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活不过仨月,换亲后我旺他百年》 第1章 大婚受辱 “花轿落——” “棺材起——” 姜令芷的大红花轿停在萧国公府门外,给披麻戴孝送葬抬棺的队伍让路。 红绸如火,白幡漫天。 她掀起帘子,看着从花轿旁经过的古朴黑棺,那里躺着大雍的战神将军,萧景弋。 他一生战功赫赫,守疆卫国,只可惜短命早死。 尽管萧家大房羞辱她,今日喜丧同办,但是让她给这样的英雄让路,她是愿意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喜嬷嬷一把掀开轿帘,不耐烦地催促道:“下轿。” 姜令芷坐着没动,轻声问:“萧宴呢?他不出来迎我吗?” 她在乡下时见过村长家的儿子娶亲,新郎会掀开轿帘,把红绸交到新娘子的手里,牵着新娘入门,就算是今日治丧为大,没有拜堂仪式......但是迎一迎总还是可以的吧。 “呸!真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还想叫我们大郎来接你?”嬷嬷轻蔑地嗤笑一声:“土包子,这门亲事你怎么从令鸢小姐手上抢来的,你心里不清楚?” 姜令芷语气平静:“萧宴定亲的人本就是我。” 这桩亲事是萧国公和她祖父年轻时定下的,白纸黑字,立下长房嫡孙与长房嫡孙女成婚的字据。 她是原配嫡出,喜嬷嬷说的那位姜令鸢,是继母从族中过继的,抢这个字,她很不喜欢。 见嬷嬷无话可说,她直接掀了盖头,自己走下花轿。 “哎,新娘子怎么能自己掀盖头...”喜嬷嬷跟在后方又急又怒,这多不吉利啊! 但是,一想到马上要发生的场景,她眼睛转了转,又赶紧谄媚地迎了上去:“唉哟,新娘子可是心急入洞房了?来来来,嬷嬷给你带路。” 萧国公府里白绸白幡还未撤,到处都是披麻戴孝的下人和前来吊唁的宾客,姜令芷一身大红嫁衣出现,显得诡异万分。 不过她没心思管别人怎么想,跟着喜嬷嬷踏进了萧宴的院子。 正要推开屋门,却听到里面的声音: “鸢儿,你到上面来~” “大郎你轻着点......啊~” 女子娇啼了几声,又泣诉道:“不,今日过后,我就该唤你姐夫了……” “叫夫君!”男子的声音极其霸道:“鸢儿,我心里只有你,等过几日我就迎你进门,到时候,我让姜令芷那个贱女人跪着给你端洗脚水!” “夫君,多谢你怜惜鸢儿……” 姜令芷顿住脚步,冷冷看着半掩房门内交缠着的两人。 她在花轿里坐了整整一天,以为萧宴在府里忙丧仪的事,却没想到,他竟是忙着在大婚新房里,和她的继妹姜令鸢苟且。 怪不得这院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怕是这对渣男贱女早就设计好了,要在这样的大喜之日将她的脸踩进泥里。 姜令芷几乎立刻就想踹开屋门,破口大骂二人淫贱无耻,既然不想娶她那就抗争婚约,迎心爱女人进府啊,为何偏要娶自己进门来羞辱? 她心中冷笑,喜欢偷情是吧? 偏不让你们这对渣男贱女如愿! 今日国公府宾客如云,就让所有人都来看个清楚。 她从袖口摸出火折子点了红盖头扔到房门口,浓烟渐渐升腾起来。 ...... 府里的下人瞧见浓烟,立刻喊叫起来:“走水了......新婚的院子走水啦......大家快去灭火啊......” 院里的宾客也跟着混乱起来。 有人趁势起身辞别,也有好事者跟过来看热闹,一时间呼啦啦挤满了院子。 吵闹声终于惊动了床上正在颠鸾倒凤的二人。 姜令鸢吓得赶紧停了下来:“夫君,不,不好了,外面好像有人来......” 萧宴原本快活地简直要魂不附体了,骤然被停了下来,整个人十分不爽:“别管他们……” 与此同时,大老爷萧景平与夫人陆氏也着急忙慌地赶过来。 不过一堆小火,早就扑灭了,但陆氏看见烧黑的屋门,仍旧激动不已,带着下人不管不顾地就往屋里闯:“宴儿~母亲来救你了!” “砰”的一声,门被领头的嬷嬷给踹开。 陆氏一抬头就看着屋里那副糜乱景象,瞬间满脸呆滞。 待她反应过来,随即又是一阵愤怒的尖叫:“啊啊啊啊啊!” 萧父还当发生了什么事呢,立刻紧张地快步走了过去,宾客和下人们也都紧随其后都涌了进去。 于是众人都瞧见了刚坐起身的萧宴,和躲在他身后衣衫不整的女子。 有人眼尖认了出来:“那不是姜二小姐姜令鸢吗?” 此话一出,简直像一颗惊雷平地炸起,一时间众人神色莫测,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这怎么,姐姐成婚,是妹妹来入洞房呢?” “还用问吗?无媒苟合,定然是姜二姑娘恬不知耻呗!看她平时端庄,谁曾想竟然是这么个浪|荡胚子!” “那外头可还在办丧呢,就敢勾人勾到姐夫床上来了!” 姜令鸢被骂得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揪住被子努力往脸上遮。 她分明早就安排好了,来的该是姜令芷啊?! 萧父气得脸色铁青,怒容不已,几步上前抡起巴掌甩在萧宴脸上,怒吼一声:“混账东西!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怎能如此荒唐!” 陆氏赶紧转身去安排下人送客,而后一把关上屋门,跑过去像老母鸡护小鸡崽一样把萧宴护在自己身后,不满地哭诉道:“老爷,事情都这样了,你打他有什么用?” 说着又回头指着被子底下的姜令鸢斥责道:“你们姜家的女儿真是好教养!” 萧宴不满地嘟囔道:“娘,你不要这么说,我和令鸢两情相悦,她现在还怀着我的骨肉呢,你对她好一点。” 此话一出,萧景平和陆氏顿时安静下来。 萧景平是国公爷的嫡长子,如今年过四十,膝下只有萧宴一根独苗,国公爷迟迟未替他请封世子,也有着子嗣这方面的考量。 萧宴与姜令鸢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如此肆无忌惮。 陆氏一时神色复杂,她又是高兴,又觉得这个时候不该高兴,最终只是嗔了句:“你......想要孩子,也该照着规矩来啊!今日新妇进门呢……” 到底还是萧景平先发觉不对劲,他四下环视一圈,冷着脸道:“萧宴,你的新妇呢?” “她?”萧宴浑不在意:“我不知道啊,她一直没进门来......” 陆氏赶紧冲着身边的王嬷嬷吩咐:“还不快去找!” “是。” 第2章 灵堂换亲 姜令芷被众人找到时,正披麻戴孝跪在灵堂,怀中还抱着萧景弋的牌位。 “成何体统!”陆氏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又尖叫起来: “今日是你与宴儿大喜,你居然在这披麻戴孝地咒他?还抱着小叔的牌位不放,你们姜家女子怎么一个比一个没教养?” “呵,”姜令芷蓦地冷笑一声,毫不退让地怒视着陆氏,反唇相讥:“谁说是萧宴的大喜?今日出门迎我的,是萧将军的棺木,那我就是他的妻!”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僵住,这,这......这姜令芷莫不是被气疯了?? 要知道,国公府的爵位世袭罔替,萧宴再怎么混账,到底是长房嫡孙,日后轮到他袭爵也还是国公,那姜令芷便是尊贵的国公夫人! 想打发一个爬床的女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而她居然为争一时之气,要换亲嫁给萧景弋? 纵然萧景弋声名赫赫,英明神武,是个十分不错的男人,可他已经死了! 死了,就一切都成空! 陆氏也嘴直抽抽,指着这个疯女人的手不停颤抖,疯子,真是疯子! 姜令芷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平静抱着牌位,一脸决然。 萧国公膝下四子二女,其实二房院里也有适合换亲的子嗣,但姜令芷觉得,这会儿无论让谁接盘娶她,心里都不会太舒坦,还是选个死人最合适。 做萧景弋的望门寡,有财有权还有地位,不比和那对渣男贱女纠缠来得舒爽? 更何况,萧景弋他辈分高,她嫁给他,往后便可以狠狠压萧宴一头,好好出口恶气! 萧老夫人此时也赶了过来,她是萧国公的续弦,更是当今圣上的长姐,封号荣安长公主。 一生见惯各行各色女子,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姜令芷,这姑娘倒是有点意思。 在乡下养了这么多年,居然能养出这么一副刚硬有骨气的性子来,倒是让人生出几分怜惜和欣赏。 她温声劝道:“孩子,你年轻气盛,可莫要逞一时之气,这守寡的日子不是好熬的。” 事到如今,姜令芷反倒是越发平静下来了,她不紧不慢道: “老夫人,我并非说气话,往后日子再难熬,也不会难过嫁给萧宴!我听闻将军一直未曾娶妻,我愿为他收养子嗣,让他百年之后,仍有香火供养。只求老夫人成全。” 灵堂内一片寂静。 良久,萧老夫人眯了眯眼,脸上的温和淡了几分:“你今日若执意要换亲嫁景弋,那我便将丑话说在前头了。” 姜令芷昂着头:“请老夫人明示。” “做了景弋的望门寡,这一生便只能为他守节,若生出任何不安分的心思,老身便会让你为我儿陪葬!” 姜令芷相信老夫人说得出就做得到,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自然。” “来日你若后悔,我萧国公府也不会给你放妻书。从今往后,你生是我萧家的人,死是我萧家的鬼。” “我认!” 萧老夫人红了眼眶:“好,这门亲事老身做主,换!” 她拄着龙头拐站起身来:“那今日你便在这灵堂中,与景弋拜天地正式结为夫妻吧!” “是。”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姜令芷抱着牌位,拜完天地,一颗扑通狂跳的心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她知道自己今日行事大胆放肆了些,但她不后悔! 母亲当年拼死才生下她,无论如何,她也要把日子过得堂堂正正,让母亲在天之灵安息。 萧老夫人环视一圈,郑重道:“都听好了,从今往后,姜令芷,便是咱们国公府的四夫人!” “是。”众人心思各异地应下。 姜令芷抱着牌位正要起身,院里忽中传来一道高声呼喊:“四爷......四爷回来了......” “什么?” 灵堂中众人瞬间懵了! 什么叫四爷回来了? 四爷白日才下葬,现在却说他回来,这是诈尸还是闹鬼了? 眨眼间,喊话之人已经飞奔着迈入灵堂。 是萧景弋最信任的亲随狄红。 狄红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夫人跟前,激动得简直语无伦次:“老夫人,四爷,四爷他没死,他,他回来了!” “当真?”萧老夫人身形一晃,忙握住自己的龙头拐,急声喝问道:“你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 狄红努力的把气喘匀:“是,是,将军班师回朝路上被劫杀,伤重坠崖,大伙儿都以为他死了,才回来报了丧。不曾想他竟是落入暗河中,又运气极好地漂到了药王谷,昏迷了月余,幸而有人认出了将军,药王谷便将人送了回来。” 萧老夫人听得又是激动又是心疼:“快!快带我去看看!” “是!” 匆忙往外走了两步,忽又想起来什么,转头看向怀抱牌位的姜令芷,一脸欣喜地招手:“来,好孩子,你是个旺夫的,你一嫁过来,景弋就死而复生,你跟我去瞧!” 姜令芷却只觉得怀中的牌位烫得抱不住,怎么,如此,荒谬? 第3章 只剩三个月可活?求她延嗣! 萧景弋被安置在府里的顺园,那是他从前住的院子。 姜令芷硬着头皮跟在萧老夫人身后进了正屋,瞧见床榻上躺着的男子一身白衣,双眼紧闭,仍能看出五官深邃,英挺,锐不可当。 他是大雍人尽皆知的战神将军,傲然冷厉,杀伐决断,在战场上更是叫敌军闻风丧胆。 如今连昏迷中都令人不敢直视。 姜令芷心情十分复杂,正努力接受着自己的死人夫君突然活过来的现实。 屋里响起一道虚浮而又激动的声音:“不是说景弋回来了吗?怎么还在床上躺着?” 竟是那重病在床的萧国公,他拖着病体躺在软轿上,硬是叫人把他给抬了过来。 “是,”药王谷的牧大夫声音沉重,“实在是将军伤势太重,药王谷已经尽力将他全身断骨续上,只是将军头部受到重创,只怕是脑中有瘀血,才一直昏迷不醒。” 萧老夫人顿时眼泪就掉下来了:“我儿怎么伤得这般重?牧大夫,您可一定要救救景弋,让他彻底好起来啊!” 牧大夫一脸伤感地摇摇头:“药王谷敬重将军,能用的法子都已经用过了,始终没有起色,故而才想着,把人送回来,国公府到底门路多些,能再请旁的大夫瞧瞧。” 药王谷乃是医术传家,出过好几位医术国手,能说出这种话,只怕是实在无能为力了。 萧国公远远地看着床榻上的儿子,就如同一株植物一般,纹丝不动,只觉得胸口的钝痛更甚了几分。 他艰难地开口问:“景弋他...他还有多少时日?” “若是三个月内彻底醒不过来,那就......”牧大夫叹息一声,只道了句:“不过将军到底是福泽深厚之人。” 他没直说,屋里每个人却又都听明白,三个月内醒不过来,人就真没了。 屋里一时间静默。 失而复得后却要再次失去,就像是用同一把刀将人在尚未痊愈的伤口又捅了一遍。 到底还是萧老夫人忍下了悲痛,让府里管家带着牧大夫先去安置。 屋里人人神色哀伤沉重,萧宴却眼珠子一转,不死心地提议道: “祖父,祖母,既然......既然小叔回来了,那就说明,令芷她和小叔是姻缘天定呀!不如咱们就对外说,今日是小叔娶令芷,我娶令鸢,如此一来,今日之事就没有那么多人议论了......” 萧国公登时气得急喘,萧老夫人忙上前去替他顺气,一边怒斥道:“国公府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你不要脸,我都替你臊得慌!滚,滚去祠堂跪着!” “是......”萧宴讪讪的,也不敢再说什么,垂着脑袋离开了。 不过他这话虽然说得混账,却让萧老夫人起了心思。 说起来,令芷这丫头,的确是有些旺夫的。 她换亲嫁给景弋,景弋就死而复生......那若是她能和景弋圆房怀个孩子,景弋说不定就能彻底醒过来了。 或许这只是不切实际的假设。 但父母之爱子,就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也不肯放过一丝可能。 就算是万一景弋最后醒不过来,说不好,也能给他留个后。 萧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可行,不顾屋里人众,双眼含泪拉着姜令芷就要给她跪下:“令芷,我这做母亲求你......” 姜令芷惊慌之下赶紧扶她:“老夫人,万万不可,您有话直说便是!” 事已至此,萧老夫人也豁出一张老脸,哀求道: “令芷,方才大夫的话你也听到了,景弋他若是醒不来,那可就......我知道此事有些难为你,却也不得不开口,令芷,你既然已经是他的新妇,能否为他留种延嗣?” 姜令芷顿时脸颊爆红。 她方才是说过,愿意替他收养子嗣,但那也是从族中过继收养的意思。 现在却要让她一个黄花大姑娘,主动去跟一个昏迷中的男人圆房......光是想想,她就觉得羞耻至极,难以接受。 可老夫人说的也没错。 她如今已是他的妻,服侍他,为他延续血脉,这本就是她无法拒绝的本分和责任。 一时间叫她很是为难。 萧老夫人知道这对一个小姑娘来说,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于是又直截了当地拿出好处来:“令芷,你若是愿和景弋圆房,我明日便进宫去向皇上求旨,封你为一品诰命夫人。” “若你为景弋生下子嗣,不论男女,公中家产有你一份,”萧国公也缓缓开口道,“若能一举得男,老夫再从私库出二十万银子,商铺百间,良田千亩,给你们母子傍身。” 屋里众人顿时变了脸色,但到底没人敢开口反对。 而这些许诺,让姜令芷十分心动。 她自小在乡下胡乱养着,连吃顿饱饭都是奢望,所以这衣食无忧,舒舒服服过日子的诱惑,立刻就战胜了那点可怜的羞耻心。 只需要圆房生个孩子,就能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再不犹豫,痛快答应下来:“好。” 第4章 芙蓉帐暖她在上 屋里的人都尽数散去。 小厮已经给萧景弋擦洗过身子,新换了身柔软的白色丝质寝衣。 姜令芷就这么坐在床前,视线一直停留在他俊美英挺的脸上,想要与他先熟悉几分。 他十五岁便入伍,征战多年,威名赫赫,如今归来,也不过二十三岁。 瞧着是凶了点,可这样才能在战场上威慑住敌人呀! 更何况,再凶又如何? 还不是要乖乖躺在这里,等着一会被她...... “四夫人,这是老夫人送来的合卺酒,请药王谷的牧大夫调的。” “放下吧。” 来送酒的是老夫人身边柳嬷嬷,送的自然是暖情的酒。 她放下托盘后,还细心地将一本小册子也搁在桌案上: “四夫人,老奴已经吩咐院里不相干的下人都退下了,只留了两个丫鬟在外头候着,一个叫雪莺,一个叫云柔,您只管吩咐。” 姜令芷陪嫁来的丫鬟和嬷嬷,都一股脑地跑去大房院里伺候姜令鸢了,柳嬷嬷没办法,只好从老夫人院里拨了两个稳重的丫鬟过来。 姜令芷应了声:“知道了。” 她起身走到桌案边,好奇地拿起那小册子,翻开一看,男女交缠的画面顿时映入眼帘,不由红了脸。 再回头瞧了瞧那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她忍下羞涩又往后翻了几页,尤其是瞧着女子如何主动的那些,认真地看。 发觉全程是要自己出力后,她让雪莺和云柔送了些吃食进来,用过后,才去沐浴更衣。 两个丫鬟皆是一副同情的表情,姜令芷也不欲多说什么。 或许在旁人看来,她答应这些事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可对她来讲,却是最好的出路了。 出浴后,她只穿了件肚兜和亵裤,罩着件水红色的长袍,又回到正屋。 镇定自若地给斟了两杯酒。 一杯自己仰头喝下,又拿起另一杯走到床前,低头看了他一眼,抬手将这一杯也灌进自己嘴里。 随即扔下酒杯倾身而下,一手轻轻抬着他的下巴,一手捏住他的鼻翼,待他憋不住气张嘴之际,将口中的酒水一点一点渡了下去。 谁也不知道他昏迷那么久到底还行不行,所以得给他喝点暖情酒,至少能人道。 渡完酒水,姜令芷抬手解下自己外袍,爬上床榻,又将两侧床帘放了下去,在这一方密闭的小天地里,她又多出了几分安全感。 威名赫赫的萧将军,此刻就躺在这里,等着她这个乡野村妇来与他洞房。 姜令芷调整姿势跪在他身侧,学着小册子中教的那些动作,开始试探着他和自己。 她清楚得很,如果他清醒着,一定看不上自己这般粗俗放浪又不知廉耻的女子,但好在,圆房也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良久,姜令芷自认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深吸一口气......可还是痛得她泪水迸出眼眶。 她记得自己一年前刚被接回姜家时,姜令鸢故意将她推下假山,那时她摔断胳膊痛得她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现在想来,那痛楚也不及这一半。 她一边呼吸一边缓慢动作,渐渐适应。 也不知是药王谷的药酒效果明显,还是萧景弋他本就身体强悍,已经好久了,他还没有要投降的迹象。 姜令芷累得腰都要断了,她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羞耻心了,只想着使出浑身解数快些结束。 雪莺和云柔两个丫鬟一直默默等在浴房门口,隐约听到屋里,四夫人断断续续地发出些难耐的喘息声,听得她们面红耳赤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二人终于听到屋里传来一道娇弱无力的女声:“来人。” 丫鬟俩赶紧过去扶。 姜令芷已经软倒在萧景弋身上,歇了好一会儿了,丫鬟扶着她起身时,她还是觉得像是踩在云上一样,腰身酸疼得都快直不起来。 沐浴过后,想着也不好让两个丫鬟去服侍他,便忍着疲累,亲自拿了湿布替他细细擦拭一番,而后才在他身侧躺下。 迷迷糊糊正要入睡之际,似乎感觉胳膊上似有些许痒意,像是有人轻轻碰了她一下。 她猛地惊醒,怎么回事? 莫非真像老夫人所说,她旺他,所以圆个房真把他给圆醒了? 姜令芷睁开眼,偏头看向萧景弋。 烛火映照下,照得他俊美的面庞如金似玉,只是双眸仍旧紧闭。 她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将军?” 自然是没有人回应她的。 顿了顿,她又大着胆子唤了声:“夫君?” 他依旧纹丝不动。 仿佛方才那触碰,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姜令芷自嘲一笑,又默默地躺了回去,自己这是幻想什么呢? 连药王谷的大夫都没有法子治好他,自己还真指望圆个房就能把人圆醒吗? ...... 翌日。 柳嬷嬷在外头轻声唤着:“四夫人,已经辰时了,该起了。” 姜令芷霎时睁开眼,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神清气爽。 其实平日里,她天不亮就醒了,因为在乡下时,她每日都要早起劈柴挑水喂鸡喂猪,回到姜家后,又要天天学规矩,每日也是顶多睡到四更天。 人生前十七年,她都像只被人随意抽打的陀螺,反倒是到了这国公府,让她觉得自己像个人。 很好,她很喜欢。 只是想起昨夜,还是不免羞赧,扭头一瞧,萧景弋仍是那副双眸紧闭的模样,她便又坦然几分。 “进来吧。”她应了一声。 雪莺和云柔手脚麻利地服侍她起床洗漱更衣。 柳嬷嬷则去收拾床榻。 她毕竟是过来人,一看那些痕迹就知道圆房了,再看到元帕上的落红,更是满意得不行,忙仔细收了。 随即又恭恭敬敬地向姜令芷请安:“辛苦四夫人了,老奴这便去回禀老夫人。” 第5章 敬茶认亲,她是旺夫有福之人 荣安院。 萧老夫人听到柳嬷嬷带回来的好消息,顿时眉开眼笑。 国公爷也笑呵呵的,精神头都比昨日更好了些,坚持着要去正堂等着喝一杯媳妇儿茶。 他前前后后娶过三位夫人,膝下共有四子二女。 分别是原配李氏所出的长女萧景瑶、长子萧景平、和次子萧景晖,第二位续弦白氏所生的三子萧景明,与萧老夫人所生的四子萧景弋、次女萧景曦。 这会儿,除去已经出嫁的萧景瑶,其它人都在荣安院正堂里坐着了。 至于姜令鸢,昨日事情闹开后,陆氏的安排落了空,国公府也没点头让她进门,身份不尴不尬的,自然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 见萧老夫人扶着国公爷出来,忙都起身见礼请安。 国公爷笑眯眯地摆摆手:“都起来吧,今日不必多礼。” 众人脸上也都挂着温和妥帖的笑,唯有萧宴臊眉耷眼垂着头,不住地打着哈欠。 他在祠堂中跪了一夜。 膝盖酸痛,眼眶乌黑,浑身都快要散架了,还没来得及回去歇一会,就被硬拉过来。 他多少也听说了顺园那边的事。 看着祖父和老夫人那眉开眼笑的神色,不用多说也明白,姜令芷昨夜肯定是和小叔圆房了。 他心里莫名就有点不是滋味。 他是瞧不上姜令芷那个土包子,但她到底是上了他的花轿的,她就那么换了亲和别的男人洞房,这不就是在给他带绿帽子吗? 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他小叔! 虽然只比他大三岁,却生生高了他一辈。 从小到大,萧景弋这个小叔简直就是他的噩梦。 上京的百姓最爱在夸赞国公府四爷英明神武时,附带着骂一句国公府长孙是个废物。 好不容易萧景弋他死了,他终于要扬眉吐气了,可偏偏峰回路转,人又回来了! 真是越想越叫人心里憋屈。 陆氏心里也气不过,觉得姜令芷此举,简直就是打了大房的脸。 于是这当着众人的面,就有意要给她添堵:“这大家都到了,怎么偏偏新妇还没过来?莫非她昨日那番举动只是委屈撒泼,今日就想悔婚了?” 结果话音才落,门口便传来一道嗤笑声:“谁在背后编排我呢?” 随之,门帘掀起。 只见姜令芷穿着一身海棠红彩绣并蒂莲襦裙,头发梳成端庄的飞云髻,不紧不慢走上前来。 五官明艳温婉,姿态从容大方。 眉眼间没有一丝旁人所预想的那般哀怨委屈,反倒是多了几分娇羞。 萧宴一时看呆了。 在他印象里,姜令芷这个土包子就像根无趣的柴火棍一样,他多看她一眼就觉得烦躁。 这怎么跟小叔洞房过后,被滋润得这么水灵妩媚了? 陆氏没想到自己被人当众抓包,面上过不去,连忙赔笑道:“来了便好,来了便好。” 姜令芷并没有理会他们母子。 她径直走上前去,大大方方地向国公爷和老夫人请安。 萧国公爷已年过花甲,萧老夫人还不到五十的模样,收敛威仪,一派慈地吩咐柳嬷嬷扶她起来。 姜令芷这才歉声向众人解释道:“方才请了牧神医去给四爷诊脉,耽搁了些时辰,劳大家久等,实在抱歉。” “这不妨事,”萧老夫人顿时瞪大眼睛,忙追问道,又问,“大夫如何说的?” 姜令芷想着方才大夫说的话,不觉又是脸颊微红。 那位牧大夫把脉过后,说将军的脉象倒是稳健不少,可见情致令人欢愉。 随即又十分委婉地建议道,床笫间要多与将军亲近,如此,也能缓和将军那紧绷消沉的思绪。 只听得叫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更不好直说了,只含糊了句:“牧大夫说,夫君脉象比昨日更有力了。” 话音一落,除了陆氏和萧宴,众人全都面露几分欣喜的笑。 萧宴更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姜令芷在提到小叔时,神色又娇羞了几分。 眼波流转间,勾人摄魄,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姜令芷偏头望过去。 二人对视一眼,萧宴不自觉地冲她讨好似地咧嘴一笑,姜令芷一脸晦气地翻了个白眼,收回视线。 萧宴心里就有些恼怒,呸,给脸不要,装什么! “好,好,好。” 萧老夫脸上的笑意更是藏不住:“老身就知道,自己还没有老眼昏花,一眼就瞧出了,你这丫头分明就是景弋的福星啊!” 相对的,她就对大房便越发不满了几分,尤其是陆氏方才还想在那挑拨! 她温和道:“老身说到做到,一会儿便进宫去替你请封诰命去!” 姜令芷心头微微一热:“多谢......老夫人。” 萧老夫人顿时又是一阵大笑:“瞧瞧,光顾着说话了,把正事给忘了。 这改口的茶,我得赶紧喝到肚子里才放心呀。” 柳嬷嬷端过来两杯温热的茶水,姜令芷照着规矩敬了茶。 萧老夫人便将准备好的一对通透碧绿的翡翠龙凤玉环,带在姜令芷的手腕上。 姜令芷忙道:“谢谢母亲。” 随后回了自己绣的两双鞋给老夫人和国公爷。 这点规矩她还是懂的,绣花鞋是提前都备好的。 原本还有两双是给大老爷和陆氏的,但她一早就叫雪莺给扔火盆里烧了。 老国公拿着绣鞋直夸:“这花鸟绣得跟真的一样,鞋底子也纳得好,一看就是心灵手巧贤惠能干的,好!” 这深宅大院里哪个不是人精,瞧着国公爷和老夫人都这般抬举姜令芷,众人也都有了成算。 不论心里想什么,脸上的笑容却都越发和气了。 姜令芷仿佛看不懂其中的暗流涌动一样,只端着茶水去向几位兄嫂敬茶。 她随之便注意到,三位嫂嫂不约而同地盯着她手腕上的那对玉环瞧。 三嫂赵氏倒还好,大大方方的羡慕。 二嫂顾氏则是想看又装着不在意的样。 大嫂陆氏直勾勾地盯着,满眼嫉妒和不甘。 姜令芷便猜得出,这对翡翠玉环大有来历。 正如她所想,这对翡翠玉环正是萧家的传家宝。 陆氏一直想要,多次开口萧老夫人都没给她。 这会儿轻而易举地带在姜令芷的手腕上,她心里更是百般滋味。 再想到从昨日到现在受的嘲笑和白眼,陆氏终究气不顺:“四弟妹当真是个有福气的,大嫂便祝你和四弟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这话一说,整个屋里瞬间冷了下来。 第6章 倒霉孩子 谁都知道萧景弋如今不过三个月的光景。 萧国公和老夫人求着姜令芷给他留嗣,也是早做好了这个打算。 偏偏陆氏还这在捅刀子! 众人都噤了声,等着萧老夫人发作。 “多谢大嫂的好意,” 姜令芷却一副高兴的模样开口道,“侄儿院里眼见着就要添丁添喜了,可见大嫂才是最有福气的。” 陆氏顿时面露尴尬。 昨夜事情闹成那样,姜令鸢有孕的事,自然是没能瞒住。 ......保不准这会儿各房心里都在怎么笑话萧宴呢。 姜令芷唇角的笑意加深:“大嫂,我听说城郊的红螺寺求子最是灵验,只要是那最有福气之人去请求子观音,菩萨是会显灵的,大嫂既然诚心,能替我和夫君请一尊求子观音吗?” 陆氏脸上的表情就彻底僵住了。 红螺寺是很灵验。 但是请求子观音这事十分讲究,要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 之后还有在庙里斋戒三日,方显诚心! 姜令芷这个贱人,居然敢提这样的要求来作践她? 怎么,她以为讨了国公爷和老夫人欢心,便能翻天了不成! 可这会满屋子的人都在盯着她。 萧老夫人也是铁青着一张脸,目光凌厉如刀,仿佛陆氏今日不答应,她就立刻派几个嬷嬷压着陆氏去! 陆氏这会儿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可最后也只好咬牙应下:“好说,下月初一,大嫂要去红螺寺进香,到时候替弟妹请一尊便是。” 姜令芷一双桃花眼清亮,十分诚恳地谢她:“大嫂真是有当家主母的风范,托大嫂的福,我和四爷一定会很快便有子嗣的。” 陆氏再也忍不下去了,气得别过头去,脸色十分难看。 “姜令芷!” 萧宴见自己母亲吃瘪,还为的是要去给四叔和姜令芷求子嗣,他一时有点难受。 当即口不择言道:“你想要子嗣去跟四叔多圆几次房啊,为难我娘做什么?” “孽障,还不住口!” 大老爷萧景平眼皮一跳,忙呵斥道:“不得对你四婶不敬!” 姜令芷微微一笑,光顾着陆氏了,倒是差点放过萧宴这个令人恶心的蠢货了! 她勾了勾唇角,语重心长道:“侄儿,瞧着你年纪也不小了,往后说话行事要多过脑子,也不能总让大哥大嫂跟在你身后操心。 眼见着都是要当爹的人了,还是要多上进些,早些挣个功名出来,最好能像你小叔一样,成为咱们萧家的荣耀。” 话音落下,萧宴脸都绿了。 明明她是那么温柔的语气,怎么偏偏像是刀子一样往人心窝子上捅。 他今年二十了,一直没混出个什么名堂来。 参军他受不了苦,科考考了三次也就勉强考过秀才,只盼着日后承继家中的爵位。 这会骤然被揭了老底,又被屋里这么多人看了笑话,他十分羞恼地瞪着姜令芷。 姜令芷却始终淡笑着:“侄儿,我虽然在乡下长大识字不多,却也听人讲过良言逆耳的道理。 你说,婶子我说得对不对?” 萧宴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忍下捏着鼻子这口恶气:“婶子教训的是,侄儿受教了。” 姜令芷觉得心情真是舒坦极了,原来仗势欺恶人,竟是件这么痛快的事! 而萧宴本以为忍一时风平浪静,却不想萧国公也没打算放过他:“你已经加冠了,还整日赋闲在家,像什么样子?去做武骑尉领个差使去吧!” 武骑尉是朝廷专门为勋爵人家子弟设置的武官散职,不过从七品。 寻常职责就是跟在巡防营护卫后头,守守城门,巡巡街。 但凡是自己有本事或是家里有门路的,都不愿意拉下脸去领这份差使。 萧宴从前自诩上京第一风流公子,怎么甘心去做这些? 他这会儿是真有些怕了,立刻哀求道:“祖父,我真知错了......” 萧国公冷哼一声:“若不去做武骑尉,那就替你小叔去甘州守雁门关,我萧家不养废物!” 萧宴再不敢多话,赶紧认怂:“祖父,我知道了,我明日就去。” 毕竟,丢脸和丢命,他还是分得清的。 “现在就滚,别在这碍眼。” “是。” 有了国公爷撑腰这一出,其余过来与姜令芷见礼的,都十分有分寸。 纵然有说笑的,也是无伤大雅,并没有闹出叫人下不来台的事。 陆氏见府里众人这么快地就接受了姜令芷换亲的事,甚至言语间多有奉承之意,便越发气怒。 觉得她的宴儿,成了被抛弃的那个。 好不容易挨到敬茶结束,出了荣安院,陆氏一边吩咐王嬷嬷去备车,一边脚底生风冲去了萧宴住的燕归园。 一进屋门,就瞧见姜令鸢正哭哭啼啼地趴在萧宴怀里,然后萧宴不停地哄着她。 陆氏怒火腾的一下又旺了几分。 一双吊梢眼恨恨地瞪着姜令鸢,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一般。 姜令鸢吓得背后一凉,忙从萧宴怀里直起身来,小心翼翼向陆氏请安:“夫人安好。” 陆氏双眼猩红,上去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 嘴巴也跟淬了毒似的,誓要把今日受的气都撒在她头上:“还安好?托你姜二姑娘的福,我不知道少活几年! 你想进我们国公府的门,你用什么法子不行? 啊,非得在婚宴上闹那么一出? 连累我们国公府跟着你没脸不说,还害得宴儿如今要去领那种苦差事? ......你爹你娘过继你的时候叫人给你算过八字没有,你是克夫还是丧门星啊你?” 她越骂越觉得是了,宴儿原来什么身份,国公府嫡长孙,满上京谁敢在背后说他半个不字? 现在却被她害得如此狼狈! 姜令鸢捂着脸,被骂了个狗血喷头,满脸羞愤:“夫人,我不是......” 好在萧宴还肯护着她,将她一把扯到身后,不满地嘟囔着:“阿娘!你做什么?你还想不想要孙儿了?” “若不是为着她肚子里怀的那个,”陆氏也是气上头了,口不择言道:“我早叫人将她拉出去沉塘了!” 第7章 恢复意识 萧宴还想再说些什么,姜令鸢看着陆氏那张刻薄又愤怒的脸,赶紧拦住他,生怕再激怒陆氏。 想着母亲交代自己的话,赶紧说道:“夫人别气恼,我母亲说,先前送进国公府那一百多抬嫁妆,都是母亲借着姐姐的名义替我准备的,我愿将它送给夫人,只盼着夫人消气。” 母亲说打听过了,陆氏贪财,冲着这份丰厚的嫁妆,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太为难她的。 果不其然,陆氏听了这话,又骂了几句,到底压下自己的怒火:“算你懂事。” 姜令鸢赶紧笑着讨好道:“夫人高兴就好。” 陆氏没好气道:“姜二小姐,嫁妆我可以先替你收着。不过无媒无聘的,你在宴儿的院子里住着也不合规矩,我叫人先送你回姜家,待过些时日,再上门提亲。” 嫁妆是一方面,这到底是自己亲儿子,她再怨恨,也不能放任着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啊。 姜令鸢顿时欣喜。 她和萧宴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眼中满是情意,马上,她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了。 等人走了,陆氏看着自己儿子,这才勉强顺过了一口气。 脸上也渐渐带了笑意:“宴儿,昨日的事老夫人已经压下了,外头日后不会有传言,你就安心吧。你祖父安排你去领的差使,你先去领着,等他气消了,这事也就彻底过去了。” 萧宴满脸郁闷:“娘!我堂堂国公府嫡长孙,真让我去巡街守城门啊?我不想去!老话说得好,先成家再立业,等我娶了令鸢,我再开始上进不行吗?” 陆氏顿时气得眼前一黑,掰开揉碎了给儿子讲道理: “宴儿,娘可提醒你,你爹还没封世子呢,你四叔活不了几天也就罢了,你二叔三叔可都虎视眈眈地瞧着呢,你还在这个节骨眼上任性,以后还想不想袭爵了?” 萧宴倒是把这话给听进去了。 相比娶姜令鸢,那当然还是袭爵更重要些啊,那样他就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遂点了头:“阿娘说的有理,我都听你的。” 陆氏这才高兴起来:“好儿子,娘就知道,你最懂事了。” ...... 姜令芷回到顺园时,云柔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早膳。 燕窝粥、鸭肉粥、金丝银卷、水晶虾饺、茄鳌、菱粉糕、鸡髓笋、糟鹅掌、酸笋鸡皮汤……摆了满满一桌子。 每一样,都是她从前没有吃过甚至没有见过的东西。 云柔恭敬道:“四夫人,这都是老夫人的意思,让厨房将准备的早膳每样都送过来了一份,说是不知道您喜欢什么,请您都先尝尝。” 姜令芷点点头,也顾不上说话,在桌案前坐下,拿起筷子将每一样都细细尝过一遍。 鲜得她都要把舌头吞下去。 而这些,往后都会是饭桌上最常见的膳食。 才用罢早膳,府里的绣娘也过来,说照府里的规矩,要给新夫人量体裁衣。 姜令芷看着送来的那些绸缎,都是上京最流行的云锦,柔软华丽,颜色鲜亮,她瞧着实在喜欢,便挑了几块,跟绣娘说好了样式,里里外外做了四身衣裳。 她自然没忘,这样的好日子是仰仗着萧景弋才得来的,便让绣娘给他也做了好几身舒服的寝衣。 绣娘才走,府里的管家也过来了:“四夫人,老奴来给顺园送些下人。” 姜令芷了然。 从前萧景弋常年待在战场上,故而顺园里只有几个护院和洒扫的仆妇。 而他如今昏迷不醒,整日躺在床上,自然需要更多贴身伺候的下人,来每日为他擦洗,换衣,翻身,喂饭。 牧大夫已经交代过,将军要每隔两个时辰翻身,不然会长褥疮,喂饭也只能喂些软质流食,这样才好消化,还有时时查看有没有便溺,要及时擦身,换衣。 这些都是极其繁琐劳累的活计。 姜令芷问了几句话,从中挑了四个丫鬟四个小厮,瞧着都是稳重踏实手脚麻利的,将那些差使细细分配了。 还有萧景弋的亲随侍卫狄青和狄红,她也一并安顿下来了,反正顺园足够大。 管家瞧她一心为了将军,心中佩服,态度越发恭敬:“四夫人,您别只顾着将军呀,照国公府的规矩,除了雪莺和云柔,您还能再挑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 姜令芷笑了笑,她以前土里刨食惯了,哪用得着那么多的丫鬟呀,有雪莺和云柔两个,已经足够了。 “就先这样吧,我瞧着是够了,若是我往后还要用人,再去寻你。” 管家丝毫没有驳她的意思:“是。” 院里下人刚来,又是领地这样的差使,她这个做主子的,无论如何是该给些赏银笼络安抚一番的。 姜令芷这才想起来,先前姜家给她的嫁妆,都还在大房的院里呢。 “管家,有桩事得麻烦你,我那一百多抬嫁妆还在大房院里呢。得劳烦你派人帮我搬过来。唔,嫁妆单子,早先给府里送过一份吧?” 说来奇怪,打从她去年被接回姜家以来,她的继母就十分不待见她,恼恨她抢了姜令鸢的婚事。 可偏偏在替她准备嫁妆这事上,又十分积极,足足一百零八台嫁妆,在她上花轿前,就抬进了萧国公府。 她既然换了亲,嫁了萧景弋,没道理还把自己的嫁妆,放在大房的库房里。 “有的,有的。” 管家觉得此事合情合理,当即一口应下:“四夫人放心,老奴这便去叫人去搬嫁妆。” 姜令芷点点头,待管家走了,便叫雪莺带着下人去熟悉差事。 她现在心里就像是被点起了一团火。 这样好的日子,既然过上了,就要一直过下去才是啊。 所以她打心眼里希望,他真的能醒来。 毕竟,延嗣这事,七分靠努力,三分也得看天意。 而他只要活着,自己在国公府的就能衣食无忧! 屋里。 萧景弋在一片混沌中,听到院里有女子说笑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好像循着那叽叽喳喳如同百灵鸟一样的声音,一点一点宁静下来。 他的五感一点一点清明,努力想睁开眼看看,或是开口问问她是谁,可最终,却发现自己浑身都动弹不得,自己根本无力控制自己的身体。 是了,他想起来,自己坠崖了,如今应该是伤得太重了。 浑身动弹不得,他只能听着。 “如此春景,合该让将军也能出来晒晒太阳,” 姜令芷正在吩咐云柔:“去找个会竹编的匠人,给将军编一个素舆,我在乡下见过一种用竹子编的躺椅,很是轻便柔软......算了,找些斑竹来,我来编。” 雪莺又是惊讶又是敬佩地问道:“四夫人,您怎么连这个都会呀?” 姜令芷语气轻快:“这算什么?我还会杀猪呢。” 雪莺也十分配合的啧啧称奇。 萧景弋自然没错过那一句四夫人。 他诧异,自己是萧国公府的四爷,那这个四夫人,自然就是,他的妻?! 他现在昏迷着,难道这姑娘是父亲和母亲做主给他娶回来冲喜的? 萧景弋不免有些抗拒。 他堂堂镇北将军,在战场上令敌军闻风丧胆,如今居然沦落到要靠一个女人来救命? 还有,听那姑娘所说的话,她似乎是从府上找来的乡野村妇。 这样的女子,定然是贪图钱财,才会答应嫁给自己这个昏迷不醒的病人。 萧景弋这样想着,心生鄙夷,自然也就没把这“冲喜夫人”当一回事。 他想起来自己还有更要紧的事。 他在班师回朝的路上遇到伏击,眼睁睁看着二百先行军将士惨死,一片尸山血海,而他也被数十人围杀,重伤坠崖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此仇不报,他誓不为人! 他一定要好起来。 第8章 谁拦着不让我搬嫁妆来着? 大房,雅园。 “什么?姜令芷她让你来搬嫁妆?” 陆氏瞪大眼珠子,脸都绿了。 这吃进肚子里的东西,现在让她吐出去? 况且,大老爷急等着用银子,她正打算把这份嫁妆变卖成银子呢。 管家小心翼翼道:“是,四夫人的意思,她既然嫁了四爷,她的嫁妆,该放在顺园才是。” 陆氏冷笑一声:“你回去告诉她,这嫁妆是姜夫人替令鸢准备的,不过是提前搬来我们大房院里,与她姜令芷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叫她心里有个数。” 管家听得一阵心惊,大夫人行事也太过霸道了,可他一个奴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应了声是,又去将这话说给姜令芷。 彼时,姜令芷正在院里劈竹子。 见管家一脸为难地站在院门口,身后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略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怎么,难道大夫人不肯把嫁妆还给我?” 她记得清楚,大雍的律法记录,女子的嫁妆都是自己的私产,夫家是无权处置的。 说破天去,陆氏都是无权扣押这份嫁妆的。 管家有些难以启齿,最终还是艰难的点了点头,将陆氏的话,原原本本重复了一遍。 姜令芷心中冷笑,顿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楚氏要替她备下那么丰厚的嫁妆呢,只怕是早就盘算好了,让姜令鸢洞房抢婚,好嫁给萧宴做正妻呢。 可偏偏还要以善待原配嫡女的名义来给她陪送这份嫁妆,面子里子都要赚了个精光。 至于陆氏,想来也是看在这嫁妆的份上,打算让姜令鸢顺顺当当的进门吧? 可,凭什么让她们如愿? 姜令芷一把扔下竹子,拎起手中的砍刀就要往外走:“是吗?我去瞧瞧呢。” 管家登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唉哟,四夫人,可不敢这样......” 云柔也吓得脸色煞白,四夫人怎么一言不合就要动刀子啊! 怔愣间,姜令芷已经一阵风般地出了院门,迈步上了白玉石桥,连裙摆都惊涛骇浪般地充满了杀气。 管家急得一边追,一边慌道:“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国公爷病着,老夫人又进了宫......谁能管管咱们四夫人呀?” 云柔都要哭了:“谁能管得了呀,四夫人她会杀猪!” 到底是雪莺冷静:“我去找人......” 说话间,姜令芷已经冲到了大夫人住的雅园。 院门口的丫鬟本想拦人,瞧见她杀气腾腾的样子,顿时吓得腿都软了:“不好了,四夫人来了,四夫人她......她......” 王嬷嬷从屋里走出来一巴掌扇在小丫鬟的脸上:“号丧呢?四夫人她是阎王爷啊,能把你吓成这样?” 姜令芷迈进院门,刚好听到王嬷嬷这话,手中的砍刀在手中抛了抛,一脚踩在院里的石凳上。 她笑眯眯地说道:“还是王嬷嬷会说话,去,你把大嫂叫出来,叫她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听听?” 这副土匪头子一般粗野行径,登时把王嬷嬷也吓住了。 她干瞪着姜令芷,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萧国公府到底是百年世家,后院的女人们哪怕再互相瞧不上,也顶多是嘴上刺几句,哪见过像她这样真刀真枪的来的? 怪不得是在乡下长大的泼妇! 王嬷嬷也知道姜令芷来这是为了何事,她不敢放她去见陆氏,只好硬着头皮,想着拖一拖:“您来得不巧了,我们夫人她......” 姜令芷手起刀落,王嬷嬷那挽好的发髻就被完完整整地削掉了,顿时头发散开像是刺猬一样。 她又问:“现在巧了吗?” “啊......” 王嬷嬷吓得瘫软在地,哆哆嗦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 她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就没见过这样泼辣蛮横的女人! 她丝毫不怀疑,自己若是再敢惹怒这位四夫人,她真的会砍了自己的脑袋。 王嬷嬷再不敢糊弄:“我们夫人就在屋里,她在屋里。” “大嫂。你出来呀,咱们妯娌说说话。”姜令芷当真是很不高兴。 她不高兴的时候说话就难听: “你别在屋里装聋作哑地当那缩头乌龟! 你有本事敢扣我的嫁妆,不敢出来跟我说清楚? 你非要说那嫁妆是我继母给姜令鸢准备的,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说,萧宴和姜令鸢昨日在我婚房苟且这事,也是你默许的? 国公府的门楣,就是任由你这般羞辱的吗? 大老爷在朝中做官,到底也是要名声要体面的,大嫂,是一点也不怕这嫁妆拿着烫手啊?” 屋里,陆氏终于坐不住了,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 她原本以为,姜令芷知道实情后,只会在心里埋怨姜夫人偏心,继而吃了那个哑巴亏。 万万没想到姜令芷是这么一个疯癫的泼妇。 为了要嫁妆,言行举止丝毫没有顾忌,嘴里的话是越说越蛮横,越说越戳人肺管子! 还拿国公府的门楣和萧景平的前程威胁起来了。 陆氏就不由得忌讳起来了。 若是真让姜令芷把这事给闹大了,惹恼了国公爷,那请封世子的事,说不好还得再起波折。 可她又实在是急等着银子要用,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嫁妆这事儿还是让他们姜家人自己狗咬狗吧。 “四弟妹误会了。” 陆氏一脸讪笑地走出来,瞧见她手里拎着刀,吓了一跳,就远远地站着说话: “我是说,宴儿那个混账,昨日把库房钥匙拿给令鸢了,非说是姜家给令鸢的嫁妆。 我也实在是没法,令鸢也回你们姜家去了,故而才叫管家跟你说,等明日你回门了,去找令鸢拿钥匙搬嫁妆。 哎呀,定然是管家传错了话,惹得咱们妯娌起了龌龊。” 说话间,雪莺带着二夫人顾氏也赶了过来。 二夫人顾氏气都还没喘匀,听见陆氏这话就激动起来: “唉哟,大嫂你这说的什么话,这没钥匙是什么难事吗?四弟妹要搬嫁妆,你就把库房的锁给砸了呀! 大嫂,你莫不是病着没好还糊涂了,若不然,这家我再替你管两天?” 陆氏这两年一到冬日就生病,顾氏就替她掌家办年节。 顾氏处事大方,给的赏钱多,府里上上下下都十分高兴,就连国公爷夸赞她贤德。 顾氏尝到了掌家的滋味,也是有心想争上一争,正等着抓陆氏的把柄呢。 陆氏听到顾氏提管家权这事儿就生气,又生怕她抓着今日的事做把柄,去老夫人那兴风作浪。 她左右为难了一会儿,觉得还是管家权更要紧。 咬着牙,硬是挤出一脸笑容:“二弟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还能想不到这法子?我正要吩咐管家,砸了库房的门锁呢!” 姜令芷听她终于说了句人话,这才笑了,回头看着紧赶慢赶追过来的管家,吩咐道:“砸!” 管家哪敢有二话,忙带着人进来:“是!是!” 二夫人顾氏见着陆氏铁青的脸色,脸都要笑烂了。 她越看姜令芷越觉得顺眼:“好弟妹,你别怕,以后在府里有什么事,就找二嫂,二嫂给你撑腰。” 姜令芷瞧得出陆氏和顾氏不对付,也没拒绝这份半真半假的示好:“那可就多谢二嫂了。” 陆氏看着管家带人手脚麻利的砸了库房的锁,如蝗虫过境一般搬空了库房,脚下还不长眼的还踢倒踩烂院里的珍贵花草。 她只觉得自己心都在滴血。 她看过嫁妆单子,这份嫁妆,姜夫人当真是用心了,至少值个十万两啊! 王嬷嬷头发乱糟糟的匍匐在地,她跟在陆氏风光了大半辈子,却没想到今日把脸给都丢尽了! 她老泪纵横:“夫人,四夫人这都要骑到咱们大房头上了,您可不能放过她!” 可陆氏见识过姜令芷的泼辣蛮横之后,当是真不愿跟此人正面硬碰硬。 “她和疯狗一样,用不着脏了咱们的手。”陆氏也是气恨了,说话时,嘴唇都在哆嗦,“她姜家的女儿教不好,自有她姜家人关起门来处置。” 王嬷嬷一时没明白过来。 陆氏眼底一片阴戾:“你立刻就去姜家,告诉姜夫人,叫她们想法子把嫁妆要回来!要么,就让她姜令鸢另攀高枝,别再念想着进国公府的门!” 第9章 侄媳妇,你怎么变成我媳妇了? 萧老夫人回府后,二夫人顾氏就添油加醋地去找老夫人告了状。 “糊涂!”萧老夫人拍着桌子:“做大嫂的,扣着弟媳妇的嫁妆不给,她想做什么?” 顾氏脸上堆着笑,意有所指道: “许是大嫂去年冬日病的那一场,还没养好身子,人也跟着稀里糊涂的,才做事闹出这许多笑话来。” “她做事是不如你伶俐精干,”萧老夫人睨了她一眼,直接戳破了她的意图,“可她到底还是当家长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也别总盼着她不好。” 二夫人顾氏顿时讪讪的:“是。” 顿了顿,萧老夫人又软了语气:“不过,你今日帮着老四媳妇把嫁妆要回去,这事做得不错,往后家学那边的事,你来管吧。” 二夫人到底捡着了些许差使,高兴起来:“是,母亲!” 在她看来,掌家这种事,就得一点一点地抢。 姜令芷看着堆了满满一院子的嫁妆,叫下人对着嫁妆单子清点过后,统统都收进了库房。 这万一事情不尽如人意......这可是她后半生的底气了! 晚膳前,封姜令芷为一品诰命夫人的圣旨送到了国公府。 各房知道后,免不了要来送些贺礼。 陆氏纵然心里还是不痛快、不情愿,到底也派人过来送了贺礼。 丫鬟春杏过来放下东西后,又拿出一份礼单请姜令芷过目:“四夫人,这是您明日回门的礼单。我们夫人说了,请您瞧瞧,可有什么不妥当的,” 陆氏心里原本憋着一股恶气,想撂挑子不干,可一想到二夫人顾氏,她顿时就又忍住气打起精神来。 她不干,那二夫人顾氏可还上赶着呢! 再说,这回门礼也没什么难办的,早先也就备好了。 虽说原本是给儿媳准备的,不过现在变成了弟媳了,也一样能用。 姜令芷还在劈竹子,一砍刀下去,头都没抬:“大嫂掌家多年,行事自然妥当,不必看了。” 呵,给姜家送礼,她才懒得花什么心思。 她这边风轻云淡的,陆氏也觉得省了事。 本以为回门礼的事就这么定下了,谁知,萧老夫人看过礼单后,觉得配不上一品诰命夫人的排场,便从私库挑些几箱东西,让陆氏添在礼单上。 原本这也没什么。 但陆氏在看过那几箱礼后,就浑身不痛快起来,凭什么好东西都是给她老四媳妇? 她来回摸着一张通体雪白的狐皮大氅,向萧景平抱怨道: “你瞧瞧,老夫人的心真是偏到天边去了,府里这几个儿媳,她就看重老四家的!又是给求了诰命,又给这么重的回门礼,你再看这张狐皮大氅,竟是一丝杂毛都没有,得是宫里御赐的东西!” 萧景平不耐烦道:“你又来了?白日扣人家的嫁妆,夜里又惦记人家回门礼,你真是生怕老夫人不罚你!” 见自己丈夫这般拆台,陆氏恨铁不成钢道:“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也不想想我都是为了谁?!没了那嫁妆,我还得想别的法子给你凑那十万两!” 萧景平眼神一闪,赶紧软了语气:“好好好,是我不好,我不说了,你别气了好不好?” “哼,算你有良心!” 陆氏手里来回摸着那狐皮大氅,语气酸得不行:“你说老夫人她是不是糊涂了,老四媳妇她可是咱们宴儿不要的,现在竟然成了个宝一样! 她敬个茶,老夫人把家传翡翠玉环给她; 她几句话挑拨,国公爷罚了宴儿去吃苦; 还有你——夫君,她才十七啊,就封诰命了,你都快四十了,你还没封世子呢!” “怎么就又扯到我封不封世子上去了?”萧景平真是受不了陆氏这一说话就戳人肺管子的模样,不耐烦道:“你慢慢收拾吧。” 说罢拂袖而去。 陆氏气得又翻了个白眼,她这都是造了什么孽! 但很快,她的视线,还是被那狐皮大氅给吸引了。 她摸了又摸,感受着华贵的皮毛溢满指缝间的那种柔软细腻之感,最终还是忍不住起了心思: “春杏,把我那件灰鼠皮的袍子拿出来,换了这件。” 反正是给姜家的东西,料想她姜夫人也不敢说什么! ...... 入夜。 姜令芷跪坐在床榻上,正在给萧景弋按摩全身。 牧大夫吩咐过了,如果不按摩活动,再好的筋骨皮肉也会萎缩下去的。 她就这样从他的手指开始,一点一点地捏到肩膀,又往下按过胸膛,按过大腿,小腿,最后又给他活动了几下关节。 萧景弋心情十分复杂,只觉得自己像一坨面团似的,被这个村姑翻来覆去的揉捏摆弄。 但偶尔身体又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他惊喜于这一闪而过的知觉,于是默默少了几分抗拒。 他只在心底暗暗决定,如果她真的可以把自己按醒来,那他一定会给她许多许多银子做补偿。 姜令芷累得瘫倒在他身边躺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忍不住絮叨起来:“知道会很累,没想到这么累,我一个姑娘家力气到底不够使,明日还是让小厮给你按吧。” 萧景弋才对她升起的那点子感激,一下消失殆尽。 罢了,银子还是省了吧! “毕竟,我的力气宝贵,要留着和你圆房。”姜令芷语不惊人死不休。 萧景弋内心升起惊涛骇浪。 什么? 他现在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这个村姑居然想趁人之危夺走他的清白?! 他一向洁身自好,身边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征战多年,只有平定西北一个念头,也不曾与女子多说过一句话。 他心里也想过,等战事结束了,回上京娶个美丽窈窕家世高贵的新妇。 现在却被个乡野村妇给盯上了! 他真想立刻醒来,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给扔出去!!! 姜令芷絮叨完也有些心虚,偏头看了一眼,见他还是那副昏迷不醒的样子,才放心不少。 她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其实你这样昏迷不醒也挺好的,不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不做。我若是也像你这样,明日就不用去姜家回门了。” 说罢又赶紧补了一句:“但是逃避也不好,将军你还是要早些醒来。就像虽然我不喜欢姜尚书府,但我娘的牌位还在,我总得回去。” 萧景弋内心嗤笑,呵,一个小村姑还教训起他一个将军来了?! ……等等,姜尚书府? 他自然是知道姜家和萧家的婚约。 他也知道姜家的原配嫡女一直养在乡下,是父亲看在已故姜太傅的面子上催着姜家把那姑娘接回上京的。 但那位姜大姑娘,不是应该嫁给他的大侄儿吗??? 一想到方才将自己全身摸了一个遍的村姑,原本该是自己的侄媳妇儿,萧景弋恨不得一蹦三尺高,赶紧离开这床榻。 偏偏他一动也不动不了。 他很想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可这个村姑……不,这个姜大姑娘,她不说话了。 姜令芷累得睡着了。 萧景弋:“……” 他就这么闭着眼睛清醒了一夜。 第10章 逼她和离夺嫁妆 姜府也同样有人睡不着。 春杏来找楚氏传完话后,姜令鸢就一直扑在床上哭。 姜令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母亲,这可如何是好啊?姜令芷她搬了嫁妆,萧夫人就不让我进门了,我活不成了。” 楚氏沉着一张脸:“别胡说。你怀着萧宴的孩子呢,她们大房盼子嗣盼多久了,能不要你?我告诉你,萧夫人那意思,不过是让咱们找姜令芷把嫁妆要回去。” “可是她都把嫁妆搬进自己院子里了,怎么还?”姜令鸢一脸绝望。 “让她离开国公府不就好了?令鸢,那个贱人她换亲嫁一个昏迷不醒的瘫子,指不定心里多后悔呢!咱们姜家难道不能出面做做好人,劝她和离?”楚氏安慰道:“你放心,只要和离了,嫁妆她就还得带回来!” 姜令鸢眼睛一亮:“那明日她回门,阿娘你可要好好劝住她,让她立刻跟萧将军和离!” “多大点事。”楚氏无奈地笑笑:“好了,别哭了,你还怀着孩子呢,要多注意着些。” 姜令鸢听话地点点头:“阿娘,我就知道,你最有办法了!” “傻孩子,阿娘不疼你疼谁。”楚氏笑着,眼底一片慈爱:“我是不会让她比你风光的。” 她曾为了做正妻吃的苦,今日绝不会让令鸢再受! 姜令芷这种害人精生得贱人,就应该一辈子待在烂泥里和蛆虫为伍! ...... 一大早,姜令芷被丫鬟们叫起来梳妆打扮。 雪莺去替她挑衣裳,云柔则将她按在妆台前,一副雄心勃勃的模样:“今日是回门,奴婢给您打扮得贵气些,好让家里人知道您在国公府日子过得还不错。” 姜令芷欲言又止,她实在不想拂了丫鬟的一片好心,就干脆任由她们去了。 当年姜尚书的原配生下两个儿子后,身子一直病弱,但为了长辈们定下的这门婚约,她执意要生个女儿。 十月怀胎,终于诞下一女,她却血崩撒手人寰。 姜尚书痛失爱妻,连带着厌恶极了这个女儿,看都没看一眼,就让奶娘抱去乡下养。 后来他为了两个年幼的儿子,便又续弦娶了姜老夫人的侄女楚氏,楚氏一直无所出,就又从宗亲中过继了姜令鸢。 为的也是和萧家这门亲事。 姜令鸢才貌双全,聪明乖巧,是姜家众人捧在手心的千金大小姐。 若不是萧国公执意要姜令芷这个原配嫡长女,姜家估摸着早把她给忘在乡下了。 姜令芷回到尚书府一年,她亲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施舍过。 她那两位兄长更是连家都不曾回,至今,她都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 而姜令鸢自觉被抢了婚约,暗中没少给她使绊子,继母楚氏也因为盼头落空,不停地想出各种花样罚她,姜老夫人更是不待见她这个粗俗的乡下丫头,从来对她没有好脸色。 甚至于,姜令芷觉得她对姜家最美好的回忆,就是被罚跪在祠堂时,能与母亲魏岚的牌位日夜相对。 所以对于回门这件事,她十分漠然。 若不是想回去给母亲的牌位磕个头,她甚至都不想回。 打扮妥当,姜令芷只吩咐了下人好好侍奉将军,就带着丫鬟俩出了门。 马车在姜府门口停下。 姜令芷万万没想到,继母楚氏竟然笑盈盈地站在门口迎她。 楚氏三十来岁,保养得当,穿着打扮也十分艳丽,只是眉宇间总是带着些许仇怨,拧成了一个川字。 见她下车,楚氏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脸上扫视了几眼,随即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姜令芷今日穿着件云锦满绣对襟大袖衫,下身配了条月白的石榴裙,喜庆的桃心髻上插着点翠步摇,瞧着十分贵气典雅。 眉眼更是和魏岚有五分相似。 楚氏很快收拾好思绪,迎上来笑眯眯道:“令芷可算是回来了,怎么独自一人?” 她眼底带着些幸灾乐祸,面上却做出一副怜惜的表情,拉着她往里走:“你这孩子,有什么委屈回家来说呀,非要自己闹着换亲,如今,那萧将军瘫在床上不省人事,你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我这做母亲的......” 姜令芷漠然地抽回自己的手:“你不是我母亲。” 楚氏顿时变了脸色,笑容僵在脸上,她最厌恶的,就是姜令芷这副高傲的样子,跟当初魏岚拒绝抬她做妾,一模一样! “你是个有主意的,我说不得你了。”楚氏勉强做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担忧模样:“你在前厅坐一会儿,我去叫你二哥来见见你。” 说着,叫府里的管家过来,姜令芷迎进了前厅。 姜令芷自打回来上京,还未曾见过她两位哥哥,对这位据说一直在外游学的二哥,不免有些期待,虽是便坐下了。 府里的丫鬟过来送上茶盏,然后就退到门口,用正好能让她听见的声音说笑着。 “哎,还得是咱们大小姐有本事哈,放着好好的长孙媳妇不当,非要灵堂换亲嫁小叔。” “她那就是不要脸!没听二小姐说吗?大小姐下了轿子,就直奔灵堂,抱着萧将军的牌位不撒手,哭着喊着要嫁,二小姐上去拦她,还被她甩了两巴掌!” 姜令芷换亲嫁给萧景弋的事,已经满城皆知了。 萧老夫人手眼通天,为了国公府的面子,放出消息,说是姜令芷进门当日,萧景弋死而复生,钦天监批命,说二人乃是命定姻缘。 这样一来,议论姜令鸢和萧宴的人才少了些。 原本,这事就这么翻篇过去就算了。 但如今楚氏有意要逼姜令芷跟国公府和离,于是便特意安排了这两个丫鬟在这说些难听话。 打算好好将她羞辱一通后,再出面做好人,劝着她和离。 “四夫人,她们……” 雪莺听不下去了,做奴婢的,怎么能这般以下犯上折辱主子? 只要夫人一句话,她现在就去把她们嘴撕烂! “我听到了。”姜令芷放下手中的茶水,站起身往外走。 外头那丫鬟越发高声: “我还听说,大小姐为了让这门亲事坐实,当天夜里就自己主动圆的房,那萧将军还昏迷着呢,她就跟那青楼里的窑姐似的......啊!” 姜令芷一脚将人踹了出去,丫鬟惨叫着咕噜咕噜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第11章 你是她的二哥,不是我的 另一个丫鬟登时满脸惊惧,反应过来后,一来呢愤然:“这是尚书府……你怎么敢随意动手?” 姜令芷笑眯眯道:“尚书府怎么了?像你们这等长舌贱婢,打就打了,还要挑地方吗?” “不可对大姐姐放肆!” 忽然一道女子声音响起,姜令芷循声望了过去,就见姜令鸢从远处走来。 她穿着一身嫩粉色纱裙,虽然算不上绝色,但很是清纯可怜,如荷塘里初初绽放的莲花一般。 而姜令鸢身后还跟着位身形颀长,容貌俊美的男子。 飘逸白衣,玉冠束发,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含笑,额前落下几绺碎发,又显出几分浪荡。 这时门口的两个丫鬟匆忙跪下,口中直呼:“二小姐,二公子。” 姜令芷恍然,原来这就是姜二公子,姜浔。 她正要迎上去唤一声二哥,方才那个挨了打的丫鬟,却抢先出生喊道:“求二小姐做主,奴婢们在这说话,大小姐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出来打人。” 姜令鸢皱着眉:“你们说了大姐姐不想听的话,她要教训你们,我有什么办法?你们就好好受着吧。” 姜浔嗤笑一声,面露讥讽地看向姜令芷:“怎么,做出那等事,还不敢让人说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姜令芷,眼神很冷:“既然看上的是萧将军,为何不早说?非要抢令鸢的亲事?” 姜令芷只觉得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她心底那一点对亲情的隐秘奢望无声无息的浇灭了。 她怎么这么傻。 从前总以为大哥二哥不回家,是因为一个要守边关,一个学业太繁重,怎么就没想过,他们是根本就不欢迎自己这个妹妹。 好在姜令芷对这个姜家已经失望惯了,她很快收敛了心绪,漠然地看着姜浔:“你是不是念书念傻了?” 姜浔一愣:“什么?” 姜令芷认真道: “是你的好妹妹,在我的大喜之日,跟萧宴,在我的婚房,白日宣淫。我被逼换亲嫁给四爷,萧老夫人才会出手压住了那些丑事。否则,今日被人唾沫星子喷一脸的,就是你的好妹妹了。” 姜令鸢顿时脸色刷白,可怜巴巴地看向姜浔,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二哥,我没有......” 她有十足的把握,姜浔会信她的话。 果不其然,姜浔见她哭成这样,立刻觉得姜令芷在污蔑,忍不住抬手要打人:“你胡说什么?” 姜令芷冷笑一声,挑衅着把脸凑过去:“我如今可是国公府的四夫人,怎么,你真敢打我?” 姜浔气的脸上皮肉都在发颤,最终还是无力的放下自己的手掌。 诚然,他的确要顾及国公府的面子。 但更多的是,他没法对着这张与阿娘有五分相似的脸动手。 “二哥,你别这样,”姜令鸢见姜浔一直维护自己,一时又得意不少。 就算姜令芷说出事情的真相又如何?在这个姜家,是不会有人信她的! 她委屈哀伤地看着姜浔:“姐姐她一直不喜欢我,才会......不过这都不要紧,说到底,她才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二哥,你不用这样向着我……” 姜浔于是就更加烦躁起来。 他和令鸢才一起长大,他心里只当令鸢才是他妹妹,可现在她却被欺负得只能委曲求全! 还没等他说什么呢,姜令芷就已经站起身来打算往外走。 姜令鸢立刻又堆起一脸歉意:“姐姐你要去哪呀,你才回来,连爹爹的面都还没见上......唉,知道你在国公府过得那么可怜,家里人都很心疼你的......” 姜浔气的脑瓜子嗡嗡的,下意识就抬手拉住姜令芷:“令鸢在跟你说话,你怎么能如此没教养?!” 亏得令鸢这么为她着想,她还摆出这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当真是狗咬吕洞宾! 姜令芷平白被讽刺了这么半天,自然也没什么好脾气:“养不教,父之过,那请姜二公子去质问你爹吧,为什么把我养成这样。” 姜浔更生气:“什么姜二公子,你连句二哥都不会叫?” 他是她的亲哥哥,她怎么能这么跟他说话? 姜令芷面无表情道:“你是姜令鸢的二哥,又不是我的二哥。我在乡下的二哥会教我杀猪,你会吗?” “你!”姜浔一介书生,哪会什么杀猪? 他听得十分火大,质问道:“你不认我是你二哥?是因为你攀上了萧景弋,看不上姜家,就要跟姜家断亲?” 他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些难听。 毕竟在他看来,哪有女子会在成婚之日,灵堂换亲嫁死人?分明就是自己不安分,贪恋权势! 再加上楚氏和姜令鸢早上在他面前掉了眼泪,说心疼令芷,想让他也劝着让她和离,将她接回姜家来养着。 而今日姜令芷一回来,又如此蛮横霸道殴打丫鬟,抹黑令鸢,叫他更是十分烦躁。 于是他说话就更不过脑子了:“阿娘当时就不该生下你这个祸害!” 姜令鸢这才察觉不对劲。 姜浔居然因为姜令芷不肯叫他二哥而如此动怒。 这让她有些不安。 因为动怒,就代表着在意。 “姐姐,”她就赶紧假意劝姜令芷,“你别生气,二哥他是关心你的,他只是一时着急才......” 话还没说完,就见姜令芷回身端起那一盏凉茶,一把扣在了姜浔头上:“那就好好冷静一下!” 姜浔懵了片刻,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样对他! 他顶着一脸茶叶,而又越发气急败坏道:“姜令芷!你发什么疯?” 姜令鸢却不动声色地笑了。 对,就要这样,被激怒,然后让姜浔彻底以为姜令芷是个无理取闹的疯子! 她真是厌恶极了姜令芷。 明明自己才是姜家最美貌最有才情的女儿,可萧国公府却非要姜令芷那个土包子。 这让她怎么能忍? 所以她不仅要把萧宴抢回来,更要把父亲的关心,哥哥们的宠爱,都牢牢握在手心里! 她拉着姜浔,柔声道:“二哥,你别这样说,姐姐很可怜的,她定然是在国公府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这样,你劝劝她呀......” 姜令芷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她径直出了正厅。 “站住!”姜浔又急了,顾不得一脸茶渍,大步跟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姜令芷皱着眉:“你又要干什么?” 姜浔看着她那张脸,抿了抿唇压住怒火,犹豫了下,威胁的语气还是软了几分: “姜令芷,换亲一事实在荒谬,你回去便与萧将军和离,别让姜家跟着你抬不起头来!” 第12章 算盘珠子崩她脸上了 姜令芷试着挣了一下,没挣开,皱眉看着姜浔:“你捏疼我了。” 姜浔下意识地松开。 就见她细嫩手腕上一片红紫,竟是被他给捏出来的,让他一时有些皱眉,他也没使劲啊! “是啊姐姐,” 姜令鸢忙追了出来,一副关切的模样:“你听二哥的话,跟国公府和离吧,带着嫁妆搬回来住,往后,姜家定然会护着你的。” 姜令芷嗤笑了一声,姜令鸢这话说的,算盘珠子都要崩她脸上来了! 还特意提醒她,让她带着嫁妆回来,怎么,好成全她姜令鸢十里红妆的嫁进国公府吗? 她又不是菩萨! 更何况,萧景弋虽然时日不多了,但国公府能让她吃饱穿暖,还给她请封诰命,让她体体面面的过日子。 她疯了才要和离。 姜令芷认真地摇摇头:“你们想都不要想,我不会和离的!” 姜浔好不容易别别扭扭地勉强算是关心了一句,却又被她毫不领情地给顶了回来,他气得又骂:“你怎么这么冥顽不灵?” 姜令芷却不理他,抬脚就往后院走,姜浔又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 姜令鸢一时有些心慌,怎么二哥好像在关心姜令芷啊......不行,她得快去叫母亲过来,不能再让二哥劝了。 姜令芷轻车熟路进了姜家祠堂,一眼就看到了母亲魏岚的牌位。 母亲的牌位比其它的那些要干净些,姜令芷知道,那是因为父亲会常回来擦拭抚摸的缘故。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但她只是看着这个牌位,就能感觉到亲切。 她伸手碰了碰,忍不住眼眶发酸,轻轻唤了声:“阿娘。” 如果阿娘还在就好了,这个世上一定会有人爱她,会信她的话,会不让她受委屈。 她默默地给阿娘上香磕头,无比虔诚。 日后若是无事,这个姜家,她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姜浔就站在门口,看着她背影伶仃而又倔强地跪着磕头,不知为何,胸口有些发闷发酸。 姜令芷起身时,才发现姜浔正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她面无表情道:“让开。” 姜浔一怔,瞪着她,莫名有些执拗道:“让你和离是为你好,萧景弋活不过三个月,你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姜令芷用一种看笑话似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呵,他但凡坦诚说为了替姜令鸢夺嫁妆,她还能敬他几分坦诚。 姜浔气的跳脚:“你这是什么表情!” 而恰在此时,姜令鸢又匆匆赶过来,劝道:“二哥哥,你别这样,夫人的牌位还在里面摆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夫人是拼了命才把姐姐生下来......” 姜浔听见姜令鸢这话后,面色又冷淡起来。 他那时虽然才三岁多,却已经记事了。 母亲本就体弱,怀这一胎更是不易,姜令芷这个妹妹,就是喝着母亲的血,吃着母亲的肉活下来的。 姜令鸢十分满意姜浔的表情,转头看向姜令芷: “姐姐,老夫人知道你回来了,这会儿也正在前厅等着呢,你去给她请安吧。” 姜令芷一愣。 记忆中,这位姜老夫人总是一副疾言厉色的模样,总是嫌弃鄙夷瞧不上她,觉得她言行举止粗俗,还派了两个嬷嬷,一直拘着她学规矩。 其实现在想想,那段日子虽然过得苦,可正因为如此,她如今在国公府,许多事才不至于抓瞎。 她对这位老夫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可更多的是害怕,所以十分不愿意去。 可姜浔二话不说,就拎着她的衣领就把她揪了过去。 前厅里,楚氏正陪着姜老夫人坐着。 姜老夫人穿着一身橄榄绿的衣裳,瞧着十分低调,但姜令芷在乡下学过刺绣,一眼就看得出,上面暗绣的莲花纹,非同寻常。 姜老夫人头发花白,端坐在主位上,一脸的威严端肃,甚至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即便是跟楚氏说话,也是从未拿正眼瞧她。 也就是看着姜浔和姜令鸢进来后,脸上才带了几分笑意,关切了几句,还让下人端来了二人喜欢喝的甜汤和点心。 而姜令芷连杯茶水都没人上。 就好像是个走错门的乞丐一样,根本无人关心搭理。 姜令鸢扑在姜老夫人怀里撒娇,回头冲着姜令芷招手:“姐姐,你快来跟老夫人请安呀。” 姜老夫人这才像是看见姜令芷似的,鄙夷地打量她两眼,冷笑道:“来人,按住她,请家法!” 姜令芷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几个粗壮的嬷嬷按倒在地。 “祖母,这是做什么?她......”姜浔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却还是下意识地上前去扶她:“她做错什么了?” 姜老夫人冷笑一声,倨傲道:“做错什么了?她送回来的回门礼单上写着狐皮大氅,管家入库房时,却是灰鼠皮袍子的,你说,我们姜家怎么养出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姜浔一听这话,顿时眼中也闪过一丝失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又坐了回去。 楚氏和姜令鸢自然是不会劝的,他们巴不得姜令芷好好受罚。 很快,家法就被请了过来。 那是一根荆棘藤条,上面还长得倒刺,姜老夫人亲自拎着藤条,冷声道:“今日,我会罚你二十下。” 姜令芷一愣,眼底划过一抹冷光。 她的回门礼全都是陆氏帮忙操持的,听说后来萧老夫人又添了些,却也绝对不会出这种差错。 不用想,这以灰鼠皮袍子换了狐皮大氅的事,自然跟陆氏脱不了干系。 姜令芷自觉讽刺至极,陆氏和萧宴不愧是母子俩,想要的东西不敢争取,偏要行些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事。 却她因此来受这姜家家法。 雪莺和云柔吓得脸都白了,那荆棘藤条瞧着就吓人,二十下打下去,人还有命活吗? 赶紧劝道:“姜老夫人,我们四夫人如今已经是萧家的人了,您......您不可这般惩罚她......” “你们萧家的人?呵,很快就不是了!” 姜老夫人从衣袖中掏出一写满字的纸:“这是义绝书,待行完家法,姜令芷便会按上手印,往后,与你们萧家再无瓜葛。” 雪莺和云柔彻底愣住了。 第13章 打死我,你们姜家九族都要陪葬! 大雍夫妻和离有三种法子,一是和离,男女双方友好协商后,一封和离书,双方签字,便能解除婚姻。 二是休书,女方若是犯了七出之条,男方便可休妻。 三便是义绝,女方主动与男方义绝,只是以妻弃夫视为不敬,女方得去衙门,当众滚过三丈长的钉板。 姜令芷被按在地上,脸上贴着冰冷的地砖,心早就麻木了,这一家人,眼里只有姜令鸢的幸福。 又是二十家法,又要让她去滚钉板,摆明了,要她的命。 姜令鸢居高临下地看向姜令芷,十分同情道:“姐姐,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家人都是为你好的。” “那你们就打死我吧。” 姜令芷满目凉薄,对上姜老夫人那双刻薄狠毒的双眼,忽然就不觉得害怕了。 她讥讽一笑:“那日在灵堂,萧老夫人便已经告诉我,既然换了亲,那无论如何,国公府绝不会允我离开。 当今圣上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封我为一品诰命夫人。 我今日若是与萧景弋义绝,便是忤逆圣意。你们打死我,便是公然藐视皇恩。 老夫人,你尽管动手好了,反正整个姜家九族都要给我陪葬,我求之不得!” 姜老夫人面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你说什么?” 心气一松,手上的家法也拿不住,就那么滚落在地上。 楚氏和姜令鸢的脸色也变了,什么? 姜令芷死活都不能离开萧国公府?那嫁妆还能怎么要回来? 姜令芷梗着脖子,挣扎了几下,那几个按着她的嬷嬷见势不对,也都松开了手。 雪莺和云柔赶紧上前来扶她,姜令芷抬了抬下巴,冲着姜老夫人矜傲道:“至于那灰鼠皮袍子的事,你若有不满,去找萧老夫人告状啊?” 姜老夫人于是就皱了眉。 这姜令芷以前就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怎么现在仗着萧家的势,就敢变得这么霸道了? 姜浔也是脸色发臭,似乎觉得姜令芷这番作为太丢人,起身冲她做出一副赶人的模样,冷声道:“我送你出去。” 姜令芷面无表情,起身就往外走。 出了大门,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还没坐稳,姜浔就跳上车辕,接过马夫手中的鞭子:“驾!” 姜令芷猝不及防脑袋差点撞上车厢,她惊愕地掀开车帘,愤怒地看着姜浔的背影:“你干什么?” 姜浔在前头赶着车没回头,带着些斥责的语气:“你没见过银子吗?连回门礼都贪墨,行事这般短浅粗鄙,哪有一点世家千金的样子!” 姜令芷一顿:“你们姜家本来就没拿我当世家千金养啊。” 姜浔被噎住了。 是啊,哪个世家大族的千金大小姐,是从小养在乡下,还会杀猪的呢? 可一想到母亲因为生她才血崩惨死,他一颗心又冷硬起来:“那也是你的命。” 姜令芷沉默着不说话。 心底那股子苦涩一点一点蔓延,整个人心脏都像是被攥紧。 如果她能选,她宁愿自己没有被生下来。 马车外,姜浔又开了口,语气嫌恶又带着威胁:“姜令芷,你作践自己,不肯和离,都随便你。但我告诉你,萧家昨日来人说,择日便要迎令鸢过门,往后你们同在国公府,你不许欺负她。” 顿了顿,他语气含了几分同情:“况且,大哥很快就要从南疆回来了。若是他知道你欺负令鸢,你会死得很惨。” 阿娘死的时候,大哥已经七岁了。 大哥得知阿娘没了,差点要把这个刚出生的妹妹扔水缸里淹死。 在姜浔那威胁警告的语气中,她百无聊赖地撩开了马车窗帘。 她瞧见路边有扛着冰糖葫芦叫卖的小贩,红艳艳的山楂裹着糖稀,在阳光下泛出诱人的光泽,那是她从来没有尝过的滋味。 姜浔还在絮叨着什么,他那低沉而又充满威胁的语气在她耳边不停地回荡,实在是叫人生烦。 姜令芷忽然开口打断他:“你能给我买一串糖葫芦吗?” 姜浔:“?” 他瞬间暴躁起来,他再跟她说正事,她却要什么糖葫芦! 她已经十七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吗? 像她这个年岁的世家千金哪会看得上那种东西? 姜令芷眼见着马车要转弯了,又催促道:“买一串吧!” “那有什么好吃的?”姜浔粗暴地打断她,十分不耐烦道:“我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吗?” 马车彻底转过弯,已经看不见那卖糖葫芦的摊贩了,姜令芷知道自己是吃不到了,也就歇了这份心思。 可......连串糖葫芦都不肯给她买,她凭什么随随便便就答应这无理的要求? 姜令芷便回道:“可以是可以,但是这事得算你求我。你若肯拿银子来,我便答应你。” 姜浔鄙夷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仿佛在说,果然是一滩上不得台面的烂泥。 他想了想,伸手从腰间摘下块玉牌,往后扔进车厢里。 语气平静,像是在谈一桩生意:“我在永安街上有家首饰铺,叫岚翠轩,生意一直很好,掌柜的也能干,不用你费心打理,赚的银子足够你使的。今日给你了,答应我的事,你也别食言。” 姜令芷哦了一声,捡起那玉牌握在手里,来回瞧了瞧,玉质触手生温,花纹繁复精美,上头还刻着一个岚字。 她心中感慨着,为了姜令鸢,他居然一出手就是一家首饰铺子,实在是太大方了! 她十分安心地就收下了玉佩。 有了银子才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傻子才不要。 更何况,他做哥哥的这么刻薄她,拿他点补偿怎么了? 至于他说要她那些忍气吞声的事,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她忍不了一点。 她饶有兴致地把玩着玉佩,认真地奉承了一句:“姜二公子可真是好哥哥。” 姜浔还以为,她那句“好哥哥”是在冲他服软撒娇,心中鄙夷更盛了几分。 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嫌弃:“一间铺子而已。你就是什么都没见识,才会蠢到去换亲嫁给萧景弋。” 姜令芷手上动作顿了顿,认真纠正说:“嫁给他挺好的。” 托他的福,她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下人伺候,还会客客气气地唤她一句四夫人。 “他好?” 姜浔下意识的就想说一说,萧景弋这人到底有多可怕,但话到嘴边还是顿住。 人都要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像落井下石似的。 他也不知道再跟她说些什么好,就这么沉默着赶车。 雪莺和云柔是全程听到自家夫人和姜二公子的对话,一时都不敢说些什么。 倒是姜令芷一直笑眯眯的,下了马车,她还十分淡然地冲着姜浔告别。 姜浔鄙夷的哼了一声,却不知为何,鄙夷之余又有些莫名的烦闷。 第14章 他的全身她都摸过了 姜令芷回到国公府后,一路遇到不少人,个个都是和颜悦色的。 顿时让他觉得,心情十分舒畅。 她甚至无端觉得,自己虽然姓姜,可此心安处,才是吾家。 回到顺园后,她便开始一门心思地认真编素舆。 昨日材料都准备差不多了,这会儿编织组合在一起就可以了。 斜阳西下,大功总算告成。 她编的素舆花了不少心思,像是长了轮子的躺椅,人能半坐半躺着,还能将身体各处都支撑的很好。 伸手轻轻一推,素舆便轻巧地跑出去一大截。 “狄红。”她有些忍不住得意地轻唤了一声:“你过来,这是我给将军做的素舆,瞧瞧怎么样?” “是!” 狄红是跟着萧景弋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对于姜令芷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将军夫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态。 毕竟在他看来,一个乡野村妇自然是配不上他们英明神武的将军。 可将军如今昏迷不醒时日无多,这姑娘也丝毫没有怨言,还愿意给将军延嗣,又亲自动手给将军编素舆。 而这素舆实在叫人眼前一亮。 不仅构造精巧,竹编也是柔韧而又透气,摸上去没有一根倒刺,又能轻便能推着人到处走走,实在好极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 狄红打心底就带上几分感激和敬重:“夫人辛苦,属下替将军谢夫人。” 姜令芷笑眯眯的:“别说这些见外的话,趁着这会儿天不晚,咱们去把将军扶起来,让他坐上试试。” “是。” 姜令芷推着轮椅往屋里去,狄红跟在后头。 萧景弋躺了一天,简直快要疯了。 他既震惊于侄媳妇变成自己的新妇,又崩溃于自己如今像个废人一样动弹不得。 屋里侍奉的丫鬟小厮,好像是被狄青和狄红两个人训过,一个个的从不敢多话。 太过安静了,以至于他都不知道现在是天亮还是天黑。 隐约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继而又是熟悉的女声,是姜令芷在说话:“......把将军放在这素舆上,白日里推着他到处走走,晒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定然能快些醒来。” 萧景弋竟然隐隐的有些欣喜。 终于来个爱说话的了。 但下一刻,他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姜令芷才走到门口,忽然被狄青有些惊慌地拦下:“夫人,您等一等!” 她顿住脚步,略有些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狄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面露为难地往里看了一眼,小厮正在擦洗换衣。 萧景弋觉得一颗心像是放在油锅上一般煎熬万分,他方才只是微微有些激动,便无法自控地溺了。 这样瘫着动弹不了,却又清醒地感知着自己此刻有多狼狈。 若只是狄青看着下人侍奉他,也就罢了,偏偏被那个村姑瞧见......她这会儿定然在心里鄙夷笑话自己罢。 他很想开口呵斥她滚出去。 可用尽所有力气,也没能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他只能听着狄青在那替自己遮掩:“夫人,将军他......他出汗了,给他换身衣裳,很快就好......” “没事儿的。”姜令芷站住了脚步,柔声道:“人这一辈子,谁能保证没病没灾的呢?将军现在病着呢,许多事身不由己,等以后好起来,自然就不用这样了。” 她自然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 这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换亲那日,她就已经知道他是个什么情形,圆房时,又把人上下都瞧过了摸遍了,自然过了心里的那道坎。 如今,她仗着他的势吃了饱饭,又怎么会回过头来嫌弃他的狼狈。 只是狄青或许是心细,才想着替自家将军遮掩一番。 姜令芷愿意成全他的心意,也没强行要进去。 况且,她想着,或许萧景弋若是有意识,此刻也想要些尊严体面吧。 萧景弋听到姜令芷站住脚步,又说了那么一番话时,心里当真是酸软难受的不行。 这个小村姑好像还挺善解人意的。 让他那股子羞愤欲死的心绪,消散了几分。 狄青面露讶异,似是没想到这位新夫人会这般体恤将军。 继而也忍不住眼眶一红:“是,夫人。” 下人们手脚麻利,很快就换好了衣裳,还贴心地给萧景弋穿了外裳。 狄青将萧景弋扶着坐起来,和狄红一左一右将人架着,坐进那竹编的素舆中,又将素舆抬过门槛,放在院中。 姜令芷推着素舆,反客为主地跟萧景弋介绍着院子里的情形。 “夫君,现在是春日,花都开了,听说你最喜欢院里这树梨花了。” 萧景弋闻见空气中极清淡的甜香。 姜令芷又说:“今日太阳落山也十分好看,晚霞漫天,如火烧一般。” 萧景弋瞧不见,但他想起了从前也曾在这院子里看过晚霞。 “还有这风......”姜令芷正絮叨着,却不想,萧宴竟忽然气势汹汹地从远处奔来。 他站在院门口,目光最落在坐在素舆上的萧景弋脸上,先是吓了一跳,怂了几分。 继而又发觉小叔双眸紧闭,一动不动,又放下心来。 遂开始发疯质问:“姜令芷,你做的好事!” 姜令芷正伸手将落在萧景弋肩膀上的花瓣拂开,头也不曾抬过:“我干什么了?” 她真的一头雾水。 “你抢走了令鸢的嫁妆,现在我母亲不肯去姜家提亲了,你快把嫁妆还回来!” 萧宴恼恨地望着姜令芷。 昨日明明还好好的,母亲亲口说的要去姜家提亲。 可他今日下值回来,却遇到哭哭啼啼的姜令鸢,跟他说了这件事,他立刻便要来找姜令芷算账! 萧宴愤怒道:“你就是想搅和我和令鸢的亲事!你既然当日不愿嫁给我,为何如今还要如此纠缠?你......” “我给你一巴掌让你清醒清醒!” 姜令芷上前去照着萧宴的脸狠狠一巴掌扇过去:“你在狗叫什么?我嫁了你四叔,姜家给我的嫁妆,我自然是要带走,这是律法规定的!” 呸!她抬个嫁妆,他居然敢说她纠缠他? 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多叫人看一眼就恶心! “啊!!” 萧宴无端被扇了一巴掌,下意识地就伸手要去抓着她还回去:“你这个泼妇!没规矩的乡野泼妇,你竟敢打我......” 狄红反应极快,立刻闪身过来,挡在姜令芷身前,架着了萧宴的手腕,神色冷戾:“还请大公子自重,莫要在顺园放肆! 萧宴气昏了头,愤怒地挣扎着,好不容易拔出自己的手腕,脚下却又是一个不稳,趔趄了几步,踉跄着跌倒在地上。 姜令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漠然道: “你母亲想要新妇的嫁妆,你要么劝你母亲要点脸,要么去让令鸢劝姜家再多给点。但你非要来我这顺园放肆,我便只能叫人去告诉国公爷和老夫人,好好管管你。” 第15章 她酒后乱来! 姜令芷说到做到。 将萧景弋推回屋里安顿好,立刻便将萧宴揪去荣安堂告状。 国公爷和萧老夫人气得不得了,斥责了陆氏,又将萧宴带去祠堂受了二十棍子家法,又让他罚跪五天。 姜令芷这才顺过了气。 用罢晚膳,她又去了浴房沐浴。 如今时间紧,任务重,她忙着和将军延嗣呢,哪顾得着那些有的没的! 她往自己身上浇了一瓢花瓣水,还不忘回头交代了雪莺,去找牧大夫再要壶酒,今夜,她要去服侍将军。 正屋。 萧景弋看似毫无动静,实则一直在回想着傍晚在院子里听到的那些话。 从萧宴那只言片语中,他不难明白,侄媳妇改嫁给自己的真相。 定然是自己那个混账侄儿对不起她,和她的继妹有了苟且被她撞见,她才不堪受辱,换亲嫁了自己。 他心里一边谴责萧宴这小兔崽子行事实在荒唐,一边又有点不安。 虽然自己姓萧,可国公府这般行事,实在有些对不起一个无辜的姑娘。 姜令芷从嫁给一个人渣,到换亲嫁一个昏迷不醒的瘫子。 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 是的,恢复意识不过才短短一日,他的所有傲然都已经消散不见。 从便溺都无法自控的那一刻,他便认清现实了,自己如今不过是个任人揉捏无法自理的废人。 他也想过咬舌自尽。 可当把舌头置于牙齿之间的时候,他又觉得不甘心。 他不甘心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 他还未查清,伏击一事背后到底是谁的手笔? 他还未替冤死的将士们报仇,怎么能死于懦弱? 他怕那些将士的冤魂在九泉之下不安宁。 最后,他还是冷静下来,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包括,这个新妇。 他想着,日后自己若是醒了,相敬如宾便是了。 他有他的事情要做。 姜令芷沐浴完,走出浴房,萧景弋立刻便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听到她走进这里屋,继而又听到她吩咐屋里下人都出去。 然后就是她窸窸窣窣地在自己床边坐下,他还能听到她细细的呼吸声。 这个时候,萧景弋有点得意,得意于自己哪怕瘫了却还能保持着敏锐的耳力,可随即又觉得无聊,自己像个偷听的变态。 姜令芷在他床边坐下,跟他拉家常一般,说了说萧宴那事府里如何处置了,继而又说起了回门的闲事。 越说越是怨念:“......什么人呢,让我叫他二哥,结果连根糖葫芦都不肯给我买,你说他是不是想得美?” 萧景弋听她带着一副告状又依赖的语气跟他说这些,竟然莫名生出了几分怜惜。 糖葫芦而已,谁小时候没吃过呢。 他从前也给自己的妹妹买过,姑娘家喜欢吃个稀奇零嘴,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 这姜二公子也是够小气的。 姜令芷说着说着又拉起他的手:“以后我们若是有孩子了,一定不会让他像我这样,没人疼没人爱,什么都没见识过。” 萧景弋:“......” 看来她真是伤心过头,说胡话了,他这样,怎么可能和她会有孩子啊! 紧接着,他又听到丫鬟雪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四夫人,您要的酒送来了。” “放下吧。” “是。” 萧景弋不由得疑惑,她要酒做什么? 难道是打算借酒消愁? 想想也是,她倒也是个可怜人。 一出生母亲就没了,被亲生父亲扔在乡下,好不容易成了亲,大婚当日受辱,换了亲又嫁个时日无多昏迷不醒的废人,回门被自己的从未见过的亲二哥那般刻薄。 的确是挺难过的。 只是......他还是想劝她,难过的时候不要饮酒,很伤身。 他感受到柔软的手掌抽离,脚步声远去,酒壶被拿起又放下,继而脚步声又朝自己回来,在床边停下。 紧接着,他又听到一声酒杯跌落在地的声音。 继而感觉下巴被温热纤细的指尖抬起,鼻子也被捏住,呼吸不畅的他,下意识地就张开了嘴。 随即唇瓣被擒住,他随即觉得浑身像是被雷击了一般,酥麻的感觉,从脚心直奔天灵盖。 是她在吻他。 还十分大胆地将口中的酒水渡给他。 萧景弋:“......” 大胆! ......罢了,到底是自己名义上的妻,看在她这么可怜委屈又无依无靠的份上,就陪她饮一些吧。 姜令芷若是知道他怎么想,一定忍不住翻个巨大无比的白眼给他。 借什么酒?消什么愁? 她真的只是以为他不行! 牧大夫知他脉象,调的酒自然不会伤身,所以她才要给他喝一些。 还有方才跟他絮叨那么些话,她也只是想让自己觉得跟他熟悉一些,做起那事来,才能更放松些。 萧景弋哪会知道呢,他只能感受到,唇上的那个吻在一点一点加深。 感受着她灵巧的舌尖,轻轻扫过自己的上颚,随即便又是一阵陌生愉悦之感。 可他下意识地又有些生气,她喝了点酒,竟如此乱来了吗? 没等他再多想下去呢,那毫无章法的吻,在他唇齿间肆意横行着。 叫他竟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抗拒,还是想反客为主。 那吻又落在他鼻尖上。 额头和喉结她也没放过,紧接着,又是耳垂。 萧景弋心头竟然升起诡异的期待感。 从前,他在战场上横刀立马以一当百,闲杂人等近不了他的身。 可现在,他看不见也动弹不得,他甚至不知道,她下一个吻,会落在哪里。 期待之余,又免不了担忧,她该不会还要做些别的什么吧? 她用行动告诉他,她会。 她拉开他的衣裳,吻上他的锁骨,头发四散开来,胸膛上细细密密的痒意,让他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姜令芷自然没错过他的变化。 她忙停下来,高兴地问他:“你有知觉的是不是?” 不光问,她还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果然,鸡皮疙瘩又多了些。 她越发喜出望外:“既然有了知觉,就一定能醒过来的!” 看来,牧大夫说的一点也不假,床笫间的亲密,果真对他是有帮助的。 如此想着,她便觉得自己要更努力些,说不准哪一日就双喜临门呢,既怀上了子嗣,又唤醒了将军。 她欢欢喜喜地放下床帘,当下便解了自己的衣裳,又去解他的。 她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了。 以至于她的动作都大胆放肆了许多,不安分的手指在他身上到处游走,学着小册子教的那些,肆意施为。 萧景弋:“......” 她居然真的要这么做吗? 回应他的,是她仍旧青涩却坚定的动作。 罢了,他想着,只当是尽些为人夫君的责任了,总不能让她守活寡吧? 于是心里也便没了抗拒。 萧景弋感觉自己像是入鞘的宝剑一样,骨子里所有的凌厉反骨都被抚平了,只愿意沉溺那片的温柔乡。 第16章 他恢复知觉! 他动不了,只能随着她的动作。 可她没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歇一会,然后再忙一会儿,再歇一会儿。 他就被不上不下地架着,难受得像是浑身被蚂蚁咬过一般。 听着她那累得喘息不已的声音,还有越来越慢的动作,萧景弋一边觉得不好意思,一边又忍不住怨念。 怎么又没力气了啊? 晚上可是没吃饭? 虽然知道应该对妻子怜香惜玉,但真的很想将她丢去军营腿绑沙袋拉练一番! 啊! 断断续续忙活了小半宿,她终于坚持到了他的结束。 她就这么累地瘫倒在他胸口。 肌肤光滑的如玉一般,还有那萦绕在鼻腔的馨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他感受着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酥酥麻麻的。 他自小也算是饱读诗书,长大以后眼界也十分宽广,可偏偏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形容此时此刻的感觉。 姜令芷歇了好一会儿,觉得缓过来些神。 她挺高兴的,觉得今日没白累,他如今已经是有知觉的了,那他便是极有可能醒过来! 又歇了一会,恢复了力气,她便起身去沐浴,随后就歇在了次间。 她想着既然他有知觉了,她便不与他同床共枕了,自己打小睡觉就不安稳,别打扰了他才是。 却不想,萧景弋竟然为此起了些郁闷念头。 他在想着,她是不是只是拿自己当个延嗣的工具人? 否则,怎么同房时候,嘴里喊着夫君长夫君短的,一结束,就不理人了? 可他这份别扭,也只不过维持了一小会儿,他就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不可理喻。 他如今这样瘫着不醒,她与自己同房,可不就是为了延嗣吗? 难道还能为了什么感情吗? 但他转念一想,他觉得这样也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才会醒,在这偌大的国公府里,她若是能有个子嗣傍身,日子也能好过些,父亲和母亲也一定会护着她的。 如此想着,便又捋平了别扭的心思,听着不远处她那沉稳的呼吸声,睡了过去。 ...... 天才微微亮,姜令芷就挣扎着睁开眼。 她稍微一动,就觉得浑身酸软。 昨夜倒是不疼了,甚至到最后还有些舒爽,可就是累,太累了,简直比自己从前下地插一天秧还累。 她好想赖在被窝里再睡个天昏地暗。 萧老夫人体恤,吩咐府里小辈们只用初一十五的时候,去荣安堂请安。 她就算是在这顺园睡上一天,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她惦记着昨夜的事,还是撑着胳膊坐起身来,推开屋门吩咐道:“狄红,你去牧大夫那等着,等他起了,请他来瞧瞧将军。” 狄红顿时满脸担忧:“夫人,将军他可是有什么不好了?” 姜令芷就赶紧安抚他:“将军没事。不......他有事,可能是好事,他好像恢复知觉了......哎,我也说不准,你快去,快去牧大夫那!” 狄红一听这话,激动得跟什么似的。 他从前也是跟着将军行军打仗的,自然不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可四夫人她,她......好像真的旺将军啊! 狄红忙不迭地应了声,转身就往外跑。 跑了两步,又转身跑回来,二话不说对着姜令芷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夫人,您对将军的大恩大德,属下永世不忘!” 姜令芷又忙不迭地去扶他:“哎,你这人,跟你说了别这么见外......” 狄红哪敢让她扶,忙自行站起身来,抬起袖子擦了擦脸:“夫人,您快回屋吧,属下这就过去。” 牧大夫自打从药王谷将萧景弋送回来后,就被老夫人给留在一直在国公府住着。 他虽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但言语间却也很是敬重萧将军为人,不仅同意住下,还每日早晚都会来请一次平安脉。 狄红过去的时候,他正在院里练五禽戏,一听说狄红这样说,也跟着激动起来。 忙拎起药箱就快步往顺园去。 他一边把脉,一边捋着胡须问道:“夫人,将军是如何有知觉的?” 姜令芷想着昨夜的情形,就有些不好意思:“昨夜我摸到他胸口,他好似觉得有些痒,起了些鸡皮疙瘩。” 牧大夫略一沉吟,转身从药箱中取出一包银针来,又拿烧酒去泡着消毒,随后掀开他的被子,撩开他的寝衣,挑了几个痛感明显的穴位,将手上的银针扎下。 果真,萧景弋额头浮起一层冷汗。 “没错!没错!”牧大夫忙收了针:“将军的确是恢复知觉了,老夫再去给将军开个药方子!” 屋里下人都是激动不已,这才短短几日啊,将军就恢复知觉了,往后,将军一定会醒过来的! 被痛出冷汗的萧景弋十分无奈。 就没别的法子证明一下吗? 非要那么下死手地扎他那么几针吗? 真的很痛啊。 只是,听着屋里下人们兴高采烈的说话声,他好似也觉得一颗心热闹了几分。 看来,还是有许多人是盼着他醒来的。 姜令芷更是高兴,她大手一挥,冲着那几个伺候的丫鬟小厮说道:“你们几个伺候将军尽心尽力,到月底每人多发一月的月例银子。” “多谢四夫人!” 众人高兴极了,四夫人上回就赏了一个月的月例了,这会儿又要多发一个月的月例,四夫人真是大手笔,往后做事要更精细些! “把素舆抬进来,我推着将军去一趟荣安堂,让国公爷和老夫人也高兴高兴!” “是!” 狄青和狄红将萧景弋搬上了素舆,让他半靠半躺着,又将素舆抬出屋子,抬下台阶。 姜令芷又细心地给他披了薄毯,推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将军,咱们现在出门去绘春园,先过桥,再走回廊......” 萧景弋很想回她,这是自小住着的地方,我还能不认识路了? 但是听着她的声音,感受杨柳春风拂过他的发梢,却又让他觉得十分熨贴,巴不得她再多说点。 第17章 她不知道,他能听到吗? 荣安堂。 国公爷和萧老夫人用罢早膳,正在院里赏花喝茶。 二老爷和二夫人也在。 二老爷萧景晖喜欢养花养鸟,尤爱牡丹。 他在自己院里倒腾了一院子的牡丹花,各类品种,现下开了,便搬了几盆名贵的姚黄牡丹和魏紫牡丹过来,眉飞色舞地介绍着。 国公爷拄着根金丝楠木的龙头拐杖,也乐呵呵地瞧着。 这几个儿子里,他最放心的就是老二了,虽然他没什么出息,却也从来不会惹出什么祸事。 忽然听到外头禀报:“将军和四夫人过来了!” “啪”的一声,萧老夫人手中的杯盖没拿稳,掉了回去,她一时间有些怔愣,想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景弋他还昏迷不醒,怎么可能会过来呢...... 老国公也是神情一滞,二夫人顾氏听到了,皱眉问道:“是不是下人传错话了?” “是真的!真的是将军和四夫人!”传话的丫鬟也说不清,只好赶紧把路让开。 几人这才见到,姜令芷推着萧景弋进来站在院门口,猛然怔住:“景弋......” 随后又发现,他仍旧是闭着眼的。 姜令芷笑着跟众人见礼,又说道: “给父亲母亲请安,二哥好。方才牧大夫瞧过了,说是将军恢复了知觉,我便推他过来,想让父亲和母亲瞧瞧。” 萧老夫人一下就红了眼眶。 姜令芷有些慌:“母亲,您别难过,是我自以为是了……” “你做得很好,很好,”老夫人忙擦了擦泪,抬手示意她将素舆推过来些:“母亲只是太高兴了,好孩子,你是个好的......” 说着,她伸手摸了摸萧景弋的脸,不禁感慨道:“景弋,娘替你娶了个好媳妇啊!” 姜令芷可不敢居功:“母亲,您快别这么说,是我有福气嫁给将军才是。” “你和他这是天定的良缘,” 萧老夫人越发喜欢这个讨喜又实在的儿媳妇,又笑着拉起她的手:“有你在,母亲相信,景弋一定会醒过来,你们也会有孩子,往后日子会越过越好。” 姜令芷敛眉一笑。 她当然希望国公爷和老夫人高兴了,毕竟,谁会嫌靠山多呀。 二夫人顾氏眼珠子一转,立刻便试探着提议道: “父亲,母亲,想来四弟整日闷在屋里也是无聊,如今牡丹开得正好,咱们不如在府里办个牡丹宴?让四弟妹推着四弟出来热闹热闹。” 国公爷当即笑呵呵地应下了:“这主意好,老二媳妇,这事就交给你来办。” 顾氏笑得合不拢嘴。 掌家权,就是得这么一点一点地夺。 她当即保证道:“唉,爹爹放心,儿媳一定把这事儿办好!” 萧老夫人也没说什么。 姜令芷自然瞧得出顾氏的盘算,不过这事儿说起来,到底也对萧景弋没什么坏处......还能顺便给陆氏添个堵,于是便随她去了。 “那我就等着了,到时候一定推着夫君出来热闹热闹。” 院里一片欢笑声,萧景弋也觉得心情舒畅。 从荣安堂出来的时候,雪莺手上赏赐都快拿不住了。 姜令芷知道,老夫人这是看萧景弋好转了,所以也给她些实在的好处。 推着萧景弋回顺园的路上,她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心想着,这何止是她的夫君啊,这简直就是财神爷! 一高兴起来,她甚至开始哼起了小曲:“桃叶儿尖上尖,柳叶儿就遮满了天,在其位的这个明啊公,细听我来言呐......” 萧景弋感受着脸颊上的温热,听着耳边婉转悠扬的曲调,越发感慨。 她难道没有意识到,他能听到吗? 这曲子她唱跑调了啊! ...... 姜尚书府。 姜令鸢两眼含泪:“母亲,我听说,萧宴昨日被罚跪祠堂了。他在府里也说不上话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姜令芷那眼见着是无法下手了。 她昨日只好去找找萧宴,可偏偏萧宴是个鲁莽性子,不但没去说服陆氏,反倒是去找姜令芷兴师问罪,最后把自己给问进了祠堂。 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氏眉心的川字拧得更紧,良久,她又有了主意: “别慌,萧夫人无非是想多要份嫁妆罢了。 母亲这里是没有银子了,但你二哥有啊! 他手上还有魏岚那个贱人留下的上百间铺子呢,你去找他求一求,他指头缝里漏几间,就比你原先那份还丰厚!” 姜令鸢这才擦了擦眼泪,却还是十分委屈:“阿娘,你说,国公府家大业大的,萧夫人她为什么非要盯着儿媳妇的嫁妆?” 在大雍,婆家霸占儿媳妇的嫁妆,传出去不仅要被笑掉大牙,甚至严重的,还要被府衙抓起来游街呢。 她实在不明白,陆氏明明还是萧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怎么会这么看重这些阿堵物? “这......”楚氏也很纳闷,她想了想,叹了口气:“可能是萧宴喜欢你,但她瞧不上你只是个养女,身份不够高贵,所以才想多要些嫁妆,心里平衡一下。” 姜令鸢一想,觉得也只能这样了。 但这件事一想通,却让她更难过了。 “好了,擦擦眼泪,好好收拾一下。你爹爹从府衙回来了,你二哥方才去书房找他呢。你送些吃食过去,好好跟你二哥说说。” “知道了阿娘。” 第18章 是他萧宴在婚房强占妻妹 姜浔站在书房门外,轻轻敲了敲门,这才推门进去。 带着些凉意的春风涌进静谧的书房,吹散了香炉里点的线香,空气中闻得到淡淡的檀香的味道。 “打算去翰林院还是六部?”姜尚书站在书案后,正在描摹一幅画像,姜浔进来,他头都没抬一下。 姜浔回头关上门:“爹,你知道的,我对入朝没兴趣。” 姜尚书这才抬起眼睛看着姜浔,似是有些疑惑:“怎么?” 姜浔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爹,昨日是姜令芷回门......您应该知道吧。” “知道。”姜尚书放下手中的画,似乎是在等他往下讲。 姜浔也不知道自己想来说什么,爹爹摆明了不会管姜令芷,他还偏偏要来这一趟,可他又实在无法视而不见。 “萧国公府欺人太甚,让她换亲嫁给萧景弋,他明明都......” 姜浔想起姜令芷那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傻样儿,一咬牙道,“她从小在乡下长大,没什么见识,萧家给点好处,她就什么都应下了。爹,您真的不管管吗?” 他说得小心翼翼的,很怕提起姜令芷,会让爹爹想起娘亲的死,让爹爹伤心难过。 但姜尚书倒是十分平静,他只是拿起画像,边看边道:“人送到萧国公府,那便是萧家的家事,我怎么管?” “她到底也姓姜啊,”姜浔心口一滞,低声道,“爹,我觉得......这样,是不是对她不公平。” 姜尚书冷冷的:“你很喜欢她做你妹妹吗?” “我没有——”姜浔还想说什么,门突然又被推开了。 姜令鸢手上端着托盘,她像是没看见父子俩之间涌动的暗流似的,一脸乖巧:“爹爹,二哥,春日干燥,我炖了些梨汤,端来给你们喝。” 姜浔这才猛然发觉,自己竟然为了姜令芷那个丫头,差点跟爹爹争执起来。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他抿了抿唇角,冲着姜令鸢勉强笑了笑:“我没胃口。” 说完就快速出了书房。 姜令鸢忙把食盒放下,转头冲着姜尚书道:“爹爹,我去看看二哥。 “嗯。” 姜令鸢匆匆追出去:“二哥,二哥,你等等呀!” 姜浔顿住脚步,回头冲着她温声道:“阿鸢。” “二哥你这是怎么了,”姜令鸢满脸担忧: “爹爹一回来,你就跟他吵架,是不是为了姐姐换亲的事?如果是这样,那我不嫁国公府了,这样,就不会有人在背后说姐姐了,我只希望你和爹爹不要吵架......” 姜浔一下子就心软了,安抚道:“阿鸢你别多想,没有这回事。我昨日已经告诫过了她,往后同在一个屋檐下,不许欺负你。” 看着令鸢这样患得患失还要顾全大局的懂事模样,姜浔又觉得自己真是脑子有问题。 姜令芷她不论出于什么原因,终究是自己决定换亲嫁给萧景弋的,不管以后过什么日子,都该她自己受着,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更别说,自己已经给了她铺子做补偿了! 而令鸢和萧宴本就两情相悦,如今这样,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姜令鸢闻言,微微安心了一点,二哥还是向着她的。 “你就安心等着萧家来下聘,” 姜浔一点没看出来姜令鸢的变化,还在安抚着:“我和爹爹争吵,是因为他总想让我入朝,但你知道的,我只对经商有兴趣,一心想打理好我母亲留下的产业。” “原来是这样。”姜令鸢笑了笑,顺势说出了今日的来意,“我就知道,二哥待我最好了,等我出嫁时,二哥可要多给我添些嫁妆。” “那是自然。”姜浔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二哥最心疼阿鸢了!到时候,除了我母亲留给我的铺子,我把其它的那些都给你添妆。” 母亲魏岚留下的那些铺子,是他的念想,他不好直接给令鸢。 姜令鸢笑得甜丝丝的:“多谢二哥,二哥待我真好!” “二哥只有你一个妹妹,不对你好对谁好?”姜浔道,“好了,你回去吧,二哥想出去走走。” 姜令鸢嗯了一声:“好,二哥早些回来。” 姜浔摆摆手,沿着抄手游廊远去了。 姜令鸢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阴鸷。 她这个二哥是对做生意有兴趣,可他却并不怎么擅长经商,手上最赚钱的那百十间铺子,都是他母亲魏岚留下的。 而其它的那些,都是姜浔自己打理的,虽然也有十几间,可都是些小铺子,那才值几个钱? 姜令鸢拎着裙摆便又奔去了楚氏院里。 “阿娘!”她红着一双眼扑进楚氏怀里:“二哥那里行不通,二哥被姜令芷那个贱人给蛊惑了!?” 楚氏神色一滞,皱眉道:“怎么回事?鸢儿你好好说!” 姜令鸢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魏岚留给他的那些,最值钱的,他都攥在手里,只肯把那些不值钱的铺子给我当嫁妆!” “什么?” 楚氏也是变了脸色,气得浑身发抖:“我将他一手养大,他总说你是他最喜欢的妹妹,到如今,却还这般防着咱们母女?” 她抱着楚氏的胳膊,哭道:“阿娘,二哥不肯帮我,咱们没法子了,再拖下去,我肚子大了,就彻底没法做人了!” 楚氏皱着眉,脸沉如水,是啊,萧夫人能拖得起,可令鸢的肚子实在是等不起呀。 楚氏沉思片刻,面露决然: “那咱们就把换亲这事儿再给宣扬出去!就说,根本就是他萧宴在婚房强占妻妹,毁了姜二小姐的清白,才逼得姜大小姐灵堂换亲的。” “阿娘!” 姜令鸢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件事好不容易才被那萧老夫人给压下去,你若是给宣扬出去,我的名声可不就保不住了!往后还怎么做人呢?” 楚握住她的手:“傻孩子,名声算什么?这事只有闹大到萧夫人拦不住,你才能嫁进国公府!只要你嫁进去,做了长孙嫡妻,谁还敢在背后指手画脚的?” 姜令鸢沉默一阵,想着倒也是这个理,便应下了:“阿娘,我听你的。” 第19章 被人一脚踩烂,还嫌弃黏鞋底 姜令芷想着去瞧瞧姜浔给的那间铺子,好算算自己手里有多少银子。 吩咐狄青狄红在府上好好照看萧景弋,这才带着丫鬟出了门。 上京最热闹的永安街上,永远人流如织,各家商铺的生意都红火得不行。 姜令芷没直接进去岚翠轩,而是选了铺子对面同样热闹的茶馆,打算先瞧瞧铺子生意怎么样。 “一壶碧螺春,一碟云片糕。” “好嘞。” 果真如姜浔所说,那收拾铺子生意十分红火,一盏茶的功夫进进出出不少人,出来时脸上都带着笑,看来对买到的东西十分满意。 姜令芷在心中感慨了一番姜浔的大手笔。 主仆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结果没一会儿,她就听到隔壁厢房越说越热了。 “......哎,我听说,那萧国公府的长孙萧宴,在成婚当日把姜尚书府的二小姐给糟蹋了......啧啧啧,这会儿不认了,不娶人家......”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要不然那姜大小姐怎么会换亲呢!” 姜令芷:“......” 雪莺惊愕的瞪大眼睛:“夫人,这件事,老夫人不是已经压下去了吗?怎么这会儿竟还有传言。” 姜令芷冷笑一声,为什么,当然是楚氏和姜令鸢被逼急了呗。 陆氏被逼着吐出了嫁妆,肯定心里不痛快,反手就去为难姜家,让姜家把嫁妆送回去。 不然好好的,她回门那日,姜家人怎么会齐刷刷地上阵逼她和离? 不就是为了她和离的时候,能把嫁妆搬回姜家,再经姜令鸢的手,给陆氏送去?! 姜氏和楚氏都自恃高门大户的主母,精通一切内宅的阴私权术,能随意将一个不谙世事的乡下姑娘,拆吃入腹,连骨头渣也不剩。 可万万没想到,姜令芷的骨头硬到硌牙。 让她们算计都落了空,还为此狗急跳墙起来。 姜令芷甚至有点好奇,陆氏咋就这么贪财,为了要嫁妆,连姜令鸢怀着孩子的事,都不顾了。 旁边厢房的人,越说越没谱,她就也不想听了:“走,去铺子里瞧瞧。” “是。” 大雍民风开放,女子也能行商做生意,这岚翠轩的掌柜,便是个伶俐泼辣的妇人,人称柳三娘。 她见姜令芷进来,忙热情地迎上来:“夫人,快进来瞧瞧,你想买些什么首饰?我给你拿合适的来瞧。” 姜令芷瞧着柳三娘笑脸迎人十分和善,便拿出那玉佩递过去表明了身份:“不知道姜二公子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将这铺子给我了。” 柳三娘打量她一眼,接过玉佩仔细一瞧,笑道:“知道,知道。昨日二公子特意派人来说过,把铺子给出去了,是,国公府的四夫人。” 姜令芷笑笑:“那就省事了。” 柳三娘迎着她往里走:“东家,咱们这间铺子有些年头了,生意一直不错,我带您四处转转,一会儿叫人把账本送过来给您瞧瞧。” 姜令芷心想着,姜浔倒是没说错,这柳三娘行事真是十分妥当。 这么首饰铺子放在她手里,自己还有什么好操心的?净等着数钱就好了! 她也和气道:“账本今日就不看了,你往后每月去一趟国公府,给我报账就行。” 柳三娘爽快地应下来:“行,东家放心。” 姜令芷点点头,在铺子里转了转便出来了。 彼时天色已经渐晚了,不经意一回头,瞧见了卖糖葫芦的小贩,正是那日回门时,瞧见的那一个。 她下意识地就喊了句:“卖糖葫芦的,你过来!” “哎,来嘞!”小贩笑眯眯把糖葫芦串子从肩头放下来:“夫人,您瞧瞧,要哪一串?小的给您拿!” 这小贩的糖葫芦做得十分精巧,光是山楂就做出好些花样来。 有去核的,不去核的,还有里头夹着核桃仁的,姜令芷都没吃过,也不知道该怎么选。 最后她纠结了一会儿,干脆一样要了一串,又让丫鬟各挑了想吃的。 街上人多,姜令芷没好意思直接吃那糖葫芦,于是便打算回马车上去尝一尝。 谁知才走到马车边上,就从边上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揪住了她的胳膊,抬手就将她手中握着的几串糖葫芦打飞出去。 姜令芷惊愕地看着自己手中那几串圆滚滚红彤彤的糖葫芦,划出一道弧线,又重重地落在地上。 沾上泥土,被路过的行人一脚踩烂。 还被人嫌弃黏了鞋底。 她红着一双眼,回过头来,怒视着罪魁祸首:“姜二公子,你有病就去治病!!” 姜浔冷笑:“你还有脸跟我耍横?令鸢和萧宴的传言满天飞,还不都是你做的好事!” 姜令芷觉得他实在是可笑至极,瞪着他反问道:“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去查了吗,就来质问我?” “你还狡辩?”姜浔也觉得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是你又是谁?除了你,谁会这般处心积虑害令鸢?” 姜令芷讥讽道:“不知道是谁那你就去报官啊?随便就把帽子扣我头上?怎么,你莫不是还想把我抓回姜家,动家法?” 姜浔随之也暴躁起来:“你以为我不敢!” 事实上他一开始的时候还真是这么想的。 他先去了趟国公府,没逮到人,才来的这岚翠轩。 来的路上时候就想好了,不管姜令芷是哭闹还是上吊,一定要狠狠地用家法罚她!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中邪了,看着姜令芷这张脸,他竟然狠不下心。 跟他记忆里的母亲,太像了。 姜浔声音发闷:“真的不是你?” 姜令芷憋着气,不让眼泪落下来:“你不信我还问我做什么?” 姜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这件事我会去查,如果查到是你,我定然要你好看。” 姜令芷十分冷漠:“没什么事,就烦请姜二公子放开我。” 姜浔默默松开了她的胳膊。 姜令芷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回头下意识地去找那卖糖葫芦的小贩,却早没了人影。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了下来。 第20章 你们姜家的女儿要做妾了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愤,抬脚狠狠地踹上姜浔的腿弯。 然后又生怕他还手,迅速跳上马车:“姜二公子,这一脚算你赔我的三串糖葫芦。” 姜浔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低声骂了一句。 等他直起身来想跟姜令芷算账时,马车已经飞奔而去了。 他平息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转身进了不远处那间茶肆。 无忧茶肆在上京乃至整个大雍都十分有名。 布局雅致,又价格合理,达官贵族,寻常百姓,乃至三教九流,都爱来这里饮茶闲坐。 也正因为吸纳了各式各样鱼龙混杂的客人,所以想探查些什么小道消息,十分方便。 这间茶肆,正是母亲魏岚留下来的。 他轻车熟路地沿着台阶一路往上,进了二楼靠窗的一间雅间。 很快,便有小二送了茶水进去:“二公子,请用茶。” “外头那些传言,是从哪传出来的?”姜浔拿起茶水,喝了一口,脸色不算好看:“换菊花茶来,我降降火。” 他下意识的先入为主,是他不对,但不会因为姜令芷的硬气,就坚信此事跟她无关。 所以他现在就要查来问个清楚。 如果真是她,他绝对要照她说的那样,报官把她收监,好好给她个教训! 小二手脚麻利地收起茶水,又换了杭白菊进来,一边给他斟茶,一边答着他方才问的话:“二公子,这些消息最开始是一位老妇人传的......” 姜浔听着听着,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他猛地端起桌上的茶水,牛饮着给自己灌了半壶,扔下块碎银子,黑着一张脸走了。 回到姜府,他二话不说就要往内院去,才踏过垂花门,就瞧见下人们抬着一具裹了草席的尸体,脚步匆匆地往侧门走。 “......站住!”他张口喝了一声:“怎么回事?” 下人们回过头来,见是二公子,赶紧放下那席子,迎上来: “回二公子的话,是芳嬷嬷,她吃醉了酒又落水......夫人叫小的们去把人埋了,别让府里染了晦气。” 姜浔神色莫测地哦了一声。 听着倒是活该,......可是,怎么就这么巧呢? 方才小二描述的那位妇人,便是府里的芳嬷嬷。 他刚想着回来问一问,这芳嬷嬷人就没了。 这真是意外,还是某种掩饰? 他不得而知。 “二公子,天都要黑了,您若是没什么事,小的们就先去把人处理了。” “去吧。” 姜浔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他就这么站在越来越黑的天色里,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清。 ...... 姜令芷回到国公府,迎面正撞上了脚步匆匆脸色难看的陆氏。 身边还跟着位包着头巾的嬷嬷,仔细一瞧,原来是被她一刀削断发髻的王嬷嬷。 主仆二人一见姜令芷,差点心梗过去。 本来就难看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偏偏姜令芷浑然不觉,还是笑吟吟地打招呼道:“哎呀,是大嫂呀,这么晚了,做什么去呀?” 陆氏恼恨瞪了姜令芷一眼。 到底没忍住,阴阳怪气道:“去你们姜家提亲呀!四弟妹还不知道呢,你们姜家的女儿,要做妾了。” 做妾可不是什么体面事,谁家姐妹有做妾的,连带着自己都要矮人三分。 偏偏姜令芷浑不在意,只是啧了一声,还一副十分同情的语气:“那大嫂这回可是拿不着丰厚的嫁妆了。” 陆氏气得咬牙,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云柔忍不住啐了一声:“呸,什么人呢!” 雪莺拉着她:“别跟她一般见识。这就叫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以后啊,大房院里只怕是有的热闹看呢。” 云柔点点头:“说的也是。” 姜令芷拉着俩八卦的丫鬟,回了顺园。 一进门就见院里多了几盆牡丹。 下人说,是二夫人顾氏派人送来的,还是极稀有贵重的姚黄牡丹。 云柔一下子又惊喜起来了:“四夫人,二老爷院里的牡丹最是好看了,寻常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二夫人竟也舍得给咱们送这么几盆。” 雪莺也道:“是呀,这几盆都是根强苗壮的,还有好几个花苞没开呢,要是好好养护着,能开到五月中旬呢。” 姜令芷笑了笑,二夫人顾氏玲珑心思. 知道牡丹宴的事借了她的东风,这就给她送谢礼示好来了。 她点点头:“那就好好养着吧,春日可是赏花的好时节。” “传晚膳吧,我饿了。” 今日心情好,她要吃两碗。 ...... 姜府。 楚氏正和陆氏你来我往的商议着亲事。 陆氏语气冷硬:“姜夫人,姜二小姐跟了萧宴,我们国公府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同意纳她为妾,三日后来迎亲。” 楚氏脸色十分难看:“萧夫人,何苦到这一步呢?令鸢和萧宴到底情投意合,她还怀着你们萧宴的孩子,难道你们就一点也不顾及吗?” 陆氏漠然道:“那也得进了国公府,才是萧家的种。” 姜令鸢躲在偏房里,听到陆氏要让她做妾的话后,怒火中烧,抬手打翻了炕桌上的香炉,又将屋里花瓶都砸了个稀烂。 “姜夫人,去劝劝吧。我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不同意,我可就走了。” 楚氏见陆氏这副态度,也实在无法,只好起身去了偏房。 姜令鸢一看见楚氏,立刻哭着说:“阿娘,我不做妾!我不做妾!” 楚氏心疼地拍着她的肩膀:“别哭了,别哭了。” 姜令鸢又气又恨:“阿娘,都怪姜令芷,她为什么要抢我的嫁妆,为什么要这样害我啊......呜呜呜......” 楚氏叹着气:“可是鸢儿,事已至此,咱们也没别的法子......” 姜尚书得知此事后,只有一个态度,就是一根白绫勒死姜令鸢,以正姜家的门风。 任凭姜老夫人和姜浔说什么,都拗不过姜尚书。 若不是陆氏来了,这会儿,令鸢已经下黄泉了。 第21章 凭什么我做奴才,她做主子 姜令鸢也知道这些。 她呆愣了片刻,她抬手擦了一把眼泪,哀怨道:“凭什么呀?” 事到如今,她仍旧十分不服气。 在她看来,姜令芷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妇,却占了尚书府嫡长女的位置,成了高高在上的萧四夫人,还被封了一品诰命夫人。 这满大雍的一品诰命夫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偏那个贱人就占了个位置。 而她是姜家从小精心教养长大的女儿,如今还怀了国公府的孩子,却还要被逼着做妾。 陆氏又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照阿娘的意思,就应了吧。做妾也不打紧,好歹是个贵妾。只要你勾住了萧宴,往后不愁没有扶正的机会。” 姜令鸢两行清泪落下:“凭什么我做奴才,她做主子。” 楚氏神色沉了几分,眼底满是心疼:“阿娘听说,那萧景弋他活不过仨月,那个贱人她风光不了几日的。” 顿了顿,又轻轻补充了一句:“鸢儿,你嫁过去......才能见机行事呀。” 姜令鸢神色一顿,疑惑地看了楚氏一眼,似是明白了什么,眼睛亮了几分,最终应了下来:“......好。” 送走陆氏,楚氏去书房找姜尚书。 姜尚书正在书房作画,听到楚氏说,姜令鸢愿意去做妾后,头也不抬道:“下贱。” 楚氏眼底闪过一丝怨恨:“老爷,令鸢她到底是自小在您跟前长大的,您竟一丝关心也没有吗?” 姜尚书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楚氏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尾椎升起,叫她无端打了个哆嗦。 他收回视线,继续低头作画:“滚。” 楚氏憋住快要掉出来的眼泪,恨恨地看了他一眼。 夫妻数十载,她却依旧觉得他遥远而又陌生。 他所有的柔情蜜意好像都留给了魏岚,从魏岚死的那一刻,他也跟着死了,现在留下的,只是一具冷漠无情的行尸走肉罢了。 楚氏眼底一片阴沉。 她恨魏岚。 恨极了那个挨千刀的贱人! 明明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却还是牢牢占据着姜川的心。 哪怕他娶了自己这个续弦,也从来只当是个摆设,这么多年连碰都没碰她一下! 而如今,姜令芷这个小贱人,也和魏岚一样恶心人,挡着令鸢的路,抢令鸢的东西! 真是该死......令鸢,你对那个小贱人,万万不要手下留情! 楚氏闭了闭眼,惨淡着一张脸,转身出了书房。 姜浔还躺在床上发呆,回想着白日的事,外头响起了几声敲门声:“二哥,你睡了吗?” 他忙起身去给她开门:“令鸢,你这么晚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姜令鸢惨笑一声:“二哥,我只是来告诉你,我应了国公府的话,三日后便要嫁过去做妾了。” 做妾......做妾...... 姜浔只觉得心里难受起来。 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从小就被教育,妾,不过是个消遣的玩意,永远上不得台面。 可如今外头的传言甚嚣尘上,令鸢的名声到底是毁了,不给萧宴做妾,又只剩死路一条。 姜令鸢抬头看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我不怪令芷阿姐,只要她开心就好。本就是我欠她的。” “......不是她,”姜浔下意识地解释道:“我今日去查过了,这事跟她没关系,你别误会她。” 姜令鸢怔愣住了,二哥居然在维护姜令芷? 可随即她又开始心虚起来,二哥查这事了? 那他岂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事儿,是阿娘说出去的?! 不,不可能,芳嬷嬷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扯出自己和阿娘来的。 如此想着,姜令鸢迅速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我就说令芷阿姐不会这样做的,毕竟二哥你这么好,令芷阿姐和你一母同胞,又怎么可能是心思恶毒之人呢。” 她说着,又叹息一声:“应该是我太笨,不知何时得罪了人都不知道,才被人记恨。” 姜浔很是心疼:“令鸢......” 他在心中怀疑过楚氏,但丝毫没有怀疑过令鸢,在他看来,令鸢是个极其善解人意,心地善良的女子。 摊上这样的事,他这个做兄长的实在心疼。 “没事的二哥,反正萧宴待我好,以后他会护着我的,”姜令鸢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姜浔松了一口气,看来令鸢比他想的坚强的,往后萧宴护着她,她在国公府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姜令鸢咬了咬唇,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二哥......” 姜浔果然追问道:“怎么了阿鸢,有事你跟二哥说。” 姜令鸢扭捏了好一会,总算是说出了今日的来意:“......二哥,我很喜欢岚翠轩那间铺子,你能不能将它给我呀?” 据她所知,岚翠轩是姜浔手里最赚钱的铺子。 她就想着,既然陆氏喜欢丰厚的嫁妆,她拿岚翠轩孝敬给陆氏,说不好,陆氏会快些消气。 “岚翠轩?”姜浔一时有些为难:“这铺子已经不在我手上了。” “不在二哥手上?”姜令鸢一时有点惊讶,旋即难以置信起来:“二哥莫不是将它给了姐姐?” 姜浔不知怎么,颇有些心虚的嗯了一声,甚至有点不敢看姜令鸢。 姜令鸢震惊到无以复加,姜浔什么时候对姜令芷这么好了,竟然把岚翠轩给了姜令芷?! 但她一向掩饰的很好,连忙笑笑:“那二哥倒是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是想着,二哥给了我那么多铺子,可阿姐手里什么都没有,才想着把这铺子要过去给阿姐呢。” “令鸢,你总是这么心善。”姜浔叹声道:“你要照顾好自己才是。时辰不早了,快回去歇着吧。” “嗯,二哥也是。” 姜令鸢转身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容再也撑不下去,潮水一般褪了下去。 她紧紧握着拳头,几乎要将自己的牙咬碎。 姜令芷这个贱人!又来抢她的东西! 等嫁过去,她一定要她好看! 第22章 这个小村姑太野了,勾得人心痒痒 姜令芷多吃了两碗饭,她又有劲了。 下人见状,十分有眼力见地退了下去。 姜令芷叹了口气,她也很想的,可惜上次用力过猛了,她还有些没恢复好......罢了,就跟他说说话吧。 虽然他听不见,但是她说得多了,就觉得跟他熟悉了,好办事。 她吩咐了云柔备热水。 沐浴后,整个人浑身疲惫散去不少,换了寝衣,走到了萧景弋床边。 轻唤了声:“夫君,我来陪你说会话。” 萧景弋竖起耳朵,要说啥呢,他听听。 她爬上床,跪坐在他的身边,替他捏着胳膊,一边在脑海里想象着话本子里那种夫妻情深的桥段,开始代入角色跟他说话: “我下午出门去看姜二公子给我的铺子了......嗯,这铺子是他非要给我的,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只是我从前没做过生意,以后我得了空,就去学学怎么打理。 咱们洞房花烛那夜,国公爷说,要是我能替你延嗣,便要分些田产铺子,好给我们母子傍身。 夫君,我就想着,就算你以后真的醒不过来,我也会带着我们孩子,好好过下去的。“ 萧景弋:“......” 呸,咒谁呢? 不过听她一个村姑,为了甚至还没影的孩子,就想得这样长远,这样劳累奔波,不免觉得几分可笑。 真是杞人忧天。 姜令芷捏完了胳膊,又往上捏着他的肩胛,跟他商量:“我想了想,往后咱们就三日同房一次吧?因为我实在是有点吃不消。” 她捏着捏着,觉着姿势不得劲,她干脆抬着他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嗯,或者两日一次也行,毕竟延嗣要紧嘛......咦,夫君,你怎么脸红了呀?” 萧景弋也不想的。 只是他整个人动也动不了,只能半躺在着他柔软的身体上。 看不见的时候,嗅觉和听觉就格外灵敏。 鼻尖只嗅得她刚沐浴完的玫瑰皂豆香,再加上她说的那些虎狼之词,他真的很难不脸红。 姜令芷摸了摸他的脸,发现有点微微发烫,觉得他可能是靠着自己有点热,她赶忙歉意道: “对不住呀夫君,不该抱着你的,我这就把你放回枕头上去。” 她两手托起他的头往枕头上去,一边慢慢跪坐着将自己的大腿从他身下挪出来。 许是方才给他揉捏用了太多力气,她忽然胳膊一酸,一时有些撑不住,她暗道一声:糟糕! 她就这么扑倒在他身上,唇瓣也不轻不重地撞在了他嘴唇上。 姜令芷慌忙起身。 转念一想,反正他又动不了,亲一下怎么了? 这般想着,她又低头亲了一口。 她还自己给自己找理由:“......那个,夫君,你长得太好看了,就忽然很想亲你一下。 不过你别觉着吃亏,我长得也挺好看的,等你醒了,让你亲回来。” 萧景弋:“......” 他是真的很想将这个小村姑的嘴封上! 与此同时,姜令芷忽然发觉,自己的手指被极轻地触碰了一下。 她错愕得睁大了眼睛:“夫君,方才,你的手指可是动了!” 她惊喜地又去拉他的手。 可无论是捏他的手指,还是挠他的手心,甚至弹他的指甲,他都再没有一丝反应。 像是方才那一幕是假的一样。 萧景弋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指会动了,只是这样被她又抱又亲,还抓着手指摸来摸去的,他觉得更热了。 姜令芷试探了半天,见他再无反应,也只好叹了口气。 瞧着他热出了汗,又起身去帕子浸了水,给他细细地擦了擦脸和脖子。 怕他失落,一边擦一边安慰道: “我方才真的瞧见你的手指动了,虽然只是很轻的一下,想来夫君定然是愿意醒来的。 牧大夫说了,夫君许是受了什么刺激,神思太过紧绷的缘故才一直昏睡着。 你这么大一个将军,遇到的难题定然也非常大,你就当现在是在养精蓄锐,等醒来的时候就一拳捶死它!” 萧景弋越发觉得可笑,怎么好好像在她看来,哪怕是天大的事,都易如反掌一般。 也不知道哪来这种盲目的自信。 只是笑问她,他又免不了沉郁。 心里明明惦记着冤死的将士们,惦记着要还他们一个公道,可就是睁不开眼,连自己的躯体也无法控制。 姜令芷摸着他头上的汗落了,脸上也没有那么热了,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打更声,已经是二更天了。 她便和他告别:“夫君,时辰不早了,你安歇吧。我今日有些劳累,我明日再来与你生崽崽。” 萧景弋:“......” 她能不能矜持一点,不要这么肆无忌惮啊! 倒也不是不好,就是太野了,勾人勾得心痒痒的。 ...... 翌日一早,牧大夫又来请平安脉。 “牧大夫,将军今日脉象如何?” 牧大夫捋着胡子,手指点着萧景弋的脉象,时不时地点点头:“是比从前见好。” 姜令芷听见这话就高兴,可快点好吧! 好了,她一颗心就能放回肚子里去了。 她咧嘴笑笑:“那......麻烦您给我也把把脉吧?” 牧大夫自然知道,四夫人是盼着有子嗣的。 他也十分理解,将军是个这样的情形,四夫人到底一个女人家嘛,自然是想要个孩子傍身的。 “夫人客气!”牧大夫伸手摸了摸姜令芷的脉象。 但他这神色就跟刚才不一样了,一下又是皱眉,一下又是叹气的。 姜令芷心里发毛:“大...大夫......到底怎么了?” 牧大夫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夫人近日少贪凉。” 姜令芷摸摸下巴,这话好像大有深意啊。 这几日天气渐热,府里送来的膳食都会多加一道冰酪,她的确是回回都吃光了。 不过,这又咋了呢? 快到中午那会儿,她终于明白牧大夫什么意思了。 姜令芷欲哭无泪。 昨日还在那跟萧景弋大放厥词,等养好力气要跟他生崽,今日她就来月信了! 难受,不能胡作非为了。 第23章 她自带一些让他愉悦的本事 姜令芷从小缺衣少食的,底子不好,来月信时十分难受。 她瘫倒在床上整个人动也不想动,连吃饭都恨不得让云柔喂她嘴里。 毕竟是一个屋里住的,萧景弋也知道姜令芷来了月信。 他不免也有些心疼。 那个小村姑虽然在乡下长大,但是身量纤纤,也没什么力气,柔弱不堪,这个时候定然十分难受。 云柔过来通传:“四夫人,鸢姨娘在门外求见,您要见吗?” 她的语气也很是犹豫,似乎十分不确定,到底应不应该来传这个话。 姜令芷顿时来了精神,立刻坐起身来:“姜令鸢?” “嗯,昨日傍晚,一顶粉红小轿从侧门抬进来的。” 云柔说着说着就想笑:“昨日大公子在祠堂跪着呢,鸢姨娘进门连面都没见上。今日大公子解了禁足,大夫人立刻便抬了王嬷嬷的闺女水云为良妾,让她照顾大公子。” “这鸢姨娘毕竟有着身孕。”雪莺说了句公道话:“那水姨娘,先前也是大公子屋里的通房侍妾,抬个良妾,也算不得什么。” 说罢,还感叹了一声:“原先,大夫人整日乌眼鸡似的盯着大公子,这回倒是想开了,一纳妾,纳了两个!” 那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直叫姜令芷想笑。 她下意识地往里间望了一眼,那还是将军好,昏迷不醒的老实多了,省得纳妾来扰她的清净。 “说我身子不爽,不见客。” “是。” ...... 姜令芷在床榻上躺了两日,就觉得烦闷起来了。 她叫雪莺给她找了本话本子念给她听,听着听着,她忽然心中一动,坐起身来。 才两日她就这般无聊,那将军在床榻上躺了这么些时日,是不是更煎熬呢。 她想着,萧景弋从前在战场上带兵打仗,如今就算是没法提刀上马,但是给他读一读兵书,或许也能给他一些鼓舞和刺激,让他快些醒过来。 “别念了,陪我去将军书房里找本兵书来。”姜令芷笑眯眯地吩咐道,“我念给将军听。” 雪莺略有些惊讶:“夫人,您识字啊?” 姜令芷眨眨眼:“啊,在乡下的时候偷偷跟夫子学了些。” 雪莺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书,又看了看姜令芷,懂了:“夫人自己看书嫌费事,但是却愿意花心思念书给将军听,夫人待将军真好。” 姜令芷:“......你说是就是吧。” 原先萧景弋的书房不允许任何人进去的,但这会儿他也管不着。 萧景弋的书房名叫退寒。 姜令芷看着这两字微微好奇,狄青在一旁解释说:“这是将军的表妹灵舒郡主送给将军的小字,说是,将军总是冷冰冰的,这样不好。” 灵舒郡主?表妹? 姜令芷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她顿了顿,收回视线,抬脚迈进门槛。 书房很大,里头隔了三间大房。 明间布置着待客的桌椅,左边放着些兵器,右侧则是专门布置的书房,一张宽大的书桌,旁边一排排书架上摆满了书。 除了兵书,甚至还有不少史书,书页的角都翻得泛黄了,足见他有文韬武略之才。 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他在这里捧着书研习的模样。 狄青在一旁问:“夫人,要哪本兵书呢?” 她回过神来,看着桌案上放着的那册《左传》,笑了:“不要兵书了,就这本吧。想来是将军常看的。” 狄青忙应道:“夫人说得对。” 姜令芷出了书房的时候,还在想,来了一趟书房,仿佛对他又多了几分认识呢。 回到寝室,来到萧景弋床榻边上,她摸了摸他的脸,说道:“夫君,我叫人推你出去,再念书给你听了。” 狄青和狄红站在一旁看着,心里感触良多。 夫人真是心细啊,自己躺着无聊,就能想着也不让将军无聊。 “咱们推着将军去湖心亭,那里风景好。” “是。” 萧景弋心头一暖,这个小村姑实在是周到极了。 他随即忍不住地想,若是她没有换亲嫁给自己,或许自己这会儿就只能躺在床上煎熬。 没有人会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吹吹风,也没有人想着会念书给自己听。 湖心亭就在顺园边上,荷花池上,风景十分雅致。 姜令芷捧着书,就这么一字一字的念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她念的嗓子都有些干哑,便放下书册,端起茶杯润一润,接着念起来。 远远的,萧老夫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眼眶微微一湿,伸手拍了拍扶着她的年轻姑娘:“走,景曦,过去跟你四嫂见礼。” “是,母亲。” 年轻姑娘正是府里的二姑奶奶,萧景曦,当今圣上亲封的福宁郡主。 下人们见他们过来,忙行礼道:“见过老夫人,见过郡主。” 萧景曦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姑娘,自小更是在皇后娘娘身边教养,一应吃穿用度和宫里的公主也差不了多少。 但她面对姜令芷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倨傲,端正地行了个礼,甜甜地唤了声:“四嫂。” 在她看来,四哥昏迷不醒,瘫痪不能动,四嫂却还这般悉心照顾着,待四哥好。 她这个做妹妹的,怎么能不敬重四嫂呢。 素舆上的萧景弋一时也十分感慨。 离家多年,记忆里这个妹妹还像个小豆丁一样,这会听着这说话的规矩,都成大姑娘了,也是个懂事的。 “郡主妹妹好,”姜令芷忙回了她一声。 敬茶那日只说过两句话,并不知道她什么性情。 但见她这会儿还是十分亲和,一时间也放下心来。 萧老夫人的目光落在萧景弋脸上,忍不住又是一阵伤怀。 她转而看向姜令芷:“你在给景弋念书呢?” 姜令芷有些不好意思,“回母亲的话,听说将军从前爱看这本,我怕他总躺着无聊。” 萧老夫人点点头,笑了:“好孩子。” 府里人人都觉得老四命不久矣,也就这个令芷这个傻孩子豁达又细腻,天天不是给景弋编素舆,就是想法子给景弋念书听,仿佛十分笃定,景弋一定会醒来一样。 叫她这个做母亲的,十分欣慰。 顿了顿,萧老夫人也没再说些别的,就这么顺手接过姜令芷手中的书册,坐在一旁,开始念给他听。 在萧景弋记忆里,很少有这样安安静静陪着母亲的温馨时刻。 自小他就母亲被教育,身为男子,要秉节持重,顶天立地。 故而无论寒冬酷暑,他都在念书或是习武。 母亲和父亲一样,鲜少有温言软语的时刻,可现在,母亲的声音就在他耳边,温柔动听无限慈爱,比春风还要和煦。 萧景弋贪恋着享受这一刻。 念完一章后,萧老夫人已经声音哽咽了,她放下手中的书,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萧景弋:“你会好起来的,母亲明日再来看你。” 萧景弋在心中默默地唤了一声阿娘。 等萧老夫人离开后,萧景弋还在心中回味,原来和母亲亲近,是这种感觉。 姜令芷的念书声再次响起。 萧景弋莫名就又多了几分感激和意外。 最初,他以为她只是个有点胆子贪图银钱的小村姑,现在发现了,她的确是自带一些让自己愉悦的本事的。 第24章 功力不如村头的长舌妇 次日。 二夫人顾氏身边的李嬷嬷过来了一趟:“夫人,二夫人让老奴来跟您说一声,说是过几日府里牡丹宴,瑞王妃要带着灵舒郡主来,让您准备着。” 灵舒郡主? 就是那个给萧景弋送匾额的? 她心头忽然就生出一种诡异的念头,这灵舒郡主该不会是喜欢萧景弋吧? 如此想着,她就问了出来:“李嬷嬷,这灵舒郡主?” 李嬷嬷叹了口气,十分委婉道:“咱们将军从前英名远扬,上京也有不少姑娘家很是仰慕将军,但是咱们将军一直洁身自好,从未待谁格外亲近过。” 姜令芷点点头,懂了,单相思。 那还有啥好在意的! 可雪莺和云柔却紧张起来了。 二夫人这是特意让李嬷嬷过来提醒,夫人的情敌要上门了,可得好好给夫人准备着! 床榻上的萧景弋也听到了李嬷嬷那番话,心下一紧。 他对灵舒没有那个意思,但记忆里的灵舒一向刁蛮痴缠,他有些怕这个小村姑应付不来。 他没法帮忙,就只盼着,灵舒看到自己现在这样昏迷不醒、瘫痪在床的模样,或许就此彻底释怀才好。 而雪莺和云柔已经忙开了。 一个去开库房挑首饰,一个去衣柜里翻腾着,势必要把姜令芷给好好打扮起来! 又过了两日,姜令芷的月信终于过了。 俩丫鬟又开始折腾着,给她泡牛乳花瓣浴,涂抹润肤的精油香膏。 一番折腾过后,姜令芷觉得,自己香得像是被腌入味了。 终于到了牡丹宴这日。 姜令芷一早就被拉起来。 雪莺给她选了件象牙白镂金海棠云锦大袖衫,配着浅紫色的月华凤尾石榴裙,清雅又矜贵。 云柔手巧,给她梳了个活泼的飞仙髻,簪了根流苏蝴蝶簪子。 姜令芷揽镜自照,啧了一声,觉得还真是人靠衣装,镜中人还真挺像是那么一回事的。 光洁如玉的鹅蛋脸,琼鼻小巧,唇红齿白,尤其那一双桃花眼含笑,倒真是和姜二公子有几分相似。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叫她忍不住吓了一跳。 呸。 她赶紧把这个念头压下去。 随即,她给萧景弋也挑了身竹青的春衫。 玉冠束发,许是他躺得久了,浑身的锐气消散不少,整个人隐约能瞧得出几分温润的少年气息。 她美美地欣赏了一会,才叫人推着他出了门。 二夫人顾氏正在园子里满面春风四处走动着说笑,她最是喜欢这样出尽风头的时刻了。 一见姜令芷等人进来,当即笑眯眯地迎了上来,热切道:“四弟妹,几日不见,你躲在屋里喝什么琼脂玉露了,瞧瞧,这脸蛋,这身段,多标志的美人!” 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呢,姜令芷也客气地回答道:“二嫂才是光彩照人呢,远远地瞧着,还当是哪里下凡的神仙妃子。” 顾氏三十来岁,膝下养育一子一女,都十分上进出息。 儿子萧钰才刚十八就考中了举人,姑娘萧玥也和永定侯府的世子定了亲。 顾氏本就不劳心不劳力,保养得十分不错,再被这么一夸,顿时笑开了花。 甚至越发觉得老夫人说得对啊,老四媳妇这不就是个福星吗? 跟她说话多让人高兴啊! 顾氏还冲着萧景弋调侃道:“四弟,你二哥养的牡丹开了一院子,可你的新妇呀,那可真是比花还好看呢。” 萧景弋并不知道姜令芷长什么样子。 但他下意识地觉得,一个小村姑,顶多也就是眉清目秀些,哪里就称得上比花还好看呢? 二嫂夸她,也不过是人情世故罢了。 但对如今的他来讲,这都不重要。 不管她长什么样,哪怕是貌若无盐钟无艳,反正他娶了她,他都会认她这个新妇的。 二夫人顾氏说笑了几句,便又去迎客了。 此时院里还有不少生面孔,都是跟国公府沾亲带故,过来赏牡丹的。 姜令芷一边推着萧景弋往里走,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一盆一盆争奇斗艳的牡丹:“夫君,这院里好些牡丹我都不认识,等你醒来,可要教我认一认。” 萧景弋心想着,牡丹啊,他倒是认识许多品种。 不过今日这般热闹,竟然无人来与小村姑交际,倒是让他颇有些意外。 她到底是萧四夫人,这些女眷都不知道过来行礼吗? 实在是没规矩! 他不知道的是,这会儿何止是没人来跟姜令芷行礼呀,四方八方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鄙夷的、挑剔的、刻薄的,鲜少有和善的。 雪莺和云柔两个丫鬟都明显地感觉到紧张。 姜令芷还是一副平心静气的模样,根本不当回事。 在乡下的时候,她每回上山打了猪草,路过村口时,村里那些长舌妇的眼神,比这可犀利多了。 她早就练得皮糙肉厚了。 有些人看着看着,还光明正大地议论起来了: “哟,这就是那位乡下回来的村姑啊?” “瞧着也就那样的,平平无奇,身材寡淡,真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 “你还不知道呢,钦天监都说了,她跟将军是天定姻缘呢。” 这些人说话声音不小,像是故意要让姜令芷听到似的。 姜令芷心想着,她们分明就是睁眼说瞎话,她来之前照过镜子了,她哪里平平无奇,身材寡淡了? 她怎么也称得上是,花容月貌,婀娜多姿了! “让我听听,是谁在我国公府胡说八道呢?”门口又传来一道不大不小的娇喝声。 姜令芷回头一瞧,正是二姑奶奶萧景曦,她杏眼圆瞪,似笑非笑道:“谁再敢说些乌烟瘴气的话,就趁早给我滚出去!” 不少人都听见了,黑着脸顿时不敢再说话。 萧景曦亲亲热热地拉着姜令芷的手:“四嫂。” 姜令芷也笑着点点头。 就在这时候,院门口又有了动静。 众人回头一看,是萧宴拄着拐杖到了。 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两个妾室,姜令鸢和水云。 姜令鸢今日打扮得十分隆重,将她那原本弱柳扶风的气质都衬得端庄大气了不少。 她跟在萧宴身后,眉心一点一点皱了起来。 她今日可是存着艳冠群芳的心思来的。 她进门好几日了,还没有将府里的人认全,因为妾室是没有没有敬茶认亲这道程序的。 相比之下,那个良妾水云,自小在府里长大,可就比她占便宜得多了。 所以,她决定好好把握住这次在众人面前亮相的机会。 只有这样,才能让国公府上下以及那些国公府亲眷们都记住自己。 但她没想到的是,众人只是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便不甚在意地收回了视线,仿佛她只是阿猫阿狗一样。 回头继续凑在一起议论着:“怎么福宁郡主对姜令芷那么好?” “......那咱们还是暂且不要招惹姜令芷了吧!” “对对对,过去打个招呼!” 于是一群女眷呼啦啦地围着萧景曦和姜令芷过去说话了。 第25章 情敌 姜令鸢她咬着唇,去拉萧宴的衣袖,示意他带着自己,去向众人介绍一番。 而萧宴一进院子,就注意到了姜令芷。 见她正跟一群人说笑着,一点都不在意素舆上坐着的小叔,不由地挑了一下眉梢。 果然,他就知道,她是个爱热闹的性子! 守寡的日子不好过,她现在一定是后悔死换亲了,哪日有机会,定要关心她一番才是...... 姜令鸢轻声说道:“夫君,这园中好些人,妾身都还不认识......” “这有什么,慢慢就熟悉了,”萧宴完全没有听懂姜令鸢的暗示,“你瞧,她们都在那边说笑,你也过去热闹热闹吧。” 姜令鸢十分无语,她们那都是在围着姜令芷呀! 在她看来,姜令芷她不过是一个乡下回来的泥腿子,又那么胆大包天的灵堂换亲,整个国公府不是应该鄙夷她吗? 怎么这会儿都围着她奉承说笑? 她咬着唇,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或许这一切,不过都是客套假象吧,大家都只是看在萧景弋的面子上。 好在他马上就要死了。 姜令芷以后有的是苦日子要过,再怎么出风头也不过是一时的! 可就算是如此,她也见不得姜令芷摆出这一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做派。 萧宴也起身去和一帮爷们说笑去了。 姜令鸢不好拦着,只得自己在这坐冷板凳。 丫鬟春柳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道:“二小姐,要不,咱们也去找大小姐说说话?” 姜令鸢一听,顿时转头狠狠瞪了春柳一眼,颇有些不满之意,春柳吓得脸色一变,再不敢说话了。 另一个丫鬟夏月自以为是道:“春柳,现在可不能再叫二小姐了,这是在国公府,得叫鸢姨娘,不然,叫人听到了,该说咱们没规矩了。” 这话一出,姜令鸢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这两个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俩本是楚氏替姜令芷安排的陪嫁丫鬟,但是后来都主动跟着姜令鸢又回了姜家。 姜令鸢如今又将她们带到国公府来,本意是想着,在姜令芷面前显摆一番。 却没想到,被这俩蠢货气的胸闷。 门口响起一道通传声:“瑞王妃到——灵舒郡主到——” 院内众人顿时都静下声来,朝着门口望了过去。 姜令芷推着萧景弋,也好奇地望着。 只见院门口走进来一个雍容华贵美丽端方的贵妇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双十年华,神情矜傲的年轻女子。 萧景曦悄悄地在姜令芷耳边说道:“四嫂,她就是灵舒,从前总是缠着四哥。” 话音才落,姜令芷就察觉到,一道嫉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头望去,正瞧见灵舒死死地盯着自己,姜令芷冲她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灵舒顿时气得翻了个白眼:“......” “都不必拘礼,今日算是家宴,我也是客人。”瑞王妃浅笑一声,随即朝一旁备着的圈椅上坐了过去。 她远远地朝萧景曦招了招手:“景曦,让你四嫂过来,给舅母瞧瞧。” 萧景曦颇有些为难,姜令芷早知道这是冲自己来的,放平心态:“不妨事,我也去瞧瞧她。” 遂推着萧景弋的轮椅走了过去。 她福了个礼,瑞王妃笑吟吟地指着一旁的座椅:“坐下说话吧。” “是。” 姜令芷微微侧坐着,跟瑞王妃互相打量一番。 瑞王妃当真是美艳,而一旁的灵舒公主,也十成十地遗传到了瑞王妃的美貌。 姜令芷不禁心生感慨,奇怪,萧景弋难道不喜欢美人吗? ......那自己可怎么办呢? 瑞王妃打量了一番姜令芷,心中也暗暗惊叹着。 这个自小在乡下养大的女子,模样倒是明媚清丽,瞧着规矩也是极好的,跟上京那些世家贵女不相上下。 瑞王妃打量够了,才状似温和地开口调侃道:“你敢在灵堂换亲,胆子倒是挺大,莫不是算准了景弋会死而复生。” 姜令芷听她说话,觉得像是在试探,就半真半假道:“或许就是姻缘天定吧,我跟萧宴八字不合才想着换亲,但八字旺将军,将军就死而复生了。” 瑞王妃死死地盯着姜令芷,可姜令芷就是一副懵懂的样子。 “是吗?”瑞王妃笑了笑,像是真信了她一样,又问道:“那景弋现在如何了?” 姜令芷想着,这个问题,应当是灵舒郡主最担心的。 遂叹了口气,答道:“不太好,大夫说,若是三个月内醒不来,就......” 顿了顿,她又娇羞了几分:“所以我如今紧要的事,便是给将军延嗣。” 她说得十分直白,希望能就此吓退灵舒郡主,可别再上赶着痴缠萧景弋了......她可不想多个姐妹! “你还真是厚颜无耻。”灵舒郡主瞪着姜令芷,一开口便火药味十足。 她痴恋表哥萧景弋多年,硬是等到了双十年华,可惜萧景弋始终待她不冷不热的。 四个月前,她听说表哥死了,直接就找了个尼姑庵带发修行去了。 后来听说表哥又死而复生,她才赶忙下山,要见他一面。 可一回来才知道,表哥居然还娶了个妻! 娶的这个姜氏,是个乡下长大的村姑就算了,还是表哥的侄儿的未婚妻,并且还是成婚当日,灵堂换亲嫁给表哥的! 灵舒当时差点被气晕过去。 英明神武的表哥,最后就娶了这么个玩意儿?她堂堂皇家郡主,居然输给了一个弃妇村姑? 她怎么想怎么不服气。 “郡主这谁说的什么话,”姜令芷面不改色道,“延续子嗣是新妇的责任,我嫁给你表哥,自然要恪守本分,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事。” 灵舒郡主恨声道:“好一个牙尖嘴利!” “好了灵舒!”