遭遇了两个药鬼子,我怕会遭到他们的报复,我们立刻打的去车站,快!” 桂花陇商贸城这个批发市场,地处十字路口边缘,交通方便,老房子老巷子,条条巷道四通八达,摊位拥挤,鱼龙混杂,也是藏垢纳污的地方,扒手小偷药鬼子隐逸其中伺机作案。 来此买东西进货的人多半是邻县周边的,人生地不熟也没什么防备之心,给这些鬼手有了可乘之机,团伙子会伺机报复坏了他们事的人,轻者抢了金银首饰钱包,重则拉到暗处打的鼻青脸肿断指瘸腿。这里的治安一直是个老大难,治来治去还是老样子,也是一块陈年牛皮癣了。 柳叶和唐红梅机智的跑掉,算是性命无虞之幸。 第一卷 第4章 巧遇范梨花 柳叶和唐红梅不再心疼五块钱的的士费,心有余悸地赶到了汽车站。 买了四点半的车票,坐在候车室的椅子上,两人再动半步就要呜呼的感受。 距离发车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平静了情绪松弛了肌肉,唐红梅叹气道:“妈呀,我平生第一次感觉没有脚力和胆子脑子,莫要出门。” 今日一役,柳叶也深感后怕,万一被药鬼子打残了,人生就完了,不由地也一番感慨,“为了生活,门还是要出的,我们以后多留点神就是了,再警惕性高点,少搭话少管闲事,捂紧钱包,去陌生的地方机灵着点。也不用怕,有我护着你呢。” 柳叶的这番感慨让坐在她旁边位子的一位漂亮女人兀自笑了一下。 漂亮女人侧脸过去搭了个腔,“这位美女,听你说的话就像侠肝义胆的大哥带着小弟出来闯江湖,觉着很有趣。” 柳叶扭过身子,看了眼旁边的女人。波浪卷发,柳眉大眼,鹅蛋脸烈焰红唇,穿一件浅蓝色的圆领连衣裙,一个很有韵味的少妇。 柳叶爱看美女,喜欢看优雅的女人,眼前这个女人长在她的审美标准上,瞬间忘了自己刚才说的“少搭话”,微笑道:“这位美女,你气质很好,请问你是要去哪里?” 漂亮女人不怯生,落落大方道:“我叫范梨花,来安林出差,回琉城。你们去哪里?” 唐红梅见柳叶和旁边的女人说起了话,探出头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让她自食其言。 一看是大美女,也来了兴趣,抢着回答:“我们也回琉城。” 柳叶有些讶异这个漂亮女人敢在外面自报家门,对她多了一分好印象。 “我们同城。哎,你几点的车?” “四点半。”范梨花抬腕看了下手表,四点二十五,正好站务员进来吹哨子,喊琉城的旅客上车了。 “我们上车说。” 唐红梅和柳叶的座位1718号连号不连座,中间隔着过道,而范梨花19号恰好和柳叶同座,靠窗边位子。 这缘分还真是奇妙,三位同城女人同车同一排座位。 范梨花是个肯说话的人,当然是遇到有说话欲望的对象。 她对柳叶有种莫名的崇拜感,就是她那一番对唐红梅说的话,很对她的味儿。 “对了,还没请教你俩的芳名呢?”范梨花笑起来脸颊两边都有酒窝,使她的笑容很是明艳动人。 柳叶笑起来脸颊有两个梨涡,她曾幻想某一天,梨涡突然变成了酒窝,那她就美死了,见到范梨花明艳的笑容和酒窝,她完全对她产生了信任感。 “我叫柳叶,她叫唐红梅,我的好姐妹。” 范梨花的话多了起来,兴许是为了和新认识的同城人有更进一步的了解。 “柳叶,红梅,春天和冬天的植物,好形象的名字。” 柳叶对她的名字也来了兴趣,“你的梨花是梨树的花吗?” “对,我妈说,生我时,正是三月梨花开的时候,我爸图简单,就用了梨花这个名字。” “我记得有个叫樊梨花的,古代四大巾帼英雄之一,她是樊,二声,你是范,四声,你俩名字一样梨花,姓氏只差个声调,有意思。” 遇到同频的人,柳叶其实也能聊天,只是上着三班倒的班,没有机会去遇有缘人,也没有机会和合适的人去聊天。 和赵大勇恋爱那半年,情话说够了,聊天聊进了婚姻,现在几乎不聊天,锅碗瓢盆,柴米油盐,身累心疲。 和唐红梅一年也没多少机会聊天,家事和工作都聊腻了。 范梨花是个未知,带着些许新鲜感,可以了解的东西多,也让她有了聊天的兴趣。 “你真会说话”,范梨花赞叹了一句,嘴里不禁默念起“柳叶……红梅……梨花……”忽地似发现了什么,“哎,我发现我们三人的名字组合在一起,很有春天的景象”,她突然来了一种灵感。 柳叶拢了拢神,把三个名字念了一遍,脱口而出,“花红柳绿。” 竟这么有默契,范梨花有点儿兴奋了,但很快压抑住了这个劲儿,用手略微捂了嘴,压低了声音,稍微向柳叶那边倾斜了身体,“我俩想到一块了。” “是啊,默契。”柳叶笑得见牙不见眼,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慌忙也捂了嘴。 俩人顾着兴奋了,没注意过道那边的唐红梅抱着牛仔包睡着了。 柳叶和范梨花一见如故,没有感觉汽车正行驶在鸡公界路段,如蛇形一样蜿蜒的公路,陡坡急弯一个接一个,车身时而甩左边时而甩右边,甩得车里的人身体跟着左偏右移,爬到半山腰,往窗外一望,车子好似在半天云上穿梭。 柳叶兴致正好,“哎,说到梨花,我想起俄国有首歌《喀秋莎》,开头第一句就是‘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 她轻声哼起了旋律,唱出了歌词,“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漫的轻纱……” 范梨花跟着哼唱起来:“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姑娘唱着美妙的歌曲,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鹰……” 她俩竟然都会同一首歌。 全车人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在睡觉,唯有中间位子上的两个漂亮女人,在兴奋地哼唱着…… 到达琉城车站已暮色四合。 柳叶这才回神看了看窗外的车坪,才知车到终点了。 柳叶从行李架上取包下来,感慨了一句,“这么快就到站了,我怎么不觉得头晕想吐呢?” 唐红梅醒了,见柳叶精神头很好,听她这么一说,明白了原因,“你是在聊天分散了精力。” “也是。”柳叶恍然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范梨花在柳叶身后深有感触道:“聊得开心,时间就是过得快。”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的。”柳叶有感而发。 三人站在车坪,柳叶观察起范梨花来。 身高大约一米五八左右,身材苗条,穿一双八公分的高跟鞋,肩挎包,走路风摆杨柳似的很有风韵。 柳叶很羡慕女人穿高跟鞋,很有女人味。她是39码的大脚,很难买到合脚的鞋,也曾期待有朝一日,自己能穿上漂亮的高跟鞋,很女人的走在大街上。 柳叶问范梨花:“你在什么单位上班?” “我在运输公司上班。” “哦,就是我们坐车的这个运输公司吗?” “客车这个运输公司是公路运输公司,是运营性质的,企业单位,我是交通运输公司,是管理公司,事业单位。” 柳叶似懂非懂的“哦”了声,表示明白了,其实被说糊涂了。 三人出了车站大门,范梨花微笑着招手与她俩告别,“我家就在这附近,再见了……哎,你们住在哪里?今天认识你们很有缘分,以后能经常联系吗?” 唐红梅对漂亮优雅,说话轻声细语的范梨花很有好感,“可以可以,互相留个电话吧。我们住在裕前路,离你这边有点远。” 范梨花从包里拿出纸和笔,写下一串数字,递给唐红梅,“给你们留一个我的bb机号码吧。有机会来找你们聊天,可以吗?” 柳叶赶紧接话,“当然可以,你记一下我俩家里的座机号码。欢迎来做客。” 看着范梨花渐走渐远的曼妙身姿,唐红梅“啧啧”叹道:“这才是女人,你看我们俩”,她拍了拍驮在胸前的牛仔包,“就是个女汉子呀。” 柳叶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了,“我们这一天,过得有点精彩,是吧?” “当然……先遇坏人,再遇美人,反差也太大了,能不叫精彩吗?” “哈哈……” 第一卷 第5章 出摊的准备 到家天已擦黑,柳叶虽饿得前胸贴后背,但进屋第一件事不是吃饭喝水,而是向赵大勇炫耀她进货的战绩。 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包一包的饰品,摆在客厅的地上,笑着问:“你知道这么多货,我花了多少钱吗?卖了能赚多少钱吗?” 赵大勇蹲下来,一边听着,一边拿出发卡和口红看了起来,也不应声,又看看面前被汗水浸润后的这张红扑扑的脸,略微思索了一下,他试着打开口红盒子,旋出红艳艳的口红,抓住柳叶的肩头,轻声说道:“别动”,然后慢慢的轻轻地往她的嘴唇涂了上去。 柳叶想抗拒一下,她是心疼一块五买来,可以三块四块卖出去的口红。 当看见赵大勇这么温柔地为她涂口红,她干脆闭上眼睛享受起这难能可贵的时刻。 赵大勇的眼前是柳叶棱角分明厚薄适中的嘴唇,因常年生物钟紊乱,脸上暗淡无光,嘴唇略显苍白,眼里霎时生起了疼爱与深情,口红沿着唇边轻柔地滑过,一点一点让唇瓣润了红。 他慢慢停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看了好一会儿眼前的人,悠然道:“嗯,不错,我家老婆上点颜色更漂亮了。” 柳叶睁开眼,看到面前盘腿坐在地上的赵大勇,他那欣赏宝物的神情让她一时竟羞涩了起来,但也只是那么稍微的享受了一下深情目光,很快她就调整情绪切入到正题。 “口红好看吧,一块五进的,哎,你说,可以卖多少钱?四块,有人买吗?”柳叶现在满脑门子想的就是赚钱。 “掉钱眼里去了?”赵大勇也不生气柳叶扫了他审美的兴致,拿起一个发卡,“转过身去。” 柳叶听话地转过身,把蓬乱的头发递给他。 她也想知道,男人眼里的头饰是什么标准。 赵大勇将她蓬乱的头发,轻轻地用手指梳顺,然后拈成一把,把发卡卡在手拈处,白色人造水晶呈心形,在白炽灯光下弱生光辉,给头发笼上了一层浪漫色彩。 “好看。”赵大勇温柔地说了两个字。 柳叶右手摸着发卡转过身来,两眼放着光,急切地问道:“真的好看吗?夹在我头发上是真的好看吗?” 赵大勇看她忘记疲劳和饥饿,一心只关心发卡和口红能卖多少钱的兴奋劲儿,心一暖,却故意不露悦色,起身淡淡地说了句“真好看。” 柳叶一听这话,立刻站起来,眉飞色舞的跟在他身后,“那天看到香菊头上的水晶发夹,我就在想,我也要有这样的发夹,还要让它为我赚钱……你都说好看了,那我这些货肯定好卖了。” 赵大勇略微转身过来,看到那张烈焰红唇,浅浅一笑,不吝啬对她的赞美,“我是说你好看……快吃饭吧。” “好。”柳叶的一个“好”字是回应了他说她“好看”,还有就是该吃饭了。 唐红梅回家第一件事是先喝水吃饭,补充能量后,一边清理牛仔包里的货,一边和周建国说起今天她们怎么追小偷,怎么出脚绊倒小偷的光辉事迹,又把和范梨花相遇的事也说了。 周建国在看电视剧,无心理会唐红梅的故事。 晚上躺在床上,唐红梅第一次觉得周建国的呼噜声非常讨厌,烦人。 六月的天,太阳早早的就挂在了天上,照得柳叶精神百倍。 她家逼仄的客厅地板上,她和赵大勇将货摊在地上分门别类,计划拿多少货品出去摆摊试水。 “我们光顾着清货了,没想好摆在什么上面展示呢?”柳叶忽然想起了最关键的事情,“你记得康健小时候睡过的那张小床吗?铁架子焊的那个。” “康健满了两岁就没睡了,好像放在……哦,又拿到我妈那去了。” 他爸为了给孙子做一个婴儿床,找徒弟用废旧的铁管焊了一个小床,四个脚装了万向轮,推起来很方便。 “对,那个小床很合适,四个轮子推进推出不费力气,铺一块木板上去,嘿嘿,天生的货摊。” 赵大勇撒丫子就跑去妈妈家拿小床了。 唐红梅在家也忙着清些要拿去卖的货,正发愁拿什么来摆货。 周建国八点就上班去了。他在糖酒副食品公司做商品会计,工作每天都忙,每天下班回家还要去东溪巷给八十岁的奶奶做饭。 唐红梅很多时候都是咬牙忍受劳累做饭洗衣,补觉的时间很少。儿子周晓波五岁,机灵活泼,自理能力尚可,自己能去商业局幼儿园,不要接送,有时还能搭只小手帮唐红梅择个菜洗个菜,倒不需她操心多少。 她其实并不指望周建国能帮她什么,自己能干的动绝不麻烦她。此刻在屋里,床下和隔层找了个遍,没有合适的东西可用。 来到屋外晃了一圈,最后在隔壁高妍家发现了一个有四个铁珠轮子的小推车。是高妍的母亲夏天推着去卖凉粉的小车车,去年她母亲去世了,就一直放在公共走廊上,上面压着几块破旧的木板,木板上放着三捆废纸盒。 “正合适。”她惊喜了一下,但不敢现在就动,等高妍下班回来问她是愿意借给她或是卖给她。 等待的时间最难熬,过一分钟就像过一天,唐红梅拿出进货单,努力记住进价,思考卖价,估计记得差不多了,打电话问柳叶准备得怎样了。 正好赵大勇推着小床进屋,柳叶在电话里说:“快准备好了,你呢?” “还差个摆货的架子。我隔壁倒是有个合适的小推车,得等她下班回来问一下,肯不肯借给我或者卖给我。”唐红梅想起摆摊的地方来,“昨天忘问你了,我们打算在哪里摆摊卖呀?” 柳叶是个有心人,有次路过汽车站,发现左侧站前大坪来往人多,有一个卖酸萝卜的摊,一个水果摊,一个粉面摊,安插进去卖饰品还有空隙。 “地方我早瞄好了,汽车站前坪,来来往往人多,先摆那里试一下。”看赵大勇已经把木板铺在小床上了,也不和唐红梅多说了,“已经快九点了,我先去占地方,你弄好了快点来。” 柳叶放下电话就和赵大勇在板子上试着摆了几样饰品。 木板上铺了一块粉色的确良布作底,饰品摆的整齐,远些看去还算打眼,只是要弯腰下来蹲着挑选或者摆货,有点委屈了腰和腿。 一袋货物和一个儿子坐的塑料小凳放在床肚里,两口子推着小床出发摆摊了。 唐红梅望着墙上的钟,焦急万分。如果高妍不借,又到哪里去找摆货的家伙什? 第一卷 第6章 开张大吉 柳叶的摊子在车站前坪支开了,粉红色的底布罩住了整个小床,在三个吃食摊的侧边,显得格外醒目。 开张第一个生意卖了个蝴蝶型水晶发夹,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柳叶报了三块五的价,小姑娘价都没还就掏钱买了。 赵大勇不好意思站在旁边,在离摊子一米远的地方站着。 他其实也想知道柳叶选择的这条路是否走得通。见刚摆好不久就有了生意,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 他走到柳叶身边,轻轻地问了句:“几块卖的?” “三块五。” “几块进的?” “你猜?” “两块?” “一块二。” 赵大勇开始在心里盘算起利润来。一块二进价,加上车费饭钱,每个再加三毛钱的成本,合计一块五一个,卖三块五,赚两块,那就是百分之一百多的利润啊。卖十个,二十个,三十个……赚点生活费没有问题了。 这时来了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蹲在摊前,这个拆开包装看看,那个夹一下头发试一试,然后开始还价还故意挑毛病。 “少点嘛,你看这里,都没粘好,这里,有点歪……两块五,我买两个,这个和这个,可以吗……” 柳叶开始快速思考,这两种款式,也是一块二拿的货,两块五卖,还是有钱赚,先把来到眼前的钱赚了再说。 “好吧,下回再来照顾生意啊。”收了五块钱进了挎包,柳叶心里美滋滋的。 赵大勇走近她,说话悄声的,“好像还可以,卖得动啊。” 柳叶颇为得意,“那是,也不看看你老婆是谁?” “财迷。”赵大勇笑道,“我去李平家一趟,下午我来帮你收摊。” 这边唐红梅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终于盼来了隔壁的高妍。 听到隔壁的门锁一响,她立刻冲了出去。幸好是高妍回来了,如果是他丈夫回来,她还不好开口说借推车的事。 这两口子经常因为高妍的母亲吵架。人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高妍的母亲却非常讨厌这个老实上班本分做人的女婿,理由竟然是老实本分就是窝囊废,没有让她女儿过上富裕的日子。去年丈母娘死了,女婿没有了制约,回报高妍的是冷言冷语,恶言相向。高妍也不示弱,和他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说就是不离婚,要把对方卡在手心里折磨。 平常唐红梅不敢和高妍多说一句话,生怕惹她心烦。她有些战战兢兢地站在高妍家房门口,弱弱地问道:“高姐,我有个事想麻烦你一下,可以吗?” 高妍见唐红梅问得这么小心,柔声道:“我又不吃人,你怕什么呢?什么事,你说就是。” “我看你妈妈之前卖凉粉的小推车在走廊里,我想借一下用来摆摊卖东西……你要是愿意卖,我可以买……” 高妍一听她借来是卖东西,好奇地问她,“你不是在床单厂上班吗?还有时间卖东西?” 唐红梅不打算隐瞒,“我们上个月就停产了,说是国企改制。这不,和柳叶去进了些小玩意来摆摊卖,赚点生活费。” 高妍在五交化公司上班,不怎么关心其他的,自家一团乱麻烦死人。 听她说没有班上,卖些小玩意为了赚生活费,豪爽地一挥手,“你拿去用吧,买什么呀。放在那里也占地方,干脆,送你了。” 唐红梅一听,高兴坏了,连忙致谢:“太感谢高姐了。” 转身去屋里拿了两个不同样式的发夹,递给高妍,“我就卖这个小饰品,送你两个,看你喜欢不?” 高妍一头大波浪,气质典雅,很适合用金属或水晶之类的发夹来装饰头发。 她看了看发夹,接过来,将耳朵后两侧的头发挑起一半轻轻一拢,发夹上头,瞬间平添了一抹韵致。 “高姐气质好,戴这个水晶发夹格外出众”,唐红梅夸赞着,看着她头上被太阳折射出菱形光芒的发夹,心里美美地想,这发夹肯定好卖。 高妍进屋去照了照镜子,左看右看确实好看,出来时显得很高兴,“之前在东兴市场买的发夹一点也不好看,你这个进的就别致多了。谢谢啦。” 唐红梅心里刹时像开了一朵花。 下午一点多,唐红梅才推着“嘎吱”作响的车子来了。 柳叶看见她的小推车赞许道:“你可以嘛,弄到了一台小推车,方便多了。” 唐红梅摆好车位,过来撩起她的粉色布看了看,趣笑,“你这也不耐呀,康健的婴儿床也利用上了。你开张了吗?” “买了三个发卡得八块五了。”柳叶有些得意,等不及回家告诉她秘密,放低声音,“粗算了一下,赚了五块。带劲吧。” 唐红梅一听,双眼立刻放了光,“真的?卖八块五就赚了五块?” “是啊,惊喜吗?”柳叶帮着唐红梅摆货品,“小的放前面,稍大点的摆后面,口红竖起来,顾客走过来能直观地看到包装。” “叶子,你真是做生意的天才。” 的确,柳叶从小学起,数学成绩就好,脑瓜子转的快,悟性又高,学什么很快能学会。 唐红梅总是说不如她一半聪明。 两人的摊子隔有一段距离,各自蹲坐在摊前,像两个冤家同行,互相不看好。 这也是柳叶的策略。 柳叶还没吃中饭,去旁边粉摊吃粉了。 这时唐红梅摊前来了五十多岁的胖女人,金戒指金耳环,珠光宝气的。 她在挑选口红。拢共摆了八个,有三个牌子,胖女人拆了三个盒子,每一支口红都要在肉厚的手背上涂一下,下手又重,口红尖头就去了一大半,准备开第四支盒子时,唐红梅忍不下去了,“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别都拆开呀。” 胖女人很是理直气壮吼了句:“我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哪个颜色好看?” 柳叶一看势头不对,放了没吃完的米粉就小跑过来了,“怎么了?” 唐红梅快被气哭了。还没开张就惹来这么个讨厌的顾客,之前在货老板那里学来的话术被这蛮横女人的气势压没了,“你看她,试了那么多口红又不买,弄成这样,怎么再卖给别人嘛。” 柳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面对如此顾客,柳叶只好蹲下来,勉强展露一个笑容,“漂亮大姐,你要试口红得这样试,”她拆了一个新口红,左手抓过那只胖乎乎的手,往下压住五指,使手背呈现光滑平整的面,右手则拿着口红在手背上轻柔地一滑,一抹西瓜红就清晰地落在白皙的手背上。 “漂亮大姐,你看,这款口红颜色像不像西瓜红瓤色?一看大姐就是有修养有品位的人,而且,这款口红很适合你雍容华贵的气质。” 柳叶对胖女人一顿海夸,捡女人爱听的恭维话说。 胖,年纪大,皮肤松弛,腿短还穿超过膝盖的裙子,把所有的缺点展露无遗,“雍容华贵的气质”真是柳叶瞎说的,但她又不能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对待她,还得往把她夸成一朵花的道路上,带到尽量让她成交生意掏钱买货的地步。 第一卷 第7章 笑里藏刀卖货 这招果然奏效,胖女人很受用柳叶的赞美,接过刚才试的口红准备从小坤包里拿钱。 柳叶已经瞟见她另一只手背上粗大的口红色了,及时把那三支被她霍霍了,已然卖不出去的口红递在她面前,继续一副微笑脸和可亲的口吻,“漂亮大姐,这三支口红颜色其实也挺适合你的。口红颜色是可以和衣服搭配起来用。比如,你今天穿的是褐色短裙,配西瓜红口红就显雍容华贵,这个枣红色,你可以配蓝色或……你看啊,口红成这个样子了,我们也不好卖了,就折价给你了。”话里没有征询的意思,是必须得买下。 胖女人被柳叶软言柔语说得没了发脾气的理由,反正也不差这点口红钱,就大方接受了,“一共多少钱?” 柳叶暗中制止了唐红梅想要报价的冲动,依然笑着轻声说道:“那支西瓜红的二十,这三支折价,十块一支吧,我们亏就亏了,能让漂亮大姐用了我们的口红越发地漂亮就值得了。” 赚了她的钱,还说亏了,又把人夸得云里雾里甘愿掏钱,一旁的唐红梅快把眼珠子惊掉了。 看着胖女人一走一肉颤的背影,唐红梅数着手上热乎的五十元,心里还未平静下来,“你胆子可真大,进价五块八的口红,被你卖了二十,而且,你这张漂亮的嘴呀,怎么那么能说会道呢?都不用打草稿的。” “我本不想卖给她二十一支,但她行为太粗鲁,看把那三支口红试成什么样子了,我得笑里藏刀让她多放点血才行啊,嘿嘿,我又没怎么着她。” “你这招笑里藏刀真是高,学习了。”唐红梅又夸起她来。 自那胖女人的生意过后,走过路过摊前的人,问价的多,却没有人买。 柳叶曲腿坐在儿子的小小塑料凳上,闲的快要睡着了,听得一声清脆的“柳叶,红梅”的女声唤道,她睁眼看到范梨花站在她摊子前。 唐红梅移步过来搭话,“梨花,你来坐车?要去哪里?” 范梨花笑容可掬地指了指她们的摊子,“没想到你们在这里摆摊。车站人来人往的,生意应该还好吧?哦,我老公是车站的客车司机。” 柳叶对一面之缘的范梨花能在今天又见到了,热情十分。 “今天开张了。哎,我们太有缘分了,昨天见面认识,今天又见到了。” “是啊,太有缘了。”范梨花的人际圈子很窄,除了同事,社会上没有交到什么合眼缘的朋友,和唐红梅柳叶她俩一见如故,很是欣慰。 “我去车站找一下车队长说个事,一会出来找你们聊,等我一下。”便匆匆进了车站。 柳叶打了下唐红梅的手背,“哎,我觉得这个范梨花人还不错,温柔,漂亮,想交她做朋友。” “你就是外貌协会的。”唐红梅打趣她。 “看美女不好吗?养眼啊。” 柳叶承认自己以貌取人,但不盲目,有时候直觉可以让她得到正确性,比如和唐红梅。 当她们长大成人后,唐红梅的善良、孝顺,吃苦耐劳让她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将她从猪圈菜地解放出来,到城里来谋生。 赵大勇来帮忙收摊了。 柳叶向赵大勇介绍范梨花,“这位是,我和红梅去安林进货回来坐车时认识的范梨花,交通运输公司上班,”又指着赵大勇给范梨花介绍,“这是我丈夫赵大勇,针织厂的工人,现在也没班上了。” 范梨花见赵大勇长得高大英俊,和柳叶很般配,听得两口子都没了班上,难免在心里为他们唏嘘了一番,“唉,你俩都……” 柳叶见她神情有些善感,心一暖,指了指面前的小货摊,“这不找到出路了吗?” 范梨花勉强忍住了情绪,回应她,“对,天无绝人之路。” 柳叶将货品收拾妥当,吩咐赵大勇,“大勇,你拖车先回去,我和梨花一起送红梅回家。” 三个女人跟着一辆“嘎吱嘎吱”的推车,走在人行道上,愉快的聊着天。 聊得投机,范梨花就毫无保留地说了自家的情况。 一对八岁的儿女,母亲已去世,父亲今年八十三岁,有糖尿病后遗症,常年打针吃药。哥哥嫂子不愿照顾父亲,她和老公下了班以后,换着去照顾。她还有个妹妹在外地上大学。好在老公是个老实勤快人,挣得每一分钱都给了她,每月只问她要十五块钱,抽点便宜烟,偶尔在家喝点便宜酒,缓解一下跑车的疲乏,下了班就帮着照顾老丈人,脏活累活都包圆,范梨花对他也是极尽妻子的温柔体贴,是单位里公认的一对恩爱模范夫妻。 柳叶从范梨花的面相上看得出,她的婚姻是幸福的,眉眼舒展,笑容亲切,说话轻柔,面色红润。 婚姻中女人幸福的样子大抵就是这样的,自己贤慧,又得丈夫疼爱,不涂抹任何化妆品也是动人的美。 遇良人是女人对自己命运的期许。 柳叶在范梨花的笑容里看到了婚姻的美好。 “真羡慕你嫁了一个好男人。” 范梨花浅浅一笑,“你们俩也嫁得好啊。” 听范梨花讲了老公在家里的所作所为,想到周建国,唐红梅有些许的哀怨,自己算嫁得好吗? 柳叶见唐红梅一时浮起来的郁闷神情,知道她的心事,左手抚上她的后背,以示宽慰。 范梨花对柳叶两口子的婚姻感了兴趣,“柳叶,你和赵大勇看起来很般配,说说你俩的故事呗。” “我两口子有什么好说的。”柳叶似乎被她的话带到了往昔恋爱的甜蜜中,低头浅浅一笑。 唐红梅嘴快,替柳叶说了,“他俩啊,还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范梨花一听,更加有兴趣了,“红梅快说,一定很有趣吧。” “他俩也是注定的夫妻。当年赵大勇那叫一个英俊潇洒,特别是交谊舞跳得极好。你想啊,大勇那相貌身材,炫起舞来,绝了。他们针织厂组建了一支交谊舞队伍,去参加琉城的工人交谊舞比赛,拿了个冠军,队伍十二人,就数赵大勇长得最英俊,针织厂的女工,还有其他的厂子的女工对他纷纷示好,媒婆把他家的门槛都快踏烂了。” 柳叶接着说:“我那时候也有人在给说媒,不知道为什么,条件好我也看不上,条件一般的更看不上,都不入眼入心。赵大勇的三姨婆在我妈店里做了一次衣服,俩人成了好姊妹,听说有人给我在说媒,就亲自来找我妈给赵大勇说媒。我俩一见面,绿豆对王八眼,一下就互相看中了。后来和他谈恋爱,才知道他也是谁也瞧不上,什么条件的人他都看不上,我俩仿佛就在等彼此出现的那一天……哎,梨花,你觉得吗,冥冥之中老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做谁的子女,嫁什么样的人,有时候由不得自己,仿佛是命运选择了我们。你说呢?” 柳叶二十九,唐红梅二十七,范梨花三十二,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不敢有任何闪失的年纪。 范梨花深刻理解柳叶的由衷之言,“是啊,有时候又不得不憋回想大哭的冲动,女人爱哭,可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三个女人在下班高峰,在熙熙攘攘的人行道上,边走边聊人生。 老天安排她们那天的相遇,是事先打好了草稿的吗? 第一卷 第8章 范梨花突遭变故 和柳叶唐红梅分开后的第三天,范梨花的父亲因脑梗住院。抢救加治疗花完积蓄又借了一万二千元,老父亲还是去世了。 办完父亲的丧事,和哥哥嫂子因为住院费、借债的事情吵得天翻地覆,心力交瘁的范梨花大病一场,昏睡了两天。 这天宋正平收班回家,见范梨花红肿着双眼,知道她又在为哥哥嫂子的行为气得大哭过了,安慰道:“花儿,别气坏自己身体。”想了想,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又说,“大不了……我们……我们来还借的钱……”。 他很清楚大舅子的为人,自私,暴躁,毫无责任心。老丈人现住的房子,在他清醒时,儿子在家吃饭时就交代过了,房子给照顾他的女儿,儿子没有赡养他,不能给房子。现在父亲去世了,哥哥非说老头子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房子他非要不可,说出“儿子就是继承父母遗产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早就不是范家子孙”的混账话,债务一事不承担,说他没有同意借钱给爸爸抢救。 范梨花这些年为父亲花完了自己所有的钱,自然不肯接受哥哥的混蛋话。 宋正平向来与世无争,见老婆为难,大舅子跋扈,只想快点息事宁人,就哆哆嗦嗦说了自己的想法。 范梨花这两天也想了数条路,没有一条是通的。觉得宋正平的建议是解决当下难题的唯一出路。横竖哥哥嫂子既不肯还债还要霸占房子,如果痛下狠心,就此以后不再与哥嫂来往,断了这份亲情,互不牵扯也好。 范梨花打电话约了哥哥嫂子在父亲的老房子了结。 范梨花的父亲是交通局稽查科副科长,早年分得了一套六十多平米的两居室,五十岁退休时,哥哥范建设才六岁,她还没出生。范建设后来招工进了建筑公司,老父亲托了人情,他分到了单位筒子楼的一套三十平米的小居室,结了婚生了子,被老婆挑唆,觊觎老父亲的这套房子很久了。 范建设的老婆刘丽珍虽然长得有点好看,但没有工作,喜欢到处晃悠打个小牌消遣,此刻在公公的大房子里,对着蹙眉看她的范梨花,竟有些得意起来,“建设,爸这套房子终于落到你这个儿子手里了。” 范梨花对他们嗤之以鼻,别过脸去看窗外的梧桐树。 范建设哪里管什么单位不单位房的,只要是独立门户,就比那吵吵闹闹的筒子楼强百倍,“我们终于住大房子了。” 见此情景,范梨花痛下决心了,“哥,嫂子,妹妹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们。爸妈已经不在了,家也就没有了。爸生病这十来年,你们不管不顾,给爸治病的借债你们不分担,房子要占,你们就知道欺负我……既然这样,那好,今天我们兄妹俩就算是见最后一面了,从今往后,我们兄妹之情就此一刀两断。这个债我来还,房子我也不要了。我们一别两宽,井水不犯河水。” 范建设见妹妹放出这等狠话,确实被惊到了。他本就欺负妹妹两口子老实好拿捏,真一刀两断了,他想再沾妹妹妹夫的油水就没可能了,毕竟妹妹单位福利好,逢年过节除了奖金还有实物,鸡鸭鱼肉都有发的。哥哥开口要什么东西,范梨花都是先紧了哥哥一家。 唯利是图的刘丽珍抢在范建设开口之前做了主,“好啊,债你还,其他的都归我们。” 范梨花根本不想看到哥嫂丑陋算计的嘴脸,丢下房子钥匙就冲下了楼,含着满眼的泪水走出巷子。 回到家,她蒙着被子哭得昏天黑地,直到儿子和女儿放学回来在客厅说话,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有儿女要照顾。 抹干了泪,换上笑脸,从卧室出来,轻言细语道:“放学了?饿了吗?妈妈这就做饭,今天晚上我们吃红烧肉好不好?” 女儿宋欣欣遗传了妈妈的基因,美人坯子一个。读小学二年级,功课很好。儿子宋北辰不是他俩亲生的,是宋正平在客车上捡来的。那天跑辰湾线,下完客把车开去洗车台时听到哭声,一个小毯子包着一个刚出生两三天的婴儿放在座位最后面。 他跟车站领导汇了报,又等了三天没人来领,估计是被父母遗弃了,领导要他带回家养。 那时范梨花生了女儿刚满月,奶水也充足。就这样,他们多了个儿子。 小家伙长得憨厚壮实,学习成绩平平。一双儿女乖巧听话,让范梨花省了不少心。 一家四口坐在橘色灯下吃饭,谁也没有说话。 儿子女儿怕说话不慎引起妈妈对舅舅和外公的伤心。 宋正平不说话是因为今天跑车累了,想快点吃完饭洗了碗好去睡觉。 范梨花见他们埋头吃饭不言语,心里十分内疚,打破沉闷道:“事情都过去了,别因此影响我们家的气氛。明天我回单位上班了,都给我好好的,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 宋欣欣赶紧附和她的提议,“妈妈说的,我们照做。” 范梨花笑笑,合着泪咽下一口饭,把过去的寒心和悲伤一起咽在肚子里。 只有咽下悲泪的过往,才能过好往后的日子。 当范梨花再次出现在柳叶唐红梅的摊子前,距离上次三人在人行道聊天的时间,已过去了半个月。 柳叶惊讶范梨花憔悴消瘦的样子,“这半个月没见,你怎么这么瘦了?眼睛也没神采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范梨花已不想在任何人面前说起才翻过去的那一页。每讲述一次,心就会割裂一次,永远没有愈合的时候,她只想伤口快点愈合,不再难受,就说的有些轻描淡写,“没发生什么事,就是最近闹失眠。哎,你们最近生意怎么样呀?” 说起生意,柳叶显得很兴奋,“我俩一天能卖几十块钱,饭菜钱还是有了。” 范梨花心里替她们高兴,“那就好。”想想那一万二的借债,她的心又沉了下来,“我也好想跟你们一起做生意赚活钱。” “你有班上,工资稳拿,多好,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愁下顿,何必跟我们这样风里来雨里去的受罪呢?” 柳叶觉得上班还是固定工资拿着安稳些。按部就班上好班,工资落袋即安心。 摆摊这二十来天,城管赶了两次,躲阵雨三次,除此就是,太阳移货摊移的躲阳光,很是遭罪。 范梨花不便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便“呵呵”一笑算是认同她的说法。 她情绪还是有些低落,就应着柳叶和唐红梅,坐在小塑料凳上,陪着她俩,聊天,卖货。 三个女人坐在小摊子后边,对过往的女人评头论足起来。 范梨花观女人看整体,先看五官再看身姿,发表自己的看法,“柳叶,你看那女的,长得还是好看的,身材也苗条,就是走路有点含胸驼背,姿态不美。” “嗯,的确,女人走路的姿态很关键,如果长得不怎么好看,但走路好看,也是可以接受的。”柳叶有她的见解。 “我认同你们的看法。”唐红梅把这几天接触到来买东西的女人,在脑海里搜罗了一遍,发表看法,“女人的气质除了看五官面相,还真得看整体姿态。有的人长得好看,说话难听声音粗犷,有的人长相平平,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态看人的眼神,让人看了就赏心悦目。有的人虽没怎么打扮,却显得自然得体。” 柳叶概括一句,“女人千千万,养眼的却没多少。” 女人谈论女人,先从表象谈起,也算是一种欣赏手法吧。 第一卷 第9章 鸟枪换炮进老市场 赵大勇每天把柳叶和货摊送到汽车站那块,然后就去父母家帮着做些家务接送儿子,下午六点过来收摊,晚上两人算账清货。 唐红梅指望不上周建国,只好独自出摊收摊。下午收了摊,去商业局幼儿园的路口接儿子回家,做母子俩的晚饭。等算好账清了货,准备睡觉时,周建国才踩着星星回来。 周建国洗漱上了床,随口问一下唐红梅,今天生意好吗,赚了多少。 唐红梅一五一十告诉他收入情况,他“哦”一声,翻过身就打起了呼噜,气得唐红梅很想扇他一巴掌。 周而复始的出摊收摊一个月后,柳叶和唐红梅商量下批货卖什么品类。 “叶子,我们的货卖得差不多了,该补货了。” 唐红梅前天盘了一下自己的货,所剩无几了,本钱也回来了,赚了一百八十多,剩下的货估计还能卖得六七十块。她也只敢和柳叶进差不多的货,进货的钱是前几个月生活费留存了下来的。 周建国倒是不反对她用一家大小的伙食钱做生意,反正他每个月的工资能按时到手。 柳叶昨天晚上刚好和赵大勇也盘了下底,本钱回来了,赚了一百三十八,库存估计能卖八十多。 虽然这一个月是试水阶段,但总算谋到了一条生路,不至于娘娘崽崽饿肚子了,两口子自是欢喜得很。 柳叶同意她的补货建议,“去嘛,再卖今明两天,多些钱进货,后天动身去安林。” 话刚说完,工商局管理市场的人来了。 一个大高个上前就要来收东西,“怎么搞的?不是告诉你们了吗,摊子要进市场去,怎么就不听呢?摆在这里影响市容市貌。” 柳叶老鹰似的张开双臂急忙护住货品,哀求道:“领导,别收,我们马上就走。” 其他两个城管,话不多说,蛮横地去拖旁边粉面摊子的板车。 吓得摊贩风卷似将凳子和小桌板丢在车肚子里,抢板车拉起就跑。 唐红梅的小推车收起来很方便,三两下就收好了东西,便过来帮柳叶收木板。 大高个用食指指了指她们俩,皱眉严肃道:“百货大楼那边有个老市场,你们现在就过去。” 柳叶知道那里,去勘察过了,就是个农贸市场,吵吵闹闹臭哄哄的,摆在那里肯定没有生意。 “那里卖鸡鸭鱼肉的,不合适我们这样的货摊去摆。” 大高个不耐烦的一挥手,“那也得去。总之,不能想摆那就摆那,没规矩。快走!” 七月的太阳,大上午的就开始炙烤着大地。 柳叶和唐红梅推着货摊,汗涔涔地走了半里多地,来到了老市场。 老市场在老街官步巷子那里,地砖松缺,缝隙间积累了许多淤泥,市场内固定的鸡鸭鱼肉摊贩,用塑料薄膜东拉西扯的搭着棚子,没有摊位的卖菜农民和小商贩,就在地上扁担箩筐的摊着卖,拖板车卖东西的商贩在进市场的路口两边,没有规矩的乱摆。 见粉面摊酸萝卜摊的板车摆在路边上,柳叶她俩选了个正好有樟树遮荫的地方。 进出菜市场的都是为三餐忙碌匆匆来去的人,谁也没空去张望树荫下两个不起眼的小货摊。 老市场在背街,过了下午三点,过路的人就少了很多。 直到下午四点多,农贸市场散了场,两个人的眼睛望出了血丝,也没望到有人来看一下,问一句。 第一次,她俩的生意没有开张。 “唉……”唐红梅哀叹一声,“这里还真不是我们卖花里胡哨东西的地方。” “收摊回家。晚上我想一下对策,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的。” 柳叶也沮丧得很,叹气哀怨没有用,胳膊总归是拧不过大腿的,再想想,总会有办法的。 正好柳庆明今天从重庆回来休假,柳叶一家三口回娘家吃饭。 听说柳叶没有班上在摆摊卖小东西一个多月了,老父亲揪心地问:“能赚钱吗?天天摆在路边上,吃了多少灰哦。造孽呀。” “灰尘是吃了些,倒没关系,就是今天被工商局的人赶到老市场那里,张都没开。” 柳庆明最是心疼小女儿,听说今天没开张就更加心疼了,“那就别做这生意了。” “那可不行哦,我们吃什么?”柳叶忽然有了个主意,“爸,您正好回来了,帮我一个忙呗,给我做个板车吧。康健那小床,在一溜板车摊贩堆里淹没影了,得有个大样点的货摊才行。” 柳庆明总是有办法满足小女儿的愿望,“好,明天我去找你张叔叔要两个车轮子,到你李伯伯的木材公司拿几块板子……” 柳叶笑着比了四个手指,“爸,爸,是四个车轮子,多几块木板。” “干吗要这……哦,还有红梅的。好,做两个板车。” 柳庆明知道自己的女儿,什么事情都要想着红梅一份。 丁启英回家也没能歇着,放了饭碗就去里屋里做衣服了,缝纫机踩得都快冒火星子了。 柳叶过来向母亲邀功,“妈,您给我的三百块的本钱我卖回来了。” “好啊,等你爸做好了板车,你们可以再扩大一点”,丁启英鼓励她扩大生意。 柳叶在案板上帮忙熨烫起来,“没想到我亲爱的妈妈,这生意头脑真是厉害。我也正好有这个打算呢。” “你的头脑也厉害啊,香菊的一个发夹就让你发现了商机。” “那是,”柳叶骄傲了一下,“我和红梅后天去进货,您的钱我还要借一下。” “说了是妈支持你的,不用还。” “您和爸要留点养老钱。” “你不养我们的老吗?” “瞧您说的,怎么不养你们老了?你们年纪大了,身边留点钱用起来方便。我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河,先糊住嘴才是重要的。” 反正老市场那里小推车不好卖货,先去把货补回来再看。 柳叶和唐红梅第二天一大早就坐车去了安林市。 唐红梅把牛仔包背在胸前,看着还没开门的小商品批发市场,悠悠道:“这回把赚来的钱加进来,可以多进些品种了。” “是得多些品种了,选择余地大,高低扯平一下,可以赚得更多一点。” 这次,柳叶和唐红梅进到商贸城里边的华丽批发市场找货。 一楼各类小商品批发,二楼服饰类批发,三楼床上用品批发。 柳叶拉着唐红梅进了一楼。琳琅满目让人挑花眼,但她俩还是想卖小件饰品,利润空间大,东西还不占地方。 柳叶发现每个鸽子笼一样的格子间,老板在板壁上挂了白色格子网,上面挂满了小饰品。 其实每个发卡头箍耳环耳钉这些包装袋上,都有一个小孔就是用来挂起的。 柳叶用手肘蹭了下身边的唐红梅,“板车做好了,支一个顶棚可以遮阳挡雨,两头也可以这样挂格子网展示货品了。” “太可以了。” 两人各买了六个格子网,进了五百块钱的货,把牛仔背包撑得鼓鼓的,挤不进的士,费了一番苦劲,坐对了经过汽车站的公交车,赶上了回琉城的最后一班车。 等了三天,两个货板车做好了,试了下挂网格子的效果,简直就是移动的货架,把柳叶和红梅高兴得像捡到了大宝贝。 第一卷 第10章 愁一天喜一天 有了板车,货放得多了,赵大勇怕柳叶一个人顾不过来,就每天跟着出摊守摊。 老市场没有固定的摆摊位子,谁先到谁先占,柳叶跟唐红梅说:“我们每天七点就去占地方,去晚了,其他摊贩就占去了好地方。” 搭了雨阳篷,发卡发夹耳环耳钉挂满了格子网,塑料包装纸在阳光下亮亮闪闪,在农贸市场大门口的路边上还是很打眼的,提菜篮子的,路过的,瞧稀奇的过来看一看,问个价就走了,也有折回来买的。 小推车换成了大板车,鸟枪换了炮,柳叶期待小生意自此能上一个台阶。 还是老策略,她和唐红梅的货板车中间总是要隔一个卖别的东西的摊位。 一连三天,柳叶和唐红梅的摊子每天能开张,就是比之前卖的少了。毕竟,挪了新地方,而这地方不合适宜。 赵大勇到底是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羞于站在那里卖货,离了三丈远看着。 柳叶和唐红梅的摆摊日子过得愁一天喜一天。 愁是因为一天中,要么柳叶卖了一支口红,要么唐红梅卖了一个发卡。 喜是因为,瞅准时机和工商局的人打游击战,从老市场到车站外前坪摆两三小时,工商局的没来干扰,可以做四五个七八个人的生意。 工商局的人一来,车站外的摊贩们就作鸟兽散,推起板车挑起箩筐飞快地跑。 赵大勇推自家的车,柳叶帮着唐红梅。 摊贩们又回到老市场。 正逢亚特兰大奥运会开始,周建国不上班时,就在家守着电视机看的忘了所有,更别说想起去帮唐红梅摆摊打招呼了。 唐红梅懒得生他的气了,也没心情和他絮叨,一门心思想着多赚钱。钱是人的胆,比什么都重要。 “你家建国也真是不长心,我们这一天天的晒着太阳推着板车跑来跑去,女人毕竟体力手劲都没男人大,累得够呛,他周日不上班也不来帮一下忙。”柳叶心疼唐红梅的辛苦。 唐红梅倒显得轻描淡写的,“他在家看奥运会呢。” 赵大勇见自己没啥事了,听说周建国在家看奥运,就说“我去说说周建国”便去了。 赵大勇有几个月没来找周建国聊天了,以前各自上班,现在也是各有各的忙,两个人的老婆是闺蜜,这两个老公自然就成了兄弟。 周建国的单位房子,是两间直通顺边门的房子,客厅在中间,白天要开灯。 他正半躺在沙发上,吹着风扇抽着烟,看男子羽毛球比赛。 听到敲门声去开门,见是赵大勇,“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七月的火风吹来的……红梅说你在家看奥运会,我就来了。” 赵大勇如进自家,娴熟的找到拖鞋穿上,脱下衬衣丢在沙发扶手上,从桌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点上,落坐在旁边的竹靠椅上。 “建国,你得空也去帮帮红梅拖车收摊嘛,她个子小力气不大,板车又重,弄回来也挺辛苦的。”赵大勇直接开口说了,也不去想周建国是否烦他多管他的家事。 “哦……嗯,好。”周建国眼睛没离开电视机,嘴上胡乱应着。可能根本没听进去他的话。 赵大勇见他这反应,也不想再多言,和他一起专注看起男子羽毛球夺冠赛了。 范梨花有些日子没去找柳叶红梅她们了,这天去车站外看了下,问了车站的人才知道她们被赶去老市场了。 她找到老市场,看见俩人在树荫下正郁闷着。 “柳叶,红梅。” “梨花,”柳叶过来迎她,“就下班了?” “没有,到车站没看到你们,听说你们被赶到这里,就过来了。” 她在唐红梅递过来的凳子上坐下,“好久没见你们了,也没见你们扣我,就想来见见你们。怎么样,在这里生意好吗?” “好什么,刚被工商局的人像赶鸭子似的,从车站那里赶过来的。”唐红梅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噘嘴说道。 “哈哈哈。”范梨花被她的形容逗笑了,“不过不用担心,听我同学说,保养厂那里正在修新市场,年底应该可以进那里去。” 柳叶见范梨花没了之前的风采,整个神情都笼罩着一层阴云,便关心问道:“梨花,看你没有了之前的水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范梨花一直在为还债发愁。自己一个月工资三百二十元,宋正平每个月加上满勤奖二百九十四元五角,除了儿女的学杂费一家人的生活费,还债远远不够。她在心里划算过,如果和她们一起摆摊,虽然利润高,但几块几块的攒,攒到何时才够一万二。 她的心里搁不下这么大一笔债务,扰得她已经严重失眠了。柳叶问起,她只好把家里的变故说了出来。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们俩呢?还是朋友吗?”唐红梅气得拍了一下她的肩头,轻轻地,怕拍疼了她。 “你也真是瞒得紧,上次来了也不说,一个人撑这么久,不够意思啊。”一旁的柳叶,眼里悄悄涌起了泪水,为这个心坚强身柔弱的女人感伤。 范梨花反倒宽慰她俩,“都过去了,眼泪也流干了,没什么了。我还好,上着班呢。”她没把借债的事说出来,觉得没必要给朋友添堵。 “说好了,以后我们三人中间,谁家有什么事都要知会一声,这样才算是朋友。”柳叶认为,既然做了朋友,朋友的事就是自己的事,要尽心尽力帮衬着。 范梨花苦笑,“有事麻烦朋友这样不好。” “朋友就是拿来麻烦的,不然交来做什么?”唐红梅心直口快说的话,让范梨花差点泪洒当场。 她含泪笑道:“好吧,我的朋友。” “这还差不多。”唐红梅用手指轻轻点在她的酒窝上,“都是好姐妹,有事别一个人扛,知道吗?” 范梨花这场家庭变故,对新朋友秘而不宣的结果,却让三个女人的感情有了增进。 三人聊了会儿孩子和买卖,三点半老市场散场了。 范梨花料到她们这会儿想转场去汽车站摆一摆,便站起来告辞,“叶子,红梅,你们准备要去汽车站那边了吧,我也要回去准备晚饭了。” “那好吧,改天再聊。” 第一卷 第11章 范梨花的打算 告别了柳叶和唐红梅,范梨花走路回家,顺便思考一下今后的打算。 琉城最繁华的锦绣路路段,马路上,阳光和人流一样热烈。 置身在这番人间热闹中,范梨花觉得自己才能想出一个怎样才能赚钱快的路子来。 如果有人在路上掉了钱,一定是她这个低头走路的人能捡得到的。其他人行色匆匆,只有她,慢悠悠的走出了重重心事。 路过劳动局的人才招聘大厅,范梨花像被一根绳子牵着脚似的,就迈进了大厅。 琉城市劳动局为了开拓人才市场,让人才市场能够吸引招聘单位量及吸纳人才量、“岗位与应聘”匹配率,每月十五号,都会举办一场人才交流会,各个单位在此广纳英才。 下午四点半,招聘会已经结束,还有一两个单位在做收尾工作。 范梨花从正门进去,看了一圈还未撤掉的各个招聘广告,文员,会计,设计,销售等岗位都不适合她。 转到侧厅,一男一女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女的一抬头看见范梨花过来,立马起身走出来,满脸堆着笑,“这位女士您好!请问您是来找工作的吗?” 范梨花不想回答她的问话,只是看着她,等她说后面的话。 女的以为她是默认自己的问话是对的,接着自我介绍起来,“我叫刘瑾,是人寿保险公司的主管。” 范梨花想听听她继续说些什么,就“嗯”了一下,嘴角弯弯地轻展笑颜。 看到范梨花浅笑的浅酒窝,女的真诚地夸她,“你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很亲和,让人毫不设防。” 她的这番话夸到了范梨花的优点上,倒使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谢谢你的美言。” “你要不要了解一下我们保险公司?我们上班时间上很自由的,有底薪有佣金还有绩效工资,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可以成长自己。”刘瑾的话恰到好处的点中了范梨花的穴道。 底薪和佣金加绩效工资,加起来一定比上班拿死工资强,时间上自由,可以多些时间顾家,是个可以考虑的事。 范梨花客气道:“好,我考虑考虑。” 刘瑾随手从桌上拿了纸和笔,写了个座机号码递给她:“随时联系我。”未了又补了一句,“你长得真漂亮。” 范梨花笑着道了谢,接过纸条走出了劳动局。 晚上,范梨花和宋正平在沙发上说了白天的事,把这几天酝酿的打算告诉了他。 “我打算办停薪留职,去人寿保险公司上班,有底薪和佣金,再加绩效工资,一定比上班拿得多。我想尽快把借债还了,搬开这块让我寝食难安的石头。” 宋正平没有多余的想法,老婆的话都是对的,支持,永远的支持。 “你觉得可以做就去做吧。你别愁坏了身体就是。” 星期四的上午,范梨花给刘瑾打去了电话,说想去她那里看看,实地了解一下保险公司到底是做什么的。 刘瑾约了她星期五上午八点半到铁路分局三线公司对面的一栋小楼来找她。 星期五上班前夕,范梨花在电话里跟科长请了两个小时的假,说娘家有些事要处理一下。 范梨花在八点二十分找到了刘瑾说的小楼。 刘瑾个子矮小,说话语速快,见人三分笑,一看就是行事干练,为人随机应变的职业女性,在保险公司做了八年,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圆滑。 见范梨花如约而来,刘瑾的脸上立刻浮起难掩的欣喜。她又多了一份增员奖金。 她带范梨花走进正在开早会的小会场。 这是三线公司对外出租的一个小会议室,可以容纳二十人,桌椅摆得挤挤的会场,墙上贴的都是保险公司的口号和标语。 台下十几个人坐着,在台上作政令训导的是四分部经理,一位戴金丝眼镜看起来像大学老师的知识女性。 经理作完训导就离开了,刘瑾是部门主管,上台说话。无非就是说拜访量、签单量和业绩,还有拒绝话术处理等等,在范梨花听来都是陌生的新名词。 散了会,业务员剩下两位,在向刘瑾讨教如何让客户快些签单的方法。 刘瑾业务能力很强,几句话就把客户可能会问到的问题和怎样来回答这些问题的技巧告诉了他们。 “这个保单签下来,你们的佣金可是有一百多块哦。加油!”刘瑾给业务员一个加油的手势。 他们走后,刘瑾知道范梨花已经看到了她职场的一面,笑盈盈地转向她,“你看到了,开了早会就是自己去跑客户,时间自己掌握,钱拿多拿少也是自己掌握,很自由的。” 范梨花对她说的一个单就有一百多元的佣金动了心,“看到了,自由。想请问一下刘主管,你说的佣金是什么概念?” “每一份保险单,有交费年限,年限长的,比如终身险,最长交费二十年,这类的,根据不同的险种,佣金也不一样。有百分之二十的,百分之十五的,百分之十的……还有续期保费佣金。” “是什么的二十、二十五?” “就是保费的百分之二十。比如,刚才那位业务员说的险种,四十岁的男性,年龄越大交费越高,他交费二十年,一年交七百多,按这个险种百分之二十的佣金标准来算,就是一百四十多块了。” “我明白了,是这样算佣金的。”卖出去一份保险单就有一百多块,两个,三个呢?比柳叶唐红梅卖一个月的发卡口红要轻松许多,时间还可自己掌控。 “你说的底薪是什么?绩效又是什么?” “每天来签到开晨会,交工作日志,满三十天有一百元底薪。绩效是需要考核的,有工作任务考核、综合能力考核、考勤及奖惩等等情况,你还没入职,一时还不懂这些,等你正式成为了保险公司的业务员,就知道了。” 范梨花往深里想了想,目前还真的只有到保险公司来,才有可能快速挣到钱还清债务。 她想先缓一下决定,不着急答复刘瑾,“我回去再考虑一下回复你。谢谢刘主管了。” 刘瑾很希望能把这个看上去就很优秀的范梨花增进自己的团队,对她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并不吝夸赞她,“你这么优秀,来我们保险公司一定可以发展得很好。我期待你的加入。” 范梨花浅笑着离开。 第一卷 第12章 敲陌生人的门 范梨花回家后,把去保险公司了解的情况跟宋正平说了一下,“我想办停薪留职,去保险公司上班,那里挣得多。” 宋正平向来不干预她的决定,今晚这么郑重地说这事,想必她已经深思熟虑过了,但还是有些担忧她的前途,“你可是事业单位呀,一旦办了停薪留职,以后想回来上班不一定能回得来哦。现在政策变化快,到处都在改革,你考虑清楚了吗?” “我们有两个孩子要养,比别人家花的钱多,还要还这借债,以后两个孩子大了,这两间房不够住,得买大点的房子。你父母年纪也大了,要养啊。那里那里都是要花钱的。不多挣点钱怎么办呢?你在上班,好在有个保底的,没什么可怕的。”范梨花对未来有担忧也有能过好的信心。 决定要停薪留职另谋财路,范梨花去找公司总经理通气。 朱经理知道她家的情况,但还是很惋惜她的离开,“你可想好了,范梨花,办理了停薪留职,按照规定,是要按月向单位缴纳待业保险,养老保险等费用,不享受任何待遇,还有可能影响你以后薪资调级。” 范梨花想得很清楚,现在无暇顾以后了,度过眼前的困境要紧。 借给了她五千块钱的是她老家的一个亲戚,前几日她老公从山坡上摔下来,脑袋受了伤,需要住院费,大晚上跑到她家要她还钱,哭着求她快点还那五千拿去救命。她只好把家里仅有的三百五十元先都给了亲戚,第二天去找一个要好的同学借了五千,赶紧送到亲戚手上。 她已经没有退路,只能背水一战了。 “朱经理,我想好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范梨花办好了手续,就给刘瑾去了个电话,告诉她,现在就可以上班。 在办公室,刘瑾把范梨花的入司手续很快办好了,告诉了一些基本的,每天早上八点,签到开晨会,散了会,就可以去拜访客户了。 新人没有经过业务培训还不能开单,刘瑾就想着先带她做几天陌生拜访,练练胆子。 刘瑾带着范梨花在分部附近的车辆段家属区,实地培训拜访技巧。 为了练胆量练脸皮,防止自己被客户拒绝后摧残自信心,要从顶楼,一家一户敲门下来,一直敲到一楼最后一户。 一个单元十来户,有一半没回声,要么不在家,要么在猫眼洞里窥见来人,屋里立刻没了声音。 好像是防火防盗防保险。 有几户扒开防盗铁门的小窗户,探出点脸,大吼一句:“干什么的?” “您好!我是保险……”剩下的话被无情地隔绝在了门外。 有一两户,打开门,问声干什么的,听说是保险公司的,立刻不耐烦说,不买或者说已经买了。 这,行话叫“扫楼。” 范梨花跟着刘瑾扫了一栋楼三个单元三十六户,只有一户人家开了门让进去,坐了二十多分钟。是一个老奶奶,七十多岁,儿女两个都调去广州铁路局了,平常就她一个人在家,孤单寂寞冷,见有人上门来,很兴奋地招呼她们坐下喝水。 刘瑾根据老奶奶的情况,给她推荐疾病保险,简明扼要地讲了保险条款,问老奶奶有买的意向吗? “啊?买什么?”老奶奶耳朵背,听不清刘瑾的轻声细语。 刘瑾耐着性子放大声音又说了一遍保险条款,这回老奶奶听明白了是卖保险的,就摆手说:“我不买,我有病了。” “知道了。没关系。谢谢您的茶水。我们走了。”刘瑾客气的回复老奶奶。 范梨花跟着刘瑾这一趟扫楼下来,挣快钱的想法和自信心很快被打击的荡然无存。 找到准客户签下一份单子,不知要费多少精力,经受多少白眼和嫌弃。 她觉得自己有点失策了。 下午回到家,范梨花重新思考了一下保险公司这份工作,自己是否有能力挣到想要的钱。思来想去,觉得卖保险,时间上和挣钱多少的自由度还是高的,不付出辛苦哪来的钱呢? 范梨花安下心来跟着刘瑾跑了三天,看她如何介绍自己介绍保险,怎么回答客户的问题,怎么和熟悉的客户聊生活聊工作,聊得投机聊得开心,客户一高兴就签单交了钱。三天实地培训也让范梨花的挣钱的信心又捡回来了,拿了些资料回家熟悉研究。 和陌生人建立关系,并在三两次的接触中对你产生信任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何况,你总是想着怎样把对方的钱掏到你的口袋里,而对方也在想着你会给他带来什么利益好处。各取所需,各怀心思,只有你先行把自己的一颗真心捧给对方,让对方看到你的诚意,才有可能接纳你出现在他的面前。 范梨花想着,自己的胆子和脸皮还不够促成陌生客户的单,就想先在身边人身上练一下手。 她如以往上班那样的装扮,提着包,蹬着高跟鞋,去找同学,告诉他们,她现在在保险公司上班,有买保险的意愿一定要找她。 有同学问起她为何要去保险公司,自由散漫的,工资还没保障。范梨花只是笑着回答一句:“换个工作环境换个新的自己。” 同学们夸她有魄力,她笑纳了。 范梨花在基本掌握了险种条款和客户沟通方式后不久,终于有个男同学,曾经暗恋她的高中同学李辉跟她说,想买份保险。 范梨花激动地打电话告诉刘瑾:“刘主管,我有个同学要买保险,你一定要来帮我一下,我不会操作。” 李辉在税务局上班,经济条件很好,本没有买保险的打算,见自己的女神做起了保险业务,怎么着也要帮她一把,也想找机会多接近她。 听完刘瑾的几个险种介绍,李辉就选了交费年限长的买了一份终身险,给孩子买了一份《少儿一生幸福》。 李辉签完字递给她笔,深情款款盯着范梨花,“老同学,我是真没想到你竟出来卖保险,你各方面条件都很优越,没必要这么拼吧。” 范梨花收起保单和笔,一如平常的和蔼口气,却不回复他的疑问,“谢谢老同学啦。等公司出了正式保单我就送过来。送来单位吗?” “单位。我都在的。”李辉恋恋不舍地送她们到单位门口,“欢迎老同学常来。” 听李辉说范梨花各方面条件很优越,刘瑾觉出范梨花应该是在机关里上班的人,为人又和善,为什么从单位出来,她没问。每个人的选择或许有不得已的原因。 范梨花和刘瑾走在去营销总部交单的路上。 九月下午的阳光灿烂无比,像范梨花的心情。第一次签成了保单,她在心里开始计算这两份保单会有多少佣金。 第一卷 第13章 钱钱钱 当范梨花拿着正式保单送到李辉办公室的时候,她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这,意味着她开张大吉,钱已经在进她荷包的路上了。 “李辉,正式保单出来了,你有十天的犹豫期。我给你看看保险公司将为你承担哪些风险,还有哪些情况是不能赔付的。这两大项你要自己看一遍,不明白的,我给你解释。” 范梨花此时没有拿李辉当自己的同学敷衍,而是本着对客户的负责态度,要他看重要部分。 范梨花也是第一次看到人寿保险单长什么样子。 李辉是副科长,在里间办公室,有独立办公桌。两个人都在认真看保单,范梨花在沙发上看。 室内很安静,阳光从窗户洒进来,落在范梨花的身上。 李辉看完条款想请教几个问题,抬眼看到如金光附体的范梨花,一时惊艳了。 范梨花身上有种母性的温柔,她的美,让男人没有任何邪念。高中时,李辉把范梨花放在心里供奉着,不敢有任何造次,甚至听不得其他男同学对她有言语上的亵渎。 “嗯?你看完了?有什么不懂的吗?”范梨花打断了李辉的遐想,惊了他一跳。 “有,你看这条是什么意思……” 范梨花站在他身边,纤纤玉手指着条款逐一解释。 李辉心不在焉的听着她的解释,渐渐地,心里尘封已久情感忽明忽暗起来。 范梨花怎么能不敏感到他的心思,“在想什么呢?” 李辉尴尬笑道:“你说的条款听懂了。” “那好,我走了。谢谢老同学。”范梨花干脆利落地提包走人。 “慢走。常联系……”李辉望着她的背影,生生地咽下了这两句话。 范梨花朝着既定目标,不知疲倦的跑着业务,今天见同学转介绍的客户,明天见关系好的同事介绍的客户。 每个人都很努力在为生计奔波,但缺钱的生活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罩得每个人能喘气却挣不脱网绳。 唐红梅的生意刚有点起色,周建国的奶奶过世了。忙完了丧事,她赚的钱也花得所剩无几。 不久,周建国的父亲因胃溃疡糜烂,伴有穿孔住院,又花完了周建国的工资。弄得周建国整天垂眉耷眼的一脸衰气,儿子在他那里没有存在感,就跑去市场找妈妈。 唐红梅就只卖了一个发卡,眨眼功夫,和其他摊主的孩子玩耍的周晓华就跑没影了。 “叶子,晓华不见了。”唐红梅吓出了一身冷汗,朝柳叶惊呼道。 丢下摊子,唐红梅和柳叶在市场周围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才在一处废弃的柴屋找到玩累了睡着的儿子。 唐红梅气得抓起儿子就是一顿胖揍。 气不顺的唐红梅收摊回到家,冲进屋就去关了电视机,对着周建国一顿咆哮:“周建国,你个王八蛋!你在家不看着儿子,你是个死人吗?他今天跑去市场找我了,我一忙他就不见了,他若被人贩子拐走,我看你这辈子也玩了。” 周建国自知理亏,像个怂包一样,耷拉着脑袋把周晓华提溜着进了卧室,关门训诫一番。 周晓华一时走丢的余波未尽,这一夜,唐红梅和周建国吵得快掀了房顶,各自发泄着憋在心里的邪火和对对方的不满。 第二天,柳叶见唐红梅憔悴的脸色和红肿的眼睛,知道两口子昨天晚上吵架了,她也只能在这里安慰她了,“架吵完了,火也发出来了,气也要顺了些吧。这些日子,你家里的这摊子事把你之前赚来的钱都花没了吧。不发愁了,有我呢。进货的钱我这里有。其他的,慢慢会好的。” 生活继续,各忙各的,各安天命。 新市场元旦开业了。 柳叶和唐红梅在新市场有了固定地方摆摊。是柳庆明托了同班组的同事帮忙,同事找了在市场管理处上班的小舅子,给她们安排了和服装鞋袜一个区域,定下了固定位子,每月十五元市场管理费。 一九九七年的春节来临,柳叶和唐红梅赶在腊月又去安林进了一批新货,这回,增加了一些围裙手套鞋垫之类的小东西。 年底了,行政事业单位都有发奖金。范梨花的保险卖得节节攀升,拿到了理想的钱数,立刻去还了两个人的借款,人也松快了一半。 柳叶和唐红梅忙到除夕夜的下午才收摊回家。两人约好,各自忙完拜年的事情找个时间给自己放一下假不去想赚钱的事儿。 大年初五,回娘家去婆家拜年的事宜都完成了,下午出太阳,柳叶约了唐红梅和范梨花去街心公园晒太阳。 范梨花在婆家忙活,没空赴约。 柳叶和唐红梅悠哉悠闲地走在公园里。 街心公园没几个人,柳叶灿烂的笑容像身边的一棵茶梅花,“我和赵大勇盘了一下这半年摆摊赚的钱,我不敢想象,我们赚到了以前在厂里上一年班的工资钱,比起三班倒,摆摊的风风雨雨都不算什么。” “叶子,跟着你,我也不敢想象我手头宽裕了很多。尽管周建国的工资顾了他家,我小家还是能维持较好的生活水平。”唐红梅心里很感激柳叶带着她做了这个生意。 唐红梅还有一个心愿,那天手上的钱再富裕点,就把板车钱给她,再给她买一件呢子风衣。她有次听柳叶念叨了句,在安林市看到一个和她一样身高的女人,穿了一件枣红色中长款呢子风衣,她特别喜欢那款式。 柳叶的理想是赚到可以租门面的钱,“租了门面,可以卖多些品类的东西,钱就赚得更多了。” 唐红梅也是有心租店,便附和她,“你的理想也是我所想的,我紧跟你的脚步。” 冬天的太阳有一种柔和的暖。 范梨花以为今年这个春节应该过得踏实了,赚到了比上班更多的钱,又还了一笔借款。 当你觉得一切顺利的时候,生活又会给你来一个出其不意。 范家糟心的事发生在大年初三。 不喜欢吃鱼的范建设鬼使神差的跟着一哥们去河州上炸鱼,炸伤右眼住了院。 刘丽珍一早跑来敲范梨花的家门,哭哭啼啼地说道:“梨花,你哥去河州炸鱼炸伤了眼睛住院了,家里没有钱了,求你去给你哥交一下手术费,好吗?” 她家的钱都她拿去买衣服做美容打牌败完了。 范梨花虽听得揪心,但又不得不狠下心说:“我已经跟你们断绝了兄妹关系,你求我没有用,我没有钱。你自己想办法吧。” 范梨花一直对哥哥不务正业愤懑,娶了个败家的嫂子,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梨花,嫂子求求你了,救救你哥吧……你也不忍心让你的侄子有个瞎了眼的爹吧。”刘丽珍哭着哀求。 宋正平和孩子们在里屋听着客厅的动静。 “爸爸,舅妈都求妈妈了,妈妈怎么就不答应拿钱去救舅舅呢?舅舅要是眼睛瞎了,亮亮哥哥会伤心的。”宋欣欣不能理解妈妈为什么这么狠心对舅舅。 宋正平一时难跟孩子说清楚,他们的妈妈为什么不帮舅舅,敷衍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 “哼,我知道,妈妈是怪舅舅不照顾外公……” 大人们大多时候会忽略孩子的不懂事,而无所顾及的在他们面前说事,却不想孩子凭自己的认知说出让大人惊讶的话。 宋正平嘴里像塞了一团棉花,说不出可以让女儿信服的话来。 第一卷 第14章 唐红梅被打 刘丽珍见范梨花坐在沙发上看都不看她一眼,心里顿时横生一股恶气,指着她的鼻子,撒起了泼,“范梨花你够狠的啊!好啊!那就让你哥死在你的手里吧。我也不管了!” 她摔门而去,丢下这句话让范梨花的心撕裂一样地痛。 她知道,嫂子说得到做得到,有利就聚无利就散的自私自利心。她一撂挑子走了,正处在叛逆期的侄子无人管束就像飞天蜈蚣。哥哥在医院里无人照顾,无钱救治生死难料。 范梨花觉得自己说的那些断情绝义的话,像根火柴棍,被嫂子的狠绝点燃后就烧没了。 她把宋正平叫出来,说去医院看看哥,两口子冒着小雪去给范建设交手术费。 这笔钱,她打算年后拿去还另一个债主的,终究,逃脱不了亲情债。 她甚至愿意相信,范建设这世来做她的哥哥,就是向她来讨债的。 急诊室,范建设蒙着眼睛的纱布渗着血,哀嚎着“痛死我了!” 主治医生见范梨花来了,猜到是他的家人,“你是患者的家属吧。赶快去交钱吧,他有可能要做眼球摘除手术。” 范梨花不敢耽误,立刻去交了钱。 守在手术室外面,她很懊恼。好不容易挣了点钱还没捂热就往外掏,还没从父亲的病逝还债的漩涡中喘过气来,又被哥嫂堵上了这口气,钱路窘迫的无奈。 因为当时没有眼球供体,手术结束后,范建设失去了右眼。 得知事情原委,范建设原本暴躁的脾气升了三级,摔瘪了好几个饭盆,对着范梨花一顿哭嚎,“我只有一只眼睛怎么活啊?范梨花,你为什么不肯花钱给我换一个眼球?啊!我是你哥,你真就这么狠心啊!” 范梨花已经没有力气怼他,也不想浪费口水和他说话,三餐饭按时送来,等她哥摔盆打碗发泄完了,她进去收拾地上,然后拿着瘪饭盆出了病房。回家把搪瓷饭盆瘪的地方敲平,洗干净,下餐继续盛饭菜。 范建设见妹妹根本就不理睬他的歇斯底里,也就偃旗息鼓不再闹了,知道闹下去也不能挽回妹妹对他的寒心。 在憋屈中稍微做了点心理建设,他弱弱地说道:“范梨花,你给我办出院吧。” “好。”范梨花痛快地答应了。 范建设不是没有后悔自己的行为,住院这段时间,他想明白了一件事,他被炸伤了眼睛,其实就是他对父亲对妹妹不敬不爱的现世报。他把这一切归咎是受了那个败家娘们的蛊惑,等出了院找到她,打她个半死。 范梨花办理完哥哥的出院手续,口袋又瘪了。 钱是魔鬼也是天使,能憋死人也救人于水火。 夜深人静,范梨花辗转难眠,心里塞满了很多东西,委屈、挣扎、期许和失落,很想对死去的父母说:爸妈,别怪我不给哥哥换眼球,实在是没有供体,我也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去借钱了,对哥哥,我已尽了我最大的能力,其他的交给老天安排吧。 比起唐红梅和范梨花,柳叶的情况相对太平。 时间不紧不慢向前流淌过去,生活总会有些波波折折。 香港要回归了,举国兴奋激动。 可柳叶和唐红梅一点也不激动兴奋。她们相继接到了厂通知:开大会。 大会内容就是工厂倒闭,所有工人下岗。她们为工厂奉献了十二年的青春,到头换来了一张下岗证和失业证。 工厂倒闭,积压的产品销不出去,厂房又不能被长期占用,各厂的领导像早就开会商量好了一样,每位职工分发一点,其余的交由领导处理。 赵大勇抱回来两大包大人小孩的尼龙袜子,和两证一齐甩在客厅的地上,坐在沙发上抽起了烟。 他从不抽烟的,和周建国去聊了几次天,周建国递给他烟,试着抽了几口,适应了烟草的味道,背着柳叶买了一包,苦闷的时候叼上一根,在吞云吐雾中消遣愁绪。 柳叶中午从毛纺厂回来,抱了一床毛毯,大朵玫瑰花红艳艳地印在上面,发出刺眼的光芒。 进屋见赵大勇在抽闷烟,也不阻止,只说,“你歇好了,下午帮我来收摊”就出去了。 新市场年后多了三个和她们卖一样小饰品的板车货摊。有了竞争就有了压力,柳叶不敢有半点松懈。 周建国中午下班回来见唐红梅睡在床上,以为她身体不舒服没去出摊,也就不惊扰她,去当头的杨力家打扑克了。 周建国本就玩心重,一玩就忘记上班时间了,等他想起上班的事,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 唐红梅睡了个午觉,平复了下岗的郁闷情绪,准备去新市场看看柳叶,今天不张罗出摊了。 一出房门,正好看到周建国从杨力家出来。 四目相对,都愣了一下。 周建国心虚,支支吾吾说下午请了假。 唐红梅刚憋回去的无名火被他一下子拱了起来,噼里啪啦就数落起他的不是来,“好你个周建国,不上班打牌来了啊,你这么闲吗?你不知道旷工是要扣工资的吗?你有几个钱扣,啊?” 周建国打牌输了,虽然只输了十二块,但心里还是窝火的,被老婆在家属区这么一顿批,面子里子都不好看,一时间脸就气白了,但男人的气概不能丢,指着唐红梅怒喝,“你个臭婆娘,还管起我来了,你胆子大了是吧。” 正在气头上的他,顺手抡起巴掌扇在唐红梅的左脸上。 虽说已经不能回厂上班,现在也能挣得比工资高了,但手上攥着下岗证失业证,心里还是不爽的,加上这半年来,她总感觉周建国的心在开小差,一直没恰当的时机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此时打架吵架的时机好像恰恰好,两口子就在房门口撕打起来。 周建国一米七六的身高,长得又健壮,唐红梅一米五六,身形单薄,两人的体型和力量悬殊较大。 唐红梅被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气愤地立刻扑上去抓周建国的脸,被他躲过了,胳膊一用劲,将唐红梅摁到了地上。 家属区不缺热闹和八卦,很快就围上来几个大爷大妈劝架。 杨力和几个人打牌的人听到外面的声音赶紧跑出来。 众人拉开二人。 周建国被杨力拉起来,呼哧呼哧地大喘气。 唐红梅一身灰土,很狼狈的从地上慢慢站起来。望向周建国的眼里没有一滴眼泪,只是眼神冰冷地剐了他一眼。 这一眼剐得周建国不禁哆嗦了一下。 唐红梅没有说一句话,嘴角流出一点血丝,脸颊上蹭了地上的土,灰扑扑的。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神情忧郁地走向家属区大门。 所有人都以为,她应该跳起来撒泼打滚和自己的男人拼个你死我活,可她竟然就这么不发一言的走掉了。 杨力责怪周建国手贱:“你怎么能打老婆呢?男人打女人,有理都没理了。” “现在打了,怎么着嘛。”周建国心里泛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见杨力来责怪他,一时气不顺,也是烦杨力赢了他五块烟钱,甩开他的手进了自家屋。 这么一闹,这个班也上不成了。 唐红梅没有去市场找柳叶,也没去公婆那里告状,直接去了乡下老屋。 第一卷 第15章 家暴的后果 唐红梅的妈妈在乡下养着两头猪,种了两亩水田几丘菜地,弟弟在外地读中专。她有两个月没回来看妈妈了。 她在井口舀了瓢水洗了把脸,整理了一下头发,空着两手进了家门。 唐妈妈今年六十五岁,姓肖,外婆给起了个文艺的名字,婉仪。唐红梅之前有两个哥哥,大哥两岁夭折了,二哥六岁那年被高压电打死了,那时唐红梅才两岁半。她母亲很坚强,痛失两个儿子后,又生了一个儿子,常年和唐爸地里猪圈柑子园里忙碌。唐爸一九九二年因病去世了,她母亲就一个人在家忙前忙后。 见唐红梅不过年不过节的回来,肖婉仪有些疑惑,“今天不去摆摊?生意怎样了?” 唐红梅没打算跟母亲诉苦,只是心里挂念她的孤单。 都说家园是一个人的精神殿堂,回到有妈妈在的家里,灵魂才能得到慰藉。 “生意好着呢,今天去厂里开会拿下岗证,耽误了半天就没去摆摊了。”唐红梅帮着妈妈烧灶火煮猪食。 肖婉仪见唐红梅没说其他的就放心了。 母女二人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无琐事打扰的从从容容吃了餐晚饭。这也是唐红梅这么多年来,吃得最安逸的一顿饭。这一刻,她忘记了被打的痛,忘记了下岗的烦,忘记了儿子和生意,觉得心里被肖婉仪塞满了。 唐红梅回到市里的家,已是华灯初上时。 周建国以为她回娘家告状不回来了,就带着儿子去父母家吃饭刚回来,和她前后脚到的家。 周建国经过一下午的冷静思考,觉得自己打她那一巴掌的确不对,就想和唐红梅说道歉的话,可她不拿眼睛瞧他,和儿子睡觉去了。 周建国苦闷,抽了一晚上的烟,天亮了才眯了一下,见唐红梅还没起床,赶紧去街上买了包子油条回来。 唐红梅见周建国百般殷勤的给她面前摆吃的,知道他的心思,但她并不打算就此原谅他打人的错。 “周建国,你打人这事我们得有个说法。”唐红梅喜欢就事论事把事情说明白。 “是是,我错了,不该打你。你说,怎么搞?”周建国其实是想了一个晚上的方案,离婚,不可能,难得找到唐红梅这样本分又勤快,对他父母好的媳妇。只有一个办法,让她打一顿消气,自己保证以后不再打她了。 “你自己说怎么搞?”唐红梅依然没有正眼看他一下,想听他如何自处。 周建国已经做好了挨揍挨骂的准备,管她怎么罚他,他都认了,“你想怎么搞就怎么搞,我听你的,千刀万剐都可以。” 唐红梅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好笑面上没有露出半点让他过去的意思。 “去爸妈家,当他们的面给我道歉,说你错了。” 周建国不想让爸妈受他影响,爸妈一向很向着唐红梅,好像她是女儿,他是女婿。 “行是行,就是……他们肯定会生气的。我们内部矛盾还是内部解决吧,这样,”他突然想到了一个置自己于危险之地的法子,“要不,你罚我一个月不洗衣服……” 洗衣服是他俩人的暗语,想过x生活了,就说想洗衣服了,这是周建国发明的,唐红梅也乐得接受这样新奇的暗语。 “噗!”唐红梅差点喷出一口豆浆。 周建国见她神情不那么严肃了,赶紧加码道歉,“老婆我真错了,绝没有下一次……你就原谅我吧,好吗?”说完作势要下跪的样子。 看周建国确有悔过之意,唐红梅暂时先不计较,“原谅不可能,先记在账上,以观后效。” 周建国立刻笑道:“感谢老婆不杀之恩。” 打人这事,暂时平息了。 柳叶不知道唐红梅两口子打架的事,她如果知道了,以她护犊子的性子,一定会跑到她家去痛骂周建国,甚至,有可能会打周建国几巴掌。 所以,唐红梅不想柳叶为她出气,一如往常的去摆摊。 一晃,香港回归祖国有两个多月了,三个女人的生活过得暂时没有波澜。 想起有三个多月没见范梨花了,柳叶真有点惦记她了,“红梅,很久没见梨花了,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晚上回家给她打电话问个安。” 话音刚落,就见范梨花从市场后门走出来。她是在市场后面的供销社大楼签了一份保单,是李辉的舅舅买的。 “梨花!”柳叶脆生生地叫了一声,把范梨花惊了一跳。看清楚是柳唐二人,高兴得像又签了份保单。 “生意好不好?”见面就问生意好不好,成了她们见面的第一句问候语。 唐红梅把她拉到里面,按着她双肩坐在凳子上,“竞争激烈着呢。哎,你现在工作很忙吧,我们好久都没见了。” 范梨花不得不说了自己的情况,“我从单位停薪留职出来在保险公司上班了。” “什么时候的事了?怎么没听你说起呢?”柳叶隐约感觉出范梨花有事瞒着她们,不然,在事业单位稳妥妥的上着班,怎么会停薪留职去买保险?还这么久时间不来找她们。 “唉,都是去年的事了。家里出了点状况,需要钱,我俩口子那点工资不够,就出来了。现在挺好的。” 范梨花已经扛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债还完了,现在手上也宽裕了,说话语气也轻松了。 聊起各自的生活,听了范梨花略微讲了一下保险的事,唐红梅心里忽然一动。 和周建国打这一架也把她的心寒了一半。该为自己和儿子留点后手才好。买份保险就当是存钱了,万一哪天自己有什么不测,还给儿子留了一笔钱。 范梨花要赶回公司交单,唐红梅借故送她出大门。 “梨花,我想给我和儿子买份保险,你给我推荐一下,看要多少钱,我准备一下。” 范梨花一听,连忙道:“好啊。过两天我来供销社送单子,给你讲一下。” 她从来没想过,在柳唐二人这里推销保险。她以为,做朋友就做的纯粹些,不要有什么业务或是经济上的牵扯。但买保险不算牵扯,存钱加人身保险,是人生计划,是为他人着想未来,应该没有错会了纯粹的意思。 第一卷 第16章 都干了件大事 唐红梅摆摊赚的钱,其实是留了点后手的,从她感觉周建国的心在开小差的那时起。 每天收摊时,盘一下袋子里的钱,就拿出二十元放柳叶那里,逢周日生意好,拿五十出来。 柳叶也知道周建国的那点臭毛病,抽烟,偶尔和朋友打个扑克牌,偶尔和同事喝点酒,工资要留一半自己花。对老婆孩子说不上好说不上差,就是不怎么上心。 柳叶就把她的钱另外归置在一边,当然也不会让赵大勇知道,不可能让他知道的,男人的心何尝不是海底的针呢。 属于两个女人的秘密就这么存下了。 唐红梅送范梨花回来,把打算和儿子各买一份保险的想法告诉了柳叶。 柳叶仔细为她想了想,不是不可以,“我支持你的想法,买吧。梨花会为你规划的。现在香港已经回归了,以后的经济形势会越来越好的。” 等着范梨花来的那天,唐红梅的心情起起落落的。 毕竟是背着周建国藏私房钱,不说,情感上过不去,说了,以后如再出点什么波折,她和儿子就会有后顾之忧的。但无论如何,先为自己和儿子做个保障总是没错吧。 都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投好了一辈子无虞,没投好,再来个第三次第四次投胎,谁还有什么精力谋划?不如先把自己经营好,让自己赚到很多钱才算有安全感。 靠男人给安全感,总是那么不靠谱。人的后脑勺摸得着看不到,想用一双肉眼看到一个人往后的十几二十年的状况是不现实的。毕竟,无人能望穿未来。 范梨花是第三天上午来到二人摊位的。她用一张纸列好了两种保险的主要内容。 “红梅,你给儿子买《少儿一生幸福》,保费不高,一年三百六十元,交费到十八岁。满了十八岁就给成人纪念金。19、20、21周岁领教育金,22周岁时领婚嫁金。男的到60周岁,还可按年领取生活补贴费用,一直至身故为止。这种保险我卖得比较多。” 一年三百六十块,合计一天一块钱不到,唐红梅在心里划拉了一下,能承受得起,就同意了。 “我买哪一种合适?” “你就买99鸿福吧。保险条款比较简单,从保单生效之日起每三年返还保额的6%至终身,交费你可以选,趸交年交都可以,年交有十年二十年的,费用也不一样。” 唐红梅相信范梨花会为她考虑的,“我听你的建议,你现在是行家了。” “选择交十年的吧,你和你儿子的费用交完相隔没几年,时间短费用是吃力些,但战线拉短了有利于你以后。” 唐红梅听从了她的建议,为自己和儿子留了后手。 等范梨花走后,唐红梅挨着柳叶耳语,“攒得这点钱都放保险公司了,要说安心也不尽然,我怕有一天周建国知道了,又要打架的。” 柳叶听出她话里的那个“又”字,急切地问她:“什么叫又要?你们已经打过一架了?” 唐红梅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怕柳叶跑去家里质问周建国就麻烦了,也怕周建国怪她,把家事往外扬,便笑着轻拍了一下她的腰,“口误了,你别多想,没有又,也没打架。放心啊。” 柳叶对她这句话,似信非信。 日子像流水,一路流到了金秋十月。 周建国的糖酒副食品公司为了增加公司效益,将各门市部实行承包制,根据所在路段和现有的店内物品,规定了承包额,承包期为三年,可续期可转包给单位同事,但不能转包给外人。 周建国天天做商品会计账,知道哪家店位置好经营状况好。现在家里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他已经快被钱憋疯了。 于是,他第一个提出承包铁路分局的城北门市部,接受了一年承包费一万二千元,继续留用门市部原来的职工,并照发原工资的条件。 在还没有正式签承包合同前,他晚上和唐红梅说了这事,“我们单位搞承包了,我想承包城北那个门市部,过几天就签合同,我就要去那里上班了。搞了承包制,相当于是给自己做事,我以后照顾家里的时间就没有了,家里家外你得多花些时间了。” 虽说承包是好事,但她也是早出晚归的在挣钱,又要照顾老的又要照顾小的,多少有点顾此失彼,“我也要挣钱的啊,你先去忙吧,我顾不过来就找爸妈帮忙吧。” 周建国后面补充的一句话让唐红梅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挣的是大钱,你那点一块三块的挣太慢了,浪费时间。”言下之意,是让她放弃摆摊。 唐红梅回怼他,“别拿小钱不当钱。”她心如澄明,自己如果放弃了自立,在他手心里讨吃的,一辈子都没出息。不想和他浪费口水多说什么话,心里咽下了对他的不满。 承包这事算是落定了。不几日,周建国就正式从办公室出来,走上了半个老板的道路。 柳叶得知周建国此举,很是为唐红梅高兴,“这周建国平常看着不咋地,关键时候也知道为小家划算出路挣多钱,算他管点事了。” 唐红梅倒是落了个眼不见心不烦,“他下班回来老去隔壁打牌,输多赢少,总是找茬发脾气,烦死他了。现在好歹有个自己可以做主的事情做,应该会好很多吧,我和儿子落个清静。” 柳叶心疼唐红梅半分钟,就说了自己的打算,“我想租门面卖货,想卖服装。你看,这后面的服装店生意比我们好太多了,而且,一件衣服卖几十块一百多块,有的二百三百多,那肯定也是赚上百上几十块钱一件的吧。我们的小饰品也不落下,只是增加一些大项,你看呢?” 有了门面,不怕风吹雨淋太阳晒,不用辛苦摆出收进的麻烦,卷闸门一拉,上个厕所不用找谁看摊了。 柳叶留心服装店的生意很久了,她有次上完厕所回来,听到前面第三家服装店老板和隔壁的抱怨生意不好,想转让店子的话。 门面租金五百一个月,比起摊位要贵了很多倍,但卖得多,品类可以多。一个月赚一千还是轻松的。她们这货板车摊子,怎么摆也摆不了多的品类,一个月赚三四百也差不多封顶了。 她不满足这样在风里雨里摆摊,她想开门面卖服装,似乎冥冥之中,她觉得自己以后走的就是服装专卖店的路。有做衣服的基础,又喜欢做衣服,和卖服装虽有些距离,但总好在是走服装的路线。 唐红梅虽有心动,但余力不足。买了两份保险花完了偷攒的私房钱,周建国的工资一分没交,说要拿去进货。 “叶子,我赞成你。你先行动起来,我缓段时间再租门面。” 柳叶和赵大勇说了自己的打算,也和丁启英说了租门面的事,自然都是赞成她,反正没有了退路,勇往直前干就是,干到哪里干到什么程度再说。这是丁启英的说法。 赵大勇没有其他选择。他看到柳叶每做一个决定,都还算正确,他只有赞同的份。 第一卷 第17章 柳叶的服装店 一九九七年腊月初,柳叶和赵大勇,凑够了半年的租金和一笔转让费,盘下了服装店。 寒风凛冽的午后,和前老板交接完店里的钥匙和水电费用,坐在有些凌乱的服装店里,柳叶感慨起来,“赵大勇,这么快,我们又升级了。” 赵大勇一愣,“什么是又升级了?” “你想想,去年五月份,我们拉着儿子的小床去摆摊,没几个月,就升级换上板车了吧,货板车摆了没几个月,现在升了一级大的,有门面了,不是又升级是什么?” 赵大勇嘿嘿一笑,“你这么一说,的确是升大级了。” “当初下岗摆摊找活路,我也没想到今天会有盘下店铺的一天,一年多的时间,没白忙。” “嗯,只要脑子不生锈,总会有办法让日子越过越好的。” 这是赵大勇的肺腑之言。 天气寒冷起来,唐红梅收摊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周建国守在城北的商店,晚上也不回来。周晓华今年读一年级,放了寒假就住在爷爷奶奶家,唐红梅有时去吃个晚饭见见他。 一家三口,分了三处,环顾冷清的家,唐红梅忽然觉的自己像孤家寡人。 盘下门店后这两天,柳叶和赵大勇清理了一些前老板三折给她的服装,尽是些中老年人的衣裤。 她喜欢卖年青人的服饰,时髦的,看起来有品位的。 “不弄了,这些衣服看着就不好卖,”柳叶有些气恼地一脚踢开还没拆开的塑料包,“大勇,明天我俩去安林市进服装去。” “那这些衣服怎么处理?” “等进来了新货……不,明天就大减价处理了,见钱就卖,后天去进货。” “好,听你的。”赵大勇相信柳叶做任何事都有她的道理,他服从便是。 第二天早上八点,柳叶和赵大勇就来开店门了。 柳叶从家里拿来毛笔和墨汁,找出纸壳子,“大勇,你用毛笔在这里写几个大字,大甩卖,见钱就卖。” “你确定吗?” “你傻啊,真以为我见钱就甩卖啊?噱头,知道吗?王老板三折给我,我四折卖了还有赚嘛,听我的,现在年关了,肯定好卖。”柳叶的想法是,以过年大甩卖,贱卖来做噱头,快速回笼本钱好进新货。 虽是冬天,没下雪但足够冷,又近年关,办年货的人们裹得像北极熊直往市场里挤。 柳叶和赵大勇已经商量了定价。毛呢半身大衣,一百五一件,可以赚四十,里面带绒的裤子一律三十一条。棉衣百元一件。 等到十点多,市场里已经人声鼎沸,柳叶举着纸牌子,站在店门口的一张靠背凳上,拿一个衣架敲打着纸板,扯开嗓子喊起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过年大甩卖了,快来看快来买啊。” 柳叶嗓门大,又站得高,没有人会不注意到她。 很快,店里就围满了人。 赵大勇取货,柳叶收钱,忙得不亦乐乎。 唐红梅闻声过来看了下,店里人多,看不到柳叶人在哪里,就退回来守着自己的摊。 等店里的人散去了一些,柳叶心里有了新主意。 她过去找唐红梅,“红梅,快把你的板车拉到我店门口,把你的货卖掉一些,明天我们三人去安林进新货。”说完,拉起板车就走。 唐红梅来不及细想她的话,赶紧跟着一起过来。 “我负责吆喝,你负责收钱卖货啊。”柳叶刚才忙得身体热乎起来,脸颊有些红润,看向唐红梅的那双眼睛,充满了睿智的光芒。 “看把你兴奋的,”唐红梅嗔怪她,“好,看你喊几嗓子试试。” 柳叶真就又站在门口的凳子上,扯开嗓子喊起来,“过年大甩卖了,衣服饰品大减价啊。快来看快来卖啊。” 吆喝还是有用的,店里,板车前围满了人。 “质优价廉,买了不吃亏,快来买啊。” 柳叶喊了这最后一句,见唐红梅还能忙得过来,就赶紧进去帮赵大勇了。 因价格比之前老板的低了很多,又都是收中老年女性喜欢的款式和实惠,两口子好一顿忙乎。 忙了一个多小时下来,柳叶的嗓子有些沙哑了,店里的顾客也少了很多。 做生意的就喜欢一窝蜂疯抢。 柳叶见唐红梅还在忙,沙哑着嗓音过来帮忙了,“这一下卖了不少吧?” “嗯……哎,你嗓子怎么沙了?喊的?”唐红梅转身看她。 “人多,吼的,没事。”柳叶收了一位买发夹的婆娘的十块钱递给她。 唐红梅看了她一眼,接过来揣进包里,“别喊了,我这里卖得很好。” “不喊了,喊不出来了。店里的货也卖的差不多了。” 热过后便有些冷,寒风一吹,柳叶不禁打了个寒颤,恰好被唐红梅看见了,她靠过来,伸手搂住了柳叶的腰,鼻子有点发酸,“别喊了,太辛苦了。”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柳叶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 “嗯。明天几点去车站。” “坐早班车去。桂花陇一定很多人,我们早去早回。今天我们都早点回家。” “有钱不买年边货”,说的是,年边的任何东西比平常都要贵,卖货的老板开了会似的,统一提了价。 买货的人明明知道涨了价,可还是要买,新年总要用些新东西,特别是要穿件新衣裳迎新年,男女老少都这么想,自然,服装就是最大的需求点。 第二天到达桂花陇商贸城,是上午九点,天上飘着零星雪花,落地就化了,寒风一阵紧似一阵。 赵大勇跟着柳叶走进华丽批发市场,也像刘姥姥一样,眼睛不够看。 华丽批发市场内,进货的老板,来买批发价的顾客,人挤人。 柳叶和唐红梅约好了下午两点在商贸城大门口汇合,便各自去忙了。 赵大勇挎着包,跟在柳叶身后往二楼挤去。 两人第一次卖服装,得好好挑选了。 柳叶的构想就是赶时髦,卖年青人喜欢的款式。在一排排格子档口逛了半圈,最打眼的是皮质毛领中长大衣,颜色多样可选,褐色、枣红色、驼色、黑色、黄色,还有腰带,柳叶很快相中了这种款式。 她附在赵大勇耳边,指着一家专卖皮衣的档口,“这皮衣看起来很时髦,显档次,一定好卖。我们多拿点货。” “这是假皮,不好卖吧。”实诚人说话也实诚。 柳叶好像很懂,“傻啊你,真皮的会在这里出现吗?” 柳叶进去,逮住女老板收钱的空隙,问这是什么皮做的。 “海宁的人造皮革,特别有名气,今年特别流行,要带多少货?”女老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时髦女郎,身上穿了件驼色短款皮衣,个子高挑脖子长,一圈毛绒绒的领子恰到好处的修饰了她的天鹅颈。 柳叶看了看她身上这件,考虑片刻,想亲自试穿一下中长款的,她指着枣红色的那款,“你先取下那件我试试。” 第一卷 第18章 柳叶卖服装的诀窍 女老板叉下最上边她指定的款,嘴里没忘介绍,“你气质好,穿枣红色很适合,这几天,这中长款批的人最多了。” 柳叶的作息时间规律了以后,气色养好了,皮肤白皙了很多,她的五官秀丽长得大气,皮衣一穿上,很有点港姐那范儿。 赵大勇眼睛都看直了,真是人靠衣装佛要金装,柳叶简直就是行走的衣架子。她身材匀称,胖瘦适宜,腰带一束,中长款妥帖地为她打了美丽的八十分。 “啧啧,老板娘,这件皮衣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太合适了。”女老板言不由衷地夸赞起来。 柳叶被夸得不好意思了,问赵大勇的意思,“怎么样?好看吗?好卖吗?” “好看,一定好卖,你就穿着这件当招牌。”赵大勇眼睛都亮了,心里暗忖,这女人平常不打扮,一旦打扮起来,真是惊艳啊。 柳叶听得心花开到了脸上,忙问女老板价格,“批发价多少钱一件?” “一百二,你要多少?” 柳叶在心里先划算了一下利润,一百二不算贵,新款式叫价二百三四能卖出去,进价再砍点,利润空间更大。 “颜色我都选,长款短款各选三件,你便宜点,我看你很时髦的,以后我就只进你的货,可以吗?” “一百二不能少了,这是今年的新款,你零售两百五六三百都卖得掉。”女老板装出为难的样子。 “九十一件,我不去别的地方拿货,以后一年四季我都上你这进货,可以吗?”柳叶尽量砍价,看能砍到什么程度。 女老板算了下她能拿多少货,至少是三十件,自己有多少利润,想想还是可以出货的,“看你人实在,九十就卖给你,以后一定要到我这里进货,我能找到最流行的款给你最低的批发价,给别人都是一百批走的。” 见老板松了口,柳叶像捡到了大元宝,立刻笑颜如花,“老板发财,快给我清出来,我好装车。” “你们是哪里的?” “琉城。哦,老板问一下,以后我的货拿得多了,你可以给我发零担车吗?” “可以啊,运费你自己出,琉城的运费是十五块一件,三十斤以内。” “哦,我知道了,今天这点能扛回去。”柳叶还是心疼十几块钱的运费。 买好了皮衣,柳叶还想去找找其他的时髦货。 柳叶很好奇自己进的皮衣是否进贵了,一连问了三家,最低一百一拿十件以上这个价。 她暗自掐了赵大勇的胳膊,有点占了便宜的兴奋,“九十进的,卖二百,赚一百一,卖三百,赚二百一,赚大发了,划算啊。” “嗯。你真会忽悠人。”赵大勇其实在心里暗自高兴,利润竟然有这么大。 又去进了些看着款式新颖布料还不错的年青人穿的棉衣,牛仔裤,搭了些围巾披肩。 这边唐红梅认真挑选着新颖的发饰,口红,好看的手套,漂亮的围巾,装满了牛仔包。 卖皮衣的女老板为了笼络柳叶这个今后的老宾主,吩咐她老公开着三轮摩托车,把人和货一起送到了汽车站。 下午四点半,终于将两大包货哼哧哼哧挪到店里,赵大勇和柳叶累瘫了。 休息了十分钟,柳叶缓过气了,“下次进货,不省那十几块钱的托运费了,累死人去,赚钱,钱就是为人服务的,不省了。” 赵大勇瘫在大包上不想动,打趣她,“终于不当财迷了?” 柳叶伸脚踢在他大腿上,“没有我这财迷,你喝西北风去。” “是是是,全靠老婆英明决策得好。” 赵大勇这点好,没有大男子主义,唯柳叶马首是瞻的怂样,让柳叶更爱他了。夫复何求? 从安林进货回来的第二天,柳叶自作主张给服装店更名为“大叶”,还跟赵大勇和唐红梅说了寓意,“未来,我要在服装行业成就一番大业。” 赵大勇笑她,“你痴人说梦呢。” 唐红梅则认同她的规划,“大叶即大业,很好很好,干一行就专一行,一定可以成大业的。” 腊月十六,大叶服装店正式上新货了。 自然,柳叶还是用到了买卖要吆喝的路数。 她穿了那件枣红色的皮衣,她的直发又不长,被她束了马尾,脸上描了眉涂了口红,很是明艳动人,即刻减龄五岁。 赵大勇不时偷瞄她两眼,心里偷着乐。自己这能干的老婆捯饬一下,还是那么美。 “新春穿新衣,新衣穿新款,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品了啊。” 柳叶因为穿了皮风衣,为了保持皮风衣带来的高级感,她没有站在凳子上喊,而是在门口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吸引来了顾客就进去忙了。 “大叶”是“精品女装店”,进来的都是三四十岁左右的女人。一年到头,女人还是愿意花钱为自己添置一两件显阔气的衣服,见柳叶身上的皮风衣新潮有品位,真是抢购的场面。 不过,柳叶换招牌这天,就已经在琉城的所有服装店去打探了一番,有那么一两家进了皮风衣,颜色和款式不齐,叫价二百一,还到一百五也卖。 柳叶摸了摸料子,没有她的货质量好,老板娘的年纪比她大,生得不怎地好看,自己也没有穿上做招揽,这就给了柳叶“可乘之机。” 柳叶和赵大勇沟通好了价格,中长款二百八一件,进价九十,二百二是最低价,短款二百三一件,进价八十,最低价一百八。 赵大勇听完她的报价,他附耳过来,“我老婆是奸商。” 柳叶笑着一脚踹在他小腿上,“我们一条船上的。” 女人爱美,爱一窝蜂的赶时髦,年末花二百多块给自己买件心仪漂亮的衣裳还是舍得的。 柳叶尽最大努力让自己突来的灵感搭配方法显现出来。 “哎,这位美女,你看啊,你是圆脸,脖子不显长,你把头发扎起来,里面穿件低领毛衣,显得典雅端庄,这件驼色皮风衣很衬你白皙的皮肤,配西瓜红的口红……妹妹,把你摊子上的七号色口红拿一支来……这样,你把腰带系一下,你身材好,走路又挺拔,这件短款很显你腿长,搭配我这小脚裤,一下子,你整个人就显高了,这气质,啧啧,真是绝了……你们看,是不是像变了一个人?” “确实啊,经老板娘这么一选一配,真是变了个人,又年轻又格外显高贵。”旁边几个女的看着被打扮的少妇,啧啧称赞。 “我告诉你们一个诀窍啊,女人买东西,如果要讲品位,记得,不选自己喜欢的,要选适合自己的,适合自己的年龄,适合自己的气质,才是对的。”柳叶煞有介事的一番自己的理解。 第一卷 第19章 各有收获 柳叶本身就是个很好的模特,她的话深得女顾客的赞同。 “老板娘真是行家,人又谦和,会做生意。” “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忠实顾客了,来了新货一定要告诉我们啊。” 柳叶听得眉开眼笑的,“多谢照顾生意,有了新货,我还是在门口吆喝。” “哈哈……” 柳叶巧笑倩兮的专挑恭维她们的话说,长得漂亮上班钱不多的少妇,穿着打扮要讲究,见老板娘又懂一点搭配方法,少妇们很受用,价格就不在乎了,她说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把一旁的赵大勇和唐红梅,惊得下巴快掉了。 忙了整整大半天,柳叶说得口干舌燥,十五平米的店子此刻安静了,她得以坐下来喝杯水,舒展一下腰杆。 赵大勇过来给她按摩腰椎,顺便夸她,“老婆,我发现你真是个人才,不仅能说会道,还懂色彩搭配,天生就是做服装生意的材料。” 柳叶被夸得心里美滋滋的,“是吗?我有你说得这么好吗?” “当然啦。娶到你真是我的福气啊。” “嗯,我嫁给你也是三生有幸啊。”柳叶及时回应了他。 唐红梅上完厕所回来,正好听到他俩最后两句对话,嗔道:“哟哟哟,老夫老妻说起甜言蜜语来了,害羞不?” 柳叶见她喜笑颜开的,知道她今天一定卖了不少货,“怎样?我俩这么搭配着卖东西,数钱数爽了吧。” 唐红梅在她脸颊的小梨涡上轻轻点了一下,“当然啊。你得教教我怎么配色,我也可以用我的口红来搭配你的衣服卖。我发现,来新市场后,我的口红卖的最多了。” “嗯。我觉得做生意卖任何东西,话术最重要了。以前我们在厂子里和机器打交道,一天说不了一句话,做了生意,与各色各式的人打交道,我们要学刀切豆腐两面光,话也要说得两面光滑。” 唐红梅觉得她这个比喻用得好,捡别人爱听的喜欢听的话说,成交率大大提升。 仅仅三天,三十件皮风衣就卖了二十三件,柳叶在和赵大勇商量,离春节还有十来天,要不要再去一趟安林进货。 “可以。你去还是我去?”赵大勇问她这话的意思,进得多的话他就去,能扛包到车站上下车。 “我去吧。我再去找找有没有别的好货,赶在年前大赚狠赚一笔。” 腊月二十一,柳叶冒着小雪去安林再进新货。这几天观察了少妇姑娘们的穿着打扮,说话与气质,觉着只要款式新潮,面料适中,价格高点都能接受。 于是,柳叶从安林再进了十件皮风衣,还有款式新颖的短款羽绒服配牛仔裤,有青春气息的。给适合成熟女性进了呢子风衣,立领和驳领的,有腰带没腰带的,披肩围巾贝雷帽也进了些。 不过胸针是柳叶临时考虑的。呢子中款长款风衣,驼色和红色紫色进的多,就想着在胸口上别一个漂亮的胸针,立刻显得高大上了,也是第一次进这样的货,在饰品店挑了许久。 腊月二十二,柳叶为了摆放胸针,去五金店订做了一个一米二长的铝合金的玻璃展示柜,买来一叠小标签纸,将胸针贴了价格。 赵大勇又夸起了老婆,“老婆,你真精明,这一趟把胸针也配来了。” “只要是料子好点的衣服,都可以搭配一款胸针,显得高档,价格自然就会高一点哦。”柳叶颇为得意自己的想法。 腊月二十三,柳叶的新货很好卖。呢子大衣,进价一百二,她拿出胸针给搭配了一下,气质立刻提升了两个档次,售价三百,顾客还价到二百六七立刻就买。 柳叶第一次选胸针,觉得花型的好看,有郁金香,兰花,百合,边沿镶嵌了像宝石一样的玻璃石,或像钻石一样的水晶,在光影下熠熠生辉,这样配起来,给毛呢衣服平添一份优雅,浪漫的韵味。 有客人会问胸针多少钱一枚,柳叶也敢叫价,“五十八”,而进价只有十五六块。 见此情形,赵大勇闷在心里高兴,取衣服烫衣服的速度又快又好。 迎来一九九八年新年,柳叶的荷包第一次鼓了起来。 服装店从腊月初盘下到除夕,二十多天,净赚两千五百四十五块。 除夕夜,新年钟声还没敲响,正在沙发上数钱的赵大勇,冷不丁地蹦出来一句,“老婆,我爱你。” 柳叶坐在沙发上,泡脚看春晚,听到他的话,怔了半晌,疑惑这男人哪根神经抽搐了一下。还是恋爱时,他说过一次“我爱你”,那时是情到深处了。今天这话说得有点突兀。 柳叶不解风情地反问他,“你是爱我还是爱钱呀?” 赵大勇将一堆钱分门别类,言不由衷地回她,“爱你呀,也爱钱嘛。” 柳叶“呵呵”一笑,“爱我是真,爱钱也是真,爱我给我们家挣了这么多钱吧。二十多天挣的钱,比我们两个人一年的工资还多。” 面对这二十多天过手的钱,她心里倒有些波澜不惊。她隐约觉得,往后,她经手的钱会更多。 “所以,我说爱你呀。当初我不同意你拿吃饭的钱去当本钱,是错误的,我向你道歉。”赵大勇将钱都归置好了,放在身边有点破旧的手提包里,“从今往后,你是王我是臣,我都听你的。你的决策是英明的。”他竟然学会拍马屁了。 柳叶将双脚晾在塑料盆边沿,眼睛扫到了那破包,眉头一皱,“你把包里的钱拿出来……那是个破包,都新年了,那么多钱装一个破包里,多不吉利啊。过完年第一件大事,去买个好看的新包,专门用来装钱。” “嘿嘿……你是迷信。”赵大勇听话照做,拿出包里的大小几坨钱,捏在手上,“干脆,今晚我抱着这几捆钱睡觉得了,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怀里生了好多钱崽子,几多好啊。” “哈哈……”柳叶被他的话逗笑了,“赵大勇,我没发现你还挺幽默的。” “嗯,都是钱激发出来的幽默。”赵大勇因为数钱数得高兴,破天荒和柳叶贫起嘴来。 相比柳叶家的快乐幸福,唐红梅家就显得平静许多。 周建国的门市部,除了给两个职工发了工资,每个月落在自己兜里也就比坐办公室的工资多了五百多块。春节前,倒是烟酒卖得好,除去开支,余存了一千多块进了口袋。 唐红梅年前进的新货搭着柳叶的服装卖了一半去,比平常多赚了三百多。 