瑞王妃斜了女儿一眼,对姜令芷笑道:“别往心里去,灵舒就是担心她表哥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姜令芷眨眨眼:“没事,以后表妹嫁人了,自然就会明白的。” 灵舒郡主恨得双眼通红,除了萧景弋,她谁都不想嫁! 可萧景弋,他怎么就剩下三个月的寿命了,真要嫁了他,自己下半辈子怎么办呢? 瑞王妃见灵舒这样,知道她此番只怕是彻底死心了。 她十分欣慰地松了口气,跟姜令芷说笑道:“说的是呢,回头也该操心着,给郡主选个郡马。” 话音才落,灵舒郡主一把扫落手边的茶盏。 “砰”的一声,茶盏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院中众人的视线瞬间望了过来。 “灵舒!你累了,随我回府。”瑞王妃瞥了一眼灵舒郡主,神色却带着十足的欣慰。 说罢,她站起身来,笑盈盈地看着姜令芷,从发间取下一支十分精致的凤钗:“还望你尽早替景弋开枝散叶。” 姜令芷知道,这是感谢她让灵舒郡主死心的谢礼。 遂笑着收下了:“多谢王妃。” 瑞王妃带着灵舒郡主出了院子,院中那些女眷神色一变,当即又冲着姜令芷围了过来。 第26章 沦落到被女子簪花取乐的地步 见姜令芷手上多了一只凤钗,知道那是瑞王妃赏的,女眷们登时越发热切起来了。 连瑞王妃都这么看重她,谁还敢跟她过不去啊? 姜令芷只觉得花红柳绿都在她跟前争奇斗艳起来了,一时间叫她有些应接不暇。 “四夫人,咱们去簪花吧!” “好,好......” 姜令芷推着萧景弋,跟着这群女子热闹去了。 不远处的石凳上,姜令鸢已经枯坐了大半日了。 从她进来到现在,眼中看到的,就都是姜令芷在女眷中如鱼得水的画面。 福宁郡主对她笑脸相迎,就连瑞王妃都对她赏赐有加,而自己,却连人都没认全,更别说融入进去了! 若是这赏花宴有个什么诗词歌赋的就好了,她还能展露几分。 可偏偏二夫人顾氏说这是家宴,一家人只安心热闹,叫她一身本领无处使。 这样一来,她还怎么树立好形象,为以后被扶正做准备? 姜令鸢这会儿远远地看着,其中一个气质尊贵笑容明媚的姑娘,正把一朵娇艳牡丹花簪在姜令芷的头上,其他人都笑眯眯地夸赞着。 她顿时黑了脸。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柔和的声音:“令鸢?” 继而一位温婉素雅的美貌妇人就停在她跟前,自然而然地在她面前坐下,关切道:“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坐着呀?” 姜令鸢忙起身,瞧这妇人不过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只是,她一时间认不出这是谁,故而面露为难,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询。 妇人看出她的窘迫,不动声色道:“我是宴儿的三婶,你随他一起唤我一声三婶吧。” “三婶好。”姜令鸢顿时心头一松,没想到国公府竟然还有人如此宽和。 三夫人赵若微点点头,极快地瞥了她小腹一眼:“快坐下歇着吧,你身子要紧。” 姜令鸢脸色又是一白,以为三夫人这是要取笑她。 结果三夫人赵若微仍是一副关切的模样: “去岁春日宴时,我听过你作诗呢,真真是才情过人。 当时就想着,宴儿可真是有福气,往后能娶到你这样新妇。 就是万万没想到,你前头居然还有个长姐,这门亲事就落在她头上了。” 姜令鸢就听得神色凄楚。 赵若微她说到这,又温声笑道:“好在如今,你们俩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还好事成双。” 这话听得姜令鸢心头一热。 她一抬头,又瞧见赵若微眼底的心疼,不似作伪。 但她可不傻,不会因为旁人说了几句好听话,就开始掏心掏肺。 略一思索,只做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毕竟阿姐才是姜家的嫡长女......说起来,我还得多谢谢阿姐,她换亲嫁了四爷,才成全了我和夫君。” 三夫人赵若微神色不变,笑容越发亲和,说出的话却尖锐了许多: “难为你如此想得开。只是如今,她是劳苦功高的四夫人,你生生矮了她一辈不说,又只是个妾室姨娘,往后啊,你在这府里还要更谨小慎微才是。”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隐约听到有小女孩的惊讶声:“四婶,你太厉害了,居然敢给四叔簪花!” 三夫人顺势转了话锋:“你呀,别在这傻坐着了,也过去与她们说笑。不然,旁人还以为你清高不理人呢。” 姜令鸢很想说,分明是旁人都不理自己! 但转念一想,自己不过是一个妾室,总不能等着国公府的夫人小姐来主动攀谈吧? 遂压下心头的那股子傲气:“三婶说的是。” “快去吧。”赵若微笑眯眯地摆摆手。 姜令鸢起身带着两个丫鬟朝热闹的人群走过去。 三夫人赵若微摇着手中的扇子,眯了眯眼睛,轻声道:“香玲,你过去瞧瞧,找个时机......今日园子里人多,万一要是跌了撞了的,那可就不好了。” 香玲会意,忙应道:“是。” 赵若微仍旧坐在石凳上,远远地看着这一院子的欢声笑语,敛眉,掩去眼底一片冰冷。 她都觉得碍眼。 ...... 姜令芷玩得高兴了,将一只牡丹花别在萧景弋的耳边:“夫君,我给你簪花。” 紫红的牡丹,映衬着那张如金似玉的脸,别有一番滋味。 萧景曦啧啧称奇:“四嫂,你才是真勇士。你说说,你这行径跟在老虎脸上拔须子有什么区别?不过你别说,四哥这样一簪花,还真是人模狗样的。” 她记忆里的四哥,是个极其不苟言笑的人,真真是白瞎了一副好容貌......但是四哥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躺着,倒还真是有些貌若潘安的意味。 二房的萧玥也在这凑趣儿:“多亏了四婶呢,不然咱们哪有机会见到四叔这样呀?瞧瞧,这满上京哪家公子能比得上四叔这番风采!” 还有三房的小丫头萧婵也咯咯直笑:“就是,四叔这样好看多了,一点也不吓人了呢。” 萧景弋:“......” 这个大胆的小村姑! 他都不敢想象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模样。 想他堂堂战神将军,居然沦落到被女子簪花取乐的地步,啊! 什么叫虎落平阳被犬欺,他现在算是知道了! 偏偏还没有一个人出面替他发声! 世风日下! 他心里暗恼着,姜令芷这个放肆的土丫头,一定是在乡下放养着野惯了,等他醒了,一定要好好教教她规矩才是! 偏偏这个土丫头一边欣赏,一边还吟了句诗:“牡丹芍药蔷薇朵,都上千官帽上开。他也才二十三岁呀,可不正是簪花的好年岁。” 姜令鸢走过来,刚巧听到姜令芷说完这句,她微微一怔。 姜令芷这个土包子怎么还会吟诗? 她在乡下那种地方长大,听说平日里连吃都吃不饱,她应该连字都不认识才对呀! 但现在可不是纠结这个时候,她压下心头的疑惑,温柔地唤了声:“阿姐。” 姜令芷回过头看见她,不冷不淡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姜令鸢不在乎她的冷淡,她的目的可是快些融入这国公府,神情越发温顺可怜:“阿姐,我也想簪花,不知可不可以?” “你该唤我一声四夫人。”姜令芷提醒道,“簪花的事,你自便。” “阿姐.....不,四夫人,你这样冷漠,是不是还在怪我?”姜令芷叹了口气,委屈巴巴道, “......可是你如今已经嫁给四叔了,我和萧宴也已经成亲,咱们姐妹二人往后同在一个屋檐下,就互相帮衬着,过好各自的日子,不好吗?” 姜令芷看了她一眼,声音淡淡:“请问,我和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有什么好互相帮衬的?” 姜令鸢:“......” 她当然想讥讽回去。 可偏偏跟姜令芷站在一起的两位女子,她都认得。 从前在上京的席面上,福宁郡主夸过她的诗,萧玥请教过她琴谱。 她那时也是在贵女中闪闪发光的人物,可不想如今因为妾室的身份,被这二人看轻。 她便想着先忍了这口气,哄着姜令芷别拆她的台。 第27章 你说,我用哪只手推得? 姜令鸢做出一副满脸关切的样子,柔声道: “四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担心因为我的缘故,你往后在府里被人指指点点。毕竟,我们都姓姜啊!” “哦?” 姜令芷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如今国公府可是大夫人掌家,你说这话的意思,可是质疑大夫人能力有问题,才会纵容府里有那些子嚼舌根的小人?” 姜令鸢脸色一变,她怎么越发牙尖嘴利了? 丫鬟春柳看不下去了,不悦地瞪了姜令芷一眼:“大小......四夫人,您为何要这般误解我们姨娘的好意?” 姜令芷也没放过她:“你都叫我四夫人了,还敢这般质问我?国公府每月给妾室的丫鬟月例银子多少,把你养得这么口无遮拦?” 萧景曦和萧玥对视一眼,轻声道了句:“当真是没规矩。” “啪——” 姜令鸢见势不妙,当即扬手一巴掌就打在了春柳脸上:“你这个刁奴,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你当这国公府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在这以下犯上?” 春柳被打懵了,捂着自己高高肿起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姜令鸢。 姜令鸢犹觉不够,冷着脸说:“我与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姐姐如今是府里的四夫人,你们要好生敬着,记住了吗?你自己掌嘴十下!否则,便把你撵出去。” 春柳一边颤颤巍巍地抬手抽着自己,一边带着哭腔道:“奴婢记住了,奴婢知错了。” 萧景曦只觉得无趣:“四嫂,玥儿,我累了,咱们去那边坐会儿吧。” 姜令芷和萧玥俱是点点头:“好啊。” 姜令鸢闻言赶紧堆起一副笑脸:“郡主,萧玥,咱们一起吧。” 萧景曦瞟了她一眼,拒绝道:“不要。” 萧玥稍微客气点:“姜姨娘方才不是要簪花吗?我们便不打扰你了。” 姜令鸢咬着唇瓣,只好又柔软可怜的叫姜令芷:“阿姐!” 姜令芷只觉得鸡皮胳膊都要起来了,推着素舆就要走。 姜令鸢情急之下,干脆伸手拉着她的手腕,就往自己的小腹上去放:“阿姐,你不是想要孩子吗?你摸摸我的孩子吧,我想把这份好孕气传些给你。” “放手!”姜令芷只觉得浑身寒毛倒竖,像是被毒蛇缠上了一般,当即抽回自己的手:“别在我跟前晦气!” 姜令鸢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她不甘心,当即又要去追。 丫鬟到底顾忌着姜姨娘有了身孕,也不敢太强势,还真就让姜令鸢再次抓住了姜令芷的衣袖:“阿姐!” 不知怎的,许是人多混乱,谁不小心绊住了她,姜令鸢下一刻便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头上的缠丝金步摇都摔变了形。 她惨白着一张小脸,五官都痛得变了形,眼底一片慌乱,捂着小腹哭喊道:“......好疼,好疼啊,救命啊,救命。” 一时间,大家都震惊了! 原本站在一旁的小姑娘萧婵忽然惊声尖叫道:“啊,出血了,有血!” 姜令鸢伸手摸着身下温热的鲜血,满脸惊恐:“我的孩子啊!” 萧宴及时冲了进来,俯身抱起姜令鸢:“令鸢,怎么回事?你怎么摔成这样?” 姜令鸢想着方才受的鸟气,愤怒地指着姜令芷:“是她!是她要害我们的孩子!” 雪莺立刻反驳道:“姜姨娘,你分明是自己摔的,可别血口喷人!” “都先别争了,快把人抱进屋里,孩子要紧!快去叫大夫!”二夫人顾氏沉着一张脸吩咐道。 她只觉得一颗心像是放在火上烤一样。 今日可是她在这府中头一次办宴会,怎的就出了这等岔子? 说实在的,她也疑心是姜令芷年轻气盛忍不住动了手,可又一瞧,她一副淡然不屑的模样,也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叫人实在看不明白。 好在府里如今就住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 牧大夫细细把过脉后,眉头舒展开:“虽然这位姨娘出了些血,但好在胎儿已经过了三个月,倒也很是稳健,只要安心服用安胎药,静养在床,切莫情志波动,胎儿定然会无碍。” 顿了顿,又恭喜道:“姨娘倒是好福气,瞧这胎像,是个双生男胎呢。” 姜令鸢立刻大喜过望,她抓着萧宴的手:“夫君,你听到了吗?大夫说,说是我怀了两个男孩!” 萧宴当然也高兴了,他伸手轻轻地摸着她的小腹:“我听到了,听到了!” 才刚踏进门的陆氏,神情一怔,当即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原本今日这牡丹宴,她是称病没有过来的。 因为她自认是当家主母,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该经过自己的手,可这牡丹宴,国公爷却交给了二房。 偏偏这些牡丹又都是二房种出来的,叫她真是憋着一口气没处发。 只是她在自己院里歇着也不安生,听到王嬷嬷着急忙慌地禀报说胎儿出事时,她一颗心简直要跳到了嗓子眼,立刻就冲了过去。 这会儿听到姜令鸢怀了双胞男胎,她真是笑开了花:“唉哟,好!真好!王嬷嬷,给牧大夫好好包一份诊金。” 陆氏心花怒放着,顺带把姜令鸢都看顺眼了不少。 她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嗔怪道:“你说你,都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不当心?往后啊,可别什么宴会都去凑热闹,就好好在院里静养才是。” 姜令鸢眼眶一热,心里就委屈起来,若不是姜令芷,自己也不会平白受这份委屈! “母亲有所不知,今日不是我不小心,”姜令鸢心里气恨,生怕陆氏怪罪自己行事不当心,忙把事推到了姜令芷身上,“我本想去让阿姐沾沾孕气,可我阿姐她,她一言不合就推了我!她一定是记恨我和夫君,才要对无辜的孩子下手!母亲,我好冤屈......” “什么冤屈,也说给老婆子我听听看?”萧老夫人拄着龙头拐迈进屋里。 方才园子里闹起来的时候,她正扶着国公爷去亭子中闲坐,故而没瞧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听说是刚过门的姜姨娘摔倒出了血,随后又听柳嬷嬷禀报,说牧大夫说了,姜姨娘怀的,是一对双生男胎。 国公爷自然高兴,便让她过来瞧瞧。 却不想,一进门,就听到她这般说。 那既然有冤屈,她这个老夫人撞上了,就免不得要听一听了。 姜令鸢见着萧老夫人那般威严,一时有些心慌。 又想着方才陆氏和萧宴为了双生男胎那般欣喜,又觉得如今这孩子正是自己的仰仗。 她心想着,不如,就好好把握住这个告状的机会,坐实了姜令芷害自己的事,好让老夫人狠狠责罚她,自己也好出口恶气! 遂做出一副巨大的委屈模样,开始哭诉道:“老夫人!请老夫人做主,是姐姐,她,一直就不喜欢令鸢,见我怀了夫君的孩子,她便心生记恨......” 外间,府里二房三房的女眷们都在。 众人听着那话,神色各异。 大房的香姨娘忍不住嘲讽道:“瞧瞧,这姜家的姐妹还真是有趣儿,在尚书府不和也就罢了,到了咱们国公府,还是这么乌眼鸡似的斗。” 二房的海姨娘也接话道:“可不是?瞧着人家有了孩子,这自己的心就跟泡在醋里似的,什么恶毒的事都做得出来!” 二房另一位梅姨娘也笑道:“这做姑娘时候是一家人,嫁了人还是一家人,真是何苦来呢?” 二夫人顾氏一拍桌子:“都住口!怎么着,这做妾的,一见着做妾的受了委屈,就忍不住开始心疼起来了?” 几位姨娘闹了个没脸,轻哼一声,也不好再说什么。 随即又听里屋的哭诉声又高了几分。 事已至此,姜令芷便吩咐狄青狄红,先将萧景弋的素舆推回去,她说担心时间久了,他坐不住。 萧景弋很想说,事情还没分辨清楚呢,他走什么走! 方才他虽然没看见,但是小村姑两只手都在推着自己的素舆,她拿什么推的那个什么鸢姨娘?分明就是含血喷人! 这鸢姨娘可真是个不安分的女人,也不知道姜尚书怎么养出这么个女儿来? 素舆的轮子咕噜噜一转,把萧景弋的不情愿都给推出了绘春园。 萧景弋:“......” 想要清醒的心又迫切了几分。 不多时,里屋便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令芷,你进来。” 姜令芷便站起身来,面不改色地往里屋走去。 雪莺和云柔移步就要跟上去,却在门口被柳嬷嬷拦了下来。 她俩到底是老夫人院子里出去的,面对柳嬷嬷,也不敢多放肆。 姜令芷就这么挺直脊背,在老夫人跟前站住,顶着她那威严的目光,平静道:“母亲。” 萧老夫人看了她片刻,神思复杂。 她还能保持着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置身事外的样子? 难道不知道,若是坐实了残害子嗣的事,国公府是要上家法的吗? 陆氏忍不住先开了口,声音泛着寒气:“姜氏,你一向行事霸道,平时府里人都让着你,可你无论如何不该对孩子下手。” 姜令芷讥诮地勾了勾唇角,她行事霸道? 哪件事不是别人先惹到她头上,她才无奈反击的? 萧宴也是红着眼眶,手背上青筋直跳,他跳起来指着姜令芷喝骂道:“你这个恶毒的贱女人!” 他满脸恨意地瞪着姜令芷,觉得这个贱女人又泼又疯,做事不考虑什么后果,成婚那日的事,她一定还在记恨着自己和令鸢,所以今日才伺机报复。 又一想,当时还是他见着姜令芷簪花时格外貌美,才让令鸢去寻她说话, 于是就更恼怒:“令鸢心地善良,她一心想与你和解,而你却空有一副美貌皮囊,蛇蝎心肠!” 姜令芷觉得好笑,他骂她就骂她,竟还夸她美貌? 床榻上的姜令鸢也已经抬起泪眼,咬牙切齿道:“阿姐,我已经对你万般忍让,你为何还要这般待我?” 姜令芷这才出声道:“令鸢啊,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这样满嘴喷粪,万一哪一日你的儿子们当真后悔托生在你肚子里呢?” “你......你!”姜令鸢瞪大双眼,瞳孔紧锁,心里被惶恐笼罩。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可怕又放肆? 当着萧老夫人的面,她也敢这般没个忌讳? 姜令芷定定地看着她:“令鸢,看在孩子的份上,我再奉劝你一句,若是还当真有个顾忌,就早些承认,是你自己担心被怪罪,所以才要把这桩过错栽赃到我头上的。” 萧老夫人闻言皱着眉,冷厉的视线落在姜令鸢身上。 姜令鸢有些慌了,指着姜令芷的鼻子尖叫道:“你、你撒谎!明明就是你包藏祸心、心思恶毒,就是你推了我!” 姜令芷漠然地看了她一眼:“你可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说罢,再不看她,而后转身看向老夫人:“母亲,请容我问几句话。” 萧老夫人点点头。 姜令芷目光在屋里扫视了一圈,瞧见一个有些脸熟的丫鬟,隐约记得在姜府时,曾跟在自己身边伺候过。 但现在已经是姜令鸢的丫鬟了。 “夏花。”姜令芷看向她:“你刚才也瞧见我推她了吗?” 丫鬟神色复杂,开口道:“回四夫人的话,奴婢名叫夏月。奴婢......奴婢亲眼瞧见了,你推了我们姨娘。” “哦,夏月。”姜令芷嘴角笑意莫名:“那你倒是说说,我用哪只手推的?” 夏月咬着唇,飞快地抬头看了姜令芷一眼,想了想当时的站位,十分确定地说:“右手!你是用右手推的!” 姜令芷哈的笑了一声:“确定了?不改了?” 夏月莫名觉得心虚,下意识地往床榻上的姜令鸢看了一眼,见她狠狠地瞪着自己,忙吓地疯狂点头:“是!就是右手!” 姜令芷又笑了一声,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冷戾:“贱婢!分明就是你护主不力,害得令鸢摔倒不说,还敢反咬一口,真真是伶牙俐齿啊!” 夏月脸色发白,辩驳道:“奴婢和春柳是一直紧紧跟着姨娘的,是春柳被责罚后,姨娘身边就只剩下奴婢一人,所以才阻止不及,让你得逞的!” “是吗?”姜令芷勾了勾唇角,缓缓举起自己的右手,轻轻扯着衣袖往下拉,直到露出一截手腕。 于是众人都瞧见了,那原本光洁如玉的手腕上,几道被勒过的红肿痕迹,蜿蜒其上,显得十分可怖。 “嘶——” 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萧老夫人蹙眉问道:“这是?” 姜令芷面露伤感,望着萧老夫人: “回母亲的话,将军坐素舆时,总爱往左侧偏,儿媳一直想着,再给他编个更稳当些的。只是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没能顾得上。今日牡丹宴,儿媳想推他出来散散心,又怕他摔着,就一直用布条绑着,用右手在另一侧抻着些。” 萧老夫人听完,眼圈都红了。 天底下哪找这么好的儿媳啊,为了景弋如此费心细致,叫她这个做母亲的,都说不出什么二话来。 “孩子,苦了你了。” 姜令芷略一垂眸,再抬头时,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泪,要掉不掉的,又委屈,又坚强,声音还带着哭腔:“母亲,我不觉得苦,将军他很好,我只怕我配不上他。” 姜令鸢的本事,她在姜家天天看,不说学个十成十吧,五六分总是有的,哎,够用就行。 果然,前头铺垫了那么一阵,再加上这番话,彻底拿捏住了萧老夫人的心。 她对姜令芷充满怜惜和信任,回过来再审视今日的事,一清二白。 萧老夫人嫌恶地看向姜令鸢:“你还有什么话说?” 姜令鸢当然无话可说,她脸色煞白,万万没想到姜令芷竟然还留着这个后手。 萧宴神情变得复杂,他偏头看了姜令芷一眼,微微有些懊恼......她怎么对四叔那么好? 第28章 得罪婆母,还是被撵出国公府,好难选哦 而陆氏看在孩子的份上,赶紧出来打圆场。 “母亲,这令鸢有了身孕,难免记性不好些,许是姊妹二人说话拉扯间起了争执,她一时慌张记错了,想来也不是有心的,此事便......” 姜令芷眯了眯眼,这话她就不爱听了,谁乐意跟妾室做姐妹啊? 她反问道:“大嫂,你这说的哪的话呀?这出嫁从夫,我与你是妯娌,又怎好跟你的儿媳再做姐妹?那岂非是要让你和令鸢也姐妹相称了?” 陆氏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顿时气红了脸:“你!” “都住口!”萧老夫人冷喝了一句,斥道:“什么香的臭的都往院里抬,你们大房当真是饥不择食了。” 陆氏莫名打了个哆嗦,再不敢说什么。 姜令芷清清白白洗脱了自己,也不愿再跟这几个龌龊家伙共处一室,遂看向萧老夫人:“母亲,事情已经分辨清楚了,若是没有旁的事,我要回去照顾夫君了。” 萧老夫人点了点头,和颜悦色道:“去吧。” 说罢,她也打算起身离开,剩下的事,就跟她无关了。 毕竟大房不是她亲生的,他们非要抬进来这么个货色,就留他们自己处置吧。 怎想就在这时,姜令鸢忽然脱口而出:“阿姐,不,四夫人,老夫人这般维护信任于你,你却在回门时偷偷换了老夫人替你准备的狐皮大氅,你有心吗?” 此话一出,仿佛空气都凝滞了。 姜令鸢狠狠地瞪着姜令芷,仿佛今日不从她身上啃下一块肉出来,她绝不甘心! 而陆氏脸色骤变,她万万没想到,姜令鸢会将这事抖出来! 姜令芷身形顿了顿,没想到回旋镖来得这么快。 她回头瞧着姜令鸢,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什么狐皮大氅?你说清楚些?” 萧宴眼中的那点子内疚瞬间变成了嫌恶。 到底是个乡下养出来的,眼皮子浅得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竟然连回门礼都要偷偷调换。 陆氏赶紧呵斥姜令鸢:“还不住口!你今日胡说八道的还不够吗?” 姜令鸢哪知道其中内幕,只红着一双眼,倔强道: “我没有胡说,阿姐回门的礼单上写的分明是狐皮大氅,可是拿出来入库时,却变成了灰鼠皮的袍子。我只是想提醒姐姐,如今已经嫁进国公府,行事不可如此抠唆粗鄙,没得丢了国公府的脸。” 凭什么姜令芷那么会演戏? 凭什么萧老夫人对她那般和颜悦色,对自己却万般嫌恶! 她一定要戳穿她的真面目,让所有都知道,泥腿子就是泥腿子,飞上枝头,也顶天了是个惹人厌烦的晦气乌鸦! 姜令芷勾了勾唇,转头看向陆氏,道:“是啊,国公府的人行事怎可如此抠唆粗鄙呢,你说是吧,大嫂?” 萧老夫人疑惑的目光也落在陆氏身上:“怎么回事?当日回门礼,不是你一手操持的吗?” 姜令鸢愕然得瞪大了双眼,怎么,怎么会是陆氏操持的啊? 她咬着嘴唇,看了看隐忍又恼怒的陆氏,又看向泰然自若的姜令芷,又赶紧找补道:“......许是我看错了,那就是狐皮大氅......” 姜令芷笑笑,道:“攀扯诬陷长辈,国公府可容不下这样的奴才,哪怕是个妾室,也得照家规撵出去呢。令鸢,你可要想清楚。” 姜令鸢哑口无言,额头开始冒出冷汗:“我......我......” 若是坐实了狐皮大氅被换,她可就彻底得罪了婆母,可若是坐实了攀扯长辈的罪名,她又要被赶出国公府,实在是进退两难...... 姜令芷悠悠道: “不如派人去姜家问问,就说是那大氅是御赐之物,寻常人家用不得,想来你的母亲定然会完整地将其送回来。如此以来,不就知道,到底是狐皮大氅,还是灰鼠皮袍子了?” “不......不要......”姜令鸢失了主意,越发慌乱,一会看看陆氏,一会又看看老夫人。 忽然眼珠子一转,捂着小腹:“啊......我的肚子好疼啊......” 姜令芷挑眉说:“我就说,让你积点口德,别随意污蔑攀扯,瞧瞧,我这俩孙儿都不愿意了。” 姜令鸢愤恨之极:“你!” 姜令芷凭什么做她孩子的奶奶呀。 姜令鸢气得简直要吐血。 但是这会儿屋里没人在意她怎么想。 萧老夫人已经阴沉着脸盯着陆氏,她给自己儿媳添的回门礼,竟然就这么被陆氏堂而皇之地被换走了? 萧老夫人想不通。 一件狐皮大氅罢了,这府里哪个儿媳她没赏过? 陆氏她掌着萧国公府的中馈十多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么还是这般眼皮子浅? 陆氏神色僵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萧老夫人拄着拐杖,从座椅上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陆氏。 龙头拐跺在地上的声音,就像踩在人心尖上一样,让人禁不住轻颤。 姜令鸢吓得抓起被子,面无血色,太可怕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可怕啊,比她爹还要可怕一万倍...... 陆氏腿一软,吓得从椅子上跌坐在地。 萧老夫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怒斥道:“你是连自己院里的下人都管不好?那这偌大一个萧国公府,交到你手上,我如何放心?” 陆氏一阵心慌,脸色难看道:“母亲,是儿媳一时失察......” 不过一件狐皮大氅罢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至于说得这么严重吗? “是一时失察?还是一直失察?”萧老夫人跺了跺手中的龙头拐:“你自己回去好好反省!对牌钥匙和账本,你都交出来,这国公府的账,我要叫人查一查。” 陆氏脸上的假笑再也维持不住了。 她甚至觉得五雷轰顶,老夫人要亲自查账......完了呀...... 第29章 她的夫君,怎么可以用别的女人送的字? 里屋的声音高了起来,外头众人也是立刻噤住了声。 萧老夫人入府以来,一直是和颜悦色的,叫人差点忘了,她是在皇权中拼杀出来的荣安长公主。 当年先帝驾崩时传位于当今圣上,只是淮王以圣上年幼为名,坚持要辅国摄政甚至代掌皇权,彼时年仅十六的荣安长公主手持天子宝剑,于金銮殿上一剑诛杀淮王,护着当今圣上坐稳龙椅,改年号为佑宁。 好不容易稳住大雍内政,羌越又起兵来犯。 荣安长公主又自请和亲,五年后,佑宁帝御驾亲征,与当时任主帅的萧国公一起,灭了羌越,才将荣安长公主迎回。 后又赐婚给萧国公为续弦。 她在国公府好性了这么些年,只是收起了利爪,并不代表,她就是个病猫了。 “顾氏,赵氏,你们都进来。”萧老夫人冲着外头又喝了一声。 二夫人和三夫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互相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惶恐和小心谨慎,自是不敢耽误,硬着头皮起身往里屋去。 “母亲。” 萧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看了瘫软在地的陆氏一眼,冷厉道:“明日一早把账册和钥匙都交出来,你自己个好好反省反省!老二媳妇,你且先对牌钥匙,老三媳妇,你管着账册。” 二夫人顾氏瞪大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本以为今日牡丹宴上出了差错,老夫人要责备于她了,谁曾想,竟然白捡了个管家的好差使! 那她往后,岂不是也能抖一抖当家主母的威风了?! 她不由得和一旁的赵氏对视一眼,见赵氏眼底也满是欣喜,二人赶忙应下:“是。” 萧老夫人嗯了一声,顿了顿,她又看向姜令芷,随意道:“府里从前的账本,你拿回去慢慢瞧,瞧出什么问题来,来禀报给我。” 姜令芷垂眸,敛去眼底的复杂,从善如流地应下:“是。”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二夫人和三夫人站在萧老夫人身边,满脸乖巧。 陆氏瘫倒在地满是惶恐,萧宴一脸憋屈坐在床榻边,揽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姜令鸢。 “萧宴,” 萧老夫人也没放过他,“你祖父让你去做武骑尉,为着就是锻炼你的心性,结果你可倒好,去了一日就寻衅滋事。回来受了这番家法,想来你也长了不少记性了,明日便接着去。” 萧宴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 他本以为这破差使已经过去了,怎么如今又翻回这篇来了! 可他不敢反驳国公爷,更不敢反驳老夫人。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认识到,萧老夫人如今对大房极为不满。 这不满的根源,有他在大婚那日的胡闹,也有令鸢今日的胡乱污蔑攀扯,更有母亲陆氏掌家不严的缘故。 叫他实在是气恼。 陆氏被夺了管家权,仿佛天都塌下来一样,一张脸惨无血色。 她好不容易盼来大房后继有人,原本想着,国公爷最关心的大房子嗣不丰的问题解决了,便能很快替夫君请封世子了。 可万万没想到,她这儿又被人抓了把柄! 要知道,国公爷的这四个儿子可都是嫡出,谁都有可能被请封世子! 她严防死守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地抓着掌家权不放,牢牢地压着二房三房出不了头,就连原先忌惮的老四,如今也快死了...... 可怎么就临门一脚了,在她这出了差错? 陆氏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屋里又是一阵嘈杂。 萧老夫人吩咐旁人都回自己院中,大房这一家的事,自行处置便是。 顾氏和赵氏高高兴兴地走了,回去准备着往后管家的事。 姜令芷迎着日光洒在地上的和煦,出了绘春园往顺园回。 她唇角微微上扬,风水轮流转,谋害自己的人倒大霉,她可真是高兴极了。 一路上,雪莺和云柔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姜令芷知道她们想问什么,浑不在意地拎起自己腰间的带子,在指尖绕了绕:“就是拿这个勒的!” 有些事各执一词,吵架是说不清楚的,只有拿出证据来,才能叫人信服。 那没有证据......她就只好自己造一个咯。 但她的素舆又没有任何问题,所以得先让人把萧景弋给推回去,她就赌一个萧老夫人爱子心切,会偏信她。 嘿,给她赌对了。 雪莺和云柔对视一眼,忙紧张地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这才放下心来。 雪莺:“方才真是差点吓死奴婢了。” 姜令芷笑道:“其实我方才想着,这招要是不行,我还另想了个法子。” 云柔好奇问道:“什么?” 姜令芷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一把把萧宴推倒,照我的力气,至少能给他摔个胳膊骨折,告诉她们,我要动手就是这个后果......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怕力气使大了,把人推出毛病来。” 云柔听得心惊肉跳的:“......幸亏算了。” 回到顺园,姜令芷路过前院的书房时,脚步顿了顿。 “退寒这两个字不好,我不喜欢,回头让狄青摘下来,”姜令芷淡定地收回视线,“换成向暖二字。” 她的夫君,怎么可以用别的女人送的字? 回到屋里,一见他,她又高兴起来。 唉哟,这个夫君真是选得太好了,只要拿他当挡箭牌,什么脏水都泼不到自己身上。 见丫鬟正要喂他喝药,便道了声:“我来吧。” “是,四夫人。” 丫鬟忙让开位置,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了姜令芷,又温声提醒道:“夫人,将军有了知觉后,喝药有些不配合,您只怕是要多耐心些。将军若是吐药也是常事,那边药罐子里还温着一碗。” “难为你们如此费心了。”姜令芷夸赞了一声。 有这么尽心侍奉的丫鬟和小厮,萧景弋就算是昏迷着,也没受过什么罪。 衣裳始终是洁净的,身下也是干爽的,床榻间还有股淡淡的熏香。 丫鬟懂事地退了下去,姜令芷将药碗放在一旁,舀了一勺温热的汤药,一边习惯性地说道:“夫君,我好好地回来了,你乖乖喝了这一勺药,我跟你讲一件大事!” 说着轻轻捏住他的下颌,勺子的汤药往他嘴里灌了下去。 她心想着,这也没什么难得嘛......结果下一秒,萧景弋就把她喂进去的那勺药原原本本的吐了出来。 姜令芷:“......” 果然十分不配合! 第30章 她想了个喂药的好法子! 萧景弋也十分苦恼。 他当真是很想听她说话,想知道方才那事怎么收场的...... 也不知道这个小村姑可有受什么委屈? 可那汤药一进到了自己嘴里,舌头便不受他控制地将药吐了出去。 ......倒显得他多矫情似的,连苦药都喝不下去了。 姜令芷沉吟了一番,将他的脑袋轻轻扶起,靠在自己的臂弯中,这次舀了半勺,一直把汤药送到他的喉头,才灌了下去。 可下一秒,那汤药居然呛得他闷咳起来,脸都涨得通红。 吓得她赶紧丢下勺子,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萧景弋心说,何苦呢? 她的关心,他心领了的,但她笨手笨脚的,做不来这些就交给下人去做,非要来成逞这个强呢? 他倒是不嫌折腾了,就怕她自己较劲。 结果姜令芷她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她看了看手中的勺,又看了看那半碗汤药,在看了看怀中那张双眼紧闭英气俊美的脸,眼睛一转,便有了主意:“夫君,我实在是不想占你便宜的。” 萧景弋:“!” 她又要做什么? 姜令芷已经干脆利落地将人又放回枕头上。 随后端起汤药喝了一口,捏住他的鼻子,逼他张开了嘴,压住他的舌头,一点一点地渡了进去。 萧景弋:“!!!!!!!” 啊!! 她居然用这样的法子给他喂药,真是太羞耻了! 姜令芷才不觉得有什么呢,很快把那剩下的半碗都喂完了,她微微有些得意:“怎么样?我这法子是不是特别好使?” 萧景弋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姜令芷放下药碗,自顾自地笑了一声,从旁捻起一块冰糖,就着自己的手指,送入他的口中。 这才说起了方才在绘春园中发生的事情,她省去了自己辩驳那部分,把功劳全推在萧老夫人身上: “姜令鸢一开始是怕被陆氏责骂,才把自己摔倒一事,栽赃到我头上的,后来见着老夫人,她又想让我受罚,就红口白牙地要把这事坐实了,结果最后搬起石头打了自己的脚!” 萧景弋安心了几分,是啊,母亲出面的话,定然是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去的。 正想着呢,屋门口响起通传声:“夫人,管家带人搬了好几只大箱子过来,说是府里十年的账册都搬过来了,奴婢来问您如何安排?” “西厢房还空着,都先放回去吧。” “是。” 萧景弋又生出疑惑,账册? 管家将府里的账册送过来做什么? 该不会让这个小村姑查账吧? 姜令芷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随即又解释道:“大夫人以次充好换了我的回门礼,这事儿也被姜令鸢给抖搂出来了。老夫人斥责了大夫人,明日起,就让二夫人和三夫人管家了。” 最后还调侃道:“母亲还说让我查账,找大夫人的错处,夫君,你说,我哪会这个呀?还是算了吧。” 萧景弋一愣,旋即有些难以置信,大夫人到底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竟然做出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吗? 至于管家这事......他到底是个将军,兵书看过不少,这等内宅小把戏自然一听就明白了。 母亲虽然斥责惩罚了大夫人,收回了她的管家权,却也留了余地。 只要大夫人及时填上了亏空,过些时日,这管家权,应当还会还给她的。 至于小村姑最后那句看似不在意的调侃,想来是她心里也十分明白,这些旧账册搬过来,不过是做做样子。 毕竟,大字都不识几个的村姑,去查国公府当家主母的账本,根本就是拿她做筏子,走个过场罢了。 萧景弋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小村姑就算再怎么样,那也是他的新妇,这般利用她,让他的面子往哪放?! 只是姜令芷言语间,就像是什么也没看出来似的,还乐呵呵的:“别的就算了,看见姜令鸢倒霉,我就挺高兴的。” 萧景弋:“......” 还挺记仇。 可隐隐的,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记得坠崖前,领头的那个黑衣人说的那句:“萧大将军,今日就让你们国公府铸的刀,送你上路吧。” 那时他还以为,这只是诛心的话。 可如今瞧着大夫人一个当家主母,又是想强占嫁妆,又是私扣回门礼,这般贪财,他便不由得将这一切联想起来。 他莫名觉得,那些账目,说不好,真有什么问题。 他努力想张嘴说话,可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也始终无法牵动唇角,喉咙中涌动的气息静静流淌着,仅供他平稳地呼吸。 他心中无限焦躁,无人得知。 ...... 姜令芷这边喂完药,又陪着他睡了一小会儿。 顺园一片宁静和谐,可大房那边都要闹翻天了。 大房,雅园。 陆氏被牧大夫的银针扎醒,又灌了一碗参汤,勉强才定下心神来。 “母亲,你醒了!” 萧宴和姜令鸢围坐在床榻前,紧张地守着陆氏。 陆氏一见姜令鸢就气不打一处来,挣扎着坐起身来,操起瓷枕就砸了过去: “都怪你这个狐狸精丧门星!还没进门就害得我宴儿受家法,进了门又害得我被抢了对牌钥匙!贱人!” “砰——” 瓷枕砸在姜令鸢的脚背上,疼得她站不稳,整个人软倒在萧宴怀里。 萧宴皱着眉:“阿娘,您做什么又要打她?” 陆氏气得咬牙切齿:“打她怎么了?你没瞧见她办的什么事?若是早知道她是个这样克我的,我就不该点头叫她进门!” 姜令鸢也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害婆母当众没了脸,又丢了管家权,还要被查账,真真是一句话不敢多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萧宴望着满脸泪痕的姜令鸢,怜惜之余却又有些烦闷,她……怎么一点也不像自己从前认识的那般温婉善良了? 萧景平打圆场道:“好了,令鸢,你到底怀着身孕,回去好好养胎吧。” 萧宴也不想在这么压抑的环境里待着,胡乱嗯了一声,朝着父亲母亲告了个别,把姜令鸢带走了。 第31章 姜家这些贱人都克我! 陆氏朝着那二人的背影,又砸了个软枕,恨声道:“贱人!姜家这些贱人都克我!” 萧景平啧了一声,斜了她一眼,凉凉道:“先前,不是你非拉着姜令鸢的手,说只认她一个儿媳么,现在倒是又说这种话。” 萧景平四十出头,五官端庄,还留着一撇胡子,瞧着倒是稳重,说的话却又如此刻薄。 “你还说风凉话!” 陆氏简直像是戳中了肺管子一样,歇斯底里地喊道: “谁让那国公爷闲着没事订什么婚约?叫你带着宴儿去争取退婚,你又不去!那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咱们宴儿娶一个泥腿子做正头娘子吧?” 萧景平就又啧了一声:“那姜家的门第到底也高高的,姜尚书又掌管着户部,这等好亲事,我做什么要退婚啊!” 说着,萧景平又白了她一眼,冷嗤道:“你说你,自己个爬上了姐夫的床,抢了婚事就罢了,还转头把这招数教唆给儿子使,你也不嫌老脸臊得慌。” 原本萧景平定亲之人,是陆氏嫡亲的姐姐。 但陆氏觉着,萧景平是未来的国公爷,十分有前程,于是便主动爬了姐夫的床,生米煮成熟饭,硬生生把未来姐夫变成了夫君。 陆氏一张脸红了又白,一把年纪了还被自己的夫君这般不留情面地揭短,气不过回嘴道:“呸!你若是个正经东西,又怎么会背着姐姐来上我的床。” 萧景平又嘿嘿笑了一声:“送上门的黄花大闺女,我若做那柳下惠,夫人不定在背后怎么编排我呢?” 陆氏一连深吸好几口气,简直要被气厥过去。 好在,她也知道萧景平这般夹枪带棒,是为着那小狐狸精肚子里的子嗣,倒也没再揪着这事不放。 勉强压住怒火,才又说起更要紧些的事来:“老夫人要我把管家权交出去,还要查账!” “什么?”萧景平瞬间瞪大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随即往后趔趄了一步,跌坐在椅子上,惊疑不定道:“查账?” 自打陆氏生下萧宴后,老夫人便把中馈交给了陆氏,这将近二十年都不曾插手问过......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查账。 陆氏见萧景平着急了,才觉得自己找回了些面子。 她阴阳怪气道:“哟,老爷,你现在知道怕了?哼,等那些烂账抖出来,你这世子之位也别想了,我这当家主母也把人丢尽算完!咱们俩一起玩完!” 恰在此时,丫鬟红玉进来禀报:“大夫人,府里近十年的账册都搬去顺园交给四夫人了。” 陆氏随意地摆摆手:“知道了。” 萧景平脸上阴晴不定,直到听到账册是搬去顺园,才勉强缓了几分:“母亲这是要让老四家的查账?老四家的不过是乡下养大的,她能识几个字……应该查不出什么吧!” 陆氏冷哼一声:“那账册上我做得高明,她肯定是瞧不出来的。” 萧景平想想也是,脸色便又转好:“那有什么好担心。” 陆氏没好气道: “母亲让老二媳妇管家,明日就让我把账本和对牌钥匙交了 那如今账上的亏空,可不就得立刻补上? 你前些时日找我要银子,我本打算把那贱人的嫁妆变卖了,可不是被顺园那个贱人给夺了? 我只能从公中给你挪了十万两。” 萧景平眉心一皱,十万两可真不是个小数目,国公府一年的账面收入,也不过三十万两。 这么大的窟窿立刻就要补上,他还真是毫无头绪。 他扶着椅背起身,来回地踱着步子,最后一咬牙扑进陆氏怀里,红着一双眼:“淑珍,你得帮帮为夫啊!” 淑珍便是陆氏的闺名。 陆氏一时有些呆住,萧景平已经许久没有这般亲昵地唤过她了,叫她整个人都僵硬。 她手足无措间,又伸手摸到一行温热,堂堂七尺男儿就趴在她怀中落泪, 到底是几十年的结发夫妻,陆氏不由得就心软了。 她安抚道:“不过十万两,算不得什么!老爷,你这便去找那位,让他把银子暂且先还回来给你......” “那不行!”萧景平不等她说完,就立刻打断。 随之目光阴翳地抬起头,坚决地否定道:“淑珍,万一这是老夫人就暗中盯着咱们有什么动作呢?这个时候我万不能去找他!否则,咱们就活不成了!” 这么多年了,陆氏始终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但她隐约猜得出,应该是皇室中不知道哪一位。 只是这会儿本就烦闷,又听听这些没头没尾的话,一颗心像是在油锅里煎一样,忍不住追问道: “老爷,你就算不说他是谁,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又为着些什么事!咱们花出去这么多银子,就算是扔水里,也该叫我听个响吧?咱们什么也没见着过!” “别问了,我不会害你和宴儿的。”萧景平语气温柔,满脸深情地伸手摸了摸陆氏的脸:“淑珍,这些银钱,辛苦你帮我凑一凑。” 陆氏一口气就这么堵在心口,外头日光繁盛,却无论如何都洒不进这件阴郁的室内。 纵然他今日温柔难得,可是银钱更难得啊! 她皱了皱眉:“老爷,那可是十万两!就这半天的功夫,我如何凑?我这些年攒下的私房银钱不过三万两......” 萧景平一怔,眼底闪过一抹不耐,又极快地掩饰过去,而后道:“若不然,你去借一借呢?” 陆氏气得胸口发疼:“......我到底也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我出去借银子,面子上实在过不去啊......” 萧景平一摊手:“那总不能我出去借吧?” 陆氏想了想,发狠道:“姜令鸢那个贱人倒是从姜家带了些嫁妆,我这叫宴儿向她讨来! 还有,你那心肝似的香姨娘,她从前不也是楼里的花魁吗? 你叫她把体己的银子拿出来,不然,就把她再卖回楼里去......我再去连夜当些物件,勉强也能凑出来。” 萧景平一听,陆氏安排得妥妥当当,不用自己再花心思去凑,便松了口气,全都应下:“好夫人,都听你的!” 大房这边立刻就行动起来,鸡飞狗跳地开始赶着填补亏空。 第32章 她翻了翻黄历,发现今天易播种 及至入夜时,姜令芷翻了翻黄历,发现今天易播种。 什么乱七八糟事全都往后稍,生崽,才是她如今的头等大事! “夫君,” 姜令芷放下床帐,俯身在他鼻尖印下一吻,“我又来了,今天虽然很忙,但是咱们该做的事情,还得做。” 这样的事情已经进行过好几次了,萧景弋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心绪杂乱,可在她的撩拨下,也渐渐变得热血沸腾起来。 姜令芷如今再行事,已经不用再向牧大夫要酒了。 因为她发现,将军自从恢复知觉后,只要稍一试探,就立刻很行,非常行,经久不衰的行! 或许,这就是她在乡下时,常听那些村里的小媳妇们调笑的那种,开了荤的男人,就是不一般吧。 所以这件事,她也十分享受。 这些天,与他朝夕相处,自觉算是与他已经很熟了,所以动作间就更肆无忌惮了些。 萧景弋被她带动的,也觉得如鱼得水一般,格外舒爽。 意乱情迷之间,他又感觉到姜令芷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偏他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全盘接受。 渐渐地,他已经再顾不得去想别的了,脑子一片空白,只剩烟火炸开。 姜令芷在他怀里趴了一会儿,随即艰难的翻身从他身上滚下来,往自己腰下垫了个枕头,她听说这样更容易有孕。 为了她的崽,她愿意试一试! 身侧的萧景弋也从房事中渐渐平静下来。 夜已经很深了,他心底还惦记着那账册的事。 他迫切想知道,自己被劫杀一事,到底和国公府......不,和大哥一家有没有干系? 他甚至联想到夺嫡立储之事。 当今圣上膝下一共四个儿子,早已立了中宫嫡出的皇长子为东宫太子。 剩余其它几个皇子纵有争储之心,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大哥可别一时错了念头,连累整个国公府才是。 想到这,萧景弋只觉得一颗心往下沉。 一方面,他知道大哥一直迟迟没有被立为世子,定然心中有不满,偏偏大哥做官也不长进,在朝堂混不出头,只有爵位一个盼头。 但他真的不希望大哥走岔路。 毕竟,父亲极重长幼有序的规矩,爵位是默认要传给大哥的。 只是大哥一家近年来实在是荒唐,才迟迟没有替他请封。 譬如独子萧宴荒唐不上进,大夫人又是出了名贪财。 还有萧宴新纳的那个妾室,就别说了! 未婚先孕,败坏门风,居然还敢这般当众针对算计他萧景弋的新妇? 想到这,他不免也有些怨念,大哥有操心爵位的功夫,就不能先好好管管内宅吗?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居然都敢算计到长辈头上了! 思虑间,身侧的姜令芷已经又动了,她翻身做起来,吻在他的脸上,拉回了萧景弋的注意力。 “对了,有桩事差点忘记告诉你了。”姜令芷捏了捏他的鼻子:“我把你那表妹送的字,给扔了!你的书房上只能挂我送的字,叫向暖。” 萧景弋:“......” 表妹送的字?什么字? 他完全没有印象。 不过这小村姑善妒的样子,倒是还有几分可爱。 甚至让他有些安心。 她是真把他当夫君了。 如此想着,他也有了个念头。 小村姑如此通文墨,想来数术也不差,若能帮他查查那些账册就好了。 毕竟,这种时候,他也信不过旁人。 他这边想着,姜令芷已经从他身上翻过去,下了床,去里头沐浴。 萧景弋就在那试探着,想开口说话。 长夜漫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竟隐约能感受到喉头散发出一阵痒意,轻微温热的气流冲刷气管的感觉。 他惊喜万分,继而发觉嘴唇好似也能张开,只是好像昏迷的时日太久,他忘记如何说话了。 直到他喘息越发急促,身侧的姜令芷猛地惊醒过来,她一时有些慌乱:“夫君,你怎么了呀......” 姜令芷慌了神,怎么睡之前还好好的,这会突然变成这样了。 她赶紧坐起身来,披好衣裳,掀开床帘往外头一看,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狄青,狄红,去叫牧大夫过来!” 此时萧景弋已经一口气没提上来,喉头被呛住,发出“嘶嗬”一声,唇角溢出乌黑血迹,整个人脸色发青着。 姜令芷吓得脸色惨白,忙去拍他的脸:“夫君......夫君......” 不行啊,她还没揣上崽呢,他可别死呀! 牧大夫来得很快,可他一把脉,神情却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一会倒吸一口凉气,一会又皱眉沉思,一会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姜令芷一颗心跟着他七上八下的:“牧大夫,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就给个痛快话吧!” “呀呀呀,四夫人真是急性子。”牧大夫被吓得手一抖,赶紧顺势抬起来,做出一副捋胡子的模样:“只是老夫有些不好说。” “怎么就不好说了呀!”姜令芷很着急。 牧大夫又捋了一把胡子,姜令芷清楚地瞧见,他把胡子捋掉了一根,不过她也不顾上提醒他。 牧大夫又捋了一把,好像终于想通了:“将军这脉象有些奇怪,明明是脉象平和,只是跳动起来却又格外缓慢,老夫这本事不够,治不了......” 姜令芷眼前一黑,差点没厥过去,这怎么说句话,把命给说没了?! 她还没揣上崽呢! 她刚想哭一句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结果牧大夫喘过气来,就又捋着胡子铿锵有力地说道:“得讨谷主那根传家银针来才行!” 姜令芷随之也把哭声咽回去。 原来是这个治不了。 她松了口气:“那我这就去找老夫人,让她派人快马加鞭去药王谷,将您要的那根银针请来。” “那不行!”牧大夫拒绝的果断,他又捋了一把胡子:“谷主那死老头脾气怪得很,谁说都不好使。只有老夫去找他,他才肯借。” 姜令芷蹙着眉心,沉吟片刻还是没忍住,犹犹豫豫地问了句:“牧大夫......您跟我说句实话,您当真不是要卷铺盖跑路吧?” 牧大夫立刻吹胡子瞪眼起来:“你这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 他伸出一只手来:“五日后,老夫必定回来。” “是是是,是我小人之心了。”姜令芷勉强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都听您的。” 第33章 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换 牧大夫动作很快。 这边跟她说完,立刻便收拾东西去找国公爷和老夫人辞行,回药王谷讨传家银针。 继而,顺园这边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国公府。 所有人都知道,萧景弋忽然病重了,甚至有可能,当真是时日无多了。 昨日牡丹宴上,有多少人羡慕姜令芷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今日就有多少人在背后鄙夷她登高跌重。 国公爷和老夫人来瞧过,嘱咐下人悉心伺候,勉强安抚了姜令芷几句,就已经止不住的哀伤。 随后,二夫人也派了心腹李嬷嬷也过来,怀里还抱来几匹缂丝: “四夫人,我们二夫人说,这几匹料子,摸着柔软,让老奴送来给您和将军,裁几身夏衣。” 姜令芷看清那布料,居然是缂丝。 比先前公中送来给她做衣裳的云锦还要加贵重的料子。 姜令芷心中一热,二夫人在这个时候,还给她送这样好的料子,颇有几分让她宽心的意思。 “多谢二嫂,二嫂费心了。”她示意云柔给李嬷嬷递了个荷包。 李嬷嬷嘴里也捡着喜气话说:“多谢四夫人!咱们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四夫人最是旺夫有福气的!有您照顾着,四爷才会越来越好。您给的赏,老奴不敢不收,也好沾沾您的福气。” 她说得有趣儿,姜令芷也勉强跟着笑了笑:“怪不得二嫂看重嬷嬷呢。” 这边才送走李嬷嬷,外头又有丫鬟来通传,说是鸢姨娘求见。 雪莺一下子变了脸,气愤道:“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夫人,奴婢这就去打发了她!” 姜令芷面无表情道:“叫她进来吧。” 有送上门来的出气包,不用白不用。 雪莺一脸无奈:“是。” 她放下手中的缂丝,转身出去请姜令鸢。 姜令鸢手里也拎着锦盒,一进院子,就瞧着顺园中景致十分精巧。 院中一颗梨树,落英缤纷。 廊下几株花开繁盛的姚黄牡丹,雍容华贵。 窗户上封着的雅致明瓦,在日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 就连屋檐上的明黄琉璃瓦,整个国公府,也仅有萧老夫人的荣安院、萧景曦的和风园,和这里有。 这是御赐的殊荣。 姜令鸢原本以为,萧景弋是武将,院子里定然也没什么好讲究的,却不想,这景致,比他们大房的雅园还要贵气华丽。 这一下子就让她心里难受起来。 幸好她一踏进屋,就瞧见了姜令芷一副哀伤丧气的忧愁模样,心里才又平衡下来。 “姐姐,昨日的事是我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姜令鸢一边敷衍着道歉,一边虚情假意地安慰:“将军病重了,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呀,就算以后孤苦伶仃地守寡,日子也是要熬着过下去的。” 说着拿出锦盒里的东西:“我听说外头做的孝衣都是用的麻布,很伤皮肤,特意挑了件柔软的白布料子,给你做了件好穿的......额......” 话音还未落,她的视线落在床榻上那几匹随意放着的缂丝上,嘴里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她在尚书府长大,自然是认得缂丝的。 但爹爹不喜奢华,府里上行下效,衣着首饰只是寻常官宦人家所用。 再加上她是养女,养母又是继室,也不好铺张浪费了。 她最多也就用过缂丝做的腰带罢了.....怎么姜令芷这里有这么多啊? 姜令鸢那颗才平衡下去的心,又酸楚起来了。 凭什么啊?! 将军不是要死了吗? 姜令芷的好日子该到头了才是啊,怎么她这么风光啊! 那缂丝几乎要闪瞎她的眼! 姜令芷瞥了她一眼:“我瞧着还是你穿更合适一点。” “姐姐这说的是哪的话,我夫君健壮如牛,不像姐姐你......” 姜令鸢眼底一片幸灾乐祸,语气却十分无辜:“姐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将军病重,这也是早晚的事呀,做妻子的当然得给夫君披麻戴孝。” 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又瞧见了那缂丝,还是贪心得不行:“这缂丝姐姐只怕是没有机会穿了,不如给了我吧。” 姜令芷轻嘲:“我就是烧了也不会给你。” 姜令鸢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她咋这么小气啊! 偏偏她实在是眼馋,又拉下脸恳求道:“姐姐,那你匀我半匹好不好?我做个石榴裙。” 姜令芷神色冷淡,扫了一眼那身孝衣,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了,你穿这衣裳最合适,换上给我瞧瞧。” 姜令鸢满脸都写着抗拒:“你疯了!” 姜令鸢带来的两个丫鬟,春柳和夏月也赶紧上来护在姜令鸢身前,怒视着姜令芷:“四夫人,你未免也太霸道了!” “狄青,狄红!” “是!” 两个侍卫跟个鬼影一般,迅速从外头进来,一左一右地拎着春柳和夏月出了屋子,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姜令芷伸手拎起那身孝衣,一步一步朝惊恐的姜令鸢走去。 姜令鸢吓得脸色发白,偏此时直到整个人后背都贴在门上,实在退无可退。 姜令芷就站在她面前半步之遥的地方:“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换?” 姜令鸢挣扎着恐吓道:“姐姐你怎么能这么羞辱我?我是萧宴的贵妾,还怀着双生子,早晚会扶正,以后整个国公府都是我当家做主的!” 姜令芷意有所指道:“是吗?那你婆母昨日回去没磋磨你?” 姜令鸢咬着唇,不说话了。 她想起陆氏顿时气焰就矮了一头.....是啊,她上头还压着个陆氏呢,想当家做主,有的是日子要熬。 姜令芷没再说话,而是抬手抚上姜令鸢的衣领,解开了她的扣子。 姜令鸢顿时觉得脖颈处一凉,她想挣扎,可是瞧着姜令芷这副疯批的样子,生怕她一不小心伤着孩子,整个人动也不敢动。 她现在就是后悔极了,为什么要来顺园这一趟! 她颤着嘴唇:“姐姐,姐姐,你原谅我吧,这衣裳不是我要来送的,实在是我那婆母,她非逼我来的,我不敢不答应......” 姜令芷手指往下,又解开了她一颗扣子:“是吗?那你就更要穿上了,说不定真能咒死她,你也就能当家做主了。” 说罢,再没了耐心,一把扯开剩下的扣子。 春夏的衣裳本就单薄,姜令鸢直接便露出光洁如玉的肌肤,在空气中泛起鸡皮疙瘩。 “冷了吧?”姜令芷关切地问了一句,扯下她的衣裳,把手中那孝衣往她身上套:“怀着身孕呢,多穿点。” 姜令芷的动作可谓温柔至极,脸上的表情也是十足的关切,唯有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深得发沉,叫人胆寒。 姜令鸢眼眶含着泪,满脸屈辱,却是丝毫不敢反抗:“姐姐......” 第34章 她身后还跟着他爹 姜令芷没有理会她。 姜令鸢这会是真委屈了:“姐姐,真的是我婆母逼我来的。她心里一直记恨着你,才叫我来落井下石。 我不敢不听她的话,姐姐你也知道,我那婆母有多阴狠凶恶。 你不知道,她昨日为补账上的亏空,还夺了我的嫁妆......” 姜令芷一听就知道她在挑拨:“好令鸢,我不吃这套。” 陆氏明日就要交出对牌钥匙去了,这会儿夺了令鸢的嫁妆,定然是要补上账册的亏空。 毕竟今日这事,老夫人这会给陆氏留着余地呢,也不会往深了追究。 姜令鸢这会儿故意透露这个把柄给她,无非是想让她去对付陆氏。 可就算是去找老夫人告了状,这也是无伤大雅的错处,老夫人顶多斥责陆氏几句,再让陆氏把嫁妆补回来......她何必替姜令鸢出这个头? 姜令鸢脸上的表情凝滞了,眼神中甚至带着难以置信:“......” 她不懂,姜令芷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聪明了,居然看穿她了? “好了。”姜令芷已经系上了最后一颗扣子,伸手拍了拍:“回去吧,你婆母还在等着你呢。” 姜令鸢走出顺园时,哭得十分凄惨。 她红着眼撕扯那衣裳,偏她里头又没有别的衣裳,撕了一把后,又不敢再扯。 她哭骂着跺脚,却又瞬间觉得小腹抽痛了一下,吓得她乖乖地站着不敢再动。 她四下张望了一番,见荷花池那边有个湖心亭,立刻便要扶着春柳的手过去,回头又吩咐夏月:“快回去给我取衣裳来!” ...... 及至入夜。 姜令芷刚沐浴完,云柔就一脸为难的地过来通传:“四夫人,那个人来咱们顺园了,说要见您。” 姜令芷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人?” “就是大公子,说在荷花池里的湖心亭等着.....等着您......”云柔说得十分艰难。 身为奴婢,她是该兢兢业业地传话。 可身为老夫人派过来的奴婢,她到底还有别的职责,如今将军病又重,她又深怕四夫人和大公子,做出什么对不起将军的事来。 姜令芷眼神冷了冷:“还真是厚颜无耻。” 云柔瞬间就放下心来,呼,四夫人讨厌死大公子了,那就好,那就好! “那奴婢这就去回绝他!” “等等。” 云柔有些踌躇:“夫人......” 姜令芷垂眸叹了口气:“若他有了这份心思,只怕回绝了这一次,他下次还会来,早晚我的名声也要被他连累。” 说罢,她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萧景弋,眼神中带着些似有若无的委屈,若是他好好的,哪会有这等阿猫阿狗来膈应她。 可若是就这么去了,她跟有过婚约的侄儿私下见面,往后也别想在这国公府做人了。 略一沉吟,她吩咐云柔:“去请大老爷过来。” 萧宴坐在湖心亭等了一刻钟,激动地直搓手。 四叔病了,姜令芷又要守寡了,现在肯定脆弱的不得了。 他在这个时候送上门来,安慰她几句,定然十分好得手......到时候,他也要试试四叔享受过的滋味。 远远地,瞧见姜令芷过来了,素面朝天未施粉黛,窄袖小衫,配着蜜色裙子,清清爽爽又媚意天成,看得他心里直痒痒。 他不由地往前一步,就见她身后还跟着他爹。 甚至还有一众仆从,几十双眼睛。 萧宴:“……” 她不明白他是想跟她再续前缘吗? 她带他这么多人来干什么! 姜令芷进了亭子,她仿佛没有看到萧宴那沉郁的神色,笑眯眯地看着萧景平:“大哥,您在这瞧着,省得外头起什么传言。” 萧景平简直头大,他不来吧,事关他儿子,养不教,父之过,萧宴做出什么混账事,他得跟着丢脸。 可他来了,就不得不把儿子的脸扯下来放在地上踩! 萧景平落座,瞥了一眼萧宴,脸色十分难看:“你要跟你四婶说什么,你说吧!” 萧宴顿悟,一定是他爹非要来的,姜令芷肯定也不情愿。 他深深地看了姜令芷一眼,满目遗憾:“四婶,我只是想跟你说,四叔,四叔他肯定会好起来的。” 萧景平脸色好看了一点,嗯,这还像句话,至少传出去,旁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姜令芷神色淡淡地应了声:“多谢侄儿关心。” 萧宴见他兴致不高,琢磨着说点哄她的话,宽宽她的心: “就算四叔不在了,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毕竟,我们也是差点成婚做夫妻的。” 萧景平眸光微转,立刻提醒道:“胡说八道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许再提!” “爹,她本来差一点就成了我的新妇啊!”萧宴被陆氏宠惯了,性子执拗得很:“怎么就陈芝麻烂谷子了,才过去还不到一个月呢!” 姜令芷做出一副惊吓的模样,看向萧景平:“大哥,你听听,连皇上封我诰命时,圣旨上都写了我和将军是天定良缘,侄儿说这种话,传出去了,那皇上得怎么想呀?” 萧景平听得额头直冒冷汗,抬手就是一巴掌朝着萧宴抡了过去:“住口!” 萧宴捂着脸,难以置信地后退两步:“爹,您打我?从小打到大,您都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您为了个女人打我?!” 萧景平听着萧宴越说越不像话,简直要炸了,抬手又要去扇他:“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萧宴赶紧就躲。 偏偏这湖心亭也就巴掌大点的地方,萧宴眼瞅着要被抓住了,顿时有些慌不择路,打算去躲在姜令芷身后。 姜令芷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哎呀,大哥,这么多人看着,别打侄儿呀!” 在看到萧宴冲她过来的时候,她好巧不巧地转了个方向,没来得及收回的脚,一下子绊住了萧宴。 “噗通”一声,萧宴踉跄着朝前栽了过去,猝不及防地掉进了荷花池。 第35章 衣裳怎么又穿萧宴身上了? 巨大的水花溅起,萧景平脸上愤怒的表情瞬间变得错愕和惊慌。 他扑在亭子边往水面喊:“宴儿!” 萧宴在水池里挣扎着,他水性不好,这荷花池虽然不深,可底下都是淤泥,他站也站不稳,一会儿的功夫,就喝了好几口水。 偏偏这会儿天色要黑了,他心底的惊慌成倍地增加,越发激动地挣扎起来,一连呛了好几口水:“爹,爹爹救命......救命啊!” 萧景平赶紧招呼人去捞她。 姜令芷适时告退:“大哥,那我就先回去了,不耽搁您跟侄儿了。” 萧景平哪还顾得上她呀,胡乱地摆摆手:“四弟妹先回去吧。” 萧宴好不容易被下人捞上来,整个人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地往外吐着脏水。 “唉哟,蚂蟥!” 下人一眼瞧见,萧宴脖子上被几只肥硕的蚂蟥咬住,赶紧就扯掉,随即就地扒开他的衣裳,去瞧哪处还有。 萧景平皱着眉头,看着浑身光溜溜躺在地上发抖的萧宴,脸色铁青了:“快给大郎找件干净衣裳!” “是!是!” 一群人七手八脚的,也不知道是谁,发现了那石桌地上藏着一身干净的衣裳,眼前一亮,赶紧往萧宴身上去套。 天渐渐黑了,萧景平又赶紧指挥着下人,把萧宴抬回雅园去。 他黑着一张脸,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顺园。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陆氏的话说得也没错,姜家的女儿,当真是有点克他们的。 陆氏瞧见浑身打着哆嗦被人抬回来的萧宴,还穿着她今日叫姜令鸢送去的白衣,她瞳孔一瞬间的放大,扑上去就去撕扯那衣裳。 “脱下来,脱下来!谁让他穿的这个!” 萧景平烦躁得不行:“你叫他穿着吧,快去外头请大夫!” 那边萧宴已经发起了高烧,陆氏红着一双眼,又不知道该怎么跟萧景平解释,整个人气了个倒仰。 ...... 姜令芷总算清净下来了。 她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无边的黑夜,想着今日发生的这些事。 大房这一家子若总是鸡飞狗跳的,往后她的日子就别过了。 思来想去,她打定主意明日要去找人学学查账。 那些账册里,一定能找到陆氏的把柄。 一桩回门礼算不得什么,夺了儿媳的嫁妆也算不得什么,那若是十年的错处加起来呢? 陆氏永远也别想再做当家主母,最好大房一家子都被赶出国公府,便不会再有心思来算计她。 翌日。 姜令芷一早去看了萧景弋,他还是那副毫无生气的模样。 她撩起一缕头发,轻轻地挠了挠他的胸口,他也再没有因为感觉到痒意,而起鸡皮疙瘩。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无法护佑她的时候,她得学会自保。 遂叫云柔给她换了身素净些的衣裳,出了国公府。 岚翠轩依旧客流如织。 姜令芷找到柳三娘,跟她说,自己想跟她学学怎么查账。 “没问题!”柳三娘一口应了下来:“东家,您请去后院稍坐一会儿,我找个人去教您。” 姜令芷点点头,便跟着伙计去了后院。 后院是一处极其雅致的茶室,很是清净,姜令芷过去的时候,里边还坐着两个小女孩。 大的那个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小的那个五六岁,两个人抓着算盘正在玩游戏。 伙计忙招呼道:“蕊儿,桃儿,快过来给夫人请安。” 又忙朝着姜令芷解释道:“夫人,这是三娘的两个女儿,小的这就带她们去别处玩。” 姜令芷看见小孩就高兴,忙摆摆手:“就让她们在这玩吧。” 伙计赶紧嘱咐俩小姑娘:“夫人跟前,规矩些。” 小姑娘乖乖地点头:“知道了。” 伙计放下茶水后,就继续就前头铺子里忙了,姜令芷让她俩继续玩,自己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 “你......”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男子清润的声音,姜令芷回头一瞧,竟然是姜浔。 姜浔眼神复杂又有些激动地看着她:“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个下文。 上次的事他误会她了,后来他又拉不下脸去国公府寻她说清楚。 这几日就总在这岚翠轩待着,想着说不好能碰巧再见她一面,直到方才柳三娘叫人来唤他,他立刻激动起来,果然让他给等到了。 可这会儿真见了,想说的话却又说不出口。 姜令芷只是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就又低下头去,看蕊儿和桃儿玩那算盘游戏。 两个小姑娘看不懂形势,仍旧玩得开开心心的。 姜浔被那一眼看得胸口发闷,寒着一张脸,转身就出去了。 姜令芷浑不在意,一点也没觉得他是柳三娘派来教她学查账的,就仿佛他是个走错路的陌生人一样。 结果没一会儿,姜浔又回来了。 手上还颇为搞笑地拎着一整个糖葫芦串子,他声音发涩:“给你买的。” 蕊儿和桃儿一见那糖葫芦,眼睛都发亮了,也顾不得玩游戏了,都眼巴巴地瞧着。 姜令芷没得热闹看,只好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姜浔。 她看着姜浔那微薄的歉意和十足的勉强神色,心中一片清明。 自己眼中期盼着的好东西,在他姜二公子看来,是不体面的,是令人嫌弃的,是她永远也融入不了上京世家贵族的象征。 若不是他做错了,对自己感到歉意,哪里会弯下腰来,买这种他看不上的吃食? 姜令芷淡淡地收回视线,没理他。 只是她心里头,难免,像是蜜蜂蛰过一般,密密麻麻的疼。 姜浔有些懵,看着手中红艳艳的糖葫芦,不是一直想吃这个吗?怎么给她买了,她还不高兴啊? 他见两个小姑娘盯着糖葫芦看,就把糖葫芦送给了她们。 又讪讪着来跟姜令芷搭话:“你......你这几日在国公府还好吗?” 姜令芷十分冷漠:“还行。” “萧将军呢?” “也还行。” “......”姜浔听着她这般敷衍,忽然有两分气滞。 大概是因为她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情绪,不像是在跟自己赌气,倒像是一点也不在意。 他莫名就想起,她那日回门时,第一眼瞧见他时,那双饱含的期盼和欣喜的眸子。 期盼什么呢,他甚至不敢回想。 “那日的事是我不好。”姜浔终于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端着的那份清高矜傲,好像一下子在她面前碎掉了。 第36章 你没资格管我的事 他往她走了几步,在她身边坐下,这个距离不至于远到陌生,也不至于近到令人不适。 他看着她说道: “我去查过了,是芳嬷嬷传的那些流言,只是等我回到府里想去找她再细查时,人已经失足落水,就没法再往下去查。” 姜令芷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安静的垂眸看着,方才两个小姑娘玩游戏的算盘。 这种沉默让姜浔格外烦躁,他宁愿她像回门那日,对他又打又骂的。 又过了片刻,他忍不住催促道:“你说句话。” 姜令芷仍旧是保持沉默。 姜浔就不免有些没有耐心了:“柳三娘说,你今日来铺子里,是来学查账的。你这又是要干什么? 铺子里不需要你查账,我替你盯着,年底等着分银子便是。若是国公府的账......” 他顿了顿,语气严肃了几分:“像国公府这样的世家大族,人人恨不得长八百个心眼子,你就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其它的,你最好别跟着蹚浑水。” 姜令芷终于有了反应,淡淡道:“你没资格管我的事。” 姜浔气极反笑:“还真是让我猜着了!你是个猪脑子吗?你为什么要查国公府的账册,你有几颗脑袋够让人算计的!” 姜令芷缓缓坐正身子,郑重道:“如果柳三娘是让你来教我查账的,那我现在告诉你,不用你教了,这样,你总没资格再左右我了吧?” 姜浔气道:“你这是在跟我赌气吗?我不教你,你会自己想办法跟别人学,难道回国公府就不是往火坑里跳了?” 姜令芷:“那也跟你没有关系。” 说罢起身就要往外走。 姜浔没想到她这么硬气,又压着气赶紧爬起来,去追她:“你站住!” 姜令芷瞪着他:“除了教我查账,我跟你没别的话可说。” 姜浔盯着那双跟自己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她眼神清冷而又淡漠,仿佛只当他是个工具人。 让他心头升起浓重的挫败感。 僵持了一会儿,姜浔还是败下阵来,罢了,工具人就工具人吧,总好过由着让她横冲直撞,闯出更大的祸事来。 他软了语气:“那你总要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姜令芷犹豫了一下,也松了口气。 到底没跟他说萧景弋的事,和自己如今的处境。 只简单说道:“大夫人换了我的回门礼,所以老夫人要让我查她的账。” 姜浔冷哼一声:“你还挺记仇。回门礼的事若是分辨清楚,府里没有苛责你,也不必太过咄咄逼人。” 在他看来,姜令芷想学查账,只是要从那账册里找出什么错处来,让萧老夫人罚一罚大夫人出气。 实在不够大气。 姜令芷咬了咬唇:“你不愿意教就算了。” 姜浔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叹了口气:“罢了,你想学我教你便是。” 说着,吩咐自己的随从去前头账房拿账本和算盘。 姜令芷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不会表面答应,然后故意不好好教我吧?” 姜浔发现了,她不说话时候自己生气,她说话自己更生气。 他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显摆了一下:“......我好歹是一甲进士!六艺数术第一名!” 姜令芷翻了个白眼:“那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藏私?” 姜浔接过下人递来的算盘,上下一抖,放在桌面上,霹雳吧啦打了几下:“你到底学不学?” 姜令芷勉为其难地朝他坐近了一些:“学。” ...... 大房那边,萧宴高烧一夜未退。 大夫说,萧宴是在荷花池中呛了脏水的缘故。 但陆氏觉得,分明是那身衣裳不吉利咒了她儿子,可偏偏,那身衣裳又是她叫姜令鸢送去的。 她到现在都没搞明白,衣裳是怎么会那么巧穿在萧宴身上,只好又朝姜令鸢撒了好一顿气。 “宴儿病着,你也别闲着!做不了别的重活,你就每日给他抄经百遍祈福!” 姜令鸢不敢反抗,哆哆嗦嗦地应了下来,一天经书抄下来,手都要断掉了。 到傍晚的时候,春柳皱着眉头过来向她汇报:“姨娘,奴婢听您的吩咐,一直盯着四夫人。她今日出门去了二公子给的那间铺子,好像一整天都在跟二公子在一起,也不知道做什么。” “什么?她又缠上二哥去了!”姜令鸢顿时又愤怒起来:“这个贱人,定然是又去管二哥要铺子去了,她怎么这么不要脸!” 她自己在那生闷气,神情都有些狰狞了。 到底还是春柳有鬼主意,瞅着机会就凑上前道:“姨娘,奴婢倒是有个法子,能让您出出气。” 姜令鸢瞥了她一眼,不耐烦道:“有话你就说,还嫌我不够烦的。” “是,是,”春柳就说道,“不如咱们找人把四夫人的铺子砸了,再故意叫人说是大夫人干的,这样以来,四夫人肯定十分气愤,要报复大夫人......她们狗咬狗,姨娘既能出了气,日子也能松快些。” 姜令鸢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 萧宴病着,大房一家都没空来顺园作妖。 一连好几日,姜令芷都到铺子里跟姜浔学算账。 不得不说,姜浔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姜令芷原先也会些数术,如今只觉得自己脱胎换骨一般,甚至都能看明白铺子里的账册了。 及至斜阳西下,姜令芷直起腰来,长出了一口气,转头看姜浔也觉得顺眼了几分。 她跟他说:“我明日不过来了。” 姜浔一愣,立刻皱起眉头来,不屑道:“你该不会觉得这就学成了,准备回去查账了吧?” 姜令芷一脸无语:“......你脑子真是有问题。我有这么说吗?” “那你要做什么?” 姜令芷顿了顿,就跟他说了:“萧景弋病了,府里的大夫说是回药王谷取传家银针,明日就回来,我要守着将军。” 姜浔神色沉了几分,怎么,萧景弋的病情恶化了吗? 那她往后的日子...... 姜令芷见他那副样子,就十分不高兴,好像她明日就要守寡了似的。 她白了他一眼,语气十分坚定:“他会好起来的。” 姜浔嗯了一声,有心想问一问令鸢在府里过得怎么样,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让她的心情更坏一点了。 他想了想又问道:“除了教你查账,还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吗?譬如萧景弋他缺不缺什么药材,或是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姜令芷平静地摇了摇头:“你肯教我查账,我很感激。旁的东西,你我就不要强求了。” 姜浔冷哼一声:“......你真是没有一点良心。” 说罢,起身就走。 第37章 有人砸我的铺子,还打伤了我二哥 姜令芷看着他的背影,慢吞吞地起身,不甚在意。 她绕到前头铺子,打算跟柳三娘也说一声。 这会儿铺子的客人都走了,店里的伙计正在把首饰装进箱子,抬去库房锁起来。 整个大堂没几个人在,蕊儿和桃儿都围在柳三娘身边说笑着。 一见她过来,柳三娘就笑盈盈地迎上来:“听二公子说,夫人学算账学得极快呢,瞧瞧,怪不得是亲兄妹,脑瓜子一样的好使。” 姜令芷笑了笑,刚要说话,忽然虚掩着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男人清着卡痰的嗓子走进来,声音粗哑道:“哟,三娘,你现在这日子,可真是不错啊!” 进来的是个瞧着人高马大的男子,身后还跟着十来个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人。 柳三娘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黄连亭......你要做什么?!” 蕊儿和桃儿也吓得直往三娘身后躲,姜令芷眼疾手快地招呼她们往后院去。 大堂里剩下的几个伙计面面相觑,柳三娘抬手示意他们别管,抓紧把首饰搬去库房。 却立刻被黄连亭带来的那一行人给拦住,喝问道:“铺子里的东家呢?滚出来!” “是我。”姜令芷站了出来:“你们若是为了银子,只管把箱子里的首饰搬走,别伤人。 黄连亭听见这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是在确定,这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见柳三娘没有反驳她的话,立刻喝骂道:“你的铺子?呸,下贱的小娼妇,老子砸的就是你的铺子!” 说罢,上前一脚将大堂里供客人坐着歇息的凳子踹翻。 随之那群人,便肆无忌惮地开始打砸。 大堂里还遗落着几个没来得及搬走的首饰箱子,伙计们赶紧去拦,却还是听到箱子里传来一阵清脆的玉器碎裂声。 她皱了皱眉,四下瞧了瞧,伸手拎起一把被踹断的椅子腿。 黄连亭瞧见她的动作,顿时呵呵冷笑一声,挑衅地看着她:“哟,小娘们倒是烈性得很嘛?你过来,看我能不能一手掐死你!” 姜令芷顿了顿,报出名姓:“我是国公府的一品诰命夫人,你今日是敢动我,我保证今年秋日,你就在菜市口问斩。” “就你?还诰命夫人?哈,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黄连亭才不信,甚至越发被激怒了,上前就要抢她手中的椅子腿。 姜令芷自小在乡下没少跟人打架,仗着身子小,一猫腰就从他手臂下溜了过去,反倒是黄连亭没收好力气,人撞在了柜台上,痛得捂住了胳膊。 她回身顺势一棍子狠狠地敲在他的头上,又赶紧往后蹿了几步。 黄连亭只觉得脑袋一痛,一摸满手是血,于是更加火大,一转头五官扭曲道:“都别过来,老子要亲自收拾这个贱人!” 说着,就朝着姜令芷又冲了过去。 砸铺子的那一行人嘴里不干不净说着话,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姜令芷看看那疯牛一样的黄连亭,再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趁着没人来拦自己,赶紧朝门口跑去。 却不想,门忽然从外头被人一脚踹开,她收不住脚,朝着来人一头撞了上去。 “嘶......”她撞得头晕眼花,痛呼一声。 黄连亭正好追到了门口,吐了口黄痰,一把就要伸手去揪姜令芷的头发:“贱人,我看你往哪跑!” 被姜令芷撞到的人,一把伸手将她拽到自己身后,将手里的东西塞给她,不悦道:“我才走这么一会儿,你就能闹得这么鸡飞狗跳的?” 姜令芷声音都在发抖:“救命!” “别怕。”姜浔阴沉着一张脸,看向黄连亭,抬脚就将人踹翻在地: “也不打听打听,这岚翠轩是谁的生意?哪里来的疯狗,也敢来这撒野,你嫌命长了?” “你居然敢骂老子是疯狗......”黄连亭见人就咬,握紧拳头就又站起来:“谁的生意都不好使,老子今天要把你打得屁滚尿流!” 他满脸戾气,一拳就朝着姜浔砸了过来。 姜浔身形清瘦,看着斯斯文文的,一看就不像是会武的。 黄连亭只当他方才踹出来的那一脚是个意外。 眼下自己这一拳,他定然是接不住了,应当是被直接砸烂脸吧! 却不想姜浔只是随意地伸出手,十分轻巧地握住了他的拳头,又不知怎么一动,只听咔嚓一声,是骨头被折断的声音。 黄连亭抱着自己断掉的手腕,杀猪一般地嚎叫着。 “好吵。” 随之又是一脚,直接踹在了他的大腿上,又听一声咔嚓,黄连亭直接痛晕了过去。 屋里十几个人,见势不妙,一齐冲了上来,却没人能在姜浔手上过上三招。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地上躺倒一大片。 姜令芷站在门外,忽然大喊一声:“二哥,你没事吧?” 然后从门口冲进来,扶住姜浔:“你别吓我呀二哥!” “......”姜浔眼前一亮:“你叫我什么......” 话音还未落,门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队京兆尹衙门的官差手握佩刀,小跑着进来,见屋里一片狼藉,都皱起了眉。 为首的官差严厉地在屋里扫视了一圈:“哪位报的官?” “是我,是我!” 姜令芷赶紧出声:“官差大人,是我让两个小姑娘去报的官,这是我的铺子,有贼人来闹事,砸坏了许多首饰,还打伤了我二哥!” 姜浔:“……” 怪不得她刚才要大呼小叫呢。 官爷一见姜令芷一副素净的打扮,有些半信半疑的。 好在姜浔适时开口道:“各位官差,我是姜尚书府的二公子,她是我妹妹,也是国公府的四夫人,这确实是她的铺子。” 几位官差这才信了他们的身份。 只是看着躺在地上那十几个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的汉子们,忍不住眼皮一跳:“姜二公子,你确定是他们打伤了你,不是你打伤了他们?” 第38章 你不要总是诋毁令鸢 姜令芷面不改色地开口道:“当然了!官差大人,你们看,我二哥细胳膊细腿的,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他们是砸铺子的扯断了珍珠链子,自己摔倒的。” 官差一瞧,地上还真是不少圆滚滚的珍珠。 “他们还把我二哥打成了内伤!”姜令芷又扯了扯姜浔的衣袖:“二哥,你别觉得不好意思就不承认呀,你说,你是不是很难受?” 姜浔:“......” 他无语地闭了闭眼,然后咳嗽了几声,瞬间就虚弱了起来:“是啊......咳咳......我是个斯文的读书人,只会跟人讲理,哪会做这些动手打人之事呢?” 官差们互相对视一眼,又看看地上那些威武雄壮的汉子,觉得姜二公子也不像是能打得过他的人。 随之将地上那些人都绑了起来,拿根绳子穿成一串,要带回衙门审讯。 “也请二公子和四夫人随我们去一趟,”官差对这些世家贵族的夫人公子那是相当的客气:“总要照规矩留个口供,还请二位行个方便。” 姜令芷嗯了一声,姜浔也黑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姜浔从车夫手中接过马鞭,眼底一片怒气:“萧大夫人未免也太嚣张跋扈了,回门礼的事分明是她自作自受才丢了管家权,居然反过来砸你的铺子。” 姜令芷直到现在,才发觉方才姜浔往她手里塞的,是一根糖葫芦。 她刚想尝一口,只是马车的速度太快,签子就扎了她一下。 她只好先放下手中的糖葫芦,说道:“这事府尹大人还没查呢。” 姜浔嗤笑一声:“......这还用查?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姜令芷耐着性子说道:“就是太明显了,所以才要多想想呀。上次你冤枉我的事,你不也说显而易见吗?” 她觉得陆氏可没这么傻,这个时候做这种事,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她干的一样。 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最好不要这么轻易下结论。 姜浔被她噎了一下,一阵气滞:“......一码归一码。上次的事是我不对,但这一次,事实摆在眼前,这会儿最恨你的人,就是她萧夫人!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接查账这个事,回门礼的事说清楚没人怪你就好了,何必非要报复。” 姜令芷就有些无语:“那你怎么不怀疑是姜令鸢呢,照你的说法,也可能是她知道我跟你走得走近了,恨我抢走了她二哥,才叫人来砸我铺子的。” “你不要总是诋毁令鸢,她不是这样的人!” 姜浔明显气怒,狠狠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像是终于憋不住了一样,“令鸢她出嫁前还念着你,生怕我给了她铺子,没给你,你心里会难过,还特意向我要岚翠轩给你!你如今这样恶意揣测她,对得起她的这份心吗?你为什么总要针对她?” 姜令芷气得一把掀开车帘,将手上那只糖葫芦扔了出去。 彻底没了跟他说话的心思:“好好好,你们兄妹情深,我是心思恶毒的坏女人。” 姜浔:“......”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到底是一母同胞,看在死去娘亲的份上,不要和她计较,不然真要被她气死。 京兆尹的刘大人得知这案子牵扯上了萧国公府的四夫人和姜尚书府的二公子,忙打起精神来,亲自出来接待。 姜令芷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又特意叮嘱道:“只盼着大人能查清楚,到底是谁指使他的。” 刘大人忙点头,这是他分内之事。 黄连亭这会才是有些怕了,指使他的人也没告诉他,那是国公府的铺子呀! 他挣扎着用舌头顶出嘴里的臭袜子,大喊一声: “大人,贵人们,是有人算计我!算计我赌钱输了银子,让我去砸了岚翠轩,就免了我的欠债!” 刘大人阴沉着脸,一拍惊堂木:“哪家赌场,速速说来!” 黄连亭立刻一五一十地倒了个干净。 一旁的官差忙将他说的话记下。 “萧四夫人,姜二公子,请容本官几日时间,必将此事查问清楚。” 姜浔和姜令芷谁也不理谁,各自嗯了一声,便一前一后出了衙门。 姜令芷默不作声地爬上马车,吩咐车夫:“回府。” 姜浔气急败坏地看着马车绝尘而去的背影,一拳砸在路边的树上。 ...... 姜令芷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问过下人,牧大夫还没有回来。 她去看萧景弋,喂他喝了药,伸手挠了挠他的掌心,又用头发蹭了蹭他的胸口,他都毫无知觉。 就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她初见他那时的模样。 麻木,毫无生气。 她就这么放下床帐,和衣躺在他身旁,也不知道是想温暖他,还是想依赖他。 还是雪莺忍不住道:“夫人,您还没用晚膳呢。” 姜令芷在一片黑暗中抬起头来,这才发觉眼眶不知何时湿漉漉的一大片。 “不吃了,我不饿。”她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句:“你们都去歇息吧。” “奴婢让厨房给您做了碗馄饨。还熬了一碗燕窝粥,都是好消化的,您用一些吧,我给您端进来。” 说着,雪莺和云柔已经自顾自地推开门进来,手脚麻利地点亮烛火,将饭食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夫人,快来尝尝。” 姜令芷听着那关切的声音,闻着诱人的饭香气,一颗酸楚的心忽然就安定了几分。 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呀。 “好。你们也陪我用一些。”姜令芷掀开床帘,提拉着鞋子,坐在桌案前。 雪莺和云柔知道,四夫人心里委屈,也都陪着她,吃着饭,捡了有趣的话说笑着。 姜令芷吃得饱饱的,又去沐浴泡了热水,整个人也一点一点地恢复过来。 她躺在萧景弋的身边睡下,仿佛这是唯一能让她觉得安全的地方。 第39章 将军,你醒了?! 后来的姜令芷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她的母亲魏岚。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姜令芷潜意识里幻想过无数次的情形。 梦里魏岚没有死,姜令芷自然也没有被送到乡下。 她没有见过大哥,幻想的情形里便只有姜浔一个哥哥。 爹爹教她念书,娘亲给她买好看的衣裳,哥哥带她去放风筝,没有人欺负她,没有人不信她,没有人动不动地骂她指责她呵斥她。 她从来没有拎过刀跟人对峙,也从来不需要苦心孤诣地要扳倒要害自己的人,因为,爹娘和哥哥一直一直护着她。 姜令芷半夜醒来的时候,心里还激荡着那有家人疼爱的温情。 当时姜浔那样不由分说地骂她呵斥她,怪她多事,怪她报复心强,怪她心思恶毒的时候,她真的很难过。 虽然她面无表情,装作一点也不在意。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继续睡了过去。 翌日,她醒得早。 萧景弋还是那样,摸上他手臂的时候,感觉肌肉都有些僵硬了。 她赶紧给他揉捏着,生怕他真的就这样死过去了。 才刚将他浑身都活动了一个遍,院里的下人兴奋地过来通传,说是牧大夫回来了。 姜令芷顿时眼前一亮。 牧大夫回来,定然是将什么传家宝银针带回来了! “狄青狄红,快去请!” “是!” “来了!来了!” 牧大夫几乎是被狄青和狄红给架过来的。 他也顾不得骂这两个小兔崽子,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看萧景弋:“呀,脸色差成这样。” 再一摸脉象,顿时眉心一紧,立刻转头从自己药箱里拿出一只盒子来。 吧嗒一声,叩开盒盖,从中捏出一根没比筷子细多少的金针。 “牧大夫,您这是要干什么?”狄青狄红死盯着那根金针。 “治病。”牧大夫已经取过烛火,开始给那根奇异的金针消毒:“你们多问一句,我就跟多墨迹一句,你们的将军就多难受一刻。” 狄青狄红有些拿不准了,看着姜令芷:“夫人......” “好了,你们出去吧,我在这守着。”姜令芷一脸凝重,她瞧那金针也害怕,但事已至此,也不会再坏到哪去了,那就试试。 “是。” 牧大夫耳边清净,吩咐着姜令芷:“把将军上衣脱掉,让他翻身趴着。” 姜令芷照他说的那样做。 牧大夫目光沉沉,在萧景弋后背大概比划了一下位置,金针利落地刺入,几乎整根没入。 几乎是立刻,就见趴着的萧景弋张口吐出一大滩黑色粘稠的血。 姜令芷吓得浑身发抖。 “没事,就是瘀血堵住了,吐出来就好了。”牧大夫似乎松了口气,语气极其轻快:“就说这根金针管用!” 姜令芷的注意力一直在萧景弋身上,她听见他似乎闷哼了一声,又吐出一大滩黑血来。 萧景弋只觉得仿佛从无边的荒芜中坠落,又坠落,继而他发现,自己好似清醒了。 他试图动了动手脚,虽然还是动不了,但这跟从前那种无法控制的感觉不一样,他现在动不了,只是因为没力气。 他听见又耳边有人说话,缓了缓神,挣扎着,抬头望向面前那个脸色惨白的女子。 恍惚中甚至看不清她的脸,他极其虚弱地对着她说道:“出去。” “哦哦哦。”姜令芷下意识地转身往外走。 才迈开步子,她忽然意识到不对,立刻转身看向萧景弋:“你说什么?” 他说话了! 他居然说话了! 牧大夫带回来的针真是神了! 牧大夫沉声道:“你的夫君见你害怕,让你出去。” 说完他也愣住了,瞪大眼睛看着萧景弋:“将......将军......你醒了!” “不..不要..说出去。”萧景弋语气艰难,说罢,口中再次吐出一口瘀血来。 “好好好,不说,我们不说!”姜令芷立刻领悟,并且迅速转头交代牧大夫:“将军的事情他自有安排,牧大夫您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此事。” 她瞧着十分冷静,但是颤抖到带着哭腔的语气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 牧大夫也激动,但也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老夫知道。” 萧景弋到底昏迷了太久,他喘息了好一会,勉强又换过气来,才又攒够力气冲着姜令芷说道:“害怕...就...出去....我无事.....” 牧大夫看不懂,都吐血吐成这样了,不担心自己是死是活,还想着去安慰她。 还怪会疼人呢。 “我不怕,不怕。”姜令芷真是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她就是想留下来,能不能帮着做些什么。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萧景弋终于将那些瘀血吐了个干净。 姜令芷抖着手,跟牧大夫合力将他翻过身来,又颤颤巍巍地将他嘴边沾上的血污擦干净。 牧大夫摸着他的脉象:“顺畅了,终于顺畅了。” 姜令芷难掩兴奋地望着牧大夫:“那这是不是说,将军往后就恢复如常了?” 牧大夫摇摇头:“那倒也不是,只是那处淤堵通了。往后他若彻底醒过来,那一处便是好好的能用的。” 姜令芷的心跟着七上八下,连带着声音都嘶哑起来:“牧大夫,我听不明白。” 他都开口说话了,怎么还不算彻底醒来呢? “有些暗伤,是光靠脉象无法确定的。”牧大夫叹了口气,有些于心不忍:“将军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全身骨头都碎了大半。可是他一直昏迷不醒,老夫便只能医治那些能瞧得见的伤。如今吐了那口瘀血,脉象通畅不少,醒来的希望就能更大些。” 姜令芷忙点头,她听明白了,只是不知为何,心却跟着疼了起来。 全身骨头都碎了大半,他得多疼啊。 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这里明明是国公府,是他的家呀,他一开口却是要遮掩着自己的病情。 姜令芷脑子里念头实在太多,一时间不知道抓哪个好,她想到哪就问到哪:“那他还会说话吗?” 牧大夫捋着胡子:“说不好。” “那......那上回,上回牧大夫你说的,将军他三个月内醒不过来,就彻底......醒不过来了......” 牧大夫叹了口气:“确切地说,现在,还剩两个月了。” 姜令芷很灰心:“那将军到底好转在哪啊?” “脉象呀!”牧大夫倒是很有信心:“夫人别灰心呀,夫人就像从前那样多亲近将军些,他定然好得快!” 姜令芷:“......” 真的很想将这个老头拳打脚踢一顿。 牧大夫交代完这些,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夫人照顾好将军,老夫明日再来请平安脉!” 姜令芷看着他一脸疲惫的样子,也不好再为难他:“快回去歇着吧。” “好......”牧大夫一边说一边打哈欠,最后干脆直接把话都咽了回去,拎着药箱走了。 第40章 别打了,我招呀! 昨晚姜令芷走后,姜浔就一直赖在京兆尹。 直催着官差真到了那个赌场,又顺藤摸瓜地揪出了设局害黄连亭的赖麻子。 官差把赖麻子从青楼里锁出来,连鞋袜都没给穿好。 姜浔红着一双眼,掐着赖麻子的脖子厉声喝问道:“谁指使你的?说话!” 刘大人见势不妙,忙叫人把他拉开:“唉哟,二公子,你这一夜没睡了,回去歇息一会吧。审出结果来,老夫叫人去告诉你。” “刘大人,我没事。”姜浔眼神冷锐:“我就知道,到底是谁,砸了我妹妹的铺子。” 刘大人也是头大,这案子牵扯上世家勋贵,他本就着急上火的,更别说这姜二公子催命一样在这里盯着。 他心想着,这案子要是不快点结,只怕一会儿姜尚书就要把参他的折子放在皇上案头了。 他心一横,也不顾什么程序了,直截了当:“来人,上刑!” 赖麻子都傻了,从前他也不是没进过府衙呀,都是先审问一番,不好好交代的话,再上刑的。 这怎么...... 再说了,他也不是不招呀,他就是气没喘匀啊! 一板子打在他腿上的时候,他嗷的一声就急了:“哎,大人,我招!我招啊!” 刘大人憋着一肚子气:“打!” 挨完二十大板,刘大人勉强出了口气,赖麻子觉得自己腿都要断了。 他哭爹喊娘地吆喝着,倒了个干干净净:“......大人,是我那表妹...我那表妹找的我,她说她在那首饰铺里受委屈了,说那铺子里的东家打了她,她求我给她出气......” 姜浔声音都在发抖:“你那表妹......叫什么名字。” “春柳,她叫春柳!”赖麻子声音都变了:“唉哟,大人那!小的再也不敢了。” 刘大人立刻抓着他追问:“你这表妹春柳,她现在何处?” 姜浔脸色却是瞬间变得惨白,他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大人,不用问了。我知道。” 刘大人松了口气:“二公子,你知道啊!那就好,那就好,咱们这就去抓人!” “......不必了。”姜浔漠然地站起身来,压抑中胸腔中汹涌复杂的情愫,轻声道:“结案吧。” 刘大人一头雾水,这怎么刚才还跟催命鬼一样,这会儿又不查了? 顿了顿,他领悟过来,许是这叫春柳的,是他什么旧相识吧。 唔......高门大户的事,还是别自作主张去深查。 “既然二公子要结案。那就......”刘大人想了想,还是将这些人都发配得远远的好了,省得以后再翻起案来纠缠不清。 “涉案人员,皆流放三千里。” 姜浔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京兆尹衙门的。 他只觉得自己这一夜煎熬,简直就是个笑话。 春柳,是令鸢的丫鬟。 他现在不知道自己是该回去睡一觉,还是该冲到国公府去,质问令鸢或是春柳,亦或是再次跟令芷赔礼道歉。 刺眼的阳光照下来,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 姜浔被京兆尹的官差送回姜府。 他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醒来后,便立刻叫人送了帖子给令鸢,说是楚氏病了,请她回来一趟。 姜令鸢接到帖子时,正在听春柳汇报着顺园的事情。 “听说那牧大夫特意回药王谷取了一根金针来,有筷子那么粗呢!” “端出去好大一滩血水,说不好,这就是活不了几日了!” “想来四夫人正发愁呢,这才没顾上去找老夫人告状的事。姨娘,咱们等着便是。” 姜令鸢听得眉开眼笑的,得意地往嘴里塞了一块云片糕:“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啊,唯一遗憾的,是那个贱人没伤着。” 春柳笑嘻嘻的:“四爷要是没了,四夫人何愁没有伤心日子过呀。” 主仆二人笑成一团。 结果看到姜浔的帖子,瞬间吓了一跳,急匆匆地从国公府赶回姜府。 一进门,就瞧见姜浔就站在前厅,像是等她很久的样子。 她立刻就去抓他的衣袖,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跳:“二哥,我母亲怎么样了?” 姜浔脸色并不好看:“岚翠轩的事情,你知道吗?” 姜令鸢心头一震,二哥怎么一见她,就问这个事? 她面上十分无辜:“二哥,我方才回来的时候瞧见那铺子关了门,听说是被砸了。正想着回来顺便问问你呢?” 姜浔沉默地望着她,良久,视线才转向她身边的春柳:“你表哥说,你在岚翠轩挨了东家的打,找他替你出气。” 他指着自己的脸:“东家就在这,来,你跟二爷说说,谁打的你?” 春柳吓得脸色苍白,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奴婢,奴婢......” 姜令鸢没想到姜浔叫她回来,居然是为了这件事。 她心头一片惊骇,二哥怎么会去查这些的?还查到了春柳头上? 但她还是下意识地眼眶一红,眼泪在眶里打转儿:“对不起,二哥,这事我不知道......” “不怪你。”姜浔声音仍旧温和,只是一双冷戾的眸子,紧紧盯着春柳:“母亲没事,这丫鬟我留下了,你先去后院。” 姜令鸢一颗心都提起来了:“二哥!” 姜浔转头冲她温和一笑,就像往常那般: “这丫头不安分,心思太大,跟着你我不放心。你若是缺丫鬟用,回头二哥给你挑好的送去。” 姜令鸢努力的牵了牵唇角,还好......还好二哥还是信她的。 她心念电转间,冲着春柳发火道: “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对得起我自小把你当姐妹一样看待吗?你这样,让夏月以后怎么做人?” 春柳和夏月是亲姐妹,姜令鸢是在拿夏月的命威胁春柳。 春柳听懂了她的话,脸色惨白。 她汪着一双泪眼,不停地开始磕头: “都是奴婢不好,奴婢瞧上了岚翠轩的簪子,自己个买不起,就生了糊涂心思!都是奴婢不好,奴婢知道错了,求二公子饶奴婢一命吧!” 姜浔任由她将脑袋磕破了,只是催促姜令鸢:“听话,你先去看看你母亲。” “是。” 姜令鸢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发抖,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刻,觉得二哥这样吓人过。 春柳还在磕头,姜浔已经伸手抓起她的衣领,卸了她的下巴。 等姜令鸢回国公府的时候,从前淹死芳嬷嬷的池塘里,便又捞起了春柳的尸首。 第41章 有毒的人参 傍晚时分,牧大夫又来给萧景弋诊脉。 他嘱咐道:“还是有些虚弱的,夫人可以寻些人参来,最好年份长一些,给将军补一补。” 姜令芷忙吩咐雪莺去找管家。 很快管家就送了人参过来:“四夫人,这是二夫人从库房挑了年份最大的,说是有上千年了,老奴给您送过来。” 姜令芷点点头:“有劳管家了。” 她把人参拿给牧大夫,结果牧大夫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唉哟!这哪是什么千年人参,这就是商陆根啊,有剧毒的!” 姜令芷瞬间如坠冰窟。 萧景弋正等着人参救命呢,居然有人要趁机害他的性命? 她声音发寒:“雪莺,带上那株脏东西,随我去见老夫人!” 萧老夫人知道这事儿后,顿时气得浑身发抖,立刻便叫了二夫人顾氏过来责问。 顾氏过来时一脸迷茫,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母亲,四弟妹,这是怎么了呀?” 萧老夫人抬手就将那装着人参的锦盒扔到她身上:“库房里的人参,怎么就变成有毒的商陆根了?你说个清楚!” 顾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看着地上那株和人参长得无比相似的商陆根,一下就慌了。 顾氏膝盖一软跪倒在地:“老夫人,儿媳不知啊!这人参是儿媳方才跟管家一起去库房挑的,只瞧见那盒子上写着年份,特意,特意挑了一株最好的。” 萧老夫人声音如冰:“府里的对牌钥匙,只在你一人手上。” 顾氏畏惧萧老夫人,努力咽了口唾沫,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了: “是儿媳掌家,对牌钥匙也是在儿媳手上的。可......可人参那等贵重药材,都是,都是单独存放的......我今日是头一次开锁呀.....” 姜令芷垂眸:“二嫂的意思,这人参,是大嫂管家时,就已经是这样了吗? 顾氏立刻点头:“是!是!老夫人,您叫大嫂来问问!” 萧老夫人一拍桌子,神色越发冷厉:“叫陆氏过来!” 柳嬷嬷忙应了话:“是。” 陆氏过来的时候也是惨白着一张脸。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夫人明鉴啊,那根千年人参,儿媳有印象,是牡丹宴后才收入库房的,后来,儿媳就再也没去过库房了呀。” 她的脸色十分难看。 她把对牌钥匙和账本交出时,急着补亏空,手上银子不够,她就先卖了些贵重药材......但这根千年人参,她是真没动过呀。 “见鬼了不成?”萧老夫人一拍桌子:“去问问看守库房的下人,还有谁去过库房!” “是!”柳嬷嬷赶紧应下,结果问了守库房的四个下人,都说除了二夫人和管家,没见旁人进去过。 仿佛这株商陆根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样。 姜令芷想了想,出言问道:“那库房进出的记录可有,这支千年人参,是谁送来的?” “有!有!” 陆氏和顾氏异口同声地应道。 二夫人顾氏狠狠地瞪了大夫人陆氏一眼,随后忙让李嬷嬷去将库房的记录账册拿过来。 对着一瞧,立刻便找了出来:“是......是瑞王妃送的!” 姜令芷眉心紧蹙,那这事可就复杂起来了。 高门大户往来间,相互也会送些贵重药材,谁也说不好,这根人参,是瑞王妃亲自挑的,还是从旁人送的礼物中转送的。 其次,送出去的礼物,谁也无法保证,会用在谁身上。 好像无论如何,都追究不到瑞王妃身上。 姜令芷不由得回想起牡丹宴那日,初见瑞王妃的情形。 瑞王妃虽然也有明里暗里的打探着萧景弋的身体状况,可因着有灵舒郡主在,那些话就更像是瑞王妃希望灵舒郡主死心才问的。 后来灵舒郡主死心了,她就直接了当的走了。 此事的确不好直接去兴师问罪......即便此事是瑞王妃有意为之,也实在太容易开脱了。 萧老夫人也不好直接去追究瑞王妃,只吩咐柳嬷嬷:“叫牧大夫去库房看看,是只有那一株人参被换成了商陆根,还是旁得都换了?再有......把瑞王府送来的东西,都在查一遍。” “是。” 陆氏登时一颗心给提了起来,牧大夫一查,岂不是要将她揪出来了! 牧大夫跟着管家去放贵重药材的库房瞧了瞧。 结果又发现其它几株五百年份的人参也不对劲,不过不是被换成了商陆根,而是被换成了干萝卜。 至于瑞王府送来的其它东西,尤其是药材,也没有什么问题。 仿佛那一支商陆根当真是意外一样。 萧老夫人神色越发冷厉:“景弋这一病,反倒是让老身瞧见了,你们是打算把国公府的天给戳个窟窿啊!” 二夫人顾氏赶忙劝道:“老夫人息怒。” “管家,去外头药铺里买人参,买最好的来,先紧着景弋用。” “是。” “陆氏,库房里这些药材,到底是你管家时出的差错,你统统原样补回来!否则,就等着国公府的休书吧!” 陆氏吓得脸色惨白,瘫倒在地,瞬间红了眼:“老夫人,我嫁到国公府二十多年,掌家多年,又生下嫡长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就为了这么点药材,就要休了我?” “就为这么点药材?”萧老夫人神情极其厌恶:“那账册还在顺园搁着呢,要不今日就摊开来查一查?” “老夫人!”陆氏吓得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老夫人为何说这个话?莫非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不......姜令芷她又不识数,不会查账......老夫人应当只是恼恨自己,用有毒的假人参差点害了老四...... 她不敢再顶撞,立刻应下:“是,儿媳从前管家不严,导致药材被人偷换,儿媳自当补上......” “哼。”萧老夫人转而看向顾氏:“老二媳妇,顺园需要什么东西,你多上心些!” 顾氏今日看着陆氏又吃了这么大一个瘪,心中别提多高兴了。 这会又听老夫人为了顺园的事,对自己这般耐心嘱咐,越发觉得如今自己得了看重:“是!” 唉哟,多亏了老四媳妇告状! 告得好,以后多告点! 老夫人说得没错,老四媳妇可真是个福星,等会回去就再给她送点好东西去! “好了,都散了吧。” “是。” 可姜令芷脑袋那团迷雾仍旧没有消散,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今日老夫人将商陆根这事归咎于大夫人陆氏管家不严,可她心中隐隐还是觉得,瑞王府或许也没有那么清白。 第42章 拿不出银子,你回姜家去要啊! 姜令鸢万万没想到。 有一天姜令芷真去找老夫人告陆氏的状了,可到最后,倒霉的还是她。 陆氏回到雅园张口就骂:“如今连老四也开始克我了!整日人不人鬼不鬼地昏迷不醒瘫在床上,非要吃什么人参,趁早死了干净!” 萧景平有些不满:“好了,宴儿病才刚好,你嘴上积点德吧!” “那些药材估摸着可得三万两呢!”陆氏不服气地丧着一张脸:“咱们手上已经挪不出银子来补了!” 萧景平顿了顿,又摆出那副态度:“淑珍,你一向最有法子了,为夫相信,你一定能解决的。” 陆氏气的白了他一眼:“我还能有什么法子?能卖的都卖了!我连自己的私库都典当了个干净!你还来算计我!” 萧景平默了默,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那,那个谁......不还有令鸢呢吗?让她回娘家去要啊!” 陆氏一怔,随即眯了眯眼:“那丫头......王嬷嬷,你去把令鸢叫过来!” 姜令鸢一听陆氏的要求,人都傻了:“夫人,我的嫁妆您都拿走,我哪还有银子?” 陆氏漠然地看着她:“你回姜家去要啊,三万两,你若是拿不出来,我便发卖了你。” 姜令鸢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是国公府当家主母能说出的话? 对着一个还怀着她孙儿的女人,说出要发卖她三个字? 她的眼泪唰地一下就落下来了:“大夫人,您为何要这样?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陆氏冷哼一声,她才不吃哭天抹泪这一套呢! “要怪,你就去怪你那好姐姐,谁叫她去老夫人那里告状,如今大房平白无故要补上三万两的亏空,你不拿银子,谁来拿?“ 姜令鸢十分疑惑,姜令芷去告状了? 她告的什么状?铺子被砸的事情吗?可昨日二哥不是已经查到春柳头上了吗? 一旁的王嬷嬷见她满脸疑惑,便道:“四夫人嫌弃府里给的人参不好,去找老夫人告状,老夫人就让咱们大房赔。” 姜令鸢这才恍然。 但她仍旧满心不解,这桩事,到底哪一点跟她有关系呢? 这不就是陆氏从前管家失职吗? 搞不好,还是她监守自盗啊! 姜令鸢脸色十分难看:“也不是我让四夫人去告状的呀!” 陆氏冷哼一声,振振有词:“谁让你们都姓姜呢?” 姜令芷:“......” 她简直气得想捅死陆氏。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似乎没错......陆氏管家的那些烂事被爆出来,老夫人知道了,老夫人是会重罚她的! 姜令芷告了人参的状,陆氏就被罚了三万两! 若是下一次,姜令芷告了更大的状,或是直接就出了什么事,陆氏岂不是就直接要被老夫人出面休妻了! 陆氏还在那刻薄:“三万两,一分不少,五日之内拿过来给我。” 姜令鸢唇角抖了抖,心底一片冰冷的恨意:“是。” 回到清欢院。 她静静地坐在窗边想事情,眼神满是阴狠。 她的嫁妆虽然被陆氏夺走了,但手上还有姜浔添她的那些铺子,三万两......卖个七八间出去,倒也是够了。 她想的是,有什么法子,能直接弄死姜令芷那个贱人,一并连带着除了陆氏,而自己还能不被牵连。 屋里丫鬟都不敢近前来,倒是夏月面不改色地走进来,回头还将门关上了。 姜令鸢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做什么?” 夏月微微勾了勾唇角,开门见山道:“姨娘,奴婢有法子。“ 姜令鸢嗤笑一声:“你有法子?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夏月点点头,眼底一片凉意:“我姐姐就是因为四夫人死的,奴婢恨不得她给姐姐偿命!” 姜令鸢挑了挑眉:“那你倒是说说看。” 夏月说:“听说四夫人敬茶那日,大夫人答应去红螺寺替她请一尊求子观音......” “哼。”姜令鸢脸色变了变。 自己怀着陆氏的亲孙儿,却被她三番两次的磋磨刁难。 可背地里,她却要费那么大的功夫,去给那个贱人请求子观音......莫不是还惦记姜令芷的嫁妆,想让她做儿媳呢。 “姨娘别多想,敬茶那日大夫人是话赶话应下的,不是诚心的。” 夏月一眼就瞧出了她在想什么,赶紧安抚。 又道:“这到时候大夫人去请求子观音,四夫人必然是要跟着去的,红螺寺里人多眼杂的,若是出点什么事……” 姜令鸢顿时眼神一亮,是啊,多好的机会啊。 “定的什么日子?” “奴婢记得是,初一......便是三日后。” 姜令鸢脸上的笑意继而疯狂起来了,三日后......那可真是老天有眼呢,或许,连铺子,都不用卖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皱起了眉:“既然陆氏不是诚心的,那若是她找理由不肯去呢?” 夏月笑笑,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如今四爷身子好转了,您不如把这个消息告诉灵舒郡主,再把咱们的计划告诉灵舒郡主,让她想法子逼大夫人去......” 姜令鸢随之也想起灵舒郡主痴恋萧景弋的事,以灵舒郡主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定然会跟自己合作的! 她笑了:“好,你去安排好。记住,不要像上次砸铺子那样小打小闹,这一次,我要她姜令芷的命!” ...... 顺园。 管家乐呵呵地捧着个锦盒进来:“夫人,这是岚医堂的镇店之宝,千年野山参,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姜令芷神情一滞,岚医堂,可是姜浔的铺子。 她下意识地就想让管家拿走,毕竟,她当真是不想跟姜浔再有什么瓜葛......可这又是千年的野山参,如今萧景弋正需要。 想了想,她到底还是收下了。 毕竟,对她来说,萧景弋好好活着比啥都重要。 第43章 她和他还是有些默契的 丫鬟照着牧大夫的吩咐,将人参炖了汤。 姜令芷给萧景弋喂了些。 她到底没忍住跟他说起了心底的疑惑:“夫君,你和瑞王有仇吗?” 但是萧景弋还没醒,也没有恢复意识,屋里始终静悄悄的。 姜令芷无从得知,想着那日牡丹宴时的情形,国公府和瑞王府往来似乎还是十分亲近的。 对她来说,高门大户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和背后隐藏着的利益关系,都是从前不曾接触过的东西。 叹了口气,随后便叫雪莺和云柔搬了近一年的账册进来。 今日这场闹剧,让她越发看清了,明枪暗箭太多了,她得加快速度扳倒大房一家子,才能让自己有清净日子过。 萧景弋躺在里间床榻上,也不知道是人参的缘故,还是算盘的噼里啪啦声,他竟是一点一点的醒过来神来。 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小村姑在查账。 他隐约记得,自己昏迷前,似乎努力想告诉她,账目有问题。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因为太过心急,被瘀血呛住心肺昏迷过去了。 ......她居然这般能揣测道他的心意,跟他想到一处吗? 这倒是有几分默契。 萧景弋这么想着,心头莫名有一丝怪异的感觉。 姜令芷在外间噼里啪啦了好一阵,最终算出一个数来。 她微微有些震惊:“去年盈余三十多万两呢。” 她不知道对于国公府来说,这个数是多还是少,但对她来讲,这可真是一笔不小的银钱了。 萧景弋忽然听到她嘟囔的那声三十万两,心头便升起些许讶异。 唔......盈余才三十万两吗? 他记得打退第戎时,皇上厚赏他,准许国公府每年可享受玲珑金矿一成的收成。 那就有三十万两了呢。 除此之外,国公府也还有几百间铺子,无数的田庄......都没有收成吗? 他努力想再提醒,这账目不对呀。 他试探着动了动嘴唇,似乎能张开了,却总像是缺了一口气似的,发不出声来。 眼皮也能眨动,可想睁开,却好似有千斤重。 他凝神将全身试了一个遍,最终也只是发觉,只比昏迷前多找回了一点点对身体的掌控,肺腑中没有那么憋闷了。 可旁的,还是动不了。 他自嘲一笑,老天还真是爱戏耍他。 无法,只好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这小村姑能否再发现些什么。 姜令芷瞧着账本,也能瞧出些门道来: “这繁楼的桃花酿,柳三娘买的才五百文一壶,到国公府账上却要一两银子,真是有意思。” “还有这首饰,岚翠轩什么时候卖过三百两一对的珍珠耳环啊?这干脆说我那铺子是强盗好了!” “还有这一处才好笑,给府里做衣裳,一年买了五百匹锦缎,到年底结余的时候呢,明明还剩五十匹,却记了一笔下雨全部淋坏了。” 不过,这几笔加起来不到一千两,都是些贪污的小错处。 这么大的家业,底下人难保没有偷油水的,算不得什么。 她一鼓作气继续往后去翻,隐约又瞧出不对劲来: “我瞧过岚翠轩的账。一年净赚的也有三万多两银子呢。怎么这国公府的首饰铺子,一年才赚一千两?” 莫不是那首饰铺的掌柜的不会管铺子? 她提笔,暂且将这一处疑问记下。 萧景弋听着她说出这个疑惑,微微松了口气,看来她也发现不对劲了呀! 同时心里升起一股奇异的与有荣焉之感。这个小村姑,哦不,他这个新妇,可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能干些。 他心里觉得她厉害,可那边姜令芷却越发的心浮气躁起来。 也不知是这些账目做得太高明,还是她自己学艺不精。 明明瞧着不对劲,可就是看不出到底哪里有问题。 她提笔一笔一笔记着那些疑问,脑子里满满都是姜浔那句:“你不会以为学了这些,就打算开始查账了吧?” 气得她啪的一声就把笔给扔下了。 “收起来吧,我不查了!” 雪莺和云柔点点头,十分理解:“夫人若是累了,就歇一会,查账费神呢。” 姜令芷嗯了一声,也没多解释什么。 干脆利落的往后仰倒在地,从她这个视角望过去,萧景弋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新换的玉色绸衣衬得他格外温润,修长的手指隐约还能瞧见有一些微小的动作。 她就这样看着,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恢复着生命力,忽然就觉得不该被这样困住。 “今日阳光好,叫狄青狄红把素舆搬进来,我推将军在廊下坐一会吧。” “是。” 萧景弋也听到丫鬟说她查账查累了的话,觉得陪她晒晒太阳也挺好,她毕竟是个女子。 坐在素舆上,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跳跃在他脸上。 他能感受到那种和煦,耳边还有摇椅吱呀吱呀的声音,他知道,是小村姑在晃悠,好像她又心情好起来了。 姜令芷偏头看着萧景弋:“夫君,你现在就和一颗小小的种子一样,在重新发芽。晒晒太阳,长快一些。” 萧景弋:“......” 这说的什么话,别不是还要给他脑袋上浇水吧? 好在她没有。 她只是自己端起茶盏咕嘟咕嘟地灌了好几大口,然后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随后她的语气变得十分感慨:“夫君呀,其实我真的很满意现在的日子,咱们在这顺园里岁月静好。当然了,如果你能好起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萧景弋心想,现在的日子? 晒太阳的日子吗?那看来她倒是挺容易知足的。 正常女子想的好日子,怎么也该是夫君能干上进,与自己举案齐眉。 这小村姑还真是非同寻常。 那边姜令芷叹了口气,语气随之一点一点变得坚定起来:“所以,我一定不会,让我们落入到任人欺凌的境地中......” 萧景弋有些疑惑,她这是在说什么呢? 怎么,府里谁欺负她了吗? 还是外头谁欺负她了? 就听她又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一般:“......明日,明日,我去找姜浔问一问,那些我看不懂的账目。” 萧景弋终于反应过来,唔,原来方才丢下笔,不是累了,是遇到问题了。 他一瞬间觉得有些好笑。 他不懂,姜二公子不是她亲二哥吗?除了没给她买糖葫芦,难道还是个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吗? 怎么说要去见他,就跟要去上刀山下火海一样。 萧景弋心想着,若是不喜欢跟那个姜浔相处,那就不去,就在顺园待着,偏安一隅。 他醒来后自己查账,不用她来替他承担这些的。 她是他的妻子,他该替她遮风挡雨的。 第44章 情敌再相见 但姜令芷还是有自己的主意。 她打心眼里觉得,萧景弋这会儿昏睡着,那就该是她来保护他,给他一个安心养病的环境,才能让他恢复得更快些。 翌日,姜令芷就揣着自己的本子出了府。 岚翠轩停业修整了一日,就又恢复如初,开业大吉了。 还新上了一款金银丝线编制的簪花,中间嵌着珍珠宝石,价格合理,还能根据客人的要求定制改款,比从前更热闹了。 姜令芷挤进铺子,正要往后院走。 旁边,被一堆人围着的柳三娘,见着她眼睛都放光了:“东家!唉哟东家,您来了!快,楼上吵嚷起来了,我实在走不开,您去瞧瞧怎么回事?” 姜令芷点点头,“知道了三娘。” 抬手撸起袖子就往楼上去。 没办法,再不会查账,那也是东家。 岚翠轩一共三层。 一楼价格公道,首饰样式也十分常见。 二楼清雅,卖的东西自然也更金贵精巧些。 再到三楼,便是工匠师傅根据客人要求定制的,保证客人所买到的首饰绝不会与人撞款。 这是从前巍岚定下的买卖规矩。 传到姜浔手上时候也是这么坚持的,轮到姜令芷,她也没有打算改。 三楼两位客人正在争执。 一位衣着贵气的女子,神情十足的倨傲:“你撞坏了我新做的珍珠叠翠步摇,两千两银子,赔我!” 另一位穿着朴素的姑娘也毫不相让:“明明是你自己不看路,撞上我了,凭什么要我赔?” 贵女讥讽道:“谁让你到不该来的地方来的?你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衣裳上打的补丁比你的命都厚,你也配上三楼?!” 姑娘气红了眼,却仍在据理力争:“我买不起,我还不能上来看看吗?铺子里可没这条规定!” 贵女眼见着是说不过这姑娘,又转头朝着自己的丫鬟吩咐道:“去掌她的嘴!” “哎哟贵人,这可犯不着呀,”伙计赶紧挡在那姑娘身前,脸上带着笑,“您这步摇不妨事,小的拿去让工匠修一下,保证跟原来一模一样!” 随后又道:“再说了,这是咱们国公府四夫人的铺子,还望您看在国公府的面上,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结果贵女越发气怒:“狗屁的国公府四夫人?以为攀上我表哥,就敢在我跟前狂妄......” 姜令芷听见这话顿时恍然大悟,是老相识啊,灵舒郡主。 那位年轻姑娘咬着唇,听到灵舒这样狂妄,俨然吓住了,小脸惨白,开始认错:“我当真没有撞你.....” 姜令芷就在此时迈步走上台阶:“伙计,带这姑娘去喝杯茶。” 小厮自然是知道姜令芷的身份的,忙迎上来,低声唤了句:“东家。” 又赶紧解释道:“方才......” 姜令芷点点头:“我都听到了,你处理得没问题。” 说着她伸手指着灵舒郡主:“倒是我这表妹,实在蛮不讲理,该被撵走才是。” “放肆!谁是你表妹?”灵舒立刻就炸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还敢撵我走?你今日不给我磕头认错,我便让你这铺子在上京开不下去!” 一道和煦温润的声音从由远而近:“灵舒郡主说笑了,开门做生意,这事好像还不归瑞王府管。” 姜令芷一回头,就瞧见姜浔顶着那张俊美脸蛋,似笑非笑地正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来。 十分骚包。 灵舒郡主视线落在姜浔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似是疑惑他是谁。 见他和姜令芷站的很近,十分鄙夷冷笑一声:“怎么,一边仗着我表哥的势为非作歹,一边在外头养小白脸偷情,姜令芷,你还真是有本事呢。” 姜令芷一阵无语:“......烦请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这是姜尚书府的二公子。” 姜浔甚少见过灵舒这样嚣张跋扈的姑娘,这会儿当真是有些大开眼界,遂不客气道:“灵舒郡主!往后岚翠轩的首饰以后不会再卖给你,来人,送客!” 灵舒浑不在意的笑了:“哈!姜二公子可真是好大的口气!你说不卖就不卖?你赶我走我就要走?凭你也敢来给我拿主意?” 姜浔偏就跟她对上了:“照大雍例,王爷早该回封地去了吧?我拿不了郡主的主意,便只好回去劝劝我爹,把奏请瑞王爷回封地的折子送进太极殿。” 灵舒郡主听见这话,顿时气笑了:“好,你们兄妹可真是好的很!” 瑞王的封地在中原,虽然也繁华富庶,但到底与上京无法相比。 若真是回了封地,她这个郡主的地位可就跟着一落千丈了! 姜令芷这个泥腿子贱妇,还真是会给自己找靠山! 呵,今日这笔账,她记下了! 她一跺脚,转身出了铺子。 姜浔一直在一旁看戏的姜令芷一眼:“跟我来。” 二人照旧去了后院的茶室,那处十分清净。 伙计上了茶水,二人谁都没说话。 姜令芷想着方才的事,到底没忍住:“你...你今日好像有点奇怪,上次还跟我说,让我别跟人起冲突吗?方才怎么......” 姜浔也不知道怎的,听她说话就来气,无语地反问道:“那还我能眼睁睁地让人看着,旁人欺负我妹妹?我不叫你自己逞能,是怕你吃亏。” 姜令芷:“.....” 很显然,今日俩人谁也不想吵架。 姜浔说完之后,尽量捡着温和的话题去问:“萧景弋怎么样了?” “好着呢,好着呢。”姜令芷也客客气气的:“多谢你的野山参,他用了之后,气色好多了。” 姜浔嗯了一声:“那就行。” 顿了顿,他又道:“对了,京兆尹那边已经结案了,的确不是大夫人......” 说罢,他又颇为心虚地补了一句:“也不是令鸢。” 姜令芷早就不在意那些了,她摆了摆手:“都不打紧,你盯着铺子,不再出事就行,年底给我多赚点银子。” 谁砸的铺子不打紧,紧要的是,她如今有求于姜浔,只要他好好帮她,随便他想维护谁。 姜浔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遂又问道:“你今日来,是还要学查账吗?” 姜令芷忙点点头,掏出自己记录的书册:“我是有些看不明白,来问问你。” 姜浔接过她递过来的册子,翻开一瞧,上面详细地记录着一条条账目,和她看不懂的地方。 他打眼一瞧就看出问题来。 又问了些国公府日常的开销,也有了结论:“这是假账。除非你们国公府,每人每天吃二斤茶叶,否则,开销绝不会到这个数。” 姜令芷:“......府里确实没人有这个爱好。” “至于这铺子的盈余......”姜浔皱了皱眉头,看着那些一年盈余几百两、几千两的铺子,倒是有些拿不准了。 像是岚翠轩一年盈余三四万两,但这是母亲留下的,久负盛名。 但他自己开的那些铺子,其中生意不好的,每年盈余也就几千两。 姜浔很谨慎:“铺子里的事,我得亲自去瞧一瞧,才能算出盈余来,过两日再告诉你,有没有问题。” 姜令芷点点头:“好好好。” 然后二人就又无话了。 第45章 表哥好转了? 枯坐了好一会。 姜令芷就又没忍住:“你今日真的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这么好说话,也不斥责我了。” 姜浔:“......” 她没有没有嘲讽的意思,但他还是听得心里很不舒服。 他很想说以前是教她不要把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里。 但今日瞧见那灵舒郡主仗势欺人时,他立刻就气血上涌忍不住了。 冷静下来后,便也想通了几分,一味退让倒不如强硬一些,至少在没人护着她的时候,不至于吃亏。 但他不想跟她解释这些,不然她肯定又要说很多气人的话。 故而,他只是平心静气地说道:“我吵不过你,所以认输了,不敢说你了。” “哦。” 姜浔偏头问她:“去过繁楼吗?“ 姜令芷摇摇头:“没有。” 姜浔站起身来:“走。” “啊?”姜令芷犹豫了一下,想想算了,现在天色也早,闲着也是闲着,去长长见识也行。 繁楼是上京最繁华阔气的酒楼。 几座五层高的阁楼抱团矗立在一块,中间互相以楼梯相连,酒楼里头除了吃饭,喝茶,还有唱曲的,说书的,投壶玩乐的等等各种消遣。 上京的那些世家公子贵女们,闲着无事都喜欢到这来。 姜浔俨然是这里的常客,走进繁楼里的时候,立刻便有小二迎了上来:“姜二公子。” 姜浔点点头,示意小二在前头带路。 厢房里都已经布置好了,是繁楼新上的花瓣宴。 玫瑰豆腐羹、清炒百合、桃胶木瓜、桂花糕、荷花鱼糜、一壶桃花酿和茉莉花茶,摆了满满一桌子。 精致姜令芷都不知道如何下筷子。 姜浔颇有些显摆的意思:“喜欢吗?我问过你的奶娘,她说你就喜欢这样细致的饭食,每月府里送去的十两银子都不够你花......” 顿了顿,他止住了话头:“你快尝尝。” 姜令芷神情一滞。 乡下的那个奶娘许芬,有四个孩子,本就照顾不过来。 不过是为了那十两银子,才给口吃的续着她的命。 只不过,想要吃的多好,就不用奢望了,饿极了的时候,她还吃过猪食。 毕竟一个连亲爹都不在意的女儿,又如何指望奶娘去上心? 姜令芷垂眸:“这是她说的,又不是你亲眼看见的。” 姜浔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渐渐地带上几分懊恼。 他怎么又犯这样的错处了? 但姜令芷却没跟他多计较,夹了一筷子百合吃了起来,还点评道:“东西虽然寻常,但很神奇,一尝就是很贵的味道。” 姜浔松了一口气,如今再听她说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话,也不知怎的,就没那份嫌弃的意思了。 甚至莫名的,眼底还带上了一抹怜惜:“还有更贵的,下次带你见识见识。” “行。” ...... 瑞王府。 灵舒郡主气地在屋里乱砸。 她自小被爹娘捧在手心里教养宠溺着长大,要星星不给月亮。 现在却被人当众赶出岚翠轩,她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丫鬟小莲就在一旁劝道:“郡主,您别跟那个泥腿子一般见识,咱们下次想个法子,让她吃个亏,好好给她一个教训就是了。” 灵舒到底砸累了,按着自己的眉心,眼底一片恨意:“......哼,我定要她好看!近来,可有谁家办宴会的?” 小莲想了想,走到一旁的桌案上,从最下头翻出一本帖子来:“这是,国公府萧大公子身边的鸢姨娘送来的。” 灵舒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你也是疯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她的席面有谁会去?” 小莲赶紧把那帖子翻开,笑道:“郡主,您先瞧瞧再说。” 灵舒被劝着,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顿时眼前一亮:“表哥好转了?” 上次牡丹宴的时候,是那个泥腿子说的表哥命短,活不过三月了,她才无奈断了嫁表哥的念想。 但这才多久,表哥居然好转了? 那岂不是说,她又能嫁给心爱的表哥了? 如此想着,灵舒郡主的心里越发觉得,姜令芷这个贱人实在碍眼。 她如今可还占着表哥正妻的位置,讨厌死了呢。 灵舒再看这帖子,也就没有那么的嫌恶了,她眼神一闪,问小莲:“她给我送这个帖子,还说什么了?” 小莲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谨慎道:“那位鸢姨娘的意思,是她想跟郡主合作......只要郡主肯出面,想法子,让大夫人去红螺寺,剩下的事,她来动手。” 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又能彻底拔出自己的心上刺,灵舒郡主没多思考,就将这事应了下来:“去告诉她,叫她好好准备着,定要让那个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小莲忙应是。 打发走小莲,灵舒就换了身衣裳,去找了瑞王妃。 “阿娘,” 灵舒摆出一张笑脸,朝着瑞王妃扑了过去,抱着她撒娇:“我有事想跟你说。” 瑞王妃笑眯眯的,伸手摸着她的头发:“多大人了,还是这么不稳重。” 灵舒扁了扁嘴:“爹爹不是说了吗?无论我多大,都是阿娘和爹爹的掌中宝。” 瑞王妃像是被她打败了一样,宠溺道:“好好好,你是爹娘的宝!你说,到底什么事?” 灵舒眼睛眨了眨:“阿娘,我想去红螺寺上香。求一求我的姻缘。” 瑞王妃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欣喜:“唉哟,灵舒,我的儿,你总算是想开了。” 灵舒痴缠萧景弋这么多年,生生把自己耽搁到双十年华,婚事还没定下来。 这一直是瑞王妃的一块心病。 如今听到女儿总算是想开了,她当即便应下来:“好,阿娘带你去。” “阿娘真好!”灵舒又撒了个娇,顺势说道:,“我听说国公府的几位夫人也要去和红螺寺呢,说是大夫人要替四夫人请求子观音,阿娘,我也想跟她们一起,热闹热闹。” 瑞王妃眼神一闪,意有所指道:“你表哥身子都那样了,还请什么求子观音啊?” 灵舒有些不满:“阿娘,我听说表哥已经好转了,你别说这种话!” 说罢,又怕瑞王妃阻止她,赶紧补充了一句:“说不好,表哥真能和那个村姑长相厮守呢。” “好转了吗?” 瑞王妃神情微微一僵,旋即又恢复如常:“那就同他们一起去吧......不过,你不是不喜欢那个表嫂吗?” 灵舒笑了:“往后就喜欢了。” 往后姜令芷就死了,她最喜欢。 第46章 等你恢复了,咱们再生崽! 姜令芷回到顺园时,太阳还没落山。 “给我煮碗粥来。”她摸了摸肚子:“那什么花瓣宴,贵是真贵,没吃饱也是真的。” 雪莺和云柔直笑:“幸亏姜二公子这会儿听不着了。” 姜令芷摆摆手,若不是有事求他帮忙,谁陪他吃这种东西呀。 跟修仙似的。 回到屋里,看到床榻上的萧景弋,她捏了捏他的手,感觉到他手指微微抖着,似乎是在回应自己。 她觉得心情更好了。 坐在他的床边,跟他说着自己出去见得那些世面。 “账上的事,姜浔说等过两日才能告诉我,那我就且先闲上几日,陪着夫君。” 其实她现在都有些说不清,到底是想陪他,还是想让他陪自己。 萧景弋听她说话的语气,觉得小村姑今日似乎跟她那二哥相处得还行,和和气气的。 至于陪着他......唔,她还挺粘人的。 “对了,他还带我去繁楼吃了花瓣宴,”说着说着,她忽然来了兴致,“还挺有意思的,请你也尝尝。” 就在萧景弋好奇,这要怎么尝的时候,忽然感觉唇上一湿。 她的吻像是羽毛一样,一点一点地试探着,带动着他生涩的唇舌,一点一点沉沦。 萧景弋也不知那到底是花瓣的清甜,还是她唇舌的清甜,只恍惚间觉得,有些意乱情迷。 就在他想要期盼更多的时候,她却忽然抽身而退:“不行,不行,夫君你现在还太虚弱了,我不能这样,这样不好!” 萧景弋:“......” 姜令芷拍拍他的脸:“你且先养几日,等你恢复得差不多了,咱们再生崽!” 虽然她很急,但也不差这几天了! 萧景弋:“......” 他现在就想努力张嘴说话告诉她,他好得很! “牧大夫今日来过了吗?”姜令芷问狄青:“怎么说呢?” “来过了,”狄青点点头,忙道:“牧大夫说将军的经络疏通还是太慢,他想着,或许可以让将军泡一泡药浴呢。” 姜令芷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啊。” 话音才落,门外传来一道声音:“四夫人,瑞王妃带着灵舒郡主来府上做客呢,大夫人请您去前厅见见呢。” 姜令芷回头一看,见是陆氏身边的王嬷嬷。 王嬷嬷裹着个头巾,将那些被姜令芷削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遮住,远远地站在门口,又恨又怕的。 姜令芷挑了挑眉。 怎么,灵舒郡主这是在她铺子里跌了面子,回去找王妃告状来兴师问罪了? “去回话,说我换身衣裳便过去。” “是,是。”王嬷嬷慌忙应下后,转身就走。 ...... 姜令芷叮嘱了下人几句,又换了身衣裳,带着雪莺和云柔往前厅去。 雪莺有些担忧,低声道,“灵舒郡主一向蛮横,今日定然是找事的,您要当心才是。” 姜令芷听着,应了一声,心里有数。 穿过月亮门,上了回廊,弯弯曲曲地走了一段,才走到前厅。 瑞王妃算是贵客,虽然来的突然,但前厅中,女眷们仍旧坐了济济一堂。 除了萧老夫人,其它几房几乎都在,时不时传来一阵说笑声。 姜令芷踏迈过门槛,一眼便见到了坐在上座的瑞王妃。 她跟牡丹宴那日并无太大变化,一身淡紫色绣牡丹大袖衫,配着条墨绿色的滚金边百褶鱼鳞裙,十分优雅贵气。 见姜令芷进来,脸上笑意更浓了几分:“令芷来了。” 稀奇的是,跟在她身边的灵舒郡主,也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全然不复先前的跋扈,显得十分安静懂事。 陆氏坐在主座的另一边,起身迎上来,做出一副热切的模样来:“四弟妹,快来给王妃见礼。” 姜令芷点点头,客套地冲着瑞王妃福了个身:“王妃有礼。” 瑞王妃眯着眼,瞧着姜令芷,状似寻常地开口问道:“令芷,景弋近来如何了?” 姜令芷心中想起那有毒的商陆根,到底觉得膈应。 遂也试探了回去:“还和从前一样,如今正用人参补着呢,大夫说,得是千年的人参,药效才好。” 瑞王妃眼神一闪,笑了笑:“喔,那就好,快坐着吧。” 姜令芷将她的那点表情尽收眼底,心中猜测十有八九,瑞王妃是对那商陆根知情的。 灵舒就笑吟吟地开口了:“怪不得都说,表嫂旺表哥呢,真叫人羡慕。” 瑞王妃十分欣慰,灵舒这丫头可算是想通了,只要不再闹着嫁给萧景弋,她这当娘的,可就放心了。 姜令芷眨了眨眼,颇有些疑惑地看向灵舒。 这位郡主,到底是擅长变脸,还是壳子里换芯了? 明明上午还在岚翠轩嚣张跋扈的要砸了她铺子呢,这会儿又懂事体面地说着好听话。 还真是......怪吓人的。 二夫人顾氏怜爱地拉着姜令芷坐下,看向灵舒说到:“郡主说的是呢,自从令芷嫁给你景弋表哥后,将景弋照顾的极好,府里人人都是看着的。” 景曦也适时开口道:“是呀,还是四嫂提议的让我们给四哥念书呢,四嫂最是心细了。” 三夫人赵若微也温柔地笑道:“可说呢,来日景弋醒了,保准和令芷是一对神仙伴侣。” 也不知怎么的,灵舒开了个头之后,众人便你一言我一句的说起来了。 话题全是围着姜令芷和萧景弋。 灵舒简直听得内伤。 ......她就是为了哄骗姜令芷去红螺寺,装一下温和无害而已!! 怎么国公府这帮人都当真了,如此帮着姜令芷说话? 难道大家都忘了,她是在和萧宴的大婚当日灵堂换亲红杏出墙的吗? 这样一个贱妇有什么值得夸的? ......回头等姜令芷死了,自己嫁给萧景弋,那这些人岂不是还要在背后,把自己和一个泥腿子放在一块对比? 想想都晦气! 第47章 求姻缘 灵舒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推了推瑞王妃,示意她直奔主题。 瑞王妃拍拍她的手:“唉,听你们说起令芷和景弋,我这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发愁。” 陆氏把话接了过去:“王妃这话从何说起呀?” 瑞王妃就叹了口气,拉着灵舒的手:“当然是灵舒的终身大事呀!我听说,明日你们府上要去红螺寺,想这一同去,给灵舒求一求姻缘。” 灵舒闻言,忙低头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 众人微微一愣,去红螺寺上香? 随即便想起来敬茶时,陆氏的确答应过这件事。 原本谁也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因为众人心知肚明,陆氏决计会找各种理由不去磕头请送子观音。 而陆氏也真就是这样想的。 她巴不得姜令芷那个贱妇和老四一起早点死! 又哪里会想着给他们受罪请求子观音? 谁知道这会儿忽然被瑞王妃给当众点出来了! 这么多双眼睛瞪着,她就是再想躲也没法躲,又是恼恨又是尴尬。 见众人都是一副看戏的表情瞧她,她讪笑一声,勉强说道:“是......正是明日。既然瑞王妃相邀,同去便是了。” 灵舒郡主满意的笑了,意有所指道:“那就说好了,几位表嫂可都要去呀。” 二夫人顾氏忙应道:“那是自然。” 姜令芷微微一笑:“大家见谅,夫君如今不方便,身边离不了人,我得在府里照顾他。” 瑞王妃随意的摆摆手,在她看来,姜氏去不去的并不打紧。 但灵舒却是立刻着急了。 戏台子就摆好了,姜令芷这个主角不去,戏可要怎么唱下去呢? 她看着姜令芷,努力维持住脸上的笑意,好声好奇道:“表嫂,我是因为羡慕你和表哥的,才想去红螺寺上香求姻缘的。你不肯陪我一起,可是上午铺子里的事心里还在怪我?是我不好,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好不好。” 瑞王妃听得疑惑,铺子里又是什么事? 灵舒只说想去红螺寺上香,可没说在铺子里跟姜令芷起了冲突呀? 顿了顿,她明白过来,只怕自己这个女儿,想去这红螺寺求姻缘是假,想趁机折腾姜令芷才是真呀。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她也不好说什么,就笑着打圆场:“还望令芷莫要跟她一般见识才是。” 姜令芷懂了。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脸变得如此之快,就是为了让她一起去红螺寺。 三夫人赵若微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灵舒,又看了看姜令芷,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主动开口道:“四弟妹也一起去吧!大嫂还要替你请求子观音呢,你总得在菩萨跟前露个面,到时候也更灵验些!” 说到孩子,二夫人顾氏也应道:“这倒也是。” 众人七嘴八舌的,姜令芷心思也跟着转了好几转。 灵舒郡主那变脸堪比翻书的模样,定然是存了什么心思,打算在红螺寺,好好坑自己一把出气。 照理说,猜得出这些,她就该躲着的。 可说到孩子...... 姜令芷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她还是得尽快揣上崽,往后日子才有靠山。 剩下的时日不多了呀。 到最后,她还是点了头:“那便一起去。” 回到顺园后,便跟萧景弋说了要去红螺寺上香的事情。 “夫君,我听说那里特别灵验,到时候咱们一定会快些有孩子的。” 萧景弋有点不高兴。 不是说要陪着他的吗? 怎么又要去红螺寺求子了? 真是善变的女人! 罢了.....要去就去吧,他才不想要人陪着。 整日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烦死啦! 如此想着,他居然莫名的哼出了一声。 姜令芷满脸惊喜:“哎?夫君,你又说话了?你哼什么呢?” 萧景弋也很意外, 他方才能出声了,可他哼了一声后,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倒是有些遗憾。 姜令芷想了想:“夫君,我是不是听错了,你刚才好像说的是嗯?看来你也很想要孩子?你放心,我到时候一定诚心去上香!” 萧景弋:“......” 胡说八道,他明明说的是他才不在意! ...... 大房,雅园。 陆氏回去就气地发了好大一通火。 王嬷嬷面色沉重地关上门,吩咐陆氏的另一个心腹丫鬟巧儿在门口守着。 陆氏气得浑身发抖:“贱人!都是贱人!” “夫人!”王嬷嬷赶紧劝:“您先别忙着生这个气,方才老奴发现一桩不得了的事!” 陆氏闭了闭眼:“还能有什么事,比这一件,更打我的脸?” 姜氏害得她丢了管家权,反过来,她还得去替姜氏请求子观音! 她上哪说理去! 王嬷嬷忙道:“哎呀夫人!老奴今日去顺园传话时,瞧见她屋里搁着一把算盘,莫不是在查咱们的帐!” 陆氏顿时心里一惊:“她识数?” “这识不识数的有什么打紧的?想查账,法子可多的是!她那二哥不就是开铺子做生意的?” 王嬷嬷斟酌着说道,“夫人,咱们近几年的账册上,看就那些铺子里的营收是做了假的。” 陆氏脸上惊怒交加,这不是要断她的生路吗! “贱人,她算个什么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也敢来查我的账!” 陆氏越想越气。 只觉得打从这姜令芷进了国公府的大门起,自己就没有顺过......若是再任由她这般作妖下去,只怕是大房就要被她踩死了! 王嬷嬷叹了口气:“夫人呀,您别气了,咱们快些想个法子才是呢。” 陆氏阴沉着一张脸:“她不是也要去红螺寺吗?呵,那就叫她知道知道,这一趟,请的到底是求子观音,还是送命观音!” 说罢,向王嬷嬷招了招手:“你附耳过来......” 王嬷嬷听罢,瞪大眼睛:“夫人,这样是不是太过冒险了?” 陆氏嗤笑一声:“怕什么?你瞧不出来灵舒今日来这一趟,是冲着姜氏来的吗?到时候,就算是四弟妹出了什么事,也有瑞王府在前头顶着呢。” 王嬷嬷眼神遂又坚定了几分:“是。” 陆氏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想到姜令芷很快便会死无葬身之地,通身萦绕的怒火和阴沉之意,才消散了不少。 第48章 眼前一黑就跪下了 第二日天一亮,国公府就喧闹起来了。 各房都准备着。 清欢院那边,姜令鸢也早早地喊着夏月给她梳妆。 她还以为,此番能去红螺寺,全都是因为自己的谋算的缘故,故而兴奋不已。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亲眼看着姜令芷命丧黄泉,再亲眼看着陆氏因此被休弃! 所以,哪怕国公府不允许妾室姨娘抛头露面。 她也一直拉着萧宴痴缠:“夫君,你就带我一起去吧,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谢谢送子娘娘呢!” 萧宴姜令鸢说的话也不理解:“关那些泥人什么事?孩子不是我辛勤耕耘给你的吗?” 姜令鸢:“......” 她心头默默升起一丝嫌弃,怎么从前没发现他这般粗俗啊! 她忍着心头的无语,耐心劝道: “是,是夫君给我的。可是,我也想让咱们的孩子,得到送子娘娘的祝福呀!听说被送子娘娘祝福过的孩子,会福禄双全,孝顺父母,聪慧好学,加官进爵呢。” 她语气又娇柔了几分:“好夫君,我整日闷在府里无聊,我也想出去,松快松快。” 萧宴还是拒绝,甚至有点不耐烦:“上回大夫不是说了吗?你那孩子胎像不好,要好好养着。等生了孩子你再松快吧。” 说罢,直接拂袖而去。 姜令鸢眼中含着泪,怨念地看着他的背影,气得一把将桌案上的妆匣拂了下去。 可随即也不知道是不是动作幅度太大,竟然小腹抽着痛了一下,吓得她赶紧坐好。 夏月眼神闪了闪,忙劝道:“姨娘,您想想别的法子,咱们可一定要去......亲眼看着四夫人名声扫地呀。” “对!我非要去不可!”姜令鸢咬着唇:“不亲眼看到那个贱人倒霉,我不安心......咱们去找三夫人,她是府里的老好人,咱们坐她的马车去。“ 夏月点点头:“好啊。” 三夫人赵若微果然没有拒绝。 姜令鸢说了几句感谢的场面话后,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上次牡丹宴的事,她还有些难堪。 赵若微一眼就看透她的心思,笑眯眯地开解她:“过去的就莫要放在心上了,大嫂跟你姐姐不对付,你夹在中间受夹板气,说几句话为了自己开脱,也是情理之中的。” 姜令鸢顿时就觉得三夫人实在太理解自己了。 对啊,都是因为姜令芷得罪了陆氏,陆氏才迁怒自己的。 像是摔倒见了红这样的事,如果她不把姜令芷拉下水,光她一个人,怎么承担陆氏的怒火啊? 这样想着,越发恨上了陆氏和姜令芷。 马车停在红螺寺山门前,空气中满是檀香气息,叫人不由自主地开始虔诚起来。 姜令鸢从三夫人赵若微的马车上下去后,夏月扶着她站在了陆氏的身边。 姜令鸢这才发觉萧宴也在人群中:“夫君,你怎么也在这?” 萧宴见她出现,不免有些心虚。 下意识地瞥了不远处的姜令芷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安抚道:“你不是想替孩子还愿吗?我就替你来了。” 他今日来,是心里还惦记着姜令芷。 那日摔进荷花池的事,她一点也没有怪罪姜令芷,反倒是觉得她也是有意于自己的,否则就不会素面朝天的来见自己了。 那不就是一种卸下防备的信任吗? 想着她现在日子过得不好,他越发想起男人的责任来,给姜令芷一个孩子,好让她往后在国公府好过些。 ......谁知道姜令鸢非要跟来?! 姜令鸢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还想再追问,陆氏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吓得她赶紧伸手捂着小腹,眼中满是讨好。 陆氏冷哼一声收回视线,到底没再说什么。 红螺寺求姻缘和子嗣都十分灵验,香火十分旺盛。 从山门到大殿不过百十步,地上铺满红色地毯,有好几位妇人在那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一步一步地前进了大殿。 “大夫人,”姜令鸢到底年轻沉不住气,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您便是要这样替姐......替四夫人请求子观音吗?” 陆氏才不想当众跪拜呢,狠狠地剜了姜令鸢一眼,克制着心头想骂娘的冲动:“这么多人,自然是先去找主持安顿,请求子观音的事,午后再说。” “先去上香请求子观音。”谁知瑞王妃却出声道:“已经没赶上头香了,就别拖到午后了,你快去吧。” 陆氏一副憋着气的样子,不敢跟瑞王妃过不去,只好咬牙应下:“是。” 姜令芷看着陆氏僵硬的表情,弯唇笑道:“那就多谢大嫂了。” 陆氏愤恨地盯着姜令芷的表情,他们姜家的贱人进府就是来跟她作对的! 瑞王妃直接唤了引客僧过来,带着陆氏去走红地毯磕头跪拜。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陆氏憋着气,只好跟了上去,她走了三步,引客僧便提醒道:“施主,跪。” 陆氏:“......” 她只觉得膝盖僵硬得就像是砖石铸就的一般,无论如何就是弯不下去。 姜令芷微微一笑,高声道:“今日,多谢大嫂,替我和夫君请求子观音。” 陆氏恨恨地瞪了姜令芷一眼。 香客们顿时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谁家长嫂待弟妹这般友好,真是大气!” 立刻便有人不屑道:“呸,大气什么呀,那是萧国公府的大夫人!” 随之议论声也多了起来: “就是那个,长孙娶亲时,强占妻妹,逼着新娘子换亲嫁小叔的萧国公府吗?这......大夫人给四夫人请求子观音,莫不是在替自己儿子赎罪呢?” “嘘,你们都不要命了?什么话都敢说?那可是萧国公府,快闭嘴!” “对对对,说不得,说不得。” 香客们顿时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不敢多看,赶紧走了。 陆氏眼前一黑,就跪下了。 第49章 所以我留的是萧宴的八字 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这事儿还没翻篇啊? 怎么还有人在戳她陆淑珍的脊梁骨啊! 萧宴也是铁青着一张脸,姜令鸢自知有亏,咬着唇去拉他的衣袖,也被他狠狠地甩开了。 姜令鸢眼眶一红,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顾氏见势不妙,生怕被人再议论起国公府来,便叫下人去山门前暂且拦上一刻钟的。 待萧国公府的人都进了寺里,再让闲杂人等进来。 那边陆氏咬着牙站起身来,一回头,见空无一人。 甚至要请求子观音的姜令芷,就那么闲庭信步地在一旁走着。 陆氏皱着眉:“令芷,虽然是大嫂替你请,可你也要来叩拜才是。” 姜令芷表情淡淡的:“大嫂,没听方才那和尚说嘛,这得是最有福气的人请才管用,我娘走得早,没福,还是大嫂自己来吧。” 陆氏简直气得要吐血,这岂不是其它几房上上下下,这一路都要盯着她,跪拜磕头? 二夫人顾氏笑着打圆场:“那是,大嫂眼见着就是要抱孙子的人了,可不是最有福气的。” 陆氏:“......” 合着今日都是来坑她的是吗? 可这跪都跪了,又都是府里各院的人盯着,她不得不咬牙起身,继续往前,边走边叩拜。 姜令芷就这么站在一旁,看陆氏忍着气,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地往前走,心里勉强算是出了口恶气。 这段路并不长,就算是一路叩拜,一刻钟的功夫也走到了头。 正殿中供奉着释迦牟尼佛像,佛像旁挂着经幡,显得十分庄严肃穆。 姜令芷随着众人取了香,神色虔诚地拜了拜,将香插入香炉中。 随后众人又各自添了一笔香油钱。 殿中的僧人过来说话,说请送子观音需要前往偏殿记下香客的八字,其余人可先往后院去歇息。 “四弟妹,你自己去偏殿可行?”二夫人顾氏笑盈盈的:“我带大家先去后院。” 姜令芷应了声好,便带着雪莺和云柔跟着往偏殿去。 才走了两步,忽又听到身后有人唤自己:“阿姐。” 回头一瞧,是姜令鸢故意落在人后,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姜令芷无法忽视她笑容底下的恶意,轻声道:“希望你也是呢。” 姜令芷在偏殿留下八字后,便带着雪莺和云柔也去了后院的禅房歇息。 她吩咐雪莺:“你去藏经阁,帮我借一卷《观世音菩萨普门品》。” 雪莺知道,这是求子之人常抄的经书,恭敬道:“奴婢这便去。” 云柔不解地问:“四夫人,大夫人不是已经替您请求子观音了吗?” “那是惩罚大夫人当日出言诅咒将军罢了,她心不诚,求了也不会灵验的。”姜令芷微微一笑。 所以方才,她留的是萧宴的八字,陆氏求的什么,就全留给她自己儿子吧。 姜令芷现在就想诚心诚意地抄抄经。 寺里禅房安排得十分细致,桌案就摆在窗户前,笔墨纸砚也是齐全的。 推开窗户,温暖和煦的阳光便匀进禅房。 她净手焚香,坐在桌案前,挽起衣袖。 雪莺在一旁磨墨,说着闲话:“四夫人,方才奴婢借经文回来时,瞧见鸢姨娘身边的夏月正在跟人说话,她一瞧见奴婢,立刻慌慌张张地走了。” 姜令芷笑了笑,不甚在意:“许是有些私事吧。” 结果没一会儿,夏月就笑盈盈地找了过来:“四夫人,我们姨娘抄了地藏经,想烧给先夫人,让奴婢来请您一起。” 夏月口中的先夫人,便是姜令芷的生母,魏岚。 姜令芷手上一顿,心口莫名一滞。 真是难为姜令鸢了,居然能搬出魏岚来拿捏她。 她放下手中的毛笔,轻轻活动了一番指节,几声清脆的关节响动声后,她不动声色地应下了:“好啊。” 夏月松了一口气,脸都要笑烂了:“四夫人这边请,姨娘在后门不远处的亭子里等着呢。” “你们留下,我过去瞧瞧。”姜令芷吩咐了一声,便跟着夏月往外走。 顿了顿又道了句:“后山比这里冷一些,将我的披风拿来。” “是。” 雪莺忙将一件淡紫色兜帽的披风取下来,给姜令芷穿上。 红螺寺很大。 从禅房出了后门,继续往夏月说的凉亭中去,越走越能瞧得出荒凉。 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一边是茂密的山林中,树木疯长,黑压压的一片。 好在那凉亭就在山林边上。 “阿姐,你来了。”姜令鸢披着一身鹅黄披风,从里面迎了出来:“快进来。” 说着又吩咐夏月:“你去路口守着,我和阿姐有话说话。” 夏月会意,立刻应下便走。 姜令芷佯装没有发觉,往亭子中瞅了一眼,瞧见里头放着炉子,炉子中煮着茶水,桌面上放着一沓手抄的经文,地上放着一只铜盆。 “阿姐,你喝水。” 姜令鸢坐在石凳上,给姜令芷倒了一杯茶,自顾自地说道: “我虽然没有见过你母亲,但是常听祖母说起过,你母亲十分贤惠孝顺,人品贵重端方,所以不免心生敬意,才想着抄一卷经书,烧给夫人。” 姜令芷端起茶杯,笑道:“你有心了。” 说罢,将茶杯送到嘴边,仰头的瞬间,借着衣袖的遮挡,将茶水尽数倒在衣袖里的手帕上。 姜令鸢一直死死地盯着她的茶杯,见里面空空,这才松了口气。 脸上的温和笑容也装不下去了,变得阴狠丑陋:“阿姐,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的命这么好呢?” 姜令芷配合着她,错愕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着,她伸手扶额,做出一副痛苦的模样:“你给我喝了什么?” “见效这么快吗?放心,只是一点迷药罢了。”姜令鸢也微微有些惊讶,随即又冷笑一声: “你对姜家,总是一副所有人都对不起你的样子,可你到底哪里可怜了? 你一回来,就抢走我姜家嫡长女的位置,抢走我的姻缘,逼得我未婚先孕遭人耻笑,只能做妾! 你还抢走了二哥,二哥连答应给我的岚翠轩,都给了你! 可你还不知足,你还是要在国公府压我一头,我做妾室,你做夫人,还要生生长我一辈! 我不过是想让你带我融入国公府,你就那般不情愿,还有那缂丝,你也不肯给我......啊......唔......” 就在她越说越兴奋之际,姜令芷打从衣袖里抽出那只沾湿的手帕,团成一团,塞进了她嘴里。 第50章 哟,你连令鸢也算计上了? 姜令鸢错愕了一会,忙伸手去抠那手帕。 可到底还是呛进去不少,顿时让她腿一软,跌坐在石凳上,变了脸色。 “你...你...”姜令鸢难以置信的看着姜令芷:“你竟然害我?” 姜令芷轻笑一声:“瞧你这说的这是什么傻话,这不是你倒给我的茶水吗?” 姜令鸢这才开始害怕起来,她拼命地想要睁开眼保持清醒,甚至为此努力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阿姐,不要,我...知道错...错了....” “我不信你。” 姜令芷表情淡淡的,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边开始伸手解姜令鸢的披风: “你想对我做什么,你便自己受着吧。” 她动作麻利,将二人的披风做了交换,随之便出了亭子。 此时,夏月已经带着提前打点好的几个匪徒,在路口等着了: “这一百两是给你们的。拿钱办事,旁的不许多问,里面的两个人都绑起来!随便你们做什么,切记,就在这山林里行事......” 姜令芷挑了挑眉,好夏月,居然连姜令鸢一起算计呢? 真有你的! 听着外头杂乱的脚步声渐进,眼神微闪,四下一瞅,这凉亭就建在悬崖上。 她毫不犹豫地脱下披风,翻身跳了下去。 凉亭下树枝杂乱丛生,她借势抓住一枝,迅速朝阴影处躲藏着。 脚步声就停在她头顶的凉亭中,那几个匪徒四处寻了寻:“妈了个巴子的,怎么就一个?” “一个还省事了!干一个人活,拿两个人的银子!快,拿披风把人裹起来!” “行行行,反正银子都到手了,这便宜买卖,大户人家的女人真会玩,花钱找咱们播种,一会儿可都使点劲啊!“ “去你的吧,老子要先来......” 一群人淫笑着走远了。 姜令芷等了一会儿,这才一点一点就这树枝爬上凉亭。 此时山林里,姜令鸢已经清醒过来了。 手帕上的那点迷药,药效虽强,却也并不能让人昏迷许久。 姜令鸢一脸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些满脸猥琐的匪徒,浑身僵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这些匪徒哪里见过高门大户娇养着的小娘子,这会儿一个个的跟饿狼似的,忙着扯衣裳,动手动脚,口中说着极其下流的话语。 姜令鸢吓得大喊一声:“住手!我可以给你们银子......啊!放开!” 声音凄厉而又惊惧。 姜令芷头也不回地就往庙里回。 结果没走几步,就瞧见有个背影有些熟悉的丫鬟,正跪在地上烧纸:“姐姐,我给你报仇了。” 正是夏月。 “嘿。”姜令芷顿住脚步,好奇问道:“你姐姐是春柳吗?” 夏月身形一顿,回过头来一看,看清姜令芷的脸,顿时惊悚得浑身汗毛都倒立起来了。 中午的日头正盛,夏月却只觉得像是掉进冰窟一样,她不是应该被掳进山里里,跟姜令鸢一起被糟蹋吗? 怎么回在这里? 恐惧蔓延全身,令她牙齿都在打颤,她恐慌非常,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几乎说不出来话来了:“你...你...” 姜令芷好整以暇道:“好夏月,怎么,不认识我了?” 夏月强忍恐惧,抚上胸口,眼里闪过一抹狠色,对姜令芷咬牙叫道:“四夫人!你竟然敢买通匪徒谋害我们姨娘!” 姜令芷见夏月这般有斗志,忍不住赞道:“真是个聪明丫头,连这种逃命的主意都想得出来,你说说,林子里那几个匪徒,认得你还是认得我?” 夏月红着一双眼,恨恨地看着姜令芷:“你杀了我吧!” 姜令芷啧了一声:“急什么呀?问你呢,你姐姐是春柳吗?她怎么死的。” 夏月梗着脖子:“你们姜家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们...... 姜令芷面无表情地往夏月走了一步,宽大的袖摆遮住了她的手,此刻她的手上多出一块黑色的东西。 夏月看清了,那是一块砚台。 她这才意识过来,姜令芷早有防备,四夫人她....她是真实会杀人的! 夏月顿时吓得在地上乱爬:“我说,我说......我姐姐是被姜二公子淹死的!铺子被砸的事情,姜二公子查到了我姐姐头上......姜二公子他为了保二小姐的名声,就杀了我姐姐......” 姜令芷握紧手中的砚台一步一步地逼近,从她自禅房中离开时,顺手就操起了桌上的砚台。 她早知道姜令鸢不安好心,更没打算心平气和地跟她讲理。 问夏月那句话,她纯属好奇而已。 至于姜浔护着姜令鸢......呵......习惯了..... “你想干什么......佛门清净之地,你敢杀人......”夏月惊恐至极。 姜令芷笑了笑,笑容温和而又冷静:“怎么,设计别人的时候不是挺胆大狂妄的么,现在倒是记得这是佛门清净之地了?” “你不要过来啊!”夏月有些癫狂,只觉得裙子下面濡湿一片,“救命,救命啊!” 可她偏偏选了后山这么个好地方,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一个人来。 夏月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姜令芷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她已经退无可退了,再往后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姜令芷又往前一步,举起了手中的砚台,干脆利落地向夏月的脑门抡去。 一道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夏月顿时血流满面,身子一点一点地瘫软下去,随后彻底失去平衡,往后仰倒着坠落山崖。 山崖深不见底,人掉下去,只怕是尸骨无存。 姜令芷无动于衷地站在山崖边上看着她彻底消失。 山林中一片凄厉的叫喊声,尖细钻耳。 姜令芷回头看了一眼,撇了撇嘴,将那沾了血的砚台丢下山崖,扬长而去。 自己做的孽,吃不了也要兜着走。 回去的路上,似乎是换了心境,她这才注意到庙里竟然还种着梨树。 此时花已经开败了得差不多了,枝头长出一颗颗指头豆那么大的青疙瘩。 清风拂来,满园都是沁人心脾的清香。 欣赏着这样好的风景,姜令芷面上一片平和惬意。 任谁也看不出来,她方才经历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死里逃生。 第51章 替你寻了一门好亲事 她没走多远就遇到了雪莺。 雪莺正要往后山去找她,见她回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道: “四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方才灵舒郡主还来找您呢,奴婢说您跟鸢姨娘出去了,她就笑着走了。” 姜令芷挑了挑眉:“灵舒?” 喔,看来她早知道自己会被姜令鸢算计啊。 ......莫不是和姜令鸢合计好的,一个骗她来红螺寺,一个冲她动手。 一个为的要她的命,一个为着萧景弋的正妻之位。 姜令芷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好,我知道。” 这笔账,她记下了。 在快要走到禅房时,姜令芷看见院里的僧人,脚下顿了顿。 还是叫住了其中一人,道: “我方才听见山林里好像有不小的动静,师父不若带人去瞧瞧,是不是有野兽伤人了。” 僧人见她衣着不凡,忙应道:“多谢施主提醒,春日山林中多猛兽,小僧这便带人去瞧瞧。” 姜令芷点点头:“如此甚好。” 她回去自己禅房,打算抄经。 “云柔,去找僧人给我要块砚台来。” “是。” 萧宴特意来寻姜令芷,远远地瞧见她坐在窗前。 他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只见她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十分漂亮,跟他从前以为的那种乡野村妇一点也不一样。 他又往前一步,一道阴影落在姜令芷身上,她抬头一看,便看到一张腻烦的脸。 萧宴面带讨好:“令芷,我来了。” 姜令芷被他恶心的手上一顿,顿时一滴墨迹落下,就毁了自己抄好的一页经书。 “萧宴,我当真是看见你就晦气。” 萧宴皱了皱眉,一副被刺痛的模样:“令芷,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们毕竟是从小定亲的呀!” 姜令芷伸手要关窗,萧宴忙伸手挡住:“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我现在是真想心疼你。” 他试探道:“我知道你和四叔的日子不好过,让我帮帮你好不好?你不就是想要个孩子吗,我可以给你。” 姜令芷被恶心得像是吃了一碗隔夜馊饭一样。 她顿了顿,挑眉道:“你当真要帮我?” 萧宴赶紧点头,语气放肆道:“嗯,我只想让你日子好过一点。” 姜令芷勾着红唇,语气温柔道:“那你进来吧。” 萧宴都傻了,没想到事情居然进展得如此顺利,他当即整个人都癫狂起来,拎着衣摆,就往屋里走。 他就知道,姜令芷心里是盼着他的! 只要他得了她的身子,她必然会对他死心塌地。 萧宴这边往屋里走,姜令芷那边便放下手中的毛笔,抬手关上了窗。 屋里雪莺和云柔都要吓疯了。 四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呀? 该不会是真的要跟大公子做些什么吧? “云柔,”姜令芷附耳在她耳边说了句话,云柔听完一时间愣住了。 “快去吧。” “是,是。” 这厢萧宴已经迈步进了禅房,而后像是生怕她后悔一样,转身飞快地把禅房门给关上了。 姜令芷后退着坐在床边,叹了口气,十分娇羞道:“萧宴,其实我觉得你很好。” 萧宴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急不可耐地就想去抱她:“等急了吧,让我好好疼疼你。” 姜令芷没有阻拦,顺势绕过他的脖颈,手指曲起,朝着他的哑门穴就敲了过去。 萧宴连话都没有说完,就这么软倒在床榻上。 姜令芷默默地收回手。 她不会医术,但是托乡下二哥的福,认了几个防身用的穴位,譬如这哑门穴,便是能让人口不能言,毫无意识。 姜令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所以,我打算替你寻了个好亲事。” ...... 此时寺里已经乱起来了。 僧人匆忙带人去后山,结果正撞上那群匪徒欲行不轨。 好在僧人都是会武的,立刻便将那几个匪徒拿下,救下了姜令鸢。 待把她抬出来以后,发现她衣衫不整发饰凌乱,浑身上下还散发着一股屎尿馊味。 好在是没有真出什么大事。 当时她还清醒着,嘴里一直喊着:“求求你们,放过我,我把银钱都给你们,别伤害我的孩子......” 直到发现来人是救她的之后,才彻底地晕死过去。 僧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又不好直接大张旗鼓地在寺庙里查问谁家女眷走丢了,便先将她安置在禅房里,先给她请了个大夫,一边又私下派僧人去各家禅房里查问。 姜令芷站在门口,打发走来问询的僧人。 雪莺一边害怕屋里藏着的大公子被人发现,一边听到僧人的问话,都快吓傻了:“四夫人,您方才不是就和鸢姨娘在后山吗?” 姜令芷一脸无辜地冲她眨了眨眼:“有吗?我不是在赏梨花吗?” 雪莺顿时起了一头冷汗:“夫人!梨花早开败了!” 这下可不妙了,若是后山出事的是鸢姨娘,那四夫人可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了! 雪莺不由得定了定心神,决定把这事给瞒死! 对,今日说破天去,四夫人也是在赏梨花! 此时,灵舒郡主才送走了问话的僧人,正兴奋不已。 就见云柔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过来:“郡主,郡主不好了,四夫人不见了,鸢姨娘让我来请您过去。” 灵舒并不认识云柔到底是谁的丫鬟,但听她这么说,整个人激动得不行。 她越发坚信,后山出事的就是姜令芷。 看来姜令鸢还真是能干啊,想出这种叫姜令芷声名狼藉的主意来,只怕是比直接叫她去死还难受呢。 当真是痛快极了! 出了这样的事,国公府定然不会再要这样一个女人,那表哥,可就是自己的了! 她假意安抚着云柔:“是吗?那我就过去瞧瞧吧。” 第52章 捉奸捉出经验来了 灵舒郡主跟在云柔后台,往姜令芷的禅房里去。 因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便只带了个贴身丫鬟,走到禅房门口时,她又有了主意:“去,跟前头大殿跟大家伙说说,四夫人不见了。” 丫鬟应声去了,灵舒则往禅房里走。 云柔不动声色地落后一步,让灵舒倒也不怎么在意,推开禅房门就走了进去。 屋里关着窗,显得有些昏暗。 她一时间看不清人,便压着声音唤了一句:“姜令鸢?” 顿了顿,不见有人答应,她不耐烦道:“别装模作样的,快出来。” 这时,一道鬼魅的声音冷不防响起在她身后,像是在疏解她的急躁似的:“来了。” 灵舒郡主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可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姜令芷已经一记手刀落下来,灵舒当即软倒。 姜令芷使得力气不大,并没有一下子把她打晕。 灵舒痛的一声闷哼,还没反应过来,姜令芷已经幽幽地扯下她的腰带,反剪她的双手。 灵舒拼命挣扎,张口就要呼救,姜令芷眼疾手快,一把伸手扯下她的肚兜,猛地塞进她嘴里,带子在脑后打了个结。 灵舒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声嘶力竭却也只能发出嘤嘤的呜咽声,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姜令芷始终冷静着,如果她这时候不朝灵舒动手,那等灵舒发现后山出事之人不是她时,只怕是还有更大的算计在等着自己。 她扯着灵舒往床榻上一丢,灵舒此时已经发现了,床榻上还躺着一个男子。,立刻挣扎着双腿乱蹬。 姜令芷顺势扯掉她的罗裙,盖在她头上,又伸手抓起萧宴的手,就按在了灵舒的胸上。 随后她拎起桌上自己抄的经书,就转身离开,并且顺手替他们关好了门。 萧宴原本被点了穴,还没有这么容易醒来,但灵舒不停的挣扎着,萧宴很快就被蹭醒了。 他恍惚间,只记得姜令芷邀请他进了她的房间。 继而他又立刻发现,自己身下躺着个衣衫不整的姑娘,顿时回过神来,对,对,自己正在偷情呢。 他顿时又兴奋起来,伸手彻底扒她的裙裳,猥琐道:“这些日子憋坏了吧,我今日定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才是做女人的快乐!” 灵舒极力挣扎着,吓得一颗心像悬在刀尖上。 可双手被帮着根本无法反抗,甚至于,发出的那点子声音,反倒是让萧宴更加兴奋了。 萧宴快活的不行,一边喘息一边断断续续口不择言道:“令芷,其实我们这样也挺好的,虽然不能做名义上的夫妻,但往后同在一个屋檐下,我们有的是机会成双成对......” 他知道,姜令芷想要孩子,所以有了这一次开头,往后一定会任由他施为。 甚至他还在想着,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滋味,他都在姜家姐妹的身上,彻底尝到了。 ...... 萧宴以为,今日之事,是姜令芷心甘情愿的,所以他没有丝毫的担心和顾忌。 以至于路过的僧人发觉不对,过来查看时,他还快活得浑然忘我。 僧人听到屋里传来的男女混乱之声,顿时变了脸色。 佛门清净之地,竟有人如此厚颜无耻胆大妄为地破坏戒律清规?! 僧人们登时就去唤人。 很快,萧家的几位夫人,都被僧人们给唤了过来。 禅房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往外传,伴随着男人的喘息声,和女人呜呜咽咽的声音,虽然没有叫出来,可听起来反倒是更加销魂了,就好像那勾人的狐狸精一样。 众人脸色十分难看。 这好好的,怎么在禅房闹出这等事来了? 而瑞王妃此刻也赶了过来。 她只知道灵舒要算计姜令芷,并没有具体过问她打算做什么,所以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她只以为这便是灵舒的计划,只管一副气恼的模样,责问道:“怎么一回事?” 有丫鬟叫道:“是四夫人!四夫人的禅房!” 此话一出,就像是一滴水溅进了油锅里。 “当真是令芷?”大夫人满脸难以置信,“我那才过门的四弟妹?” 有来上香的女眷们听见动静,早跟着出来看热闹,窃窃私语起来。 “这里可是佛寺,居然这般没有忌讳的苟合,怪不得是乡下来的......” “今日在山门处,这萧四夫人就逼着自家大嫂给她请求子观音,原以为她只是粗鄙蛮横,不曾想,竟是这般的浪荡无耻的!” “还说什么求子?这分明是找野男人借种来了!” “不行,我听不了这动静,我得去佛祖跟前念一卷清心咒去。” 大夫人陆氏听着众人的议论声,眼底闪过一抹阴狠之色,下意识地看了瑞王妃一眼。 在她看来,今日之事,定然是灵舒听说萧景弋好转了,所以起了心思,故而和瑞王妃设计这一出,毁了姜令芷。 陆氏也只觉得心里也出了一口恶气。 她甚至觉得自己打算直接弄死姜令芷的主意,太单薄了些,就应该这样,先把她的名声搞臭,再把她弄死,让她永远被人唾骂才对! 心里这般想着,她转头却又急又怒地责问寺里的僧人: “你们红螺寺怎么一回事,后山出了事,禅房也出了事?我那四弟妹,她定然是被贼人所害,你们还不快去救人!” 二夫人顾氏瞧着不对劲,有心想开口去拦一拦,却一下子就被陆氏被拽住了:“二弟妹,你别急。” 僧人被这么一激,登时快步冲到禅房门口,一脚踹了过去。 “砰——” 禅房门都被踹掉了一扇。 二夫人顾氏于心不忍,叹息一声,别过头去。 陆氏摆出一副关切的模样,提着裙子就往屋里冲:“唉哟,四弟妹,你没事吧?” 瑞王妃则是冷笑一声,跟在陆氏后头,等不及要去看热闹。 当看清屋里那两个丑态百出的男女时,瑞王妃和陆氏二人脸上的笑容,同时崩裂了。 萧宴和灵舒郡主赤裸裸地缠斗在一起。 见门被踹开,灵舒郡主那隐忍许久的叫声顿时憋不住了,放声尖叫出来。 瑞王妃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好像被定住了一般。 怎么会是她的女儿,是灵舒...... 陆氏只觉得当真是中邪了,这才时隔多久啊? 她怎么又来捉儿子的奸了? 好在萧宴被捉奸,也捉出经验来了。 他迅速抓起一旁的被子,盖在怀里的女子头上,将她揽进怀里,冲着陆氏埋怨道:“娘,你快把门关上啊!” 陆氏黑着一张脸,转身去关禅房的门。 第53章 萧四夫人的名头是遮羞布? 听到那声娘,外头看热闹的众人脸色瞬间变得讶异起来了。 屋里苟且的男子,居然是萧宴? “唉哟我的老天爷,原来这乡野村妇是跟自己的侄儿勾搭在一起了,早知如此,当初还换什么亲呢?” “这国公府到底什么门第规矩呢,莫不是娶了新妇,一家子男丁换着用啊,啧!” 因着这是姜令芷的禅房,众人虽然没有亲眼瞧见,但都以为屋里的女子是姜令芷。 屋里瑞王妃到底冷静下来。 想着如今的局面,虽然不知道灵舒怎么会在这,但也只有将错就错,才能护住灵舒的颜面了。 萧宴丢脸就丢脸吧,反正他也没脸。 于是瑞王妃就高喝一声:“萧宴,令芷,你们怎么能......” 陆氏气的心梗,有心想替儿子澄清一两句,却也实在说不出口。 她的好儿子不管是跟小婶苟且,还是毁了人家郡主的清白,都一样的丢脸。 倒不如今日给瑞王妃卖个好,她还能记得自己一份情。 再者说,毁了姜令芷的名声,陆氏甚至还觉得心里痛快了一些。 而萧宴甚至还不知道被子里捂的人到底是谁,他就一把将人揽在怀里,一副十分有担当的模样:“有什么事冲我来吧,今日是我情不自禁,你们别怪令芷!” 陆氏气得七窍生烟,她怎么就生了个这么蠢的儿子! 这个时候要想洗白自己,就该说是自己被姜令芷那个贱人下药勾引的啊! 人群也为此再度嘈杂议论起来, “瞧瞧,萧家大郎还是个痴情种呢!” “这令芷就是萧四夫人的闺名吗?唉哟,叫得可真亲呀!” 冷不防后方响起一道平静的声音,似乎好奇道:“谁喊我呢?” 众人闻言,顿时一阵凝滞,不禁回头去看,随即面面相觑起来。 只见姜令芷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正歪着头,十分疑惑。 二夫人顾氏顿时满脸欣喜:“四弟妹,你在这啊!” 赶紧拉着她,上下左右到处瞅了个仔细:“你没事吧?” 姜令芷眨了眨眼:“二嫂,我有什么事啊?我方才抄了经,拿去前头大殿供奉了,这一回来,就瞧见这处热闹,这才过来瞧瞧......这是,怎么了呢?我听着,好似都在议论我呢?” 顾氏一把挽住她,往自己身边带:“没事就好,好弟妹,你就在我旁边站着。” 围观众人瞬间懵了。 这,萧四夫人姜令芷在这,那屋里头自称萧四夫人的,又是谁啊? 里头灵舒听到姜令芷的声音,顿时瑟瑟发抖恨得咬牙切齿。 萧宴听见二夫人顾氏的声音,也十分疑惑。 他抬手就掀开怀里的被子,看清那张惊惧交加的脸,顿时惊得大叫一声:“灵舒郡主!郡主,怎么是你?” 灵舒郡主见他就这么毫无顾忌地喊叫了出来,顿时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伏在床上呜呜咽咽地哭。 萧宴说罢,又转头看向瑞王妃,气恼、疑惑而又真诚地问道:“瑞王妃,您不是说,是要给灵舒求姻缘吗?怎么郡主在我床上?” 瑞王妃铁青着一张脸,简直要心梗了,她真想把萧宴的舌头给割了! 这个蠢货,就不能少说几句吗? 现在好了,所有人都听到了,叫她再想把这屎盆子往出甩都甩不掉了。 “好啊,你竟敢算计我儿子!” 陆氏再也忍不住了,登时就朝着瑞王妃发作起来了:“我跟你拼了!” 这会儿,她也顾不得什么国公府当家主母的仪态了,长长的指甲照着瑞王妃的脸就抓了过去,瑞王妃一时不察,还真被她抓了几道血印子。 “你儿子又是什么好东西!” 瑞王妃本就气恼,随即也骂了起来,跟陆氏撕扯着一起,你扯我头发,我挠你脖子。 屋里场面一度混乱,外头众人神色五花八门起来,个个眼中都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到底还是瑞王府的人先反应过来,立刻冲进去,把瑞王妃和陆氏给拉扯开。 结果屋里的热闹还没完,远处又响起一道的喊声:“萧家人何在?后山那位昏迷的女子醒来了,自称是国公府的萧四夫人!” 众人闻言,不禁回头去看,只见是寺里的僧人,正跑过来向萧家夫人报信。 眼中越发兴味盎然。 怎么又来一个萧四夫人? 好家伙,这萧四夫人的名头是多好用啊,一个个的都拿着当遮羞布! 众人虽然鄙夷姜令芷是从乡下回来的,但瞧着如今国公府里,一个个的出了丑丢了脸,都拿她的名头当遮羞布,也不免有了几分同情。 二夫人顾氏闭了闭眼,随便吧。 左右今日不是她丢脸,回去照实跟老夫人说明便是。 至于国公府被抹黑的名声,她有什么办法呢? 反正自己的一双儿女都定亲了,碍不着太大的事。 她面无表情着朝三夫人赵若微吩咐道:“三弟妹,你去瞧瞧,晕倒那位到底是谁。” 三夫人赵若微眼底十足的讥讽,面上却温顺地点点头:“好。” “其他人,去寺里到处寻一寻,看还有没有胆敢冒充萧四夫人的。” “是!” 几人领了吩咐,都各自去了。 二夫人顾氏又亲自出面,去劝着让围观的众人散开。 众人也知道国公府的热闹不好多看,安抚了几句,然后依依不舍地走了。 但如此一来,众人甚至都没了拜佛上香的心思,一心惦记着萧家的热闹。 这时,屋门再次打开。 姜令芷循声望过去。 只见萧宴已经穿好衣裳,面色阴沉而又恼怒地走了出来。 灵舒郡主颤颤巍巍地挪着步子出来,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冲着姜令芷就冲了过来,一巴掌就要甩过来:“贱人,你敢害我!” 随之萧宴立刻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拦住这一耳光。 顺势将灵舒郡主一把推开,满脸嫌恶道:“你才是贱人!” 第54章 夏月不见了 灵舒郡主错愕地捂着脸,瘫坐在地上。 随即又指着萧宴骂道:“蠢货,就是姜令芷那个贱人害的我们!” 萧宴哪里听得进去啊,他双眼喷火,他嫌恶地看着灵舒郡主,语气十足的厌恶:“谁跟你是我们?你还打量着蒙我呢?分明就是,你瞧上我....非要跟我生米煮成熟饭!” 说到最后,他语气中还带上了几分似有若无的委屈,仿佛跟灵舒郡主睡了这事,让他委屈透顶了。 “你......”灵舒郡主气得浑身哆嗦。 她随即又转头看向姜令芷,带着恨意和哀求:“你说啊!你跟大家说清楚,都是你害的我,我脸都丢尽了......” 姜令芷垂眸看了看她。 她也知道丢人啊?跟姜令鸢合谋要害自己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是不是会逼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姜令芷叹了口气,很是无辜:“可我实在没有害你,我抄完经书就去前头大殿了。谁知道你在我屋里做什么?表妹,你就算是为着求姻缘,也不该如此糊涂呀!” 灵舒郡主恨声道:“你胡说,分明是你把我打晕的!” 姜令芷无语:“你该追责的,难道不是摸进你禅房的贼人吗?” 萧宴听得额头青筋跳动,低声呵斥道:“姜令芷!” 姜令芷正色道:“萧宴,发生这样的事,做婶子的也很同情你。” 她扯了一下嘴角:“不过灵舒郡主生的貌美如花,你也不亏。” 萧宴紧绷着脸,总觉得姜令芷在幸灾乐祸,可他实在想不明白,勾引自己的,怎么会变成灵舒呢? 灵舒郡主哭喊道,“我要回家去,我没脸见人了,我不想活了......” 瑞王妃一脸心疼,挣脱开拉扯着她的下人,扑过去将灵舒郡主搂在怀里:“我的儿!” 随即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阴冷着一张脸,伸手指着围观众人威胁道:“今日之事,若有一个字传出去,瑞王府决不会善罢甘休。” 一时间围观众人都噤了声。 瑞王府,那可真是惹不起哦。 灵舒郡主依偎在瑞王妃怀里,总算缓过来些,她的眼神落在姜令芷身上,如刀一般:“贱人,别以为我今日栽在你手上了,这笔账我记下了,咱们走着瞧!” 姜令芷目光澄澈地看着她:“郡主,一路走好。” 灵舒郡主从鼻腔中哼了一声。 路过萧宴时,又气不打一处来的,朝着他踹了一脚,骂道:“蠢货!” 萧宴脸色越发难看。 这时三夫人的丫鬟香玲从远处赶来:“大公子,您快过去看看吧,后山晕倒的,是鸢姨娘。” ...... 二夫人顾氏又是眼前一黑。 叫人扶陆氏回去禅房歇息,然后一刻不停歇的,又带着姜令芷和萧宴,赶去看姜令鸢。 姜令鸢自从醒来后,就满脸惊恐戒备,抓着被子,蜷缩在床角。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滚开啊!我是国公府四夫人...”姜令鸢嘴里没头没尾地嘟囔着几句话,瞧着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是她害我...放开我...我给你们银子啊...” 三夫人赵若微在一旁解释道:“是被贼人掳进了山林,好在庙里的僧人去得快,到底没有出事。 寺里僧人还找了大夫来诊过脉,只说是令鸢受到了惊吓,见了红,有小产的迹象,得好好静养着。” 说着,又替她解释道:“想来令鸢是打着令芷的名义,想吓退贼人罢了,这才被僧人误会是萧四夫人。” 屋里众人神色各异,倒也没人反驳三夫人的话,许是觉得,这个说辞也是说得过去的。 至于姜令鸢说的后半句话,就没人愿意去张口解释一二了。 萧宴神色复杂地看着姜令芷,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嫌疑,但姜令芷始终一脸平静。 默了默,他收回视线,上前几步将姜令鸢揽在怀里。 安抚了几句,随后又阴着脸问道:“好好的,鸢姨娘怎么会去后山,她的丫鬟呢?” 屋里怯生生地站出来一个小丫鬟,回话道:“回大公子的话,鸢姨娘身边,一直是夏月姐姐伺候的,从不叫我们到跟前去,当时也是夏月姐姐带着鸢姨娘去后山,好像说着什么烧经书祭祀的话......” “什么经书?给谁祭祀?”萧宴立刻追问道。 小丫鬟咬了咬唇:“说是...说是,给四夫人的母亲...” 姜令鸢许是察觉到如今已经安全了,终于恢复了几分神智。 她恨恨地瞪了姜令芷一眼,随即便抱着萧宴哭着告状:“夫君,我好心给姐姐的母亲抄经书祭拜,她却给我灌了迷药,害我被山贼掳走!夫君, 你要替我做主啊,她就是气不过咱们有孩子......” 不等她说完,姜令芷就开口说道:“我从未去过什么后山。 不过听说寺里的僧人已经将山贼扣下了,既然鸢姨娘说是我做的,干脆叫他们来指认一番。 若真是我害了鸢姨娘,照国法还是照家规,我任凭处置。” 姜令芷神色一派坦然。 姜令鸢倒是被噎了一下,这些山贼可是夏月找来的。 若是山贼真的指认出夏月,岂不是要把自己给牵扯进来了? 她这会儿还没发觉夏月不见了,也顾不得多想,夏月去哪了。 只想着反驳姜令芷:“姐姐既然说了这话,定然是从未跟那些山贼见过面,笃定山贼认不出你罢了。” 姜令芷扯了一下唇角,好令鸢,不愧是姜家精心教养长大的,脑子转得真快。 就算这事儿最后栽赃不到她头上,也会在所有人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果然,萧宴阴沉着一张脸,眼神冰冷地瞪着姜令芷,俨然已经生出了疑心。 一旁的三夫人赵若微神色踌躇着,叫人送上来一条手帕:“这是在山林里找着的,当时就扔在令鸢身边,大夫瞧过了,手帕上还有迷药。” 言下之意,确实有人害了姜令鸢。 姜令鸢越发激动起来,不顾小腹隐隐的痛楚,高声叫喊道:“就是她,是她将这条手帕塞进我嘴里的!” 她在萧宴的怀里,越发伤心难过起来了:“夫君,我真的是好心想跟姐姐和解,却不想,差点连累咱们的孩子...” 萧宴眼底满是痛色,这会儿有些烦闷地想着,姜令芷她就这么恨令鸢吗? 顿时,屋里所有人都看着意味不明地看着姜令芷。 而姜令芷只看着萧宴,提醒道:“夏月不见了。” 第5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姜令鸢没想到她扯出了夏月。 不免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就抹黑道:“姐姐,你是不是把夏月扣下了,逼着她替你做伪证?” 姜令芷不理会她,扯了扯唇角:“夏月的姐姐春柳,是跟着令鸢回姜家时,莫名丢了性命的。”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又都看向了姜令鸢。 姜令鸢顿时满脸慌乱,这件事姜令芷怎么知道的? 莫不是姜浔告诉她的? 可那日,姜浔分明没有为砸铺子的事情怪过自己啊,他淹死春柳,不就为了不让人查到自己身上吗?! 怎么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姜令芷了! 难道姜浔是故意装着对自己好的吗? 姜令鸢这会儿顾不上怨恨姜浔,她只怕,萧宴会因此查出些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东西来。 萧宴脸色难看,他没有错过姜令鸢慌乱的神色,也没有忽视姜令芷那冷静自持,一派坦然的模样。 他越想越膈应,才被姑母给算计过,难道又要被姜令鸢给算计吗? 他看向二夫人顾氏:“二婶,烦请您派人,去请庙里的僧人找找夏月。” 顿了顿,又道:“再找两个婆子搜一搜夏月的包袱。” 姜令鸢顿时瞳孔一缩,心底不由开始紧张起来了......那迷药可是夏月一手准备的,不知道她有没有处理干净啊! 顾氏点点头,随即吩咐人照着萧宴的话去做。 姜令鸢心里暗骂了一句。 丫鬟自然是跟主子住在一屋的,搜夏月的包袱,几乎可以等同于搜查姜令鸢了。 她缩在萧宴的怀里,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十足的心虚。 “等等...二夫人等等!”姜令鸢眼神慌张地看着萧宴:“夫君,今日这些贱婢搜了我的住处,往后我还怎么做人啊?” 萧宴沉着一张脸,他又不是特别傻,姜令鸢这般推三阻四的,分明是有鬼! 他甚至疑心更重了几分,冷声呵斥着那两个婆子:“搜!” 姜令鸢:“......” 那几个婆子自然听到了姜令鸢骂她们贱婢,心里不痛快,搜捡起夏月的包袱来,越发仔细。 不过一息的功夫,婆子们鼻腔中冷哼着,从包袱里翻出一个荷包来,双手捧到萧宴跟前来:“大公子,这荷包里有些白色粉末,老奴瞧着不正常极了。” 姜令鸢顿时脸色血色尽失。 萧宴脸上阴云密布。 接过荷包闻了闻,又起身从三夫人赵若微那,拿过那条染上迷药的手帕闻了闻,果然一样的叫人头脑发沉的气息。 他转身瞪着姜令鸢,恨不得掐死她。 姜令鸢浑身打着哆嗦,说不出话来。 萧宴满眼失望地看着令鸢:“今日之事,分明是你想设计四婶,却反被你的丫鬟夏月给利用,害人终害己,是也不是?” 姜令鸢终于隐约又想起来些什么,在她意识昏迷前,似乎是听到夏月在跟那些山贼说:“亭子里的那两个,都绑起来......” 她脸色越发苍白,只觉得萧宴的话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害人终害己......害人终害己...... 她只觉得小腹一阵一阵地抽痛,似乎身下也渐渐涌出几分温热来,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破了几道口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上回牡丹宴上,有没有跟你说过,让你替孩子多积点德。” 萧宴心中钝痛,失望中又染上几分恼恨:“姜令鸢,你已经如愿以偿嫁给我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姜令鸢眼泪成串成串地掉:“夫君,我错了,你快叫大夫来,救救咱们的孩子。” 萧宴冷硬着一张脸,看向三夫人赵若微:“这里请三婶照顾着,我去瞧瞧我母亲。” 三夫人赵若微点点头:“哎......你去吧。” 姜令鸢闭着眼,趴在床榻上,哭得都要碎掉了。 ...... 姜令芷从姜令鸢的禅房出来后,拐去了藏经阁,又借了一卷《药师经》。 打算也替萧景弋求一求,望他早日康健。 寺里替她新安置了一间禅房,一应笔墨纸砚俱全。 雪莺想着这一日发生的这些事,抹了抹冷汗:“四夫人,真没想到她们竟然想这样害您!” 姜令芷神色平静:“到底是佛寺,现世报也来得快一些。” 雪莺也觉得解气,四夫人一向没主动害过谁,偏偏这些人非要上赶着来招惹,得了报应,那也是活该! 她一边磨墨,忽然想到了什么:“四夫人,您是不是早就知道灵舒郡主和鸢姨娘不安好心,然后一直防备着呢?发觉她们要害您,就顺水推舟,让她们自食恶果?” 姜令芷笑了笑,没否认,也没承认。 的确是一直防备着。 她出发来红螺寺之前,就带了不少东西,迷药、毒药、解毒丸,就连簪子,都是挑着能防身的带...... 她原本打算的是,操起砚台到后山把姜令鸢给揍一顿。 谁知,姜令鸢把迷药和山贼都准备好了,她便只好让她求仁得仁。 只不过路上还是有些气不过,就拐了个弯,趁人不备溜进了姜令鸢的禅房里,将提前准备防身的迷药,塞进了夏月的包袱里。 毕竟,夏月要替姐姐春柳报仇,是亲口承认的。 方才姜令芷故意提起了春柳的死,姜令鸢立刻心虚起来,萧宴这才起了疑心,继而顺利搜出荷包,他又自己个把前因后果给联系起来。 如今在萧宴心里,姜令鸢完全就是一副自作孽不可活的形象。 也算是她玩火自焚了。 至于萧宴和灵舒,一个惦记着她的清白,一个惦记着她夫君要存心要弄死她这个正妻,凑在一起,正好天生一对。 她做人的原则就是这样,谁要冲她龇牙咧嘴,她不会咬回去,但她会敲掉对方的獠牙。 姜令芷抛开这些私心,开始诚心诚意地抄写经书。 她想着,多抄几遍,说不定萧景弋就能好得更快些。 那边,二夫人顾氏还在操持着。 给姜令鸢那了大夫,到底是保了住孩子,只是她受惊吓过度,有小产的迹象,得躺在床上静养,丝毫动弹不得。 陆氏听说这事儿后,再度气晕了过去,几位夫人便暂且住下了。 赵若微好心地留在姜令鸢的禅房中照顾。 姜令鸢几乎已经崩溃了,眼泪掉个不停。 赵若微把刚熬好的汤药放在床头,劝道:“傻孩子,别难过了,孩子要紧,起来把药喝了。” 姜令鸢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整个国公府的女眷都觉得她恶毒晦气,就只有三婶肯待她好,她忍不住抓着赵若微的衣袖开始哭:“三婶,呜呜……” 赵若微眼底闪过一抹嫌弃,嘴上却柔声安慰道:“令鸢,三婶知道你心里难过还是算了吧,别跟你姐姐斗气了,你斗不过她的,往后你多忍一忍就是了,谁叫你如今只是个妾呢。” 姜令鸢哪里受的住这样的激将?她怎么会斗不过一个乡野村妇?今日……今日不过是没防住才夏月背叛罢了…… 这样想着,她胸口又燃气熊熊怒火:“三婶,我知道你是最关心我的,但是这件事你别劝了。” 赵若微心中鄙夷一笑,还真是够蠢的。 她佯装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了,先把药喝了吧,孩子要紧。” “多谢三婶。” 姜令鸢喝了药睡下,赵若微才带着丫鬟香玲离开禅房。 香玲不解地问道:“三夫人,您何苦要给她那么好的药保胎啊?” 赵若微精通医术,方才寺庙里请来的大夫开了药,赵若微又在其中加了几味,才能保住姜令鸢的孩子。 “你不觉得她是一把好刀吗?” 赵若微微微一笑,目光幽深:“她动不了老四媳妇,但有她在,就能让大房和老夫人彻底结了仇,这府里老二也是个废物,哈……” 她的话并没有没说完,香玲的眼睛已经亮起来:“是,这样爵位可就落在三爷头上了!说起来,到年底,三爷可就要外放回来了。 提起萧景明,赵若微眼底浮出一抹柔情的光。 第56章 玩火自焚 及至入夜,瑞王妃带着灵舒郡主回到瑞王府。 灵舒郡主又气又恨,一路上哭得眼睛肿得像个桃子,原先直挺挺的脖颈也垂了下去。 瑞王妃只觉得掏心摘肺一样的难受,她扶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往屋里走,满脸痛惜低声吩咐着自己的心腹张嬷嬷:“去熬一碗浓浓的避子汤来。” “备水,伺候郡主沐浴。” “是。” 瑞王府扶着灵舒坐进浴桶中,就见灵舒跟发疯了一样,抓起一大把澡豆往自己身上搓。 一边搓一边默默无声地掉泪。 瑞王妃心疼极了:“灵舒,你别这样,没事的,今日之事不会有人说出去的,你放心好了......” 灵舒却根本不管不顾,她直把自己皮肤搓得发红,一句话不说。 她的梦碎了,她不干净了,她还怎么嫁给表哥? 脑海里完全是萧宴那张淫邪龌龊的脸,耳边尽是当时禅房外那鄙夷谩骂声,这一切的一切,将她一直以来的高傲重重击碎。 她本是天上皎洁的月亮,可现在却被拉下神坛,踩进泥里。 “好了,好了,先出来穿上衣裳。”瑞王妃扶着灵舒从浴桶里出来,替她擦拭干净,又给她换上一身干净的寝衣。 一边又吩咐下人:“把这些衣裳都拿去烧掉!” 灵舒躺在床上,眼泪还是扑簌簌地流,直到张嬷嬷端来熬好的避子汤,她也一言不发,抢过去就猛往嘴里灌。 瑞王妃只觉得心都要碎了:“慢点,小心烫......” 瑞王就在此时迈过门槛。 他今年四十出头,身形清瘦,五官俊美,一副儒雅斯文的模样,脸上也是含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叫人一看就很容易心生好感。 他一进门,便问道:“怎么了这是?” 灵舒一见瑞王,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爹......” 瑞王妃擦了擦眼泪,迎了上去,情绪不太稳定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 末了咬牙切齿:“我真是小看了这个村姑!她表面装的温顺,实际上恶毒又狭隘,瞧着灵舒喜欢萧景弋,就存了这样的心思,来毁了舒儿。” 她现在真是有些悔恨,为什么不问一句,灵舒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或是自己直接替女儿出手,摁死那个姜令芷。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想到女儿所受的痛苦和折磨,她又忍不住开始掉眼泪。 瑞王的脸色却变了变。 他皱眉看着灵舒:“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灵舒红着一双眼,断断续续地说:“爹爹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当一击致命,呜呜...爹爹...是我没能布置周全,爹爹你帮我杀了她!” 她跪在床上朝着瑞王开始磕头:“爹,我错了爹!求爹爹帮我,我要她死!我要她死!” 瑞王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温柔地把灵舒扶起来,让她重新躺下去,摸着她的头发安抚道:“爹爹答应你,一定会让她死的,你放心。” 灵舒情绪勉强稳定了一些,又咬唇看着瑞王道:“爹爹,求你别让我嫁给萧宴,我看不上他。” 对女儿家来说,最要紧的清白没了,还被那么多人看到,她的名声也没了,就算是那些女眷不会把这事说出去,可背地里又要用什么眼神看她,她还有什么前程。 好似除了嫁给萧宴,她再没有别的出路了。 可是她不想。 她实在不想以萧宴妻子的身份,和萧景弋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放心,爹爹也瞧不上他。”瑞王语气十分宠溺:“瑞王府的郡主,可不是他一个一没官阶,二没爵位的小子能攀得上的。” 他三言两语就哄好了灵舒,灵舒也终于止住了眼泪,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瑞王眼神幽深:“灵舒啊,今日爹再教你一句话。” 灵舒有些疑惑:“什么?” “斩草除根。”瑞王笑了:“那个姜氏不过是烂泥里爬出来的臭鱼烂虾,不值一提,最好连她背后的姜家一并拔起,才算出气。” 灵舒从前对姜尚书府没有过多的了解。 毕竟姜夫人是继室,姜令鸢是养女,在上京的世家圈子里,这样的出身,是入不了她灵舒的眼的。 而唯一有过一面之缘的姜二公子,也是个说话刻薄的,她也十分厌恶。 对于瑞王说的这番话,她立刻就觉得身心痛快:“爹爹说的是!” 还是爹爹最疼她,姜家的女儿得罪她,爹爹就连姜家一并除了! 到底还是瑞王妃了解瑞王,她没像灵舒那样轻易地就被哄住,而是谨慎地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瑞王面色淡淡的说:“听说姜大将军这两日便要回上京了,本王打算,让灵舒嫁给他。” 大雍两大武将,萧景弋已经废了,剩下的,便是姜泽。 瑞王妃愣住了,反应过来后,眼底一片痛色:“王爷,灵舒她可是......” 她知道,王爷只怕要冲姜家动手了,姜令芷这事正好给了王爷借题发挥的机会。 可灵舒,她到底是王爷的嫡女啊,王爷他怎么忍心将灵舒当成棋子? 瑞王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随后看向灵舒,问道:“你的意思呢?” 灵舒也是怔愣了一阵,随后眼神一点一点变得尖锐起来:“爹!我愿意!我一定会搅得姜家家破人亡!” 瑞王十分满意地笑了:“好孩子,你好好养着,剩下的事,交给爹爹来安排。” 灵舒乖乖地点了点头,瑞王这才起身离开。 瑞王妃就跟在他身后除了屋门,走出老远,忍不住问瑞王:“王爷,您怎么能这么待舒儿?” 瑞王面色淡淡的:“我的女儿我自然心疼,这件事你不必管了。姜家近来有些碍眼,叫灵舒嫁去出出气也好,等事成之后,我会把她再接回来的。” 瑞王妃无法,只好抿唇应是。 瑞王又吩咐了一句:“对了,国公府那边,叫人送个信,就说这事压下不必提。” 瑞王妃点点头“我明白。” ...... 另一边,萧宴的丑事惊动了主持,被连夜赶下山。 恰逢瑞王府这边送了信,国公爷自然知道了寺里发生的事, 故而萧宴一回来,就被罚跪在荣安堂的院子里。 他梗着脖子不情不愿地认错:“祖父,孙儿有错,可孙儿也是被骗了......” “若非你自己持身不正,又怎会被人诓骗?” 萧国公面容肃厉:“你存着那份见不得人心思,难道就应该了?再有,你纳的妾室,心思狠辣,行事恶毒,理当你替她受过。” 萧宴脸都白了,赶紧匍匐在地认错:“祖父,孙儿知错了。” 萧老国公冷声道:“上次请家法二十,你不长记性,这一次,三十棍,老夫亲自动手!” 萧宴脸都白了。 上次他受罚的时候,府里还是他母亲掌家,行刑的下人自然不敢真使劲。 所以那二十辊下去,他的外伤只是瞧着严重,养几日就好了。 就祖父方才舞方天画戟的架势,三十棍打下来,他不残也得半死了吧! 萧宴赶紧哀求:“祖父......祖父......我再也不敢了......” 院里的小厮已经手脚麻利地取来行刑的家法,将萧宴整个人按在刑凳上,萧国公一棍子下去,萧宴当即杀猪一般地嚎叫起来。 撕心裂肺的痛楚,让他把一切罪责的源头都怪在了姜令鸢头上。 若不是一开始她蓄意勾引自己,逼着姜令芷换亲,能有后来这么多事吗? 这次又因为她胡作非为,又害得他再次受罚,还要替她受过,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若不是因为她还怀着自己的孩子,他必定立刻就要休了她! 萧国公有意让萧宴长长记性,故而手下没有半点留情,一棍子打完,要等到萧宴痛喊出声,再打下一棍。 直到三十棍结束,萧宴已经彻底昏了过去。 第57章 惊马了 姜令芷也在红螺寺待了三日。 除了第一日起的那些风波,剩下两日都无波无澜。 她诚心诚意的听经拜佛上香,又将自己抄的那些经书供奉在佛堂前,还替萧景弋求了一枚开光的平安符,打算回去缝在香包里,给他挂在床帘上。 至于陆氏请的那尊求子观音,姜令芷叫人送去了姜令鸢处,只说那是她婆婆的一番好意,就送给她安胎吧。 姜令鸢顿时气得就想砸了它。 只是到底心有忌讳,不敢再佛寺如此放肆,遂又忍了下来。 到第四日一早,众人起程回府。 仍旧和来时一样,三夫人赵若微和姜令鸢乘坐一辆,其它三位夫人,一人一辆。 陆氏临上马车前,回头朝着姜令芷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角冷意难掩。 王嬷嬷赶紧将她扶了进去,低声安抚道:“夫人放心,一切妥当。” 陆氏收回视线,嗯了一声,又念了句:“阿弥陀佛。” ...... 那边姜浔才走访了几十间铺子,心中几乎已经可以确定。 国公府那账册有问题的,而且是有天大的问题。 光是看过的这些铺子,就没有一家是经营惨淡的。 不仅红火得不得了,甚至还有几家老字号,生意跟岚翠轩不相上下。 他在心里粗算一下,光这几十间铺子加起来,一年盈余至少得有五十万两。 再加上那些他没来得及去查的,一年保守估计总收入一百万两都不止。 可那账册上,铺子收入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一万两。 姜浔越想越觉得心惊。 姜令芷说,国公府十年的账册都在她的院里放着。 那岂不是说,大房一家,至少有一千万两窟窿的把柄,都在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手里捏着? 他现在已经顾不得上去想,这么一大笔的银钱,大房一家拿去做什么了。 他只担心,姜令芷查账的事情,大房到底有没有察觉......若是大房已经知道,姜令芷她还有命活吗? 他登时就觉得像是置身于油锅边上的蚂蚁一般。 立刻便叫亲随备车去国公府,打算先将她接回姜家去。 可到国公府门前一问,才知府里几位夫人三日前去了红螺寺。 他听到自己艰涩的声音:“四位夫人,都去了?” 管家点点头:“是的,二公子若是来寻四夫人的,不如进府里坐一会儿,算算日子,今日也该回来了。” 姜浔摇摇头,脚步踉跄着转身,急切地吩咐自己的车夫:“把马解下来给我!” “是!” 奔驰的马蹄出了城门,一路往西郊的山上去,手中的马鞭都要挥出残影来。 他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如此剧烈过。 红螺寺离上京不算近,乘着马车也要两个时辰的功夫。 姜令芷起得早,正靠着车厢里补觉,两个丫鬟也是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忽然间,似乎是车轮碾到了一块不小的石头,不轻不重地晃了一晃。 姜令芷的脑袋磕到了车厢上。 她记得来时便有一段山路比较难走,遂朝外头轻声吩咐了一句:“慢些。” 可车夫的声音已经惊恐起来了:“四夫人.....四夫人......慢不下来了......马惊了!” “什么?”姜令芷瞬间清醒过来。 国公府养着拉车的马匹都是训练纯熟的,马夫也是老手,怎么好好的,会惊马呢? 马车已经开始横冲直撞起来,她和两个丫鬟在马车里被甩得东倒西歪。 前头几位车夫见状,赶紧赶着马车往一边退让,就见那两匹疯马拖着马车往悬崖边上狂奔而去。 几位夫人掀开了车帘,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惊险一幕。 二夫人顾氏倒吸一口凉气,这怎么临到头要回去了,还不安稳啊! 她忙高喊一声:“快!快勒马!” “吁——吁——” 可车夫根本控不住那两匹疯马。 大夫人陆氏瞧着这一幕,轻轻勾了勾唇角,讥讽道:“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多难对付?也就灵舒和姜令鸢那两个蠢货会栽在她头上。” 王嬷嬷满脸写着痛快和得意:“可说呢。老奴只是悄无声息在马鼻子的缰绳上染了些香,算准了走到这处会惊马。如今这么多人看着,任谁也只会觉得是个意外。” 陆氏唇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做得不错,你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三夫人赵若微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出热闹,任由姜令鸢在她耳边兴奋地笑骂着。 车厢里,姜令芷顾不得多想,极力地保持着镇静。 她迅速伸手撑住两旁的马车壁,稳住自己的身体,这个姿势让她只用力往后踹着那车的后窗。 她回头又厉声吩咐车夫:“拿匕首,把绳子砍断!” “是!是!” 车夫也从惊慌中回过神来,赶紧手忙脚乱地照着姜令芷吩咐的去做。 那两匹疯马得了自由,越发躁动不安,加快速度朝悬崖边上狂奔着,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只是,马车的惯性太大,速度一时间也没能慢下来,而悬崖又近在咫尺。 而车厢里,姜令芷终于费劲踹掉了马车上的窗户,她急声吩咐道:“跳!” 外头车夫早就找准机会跳下了车辕。 雪莺和云柔虽然吓得腿脚都软了,却也知道,这机会来之不易,不敢有丝毫的犹豫,忙照着她的吩咐去做。 姜令芷见二人滚落在地,立刻也要起身往外跳。 只是,车轮已经滚到山崖边上,碾着碎石往下坠落。 姜令芷踩在车框边缘,奋力往上一跃,瞅着崖边的那块凸出的石头,伸手抓上了上去。 正当她松了一口气时,耳边听得那石块一点一点剥离的声音。 她动也不敢动,眼底一片绝望。 她难道今日就要交代在这了吗? 此时姜浔已经策马追赶过来,他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年幼时失去母亲的绝望和悲凉,仿佛在这一刻再度重现。 “妹妹……” 姜浔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这才知道,原来人到绝境时,是说不出话来的。 喉头一阵腥甜,他竟是急怒攻心,吐出一口鲜血来。 “驾——” 他又一马鞭抽了下去,心中默念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单薄的石块终究还是撑不住一个人的重量。 姜令芷手上失去支撑,只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开始朝着无止境的深渊坠落。 忽然,她眼前飞快地闪过一道人影,紧接着一只宽厚的大手,牢牢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她整个人像是风筝一样,左右晃动着,可到底稳住了身形。 她艰难地仰起头,眯了眼睛,迎着那片刺目的光线,朝大手的主人看了过去。 那是一张端肃而又冷厉的脸,可眉眼间,又有几分熟悉。 随之耳边听到姜浔那惊喜而又急迫的叫喊声:“大哥,快将妹妹拉上来!” 大哥? 姜令芷恍然,想起了,回门那日,姜浔说,大哥姜泽,很快就要从南疆回来了。 原来......救下自己的,是大哥吗? 姜令芷弯了弯眼睛,嘴唇动了动,唤了声:“大哥。” 可姜泽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就松了手。 第58章 夫人别怕,是将军派奴婢来的 姜令芷脸上的笑容僵住,继而变得苦涩。 她血脉相连一母同胞的亲大哥,在这生死关头,毫不留情地松开了她的手。 眼泪无法自控地夺眶而出。 姜泽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自己名义上的亲妹妹,姜令芷。 他只是路过此处时,远远的看到有马车要坠崖,便立刻飞扑过来要救人。 既然知道是她,他放手便放的心安理得。 他垂眸看着脸上全是眼泪的姜令芷正往下坠。 先前一番折腾,她整个人已经十分狼狈。 头发散乱如枯草,唯独露出一双绝望哀伤的眼睛,眼泪滑落,像是陨落的流星。 ......太像阿娘了。 害死阿娘的罪魁祸首,凭什么还苟活于世? 去给阿娘偿命吧! 那边姜浔目终于赶到,整个人目眦欲裂,飞身下马,朝着悬崖边猛扑了过去。 手中的马鞭立即甩出:“抓住啊。” 可还是晚了。 他看得见她那双泛红的眼眸,是那么脆弱难过。 姜浔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东西。 想起她总是像个刺猬一样,轻而易举的就把他气得跳脚。 又想起她明明已经开始信任依赖他,带她去繁楼时,她的眼睛一直亮晶晶的。 想起她分明是阿娘拼死生下的妹妹,是阿娘生命最后的延续,明明该被捧在手心好好呵护......可她却一直活在姜家人的仇怨中。 一切的一切,从今往后,只能烟消云散。 一旁姜泽似乎很意外姜浔会这般在意,默了默,他不甚在意的说:“抱歉,手滑了。” 语气中那点微薄的诚恳,仿佛好像是在对不经意间踩死的一只蚂蚁致歉一样。 姜浔不想跟他说话,双手掩面,眼泪自指缝间流出。 姜令芷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耳边呼呼的风声,山林间还有被惊起的鸟雀,她忽然觉得,其实就这样解脱了也挺好的。 反正这个世上,她没有牵挂的人,也没有人会牵挂她。 姜浔可能会难过吧,但有姜令鸢在,他总会走出去的,她才是他最喜欢的妹妹。 或许......或许萧景弋会难过吧......毕竟自己是他的新妇。 可她转瞬又觉得自己真是异想天开。 他昏迷不醒自顾不暇,哪里会顾得上为她难过? 如此想着,姜令芷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有些牵挂的,毕竟,替他请的平安符还没来得及送给他。 下一瞬,她整个人被飞出的绳索拦腰箍住。 她只觉得一股大力快要将她勒成两截,可随之而来的,是往下坠落的动作停住了。 她被绳索拽着往上高高抛起。 姜令芷气都喘不匀了,一瞧见脚下深不见底的山崖,忍不住又是一阵心惊。 怎么回事? 莫不是怕她直接摔下去死得不够惨,要在她临死前,还要将她戏耍一番? 可旋即,便有人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一旁的平地上掠去。 她听到有声音在耳边响起:“夫人别怕,是将军派奴婢来的。” 姜令芷瞪大眼睛,“将军?!” 萧景弋? 他醒了?!! 她偏过头有心去想多问两句,可风声灌进她的口中,让她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她才看清,救她的,是位黑衣劲装女子。 女子五官清冷没有多余的表情,手上动作十分麻利地把绳索又缠回腕间。 “是,将军今早清醒片刻,忧心夫人的安危,派奴过来保护夫人,”黑衣女子言简意赅,带着她飞回地面:“奴叫孟白,是将军手下的暗卫......嘘。” 姜令芷惊魂未定,却也领悟到她的意思,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 她心情十分复杂地道了声:“多谢你。” 她没想到他会有片刻的清醒,更没想到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派人来保护她。 还神兵天降一般地救她于危难之中。 她那颗冷硬的心像是瞬间泡在了温泉中,融化的水珠,从眼眶汩汩涌出。 姜浔径直朝着姜令芷走过去。 他有心想去抱一抱她,却又忌讳着男女大防。 只好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略显笨拙地安慰道:“别哭了,本来就丑,哭得更丑了。” 姜令芷:“......” “真的别哭了!”姜浔有些手足无措,又安慰了一句:“你把头发拢一拢吧,像野人。” 姜令芷小脸拧巴着,原本惊惶的神色中,瞬间多了几分愤怒。 她仰头看着他,想起方才他想救自己那一幕,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把想骂人的话给咽了回去。 “你怎么会来这里?”姜令芷开口问道。 想了想,她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视线极快地往不远处的马车轻扫一眼,又轻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姜浔讶异于她的镇定和聪慧,不免有些怜惜,他几不可查地点点头。 姜令芷心中一片冷意。 想来一定是惊天的大窟窿,才会让姜浔这般担忧自己的安危,着急忙慌地赶过来要保护她。 而她也当真是差点命丧黄泉。 ......不必说,这惊马坠崖一事,自然是陆氏的手笔。 她在心里记下了陆氏这一笔。 姜浔叹了口气:“本想带你回姜家的,只是如今......” 他看了眼一旁的姜泽,唇角漾起一抹苦涩:“还是回国公府去吧,至少萧景弋手下的这些人,能护着你。” “嗯。”姜令芷垂下眼睫,盖住澄澈的眼睛。 她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如今,嫌她碍眼,想要她的命的人,太多了。 她声音努力带着几分笑意:“正好我给他求了平安符,要带回去给他呢。” 她这话说得十分的真心。 几日没见了,他已经好到能有片刻的清醒了,她想跟他待在一起,等他下次醒来时,好好跟他道一声谢。 姜浔眼底很是有些心疼:“你自己万事小心。” “我会的。”姜令芷已经几乎收拾好了心情:“等过几日,我再去岚翠轩找你。” 姜浔嗯了一声。 他二人说话时,姜泽就一直漠然地站在一旁。 她没有刻意地去看姜泽,姜泽从始至终都对她视而不见。 对于松开她的手,将她丢下悬崖这件事,他一句歉意都没有。 她被人救上来,他也丝毫不关心。 春日一声惊雷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打湿她单薄的衣角,她站在风里,显得无比伶仃。 第59章 叛徒 国公府的众人,瞧着事态平稳,也都下了马车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话。 孟白见状,立刻往前一步,尽职尽责地将姜令芷护在她身后。 二夫人顾氏激动地冲着孟白道谢:“唉哟,方才真是吓死人了!多谢姑娘您出手相救。” 姜令芷无意细说萧景弋的情况,只道孟白是狄青狄红安排过来保护她的暗卫。 顾氏更是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到底是景弋培养出来的手下,一个个的身手利落着呢。待回去了,二嫂定要好好奖赏他们才是。” 姜令芷扯了扯唇角,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全凭二嫂做主。” 一旁的陆氏则是铁青着一张脸。 她见姜令芷不仅好端端的没被坠崖摔死,还不知道从哪搞出来一个保护她的暗卫来,又是恼恨,又是心虚。 恼恨下次朝这个贱人动手只怕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有心虚不知道这次王嬷嬷行事时,这什么狗屁暗卫有没有瞧见些什么,会不会把她给牵连出来。 正揪心着呢,又听到姜令芷说出“做主”那两个字。 她到底没憋住,拿话刺她:“四弟妹还真是会见风使舵,殷勤得很。 闻言,姜浔那个暴脾气就忍不住了:“大夫人这说的什么话?若不是你自己个儿缺德,失了掌家权,这会儿我妹妹定然也会对你殷勤几分。” 他和姜令芷心知肚明,今日惊马坠崖一事,跟陆氏脱不了干系。 而如今,这个杀人凶手,非但不躲着藏着遮掩,还敢光明正大地出演讽刺,这叫人如何能忍? 他转头又瞧着二夫人顾氏:“二夫人,今日一事,还望国公府回头好好派人查查,别是那有心之人,恼恨我妹妹,故意想行凶杀人吧?” “姜二公子!”陆氏气得涨红了脸。 “姜浔,你住口!”一直沉默着姜泽的终于开口,他皱眉呵斥了一句。 似是不满姜浔对陆氏如此不敬。 姜泽转而又向陆氏一拱手:“大夫人莫怪,舍弟出言无状,我待他向夫人请罪。” 陆氏眼珠子转了转,上下打量了姜泽一番,脸上就带上了笑意。 她想着,姜泽也是个军功赫赫的,说不定能在朝堂上替萧宴谋个一官半职的,这层关系可得经营好。 语气越发温和了几分:“姜大公子客气了。” 姜泽语气谦和,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国公府此番来上香,不知令鸢可有同行?” 陆氏于是明白了,姜泽这个和善恭敬态度,是因为姜令鸢的缘故。 她忙殷切地指着不远处三夫人的马车:“令鸢在马车里呢,唉哟,她怀着身孕,得静养呢。这次来我特意给她请了一尊求子观音,让她安胎用的。” 言语间,就好似一直把姜令鸢如珠如宝地疼爱着一般。 姜泽唇角的笑意加深:“如此,有劳大夫人怜惜舍妹。” 他满眼温柔地朝着那辆马车走去。 姜令芷再不想听,方才这一番话,也还是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心无旁骛地想着,其实姜泽也不是漠然冷硬的人,他的温情都留着给令鸢呢。 顾氏冷哼一声,伸手去拉姜令芷:“走,去二嫂马车上坐着说话。” 她眼尖,就这么低头一瞧,只见姜令芷衣袖上不知何时染上了血迹。 又是一阵哎呦,忙叫丫鬟过来处理。 衣袖撸起,姜令芷这才发觉,自己方才在悬崖边,被石头蹭了长长一道,破皮红肿瞧着十分严重。 她竟然都忘记了疼。 ...... 那边姜令鸢瞧见姜泽,也十分高兴,立刻就想着好好告一告状。 但她转念一想,姜泽这个大哥一向不喜欢人拨弄是非,于是她又收了这份心思。 干脆利落地朝着自己的大腿拧了一把,瞬间就痛得红了眼眶,眼泪汪汪的。 她缓缓坐起身来,“大哥,你可算是回来了,好几年不见,我好想你!” “怎么脸色这么不好?”姜泽神色淡淡的:“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姜令鸢垂眸,远远地朝着姜令芷看了一眼:“我没事的大哥。倒是姐姐她,大哥不用去安慰她两句吗?” 姜泽神色倏然又冷淡了几分。 姜令鸢顿时心里十分痛快,就算二哥被姜令芷那个贱人蛊惑了,还有大哥站在她身边呢! 大哥方才,可是真的想要姜令芷的命啊! 但她知道,大哥不像二哥那么好挑拨,于是也见好就收,及时转了话题:“大哥,你什么时候从南疆回来的?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昨日回来的。”姜泽伸手远远一指:“陪着我未婚妻来上香,只是恰巧路过此处。” 姜令鸢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瞧,才发现,远处竟还停着一辆马车。 车帘掀起,一个五官明艳,但衣饰打扮都十分异域风情的女子,正朝这边张望着。 察觉到姜令鸢的视线,她略点了点头,便放下了车帘。 姜令鸢勉强道了句:“跟大哥很是郎才女貌呢。” 只是心里却鄙夷着,上京世家子弟,哪个结亲不是讲究门当户对的,怎么大哥会瞧上这样一个女子呢。 姜泽点点头,也随之安慰了她一句:“你若是身子不舒坦,待我回府,跟你母亲说一声,让她去国公府看你。” 姜令鸢点点头:“大哥真好” 姜泽又叮嘱了她好几句,才转身离开。 他亲自赶着车,往山上的红螺寺去。 那边,国公府也修整妥当,随之重新安排了马车,往山下走。 姜浔站在原地,纠结了一瞬,追着姜泽赶了过去。 “大哥,你等等!” 姜泽听到他的喊声,赶车的动作不变,没有丝毫要为他停留的意思。 但姜浔还是抽着马鞭很快追了上来。 “大哥,你别装听不见。”姜浔的声音听着很疲惫,“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也是无辜的。你不知道,她如今日子有多难过,你不该再朝她动手。” 姜泽斜睨了他一眼:“你在教我做事?” 姜浔被噎了一下。 他哪敢教他做事?他只是把事实说出来罢了! 他有些气急败坏道:“大哥,你难道没有想过吗?就算她死了,阿娘也回不来了,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姜泽漠然的回了句:“叛徒。” 姜浔:“......”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大哥这样偏执。 难道非得让姜令芷给阿娘偿命,才不叫叛徒吗? 阿娘在天之灵,会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姜浔想了想又换了个说辞:“大哥,你不是和萧景弋的是至交好友吗?你看在他的份上……” “住口!别在我这没完没了的!” 姜泽赶着马车往前,眼底一片不耐地威胁道,“否则我立刻回去跟爹说,你想去翰林院。” 姜浔:“……” 第60章 他什么时候知道她存在的? 回去的路上,姜令芷一路都没说话。 胳膊上的伤势也已经简单冲洗和包扎过了,她靠着软枕,眉宇间看起来有些倦怠和沉郁。 二夫人顾氏略有些担忧,道:“四弟妹,你......” “二嫂,我没事。”姜令芷扯了扯唇角,挤出一抹笑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后来顾氏瞧着她死里逃生,还这样强颜欢笑,当真是打心底生出了几分心疼。 外头雨渐渐下大起来了,路面湿滑。 剩下的几位车夫担心再出什么事,赶车的速度平稳而又缓慢。 待到一行人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傍晚了。 再回到顺园的时候,姜令芷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院子里的梨花渐次开落,结起了果子。 廊下的牡丹依旧繁盛。 屋里的药香更浓郁了一些,似乎又添了几味。 就连床榻上的萧景弋,气色都见好了,分明还是那张脸,可瞧着就是比走之前更有生命力。 她一路上都好好的,可一见他,就好像是脑子里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她只觉得鼻头一酸。 姜令芷深吸一口气,将眼眶中的眼泪憋了回去。 坐在床边,她缓缓地伸手,抚上了他的脸,感受着掌心下那柔软而又温热的肌肤,她轻唤了声:“夫君,我回来了。” 萧景弋没有回应。 她想了想,转头问狄青:“你跟我说说,将军是何时醒的?醒来是时是什么样的?” “是,四夫人。” 狄青忙回话道:“是今早给将军喂药后,将军忽然睁开眼说话的,他问了属下一些事情,后来得知四夫人您还未从红螺寺回来,便叫了孟白去跟着您。” 姜令芷听着,又问道:“此事,国公爷和老夫人可知道?” 狄青摇摇头:“......将军醒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嘱咐属下不要随意将此事说给旁人知道,属下便都瞒着呢。” 姜令芷嗯了一声。 想起他上回他吐淤血醒来时,也是不让将他醒来的事说出去。 他自然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她能做的,就是不要破坏就好了。 “好,就照将军吩咐的做。”姜令芷语气郑重了几分:“回头屋里下人侍奉时,也劳你和狄红多盯着。” “是,夫人!” 随后狄青便退下了。 雪莺和云柔惦记着她的伤,又叫牧大夫来给她包扎了一番。 萧景弋虽然没醒,但一直听着屋里的动静,从她的脚步走进院子时,他就听出来了。 这会儿听到她胳膊伤着了,不免有些担忧,怎么伤着了? 莫不是孟白去晚了? 或是护佑她不够尽心? 而姜令芷也好似跟他十分心有灵犀似的,这会儿坐在他床边,打算跟他说说话。 可忽然间,她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萧景弋他什么时候知道有自己这个新妇存在的? 上回他好像除了说让她害怕就出去,旁的也没来得及说什么了呀! 难道说,他今日一醒来,问了几句话,就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自己有个新妇,还如此贴心地派个暗卫去保护她? 思来想去,她觉得,那可能......他就是这么一个有担当的好人吧! 想来不管谁做了他的新妇,他都会待她这样好的。 被莫名发了一张好人卡的萧景弋:“......”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从头到尾他原原本本都听着呢! 他才不是忽然多出来一个新妇,他都适应一个多月了,早习惯了。 姜令芷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反正就这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就那么想通了。 不过她不是矫情的人,凡事论迹不论心。 如今的确是她在承受着他的这份护佑,她心底当真是十分感谢他。 “夫君,我要多谢你才是,”她拉着他的手,一开始语气还很是平淡:“今日回来的路上惊了马,要不是你派去的那个暗卫孟青,我就会坠崖而死,再也回不来了......” 她没提姜泽不救她的事,因为对她来讲,那个人已经不重要了。 萧景弋听着顿时心底骇然,原以为只是伤着胳膊,不曾想竟是惊马坠崖? 到底怎么一回事? 府里养着拉车的马,可都是最性情最温驯不过的。 心念电转间,他立刻就将惊马这事儿,和院里那些账册给关联起来,定然是大房那边有意为之......否则,同行四辆马车,怎么偏偏就她的马车惊了马? 正想着呢,耳边又传来一阵轻轻的啜泣声。 姜令芷已经俯身趴在他的肩头,声音发闷:“.....其实我真的很怕,很怕,那么高的山崖......” 她整个人像是意识到,这里是安全的,就忍不住哽咽起来了。 萧景弋随之整个人都烦闷起来了。 尽管她的哭声很小很小,却还是在他的心上炸开一道惊雷。 他从前不是没有听到哭声。 在战场上,他见多了堂堂七尺男儿眼泪和着血水的惊恐嚎哭,但他从来不屑一顾。 因为在他看来,眼泪是弱者的降书。 可如今听到一个女子趴在自己怀里,这般坦露自己的柔软和脆弱,他只觉得浑身暴戾几乎要压不住。 尤其是,在他看来,这是被他连累的无妄之灾。 他只想立刻把背后元凶揪出来,一刀一刀凌迟处死,方解他心头之恨,替她出气。 胸腔中积郁的怒火,让他越发迫切地想好起来。 姜令芷很快发泄完情绪,又平复下来。 掉眼泪才不是认输,今日这笔账,她还记着呢。 或许那两匹马和马车都坠落崖底,找不到陆氏害她的证据,没法将她公开处刑,但她绝对会用自己的法子,还回去。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抬手擦了擦眼泪,长出一口气。 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像是鼓励他,又像是安慰自己:“其实我还是运气好,遇到了夫君你,连你给我的暗卫,都赶去得那么及时!所以夫君你要快些好起来才是!” 说着,她将那枚平安符拿出来,“我还在庙里给你求了一道平安符,先放在你枕头下,明日我绣个荷包,给你挂在床帘上。” 正说着,雪莺和云柔拎着食盒进来:“夫人,该用晚膳了。” 姜令芷这才收了声,起身净了手,坐在桌案前,看着满满一桌子菜色,顿了顿,忽然朝着空气招呼了一句:“孟白。” 孟白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夫人,有何吩咐?” 姜令芷指了指桌上的菜,一脸的高深莫测:“坐下,多吃两碗饭,一会儿陪我去干点体力活。” 第61章 我的宝藏夫君! 孟白十分听话,主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立刻坐下,端起面前的饭碗,就着自己前面那盘的菜,认认真真地开始吃。 床榻上的萧景弋大为不理解:这小村姑方才还在自己怀里哭哭啼啼的,这会又这么生龙活虎的是要打算干什么? “夫人,您胳膊还没好呢,要干什么体力活呀?奴婢帮您做吧?”雪莺一脸担忧。 姜令芷想了想,让雪莺和云柔都坐下:“行,你俩也别闲着。” 吃过晚饭后,外头天已经黑了。 姜令芷让雪莺去找个麻袋,云柔去找个趁手的棍子。 雪莺:“???” 云柔:“???” 倒是孟白,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 暗卫嘛,若是不干点见不得光的事,怎么好意思叫暗卫呢? 随后姜令芷就指挥着孟白,带着她避着人,飞檐走壁,落在一处能盯着雅园的必经之路的房顶上。 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她很不高兴。 不高兴就要立刻还回去。 若是姜令芷手下无人可用,她定然会好好想个曲折的法子出口恶气。 但是有孟白这么个身手高强的暗卫在,她现在就想逮着陆氏蒙头打一顿。 等了许久,陆氏才终于出来。 身后还跟着包着头巾,拎着食盒的王嬷嬷。 姜令芷眯了眯眼,握紧手中的棍子:“正好,连本带利一并收了。孟白,一会儿你把风,让我亲自动手。” 孟白点点头:“夫人放心,奴明白。” 陆氏今日见到姜泽后,打定主意,要让萧宴走一走这条门路。 所以就想着先哄好姜令鸢,才要带着王嬷嬷去给清欢院送一盏极品血燕。 姜令芷微微一笑,立刻跟孟白打了个手势。 随后握紧了手中的棍子,被孟白带着,天降正义,先后把陆氏和王嬷嬷都敲晕了过去。 姜令芷手中的棍子挽了个花,动作十分利落漂亮地丢给孟白。 又掏出两只麻袋......把陆氏和王嬷嬷分别给装了进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一旁的孟白抱着棍大为赞叹,夫人如果不做夫人,做暗卫也很有天赋。 姜令芷看了地上的食盒,打开一看,见是一蛊极品血燕窝。 她唇角勾了勾,忽然有了主意,指着那只装王嬷嬷的麻袋:“这个扔在清欢院附近的池塘里,食盒放清风院在门口,懂?” 清欢院是姜令鸢的住处,清风院是萧宴的良妾水云的住处。 而王嬷嬷,正是水云的亲娘。 孟白点点头:“栽赃嫁祸,懂!” 姜令芷好笑地睨了她一眼:“下次可以不用说出来。” 孟白挠挠头,表示学会了。 随后大力一手拎着麻袋,飞快地隐入夜色中,眨眼的功夫,又回来,把食盒拎过去。 孟白指着那个装陆氏的麻袋,问询道:“这个要怎么处置?” 姜令芷心思不定。 虽然坠崖一事与陆氏脱不了干系,可账册的事还没完,陆氏又是国公府的长房长媳,若是就这么死了,也是麻烦。 “扔马厩里吧。” 府里养马的家奴晚上喂完马草后,便要回去休息了,到第二日清晨才回来。 陆氏这么喜欢在马身上动手脚,就跟马好好待着吧。 “是。” 孟白拎起麻袋,跳上房檐,又往偏远的马厩方向去了。 陆氏被这么颠簸着,还没到马厩门口便后知后觉的醒了,晕晕乎乎地叫唤了几声:“放开我!你是谁,你胆大包天......” 孟白手里也没趁手家伙事儿,只好握紧拳头梆梆就给了几拳:“聒噪!” 陆氏哼哼几声便又没了动静。 孟白把麻袋扔进马房,细心的锁了门,才又回去,把姜令芷拎回了顺园。 姜令芷给孟白竖了个大拇指:“干得漂亮,下次还找你。” 孟白一脸诚恳地点点头:“夫人尽管吩咐。” 姜令芷回到屋里,再看萧景弋,觉得越发顺眼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心中十分感慨。 他如今还没好呢,就能随随便便掏出来个这么好用的暗卫,那若是等他醒来,谁还敢欺负她? 啊,快点好起来吧,我的宝藏夫君! 萧景弋心焦:......别摸了!到底干什么坏事了,倒是说呀! 及至入夜。 沐浴过后,她躺在次间自己的床榻上。 许是这一日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像是走马灯一样,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想了想,她干脆掀开被子跑去里间:“夫君,我来陪你睡......” 她颇有些放肆地拉着他的胳膊,给自己造了一个舒适的枕头。 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淡淡药香和混合着的玫瑰皂豆香气,她竟然渐渐沉静下来,随后当真进入了梦乡。 萧景弋:“......” 说清楚些,到底是谁陪睡? 但她梦里睡得并不安稳。 她梦见自己还是从高高的山崖坠落。 这一次,姜泽松了手,她没有抓住姜浔的马鞭,也没有等到萧景弋的暗卫。 她重重摔到崖底,筋骨尽断,鲜血流了一地。 她浑身痛得要裂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梦里只听到一道冷漠的声音对她说:“罪魁祸首,去给阿娘赔罪。” 姜令芷的眼睫不停地发颤,她很想醒过来,可就好像是困在心魔中一样,无力反抗挣脱。 一片黑暗中,萧景弋却是缓缓睁开眼。 他缓缓地眨了下眼皮,适应着床帐里的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他已经不像早上那么惊慌了。 一切正应了牧大夫所说的话,体内的暗伤好了,他整个人才能恢复得更好。 如今虽然还是不能动,清醒的时刻也十分短暂,但能睁开眼看,能开口说话,比之从前像一株半死不活的植物,他已经觉得好多了。 颈窝被她浸湿一片,怀着的她还在微微战栗着,想来,应该是做噩梦了。 他动了动嘴唇,想出声唤醒她:“喂。” 他无法像从前那样中气十足,声音低沉着,像是在她耳边呢喃。 第62章 麻袋 姜令芷浑然不觉,手指还是无意识地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呜呜...” 他试探着又唤了一声:“姜氏。” 姜令芷无意识的哀声道:“我要死了.....” “不会的,”他的胳膊动不了,但手指已经勉强可以活动了,一点一点挪动着,带动着胳膊将她圈在怀里。 又试探了一番,发觉还有脖子能活动,便慢吞吞地低下头,拿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发,道:“都说你有福气,你会长命百岁的。” 姜令芷无意识地嗯了一声,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在梦里将他抱得更紧了几分。 后来她没有再哭了,终于安稳地再次睡了过去。 萧景弋长长地出了口气。 或许现在做不了太多,但这一刻,能安慰到她就好。 脑子里又开始昏昏沉沉起来,他知道,自己大概也快要再昏睡过去了。 等她再醒来时,就发觉自己像只八爪鱼一样,紧紧趴在萧景弋身上。 她尴尬地缩回手脚,还好,他没醒。 她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赖在床上,隐约记得昨夜好像做了噩梦,不过梦的内容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了。 说来也真是离奇,在他身边,睡得还真香。 起身收拾妥当,云柔已经把早膳拿过来了。 一边摆放,一边惶恐地说道:“夫人,大房院里的王嬷嬷没了,听说是装在麻袋里被扔进池塘的......夫人,昨夜您让我们准备的麻袋.....” 姜令芷眼底掠过一抹笑意:“我想挖地种花,拿麻袋运点土不行吗?” 正说着呢,孟白进来了:“夫人,土都挖好了,种什么花?” 姜令芷偏头吩咐了句:“种些蔷薇吧。” 说罢,又笑眯眯地看向云柔:“你的麻袋晚点再还你。” 云柔:“......!” 雪莺倒是已经有经验了,笑眯眯道:“二姑奶奶院里就有一片蔷薇,好看着呢。” 之前在红螺寺的时候,四夫人说是赏梨花,后来鸢姨娘出事了,如今四夫人说要种花,王嬷嬷命都没了。 她跟在四夫人身边日子虽然不久,却瞧得清清楚楚,四夫人脾气不好,但从未有过主动害人的念头,反倒是想害四夫人的,却一个个地排着队遭殃。 而且,四夫人一直待四爷细心照顾,她们就该对四夫人忠心维护。 姜令芷很是满意雪莺这丫头的聪慧,端起茶盏浅啜几口,用罢用膳,又惦记着给萧景弋绣个荷包,便开始做针线。 这边岁月静好,大房那边,一片鸡飞狗跳。 陆氏都快要气疯了。 她在马厩被马蹄子踢来踩去的,整整一晚上折磨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直到天刚蒙蒙亮,下人才开门去了马厩。 下人还以为麻袋里装的是前一晚忘记扔掉的马粪,便抬出去一股脑地扔在了粪桶里。 结果陆氏生生地被熏醒过来,在粪桶里惊声尖叫着爬出来,吓坏了一众下人。 没等众人看清她的脸,她就飞快地爬出粪桶跑了。 她顶着满身的马粪,臭气熏天跌跌撞撞地爬回雅园,一头扎进浴房里。 后来发现自己实在洗不干净,又叫了丫鬟春杏进来。 春杏睡眼惺忪的,一边忍着臭气,一边关切道:“大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呀?怎么会闹成这样?” 但陆氏实在没脸说发生了什么,始终一言不发。 其实她也稀里糊涂的,只记得自己要和王嬷嬷去看姜令鸢,后来怎么被装进麻袋扔在马厩里,也完全就不记得了。 后来春杏也不再问了,给陆氏洗了五六遍,才勉强去了一身臭味。 彼时已经天光大亮了。 陆氏换好衣裳出来,就听有下人来报,说是王嬷嬷淹死了。 她气得嗷的一声就晕了过去。 王嬷嬷自小就跟在她身边,又跟她一起到国公府,一直都是她最信任最依赖的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等她再醒来过时,就听到屋里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 水云跪在地上哭得满脸是泪:“夫人,纵然我阿娘千错万错,可她到底一片爱子之心,不过一盏燕窝,怎么就被鸢姨娘记恨至此,非要害了她的命!” 水云早上醒来时,就见门口放着一只食盒。 打开一看,食盒里还有一蛊极品血燕。 正疑惑着呢,就又听说,清欢院那边的池塘里捞起来一个麻袋,是淹死的王嬷嬷。 再后来,又知道了,这极品血燕,本是陆氏赏给姜令鸢的。 于是水云便顺理成章地将一切都联系起来。 觉得是王嬷嬷心疼她,把本该给姜令芷的血燕给了她,所以遭了姜令鸢的恼恨,故而起了杀心,害了王嬷嬷。 陆氏听得一阵头大,虽然她不喜欢令鸢,但这事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不是她干的。 姜令鸢她在红螺寺遭了那么大的罪,自己个儿的孩子都快保不住了,哪有心思争风吃醋? 再说了,她除了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有这个本事? 想到这,陆氏就顺便在脑子里想了一圈,那这事儿到底是谁干的呢? 结果越想越想不通。 老二家的顾氏吗?管家权都在她手里了,她还有什么想争的? 老三家的赵若微?不......不会,赵若微她一向人畜无害的,跟府里人都没啥冲突。 那,老四家的姜令芷? 嗯......她昨日差点小命都没了,那当真是吓得不轻,回府时还是魂不守舍的路都走不稳......应该也不是她。 再说了,她也没理由冲自己动手啊,那疯马都坠崖死了,谁也查不到大房头上! 陆氏越想越觉得一头雾水,啊!!! 她气得双手握拳猛地砸床:“到底是谁干的?” 第63章 被说服了 水云愣了愣,大夫人这么健忘吗?她不是刚说过吗? 她只好又喊了一遍:“是姜令鸢啊!姜令鸢害死了我娘!” “不是她!” 陆氏脑袋里一团乱麻,十分不耐烦的冲水云摆摆手:“她这会儿保胎要紧。再说了,她大哥姜泽回来了,萧宴以后还得依仗她大哥,她哪会把你和你娘看在眼里。” 但在水云听起来,陆氏就好像是在说,萧宴的前程要紧,此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甚至往后还会继续捧着姜令鸢这个杀人凶手,好让她源源不断地哄着她的好哥哥,在朝堂上给萧宴助力。 至于她娘,只是一个不慎落水的下人罢了,没有人会在意。 水云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心都凉了。她红着一双眼,凄然地看着陆氏:“可是夫人,我娘她就这么白死了吗......” 陆氏看着水云哭,心里也烦闷,心腹死了,她如何不难受? 可她根本想不通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呀! 她被水云哭的头疼,只好先安抚几句:“好了,你娘的事我会慢慢查的,你现在是宴儿的妾室,要和令鸢好好相处,他有了好前程,自然也有你的好日子过。” 水云闻言,脸色都扭曲了。 她爹死的早,她和她娘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如今她娘死了,却还要逼着她对杀人凶手感恩戴德,她做不到。 水云垂下眼眸,掩去眼底一片恨意:“是,夫人。妾身知道了。” 陆氏打发了水云,心里仍是烦闷气怒不已。 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她还不能把事给闹起来。 毕竟,从马粪桶里爬出来,可真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 若是传扬开来,她还怎么做人啊? 这个哑巴亏折磨了她大半日,直到天黑。 门吱呀一声响了。 陆氏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就见萧景平往屋里走。 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萧景平皱了皱眉:“什么味?” 陆氏尴尬:“......不知道底下人换了什么熏香。” “不好闻,像马粪,别用了。”萧景平点评了一句。 陆氏简直要哭了。 萧景平完全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又说起账册的事:“那些账册你得想个法子,总归是个祸患!”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怪罪起陆氏来: “你想那法子就不好......得亏是现在没了证据,否则,你可是把咱们大房都害了!” 陆氏听他说话,简直要吐血,那不是事出突然实在没法了吗! 她本就烦闷得要死,听萧景平说话,更是委屈,遂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萧景平阴沉着脸:“自然是要斩草除根!问题出在账册身上,你冲着老四媳妇那是治标不治本。就算是没了她,回头老夫人再换个人去查,难道就查不出问题来?” 陆氏顿悟:“老爷,你的意思是......毁了那账册?” 这倒是个正经主意。 老四媳妇不过是个靶子,要紧的是那账册呀! 账册毁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回头就算是老夫人怪罪,那也是老四媳妇看顾不力。 萧景平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眼见着就要入夏了,天气越发炎热干燥,难保哪处不失火的?你想个法子,把老四跟她媳妇,都从顺园喊出来,不就好动手了?” 陆氏越发觉得这主意好:“对对对,还是老爷你想得透彻!” 她立刻就把自己的难堪事给忘了,又在脑子里想了个好主意:“正好,这两日那姜家夫人就要来府里看令鸢,到时候,我就唤那个贱人,带着老四过来咱们大房聚聚。顺园里那些什么暗卫下人的肯定要跟着过来,我便趁机叫人去放火!” 说罢,她又转头问萧景平的意思:“老爷,你觉得这法子如何?” 萧景平勉强点点头:“倒是稳妥。” 陆氏也跟着松了口气。 顿了顿,她又提起王嬷嬷的事:“我跟前那个陪嫁王嬷嬷,被人装进麻袋里扔进池子里淹死了。” 萧景平皱了皱眉:“谁干的?” 陆氏摇摇头:“不知道,我正想着叫人好好查一查。” “没什么好查的,正事要紧。”萧景平并不赞同:“她平日没少在府里仗势欺人,一个下人,死了就死了吧。” 陆氏哦了一声,恍然觉得萧景平说的有道理。 怪不得她想不通的,这件事许是原本就是冲着王嬷嬷来的。 否则,怎么那人只要王嬷嬷的命,不要她的命? 如此想着,陆氏心里甚至有些埋怨王嬷嬷。 此刻顺园那边,几大箱子的账册都已经伪装成挖出来的泥土,装在麻袋里。 姜令芷又不傻。 昨日姜浔都告诉过她账册有大问题了,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她倒是不怕陆氏再冲她动手,只是那些账册,可是铁证,得好好保存着。 狄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是没忍住,悄悄和姜令芷禀告: “夫人,将军清醒时,提过他被劫杀一事,他说那些杀手或许是国公府出钱养着的,账册中定然有线索......但他说,让您别再趟这趟浑水,这很危险,他醒了以后,会自己查。” 姜令芷闻言,先是觉得有些好笑,他就醒来那一会儿,居然能安排这么多事?! 继而又觉得心底一凉,遍体生寒。 怪不得他每次醒来,都要嘱咐着不许说出去,原来是早知危险就在身边。 只是,这账册一直是大房一家在管着的......若是他们出钱养着那些杀手,又为何要冲着萧景弋动手?他们是打算要做什么? 看来这些账册背后,还藏着个天大的秘密。 她郑重地看着狄青:“夫妇一体,不必见外,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了,就算是他要自己查账,我今日也得保着这些账册完好无损不是?” 狄青最后还是被她说服了。 最后亲自护送着,将那几大袋“泥土”,走后角门送出国公府,运进了岚翠轩的地库。 第64章 胎像又不稳了 翌日。 姜令芷正往床帘上挂绣好的荷包。 外头有小丫头来传话:“四夫人,姜夫人来国公府探望鸢姨娘了,大夫人说,请您和四爷过去见见。 “知道了,下去吧。” 云柔一脸晦气:“大房那边一向跟咱们不对付,要不您称病,不过去了?” 雪莺想着红螺寺的事,也是心有余悸:“是呀,姜夫人肯定也要找您麻烦,给那位鸢姨娘出气的。” 姜令芷仔仔细细地把荷包挂好,又将穗子上的流苏捋顺,浑不在意地笑道:“我也不是很想见她。只不过大夫人想叫我和四爷都出顺园,自然是有她的谋划。” 她有所指地看了狄青一眼:“咱们推着四爷过去瞅一眼,西厢房那边,把人都调走吧。” 那边,原先是放账册的地方。 狄青满脸疑惑:“夫人?” 姜令芷早从孟白那里知道了陆氏的打算,淡淡地挑了挑眉:“她想毁了账册,那就让她毁!” 狄青还是不解。 在他看来,就应该提前埋伏着,把来人抓起来,再把账册有问题的事捅出来,让老夫人出面,替将军往深了查,将背后之人绳之以法! 姜令芷知道狄青在想什么。 只是如此大张旗鼓地闹起来,很容易打草惊蛇,立刻就前功尽弃,还会把她和将军都置于险境中。 只图一时痛快,实在是不明智。 她一点一点说着,狄青最后心服口服:“是,夫人!” “不过你放心,咱们这院子也不会白白让她糟践的,”姜令芷又朝着孟白招了招手,“交代你办的事,都办妥了?” 孟白了然:“夫人放心。” 姜令芷扯了扯唇角:“那就等着看热闹吧。” 随后狄青狄红将萧景弋搬上素舆,又挪出了院子。 姜令芷一只手还伤着,便让狄红来推素舆。 阳光和煦,春风徐徐,萧景弋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角。 昨日她说将账册运出府去了,这会却偏又故意给人创造毁账册的机会。 这样一来,大房必然就此放松警惕,待他再往深了去查这些事,可就容易多了。 他想着,这小村姑脑子还挺管用。 ...... 清欢院。 姜令鸢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屋里浓浓的艾草熏过的味道。 她红着眼,将自己在国公府的遭遇,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楚氏。 又委屈地哭诉,自己在红螺寺被姜令芷害的有多惨。 “......阿娘,萧宴因此十分嫌弃我,他都没派人来看我一眼,问我一句,天天跟水云那个贱人在一起。” 姜令鸢内心凄楚,抓着楚氏的手急切道, “阿娘,你回去一定要跟大哥说,让他在六部给萧宴谋个侍郎的差使,这样,我就能扶正为妻,挽回萧宴的心,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了!” 楚氏满眼心疼的应下:“你放心,我一定跟你大哥说。” 话音才落,听到外头响起小丫鬟的通传声:“姜夫人,我们四夫人和四爷过来了。” 姜令鸢脸色瞬间冷下来:“阿娘,我不见她,她肯定是来看我笑话的。” 楚氏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怕什么?她不来,娘还要去找她呢!等着看,娘给你出气!” 转头吩咐那小丫鬟:“让他们进来吧。” 姜令芷叫狄青他们推着萧景弋停在外间,自己则脚底生风绕进了内室: “呀,二妹妹,听说你又胎像不稳了。四爷是男子在外头不便进来,我来看看你。” 她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令鸢,你可真是糊涂,你从前也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千金大小姐,怎么就为了一盏燕窝,做出那等害人性命的事? 上次就跟你说了,让你替孩子积点德,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对了,你婆母给你请的求子观音,你可要好好供奉着呀!”” 姜令鸢一下子气得冒火,她胎像不稳,分明是先前在红螺寺时,被姜令芷给害的,才会听到有死人,就惊吓到再次出血。 还有那求子观音,就更叫人来气了,回回一看见它,就浑身不舒服! 更何况,姜令芷她不要的东西,她有什么好稀罕的? 她一急,立刻就觉得小腹又疼起来了。 楚氏也震惊了,她一张口就将一桩人命官司扣在令鸢头上,这真是存心来给令鸢添堵的吧! 她黑着一张脸,眼底一片冷意地看向姜令芷:“好了,令鸢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春柳和夏月原本都是你的陪嫁丫鬟,但是一直跟在鸢儿身边,这如今也都不中用了。我今日来,给鸢儿送了几个丫鬟,也给你挑了两个,你一会带回去吧。” 姜令鸢一听,母亲要往姜令芷屋里塞人,瞬间觉得心气顺畅了。 母亲调教的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到了顺园,绝对会让姜令芷吃不了兜着走! “令鸢都病成这样,丫鬟还是先留下来伺候她吧。”姜令芷不动声色道:“夫人挑的丫头,肯定是个个都十分中用的,定然能好好护着令鸢的胎。” 楚氏眉心一蹙。 姜令芷却又想到什么似的,一拍手:“哎呀,夫人不如将丫鬟开了脸,送到侄儿房里。 侄儿受了家法,如今在养伤,天天都是水姨娘在照顾着。 这水姨娘本就因为王嬷嬷的死记恨着令鸢,难免不在背后挑拨,别回头闹得令鸢和侄儿越发离心才是。 令鸢若是这会儿送了知冷知热的人过去,才能拢住侄儿的心呢。” 姜令鸢的脸色瞬间就难看起来了。 她一听就知道姜令芷是故意戳她肺管子的,可这偏偏又是事实啊,真是叫人有苦说不出! 楚氏气得脸都青了! 姜令芷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夫人,你要早做打算呀!若是令鸢这一胎保不住......” 姜令鸢简直要吐血了:“四夫人,你出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她真怕姜令芷再说下去,会把她气得现在就小产! “好好好。”姜令芷一刻也不耽搁,转身就走。 她一走,姜令鸢就忍不住红了眼眶,气得呜呜直哭:“娘,我才不要给萧宴送通房,你回去就跟大哥说!只要萧宴知道我能帮着他,他就一定会好好待我的!” “好好好,娘回去就说,你别听她胡说八道的。”楚氏颇有些心力交瘁, “你好好养着,旁的都别想了,孩子最要紧!” 第65章 是大公子让我放的火! 姜令芷出了清欢院,又刻意绕了一圈,去湖边赏花。 雪莺一脸痛快:“夫人,那姜夫人果然不安好心,居然手伸得那么长,想往咱们院里塞人,好在您应对自如,奴婢瞧着,一番话说的,姜夫人和鸢姨娘的鼻子都要气歪了呢!” 想起从前回门时,姜夫人和鸢姨娘那副嘴脸,雪莺就觉得心有余悸。 今日可算是让他们知道知道,四夫人可不是她们能随意欺负的! 姜令芷刚要说话,谁知道管家带着一群下人急匆匆地跑过来,一脸焦灼地说道:“唉哟,四爷,夫人!还好找着你们了,你们没事就好......顺园起火了!” 起火了? 姜令芷眨了眨眼,故作惊讶:“啊?好好的怎么会起火了?” 管家抬手擦了把汗:“许是这天干物燥的,不小心引着了,不过四夫人放心,二夫人已经派人去救火了!” 而此时,大房院里。 陆氏坐在妆台前,丫鬟春杏正在给她梳妆。 她听着下人的禀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悬在心上多日的巨石,总算是被打碎了,从今往后,她可以东山再起了,这国公府当家主母的位置,她得再抢回来才是! 春杏笑着奉承道:“今日这顺园着了火,只怕是四夫人要被责骂了。” 陆氏听着更是痛快:“从前有老夫人纵着,那个小贱人一向蛮横霸道,今日这场火烧起来,老夫人就算再偏心老四,难道还能不罚她?” 春杏听这个这话跟着又笑了,抬手将一只金钗别在陆氏发间:“夫人,这等好戏,您自然得盛装出席,好好看个热闹才是。” 顺园的浓烟滚滚,火势冲天,陆氏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微微蹙起了眉心。 怎么总觉得哪里好像有点不对劲呢。 ......不是吩咐了只烧账册吗? 这怎么搞的好像要把整个国公府都燃起来呢! 她下意识地快走了几步到外头,一眼就见到了着急忙慌跑过来的管家,赶紧拉着他问道:“怎么回事?” 管家一张脸熏得跟锅底似的,一边告罪,一边回话道:“大夫人,顺园着了火,外头巡防营也赶来救火了,国公爷和老夫人说,让您带着院里众人,去荣安堂避一避呢。” 陆氏心里莫名又是一阵慌乱,总觉得又要有什么麻烦落在她头上了一样。 府里众人都往荣安堂去。 除了躺在床上养胎的姜令鸢和受了家法趴在床上的萧宴。 好在巡防营最终帮着灭了火,领头的方大人过来了:“国公爷,长公主,这是有人蓄意纵火!” 院里众人顿时都惊住了,陆氏更是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烧账册这事,她是让王嬷嬷的儿子长松去做的,那小子身手利落得很,该不会被抓住了吧? 萧老夫人惊疑不定地问道:“方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方大人拱了拱手:“咱们巡防营扑灭火时,在后墙根瞧见了打火石,地上还有猛火油的痕迹。” 猛火油! 那东西可是一点就着啊! 萧老夫人闻言,气得浑身发抖。 幸亏当时着火时,景弋和令芷不在顺园,否则现在还有命活吗? 她看了一眼,坐在素舆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萧景弋,心痛的不行,她的儿子都这样了,到底是谁还不肯放过他? 萧国公同样震怒不已。 到底是谁,敢在国公府如此放肆? 他板起脸来,冲着管家冷冷吩咐道:“查!到底是谁,敢在老夫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管家急忙应是,立刻就跟着方大人过去盘查。 陆氏眉心紧皱,一边庆幸着,至少那账册应当是烧了个干净,一边又忧心着,长松可别被查出来了。 一边又遗憾着,如此以来,只怕是没法让老夫人斥责姜令芷看管账册不力,反倒是这两口子,要更得老夫人偏疼了。 没一会儿,管家跟方大人领着一小队巡防营的护卫,又面色沉重地回道荣安堂。 陆氏心中咯噔一声,脸色瞬间变得唰白。 因为她看见了,长松此刻被五花大绑着推进来,然后被人一脚踹倒在地。 “军犬从这小子身上闻到了猛火油的味道。”方大人一拱手:“他手上还有打火石烧伤的痕迹,错不了。” 萧老夫人手中的龙头拐重重跺在地上:“你好大的胆子!说,谁指使你干的!” 长松一副吓破胆的模样:“唉哟!国公爷饶命,老夫人饶命,小的说,是......是......” 陆氏惊惶不已,她现在恨不得凭空变出一把刀来,将长松的舌头割掉! 不,应该将他一刀捅死! 这个废物,他放完火,就不能趁乱溜出府去避一避吗? 怎么能被抓住呢? 哪怕被审问了,也该把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啊! 怎么能就这样交代呢? 陆氏下意识地往前一步,立刻便向呵斥着让他想清楚再说话! 谁知那长松话已经脱口而出,指控道: “是大公子让我干的!大公子说他跟四爷是夺妻之恨,跟四夫人是背叛之仇,所以,他要小的放火烧死四爷和四夫人!” 一时间,院中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姜令芷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 陆氏脸上的表情怔住了,这小王八蛋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一旁的萧景平也傻了,他呵斥道:“你若是敢随意攀扯,老夫今日定饶不了你!” 长松挣扎着跪倒在地,不停地磕着头: “国公爷,老夫人,小的说的是真的! 而且,大公子说,他已经搭上了姜大将军的门路,马上就要入朝为官了! 他不想往后,有人拿换亲的事戳他的脊梁骨!” 入朝、为官? 萧老国公冷哼一声:“做他的春秋大梦!” 萧老夫人转头就吩咐柳嬷嬷:“去给姜家夫人传个话,国公府的事,还轮不到她姜家插手。” 陆氏心都要碎了。 她死死地攥着自己手中的帕子,手背上的青筋都因为太过用力而凸了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啊! 她才给宴儿铺了条路,谋了个前程,怎么这眨眼的功夫,这就黄了? 长松他是王嬷嬷的儿子,自小在府里长大,一向忠心,怎么事到临头,非要把宴儿拖下水! 长松默默地闭了闭眼,表情一片宁静。 他心想着,孟白说得对,替母报仇就应该诛陆氏的心。 陆氏为了萧宴的前程,包庇着姜令鸢那个杀人凶手,那他就毁了萧宴! 第66章 送回老家 接下来任凭别人怎么问,长松就是咬死了,是萧宴指使他的。 逼得狠了,他直接瞅着机会,一头撞死在一旁的石凳上,当场毙命。 这下,彻底死无对证了。 陆氏气疯了。 真是见了鬼了,怎么回回她想做点什么事,最后倒霉的都是她儿子。 长松倒是烧了账册,但是转头这事就变成了萧宴蓄意纵火伤人。 萧国公咳嗽一声,神情俨然十分的厌恶。 他回头看着萧景平:“自从萧宴纳妾后,他便一直不求上进,总是闯出祸事来。将他送回老家,磨磨性子吧。” 送回老家...... 老家?风沙漫天的沙洲?! 萧宴自小锦衣玉食娇养着长大,哪里受得了沙洲的苦啊! 陆氏一瞬间慌了:“国公爷,老夫人,宴儿他......他怎么能回沙洲啊,那种地方,他怎么活得下去啊......” 萧国公不屑地冷哼一声:“萧家祖辈就是从沙洲摸爬滚打出来的,嘉峪关外战死多少萧家军,他凭什么就去不得?” 陆氏张口就想反驳。 今非昔比了呀! 当年萧国公府需要战功起家,如今,如今哪里需要子孙再去过那种刀剑舔血的日子? 再说了,萧宴才受了家法,实实在在的三十棍啊! 从大腿到臀部那一片都还烂着呢,怎么能长途跋涉去沙洲啊?!万一路上伤势恶化了...... 她几乎立刻就想豁出去了,把烧账册的事,揽到自己身上! 毕竟,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排在她心头最重要的,还是她的儿子,而不是她已经朝夕相处几十年的丈夫。 可话才到嘴边,就被萧景平冷厉地威胁道:“父亲说得对!慈母多败儿!若不是你平素总是溺爱萧宴,他今日也做不出这等事来!你若还敢求情,就等着一纸休书吧!” 陆氏顿时背后一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纸休书...... 上次为着人参被换的事,老夫人就提过一次要休妻的事,但那次顶多也是气话而已......可如今这话,从萧景平的口中说出来,那便是明摆着的威胁了! 她脑子转得飞快,现在萧宴去了,说不定过个一年半载的还能回来,她若是被休了,就当真是活不下去了。 陆氏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下去,再不敢多言。 萧国公冷哼着睨了萧景平一眼:“算你还像回事!” 说罢,转头指着二夫人顾氏和三夫人赵若微,叮嘱道:“还有你们,好好约束自己的孩子,让他们谨言慎行!” “是。” 萧景平不敢久留,生怕几欲崩溃的陆氏真把一切都捅出来,立刻便要告退。 “等等,”萧老夫人出声道:“顺园重建的银子,从你们大房的私库里出。” 陆氏:“......” 她都快要炸了,怎么又是银子! 上回那些药材的银子,还差三万两,她还想着怎么补呢! 这会儿又要出血了! 她一口气没喘过来,直直地晕了过去,萧景平赶紧抱着她,出了荣安堂。 姜令芷一直神情淡淡的看着,嫁进国公府这段日子,大房这一家子一直明里暗里的针对她,她也是烦了。 给他们一点教训,也能安生些时日。 ...... 那边姜夫人留在姜令鸢身边照顾着,一开始听说是顺园着火时,她还十分高兴。 跟姜令鸢说:“看吧,这可是老天有眼!” 结果,没一会,就看到管家一群粗壮的下人,往萧宴的燕归院去。 她恍然觉得不对,拉住管家一问,才知道火是萧宴放的,被国公爷知道了,现在要把萧宴给送回沙洲去。 管家还委婉地提醒道:“姜夫人,这到底是我们国公府的家事,教育子孙,一向从严从厉,夫人莫见怪。今日府里事多人忙,多有怠慢,还请姜夫人莫要怪罪。” 话说得很明白,你一个外人,看着就行了,不该你管的你别管,今日府里忙得很,没人招待你,没什么事你就走吧。 直把楚氏给气得面皮红涨。 可接下来她就发现事情更不妙起来了。 萧宴要被送回沙洲,入朝的事定然就此作罢了,姜泽帮不上忙,陆氏定然也不会主动要扶正令鸢。 而萧宴这样一个公子哥,身边肯定离不了人伺候,而令鸢如今胎象不稳,只能躺在床上静养着,那岂不是就白白便宜水云那个贱人! 令鸢脸都白了:“阿娘,我可怎么办啊,我一个人留在这国公府,可怎么活啊!” “别怕,你好歹怀着孩子呢,国公府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楚氏思来想去,脸越来越黑:“唯一的法子,就是把阿娘今日带来的这几个丫鬟,送去给萧宴带着回沙洲。好歹有卖身契拿捏着,她们能不让水云那个贱人分了你的宠。” 令鸢整个人都要崩溃了,这不是和姜令芷那个贱人方才说的一样吗? 可任凭她再不愿意,事已至此,她也无力回天。 ...... 顺园是住不了人了,二夫人顾氏安排他们先去宁安院住些时日。 宁安院就在顺园的东侧,更靠近荣安堂一些。 院子虽然不及顺园疏阔,但胜在精致,院子里花草繁盛,一应物事也都是齐全的,原先是府里的客院,但常年有人打扫着,搬进去就能住人。 姜令芷领着下人,推着萧景弋过去瞧了,也十分满意。 雪莺伺候着她洗了脸,狄青狄红已经将萧景弋抬回床榻上安置妥当了。 姜令芷神清气爽地坐在炕上,拿着块干净的帕子给他擦擦脸,一边吩咐着道:“顺园里的衣裳只怕是也不能穿了,去叫绣娘过来,给将军再裁几身寝衣。” “好呢。”雪莺赶紧应下了。 她十分欣慰地想着,四夫人待将军真是上心呢,都顾不得给自己做衣裳,倒先想着将军。 若是将军醒着,定然会是十分和睦的一对呢。 真希望将军快些好起来...... 床榻上的萧景弋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他可不是因着小村姑给他做衣裳,就感动得想快些好起来,与她夫妻和睦。 而是方才在荣安院时,听到那个小厮说,萧宴已经搭上了姜大将军的门路。 整个上京能称得上姜大将军,除了姜泽,他想不到旁人。 姜泽回来了么? 萧景弋想着,那还真是件好事呢。 第67章 夫君你要争气,让我生个孩子 入夜。 姜令芷沐浴过后,上了萧景弋的床榻。 算起来,她有十来日没有与他同房了。 自他施针过后,他一直吃着各种补药,她担心他的身子,就没有着急延嗣的事。 后来她又去了红螺寺待了那么几日,昨日回来,又心里憋着股子气。 直到今日,她才觉得是时候了。 萧景弋更是有种无法言说的期待。 陌生的院子,陌生的床榻,陌生的还没有被药香掩盖的熏香。 还有,小别胜新婚的迫切。 她的指尖点上他的喉结,酥酥痒痒的触感,让他迫切地渴望着更多。 姜令芷一点一点解开他的衣裳:“夫君,这么久没有一起睡了,你有没有想我啊?” 萧景弋在心里十分诚恳地回道,想了。 甚至他在那屈指可数的清醒时刻,他最先想着的,也是替她周全。 虽然到现在,他还没有看清楚她的长相,但那种记挂一个人的感觉,已经从心底缓缓长出来。 他和她陌生而又熟悉。 姜令芷才没有那些奇怪的想法,她想的是,大家都这么熟了,快点直奔主题吧! 她放下床帐,抓着他的手,就那么大胆地试探着自己。 萧景弋:“......”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真的忍不住脸红心跳,这...这可真是成何体统! 但是现在,哪能轮到他说了算呢? 姜令芷痴缠着他,情到深处时,还贴着他的耳垂吹气:“夫君,时间不多了,你要争气一点呀,快些让我怀上孩子!” 萧景弋:“......” 他只觉得自己的大男子气概都被这个小村姑彻彻底底的踩在脚下了! 真是胡说八道! 倒反天罡! 姜令芷诚心诚意地跟他圆房,后来终于结束了,他还是想。 他发觉自己从小刻在骨子里的规矩和体统,在她的罗裙之下,完全不复存在了。 哪怕她放浪大胆,毫无规矩的轻佻,他也还是想要和她一起在床笫间堕落。 除了天地君亲师,他头一次生出臣服的感觉。 姜令芷瞧着他斗志昂扬的模样,想着上次这睡美男被没被满足就气得病重的事,一咬牙,兢兢业业地又跟他来了一次。 吃了好些天人参,补得有点过头的萧景弋,这会儿只觉得浑身毛孔都顺畅了。 他就知道,小村姑是个能干的。 后来能干的小村姑累得都要碎了,撑着两条面条一样的双腿,挣扎着去沐浴,随后就直接扑在他的床上睡了过去。 宁安院的寝室是没有次间的,她只能和他同床共枕了。 ...... 翌日,姜令芷睡到日上中天才醒来。 她扶着腰艰难地坐起身来,早知道延嗣这事这么累,她当时真得多谈谈条件! 萧景弋仍旧闭着眼。 只是不知怎么的,他那张如金似玉的脸蛋更是有种容光焕发的感觉,就好像那采阴补阳的精怪得到滋养一般。 姜令芷心想着自己累死累活的,他倒是爽了,气得拧他的脸:“你是魅魔吗?” 萧景弋悻悻地想着:“那倒也不是。” 她起身梳洗后,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反正整个国公府没人管她。 随后,她交代了狄青狄红一声,打算出门去岚翠轩,找姜浔问问账册的事。 她这边才带着雪莺和云柔才坐着马车出了国公府,床榻上的萧景弋,睫毛微微一颤,随即睁开了眼。 他眨了眨眼,努力地适应着刺目的光线。 想着方才姜令芷说他是魅魔的话,忽然有些心虚......还真是有点子像。 屋子里一片寂静,他指节曲起,轻轻地敲了敲床边。 “扣扣。” 狄青立刻神情警惕起来,他和狄红对视一眼,狄红不动声色地挪去门口,狄青单膝跪地,眼眶又是带着水光:“将军,您又醒了。” 萧景弋嗯了一声。 定定地看着床帐顶上绣着的石榴纹样,他知道那是寓意多子多福的。 他艰难地偏过头去看着狄青,声音嘶哑而又发涩:“夫人呢?” “将军,夫人出门去铺子里了,”狄青忙请罪道,“夫人早知大房要毁账册,将账册提前挪去首饰铺了。还请将军恕罪,属下昨日对夫人说了您也要查账的事。” 顿了顿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但将军放心,孟白跟着夫人的。” 萧景弋喔了一声,狄青说这些事,他倒是都知道。 只是微微有些遗憾,自己醒得也太过不巧了,小村姑又不在。 他还想着,睡了这么多次,得跟她正式地见面认识一下呢。 狄青他脸色不虞,忙问道:“将军,可要属下去将夫人追回?” “罢了,我也不知道能醒多久,”萧景弋叹息一声,又自顾自地安慰道,“等下回吧。你且跟我说一说,我被劫杀一案,是如何结案的?” “是!”说起这事,狄青忍不住一阵哽咽,说起了这段往事。 四个月前,萧景弋及先行军被劫杀的消息传回上京,佑宁帝大为震怒,当即派了瑞王去查案,势要将那些逆贼偿命。 瑞王是佑宁帝最小的弟弟,也是萧景弋的小舅舅,他当即便领着一队兵马亲自赶去前去查证。 没多久便奏明佑宁帝,说是西北的叛党余孽故意埋伏,并且他已经将罪犯就地诛杀,此事便结了案。 萧景弋想着,若是他就此死在那场劫杀中,或许这么盖棺定论,谁也不会有所怀疑。 可偏偏他还活着。 他还切切实实地听到了那句,“用你们国公府铸的刀,送你上路。” 他甚至不知道,这事是瑞王当真查不出什么,还是瑞王也参与其中。 “去,替我写封密信。”萧景弋努力保持着冷静:“随后盖上我的私印,托人送到宫里去。” “是。” 随后,萧景弋飞快地口述了一番话,狄青认认真真地记在脑子里。 许是脑子本就不够用,萧景弋说罢,只觉得眼皮又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他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让那份疼痛保持清醒:“姜泽......” “是!是!”狄青也有些慌了:“将军,可是要把这信交给姜大将军代呈?” 萧景弋嗯了一声,虽然他和姜泽,一个守西北,一个守南疆,但自小一同从军,是可以放心将后背交给对方的信任。 “他还是夫人的大哥,”萧景弋撑着最后的气力,“我请皇上将此事交给他去查,他们到底是兄妹,许多事也方便,方便,你跟夫人说......”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再也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是,将军放心。”狄青赶紧应下。 第68章 有所托 萧景弋这边想着托姜泽调查瑞王,那厢,瑞王已经进宫求佑宁帝为灵舒郡主和姜泽赐婚。 “皇兄,舒儿年纪不小了,自小就喜欢那舞刀弄枪的男子,先前一直痴恋景弋,这如今景弋也成了婚,臣弟便想着,那姜尚书家的老大也是个武将,想求皇兄给舒儿指婚。” 佑宁帝正处理政务,心不在焉地听着瑞王说话,等他说完以后,便挥手让其退下:“你回去吧,待朕问问予润的意思。” 予润便是姜泽的字,佑宁帝很是看重他。 灵舒从前痴恋萧景弋,也是闹得上京人尽皆知,这会儿突然又想嫁给姜泽,佑宁帝心里多少觉得有些不喜。 瑞王没指望这事一次就能成,但见佑宁帝应下,也见好就收,起身告退。 待人走后,佑宁帝处理完政务,又召见了姜泽。 佑宁帝随意笑道:“朕听说,你尚未娶妻,有心替你保媒寻一门亲事,你意下如何?” 姜泽闻言,当即跪地拒绝:“臣多谢皇上美意,臣已有未婚妻,南疆女子蓝氏,她救过微臣的命,臣不能负她。” “喔,你小子。”佑宁帝也没怪罪,抬手叫他起来:“藏的倒是深,那朕可等着喝喜酒了。” 姜泽这才松了一口气。 佑宁帝顿了顿,语气沉了几分:“景弋的事你知道了吧?” 姜泽神色也多了几分痛色:“臣始终不愿相信,故而一直不敢去国公府探望。” 佑宁帝叹了口气:“朕亦是如此,他的骑射功夫自小还是朕教的呢。” 佑宁帝是萧景弋的亲舅舅,不可谓不亲近。 姜泽又是萧景弋的至交好友,说起这事,都是一样的伤感。 二人围绕着萧景弋说了好一会儿话,最终姜泽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佑宁帝眼圈都是红的。 姜泽回到姜尚书府,随之就去了书房。 手中的书卷才翻开,窗户就想起两声“叩叩。” 姜泽头也没抬:“出来!” 狄青利落地翻身从后窗户进到书房里,手捧密信单膝跪地:“姜大将军,小的奉我家将军之命,将此密信托付于您。” “你家将军?” 姜泽将信将疑地重复了一句,眯了眯眼,看着狄青:“他到底怎么回事?” 狄青极快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将军现在只能偶尔保持着清醒,故而,请姜大将军代为查案。” 姜泽默了默,到底应了一声:“把信拿过来给我瞧瞧。” “是。”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那些密信,脸上的神色十分凝重。 萧景弋在信上说,他怀疑自己被劫杀一案,与瑞王有关。 并且还说,国公府的账册有大问题,可能是萧景平暗中在替瑞王养兵。 请姜泽将此奏折代为呈交给皇上,再秘密查证此事。 “国公府的账册呢?”姜泽眉心蹙起:“他怎么知道账册有问题的?” 狄青再开口时,语气颇有几分与有荣焉的骄傲感:“账册的问题是被我们四夫人查出来的!账册也偷偷运出国公府了,放在岚翠轩的铺子里。” “姜令芷。”姜泽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名字,唇角勾起一抹讥讽:“那她还真是有能耐。” 狄青从他语气中听出不对劲,却又十分不解,姜大将军怎么这样说话呀? 他们不是亲兄妹吗? 知道四夫人这么厉害,不是应该很欣慰才对吗? 他不明白,可这些事,也不是他一个随从能去探查的,他只好低下头。 好在姜泽很快又出了声:“她人在哪?” 狄青忙道:“这会儿和在铺子里,永安街上的岚翠轩。” 姜泽修长的手指轻轻把信叠好,装回信封里,冷淡道:“回去告诉你们将军,这事我应了。” “是!” 狄青走后,姜泽看着那封信,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将它收进带锁的匣子里。 还真让姜浔给说着了,看在萧景弋的面子上,他还真是一时不能再冲着姜令芷动手。 姜泽出了书房,并没有急着出门,而是朝着祠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取了三支香,燃起后,对着魏岚的牌位。 “阿娘,”姜泽的语气中满是依恋,“我再容她苟活些时日好不好?等我替萧景弋查明瑞王这事儿,定让她去陪你......” 话音还未落,手上的香忽然断了一支,燃起的火星子,落在他的手背上。 轻轻地烫了他一下,又迅速堙灭。 姜泽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他满脸痛苦:“阿娘,你莫不是觉得我做错了?” ...... 岚翠轩中。 姜浔一连好几日,都在对着姜令芷运送过来的账册,拨弄着算盘珠子。 正如他先前所估量的,铺子里的那些账册,每年盈余加起来一百多万两,但全都在各种各样的开支中消耗殆尽了。 他瞧了十年的总账,全都如此。 “这么多的银子。”姜令芷听得咂舌,心想着大房一家子还真是胆大包天。 就是不知道这么多的银子,都花到哪里去了呢。 姜浔从那几麻袋的账本中翻出那些铺子里的账册,没好气地拨弄着算盘,斜眼看着她:“你可真是揽了个好差使。” 姜令芷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哎,这也不能怪我啊!我一开始就想着,抓着大夫人的把柄,让她不敢再欺负我。谁知道他们背地里搞出来这么大个事来。” 姜浔嗤了一声:“她哪敢欺负你啊?听说,萧宴被送回沙洲了......你可别说不是你干的。” 姜令芷心不在焉地听着,满眼都是手中的糖葫芦,她张口咬下一个,外头一层糖稀甜甜地融化在唇舌之间,里头的山楂酸酸甜甜的,果然十分好吃。 她囫囵着说道:“那她差点在山路上设计害死我呢!要不是孟白我早死了!这个仇,我不报能行吗?” 姜浔手上一顿,这个仇不报确实不行,敢算计他的妹妹,也的确是该让大房狠狠栽个跟头。 他拨弄算盘珠子的手,越发灵活起来。 姜令芷在一旁悠闲地等着姜浔查账。 嘴里的糖葫芦咽下去后,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像只贪食的猫儿一样,又咬了一颗,这次却被酸得倒吸一口凉气。 姜浔看她这样,还是有点嫌弃:“就那么好吃吗?” 姜令芷想了想,把糖葫芦递了过去:“......那你尝尝?” 就在他想接过去的时候,她唰地一下又把手收回来,警惕地看着他:“只能吃一个。” 姜浔气的咬牙:“......这是我买的!” 姜令芷理不直气也壮:“给了我就是我的!” 她现在和姜浔再相处,已经不像从前那般针锋相对了,姜浔待她,也隐隐地有种包容和保护的意思。 她觉得这样还挺好的,至于姜浔.......姜浔气得要把算盘珠子都要打出火花来了! 忽然,他皱起了眉头:“这一处......” 转角处,姜泽一直静静站着。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二人的嬉闹。 他心中到底还是疑惑,姜浔回到上京不过月余的功夫,怎么就跟这个丫头这么好了? 不仅纡尊降贵,拿糖葫芦这种幼稚的吃食哄她高兴,还心甘情愿替她查账,供她驱遣。 听到姜浔那疑惑声,他不再多想,抬脚朝二人走了过去。 第69章 兄妹三人逛青楼 姜令芷看见来人,差点把魂都吓飞出去。 姜浔停下拨弄算盘珠子的手,脸色十分难看地看着姜泽:“大哥,你怎么来了?” 姜泽皱了皱眉:“我为什么不能来?” 姜浔偏头看了眼几乎呆住的姜令芷,和面色不善的大哥,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不动声色地起身,把姜令芷挡在自己身后,伸手示意她快走。 姜令芷反应过来,立刻就要溜走。 姜泽径直越过姜浔,一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把人扯回来:“我让你走了?” 姜令芷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她一边飞快地在心里盘算,若是姜泽就想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杀了自己,孟白能在他手下过几招。 一边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姜大公子,你有什么事吗?” 姜泽沉着脸,觉着直接跟她提萧景弋所托于他的事,会有点向她示好的意思。 于是他换了个官方的说辞:“我在查一个案子,跟国公府的账册有关,正好有些话要问你。” 姜令芷简直要绝望了。 纵然她平时胆大蛮横,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哪有反抗的余地? 她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随即姜泽竟然真的松开了她。 姜令芷战战兢兢地挨着姜浔坐下。 姜泽面无表情地看着姜浔:“我让你停下了?继续说,方才查到哪有问题?” 姜浔也被吓得哆哆嗦嗦的。 他这个大哥就是这样,脾气臭得要命,一个心情不好,连路边的狗都要被他踹两脚。 遂赶紧说道:“是.....是,是有几家胭脂水粉布匹首饰的铺子,铺子里八成的东西都卖给了云香楼,但是,一年只收十两银子。” 姜泽嗯了一声,站起身来指着姜令芷:“你随我去一趟云香楼。” 姜浔一听这话,立刻就炸毛了:“大哥,那是青楼!你带她去做什么?”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姜泽冷斥了一声。 他一向公私分明,应了萧景弋的托付,便不会在事情查清楚之前对姜令芷再有什么动作。 而既然那处云香楼有问题,他带着她去了,她便能将亲眼看到的情形,回去一五一十地告知萧景弋。 如此,也省了他再进出国公府,引起不必要的警觉。 姜浔颇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但还是坚定地挡在姜令芷前头。 她一个女子怎么能去青楼那种地方呢?若是传出去了,她还怎么在国公府做人啊? 姜令芷原先是缩在一旁当鹌鹑的。 听见姜泽要带她去青楼,也实在是没法当没听见了,她满脸愤怒。 这姜泽怎么心狠啊,将她扔下悬崖还不够,还想将她卖进青楼? 姜泽看着她满眼警惕的眼神,实在没什么耐心,他抬手指着姜浔:“你一起去。” 姜浔:“???” 姜令芷静默了一瞬,忽然反应过来。 姜泽进来时,没有对自己喊打喊杀,他直言自己在查案,而且他是问过姜浔后,才临时决定去云香楼的,不会是有意要针对自己。 甚至于他怕自己抗拒,还要喊上姜浔一起。 ......莫不是,他在查的案子,就是萧景弋想查的? 姜令芷心念电转间想明白,她笑了起来:“我跟你去。” 姜浔急得蹦了起来,死死地攥住她的胳膊:“姑娘家家的去什么去!” 但他到底拗不过姜泽,被拎着衣领子扔上了马车。 姜浔还是黑着一张脸:“大哥,那云香楼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考过进士时,被同窗怂恿着去过一次,当时瞧见里头那些不把女子当人的情形,立刻就惨白着一张脸出来了。 他一点也不希望姜令芷见到那些。 姜令芷反倒是要安慰他了:“别担心,有姜大公子在呢。” 姜浔气不打一处来,压低了声音:“你倒是还敢信任他?忘了他当时把你扔下悬崖了?” 姜令芷十分无奈:“那这会儿咱们说了也不算啊。” 姜浔:“......” 姜浔总算是认清了现实,不情愿也没法子了。 云香楼在城东一处偏僻的园子里,占地颇大。 此刻华灯初上,越发衬得云香楼装潢华丽,甚至比之繁楼,都不相上下,宛如仙境一般。 姜泽随之勒令姜浔出来赶车,自己则坐进马车里,指挥着将马车驶入院里。 姜浔敢怒不敢言:“......” 姜令芷紧紧贴在马车壁上,努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只觉得跟姜泽待在一起,她简直都要无法呼吸了。 云香楼到底是个富贵场所,此刻又正是开门迎客的时候。 客人络绎不绝,姜浔赶着马车混在其中,也并不显眼。 他直截了当地管老鸨要了一间雅间,随后把姜令芷蒙着脑袋一并带了进去。 姜泽皱着眉头,颇有些不适应地用手扇了扇屋里过于浓厚的香味,起身看向姜浔:“你二人在这待着,我去四处瞧瞧。” 姜浔点头如捣蒜:“大哥放心。” 姜泽出门后,姜令芷也觉得松了口气。 天呢,实在是太吓人了。 这么吓人的人,偏偏她还见过两个,一个是她躺在床上的夫君,一个是她并不想有交集的大哥。 屋里,姜浔跟姜令芷干坐着等。 外头,姜泽已经将云香楼的布局摸了个清楚。 他眯着眼,瞧着有几张熟悉的面孔,轻车熟路地往后院走的时候,随即跟了上去。 他借着夜色跃上树杈,居高临下清晰地看到. 后院的院子里摆着一张巨大的玉床,上头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脱光了衣裳少男少女。 白花花又稚嫩的身体,就好似一只只待宰的羔羊一般。 灯火下,姜泽清晰地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他们正像挑选货物一样,围着那几个少男少女打量着。 其中一位面带嫌弃道:“这批货可实在是不怎么样。” 旁边摇着扇子的好似是老鸨:“唉哟,沈大人,您最是要求高了,又要长得好的,又要没长毛的男孩子,就这可实在是不好找啊。” 沈大人啧了一声:“云香姑娘说这话可就没趣了,不好玩的,爷们来这图什么?” 云香又说了好一番好话,那位沈大人才勉强消了气,随手挑了一个:“也就这个倒还细皮嫩肉些,带下去洗干净些。” 被挑中的那个小男孩瞧着不过十来岁的样子,他瑟瑟发抖地哭喊着:“求你们放过我吧,我是被拐来的,我家里有银子,你们要多少银子,我家都能给......” 沈大人却是越发来了兴致:“喔,富贵人家的小子?身娇肉嫩的又叫得这么欢,爷最喜欢了!” 小男孩最终还是被捂着嘴带下去了。 姜泽面色阴沉。 到这会儿,他总算是明白过来,为什么姜浔要阻止他带姜令芷来这种地方。 ......别说一个姑娘家见不得这种脏东西,他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都觉得心惊胆寒。 照大雍律,青楼卖身一向讲究个自愿。 而今,这等罪孽深重的行径,就如此堂而皇之地在天子脚下发生,竟还有朝廷命官知法犯法,成了常客。 呵。 国公府的银子,供出这样一个罪恶滔天的青楼,可真是叫人开了眼了! 第70章 乱成了一锅粥 姜泽亲眼看着,那个哭闹不止的小男孩被带下去,而那位兵部侍郎沈武,还在那一副猥琐的等待的模样。 脸色十分难看,他忍无可忍地手上折下一根树枝,借着内力朝他扔了过去。 “啊!”沈武顿时捂着眼睛:“我的眼睛!” 院里那位云香姑娘见出了血,立刻慌了:“唉哟,沈大人!” “快来人啊,有刺客!”云香发现伤了沈武德那根树枝后,当即喊了起来:“快去找刺客!” 沈武滚在地上疼得直打滚。 姜泽厌恶地看了他最后一眼,就着夜色又重新回了厢房。 见姜泽脸色难看,姜令芷和姜浔都不敢说话,外头一片嘈杂声,他俩也不敢多问。 姜令芷想着,虽然她没有亲眼看到楼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像姜泽这样冷漠的人,都会因为目睹到楼里的情形,而脸色变得那般难看。 想来那些事一定十分罪孽深重天理不容。 好一会,姜泽才出声:“这云香楼,是谁的产业?” 姜浔赶紧回话:“是,我叫无忧茶肆查过,这青楼的东家表面上是一个叫云香的姑娘,但背后好像是瑞王。” 事情一下子就明了。 国公府花钱养着,瑞王府在背后撑着,还有那些流连忘返的朝廷命官,很容易就想到了。 瑞王在用这种方式笼络朝堂势力。 姜泽默了默,再看姜令芷和姜浔时,神情俨然少了几分嫌弃。 似乎是觉得这两个人胡闹着,却能误打误撞地揭露这样的诡秘之事,倒是不是那么没用。 姜令芷听到瑞王两个字,也迅速反应过来。 瑞王这般苦心孤诣的谋划,甚至连萧景弋凯旋,他都要在半路劫杀,他的心思自然是昭然若揭。 她甚至一瞬间想起了,怪不得......怪不得瑞王妃总是试探萧景弋的情形如何了.... 想来萧景弋若是好生的站着,这些魑魅魍魉也不敢生出这样的心思。 姜令芷扯了扯唇角,四下一瞅,忽然站起身来,抬手端起桌案上的油灯,朝屋里的绸带上泼了上去。 瞬间,火就燃了起来。 姜浔一下子跳起来:“你做什么?” 姜令芷没理他,反倒是理直气壮地看着姜泽:“着火了,你去报官吧。” 姜泽:“......” 他一时间也有些震惊,今日只是打算过来探探虚实的,结果现在被姜令芷这么一搞,只怕是要彻底闹大了。 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 毕竟,打对方一个猝不及防,也是极有用的战术。 他点点头,应下来,指挥姜浔:“你去找巡防营找来。” “哦哦哦,好的大哥!”姜浔忙应下,起身就往外走,到门口时,忽然又脚步顿住,回头看向姜令芷:“你跟我......” 可不等他说完,孟白已经攥住了姜令芷的手腕,破窗而出,将她给带出了屋子。 随即,姜泽也跟了出去。 姜浔:“......” 他只好一咬牙出了屋门,随后一边跑,一边大喊着:“不好了,着火了!” 楼里顿时越发嘈杂起来。 屋里火光冲天而起,滚滚浓烟,瞬间把楼里的男男女女都惊吓到了,都挣扎着赶紧往外逃命,甚至有些身材臃肿的男子,脚下不稳摔倒后,被人踩得都起不来,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后院的云香也给吓了一跳。 她一时间也顾不上躺在地上的沈大人了,当即招呼护院:“快去救火!” 那些护院忙操起家伙就往前头冲。 后院里那些被剥干净的几个少男少女,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顿时也朝外跑。 云香更急躁了:“站住!你们都给我站住!” 但没人听她的。 孟白将姜令芷带回马车,随即便要带着她往安全的地方走。 “等等,先不回去。”姜令芷声音平静:“我今日要看着。” 既然知道瑞王是害萧景弋的罪魁祸首,而这座青楼又是瑞王的产业,她就一定要亲眼看着这座青楼覆灭。 让背后藏着祸心的瑞王,暴露到世人面前来。 云香在后院一肚子的气。 前院着火,后院有刺客,今日怎么就这么背! “前头先不用管。”云香吩咐道:“来人,把沈大人抬到马车上去,先给他送回府。去通知其它屋里的贵人,小心伺候着送他们走。” 她正说着,又是一根树枝凭空而来,钉在她的大腿上,顿时疼得她跌坐在地,登时失了声。 “是谁?敢在云香楼如此放肆!”云香脸色阴沉,厉声喝道:“阁下怕不是嫌命长了?!” 云香楼开了这么久了,还没有敢这样闹事的! 她身边的护院倒是忠心,赶紧拖着她要往屋里去,云香仍自狂妄着:“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界!” 话音刚落,她隐约听到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似乎......似乎是官兵? 云香猛地打了个冷战,官兵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 今日这后院里,不止有兵部侍郎沈大人,甚至还有瑞王府的长史,若是被发现了,那只怕可就是要牵扯到王爷了! 如此想着,她瞬间转了心思,默不作声地扶着护院起了身:“快,护着我走!” 她手脚麻利地把头上的金钗全都拔下来扔掉,这会儿不能走后门了,她要从前头溜出去,假装自己是楼里被拐来的可怜姑娘, 她虽然瘸了一条腿,但动作还是十分利索,几步的功夫就挪到了前头的通道里。 姜泽在暗处讥讽一笑,随之又是一根树枝子飞了过去。 云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出现在她面前的,正是巡防营的方大人。 第71章 天子脚下,胆大妄为 火光冲天,整个上京都随之关注起来。 来的官差和府兵一波又一波,有救火的,有拿人的,有要找自家老爷的。 还有过来的大臣带着家中仆从赶来维持秩序,结果发现同僚狎妓,立刻斥责起来,表示明日要上朝弹劾,对方好话说尽的求情。 姜泽没有现身,而是找到先前在院里见到的那个小男孩,给他穿上衣裳,直接带他去宫门口敲了登闻鼓。 随即便惊动了佑宁帝,当即派了太子过去。 太子带着御林军到云香楼,直接将一干人等尽数拿下,疏散围观的百姓,才渐渐平复这场闹剧。 云香自问在上京这么多年,见过无数的风波。 但没有一日,是像今日这般,直接被锁链加身,眼睁睁地看着云香楼被掘地三尺搜查。 她想到放在自己枕头底下暗盒中和王府来往的密信,想到自己没来得及藏起来的王府的印章,想到那些写着朝廷命官癖好的册子。 而这些,就当着她的面,统统被太子的人,给搜了出来。 “天子脚下,真是胆大妄为,带走!” “是!” 姜令芷远远地看着,混乱趋于平静,云香楼烧成了一摊废墟。 她放下车帘:“可以了,回去吧。” 事情已经闹大到这个程度,必然是捂不住的,宫里的事情她没法插手,就只能指望着姜泽了。 孟白点点头:“是。” ...... 另一边,瑞王府也随之乱了起来。 瑞王满脸惊愕:“什么,太子亲自带人去查封的?” 来传话的正是瑞王府的长史付远,此刻他满脸焦灼:“是!带着御林军去的,将云香楼翻了个底朝天,只怕是云香那丫头手上的东西,全被查出来了。” 云香是他的亲妹妹,王爷又是他的主子,这件事他于公于私,都急得不行。 而瑞王听了,只觉得眼前一黑。 好好的,云香楼会着了火,连带着出这么大的乱子? 真是让他猝不及防。 瑞王妃多少也知道那云香楼里头不干净,不由得着急起来:“王爷,这可怎么办啊?” “不要惊慌,”瑞王猛地咳嗽了几声,努力保持着镇定,“天还塌不下来。” 这些年来,他一直苦心经营。 在佑宁帝眼中,他就是个风雅无害没有野心的闲散王爷,若是今日从云香楼里搜到些什么东西,那自己多年努力岂非是要前功尽弃! 决不能让这件事牵连到自己。 眼下这个麻烦是不小,但是要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本王这便进宫去见太后!”瑞王很快想了法子出来。 瑞王的生母是先帝的继后,当今的太后。 而佑宁帝和长公主则是先皇的元后所生,可无论如何,总有个孝字压着,佑宁帝总要给太后几分面子。 就算这事捅出来,最终也只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渐渐放下心来,继而又死死盯着付远:“想法子,给你妹子递个信。” 瑞王眼神阴狠,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付远于心不忍,到底是他一手带大的亲妹子,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但他也知道事情的紧急,此刻不是心软的时候,一咬牙应了下来:“是。” 瑞王一开始的那份震惊和愕然已经慢慢平复,他拍了拍瑞王妃挽着他胳膊的手:“你照顾好灵舒,等本王回来。” “好,好,王爷放心。” ...... 彼时,姜泽正跪在养心殿里,向佑宁帝陈情。 佑宁帝今年四十三岁,素来勤政,为着国事烦忧,眉心更是蹙起两道深深的沟壑。 平素他就觉少,今夜好不容易入寝,又被这些琐碎烂事给吵醒,更是浑身带着难言的怒火。 姜泽望着黄袍加身的佑宁帝,郑重道:“皇上,臣受景弋所托,查证他被劫杀一事,从国公府的账册上寻到线索,一路查到云香楼。此事背后,或与瑞王府有关。” “你说谁托的你?”佑宁帝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听错了。 受景弋的托? 这怎么可能! 佑宁帝虽然住在宫里,但是景弋的情况,他却是时时关注着的。 萧景弋当初被劫杀的消息传回上京时,他亦是十分心痛。 长姐如母。 他始终记得,先皇死的那年,他才十二岁。 太极殿上,淮王叔的血就溅在他的脸上,他吓得腿都站不稳,年仅十七岁长姐硬生生地扶着他,坐稳皇位。 如今,长姐膝下唯有景弋一个儿子,他几乎是把这个外甥当亲儿子一样看的。 宫里的皇子们有的,他都会给景弋送一份,公主们得了什么稀罕东西,他也会让皇后给景曦送一份。 后来听说景弋死而复生,他更是欣喜不已。 长姐来替景弋的新妇求一品诰命夫人,他立刻便应下了,还嘱咐了钦天监将这场婚事说成天定良缘。 可他知道,景弋的情况也属实不容乐观,一直昏迷瘫痪,寿命也只剩下三个月,不......如今只剩下不到两个月了。 国公府并未有人来向他禀报过,说景弋苏醒的迹象,他怎么会托付到姜泽那里呢? 而且景弋被劫杀一案,当时便查过,说是逆贼余孽所为,怎么又跟瑞王府有关? 瑞王也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性子最是温和不过,又一向沉迷诗词书画,待景弋也很是疼爱,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佑宁帝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甚至疑心,是姜泽知道了瑞王求赐婚一事,心有不满,故意来说这些话。 姜泽仍旧平静道: “回皇上的话,密信是景弋的亲随送来的。说是景弋偶尔会有片刻的清醒,嘱咐他这些话。景弋没有透露他苏醒的消息,臣不得而知。” 姜泽并没有将把账册的事说出来。 萧景平到底是萧国公府的嫡长子,被瑞王拉上了贼船,只就怕这事儿闹到最后,会牵连整个萧国公府。 他回头得提醒姜令芷,最好想些法子,将大房一家分府出去。 可瞒下账册的事,便让他说的这些话少了些信服力...... 顿了顿,他提议道:“皇上可召景弋的新妇问话,她是景弋的枕边人,最是了解景弋的情况。” “景弋的新妇?”佑宁帝恍然:“是了,姜氏是你妹妹。” 他点点头,认可了这个提议:“朕明日便召她进宫问个清楚,你方才说的那些事,朕交给你暗中去查清楚,暂且不许对任何人提起。今日要紧的,是那云香楼。” 姜泽应下:“是,臣知晓。” 正说着,太子带着物证到了养心殿外,佑宁帝脸色又阴沉起来:“进来!” 第72章 回封地?还是降为郡王? 太子李承祚年方二十三,跟萧景弋同岁,一身月白锦袍,端的是龙章凤姿。 此刻他亦是神色凝重:“父皇,从云香楼中搜查出不少可疑物证,似乎与瑞王叔有关。” “呈上来!” “是!” 一旁的曹公公赶忙接过太子随从递过来的证供,送到佑宁帝案上。 佑宁帝略看了几眼。 来往信件的确是盖着瑞王府的章,而那些记录朝廷大臣嗜好的册子更是不堪入目。 佑宁帝一见之下彻底震怒了,扔下册子,一把将桌案上的奏折尽数挥倒在地。 亏他方才还觉得瑞王无辜是被冤枉的,没想到,他私底下竟敢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轰隆一声,天上降下一道惊雷。 屋里众人忙跪倒在地,齐声劝道:“皇上息怒。” 佑宁帝一把拍在桌岸上:“瑞王呢?!让他滚进宫里来!” 曹公公小心翼翼道:“皇上,瑞王他......他就在太后的永寿宫。” 话音才落,又进来个小太监禀报:“皇上,太后娘娘头风发作了,请您过去瞧瞧呢。” “那还真是巧了。”佑宁帝越发怒火中烧起来,抬脚就往外走。 太子忙跟了上去。 姜泽便顺势告辞出宫,此刻,他并不适合露面在瑞王跟前。 许多事还需要暗中查证。 佑宁帝大手一挥,准了。 他这会儿只想找瑞王问个清楚! 若仅有云香楼这桩事,他再气怒,也只会觉得瑞王是鬼迷心窍,贪图银子才开这种丧尽天良的青楼。 但有了姜泽陈情的前提,他当真是有些怀疑,瑞王到底想干什么? 快到永寿宫的时候,佑宁帝瞧见了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太医院众人。 众人慌忙行礼:“皇上万安。” 佑宁帝冷笑一声,招手让他们起来。 永寿宫里,太后躺在床榻上,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而瑞王就坐在太后榻前,一脸关切。 见着佑宁帝过来,瑞王忙起身,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行礼问安:“皇兄。” 佑宁帝没有理会他,招手让太医上前来:“去给太后看诊。” “是。” 佑宁帝自顾自地坐下,瑞王站在一旁,时不时地瞥一眼佑宁帝。 胡太医把完脉,眉头紧皱,佑宁帝问道:“太后如何?” 胡太医简直有苦难言。 他想跟皇上说实话,太后好得很,太后是装病,但他真怕得罪太后,回头被抄家灭族。 他只能谨慎的措辞道:“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这是老毛病了,时不时的便会头风发作。” 太后每每头发作,都有轻有重,轻则喝了安神汤发了汗便好,重则需要针灸服药多日。 反正严不严重,看皇上怎么想吧。 佑宁帝嗯了一声:“去开药吧。” 胡太医瞬间松了口气,忙带着一众太医转身去偏殿了。 寝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周太后时不时的呻吟声。 佑宁帝站起身来,看着瑞王,一步一步走过去,在他跟前站定。 瑞王心里发懵,脸上努力讪笑着:“皇兄....啊!” 佑宁帝不等他说完,抬脚狠狠踹在瑞王身上。 瑞王顿时被踹得往后一阵趔趄,整个人撞在八宝架上。 无数珍玩瓷器掉在地上,噼里啪啦,碎片散落一地,瑞王仰面倒在地上。 手上按住瓷片,顿时有鲜血流出。 床榻上的病恹恹的周太后顿时恢复了不少精神,甚至撑着胳膊坐起身来,发出一阵惊呼:“皇帝!” 佑宁帝并不理会,上前又是一脚,踹在瑞王肩头:“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周太后见劝不住佑宁帝,赶紧朝着瑞王使眼色,瑞王赶紧爬起来,跪在在地,哭喊道: “皇兄饶命啊!皇兄您龙体要紧,您别生臣弟的气!” 随之,周太后一副不知情的模样,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皇帝,瑞王他做错了什么?” 佑宁帝踹了两脚到底出了些怒气,看在周太后的面子上,没有再冲瑞王动手。 只是沉着脸呵斥道:“你堂堂一个王爷,怎么能想出开青楼的主意来?逼良为娼,鱼肉百姓,你叫大雍皇室的脸往哪放?你实在是胡作非为,丢人现眼!” 佑宁帝这会儿看着瑞王当真是痛心。 先帝只有他和瑞王两个儿子,瑞王自小就爱跟在他屁股后头,皇兄长,皇兄短地喊。 先帝偶尔斥责他的时候,瑞王便会挥舞着小胳膊小腿过来劝架。 佑宁帝刚登基那年,所有人都教育他,做皇帝要端庄持重,不怒自威。 唯有六七岁的瑞王,会把最喜欢的蛐蛐笼子送给他,还说皇兄要多笑笑。 后来,长公主去羌越和亲为质的那几年,佑宁帝痛苦而又愧疚,觉得是自己这个皇帝太过懦弱,才总要长姐庇佑。 也是瑞王常常陪他练骑马射箭,说要一起把长姐迎回来。 周太后看着佑宁帝的表情,慢慢地放下心来。 她早知道瑞王无缘太子,所以自小便教导着去瑞王故意和佑宁帝亲近。 果然,那些事,都刻在了佑宁帝的骨子里。 一同陪伴长大的兄弟情意,是无法割舍的,佑宁帝这一生,都会护着这个幼弟。 周太后适时开口说道:“皇帝说的是,既然他做错了,就要狠狠地罚他才是。” 瑞王哭得满脸是泪,不停地认错道:“皇兄,臣弟实在冤枉啊!臣弟听说这事儿后,一头雾水,在府里一查问才知道,那青楼的事,竟是我府里的长史偷偷背着臣弟干的!” 听到瑞王这么说,佑宁帝也不知怎的,竟是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因为在这个冰冷的皇位上坐了太久,他潜意识里,也还是渴望兄友弟恭的。 他心底,还是愿意试着给瑞王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只要没酿成大祸,他可以当做一切没发生。 他缓缓伸手,拍了拍瑞王的肩膀:“起来说话吧。” 瑞王一脸害怕,跪着不敢动,心里却是得意,就知道佑宁帝最是心软了,如此一来,便不会重罚于他了。 “只不过,那云香楼之事,闹得人尽皆知,不罚你,朕无法和文武百官交代。”佑宁帝看着他:“回封地,还是降为郡王,你选一个吧。” 瑞王顿时心里一紧。 他的封地在河南,中原腹地,人杰地灵,若是回去,日子倒也过得滋润。 只是就此远离上京,他再想回来,可就难了。 甚至于这么多年的谋划,也都成了空。 可若是降为郡王...... 照大雍皇室的规矩,只有皇上的兄弟和子嗣,才能被封为亲王,而郡王,则是亲王的子嗣的封号。 从亲王降为郡王,地位和待遇都将大不如前,这是极大的羞辱和处罚。 但瑞王很快有了决断:“皇兄,臣弟知道错了,臣弟要在上京,往后就好好跟在您身边学规矩,再也不犯混了。” 第73章 阿姐,你带我进宫好不好 佑宁帝叹了口气,最终摆摆手,让他出宫了。 将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待着,倒也不怕他惹什么乱子。 翌日,瑞王被降爵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上京。 彼时姜令芷正在喂萧景弋喝药。 她听到这个消息后微微有些讶异。 朝政上的事情她不是很懂,但是云香楼的事昨夜闹得人尽皆知,太子殿下也查出了那么多证据,最终,只是被降爵吗? 先前牡丹宴上,姜令鸢捅破陆氏换回门礼的事,老夫人都因此夺了陆氏的管家权呢! 这皇上处事未免也太温和、太不明智了些! 默了默,姜令芷伸手摸了摸萧景弋的脸颊,像是在跟他保证一样:“没关系的夫君,若是一个把柄不够,我就再找更多的把柄出来。” 床榻上的萧景弋也有些疑惑。 佑宁帝这是怎么了? 记忆里,皇帝舅舅并非个糊涂之人,莫不是,这些年皇位坐得太稳,以致看不到潜藏的危机? 他真是不知说些什么好。 正想着,外头雪莺的声音响起,略带着些紧张和急促:“四夫人,柳嬷嬷过来传话,说是宫里来人了,传您午后进宫面圣呢。” 姜令芷神色一滞,召她进宫面圣? 她颇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莫不是皇上偷听到她背后大不敬了? ..... 姜令芷要进宫面圣的消息,很快就在国公府传开了。 相比起瑞王被降爵的消息来说,府里众人更关心的,还是自家那些风吹草动。 萧老夫人特地叫她去荣安堂,叮嘱她一些进宫的规矩。 