除夕夜,从周建国父母家吃了团年饭回来,唐红梅还是想知道周建国这几个月门市部生意如何,便问,“建国,你们门市部在铁路那边,生意应该不错吧。赚了多少?” 周建国一愣,略微纠结实报还是瞒报。 见他犹豫的神色,唐红梅知道他暗动的心思,心中对他霎时生了芥蒂,“不方便说就不说了。” “你呢?”周建国想转移话题。 “和你一样,不方便说。”女人的第六感总是那么灵敏也不好,唐红梅拉了脸,进了儿子的小房子。 留周建国和周晓华父子二人在客厅看春晚。 周建国此刻毫无心思看电视,心里莫名的慌乱。他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迟疑给了唐红梅什么错觉,不是不方便说,是在想如何说。既然误会了就误会吧。 范梨花得了李辉的帮助,知道哪些单位年终发了多少奖金,加之她亲和的笑容,漂亮又有气质,保单签得很顺利,一份一份签回来,拿到了出单率最高的奖金,有些佣金也到账了,这个春节,她的钱包最鼓。 第一卷 第20章 房改房引起的事件 一九九八年开年一个多月后,“进一步深化住房制度改革并加快住房建设的文件”在各省市传开了。 琉城此时也在执行城镇住房制度改革。 赵大勇住的房子是针织厂的,每个月在工资里扣十块钱作为租金。现在工人下岗工厂停产,针织厂又出通知:卖房。 只要现在住的房子满了五年以上,本单位职工买公有住房有一定的优惠政策,公有住房的价格在标准价或成本价的基础上加上工龄、职务或职称方面的优惠,可按成本价购买。 赵大勇的工龄有十年,但没有职务和职称的优惠点,这套三十五平米的一房一厅的房子买下来要两万一千多。 柳叶愁死了,“年前赚的那两千多,交了半年的门面租金,剩下的又拿去进货了,想要买下这房子,我们可没有多余的钱了。” 赵大勇在用挂烫机整理服装,琢磨着她的话,“是啊,大家都在买房子,也没地方去借啊。” “晚上我回家问问你岳父岳母。” 柳庆明单位也在搞房改,以他的资历和工龄,出了八千多,买了现在的房子。 丁启英的裁缝店倒是有些收入,她拿出一千五给柳叶,“你爸拿了些去买房了,现在只有这么多了,都拿去。” 柳叶接过钱,冲丁启英展颜一笑,“谢谢亲爱的妈妈。” 离两万一差得太多,赵大勇愁得偷偷抽了烟,被柳叶闻到味了,“别抽烟,我闻不得这臭烟味。” “发愁啊。” “愁也不许抽。”柳叶想起赵大勇他爸不喝酒抽烟不乱花钱,应该能攒下点钱,“要不,问问康健他爷爷?” 正想着这事,赵大勇他爸赵民立晚上打来电话,叫他两口子明天晚上回家吃饭,说有事告诉他们。 “大勇啊,你那套房子住着小了点,过几年康健长大了,得有自己独立的房间了,他需要安静的学习环境,”他顿了顿,看看柳叶,继续说,“你们这两年全靠柳叶摆摊赚了点钱,又投到店子里去了,我和你妈商量了一下,买我们单位的,有个职工没多余钱买放弃了,是一套两室一厅七十多平米的房子,钱我先给你们出着,你们安心做生意。” 柳叶没想到公婆这么替他们着想,心里自然感动不已,“爸,太谢谢您了。平常帮着照顾康健,现在又为我们考虑买房子……” 赵民立和老伴喜欢柳叶的为人处世,自然向着她多一点。这钱是他老两口子从工资里节省下来的。婆婆李凤莲在百货大楼上班,一月工资三百多,赵民立在棉麻土产公司是个副科长,一个月工资五百多,他们生活节俭,这些年攒了两万五千多,自己住的房子,出了七千多买下了。按照政策,他一万八能买下职工放弃的那套两室一厅的房给儿子一家。 赵大勇这边的房子着落好了,周建国的房子没买成。 他家一时没余钱买。唐红梅没攒下多少钱,周建国承包的门市部需要三天两头进次货,父母那边仅有的几千块买了自己住的房子,无处可借,放弃了买房。 单位领导也人性,反正是平房,没有买房的职工继续住着,房租在工资里扣。 范梨花现在的经济能力能够买下现在住的房子。 宋正平没在单位要房子,但这次房改,他们属于双职工,虽然范梨花停薪留职出来了,但还是可以享受双职工的优惠政策,工龄折扣和职称折扣算完,他们花了一万元就拥有了房子的产权。 但范建设住了他爸那套房就没那么容易继续住了。 他父亲已逝,他又不是本单位的职工,这套房子的归属就有拿钱来说话的可能。 范建设没了一只眼睛,老婆也没有追回来,儿子处在叛逆期,他早已囊中羞涩。 以前还有范梨花这个妹妹兜着他家的一些开支,只要他这个哥哥哭一声穷,妹妹就送来了吃的用的。从他霸占父亲的房子后吵了那一架,到他眼睛受伤住院后,他的生活一塌糊涂,工作出错不说,还总拿脾气怼天怼地怼同事,弄得他现在里外不是玩意儿,成了孤家寡人。 他拿不出钱买父亲这套宽点的房子,自己原来单位住的小房子也买不起,手上又没多余的钱,眼看着就要睡大街了,愁得他一夜白了一半头发。 范梨花无暇去管哥哥,专心做保险继续攒钱。 有天晚上宋正平回家,吞吞吐吐说今天范建设去车站找他了,说想借钱买房子。 “花儿,你看你哥现在也怪可怜的,要不我们帮帮他吧。”宋正平生来一副菩萨心肠,向来心慈手软,大舅哥的窘境让他心生怜悯。 范梨花知道他的善意,但她已经被哥嫂的言行寒了心,实在不愿意管他的事情,就故意冲宋正平发火,好让他少管哥哥的事,“管他干什么呀?他那么绝情,不顾我们的死活,我为什么要可怜他?自作孽不可活,随他去。以后你不许理他,听到没有?” 她其实很少对宋正平发火,大声说话的时候都没有,总是和风细雨地对他和孩子们。 宋正平见她发火了,知道她是生气他管得多,就闭了嘴,一个人去厨房洗碗了。 过了几天,范建设又来车站找宋正平,“正平,你跟妹妹说了吗?” 宋正平刚下完客,在洗车场,洗了车还要去检修场,没空也不想搭理他。 范建设见妹夫对他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像看到臭狗屎一样嫌弃他的出现,心里有火又不敢发出来。只得跟在他后面不断絮叨:“你跟梨花说,哥错了,哥以后改,肯定改。但现在我都快睡大街了,她不能见死不救吧。说到底,我和她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也是她唯一的亲人……” 宋正平实在不愿意看到他这副嘴脸,立马呛了他一句,“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妹妹在外面读大学呢。你不是她唯一的亲人。” 范建设哑口了。他很多时候都没想起还有个小妹妹在读大学。 这些年,小妹放假回来都是住在梨花家,小妹妹的所有开销也都是范梨花在支撑,好像没想起有他这个哥哥存在。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被孤立在一个荒岛上,什么都在渐渐离他远去。 连他儿子需要的一些课外费用都是背着他,去问姑姑要的。他现在是儿子不爱妹妹不管的悲戚,都活成这样了还活个什么劲儿? 范建设心里没着没落地去了河边,苦思冥想地抽着烟。越想越觉得生无可恋,不如去地下见父母,忏悔枉为儿子和兄长这一生。 他下到河边,慢慢地向着河中间走去。 第一卷 第21章 范梨花的新身份 范建设的儿子范小亮只比宋欣欣大了七个月,今年上六年级,放学回家,没见到父亲,家里冷锅冷灶一片冷清,看了一会儿电视,见爸爸还没回,肚子实在饿极了,就走去范梨花家。 进门就问宋正平,“姑父,我爸爸来过吗?” 范梨花在厨房炒菜,端了菜上桌,才发现侄子来了,问他:“亮亮,你吃饭了吗?” “姑姑,我爸没在家,等了很久他还没回,我饿了,就来姑姑家吃饭了。” 范小亮坐到桌前,拈起一块红烧肉就塞嘴里,“好吃。姑,我很久没吃肉了。” 范梨花见他吃得狼吞虎咽像很久没有吃过饭一样,眼眶一下红了,“你爸去哪里跟你说了吗?” “没说,他最近神魂颠倒的,我也不知道他上哪里去了。我吃饭了啊。” 正是长身体的他,饿得前胸贴后背,和弟弟妹妹抢起红烧肉来。 宋正平把下午范建设来找他的事说了一下,“我今天话说重了点,他整个人状态看起来好像一掐就会脆掉的弱,会不会想不开,跳河了吧。” 范梨花知道他哥现在不光神经脆弱,心理承受力也弱了,再无往日的嚣张气焰,妻离子散的,一时想不开不是没可能。 她惊觉宋正平说得对,“赶紧去河边找找。” 范梨花和宋正平赶到河边时,范建设的头顶还没没过水。 宋正平扑通跳下,快速向他游去。右手一把抓起他头顶上最后一点头发,左手去拽他的手。 生拉硬拽总算把濒死的范建设弄到岸边。 范梨花几拳打在他胸口,哭喊道:“范建设,你就这样死了,你儿子怎么办?你要死也要等把儿子养大了再死也可以啊。” 宋正平见他毫无反应,把他翻过来,抓起双腿将身体往下倒。 这个姿势可以倒出肚子里的水。 果然有效,范建设倒出了水咳嗽了几声。 宋正平见他活过来了,连忙把他放到了地上。 范建设趴在地上有气无力道:“救我干什么?死了就没烦恼了。” 范梨花把他用力翻过来仰躺,见他狼狈又可怜,一脚狠狠地踢在他腿上,忍住伤心,哽咽道:“你的烦恼是你自己找的,怪谁?” 范建设心如死灰,哭泣着,“我谁也不怪,我咎由自取,让老天惩罚我吧,罚我睡大马路上,冻死饿死,不得好死。” 范梨花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了,这是在怪她没帮他买下房子。 她又气又无奈,抬起脚踹在他腰部,“起来,先回家吃饭。” 范建设湿漉漉的跟着范梨花到家,一副落汤鸡的样子,又哀又怂滑稽得很,连范小亮都鄙夷他。 范建设换上宋正平的衣服出来,像饿虎下山,风卷残云地很快吃完了两碗饭。 这几天的确没怎么吃饭,没钱也没什么心情。 吃好了饭,他巴巴地坐在餐桌那里,等候妹妹的发落。 范梨花遇到这样的哥哥,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又拿他没辙,只好掏了两万一,解决了范建设父子俩不露宿街头的大问题。 范建设接过钱,霎时内心涌过一阵温暖,为自己曾经的过错心生忏悔之意,忽然一下跪在范梨花面前,“妹,哥对不起你。我跪过咱爸妈,今天一定要跪你。你像咱妈一样,处处为我着想,处处帮着我。以前是我浑蛋,不识好歹,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好好过日子,不给你添乱了。” 范梨花听出他的话是发自肺腑的,见他咚地跪下那一刻,她的心就软了,这次为他花了钱买下房子,得到他的幡然醒悟,值得了,自己也可给父母交代了。 “你起来吧。知道错了就好。谁让你是我哥呢?” 范建设拿着范梨花跑断了腿挣来的钱,欢欢喜喜地牵着儿子回家。 宋正平见范建设真心悔过,很是欣慰,“你哥这次算是彻底知道错了,以后会安分的。你辛辛苦苦跑保险挣的这点钱都给了他,我们又得节衣缩食一段时间咯。” 范梨花心里很高兴,哥哥不用她再操心了,她可以全心全意做保险了。 折腾了三个多月,琉城的房改落下了帷幕。 这两年多来,范梨花的保险业务做得风生水起,想着再辛苦两三年,两个孩子上初中高中的学费也攒得差不多了。 最近刘瑾有意培养她做组训,说她的业务能力和学习能力可以给新人上培训课了。 这天,开完晨会后,刘瑾喊住了范梨花,“我想培养你做讲师,明天去分公司营销总部参加讲师培训班。” 范梨花想得简单,卖出一份保险就有佣金,不想额外增加什么能力。多挣钱,存很多钱是她的理想和现实。 范梨花收起展业本放进包里,拒绝了刘瑾的好意,“我不想做讲师,签单拿佣金是我目前的目标。” 刘瑾不想放过这个人才,便苦口婆心劝说她,“梨花,这是分公司举办的首期讲师班,你也是营销总部领导很看重的人才,当了讲师也不耽误你跑业务啊。” “当真?” “是,两不耽误嘛。”刘瑾笑得有些隐晦。 保险公司的讲师是为新入司的业务员做业务培训的,除了学习必要的保险公司发展历史,和在展业中遇到问题以及知识解答,还有保险条款的分析和讲解等等。作为讲师,除了公司给予培训外,自身的补充知识,存储知识,不能照本宣科,不能生搬硬套,相当是为自己加持。 范梨花进了培训班,学习能力和领悟力很高,在三天脱产培训中收获多多。 最后一天的课上完了,正准备收拾回家,营销总部的杨经理走进来喊住她,“范梨花,你留一下。” 见是营销部老总喊她,范梨花多少有些胆怯,“杨经理有事吗?” 多此一问,脚步却不得不停下来。 “你去荆辰县的代理部给新人上三天培训课。” 范梨花愣怔原地,“我这才上了三天的课,就去……为什么是我去?那么多讲师……” “你合适。明天就去,车旅食宿费公司报销。” 杨经理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偏偏鼻梁上架了一副黑框眼镜,显得五官和身型很违和,却让人有记忆点。 范梨花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包上,为难道:“我家里有事。” “克服一下,明天上午九点报到。” 杨经理撂下命令式的这句话就出了教室,把范梨花怔在原地,心里责怪刘瑾说话不算数。 便给刘瑾打去电话,“刘主管,你不说我还是可以跑业务的吗,怎么我才培训完了就要去给新人上课了,还是去下面县城,你骗我?”范梨花对刘瑾有点怨气,怨她诓骗了她。 刘瑾也不恼,在电话那头极尽推崇她,“你是难得的人才,多扶持新人发展保险事业也是功劳一件嘛。” 刘瑾的彩虹屁虽然对范梨花没多大作用,但范梨花还是思量了一下今后的发展。做讲师或组训,是有补贴的,便乐呵呵地下县城去了。 第一卷 第22章 范梨花遇险 荆辰是苗族自治县,人口二十多万,以种茯苓出名。保险公司在这个县开设了财产保险和人寿保险代理部业务,招来的二十个业务员有十五个是下岗待业的,还有五个是好玩来的。 范梨花一个新讲师,教学相长,说得口干舌燥,嘴皮子磨起了泡讲了三天,把主推的险种和条款讲得非常仔细,结合自己的实战经验,让二十个新人看到了钱途。 第三天完成了讲课,已经是下午六点半了,没有回琉城的班车,范梨花只好在县政府旁边的招待所再住一晚。 找了家街边餐馆吃了饭,她悠哉悠哉沿人行道走着回招待所。 街道两旁的门店灯火通明,四月芳菲的天气,微风徐徐,熏得范梨花思念起老公和两个孩子来。 走着想着,不觉中走到了一处路灯暗淡的巷子口,正想转身回走,突然觉得肩上轻了,好像什么东西被扯了一下。速度之快,让她一时懵在那里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缓了半分钟,一摸左肩的包,没有了,这才反应过来,包被人抢了。 她看到两个男人跑在巷子里,一个人的手里正拿着她的包,跑的速度不快,边跑边回头看,好像在等着她追过来。 包里有家门钥匙和钱包,里面有两百多块钱,这些像她的命一样珍贵,她吓得汗毛立了起来,喉咙像被人掐住似的,喊不出一个字来。 她拼了命地追上去。好在这回她来县城穿了双坡跟皮鞋,跑起来不算费劲。 眼看就要追上拿她包的那个男人,她的腰猛地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抱住,前进不得。 范梨花惊觉自己遇到了歹徒,她又挠又打想拼劲挣脱那双手,大声喊出:“救命啊!” 很快,她的嘴被一只浓烈的烟草味混合着汗臭味的手捂住了。 这是一条黑漆漆的巷子,两旁堆着煤灰和一些劈柴,几只破烂的竹篾筐,远处的两栋平房折射出一点光亮,不足以看清这两个人面目。 范梨花已经恐惧到了极点,心想今天晚上死定了。她拼命挣扎着,嘴里呜噜呜噜嚎着。 抢包的男人露出阴森可怕的样子,色眯眯地盯着范梨花,淫笑道:“小娘们,从了老子吧。”说完就要上手来扯她裙子。 范梨花抬起右脚踹过去,踢在这人大腿上。 男人也不生气,上前一步伸手摸向她的脸,嬉笑道:“啧啧,这脸蛋,像剥了壳的鸡蛋啊,滑嫩滑嫩的……啊!” 他一顿鬼嚎,捂着裤裆屈起身体。 是范梨花踢的第二脚。 紧紧箍着范梨花的男人很想制服她,腰上的那只手使了很大的劲,一只脚扫了一下她的脚。 范梨花失去重心被迫摔到地上,捂住嘴的那只手松开了。 范梨花凄厉地大喊起来:“救命啊!抓流氓啊!” 箍她腰的男人用一只膝盖压在她身上,双手开始去撩她的裙子。 捂着裤裆的男人这时也站起来了,两人合力把范梨花扳正,正要上手,突然从巷子口冲进来一个男人,从旁边抄起一根柴火棒,打在抢包男人的头上,又抡起棒子打在箍她腰的男人背上,两个歹徒倒在地上,其中一个骂骂咧咧的:“谁啊?敢打老子?” 冲进来的男人一米八的高个,比两个歹徒高出一个头,壮了不是一个胳膊一个腿,像一个打篮球的运动员。 他指着地上的歹徒说道:“记住了,你爷爷叫刘双喜,打听去。” 两个歹徒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巷子。 范梨花费力起身,拿上自己的包,整理好了裙子和头发,惊魂未定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大侠,“谢谢你。” 叫刘双喜的男人只略微笑了一下,用手示意她,“你前面走。” 范梨花走在前面,他跟在范梨花后面,两人一起出了巷子。 站在马路边路灯下,范梨花看清这位大侠的样子,五官端正,剑眉大眼,身躯凛凛。 她再次言谢,“今晚多谢你救了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刘双喜大手一挥,“不用谢。我正好散步路过,多看了一眼巷子。这条巷子经常出事,晚上我都会在这附近散步,听到你的呼救声知道又出事了,就冲进来了……还好,赶得及时。你受伤了没有?看你精神头不怎么好,要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范梨花的这颗心脏还顶在嗓子眼这里,感觉脚和手臂火辣辣的,应该是擦破皮了。 “不用上医院,擦破点皮没事的。你叫刘双喜是吗?” 刘双喜是荆辰人,在琉城开了家地宽房地产公司,这次回家给老父亲做寿,多喝了几杯出来散个步散一下酒气,明天还要赶回琉城谈项目,就自报家门说了这些。 范梨花得知他明天要回琉城,正好可以找机会感谢他,请他吃饭。“太感谢刘总了,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回琉城一定好好感谢你。” “你太客气了。还没请问你,你在琉城什么单位上班?” “人寿保险公司,这几天来荆辰给新人做培训,明天回去了。” “我明天也回琉城,一路?我来接你,我开车来的。”刘双喜真诚邀请她一路回去。 范梨花很高兴和救命恩人一路同行。 到了琉城,刘双喜把范梨花送到家的附近,“回家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去想,看看书听听音乐,或者找朋友聊聊天。” 他知道,一个女人遇到这种事,多少会有点心理阴影,便宽慰了几句。 “好,谢谢刘总!”范梨花在路上就已经想好了,明天得设宴感谢他,“我定红丰酒楼,明天下午六点,我带我家人来,当面致谢。” “这……小事,不必……” “刘总,这是必须的,你一定要来。” “好吧。”刘欢喜见盛情难却就答应了。 进了家,范梨花稳了稳神,在电话里把被抢的事告诉了刘瑾,“刘主管,我需要休息一个星期,我被吓得魂都丢了,暂时不想去保险公司。” “好吧。”刘瑾没想到,初次派她出个远差,差点出了人命,着实也被吓出了冷汗。就准了她的假,让她多休息几天,先不用考虑回公司。 放下电话,范梨花又琢磨起请刘双喜吃饭这事。 光她两口子在场,显得还不隆重,想着还没正儿八经请过柳叶和唐红梅吃过饭,她俩现在算是她的好朋友了。 晚上,范梨花的邀请电话先打给了柳叶,“叶子,明天晚上我请我的救命恩人吃饭,你和红梅是我的好朋友好姐妹,也一并参加吧。” 柳叶听到“救命恩人”这么严重的词语,急忙问她,“救命?你怎么了?” 范梨花便把遭遇说了遍。同样,又和唐红梅说了一遍。 这个特别的聚餐,柳叶和唐红梅很期待。 第一卷 第23章 范梨花设宴 晚上宋正平下班回来,范梨花的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但心里的阴影这辈子肯定是烙下了,以后不敢走夜路,不敢去人少的地方,不敢走巷道。 吃了饭安顿好儿女,两口子进了卧室。 范梨花很郑重其事地拉着宋正平的双手问他:“老宋,我有个很严肃的问题,你必须诚实地回答我,好吗?” 宋正平从来没见过她如此严肃地说话,猜想她肯定有什么大事发生,“好,你说,我保证诚实回答你。” “如果……我说是如果,”范梨花看着他的眼睛,生怕漏掉他听到后面的话所反应出来的表情,“我被人强暴了,你会怎么想?” 宋正平的眼睛里的确闪过一丝诧异和不知所以的难受。从范梨花一开始的表情和口气里他能感觉出,她说的多半是真的。 受传统思想的教育,和男人骨子里特有的封建意识,他对这句话的真实反应,是自己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但情感上,又让他不得不妥协真实发生的事情。感情深处,他是爱范梨花的,不能容忍她受到伤害,精神还是肉体上的都不行,所以,每次房事,他都很关心她的感受,她有任何的不舒服他都歉疚得很。 宋正平还是犹豫了一下,才回答了她的提问,“说老实话,花儿,我很难过,起码很长时间我会有点心理阴影,但不妨碍我爱你。我想,也许等过一段时间,我是说,等时间淡化了这件事,可能就好了吧。” 范梨花很能理解他的话,也能接受他的说法。 她一个女人都需要一个时间段来淡化,何况一个男人。 “老宋,谢谢你的坦诚。我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如果你不能接受那样的我,觉得我身子不干净了,我会和你离婚的,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接受自己的老婆被那样过,我不会怪你的。” 相比老婆的善解人意,宋正平感到自己很龌龊“花儿,你总是为我想得多,我惭愧啊。” 范梨花转而一笑,“你是个好丈夫,嫁给你是我的福气。事情呢……”她就把昨天晚上的惊险经过说了一遍。 宋正平长长地舒了口气,但不想表现得很明显,“人家这真是救命之恩啊,可得好好感谢这位大哥。” “嗯。我已经约了,明天下午六点,在红丰酒楼,你和我一起,我还约了两个好朋友。” 范梨花的朋友有几个宋正平是知道的,她从来都是说朋友,没有加“好”字,说是好朋友两个,那一定是交情很好的,就问她,“我认识吗?” 范梨花呵呵一笑,“你不认识。我和她们来往的日子不多,但交情有两年多了,平常各忙各的,但我们是真的朋友,很好的朋友。” 宋正平见她说起这两个朋友来神情很快乐,觉得应该是真的好朋友吧。 她循规蹈矩的一个人,少有外事活动少有交际圈子,相夫教子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很贴切。 买礼物的事让范梨花颇费心思。女人不能随便送男人领带皮带,不能随便送衣服裤子,尽管是毫无杂念的真心感谢,也不能送此类东西,她想来想去真不知送什么特别的东西。 听刘双喜自我介绍,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总,办公室的摆件一定少不了。 她想到了文化馆的舒馆长,和他交情还不错,向他求幅墨宝应该拿得出手。 舒馆长是琉城非常知名的书法家,中国书法家协会的会员,墨宝千金难求,挥毫泼墨全凭心情和看对象来。他的楷书是颜真卿体,结体宽博而气势恢宏,字里行间厚重雄浑,大气脱俗。 有一次,范梨花随朱经理去办事,在一位领导的办公室与舒馆长相识。 范梨花的美丽优雅和落落大方给舒馆长留下很深的印象,许诺送她一副字。后来她去文化馆拜访了舒馆长,两人相谈甚欢,成了忘年之交。 和舒馆长已有两年多没见了,从她去了保险公司之后。 范梨花买了舒馆长喜欢喝的酒和他喜欢抽的烟,来到他的办公室。 “舒馆长您好!很久没来看您了,您一切可好?” 舒馆长正在大方桌上写一幅字,回头见是范梨花来了,放下毛笔招呼她赶紧坐下。 “你这丫头,舍得来看我这老头子了?这些年忙什么去了呀?”他其实也就六十多岁,却满头白发,使他看起来仙风道骨,亲善得很。 “就忙些工作上的家里的事了,我今天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您该骂我了吧。” 范梨花就把要感谢救命恩人的事说给舒馆长听。 “嗯,这个恩情一定要记,还得是重谢。你想送他一副字?”舒馆长猜对她的想法了。 “对,您老肯赐墨宝吗?”范梨花真怕他不愿意。 “愿意呀。他是做什么行业的?” “是我们琉城一家叫地宽房地产公司,好像去年年底才开业的。” “我知道写什么了。”舒馆长马上收了桌上未完成的字,重新铺上宣纸。 书法家大抵都是胸有成竹,一挥笔,一撇一捺尽在方遒间。 很快“大业龙腾”四个楷书大字跃然纸上,字字入笔坚实,行文刚劲,又不缺雄浑与妖娆。 范梨花端详了一会儿,夸赞起来,“舒馆长,您的字写得是真真的好啊”,向他竖起大拇指。 舒馆长略作谦虚了一下,解释起“大业龙腾”的意思来:“这四个字是祝愿对方的事业如东方的龙一样,步步高升,蒸蒸日上,兴旺发达。最适宜给新开创的企业或公司送去的祝福,字意也气势磅礴,你的恩人会很满意的。” 范梨花很是欢喜,作揖打躬连忙道谢。她想邀请舒馆长参加今天的晚宴,又怕失了方寸。人情用一次少一次欠一次,请舒馆长出面得是与他地位相当的场面才可以用的牌,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再致谢后,就去了新市场。 这柳唐二人没个手机在身边,联系起来着实不方便,得亲自跑一趟。 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新市场的人气在慢慢减弱。 柳叶去唐红梅的摊位,嘱咐她早些收摊,“晚上去见梨花,我们早点回家收拾一下自己。起码要换身衣服才能去。那么高档的酒楼,得打扮打扮,作为她的朋友,不能给她跌份,对吧。” 唐红梅有条不紊地在收捡货品,应答很快,“对对对,是是是。” 她一抬头,看见范梨花袅袅娜娜地走过来了。 “梨花来了。我们这就收拾好了。”唐红梅笑着招呼她。 见范梨花亲自来了,回家换衣服不现实了,柳叶开口道:“我俩不回家换衣服了,就在店里选一件,看着能穿出去见客就行。” 范梨花看了看展示在模特衣架上和挂在墙上的衣服裙子,店里的长裙花色和颜色既不花哨也不土气,倒是一件裙子可以解决问题。 范梨花不由地夸了起来,“柳叶选衣服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嘛。” “嘿嘿,得到美丽的梨花姐夸奖,我更有信心了。” 第一卷 第24章 周建国开小差 话说周建国这边。 城北门市部的位置处在铁路分局城北菜市场的对面,左边楼梯下去是工商银行和居委会,人来人往,右边过去是工人文化宫,也是人来人往。 铁路人被称为铁老大,工资高福利待遇高,舍得买东西,出手阔绰。所以,每年这个门市部的营业额都在七万以上,烟酒销得最多。 周建国承包它,也是想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恼火的是原来的两个职工都是女的,一个三十岁的陈丽丽,一个四十九岁的梁燕,上班从来都是懒懒散散的,经常迟到早退,做事推来推去沾轻怕重。 陈丽丽有点爱小偷小摸,趁别人上厕所时,偷偷藏个三五块十块的,盘账时对不上账也不吭声,反正有责任人担着。 周建国承包后,首先规定了每天下午上班前要盘账,每一笔出货都必须登账。按时上班,不许迟到早退,迟到早退一次扣十元,上了三次扣五十元一次。他的规定让她们有很大的怨气。 “你一来名堂这么多,谁干啊?”陈丽丽发起了牢骚。 梁燕还有一个月就退休了,懒得多说,她家就住在城北,早点出门就是。 周建国回怼陈丽丽,“你不想干走就是啊。” 陈丽丽顿时就哑火了。 三个人三条心,各有各的小九九。 周建国知道他上厕所的空隙,会有可能短钱的事情发生,他也不怕。接手时已经盘存了所有货品,每天都有登账记录,就算她们联手不登账,每天下班时的盘账也免不了,这样,短钱的事一旦发生,不是陈丽丽就是梁燕,连互相包庇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陈丽丽的确藏了点歪心思。 她有个十岁的女儿在二完小上学,丈夫做水电安装的,出去半个月一个月不打转回来是常有的事,她偷偷藏点营业款也是为了生活。现在周建国断了她的财路,她不甘心一个月就拿三百二十三块二角六分的工资。 她爱美,喜欢买裙子,喜欢弄头发,流行大波浪就去烫个大波浪,流行离子烫玉米烫又去改烫,好好的头发被她弄得焦枯头上像顶着一篷乱草。 陈丽丽的心思开始在琢磨周建国这个人了。 这周建国长得一表人才,现在又握着她的生杀大权,一个月拿的钱比她们都多,何不在他身上动点心思呢。 梁燕十二月底退了休,门市部就只剩下正值青壮年的一男一女了。 自打周建国接手后,每个月都要盘底,每个月盈利三千多,除了人工水电开支和承包费,落进自己口袋里的钱,一个月有两千多,这个数是他坐办公室上班的半年工资。 当然,他报给唐红梅的数据是一千多。 唐红梅自然是不相信的,“铁路上的人,买东西都很舍得,你一个月的营业额至少有七千多,除掉所有开支,进你的荷包起码有四五千了吧。” 周建国并不打算如实汇报,佯装委屈,“你若不信,来守一天店就知道了。”他笃定唐红梅不会去他门市部蹲守,求证话的真伪。 的确,唐红梅不会去的,只是心中有疑惑却不便道明罢了。 一九九九年的春节快到了,周建国瞅准了铁路人爱吃水产味,还没到腊月就开始准备年货了。 周建国第一次去肉食水产公司配货,就和同样是做商品会计的丁建强熟络了。 在丁建强的推荐下,进了卖相好利润高的水产类干品。 肉食水产公司有鱼类肉类的干品,论袋卖,零售的规格很多样,200克起到500克都有。铁路人喜欢吃好东西,送人也讲究品质,肉食水产公司的墨鱼鱿鱼海带虾米香菇这些高货,一袋300克的干鱿鱼,进价四块五,他标价十五元,除掉开支,可以赚八元一袋,而且,铁路人请客吃饭一买就是三五袋才够一餐。这仅仅只是300克的,其它规格的更好卖,搭配烟酒,送礼最是豪华。 陈丽丽非常眼红这每日进账大几千的营收,趁着老虎打盹的时候,偷偷拿个三十、二十块的藏进包里。 周建国明知她的行为也不说破,知道她家的情况,心想让她过个稍微富裕点春节再说以后。 加班加点忙完了春节,又到月底盘库存了。 陈丽丽早早安排了母亲去照顾女儿,打算晚上盘账时和周建国来点有意思的事情。 陈丽丽一边清点货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周建国聊天,“周店长,你家儿子多大了?” “八岁,你的呢?”周建国扒拉着算盘粒子回她。 “十一岁了。你老婆做什么?” “摆摊卖小商品。” “生意很好吧。你们两口子真会找钱,一个摆摊,一个开店,这么多钱用得完吗?” “钱有用不完的吗?你老公过年回来了吗?” “回了,初五就出去了。他不回来才好呢。” “老公回来你还不愿意呀?怎么想的你?”周建国的眼睛没有离开账簿和算盘,“把烟清一下。” 陈丽丽耐着性子和他盘完了账,想过柜台去问问他,这个月有多少利润。 她蹑手蹑脚走到周建国身后,伸出头看了一眼账本最后一栏总合计,万的一栏是个3,她知道营业额有三万多。 她略一思,便慢慢地低下头,一缕头发搭在周建国的肩头,耳后根传来一阵温热和一股淡淡的海飞丝的香气。 周建国还不习惯除唐红梅之外的女人这样靠近他,猛地转头,恰好撞上了陈丽丽的下巴。 陈丽丽没想到他突然扭头,下巴撞得生痛,不由地“啊”的一声大叫,捂着下巴退到一边,疼得眼泪快出来了。 周建国见她捂着下巴皱着眉头像要哭的样子,知道自己把她撞疼了,也忘了她偷看他算账的把戏,赶紧询问她,“撞疼了?要紧吗?” “疼死我了!”陈丽丽其实也没那么疼,还在能忍受的程度,就借机装出很疼的样子,痛苦地闭上眼睛忍受的样子,很难不让男人顿生怜爱之心。 周建国见她痛苦的表情,也吓得不轻,以为把她下巴撞脱臼了,收了账本放进抽屉锁好,伸手过来拉她准备去医院,“去医院。” 陈丽丽就势倒在他怀里,龇牙咧嘴叫着,“哎哟,疼死我了。不去医院,你去给我弄个热毛巾来先敷一下,忙完了盘点再去吧。”一副重伤也不下火线的无畏精神。 周建国怕耽误给她治疗,拉起她的胳膊就要走,“明天再盘,先给你看看下巴脱臼了没有。” 陈丽丽犟上了,故意生气道:“哎呀,我说不去就不去,今天先把账盘完了。” 周建国拧不过,就松开了她。 陈丽丽没想到他松手这么快,一时失重,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这又把周建国吓了一跳,急切道:“你都这样了,还是去医院吧。” 陈丽丽眼含泪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周店长,我这是在上班期间受的伤,算工伤吗?” 周建国一听这话,一时被问住了,算,就得给误工费,不算,又的确在上班,盘底也是上班,想了想,回她道:“算。” “工伤是不是有误工费?” “有。” “是多少?” “你要多少?”周建国和她公事公办起来。 陈丽丽醉翁之意不在酒,轻笑道:“按公司标准给。当然,也可以不按标准来,你同意就行。” 周建国愿意赔她误工费什么的,但不用按标准来又是什么意思呢?“你说说看。” 陈丽丽捂着下巴站在他面前。她比周建国矮了一个头,仰视的样子像极了在等着亲吻。 “你只要亲我一下,就算抵了误工费,你同意吗?不,是你愿意吗?” 周建国愣住了。这是什么标准?就这个条件?看似是亲一口,他没吃什么亏,至少没有损失钱,但亲这一口,意味着一种暧昧关系的开始。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都是枕边人不在枕边的人,如此天造地设的环境,有点儿什么也没什么。再者,和唐红梅一个月有时两三个月都没有性事,他也苦苦地熬得难受。 现下有个温软香玉在身边投怀送抱,解下渴败个火,天知地知。他作势准备亲下去的时候,忽地被陈丽丽抱住头,主动亲了上去。 干柴遇烈火,一点就着。两个人就在这夜暗度陈仓了。 有了这层隐秘的关系,周建国和陈丽丽在门市部,表面上店长对职工公事公办,偶尔会苟且。 第一卷 第25章 感谢救命之恩 周建国守在门市部的日子过得有些恣意了,有那么一阵子没有想起唐红梅和儿子来。 范梨花的谢恩宴就在今天,他自然是不知道。 柳叶和唐红梅在店了挑了裙子换上,三人一路说着今后的打算,二十分钟就到了红丰酒楼。 选了风清包厢,范梨花安排服务员拿来菜单,点好菜,就让她俩先坐,自己去门口等候迎接刘双喜。 柳叶和唐红梅随后跟着出来了。 “你们怎么出来了?” “你的救命恩人我们岂能不来和你一起迎接呢?”柳叶站在她左侧,扭头笑着看她。 唐红梅站在她右侧,“这样显得隆重。” 范梨花左右顾之,眼里盛了欢喜。 刘双喜准时到了酒楼,见门口站着三位女人,各有各的美,范梨花被护在中间,画面说不出来的一种和谐。 他赶紧上前歉意道:“让你们久等了。” 范梨花笑言:“没久等,我们也刚到,里面请。” “刘总好。”柳叶和唐红梅齐声问候。 刘双喜明显一愣,而后一笑,“你们好。” 进了包厢,范梨花向柳唐二人介绍,“这位大侠,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我的救命恩人,地宽房地产老总刘双喜。”然后向刘双喜介绍,“这二位是我的好朋友,她叫柳叶,她叫唐红梅。” “幸会。” 互相握了手,都落坐下来。 此刻宋正平带着一双儿女进到包厢。 宋正平一眼就看到了刘双喜,赶紧上前,“感谢刘总救命之恩,”并恭恭敬敬给刘双喜行了个古代拱手礼。 宋欣欣和宋北辰过来,学宋正平的样儿,对刘双喜拱手施礼,一时给刘双喜整不会了,不知如何还礼了。 “你们太客气了。”刘双喜只好依样画葫芦,拱手回礼。 场面一度时空错乱,三位女士看得哈哈大笑。 宋正平和一双儿女还没正式见过柳叶和唐红梅,这次算真正见到了。 “想必这二位,应该是花儿嘴里经常念叨的柳叶和红梅了吧。”宋正平伸手过来。 柳叶和唐红梅赶紧站起来和他握手。 “久闻宋大哥贤名,今日一见,深感荣幸。”柳叶学会文绉绉的夸人了。 “宋大哥幸会。”唐红梅瞧见宋正平这张圆润和善的脸,想到了“国泰民安”这个词。 “阿姨好。”宋欣欣和宋北辰站在宋正平旁边,过来向妈妈的好朋友问好。 “哎呀,这就是梨花姐的一双漂亮儿女吧。真是乖巧可爱。”柳叶拉着金童玉女的手,欢喜地看着。 与范梨花相识一年多,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家人,嘘寒问暖一片,包厢里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说话间,菜都上了桌,酒已斟满,范梨花起身要说话,神情有些局促。 她定了定神,开口道:“今天这顿饭,是为了感谢这位,我的救命恩人刘双喜先生。”她顿了下,调整好情绪,继续说,“前天,我在荆辰做完培训,晚上在街边散步,路过一条巷子被歹徒抢了包,我追进去,差点被歹徒……幸亏,刘总路过那里,听到了我的呼救声,冲进来打跑了歹徒,我才得以全身而归。如果那天晚上,刘总没有出现,今天,你们就看不到我了……所以,我携全家老小感谢刘总的救命之恩。”她说完,招呼老公和孩子们起来,再次向刘双喜鞠躬致谢。 这架势让刘双喜不知所措了,赶忙起身回以鞠躬,“哎呀,一件小事,你们这么客气,让我很是惶恐啊。” 范梨花拿出舒馆长的字,向他展开,“刘总,为了表达我最真挚的谢意,我向书法家舒方庆请了一幅墨宝送给你,祝你的公司大展宏图。” 舒方庆的字的确难求,刘双喜如获至宝连声说着感谢的话,“哎呀呀,舒老的字可是千金难求啊,太感谢小范了。” 两人又是一番谢来谢去的才作罢。 刘双喜双手抱拳对众人道:“相识有缘,今后大家有什么事尽管招呼我,我公司在定建路,下半年准备正式开发楼盘,有买房子的需要一定要来找我。” 刘双喜很健谈,席间讲了些所见所闻还有自己的故事,像个说书先生似的,抑扬顿挫,声情并茂,连两个孩子都听痴了。 这顿饭,酒酣耳热,宾主尽欢。 柳叶年少时跟着柳庆明喝点小酒,慢慢培养了点酒量,大概喝了有二两白酒,刚好微醺状态。 唐红梅从没沾过酒,少女时倒是没少吃醪糟煮鸡蛋,算是沾了点酒味。今晚勉强喝了一点,感觉喉咙火辣辣的,那点酒很快上了脸,面红耳赤的。 刘双喜因为最近在吃中药,只喝了小半杯,已经解得差不多了。范梨花舍命陪恩人喝了三两,已达醉酒程度,趴在桌上不能动了。 宋正平也喝得差不多了,两个孩子困得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刘双喜见此状况,很是歉疚,对柳叶和唐红梅拱手道:“实在对不起,让小范喝醉了,我开车送小范一家先回去,小柳和小唐在这里等我来接。” 柳叶想走路回家,吹吹夜风,不想让刘双喜来回跑,“那就麻烦刘总送梨花姐一家回家,我和红梅走走路,正好醒醒酒,刘总不用回来接我们了。” 刘双喜见她俩可以照顾自己,就放心送范梨花一家了。 红丰酒楼的左边是城北方向,柳叶搀着唐红梅出了酒楼大门。 晚风一吹,唐红梅清醒了一半。 街道灯红酒绿,行人悠哉散步,这情景让她想起和周建国恋爱那会儿,两人看完电影一路压着马路回家的情景。 趁着酒兴,她想去看看周建国。 他们俩有一个多月没睡在一起了,上一次很潦草的就结束了,周建国说自己搬货扭伤了腰,使不上劲。 “时间还不晚,陪我去看看周建国呗。给他来个惊喜。”唐红梅显得很兴奋。 柳叶乐意陪同。万一红梅留下不走了,她便打的回去。 两人走了半小时到了门市部。 门市部七十年代初建的,还是小两层,楼上住人和仓库。 此刻,二楼窗户上透着光亮。 楼梯在门市部东墙外侧,柳叶等在下面,唐红梅蹑手蹑脚走上楼。 唐红梅敲门喜欢敲五下,等了十秒钟,屋里响起急促的问话:“谁啊?” 既然是来送惊喜的,就不能让他预先知道。 她继续敲门,还是五下。 第一卷 第26章 无意撞见了丑事 周建国正和陈丽丽滚在一起,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美事,让他心烦急躁的,匆忙套上大裤衩光着上身,气呼呼地打开门。 门外的人让他见了鬼似的惊呆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唐红梅会在这个时候来。 陈丽丽见他久站门口没说话,就冒出头来问:“建国,谁呀?” 唐红梅听到屋里传来的女声,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惊诧。 她冲进屋,看到一床的凌乱和一个女人裸露的上半身,也正愣怔着看着突然进来的女人。 陈丽丽惊慌失措地在床上找衣服,唐红梅一看这场景,什么都明白了,咬着后牙槽就扑了上去。 她抓起陈丽丽的头发一顿拉扯,发着狠劲扯,往床边上扯,痛得陈丽丽哇哇大叫。 周建国完全慌了神,不知道该去帮谁。 看到陈丽丽被生拉着头发往下拽,着实不忍心。 他知道唐红梅的脾气,平常不喜欢絮絮叨叨乱发火,一旦惹毛了她,她都懒得打预防针,直接上手撕把。她不会像其他女人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她的反击让人猝不及防,还打在明处。 柳叶想着等会儿红梅还没下来自己就走了,隐隐约约听到楼上传来闷闷的打斗声,她怕唐红梅被周建国打,吓得三两步就跨到楼上。 进屋看到的情景是,唐红梅咬牙拉扯着一个只穿一条短裤的女人死命地往床下拽,周建国在掰着唐红梅拉扯头发的手。 床上的女人,一只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一只手紧紧抓住床头方木。 两个女人都没哭,也没叫,好像在做一个拔河游戏,各自用劲往自己面前拉。 柳叶看这架势,自然明白周建国被捉*在床了。 人命要紧,她上前抱住愤怒的唐红梅,喊着周建国:“老周,你把那女的头发往回拽,掰开红梅的手,快点。” 总算把唐红梅和陈丽丽扯开了,周建国赶紧把被单糊在陈丽丽身上,找到她的衣服丢过去,然后给自己套好衣裤,畏畏缩缩地站在床边,听候发落。 唐红梅已经气得嘴唇乌紫,脸色煞白,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 她说不出话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男人。 好朋友遇到这样的大事,柳叶的心情很复杂。平复了一下,问周建国:“这女的谁啊?怎么搞上的?” 以前这两口子闹点矛盾,她如果知道了,问清原因,该批评谁就批评谁,也不因为唐红梅是好朋友就袒护她。她希望自己的姐妹生活美好婚姻美好就行,其他不做过多干涉和期望。毕竟,婚姻像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 今天晚上对于捉*在床一事,她还是想先了解了情况再说其他的。 周建国感到无地自容,心虚神弱的,就胆战心惊地交代了和陈丽丽的事情,但没有也不敢完全坦白,说自己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千不该万不该做对不起老婆的事。 唐红梅知道,这事不是周建国说的那么简单,也猜到不是一天几天才有的。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刚才只是打了苍蝇,这生了缝的蛋还没修理的。 见周建国一副怂样的可恶嘴脸,唐红梅心里的愤恨之气不打一处来,她就那样出其不意地一脚踹在周建国的大腿上。 这一脚踹得猛了点,偏了点,没让他受到根本的伤害,但这一脚位置的意义,很明显就是想让他因此付出代价,直接把周建国吓得心脏跟畏缩了似的。 今晚连着两吓,周建国一年半载或许三两年内不能人道都有可能。除了精神上的,恐怕还有身体上的。 柳叶看陈丽丽已经穿戴好了,站在一旁哆嗦,就问她:“你知道他有老婆你还敢偷,女人的脸让你丢尽了。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她是个讲道理的人,也不想为难女人,让她知错让她知难而退,闹大了,既伤面子又伤感情。 陈丽丽自知理亏,又被抓掉了一把头发,头皮火辣辣地发痛。 此刻,她肠子都悔青了,活该今晚被抓包。 她原本是打算下班就回家的,看到周建国在郁闷抽烟叹气,问他为什么。他说最近营业额下降了,在想问题出在哪里。 陈丽丽搭上周建国这三个多月来,的确得到了她想要的,就没动偷拿少记的心思。 她柔声细语地安慰了他一番,便被他留下来吃饭,再就留到了床上。之前是下班后去楼上解决完问题她就回家了。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这话倒是有点道理的。 陈丽丽没敢有主意,只得任凭他们处置,“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柳叶过去揽住唐红梅的肩,轻声问她:“你的意思呢?” 唐红梅这才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辞掉她,这种人不能留在门市部。” 她的话在理,但周建国发了愁。 辞了她,他就成光杆司令了,一家独大是好了自己,但三五天十天总得去进一次货,总不能关半天门。其他门市部都固定了人,一时也不好去找其他职工。 “倒是可以辞了她,但以后我不能关门去进货,总得有一个人看店啊。” “我来。”唐红梅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周建国先是一愣,过后细想,不是不可以,陈丽丽自己去公司要求调换门市部,自己的承包期还没到,可以安排家属看店。肉烂在锅里,不开工资也可以。 陈丽丽瞟了眼怒目金刚的唐红梅,面上却显出委屈巴巴的样子,“明天我去公司要求换门市部,”她双手作揖乞求道,“求求你们,别把今晚的事说出去,好吗?”说完,神情落寞地下了楼。 唐红梅没有对周建国采取什么有理我老大的措施,只是拿冷冰冰的眼神瞪着他,“周建国,今晚你好好在这里反思,我明天来上班。但是,有一点,你给同事开多少工资也要给我开多少工资,按时给我。你当我是你的同事,而不是老婆,你怎么安排别人做事就怎么安排我,我也保证,不迟到,不早退。”说完,就“咚咚咚”下楼了。 那一声声重重的“咚咚咚”,像一把大锤,击打着周建国身上每一处神经。 第一卷 第27章 唐红梅的通透 柳叶追上唐红梅,想不明白她为何说要来上班。 “你真来这里上班啊?还要拿工资?这店算是你们两口子的了,还要工资按时发?你怎么想的?” 已是翌日凌晨,街上没几个人,出租车也没看到。 唐红梅停下急匆匆的脚步,回身对柳叶凄婉道:“周建国这事我没打算原谅他,但我不能跟钱过不去啊。门市部是他承包的,我当自己只是职工。如果没出今晚这事,我可以不拿工资,来帮忙,多赚是自己的。但今晚之后就不一样了,他背叛了我,我忍气但不吞声,离婚多没意思,反倒便宜了他。我也不当门市部的女主人,更不会拿自己出气,我上班我拿工资我应当。明白吗?” 听得柳叶一头雾水,好像明白了又觉得哪里不对,知道她脾气倔也没歪心思,“好吧,你有理,你说了算。”继而夸起她来了,“我以为你受这么大一个打击,一定当场打滚,又哭又闹,寻死觅活一番,没想到在大是大非面前,你这么冷静,真让我佩服。”她竖起大拇指在她面前。 “说不伤心难过那是骗人的,哪个女人遇到这事不得闹个天翻地覆的,你看我之前不说一句话,那是气极了,当时脑子短路了,不知说什么了,二呢,转念一想,闹大了,有什么好处?周建国不能承包了?那我家就少了一大笔收入,这个损失太大了,划不来。我不去闹大,我自己来这,给周建国以儆效尤,他翻出天还是在我的掌控之中。” 唐红梅是真想明白了,这年头,谁和钱过不去呢? “通透。”柳叶很高兴她想得明白。 她就欣赏唐红梅的这股子韧劲儿。 不几日,唐红梅安排好儿子的接送问题,把要去门市部的事情告诉了公公婆婆,说词却是这样的,“爸,妈,建国门市部的职工,一个退休了,一个转了地方,我顶上去,和他一起经营。” “好好,这样更好。放心去,晓华我和你妈带得好的。”皆大欢喜的事情,老两口自然愿意包揽孙子的一切。 唐红梅的存货被柳叶按售价全都收了,她如门市部的职工一样,按时去上班了。 生活是最好的老师,它用一路波折让世人明白:生活给你的答案,并不马上告诉你。 范梨花每天还是回分部开晨会,只是现在没有了之前多挣钱的激情了,那一夜的阴影让她始终无法安心继续卖保险,开完会就慢慢溜达去了柳叶的门店。 “叶子,今天红梅还没来的?”范梨花看外面没有唐红梅的货摊,进店就问。 “梨花来了。”赵大勇对范梨花的印象很好,为自己老婆能交到这样的朋友感到很高兴,每次见她,都很热情招呼她。 “大勇的老板范儿越来越足了。”范梨花从来不吝啬赞美人。 柳叶在一堆衣服中清理库存,“她去周建国那门市部上班了。”她过来附在范梨花耳畔悄悄说了那晚的事。 “哎,你现在这服装生意看样子做得风生水起了。”范梨花心领神会,立刻转移了话题。 柳叶并没有把周建国的事告诉赵大勇,怕他有样学样。 范梨花不论是坐办公室还是去做保险业务,因为工作原因,服装都是在商场买的牌子货,无论款式和质量都好,柳叶从安林批发来的衣服,是口袋里钱不多不追求品牌质量的普通人买得起的,所以,范梨花总是很抱歉自己不能照顾她的生意。 柳叶在往墙上挂着一件秋装,“我想卖高端一点的服装,正在琢磨这事呢。不过,卖高档服装就得去租步行街那边的门面,这里是卖不了的。” “还有两个月就到千禧年了,你换一下地方可以的。琉城是个交通枢纽大市,这些年乘着改革浪潮在加大城市建设和招商引资的力度,人一多生意就好做,未来可期,我都在想,不做保险了,去做什么好呢?”范梨花看新闻比较多,多少了解一点未来发展的趋势。 柳叶突然有了兴致,提议说:“那我们仨赶紧见面聊一下吧。” 赵大勇听到老婆这么兴奋说聚会的事,也想参与一下,“带我一个呗。” 柳叶作势踢他一脚,“我们三朵金花聚会,你一片叶子凑什么热闹。以后张罗你们三个老公喝一壶吧。” 范梨花赞同三个老公单独聚一下。这样的场面好像还没有过,大家都在忙着赚钱讨生活,还没正式见面熟悉一下的,只是各自从老婆嘴里听到对方的名字。 “我们仨就定明天晚上吧。如果定今天,我怕红梅没时间,得提前告诉她。” “好,我这就给她打电话。”范梨花有手机方便,接过柳叶递来的门市部的电话号码。 柳叶愣愣地看着她,拿着一个小巧的手机,坐在凳子上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完了。 