大房那边,姜令鸢听到这个消息,都要气疯了。 自打从红螺寺回来后,她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一直在清欢院孤零零地躺着,陆氏倒是不怎么磋磨她了,可也从未来看她一眼。 萧宴走了这么几日了,连个信也没传回来给她。 她心里难受得不行,怎么姜令芷那个心思恶毒的贱人混得那么风生水起,还能入宫去面圣? 怎么萧景弋就那样的有本事,人都快死了,还能封妻荫子! 她气得捶床:“凭什么!” “凭你是个废物!”屋门被一脚踹开,陆氏冷着脸进来,一脸嫌恶地瞪着她:“起来,你也跟着进宫去!” 姜令鸢神色一怔,双手下意识地抚上了小腹:“大夫人,我也想进宫去给咱们大房争脸,但是大夫说了,我的胎像不稳,得躺着静养。” 陆氏才不管那么多呢。 她上来就拉扯姜令鸢:“让你入宫去,是为你好。你跟着那个贱人一起面圣,求皇上发话,让萧宴从沙洲回来,你才有好日子过。” 姜令鸢挣扎的动作停住了,对,这倒是桩正事。 若她真能装可怜博得皇上同情,让萧宴重回上京,国公府定然不敢不从,等萧宴回来,一定会记着她的恩情的。 姜令鸢赶紧表态:“大夫人,我去!我去!” 陆氏冷哼一声:“算你识相。” 姜令芷本以为,陆氏的意思,是让她一同去荣安堂听一听规矩,然后以国公府新妇的身份一同入宫。 但没想到的是,陆氏却是让她换上丫鬟的衣裳,假装姜令芷的丫鬟,一并跟着去。 姜令鸢气得手指都要捏断了:“大夫人,我到底是咱们大房的人,扮成个丫鬟,岂不是丢了咱们的脸?” 陆氏白了她一眼:“蠢货!你以为皇宫是什么地方?闲杂人等想去就去?不扮成丫鬟,你如何见着圣上?你连皇宫的门都进不去!” 姜令鸢屈辱的眼泪在眼眶里的打转,最后却只能咬着牙点头应下:“......是” 午后。 姜令芷用罢午膳,换上一品诰命夫人的服制,带着雪莺和云柔就要出门。 “阿姐!!” 姜令芷正要上马车,忽然听到有人唤她。 动作一顿,回头便瞧见姜令鸢穿着一身丫鬟的衣裳,正从大门口的石狮子后头挪了出来。 她颇有些讶异:“你这是做什么?” 姜令鸢看着她,一副关切的模样:“阿姐,宫里规矩繁杂,我实在不放心你,我想着陪你一起,一路上也能提点你一些。” 姜令芷微微一笑,原来是想进宫啊。 可说的这话,还是这般没有自知之明! “口气倒是不小!皇宫的规矩是你来定的么?”姜令芷并没有给她留面子:“上午来传话的太监特意吩咐了,是单独面圣,丫鬟下人都不得近前去,你是打算如何提点我?” 姜令鸢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单独面圣的规矩,她还真不清楚。 她从前还是尚书府千金的时候,也进宫参加过一两次宴席,也学过一些席面上的规矩......那也没说不能带下人啊。 她心里实在愤懑,若是方才她也去荣安堂学了规矩,不就知道了吗? 至于现在被嘲笑吗? 可她实在不甘心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犹豫了一下,她又认错恳求道:“阿姐,是我说错话了,求你别挑我的理,就让我陪你去吧。” 姜令芷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再次转身要走。 姜令鸢赶紧伸手扯住她的衣袖,急切道:“阿姐!阿姐我求你!你能不能在皇上面前说说萧宴的好话,让府里把他从沙洲接回来啊!我怀着孩子,日子实在难过极了......” 说到最后,她都委屈得要哭了。 她现在的日子说一句孤苦无依都不过分,实在难过极了。 姜令芷语气冷淡:“萧宴是国公爷的亲孙子,送回沙洲虽然苦了些,若他肯正干,自有他的好前程。” 姜令鸢气闷,忍不住抱怨道:“阿姐你怎么能这说?沙洲的前程哪里比得上上京的前程,你如今日子过的顺风顺水,为何还要揪着过去的事不放,就帮帮我怎么了......” 姜令芷不等她说完,拨开她的手,径直上了马车。 姜令鸢一咬牙就想跟着上去,却不想,忽然凭空一个飞镖出现,牢牢地钉在车框上。 “谁?” 孟白立刻警惕拔剑。 姜令鸢更是被飞镖吓得浑身一抖,立刻觉得小腹不舒服起来:“秋蝉,秋蝉,快扶我回去。” 丫鬟秋蝉扶着她着急忙慌地就往回走。 孟白好一会儿发现再没动静,才回头去拔下那飞镖。 取下纸条一看,才松了口气,回头朝着车厢传话道:“夫人,是大公子,让您明日去趟铺子里。” 姜令芷唔了一声:“知道了,先进宫吧。” 车轮滚滚,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姜令鸢捂着肚子,看着马车离开的背影,气得咬牙:“大公子?大哥见她做什么?姜令芷这个贱人是不是背地又做了什么?想连大哥也抢走?备车,我要回姜家!” 第74章 佑宁帝审问姜令芷 姜令芷的马车停在宫门口。 一位小太监见到马车上的国公府印记,当即便迎了上来:“四夫人有礼。” 姜令芷温声道了谢,又叫雪莺拿了赏赐的荷包给他。 那小太监态度顿时越发殷勤起来:“还请您的婢女们在此等候,那边软轿已经备好了。” 姜令芷心里不免有些紧张,点点头,跟了上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小太监便提醒道:“四夫人,养心殿到了。” 随即软轿也停了下来。 姜令芷点点头,扶着轿子的把手,站起身来,下了轿。 宫殿巍峨,鳞次栉比,端的事一派天家威严。 她照着萧老夫人嘱咐的规矩,并不敢多看,微微低着头,视线只望着自己脚下的一段路。 小太监替她掀开帘子,姜令芷只觉得自己掌心都是黏腻的冷汗,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随即规规矩矩地跪下请安:“臣妇恭请皇上圣安。” 从她进门开始,佑宁帝便一直留意着她。 见她虽然神情略有紧张,但仪态规矩倒是不错,倒是不像他先前以为那般,乡下长大的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妇。 说起来,到底也是姜尚书的嫡女,家世嘛,倒也勉强配得上景弋。 又肯尽心照顾景弋,替他延嗣,倒也算她有功。 佑宁帝如此想着,神情便温和了不少:“起来吧。不必拘谨,朕进来召你进宫,只是问问你,景弋进来身体如何了。” 姜令芷揣摩着佑宁帝的心思,斟酌着如何回话。 她嫁给萧景弋一个多月了,佑宁帝常常派人去府里过问萧景弋的身体状况如何。 但今日特意召见她,定然不会只是单纯地关心萧景弋。 她脑子里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先是,姜泽出现在铺子里说他在查案,继而扯出云香楼,以致于瑞王被降爵......莫不是,姜泽一开始领的是皇上的命令,查的就是萧景弋当初被劫杀一案? 若是她这念头被姜泽知道,只怕是要无语凝噎住,怎么能做到过程和结果全反了,还能瞎猫碰上死耗子蒙对的。 明明是萧景弋托付与他,他才去岚翠轩的。 姜令芷大着胆子开口道:“皇上,臣妇不敢隐瞒,夫君近来已经好多了,甚至偶尔还能短暂地清醒过来说话。” “当真?!”佑宁帝再次听到萧景弋清醒的消息,已经是欣喜大于意外了。 姜令芷点点头:“是真的。臣妇那日上香归来的路上,差点坠崖,便是夫君派来的暗卫救了臣妇.....” 说着,她又紧张道:“但是皇上,夫君好转这件事,连老夫人都还不知道呢。请您也替夫君瞒着,不然闹得人人皆知了,夫君醒了,该生我的气了。” 佑宁帝笑声爽朗:“好!好!!” 姜令芷只当是他答应了。 佑宁帝试探着又问道:“那你可知景弋为何要把这事瞒着?” 姜令芷从善如流道:“夫君做的事,自有他的道理,他吩咐了,我照做便是。” “唔。” 佑宁帝见她话里话外,都是一副以夫为天的模样,也就懒得再试探了。 想来定然是景弋清醒时,叮嘱了她不许乱说话。 如此看来,姜泽禀报的事情,或许倒也有些内情,罢了......既然景弋有疑心,那便让姜泽查一查吧。 佑宁帝挥手让她退下。 ...... 姜令芷出宫时,是佑宁帝跟前的曹公公亲自送出去的。 直到看到自己的马车,她才松了口气,回头温声道谢:“有劳曹公公。” 说罢,又叫雪莺送上了一份荷包。 曹公公也十分领情,意有所指地说了句:“四夫人若是不急,奴才建议您稍等一会儿。” “嗯?”姜令芷微微有些不解。 曹公公正要说话,结果迎面瞧见来人,顿时收了声,忙上前去行礼:“灵舒县主。” 瑞王降等成了郡王,灵舒郡主自然也跟着降等成了灵舒县主。 “嗯,”灵舒县主不自在地应了一声。 一偏头看见姜令芷,顿时脸色大变,眼底止不住的恨意,抬手便要去扇她:“你这贱妇,害人精!” 姜令芷眉心一皱。 曹公公赶忙上前拦着:“唉哟,县主您消消气,是皇上召见萧四夫人的,皇上进来正恼了王爷呢,可别给王爷惹事了。” 灵舒心里气的翻江倒海,顾忌着曹公公是御前红人,给他面子,压住怒火,没再动手。 她目光往姜令芷那扫视一番,见她和两个婢女都是双手空空,马车后头也没有什么赏赐,又讽刺道:“你这样的乡野村妇,就算是进宫面圣,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说着,她撩起衣摆,抬脚向姜令芷晃了晃她脚上的鞋:“瞧见了吗?御赐的蜀锦玉鞋,皇伯伯特意从贡品里挑出来赏给我的,这才叫皇恩浩荡。” 一旁的曹公公面露尴尬。 这灵舒县主实在是嚣张跋扈了些,这能劝得住她口吐污言秽语,可谁也不敢拦着她在那彰显御赐天恩啊。 姜令芷点点头,十分诚恳:“瞧见了,浩荡皇恩全都让你踩在脚底下了。” 灵舒顿时脸色大变,这顶大不敬的罪名扣下来,可真是让她和瑞王府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住口!你胡说八道什么!”她一边呵斥,一边赶紧把脚收了回去,狠狠地瞪着姜令芷:“你自己没得赏赐,居然巧言令色编排起本郡......本县主来了!”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见内务府总管一脸喜色的小跑过来。 “唉哟,四夫人,您没走就太好了!皇上给您的赏赐,奴才正赶着给您送过来。” 姜令芷淡然地点了点头,就见内务府黄总管身后跟着三辆马车,各式箱子装得满满当当。 灵舒县主的表情瞬间崩裂。 黄总管笑眯眯的:“四夫人,东西是多了点,只怕您不好拿,奴才带人跟在您的马车后头,给送回国公府去。” “谢皇上隆恩。”姜令芷先是朝着养心殿的方向福了个身。 继而又朝着黄总管微微颔首:“有劳公公。” 说罢,没有再看灵舒县主一眼,上了马车。 第75章 无视才是最大的轻蔑 灵舒县主却觉得无视才是最大的轻蔑。 她一颗心像是在毒液里浸泡过一般,双目迸发浓浓的恨意,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似要将其千刀万剐。 就是这个女人毁了她的梦,她要千倍万倍地还回去! 丫鬟彩霞赶紧劝道:“县主,您别生气了,咱们还要去见太后娘娘呢。” 灵舒闭了闭眼,努力平息了一番胸口翻涌的恨意。 “走吧。” 永寿宫里。 周太后半躺在床榻上,背后靠着软枕,额头上还带着抹额。 现在她是真的被惊吓的头风发作了。 这么多年,佑宁帝一向待她恭敬,待瑞王友善,这还是头一次当着她的面,不顾她“病着”,拳打脚踢地暴打瑞王。 当真是叫她后怕。 都说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从前只觉得佑宁帝是个例外,如今只觉得,皇帝就是皇帝,哪有什么亲情可言。 更别说,佑宁帝还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这就又隔着一层。 她和瑞王的命,也只在皇帝一念之间。 “太后娘娘,灵舒县主来了。” 周太后眼底闪过一抹慈爱的光:“快叫舒儿进来。” “皇祖母。”灵舒小跑着进了内殿,跪坐在床边,扑在周太后怀里,十分亲近眷恋:“舒儿想您了。” 周太后摸了摸她的头发,欣慰道:“皇祖母就知道,舒儿最孝顺了。” 灵舒抬起头来,眼眶还是红红的:“皇祖母可要快些好起来,给舒儿做主。” 说着,她就忍不住掉下眼泪来:“姜令芷那个贱人算计羞辱我,姜泽那个混账拒了皇上的赐婚,他们姜家都踩在舒儿的头上了。” 这笔账,她一定要还回去。 周太后眼神一闪,她是知道瑞王的谋算的。 姜尚书管着户部,大雍的钱袋子都捏在他手上,瑞王一直费心拉拢。 偏偏那个姜尚书是个铁面冷情的东西,始终不肯为瑞王所用。 还有那个姜大将军,倒是个忠君不二能征善战的,只可惜,他忠的不是瑞王。 不中用的东西,的确是要想法子毁了才是。 周太后笑了:“舒儿这是身在其中,不清醒了。那个姜氏不过一个乡野村妇罢了,回头用些内宅手段,轻易便能除了她。至于那个姜大将军......” 周太后摸了摸灵舒的头发:“听说是他从南疆带回来个未婚妻,故而才没有点头的。若是那蛮荒女子没了,他还有什么理由再拒婚?” 灵舒若是能顺利嫁到姜家,随意给姜家父子下个毒,或是捏造些抄家灭族的罪证,不过是随手的事。 灵舒眨了眨眼,忽然就扯着嘴角笑了:“皇祖母说的是,舒儿明白了!” 皇室中人是什么? 是君! 臣子再有傲骨,蹦跶得再厉害,也抵不过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上回,她是轻信了姜令鸢那个废物,才会吃了亏。 这一次,她要自己来,一步一步好好筹谋,捏死姜令芷,摧毁整个姜府。 周太后见她又斗志昂扬起来,就不再不担心了,笑道:“这就对了。一次吃亏算不得什么,人生几十载,有的是翻身的机会,万不可就此一蹶不振。” 这话,她是说给灵舒县主的,也是说给自己的。 降爵而已,算不得什么。 瑞王谋划了这么多年,如今不过是最后一步的事,早就不必再将一个小小的亲王爵位放在眼里了。 周太后眯了眯眼,只有自己的亲儿子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们母子才能睡得安稳。 ...... 姜尚书府。 姜令鸢问过下人姜泽在府里后,便挺着肚子直奔他的书房。 通传过后,下人将她迎了进去。 她这才发现,书房里除了姜泽,还有个穿着怪异的年轻姑娘,正蹲在地上斗蛐蛐。 姜令鸢不由地皱眉,这是何人?未免也太邋遢没规矩了些! 正要斥责,却又想起来,这是那日姜泽指给她看的未婚妻。 于是她又在脸上挂起笑容,先是冲着姜泽问了好:“大哥。” 继而又冲着地上那位姑娘说道:“嫂子安好。” “姜二小姐叫我蓝卿就好!”地上的姑娘抬起了头,解释了一句:“还没正式拜天地呢,算不得你嫂子。” 姜令鸢笑容一僵,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不识抬举,嘴上却还是甜甜的:“是,蓝姑娘好。” 姜泽宠溺看了蓝卿一眼,对姜令鸢的规矩也很满意,伸手指了个位置:“坐吧,你来寻我何事?” 结果原本还笑着的姜令鸢,坐下来后,眼泪瞬间就扑簌地往下掉:“我没事......” 然后她就说不下去了。 “二小姐,都这样了,您还瞒着大公子做什么?您不说我来说!” 跟着她一起来的丫鬟秋蝉,当即兢兢业业地把话接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公子有所不知呀! 今日大小姐得了宫里的传召,我们二小姐担心大小姐没有进过宫,不懂宫里的规矩,情愿扮成丫鬟陪她入宫,可大小姐却根本不领情,还将二小姐狠狠羞辱了一番。 大公子,我们二小姐在国公府做妾,日子本就艰难,您能不能劝劝大小姐,别再刁难我们小姐了!” 一直等到秋蝉把话说完,姜令鸢才呵斥道:“还不快住口!当着大哥的面胡说八道什么?” 姜泽皱了皱眉。 宫里传召姜令芷一事,应当是佑宁帝要向姜令芷核实萧景弋是否真的清醒的事。 既是单独面圣,那照着规矩,也无法带丫鬟。 不过若真如这丫鬟所说,那令鸢也是一片好心,这个姜令芷,的确有些不知好歹了。 记忆里的令鸢总是笑眯眯很讨喜的模样,这几年不见,怎么像是泡在眼泪里一样,脆弱又敏感。 莫不是真像她这丫鬟说的那般,姜令芷在国公府欺负为难了她? 如此想着,姜泽便对姜令芷又生出几分厌恶。 “好了,”他放缓了声音,略显笨拙地安抚道,“别哭了,要为腹中的孩子着想,回头,大哥替你教训她。” 但光是这几句,就已经让姜令鸢欣喜若狂了。 要知道,她自小就没从姜泽这种耿直冷硬的武将口中听到过几次这种安慰人的话。 “大哥,”姜令鸢擦了擦眼泪,笑得十分乖巧:“你待鸢儿真好。” 姜泽显然不适应这种温情的时刻,僵硬地嗯了一声,便道:“去看看你母亲吧,我还有事要忙。” “是。”姜令鸢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一直在地上斗蛐蛐的蓝卿却忽然抬起头,认真地问道:“阿泽,我还没见过你那大妹妹,她当真很会欺负人吗?” 姜泽顿了顿:“不知道,我与她并不熟。” “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蓝卿歪着脑袋,一本正经道:“你和大妹妹不熟,又不知前因后果是非对错,为何就要教训人家?就因为你二妹妹哭了吗?” 姜泽沉默了片刻,他竟无法反驳。 第76章 老房子着火 姜令芷回到国公府时,萧老夫人和府上的内眷都在前厅等着呢。 见她回来,登时都迎了出来。 宫里的内侍也开始手脚麻利地卸车,捧着那些御赐之物,鱼贯而入,在前院摆了小山一样的一堆。 内务府的黄公公恭恭敬敬地上前去向萧老夫人行了礼,十分客气郑重地说道: “长公主娘娘,咱们四夫人今日进宫,得了皇上好大的赞扬呢。说咱们四夫人温婉恭俭,贤良淑德,堪称世家宗妇的典范呢。” 这话听得姜令芷都脸红。 这说的真是她吗? 愧不敢当哦。 偏偏黄公公语气还特别诚恳:“您瞧,这些赏赐,都是皇上赏给四夫人的,还说,祝愿大将军和四夫人夫妻同心,儿孙满堂,百年好合。” 萧老夫人是不必跪谢皇恩的,她笑吟吟地点点头:“皇帝金口玉言祝福,是景弋和令芷的福气。” 随后姜令芷又给黄公公拿了个厚厚的荷包:“有劳公公跑这一趟,请公公吃酒。” 黄公公脸上都要笑出褶子了:“多谢四夫人赏。” 待黄公公走后,萧老夫人瞧她如今行事颇为圆滑,十分满意地赞赏道:“令芷,往后,你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四夫人了。” 姜令芷谦逊道:“都是母亲教导有方。” 萧老夫人点点头,嘱咐道:“好了,趁着天色好早,将赏赐都一一核对了,收入你的私库吧。” “是。” 那堆物件最上头,就放着一本册子,上头记着赏赐的明细,雪莺和云柔当场便开始核对。 “南珠两斛,夜明珠两斛,缂丝十匹,掐丝点翠头面一对,大珊瑚一株......” 陆氏看着那圆滚滚的珍珠,贵重无比的布匹,做工精巧的首饰,眼都看直了。 姜令芷竟然得了这般丰厚的赏赐! 往后,整个上京谁还敢小看这个乡下来的泥腿子? 她只觉得心口酸疼不已,原本,姜令芷该是她的儿媳。 这些珍宝,也都该是大房的东西! 可现在,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她甚至还要从自己的私库里出银子,给姜令芷修顺园。 陆氏心里难受的不行,虽然如今账册毁了,姜令芷不是非死不可了,可怎么还是那么碍眼呢! 她闭了闭眼,不愿再被这热闹的场景刺痛,转身离开了。 “恭喜四弟妹呀,” 二夫人顾氏倒是笑眯眯的:“今日牧大夫找我要了几味草药,说是要给老四准备药浴呢,看来,老四快要好起来了,你的日子要越过越红火了哟。” 顾氏说话总是喜气洋洋的,姜令芷被她感染的心情愉悦起来:“借二嫂吉言了。” “跟二嫂还客气什么?”顾氏笑吟吟的,拉着姜令芷往公中的库房走:“就是这药材的事,二嫂不得不谨慎着,想着让你和牧大夫一并过目了才好。” 姜令芷明白过来,上次出了那有毒的商陆根换人参的事,把顾氏给吓到了。 她偏头正要说什么,忽然瞥见顾氏脖子靠后的位置有一块梅花似的印记。 顾氏保养得好,皮肤又白嫩,那点印子便显得颇为显眼。 姜令芷正想问是不是胎记呢,就见二夫人顾氏的脸色红了起来。 顾氏不自在地伸手挡了挡,又拢了拢衣裳,试图挡着那里,又讨饶似地唤了一声:“好弟妹,快别看了。” 姜令芷恍然大悟,随即脸颊隐隐发烫起来。 喔~ 这哪里是什么胎记啊,分明是二老爷和顾氏爱的印记啊~ 她揶揄地看了顾氏一眼:“哎呀呀,这老房子着火,也是激烈得很呢。” 顾氏作势要拧她的嘴:“你再胡说,说不好老四今日就泡药浴泡醒了,让你明日下不来床了。” 姜令芷听得小脸一红:“......” 谁能想到呢,高门大户的掌家主母,说起夫妻间的房事来,这般孟浪。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顾氏远远地瞧见牧大夫已经在库房门口等着了,便赶紧收了声:“去瞧瞧药材吧。” 姜令芷点点头,嗯了一声。 待走到库房跟前的时候,二人都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顾氏一本正经道:“牧大夫,您瞧瞧这些药材如何?” 牧大夫弯腰细细翻看后,满意地捋了捋胡子:“这都是品相极佳的好东西,一瞧就知道,二夫人是用了心思的。” 姜令芷忙向顾氏道谢:“好二嫂,我多谢你。” 顾氏轻咳一声,摆摆手:“是我沾你的光,回回办你的事,我都能落着好。” 说着,意有所指道:“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快回去给老四泡药浴吧~” 姜令芷嗔了顾氏一眼:“才夸了你一句,你就又不做好人了。” 回到宁安院。 雪莺和云柔已经将那些赏赐都收进库房去了。 姜令芷点点头,叫她俩去歇会,随后又吩咐狄青狄红跟着牧大夫去准备药浴。 萧景弋自打昏迷以来,一直都是擦身的,因为他不会说话,牧大夫生怕他沐浴时发生什么意外。 只是最近瞧着他脉象好转了不少,才想着用药浴的法子,刺激刺激他的经络。 选的这些药材也都是十分温和的。 萧景弋原本心里还在记挂着姜令芷入宫面圣的事,他听着姜令芷的脚步声在屋里响起,又在他床边坐下,于是做好了准备,等着她像往常一样开始说话。 结果姜令芷只是说:“把将军放进浴桶里。” 萧景弋:“???” 怎么回事? 默契呢??? 但当他坐进浴桶中,肚脐以下的肌肤都被热水包围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觉得放松下来了,再也顾不得旁的了。 虽然牧大夫说了,以他如今的情形只泡一刻钟不会有事,但姜令芷还是一旁守着,担心萧景弋这个状态有什么不适应的。 她伸手在浴桶中撩了一把,试了试水温,这才说道:“夫君,今日我进宫一切顺利。” 萧景弋:“......” 完全听不进去呢。 虽然有过肌肤之亲了,但是被她盯着沐浴,还是感觉有些怪怪的。 姜令芷就十分自在。 虽然他躺了许久,但依稀可见曾经壮硕的肌肉和宽厚的肩膀。 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第77章 泡药浴也是个好法子 萧景弋泡在热水中。 渐渐的,觉得四肢百骸仿佛都舒爽起来了,整个人都热腾腾的,好像又恢复了些许气力。 “好了,好了,差不多了,头一次只能泡一刻钟。”姜令芷回神唤了狄青狄红进来,把萧景弋搬出来放在床榻上。 牧大夫把脉过后,又给萧景弋施了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姜令芷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泡药浴也是个好法子呢,以后要给他常常泡起来才是。 说不定,真能好得更快些! 屋里下人都散去了。 一切似乎恰到好处。 看着他那泡过药浴泛红的肌肤,姜令芷鬼使神差地俯身在他锁骨上重重地吻了下去。 牙齿叼起一点点皮肉,在唇齿间轻轻研磨。 萧景弋不知道她要干嘛,只觉得像是被蚊子叮咬一般。 姜令芷直起身子,指尖轻轻地扶上那处红梅:“夫君,给你印个胎记~” 萧景弋:“!” 胡闹,什么怪癖! 但他能怎么办呢? 他又反抗不了。 只能任由姜令芷在他身上印下一朵又一朵的红梅。 后来被翻红浪,一夜绮丽。 他还是被睡服了。 ...... 翌日。 姜令芷惦记着姜泽给她传的信。 午后便出了国公府,往岚翠轩去。 彼时,清欢院。 姜令鸢一脸兴奋地看着秋蝉:“她出去了?” 秋蝉点点头:“是。” 姜令鸢坐立不安。 她真的很怕,怕姜令芷像蛊惑姜浔那样,把姜家人的关注都夺走了! 所以昨日她抢在姜令芷前头,先去和姜泽告了状。 “你让冬燕跟去看看。”姜令鸢十分谨慎道:“看看大哥今日有没有教训她!” “是!” 姜令鸢重新躺回床榻,她真的希望,大哥不要让她失望。 ...... “夫人,有人在跟踪咱们。” 孟白一边赶车,一边低声向车厢内禀报:“是鸢姨娘身边新买的丫鬟冬燕。” “跟踪?”姜令芷微微讶然,姜令鸢跟踪她做什么? 掀开车帘不经意往后一看,远远地,还真有个小丫头在鬼鬼祟祟地跟着。 那边冬燕一见车里有人张望,慌忙要躲,结果撞倒在一个卖包子的摊子上。 顿时,面粉和包子滚落得到处都是。 惊得那摊主又心疼又愤怒:“唉哟,你赔我这一案板刚包好的包子!” 冬燕兜头被盖了一脸的面粉,被那摊主拉住索赔,十分狼狈。 姜令芷:“......” 就这点能耐还是别干这活了。 她正要放下车帘,眼神不经意一扫,瞧见路边有个姑娘正把手中热腾腾的包子施舍给路边一对乞讨的爷孙。 姜令芷瞧着那女子打扮奇特,不免就又看了几眼。 只见那小孩贼眉鼠眼地从她手中接过包子,立刻就往嘴里塞。 才吃一口,就扣着喉咙脸色难看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着,口吐白沫,开始不停地抽搐。 姜令芷忙出声:“孟白,等等。” “吁——” 马车停下。 那老头已拉着那姑娘就开始喊叫起来:“你这个臭外地的,生的人模狗样的,居然下毒害人,快赔银子,我要带我孙子去医馆看郎中!” 姑娘极力分辨道:“我没有......我没有下毒害人......这包子我自己也吃了的,就是寻常的羊肉馅......” 说着,她赶紧拿起手中剩下的那个包子,大口咬了一口,吞咽了下去:“你瞧,我也吃了,没事的。” “我孙子就是吃不得羊肉!”老头反应极快:“总之就是你害了我孙子,我们家五代单传,可就这一根独苗啊!你赔银子吧,要不我就去报官,等着下狱吧你!” 路过的众人随之也围了上来,指指点点的。 有伸张正义的:“快拿银子吧姑娘,这孩子口吐白沫这么严重,得赶紧去看大夫啊!” 也有好似知道些内情的,讥讽地调侃着说,“哟,老张头,你孙子怎么又不好了?” “我孙子金贵着呢!”老张头瞪了那人一眼:“少管闲事,不然你拿银子来给我孙子治病!” 说罢,扔下孙子不管,上来就抓着那姑娘的胳膊:“拿银子来!” 姑娘倒也能屈能伸,见此情形,努力镇定道:“好,好,我给你银子,只是,我身上只有几文钱,但夫君就在那铺子后院喝茶,我去找他要银子。” 姜令芷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岚翠轩。 她心思一动。 莫不是姜浔带来的? ......别的不说,他一向是挺招姑娘喜欢的,为此柳三娘让他闲着没事就去铺子待着,生意都能好不少! 姜令芷正想着呢,就听老张头不依不饶的说:“那是首饰铺子,哪个大老爷们会去那里喝茶?你这贱人打量着蒙谁呢!” “你说话别那么难听,我真的是......”姑娘话到嘴边,似是有所顾忌,最终又咽了回去。 想了想,她从手腕上撸下来个粗粗的金镯子递了过去:“这镯子你拿着吧,当了银子足够给你孙子治病了。” 谁知老张头贪心不足,一把夺过那镯子,揣进口袋里,仍旧拉着姑娘不让走:“就这点东西够个屁!没听人说吗?我孙子金贵着呢!我孙子打个喷嚏,都得请御医!你手腕上那一堆银镯子,都拿来给我!” 姑娘的手腕上还叮叮当当带着好几只镯子,其中有几只,上头还刻着繁复的纹路,密密麻麻的文字,一瞧就是老物件。 姑娘皱眉拒绝道:“不行!这是我传家的东西,不能给你!” 老张头才不管那么多呢,疯了一样就要自己动手去抢:“不给你就是杀人凶手,你害了我孙子的命,你得给我孙子偿命!” “慢着!”姜令芷扬声喊道。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让人实在无法忽视:“或许我能救你孙子呢。” 围观众人听见这话,纷纷回头去看,见喊话的妇人穿着贵气,赶紧就把路让开。 老张头眼见着都要把那一堆镯子抢到手了,有人出来捣乱,立刻急了:“我孙子只看太医!” 姜令芷眨了眨眼,并不理她,而是吩咐孟白:“去,找几个小乞丐过来,给那小子嘴里灌点童子尿。” 老张头一下子就急了:“你——” 孟白点点头,从袖口摸出一把碎银子:“谁来?” 话音才落,瞬间四面八方围上来一堆小乞丐,提着裤腰带就朝老张头那小孙子过去了。 还不等老张头反应呢,地上那躺着吐白沫的小男孩已经活蹦乱跳地蹿了起来,疯了一样边跑边嫌弃的大喊:“啊,不要,不要——” 围观众人瞬间哄堂大笑起来。 第78章 见鬼了,这人还是姜泽吗? 老张头没脸再耍赖,一拍大腿,就要去追自己的小孙子。 姜令芷:“孟白,送去他最想去的府衙。” “是。”孟白领了命,抬手将那一把碎银子丢给那群小乞丐,揪着那老张头的衣领子,朝着不远处巡逻的官差就走了过去。 众人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开。 “多谢夫人仗义出手。”那位姑娘跟姜令芷道谢,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脸后怕。 姜令芷安抚道:“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不过是自小在乡下长大,知道点上不得台面的损招罢了,她自觉算不得什么。 顿了顿又补了句:“姑娘出门在外,独自一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善良是好事,但善良也是要有自保能力的。 姑娘郑重地点点头:“多谢夫人提点。对了夫人,我叫蓝卿,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姜令芷顿了顿,还是告诉了她:“姜令芷。” 蓝卿眨眨眼:“咦?这么巧?你是阿泽的大妹妹!” 她甚至好奇地绕着姜令芷转了一圈,自顾自地点点头:“原来阿泽的妹妹也不都是哭哭唧唧的。” 姜令芷:“......” 什么意思? 没带姜令鸢进宫,她回姜府去找姜泽告状了? 没等她想明白呢,蓝卿已经拉着她自报家门了:“我,我是你大哥的未婚妻,我救了你大哥,他非要以身相许,就把我带回上京来了。” 姜令芷:“......” 误会了,不是姜浔带来的姑娘,是姜泽。 不过听这姑娘的话,那姜泽还挺纯情的。 见蓝卿一副打开话匣子的模样,她赶紧把话岔了过去:“咱们先回铺子里吧,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 蓝卿忙点头:“对对对。” 进了岚翠轩,穿过大堂,轻车熟路的到了后院。 姜浔正在那噼里啪啦地忙着,面前的账册堆得如山高,一脸的生无可恋。 偏偏要查的这些账目实在是隐秘,也无法找人来帮忙,只能他自己亲自动手。 姜泽就坐在一边喝茶,见她俩一并进来,神色一顿,颇有些意外的样子。 继而神色变得十分温柔:“卿卿,你怎么来了?” 蓝卿有些不好意思:“我在府里太无聊了,就想来找你......就是我太蠢了,方才遇到了些麻烦......” “什么麻烦?”姜泽神色一下就急了,整个人气场越发的冷硬:“遇到什么事了?可有伤着哪里?” “没事没事,阿泽别担心,就是方才路上遇到一个骗子,”蓝卿赶紧三言两语把方才的事说了,又安抚他,“多亏令芷妹妹路过,把那糟老头子送去府衙了。” “喔。”姜泽这才放下心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是我不好,没考虑周全,回头给你寻几个玩伴,陪你说话解闷。” 蓝卿乖巧地点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姜泽低笑一声,语气十分宠溺:“卿卿好乖。” 一旁的姜令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见鬼了,这人还是姜泽吗? 下一刻,姜泽偏头看向她,脸上的柔情蜜意已经尽数收回,他冷硬而又漠然道:“谢了。” 姜令芷真是受不了他这副要死的样子,于是比他还冷漠地嗯了一声。 默了默,姜泽到底没好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去提起姜令鸢回府告状的事。 遂直截了当地说起了正事:“回去跟景弋说,云香楼一事之后,瑞王定然有所防备,被劫杀一事只怕是更难查证。再加上,圣上与瑞王兄弟情深,如今要找直截了当能扳倒瑞王的铁证。” 姜令芷点点头:“明白,姜大将军怀疑瑞王劫杀景弋,是意图谋反。” “......”姜泽似乎有些意外她竟有这般见解,默了默,点头道:“是。” 姜令芷道:“那谋反的铁证是什么呢?” 姜泽简练道:“武器,养兵。” 姜令芷事到如今,总算是知道,国公府的银子都花到哪去了! 养兵需得千日,只待用兵一时呢。 说到这,姜泽又道:“银子是萧景平给瑞王的,你最好想法子,让萧国公府与之割席。” 兵者,诡道也。 姜泽也极善布局谋划,他受景弋所托,对姜令芷说起这些,没有丝毫的藏私。 可他不免又想起了令鸢。 他明明是想替令鸢撑腰的,可现在却在这怂恿姜令芷,让萧国公放弃了大房。 他一时有些混乱...... 蓝卿听不懂这些,但她觉得姜泽冷冰冰的态度很不友好,遂打岔道:“阿泽,你跟令芷妹妹好好说话呢。” 姜泽:“......” 顿了顿,他十分勉强的弯了弯唇角:“已经说完了。” 姜令芷哦了一声,公事公办的点点头:“多谢姜大将军。” 正在查账的姜浔忍不住闷笑一声:“阿芷,过来帮我。” 姜令芷也不想跟姜泽多说话,忙点头应道:“好的,阿浔。” 蓝卿:“......”你们为什么要学我说话! 姜令芷在姜浔旁边坐下,照着姜浔的教地,也开始细细地查了起来。 姜泽仍旧漠然地喝着茶。 蓝卿坐着无聊,跑去前厅找柳三娘说话去了。 姜令芷查账的本事是姜浔一手教出来的。 她本就领悟得极快,这会儿问过几次问题后,很快就找着了窍门。 渐渐地,她发觉了不对劲:“这几家铺子,每隔十日便有一笔数额相同的固定支出......” 姜浔闻言,凑过去看,随之也眉心蹙起来,随手又拿起一本账册翻看瞧,也是同样的支出。 姜令芷和他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继而又一起动手,翻看着那一堆的账册,几百间铺子几乎都有这笔固定支出。 有些铺子记得详细些,譬如药材铺,写的是养护药材,木材铺,写的是养护木材,石料铺,写的是矿工工钱......还有些铺子,语焉不详,只有两个字,养山。 虽然千奇百怪,但每笔支出的数额一模一样,加起来,每个月便是将近十万两。 姜令芷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怪不得那么些铺子,年底就剩那点盈余呢,早就一笔一笔的转走了! 而且这些跟山脉有关的记录,也正好跟姜泽说的那两条对上了。 无论是锻造武器,还是养兵,都得避着点人,所以要藏在山里。 上京地理位置优越,被两山一海围着,若有外敌入侵,自然是进可攻退可守的。 若是瑞王发起兵变,直接带兵从山里杀出来,只怕上京那点兵力根本防不住。 想到这,姜令芷越发了然,为何瑞王要派人半路劫杀萧景弋...... 或许姜泽一路也不太平,不然蓝卿也不会成了姜泽的救命恩人。 毕竟,他俩是大雍齐名的两大战神武将,瑞王若是敢轻易谋反,下一刻就会被他俩起兵勤王给剁了。 只是,发现了这些,便有更具体的问题的摆在眼前。 姜令芷蹙眉问道:“可是,雁山和行山,山脉绵延数座,如何找着具体的位置呢?” 第79章 病得不轻 但姜泽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题。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我会去瑞王府找找线索。” 姜令芷:“......!”这么直接粗暴吗?你怎么不干脆把瑞王绑起来拷打呢? 但她不敢说。 姜浔比她胆大点:“大哥,若是王府里找不到线索呢?” “若找不到,我给你些人,你带着进山去找,”姜泽淡声道:“对外只说,姜二公子疯魔了,一心想采药炼仙丹。世家大族出个不务正业的浪荡子,也正常得很。” 姜浔:“......!”哪里正常了?一点也不正常!他究竟哪里像个纨绔了?! 但他也不敢反驳。 姜泽说起正事来,俨然比平时还要冷厉。 “算算日子,瑞王府过几日便要办烧尾宴了,”姜泽俨然已经有了主意,吩咐道,“去惹点乱子出来,我趁机去书房找找。” 说罢,也不等他俩回应,便直接起身而去。 姜令芷松了口气。 若不是因为换亲嫁了萧景弋,意外被拉扯进这场阴谋里,而姜泽又领了查案的差使,她和姜泽大抵这辈子都不会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说话商议。 她只希望萧景弋快点好起来吧,将这些麻烦事都解决掉,往后就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她打起精神问姜浔:“什么是烧尾宴?” 姜浔就跟她大概解释了一下:“是瑞王自创的宴会,借了新科进士们的风,说什么鱼将化龙,雷为烧尾,所以叫烧尾宴。席面倒有意思,不少稀奇的美食,酒馔和乐舞,邀请的宾客也更讲究些。” 姜令芷好奇问道:“那是有多讲究?” 姜浔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瑞王府会特意邀请一些家中有适龄未婚女眷的上京勋贵,以便和新科进士们相亲。” 姜令芷顿时皱起眉头:“那我岂不是去不了了?” 姜浔斜了她一眼:“算你有点自知之明,谁让你英年早婚的?” 他心想着,既然这宴会她去不了,那她不就得对他说点好听话,最差也得喊声二哥,让他来帮这个忙了吗? 于是他心底就隐秘地藏着一份期待。 姜令芷也很无语,她打从娘胎就定了婚约了,也没人问过她的意思啊? 她眨了眨眼,看着姜浔问道:“那你都二十有一了,还未婚配呢。是不是没有姑娘喜欢你啊?” 姜浔:“?” 扎心了!这个坏丫头在扎他的心! 他姜二公子玉树临风潇洒俊秀,怎么可能没有姑娘喜欢?不然柳三娘天天叫他来铺子里晃什么? 他臭着一张脸自证清白:“我这些年一直在念书考进士,所以才没定亲!” 姜令芷笑眯眯的:“那烧尾宴你就得把握机会呀,比方说故意掉下水去,然后看看有没有姑娘来美救英雄。这样一来,既有了乱子,又帮你寻了亲事,一举两得。” 姜浔无语:“......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姜令芷就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你也知道的,我从小在乡下长大,没有什么见识,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姜浔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行了,行了,我来想法子,不用你在这瞎捣乱了。” 姜令芷眨眨眼:“哇,姜二公子,你真好。” 姜浔:“......”还能说什么呢? 她都这么努力地引诱他上钩了,他不上当说得过去吗? 谁知姜令芷还没完。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又叹了口气,佯装无奈道:“怎么时辰过得这么快呀,唉,府里还有人等着我照顾,这一堆账册......” 姜浔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他咬着牙:“......你走吧,我来善后。” ......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明知道是她躲懒的苦肉计,还是顺了她的意。 或许是打心底觉得怜惜,她的日子真的很苦。 她玩些赖皮的小把戏,他假装上当,能哄她开心些,也挺好。 姜令芷心头一暖,觉着姜浔这人倒还是挺仗义的。 姜家所有人都觉得她该死,可是他从未对她这样说过。 哪怕一开始他也那样厌恶她,误会她,他说的最严重的威胁,也只是让她安分守己。 “那我回府了。”姜令芷笑眯眯的:“等你的好消息。” 姜浔看着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埋怨了一句:“没规矩的丫头,叫句二哥能让你少块肉?” 姜令芷也不知道听见了没,人已经跑进了前厅去。 彼时蓝卿正在大堂里兴味盎然地在挑首饰,姜泽就在旁边陪着,无论蓝卿看上什么,他都让伙计包起来。 惹得一些顾客都用艳羡的眼神看着蓝卿,甚至还窃窃私语的。 姜令芷想不注意到他们都不行。 她也觉得这一幕十分养眼。 但她心里只是想着,要是铺子里的每个客人都像姜泽这样大方就好了,年底她能拿到手的盈余肯定不少。 她平静地收回视线:“走吧。” 迈出门槛,漫天云霞。 姜令芷只觉得心情也跟着好起来,马车在离岚翠轩有些距离的地方停着,她和孟白一路走过去。 才上了马车,车帘却忽然被一把掀开。 姜令芷看着绷着一张脸的姜泽,神色一怔,怎么会是他啊? 迟疑了片刻,她低声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让我传达给将军的?” “无事。” 姜泽把手里的锦盒递过去,声音冷漠如寒冰:“蓝卿要给你的谢礼,我只是帮她送过来。” 顿了顿,他语气郑重地补了一句:“是她方才亲手做的。” 姜令芷喔了一声,那还真是十分珍重的回礼。 她顺着车帘掀起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蓝卿正笑眯眯地冲她摆手。 姜令芷也冲她笑了笑,伸手从姜泽那接过锦盒,客气地回道:“心意我收下了,今日之事还请她不必太放在心上。” 姜泽从鼻腔中嗯了一声,随即转身就走。 仿佛再多待一秒,他就无法压制自己骨子里的阴鸷。 姜令芷:“......” 她真的很想劝劝姜泽,不行就去找个大夫看看吧,真觉得他病得不轻。 第80章 手下败将有什么好怕呢 姜令芷放下车帘,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锦盒。 只见里头放着件极其精致的风铃。 通体都是用银子做成的,风铃上头是银锁一样的形状,下头用银链缀着些小铃铛。 她轻轻地拿起那风铃,微微一晃,叮叮当当的悦耳声音随之响起。 细看之下,银锁上还刻着些文字,祈求健康的经文。 这份回礼很用心。 姜令芷不由得心中一暖。 真不知道像姜泽这种神经病,哪来的好命,配得上这么好的姑娘? 她小心地把风铃放回盒子里,吩咐孟白:“回府吧。” “是。” 一直等到姜令芷的马车走了,丫鬟冬燕才贼溜溜地从对面茶肆里钻出来。 她十分疑惑地姜泽的背影:“这怎么和鸢姨娘说的不一样啊?大公子不仅没有教训大小姐,还给她送礼物呢......” ...... 姜令芷回到国公府,远远地瞧着,顺园那边房子正在如火如荼地修缮着。 她微微扯了扯唇角,看来大房真没少花银子哦。 才回到宁安院,雪莺就满脸疑惑地迎了上来:“四夫人,瑞王府送烧尾宴的帖子来了。” “嗯?这么快就送来了?”姜令芷微微讶异:“还是特意给我的?” 姜浔不是说了,是未婚女子才会收到烧尾宴的帖子吗? 怎么会给她送呢? 就算是送给国公府,也该是指名道姓的给景曦或是二房的那几个姑娘才是。 雪莺点点头:“说是灵舒县主的意思,这一次,从前没去过烧尾宴的女眷,都送了请帖,想热闹热闹。可是四夫人,奴婢觉得她只怕是不安好心......” 雪莺不知道瑞王降爵的事是姜令芷闹出来的。 但她知道,先前在红螺寺时,灵舒县主可是在四夫人手上吃了大亏。 上次在皇宫里遇上,灵舒县主也闹了个没脸...... 照灵舒县主那性子,肯定不可能毫无动作。 “只怕是灵舒县主冲您来的呢。”雪莺很是担忧。 姜令芷伸手接过那张请帖摆弄了好一会儿,勾了勾唇角笑出声:“我正想去看看热闹呢,她倒是送得及时了。” “可是夫人......”雪莺有些欲言又止。 烧尾宴是十分盛大又隆重的宴会,又是在瑞王府的地盘上,灵舒县主若是想做些什么,只怕是防不胜防。 到时候,若是四夫人落入了灵舒县主的陷阱,出了什么差错,岂非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嘲笑讥讽。 抑或是连命都保不住都未可知啊...... 她试图劝道:“四夫人,不如咱们避一避......” 姜令芷平静地笑了笑,随手将请帖随手扔在一边:“手下败将有什么好怕呢。” 雪莺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您身边有孟白跟着,但是那瑞王府暗卫也不少呢......” 双拳难敌四手呀! 姜令芷把手中的锦盒递给雪莺:“先把这个挂到窗边去。” 随后又笑道:“大庭广众的,动用暗卫做什么,放心吧。” 雪莺无法,只得应了声:“是。” 姜令芷去床榻边,摸了摸萧景弋的脸颊,拉着他的手说话:“夫君,我回来了。” 萧景弋在心里应了一声,方才她和丫鬟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她说的语气那般轻松,但他知道,如今只怕是暗流涌动,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他却还在这里躺着,让她一个女子,在外头替自己奔走,被她护佑着。 他甚至隐隐地有些恼恨自己,为什么还不醒。 风风雨雨都是因他而起,而他却在这偏安一隅,躲清闲。 姜令芷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只惦记着正事,把姜泽跟她说的那些话,以及姜泽的计划,都跟他讲了一遍。 最后又道:“夫君,我说这些你可能听不到,回头我把这话再跟狄青说一说,若是你醒了,但是我不在,就让他再跟你说一遍。” 萧景弋闻言,心中十分复杂,感念于她细心周到的同时,又开始担忧焦灼起来。 如今瑞王被降爵,只怕是也不会坐以待毙,这烧尾宴上,难免不会有什么动作。 他忧心不已,想说话,可是口不能言,情急之下,手指竟在她掌心划了一下。 姜令芷欣喜于他的小动作,顿时笑出声来:“夫君,你方才又动了一下!” 萧景弋:“......” 明明是他在恢复,怎么好像,她比他还要开心一万倍似的。 真是个傻姑娘。 她就不能替自己想吗? “云柔,去告诉牧大夫,药浴很有效果。” 姜令芷十分高兴,开始从指尖给他揉捏起来:“有效果就多泡泡,真希望明早一睁开眼,夫君你就能醒来。” 萧景弋在心里嗯了一声,他会快些醒来,再快些...... 不知道为什么,她叫过他很多次夫君,可这一次,深深触动他的心弦。 为人夫君,他该是她的靠山才是。 悦耳的风铃声在夜风中响起,这一瞬间的美好,值得付出所有来维护。 云柔很快带回来了牧大夫的话,说是往后可以每两日给泡一次药浴。 姜令芷点点头。 接下来,就要为那场烧尾宴做准备了。 .... “你说什么?大哥给那个贱人送了礼物?” 姜令鸢听到冬雁的话,顿时怒不可遏。 怎么会这样? 明明她昨日回府时,大哥还关心她,向她保证会教训姜令芷那个贱人! 怎么今日一见,大哥就被她给蛊惑了? 她瞪着冬雁:“到底怎么回事?把你看到的给我说清楚!” 冬雁哆哆嗦嗦的,就从出门开始说起,一直连中间差点被发现,撞翻了包子摊都说得仔仔细细。 姜令鸢敏锐地听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等等,你是说,那个贱人,在街上替一个奇装异服的姑娘解围?” 冬雁点点头:“是的!奴婢离得远,隐隐约约地听到她叫什么蓝......蓝......” “蓝卿!”姜令鸢眯了眯眼,立刻便想起了昨日在姜泽书房里见的那个,趴在地上斗蛐蛐的姑娘。 “对对对!”冬雁抬手擦了擦汗:“好像是这个名字!然后四夫人就和她一起回了岚翠轩,坐了整整一下去才出来呢,后来大公子给四夫人送的礼物,好像也是这位蓝姑娘给的。” 姜令鸢忍不住冷笑一声。 原来是这个蓝卿从中搞的鬼! 怎么,她们泥腿子和泥腿子之间这么惺惺相惜的吗? 这个蓝卿既然敢坏她的事,就别想进姜家的门! “备车!我要回府!”姜令鸢气恼地大喊一声:“我要去找我娘!” 第81章 瞧不上 彼时,楚氏正在和姜老夫人商议蓝卿和姜泽的婚事。 姜老夫人十分瞧不上蓝卿,觉得她自小在山里长大,规矩比姜令芷还要差。 有几次竟然还撞上她在府里爬树! 像什么样子? 可实在拗不过姜泽喜欢啊。 这个大孙子这么多年一直在南疆待着,今年虚岁都二十七了,再不成婚,也实在是不像话。 “一切从简,三媒六聘都省了,就拜个天地便是,”姜老夫人皱着眉头发了话。 楚氏点点头,刚要应下,就听门口响起一声娇柔的女声:“祖母,这可不行!” 姜老夫人一顿,就见姜令鸢挺着肚子,迈过门槛进屋来。 楚氏赶紧起身去扶她,满脸担忧:“鸢儿,你这胎像本就不稳,你有什么事叫下人来传个话便是,何苦自己来回奔波。” 姜老夫人也点点头道:“你母亲说的是!” 姜令鸢坚定地摇摇头:“祖母,母亲,今日这事儿实在是重大,我不回来不行呀!” 姜老夫人和楚氏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姜令鸢说的是什么要紧事。 姜令鸢在屋里扫视了一圈,轻咳一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见姜老夫人没有反对,屋里的下人便都退了出去。 “到底怎么一回事,搞得这般神秘兮兮的。”姜老夫人问道、 姜令鸢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祖母,母亲,我想说的,就是你们方才议论的,大哥的婚事呀!” 顿了顿,她压低了声音:“那个蓝氏,出身微贱,不过一个山野里采药的医女,如何配得上大哥这样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可是......” “祖母您先听我说完,” 姜老夫人刚想说话,便又被将姜令鸢给打断了,“我这是为了咱们姜家好呀!大哥是咱们姜家的嫡长子,他的妻子便是姜家未来的当家主母,可这蓝氏......以后她代表姜家出门交际,那岂非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姜老夫人和楚氏对视一眼,顿时沉默了。 姜令鸢微微一笑,知道自己已经说动她们了,便又添了把火, “祖母,我在国公府里听说了些消息,说是瑞王府的灵舒县主瞧上了大哥,瑞王为此还进宫去求圣上赐婚呢! 只是大哥称自己已有未婚妻,在圣上跟前将这门好亲事给拒了...... 祖母,此事事关大哥的前程,您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姜老夫人彻底心动。 但转念一想,又有些为难:“只是那蓝氏女,如今人还在府里住着呢,她还是对你大哥有救命之恩,也实在是不好处置.....” “这有何难呀,”姜令鸢微微一笑,“祖母,那瑞王府不是要办烧尾宴嘛!让我母亲带着蓝姑娘去热闹热闹,在灵舒县主跟前晃一圈......” 照灵舒县主的性子,能忍住不动手? “回头再多给她些银子,也算是咱们仁至义尽。” 姜老夫人眼睛一亮,觉得十分可行,当即拍板:“就这么办!” 姜令鸢总算是满意的笑了。 其实她也有别的私心。 红螺寺那件事到底膈应,万一灵舒县主哪天想不开了,又怪过头来让萧宴负责怎么办? 以灵舒的家世,定然是要占了正妻的身份。 与其留着这个隐患,倒不如趁她对大哥感兴趣的时候,促成这件事。 ......至于灵舒和大哥怎么过日子,那就不是她一个出嫁女管得着的了。 ...... 烧尾宴的日子,在满上京的期盼中,总算是到了。 瑞王府的府邸疏阔豪华,光是其中一处后花园就比寻常三进的院子还大,办一场宴会是足够的。 瑞王府门口一派热闹。 殷勤的管家和掌事嬷嬷守在前院,验过请帖后,便有清秀的小厮和婢女将男女宾客们分别往不同的方向引。 国公府除了姜令芷,还有萧景曦和二房的嫡女萧玥收到了请帖,萧老夫人便吩咐了二夫人顾氏同去。 嬷嬷分派了小丫鬟来为她们引路,照规矩,她们要先去和瑞王妃见礼。 姜令芷才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放肆说笑声。 回头一瞧,就见姜浔正跟一帮纨绔子弟混在一起,众人簇拥着中间的一位贵公子。 同时姜浔一抬头,正和她目光撞上,顿时惊得张大嘴。 从他的表情,不难看出,他想问:“你怎么在这?” 姜令芷耸了耸肩,仿佛在说:“有什么问题?” 姜浔皱了皱眉,来就来吧,看个热闹,也的确没什么问题。 他勾了勾唇角,往后指了指,随意地拍了拍胸脯,告诉她:“等着看我的吧!” 姜令芷顺着他的指的方向瞟了一眼,就见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厮,手里牵着好几条威风凛凛的细犬,正大摇大摆地跟着往院里走。 “那是渊哥儿,”二夫人顾氏见她张望,以为她是好奇,就从旁介绍道: “说来也跟咱们沾亲带故呢,是府里嫁出去的那位大姑奶奶生的儿子,荣国公府世子的嫡子。 不怪你不认识,大姐嫁到荣国公府后,这两年总病着,不怎么出来走动。她膝下还有个女儿,应该跟你年纪差不多,快要成婚了。” 姜令芷喔了一声。 荣国公府她是知道的,在上京是百年勋贵,府里甚至还养出过几位皇后,譬如,如今的周太后,便是先帝的继后。 到这一代荣国公时,膝下一子二女结的亲事也都极好。 嫡长子娶了萧国公府的嫡长女萧景瑶,也就是二夫人顾氏口中的那位大姑奶奶。 两个女儿,长女嫁给当今皇上,乃是盛宠多年的周贵妃,次女嫁了瑞王,正是如今的瑞王妃。 姜令芷垂眸笑道:“怪不得瞧着眼熟,原来是外甥像舅。” 她心想着,姜浔能找到这个人物也真是不容易。 就算是闹出乱子,瑞王府看在荣国公府的面子上,也不好太过追究。 她收回视线,跟着府里一行人往后院去。 一路上,珍贵的兰草鲜花错落有致,草坪上还养着几对白鹤和梅花鹿。 每隔五六步,都垂手站着面目清秀的婢女,见到来人,便笑盈盈的屈膝福礼。 二夫人顾氏都忍不住赞了句:“实在是气派。” 姜令芷心想着,若是大夫人掌着这么些年的银钱拿来布置国公府,说不好,能比这里更气派。 婢女引着众人,一直到了后院湖边的花厅里。 瑞王妃在花厅里坐着,整个人仍旧珠光宝气,一副端庄华贵的模样,像是丝毫没有受到瑞王降爵的影响。 此时花厅里还坐着好几位贵妇人,其中一位见她们进来,立刻笑着招手:“二弟妹,你们也来了。” 姜令芷唯一蹙眉,二弟妹? 随后顾氏便低声冲她说了句:“这是咱们国公府的大姑奶奶。” 姜令芷恍然,方才正说人家呢,这会儿可就见到了。 忙跟着顾氏上前去,先向瑞王妃见了礼,又向这位大姐见礼。 萧景瑶瞧着年过四十的模样,或许是生病的缘故,虽然保养得当,但精气神到底瞧着不如其它贵妇人,倒显得更柔弱婉约些。 但一张口仍旧十分周全:“我素日病着,也不常出来走动,也就近来好些了,才来这席面上见见人。瞧瞧,景曦和玥儿越发出落地标致了。” 萧景曦和萧玥忙出言谢过。 随后萧景瑶又拉起姜令芷的手:“四弟妹,” 细细看了两眼,便夸赞道:“瞧瞧,多标致有福气的长相。” 说着,便拉过身边的少女跟姜令芷介绍道:“这是你外甥女,慧柔。” 周慧柔瞧着比景曦和萧玥年长些,跟姜令芷差不多大的年纪。 穿着一身黛色的镂金蕊蝶云锦齐腰襦裙,五官清丽漂亮,妆容精致,见到姜令芷,立刻露出灿烂亲和的笑容。 她屈膝行了礼,热情道:“见过小舅母。” 姜令芷客气着唤她起身。 瑞王妃那充满恨意的视线只在姜令芷身上停留一瞬,便又压了回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笑吟吟的: “年轻姑娘家都在湖边赏锦鲤呢,咱们在这说话,也别拘着她们,让她们去玩吧。” “说的是呢!” 花厅里年轻些的便都说说笑笑地往后院去。 姜令芷慢吞吞落在她们后头,想着一会儿得找个不起眼的位置,等姜浔那边闹出乱子,她和孟白也立刻摸去书房去找找。 毕竟瑞王府这么大,若是只靠姜泽一个人,也不知得找到猴年马月了。 第82章 四处转转 瑞王府的后花园风景确实不错。 姜令芷挑了个偏僻的凉亭,才刚坐下,方才跟她见礼的周慧柔居然也跟了过来。 周慧柔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小舅母,原来你在这躲清净呢,可叫我好找!” 姜令芷一时有些意外,“你找我有事?” “嗯!” 周慧柔嘴很甜,笑着说:“你和小舅舅成婚时,我母亲病着,也没能带我去见见你。我就一直很好奇,什么样的人儿,嫁了小舅舅。今日一见,就觉得十分亲近有缘,才想来跟你说说话。听母亲说,你也十七岁是吗?你几月的生日呀?我看看我们俩谁的月份比较大?” 周慧柔热情的过分,让姜令芷颇有些不适应,她抿了抿唇:“我是秋日的生辰。” “那我比你还大呢,”周慧柔说,“我下个月便要过十七岁生辰了。” 姜令芷哦了一声。 周慧柔看了她一眼,道:“小舅母,咱们在这闲坐着也无趣,要不我带你四处转转吧。” 姜令芷眨了眨眼,意有所指道:“你对瑞王府很熟?” 周慧柔当然来得不算勤快,虽然瑞王妃是她的姑母,但瑞王府里又没有跟她年纪相仿的玩伴,她闲着没事往这跑什么? 但是嘛,带姜令芷逛逛还是可以的。 她笑着说:“是呀,瑞王府的园子修得是上京最好看的,有趣儿的东西也多,我很喜欢逛。” 姜令芷点点头:“那好。” 正好,她也探探路。 周慧柔带着姜令芷在各处逛了一圈,姜令芷旁敲侧击的问了些话,还真让她问出来了书房的位置。 “对了,小舅母,”周慧柔状似无意地说道:“小舅舅喜欢的山猫下崽了,就养在后山,你去替他选一只吧。” 姜令芷微一蹙眉:“他喜欢猫?” 他那么大一个将军,居然喜欢猫? 但转念又一想,人各有志,万一他就好这口,那也是没法。 周慧柔点点头:“是呀,从前小舅舅见过一次,很是喜欢。正好,这山猫近来下了小崽,瑞王姑父说可以让我挑一只,我想送给舅舅,希望他能快好起来!” 听她这么说,姜令芷便点点头:“好。” 周慧柔微微一笑,立刻在前头带路。 绕过抄手游廊,入目一片草地,再远处就是连着山林了,姜令芷有些疑惑:“猫为什么要养在山林里。” “毕竟山猫嘛,就是要养在山上!”周慧柔笑着说:“咱们得去山上找它的窝了。” 姜令芷今日出门,只带了孟白一个暗卫,她在心头估摸了一番,悄悄给孟白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先别轻举妄动。 而后佯装无事,继续跟着周慧柔往林子深处走了过去。 过了两道弯,就见一处山洞,外头用铁门封着。 这道铁门十分高大,瞧着得有三丈高。 周慧柔上前去推开门,示意姜令芷往里走:“到了。” 姜令芷往里一瞧,果真瞧见几只毛茸茸的小猫,正在满地乱爬,十分可爱。 她一时间又觉得,就算是萧景弋真喜欢这种东西,也不是不能理解。 周慧柔忽然道:“小舅母......我有些不舒服,要去更衣,你去替小舅舅挑一只吧。” 姜令芷这才发现,周慧柔一直站在外头,根本就没有进来。 她立刻也要转身出去,却发现铁栅栏已经从外面锁住了。 姜令芷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周慧柔没说话,只是对她扯了扯唇角,转身就走。 没多久,便在来时游廊上遇见了灵舒。 灵舒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怎么样?” 周慧柔微微一笑,指节勾着钥匙绕了个圈,朝灵舒身边的丫鬟丢了过去:“表姐,你就放心吧。” 灵舒这才松了口气,得意地冷哼一声:“雪虎近来刚生了崽,本就性情暴躁得很! 我又吩咐下人特意饿了好几日,只等着今日这宴会。我要让那些个碍眼的贱人死无葬身之地,方能解我心头恨!” 周慧柔神色也是一片嫌恶,“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一个乡野村妇,心思居然这般恶毒,就因为嫉恨你,就设计毁你清白,这样的人本就该死!” “一想到她这会儿被雪虎咬掉头,我就觉得大仇得报!”灵舒心里舒畅极了:“好了慧柔,快开席了,你快过去吧。” 周慧柔疑惑道:“表姐你不过去吗?” 灵舒神神秘秘地冲她笑了:“......我还有事呢。” ...... 这处山林十分静谧。 再加上这里又是山洞,姜令芷耳边只听得到呼吸和心跳声。 地上乱跑的的确是几只小奶猫,但是周慧柔突然把她锁进山洞里,定然说明,里头有极大的危险。 许是察觉到有陌生的气息靠近,从山洞深处响起一道威慑力十足的吼叫声,只叫人心脏都有些麻痹。 姜令芷远远地瞧见,山洞里一团雪白的东西,像是猫一样伸了个懒腰,然后抖了抖身体,兽瞳中带着一种充满野性的暴戾之气,做出一副要扑食的动作出来。 原来是雪虎。 行吧,萧景弋若是喜欢这玩意儿,倒也不足为奇了。 毕竟,这也算猫。 孟白见到雪虎,不由自主地面露惊恐,然后迅速挡在姜令芷前头:“夫人......” 姜令芷却是一脸兴奋,甚至反过来安慰孟白:“别怕。” 正想着怎么在席面惹出乱子呢,这雪虎......可不就是送上门来的好机会? 话音刚落,山洞中忽然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带着些鼻音,似是有些意识不清:“......唔,不要吵......” 姜令芷这才注意到,就在她前头不远处,还躺着个人。 山洞里光线昏暗,那姑娘又穿的深色衣裳,一时间还真没注意到。 姑娘从地上挣扎着起来,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银饰声,姜令芷几乎是立刻便认了出来,是蓝卿。 她万分不解,好好的,蓝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姜泽是脑子有病,但应当还不至于把蓝卿这么一个心性单纯的姑娘,带来一个明摆着要出乱子的席面吧? 她来不及多思考,转头吩咐孟白:“先把铁门踹开。” 孟白忙点头,回身一脚踹在门上,随着巨大的一声响,铁门轰然倒地。 蓝卿也是一个激灵,彻底醒过神来。 回头瞧见姜令芷,她还十分兴奋:“阿芷妹妹,又见面了。” 而那暴戾的猛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番动作给吓住了,登时往后撤了两步。 从攻击的姿态,变成防备的姿态。 倒是地上那几只恐慌的团团转的小猫,趁着这机会,开始疯了一样地往外跑,嘴里还都喵喵乱叫着。 随之,引得洞穴深处发出一声奶声奶气的叫喊:“嗷呜~” 雪虎顿时又躁动起来,盯着姜令芷和孟白,左右走动了一番,又摆出攻击的姿势。 伸长利爪在地上挠着,像是随时准备着一爪子下去,就把人的脑袋拍碎。 “蓝卿,快过来!” 姜令芷死死地盯着雪虎,毫不退让地与它对视。 她看得出来,这雪虎像是饿了好几日的样子,又要喂小虎崽,显然十分暴躁。 在发现蓝卿之前,她想的是,扔块石头激怒这雪虎,引它往去席面上。 如此以来,瑞王府的下人定然都忙着去制服猛虎,她便趁机溜去书房。 并非她逞能,而是她知道孟白的轻功了得,她们主仆二人从这山洞里全身而退,并非难事。 但这会儿既然遇上了蓝卿,这主意变得改一改。 孟白的轻功再好,带着两个拖累,也是难以逃生。 姜令芷眼睛一眨不眨,就这般张开双手,与雪虎对峙。 乡下的深山里也有猛虎,她和邻居二哥白术一同进山采药时,也遇上过几次。 白术与她说过,哪怕心里再怕,也不能表现出来。 越是面对猛兽,便越是要表现出比它还要强硬的气势。 蓝卿站在原地愣了一瞬,看了看满脸紧张的姜令芷,又回头看了看伺机而动的雪虎。 她眨了眨眼,一副了然的表情,转头就朝着雪虎走过去。 第83章 主要是怕你死了连累我妹 “蓝卿!你做什么!” 姜令芷神情一僵,当真要绷不住了,她难道不知道眼前这头雪虎,会将她撕碎吗? 然后她就看到,蓝卿一巴掌拍在了雪虎的头上,叽里咕噜地吟唱了些什么。 随后那雪虎就不情不愿吼了一声,然后闭着眼伏下脑袋,趴在她脚边。 姜令芷:“......” 蓝卿还反过来安抚她:“阿芷妹妹,虽然这只雪虎很愤怒,但你别怕,它不会伤害你。” 姜令芷简直匪夷所思:“它......为什么会听你的话?” “哦,我们族人祖祖辈辈生活在山里,会驯兽......”蓝卿低头看了看脚边趴着的雪虎:“驯兽就是能和它说话。” 姜令芷听得目瞪口呆。 只能说,上京外头的世界当真是太大了,蓝卿说的时候稀松平常,但在她听起来,就仿若是在听戏文一般。 她有些半信半疑地问道:“那它......它说什么?” 蓝卿低头看了看雪虎,又咕哝了几句,然后再抬起头时,神情带着些愤怒:“它说它很饿,还有人抢走了它的崽,它很难过,想去把那个人撕碎。” 姜令芷:“......” 她顾不得再好奇驯兽的事,径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姜泽带你来的?” 蓝卿一张小脸顿时苦了下去:“才不是!他不让我来,是府里的老夫人点头,让夫人带我来的!” “夫人说是让我自己好好玩,然后有个丫鬟给我上了杯茶水,再醒来,我就在这了......” 姜令芷冷笑一声。 瑞王进宫替灵舒和姜泽请求赐婚的事,她也有所耳闻。 灵舒失身于萧宴,转头却又想要拆散别人的姻缘,就已经够不要脸了。 而姜老夫人和楚氏居然转头就把一个无辜的姑娘,送到灵舒的眼皮子底下,任她打杀,更是不要脸中的不要脸。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蓝卿,与她解释道:“蓝卿,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先让孟白送你出去。” 蓝卿点点头,她又不傻。 若她只是个一无是处的普通姑娘,这会儿可不就葬身虎腹了吗? 怪不得阿泽不让她来呢?原来瑞王府竟是这么个地方! 正想着,那雪虎又低声嘶吼了一声。 蓝卿低头看了看雪虎的脸,又抬头看着姜令芷,咬了咬唇,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阿芷妹妹,我若是想将它放出去,你会不同意吗......” 姜令芷:“......” 她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她怎么会不同意? ......于是拉着孟白往旁边让了让。 蓝卿当即拍了拍雪虎的脑袋:“去吧。” 雪虎猛地往前一跃,出了山洞,便是一声怒吼。 猛虎的嗅觉倒是敏锐,它牢牢记着那个将它捉来此处,又将它困在这里的那个人的味道。 直奔着前院就冲着了过去。 众人忽然听得那声虎啸,不由得心神一乱:“什么声音?” 瑞王顿时神色一僵。 他当然知道后院连着的山林里养着一只雪虎,那可是他亲自捉回来的。 只是那雪虎一向脾性暴躁,所以日日都将它关了起来。 怎么会? 可雪虎吼叫声就像是在人耳边一样,紧接着,府里救命的声音也此起彼伏起来: “是雪虎!” “雪虎下山了,救命啊!” 席面上倒是酒多肉香,但雪虎一点也不感兴趣。 有胆大的下人手里拿着木棍上前去试图制服它,却被雪虎一个猛扑按倒在地,利爪划破他的胸膛,当场毙命。 雪虎低头舔舐了一口浓郁腥热的鲜血,苍蓝的眼睛顿时散发出亮光,仿佛终于找到了能续命的美味佳肴一般。 当即又是一声虎啸。 百兽之王的吼叫,几乎拥有着能令人心脏麻痹的威慑力。 在这种濒死的威胁下,平日里再自视清高体面尊贵的王公贵族,也被吓得屁股尿流。 尖叫声此起彼伏,席面越发混乱起来。 瑞王脸色铁青。 云香楼的乱子才平息下去,好家伙,这宴会上就又出这么大的乱子了。 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闹不好真要让他回封地了。 他强硬地把心头的恐惧压下去,这个时候别人都能逃命,他却不能! “诸位不必惊慌!” 他冷静下来,站出来主持局面:“不过一只受惊的畜生,府里护院会去处置,还请诸位速速进屋躲避。” 但宾客们根本没人听他的,四散着到处去逃命。 姜泽眼神一闪,趁着这一片混乱的机会,顺势避开人群,七拐八拐地往书房的方向摸了过去。 可等他一个闪身进门后,才发现,姜令芷居然也在。 姜泽眸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后便漠然地收回视线,什么也没说,也开始四处翻找起来。 他查瑞王,一来是受景弋所托,二来,是皇命在身。 绝不会因为姜令芷出现在这里,就受其影响,打乱自己的计划。 而姜令芷亦是想着,今日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不容出任何差错,姜泽说的线索,一定要找到。 她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旁人身上,所以她也来了,甚至比姜泽来得还早。 此时的混乱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遮掩和机会。 这会儿,瑞王府的护院都赶去了前院的席面。 其中那些身手高强的,飞身上了屋顶,搭弓射箭,准备射杀这只发狂的雪虎。 雪虎感受到带着杀意的威胁,当即又暴躁起来。一只利箭破空而出,朝着雪虎的脖颈射出。 可百兽之王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它闪转腾挪间躲开利箭,立刻便冲朝着人群簇拥着的瑞王猛扑了过去。 怒张着的血盆大口似乎要将直接将瑞王的脑袋咬下去。 瑞王的反应极为灵敏,几乎是在雪虎扑过来的瞬间,立刻便随手抓了个下人挡在自己身前。 猛虎没有咬中目标,当即又是一爪子拍出,纵然瑞王躲得快,到底也拍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瑞王的面色陡然冷戾,伸手摸到腥热的血迹,一张脸乌云密布:“杀!” “是!” 顿时无数的箭矢朝着雪虎招呼过来,护院们手中的武器也大着胆子招呼了上去。 这只雪虎是瑞王几个月前从奉天猎到的。 当时遇到的是一对,只是公的那只太烈性,当即被他下令万箭穿心而死。 倒是这只母虎识相些,不再反抗,乖乖被他捉回来。 两个月前,母虎生下两只虎崽,他将其中一只送人后,这雪虎就变得性情暴躁,他便将其给了关了起来。 什么叫养虎为患,他今日算是知道了。 畜生就是畜生,哪怕装得再温驯,也是养不熟的。 今日杀了这雪虎后,他必将那剩下的一只小虎崽也剁成肉泥! 雪虎很快便被伤得浑身是血。 许是知道自己今日要命丧于此,他猛地一个甩尾,又朝着后院的方向猛追了过去。 雪虎比寻常的老虎要更敏锐,它从无数生人的味道中,嗅闻到了那只被送出去的虎崽的气息。 ...... 彼时,姜浔和周渊那群身份贵重的公子哥,正被下人护着往后院安全的地方逃命。 雪虎的那只小虎崽,正是被瑞王送给了周渊,只可惜,周渊并不会养,三天就给养死了。 纵然一群护院在后院追着打,雪虎身上的伤口已经深可见骨,可到底还是追上了周渊他们。 “吼~” “唉哟,雪虎追过来了!” 周渊一脸惶恐地哭喊道:“快,拦住他们!” 下人们瑟瑟发抖,却还是兢兢业业地把姜浔和周渊那一众公子哥围在身后。 此刻的姜浔,心里虽然恐慌,但更多的是头脑发懵。 不是,他还没动手呢,这怎么就乱成这样了! 再一想到方才见到的姜令芷......他瞬间想起她在云香楼时放火时的那股蛮劲。 不用多说,这雪虎,定然也跟那丫头脱不了干系。 她胆子是有多大?! 若真是出了事,伤了不该伤的人,那可如何收场?! 那只雪虎死死地盯着周渊,丝毫不管身上的伤痛,不假思索地扑了过去。 周渊顿时吓得目眦欲裂,整个人僵得像根木头,离他最近的姜浔毫不犹豫地伸手一把将他推开。 与此同时,那些追赶上来的护院,利落地挥着手中的长枪,自上至下贯穿了雪虎的胸口。 雪虎终于轰然倒地。 周渊一滩烂泥似的瘫在地上,吓得裤子都湿了,却还不忘哭天抹泪地对姜浔喊了句:“姜二,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姜浔忙不迭地指挥着:“......去后院,咱们去后院!” 不必太客气,主要是怕你死了连累我妹。 第84章 猛虎下山 彼时的后院。 灵舒穿着一身肖似蓝卿的衣裳,站在桥边,已经做好了跳湖的准备。 在她看来,姜泽不同意赐婚,这算不得什么。 她有的是法子,逼姜泽就犯。 等丫鬟把姜泽叫过来,她便立刻跳进湖里.....姜泽不是对那个什么蓝氏爱得要死要活的吗? 她就不信,姜泽能对着这身衣裳无动于衷。 等到时候,姜泽救她的时候,抱也抱了,摸也摸了,他敢不娶? 哼。 正想着呢,便听到一阵由远而近的嘈杂声朝后院涌来,灵舒眉心一皱:“怎么回事?” “县主,县主不好了......”小丫鬟跑得气喘吁吁。 灵舒听不清她说什么,正待等她离近些再问时,就见那小丫鬟身后猛地涌出来几只惊慌失措的细犬。 “哪来的狗!”灵舒吓得花容失色,大叫一声,立刻伸脚就要去把狗给踹开。 这些细犬才在前院见了雪虎,差点把胆给吓破,这会又猛然遭受攻击,顿时跟疯了一样,朝着灵舒就吼叫着冲了过去。 只听“扑通”一声,灵舒躲闪不及,直接就从桥上掉下湖里。 被那些个从前院撤过来的宾客们,围观了个清清楚楚。 灵舒又羞又急,整个人往水里躲,湖面上就剩下个脑袋。 有下人想来救她,可偏偏这会儿实在是人多眼杂,灵舒浑身都湿透,只要一出水就被人看个精光。 她简直欲哭无泪。 ...... 前院和后院闹得如此动静,花厅里的那些女眷们,自然也都听到了。 但因为隔得太远,再加上瑞王妃说,雪虎是在后山山洞里关着的,众人便放下心来。 此时周慧柔已经回到了花厅。 她眨了眨眼,一脸疑惑的表情:“咦,方才我要去更衣,便跟小舅母辞了行,路上遇到灵舒说了会儿话耽搁了,怎么,小舅母还没有回来吗?” 二夫人顾氏顿时忧心起来。 红螺寺的事,她和瑞王妃心知肚明。 灵舒吃了大亏,虽然瑞王府就此将事情压下,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难保心里没有憋着气。 现在慧柔和灵舒走在一起,这四弟妹又忽然没了踪影,莫不是被灵舒算计......出事了? 这可就不妙了啊! 她顿了顿,看向瑞王妃,略带着些威胁的意思:“令芷到底是一品诰命夫人,身份贵重,迷路了倒不打紧,就怕是在府里出了事,那可就麻烦了,还请王妃派人四处找找。” 瑞王妃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二夫人说的是呢,那本王妃就叫人寻一寻呢。” 萧景瑶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定定地看着周慧柔。 ......和三皇子的婚期将近,她可别惹出什么乱子来呀! 正想着,外头又传来一阵喧闹声。 这样盛大的宴会,又是瑞王府的主场,按理说,下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这样没规矩的。 瑞王府妃当即便起身呵斥道:“放肆,闹什么!” 慧柔垂眸一笑,应该是,姜令芷那个贱人的尸骨残骸被发现了吧?! 是看好戏的时刻了! 府里的掌事嬷嬷步伐匆匆小跑进来,脸色惨白着跪倒在地:“王妃,出事了!后山的雪虎出笼,跑到在前院伤人了!王爷的脸上被抓了几道口子,就连,就连,周大公子,也险些被猛虎扑伤!宾客们这会儿都在后院,县主又落了水不敢出来......” 什么?! 不仅瑞王妃脸色大变,连萧景瑶也只觉得眼前一黑,惊叫出声:“我的渊哥儿!” 当即咬着牙起身就往外冲。 周慧柔听到这消息彻底傻了。 怎么会?! 那雪虎怎么会下山伤人?! 还差点伤着哥哥?? 她分明锁好门了啊! 她惨白着一张脸,整个人都哆嗦起来,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闯祸了...... 她慌张地要上去扶萧景瑶:“娘!” “滚开!”萧景瑶瞧着她心虚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然是慧柔瞒着她,去设计那雪虎,想伤景弋的新妇,才闹出这乱子来! 她跟景弋的新妇连面都没见过,有什么仇怨?背后肯定少不了被灵舒的撺掇! 一想到自己的蠢货女儿,被人利用,还差点伤了她宝贝儿子,萧景瑶整个人气得胸腔发闷。 她一把推开周慧柔,扶着嬷嬷的手就往外走。 周慧柔跌坐在地,也不敢喊委屈,赶紧擦擦眼泪,咬着唇追了出去。 瑞王妃那边已经急得连嘴唇都青紫:“快,快去请太医!” 嬷嬷赶紧回道:“已经去传唤了,王妃,您别激动!” “还有,把县主捞上来!” “是!是!” 二夫人顾氏简直心惊肉跳了! 这雪虎下山了,令芷又不见了,该不会真是被雪虎伤着了吧! 瞧着慧柔和云舒那样子,定然是她俩搞出来的小动作! 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姜令芷到底是萧四夫人,代表着萧国公府的脸面,若是就这么随意被人欺辱,往后他们国公府的媳妇在外头也都别做人了! 顾氏觉得今日这事儿自己已经撑不住场面了,她当机立断吩咐身边的李嬷嬷:“快,快回府去请老夫人过来!” “是!是!” 瑞王妃听见了她的话,也顾不得阻拦。 这席面闹得这么乱,指不定多少人要找瑞王府要说法呢! 也不多萧国公府一个! 毕竟,虱子多了,不怕痒。 ...... 也就是这时候,姜令芷在瑞王的书房里一通翻找,终于在墙上挂的画像后,发现一处机关。 姜泽立刻开始试探着挪动旁边的花瓶,姜令芷也随之开始移动着书架上书册的位置。 只听咔嗒一声响,只见墙面后凭空出现一道裂缝。 紧接着,一只锦盒便出现在那墙洞里。 姜令芷微微松了口气,这一趟,到底没白来。 姜泽毫不犹豫伸手将锦盒取出。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随即背后的墙上便猛地射出几支的利箭,像是要将屋里的外来入侵者钉死于此。 姜泽当机立断地抱着锦盒,躲在博古架后,闪身避开那些箭矢,姜令芷也迅速踹翻桌案,蹲下躲藏。 才松一口气,忽然听到外头响起一道声音“布谷,布谷~” 是孟白的提醒。 姜令芷眉心一皱,立刻看向姜泽:“来人了。” “嗯。”姜泽迅速将锦盒扔给姜令芷,随即一边环视书房找出路,一边言简意赅吩咐道:“快找!” “好!” 姜令芷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打开锦盒,只见里头不仅放着些来往的信件,还有一本记录着朝廷大臣的底细的册子。 她胡乱翻了几页,又放回去,往底下翻找。 果真,最底下搁着的,是一张舆图。 “布谷,布谷~” 外头又是一声鸟叫,比先前更加急促。 姜令芷知道,来人的脚步更紧了,她越发快速地记着那舆图上的位置。 姜泽那边已破开后窗,催促道:“恢复原样。” 姜令芷看完那舆图,手脚麻利将一切照原样装回锦盒,锦盒塞回墙洞,再一拨弄花瓶,咔哒咔哒声再次响起。 随即抬腿就往窗口奔过去。 她本想张口唤孟白,但姜泽快速伸手捂了她的嘴,拎着她的衣领,迅速将她带了出来。 直到一处偏僻的游廊,他才将她放下,皱眉问道:“可看清了?” 姜令芷点点头:“嗯。” 姜泽微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话间,孟白也赶了过来,姜泽便转身欲走,姜令芷忙出声道:“等等。” 姜泽脚步一顿,蹙眉看她:“有事?” 姜令芷看着他:“蓝卿在我的马车上等你。” “什么?” 姜泽一时诧异,继而整个人暴怒。 他几乎是立刻便伸手掐住了姜令芷,力气之大,简直要将她脖子生生折断。 第85章 现在就开始演了吗夫人 姜泽怒声道:“你做了什么?” 姜令芷猝不及防,简直要窒息。 她来不及思考,立刻就抓着了他的胳膊,偏又扯不开,她情急之下狠狠一口咬了上去。 姜泽吃痛,这才不得不松开。 “你有病吗?” 姜令芷迅速后退一步,努力把气喘匀。 谨防他再发疯,立刻说道:“你那位好继母把她带来的,瑞王府的人将她迷晕了,扔在关雪虎的山洞里。” 姜泽一脸错愕,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让蓝卿出门,楚氏却将她带来了这烧尾宴? 怎么会? ...... 姜令芷再不理会他,带着孟白就往方才的山林里去。 她不想跟这个疯子纠缠。 今日来此的目的已经达成,但将她关进虎穴这事,没完。 ...... 瑞王冷静下来,便吩咐管家带着府里的护院,开始沿路排查着,雪虎可还有伤着人。 管家陈忠一路循着雪虎下山的痕迹找了过去。 绕过回廊,走过石桥,迈过草坪,转过两道弯,就见山洞跟前的大铁门轰然倒塌。 整个山洞里血腥气十足。 管家的脚步颤颤巍巍,越往里走,越觉得右眼皮跳得厉害。 洞里竟然还有两个浑身是血的女子。 其中一个护在另一个身前,而被她护在身后的女子,则死死捂着小腹,嘴里断断续续地嗫喏着:“孩子......我的孩子......” 管家瞬间愣住了。 纵然那女子脸色惨白,满身是血,但他仍旧认得出,这是萧国公府的四夫人。 身为瑞王府的管家,自家主子暗地里那点谋算,他当然清楚。 对他来说,王爷连萧景弋都敢劫杀,萧景弋的夫人孩子自然也是烂命一条。 但明面上,这事可麻烦得很。 萧景弋命不久矣,他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却在瑞王府没了...... 萧国公府来讨要说法时,这要如何交代? 更何况,灵舒县主和慧柔小姐的计划,他也是知道的。 那钥匙就是他给县主的呢,到时候闹起来,难保不牵连到他! 管家眼神眯了眯,心下有了主意,不如干脆趁这个机会,直接结果了萧四夫人和她的丫鬟。 人死了,事情自然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回头一把夺过下人手中的长枪,漠然地看着姜令芷:“四夫人,得罪了。” 说罢,手上一个用力,便要捅入姜令芷的心窝。 姜令芷:“......” 这瑞王府真是藏龙卧虎。 做王爷的想谋反,做县主的想杀人夺夫,连一个管家都这般的胆大心狠! 当真是叫她开了眼了! 只可惜,她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就在管家长枪捅过来之时,她一把伸手握住了枪杆,原先脸上的虚弱神情一扫而空。 管家顿时大惊失色。 那长枪在他手中分明动弹不得,他想往前,纹丝不动,他想拽回来,也毫无反应。 不对......这萧四夫人不对劲! 才不是什么柔弱女子! 他当机立断松开手,转身就要往山洞外跑。 “孟白,拦住她。” “是。” 管家才迈开步子,一条绳索凭空出现,就好像毒蛇一样缠在他的小腿上,继而猛地一收,拉扯间将他摔了个狗吃屎。 他心脏怦怦直跳,迅速回头,便看见了姜令芷已经站起身来,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手中那只长枪已经在她手里换了方向,枪头正朝着他的心口。 攻守易型的如此迅速。 此时此刻,管家甚至觉得,她比方才下山的猛虎还要可怕......不,她简直就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偏偏姜令芷还毫无察觉似的又往前走了一步,手腕转动着,那枪头也跟着画圈。 管家立刻就要开口求饶,只是姜令芷可没给他这个机会,尖锐的枪头猛地朝着他胸口戳了下来。 一阵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腥热的鲜血四溢。 管家不受控制地开始浑身痉挛发抖,不是说萧四夫人自小在乡下长大吗,怎么胆子这么大的敢杀人? 胸口的疼痛让他无法再思考,意识即将消失之前,隐约听到姜令芷歉意道:“对不住啊,以前只在红薯地里刺过猹,下手轻了。” 管家:“......” 那边跟着一起进山洞的两个下人,彻底被吓呆了,撒腿就往洞外跑,孟白两把飞镖扔过去,顿时都丧了命。 姜令芷瞧着这地上多出的三具尸首,无奈地叹一口气。 她今日可没存着伤人的心思,谁知道这些人都怎么回事,一个个地过来送。 她一挥手:“走吧,咱们还是主动下山去吧,省得谁再想不开找死来。” “是。” 孟白往前一步,姜令芷当即挽上她的胳膊,做出一副虚弱痛苦又绝望的模样,步伐踉跄地往外走。 孟白:“......” 啊? 现在就开始演了吗夫人? 她心里又琢磨开了,夫人如果不做夫人,也不想做暗卫,去戏班子唱戏也可。 ...... 此时瑞王府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不仅瑞王的脸伤和被吓晕过去的周渊得请太医。 那几条窜到后院的细犬,不仅吓得灵舒落湖,还吓得好几个女眷哭声不停,得好好赔礼道歉。 还有那么多死里逃生的客人,都得好好安抚,送客。 偏偏这个时候,瑞王得了书房进贼的消息。 他连脸上的伤口都顾不得处理,立刻就冲过去瞧。 墙上钉着的箭矢死死提醒他,机关有人动过。 他一颗心惊疑不定,忙不迭地吩咐下人出去,随后亲自检查了一遍,见那锦盒里的东西原封不动,才微微松了口气。 应当是还没来得及查看。 他抓起桌上的油灯,将那锦盒中的东西统统扔进香炉烧掉。 直到最后一点纸张烧成灰烬,瑞王长出一口气,只有了无痕迹,才能万无一失。 他转身出了书房,回到前厅,处置府里的麻烦事。 雪虎那一爪子下去,在他右脸上留下深深三道血印子,下颌骨都漏出来了,惨不忍睹。 但他脸上仍旧带着和煦的笑意,向辞行的那些宾客们致歉。 一出装苦肉计下来,让那些怨气冲天的客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毕竟,人家那么大一个王爷,都被猛兽伤成这样了,王府也很无辜啊。 瑞王妃看着这样的瑞王心疼得不行,颇有些烦躁地抱怨道:“管家呢?这会正是该他来帮忙的时候,躲哪去了?” 身边的嬷嬷忙安抚道:“王爷方才派管家四处去清点受伤的宾客呢,这会儿许是正忙着。” 话音才落,几个护院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王爷,王妃,虎穴那里出事了?” 瑞王微微蹙眉,怎么又出事了? 瑞王妃却是松了口气,甚至觉得浑身都轻快了。 想来......出事的应该是姜令芷了吧! 在瑞王妃看来,今日猛虎下山,就是因为饿得狠了,吃了姜令芷一个还不够,所以才又冲下山来找吃食。 好在,姜令芷那个贱人死了! 这下,不仅是了却灵舒的心事,也能把今日所有罪过都推到姜令芷身上。 她甚至都想好了,对外便说,是那个乡野村妇没规矩在王府里乱转,进了虎穴,放出了雪虎,酿成了今日祸事。 ......至于荣国公府那边,相信萧景瑶也会为了慧柔三缄其口,把这口锅扣在姜令芷身上的。 如此想着,瑞王妃的唇角勾起了笑意。 她佯装关心地问道:“哦?可是雪虎伤着人了?伤势如何?可要让大夫去瞧瞧?” 谁知那护院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王妃娘娘,不是管家处置不了,是管家他......” 他干脆吐露了个痛快:“管家他和几个小厮在虎穴被人暗杀了,当场毙命!” 第86章 接着演 “什么?” 瑞王妃当即就心里咯噔了一声。 管家被暗算? 谁敢在瑞王府的地盘上撒野? 而且还是虎穴那样的地方! 她下意识地偏头看了瑞王一眼。 瑞王脸上的伤口即便上了药也深可见骨十分可怖,王爷被那么多人保护着,都能被那雪虎伤了,到底是谁这么大能耐? 瑞王也惊疑不定。 但他想的是,莫不是今日潜入他书房的贼人,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所以逼问管家? .....也不知道管家有没有吐露什么。 二人心思各异,正想着呢,外头又急匆匆跑过来一个丫鬟。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脸惊惧高喊道:“王爷,王妃娘娘,不好了,萧四夫人小产了......” 什么?! 瑞王一时没反应过来。 瑞王妃却是脸上血色尽失! 她扭动着僵硬的脖子回头和瑞王对视了一眼,感觉随时都能晕过去。 姜令芷她没死? 她居然有身孕了? 孩子还没保住? 完了......完了...... 这下是真的闯下塌天大祸了! 瑞王妃膝盖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这下可如何是好? 瑞王反应过来后,脸沉如水:“可有请大夫来瞧?” 那丫鬟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外面一声急促的传唤声:“荣安长公主到——” 瑞王妃甚至觉得凭空一阵冷风,直往她心口刮。 瑞王脸上的笑也撑不下去了。 二人慌忙迎了出去,只见萧老夫人身后甚至还带着长公主府的府兵。 瑞王艰难地开口唤了一声:“皇姐。” 瑞王妃也恭敬地行礼:“长公主有礼。” “本宫的儿媳呢?”萧老夫人手中拄着龙头拐,阴沉的神色中,甚至隐隐带着杀意。 “在......在后院,”瑞王妃说话都结巴了。 “跪下!” 瑞王妃没来由的膝盖一弯,二话不说就跪下了,屈辱的眼泪夺眶而出。 萧老夫人冷哼一声,跺了跺手中的龙头拐,看都没看瑞王妃,当即往后院走。 识相的下人立刻在前头引路。 瑞王深吸一口气,也顾不得安抚瑞王妃,赶忙去追萧老夫人:“皇姐,今日之事实在是个意外......” “你也跪下!” 瑞王闻言,脸色僵硬,今日宾客还未散尽,他堂堂一个王爷,却要被罚当众下跪,何等屈辱! 萧老夫人回头打量了他一眼,冷哼道:“怎么,本宫在你瑞王府上说话不管用了?” “不敢......”瑞王垂眸,到底咬牙跪了下去。 连佑宁帝都敬重的荣安长公主,他一个王爷,哪敢顶撞? 此时,姜令芷就躺在厢房里。 她满脸泪水半躺在床上,一身沾满血迹的外衣已经脱下,整个人虚弱又可怜地抓着大夫,悲痛欲绝:“我的孩子,当真保不住了吗?” 大夫都被她感染的满脸痛惜:“......四夫人节哀,已经摸不到孩子的脉象了。” 女子有孕乃是脉搏圆滑、往来流利、如珠走盘的脉象,而萧四夫人的脉象微弱、沉细,这是流产后气血两虚的脉象啊。 大夫叹了口气,劝道:“夫人年纪轻,养好了身子,往后还会有孩子的。” 说罢,就起身就开方子了。 姜令芷咬了咬唇,朝自己大腿拧了一把,顿时嚎啕大哭起来:“不会了,我不会再有孩子了......” 萧老夫人迈进门槛时,正好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二夫人顾氏赶紧迎上来,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老夫人,是景瑶膝下的慧柔,邀四弟妹出去的......” 萧老夫人没说话,只是坐在姜令芷的床边,轻轻地摸着她的脸。 那深沉的眼神,仿佛一瞬间就能将她看透。 姜令芷简直想立刻坦白,她没有怀孕,更没有小产,她只是来之前,找牧大夫要了一些改变脉象的药。 可是如今这种情况下,她只有把事闹大,才有可能替自己求一份公平。 故而又只好硬着头皮演下去。 她哭着说:“求老夫人做主。” 萧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用一种洞察一切的语气道:“放心吧。” 她自然清楚令芷这番表现有问题,但自家人在外搭的戏台子,她不会拆。 有什么事,等回了萧国公府,关起门来再设公堂。 她吩咐了一声:“去把景瑶和慧柔叫过来。” 另一边,得了消息的萧景瑶一颗心也沉到了谷底。 哪怕是姜氏今日真被猛虎所伤,或是死了,都比不上如今伤到她腹中孩子严重。 景弋寿命不长,这个孩子......可是延续血脉最后的希望了,而今就这么没了。 等萧国公府开始问责,首当其冲的便是慧柔,其次就是这办宴会的瑞王府,最后,说不好连荣国公府都要被牵连进来…… 想到这,她垂眸看了眼瘫坐在地上的周慧柔,死活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养了个蠢出生天的王八子? 周慧柔的脸色一直没有变过,就像是死了亲人一样难看。 她苦苦哀求着萧景瑶:“阿娘,我知道错了......” 灵舒表姐只跟她说,姜令芷是个乡野村妇,她哪里知道萧国公会把这个乡野村妇看得这么重! 为了她,连荣安长公主都出面了。 “啪!” 萧景瑶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斥责道: “没脑子的蠢货!你以为自己是惩奸除恶来了?岂不知你就是那出头的蠢鸟!你今日就睁大眼睛好好瞧瞧,被人利用,能落个什么下场!” 周慧柔不敢反驳,呜呜直哭。 萧景瑶就算再生气,也不会真不管自己的亲女儿。 今日之事她看的清楚,最可恨的还是灵舒,一直躲在背后挑拨撺掇,却害得自己一双儿女差点折在这瑞王府! 她一把将慧柔拉扯起来:“跟我哭没用,去你小舅母床前,把你被指使的那些事说清楚!” 周慧柔这会儿也总算是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利用了。 她简直要恨死灵舒了。 本来就是灵舒和那个姜氏的矛盾,结果却拿她当枪使,害她惹出这么大祸事来!!! 她赶紧应声道:“阿娘,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说……” 第87章 你很害怕吗? 周慧柔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膝行着往前爬到姜令芷的床榻前,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认错:“小舅母,我错了,我是受了灵舒的蒙骗,才想吓吓你,岂料酿成这天大的祸事,呜呜呜......” 姜令芷一直没说话。 这周慧柔倒也没那么傻,知道把事情往灵舒身上推。 只是,再怎么推脱,周慧柔也是那个实实在在将她骗进虎穴中,锁上门的人。 她不会原谅。 周慧柔谨记着方才萧景瑶说的话,一直磕头哭求,把所有的责任都往灵舒身上推。 甚至连额头都磕破了油皮,渗出血丝来。 萧景瑶不忍直视,咬了咬唇,以退为进地劝道:“老夫人,慧柔这次实在错得离谱,您狠狠罚她吧!若不然,她嫁进皇室,指不定还要捅出多大的篓子来呢。” “哼。”萧老夫人斜睨了她一眼,轻飘飘地反问道:“你这是要拿太后来压本宫?” 萧景瑶顿时脸色一僵。 周慧柔和三皇子李承稷婚期将近,三皇子的生母周贵妃,和如今的周太后,也都是出身荣国公府。 照理说,护着慧柔全身而退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萧景瑶也知道萧老夫人的铁血手腕,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太极殿一剑诛杀淮王,谁敢往她眼里揉沙子? 她顿时什么小心思也不敢有了,赶紧跪下认错:“女儿不敢。” 萧老夫人又哼了一声,吩咐道:“做错了事,就要受罚!来人,把慧柔和灵舒一起扔进南苑的百兽园里,本宫的儿媳在那虎穴待了多久,她们便待多久!这么喜欢吓人,那就自己也去受一受。” 话音刚落,外头的府兵迅速分成两队。 一队去府里捉灵舒,一队进来,迅速反剪了周慧柔的胳膊,毫无顾忌地拖着周慧柔就往外走。 “啊啊啊啊啊!母亲救我!”周慧柔声音凄厉地哭喊着,真要吓疯了。 她现在是真真知道,闯祸的下场是什么! 今日之前,她还是风光无限的准三皇子妃。 可如今,她却比阶下囚还要狼狈! 甚至阶下囚还能留个全尸呢,她被丢进百兽园,搞不好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萧景瑶也慌了,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去被野兽撕咬吗? 她立刻就要张口求情。 萧老夫人冷声道:“你住口!膝下儿女管教不力,酿出如此大祸,你还有脸说话?” 萧景瑶双眼含泪,浑身发颤,紧紧咬着双唇。 “老夫人,等等!”姜令芷忙出声道:“灵舒是罪有应得,只是慧柔她......” 她拦住老夫人,不是心软。 只是觉得,这样的惩罚太轻了。 万一这二人侥幸从百兽园中活下来,有着同样的恐慌和怨恨,往后必然还会结盟。 但如果略施小计,让瑞王府知道,慧柔是因为出卖灵舒才全身而退的......那狗咬狗,可就有好戏看了。 而周慧柔这会儿什么都顾不上。 她双眼放光,看向姜令芷就好像是看到天仙菩萨一样,只盼着她能救自己的命! 萧老夫人狐疑地看了姜令芷一眼,顿了顿,到底没有拂她的意思。 一抬手,府兵便退了出去,周慧柔就像一滩烂泥似的被扔在地上,整个人浑身发抖。 姜令芷撑着身子缓缓坐起身来,看着周慧柔:“你很害怕吗?” 周慧柔脸上全是泪水,拼了命地磕头求饶:“小舅母,我真的错了,是我太愚蠢了,才会被灵舒给蒙骗了呀......” 姜令芷静静地看着她丑态百出的样子,又掉了几滴眼泪:“可是我在虎穴里时候也很害怕,还有我的孩子......” 萧景瑶听出来她松了口风,赶紧推了慧柔一把, 周慧柔当即激动地认错保证:“小舅母,都是我的错,我愿意将功赎罪,我往后每月初一十五都去感业寺拜佛抄经,给你的孩子恕罪祈福。我一辈子茹素,行善积德......” 姜令芷定定地看着她,神情中带着一丝怜悯和哀伤:“那你可要说到做到啊。” 周慧柔高兴得快疯了:“多谢小舅母宽宥,多谢小舅母宽宥!” 姜令芷只说:“你往后可不要这么天真了,不是人人都像我这般大度,肯原谅你的。” 周慧柔点头如捣蒜一般,萧景瑶也彻底松了口气。 萧老夫人则是面色古怪地看着姜令芷。 从前只以为这丫头有胆识,今日才惊觉,这丫头竟有如此城府。 装一装大度,就能兵不血刃的,把慧柔变成了一把捅向灵舒和瑞王府的刀。 今日之祸事,分明是慧柔和灵舒一同捅出的篓子,可慧柔这个蠢丫头却以为把一切责任都推到灵舒身上就万事大吉。 如今灵舒要被扔进百兽园中九死一生,她却只是做些表面功夫就将这事翻篇了,也不想想,灵舒会不会恨她? 还有瑞王府,好好的宴席被她毁成了笑话,瑞王还破相毁容,瑞王府又怎会轻易善罢甘休? 等到瑞王府的明枪暗箭招呼到慧柔身上的时候,只怕慧柔还会念着萧四夫人的好。 呵...... 令芷这丫头,还真是好算计! 原以为她灵堂换亲只是有些的胆识。 如今瞧着,倒真是个人才,若是个男儿,只怕也是个搅弄朝堂风云的高手! 被这样的丫头仗势,萧老夫人甚至觉得欣赏。 她摆了摆手:“好了,既然令芷发了话。今日之事,国公府不会再追究。退下吧。” “是!是!”萧景瑶和周慧柔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屋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萧老夫人打量的视线仍旧落在姜令芷身上,仿佛在想,她一个乡下长大的姑娘,究竟谁教了她这样的能耐。 姜令芷不免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小声解释道:“老夫人,是他们先动的手,我......” 萧老夫人语气中情绪莫辨:“好了,有什么话,回府再说。” “是。” 柳嬷嬷去叫了软轿,下人抬着她往外走。 路过瑞王府前院时,瑞王和瑞王妃仍旧脸色难看地跪在那里。 恰巧这时,公主府的府兵拖着灵舒从内院走了出来。 第88章 夫君啊......你就不能争点气嘛? 灵舒满眼惊惧,许是叫喊得太厉害,嘴也被堵上了。 瑞王妃顿时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攥紧了一样,她甚至都来不及思考,连滚带爬地就挡在软轿前,捂着胸口高声分辨道:“长公主!长公主明察啊! 令芷在王府出了这样的事,王爷和妾身都十分心痛,只是今日之事和灵舒无关啊! 是慧柔她带着令芷去了虎穴,慧柔才是害令芷的真凶啊!” 而说话间,荣国公府一行人也到了前院。 周慧柔好不容易才脱身,一听见这把锅往自己头上扣的话,瞬间就急了。 她高声辩解道:“你胡说!我和小舅母无冤无仇的,我害她做什么?就是灵舒蒙骗我!她才是罪魁祸首的!” “慧柔!你小小年纪,怎么这般心思恶毒!”瑞王妃气得浑身发抖,“是你锁得门!” “钥匙是灵舒给的,我是无辜的,才不关我的事!” “你无辜?呸!......”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就这么争吵起来,拼命地想把脏水往对方身上泼。 瑞王一直没开口,而周慧柔那边,她的母亲萧景瑶和哥哥周渊都加入进来,各种护着她和瑞王妃分辨。 “走吧。” 萧老夫人收回视线,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随之带着萧国公府众人出了瑞王府。 不过是意料之中的狗咬狗,没什么好看的。 她带来的那些府兵们训练有素,再不顾忌,当即将灵舒拖出去扔在马背上,朝着南苑的野兽园狂奔而去。 “灵舒啊......”瑞王妃又顾不得争吵,哭喊着要去追。 荣国公府一干人等当机立断,也离开了瑞王府。 瑞王妃急得跳脚:“王爷!灵舒怎么办?她是我们的女儿啊!” 自己当王妃多年的体面,在今日毁了个彻底,到头来,还是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 瑞王默默地扶起瑞王妃,拍着背安抚道:“你放心,灵舒会没事的。你回去等着,本王这便进宫一趟。” 他只是被降爵,又不是死了,长公主他明面上是动不得,但荣国公府,他还未曾放在眼里! ...... 进了皇宫,瑞王一言不发地跪倒在养心殿外。 曹公公瞧见瑞王这满脸是伤模样,忙不迭地将他请了进去,随后又赶紧吩咐小太监去请太医。 瑞王抬手在脸上按了一把,才止血的伤口,又涌出腥热的血水。 这样,才好告状。 他已经在心里想好了。 一会便跪下来直说席宴上雪虎伤人的事,再惋惜萧景弋的新妇也被惊吓小产,最后再说,皇姐赶过来时有多愤怒痛惜。 而这一切都是慧柔亲手造成的。 她胆大包天在瑞王府作乱,她肆意诬陷灵舒县主,她颠倒黑白蒙骗长公主,最后居然只是抄经祈福便能赎罪。 他要状告荣国公府教女无方! 而佑宁帝,他会敬着长公主,也会给荣国公府几分薄面,但他绝不会容忍有慧柔这样的儿媳。 瑞王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佑宁帝见到他时吓得不轻。 他是疑心瑞王有不臣之心,但如今尚未有实证。 毕竟是自小跟在自己屁股后头长大的弟弟,见他伤得这样厉害,难免心疼。 他亲自上前扶起瑞王:“敬辰,你不是在府里办宴会吗?这怎么闹成这样了?” “请皇兄为臣弟做主!”瑞王不肯起,神色又怒又痛地控诉道:“托了慧柔那丫头的福,臣弟今日这宴席是办不成了......” 瑞王把自己想好的那些措辞,一一说了。 佑宁帝听他说完,脸色瞬间大变:“她当真如此胆大包天?” 瑞王没说话,只偏头,让佑宁帝看到他脸上还在流血的伤。 佑宁帝盯着瞧了几眼,眼神越发冷凝。 一个王爷,犯不着自伤去构陷一个人微言轻姑娘。 佑宁帝心下有了成算,当即吩咐道:“曹石头,去荣国公府传朕的旨意,既然周氏如此爱抄经,就去感业寺仔仔细细抄上十年!” 曹公公一时有些踟蹰:“皇上,这周大小姐和三皇子的婚期近在眼前......” “婚事作废!” 曹公公赶紧应声道:“......是。” 瑞王见好就收,又出言哀求:“皇兄,请恩准臣弟,去南苑把灵舒接回来。” 佑宁帝自然不会阻拦,忙道:“快去!带着御前侍卫同去!” ...... 彼时的萧国公府,也不算平静。 姜令芷被人抬回宁安院,躺在软榻上。 她挣扎着想起身跪下认错,被萧老夫人面无表情地按了回去:“不是小产了吗?躺着吧!” 姜令芷赶紧解释道:“回老夫人的话,没有孩子,也没有小产。是,是我不想白白受欺负,才把事情闹得严重了些,还请老夫人责罚。” “哼,你倒是有本事了! 明知道灵舒对你有算计,宁愿提前防备,也要去这烧尾宴上跟人斗气!” 萧老夫人冷哼一声,“我且问你,你如今最紧要的事情是什么?” 姜令芷很想说不是的,她去这烧尾宴是干了正事的。 但听到这老夫人最后那么问,她又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声如蚊蝇:“是,是......和将军延嗣......” “大声些!” 姜令芷视死如归般地又高声答了一遍:“延嗣!” 说罢,又心虚地往内间躺着的萧景弋看了一眼,心想着幸好他听不到,要不然听到自己这么说,多羞人啊。 萧景弋:“......” 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他十分疑惑,这小村姑在烧尾宴干什么了? 怎么会被母亲训斥成这个样子...... “还有不到一个月了。” 萧老夫人的声音忽然凄婉艰涩起来,“你言行放肆些,行事狂妄些,这都不要紧。只是你可算过,景弋他不到一个月了!” “我知道.....老夫人,我日日都算着的。”姜令芷咬着唇,有些低沉。 成亲这两个月她也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抓紧一切时间在和他圆房,想怀上他的崽。 不仅他需要子嗣延续血脉,她也很需要一个孩子傍身啊! 可是老天就是不让她心想事成。 除了圆房,她早上还在院里扎马步锻炼身体。 平时调养的汤药她也不少喝。 她从来不知道,要个孩子怎么就这么难..... 她咬了咬唇:“儿媳知错,请老夫人责罚。” 萧老夫人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既然对外说了小产,那就好好在屋里养着,一步也不许离开这宁安院。” 姜令芷也知道,自己搭的戏台子演了这出戏,怎么着也得唱完。 至于那舆图,暗中再想法子交给姜泽便是。 萧老夫人见她如此乖觉,神色倒是和婉了些:“我再叫牧大夫给你开些易孕的汤药,这最后一个月你好好把握。” 姜令芷:“......是。” 萧老夫人走后,姜令芷生无可恋地坐在萧景弋的床榻边上。 语带埋怨道:“夫君啊......你就不能争点气嘛?” 没用的家伙! 这么强壮的身板,怎么就不能给她有个孩子! 萧景弋:“......” 这话说的,难道以为他不想吗? 他早就睡够了。 只盼着哪一日就能彻底睁开眼,再次能够掌控自己的身体。 唉,听她的语气,她好像对自己很失望很嫌弃的样子..... 他心里就微微有些沉重。 她大好的年华,他这样了无生气,实在是有些耽误她。 不过,除了这些,她难道没有别的话要跟他说吗? 烧尾宴上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怎么又谎称小产了? 倒是说啊! 这个床板他真是躺得难受! 第89章 恨一个人总是难受的 姜令芷嘟囔了几句,就顺势躺在她身边。 回想起今日记在脑子里的舆图,一遍又一遍地加深记忆。 托瑞王的福,这东西,她不敢轻易留下什么痕迹。 捋清记忆后,她便爬起身,叫狄青跟她去一趟书房。 萧景弋的书房里,有一张上京的舆图,周围那些山川脉络都描摹得十分细致。 她将那几个位置指出来,郑重地吩咐狄青:“要牢牢记住。然后去一趟姜府,将这些告诉姜大公子。” 狄青忙保证道:“是!” ...... 彼时的姜泽正跪在姜家祠堂。 为着楚氏带蓝卿去瑞王府的事,他将楚氏的院子给砸了,把楚氏给吓晕了过去。 去北疆前,姜泽一直待楚氏还算恭敬。 楚氏嫁给父亲做续弦时,他已经十岁了,也懂了一些道理,看在楚氏孝顺老夫人的份上,他也愿意称呼楚氏一声夫人。 但这些,是建立在井水不犯河水的前提下。 如今,楚氏胆敢对蓝卿有心思,那就另当别论了。 姜川不在府里,姜老夫人气得吐血,亲自拿着家法,要处罚姜泽。 姜老夫人举起带刺的鞭子,指着魏岚的牌位对姜泽说:“当着你娘的面,你认不认错?府里是你逞威风的地方?” 姜泽定定地看着魏岚的牌位,偏头看了姜老夫人一眼,认真道:“祖母,若我母亲在天有灵,知道阿猫阿狗插手我的婚事,害我心爱之人差点枉死,照她的性子,只怕今晚就要去跟人拼命,您说呢,祖母?” “你......”姜老夫人听见这话莫名背后一寒。 魏岚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说一不二,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 她从前还活着的时候,疼姜泽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把姜泽养得爱说爱笑调皮可爱。 她死了之后,姜川和姜泽父子俩简直性情大变,简直冷清冷性到麻木刻板,仿佛心也跟着魏岚走了,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 姜老夫人恍惚间,手中鞭子一时间竟有些握不住。 插手姜泽的婚事,虽然是令鸢的主意,但到底是她拍的板...... 这会儿姜泽提到魏岚,姜老夫人还真是有些心虚,赶紧道:“你也别怪祖母,此事是令鸢的主意!” “令鸢的主意?”姜泽蹙眉,似是没想到,姜令鸢为何会插手他的婚事。 “那灵舒县主有什么不好的?”姜老夫人冷哼一声:“出身高贵,哪点比不上你带回来那个?” 姜泽面无表情道:“她现在只怕是已经喂了野狼了。” 姜老夫人:“......”再无话可说。 蓝卿见姜老夫人走了,才敢小心翼翼地溜进来。 跪在姜泽旁边的蒲团上,懊恼道:“阿泽,是我不好,我太蠢了,夫人一说带我去玩,我便跟着去了......” “不怪你,”姜泽挤出一抹笑意,温声道,“是我不好,贸然把你带回上京来,又没保护好你。” 蓝卿咬了咬唇,“说起来,当时阿芷妹妹一直在保护我,她也怕得不行......” “嗯,我知道,”姜泽伸手替蓝卿捋了捋碎发,“给我娘磕个头,咱们便起来回去吧。” 方才冲姜令芷动手,算他不对。 作为回报,他对萧景弋所托之事,会再多尽一份心。 蓝卿乖乖地给魏岚的牌位磕了个头,默默地在心中想着,夫人,若是你真的在天有灵,就让阿泽不要再这般偏执了。 恨一个人,总是难受的。 ...... 同样难受的,还有灵舒县主。 一个时辰以前。 瑞王在百兽园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被一头野狼紧紧追赶。 她努力蹬着脚想踹走野狼,却不想,野狼反倒一口咬住她的脚腕。 尖利的牙齿,穿透了她的皮肉,咬碎她的骨头。 灵舒痛得几乎死过去。 最后被救下来的时候,她的半个小腿都被野狼给撕扯下来。 瑞王带来的太医一看这伤势就吓傻了:“......怎么这般严重,脚都断了!” 灵舒硬是吊着一口气,死死地抓着瑞王:“爹,爹,救我,我不要断脚......” 瑞王刷地一下抽出刀子架在太医的脖子上:“用尽全力诊治,否则,要你的命!” 太医吓得瑟瑟发抖,哭丧着脸道:“王爷,县主......腿骨都被咬碎,微臣实在是无力回天啊。” 灵舒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哭喊道:“你胡说!你胡说!” 御医已经磕头求饶起来了:“是微臣无能,微臣医术有限,请王爷和县主另请高明......微臣实在是治不了...... 不等他再说下去,灵舒已经夺过瑞王手里的刀,利落地捅死了这个“无能”的太医。 瑞王也并不在意,一挥手,叫人就地把这太医的尸首扔进兽园深处。 他这会也满腔怒火无处发作。 本来今日这席面,本是想安排灵舒和姜泽的好事的。 结果好事没成,虎狼却是前仆后继的出动,猛虎伤了他,野狼伤了他女儿。 当真是邪门至极。 那边灵舒已经哭晕了过去。 回到瑞王府,她又痛醒过来。 屋里乌泱泱的挤着一堆大夫,可都是面露难色,每一个都是叹着气说不好治,气得她大喊一声:“滚!” 大夫们仿佛大赦一般转头就往外跑,生怕跑得慢了,连命都没了。 丫鬟给她抹金创药,许是手重了,灵舒二话不说就抄起一旁的瓷枕就砸了过去。 丫鬟头破血流地瘫倒在地,当即没了气息。 可灵舒犹不解气。 她痛到发狂,也恨姜令芷恨到发狂。 在她看来,姜令芷才是害她的罪魁祸首! 她甚至都不恨慧柔的背叛和出卖,她只恨,姜令芷那个贱种,凭什么屡次戏耍她? 害得她如此惨烈! 最恨的,还是她凭什么怀上表哥的孩子? “杀了她!” 灵舒抬起自己通红的眼睛,哀求地看着瑞王,“爹爹,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姜令芷!我要她死!我要她不得好死!我要她比我今日还要惨烈一万倍!我要她五马分尸,碎尸万段!” 不如此,她难消心头之恨。 她其实已经因为悲愤有些精神错乱了,只会重复心头的执念:“杀了她!杀了姜令芷......” 瑞王拍着她肩膀安抚道:“好,先把这药喝了。姜氏如今哪都去不了,爹就叫人在国公府动手。” “我喝!”灵舒喝了一口药,就猛地吐出来:“好苦!” 但她一咬牙,把一整碗药都灌进嘴里,眼睛亮得可怕:“爹,我喝光了,你快动手吧!” 瑞王冷然道:“好。” 他虽然未曾将一个乡野村妇放在眼里。 但这种蝼蚁竟敢如此打瑞王府的脸,他也不会就这样睁眼看着不管。 对付姜家的计划不会变,这个姜氏,不过是早死一步罢了! 第90章 他还没死呢,她竟敢红杏出墙? 萧景平收到瑞王的密信时,一时皱起了眉头。 信上只有了了几个字,让他杀了姜令芷。 他不解,这位姜氏有什么好叫人当回事的? 她是有些泼辣蛮横。 自她进入国公府以来,似乎也干过几件大事,譬如说,换亲,抢嫁妆,为了那有毒的人参找老夫人告状...... 但这每一件,也都不是为着主动伤人。 那查账,也是老夫人拿她做筏子。 其实他到现在都怀疑,陆氏非要冲那姜氏动手,是风声鹤唳了。 毕竟,惊马坠崖时,那姜氏甚至都没法自保,后来那账册,也是随随便便就烧了呀! 去了烧尾宴,还小产了...... 她有什么能耐,值得瑞王发话让她死? 直到听送信之人说,灵舒县主在百兽园受伤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为着内宅妇人们斗气出头啊。 萧景平便没太当回事。 只叫了陆氏过来,抱着她开始说甜言蜜语:“淑珍,这些日子我总觉得不安稳,拿着老四媳妇的八字请人去算了一卦,道长说,她的确是克咱们......想个法子,彻底除了她吧......” 不曾想,这一次陆氏倒是拒绝的果断,也没这份心思:“回回我跟她沾上,我都得倒霉!我才不去惹这一身腥!” 她都数不清,自从姜令芷进门后,她吃过多少亏了! 萧景平一时无语,她不干哪行?大房哪还有人可用呢? 萧景平目光闪了闪,哦,还有一个,姜令鸢。 反正令鸢和老四媳妇一直不对付。 这事儿,叫令鸢在冲在前头也行,陆氏嘛,从旁辅佐就是了。 “好夫人,”萧景平在陆氏脸上亲了一下:“那你叫令鸢去,为夫也舍不得你脏了手。” 陆氏听得心里甜滋滋的,嘴角就忍不住上翘。 吵吵闹闹这么多年了,其实老爷还是待她很好的。 ......那这件事,她便也帮把手吧。 ...... 姜令鸢躺在美人榻上,搞着高高隆起的腹部,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这几日大夫天天来给她请平安脉,说胎像很好。 她越发有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感觉。 尤其是在听到今日烧尾宴的闹剧后,她差点没笑掉大牙。 虽然没有听到蓝卿的消息,但惊喜的是姜令芷啊,哈! 天天厚颜无耻地缠着个瘫子要孩子,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居然小产了! 真是老天有眼啊! 想起来她就想拍大腿笑两声。 丫鬟春杏端着托盘站在门口:“鸢姨娘,夫人让奴婢给您一盏燕窝来。” “快进来!”姜令鸢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虽然萧宴走了,但这些时日陆氏,好似待她态度也转好了,都没有再找过她麻烦呢。 她怎么能不心情好呢。 打开燕窝一瞧,熬得胶胶润润的燕窝又兑了牛乳,看着就滋补。 姜令鸢笑眯眯的:“春杏,劳烦你跑着一趟,替我多谢大夫人。” “是,夫人说了,只要姨娘养好胎便是了,” 春杏倒是不急着走,顺势就在姜令鸢身旁的脚蹬上坐下了。 春杏就着孩子扯起了话题:“这孩子呀,都是爹娘的福分,姨娘怀着双生子,便是有福之人。不像四夫人,唉,吃了多少药,废了多少力气,就是保不住......” 姜令鸢轻笑一声,神情带着一种兴奋而又鄙夷的意味:“别这么说,将军眼见着时日不多了,姐姐她又没了孩子,应当心里很是难过的。” 春杏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道:“姨娘还不知道呢?底下人都说,四夫人小产的孩子不是将军的!有人在街上碰见过,四夫人和一个男子拉拉扯扯的......” 姜令鸢闻言,整个人都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春杏。 顿了顿,她俨然来了兴致:“你快往下说!” 唉哟,怎么会有这种事啊? 老夫人天天把那个贱人当成宝一样,那个贱人居然在外头有奸夫,也不知道老夫人知道了,会不会气得吐血啊! 一看姜令鸢的脸色,春杏像是得到极大的鼓舞,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是个乡下男人,瞧着,像是干力气活的。说不好,就是四夫人在从前的相好呢......哎呀,奴婢多嘴,奴婢多嘴。” 听春杏说完这个,姜令鸢神色莫名。 从红螺寺回来后,她就一直记着姜令芷害自己的事,只是苦于身子不适,才一直无法动手。 这可真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把姜令芷的把柄送到她手上来。 照大雍朝的律例,奸夫淫妇可都是没有好下场了,可直接打死再报官。 府里人人都知道,姜令芷小产后,老夫人极为不满。 几乎是将她禁足在宁安院。 可萧景弋寿命也不足一个月,她就不信,姜令芷没想过为自己打算? 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只需要挑拨她几句,或是逼得她在国公府过不下去,不得不和奸夫私奔...... 那可就是自找死路了! 而且,死了之后,还得声名狼藉! “不妨事,”姜令鸢笑着,从头上拔下根簪子递给春杏,“春杏姐姐无事多来陪我说说话。” 春杏笑眯眯地收下了簪子:“是。” ...... 隔天一早,姜令芷正在用早膳,就听下人禀报,说是姜令鸢在外头求见。 姜令芷想着自己倒是许久没见姜令鸢了,也不知道她今日来又打算唱什么戏。 说起来,令鸢人也挺好的。 回回都在她无聊的时候,找上门来,给她寻点乐子。 她放下筷子:“叫她进来,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姜令鸢一进门就红了眼眶。 她挺着肚子,扶着腰身,缓缓在姜令芷眼前坐下,一副关切的模样:“姐姐,你还好吗?” 姜令芷点点头:“很好。” 姜令鸢神色一顿,这个回答她不满意。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副同情的模样:“姐姐你就别再逞强了,将军眼见着没几日可活了,你又在这个时候失去孩子,后半辈子的依靠都没了,心里一定很难过。” 姜令芷垂眸叹了口气,没说话。 心里只想着,好令鸢啊,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姜令鸢又往床榻那边看了一眼,意有所指道:“姐姐,我都知道了。” 姜令芷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瞬间警铃大作。 知道了? 她知道什么了? 知道萧景弋偶尔能清醒? 还是知道他被劫杀一事?亦或是知道了他们如今在暗中查瑞王? 姜令芷手指收紧,佯装淡定地问询:“你,知道什么了?” “姐姐跟我就别装了!”姜令鸢觉得她这么淡定一定是装的,遂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其实早有心上人……” 姜令芷十分疑惑:“我吗?” 姜令鸢点点头,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姐姐,你和你的心上人走吧!这国公府对你来说就是个囚笼,外头才是天高任鸟飞。” 姜令芷:“......” 啥意思,劝她跟人私奔呢? 床榻上的萧景弋耳力极好,一时间,心绪格外复杂,又是生气又是恼怒。 她怎么不说话? ......还真有啊? 他还没死了,她就敢红杏出墙了? 第91章 他的“妻儿”找上门 姜令芷心里觉得姜令鸢这话实在是好笑。 怎么话里话外要劝她跟人私奔? 她跟谁私奔?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顺着她的话逗她玩:“都过去了。” 她偏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萧景弋,叹息一声,十分遗憾道:“可我已经嫁人了,只想和将军好好过日子。” 萧景弋听得抓心挠肝的。 她这是什么语气? 跟他过日子就这么让她不情愿吗? ......明明之前都好好的,一副爱他爱到起不来床的样子,怎么就忽然冒出来个心上人?! 姜令鸢却只觉得,姜令芷如今被老夫人下了禁足令,所以走不开,才这样说的。 遂语气温和地又劝道:“姐姐,你别怕,我会帮你的。” 姜令芷眨了眨眼,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令鸢啊,你若是真想帮我,就让我沾沾你的好孕气。” 姜令鸢一听这话,顿时后背都僵硬了。 牡丹宴上的事简直就是她在国公府倒霉的开始。 可别沾了! 她一把扶着椅子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笑都快撑不住了:“姐姐,我......我还有事,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姜令鸢来得快,走得也快。 她也没指望一次就成功说服姜令芷。 毕竟,她跟姜令芷几乎可以说是撕破脸的关系,姜令芷拒绝她才是合情合理。 但重要的是,她自信今日说的这番话,会在姜令芷心里生根发芽。 接下来,只需要再添把火就是了。 几日后。 萧国公府门口热闹起来。 一个荆钗布裙容貌清秀的年轻妇人,怀里抱着个三岁大的男娃娃,就要往里闯。 门房尽职尽责地把人拦下来:“这位夫人,你找谁?” 那妇人瞧着柔弱,性子十分泼辣,指着门房的鼻子就骂:“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连我都不认识? 我是你们国公府萧将军的媳妇!他在西北娶的媳妇!我还给他生了儿子! 他这个负心汉,打赢了仗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把我们母子留在西北,我们活不下去了,才找过来!你若不信,叫他出来,跟我对峙......” 说着在小娃娃腿上拧了一把,小娃娃立刻也哭叫起来:“我要我爹!我要我爹!” 门房顿时满头冷汗,老天爷,这都是什么鬼热闹? 将军命不久矣,四夫人才刚小产,居然有现成的儿子送上门了?? 他一时不敢耽搁,赶紧叫人进府去通报。 萧老夫人得到这个消息,简直难以置信,景弋有现成的孩子了? 她和国公爷商量一番,当即吩咐柳嬷嬷去先把人带进府来,打算问问真假。 结果那妇人死活不愿意进门,扯着嗓子喊着:“刚才不叫我进门,现在看我闹了又让我进,你们该不会是要杀人吧!我不去!除非你们叫萧景弋出来!” 门房一张脸苦哈哈的,若是能让将军出来就好了,这妻儿是不是真的,岂不是问一句就能知道的事。 无法,他只好又去通禀了老夫人一声。 这会儿外头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纷纷指指点点的,实在是高门大户这些见不得光的事,太有意思了。 谁能想到,堂堂战神将军,是个抛妻弃子的陈世美呢! 这种热闹的消息总是传得快,姜令芷知道后也愣住了。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萧景弋,不是说他洁身自好,连个通房都没有吗? 怎么现在孩子都会叫爹了? 雪莺安慰道:“夫人,定是那起子小人在那说胡话呢,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云柔也附和道:“就是,将军才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床榻上的萧景弋简直都快疯了。 这一天天的,又是来劝他新妇跟人私奔的,又是来找他寻夫认亲的,怎么这么多苍蝇臭虫? 他真想立刻起身冲出去,叫这些牛鬼蛇神都滚远点! 结果就听姜令芷说道:“走吧,去瞧瞧怎么回事。” 萧景弋:“......” 外头的那位妇人正坐地上开始撒泼起来了:“我不进去,我害怕!你们若不肯认给些银子,我们走还不行吗?” 柳嬷嬷好声好气地劝道:“这位夫人,咱们有什么话先进门去说,这么多人瞧着,您不为自己着想,也为孩子想想啊。孩子都要被吓哭了。” 妇人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小孩没见过这么多人,已经被吓得有些脸色发白。 她却不管不顾地啐道:“呸!我不信你这老婆子说的!我听说萧景弋他娶妻了,你叫那个狐狸精出来我瞧瞧!” 姜令芷才走到前院,正好听到她这句话。 雪莺脸色十分难看:“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啊?” “难听吗?” 姜令芷眨了眨眼,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听说狐狸精都是绝世大美人呢,她这不是在夸我吗?” 雪莺一脸无语:“夫人,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开玩笑?” 姜令芷拍拍她的手:“好了。” 雪莺还想拦,但姜令芷已经拎着裙子迈过了门槛,冲那妇人走过去了。 “你要见我?”姜令芷在她面前站定,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满是好奇。 这位妇人不过中人之姿,怀里的小孩倒是白白嫩嫩的,胖嘟嘟的小脸,一看就是平时娇养的。 小孩子的五官还没长开,倒真有几分像萧景弋,倒是跟眼前这位妇人不像。 妇人也不坐着撒泼了,撑着腿站起来,上下打量着姜令芷,又绕着她走了一圈,这才阴阳怪气道:“你就是那负心汉娶的女人?长得嘛......也不怎么样,腰肢太细还不好生养!” 姜令芷:“......” 这说的什么屁话,满上京的高门大户的女子,没有一个腰肢不细的,难道她们都不会生? 她懒得跟这妇人计较,只道:“你怀里抱着的,若是将军的子嗣,进门之后国公府自会善待他的。” “我叫春娘,” 妇人这才终于自报了家门,洋洋得意道:“我比你年岁长,又比你早进门,还比你早生下儿子!若是往后我进了门,我是正妻,你是贱妾,你可听得懂?” 第92章 滴血验亲 不等姜令芷说话,春娘又道:“你还要跪着给我奉茶,我吃饭你要站着给我夹菜,我和景弋圆房的时候,你要知道备热水,都会吗?” 她越说越不像样,围观百姓都听不下去了,这也实在是太羞辱人了些! 姜令芷默了默,忽然偏头问道:“你既然说到圆房,可还记得将军胸口的胎记是什么样的?” 春娘神色一滞,随即立刻怒斥道:“你这个贱人还打量着蒙我呢?萧景弋胸口哪有什么胎记?分明只有几条伤疤罢了! 其中一道,还是从前救我时留下的,要不我怎么肯嫁他?” 这下看热闹的百姓越发激动了,天啊,还是个英雄救美的故事,怪不得这妇人抱着孩子千里迢迢地追过来! 姜令芷嗯了一声:“那就进去说吧。连门都不敢进,你说的那些事就成不了。” 春娘眼见着戏也演得差不多了,打量着眼前这女子应当是信了自己的,顿时傲气道:“我一个正妻,还能怕了你一个小妾?” 柳嬷嬷眼神复杂地看着姜令芷,有心想劝慰两句,也不知如何开口,谁也没想到会闹出来这么一出啊! 前厅里。 府里众人都赶了过来,萧老夫人坐在主座上,神色肃然。 那位春娘早已没了方才的蛮横,战战兢兢地抱着孩子跪在地上,手挫着衣角,满脸惶恐:“我,我真是,真是景弋娶的媳妇......” 萧老夫人一直盯着她怀里抱着的孩子,良久,才道:“你可敢滴血验亲?” 春娘丝毫没有慌乱,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对,对,是得验,验过了,我们壮哥儿才是正经有爹的孩子!” 春娘仿佛找到了能自证清白的方式,就一直催问着:“快叫景弋来呀!” 萧老夫人点点头,让春娘抱着孩子跟她去宁安院。 姜令芷跟在众人身后,心思复杂。 她很想相信萧景弋,这么久朝夕相处,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只是春娘这幅笃定的样子,她又有些拿不准。 他是在府里洁身自好,没有通房侍妾,可他外出打仗那么多年,谁能保证身边没有人侍奉呢? 若这春娘真是他在外头娶的妻,她又该如何自处? 到了宁安院,春娘看到躺在床榻上的萧景弋,瞬间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她又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相公啊,你怎么这样了呀?” 一旁的柳嬷嬷言简意赅道:“将军从西北回来时,重伤昏迷了,一直未醒呢。” 春娘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又痛哭道: “怪不得,怪不得你没去接我们母子!是我错怪你了,相公,我就知道,你待我们母子那么好,不会舍得放下我们的。” 床榻上的萧景弋只觉得耳膜都要被她吵破了。 到底是哪里来的泼妇,竟敢如此在他跟前放肆! 他当真是急得不行,怎么趁着他昏迷不醒,一个个的都要反了天了! 哪里来的野孩子,就敢往他头上扣! “好了,”萧老夫人淡淡地喝止了一声:“去叫牧大夫过来。” “是,”柳嬷嬷领了吩咐立刻便往外走。 随即陆氏就从人群中站出来,主动开口道:“老夫人,妾身去备水。” 萧老夫人点点头:“去吧。” 牧大夫过来时,也是一头雾水,萧将军怎么忽然多了个这么大的孩子? 他仔细地瞅了几眼,不过......这长得倒是有几分像。 他下意识地看向姜令芷,见她神色沉郁,也叹了口气。 打从他来了这国公府,就一直跟这位四夫人打交道,这四夫人心善和气,待将军更是没得说。 可萧将军如今这情形,国公府自然更看重孩子。 他只是个外人,有些话实在是没立场去说。 陆氏端了碗水来,春娘一脸轻松,搂着那个小孩子,捏着他的手指豆,就冲着牧大夫催促起来:“大夫,快来扎啊!” 牧大夫叹了口气,收回思绪,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包,挑了一细如牛毛的银针,飞快地在那小孩手上扎了一下。 一滴殷红的血珠,从指尖冒出,又落入清水中。 小孩顿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好疼,好疼......” 但屋里没人敢嫌他烦。 牧大夫随之又换了根银针,端着水碗,取了萧景弋的指尖血。 众人屏息凝神,视线紧紧地盯着,只见水碗中的两滴血缓缓地散开,最终当真是溶合在一起。 众人顿时神色各异。 “溶了!” “血相溶者即为亲!”春娘得意地笑道:“我就说壮哥儿是他爹的孩子,这错不了!错不了!” 萧老夫人紧紧盯着那融在一起的血水,良久,长出一口气。 “老天有眼啊,”她看向床榻上的萧景弋,“景弋,你总算是还留下一条血脉!” 萧景弋傻了。 怎么可能会相溶呢? 那种事情他做没做过难道自己不清楚? 还说什么西北来的? 他在西北征战那几年,别说女人了,连只母马都没骑过! 他这辈子唯一有过的女人,就是姜令芷那个小村姑,他只在心里认定过的新妇! 他真想立刻醒来,好好审问一番这个胆大包天的妇人是哪冒出来的! 可越是着急,他便越是醒不过来。 从前偶尔清醒的那几次,像是不真实的梦境一样。 一片吵闹中,他始终没有听到姜令芷的声音。 他很担心,他只想让她不要误会。 要不她真一时想不开,跟她那什么心上人私奔了可怎么办啊? 屋里其他人也跟着高兴。 还有几双同情的怜悯地望向了姜令芷。 怎么运气这么差啊! 好不容易怀个孩子,结果小产,偏偏景弋还时日无多。 唉,往后这个叫壮哥儿孩子,不得被老夫人捧上天去! 姜令芷胸口一阵酸涩。 当真看到血液相融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喘气都艰难了。 满堂热闹,却没有一丁点属于她。 “老夫人,我和景弋是拜过天地的,我是他的正头娘子,”春娘已经大着胆子开口了,“壮哥儿也是景弋的儿子!景弋在府里娶了别的媳妇,总不能越过我去吧?” 萧老夫人偏头看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姜令芷。 她不是过河拆桥之人。 当初令芷换亲要给景弋延嗣,在灵堂里抱着景弋的牌位拜了天地,哪怕如今没有子嗣,她也认这个媳妇。 萧老夫人很快有了决断:“国公府有国公府的规矩,往后,你便是景弋的平妻。” 第93章 要么被休,要么陪葬 “平妻?” 春娘一脸不满,顿时就要闹:“不过是名声好听一点,不还是个妾?老夫人,我要是妾,那壮哥可就成庶出了!” 萧老夫人果然有些迟疑:“这.....” 姜令芷指尖发凉。 她如今的处境实在是难堪,夫君昏迷不醒,娘家厌恶,膝下无子...... 若老夫人真的开了口,她要如何替自己争取? 而萧景弋显然比她更着急。 他使劲想说话,就是醒不过来。 他情急之下,牙齿咬住舌尖,一个用力,顿觉血腥气溢满口腔。 随后,他终于听到了小村姑惊叫慌乱声音:“夫君!!!” 屋里众人也吓了一跳。 再顾不得议什么平妻不平妻的事,当即围到了萧景弋的床榻前。 牧大夫上前细致地查看了一番,蹙眉道:“呀,是将军自己咬破了舌尖,老夫先给将军止血......” 姜令芷顿时蹙起了眉心。 照顾他这么久,他还从未出现过自伤的行为,怎么今日倒是如此狠厉......像是在提醒什么似的。 她颇有些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被吓得脸色惨白的春娘,莫不是因为她? 萧景弋是不满春娘和壮哥儿被立为平妻? 还是不满春娘忽然找来? 姜令芷实在拿不准。 正想着,春娘那尖利的声音骤然响起:“相公,我就知道,你会替我做主的!” 随后她一把丢下孩子,一阵狂风似的扑到床榻前,屁股一扭,挤开姜令芷,扑在床边,悲痛地喊道:“唉哟我的相公啊!你快醒来吧,你不知道,我被那狐狸精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萧景弋:“......” 真是要被气活了! 姜令芷被她撞得一个踉跄,站稳身子后,回头冷声呵斥道:“你住口!” 嫁给萧景弋这短短两个多月的时日,比她从前十七年的人生经历都还要丰富。 见识过你死我活的明争暗斗后,到底历练出几分骇人的威严来。 那春娘虽然也泼辣,可不过是嘴皮子厉害点,只会说些膈应人的话,一时间还真被她这份气势给吓住了。 她眼珠子在屋里众人脸色上扫了一圈,见没人出头护着她,顿时就蔫巴了,只敢继续装可怜:“我......我的命好苦啊......” 姜令芷没理她,而是朝着老夫人郑重地跪下:“老夫人,如今距三月之期不过还剩半月,请老夫人允准,一切等将军醒来再做决断。” 萧老夫人心头一动,她语气中的坚定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就好像一开始她就坚定的相信景弋会醒。 现在她好像更坚定,坚定景弋醒了一定会选她。 “姜氏,你这便是犯了善妒,”陆氏自然是知道,今日这一切,都是姜令鸢搞得鬼。 她没想到的是,事情竟如此顺利......反正看到姜氏吃瘪,她就痛快极了。 虽然不想脏了手,但她可以火上浇油呀,“真要论起来,休了你都不为过!” 姜令芷垂眸,语气十分执拗:“一品诰命夫人没有做妾的规矩,就算是要休了我,也要他醒来后,亲自写休书给我。” 萧景弋:“......” 天地可鉴!!! 本将军从未有过休妻的念头! 就算一开始误以为她是贪慕富贵之流,也只是想着和她相敬如宾! 更何况肌肤相亲,朝夕相处这些时日,她待他的好,他又不是感受不到? 他岂是那种忘恩负义,提起裤子不认人之辈? 啊!!! 他让谁做正妻,当然是他自己个说了算啊!! 你们这帮人还有完没完,再逼下去,说不好这小村姑就要跟人私奔去了!! 萧景弋的愤怒溢满胸腔。 那边陆氏还在试图堵死姜令芷的活路:“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四弟到时候没醒呢?” 陆氏步步紧逼:“这府里谁都知道,你这一品诰命夫人,乃是答应给四弟延嗣挣来的,但是你到头来也做不到,怎的还有脸如此蛮横!” 事实上,屋里众人大多数都和陆氏一样,认为萧景弋定然是不会醒了。 春娘和壮哥儿的价值,可比一个只有虚名的一品诰命夫人要高得多。 平日里瞧不上姜令芷的人,此刻也都不再伪装。 三夫人赵若微缓缓开口道:“大嫂别这样说,四弟妹待四弟情深意重,只怕是存着给四弟陪葬的心思呢。” 姜令芷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仿佛她的人生出路就只剩下两条,一则是成为被休弃出门的弃妇,二则是成为陪葬被活埋的冤魂。 她挺了挺脊背,视线扫过众人,讥诮道,“好啊,那就等着瞧。若是将军醒不来,我给他陪葬!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送给春娘,壮哥儿也是将军的嫡出长子,活人和死人,各有各的体面。”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无可指摘。 萧老夫人看着姜令芷,重重叹了口气。 说真的,若不是景弋和壮哥儿血液相融,她当真不信景弋会瞧上春娘这样的浮躁狭隘的市井女子。 倒是令芷这样的,有胆识,有智谋,绝不自轻自贱的女子,当真是景弋的良配。 “此事不急于一时,” 萧老夫人最后拿出了决断:“景弋这边,仍旧交由令芷好生照顾。春娘带着壮哥儿,长途跋涉到底劳累,暂且住到荣安堂的厢房里。” “是!” 萧老夫人发了话,大家也都不再有异议。 屋里众人总算都散去,姜令芷长出一口气,才发觉掌心都是粘腻的冷汗。 整个人像是被抽干力气一般,当即就站不住了,腿一软,跌坐在萧景弋的床边。 他那张脸仍旧平静。 姜令芷苦笑一声,只剩半个月了,他还如此安然睡着,却不知,这天都变成什么样了。 她摸了摸他的脸:“夫君,你快醒来吧,我一点都不想死。” 萧景弋此刻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他双眸紧闭的视野中,明明是一片虚无,却分明能感受到一种无处不在的刀光剑影。 他试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沉静下来。 老天,快些让他醒来吧,别让他再添一桩憾事。 第94章 大庭广众的不好吧 那边,春娘和壮哥被安置在荣安堂的厢房里。 壮哥儿到底才三岁,折腾了这么久,哭着直喊困,国公爷和老夫人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让春娘先去哄孩子入睡。 壮哥儿睡着后,春娘独自一人在屋里,看什么都稀奇的不得了。 无论是博古架上的花瓶摆设,还是镶金嵌玉的桌椅,她都忍不住伸手去摸。 “那花瓶是官窑,”陆氏站在门口,讥讽道,“留神着点,碰坏了,搭上你的命都不够赔的。” 春娘悻悻地收回了手,转头一瞧,顿时一脸讨好道:“夫人,答应您的事我都办成了!你说给我五百两的银子呢,什么时候给?我夫君还等着这银子还赌债呢!” “眼皮子太浅!” 陆氏斜睨了她一眼,“你现在就是板上钉钉的萧四夫人!只要你在这府里住着,要多少银子没有?你好好想想,是要你儿子的前程,还是要个赌鬼男人?” 春娘迟疑了片刻,想着这府里的富贵荣华,很快有了决断。 她狠心道:“夫人,我都听你的,我不走了!我要在这府里享福!” 陆氏微微一笑:“这才是聪明人。” 这样一来,等萧景弋死了,春娘便能代替姜令芷,获得国公爷给的大笔赏赐,她陆淑珍手握春娘的把柄,也能分一大笔银子,好好缓和缓和空虚的钱袋子。 ...... 姜令芷寻常都会推着萧景弋,在湖边的亭子里小坐一会儿,给他念会儿书什么的。 但春娘和壮哥儿来了以后,每次去湖边,雪莺和云柔就如临大敌,嘱咐狄青狄红看好了,别让闲杂人等靠近将军。 萧景弋很想大声提醒他们,看紧了!也别让闲杂人等靠近夫人! 小村姑那什么心上人的事,他还没想明白呢,这又不知道哪冒出来他的妻儿。 他简直提心吊胆! 生怕出个什么意外,诶,人还没醒呢,妻子失望地跟人跑了! 结果真就想什么来什么。 姜令芷给他才念了一会儿,春娘就抱着壮哥儿来了。 狄青狄红能拦住不让她们靠近,但是拦不住春娘站在对面大声说话。 其实她也觉得姜氏这个女人很可怜,守着这么一个快死的夫君,但是她也没办法...... 她可怜姜氏,谁来可怜她呢? 若是没有银子,她一个妇人带这个孩子,可怎么活命。 她也不想害姜氏的命,只要把她气走就行了。 ......听说这姜氏是尚书府的女儿,就算是离开国公府,日子应当也不会难过的。 春娘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壮哥儿,瞧见了吗?坐在素舆上的男子,就是你爹!” 壮哥手里拿着点心,拍着巴掌高兴地喊:“爹!爹!” 萧景弋:“......” 再乱喊揍你! 雪莺气得不行,挽起袖子:“夫人,我去把她们赶走!” 姜令芷放下手中的书,拉住雪莺:“她们看就看吧,将军又不是大姑娘,还怕人看啊?” 说着,她挪了挪萧景弋的素舆,让他面对着壮哥儿。 萧景弋醒来之前,她并不想为难这对母子。 萧景弋:“......” 她什么意思? 她以前不是还十分小气地说,幸亏他没有通房妾室的吗? 为什么现在又这么大方?让别人随便看他? ......心上人找来了是吧? 他真的很气。 那边春娘见姜令芷把萧景弋挪了个方向,冲着她,立刻便觉得这是挑衅! 讽刺她看得见摸不着是吧? 于是春娘一改对策,捂住壮哥儿的耳朵,就开始痴痴地喊着:“我的夫君,你快些醒来看我们母子一眼吧......” 萧景弋:“!!!!!” 他的耳朵!!! 他受不了了,他想回去!! 他以后宁愿躲在屋里长毛发霉不出来,也不想叫人占他的便宜!! 姜令芷:“......” 她才刚想着,只要她们不过分,她就不会为难她们。 结果就这般蹬鼻子上脸。 她冷哼一声,又扯着素舆转了半圈,看了春娘一眼,弯腰亲了萧景弋一口。 萧景弋只觉得一阵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继而唇上一软。 他不受控地翘了翘嘴角。 她怎么这样啊,这大庭广众的......不好吧...... 当然,他还是高兴的。 就算她有个什么狗屁心上人,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现在她是他的妻子,会对他有占有欲! “啊!!” 春娘看见这一幕,当即大叫一声,忙去挡住壮哥的眼睛。 且不说别说当着孩子的面呢! 这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人的这个姜氏怎么这般大胆...... 姜令芷伸手搂着萧景弋的脖子,就这么看着春娘,一副你要是还不走,我就再亲他一口的模样。 春娘:“......” 春娘最终还是生怕她带坏孩子,抱着壮哥儿就走了。 “回去吧,”春娘走了,但姜令芷也没了念书的兴致。 萧景弋:“......” 怎么了这是,她不是把人都气走了吗? 怎么还这么无精打采的。 唉! 她这几日话好少了,他好不适应。 ...... 另一边。 姜泽从狄青那得了信后,便带着一队亲卫进了燕山。 在不见天日的山林里穿行许久,终于找到了舆图上的第一个位置。 “将军,前面有帐篷!” 姜泽顺着亲卫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果然。 两山怀抱中竟有很大一片平地,肉眼可见是人为修整过的。 地面十分夯实,靠近阳坡的地方,搭着几百间简易的茅草棚子,底下扎着帐篷。 帐篷前头摆放着还有一排排武器架。 姜泽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恍然发觉有些不对劲。 太过安静了。 静谧的山林中只闻得鸟叫声,这处兵营没有一丁点动静。 此刻分明该是练兵的时候。 他四下瞧了瞧,叫两个亲卫爬到山坡顶上,把上头立着的一大块巨石推下去。 巨石滚落山坡,砸塌了几处棚子。 仍旧毫无动静。 亲卫开口道:“将军,没人。” 姜泽没说话,起身提气,直接飞身掠了下去。 随意从武器架上抽出一支长枪往前挥出,空气中随之响起一声锐利的鸣响。 姜泽将那长枪扔了回去:“枪头锋利,此地荒废不久。” 舆图上的位置他记得清楚,随后也的确找到了另外几处兵营,甚至还有一处冶炼兵器的炉子。 但都已经弃置。 姜泽眉心紧蹙,这就十分不妙了。 从兵营中遗留的那些帐篷来瞧,他估算着,这队兵马加起来应当有五千人左右。 不算太多,但若是偷袭拿下一个上京皇城,足够了。 可现在,瑞王把这些兵藏哪了? 第95章 他怎么这么坏呀 姜令芷收到了姜泽送来的信。 信上言简意赅,有紧要的消息,让她去寻他,不要带任何人。 她十分惊喜,猜想着定然是先前查的那些舆图的信息。 她看完后立刻细致将信纸烧掉。 随后,她换了身男装,吩咐道:“你们都别跟着,我出去一趟。” 萧景弋顿时心里一紧。 她这是要去哪?还不许人跟着......莫不是,要放弃他,打算跟人走了? 她怎么这样啊...... 这几日牧大夫来请平安脉,明明已经说了,他的脉象几乎和常人无异,也就这一两日便会醒的。 明明,明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她怎么就要走了呢? 姜令芷哪知道他的内心戏这么丰富,她只是想着事出紧急,等回来再跟他说。 她站在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便出了门。 自打上次瑞王府的烧尾宴后,她就一直被禁足,没再见过姜泽。 奇怪的是,这一次姜泽约她的地方,并不是他们常去的岚翠轩。 而是那先前被烧成废墟的云香楼。 姜令芷想着,可能这就是书里写的“狡兔三窟”吧,总在一个地方出现,很容易被人盯上。 云香楼在上京的城东角,本就算是偏僻。 再加上云香楼是建在一处大园子里,出了事后,官府便彻底封了园子的正门和后门,此处更是无人会来。 倒是个避人的好地方。 她找了一处残缺的墙壁,翻墙进去,踩在焦黑的泥土上,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当日这里火光通天的景象。 那时的她还十分不满,这么大的事,皇上却只是将瑞王降爵。 朝政的事她懂得不多。 只希望这一次,姜泽找到的东西,能让皇上对瑞王的怒意,更甚几分。 人才港落地,就听到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长话短说。” 姜令芷闻言,赶紧转过身来,冲着姜泽认真地点点头。 姜泽一贯的疏离冷漠:“......舆图上那些位置都已弃用了,预计有五千兵马不知所踪。我怀疑瑞王已经将那些人手,分批拆开,安插在某些侯爵或是大臣的府里,充了府兵,只怕是很快便要暴动。” 大雍是允许臣子府上养府兵的,府上养着的下人,平时放下武器干活,若有意外来临时,拿起武器便能保护宅邸。 只是瑞王那些训练有素的兵马,就这样充了府兵,一时半会的,倒是叫人难以区分,到底是看家护院的府兵,还是企图谋反的乱臣贼子。 姜令芷想着,这虽然也不算什么好消息,但提前知晓,宫里宫外也好有个防备。 她忍不住松了口气,冲姜泽诚恳道:“多谢你。” 姜泽没说话,只垂眸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漠然的神色中难得地显露出几分温情:“不过是为着那日你护着蓝卿。” “哦。”姜令芷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只觉得好瘆人,就好像那话本子里写的吃人时心情才会变好的可怕妖怪一样。 好在姜泽很快收回视线。 他扔下一句:“你从后门走,我从前院离开。” 说罢,转身就走。 姜令芷哦了一声,不疑有他,循着记忆里的方向,朝着后门处走过去。 她记得,后门连着条小巷子,到时候再往外走几步,就是热闹的大路了,故而并不十分忧心。 后门也贴了封条,她便想寻一处低矮的院墙,像来时那样爬出去。 谁知正找呢,一旁的枯树后忽然窜出来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张着手臂就冲她扑了过来:“好娘子,你可算是来了!” 姜令芷吓了一跳,忙呵斥道:“站住!” 那男子一点都不害怕,直勾勾地看着姜令芷,笑得十分诡异:“我都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来呀?” 姜令芷微微有些慌张,她下意识地转头高喊了一声:“......大哥!” 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而面前这男子,淫笑着又朝她走近了一步:“你的好哥哥在这呢!” 姜令芷脑袋轰的一声,姜令鸢先前劝她跟“心上人”私奔的那些话,一瞬间浮现在耳边。 太好了,姜令芷想。 掉进陷阱了。 她相信姜泽没有将替萧景弋查案的消息透露给任何人。 但故意选在这里见面,如果说姜泽没有答应过姜令鸢什么,姜令芷绝对不信。 原来,姜泽想让她死的心,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就仿佛看在萧景弋的份上,容她多活几日,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姜令芷的心脏就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一样难受......他怎么能这么坏啊。 他明知道,为了萧景弋,她才信任他...... 才会,才会不带一个人的来...... ...... 姜泽骑在马上,面无表情。 犹豫良久,他的亲随小方还是道:“将军,您真的不管大小姐了吗.....” “你懂什么?”姜泽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姜令鸢想干什么。 他早就细细查过,楚氏之所以会带蓝卿去烧尾宴,便是令鸢从中作梗。 令鸢早就不是他记忆中那般可爱善良的妹妹了。 可当姜令鸢求到他面前,说想在天香楼和姜令鸢道歉时,他明知她不安好心,却还答应了。 他就是想借刀杀人。 他就是想让她去给阿娘偿命! 他不知道为什么,没办法亲自动手,只能如此。 小方无奈。 外人都说他们家将军冷硬狠厉,杀伐决断,但只有自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小方知道。 将军的内心对于情感是笨拙的,是偏执的,是反应慢的。 他早就认定大小姐是他妹妹了,却还是不肯承认……他现在这样做肯定会后悔的。 小方深吸了一口气,给他找了个台阶道:“将军,大小姐到底是您亲妹妹,她一个弱女子在那云香楼废墟,万一没等到二小姐,反倒是遇着什么坏人......” “那地方不会有闲人去,”姜泽淡淡道:“令鸢性子柔弱,不会有什么的。” 小方深深的叹了口气。 ...... 姜令芷紧紧咬着唇,摸了摸袖口,幸好在出门时,让孟白给她装了防身的袖箭。 她毫不犹豫地抬手冲着那男子心窝一箭射出。 近在咫尺男人顿时痛得面目狰狞,他低头看了看没入胸口的利箭,表情从难以置信变得惶恐愤怒。 他挣扎着要上前去和姜令芷拼命,可静止的心脏已经无法再为他提供一丁点的能量。 轰然倒地。 姜令芷微微松了一口气,她顾不得多想,抬手擦了擦眼泪,立刻朝着方才瞧见的那处断墙小跑过去。 此地不宜久留。 可俨然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此时,后门被人一脚踹开。 姜令鸢挺着肚子,站在一群人身后,高声道:“姐姐,你不是当众发誓,待将军死了,就给他陪葬吗?怎么在这里偷汉子呀!” 第96章 萧景弋来救她了 姜令芷漠然讥诮道:“人不都是你找来的吗?” “姐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姜令鸢微微一笑,一边往里走,一边柔声说着,“我只知道,你不想给将军陪葬,所以和野男人私奔了。” 姜令芷没说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姜令鸢身边围着的护卫人太多了,乌泱泱的一片,看不到头,瞧着比上次那几个不像样的山贼可要训练有素的多。 有一瞬间,她忽然想到姜泽说的话,不免有些心惊:“这些都是国公府的府兵?大老爷允你调配的?” “哈!这你可就猜错了!这是灵舒借给我的,是瑞王府训练有素的府兵!你今日,插翅难逃了!” 姜令鸢笑得越发猖狂:“姐姐,你往常在那耀武扬威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姜令芷怀疑姜令鸢记忆错乱了。 她没有做过的事,为什么要去想后果? 不过,跟一个无论如何都看不惯你的人,自然是什么道理都讲不通的。 她不动声色地伸手摸进衣袖,悄无声息地给袖箭上膛,一边故意讥讽道: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日子过不好,都是我害的吧? 令鸢,从你会投胎开始,你就错了,假的就是假的,你没托生成姜尚书的嫡亲女儿,怎么敢肖想和国公府的亲事? 萧宴那种色欲熏心的草包废物,只有你才抢着当块宝!可你瞧瞧,你孩子都五个月了,扶你为妻的事有眉目了吗? 就连今日,你这个蠢货,也还是在被人当枪使!” 姜令鸢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她只觉得小腹又开始一阵一阵地抽痛起来: “住口,你住口! 你这个贱人,若是没有你,一切就都好好的! 爹爹疼爱我,大哥二哥都护着我,萧宴也只认我一个未婚妻,都怪你回来,谁让你回来的? 你一开始就该死在乡下,你死了,就不会有人跟我争抢,就不会有人说我是冒牌货,我要你死,这次你插翅难逃......啊!” 姜令芷趁她说得正兴,手中的袖箭毫不犹豫地冲着她的心口射出。 就算是今日没活路,也要拉着杀人凶手陪葬! 可袖箭射出的一瞬间,府兵立刻冲上前来反剪了她的双手。 姜令芷是有些蛮力,但在这些训练有素的府兵对上,根本不够看的。 她甚至都没有怎么挣扎,就被按倒在地,粗粝的石子硌破她娇嫩脸皮,小儿手臂粗的硬质麻绳捆着她的手臂,让她动弹不得。 那边姜令鸢也没好到哪去。 袖箭锐不可当,只是可惜她说话时一弯腰,没能刺入她的胸口,只扎穿了她的肩头。 姜令鸢捂着肩膀都快吓傻了:“有血!有血!” 丫鬟冬燕和秋蝉赶紧扶着她:“姨娘,姨娘咱们快回府,回府找大夫给您看伤!” “不,不!” 姜令鸢痛的满头大汗,血流不止,怒火烧得她毫无理智:“不看着这个贱人死,我不甘心!快!埋了她!” “是。” 府兵训练有素,立刻提着姜令芷的胳膊,拖着她往园子深处走。 甚至连坑,都是提前挖好的。 姜令芷光是看着那个两人高的深坑,就一阵眩晕,抓着她的府兵重重一推,立刻就将她扔进了坑里。 姜令鸢捂着肩膀,居高临下地看着姜令芷:“今日过后,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姜令芷浑身都是湿泥,不知道自己的骨头摔断了几根,艰难地大口喘着粗气。 “......横死的人会变成厉鬼,”姜令芷伸手扶着坑壁慢慢坐起来:“我一定会让你日夜不得安生!” “哈!”姜令鸢得意冷笑一声:“那还真是吓不到我。” 随后,姜令芷就瞧见深坑边上冒出来几个道士。 有人手中拎着桃木剑,有人手中摇着铃铛,还有人抓起一堆黄纸就往下洒,围着这处深坑不停地跳大神。 还真是准备妥帖。 姜令鸢俨然已经有些癫狂:“给我将她狠狠镇压在这里!让她和下贱的青楼妓子为伍,永世不得超生!” 姜令芷绝望之余又觉得可惜,怎么袖箭里没有第三只箭呢? 如果有,她一定要送姜令鸢上西天。 几个道士仿佛群魔乱舞一般,更加用力:“午时已到——” 姜令鸢轻轻地松了口气,居高临下地看着姜令芷:“姐姐,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别跟我争了。” 话音刚落,她就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小腹开始一阵一阵的抽痛,似是有什么东西正从体内消失......是孩子。 但她已经顾不得了。 她忍了姜令芷这个贱人太久了,今日,她非要看着她死! 姜令鸢咬着牙,面目越发狰狞地催促道:“动手!” 围着的府兵立刻拿起了铁锹,开始往深坑里填土。 明明是正午时分,天朗气清,日光明艳,可姜令芷却觉得好似与他们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她已经提前一步踏进了地狱。 深坑中阴冷气息,让她骨头缝里都泛着寒意,远处甚至还有不知名的乌鸦在鸣叫,像是要送她最后一程。 土一铲一铲地扬了下来,劈头盖脸地打在她身上,姜令芷连站都站不起来,浑身都是泥。 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绝望。 姜令鸢痛得快要受不住,她大半个身子靠在丫鬟身上,还急切地催促道:“动作都快点!还想不想要赏钱了!” 府兵们顿时更卖力气了,姜令芷背靠着坑壁一点点站起身来。 土渐渐埋到了她的膝盖。 其实她从来都是不信神佛鬼神的,可这一刻她信了。 恶鬼就住在人心里。 姜令芷抿了抿唇,抬头看着姜令鸢:“......你的下场会比我惨烈百倍。” 她坚定道:“萧景弋一定会给我报仇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萧景弋醒来后面对她和野男人“私奔”这件事,会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但是,同床共枕这么久,就当......他会信任自己的吧。 “笑话!”姜令鸢冷笑道:“他昏迷了三个月都没醒,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一阵乌鸦嘶哑的鸟叫声,晴空烈日忽然照进了阴暗处,有人惊恐地高喊道:“......萧将军?!” 第97章 这是他一次见到自己的新妇。 姜令鸢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立刻转过身去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几匹高头大马已经跃进了园子里。 一身玄色劲装的男人骑在马上,逆着光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温煦的烈阳也没能消释掉他身上一丁点的杀伐戾气,就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样,让人不自觉地恐惧、颤抖,想要跪地臣服。 他本就是从死人堆里爬至巅峰的战神,纵然昏迷了三个月,一身煞气不减分毫。 姜令鸢惊恐得瞪大了眼睛,此人便是萧景弋吗? 他居然真的醒了? 她害怕的浑身的骨头都软了。 支撑不住地瘫在地上,萧景弋怎么可能会醒呢? 明明这三个月,他都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甚至病重的都吐血了,怎么怎么真醒来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是血流的太多,产生幻觉了:“秋,秋蝉,我要回府,找大夫......” 话还没说完,就彻底晕了过去。 那些瑞王府的府兵感受到凭空多出来的杀意,虽然面露恐惧,却还是兢兢业业地守在姜令鸢身边。 萧景弋驱着马一步一步上前,居高临下道:“让开。” 府兵们再也无法承受着这灭顶一样的威压,如潮水一般退了出去。 园子里渐渐恢复安静,甚至隐约能听到草丛里的蛐蛐儿叫声。 萧景弋垂眸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深坑,骑在马上一动不动。 不是他不想去。 实在是在床榻上躺了太久,身体各方面都退化了不少。 如今哪怕醒了,腿还是不好使,就连上马,都是被狄青狄红抬上来的。 坑里的土已经填了不少了。 那个女扮男装的俊俏男儿浑身都是泥,头上那束发的翠色玉冠,显得她像个才刚破土而出的泥萝卜。 这是他一次见到自己的新妇。 沾了泥的鹅蛋脸,一双楚楚可怜的桃花眼,盈满委屈的泪水,琼鼻小巧,嘴唇上都是咬出来的牙印。 萧景弋心想,还真的挺好看的。 “......萧景弋,你怎么才来啊?” 姜令芷仰头瞪着萧景弋,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她心想,他总算是醒来了,总算是醒来了,她就知道,他一定不会不管她的。 虽然他从未开口和她说过一句话,可她就是知道。 “别哭。”萧景弋极力放缓了声音:“我叫孟白捞你上来。” 姜令芷胡乱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孟白跳下坑里,利落地砍断姜令芷手上绑着的绳索,将她从深坑中带了出来。 姜令芷几乎站不住,孟白扶着她坐在一处平整的石头上。 她揉着被勒肿的手腕,抬头看着马背上的男人。 黑衣劲装勾勒出宽肩窄腰,身上沾染着浅淡的血腥气。 他昏迷不醒时五官已经如金似玉,睁开眼后,纤长的睫毛下墨色瞳仁凌厉冷郁,让人望之发寒。 她后知后觉地有些拘谨慌乱,忙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此刻的自己实在太狼狈,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弃。 她垂着脑袋,有些拘谨地解释道:“夫...将军,我没有跟人私奔,我是来见姜大将军的,他跟我说了一些要紧的事,然后让我从后门走,结果......” “嗯,。”萧景弋嗯了一声,心中也暗暗地松了口气,他醒来的时候,还真是差点就误会她了..... 他尽量把声音放轻,“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若是有人看到此刻的萧景弋,只怕是要怀疑方才那些道士做法都做到他身上了,他何曾待谁这般温声细语过。 而人在难过的时候,越是有人安慰,就越是觉得委屈。 姜令芷才刚止住的眼泪,就又开始往下掉,丝毫没有顾得上多想他既然关心自己,怎么还一直骑在马背上。 她只觉得他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萧景弋很想替她擦一擦眼泪,可到头来也只能说一句:“咱们先回去。” 姜令芷点点头。 只是甫一站起来,脚腕又是一阵刺痛,她忍不住“嘶”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萧景弋顿时紧张问道:“怎么了?” 姜令芷指着自己的脚,痛得说不出话来。 萧景弋便再也忍不住,拍了拍马脖子,马儿听话的跪下了前提,狄青狄红将他扶坐在一旁的石头上。 姜令芷总算是看出了萧景弋的不对劲,她忙问道:“将军,你这是......” “躺久了了,腿还没有知觉,”萧景弋简洁地回了她一句,便俯身抓了她的小腿去脱她的鞋袜。 姜令芷担忧不已,正想再问几句,但她话到嘴边又僵住了,因为萧景弋已经弯腰抓了她的小腿,要脱她的鞋袜。 姜令芷:“......” 虽然已经肌肤相亲过了,可从来都是她脱他的衣裳啊! 他那个时候羞不羞耻她不清楚。 ......现在,她有点羞耻。 萧景弋哪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觉得她受伤怕疼不让人看,这可不行。 遂带了点威严,不容拒绝道:“别躲。” 姜令芷:“......”当即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沾满泥土的鞋袜被他褪下,露出一只细白柔嫩的脚丫,被他的大掌握住,脚踝处高高肿起一片青紫,格外醒目。 应当是方才摔下去的那一瞬间,伤到的。 “扭着了,”萧景弋不轻不重地揉捏着,还安抚道,“一点小伤,我给你揉一揉就好了。” 姜令芷咬着唇,疼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脚心泛滥的痒意,让她对他的每一次触碰都越发敏感。 实在是难以忍受。 好在他的手法实在有效,渐渐地,她也能清楚地察觉到,痛楚减轻许多了。 姜令芷哑着声音道:“多谢将军。” 萧景弋微微蹙眉。 他没醒的时候,她一天不是要喊他八百次夫君吗? 怎么现在活生生地站在她跟前了,她倒是不喊了? “你......” 萧景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气难掩失落:“姜氏,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站不起来,就算是醒了,也是个废人。你若是嫌弃我,不愿我做你的夫君......” 姜令芷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登时就有些懊恼。 他以往可是横刀立马杀伐决断的将军,如今虽然醒了,却连站都站不起来,心里落差一定很大吧? 说到底,他如今还是个病人呢,却能拖着残疾的双腿来救自己,一定是废了不少功夫。 怎么能让他失落难受呢。 于是她赶紧道:“不是的,夫君,我不会嫌弃你的,打从嫁给你那日起,你就是我的夫君了。” 萧景弋嗯了一声,眼神亮了几分......好像,找到和她相处的办法了。 第98章 老四这两口子跟阎王是亲戚吗? 门口处又响起一阵马蹄声,姜令芷下意识地又紧张起来。 姜泽骑在马上,眉心紧蹙看着院子里的一片狼藉。 小方胆战心惊地指着萧景弋,话都说不利索了:“将......将军!坐在素舆上的,那是不是,是不是萧将军......” 他们快回到尚书府时,将军忽然要求回来。 小方也不敢有疑问,赶紧就调转马头奔了回来,但是好像还是晚了。 小方冷汗直冒:“将军,大小姐好像真的出事了,还有,地上还有满身是血的二小姐......” 姜泽一张脸难看到极致:“我看得到。” 小方:“......” 那你倒是动啊! 去和大小姐道歉,去带二小姐就医,去跟萧将军问好......骑在马上干什么? 当然了,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愚蠢透顶了?”姜泽忽然问。 小方一惊:“将军您熟读兵书,怎么会蠢呢......” 姜泽忽然嗤了一声:“十八年前,我阿娘怀上了姜令芷。” “我知道我阿娘怀的是个妹妹时,很高兴,”姜泽垂下眼睫,“不管是我,还是姜浔,亦或是我爹,都很高兴。” 那是真的很高兴。 他很期待有一个长得像阿娘的妹妹出生。 “但是随着月份越来越大,阿娘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大夫说建议不要这个孩子,”姜泽唇边勾起一点冰冷的讥讽,“但是阿娘舍不得。” “一直到最后生产时,我爹要求保大,阿娘却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她甚至,都没有看过她拼命生下来的女儿一眼,就已经没了呼吸。” 姜泽面无表情:“阿娘死的时候,我就在她身边,满屋都是血腥气,她就躺在一片血泊中闭了眼。” 小方喉间干涩,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他看来,大小姐夫人拼命生下的女儿,难道不应该更对她好吗? 可是到底也是因着大小姐,夫人才没了性命...... 他一个外人实在说不清。 “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姜泽眯了眯眼,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罢了,来都来了,把令鸢带回去吧。 否则,显得他好像失心疯了一样,明明恨极了姜令芷,却又为了她掉头回来。 萧景弋就这么坐着。 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姜泽,眯了眯眼。 姜泽胸腔中翻江倒海,面上却是强装着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他努力的弯了弯唇角说道:“你醒了。受你所托,我查到的事情,都跟姜令芷说过了,以后,你自己接着查下去便是。 说罢,他一弯腰,伸手捞起满身是血的姜令鸢,抱在怀里:“我妹妹,带走了。” “查案的事我承你的情,”姜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码归一码,若你再有下次,我会撅了魏岚的坟,将她挫骨扬灰。” 姜泽脚步一顿,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 从方才姜泽出现后,姜令芷便一直垂着头,没有看他一眼。 直到她离开,她才看着萧景弋:“咱们也回去吧。” 萧景弋点点头:“好,带你回家。” 姜令芷胸腔一瞬间又暖融融的,是啊,有他在,她在这个世上,也有了一个家。 萧景弋没再骑马,而是和姜令芷一起坐了马车。 车轮滚滚,将身后所有龌龊都划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回国公府的路很长,姜令芷许是太累了,不知不觉就靠着车厢就睡着了,时不时的磕着脑袋。 萧景弋蹙眉,伸手将她搂到自己怀里,让她枕在自己的臂弯里。 外头渐渐热闹起来。 萧景弋掀开车帘,马车已经驶入了宽阔的大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两边都是商铺。 他眯了眯眼,在这繁华富庶的上京,做任何事纸醉金迷、纵情声色的事都可以。 唯独不应该的是,在他萧景弋头上动土。 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口,姜令芷才从睡梦中醒来。 彼时她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萧景弋怀中直起腰来:“夫君,我不是有意要靠在你怀里的。” 他没醒的时候,她明明干啥都自在,现在好了,干啥都有些不自觉的客气。 萧景弋察觉出来她的别扭,替她解围:“无妨,是我才刚醒来,身体弱觉得有些冷,才抱着你想取暖的。” 姜令芷:“......” 真......真的吗? 好在狄青狄红已经掀了马车帘子,来抬萧景弋下去坐素舆,她便也没有机会再多问。 彼时府里也不安生。 荣安堂里。 陆氏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老夫人,老四媳妇她女扮男装,出门时一个人都没带,就朝着东门那方向贼溜溜地跑了,只怕是瞧着老四醒不来,她怕给老四陪葬跟人私奔去了!” “此话当真?!”萧老夫人蹙眉,只觉得一阵心寒。 国公府待她姜令芷不薄啊! 给她请封一品诰命夫人,许下她重金求她延嗣。 府里人人敬着她,哪怕她在瑞王府闹事,自己这个长公主也亲自出面去替她撑腰! 她怎么能背着景弋做出这种事来? 景弋如今还没死呢,她就这么迫不及待? “罢了,罢了,随她去吧,”萧老夫人声音哽咽,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比起姜令芷跟人私奔,她更难过的,是连景弋的枕边人都相信,他活不了。 “叫春娘和壮哥儿过来吧,”萧老夫人眸中闪过一抹庆幸,“好在,景弋的血脉,是留下......” 话音还未落,管家急匆匆地跑过来,一个激动就滑跪在地上,声音哽咽:“老夫人!将军,将军他......” “景弋他怎么了?”萧老夫人心都揪起来了:“出什么事了?” “将军他,他醒了,他醒啦!”管家一个大喘气,赶紧捡要紧地说, “将军还把四夫人给带回来了,四夫人满身是泥,好像受了极重的伤......才进了大门,往宁安院回了!” 萧老夫人一听这话,顿时激动不已:“快扶我去瞧瞧!” 陆氏这会儿都快傻了。 萧景弋怎么活了呢? 姜令芷怎么也没死呢? 老四这两口子跟阎王是亲戚吗? 怎么,地府不收他们是吗? “还愣着做什么啊!” 萧老夫人不满地催促了一句:“走啊,有什么话,过去一并问个清楚!” “是,是!”陆氏慌得不行,又生怕被老夫人看出来。 “把春娘和壮哥儿也带上,”萧老夫人又转头吩咐柳嬷嬷,“带过去叫景弋高兴高兴!” “是。” 第99章 不祥的预感 宁安院。 萧景弋和姜令芷一进门,雪莺和云柔立刻激动地迎了上去:“将军,夫人,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雪莺瞧着姜令芷的样子,“呀”了一声:“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姜令芷不想让她担心,只说:“走路没注意,掉泥坑里了。” 雪莺:“......”夫人,奴婢不是傻子,您说这话,奴婢并不信好嘛! “好了,去准备些热水,我浑身都是泥,想洗一洗,”姜令芷十分嫌弃自己。 “是!” 萧景弋补了句:“多备一些,我也要洗。” 姜令芷:“......”青天白日的,他胡说什么呢! 正想叫他自重些,然后萧景弋就叹息一声,锤着自己的腿:“是我连累夫人了......” 姜令芷顿时就不好说什么了,他毕竟刚醒,还是个虚弱的病人呢。 但真让她跟他一起洗,那她还是有点做不到。 “夫君,”姜令芷红着脸,小声道,“你去书房洗吧,那里有浴桶。” 萧景弋颇为不情愿,只是见她脸红得要滴血,又勉强答应了:“那好吧。” 雪莺和云柔对视一眼,忍不住偷笑。 原本以为将军醒了后,会和夫人疏远呢,如今瞧着将军这样,倒像是十分满意这桩亲事呢。 结果还没等到热水烧好呢,宁安院里就呼啦啦地涌进来了一群人。 “景弋!”萧老夫人已经激动地出声喊道,“你在哪?你当真是好了?” 萧景弋拨弄着素舆的轮子往外,姜令芷赶紧推着他出去,二人对着萧老夫人唤了声:“母亲。” 萧老夫人抬手擦了擦眼泪,到底顾全着大局都应下了姜令芷这一声,只是态度不像以往那般温和。 姜令芷心中泛着冷意。 想也知道,在她走后,定然是有人在府里造她的谣,要彻底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 萧老夫人围着萧景弋来回看了好半天,埋怨道:“怎么好了都不知道派人给母亲说一声?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了!” “母亲恕罪,只是事出紧急,” 萧景弋叹了口气,就很委屈:“我若是再去得晚些,我这才娶进门的新妇就要被人给活埋了。” “什么?”萧老夫人大惊失色,这才细致地看了眼姜令芷。 只见她浑身都是结块的泥印子,头上脸上也都是泥,顿时蹙眉问道:“令芷,这到底怎么回事?” 方才她是关心则乱,这会儿瞧见景弋好好的,自然便冷静下来。 陆氏说得再言之凿凿,也只是片面之词,到底要听一听令芷的说法。 姜令芷默了默,言简意赅道:“母亲,今日我被人骗去云香楼,差点被令鸢打着捉奸的名义活埋,她还带了一群道士做法要镇压我,甚至拦着将军不许救我......就是这样。” 她说得简单,可回头细想才发觉,姜令鸢这一局,真是谋划得够久。 从一开始便趁她“小产”,来劝她远走高飞,别困在国公府。 后来那春娘带着孩子来的时机,也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在国公府的处境越发艰难。 最关键的,还是将自己约去天香楼的姜泽...... 想到这,姜令芷微微有些心痛。 真好,今日她学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道理。 那就是,永远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令鸢?” 萧老夫人眯了眯眼,回头看向陆氏:“她什么时候和瑞王府搅和在一起的?” “这,儿媳实在不知啊......” 陆氏本来就害怕萧老夫人,一瞧见萧景弋更是怵得慌。 她就只想着赶紧把自己摘干净:“这些时日,她一直都在自己的院里,甚少往我跟前去。” “喔,瑞王府,”萧景弋眯了眯眼,“狄青,去瑞王府把方才在天香楼的府兵剁了。” 陆氏听见这话登时膝盖一软,就瘫坐在地上了。 这老四也太吓人了! 萧景弋并不在意她,只是伸手,又指着人群中只往后躲的春娘:“你又是怎么回事?” 姜令芷一愣,意外地看向萧景弋。 那孩子是和他滴血验亲了的,怎么瞧他的样子,似乎跟春娘和壮哥儿不熟的样子? 其中莫不是还有什么内情? 再看春娘,她抱着壮哥儿吓得瑟瑟发抖,正拼命地往后面躲。 壮哥手里捧着点心,对萧景弋这个“爹”也没有一丝要亲近的意思。 萧老夫人也察觉不对,脸色难看地指着春娘喝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春娘本就是个冒牌货,哪经得起这种威慑? 丢下孩子,登时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话都说不清了:“我......我......” 她扑过去抱着陆氏的腿,慌张问道:“夫人,我该怎么说啊?” 众人的视线瞬间都落在陆氏身上。 陆氏情急之下简直想一巴掌扇死这个春娘。 这问题有什么难说的? 随便一句话不就糊弄过去了? 说你家里丈夫要死了急等着银子治病,你才出此下策的,不就行了? 再不济,你就说你一个人养不起孩子,一时错了主意,哭求原谅,不也是个法子? 哪怕就是退一万步,说自己贪图钱财,也好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问她这种话啊? 陆氏简直气得想吐血。 从一开始她就不想沾这摊子事,怎么到最后,都还是来问她啊? 啊!!! 陆氏真的很想去找个道士来给自己驱驱邪! 而且,这妇人和孩子,分明是姜令鸢找来的,怎么就赖上她了呀!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也不好发作,只得摆出一张温柔和善的表情,意有所指地安抚道:“春娘,你别怕,滴血验亲都验过了,你还怕他不认孩子?” 春娘领悟她的意思,到底又生出几分底气。 她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咬牙道:“将.....将军,你就算不认我,也不能不认壮哥儿啊,他真是你的孩子.....血都溶在一块了......” 萧老夫人一时也拿不准,又回头看向萧景弋。 萧景弋讥诮地笑了一声:“是吗?当时怎么滴血验亲的?再验一次我瞧瞧。” 陆氏在心里默默地松了一口气,萧景弋他想验,不论验多少次,血液都会溶在一处的。 “行,我去准备水,”陆氏包揽了取水的活,转身就往厨房去。 柳嬷嬷也随之去请牧大夫。 萧景弋偏头给了孟白一个眼神,无声地说了句话,孟白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出了院门。 姜令芷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今日有人要倒霉了,但这个人,肯定不会是萧景弋。 也就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陆氏就一脸轻松地端了碗水出来,那边,牧大夫也背着个药箱过来了。 陆氏一脸轻松:“四弟,既然你要再验一次才肯放心,那就验吧。” 说着又转头状似关怀地看向姜令芷:“四弟妹,你也别太伤心难过了,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的?你往后也别跟老四闹......” 话音还未落,宁安院门口传来大老爷萧景平的声音:“四弟,你着急寻我何事?” 陆氏那到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 她疑惑的视线在萧景平和萧景弋之间转了几个来回,忽然就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100章 多相处才能找到分寸 这个时候,萧景平过来做什么? “大老爷,得罪了,” 孟白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小刀,飞快地在萧景平手指上划了一道,溢出的血珠落入陆氏准备的碗中。 “嘶!”萧景平痛呼一声,刚想动手推开,孟白已经退回了姜令芷身后。 萧景平恼怒道:“......老四,你才刚醒来,就对大哥动刀子,这是要做什么?” “大哥莫怪,” 萧景弋诚恳道,“这女子说,她怀里抱着的孩子是你的,要跟你滴血验亲。” “胡说!你胡说!”陆氏手握成拳,指甲掐进肉里,赶紧出声阻拦:“老四,你怎么能给你大哥泼脏水呢!” 那边牧大夫也已经抓起壮哥儿的手指,银针一刺,血珠入水,血液再次相溶。 壮哥儿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陆氏听着,就像是被惊雷落在自己头上一样。 她特意准备了这碗加了料的水,就是为了再一次将滴血验亲这件事锤死,未曾想,老四居然当众把这一切冤在萧景平头上! 他一个男人,怎么,怎么能如此心机深沉? 姜令芷看了看满眼讥讽的萧景弋,又看了看桌案上放着的那碗“血脉相溶”的水,早已明白了其中问题。 呵。 她转头就去安慰陆氏:“大嫂也别太伤心难过,哪个男子没有三妻四妾呢?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呢,你总不能不要孩子吧?” 原原本本将陆氏的话,又奉还给了她。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陆氏的心就像是吞了黄连一样,老四这两口子怎么这么缺德啊! “这个孽种才不是老爷的!”陆氏坚决不认! 姜令芷微微一笑:“血相溶者即为亲,这话不是大嫂说的吗?这孩子,大哥不能不认吧?” 萧老夫人喝问春娘:“到底怎么回事?” 春娘都吓傻了,一味地嚎哭,一句话也说不出。 陆氏也是左右两难。 她若是直说这水有问题,那不就是当众承认自己在陷害老四吗! 可若是不说,替别人养儿子的,不就变成了他们大房吗!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承认了的好。 不然实在没法解释,怎么这孩子跟谁都能血脉相溶。 “是,是水有问题,”陆氏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顺势将一切又都推到了姜令鸢身上, “老夫人,这都是令鸢的主意啊!她和四弟妹有过节,才想出这主意来给四弟妹添堵,人是她找来的,水里加白矾的法子也是她想的,都是她的主意......” 原本,姜令鸢的计划也是非常周全的。 不仅能顺利除了姜氏这个眼中钉,甚至大房还能从中捞一笔。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萧景弋这个脖子都没进忘川水的短命鬼,真的会醒。 “她一个妾,还能指挥的起你这做婆母的?” 萧老夫人面色冷了下来,“陆氏,你自己心思不正,所以每次什么脏事烂事都能找着你!” 陆氏一把年纪了还被这般呵斥,实在是难看的很。 只是这一次,她怪来怪去也不知道该怪谁。 “我到底不是你的正经婆母,也懒得做你们的主,” 萧老夫人冷然道,“你父亲这几日病着,等他身子好了,再将你们今日作为说给他听,是分府,还是与你休书一封,任凭他来处置。退下吧。” 陆氏闻言,整个人惊愕地瘫软在地,她都认错了,怎么还要闹到萧国公跟前啊。 姜令芷这不是也没死吗? 老四不也没认这个儿子吗? 她都这把年纪要做祖母的人了,若是真被休了,她还怎么活啊? 她哀求道:“老夫人,不要啊!” 一旁的萧景平脸色也十分难看。 姜令芷没死,就够让他意外的。 而萧景弋活了,更是让他惶惶不安。 毕竟,瑞王的谋划已经箭在弦上,这上京有个姜泽就够麻烦的,如今再多个煞神萧景弋,更是叫人不敢轻举妄动。 他不仅在心里怨念,这老天爷没长眼吗? 怎么老四两口子没事,偏偏把陆氏给牵扯出来! 不行,陆氏知道他太多的秘密,不能让她离开...... 这分府,就更是不能分了! 他如今是处在一个进退得宜的位置。 若是瑞王成事,他便有从龙之功。 若是瑞王不成事,他也是国公府嫡长子,还有爵位等着他。 若是今日这事传到国公爷耳朵里,可就什么都跟他无关了 他忙苦求道:“老夫人,求您别告诉父亲,儿子知错了!我父亲如今病着,儿子只想在他膝下孝顺......求老夫人开恩......” 萧老夫人不耐道:“滚出去,不许你们再到老四的院子里来!” 萧景平:“......” 他也知道萧老夫人的脾性,这时候多说无益,他只好扶起陆氏,先离开宁安院,再另想法子。 萧老夫人手中的龙头拐跺了跺地,指着春娘怒斥道:“还有你,哪来的滚回哪去!” 春娘吓得一阵哆嗦,抬头看了萧景弋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最终还是咬咬牙,什么也没说。 抱着哭闹不止的壮哥儿踉跄着往外走。 ...... 宁安院又安静下来。 萧景弋从醒来到现在,最想解释清楚的事,便是春娘和壮哥儿。 只盼着姜氏可千万别误会才好。 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一想到,那日他偷听到的她有心上人的话,他就害怕。 也不敢直接问,怕把事情挑开了,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但没关系,他从来不是那种遇到困难就退缩的人,既然认定了她,就一定要让她全身心都接受他。 而姜令芷意外之余,更对大房一家子越发的厌烦。 她心里想着,如今萧景弋已经醒来,得找机会跟他说,让他好好跟国公爷说说,把大房分府出去。 否则,扯上瑞王,国公府可就是摊上大麻烦。 那边,萧老夫人又红了眼。 她拉着姜令芷,略带这些歉意:“令芷,今日之事,委屈你了。” 姜令芷摇摇头,诚恳道:“夫君及时出现救我,又保住儿媳清名,老夫人也护着儿媳,儿媳不委屈。” “好,好孩子。” 萧老夫人欣慰至极,又拉起萧景弋的手,郑重道:“景弋,你能醒来,多亏了你这媳妇儿,你往后可要好好待她。” 萧景弋握住姜令芷的手,认真道:“母亲放心。” “傻小子。”萧老夫人拍了拍他俩握在一起的手,这才有些嫌弃道:“好了好了,瞧你们两个,跟两只泥猴似的,快去洗洗!晚上到荣安堂用膳,一家人热闹热闹。” “是。” 萧老夫人瞧着他俩相依相偎的模样,心里觉得十分熨帖,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去。 萧景弋还牵着姜令芷的手。 他没牵过女人的手。 不知道女人的手怎么这么软啊,跟没骨头似的,肉乎乎的一团,他忍不住捏了捏。 “嘶~” 姜令芷皱了皱眉:“夫君,你捏疼我了。” 萧景弋:“......哦。” 他也没使劲啊! 好吧,看来以后还得多接触接触,才能找到分寸。 第101章 你那么想阿娘,你怎么不下去陪她 姜府。 姜泽带着满身是血的姜令鸢回去时,楚氏差点疯了。 “令鸢!”她扑上去,抱住姜令鸢的身体,颤颤巍巍地摸了摸她的鼻息,还好,好有气。 楚氏一边大喊:“大夫!快叫大夫来!” 一边又抬头质问姜泽:“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姜泽面无表情地说道:“她带着瑞王府的府兵,想要活埋姜令芷。” “所以你就把她打成这样?” 楚氏满脸是泪:“大哥儿,令鸢是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妹妹啊!就算她一时做错了,你骂她几句还不够吗?她还怀着孩子呢,你怎么能下次毒手?” “......”姜泽漠然道:“我没动她,是她自己作的。” 姜浔得到消息后,随之也从自己的院里,冲出来。 一见姜令鸢这幅模样,他吓了一大跳:“鸢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姜泽不说话,姜浔立刻便去问小方:“你说!” “......二小姐差点把大小姐给活埋了!”小方也很无奈,只得一五一十道,“好在萧将军及时醒来,赶过去救下了大小姐。” “活埋姜令芷?”姜浔只觉得小方说的话,一句比一句叫人惊愕:“萧景弋醒了?” 姜浔急了:“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详细些!” “......是!原本将军,替二小姐约大小姐在云香楼的见面......后来将军不放心又拐回去,就见萧将军已经把大小姐给救上来了......” 没等他说完,姜浔已经双眼通红,转身一拳砸在姜泽鼻子上:“你疯了?你疯了是不是!” 他一拳一拳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红着眼眶嘶吼着质问道:“姜泽!姜予润!你是不是有病?你为什么总要害死阿芷?现在连令鸢都成了这样,你满意了吗......” 骂道最后,他口不择言道:“你那么想阿娘,你怎么不下去陪她?” 姜泽没躲。 任由那无数的拳头打断鼻梁,打肿他的眼眶,砸破他的脸颊,腥热的鲜血不断流出。 仿佛皮肉的痛楚才能缓解心底的悔意。 一旁的蓝卿都吓傻了。 她想去拦姜浔,可是看着姜泽毫无反应的模样,她又觉得恐惧。 姜泽他怎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他怎么能这样对阿芷妹妹? 直到大夫来了,姜浔才停了手,他想跟着大夫去看令鸢,最终还是顿住了脚步。 他忽然觉得自己从前替姜令鸢遮掩的那一切,就像是个笑话。 这个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妹妹,从来都不是表面看到的那般纯善。 可笑他从前还觉得,能从中斡旋,让她和令芷和平共处。 他苦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姜泽顶着一张猪头脸一样,转头,在蓝卿眼里看到恐惧和错愕,他一时有些慌:“卿卿,你别怕我......” 蓝卿勉强笑了一下:“别说了,跟我来吧,我给你涂些药。” ...... 姜令鸢的孩子没能保住。 五个月大的双生子,已经成型了。 下人端出去一盆又一盆的血,她整个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惨白如纸。 “......这位夫人这一胎怀得不容易,只怕是怀孕期间就多次受惊吓,坏了底子,以后不能生了。”大夫叹着气,也不知道一个孕妇怎么就不好好保护自己和孩子。 楚氏听着就大夫的话,觉得心都要碎了。 她去姜川的书房哭诉道:“老爷!你可要为令鸢做主啊!令鸢太惨了,难道国公府就能动私刑吗?” 姜尚书神色未有一丝波动,像是一座没有感情的冰雕一般:“是她自找的。” 楚氏愣住了,一瞬间满眼绝望。 十七年了,魏岚已经死了十七年了! 可姜川还是这么一副冷情冷肺的模样! 不在意她这个续弦,不在意令鸢这个养女,连姜泽和姜浔这两个魏岚亲生的儿子,也未必有多上心。 她哀恸至极地控诉道:“姜川!你有心吗?令鸢只是一时错了主意,可姜令芷那个贱人还活着,令鸢她的下半辈子就毁了啊!” 姜尚书看都没看她一眼:“如此愚蠢恶毒,莫要再上姜家的族谱了,送走吧。” 茶碗砸在楚氏的头上,磕破了她的额角,腥热的鲜血涌出,楚氏也不觉得痛。 她就这样瘫坐在地上,死死地盯着姜尚书:“姜川!我会诅咒你的!诅咒你下地狱!诅咒你和魏岚这对贱人,生生世世永永远远不得团聚!不得善终!” 姜尚书似乎也并不在意:“拖下去,家法三十!” 他眯了眯眼,转头吩咐管家:“去把姜泽叫来。” “是。” 姜泽甚少到姜尚书的书房里来。 这里处处可见的魏岚的画像,会让他陷入不愿醒来的回忆。 姜尚书看着他的动作,好一会儿,才语气淡淡道:“你长成如今这样,是我这个做爹的不合格。” 姜泽语气艰涩:“不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你娘走的这些年,我忽视了你和姜浔不少,府里也没管过,”姜川叹了口气,“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姜泽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话一出,唇角溢出一抹血迹,他也顾不得擦拭。 “你可知你娘为何会身子弱?”姜尚书不等他回话,已经开口说道, “你娘怀着你妹妹时候,恰逢我派去江南治水。你突患恶疾,你娘听信大夫的偏方,说母子连心,母亲的心头血能救儿子的命......” 姜泽脸色煞白。 姜尚书到底没有把话说得很直白:“等我回来时,你娘已经取了三个月的心头血,或许是天意,你还真是又好了起来。至于你.....你妹妹......” 他的话没说完,姜泽愣在原地,如遭雷劈。 他呆呆的抬头去看那画像上眉目温婉的女子,打从心底升起的寒意叫他浑身发抖,阿娘是为了他才...... 姜泽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书房的。 他只觉得好像有一层隔绝一切的罩子,将自己封印了一样。 一开始,只是听不到旁人说话,后来,甚至迈不动脚步,最后,竟是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真好,他想。 姜令芷从小到大日日背负的罪责,如今,他也尝到了。 第102章 有法子治就好 另一边,瑞王府也没能逃过秋后算账的命运。 几十个跟着姜令鸢去行凶作恶的府兵,当着瑞王的面,被就地处决。 瑞王气的脸上皮肉都在抖,最后还是不得不客客气气地把捧着天子剑的狄红送出瑞王府。 瑞王看着满地尸首,眼神晦暗不明。 一个女人,一个娘死爹不疼的乡野村妇,一个灵堂换亲的厚颜无耻的贱人,怎么就能踩在瑞王府的脸上撒野? 还有萧景弋......他怎么就又醒了呢? 怎么命这般硬?! 如今那五千人手已经藏进上京,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唾手可得,怎么就平白无故多出一只拦路虎! 现在动手,两成胜算都算多了,可若是再等,又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 瑞王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立刻动手。 ...... 姜令芷在浴室将自己洗了个干干净净,雪莺和云柔伺候她出浴,替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萧景弋还没回来。 她挠了挠头,男人沐浴这么慢的吗? 又过了一会儿,雪莺和云柔替她绞干头发,萧景弋还没洗完,姜令芷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他也洗了太久了,该不会是刚醒来,还没恢复,出什么事了吧? 想到这,她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出门几步跑到了书房,敲了敲门:“夫君?” 半晌,里头传来萧景弋怨念的声音:“......给我拿一身干净的衣裳来。” 狄青狄红不在跟前,院里的下人他用不惯。 坐进浴桶后,便叫他们下去了。 姜令芷十分歉意:“......哎呀,我忘了,夫君稍等一下!” 泡药浴那阵,一应物事都是她准备着的。 这会儿自己忙着沐浴,倒是忘了给他备着了。 萧景弋:“......” 姜令芷又匆忙地拐回屋里,取了干净的里衣和外裳,再回到书房门口,直接推开了房门。 里头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萧景弋就靠在浴桶里,整个人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姜令芷一下子急了:“......夫君!” 不行啊,可别再昏迷过去啊! “我无事,只是热气一熏有些头晕,缓一会儿便好,”他努力冲她笑了笑,“你把衣服放在一旁。” 才刚醒来,便折腾了这么一圈,现在是真的有些不适。 姜令芷看着他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好不容易才想起来,回头把门给关上。 怕他着凉。 她拿起擦水的浴巾上前去,也顾不得羞不羞了,抬手就拉着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夫君,我先扶你出来。” 萧景弋轻声道:“可是我很重。” 姜令芷下意识的就想说,重也不怕,她扛过一整扇的猪肉,应当比他还重些。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好。 于是便安抚他:“不妨事,我力气很大的!” 说着,便是一个使力,还就把他架起来。 萧景弋:“......” 怎么昏迷的时候不受控,醒来的时候还是不受控。 好在他的胳膊是有力气,赶紧撑着浴桶壁,不至于将全身的力量压在她身上。 “夫君,我替你擦干净,”姜令芷扶着他坐在椅子上,抓起浴巾就开始给他擦水。 萧景弋一时有些不自在,伸手按住了她的动作:“......我自己来。” 姜令芷有些怀疑:“你现在能行吗?” “......”萧景弋满头黑线:“......行的。” 姜令芷哦了一声,后知后觉也有些不自在。 明明他昏迷不醒的时候,自己做什么都习惯得很,这会儿他一不自在,她也跟着有些不自在。 她指了指一旁的衣裳,认真叮嘱道:“夫君快些把衣裳穿好,免得着凉,我去叫牧大夫来,再给你把把脉。” “嗯。”萧景弋嗯了一声。 等牧大夫再过来的时候,萧景弋已经换好衣裳,重又坐回了素舆里。 五官英挺,除了略显瘦弱苍白些,整个人和常人没什么区别。 当然也还是有区别的,他眼神中那杀伐果决锐不可当的气势,寻常人比不断。 姜令芷看多了,也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吓人,“大夫来了。” “嗯,”萧景弋嗯了一声。 牧大夫也是激动得不行,能把一个坠崖摔到全身多处骨折,又昏迷三个月的人给救醒,他别提多骄傲了。 感觉就好像是跑到阎王殿,把人从鬼差手里抢回来又把黑白无常扇了一巴掌一样。 他细致地给萧景弋把了把脉,又捏了捏他的腿,问问他什么反应,最后皱着眉绕着素舆转了一圈,又摇了摇头。 姜令芷每回看着牧大夫这样都急得不行,跟施法似的,就非得憋到最后才说话。 牧大夫终于施完了法。 他转头看向姜令芷:“别的倒是没什么,养一养就好了。他这腿就是在床榻上躺的太久,用进废退,使不上力气。 要想让他以后还活蹦乱跳的,就得慢慢的把这素舆给撤了,像个小孩一样学着站起来,像小孩子一样慢慢再学着走路。” “有法子治就行,将军一定会好的!”姜令芷一点也不气馁,人都醒了,肯定能好全。 先不说别的,他救了她,她总得照顾他好全为止。 第103章 叫他过来就寝 萧景弋一眨不眨地看着姜令芷,这丫头总是这样乐观,他还没醒的时候,她就觉得他一定会醒。 现在他站不起来,她也觉得他一定会好。 有这样的新妇,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不! 她不能光是照顾他,心里也要有他,而且只有他才行......不能想着那什么“心上人”。 牧大夫诊完脉,便出去了。 屋里一时间又只剩俩人。 萧景弋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温声道:“过来坐。” 姜令芷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坐在他的对面。 萧景弋:“......” 算了,慢慢来。 他问起正事:“姜泽跟你说了些什么?” 这会儿再说起姜泽,姜令芷已经没有难受到心痛的感觉了。 她一字不漏地说道:“夫君,姜大人说,他查到瑞王私下养的兵,如今可能已经藏在上京,充作王公大臣家中的府兵了。”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听姜泽的意思,这些府兵,很不好区分出来,到底哪些是和瑞王有关的,牵扯太广,他还没有禀报圣上。” 不得不说,姜泽是个极其公私分明的人。 他出于私心想让害母亲难产的妹妹去死,但领了差使替萧景弋查瑞王府时,也没有一丁点的不尽心。 也正是这份尽心,才让她放松了警惕。 以为这段时间还算和谐的兄妹相处,填补了她心底极度渴望的亲情。 但其实,隔阂一直存在,母亲魏岚的死始终是姜泽心头的一根刺。 这个难以解开的结,横亘在她和姜泽中间,无法化解,接受这个现实,也就不会再难过。 从今往后,她只会和姜泽井水不犯河水。 “喔!还有,那些账册,都在我的铺子里放着呢,” 姜令芷又想起一件事,低声道:“大房和瑞王似乎有些牵扯,姜泽说过,若是要向瑞王动手,最好先和大房分家。但我还没来得及......” “......无妨,分家这事儿急不得,”萧景弋应下她的话,不免有些歉意:“姜氏,这些日子我昏迷不醒,劳累你在外头替我奔忙,实在是委屈你了。” “......”姜令芷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 从他醒来到现在,待她一直这般温和知礼,盲婚哑嫁,嫁到这个一个品性好的男人,她心里还是有些满意的。 不过她也没那么自恋,认为自己这样的出身,能够俘获一个战神将军的心。 萧景弋跟她说这些,显然是因为感动认可她的付出。 想也是,一路陪着他从牌位到瘫子再到现在的大活人,她也可以称得上一句劳苦功高。 姜令芷也客气道:“将军不必这般见外,夫妇一体,相互扶持,本就是应该的。” 萧景弋听到夫妇一体几个字,笑了:“说的是。” 说完这些,二人之间倒是觉得好像又拉近了几分关系。 萧景弋问道:“你可有什么小字或是乳名?” 姜令芷一愣:“没有。” 在乡下时,她的名字是“赔钱货”“贱人”“讨吃鬼”。 回到上京时,是“害死生母的罪魁祸首”“没教养的泼妇”“心狠手辣的毒妇”,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词。 就连令芷这个名字,都是因为她在乡下时叫灵芝,回来上京,姜家挑了几个字换了,就这么继续叫了。 小字或是乳名,是父母长辈取的,她不配。 “可以给自己取一个喜欢的名字。”萧景弋道:“你唤我夫君,我唤你姜氏,总觉得有些疏远。” 姜令芷觉得他还挺心细的,只是,她都这么大了,还取什么乳名啊? 想了想,她便提议道:“夫君叫我阿芷吧。” “阿芷?”萧景弋试着唤了一声,发现念完之后,嘴角微微翘起,别有意趣。 他点了点头:“阿芷是个好名字。” 眼见着时辰不早了,姜令芷便推着他去荣安堂用膳。 快到荣安堂时,他不知怎的,就莫名就想起来了她头一次推着自己出去时,哼唱的那首跑掉的小曲儿。 顿时忍不住也笑出了声。 姜令芷一头雾水的看着他:“夫君,你笑什么?” 别说,这人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没什么,”萧景弋轻咳一声,佯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哦。”姜令芷很识相的没有追问。 毕竟不熟……也不是不熟,算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荣安堂那边,已经备好了晚膳。 除了病着的萧国公和大房一家,府里众人都在了,推杯换盏间,都在说着些恭喜萧景弋恢复康健的喜庆话。 一顿饭用的十分热闹。 待到散席后,夜已经黑的彻底。 萧景弋推着素舆去了书房,狄青狄红跟在一旁伺候这。 姜令芷知道他肯定有不少事要忙,便自己回了正屋,在妆台前坐下。 云柔一边给她拆卸头上的发饰,一边笑道:“四夫人,奴婢瞧着,将军待您挺好的。” 姜令芷弯了弯唇角,还未等她开口说话,雪莺也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夫人,将军醒了,您可要好好抓住机会,趁早再生个小公子,好稳固自己的地位。” 姜令芷:“......” 唉,她倒是想啊,可是忙忙碌碌三个月了,她也没怀上! 她想了想,说道:“许是将军身子没好利落,种子不好使,还是再等他调养调养吧。” 雪莺继续劝道:“那夫人也得主动点,将军这大晚上的还在书房待着呢,总不能刚醒来就分房睡呀。” 姜令芷点点头,这话倒也是没错,如今先培养培养感情! 她总是想把日子过好的。 “那你去书房叫他过来就寝吧。” “哎!” 第104章 只有一条被子可怎么睡 雪莺站在书房门口,敲了敲门,只听得里面警惕问话:“谁?” “奴婢是夫人身边的丫鬟,夫人说时辰不早了,请您回房安置。” 叫他回房安置...... 萧景弋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自从搬来宁安院以来,他和姜令芷都是同床共枕的。 看来,她这是习惯了,一个人睡不着了。 萧景弋道:“嗯,去跟夫人说,我这就过去。” “哎!”雪莺高兴地点点头。 将军答应得这么麻利,看来的确是中意夫人的! 等她又噔噔噔的跑回里屋时,姜令芷已经像往常那样,在床上铺了两床被子。 雪莺:“......!!!!” 这怎么可以! 夫妻俩就得睡一间房,躺一张床,盖一床被子! 她顿时抱起那床被子就往外跑。 姜令芷:“???” 她是不是平时待这个丫鬟太好了! 不仅这边的雪莺着急,书房那边狄青狄红也急:“将军,您交代的事情属下都记着了,立刻便去办。夫人那边已经催您了,您还是快去就寝吧!” 萧景弋:“......” 他坐在素舆上,进到屋里,就看到朦胧灯火下坐着个美人。 修长的脖颈,皎洁无暇的脸蛋,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把他的魂先勾走了一半。 姜令芷听见动静,抬头望着他,弯了弯唇角:“夫君,你忙完啦。” 萧景弋歉声道:“等久了吧。” “不妨事,”姜令芷指了指桌案上放着的茶盏:“给你晾好了茶水,忙了这么半天,喝杯茶水,再就寝。” 萧景弋点点头。 随后姜令芷便自然而然地伸手去解他的衣扣,这都是她平日做惯了的事情,夜里安寝时,都是她来脱他的衣服。 萧景弋后背一僵,一时也有些不敢动。 姜令芷脱下他的外裳,挂在一旁的架子上,然后又抱着他的腰,让他借力,将他带上床。 床上的被子只剩下一条......好在已经快要入夏了,天气也并不冷。 俩人说是躺在一个被窝里,但其实就是各自扯着一个被角,中间隔了得有一个人的距离。 姜令芷就开口道:“夫君,咱们快些睡吧。” 他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多睡觉,然后快点养好身子,让她生个崽!!! 萧景弋:“......” 就直接睡啊? ......怎么醒了之后待遇还下降了呢? 他偏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她,不自觉地就想起过去的无数个夜晚。 她都会和他说很多话,然后又意乱情迷地和主动他圆房。 如今就算一时不习惯,说说话总可以的呀。 如此想着,他便暗示性的转了个身,面朝着她。 事实上他虽然双腿没有知觉,但他的腰还能使上劲,不影响翻身侧躺...... 姜令芷才刚要闭眼,被他吓了一跳,顿了顿,她问:“夫君可是不习惯和人同床共枕?顺园那边也修整好了,不如明日咱们就搬回去,那边大些,可以分房睡。” “......”萧景弋立刻拒绝:“就这样睡就很好。这边环境更好些,我很喜欢。” 姜令芷嗯了一声。 也是,环境好了,身体才能恢复得更快些。 他俩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盖着棉被纯聊天,最后不知不觉地都睡着了。 ...... 一夜之间,萧景弋还活着的消息,就如同一阵龙卷风一般,席卷了整个上京。 这一夜夫妻二人睡了个昏天暗地,却有不少人夜不能眠。 有人惊喜于他还活着,有人暗恨他没有死,有人庆幸没有留下什么把柄,有人惊慌于被他破坏了谋划。 就连姜令芷,也随之水涨船高,成了上京的风云人物。 有人感慨于她命好,竟然能误打误撞嫁给萧景弋,全然忘记了曾经有多少人背地里辱骂过她灵堂换亲不知廉耻。 也有人等着她下堂被休,毕竟萧景弋是战神将军,而姜令芷只是自小养在乡下的村姑,丝毫配不上他。 但无论如何,天亮了。 姜令鸢再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她的孩子没有了,她在萧国公府的仰仗,成为萧宴正妻的仰仗,彻底没了! 而萧景弋......他醒了!! 姜令芷成了名正言顺的国公府四夫人! 姜令鸢现在简直要后恨死了。 她在云香楼的时候,为什么要和姜令芷废话,她就应该直截了当一刀捅死姜令芷,直接将她弃尸荒野! “二小姐,你终于醒了,” 府里的管家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门口:“大公子吩咐,要将二小姐送去庄子上。” 姜令鸢听见这话,蹙紧了眉头:“大哥说的?你胡说八道,大哥怎么会这么对我?” 管家深吸一口气:“昨日,是大公子将二小姐带回府的,二小姐的所作所为,大公子亲眼看到。” 姜令鸢整个人还很虚弱,听到管家的话她更崩溃了:“我不要去什么庄子上!我不去!我是萧国公府大房的人,还轮不到他来定我的罪!” “到了庄子上,二小姐也可给国公府送信,叫人来接你走,”管家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还有,老爷已经发话,二小姐往后便不是姜尚书府的二小姐了。” 姜令鸢整个人如坠冰窟,她满眼绝望。 她是姜家千娇百宠长大的儿女,他们现在怎么什么这么对待她啊? “还请二小姐快些收拾吧。”管家说完这句,便退了出去。 ...... 彼时萧国公府。 萧景弋也已经睁开了眼。 姜令芷还熟睡。 两人已经从各占一个边,变成了几乎贴在一起。 她的睡姿并不算雅观,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腿还搭在他身上。 萧景弋欣赏了好一会儿,在她睁开眼的瞬间,利落地收回来视线,对她道了声:“你醒了。” 姜令芷咕哝了一声:“夫君醒得这么早,” 他伸手将她脸上的头发别在耳后:“阿芷,别睡了,起来替我进宫上朝。” “......?”姜令芷一下子清醒了,她瞪大眼睛:“你......你说什么?” 她没听错吧? 他居然说,让她一个自小在乡下长大的没什么见识的妇人,去替他上朝? 萧景弋一手撑着自己,一面看着她说话,这么暧昧的姿势,不耽误他说着十分正经:“府兵的事得尽快解决,我想了想,还是由你这个伸手瑞王府府兵所害的苦主出面,更合适......” 姜令芷:“......” 第105章 没兵了怎么反 姜令芷有些惶恐,她是胆子大些,但朝政的事她完全不懂啊! 萧景弋轻笑一声:“很简单的,逮着瑞王骂就好。” 教了一会儿,姜令芷终于忐忐忑忑的应了下来。 反正就是骂人,她还算擅长。 她换上一品诰命夫人的服制,坐在马车到了宫门口,准备去敲登闻鼓。 那枚巨大的登闻鼓,就放在皇宫入口的午门侧面。 只要敲响,便会得到面见天子的机会。 眼见着姜令芷朝登闻鼓走过去,巡逻的禁军护卫们立刻注意到她。 他们虽然不一定认得姜令芷,但一品诰命夫人的服制,他们还是认得出的。 如此身份贵重的外命妇,究竟有多大的冤屈,要来敲登闻鼓? 禁军护卫们眼神间一个对视,其中一个,照着规矩上前来向姜令芷问话:“夫人,不知您今日因何冤屈要面圣?” 姜令芷干脆利落地掀起裙摆,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下:“萧国公府四夫人,状告瑞王害我性命。规矩我懂,十鞭子,我无异议。” 萧景弋说了,但凡敲登闻鼓,便要受到十鞭子的刑法。 但,一品诰命夫人,禁军不敢随意动手,可以先面圣陈情,若所告成立,便可免于刑法。 所以,他说让她一定要把瑞王往死里骂。 禁军护卫听得心惊肉跳的,老天啊,他听到了什么??? 萧四夫人?萧景弋将军的夫人??? 状告瑞王??? 他真后悔,方才为什么是他来过问这件事啊??? 他得罪得起谁啊?? “夫人......夫人......”禁军侍卫结结巴巴的。 姜令芷已经站起身来,伸手去拿鼓锤。 对她来讲鼓锤跟杀猪刀差不多重,扬手瞧了上去:“咚——咚——咚......” 太极殿中。 佑宁帝才刚坐在龙椅上,就听到外头咚咚咚的敲鼓声。 曹公公忙道:“皇上,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佑宁帝忙一抬手:“传!” 毕竟,照大雍的规矩,登闻鼓响,无论何时,天子都要亲自接见,以示爱民如子。 姜令芷一进来,瞬间就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大臣们都很新奇。 多少年没有人瞧过登闻鼓了。 瑞王更是诧异不已,萧景弋不是都醒了吗? 这个姜氏有什么委屈冤情,萧景弋难道不能替她做主? 用得着来敲登闻鼓? ......莫不是,萧景弋瞧不上一个乡野村妇,要休了她,所以她来状告萧景弋了? 如此想着,瑞王甚至也有些期待,就算一时拿萧景弋没有办法,看到他麻烦缠身,也是叫人心里痛快的。 而佑宁帝现在也觉得新奇,姜令芷她想干什么??? 她是国公府的萧四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若是有什么事,给宫里递个帖子,或是找荣安长公主带她入宫来面圣,岂不更方便? 用得着这么兜圈子去敲登闻鼓吗? ......唉,算了算了,看在皇姐和景弋的份上,听听她有啥事吧。 佑宁帝开口问道:“萧四夫人,景弋他如今情形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将军才刚醒来,只是还有些体弱,”姜令芷认真的答道。 佑宁帝很是激动:“好!好!好!醒了就好!” 回答完这句,姜令芷就端端正正的跪了下去,开始喊冤:“请皇上,替臣妇做主。” 佑宁帝又收敛了神情,认真问道:“你今日敲了登闻鼓,又求朕面前伸冤,所为何事啊?” 姜令芷直起身子,眨了眨眼,就开始掉眼泪:“回皇上的话,自打臣妇嫁给将军以来,一直在府里兢兢业业照顾将军,却不何时得罪瑞王爷,竟要将我活埋......咳咳,求皇上,给臣妇一个公道......” 说到最后,她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皇上,将军是大雍的功臣,臣妇照顾他醒来,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话音一落,御史台的那几个御史眼睛都放光了。 天呢,皇室中人暗害功臣之妻,逼得一介柔弱女子敲了登闻鼓! 这不得参死瑞王啊! “皇上,瑞王谋害一品诰命夫人,如此跋扈之行绝不可轻放!” “姜氏为了萧将军延嗣,何等的大义!瑞王何故如此丧心病狂,要活埋姜氏!” 朝堂上很快就吵得不可开交,那偌大的太极殿,就如同菜市场一样。 但无一例外的,全都是冲着瑞王去骂的,个个义愤填膺的,骂得上头之时,恨不得当场把瑞王打一顿。 以至于那些被瑞王拉拢的大臣,一句话也不敢说。 且不说吵不过御史,就姜氏被活埋这事,实在是丧尽天良啊! 佑宁帝对姜令芷印象不错,听她说完自己差点被活埋的事后,也是面露惊愕。 他蹙眉看向瑞王:“到底怎么一回事?” 瑞王立刻上前拱手:“皇兄,臣弟冤枉啊!臣弟怎么会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都快要疯了,他是答应了灵舒,要杀了姜令芷。 但他哪会蠢到自己动手? 他早将此事交给了萧景平,后来听萧景平提过,此事又交给了姜令鸢。 至于那些府兵,他昨日才知道,是灵舒借出去的。 ......怎么就变成是他要活埋姜令芷了? 姜令芷又装哭了两声:“那些府兵亲口承认是瑞王府的,瑞王爷还不肯认吗?” 瑞王咬牙道:“......府兵的确是瑞王府的,但这事不是本王干的!是灵舒不懂事,把府兵给借出去了,本王对此并不知情。” 姜令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瑞王爷说话真没意思,一句不知道就完了?那以后若是有心之人,借了你瑞王府的府兵烧杀抢掠,你也能一句不知情,就把事情撇开了了?” 一听这话,御史们又吵开了。 “皇上允许王公大臣养府兵,乃是为了让他们自保!既然瑞王爷管不好这些府兵,不如请皇上下旨,裁撤瑞王府的府兵!” “只裁撤瑞王府府兵算什么?难道不该引以为戒,将各自家中圈养的府兵全都裁撤!” “你这就因噎废食,那若是府里进贼了,又如何自保?裁撤一半就行......” “一半还是太笼统了,具体一些,每户圈养府兵不得超过二十人!” 姜令芷默默地笑了,萧景弋教的果然有效果。 既然牵扯甚广,证据不明,分不清谁家的府兵是替瑞王养着的,那就釜底抽薪都裁撤了。 瑞王没了兵,还拿什么反? 第106章 算散财童子吗? 佑宁帝听着御史的话,也觉得瑞王这番行事实在是荒唐,居然连自己的府兵都管不好。 “好了!” 佑宁帝一开口,下方瞬间安静下来。 他看着满脸委屈的姜令芷,耐着性子问道:“你是苦主,照你的意思呢?” 姜令芷眨了眨眼:“回禀皇上,朝政的事情臣妇不懂,但瑞王实在是欺人太甚,所以臣妇觉得,裁撤瑞王府的府兵真是个好主意!” 顿了顿,她又照着萧景弋教的说道:“如今快夏天了,听说南方那边总是河水泛滥,这些府兵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叫他们去挖淤泥修河堤呢。” 佑宁帝一想,这倒是不错! 连一个深宅夫人都能想到这么多好处,可见真是个好事! 瑞王都要傻了,老天爷啊! 他偷摸养兵养了这么久,是为了谋反的!!! 好不容易才把他们藏进上京,这怎么说话的功夫,就要把府兵都裁撤了? 姜令芷还说出这种话来,怎么,她还想给自己博一个贤惠的美名? 呸! 瑞王恨恨地盯着姜令芷,那张温润儒雅的脸扭曲得像是一团用脏的抹布。 他怒不可遏道:“姜氏!昨日萧景弋不是已经叫人拿着天子剑,去我瑞王府横行霸道报复过了吗?你何故又要来敲登闻鼓告御状?” 姜令芷拧了自己大腿一把,这下眼泪都出来了:“瑞王爷,当着皇上的面你也这样欺负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是不是因为你的女儿想嫁给我夫君,所以你才要杀了我呀......” “......你不要在这胡搅蛮缠!”瑞王脸色铁青,真是个没教养的乡野村妇,这种争风吃醋不知廉耻的话都敢说! 以为这太极殿是什么地方,竟拿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来说! 但文武百官却不这样想,听到姜令芷说的话,越发觉得瑞王简直是丧心病狂。 “胡搅蛮缠?”姜令芷理直气壮道:“若不然我也让人把瑞王爷活埋了,希望王爷能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瑞王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你放肆!!” “你厚颜无耻臭不要脸!”姜令芷拿出泼妇骂街的架势,一句话堵得他彻底噎住。 “你!”瑞王说不过她,只好转头又看向佑宁帝:“皇兄,府兵不能裁撤啊!万一有个贼人入府,府里若是没有府兵,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只怕是难保。” 姜令芷嗤笑一声:“还防贼呢,你府里上次开席,后山跑出来的雪虎,府兵都没能拦住!” “......”瑞王一怔,又急急反驳道:“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意外?”姜令芷哇的一声又哭了:“说起来,那次意外害死了我和将军未出世的孩儿,王爷怎么能说的这么简单?” 瑞王:“......” 是,她是不幸小产了,但灵舒不也为此被狼咬断腿了吗? 还有那荣国公府的慧柔,也付出代价葬送了和三皇子的亲事,送进庙里青灯古佛了吗? 再说了,萧景弋现在不也是醒了吗? 她想要孩子就生呗! 没完没了! 瑞王心里这么想,嘴上可没敢再说。 这姜氏一说话就哭天抹泪的,在朝堂都敢搞出什么死动静来,惹不起一点。 见瑞王不说话,姜令芷又疑惑道的:“你死活不愿意让你的府兵去挖河堤,是不想替皇上分忧吗?” “你住口!”瑞王大惊失色。 这胡说八道什么呢,明晃晃的一个坑啊,谁脑子有病谁才往下跳啊! 那可真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她咬着牙,整个人被怒意笼罩着,恨不得将姜令芷撕碎:“本王哪有这个意思!” 姜令芷不满道:“你吼什么?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欺负我一个柔弱妇人?” 瑞王:“......” 满朝堂的文武百官没有一个敢替瑞王说话,姜氏这个妇人,实在是难缠。 ......可说到底,那也是瑞王管不住府兵有错在先,挨骂就挨骂吧。 佑宁帝也是这么想的。 更何况,姜氏提的这个让裁撤下来的府兵去修河堤的法子,真是不错。 所以姜氏在这牙尖嘴利的刻薄瑞王,也就随她去了。 ......看,现在瑞王也被怼得不敢反对裁撤府兵了吧。 “如此瞧着,是都愿意了。”佑宁帝微微一笑。 瑞王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筹谋了十年啊!! 眼见着临门一脚了,就被姜氏这个胡搅蛮缠的贱妇给毁了? 他如何甘心? “皇兄!”瑞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指着姜令芷:“一个妇人怎么能议论朝堂之事!” 姜令芷赶紧撇清关系:“皇上明鉴,臣妇不敢议论朝堂之事,臣妇只是来状告瑞王......” 佑宁帝神色冷了几分。 姜氏虽是敲了登闻鼓来告状,却不仅没有给他添麻烦,还想出了个好法子。 而瑞王! 自己做错事了,还如此推三阻四,让他不免有些恼怒。 他气怒之下,随手抄起本折子就砸了下去:“李宗烨!御下不严,管教无方,朕要裁撤府兵,你却推三阻四,你想干什么?” 瑞王骤然被砸,满脸惊愕抬手捂住额角,瞬间清醒过来。 现在的他,只是身家性命都不由自己做主的瑞郡王,而明堂高坐的佑宁帝,才是当今天子。 瑞王就赶紧扑通认错:“皇兄......臣弟不敢......” 佑宁帝冷笑一声,再不看他,便下了旨意:“自即日起,上京官员家中圈养府兵不得超过二十人!若有违者,以谋逆论处!各府清退的府兵,暂且交由太子接管,分派去清理黄河河道。” 太子李承祚忙应道:“是。” 佑宁帝又看向瑞王,斥责道:“罚你回去闭门思过!” 瑞王瘫在地上,满脸的憋屈和崩溃,可怕的鬼一样。 站在百官中的萧景平面如死灰。 他万万没想到,姜氏会忽然来敲登闻鼓告状,更没想到,会有人提出裁撤府兵的法子......而皇上还同意了! 瑞王的谋划,就这么水灵灵的落空了? ......那自己这十多年供给瑞王养兵的一千多万两,又算什么? 算散财童子吗? 第107章 好主意 姜令芷告完状,便识相退出朝堂。 今日,真是开了眼了。 她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踏进太极殿的一天。 还把堂堂一个王爷骂了一顿,气得他要吐血,还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而最重要的是,还没有人斥责她一句。 照萧景弋说的,猜测了府兵,上京至少一时半会的不会有大麻烦。 倒是一件好事。 而最后佑宁帝,罚了瑞王闭门思过,也让她心里出了一口恶气。 姜令鸢能使唤的动瑞王府的府兵,她被活埋一事,想也知道瑞王府定然是也有份。 算是他瑞王活该。 ...... 活该的瑞王下了朝堂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往永寿宫去了。 永寿宫里。 妆容精致妩媚的周贵妃正在伺候周太后用膳。 她盛了一碗莲子羹放在周太后跟前,柔声劝道:“姑母,这莲子羹清润净心,您进一些吧。” 周太后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媚儿,你好好的一个宠妃,不去陪着皇帝用膳,还能想着来跟我这个老婆子跟前尽孝,真是难为你了。” 周贵妃诚恳道:“皇上那多的是人伺候,妾身只想陪着姑母......” 话音刚落,外头朱嬷嬷进来禀报:“太后娘娘,瑞王殿下来看您了。” 周太后面露喜色:“快请进来。” 周贵妃动作一顿,面上也极快地闪过一抹欣喜,放下手中的汤碗,朝着门口张望。 瑞王进来时,带进一阵初夏温热的风。 周贵妃面上被熏得染上了红晕。 瑞王极快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向周太后请安道:“母后万安。” 随后又自然而然地看向周贵妃,温声唤道:“皇嫂。” 周贵妃垂头应了一声,不知怎的,脸好似又红了几分。 周太后像是没注意到这些一样,一边招呼着瑞王一起坐下用膳,一边吩咐闲杂人等退下。 很快,正殿里,便只剩下他们三人。 瑞王毫不顾忌地伸手去揽周贵妃的腰,周贵妃惊叫一声,跌坐在他怀里,伸手去锤他,小声道:“王爷,太后还在呢!” 周太后也皱了皱眉,不满道:“你进宫来就为了这事?!媚儿如今是你皇兄的贵妃,你怎么就没个忌讳!” 瑞王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道:“怕什么?您这永寿宫皇兄一年也来不了几回!再说了,媚儿和我青梅竹马,若不是他强娶,媚儿本就该是我的王妃。” 听他这么说,周太后瞪他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 瑞王就这么抱着周贵妃,跟周太后坦白道:“母后,方才在朝堂上,皇兄下旨裁撤了府兵!咱们的计划只怕是进行不下去了!” 事已至此,甚至萧景弋醒不醒,他都觉得不重要了。 “什么?”周太后眉心紧蹙,十分意外:“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 “都怪姜氏那个贱妇!”瑞王冷嗤一声:“她今日敲了登闻鼓,状告瑞王府的府兵,又有几个御史借题发挥,提出裁撤府兵,皇兄便同意了!” 说着,瑞王又面露厌恶:“都怪灵舒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把府兵借了出去,今日才这个姜氏咬死了告状!” 周贵妃柔声劝道:“王爷别这么说,王妃妹妹那么疼爱灵舒,一定很难过的。” 瑞王抱着周贵妃的动作又紧了紧,不满道:“媚儿,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你别跟我提她。” 周贵妃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眼底却是一片满足。 周贵妃和瑞王妃是亲姐妹,周贵妃进宫后,瑞王便娶了她的妹妹,也就是如今的瑞王妃。 周太后冷哼了一声:“一个乡野村妇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她这般行事的!” 瑞王满脸满是挫败,根本没心思接话。 是谁指使的,现在还重要吗? “宗烨,你打算就这么认输了吗?”周太后看着瑞王:“那稷儿和舞阳怎么办?” “......”瑞王眼底一片痛苦,他恨极。 他和媚儿青梅竹马,可佑宁帝却横刀夺爱。 但哪怕宫墙深深也挡不住他和媚儿两情相悦,他们生下了三皇子李承稷和六公主舞阳。 这么多年,承稷和舞阳都在唤着佑宁帝为父皇,他每每想到就心痛至极。 顿了顿,周贵妃十分善解人意地出声劝道:“王爷,此事既然如此艰难,不如便算了吧。这会儿收手,你做你的郡王,我做我的贵妃,咱们至少也能平平安安的。” 瑞王受不得这么激,颓败的脸色,一下子精神起来:“媚儿,本王这些年只盼着与你长相厮守,哪有放弃的道理?再想旁的法子就是了。” 周贵妃伸手替他揉着蹙起的眉心,深情道:“王爷所说,妾身也日夜盼着的。” 瑞王顿时大为感动,将周贵妃抱得更紧了些。 顿了顿,周贵妃提议道:“不如,让舞阳嫁到萧国公府去吧。” “......”瑞王眉心蹙紧:“什么?” 舞阳下嫁萧国公府? 萧国公府哪有配得上舞阳的男子? 周贵妃柔声道:“让舞阳嫁给萧宴!好拉拢萧景平,继续给你出银子养兵。” 不过是牺牲一个公主,就能让瑞王东山再起,这笔买卖划算得很。 瑞王蹙了蹙眉,有些不忍:“可是舞阳到底是你我亲生,我实在不愿......” 周媚儿拉着瑞王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柔声安抚道:“王爷,我又有了,太医说,已经两个月了......” 瑞王思来想去,到底是被说服了。 第108章 想到了一些不该想的东西! 姜令芷高高兴兴地回到国公府。 萧景弋正坐在素舆上等她:“怎么样?” “好极了!”姜令芷一想到多亏了他,今日才能在朝堂上耍威风,就不由得觉得跟他亲近几分:“夫君,你且等我片刻,我换身衣裳再与你说话,这诰命的朝服穿着太不习惯了。” 萧景弋点点头:“好,我叫人准备早膳。” “嗯!” 如今渐渐要入夏了,院中的草木越发旺盛。 姜令芷从里屋出来时,应时换上了新薄的衣裳。 嫩绿色的云锦齐腰襦裙,衬得腰肢不盈一握,鲜嫩得像是外头荷花池里窈窕的花枝。 萧景弋眼珠子就快黏在她身上了。 他自己也觉得奇了怪了,自打醒来后,每回看到她,就总觉得新奇,怎么也看不够。 姜令芷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我好饿,咱们边吃边说哦。” “好。”萧景弋动了动喉结,心想着,他也有点饿。 早膳就摆在明间里,想着再过一会就要到午膳的时辰了,故而摆的都是些素净的吃食。 “......今日在朝堂上,可有意思......” 姜令芷叽里咕噜地把朝堂上的事情说了一遍,越说越觉得痛快。 萧景弋听着,唇角含笑:“做得不错。” 姜泽查的那些证据已经很明显了,但佑宁帝的性子......他是个将骨肉亲情看得极重的皇兄,他只会觉得瑞王是被冤枉的。 做臣子的,没必要逆着皇帝的性子跟他较劲,以免得不偿失。 有时候换种法子,也能同样达到目的。 今日且先釜底抽薪,除了瑞王手上最大的筹码。 只要他急了,露出来的把柄便会越来越多,做的错事也会越来越多...... 萧景弋脑子里想着,手上也没闲着。 姜令芷扒着面前的燕窝粥,刚喝了一口,再放下勺子时,面前的碟子里便多了一只剥好的鸡蛋。 “......”她一抬头,便迎上萧景弋那张如金似玉的脸。 秀色可餐。 他眼神中带着一些不确定:“爱吃这个吗?不爱吃的话,我给你添些别的。” 见状,雪莺和云柔互相对视一眼,顿时都笑了,随后又齐刷刷地退下了。 姜令芷忙道:“爱吃,爱吃。” 二人边吃边说着话。 萧景弋从前学过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那又如何,规矩比不过与她在一起相处的开心。 用罢早膳,歇了一会儿,姜令芷便又提议道:“想着牧大夫嘱咐的话呢,夫君要不要试着站一站。” 萧景弋点点头。 也不想一直坐在素舆上。 万一哪一天她跟人跑了他都追不上。 “夫君,你胳膊揽着我,”姜令芷弯腰抱着他的腰,努力让他倚着自己站起来。 萧景弋的腿还很僵硬,不吃劲,他揽着姜令芷的肩膀,力气便使得格外的大。 姜令芷肩膀便有些吃痛。 又不想让他放弃,便没有立刻放开他,她喘着粗气:“夫君,你瞧,我就说你是能站起来的。” 萧景弋看着她额头上的汗珠子,眉心一蹙,立刻就往素舆上倒了回去。 姜令芷猝不及防,怀里一空。 她以为是自己没扶好他,小声道:“是我不好。” 萧景弋:“......” 他看着她愧疚的样子,心里一堵,明明是他的问题。 他吸了口气,然后又揽住她的肩膀:“再试一次。” “好好好!”姜令芷赶紧坐起来,又去抱他的腰,比他还激动:“就试着站一下。” 萧景弋自然知道,凡事不能急功近利。 他个子高,又使不上力气,大半个身子倚在姜令芷身上,下巴处是她的脑袋。 姜令芷的脸就贴在他的胸口。 说来也稀奇。 明明他什么地方她都见过,摸过,用过,早就习惯了。 但是此刻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蓦地就是一阵脸红起来。 明明他现在还穿着衣裳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害羞什么,反正闻着他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她就是面红耳赤,很难控制自己的心跳。 再然后,萧景弋一手扶着她,一手扶着素舆,慢慢的把力气往腿上使,还真的站了一瞬。 他心里激动不已。 “阿芷,我......” 结果一低头,他大惊失色:“你怎么流鼻血了?” 下意识就抬手去给她擦。 结果蓦地失去平衡,然后两个人就一齐摔了下了。 姜令芷结结实实地压在他的身上:“......” 她简直要哭了,说着要帮他站起来,结果一上来就害他摔了。 “你摔疼了吗?” 萧景弋却拉着她,不让她乱动。 抬起衣袖将她那滴滴答答的鼻血给擦了个干净,确认她没别的事情后。 萧景弋轻咳一声,看着她脸红的样子,揶揄道:“许是天气转热,上火了。” “是吧......天一热,都爱上火.....”姜令芷赶紧附和道。 她真服了自己了!!! 怎么能做出这样丢人的事情来!!! 过了一会儿,萧景弋又说:“再试试吧。” 姜令芷点点头。 ...... 荣安堂那边。 萧国公六十多岁的人了,到底上了年纪,时不时的便要病一场。 府里造谣说姜令芷跟野男人私奔那日,他一时激动便气晕了过去。 直到昨日听说景弋醒了,才醒了过来。 萧老夫人拿了件喜庆事跟他说:“老二媳妇怀上了。” 二夫人顾氏已经三十五岁了,这个年纪怀上孩子,实在是算得上一件大喜事。 只是如此一来,顾氏手上的管家权,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若是就此交还给大房,萧老夫人那是头一个不答应。 而老三媳妇如今已经管着账本,所以萧老夫人想把管家权给姜令芷。 第109章 老夫人居然要让她掌家 当然这其中难免有些私心,她也不否认。 老四媳妇儿到底是她的亲儿媳,又和景弋相亲相爱的,她这个做婆母的打心眼里喜欢。 所以给萧国公喂完药,萧老夫人也不拐弯抹角,便将自己的想法都告知了萧国公:“你觉得如何?” “......怎么不给老大媳妇呀?回门礼那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罚也罚够了!” 萧国公第一想法便是这个。 老大媳妇陆氏,是长房长媳啊,这高门大户的当家主母,都是嫡长子的正妻。 除非是嫡长子太过不像样。 “既然国公爷说到这了,我也不瞒你,”萧老夫人知道萧国公的心思,人上了年纪了,想要家和万事兴。 但是大房,可不仅仅是换回门礼这么一桩事。 “那春娘和壮哥儿,就是你那大儿媳找来的,造谣老四媳妇的,也是你那大儿媳,差点将她给活埋了,就是你那长房长孙纳的妾,还胆大包天从瑞王府借的府兵,” 萧老夫人心平气和道:“国公爷,我一直没跟你说这事,是怕你受不住,你说说,老大一家这德行,我如何能把掌家权给出去?” “混账!咳,咳......”萧国公一听萧老夫人的话,又开始激动的咳嗽起来:“这样心术不正的媳妇......咳咳咳咳咳......叫他们过来!咳......” 萧老夫人赶紧给他端茶水顺气,轻叹了一声:“消消气!这桩事我问你个意思,让大房分府出去,国公爷意下如何?” 国公爷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又叹了口气,道:“罢了,叫他们搬出去吧,给他们五日的功夫。” “嗯,”萧老夫人点点头,又给国公爷倒了杯茶水:“那老四媳妇管家的事,便也这么定了。” “好,好,”萧国公应了声好。 想了想,还是觉得姜氏照顾老四不容易,受委屈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说:“从我私库里取些田产铺子,一并给她吧。” “也好。”萧老夫人点点头:“我叫人把大家伙儿都叫来荣安堂。” ...... 柳嬷嬷到宁安院时,就见俩人坐在地上,相互搀扶着。 她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将军安好,四夫人,老夫人请您去荣安堂一趟。” “好。” 姜令芷点点头,看着柳嬷嬷问道:“嬷嬷可知,是为了何事啊?” 柳嬷嬷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一件大好事,夫人去了就知道了。” “是吗?”萧景弋也来了兴致:“多好的事,我也想去瞧瞧。” 柳嬷嬷的视线在萧景弋和姜令芷之间转了一个来回,心里啧了一声,唉哟,瞧这稀罕的! 寸步都离不开了。 柳嬷嬷哪里知道,对萧景弋来说,他哪是昨日才认识自己的新妇?他已经默默地和她磨合三个月了! 不过萧景弋没打算告诉任何人。 以免姜令芷尴尬到爆炸。 那些奇异的反差,就让他自己一人慢慢体会吧。 跟谁都不说。 二人到荣安堂的时候,发现二夫人顾氏和二老爷萧景晖居然也在。 正厅里喜气洋洋的。 二夫人顾氏手掌还下意识地抚着小腹,二老爷也没入座,就那么站在顾氏旁边,小心翼翼地替她打着扇子。 萧老夫人脸上都是挂着笑,当见到萧景弋和姜令芷过来,喜意就又变成欣慰。 “母亲。” 二夫人顾氏最爱打趣:“哎,景弋,如今看到你和令芷出双入对,真好。” “这就叫缘分天定,”萧老夫人也跟着笑道,“咱们令芷丫头就是旺景弋,把他从个短命鬼,旺的活蹦乱跳的。” 说得姜令芷都不好意思了。 大家伙儿乐融融地说了好一会儿话,萧老夫人才说起了正事: “令芷啊,这会儿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想跟你说,你二嫂高龄有孕,管家的事是操劳不得了,母亲想着,这掌家的事,想让你接手历练历练,你意下如何啊?” 姜令芷一瞬间惊呆了。 啧啧啧,二哥二嫂这两口子,人到中年了,感情还这么好呀! 但更惊诧的是......老夫人居然要让她掌家?! 她也没干过这活呀! 不过她仍愿意试一试。 自己没有娘家助力,如今在府里的安稳日子,全靠着萧景弋的“情分”,若有了掌家权,便能替自己在府里挣些地位。 姜令芷诚恳道:“母亲,这掌管对牌钥匙的事,我愿意接过来。若有做得不好的,还请母亲和二嫂耐心教导。” 二夫人顾氏便道:“只管来问我便是,凡事做着做着就会了!” ...... 荣安堂里一片喜气洋洋,但是大房那边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陆氏彻底慌了:“老爷,这可怎么办?咱们真要被分府出去吗?” 萧景平眯了眯眼,他没想到,萧老夫人还真说动国公爷,让大房分府。 呵,还真是,有后娘就有后爹。 哪家高门大户把嫡长子分府出去,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世人,他们大房犯下大错吗? 他想起来昨日瑞王府送来的信,拍了拍陆氏的肩:“淑珍,你别着急,我出去一趟。” ...... 瑞王府。 瑞王妃又一次为着灵舒的事哭了。 好好的女儿,被狼咬断了腿,只怕是后半辈子再也没法出去见人了。 瑞王面对瑞王妃的时候,始终滴水不漏,耐着性子柔声哄她许久:“无论如何,灵舒都是我们的女儿,王府养她一辈子。” 瑞王妃被感动得满脸是泪:“王爷,这些年,妾身心里惶恐,一直以为您更喜欢的,是我姐姐,如今妾身总算是明白您的心意了。” 瑞王一怔,眼底闪过一抹心虚,又极快地掩饰过去,温言安抚了一番瑞王妃。 府里新上任的徐管家从外面走进来,低着头禀报道:“殿下,您找的人来了。” 瑞王点点头:“知道了,请到书房去,本王随后就到。” 徐管家应了声是,随即出门将一个卖菜翁模样打扮的人带过去。 卖菜翁正是萧景平。 第110章 心软的爹 萧景平端着温热的茶水,坐在瑞王的书房里,眼神晦暗不明。 从前,他愿意给瑞王供银子养兵,是因为,大雍两大武将一直在外打仗,就算知道上京起事,也鞭长莫及。 可如今,瑞王手上毫无可用之人,再想起事,只怕是有些艰难。 这会儿自己撇清关系,倒是全身而退。 可另一方面,萧景平又觉得不甘心。 国公爷迟迟没有替他请封爵位,如今萧老夫人又为着老四一家,怂恿国公爷逼着大房分府。 这些年,他从国公府抠出来上千万两银子,都砸在了瑞王这里......桩桩件件,都让他觉得,得再来瞧瞧瑞王如何打算。 正想着呢,瑞王就推开了书房的门。 萧景平迎上去喊了一声殿下,急迫道:“殿下,萧景弋来势汹汹,您打算如何应对?” 瑞王深吸一口气,掩去眼底的冷意。 萧景平这个蠢货还有脸问! 萧景弋昏迷不醒地在国公府躺了那么久,萧景平有无数次可以动手补刀的机会,结果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呵......不,他才不是蠢货,他就是两边都留着后路,绝不被任何一方拖下水。 那些给瑞王府的银子,都是过了好几道手,极力要撇清关系。 以前他不在意萧景平这些小心机,这会儿可不行了。 瑞王淡淡的看了萧景平一眼:“本王自有打算。只是如今,十分需要萧大人的协助。” 萧景平马上便皱起了眉:“殿下,如今国公府的掌家权已经不在贱内手上,微臣在朝中官位也不高,只是个没什么实权的五品礼部郎中......” 他叹了声气:“微臣也想替王爷做些什么,只是实在有心无力。” 萧景平说的倒也是事实,可瑞王却觉得刺耳。 他都还没说什么事呢,萧景平就想着拒绝了。 他讥诮地扯了扯嘴角:“萧大人太过谦逊了,国公府嫡长子,怎么会有心无力呢。” 眼看着瑞王恼怒,萧景平眼只好转而问:“殿下有何事要交代?” 就算不做,问问也是个态度。 瑞王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景平:“听说萧宴被送回沙洲去了?” 萧景平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陡然转头盯着瑞王,眼神带着十足的防备。 萧宴可是他唯一的儿子,瑞王这是想干什么? 瑞王淡淡地勾了勾唇角,往后一靠:“萧大人不要如此紧张。本王只是听说,萧宴已经年过二十还未娶妻,想给他说一门亲事。这样一来,萧宴便能从沙洲回来上京了。到时候,萧将军的麻烦事,也无需萧大人来操心。” 萧景平惊疑不定。 瑞王却不再多说了,只是闲闲道:“萧大人,你好好想想吧,萧景弋可是长公主的亲儿子,本就比你们其它兄弟身份贵重。如今他醒了,又得皇上看重,这国公府世子之位,也未必一定会落在萧大人头上。” 听到这个,萧景平面色彻底沉了下去。 这也是他心中最担心的事。 从前国公爷说大房子嗣不丰,所以世子之位不急着请封,可谁知道国公爷心中是不是更属意萧景弋...... “更何况,你们大房还得罪了萧景弋的新妇。” 瑞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萧景弋的报复手段萧大人也瞧见了,若是回头那个乡野村妇再吹一吹枕头风,说不好,萧大人也要跟着萧宴滚回沙洲去了。” 萧景平脑子里一团乱麻。 一直等到回了萧国公府,还是没有平复心情。 陆氏正在雅园摔摔打打,左右不过是抱怨要分府,嫉恨老夫人把掌家权给了姜氏。 萧景平再听见这话,已经没什么反应了。 瑞王说得对啊,萧老夫人到底是长公主,老四是她亲生的,可不偏心自己亲媳妇? 纵然自己是国公府嫡长子,又算得了什么? 如此想着,萧景平长叹了口气,他看着陆氏,忽然道:“夫人,若是让宴儿娶舞阳公主,你觉得怎么样?” 舞阳公主,是宫里周贵妃所生的六公主,今年十六岁。 她出生时恰逢七月初七,又天降甘霖,因而十分得当今圣上宠爱。 可是瑞王说,舞阳公主,是他和周贵妃偷生的。 萧景平无法忘记听到这句话时的惊愕。 瑞王竟然和周贵妃??? 周贵妃是皇帝的女人,瑞王妃和周贵妃是亲姐妹.....而瑞王竟然和周贵妃还生个了女儿!!! 如今,竟还把这天大的秘密告诉了他。 萧景平自然知道,他知道瑞王的秘密越多,就越是没办法抽身。 萧宴娶了舞阳公主,自然是身家性命都绑到了瑞王的贼船上。 可他有什么法子呢? 若是不答应,就此彻底和瑞王府割席,砸出去的一千多万两银子就彻底拿不回来。 万一到最后爵位也没到他身上,那可就彻底钱权两空。 但是往好处想,舞阳公主进府后,萧宴能因为娶妻重回上京。 听说那舞阳公主也喜欢老四,到时候定然是要搅得老四两口子不得安生,倒是能叫人心里痛快痛快! “当真?”陆氏欣喜若狂:“舞阳公主愿意下嫁给咱们宴儿?唉哟,那可是公主啊!” 若是萧宴能娶了公主,他们大房一家子可就从此扬眉吐气了! 她就不信,荣安堂那个偏心的老毒妇,还能把公主也赶出国公府? 她就知道,她的宴儿生来就是有妻福的! 陆氏抓着萧景平的衣袖:“老爷,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咱们这就不用分府了!趁着宴儿娶亲,我也能把掌家之权给夺回来!” 萧景平默了默,道:“你觉得好,就准备着吧。” 他就在这一刻想通了。 若是瑞王事成,舞阳也还会是公主,而他们大房一家子,不仅有从龙之功,更是皇亲国戚。 实在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现在,他便要想法子,先让国公爷收回分府的命令。 好在,他心软的爹,一向十分好哄。 第111章 若是表现得不好,还请夫人多教教我 姜令芷才刚接手管家后,不免有些忙碌。 整整一日,都在熟悉府里的情况,于是她便打算晚上再看萧景弋康复。 天色渐晚。 萧景弋从书房回到里屋时,就见姜令芷手里拿着绣圈,在那穿针引线。 “夫君,你忙完了!” 萧景弋嗯了一声,走过去,好奇地问道:“你在绣什么?” 姜令芷就有些显摆似的,把绣圈往他跟前凑了凑让他自己瞧。 毕竟她绣工很好,在乡下时候,她做的绣活拿去街上卖,可都是抢着要的。 但又一想,估计男人也看不出这种锈活,就又直接告诉他:“快要夏天了,绣个扇面送给二嫂。” 萧景弋:“......” 什么扇面啊,比他还重要...... 正想着呢,姜令芷就放下了扇面,起来去扶他:“夫君,我再扶你起来试试吧。” 萧景弋一下子就满足了。 他像昨日那般,倚着她慢慢站起身来。 到底是武将,很是有些底子在的,一旦能站起来,腰间便也能受力了。 姜令芷只用架着他的胳膊,倒是比昨日轻松不少。 “酸......”不过时间略久一会儿,他就受不了了,只觉得骨头缝里发酸发胀。 “有感觉就是好事!”姜令芷高高兴兴的扶着他又坐回素舆里:“我正想跟你说呢,我方才见着牧大夫了,他说,让我像先前那样给你按按,也有效果的,我给你试试!” 萧景弋自然高兴。 姜令芷先扶着他躺上床,随之也爬上床榻,扶着他的关节替他活动着双腿:“是哪里发酸?” “膝盖,还有后腰......” 姜令芷点点头,先给他慢慢的活动活动关节,又将他翻过身来,手指摸上他的腰:“哪里酸?” “往下一点......”萧景弋感受着她的小手在他腰间活动,指挥着:“还要往下一些......” 姜令芷手上一顿,再往下可就不正经了哦。 “是尾椎那里,”萧景弋感受不到她的动作,干脆指挥着:“尾椎骨发酸。” “好。”姜令芷的手指听话地按在尾椎骨上,然后就听到萧景弋从喉咙中闷哼一声。 姜令芷:“......” “躺着的时候,那里最吃力,现在就发酸......”萧景弋正儿八经的跟她解释。 还时不时地随着她的动作,嘴里时不时发出叹息声,也不知道是太舒服,还是太酸爽。 姜令芷就在这一声声低吟中,面红耳赤,忍不住制止他:“你别哼哼唧唧的......” 萧景弋一顿,登时反应过来。 他方才的声音,似乎是......嗯......从前她意乱情迷时,也会这样..... 他到底是开了荤的男人,被她这么一暗示,就没忍住。 回过头去,看着她:“......那你亲我一下。” 姜令芷:“......啊?” 他在胡说些什么? 没等她想清楚呢,萧景弋就拉着她一本正经道:“你不亲我,那弯腰让我亲你一下。” 姜令芷瞪大眼睛:“!!!” “若是表现得不好,还请夫人多教教我,我会改进的。” 没等她想清楚呢,萧景弋就已经伸手将她拉到床上,扣着她的后脑勺吻上了她的唇瓣。 姜令芷头一次知道,原来亲吻不是像她从前那样浅尝辄止的,而是他这样来势汹汹,全凭本能,叫人根本无力抵挡。 萧景弋舔了舔唇瓣,回味了一下方才的滋味。 又看着她,就像是学生向夫子请教一般,诚恳道:“阿芷,我方才表现得怎么样,要再试一试吗?” 姜令芷:“......” 哪有人问这种问题啊!! 她红着脸,别过头去不说话,萧景弋只当她是同意了,又要再次亲下去。 外头忽然响起一声惊恐的高喝:“不好了,不好了......祠堂着火了......” 萧景弋:“......” 烦死了! 姜令芷瞧着他的表情一时间忍不住想笑:“......夫君,祠堂着火可是大事,我推着你去瞧瞧吧。” 萧景弋黑着一张脸,无奈的扶额,应了声好。 与此同时,整个国公府都热闹起来了。 对于世家大族来说,祠堂是非常肃穆神圣的地方。 既承载了祖德宗功,也有着昭示后人积极向上,绵延家风的作用。 而祠堂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着火,更是叫人心生忌讳。 尤其是当众人赶到祠堂,扑灭明火,开窗户散开浓烟,发现烧焦的是萧国公的原配夫人李氏的牌位时,这种诡异的感觉就浓郁了。 大老爷萧景平一脸惊愕,扑过去抱起牌位,年过四十的人了,哭得像个孩子:“娘......娘,是儿子不孝,儿子往后不能在您身前侍奉,您不要气恼.....” 陆氏眼珠子一转,也立刻扑过去跪在萧景平旁边,哭喊道:“婆母......” 萧宴都要娶舞阳公主了,他们大房怎么能分府呢? 所以她才和萧景平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萧国公赶过来,看到这一幕重重地叹了口气。 原配夫人的牌位着了火,倒真是让他心软。 手心手背都是肉,长子和幼子他一样疼。 年纪大了,就盼着子孙和睦,兄友弟恭,和和气气的。 萧国公眼眶一红,到底开口留住了他们:“唉,景平,你母亲她竟是如此舍不得你,便先在府里住着吧......” 萧国公一发话,萧景平顿时就哭得更大声了。 萧景弋漠然的看着这一幕。 他爹真的是上了年纪,老糊涂了。 姜令芷淡淡地挑了挑眉。 这几日大房一直不声不响的,还以为这两口子多有骨气,当真是要搬出这国公府去了。 原来,是在这曲线救国呢。 她极快地瞥了眼陆氏,满脸藏不住的奸计得逞的小人模样,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 ......呵,这次就算赶不走大房一家,也要叫她们吃些苦头! 第112章 克得她喘气像喷火 如此想着,她往前一步,温声劝道:“大哥大嫂,莫要太难过了,天底下哪有母亲生儿子气的?就算这位老夫人生气,也是因为气大嫂。” 陆氏一愣,偏头一看是姜令芷,顿时横眉冷竖,伸手指着姜令芷:“姜氏!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姜氏这个贱人,只要一出现,就克得她喘气都像是要喷火的。 姜令芷叹了口气,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大嫂,你瞧瞧,这其它牌位都好好的,只有祠堂的供台和这位老夫人的牌位着了火,分明就是对你有怨气啊!” 也不知道是萧景平行事太刻意,还是对萧家的列祖列宗十分敬重。 其它牌位都好好的,就只有这位原配夫人的牌位从高处摔落在地上,上半截都烧成了焦炭。 姜令芷继续道,“就是大嫂你坏了心思,差点害死我,才会连累你婆母没脸做人,自己把自己的牌位烧着了。” 被夹枪带棒泼了一盆脏水的陆氏,心中十分恼火,姜氏这个贱人!贱人! 她立刻就要张口反驳! 结果未等她说话,姜令芷又道:“咱们家和万事兴,大嫂在祠堂跪几天祈求这位老夫人原谅吧。” “你!”陆氏浑身发抖。 自己一把年纪了,被一个小贱人明里暗里地指着鼻子骂她是搅家精,这如何能忍? 可姜令芷那一句家和万事兴,又彻底堵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姜令芷死死揪住她的过错,翻来覆去地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言语中又没有丝毫的怨念,只是劝谏她要知错就改。 可这种情况下,她若是反驳了姜令芷,就等于明着告诉所有人,是她不识好歹,是她死不悔改,是她要把国公府搞得乌烟瘴气! 陆氏气得要死。 最后,她也只能用尽全力在脸上挂起一抹僵硬的笑,咬牙道: “是,四弟妹小小年纪倒是通情达理。先前是我错了心思,我愿......愿在这祠堂中跪上三日,祈求婆母的原谅。” 萧国公沉着脸:“三日太少了,毕竟是你亲婆母!” 他这会儿已经完全被姜令芷给带偏了。 打心眼里觉得原配夫人的牌位着火,乃是因为大儿媳心思不正,害了老四两口子受了大委屈,才让她没脸面对列祖列宗的。 如今老四媳妇倒是不计较,又心胸宽广地给了所有人台阶,只要大儿媳祠堂跪几日,就能彻底平息此事,倒是叫他这个老人心里觉得十分熨帖。 像陆氏这种心思不正的,这回也得好好受个教训。 他看着陆氏,严厉道:“你婆母恼了你,你就在这跪上半个月,好好念经上香。” 陆氏都要崩溃了。 老天啊,大房这次算是不用分府了,可是,怎么到最后,倒霉背锅的是她啊? 抱着牌位哭嚎的萧景平,也终于被劝着平静了下来。 他黑着一张脸,垂着脑袋,众人只当他是哀伤过度。 只是无人注意时,他趁着抬头的瞬间,深深地看了姜令芷一眼。 仿佛在疑惑,自己从前不放在眼里的粗鲁村妇,怎么忽然长出了一张三寸不烂之舌。 还三言两语就把他泼出去的脏水,又完完整整泼到陆氏头上。 萧景平想着,从前,还真是有些小瞧她了。 往后,还当真是要寻个机会除了这碍事的妇人......不,到底是内宅的事,还用不着他来动手。 交给陆氏就够了。 如此想着,萧景平长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陆氏,当着所有人的面拉起她的手,温声道:“夫妇一体,此番虽然夫人做错,我这做夫君的理当与她一并受罚。” 陆氏顿时又感动得热泪盈眶。 虽然自己被甩锅了,但老爷待自己越发温情了呀! 闻言,萧老国公脸色又好看了不少:“景平,你倒是懂事的。” 祠堂着火有了陆氏这个背锅侠,萧国公也没再多说什么,众人终是各自散去了。 ...... 姜令芷推着萧景弋往顺园的方向回。 萧景弋冷不丁赞了一句:“你反应倒是快。” “啊......”姜令芷脸色微红,方才她好像是有点泼。 又赶紧给自己找补:“我方才就是实话实说啊。” 这话说的,萧景弋笑出了声:“好一个实话实说。” 姜令芷不想让打趣自己,便说起正经事:“我瞧着今日之事,只怕是大哥大嫂自导自演的,也不知道他们不肯分府,到底是为了爵位,还是为了旁的......夫君,不如我们把账册的事告诉国公爷和老夫人。” 若是大房还不死心想要勾搭瑞王,想自寻死路,也别连累整个国公府呀。 萧景弋顿了顿,语气有些低落:“我爹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账册的事太严重,没彻底解决之前,还是别让他跟着担心的好。” 姜令芷嗯了一声,知道他的顾虑,便不再提了。 萧景弋又转头郑重嘱咐道:“如今母亲让你掌家,许多大事小情都要经过你的手,你要当心些。” 姜令芷捏了捏他的手:“我知道。”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 姜令芷就算是再忙,也会每日抽出些时间陪着萧景弋康复。 渐渐地,萧景弋已经能从站起来,到可以扶着东西挪动了。 就是还很慢。 十来步的距离,他得挪一盏茶的功夫。 但他已经很知足了。 白日姜令芷不在宁安院的时候,他便自己扶着东西,一点一点地从屋里挪到院子里。 等到晚上她回来的时候,他就又是一副离了人就不行的样子。 每当这个时候,姜令芷就觉得好心疼。 堂堂一个将军,现在沦落到连走路都得靠她的地步,真是可怜。 姜令芷抱着萧景弋的腰,感受到他整个人都贴着自己,有些紧张。 累倒是不累,就是生怕俩人再摔着了。 每到这时候,萧景弋就叹着气:“......阿芷,都是我没用,” “......”姜令芷没办法,只好抱他抱得更紧了些。 然后俩人就跟连体婴似的,花了小半个时辰,在院里走了一圈。 萧景弋对此乐此不疲。 “已经走得很好了,”姜令芷替他擦了擦汗,又鼓励道:“夫君,你再试一试,我不扶你。” 萧景弋点点头。 第113章 夫君,可以站起来了 姜令芷缓缓放开他,结果下一瞬,萧景弋双膝蓦地一软,他的双腿完全使不上力。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摔倒在地时,一双手紧紧地托住了他。 他整个人彻底倚在她的怀里,心头那点沮丧立刻便也消失不见。 他自己使着劲,把大半的力气又挪到自己身上,扶着她站稳了脚步,看着她满脸紧张的样子,安抚道:“没事了阿芷,我已经站稳了。” 姜令芷咬了咬唇:“是我心急了,” “再试一次。”萧景弋也不知道是安抚她,还是给自己打气。 姜令芷信心十足:“嗯。” 身后不远处的狄青狄红都红着一双眼,将军何德何能,遇到这么好的夫人。 萧景弋这一次是靠着围墙试的。 他慢慢地扶着围墙,站住步子。 姜令芷就站在萧景弋身后半步的位置,张开双臂,时刻准备着扶好他。 萧景弋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只觉得情绪越发稳定,他缓慢而又艰难地松开一只手,把所有的力气都往腰上转。 原本发颤的两条腿,似乎抖得更厉害了。 萧景弋大口喘着气,从未觉得光是站起来这件事就这般艰难。 姜令芷不放心地又往前走了小半步。 萧景弋只觉得,她轻柔温暖的呼吸都喷在他的后背。 仿佛成了他另一种力量的源泉。 他试探着,想要去松开另一只手,整个人便开始摇摇欲坠。 姜令芷忍不住又往前一小步,几乎是已经在抱着他的状态了,倘若他没站住,也不会倒下去。 心里有了暗示,再去做事情的事情就显得容易很多。 他一点一点缓慢松开了围墙。 “夫君,可以站起来了!”姜令芷声音很小,带着些颤音:“就说你可以的。” “嗯,”虽然萧景弋只坚持了不到五个数,就又赶紧扶住了围墙。 但这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 姜令芷忍不住从背后抱着他:“能站住了,下一步就能迈开步子走路,在下一步,就能健步如飞了夫君。” 萧景弋喘着气笑了一声。 她鼓励他的时候总是这样极度乐观的,以前觉得她信口开河,现在听着,却觉得格外的叫人心情舒畅。 让他一下子就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是啊,再下一步,就能飞了,”萧景弋顺着她的话接了一句:“阿芷就跑不过我了。” ...... 而大房那边,夫妻二人每日都要去祠堂中跪上两个时辰。 这些时日,陆氏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能从沙洲回来,又能娶到公主,跪得也是没有丝毫怨言。 连同姜令芷掌家这件事,她也只是骂了几句狗仗人势的东西,就没再计较了。 她想得很好,偌大一个国公府,让个上不得台面的乡巴佬来掌家,这不是玩笑嘛,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笑话呢。 陆氏就盘算着,这段时候就让姜氏好好出一出洋相。 等到自己受完罚,正好趁着宴儿娶亲把掌家权抢回来。 到时候,可要大肆操办宴儿和舞阳公主的婚事,扬眉吐气! 这边陆氏在这做着美梦,那边瑞王府已经闹起来了。 灵舒也闹着要嫁给萧宴。 早知道萧景弋会醒,她在红螺寺之后,就直接赖上萧宴让他负责了。 到时候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能日日瞧着萧景弋。 就算是不能和他夫妻相伴,抬头不见低头见也能一解相思之苦! 灵舒越想越是抓心挠肝,直接就叫人推着她去见了瑞王,开门见山道:“爹,女儿也要嫁给萧宴!” “你说什么胡话呢?”瑞王皱着眉头,被灵舒这念头给惊住了。 “爹爹,我说真的,我怀了萧宴的孩子!”灵舒一脸认真道,“我现在成了这样,后半辈子都毁了,要是不嫁给萧宴,就只能老死在这瑞王府了!” 瑞王一顿,看着灵舒,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厌恶,却又极快地掩饰过去:“你怀了孩子?你不是喝了避子汤吗?” “反正就是怀了!”灵舒咬着唇,蛮横道:“萧宴他必须对我负责!” 瑞王明白了灵舒的意思,知道她是惦记着萧景弋。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瑞王就是担心,灵舒若是疯起来不懂事,和舞阳窝里斗,那可就不妙了。 瑞王做出一副关切的模样,安抚道:“灵舒,你不要胡闹,爹爹会养你一辈子的,不用你嫁人。” 灵舒如今可不是好打发的,她发狠道:“你若是不同意,我就去萧国公府门口闹,反正当日红螺寺的事,多少人都瞧见了,让瑞王府跟着丢尽脸面!” 瑞王懒得搭理灵舒,在他看来,废弃的棋子没有价值。 他不耐烦道:“好了,不要再胡闹了,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但灵舒俨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从前看不上萧宴,但如今萧景弋醒了,萧宴就又有了价值。 灵舒出了瑞王的书房,就去了瑞王妃的院里,开门见山道:“阿娘,我要嫁给萧宴!” “萧宴?”瑞王妃皱了皱眉,疑惑道:“你不是一直瞧不上他吗?怎么现在又想嫁了?” “现在也瞧不上他!”灵舒眼睛一眨,泪珠子就落了下来:“阿娘,我就是放不下景弋表哥。” 瑞王妃有些无奈:“灵舒,你就别再惦记着他了。” “我不管。”灵舒哭着扑进瑞王妃的怀里:“阿娘,你去,去跟那个陆氏说,说我有了萧宴的孩子,让萧宴娶我!” 横竖上回萧宴是真的占了她的便宜。 “这......”瑞王妃蹙了蹙眉,她当然知道灵舒没有身孕,只是灵舒如今都这样了,往后只怕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 而萧宴到底是国公府的长房嫡孙,也勉强算是能拿得出手,灵舒嫁给他也不是不行。 瑞王妃沉吟了一番后,郑重地点了头:“行,阿娘这就去萧国公府。” 灵舒微微一笑,她就知道,天底下没有她要不到手的东西。 至于孩子这事嘛......她转头就吩咐自己的嬷嬷:“王嬷嬷,你去南风馆给我找几个俊俏的郎君过来。” 反正萧宴从沙洲回来也要些时日呢,足够她怀上个孩子了! 王嬷嬷听得老脸一红:“......是!” 第114章 惹下的风流债还没还完 瑞王妃应下灵舒后,不便立刻去了萧国公府。 她甚至没有见大房一家子,就直接求见了萧老夫人。 “长公主,” 瑞王妃扑通一声跪在一地上,泪流满面,“我今日豁出一张老脸求到您跟前,实在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萧老夫人虽然不喜瑞王妃,但听见她这话,神色还是郑重了几分:“你起来说话!” “是!是!” 瑞王妃在柳嬷嬷的搀扶下,起身坐在了萧老夫人下首:“老夫人,当日红螺寺的事咱们两家都不想声张,可如今却又不得不翻一翻这本旧账!” 萧老夫人顿感不妙,紧接着就听瑞王妃说道:“灵舒她!她怀了萧宴的孩子!” 萧老夫人一脸愕然:“怀了萧宴的孩子?” “是啊,大夫诊过脉,如今刚好两个多月了。”瑞王妃撒起谎来,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总该快些叫孩子们把亲事给结了才是。” 萧老夫人:“......” 自打经历过上次祠堂着火的事后,大房一家子的破事,她是一点也不想沾。 她不想沾,自然也不会把这事甩给自己的亲儿媳。 当即便叫柳嬷嬷去请了萧国公来。 萧国公一听简直都要气炸了。 他都把萧宴给送到沙洲去了,惹下的风流债还没还完呢! 可萧国公府到底是世家大族,瑞王府亦是皇亲国戚,此事总归是要遮掩的......唉,子孙都是孽债! “事已至此,咱们议一议亲事罢,”萧国公叹了口气。 灵舒那个嚣张跋扈的性子......现在却要为了她怀的孽种,将她迎进门。 萧老国公只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一切婚事从简便是,”瑞王妃倒是好说话得很,“我今日来,就想着是结亲别结仇,既然国公爷同意这门婚事,咱们不如先将婚书定下。” 萧老国公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管家,去叫老大过来。” “是。” 萧景平急匆匆地来到荣安堂,得知瑞王妃的来意后,整个人脸都绿了。 不是,瑞王府什么意思? 前脚才说了要把舞阳公主嫁给萧宴,这后脚就紧跟着要把有孕的灵舒也送过来? 买一送一再送一? 偏偏那边给舞阳和萧宴赐婚的旨意还没下来,而这会儿瑞王妃打的名头又是灵舒怀了萧宴的孩子,叫他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天啊,真的怀疑他上一句说不同意这门亲事,下一刻就会给国公爷给上家法打死。 萧景平简直要抓狂,他真想抓着瑞王的领子质问一番,你们两口子是不是在玩老子? 他气得七窍冒烟。 急中生智找了块挡箭牌出来:“父亲,照理说,是该把灵舒快些迎进府来......只是,灵舒这丫头从前和老四媳妇不对付,儿子实在担心,会闹得家宅不宁。” 瑞王妃蹭的一下就拍桌子站起来:“萧景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今日把话放在这,萧宴若是不肯对我们灵舒负责,我这便进宫去面圣了!” 萧景平咬牙道:“......那王妃如何保证,灵舒进门后,不会和老四媳妇起冲突?” 瑞王妃不依不饶道:“你们把那位姜氏叫过来,我倒要问问她,为何不许我们灵舒嫁给萧宴?莫不是她对那位前未婚夫还余情未了?” 萧老夫人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住口!” 而此时被当成挡箭牌的姜令芷正在悠闲地看账本。 她翻了翻账册,偏头看向一旁的柳三娘,笑盈盈道:“这几个月铺子里的盈余倒好。” 柳三娘细细地看着姜令芷,看她气色比之从前更红润,神态中也多了些游刃有余之感,顿时放下心来。 “是,近来铺子里又新上了一批南珠首饰,来的客人也多。”柳三娘温声道:“我来时,二公子还叮嘱着,让我问问,东家近来过得可还好?我瞧着,东家在府里娇养得跟朵花似的。” “......” 姜令芷再听到二公子这几个字时,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最后一次查完账后,匆匆一别,到现在都未曾见了。 她并没有因为姜泽的所作所为就迁怒姜浔,或是故意避着姜浔,实在是近来事多得很,整日都忙得脚不沾地的。 姜令芷看着柳三娘,笑道:“我好着呢,你回去跟他说,我过两日就去铺子里,让他给我多赚点银子!” 柳三娘笑眯眯的:“东家放心,我一定把这话给带到。”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通传声:“四夫人,国公爷请您过去荣安堂,瑞王妃来了。” 姜令芷抬头一瞧,见是管家,便点头应下:“我这便过去。” 说罢,将手中的账本送还给柳三娘,叮嘱道:“铺子里的事就劳烦你多费心了。” “东家放心。” 此时姜令芷还不知道瑞王妃忽然来萧国公府做什么。 当她从管家口中听到,灵舒怀了萧宴的孩子后,整个人的表情一言难尽。 ......不是,怀个孩子这么容易吗? 怎么别人说怀就怀上了,到她这就这么难? 再听到管家说,大老爷拿她当挡箭牌,不同意和瑞王妃结亲时,姜令芷眯了眯眼,神色莫名。 大房这一家子就跟不定时炸弹一样,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惹出一些抄家掉脑袋的祸事来。 姜令芷心思转了转。 若是能想法子让大房分府出去就好了,她往后睡觉都能踏实了。 如此想着,姜令芷就又坐了回去,冲管家说道:“我就不过去了,这毕竟是大哥大嫂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管家点点头,又把话带回了荣安堂。 瑞王妃得意的哼了一声:“萧大爷还有什么话说?” 萧景平:“……”他整个人吃了屎一样的难受。 姜氏这挡箭牌怎么不接茬啊? 萧景平无话可说,只得被萧国公强按着头,应下了萧宴和灵舒的亲事。 瑞王妃趁热打铁,当即让萧景平替萧宴签下了婚书。 第115章 仁君 而萧老夫人不愿再沾染大房的事情,始终冷眼瞧着。 萧老国公一脸沧桑,看向萧景平:“明日给沙洲去一封信,叫萧宴回来吧。” 萧景平咬牙道:“是。”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瑞王夫妇戏耍的猴一样,心里气恨不已。 可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呢? 就算冲过去找瑞王要个说法,婚书都定了,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他唯一的儿子要娶个断腿废人的事实。 萧景平一向自诩进退得宜,这会儿真是觉得自己掉进了瑞王府的烂泥坑。 瑞王坑他的银子,瑞王的女儿还要祸害他的儿子...... 萧景平在心里默默地诅咒,咒诅瑞王出门就被雷劈。 那边瑞王妃已经喜滋滋地捧着婚书,回了瑞王府。 她把婚书递到瑞王跟前:“王爷,妾身给灵舒定了一门亲事。” “什么亲事?”瑞王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阵不妙的感觉。 他狐疑的看了瑞王妃一眼,接过婚书一看,整个人都想炸了。 灵舒嫁给萧宴? 那岂不是要挡了舞阳的路? 他都谋划好东山再起的路了,却被这对蠢货母女给横插一脚! “怎么了,王爷不高兴吗?”瑞王妃打量着瑞王的脸色,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瑞王牙都要咬碎了,却又不能跟瑞王妃直说。 他只好说:“萧宴配不上灵舒。” 瑞王妃叹了口气:“是呀,妾身也这样以为。只是如今舒儿她……唉,罢了,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瑞王压着自己的怒火,敷衍了瑞王妃几句,打发她走后,气的一脚踹翻面前的桌案。 他气怒过后,又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无论如何不能影响让舞阳嫁给萧宴。 “进宫。” 次日,赐婚舞阳公主下嫁萧宴的圣旨,送到萧国公府。 萧国公猝不及防的皱起了眉头。 怎么又是赐婚给萧宴的? 他想让长公主进宫去问一问,但转念一想,大房的事回回惹得长公主不痛快,便只好又歇了这份心思。 罢了,要嫁就嫁吧。 反正这两个人,一个是皇帝的闺女,一个是王爷的闺女,还怀了萧宴的孩子,怎么也拒绝不了。 不过府里其他人倒是为着萧宴娶公主的事好生热闹了一阵。 尤其是大房一家子,陆氏捧着那圣旨看了又看,顿觉扬眉吐气,这种夹着尾巴做人的日子她过够了! 往后娶了公主儿媳,这府里谁还敢低看她一眼?! 陆氏天天跪祠堂,这会儿还并不知道,昨日灵舒已经和萧宴定下婚书的事。 “夫人,”萧景平闭了闭眼,眼底一片疲累,“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说。” “老爷你说,”陆氏这会儿倒是不看圣旨了,就把圣旨装进锦盒里,来回在屋里走着,打算找个地方放起来。 “你坐下,别晃了,晃得我眼花。”萧景平只觉得头都大了。 陆氏十分好说话:“好好好,我坐着,老爷你就说吧。” 萧景平深深地看了自己的老妻一眼,艰难道:“瑞王府的灵舒,怀了萧宴的孩儿,昨日瑞王妃来府里讨要说法,国公爷逼我替萧宴写了婚书。” 陆氏瞬间像是吞了苍蝇一般,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裂开了:“什么?” 萧景平闭了闭眼,下定了决心:“反正就是这样了,公主做正妻,灵舒做平妻。” 陆氏:“......” 灵舒什么德性,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一个十足搅家精,若是萧宴娶了她,只怕是整个大房都要被她这趟的翻天覆地! 这天底下哪有一边叫人吃山珍海味一边叫人吃屎的道理啊? 可就算是她再不情愿,事情也改变不了分毫。 很快国公府萧宴要娶两个新妇的消息就传遍了上京。 佑宁帝原本对这桩亲事就有些不满。 觉得舞阳下嫁萧宴实在是委屈了,可耐不住舞阳一直哀求,说是对萧宴一见钟情,非他不嫁,佑宁帝才勉强同意的。 可如今,怎么又闹出来灵舒怀了萧宴孩子的事来? “父皇,灵舒表姐也是可怜人,”舞阳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站在佑宁帝身后,替他揉着肩膀,声音柔柔的带着一丝叫人无法忽视的哽咽:“她有了孩子,若是不嫁给萧宴,就没有活路了。” 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佑宁帝心里酸软得不行,他伸手拍了拍舞阳的手背,这个女儿一向懂事,如今在婚事上却这般坎坷,叫他实在是心疼。 他叹了口气:“你和你三哥的婚事,朕心里实在是不痛快。” 三皇子原本要娶荣国公府的慧柔,可慧柔却在瑞王府闯出那样的祸事,好好的亲事给告吹了。 如今舞阳也是,佑宁帝本就看不上萧宴,却又闹出灵舒这档子膈应人的事来。 沉默了片刻,舞阳眼含热泪,唇角确实向上,笑得坚强:“或许,有父皇的偏爱,儿臣和皇兄就知足了。” 说着知足,眼眶中的热泪却在低头的瞬间,砸在佑宁帝的手背上。 佑宁帝当场就跟着红了眼眶。 怒道:“朕这就叫人收回圣旨,不嫁了!” 一旁的曹公公听得心惊。 天子一言九鼎啊! 竟然为了舞阳公主几滴眼泪,就要收回圣旨......皇上固然是仁君,可这也太仁爱心软了些。 舞阳公主忙拉住佑宁帝的手,摇了摇头,又是强颜欢笑的模样:“父皇,没事的。嫁给萧宴,我愿意的。您可千万不要为了儿臣,收回圣旨,这要是传出去,那些御史大臣又要不满了。” 佑宁帝听得更心疼了。 第116章 你认真一点呀 佑宁帝有四个皇子,三个公主,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舞阳这么贴心的。 他叹了口气:“你放心,朕会下旨,待你和萧宴成婚后,便住在公主府,萧宴作为你的驸马与你同住,让灵舒待在国公府,眼不见心不烦。” 舞阳:“......” 那可怎么行? 虽然母妃说的是,让她嫁给萧宴,要替三皇兄拉拢国公府。 但是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她实在是受够了,母妃的眼里只有三皇兄,拿她当工具。 她只想摆脱这一切。 如此想着,她轻轻叹了口气:“父皇,且不说灵舒。萧宴一向孝顺,我不愿让他心里为难。” 佑宁帝最终还是被舞阳给说服了:“罢了,就依你吧,只一点,若是受了委屈,可别忍着,回来告诉父皇,父皇给你做主!” 舞阳又掉了眼泪,呜咽着扑进佑宁帝的怀里:“父皇最好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得意。 父皇的宠爱,就是她最大的仰仗。 就算她在萧国公府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父皇也会给她兜底的。 所以,她定然也能找着机会,靠近景弋表哥的身边,让他带自己远走高飞。 ...... 入夏以来了,膳食就清淡起来。 姜令芷和萧景弋说着话,倒是吃得津津有味的。 “萧宴的婚事,”姜令芷给他盛了一碗甜汤,“实在是有些离谱了。” 说着她想起来,他应当不知道前因后果呢。 便将红螺寺的事又跟他说了一遍。 萧景弋听完,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红螺寺发生的事情他还真是不知道,那一次她回来后没有多说,当时只觉得庙里上香无聊,原来竟是......惊天动地,怕吓到他哦。 不过他可不会觉得自己的妻子行事莽撞狠毒,都被人欺负到那个份上了,忍气吞声那是傻子。 他笑道:“那这么说来,灵舒和萧宴还是你牵的红线呢。” 姜令芷颇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也可以这么说吧。 但这事当真是不能怪她啊。 当时灵舒和姜令鸢勾搭在一起,要让她身败名裂,而萧宴又来骚扰她......她总不能白白受欺负吧? 萧宴和灵舒这两个人,她是一个也不同情。 她唯一有些心里不舒服的,就是灵舒对萧景弋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萧景弋哪知道她在意这个......就算知道,他也觉得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连灵舒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姜令芷又说起了舞阳:“就是不知道,舞阳公主怎么会也要下嫁萧宴。” 舞阳公主年方十六,是周贵妃所生,听闻她出生时,天降甘霖,惹得当今圣上大喜,故而一直十分疼爱她。 据说她年幼时为了摘玉兰花,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一向仁爱的佑宁帝大发雷霆,不仅将随侍的宫女当即打死,还下令砍了宫里所有的玉兰。 这样一位受尽万千宠爱的公主,居然要下嫁给萧宴? 客观来说,萧宴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废物,若不是生在国公府,占了长房嫡孙的位置,连姜令鸢都不会看上他。 姜令芷就觉得这件事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看上萧宴了? 说起舞阳,萧景弋倒是嗤笑了一声。 姜令芷疑惑道:“夫君可是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 “也不是不妥,”萧景弋面露讥讽,“宫里的那位周贵妃,和瑞王关系匪浅。下嫁舞阳,想来还是贼心不死,想继续拉拢我大哥。” 姜令芷整个人都要石化了。 什么,周贵妃和瑞王? 这可太禁忌了! 那......瑞王妃单枪匹马杀到萧国公府,来替灵舒逼婚,岂不是破坏了瑞王的计划? 这一家子当真是复杂。 不过姜令芷更意外的是,萧景弋会知道这种狗血的事情。 心里暗想着,原来这么大一个将军,也关心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啊。 真是越发觉得,跟他在一起的日子过得鲜活了。 “看着我做什么?”耳边传来萧景弋磁性的声音,似乎比方才更勾人。 “啊,”姜令芷回过神来,心中却暗啐了自己一把。怎么听他说个话而已,就莫名着迷了。 然后赶紧胡乱找了个话题:“我在想,萧宴的婚礼,还得我来操办。” 作为如今萧国公府的掌家主母,她还得替前未婚夫办婚宴。 “嗯,” 萧景弋认真的点点头,小心翼翼的看了姜令芷一眼。 虽然他不愿提起,但她到底曾是萧宴的未婚妻。 如今萧宴要成婚了,那她...... 就见姜令芷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如今掌家了,这倒是一个历练自己能力的好机会。” 萧景弋:“......” 有什么好担心的,完全一副拿萧宴当工具人的样子。 “到时辰了,夫君,”姜令芷把婚宴的事搁置到一旁,将手掌递给他:“今天该走的路,还没走呢。” 萧景弋点点头,牵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借力扶着桌子就站了起来。 明明是他的手包裹着她的,却又像是支撑着他的根骨。 他现在已经好多了,前几日他还单独站不起来呢,现在已经能慢慢的自己站稳了。 但他一点也不满足。 说到婚礼这件事,他也有遗憾。 他也想她补一场拜堂成亲洞房花烛。 若是以后有机会,再生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女儿要像她一样,聪明又大胆。 儿子......最好也像她,总是爱说爱笑的,便能哄她高兴。 如此想着,萧景弋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反正就是没出息极了。 姜令芷不知道他傻笑什么呢,就提醒道:“你认真一点呀。” 萧景弋语调异乎寻常的温柔:“嗯。” 第117章 给前未婚夫办婚宴 今日他的进步也很大,不仅不用扶就能站稳了,甚至还能慢吞吞地往前挪一些。 他心想着,已经可以先叫绣娘来给他绣一套喜袍。 姜令芷扶着他,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后,又坐在廊下吹风看星星。 她很喜欢闲坐着看天。 跟他一起坐在这,哪怕什么话也不说,她也觉得很踏实。 ...... 萧宴婚事仓促地定在了一个月后。 算算时间,刚好够萧宴从沙洲赶回来。 姜令芷于是就更忙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下聘一事。 好在国公府办婚事都是有定例的,纵然娶的是公主,也不过是照着份例,再由大房添上一些便是了。 端午礼单拟好后交给管家去筹备着,她便又开始拟聘礼单子。 没一会儿,厨房的刘妈妈过来了。 一是来找她批这个月府里正常开销要用的银子,二是来跟她确定婚宴的席面。 头一项姜令芷批得爽快,但是看到席面的菜品单子,她皱起了眉头。 席面荤素搭配共九十九道菜式就不说了,还要在上京连摆一个月流水席,请全城百姓共乐。 姜令芷看着刘妈妈:“这席面的事,府里是有份例的,这份菜品单子谁拿的主意?” 刘妈妈笑盈盈的:“哎哟,是咱们大夫人的意思,大公子这毕竟娶得是公主,是该好好热闹热闹。” “这单子我批不了,”姜令芷没接她的话,将那单子不轻不重地拍在桌子上,“不过你也别急,我去问问老夫人的意思。” “是。”刘妈妈一阵假笑,她知道四夫人性情刚硬,这是记仇跟大夫人杠上了。 只是,大夫人那是何许人也? 做了几十年的当家主母,还能被四夫人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拿捏了? 她假模假式的应了声是,领了那银子的批票便走了。 姜令芷便去了一趟荣安堂。 萧老夫人正在小佛堂念经。 府里长房嫡孙要办喜事,但她毫不关心。 看见姜令芷过来,才柔和了面容:“令芷,这几日辛苦了吧?” 姜令芷感受着萧老夫人的关怀,诚恳道:“母亲信任我,将整个国公府交给我管,我年轻资历又浅,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总得来请教母亲。” 说着,她把那份菜品单子递给萧老夫人:“母亲以为如何?” 萧老夫人接过单子看了一眼,冷哼一声:“照你的意思回了便是。” 说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原本照她的性子,自然是分家各过各的,才清净。 可大房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又是国公爷原配夫人的嫡长子,许多事从情理上,就夹缠不清。 得了萧老夫人的指点,姜令芷有了底。 那边陆氏也从刘妈妈那知道了菜品单子的事,跑到姜令芷跟前,颐指气使道:“姜氏,萧宴成亲是大事,容不得出一点差错,这件事就不用你来插手了。” 姜令芷挑了挑眉,继而笑道:“大嫂,您这说的什么话呀,如今府里我掌家,我不管,该谁来管?!” 陆氏鄙夷地瞪了她一眼:“我儿子成婚,自然是我来操持!一份菜品单子就把你给吓住了,就你这小家子气的模样,哪里办得好公主的婚宴?” 说着,她又哼了一声,刻意提醒道:“姜氏,你只是掌着府里的对牌钥匙,可别以为自己就是当家主母了!” 姜令芷笑了:“大嫂也说了,我如今掌着对牌钥匙,府里大事小情都要经过我手,拿这菜品单子来说,我若是不点头,谁能办成?” 陆氏心中冷笑,还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她不屑道:“我儿娶的可是公主!” 姜令芷懒得跟她掰扯,直截了当道:“他就是娶天王老子,也得酒席照府里的份例办,大嫂要想大办也可以,自己出银子。” 陆氏气得跳脚,老天爷,怎么有这样厚颜无耻的女人! “你就是公报私仇,你记恨我们宴儿不要你,故意这个时候要让宴儿丢脸!”陆氏气急败坏地威胁道:“你等着的!” 姜令芷看得出来了,陆氏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趁着萧宴成亲,把掌家权再彻底给夺回去。 她心思一转,哈,这可真是巧了,她也想着用什么法子把大房赶出国公府呢。 如此想着,她便故意做出一副倨傲的模样来:“好,我等着。不过,大嫂若是阻挠我行事,我便只能禀明老夫人,对大嫂家法处置。” 说罢,她又笑眯眯的将手上的聘礼单子递了过去:“大嫂,把这个聘礼单子带回去看看,对了,这次可千万别想着换什么东西了,不然整个国公府都没面子。” “……”陆氏恼羞成怒,转身气冲冲的回到雅园。 她真想立刻除了姜令芷这个眼中钉,可一时又苦于无从下手。 想查她的账找她的把柄,可是府里账册是三夫人管着的,跟姜令芷沾不了边。 想弄死她,可顺园就跟个铁桶似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甚至于她把姜令芷管家以来府里发生的事都想了个遍,也没能想出来,她到底哪件事做的不妥当。 陆氏一副杀气凛然的模样,在雅园焦急地转圈想法子。 直到她一抬眼,远远地看见远处的屋顶上耀眼的光,她突然有了主意:“香杏,去把刘妈妈再叫来。” 姜令芷仍旧按部就班的准备着。 聘礼单子的事定下后,她便叫雪莺从公中的账上支了银子,带着孟白出门给新娘子置办首饰。 不过照她原先的性子,说走便直接就走了。 但这会儿夫君醒了,去哪还是得跟他说一声。 “夫君,我有事得出去一趟,”姜令芷去了书房,就见萧景弋正在看书。 萧景弋一怔,不免有些紧张:“你要去哪?” “去我的铺子里,买些首饰,顺便找我二哥帮我个忙,就是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姜令芷细致的跟他说着:“忙完我就回来啦。” 萧景弋听她说得琐碎,也就一点一点放心下来:“好,带着孟白一起。” “我知道,”姜令芷转头交代狄青,“白日太晒,别让将军到处去,我瞧着他这几日都晒黑了。” 萧景弋:“......” ......真行,他担心她出府,她直接连门都让他别出。 第118章 教我做假账啊 “三娘,你瞧着铺子里最金贵的头面首饰,各备上两份。” 姜令芷晃了晃手里的银票,递给柳三娘。 柳三娘接过银票,一瞧,竟有五万两,可真是笔大买卖! 她当即郑重应下:“东家放心。” 姜令芷嗯了一声,又问道:“他在吗?” 柳三娘自然知道她问的是谁,笑着往后院指了指:“天天在那等着东家呢。” “好,你去忙吧。” 再次见到姜浔时,姜令芷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短短一个多月,从前那个潇洒到有些轻狂的姜浔一下子沉稳了许多。 他就那么呆坐着,面前搁着一把算盘,时不时地拨弄几下子,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听见有脚步声,姜浔头也没抬:“三娘,什么事?” “是我!” 姜令芷脚步轻快,像是从前跟他学习查账那般,自然而然地坐在他旁边,“你在这发什么呆呢?” “你......”姜浔回过头,才发现是姜令芷。 他满脸的难以置信,良久没说话,再张口时,却红了眼圈:“你...你还好吗?” 自打云香楼那件事发生后,他就没再见过姜令芷。 他整日在府里坐卧不安,一想到姜泽和姜令鸢居然差点害死姜令芷,他就又愧疚又自责,深觉再没脸见她。 可心底又十分焦虑,萧景弋他醒了.......如果萧景弋待她不好,或是瞧不上她的出身,那她要怎么办? 若是国公府要休了她,连个给她撑腰的娘家都没有。 好不容易挨到柳三娘给姜令芷送账本的日子,得知她在府里一切都好,甚至还掌了府里的中馈,他才放心不少。 姜令芷伸手支着下巴,笑盈盈的:“我好着呢,能吃能睡的,倒是你,瞧着一下子老了十岁。” 她不是那种是非不分之人。 姜浔待她如何,她都看在眼里,她防备着姜家所有人,却又真真切切地贪恋着这世上唯一一个肯善待她的血亲。 姜浔默默松了口气,还能与她玩笑,看来日子过得是不错。 而她的样子,也比从前可要松弛惬意得多。 想来萧景弋醒来后,定然是十分感恩她的付出,又将那些麻烦事都接手了过去,成了她的靠山和仰仗。 如今的她,应当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胆战心惊地生活了。 姜浔沉默了一瞬,跟着她笑了一声:“那就好。” 他没见她的时候,明明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可真见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姜令芷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自然而然地开口道:“那......你可不可以再帮我个忙啊?” “嗯?”姜浔一愣,似是没想到,她居然还有需要他的时候,顿时精神了几分。 “就是那个......”姜令芷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道:“能不能帮我做假账啊?” 姜浔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古怪起来,这怎么才掌家,就要做假账了? 顿了顿,他还是委婉劝道,“......你可是要用银子?国公府的银子到底不好沾手。我手上还有几百间铺子,盈余都交给你,你随便使。” 姜令芷满头黑线:“......!” 姜浔好大方,但她真不是这个意思啊! 她这本假账册,是打算坑陆氏的...... 但做假账这种事她不擅长。 还得是姜浔! 毕竟,姜浔能看出陆氏那些账本中的猫腻,想来,做账水平定然是在陆氏之上的。 “姜二公子,我虽然十分觊觎你的银子,”姜令芷义正言辞道,“但是,我更看得上你的才华!” 她言简意赅地把要做的事给说了。 顿了顿,又笑嘻嘻补了一句:“当然了,如果你非要把铺子都给我,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受累替你管着。” “......”姜浔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我可真是八辈子欠你的!” 姜令芷双手合十,难道得给他说了句好听话:“谢谢,谢谢姜二公子,姜二公子你是天下第一大善人。” 姜浔到底没抗住,答应了帮她做假账的事。 至于他手上的那些铺子,他只说:“等你不忙了,来铺子里寻我,我教你怎么打理生意。” 姜令芷立刻喜滋滋地答应了,还十分大方道:“我请你去繁楼用膳!” 姜浔勉为其难的应下了。 到了繁楼,二人去了姜浔常年定下的雅间。 姜令芷可不只是为了请姜浔吃饭。 她今日还想顺便定些席面上的酒水。 繁楼最有名的桃花酿自不必说,除此之外,她还要了好几壶度数不高的薄酒,又叫小二上了些时令的菜式,二人边用边闲聊。 快到端午了,繁楼格外热闹,大堂里还排了出折子戏。 繁楼不是正经戏园子,所以这戏便排的有些出格。 原本郁郁不得志的的臣子,却演的像是对皇上爱而不得的断袖。 姜浔瞧了一会儿,便瞧出这戏不对劲,顿时黑着一张脸,忙要叫人关上窗子。 姜令芷赶紧伸手拉住他。 这么精彩的戏码,她可从来没见过,好不容易瞧见了,哪能不看啊! 姜令芷自顾自地拿起一壶荸荠酒。 荸荠酿的酒,酒色清纯如泉,酒味甘而淳厚,姜令芷喝着倒是觉得味道不错,倒是不知不觉地喝了好几杯。 姜浔拦不住她看戏,只好劝她少喝点酒:“这酒虽然度数不高,但是喝多了还是容易醉的。” 姜令芷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 这荸荠酒入口甘甜,还拿冰块在外头浸着,喝起来就像是小甜水一般,怎么可能会醉? 她才不信! 姜浔见劝不住她,也不想扫她的兴,便由她去了。 第119章 我没醉 结果那戏越演越过分。 好家伙,那原本男装的臣子,居然又换上了女装......总算是和皇上入了床帐。 姜浔实在无语,腾的站起来,一把关上窗子:“走吧,我送你回国公府。” 姜令芷十分嫌弃地啧了他一声,仿佛在说,这有什么了?我还没看够呢! 但眼见着姜浔快要裂开的样子,她总算是大发慈悲地站起来,意犹未尽道:“下回咱们再来啊!” “......”姜浔哼了一声,心想着,来可以,但他绝对会警告繁楼,再也不许排这种乱七八糟的戏! 姜浔瞥了他一眼:“好啊,你叫声二哥我听听?” “好,”姜令芷扯着唇角笑了一下,不知怎么,觉得脑袋有些发晕,“好二哥!” 那小甜水还真是后劲有点大。 姜浔听着她说话,觉得有点不对劲,她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回头一瞧,不得了了? 怎么眼里的机灵劲儿没了,瞧着傻乎乎的? 姜浔有些担忧道:“阿芷,你喝醉了?” 姜令芷眨眨眼,冲他傻乎乎地笑:“我没醉!” 姜浔:“......” 喝醉了的人都这么说。 姜浔气得头大:“你醉成这样回去,若是萧景弋那个煞神和你生气,我可不管你!” 姜令芷酒劲上来,就觉得屋里有些闷热,便打开窗户要透透气,谁知一眼就瞧见了,萧景弋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网上看。 姜浔顺着她的视线望下去,自然也瞧见了。 他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刻意板着脸跟他打招呼:“......妹夫。” “......”萧景弋看着比自己年轻好几岁的姜浔,勉为其难的点点头:“下来。” 姜浔哦了一声,扶着姜令芷下去。 姜令芷乖乖的爬上马车,姜浔看着萧景弋,一本正经道:“方才和妹妹在繁楼说了会话,不免多喝了两杯,既然你来接她了,我这做兄长的便要叮嘱你两句,你要好生照顾她。” 其实他还是很怕萧景弋的。 因为这个煞神实在是恶名远扬。 但是为了阿芷,有些话他该说就得说。 他没想到的是,萧景弋居然很认真的点点头:“这是自然。” 姜浔见他虽然态度不算热切,但没有怪罪的意思,又放心了几分:“那你带她回府吧。” 萧景弋又是应了一声。 等他放下车帘,才发现姜令芷已经脸颊绯红,歪靠在车厢上,神思飘然,眼里溢着如水柔光:“夫君。” 萧景弋:“......”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姜令芷一沾上他,就下意识的贴了过去,浑身就像是没长骨头似的,身子软的过分。 姜令芷脸颊红的发烫,人也提不起一丝力气。 她恍惚间以为姜浔还在,以为自己还在跟姜浔说话呢,笑眼弯弯,低笑着:“你放心吧,他待我很好的......” 温热又甜香的气息全落在萧景弋的呼吸里。 他搂着她的手紧了紧,低声问道:“谁待你好?” 姜令芷声音有些沙哑,伸手搂着他的腰不放:“我的夫君啊,萧景弋啊。” 她说起夫君两个字时,格外的依赖。 什么叫温香软玉在怀,萧景弋此刻知道了。 他无奈道:“酒量不好,就不要喝酒。” 姜令芷努力地睁开眼,皱了皱,眉头:“谁说我不能喝?我合卺酒喝两杯都不会醉!” 谁知道这小甜水比合卺酒还猛啊? 萧景弋问:“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姜令芷十分肯定道:“假酒!姜浔他给我喝了假酒!” 说着,她闭上了眼,没有再说话。 就在萧景弋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姜令芷又睁开了眼,柔柔地盯着他看。 萧景弋问道:“怎么了?” 姜令芷细声道:“你真好。” 姜令芷喝多了倒也老实,就是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看,然后傻笑。 萧景弋不动声色地垂眸跟她对视,然后就见姜令芷舔了舔唇瓣,搂着他的脖子就亲了上来。 萧景弋堂堂一个战神将军,就这么被调戏了。 没等他想反客为主呢,姜令芷又闭上眼,睡着了。 萧景弋满头黑线:“......” 外头隐隐有蝉鸣声响起,叫他不免有些心燥。 好在之后姜令芷都再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就这么老老实实的睡着了。 ...... 与此同时。 繁楼中的另一扇窗户里,姜泽一直默默地盯着萧国公府的马车,直到彻底消失不见,他才收回视线。 灵舒坐在他对面,眼底十足的讥讽:“装什么兄妹情深呢?” 姜泽任由她肆意嘲讽,面无表情道,“灵舒姑娘,我方才与你说的话,希望你能认真考虑。” 灵舒不屑地打量了他一眼。 虽然都是武将,姜泽也的确有几分姿色,但比起萧景弋那浑然天成的英武矜贵,姜泽还是差远了。 她嗤笑了一声,“姜大将军,我倒真是奇了怪了,从前我好好的,我爹去求皇上赐婚,你倒是不肯,如今怎么突然又肯娶我了?” 说着,她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连我怀着别人的孩子,你都不在意?” 姜泽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保证道,“你放心,我娶了你之后,会一心一意待你,连你的孩子也都视若己出。” “哈!你不说我也知道!”灵舒鄙夷地看着他:“你知道我跟姜令芷不对付,你怕我嫁进国公府后,会想法子害她。是不是?” 然后她哈哈大笑了一声,添了一句:“姜泽啊姜泽,你怎么这么会装呢?你可别忘了,约姜令芷去云香楼的人,是你啊!” 别想在这跟她装什么大善人! 呸! 拥有时不觉珍贵,等到亲手毁掉了又觉得后悔想弥补。 天底下有这种好事吗? 如果有,老天爷怎么不给个机会,让她的腿再长出来? 灵舒自觉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她把姜泽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是因为姜令芷如今还活着,时时刻刻地都在提醒姜泽,提醒他背叛挚友,残害妹妹的事实。 可他又无力弥补。 “再说了,你那个对你有救命之恩的未婚妻呢?” 灵舒的言语像一把刀子,“你伤了姜令芷就想娶我做弥补,等那个姓蓝的姑娘伤透了心,你又打算怎么弥补?自宫当太监?” “......”姜泽脸色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丝裂缝。 第120章 私心 到这一刻,他终于觉得自己实在是错得离谱。 一直以来,他好像总是偏执地想要去追求已经失去的东西。 阿娘死了多年,他一直无法接受,见到亲妹妹却想让她去给母亲弥补偿命。 直到差点害死亲妹妹,他才又觉得痛心悔恨,想为她做些什么...... 可这些类似自虐的弥补,不过只是想要一份心安,起不到一丁点实质性的作用。 他甚至觉得可笑,到最后,点醒他的,居然是他一直以来觉得恶毒的灵舒。 姜泽没再说话,起身出了繁楼。 那边姜浔把姜令芷交给萧景弋后,又转身回了繁楼。 恩威并施的不许繁楼的掌柜再排奇奇怪怪的戏。 掌柜跟他再三保证,今日的戏真的就是个意外,姜浔才放下心来,转身准备离开。 一转头,忽然就瞧见了姜泽。 “......大哥,”姜浔停在原地,看着面色沉重的姜泽,迟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警惕,“你怎么也在这里?” 该不会是跟着他和阿芷,又要做什么事吧? 要是大哥真想动手,那个孟白可不是大哥的对手。 “来给蓝卿买些吃食,”姜泽当然听出来姜浔的戒备,他苦笑一声,暗骂了自己一句活该。 姜浔眯起眼睛,看着姜泽空空如也的双手,俨然不信:“买什么吃食?” 姜泽顿了顿,道了声:“卖完了。” 姜浔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俨然不信。 “......”姜泽看着他道,“爹已经和我说清楚了,阿娘的死不怪她,该怪我。” 姜浔一时有些意外:“啊?” “跟你没关系,”姜泽说:“不过是告诉你一声,我不会再有那份心思了。” “你最好是真的没有,”姜浔一怔,又往前走,二人擦肩而过,道,“大哥,你若是再对她下手,我不会跟你善罢甘休的。” 姜泽苦笑一声。 ...... 萧景弋把姜令芷带回国公府时,她还在睡,无论如何也叫不醒。 无法,只好叫雪莺和云柔给她擦洗过后,换了身寝衣。 他转着素舆,自己按着床榻起身,又在她身边躺下。 空气中还带着些清洌的甜。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景弋正要入睡之际,就听身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偏头望过去,只见她竟一个翻身,撑着身子半坐起来,寝衣领口下那一片腻白在夜色中格外晃眼。 “夫君,” 姜令芷声音带着些哑意,她摸索着,从被窝里抓起他的手,就像是从前他还昏迷不醒时那样,跟他说话,“我今日出门见了姜浔,又去了繁楼......” 萧景弋听着她嗓子都干了,还在这胡说八道,眉心一跳。 他抽回自己的手,端起床榻边几上的茶水递过来:“喝了水再说。” “好。” 姜令芷伸手抓着他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喝了水,顿觉嗓子舒服多了,她着急拍了拍床板:“你快躺回来,我还没说完呢。” 萧景弋无语,就非得对着瘫子才能自由发挥吗? 他放下水杯,照着她要求那样,一动不动地躺了回去。 姜令芷满意地点点头,又抓着他的手,摸着他的脸,开始道:“姜浔很担心,你会对我不好。所以告诉他了,我说我的夫君很好。” 萧景弋低笑了一声,这表白的话他方才在马车上就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实在是动听极了。 姜令芷垂眸望向他,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我选的酒还不错,请你也尝尝。” 然后她就俯身亲了下去。 “唔......” 萧景弋默默地承受着这份甜蜜,直到姜令芷觉得够了,才直起身来,满足地长出了一口气。 继而又神秘道:“夫君,我还有一点坏坏的心思,要告诉你。” 萧景弋盯着她水润的红唇,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坏坏的心思? 有多坏? 下一刻,就听她神秘兮兮道:“我让姜浔帮我做了一本假账册,到时候......” 萧景弋笑了,原来是这个心思。 这算什么坏心思呢? 这是大局为重的智慧心思。 他伸手轻轻将她脸上的头发别在耳后,轻声道:“做得很好。” 姜令芷得意地“哼”了一声。 又躺了下去,两只手抱紧他的手臂,蜷着身子往他身边缩了缩,嘀嘀咕咕道:“夫君,我想要个孩子。” 萧景弋无奈,怎么都晕乎成这样了,还是想要个孩子?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低头在她额角印下一吻,轻声道:“孩子的事先不着急,先要我吧。” 话是这么说,人都醉了,他是不会做什么的。 就这样抱着她睡了一夜。 翌日清晨。 姜令芷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半点都想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醒啦?”耳边响起一阵低沉的男声,姜令芷的瞌睡虫瞬间跑得一干二净。 倏然睁开眼,入目便是英气十足的脸。 姜令芷抿着唇瓣,看着萧景弋眼眶底下的乌青,有些心虚地唤了声:“夫君。” 她只记得自己在和姜浔喝酒看戏,后来的事就都不记得了,看他这样子,应当是照顾了自己一夜。 她心里顿感愧疚,伸手挠了挠头,“夫君你不要紧吧?是不是没睡好?我再陪你睡一会吧?” 萧景弋心中觉得好笑:“你今日不忙了?” 姜令芷叹了口气,忍不住抱怨道:“可忙啦!给你大侄儿办婚事,要准备的可多了,他还一下子娶两个,双倍的麻烦。” 萧景弋垂眸低笑了一声,看她这样公事公办的样子,心里一下子就放心了。 什么前未婚夫。 不过是个供她练手的工具人。 姜令芷道:“夫君,你在睡一会儿,我要收拾收拾,去府里到处瞧瞧。” 萧景弋嗯了一声。 姜令芷走后,他扶着床榻,慢慢的站起来,又小心翼翼的往前挪了几步,整个人就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但好在,是能挪动步子了。 “狄青,狄红,”萧景弋唤来二人,吩咐道:“去,叫人把顺园收拾出来。” 狄青狄红一时没领悟。 萧景弋倒也没跟这两个没媳妇的棒槌计较。 又吩咐道:“就照大婚洞房时候的样子布置!” “是是是!” 他存着私心,要在萧宴回来前,先与她拜堂成亲。 第121章 补一个洞房花烛夜 姜令芷忙完回到宁安院时,天已经黑了。 她发现院里黑乎乎的一片,一时叫她有些诧异。 人呢,都哪去了? 她试着唤了句:“夫君?” 自然是没人应她的。 “奇怪......” 姜令芷才刚咕哝了一声,就见狄红拎着灯笼,狄青揣着个包袱,俩人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异口同声唤道:“夫人!” 姜令芷差点被他俩吓到,疑惑问道:“狄红!将军呢?还有院里的下人呢?” 狄红神秘兮兮的:“夫人,将军回顺园去了。” 姜令芷闻言,心头闪过一抹失落的感觉。 还真是让自己说着了,他醒了之后,就不习惯和人同床共枕,所以独自回顺园安寝去了。 她应了一声,刚想迈过门槛,狄青又说话了:“夫人,小的想和雪莺说句话,不知可不可以?” 姜令芷自然不会拒绝。 俩人叽叽咕咕地说了好半天,雪莺越听越兴奋,最后简直要拍手叫好了。 姜令芷心想,雪莺也长大了,有心事了。 女大不中留哦。 雪莺很快说完话回来,手里拎着个大包袱,姜令芷也没有多问,只当是狄青送给雪莺的礼物。 雪莺小心地提着那包袱,关切道:“夫人,瞧您头发上还落着蛛网呢,想来是方才在库房落下的,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姜令芷也没多想:“好。” 等她沐浴完,云柔也回来了,雪莺又是拉着云柔叽叽咕咕好一阵,然后云柔也跟着兴奋起来。 姜令芷啧了一声,喔,又是一个春心萌动的小丫头。 正想着呢,就见云柔笑眯眯地走过来:“夫人,奴婢新学了个妆面,给您瞧瞧吧?” 姜令芷瞧她十分有兴致的样子,便点了点头,任由她在那大展身手。 直到最后,姜令芷被忽悠着穿上一身喜袍,盖上盖头的时候,才觉得不对劲。 “这是做什么?” “夫人您就别问,一会就知道了!” 姜令芷无法,半推半就地被两个丫鬟扶着出了门,一路到了顺园。 她顺着盖头底下的亮光瞧见了一片红地毯。 刚想伸手去掀盖头,继而手里就被一双干燥温暖的大手牵住,一团红绸塞进她手里。 “......” 头回生,二回熟,这事儿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果真,下一刻,就听喜庆的声音喊道:“新娘子进门。” 姜令芷:“......” 又...又拜堂啊! 身边的男人脚步甚至还有些踉跄。 他走的很慢,很慢,每一步都是缓缓挪动的,就算是再慢,也总会走到正厅里。 “一拜天地!” 姜令芷认认真真地拜了。 “二拜高堂!” 天地都拜了,高堂也没道理不敬,于是就又弯了腰。 “夫妻对拜。” 这都同床共枕地睡过了,夫妻对拜一下子也很合理吧! “送入洞房!” 姜令芷:“......” ......已经洞房过许多次了,怎么现在莫名开始紧张起来了呢。 萧景弋拉着红绸牵着她,一路慢慢的引着她往正房回。 顺园修缮也是照着从前的样子修的,姜令芷一路也十分熟悉。 走到廊下,迈过门槛,直到坐在床榻上,她才终于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 她这是,又把自己嫁了一回? 老天爷! 可是这怎么成了两次婚,拜了两次堂,都是和同一个人,第二次比第一次还要紧张。 直到一只秤杆伸进她的盖头,慢慢挑开,耳边不时有人说着喜庆的吉利话: “挑盖头,秤杆金,秤杆亮,秤杆—挑挑吉祥,左一挑富贵,右一挑如意,中间—挑金玉满堂。” 姜令芷心里小鹿乱撞。 一会儿觉得自己好没出息,怎么每一次入洞房都这么紧张啊! 一会儿又想着萧景弋你快不要闹了叫人知道了看笑话! 一会儿又忍不住的好奇,洞房花烛夜原来是这样的吗? 正事前头居然还有这么多的流程啊! 怪有意思的。 就在这种诡异而又复杂的思绪下,遮挡她视线的红盖头终于被揭开,姜令芷一抬头,就瞧见了满身红装的萧景弋。 喜袍有些宽松,一小片胸膛明晃晃的就在她眼前袒露。 但又将他显出一副风流肆意之感,比之从前的英气俊美,这会儿竟像是个出世的妖孽一般! 姜令芷完全看呆了......啊,他怎么这么好看啊。 不对,他这是在色诱她吗? 她一时间甚至有些搞不清,现在到底是谁想睡谁啊? “眉不画而浓,唇不点而红,夫人生得甚美,”萧景弋语气倒是正经,就是边说边伸手点在姜令芷的唇瓣上,轻轻的摩挲着。 姜令芷谦虚地想着,夫君你也挺美,笑起来就一点也不像杀气腾腾的武将了呢。 走神间,萧景弋已经牵着她起身到桌案边了。 桌上一壶清酒,两只喜上眉梢的酒盅,斟满酒水,萧景弋将其中一只递给姜令芷:“夫人,合卺酒。” 姜令芷脸颊又是一红。 合卺酒嘛......这个倒是跟他喝过的。 可不是像现在这样交手饮下,而是...... 清酒一入喉,整个人跟着火热起来,让她把当初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清晰地记了起来。 她艰难的放下酒杯,正想说些什么,萧景弋已经从她手上接过酒杯,一拍手,外头立刻端进来一碗饺子。 “饿了吧,先吃点垫垫,”萧景弋亲自拿起勺子舀了一只饺子,送到她唇边,“张嘴。” “夫君......” 姜令芷的声音都发颤,萧景弋待她当真是好极了,就算是出于感恩之心,他做的这些,也是她此生从未体会过的好。 她略一低头,伸手咬住了那只饺子,只是才咬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夫君,生的。” 萧景弋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坏笑:“这可是夫人自己说的。” “哈?” 姜令芷脑瓜子嗡嗡的,这个人怎么捉弄她啊! 不过说到生孩子,她倒是很愿意的,有个孩子傍身,她心里才踏实。 “自从为夫醒后,总觉得有些愧对夫人,今日仓促间,只想到给夫人补一个洞房花烛夜,不知夫人可还满意?” 第122章 那是情动的暗示 “满意,”姜令芷点点头。 流程进展到现在,萧景弋才开始不好意思:“还望夫人莫要笑我,为夫只是想从头和夫人再经历一次。” 姜令芷:“?” 他这么杀伐决断一个人,现在在她面前害羞? 这感觉怎么又是怪异又是叫人觉得可爱呢。 “夫君这样待我,我心里很是高兴......唔,” 萧景弋已经亲了上来。 姜令芷话还没说完,但是也不想说了,被他夺走了呼吸,让她只好依附着他。 大红床帐加深了暧昧气息。 她无意识地配合着他,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呼吸间彼此气息纠缠。 萧景弋如今恢复的很好,甚至撑着自己的身子。 但他还是最喜欢的姿势还是像以前昏迷不醒时那样。 姜令芷趴在他怀里,被她扣着后脑勺,吻得难舍难分。 白皙的肌肤染上红晕,那是情动的暗示。 渐渐地,姜令芷就有些反客为主了。 从前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任由她来享受,那种滋味虽然累,但是却别有意趣。 但现在他竟然有种想要掌控她的感觉,让她有些不适应。 萧景弋轻轻的在她唇瓣上咬了一口:“味道真好。” 姜令芷:“......” 哪有这样吻到人喘不过气来的。 后来她不甘示弱的又吻了回去。 等她想起来这样不好的时候,几乎已经把他的衣裳都扒光了。 她勉强唤醒自己一点理智:“夫君,你还没好呢。” 萧景弋十分坚定,拉着她的手,告诉她:“我好了。” 姜令芷:“......” 确实好了。 甚至有点过于好了! 继而锁骨处一凉,衣扣已经被解开了一颗。 他抱着她吻,唇齿轻轻地吻上那片伶仃的锁骨,舔舐着,轻咬着,最后,甚至将从锁骨处经过的肚兜带子,也咬断。 姜令芷心底的防线俨然已经守不住了:“夫君......” 萧景弋又文上来,唇齿间与她呼吸纠缠:“阿芷,我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 姜令芷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既然他都好了,那还抗拒什么? 早点来,早点让她怀上孩子,她也早点安心! 于是,她起身,像以往很多次那样跨坐了上去:“夫君,看你表现哦。” 萧景弋:“......” 天底下哪个男人能经得起这么激? 萧景弋轻笑一声,抬手就解下了床帐,双手箍住她的腰,赞了句:“阿芷的腰好细。” 他早就想揽上了。 姜令芷双眸含水,意乱情迷地看着他,柔声道:“夫君,给我一个孩子。” “嗯?”萧景弋一顿,皱起了眉。 从前他昏迷不醒时,她无人仰仗,靠着替他延嗣在府里立足,拿他当生孩子的工具人,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如今他都醒了,她怎么还盼着要孩子呢? 她竟然还是不喜欢他吗? 所以才从始至终都只想着要个孩子傍身,有他没他都行? 想到这,萧景弋只觉得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心里却难过的快要碎掉了。 姜令芷本来已经准备好了,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 她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柔声安抚道:“夫君,不要为难自己,你可能还没好全,一时力不从心也是有的。” 萧景弋:“......” 他看着她那张满脸无辜的表情,简直气得要死! 居然还觉得他不行? 他松开她的腰身,躺下来翻身背对着她,也不说话,整个人十分受挫。 姜令芷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受,好像松了一口气,但是又夹杂着点遗憾和关心。 于是就关切道:“夫君,你别担心,会好的,咱们再等等。” 萧景弋胡乱的嗯了一声,轻嗅着她身上的淡淡的幽香只觉得自己好傻。 他每日都迫切地想要站起来,就是想着给她补一个婚礼,让她不要心里有遗憾。 结果,她还是只想要个孩子。 ......唉,情爱一事,可比打仗难多了。 后来他到底没忍住,“阿芷,你可有心上人?” 姜令芷本就晕晕乎乎的,他这么靠过来说话,叫她不免有些心跳加快。 她低笑一声,咕哝道:“有啊!” 当然有啊! 说出来,她都怕他笑话,堂堂尚书府嫡长女,嫁了人,才知道吃饱饭是什么滋味。 更何况,他现在还很在意她的样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怎么会不把他放在心里! 她只是,不敢,也不会,把一生都押在男人和情爱上。 但这些话,她永远都不会告诉他。 萧景弋默了默。 他没敢问,这个人是谁。 怕万一不是他,挑破了表面的花团锦簇后,结果叫人难以承受。 他没再主动提圆房的事情。 来日方长。 ...... 但是他不急了,那有的是人着急。 姜令芷仍在按部就班的操持婚宴的事。 大部分事情循例进行下去,还有一些没有应对过的,她问过老夫人几次后,也有了应对之法。 日子越发安稳充实了一些。 姜令芷偶尔有一个瞬间会觉得,虽然夫君现在不行了,以后就算没有孩子,日子也能过。 “四夫人,” 柳嬷嬷神秘兮兮地抱着个锦盒,来到顺园,“这是老夫人特意给您送来的。” 姜令芷疑惑地接过锦盒,心想着什么东西? 于是她接过锦盒,打开一看,见锦盒里是几件衣裳,但是和平常穿出门的衣裳可不一样。 姜令芷伸手捻起一看,是件十分清凉的肚兜,用的丝线滑溜溜的,选的颜色也正,半透的大红色,可是该遮住的地方若隐若现,十足的欲拒还迎。 吓得她手一抖,那肚兜就掉回锦盒里,姜令芷赶紧一把将盒子盖上。 然后她羞红了脸,抬头和柳嬷嬷对视一眼,十分尴尬。 柳嬷嬷可是过来人了,就不会这样忸怩,拉着她语重心长道:“四夫人,您有个子嗣稳固地位呀。” 姜令芷脸都僵了,心想,老夫人真是费心了! 她哪里能想到,老夫人比她还看重子嗣呢! 这是要让她穿成这样勾搭萧景弋吗? 姜令芷心想着,勾搭也没用啊,他没好全呢,他不行啊! 但是总归是长辈的一片心意,姜令芷点点头:“......知道了。” 柳嬷嬷松了口气,再次建议道:“四夫人,您今夜就穿给四爷看呀,保证您一次怀上。” 姜令芷:“......” 待柳嬷嬷走后,她做贼似的把这锦盒藏进了衣柜里。 心底唏嘘着,也不知道将军怎么回事,昏迷的时候还挺好用的,这一醒来倒是不行了。 挺大个人的,说不行就不行了。 后来没一会儿管家又来了:“四爷,四夫人,国公爷说,给四爷送碗汤过来。” 姜令芷忙应声道:“先拿进来吧,四爷在书房。” 雪莺接过食盒,拿进来打开盖子一看,居然是一碗银耳莲子羹。 第123章 到底谁不行 姜令芷不疑有他,叫雪莺给书房的萧景弋送过去。 “是。” 雪莺捧着莲子羹送过去,萧景弋尝了尝一勺,觉得有些甜,像是女子才会喜欢的东西,便又叫雪莺把莲子羹拿回去给姜令芷尝尝。 姜令芷应了一声,她是爱吃甜的。 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往自己嘴里送,她觉得味道还不错:“我喝着倒是正好。” 反正萧景弋也不爱喝,她就也没跟他客气。 又舀了几勺,到最后,大半碗莲子羹都进了她的腹中。 可待用罢晚膳,沐浴过后躺在床榻上时,姜令芷就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她翻来覆去,浑身难受。 “阿芷,你怎么了?”萧景弋十分紧张,怕她生病了。 姜令芷脸颊涨红,想去扯自己的衣裳:“这怎么才入夏,就这么热了。” 萧景弋蹙了蹙眉,热吗? 他一个火力旺盛的男子都没觉得热啊? 莫不是发烧了? 瞧着脸蛋泛红,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也有些热,但又没到发烧的程度。 想了想,干脆叫人取了冰桶来,放在屋里。 可姜令芷还是觉得热。 这种热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折磨的让她浑身都软绵绵的,光是冰降不了温。 她难受地辗转反侧,然后无意识的哼哼唧唧地直往萧景弋身上蹭,这样倒是让她舒服了一些,于是她变得更缠人。 萧景弋再迟钝也才意识到不对劲来。 晚膳吃的是一样的东西......那便是那碗给她喝了的银耳莲子羹有问题。 他黑着一张脸,叫来狄青:“去问我爹,给我送的什么汤?” 狄青来去匆匆,回来时,脸涨得通红:“......回将军的话,国公爷说,是让他老人家能抱孙子的好东西。” 萧景弋气得咬牙:“......出去!”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现在想要的不是孩子,是阿芷的心! 可他也知道,一般这种猛药除非阴阳交合才能解,若是强行压制,只怕也是伤身。 而姜令芷这会儿早就被折磨得失去理智了。 她眸光含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嗓音黏糊糊的:“夫君,帮帮我......” 其实她对这种事情已经很熟悉了,嘴上说着求他,实际是完全就是她占据主导地位。 翻身就骑在他身上,一边亲他,一边拉扯他的衣裳。 萧景弋艰难的拉住她的手:“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姜令芷迷迷糊糊,又哀求了一声:“好夫君......” 萧景弋都要被折磨疯了:“想让我怎么帮你?” 姜令芷脑子发胀,整个人都显得呆呆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用行动表示。 萧景弋又不是柳下惠,都这样了,他哪还再也忍不住了。 拿他当工具人她也认了,反正不要离开他。 他伸手帮她除了衣物,扶着她,坐在他的腰上。 随后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已经等了太久了。 姜令芷倒是对这一套流程十分熟悉,毕竟是她从前最习惯的动作。 情到浓时,她嘴里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个遍。 听得萧景弋干脆伸手捂了她的嘴。 尽情缠绵不休。 到后来姜令芷都清醒过来了,萧景弋还是没有结束的意思。 姜令芷挣扎软倒在他怀里:“夫君,我好累......” 他把着她的腰,就是不让她下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阿芷,帮帮我......” 姜令芷就又上当受骗了。 这怎么比之从前自己折腾的时候,还要累啊!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整个人彻底瘫软在他怀里上,像是雪融化成水一样。 只剩下呼吸的力气了。 “怎么还是这般没用......”萧景弋轻笑一声。 姜令芷迷迷糊糊间听到这句,一时有些恍惚,这话什么意思啊? 她什么时候没用了? 她有用得很! 她歇过来之后,变得更卖了力气。 不过恍惚间,她想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洞房花烛那也,他不是不行的吗? 现在怎么好像又很行啊...... 莫不是…… 他其实并不喜欢自己,所以宁愿装不行,也不肯和自己同房? 今日是看着自己中了药,才…… 如此想着,她不免有些失落吗,连带着动作也慢了下来。 “阿芷,”他不满她的走神,大手一巴掌拍上了她的臀,“专心一些。” 姜令芷:“……” 怎么可以这样,也太羞耻了些。 后来床帐摇摇晃晃,容不得她多想,又跟着他一起沉沦。 萧景弋就好像真是魅魔一样。 她都已经是个废人,而他却还是神采奕奕的。 甚至他扶着床榻,挪到桌子旁点燃烛火,就这么一寸一寸地欣赏着她的酮体。 如同雨后荷花一样瘫软着,乌发铺散在床榻上,脸颊绯红,光洁的肌肤上带着无数欢好的痕迹。 这便是征服他的女人。 姜令芷被他看的有些羞涩,可是她太累了,连拉过被子遮住自己的力气都没了,只好任由他这么看着。 翌日晨光初绽。 床榻上姜令芷还赖在萧景弋怀里。 萧景弋俯身在她发间印下一吻:“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吧。” 姜令芷伸手抓起被子蒙着脸,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想着昨日心里那点不痛快,她又忍不住从被子里钻出来。 鼓起勇气问道:“夫君,你是不喜欢我,所以才宁愿说自己不行,也不肯和我同房的吗?” 萧景弋瞪大眼睛,天地良心! 他哪里不行了? 他那是担心她若是有了孩子,就不要他这个工具人了。 现在不过是想通了,其实她想要个孩子也无妨,要了孩子也要他就行。 但萧景弋也不能明说啊。 他略一沉吟:“......我若是不行,阿芷还愿意跟我吗?” “......”姜令芷无语,这是什么问题:“这个问题不成立,因为你没有不行啊。” 第124章 陆氏的污蔑 有了头一次,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没羞没臊起来。 一连好几日,天才刚擦黑,他就说着困了拉着她要熄灯…… 今日萧景弋进宫去了,她难得清闲,和雪莺云柔准备些五彩香包。 快到端午了,府里也都热闹热闹。 直到院里传来下人请安的声音,姜令芷下意识地偏头望向窗外,隔着满院璀璨的灯火,与他四目相对。 姜令芷还没想明白呢,就已经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到门前迎接他:“夫君,你回来了。” 萧景弋挑了下眉,这种有人等着自己回家的感觉可真不错。 “给你带了些莲子酥,”他一边将手上的纸包递给她,一边肯定道:“阿芷今日心情很好。” 姜令芷接过莲子酥,闻着淡淡的香甜气息,笑盈盈地看着他:“一日未见夫君了,见你回来,我自然高兴。” “这几日是有些忙,”萧景弋也笑,“过两日端午,我带你去东苑看赛龙舟。” 姜令芷眼前一亮:“好啊。” 按照惯例,朝廷每年都会在初五正端午时举办龙舟赛。 这一日,皇上会邀百官携家眷至东苑看赛龙舟,游湖等等,十分热闹好玩。 只可惜她从来没去过,很是好奇。 而且,人与人就是要多相处,才能培养出感情来的呀。 正说着话,府里的管家却过来传话,说是国公爷要见四夫人。 姜令芷看了看外头黑乎乎的夜色,不免有些疑惑,国公爷怎么忽然要见她呢......莫不是有什么大事? 正想着呢,萧景弋却已经开口道:“我陪你去。” 姜令芷点点头,她还有萧景弋呢,谁还能动她不成? 这样一想也就放心了,泰然自若往荣安堂走去。 到那才发现,萧老夫人不在,但大夫人陆氏却在一旁站着。 姜令芷心想着,陆氏莫不是为了大办宴席的事,求到国公爷跟前,要逼自己点头了? 毕竟,国公爷为着家和万事兴,对大房倒是十分维护。 姜令芷跟萧国公爷请安,问道:“不知父亲叫我来有何事?” 萧国公爷看着她,叹了口气,又对萧景弋点点头:“景弋也来了。” 萧景弋应了一声。 萧国公叫众人都坐下,这才问道: “令芷,你大嫂说,当初给你们顺园修缮院子,屋顶的琉璃瓦是御赐的,虽然被火烧毁了,却也要交还给宫里的。她说那琉璃瓦不见了,你可知道去哪了?” “什么琉璃瓦?”姜令芷蹙眉看向陆氏,问她:“顺园当初着火,修缮的事就是大嫂管着的,琉璃瓦去哪了不应该问大嫂吗?” 陆氏嗤笑一声:“我只管着修院子的事,那换下来的琉璃瓦可是放在你们顺园里的,别是你给偷着卖了吧?” 姜令芷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氏,哈,还真以为陆氏消停了,原来是又憋着劲作妖呢。 她反驳道:“父亲,我从未见过大嫂说的那什么琉璃瓦,先前为了照顾夫君一直住在宁安院,顺园那边也一直空置着,等搬过来时,院子里什么都没有。” 陆氏咄咄逼人:“顺园空置着,那也是你们四房自己人看着的,就算你发话要卖了,谁敢说些什么?” 姜令芷真是有苦难言。 她搬到顺园那日,正是萧景弋给她准备的洞房花烛,院里疏阔干净的,哪有什么琉璃瓦。 可顺园屋顶的琉璃瓦,她也是有印象的,整个国公府,只有荣安堂和顺园,以及萧景曦住的院子,是用的御赐琉璃瓦。 “老四媳妇,你就算是缺银子使,也不能卖御赐的琉璃瓦啊!”陆氏阴阳怪气的,总算是说出了她的心思:“这样小家子气的品性,如何管家?” 萧国公爷:“这琉璃瓦要卖,总得运出府去,去叫门房过来问问。” 陆氏笑道:“媳妇觉得父亲说得极是。” 前院的门房是后角门的门房,都是刘妈妈的兄弟,自然都已经打点好了。 萧国公爷去叫前院和后院角门的门房。 姜令芷正想着如何应对,萧景弋却忽然起身:“父亲,儿子有些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萧国公点点头,萧景弋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姜令芷一眼,而后转身便离开了。 一旁的陆氏顿时窃笑一声,还以为老四有多维护这个泥腿子新媳妇呢,这不,一瞧见她犯了错,立刻就觉得丢脸走人了。 如此又过了一会儿。 门房先过来了。 前院的门房倒是说没看到,但是后角门的门房刘二却犹犹豫豫道:“小的也记不清楚了,但是顺园好像运出去过好几车的麻袋。” 姜令芷自然知道那麻袋当时装的是账册,但这会儿也只能解释道:“记错了,麻袋是着火前从顺园挖出去的土,我当时叫下人在院里种花。” 陆氏俨然觉得自己已经要胜利了,不屑道:“东西既然是你们顺园运出去的,你如今自然是想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说罢,又看向国公爷:“父亲,事情已经昭然若揭了——姜氏她自小在乡下长大,是个眼皮子浅的,突然掌权,难免手脚不干净,依儿媳之见,这管家的事,还是不该交给她。” 姜令芷冷笑一声:“大嫂,就因为我不同意从公中出银子给萧宴大办婚事,你就要故意设计来陷害我吗?” 陆氏一脸疑惑看向她:“什么陷害?这不是人证物证俱全吗?” 姜令芷冷笑道:“大嫂管家多年,贪墨的银子可还心里有数?” 萧国公爷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大为惊骇,难以置信地看向陆氏:“什么?” 陆氏当即一阵心惊,她就知道,姜令芷当初真的查了那些账册! 虽然陆氏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些银子做什么使了。 但她清楚地地知道,这事儿被坐实,他们大房可就完了! ......好在,好在那些账册都被烧毁了! 她当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做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父亲,天理昭昭,儿媳哪敢做这些事,我若是敢做对不起国公府的事,就让我不得好死!” 她说得信誓旦旦,又赌咒发誓,叫人不信都不行。 说完,陆氏看向姜令芷:“我是想要大办萧宴的婚事,但我管家时从来没有贪墨府里的银子,我就是因为自己个没银子,才想要公中出银子的呀!” “四弟妹,我知道你年轻气盛,记恨当初宴儿不要你,所以才在萧宴的婚事上横加阻挠,连带着今日也如此污蔑我。可你如今到底嫁了四弟,四弟待你也是极好的,你们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陆氏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姜令芷沉默着没说话。 萧国公爷长叹了一口气,看向姜令芷,问道:“令芷,这琉璃瓦的事且先不提,你指证你大嫂的事,还有其它证据吗?” 此时一道声音传来:“有。” 第125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 姜令芷回头,就见萧景弋的素舆又从院中进来。 一下子,她好似有了靠山一样,彻底松了一口气。 萧国公看着他又回来了颇有些意外。 陆氏则是有些紧张,萧景弋又回来做什么? 莫不是真让他找到什么证据了......那些账册的确是烧了,可她不敢保证,是不是还有旁的遗漏的把柄。 萧景弋滚着素舆上前唤了声:“父亲。” 萧国公蹙眉问道:“景弋,你说的有是什么意思?” 萧景弋拿出一本册子来:“请父亲看看。” 萧国公爷接过册子,翻开细细地看,陆氏不知那是什么,不由地探着头想去看。 只是屋里光线不明亮,离那么远,根本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 萧景弋似乎知道她的紧张好奇,看向她道:“大嫂,这是府里的旧账。” 陆氏一听,顿时脸色霎时,随后立刻反驳:“胡说,府里的账册都在顺园烧了个干净!这账本是假的!四弟,你居然也污蔑我!” 萧景弋回过头来,似笑非笑道:“大嫂这么激动做什么,若是假的,父亲自然能看出来。” 他语气分明十分温和,却让陆氏彻底慌了。 面对姜令芷,陆氏有一种天然的优势。 不论是年龄还是阅历,她样样占上风,更何况,姜令芷还是萧宴不要了的未婚妻,这就叫她更是看不上姜令芷。 可萧景弋却不同,他光是站在那,就叫人心生畏惧,再想到他行事一向不择手段,更是叫人彻底乱了方寸。 萧国公爷皱着眉,细细地看了几页,顿时大怒着,将那账册扔到了陆氏面前。 “你还有什么话说!” 账本扔出去了,陆氏颤颤巍巍地弯腰捡起来,那账册上一条一条的记录,都叫她越看越是心惊。 这账本是假的! 但是这假账本,却还是让她有苦说不出.....毕竟那些银子,都是她挪用给萧景平了。 但在这本假账册上,却成了她放印子钱,开赌坊......还都亏本了! 陆氏简直绝望了! 她飞快地想着,如果现在说她对账册不知情,都是已经死了的王嬷嬷背着她搞的,萧国公会信吗? 可是王嬷嬷是她的陪嫁,是她最信任的左膀右臂......王嬷嬷死的时候,她难过的大病了好几日,现在说她不知情,谁能信。 陆氏瘫软在地,她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自己好像又把事情给搞砸了呢。 萧国公爷厉声道:“陆氏,这些年没人查你的账,你打量着国公府上下都是傻子不成?” 陆氏嚎啕大哭,赶紧认错装可怜:“父亲,我错了,我只是看着国公爷迟迟不肯立老爷为世子,我心里着急,觉得以后无着落,才一时糊涂......” 萧国公冷着脸:“那琉璃瓦的事,也是你冤枉老四媳妇的?” 陆氏一个劲地哭:“是儿媳糊涂......” 萧国公气的猛咳了几声,厉声道:“以后国公府的账册和管家的事,你想都不要想!任何大事小情,都要经过老四媳妇的手。” “是......” 萧国公爷长叹一口气:“行了,此事到此为止吧。” 陆氏松了口气,只补两三万两银子,那还算好.....她就知道,自己找对了人,老夫人偏心老四,但国公爷到底还是维护大房的。 她正要说话,萧景弋开口问:“父亲就打算这般处置吗? 萧国公爷看向他:“事情都说清楚了,你还要怎样了? 萧景弋同样直视着萧国公:“父亲莫不是以为,此事只是儿媳之间的争风吃醋?大嫂究竟贪墨了多少银钱,贪墨的银钱又去了哪里,这些都不追究了吗?” 萧国公爷有些不悦:“老四,此事已经给了你媳妇清白,你还想怎么追究?莫不是,要把你大哥大嫂绑起来拷问,好让所有人知道府里兄弟不和?” 萧景弋毫不畏惧地反问道:“父亲,你说这话,到底是维护国公府的颜面,还是维护大哥?” 萧国公爷没料到,自己的儿子会为了护着儿媳,就这样放肆地质问自己,一时有些怔住。 萧景弋有些逼迫道:“事情已经摆在明面上,若父亲还是不处置,那往后府里所有人都知道,贪公中的银子没事,今日不追究,明日便上行下效,长此以往,国公府便会被掏空。” “还有,这不是妇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令芷没做过贪墨银钱的事,却被大嫂这样设局诬蔑。栽赃陷害,父亲若还想要粉饰太平,不免太过糊涂。” 这话说得十分不留情面,让萧国公爷满脸惊愕,一边的陆氏早就吓傻了。 姜令芷在萧景弋旁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她知道,萧景弋年少从军,便是深受萧国公的影响。 毕竟,萧国公年轻时也是征战沙场的猛将,陪天子御驾亲征打头阵,灭羌越,救回萧老夫人,这些事都是一个儿子对父亲最大的崇拜。 但今日,他却直接质问父亲。 自他醒后,她便跟他说了那些账册的事,国公府十年的账册,都放在岚翠轩的库房里。 那些账册就是大房私下勾结瑞王的证据。 但萧景弋一直没有动用过那些账册。 姜令芷或多或少的能猜出来一些,他是不想让大房的龌龊行事,牵连到萧国公府。 ......甚至或多或少的,也顾忌着萧国公,不想让年事已高的他,看到儿子们自相残杀的残酷真相。 所以她才求了姜浔,帮她做一本假的,只让萧国公看到,大房行事有多离谱愚蠢,若是不清理这颗老鼠屎,国公府早晚要被搅和的家破人亡。 萧国公沉默着,难以决断。 陆氏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抓着萧景弋的袍角苦苦哀求道:“四弟,是大嫂做错了,大嫂不该起了糊涂心思冤枉四弟妹,求求四弟,就饶了大嫂这一次吧!咱们一家人往后和和睦睦地过日子......” 这一跪,让姜令芷皱起了眉。 陆氏到底是大嫂,这么一跪一哭,岂不是要把萧景弋置于不仁不义的地步了? 于是她眼珠子一转,也跪了下来。 “阿芷!”萧景弋连忙要去扶她。 她推开他,朝萧国公道:“父亲,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我不好,侄儿娶公主是喜事,大嫂要大办,咱们大办就是了。” 说着,她也哭了起来:“是我年轻不懂事,只知道照规矩行事,明日我就把对牌钥匙还给大嫂,让大嫂管家,咱们家和万事兴。” 陆氏见她这样,一时也傻了。 这姜氏,什么时候又学得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撒泼本事? 她不是一向横冲直撞的吗? 犹记得最开始,她为了夺回自己的嫁妆,提着杀猪刀就冲进了雅园...... 不过她这话一说,倒是不好办了。 若是萧国公还是不追究,那便摆明了只维护大房,不在意整个国公府的死活。 陆氏一时也顾不得再哭了。 良久,萧国公终是长叹一口气,冲着陆氏道:“萧宴的婚事,不许你再插手。城东有处五进的宅子,待萧宴成婚后,你们一家便搬去吧。” “父亲……”陆氏彻底绝望了。 她一开始,只是想把管家权要回来,可闹了这一出,最后却是连累大房被分府出去! 这可如何是好? 第126章 阿芷,你别嫌我麻烦。 萧国公静静地看着萧景弋,就像是看着年轻时的自己。 曾几何时,他也是刚正不阿雷霆手腕的将军,只是,人老了......老了...... 他苦笑一声,一时有些落寞。 却又清楚地明白,自己不该落寞。 有这样顶天立地的子孙,国公府才能长长久久地繁盛下去。 “都下去吧。” 此刻已经夜色茫茫了。 离开时,萧景弋自然而然地牵着姜令芷的手。 姜令芷顿了顿,回握着他的手。 虽然今日猝不及防地闹了这一场,但她心情还挺好的,假账册才做好,陆氏就上赶着来自己挖坑往下跳。 只是...... 她看萧景弋,不免有些愧疚:“夫君,今日是我行事不周全,连累你了。” 虽然目的达成了,但父子俩对峙的局面还是有些吓人的。 萧景弋反问道:“怎么这么说?” “我原本已经想好了更温和些的计划,结果陆氏忽然出手,我猝不及防,害得你和国公爷起了冲突......” 说到这里,她连忙又解释道:“还有,门房说顺园运出去的那几个麻袋,其实装的都是旧账册。我当时想着要防住大房一家,匆忙运了出去,第二日,顺园就着火了。” “阿芷,你很好,”萧景弋温声解释道,“是他们居心叵测,防是防不住的。至于我与父亲对峙这件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父亲年纪大了耳根子渐软,总想着一团和气,大房行事龌龊,今日,只当是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还有,此番大房分府出去后,我行事也不必束手束脚了。” 姜令芷这才放心了,然后伸手抱住了萧景弋的胳膊:“那就好。” 萧景弋垂眸,看着她清澈纯粹的眸子,联系道:“阿芷,委屈你了,嫁给我,要面对这么多复杂麻烦的事情。” 姜令芷一愣,天知道整个上京有多少人羡慕她。 明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姑娘,没有什么才学,生得也不算貌美。却能嫁给战神将军,手握国公府掌家大权。 但他却说,嫁给他,委屈她了。 ......他真的太好了。 萧景弋感看着姜令芷发呆,于是干脆将她揽进怀里,带着点撒娇和占有的语气,道:“阿芷,你别嫌我麻烦。” 姜令芷:“?” 他这么大个男人,怎么装得跟个小猫咪一样? 可莫名的,她还挺吃这套的。 回了顺园,两人才匆匆用了晚膳。 姜令芷说自己已经沐浴过了,催着萧景弋去沐浴了早点休息。 等萧景弋沐浴好出来,姜令芷已经累得躺在床上,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在她旁边躺了一会儿。 鼻尖满是她身上的馨香,他偏头看着她,见她那张小脸在烛光下显得无比娇媚,忍不住心动,凑上去在她脸颊落了一吻。 她却忽然睁眼笑起来,侧过身来往他怀里蹭了蹭,隔一会儿,也抬头在他脸上印下一吻。 萧景弋伸手探进被子里:“怎么,睡不着? 姜令芷将他手推开:“想什么呢?你亲了我,我还回去不行吗?” 萧景弋顺势抓了她的手,便将她搂住:“再还一个。” “没有了。”她闭上了眼:“睡了。” 美人在怀,萧景弋又不是柳下惠,他凑了过去:“你睡你的。。” 大手伸进被子,顺势又滑入她的衣服里,从她那皱眉的表情,就知道他没干好事。 “你这样我还怎么睡嘛……”姜令芷无奈地咕哝了一声。 她真困了,但是无奈身体对他的撩拨完全没有抵抗力,甚至无意识地已经开始默默回应。 最后她干脆一把拉过被子,蒙住羞红的脑袋:“那你快些。” 萧景弋得了允许,自然就开始大刀阔斧地攻城略地。 姜令芷整个人被摆出一个极其迎合的姿势,被他吃干抹净。 到最后完事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还在半空飘着。 “我抱你去洗洗。”萧景弋吃饱喝足了,开始尽职尽责地打扫战场。 姜令芷眼都睁不开了,仅剩的力气只够伸手勾着他的脖子:“嗯……” 后来洗干净,萧景弋又把人抱回床上去,他点着她滑腻的小脸:“从前也不这么懒啊,现在越发娇气,还要人抱着去洗。” 姜令芷睡梦中也不知道听见没,脑袋挪了挪,靠在他肩头闭上眼。 萧景弋偏头看她一会儿,也闭上眼,两人就这么依偎着睡得十分安稳。 ...... 那边陆氏已经气得要发疯了,回雅园的一段路,走得东倒西歪。 丫鬟春杏把手上的灯笼给小厮,然后赶紧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滚开!贱人!都是贱人!” “大夫人!”春杏一个趔趄,心里扑通扑通直跳,站稳脚步后,又赶紧迎了上去。 也不知道国公爷他们说什么了,觉得大夫人出了荣安堂就好像把魂丢了。 陆氏虽然状若疯癫,但她咬紧牙关,一个字都没有往外说。 她又不傻。 若是让府里上上下下知道了,大房要被赶出国公府了,萧宴的婚事还有人肯尽心做事吗? ......还有,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她折腾了一出,大房又要被分府出去了,老爷会放过她吗? 这可是大老爷烧了祠堂才留下的机会啊! 陆氏死死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嚎出声,轻一脚重一脚地往雅园的方向回,她走得太快,提着灯笼的小厮紧赶慢赶。 恍惚间,陆氏觉得就好像是鬼火在追她,越发脚步匆匆。 直到看到雅园的大门,她才松了口气,迈过门槛时,脚步一软,唉哟一声,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台阶上。 后头跟着的丫鬟春杏和小厮满眼惊恐地看着摔倒在地的陆氏。 陆氏摔倒在地上,清楚的一声咔嚓声,那是骨头摔断的声音! 大夫人受伤了! 春杏这个念头才想起,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喊声,从陆氏口中传出来:“唉哟!” 萧景平这几日心情十分不错。 唯一的儿子要从沙洲回来,还要娶公主,夫人又眼见着要重新掌家,到时候,再将从前做过的事再做一遍。 从龙之功,他从今往后便要飞黄腾达。 至于死而复生的萧景弋......那是瑞王该对付的,他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他只负责给银子就是。 ......人逢喜事精神爽,倒是许久没有见香姨娘了。 如此想着,他的心里也热腾腾的。 当即起身,要往香姨娘的院子去。 结果才出屋门。 就听到一声高喊,继而看到陆氏趴倒在地,整个人满脸痛苦地嚎叫着。 萧景平顿时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了?快把大夫人扶起来!” “是!” 春杏赶紧上前来,扶起陆氏。 陆氏痛得龇牙咧嘴,却还是摇摇头表示自己无事。 被赶出府的事,她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啊! 她努力地想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眼泪却是扑簌簌地掉,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 萧景平看着陆氏这样,极其烦闷,眼见着宴儿就要从沙洲回来的,这么喜庆的时候,她这是急着给谁奔丧呢呢? 陆氏摔断了胳膊,倒是疼得冷静了几分。 她一边僵硬地摇着头,哆哆嗦嗦道:“没事的,什么事都没有,我就是走路不小心......” 萧景平不耐地嗯了一声,敷衍道:“那就小心些!” 陆氏强忍着心中的憋屈和难过:“是!是!” 第127章 萧宴回来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姜令芷按部就班的主持中馈,府里的婚事基本上都准备妥当了,只等着萧宴他从沙洲回来直接成亲便是。 啊,这可是她头一次办这么大的席面,有了这次练手,往后不管再办什么席面,她都不怵了。 另一边,陆氏死死地瞒住了大房要被分府出去的事情。 只是越临近萧宴成婚的日子,她就越是一颗心像挂在了刀尖上。 到时候可怎么办呢? 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又在这个节骨眼上什么都不敢说,整个人快憋死了。 就在婚宴的前三天,萧宴终于风风火火地从沙洲回来赶了回来。 算起来,他在沙洲不过待了两个月的功夫,但是被操练的整个人就黑黑瘦瘦了一圈。 一见到张灯结彩的国公府大门,萧宴整个人一副扬眉吐气的神情来:“小爷我终于回来了!” 还是上京的繁华富贵才配他! 门口迎他的只有断了胳膊的陆氏,一见他下了马车,就哭天抹泪地扑上来:“我的儿啊!” 萧宴也是一头扑进陆氏的怀里,哭喊着:“阿娘!阿娘!” 陆氏只觉得本就断了的胳膊,被亲亲儿子这么一撞,痛得更厉害了,但她根本顾不得喊痛,整个人笑得合不拢嘴。 旁的先不管那么多了,反正儿子回来了。 萧宴嚎了好一会儿,又从陆氏怀里直起身子,兴冲冲地看着陆氏:“母亲,我听说是舞阳公主求着要嫁给我的?” 陆氏看着他,满脸宠溺地点点头,心底不免又有些欣慰。 欣慰于公主竟上赶着要嫁给她儿子,更得意于就算夫君没了前程,但她儿子的前程也是一片大好。 萧宴也是得意的不行。 虽然他这段时日波折不断,但否极泰来呀! 老天爷让他去沙洲磨砺一圈,是为了让他坐上驸马的位置啊! 陆氏伸手抓着他的胳膊:“好了好了,快回府吧,一切都准备好了,回来试试喜服合不合身。” “好好好,” 萧宴兴高采烈地应下来,往国公府走了两步,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朝着身后的马车里高喊一声:“磨蹭什么呢你们?快下来啊!” 陆氏疑惑地看了萧宴一眼,回头顺着他的视线往马车看过去,只见马车帘被缓缓掀开,里面急匆匆走下来三个衣衫不整的貌美女子。 除了当初跟着去照顾萧宴的水云,其它两个妖妖调调的女子,陆氏一看就烦得不行。 “娘,她俩是令鸢给我送去的丫鬟,青儿和红儿,对了,令鸢呢?她怎么没出来迎我?” 陆氏:“......” 姜令鸢这个祸害! 怪不得宴儿痩了呢!都是被两个女子给缠的! 至于姜令鸢去哪了? 陆氏也不想提。 她胡乱找了个理由,“你走之后,她耐不住寂寞,跟人私奔了!儿啊,反正你要娶公主了,就当没纳过这个妾。” 萧宴诧异,怀着他的孩子跟人私奔了? ......当真是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 不过他这会儿女人多的是,也没多问,一招手,那三个妾室通房跟了上来,一行人进了国公府,往大房的雅园里去。 萧宴一路走着,看着府里处处灯笼高挂,华贵锦绣,十分满意。 他笑嘻嘻地看向陆氏:“阿娘!这些都是你替儿子布置吗?实在是太阔绰了,儿子十分满意,多谢母亲!” 陆氏听得又是一阵心梗:“......” 她的好大儿怎么能当着她的面,夸老四媳妇婚宴布置的好啊? 这就叫阔绰吗? 若是让她来布置,至少要比现在再阔绰华贵十倍都不止,至少流水席面从十日前就得满上京的摆! 陆氏越想越难受。 她终于是没憋住,有些不耐烦:“是你小婶办的,如今府里是她掌家的。” 萧宴诧异了片刻,才想起了,哦,他的小婶是姜令芷啊。 那个差点就进了他洞房的女人。 哈! 居然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婚事吗? 还准备的这般尽心尽力吗? 唔......看来自己这个前未婚妻心里也还是对自己旧情难忘啊! 萧宴一时心里又得意了几分,他简直就是这上京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就是不知道小叔如今怎么样了..... 萧宴下意识地提了提腰带。 小婶如果还需要孩子的话,他看在她替他办婚宴的份上,也还是很乐意帮忙的。 而陆氏觉得,既然都提到姜令芷了,不免就得再提一句:“对了,你小叔也醒了。” 萧宴顿时面露惊愕,继而又十分遗憾地松开了提腰带的手,小声咕哝了一句:“怎么就醒了呢?” 陆氏心里也这么想,巴不得老四死了才好,如今大房落到这地步都是老四两口子给害的! 她嘴上却还是教训萧宴:“怎么嘴上还是没点把门的。” “是是是,”萧宴嬉皮笑脸地应下了。 陆氏本想告诉萧宴,除了舞阳公主以外,他还得娶灵舒为平妻,但是看着萧宴高兴的模样,也不想扫他的兴,于是顺带着又把这事给瞒下来。 只嘱咐道:“就这三日的功夫了,宴儿,你就在府里好好准备着。” 萧宴吊儿郎当地回了句:“知道了娘。” 萧宴回到自己的清风院,叫水云带着青儿和红儿去安置,自己则连走带跳地朝着屋里的铜镜奔了过去。 他仔细看了看自己的五官,唔,浓眉大眼,玉树临风,果真是一表人才呢。 就是晒得有点黑,不过也没关系,等成亲那日敷点粉就是了,保证把舞阳公主迷得七荤八素的。 外头,陆氏正高高兴兴地张罗着,要给萧宴办接风宴。 她的儿子走的时候,是犯了家法被罚去沙洲的,但现在可今非昔比了,宴儿可是回来娶公主的! 自然要风风光光的让府里众人好好看一看。 “去,拿五十两银子,让厨房的刘妈妈好好准备两桌席面,” 陆氏一整个扬眉吐气的模样,吩咐丫鬟春杏,“去把各院的人都给我请过来,好好热闹热闹!” 第128章 主母不易 春杏来传话时,姜令芷正在书房坐着,萧景弋颇有兴致地在给她画像。 红袖添香,小夫妻俩别提多惬意了。 听到春杏的话,萧景弋鼻尖微微一顿,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姜令芷的反应。 就见姜令芷笑眯眯地看着他,揶揄道:“夫君,你那好侄儿回来了,你这做小叔的可要去吃席?” 萧景弋笑了,自己可真是瞎担心。 他干脆放下笔,腻腻歪歪地拉着姜令芷的手,半是撒娇半是央求道:“可是我想吃阿芷亲手做的藕粉桂花糖糕。” 姜令芷嗔了他一眼,觉得他在为难人:“这会儿哪有桂花?” 萧景弋想了想,倒也是,才刚立夏呀。 于是他又换了一个:“那就吃青菜瘦肉粥,阿芷,为夫身子弱,吃不得席面上那些油腻荤腥。” 姜令芷:“......”懂了,反正他就是不想去。 萧景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处,让她看桌案上的画:“阿芷,你觉得我画得像不像?” 画像上是姜令芷的模样。 圆润的鹅蛋脸,漂亮的桃花眼,神韵十足,她颇有些意外:“没想到夫君这舞刀弄枪的手,作起画来,也这般精巧......” 她的话停了下来。 因为某人那不老实的大手已经从裙底钻了进去,捉弄得叫她根本无心再说话, 天才刚黑呀,他怎么就开始这般不正经啊! 萧景弋抱着她换了个方向,二人面对面的坐着。 裙子已经被他撩起来,他的手把着她的腰,嘴上却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阿芷,好怀念我没醒的时候啊,你整夜整夜地在床榻上与我亲近。” 姜令芷小脸一红:“......” 想让她自己动倒也不必这么委婉。 但是委婉不委婉的,她也实在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正经夫妻,没羞没臊,不做白不做。 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刀剑入鞘的那一刻,萧景弋找回了久违的归宿感。 男人嘛,有些时候,也是很想被心爱的女人掌控的。 ...... 那边雅园酒席备好后,陆氏等了好久,院里都没人来。 陆氏等的不耐烦了,转头朝丫鬟发作:“春杏,我叫你去各院送信请他们过来,你可都送到了?” 春杏一脸尴尬:“奴婢确实送到了!” 话音刚落,二房的李嬷嬷就过来传话:“大夫人,我们二老爷和二夫人说,大公子回来是好事,只是二夫人怀着身孕需得好好歇息,就不过来了。” 理由倒是十分充分,但二夫人来不了,怎么二老爷也不来? 李嬷嬷自然还有话说:“二老爷担心二夫人的胎像,要陪着。” “还有二公子说自己学业要紧,大姑娘婚期也将近了,忙着绣嫁衣呢!” 陆氏:“......” 无话可说。 她咬着牙摆摆手,让李嬷嬷走了。 随后三房的丫鬟香玲也过来了,说了差不多的话:“......二姑娘萧婵睡得早,非要三夫人陪着,三夫人也来不了了。” 陆氏:“......” 她刚要说话,雪莺也来传话:“大夫人,我们将军身子不好,四夫人忙着照顾将军,也不过来了。” 陆氏简直气得想掀桌。 这些人都想干什么?! 她的宴儿娶的可是公主,他们居然敢这么不把未来驸马给放在眼里? 到底还是萧景平劝她:“好了,许是这几日都事忙。等宴儿迎娶公主入府,一切都好了。” 言外之意,公主进府后,谁还敢不给大房脸面? 陆氏心里泛着苦,老爷,还有什么脸面可挣啊?等公主进了门,咱们就得分府了呀! ...... 一眨眼便是萧宴大婚的日子。 萧宴一大早就换上了喜袍,与国公府的众儿郎一起出门迎亲,姜令芷和府里的其它女眷坐在一处闲说话。 顾氏如今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比先前也丰腴了不少,眉眼含笑,眼神都比从前松弛了不少。 女人过得好不好,那是从脸上就能看出来的,顾氏便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舒心的贵妇人。 顾氏捏着帕子,笑呵呵的:“从前啊,总想着当一当这国公府的掌家主母,真当上了才知道,还是当甩手掌柜的好。” 姜令芷跟着打趣:“二嫂你还好意思说,自打我接了你的活计后,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你倒是清闲得不得了。” 顾氏有些不好意思地嗔她一眼,又看了看另一桌席面上的萧景弋,拿肩膀轻轻地撞了她一下:“这景弋都醒了,你们也不说加把劲,生个孩子出来。” 姜令芷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已经很加把劲了,可这也不是光她一个人使劲就能行的事啊! 顾氏见她叹气,皱了皱眉,狐疑地偏头看了萧景弋一眼,不能吧? 老四瞧着身强力壮的,不好使吗? 姜令芷一看顾氏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为着自家夫君的面子,赶紧转移话题:“二嫂,玥儿的亲事眼见着也快呢,不到半年了。” 顾氏果然被带偏了:“可说呢,我这心里啊,那叫一个舍不得......” 姜令芷松了口气,顺势开始说起了萧玥的亲事。 也就个把时辰,萧宴迎了舞阳公主的花轿进门。 舞阳公主的八抬大花轿格外华贵,以云锦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样,金灿灿的轿顶四角翘起,格外惹眼,身后跟了六十六名丫鬟、仆妇,护卫和小厮等,十分气派。 花轿在萧国公府门口停下,正当萧宴要上前去引新娘子下轿门之时,忽然被府里的管家上前拦住:“大公主等等,灵舒姑娘的花轿还没到呢!” 萧宴:“?” 他十分疑惑,灵舒的花轿管他屁事? 管家看出了他的疑惑,露出一个比他更疑惑的表情:“大公子,今日您可是双喜临门啊!舞阳公主和灵舒姑娘,同时嫁到咱们国公府呢。” 萧宴脸上的疑惑继而变得愕然,不是,没人告诉他啊? 他回来三天了,他娘都没跟他说过他要娶的是俩媳妇啊?! 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陆氏,陆氏颇有些心虚地不敢跟他对视。 他又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他爹,萧景平皱了皱眉,仿佛在告诉他不许任性捣乱! 罢了,娶就娶吧,谁让他生得英俊无双呢,当初在红螺寺,灵舒就是上赶着算计他有了肌肤之亲的。 “行了,我知道了。”萧宴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叫新娘子下轿吧。” “新娘子,下花轿。” 舞阳公主是正妻,自然是先下花轿的,她从花轿出来,一身凤穿牡丹的嫁衣乃是以金线、翠羽织就,缀着珍珠和宝石。 萧宴顿时看花了眼,这哪是婚服贵重啊,这是权势逼人啊! 再看向另一座轿子,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灵舒同样穿着一身嫁衣,推着素舆从轿子中出来。 萧宴又愕然起来,不是,虽然他已经能接受灵舒了,但是这缺胳膊少腿的算怎么回事? 他愿意娶灵舒,可并不代表他愿意娶个残废啊,心底那份得意的瞬间就消减了一大半,觉得十分晦气。 管家见他一副要撂挑子的模样,赶紧又劝:“大公子,灵舒姑娘怀着您的孩子呢!” 萧宴:“......” 罢了,到底是自己造的孽,看在孩子的份上,吞了这碗夹生的饭吧。 到后来拜天地,姜令芷便没再看了,四处打点着,好让这婚宴顺顺利利的办完。 席宴一直到天黑,萧景平和陆氏作为父母,四处跟人敬酒说笑到天黑,直到最后一桌客人离开,姜令芷还在忙。 用过的东西要收拾,宴会的厅里要打扫干净,留宿的客人要一一安置好,还有第二日敬茶的器具用品,都得准备妥当了。 真是应了二夫人顾氏的那句,不当家的时候,觉得当家主母威风不已,当了家才知道,忙不完的杂事。 结果她在后院安置客人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婚房那里传来一阵摔摔打打骂骂咧咧的声音。 仆妇们顿时都愣住了,公主的婚房自然没人敢去闹,另一位,怀着身孕的,更是叫人敬而远之。 这死动静,只能是公主和大公子俩人闹出来。 这洞房花烛夜,小两口不该是你侬我侬吗?怎么闹的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姜令芷面不改色道:“好了好了,岁岁平安,花开富贵,这闺房情趣打是亲骂是爱,都别听了。” 说话这话,姜令芷自己都忍不住心生感慨。 真是没想到,她这样的火爆脾气,居然还能有笑眯眯的替前未婚夫周全的一天。 唉,说到底,当家主母不容易哦! 第129章 洞房花烛,但被赶出去 婚房内。 萧宴闹了一场后,已经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仆妇按在地上了。 舞阳公主自行掀了盖头,美眸上下打量他一番后,温柔婉约的脸上瞬间写满了鄙夷和失望。 萧宴去一趟沙洲本就被折腾得黑瘦,这会儿穿上一身大红喜袍后,把所有的缺点都给显现出来了。 她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扫兴。 萧宴脸色难看又愤怒:“公主,今夜可是你我的洞房花烛,你这是什么意思?” 舞阳公主也是直截了当道:“萧宴,你听清楚了,我嫁进你们萧国公府,是冲着我的表哥萧景弋来的。” 然后她抬手松了手头上那华贵的发冠,随意地扔在地上,上头的珍珠和宝石咕噜噜地四处乱滚。 但她浑不在意。 她一字一句道:“往后,你无事最好别到我的屋子里来,我要做什么,你也别管。听说,你后院的女人不少,我也不会管你。” 她对萧宴这种没脑子又长得丑陋的蠢货,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所以无所畏惧地把丑话说在前头。 而且,萧宴行事得越过分,就对她越有利,可怜兮兮的,才好激发起表哥的保护欲。 萧宴目瞪口呆,什么? 他上一个媳妇,洞房都没进,就改嫁给了四叔,他这一个媳妇,才进洞房,就又看上了四叔? 还这么堂而皇之地告诉他? 也太猖狂了吧! 他越想越气,怎么一有萧景弋在的地方,什么好事都轮不着他了啊! 他极力想劝舞阳回心转意: “公主,当初姜令芷改嫁给我小叔,那是因为我小叔死了,她愿意守寡才嫁过去的!这会儿我小叔好好的,公主你怎么嫁给他?你就好好跟我过日子吧!” 舞阳眼神犀利地偏头看了他一眼,跟他过日子? 呸!他也配! 她冷哼一声:“你若是不肯,我便只能一副毒药给你灌下去,让你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她可没想做什么萧国公府的四夫人。 景弋表哥是战神将军,早晚有一日,还是要回西北驰骋疆场的。 她想要的,便是离开上京和景弋表哥一起远走高飞,自由自在,再也不回来了。 表哥当年能救她活命,这一次,也同样能救她出上京这龙潭虎穴。 她当真是受够了,从小到大都在为了三皇子铺路的日子。 现在进了门,她和景弋表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接下来便要好好抓住一切机会! 萧宴:“......” 随便吧。 谁知道这些女人为了萧景弋一个两个地都这么疯癫又不知廉耻? 既然如此,叫她们自己斗去吧,最好争个你死我活的,好让他们最后哭都没地方哭的! 萧宴挣扎着,咬牙道:“行!咱们往后就井水不犯河水!” 舞阳满意地笑了笑,又恢复那副温柔懂事的模样:“还是萧大公子识相。” 嬷嬷们放开萧宴。 萧宴挣扎着站起来,看着已经变了脸色的舞阳,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只觉得她好像画皮一样,变脸狂魔。 萧宴走后,舞阳拆了妆发,沐浴过后,素面朝天看着镜中那个我见犹怜的美人面,十分自信地笑了。 男人,最喜欢这样温柔清纯的面容了。 ...... 萧宴气冲冲地出了舞阳的屋子,冲着空气无能狂怒地挥了好几拳。 啊! 啊!啊!啊! 天底下哪个男人能忍得了这种夺妻之恨! 但他无能狂怒过后,又不得不接受现实,他再气又怎么样呢,既强硬不过公主,更是打不过四叔。 思来想去,他转头又去灵舒屋里了。 灵舒比舞阳还要积极一点,不仅没等他来掀盖头,甚至已经换好了常服,坐在素舆准备出门。 看到萧宴过来,灵舒的丫鬟小荷忙向他请安:“姑爷有礼。” 萧宴瞪大眼睛看着灵舒:“今天是你我的洞房花烛,你这是要干什么?” 灵舒朝他抬了抬下巴:“去见表哥啊,他对我有点误会,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得跟他解释清楚。” 上回活埋姜令芷的事,她还没有全部推到姜令鸢头上呢,这可有损她在景弋表哥心中的形象。 萧宴都快疯了,真就当他是死的啊:“你现在嫁给我了,你得管他叫小叔!还有,灵舒,你能不能安分点,还怀着我的孩子呢!” 舞阳冲他耍横也就算了,那好歹是公主。 这灵舒......他方才已经打听过了,如今已经被贬为庶人了!有什么好忌惮的? 灵舒嗤笑一声,理直气壮道:“对啊?你怕什么?我一个怀孕的人,能做什么?” 萧宴心累得要死,说又说不过她,但为了自己的脸面,又得死活拦住她:“今日怎么说也是你我的大喜之日,你这会儿跑去顺园,像什么样子?岂不是要叫府里所有人都戳你我脊梁骨!” 说罢,他又怕话说得太硬,对她怀着的孩子不好,又好生劝道:“你就算想解释,过几日再去说也不迟,反正都在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他一个纨绔子弟,简直是被迫瞬间成熟起来。 灵舒一听这话,想想也是,现在去了,万一吓到表哥就不好了。 她叹了口气,转头吩咐自己的丫鬟小荷:“行吧,你推我回去吧。” 萧宴又水灵灵地被忽视了。 他站在院里,简直欲哭无泪! 他匆匆忙忙从沙洲赶回来,就为了娶两个这种货色? 啊! 他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他耷拉着脑袋往外走,萧国公府本就气派,又因为办喜宴,处处灯火通明的。 下人们做事井井有条,杂而不乱。 萧宴心里一动,不由得想起他娘说的,今日这席面,是姜令芷替他办的。 ...... 姜令芷处理完各处的事后,揉着发酸的手腕,跟雪莺和云柔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顺园走。 穿过游廊,绕过花园,正要迈上通往顺园的白玉石桥时,忽然听到有一道年轻男声在喊她:“姜令芷。” 语气中还带着难掩的痛苦。 姜令芷一愣,回过头,便看到本该在洞房花烛的萧宴,正站在她身后,满脸受挫。 她皱了皱眉,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大侄儿,你不去入洞房,来这干什么?” 萧宴上前一步,抓住了姜令芷的手腕:“我后悔了!姜令芷,我发现你才是最好的,你才最适合做我的正妻,今日这么大的席面,你都能办得这么稳妥......我只恨当初受了那个贱人的挑拨......” 姜令芷听得脑瓜子嗡嗡的,一把收回自己的手,“啪”的一巴掌甩到了萧宴的脸上:“喝多了吧你!” 第130章 混账东西,放开你小婶 “我没喝多,我说的不是酒话!” 萧宴捂着脸,却没有一丁点生气的样子,又要上去拉他的手:“姜令芷,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姜令芷不想听他废话,气得她抬手又是一巴掌甩下去。 老天爷,她好不容易才过上现在的好日子,哪能被萧宴这个晦气东西给破坏了! 一抬眼,见到萧景弋就在不远处,手里正提着只灯笼。 姜令芷心中咯噔一下,天啊,萧景弋可别误会啊,她可没和萧宴拉拉扯扯的。 她心里一急,就想赶紧撇开萧宴,去和萧景弋说清楚,可偏偏被萧宴挡住了路,又走不了。 萧宴捂着脸,扑通一声跪在了姜令芷跟前,抓着她的裙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姜令芷,你跟回沙洲好不好?我以后肯定会好好待你的......” 正当他哭嚎时,一道冷厉的声音响起:“混账东西,放开你小婶!” 萧宴沉浸在哭嚎中,完全没听见,他隐约察觉到气氛不对时,整个人已经被一脚踹得飞起,“扑通”一声掉进河里。 姜令芷:“......” 一下子就顺畅了。 姜令芷看着在湖里扑腾的萧宴,心想着可别在顺园出事了,遂吩咐雪莺去叫大房来捞人。 一边又赶紧和萧景弋解释道:“是他自己喝多来冲出来吓人的,我已经呵斥过他了,但他就是不走,我还扇了他两巴掌,想叫他别胡说八道的,夫君,你可千万别误会啊,我跟他什么事都没有!” 萧景弋轻笑了一声,看着她:“不用解释,我知道。” 如今正是她最想要的安稳日子,怎么可能再回过头去看萧宴这个倒霉玩意儿。 姜令芷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不自觉地又和他亲近起来:“累了一天了,我就想躺床上睡个觉,夫君,咱们回去吧。” 萧景弋伸手来牵她:“回去我给你按按。” 听他这么说,姜令芷还以为他是那个意思,也不是没心思,就是实在没劲了。 但萧景弋还真就是说要给她按按。 沐浴过后,她瘫在床上,萧景弋的大手不轻不重地按揉着她觉得酸疼的地方。 姜令芷享受得不行,嘴上也没闲着:“唔,多谢夫君,夫君可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 萧景弋可吃这套了,按得越发卖力起来。 他毕竟是武将,对人体的穴位经脉也有所了解,姜令芷最后被按得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睡吧,明日还得帮着大房搬出府呢。” 是很累,但一想到这个结果,那是快乐更多! 萧景弋忍不住又笑一声,在她身侧躺在,将人搂进怀里:“睡吧。” ...... 彼时陆氏正坐立不安。 事情终于到了瞒不下去的地步,可她还没想好,该怎么把明日大房就该搬出国公府这件事,告诉萧景平,告诉萧宴,告诉舞阳,告诉灵舒......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得再憋好这最后一晚上。 得让萧宴和舞阳公主生米煮成熟饭才行! 不然,万一舞阳公主闹起来,对他们大房不满,要作罢这场婚事可如何是好? 虽然说,舞阳公主性子温柔,但难保没个万一嘛...... 正想着呢,就听下人来禀报,说是萧宴掉进顺园前头的那片荷花池了。 陆氏顿觉眼前一黑。 天爷耶! 这好好的洞房花烛夜,他去顺园做什么?还又一次掉进了那荷花池??? 陆氏甚至想着,是不是上次萧宴穿孝衣的缘故,惹上什么脏东西了? 她忙不迭地起身要去看。 萧宴已经被捞起来了,浑身酒气,就躺在雅园的院里嚎啕大哭。 陆氏出来,看见萧宴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吓得惊叫出声:“儿啊!” “闭嘴!”萧宴嚎哭之余,还能空出口气来,对着陆氏一声暴喝:“都怪你!都怪你!” 都怪他这个眼盲心瞎的娘! 当初要不是她总在他跟前说姜令芷是个乡野村妇,他也不会还没见过面就先厌恶了她,后来又要死要活地闹出和妻妹洞房那档子事! 他一定会规规矩矩地把姜令芷娶回来,就算是不喜欢她,也不至于沦落到被人接二连三地给他带绿帽子的地步! 萧宴双手揪着衣领,那份愤懑、不甘,混杂着浓烈的后悔,让他再一次失声痛哭起来。 陆氏被萧宴的哭声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嗷的一声,顾不得骨折的胳膊,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外爬,总之就是萧宴实在是太吓人了! 爬出门槛,迎面撞上正往这边走的萧景平的身上。 萧景平脸色发青,走得踉踉跄跄,他今日陪客人喝了个大醉,本来都睡了,是听说了儿子落水了,才过来查看的。 结果一走到这边,就听到陆氏和萧宴大呼小叫的,他走得越发心急,没留意地上爬的陆氏,被陆氏这么一撞,吓得“唉哟”一声。 陆氏更没想到会撞到人,吓得又是一声嚎叫。 没等她把这声惨叫叫完,就被认出她的萧景平伸手堵了嘴,抓着扯回了屋里。 “砰”的一声,屋门被关上。 萧景平那张一向温和的脸上变得十足的阴狠:“怎么回事,说!” 陆氏只觉得自己本来就断了的胳膊简直要被扯掉了,疼痛让她根本再无力思考。 当即把心里那些憋了许久的话一秃噜说了个干净:“贱人!姜氏那个贱人!是他们把宴儿推下水的……” 陆氏抬起头,凄惨地看着萧景平:“老爷,我一直没敢告诉你,那日,国公爷发话,让咱们从国公府搬出去……” 萧景平如遭雷劈,瞬间酒醒了:“……” 什么? 他辛辛苦苦烧了亲娘的牌位才逼着老夫人收回成命,儿子又娶了尊贵的公主,眼见着大好的前程在向他招手,这怎么就又要被赶出去了? 他气得七窍生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陆氏开了个头,后面的话也不难说了。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彻底吐了个干净:“前些日子,老四两口子,一个做了假账本来污蔑咱们,一个逼着国公爷表态,说,说是等宴儿成了婚,就要咱们搬出去......” 第131章 敬茶的新人是空气 萧景平听完后,脸上的肌肉都不自觉地开始抽搐。 人在得意到极致时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时,是真的会心理扭曲的。 陆氏总说,姜氏克她。 可如今萧景平也很想说一句,萧景弋也是真的克他! 在他看来,国公爷迟迟不请封世子,分明就是在权衡着要把爵位给老四。 老四多厉害啊,英名在外战功赫赫,又是佑宁帝的亲外甥,父亲难道就没有更偏爱他一些? 萧景平闭了闭眼,听着陆氏的哭嚎,难得地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陆氏是他的夫人,国公府长媳,名正言顺的掌家主母,却被一个泥腿子贱妇欺负成这样子。 她想要回自己的掌家权,有什么错? 还有他,明明是国公府的嫡长子,为什么就是不为他请封世子? 等他被撵出国公府,不仅爵位再也无望,失去利用价值的他,也不会再被瑞王看重。 哈,这十年来,砸进去的一千万两银子,以及那唾手可得的从龙之功,都再跟他无关了! 他也很想哭嚎,嚎一声老天不公,为什么要这样待他? 那边,陆氏已经从哭嚎变成诅咒:“老天爷为什么不降一道雷火劈死他们,烧死他们,把他们挫骨扬灰,为什么总要跟咱们作对!” 萧景平默默地听着,心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国公府要抛弃了他,那他就只好深深抓住瑞王这根稻草...... 他伸手将陆氏扶了起来,给她擦了擦眼泪:“别哭了。” 萧景平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却让那张温和的脸显得十分僵硬和阴冷:“搬出去就搬出去吧,不打紧的。我会想法子......” 哪怕搭上整个萧国公府,也要杀了老四两口子! 彻底向瑞王投诚。 富贵险中求。 反正姜家的那个大将军已经自请回南疆了,等萧景弋也死了,谁还能拦住瑞王的路? 陆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双眼迸发出灼热的光芒:“老爷!” 太好了,老爷没怪她,还想了别的出路! “往后有什么事,早些告诉我。”萧景平拍了拍陆氏的肩膀,“我早些想出来法子,咱们也不必如此被动。” 陆氏点头如捣蒜:“是,是,老爷,我知道,我记住了,我都记住了。” 转而又出门去,吩咐下人:“给大公子灌了醒酒汤,抬回他自己的院里。” “是!” 陆氏平静下来后,赶紧开始忙活起来。 她到底管家多年,还有些手段,雅园这里的乱子,全都被捂了下去,一点儿都没被传出去。 ...... 翌日一早。 舞阳公主和灵舒不约而同地起了个大早,盛装打扮。 因为,她们都觉得,敬茶时,可以看到萧景弋。 侯府众人照着敬茶的规矩,也都去喝新媳妇茶,姜令芷和萧景弋自然也是要过去的。 新媳妇敬茶是大事,就设在雅园的正厅里。 萧景弋一进去,正厅里好些人便过来与他招呼说话,颇有种众星捧月的意味。 毕竟,萧国公府这一代里,大老爷萧景平一向表现得老实万分,二老爷萧景晖爱好养花遛鸟,三老爷萧景明外放在青州,官位也不算高。 而小一辈里,大房的萧宴是个纨绔混账,二房的萧钰倒是个勤学好问的,正准备着明年考进士。 但如今最能拿得出手的,自然还是萧景弋,军功赫赫,为国为民,也理应被众人敬重。 姜令芷的身份也跟着是水涨船高,再加上她如今又掌着家,府里自然是人人都敬着几分。 就连府里隔房的长辈,也都笑呵呵地上前来跟她说话。 姜令芷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成语:狗仗人势。 然后她又飞快地摇了摇脑袋。 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 他很有本事,她的本事也不弱啊,他们俩应当是势均力敌才是! 他在男人堆里拔得头筹,她在女人堆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不过她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跟府里其他人相处时,还是十分谦逊温和的,因此,府里上上下下也少人喜欢她。 一屋子的人说说笑笑的,就连陆氏也跟着笑了两声。 她现在心里十分轻松,毕竟,大老爷把什么事都安排好了。 而且他们商量过了,一会儿敬完茶,她就顺势站出来,说如今大房院里人多,想搬出府去住。 毕竟,府里其他人还不知道,他们大房是被国公爷赶出去的,这么说,至少面上还能占个好看。 这时候外面丫鬟传话:“公主和大公子,大少夫人三人一起来了。” 众人心思各异,但脸上却是挂着温和的笑意。 姜令芷对这样的场合已经十分熟悉了,毕竟,敬茶那日,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没一会儿,就见萧宴推着灵舒的素舆,舞阳公主跟在萧宴身边,一起走了进来。 萧宴一脸丧气,没啥好看的。 姜令芷从前没见过舞阳,不免有些好奇。 只见她头上带着一整套点翠金钗,贵气逼人,身上穿的是正红色大袖衫,绣着七彩云霞,而这些华贵的衣物配饰并没有喧宾夺主,舞阳公主一张脸仍是清新婉约的。 她一步一步地走进来,脚步沉稳,神态大方,丝毫没有新媳妇的紧张,也并没有因为新婚夫君推着另一个新妇,就变了脸色,始终眉眼含笑。 花厅里不少人见到她,都面露恭谨。 陆氏赶紧站起来,叫人端了三杯热茶上来,让三位新人,先给国公爷和老夫人敬茶。 萧国公叹了口气,有些心虚地摆摆手推拒了:“先给亲生父母敬茶吧!” 两个孙媳才刚进门,就要跟着大房被分府出去,他这个家翁,就觉得没脸喝茶。 最后还是萧老夫人开了口:“时辰不早了,照着规矩来便是。” “是。”舞阳乖乖地应了一声。 “是......”萧宴应得有气无力。 “是。”灵舒则是无所谓的样子。 三人就这样,给大方敬了茶,再给国公爷和老夫人敬茶,再是二老爷二夫人,三夫人,然后就轮到姜令芷和萧景弋。 舞阳也趁机打量着姜令芷。 只见对方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粗俗无礼,反倒是一副眉目淡然,神态温和的模样。 而且不经意对视时,对方居然还冲自己笑了。 舞阳愣了一瞬,也立刻回了一个单纯无害的笑容。 再看萧景弋......他的眼神一直就粘在姜令芷身上了! 好像敬茶的新人是空气一样。 第132章 把真正的情敌给忽略了 舞阳心里一梗,当即端了茶盏,给萧景弋送了过去:“小叔,请喝茶。” 萧景弋神色平淡,正要去接茶盏,结果一边的灵舒不甘示弱地忙将自己手中的茶盏送了过去:“小叔,喝我的茶!” 随后,还挑衅似的瞪了舞阳一眼。 萧景弋:“......” 那边萧宴也没闲着,直接就把自己的茶水端给姜令芷:“小婶,请喝茶。” 姜令芷:“......” 再忍你们最后一盏茶的功夫哦。 姜令芷把萧宴的茶递给萧景弋,萧景弋也自然而然地把舞阳和灵舒送上来的茶水递给姜令芷,夫妇二人各自喝了一口,又送上准备好的见面礼。 舞阳也送上了她准备的见面礼。 她给姜令芷准备的,是一只首饰铺里最常见的光面足金镯子......就仿佛觉得乡下长大的姜令芷,就该喜欢这种粗俗的首饰。 但她给萧景弋准备的可就不一般了。 是一套暗器暴雨梨花针,是她特意托人从武林门派中定制的,非常适合防身。 “给你带着玩。”萧景弋接过那暗器,顺势就套在了姜令芷的手腕上,顺带评价道:“没什么用处,唬人还行。” “......”舞阳简直要吐血了,她精心准备的东西,萧景弋居然评价没什么用处? 还随意地给了姜令芷......玩? 她压住心里的郁闷,没关系,今日才刚开始! 于是她甜甜地笑了,顺势装着天真道:“居然被小叔看出来了,我就是给小婶准备的!” “嗯,”萧景弋淡淡的点点头:“你有心了。” 灵舒就有些气不过了。 因为她并没有舞阳这么心细,她准备的见面礼,统一男的送摆件,女的送簪子。 萧景弋和姜令芷果然看都没看一眼,就交给了丫鬟收着。 这让灵舒越发觉得舞阳实在心机! 灵舒忍不住刺道:“公主姐姐,你是夫君的正妻,还是不要对小叔小婶太上心的好!” 舞阳微微一笑,四两拨千斤地回道:“咱们做小辈的,自然要对长辈尽心。” 她俩还在这明争暗斗着,倒是把姜令芷这个真正的情敌给忽略了。 姜令芷乐得清闲,她现在就是在想着,听她们斗嘴也挺有意思的,毕竟,以后就没机会听了。 等大房搬出府,整个国公府就清净下来了! 不论灵舒说什么,舞阳始终温温柔柔地拿话堵回去,到最后灵舒都有些气急败坏了,口不择言道:“装什么,你才是最不知廉耻的那个!” 舞阳就眼泪汪汪的:“灵舒,我跟你有什么仇怨,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呀?” 还是陆氏赶紧出面打圆场:“好了好了,不过都是话赶话说到这了。都少说两句。” 毕竟,是她的儿媳妇,她不管,谁管? 萧国公和老夫人还在上头坐着,花厅里众人也都坐着,萧老国公又叹了口气,终于打算开口,说要大房搬出去的事。 陆氏又赶紧面朝萧国公和老夫人,作势央求道: “父亲,母亲,如今萧宴成了婚,同时迎了两个新妇进门,雅园到底有些住不下。儿媳记得,城东有处五进的宅子,儿媳想请父亲母亲允许,我们大房搬过去住。” “不行!” “不行!” 没等萧国公和老夫人发话,舞阳和灵舒已经异口同声地出声拒绝道! 怎么可以搬出去住? 搬出去,还怎么见到景弋表哥? 还怎么和他日久生情?! 舞阳甚至觉得陆氏是疯了,好好的国公府不住,搬出去是不要爵位了吗? 她义正辞严道:“哪有新媳妇才刚进门,就分府的道理?传出去,叫人怎么说我们?” 然后又看向萧国公:“祖父,一家人就是该完完整整地在一起啊!” 她知道,像是萧国公这等上了年纪的老人,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子孙和睦了! 至于一旁的萧老夫人,虽然是她的皇姑母,可舞阳也不敢随意攀扯...... 萧老夫人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国公:“说话啊!” 一向喜欢一家子和睦的萧国公,这会儿却是下意识地看了姜令芷一眼,才又看着舞阳道:“你们搬出去也好。” 舞阳公主简直不敢相信,什么,真要让她们搬出去?!!! 而且方才,萧国公居然在看姜令芷的脸色??? 这简直是倒反天罡! “莫不是因为萧宴和四婶原先定过亲,所以祖父为了四婶的体面,才叫我们大房搬出去?”舞阳冷了声音,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当真是叫她有些装不下去了。 她故意把过去的那点龌龊事摆在台面上,她料定姜令芷会受不了她的激将法,主动开口叫她们留下。 “还是公主聪慧,瓜田李下的是该避嫌。”姜令芷顺着她的话,笑盈盈的:“你们搬出去,也省得旁人说闲话。” 在她看来,灵舒不愿意搬出去,是冲着萧景弋来的。 而舞阳不愿意搬出去,则是为着瑞王的野心,要牵连整个萧国公府。 总之,都不安好心,更没必要客气。 “你!” 舞阳自认有些手段,也放得下颜面,但她面对姜令芷这种真的不拿面子当回事的女人时,还是败下阵来!! 国公府其他人也是各有各的不自在。 陆氏狠狠地瞪了姜令芷一眼,生怕她嘴上没把门的,把大房搬出府的真相给说出来。 又赶紧打圆场:“公主,咱们只是搬出去住,又不是分家,常回来一家团聚就是了。” 舞阳肉眼可见的有些慌了,她转头看向萧宴:“你说呢?” 萧宴一想到搬了家,自己就不用带绿帽子了,当即点头道:“搬啊!” 舞阳气的脸色铁青:“你!” 到底还是萧老夫人觉得烦了,出口提醒了一句:“舞阳!” 冰冷的声音让舞阳立刻清醒下来。 她这才发现屋里所有人都看着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要着急,赶紧认错道“是,长公主,是舞阳一时没能转过心思来,失态了。” 说起来,萧老夫人可是她的亲姑母。 但这会儿,她嫁给了萧老夫人名义上的孙子,到底乱了辈,就只能喊长公主。 萧老夫人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舞阳咬着唇,愤愤地想。 这萧国公府都是些什么人啊? 厚颜无耻,泼皮无赖,她在皇宫里十六年了,变脸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今日居然被气得接连失态! 她虽然是为了萧景弋才同意嫁给萧宴的,但这会儿深深的有种被骗婚的感觉! 素舆上的灵舒后来就一直没说话,有公主在前头冲锋限制,她自然乐得清闲。 萧国公最后一锤定音:“想来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吧?今日天黑之前,就搬过去吧!” “是。” 第133章 在等你一起醒 大房到底是搬了出去。 国公府也果不其然地清净了几分,颇有种细水长流的恬淡气氛。 办完婚宴后,府里一时也没有旁的事,姜令芷便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两天。 雪莺在那打着算盘查账。 云柔兴冲冲地说着听来八卦, “听说,大房搬过去的当晚,舞阳公主就气冲冲地回自己的公主府去了!她一走,灵舒少夫人居然也回瑞王府了!” 雪莺也调侃道:“走了两个正妻,还有大公子从沙洲带回来三个姨娘呢,那宅子里也清净不了。” “说句放肆的话,我怀疑咱们大公子是不是生辰有问题啊,怎么他就没有妻运呢?” “哈哈哈哈,还真的是这样......” 姜令芷闲闲的听着,恍惚间,竟然觉得大房一家子的闲事,好像离自己十万八千里远一样。 正说着,萧景弋回来了:“说什么有意思呢?” 姜令芷忙坐起身来,想起方才自己那毫无形象的样子,一时间有点不好意思。 赶紧道:“夫君今日回来的早。” 萧景弋一摆手,雪莺和云柔都退了下去,他坐在姜令芷身边,自然而然地替她揉捏起了肩膀:“还累吗?” 他身上带着些酒气,但并不熏人。 姜令芷享受着他的服务,眯着眼睛道:“夫君这般勤勤恳恳,连着两日回来就给我按摩,我哪好意思再累呀。” “嗯,”萧景弋嗯了一声,按摩肩膀的手,就顺着她的衣襟滑了进去。 姜令芷:“......” 怪不得问她累不累呢,原来是打着这心思呢! 不过这两日一直都是睡得清汤寡水的,其实她也怪想的。 但她转头一瞧,外头还是白天呢,到底有些不好。 于是她找借口说:“那我还是有点累的。” “嗯。”萧景弋诱惑道:“那你转过去,我快些。” 生龙活虎的大小伙子,每天吃不饱哪行? 姜令芷只觉得天地一阵旋转,勉强扒拉个软枕抱在怀里,裙摆已经被撩起来了。 再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她有些招架不住地仰着脖子,轻哼出声,好似痛苦又好似难耐。 萧景弋似乎被激励一般,回回都想让她出声,还夸赞道:“阿芷的声音真好听。” 姜令芷:“......” 能不能不要这么羞耻啊。 后来萧景弋也俯身下来,和她缠抱在一起,彻底沉溺在只有彼此的时间和空间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令芷实在受不住了,萧景弋才停下来。 两人躺在昏暗的床帐里,各自平静着,相顾无言。 萧景弋伸手捋了捋她的发丝。 “夫君,”姜令芷出声叫他,声音带着雨后初歇的余韵,娇娇软软的。 “真是个妖精。” 萧景弋搂了她一把,姜令芷把额头抵在她的胸膛上,不自觉地勾着唇角笑。 后来萧景弋又抱着她去沐浴,姜令芷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她打着哈欠,还不忘嘱咐他:“帮我洗得干净些,明日还要去东苑看赛龙舟的。” 萧景弋轻笑一声:“知道了。” 后来二人抱在一起睡去,再睁开眼时,天光大亮。 姜令芷醒来后,就看见近在咫尺睡着的萧景弋,这种感觉让她心里满满当当的。 不知不觉地看了好一会儿。 姜令芷就感觉他明明还在睡着的,但他的身体却已经醒来,十分粘人地紧紧贴着她。 她有点热,却又动都不敢多动。 偏偏萧景弋还伸出来揽着她的腰。 “夫君,你装睡啊?”姜令芷伸手点着他的眉心。 萧景弋睁开眼,十分配合道:“被你发现了。” “你醒了怎么不睁眼呀?” “在等你一起醒。” 姜令芷心里软软的,便催着他快些起床。 今日是端午初五,外头好玩着呢。 端午节是个十分热闹的节日。 不仅百姓各家各户都安排起来,挂艾草,吃粽子,编五彩绳,放河灯......朝廷也秉承着与民同乐的思想,在城外的皇家东苑赛龙舟。 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朝廷大臣亦或是宫里的护卫,都能报名参与。 姜令芷开心不已,因为萧景弋前些时日就答应她要带她去看。 忙了这么久,能出去松快松快,她当真是十分期待。 姜令芷起身后,给自己选了一身藕荷色满绣交襟窄袖襦裙。 腰间还带着驱虫的药包熏香,还叫云柔给她换了一双平底方便走路的绣鞋,做足了出游的姿态。 先前绣的扇面也装了一幅白玉扇骨,拿在手里,更显几分娇媚活泼。 姜令芷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心中感慨,倒是有几分贵妇人的模样了,当真是一点也瞧不出来,从前她手里拿过杀猪刀。 萧景弋瞧着她穿的衣裳,随之也从衣柜中选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袍,跟她作配。 他甚少穿这样浅色的衣裳,眉宇间的威压冷厉都散去了不少,一副纨绔贵公子的模样。 姜令芷一时有些看呆了。 “阿芷喜欢我这样穿?” 姜令芷诚恳的点点头:“主要是夫君穿什么都好看。” 萧景弋被夸爽了:“阿芷说话真好听。” 今日这样的大日子,府里自然都是要去荣安堂向长辈请安的。 姜令芷和萧景弋到荣安堂时,府里的人基本上都已经到了。 不仅陆氏和萧景平带着萧宴赶了回来,连同外放在青州的三老爷萧景明,都叫人送了节礼回来,热闹得不得了。 当然,除了舞阳和灵舒。 不过陆氏意外的心情很好。 一会儿问问二夫人顾氏的胎像,关心二房的萧玥备婚备得如何,一会儿又关心三老爷什么时候回来,省得三夫人一个人在府里孤寂。 就连面对国公爷和老夫人的时候,也是格外的恭敬亲切。 “四爷、四夫人来了!” 姜令芷和萧景弋并肩进入荣安堂,众人回头一瞧,只觉得二人站在一起,就好像是下凡的仙人一般,风姿绰约。 府里众人看见他们来了,还是都围了上来,热切地招呼说话。 陆氏脸上是笑着的,指甲却不知不觉地掐破了自己的掌心。 在荣安堂出风头算什么? 等会,东苑那里,还有一场更大的风头,等着这两口子呢。 她已经等不及要去看热闹了。 ...... 东苑是皇家园林,端午这一日更是格外的热闹。 佑宁帝一向仁和,不仅特许上京官员不分品级,皆可携家眷进内苑,且百姓也可以在外苑观战助威,并不驱赶。 东苑很大,靠近湖心的地方,是东苑最中心、风景最好的地方,也是佑宁帝会驾临观战龙舟赛的地方。 这里还修有个三层的观景台,里面既能防着风吹日晒,又能俯瞰整个湖面,看清整场龙舟赛。 皇亲国戚,或是皇上的亲信,便能陪同着皇帝坐在上层观战。 之后便按照品阶往下分着坐。 甚至于观景台两侧还有两条长长的画廊,里面的桌子、椅子也是按官阶品级才有资格入座。 其它没品级的,便只能坐在各处的亭子里。 虽然说,也不是人人都爱拘着性子从头坐到尾,但不坐和没位置可坐,区别还是很大的。 譬如,虽然没有和萧国公府同行,但同样都到了现场的舞阳和灵舒, 舞阳可以跟着周贵妃坐上观景台的三层。 但灵舒,虽然跟着瑞郡王和瑞郡王妃进到这内苑,就只能在底下的亭子里坐着。 一墙之隔的,便是百姓们可以停留的外苑,虽然视野不如内苑,但足够热闹,摊贩们不停地叫卖着:“卖粽子!卖甜甜的粽子!” 今日萧国公府,除了身子不适的萧国公,还有那要养胎的二夫人顾氏,和坚持要留下来照顾顾氏的二老爷,其它人都来了看热闹。 进了内苑后,男女分席。 观景台中间以屏风相隔,各自从两侧的台阶上下。 萧景弋叮嘱了姜令芷几句后,便随着领路的小太监离开了。 第134章 别让他等久了 托萧景弋的福,姜令芷现在是一品诰命夫人,在外命妇里,也是地位超然的那一等。 自然是有资格去三层坐一坐的。 萧老夫人和萧景曦就更不必说了,一个是荣安长公主,一个是福宁郡主,身份更是贵重。 上了三层后,她们先去和宁皇后见礼。 宁皇后瞧着四十来岁的模样,端庄持重,看见萧老夫人过来,当即起身相迎:“皇姐久不出门,今日难得见着了。” 萧老夫人哈哈一笑:“皇后是想本宫,还是想景曦啊。” 宁皇后膝下没有女儿,看见萧景曦就稀罕的不行,完全拿她当自己闺女看的。 因此,萧老夫人和宁皇后这对姑嫂关系也很是不错。 “自然是都想,”宁皇后面不改色地笑道,随后便拉着萧景曦问了好几句,最后才把视线落在姜令芷身上。 姜令芷提前是学过规矩的,忙屈膝行礼:“皇后娘娘万安。” “快起来,”宁皇后抬手扶住她:“你便是景弋的新妇?倒是跟景弋郎才女貌的。” 姜令芷能感受到这位宁皇后的善意,忙道:“谢皇后娘娘夸奖。” 寒暄了几句后,众人各自入座。 姜令芷正襟危坐,视线望向湖面。 各式各样的龙舟正停靠在岸边,而湖边杨柳依依,柔软的柳枝轻轻摇摆着,就好像少女翩翩起舞。 但她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美景上,一直竖起耳朵听着旁边的动静。 直到听到屏风那边传来略带着刻意的三声轻咳后,她顿时眼睛一亮。 随即转头看向萧老夫人,有些不好意思道:“母亲,我想下去看看。” 萧老夫人可是过来人了,哪里会看不懂小两口这点明目张胆的小动作,不过看着儿子儿媳关系这般亲近,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她笑道:“去看什么呀?” 姜令芷不自在的脸一红......那谁能想到,萧景弋这么大个人了,还要玩这种小把戏啊。 宁皇后也忍不住打趣道:“皇姐,你就让她去吧,到底年纪轻,在这坐这也是坐这,说不定下去走走,还能遇见景弋呢。” “是。”姜令芷有些不好意思地行了礼,便往下走。 只是才站起身,便听到一声通传声:“周贵妃到!舞阳公主到!” 姜令芷顿住脚步,这个时候自然不好没规矩地直接走,得先见了礼。 席面上除了宁皇后和萧老夫人,其余众人也都站起来相迎。 周贵妃不过三十来岁,保养得当,穿着一身樱粉的宫装也不突兀,十分温柔妩媚。 而跟在她身边的舞阳公主,并没有将头发挽成妇人的模样,还是姑娘家的打扮,十分娇俏灵动。 母女二人眉眼相似,一同走进来,就好似姐妹花一般。 周贵妃温柔地向宁皇后行礼:“皇后娘娘万安。” 舞阳公主也十分乖巧,冲着宁皇后就喊:“母后万安。” 宁皇后自打这二人进来后,脸上神色就淡了几分,随意抬了抬手:“起来吧,赐座。” 众人这才又向周贵妃和舞阳公主见礼,一通寒暄下来,倒是又耽搁好一会儿。 姜令芷不免有些心急,一时又不好开口,还是宁皇后温声道:“令芷,你去吧,别叫景弋等久了。” “是。”姜令芷又福了个礼,转身往下走。 才下到二层,就被人叫住。 “四弟妹。” 大夫人陆氏和三夫人赵若微虽然是国公府的儿媳,但因为并没有封诰命在身的缘故,就只能坐在了二层。 周遭的夫人小姐看到姜令芷,不由得都多看了两眼。 “她就是萧四夫人啊?乡下养大的泥腿子居然也能到这来!” 也不知道谁排头酸了一句,陆氏一听,立刻便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姜氏再张狂又如何? 还不是一露面就要受人鄙夷。 陆氏一脸假笑出声唤道:“四弟妹你要去哪啊,莫不是惹怒贵人,被赶下来了?” 三夫人赵若微亦柔柔出声,假意提醒道:“四弟妹,出门在外,不能也这般没规矩!” 一个欲说还休的“也”字,似乎在告诉所有人,她在国公府行事就是这样狂野粗鲁蛮横。 姜令芷挑了挑眉:“皇后娘娘怜惜,怕我坐着无聊,才叫我下去玩耍,大嫂和三嫂是在质疑皇后娘娘的规矩?” 说完,再不理会这二人,径直走了。 大夫人陆氏和三夫人赵若微齐齐变了脸色。 大夫人陆氏气得嘴唇直哆嗦。 三夫人赵若微则是长叹一声,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抬手擦了擦眼角快要流出来的泪水:“大嫂,她怎么能这样说呢......我不过是关心她一句......” 随即便有人看不过去了,出言帮衬道:“什么人呢!不过是个乡下泥腿子,爬上了萧将军的床,这就张狂起来了!” “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都不懂,在外头就敢给自家嫂子脸色瞧,真是没教养!” 这厢话音刚落,便又一道柔柔的声音款款响起:“萧将军战功赫赫,四夫人行事再有什么不妥,也是功臣之妻,你们怎可如此在背后议论?”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舞阳公主正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下来。 舞阳公主一开口,身边的宫女就板着脸教训道:“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在上头坐着呢,你们也不怕冲撞了。” 舞阳公主看了陆氏和赵若微一眼,极其不客气地斥责道:“大夫人,三夫人,你们虽是四夫人的嫂子,但她到底是一品诰命夫人,你们如何敢在她面前摆谱?” 陆氏气得脸都绿了。 舞阳公主可是她的儿媳啊,怎么连句婆母也不喊? 自打大房搬了府后,舞阳就搬回她的公主府去了,她这个做婆母的也没说什么,仍旧是由着她去。 怎么她这么不领情,一开口就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教训口气,话里话外的还向着姜令芷那个贱货。 皇家的公主居然这般没教养! 可是这么多人瞧着,她又实在不敢跟公主争论,只好应和道:“公主所言极是。” 舞阳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遂不再多言,只道了声:“大夫人要谨言慎行才是。” 她到现在早就知道了。 陆氏哪里是自己主动要搬出去的,分明就是之前陷害姜令芷,还失败了,被国公府赶出来的! 呵! 这样的人,配她给一点好脸吗? 陆氏彻底闹了个没脸,心里不仅埋怨舞阳,更是恨极了姜令芷,只恨不得眼睁睁看着她死了才解气! 如此想着,她咬牙望向了湖边的龙舟和游船,忽然又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来。 从舞阳公主出现后,赵若微就一直没说话。 舞阳那点子挑拨离间的小把戏,都是她玩剩下的,能气到陆氏这个蠢货,但是她可不会上当。 让她意外的,是陆氏的反应。 在她看来,陆氏是个愚蠢如疯狗的性子,一直和姜令芷斗得死去活来。 这回,老四两口子逼得萧国公和大房分家,可大房就乖乖搬出去了,见了面,也只是讽刺几句,就这? 到底是彻彻底底地认输了,还是另有谋划? 赵若微看不懂,但她希望是后者。 毕竟,这偌大一个萧国公府还没被整垮呢,大房这个搅屎棍就走了。 ......自己实在是不想脏了手啊。 第135章 连皇后娘娘都笑话我了 姜令芷下了观景台,往来时的方向走了几步,果然就萧景弋正在桥边等着她。 日光明媚,那身淡紫色的衣袍越发衬得他修长利落,英武不凡,微风荡起他的发丝,他看向她时,眼眸深得像是要溺死人。 “阿芷,过来,”萧景弋朝她招手。 姜令芷随即就像是中了魔一样,无法自控地朝他小跑过去。 “等久了吧?” 她一边问,一边又忍不住嗔道:“你要跟我说什么?你不知道,我方才下来时,连皇后娘娘都笑话我呢。” “没事儿,我也才下来,”萧景弋捏了捏她的手,好软,他无所谓道:“笑就笑吧,谁没年轻过?” ......年轻时,佑宁帝还翻过宁皇后的墙头呢,不然宁皇后怎么这么好说话? 他只管拉着她往湖边走:“跟我来。” 姜令芷哦了一声,抬脚跟着他走过去。 湖面宽阔,波光粼粼,一艘艘的龙舟停成一排,只等着随时出发。 今日参赛的龙舟一共有三十条,一共要赛三场,最后再选出龙舟赛状元、榜眼、探花。 另外还有两条装饰华丽的游船,是来热场的,会在比赛前,先在湖里游两圈。 而这两条游船也是十分惹眼。 毕竟打头阵的游船,是太子李承祚亲自掌舵,随后的游船是三皇子李承稷掌舵。 姜令芷瞪大眼睛看着,今日可算是一饱眼福,见了大世面了! 这两艘华丽的游船,比她在乡下坐的那种采莲蓬的小破船,大了一百倍都不止。 姜令芷忍不住感慨道:“好大的游船啊!皇上让太子掌舵,又让百姓围观,可真是用心良苦,用水喻民,以舟拟君。” “嗯。”萧景弋点点头,不过他更在意的是:“上去吧,太子殿下掌舵一向很稳当,没坐过游船也不会晕。” “啊?”姜令芷一时有点愕然。 这可是太子掌舵的游船啊! 她也可以去坐吗? 没等萧景弋说话呢,游船边的侍卫已经极有眼力见地说道:“将军快请,您是平定西北的大功臣,您和夫人的位置就安排在最前面,百姓们都等着一睹您的风姿呢。” 萧景弋轻咳一声,偏头给了这侍卫一个赞扬的眼神,比狄青狄红这俩小子有眼力见儿! 姜令芷顿时放心的笑了,看吧,她就说,嫁给萧景弋可真是件大好事。 她点点头,十分期待地看着萧景弋:“那走吧,让我也上去长长见识。” 萧景弋牵着姜令芷,沿着搭好的板子,稳稳地往游船上走。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舞阳公主,满心都落在了萧景弋的背影上。 连他小心呵护姜令芷的样子,都让她芳心大动。 那年她坠马时,他飞身而来,抬手就拔了她的簪子,捅杀了受惊的烈马,护下了马蹄下的她。 她还记得那温热的鲜血飞溅了满脸,本该是令她心惊肉跳的情形,却因为他的一句“别怕”,瞬间安心至极。 他就是这样一个杀伐决断又温柔至极的男人,和天底下男人都不一样,值得她用尽一生崇拜爱慕! 她一定要牢牢抓住这个男人,才能离开皇室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渊! 如此想着,舞阳也迈步跟了上去。 护卫见是舞阳公主,下意识地拦了上去。 要知道,今日被允许上这艘游船的,都是对朝廷有大贡献的大臣及其家眷。 而舞阳公主在后宫养尊处优的,又没为江山社稷和天下百姓做过什么好事,她若是上去了,回头太子殿下怪罪下来,他一个小小侍卫要如何交代? 而舞阳公主正高高兴兴地要去大胆追爱呢,见一个小小护卫也敢拦她,当即没了耐心。 她脸上那温柔的笑意收起,略一皱眉,身后跟着的宫女立刻抬腿,一脚把那护卫踹翻在地:“放肆,连公主的路也敢拦?” 护卫其实身手高强,但被宫女这么一踹,顺势就躺在地上,佯装起不来了。 唉,谁让舞阳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呢! 今日若是真挡了她的路,回头她只消在皇上跟前哭一哭,自己这条小命可就没了。 他可是很有眼力见的。 “哼。”舞阳不屑地轻哼一声,没再看那小护卫一眼,再抬脚时,脸上又恢复了一派温柔天真的笑容。 舞阳走后,护卫当即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又站在原来的位置上。 此时不远处的凉亭中,灵舒坐在素舆上,将方才这一幕尽收眼底,一双眼中满是嫉妒的恨意。 她气恨地伸手捶了一把素舆的把手:“贱人!” 身边的丫鬟小荷不敢接话,毕竟,不知道她这句贱人骂的是舞阳公主还是萧四夫人。 “推我过去,我也要上游船!” 小荷有些犹豫:“......小姐,方才连舞阳公主都被拦下来,您如今只是庶人,只怕是上不去啊?” “啊——” 灵舒抬手就抓起了小荷的头发,拽得她直不起腰来,随之一个巴掌甩了上去:“你也是个贱人!” 小荷眼泪汪汪的,也不敢喊疼,还得反过来关心灵舒:“小姐,您别动气,当心腹中的孩子。” 听见这话,灵舒冷哼了一声,这才松开了小荷。 是的,在南风馆那些郎君的帮助下,她如今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而她跟萧宴说孩子三个多月了。 这个孩子她还没想好留不留,但丝毫不会影响她对萧景弋的爱慕。 姜令芷那个该死的贱人虽然可恨,但她好歹伺候着萧景弋醒来,算她有点功劳。 但是舞阳凭什么? 小小年纪厚颜无耻,仗着公主身份强行追爱,脸都不要了! “推我过去!” “是!” 小荷再不敢劝,认命地推着灵舒往游船跟前去。 不出所料的,在离游船三丈远的地方就被拦下了:“此处乃游船停靠重地,闲杂人等勿近!” 灵舒以前是郡主,这些皇家护卫还给她几分薄面,现在只是个没有品阶的庶人,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 灵舒气的破口大骂,可哪怕她搬出瑞王,最终也还是没能上去,最后她恼羞成怒又转头朝小荷撒气。 小荷无奈地又把灵舒给推回了凉亭里。 ...... 游船很大。 船体上雕刻着各种寓意吉祥的神兽,叫人看着就觉得心生敬畏。 走到甲板上后,她一眼就看到一只巨大的船舵,就立在船头。 太子殿下李承祚一身黑金蟒袍,负手面向湖边站着,只等着那边佑宁帝一声令下,便开始发动。 姜令芷对这位太子殿下印象倒是不错,云香楼着火那日,就是这位太子殿下带兵去接管的。 他搜查完证据后,还下令让府衙给楼里那些姑娘自由身,并没有将整个案子牵连到无辜的受害者身上。 这让她觉得太子殿下将来定会是位仁德之君。 正想着上去行礼,便有小太监迎了过来:“将军,四夫人,太子殿下今日事忙,特意叮嘱了请将军和夫人自便。” “嗯。” 萧景弋应了一声,牵着姜令芷走到他们的位置。 姜令芷扶着栏杆,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明媚的阳光落在湖面上犹如从天宫洒下的金辉一般。 两岸的百姓越发热闹了,手中都准备了不少的香包和鲜花,只等着一会儿游船过来时,扔过去以表示喜爱。 姜令芷看着湖边的百姓,又回头看了看身边坐着的男人,一时间不免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萧景弋被她崇拜的眼神看得心情愉悦,天底下哪个男人不喜欢被自己女人这样崇拜着呢。 他低头凑到姜令芷的耳边:“怎么,是不是觉得你的夫君很厉害?” 姜令芷:“......” 虽然他说的倒是实情,可是那得意的语气,却也提醒着她,他才二十三岁,如此年轻,不免也幼稚。 她诚恳地夸赞道:“是是是,夫君是天底下最勇猛的大男人!” 萧景弋:“......夫人,低调些。” 难得,也有他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 才刚上了船的舞阳,就那么远远地站着,看着二人说笑。 第136章 以后叫我萧将军 她承认,是有些小瞧姜令芷了。 这个一生下来就克死生母,又被亲爹厌恶,扔在乡下长大的......贱种! 却因为占了天时地利,照顾着表哥醒来,居然就成了有功之人,令表哥如此亲近。 舞阳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萧景弋身形伟岸,叫人看着就安全感十足。 但美中不足的是,享受他庇护的那个人,不是她舞阳。 不过没关系,一切都可以徐徐图之。 于是她在脸上挂住十分亲和的笑意,走了过去,冲着姜令芷唤了声:“小婶。” 她自认善经营懂分寸,只要她愿意,很少有人会不喜欢她。 这个时候,她不能萧景弋打招呼套近乎,否则目的就太明显了些,容易叫人心存戒备。 姜令芷变成了她的突破口。 姜令芷回头一瞧,就见舞阳公主正笑盈盈地站在她身后,瞧着十分可爱讨喜。 再没有敬茶那日的咄咄逼人。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姜令芷也向她回了个礼:“舞阳公主。” 舞阳语气中带着小孩子一样的天真和依赖:“嗯,我在那观景台上坐着实在无聊,便央求了母妃下来游船上玩,谁知在这里遇到了小婶。” 说着,她像是才看到萧景弋一样,又向他甜甜一笑:“表哥。” 萧景弋不悦地看了舞阳一眼,并没有说话,而伸手揽住姜令芷,轻声道:“扶好,船马上要开了。” “嗯。” 舞阳不免有些疑惑。 她已经摆出了最讨人喜欢的笑容了,怎么还是被萧景弋忽视了? 可没等她想明白呢,船上已经船上响起威武的号角声。 早已准备好的烟花把戏被点燃后飞上天空,是在白天也能叫人看清楚的百般花样。 游船开了。 太子李承祚稳稳地掌着船舵,游船缓缓驶出。 照着既定的路线,要先驶往湖心,朝着观景台的方向,向皇上山呼万岁,再绕着湖边来回行驶一圈,让围观百姓看到皇室风姿。 萧景弋一直将姜令芷护在怀里,生怕她晕船。 舞阳在背后默默地看着,脸上还是笑着的,指甲却已经快要掐破掌心。 她明明已经先去和那个贱人示好了,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妥的地方,可表哥为什么不理她? 同时姜令芷很快就发现,萧景弋似乎有些不高兴。 萧景弋自从舞阳公主出现后,脸上的笑容就收起来了,也没了想说话的念头。 “夫君,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姜令芷反过来关心他。 “我没事。”萧景弋嘴上说没事,但心里的确不高兴。 舞阳怎么规矩这么差? 管他叫表哥,却管他的妻子叫小婶! “那你就高兴点!百姓们都看着呢,他们都在感激你平定了西北战乱,觉得你是大英雄!”姜令芷继续夸他。 “听阿芷的。”萧景弋说完,扯了扯嘴角,笑了。 他俩越是这样互相哄着对方,一旁的舞阳就越是觉得他俩是故意针对自己。 她不免就有些沉不住气。 正酝酿着想再说什么,忽然间“砰”的一声巨响,将她未说出口的话变成了一声尖叫。 继而,一片混乱中,她听到有护卫紧张大喊:“有刺客,快护驾——”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游船猛烈地晃动起来,甲板上的众人被爆炸的气流掀翻,个个面色极其惶恐。 姜令芷原本被萧景弋护在怀里,只是那爆炸好巧不巧的,是从他和萧景弋脚下站的那块甲板炸开的。 紧要关头,是萧景弋推了她一把,她踉跄着倒在船舵这边没伤着。 意外来得太突然,脑子还是懵的,她偏头看向不远处,太子李承祚也被震得一个踉跄,脸色十分难看。 今日这太子掌舵游湖,可是百姓们期待已久的,就这么被人毁了,可真是糟糕极了。 李承祚看到姜令芷摔在地上,便吩咐身边的护卫:“把萧四夫人扶起来。” “是。” “谢太子殿下。”姜令芷站起来勉强谢了恩,就下意识地去找萧景弋的身影。 可随即,又是“砰”的一声巨响,这一次,是从船舵底下炸开的。 姜令芷因为离得近,彻底被掀飞出去。 她重重地摔倒在甲板上,无意识地顺着倾斜的方向往湖里滑落。 她冷静下来,忙伸手想拉住些什么,可甲板已经几乎倾斜过来,光溜溜的什么也抓不住。 好在老天有眼,总算是让她在彻底坠下去之前抓到一截栏杆。 虽然整个身子已经吊在外头飘飘荡荡,但她还是艰难稳住自己,深吸一口气,想要往上爬。 可还没等她提起力气,手指处便传来一阵剧痛。 “是......谁!” 她咬着牙,努力想看清是谁要害她,却只能看到自己的手指被一根一根从栏杆上掰开,几乎掰断,让她终于撑不住松开了手。 脚下是方才觉得洒金一样的湖面。 在彻底坠下去之前,她后知后觉地想,怎么办,她不会水啊。 虽然已经快要入夏了,但湖水泛着凉意。 姜令芷甫一入水,整个人立刻失去了平衡,在不断挣扎中开始缓缓下沉。 她下意识地就大喊一声“救命!” 可随即湖水就往她口中猛灌,叫她赶紧闭了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她在被迫连喝了好几口水之后,就很想说,对于她这样的普通人说来,也是同样的道理。 水能救命,也能要命。 她心想着,老天爷可真爱和她开玩笑。 从前夫君没醒来的时候,她盼着有个孩子,可怎么也怀不上。 后来她盼着夫君醒了好好过日子,可现在夫君醒了,自己的小命又要保不住了。 好不容易才拥有一个家,体会过了家的温馨,拥有了夫君的疼爱,哈,老天爷一下子就又要收回去。 她原想着,未来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和他一起度过,就让日子平淡如水的慢慢流淌着过下去。 只可惜如今只怕是没有以后了呢。 真是叫人舍不得呢。 正当她濒临绝望之际,挣扎的双手忽然摸到了湖面上浮着的一块木板,正是方才从游船上被炸下来。 她心中大喜,顺势借力,将脑袋浮出了水面。 呼吸顺畅的那一刻,五脏六腑都活过来了,她在心里将所有埋怨老天爷的话都收了回去! 老天爷是爱和她开玩笑,但老天爷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啊!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今日之后,一定要学会水。 她多学一样本事,就少受一点生死的威胁,再也不必为了老天爷的玩笑而惊心动魄。 彼时,萧景弋在受到接连两次的爆炸冲击后,终于在一片废墟中稳住身形。 难免受了些外伤,方才推开姜令芷时胳膊被炸伤,血糊糊的一片。 但这不打紧,他更在意的是阿芷如何了。 目光迅速在四处搜寻了一圈,很快便看到了在湖面上抱着木板漂浮着的她。 她胳膊以下都泡在水里,但整个人格外的冷静。 似乎是知道那块木板不足以支撑她的全部力量,便只是借助它的浮力,让自己不落水。 这里毕竟是湖心,离岸边还有些距离,她放慢动作,小幅度地划着水,尽力让自己往岸边漂。 萧景弋微微松了口气,当即便要下去救她。 这时,在甲板上死死抱着栏杆的舞阳,也看到了萧景弋。 她整个人大喜过望:“表哥!表哥救我!” “......”萧景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但行为上却当真是如她希望的那般,施展轻功朝她掠了过去。 舞阳眼睛都亮了! 天啊! 表哥又要来救她了! 表哥的飒爽英姿就如同天神下凡啊! 可就在她期待着萧景弋伸手将她拉起抱在怀里,飞到湖边,安全落地时。 萧景弋只是一脚踹上了她抱着的那根栏杆。 舞阳顿时尖叫出声。 本就不稳当的栏杆瞬间发出吱呀一声响,缓缓带着舞阳往湖里坠去。 舞阳脸色唰的一下吓得煞白,表哥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萧景弋再不看舞阳一眼:“方才就是你掰了阿芷的手指,当我没看到吗?” 舞阳顿时就破防了。 她一向想要依靠的男人,居然为了另一个女人,亲手报复她! 她恼羞成怒道:“表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凭什么不能?”萧景弋拧眉道:“以后叫我萧将军!” “你!”舞阳气得直想哭。 第137章 自以为是的蠢货 萧景弋哪顾得上再跟她理论,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朝着姜令芷游了过去。 胳膊上的伤接触到水,开始大量往外渗血,但他顾不得这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和阿芷在一起。 姜令芷察觉有人向自己游过来,立刻警惕地回头。 这会儿实在是混乱,若是有人要抢她手上这块赖以生存的木板就不好了。 不是她自私,总要自己先活下来,才能帮别人啊。 尤其是她还不会水。 若是真被人抢走手里的木头,她只怕是没命活。 直到看见来人是萧景弋,她才松了口气。 看见他身后的血迹,心里一痛道:“夫君,你没事吧?” “一点小伤,”萧景弋并不多解释,游到她身边,扯着木板往岸边游。 湖心的水泛着凉意,姜令芷很快就觉得又冷又累,整个人嘴唇泛白。 萧景弋将她护在自己怀里,一边盯着越来越近的湖岸,一边不停地鼓励她:“阿芷,快到了,别放手。” “嗯,”姜令芷死死地咬着唇,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好不容易坚持到上了岸,萧景弋一伸手将她从湖水中捞起来,紧紧拥入怀中:“阿芷,没事了,没事了!” “......嗯,”姜令芷脚踩在实地上,也松了口气,整个人脱力般地赖在他怀里:“夫君,我就是,有点冷。” 说罢,她就觉得脑袋嗡嗡的发胀,眼前一片昏花。 在彻底陷入昏迷之际,忽然又听到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响声。 身后的两艘游船同时炸开,全都被炸毁了,往湖里下坠,继而湖面变得成一片血海。 而此时,观景台上坐着的萧景平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下,总该都死了吧? 老头子不是偏心老四,要把他一家分出府去吗? 那他现在就炸死老四,看老头子还怎么偏心! 他下意识地抬头,往三层的方向看去。 想来瑞王看到这一幕,应当也会很高兴的吧。 佑宁帝两个最优秀的儿子,一个太子,一个三皇子,这下,只怕不死也要残了! 剩下的二皇子病弱,四皇子又年幼。 ......说不好,瑞王都不用费心谋反了,只等着兄终弟及就是了! 萧景平越想越觉得前程一片光明。 萧国公府的爵位算得了什么? 自己立下这么大功劳,待瑞王登基了,怎么不得封他个异性王当当? 他越想越觉得,这一次冒险冒的可真值啊! 游船被连炸了三次,湖面上一片猩红,宛如血池一般。 两艘游船,都开始沉入湖水中。 观景台这边。 佑宁帝登时站起身来,看着湖面的惨状目眦欲裂。 今日游船上掌舵的,一个是他十分看重的太子,另一个是他极为喜爱的皇子。 还有那些上了游船的,都是为大雍朝堂建功立业的重臣,他的江山社稷,都要靠着这些人来撑起呢! 怎么就炸了..... 他压下心头的愤怒,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立刻催促御前统领:“冯梵!冯梵!快去救人!务必救下太子!” 瑞王也是满脸惊愕,好好的,游船怎么会爆炸的? 他的稷儿!他的稷儿还在掌舵呢! 到底是谁敢这么胆大包天? 他心中越想越不对,下意识地低头去搜寻萧景平的身影。 ......暗中投入他麾下的官员不少,礼部的萧景平是最有机会暗中将炸药藏进去游船舱里的! 待看到萧景平那带着骄傲的请功表情时,瑞王身形一晃,脸上那温和儒雅的神情瞬间绷不住了,满眼杀气腾腾! 蠢货!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谁让他不经过允许擅自行动的? 还敢对三皇子动手,他是不是嫌命长了? 瑞王几乎丧失所有理智,现在就想叫人把萧景平给碎尸万段! 他强忍着心中的怒意,转头就向佑宁帝道:“皇兄,此事定然要彻查!敢对稷儿......和祚儿下次黑手,实在是胆大包天!要诛他九族才是!” 萧景平被撵出国公府后,瑞王就和他断了联系,毕竟,重要的是萧国公府,从来都不是他萧景平。 可谁知道,这个蠢货居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瑞王心里恨得发狂,他今日就要把萧景平的罪证找出来,弄死他! 最好能牵连着把萧国公府一起扳倒! .....至于养兵的银子,等抄了萧国公府一样能捞一大笔银子! 佑宁帝怒意上头,自然不疑有他:“是自然!宗烨,你带人在园子里四处搜查!” 瑞王忍着怒意应下:“是!” 随后他立刻去找御前统领的冯梵。 今日那些御前护卫被分成两波,一拨人去封锁现场四处搜查,一拨人去跳湖找船下水,就像是捞饺子一样开始捞人。 萧景平看着瑞王气冲冲地从观景台三层冲下来,又对冯梵严厉下令的模样。 还只当是瑞王吸取了从前的教训,这次一定要看到萧景弋的尸首,补上两刀才安心。 他心里赞了一声瑞王行事严谨,当真有帝王风范! 要不是这会儿人多眼杂的,他真想立刻上前去给瑞王磕个头,再说几句表忠心的话! 女眷这边也都慌了。 能上三层的外命妇,都是家中夫君、儿子有出息的妇人,而此刻,她们的夫君、儿子,就正在那游船上,生死不明。 宁皇后虽然忧心太子安危,却还是忍着悲痛,先叮嘱身边的嬷嬷:“先去把客房准备着,好让太医医治从湖里捞出来的伤患。” “是!” 萧老夫人脸色僵硬,她紧紧地抓着萧景曦的手:“你四哥四嫂可都在船上......” 萧景曦心里也难受得不行,四哥四嫂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啊,可万万别出事才好。 周贵妃也是惨白着一张脸,心里就像是刀割一样! 这炸游船的刺客怎么回事?要炸就炸太子的那艘还不行吗? 她儿子还只是个皇子,有太子那么大个靶子在前头顶着还不够吗? 为何冲她儿子动手啊! 还有舞阳......怎么就跟着萧景弋他们上了游船? 早知道,她方才就拦住舞阳了! 她越想越是难受,下意识地想越过屏风去寻皇上或是瑞王大哭一场。 可是这么多人都在呢,她的理智又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做这种出格的事。 直到听到瑞王说话,她才勉强安心了一些......是了,瑞王会替稷儿出头的。 上天保佑,她的稷儿啊,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第138章 活爹 湖面上的伤患陆陆续续被捞起来。 太子李承祚伤着了小腿,三皇子则是李承稷被乱飞的木块砸破了头,好在最后都安然无恙地上了岸。 舞阳公主在水里泡了许久,被人捞起来时,还昏迷着。 剩下的那些大臣,能救的也都救了起来,但或多或少都受了伤。 此刻全都在客房这边接受太医的诊治。 银针刺入穴位,姜令芷痛得皱起了眉头。 好疼啊。 她试图将自己蜷缩起来,结果刚一动,手指就好像被另外一只手握住。 那只手宽大又干燥温暖。 许久,姜令芷才终于撑开厚厚的眼皮。 这才发现自己在一处陌生的屋子里。 接着就看到牵着她手的,是萧景弋。 他温声道:“还是在东苑,这里是客房。” 姜令芷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萧景弋就又紧张地问道:“大夫说你太累了,筋疲力竭才晕的,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姜令芷略试了试自己的胳膊腿,觉得没什么大碍,这才张了张嘴:“我没事。夫君你别担心,我就是好累,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萧景弋默了默,宽慰道:“想睡就睡吧,一时半会儿的还要在这儿待着。” “嗯?”姜令芷听见这话,顿时睡不着了,强打起精神,问道:“是在查游船爆炸的事情吗?” 萧景弋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今日之事古怪,我叫狄青狄红去和与御前指挥使一起去查了。” 他一时有些不安。 游船从建造到下水,中间始终有无数人盯着,有机会放进去那么多的火药的人屈指可数。 还有那爆炸的位置,一次是他的脚底下,一次是船舵边,摆明了是针对他和太子的。 甚至那最后一次巨响爆炸,是从船舱底部炸开的,直接将两艘船都彻底炸沉了,连三皇子也没放过。 萧景弋一开始也想过,此事会不会是瑞王干的。 可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 瑞王没有这么蠢,不会明知道他在试图找机会查当初被劫杀一事,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露出这种马脚。 更何况,瑞王要杀人,也不会用这种粗暴的法子。 炸了游船,他萧景弋就一定会死吗? 如此想着,萧景弋神色越发沉重。 此事......可千万别是萧景平犯蠢干下的。 否则,刺杀太子,刺杀皇子的罪名压下来,整个萧国公府都要跟着陪葬。 ......这等大罪,别说他母亲是长公主,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下萧国公府。 姜令芷看着他眉心紧蹙的模样,追问道:“怎么了夫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自打他醒来后,她几乎没有见过他这样沉重的神情。 萧景弋没瞒她,神色带着怒极反笑的冷嘲,低声道,“只怕是,老大错了主意,这一次,要把整个国公府都栽进去。” 姜令芷简直无语至极。 嫁进国公府以来,大房一家子行事真是要把人给气死。 原以为萧宴行事就够荒唐的,谁知道他的活爹癫的更厉害! 自打佑宁帝下旨裁撤府兵以后,瑞王都知道夹起尾巴低调做人,偏就她这大伯哥不消停,硬是要带着萧国公府狂奔上断头台。 身为萧国公府的四夫人,她可还不想死! “夫君,”她强压住无奈,叹息一声,“得想个法子,暂且替他周全......” 是的,哪怕她差点被炸死,被湖水淹死,眼下也不得不得替大房脱身。 否则,这罪名坐实下来,他们还是没命可活。 大房虽然分府出去了,可他们到底还是姓萧啊! 萧景弋也知道是这个理,他早想好了应对之策。 不过看见一向的自强她,如今已经开始下意识依赖他的样子,他的心里还是很满足的。 夫妇就是要这样,相依相伴才是。 有他在,她最想过的安稳日子,他一定给会给她的。 “相信我,”萧景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不会有事的。” “嗯,”姜令芷没有再追问下去,只要他在,他说让她相信他,她就莫名安心。 正说着,丫鬟送了熬好的药过来。 萧景弋接过来,细心地舀了一勺,吹了吹:“把药喝了,再睡一会儿。” 姜令芷坐起身来,就着他的手,刚一口喝下,瞬间皱起了眉头,哇的一声吐了出去。 “好苦......” 萧景弋看她不肯喝药的样子,十分感同身受,自己瘫在床上的时候,也是天天喝着这样的苦药。 可是良药苦口啊,不喝怎么能行呢? 萧景弋想了想,把勺子放在一边,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口。 随即倾身过去,扣住姜令芷的后脑勺就吻了下去。 姜令芷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干什么!! 她只是觉得药苦,想缓一缓,没说不喝呀...... 可是舌头已经被压住,温热的汤药一点一点渡到自己的口中,她被迫咽下去。 萧景弋察觉到方才一口汤药,她全都喝下去了。 心想着,这法子果然好使,怪不得那个时候,她要这么喂他呢。 随后他又喝了一口,再次吻了下去。 “我自己喝......唔......” 反抗无效。 整整大半碗药,都这么喝了下去。 姜令芷喝到最后嘴唇都肿了,她甚至怀疑,他到底是喂自己喝药,还是趁机占便宜。 算了,不重要了...... 喝完药,整个人越发昏昏沉沉的,她最终还是受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 萧景弋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的睡颜,伸手替她拉了拉被子,轻轻替她擦了擦唇边留下的药汁痕迹。 药苦吗? 他怎么觉得是甜的。 ...... 此时,瑞王已经带着御前侍卫在园中搜到了证据。 御前侍卫把整个内苑净室的恭桶都翻了个遍,终于找出了两只异样的:“王爷,找到了,这两恭桶原是要搬到游船上的,但里头放着火药!” “哼。”瑞王冷哼一声:“当真是胆大包天!” 他之所以让侍卫直接查这些恭桶,乃是因为从前萧景平给瑞王府送信件时,便是藏在恭桶里。 隐秘是够隐秘,龌龊也是真龌龊。 这就是萧景平会做的事。 至于怎么尽快让人查到萧景平身上,瑞王还有安排! 他做出一副转身欲走的模样,却忽然“咦”了一声,弯下腰来,将方才在脚底踩了好一会儿的玉佩给捡了起来。 玉佩是一块无事牌的模样,四角雕刻祥云模样,他掏出一块手帕,将玉佩擦拭干净。 “这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皇兄给本王赐过一块,另一块,给了萧国公府。” 瑞王把无事牌抛给侍卫:“拿去萧国公府问问,这无事牌是谁的!” 侍卫自然照做:“是!” 第139章 他一下子就心梗了 萧景平一直就在观景台底下的画廊中坐着。 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以他的官阶,还不配知道。 但是远远地看着那一具具从湖里捞起来的尸首,他心里十拿九稳。 老四两口子肯定是死了的! 他身边的大臣已经哀叹了好一会儿。 一转头看见萧景平这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免有些疑惑:“萧大人,你家四弟不就在那游船上吗?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着急? 哈! 萧景平心想着,他现在能忍住不仰天大笑就已经算他顾念兄弟情深了! 萧景弋死了,他的大好前程可就来了! 不仅能搬回国公府去,还能在瑞王那好好表个功! 但他只是叹了口气:“唉,着急也无用啊,不过我四弟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那问话的大臣一想也是,萧将军被劫杀坠崖,后来又昏迷三个多月都能再醒来,当真是命硬! “也是,萧将军这样的名将,不会轻易出事的。” 萧景平一下子就心梗了:“......” 正想说话,冯梵就找了过来。 萧景平还以为是捞出了萧景弋的尸首,心中顿时痛快不已,但还是装出一副无知的模样:“冯大人,怎么了这是?” 从前碍于他是国公府嫡长子的身份,身为御前侍卫统领的冯梵,对他也有几分客气。 但此刻,冯梵只是冷冷地将无事牌在他面前晃了一眼,不客气道:“萧大人,这牌子你可认得?” 萧景平看到那只无事牌,心头顿时闪过不妙的预感。 这不是他献给瑞王的那只吗?怎么会在冯梵手上? 他犹犹豫豫地开口道:“这是我......” “萧大人承认了就好!”冯梵不等他说话,直接就一挥手:“带走!” 立刻有御前侍卫上前反剪了萧景平的双手,押着往一旁的正厅里去。 萧景平被重重地按跪在地上,满脸疑惑,冯梵闲得没事抓他做什么? 他抬起头来,看着一旁的瑞王,小心翼翼唤了声:“王爷,怎么了这是......” 瑞王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冷嗤一声:“本王担不起萧大人这般攀扯!” 萧景平愣了,瑞王怎么这个态度啊? 自己替他扫清障碍,他不应该高兴极了吗? 莫不是在避嫌? 对......一定是在避嫌! 如此想着,萧景平又说服了自己,不过是当着外人的面演戏罢了。 可冯梵抓自己做什么呢? 萧景平思来想去,还是毫无头绪...... 虽然今日东苑的会场一整个都是礼部布置的,可他只是个小小的礼部郎中啊,就算是追责,怎么也追不到他头上吧? 至于那炸毁游船的事,自己做得十分隐蔽,绝不会有人查出来。 到底为了啥事啊? 萧景平简直要抓狂! 等佑宁帝过来的功夫,他已经把自己前半辈子干过的事都想了一个遍。 可还是毫无头绪! 佑宁帝问过太子的伤势后,好生叮嘱了太医院的赵院判,一定要好好诊治太子的腿伤。 毕竟是未来的天子,不可留下任何残疾。 赵院判当然知道轻重,忙小心应和了下来:“回皇上的话,微臣定会小心的。” 话音刚落,侍卫统领冯梵便在门口禀报:“皇上,人已经捉到了。” 方才还忧心忡忡的佑宁帝倏然变了脸色,满眼冷厉:“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可一见到跪在地上的萧景平,佑宁帝顿时惊愕,怎么会是他? 他疑惑地看向瑞王,而瑞王只是一抬手,御前侍卫就抬着两只簇新的马桶上前来。 瑞王一拱手:“皇兄,这两只马桶,是臣弟从游船备用的库房里搜罗出来的,里头满满当当地装着火药!” “臣弟问过了,负责这些零碎事情的,正是萧大人,臣弟还找到了他掉落的玉佩。” 瑞王说罢,又呈上了那个无事牌。 佑宁帝自然认得那是自己曾经赐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看向萧景平的眼中满是杀意! 萧景平已经彻底傻了。 不是? 他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替瑞王铺路,瑞王转眼把他给卖了? 萧景平只觉得当头一棒下来,脑子已经根本转不动。 为什么啊? 啊? 瑞王不是一心想要拉拢他吗?为此还把自己的亲女儿舞阳公主下嫁给萧宴。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萧景平呆滞地看着瑞王。 可是瑞王一向会伪装,那张温润儒雅的脸上带着恰好好处的惊诧和厌恶,仿佛只是愕然居然有人胆敢刺杀皇子。 “王爷......你......”萧景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难道瑞王不知道,他做这件事,是为了向瑞王投诚吗? 瑞王他装什么? 瑞王装出满脸痛心的样子:“本王当真难以置信,皇上待你不薄,待你们萧国公府不薄啊!你怎么能对皇子和大雍功臣下此毒手?” 佑宁帝抬手就把手边的茶水朝着萧景平砸了过去:“混账东西!“ 他也是心痛的。 因着皇姐的缘故,他待萧国公府一向亲近,给足了体面和尊荣。 可国公府的嫡长子居然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这让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太给他们脸了? 萧景平额角瞬间被砸破,腥热的鲜血汩汩流出。 疼痛让他清醒,清醒又让他萌生出强烈的求生意志,驱使着他瞬间匍匐在地:“皇上息怒!”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再想,萧景平迅速接受现实。 现实就是瑞王占尽了好处,反过来还铁了心地要致他于死地,还要把萧国公府都拉下水。 这种被背刺和利用的恨意,让他立刻把脏水泼了回去:“皇上,是瑞王冤枉微臣,瑞王他不安好心!” “本王和你无冤无仇的,为何要冤枉你?”瑞王嗤笑一声,指着那恭桶道:“这些肮脏东西,不正是你这个礼部郎中准备的吗?” “证据摆在眼前,你居然还要攀扯本王,诛你九族都不为过!” 萧景平恨恨地看着瑞王,飞快地想着如何反击。 从前他为了随时抽身而退,只暗中给瑞王提供银子,其它的,并没有过多的参与。 而那些有猫腻的账册......早已被他授意陆氏烧了个干净。 至于瑞王拿国公府的银子养的兵,如今也都被遣散了。 他找不出一丁点的有力证据来指证瑞王。 萧景平在一瞬间也想过,要不要讲出瑞王和周贵妃的事情......可这到底是皇室秘辛,被他这个外人说出来,只怕佑宁帝恼羞成怒最后还是要杀了他。 萧景平实在是无话可说。 佑宁帝不耐烦地一拍桌子:“说话!” 萧景平匍匐在地瑟瑟发抖,额头的鲜血流了满脸,他也不敢去擦。 第140章 心软到眼瞎 他开始渐渐地心生悔意。 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就算是父亲一时说了要分家,也并没有明说爵位和他无关了呀...... 父亲一向喜欢家宅和睦,他多诚恳地求一求,父亲总会心软再让他回去的呀! 不......他更后悔的,是从一开始就不该攀扯上瑞王。 这是在与虎谋皮。 可现在怎么办呢? 萧景平浑身发冷,他再说不出话来,是不是就要被皇上赐死了? 会被即刻斩首的吧? 连带着陆氏,和他的独子萧宴,还有和他一母同胞的老二一家子,还有外放做官的老三,都逃不脱...... 至于那老四两口子和景曦,佑宁帝应该会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留他们活口吧? ......不,也说不好。 刺杀的到底是太子,又死了那么多的国之重臣,伤及社稷根本。 就算是佑宁帝要心软,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定然要将萧国公府满门抄斩,诛杀九族才能平息此事。 萧景平现在是真的怕了,瑞王如此狡猾歹毒,他根本斗不过,他只能不停地喊着:“皇上,微臣冤枉啊,当真不是微臣做的!” 瑞王已经适时开口道:“皇兄,不过是徒劳嘴硬罢了,照大雍律法,此人理应诛九......” 话还没说完,门口忽然响起一道冷厉的喊声:“瑞王殿下,诛九族的话且先往回收一收吧。” 佑宁帝抬头往门口一瞧,就见萧景弋逆着光走进正厅来,虽然胳膊上缠着绷带,却仍就是英姿勃发。 “是景弋啊,”佑宁帝面对这个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外甥,这会儿也只是淡淡的应了声,“你有什么话说?” 萧景弋听出了皇上语气中的冷硬,仍是恭敬道:“回皇上的话,微臣的手下在院子里抓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贼人,微臣一瞧,竟是老熟人,便带过来给皇上瞧瞧。” 佑宁帝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老熟人?” “带上来!”萧景弋一拍手,狄青狄红很快押着两个五花大绑的黑衣人进来,将二人按在地上一动不动。 瑞王一见那两人,顿时变了脸色......这什么老熟人? 这不是他瑞王府养的死士吗? 大雍允许官员培养贴身侍卫,但不许私自圈养死士,一旦被查出,便要被重罚五十棍。 萧景弋他莫不是以为抓两个死士来,就能把这脏水泼回瑞王府了? 呵! 瑞王轻蔑一笑,什么叫死士,那就是他一个眼神,这些死士当即就会咬破毒药自尽! 他随即一个眼神瞪过去。 但狄青狄红显然动作更快,抬手就卸了两个死士的下巴,顺带一拳砸掉了半口牙,分别捡出了那颗带着毒药的。 瑞王:“......” 就在他愤怒而又惶恐的眼神中,萧景弋已经单膝跪地,朝着佑宁帝拱手道: “皇上,微臣之所以说这二人是老熟人,乃是因为,先前微臣被劫杀时遇到的那些刺客,身手和这二人一模一样。” “我大哥的确是冤枉的!皇上细想,他有何动机搭上身家性命做这些事?“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瑞王一眼:“今日之事,乃是这些西北叛贼余孽所为,还请皇上允准,微臣彻查这些逆贼!” 瑞王听着他的胡说八道简直气的想笑。 萧景弋他为了洗白他那蠢货大哥,居然胡说八道的这个份上了? 抓了他瑞王府的死士就敢说是叛贼余孽?哈,那他岂不是逆贼头领? 可偏偏,瑞王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当初是他查的案,说萧景弋被劫杀是逆贼所为。 而这些“逆贼”恨极了萧景弋,如今得知他没死,再次做出炸毁游船这些事,当然比萧景平更合情合理。 瑞王忽然意识到,萧景弋只怕是已经知道了当初被劫杀一事的真相,否则也不会请求佑宁帝,要彻查逆贼余孽...... 他偏头看向萧景弋,四目相对之际,他在萧景弋眼中看到明晃晃的挑衅和杀意,仿佛在说,拔刀吧。 瑞王眯了眯眼。 他在借着今日这件事,要扳倒萧国公府,而萧景弋也同样在利用这件事,彻底向瑞王府复仇。 端看,谁更胜一筹。 似乎最后的决定,都只在佑宁帝的一念之间。 萧景弋捉来的两个“逆贼”被按在地上,满脸是血,瑞王搜查到的萧景平也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只等着佑宁帝决断。 但佑宁帝并不觉得为难。 先前,先前姜泽把瑞王的罪证摆在他面前,他虽然气怒,却还是看在瑞王自小一起长大的份上,网开一面。 而今日,有动机更明显的逆贼们顶在前头,他自然也不会对一手扶他上位的皇姐一家大开杀戒。 就连先前那点子觉得萧国公府恃宠而骄的念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佑宁帝平息了些许怒火,长出一口气,神色有些疲惫道:“既如此,景弋,此事就交给你彻查!所有逆贼,杀无赦!” 萧景弋并不意外,一拱手,声音冷厉:“是!” 他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许久了, 佑宁帝是个难得的仁君,尤其是面对兄弟手足时,更是越发的宽容。 先前姜泽给的那些证据并非不够,也并非彻查萧景弋被劫杀一案有多麻烦,而是佑宁帝打心底不愿意接受瑞王有不臣之心。 所以无论是给瑞王降爵,还是同意裁撤府兵,都只是佑宁帝对瑞王的敲打。 佑宁帝寄希望于用这样釜底抽薪的法子,斩断瑞王的羽翼,让瑞王能和乖乖他如从前一般兄弟和睦。 纵然高贵如帝王,心底也有着最真实的对亲情的渴望和维系。 所以瑞王能拿捏这份心思利用佑宁帝,他也能。 而另一方面,佑宁帝又是个合格的帝王,他对兄弟手足宽容心软,但更不许任何人对他的江山社稷不敬。 当这些“逆贼”伤到他的东宫太子时,伤到了国之根本,他便会毫不犹豫地要求彻查,杀无赦。 这便是萧景弋的机会。 他等了许久的,替自己和死去的兄弟们向瑞王索命的机会。 所以他回过头去,看着瑞王,嘲讽的笑了。 见萧景弋冲自己笑了,瑞王彻底怒上心头,就知道这个混账要挡自己的路! 他一掀衣摆,单膝跪地:“皇兄明鉴,景弋指证这些逆贼不过是一面之词罢了!可萧景平行事却是有明明白白的证据在啊!” 他这时候是真恨佑宁帝的心软! 堂前摆的这些可都是明晃晃的证据啊,就因为荣安长公主嫁到萧国公府,佑宁帝就心软到眼瞎了? 第141章 明着来的阳谋 萧景弋唇角勾起一抹冷嘲: “我大哥也并非时时刻刻都盯着这些恭桶。 再有,这些恭桶从库房搬上游船时,也多人经手,瑞......郡王殿下,你大可以指证我大哥办事不够认真细致,才被逆贼钻了空子。但指着他意图谋杀太子,谋杀朝廷大臣,实在是无稽之谈。” 他有理有据地反驳了回去。 只是,他并没有完全替萧景平开罪。 有这样愚蠢的心思,好好受些惩处,清醒清醒也好。 瑞王气地指着萧景弋鼻子骂:“你这是强词夺理!” “好了!” 佑宁帝不耐烦地呵斥了一声:“萧景平既然如此敷衍塞责,朕便罚其罚鞭五十,即刻拉出去,当众执行!另革去礼部郎中一职,不许再入朝为官,更不许承袭国公府爵位!” 瑞王自然不甘,好不容易送上门来的扳倒萧国公府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溜走了? 他还想说什么,萧景弋已经抢先一步,道:“皇上,既然此事已经有了定论,还请您和太子殿下起驾回宫吧,这里鱼龙混杂,实在不适合太子殿下养伤。” “嗯,”佑宁帝点点头,站起身来往外走。 一直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萧景平此刻终于忍不住,涕泪横流。 老天爷啊,幸好老四没出事,到底是兄弟情深,居然还肯保他一条命! 庆幸过后他又后悔不已,自己怎么就一步错步步错,把自己作到这个地步,前程尽毁,前程尽毁啊! 佑宁帝往外走了两步,看着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萧景平,厌恶地呵斥道:“拉出去!” “是。” 御前侍卫手脚麻利地将萧景平拖了出去,剥了他的上衣,按在刑凳上。 “冯统领,这要怎么打?” 宫里的刑法都是有门道的,行刑的手法不一样,出来的效果也不一样。 有外伤看着严重,实则没什么大碍的,也有外头看着无碍,实则伤筋动骨的,还有外伤严重,内伤更严重的。 冯梵在佑宁帝跟前多年,最是能揣摩他的心思,这会儿佑宁帝气成这样,自然是:“照实了打,给留口气就成!” 照实了打,便是有多大劲使多大的劲,保证一顿鞭子下来,一辈子忘不了。 牛皮做成的刑鞭沾了盐水,一鞭子下去,当即皮开肉绽。 萧景平一开始还咬着牙不出声,后来两鞭子下去就受不住,痛得大喊大叫起来,再后来,直接痛晕了过去。 御前侍卫一盆凉水将他泼醒,继续行刑。 萧景弋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垂眸收回了视线,转身就要离开,他还记挂着,在客房熟睡的姜令芷。 也不知道她醒了没有。 “萧景弋!”瑞王在背后喝住他,铁青着一张脸:“你这是欺君!” “哼。萧景弋冷哼一声,顿住脚步,回头看着瑞王。 唇角勾起一抹讥笑,直截了当地反问道:“那舅舅方才怎么不告诉皇上,说那些逆贼是舅舅府上养的死士呢?” 瑞王:“......” 他气得五脏六腑都要爆炸。 他和萧景弋都知道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这种明着来的阳谋,偏偏就是让他有苦说不出。 萧景弋不等他再说什么,迈步离开了这处厅堂,转而吩咐狄青:“去,把这里的消息都散播出去。” “是。” 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内苑的众人又被迫留下不得进出,自然十分好奇,事情的真相如何。 得知是逆贼所为,顿时都愤怒惶恐起来。 可恶的乱臣贼子,不仅埋伏在萧将军班师回朝的路上劫杀,还胆敢潜藏进上京,谋害太子和朝中大臣,实在是该碎尸万段! 幸好有萧将军来彻查此事! 有了这样的铺垫,众人再看到萧景平当众受刑,也并未再疑心今日炸毁游船之事是他干的,只是言语之间颇多感慨。 感慨他当差不尽心,酿出大祸,付出这般惨重的代价。 感慨他当众鞭刑丢进脸面,此后不得入朝为官,不得承袭爵位,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什么都完了。 感慨过后又引以为戒,教育起自家的夫君或是儿子,当差时切不可敷衍了事。 ...... 陆氏简直气得心口痛。 好气啊! 怎么游船都炸成灰了,老四两口子都还没死?反倒是她的夫君大老爷什么都没了! 天道不公! 一旁的赵若微冷嗤一声,竟是有些遗憾。 老大一家子捅出这么这么大的篓子,竟然还没能撼动萧国公府分毫? 她看着陆氏,已经不想再说话了,就不该对废物抱有期待! ..... 萧景弋去到客房时,姜令芷已经睡醒了,萧老夫人和萧景曦都在客房里守着,三人正在说话。 见到萧景弋回来,萧老夫人忙问道,“事情如何处理了?” 萧景弋简而言之地安抚道:“无事,是逆贼余孽。” 方才如何力挽狂澜,那些波折,他一个字也不想说。 这屋里的三个妇人,是他的母亲、妻子和妹妹,任凭外头雨打风吹去,他也想拼力给她们偏安一隅。 姜令芷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事情定然不会像他说的这样轻而易举,他说的这样简单,只是不想让她们担忧。 她心中暖意融融:“既然无事了,咱们回府吧。” 第142章 为父都听你的 萧国公得知俩儿子都出事了,顿时郁闷心疼不已。 他这国公府是不是风水出了问题? 怎么一天天的风波不断啊。 这好好的家里怎么就安稳不下来呢? “怎么会闹成这样?”萧国公皱着眉头,下意识地皱眉看向姜令芷。 他对姜令芷还是有些憋着气。 从前,他觉得姜令芷倒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子,照顾景弋,替景弋延嗣,实在是大义。 但是自打萧景弋醒来后,就三番两次地为了她,不是当众给亲大哥难堪,就是顶撞他这个父亲。 说不好,今日也是因为她在那挑拨离间,才害得兄弟俩闹成这样的。 要知道,妇人们的枕头风啊,可厉害着呢! 姜令芷还未说话,萧老夫人就冷哼一声: “你冲着我儿媳妇厉害什么?今日游湖的船炸了,景弋和令芷差点命都没了!你那好大儿受罚,是他自己个敷衍塞责,酿出了大错的缘故,能留下一条命,还是景弋在皇帝跟前求的情!” 萧老夫人心里也攒着怨气。 老大一家子做的那些龌龊事,国公爷是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 他只是奉行着,不痴不聋不做家翁。 事情只要不闹到他跟前,他就不管,就算闹到他跟前,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味地粉饰太平。 萧老夫人越说越是不满:“你只管去心疼老大好了,反正因着他的失职,皇帝革了他的官,金口玉言下令不许他继承国公府的爵位!” 她原本也算是个严厉的母亲,可自打体会过痛失儿子的哀恸后,她现在再也严厉不起来了。 景弋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怎么能不心软疼爱? 和她的孩子比起来,就算国公爷是她夫君,那也得往后退一退! 萧国公大惊失色:“什么?” 他当然听出来自己夫人的不满。 可是他这个爹难做啊! 四个儿子三个娘,手心手背都是肉,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他只是想让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劲往一处使,他错了吗? 而得知两个儿子出事是因为游船被炸毁才受伤牵连后,他又有些讪讪的。 这确实和老四媳妇无关,他方才的语气实在不好...... 只是他一把年纪了,要他向小辈认错,他又实在说不出口。 萧景弋看出萧国公的窘迫,适时开口道:“父亲,我有些事情想跟您说。” 萧国公忙道:“好,好,今日东苑的事,你好好和为父讲一讲。” “去书房吧。”萧景弋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回头又看向萧老夫人,恭敬道:“母亲也一起来听一听,可好?” 萧老夫人自然也是应下来:“好!” 三人去了前院书房,一时间正屋就安静下来。 姜令芷叹了口气,她已经猜到了萧景弋要说什么,便吩咐雪莺:“送壶热茶过去,去院门口守着,别叫人随意近前来。” “是。” 萧国公和萧老夫人二人坐在软榻上,萧景弋则站在二人跟前,雪莺进来放下茶水后,被屋里的压迫感吓得一句话不敢多说,立刻就出去了。 萧国公打量着幼子,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景弋,今日是父亲说话不妥,只怕是吓着你媳妇了。“ “令芷心思单纯,不会跟父亲记仇的,”萧景弋淡淡地看着萧国公:“我昏迷数日,她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我,府里发生的事情,我都听在耳朵里,她从未怨怪过父亲的不作为。” 萧国公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景弋,这话什么意思? “儿子那时虽然昏迷瘫痪动弹不得,但能听到声音,能闻见气息,”萧景弋云淡风轻道:“令芷常常会和我说话,给我念书,母亲和景曦也时常来看我,我都知道。” 萧国公神色一顿:“......” 他万万没想到,萧景弋那时竟有意识,可这个当爹的几乎没怎么去看过他,一时不免有些心虚。 不等他说话,萧景弋已经自顾自地给了他解释:“我知道,父亲身体不好,我坠崖的消息传回上京,父亲一直病重。” “是......”萧国公苦笑一声,深觉自己只想着一碗水端平,却当真是忽略了小儿子。 “爹,我今日要跟您说的,并不是这些。”萧景弋看着萧国公,语气平静:“今日炸毁游船一事,是大哥做的。” “什么?”萧国公满脸的难以置信,他一向性子温和的长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萧景弋转身,从书案上拿起两本账册,递给萧国公和萧老夫人。 他语气无波无澜道:“这是大嫂管家时的账册,当初母亲意外将账册放在顺园,令芷查出了账册有问题,大嫂担心事情败露,便趁着去红螺寺的功夫,设计让令芷的马车惊了马,那突然出现救她的暗卫,并不是狄青狄红派去的,而是我.....我那时便已经能偶尔醒来。” 萧国公瞪大眼睛,他这个家翁居然都不知道这些内情! “父亲不信,翻翻账册便是了,这些账册在顺园起火前,就被令芷给偷偷运了出去。” 说到这,萧景弋忽然笑了:“那日,大嫂找来构陷令芷偷运琉璃瓦的门房,看到从顺园运出去的麻袋里,实际装的就是这些账册。” 萧景弋并没有怪父亲,父亲只是老了,想要子孙和睦。 而偏偏真相太过残忍,残忍到叫人难以接受,可事已至此,还不如痛快一刀。 “大哥一直在暗中勾结瑞王,企图谋反。”萧景弋直截了当道:“儿子上奏裁撤了瑞王养的那些兵,瑞王气急败坏,才许下让舞阳下嫁萧宴的好处,好继续拉拢大哥,想把整个萧国公府拉下水。” “你大哥他,他一直是个老实孩子,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萧国公下意识的还想替萧景平说话,可话说到一半,就被萧景弋打断了, “大哥之所以炸毁游船,便是彻底放弃了萧国公府,打算向瑞王投诚,等太子和三皇子出了事,其他两个皇子不中用,瑞王便可以兄终弟及。” 萧国公张了张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一直维护的长子,居然抢先放弃了国公府?还要毁了一家人? 逆子! 见萧国公总算是明白过来,萧景弋才又道:“如今大哥虽没了前程,却也保住了性命。还请父亲出面,让萧宴和舞阳公主和离,把他留在跟前好好教养。至于大哥,便将他和大嫂送回沙洲,往后安生过日子罢。” 这是他作为儿子,出于对父母孝心,给老大一家最后指的明路。 而将萧宴留在上京,算是当做人质,萧景平便不得不顾忌着整个萧国公府。 顿了顿又道:“国公府的爵位,顺延给二哥便是,任谁挑不出理来。” 听到萧景弋说得这般直白,萧国公良久才回过神来。 他的小儿子长大了,比他年轻时行事还有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怪也只怪老大一家先把事做绝了,不仅和老四没有再做好兄弟的可能,萧国公府也再无法容下这样的祸害。 萧国公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最后却也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为父,都听你的。” 不然,他只怕老四会带着他娘,他媳妇,他妹妹,一起搬回他的战神将军府去。 第143章 夫君你记住,我不想守寡! 至于为二房请封世子,萧国公也觉得合情合理。 二儿子萧景晖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但心思全在养花逗鸟上头,不会像老大这样惹麻烦。 最主要的是,二房还有个前程大好的萧钰,假以时日,也能长成国公府的顶梁柱。 想到这,萧国公心里不免又高看了萧景弋一眼。 他这个小儿子还是懂事的,能力出众又知道长幼有序。 眼光也长远,还有大局观,从不和兄长争抢。 他这个做爹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萧国公语气温和得又开口:“景弋,这几年你都在战场上历练,如今行事越发的稳妥了,往后有什么事,爹会多听听你的意思。” 老爹给了求和的台阶,萧景弋顺势就下来了,正色道:“儿子年轻气盛,爹不怪我莽撞就好。” 父子哪有隔夜仇啊。 萧国公人老了,是怜惜长子,却也不是全然胡搅蛮缠是非不分的,事实摆在他面前,他衡量一番,自然不会再执迷不悟。 萧国公松了口气,又乐呵呵地笑道:“爹怎么会怪你?爹年纪大了,只盼着快些能抱上胖孙。” 虽然最大的孙子都快有子嗣了,但小儿子这样的才干,才最该是有个子嗣绵延下来。 说到这,萧国公不免有些着急。 说起来,那姜氏进门也四个多月了,怎么还没动静。 萧景弋伸手给萧国公倒了杯茶,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这事儿就顺其自然吧。儿子毕竟躺了那么久,也用了不少药,万一有什么影响,对子嗣也不好。” 说着就又正色起来:“说起来,皇上将彻底铲除逆贼一事交给了儿子,儿子只怕是还得离开上京一段时日。这子嗣的事,急不得。” 反正他不急。 孩子没来之前,他正好和阿芷多培养培养感情。 萧国公一想,也是这个理儿,孩子还是得健健康康的,于是也不催了。 倒是萧老夫人忧心忡忡地开口道:“景弋,你要离京去哪儿?” 儿行千里母担忧。 失去独子的痛楚,经历过一次就够了。 萧景弋笑笑:“娘放心,吃一堑长一智,我此番出门会多加小心的。” 母子俩对视一眼,萧老夫人看着儿子眼中的坚毅,到底没说出阻拦的话,只道是:“你心里有数就行。” 萧景弋嗯了一声。 外头天色渐渐转黑,萧国公和萧老夫人起身,携手往荣安院回。 萧景弋送了一程,便回了顺园。 姜令芷刚喝完药,苦得眼睛都眯起来,抓住蜜饯罐子就往嘴里塞了一颗糖渍梅子去压苦味。 只是眉头还是皱着,冲雪莺嘟囔道:“太苦了,我还想再要一颗。” 萧景弋看得想笑。 那边姜令芷已经又讨到了一颗梅子,塞进嘴里,两颊各藏着一颗,似乎嘴里的苦味终于被压下去了,人也终于满意地松了口气。 像只可爱的小松鼠。 他原本想跟她自己要离京的事,这会儿也不知道怎的,忽然就有些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夫君,你回来了,”姜令芷嘴里藏着两颗梅子,也不耽搁她说话。 萧景弋嗯了一声,说道:“已经和父亲商议过了,过两日便会送大哥大嫂回沙洲去。” “没了大房在前头挡着,夫君彻查当初被劫杀一事,就不必投鼠忌器了。” 姜令芷也松了口气,旋即又皱起了眉头,朝着萧景弋伸手:“夫君,再给我一颗梅子,太苦了。” 总算是撇开了。 想来从他醒来到现在,心里一定备受折磨吧。 并肩作战将士们无辜枉死,他这个主将却被骨肉亲情拦住报仇的脚步。 “该用膳了。”萧景弋失笑,真有那么苦吗? 他那日尝了,就也还好啊! 嘴上这么说,手里却还是又给她递了一颗梅子,直接送到了嘴里。 糖渍梅子是去了核的,外头裹了一层糖霜,吃到最后就变得酸甜起来,十分开胃。 “传膳。”她朝着外头吩咐了一句,“折腾一天,是饿了。” 不多时,晚膳很快送了上来。 萧景弋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一直想着要怎么开口。 “夫君有什么话就说吧。”姜令芷瞅了他一眼,继续说:“你从书房出来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都看出来了。” 萧景弋一怔,啊? 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军中将士常说他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猛虎趋于后而心不惊。 他虽觉得有些夸张,但也一直在往这个程度靠近的。可现在,轻而易举地被人给看穿了? 不过他也不是故意不直说的。 实在是,他和她如今也算是新婚燕尔情意绵绵,他这一趟,也是危机重重,他不想让她担心。 姜令芷放下筷子,又顺手拿起桌上的莲蓬剥着吃。 这是底下庄子上今日新送来的,最是让府里人吃个新鲜,但她指甲如今养得水葱一般,一时竟然剥得有些费劲。 萧景弋帮她拿了过去,一颗一颗的先取出来,再细细地剥开,取了里头的肉给她:“确实有点事,我需得去一趟朔州。” 朔州,是他班师回朝时,被劫杀坠崖的地方。 能将先行军二百名将士杀得干干净净,那些数量庞大的杀手不可能没有留下一丝踪迹。 哪怕后来瑞王去查案时清理过一番......也总还有清理的痕迹。 “我猜到了,”姜令芷看着吃了一颗没有去芯的莲子,并不苦,清甜生津。 她一脸诚恳:“夫君,你去吧,我会照顾好家里的。” 国公府眼下没什么要紧的事了,平常那些迎来送往对她来说也不是难事。 各司其职,他只管安心去做他要做的事便是。 “但是有一点,”她看了萧景弋一眼,坦然又郑重地嘱咐道,“一定要全须全尾地回来!你好不容易才醒来,若是......算了,不说这种晦气话!反正夫君你记住,我不想守寡......唔!” “你放心好了,”萧景弋听得额角一跳,赶紧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这辈子都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 怎么还跟以前一样爱胡说八道! 姜令芷:“......” 好吧好吧,不让她说,那就不说了,反正他心里有数就行。 第144章 怕的是他会伪造罪证 两日后。 萧景弋轻车简从,只带了狄青和狄红,起程往朔州去。 他这一次是奉皇命行事,沿途所有州府的官员都必须无条件地配合,所以也无需旁的准备。 而另一边的萧景平和陆氏就不一样了。 萧国公下了命令,让他们也今日起程回沙洲。 萧景平受了一顿鞭刑,整个后背都被打得稀烂,有些伤口甚至深可见骨,涂了金疮药后只能趴着。 甚至脚程快一些的马车都坐不了,只能套了一辆慢悠悠牛车。 朔州和沙洲在同一个方向,萧国公便让萧景弋和萧景平一路互相照应着。 说是互相照应,但萧景平都这样了,到底还是得萧景弋多迁就一些。 萧景弋也没什么意见。 他就这么大张旗鼓、慢慢悠悠地去。 以便提醒有心之人,快点行动起来吧,再晚就要被他抓到把柄了呢! 萧景弋三人骑着马,速度比牛车还慢,等出了城门时,都已经中午了。 狄青抬头看了看天色,低声道:“将军,小郑将军这会儿应该已经到朔州了,那边若有什么异常举动,他会静观其变的。” “嗯。” ...... 很快,整个上京几乎都知道了萧景弋要去朔州查案。 瑞王当即便坐不住。 就算他如今夹着尾巴低调做人,可端午那日,萧景弋俨然已经要和他撕破脸,明里暗里的试探当初劫杀一事。 ......他如今还要去朔州,若真是让他查出些什么,还如何翻盘了。 不行,这一次,得彻底弄死萧景弋! 看瑞王如此急迫慌张,付长史忙出言安抚:“王爷放心,当时咱们处理得干干净净,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就算是萧将军去了,也定然查不出什么来的。” 但瑞王哪里能放心啊! 萧景弋这种巧言令色不择手段的人,就算是证据摆出来,他都能把黑的说成是白的。 端午那日不就是? 明明所有的罪证都指向萧景平,萧国公府马上就会被抄家灭族。 但萧景弋一通胡搅蛮缠伪造罪犯,不仅保住了萧国公府,还顺势把事情引到了逆贼身上。 搞不好他萧景弋去了朔州,直接查都不查,就故技重施伪造罪证啊! 如此想着,瑞王没好气地冲付长史斥责道:“本王不想听这些自欺欺人的废话!本王要的是他死在朔州!” 付远听着不妙,赶紧劝道:“王爷,萧将军此番如此大张旗鼓地出门,摆明了就是故意下饵,等着有心之人咬钩呢呀!您可千万别上他的当啊!” 哪个正经查案的人走得比乌龟还慢啊? 瑞王这分明是上了当,才使劲钻牛角尖。 他这个做长史的,得使劲劝住才是! “王爷,微臣知道您很急,但您先别急,您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这就是个陷阱......” “蠢货!”瑞王不耐烦地起身,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就算这是个陷阱,本王也不得不跳!” 付长史是个清瘦的文人。 被瑞王这么狠狠一踹,登时失去平衡,往后猛倒了好几步。 好巧不巧的,重重撞在屋里的香炉上,当即就软倒了下去,痛得五官扭曲。 ......尾巴骨儿,好像断了。 “没用的废物。” 瑞王不耐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后院去。 瑞王妃正推着灵舒在花园里闲逛,旁边还有一位年轻男子在陪着,三人说说笑笑。 见到瑞王过来,灵舒懒懒地唤了声爹。 年轻男子则是十分恭敬地行了个礼:“父亲。” 瑞王立刻就笑了出来:“坦儿。” 年轻男子正是瑞王的嫡长子,李坦,年方十九。 瑞王妃立刻就笑起来:“灵舒,瞧瞧你弟弟,可比你有规矩多了!” 灵舒不屑地讥讽道:“可不,他胳膊腿多齐全,行礼可不规矩。” 瑞王妃一时就笑不出来了。 倒是瑞王脸色如常,走了几步,亲手扶起李坦,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来,爹有事要交代给你。” 女儿虽然废了,但好在他还有两个能干的儿子。 弄死萧景弋这等要紧事儿,交给旁人,他不放心。 而李坦年轻虽然不算大,却端得是十足的稳重:“爹爹只管吩咐。” “跟我来书房。” “是。” 李坦先是应了瑞王一声,继而又转头冲着瑞王妃行礼:“母亲,儿子告退。” 到底年轻,神情中藏不住那种被父亲看重的骄傲。 瑞王妃看着自己听话懂事的儿子,心里熨帖得不行:“快去吧。” 灵舒似笑非笑看着瑞王和李坦离开的背影。 忽然转头看着瑞王妃,阴涔涔地道,“阿娘,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瑞王妃差点被她吓了一跳,一头雾水:“这......你爹看重你弟弟不是好事吗?阿娘难道不该高兴?” 