她还没买手机的,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店里,有点什么事还去找公用电话,就想着近期去看看手机。 “梨花,有手机是不是方便很多?” 范梨花的手机是去年年底买的诺基亚2110款,老款,能接能打电话就行,“方便多了。你以后生意做大了,到处去进货,有个手机很有必要。” “那带我去电信局看看呗。”柳叶心急,拉着她就走。 电信局几个门店的手机,诺基亚居多,摩托罗拉,爱立信售价都在六千多,还是裸机价,入网要三千多。 一番咨询下来,柳叶和范梨花都咂舌了,“好贵啊。” 但诺基亚6110型这款只要三千多元,柳叶还是觉得贵了,便问服务员,“有没有便宜一点的?” 服务员耐心地将手机款式一个一个拿出来给她看一眼,“三千多还贵?很快5110款要出来了,所以6110才买三千多清货价。” “5110新款有什么功能?”范梨花因为跑业务的缘故,手机方便客户联系到她,所以对手机的了解要多一些。 “5110可换彩色外壳。” “哦。等来了新款再来看看。” 柳叶没用过手机,听得一头雾水,拿起手机左看右看,心里暗自掂量买它的必要性。 买这么贵的手机算是家庭开支的一笔大支出了,还是要和赵大勇商量的。 范梨花知道柳叶考虑价格问题,安慰她,“以后跌价了再来买也不迟。现在各行各业日新月异,手机不断出新款,保不齐过几天就跌了呢。” “嗯。买肯定要买的,要和大勇商量一下。” 范梨花想去地委那边拜访一位客户,和柳叶告别,“我去地委那边,明天晚上见。” 第一卷 第28章 范梨花遇见花 地委在城东方向,范梨花想理清一下自己的思路,就信步走着去了。 她平常匆匆忙忙的就想着拜访、签单、回家,没有多余的心思看马路两边的风景和这个城市的四季变化。 范梨花走在路上,开始打量起街边的梧桐树,树下的店铺,飞驰的汽车,迎面而来的路人。 已是十月金秋,市区最繁华的金洲路两边的梧桐树,由绿转黄的叶子,在秋日里越显斑斓。微风掠过,不时飘落几片叶子在脚下。 在水文局过去的一排商铺中,粉面店,小书店,南杂店……有一个鲜花店。 范梨花人都走过去了,眼睛瞟过门口放在塑料花桶里探出头的鲜花,插成扇形的三个花篮,错落地摆在门口的凳子上,那么一晃而过,让她心头霎时悸动了一下,就那么一下,她的内心像被某个意识召唤了一样,立刻折身回来。 有人说:“生命的质量不是在于你活了多久,而是那些令人怦然心动的精彩瞬间。” 鲜花在生活里不是必需品,它是用来点缀生活的,是用来寄情抒情的一种媒介。 范梨花从未了解过鲜花,连梨花都没看过几次,虽然她的名字是梨花。 她在店里慢慢看着花,老板正在里面包一束康乃馨,见来了顾客,放下未完成的花束,过来很耐心给她介绍起花来:康乃馨,勿忘我,红玫瑰粉玫瑰,雏菊,大菊,非洲菊。 范梨花看到叫“非洲菊”的花,也称菊,但颜色和花型却大有不同,便问老板,“它为何叫菊花,花杆儿却毛乎乎的,花型也和菊不同?” “它是菊科,别名叫扶郎花,颜色多样,它的花语是:神秘、互敬互爱,有毅力、不畏艰难。” 范梨花的心里恍然震动了一下,一个念头倏然闪过,“每一种都有花语和寓意吗?” “墙上贴了有,你看看。”老板指了指墙上。 墙上有一张花语图和数字寓意,9支,19支99支,寓意长长久久,33支寓意三生三世。红玫瑰代表爱情,黄玫瑰代表道歉,康乃馨是母亲花,剑兰代表节节高…… 这个二十多平米的花店,给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窗户,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方向。 “这康乃馨多少钱一支?买的多优惠吗?”她想买回去琢磨琢磨。如果开一家漂亮的花店,应该是人生最美好的事情。 范梨花临时改了主意,不去拜访客户,而是抱了一把各色鲜花回了家。 她找出可以灌水插花的容器,在餐桌上修剪起花枝来。 她完全超常发挥起自己的认知来。每个花枝的花脚都剪成了斜口,为什么不是平口,是便于吸水吗?叶子多了会多吸取花朵的水分和养分吗?为什么玫瑰花只留了花朵下面的三两片叶子。勿忘我花没有叶子,穗状花序动一动哗哗作响,如果它干了会不会响声更大?康乃馨半苞状,细叶上一层白霜,应该可以养很久。 放学时间到了,范梨花忙完花去做饭。 宋欣欣一进家门就看到了桌上的花,“妈,我们家怎么有花?” “好看吗?香吗?”范梨花还在厨房炒菜。 “好看,谁送的?” “你猜?”范梨花突然来了逗女儿的兴趣。 宋欣欣不想猜,自己摆弄起花来了。金钗之年的小姑娘,对鲜花有种天然的喜爱。 见女儿没顺着她的想法猜个子丑寅卯来,就不打自招了,“是我买的。我们家从来没有摆过鲜花,今天路过一家花店,买了这些,装扮一下家里的氛围。” 长方形的餐桌,中间摆了一瓶鲜花,鲜花的四周是五个菜,四菜一汤。 这是范梨花做饭兴致最高,心情最愉悦的一次。 饭菜摆好了,宋北辰也到家了。 娘儿仨安安静静地都在瞅着面前这瓶灿烂的鲜花。 也难得宋正平收一回早班,到家门口,没有听到屋子里的声音,门却是开着的。他以为家里进贼了,一个激灵,赶忙跑进屋。 眼前的一幕把他看懵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娘儿几个不吃饭看什么……花?哪里来的花?”宋正平想不注意那瓶花都难。 玫瑰红艳艳,康乃馨粉黄白三色,勿忘我紫蓝色,雏菊朵朵淡红,两支剑兰(唐菖蒲)花苞次第半开。器皿是一个泡酸萝卜,坛口檐边能放水的鼓肚子玻璃坛。 桌子四方落坐了一家四口,夫妻对坐,姐弟对坐。吃饭的氛围被花渲染了,大家都没有说话,小心夹着菜,小心扒着饭,倒把范梨花逗乐了。 “你们至于这样严肃吗?不就多了一瓶,不,是多了一酸萝卜坛子的鲜花嘛,就打乱了你们的节奏了?” 宋欣欣停下夹菜的筷子,俏皮道:“妈,不年不节的,你买花回来干什么呀?” 宋北辰呆萌憨笑道:“女生嘛,都喜欢花。” 范梨花想听宋正平怎么说。瞅了他好一会儿没听到他的意见,正在认真吃饭呢。 宋正平习惯食不语,范梨花也不等他的话了,便道:“你们看到这花有没有觉得心情好很多了?眼睛是不是舒服了?你俩用一个成语来形容一下?” “本来今天有点心情不悦,看见这么鲜艳的花花,忘记不悦了。”宋欣欣说了实话,略思了半秒,说出“赏心悦目”。 范梨花伸出大拇指,“欣欣说对了。” 宋北辰是男孩子,没那么细腻的感觉,“看着眼花,但花是真好看。” 范梨花被儿子的话逗笑了,“你说的也没错。”接下来的话足可让他们集体目瞪口呆三秒,“我打算开家花店。” 的确,爷仨好一会儿没接话,被惊着了。 “你在保险公司也稳定了,升了讲师,多了一份收入,怎么又想开花店了?你顾得过来吗?”宋正平放下半碗饭问她。 他习惯了四平八稳的生活,不想家里再弄出什么大动静来。 范梨花就说起了自己的打算:“那次在荆辰,我心里的阴影很重,现在对保险这一行的激情已经燃烧殆尽。我想换一种挣钱方式,今天被花熏陶了一下,觉得开花店卖花比卖保险好很多。我今天问了自己一百遍,我喜欢花,我要卖花。以前卖保险是为了赚钱还债,现在我们的生活安逸了些,也攒到了一些钱,我想改变一下。” 宋欣欣举手同意,“我同意妈妈的想法。想做一件事,不付诸行动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 宋正平知道自己拗不过她的决定,“你打算什么时候付诸行动呀?” “不急,先和你们说一下,找店子还早呢。”范梨花其实是在心里决定了这件事。他们仨不同意也拿她没办法,因为,她的每次决定都对。 第一卷 第29章 三人聚会 城北门市部。 打从唐红梅来到这里像职工一样上下班之后,周建国和她每说一句话都如履薄冰,生怕稍有不慎,惹得她翻旧账让他难堪。 偏偏唐红梅是个拎得清的女人,既不翻旧账也不挑新的话题,卖货收钱记账,该做饭时就去楼上做饭,做好了饭,两个人换着上去吃,晚上八点,唐红梅坐公交车回家睡觉。 每次周建国关了店门,独自躺在小床上,心绪就乱七八糟的,辗转反侧。 接到范梨花打来的电话,因为是明天晚上六点聚会,唐红梅可以给周建国做好了饭再去,就没有和他多说什么。 第二天,周建国不用去进货,为了避免尴尬,他闷声去清理货品。 唐红梅老早就去菜市场买好了菜,到了下午四点半,她跑上楼来,“我要做饭了,你下去守着。” 周建国正坐在小板凳上归置货物,听她一说要做饭了,比平时早了很多,心中有疑惑又不敢问,乖乖下去守店。 走到了门口,唐红梅说了句,“我今晚有事,不在这里吃,五点四十就走。” 周建国迟疑了片刻,回应了一个“哦。” 他现在没有资格过问她的任何事情,被她拿住了把柄,这辈子就矮她三分。 范梨花将三人第一次聚会的地点定在郊区的一个农家乐。他们分部在这里搞了一次团建,周边环境很好,小溪流水哗啦啦,稻田鸭叫蛙鸣,乡村风景很美。 五点五十五,太阳快西移时,唐红梅到了柳叶的店里。 有几天没见唐红梅了,柳叶关切问她,门市部的生意好不好。 “好着呢。铁路上的人肯花钱买东西,一天营业额好几百上千呢。” 赵大勇挂好了一件两件套衣裙,收了叉衣杆,过来问:“这么多?建国是不是每天都会笑醒?” 唐红梅不知道柳叶和他说了周建国的事没有,一时不知如何回他的话,随口应了话,“嗯,笑醒过。” 说完去瞄了眼柳叶,见她和自己眨眼睛,明白了她的意思,周建国的事他不知道,不禁莞尔一笑。 范梨花正好进店。 “红梅到了?叶子准备好了吗?” “好了,赵老板关店。”柳叶取了包挎上。 见三朵金花要出门,赵大勇有些不悦,“你们就忍心丢下我不管饭吗?”这语气变相性像撒娇。 柳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脸上啄了一下,“你的晚饭。” 赵大勇怔住了。结婚快十年了,头一次被老婆当众示爱,他倒羞红了脸。 一旁的范梨花和唐红梅见到这一幕,竟然出奇一致地道:“啧啧,肉麻。” 柳叶笑的眉眼染了红晕,“偶尔,偶尔。快走吧。” “三位女士,别喝酒啊,注意安全。”赵大勇站在店门口叮嘱,“还没告诉我,你们去什么地方吃饭?” 范梨花回过头,冲他一乐,“赵老板,我们去郊区的聚福山庄,我们保险公司去过的地方,放心,我会把你老婆安全送回来的。” “那好吧。”赵大勇无奈道。 他那哀怨的神情像被抛弃的小媳妇,让三个女人一路乐到了山庄。 “叶子,你家赵老板好有趣。” 最近生意好,两口子心情舒畅,柳叶被滋润得妩媚了许多,“他啊,有时候有趣有时候无趣。”她可不敢说他多有趣,敷衍一下她们的好奇心。 唐红梅替柳叶高兴,看到她幸福,她心里是快乐的。 暮色四合的乡村,鸡鸭欢叫,悠哉着归笼了。黛瓦木屋的烟囱里,冉冉升起炊烟。 站在小溪边的柳树下,唐红梅显得心事重重。 柳叶和范梨花则在树下聊起了服装。 “梨花姐,你香脚宽,见识广,有关政策方面的事麻烦你告诉我一下。你买衣服很有品位有眼光,得空带我去商场看看,给我讲解一下。” “好,明天就可以去。”范梨花爽快答应了。她现在无心跑业务,想休整几天,开了晨会就可以去看服装。 见唐红梅望着溪水发呆,柳叶过来扶住她的肩头,轻声道:“还是为周建国那事烦心?” 范梨花也是想借此机会问问唐红梅两口子的事。 “红梅,我听叶子说了你老公的事,”她的手抚上唐红梅的腰背,“事情过了,情绪一时的确难以平复,慢慢来,时间是最好的药。” 唐红梅的心里的确很排斥周建国,见到他就会想起那一幕的恶心。 “我虽然嘴上硬气,其实这颗心像玻璃一样,我现在很害怕面对他,总是让我不得不去想起那晚的事情。” 柳叶安慰道:“可以理解。你不想面对他也得面对呀,你尽量不去看他,找个什么事情来分散一下情绪。” “要不,你去买一台书本大点的电视机摆店里,我拜访的一个客户店里就有,不占多大的地方,很方便。”范梨花想起一个客户店里有这么一台迷你小电视机。 唐红梅觉得用什么东西来暂时忘却不愉快的事是个好办法,“那麻烦梨花姐帮我问问,哪里有卖的?不然,门市部我怕待不长。” “肯定给你打听到。” 饭菜摆上了桌,三人坐在小小包厢里,先安心吃好了饭。 喝着茶,继续聊各自的生活。 范梨花就把想开花店的事说给她们听听。 “花店?”柳叶觉得这个事倒是可以一试,但又有些担心,“要会包花插花吧,你会了吗?” “那天路过花店,进去看了看,觉得花是美好的,就有这个想法了,当然什么都还不会弄呢。” 唐红梅只是听着她们聊,心思飘去了很远,至于飘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 柳叶和范梨花心无挂碍,聊得很欢。 “梨花姐,以我浅显的认知,做花店应该有前途,如果时机好,你就干起来。你想啊,那花花们多美啊,看着就心情舒畅。” “正是这样,我家欣欣也这么说。” “我支持你。” “我也支持你。”唐红梅终于回神过来了。 “好,得二位妹妹的支持,我就定了目标,开一家花店。”范梨花获得了好朋友的鼓励,干劲有了,只欠一个花店了。 三人无拘无束聊到八点,范梨花接了个电话,约好的出租车就到了。 “梨花姐,你想得真周到,出租车老早就约好了。”柳叶坐进车里第一句话先夸赞她。 “做保险养成了习惯,去到一个离城区远的地方,都是先预约一辆车,到时来接就是。还是手机方便吧。”范梨花做事想得周全。 唐红梅上了车就靠在柳叶肩膀上,“你今晚陪我睡好吗?” 范梨花坐在副驾驶座,扭头见唐红梅今晚郁郁寡欢的,猜她一定有什么心事,“要不我也来陪你吧。” 唐红梅立刻制止了她,“梨花姐,你家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别来。叶子陪我就好。”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你可不能瞒我,我算是你们的姐姐了吧。”范梨花猜测道。 “好吧,下车说。”唐红梅无奈道。 到了市中心下车后,往唐红梅家走去。 “可以说了吗?我都急一路了。”范梨花是真急了。 唐红梅为难地看着她俩,才支支吾吾说出心事,“我可能怀孕了,有两个月没来例假了。” “你没上环?”柳叶急问。 计划生育,有单位的人谁敢生二胎? “上了。可能坏了或者掉了吧。” “明天我带你上医院检查去。”柳叶搀着她的胳膊往前走。 范梨花并上去,“明天我也陪你去。” 唐红梅听到范梨花这句,竟嘤嘤地哭了。她现在神经很敏感脆弱,动不动就多愁伤感的。 第一卷 第30章 一场虚惊 范梨花被柳叶和唐红梅劝回了家。柳叶跟赵大勇请了假,留下来陪她。 晚上,两人睡在床上为是否怀孕这事说开了。 床头灯昏暗,像唐红梅此刻的心绪。 柳叶听到她的叹息,有点担心这个棘手的问题怎么解决,“如果真怀孕了,你打算怎么办?” 唐红梅双手枕在脑后,幽怨道:“流掉呀,还能怎样?能生也不生,何况不能生,不敢生。” 柳叶叹气道:“唉,也是,你和建国现在这情形,能生都不能生。”转念一想,“或许是你最近精神太紧张了呢?” 唐红梅很肯定的语气,“不会,他没那事的时候我精神还是很好的。那事也就过去了半个多月,我都两个月没来例假了,不会是假的。” “是不是,明天一检查就知道了,先睡吧。” 第二天,范梨花没去开晨会,八点钟就等在副食品公司的家属区大门口。 见范梨花老早就等着了,唐红梅很过意不去,也不言语,走过去牵上她的手,“梨花姐,你真是我的姐姐,对我太好了。” 范梨花摇了摇两人牵着的手,“我就是你们的姐姐啊,我是大姐,叶子是二姐。” 六月的清早,阳光一如三个女人的心,温暖无比。 在三医院的妇科门诊,唐红梅拿着三张检查单再次坐到主任医师面前。 医生看完b超单和小便化验单血液检验单,严肃道,“你没怀孕,但出现例假推迟的原因可能有两个,你精神压力过大,情绪波动大,导致你内分泌严重失调,b超显示你有子宫肌瘤,但肌瘤不算大,可以吃药控制。”说完在病历本上写诊断。 柳叶问医生,“内分泌失调有药可以调剂吗?” “有,开着呢。别老生闷气知道吗,多和朋友聊聊天,多散发情绪,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憋在心里,知道吗?” 唐红梅被医生戳中了泪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敢流出来。她其实郁闷了很长时间,从周建国打她那一巴掌开始,又或许是从她没班上那时起头的。 柳叶拿了处方去药房捡药,范梨花陪着唐红梅坐在候诊大厅。 “红梅,你不应该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和我们说说无妨啊,看把自己憋出病了吧。” 唐红梅苦笑一下,“以后不了。你快点帮我打听小电视机,我好用来解闷。以后我但凡有点事就打扰你和叶子,不能烦我哟。” “不烦。只要你们俩好好的,我不怕打扰,尽管来打扰。”范梨花以大姐的口吻说道。 柳叶拿来了药,三人出了医院,时间也到了九点半。 唐红梅伸手去拿柳叶手里的药,“药给我,先走了啊。我今天可能迟到了。” 柳叶也不便说什么,递给她药,“还好是虚惊一场。以后晚上要我陪就告诉我。” 范梨花不忘叮嘱她,“按时吃药,好好吃饭,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别想太多了啊。” “好,我记住了姐姐们的话。”唐红梅的眼泪差点要飞出眼眶了,说完就转过身,泪水如掉线的珠子,哗哗直流。 柳叶和范梨花心里明白,她急忙转身那一瞬的神情,是哀愁的,想哭泣。 她俩走在梧桐街的林荫道上,许久没有说话。 因缘际会让她们三人走到了一起,两年间,虽见面少交谈少,而情感上的丝丝缕缕只增不减。毕竟无人能望穿未来,惟有当下抓在手上的才是真实的,友情亦是如此。 柳叶回到店里,赵大勇正在挂烫机上烫衣服,见她回来了,问起唐红梅来。 “红梅怎么想起要你去陪睡了?两人又说什么悄悄话了?” 柳叶望着赵大勇的侧脸,和他手上娴熟的熨烫动作,心里突然感慨起来,幽幽道:“大勇,嫁给你,我觉得很幸福。” “嗯?”赵大勇倏然一怔,“这大上午的就感慨起来了,你最近不正常啊。”他关了挂烫机,坐到她面前,“昨天你冷不丁啄了我一口就跑了,害得我一晚上都像在发高烧一样,然后你晚上一个电话打来,说要陪红梅不回来睡了,弄得我一晚上难受,现在你又冷不丁来表白,你还让不让我有心思上班啊?要不,我俩现在关门回家那什么去。” 柳叶本来情绪是低落的,被赵大勇这一顿语言置入,觉得他最近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大勇啊,你适合当演员,演技真好。”柳叶非要正话歪说。 赵大勇瞪着无辜的大眼睛,作古正经的,“你不信?我说的是真的。” “是是是,你说的是真的。”柳叶趁机在他脸上掐了一下,“干活。” “你还没说,红梅为什么要你去陪一晚?”赵大勇想打探一下,这两人睡一晚上说了些什么。 柳叶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她生病了,和老周出了点状况。” 赵大勇吃惊不小,拉着柳叶坐下,“说说,他两口子出什么状况了?” 柳叶见他非要问个子丑寅卯来,就把周建国被抓包一事,和唐红梅生病的事说出来了。 “老周竟有这事?”赵大勇听完,心里拱起了火,也有对柳叶隐瞒不报的火,“你也是,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不同我透露一下呢?” 柳叶心虚,却气壮,“人家两口子的家丑,我敢说吗?” “我们两家的关系不一般,有什么不好说不敢说的。”赵大勇不爱听她这话,气上心头,语气不那么亲和了。 柳叶见他有些生气了,猜想应该是怪她瞒了他,就先“举手投降”,“这不告诉你了吗?” “哼,迟了。”赵大勇像受了委屈的小男孩,别过脸生起闷气来。 柳叶见他这样子觉得好笑,“你也生气了?小心哦,会内分泌失调的。”眼睛瞟了一下他的表情变化,继续道,“红梅就是生闷气,还长了个肌瘤,你会长什么呢?” 赵大勇是故意做样子给她看的,好让她知道,她瞒了他,他是会生气的,以后不许瞒他事情。 他转过脸来,看着柳叶的明眸皓齿,神情自若道:“以后我不惹你生气,你也不让我生气,有什么话我们敞开来说,有什么事商量着来,知道吗?” 柳叶就喜欢赵大勇的脾气,有啥说啥,不藏不掖,坦坦荡荡。她伸手又去捏了捏他的脸颊,故意咬牙切齿的,“知道啦,赵大勇同志。” 皆大欢喜的情景。 第一卷 第31章 什么渠道能了解 周建国开了店门,久等不见唐红梅来,心想这婆娘就是想趁机赶走陈丽丽,搞砸他的事情,假意来守店,她就是怀了恶毒心思见不得他好过。不来也好,有钱还怕请不到守店的人吗? 门口突然落了阴影,周建国一抬眼,看见唐红梅提着一包药进来了。 唐红梅第一句竟然是自行认罚,“周老板,我今天迟到了,罚款从我工资里扣。” 这番话让周建国一时间里外不是人,恼火得很,只好压下不快,轻描淡写地说道:“红梅你何必这么认真?我们是一家人,扣你的钱不就是扣我自己的钱吗?也不可能扣你的钱啊。”见到柜台上的那包药,寻思她迟到可能是去医院看病了,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你去看病了?是哪里不舒服?要紧吗?什么病?” 唐红梅不打算告诉他病情,从挎包里拿出小钱包,抽了两张五元放在柜台的玻璃板上,声音虚浮,“死不了的病,不要问。这是罚款,先交了。我去吃药了。”说完就出了柜台,来到店外,看着来来往往路过门市部的铁路人,心里无端地烦躁起来。 上到二楼,倒了开水,等水凉,看药品说明。唐红梅尽力平复情绪不让自己去想周建国那事,努力去回想和柳叶小时候在乡下玩耍的快乐。 吃了药下来,周建国在看账本,唐红梅坐在离他三丈远的地方,兀自说道:“我想买一个迷你小电视机摆在店里,消磨我俩尴尬的相处时间,你同意吗?” 迷你小电视机?消磨?尴尬的相处?周建国琢磨着这些话语,他一个被人拿捏了七寸的男人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便道:“同意,用店里的钱买。” “好。”唐红梅见这事落定了,正想起身出去溜达一下,进来了顾客,便立刻露出笑容去接待:“请问您买点什么?” 顾客是位大腹便便,穿着铁路制服,臂上挂着“列车长”的菱形绣牌的男人。 他先给周建国丢了一根烟,看了唐红梅一眼,再转脸过来和周建国说道:“老板,我们客运段搞活动,上你这订些烟酒糖果,你能开发票吗?” 大买卖来了,周建国立刻眉开眼笑地说:“可以啊。我这店是承包单位的,要去单位财务开票。” “没问题,公家的货我放心,我写好单子,你去准备,后天来取。”男人在周建国递来的进货单上写了一长串货品,“就这些。” 周建国一看,烟是好烟,酒不是名酒但也是名字叫的响当当的,货品一眼看下来,价格也算出来了,“领导,这些东西一万三千多,你确定吗?” “确定。取货时来付钱。”男人抽了口烟,吐出一串烟圈,神态举止像混社会的棍子。 周建国对这人的言行起了疑,一般单位采购的都知道,订货需要先付订金的,他说取货时付钱,不像一个领导办事的风格,就说:“领导,需要预付定金两千。” 男人不乐意了,指了指自己的绣牌,吹胡子瞪眼道:“我一个列车长还会少了你这点钱不成?” 周建国急忙解释,“知道你不会少我这点钱,但我们是国营单位,也是要按规矩来的。” 男人气哼哼地收回刚才写好的货单,“傻x。”骂了句脏话就走了。 唐红梅第一次见识这情形,猜想应该是来骗烟酒的骗子了。 周建国收好纸笔,坐在窗边椅子那里平静心情。 唐红梅转头过来小心翼翼问道:“这人是骗子吧?” “嗯。一看就不是列车长。我见过的列车长,那有他这样的。”周建国在生气,为大上午遇到骗子生气。 唐红梅心软了一下,跟烟酒打交道的店子,不仅要防盗还要防骗,亏的他有经验,换作她今天单独接待这人,恐怕就被骗了。 “以后多留点神,宁愿不做这样的生意也不能被骗了货去。” 周建国见她肯跟他说多话了,心里也没那么烦躁了,顺应了她的意思,“嗯”了一声。 而后,两人如两只呆鹅,唐红梅数着从门前过去的人,周建国也愣神看着店门外那点方寸之地。他想抽烟,急的在店里踱步,踱着踱着就踱到外面来了,赶紧掏出烟,猛抽起来。 唐红梅说得对,还是要在店里摆个有声响的东西,来消磨尴尬的相处时间。 范梨花急唐红梅所急,立刻坐车去客户店里问到了迷你小电视机的卖处,直奔家电市场来了。 家电市场在扬棠路,是最早一批下海经商的人搞起来的,家电都是从广州进货,质量,款式,品类走在内地市场的前沿。迷你小电视机是方便家里地方小,经济有限的人生产的,比起两千多元一台的康佳大电视机,这个七百多的迷你电视机就划算多了。 因为是新品,上市三个多月,迷你小电视机就卖断货两次。 范梨花和老板互相留了电话,货三天后到,立刻告诉她。 了了心愿,出了家电市场,已经是中午时分。范梨花顺着扬棠路慢慢走回家。她其实还是带着目的性走路的:多看多了解花店,想摸一下底,市区有多少家花店,都是什么规模。 经过团结路路段的一排门面,还真有家花店。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个子矮长得眉清目秀,正在店门口内侧一张小四方桌上插一篮花。是一个有提梁的竹篮,篮子里已经插了一些花,看排列方式,好像是扇形,插出了扇形的轮廓。 范梨花记得上次经过的那家花店,门口摆着的也是插成扇形的花篮,是流行这样的吗? 女老板右手剪刀左手两支花,“咔咔”几下,剪了花杆,将花插在空当处,又去脚边的塑料桶里取出三支花拿在手上,身体往后退了几步,看了看布局,伸手进篮子去调整了花枝的位置。而后,将手里的花修剪了花脚,继续往空当处插制。插几枝花,退后看一下。花插好了,女老板拿来一把绿叶枝条和一把毛茸茸的绿草。她动作很快,三下两下就将叶子和草填充在花间的空隙里,仿佛那些花儿就是从翠绿的草叶中长出来的一样。 一篮粉色的扇形花篮就插好,用的是同一个品种鲜花,叫什么……康乃馨,范梨花记住了这个花的名字。 范梨花偷偷看了下时间,十分钟。那些花枝在女老板手上很听话似的,一插一个准,好像每一朵花都在该在的位置上,很和谐又整齐。这样的技术,没有半年以上时间的练习,不会十多分钟完成。 范梨花装作是顾客走进去询问:“老板,这花篮多少钱?” “八十八。你买来送什么人?”女老板放下手中的剪刀,笑脸迎她。 范梨花一愣,送花篮还要选择送什么人?眼睛看着花篮心里在数,八十八的花篮用了多少枝花。 她上次买了这样的花,一块五一枝,十五六枝就插了一篮,最多二十四块钱的本钱,配草配叶和空篮子的成本十五元够了,如果是批发来的,成本不是很低吗? 愣神换算的这片刻,女老板给她解答了疑惑,“送花有讲究的。如果送病人,康乃馨搭配紫罗兰就好,象征平安与健康。如果是老人过生日,就送向日葵……你准备送什么人?” 范梨花恍然回神过来,“哦,今天路过看到你这花篮好看,就想起过几天有朋友过生日,正愁不知送什么给她,老板这样一说,我懂了。我就住这附近,过两天来你这买花。” 她赶紧扯了个谎退出来。自己这算是偷艺还是偷师?还是心虚了点,竟然说就住在附近。范梨花心里暗自偷乐了下。 卖花还有什么门道吗?看着一朵朵鲜花光鲜亮丽的,不定这后面有多少辛苦呢?那自己还要不要开花店呢? 时代变化太快,电视上了解的时事不再全面,有没有其他渠道可以了解更多呢? 第一卷 第32章 赵大勇有点招蜂蝶 柳叶终于和范梨花约上了,去琉城有名的莱达商场看服装。 一楼鞋子首饰,二楼女装,三楼男装。 柳叶从未来过大商场,不说买东西,连逛的机会都没有。但她现在的眼里只有服装。从卖服装这几个月来,她已经尝到了赚多钱的甜头,想多见识了一下,高档服装什么样子的。 柳叶的脑瓜子里每天都在琢磨怎么把服装生意做好,昨天又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想让范梨花给参谋一下,“梨花姐,我有个新想法,想再租一个店,卖男装,我家大勇现在稍微入了门,想让他独立去卖男装,你看可行吗?” 范梨花表示赞同,“好事啊,完全可行。一个卖女装一个卖男装,两条腿走路,很好。” 柳叶一听,立刻笑开了花,“有你这句话,我回去就和大勇商量。那今天就看男装和女装。” 服装专区是一个品牌一个区域,服装和帽子、围巾、鞋子的搭配陈列、摆放是需要设计懂审美艺术,柳叶除了看服装款式和质地,也在观察它们的搭配和陈列。 柳叶目不暇接看完一家一家品牌,轻声和范梨花说:“梨花姐,这些衣服都搭配得很合适,我看了都想买。看来这里面的学问很多。” “嗯。运用陈列技巧,将商品的折、拉、叠、挂、堆,来充分展现商品自身的形态、质地、色彩、样式,意思就是通过这样的手段,让商品自己说话,让顾客看后有美感、舒适感,对商品有好感和向往心情。” 柳叶听完,立刻对她竖起大拇指,“梨花姐,你真是博学多才。” 范梨花谦虚道:“我常来商场逛,看多了就自己理解了一下。” “以后我也要多找机会来逛逛,学习学习。”柳叶最近好学起来,总想找点关于服装类的东西来学学,让自己长长见识。 “时代在发展,我们要多看多学。”范梨花在单位上班那会儿,每天看报纸多,许多时事,关于政策经济方面的了解一些。 “梨花姐,你得带着我们往前走啊。” “好。我们一起进步。”范梨花想到了什么,“我还是想开花店,想多些渠道了解这方面,电脑是最方便的。想买台电脑,去看了一下,联想的要一万八千多,好贵,舍不得钱买。” “电脑贵,也许书籍可以帮到你,书店肯定有关于花店方面的书吧。”柳叶忽然想到了书店。 “嗯,好主意,我等会去书店找找看。” “正好,我去书店找找有关于服装搭配的书籍没有。” 两人在三楼走马观花似的看了下男装,就奔去了新华书店。 赵大勇守店,没有柳叶在,他可以偷着抽根烟。这会儿是午间,天热,市场里的人比较少。 大叶精品女装店在市场大门口第七个门面,是一排十个门面靠里边。此刻他正吞云吐雾,店里进来一位妙龄女郎。 说她妙龄,面相上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说她是女郎又打扮得很成熟时髦。身材很苗条,腰围大概一尺七,个头一米六左右,脚上八公分的米色皮鞋,肩挎水晶小包,大波浪头发,大圆圈金属耳环,略施粉黛,风姿绰约。 赵大勇透过烟雾缭绕的虚幻,看见女郎袅袅娜娜地进来,呆愣了一秒,立刻掐了烟头,丢出店门,起身迎上来。 “这位美女,看上哪件衣服,我取下来你试穿一下?”赵大勇拿起门边的衣叉准备着。 女郎回头打量起面前的赵大勇来。身型高大身姿挺拔,五官俊朗,一件白衬衣罩在黑色西裤外面,衬得他有一种书生气质,正眉眼弯弯地等着她说取哪件衣。 女郎范花痴了片刻,指了指门口模特身上的红色隐花收腰连衣裙,“这件。” 赵大勇放了衣叉,去剥模特身上的衣服,还不忘介绍这件裙子,“这红色很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收腰收得好,显身材。”话说完,裙子也取下来了,指了指里边的圆形活动布帘试衣间,“那里试衣。” 女郎接过裙子,笑颜如花地对赵大勇柔声道:“我不是小姑娘,我二十五岁了。”她把小挎包放在门边的铝合金玻璃柜上,柜子里摆着显高档的发卡,胸针,项链。 女郎进到布帘里了,赵大勇对她说的“二十五岁”表示怀疑,眼睛不由地盯着布帘子。 “老板,”随着声音落下,女郎一掀布帘子走了出来,走了三五步,突然转身,露出没拉上拉链的后背给赵大勇,“帮我拉一下拉链,我够不着。” 白皙的背部,没有内衣带扣,白花花的一片,晃得赵大勇眼晕心直突突。他踌躇不前,不知如何应对这场面。 “快呀,给我拉上,后背冷呢。”女郎有些撒娇的语气让赵大勇更不敢上前了。 见赵大勇没有过来,女郎转过身,径直走到他面前,再次将后背袒露在他面前。 赵大勇浑身像被火点着了一样,从耳朵一直热到了脚底。右手颤颤巍巍地伸出,找到拉锁头,哆哆嗦嗦往上拉,脸却别在一边。 感觉拉链很快要拉上顶时,女郎故意让身体歪斜一下,向后仰去,就势倒进赵大勇怀里,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赶紧扶住她的腰。 女郎趁机双手攀上赵大勇的脖子,一副千娇百媚的神态,看着他娇滴滴地说道:“老板,你怎么这么有劲,拉个拉链都把我拉倒了。” 赵大勇双手像扔火炭子一样,将女郎从怀里扔了出去,退后三尺站定,眼睛不敢看她,口气很严肃地道:“裙子你买就买,不买就走。” 女郎一身热焰如火的红裙子,v字领恰到好处地衬托了她的肤色和天鹅颈。大波浪披肩长发耷在肩上,一双顾盼生辉的杏眼,水灵灵地看着神情有些慌乱的赵大勇,“老板,我买了这条裙子,你可以帮我送到君庭宾馆吗?” 赵大勇何时见过这么明艳的阵仗,有些乱了方寸,咽了一口口水,定了定神,面无表情道:“裙子我不卖了,你走吧。” 女郎的计谋被识破,立刻垮下脸,杏眼圆睁,怒视他,“我就看上这条裙子,你说不卖就不卖了?” 赵大勇只想快点让她走,“一百三,给钱走人。”一则担心闹出什么误会有嘴说不清,二则是怕柳叶回来撞见不好收场。以她那个性,打他还会打顾客。所以,裙子就比正常叫价少了三十元。 “这么贵?”女郎慢慢走近赵大勇,切换了一副娇滴滴的神情,“老板,”这句老板尾音拖得有点长,“便宜点好吗?”她如一朵红艳艳的玫瑰花,摇摇曳曳地到了赵大勇跟前。 赵大勇如避蛇蝎一样惊恐地跳开,“就一百三,不买走人,赶紧离开我店里。” 女郎仿佛吃准了男人对香艳女人没有抵抗力这点,继续步步紧逼,和他保持一个拳头的距离。 第一卷 第33章 柳叶的玉帛 “你们干什么呢?”一走进店内,看见这暧昧的一幕,柳叶一声怒喝,让女郎不禁哆嗦了一下。 赵大勇见柳叶对他怒目而视,赶紧作举手表明,“不关我的事,她主动……不,她来买裙子,她自己……我……不是这样的。”他越想解释越说得前言不搭后语。 女郎看柳叶这架势,猜想她应该就是老板娘,年龄虽比她大,但也生得风姿绰约气质出众,心里顿时生起对老板刚才不接她茬的怨气,收敛了做作,像受了赵大勇调戏的一副委屈样子,“老板娘,你老公调戏我,说来帮我拉拉链,趁机揩油摸我后背。”说着装出要哭的表情。 柳叶将女郎上上下下打量了足有两分钟,再看看赵大勇惊慌失措努力辩解的窘态,猜他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狡辩才这样的,以男人好色的本性,面对妖娆年轻的女子,说不流口水不动歪心思不可能,但以她对赵大勇结婚九年来的了解,他有贼心但没贼胆,说他调戏女人他还真没这个胆子,但也难保趁她不在店里,趁着拉后背拉链的机会,揩油开荤玩笑也有可能。 柳叶暂时不去分辨两人谁说的是真话,先把生意做了再说其他的,便对女郎和颜悦色道:“我老公是什么样的人我了解,给他十个胆也不敢调戏妇女,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她老公不是揩女人油的男人。 她说完后退几步,故作惊艳表情,“哎呀,这裙子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你穿着非常的漂亮,看这小腰身,小裙摆,非常适合你这样青春有朝气的姑娘,时尚,优雅,哎,你很像香港小姐,你知道吗?” 柳叶现在很会夸人了,天花乱坠地夸。 女郎以为老板娘会当她面把自己老公一顿臭骂还打上几巴掌,她也就间接报了老板不接受她献媚的仇,可这老板娘的做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判,不过这连衣裙的确很适合她,非常美丽动人,也确实如她所说,有港姐那味儿。 “老板娘真会说话……哎,裙子多少钱?”价格是知道了的,却故意问价,就想知道老板娘能报多少。 赵大勇生怕柳叶报价高了,抢先道:“不告诉你了吗,一百三。” 女郎其实是想让老板娘报个什么价,她好从中看他俩之间是否有什么嫌隙,或者起个什么争执。 “我老公说的,就一百三。”柳叶依然保持着笑容。 女郎从玻璃柜上拿起包时,低头看见柜台里摆着一条水滴状的细脖链,与v字领搭配很相宜,指着它说:“把这条链子拿给我试一下。” 赵大勇这会儿站到门外去了。 柳叶打开柜子门,取出来,拿在手上,眼睛看了看她的脖颈,赞道:“你这小姑娘欣赏眼光独到,这条脖链配上红裙子很完美。” “是吗?就觉得它很适配。多少钱?”女郎在脖子处比了比,又递给柳叶,“帮我戴上。” “五十,不还价。”柳叶转到她身后帮她戴上链子,又走到她面前看了看,笑道:“点缀得好美。你去照一下镜子。” 女郎去穿衣镜前左右转着照了一下,很满意,过来拿包掏钱。“你这老板娘很会做生意。” 柳叶接过一百八十块,浅笑道:“你穿着漂亮,就是活广告。人家问你裙子项链哪里买的,可得给我打广告哦。”间接地又夸了她。 女郎装好了原来的衣服,穿着新裙子出了店。见赵大勇背对着店内站着,她看他的眼神里拉了丝,又含了点幽怨,一甩波浪长发,扭着细腰走了。 女郎一走,柳叶的笑容换上了冷脸,冲着店外的赵大勇喊道:“进来说说吧。” 赵大勇转身进来,试图讲清楚这事,“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调戏她,也没有揩她的油吃她豆腐什么的,绝对正人君子,你要相信我。” 柳叶见他信誓旦旦地为自己辩解,知道他君子,但很好奇那女的怎么就说调戏她了呢?毕竟无风不起浪。 赵大勇就从那女的进店开始说起,连细节都说了,“她……她穿了裙子出来,说让我给拉一下拉链,我当时都不敢伸手……男女授受不亲嘛,我猜她是故意的,拉链又不是难拉……然后她就故意往后倒装作摔倒,就……” “就倒进你怀里,你就抱住了她?然后你就动手摸了她?” 柳叶引导式发问,连珠炮一样,让赵大勇慌得一顿摆手,“天地良心,我没有动她一根手指头,她一倒进来,我像扔火炭子一样把她扔了出去……” 柳叶被他形象地描绘场景逗笑了,“还扔火炭子一样,你怕是巴不得抱着美女不撒手吧。” 赵大勇不想柳叶为此生气疑心多想,“我发誓,今天这事我没有错。” 柳叶看着面前的赵大勇,这两年赚了钱,作息有了规律,也无烦心的事,他越发显得英俊了。这么个大帅哥放在女装店多有不便,以前都有她在,离开店的时间不长,没有事件发生,今天只是出去了一个多小时,他就招来了女顾客的“投怀送抱”,他也不是柳下惠,正值男人的黄金年龄,不可能定得住内心的欲望,这就是一颗随时要爆炸的炸弹。 “你挺能招蜂引蝶的啊。”柳叶故意咬着后牙槽踮起脚上手揪起了赵大勇的耳朵,“你说我是留你好呢还是赶你走好呢?” “疼疼疼,”赵大勇掰开着柳叶的手“什么留啊走的,你什么意思?” 柳叶坐在凳子上,先吓唬他一下,“今天这事,让我更加坚定要赶你走的决心,”目光扫了下他脸上的表情,看把他吓得不轻,暗自高兴,“你有何打算?” 赵大勇坐在她对面的塑料高凳上,“我不走,今天这事我没错。” 柳叶忍住即将要笑出来的冲动,“错没错你自己知道,但你这堂堂大帅哥守在女装店确实不妥啊。” “我帅我还错了?帅不是罪过。”赵大勇觉得柳叶今天的话里话外就是在计较刚才的事,但他管不了她吃醋不吃醋,打死他都不离开店。 “真不走?” “不走。赖也赖在这里。” “那如果是让你去开家男装店,你走不走?” 赵大勇听懵了,“什么?开男装店?”他从来没想过要独立出去开店,他觉得开夫妻店挺好的。 柳叶就把自己的新想法告诉了他,“我想扩大规模,你现在对服装也算入了门,单独经营一家店应该没问题的。男人买男装,女人买女装,我认为这样比较方便些。你说呢?” 赵大勇听她这么一说,心里踏实了,“拐了那么大一个弯,就是让我独立出去呗。” “我就是想扩大一点,多赚些钱而已,过四年,康健上初中了,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可这样成本开支也大呀,光盘一个店,转让费就是好几万,不划算。” “看吧,能盘到空门面最好了。”柳叶倒是信心满满的。 赵大勇一句话立刻打击了她的信心,“空门面装修一下也要好几万。” 柳叶细想也是,“那就看缘分了,万一有合适的呢?” 赵大勇不想多费事,不同意另开一个店,“另外再弄一个店没必要,赚的那点钱又投进去了,我心里没底。” “这事暂时说到这儿,看机缘好吧。”柳叶收了话题。 今日之事,多少在柳叶心里留下一丝不悦。自己的老公被年轻漂亮的时髦女郎觊觎了,心情一点也不美好。 第一卷 第34章 关系缓和 范梨花接到家电城电视机老板的电话是三天后的下午一点。 她给唐红梅打了门市部的座机,只问了她吃了药身体好些了没有。 唐红梅正枯燥地坐在门市部无聊极了,周建国去进货了,一时还回不来,就力邀范梨花过来坐,陪陪她。 虽然范梨花所属的营销分部也在城北,每天要去那边开晨会,但一直没有起心去她门市部看看。周建国的名声在她心里没有分量,想见唐红梅去她家就可以的。但今天给她买了小电视机,得送过去,听闻周不在,便提着电视机欣然前往。 见范梨花抱着一个盒子在门市部下了出租车,唐红梅飞跑着从里面出来接住她怀里的盒子。 “红梅,你想要的电视机到了。” “哎呀,太好了,我都无聊死了。”唐红梅立刻像只搁浅的鱼儿跳进了水里,欢喜得不得了。 两人在柜台上一顿摆弄,比手掌大点的电视屏幕终于显影了。 频道拧来拧去,拧到了湖南台,正在重播《还珠格格》。 电视小,画面小,但有声音,可以转移情绪,这就够了。 “梨花姐,太谢谢你了,多少钱?” 范梨花想为好姐妹做点事,为她解忧义不容辞,自然不肯收她的钱,“这是姐姐送你的,不许见外哦。” “那可不行,哪能让你出钱呢?必须给。”唐红梅拉开抽屉准备拿钱。 范梨花关上抽屉,拉住她的手,“别跟我客气,都是姐妹,你好我就开心。” 这下唐红梅为难了。本来想拜托她问一问哪里有卖的,她竟买了送来,这份情意太重了。 “梨花姐,这叫我如何是好?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范梨花听得这话心里有些酸楚,“你说这话就生分了啊。什么人情不人情,姐妹之间不许见外,知道吗?” “好吧。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不客气地说啊,不然我和你绝交。”唐红梅把话说得决绝的,让范梨花心里很暖。 范梨花安慰她:“过去的,过不去的,终究都会过去,别想太多,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好。听你的。” 两人看了半小时电视,周建国进货回来了。 他从载客的三轮车上下来,一件一件货品搬到门市部门口,并不注意里面的情况。 唐红梅起身过来搬货。 范梨花放了包,也跟着过来。 进的是火腿肠,调味品,桂圆荔枝干品袋装,雪碧可乐矿泉水,堆了门口一排。 周建国付了车费,抬眼看到一个女人和老婆一起在搬货,以为是和老婆相熟的顾客,就不多问,搬了一件二十四瓶的矿泉水进店。 等东西都搬了进来,去里面水管下洗了手,唐红梅这才跟周建国介绍范梨花,“这是我的好姐妹梨花姐,给我买了个小电视机送来,硬是不肯收钱。” 周建国听得是好姐妹,买电视机送来,应该交情不浅,脸上立刻堆起笑,“谢谢梨花姐。不收钱我们过意不去的,还是要收的。” 范梨花觉得有必要说一下买这个电视机的原因,要让这个男人好好疼惜唐红梅。虽说还没有义结金兰的仪式,既然认了姐姐,就以娘家人的身份说道说道。 “那天我和柳叶陪她去医院看病,医生说她气结淤堵长了子宫肌瘤,情绪波动大,导致例假推迟,身体状况欠佳,想着她有时候多愁善感的,有个电视机陪着,会疏散一些不好的情绪,正好我客户店里买了这么一个小电视机,我就给她也买了一个,你们两个在店里可以消遣一下时间。”说完这些,话锋一转,“周老板,红梅是个好女人,你可得多心疼心疼她。” 周建国听出了责怪的意味,不便反驳,也没理由反驳,她说得很对,一个外人都帮着她,他是她老公,却辜负了她。 “梨花姐说得对,我会好好疼她的,你放心。” “嗯。我放心。”范梨花刚才所说的话点到为止,他既然回来了,她不便多留,“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周建国不知道该不该挽留她多陪陪唐红梅,开导开导她,就说:“梨花姐这情意……改天请吃饭,好吗?” “好。”范梨花提起包,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今天见到了周老板,我突然觉得是时候让三家人来个大团圆才好。” 唐红梅当然欢喜了,周建国也想认识认识这个新姐姐的家人,“当然好啊。我们等梨花姐通知。” 唐红梅送范梨花出来,走向宝山路。 唐红梅没有想到她这么口快把她的病情说给周建国听,“梨花姐,你怎么一下说起我病的事了?” “你这个傻妹妹,病是他气出来,你忍着做什么?得让他知道,之所以说是我主动要买这个电视机送你,是隐喻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之间的不愉快。” 唐红梅内心感叹,梨花姐为她着想,考虑很细微,说话转圜余地大,有理有分寸,真是好姐姐。 “知道了梨花姐,我懂你的意思了。” “快回去吧,好好的,啊。” 目送范梨花走远,唐红梅收回心绪回到店里。 周建国已经摆好了货,坐着看电视。见唐红梅进来,立刻借着这个由头和她说话,“这个梨花姐为你想得真周到,知道守店枯燥,怕你无聊,送你个小电视机,那天你说要买个小电视机,她就送你一个,真是好姐姐。” 唐红梅听他这番话好像有点阴阳怪气的,怼他一句,“说得这么阴阳怪气,你不要看。” 周建国极力自证清白,“我是说真心话,真是很感谢她,你和我上面都没有姐姐,朋友处成了姐妹情很难得,我高兴啊。” 唐红梅就当他的话是真心说的,语气缓和下来,“没事时,看看电视好打发时间嘛。” “嗯。我也觉得店里应该有个带声响的东西才好。” 唐红梅还是想挤兑他一下,“你原来下班回家就守着电视,现在上班也有电视看了,高兴吗?” “以前少不更事,莫要提了。”周建国自嘲了一句。 唐红梅突然“哈哈”大笑,“你爱看电视那时候都二十多岁了,有脸说自己少不更事?羞不羞?” 见唐红梅心情一下晴朗了,周建国大受启发,立刻继续装傻充愣说话,“男人至死是少年,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大言不惭。”唐红梅故意不按他的意思接话,但明显人已经松弛了许多。 此时电视里正好演到小燕子和紫薇闹别扭,周建国不再接她的话,怕言多必失,便认真看起了电视。 有个迷你小电视机做媒介,两人之间的冰块在慢慢解冻了。 第一卷 第35章 三家人大聚会 范梨花说的三家人坐一起见个面团圆一下的想法,在电话里跟柳叶说了。 柳叶早有这个想法了,三家的孩子们更要见一见了,“梨花姐,你定时间和地方,我们拖家带口参加。” 范梨花发自内心地愿意操持这样的聚会,“好,都拖家带口参加。” 对于三个脾气相投的女人来说,范梨花已然成了她俩的大姐,一则因她年龄稍长,二则因她在机关里呆过,人情世故练达,觉得这份胜似亲姐妹的情意宝贵,有事搭帮手,无事也要聚,她得好好操办第一场大家的相聚。 花店的事暂时不考虑,做保险业务不重要了,刘瑾昨天还让她给分部新来的业务员上课,范梨花拒绝了,回她一句“我没精力上课”,让刘瑾很为难。她知道是荆辰那次遭遇让她心理落下阴影,也不好多说什么。 范梨花将大聚会时间定在八月十七号,宋正平休假,孩子们还在暑期,地方订在城边的富呈酒店。 范梨花打电话通知了柳叶和唐红梅,期待见面的日子还有两天。 在门市部,周建国听唐红梅说了聚会的事,心里有些发怵,总觉着自己现在不配和她出双入对。 “要不我还是别去了,怕给你丢脸。” 唐红梅怔了一下,见他有了自卑心理,心顿时柔软了,轻声道:“去吧。都拖家带口的,你不去就有鬼了,梨花姐不知道我们的事。”她只好撒谎说范梨花不知道他的事。 周建国一听梨花姐不知道他那事,心里有底了。赵大勇两口子都是熟透了的人,不怕面对,这个梨花姐对他而言陌生不好捉摸,但看气质和修养,怕是很鄙夷他的丑事。既然唐红梅说可以去,那就去吧。 两人就开始商量这个大聚会送什么见面礼好。毕竟周建国是第一次见范梨花的家人。听唐红梅介绍,姐夫开客车的,抽点烟喝点酒,有一双儿女。 “那给姐夫带两瓶五粮液酒,送一条金白沙烟,给两个孩子带一件ad钙奶,给梨花姐送什么好呢?”周建国对于结交朋友出手很大方的,更想讨得唐红梅的欢心。 唐红梅一时也没想好送梨花姐什么东西妥当,“看店里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补品?你公司里有这些东西吗?” “公司没有,拿钱去外面买嘛。” “好。你看着买吧,你有经验。”唐红梅间接地夸了他会办事。 周建国对请客送礼的套路很熟练,被唐红梅一夸,心里顿时舒坦了。这预示着,他们之间的冰河融化了。 赵大勇一直期待想见见范梨花的老公,机会来了,也如周建国那样,琢磨着见面礼送什么。 柳叶给他出主意,“听梨花姐说过,宋大哥舍不得花钱,烟抽便宜的酒喝便宜的,说自己大老粗一个,咽不了细糠。” 赵大勇烟酒不喜,偶尔沾点,觉得吃进肚子里的最实惠,“那就送烟酒呗,送好的。吃的最实惠。” “两个孩子各包两百块的红包,你觉得如何?” “依你。” 一九九九年八月十七日,农历七月初七,一个不普通的日子,在富呈酒店的山水情包厢,大大小小坐了十个人。 聚会是范梨花发起的,自是由她先发言。 范梨花先拉着宋正平和一双儿女,站在圆桌上方位置,“与二位妹妹认识了两年多,三家人却是第一次互相见面认识,是我的疏忽,应该早点让三位老公和孩子们认识,今日,我们齐聚一起,先互相认识一下,”指了宋正平,“我老公宋正平,琉城客运公司司机,”指着儿女,“我女儿宋欣欣,儿子宋北辰,今年13岁。” 她一说完,柳叶带头鼓起了掌,其他人附和鼓掌,让范梨花愣了半秒,有一瞬在晨会上发表感想的错觉。 宋正平的个子很敦实,因常年开车坐的时间长,有点小肚腩,好在他个子有一米七二,看起来只是圆圆润润的。他此刻有些无措地站在范梨花身边,未开口先笑了,“既然梨花说是两个妹妹,那我就是姐夫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二位妹夫如有空我们多聚聚。” 周建国和赵大勇异口同声道:“好。” 赵大勇不忘补上一句,“随时听姐夫召唤。” 周建国不甘落后,“姐夫想喝酒就呼我。” 柳叶站了起来,“该我家了。” 赵大勇很快站到了她身边。 赵康健生得细皮嫩肉,性格温吞,有些内敛,见有个小姐姐在场,很不自在。见爸爸妈妈站起来要做介绍了,才慢吞吞地走过去。 “宋大哥,这是我老公赵大勇,这是我儿子赵康健,今年9岁。” 她一说完,范梨花投桃报李,带头鼓掌,其他人跟着拍手掌。 柳叶羞红了脸指着她娇俏道:“梨花姐学我做什么?” 唐红梅拉着周晓华站起来,周建国也站了起来。 “宋大哥,这是我老公周建国,我儿子周晓华,今年8岁。” 周建国不等范梨花带头鼓掌,赶紧从后面拿出礼物放在桌上,“宋大哥,这是送你的烟酒,这是孩子们的钙奶。” 范梨花和宋正平同步看了下被桌上的东西,面面相觑了一下。 “周老板太客气了。” 范梨花的话音刚落,赵大勇也把礼物摆上来了,两瓶金六福,一条金白沙,“送给姐夫的。” 柳叶从包里拿出两个红包,走到宋家姐弟俩跟前,“这是大姨的心意。” 唐红梅也拿着两个红包塞进来,“这是小姨的心意。” 塞红包的场面,把范梨花两口子整懵了。 范梨花只好拿出自己的礼物摆在桌上:给二位妹夫一人一台诺基亚5110黑色款。 “周老板赵老板,你们做生意最需要的就是方便快捷地联系客户,梨花姐的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拿出两个红包,给赵康健和周晓华一人怀里塞了一个,“这是大姨的心意。” 这一拨互相送礼的场景,结金兰之义的仪式算是这样完成了。 四个孩子去包厢里的大沙发上玩去了,六个大人还在对着桌上的礼物互相对视着。 第一卷 第36章 义结金兰 柳叶那天和范梨花去看了手机,知道这诺基亚好几千块一台,不用猜,也知道她给两家孩子包的红包也是大大的。 还是范梨花先开了口,“二位妹夫给姐夫的烟酒我们就收下了,那姐姐姐夫给妹夫的礼物也收了吧。” 周建国一直想买台手机,去问了价格三四千块一台,他硬是舍不得买,这梨花姐如此大方,直接送一台,不是一般的兄弟姐妹情了。 “梨花姐,你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赵大勇也想表示不能收,范梨花直接拿起手机盒塞在二人手上,“啰嗦,说了是一家人,还说车轱辘话做什么呢?拿身份证去电信局办手机卡就可以用了。” 赵大勇和周建国面面相觑,又神同步去看各自的老婆,意在征询老婆的意见,收得还是收不得? 柳叶笑道:“赵老板周老板,收下吧,梨花姐的心意。” 赵大勇尬笑道:“听老婆的。”转头对范梨花和宋正平抱拳示礼,“多谢姐姐姐夫。” 周建国依样画葫芦也感谢了一番。 范梨花拍手笑道:“我们上菜吃饭吧。” 四个孩子在沙发那里玩猜谜语游戏。 周晓华比赵康健要活泼些,成绩中下游,平常在爷爷奶奶家吃住,喜欢去翻爷爷的书,爱读唐诗。猜谜语难不到他。 谜语是宋欣欣出的,“身穿绿衣裳,肚里水汪汪,生的子儿多,个个黑脸膛。打一食物,是什么?” 赵康健坐在周晓华这边闷声不响,只是呆呆地看着宋欣欣的长睫毛一眨一眨。 宋欣欣遗传了范梨花的基因,秀眉大眼,睫毛浓而长,扎着一对麻花辫,一笑两个小酒窝,把赵康健看呆了。 周晓华生的虎头虎脑,大眼睛眨巴眨巴几下,谜语就猜到了,“西瓜。西瓜籽是黑的,好多籽。” 宋欣欣对他竖起大拇指,“对了。”看了下发呆的赵康健,“赵康健,你来猜一个。上不怕水,下不怕火,家家厨房,都有一个。打一生活用品,是什么?” 见周晓华想抢答,被宋欣欣用眼神制止了。 赵康健摸着头顶愣了片刻,轻声道:“是锅对吗?” 宋欣欣像个小小老师,立刻给了竖起大拇指,“对了。”她说话的口吻像个大姐姐一样,“你活泼一点嘛,男孩子不要胆小。啊,知道吗?” 赵康健向来胆小,不善与人说话互动,得了宋欣欣的表扬,受到了鼓舞,坐直了身体,轻声说道:“姐姐你再出一个。” “小朋友坐过来吃饭了。”范梨花打断了他们。 饭菜上齐后,他们还没来得及动筷子,酒店服务员再次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把单枝装的玫瑰花,说道:“各位客人,今天是七夕,酒店给各位送一枝玫瑰花,祝你们家庭幸福,生活愉快。” 服务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明眸皓齿,青春灵动。她将每朵玫瑰花摆到他们面前,四个孩子一人一枝也不落下。送完后就退出去了。 大家被酒店贴心的服务暖到了。 范梨花又被花勾起了开店的愿望,“七夕?七月初七了,是节日就离不开花,你们看到这娇艳欲滴的玫瑰花,想到了什么?美好的爱情?向往的生活?未来的期许?我要是开一家花店,每天在鲜花堆里工作,想想就美。” 柳叶将花朵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说道:“都有吧。哎,梨花姐,你说开花店这事,何时行动?” “还在琢磨,不急。” 周建国看着手里的玫瑰花,想起自己对不起唐红梅那事,心里有了愧,情感不由自主地迸发出来,侧身过来,双手举起玫瑰花,说道:“老婆,今天借花献佛,我要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包容我,谢谢你不辞辛劳帮我,这花送你,表达我的歉意,从今往后,我一定好好对你,爱你,珍惜你。” 这一幕,这番话,三个女人都知道周建国的意思。 柳叶的眼里含了泪水,为唐红梅等来了周建国的道歉和醒悟。 唐红梅和周建国结婚九年来,第一次听到他的告白,却是在这样的场面。 她忍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看着面前期待她回应的一张俊脸,心柔了,接过他的花,想说“好”却说了:“好自为之。” 她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其妙的这个词就出来了。 周晓华也学周建国那样,双手举着花递给她,并说:“送给妈妈,祝妈妈天天开心。” 周晓华其实也看出唐红梅从没有上班开始就不开心的,今天此情此景学着爸爸的做派,让妈妈高兴一下。 “谢谢儿子。”唐红梅将儿子的花接过来,三枝玫瑰花合在一起,激动得要大哭的样子。 这一哭就乱了气氛,范梨花赶紧招呼起来,“今天七夕,良辰美景,我们是最幸福的三家人,举杯庆祝一下。” 一九九九年的七夕,柳叶唐红梅和范梨花义结金兰了。 大聚会结束,生活继续向前。 唐红梅和周建国守在门市部,守着迷你小电视机,日子平静了。 柳叶虽然想开男装店,苦于没有合适的店铺转让,这事就搁下了。 范梨花想开花店的打算一直都有,只是没有遇到适合的店子,她还需要搞清楚一件事,花材从哪里来? 这天范梨花开完晨会出来,走在宝山路,迎面碰上初中同学李锦华。 李锦华提着公文包,行色匆匆,和范梨花擦肩而过,范梨花一下认出了他的样貌,眉梢有道伤疤。 说起李锦华,和范梨花还有一段同桌三个月的经历。 “哎,请问你是李锦华吗?” 男人明显一怔,停下脚步,转身过来,用手扶了扶金丝眼镜框,打量起范梨花。 女人优雅漂亮,他没有印象,“你是谁?” 范梨花手抓住挎包,浅笑道:“范梨花。” 男人离开三步并作一步跨过来,站在她面前,惊讶道:“哎呀,老同学……不,我同桌的女孩,你都长这么大了呀。” 这话说得不幽默,好像他是她的长辈的口吻。 “你这嘴还是这么臭……你匆匆忙忙地去哪里?” 李锦华将公文包夹在腋下,又扶了扶了眼镜框,“哦,我现在在工业局上班,赶着去开会。8月20日,国务院下发了《关于加强技术创新、发展高科技、实现产业化的决定》,去地委参加推动高科技产业发展的会议,哎,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我停薪留职出来在保险公司跑业务。”范梨花对他说的中央文件有想问的话,“你说的技术创新、发展高科技是什么意思?” 李锦华抬腕看了下时间,还有富余,就给她稍微解说了一下,“就是‘发展高科技,实现产业化’从体制、机制、政策等各方面,促进科技与经济的紧密结合,把我国的科技实力变成现实的第一生产力。” 范梨花点头,“二十一世纪,以科技与经济紧密结合的时代,对吧。” “对。我们的范梨花同学一如既往的聪慧。”李锦华夸了一句。 “少贫嘴了,快去开会吧。”范梨花扬手转身就走。 第一卷 第37章 拆迁通知 初中同学现在想见都没机会能找见,一别二十年,还是同桌再见,岂能错过。 李锦华紧跑几步到范梨花面前,“我的同桌女孩,留个联系方式呗。” “手机号,互相留一个?” “好呢。”李锦华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摩托罗拉cd928机型,打开翻盖,“你说,我记一下。” 范梨花看着这款五六千多块钱的手机,心想他的经济能力可见一斑呀。 两位同学互相报了号码,就此别过。? 日子像书页,一页页翻过去。 一九九九年十月一日,五十周年大庆,举国欢腾。 大叶精品女装店上了新货,破洞牛仔裤,卷边牛仔裤,高腰衣,字母卫衣。 柳叶这次去安林,找到另外一家卖时尚服饰的老板。 女老板二十七八岁,个子高挑,一身浅黑色牛仔套装,高腰衣,小脚裤,大波浪头发高束,圆圈耳环,港风十足。 柳叶一眼相中她家的服装。 “老板,这些牛仔服怎么批?” “这是秋季流行的时尚款,八十块钱一套。拿货十件起的价。 柳叶还到七十拿货,回来标价一百九,两年做下来也逐渐上了道,服装生意起码要赚一倍以上才行。 柳叶在夏季进了些一步裙、露脐装、吊带衫、半截裤,卖得还不错,就想着卖一段时间二十至三十岁女性更时髦的服饰,没想到行情很好。 这次来安林,就进了牛仔系列,卖得很好。 有时间看电视了,柳叶就追着电视剧看演员们的服装。 千禧年即将到来,年轻人更加强调“国际主流时尚话语权及自主时尚产业”,港台明星的穿衣打扮伴随着电视上的立体形象和报刊上的平面形象走入公众视野。 因而,柳叶想抓住这波新兴风,突破一下自己对时尚服装的理解。 赵大勇夸她,“你跟风的眼光不错嘛。” “那是。” 柳叶的服装之路渐入佳境。 国庆节收假后的一个上午,周建国的门市部来了三个人,自称是铁路分局房管处的,给他下通知来了。 领头的是一个不怒自威的高大男人,将盖了红章的白纸黑字通知书放在柜台上,“老板,这边要全部拆了建楼房,十月份全部拆完,你们赶紧搬迁。” 周建国粗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人家的地盘,板上钉钉无法抗衡的事,只得服从。 “这是单位的房子,你们拆了,我们搬哪里去做生意?” 领导指着门市部马路对面的一排四间门面,“那边是过渡门面,你们搬那里去,这边修好了,叫你们单位领导来和我们谈。” 单位和单位对接比较好,自己去传达一下,“好。请问在谁手上拿钥匙?” 高个子领导指了指旁边的男人,“找我们刘主任。” 周建国利落地收好通知书,对刘主任恭敬道:“好,请刘主任留一个电话,方便我去找您。然后我立刻回单位汇报情况。” 三人走后,唐红梅看了看三十平米的长方形门市部,木质玻璃货柜三个,每个货柜一米五长,并列在两扇卷闸门门口,如果搬去对面的小门面,这些柜台都用不上,木质玻璃柜台笨重又占地方。 “建国,这些柜台那边肯定摆不下,是不是要换铝合金的?” 周建国拿起腰包,塞进手机和通知书,“先别考虑这个,我去单位汇报完了再说。” 周建国的承包期还有两年,这些年公司里的货越来越少了,领导也允许他们在外面批发部去拿货。他隐约感觉,现在国营企业举步维艰了。 店里摆了个小电视机还是有用,一些时事在新闻里可以了解到。9月19日,十五届四中全会召开,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国有企业改革和发展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从战略上调整国有经济布局,推进国有企业战略性改组。 要不了几年,他们公司也该改了。所以,他得趁着企业还有余温,能落到好处就赶紧找。 在公司经理办公室,明经理看完了通知书,“这事我知道了。你还在承包期,就按铁路那边说的搬吧,门面费照交公司来,商品可以自由选择。” 周建国担心新楼房修建好后,他是否可以继续回到新门面来,“那新门面修好了,我还是可以回来的,对吗?” “那地皮是我们单位七十年代初买的,他们修好了,还得给我两个门面啊。你可以继续租。” 有了明经理说的是自己单位的地皮,周建国就放心了。领导之间的事领导去解决,他只要他的部分。 见周建国满面春风地回来,唐红梅知道事情落定了。 “快说说,你们明经理怎么说的?” 周建国就把明经理的话重复了一遍说给她听。 “那就好。我们得空就清理东西,你明天去拿那边的钥匙。” 周建国坐下,定定地看着对面卷闸门紧闭的门面,“我说呢,对面修了一排门面干嘛用的,如果跟我们一样也是卖南杂的,就麻烦了,生意会分了一部分去。” 唐红梅接上说,“没想到,是给我们这边的。” 寻常或不寻常的日子里,一些事儿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周建国和唐红梅忙了半个多月,终于将二十平米的过渡门面捯饬好了,摆好了货品。 过渡门面进深长,挑高三米,人性化做了一个直不起腰的阁楼,睡觉或放东西。移动的一字楼梯架在店内靠后的入口。店前用油布搭了雨阳棚,将店里的光亮遮蔽了大半。 店内后边是小厨房和小卫生间,唐红梅在阁楼上靠马路外边的地方铺了被褥,两米宽的地铺。 赶在十月二十七日,两口子将门面的一切弄妥当,生意又做了起来。 唐红梅拿了周建国的手机,给柳叶和范梨花报告了此事。 范梨花是第二天散了晨会来看了他们俩的。 看完了新店,知道一年后又可以搬去对面的新门面,范梨花放心了。看唐红梅的气色,两人感情定是好了不少。 店里空间不大,范梨花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过了几天,柳叶下午六点关了店门,和赵大勇来了。 柳叶参观完里里外外,感叹道:“恭喜你们,不用屈在七十年代的门市部卖东西了。” 赵大勇说:“就是小了点,店里多来几个客人就转不开了。” 周建国甩个赵大勇一根烟,“将就一年,明年年底应该可以搬去对面了。” 柳叶走后,唐红梅和周建国才做晚饭。 吃了晚饭,已经七点多了,见唐红梅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周建国心里疑惑,她打算住下来? “我今晚不回家了。”唐红梅这句话让周建国心中暗喜。 打从她来门市部上班后,这是第一次主动留下来。 周建国平常守店都会守到晚上九点就上二楼去睡了,有了小电视机后,守到十一二点钟,还会卖几包烟才关门。 今晚唐红梅留下了,周建国心里燃起了小火苗,九点半就关门了。 “你关门都这么早吗?”唐红梅从卫生间出来,见他把门拉下正在上锁。 “不早了。这几天搬店累了想早点休息。”周建国的眼神里含着喜悦的光芒。 唐红梅哪能不清楚他那点小心思。惩罚了他怎么久没有做“洗衣服”的事,正值壮年的他,饿得恐怕有点难受了。 今夜,星光灿烂。 第一卷 第38章 范梨花第一次上网 1999年,互联网野蛮生长中带着欣欣向荣的青春气息。 在建桥路,市中心的国贸大厦的一排门面间,出现了一家叫“极速蓝光”的网吧。 范梨花看见它的时候是11月28号。 那天去国贸大厦那边看望舅公,正好路过此处,扭头瞟了一眼里面。因去电脑城逛了一次,看见里面桌子上闪着蓝光的屏幕是电脑,就好奇地走了进去。 老板是个戴一副厚镜片眼镜留了胡子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抬眼见进来一位形象气质像政府部门上班的人,以为是文化局的领导来检查,赶紧从吧台那里走出来,迎上她。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范梨花见坐在电脑前的都是小年青,就问老板:“你这里可以上网?” 老板见她东张西望地瞅了店里,知道不是领导来检查,轻松道:“可以。十五元一小时。” 范梨花不懂就问,“我不会上网,但我要在网上查一些资料,你可以教我怎么操作吗?” “没问题,你来,我给你开一台机子。”老板把她带到后边一溜的五台电脑前,摁亮了边上的一台。 范梨花站在老板身后,看他怎么操作。 动鼠标,敲键盘,动作流利又快,看得她目不暇接,没看明白。 范梨花提要求,“老板,你边操作边讲解一下可以吗?” “好……键盘上的字母认识吧,打字可以打拼音,可以打五笔,学了吗?”老板打开文档,对着空白的地方,指着键盘上的字母说,用五笔,又换成拼音,随便敲了几个字。 “我还没摸过电脑,什么都不会。” “哦,那你先学会点鼠标浏览网站吧。”老板告诉了她怎么点左键右键,分别有什么用讲了一下,有人喊他去开机,他便离开了。 范梨花坐下来,试着自己动手操作。先是去桌面上点“google!”浏览器。她见老板点了那里就弹出来一个页面,知道应该是网站了。 她先摁了下左键,没反应,又摁了下右键,还是没反应,又试着左键连着摁两下,页面一下弹开了。 竟然会了一项,范梨花兀自笑了。 她便在谷歌网站上浏览起来。 网吧里摆了十台电脑,开了八台,七台都是年轻小伙子,且都抽烟,烟味很重,很快熏着了范梨花,加上第一次浏览网站,眼睛不适应,只觉着头晕想吐。 她到小吧台找老板付钱,“老板,我不上了,年轻人抽烟多,熏得很,多少钱?” 老板看了下墙上的钟,不到一个小时,为难道:“你这不到一个小时也要收十五块哦。” “好吧。” 付了钱,顺便问了句:“哪里可以学电脑?” “劳动局那里应该有,你去问问。” 范梨花便一车坐到了劳动局。 在办事大厅打听到,三楼有一个叫腾飞的电脑培训中心,是琉城劳动局和社会保障局指定的培训基地,10月1日才成立的。 范梨花一听是劳动局主导的,放心了。问了关于培训费用和培训时间及时长,学些什么内容后,说回去考虑一下。 但凡决定要做的事牵扯的钱多,范梨花都会先回家和宋正平商量。 宋正平听说要交两千多块钱的培训费,学习半个月时间,有些不想同意她去。 “你想开花店,和学电脑没关系,两千多块太多了,你舍得?” 范梨花不敢肯定,这电脑技术学会了,和开花店到底有多少关系,但那天听了李锦华说,科技和经济的影响,她隐约感觉到,电脑也是科技,掌握了技术,在未来肯定有用处的。只是这笔钱的确是大开支。她的佣金也不多,最近懒于跑业务签单少了,如果想参加这个培训,还是得去加把劲,跑几单赚点钱。 “现在舍不得,等我跑几单有了多余的钱再去。” 宋正平第一次持反对票,范梨花没有多言。 “花儿,我调工资了,一个月加了十五块。差五块七,就是四百一个月了。”宋正平怕她不高兴他的反对,就把调工资的事说了。 “好事啊。” 范梨花没有不高兴,学电脑的事先搁在一边了,保险业务继续跑着。 日子流水一样向前流着。 在二十世纪快要结束的最后一个多月里,琉城各大商城商铺都推出迎千禧年打折销售的广告。 柳叶将秋冬服装整理了一下,要赵大勇在红纸上,用黄色颜料写了广告语,“迎千禧年,穿时尚港风服饰。进店前十名打八折。” 红底黄字醒目地贴在店门口的墙上,十分打眼。 前十名是噱头,谁知道自己是第几名,老板说是第几就是第几。 “大叶精品女装店”的名气还是有点的,都是来买过衣服的老顾客在朋友间传播的。柳叶的为人深得一些女人的欢心,主要是她将一些看起来很显高价的饰品免费送给她们,有时候会送一管口红。 当然,柳叶自身的气质和形象是个活招牌,又懂得搭配,说话中听,笑容又亲和,不管她的服装打几折或者不打折也要来看看。 红纸广告贴出去不到半小时,来她店里买了三次衣服,在工商局上班的冯美霞带着两个姐妹来了。 这天是周日,天气晴好,来逛市场的人多。柳叶正在给一位四十多岁的女顾客搭配中款的毛呢大衣。 女顾客长脸型,烫了小卷头发,柳叶给她选了件后领竖立,前领大翻的驼色大衣,一顶有檐边的呢料礼帽,将头发松松地拢一小撮扎在脑后,视觉上缩短了脸型,配一副似珍珠的大珠耳钉,涂了一点深红色口红,优雅气质立刻凸显。 女顾客站在穿衣镜前看到自己的形象,不由得惊道:“老板娘真会搭配,好喜欢这一身。” 站在门边的冯美霞和两位朋友耳语,“看到了吗,这柳老板审美很不错吧。” “确实,衣服帽子耳环一配,和谐呀。” “今天我也要她好好给我搭配一下。”头发直而长的女人说道。她皮肤暗淡,年纪大约三十开外,清汤挂面的头发让她看起来精神萎靡,穿了件浅蓝色卫衣,一条浅色牛仔裤,整体形象看起来,姑娘超龄,熟女不够。 女顾客欢欢喜喜掏了二百八买了这一套行头走了。 第一卷 第39章 获得新信息 柳叶看到冯美霞她们站在门口,赶紧笑盈盈地迎过来,“美霞妹妹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 柳叶这张嘴真是越来越会说了,赵大勇退到店门外,暗自感叹自己不如老婆有能耐。 柳叶在为顾客服务时,赵大勇每次都会在旁边默默观察客人们的反应,从表情变化中,判断她们是否满意。一边等待柳叶吩咐他拿这取那,一边学习她的搭配技巧和说话方式。 俗话说,“想跟师父学,要跟师父睡”,他跟“师父”睡了这么久,多少还是学到了东西,以后真的有机会自己单独开男装店,也可以施展一下所学到的东西。 冯美霞就受用柳叶的美言,不客气道:“你是有点罪过,让我的朋友看到了你很会卖服装的一面。” 柳叶立刻张开双臂来做拥抱状,“哎呀,我们的美霞妹妹真是人美嘴甜,来,抱一个。”然后就轻轻地抱了冯美霞,和她的两个朋友。 柳叶的夸赞和拥抱自然而然,不做作,不虚伪,让人容易接受。这也是柳叶开服装店以来,第一次以拥抱的方式来表达对顾客的喜欢。 冯美霞对两位朋友介绍道:“柳老板的货都是从株洲进来的,质量,款式没的说,你们尽管放心。” 柳叶刚才还笑盈盈的脸一时僵住了,愣了片刻,株洲?她没听过这个地方,难道也有批发服装的地方?自己孤陋寡闻了?但又不能不打自招说是从安林进的货呀。 便立刻应承了冯美霞的说词,“我一个月基本要去一趟株洲,所以我店里的货更新得快。”柳叶不得已张口就说,不带打草稿的。 门口的赵大勇脑瓜子飞快地转悠,株洲,他们未知的地方,就这么被老婆忽悠进去了。真是个人才。 柳叶给冯美霞的两个朋友,根据年龄,气质,形象,各搭配了一套秋冬款的风衣和大衣。 三人走后,赵大勇和柳叶大眼瞪小眼地坐在凳子上,说“株洲”的事。 “大勇,我们只顾着埋头卖服装还是不行啊,以为安林是批发市场的大地方,天外有天,没想到还有个株洲。” “我们太局限在自己的认知中了,得多去打探情报才是。” 柳叶想起,宋正平在汽车站开车,应该知道有没有开往株洲的班车,或者去火车站问问,有火车去株洲吗? “大勇,派你一个公差,去火车站和汽车站打听一下去株洲的车。”柳叶现在尽量打发他去外面跑一下,自己来守店。有了那次事故,她可不想她的男人有什么不良记录。 “好。”赵大勇倒是乐意去做跑腿的事,抬脚就去了汽车站。 宋正平今天跑安林线不在车站。 赵大勇在售票窗口问到了去株洲的车次,晚上十点发车,翌日清晨六点到达株洲,票价二十五元。回程时间是晚上十点,第二天清晨六点到琉城。两头黑,车上睡觉。 火车到株洲是晚上七点十分,到株洲是凌晨三点,不排除晚点一两个小时。还有一趟上午十点三十五分的,如晚点一个小时,到株洲是下午七点多,市场都关门了。时间上不好将就。 了解完车次和时间,赵大勇从火车站出来往新市场走,路过鹤鸣路,见两边都是服装鞋子店铺,想顺道看看别人的店铺是什么样子的。 华伦天奴,美特斯邦威,潮流前线,以纯,一溜儿门面过去,都是品牌店,每家店铺陈设美观,灯光照射,亮亮堂堂。赵大勇鲜少有时间来这些地方,也不认识这些品牌。 “美特斯邦威”店里的橱窗上,贴着一张郭富城的代言海报。 赵大勇不认识大明星,只觉得这个男人好俊好男人。 他有些胆怯地走进“美特斯邦威”店。 店员见进来一位高大英俊的男人,穿着很普通,也看出了他身上的衣裤是廉价的,但他俊朗的外表被她们忽略了他的衣着,两个女店员一起过来招呼:“欢迎光临美特斯邦威,请问先生需要卖衣服还是裤子?” 见女店员热情,赵大勇虽心有忐忑,却挺直了腰板,装作要买衣服的顾客的自然神态,“我先看看,看中了就买。” 个子矮嘴巴涂得红艳艳的店员,轻启朱唇,娓娓地向他介绍起来:“我们美特斯邦威的产品很丰富,主打青春与时尚。以青春、时尚和休闲为主要设计理念,专注于为年轻人提供时尚、舒适的服饰。我看先生很年轻,很有气质,很适合我们家这一款……?” 女店员逐渐把赵大勇引到了一排竖领翻领的秋季休闲款区域。 赵大勇挑了件黑色拉链竖领款,比他矮了很多的女店员站在旁边恭维他,“先生穿上,气质比大明星还要好,非常适合。” 赵大勇今天穿了件光面的老式夹克衣,柳叶在安林进货,找熟老板在隔壁四十块批发价买来的。 可这品牌货穿上,质地和款式衬得他如大户人家的公子一样,清秀,有款,像有钱的主。 “多少钱?”赵大勇比较关心价格。 “这件是今年的新款,320元。”? 320?太贵了。 赵大勇没作声,故意摸了摸料子,掀开衣襟看里子,然后淡定地说:“我觉得不符合我的风格。”说完脱下衣服,塞在店员手上。穿上自己的衣服出了店门。 第一次进品牌店,嫌贵舍不得买,还享受了人家的微笑热情的服务,对于以前和机器打交道的赵大勇来说,多多少少有些内疚。自己店里一件衣服也买个一二百的,都快赶上人家的品牌货了。又一想,自己店里的服装定价是不是高了? 赵大勇有所不知的是,1999年的中国服装市场,正处于快速发展阶段,外国品牌尚未大规模进入中国市场,这个美特斯邦威凭借它的个性化的品牌主张和品牌形象,价格定位不仅符合年轻人的消费能力,也满足了他们对时尚和品质的需求。加之美特斯邦威用的是“明星代言人+中央台广告+代理商销售渠道”的模式,是他们这种初入服装行业的人做不到的,但柳叶他们有自己的消费群,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赵大勇回到店里,把自己体验了一把品牌服装的心得汇报给柳叶听,完了说:“老婆,我想开男装店。” “嗯,是时候让你单飞了。” “服装店定价到底是多少,我怎么感觉我们不是品牌货也能卖出一二百的价,人家一个月工资也就这么多点。”赵大勇想把价格弄明白点。 柳叶早打听了定价的秘密,“我是后来悄悄问过了别人,服装店的定价是这样的……” “那人说,我们要考虑利润率和衣服的应用场景。进价80元的衣服,设定50%的毛利率。使用基本公式来计算售价:售价=进货价÷(1-毛利率)。所以,售价应该是80元÷(1-0.5)=160元。那人告诉我,这只是一个基础定价,还需要根据市场需求、竞争情况和产品定位等因素进行微调。他说,定价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要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调整。不要被利润率锁死,要把自己当成一个消费者,摸摸这件衣服,感受它的价值,然后根据这个感受进行定价。明白了吗?赵大勇同志。” 赵大勇同志语文成绩好,数学就没柳叶好了。 “你说的太快太绕,听得我云里雾里的。我没你数学好,拐了弯就不会算了。” 柳叶被他的话气笑了,“那你还敢单独开男装店?把你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呢” 赵大勇无赖一样的说:“有你做后盾,我不怕被人卖了。” 柳叶伸手过来,在他脸上轻轻地掐了一下,喜欢咬牙切齿地逗他,“亲爱的大勇先生,离了我,你还活不活了?” “不活了。” 第一卷 第40章 出发新的批发地 两口子打趣完之后,柳叶认真起来,“天也冷了,千禧年也快到了,我们还是去一趟株洲呗。” “也行。晚上走来回,不耽误开店门。” “那我们先坐一次汽车去,如果不方便,我们下次就坐火车去,多几十块钱没关系,只要方便。” “嗯,听老婆安排。” 柳叶去柜子里找出进货用的塑料编织袋和帆布袋。编织袋是红色格子的,可以装进三十多件夏季衣服,十来件秋冬季的衣服。去安林进服装,柳叶一个人勉强能背上,如果去株洲,去一趟那么远那么长的时间,还不知道货要弄多远,有赵大勇在,倒也不怕弄不动。 “你再去买一个编织袋,明天晚上就动身去。一人扛一包回来,千载难逢的千禧年不能错过。” 赵大勇听话,起身就走,“老婆英明。” 柳叶望着他的背影,幸福地笑了。 范梨花送给赵大勇的手机此刻发挥了最大的作用。 柳叶用手机拨通了范梨花的电话,“梨花姐,我今天才知道,株洲还有更大的服装批发市场,我明天晚上和大勇就去。坐宋大哥车站的班车去。” 范梨花知道汽车站有开往株洲的班车,但她不知道那里有服装批发大市场,宋正平只跑县际班车。 “那好啊。你和大勇可得多注意了。晚上应该是在车上睡觉吧,看好钱包,晚上只怕有车匪路霸哦。” 柳叶听她说有“车匪路霸”,心惊了下,“啊!那不是很危险吗?” “也不是啦。长途会配两个司机轮着开,路途遥远,司机会在车上备了家伙的,不用担心。你们警惕性高一点,别睡太沉就是。” 第二天上午,范梨花来到柳叶店里。 “昨天晚上我和老宋说了你们去株洲的事,他建议你们早点去买票,坐最前面的位子,上车下车方便些。” 赵大勇听完准备去车站买票,被范梨花叫住了,“别急,老宋跟票房的人打好了招呼,给你们留了最前面位子的票,得空去取一下,报老宋的名字。” 柳叶道:“谢谢姐夫了。” 范梨花还有要说的话,“客车直接开到火车站那边,批发市场离那里不远。你们回来是晚上,要提早赶到车旁边,占行李舱先放货。是司机在车上收钱卖票,先到先选位子,你们还是坐前面。” “知道啦。”柳叶回道,“谢谢梨花姐特地来告诉我们这些。” 范梨花笑着瞥她一眼,“妹妹来回夜行上千里,姐姐还是担心的嘛。” “有你这个姐姐真是幸福。”柳叶一脸幸福的笑意。 “好了,我要去跑业务了,明天我来问你们的收获。” 范梨花走了,赵大勇去车站取了车票回来。 柳叶正坐在那里想,进货的几千块钱放在什么地方保险。 见赵大勇回来了,就说钱放哪里合适。 “放口袋里还放哪里?” “不保险。晚上那么远的路,是得提防着车匪路霸抢劫。”柳叶想问题很细致,“我觉得应该放在别人想不到的地方。” “哪里?” 柳叶附在他耳边说了地方,把赵大勇吓一跳。 “亏你想得出把钱藏那里,真有你不敢想的。” 柳叶眉毛一跳,“这办法绝吧?” 赵大勇狡黠地笑道:“你是投错胎的男人。” “十点发车,我们四点钟关门,早点吃饭,缝了口袋,调好闹铃我俩睡一下,九点四十打的去车站。” “好,听老婆的。” 柳叶嗤他一句,“什么都听我的,你就没有自己的主意吗?” “我认为你考虑周全,我无话反驳,你的主意就是最好的。”赵大勇不是没有主意,只是真没有她考虑得仔细周全。 两人吃了晚饭,柳叶找出两人的短裤,准备在裆部上边一点,缝一块布,大小可以放一千块钱。 “找到别针了吗?”见赵大勇在看她裁布,问他。别针是拿来别住布袋口子的。 “哦,还没呢。” 柳叶手脚在忙,嘴巴也忙,“到了市场,先找厕所拿钱出来……去把要带的钱分好,带三千块钱去,你一半我一半,放一百多在外面零用,吃饭搭车什么的。” 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才六点钟,两人先去睡觉,晚上好提神。 闹铃九点二十响起,两人起床第一件事去装钱。 “老婆,你这办法太妙了。” “是吧,保险多了。哦,手机别带去了,几千块呢,万一被抢了,心尖尖都是痛的。”柳叶想得实在周到,也的确很宝贝范梨花送的手机。 “你不说我差点要带上了。还是老婆想得仔细。以前去安林进货不是也没有手机嘛。”赵大勇又夸上了。 柳叶准备妥当,看赵大勇也差不多了,拿起折好的编织袋,催促道:“快点,走吧。” 每天一班发往株洲的客车,多半是为去株洲进货的生意人开的专线。 琉城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周边辐射广,形成了交通枢纽,南接广西,西连贵州,与湘西自治州接壤,是一个地级市,所辖十二个县市区,去株洲进货的生意人,除了琉城本市的,也有下面县城赶来的。 三十个座位全部坐满,三分之二的乘客都是女的。看年纪,都是精力体力好的三十多岁在打拼的人。 柳叶和赵大勇的位子是司机后面的1、2号座。 司机点完人数,在路单和二联单上做好了登记,十点过五分,班车驶出了车站。 此去株洲,走省道国道,沿途会经过村庄,山间公路,城市和小镇,全程八个小时。 深夜,山路,长途,生意人,这些因素加在一起,成了拦路打劫的歹徒最好下手的好时机。 客车行驶一半路程后,会换司机,一是为了安全,二是两个司机好壮胆,司机还得是年轻的,胆子大的,车技好的。 常坐这趟车的生意人都知道,中途最好不要喊上厕所,喊了没用,为了一车几十人的生命财产安全,司机也不会停,所以,他们都选择晚上不吃饭不喝水,就不会多事。 司机是两个三十二三岁的青壮年,为了避免夜间疲劳驾驶,两个司机会一直说话提神,话题是他们自己能懂的。 坐在摇摇晃晃的车上,又正是晚上睡觉的时间,人很容易睡觉。 车外一片漆黑,只有前方汽车大灯照射的公路。 车内所有乘客都在闭眼睡觉,柳叶和赵大勇头挨头在闭目养神。 客车大概行驶了一个多小时,过完一个村庄后,进入公路两边是大山的省道。 坐在主司机旁边的副司机提醒说:“这里开慢点,小心有人突然冲出来找事。” “这个时候都在睡觉了,有谁来啊?” 话音刚落,车灯前面照射到的十米开外路边的一处灌木丛,突然跳出三个男人,并排站到了路中间。 司机紧急刹车停下来,但未熄火。 副司机压低嗓音道:“别怕,车里不要开灯,我去把他们都叫醒。” 赵大勇已经睁开眼,抬头看见车灯照射下的三个年轻男人,正一步一步往这边走来。 第一卷 第41章 夜遇车匪路霸 副司机从前往后一排排走过去,两手两边不停拍着,轻声喊道:“醒了醒了,把钱藏好啦。” 所有人被突然拍醒,当然知道是为什么,惊恐地等待下一步即将发生的事。 “开门!快开门!”三个男人开始用力拍打车门,不,是用木棍敲打着车门。 拍了有半分钟,见司机没开门,有两人去拍窗户,看样子够不着,又回到车前。 主司机一直没有熄火,副司机嘱咐他的,“不要熄火,瞅准时机,随时准备开跑,只要不压死压伤他们只管往前开。” 主司机也许是初次遇到这种情况,有点心慌,“你有经验,还是你来。”说完起身让出驾驶室。 车下有一人见司机换了,立刻跑去路边找石头。 拍门的两人,留了一人继续守着车门,另外一人拦在车前。 剑拔弩张的气氛,让车内所有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车内漆黑,大家屏住了呼吸看着车外。 漆黑的夜,黑黢黢的山林,汽车发动机轰鸣着,山间不时传来猫头鹰的笑声,瘆人得很。 柳叶紧紧抓住赵大勇的胳膊,身体不住地颤抖。 赵大勇左手搂过她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无声地安慰她。 找石头的男人,手里举着一块大嶙石过来了,另外一人指着司机嚎叫着:“再不开门,就砸玻璃了。” 副司机好像很有应对之策,和之前的主司机耳语了几句,然后,摁了开门键。 门开了,一阵凉风倏然扑进来,正好吹在前排的柳叶和赵大勇这里,两人不禁都哆嗦了一下。 拍门的男人立刻上来了,车下那两人离开车头,准备上来时,司机一脚油门起驾,随后摁了关门键,车子呼啸着往黑暗深处冲去。 上来的男人被剧烈晃到了赵大勇面前的扶杆处,差点摔倒,急忙抓住扶杆,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还没等弹出刀刃,主司机抄起脚下的铁棍,往他后背一砸,男人瞬间扑倒在走廊上,赵大勇的脚边。 柳叶捂嘴尖叫了一声,赵大勇捂住她的眼睛,安慰道:“不怕。” 副司机此时颇为得意,对主司机笑道:“瞿老弟,怎么样?你没打死他吧。” 被称瞿老弟的主司机丢下铁棍,拍了拍手上的灰,“打在后背,够他住上一个月了。张哥,你可真行啊,时机把握的精准。” 老张不谦虚道:“开玩笑哦,你张哥以前可是汽车兵,什么阵势没遇到过,练出来的。这一招叫,兵不厌诈,走为上计。” 瞿师傅嗤他一句,“是两招。” “哈哈……没看出你也懂孙子兵法呀。” “看小说学的。” 后排有位大哥开声了,“两位师傅好厉害,顶在脑门上了都逃脱了,我们谢谢你啊。” 车里即刻七嘴八舌说开了。 “今天遇到这两位师傅幸运。” “前不久,我朋友也是坐晚上的车去株洲,也是半路遇到三个人,车上所有人的钱都被抢了。” “这才不到一半的路程,前面还会不会又遇到抢劫的车匪?” 老张不客气道:“我们司机有义务保护你们,别怕啊。有我呢。” 赵大勇生怕脚边这人死在车上,担心道:“师傅,这人就一直在车上吗?不怕他死吗?” 瞿司机看了看时间,“前面到一个镇上,把他丢在店门口还是人家门口,有人会救他的。死不了,我下手时留了力气的,最多断一两根骨头。” 柳叶回神过来了,坐直了身体,接了他的话,“瞿师傅厉害,给你一个大拇指。” 后面的女乘客附和道:“给瞿师傅大拇指。” 瞿司机被夸得不好意思了,“你们要给张师傅一个大拇指,英勇,果敢。没有他,今晚够呛。” 二十几个女人,不同声音不同步地夸了老张:“给张师傅大拇指。”有几个人还比出了大拇指,车内黑没人看到。 老张得了这么多人的夸赞,呵呵笑道:“好了好了,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今晚都打起精神来啊,我怕到时候没功夫一个个的去喊醒你们。” 大家应了“好”,车内顿时安静了。 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到了一个小镇街,街边的路灯昏暗,夜风刮得地上的树叶飞跑。 老张将车停在一家窗户上透着灯光的路边饭店。 老张从驾驶室跨过来,瞿司机走到那人头前,两人抬胳膊抬腿地将他抬起。 赵大勇伸手想去帮忙,被瞿师傅制止了,“你们别动,都别下车。” 两个司机抬人下去后,车里的人开了锅一样,有说自己坐车的经历,有说朋友遇到的什么事。 柳叶悄声地跟赵大勇说:“下回坐火车,多贵都坐。” 赵大勇嗤她,“不省钱了?知道出门在外的凶险了吧。” 柳叶在他手臂上拍打了一下,“钱是赚来让人舒服的,这大半夜的,小心脏随时都要蹦出嗓子眼一样,受不了。” 赵大勇也拍打了她的手臂,只笑不语。 柳叶心领神会,撒娇一样靠在他怀里。 周遭是黑暗的,嘈杂的,陌生的环境下,依偎的两人仿佛回到甜蜜的恋爱时期,小动作不断。 老张和瞿司机将人放在饭店门口的地上。 老张敲响了门,拉起瞿师傅赶紧跑上车,踩了油门飞驰而去。 总算有惊无险地行了大半路程,乘客们昏昏欲睡。 中途没有换司机,还是老张,两人不停说话以提神。瞿师傅压低声音和他说些什么,两人不时笑几声出来。 凌晨四点,客车进入株洲境内,全车人又都睡着了。 柳叶和赵大勇抵不住困意,头挨头也睡了。 感觉到客车已经停下来时,终点到了,株洲火车站广场。 老张熄了火,站起来喊道:“都醒醒,到株洲了。” 瞿司机挎起帆布小包,说明了一下,“晚上十点回琉城,想坐这趟车的,九点半赶到这里。带好自己的东西,下车吧。” 两个司机下去了,大家都慢慢地伸懒腰打哈欠在醒神。 柳叶摸着酸麻的脖颈醒来,睁眼看了下火车站广场,灯火通明,旅客很多。广场边零星的几个吃食摊,板车上架着锅子,氤氲着热气。 赵大勇拉着柳叶的手最先下车。 站在清晨热闹的火车站广场,柳叶环顾四周后,感慨道:“可算是平安到了。” “这趟平安,晚上原路返回,希望也是平安的。走,先去过早。”赵大勇拉过柳叶冰凉凉的手放进夹克口袋里。 一股暖流穿过掌心直达心脏,柳叶扬起写满幸福的脸。 第一卷 第42章 艰难进货路 对于长年累月在工厂上三班倒的柳叶和赵大勇来说,琉城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是陌生的,未知的。 株洲是中国老工业基地,是一座工业城市,两人没空看电视没时间看报纸,确是孤陋寡闻了。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清晨的六点,他们背着两个大大的塑料编织袋,来见识这座城市的服装批发市场。 去过早的两人,想在广场周围找家早餐店,可以避风吃点热乎的。 柳叶穿了件耐脏的灰色薄棉衣,初冬的清晨,寒风阵阵,她不由地缩紧了脖子,“随便找家店吧。” “吃馄饨好吗?热汤暖胃。”赵大勇贴心地建议。 “好。” 选了家粉面店,环境还算干净,有三五个客人了,问了老板有馄饨,两人就坐下了。 赵大勇抓过柳叶的双手放进怀里暖着,眼睛却看向店外逐渐放亮的天空。 柳叶猛然从他怀里抽出双手,“呀”了一声,“大勇,我们忘记了一件大事。没问服装批发市场在哪里呀?” 赵大勇还来不及开口,女老板刚好将第一碗馄饨端来,听到柳叶的话,就接腔道:“你们来进货的吧?服装批发市场在火车站广场南边,八点开门……再等一下,还有一碗。” 赵大勇端过馄饨,拿起汤勺在碗里搅动,嘟嘴吹气,边说:“就在火车站附近,方便啊。” “你先吃。” “给你吹的。” 柳叶笑了,看着他嘟嘴可爱的样子。 女老板端来第二碗放在桌上,见柳叶痴痴地看着赵大勇,笑道:“两口子和气呐。” 柳叶将碗移到面前,也用汤勺搅动吹气,“我给你吹。” 两人真就互相换了碗,慢慢地吃。 陌生的地方或许给二人带来一种新奇又浪漫的感受,你侬我侬,不自觉地释放了情感。 一碗热乎乎的馄饨吃下,周身暖和了。两人出了店门,目光往广场南边搜寻,闻名全国的芦淞服饰城标志性门户建筑就在马路斜对面。 路上不断有男男女女提着灰色或黑色大塑料袋,各色格子编织袋往南边走去。 过了马路,走到服饰城这边,尽是密密麻麻来看货进货的批发商,缩着脖子抄起手等候在外面。 柳叶紧了紧衣服,挨着赵大勇站着,还是觉得冷,双手从赵大勇身后抱过去,颤声道:“冷。” 赵大勇将她拽到前面来,从后面搂住她,握住她的双手一起放进她的棉衣口袋里,“暖一暖。你说我俩也太不主动了解服装这块了。以为安林是最大的批发市场,没想到,我们是井底之蛙。” “是啊。回去后,问一下梨花姐,她知道的多,看看全国还有哪里有服饰批发市场,多比较一下。” “既然想走服装路,是得要好好研究一下市场变化了。进入二十一世纪了,一切瞬息万变。” 两人看着前面黑压压的进货的人,悄悄说着话,等待时间。 八点,大门打开,前面的人如一窝蜜蜂“轰”地涌了进去。 两人跟在后面走。 柳叶叮嘱赵大勇,“生地方,我们不能分开,走散了就难找了。” “好。第一次来,先到处看看。十几个小时够我们选货了。” 金帝服饰广场共六层,建筑总面积4万多平方米,店面都是千篇一律的鸟笼式布局。 一楼时尚女装,柳叶进到一楼,一看都是时尚女装,立刻两眼放光,兴奋的差点要大喊“哇”了。 “大勇,我们来对地方了。这样,先花一个小时,走马观花逛一圈再来选,好吗?” “好。”赵大勇如坠女装海洋,开眼界了。 柳叶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两人一起去一楼找到厕所,各自拿出进货的钱,塞在赵大勇夹克内卡着的腰包里。 两人顺手就从右边档口逛起。 每个档口都挤满了,而每个档口多的有三个人在收钱取货打包。 柳叶将心里所设想的要卖的货品,结合眼睛所看到的,大概能明确,该进哪些款式,拿多少件货。 不时和赵大勇沟通几句,“不用问价,这么大的批发市场,砍价也便宜不了多少可能也贵不了多少,看中款式,确定数量,直接拿货走人。” “好。”赵大勇将两个编织袋挎在肩上,稍微折叠一下拿手护在胸前,走走看看,有点像电影《陈焕生上城》里的陈焕生。 哪里都是闹哄哄热哄哄的,从二楼休闲女装逛到三楼的品牌女装,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柳叶走得眼冒金星双脚酸痛,选了楼梯拐角处,蹲下休息。 感觉蹲下不舒服,她干脆坐到了地上,叹道:“唉,这样左右两边晃着脑袋看来看去,累脖子,这么大的场地走下来,累双脚啊,耳朵里充斥的仿佛又是车间里的机器轰鸣声。” 赵大勇也顺着墙根坐到了地上,敞开了衣服。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两人累到不想说话,就在那里默默地坐着。 坐了十来分钟,柳叶感觉臀部有些凉意,拉着赵大勇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休息好了,去选货。”先拿起地上的编织袋准备走。 赵大勇拍好了裤子上的灰,“四五六楼应该是男装,要去看看吗?” “好,来了就去看看吧。” 这一上楼,又是快两个小时过去了。 柳叶之前还没完全想好要不要开男装店,那次是心血来潮想了就说了,一圈看下来,随便问了下价,觉得可以开一家,只是本钱投入有点大了,还是等遇到合适的门面再说。 两人就从三楼女装开始选货,慢慢选到了一楼。 赵大勇的肩上已经扛上了一大包。 在一楼选货时,柳叶让赵大勇在走廊守着那包货,她走他也移着货包走。两人不能离开双方的视线。 从六楼下来后,柳叶隐约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样,右耳朵里好像有“呲呲”的电流声穿过。 她看了下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心里想着快点把货进好,去车上睡一觉。 柳叶顾不得去理会身体的不舒服,认真选货。 有看上款式的档口她就进去问价,选十件,塞进袋子里,离开,转下一个档口。 这样差不多消耗了一个小时,柳叶实在忍受不住胃里奔腾要出来的东西,将包丢给赵大勇,慌忙去厕所。 许是因为清晨灌了冷风着凉了,又在密集的人堆里呆的时间过长,柳叶生病了,上吐下泻。 赵大勇拖着两个大包,跟在后面来到了厕所,问里面的柳叶,“叶子,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柳叶虚脱地从厕所走出来。 只这一会儿功夫,她的眼窝就陷下去了。 赵大勇放下袋子,上前扶住她,让她靠在身上,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一只手去探她的额头,而后探一下自己的额头,“你发烧了。” 柳叶连昨晚上吃的东西都吐完了,微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我可能感冒了,又吐又拉。” 赵大勇看着脚下两大包货,再看柳叶微红的脸颊,有些慌神。 他将柳叶放在货包上坐着,去最近的档口问了老板,有地方寄存货物吗?怎么将货弄到火车站广场,附近哪里有医院或诊所。 问好后,找到保安室说明了情况,回去将货挪来寄存好,背着柳叶,飞跑着去服装城外面,找到一家小诊所。 风寒感冒,发烧38.5,输液。 挂上了药水瓶,赵大勇搂着柳叶坐在椅子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一卷 第43章 回程之途忐忑 这一刻,赵大勇显得尤为忧郁,眉头紧锁,眼神呆滞地看着缓慢往下滴答的药水。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想睡过去。 突然有这么一个在异地感怀的空间,赵大勇不由地回忆起,和柳叶从相亲到相恋到结婚再到下岗摆摊开店的所有日子。酸甜苦辣,认真咂了一遍味,和柳叶快十年的婚姻生活,甜多于苦。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家庭矛盾,沟通没有障碍,比起同样在厂子里上班的两口子,他们已然是幸福的夫妻…… 想着想着,赵大勇竟睡着了。 旁边的男病人拍了下他的胳膊,“水滴完了,都回血了,快喊医生来。” 赵大勇仿佛从大梦中惊醒,下意识地大喊,“医生医生,快来啊。”急切的声音响在诊所不大的输液厅,仿佛有天大事的发生了。 他喊完再看柳叶的手,插针的地方鼓起了包,她却在他怀里歪着身子昏睡得没一点感觉。 医生出来处理,“怎么不早点喊?叫你看着点啊。” “睡着了,不好意思。” “血管里进去了空气会有危险的。” “不敢了。”赵大勇一听会有危险,肝颤了一下,不敢再出岔子了。 第二瓶药水快打完了,时间已是服装城六点关门的时候,赵大勇想去取回货包。 问了下医生,说还有一瓶小的。此时柳叶已经退烧了,人也醒转了。 外面天色已暗,华灯初上。 见柳叶有了点精神,赵大勇说:“服装城可能要关门了,我去把货拿来,很快的。你吊完水在这等我。” 说完跑着去了服装城。 问了下保安,有什么板车推车的可以借一下拖到火车站广场那边。 “门口有推车,十块钱给你送到那里。” “太好了。”花点钱解决了扛大包的难题,不然他蚂蚁搬家一样挪到客车旁边,累垮半条命去。还是清晨吃了那碗馄饨的,早就饿极了。 找到了送货的人,想着柳叶应该没什么事了,赵大勇就和这人一起先去前面的诊所接柳叶。 正好柳叶扯掉了针,医生在嘱咐她吃点清淡的,注意保暖的事项。 “感觉怎么样?有力气吗?”赵大勇拉起她的手,问道。 “我没那么娇贵,皮糙肉厚的。”柳叶感觉身体还是有点虚弱,语气却不弱。 “那就好。先去广场那边。” 在晚间冷飕飕的风中,赵大勇搀着柳叶,跟在送货人后面,到了广场。 同车进货的人来一半了,货仓也占了大半,赵大勇暗自庆幸来得早,再晚点就没地方放货了。 时间到了七点四十,两个司机没在车上,车上已经坐了十几个人。 将柳叶扶到车上,之前坐的前面的位子有人坐了,他们坐到了中间。 赵大勇实在饿得没劲了,弱弱地征求柳叶的意见,“你饿吗?想吃什么?” “没胃口,你去吃点吧,我在座位上睡一下。”车上暖和,柳叶昏昏欲睡。她其实还是很不舒服,骨头发酸,腰部下坠,眼皮沉沉。她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生病了。三班倒的辛苦都没让她病过一次,最多感冒流鼻涕打喷嚏,没几日就好了,这次不一样了。 “那我先下去垫吧点东西。” 柳叶躺在座位上昏昏沉沉睡着了。 赵大勇回到车上见她睡了,就在过道的座位坐下。 陆陆续续,车上坐满了人,赵大勇过来将柳叶扶起,身体一半枕在腿上,让她继续睡。 晚上十点,客车原路返回琉城。 两位司机睡足了觉,看起来精神百倍。是老张当主司机。 车上的人起先还互相说着今天进货的情况,说着说着,声音渐少渐弱,而后车内就安静了。 昏睡的柳叶在做一个梦,梦里掉进一个水塘里,是外婆家后面的池塘,没人发现她,她泡在冷水里瑟瑟发抖,拼命想喊“救命”,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来,想睁开眼,眼皮像被胶水粘住一样。她在水里挣扎,眼看就要沉下去了,一个激灵,醒了。 她抬起侧在赵大勇腿上麻木的半边身体,环顾四周,知道车已经行驶在山间公路上。一阵寒意袭来,不禁打了个寒颤,把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赵大勇惊醒了。 人一醒,便意也来了。柳叶痛苦地皱着眉头,悄声和赵大勇说:“我好像又要拉稀了,怎么办啊?” 赵大勇一听,犯难了。