顿了顿,瑞王妃又补了一句:“坦儿可是你嫡亲的弟弟,跟那些庶出的不一样,若是你受了委屈,坦儿可是能给你撑腰的。” 灵舒听着,忽然冷笑一声,眉宇间说不出的漠然:“可是我怎么瞧着,爹爹待我们这些儿女好,不过是把我们当成有价值的工具罢了。自打我没了用处后,他可有管过我的死活?” 瑞王方才对李坦的那种温和的笑容,她可太熟悉了。 当初,瑞王想让她嫁给姜泽,祸害整个姜家时,就是这个表情。 而瑞王妃一听这话,顿时皱起了眉头:“舒儿!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你忘了你在南苑受伤时,你爹难受成什么样子了? 你爹那时就说,会养你一辈子,是你自己个儿非要胡闹嫁给萧宴。 如今过的不自在,也不能全怪到你爹那啊!” 瑞王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显然是对灵舒有些失望。 灵舒静静地看了瑞王妃好一会儿,心里烦腻极了。 瑞王或许有那么一刻是真的难过,但那之后,就再也不曾问过她一句,仿佛曾经对她的宠爱全是假的。 就算她胡作非为,找了一堆南风馆的郎君,怀了不知道谁的孩子,又非要嫁给萧宴做平妻,瑞王也只是不轻不重地叫她别胡闹。 她冷冷一笑,眼中有着看透一切、心如死灰的颓废和疲惫:“阿娘,你去跟国公府说一声,我要和萧宴和离。” 她就算把自己作死,她的亲爹只怕都不会给她收尸。 而她喜欢的萧景弋也只会觉得她恶心。 只是如今看透了,一切都觉得不值一提。 灵舒随意道:“就说我要去观里做道姑。” 说罢,推着轮椅就自顾自地走了。 瑞王妃简直要心梗,她好好的女儿,怎么就变成这么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了啊? 灵舒这边闹够了、看开了、厌烦了,主动要和萧宴和离。 但宫里的舞阳公主却是死活都不肯。 第145章 知母莫若女 舞阳从游船落水后,被送回了皇宫里。 太医说是呛水太久,伤及肺腑,感染了风寒,用了药后,整整昏睡了两日才醒。 她睁开眼时,床榻前空无一人。 宫殿里静的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 舞阳面无表情瞪着床帐上绣的凌霄花,一点也不意外。 就知道会是这样。 母妃眼里,一切都比不过三皇兄。 就算她差点命都没了,母妃也不会屈尊降贵来看她一眼。 而她的父皇。 贤明的君主当然是要以朝政为重,或许等他忙完前朝那些事情,才有空暇来看她一眼。 但父皇一向很少有空暇。 虽然她是人人都艳羡的,最耀眼的舞阳公主,但除却这层光鲜亮丽的外壳,她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甚至没人关心她昏睡两日饿不饿。 “彩云。”舞阳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到底有些难耐腹中火烧火燎的疼。 一个圆脸宫女推开门,探身进来,步伐沉稳又利落“公主殿下,您终于醒了。” 舞阳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吩咐:“拿些吃食来。“ 彩云立刻应下:“是。” 转头便出去备膳。 等待的功夫,舞阳就这么继续躺在床榻上发呆。 她才嫁过萧国公府,才见到表哥一眼,还没有来得及在表哥心里留下好印象,就被表哥给一脚踹下湖里。 当真是讽刺。 还为的是那个乡下来的贱种。 她期盼已久的美好未来,如今一切都被毁了。 舞阳当然不会甘心。 在她看来,那个给过她温暖的萧景弋,就是她拼命想抓住的救命稻草。 而姜氏那个贱妇,居然敢挡她的路,实在是该死! 彩云就端了吃食过来,扶着舞阳做起来,在床榻上支起小桌板。 舞阳拿起勺子喝了两口甜汤,才觉得舒服了些许,浑身也恢复了些许力气。 “本宫昏睡这两天,外头怎么样了?” 彩云自然知道,公主最关心的,其实是萧将军:“回公主的话,将军今日一早启程去朔州查逆贼余孽的事情了。” 舞阳没说话,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憧憬着,若是她能随着表哥一起走多好。 其次便是宫里的消息: “贵妃娘娘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三皇子,如今已经无大碍了。不过东宫那边似乎有些问题,说是太子殿下的伤腿在湖水中泡了太久,愈合的不好,如今皇上就在东宫呢。” 舞阳嗯了一声,虽然这些事和她没什么关系,但她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想着,母妃应当会高兴的吧。 如果太子真成了瘸子,三皇兄的机会岂不就来了? “还有宫外,” 彩云斟酌了一番,到底又说出了萧宴一家人的消息:“萧大爷和大夫人被国公爷给送回沙洲去了。只把驸马一人留在上京。” “萧宴自己在上京?”舞阳一时有些意外,得到彩云肯定答复后,她一时又忍不住笑了。 好啊,这可真是老天爷送上门来的机会。 萧景弋走了,她正好趁机叫人弄死姜令芷。 而萧宴......父母不在身边,他一个纨绔子弟,自该住回萧国公府,接受祖父母的教养。 自己作为萧宴的新妇,当然是一起回去。 到时候,日久天长的,和表哥的那点误会还不好解释清楚吗? 正想着美事呢,外头忽然响起一阵通传声。 来人是周贵妃身边的花嬷嬷。 舞阳脸上立刻又挂起温柔可亲的笑容:“花嬷嬷来了。” 花嬷嬷的态度十足的恭敬而又客气:“给公主请安。” “起来吧。” 花嬷嬷这才缓缓起身,垂着头回话道:“公主,老奴奉命,有桩事来问问您的意思。” “什么?” 舞阳一时有些意外,母妃来问她的意思,当真是稀奇啊,从小到大,哪有她做主的份? 花嬷嬷似乎能看出她的想法,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皇上这会儿在三皇子宫里,说是今日萧国公上了份奏折,言称公主和萧大公子脾性不和,请皇上恩准和离。皇上便让老奴来问一问,公主怎么想的?” 舞阳立刻回绝道:“我不和离!” 她方才畅想的未来那么美妙,她疯了才要和离! 若是再回到这皇宫里,还不知道又要被母妃许婚给谁。 她立刻做出一副柔弱的模样,眼泪汪汪道:“国公府是瞧着我落了水,昏迷不醒,才落井下石地同我和离吗?未免太刻薄了些!” 花嬷嬷点点头:“老奴回把公主的话转达给皇上。” “嗯,有劳花嬷嬷。” 花嬷嬷一走,舞阳气得掐断了指甲。 她一时气恼又疑惑,好端端的,为什么萧国公会上奏要她和萧宴和离? 难道是为了扶灵舒所生的孩子为嫡子? 不......若是如此,那便该在赐婚前就阻止才是。 舞阳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最终觉得始作俑者定然是姜令芷那个贱妇怂恿的。 她肯定是知道了游船上的事,所以才闹到萧国公跟前,逼着萧国公写这份奏折。 毕竟,儿媳和孙媳,萧国公闭着眼也知道该选哪个。 舞阳想起她敬茶那日,萧国公甚至在看姜令芷的眼色,顿时心中泛起冷意。 她还没想好怎么弄死姜令芷这个碍眼的贱妇呢,她倒是又上赶着来找不痛快。 既然如此,她便不客气了! 舞阳眼略一沉吟,便有了主意。 她在心里将计划周全了一番后,便朝着彩云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你这样......” 她自小在宫里长大,深谙各种生存之道,岂会对付不了一个乡野村妇? 姜令芷不是自以为聪慧能把持人心吗? 这一次,就等着走进这精心为她准备的陷阱吧! ...... 听完花嬷嬷传的话,佑宁帝脸色不好看,当即吩咐曹公公去萧国公府一趟,“让萧宴好好侍奉公主!” 毕竟是他金口玉言赐的婚,才成亲几日,萧国公就上奏要求和离,佑宁帝心底到底是不舒服的。 君子一言九鼎,说出的话再收回,哪有那么容易? 更何况,舞阳自己都不肯和离。 而另一边的周贵妃却皱眉不解。 舞阳居然不肯和离? 当初不是跟她说了嘛,嫁给萧宴是替三皇子拉拢萧国公府。 如今大房都被赶回沙洲去了,彻底成了弃子,还有什么好费心力的? 萧宴又是那么一个纨绔废物......舞阳别是掉进湖里脑子进水了吧?连这点曲折都想不清楚? 不过周贵妃并没有花很多心思在舞阳身上,她的视线又慈爱地落在三皇子李承稷脸上。 正如舞阳所预想的,她的确很高兴。 她就盼着,最好太子的腿伤再严重一些,储君之位不费吹灰之力地落在稷儿手里。 第146章 没良心的男人! “舞阳公主不肯和离?” 萧国公听到曹公公的话,一时有些慌。 哎,这可如何是好,儿子交代的差使没办好啊! 还是萧老夫人开口道:“本宫知道了,有劳小石头你跑这一趟。” 曹公公名叫曹石头,整个上京会叫他小石头的,也就只有佑宁帝和萧老夫人。 曹公公诚惶诚恐道:“奴才不敢,长公主折煞奴才了。” 萧老夫人似笑非笑道:“有什么不敢的? 你如今是皇帝跟前的大太监,行事代表的是皇帝的脸面。 你回去跟皇帝说,只要舞阳跟萧宴好好过日子,萧国公府定会好生待她。 叫皇帝放心便是。” 佑宁帝那点心思,她看得清楚。 到底是皇帝,在那个位置上坐久了,高处不胜寒,权威便不容被挑衅。 倒也无可厚非。 曹公公擦着额头的冷汗,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啊,长公主到底还是威严过人啊。 这边曹公公才走,那边瑞王府又来了人。 萧国公皱起眉:“什么,灵舒要和萧宴和离?” 瑞王府的徐管家脸上挂着客气的笑:“是,我们姑娘说,和萧大公子不是一路人,还是就此别过,不要互相折磨得好。” 萧国公:“......” 那这事答应还是不答应啊?儿子也没留话啊! 萧老夫人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这老头子真是,一把年纪越活越回去了。 她直接了当地问道:“......孩子呢?” 徐管家垂眸一笑:“孩子许是没有福气,已经没了。” 萧老夫人:“......”这可真是真铁了心的和离。 罢了,强扭的瓜不甜。 “那就和离。” ...... 国公府里随之便议论起来。 怀了身孕的灵舒主动要和离,把萧宴从洞房赶出去的舞阳公主却不肯和离。 这鬼热闹实在是叫人听得双眼放光。 彼时姜令芷正和二夫人顾氏、萧景曦、萧玥四人围在一起打叶子牌。 不免就说起这事儿。 姜令芷对萧宴的那些破事没什么好奇的,和离不和离的都是他自己个儿的命。 二夫人顾氏疑惑了半晌想不通,最后说起了荤话:“许是那萧宴有些旁的长处吧。” 姜令芷:“......咳!” 二嫂在这方面一向如此奔放,不然也不会这个年纪还能再怀上孩子了。 萧玥到底是在备婚的姑娘了,这些事多少有些了解,顿时涨红了脸。 萧景曦年纪算小的,才过了及笄,对这些事根本不知道。 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张口就问:“二嫂,那能是什么长处啊?” 萧玥脸更红了,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小姑,快别问了,我娘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萧景曦:“哦。”疑惑,但听劝。 二夫人顾氏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忽然“唉哟”一声,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 众人忙去关心她。 顾氏深吸几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才道:“到底是年纪大了,得小心着。” 她今年已经三十有六了,就算保养得再好,可身体到底不比年轻时候。 这一胎怀的实在辛苦,稍微动作大些,肚子就不舒服。 姜令芷便吩咐雪莺撤了叶子牌,上了些顾氏能吃的点心香茶,只坐着说话。 顾氏拉着姜令芷的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四弟妹,有桩事,我这做二嫂的实在得麻烦你。” 姜令芷道:“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不必见外,二嫂直说便是。” 自打入府以来,顾氏待她倒是亲近。 她当然看得出来,顾氏一开始为了和陆氏争夺掌家权,对她存了些利用的心思。 但后来顾氏掌了家,那些雪中送炭的时刻都做不得假。 凡事论迹不论心,她自然记顾氏的好,如今顾氏既然跟她张了这个口,她能帮的必然要帮一把。 顾氏唉了一声,眼中带着水光。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如今身子重,但是玥儿的嫁妆还没置办妥当。 就想请四弟妹帮着,给玥儿定几套头面首饰。 还有,下个月,永定侯府便要来下定了,得给他们府里小辈们准备些的回礼。 这礼倒是不必贵重,只是得雅致精巧......“ 女子出嫁的嫁妆实在是讲究。 大雍流行厚嫁,嫁妆简薄会被夫家看不起。 自打萧玥出生以来,样样都准备着,但临到跟前了,顾氏却总还是觉得不够。 偏偏自己如今这情况又实在是力不从心。 她把这事求到姜令芷跟前,也是看着姜令芷操持萧宴的婚事时,办得妥帖。 她这么一说,姜令芷就明白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她从小没有体会过母爱是什么感觉,但如果她阿娘还活在世上的话,应该也会像顾氏对萧玥这般处处周到吧。 她笑着轻拍了拍胸口:“侄女儿出嫁,我这做婶子,自然该替她多操些心。二嫂放心吧,只管包在我身上。” 顾氏见她应得这般痛快,谢了又谢。 当即就让李嬷嬷回去先取了十万两银票,嘱咐道:“首饰一定要最好的!二嫂知道岚翠轩是你的铺子,就定那三楼的头面,其它的东西,你看着办......” “好好好,知道了,都要最好了!”姜令芷应和道,“明日我就去铺子里,带着玥儿一起去挑她喜欢的,保证都用最好的料子,我再额外送玥儿一套,算是给她添妆。” 萧玥小脸红红的,十分懂事:“多谢四婶。” 萧景曦也饶有兴致:“我也要去!“ “那就一起去!” ...... 众人走后,顺园又恢复了平静。 姜令芷把那十万两银票交给雪莺收好,又叫云柔现在就去岚翠轩传个信,明天预留一个雅间,好挑选首饰。 姜令芷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把目之所及看到的事,都处理了。 后来实在是没什么事干了,她就坐着发呆。 萧景弋已经走了三日了,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平时都是两个人一起用膳,一起入睡,忽然变成自己一个人,就有些无趣。 而且,她和他虽然常常都在各忙各的,但是想起来什么的时候,总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当时只觉是寻常,这会儿才发觉那些恬淡的日常有多珍贵。 也不知道萧景弋如今在干什么? 真是的,都走了三日了,也不知道给府里来封信! 没良心的男人! 彼时,正在提笔写信的萧景弋,忽然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萧景弋:“......” 第147章 定然是有人想他了 萧景弋觉得,定然是有人想他了。 离开上京三日了。 他照应着伤重的萧景平,每日龟速前进,故而才走到清水镇,离上京百里远的地方。 瞧着外头天还未黑,他干脆丢下笔,转头就往外走:“我回上京一趟。” 就这点距离,他骑快马不到半个多时辰就赶回去……既然有人想他了,他就回去叫她好好看看。 狄青狄红对视一眼,自然知道将军回去,那是想夫人了。 狄红甚至开始支招:“将军,听闻清水镇的木雕很有名,您给夫人带一些。” 萧景弋凉凉的看他一眼,想说他孤家寡人一个,懂什么。 结果狄红又说:“送个物件,夫人天天瞧着,定然也会想将军的。” 于是萧景弋被说服了。 后来纵马出了驿站,就跟人打听了镇上最有名的木雕师傅是哪家。 他本想让师傅照着他的模样雕刻,只是又觉得,这样太直白了些。 她毕竟是要管家的,这雕像若是被人看到了,对她的威信有损。 可若是不摆出来,送的意义就没有了。 想了想,还是要了一对鸳鸯。 师傅动作倒也快,一盏茶的功夫,就照着萧景弋要求的样子成了,还绘上了彩漆,栩栩如生。 才刚入夜,萧景弋便骑着一匹黑色的战马进城门,玄色的披风紧紧在背后追着他的背影。 萧国公府。 姜令芷怨念过后,自嘲一笑,他是去办正事呢,老儿女情长算什么? “夫人,热水都备好了。” 姜令芷嗯了一声,收拾好心思,准备起身去沐浴,她明日也有事呢。 结果才刚往浴室走了几步,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冷冽声音传来:“阿芷。” 姜令芷回头看见萧景弋,又惊又喜。 他怎么忽然回来了? 哎,总不能是自己在心里怨念了他一句,他就赶回来找自己算账了吧! 姜令芷稳了稳心神,上前几步,贴心问道:“夫君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伸手捞进怀里:“想你了。够不够要紧?” 姜令芷又是一顿,心里像是吃了蜜糖。 武将是喜欢直来直往哦。 但是,“夫君回来不会影响你的正事吗?” “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萧景弋说道:“清水镇离上京也近,我明日一早赶回去也来得及。” 姜令芷哦了一声,莫名想着,那他可得抓紧时间…… 顿时红了脸。 随后,她觉着身上衣裙一轻,已经被抱进了浴室里。 今日原想着只有她一人用水,所以吩咐下人准备的是浴桶。 似乎更合萧景弋的心意了:“我来服侍夫人沐浴。” 姜令芷:“不用……” 但是阻止不了了。 姜令芷背后靠着浴桶,面前是男人充满雄性气息的身体,他虔诚地吻上了她的脖子,呢喃道:“阿芷,我活了二十三年,才知道有了牵绊是什么滋味。” 姜令芷:“……”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偏头看向旁边,昨夜那个缠着她没完没了的男人早已不在床榻上了。 想到昨夜,姜令芷不禁脸红。 也太没羞没臊了些。 困乏地撑起身,今日还有事呢。 “夫人醒了?”雪莺听到动静,笑吟吟地进门来伺候。 “将军何时走的?”姜令芷穿好衣裳,问雪莺,这才发现嗓子都哑了……唉,以后可不能这般放纵了。 “卯正。”雪莺道:将军说,让夫人一切放心。” “哦。”姜令芷哦了一声。 她有啥不放心的,且不说他去朔州是瓮中捉鳖,十拿九稳的事。 旁的那些……难不成,还能突然多出来个和壮哥儿一样大的孩子? 姜令芷笑了一声,觉得不放心他那可真是多虑了:“好了,去和二姑奶奶和大姑娘说一声,准备出门了。” “是。” 等她坐在妆台前,才发现那里多了两只小小的鸳鸯。 刚好可以被她放在手心里握住,她忍不住笑了。 “夫人,是将军昨日带回来的,可要收进柜子里?” 姜令芷两只鸳鸯摆好,就放在目之可及的地方:“不用了,摆着也好看。” 她看着这对鸳鸯,有些甜蜜的想,武将行事虽然直白了些,可有些时候,还是挺撩人的。 …… 待用罢早膳,景曦和萧玥二人也都过来了顺园。 前头车夫套了辆大车,三人共乘。 一路说着闲话,聊着上京近来流行的衣服料子,首饰样式,你一言我一语,不亦说乎。 马车拐到永安街的时候,外头车夫忽然紧急拉了一把缰绳,“吁!” 紧接着便听到小孩子吓得大声哭喊的声音。 姜令芷掀开马车车帘,就看到一个衣衫寒酸,脸色灰败的妇人,正惊慌失措地抱着孩子哄,怀里的小孩子也是面黄肌瘦的模样。 母子二人和这繁华富庶的永安街格格不入。 车夫还在呵斥这对母子:“哎哟,看着点路啊!还带着孩子呢怎么往人马车上撞啊!” 妇人全然不听,哄孩子的间隙,抬起头来冲着车夫怒道:“你眼瞎啊!是你差点撞着我了!” 萧玥和萧景曦对视一眼,轻声道:“是故意撞上来讹人的吗?” 永安街上人来人往的富贵人多,便有些心思不正的小人,干上了那等坑蒙拐骗的生意。 骗术并不算高明,但总有人不愿惹麻烦,给几两碎银子打发了事的。 姜令芷道:“我下去看看。” 她下了车,走到那妇人跟前,蹲下来轻声问:“夫人,孩子还好吗?需不需要找大夫来看看?” 妇人眼里只有自己受到惊吓的儿子,头也不抬道:“……那是当然!,除了看大夫,还要赔我们一笔银子。” 听见银子,小孩子不哭了,又开始迫不及待地喊:“娘,我要吃肉,吃大肘子,你拿银子给我买!” 那妇人赶紧就去捂他的嘴。 姜令芷顿了顿,明知道是在讹人,只是那孩子实在可怜,她还是摸了十两银子出来:“前头铺子就是医馆,看过大夫后,再带孩子去用些吃食吧。” “算你还有点良心。” 妇人一边嘟囔着,一边抱着孩子起身,看到姜令芷的一瞬间,表情惊愕,瞬间慌了:“怎么是你?” 姜令芷眯了眯眼,也在此刻认出了她。 虽然比之从前消瘦憔悴了一圈,但眉眼间仍旧可见媚态的风韵,正是曾经闹上萧国公府要认亲的春娘。 当日白白胖胖的壮哥儿,如今也像个瘦猴,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姜令芷:“……”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第148章 你有良心吗? 春娘惊愕惶恐过后,立刻反应过来,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大家伙都来看看啊,国公府的萧四夫人仗势欺人了啊! 撞了我们母子俩,就拿这点儿银子打发我们?我告诉你,今日不拿一百两,不,二百两银子来,我一定去府衙告你们!” 这话一出,路上的百姓全都围过来看着热闹。 “国公府四夫人?怎么这么小气啊?” “唉哟,你是外乡人吧?街上多的是这种坑蒙拐骗的骗子,你见多了就知道了。” “就是,瞧那娘俩那生龙活虎的样子,能有什么事?” “散了吧,散了吧,没啥好看的。” 围观的百姓们还是理智的居多。 马车里的萧景曦也掀开车帘,看见那泼妇一样的春娘,当即皱起了眉头:“晦气。” 姜令芷将手里要递出去的十两银子收了回来,顺带好心替她指了指方向:“京兆尹在那边,登闻鼓在那边,随你高兴。” 说罢,再不看春娘一眼,转身就要上马车。 春娘见周围百姓都不向着她,而姜令芷又要走,顿时慌了,忙伸手去拉扯姜令芷:“夫人,夫人,我错了,你随便赏我们点银子,叫我给孩子买些吃食吧。” 说着,她直接就要跪下来,开始哭:“上回的事我真是被人骗去国公府的,那位夫人说给我五百两银子,我是为了我夫君能活下来,迫不得已才去的。” 姜令芷蹙眉,伸手架住她,下意识地问道:“那你的夫君呢?为何不管你和孩子?” 春娘眼底闪过一抹哀恸:“死了。” 她紧了紧抱孩子的手臂:“他还不上赌债,被人打死了。我公婆把我们娘俩给赶出来了。” 当时在萧国公府,她被当众戳穿,然后就被赶了出去,陆氏答应给她的五百两银子,也没给她。 姜令芷不免疑惑:“怎么会连亲孙子也不要?” “孩子是我前头那个夫君的,公婆才不会管呢。”春娘抬着肩膀,去蹭脸上的泪:“孩子饿得吃不上饭,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是没办法。” “那你前头那个夫君......”姜令芷下意识地又问了句。 结果话还没说完,壮哥儿就又开始哭喊起来:“阿娘,我饿,我好饿,我想吃肉。” 春娘赶紧就哄孩子:“好孩子,不哭不哭,阿娘给你买吃的。” 见此情形,姜令芷也没了再问下去的心思,将手中的十两银子递了过去:“拿去吧。做些别的谋生的事,别再坑蒙拐骗了。” 顿了顿,又补了句:“孩子都看着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这个妇人胆大愚蠢,可是看着那三岁小孩惨不忍睹的模样,还是心狠不起来。 春娘赶紧伸手接过了那十两银子,紧紧地捏在手心。 最后她深深地看了姜令芷一眼,然后抱着壮哥儿转头就走。 等走到转弯处的时候,一个挺着肚子的妇人迎了上来,不满地打量着她:“十两银子就打发你了?” 春娘咬着唇,捂了壮哥儿的耳朵,将他护在怀里。 神色漠然地看着那妇人: “......那些事,我实在是不愿再提。我有手有脚的,拿这十两银子赁个屋子,做些浆洗衣服、刺绣缝补的事,能养活我们娘俩的。” “哼。”妇人嗤笑了一声,一手撑着腰,一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岚翠轩:“知道吗?那间首饰铺子就是她的,一日赚的银子就够咱们一辈子吃喝无忧了,那可都是......” “够了!” 春娘立刻打断她,“反正我做不到,你别来找我了。” 妇人打量她一眼,鄙夷道:“你不愿意替你夫君讨个公道,那就算了。我自己去!” 说罢,再不看她一眼,转身就一步一步朝岚翠轩走去。 春娘抱着壮哥儿,一直看着妇人离开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边姜令芷上了马车后,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不小心撞上了”,便转了话题:“好了,咱们去铺子里挑首饰吧。” 萧玥和景曦都点点头,没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继续高高兴兴的说着话,往岚翠轩去。 都是爱俏的少女,还是对首饰更感兴趣些。 铺子里一如既往的生意兴隆。 姜令芷三人牵手进去。 柳三娘招呼好客人,笑盈盈地迎了上来:“东家来了,雅间都布置好了,您快带小姐上三楼去吧。” 三楼的首饰都是定制的款式。 铺子里的老工匠会和客人沟通,然后照着客人的要求特别制造,用的料子也都是最好的,保证别具一格,带出去不会和人撞款。 虽然定价格外的高,但是这世上哪个女人能经得住“仅此一件”的诱惑呢,所以生意根本不愁做。 三人正要上楼,结果身后响起一道高亢的女声:“萧四夫人,留步!” 姜令芷脚步一顿。 回头一瞧,见进门来的是个挺着肚子的陌生妇人,正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她蹙眉,看着妇人高高隆起的肚子,心中警铃大作,这又是怎么回事? 总不会是萧景弋在外头惹的麻烦吧? 她吩咐柳三娘先带着萧玥和萧景曦去三楼,随后自己下了楼。 走到那妇人跟前,温声问道:“夫人,你我认识吗?” “我亡夫是萧将军麾下的游骑将军冯康,我是他的遗孀,冯林氏,”冯夫人冷冷地看着她:“萧四夫人,你不认得我,但我可认得你。” 姜令芷一听,是萧景弋麾下的,态度越发温和:“原来是冯夫人,快请到后院去喝杯热茶,有什么事,咱们坐下说。” “怎么,你也知道你做的事没脸?” 冯夫人面露鄙夷,抬高声音讥讽道:“萧四夫人,我偏要叫大家都来评评理,拿着朝廷给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开这间首饰铺子,你有良心吗?” 这话一出,大堂里的宾客们都探头看了过来,不少人的眼神变得愤怒和鄙夷。 纷纷把手中正在挑选赏玩的首饰给扔回柜台上,生怕沾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姜令芷也是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抚恤金? 她怎么没有听过这回事? “冯夫人,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间首饰铺子,是我四嫂的娘家二哥给的嫁妆,” 那边景曦和萧玥也都停下了脚步。 景曦往下走了几步,好声好气地解释道:“至于你说的阵亡将士抚恤金,半年前朝廷不是就已经发下去了吗?那时,我嫂子还未进门呢。” 宾客们一听这话,心想也是的,遂又收回了视线,只当是个打秋风的。 感受着众人不善的眼神,那位冯夫人红了眼眶,浑身都在发抖。 姜令芷生怕她出事,赶紧又劝:“夫人,你的亡夫是我夫君的部下,你看在他的份上,你且信我几分。你来找我,定然是为了解决问题,而非只是闹一场,咱们后院说话,好不好?” 冯夫人咬着唇,定定地看着姜令芷,似乎在想她说话的可信度。 最后大着肚子站不住了,到底还是跟着姜令芷去了后院。 第149章 她要状告亲爹 彼时姜浔正在后院拨弄算盘,看着姜令芷过来,一时还有些惊讶。 姜令芷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他别管。 姜浔收回视线,不再说话。 姜令芷扶着冯夫人坐下,又吩咐一旁的小厮:“上碗热牛乳来。” “是。” 冯夫人总算是渐渐冷静下来,她眼眶通红地看着姜令芷,恨意却还是不减: “将军夫人,我今日来,并非是要给你难看的。 当初,先行军二百人全都阵亡,我们每户家属只得了一百两银子,哪怕日子再难,我都没想闹过。 可我这两日才知道,朝廷原本给的抚慰金,是每户一千两,只是这些银子全都被贪墨了。 否则,姜家又如何随随便便就陪嫁给你这上京最好的首饰铺子?” 姜令芷闻言,心中升起一阵不妙的预感。 姜浔跟她说过,这首饰铺子,是母亲魏岚留下的,并不是姜家给她的陪嫁。 但她既然姓了姜,好事或许轮不到她,但姜家有了污名,她无论如何也分割不清楚。 而姜家最有可能接触到那些抚恤金的,便是...... 她看着冯夫人,沉声问道:“你说的贪墨之人,可是户部的姜尚书?” 冯夫人顿时恨得咬牙,眸光中恨意越发浓烈,她急迫地喘着气: “不是他还能是谁?我们这些人家破人亡,日子过得惨烈无比。 偏偏只有你! 姜家给了你厚嫁,你嫁的夫君死而复活,你过着金尊玉贵的生活。 可是,到底凭什么?” 姜令芷有些不知该不该信。 在她的印象里,她那位名义上的爹,虽然对儿女漠视,但对待公务极为严谨,且孤高清傲到近乎病态。 她在姜家那一年,姜尚书的生活日常一成不变。 每日风雨风阻的上朝。 下了朝后,要么在书房画魏岚的画像,要么在祠堂抱着魏岚的牌位,从不与人席宴往来。 若非他实在能力出众,又深得佑宁帝倚重,凭他这样的臭狗屎一样性子,又怎么能在户部尚书这个肥差上坐了十几年。 还没人能动他分毫。 他会做下这样显然意见的蠢事吗? 而且退一步讲,姜家并不缺银子,每年光是那几百间铺子的收入就有上百万两。 他当会贪墨那阵亡将士们二十万两抚恤金吗? 唉,她就算再不喜欢姜尚书,也不能没有调查清楚地给他扣屎盆子。 她看着冯夫人问道:“此事可还有旁的人证?” 冯夫人咬着唇,脸上的哀伤和无助又多了几分。 人证,是有的...... 可她是外地来的,上京这些家属们都听春娘的,可春娘又不肯和她一起来...... 就在此时,店里的伙计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东家,这位夫人带着好些人,一进来就说要找您,有要紧事,小的们实在拦不住。” 姜令芷回头一看,伙计拦不住的那人,正是方才撞马车讹人的春娘。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打扮得十分朴素的妇人。 壮哥儿似乎吃了饱饭,已经在春娘怀里睡着了。 看见这些人,冯夫人也忍不住松了口气:“你们总算是也来了。” 春娘看着姜令芷,脸上的神情再不似先前的柔滑奸诈,而是十足的诚恳: “萧四夫人,她们都是人证......” 春娘说,她的第一位夫君也是当时先行军中的一员,死在了班师回朝的路上。 朝廷给的一百两抚恤金,只够雇人将他的尸首从朔州运回上京来,再办一场丧事后,便所剩无几了。 她为了给孩子求个活路,才不得已改嫁。 改嫁后的这个夫君,一开始待她也算好,让她和壮哥儿吃饱穿暖。 可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发觉他是个赌徒,把家产都败光,还逼着她拿银子,不然就要把她典卖出去。 所以陆氏找到她,让她抱着孩子去国公府演戏一场,给她五百两银子的时候,她才立刻就答应了。 她抽噎了一声:“我夫君活着的时候送回来不少家信,字里行间一直十分敬重萧将军。 我知道,我做的那些事让他在地下难堪了,他托梦教训过我好几回。 可我没办法,我和孩子活不下去了啊......” 她身后跟着的那几人,本来还有畏手畏脚的,听见春娘说这话,顿时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姜令芷招呼她们都过来坐下。 几人面色拘谨,一个头发几乎都发白的老妇人小声问:“春娘,这就是你说的能替咱们出头的贵人吗?瞧着年纪也太小啊!” 春娘安抚道:“徐大娘,您别看这位贵人年纪小,她可是萧将军的夫人呢!”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都想着算了吧,我原本也想着算了,不是不稀罕银子,只是不想这事闹大了,给萧将军添麻烦,又让咱们的那些走了的家人们在地底下都不安息......” 这话一出口,不少人都开始抹泪。 那位许大娘哽咽出声:“我老婆子就铁树一个儿子啊,盼着他打了胜仗回来给他娶媳妇的,我情愿不要银子,我要我儿子好好地回来......” 另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也红着眼眶,握着拳头一脸倔强: “我哥哥走了以后,我娘就一病不起,大夫说,要用独参汤养着,我把那一百两银子都给我娘买药了,如今我哥哥的尸首都还在朔州没运回来......那一千两银子,你们不要,我要!那是我哥哥用命换的抚恤金,凭什么进了那些贪官的肚子里?” 她们的亲人战死,留下她们连活下去都万分艰难。 姜令芷听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当初春娘抱着孩子上门认亲的事,让她的确很是厌恨这个愚蠢胆大的妇人。 可如今听到这些个缘由,她只觉得无力。 作恶的人因为掌控了权势,便视人命如草芥。 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尸骨未寒,家人们失去至亲痛哭流涕,却无人给他们一个公道。 都是和萧景弋出生入死的将士,他们留下的家眷,她这个将军夫人不管不行。 姜令芷郑重道:“此事我会叫人去查,若是真的,你们可敢随我一起去敲登闻鼓?” 众人对视一眼,一时有些不敢置信,萧四夫人竟然这般大义灭亲。 竟敢状告亲爹? 第150章 黄泉路上夫妻团聚 一旁的姜浔简直听不下去: “你真是大逆不道! 事情还未查清楚,你一个当女儿的竟敢出言不逊要状告亲爹!!” “我可没说一定是他做的!”姜令芷转头看向姜浔:“所以你得帮我......” 姜浔不想听他说话,起身就要往外走。 开什么玩笑,让他和她一起胡闹去状告亲爹,他可不敢。 姜令芷看着他的背影,郑重其事道:“二哥!这件事你不帮我也管定了,他要真做了这些事,我会亲自送他下地狱的。” 姜浔:“!” 服了! 这丫头一有事求他,就喊二哥! “......谁说我不管了?”姜浔咬着牙说:“我回去问问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也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位年轻公子,竟是姜尚书的二儿子。 姜尚书倒还真是歹竹出好笋啊,养出这么大义灭亲的儿子和女儿。 姜浔走后,姜令芷跟着站起来:“你们跟我去前头账房先支些银子使,我叫三娘先给你们安排个住处,回头若是有什么事,直接来铺子里寻我便是。” “多谢萧夫人......” 都被逼到这份上了,众人也没什么好假客气的,也都应下了。 ...... 另一边,姜浔离开岚翠轩后,心里憋着股闷气。 也不知道是气恼姜令芷对亲爹的大义灭亲,还是气恼亲爹有可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他回到姜府,闷头往姜川的书房里冲。 却在抄手游廊上迎面撞上一位弱柳扶风的姑娘。 姑娘正是楚氏的侄女儿楚兰君,生得俏丽,娇娇柔柔地冲他行礼:“二表哥。” 姜浔却视而不见,越过她就往前走。 楚兰君:“......” 书房里,姜川不出意外地又在画像。 听到有人推门进来,头也没抬地漠然道:“做什么?”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姜川似乎有些意外。 放下手中的毛笔,抬头看了姜浔一眼。 就见姜浔正低着头,双手握拳,一副隐忍的样子。 姜尚书似乎对姜浔颇为有耐心,声音放缓了几分:“若是不喜欢楚兰君,明日叫她搬走便是。” 楚兰君是楚氏的侄女,姜老夫人有意想将她许给姜浔,便将她接来府上住着。 “跟这事儿没关系。”姜浔嘟囔了一句:“不过我也不喜欢她那样的。” 娇娇弱弱的感觉一阵风就能吹倒,哪像阿芷,风风火火又刁蛮泼辣的有意思。 姜尚书蹙眉问道:“那你有事就直说。” 姜浔到底憋不住了,他把方才在岚翠轩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质问道:“爹,那二十万两银子真是你贪墨了吗?你缺银子使吗?你缺银子找我啊!” “......”姜川蹙起了眉头,抬头看着他:“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为官多年,被人指着鼻子质疑贪墨,倒还是头一回,偏偏这人还是他儿子! 姜浔急了:“真的,我有的是银子,我阿娘留下的铺子,我都经营得可好了!” 姜川:“......” 姜川:“混账!” 姜浔吓了一哆嗦,但还是鼓起勇气道: “爹,若真是你做的,你便去刑部衙门自首吧! 说不定还能从轻处置! 你不知道阿芷,她倔得很,答应了那些老弱妇孺,就一定会管到底的! 回头她直接去敲登闻鼓告到皇上跟前,你可就要被拉去菜市口砍头了!” “......”姜川实在无语。 他看了姜浔一眼,有时候真怀疑,自己怎么能生出姜浔这样奇葩的儿子。 可偏偏,他的三个孩子里,姜浔的五官是最像年轻时的他。 姜浔出生时,他已经调回上京,那时魏岚身子养得大好,一家人日子也越发好过起来。 他看着姜浔,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和魏岚那时的甜蜜时光,更得多了很多耐心。 他难得地跟他解释几句:“萧将军和那些先行军被劫杀一案,从头到尾都是瑞王府负责,那些阵亡将士的抚慰金,是瑞王府的二公子李荡负责。” “李荡?”姜浔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此人是谁。 瑞王和瑞王妃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大儿子叫李坦,小儿子叫李荡。 这二人早早的就进了朝堂历练,只不过寻常行事一贯的低调,从未耍过王公贵族的威风。 居然是他负责的吗? 姜川看着姜浔眉心都快拧成麻花了,便又道:“既然我知道此事了,明日我便写份奏折,参他一本。” 毕竟,也是他身为朝廷命官的责任。 “哦。”姜浔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放心了几分。 只要这事不是他爹干的,他就能不遗余力的和阿芷一起闹翻天。 “爹,这事不用麻烦你了,我和阿芷搞得定!” 说罢,不等姜川说话,姜浔就又大步流星地出了书房的门。 姜川看着空空如也的书房,一时有些发怔。 良久,忽又低头看着桌案上画了一半的画像,轻笑一声:“那丫头性子倒是像你。” 语气中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欣赏。 ...... 翌日。 “什么,姜氏在查抚慰金的事?” 瑞王晨起刚喝了口茶,就听见了徐管家来禀报这个消息,顿时脸色难看起来:“那些家属不是瞒得好好的,谁告诉她们银子有问题的?” 徐管家小心翼翼道:“王爷,那些人里有咱们的眼线......她说消息一开始是宫里出来的,这会儿,都知道了抚慰金该是有一千两银子。 一开始那些人还疑心是姜尚书干的。 但那个萧四夫人和姜二公子许是知道些内情,所以要搜集证据,打算去敲登闻鼓状告咱们二公子。” “贪得无厌!”瑞王气怒道:“一百两银子还满足不了她们?难道给她们再多银子,那些人就能活过来不成?” “谁说不是呢!”徐管家也叹了口气:“这些妇人眼皮子浅得很,不知道拿了银子好好过日子,非要跟咱们王府作对。” 瑞王阴沉着一张脸,道:“你去找那些闹事的,一人再给一百两银子,堵了她们的嘴。若是不识相的,想法子除了就是。” “光是这样还不行啊王爷,” 徐管家摇摇头:“王爷,那些人倒是好打发!可还有个非要为她们出头的萧四夫人呢,那可不是银子能收买的呀!” 瑞王将茶杯重重放回桌案上,站起身道:“她算个什么东西?” 他伸出手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冷声道:“本王可不介意,让萧景弋和姜令芷这对夫妻,在黄泉路上甜蜜团聚。” 第151章 大厦将倾 瑞王说话间,已经想出来个主意: “叫人给那个姜氏送个口信,就说萧景弋在朔州出事了,让她务必赶过去。再给荡儿传个口信,路上找个机会动手。” 这个主意倒是精妙,但徐管家却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瑞王疑惑:“嗯?” “姜尚书府的二公子也插手了,”徐管家低声道,“王爷,听闻这兄妹俩一向亲近,就算是姜氏离了上京,姜二公子也会抓着此事不放的。” 瑞王皱了皱眉,想到什么:“姜尚书授意的?” 不等徐管家回答,瑞王已经自己否决了这话:“......不,这不是姜川行事的风格,若是他出手,一封弹劾的奏折送上去,这会儿荡儿已经在刑部了。看来此事,是姜二公子自己要帮那姜氏的忙。” 徐管家叹了口气:“此事姜二公子非要掺和进来,也是个麻烦。” 姜尚书可能会对女儿冷眼旁观,但对姜浔这个儿子还是看得很重的,若是他出了事,姜尚书定然会要罪魁祸首血债血偿。 以王爷如今的境遇,还是不要和姜尚书府交恶的好。 瑞王眯了眯眼:“本王自有法子,能让姜二安生地当他的纨绔。” 说罢,起身就往外走。 徐管家惊讶道,“王爷您要去尚书府?” “本王去尚书府有什么用?”瑞王不耐道,“本王进宫去找太后。” ...... 姜尚书府。 府里众人得知周太后亲自登门,又惊喜又疑惑。 太后娘娘亲临,这可真是尚书府的荣耀! 可是,太后娘娘此行,是要做什么呢? 姜老夫人的院里,楚氏一脸紧张:“母亲,您说,太后娘娘是不是来府里给二公子说亲的?” 她身后的侄女楚兰君也是一脸紧张。 如果是这样,楚家的姑娘可就不能再嫁进尚书府了,还如何提携没落的楚家! “应当不会,” 姜老夫人还是比较能沉住气的,“宫里未出阁的公主,也就剩下安嫔娘娘膝下的晋阳公主,年方十二,还不到说亲的年纪了。” 楚氏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可楚兰君还是不放心,就算不是下嫁公主,那皇室宗亲里还有不少郡主呢...... 正想着呢,姜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从前头回来:“太后娘娘此番是微服出巡,免了府里众人的拜见,正和老爷在花厅里议事呢。” 楚兰君咬着唇,想着得去偷偷听一听。 毕竟,二表哥是个很好的人,他连姜令芷那样的土包子都那般温柔亲近,只要自己能嫁给他,这辈子就有着落了。 “姑母,姑祖母,”楚兰君想了想,说,“我有些中暑不舒服,想回去歇一会儿。” “去吧去吧。”姜老夫人摆摆手:“老身这里也不用你小丫头陪着。” “是。” 楚兰君从姜老夫人的院子出去后,绕了一圈,径直往花厅的方向走去。 花厅里。 周太后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意有所指地赞了句:“哀家许多年未曾喝过这般香醇的茉莉银毫了。” 姜川坐在周太后的下首,面色淡淡:“太后娘娘谬赞了,微臣府里的茶水如何比得过宫里的贡品。” “这茶好不好喝的,也不全在这茶叶上头,”周太后绕着弯子打哑谜,道,“泡茶的是梅花雪水吧?” “太后是品茶高手。”姜川道。 周太后笑道,“昔年魏岚那丫头还小,在宫里给荣安做伴读,俩人一起在御花园里收集梅间雪,唉哟,满宫里都是欢笑声。后来哀家尝过她的手艺,果真是精妙,这些年一直都惦记着。” 她又尝了一口茶水,点评道,“不过,姜大人这泡茶水平比起魏岚丫头,还是差了些。” 姜川眼皮一闪,对周太后这般拉关系的话不置一词。 周太后继续道,“你和魏岚那丫头生养了一双好儿女,只可惜哀家那不成器的孙儿.....” 姜川端起桌案上的茶盏,轻饮一口,不断地回味着口齿间的茶香,就是不接话。 那边周太后自顾自地说着无趣,干脆开门见山道, “荡儿那孩子实在年轻,行事看得不够长远,哀家已经狠狠呵斥过他了。 他造的孽,哀家替他双倍弥补。希望姜大人往日的情面上,高抬贵手。” 姜川听到这,终于抬起了眼眸:“太后这话何意?瑞郡王的二公子造什么孽了?” 周太后默默松了口气,心想着姜川果然不知道,这就好,还有回旋的余地。 她道,“此事说来话长。哀家今日来,只是希望姜尚书好好管束你那小儿子,让他莫要再和萧国公府那位一起针对瑞王府。” 在花厅外头偷听的楚兰君一愣:“二表哥?” 她的声音很小,但姜川还是听得清楚,皱眉道,“滚出来!” 楚兰君只好走进花厅,怯生生地行了个礼,道,“姑丈,我,我只是路过......没有打扰您和贵客吧?” 姜川看了她一眼,只是漠然道,“滚出去。” 楚兰君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早知道这位姑丈不近人情,却不想到当着太后娘娘的面,也这般不给她脸。 她咬着唇想了想,抬起头,道, “是。 不过我刚才听见这位老夫人说,二表哥似乎是做了什么事得罪了老夫人...... 这里头定然是有误会的,二表哥只对做生意有兴致,或许只是听表姐的话......” 她故意在周太后跟前替姜浔说话,目的就是告诉姜太后,她和姜浔关系匪浅。 “误会?”周太后并没有将她的潜台词当回事,面露不悦道,“他有没有做什么,姜尚书叫他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姜川却并没有叫人去唤姜浔过来,而是问:“那他到底做了什么呢?” 周太后在后宫熬了几十年,却还是比不过前朝大臣这些滚刀肉一样耍无赖的本事。 当即气怒道,“姜川,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你那小儿子和你那孽障女儿,教唆那些老弱妇孺去敲登闻鼓,要状告荡儿贪墨阵亡抚恤金!” 姜川用白瓷杯盖撇了撇茶叶沫子,用一种疑惑的语气问道:“敲登闻鼓?” 周太后哼了一声:“可不是!” 姜川道,“若是贪墨阵亡抚恤金一事为真,姜浔带他们去敲登闻鼓,也算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何谈针对瑞王府?” 第152章 少年意气 周太后猛地站起来,一把将茶盏拂到地上:“姜川!你说什么?” 她让他高抬贵手,他却说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姜川仍旧气定神闲道:“微臣说,微臣不觉得姜浔行事有何不妥。” “你——你简直大逆不道!” 周太后气得浑身发抖: “哀家还以为这几十年你长进了,怎么还像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一样意气用事? 当年魏岚本是要陪着荣安一同去羌越和亲的,你却非要娶她,为此闹出多少风波?你忘了?! 你当时若是乖乖听话,娶了哀家的表妹,哪会有后来那些事!” “太后!” 姜川随之也站起身子,眸光冰冷:“和亲本就是大雍之耻,微臣只恨当年势单力薄,不然定要将荣安长公主一并带回。” 姜川虽然是个文官,但是一向冷傲不苟言笑,这会儿黑着脸极其吓人,竟让周太后也怵了一瞬。 但她还是强撑着,和姜川谈判: “魏岚死了这么多年,姜大人莫不是以为没人记得她了?当年的事,哀家还清楚得很呢!你若是不想让她死了还被人戳脊梁骨,就看姜尚书你如何做了。” “太后娘娘是在威胁我?” 姜川挑了挑眉,倒是笑了: “我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坐了几十年,威胁过我的人不计其数。 太后娘娘知道他们的下场吗? 如果太后娘娘非要不听劝说,非要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不介意告诉您——我会亲自把您钉进棺材里,保证您再也不会胡说八道。” 他的耐心用尽,也不再口称微臣。 周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姜川,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 这是个偏执的疯子,她几十年前就知道的。 他一个小小尚书,敢犯上不敬地对一国太后说出这样放肆的话,偏偏她还只能受着。 不,那不是放狠话,他真能做得出来。 姜川难得神色带笑:“太后娘娘想要试试吗?正好,皇陵上个月才批了修缮的银子。”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周太后心里瘆得慌,强撑着骂道:“你这个脏心烂肺的东西,你等着吧,姜川,你迟早落个和魏岚一样的下场!” 说完,她就铁青着一张脸拂袖而去,显然是气的不轻。 花厅门口是正赶过来的姜浔。 他一脸呆滞的看着周太后离开的背影,良久,才回过头来,看着姜尚书问道: “爹,太后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和阿娘一个下场? 阿娘不是生阿芷的时候难产血崩去世的吗? 大哥说他是亲眼看到的呀!” 姜川站在阴影处,看着门外烈阳照着树叶,光影斑驳,仿佛一张天罗地网。 “不过是些气急败坏诅咒的话,”姜川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不屑道,“连这都听不出来?” “......哦。” 姜浔耸了耸肩,被糊弄过去了。 “既要去敲登闻鼓,就趁早些,迟则生变。”姜川声音淡淡:“你们还在磨蹭什么?” 姜浔打了个哆嗦:“是,是,本就打算明日早朝时去!” 姜川闭了闭眼睛,重又坐回圈椅中,冲着姜浔摆摆手:“出去吧。” “哦。” ...... 周太后在姜尚书那谈判失败。 她坐在回宫的马车上,还在不停地咒骂着姜川。 好不容易骂够了冷静下来,又赶紧叫心腹嬷嬷去知会瑞王一声,荡儿是保不住了。 瑞王自然是懂的。 他只是没想到,居然连太后都无法说动姜尚书。 罢了,既然已经无力改变现实,那就尽快将自己切割出来。 唉。 这件事从爆出来到现在不到两日的时间,实在是叫人猝不及防。 他想拿银子收买那些当事人,可姜氏和姜浔这对兄妹已经把整个上京的阵亡将士家属都搜罗了起来。 他想弄死姜氏,办法都想好了,可前头有个姜浔……甚至还有姜尚书顶着,他根本找不着机会。 瑞王实在是上火。 姜氏这个贱妇,简直就和毒蝎子一样,突然就蹦出来蜇人一口! 如今既然没了遮掩的机会,便也只好弃車保帅。 他和瑞王妃膝下只有一女二子,长女灵舒,两个儿子李坦和李荡是双生子。 灵舒早就废了。 如今李坦被他派去朔州。 至于李荡...... 瑞王闭了闭眼,说到底也只怪他自己行事不干净。 为何还要给那些刁民留一百两? 怎么就不能都杀了?! 这些隐患分明是他自己个留下的! 罢了,不就是个儿子...... 他也不缺儿子,那个最有前程的儿子,就在宫里养着呢。 他总得先保全自己。 瑞王闭了闭眼:“叫荡儿过来。” “是。” ...... 姜令芷沐浴完,正在闭目沉思。 脑子里不停预演着敲完登闻鼓后会发生的事。 明日早朝时,她们定要一举告倒李荡,若能扳倒瑞王最好,就算不能,也要让他重重受挫。 雪莺捧出个盘子进来:“夫人,将军特意叫人给您送了荔枝回来!” 姜令芷睁眼一看,盘子里转着几颗圆滚滚水灵灵的荔枝,瞧着十分新鲜。 竟然还是增城的挂绿荔枝。 挂绿荔枝十分贵重,本就稀少,再加上味道好吃,便有了“一颗挂绿一寸金”的说法。 姜令芷十分意外,萧景弋他人在朔州办事,怎么还能记挂着增城的荔枝啊! 她剥开荔枝,里面的果肉晶莹剔透,轻咬一口,味道的确是甜蜜。 但更甜蜜的,是他的心意。 她好奇道:“怎么送回来的?” 雪莺神秘兮兮道:“夫人出去瞧瞧?” 姜令芷跟着雪莺往外走,就见院里一个包裹着厚实棉被的木桶,周围都浸着冰。 怪不得那么新鲜。 “各院可都有?” 雪莺忙道:“夫人放心,已经送过了,将军送回来两筐,其中一筐已经交给管家去分了。” “嗯,你们也都尝尝。”她唇角的笑意压不住:“不过别多吃,太晚了,吃多了甜食容易睡不好。” “多谢夫人。” 她回到屋里,吃着他送的荔枝,就很难不想他。 妆台前,他送的两只木雕鸳鸯还在挤挤挨挨地靠在一起。 姜令芷把手中的两颗荔枝放在它们跟前:“你们也吃。” 也不知道萧景弋在干什么呢? 有没有荔枝吃? 第153章 他去逛青楼 彼时,萧景弋正要去逛青楼。 原本还要再磨蹭两日的才到朔州的。 只是收到了小郑将军的密信,说春香楼的花魁姑娘眉妩姑娘特意找到他,指名道姓地要见将军,表示她知道些秘密。 萧景弋勾了勾唇角:“看来他们等不及了,既如此,那咱们就去瞧瞧。” 这是送上门来的、让他将当初那些参与劫杀的凶手们,一网打尽的机会,他如何能不好好把握? 于是他们就扔下龟速的萧景平,快马加鞭赶来了朔州。 朔州地方不大,但于大雍而言,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 往北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往南是中原腹地,往西是蛮荒的西疆,往东是繁华的上京。 重关独据千寻岭。 各地来往交通的行人不少,入夜的朔州城亦是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萧景弋松了松缰绳,一时间有些思绪沉重。 他平复西北蛮荒,班师回朝时,就是在这里遇到了劫杀。 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那些将士们,一个一个地在他眼前倒下。 恍惚间甚至还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气息。 但此刻的朔州城,已经恢复了一片和乐。 萧景弋深吸了一口气,掩去眼底的阴霾。 小郑将军早在城门口的茶水铺子里等候多时了,一见他进城,忙迎上来:“将军!” 萧景弋唔了一声:“说说吧。” “是。” 小郑将军忙道: “将军,属下这几天照您的吩咐,并未遮掩行踪,先是去给咱们那些埋尸此处的兄弟们上了香,又四处去巡视了一番。 虽然没什么要紧的发现,但属下能察觉到,有一波人一直暗中盯着我的行踪。 还有就是,朔州城近来似乎的巡防也比从前严格了许多。 许是为着迎接您这个钦差大人,也许是,还有旁的大人物也到了。” 萧景弋嗯了一声,还真是如他意料一般。 “那个什么花魁怎么回事?” 小郑将军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玉佩,递过去:“是春香楼的眉妩姑娘,她找到我,拿着这玉佩说要见您,属下认得,这是冯康冯将军的东西。” 萧景弋接过玉佩一瞧,上头雕着龙凤呈祥的纹样,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康字,正是冯康的东西。 说到这,小郑将军的语气中,带了些似有若无的期盼:“......也不知这玉佩,是她捡的,还是冯将军给她的。” 萧景弋眼神一闪,手上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玉佩。 若是冯康给的,那岂不是说......冯康他有可能还活着。 萧景弋一向和将士们同吃同住,彼此间常常称兄道弟。 冯康是作为增援来得西北,虽然来得晚,但是与他年岁相近,习气也相投。 那时,冯康总说起他妻子有孕,没少死皮赖脸地让大家帮忙给未出生的孩子取名。 又不知道男女,如何取名? 萧景弋实在无法,最后答应,等打赢仗回到上京,好好翻翻诗经楚辞,多取几个名字让他好好挑一挑。 最后那场劫杀,是冯康替他挡下了穿心的暗箭,他才能侥幸在坠崖后,捡回一条性命。 可他如今到底是死是活? “春香楼在什么地方?” 小郑将军忙指路:“将军,您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第一个路口再往西......” “好。”萧景弋记下了地址,又吩咐道:“去忻州兵营借兵,明日天亮之前,把朔州城围了。” 小郑将军瞪大眼睛:“将军!” 天呢,将军怎么一来就如此大动干戈? 这朔州城歌舞升平,又没有逆贼作乱,更没有贼寇下山,为何要调兵的呀? 萧景弋淡淡地解释道:“瓮中捉鳖。” 一路上,他已经磨蹭得够久了,想来,该来的人,此刻都已经在朔州城藏着了。 现在,该轮到他来收网了。 小郑将军眼前一亮:“是!” 随即立刻就去牵马出城。 而萧景弋则照着小郑将军给的地址,去了朔州最大的青楼。 春香楼。 朔州城藏龙卧虎,这春香楼的姑娘们更是美得姹紫嫣红,各有各的特色。 才一进去,就叫人眼花缭乱。 老鸨迎上来:“哟,客官瞧着脸生啊,头回来吧?” 萧景弋神色淡淡,拿出那块玉佩一晃:“来寻眉妩。” 老鸨脸色瞬间一变,上下打量了萧景弋一眼,立刻堆起更谄媚的笑意:“唉哟,是眉妩的客人啊!她与我说过了,贵客快楼上请吧。” 狄青和狄红站在厢房的门口等着。 萧景弋推开门,屋里只点了一盏羊角灯。 朦朦胧胧的氛围下,美人如花隔云端。 只听得一声娇酥入骨的声音:“将军请坐。” 萧景弋一顿,也并不客气,撩起衣摆坐在早已备好的蒲团上。 眉妩姑娘穿着一身半透的浓紫色纱衣,从屏风后绕出来。 她一见萧景弋,也忍不住瞪大眼睛,眼底一片惊艳。 身为花魁,见过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上百,还从未见过这般英武矜贵的男子。 只是那一身丝毫不加掩饰的煞气,叫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跪在他脚下臣服。 眉妩不怕,眉妩只觉得这才是她心中的男人。 她做足了优雅姿态,扭着腰地跪坐在矮几前,仔细给萧景弋倒了杯茶水,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 而萧景弋始终不动声色。 眉妩并不气馁,轻笑一声,又伸出纤纤玉指,开始剥着盘中的荔枝,关切道:“将军一路上累了吧?” 青楼里的荔枝自然是比不上他送回萧国公府的增城荔枝新鲜贵重,但好像到这里来的,为的也不是吃荔枝。 眉妩终于剥好了那颗晶莹剔透的荔枝。 她却并没有直接喂给萧景弋,而是将它塞进自己嘴里衔着,媚眼如丝地凑了过去。 扑鼻的甜香气息萦绕,萧景弋饶有兴致地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眉妩姑娘于是更加妖娆。 身上纱衣滑落,香肩半露,莹白肌肤比口中的荔枝还要更嫩滑几分。 彼时二人已经离得很近了。 萧景弋只要微一低头,就能尝到花魁口中那颗水润甜蜜的荔枝。 但他并没有要低头去接的意思。 他就这样看着她,凌厉的瑞凤眼中威压十足,只听他缓缓开口问道:“冯康呢?” 眉妩心中一颤,那是绵羊遇到猛虎时不自觉的恐惧。 第154章 不太平的夜 她不敢再直视。 等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对她没兴趣时,她又有些不甘。 她再次鼓起勇气,喉咙里挤出嘤咛了一声。 又朝着萧景弋抬了抬下巴,就好像在告诉他,有什么话,等吃完荔枝在说。 萧景弋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终于如她所愿那般,伸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眉妩赶紧闭上眼。 就在她信心十足地觉得,只要亲上了就一定能拿下他时,忽然觉得头皮一紧。 继而感觉头皮剧烈地被撕扯,随后整个人就仰面朝天重重摔倒在地。 “当啷”一声。 她手中那来不及藏起来的匕首,瞬间掉落在地。 更加不妙的是,她口中那颗没能送出去的荔枝,也在惊惶之下滑进了喉咙。 顿时呛得她瞪大眼睛。 眉妩一脸惊恐,扣着嗓子慌忙翻身催吐。 原本貌若天仙的那张脸,憋得扭曲通红,口水混着鼻涕往下流,再无一丝美感。 萧景弋淡然地拿起帕子,平静地擦了擦手,仿佛要擦去不小心沾染上的脏东西一样。 随后,他又掀开羊角宫灯的罩子,将帕子染上火苗,手指一挥,便朝着眉妩丢了过去。 那纱制的衣料立刻灼烧起来,眉妩整个人满身是火,痛的她不停地在地上打滚嚎叫。 这般剧烈的反应,竟然将那颗快把她呛死的荔枝给吐了出来。 她来不及清醒,又赶紧利落地动手剥自己的衣裳。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快到眉妩姑娘恐惧之余,心底还升起浓浓的挫败,这天底下,还真有还不受她魅惑的男人?! 她不甘心地望过去。 就见萧景弋好整以暇就在那坐着,不知何时已经捡起了方才她丢下的匕首。 乌青的匕首泛着寒光,不难看出淬了剧毒。 他将它放在烛火上开始翻来覆去地灼烧,温声问询道:“现在,愿意说了吗?” 眉妩又是一惊,骨头一软,抖抖索索地再次摔倒在地。 方才几乎被摔断的肩胛骨又开始痛起来,还有那被衣料灼伤到满是水泡的双腿,也钻心的疼。 她丝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男人,真的会用那把染毒的匕首取了她的性命。 匕首上面涂的见血封喉的毒药有多厉害,她是清楚的。 在死亡的威胁下,很少有人能守住秘密。 眉妩也是一样。 此时此刻,什么征服战神将军,什么完成杀他的任务,全都不紧要了。 她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是,将军,是赵县令,玉佩是他给我的,也是他要我对将军下手的......” “赵怀民?”萧景弋问出了名字,讥诮地笑了,“那他还真是找死。” 倒也不算意外。 当初劫杀他的那些人,少说也有千余人,若是没有朔州当地官员的掩护,如何能顺利埋伏? “这几日,朔州还来了什么人?” 眉妩闻言,脸色瞬间大变,涕泪横流的哭求着:“将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些,求求您放过我吧!” “是吗?”萧景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本将军放过你,赵怀民可会放过你?” 眉妩愣住了。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啊,她哪还有活路啊! 从她答应赵怀民开始,就上了贼船了,知道赵怀民那么多的秘密,就算萧将军放过她,只怕她也没有活路了。 “求将军救就奴吧!” 眉妩来不及多思考,当即忍痛跪倒在地: “这几日朔州来了不少贵人,赵大人让奴去伺候过,有一位特别尊贵的,十分年轻,只是,奴当真是不知道他的身份。 但是将军,奴知道这玉佩的主人他没死! 就是人失忆了,被赵大人给圈养在地牢里,当杀手呢。” “嗯,勉强算是有用的消息。”萧景弋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匕首:“本将军喜欢论功行赏,饶你性命。”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眉妩松了口气,还是不停地磕着头。 “天亮前,不许离开屋子。” “是,是!” 眉妩满口答应。 等她再直起身来的时候,屋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太吓人了,这个男人明明生得英俊,骨子里却住着一只从地狱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她强忍着双腿的剧痛,扑到妆台前,就开始收拾值钱的首饰。 朔州城,要变天了。 ...... 萧景弋换上一身夜行衣。 此刻,赵怀民和那些想要他死的人,应当还在等着眉妩刺杀他的消息。 所以,在天亮之前,他要趁着这个机会,去救冯康。 朔州城这几日守卫森严,县衙亦不例外。 称得上一句固若金汤。 只不过这对萧景弋来说,并非难事。 他在屋顶间来回横跳几番,便已经摸清了县衙的布局。 趁着换防的间隙,他带着狄青狄红冲着地牢摸了过去。 “狄红,你在外头接应。” 萧景弋带着狄青闯进去救人。 这处地牢建造的机关重重,有些地方甚至只供一人弯腰通过,但这些都还不算最困难的问题。 难的是,眉妩说,冯康失忆了。 萧景弋不知道失忆后的冯康,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会不会反过来与他对抗。 冯康这小子可是体格健壮,身手也厉害得很,想把他打晕制服,也得费一番功夫。 而与此同时。 赵怀民修建的别院里。 月色皎洁。 李坦正摩挲着手中的酒杯:“赵大人,萧景弋进去春香楼已经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消息?” 赵怀民已经年过四十了,岁数比瑞王还要大。 但对着李坦,仍是点头哈腰的谄媚不已, “世子您且别心急,这俗话说得好,温柔乡是英雄冢。 萧将军只要上了眉妩的床榻,定然会放松警惕,那时才是动手的好时候呢。” 赵怀民是从穷苦人家考出来的举子,没有后台,在朔州县令这个位置上苦哈哈地坐了十几年没挪过屁股。 直到今年年初,才抱上瑞王这棵大树。 为着能再往上爬一爬,他自然是立刻就捧出一颗忠心,瑞王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前几日,瑞王世子纡尊降贵的来了这里,赵怀民自然又是使出浑身解数,要替他想法子解决麻烦。 李坦唔了一声,想起眉妩在床榻上的手段,的确是会伺候人的。 ......等办完正事后,得让她再伺候自己一回。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既如此,赵大人便再带本世子,去瞧瞧那位冯将军吧。” 父亲对他一向抱有很深的期望。 这一次,他定要处理好这件事,让父亲对他更加满意才是。 赵怀民有些忐忑地皱了皱眉,劝道:“世子,那地牢阴暗潮湿,关的又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您千金贵体,如何去得那样的地方啊!” 李坦笑了一声,“不妨事,多带些人便是。赵大人,前头带路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怀民哪敢反对,赶紧应道:“是。” 第155章 救人 地牢门口的两个守卫已经被放倒。 狄红换上其中一人的衣裳,又将另一人摆成在偷懒睡觉的样子。 地牢偏僻,巡视的护卫们只会远远看一眼,竟也没发现什么不妥当。 地牢里烛火昏暗,萧景弋和狄青摸进去后,动作迅速。 但二人在地牢里搜寻一圈后,并未找到冯康。 狄青有些慌:“将军,会不会不在此处?或是,或是,那姑娘在蒙骗您?” 萧景弋垂眸,“只要有一点希望,就不能放弃。” 他沉声道:“再找!” “是。” 二人继续搜查。 很快,萧景弋把视线锁定在最里头的一处铁铸小门上。 铁门厚重,几乎是嵌在石壁里的。 门上头并没有显眼的锁,狄青上前去试了一番,却是推不动也拉不出。 萧景弋拔出削铁如泥的佩剑:“退后。” “是。” 萧景弋深吸一口气,灌注真气在刀刃上,朝着铁门一剑劈上去,只见一阵火花四溅,铁门竟然真被砍出一道豁口来。 继而便听到铁门内传来一阵铁链在地上拖拉的声音。 狄青激情起来:“有人!将军,有人! 萧景弋眼睛一亮,又劈几下,随后一脚踹上去,铁门硬是被撕开一道可供人通过的口子。 二人进去后,发现这处是间石室。 里头关着一个被铁链锁住脚踝的人。 他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头发蓬乱胡子拉碴,唯有一双眼睛带着不正常的光。 一见有人进来,他立刻开始激动狂躁起来了,红着一双眼,控制不住地哆嗦着吼叫:“给我......快给我......” “的确是冯将军!”狄青认出来冯康,仔细一观察,又皱起了眉头:“不过不像是失忆,像是被药物控制了,没了清醒的意识。” 冯康还在那涕泪横流地哭嚎着。 萧景弋看着原先那个人高马大性情爽朗的汉子,被折磨成这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心头不免一酸。 可笑他方才竟然还在想着,用什么法子制服他。 他收起手中的剑,往前又走了一步,就像是从前发号施令那般沉声道:“冯康,可还记得你是谁的部下?” “......我,我是萧,萧......”冯康有一瞬间的呆愣,像是想到了什么遥远的记忆,继而找回了几分理智。 可旋即,他就开始剧烈的头痛起来,抱着头不住的往地上嗑。 萧景弋心头一惊,忙上前去扣住冯康的双臂,阻止他再继续伤害自己:“冯康,我是萧景弋!” 听到这个名字,冯康顿时又哀伤起来,满眼绝望:“不要,不要......“ 见他无法理智,萧景弋无法,当机立断下手敲晕了过去,随后又抽出剑来斩断铁链,背起他就迅速往外撤。 李坦和赵怀民一行人也在此时到了县衙。 虽然已经入夏,但雁门关外还是冷的,尤其是这样的深夜,风一吹似乎要冷到人的骨子里。 赵怀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心想着这京城来的瑞王世子,瞧着稳重,可脾性却还是想一出是一出。 不过舍命陪君子,只要这一次把李坦的事给办好了,前程一片大好。 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世子,您这边请。” 李坦嗯了一声。 倒是很满意的他的上道,笑着说:“听说,赵大人很有些法子,如今这冯将军只听你一人的话?” 赵怀民讪笑了一声,老老实实的交代:“当初他伤的严重,那大夫就给他用了些止疼的白粉,再后来,他就上瘾了......” 帮着瑞王劫杀功臣这事,实在太重大,万一哪一日事情暴露出来,他也有张保命的底牌。 所以后来替瑞王善后时,遇到还未死绝的冯康,他便将人救了下来。 李坦到底年轻,没想到这里面的猫腻儿,看着赵怀民那一脸惶恐的样子,嗤笑了一声,只当他是怕得罪自己这个贵人。 “赵大人做的好,你这事儿做的稳妥,区区一个县令还真是委屈你了。” 赵怀民听见这话,忙跪下来给李坦磕头:“能得世子看重了!微臣,微臣实在惶恐!” “好了,只要事情万无一失,好处少不了你的。”李坦抬了抬手,“起来吧,前面带路。” 做事总要留后手,如果眉妩那失败了,他就用冯康的命,逼着萧景弋自裁。 “是!是!”赵怀民忙应下。 而此时,门口的狄红也听到了缓缓靠近的脚步声。 他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 听着不像是县衙里的护卫,而且来人还不少,怎么办,主子还未出来呢。 他来不及多思考,迅速将地牢的大门踹开。 而后一把拉起地上昏迷多时的守卫,扛在肩上,就往房梁上跃,嘴上还高喊着:“冯康!你撑住!” 给人一种刚从地牢里劫狱出来的假象。 果不其然,刚走过来的李坦和赵怀民听见这动静,立刻就皱起眉头,加快脚步。 远远的,他们只能看到一个黑衣人扛着个昏迷不醒的人从房梁上逃跑。 赵怀民大惊失色,他都傻了,怎么会有人来劫狱啊? 还好巧不巧的劫的是冯康!!! 整个朔州,知道冯康被关在地牢的,也就他自己个儿,还有身边这位瑞王世子。 此事就连他的老妻都不知道! 再要么......就是眉妩!!! 赵怀民顿时背后一凉。 是了,在床榻间的时候,他曾不经意间和眉妩提过几句,或许,那死丫头就此记在心里了。 既如此,那只怕是,让眉妩刺杀萧景弋的的事,也失败了...... 想到这,他赶紧说道:“世子,人只怕被萧将军给劫走了!” 李坦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怒道:“还不快去追!” 话音落下,院里大半的护卫立刻追着那道黑影狂奔而去。 李坦怒意未消,转身就是一脚将赵怀民踹倒在地。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不是说设下此局万无一失吗?怎么反被萧景弋把他们最后的筹码给劫走了!! 他铁青着一张脸,若是此番在这朔州没能杀死萧景弋,后果可想而知。 瑞王府劫杀朝廷功臣,哪怕佑宁帝再心软庇护,瑞王府也在劫难逃。 而他,作为瑞王世子,也难逃一死。 “去把全城的大夫都抓起来,本世子就不信,冯康他倍受芙蓉膏的折磨,萧景弋他能视而不见!” 赵怀民一听这话,忙不迭地爬起来:“是,是!” 只要还有用,他就死不了。 院里剩下十几个侍卫,他全都给分派了出去。 萧景弋此时就站在地牢里,再往上走几步,就是出口。 第156章 敲登闻鼓 听着渐渐远去的杂乱脚步声,他缓缓眯了眯眼,把背上的人,交给了狄青。 随后摸上了剑柄,迅速冲了出去。 李坦身边跟着的四个护卫,随之唰的一下抽出剑来:“什么人!” 萧景弋冷哼一声,剑尖划过,利落地解决了赵怀民。 脖颈上的鲜血瞬间飞溅,赵怀民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怎么越来越冷了。 后来脖子痛得厉害,又赶紧地伸手想要去按住伤口。 却发现腥热的鲜血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将他整个人都染红。 他努力地张了张嘴,想说,劫狱就劫狱,别杀他呀,他还有大好的前程呢! 但是漏风的气管已经让他出不了声了,鲜血甚至急不可耐地从他嘴里喷涌而出,随后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萧景弋甚至都没有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随之冲着李坦就逼了过去。 李坦看着瞬间没了性命的赵怀民,吓得站在原地手脚发颤。 月凉如水。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结了冰一样,居然,居然是萧景弋。 直到身边的护卫又一次倒下,腥热的鲜血飞溅到他脸上,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色煞白:“快带我走!” 剩下的两个护卫深知不是萧景弋的对手,谁都不敢恋战,急忙拉着李坦的胳膊就施展轻功狂奔。 萧景弋抬头看了看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色,任由他们去逃。 反正此刻,整个朔州城只怕是已经围得像个铁通一般。 没有他的命令,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听到外头动静渐小,狄青扛着冯康出来,眉头紧皱:“将军,冯将军浑身都在抽搐!” “你去找郑威,让他全城搜捕李坦的下落,若有谁敢反抗不配合,以逆贼就地处决。我带冯康去药王谷。” 药王谷离朔州不近,但冯康被折磨成这样,请来寻常的大夫也无用。 李坦到底年轻,还未及冠,事情只能看到表面,抓大夫这主意,实在是太浅薄。 不过由此可见,瑞王也是穷途末路了。 事情进展的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剩下的,照原计划只待瓮中捉鳖便是。 狄青忙拱手应下:“是!” ...... 天亮了。 上京一如往常的繁华热闹。 而这热闹中,又掺杂了一丝叫人无法轻易察觉的躁动。 姜令芷甚至是一夜未睡。 她醒来时,丝毫不觉得困,一双桃花眼亮的吓人,她现在的心力就好像是吞了一颗千年人参一般。 她坐在镜前,看着自己稍显稚嫩的五官,吩咐道:“取我的一品诰命朝服。” 距离上一次敲登闻鼓才没过去多久。 但是这一次的心情可比上一次还要紧张的多。 因为上一次,还有萧景弋告诉她该如何行事。 但这一次,一切全凭她自己。 紧张归紧张,但这一趟势在必行。 人生就是这样,很多时候总要自己去面对的,总想着仰仗和依靠别人,那么自己的天地就会越来越小。 云柔严肃地点点头:“是。” 她今日行事并没有瞒着府里人,当然也无人敢拦她。 换好衣裳,雪莺就在外头通传:“夫人,她们都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姜令芷吩咐道:“带些吃食去,叫她们用些早膳,我这就出去。” “是。” 一切收拾妥当,姜令芷就这样走出了萧国公府大门。 门口那十几个原本紧张不已的妇人顿时像找到主心骨一样,都赶紧围上前来:“萧四夫人。” 姜令芷冲她们笑了笑:“咱们这就去敲登闻鼓。” 冯夫人挺着肚子,面露羞愧:“萧四夫人,是我不好,耳根子太软,什么都没搞清楚,就去你的铺子里大闹,你还肯不计前嫌地帮我们这些人出头,我真的一直想跟你道声歉......” “你也是为了你的夫君,”姜令芷安抚道, “冯夫人,那些小事无伤大雅。若不是你,我只怕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将士们跟着我夫君出生入死,他们的家眷却将这天大的委屈往肚子里咽。” “四夫人......”冯夫人哭红了眼。 她本是柔弱的后宅妇人,实在是走投无路才豁了出去。 姜令芷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从这里到皇宫要走一刻钟的功夫,我扶着你。” “嗯。”冯夫人抽了抽鼻子,将眼泪憋了回去。 她和冯康青梅竹马,自小,便是丈夫处处护着她,今日,也轮到她为丈夫撑腰了。 登闻鼓仍旧在午门侧面放着。 只要敲响,便会得到面见天子的机会。 姜令芷一行人出现后,巡逻的禁军护卫们看着她们近前来,不由得侧目。 萧四夫人? 她怎么又朝着登闻鼓去了? 谁又惹着她了呀?! 禁军护卫们眼神间一个对视,其中一个,照着规矩上前来向姜令芷问话。 “萧四夫人,不知您今日因何冤屈要面圣?” 姜令芷一边伸手去拿鼓锤,一边云淡风轻道:“告瑞王。” 禁军护卫听得心惊肉跳的,好家伙,上次来状告瑞王,这次又来状告瑞王? 萧四夫人和瑞王杠上了吗? 姜令芷掂了掂鼓锤,扬手就敲了上去:“咚——咚——咚......” 第157章 她又想干什么? 太极殿中。 佑宁帝正在听工部尚书汇报挖河堤的相关事宜。 入夏过后雨水充沛,黄河沿岸便极其容易引发水涝灾害,往年都会有灾情奏报送到上京来。 而今年,得益于姜令芷的提议,让那些被裁撤的府兵去提前修河堤清理淤泥,各地并没有什么灾情的奏报。 佑宁帝心情甚好,不由赞道:“景弋这新妇倒是贤惠,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话音还未落,就听到外头咚咚咚的敲鼓声。 曹公公忙道:“皇上,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佑宁帝忙一抬手:“传!” 毕竟,照大雍的规矩,登闻鼓响,无论何时,天子都要亲自接见,以示爱民如子。 姜令芷带着一群老弱妇孺进到太极殿时,所有人都很讶异。 佑宁帝惊讶于,怎么又是姜令芷? 谁又惹着她了??? ......也不知道这一次她会不会带来什么好主意。 大臣则是惊讶于,这就是方才佑安帝夸赞不已的萧景弋的贤妻?? 啊?? 如此风风火火地像个土匪一样地冲进朝堂来,贤在哪里了? 疑惑过后,众人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户部尚书姜川。 姜川这个爹是怎么当的? 把亲女儿从小仍在乡下,养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就这么带着一群妇人抛头露面的冲到朝堂来了,像什么样子! 唯有御史台的那几个御史双眼都放光了。 伸手扶了扶帽子,只等着姜令芷再次说出什么惊天大秘密来。 万一皇上要是恼羞成怒,他们就一头撞死在太极殿上,好青史留名。 姜令芷对于太极殿已经一回生二回熟了。 但她带来一群老弱妇人还很新奇奇。 哇。 这就是皇宫啊! 这就是朝堂啊! 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皇上啊! 等她们看够之后,佑宁帝才温声问道:“萧四夫人,你这一次敲登闻鼓,又是围着何事啊?” 姜令芷深吸一口气,掀起裙摆就跪在了地上,身后一群人也呼啦啦地跟着跪下来。 姜令芷昂首,“皇上,臣妇还是要状告瑞王! 据臣妇所知,当初朔州那些阵亡的将士,抚慰金一千两银子,但经过瑞王之手后,送到这些阵亡将士家属中的,却只有一百两银子!将士们为国捐躯,瑞王此举实在是丧尽天良......” 满堂哗然,众人视线如刀一般看向瑞王。 而瑞王丝毫不慌。 左右他已经说服了他的儿子李荡,最后出来顶这桩罪。 他伸手整了整衣襟,怒斥道:“胡说八道!本王一向仁善,怎么会做这等天打雷劈之事?再者说,本王又不缺银子,岂会贪墨这区区二十万两银子?” 姜令芷讥讽一笑:“瑞王殿下当真不缺银子吗?那为何当初我夫君病重不醒时,送来的千年人参是假的商陆根?总不能,是瑞王府,想谋害将军吧?” 瑞王一时有些怔愣,他差点都忘记这回事了。 萧景弋昏迷不醒时,亲戚间都送过不少贵重药材,瑞王府自然也不例外。 那株有剧毒的商陆根,是特意放进去的。 还是瑞王妃的主意,说是就算没用到萧景弋身上,用到萧国公或是用到荣安长公主身上,毒死他们也都是好的。 不过一直没听到萧国公府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还以为他们没发觉呢。 竟然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了。 瑞王愣怔过后,自然还是装傻:“萧夫人,送去萧国公府的贵重药材都是从库房中挑了最好的,许是底下人办事出了什么差错,但绝对不会是瑞王府有心之举。还请萧夫人不要公报私仇。” 姜令芷今日的重点也不是跟他掰扯这些,只管看着佑宁帝:“皇上,臣妇所言句句属实,这些家眷便是人证!还请皇上,给那些阵亡将士们一个公道!” 随后,她身后跪着的那些妇人也纷纷大着胆子开始分辨起来,说自己的日子有多难过。 佑宁帝听着,脸色发寒。 方才那点子新奇的念头已经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愤怒! 怎么又是瑞王? 朝廷给阵亡将士的家属发抚慰金,是给她们后半生的保障,免得他们失去家中的顶梁柱,生活艰难。 更是要让那些阵亡的将士们走得安心,让他们知道朝廷会养着他们的家眷。 最要紧的,是不能让活着的将士们寒心。 而瑞王,他居然敢贪墨这笔银子? 在佑宁帝彻底发怒之前,瑞王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膝行着往前几步,儒雅的脸上写满无辜: “皇兄,臣弟实在冤枉啊! 这笔银子根本就没有经过臣弟之手! 当时事发突然,臣弟忙着要去赶赴朔州查案,便将这抚恤金的事交给了荡儿! 皇上,不信您可以问问姜尚书,是不是荡儿去领的银子!” 佑宁帝冷哼一声,在众人中看向姜川:“此事可当真?” 姜川:“......” 他下意识地看了姜令芷一眼。 瑞王这是摆明了要推李荡出来顶罪了,也不知道这丫头有没有后招。 但皇上问话,他只得照实说:“是瑞王府的二公子,不过来时,带的是瑞王殿下的亲印。” 佑宁帝果然发怒,冲着瑞王拍桌子:“还敢说你不知情?那荡儿拿了你的亲印行事,难道不向你禀报此事?” 瑞王道:“臣弟当时走得急,从朔州回来后,荡儿说已将此事办妥,臣弟奔波劳累不已,便没有再过问......皇兄,臣弟有罪,请皇兄治臣弟失察之罪!” 这失察之罪可比贪墨抚慰金要轻得多。 就算那些御史要骂他,也顶多骂他一句,教子无方。 ......这又有什么呢?骂就骂呗,前头还有个连女儿都不养的姜尚书呢。 挨了这么多年的骂也没见他少块肉。 佑宁帝气得闭了闭眼:“去传李荡!” “是!” 第158章 亲儿子做挡箭牌 瑞王府离皇宫不远。 曹公公带着禁军护卫赶去瑞王府去带人。 彼时,李荡已经等候多时了。 从瑞王跟他说,父母兄姐的性命全在他的一念之间时,他就准备好了顶罪赴死。 “二公子,请吧。” 他和李坦长着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可是却不似李坦那般稳重自持,而是更加胆小乖顺。 这会儿真见了曹公公,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抖。 他扶着椅子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瑞王妃慌里慌张地赶过来,就看到儿子一脸惶恐又决绝的表情。 她忙出声问道:“荡儿,怎么回事?” 李荡勉强稳住心神,微微一笑:“阿娘,你放心,我进宫一趟,有爹爹在,会没事的。” 这么大的事,他不想让阿娘担心。 灵舒阿姐去了道观,兄长又去了朔州,也不知道何时能回来,他这一走,就剩下阿娘一个人守着这偌大的瑞王府。 能拖一时就拖一时吧,他不想临到死,还让阿娘担惊受怕的。 瑞王妃一想也是:“对,对,你爹在宫里呢,那你就跟曹公公走一趟吧。” 李荡嗯了一声,最后又看了阿娘一眼,跟着曹公公往外走。 瑞王妃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眼皮莫名开始跳个不停。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就想起了先前灵舒和她说的那番话。 灵舒说,瑞王对他们这些子女完全就是利用。 有用的时候就说尽好话连哄带骗,没用的了就一脚踢开。 “应该不会的吧,灵舒是自己任性不听话,心思又太过敏感了,总爱想一出是一出的。”瑞王妃这样安慰着自己。 毕竟,她和瑞王成婚着二十多年,瑞王府的后院里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 这么多年,瑞王膝下也只有这一女二子,又怎么会不看重孩子呢? 而灵舒一向任性。 先前围着萧景弋要死要活的,一会儿出家为尼,一会儿又要弄死人家姜令芷取而代之; 后来把自己作得半死,又要跟舞阳置气,怀了孩子要嫁给萧宴,日子还没过几天呢,又自己堕了胎要和离...... 唉哟,想起灵舒,瑞王妃又是一阵头疼。 这疯丫头说的话哪能听得着呢? 反倒是瑞王,一直待她和孩子们很好的...... 如此想着,她又把自己给安慰好,转头去吩咐徐管家:“叫厨房做些鱼茸莲子羹,王爷爱吃。” “是。” ...... 李荡跟着曹公公进到太极殿。 瑞王一见他进来,就立刻呵斥道:“李荡!你这个混账东西!还不快跪下!” 李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就开始磕头认错:“皇上,爹爹,我,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佑宁帝看着他这副积极认错模样,心中俨然已经信了瑞王一半的话。 他愤怒不已,冷声道:“抚慰金的事,是你替你爹去办的?” 李荡心里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回话,立刻道:“回皇上的话,是,是微臣,我爹交代过的,说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办妥,是我猪油蒙了心,起了贪念,皇上饶命啊......” 听他就这么承认了,大臣们顿时议论纷纷。 “还真是他干的啊?你说这二公子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贪心呢?这银子也敢拿!” “......王大人,瞧您这话说的?什么叫这银子也敢拿?什么银子也不能拿啊!” “是是是!就是感慨一句......” 而那些跟着姜令芷来告状的妇人们都快疯了。 一个个红着眼眶瞪着李荡,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李荡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佑宁帝一腔怒火,抬手就操起桌上的镇纸朝着李荡砸了过去:“二十万两银子!你可知道这些银子都是做什么的?你也敢贪墨?” 镇纸砸在李荡怀里,吓得他匍匐在地,呜呜咽咽开始啜泣:“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瑞王起身,冲着李荡就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边打边骂:“孽障!你这个孽障!知不知道那银子是多少人的救命钱!” 李荡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任凭眼泪呜呜地往下掉。 瑞王又朝着他的脸狠狠扇了几巴掌,将他扔在地上。 随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皇兄,是臣弟管教不严,才叫这逆子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请皇兄一定要处死这个孽障!” 这一出大义灭亲的表演过后,一时间,还真是有不少人看他的眼神充满怜惜。 只觉得此事是李荡自己的主意,瑞王这个做父亲的完全是被蒙在鼓里。 姜令芷垂眸,微微叹了口气。 她早知道这件事怕是扳不倒瑞王,但亲眼看到瑞王为了脱身,把自己亲儿子推出来抵罪,当真是有些无力。 但就算如此,她也要试着揭一揭瑞王的面具。 她意有所指地问道: “瑞王殿下一个闲散王爷,产业无数,又不去封地,怎么好似很缺银子的样子?先是开了那云香楼搜刮银钱,又养出这般贪心银钱的儿子......只是不知,殿下的银子,都使在何处了呢?” 佑宁帝闻言,眸色暗了几分。 瑞王私底下做的那些事,他哪一件不清楚呢? 他只是不愿对这个幼弟下手,才始终宽宥他几分。 只是现在听姜令芷这么一问,恍然意识到,是啊,李荡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一向胆小,怎么突然贪这么多的银子? 而且,今日这一切未免也太过顺理成章。 姜令芷状告瑞王,瑞王反驳了几句,就立刻供出了李荡。 传了李荡过来,问不了两句,他就又立刻认了罪。 还有瑞王,李荡到底是他的亲儿子,他就这般轻而易举地说出处死二字? 就仿佛是早就准备好的挡箭牌,只等着今日推出来,好将他自己洗脱清白。 佑宁帝越想越觉得背后发寒。 他护佑瑞王这个幼弟,那瑞王呢,可有在心里恭敬他这个皇兄? 呵。 他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这般狠心绝情,又岂会将自己这个皇兄当骨肉至亲? 瑞王感受到佑宁帝的神色变化,一时有些慌张。 他偏头看向姜令芷,眼底闪过一片寒意。 姜令芷这个贱妇,明明他都要摆脱嫌疑了,却又牙尖嘴利说这些诛心的话。 真想把她的舌头给拔了! 瑞王一狠心,又是一脚踹在李荡肩上:“为父说过多少次,不许你赌钱,你就是不听!” 李荡已经麻木了,立刻就顺着瑞王的话说道:“是,那二十万两银子,我都拿去赌了......” 瑞王也知道这理由找得离谱。 二十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钱,端午时太子殿下掌舵的那辆游船也才花费了二十万两银子。 但事已至此,唯有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荡儿身上,才能保住自身。 瑞王眯了眯眼,可若是再问下去,他真怕荡儿这胆小性子就露馅了。 他略一沉吟,有了主意。 弯腰伸手抓起李荡的衣领,迅速给他使了个眼神,随即又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逆子!” 李荡会意,在瑞王松开他的那一刻,决绝地冲着大殿中的柱子狠狠撞了过去,嘴里喊着:“爹!儿子不孝,没脸再苟活于世!” 大殿中的众人谁都没想到,会忽然发生这一出,反应过来啊后赶紧七手八脚上前去拦。 唯有瑞王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就那么眼睁睁地看到自己的儿子撞到头破血流,才几步冲过去,抱起李荡的尸首,开始痛哭起来。 第159章 狮子大开口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大惊失色。 谁也没想到年纪轻轻的李荡就这么决绝地撞死了。 瑞王就在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着:“荡儿!你怎么就这么傻啊,爹爹知道,你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没脸苟活于世了,是不是......” 心里却想着,死了就好了。 这人死万事空,罪魁祸首都死了,今日这些人就算是再想闹,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他心里踏实了不少,接着往下演好自己的戏:“荡儿,你做下的错事,爹爹会替你弥补,那些抚慰金,爹爹会替你双倍还回去,只希望你能走得安心些!” 反正说穿了这些人就是想要银子,给他们就是了。 佑宁帝一时也有些愣住了。 李荡是他的侄儿,自小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那个乖巧的孩子就这么认了罪,撞死在他跟前,叫他真是有些痛惜。 可他心里还是有些捉摸不透,到底是这个侄儿一时糊涂,还是瑞王为了掩盖自己的不臣之心,把亲儿子推出来抵罪。 他眯着眼,看着哭得一塌糊涂的瑞王,又看了看堂下那些被神色各异的大臣和被吓到的老弱妇孺。 良久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罢了,此事就这么了了吧。 再深究下去,也只怕是要伤了皇室颜面。 总归瑞王也付出了失去儿子的代价。 他郑重道:“此事既然已经明了,便依着瑞王的意思去办吧。贪墨的银钱由瑞王府补上。李荡,逐出皇室玉牒,贬为庶人,尸首亦不得入皇陵。” 瑞王原本抱着李荡的尸身在痛哭。 一听这话,立刻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向佑宁帝:“皇兄放心,臣弟定然会将这些事办妥。臣弟替荡儿谢恩。 姜令芷淡淡的看了瑞王一眼,唇角含着讥讽。 佑宁帝仁善,而瑞王最会利用这份仁善。 眼泪只不过是他示弱的武器罢了。 在瑞王的眼里,人命如草芥。 一切都该为他的前程铺路。 不仅战功赫赫的将军可以被劫杀,那些保家卫国的将士也可以枉死,还有这些将士们的遗孀家眷也可以被剥削压榨。 甚至连他自己的儿子也是一样,被推出来为他自己保命。 该利用的时候就利用,该舍弃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的舍弃。 所以,对这样没有底线的畜生,就得想尽一切法子,将他赶尽杀绝。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现在最要紧的是替她们争取到应有的利益。 佑宁帝开口结案后,她便带着诸位妇人给皇上磕头谢恩。 姜令芷朝佑宁帝深深一拜:“皇上英明,乃是大雍百姓之福。” 佑宁帝脸色好看了几分。 古往今来,哪个皇帝又能抵挡得了一句明君的夸赞呢? 姜令芷便趁机道:“不过,皇上,这双倍的抚慰金,就不必了,还请皇上恩准,让瑞王殿下以旁的方式做弥补。” 瑞王:“......” 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知道这个姜氏是个难缠的小鬼......罢了,反正今日命是保住了,大不了就多出点血算了。 佑宁帝这会儿还烦着瑞王呢,便应了姜令芷的话,给足了她面子, “姜氏,你肯替这些老弱妇孺出头,也是个贤德仁善的。说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瑞王也赶紧道:“本王只是想着多一些抚慰金,便能让将士们的家属日子好过些。若是萧四夫人不满意,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本王自然愿意为荡儿弥补过错!” 姜令芷没想到瑞王答应得这般利落,她微微一笑:“当真什么都可以?” 瑞王点头道:“是!” “那若是臣妇要让瑞王殿下跪在那些阵亡将士的坟前磕头认错呢?” 瑞王一听这话,牙都要咬碎了。 让他千金之躯的王爷去给那些贱民磕头? 他们贱命一条受得起吗? 但最后,他还是僵笑着应下:“本王愿意。” 姜令芷挑了挑眉:“二百座坟,王爷要一一跪拜上香。” 瑞王面不改色道:“子债父偿,是我儿子行事不端,本王理当替他受过,只希望能弥补这些家眷。” 姜令芷忍不住嗤笑一声:“王爷的膝盖是有多金贵?只是跪一跪,就能弥补贪墨阵亡将士抚恤金的过错了?” 这话一说,顿时满堂的寂静。 大臣们都在心中惊叹于姜令芷的狂妄。 这自小在乡下长大的女子,没有受过规训,行事便是这般大胆泼辣,丝毫不顾及瑞王爷的身份,在皇上跟前就敢如此不留情面地嘲讽教训。 众人都不敢说话。 唯有姜尚书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就如同一个耳光响亮地扇在瑞王脸上,仿佛在说,活该。 “你!” 瑞王再能忍,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待察觉到佑宁帝那幽深的目光后,他又强压住怒火,沉声看着姜令芷:“那萧四夫人你到底想要什么?” 姜令芷抬眸,直直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那些阵亡的将士,是追随着我夫君报效大雍,并非只是为了瑞王殿下口中的银子。 我要,瑞王殿下出银子替他们修坟立碑,再亲自为他们磕头上香祭拜,要人人都记得他们为国捐躯的功绩。” 瑞王铁青着一张脸,只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被撕下来扔在地上踩。 他强忍着怒意,安慰自己左右不过是多花些银子的事。 待此事过去,他定要弄死姜令芷这个贱妇! 让她知道,敢在他面前蹦跶的下场! “好,本王答应你!” 姜令芷点点头,又道:“还有,瑞王府要再拿出一笔银子,以朝廷的名义,开办义学,让这些阵亡将士们的子女,皆能免费入学堂读书。 长大后,不论是科考,还是从军行伍,所有花费,都从这笔银子中出。 如此以来,才不负我大雍将士们拳拳报国之心。” 瑞王愣了下。 他没想到姜令芷会提出这个要求,他还以为,姜令芷这种小人,会让他再给那些老弱妇孺多做两身花衣裳。 不过,说到这办学堂,供那些孩子从开蒙念到科举,加起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不免有些肉疼。 毕竟他自己的银子都不太够使! 姜令芷目光灼灼:“我要的便只有这些。若是光靠着抚慰金过活,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总要替她们多铺一铺路。王爷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便有御史忍不住高声夸赞起来:“萧四夫人此举当真是贤德!” 瑞王都要气笑了。 还只有这些要求? 让他出银子,办学堂,最后给姜令芷换美名? 当他是什么品种的大冤种?? 第160章 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但此刻的朝堂上哪有他说话的份? 瑞王下意识地看向平素交好的世家,寄希望于他们能替自己说说话。 但以荣国公为首的世家,全都对他的求助视而不见。 都是在朝堂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谁能看不出来,这桩事瑞王藏着一堆猫腻? 谁也不愿闲得没事去沾染一身腥。 佑宁帝听着御史们的赞叹,也觉得姜令芷此番提议甚好。 瑞王府出银子,以朝廷的名义,安抚这些阵亡的将士家属,凭空得一个好名声,他这个做皇帝的,又岂会不同意? 佑宁帝一锤定音:“就照萧四夫人的提议去做,姜川,具体所需花费,由国子监与户部算出数额......唔,现在就算!” 姜川拱手应下:“是。” 曹公公立刻取来了笔墨纸砚和算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开始开诚布公地算账。 大雍早些年战乱不平,参军的百姓不少,为国捐躯的亦不在少数。 如今既然提出这件事来,姜川便觉得于公于私,都该把这笔银子算在瑞王头上。 以至于到最后,他噼里啪啦打完算盘,告诉佑宁帝:“回皇上的话,办这所学堂,需要盖书院,请夫子......瑞王府拢共需要支付一百万两银子。” 佑宁帝点点头:“去瑞王府取。” 姜川收起算盘:“是。” 姜令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照姜川那公事公办的态度,相信这些事很快就会提上日程。 妥善处置好这些老弱妇孺,她才能腾出功夫去想对付瑞王的事情。 ……至于敲登闻鼓要受鞭刑的事,她这般为民请命,谁会不长眼的再去提? ...... 瑞王脑瓜子嗡嗡的,一百万两? 他当初拿到手的那些抚恤金拢共才二十万两! 他儿子都死了还不够吗? 还要再拿一百万两出来? 他前头努力了十多年,府里大半的银子都拿去谋划着蓄养自己的势力。 而所有的准备都只差最后一步,偏偏萧景弋醒来后一招釜底抽薪,让所有的努力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今的一百万两银子,对瑞王府来说,与抄家有什么区别? 佑宁帝怎么不干脆下旨杀了他? 瑞王只觉得喉咙里涌上来丝丝腥甜。 事情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明明萧景弋那个煞神都离开上京了,怎么姜令芷这个贱妇,还是能给他当头一棒? 瑞王用力咽下喉咙里的腥甜。 不,不是她。 她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妇,她敲登闻鼓也不过是想要出风头,她根本没有这个本事,来朝堂上拨弄风云! 是姜家父子! 姜家父子在背后帮着她,一个搜集证据,一个在朝堂上算计他! 该死!都该死! 只要姓姜的,就都该死! 这些时日,他一退再退,倒是把从前要弄死姜家的谋划给搁置了。 现在得再拿起来!得提上日程!得快些......这口憋着胸口的恶气,让瑞王那张一向儒雅的脸变得青白如恶鬼。 姜尚书还在一旁好意提醒:“瑞王殿下,微臣三日后去贵府取银子。” 瑞王忍住喉头腥甜,脸上皮肉都在发抖:“姜川,你好得很! 姜尚书微微一笑:“王爷谬赞。” 瑞王:“......”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太极殿,带着李荡的尸身回到瑞王府。 瑞王妃在看到自己的夫君回来后,她下意识上前去迎,却在看在他身后侍卫们抬着那盖着白布的担架时,又顿住了脚步。 好一会儿,她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克制住浑身的冷颤,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衣角,艰难地开口问道:“王爷,这,这是......” 瑞王眼前一花,瑞王妃的脸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姜令芷,他登时一声暴喝,额头青筋暴起,一巴掌就扇了上去:“贱妇!” 不,不止姜氏父子,还有姜令芷这个贱妇,都得死! 该死! 瑞王一阵趔趄,他伸手的侍卫赶紧放下担架去扶瑞王。 瑞王妃顾不得脸肿,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掀开白布,等到她看清李荡血流满脸的脸色时,啊的一声大喊:“荡儿!” 她颤颤巍巍地摸上了李荡的鼻息,整个人几近崩溃。 怎么会呢? 怎么会是荡儿呢? 明明方才,荡儿还笑眯眯地说,有爹爹在,一切都会没事的,他很快就会回来。 她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了性命呢? 她红着一双眼问瑞王:“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瑞王终于被瑞王妃的哭喊声唤回了几分理智,他泪眼朦胧地扶着瑞王妃:“是那个姜......” 他说出姜这个字的时候,整个人就忍不住浑身发抖...... 这个贱妇!! 当堂逼死了他的儿子还不够,还敢觊觎瑞王府的银子!! 瑞王双手揪着衣领,心头的那份愤怒混杂着浓烈的挫败,从胸腔直冲上来,浑身颤抖的瑞王一把将瑞王妃搂在怀里,嚎啕大哭。 瑞王妃被瑞王的失声痛哭,吓得止住了哭声。 她被瑞王勒得快要喘不上气来,但心里却不知怎的,涌出一丝丝怪异的甜蜜。 王爷是太难过了,认错了人才打她的,王爷他是太心疼荡儿了...... ...... 姜令芷安置好那些老弱妇孺后,又去见了姜浔。 “事情都处置妥当了。”姜令芷把朝堂上的事情细致地跟姜浔讲了讲。 他虽然考取了功名,但一直没有入朝,故而朝堂上的事情,还得她来转达。 涉及姜川的部分,姜令芷也道了谢:“虽然是姜尚书他分内之事,但还是多谢他。” 姜浔欲言又止。 他很想说,那是咱们的爹爹。 当爹的,替儿女撑腰,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是转念又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现在这样不远不近似是而非,就挺好的。 虽然有些大逆不道,但他还是觉得他爹可能脑子有病,阿芷最好还是别和姜家有任何瓜葛。 “不说这些了。” 姜浔顺势转移了话题:“这桩事情算是告一段落。近日繁楼新上了夏日的菜式,我带你去尝尝吧。” ”好啊。“姜令芷伸手托腮,目光灼灼,从袖口拿出一沓书稿递了过去:“正要跟你说呢,我想在繁楼排一出戏。” “拍戏?”姜浔蹙了蹙眉,狐疑地伸手接过那书稿翻看。 看了两页后他忍不住一阵脸红:“......你写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姐妹嫁给兄弟,弟弟觊觎长嫂,遂瞒着妻子与之通奸......】 姜浔嘴角一抽,纸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怎么就这般狗血? 姜令芷笑眯眯的:“怎么样,是不是好看极了?” “阿芷,你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姜浔到底也是个读书人,啪的一声把那些书稿拍在桌子上:“简直有辱斯文!” 姜令芷眨了眨眼:“可是,瑞王就是这样做的呀!” 她没有通天的本事,手也伸不到瑞王府,那......瑞王妃这个枕边人,总可以吧? 第161章 便宜儿子和宝贝女儿 听闻瑞王妃和瑞王感情甚笃。 她倒是很想看看,瑞王妃知道一切真相后,瑞王还能不能睡得安稳。 姜浔最后艰难地应下了桩有辱斯文的请求:“据我所知,繁楼排一出戏,最快也得十天半个月的,可来得及?” 姜令芷眨了眨眼:“来得及,让他们好好唱便是。” ...... 彼时,舞阳正听着宫里的太监向自己汇报朝堂的事情。 小太监一边觑着舞阳公主的神色,一边细致道,“......就是这样,皇上当场应允了她的请求,御史都在夸萧四夫人。” “知道了。”舞阳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彩云,请夏公公去喝杯茶!” “是!” 丫鬟彩云上前去扶着夏公公,一边从袖中掏出备好的荷包塞过去,一边半个身子都往夏公公身上依:“公公,请您尝尝奴婢的手艺。” “都下去吧。” 屋里所有人都退下后,舞阳立刻就变了脸色,抄起手边的茶盏重重砸在地上。 她将瑞王贪墨抚慰金的事情捅给姜令芷,是想等姜令芷闹起来后,好借着瑞王的手,除了姜令芷这个碍眼的贱妇!! 瑞王是老了不中用了吗,连姜令芷这种乡野村妇都对付不了? 居然任凭她将这事儿告到皇上跟前,还叫她因祸得福,得了这般好名声? 她气得又将桌案上的摆件一并扫落在地。 彩霞送走夏公公后,又赶紧回来安抚舞阳:“公主,你别气恼,这一次实在是事出突然,王爷还没能来得及下手……不过现在萧四夫人彻底得罪了王爷,只怕不用您再说什么,做什么,王爷也容不下她……” 舞阳冷哼一声。 话虽如此,可是她等不及。 再等下去,萧景弋可就要从朔州回来了,有他护佑着,就算是瑞王未必能得手。 就是得趁现在…… 舞阳眼珠子转了转,吩咐彩霞:“你去一趟瑞王府,就说我病了,请瑞王叔来看看我。” 瑞王叔虽然行事愚蠢了些,但是真的疼爱她,所以她得再给瑞王那加把火。 “是!” 彩霞赶紧应下。 那边瑞王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后,心里头的愤懑和挫败消散了大半。 他终于松开了瑞王妃,站起来,自己进了净房洗了脸,深吸几口气,总算是恢复了几分冷静。 虽说阴差阳错的被姜家给摆了一道,可是,他到底还是保住了自己。 瑞王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他不过是一时被逼急了才会失态。 没关系,来日方长。 待处理完府里的丧事,随后再有仇报仇,有障碍就扫清障碍,有麻烦就处理麻烦。 瑞王又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出了净房。 他看着满脸担忧的瑞王妃,温声道:“先替荡儿准备后事吧……” 瑞王妃难过悲痛地点点头,刚要说话,外头忽然传来一道匆忙的声音:“王爷,舞阳公主叫人来传话,说她病了,请王爷去一趟公主府。” “舞阳病了?”瑞王一下子就变了脸色,“本王这便过去。” 瑞王妃一听这话,立刻急了:“王爷!她病了就传太医啊,叫您过去做什么?荡儿的后事还等着您主持呢!” 儿子死了,和侄女儿病了,孰轻孰重,是个人都分得清楚吧? 怎么回回一摊上舞阳这个小贱人,王爷就厚此薄彼?! 瑞王心里记挂着舞阳,就顾不上李荡了。 连带着,也对瑞王妃有些不耐烦了:“你这说的什么话?舞阳到底是个姑娘家,又一个人住在宫外,本王自然要多照应一些!再说了,本王留在府里又能如何?难道荡儿还能活过来不成?丧仪的事你自己处理便是了!” 瑞王妃满脸的难以置信。 瑞王方才还为着荡儿大哭一场,怎么一转眼就能说出这种话来? 还对自己这般疾言厉色? 舞阳这个小贱人到底给他灌什么迷魂汤了? 尽管瑞王妃再三哭求阻拦,瑞王还是一阵风似的离开瑞王府,飞到了舞阳公主府。 舞阳躺在床塌上,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瑞王一见之下心都要碎了。 谁把他的宝贝女儿欺负成这样了?! 舞阳看到瑞王过来,立刻就撇了撇嘴,开始装委屈:“瑞王叔,您总算是来了。” 瑞王急得不行:“好好的,怎么哭成这样?下人说你病了,哪里不舒服?” 舞阳掉下两行清泪:“叫瑞王叔担心了。驸马他纳了房妾室,长得和萧四夫人一模一样,我心里有些不痛快,跟他争执了两句才气病了。” 瑞王听完,顿时皱起了眉头:“怎么又是姜氏这个贱妇! 那个晦气的贱妇逼死他儿子还不算,居然还欺负到他女儿头上了? 舞阳只管哭道:“怪只怪萧宴的心在她那。” 瑞王听得十分堵心。 当初周贵妃提议把舞阳嫁给萧宴,他其实是不同意的。 若非形势逼人,他是一点也不想把可爱乖巧的舞阳拉进这争权夺利的漩涡中来。 “回头瑞王叔替你教训萧宴。”瑞王真的关切道。 “多谢瑞王叔关怀......”舞阳抽噎了两声,慢吞吞地试探道:“瑞王叔,瞧着您脸色不好,可是有什么事?” 瑞王心里一暖。 瞧瞧,到底还得是亲女儿才贴心。 他都已经尽力掩饰那些破事了,却还是被舞阳给瞧了出来! 小棉袄就是小棉袄! 如此想着,他脸上的神色越发温柔了几分:“无事,只是担忧你,乖宝,瑞王叔希望你好。” 舞阳伸手捂住脸:“……可是只要姜氏一天还活着,萧宴就一天不会正眼看我,我怎么会好呢。” 瑞王总算是听懂了舞阳的暗示。 姜氏这个贱妇,是一天也留不得了。 顿了顿,他说道:“这件事,一并交给瑞王叔,你且在府里安心等着,不出三日,一切都会安生的。” 舞阳总算是又放下手掌。 她看着瑞王,甜甜地笑道:“多谢瑞王叔替舞阳解忧,还是您最疼舞阳了。” 真好啊,姜令芷的死期,终于要到了呢。 瑞王的心都要化了,一脸宠溺:“傻孩子,别跟瑞王叔见外。” 他心想着,毕竟,我是你亲爹。 第162章 臭鸡蛋砸在脑门上 瑞王又好生安抚了舞阳公主一阵,才重又回瑞王府。 他一路上都在闭目沉思。 想着如何尽快除了姜令芷这个贱人,既替舞阳分了忧,也除了自己的眼中钉。 此时,瑞王府门口乌泱泱地围了一群百姓。 也不知道是谁先传开的,只是整个上京都知道了,瑞王府的二公子贪墨了阵亡将士的抚慰金,被萧将军的夫人敲登闻鼓告到太极殿上。 瑞王府不仅被罚没赃款,更被勒令拿出一百万两银子,用以给阵亡将士们修坟,以及筹建供遗孤免费读书的书院。 姜令芷的名声瞬间被传扬开来,皆是赞其巾帼无双。 瑞王府则是与之相反,哪怕是拿出上百万两银子给这些阵亡将士们善后,也没能在百姓们心中落得半点好。 反而变成了抬高姜令芷的垫脚石。 这会儿百姓们围在瑞王府门前,嘴里更是骂骂咧咧的。 有骂瑞王府丧尽天良,有骂瑞王府上梁不正下梁歪,还有骂瑞王府该遭天打雷劈的。 手里的烂菜叶子和臭鸡蛋也不停地往瑞王府的大门上砸。 瑞王远远的看着这一幕,简直要吐血,他就离开一会儿的功夫,这又是闹什么? 他气得浑身发抖,紧走几步,拨开人群挤进去,就瞧见了姜川正闲庭信步地站在人群前头。 瑞王怒斥道:“姜川,你带着这群刁民来我瑞王府是要闹什么?” “瑞王爷说话要仔细些,是瑞王府犯了众怒,可不是下官带着百姓们来闹事,”姜川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下官奉皇命来取银子,可惜府上管家不肯迎我进去,瑞王妃也不肯拿银子出来,我便只能在这等一等。 等王爷脑子转过弯来......王府就算舍不得银子,那也总不能抗旨吧?” “你......你......”瑞王气得眼前一阵一阵地泛黑,他捂着胸口猛烈地咳了一声,只觉得喉头那股腥甜又涌了上来,他怒不可遏:“本王什么时候说不给银子了?” 姜川点点头,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朝瑞王扬了两下:“下官拿了银子立刻走人。” 瑞王恶声怒道:“姜川,你好大的狗胆!” 姜川丝毫不受影响,只是提醒道:“拢共一百一十九万八千两。” 瑞王只觉得胸口一抽一抽的痛,看向姜川时,杀意难掩。 “啪......” 一只臭鸡蛋不偏不倚地砸在了瑞王的脑门上。 臭鸡蛋液瞬间糊了他满脸,滑稽无比。 瑞王神色狰戾。 他抬手擦了擦脸上腥臭的蛋液,冲着姜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闭了嘴, 好,好一个姜川! 真是好得很啊! 他眼中的戾气恨不能将姜川凌迟处死,却还是压住怒火,温声吩咐徐管家:“去,库房给姜尚书取银子。” “王爷......”徐管家一脸为难。 那么多的银子,是要把瑞王府的家底都搬空啊! 瑞王转头怒斥徐管家:“还不去照做!” “是,是......”徐管家被瑞王的眼神吓到腿软,连滚带爬地就去取银子。 姜川笑了笑:“早知道瑞王爷仁善御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瑞王就把姜川说的话当放屁。 否则,他真怕自己再听下去,会被活活气死。 徐管家把现有银子银票都算了算,也不过四十多万两。 他十分为难,这事儿自己做不了主,便也只好出来向瑞王求助:“王爷,银子不够啊......” 都不用姜川说话的,百姓们一听那管家说没银子,立刻就又开始砸臭鸡蛋:“蛇蝎心肠的烂人!快拿银子出来!” 瑞王能如何,这是圣旨,百姓们围在这骂他,他甚至都无法驱赶。 他只得转头朝徐管家发火:“将府里那些田庄商铺都拿出来,折价补上。” 徐管家听得心惊肉跳的,这是要把王府给掏空啊! 但这里哪有他说话的份,他赶紧又拐回去开始收拾府里值钱的东西。 最终收拾了满满一大盒子,都捧了出来。 “去,拿去吧,姜川,这些东西加起来,比起你要的银子只多不少!”瑞王牙都要咬碎了:“滚吧,带着这些阿堵物滚远些。” 姜川笑了,把盒子丢给旁边的护卫拿着,他看着瑞王:“待修好陵园,下官再来请王爷。” 照皇上的旨意,瑞王还得去给那些阵亡将士磕头上香呢。 瑞王俨然已经被气懵了,他甚至冲着姜川回了个笑容:“姜大人修坟时可小心些,别一不小心自己也睡进去了。” 姜川就仿佛开玩笑一般浑不在意,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那就烦请王爷,到时候也给下官磕头上香。” “姜!川!” 姜川一句玩笑话,就再次气得瑞王再次破防,胸口不住地起伏。 人人都说,姜大人轻易不说话,一开口比御史台那些毒舌铁嘴还要戳心三分。 瑞王今日算是彻头彻尾地领教到了。 左右瑞王府这会已经失了颜面,再跟姜川这般争执吵闹下去,也占不得上风。 还不如进宫去找太后和媚儿,想个法子,弄死姜令芷那个贱妇、和姜浔那个跟着瞎蹦跶的狗东西!! 让姜川这个恶贼痛失一双儿女,躺进棺材里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如此想着,瑞王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姜大人既已拿了银子,本王想起还有事,要进宫一趟,恕不奉陪。” “王爷请便。”姜川言罢,也带着银子便离开了。 百姓们没有热闹可看,随之也都散了去。 回户部府衙的路上,姜川随行的心腹有些忍不住:“大人,圣旨已下,瑞王他迟早是要把银子补上的,您何苦非要来走这一遭,再给他一份折辱?” 姜川顿了顿,随意道:“为官数十载,没见过这般丧尽天良的,本官也想伸张伸张正义。” 心腹:“......” 若说您落井下石,属下倒是信的。 至于这伸张正义这几个字,可真的是和大人您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姜川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今日那登闻鼓虽然敲得响亮,可到底防不住瑞王狠下心来拿亲儿子当替罪羊。 她这点手段到底还是稚嫩了些。 “瑞王府不干净,多找些罪证,给御史台递过去。” 心腹忙道:“是。” 第163章 瑞王妃开始起疑 瑞王回到王府后,就见李荡的灵堂已经布置起来了。 他脚步一顿,随后又继续往前。 他并不打算去上炷香。 说不上来是心虚还是愧疚。 但灵堂中的瑞王妃已经看到他了。 瑞王妃红着一双眼,满脸痛色地扑了过去:“王爷!王爷,他们说,说是你把荡儿给推出去顶罪的,此事可是真的?” 她真的很难相信,她一直信赖的枕边人会做出这样的事。 可方才外头那些人又说得言之凿凿,让她不得不心生疑窦。 一边是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君,一边是自小疼爱的儿子,夹在中间,她实在是为难。 瑞王刚在门口憋了一肚子怒火,被瑞王妃这么一质问,那份心虚令他的恼怒又浓重了几分。 他一把箍住瑞王妃的肩膀,怒斥道: “你胡说什么?虎毒不食子,荡儿是本王的亲儿子!本王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来?外头那些刁民说的话你也信?不过是一群没脑子的蠢货,被人一煽动,就跟着来闹事。” 他真怀疑自己今日中邪了。 怎么遇到的每个人都是来给他添乱的? 瑞王妃被呵斥的一番,吓了脸色一白,“都是胡说八道的,王爷莫要气恼,是妾身不好,是妾身不好。” 是啊,照理说,王爷怎么会害荡儿呢? 这些年来,王爷一直待她温和亲昵,也十分疼爱孩子们,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 可荡儿他好好的,是怎么没了性命的呢? 到现在,她都不清楚...... 她很想很想相信瑞王,相信他的夫君,可是,她的儿子也不能白死啊! 她仰头定定地看着瑞王,问道:“王爷,你告诉我,咱们的荡儿,是怎么死的?” 瑞王看着瑞王妃那质问的眼神,不想再找麻烦,便极力放缓神色:“王妃,荡儿是被姜家那对恶毒兄妹给逼死的,他们非说,荡儿当时去户部领了银子,银子便是荡儿贪墨的。” “又是那个贱妇!”提到姜令芷,瑞王妃顾不得怀疑瑞王了,顿时满脸恨意。 这个乡下长大的泥腿子,毁了她女儿,又逼死她儿子,真该将她凌迟处死。 “好了,你放心,本王会给荡儿报仇的。”瑞王伸手拍了拍瑞王妃的肩膀:“王妃,把这身孝衣脱了吧,荡儿被贬为庶人,实在于礼不合。“ 瑞王妃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叫人悲恸万分,如今却连送灵都送不了,叫她这个做母亲的,简直就要剜了心一样痛。 “还有灵堂也撤了吧,”瑞王伸手替瑞王妃擦了擦眼泪,温声哄着她,“王妃,你我夫妻一场,本王不瞒你。皇兄近来对我疑心深重,咱们不能叫人抓到把柄。” “王爷,可是妾身实在难过。”瑞王妃扑在瑞王怀里就开始呜呜大哭起来。 瑞王耐着性子拍着她的背:“好了,荡儿今日在府里停一停灵,明日便下葬吧。”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如今情势不好,待熬过了这一关,咱们再好好给荡儿补个葬礼。” “妾身知道,妾身知道王爷不容易,”瑞王妃哭得泣不成声:“王爷放心,妾身不会给王爷添乱的。” “嗯,这么多年,你最是懂本王,”瑞王的甜言蜜语像是不要钱一样往外说,“你在府里乖乖等着,本王进宫去,见见母后,商讨个法子。” 瑞王妃从瑞王怀里直起身子,点点头:“都听王爷的。” 瑞王自觉哄好了瑞王妃,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仔细洗干净脸上的臭鸡蛋,又换了身衣裳,确认身上没有异味后,便又出府进了宫。 永寿宫里。 周贵妃正在陪着周太后礼佛。 “前朝发生的事,你怎么看?”周太后一手捻着佛珠,闭着眼问周贵妃。 周贵妃那张娇媚的脸上神色一顿,她刚想张口说话,周太后便又道:“别拿后宫不得干政那套话来堵哀家。” “是,母后,” 周贵妃叹了口气,轻声道:“妾身心里也矛盾得很,荡儿那孩子还未及冠,死得可怜。可是为此能保住王爷的命,妾身心里又是欣喜的。” 顿了顿又道:“妾身不求王爷争什么,只求王爷平平安安的。” “倒是难为你这份心,”周太后语气和缓了些,睁开眼斜了她一眼,“扶哀家起来吧。” “是。” 周贵妃扶着周太后起身,到一旁的软榻上坐着。 “虽说哀家是瑞王的母后,却也不得不说一句公道话,”周太后拍了拍周贵妃的手:“他再想起事,只怕也是艰难。你要劝劝他,往后把心思放在扶持承稷身上。” 周贵妃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周太后居然会说这种话:“母后?” 周太后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都是做母亲的,你什么心思,哀家还能不知道?可你也别忘了,哀家也姓周!承稷身上,有一半是咱们荣国公府的血脉。” 皇家就是如此,就算是骨肉至亲,最看重的也是这个人身上有没有价值。 从前瑞王有起事的资本,太后自然想仰仗他,做个有实权更自由的太后。 但瑞王功败垂成后,太后更看重的,自然还是荣国公府周氏一族的繁盛。 周贵妃松了口气,顺势也换了称谓:“是,都听姑母的。” “那个敲登闻鼓的姜氏,哀家十分不喜,”周太后说起姜令芷,眼神都变得厌恶起来,“慧柔和承稷的婚事,便是被她给毁了!” 周贵妃对姜令芷的印象,仅限于端午观景台上的一面之缘,这等小人物,她还没当一回事。 只轻笑一声:“母后何须为这等小人烦忧,若是不喜,想个法子除了便是。” 话音刚落,外头嬷嬷进来通传:“太后,贵妃娘娘,瑞王爷在外头求见。” “快,传他进来。” “是。” 周太后和周贵妃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再继续说起方才的话题。 瑞王进来后,看到周贵妃那张温柔妩媚的脸,瞬间就觉得浑身的戾气消散了一半。 他顾不得说话,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杯茶,一口气灌了个干净。 随后一把伸手搂上她的腰,开门见山道:“媚儿,有桩事,本王想借一借你的面子。” 第164章 直接毒死便是 周贵妃一时有些意外。 这么多年,一向是瑞王替她解决麻烦,帮她在后宫站稳脚跟,一路爬到贵妃的位置。 若不是因为宁皇后和佑宁帝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她坐上皇贵妃乃至皇后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 而现在,瑞王居然有事求到她头上了? 周贵妃下意识地看了周太后一眼。 方才周太后与她说那番话时,她心底还觉得周太后对待亲生儿子有些冷漠刻薄。 可如今再看瑞王,眼底一片挫败的戾气,哪还有从前那股子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之感。 周贵妃脸上还是带着温柔懂事的笑意:“王爷何必这般见外,您说便是。” 瑞王眯了眯眼:“给姜令芷和姜浔这对兄妹送两张夏日宴的帖子。” 荣国公府喜欢办宴会,尤其是在夏日。 旁人都忙着躲暑气的时候,荣国公府就在城外的避暑山庄里开宴,一桶一桶的冰镇住暑气。 赏花饮茶,竹林对诗,游湖钓鱼,赛马射箭等等,十分有趣。 就连周贵妃膝下的舞阳公主和三皇子李承稷都很喜欢去山庄里小住纳凉。 但因着荣国公府的地位超然,故而每年能收到帖子的人家,一只手数得过来。 瑞王就打算利用这个席面提前布置些什么,让那二人彻底消失。 周贵妃却是越想越觉得,瑞王真是有些小题大做。 姜氏兄妹蹦跶得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一只小小蝼蚁。 对于皇室来说,踩死他们何须脏了自己的手? 不过,若是瑞王非要想出口恶气自己动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周贵妃笑了一声,点点头:“这算不得什么,萧国公府往年就有帖子送去。另外,府里的渊哥儿和姜二公子倒有些往来,另外一张帖子让他送去就是。” 瑞王听她应下,便也松了口气,神色好看了不少。 毕竟,上次为着周慧柔的事,他算是和荣国公府撕破了脸。 而这会儿周贵妃愿意点头,瑞王只觉得心里一暖。 周太后一直等他说完了,才蹙眉问道:“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瑞王冷哼一声:“儿臣不想再和他们兜圈子,直接毒死便是。” 他已经想好了,下一些慢性毒,一时半会的不会发作。 但宴会上好玩的游戏那么多,到时候不管是落水淹死,还是坠马被踩死,只要死了,他就高兴了。 周太后点点头,姜氏那兄妹俩虽然不值一提,但一直坏她儿子的事,是该直接除了。 “媚儿,去把那鸳鸯转心壶取来。” 周媚儿从瑞王腿上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八宝架上取下酒壶,拿给瑞王演示。 酒壶从外头看平平无奇,但周媚儿倒酒时,拇指一按,就听到极轻的咔嗒声。 周媚儿解释道:“王爷,此壶里头大有乾坤,可以放两种酒水,不易叫人察觉。” 瑞王挑了挑眉,伸手接过酒壶:“那可真是好东西。” 周太后嗯了一声,才又问道:“朔州那边的萧景弋,你可安排妥当了?别又和今日这事一样,闹得你措手不及。” 她从前总觉得瑞王是生不逢时,才错失了那个位置。 但如今也看清了不少,瑞王能在佑宁帝眼底子底下这般谋划,不是因为瑞王多能耐,而是佑宁帝此人重情心软。 而自己这个儿子自小跟在佑宁帝身后,事事都顺利,才会一遇到挫折,就自乱阵脚。 虽说她不再看好瑞王谋事,可到底是她的亲儿子,她也不愿看着他就此断送性命。 姜氏兄妹不过是些小虾米,不知道当回事。 但那个萧景弋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有武力有策略,那才是个大麻烦! 但瑞王一点也不担心。 在他看来,人在上京才需要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而朔州天高皇帝远,动起手来不必束手束脚的。 他能劫杀萧景弋一次,就能再有第二次。 这一次,绝不会出差错。 他信誓旦旦地安抚周太后:“儿臣早就安排坦儿去了朔州,他行事稳妥,早在城中埋伏了不少杀手,不会有事的。” 周太后叹息一声,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罢了......大不了,到时候再把坦儿推出来抵罪便是了。 如此想着,起身去了内室,把外间让给了瑞王和周贵妃。 周太后一走,瑞王便伸手摸上周贵妃的小腹,一脸宠溺道:“媚儿,孩子近来怎么样?” 周贵妃垂眸,看着他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想着方才周太后交代的那些话,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瑞王蹙眉:“怎么了?” 周媚儿眼眶一红,人却还是一副佯装坚强的模样:“王爷,妾身和孩子都好。” 瑞王看着周媚儿这副想说谎又不会说谎的样子,立刻心疼不已。 他抓着她的手:“媚儿,到底怎么了,你别瞒着本王!” “王爷......” 周媚儿眼睛眨眨,晶莹剔透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妾身实在是害怕,今日出事的是荡儿,若那一日......妾身定要追随您去了才是。” 瑞王听得大为感动:“媚儿,有你这句话,本王就是死了也甘愿。” 周媚儿从前听瑞王说起这些甜言蜜语,还是很受用的。 天底下能有几个女人,能像她这样,让最尊贵的两个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但眼下瑞王眼见着是不行了,还不赶紧想着替她和孩子谋一谋后路,她就有些不满了。 她只好接着哭:“可妾身还是怕,怕如果真有那一天,妾身追随王爷去了,咱们的孩子怎么办?” “你放心便是,”瑞王抱着她,向她保证:“舞阳既然已经出嫁了就罢了,就算本王成不了事,也会把承稷送进东宫。” 周媚儿听到这,才终于笑了,抱着瑞王的脖子一口亲了上去:“王爷,您真好。” 瑞王的心一下子就酥了。 若不是周媚儿怀着孩子,他真想和她更近一步。 “妾身一会儿就给府里送信,帖子明日就会送过去,”周媚儿靠在瑞王的肩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那承稷的事,王爷也要多上心些才是。” 瑞王笑了一声:“本王的儿子,本王岂会不上心?” 第165章 收下请帖 萧国公府。 姜令芷正坐在桌案前,处理府里的事情。 敲完登闻鼓,她还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每日都有一堆的事情要忙。 正拨弄着算盘,外头响起雪莺的声音:“四夫人,大姑奶奶回来了,老夫人让奴婢来请您过去荣安堂。” 姜令芷手上一顿。 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唔......是那个嫁给荣国公世子的萧景瑶。 上回在瑞王府的时候,倒是见过面,说过话,也闹过不愉快...... 虽然最后是瑞王去找佑宁帝告状,害得萧景瑶的女儿周慧柔被送进庙里修行。 但打那之后,萧景瑶也一直没和萧国公府来往过。 无论是端午送节礼,还是后来萧宴成婚,她身为萧国公府的大姑奶奶,都没露过面。 但萧国公府毕竟算是萧景瑶的娘家,她如今既然回来了,那便是贵客,得好好迎着。 “我这便过去,”姜令芷站起身来,看向云柔,“替我更衣。” “是。” 姜令芷脚步匆匆,却不想,在荣安堂门口撞见正赶过来的三夫人赵若微。 赵若微仍旧一副自来熟的态度,上来挽住姜令芷的手臂:“四弟妹,大姐为着慧柔的事,这么久都没回来,这次只怕是......” 姜令芷斜了她一眼,接过了她的话:“三嫂是说,大姐是冲我来兴师问罪的?” 说起来,嫁进国公府已经小半年了,府里上上下下也都渐渐地熟悉起来。 但她还是看不懂三夫人赵若微。 这个三嫂总是表面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话里话外,却总想着拱火。 譬如从前,她就爱和姜令鸢亲近,后来又和陆氏走得近,如今嘛...... 生怕萧国公府不起乱子一样。 而赵若微似乎是没想到姜令芷这般直白,神色一顿,忙道:“怎么会呢,四弟妹别多想,三嫂只是担心大姐为难你。” 姜令芷笑了一声:“都是一家人,三嫂说这些话就见外了。” 赵若微神色恢复如常,点点头:“还是四弟妹心思通透。” 二人前后脚进了荣安堂。 萧国公和萧老夫人都在,下首坐在一位端丽的贵妇人,正是萧景瑶。 比起上次在端王府的见面,萧景瑶似乎沧桑了不少,眉宇间笼罩着说不出的愁绪。 想也是,娇养长大的女儿周慧柔,惹出那等祸事,前程尽毁,她这个当娘的如何不发愁。 姜令芷收起思绪,规规矩矩地行礼:“问父亲母亲安好,见过大姐。” “起来吧,都起来吧。” 萧国公乐呵呵的:“坐下吧,令芷,你大姐是来送帖子的,他们萧国公府在避暑别庄里办宴会,你们到时候也都去热闹热闹。” 姜令芷对荣国公府的夏日宴也略有耳闻。 虽然不算正式的席面,但俨然是上京顶级勋贵最为追捧的宴会之一,赴宴的不是皇室宗亲,就是王公贵族。 萧国公府自然在这一列。 萧国公的话音刚落,萧景瑶就从袖口掏出一张帖子,朝着姜令芷招招手,温声道:“四弟妹,这张请帖是特意给你的,你可一定要来呢。” 姜令芷忙起身去接过那张请帖,垂眸看了片刻,又看了看萧景瑶的脸色。 她其实有些意外。 瑞王府吃了那么大的亏,还没有什么回击呢,倒是荣国公府先有了动作。 赵若微有一点没说错,此事一看就知道冲着她来的。 就算是瑞王和荣国公府有仇怨,但成年人一向利益至上,只要利益给足,荣国公府也不是不能做杀人刀。 姜令芷摆弄着手中的请帖,脑海莫名里闪过周贵妃那张温柔妩媚的脸。 想来,应当是周贵妃从中斡旋的吧。 不过不要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她自认行事周正,哪怕做了一品诰命夫人,人生最大的追求也不过是安稳生活,凡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可偏偏就是有人不长眼,连她这点小小的愿望都容不下,那她便只能杀出一份安稳来。 她请姜浔在繁楼排的戏还没排好,她且先瞧瞧,这些人要耍什么把戏。 “大姐放心,我一定会去的。” 萧景瑶见姜令芷应得这般痛快,也跟着笑了:“那就好。” 一旁的赵若微轻轻的挑了挑眉,这府里,还真是一日日的看不完的热闹。 又闲坐了一会儿,萧景瑶便起身告辞。 姜令芷便也打算回顺园去。 萧老夫人却叫住了她:“令芷,你来。” 姜令芷脚步一顿:“是。” 荣安堂的内室,屋里点着檀香,十分清雅。 比起萧国公的乐呵,萧老夫人就显得有些担忧。 她开门见山道:“令芷,这宴会只怕是不安宁。你敲了那登闻鼓闹出那么大动静,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你呢。” 姜令芷温声道:“母亲放心,事情已经闹到这个份上了,说不好,又是个来送把柄的。” 萧老夫人知道,姜令芷是个有主意的,最终也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嘱咐道:“凡事要多加小心。” ...... 彼时,姜尚书府。 姜川也正在嘱咐了姜浔:“凡事多加小心。” 姜浔挠了挠头,还是很疑惑:“爹,你真让我去啊?” 姜川斜了他一眼:“怎么,还有你不想去的宴会?” 姜浔一听他爹这般不在意,甚至还有心思调侃他,顿时有些急了:“哎呀,爹!这荣国公府宴会是个鸿门宴……” 怕姜川不知道那些狗血内情,姜浔沉声道:“爹,你不知道,瑞王他和周贵妃怕是有奸情!瑞王他在我和阿芷手上吃了大亏,您还在瑞王府门口那般羞辱他,说不定他心里就憋着坏呢!这荣国公府吧,又是周贵妃的娘家,他家办宴会什么时候邀请过我啊?怎么今年就特意给我送请帖了?这肯定是有猫腻!” 姜川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这桩事他知道,他诧异的是姜令芷怎么也会知道。 姜浔见姜川认真在听,忙又接着说:“虽然这事儿听起来离奇了一些,但这十有八九是真的,阿芷还写了话本子,还让我帮她在繁楼排戏呢!” 姜川唔了一声,表示他在听。 姜浔又挠挠头:“总而言之,这荣国公府邀请我去肯定不是好事!” 姜川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现在知道怕了?” 姜浔皱眉,不服气道:“我怕什么?我只怕到时候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伤着谁,给爹惹麻烦。” 就算惹出麻烦他也不怕,有他爹在前头顶着呢。 他只怕回头关起门来家法伺候呢,那可疼了。 姜川还能不知道自己儿子有几根花花肠子,哼了一声:“只管去。” 姜浔哦了一声,既然爹给了免死金牌,那他可就无所畏惧了。 正要拱手告退,姜川忽又问道:“繁楼排的什么戏?可有书稿,拿来与我瞧瞧。” “有倒是有,”姜浔一时有些意外,他这一向清高孤傲的爹会对戏感兴趣,忙道:“我去取来。” 姜川点点头,嗯了一声。 姜浔很快回到自己的院里,拿着那些书稿又送回姜川的书房。 姜川接过那薄薄几张纸,极快地看了一遍,忍不住轻笑一声。 事倒是这么个事,但其中内情,又何止这些。 他提笔,饱蘸墨汁,龙飞凤舞间,写满了一页纸,递给姜浔:“把这出戏也加上。” 这下该轮到姜浔面色古怪了,因为照着他爹写的内容来看,从头到尾分明是太后有意为之。 他忍不住讶异:“爹……” 这是真敢往外说的吗? 姜川只是问道:“排好这出戏要多久?” 姜浔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工具人,不是跟着亲妹妹胡闹,就是跟着亲爹发疯。 他认命般地回了句:“怎么着也得十天半个月的。” 姜川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第166章 当着她的面下毒 荣国公府的夏日宴办在城外的避暑别庄,依山傍水,风景绝佳。 姜令芷刚下了马车,别庄门口候着的嬷嬷就小跑过来迎,二门还没到,萧景瑶就亲自带着下人出来迎。 萧景瑶一身华服比那日回萧国公府时要端庄大气许多,毕竟,她今日是作为荣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来主持宴会的。 她上来就拉着姜令芷的手:“四弟妹,快里面来坐着,你姜家二哥已经到了好一会儿,正跟源哥儿在里头投壶呢。” 姜令芷听得微微有些讶异,姜浔也来了? ......怎么,瑞王莫不是打算把整个姜家连锅端了? 她偏头给了孟白一个眼神,示意她一会儿趁人不备,去提醒姜浔,凡事多加小心。 今日景曦和萧玥是跟姜令芷一起来的。 四人说说笑笑,穿过几重门,最后豁然开朗,竟是一片疏阔的园子。 里头已经到了许多人。 男客都在远处河边嬉戏。 女眷们怕晒,几乎都坐在湖边的凉亭里。 衣香鬓影,珠光宝气,叙话的叙话,吃茶的吃茶。 见萧景瑶亲自带人进来,纷纷看了过来,又齐刷刷地落在了姜令芷的身上。 其实姜令芷已经不是头一次在贵妇圈里露面了,但没办法,如今上京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她姜令芷当属头一名。 她今日出门时并没有特意打扮,只挑了一身天水碧色的齐胸襦裙,颇有几分清新的气质。 随着姜令芷一行人走进,众人竟都站起来笑脸相迎。 有人赞叹她的美貌,有人赞叹她的气质,就算有人心中有鄙夷她自小养在乡下的泥腿子,也不会明面上得罪她。 不仅是因为佑宁帝对萧景弋的倚重,更是因为她姜令芷如今盛名远扬,勋贵中的勋贵更是人精中的人精,十分懂得妻凭夫贵的道理。 然而这凉亭下的女眷,姜令芷大多都不怎么熟悉,少不得一番引荐。 辈分比她高的,个个都亲切无比,和她平辈的,又都小心奉承着,甚至谄媚。 姜令芷始终微笑着应对。 其中有永定侯府的赵夫人,是萧玥的未来婆母,甚至都不等着引荐,自己就过来和姜令芷攀谈,态度十分殷勤。 姜令芷和她说话时,一个宫里的太监忽然飞快地小跑着进来,大声报说:“周贵妃到!舞阳公主到!” 园子里的人面露讶异,似是没想到,周贵妃千金贵体竟然也会来这宴会。 但诧异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规矩那是刻在骨子里的。 众人都立刻停了手头的事,照着身份高低,随着萧景瑶迎了出去。 姜令芷挑了挑眉,随着众人来到二门处,大门外已经全副仪仗,排场极是浩大。 身为一品诰命夫人,她是要站在前头相迎的,所以看得也清楚。 只见一个伶俐的小太监弯腰上前,掀开马车车帘。 周贵妃和舞阳先后从马车里下来,母女二人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温婉柔媚。 姜令芷看着周贵妃和舞阳近前来,便照规矩垂眸视线回避,等二人从自己面前经过,才抬起头来。 而周贵妃恰在此时转头,仿佛是不经意间看见姜令芷一般,面上笑容加深,转身折了过来,停在姜令芷面前。 姜令芷只好又照着向周贵妃屈膝行礼。 周贵妃伸手扶她,语气十分亲切:“顾及这些虚礼做什么,快快免礼。” 姜令芷起身后,周贵妃顺势挽住她:“本宫有些日子未见萧四夫人了,还真是有些想念,一会儿席面上与本宫坐一起说话。” 姜令芷顿了顿,笑道:“好啊。” 舞阳也笑得甜甜的冲着姜令芷唤了声:“婶母。” 给足了姜令芷面子。 于是众人看向姜令芷的眼神越发的羡慕。 再次回到园子里的时候,萧景瑶便将众人引到了席面上。 宴席设在湖中央的岛上。 湖面荷花开得正好,一桶一桶的冰就放在路边,水汽朦胧,走在其中宛如仙境一般。 虽是男女分席,但席面相对,中间放着几缸开得正旺的荷花,朦朦胧胧地互相看不清楚人脸,却也并不耽搁游戏。 周贵妃一路挽着姜令芷,就坐在了安排好的位置上。 姜令芷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就被周贵妃拉着,在她左手边坐下。 桌案上备着精致的点心茶水。 姜令芷只是静静地坐着,略做了做饮茶的样子,实则一口茶水也没喝。 周贵妃十分客气地笑道:“本宫从前没来过这宴会,今日得皇上隆恩,才能出宫来看看热闹,希望没有扰了诸位的雅兴,我先向大伙儿同敬一杯。” 她说完,便有宫女上来布置酒盏。 另有一个宫女端了只酒壶,先给周贵妃斟满酒,随后又是舞阳,继而依次给整桌人都倒满酒。 姜令芷的视线无意间扫过那倒酒的宫女,心中微微一动。 这只酒壶瞧着像是宫里的东西,纯金打造,上头镶嵌着宝石,底部的掐丝也是皇家独有的金龙图案。 但姜令芷却总觉得这把酒壶有些眼熟,仿佛很早之前就见过似的。 直到那宫人依次转圈的倒酒,快要转到姜令芷面前时,她终于想起来了。 她在乡下时,村里住着一个姓杨的孤寡老婆婆,大伙儿都说她原本是宫里当差的,犯了事被赶出来了。 姜令芷跟着邻居二哥白术,常去给这位杨婆婆送些吃食,一来二去的,杨婆婆倒是对他们有了笑脸。 后来姜令芷还跟着她学了一手好刺绣。 没记错的话,杨婆婆家中的橱柜上就放着这样一只华丽贵气的皇家御用酒壶。 姜令芷把玩过那只酒壶,自然知道其中的秘密。 她瞬间就明白了,周贵妃拉她坐一起,还如此迫不及待地要举杯共饮,是要做什么。 姜令芷面上不动声色,看着宫女给身旁的萧玥倒完了酒,提着酒壶到了自己身侧。 她看得清清楚楚,那宫女的大拇指,在倒酒的那一刻,顶住了把手上方的一个小小按钮,一声极轻的咔哒声随之响起。 声音极其细小,倘若不是她刻意留意,绝对难以察觉。 随后金黄醇香的酒水从酒壶中倒出,盛满她的酒盏。 倒完酒水后,宫人随后便将酒壶轻轻放到了周贵妃的面前。 姜令芷慢慢地抬起眼,就见身侧的周贵妃已经起身,端着酒杯,满眼笑意:“这一杯,敬咱们大雍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姜令芷看着手中的这杯酒,酒液和周贵妃的那杯,看起来倒是一模一样。 就是不知道,里头下了什么毒药。 第167章 宫里好东西真多 但不管是什么,她都不能喝下去。 周贵妃话说的十分体面,席面上众人全都举杯站起来。 姜令芷也缓缓端起酒杯起身,向周贵妃点头致意。 随后趁着众人仰头喝酒,视线互不交汇的那一瞬,接着衣袖的遮挡,利落地将酒水倒进了袖口。 酒水流进去,迅速就被衣裳给吸渗走了,虽然有些粘腻,但边上的人毫无察觉。 喝完这杯酒过后,周贵妃看到姜令芷面前空着的酒杯,脸上的笑意更浓。 至此,今日的宴会才正式开始。 照萧景瑶的安排,这头一项便是赏荷花抽签行酒令。 这样一来,男女宾客们倒是都能参与。 有女眷担心还没怎么玩呢,就喝醉了怎么办? 萧景瑶便道:“大家只管放心,这酒水是果子酿的酒,就算是贪杯多喝一些,也无碍的。” 不时的有人站起来行酒令,场面一度十分热闹。 但姜令芷却总能察觉到,周贵妃时不时地瞥一眼自己的方向。 想来是在诧异,毒酒怎么还没反应。 见姜令芷始终好好的,周贵妃有些坐不住了,给抱着签筒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后来再抽签时,姜令芷就抽到一个很难的酒令,没对上。 方才那个倒酒的宫女立刻端起酒壶,就像第一次倒酒那样,又给姜令芷倒了一杯。 像是为了掩饰一般,之后又正常倒酒,把一桌上的酒杯都满上了。 姜令芷心中冷笑,还真是没完了。 她站起身来,装出一副身子不适的样子,踉跄着往周贵妃跟前歪,吓得周贵妃赶紧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等周贵妃稳住脚步,转身回来的时候,姜令芷已经手速极快地换了两人的酒杯,醉眼朦胧地跌回了椅子上。 众人忙围上来:“这是怎么了?” 姜令芷勉强坐直身子,歉意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就觉得头痛发胀,人也晕的不行,很是难受。” 定远侯夫人还在那讶异:“该不会是喝醉了吧?可这是不醉人的果酒呀!” 姜令芷:“......” 周贵妃和舞阳公主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得意的笑意。 周贵妃一副关切的模样:“想来是四夫人平素不怎么吃酒,才会果酒一沾就上头。” 姜令芷点着头看向周贵妃,眼睛眯着一副醉态:“臣妇有罪,扫了贵妃娘娘的兴致了。” 周贵妃笑了:“萧四夫人不会吃酒罢了,这算是什么罪过?你坐着缓缓,看大伙儿游戏吧,说不好一会就好了。” 姜令芷点头应了,萧景瑶已经叫来下人,把姜令芷的酒杯换下,又倒了杯茶水。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众人的兴致。 行酒令仍在继续。 周贵妃许是觉得一切都太顺利了,不禁有些高兴过头,也跟着抽签玩了起来。 巧的是,对面男宾席上,姜浔抽到了同样的签文。 姜浔到底是纨绔子弟,行酒令这样的花活,整起来鲜少有人能玩过他,就这么实实在在地赢了周贵妃。 当然姜浔也很给面子:“贵妃娘娘请恕小子无礼,这杯酒,小子敬娘娘。” 周贵妃听到姜浔要喝酒,那是输了也高兴,当即端起面前的酒杯就站起来。 姜令芷看着周贵妃将那杯换过的酒喝了下去,慢吞吞地端起面前的茶水,佯装喝了一口。 随后便支着脑袋,在周贵妃和舞阳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中,回之以淡淡的笑意。 她知道,周贵妃现在心里肯定十分困惑,困惑她怎么还没有反应。 但是......姜令芷也困惑啊! 困惑周贵妃到底在酒水里下了什么东西。 正想着呢,又有个太监过来通传:“三皇子到——” 席上众人顿时兴奋不已,这荣国公府的席面就是金贵,不仅周贵妃来了,连三皇子也大驾光临! 和方才周贵妃来时一样,席面上的众人都去迎接三皇子,见礼的见礼,跪拜地跪拜。 来的是男宾,姜令芷便没有站在前头。 她站在人群后远远地看过去,这是她头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三皇子李承稷。 李承稷年方二十,端的是天皇贵胄龙章凤姿,他的五官和周贵妃有些相似,眉眼含笑叫人如沐春风。 他的目光扫了扫园子中的人。 眼神不经意落到了姜令芷身上,打量了好几眼,便又收回了视线,叫人看不出心思。 他看着众人温声道:“我也是来宴席玩乐的,诸位不必多礼。” “是。” 荣国公府的儿郎们都围了上去,将三皇子迎到男宾的席面上去。 三皇子来,周贵妃原本还很是高兴的。 可渐渐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脸色有些不对,双脸泛红,满头大汗,眉头越蹙越紧。 舞阳最先发现她的不对,忙扶着她问道:“母妃!母妃你怎么了!” 周贵妃充耳不闻。 宫女们赶紧上前来拦着,但是周贵妃一改先前的温柔,声音冷硬,状若疯癫一般:“滚开!” 席上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一时愣在原地不敢动。 就见周贵妃又开始不受控制般地站起身,一边撕扯自己的衣裳,一边死死盯着湖面两眼放光。 夏日穿的衣裳本就单薄,周贵妃这粗暴一扯,将自己的半个香肩都暴露在众人面前。 李承稷最先反应过来,忙暴喝一声:“男子都闭眼跪下!舞阳快去拦着母妃!” 男宾席面上众人反应过来,陆陆续续地跪下不敢抬头。 舞阳赶紧就去拦着周贵妃,要先把她衣裳给穿好。 却不想周贵妃狠狠一把推开了她,舞阳一时没防备,摔倒在地。 等她再爬起身来时,周贵妃已经衣衫不整地走到湖边,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众人大惊失色,不知道周贵妃怎么忽然就这样失态。 只有舞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对啊,该被那毒酒控制着跳湖的是姜令芷啊! 怎么姜令芷喝了酒还好好的,母妃却跳了湖? 莫不是那宫女用错了酒壶倒错了酒? 舞阳转头怒视那宫女,却只见无数道猎奇的目光齐刷刷地看着她。 她顿时又羞又怒:“我母妃醉酒落水了,都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救她上来!” 周贵妃本是不会水的,但那毒酒倒也神奇,竟然叫她意识不到危险一样,在水里丝毫不挣扎。 而人在最放松的时候,是保守不住秘密的。 周贵妃一边随着湖水浮浮沉沉,一边开始大喊:“稷儿,等姜氏兄妹死了,他一定会把你送进东宫的......” 众人目瞪口呆,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姜令芷。 姜令芷眨了眨眼,同样的惊讶。 她方才换了酒水,只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哪知道周贵妃下的毒药这么烈性。 不仅叫人心甘情愿地跳湖去死,甚至临死前还要说出藏在心底的秘密。 不得不说,这宫里好东西就是多哦。 席面上鸦雀无声。 只有周贵妃时不时地喝口湖水,嘴里咕嘟咕嘟吐泡泡的声音。 第168章 贵妃醉酒 李承稷看着萧景瑶怒斥道:“还不快叫人把贵妃拉上来!” “是!是!” 作为宴会主人的萧景瑶,赶紧叫来几个水性好的仆妇,费了老大的力气,才终于将已经半翻着白眼的周贵妃给捞上来。 周贵妃的衣裳都被冲开了,整个人春光乍泄,躺在地上就晕了过去。 那些老嬷嬷们,慌忙又将周贵妃捶胸拍背,让她把肚里的脏水吐出来。 宫女们也赶紧取来披风把周贵妃给裹上。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周贵妃总算是缓缓苏醒过来。 舞阳激动地大喊一声:“母妃,你醒了!” 三皇子李承稷也快步从男宾席面上赶过来,想查看周贵妃情况如何。 谁料,周贵妃虽然虚弱,但一睁开眼就立刻开始奋力挣扎。 整个人再次尖叫高喊,又哭又笑,嘴里呜哩哇啦的。 李承稷生怕她又胡乱说出什么不好收场的话来,当即伸手捂住她的嘴。 却不想,丧失神智的周贵妃,张口就狠狠咬住他的手掌。 李承稷嗷的一声痛喊,当即皱起眉头抽回手。 周贵妃没了阻拦,总算是能说出心里话了:“承稷啊!母妃都是为了你,你可知道,你是......” 李承稷这一次不等周贵妃说完,就利落地捏住周贵妃的脸颊,直接把她下巴给卸了。 周贵妃阿巴阿巴半天,说不出话来,只瞪着一双眼,不停地挣扎着。 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抓住了舞阳头上的步摇,发了狠就扯下来了。 “啊!” 舞阳硬生生地被拉扯下来一撮头发,那发根竟还带着血。 “母妃!”舞阳满脸惊骇,带着哭腔:“母妃你别吓我啊!” 到底还是三皇子李承稷冷静下来:“来人,带贵妃和公主下去歇息。” “是,是!”萧景瑶赶紧吩咐嬷嬷们,抬着周贵妃,扶着舞阳往准备好的厢房中去。 席面上总算是平静下来。 李承稷铁青着一张脸,扫视了一圈,勉强道:“贵妃吃醉了酒,胡说的话当不得真,诸位莫要往心里去。” 顿了顿,又道:“宴会继续,诸位莫急着走。” 说完,便匆匆追着周贵妃而去。 原本发生这样的事,宾客是不该在留在席面上的,可谁让三皇子发了话呢,大家也只好尴尬地待着。 萧景瑶跟着去侍候贵妃了,荣国公府的二夫人适时站出来,强笑着打圆场:“宴席继续,诸位且先坐着赏会儿花,对对诗吧。” 渐渐地,大家也都回过神来,心中惊骇不已。 人家杨贵妃醉酒是美人微醺撒娇撒痴,可周贵妃醉酒脱光了跳湖,这就闹得实在是难看。 但是众人面上都装作一副十分理解的样子,顺着三皇子和荣国公二夫人的口风就开始打圆场。 说贵妃娘娘就是多吃了几杯酒,醉得厉害,这也是人之常情。 甚至有人开始打起精神起头作诗,也有人借故喝多了,想去别处走动走动散散心。 但总而言之,都是当做什么没发生过一样。 姜令芷心里有些后怕,又有几分恼恨。 倘若不是自己再有防备,那喝下那杯毒酒,然后在这席面上出丑跳湖的可是她了。 说不好,连命都没有了。 她眯了眯眼,远远地看着周贵妃一行人消失的方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今日这下场,是周贵妃她自作自受。 “四夫人,” 耳畔有人低声唤她,姜令芷回头,见孟白给了她一个眼神,凑过来道:“姜二公子打发人过来,说是在那边等您。” 姜令芷点点头,跟荣国公府的二夫人辞了一句,下了这湖心岛。 姜浔满脸的担忧,一见她过来,什么也不顾了,拉着她就往一边走。 方才周贵妃跳湖时,虽然三皇子下令让男宾们闭上眼低头跪下,但谁也不是聋子呀,该听到的也都听到了。 姜浔可真是吓了一跳。 早知道今日这席面是鸿门宴,却没想到一上来就如此惊心动魄。 好在他和阿芷没事。 但姜浔还是想不通:“阿芷,你离得近,可看得清楚,周贵妃怎么突然跟只疯狗似的?” 姜令芷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她的宫女给我倒酒,我怕有问题就换给她了。” 姜浔皱了皱眉,神色变得异常郑重:“到底怎么回事?” 姜令芷从未见过这般认真的姜浔,忙把自己在乡下见识过的那把酒壶,跟姜浔说了一遍, “她的宫女一开始给我倒酒时,我就瞧见动作不正常,所以一开始那杯酒,我就倒了。后来她还想灌我酒,我就装醉把酒给换了。 后来她行酒令输给你,就喝了我换过的酒,变成那个样子了。” 说罢,她又严肃地问道:“对了,方才不是让孟白提醒过你吗?你怎么还敬周贵妃的酒?” “一滴没进嘴......” 姜浔解释了一句,偏头看着姜令芷,见她神色倔强又愤怒的模样,只觉得心软了又软。 他这个妹妹,打从出生起就活得艰难,能长大到现在,可有一时半刻的顺心过? 姜浔难得正经地安慰她:“是周贵妃的错,她心思不正,想加害你我,落得这般下场是她活该,” 他现在甚至庆幸着,幸好他听了爹爹的话来了。 不然就阿芷一个人在这虎狼窝,若是他们还有个后招,她一个人如何承担? “嗯,”姜令芷一时也不免有些感动。 虽然姜浔这个哥哥平日总是没个正形的,偶尔还十足纨绔子弟的做派,但一遇到事,总会坚定又靠谱地站在她身边。 走着走着,姜令芷忽然小声道:“二哥,今日这场鸿门宴,是我连累你了,若不是我非拉着你跟我一起敲登闻鼓,也不会有这场报复。” 姜浔一听她唤自己二哥,哪还严肃得起来? 立刻就又开始臭屁。 他哼了一声:“什么毛病,跟二哥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再说了,这事追根究底也是瑞王行事不端,他非但不反省,居然还敢私下报复,等回去我就让爹参他一本!” “扑哧,”姜令芷被他逗笑了。 如今的姜浔待她真的好,信任她,支持她,保护她,她真切地体会到了有哥哥是什么感觉。 她看着姜浔,认真道:“三皇子没发话让散席,说不好还有什么后招,咱们要小心些。” 姜浔拍了拍胸膛:“有二哥呢,二哥保护你。” “咦。”姜令芷故作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引得姜浔开始跳脚:“你这个小白眼狼!” 第169章 想不通,先把人杀了再说 那边周贵妃被抬进厢房时,整个人就剩一口气吊着了。 舞阳顾不得自己头皮稀烂的疼痛,扑倒在周贵妃的床榻边,满脸担忧。 一声“母妃”还未唤出口,就觉得脸庞一阵剧痛。 “啪”的一声。 一记耳光重重抽了过来,她整个人被扇得扑倒在地,脸颊火辣辣的疼痛。 她抬过头,就见方才在外头还温润如玉的李承稷,正满脸阴戾地盯着她:“怎么回事?” 舞阳不自觉都开始浑身发抖。 打小,她就害怕自己这位三皇兄。 或许在外人看来,三皇兄性情最是温和不过,可唯有她知晓,三皇兄背地里有多狠。 伺候他的奶嬷嬷岁数大了想出宫,三皇兄表面答应,又是给银子又是给房屋田地,可背地里,立刻就将人乱刀砍死大卸八块丢入乱葬岗。 只因,在三皇兄看来,这是背叛。 舞阳还记得,她五岁那年,送了母妃一只小猫。 母妃十分喜欢,难得夸了她两句。 当天,三皇兄就说自己被猫抓伤了。 将小猫活活打死还不算,还剥了皮送到舞阳的床榻上。 只因三皇兄认定她是在向母妃争宠。 可偏偏在人前的时候,三皇兄表现得对她万分呵护,叫她有苦说不出。 舞阳声音发着颤,不敢有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个干净:“......母妃,母妃只说她不喜那姜氏,想要在席面上除了她。 那酒壶里头有机关,酒水一边是干净的,一边是有毒的,许是,许是宫女倒错了......” 方才那位端酒的宫女此刻就在屋里跪着,闻言,几乎瘫软在地:“不是,不是奴婢,奴婢没有倒错......” 李承稷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不耐地挥了挥手。 舞阳会意,连滚带爬地起身,挥手狠狠一记耳光,扇到宫女脸上,就像是方才李承稷打她那样。 宫女顿时扑倒在地,哭喊着求饶。 舞阳犹不解气,抬手就从头上拔下一枚簪子,狠狠刺向宫人,怒道:“贱婢,这点事都做不好,把母妃害成这样!” 宫女脸上迅速被戳出几个血洞来,痛得在地上打滚,尖叫道:“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奴婢没有倒错酒........” “还敢狡辩!” 舞阳一簪子戳进宫女的咽喉,随着扑哧一声响,腥热的血飞溅,宫女再也说不出话来。 “来人,拖出去。” 很快便有小太监进来,习以为常般地将这小宫女拖走。 李承稷又催道:“太医呢?怎么还不过来!” 舞阳赶紧应声:“我去催。” 没一会儿周贵妃随行的两位太医就小跑着过来。 看见面色惨白,已经开始七窍流血的周贵妃,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这是中毒了啊! “快!拿碳灰和碱水来!”太医忙吩咐了一声,叫人去拿催吐的东西,又赶紧扑上前去,把脉地把脉,扎针的扎针。 太医愁容满脸:“殿下,公主,贵妃娘娘腹中胎儿怕是保不住了......” 太医心里感慨着,贵妃怀胎才两个多月,都还没坐稳,就跟着母体如此受罪,能保得住来才怪呢。 李承稷并不在意,只道:“母妃的性命要紧!” 太医勉强松了口气,赶紧让宫女伺候着周贵妃趴在床上,头朝下灌了催吐的药。 周贵妃吐了个天昏地暗,意识总算是渐渐清醒了几分,勉强能睁开了眼睛,一时竟还没反应过来。 她只觉得浑身湿透,五脏六腑都灼痛得厉害,恨不得一死了之。 看着地面,好一会儿模模糊糊地想起,方才在席面上姜氏兄妹喝了酒,肯定是必死无疑了...... 她往酒里下了的毒药,是瑞王给的,怪异而又阴毒。 混合着酒水喝下去后,中毒之人会浑身发烫,像是被火炙烤,控制不住自己要跳入水中。 脑子也会被烧得失去理智,胡言乱语,状若疯癫。 若是没有解药,便会五脏六腑渐渐如煮沸一般,活活被折磨而死。 但是后来,她却忽然觉得好热,好热,好烦,好烦,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就不记得了...... 她正想着,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就听太医那焦灼惊恐的声音响起:“贵妃娘娘到底中的是什么毒啊?若是再没有对症的解药,只怕是......只怕是......” 周贵妃听见这话,顿时又清醒了几分。 中此毒药的后果她最清楚不过了。 她挣扎着撑起身子,看见头发蓬乱的舞阳,和满脸怒意的李承稷。 “稷儿......”周贵妃扯了扯唇角,却发现没有声音。 继而才发现,自己的下巴,掉了。 她十分焦灼地来回伸手捧着下巴想按回去,始终不得其法。 到底还是李承稷发觉不对劲,上前几步,抬手把周贵妃的下巴给装了回去。 周贵妃嘴巴一张一合地适应了几下,急促道:“退下!都退下!” 再拖下去,她可就死了! 两个太医顿时面露喜色,连滚带爬地赶紧撤退。 周贵妃确定屋里没外人,才放心道:“快!快!瑞……瑞王有解药!” 李承稷眉头皱的更紧了。 瑞王叔有解药? 酒壶里的毒酒是瑞王叔给母妃的? 他们什么时候这般亲近了? 但得知母妃有救,他也顾不得想太多,当即点点头:“儿臣先送您回宫!” “不......不......” 周贵妃气都快喘不匀了,还是立刻出声阻拦:“舞阳,母妃和舞阳回公主府,稷儿,你去杀,杀了姜氏兄妹......” 李承稷简直一头雾水。 母妃说的话,他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母妃方才就在说,杀了姜氏兄妹,就会有人送他入东宫。 为什么要杀姜氏兄妹? 又是谁人送他入东宫? 诚然,身为皇子,他自然肖想储君之位的。 可当今太子乃是中宫嫡长子,二皇子也是中宫嫡出,他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到什么机会。 母妃现在是脑子糊涂乱说一气,还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李承稷很想追问,但眼下显然不是个好时机。 他来不及多思考,便先应下了周贵妃的嘱托:“母妃放心。” 不过是杀两个玩意儿哄母妃高兴罢了,算得了什么? 宫人手脚麻利地抬着周贵妃往外头马车上去,舞阳逃命一样跟了上去。 李承稷眯了眯眼,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把今日来的宾客都叫去马球场,就说本皇子来了兴致,想打马球。” 第170章 邀约 原本宾客们还是有些忧心周贵妃的,但一听三皇子说想打马球,便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想来周贵妃应当是没什么事了。 不然三皇子这个亲儿子也不能这么快就有心思玩乐。 继而又开始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打马球上。 大雍开国皇帝喜欢打马球,于是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也跟风凑趣儿。 这会儿宾客们都是兴致勃勃地往马球场去。 小太监特意找到姜浔和姜令芷:“萧四夫人,姜二公子,三皇子说与姜二公子一见如故,特意让奴才来邀二位过去打一场呢。” 姜浔听完这话简直要气死了。 狗屁的一见如故!! 他方才和三皇子可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这会儿非要他和阿芷去打马球,这不是摆明了是要替周贵妃出气吗! 他倒是不怕,毕竟对于一个纨绔子弟来说,打马球他鲜少遇到对手。 他担心的是阿芷。 她自小在乡下长大,哪有机会见过这种大场面? 说不好,她连马都不会骑......更别说,打什么马球了! 而马球场上又是最常出事故的...... 他看着姜令芷,当机立断道:“你别去,我去和三皇子说你喝多了。他若想打,我奉陪便是。” 这么多人瞧着,三皇子若是想搞什么花招,他也不会白白受着。 姜令芷却目光灼灼,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可我听说打马球好玩得很啊。” 方才周贵妃说的那句,姜氏兄妹死,便会有人把三皇子送进东宫。 细想想......可真是耐人寻味极了。 只这一句,今日这场宴会就不算白来。 说不好,繁楼的戏,唱完一出,还能有下一出。 姜浔皱眉看着姜令芷一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模样,口不择言道:“好玩什么好玩!你以为干什么事都和杀猪一样简单啊!” “杀猪可不简单,” 姜令芷笑了一声:“那我正好比比,到底是杀猪难些,还是打马球难些!” 姜浔气得要伸手去点她的脑门:“......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这丫头怎么就这般胆大包天,什么都不当回事! 姜令芷收起笑容,看着姜浔:“二哥,这是荣国公府的别庄,三皇子已经盯上我们了,你当真觉得,我不上场就会安全了吗?” 姜浔一噎,只觉得背后一凉。 姜令芷伸手拍了拍姜浔的肩膀:“事已至此,咱们兄妹一起上场,互相还能照应些。” 她轻声细语的几句话,让姜浔原本的担忧,忽然就散去了不少。 尤其是那句兄妹一起,互相照应,更是让他心头泛起源源不断的力量。 姜令芷又道:“你放心,我虽然不会打马球,但我骑马的本领还行。乡下有马场,我小时候帮人干过养马的活,马场的管事儿高兴的时候,教过我几招。” 姜浔总算是点点头:“好。” 一会儿,打马球的事交给他来,她骑着马绕着场子跑就行。 随后二人便去准备着换衣裳,去马球场。 荣国公府的马球场修得别致而又奢靡。 不仅场地大得惊人,四边的高台上更是搭起遮阳防晒的凉棚,以天丝织成的帷帐首尾相连,里头堆着一桶一桶的冰块,纳凉解暑。 宾客们大多都已经换好了骑装,一个个兴致盎然的样子。 三皇子李承稷正跟荣国公府的大公子周渊在一起说话。 李承稷似是无意地提起:“我记着你这别庄养着些丫头,你把身手最好的那个叫来,陪我打场马球。” 荣国公府在这别庄养着几个貌美的丫头,自小就各方位的训练她们,不仅能念书识字吟诗作赋,武艺也极高。 以便她们长大了既能陪主子解闷又忠心护主。 自然,马球也打得不错。 周渊一听这话,立刻笑得色眯眯的:“您说的是阿福?怎么对丫头感兴趣了?” 二人年纪相仿,算起来,李承稷还要唤周渊一声表哥,但周渊再纨绔,也不敢真和三皇子论表亲。 即便是调侃,也是十足的委婉。 “阿福?”李承稷挑了挑眉,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没有否认周渊的意思,只模棱两可道:“新鲜。” 周渊顿时露出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当即就叫人去找。 阿福来得很快,眉眼英气,皮肤被晒成小麦色,瞧着十分健康。 许是知道自己是来打马球的,已经换好了飒爽的骑装,满头的青丝梳成一只简单的辫子,固定在脑后。 一过来就规规矩矩地跪倒在地:“奴婢见过三皇子,见过大公子。” 李承稷手里端着茶盏,居高临下地看着丫鬟匍匐在地的身影,声音柔和道:“给你个机会,打一场马球,若是赢了对面......本皇子,给你放奴文书。 阿福浑身一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放奴文书?” 她生下来就是奴籍,这十几年一直认命般地生活在这别庄里。 猛地一听到放奴文书这几个字,整个人都激动不已。 若有了放奴文书,她就是良民了,再也不用为奴为婢看人脸色生活。 等反应过来她说话的是三皇子后,阿福又慌忙把头磕了下去:“奴婢愿意!” 她打马球的技术极好,绝不可能有人能赢她。 她再次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问询道:“不知是要与何人对阵?” 李承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朝着正往这边走过来的姜令芷和姜浔指了过去:“姜家那对兄妹。” 阿福顺着李承稷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男一女身着骑装走了进来。 女子肤白如玉,穿着一身红色的骑装,十分抢眼,她身边的男子则是穿着蓝色骑装,二人眉眼间相似,说不出的矜贵。 男子不停地叮嘱着什么,女子始终笑眯眯地点头。 当真是一对感情极好的兄妹。 阿福正看得目不转睛之时,耳边又响起极轻的一声笑。 她吓了一跳,刚想转头,整个人就被箍住肩膀,她不敢在动。 随即就听李承稷低声道:“......喔,阿福还不知道吧?当初你祖父也是在朝为官,被诬陷下狱,便是他们的爹,姜尚书做的主审呢。” 阿福听着越发激动。 长这么大,从未有人跟她说过自己家的家事。 她祖父竟是被诬陷下狱的?! 若是祖父好好活着,她现在定然也是有父母疼爱的孩子,不用在这为奴为婢看人脸色生存。 那狗屁姜尚书当真是脏心烂肺的狗官! “......杀了他们。”李承稷贴着她的耳朵,语气带着十足的蛊惑:“除了放奴文书,本皇子替你家人翻案,再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阿福再也抑制不住,整个人浑身颤抖。 看向姜令芷和姜浔的眼神渐渐变得十足的冷冽和憎恶,俨然已经将他们视为自己直上青云路上最大的阻碍。 杀了他们! 她要用尽毕生所学,杀了他们,替自己谋个好前程! 李承稷脸上的笑意加深,赏赐给她一个赞扬的眼神。 随后便松开阿福,拿起一旁的马球杆,面带悠闲地下场:“姜二公子,萧四夫人,即来此处,可愿一战?” 第171章 彩头和惩罚 姜令芷看了看笑里藏刀的李承稷,再看看跟在他身后那个杀气腾腾的姑娘,当然明白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姑娘一看就是身手极好的,又一副视她为死敌的神情,手里拎着的马球杆就好像是拎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剑一样。 就好像只等着一会儿在马球场上,砍碎她的脑袋。 姜浔俨然已经紧张起来:“阿芷,你就在一旁看着,不要上场了。” 李承稷听见这话,笑了一声,极不客气道:“姜二公子口气倒是不小,莫不是想以一对二?可本皇子怕你输得太惨,脸上难看。若不然你再寻人组个队,替代萧四夫人吧。” 就差明晃晃地直说,今日姜令芷若不上场,就得是其它无辜之人替她去死。 姜令芷看着李承稷,缓缓扯了扯嘴角,转头安抚姜浔:“二哥,来都来了,咱们就陪三皇子殿下好好玩玩。” 姜浔眯了眯眼,眼底一片怒意。 他虽然纨绔了些,可草菅人命的事情他干不出来。 从前,他与这些皇室中人未曾有过太多接触,今日还真是开了眼了。 他暗暗在心里发誓,今日若是他和阿芷在这马球场上出点事,回头定要让爹爹给他报仇,把周贵妃三皇子参个底朝天! 他逼视着李承稷:“好啊,那就打一场。” 李承稷哼笑了一声,像是在鄙夷这对兄妹死期将至,又像是得意于自己如此精准地拿捏人心。 他抬手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球杆,凭空劈了一把,就像是一剑开天辟地的感觉。 随后看着姜浔挑了挑眉道:“听闻姜二公子骑术极佳,是姜大将军亲自教的,可要让咱们好好开开眼了。” 说罢,就要往马球场中走去。 姜浔当即不甘示弱地拿球杆要跟上去。 姜令芷一把扯住他,朝着李承稷适时开口:“三皇子,等一等!” 李承稷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姜令芷,目光带着些疑惑和不耐。 怎么,这种下贱的泥腿子是舍不得去死,临时想出了什么讨饶花招吗? 虽然这个贱人生得不错,性子也胆大狂放,敢替昏迷不醒的萧景弋延嗣。 若是放在旁的事上,这样的女人求到他跟前,他定然也想试试,那是个什么滋味。 但现在不行,毕竟母妃已经特意叮嘱过了,一定要杀了这对兄妹。 就算是她现在脱光了求饶,他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缓缓挑了挑眉:“嗯?” 他笑着看着姜令芷,但笑意不达眼底:“萧四夫人,有什么话就一起说完吧。” 他自认还是仁慈的,总要给人说遗言的机会。 姜令芷看着李承稷这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眨了眨眼:“三皇子,只打马球未免也太无趣了,连个彩头都没有。不如这样,咱们打个赌,赢了的一方可以提个要求,如何?” 李承稷听到这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 这真是死到临头了还在异想天开! 怎么,这个姜氏难道还没意识到她马上就要去见阎王了吗? 居然还有心思在这跟他讨价还价的? 还赢的人可以提要求? 他能向两个死人提什么要求?要求他们下地狱的时候替他给阎王问个好吗? 简直是自不量力! “只要萧四夫人能赢,”李承稷全然不当回事,随意道,“别说是一个要求了,就算是十个也随你。” 他说着,瞥了身后跟着的那姑娘一眼,装模作样道:“阿福,你可要好好打,顺带也想想若你还有什么要求,打完一并提。” 阿福自然明白李承稷什么意思。 其实她也没有什么要求。 毕竟,三皇子许诺她的东西,就足以让她的人生脱胎换骨了。 虽然她现在冷静下来后,心里也清楚,祖父被姜尚书冤枉入狱的事,极有可能是三皇子信口说来骗她的。 但这不要紧,要紧的是现在的她对三皇子有用。 荣华富贵太虚,只有放奴文书最实际。 三皇子这么说,只不过是有些难听话他不好说,想让她也出言羞辱姜氏兄妹一番。 阿福立刻就抓住机会表现:“既然萧四夫人提议,说赢了的一方可以提要求,那输的一方是不是也要受惩罚呢?不如,输的一方便自己剃光头发,如何?”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大雍极为重视孝道,倘若双亲健在,自己剃光头发,便会视为忤逆不孝,诅咒父母! 轻则挨板子,被官差押着游街,重则当众斩首也是有的。 她只是想着,反正姜氏兄妹输定了,就胡乱说个最羞辱人的法子应付一下吧。 姜令芷听得弯起了唇角,她饶有兴趣地看了李承稷一眼。 这么茂密的头发,也不知道剃光了是什么样子。 “如此甚好,”她答应得利落,“有趣儿极了。” 姜浔现在已经有些无语到想发笑了,好好好,就非要这么搞是吧? 要知道,士可杀,不可辱! 他今日拼死也要赢了这一把! 他就不信了,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三皇子敢搞什么猫腻? 一会儿赢了马球赛,他倒要看看,三皇子和这个走狗,会不会当众剃光头发! 他不着痕迹地抬高声音,以便让在场众人都听到:“这可是好主意!输的人剃光头发,谁若是耍赖,谁便是狗娘养的!”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都望了过来。 反正姜浔是个纨绔子弟,说出这话倒也叫人不意外,意外的是,三皇子竟然也没有反驳的意思? 不过打的这个赌也实在是太损了...... 哎呀,这几个人不管是谁输了,谁都下不了台啊...... 但众人心底,隐隐还是期待的。 这种鬼热闹,谁不想看啊? 李承稷迎着众人戏谑的视线,也不免带着些怒意。 怎么个意思,这些人期待什么? 难道以为他会输吗? 他冷笑着附和一声:“是,谁若是耍赖,谁便是狗娘养的!” 说罢,再不管众人的视线,伸手接过下人手中的缰绳,率先往场地中间中。 阿福也随即跟了上去。 姜令芷和姜浔对视一眼,弯了弯唇角:“走吧,二哥。” 第172章 连一根头发丝都没碰着 姜令芷也接过下人手里递来的缰绳和球杆。 这马是临时从别庄的马场牵过来的,品种虽然比不上李承稷的汗血宝马,好在也是膘肥体壮。 就是对陌生人的气息敏感了些,显得有些烦躁。 姜令芷伸手摸着马头和脖子,安抚马儿,熟悉后,又贴着它的耳朵咕哝了几句。 姜浔看不懂:“你在干什么?” 姜令芷耐心解释:“我在跟它说话,让它一会儿听我指挥。” 姜浔伸手扶额,完了,这丫头莫不是被吓傻了,开始说胡话了,马儿怎么能听懂人说话? 姜令芷笑了笑:“它是听不懂人话,但马儿很聪明的,它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姜浔摇了摇头,完全当她是在自娱自乐,只抓紧时间向她介绍打马球的规则。 “看那两个球门......” 只要能顺利将球打进对方的球门,就视为赢下一局。 一般双人对打,则是三局两胜。 姜浔边说边忍不住叹气。 打马球的是勤学苦练,练出来的技术,像她这样赶鸭子上架现学的,可真是天底下头一个了。 姜令芷点点头。 她一手抓着缰绳和马鬃,抬起一只脚踩着马镫,一个借力,翻身上了马背,坐稳在马鞍上。 见她上马的动作行云流水,姜浔总算是勉强放心一点,别的不说,会骑马就行。 那边李承稷和阿福也都利落地翻身上马,随即调转马头,与姜令芷和姜浔相对。 李承稷的马术极好,自小就是宫里的师傅耐心教导,而且身边从不缺少陪练,这几年的秋猎,他回回都是拔得头筹。 至于打马球的技术,那就更不必说了,大雍始皇帝喜欢打马球,皇室中人更是人人都擅长。 阿福也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她仔细观察过了,那个姜二公子倒像是个会的! 但那个萧四夫人,连马球杆都不怎么熟悉,根本就不会打! 待会儿她只要利落的解决了萧四夫人,再去和三皇子一起,解决姜二公子,直接就稳赢! 正想着,一声锣鼓敲响,震得人头皮发麻! 比赛开始了! 四人当即追着马球就动了起来。 凉棚下看热闹的众人瞪大了眼睛。 景曦看着姜令芷策马疾驰,不由激动起来:“没想到四嫂马术这么好!” 萧玥也是看得激动不已。 但是打马球到底不只是比拼马术。 场上,阿福已经抢先抢到了球。 她抡圆了球杖把球传给李承稷,随后李承稷策马追着球,一记精准的击打后,马球便朝着球门飞了过去。 台上顿时一片赞叹声:“三皇子殿下的马球打得真好!旗开得胜,这就要赢下一分了!” 姜浔和姜令芷立刻策马狂奔,追着那马球要去截断它。 李承稷给了阿福一个眼神,阿福立刻挥着马球杆追了上去,想要趁机从背后下手。 姜令芷察觉有人靠近,立刻抽出马鞭朝姜浔的马屁股上抽了一下,后脑勺一阵冷风逼近,她来不及多思考,顺势就俯身趴在了马背上。 阿福手中的马球杆扑了空,还差点稳不住重心摔下马。 她一击不中,当即便要调整姿势再来。 但姜令芷哪会给她这个机会,猝不及防地又扯着马缰绳往边上跑开,与她拉开了距离。 阿福啐骂了一声“奸诈”,又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而另一边姜浔的马匹忽然加速,他丝毫不慌,调整姿势,抓住机会抡起马球杆,生生抢断了马上就要进洞的球,反手又朝着另一边的球洞抡了回去。 “好球!” 如此精彩的进攻与反击,看得众人一片赞扬。 周渊更是在那激动地上蹿下跳:“姜二,真有你的!” 而场外的欢呼声,在李承稷听来简直就是莫大的讽刺。 他调转马头,黑着一张脸,去阻拦那个被姜浔打回来的球。 他没想到,方才那种混乱的情况,姜令芷那个贱人竟然能躲开闷棍。 更没想到,姜浔这狗东西竟敢截断他的球! ......还真是,一对难缠的贱种兄妹呢。 姜浔追着马球要把它打进洞,而李承稷也几乎是与他并行着狂奔。 而那边阿福策马追着姜令芷,却不知怎么的,始终就差着距离,她抡起马球杆试了几次始终也够不着。 姜令芷甚至还时不时地回头,冲着阿福招手:“快来啊,小姑娘。” 阿福越发气怒,总觉得她的手势和表情好像在叫狗。 而这个场面在众人看来,越发兴奋,许久没有看到配合这般默契的比赛了! 原本,台上有不少人以为,对上三皇子,姜氏兄妹会很识相地有所保留呢。 却没想到,这二人一个比一个耿直,就是要赢! 而此时,姜浔已经追上了马球,他当即伸出球杖,利落一击。 李承稷到底晚了一步,球杖落地之时,马球已经被击飞,只铲到了一块泥。 他颇有些气急败坏,直起身子瞪了姜浔一眼,却见姜浔缓缓露出一个巨大的笑容。 球进了。 “咚!” 有专门计分的下人,拎着铜锣沿着场边开始边敲边喊:“第一局,姜二公子、萧四夫人胜!” 姜令芷驱着马,走到姜浔身边,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真有你的!” “小菜一碟!” 姜浔笑着回她一句。 他这会儿心里当真是放松不少。 只要接下来两场,也能像方才那般,她骑着马躲人,他来和三皇子周旋,定然能在这马球场上全身而退。 但姜令芷却没有他这般乐观,她虽然不了解三皇子。 但跟瑞王打交道这么久,瑞王行事有多畜生不如,她是知道的。 而这三皇子嘛...... 李承稷此时彻底黑着一张脸,从姜氏兄妹身上收回视线,目光阴狠地盯着回到他身边的阿福。 阿福又是惶恐又是挫败。 她虽然是奴婢,可自小就接受训练,自认无论是马术,还是打马球技术,都是顶尖的水平。 但方才一整场,她完全就是被姜令芷当狗一样遛着玩,连人家的头发丝都没碰着一根。 没追上姜令芷也就算了,还没能帮着三皇子拦住马球,一件事都没干成。 一上来就输得这般难看。 她心里清楚得很,今日赢下比赛那是万事大吉,可若是输了,她丝毫不怀疑会被身边这位三皇子五马分尸。 她咬了咬唇,赶紧向三皇子保证:“殿下放心,奴婢保证,剩下两场绝不会再输球。” 李承稷眯了眯眼。 他已经敏锐地意识到,若是正儿八经打马球,姜浔此人完全不好对付。 而姜令芷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过马球的位置,一直在绕着场子策马狂奔,说明她极大可能擅长骑马,但并不会打马球。 方才那一局,定然是那对兄妹早就想好了策略。 李承稷笑了,怎么,还真当这场马球赛,是为了和他们争输赢出风头的? 哪一年打马球的不出点事,死几个人。 今年就不巧,轮到姜家了。 他勾了勾唇角,既然姜令芷滑不丢手地不好追,那就:“赢不赢的不打紧,下一场,先杀姜浔。” “是!” 第173章 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 “准备!” 下人敲着铜锣,“开始!” 姜令芷看着笑面虎一样的李承稷,心头那股不安越发浓烈。 她转头叮嘱姜浔:“二哥,输赢不打紧,保证安全。” 姜浔也并不逞强:“知道了。” 第二局开场。 马球落在姜浔不远处,李承稷和阿福似乎觉得抢不过,已经提前去球洞的方向防守。 一切看起来还算正常。 姜浔和姜令芷对视一眼,二人一前一后驱着马过去,姜浔扬起马球棍去击球。 李承稷和阿福顺利截断马球,马球迅速朝着姜浔和姜令芷迎面飞了过来。 姜浔忙侧身去躲避,顺手又扬起球杆要将马球打落在地,伸出球杖要再次击球。 恰在此时,阿福已经策马追赶了上来,同样也抄起了球杖。 只不过她瞄准的不是那颗马球,而是姜浔的马腿。 姜令芷顿时皱起了眉头,高喊一声:“二哥,小心!” 幸好她这一提醒,姜浔注意到阿福的小动作,他忙收回球杖,下意识地夹紧马腹,扯紧马缰绳。 马儿骤然吃力,抬起前蹄,阿福的球杖落了空。 可姜浔却也因此整个人在马背上一阵颠簸,没等他坐稳,阿福的球杖又落了下来。 看似是要去打落在地上的马球,但球杖的方向却又是朝着马后腿。 姜令芷只觉得眼前一黑。 “驾!”她一边加速,一边将手中的球杖朝着阿福抡了出去。 球杖迎面砸中了阿福的脑袋,鼻梁瞬间出血,倒真是让她的动作缓了片刻。 而就在此时,李承稷的马球杆已经砸了下去,力气之大,简直要把马腿砸断。 马儿剧痛之下立刻暴躁起来,旋即开始翻腾着的狂奔,姜浔面露慌乱,赶紧弯腰抱住马脖子。 台子上顿时一片惊呼声:“唉哟,姜二公子这是危险了!” 若是被暴躁的马儿颠下马背,马蹄踩上去,轻则残疾,重则丧命的都有啊! “二哥!” 姜令芷目不转睛地盯着姜浔,策马就要追上去,见她动作,李承稷低声吩咐了阿福一句:“拦住她!” “是。” 阿福抓着马球杆就又往姜令芷的马儿抡去。 姜令芷劈手接住她的马球棍,虎口都被震裂,开始流血。 但她丝毫不觉得痛,咬牙抓紧着马球棍。 阿福皱眉,立刻就要把马球棍夺回去,姜令芷就是不让。 二人几乎僵持着并行。 姜令芷抬眼去找姜浔的身影,就见李承稷策马追在姜浔身后。 而他越是追得紧,前头那匹马就越是癫狂。 甚至有几次,他的马球杆还狠狠抽在马屁股上。 姜令芷指尖发凉,气怒不已。 偏头看了眼如狗皮膏药一般的阿福,她当机立断松开马球棍。 正当阿福得意着,要再次抡起马球棍时,姜令芷已经利落地拔下发簪,用力戳进阿福的马脖子里,随之也一脚踹在阿福的脚上。 马儿吃痛,顿时扬起前蹄,癫狂不已。 阿福顿时面露惊恐,当即便要跳马求生,可偏偏脚被姜令芷一踹,卡在马镫里出不来。 没一会儿,她就被颠下马背,被狂奔的马儿拖行着,满场只剩下她惊恐的叫喊声。 姜令芷策马去追李承稷。 眼见着李承稷的马球棍又要朝着姜浔的胳膊抡过去,她再顾不得旁的,冲着李承稷急声喊道:“三皇子,你可知道,你的母妃和瑞王有私情?” 李承稷受不得刺激,转头回来就怒视着姜令芷。 这个贱种,居然敢如此污蔑他的母妃! 怪不得母妃一定要除了她! 只因她实在是该死! 她继续刺激着李承稷,好拖住他的动作:“三皇子你难道没发现,你的母妃和瑞王一向亲近吗?你想想,敲登闻鼓得罪瑞王的是我,为什么向我动手的,是你母妃啊?” 李承稷一下子愣住了。 ......说的也是啊。 母妃这样矜贵如神仙般的人儿,怎么会为了姜令芷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贱人,纡尊降贵来这夏日宴? 还有那有毒的酒水...... 母妃脱口而出,瑞王有解药,那岂不就是说,瑞王给她的毒药? 母妃为什么要替瑞王做这些? 他甚至开始思考,母妃说的那句,姜氏兄妹死了,便会有人送他入东宫,说的是不是瑞王? 姜令芷却是趁他怔愣的机会,急速追上姜浔的马,朝他伸手:“二哥,跳到我的马背上。” 姜浔虽然骤然受惊,却到底是个心性坚韧的,点点头,直起身子伸手去抓姜令芷。 她的手上已经满是血水了,姜浔眼眶一红,本是要在这球场上护着她的,可到头来,却是她来保护自己。 “阿芷......” 可就当他要抓住姜令芷的手时,那边的三皇子已经铁青着脸又追了上来。 他朝着姜浔劈手就是一棍。 就这会儿的功夫他就已经想通了。 不论真相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姜令芷这个胡说八道的贱女人死! 死人的嘴是最严的! 一丁点的秘密都说不出来。 姜浔处境本就艰难,胳膊上又生生挨了这一棍,整个人再无法稳住,手上缰绳一松,整个人就从马上坠了下去。 姜令芷万分惊恐,她抓着缰绳,整个人顺势坠了下去,要去拉住姜浔:“二哥!” 而此刻。 他们身后几步的距离,李承稷已经驱着马赶上来。 势要就此把姜浔就此踩死在马蹄下。 第174章 夺命 姜浔被猛的一摔,五官都狰狞了。 浑身哪哪都疼得厉害,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伤着了。 方才被马球棍抡到的那只胳膊,完全抬不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断了。 姜令芷抓着缰绳半个身子腾空,使出全身力气去拽姜浔:“二哥,快,快起来!” 姜浔刚想说他好疼他起不来,结果一偏头,就瞧见李承稷那近在咫尺的马蹄。 ......他起不来也得起。 人在生死关头爆发出的力量难以估量。 他咬牙忍着痛楚,抓住姜令芷那只手,一个借力,迅速起身。 而后又抓着马鞍,翻身上了马背。 二人一马立刻往前狂奔。 身后是李承稷近在耳边气急败坏的怒骂声:“站住!” 场外的众人听不到马球场上他们说的话,但方才的情形让每个人都震惊不已。 这场马球赛,怎么忽然间变得像是夺命大逃杀。 大庭广众的,三皇子这是要做什么? 萧玥和景曦互相对视一眼,也觉得不妙。 萧玥皱着眉:“小姑,我瞧着这三皇子实在不对劲,偏偏四叔不在,咱们叫人回去请老夫人过来!” 景曦点点头,转头吩咐丫鬟珍珠:“去叫刘大把马车卸了,骑马回去送信!” “是。” 坐在她们不远处的萧景瑶不摇着手中的扇子,不动声色地将她们说的话收入耳中。 她偏头轻声吩咐自己的心腹嬷嬷:“把人拦下来。” “是。” 萧景瑶眯了眯眼,看着马球场上逃命似的姜氏兄妹,心头说不出的畅快。 打从周贵妃让她给姜氏兄妹送请帖的时候,她就知道,姜令芷这个小贱人,只怕是又得罪人了。 也好,那自己就顺水推舟帮一把,只当是给慧柔出口恶气。 姜氏啊姜氏,若不是你当初假意放过慧柔,故意重罚灵舒,她也不至于那般遭瑞王府的记恨,丢了和三皇子的婚事。 如今她在寺庙带发修行,夜夜难眠,哭的眼睛都要瞎了。 你在这上京做那威风八面的将军夫人,可曾心里有愧过? 哈! 今日便就好好享受这三皇子的怒火吧。 ...... 李承稷眯了眯眼,强忍住想追上去的念头,转身就去找马球。 大庭广众的,他若是做得太过明显,只怕回头不好交代。 不过,姜令芷这个愚蠢的贱妇,以为带走姜浔就能躲得过一死吗? 莫不是忘了,这一场马球赛还未结束。 没了姜浔这个会打马球的,姜令芷这个乡野村妇必输无疑。 下一场,他便会亲手杀了她。 再让重伤的姜浔服输,自己剃光头发,好被应天府重刑打死! “嘶~” 缓过神来的姜浔,疼的忍不住吸气。 “伤着哪了?”姜令芷一边说话,一边带着姜浔往马球场边上去。 姜浔慢慢动了动胳膊腿,自行检查着:“唔,胳膊断了......腿......腿还好的,脚......脚只怕也是伤的不轻......” 姜令芷听着,忍不住啐了一声:“畜生不如的东西!” “干嘛骂......”姜浔刚想抱怨,反应过来后又闭了嘴。 哦,阿芷是在骂李承稷。 那确实是。 姜令芷策马到马球场边上,姜浔的几个随从都急得不行:“大小姐,这边!这边!二公子!二公子!” 她指挥道:“快去找大夫!” 话音刚落,一声锣鼓声响起:“咚!” “球进了!” “这一局,三皇子胜!” 下人敲着锣鼓又开始绕场地宣扬着。 场外顿时又响起欢呼声。 就仿佛方才那几乎算是当众谋杀的行径,只是马球赛上的意外。 姜令芷抿了抿唇,在上京见过这么多人,目前为止,李承稷堪称最为阴险的那一个。 李承稷骑在马上,慢悠悠地走过来,满脸关切:“呀,姜二公子怎么伤得这般严重,这最后一局,只怕是没法上场了吧。” 姜浔几乎立刻便想到了一开始打的那个赌。 他心生惶恐,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三皇子,这最后一局,能否等我养好了伤,再......” 李承稷笑了,神情一派怜悯:“嗯?姜二公子这说的什么话?君子一言九鼎,今日要么咱们比出了胜负来,要么直接算你们输......头发没剃光之前,可不许离开。” 姜浔气得面皮紫涨,终究还是没忍住张口痛骂:“你!你这个阴险小人!” 李承稷眨了眨眼,十分疑惑:“姜二公子为何骂人?还是说,姜二公子想耍赖,你娘她......” “住口!”姜浔暴怒。 他不允许任何人说他娘一句不好。 “二哥,别激动,还有我呢。”姜令芷拍了拍姜浔的胳膊。 她手上的血迹又浓重了几分,只是方才拖着姜浔上马时,虎口的伤又崩裂了。 “你的伤要紧,”她看着姜浔的眼睛,语气轻松道,“我方才看了两场,我觉得我会一点了,你信我一次。” 姜浔:“......” 拿他当三岁小孩哄呢,她方才可是连球都没碰着过,怎么可能看一看就会了? 他挣扎着就要起身:“我还有一只手可以打!” “你别胡闹,”姜令芷艰难地按住他:“你养好了伤,才能走南闯北做生意,给我赚银子花呢。” 姜浔气的想锤她:“小没良心的,都什么时候了,你这个还说这种话。” 可事已至此,似乎也没别的法子。 要么他就强撑着上场,拖累阿芷,还要被李承稷再虐一场。 要么就弃权认输自己动手剃了头发......那下场也跟直接去死没有区别。 还不如,让阿芷上场去搏一搏。 不说打赢,万一打个平手,今日也算是能收场。 想到这,他冲着李承稷道:“既然如此,那最后一场,三皇子公平些,莫要再叫帮手,就和阿芷单挑!” 李承稷随意地挑了挑眉:“好啊!” 在他看来,这最后一场的输赢已经显而易见。 正好,在杀人这件事上,他甚是喜欢亲自动手的感觉。 第175章 回敬 姜浔转头吩咐下人去再取一支马球棍来。 而后想了想,又低声和姜令芷叮嘱了一句。 姜令芷点点头:“放心吧。” 她又安抚了姜浔了几句,起身回头,看着李承稷那副令人作呕的神情,蓦地笑了。 李承稷却觉得,她的笑容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眼见着就要死在他手里了,她还笑什么? 心念电转间,他莫名想到她方才说的那些话,顿时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 这个贱妇! 定然是在笑他的母妃和瑞王偷情的秘密! 去死吧! 赶快去死吧! 李承稷脸上的表情变得阴狠,他迫不及待地催促道:“萧四夫人,请吧!” 姜令芷接过下人递来马球棍,她在手里掂了掂,就好像在掂一把杀猪刀趁不趁手一样。 她拎着球棍,利落地翻身上马。 拉着缰绳,马球棍在手里挽成了花,最后冲着李承稷:“三皇子殿下,请吧。” “哼。” 铜锣又是一声响。 最后一场马球赛开场。 场外的众人再也没了欢呼声,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能在这场宴会上的,个顶个的都是人精。 都这会儿了,谁还能看不出来,这三皇子是拿着马球赛做幌子,要借刀杀人啊! 也不知道姜二公子和萧四夫人到底哪里得罪于他了? 但今日能在这里的,也都是勋贵中的勋贵,轻易不会站出来替谁说话。 一边是皇室外戚荣国公府,天潢贵胄三皇子,以及他背后的周贵妃。 搞不好便是得罪皇权。 另一边,则是手握天下财库的姜尚书的一双女儿,以及,萧四夫人背后的萧国公府。 尤其是她的夫君萧景弋,等他回来上京,算起账来搞不好会当场砍人脑袋。 ......且先装傻当马球赛看吧。 马球就落在李承稷脚下。 但他丝毫不在意,整个人的注意力就盯着姜令芷。 他见过那么多美人,竟然都比不上这张脸,当真是叫他惊艳到越看越挪不开眼。 可怎么偏偏就长在这么一个下贱又愚蠢的泥腿子身上呢。 他抖了抖衣袖,一只小巧的匕首悄然落入掌心。 既然长错了地方,那么现在,他便来剥了这张皮。 ...... 姜令芷盯着李承稷脚底下那颗马球瞧了几眼。 姜浔说,马球不一定非用马球棍打进洞,也可以用手。 ......那也就是说,她可以先把李承稷给解决了。 然后,再拐回来,捡起马球,扔进洞里,赢下这一局。 她视线往上,看着李承稷眨了眨眼。 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打伤了二哥的胳膊,又害得他坠马,那就......也让他尝尝这个滋味! 她举着马球棍,夹了夹马肚子,冲着李承稷就直冲了过去。 李承稷见她这副不知死活的模样,冷笑一声,立刻就举起马球棍,猛地扬起马鞭抽在马儿身上。 马儿吃痛,当即冲着姜令芷迎了上去。 场外台子上看着二人如同拼刺刀子一般的架势,一颗心简直吊在了嗓子眼。 姜令芷丝毫不留情面,马球棍便朝着李承稷的脑袋抡。 李承稷还从未被人如此无礼地对待过,顿时怒意上头。 他猛地抬手,用力挡开将她的马球棍,将姜令芷反弹得一个身形不稳。 与此同时,他稳住马儿的速度跟着姜令芷。 另一只手已经松开缰绳,袖口匕首滑进手上,冲着她的胸口猛戳过去。 正常人在稳不住时,都会下意识地去保持平衡,那么,在她直起腰的那一刻,匕首便会立刻扎进她的心脏。 凉棚下的众人离得远,注意不到李承稷手中的匕首。 但姜令芷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现在就是后悔。 她怎么就只带了孟白呢,她就该把那袖箭和暴雨梨花针都带上! 以便这会儿就能把李承稷打成筛子。 姜令芷来不及多想,顺势拽着缰绳坠了下去。 场外众人看得大惊失色。 ......这萧四夫人这下可是倒霉了,该不会也要坠马了吧?! 这对兄妹,实惨。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叫人大开眼界。 只见姜令芷贴着马腹竟然从另一边又重新出现,与此同时,手中多了把泥土,抬手就扬在了李承稷的马眼睛里。 马儿眼睛被刺痛,顿时乱了步伐,开始不停地在原地晃脑袋,李承稷被颠的七荤八素。 姜令芷重新稳坐在马背上,马球棍随之敲在李承稷的手肘。 李承稷胳膊彻底失去力气,手中的匕首顿时不受控制地要飞上天,又明晃晃地落在地上,就这么暴露在众人面前。 场外的众人:“......” 这么多双眼睛呢,这实在是没法当做看不见。 李承稷这会儿简直气得要发疯。 姜令芷这个贱妇! 她怎么敢如此阴险! 事已至此,反正凶器已经被瞧见了,李承稷反倒是有些无所顾忌。 不如直接做绝! 那就不必再去想匕首的事情了,他只要弄死姜令芷,无论是什么罪名,都能往她头上扣! 他扬起马鞭,重重抽在马屁股上。 马儿吃痛,随即蹿了出去。 虽然马儿已经癫狂,但是李承稷死死勒住缰绳控制方向,再次朝着姜令芷直冲过去。 姜令芷也立刻策马狂奔。 她俯身摸了摸马耳朵:“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马儿嘶鸣一声,仿佛真的领会了她的意思。 渐渐地,姜令芷的马儿甩开了李承稷半圈之多。 李承稷追又追不上,气得在背后破口大骂:“姜令芷,你这个缩头乌龟,滚回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姜令芷就打算这样一直骑马躲开李承稷时,她忽然又调转马头,朝着李承稷直冲了回去。 李承稷再次举起手中的马球棍,瞄着姜令芷,想要一击之下打断她的脖子。 姜令芷拉着马缰绳,渐渐地从马背上站了起来,李承稷也开始做好准备,甚至于,他另一只手也扶着马球棍,想要借更大的力。 而此时,姜令芷猛地一拉缰绳,胯下的马儿昂起马头,继而又抬起马蹄,连人带马,从李承稷身上跃了过去。 “啊!” 李承稷脑袋被马蹄狠踹了一脚,整个人滚落在地,比之方才的姜浔还要狼狈万分。 偏偏他躲闪不及,大腿又被自己的马儿踩了一脚,只听清脆一声骨头断裂的声响,痛得他忍不住仰天大喊。 场外的众人都惊呆了,三皇子这是......被马儿踩断腿了? 原本正看热闹的萧景瑶,顿时脸色煞白,姜家兄妹出事就算了,三皇子也万万不能出事啊! 整个荣国公府的希望,可都在三皇子身上呢! 她忙吩咐道:“快去叫大夫!” 场外一片混乱,不少人都慌里慌张地往马球场赶。 姜令芷不紧不慢地翻身下马,捡起那颗一直落在地上无人管的马球。 随后小跑到三皇子跟前,笑眯眯地看着他,就用方才他讥讽姜浔时的语气,回敬道:“呀,三皇子伤得这般严重,” 说着,她将那颗马球在手里抛了抛:“这决定胜负的一球,只怕你是打不到了吧?” 说罢径直把马球扔进了不远处的球洞。 第176章 把门板拆了 众人做梦都没想到,本是来到这别庄解暑散心的,结果却接连看到如此惊心动魄的戏码。 真是精彩到叫人此生难忘。 李承稷满脸杀意地看着姜令芷,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他刚想说话,噗的就吐出一口血来。 方才摔得太重了,五脏六腑都仿佛要震碎了。 姜令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丝毫不觉得自己心狠手辣。 照马球场上那不成文的规矩,坠马受伤乃是常事,伤者只能自认倒霉。 姜浔打落牙齿往肚里吞,那么现在李承稷就算是死在马蹄下,也是他的命。 她再不看他一眼,继而往马球场边上走过去,照看姜浔。 姜浔一见他过来,挣扎着要起身,歇了这一会儿,虽然还是浑身疼,但精气神倒是恢复了不少。 姜浔龇牙咧嘴的:“真有你的。” 姜令芷蹲下来,冲他挑了挑眉:“那还不都是你教得好!” 她顿了顿,有些疑惑:“没有大夫来吗?” 姜浔嗤笑了一声,抬手指了指马球场内:“都在那呢。” 姜令芷顺着姜浔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荣国公府的周世子和萧景瑶已经带着大夫围在李承稷身边了。 方才周贵妃随行的两位太医都跟着周贵妃走了,这会儿给李承稷看伤的是府医。 府医见到三皇子这样,也是吓得不轻,赶紧就取了止血的药丸给李承稷服下,又细细地将他全身检查了一遍。 府医满脸惶恐的对萧景瑶和周世子说道:“老爷,夫人,三皇子吐血不止,只怕是伤及了肺腑,腿上的骨头也像是被踩碎了,草民医术有限,还是得快些请太医过来!” 周世子忙不迭地吩咐下人,赶快叫人进宫去请太医,萧景瑶也赶紧叫来下人过来,小心地将三皇子抬到凉棚下等着。 走到马球场边上时,李承稷看到姜浔和姜令芷,顿时又激动起来,使劲地抬着脑袋,似是有话要说。 偏又说不出来。 萧景瑶看着三皇子那恨意浓重的模样,略一思索,便冲着姜令芷厉声呵斥道: “姜氏!你实在胆大妄为,竟敢当众谋害三皇子,这可是死罪!” 到底是在荣国公府的地盘上出的事,萧景瑶没看到姜令芷吃瘪有些遗憾,但更怕今日的事牵扯到自己身上。 姜令芷看着与以往变了个人一样的萧景瑶,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 怎么这些人都这般擅长变脸如翻书这一套? 她好奇问道:“世子夫人这说的什么话?马球场上哪年没有坠马受伤的?便是我二哥,也伤了胳膊。若是这么论起来,那也是三皇子死罪在先。” 萧景瑶听的无语,冷笑一声:“......三皇子身份贵重,你二哥什么身份,怎么能比?” 她怎么没发觉,姜氏如此牙尖嘴利。 还一副荤素不忌的模样,什么话都敢驳。 姜令芷却是不紧不慢地反问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莫不是在世子夫人眼里,三皇子身份地位比天子还高一等?” “......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萧景瑶一下子急了。 她面皮紫涨,赶紧替自己找补:“你二哥坠马是自己骑术不佳,三皇子坠马,分明是你存心报复,故意纵马伤人!” 姜令芷冷冷一笑。 在权利高处生活久了的人是这样的。 只许他们有特权,视人命如草芥,但不许旁人有一丝一毫反抗的行为。 萧景瑶被她笑得心里发毛:“你笑什么?你......三皇子都伤成这样了,你非但不知悔改,还敢幸灾乐祸!” “笑你堂堂荣国公府当家主母,行事怎么就这么不!要!脸!” 姜令芷一字一句地高声骂道,又质问道,“有功夫在这替三皇子打抱不平,却没功夫给我二哥找个大夫过来?都是在你荣国公府的场子上受的伤,你们却这般区别对待,这就是你们荣国公府的处事之道?” 萧景瑶简直要气疯了。 出嫁前,她是萧国公府的嫡长女,出嫁后,她又是荣国公府的当家主母。 还从未有人敢拿这样粗俗的话来数落她!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萧景瑶只觉得脸上好像被重重扇了一巴掌一样。 她几乎立刻就想发作。 还是周世子拦住她,低声道:“一个疯婆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快去叫个大夫来,别落人口舌。” 姜浔上一场就受了伤,就一直在马球场边上待着,到现在马球赛都结束了,还没大夫来看过他。 而三皇子一坠马,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荣国公府只是个办宴会的,此时这般行事偏颇,未免叫人觉得,似乎是在故意针对姜氏兄妹。 那这事细想起来,可就有意思了。 到时候,只怕是荣国公府再不想被牵扯上,那也是脱不了干系了。 萧景瑶一听周世子提醒,顿时就冷静下来。 她也顾不得难堪,赶紧呵斥身边的下人:“都是死的吗?我方才忙着顾不上也就算了,难道你们没瞧见姜二公子伤了,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还不快去给他找个大夫来!” “用不着!”姜令芷冷哼一声,没再理会萧景瑶,而是吩咐姜浔的小厮:“去拆块门板来,抬着二公子走。” 萧景瑶:“......” 用不着大夫,就用得着门板是吗? 那两个小厮对视一眼,忙朝姜令芷一拱手:“是,大小姐!” 此时,因为姜令芷和萧景瑶的对峙,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他们。 方才那些向她亲近示好的女眷,这会儿看她的眼神又变得疏离、客气、审视,仿佛生怕过早地站队,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景曦和萧玥已经从凉棚里小跑过来,站在她身边,一副要给她撑腰的样子。 倒是方才那位主动凑上来讨好的永定侯赵夫人,这会反倒是皱着眉头,一副斥责的语气:“萧四夫人,这马球赛是打马球的,可不是斗气逞凶的,你故意伤了三皇子,照规矩,怎么着也该给三皇子磕头认错才是。” 赵夫人一开始的确是存着讨好攀关系的心思,但这会再看姜令芷,就觉得她是在自掘坟墓。 她本以为能做将军夫人的女子,总该是矜贵自持的,却没想到,竟是跟个泼妇一样耍横蛮干。 这样到处惹祸的女子,能有什么前途? 只怕是今日过后,这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就得丢了。 搞不好,萧国公府也要就此厌弃了她。 还是荣国公府这样的皇亲国戚更值得结交一些。 第177章 偏要一走了之 萧玥听着未来婆婆这样说话,心有不满。 她刚想反驳,姜令芷就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挡在身后。 自古婆媳关系就难相处,这还没成婚呢,可别先结了梁子。 再说了,也用不着一个小辈替她出头。 姜令芷讥讽地看着赵夫人,反问道:“规矩?赵夫人的规矩便是谁有权势地位,谁就更有理? 若是这样的规矩,那便请赵夫人先给我磕头行礼吧! 我虽然年纪小,但到底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应当受得起你三品淑人的跪拜礼。” 赵夫人听得脑瓜子嗡嗡的。 这个姜氏她怎么也油盐不进,小嘴叭叭得跟淬了毒似的无差别直扎人心啊! 但她又不敢再说什么,默默地低着头往后退,生怕姜令芷真逼着她下跪。 姜令芷懒得理她,眼见着小厮拆了门板过来,便指挥着他们慢慢抬起姜浔,往大门的方向走。 “站......站住!”凉棚下痛得死去活来的李承稷,看到姜令芷和姜浔要走,喘着气吩咐道:“拿下!” 把他害成这样,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想得美! 看着眼前迅速围上来的几个带刀侍卫,姜令芷都要气笑了。 怎么,这个三皇子是方才摔下来的时候把脑子也摔没了吗? 真打算要当众行凶? 姜令芷偏头看向孟白,孟点点头,摩拳擦掌。 夫人好久都没有给她活动手脚的机会了,真是的,都急不可耐了呢。 孟白自腰间扯出鞭子,在空中空甩了一声响,随后利落地朝围着的那几个侍卫甩了过去。 几声痛叫喊过后,那几个拦路的侍卫全都躺在地上哭爹喊娘。 李承稷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脸色十分难看。 一方面是因为疼痛难耐。 但更多的却是,他发现,自己居然拿一个肆意践踏他颜面的女人没有办法。 这个出身低贱行事粗鄙愚蠢狂妄的女人怎么这般难缠! 玩阴的,他被她的马蹄踹下马,玩明的,他的侍卫竟然比不过她的一个女护卫。 李承稷死死地盯着姜令芷的身影。 就仿佛穷凶极恶的野兽在盯着新发现的有趣至极的猎物,一定要把它撕碎! “把外头所有的护卫都叫进来!” 他到底是皇子,每回出行身后也跟有几十个护卫,他就不信了,这么多人还能拦不住他们! 他今日定要活捉这个姜氏,用鞭子抽到她跪地求饶为止。 场上的众人一句话也不敢说。 只觉得今日倒了血霉了,出门没看黄历,才来这荣国公府的宴会。 这都是个什么事啊! 很快,那些带刀护卫全都围到了马球场。 姜令芷眯了眯眼,这个李承稷还真是疯得不轻。 她转头朝孟白伸手:“给我一把匕首。” 孟白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听话,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姜令芷。 姜令芷利落地抽了刀鞘,将匕首藏在袖子里,而后转身大声冲李承稷道:“三皇子,臣妇有话想跟您说。” 听到这一句,李承稷得意的笑了。 方才不是很狂吗? 现在知道走不了,还不是乖乖认输了? 他得意起来甚至都觉得一身的伤没那么疼了。 “过来。” 姜令芷微微一笑:“是。” 姜浔是看着她藏了匕首的,赶紧就想拦。 但哪里拦得住啊,姜令芷脚底生风的就直冲凉棚底下狂奔了过去。 他也不敢出生喊,生怕别人知道他妹妹要干啥。 李承稷这会儿仍旧躺在担架上。 姜令芷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身边,然后,膝盖一弯,跪了下去。 离得近了,李承稷越发觉得,姜令芷这副皮囊是美得惊心动魄。 尤其是那双神采奕奕敢直视他的桃花眼......这上京的女人,就没有这般野性胆大的。 正当他以为,姜令芷接下来便会痛哭流涕磕头求饶时。 却不想她手腕一个翻转,锋利的匕首就架在了他的脖颈间。 李承稷只觉得再一次被戏弄,顿时怒不可遏:“贱人!你非但死不悔改,还敢持刀威胁本皇子!” 姜令芷却不说话,手上只是微微一用力,刀刃刺破他的皮肉,腥热的鲜血渗出。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承稷:“殿下,叫你的人退下去。” 李承稷瞪着她,目眦欲裂:“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敢杀了本皇子!” 姜令芷一顿,其实她不想动手,因为她的好日子才刚开始。 但若是今日真死在这,那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正僵持着,从那些护卫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让开!” 侍卫们一愣,下意识回头望去,就见马球场上忽然多了个不速之客。 护卫们立刻拔了刀指着他,呵斥道:“何人造次?!” 姜浔已经惊喜地喊出声:“爹!” 姜川已经是快要年过半百的人了,面容沧桑,木簪束发,一身朴素青衣,就那么背着手,好似随意遛弯走到此处一般。 侍卫们面面相觑,俨然已经从姜浔的称呼中,认出了这是户部尚书姜川。 但是三皇子没发话,他们也不敢随意收刀。 姜川任由那闪着寒光的刀刃架在他脖子上,全然不在意。 他低头去看那躺在门板上的姜浔,语气带着嫌弃:“你这混小子,打个马球都能摔成这副德行,技不如人,就早些回家去练吧。” 姜浔满脸惊恐。 他很想说,爹你想骂什么时候都能骂,先管管你自己个的脑袋瓜吧。 姜川瞧着他精神还好,这才抬起头,远远看向凉棚下的李承稷,拱手道:“殿下见笑了,老夫来接我这顽皮的孩儿回府去。” 打从姜川出现后,李承稷的脸色便极其难看。 他甚至是在听到姜浔冲着姜川唤的那一声爹后,才猛然意识到,姜川这个老匹夫,是姜氏兄妹的爹。 怪不得......怪不得这对兄妹行事和姜川如出一辙的狂妄。 方才姜川一开口,就在那含沙射影,说什么技不如人,回家多练。 他还有什么理由拦着不让人走? 更何况。 姜川乃是佑宁帝倚重的实权大臣,可不是他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皇子,能随意喊打喊杀的。 李承稷一瞬间理智在脑子里重又占据高地,咬着牙:“姜尚书,请便。” 那些护卫忙收起刀子,把路让开。 姜川仍旧像是来时那样背着手,在前头慢吞吞地走。 姜浔的小厮抬着门板跟在身后。 姜川走了几步,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回头疑惑地朝着朝着凉棚下的姜令芷喊道:“还有你!你聋了?杵在那干什么?要我亲自去请你?” 俨然一副对儿女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姜令芷:“......” 虽然不想承姜川的情,可她更不想在这耗着。 只好哦了一声,顺势收了刀子,起身跟了上去。 第178章 爹!你是我亲爹吗? 李承稷看着姜令芷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 他真的是,记住这个贱妇了。 姜令芷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又朝着李承稷走了回去。 李承稷看着她手中重又出现的匕首,蓦地神情紧张,这个泼妇又想干什么。 姜令芷冲他笑了笑:“殿下,这场马球赛总归是我和我二哥赢了,这赢家的彩头嘛,我还没想好。但输家的惩罚,殿下可别忘了。” 李承稷就这样迎着光看着她,只觉得她整个人仿佛渡上一层柔和的金光,那带笑的模样好似叫人不敢直视的玉观音。 可偏偏说出的话,只叫他恨不得将这个贱妇打入十八层地狱。 因为姜令芷又补了一句:“你也不想连累贵妃娘娘被人称作是狗吧?” “滚!”李承稷气的双目赤红,胸腔不住的起伏,偏偏手边没有什么东西可砸,他竟是双手握拳怒砸地面,面目狰狞地呵斥道:“快滚!” 若不是今日姜川忽然出现,他绝不会放过姜氏这个贱妇,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这就走,”姜令芷点点头,又似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殿下会是个言而有信的人的,对吧?” “贱人!”李承稷怒不可遏:“我一定会杀了你!” 姜令芷:“......” 堂堂一个皇子怎么就这么输不起?这要是在乡下,像他这样的一天得被打三顿。 那边姜川又催了一声,姜令芷也不好再和李承稷拉扯什么,藏起匕首就跑了过去。 姜川背着手在前头走着。 两个小厮抬着姜浔跟在后头,姜令芷就放慢速度,跟在姜浔身边。 景曦和萧玥也不便再继续待下去,也随之一同离开。 “阿芷,你跟他有什么好说的呀?” 姜浔人都躺在门板上了,但是嘴闲不住啊:“以前倒是见过三皇子几次,总是一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做派,也不知道他今日是吃错药了发疯,还是他以前都是装的......” 结果话还没说完,前头姜川忽然脚步一顿,小厮没留意跟着停了一下,姜浔就被震得忍不住唉哟一声。 姜浔抱怨了一声:“疼死我了!” 姜川又迈开步子,头也不回道:“疼就把嘴闭上。” 他现在就是疑惑,怎么能养出这么没脑子的儿子? 这么多人跟着,什么有的没的都往外说? 姜浔疼得龇牙咧嘴的,怨念道:“......你是我亲爹吗你!” 姜川无语地冷笑一声。 姜令芷默默地想着,若不是你亲爹,就不会提醒你小心祸从口出了。 她现在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 她瞧得出来,姜川今日忽然出现在这是非之地,定然是为着姜浔来的,可......他到底也护佑她带她离开。 她不知该是感激抑或是惶恐。 她只庆幸,姜川没再跟她说一句话,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什么语气,什么表情。 出了马球场,她便放慢了脚步,远远地落在姜浔后头,和景曦和萧玥一起回府。 ...... 瑞王府那边。 瑞王妃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她的脸上还挂着红红的巴掌印,眼睛肿得都要睁不开了。 今日本是李荡的头七。 原本瑞王已经答应她,一起在府中守着,替荡儿烧些纸,和那些得道高僧一起,给荡儿念一念往生的经文。 可偏偏舞阳公主府又来了传话,说是舞阳在夏日宴上喝醉了酒,瑞王一听这话便立刻要出门。 瑞王妃哭求他别走,瑞王更是极不耐烦地打一她巴掌,随后扬长而去。 她实在想不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怎么她想好好送荡儿走,回回都赶上舞阳有这样那样的事? 亲儿子怎么就比不过侄女儿呢? 瑞王妃越想越觉得有问题。 不行,她得亲自去看看,舞阳这个小贱人,到底在是耍什么把戏! ...... 舞阳守在周贵妃的床榻前,满脸焦灼地轻声唤着:“母妃!母妃!” 此时周贵妃已经意识不清了,浑身发烫,脸涨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一样。 几个婢女不停地用冰块擦拭着周贵妃的四肢,想要替她降温,却始终见效甚微。 瑞王匆匆忙忙赶过来,见到这一幕,整个人心都要碎了! 他的媚儿! 他如花似玉的媚儿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舞阳见他来,哭得更大声了些:“瑞王叔,你可算是来了,我母妃她......她......” “乖宝,别怕,”瑞王一边安抚她,一边匆忙从袖口掏出玉瓶,拔下塞子,上前捏开周贵妃的嘴,将里头的药丸给她灌了下去。 随后他又摸着周贵妃的脸,焦灼地唤了几声:“媚儿!媚儿!” 舞阳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蹙眉,瑞王叔未免也没有边界了! 她脸色难看地唤了一声:“瑞王叔!” 瑞王如梦初醒,赶紧松开了周贵妃。 他极快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和你母妃到底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她是我表妹,瑞王叔是关心情切。” 在瑞王看来,舞阳还小,有些事情,现在还不宜告诉她。 舞阳将信将疑地嗯了一声,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在等待解药起效的时间里,瑞王开始安抚舞阳:“乖宝快别哭了,你母妃服了解药,很快会没事的。跟瑞王叔说说,那宴席上发生什么事了?” 那把精巧的鸳鸯转心壶,还有那无色无味的慢性毒酒,以及那合情合理的行酒令游戏......他无论如何想不出来是哪一步哪出了问题。 别说他了,舞阳一直就在周贵妃身边坐着,她也觉得匪夷所思。 她抽抽噎噎的,开始从头说起:“瑞王叔,原本母妃是与我说,她听闻姜氏欺负我,便十分不喜那姜氏,要想法子除了她。母妃在特制的酒壶里装了毒酒,原本计划着是倒给姜氏......” 舞阳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她看着周贵妃满眼难过。 她并不知道周贵妃和瑞王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没有机会知道,周贵妃主动提议要除了姜令芷,为的是哄着瑞王,把李承稷送进东宫。 她只以为,这么多年,母妃终于看到了她这个女儿,终于开始心疼她了。 这般想着,她忍不住扑在瑞王怀里,痛哭出声:“都是为了我,母妃她才变成这样的,她走之前,还让三皇兄替我杀了姜氏......” 瑞王听得稀里糊涂的,怎么把稷儿也牵扯进来了? 他皱着眉头正要细致地再问一问席面上的事,却忽听外头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府里的小太监火急火燎地小跑过来通传:“王爷,公主,瑞王妃来了!” 第179章 奇耻大辱 舞阳愣了一瞬,后知后觉地从瑞王怀里直起身子。 抬手擦了擦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王妃婶婶来啦?快请她到旁边花厅坐着!” 但她心里很是奇怪,瑞王妃怎么会来她这舞阳公主府呢? 说起来,瑞王妃是周贵妃的庶妹,既是她的姨母,又是她的婶母,本该是十分亲近的关系。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瑞王妃待她并不十分亲近,总是淡淡的,远不如瑞王叔待她体贴爱护。 但怎么说也是长辈,面上总得恭敬些。 瑞王却是控制不住的脸色发黑,分明是夏天,瑞王妃这三个字却是听得他背后一凉。 好好的,她不在王府待着,到公主府做什么? 还偏偏是这种媚儿中毒未醒的时候? 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他冷着一张脸冲那小太监斥道:“拦住她,不许她到后院来。” 末了又嘱咐舞阳:“乖宝,你在这里照顾你母妃,瑞王叔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倒要去看看,这个瑞王妃是不是不当腻了? 成日就只会给他添乱! 舞阳眨了眨眼,她本就懒得应付瑞王妃。 听瑞王这么说,便故意道:“......瑞王叔,这不好吧?王妃婶婶到底是贵客,我若是不去迎她,她该气恼我不懂规矩了。” 瑞王冷哼一声,语气笃定:“有本王在,她不敢。” 说罢,抬脚就往外走。 瑞王妃被拦在前院,眼泪还挂在脸上。 她死死地攥住掌心,咬着牙呵斥道:“狗奴才!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本王妃也敢拦?” 几个小太监都快要哭了:“王妃娘娘恕罪呀,这是王爷的意思,奴才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瑞王妃颤着声叫骂道:“瑞王他和舞阳在后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敢叫本王妃瞧见?” 换做其它已经嫁人的妇人,自是一心一意地和夫君过日子的。 但是舞阳这个厚脸皮,明明已经嫁了萧宴,又天天住在公主府,还天天变着花样的勾着瑞王往这公主府跑! 天底下哪有侄女和叔叔这般亲近的? 亲近到她这个做婶婶的都找上门了,却是面都不敢见? 若说其中没有猫腻,她根本不信! 瑞王妃越想越觉得恼怒,气到整个人浑身发抖,这桩事若是传出去,那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不由得又叫骂一声:“舞阳,你滚出来!你这个没脸没皮的小贱人!” 瑞王从后院出来时,正好就听到这一句。 他不由得眯了眯眼,快步上前,拉开小太监,当即便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周馨儿,你发什么疯!” 周馨儿,正是瑞王妃的闺名。 瑞王妃猝不及防挨了这一巴掌,整个人脑袋都是懵的,等看清眼前的瑞王时,她简直要疯了。 天底下哪个女人能受得了,在儿子头七这天,一向温柔体贴的夫君为了别的女子转身就走。 还接连甩了她两个巴掌,满眼冷漠憎恶地骂她是疯婆子。 瑞王妃怒不可遏。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舞阳是不是给瑞王下了什么蛊毒了? 否则他怎会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啊!” 瑞王妃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口不择言地喝骂道:“李宗烨,你还是人吗?荡儿他尸骨未寒啊!你竟和自己的亲侄女苟且......” 瑞王额头青筋直跳,恨不得当场拔了瑞王妃的舌头。 到底顾念这是在舞阳的公主府,他不想见血,只呵斥道:“都愣着干什么?王妃伤心过度失心疯了,快堵了她的嘴,捆了手脚,扔进柴房去,关上三日清醒清醒!” 瑞王妃听见这话,顿时慌了,她相信瑞王说得出,就做得到。 若是在这公主府待上三日,那可就错过荡儿的头七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围着她的下人,冲着瑞王又哀又痛道:“王爷!不要!不要把我关在这!我不闹了,不闹了,今日是荡儿的头七啊!您和我回去陪着荡儿啊......” 瑞王心里却只惦记着周贵妃,说完这些,看都不看绝望到极致的瑞王妃一眼,转身又回了后院。 周贵妃喝下解药后,当真慢慢地清醒过来。 瑞王推开门时,就见周贵妃正挣扎着起身,舞阳正在床边不停地劝着。 瑞王快步走到她跟前,将她按住,又急又气道:“媚儿,你这是做什么?你才服下解药,还需得缓一缓才能恢复......” 周贵妃看到瑞王,眼泪止不住地流。 现在解了毒醒过神来,当时在席面上的情形,便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她是怎么扯着衣裳胡言乱语,怎么状若疯癫地跳下湖中,那么多双戏谑的眼,仿佛就在她眼前盯着她嘲笑。 她本是风光无限高高在上的帝王宠妃啊! 除了皇后,天底下还有哪个女人如她这般风光? 可现在,她不知道成了多少人心中的笑柄! 她无法想象,以后这些外命妇进宫向她朝拜时,心里又会怎么想她? 她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后知后觉地发现,根本不是宫女倒错了酒,而是姜令芷那个贱妇,装着站不稳,趁机换了她的酒! 她死死地盯着瑞王,委屈得像个孩子:“是姜氏那个贱妇!她换了我的酒,害得我那般丢脸,我没法活了......” 见周贵妃这样,瑞王心里也不免后悔。 怎么能让媚儿这样天仙一样的人儿,亲自去对付姜氏那个贱妇呢! 他一时也顾不得舞阳在跟前,一把抱住心爱的周贵妃,温柔细致地轻拍着她的背,“没事了,都过去了。席面上还有稷儿在呢,是不是?他一向孝顺,最是听你的话,定然会替你报仇的……那宴会是你们周家的席面,不论发生什么,一个字都不会传出去的,你放心便是。” 哄了好一会儿,周贵妃总算是勉强平复了情绪,止住了哭声。 她这才注意到杵在一旁的满脸震惊的舞阳,一时有些心虚,忙松开了瑞王。 “舞阳,你别乱想,母妃和你瑞王叔没什么的,”周贵妃靠在垫子上,尽管十分虚弱,却还是尽力找补道,“席面上的事情你也瞧见了,母妃实在是难过......” 舞阳内心说不出的震惊。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了,男女之间有没有事,她还能看不出来吗? 怪不得瑞王叔一直待她如此亲近,她还天真以为,是她拿捏了瑞王叔。 原来一切都是看在她母妃的面上......呵! 但她能怎么办呢? 从前为了哄着让她唯三皇兄马首是瞻,周贵妃与她说过成千上万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而现在...... 她不用想也知道,若是母妃和瑞王的关系传出去,她这个公主又会是个什么下场。 “母妃不必多说,我都知道的,” 舞阳仍旧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瑞王叔心善,才如此关切咱们母女!您和瑞王叔说说话……我出去打听打听,姜氏那个贱妇死了没。” 第180章 肯为她花心思铺路就好 姜川叫人抬着姜浔在热闹街道上走了一圈。 整个上京都知道了,三皇子和姜二公子打马球,一个摔断了腿,一个摔断了胳膊。 于是众人议论纷纷,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打马球真的很危险。 事情就是这样,玩同一个游戏,两个人都受了伤,便谁都不必再追责。 别庄里,三皇子一直躺在地上。 府医本就医术有限,别庄里药材也不全,偏偏三皇子浑身是伤,众人也不敢挪动他。 太医赶到时,他只觉得自己命都快丢了。 “怎么伤得这般重!”太医给三皇子把完脉,赶紧找出一颗治内伤的药丸给他服下。 随之又小心翼翼地剪开他的裤脚,一看到他受伤的地方,就皱起了眉:“殿下伤的是膝盖,骨头都碎了......” 李承稷痛到咬牙,斥道:“不必告诉我伤得有多重,给我治好!” 太医赶紧道:“是,是!” 忙碌了好一会儿,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殿下,您这骨头实在是碎得厉害,微臣虽然给接上了,但以后能恢复成什么样子,微臣实在无法保证......” 李承稷面色陡然冷戾:“你说什么?” 太医赶紧跪地磕头:“殿下......殿下,微臣说的是最坏的打算,殿下天潢贵胄,自然有天家龙气护佑,定然会恢复的......” 李承稷懒得听他这些敷衍的废话,他闭了闭眼,咬牙道:“回宫!” 一旁的荣国公世子和萧景瑶对视一眼,不敢说话。 今日这席面,是特意根据周贵妃的意思,去针对姜氏兄妹的。 结果现在可倒好,姜令芷活蹦乱跳的走了,姜浔虽然受了点伤,却也并没有多严重。 反倒是周贵妃自己丢尽颜面,连带着三皇子也受了这么重的伤。 连太医都无法保证三皇子以后会恢复成什么样。 这若是恢复不好,腿脚有问题,三皇子还如何去争那个位置? 唉! ...... 彼时周贵妃服下解药已经彻底恢复如常。 她重新梳洗更衣,便又是那个温柔妩媚风姿绰约的贵妃,跟那个在宴席上撒泼的疯妇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媚儿,” 瑞王站在周贵妃背后,伸手揽着她,看着镜中的那张脸:“记忆里你总是这般貌美。” “王爷又哄我,”周媚儿娇嗔了一句,“妾身眼见着也快四十的人了。” 瑞王弯腰在她头发上印下一吻:“在本王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跟在我身后唤我宗烨哥哥的小姑娘。” 周媚儿一阵恍惚。 宗烨哥哥么...... 在及笄之前,她也一度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可以嫁给两情相悦的瑞王。 可姑母说,身为周家的嫡女,是一定要进宫的。 她也哭过闹过抗争过,直到后来,姑母给她喝了一杯酒,再醒来时,她就成了佑宁帝的女人。 其实那会儿她也想过认命的。 既然进了宫,便好好争宠,像姑母一样,坐到太后的位置,再保周家一世荣华。 周家的女儿都很擅长做这些。 但佑宁帝这个人很奇怪。 或者说,做帝王的,都很奇怪。 许是当年在太极殿上,荣安长公主一剑诛杀淮王,然后牵着他坐稳龙椅,这件事似乎对他影响颇深。 以至于他很长一段时间喜欢的女人,便也是这样能给他一方安稳的人。 譬如与他青梅竹马的宁皇后。 替他安稳后宫,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以至于他对后宫的其它后妃,便都有种无足轻重的感觉。 而那时的她,只不过是那无数姹紫嫣红中争风吃醋的一朵,她好几个月见不到佑宁帝一面。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心高气傲,甚至偷摸着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去向佑宁帝争宠。 而她一向瞧不上的庶妹周馨儿,却嫁给了瑞王,成了瑞王妃。 听闻瑞王为她遣散了后院,立誓永不纳妾。 那时的她便一下子绷不住了。 佑宁帝身为帝王,却想和宁皇后两心相许;她曾经的爱人,也要和她的妹妹一生一世一双人。 好像唯有她是多余的。 这怎么行? 所以后来,她再次遇到瑞王时,便冲他勾了勾手指,掉了几滴泪。 瑞王也跟她吐露了心声。 他说他娶周馨儿,不过是因为馨儿眉眼间与她有五分相似。 她为此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爱嘛,自然也是有一些的。 但更多的,是不想什么都抓不着。 再后来,周太后看出了蛛丝马迹,发疯一样地要他们断干净。 但彼时的她已经怀上了李承稷。 就这样,周太后的永寿宫变成了挡箭牌,以供她和瑞王肆无忌惮地往来。 她在瑞王身上学会了很多,而这些招数,在佑宁帝身上同样好用。 所以渐渐地,她能感觉到,佑宁帝的心思也分了不少在她身上。 男人就是这样。 哪怕你是一坨屎,只要不完全属于他,便对他有着极致的吸引力。 如今她稳坐贵妃的宝座,早已经说不清,宗烨哥哥是不甘心的旧情,还是一步一步往上走的工具。 但没关系。 肯为她花心思铺路就好。 皇后的位置坐不上去,那便坐上太后的位置。 以前是为她,现在是为她儿子。 周贵妃歪着脑袋,靠在瑞王的臂弯里,瑞王从上面看下来,正好看到她最脆弱的脖子,足以让他心生怜惜。 她声音温柔:“还记得稷儿刚生下来时,皮肤黝黑,妾身那时候很担心,太后说,王爷小时候也是那样,后来就白净了,现在瞧着果然是和王爷如出一辙。” 瑞王眼神中满是温情:“本王瞧着稷儿如今还是更像你些,像你一样。都在本王心尖尖上住着。” 周贵妃轻轻地蹭着脑袋:“王爷,等稷儿坐上那个位置,咱们就远走高飞好不好?离开上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夫唱妇随......” 话音还未落,房门“嘭”的一下被撞开。 “母妃,不好了!”舞阳满脸惊恐,气喘吁吁道:“三皇兄腿断了!” 第181章 变脸大师 “什么?” 瑞王和周贵妃神色大变,也顾不得再卿卿我我黏黏糊糊了,简直要发疯。 三皇子,李承稷,腿断了? 周贵妃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满脸的难以置信。 继而双腿一软,几乎站不稳,她泪流满面地哀声喊道:“我的儿!” 她记得自己从别庄离开时,叮嘱了稷儿一句,要让他杀了姜氏兄妹...... 那是因为,在她看来,一个乡野村妇,一个纨绔公子哥,以稷儿的能耐,杀了他们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是,怎么,断腿的会是稷儿? 瑞王更是目眦欲裂。 他几步上前,死死抓着舞阳的胳膊,厉声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舞阳从未见过这样疾言厉色面容可怖的瑞王叔。 她甚至都顾不得思考,为什么瑞王叔会对三皇兄断腿的事反应如此之大。 她整个人被吓得抖如筛糠,颤着声道:“母妃,瑞王叔,三皇兄,他是和姜氏兄妹打马球,然后,然后他被姜令芷故意从马背上踹下去的......” “姜令芷!”瑞王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顿时勃然大怒。 又是这个贱人! 又是这个贱人! 一个厚颜无耻灵堂换亲的乡野村妇,怎么就一步步的蹦跶到他面前,还越蹦越欢了! 先是给他供银子的萧景平夫妇,被这个贱妇一点一点的夺走管家权,又赶出上京! 再是他本打算安排去毁掉姜家的灵舒,也被害得断了腿成了废物! 还有他推出去做挡箭牌的李荡,才刚落子就成了废棋的舞阳,如今还有他的媚儿,他的稷儿...... 怎么回回碰上她,就倒了天大的霉? 她是扫把星转世吗? 瑞王深吸一口气,好一会儿才控制住了情绪,松开了抓着舞阳的手,转头冲着周贵妃:“先去看看承稷怎么样。” “是,是......” 三皇子还未正式封亲王,住的府邸便是三皇子府。 一进到三皇子府,众人脸色便越发沉重下来。 院里跪了一排瑟瑟发抖的太医,屋里噼里啪啦砸东西的怒吼声:“治不好我的腿,诛你们九族!” 周贵妃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才刚擦干的眼泪立刻又涌了出来:“稷儿!” 她扶着舞阳的胳膊就赶紧进到屋里去。 三皇子躺在床上,又是愤怒又是惶恐。 尽管每个太医都告诉他,骨头已经接上了,但伤在膝盖,不确定能恢复成什么样子。 但他就是想要从太医嘴里听到一个保证。 保证他的腿会恢复如常,保证他能站起来,保证他往后行走坐卧不受任何一丁点的影响。 因为大雍朝,不会允许有一个残疾的储君。 但没有一个太医能保证。 骨头碎裂的痛楚和前程尽毁的惶恐简直让他发狂。 周贵妃一行人进屋,但李承稷看都没看来人是谁,抓起瓷枕扔在地上:“滚啊!” “稷儿!” 周贵妃扑到床榻边,颤着手想去触碰李承稷那只被木板固定住的腿,又愧疚地缩回了手:“是母妃不好......母妃不该让你去......” “母妃!我害怕,我好害怕!”对着周贵妃,李承稷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双眼通红:“这些太医都是废物,他们治不好我的腿!还有姜氏那个贱妇,她该死……” “稷儿不怕,”周贵妃心疼地抱着李承稷:“有母妃在,母妃给你找天底下最好的大夫来......” 瑞王看了看跪了满院子的太医,不由得也暴躁起来了。 这么多大夫都无法保证能治好承稷,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找药王谷的牧大夫,”瑞王大步走到床榻边,看着李承稷心疼不已,“先前那萧景弋坐在素舆上站不起来,就是他治好的,瑞王叔叫人去把他找来,他一定有法子。” 听到瑞王这么说,李承稷就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激动不已:“多谢瑞王叔!” 他心里的惶恐和烦躁压下去的同时,恨意就涌了上来。 尤其是瑞王提到萧景弋这个人时。 姜氏这个贱妇一生下来就被姜家扔在乡下不管不顾,不就是仗着嫁了个好夫君,才敢这般为非作歹的吗? 那么如果萧景弋死了呢? 他要看着姜氏这个贱妇跌落云端,再出手将她折磨至死。 ......他抬头又看了瑞王一眼。 萧景弋如今去朔州,查的是他自己当初被劫杀一事,但这件事,半年前瑞王叔就查过,说是西北的逆贼所为。 ......萧景弋是个聪明人,他不信瑞王叔,还曾在朝堂上公然与瑞王对峙。 只能说明,朔州一事有着见不得光的阴谋。 “瑞王叔,”李承稷闭了闭眼睛,“我要提醒您,萧景弋去了朔州许久,算算日子,也快要回来了......” 此番马球场一事,让他切身体会到了,凡事最要紧的是先保重自身。 暂且先借一借瑞王叔的手吧。 瑞王见他都伤重成这样了,还能想到关心自己,顿时心痛不已。 或许,这就是父子连心的羁绊吧。 瑞王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抚道:“好,瑞王叔知道,你放心,他不会回来的。瑞王叔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李坦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行事稳妥,又带着那么多的杀手在朔州等着。 围剿一个萧景弋,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正说着,外头又响起一声通传声:“皇上驾到!” 佑宁帝来了。 瑞王一惊,下意识地与周贵妃对视一眼,立刻收敛神色,极有分寸地快步走到外间,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 “皇兄,”瑞王单膝跪地行礼。 佑宁帝眼中只有自己的儿子,只随手一抬示意他起来,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冲着里间去了:“承稷!” 李承稷红着一双眼:“......父皇,儿臣不好,让您担心了。” 周贵妃迅速擦了擦眼泪,一副强装坚强懂事的模样:“皇上,您怎么来了,不过就是一点小伤,这些不懂事的下人也去惊扰您......” 然后舞阳拉着佑宁帝的衣袖,开始不停地掉眼泪:“父皇,舞阳好害怕,三皇兄伤得好重......“ 对着佑宁帝,三人齐刷刷的就换了张脸。 佑宁帝很吃这一套。 多么懂事的贵妃啊! 多么乖巧的孩子啊! 他心疼到一塌糊涂,上前去揽住周贵妃的肩膀。 先是安抚她:“朕是皇上,更是承稷的父皇,他伤着腿,怎么能是小事呢?” 继而又温声安抚舞阳:“别怕,父皇已经叫人去请药王谷那位牧大夫了,你皇兄的腿会没事的。” 最后又看向李承稷,假意生气道:“知道让父皇担心,下次就小心些。” 一家人抱在一起,破涕为笑,其乐融融。 而外间的瑞王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眼底杀意涌动,明明,他才该是拥有这一切的人。 可偏偏天道就是如此不公! 原本,他费心筹谋,眼见着就要夺回这一切,可凭空而来源源不断的麻烦,让他力不从心。 而这些阻碍和麻烦,都与姜令芷和萧景弋有关。 只要萧景弋死了,姜氏一个后宅妇人,掀不起什么风波。 他双手握拳,极力保持着平静,轻声道:“臣弟告退。” 并没有人理会他。 他伸手按了按有些生疼的胸口,偏头问自己的亲随:“世子去朔州也有半月了,可有信送回来?” 第182章 萧景弋打算以身为饵 李坦被困在朔州城里。 其实小郑将军带的人,只是把朔州城给围了起来,并没有拦着不让任何人出,也没有叫人进城搜查。 但李坦就是不动声色的藏起来,没有再主动暴露过行踪。 他在等萧景弋从药王谷回到朔州。 那日,他在得知萧景弋去府衙大狱救冯康后,便立刻叫人把全城的大夫都抓了起来。 在他的预想中,就算萧景弋劫走冯康,但冯康伤重又嗑药成瘾,若找不到大夫,冯康便只有死路一条。 为着冯康的性命,萧景弋也只能来求他。 到时候,杀了他就轻而易举。 但他没想到,萧景弋直接就带着冯康出了城。 等到李坦反应过来,萧景弋应当是想带冯康去药王谷时,又赶紧就带着人去追杀他,但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小郑将军带的兵,早已围了朔州城。 他不敢轻举妄动,便又立刻退了回去。 一开始,他还十分忌惮,以为这些人是来捉自己的。 谨慎地藏了好几日后,见他们都没有动静,他便认为,这些人应该是来帮着萧景弋查案的。 只不过,是和萧景弋错过了,所以他们在等着萧景弋回来。 如此一来,他反倒是放下心来。 所以他也开始等。 虽然那日在府衙,萧景弋一动手,他就知道自己不能跟他硬碰硬。 他很害怕,但他更怕没能杀了萧景弋,会让父亲失望。 毕竟从小,瑞王就告诉他,身为瑞王世子,应当是能撑起整个瑞王府的男子汉,要孝顺父母,更有保护好弟弟李荡和姐姐灵舒。 必要时刻,要对家人舍命相护。 这十九年来,他一直都是这么坚信的。 瑞王要做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可那又如何? 父亲不过是想让家人过得更好些,不用再提心吊胆,生怕哪一日佑宁帝就起了心思,灭了瑞王府。 史书上这样的事情并不少,皇帝总是疑心兄弟手足的,所以更要未雨绸缪。 父亲才不会有错。 如此想着,他越大发坚定了几分,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算算日子,他也该从药王谷回来了。” ...... 几日前。 萧景弋带着冯康到药王谷后,又见着了牧大夫。 他老人家比在上京时还要仙风道骨,不修边幅。 一听说是萧景弋来了,他鞋都没穿好,就急匆匆地就赶了过来,抓着萧景弋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看了几圈,然后又去摸他的脉象:“唉哟,你又怎么着了?” 萧景弋:“......” 萧景弋咳嗽一声:“这次不是我,是我的这位将士兄弟,烦请牧大夫瞧瞧。” 牧大夫看他真没什么毛病,才放下心来,转头去看地上那个。 .......冯康双目赤红,嘴里塞着麻布,浑身被布裹得严严实实。 牧大夫一眼望过去就啧了一声:“看病就看病,把人捆成这 样干啥?” 萧景弋顿了顿:“他像是药瘾犯了......” 话还没说完一边说,牧大夫就上手把冯康嘴里的抹布给塞了出来,冯康顿时狂躁大喊:“给我!快给我!” “好好好,你别急,”牧大夫吓了一跳,又赶紧把抹布给塞了回去。 然后摸索着,把他的胳膊从布条里掏出来,开始把脉。 萧景弋蹙眉问道:“怎么样?” 牧大夫重重地叹了口气:“怎么样?不怎么样!脉象紊乱又虚弱,也不知道哪个庸医给治的,只知道给人服药止疼,五脏六腑的内伤是一点都不管,再晚来几日,这人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萧景弋顿时松了口气,牧大夫这话,那就是他来对了。 “牧大夫,”萧景弋朝他一拱手:“请救一救他的命。” 牧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治他的伤倒是容易,难的是服了太多的芙蓉膏止痛,现在乍一停药,他浑身就像是蚂蚁在咬一样,这得慢慢戒......得了,先把人放我这吧!” 听他这么说,萧景弋点点头,脸色又好看了一些:“那就有劳牧大夫,我且先回朔州。” 他那么多枉死的兄弟,总算是救回来一个。 牧大夫摆摆手:“走吧走吧,在这影响老夫施针。” 萧景弋再度赶回朔州时,小郑将军还兢兢业业地在城门外守着。 狄青狄红随之迎了上来:“将军!” 萧景弋点点头,他连日奔波,风尘仆仆,还未想着歇息,便问小郑将军:“人出城了吗?” 小郑将军拍着自己的胸脯:“将军放心!这几日出城的百姓属下都查得极严,李世子就在城里待着。” 萧景弋松了松马缰绳,勾了勾唇角:“那就好。” 从上京来朔州这一趟,他想的就是如何钓人上钩,而李坦就是自投罗网的人证。 至于怎么把他从暗处勾出来......萧景弋决定以身为饵。 他看了小郑将军,忽然就变了脸色:“谁准你擅离职守,领兵围城的?你长了几颗脑袋?滚回去领八十军棍!” “啊?”小郑将军一愣,不对啊,将军,你忘了吗? 是你让我去忻州借兵的呀! 他挠挠头,疑惑看了萧景弋一眼,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刻意的轻咳,总算是反应过来:“是!是!将军饶命!属下知错!属下只是想来帮您查案的......” “军令如山,本将军不想说第二遍!”萧景弋声音冷厉,说罢,再不看他一眼:“狄青,狄红,回去准备,明日一早,去河曲岭。” “是!”小郑将军一副蔫头蔫脑的模样:“属下这就回忻州。” 萧景弋走后,小郑将军眨眨眼,心想着,河曲岭是吧?好嘞!这就去埋伏着! 萧景弋被劫杀一事,就发生在河曲岭,那里地势艰险,一边是密林,一边则是断崖。 但做戏得做足呀,小郑将军还是一副苦哈哈的表情:“走吧!萧将军发话了,叫弟兄们收拾东西,回忻州去!” 城门口发生的这一幕,很快就有传到了李坦的耳朵里。 “把人都赶走了,自己去河曲岭?”李坦微微一笑:“看来咱们萧将军带兵,还真是有原则,一点也不肯兵权私用。” 那么接下来,他可就不客气了。 “叫咱们的人提前去埋伏!”他当即下令:“明日,我要亲自砍了他的脑袋。” 第183章 回上京算总账 河曲岭是从西北经朔州回上京的必经之路。 地势险峻,一边是密林,一边是断崖,断崖下是奔涌的黄河水。 萧景弋再站在这里的时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还记得那一日的尸山血海,他和将士们多年艰辛终于平定西北,带着二百先行军回上京时,每个人都是兴高采烈的。 可谁也没想到,会从密林中冲出来一波又一波的杀手。 到最后,刀都卷了刃,但冯康和几位将士还是护着他不停地后撤。 但是哪还有路呢? 密不透风的箭雨落下的时候,他们无论如何也躲不过。 “就用你们萧国公府铸的刀,送你萧将军上路。” 萧景弋现在再想起这句话,仍旧是心痛,他单膝跪地,忍不住摸了摸地上的黄土。 狄青狄红把提前带来的酒放下,又摆出几个海碗,满满斟上,随即开始烧纸祭祀。 就好像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还在一起把酒言欢一般。 李坦此刻就待在密林中,整个人隐藏在一棵树后,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轻轻地冲着武忠勾了勾手指,这可真是个好机会。 武忠立刻会意,将手中的弓箭递了过去。 李坦搭弓拉箭,瞄准着萧景弋的咽喉,将弓拉满后,二话不说松了手。 淬了毒的利箭就好像流星一般,冲着萧景弋飞了过去。 萧景弋像是全然没有发觉一样,端起倒满酒的海碗,还仰起头,把脆弱的脖子更多地展示出来。 李坦眯着眼,看着那只利箭离萧景弋的咽喉越来越近,他心里默念着:“三,二,一......” 就在他以为万无一失之际,萧景弋手中的酒碗不偏不倚地一甩,将利箭打偏了方向。 利箭钉入树干中,而酒碗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渣。 随即密林后的山上响起冲天的叫喊声:“杀!” 这一刻,李坦是疑惑的。 是谁呢? 他带来的杀手,都是训练有素的,没他的命令,是并不会轻举妄动。 身后喊打喊杀的声音越来越响。 李坦转动着僵硬的身子回过头去看,就见本该已经离开的小郑将军,正带着他数以千计的兵,迅速从山坡上冲下来,眼见着就要包围过来。 李坦忍不住皱眉,怎么会这样? 不是说,军令如山吗? 萧景弋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怒斥小郑将军,让他不要擅离职守吗? 这些人怎么敢违抗军令? 心念电转间,他霎时明白过来,继而愤怒地转头看向萧景弋,是,他昨日大庭广众的是在演戏! 怪不得都说,兵不厌诈! 但现在已经不气怒的时候。 李坦眉心紧蹙,压住心头那不可言说的复杂情绪。 他带的杀手不过一二百人,这会儿都在密林里,再有片刻,便要跟小郑将军带的人对上...... 紧要关头,他当机立断:“先杀萧景弋!” 双拳难敌四手,他带的这些杀手,在小郑将军的人赶下来之前,除了萧景弋,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哪怕他今日死在这里,也要让萧景弋再也无法成为瑞王府的威胁! “是!” 密林中的杀手们得了吩咐,再不躲藏,立刻便举着刀朝着外头的萧景弋冲了过去。 就见萧景弋八风不动,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杀手围到跟前,见萧景弋这般不动声色,一时又有些踌躇,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陷阱,竟都不敢上前。 李坦听着越靠越近的声音,急声喝道:“都愣着干什么?动手!快动手!” 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为首的杀手们咽了口唾沫,又紧了紧手中的剑,终究还是鼓起勇气,朝着萧景弋就劈了下去。 “啪!”萧景弋举起手中的酒碗,再次朝着离得最近的那杀手掷出。 随后,足尖点地,踩着无数道剑尖,一个借力跃起,整个人快如闪电的出现在李坦身边。 等李坦反应过来时,一柄柔软但锋利的软剑就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逼得那些杀手一时间不敢上前。 萧景弋声音漠然:“李坦我给你一个机会,随我回上京做人证,将事情说清楚,我保证瑞王府一事不会牵连你。” 虽然二人算是表兄弟,但他对李坦这个人印象并不算深。 记忆里,他就是很沉稳懂事的孩子,小小年纪便是一副老成的模样,言必称孝顺父母,友爱手足,甚得长辈们喜欢。 只可惜,摊上瑞王这么一个爹。 听他这么说,李坦就笑了一声:“景弋表哥,你挟持我也是没用的。” 他稚嫩而又稳重的脸上,露出一抹决绝的神色:“其实这里山清水秀,作为埋骨地也很好。” 说吧他朝着杀手怒喝一声:“动手!” 继而整个人以一副必死的心态,抓着萧景弋的剑刃偏头就撞了上去,皮肉被划破时,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幸福的。 他这会儿一点也不怕了。 就算不能亲手杀了萧景弋,他也要以他的死,拖住萧景弋的动作,为这些杀手换来可乘之机! 换来瑞王府的安宁和尊贵。 那些杀手眼见着小主子这般决绝,生怕回去后被瑞王问罪,当即又举着刀剑冲上前去。 萧景弋的动作比他更快,抬手便敲上了他的后脑,李坦猝不及防地晕了过去。 萧景弋一手抓着他,反手一剑解决了冲上前来的杀手,随即又是提气往山林深处飞去。 背后那一二百的杀手紧追不舍。 但等待他们的,唯有送死一条路。 拖延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小郑将军已经带人从山上冲下来了。 知道是为曾经枉死在此地的将士们报仇,小郑将军带来的那些人几乎杀红了眼。 萧景弋就站在高处,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祭奠阵亡的兄弟,不是有酒就够了,还要有这些杀手的人头。 如今,该到了算总账的时候。 瑞王,希望你这段时日已经在上京看好黄历,挑好了自己下葬的黄道吉日。 为防着李坦再自尽想死,萧景弋吩咐下去,将他手脚绑了,堵了嘴,装进囚车里,准备就这样一路游行回上京。 第184章 现在一听她说要出门就紧张 上京,萧国公府。 姜令芷在国公府犹豫了一日,到底还是坐不住了,想去姜家看看姜浔的伤怎么样了。 毕竟,当初是他帮着自己一起查瑞王贪墨抚慰金的事,被瑞王记恨,才有了如今这场夏日宴的事。 顺便,再问问他那出好戏排的如何了。 之所以犹豫,是姜浔住在姜家,那个人人都厌恶她的地方。 所以这次出门,她只带了孟白。 她先去见了荣安堂。 彼时萧玥正在陪着萧老夫人下棋,一见姜令芷进来,忙起身,笑盈盈地问好:“四婶。” “玥儿也在。” 姜令芷很喜欢萧玥。 虽然这丫头生的一副温柔安静的样子,但很是勇敢。 在荣国公府的马球场上,那位永定侯府夫人说话难听时,她便是要挺身而出,要跟自己的未来婆母对上。 说到底,国公府的姑娘,骨子里便是硬气的。 “给四夫人上茶,”萧老夫人放下手中的围棋,冲着姜令芷温和道:“快坐。” 姜令芷点点头,顺势在二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捧起茶水喝了一口,便说明了今日的来意:“母亲,我想回姜家一趟,看看我二哥的伤势。” 萧老夫人一听她要出门,一时忍不住有些紧张。 打从姜令芷进门之后,她从未限制过这个儿媳妇抛头露面。 不管是她去铺子里做生意,还是去席面上赴宴,哪怕带着些老弱妇孺去敲登闻鼓,她都是同意的。 但是这儿媳妇出了门,就鲜少有能安安生生回来的时候。 不是把人撵出铺子,就是在席面上遇见老虎,或是在马球场上跟人斗气...... 虽说回回到最后,都不是她吃亏,但长此以往的,到底影响她的名声呀。 譬如如今上京勋贵人家的女眷们,说起姜令芷就一个评价。 骁勇的泼妇。 萧老夫人只能在心里庆幸。 幸好这是自己的儿媳,泼一点就泼一点吧,反正也是老四跟她过日子......武将的媳妇泼一点也没什么毛病。 而且她在府里还是很乖的很懂事,大房走了以后,她也没跟谁起冲突,管家也管得井井有条。 这就已经很好了。 再一想,今日去的姜家,便也没什么担心的。 就算姜家不喜欢这个女儿,也不至于想不开得罪个一品诰命夫人。 “库房里有紫金丹,叫柳嬷嬷取一盒拿着,伤筋动骨的吃些倒是不错,”萧老夫人嘱咐着,“你二哥说到底也是替你出头,是个有担当的好孩子。” 萧玥也称赞了一句:“是,姜二公子马球打得很好呢。” “多谢母亲,”姜令芷十分知礼。 萧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心里感慨着,多好的儿媳呀。 ...... 马车停在尚书府。 姜令芷扶着孟白的手下了马车,站在姜尚书府的门口。 嫁进国公府后,除了三朝回门,她没有再迈进过姜家一步,姜家也没有给她下过帖子。 这会儿再看着姜家的门楣,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姜府的门房见到姜令芷也十分意外,意外过后倒还算是恭敬,毕竟萧四夫人的名声,人人都有耳闻。 有人进内院去通传,有人则赶快迎了出来:“大小姐回来了。” 姜令芷嗯了一声,带着孟白往里走:“我来看我二哥,他住哪个院子?” 她是真不知道。 虽说从乡下回到上京后,她是在这尚书府住了一年。 一开始她也好奇,想四处转转。 但姜令鸢每每一见她,就总会找些这样那样的事,最后害得她去跪祠堂。 所以她为了日子安稳些,常常只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 “额......”听到她这么问,门房一时也有些尴尬,明明都姓姜,大小姐怎么能问出这么匪夷所思的问题来。 他赶紧道:“二公子住在东边的水云间。” 说着又招呼个小丫鬟过来带路:“小芽,大小姐来看二公子,正好,你带她过去。” “是。”丫鬟小芽瞧着才十三四岁,用不太熟练的规矩冲姜令芷行了礼:“奴婢是在二公子院里做洒扫丫鬟,大小姐这边请。” 姜令芷点点头,跟了上去。 姜尚书府是座五进的院子,比不上萧国公府阔气雅致,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小芽许是年纪小,倒是话多。 带着路,时不时地还介绍两句:“大小姐来得可巧呢,上午荣国公府的大公子给二公子送来一对孔雀,说是让二公子养伤的,开屏的时候可好看。” 姜令芷哦了一声,心想着,姜浔的这些狐朋狗友倒还是挺有情义的。 姜浔在荣国公府的场子上惹出那么大的麻烦来,这周大公子不仅不怪他,竟还如此关心他。 她笑了一声:“正好,我一会儿也瞧两眼。” 走到水云间门口时,却发现大门紧闭。 小芽奇怪地咕哝了一句:“咦谁把门关上的呀?” 随即又赶快小跑着上去敲门:“来人,开门呀!大小姐回府来看二公子了。” 喊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拉开了一道缝,里头挤出来个满脸不耐烦的丫鬟:“喊什么喊?二公子喝了药睡下了,谁也不见。” 说罢,又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小芽愣了愣,十分不满地上去又敲门:“你开门!你在二公子院里做什么?” 姜令芷蹙眉,瞧着不对劲。 听着小芽的意思,似乎里头关门的丫鬟,不是姜浔院里的? 她问道:“怎么回事?” 小芽拍门拍得手掌都红了,她转过身来,一副气恼的样子:“大小姐有所不知,方才那丫头叫露草,是兰君小姐身边的丫鬟,也不知道她怎么在二公子的院里的,还不开门。” “兰君小姐?” 小芽问什么答什么:“就是表小姐呀,在府里住了好些日子了都不走,府里的下人都说,她想嫁给二公子呢。” 姜令芷听得眉毛挑了一下。 先前还笑话姜浔没定亲呢,这不是现成的姻缘吗? 小芽又道:“......但是二公子一直不喜欢兰君小姐,根本不许她来水云间的,这会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姜令芷:“......” 还能是怎么了?又是喝药睡下了又是关门的......最好别是她想的那样。 她转头看向孟白:“踹门。” 第185章 报官?我就是官! 孟白点点头。 她就知道,夫人带她出来,一定是有她的用武之地。 踹个门而已。 她上去就是一脚。 两片门板应声倒下。 方才那个露个脑袋出来的丫鬟露草,被倒下的门板吓得“啊”一声尖叫。 回过头来看见姜令芷和孟白,她倒是先发作了:“你们是什么人?敢来二公子的院里胡闹?” 照孟白的眼力见,姜令芷都不用说话的,一掌下去就放倒了露草。 除了这个露草,姜浔的院里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姜令芷转头问小芽:“你们二公子院里平日里没有人伺候吗?” 小芽吓得缩着脑袋:“有的,方才老夫人院里来人把人都叫福寿堂了,说是二公子受了伤,都要去受罚。奴婢被罚去前院扫院子......” 姜令芷:“......” 然后这小丫鬟被不懂事的门房指过来给她带路。 姜令芷一时有些无语,怎么回回出门都遇到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偏偏听这小丫鬟的意思,姜浔院里这事似乎还是姜老夫人一手给促成的。 明明姜浔昨日才摔下马,伤到被门板给抬回来,今日就着急忙慌地给他下药栽赃,这真的是亲祖母能干出来的事? 无语过后又打起精神来吩咐小芽:“姜尚书可在府里?” 小芽点点头:“在的!” “去叫他来。” “是,大小姐。” 姜令芷不知道屋里如今如么情形了,也不好贸然冲进去。 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冲着正屋的方向大喊一声:“姜浔,你还好吗?!” “......” 随后,正屋方向便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声。 继而又是男子的怒吼:“楚兰君,谁让你来我屋里的?滚出去!” “二表哥!”女子声音又变得哀婉:“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吗?” 啪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姜浔怒不可遏:“滚!” 姑娘叫喊一声:“二表哥你这是要逼死我吗?我不活了!” 随后便是一阵巨大的碰撞声。 姜浔急的声音都直了:“......楚兰君!” 姜令芷忙不迭地往屋里去,推开屋门,就见博古架下躺着个白衣飘飘的妙龄少女,额头已经撞破出血,整个人虚弱不堪。 姜浔猝不及防,反应过来立刻冲外头喊道:“来人,快去请大夫来!” 姜令芷眉心紧蹙,只可惜,这会儿他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赶紧上去抱起楚兰君,看她的衣裳,倒还整整齐齐地穿着,想来是还没来得及行事。 但是人若是真是死在姜浔屋里,那再清白的事也说不清。 姜令芷将她抱在怀里,拿干净的手帕按着她额头上的伤,转头吩咐孟白:“快把老夫人给的正骨紫金丹取一颗出来,给她喂下去。” 她知道这御赐的正骨紫金丹,再严重的跌打损伤,都能续住命。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在自己眼前。 孟白利落地取出药丸,捏开楚兰君的下巴,将药丸给塞进她嘴里去。 正在这时。 屋外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姜令芷一抬头,瞧见了姜老夫人和楚氏正带着丫鬟婆子涌了进来。 楚氏瞧见楚兰君这幅样子,立刻慌了,赶紧转身去叫下人去请大夫来。 姜老夫人则怒冲冲地举起了手里的拐棍,往孟白身上砸:“住手!你们想做什么?居然敢毒害兰君?” 孟白喂药本就艰难,正打算硬生生地受了这一棍。 却不想,就在拐棍落下来之际,姜令芷松开了那只按着楚兰君伤口的手,抬手抓住了姜老夫人的拐杖,冷声道:“别在这发疯。” 说罢,又重重松开了手。 姜老夫人被大力扯得一个趔趄,好在身边的嬷嬷扶住了她。 等她站稳后,整个人勃然大怒:“姜令芷,你这不孝子孙!居然连亲祖母也敢殴打!” 姜令芷漠然地看她一眼,冷声呵斥道:“放肆!” 姜老夫人被她这反应惊得目瞪口呆,什么话?! 天底下哪有做小辈的,呵斥长辈放肆? 这简直是倒反天罡! 而且...... 她哪来的这么威严的气势? 上回见她时,还是回门礼那日。 这个小丫头被府里所有人厌恶,一副强装着不在乎的倔强模样,知道要上家法时,被吓得脸都白了。 哪怕是抬出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也是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 怎么现在,光是一个眼神,就这么吓人了? 姜老夫人狐疑地又看了姜令芷几眼,没错,还是那张脸,跟魏岚有七分像,错不了啊...... “你这个逆女,简直无法无天,”萧老夫人一想到自己被姜令芷给吓住后,顿时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 她怒斥道:“谁允你进来的?滚出姜家去!” “我滚?”姜令芷瞥了她一眼,讥讽道:“我滚了之后,好让你继续把姜浔院里的人都调走,然后让你的侄孙女来给他下药吗?” 姜老夫人骤然被拆穿,顿时语塞。 “祖母,您怎么能.....”床榻上的姜浔脸色难看至极。 怪不得他喝下药后,困得像是昏死了过去一样。 若不是阿芷在院里喊的那一声,他压根就醒不过来,也就根本不知道,屋里居然多了个人。 他说过许多次了,他不喜欢楚兰君,甚至已经禀明了父亲,要把这个表妹给送走。 是祖母和夫人说,结不了亲事也无妨,让这个表妹在府里住着,陪老夫人逗趣解闷。 他一直以为这桩事已经翻篇了,却不想...... 谁会闲着没事防备自己的亲祖母啊? 姜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却又强词夺理道:“姜浔,你不喜欢兰君,还不允许兰君喜欢你吗?她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伤着了,来照顾你的。” 姜浔冷哼一声:“照顾到我床上来?” 姜老夫人:“......” 她没法面对的姜浔怒火,只好转头又去呵斥姜令芷:“你再不走,我便要叫人去报官了!你擅闯尚书府,打伤府里的表姑娘,又给她下毒,瞪着下大狱去吧!” 姜令芷刚要说话,门外又响起一道声音:“母亲,我就是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先与儿子说说吧?” 第186章 旧事重提是折磨 姜老夫人回过头一看,就见姜川一身素衣,手背在身后,正一步一步往屋里来。 “儿啊!”姜老夫人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当即脸色一变哭诉道:“你快管管她,仗着嫁到国公府去,回到家里行凶作恶霸道起来了,又是打人,又是下毒的,还敢如此不敬长辈!定要的责罚她!” 姜尚书唔了一声,声音淡淡:“母亲息怒。” 顿了顿,视线轻移,看着正抱着楚兰君的姜令芷,面无表情地问道:“果真如此吗?” 床榻上的姜浔急得挣扎着坐起身来,高声反驳道:“爹,不是祖母说的这样的!” 姜浔摔得不轻,五脏六腑受了内伤,胳膊也夹着夹板。 说话说得急了,又开始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咳......今日多亏了阿芷在外头叫醒我,我才看到楚兰君在我房里,我叫她滚出去,她就装模作样的要去撞死自己......” “我在问你,”姜尚书看都没看姜浔一眼,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姜令芷,“说话。” 他的神情叫人看不出喜怒。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信了姜老夫人的话,打算要斥责姜令芷,还是真的持身中正,要听完姜令芷的自辩后,公正的处理这件事。 姜令芷一时也分不清。 她抬起头来去看姜川。 明明姜川站在她面前,但她还是很难把这个人和想象中关于父亲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天底下哪有这样一个父亲呢。 不过姜川有一句话的确是说对了。 他是姜大人。 “回姜大人的话,”姜令芷定定地看着姜川,认真道:“我进到姜浔的院子时,就发觉不对,青天白日的门是关着的,看门的丫鬟也并非姜浔院里人,叫我的侍卫踹开门后,担心姜浔的安危,便唤了他一声,随后听到他屋里的动静,又赶快冲了进来......当然,喂这女子吃的也并非毒药,乃是御赐的正骨紫金丹,可以叫大夫来验。” 姜令芷言简意赅地把方才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又道:“至于姜老夫人所说不敬长辈,也是无稽之谈,” 说着,她言语中带着些挑衅:“姜老夫人从未拿过当亲孙女看过,便也轮不到她在我跟前以长辈身份自居。” 她这句话,便是直截了当地把姜老夫人的脸皮撕下来往脚底下踩。 姜老夫人气了个倒仰,她捂着胸口,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你......你这忤逆不孝.....” 一旁的楚氏赶紧伸手抚着姜老夫人的胸口,不住地替她顺气:“婆母,令芷不过是一时气话,你别与她一般见识。” 随后看着姜令芷,眼中闪着浓重的恨意,嘴上却是一副苦口婆心的语气:“令芷,你自一出生,就克死了生母,算命的说你是刑克六亲的命格,你爹爹没办法,才将你送去乡下的。后来你回到府里,你祖母多心疼你呀,给你请了教规矩的嬷嬷,你如今怎么这般......” 忘恩负义不识好歹这几个字,楚氏到底没明说。 姜令芷已经不想再去诉说,在尚书府那一年是怎么度过的了。 旧事重提是折磨。 但显然,楚氏所说的克死生母,还是瞬间让姜浔和姜川变了脸色。 姜川整个人瞬间被寒意笼罩,眯着眼,定定的看着姜令芷。 像是在怒视她,又像是在透过她这张脸,怀念另外一个人。 而姜浔也是脸色难看,他艰难的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看着姜川的神情,到底没能说出口。 恰在这时,楚兰君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却在睁开眼的一瞬间,看到屋里这么多人,自觉没脸见人,又是闭着眼晕了过去。 姜令芷松了口气,醒了就好。 她慢吞吞地将楚兰君放在地上,缓缓站起身来,抬起头同样看着姜川:“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还请姜大人秉公办案。” “阿芷!”床榻上的姜浔蹙眉,忍不住轻声制止。 爹爹现在明摆着很生气,阿芷怎么还这般激怒他..... 姜川沉默了良久,他直说了一个字:“好。” 姜老夫人十分不满姜川这幅反应:“你做什么?快叫人拿下这个孽障!家法处置!家法处置.....” 姜川就仿佛听不见一般。 他只是看了眼地上仍旧双眼紧闭的楚兰君,又转过头去看了看柔弱不能自理的姜浔:“姜浔重伤如此,想来楚家姑娘的清白自是不必怀疑,御赐丹药更不会有毒,今日之事,不过误会一场。” 姜老夫人:“......”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姜川,重点是事实真相吗? 重点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快要被忤逆不孝的孙女给气死了! 偏偏她这个儿子总是有这样的本事,总能面无表情地把人逼到发疯,他却还无动于衷,一本正经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面容紫涨,哆嗦着嘴唇,威胁姜川:“你今日若是不处置了这个孽障,老身这个做母亲的,也一头撞死在你跟前。” 姜川看了看姜老夫人,随后往一旁挪了挪步子,道:“母亲请便。” 姜老夫人只觉得心脏似乎都漏跳了一下,继而变得僵硬:“......你,你......” 楚氏眼见着情势不对,赶紧叫下人来扶着姜老夫人:“来人,快扶老夫人回福寿院,传大夫来!” “是,是。” 下人手忙脚乱地搀扶着姜老夫人离开,连带着地上晕倒了许久的楚兰君,也一并拉起来带了出去。 屋里下人又瞬间都散了去,姜川的脚步却还未动。 他就站在姜令芷一步之遥的距离,看着她那张倔强而又冷情的脸,手指微微动了动,却又强行按了回去。 他很想去摸一摸她的脸,最终却只是扔下一句:“既来了,就陪姜浔多说会话吧。” 姜令芷看着姜川离开的背影,她甚至怀疑,自己真的是姜川的种吗?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冷清冷性的人? 第187章 尝到了高嫁的甜头所以重女轻男 等大家都走了之后,姜令芷才有心思打量一番姜浔的屋子。 他的屋子跟他这个人一样,富贵锦绣又浮夸花哨。 姜浔脸色臭的要死。 姜令芷轻咳一声,想着姜浔也是倒霉,遂安慰道:“好啦,到底没事是不是。” 姜浔还是气恼,他一向敬重的祖母,竟然拿他的婚事这般儿戏,叫他实在是有些难过。 “那我也很生气!”他闭了闭眼,压了压心头失落的神情,才抬头看向姜令芷,放缓了声音:“不说这些了,你找个地方坐,说吧,来找我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家里好歹有爹在,管的住祖母,不会让她再任性妄为。 到是阿芷,国公府家大业大,萧景弋又位高权重,没人帮着她,她日子就太难过了。 姜令芷往里屋走了几步,在软榻上坐下,面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些无语:“我为什么非得有事才能找你?你都伤成这样了,我就不能来看看你!” 姜浔一愣,就是来看他的? 然后他顿时眼前一亮。 喔,妹妹是在心疼他了! 他心里高兴,但是又忍住,觉得不能这么轻易的就因为这点事就满足。 “真的假的?”姜浔装模作样的瞥了她一眼,不满道:“那你就空着手来看我?” “......怎么会!方才的正骨紫金丸就是给你带的!那是我萧老夫人特意从库房取的,我还给你带了些养筋骨的药材,都在车上放着呢,”姜令芷看着他:“正要跟你说呢,你叫人去搬下来。” 她结果孟白递过来的那只装紫金丸的锦盒,打开给姜浔看:“还剩下九颗丸子,方才用掉一颗换你清白,不算浪费。” 姜浔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的上翘,还是妹妹这个贴心小棉袄最好了。 姜令芷见他心情好,才问起方才那个姑娘:“那个楚兰君怎么一回事?” 提起这姑娘,姜浔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早说了我不喜欢,就是赖在府上不走,好像她楚家的姑娘打从一生下,就必须得嫁到姜家一样。” 姜令芷听他这话说得刻薄,但略一思索,的确也是这样。 姜老夫人嫁了姜老太傅之后,便惦记着让自己的之女楚氏嫁给姜川做续弦,如今楚氏的侄女楚兰君,也是一样的缠上的姜浔...... 姜令芷甚至有一瞬间,想到了荣国公府。 不仅府里的男丁个个位高权重,府里的女儿也是一个比一个高嫁。 凭借着女儿嫁得好,荣国公府这些年在上京也是长盛不衰。 ......虽然楚家没有出息的男丁,女儿也不算十分貌美,但姜老夫人尝到了高嫁的甜头,便让楚家的女眷都走上了这条路。 顿了顿,姜令芷轻声问道:“......那你没和姜大人说一说,让他出面把人送走吗?” “早说了,”姜浔忍不住抱怨了一声:“说了也没用!老夫人总有她的法子把人留下了。方才你也瞧见了,她动不动就连哭带闹要死不活的,以前我就觉得她跟爹爹这样,没想到她连我也不放过。” 姜令芷叹了口气,姜家的事儿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是姜浔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又说道:“阿芷,你知道吗? 我偷偷地跟府里的老人打听过,当初老夫人并不喜欢父亲娶阿娘,说阿娘是祸害。 所以爹爹成婚后,就带着阿娘外放去了通辽,直到生了大哥才回来上京。 老夫人看在大哥的份上勉强接受了阿娘,可她还是惦记着和国公府定下的亲事,所以又逼着阿娘让她生女儿。 阿娘那时想着儿女双全也好,却没想到生下我又是个儿子。老夫人很不满,就发话让阿娘继续生。 爹爹说阿娘体弱不宜再受生育之苦,老夫人就又开始闹。一会儿说要跪祠堂闹绝食,一会又要给爹爹纳妾,甚至她给阿娘下药......所以爹爹和老夫人这些年关系都不怎么好。” 姜令芷听得一阵头大。 居然还有着这样一段内情吗? 怪不得姜川从未期待过她的出生呢。 这姜老夫人自己吃够了高嫁的甜头,所以有机会攀上国公府,便势必要紧紧抓住。 ......只不过这些年,姜老夫人更看好的,是看似听话懂事的姜令鸢罢了。 事到如今,姜令芷对这些过往也已经看淡,就算知道这些内情,她便会理解姜川一分吗? 并不会。 她只是劝着姜浔:“那你可有喜欢的姑娘家?不如早些定下个亲事,也绝了老夫人的念想。” 说到这,姜浔脑子里倒是闪过一道温柔婉约的倩影。 那日在马球场上,跟在姜令芷身后的那位萧二姑娘,在永定侯夫人言语刻薄时,他看到了萧二姑娘意欲挺身而出的正义感。 ......只可惜,人家已经定亲了。 姻缘这种事,还是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 姜浔摇摇头,把这一丁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压在心里。 面上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小爷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才不着急定亲呢,老夫人要是再闹,我就搬出府去。” 姜令芷:“......” 算了。 姜令芷不想再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重新起了个话题:“你胳膊的伤如何了?” “大夫说是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 姜浔苦哈哈地指着自己的胳膊:“我原想着还能赶上秋猎呢!等我这胳膊好彻底了,只怕是要入冬了。” 他心里可没有觉得委屈的意思,虽然他断了胳膊,但三皇子也断了腿呀! 而且,也赢了马球赛! 面子里子都有了! 至于三皇子耍赖不剃头的事儿,回头他便想法子,给宣扬出去,闹到上京都知道。 姜令芷叹了口气,歉意道:“二哥,这件事是我不好,若不是抚慰金的事把你拖下水,也不会在马球上有这一出。” 姜浔才不会并不觉得这是连累呢。 他皱起眉头,一本正经地教训她:“阿芷!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跟二哥见外。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就算是我自己遇上了,也不会不管的。” 更何况,这件事,当时还牵扯上了爹爹,他于情于理都不能冷眼旁观。 姜令芷听得堵心,她觉得连累,可不仅仅是连累姜浔断了胳膊这般简单。 如今瑞王的事情还没处理妥当,就又牵扯上了周贵妃和三皇子,指不定以后还会如何报复于他们呢。 姜浔聪明的很,不过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她的担忧。 他甚是乐观:“三皇子腿断了,好些太医去瞧,想来是不容乐观,他们应当暂且顾不上咱们。更何况......繁楼的戏已经排到尾声准备开场了,正好,再给他们一个惊喜。” 第188章 火上浇油 姜令芷听着姜浔说话,不由得放心了几分。 是呀,如今虽然形势不容乐观,但若是戏排好了,给瑞王添些乱子,他就没工夫来找麻烦了。 如此想着,她垂眸忽然笑了。 她明明是要来看望姜浔的,怎么反过来是姜浔安慰她来了呀。 “二哥,你真好,”姜令芷眨了眨眼,诚心诚意地看着姜浔:“我决定以后都不讲话气你了,我保证。” 姜浔:“......” 这种保证有什么用? 反正他不信。 顿了顿,他又问姜令芷:“萧景弋去朔州也有十来日了吧,怎么还没回来?朔州的事情很难查吗?” “应当也快了,”姜令芷笑了笑,“他前几日还来信说,在朔州找到了一位还活着的将军,想来事情是很顺利的。” 姜浔哦了一声,语气轻松道:“那就更不用担心了!你夫君还是很有能耐的,你就算把天桶个窟窿出来,他也能学女蜗补天。” 姜令芷听得唇角一抽。 这也太夸张了些。 二人说这话,不知不觉地,大半天就过去了。 姜浔从一开始的怒气冲冲,变成了一副眉飞色舞的臭屁模样,甚至缠着姜令芷,也给他编一个素舆。 姜令芷无语:“......你断的是胳膊,又不是腿,为什么要坐素舆?” 姜浔一抬下巴:“方才刚保证过的,你现在就讲话气我? 姜令芷满头黑线:“......我编,我编还不行吗?” 姜浔到底伤重,还是得多休息才好,姜令芷没坐多久,便起身告辞,说过两日亲自来给他送素舆。 姜浔这才满意。 ......心里又开始琢磨着,等下次阿芷来了,自己再提个什么要求好呢。 不哄着她多来看自己几次,他就得在府里得无聊死。 ...... 姜令芷坐着马车回国公府。 马车才拐过街角,便瞧见萧国公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孟白立刻禀报道:“夫人,是永定侯府的马车。” 姜令芷喔了一声。 算起来,萧玥和永定侯世子的婚期不到四个多月,这个时候永定侯府来人,应当是要商议着定下请帖样式之类的。 姜令芷便笑了一声:“走吧。” 结果才要下车,就见三夫人赵若微正送永定侯赵夫人出门。 二人一路说着话,往马车这边来。 赵夫人一脸的不高兴,赵若微就在一旁不停地劝着。 姜令芷略一回想,赵若微是永定侯府的姑娘,今日到国公府来的这位永定侯赵夫人,正是她嫡亲嫂子。 姜令芷疑惑着,这要成婚了不是好事吗? 怎么瞧着这般不高兴呢。 “把马车往后倒一点,”姜令芷吩咐孟白,“听听他们说什么。” “是。” 赵夫人和赵若微渐渐走近,赵夫人嘴里还在怨念着:“我给她送女则女戒怎么了?她居然还敢不要!” 赵若微跟着附和了一句:“嫂子说的是呢。” 赵夫人越说越不满:“若微,你是不知道,前儿在荣国公府的马球场上,她竟然还想跟我顶嘴,现在不调教她,等嫁过去,还不骑到我头上去。” “嫂子,你别这般着急,”赵若微苦口婆心地劝道,“萧玥不过是这几回跟着老四媳妇出去玩,把心给玩野了,等成了婚,定了心思就好了。” 赵若微说得委婉,但赵夫人却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天底下哪有新媳妇,不被婆婆立规矩的? 赵夫人气顺了不少,又开始替赵若微打抱不平:“你们国公府那老四媳妇就是个惹祸精,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让她来管家?照我说,这管家权就该给你才是!” 赵若微轻笑一声,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我如今光是管账就忙不过来了,若再让我管家,我可忙不过来。” “你就是人好,老这么不争不抢的......” “好了嫂子,有什么话咱们回头再说。” 赵夫人到底是被劝着上了马车。 随后赵若微轻脚步移动又回了国公府。 姜令芷听完他们这番对话,心里一时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那日在马球场上,她已经极力的拉住萧玥,没让她出头。 却不想还是被这位永定侯府的赵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拿着女则女戒来给人添堵。 二嫂还怀着身孕动不得气呢,萧玥又是个懂事的姑娘,若是吃了闷亏...... 她总该去二房露个面。 姜令芷如此想着,便吩咐孟白:“去二夫人的院里。” 彼时二夫人顾氏正抚着肚子,气得脸色铁青:“把她送来的东西给烧个干净!” 李嬷嬷忙应下:“是。” 萧玥红着一双眼,默默地流着眼泪。 顾氏又骂:“她们永定侯府真是疯了的,竟敢欺负到国公府头上了......唉哟......” “娘,您别生气,”萧玥赶紧去劝阻顾氏,“您还怀着孩子呢。” 姜令芷的脚步顿了顿,抬脚进了屋门。 看到她进来,顾氏和萧玥都有些不好意思,顾氏开口道:“令芷,你都听说了吧,这件事叫你看笑话了。” “二嫂这说的哪里的话,”姜令芷歉声道,“说起来,玥儿也是被我连累的。” 顾氏一时不理解,这怎么会和令芷扯上关系? 明明是她赵夫人故意恶心人! 姜令芷默了默,问顾氏:“二嫂,永定侯夫人以前待玥儿如何?” 顾氏如实说道:“以前还是很欢喜很客气的,总觉得高攀了咱们玥儿,觉得玥儿哪哪都好。” 二老爷虽然没有官阶,但玥儿到底是国公府的姑娘,身份贵重。 永定侯府门第低了一些,但赵世子争气考中了探花郎。 原本,两家都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 谁知道现在这个赵夫人,又要来闹出这种事端。 姜令芷就叹了口气:“二嫂,玥儿懂事,没有跟你说。那日在马球场上,那位永定侯夫人对我说话不客气,我便与她顶了几句,是玥儿想替我说话.....大抵被那夫人记在心里,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就是不知道,今日赵夫人来这一出,是自己觉得丢了面子,还是三夫人赵若微存心挑拨的。 这般挑拨离间,便是想着让二夫人顾氏和萧玥因为婚事,与她离了心,生了怨恨。 如今外头的事本就麻烦,若是这个时候府里再内讧起来,那可就是火上浇油了。 第189章 处理家务事(加更) 顾氏大惊失色,忙偏头去看萧玥:“你四婶说的可是真的?” 萧玥还以为顾氏气恼她了,咬着唇解释道:“......阿娘,你别生气。是赵夫人说话实在刻薄,若是我为了自己的体面,任由她那般说四婶,往后咱们国公府的女眷,脸上也无光。” 顾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没有怨怪姜令芷的意思,她就是心疼萧玥。 这孩子心眼儿实,主意正,可也得替自己考虑考虑呀,往后嫁去永定侯府,总归是要和赵家人过日子...... 再者说,萧玥那个未婚夫赵书珩,去岁考中探花,如今已经在户部任正六品的户部主事了,前程是一片大好。 偏偏那孩子又是个孝顺的,若是赵夫人随意在赵书珩跟前说些什么,坏了玥儿的形象,亦或是塞几个妾室,这往后日子可怎么过? 后宅的手段,顾氏是清楚的,她看着萧玥,眼底一片心疼和愁绪。 姜令芷看懂了顾氏的忧虑,也看懂了萧玥的难过。 她安抚道:“这说到底是大人们的事,再怎么说,也犯不着和孩子较劲。明日我备下厚礼去永定侯府......” “不能去!” “四婶,你别去!” 却没想,她还没说完,顾氏和萧玥就异口同声地出声制止! 姜令芷微微一笑:“没事儿的二嫂,是我年轻气盛,名声也不好,去说几句话软话而已......” 不等顾氏开口,萧玥倒是先说话了,她扯了扯唇角,勉强在脸上挂着些笑容:“四婶,那日若是跟外人起冲突的是我,您定然也是要挺身而出的。说不好,您都还要跟人动手......那日,本就赵夫人她谄媚荣国公府,后来她说不过您,心里受了气,又故意拿我和赵公子的婚事来作筏子,反正,反正,我心里是不怕的......还没成婚呢,就敢这般轻贱我,我又不是非要嫁到她永定侯府。” 顾氏听着萧玥说的话,忍不住又掉了些眼泪。 年轻姑娘家总是这样的,凡事都爱凭着一腔意气,非黑即白......哪里就到退婚的份上了呀! “姑娘家,别胡说八道的!”顾氏轻斥了一声,转而又拉着姜令芷的手,沉思着说:“令芷,这事儿二嫂的确怪不到你身上,用不着给她永定侯府示软。但四嫂如今身子重,想求你帮玥儿想个法子出气,不能由着那个赵夫人,这般欺玥儿。” 今日这事儿既没有大到要退婚,却也没有小到能叫人忍气吞声的地步。 总之,不至于闹到萧老夫人跟前,也不至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法子倒是有,就是损了些,”姜令芷沉吟片刻,“不过,我可以保证,不出两日,赵夫人她就来登门来道歉。“ 萧玥立刻道:“四婶只管去做便是,还没过门呢,她就想着来给我立规矩,我可没那么好性。” 瞧着实在是气得不轻。 姜令芷眼见顾氏没反对,便点点头:“好了玥儿,不过一点家务事,交给四婶来处置便是。你也别气,在府里照顾好你母亲。” 姜令芷出去以后,顾氏还是在那长吁短叹的。 萧玥就起身跪坐在顾氏身边,摸着她的肚子,安抚道:“阿娘,你别生气了,保重身子要紧。” 顾氏摸了摸萧玥的脑袋:“好孩子,幸亏你四婶是个明事理的。你祖父虽然想替你爹请封世子,但是你爹没有官身,没有权势,不过是名头好听些,帮不上你什么。好在,明年开春你哥哥也要下场考进士了,等他入朝为官,往后也能给你撑腰。” 萧玥嗯了一声。 ...... 孟白跟在姜令芷身后,忍不住请示道:“四夫人,需要奴去给那位赵夫人一点教训吗?” 从天而降把人敲晕,再装进麻袋的动作她已经很熟练了。 既然有人找茬找到夫人头上,那么就该她这个做暗卫的上场了。 姜令芷笑了笑:“需要倒是需要,但这一次你别动手。” 孟白:“?” ...... 永定侯府一派欢笑声。 赵夫人看着赵书珩穿着官服的样子,简直笑得合不拢嘴,她夸赞道:“唉哟,书珩啊,你可真是娘的好儿子,生得俊美,又能干有前程......” 赵书珩含笑看着赵夫人:“母亲,听下人说,你今日去了萧国公府,和玥儿说什么了?” “哎呀,说起这件事阿娘就生气得很,”赵夫人一脸气恼:“我给她送了书本,让她多多看看,谁知道她不仅不收,还起身就走。” 赵夫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是不提自己送的是什么书。 赵书珩果然皱起了眉头:“玥儿她当真如此?” 赵夫人叹了口气:“人家到底是国公府的姑娘......” 她不是瞧不上萧玥,只是觉得马球场那日,萧玥不向着她说话,这事儿就是错得离谱! 再加上,若微给她送了信,说萧玥跟着那个姜令芷越发的没规矩。 那姜令芷在上京什么名声?出了名的泼妇! 萧玥也不知道离她远些! 赵夫人拉着赵书珩:“娘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这规矩忒差了些,往后她进了门,娘可得好好管教管教她!” 赵书珩抿了抿唇:“阿娘做主便是。” 赵夫人刚要笑,府里的管事嬷嬷忽然一脸慌张地爬了进来:“夫人,世子,不好了!不好了!” “住口!”赵夫人不满意了,哪里不好了? 她儿子长得一表人才,又前程光明,还这么听她的话,她好得很! 管事嬷嬷苦着脸:“夫人,那萧国公府的四夫人来了!!她抬着面照妖镜坐在咱们侯府门口,非说夫人您中邪了,让您出去照一照。” 第190章 实在是可恶! 赵夫人蹭的一下站直了身子,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凝滞在喉头,手脚冰凉,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萧四夫人她让我去照照妖镜?” 姜氏她怎么能做出来这种事? 啊? 让一个堂堂侯府夫人,去照照妖镜? 什么意思,说她是妖魔鬼怪? 还是说她鬼上身了? “我不去!”赵夫人气得要吐血:“疯子,真是个疯子.....” “夫人!”管事婆子白着一张脸,小心翼翼道:“可是照规矩,她萧四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您怎么着也得出去见礼呀!” 赵夫人两眼一翻,头疼得厉害:“我不管!反正我不去!” 赵书珩脸色沉郁:“母亲,您歇着,儿子出去瞧瞧,这位萧四夫人未免欺人太甚了些!” 永定侯府如今虽然只剩下侯府爵位,但最早的时候可是随着始皇帝开国的一批勋爵。 当时受封国公爵位,始皇帝下旨允许三代不降爵,轮到赵书珩的父亲时,才成了侯爵。 爵位虽然降了,但祖上和萧国公府一样辉煌过,再加上如今自己前程一片光明。 所以在赵书珩的心里,他并不觉得自己高攀了萧玥。 甚至隐隐觉得,这门亲事定下得太早了,否则如今他还有更多的选择。 而今日,不仅母亲去萧国公府受了委屈,如今这位萧四夫人还上门来挑衅,这如论如何也叫人忍不了。 赵书珩带着府里的下人走出永定侯府的大门时,外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孟白不爱说话,所以从围观百姓里挑了个一副说书人打扮的,就跟他讲了讲前因后果,然后那说书先生就开始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赵书珩恰好便听到说书先生的那句: “......唉哟,没考中探花时,走了狗屎运高攀人家国公府的姑娘,现在觉着自己个儿有前途了,就纵容老娘开始作践人,这就是当代陈世美!” 赵书珩:“......” 他何曾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过? 真是奇耻大辱! 他迈过门槛,高声冲着百姓们解释道:“我母亲并未折辱萧玥,只是去给她送些书册罢了。” 但很显然,和百姓们对抗并非一件聪明事。 “哟,瞧着咱们赵探花人模狗样的,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装腔作势的?” “说得好听,送了书册,那送的可是女则女戒!谁家好婆母,给未来儿媳妇送这个的?” “就是,国公府的姑娘怎么会规矩不好?那府里还有位长公主坐着呢,哪里就轮得到永定侯指手画脚了?” “那荣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也姓萧呢?你娘怎么不去给她送女则女戒呀?” “......” 赵书珩眉心紧皱,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什么意思? 阿娘送的书册,居然是女则女戒? 他自然知道女则女戒都是规训女子言行的书册。 他疑惑的是,玥儿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了,才会惹得母亲这般愤怒,要不管不顾地给她送女则女戒? 阿娘一向心地善良,直来直去的,她给萧玥送去女则女戒,定然也是觉得萧玥哪里规矩不太好,拿她当亲女儿才这般不见外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 方才这些刁民有句话说得对。 不论萧玥做了什么,在她还没进永定侯府的大门之前,都轮不到阿娘去教训。 高门大户讲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阿娘此举,简直就是把萧二夫人、荣安长公主,甚至还有荣国公府那位当家主母,都给得罪了。 他抿了抿唇,视线转向一旁的姜令芷。 姜令芷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孟白就抱着那面巨大八卦照妖镜,冲着永定侯府的大门。 赵书珩顾不得替赵夫人分辨,压下心头的不满,冲着姜令芷一拱手,温声道:“萧四夫人请消消气,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场误会。你心里不满,想替萧玥出气,这是她的福分。但萧四夫人也不必这般对永定侯不留余地,总归萧玥是要嫁到我们赵家来的。” 读书人话说得委婉,但话里明晃晃的威胁,却是叫人一点都忽视不了。 就差直截了当地告诉姜令芷,你今日大可以在永定侯府门前闹,回头等萧玥嫁过来,吃亏的还是她。 把夫君和婆母得罪狠了,萧玥她也没有好日子过! 姜令芷冷笑一声,哈,真不愧是读书人,说出口的话简直就像是刀子一样。 幸亏这会儿萧玥和二夫人顾氏没在。 否则不还不知道要被气成什么样子呢! “小赵大人说的,我听懂了,” 姜令芷面上还是笑眯眯的,“不过小赵大人误会了,我今日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如今两家都在筹备着婚事,我一开始还想着,赵夫人这么闹,总不能是想要退婚吧?后来想想,小赵大人也不是那等薄情寡性的男儿,怎么会让自己的母亲这样故意去为难未婚妻。思来想去,只能是赵夫人她鬼上身,才这般行事的。你说呢?” “......你!”赵书珩简直要憋出内伤。 姜令芷话说得也很委婉。 嫁进你赵家的日子还远着呢,若是赵夫人不想退婚,就让她乖乖出来认错。 沉默了半天,赵书珩给赵夫人找出了理由:“我母亲一向心软善良,今日之事,待我问清前因后果,定然会给萧玥一个说法。” 瞧瞧,这话说得多公正啊。 赵夫人是心软善良的,那不懂规矩的惹怒赵夫人的萧玥就成了罪魁祸首,自作自受。 姜令芷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着赵书珩:“小赵大人既然说到前因后果,我便告诉你。荣国公府的夏日宴上,三皇子输了马球赛,是你母亲口出狂言,让我向三皇子下跪磕头。萧玥想替我说话,你母亲便就此迁怒于她。” 说着,她偏头看向围观百姓:“这像话吗?” 围着看热闹的百姓又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这怎么能像话呢? 输了球赛,还叫赢得人磕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说着说着,百姓们甚至说到了三皇子跟姜二公子打赌,输了马球赛,要剃光头发的,也不知道现在剃没剃。 赵书珩越听越脸色难看。 当时母亲回来只说萧四夫人和姜二公子行事狂悖,害得三皇子断了腿。 他却不知,母亲竟也掺和进去了。 ......不过想来,以母亲的性子,也只是看不过眼罢了。 而这位萧四夫人,实在是难缠。 不过三言两语的,就让这些围观被百姓开始在永定侯府门口议论起三皇子的糗事了。 这若是传开了,岂非是要三皇子记恨永定侯府?! 实在是可恶! 第191章 她可以做坏人 他一时有些着急,便想快些将这件事压下去。 首当其冲的,便是送走萧四夫人这尊瘟神。 赵书珩想了想,压低声音冲着姜令芷道:“萧四夫人,我已经答应,问过我母亲后,会给萧玥一个说法的。 不过你若是再在永定侯府门口闹下去,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明日朝堂上,我定要上奏参萧四夫人一本,仗势欺人,煽动民心。 到时候夫人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便要保不住了。” “小赵大人这是威胁我?”姜令芷眨了眨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压低了声音,轻声道, “我提醒你一句,我姓姜,户部尚书姜大人的那个姜。” ......她和姜大人算是形同陌路的,可没办法,谁让姜大人做官做得厉害呢。 这小赵大人实在是心高气傲的,她便也只好抬出姜大人来压一压。 她笑眯眯的看着赵书珩:“小赵大人脸色怎么这马难看? 莫不是也鬼上身了? 既如此,这面照妖镜,就且先给你们永定侯府留下吧。” 说罢,一个眼神,孟白把照妖镜硬塞到赵书珩的怀里。 毕竟,二嫂求得是给永定侯府一点回击,而不是要和永定侯府退婚。 所以,点到即止便是了。 主仆二人转身便走。 孟白一时还有些不过瘾:“主子,这就可以了吗?” 这些读书人太没意思了,也不动手,就知道打嘴仗,害得她一个暗卫毫无用武之地。 姜令芷笑了笑:“放心吧,小赵大人是个聪明人,他再愚孝,也愚孝不过他的前程去,明日便会上门去认错去。” 赵书珩抱着那面八卦镜,就好像抱着千斤重的石墩子。 他面色僵硬地看着姜令芷离开的背影,脑子转得飞快。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有些本事,能替阿娘打发一个行事狂妄的后宅女子。 却不想......这个后宅女子竟有这般的靠山。 怪不得她今日赶来永定侯府门口兴风作浪呢。 赵书珩现在只觉得心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一样,这可怎么办?! ......唉,阿娘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得罪这号人物啊! 虽说这位姜尚书为官倒是一向公正,或许在户部并不会难为他...... 可谁能保证,姜尚书在知道此事后,还会心无芥蒂地重用他呢? 要知道,户部掌管着天下钱粮,又体面又有权势,朝堂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要往户部钻。 若是他不得姜尚书重用,做不出什么政绩来,早晚得给旁人让位! 想到这,赵书珩抱着八卦镜转身就往回走。 赵夫人正在后院坐立不安地等着赵书珩回来,一见他这副脸色铁青还抱着八卦照妖镜的样子,顿时眼前一黑。 赵夫人气得咬牙:“珩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赵书珩看着赵夫人,语气坚定道:“阿娘,你明日备上一份厚礼去萧国公府,跟萧玥道歉。” “什么?!”赵夫人一见儿子向着萧玥,顿时不满了起来:“你让我去给一个小辈道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赵书珩无奈地叹了口气,掰开揉碎了跟赵夫人讲,自己的前程可还握在萧四夫人的亲爹,姜尚书手里呢。 哪怕赵夫人为此气得要吐血,他还是说:“萧四夫人护着萧玥,若是任由玥儿对您心生误会,只怕是儿子在户部,也举步维艰。 就委屈阿娘,把萧玥给哄住,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回头有萧四夫人的席面,也最好别去了,省的再闹出什么风波来。 赵夫人到底是心疼儿子的,最后还是忍下了怒气,应了下来。 翌日。 赵夫人当即带着礼物到了萧国公府。 萧老夫人已经听说了昨日的事,不过既然令芷说服了永定侯府上门来跟萧玥道歉,她便没有出面。 看吧,她就说令芷是个好儿媳。 府里管得井井有条,在外头也能护着自己人。 二夫人顾氏和萧玥对视了一眼,面露惊喜,没想到事情解决得如此利落。 令芷说两日内,让永定侯府来服软。 这才隔了一日,人可就来了。 顾氏忍不住叫嬷嬷去把姜令芷也唤来,一起说说话。 彼时姜令芷正在顺园里,给姜浔编素舆。 她省事儿,就劈了竹片,直接往现成的椅子上缠了一圈。 其实昨日跟赵书珩接触过后,她便在心里觉得此人并非良配。 首当其冲的便是太过愚孝。 哪怕是已经知道事实是什么,但话里话外的还是向着赵夫人,找各种理由美化赵夫人的行为。 其次便是此人太过看重利益,他今日让赵夫人上门来致歉服软,也不过是为着自己的前程。 但说到底,这桩婚事到底是二嫂和萧玥看上的,只要赵书珩好好对萧玥,日子总是过出来的。 若是回头萧玥再受了委屈,那这个坏人她来做就可以了。 姜令芷笑了笑:“李嬷嬷,我就不去了。今日赵夫人是来求和的,我过去伤和气。” 顿了顿,又刻意地添上了一句:“你只跟赵夫人说,我晚些时候要回尚书府一趟,便不去见客了。” “是。”李嬷嬷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四夫人也是一片好心啊。 而后,李嬷嬷便回到二房的院子里。 赵夫人和二夫人顾氏都是存着心思,要把这桩事情给圆过去的,所以互相给着对方台阶,很快就又聊得亲亲热热起来。 “都是一场误会,那书本不是给玥儿的,是给我娘家侄女送去的,我给玥儿准备的,是一对红宝石头面,没曾想,下人手脚笨拙的,给装混了......” “......唉哟,赵夫人有心了......” 后来又聊起了请柬的样式。 姜令芷把椅子上缠好了竹片,便叫下人将素舆抬到马车上去。 她是真要再去姜家一趟。 第192章 好戏即将上演(加更) 这次再到姜家时,府里的下人比昨日还要热情得多。 姜令芷的马车还未停稳,门房就已经上前来,牵马的牵马,卸脚凳的卸脚凳。 她下了马车后,孟白才将那素舆从车厢里拉出来,便被下人七手八脚地给抢了过去:“大小姐,这是给二公子的吗?小的们替您搬过去!” 姜令芷:“......” 算了,有人抬着,总好过让孟白拎着,于是便由他们去了。 她已经熟悉去水云间的路了,但下人还是争着在前头给她带路。 水云间里院门大开,下人各司其职,比昨日要热闹许多。 小芽仍在院里洒扫,一见姜令芷近来,忙高兴道:“大小姐来了!大小姐来了!” 姜浔挣扎着坐起身来,看着走进来的姜令芷,又看看跟在她身后的抬着素舆的下人,整个热眼前一亮。 “这么快就编好了?” 姜令芷眨眨眼:“是呀!” 反正他就是好奇,给他编了他就满足了。 姜浔还在问:“是和萧景弋那个一模一样的吗?” “嗯,”姜令芷大言不惭道,“比他那个还好!” 萧景弋的那个素舆纯是竹编的,姜浔这个素舆,里头裹着的是红木椅子,若论起价值来,那就是姜浔这个更贵一点。 姜浔心情舒畅得不行:“你快坐,坐下说话。” 姜令芷嗯了一声,走到软榻跟前坐下。 姜浔觑着她的表情,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听说你昨日去永定侯府闹了,今日上京到处都在议论萧姑娘和那位赵世子的婚事,都传到我的耳朵里了!又是怎么了?” “喔,就是府里萧玥的亲事......”姜令芷没多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至于假借姜川的名义威信赵书珩这事,她没好意思和姜浔说。 只是又感慨道:“这门亲事瞧着体面,我二嫂也很是看好。我却觉着那赵夫人是个心胸狭窄的,以后我那侄女儿嫁过去会受委屈。” “喔,”姜浔眼神闪了闪,低声咕哝了一句,“你也没比人家大多少,就喊上侄女了。” 姜令芷白了他一眼:“......辈分和年龄有什么关系?” “......”姜浔摸了摸鼻子,怕再说下去会被看穿,就适时换了话题,“好了好了,不说这些罗里吧嗦的家务事了。早上给你传的话,你都知道了吧?繁楼的戏排好了,明日就能开唱。” 姜令芷也没疑惑他忽然转换话题,毕竟男子的确容易对这种家务事不感兴趣。 她点点头,不由自主地绷直了脊背,感慨道:“总算是排好了。” 她等这出戏已经等了太久了。 这个节骨眼上,对她有利的事情越多,她就越有把握,扳倒瑞王。 所以她快刀斩乱麻地处理和二房的关系。 其实她清楚得很,赵夫人突然到国公府来,跟三夫人赵若微脱不了关系。 但没关系,排好队,一个一个地来。 ...... 彼时的瑞王妃,才从舞阳公主府的柴房里被放出来。 瑞王这几日一心扑在三皇子的腿伤上,每日都要去三皇子府看望。 如此一来,倒是把关在舞阳公主府的瑞王妃给彻底忘在了脑后。 公主府的下人也十分听话,瑞王说要把瑞王妃关上三天,就真的把瑞王妃关在柴房三天三夜。 瑞王妃已经被饿得手脚发软,一副哀伤绝望的颓废模样。 舞阳公主府的下人们见她这样,也是吓得不轻:“王妃娘娘,小的们先送您回瑞王府。” “本王妃不走!”瑞王妃张了张嘴唇,艰难的出声说话,难掩眼底一片恨意:“瑞......瑞王呢?他在哪?让他来!” 下人们可不敢再让瑞王妃待在舞阳公主府了,再待下去,只怕是要闹出人命。 那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 他们手脚麻利地套了车,强行把瑞王妃扶上马车,一边回答着瑞王妃的话:“王爷他应当在三皇子府,三皇子伤了腿,王爷日日去瞧呢。” 瑞王妃挣扎无果,只得躺在马车里,任由马车赶回了瑞王府。 “王妃娘娘回来了!” 府里的徐管家忙带着府里的下人出来。 唉,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王爷一向待王妃体面,怎么就闹到把王妃娘娘关进公主府柴房这等事了呀! 马车帘掀开,瑞王妃就直挺挺地躺在马车里。 她还记着方才从舞阳公主府听到的消息,她盯着徐管家:“承稷他怎么了?” “王妃娘娘!”徐管家见瑞王妃这样,当真是大吃一惊,这还是昔日雍容端庄的王妃娘娘吗! 他一边指挥着下人来搀扶瑞王妃,一边回答着瑞王妃的话,“回王妃的话,是三皇子他在马球上摔断了腿,王爷这两日一直在三皇子府照看着。” “他怎么能如此,”瑞王妃瞪大了一双不甘心的眼睛,还在纠结着头七的事:“为什么,王爷关心舞阳,关心承稷,就是不关心荡儿,那是荡儿的头七啊......” 徐管家哪里会知道为什么? 瑞王妃说的这些话,他光是细想就觉得脖子一凉。 他只好劝着:“王妃娘娘别多想了,二公子到底是做错事受到圣上斥责的缘故,王爷心里担心得很,只是面上不敢显露。” 瑞王妃的眼泪扑簌簌地流,真的吗? 当真是徐管家说的这样吗? 她很想相信,真的很想相信...... 二十多年了,瑞王一直都表现得爱护她,关心孩子们,她为什么会一下子就变化这般大呀...... 宫里的太医过来时,一见瑞王妃这样也是惊呆了。 把完脉后,太医叹了口气,眼底满是沉重:“王妃这是伤心生气过度,需得好好静养,再受不得刺激了。” “是,是。” 徐管家送走太医,又赶紧吩咐下人给瑞王妃喂些燕窝粥喝,好歹续住命。 瑞王妃就这样躺在床榻上,一直枯等到天黑。 直到有下人进来禀报:“王妃娘娘,王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