车窗外飞快掠过的黑黢黢的山峦,像张着大口要吃人的猛兽。前面驾驶室的两个司机在说悄悄话。 “车子走在山间道路,停车可能不方便,你能忍一下吗?” 柳叶感觉了一下,苦着脸摇头。 赵大勇见状只得起身,走到瞿师傅身后,轻声道:“二位司机师傅,我老婆生病了,又拉稀,需要马上解决,可以停一下车吗?” 老张听了,脚上送了点油,车速快了起来,“再忍忍,过了这段路到前面的村子停,可以吗?” 赵大勇不确定柳叶能否能忍,估计是不能,就说:“可能她忍不了。” 瞿司机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停车,恐怕危险哦。一车人呐。” 老张却在这时减了速,“不怕,我靠边停,快点就是。” “谢谢,谢谢。”赵大勇千恩万谢回到座位,拉起柳叶走向前面。 车停了,在两边都是树林的公路边。 赵大勇扶着柳叶往车后边走去。车后是红色刹车灯,排烟管在突突的响。 柳叶已经等不急找合适的地方,迅速蹲下,一泻而快。 赵大勇的眼睛像机关枪一样,不停地扫射着周围和远处。 山林深处,黑压压一片,不时几声猫头鹰的笑声传来,一阵山风吹来,声音变得忽远忽近。 车内有人感觉车停了,有人醒了,见两个司机在说说笑笑,车门大开,疑惑问道:“师傅怎么停车了?出什么事了吗?” 瞿司机回头回他:“有人拉稀,憋不住了。” 立刻有人反应过来,“那我也下去方便一下。”说完就走过来了。 老张站起来制止他,“一泡尿都憋不住吗?” “你不说还好,一说更憋不住了。”刚才说要下去的男人快速地走到了前面,跳下车。 车上醒了大半人,纷纷起来下车去方便。 柳叶已经好了,抬眼见车上下来了十多个人,心中懊恼自己给司机造成了麻烦。 此刻已是凌晨时分,还有六个小时才到琉城,一个人开了头,再憋上一路的确难受。于是,老张干脆让大家都下车方便了。 瞿司机先去了,然后来换老张。 大灯照射的射程前方,从黑暗处走来两个人。 感觉不妙的老张,赶紧按响喇叭,提醒下面的人快点。 瞿司机手上握住了铁棍。 清脆的“滴滴”两声在山林回响,把走来的两人惊了一跳。 这是两个扛着锄头的农民大叔,一人嘴里叼根烟,闪着小红点,一步一步走近客车。 后面方便的人也都被喇叭声吓了一跳,扭头看到了迎着白光走近的两个人。 动作快的人提起裤子,赶紧跳上车。 赵大勇拉着柳叶快跑到车门那里,柳叶右脚踩在一块石子上,崴了一下,差点倒了,赵大勇及时搀住了她的胳膊,连拉带拽地上了车。 两个农民大叔走得不紧不慢的,眼看着就要走到车头这里了,老张观察了一下,悬着的心放下了,跟瞿司机说:“不是路匪。” 还有女人在车后面,见前面的人跑得飞快,又听司机按了喇叭,急得不行。 已经上了车的人又都紧张了起来。 待两位农民大叔走过了车头,还在往后面走去,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等所有人都上了车,老张关好了门,这才站起来对着虚惊一场的大家说道:“一般跑夜路,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情,司机是不停车的。今晚是有人生病要拉稀,万一不停车,你们谁受得了?幸好刚才那两个不是路匪,如果是,麻烦就大了。这下都轻松了,打起精神,路还长着呢。” 柳叶不敢自报家门说是自己的错,就继续依偎着赵大勇休息。 第一卷 第44章 住个院带来一个定单 客车到达琉城汽车站已天亮,柳叶又发烧了。 赵大勇搀着柳叶下了车,将她放在一边,取出两大包货,去车站外面喊来一辆赶早市的拉货板车。 连货带人一起到了店里,柳叶浑身酸软热哄哄的,脸颊起了红云,双眼微闭,不想说话。 放好货,赵大勇去马路上拦了出租车,开进来接了柳叶去三医院。 在急诊科,一番检查下来,医生给出了结论:胃肠型感冒,住院治疗。 给了药,打了退烧针,柳叶慢慢有了精神,见守在床边的赵大勇憔悴了不少,声音虚浮道:“这里有医生护士呢,你别守着了,去吃点东西回家洗个澡,然后去店里。” “不着急,你重要些。” “都回到琉城了怕什么?就是发个烧而已。快去。”柳叶催促他快去吃饭休整一下,最主要的是要开门做生意。 “好。那我去了。你好好的啊。” “啰嗦,快去。” 此时也到九点钟了,赵大勇听话,先在外面吃了粉,回家洗了把脸,拿了手机就去店里清货了。 范梨花心里挂着柳叶两口子进货的事,下了晨会就转到市场来了。 店门还关着。范梨花算着时间这个时候他俩应该在店里清货了。心中疑虑,正准备转身走,赵大勇顶着黑眼圈来了。 范梨花喊了一声,“大勇。” 赵大勇的心思在柳叶那儿,听见喊他,见是范梨花,一张苦逼的脸勉强咧了一下,“梨花姐。你来这么早?” 范梨花四下看看,没见柳叶,着急问道:“就你一人回来的吗?柳叶呢?” 赵大勇托起卷闸门往上送完,拍了拍手,拿过凳子放在她面前,“她在株洲就生病了,早上到了琉城,我就送她去住院了。” “啊!怎么病的?昨天还好好的呢?”范梨花急了。 “就是胃肠型感冒,发烧,又吐又泻,问题不大,已经吃药打针了。” “快告诉我哪个病室?”范梨花站起来就要走。 “三医院急诊科。梨花姐……”赵大勇话音刚落,范梨花已经走出店里十几步了。 范梨花找到了柳叶的病房,她正从厕所出来,头发蓬乱,双眼深陷,面色萎黄,神情憔悴。 “梨花姐来了,快坐。”柳叶的双脚有些虚,招呼她坐凳子,自己躺进被子里,侧身看着她,“你去店里了?” 范梨花心疼她,眼里蒙上了水雾,轻声道:“去了,大勇也憔悴了。怎么一下就病了呢?” 柳叶就把这一趟株洲之行说了一遍,还不忘调侃一下自己,“去了株洲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开眼界了,那批发城,有安林的华丽批发市场四个那么大,光女装就是三层楼,还……。” 范梨花看她说话气息不足,打断她,“好了,少说话,你需要养精神,想吃什么,我回家给你去做。” 柳叶顿时来了点精神,“还没吃过你做的饭呢,我想吃皮蛋瘦肉粥,可以吗?” 想吃东西就好,范梨花笑道:“可以,满足你。” 这时护士进来送药,“该吃药了,等会儿打吊瓶。” 范梨花顺嘴问了护士一句,“她可以吃皮蛋瘦肉粥吗?” “暂时不能进食。” 柳叶朝范梨花调皮地吐了下舌头。 护士出去了,范梨花给她掖好被子,“你睡着,听我说……” 范梨花打算今天在医院陪柳叶,等赵大勇来接班。时间很多,和柳叶说了些自己的过去,柳叶听着听着就睡了,药水也吊完了。 范梨花见她这会儿没什么事,便去外面透透气。 急诊科在医院大门口左侧,围墙边栽了一溜的红叶石楠,范梨花坐在铁艺椅子上晒着冬日暖阳。 急诊科在门诊大楼的一楼,是两个大门出口。正是下班时间,从门诊大楼出进的人很多,有一哥男人却驻足停在台阶下边。 男人身形魁梧,浓密的黑发三七分,相貌英俊,有一种不怒而威的严肃。他瞟了一眼凳子上晒太阳的女人,似乎很熟人。 男人慢慢走过去,走近确定后,表情瞬间变化成惊讶,“范梨花呀。” 范梨花扭头看到面前的男人,站起来惊呼道:“卢军,是你啊。” 卢军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不像生病也不像是看病的,问她,“你咋在这里坐着晒太阳?” “我一个姐妹在急诊科住院,我出来透透气,你怎么在这里?来看病?” 卢军和她一起坐下,“三年前我转业分到三医院做行政工作,今年管工会。你呢?还好吗?” “我好呢。嫂子也跟着调来了吗?” “也来了,在乡镇企业办。” “两口子怎么不调一个单位?” “没有合适她的岗位,先分开着吧。” 范梨花和卢军是八年前在云城认识的。那时,卢军在云城当兵,范梨花出差到此,恰逢当地大暴雨,造成公路瘫痪,卢军的部队负责抢修范梨花被困的道路。范梨花和一个同事当时被困在公路边一处民房,积水很深,卢军和两位战友过来扒拉倒塌的木板,房屋突然再塌一处,卢军被压在一根木方下,两位战友也受了伤。范梨花和同事奋力搬开坍塌的木方,救了他和战友。一起在住院时得知,卢军的妻子是琉城元辰县人,是随军家属。起初书信来往了一两年,卢军变动后就断了联系。 一别多年,却在医院相逢,时机好地点却不美好。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卢军说,千禧年的春节,想给医院职工发点不一样的福利,要去找找哪里有包装好的香肠腊肉之类的年货卖。 “香肠?什么标准的香肠?”范梨花随口问道。 “就是方便拿的真空包装的,一袋多少克的那种。” 范梨花想起周建国店里卖过水产之类的干货,又包装好的那种,应该有渠道可以找到香肠,就想为他和红梅揽个业务。 “我有个朋友做这方面生意的,这歌定单可以交给我吗?” “好啊。交给你我放心。”卢军自然愿意找机会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情。 “你给我留个电话,我联系你。” “好。” 事情就这么谈妥了。 范梨花送他到大门口,“带我向嫂子问好,找机会我请你和嫂子吃饭。” “吃饭的事我来安排。”卢军客气道。 卢军走后,范梨花立刻跑去病房告诉柳叶这个好消息。 第一卷 第45章 为定单开会 那次大聚会范梨花送周建国的手机,他和赵大勇第二天就约了去电信局办好了手机卡,为了讨好唐红梅,就说谁出去谁拿着用。 唐红梅除了范梨花和柳叶没有其他朋友,用的机会几乎没有。今天忙过一阵子了,到了中午没什么事,就拿了周建国放在柜台里的手机探索起来。 通讯录第一个号码是赵大勇的,想知道这个时候柳叶在忙什么,就拨了过去。 赵大勇在整理新货,听见手机响,见是周建国的,以为他们店里有什么事,就接了,“建国,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大勇,是我。叶子呢?” “红梅啊。叶子她……”赵大勇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柳叶住院的事儿。 “叶子她怎么了?快说。”唐红梅从没见他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的,预感是柳叶出了什么事,急了。 “她住院了。” 唐红梅先在电话里劈头盖脸嚎了他一通,问了住院信息,去阁楼上把周建国扒拉醒了。 “叶子住院了,我要去趟三医院,你下来守着。” “啊?什么病?住院了?严重吗?”周建国一边套衣裤一边下梯子。 “手机我带走了。”唐红梅把手机揣在棉衣口袋里就出去了。 唐红梅急匆匆地赶到三医院。推开病房门,看到范梨花也在,正和柳叶在说刚才卢军的事情。 她故意表现出很不高兴的样子,走过去,“好啊,这么大的事,你们两个竟然瞒着我,还是不是姐妹了?” 此时的柳叶有了活力,见她呼之欲出的眼泪,忙将被子里的双腿往上收了下,招呼她坐到床边来,“哟哟哟,泪珠子要掉了啊,我就发个烧拉个肚子,马上就好了,你急什么呀?” 范梨花知道她为何心急,却不安慰她,而是面露喜色对她说道:“红梅,你来得正好,我们给你揽了一个业务,大生意哦。” 见她眉飞色舞的兴奋表情,唐红梅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是什么大生意,“别逗我了,快说说。” 范梨花却来了个急刹车,“不说了,刚才还怪我们不告诉你。若不是叶子在住院,她不住院我不来医院,怎么会截到这个大生意呢?你知道吗?这个大生意差点就从医院大门溜走了。” 范梨花这番话把柳叶逗乐了,给唐红梅弄糊涂了,就更期待她说的大生意到底是什么,“哎呀,花姐姐,快说嘛。” 柳叶的病房中午进来了一个阑尾炎病人,说机密的话不方便了,范梨花之前是在柳叶耳朵边悄悄说的,这下得出去说了。 柳叶有了腿劲,掀了被子下床,范梨花理会,和唐红梅过去搀着她出去。 坐在之前的凳子上,范梨花把卢军要找的香肠之事说了。 唐红梅自然是一千一万个高兴,“一定要做成这笔生意。” 范梨花有点范难了,“虽说是笔大单跑不了的,但要达到卢军的要求不容易。” “不如我们三家一起商量一下呗。”柳叶喜欢大事一起商量,群策群力。 “你还住着院呢。”唐红梅不想让她多操心。 “开完家庭会议我又回来嘛,我这又不是大毛病。”柳叶却想参与,“我们这可是第一次做大单子,我必须要参与。” 范梨花不放心她的身体,建议道:“还是等你出院了,我们再聚一起商量。” 大事不过夜,是柳叶的原则,“不行,我等不急了,就今天晚上,去梨花姐家。”转而对范梨花妩媚一笑,“我想吃你做的饭菜。” “医生说你还不能进食。”范梨花嗔怪地点了下她的额头。 柳叶摆起手,“我的身体我做主,大不了明天多打一瓶水而已。” 范梨花嗤她一下,“而已?真有你的。” 开会商量的事就这样决定在今晚。 范梨花回家准备做饭,唐红梅留下陪柳叶。 下午三点,柳叶又挂了两瓶药水。 赵大勇在店里忙着,心里始终挂着柳叶的病情,五点钟就关门来了医院。 柳叶的药水刚好打完。 赵大勇一来,柳叶就把今天晚上开会的事说了。把赵大勇激动得不行,“那必须得开个会商讨一下。” 这个会最不能缺的是周建国,唐红梅想到自己把手机带出来了,怎么去通知他,赵大勇想到了,“我坐车去叫他。” 柳叶一想,也好,“你去吧,梨花姐的家住哪里知道了吧,完了你们直接去,我和红梅这就走。” 晚上六点半,三家人又聚齐了。 范梨花在饭桌上说了这事,“我粗略估计了一下,三医院的职工起码有二百多,等我们找到了货源再和卢军去谈具体的事宜。大家献策一下,通过什么途径去找到合适的货源。” 周建国很惊讶很感动范梨花为他揽下这么大一笔生意,先埋下对她的感谢,他搜索了一下身边可靠的人,谁有关系可以摸到信息。香肠?肉?找肉食水产公司的丁建强可靠。 “我想到了一个人,我的一些袋装的水产干品在肉食水产公司进的,认识了那里一个和我做同样工作的商品会计,明天我去找他问问有没有途径。事成了给他辛苦费嘛。” “嗯,多了一条路子打听,”范梨花给每个人碗里夹了鸡肉,继续说,“看看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打听到。” 一旁的宋正平听着他们说,也在脑海里搜索有用信息,抿了口酒,放下小酒杯,不疾不徐道:“我有个信息,看有没有用。” “快说。”大家竟异口同声催他。 “我有天看见我们跑株洲线的司机拿着两包香肠在待班室,说是在株洲买的,有同事拿起看了下生产厂家,听他念了一下,株洲什么地方。” 范梨花敏锐地感觉,这条信息太重要了,立刻大叫一声,“太有用了。” 柳叶和赵大勇才从株洲回来,还在病中,又听说是株洲,有点不知说什么好的尴尬,但这是大事,就说:“既然有用,那明天建国就和姐夫去车站找那位司机问问,最好是能找到那包香肠包装上的电话地址就好办了。” “对。”范梨花举起举杯提议道,“为你们的姐夫提供的情报干一杯。” “哈哈……姐夫的情报太有用了。”最为高兴的人还是周建国,喝完范梨花邀的这杯,给宋正平的杯子满上,又来倒满自己的酒杯,端起杯子恭敬道,“我这一杯,必须敬姐姐姐夫,姐姐帮我揽到了大定单,姐夫提供了情报,非常感谢!” 唐红梅端着茶水杯站起来,顺手拉周建国站起来,“我以茶代酒,和建国一起敬姐姐姐夫,非常感谢。” 见他俩这么正式敬酒,把范梨花弄得不好意思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说,“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坐下来。不用说谢,姐姐能帮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周建国和宋正平约好了第二天去车站的时间,因柳叶还要回医院,这个会就开到晚上九点结束了。 第一卷 第46章 找到货源 翌日,1999年12月1日,宋正平跑十点的班,他八点半就到了车站。他要先找到株洲线的司机。 他要找的人恰好是老张。 老张今天跑沅辰线,九点半发车。 周建国找到司机待班室,见宋正平在里面,还有几个司机,就进去和宋正平招手打了招呼。 “姐夫。” 宋正平和老张聊着别的,见周建国来了,让他坐旁边,和老张说:“老张,我有次见你拿了包香肠,好吃吗?在哪里买的?” 老张抽了口烟,“哦,你说那香肠啊,唐人神牌子的,包装好看,送礼的确合适,也好吃,有甜的咸的,一斤的六两的,我甜的咸的各买了一包。” “哪里买的?”宋正平追着问。 “在株洲买的,一个……什么地方去了……忘记了……”老张愣是没回忆起在什么地方买的。 “如果要买到这香肠还得去株洲买咯?”宋正平又问。 “怕是的哦。哎,老宋你问这么仔细干什么?”老张觉得他这么追着问有点不正常。 宋正平和老张平日的关系还可以,但不方便吐露这关乎赚钱的事儿,就打招着呵呵说:“我妹夫想买来送领导,”指了指旁边的周建国,“上回见你拿了在那说好吃,我就来问问你嘛。” 老张没听出话里的漏洞,就照实说,“哦,这样啊,我车上好像还有一包,我拿来你看看合适送领导不?” 天大的惊喜啊,宋正平按下这份心情,站起来平静说道:“你快发车了,我同你一起去车上看看,省得你来回跑了。” 老张站起来,手指着他诡秘笑道:“你这老宋,第一次见你这么迫不及待啊。” “这不关系到我妹夫的前程嘛。” “理解理解。” 三人朝车库走去。站务员正好带旅客来检票上车。 “我留了一包咸味的,今晚收班去我老战友家蹭酒呢。”老张打开驾驶室,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包透明真空包装的五根香肠。 “喏,就这个,包装倒是可以。”老张递给宋正平。 周建国忍住激动的心情,看着宋正平接过那袋香肠。 宋正平装模作样看了下,递给他,“你看看合适吗?” 这两人像演双簧戏,配合默契,周建国也是有眼力见的人,知道宋正平这么做是为了不引起老张的怀疑。 这是一包300克的咸味香肠,肥瘦均匀,塑料包装袋里泛着一点红油光。 周建国做商品会计的,对商品的规格,批号,配料表有种职业习惯,很快都记住了,还记住了生产厂家的电话和地址,的确在株洲。有了这些信息可以去找厂家了。 “谢谢张师傅,我看好了。”周建国把香肠递给老张,眉眼都是笑的,“祝你和战友喝酒高兴,开车注意安全。” 老张斜睨了手里的香肠,弄不明白他怎么就看了一眼退给他了呢,他甚至怀疑这个妹夫是公司派来的暗查,就想再试探一下,“要不,你拿走当样品,去找找琉城哪里有卖的?” 周建国摆摆手,“谢谢,我不能拿,拿走了你怎么蹭战友的酒?还是你们战友情谊重要。” 老张有点懵。这时站务员已经填好了路单和二联单,撕给了他。 两人走出车库。周建国告别宋正平,“姐夫谢谢你啊。” “都记住了?想去株洲找还是琉城找?” “我直接去株洲厂家谈。”周建国看完包装袋上的东西,就决定亲自跑一趟厂家。 “前天柳叶和赵大勇从株洲进货回来,坐我们的株洲线班车。晚上十点。你要坐这趟车,我就去票房给你留票。” 周建国不知道这事,一听是晚上的班车,太辛苦了,想去火车站问问,就撒了个谎,“坐长途我晕车,我去火车站看看吧。” “好吧。” 周建国到了火车站,问了时间,立刻买了晚上七点的火车票,赶紧回店里和唐红梅商量。 得知他已经买好了火车票,唐红梅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他注意安全。 周建国将脑海里记住的香肠厂家电话和地址写在一个工作笔记本上,将手机电板取下充好电,准备好了挎包和要带的现金。 晚上七点,周建国踏上了寻找源头厂家的路途。 火车晚点两个多小时,周建国在早上六点半下了火车。心里装着事,顾不上劳顿,坐上出租车,辗转四十多分钟终于找到了厂子,人家还没有上班。 在寒风中等了半个多小时,门卫有人来了。 周建国说自己是来订货的,门卫给了他信息。 得到销售科的位置,周建国直奔办公大楼三楼而去。 科长一听是来订货的,热情接待了周建国,当听到他说先要拿些样品回去再去谈。科长犹豫了,见周建国不像是来骗产品的人,还是乐意配合他, 将新出的香肠瘦肉条的产品摆在了他面前,价格也报给了他。 周建国边看边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带了这些样品回去,这笔大单就稳定了。 付了样品钱,得到了一份出厂价的价格表,双方留下电话,周建国提着两袋子香肠瘦肉条到火车站,赶上了六点回琉城的火车,顺利地打转回来了。 当晚还是在范梨花家里开会。 柳叶已经出院了,得知周建国是坐火车去的,问了一些坐火车的情况,想着下次也坐火车去进货。 饭桌上摆满了各种规格包装的香肠和瘦肉条。 大家将产品都看了一遍,范梨花开口了,“我们这算是火箭速度吗?从知道那么一点信息到实物落地,我们只花了两天两晚的时间,明天我和建国带上样品去三医院找卢军。” “火箭速度,”柳叶看完价格表,“我们来商量一下给卢军的报价,不能带着出厂价的这张纸去吧。” 周建国再次认真地看了片刻价格表,“我们现在商量好一个报价,明天找家打印店,重新做一份。” “可以。”范梨花赞同,“我们试想一下,这有十一二个规格,试想一下,他都要定,还是只定其中的一两种?比如,这个科室分一袋300克的甜香肠,一袋咸的,加一袋瘦肉条,那个科室分什么什么,我们要不要给他一个合理的分配方案?如果不是我估计的二百来人,或者更多,三百人呢?或者一百多人,那临时工有没有?” 她的话一落,周建国接上,“人多,那他工会支出就会是很大一笔钱,会舍得吗?人少,好办,他要的稍微会多一点。还有,我们要不要给卢军好处费什么的?会不会是行贿?” 范梨花的话打消了他的担忧,“他是军人出身,不会要好处费的。到时请他来家里吃顿饭,我反正要请他和夫人的。” 为了便于计算,最后一起商量了报价,不论什么规格的,在每包出厂价上加十块钱,含运费在内。 第一卷 第47章 签订合同 范梨花很快约了卢军见面时间。 周建国跟着范梨花带着样品一起到了三医院工会办公室,见到了卢军。 卢军是工会主席,办公室还有三位女同事。 简单自我介绍后,周建国将样品摆在桌上,和范梨花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挑选。 女同事做饭机会多,将十二包样品看过后,一个建议每人分三袋,一个建议四袋,香肠和瘦肉条各两袋,辣的咸的都要,甜的尽量不要。 卢军都看了一遍,对比了一下,又看了下价格表,给了一个方案,“那就每人四袋,千禧年嘛,四是发。” “卢主席伟大。”女同事高兴地赞他。 卢军故作严肃地拉了脸,“咦,伟大这两个字不能乱用啊。” “哈哈……” 卢军不愧是军人出身,做事干脆利落,在价格表上划了选中的,又在样品中挑出选好的,至于和价格表上的是否一致,就是周建国看的了。 周建国对照一番,调整好了,再交给卢军和三个同事过目,基本确定下来。 “小陈去写个合同,打印出来给老板看看。”卢军吩咐左侧办公桌的同事。 等待时间,范梨花和周建国各自去报架上拿起报纸看。 等了十几分钟,合同出来了。 卢军喊周建国,“老板,过来看看合同。” 周建国还没有经手过属于自己的合同,双手不禁有些微微颤抖。他着急先看总份额,二百五十二人,每人四份,价格合计总额是三万六千四百。预付五千元订金。 一千零八份,他给的报价是每份加十元,他可以赚一万元多点。 周建国内心翻滚着喜悦,将交货时间看清楚了,2000年1月28日。他有近两个月时间准备。 他将合同拿给范梨花看。范梨花很相信卢军的为人和办事能力,也是挑着数字看的。 “没问题。”范梨花递回合同给他,“可以签。” 卢军和周建国双方签了字,盖了公章摁了手印,周建国跟着小陈去财务室拿了订金,这件事就这么快速地办好了。 桌上的样品,周建国要留下给他们,卢军不同意,“你这属于贿赂,不行的,拿走吧。” 三位女同事倒是很馋,周建国看出来了,就在她们仨桌上各放了一包,又来给卢军桌上放,“卢主席,你订了这货,不尝一下怎么知道好不好吃呢?” 三个女同事连忙附和,“对啊卢主席,不尝一下怎么知道呢?” 卢军笑着问了一句,“如果不好吃呢?” 见他们争执,范梨花过来打圆场,“卢主席,这不算贿赂,顶多算是试吃产品,应该的呀。” 卢军受部队教育多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觉得范梨花说得在理,就接下了。 周建国就将剩余的收进袋子里。 范梨花不好和卢军过多寒暄,只能装作不是很熟的人,拿了合同就出了办公室,卢军却在后面相送。 “那就劳烦二位老板办好这件事了。”卢军很是客气送到楼下。 走在出医院的路上,周建国心情忐忑。 签了合同收了订金,一是事情太过顺利,的确很高兴,二是到交货时间有点长,他担心中间出岔子。 “梨花姐,这么顺利就签了合同,总觉着不安心,他们不会中途变卦吧。” 范梨花笑他多余担心,“公章手印一落,就具备了法律效力,他后悔没用,你没看违约条款?” “没看,光看钱数字去了。”周建国如实说。 “哈哈……”范梨花打趣他,“真是个财迷。回家好好看看吧。” 范梨花帮他办妥了这件事,心里落安了,因要去拜访客户,和周建国出了医院大门就分手了。 唐红梅守在店里坐立不安,心里惦记着周建国去谈业务的事。如果谈成了,可以赚多少钱。如果没谈成…… 她看见周建国笑眯眯地走来了。 “是谈成了吗?” 周建国从包里拿出合同甩在柜台上,“合同都签来了。” “啊!怎么快啊。”唐红梅自然也是只看数字去了,“我们可以赚多少钱?” “一万多点,如果厂家肯直接从厂里发货过来,不要我的运费,那这一万我们就纯赚了,如果是自己带车去厂里拉回来,就是好几百上千块的运费哦。” 唐红梅听到赚一万多点,高兴没多久又听到运费,蔫了情绪,“那你和厂里打电话问问嘛。” 看看在上班时间,周建国真就给销售科打去电话询问。 周建国报了数,但没说已经定了。那边听到一千多袋,不算大单,说不能除运费,周建国说还有一个单在谈,可以凑一个车,那边才说可以除运费,送货过来。 得到这样的回复,周建国有了信心。既然开了好头,那就乘胜追击,他可以带着合同和样品再去跑一些单位。找同学找亲戚找朋友问问,不过最好还是请范梨花帮忙,她为人好,认识的人多,跟很多单位又熟悉,拜托他联系一两个单位应该没问题。 周建国把刚才想的就和唐红梅说了,“你觉得梨花姐会帮这个忙吗?” 唐红梅不想去给范梨花添麻烦,“不好吧,她已经帮我们拿到一个单了,再麻烦她,不合适。” “问问她愿不愿意嘛,不肯就算了,也不是非要她帮不可,你说呢?”周建国不死心,想说服她去跟范梨花说这事。 “容我想想。” 柳叶已经回店了,也是心里挂着单子的事,就打周建国的手机过来问。 听到了结果,比自己拿了订单还要高兴,“恭喜啊,谈成了。” 唐红梅就把刚才周建国的想法和柳叶通了气,“你说这事合适去说吗?” 柳叶把她的话在脑海里快速转了一圈,觉得可以说,“等过几天再说,今天才帮完忙就急着说,不合适。” “我也是这么想的。”唐红梅附和她的说法。 柳叶转头就把他们的事告诉了赵大勇,颇为得意,“我这次住院也值得,竟然无意中得了一个订单,我这么带财吗?” 赵大勇过来自诩,“我觉得我还旺妻呢。” “就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不害臊。”柳叶爱他的表现行为,就是故意咬牙切齿地掐他的脸。 第一卷 第48章 周建国吃醋 进入十二月中旬,门市部那边拆了一半,每天灰尘漫天飞,这边的商店苦不堪言,每天柜台上货架上落满了灰土细末,唐红梅得空就去掸灰。 这天对面工地来了一拨人,像建筑商又像领导,五六人戴到安全帽站在废墟中指这指那的说了好一通。 周建国去副食批发市场进货去了,唐红梅将店里的灰尘掸了一遍,坐在柜台里守着小电视机看《新方世玉》。 “老板,买三包金白沙。”一个戴着红色安全帽的高大男人站在柜台外面说。 “好。”唐红梅身体起来了,眼睛还停留在电视上。 她拿出柜台最下面的整条烟,撕开口子,抠出三包烟放在柜面上,“十块钱一包,一共三十。” 男人将面额五十的放上去,见唐红梅的眼睛盯着小电视机,好奇问道:“看什么电视这么入迷?” “《新方世玉》,”唐红梅甩头过来收钱,找出两张十元票放在柜面上,抬眼看了下面前的男人,惊呼道:“刘总。” 刘双喜定睛一看是那晚在酒楼一起吃饭的唐红梅,“你是小范的好朋友,叫唐红梅的那位?” “对,是我。刘总这是……”唐红梅看看对面工地,似乎明白了,“那边是你公司在建吗?” 刘双喜摘了安全帽,用手梳了一下头发,“是朋友的公司,我来看看。这是你的店?” “对面在修的地方,那个穿黑衣服的领导站的那块,是我们之前的店,我老公单位上的,修好了我们又搬过去。” “哦。生意好吗?铁路这边应该好做生意。”刘双喜打开一盒烟,抽出一支,唐红梅从柜台上面打火机盒子里拿出一个打火机递给他。 两人隔着柜台聊了起来,无非说一些公司和生意上的话题。 周建国两手提着大红塑料袋子走进店里,扭头瞥了眼刘双喜,看穿着打扮很有派头的男人,像个有钱人,长得英俊,和唐红梅说得高兴,还露出浅笑。 周建国将货提到里边,坐在凳子上,从袋子里往外掏货,眼睛却盯着刘双喜。 看他的表情,看他吸烟弹烟灰的动作,那是一种久经沙场的老将风范,身上有种无法言说的沉稳与内敛。 他也抽烟,动作可不是这样,粗鲁,土得掉渣。 这人周身笼着一种优渥条件养出来的贵气,是他望尘莫及的。 他们什么关系?为什么聊得这么高兴?唐红梅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她有很多年没在他面前这样笑过了,她笑起来还是那么明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忧郁了,不爱笑了,起码不在他面前笑了。 周建国郁闷的胡思乱想着,心里似有一种酸楚的东西在翻滚着,醋意?难过?不知道,就是这东西让他看刘双喜的眼神多了一种敌意,他不敢过去打断他们,只是盯着他看。 刘双喜的一根烟抽完了,不经意瞥见里面有一双眼睛在瞪着他,怀着那么点不友好的意思。 他戴上安全帽,冲唐红梅笑笑,手指了一下里面,“你老公吧?好像生气了,我过去了,有机会再见。”说完转身走了。 周建国那双跟随他背影移动的眼睛,一瞬间冒起了火星子。那男人转个身都那么优美潇洒,走路姿势也那么好看,唐红梅能不高兴地和他说得那么久吗? 唐红梅放回打火机,继续坐在那里看电视。其实她能猜到周建国不高兴的原因,干脆不搭理他。 周建国心里起了疑,不问清楚不甘心。 “刚才那男的是谁?” “来买烟的。” “你们认识?” “啊,怎么了?”唐红梅见他开口问了,就想看他能问到什么程度。 “怎么认识的?做什么的?” “就一次吃饭认识的,做房地产的。”唐红梅有问必答,但还不打算全说明白,也许是为了赌气,气他先背叛了她,气他不拿她当回事。 周建国一听人家是做房地产的,难怪老总派头那么足,钱多人豪啊。心里一比较,醋味更浓了,话语里就带上了刺。 “他是不是很有钱?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喜欢有钱的男人?” 唐红梅听得他这么问,那股散不去的邪火一下被点着了,语气不重,话却很重,“你的那个女同事当初是不是也看上了你的钱?你在她眼里不也是有钱男人吗?” 周建国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点燃了导火索,继续问,“我问他,你扯别人干什么?他公司叫什么名字?有老婆吗?” 唐红梅忍住反胃的恶心,继续回答他,“你那个女同事不是有老公吗?” “我是问他有老婆吗,你老扯别人做什么?” “我是问,她有老公,你们怎么敢苟且?” 气氛已经剑拔弩张了,周建国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引火烧身了。立刻偃旗息鼓不作声了。 唐红梅也不纠缠,继续看她的剧。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畅快。压抑了这么久的情绪这一刻终于得到宣泄。我这没影的事你就无端猜测,你那既成事实的事我一直忍着不挑起说,今天怪不得我打你的七寸。也要让你感受一下气不顺的滋味。 虽然出了口气,又不能气着自己,但他的那件事始终像一根刺扎在肉里,嗝得疼。 周建国将袋子里的货都摆好在货架上了,自觉没理,进后面厨房做晚饭,顺便吐口闷气。 很快到下班放学时间,店里忙了起来。 这条路有一家幼儿园,周建国进了一些孩子们喜欢吃的小零食,唐红梅忙着买零食。 有家长要买其他货,唐红梅腾不出手,冲后边喊道:“周建国出来卖东西。” 周建国气性一上来,许久下不去,此刻的他,还在生气那个男人和唐红梅有说有笑的事,他宁愿不出去赚这点钱,让唐红梅去忙,谁让她不省心呢。 见周建国许久不出来,唐红梅知道他又上气儿了。她暂时没空去后面拎他出来,自己尽量将所有要买东西的顾客都抓到,搞得手忙脚乱的。 买东西就像刮一阵风,刮过后就闲一阵。 唐红梅整理了手里和兜里的一把钱,丢在装钱的鞋盒子里,继续看电视。 周建国料想唐红梅忙完,会冲到里面来和他吵架,问他为什么不出来卖东西。 店里安静了一会儿,她也没进来,他偷偷探出头,看到她在认真看电视,他像被摁在棉花上摩擦,一点屁用都没有,只得洗菜炒菜做完这顿饭。 他在家很少做饭,承包门市部之后,要做给自己吃,才会做只能是有了油盐的菜。搬到这过渡门面来了之后,都是唐红梅做饭,今天是自己无事生事才猫进锅子这边。 简单的莴笋炒肉和炒白菜端上了小小方桌,周建国盛了两碗饭摆上,坐下来才说:“吃饭了。” 唐红梅嘴上应着“好”,身体却没动。 六点半,天黑全了,店门口的路灯亮了很久,唐红梅都没注意,沉浸在剧情里,忘了所有。有了这电视机,的确少了烦恼,日子也过得轻快了些。 她一起身看了下外面,“天就黑了,冬天的日子短了很多。” 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第一卷 第49章 去乡下卖衣服 唐红梅坐下端起碗,夹菜吃饭,眼角都不去睨周建国一眼,这让他感到很挫败。 周建国没话找话,“之前你喊我出来卖东西,锅里正烧着油,看你还忙得过来就没出来了。” 唐红梅不咸不淡地“哦”了一个字。 周建国只觉得了无生趣,闭了嘴。 晚上关门休息后,唐红梅如往常一样,睡在里面,一人一床被子,一人一头,互不打扰。 其实她还是很排斥周建国来碰她,这样会让她觉得他很脏。那次睡在一起,过后她下阁楼去逼仄的卫生间吐了很久,周建国却睡得很香。 唐红梅很快睡着了,那头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这头的周建国怀了心思,辗转难眠。他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白天那个男人的身影。房地产老总?自己什么时候也当个总?开个小店,何时能当上老总?只有做一番事业才能出头当老总,干事业得下大本钱,从哪里来?靠谁不如靠自己,还是自己去单位跑关系,再做几个过年物资单,几万块不就有了吗? 想明白当老总的出路,周建国得以安心睡觉了。 有压力就有动力,人有时候是被欲望驱动的。各种欲望,可能赚钱赚很多钱的欲望大过其他,赵大勇亦是如此。 株洲来的货上了后,店里的生意水涨船高,柳叶忙了一个星期,才稍微轻松了一点。 两人回家算了下账,株洲这批货卖得好,卖了三分之一,赚了一千五百多。 柳叶想着在春节前再去一趟株洲,赵大勇不同意了,“不去了,你在那里生的病,我想起就后怕。” “那你说,这点货能撑到春节吗?” “先看看嘛,不着急。”赵大勇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想起去赶乡场(农村集市),“我觉得我们不能两个人守一个店,太浪费人力资源了,要不我去安林进一些适合农村人穿的衣服,逢赶场日子就去,总能赚点钱回来吧。” 柳叶愣怔地看着他,俊俏的大男人扛着大包小包去农村赶场,他倒放得下工人阶级的身段,囫囵地想了下,觉得可以尝试一下。他们不都是一路尝试过来的吗? “你愿意肩扛手提去乡下卖衣服,我赞同。” 赵大勇的想法得到了领导批准,高兴起来,“那我明天去打听一下各个乡都是什么时间赶场,然后去安林进货。” “要的。” “你说了让我去开男装店,我也想啊,看我能不能赚来开店的钱。”赵大勇信心十足。 “赵大勇同志啊,你要赶多久的乡场才能赚到几万块开店钱哦。”柳叶不怕打击他,希望他能挺得住打击。 赵大勇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赚到多少是多少,总比两个人守在一个地方好吧,只是多条找钱的路子嘛。” 柳叶打起了预防针,“我可听说了,都是女的去乡里卖衣服,你一个男人能拉得下脸皮吗?” “脸皮有钱重要?”赵大勇给自己涨士气。 “好吧。”柳叶乐见其成。 第二天,赵大勇帮着柳叶开了店门,就去打听了。 出去了四个多小时,下午赵大勇才回来。 柳叶在柜台那里坐着烤火,见他夹克衣的拉链都拉开了,猜到他应该走了很久走了很远,突然心疼起来,“跑累了吧,都打听好了?” “打听好了,”赵大勇带着一身寒气坐在她旁边,掏出一张纸,上面写了十几个乡赶场的农历日子。 “新建乡逢二六,大冒乡逢五九……” 柳叶问他:“每个赶场日你都去赶吗?” “赶啊。” “连轴转很辛苦的,特别是冬天和夏天。” “怕什么,当初在厂里赶生产,不也是连轴转上班吗。” 柳叶不多说什么了,想看他能坚持多久。 第二天大早,下起了小雨,寒风瑟瑟,赵大勇揣了八百块钱,背了个编织袋就去安林进货了。 这是赵大勇第一次单飞,全凭自己的想法做事,心里说不出的兴奋。 他先将华丽市场的服装楼层逛了一遍,选择适合大爷大妈大哥大嫂穿的棉衣绒裤毛线衣。 农村人讲实惠,冬天的衣服要厚实,又要宽松能施展手脚的,价格还要便宜就行。赵大勇就选二十块三十块一件的丝绵棉衣,大,中长,看起来厚实。绒裤就选十几二十块一条的,每一件能赚二十多块钱就满足了。 看上了的就拿十件,一个编织袋很快装满了。赵大勇又去买了一个。足足装了两大包货,下午五点半回到琉城,赵大勇喊了拉货的板车,一起到了店里。 卸了货,赵大勇坐着那里不想动了。 柳叶见他累垮了的样子,心疼道:“辛苦了。” “我要回家先洗澡睡觉了,累死了,明天十五,先去大冒乡,中巴车早上七点走。”赵大勇大喘气说道。 柳叶给他兑了杯温热的水递在他手里,“你先去洗澡,我买点菜就回来。” 翌日清晨六点,赵大勇到店里选要带去的货。 大冒乡离城里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乡下的集市,一般到十点钟人才会多起来。赶集卖东西的买东西的人,都塞在公路上,汽车通过很艰难,路边什么摊子谁都不想挪动,摩托车都只能慢慢通过。 赵大勇也不知道自己占的地方是不是合适,就打开一块大大的塑料布铺在地上,开始往外摆衣服裤子。 他带了一个大包的货,衣服裤子都拆了包装抖开,一件件按品类摆好。 陆陆续续,农民挑着蔬菜担子鸡鸭笼子,这里一摊那里一摊,逐渐将公路两边占满了。 与赵大勇隔着三个菜摊子的地方,有个女人也在卖衣服,他的斜对面也有一个卖衣服裤子的。 货卖要家客,就看谁家的货行销。 赵大勇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农民工,戴了顶工厂时的工作蓝帽,穿了件摊子上摆的适合农民大哥穿的黑色翻领薄棉衣,脖子上挂着腰包。乡下集市也是扒手小偷的好下手的地方。所以,他的钱包要挂在脖子上。 不断有大爷或大嫂来看衣服问价,却不买。 进价三十的棉衣,他叫价七十,最低价五十五卖。裤子进价十五的,叫价三十五,最低二十七八块卖。 终于等到了一个大妈,蹲在赵大勇摊子前,拿起绒裤翻看里子。 大妈问多少钱一条,赵大勇报了三十五,大妈还了五块,赵大勇立刻答应,问她要多大码的。 “大妈,你穿多大码的?我给你找。” 大妈六十多岁,不知道他说的码是什么意思,“你看一下我穿多大的合适?” 赵大勇让她站起来看一下,就给她找了条xxl。 大妈当场想试穿,赵大勇怕在站在路中间站不稳被人蹭倒了就麻烦了,招呼她到里面的来试。 大妈撑着他的背,把裤子套上去了,裤头松紧小了点,脱下来,赵大勇给她找了条xxxl的,刚刚好。 “大妈,其实不小,你里面还穿了一条裤子。”赵大勇提醒她。 大妈有自己的要求,“我晓得。我要穿得宽松点才舒服。” 赵大勇明白,幸好他都是进的xxl以上的码。 开了张,赵大勇开心不少。就去对面炸油粑粑的摊子买了两个粑粑。 回到摊子,前面已经围了三个大嫂在选衣服。 第一卷 第50章 同行不是冤家 大嫂们在选棉衣。 他的棉衣挑的是花色不艳布料像灯芯绒,袖口松紧的,长度过臀,保暖实用的那种。 这种的进价四十,他叫价八十五。 “你便宜点嘛,我们三个人一人买一件。”一个长得圆润的大嫂跟他还价。 “那就八十吧。” “再少点,七十,买三件。” 赵大勇皱眉苦笑道:“大嫂,我进价六十五块来的,我总要赚个路费吧,太少了,七十五,好吧。” “七十,卖就卖,不卖我们到前面买去。” 卖七十也赚三十,好得很,但赵大勇却装出很为难的样子,皱着眉,“哎呀,你这个大嫂真会砍价,看你们是买三件就卖给你们了,不然,低于七十五不卖的。” 赵大勇在装袋子,三个大嫂在掏钱。 一个穿得单薄的年轻人鬼鬼祟祟站在大嫂后面看她数钱出来,被赵大勇看见了,“大嫂,你钱掉了。” 数钱的大嫂立刻蹲下来找钱,小偷没了机会,他狠狠地剐了赵大勇一眼,手指了一下,嘴皮子动了几下,赵大勇读出了他的唇语:“你给老子小心点。” 小偷离开了,赵大勇提醒大嫂们:“刚才那个是小偷,准备扒你兜里的钱,我才故意喊你钱掉了。” 三个大嫂连忙感谢他,“谢谢你啊。” 她们拿了衣服走后,赵大勇蹲在那里算利润了。刚才四件衣裤,赚了一百一十五块,好兆头啊。他咧嘴笑了一下,开始吃油粑粑。 下午三点,慢慢散场了,赵大勇的衣裤袜子卖了不少。一件一件折叠好收进编织袋里,只装到了一半位置。 初战告捷,赵大勇有些喜不自禁地跨进店里。 柳叶刚忙好坐下来,见他背了一半的货回来,看他兴奋的神色,猜到他今天卖了不少。 “老婆,你猜,我今天卖得多少钱?” 依照柳叶以前的急性子,懒得猜,要他直接说,这回不想扫他的兴致,故意往多里猜,“一千?” “再猜。” “给个上限和底线,我才好猜嘛。”柳叶想诈他一下。 赵大勇藏不住事,立刻中计,“五百上下浮动。” “五百八十多,赚了三百多,对吗?” 赵大勇惊得睁大了眼睛,“老婆,你太厉害了,一猜就准。” “那是,你是我带出来的徒弟呀,”柳叶颇为得意,“真赚了三百多?” “差一十一块就是三百。” “可以嘛,大勇同志,出师大捷啊。”柳叶想知道他第一次单飞的感受,便问,“乡下卖衣服的感觉如何?” 赵大勇一边整理包里的钱,一边把今天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明天去新建乡,早上七点半的中巴。” “祝你再接再厉再创好成绩。”柳叶拿出工厂的标语送给他。 赵大勇沉浸在数钱的快乐中,随便“嗯”了一声。 柳叶看他认真数钱的样子,好笑,却偷着笑了。 第二天,赵大勇背了一大袋货到了新建乡。 如在大冒乡那样,找个平整点的地,铺上塑料布,将衣裤拆包摊在塑料布上,买了两个蒸红薯当早餐,开始守摊。 新建乡赶集场地比较大,有一个很大的晒谷坪在公路旁边,那里一早就有一个卖衣服裤子的摊子,是个和赵大勇年纪相仿的男人。看打扮和气质,估计也是下岗的。 赵大勇距离他的摊子相隔十来米,马路在斜对面。 那个男人的货除了有中老年的服装还有儿童服装,也是一个将收钱的小挎包挂在脖子上。 农村集市,十点至十二点是人最多的时候,也是买卖最鼎盛的好时机。 赵大勇的货行销,很快就卖了五件衣裤。从大爷大妈问东问西的话中,他捕捉到了下次要进什么货的信息了。 十一点多,整个集市人声鼎沸起来,赵大勇忙得没有时间看别处,等他忙过这阵后,眼睛自然要瞟去同行,看他摊前的风景如何。 这一瞟不要紧,那边好像吵起来了,摊子前围满了人。 不时传来男女吵闹的声音。 “我没有拿,你怎么就不信啊。”是一个中年女人沙哑的嗓音。 “别人都看见你拿了,你掀开衣服让大家看看。”男摊主很气愤的声音。 “没拿就是没拿,你少污蔑我。” “你说你没拿,你敢脱了外面的衣服让我搜吗?” “我为什么要让搜?你算老几?” “老子是你爷爷。”男摊主可能被逼急了,语气很不友好,好像要动手打人的气势。 赵大勇想去看个究竟。都是男人,同为下岗人,同病相怜,也许可以帮上忙。转念一想,这么多人,自己的摊子不守也不行啊,正好来了个农民大哥买衣服,只好先忙自己的三分地生意。 男摊主那边的吵闹声弱下去了,问题好像得到了解决,围观的人散了一些去,他在招呼买衣服的人,收钱,拆包。 三点多,集市冷场了,卖菜的农民陆陆续续挑担挑筐回去了。有的要赶好几里的山路,就为了来卖几只鸡几只鸭。 冬日的天色暗得早,人群慢慢散去,寒风更冽。 赵大勇慢慢清理剩下的货,按照原折痕叠好装进包装袋里,再拿出来跟新的一样。 他还不忘去看一眼对面那个男同行,看他在做什么。想着等会儿找机会搭个讪,问一下他是哪个单位下岗的。 四点半,中巴车还没来。 等候在上车的地方,赵大勇一直关注男摊主何时过来。那男人收好了编织袋,抖了抖身上的衣服褶子,将半包货抡到肩背上,走过来了。 等车的人有七八个,站在边上的赵大勇主动和他打招呼,“哎,哥们儿,站这边来。” 男摊主看清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咧了下嘴,走到他身边,放下袋子。 赵大勇惦记着那会儿吵闹的事,“哎,之前你摊子围了很多人,还吵起来了,是有人偷拿你的衣裤了?” 事情过去了,男人也没那么生气了,语气淡淡的,“哦,是有个婆娘偷拿了一条小孩子的裤子。她人胖衣服穿得大,把裤子藏在身上,是旁边一个大嫂告诉我她偷拿了,说她家生活条件不好,有两个孩子,没有钱买新衣服,就趁人多摸走了一条。见她哭哭啼啼的实在可怜,我说只要她拿出来,我可以送给她,但不能偷,别给孩子带坏样。当时她那孩子就在身边,两岁多点。后来,那条裤子我就送给了。” 赵大勇夸了一句,“你是个好人。” “嗨,什么好人不好人,一条裤子进来也就十几块钱。” “你是在哪里进货?” “安林,你呢?” “我也是在安林。哎,你怎么想起来乡下卖衣服呢?”赵大勇很想知道他是不是下岗的。 “下岗了,总要找点生活费呀,租不起门面,就来赶乡场了。”男人说话的神色变得忧郁起来。 “我也是下岗的,针织厂。你什么单位的?” “毛巾厂。你来赶乡场多久了?” 两人竟真是同病相怜。 “才两天。昨天去了大冒乡,今天才来这里。你呢?很长时间了吧。” 男人紧了紧脖领,双手抄起,神情肃穆,像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眼睛望向远处只剩水稻茬子的稻田,“是有很长时间了,一年多快两年了。” 赵大勇不便多问其他的,想知道他的名字,“我叫赵大勇,你什么名字?同是天涯沦落人,以后多联系。” “我叫李远洲,住宏谷路,你呢?” “我住光明那边,棉麻土产公司家属区,我老婆在新市场开女装店,也是下岗工人。” 一问一答间,两人各自的基本情况了解了,中巴车来了。 两人都坐到了最后一排,可以继续说话。 各自说了以前在厂里干活的事,也约了明天去莴梨坳乡赶场。 第一卷 第51章 各自奔忙 赵大勇一回到店里,就迫不及待把今天遇见李远洲的事说给柳叶听,“唉,一个大男人离了婚带着孩子生活,天天背货去乡里赶场,辛苦啊。” “那如果是女的下岗离婚带着孩子,天天去乡里赶场卖东西,辛苦吗?”柳叶无意和他抬杠,想让他换位思考。 “那更辛苦啦。”赵大勇说得真诚,柳叶看出来了。 在改革浪潮的冲击下,每个人的生活因此变得今天不知明天如何,都想拼命抓住眼前的一切机会,解决温饱问题。 而有的人志存高远,一心想当老总,当个呼风唤雨一掷千金的老总。 比如,周建国。 1999年的平安夜,琉城下了第一场雪,没有雪粒子铺底,雪花片片空中飞扬着,不肯落地,落地就化了,化得地上湿漉漉的。 周建国怀揣着一个老总梦想,拿起合同和香肠样品到处去打听了。 他先去找到肉食水产公司的丁建强,约他出来,在楼梯间说了来因,如果有介绍的单位,给他介绍费。 “老周,我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又不认识其他单位的人,怎么给你牵线哦。”丁建强为难道。 “我就来问问你有没有门路,那我走了,回头联系。”周建国不耽误时间,出了他公司大楼。 见时候恰好,已经过了各单位一上班就要开会的时间,前面不远是商业局,他所在的糖酒副食品公司隶属商业局管,去那里碰碰运气。 进商业局大门需要登记,周建国就写了单位名称,来访的原因,顺便套了一下门卫大哥,“我来找工会主席的,一时忘记他贵姓了,叫什么来着?” “姓欧阳。” “几楼来着?” 门卫不耐烦了,“自己找去。” 周建国仰着脖子找门牌,找到二楼当头工会办公室。 推门进去,脸上堆满了笑,恭恭敬敬站在门口,见里面有一男一女在埋头写什么,就问:“请问欧阳主席在吗?” 女人抬起头,看着他,“我就是,找我什么事?” 周建国边走边说,“您好,欧阳主席,我是糖酒副食品公司的,请问千禧年局里有发福利的计划吗?我这里有很好的香肠,适合给职工发过年物资,您看需要吗?” 话说完,人已经走到了欧阳主席的办公桌前,样品早就拿在手上,直接摆到了桌上。 欧阳主席拿起香肠包装看起来,“什么价?” 周建国将自己的报价表递上,“您看看。” 见欧阳主席认真浏览报价表,周建国心中暗喜,有戏。 岂料,欧阳看完报价表,冷漠地丢在样品上,“局里没钱。” 周建国悻悻然收起报价表和样品,垂头丧气地走出办公室,不忘带上门。 下了楼,站在商业局的院子里,雪花似乎飘得密集了点。周建国感觉很挫败,仰头用脸接了几片雪花,让自己冷静了片刻,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样没有熟人推荐贸然找上门去,周建国连连碰壁,中午人家下班了,他才没有继续走单位。 路边的粉面店,里面暖和,吃碗粉或面,顺便烤一下火。 周建国要了碗猪脚汤粉,在角落位子坐下。 在粉面店烤火等到了下午上班时间,周建国想去附近的税务局碰一下运气。税务局行政单位,福利待遇好,职工发一包香肠应该拿得出钱的。 范梨花为了能单独挣到学习电脑的培训费,也是顶着风雪铆足了劲在做拜访。中午接到李辉的电话,说他们工会的舒主任要给孙子买一份保险。 她在家匆忙吃了口饭就来了。 在税务局办公楼下面,范梨花没有注意走在前面的人是周建国,因为下雪,她将围巾从头顶往下绕了一圈,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范梨花先去找李辉,要他带着去工会找主任。 周建国在工会办公室,将样品摆在茶几上,舒主任只是瞟了一眼报价表,回绝了他,“工会暂时没有这个计划。” 周建国尴尬地接过报价表,讪笑道:“打扰主任了。” 回到茶几这边来收样品,李辉推门进来,“舒主任,我把我同学带来了。” 周建国背对着门口,范梨花一进来眼睛直接跟着李辉往前看。 “我同学范梨花,人寿保险公司业务做得最好的,还是讲师呢。她以前在交通运输公司上班,停薪留职出来做保险,你放心,条条款款给你讲得明明白白。”李辉向舒主任介绍起来。 已经收完样品的周建国,听到李辉的介绍,想确定一下是否是同一个范梨花,慢慢移过来,当看清范梨花的侧脸,不由地喊了一句,“梨花姐。” 范梨花和李辉同时转身过来看他。 “哎,建国,你来这里是……?”范梨花问道。 周建国尴尬地笑笑,“我来找……舒主任谈业务的,那你们忙吧。” 李辉看了眼他,眼角看到茶几上还没收进袋子里的香肠,走过来拿起来两面翻着找看了看,放鼻子下闻了闻,说:“来推销过年物资的?” 周建国“嗯”了声。 李辉拿着香肠走到舒主任这里,“舒主任,你定了?” “没定,还没计划的。” 李辉之前听到周建国喊她“梨花姐”,便问:“他是你什么人?” “我妹夫,承包了单位的门市部,哦,这香肠质量挺好的,前几天三医院订了年货,我和他一起去签的合同。” 范梨花转头过来问周建国,“三医院的合同带了吗?” 是老天派范梨花来给我助攻的吗?周建国心中暗忖,从包里掏合同的手微微颤抖。 李辉接过合同看了下,对舒主任说:“主任,要不今年我们就发这个年货?” 舒主任拿过合同看了下,确认后,委婉说道:“我先造个计划,看葛主席批不批了。” 李辉把合同还给周建国,“稍微等一下。” 舒主任今年喜添胖孙子,有半岁了,宝贝得很,就想着给他当存钱一样买两份保险,无意间说话透漏了一点意思,被李辉听到了,立刻和他说自己在同学那里,给自己和儿子都买了保险,这才要他带范梨花当面聊聊。 范梨花了解了他的意愿和孙子的情况,给他推荐了两种《九九鸿福终身保险》和《六六鸿运b型》,讲解了大概的保险内容,留了宣传折页,“舒主任回家和家人商量一下,可以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再过来。” “好,辛苦你了。”舒主任收好资料,看了看李辉,又看看范梨花,“他真是你女同学?” 李辉嗤他,“那还能有假。她可是我们的班花我们学校的校花,我高中的暗恋对象。”他第一次当外人面坦白自己的心思。 范梨花作势要打他,“尽瞎说。” 李辉笑。只有放下了心中执念,才能做到坦然面对。 舒主任一颗八卦的心得到了满足,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又指了下坐在沙发上的周建国,问范梨花,“他真是你妹夫?” “是。”范梨花肯定后,说道:“如果你们单位上有发年货的打算,请舒主任不妨考虑一下香肠瘦肉条,实在实惠。” “好,两件事我都考虑一下,明天回复你。”舒主任不着急答复,缓了点时间。 范梨花略微躬身致谢,“谢谢舒主任。打扰你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周建国也过来谢过,和他们一起出了工会办公室。 第一卷 第52章 不服不行 李辉回办公室去了,范梨花和周建国一起出了税务局。 范梨花想求证一下自己的猜想,“建国,你怎么想起跑单位推销年货来了?” 周建国没有把厂家那边关于运费的事告诉她,而是说为了唐红梅,他知道这个姐姐很维护关心唐红梅。“我有负于红梅,想努力多挣点钱,让她过得舒心点。” 范梨花很满意他的答案,在心里打算为他俩再顺便拉一两个订单。“夫妻俩劲往一处使,日子总会过得舒心的。” 她的话里含了两层意思,让周建国自己去琢磨了。 一天的工作算是结束了,各回各家。 周建国在路上回想见到范梨花的第一眼起,自己就没敢小瞧她。看似柔柔弱弱,轻声细语,但言行举止进退有度。 如果税务局这笔单又成功了,他不得不佩服她为人处世的魅力了。 晚上,躺在阁楼地铺上,周建国才和唐红梅说起今天遇见范梨花的事。 “梨花姐太会为人了,又处处维护我们。今天她就说我是她妹夫,不做多的解释,没有说是好姐妹的丈夫什么的,她说得很肯定,我妹夫。哎,这个姐姐是真对你好啊,对我们好。”周建国说着说着就感慨上了,想想,那么贵的手机,说送就送…… 唐红梅只听着,没接他的话,背过身流泪去了,心里感叹,梨花姐对他们真好。 第二天,周建国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唐红梅也不多言,两人就那么干巴巴地看电视,等范梨花的电话。 如果手机一响,黄金万两就真的来了。 不出所料,下午三点半,范梨花来电话了,让他带着样品和报价表,跟她去税务局。 范梨花给人一种天然的亲和力,让人值得信赖的做事风格。舒主任对她印象很好,跟葛主席沟通了发过年物资的计划,很快通过了。 周建国先在税务局门口等着范梨花一起上楼。 范梨花见他等在寒风中,鼻子冻得通红,“怎么等在这里?冷呢,里面等着也行。” 周建国用手套擦了下鼻子,“梨花姐,谢谢你啊。人家是看你的面子才答应订这个货,我不敢贸然进去,得等你一起啊。” 范梨花的头部被围巾裹住的只露出一双漂亮眼睛眨了下,“走吧。” 李辉掐着时间跟来了。是他上午在办公室磨了主任和主席很久时间,自然是说了以前和范梨花同学的时光,有了李辉的无形担保,保险单和年货单就敲定了。自然,范梨花和周建国不清楚这些。 李辉在他们进了办公室后三分钟进来的。 一进来就先抱歉,“范同学,这么冷的天又把你给叫来了,不好意思啊。” 范梨花将围巾散开绕在脖子上,“下刀子都要来,你们是财神爷啊。” 舒主任和葛主席“呵呵”笑了。 葛主席明年就退休了,上午听了李辉的八卦,这会儿见到了真人,对范梨花有了好印象。他也是阅人无数的男人,偶尔打个擦边球,但他看向范梨花的眼神里不敢带半点亵渎。 站在范梨花旁边的周建国显得很局促,诚惶诚恐的和舒主任葛主席打了声招呼,就不敢说话了。 还是舒主任喊了他,“妹夫,把你的报价表给我们葛主席看看。”对范梨花露出一脸笑,“小范,你推荐的两个险种我都买,你拿保单出来我签字。” 范梨花却说:“感谢舒主任对我的信任,我需要说明一下,根据《保险法》第三十一条的规定,投保人对本人、配偶、子女、父母具有保险利益。爷爷奶奶与孙子孙女之间没有直接的保险利益关系,通常情况下是不能为孙辈购买保险的。你孙子是未成年人,需要获得你儿子儿媳的书面同意才行。” “这样啊。我昨晚和儿子儿媳说了一下,他们同意,不知道你说的书面同意书……那你等我下班,上我家去签,可以吗?” “可以。” 这边葛主席也看完了报价表和样品,“我们分局职工也不多,八十五个,老舒,每人也分四包,你看怎样?” 舒主任靠在椅背上,喝了口茶水,“可以,你决定吧。” 报价表是周建国新打印的,上一张被卢军勾了,不能再拿出来跑新单位,便对葛主席说道:“葛主席,您先在报价表上勾选,完了我拿样品和您对照。” “香肠嘛,咸辣各一包,瘦肉条500克的两包。”葛主席一边勾一边报。 听到报数,周建国已经选出来摆在了一边。 舒主任和葛主席拿起选好的看了看,李辉也上前看,看完说:“少了点吧。” “少了吗?”葛主席斜睨他,“你想要多少?” “起码六包。又不是发不起。”李辉是个大嘴巴,一下泄露天机了。 对面的舒主任瞪了他一眼,“过完年还有节呢。” 李辉故作开窍了一样,“哦,知道了。” 周建国听得心花怒放了。不管多少人,但每人四包的量也不错啊。 舒主任打印出了合同,竟先递给范梨花,“小范,你过目一下。” 舒主任这举动让一旁的周建国不得不佩服范梨花的份量。 范梨花粗阅了下数字,递给周建国,“你看看。” 周建国的眼睛看着数字,脑瓜子又在飞快计算自己的利润,这一单,又可以赚三千多块钱。 “舒主任,没问题。” 这单又是如此顺利。收了订金和合同,钱已经快落进袋子里,周建国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照例,周建国给三人各留下一包样品。 还有半个小时下班,周建国的事情办妥了,范梨花怕自己留在办公室领导说话不方便,就对舒主任说:“舒主任,我在外面等您。” 李辉跟着一起出了门,邀范梨花去他办公室坐坐。 范梨花觉得可以,便和周建国说:“还有样品,明天带上,跟我去我原单位谈单。” “好的,明天几点?”周建国的喜悦都要溢出胸腔了。 “上午九点半,我在交通运输公司门口,知道地方吗?” “知道。” 周建国的内心一路感慨到店里,这个姐姐是真好啊,太仗义了。 第一卷 第53章 何为亲人 周建国自然不敢对唐红梅隐瞒这事。其实他不是没动过歪心思。如果是自己谈的订单,他是否要把合同拿给唐红梅看?私房钱藏不藏? 都是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的功劳,如今算是傍了棵大树吗?他有哥哥姐姐,二十多年前下放去了建设兵团,十多年没有传信回来了,也不知道还活在世上吗?亲人是什么?非得是有血缘的才是亲人吗?范梨花这么帮他们,像亲人一样,算是他的亲人吗? 周建国想完这些,心情反而沉重了起来。之前因为签了合同带来的喜悦感,现在被“亲人”这个概念掩盖了。 周建国神情淡漠地走进店里,唐红梅以为他没签成合同,弱弱地问:“没签成吗?” “签了。”周建国从包里拿出合同放在柜台上,转身去小四方桌那里摁亮了烤火器开关,双手伸上去烤,头磕在桌上,继续深思。 唐红梅见他又签回来八十五人的单,情绪却不高涨,过去关切地问他,“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走过去,手掌放在他额头上试温,“没有发烧呀。”便坐下来,“签了单不高兴?还是哪里有什么问题?” 周建国抬起头,眸子里闪了泪花,“红梅,你说梨花姐对我们这么好,她图什么呢?” “你在想这个问题?”唐红梅对他的这个问题很讶异,“她人美心善,和我们投缘啊,我们有什么可以让她图的?要说图什么,是我们图她的了。她把自己当成我们的姐姐,当亲人来对待。” “对了,”周建国像孩子似的,用手背拭去滑落的泪水,“我一路就在想‘亲人’这个词……” 两人就在那里,就着“亲人”这个词,像两个答辩的学生,各抒己见。 第二天,有范梨花出马,交通运输公司的年货单签成功了,一百一十三人,每人两包,周建国又可以赚两千多块钱。 就这么三两天,顺顺利利轻轻松松他就赚一万五千七百四十块了。“哇哈哈哈”他在心里狂笑了片刻,然后恢复了平静,开始考虑自己店里要不要进一些货零售?铁路人喜欢吃这些又舍得买,每包赚十五二十块钱应该可以的。 打定好主意,晚上,周建国和唐红梅开始计算要进货的数量。 “我们店里也卖一些,过年这东西好卖。”唐红梅竟然也想到了这个,“反正是一车货,多装少装都装来了,我们不用单独跑去拉货,对吧。” 周建国及时补充,“我俩想的一样,夫妻同心啊。” 唐红梅心情好,就应了他的话,“嗯,夫妻同心。” 1999年12月31日,赵大勇和李远洲在茅崇乡赶集。 两人现在成了伙伴,再去乡下卖衣裤,两人的摊子都挨在一起,互相好照应。 今天寒风凛冽,赵大勇穿得有点薄,披了件卖的棉衣在身上。 他的摊前来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大叔,放下菜担子,筐里卖剩下五颗白菜。他蹲下来开始选衣服,是翻衣服,他将棉衣一件一件翻过去,翻过来,仿佛是在找藏在下面的某个东西。 “大叔,你看上哪件我给你找出来。”赵大勇很想摁住他乱翻的粗糙的手。起茧皴裂的手,摸在衣服料子上,发出细微的“呲呲”声。 大叔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拿起一件蓝色面料的棉衣,站起来,往身上比长短。然后,一只手比划着,嘴里咿咿呀呀说着。 哑巴?赵大勇愣了下,伸出两头翘的手势,嘴上说“六十块”的速度很慢,好让他读懂意思。 大叔比划的好像是问可以少点吗? 赵大勇摇头。他原本想说八十的。 大叔伸出张开的五指。 赵大勇还是摇头,进价就是五十块的不可能五十就卖。 旁边李远洲的摊子前有个大爷在选绒裤,见那大叔在比划,就说:“他两个儿子前年涨大水冲走了,才十五六岁啊,他人一下子就哑了。” 大叔还在张着五指,赵大勇听了大爷的话,对他点了下头。可怜的人,还赚他钱做什么? 大叔赶紧从不见布色的衣服内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放在地上,一张一张数出五十来。两张十元,三张五元,其他的元和角,皱皱巴巴的堆了一团,然后一把抓起递给赵大勇。 赵大勇有一瞬的嫌弃意思,只好忍住不适,一只手接过来,赶紧放进包里。 大叔将棉衣放在筐里,挑起担子走了。他穿一双破烂的解放鞋,没有穿袜子,后脚跟裂了口子,鞋子后跟已经烂得没边了。 赵大勇心里说不出的一种情绪哽在胸口。他抱紧身体将自己像刺猬一样团在原地,扯紧了外披的棉衣,仿佛用这种方式在抵御严寒。其实,他在心里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可以,自己能拿出多少钱或是物资来帮助农村贫困的人? 赵大勇瞥眼看见李远洲摊子上的袜子,立刻掀了外披的棉衣,拿起两双袜子去追大叔。 李远洲见他突然拿起袜子就跑,怔了一下,见他跑向刚才买棉衣的大叔,和他比划了什么,将袜子丢在棉衣上面,缩着脖子跑回来了。 赵大勇取下挂在脖子上的腰包,准备掏钱,“两双袜子多少钱?” “看你说的什么话?你这是做好事,我哪能要你的钱呢?”李远洲当然不会收他的钱。虽然他们是下岗了,好歹还能自己谋个出路,那大叔连亲人都没有了,靠卖点小菜维计,守着孤灯黑火可比他们可怜多了。 都是内心柔软的男人,见不得别人比自己苦,两人也不推辞了。 “你不收钱,是你在做好事。”赵大勇蹲在李远洲身边说道。 “哎呀,不说这个了。”李远洲不好意思听他说这话。 天气冷,散场早,下午两点,人就少了很多。 赵大勇拿下披着的棉衣,和李远洲说:“散场了,我们也收摊吧。早点回去,这天儿冻得手脚疼。” 他今天卖了四件棉衣一件绒毛衣,五条绒裤和一条棉裤,还算不错,开始慢慢折叠装袋。 李远洲也在慢慢弄自己的货。 抬眼看到摊子前出现的三双脚,李远洲慢慢抬起头看上去。 第一卷 第54章 李远洲应对歹人 三个叼着烟的年轻人,斜身抖着腿看着他们。 “收摊子钱,一人五十。”其中一个刘海染了金黄的男人踢起地上的塑料布说。 看他们这副痞样,知道遇到敲诈的了。李远洲站起来,斜睨着这三人,语气不那么客气,问:“你们是谁啊?” 另外两个男人,一个去踢赵大勇的塑料布,一个用脚踏在李远洲还没收好的衣裤上。 见干净的衣裤上落下一只鞋底沾了湿泥的脚,李远洲的眼睛里霎时点燃了一团火,抬起脚踹在那人的腿上,“找打是吧?”他最不能容忍别人对他以这种方式亵渎他的尊严。 “打的就是你。”那人直接踩着地上的衣裤过来,挥起拳头就往他脸上砸,被李远洲轻巧躲过。 赵大勇预感事情不妙,他身后正好是一堵塌掉的石头墙,转身拿起石头就要砸向那男人。 在他摊子前挑衅的男人被吓到了,赶紧缩回脚,和刘海是金黄色的男人站到一起,悄声问道:“老大,还干他们吗?” 金毛男人突然将他推进去,“干啊。” 赵大勇手里的石头砸到了突然踉跄进来的男人肩上。 李远洲从编织袋里抽出一根半米长的铁棍,飞舞起来。“来啊,打呀,今天不死几个人谁都别走。” 他这不怕死的气势将这三人吓住了,抬脚想跑,李远洲把铁棍一横,挡在那两人面前,厉声道:“把我的东西踩脏了,赔钱,三百。” 那两人知道碰到了硬茬,但又不能认怂,梗着脖子说:“哼,赔你钱?做梦!” 李远洲瞪大双眼,举起铁棍就要砍下去。 那两人怕了,最先踩衣服的那人双腿发软,“咚”的一下跪到地上,苦着脸求饶,“大哥!大哥饶命!我没钱,我……我给你把衣裤弄干净可以吗?” 李远洲知道他们不会给钱,也不想把事情弄大,就顺坡下驴,呵斥道:“快点” 这人就站起来,拎起踩脏了的衣裤拍打起来。 赵大勇手里的石头还举着,就想着也要立一下威,下次万一又来找茬呢。 “你们凭什么来收钱?有手有脚自己挣去呀。” 这几个街上来的混混,来农村集市敲诈,本就是欺软怕硬的主,遇到这两个硬茬,只好认倒霉。黄刘海的男人拱手作揖求饶:“二位大哥,小弟冒犯了,下次不敢了,不好意思。” 那人把衣裤上的泥巴勉强拍掉了一点。如果是干泥好说,偏偏今天地上是湿的。 那人皱巴着五官求饶道:“大哥,拍了,还有一点拍不掉。” 李远洲这时颇有江湖老大的派头,铁棍敲打着手心,怒目金刚一个,“进价五十,掏钱。” “大哥,我……我没有钱,这……这还可以卖,只一点点……”那人不知道李远洲什么来头,那气势比他的老大还像老大,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我就卖给你了,”李远洲想一次性制服这些二流子,再次厉声喝道:“掏钱,五十。” 那人一副要当场哭死的样子,开始掏衣服裤子的口袋,都摸出来摊在手上,“我只有这些了。” 李远洲见起到了震慑作用,看他那样子的确也没有多余的钱,见好就收,拿完了双手捧起的钱,“还欠我二十,记着。衣服先拿走,下次别让我碰见,见一次打一次。老子出来混江湖的时候,你们还没出生呢。快滚!” 三人撒丫子飞跑了。 边上围了几个看热闹的农民大哥,见他们跑远了,才过来夸他们厉害。 “我们这场墟,常来这些人,今天被你们收拾了,恐怕得有段日子不敢来了。” 李远洲收敛了刚才的戾气,变回了平和男人的神情,笑道:“这些人欺善怕恶,别怕他们,你们硬气点他们就怂了。”说完将铁棍收进编织袋里。 农民大哥散去,赵大勇丢了石头,拍了拍沾在手里的土,蹲下来好奇地问道:“哎,你年轻的时候也是混社会的?” 李远洲笑道:“哪里哦,我那是唬他们的。我高中一毕业就招工进了毛巾厂,天天累得跟狗一样,哪里有空去混哦。就是爱看武侠小说武侠电影,从那里面学的。” 赵大勇拍了下他的胳膊,“真有你的,我也差点被你唬住了。你变脸江湖老大还蛮像的呢。” “是吗?那下次……呸呸呸,没有下次,遇强盗把自己变成比他更狠的强盗,一定要在气势上压住他们,眼睛瞪着,嗓子压低,声音从丹田发出来……” 李远洲讲得津津有味,把赵大勇逗乐了。 “哎,那铁棍是怎么回事?早准备好的?” “也是经验之谈。之前遇到过一次,吃了亏,就准备了铁棍放袋子底了。反正不打死人,正当防卫嘛。” “向你学习啊。”赵大勇学到了。 两人一边收捡衣裤一边说着各自年轻时做的趣事糗事。 赵大勇突然话锋一转,问他,“你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几岁了?” “女儿,七岁,才上一年级。” “那你今年多大?” “三十三,你呢?” “也是三十三,我十一月的,你呢?” “我不知道具体的日子,我妈生了我之后身体就垮了,记性也没有了。我一岁时她就去世了。听我二姨说,我出生的那个月,我妈花盆里养的金丝菊开了。” “那你比我大两个月,以后叫你李哥了。”赵大勇顺嘴就认了大哥。 “嘿嘿,哥啊弟的,那还要不要拜把子啊?”李远洲打趣道。他喜欢看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被里面的英雄人物,江湖义气所吸引受到些影响,确实想过,某一天自己也有一个结拜弟兄。 赵大勇想起柳叶和范梨花唐红梅都有金兰之交,自己也可以认个志趣相投的兄弟结拜一下。 “如果你不讨厌我,觉得我是你可以交往的朋友,可以做兄弟,不如我们结拜一下。”赵大勇的确被他之前的英勇感染了,觉得他值得交往。打从那次知道周建国出轨后,赵大勇心里就瞧不起他,加之周建国对唐红梅不怎么好,也从未想过和他,像李远洲这样,有拜把子的心思。 “行啊。”李远洲爽快答应,“正好明天是千禧年的元旦,新的世纪新的一年新的一天,就拜了呗。” “嗬,明天真是个好日子,那我们不出来摆摊了。找个地方,弄个仪式还是怎么的?”赵大勇建议道。 “仪式?”李远洲愣了下,想起自己看过的武侠小说里描写的场面,逗了句,“歃血为盟吗?” “可以啊。” “哈哈哈,赵老弟有趣。”李远洲很喜欢他的率性。 一对下岗摆摊的难兄难弟,在寒冷的冬日农村集市上,送走1999年的最后一天,定了一个新世纪的盟约。 第一卷 第55章 千禧年要干的事 赵大勇回到店里,卸下编织袋,把兜里的手机摆在柜台上,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坐在烤火器旁,装作和柳叶随意地聊天,“老婆,明天就是千禧年的第一天,你有什么打算吗?” “能有什么打算,守店呗,多卖几件衣服。”柳叶拿过他的手机,玩贪吃蛇游戏。 赵大勇犹豫,要不要把明天有约的事告诉她。 “怎么啦?你有打算?”柳叶眼皮都没抬一下问道。 “算有吧。” 柳叶见他说得勉强,觉得情况不对,知夫莫如妻,他一定有事。放下手机,抬起他冒出胡子青茬的下巴,“赵大勇同志,你有什么打算,告诉老婆一下。” “我明天不去赶乡场,有别的事要办。”赵大勇眼神躲闪,不敢看她。他觉得这是属于两个男人的秘密,不想让老婆知道,可转念一想,今后总要见面的,瞒不过去,不就是一个拜把子的兄弟嘛。 “嗯?不想让我知道?”柳叶威严的气息如大山压顶过来,让赵大勇立即招供,他最怕她生气了。 “上次跟你说了,在新建赶场时认识了一个毛巾厂下岗的李远洲,记得吗?今天我俩演了一出武侠戏……” 赵大勇忍不住眉飞色舞地讲起今天的遭遇,“我和他投缘,说话很投机,决定拜把子了,约了明天选个地方那什么……哦,他说歃血为盟……” “哈哈……我的大勇同志啊,你们还歃血为盟啊?哇哈哈……”柳叶一听乐坏了,这事怎么听起来就那么有趣呢? 赵大勇讪笑道:“好笑吧。他说他喜欢看武侠小说电影,想学一下结拜,我想,也可以啊,就同意他这么办。” 柳叶笑够了,认真起来,“好,我支持,但我要见证一下,学古代,结拜兄弟是怎么弄的……我俩以前好像都没时间去看武侠电影和小说,下次找机会补上。” 赵大勇心里不情愿她去作什么见证,“你一个女的去不合适……吧。”他有点为难的样子,让柳叶有那么一瞬的恍惚,觉得他像个读高中的小年青。 “我和红梅和梨花也……哦,我们没有金兰结义的仪式,那我更应该去看看了,我叫上红梅和梨花去……”柳叶越说越离谱了,还带两个女的去,把赵大勇愁上了。 李远洲回家后,认认真真把今天的事思虑了一番,又去翻了一下《三国演义》小说,回想自己这么多年交朋友的经历,这个赵大勇最对他的脾气,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值得一交,结拜尚可。地方就选乡下老屋,二姨夫在门前还真种了五棵桃树。 李远洲泡着脚,拿出赵大勇给的手机号码,要女儿把座机移到他面前来,“萱萱,我给叔叔打电话,把电视机声音调小点。” 李萱听话,调小了声音,问他,“爸爸给哪个叔叔打电话,我认识吗?” “爸爸新认识的。” 李萱长这么大,还没见爸爸说过什么叔叔,更不用说打电话了。 赵大勇的电话接通了,“哎,赵老弟,明天去我乡下老屋吧,我家种了桃树……” 这边的赵大勇下巴要惊掉了,“李哥,你真搞桃园结义啊?” 一旁的柳叶捂嘴偷笑。男人啊,永远有颗少年灿烂的心。 “当然,说了就做,明天上午十点到百货大楼那里等,中午在我二姨家吃了午饭再回来。” “我……我……”,赵大勇吞吞吐吐起来。 李远洲不解,“怎么了?不想去吗?” “不是。我回来和我老婆说了,她说要来见证一下。” “好啊,一起来吧。” “问题是……她……她说要带她的金兰姐妹一起来见证。”赵大勇尴尬死了,柳叶笑死了。 李远洲却乐坏了,“好啊,欢迎,一起来吧,人多热闹,更有意义。” 赵大勇无奈了,“李哥,你可真大侠啊。” 赵大勇收了电话,柳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笑得眉眼弯弯,“把手机给我,我打电话告诉红梅和梨花姐。” “你真打啊。”赵大勇不肯给手机。 沙发另一头的柳叶就扑过来抢,“真去,我们想看看男人是如何结拜的。” 赵大勇拿手机的手举得高高的,“你看电视剧《三国演义》呀,里面演得有。” “不,我要看现实版的桃园结义……哎,人家是桃园三结义,他家有桃园,桃园是有了,你们还差一个人呀。你们打算桃园二结义吗?哈哈……”柳叶说着说着又乐不可支了。 “二结义还是三结义,人不得讲缘分吗,没遇到另一个,二结义也可以。” “哈哈……好,我用座机打。我明天不做生意也要去看一下。” “真有你的。” 柳叶就在电话里,把李远洲和赵大勇的故事一顿述说,范梨花也是笑得满脸灿烂,“去,一定去。我带俩孩子去。去乡下玩孩子们喜欢。你去问一下红梅带儿子去吗,明天周六,都不上课。” “好。我家康健太闷了,得带他多出来交朋友。” 柳叶又给唐红梅打去电话,周建国接的手机,她简单说了一下明天的事,问他明天有空去玩吗? 周建国想赚钱,说不去,让红梅带儿子去玩。 唐红梅当然愿意去了。 2000年元旦,千禧年的第一天,万象更新,琉城初霁。 除了周建国和宋正平未到,三家人等在百货大楼前的小坪。 李远洲知道今天人多,找隔壁的老刘借来一辆面包车,带上李萱,开到了百货大楼。 远远地看到小坪上站了四个大人四个孩子,李远洲呲牙一笑,停了车,下来开门,“都上来吧。” 赵大勇以为今天要拦两辆出租车,一看他开了辆面包车,可以装下所有人,开心了,“你还有车啊。” “借我隔壁大哥的。” 大家上了车,赵大勇坐副驾室和李远洲聊天。 很快就到了李远洲的老屋,胜利村,离城五里地。 在李远洲二姨家的晒谷坪停了车。一下车,赵大勇就给大家互相介绍了一下。 李远洲七十二岁的二姨拄着拐杖从堂屋出来,见坪里站了这么多人,颤颤巍巍地问他,“这些都是你带来的?” “二姨,他们是我新交的朋友,今天来家里玩玩,吃个中饭,一会儿我去做饭。” 二姨的眼神不怎么好,每个人只能看个轮廓,招呼他们去里面坐,“都进来坐吧,堂屋里有炭火。” 大家先去堂屋烤火,孩子们在村里跑开了。 第一卷 第56章 也学桃园结义 二姨家的堂屋中间摆了香案,木板壁上贴了写了“天地君亲师”红纸,看样子二姨家的人每天都会上香。 李远洲去车里取来一袋水果,一瓶白酒和香烛放在八仙桌上。 柳叶问他:“李远洲,这是你二姨家还是你自己家?” 二姨回她自己房间休息了,李远洲就坐下来,和新朋友讲起自己来。 “我妈生了我之后身体就垮了,我一岁多她就去世了,第二年我爹也过世了。是二姨把我养大的,她拿我当自己的儿子。我两个姐姐初中辍学后,一个去了东莞,一个去了深圳,再没回来过。我高中毕业后招工进了毛巾厂,家里条件不好,娶了个农村老婆……她嫌我工资低,说我没本事,天天吵架。九六年下岗后就离婚了,女儿也不要了。我就带着女儿过日子。去机床厂做了几个月临时工,他们裁员我就出来,又去水泥厂做临时工,做了半年,后来才去安林进了些便宜服装,去赶乡场卖衣服,做了一年半多时间,我和女儿的生活才不至于吃了上顿没下顿……” 三个女人听得唏嘘不已,李远洲却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嗨,这不都过去了嘛,没什么,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我很幸运认识了你们,开心啊。今天杀只鸡,和你们喝几杯。” 范梨花和唐红梅一直不语,柳叶的好奇心大,爱问,“李远洲,你生活都这么……听赵大勇说,你还爱看武侠小说和电影,哪来的时间呢?” 李远洲个子不高,长得周正,一双眼睛笑时含光怒时含刀的犀利,他有一种临危震慑的气场,或许是年少时受人欺负练就的,又或许是成年后因为生活所迫逼出来的。他身上藏着一股对困难生活不服气的倔强劲,是大多数下岗人的形象写照,赵大勇他们不都是这般吗? 对于从武侠小说里获得的快乐,李远洲的神情立刻变得愉悦起来,“武侠小说给我带来精神快乐。有时候生活里的困顿与无助,可以在小说里遣散情绪,暂时缓解苦恼也算及时行乐吧。” “及时行乐”一词还可以这样理解?范梨花讶异他的豁达人生观。 柳叶对他笑笑,“你大概是我们下岗工人中比较特别的一个了吧。” 李远洲微笑道:“不知道。我先去准备一下。”提了水果去厨房了。 他在厨房粘板上看到了一块五花肉,猜想可能是二姨夫今天早上去集市上买来的晚饭菜。烧了热水把五花肉洗干净,煮了一下,捞起,装盘子里,洗了三个苹果装一盘,橘子装了一盘。碗柜里找出三个小碗,都弄齐了,再去后边的偏屋搬来一个长条桌,一米长点,摆在晒谷坪的边上。 晒谷坪边下面是二姨家的菜地,真种了五棵桃树,应该是种了很多年了,两米多高。桃树下没有种菜,供鸡刨食。桃树叶都已落完,只剩光秃秃的枝杆了。 李远洲又去自己住的房间里,找出笔墨,在宣纸上写等会儿要念的话。 李远洲少时在村里被小伙伴欺负后无处消气,就闷在自己房里写毛笔字,渐渐地,他就习惯了写字,写得一手漂亮的行楷小字。 “今天,2000年1月1日,李远洲,赵大勇,在向家桃园结为异姓兄弟,从今往后,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小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只愿今生今世互携互敬。皇天在上,后土为证,实鉴此心。” 李远洲借了“桃园三结义”里的几句话,结合自己的意愿,写了两张,各执一张存念。 李远洲将纸晾在桌上,去厨房搬出东西摆上,找来两件不穿的破旧棉衣当跪垫也摆好了。 然后去房里拿了已经晾干的两张纸,来堂屋取香烛和香炉。 “仪式可以开始了。” 李远洲这一句,把大家的兴致提得高高的,跟着他一起出来。 二姨夫扛着锄头从旁边的小路上来,见门口站了这么多人,外甥又摆了香案,奇怪他这是弄什么,“远洲啊,你弄什么呢?” 李远洲喊了声“二姨夫”,指了指身后的赵大勇,“和我兄弟拜把子呢。” 二姨夫“呵呵”笑起来,“你这孩子,学刘关张呐。” “你这桃树就是为我今天栽的吧。”李远洲和二姨夫亲近,爱开玩笑。 大家都笑了。 二姨听见外面的说笑声,出来看热闹。 赵大勇立刻返身去堂屋把凳子搬出来,让观众们坐。 观众们坐成了八字形,见证这一历史时刻。 此时的赵大勇和柳叶不会想到,日后,李远洲成了他们事业上的一员大将,委以重任的大将。 李远洲燃了三根香,点了蜡烛插在香炉里,拿出两张写好字的宣誓纸递给旁边的赵大勇,“你我各拿一张,照着念。” 这么正式的仪式,让赵大勇打开了新奇大门,“李哥,太正式了吧,我有点怕。” 唐红梅和柳叶耳语,“叶子,这个李远洲别看农村出来的下岗工人,他以后啊,如果给他一份差事,他会办得认认真真挑不出毛病来。” “嗯,我也这么觉得。” 范梨花听见了她俩的悄悄话,凑过去“嗯”一声,表示赞同她们说的。 孩子们也玩回来了,看起了大人们的热闹。 李远洲先把酒倒进小碗里,然后拉着赵大勇跪在棉衣垫子上,各执一纸,开始齐声念道:“今天,2000年1月1日,李远洲,赵大勇,在向家桃园结为异姓兄弟。从今往后,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小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只愿今生今世互携互敬。皇天在上,后土为证,实鉴此心。” 一字一句念得让人动容,三个女人的眸子里都含了泪。 后面一排五个孩子懵懵懂懂看着,宋欣欣和宋北辰比他们大,懂了点意思。 念完,这二人真在地上磕头三下,磕得“咚咚”作响。而后二人站起来,端起碗,将白酒一饮而尽。 赵大勇学电视剧里的,准备摔碗,被李远洲拦住了举起的手,“别摔,我二姨家没几个碗了。” “哈哈……”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二姨和二姨夫更是笑的皱纹都深了许多。 宋北辰的一句话又让大家笑翻了,“二位叔叔,还有一碗酒没喝呢。” 李远洲端起中间那碗酒,笑道:“这一碗酒,敬天地神明,保佑我两家世代相好。” 他正要端起碗要往地撒的时候,想起各自的孩子,何不借此机会,一起拜了。 他招手让女儿过来,“萱萱,来。” 柳叶知道他的意图,将赵康健拉过来,“康健,去叔叔那里。” 赵康健怯弱地走到李远洲跟前。 李远洲拉起他的手,又拉起萱萱的手,“今天,两家儿女自然也结成了异姓兄妹,今后互相爱护互相帮助,天地神明见证。” 说完,将酒撒在地上。 李远洲将宣誓纸折好,对赵大勇说:“这宣誓纸各自存留,传给儿孙们。” “好。”柳叶带头鼓掌。大家一起跟着鼓起掌来。 李远洲将纸放进棉衣内口袋里,转头对二姨和二姨父说:“二姨二姨父,从今往后我有兄弟了,你们不用担心我以后没有依靠了。” 二姨最是心疼这个外甥,今天见他弄得如此煞有介事,早已老泪纵横,“好好好,我也可以跟你妈有交代了呀。” 这一幕,说得大家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除了六亲九族,还有一族,便是结拜亲族了吧。 第一卷 第57章 最疼他的人走了 过完了元旦,范梨花开始奋力跑业务了,三天可以签一个保险单,但耗时比较多,就没想起周建国的年货香肠一事来。 周建国想趁着新年伊始,还是自己试着去跑几个单位拉订单。一个星期跑了五家单位,结果没成功一单,他只好认命,自己不如范梨花。 将三家单位要货的时间排了一下,只有三医院提前的时间多,其他两家在月底。 要将就着三医院的时间提前将货运来,周建国只好亲自跑去交通运输公司和税务局的工会,和领导沟通,自己没有仓库,二十六号货就到了,能不能提前交货。因为是范梨花的关系,工会领导同意了。 到了一月十五号,周建国想亲自去唐人神厂盯着装货,可春运一开始,就没有火车票了,作罢,就在电话里和销售科长沟通了半个多小时,确定了付款发货方式,定于二十六日早上七点发货,下午四点多到琉城,周建国在三医院门口接车。 还有琉城其他单位也订了唐人神的货,加上周建国自己要在店里卖的货,厂子派了五吨的货车装了三吨的货过来 日子就这么平缓地过到了一月二十六日。 从早上起床开始,周建国就显得心神不宁,毕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直接跟单位接洽合同的事,忐忑的情绪一旦生起就难平复了,他只好沉浸在看电视中。 唐红梅跟着他着急,怕事情搞砸,怕钱没到账,提前担心起来。 两人没心情说话,看电视打发时间。 终于捱到下午三点,周建国提了包去三医院大门口等候。 算上卸货的时间,估计得到晚上七八点钟,三家单位的货才全部卸到位。 周建国算准了工会领导下班后会安排其他职工来接货。 等卸完货,他要督促卸货的人在合同书的背面,写明接收的货物件数,并签上大名和日期,算是交接工作完成。 直到晚上十点半,周建国才回到店里。唐红梅还开着门,看电视等他回来。 “还没吃饭的吧,我给你去热饭菜。”唐红梅见他疲惫的样子,知道他忙到这时没有吃饭,旋进小厨房给他准备吃的。 忙了七个小时没空吃饭喝水,周建国又饿又冷,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唐红梅端了饭菜出来,他已经趴在小桌子上睡着了。 唐红梅不得不叫醒他,“建国,别睡了,会着凉的,吃了饭上楼去睡。” 睡意正浓,突然被叫醒,周建国发起了虚火,“喊喊喊,喊什么呢?我不想吃饭。” 无故被凶了一顿,唐红梅虽然生气,但也忍下了,不跟他辩什么,兀自过来关门,关电视,临上楼时,对周建国说:“今天你辛苦了,吃了饭,赶紧睡觉。” 周建国望着她上楼的背影,轻声道:“刚才对不起,不该冲你发火。” “我先去暖被窝。”唐红梅这句话算是安慰了他今天的辛劳。 周建国心里一暖,赶紧吃饭。想着过几天,一万多块钱就进帐了,疲劳一扫而光,尽想今晚后续的美事了。 千禧年的第一个春节,大家忙得四脚朝天。 年前,赵大勇和李远洲一起去安林进了两趟货。 柳叶不敢年前去株洲进货,喊来了师妹香菊来帮忙看店,跟着赵大勇兄弟俩一起去安林选了货。 除夕夜又是立春节气,琉城大好晴天,出了太阳,温度也升了两度。 自打摆摊以来,赵大勇和柳叶慢慢形成了习惯,除夕夜盘点一年的收入。 到父母家吃完饭回家,在客厅茶几上,两人记账数钱,数来不及存银行的钱。 赵大勇给自己跑乡下的生意准备了一个账本,密密麻麻记录了开支。计算器摁完,最后一笔写完了,他举起账本说:“赶乡场这一个多月,我净赚了九百六十二块。” “嗯,成绩喜人,好同志,再接再厉啊。”柳叶还在清理货单,顺嘴给予他表扬加鼓励。 “香菊来帮了五天忙,你给她压岁钱了吗?” “给了,一百八十八。” “哦。以后倒是可以请她看店了,她人也长得机灵,又年轻……”赵大勇忽然灵光乍现,“哎,我有个主意,香菊的个子和你差不多高,你培养培养她,当你的试衣模特应该合适。” 柳叶一怔,“哎,你这个主意好,过完年我问问她的意思。” “就是嘛,两个漂亮的女人卖女装,一个当年轻姑娘的模特,一个当中年女性的模特,生意应该更好。” 赵大勇还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说对了他们未来的事情。 周建国这边也是收获颇丰。 他大着胆子给自己店里订了各规格和品类的唐人神香肠瘦肉条总共一百包,到除夕这天,短短六天卖了六十三包,一包纯利润十五块,净赚九百多块,周建国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他抓住时机在唐红梅面前表功,“我们卖这些香肠算起来这一百包可以赚一千五百块啊。加上那三家单位赚的,一万七八千啊……” “看把你高兴的,牙要掉了。”唐红梅自然也欢喜,笑脸多了,和周建国之间也和谐了。 正月初五,赵大勇和柳叶商量去给李远洲拜年。 一家三口提着大包小盒礼物来到李远洲家,敲门无人应。 隔壁的老刘出来回复他们,“小李不在,去乡下了,他二姨初三过世了。” 赵大勇和柳叶立刻去马路边拦出租车。 “这才过了一个多月,看着二姨精神状态很好的,怎么一下就走了呢?” 柳叶责怪起来,“这个李远洲也是,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们说一下,都结拜是兄弟了,还当外人。” 赶到二姨家,只见晒谷坪那里搭着灵堂,做法事的唢呐锣鼓声响得凄婉。 李远洲披麻戴孝的里里外外忙得脚不沾地。 二姨的两儿一女也在忙,因为是过年期间,来帮忙的人不多,都是自家人帮着做事。 赵大勇找到正在和咨客说话的李远洲,出其不意地将他拉到了一边,先给他胸口捶了一拳再开口责怪他,“你还当我是你弟吗?二姨也是我二姨了,你怎么就不告诉我们呢?” 李远洲没想到他会来,扭头看到柳叶牵着儿子站在路口,眼里饱含泪水望着他,压抑了许久的悲伤破堤一样,“哇”地一声,扑在赵大勇肩上大哭起来,一边说:“大过年的,不想让你们难过,就没敢告诉你们。” “元旦来的时候,二姨精神好得很,怎么一下就走了?” “腊月十八,她摔了一跤,髋骨摔裂了下不了床。” “有什么事要做的,告诉我们。”赵大勇问。 李远洲抬头抹了泪水,“开的流水席,洗碗洗菜的事多,叫弟妹去那里帮忙,你和我招呼来客,清点礼单。” 赵大勇两口子留下来帮忙了,直到第二天送二姨下了葬后才回城。 这个世上最疼爱他的人走了,李远洲的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半,无着无落的。情绪一直不好,就没和赵大勇去乡下赶集,在家休息练字,平复心情。 赵大勇每天晚上过来陪他喝酒聊天,聊着聊着,李远洲就会哭,哭得像个孩子,“最疼我的人都去了天堂,而我却留在人间,除了思念就是回忆,弟啊,不是所有的离开都曲终人散……” 赵大勇陪着他落泪,感伤。 直到正月二十二,李远洲总算缓过劲儿来了,又开始和赵大勇去赶乡场卖衣服了。 第一卷 第58章 范梨花盘了花店 范梨花还不知道,2月14日是情人节,更不知道,在儿女们就读的一中校园外的一排门店那里,什么时候开了一家花店。 每次只是在开学这天,她带他们去学校报名交学费。 因为是千禧年,范梨花今年大四快毕业的妹妹范玲丽没去打寒假工,住在她家,等3月12日回宁南大学开学再走。 2月29日上午,范玲丽跟着范梨花去一中给宋欣欣姐弟俩报名交学费。 从学校出来,在十字路等红绿灯时,范玲丽扭头瞥了眼校园后门的一排门面,摇了摇范梨花的胳膊,“姐,我们去那里看看。” 一中校园后门紧挨着的是一墙之隔的区幼儿园,幼儿园的旁边是废弃的电影院,旁边是一个小型的花鸟市场。 范梨花很少走这边,就和妹妹想走一走。 一中校园后门这排门面共九间,每间店铺面积二十平米,纵深长。 走过两家卖报刊的店,一家修摩托车的店,一家理发店,两间打印店,两间包子店,最后一间店在后门边上,是一家叫“紫藤花店”的鲜花店。 店门外墙上贴着“门面转让”的纸,店里坐着两个女人。一个四十多岁,一个二十多岁,像一对母女。 店内左侧立了一个三层铁架,一层四个铁圈里放了白色漏斗型塑料花桶,靠里摆了一个四层梯形的木架面向店门,整个架子上铺了绿色绸布,每一层摆了两个白色漏斗型底座塑料花桶,花桶是空的。右边摆放着一个四层内格的玻璃柜子,柜子下边装了两个左右推拉门,门口内侧摆了一张70公分高的长条桌,上面摆了剪刀,胶布台,各色各样的丝带,和一摞零散的各色包花纸。 不过,看她们这情形,广告贴出有几天了,还没等到合适的要家。 范梨花的花店梦瞬间被点燃了。 她走进去询问:“你这店要转让?怎么转?” 母亲是个很瘦的女人,面相看起来凶,她将范梨花上下扫了一眼,才说:“你真想要吗?” 范梨花想先探一下,“价格合适就要。多少转让费?” “七千,还有两个月房租在里面。”女儿接过话说,“店里的东西都给你。” 范梨花走进来看了下她说的东西,柜子桌子凳子架子花桶和工具,置办起来也要大几百,不知门面费多少一个月。 “门面是哪里的?多少钱一个月?” “门面是一中的,五百一个月,半年一交。”女儿说的。 她们在说话,范玲丽则去桌子上翻起了一本包花束的书。铜板纸印刷的彩色图片和文字说明,像画册一样又大又厚的书。 范梨花看得有些动心了。这边不是主干道,但周边有一个中学一个小学还有一个幼儿园,再前面五百米就是三医院,又在丁字路口,人流量大,出行很方便。 “看店面位子也好,怎么不做了呢?” 姑娘脸色冷冷地说道:“要就要,问那么多干什么?” 范梨花被她呛了一句,感到不好意思,自己的确问得憨,人家未必会说不继续开的原因。 “想转啊,少点钱就转了。” “不能少了,两个月租金就是一千,这个得给我。”还是姑娘说话,她妈妈好像很生气的样子,神色比女儿还冷。 范梨花的心里也不知为何,就铁了心想盘下它。能砍点钱下来就砍,没砍下,七千块钱盘一个店也不贵,还留了点东西。 “六千可以吗?我可以马上交钱。”范梨花一咬牙一跺脚,冲口而出这句话。 她妈妈松口了,“可以。” 女儿拿冷眼横着母亲,“可以什么呀?” “不转?你要拖到什么时候?” “我……”女儿突然住口,转头对范梨花说:“六千就六千,转给你。”她从挎包里拿出租赁合同,“合同在这里,你看一下。交了钱,我带你去学校后勤科办手续。” 范梨花没想到这么顺利,心里那叫一个高兴。立刻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给范玲丽,“去工行给我取六千五来,密码是我的生日。” 范玲丽去取钱了,转让的事谈妥了,这个女儿才起身来给她讲留下来的东西做什么用。 “你会包花吗?不会就看这本书……这个柜子下边是放包花用的包装纸什么的……上面有个阁楼,可以睡觉放东西。墙上有扎婚车的图片,还有……自己看吧……这里有个后门,打开就是一中的操坪……我当初装修时隔出了一个弄饭菜的地方,上面是平顶,夏天的时候很热,花不好保存……” 姑娘说得仔细,范梨花跟着她把店内转了一遍,又爬上梯子伸了脑袋看了上面的阁楼,弯腰进出拿东西,打地铺睡觉没问题。 基本算满意,主要是儿女在这里上学,离家虽然有点远,但有个阁楼可以睡觉,实在方便。 范玲丽取了钱回来。范梨花数了六千给姑娘,不忘说一句,“给我打个收条。” 姑娘从柜子里翻出一本收款收据二联单,写了转让费含什么,签了名,用口红涂了拇指指头,摁在名字那里。做事还挺规矩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总是冷冰冰的。 姑娘把钥匙给她,“就三片钥匙都在这里。水电费你从下个月交起。我俩去后勤科。” 花店还在一年合同期内,他们这属于转租,更换一下乙方姓名通过一下,手续办得很顺利,科长加了一句,“今年五月底到期,你要续租就重新来签一份。水电都是后勤科来抄表,月结费用,其他没什么了。” 从办公大楼下来后,姑娘先走了,范梨花干脆等在初中部大楼这边,候着儿子女儿搞完卫生一起去店里。 梦想近在咫尺,这么大的喜事,一定要分享给柳叶和唐红梅。 电话告知后,柳叶和唐红梅当即决定,下午六点关了店门就来考察。 宋欣欣和宋北辰不在一个班,隔壁班。宋欣欣从三楼下来,看见妈妈一个人坐在楼下的花坛边,以为她一直没走,急忙跑到她身边问她:“妈,你没和小姨走?一直在等我们?” 范梨花的嘴角压不住兴奋,“我在你们学校后门那里租了一个花店,刚才来办公楼办手续,等你们两个一起去,你小姨在店里呢。” “哇塞,妈妈,你真开花店了,太好了。”宋欣欣抱住范梨花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我也好开心的。我们在店里一起等叶子阿姨和红梅阿姨来,今天就不回家做饭了,下馆子吃。” “好,我去看北辰好了没。” 宋欣欣回身跑上三楼,看到宋北辰这里忙得差不多了,最后搭把手,帮着把椅子摆好,一起下了楼。 第一卷 第59章 初次摸索花技 母子仨人一起到了店里,范玲丽还在翻看那本花艺书。 “玲丽,今天不回家做饭了,等那两个姐姐来了去外面吃。我们把店里收拾一下。” 忙了小一会儿,范梨花一拍脑门这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没问前老板,在哪里进花材?去哪里进包花用的材料?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听姐姐这么一咋呼,范玲丽愿意成为那个包打听,“姐,好办啊,我拉上同学,把城里所有的花店逛一遍,想方设法帮你打听出来。” “哈哈,机灵鬼。” 店里的后门一打开,宋欣欣和宋北辰一看,学校的大操坪,撒丫子又跑去学校里了。 “姐,这回这两孩子方便多了,不用回家了,起床就到学校,下了课还可以来给你搭把手卖花呢。” 两姐妹站在后面窄而小的后门口,看起操场的热闹来。 “累了,来这草坪坐一下也很好啊。”后门口一大块地是跑道的弯道,长了一些杂草成了草坪,简直不要太美好了。 店的卫生搞干净了,两姐妹在清理柜子的包花材料。 自然是周建国要守店不能来,柳叶和赵大勇前脚到唐红梅后脚进来了。 柳叶进来就惊呼,“梨花姐这是火箭速度啊,几个小时就盘下了一个店。” 唐红梅把店里前前后后看了一下,赞道:“位子好,店铺也好,和我那店一样,上面睡人,方便。” 只有赵大勇说了和店无关的话,“姐夫还不知道的吧。” 范梨花笑容清浅地说:“到时给他一个惊喜。” 柳叶过来抱住范梨花的肩,抑制不住的兴奋,“这下好了,我们仨都成店老板了,喜事啊。” 范梨花拍着她的手背,跟大家说:“就等你们来庆祝了,我请客,下馆子吃大鹅。” 吃饭的地方就选在花店附近的嘉顺酒楼。 进了包间后,估摸着宋正平到家了,打了家里的座机电话,让他过来吃饭,顺便给他一个惊喜。 有惊喜?宋正平顾不得跑长途的疲劳,打的就来了。 席间,大家都默契地不说花店的事,把宋正平等着急了。说好的惊喜什么时候出现?心里默了下神,今天家里没有谁过生日,如果是那两个妹妹谁过生日,她早说祝酒词了。 饭吃到一半了,见范梨花还没表现出有惊喜,宋正平放下筷子问道:“花儿,你说的惊喜在哪儿呢?” 其他人憋笑不言,范梨花淡定道:“就在不远处。” 这是两层含义的话,只有宋正平是懵的,“不远处?是有多远多近?” “就是不远处啊。”范梨花故意吊他胃口。 老实人不经逗,宋正平心里不高兴也不追问了,闷头吃饭,一时觉得饭菜寡淡无味了。 范梨花见他这副表情,也不说破,继续卖关子,“没骗你,吃完饭展示给你。” 宋欣欣也想看看,爸爸看到了花店是什么表情,就来加塞,“爸爸,妈妈没有骗你,我们可以作证。” 其他人附和道:“我们都可以作证。” 集体作证没有骗他,这得有多大的惊喜等着他?宋正平“呵呵”笑道:“好,我等着惊喜。” 这条天星路晚上还是热闹的,酒楼、舞厅、ktv霓虹闪烁,车流如河。 从嘉顺酒楼出来往回走不到五百米,就是花店位置。 宋正平来这边的机会很少,儿女上了这边的初中也没来过,陌生得很。一路和赵大勇并肩走着,想从他这里探点口风,“你姐到底有什么惊喜,告诉我呗。” “不远处,到了就是惊喜。” 赵大勇也不给他漏一点风,把个老实的宋正平气得胡子翘。 看到范梨花在一家店子前停下,掏出钥匙开店门,宋正平退后两步看到了招牌,花店? 摁亮店里的灯,看到里面的空间和留下的东西,宋正平还真是被惊喜了,“嗬,这真是惊喜啊。”店里内外上下巡视完一圈回来,喜笑颜开的,“花儿呐,你真如愿了,开上了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花店,为夫恭喜你啊。” 宋欣欣再给了他一个惊喜,“爸爸,你打开后门看看。” 宋正平打开门看到了大操坪和高中部灯火通明的教室。 “爸爸,以后,我们和妈妈住店里,开了后门就去上课,不用挤公交车了。”宋北辰拉着他爸爸的手,“我带你去走一圈大操场。” 宋正平亲自验证回来,“哎呀,太好了,你们娘仨以后就住店里。” 范梨花泼了一瓢冷水,“店里只能做饭可以睡觉,没有卫生间,上厕所洗澡的地方都没有哦。” “唉!白高兴了一天。”两个孩子叹气道。 大人们“哈哈”笑起来。 第二天,范玲丽带了一个同学,探了半天的花店,打听到了进鲜花和材料的地方,文化广场的荣菁花店。 两姐妹下午就坐车去了这里,琉城鲜花及耗材比较齐全的大店。 老板两口子是衢州人,来琉城做了十五年生意,四年前才改行做鲜花和耗材生意的。 他家的鲜花都是批发给本市和周边县市的花店,鲜花放在后面的棚子小院,花店要用到的各种耗材放在店里的中间。 范梨花把这家店看了个遍,才真正了解,开一家花店需要哪些耗材,花篮的品类款式,包束花的各式包装纸,婚车上用的等等,光这些要用的鲜花和材料,她要弄明白得好几天的。 面对这么多要用到的东西,范玲丽看得眼花,同时也担心没有任何包花插花经验的姐姐,搞得定客户吗? “姐,你头晕吗?” 范梨花看得有点劳神了,“我头是懵的,眼晕啊。” 既然决定要做这一行,从头学习也不晚,像当初进保险公司一样,什么都不懂,不也学会了吗? 有的花一把20枝,有的花一把10枝,什么花要深水养,什么花要浅水养,范梨花本着不耻下问的态度,向老板娘请教了一番。 练手学习,先选价格便宜保鲜时间长的花,如康乃馨,非洲菊,花色多,一把20枝,划算。配草也拿了不少。 两姐妹选了十把花,十把配叶草,三种花篮十个,两箱花泥,其他耗材还有就没再进,回到店里操作起来。 修枝剪叶一个小时,放花桶里养水。花泥泡好水了,对照那本花艺书,范梨花包花束,范玲丽插花篮。 对于陌生的事物,先培养对它的兴趣,再琢磨它,然后适应它。 包花束是先要将花一枝一枝的排列得像螺旋一样,再绑扎固定,还要保证等会儿包上包装纸时,不会松动走形,实实在在的技术活。 没有老师,自己摸索出来的就是宝贵的经验,范梨花不服输的劲儿上来了,摆弄了一个多小时,花枝在手心里颠来倒去快弄熟了,还是不能将花束成形,手臂手腕又酸又疼,气得她将手里的20枝花丢在地上。 “这包花比我当初卖保险难多了。” 范玲丽正聚精会神一边看图片一边插她的花篮。每一枝花好像都在和她对着干,就是不服她的摆放位置,不是歪了就是斜了,篮子底下的那块花泥已经被插得千疮百孔了。 “唉……”范玲丽颓败地靠在椅背上,叹气地丢下剪刀,“插花太难了,我不插了。” 范梨花想起那次看了老板娘插花,自信能够记得一些方法,“我来插花你来包花。” 两姐妹换着来磨练技术。 花不遂人愿,一个小时后,两人再次叹气的丢花丢剪刀。 第一卷 第60章 柳叶出发广州 范梨花这边修练花艺技术有待几日掌握,柳叶店里的时装需要上新货了。 正月还没过完,一切已步入新的征程。 市场的b区有一家和柳叶卖差不多品类的服装,柳叶曾去这家店溜达过,那家店老板也曾来她店里望了望。谁不知道谁呢?同行是冤家,但这家店老板是个开朗的女人,叫孙晓凤,比柳叶大了三四岁,四十挨边的人,长得算漂亮,和柳叶比,没有明艳大气的气质,普通不过的中年女人。 这天下午,她来到柳叶店里,不客气地坐下,未开口先是淡淡一笑,而后才不紧不慢地说:“上次我和你一起去了株洲进货,你没注意我,我知道你。” 哦?柳叶听她这么一说,努力回忆那天晚上见过的面孔,愣是没想起来,尴尬笑道:“我不大记得了。” “还去株洲吗?” “不大想去,就去了那一次,给我弄生病了,住了两天医院,怕了。”柳叶对株洲心生怯意,不想再去。 “那我们去广州进货。” 柳叶惊诧,还有个广州可以进货?她怎么不知道呢?便问她:“你去过吗?” 孙晓凤当然去过,没来新市场前,她在荆辰县开了三年服装店。前年年中离婚后来的琉城。 “我在下面县城卖服装那几年,株洲广州虎门都去转了,一年参加一两次服装展销会。” 孙晓凤的这番话里信息量太大,把柳叶震懵了,还有个虎门?服装展销会?天啦,她简直孤陋寡闻到无边。 立刻对孙晓凤来了兴趣,跟着这位老江湖跑,可以长不少见识。 “什么时候去?我跟你走。哎,是坐火车吧。那次晚上坐长途太不安全了。”想起去株洲那次,柳叶还是心有余悸。 “坐火车去,硬座哦。” “没关系。什么时候的车。” “今天三月二号了,春季服装开始卖了。那就明天下午坐四点的火车,第二天早上如果晚点两个小时就是六点到广州。” “你有经验,我跟着你就是。你去买票,我拿钱给你。”柳叶去首饰柜里拿钱。 “五十三。” 柳叶给了她六十,“辛苦你了。哎,你去进货了,店子关门吗?” “那不行,关一天门就少一天生意,回来是第三天的晚上,要耽误两天,我叫我家外甥女看两天。” “我知道了,我也找个人来看店。那就连回来的票一起买了吧。”柳叶又给她四十。 说好了明天进货的事,柳叶想去找一下香菊。 香菊在丁启英裁缝铺学了三年徒,出师了却没本钱开店,留在铺子里帮忙,丁启英现在的活接得少了,每个月只能给她两百块钱的生活费。香菊也愿意,没有去处,先干着再做打算。 过年前去给柳叶帮忙了五天忙,得了一个大红包,香菊欢喜了好久。 香港回归后,港台风刮进大陆的势头很迅猛。港台剧多了起来,除了武侠片,还有关于香港商业的电视剧,现代剧里的女演员的服装,电视剧还没播完,她们穿的服装款式就出来了。 丁启英没有时间看电视剧,做不出时髦的样式,那些年轻的姑娘结婚的少妇就都到市场上商场里去买了,店里的生意大不如从前,来找丁启英做衣服的人都是中老年人。 柳叶五点关了店门就来丁启英的铺子了。 丁启英今年六十二岁了,眼睛越来越老花了,穿针的细活都是徒弟做。 这会儿她正坐着歇气,香菊在忙活。 柳叶来要人,当然要有个好态度,过来给丁启用捶肩揉背,随意说道:“妈,你这铺子干脆不做了吧,我现在赚钱多了,你养老的钱还是够,退休算了。” 丁启英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年纪大了,思想老化了,赶不上潮流做不出新花样了,不做了,和老头子颐养天年得了。 “好,再等一个月,门面到期就不租了。”丁启英爽落地答应了。 “那就好,我明天先把你的徒弟借两天看店,我要去广州进货。” 一旁干活的香菊听了,高兴得不得了,脆生生喊了声“师姐。” 柳叶不忘叮嘱她,“我明天晚上的火车走,明天上午就来店里,这次是你单独看店,我要交代一下。” 赵大勇得知柳叶这回要去广州进货,越走越远了,担心她,“你可得注意安全了,这次我没陪着,不能有什么闪失知道吗?” “我又不是单独一个人,b区12号门面的孙老板带我去,怕什么?” “总之,万事小心点没错。” 三月三日下午四点,柳叶和孙晓凤,挎着大大的编织袋,坐上了去广州的火车。 春运即将结束,大量农民工返回广东地区打工,硬座车厢,人满为患,过道和座位底下都是人。 孙晓凤没有买到有座票,和柳叶进了一节车厢,见缝插针一样挤在女人多的地方,只要有人起身立刻就坐上去,能坐一分钟是一分钟,站十个小时谁能抵得住。 车厢里又吵又臭又熏,柳叶的胃里一阵一阵的不舒服,想去厕所方便一下,一看那里也是站满蹲满了男人。 柳叶开始后悔来广州进货的决定做早了。 去安林进货也能买到好一些货品。那些档口的老板就算是从株洲广州进货来的三道贩子,他们赚点差价也贵不了多少钱,何必千里迢迢受罪跑这么远去进货?不过,受点罪来外面看看更大的世界也值得。广州离香港近,时尚服装最前沿,值得一来。过完了春运,往后再来,就没这么挤的难受,忍忍吧。 和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柳叶觉得胃里缓和了许多,尽量让自己想些愉快的有趣的事儿,分散一下注意力。 火车晚点一小时四十五分,到了广州站还没天亮。 柳叶晕乎乎的跟着孙晓凤下了车,出了站,直觉得身上的衣服穿多了,热的很。广州正月的温度十八度。 孙晓凤穿得薄,脱了外套立刻凉快感觉多了。 柳叶穿了毛衣和棉衣,热得难受,只好边走边脱厚的,留了件秋衣,身上立刻有种春天快过完了的感受,还是热。 第一卷 第61章 来对地方了 柳叶应该庆幸自己辛苦这一趟来对地方了。 孙晓凤两个月来一次广州的白马服装市场。株洲的服装批发市场没法和它比,她去了两次,后来知道广州有更大的服装市场,便不去株洲了。 柳叶第一次吃广东肠粉,觉得是和琉城的米粉不一样的口感和做法,同样是用大米碾桨做的,可就是好吃。 孙晓凤问她好吃吗? “好吃,和我们那里的米面不一样。” “是不一样……” 柳叶跟着孙晓凤走,又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打量起眼前的城市来。 白马服装市场紧邻广州火车站的站南路,附近有汽车客运站和地铁站,交通方便。 她问了一句很疑惑的话,“安林,株洲,现在到这广州,服装市场都建在离火车站汽车站附近,这么统一吗?” “大概是规划者领导为了方便商家吧。” “考虑得挺人性嘛。” 说话间,便远远地可以望见“广州白马服装市场”大楼。 孙晓凤不忘给柳叶事先介绍一下这个服装市场的大概,“1—6层是批发衣服的,我们卖女装,上4、5楼,那里女装样式、质量都比较好,虽价格有点高,但大部分是大厂出品,质量不错,女装的款式也很时尚,2楼3楼是一些小作坊产品,档次较低,款式一般,虽然款式大众,但销量大。6楼主要是中高档男装……这里有全国各地的服装生产商,销售企业,还有香港台湾韩国那边来的商家。还有就是,这个市场中高档服装多,可以批发零售,还可以看样下单,可以做专卖代理和连锁加盟,老板娘,以后你想做哪个牌子的专卖店可以来这里选。” 孙晓凤吧嗒吧嗒一顿说,柳叶嘴上“嗯”着,眼睛在环顾四周。大都市啊,汽车道都多两条,楼房二三十层的,脖子快仰断了才看到楼顶…… 终于到了市场门口,柳叶看了下左右的环境,储蓄所、托运站、停车场、餐馆都有。 跟着孙晓凤进去后,柳叶差点“哇塞”一句出来。这里不是鸟笼式的格局,都是锃亮的独立玻璃屋,跟大商场又不一样,里面装饰美观,中间通道又宽敞。 孙晓凤带着她先在一楼看。 色彩斑斓的时装令柳叶目不暇接,每一款都展现最新时尚潮流。不愧是大城市。 两人都带了手机,孙晓凤想去自己的熟老板那里去,不方便让柳叶知道,就说:“柳老板,你慢慢看,反正都有手机,谁先弄好谁先打电话说一声。” 柳叶想着等会儿走着走着两人也会走散的,不如各自看各自的,便应了“好。” 这么大的地方,这回一个人在看在逛,不能先逛了再来选,万一迷失在市场里,耽误事是大,走岔地方也麻烦,还是看中了就拿,拿了就走。 “开眼界”大概是柳叶最大的感触。款式质量很合她的眼,价格高也是水涨船高,现在也有了些固定的老顾客,服务好她们,她们就是移动的广告。 这一次带了一万块钱来进货,弄回去起码要赚一万五才行。尽快赚到进商场去卖服装的钱,或者是专卖店又或者是加盟连锁店,总之要好几万十几万吧。 脑子里想着,眼睛看着,柳叶的塑料袋里装了二十件货了。 柳叶运气不错,遇到一个男老板,五十岁左右,福建口音,人很实在,没有因为她不懂行情就糊弄她,也没有因为她只是开普通的服装店就瞧不起。他很健谈,愿意告诉她一些服装行业的常识。 “单品知道吗?” 柳叶说,“知道,就是一件嘛。” “未必哦。任何商品在单独提及的时候都可以称之为单品。比如:单件销售的衣服是一个单品,而一整套销售的运动服也是一个单品。” “明白了。” “形象商品知道吧。” 柳叶摇头。她想知道,她的理解和行家说的是否一样。 “形象商品它是表现某个季节理念的主题,突出体现时尚的流行趋势,所以常被作为展示对象。在设计、材料和色彩的组合上搭配新颖,具有很强的对生活方式的提示性和倡导性。” “懂了。”原来是这个意思,柳叶明白了。 这老板像大学里的教授,身上有一种睿智的光芒,柳叶暗叹自己运气太好了,遇到一个愿意主动给一个初次来他店里进货的客户讲这些知识点,自己是片幸运的四叶草。 “畅销商品和长销商品你懂吗?”柳叶以为他讲完了,不想老板又问了,她还真不懂这个,立刻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 “你请说,我真不懂呢。” 老板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刚想点火却又放下了打火机,两根手指夹着,娓娓道来:“畅销商品是指上一季卖的好的商品,并融入一点流行趋势的特征,常被作为大力促销的对象产品。它一般对穿着的场合清晰明了、易于理解,本身有着较大的市场需求。畅销商品预期销售较好,毛利中等,风险中等。而长销商品就好理解了。这类商品在各季能稳定销售,受流行趋势影响较小,通常是经典的款式和品类,以单品形式出现。它具有品类丰富、易与消费者原有服装组合搭配的优点,懂了吗?” 柳叶见他不点燃烟的动作,猜想他应该是考虑了她是女的,连忙点头,从凳子上起身,双手抱拳道:“万分感谢。听老板这一番讲解,我太受用了。我也有打算进驻商场卖品牌服装。你今天说的这些,我都用得着。” 老板和善的笑笑,“我一看你就不是池中之物,以后会大有作为。” 柳叶微笑道:“老板会看相?” 老板“呵呵”两声,“会一点。我做这行十几年,看过无数做生意的人,你不一样。” 他的言行举止给柳叶的感觉不是故意为之的。捡好听话说,以此来圈住她以后常来他这里拿货。这人说话语调轻缓,面相和善,定是个广结善缘的人。 柳叶谢过他,“多谢老板吉言。我以后常来你这里进货。” 老板摆了摆手:“这么想不对。我今天说这些不是图你今后常来我这拿货。人嘛,讲缘分,我不是逮人就说这些。若以后你真成就一番,告诉我一声就行。” 柳叶有点喜不自禁了,被人说到了美好的未来,得留下电话,“好呀,麻烦老板给个名片。” 老板从柜子上拿出名片盒,取了一张递给她,“我姓钟,福建南平的。” “我叫柳叶,是琉城的。今后要向钟老板多请教了。”柳叶双手接过名片,报了自己的名号,“我把我的电话先拨过来。你存一下。今天实在有缘啊。” 钟老板又是“呵呵”笑,“我也是第一次和初次来我这进货的老板说这么多话。” “这说明我们有缘分。” 柳叶离开了他的店,继续寻找自己中意的服装,自然就将钟老板刚才说的几点都考虑进去了。 第一卷 第62章 他乡遇故知 这一趟,柳叶慧眼如炬,选的货款式新潮时尚,质地过硬,她看针脚扎得细细密密,没有线头露在外面,价格自然偏高。不知不觉七个多小时过去了,她中途出去又去吃了碗肠粉。 两个进货的黑色塑料袋装满了,柳叶挪到一楼大门口边上,给孙晓凤打电话,没接,打了三遍仍然没接,估计太吵没听到,她便坐在地上等她回电。 她想给范梨花和唐红梅打个电话,看电量只有一半了,不敢打,万一没有电了,找不到孙晓凤,自己还没弄清楚怎么把货弄到火车上去呢? 时间也是快到市场要关门的时候了。孙晓凤从五楼下电梯过来,拖着两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往门口来。 见柳叶在等着了,松了手,喘着粗气问她:“你等多久了?” “半个多小时,打你四个电话没接。” “没听到。歇会儿,我们去托运站。” 柳叶不明所以,“不挪着一起上火车吗?” “这么重,不让上火车的,办托运,两天就到了。” 孙晓凤的经验,柳叶却是第一次听说。 柳叶轻松说:“货不跟人上火车,那可省事多了。” “是啊,方便很多,你不知道?”孙晓凤不相信她不知道托运货物的事。 “不知道。你是老手,今天跟你学到了。”柳叶推崇她一下。 孙晓凤“嘿嘿”笑道:“看样子你还没什么经验啊。” 柳叶立刻谦虚起来,“我刚入门,经验说不上有一点,请孙姐姐多带带我啊。” 孙晓凤也歇凉快了,“走吧,外面好几家托运站。” 孙晓凤装满货的黑色塑料袋,比她人还大,拖在后面像拖了两个又黑又大的跟屁虫。 柳叶怕塑料袋经不起在水泥地上摩擦,半拖半拽地跟着来到托运站。 选了家有广州到琉城线的托运站,工作人员拿来两个灰色大编织袋,将各自的两大包货装进两个袋子里,胶带九九八十一圈缠绕完,电话地址填了开好了货运单,一切结束,孙晓凤说:“后天就到琉城了,打电话来了就去货运站取。” 看着操作完这一切,柳叶不敢相信,广州进货这么方便快捷的吗? “别奇怪,株洲也有托运站,只是大家愿意货跟人走,又是坐班车,方便装货。火车就不一样了,上下站台,这么两大包货,累死了都到不了站台还怕赶不上火车。”孙晓凤的话都是经验之谈,柳叶受用了。 “孙姐姐厉害。” 不料孙晓凤却不以为然,“厉害个屁。我要是赚钱厉害才是真厉害。” 柳叶怔了下,继而笑道:“我看你赚钱很厉害的呀。” “哼,我要是厉害就不会离婚喽。” 柳叶哑口。将货运单收进脖子上挂的小帆布包里,这才觉得进货的事算顺利完成了。 晚上八点三十五的火车,孙晓凤带着柳叶在火车站附近的商场随便逛逛消磨时间。 小商场,除了衣服鞋子包包,还有烟酒和特产的柜台。 柳叶将帆布包斜跨在胸前,跟在孙晓凤后面一个柜台一个柜台转转,看看。 “柳叶。”柳叶听到有人喊她,寻声找人。 喊她的人已经来到她身后,拍了下她肩膀,“这儿呢。” 柳叶转身过来,看到是原来同车间同班组的彭小花,穿着保洁服戴着胶手套,笑吟吟的。 四年不见,曾经黄皮寡瘦的彭小花,如今身材壮了,脸也圆润了,气色好了很多,完全今非昔比了。 柳叶惊讶她的大变化,不可置信地将她上下好一顿打量,指了指她手里的工具,“彭小花,你变好看很多了呀。你来广州干保洁了?” 彭小花拉着柳叶去旁边的长椅坐下。 “下了岗,我就跟着我家老王来广州打工了。他当保安我当保洁,你呢?来广州做什么?” “我不摆了一年多摊子吗,现在开服装店了,今天第一次来广州进货。” 彭小花和柳叶在车间是最好的搭档,关系也是最好的。还是九六年那次厂里通知歇工在厂门口见了的,几年后他乡遇故知,却已是各有出路。 “开店好。那以后会常来广州吧。” “会来。这里的服装比安林的好看多了。你这些年回琉城过年吗?” “回,但不是春节回,春节要上班也想拿加班费嘛。” “哦,好啊。你回琉城记得来新市场找我,a区9号门面。” “要得。你要是来广州进货,得了空来找我。我给你留个电话。”彭小花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诺基亚6110款,让柳叶吃惊了一下。 “你买手机了?可以啊,来广州比在厂子里挣得多吧。” “嗨,这是二手的,几百块钱买的,人家淘汰了的。你有手机吗?我拨给你。” 彭小花不经意间说的话,让柳叶有些惭愧了,“我拿我老李的手机,还是我一个姐姐送的,不如你啊。139……” 两个工友就这样在广州毫无征兆地遇见并交换了手机号码。算是为不久的将来打下了一个伏笔。 回程的火车票仍然是无座票,但车厢里没有那么挤了,有时还能瞅准时机抢到一个空位坐上一两个小时。 醒醒睡睡,站站坐坐十二个小时后,孙晓凤和柳叶终于到琉城了,已是上午九点二十三分。 一身臭汗严重缺觉,柳叶想回家洗澡眯一下,和孙晓凤说:“孙姐,我要先回个家洗个澡,你回店里吗?” 孙晓凤只想开店做生意,“那我先回店里了。” 柳叶回到家,只觉得很困,饭都不想吃,洗完澡先去睡。 几个梦做下来,这一觉便睡过了头,赵大勇都已经回到家了,天也黑了。 赵大勇从坂木乡回到店里,问了香菊,说柳叶没来店里,他以为她又在广州闹病了,着急忙慌赶回来问情况。见她睡得打鼾,想必是累着了,就没惊醒她,但关门声把她弄醒了。 “哎呀,我怎么睡这么久了呀?今天没开店……。”柳叶懊恼不已,忘记店里有香菊在照看。 “是,又没开店门吧,损失大几百上千哦。”赵大勇在厨房做饭,听见她在客厅说这话,故意逗她。 柳叶睡迷糊了,努力回神中,一拍脑袋,想起店里有香菊在照看。 “你又损我……怪不得我,火车票无座,两晚没睡觉了……哎,你知道我在广州遇见谁了?”柳叶踱到厨房和赵大勇说话。 “谁啊?你相好的?” 赵大勇的话欠揍,被柳叶轻轻踢了一脚,“和我同班组的彭小花。她和她老公在广州一个商场打工,他老公当保安她当保洁,人家都买二手手机了,我连二手手机都没有,唉……” 听到柳叶的叹气声,赵大勇放下切肉的刀,“我差不多攒了两千多了,给你去买手机,好吗?” 柳叶心疼他风里雨里乡下跑的辛苦,只是感慨而已,并不是要去买手机,就说:“不买了。我们就用这一个,钱留着给你开男装店……这次去广州我收获很大,我觉得广州是我的福地。” 柳叶就把在钟老板那里进货受到的启发说与赵大勇听。 第一卷 第63章 刘双喜的地宽公司 在柳叶去广州的这两天里,范梨花两姐妹插花包花的练习有了一点成绩,这点成绩就是练废了一半鲜花,还没插漂亮一篮花,包好一束花。没有一枝花肯听摆布,不过也能看一下,是篮子里插了花,包装纸里裹了一把花。 范玲丽有些气馁了,手上捏的一把花直接丢在桌上,“姐,这包花插花的技术活我可能学不会了,弄了这两天手掌手腕手臂酸痛死了。” 范梨花做事有韧劲,不怕辛苦,依然在花篮上琢磨着怎样插好一枝又一枝花,“慢慢来嘛,我就不信,我用一箱花泥和一百块钱的鲜花,还练不好这技术活了?学习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的手臂也酸痛啊,我叫苦了吗?” 范玲丽见她插一枝花看半天琢磨半天,自觉惭愧,只好又拿起那把花撅起嘴摆弄起来,嘟哝一句,“看书没用呀,还得是自己来摸索。实践出真知。” “明白就好。” 2000年,房地产业进入了商品住宅时代,刘双喜赶上趟了。 在琉城定建路的城东新区,一栋三层楼,是刘双喜的地宽房地产公司所在地。 公司成立一年多,去年中标了锦东三号地皮,作为公司第一个楼盘的开端,修建五栋二十层楼的纯住宅小区,取名“锦上添”。 此刻,刘双喜在宽大的会议室,主持召开公司股东及高层领导和各主要部门负责人的商讨会,会议内容:开盘时间和预售价格。 刘双喜在公司里不苟言笑,严肃起来像阎王,在座的各位都低眉垂眼看着自己面前的会议记录本。 “先请售楼部经理汇报工作情况。” 售楼部的肖经理被点名了,哆嗦完了开始汇报,“售楼部的人员已经在培训了,沙盘在制作中,平面图,规划图都已经挂在售楼部了。” “嗯,很好。下一个,策划部。” 策划部经理申明亮摊开自己的工作记录本,“宣传物料还要刘董最后确认,其他的都安排了。” 其他部门都自觉挨个儿汇报后,刘双喜坐直了身体,眼神犀利地扫了全场一遍,开口道:“各位,开盘时间我想定在五月一日,节假日人多,造势一定要造足,新闻媒体要请到位。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申明亮不敢看他轻声道:“刘董,今天三月六日了,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来得及准备吗?” “来不来得及准备该问我吗?你们策划部干什么吃的?”刘双喜瞪了他一眼,然后扫视了一下在座的十余人,“如果没意见,下一个问题,预售的价格,这个问题已经讨论了三轮,今天最后定盘。我们的楼盘位于锦东新区,不久的将来,周边会形成商业圈和教育圈,房子升值空间很大。所以,我们的第一个楼盘价格不能低,想要卖个好价,房屋的质量和房屋的设计不能差,工程部设计部给我最后的结果。虽然政府给了一些政策,在税务方面也给予了一定的政策,但我们的盈利点要把握好……总之,第一炮打响了,之后的盘子就好开展后续了。” 第二大股东叫贺之栋,五十岁年纪,和刘双喜是老乡,倒腾木材十来年,手里有了五六百万,想跟着刘双喜赚房地产的钱。他对政策风向有点了解,觉得之后的房地产是飞快崛起的事业,刘双喜做事大刀阔斧,人沉稳又不好大喜功,跟着他吃肉喝汤还是有份的。他对第一个楼盘的价格有自己的见解。 “刘董,我说一句啊,我们公司虽然是新公司刚起步,但我们的楼盘价值高,就冲这点,定七百八百一平米不算贵。” 听了他的话,其他三位小股东窃窃私语了一下,表示赞同,“要不八百一平米。” 有高管说:“我们琉城好歹是地级市,我觉得定在九百一平米也可以。” “我们这最多算五线城市吧,定九百太贵了。上海那么大的城市,人均工资1500元一个月,我看了报纸,人家房价3300元一平米,能比吗?” “你一个月工资一千有吧,你愿意花九百来买房吗?那些一个月五六百工资的人,买得起吗?” “有人买得起啊,工薪阶层勒紧裤腰带恐怕买不起哦。” 刘欢喜听着大家的议论,脑海里也是盘算了好一番。他早就了解过其他四五线城市的房价,基本都在八百至九百之间,他的楼盘定七百高了点,定六百八的起价,每一层加价十五至二十元。先做好名气,回收成本,再去拿地开发新的。 “好了,我说一下啊,”刘双喜扬手制止了讨论,“借鉴其他四五线城市的房价,结合我们自己的情况,定六百八的起价,每一层加价十五到二十之间,顶层的价格只加十二,中间层从八层到十七层加到二十,也就是七百一平米……” 这个决定性会议开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 刘双喜的眉头皱了两个多小时,感觉头昏脑胀,回到办公室,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下。 还没睡上半小时,秘书小江进来叫醒他,“刘董,工程部的严经理来汇报情况。” “叫他进来吧。”刘双喜拧着眉头坐到了大班椅上。 严经理是个很干练的中年男人,个子高,剃着寸头,腋下夹着公文包气乎乎地进来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先拿起茶几上的杯子灌了三杯水进去,才到刘双喜的办公桌这边的椅子上落坐。 “刘董,我工程部计划采购钢材的款项为什么给扣了?” “你问财务总监啊,找我有什么用?”刘双喜用了自己的旁支亲戚当这个工程部的经理,主要是严兴福这个人从自卫还击战的生死战场上下来的人,轴,直,忠诚,让他管油水最大的部门很合适。所以,给了他一些特权,比如,五十万以下的金额不用请示董事长。 “问了,方总监说是你让扣下的。” 刘双喜怔了下,他记得自己没有过问此事,随即摁了财务部的电话,“让方金宝来我办公室一趟。” 方金宝今年三十二岁,戴一副金丝眼镜,以注册会计师身份入职财务部,后来被刘双喜升了总监,自诩是刘董的红人,掌握了公司的财政大权,在公司里看谁都不顺眼。前不久严兴福来交采购清单,因为说了一句方金宝最不爱听的话,“你说话阴阳怪气的干什么呀?”就拿刘董当借口,想扣他几天不拨款,好让他知道,得罪谁也不要得罪财神爷,他是公司的爷。 这会儿听到刘董亲自召见,知道是这个“腌死鱼”去告状了,一路想着如何挽救自己。 方金宝故作镇定地踏进刘双喜的办公室,果然,“腌死鱼”在坐,立刻满脸堆笑走近刘董的办公桌,“刘董找我?” 严兴福无视他,方金宝也当他是个屁。 刘双喜威严的声音传进方金宝的耳朵里,像一块断裂的砖头砸了过来,“我何时授意你扣着工程部的钢材款不拨了?” 方金宝不用抬眼看刘双喜的眼睛,就知道那里喷着火焰,急忙解释道:“没有……不是……是……是我还没走完程序。”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工程部有拨款优先权,我的房子在建,一天都耽误不得,你竟还敢假传我的指令,我的损失你赔得起吗?”刘双喜猛地一拍桌子,把方金宝的魂吓掉了一半。 刘双喜在公司里不轻易发火训人,除非事情很严重。 方金宝也知道这个“腌死鱼”是刘董器重的人,立刻对他作揖道:“严总对不起,我立刻马上去拨款。”说完,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刘双喜缓了缓神色,对严兴福说:“严经理,我的房子就靠你抓质量了,第一炮必须打得漂亮。” “刘董,钱到位,我好办事,你把心放肚子里。” 严兴福的保证,刘双喜是信得过的。 第一卷 第64章 掐死刚冒出来的小苗 严兴福走后,刘双喜也没什么困意了,坐在班椅上走了会儿神,抬头看见范梨花送的舒老的墨宝“大业龙腾”,才想起已有很久没和小范联系了,就打了她留的手机号。 范梨花终于觉得自己插的这个花篮算成功了。每一枝花都在合适的位置,拉着范玲丽一起在欣赏,桌上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刘双喜打来的,自打那次感谢宴之后,两人没有联系过,连忙接听了电话。 “刘总你好!好久没联系了,你现在怎样?” “小范你好啊。我嘛,还行吧,就是忙着楼盘开盘的事,看到你送的舒老的字想起有很久没联系你了,问候一下。” “多谢刘总挂怀。你的楼盘在什么地方?” “在锦东东路,五月一日开盘,欢迎你大驾光临。你还在保险公司吗?” 范梨花还没搞清楚锦东东路在哪个方向,就先回他的话,“我刚盘了家花店,不准备做保险了。” 花店?刘双喜一想,自己的楼盘要开业,可能会摆些花篮,就问:“你花店在哪里,我过来看看,公司可能有需要。” 他一说有需要,范梨花就发怵了,自己还不会弄花呢,“在一中这边,区幼儿园门口这里。” “哦,知道了。”刘双喜挂了电话,喊秘书小江进来。 “我晚上有什么安排吗?”刘双喜想晚上如没有事,现在就可以去看小范的花店,晚上请她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晚上八点,你和润福地产的孟总在豪顶酒庄喝酒聊事。” 是自己约的孟总喝酒,不能爽约,刘双喜看了下时间,才下午四点,去一中那边打个转来得及。 “我知道了,现在让小陈在车里等我,我有事出去一趟。” 小江去安排了,刘双喜拿了手机也出门了。 刘双喜来琉城虽有好几年,还没来过天星路这边,司机小陈是本地人,很快就找到了“紫藤花店”。 见范梨花很专注地在插花,刘双喜站在店门口看了片刻,唤了声“小范。” 范玲丽在门口的小桌里那里包花,听见有人喊,连忙从里探头出来,看到门口站着一位器宇轩昂的中年男人,以为是喊自己,正准备站起来迎接,范梨花回头看见是刘双喜,手上的剪刀都没放就过来了。 “刘总,你说来就来了,快请坐。” 放下剪刀搬来椅子放在玻璃柜那里,顺便给刘双喜介绍了范玲丽,“这是我妹妹。” 范玲丽今年二十二岁,正是青春动情的年纪,见是来找姐姐的,看男人的气派像是有钱人,听见姐姐称他“刘总”,应是什么公司的老总,立刻伸手过来,“刘总好。” 刘双喜见面前突然伸出一只白皙的玉手,出于礼貌,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很快就收回了。 范梨花没有看见这一幕,而是去里面给刘双喜倒水去了。 刘双喜接过水杯,看见店里没有花艺成品,便问:“才接没几天吧。” 范梨花站在旁边,指了指自己的第二个半成品,“29号接的,还不会弄花呢,正在努力摸索学习中,喏,那桶子里是练废了的花。” “万事开头难嘛,慢慢来。” 范梨花想起他电话里说的有需要,“你说有需要是说要花吗?” 刘双喜点头,“我的楼盘五一开盘,想摆一些花篮气氛好些,你到时可以给我做一些。” 生意上门了,范梨花又喜又愁,“我还不会做开业花篮的,怕搞砸你的开业哦。” 刘双喜笑道:“还有一个多月呢,你蕙质兰心,到时候早就会了。” 范玲丽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思全然不在包花上。五一节自己在学校,没有机会回来,可这又是接触刘总的大好机会。 她还没有谈过恋爱,刘双喜就像一道光倏地破开了她的心扉,就那么一下落进了她预设的恋爱对象的框里。 范梨花一想,也是,再笨的人一个月也该学会了花艺技术,便道:“那是。五一节我提前七八天去你公司面谈,好吗?” 见聊得差不多了,刘双喜站起来告辞,“好。有电话随时联系吧。我晚上还有事,就先回公司了。” “好呢。” 范梨花送他出店,看见旁边停着的奥迪车,“刘总慢走。” “好。你回吧。”刘双喜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子绝尘而去。 站在门口目送刘双喜的范玲丽,有些情不自禁地咬牙跺脚。 优质男人最受年轻姑娘的钟爱,对于还未恋爱的范玲丽来说,刘双喜是一块磁铁,深深吸引住了她的内心。 范梨花转身看到门边的妹妹花痴一样的神色,上来在她胳膊上轻轻掐了一下,警告她,“人家有家庭,你别痴心妄想了,我不允许你有这样不道德的想法,赶紧掐死。” 范玲丽嗤她,“喜欢一个人是我的自由,我都二十二了,你管不着我爱谁不爱谁。” “正常恋爱我不管,你如果想去当别人的情人什么的,你就当心点。” 范梨花对妹妹的管教一直很严,从母亲去世后,她就像母亲一样管束她的言行和思想。范玲丽知道姐姐的权威,把她惹火了,没自己好果子吃,就暂时压下这刚冒出来的小苗,继续练习包花,反正也没几天帮她了,等回了学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但范玲丽还是想知道姐姐和这个刘总是怎么认识的,就装作乖乖听话,“好,听你的话,掐死小苗。”话题一转,“哎,姐,你和刘总怎么认识的?” “他救了我。”范梨花便把和刘双喜的渊源说给她听。 这一听不打紧,范玲丽对刘双喜刚冒出来的小苗忽地又长长了一点。妥妥的英雄救美的故事,怎么就不发生在我身上呢? “英雄就美人啊。好故事。”范玲丽酸涩地说。 范玲丽心里的火苗这下更压不住了。他和姐姐有了这层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见到他。她甚至这会儿都想好了,六月底拿了毕业证立刻来花店帮忙,什么工作都不及见刘总重要。 这样一想,范玲丽学习包花插花的劲儿骤然剧增,誓有没有学好包花插花不回学校的决心。 情爱有时候会成为一种动力,一种驱动自己奋发的力量。 第一卷 第65章 三八节卖花 还没等范梨花摸索出卖花的门路,三八妇女节到了。 三八节学生们会买花送老师,送母亲,则都是买康乃馨花。 范梨花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紫藤花店”所处位置非常的好。附近就这一家花店,后门是一中,六百米开外是一完小,隔壁是幼儿园,如果有一百个学生来买花,花店的花卖出去一百枝,赚两元一枝,一天可以赚两百。 这几天两姐妹回家做饭吃了洗澡再来花店练习,晚上就睡店里了。花材还是几天前进的,康乃馨保水时间长,也经折腾,花桶里就只剩下四十多枝开得正盛的康乃馨花了。 八点半开了门,两人去隔壁吃了米粉后,又开始练习了。 这时店里跑进来两个初中女生,“老板,有康乃馨卖吗?” 范梨花先是一怔,这几天店里没人进来问花,大概是看门口没有摆成品,花桶里也没有多少什么花,反正还没练习好,就没当回事。 “有,要几枝?”生意来了,范梨花赶紧过来招呼。 扎着马尾巴的小姑娘指了自己和同学,“我要一枝。她要一枝。” 范梨花转头看桶里的康乃馨,粉色、红色、玫红、白花紫边,黄花红边,便问:“要什么颜色?” 两学生自己来桶里挑了一枝红的一枝玫红的,“包一下,多少钱?” 包一下?拿什么包?怎么包?范梨花懵了。那天拿花时,她记得康乃馨是八块钱一把,二十枝,合四角钱一枝,卖多少合适? 范玲丽过来说:“三块一枝。要包成什么样子的?” 范梨花被她说的“三块”震住了。她可真敢说,赚两块六? 扎辫子的小姑娘比划着,“就是你店里那个单枝袋装一下,扎个蝴蝶结。” 范梨花一听,立刻去玻璃展示柜下面在一堆包装纸里找她说的单袋,还真有,上边还是波浪形。 范玲丽将花装进袋子里,在桌上找到了一个金边红色小拉花,扯了下里面两根彩带线,一拉,一朵分布均匀的小花就成了,在后面打了结,在包装袋的中间部位扎上花结,剪去下边超出包装袋的花杆,一枝花就穿好了衣裳。 范梨花看妹妹无师自通的一顿操作,真是佩服人年轻就是心眼活泛。 “买花给谁啊?”范玲丽递花时顺嘴问了一句。 “今天三八节,给老师的。” “哦,喊你班同学都上我这来买花啊。”范玲丽送俩小姑娘出店门,对着背影吆喝了一句。 范玲丽回转身来,和范梨花面面相觑了一下,才从刚才的懵逼中回神过来。 “姐,你快去进康乃馨,我守着卖这些花,旁边都是学校,今天会有很多学生来买花的。打的去,快点。”范玲丽在清理单枝袋,要她姐快去进货。 范梨花拿上手机背上包,飞一样就出了店,站在路边拦了的士坐上。 但凡逢年过节,鲜花水涨船高,今天范梨花再来荣菁花店拿货,就不是那天的价了。 三八母亲节,康乃馨用量最大,花农也是赶在节日前提高花价,批发商的价自然就高了。 范梨花进到荣菁花店,看到她家墙上的鲜花价格表,康乃馨15/扎,心中“哇塞”,翻一倍涨啊。刨去损耗,合八毛一枝,卖三块,也有赚的啊, 荣菁花店有个放鲜花的后院,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在拿花了,玫瑰,康乃馨,康乃馨没有多少了还是半开的,基本都是花苞状。 范梨花进去就朝着半开状的花快速拿起,也不管什么颜色了。其他人在选玫瑰花,她下手快,选了二十把放在一边,有一半是花苞状的了。 店伙计打好了包,她付了钱,抱到后门的小马路上,搭了一辆摩的,飞驰着回到了花店。 店里面和外面围满了学生,花桶里已经没有了花。 “花来了。”范梨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把一大包花挪到店门口。 范玲丽拿了剪刀出来,剪开捆绳,拿出一把把康乃馨,剔开包装纸,把花放出来摊在地上,让范梨花抱进去。 一拨学生走了又来一拨,一中的男女学生,是在课间跑来买花。三块钱一枝,两姐妹收钱递花,也不记得落下几个没来得及收钱的人,学生拿了花走了。 忙到中午稍微得休息了一下,清理花桶里的花,卖了一半去。 宋欣欣这时跑进来,“妈,今天我们班好多人拿了花,是在你这里买的吧。” “是啊,都是初中生。” 宋欣欣在花桶里看花,“是我在班里说的,我妈在后门那里开了花店,要他们照顾生意。” 小姑娘会打广告,范玲丽夸她,“欣欣会给自家揽生意了,好样的。你和北辰在班里多多吆喝。过生日啊,过什么节啊,你都帮你妈打听到。” “好嘞。妈,给我包两枝花呗,送班主任和英语老师。” “小姨给你包,我会你妈还不会弄呢。”范玲丽接过她递来的花,“欣欣,小姨考你一下,现在剩的都是花苞了,你有什么办法让它们迅速开放吗?” 宋欣欣拿起花,转着圈看了下,动手给外面的绿色花萼一瓣一瓣往下掰,拇指和食指捏住花苞花萼处轻轻一捻,左右再捻,经历捻过的花苞和花萼松开了一点,然后用四个手指指腹把花瓣往外拨,再捻花萼处,花又开大了一点,除了花瓣边内卷一点,形状大了许多,呈半开状了。 范梨花站她旁边看呆了。范玲丽也是看傻了,不停夸她,“小姑娘可以啊,这都有办法让花速开,人才人才。” 宋欣欣颇为得意道:“以后我要当花艺师。” “好。先把学上完啊。” 范梨花搬来凳子,坐在花桶边,一枝枝捻揉打开花苞。如果今天把这些花都卖完了,那可不得了啊。 过了午饭时间,店里又陆陆续续来了学生买花。 范梨花发现了一个不好的苗头。 下午有几个男同学,买好花转身就递给身边的女同学,还说:“送给你,喜欢你。” 看年龄应该是初三年级的同学。这话是表达什么意思呢?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是同学之间相互欣赏式的喜欢吗?还是情感上的喜欢? 范梨花有那么一瞬出神了。看小姑娘接花那害羞的神情,似乎有早恋的迹象。 这鲜花的确是传情达意的媒介,借着节日借着花,说了想说的话,在学生时代,该还是不该? 范梨花心中暗叹,如今这些孩子,比他们那会儿勇敢多了。 第一卷 第66章 柳叶有了模特 范玲丽手脚麻利地尽可能地不落下每一个同学的买卖。 忙到放学时的五点,花桶的花还剩了十五六枝。 “姐,再来学生,两块钱一枝卖了啊,明天进新货。” 范梨花看到桶子里像残次品的康乃馨,真有点不忍心两块钱一枝卖给学生,“都这样了,不卖了吧,我们练习包花插花算了。” “哦,好吧。” 还好,后面再没学生来买花,来了几个大人,到门口一看没花了,不问也不进,走了。 范玲丽特别想知道今天一枝一枝的卖,能卖得多少钱? 翻出口袋里的十元五元一元的一把零钱,又去范梨花挎包里拿出上午卖的钱,一起堆在桌上,“姐,过来数钱。” “你数吧,我搞一下卫生……”,范梨花一边扫地,一边梳理头绪,嘴上没闲着,“后面拿的二十把……四百枝,会有掉了花头和断枝的,算二十枝吧,还剩下十五六枝,就算损失四十枝吧,卖了三百六十枝,好像用了一把单枝袋,五十只应该有,五毛一只的本钱,你算算,我们可以赚多少。加上前面拿的花便宜一半的价,卖了有四十来枝,扯个平均数,赚八百块应该有的。” 范玲丽将大额小额分好数了一遍后,惊叫一声,“姐,发财了。” 范梨花放了扫把过来,嗤她,“赚几百块就是发财了?你没见过钱?” “今天一天哦,赚了八百三十六块。” “哎呀,这么多啊……除了成本吗?” “除了,这花生意做得,利润大啊。”范玲丽将钱码好又放进她姐的挎包里,“明天我俩又去进花,继续练习,以后会不会卖得更多?” “我们还要知道一些节日什么的,要不要买本老黄历来啊,什么日子结婚是好日子,准备玫瑰花什么的,什么日子是开业好日子……还要学怎么布置花车……唉,有好多东西要学哦,唉……。”范梨花突然觉得开花店好辛苦,得会许多技能,得知道许多日子,得…… 范玲丽跟着她也叹了口气,“姐,你需要考虑,店里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她开始给姐算账,“像刘总说的,做开业花篮,一做做十几二十个,店就这么大,做好了摆哪里?你要去给人家送花篮,关门吗?你要去进货关门吗?如果日子好,有两台花车要布置,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让姐夫来帮忙还是让姐弟俩来帮忙?” 她抛出来这一连串的问题,把范梨花弄懵了。是啊,谁来帮忙?请人吗? “现在不考虑以后的事,先顾了眼前再说,我都还没学会技艺,生意不会好到要人帮忙吧。” 范玲丽藏了点小心思,继续危言耸听,“姐,十二号我就回学校了。看谁来帮你忙?我这个学期临近毕业,进入实习期,我可以不去,到了六月底回去交毕业论文拿毕业证就行了。要不我给班主任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 范梨花对她的学业付出心血最大,这差临门一脚了,可不能缺,“不行,回学校去,听老师安排。不许给我耍心眼。再不济,还有哥可以喊来看店送花啊,他有个破摩托车能派上用场。” 范玲丽计谋没得逞,很失落,“好吧,你就指望哥吧。等我毕业回来,我来店里当二老板。” “到时候再论,好吧……等姐弟俩放学,回家吃饭吧。晚上不守店了。” 范玲丽噘嘴不乐意,“唉……回家吃饭。” 三八妇女节,范梨花卖花忙得四脚朝天,开南杂店的唐红梅和周建国过得波澜不惊。 柳叶从广州进来的货,这几天卖得尚好。 三八节,很多单位给女同志放半天假,来逛市场的人很多,自然,逛服装店的人也多。 广州的时尚春季款式,穿在青春飞扬的香菊身上,就是活广告。柳叶要她去市场大门口走动走动,看到有年轻女孩子走过,她就假意往里走。或者到店门口走来走去,以此吸引女顾客进店。 柳叶脑瓜子活络,想到了一个法子,她要香菊走路收腹挺胸,脚步尽量走在一条直线上。虽然穿的是坡跟廉价的皮鞋,但胜在年轻,身材圆润,面容姣好,难免会吸引人的目光。 这是柳叶在1997年的春晚看到赵本山那个《红高粱模特队》的小品受到的启发。 下午快关店门时,赵大勇还没有回来,柳叶和香菊在烫衣服, 柳叶有意留她来店里帮忙,想把这事落定好,“香菊,你来我店里上班,想拿多少钱一个月?” “师姐真留下我吗?无所谓多少,只要你肯收我。”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可以让香菊独立招呼客人了,搭配技巧学会了点,是可塑之才。 “四百一个月好吗?”柳叶试着报了一个数。 “不用这么多,我每天可以试穿新衣服就很开心了,给我一百零用钱就好了。” 柳叶不想当“周扒皮”,就说:“就四百吧,付出劳动要有报酬的。以后慢慢加。” 香菊自然是一百二十个愿意了,“听师姐的。” 柳叶让她多学着熨烫,就让她动手,自己歇一边算账。 存折上已经有三万一千多块钱了,赵大勇卖衣服的钱估计有个三千多点,盘一个店,至少要五万多,还得多卖些衣服。 赵大勇今天回来的晚,是中巴车半路上爆了轮胎耽误了,天黑才到店里,香菊已经回去了。因为没有带手机去,柳叶担心他就一直等在店里。 “你可算回来了,急死我了。”一见他走进视线里,柳叶的心终于放下了。 赵大勇放下编织袋,坐下来,就开始清明天的货进去,“车子半路爆胎了。” “今天晚了,就回爸妈家吃饭。” 房改时赵立民给他们买的房子在进家属区的第一栋,中间隔了两栋。 赵立民一九九五年就退休了,李凤莲一九九八年退的休,老两口子现在就带着康健,日子过得清闲。 一向得意身体健康的赵立民今天觉得头顶发胀,中午那会儿不能躺着休息,左边手臂和腿脚有点麻,还有些不听使唤,显得笨拙了。 李凤莲从厨房做了饭出来,见他在沙发那里,右手想去抬起左手,很吃力的样子,觉得奇怪,“你怎么了?右手去抬左手干嘛呀?” “左手麻……”赵立民感觉嘴巴好像扯着什么地方了,说话也不利索了。 “哎呀,老赵啊,你嘴巴怎么歪了呀?”李凤莲惊呼道。 赵康健在旁边写作业,见爷爷反常的动作,又听到奶奶惊喊的声音,跑过来看了下,立刻去座机旁边,拿起边上的通讯录,找到他爸爸的号码,拨了过去。 “爸,我们走到大门口了,马上上楼。”柳叶接起电话就说。这个时候肯定是爸妈催着吃饭。 “妈妈,你们快回来,爷爷嘴巴歪了。”赵康健在那边慌张说道。 “啊!” 两人飞跑着去了后面第四栋。 第一卷 第67章 发小回来了 赵大勇和柳叶进屋看到赵立民这副样子,赶紧打了120。 送到第一人民医院,很快确诊是脑血栓,立刻进急救室,溶栓稀释血液。 一家人焦急地守在外面。赵大勇问他妈,“我爸最近是不是血压高了?又没按时吃药?” 李凤莲流着泪期期艾艾道:“是。昨天和今天都没有吃药,和老李头下棋忘了,我这两天人不舒服就没顾上他。今天中午他自己做了碗红烧肉,说好吃自个儿吃了大半碗……下午老说头顶发胀,躺下去不舒服就没睡午觉……” 赵大勇蹙着眉,声音高了起来,“爸都这么胖了,还要吃那么油腻的,说了又不听,真是……唉……” 柳叶扯了扯他的衣服,“妈也难受,你别说了。” 生活总是出其不意地给人当头一棒。 赵立民住院了,李凤莲身体也欠佳,医院家里两头要顾,赵大勇留在医院照顾他爸,柳叶在家照顾婆婆,忙好了饭菜,一天跑两趟医院送饭,中间时间略有余,去店里打个转。 香菊可以单独打理店里的生意了,柳叶得以腾出手照顾家里的一老一小。 一连两天没有看到赵大勇,李远洲从坂木乡赶场回到家,立刻给他打去电话。 “大勇,你这两天怎么没来?” 赵大勇不想告诉他家里的情况,就撒了个谎,“柳叶去广州进货了,我看几天店。” “哦。” 成功骗过了李远洲,赵大勇在病房外面苦思起来。问了医生他爸的情况,说最糟糕的情况是,从此坐上轮椅,说话不利索,记忆模糊,身边不能离人,大小便吃饭都需要人服侍。 赵大勇哀叹,这事不能是他妈来做啊,往后只能是他来照顾爸了。 赵家揪心的日子过了半个月,赵立民出院回家了。 柳叶自打那次住院后,感觉自己经不起劳累了。这半个月来,她瘦了五斤,显得神情疲累人也憔悴了不少。 赵大勇看着一家老小,幽幽道:“爸出院了,以后身边不能离人,妈的身体也经不起熬,我就在家照顾,老婆还是去店里。” 现在家里这状况也只能是这样了,柳叶想到他进的那些货,提了一下,“你的那些货,我去赶几个场卖完算了。” “好。”赵大勇担心李远洲找来,“李远洲打个电话来问了,我说给你看店,我担心他找来,骗不了他多久。” “那我要尽量避开他不在一个乡……”柳叶觉得这样很麻烦,躲着避着不是个事,“不就几百块的衣服裤子嘛,不卖了,以后有机会送人算了。” 赵大勇想了下,“也好。我们尽量不要给远洲增加麻烦。他够苦的了。以后我们条件好了,多帮帮他。” “嗯,他女儿萱萱在哪个学校来着?”柳叶问。 赵康健在写作业,回她,“在我们学校。” “你现在是她哥哥了,以后在学校里要保护她,不让同学欺负她。”赵大勇叮嘱他。 赵康健停下笔,过来说了个重要的事:“上一次,我看见有两个女同学欺负她了,说她是有娘生没娘教的野种,萱萱妹妹就哭,后来还打架了。” 柳叶一听还有这事,自己这儿子真是个闷葫芦,“这么大的事,你回来后为什么不告诉爸爸和妈妈。” “我告诉爷爷奶奶了呀。”赵康健委屈巴巴的样子。 赵立民在旁边,偏着头歪斜着嘴脸,嘴里咿咿呀呀想说什么。 李凤莲自责道:“怪我,我想着那天晚上要跟你们说来着的,结果忙忘记了。” 赵大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怎么会怪你呢。现在我们知道了。” 元旦那天结拜完第二天晚上,李远洲带着女儿和礼物,登门认了爹和娘。老两口子对他父女俩像对自家的儿子和孙女,又是回礼又是红包 柳叶安慰婆婆,“妈,以后你少管孩子们的事,好生养身体啊。” 安排好今后的生活,赵家的日子又继续往前走。 赵大勇成了家庭“煮夫”。 每天中午饭菜弄好,去店里送两份,顺便买回来第二天的菜。 又过了几天,赵大勇在家属区门口碰见了一个人。 棉麻土产公司的家属区在光明路,隔壁是五交化公司的家属区,一墙之隔,那时候两家单位的孩子跑过去跑过去的经常玩在一起。 赵大勇有个发小是隔壁公司家属区叶家的二儿子叶钧,两人从三岁开始玩成了好朋友。叶钧大他五个月,赵大勇每回跑过去,老远就开始喊“钧哥哥”。 只要听到这声“钧哥哥”,不管叶钧在吃饭还是在撒尿,都会飞快地推开他家纱窗门,蹦蹦跳跳出来迎他,“大勇弟弟”。谁有点好吃的都要留一点给对方,兄弟感情很深厚。 上初中那会儿,两人还在二中一起上初中,后来赵大勇考上了三中的高中部,叶钧考了五中的高中部,才没一起同进同出。 高一下学期那年,叶钧的父母离了婚。父亲调去了广西,他哥哥跟父亲走了,他和母亲在琉城。叶钧没心思上高中,高二上学期辍了学说去打工。先是去广西找哥哥,父亲再婚,哥哥的日子难过。他后来去了东莞。 自高二分别后,两人一直保持书信来往。一九九一年,叶钧来信说在东莞一家服装加工厂找到了工作。一九九三年以后,就没再来书信了,两人从此断了联系。 转眼十七年过去,两人再没见过。 今天,赵大勇提着两大袋子菜准备进去时,隔壁家属区门口停下一辆出租车,无意间瞥了眼下来的男人,似曾相识,虽然那人脸圆了黑了,但那五官在他的记忆里始终抹不掉,是叶钧。 他刚想喊他,见他伸手从车里抱出来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八九岁的年纪,那边车门下来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 女人说了句,“叶钧,这就是你原来住的地方?真破旧啊。” “是有点儿旧,不破吧,”叶钧牵起女儿的手,“单位家属楼,住着挺方便的。进去吧。” 赵大勇确定是叶钧回来了,大声喊了声:“叶钧。” 叶钧扭头过来,辨认了片刻,撒开女儿的手赶紧过来,“哎呀,大勇啊,多少年没见了啊?” “十多年了。这是嫂子和侄女吧。”赵大勇一并打了招呼,“嫂子你好。” 叶钧的老婆生得不算漂亮,但打扮得很漂亮,穿着也很时尚。她是滨江人,和叶钧结婚生了女儿后就不愿意进厂子上班了,很注重保养,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 见面前的高大男人和她打招呼,她又去瞥了一眼皮黑肉糙的叶钧,神情淡漠地回应,“好,”然后不耐烦地催促叶钧,“快回家吧,我坐车累了。” 叶钧对赵大勇歉意道:“大勇啊,我先回家安顿她们,有空了我来找你,还是原来那屋吗?” “你先回去忙吧。” 见叶钧唯唯诺诺地跟在老婆身后,赵大勇心想,他那老婆估计不怎么待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