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运昌隆》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一章、瘸腿汉子 清泉镇,地处大宁与大齐两国边境上。 年初时候两国刚大战了一场,此刻都已经偃旗息鼓,小镇也迎来难得的太平日子。 头戴斗笠的瘸腿汉子来到镇上一家酒馆门前,晃荡着手里的空荡荡的酒葫芦,摇摇头走进店里。 瘸腿汉子腰间悬着一刀一剑。 正是晌午饭点,酒馆里却只有一桌挎着弯刀的酒客。 四个人酒酣耳热,胡吹乱嗙,吵闹声让这小酒馆看上去热闹不少。 “看老子这把快刀带不带劲!它可是那大齐新上任的狗县令的佩刀。老子瞧他刀不错,他不给,我一拳给他捶死了。” 酒客说罢将县令的佩刀拍在桌上,同桌酒客立即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时来打酒的瘸腿汉子迈过门槛。 掌柜抬头看了眼汉子,便继续埋头擦那酒案了。 “掌柜的,听闻你们清泉镇的酒不错,先来二斤解解渴。” 汉子摘下斗笠,在门边就近坐下,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连同酒葫芦一起扔在桌上之后便自顾自剔起牙来,没再说话,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来回翻看。 掌柜看到桌上的碎银,面露难色。 “这位客官,二斤烧酒用不上这么多银子。” 汉子没吭声。 掌柜站在男人身后,不经意间撇了一眼汉子手里的小册子。 “这……”掌柜欲言又止,看着上面的画像,冷汗直流。 “认识?” 汉子没有抬头,但是将手里的册子举高了些。 掌柜哆哆嗦嗦地把桌上的碎银抓起,“不……不认识。” 谁知汉子一把将掌柜拉住,小声说道:“在下徐途,初到贵地。若是掌柜的认得画中的男人,还请告知一二。” 徐途说罢,用手按在了画像正下方的悬赏金上,悠悠道:“个,十,百,千,此人赏金可是足足千两银子。若是掌柜有线索,可莫要藏私,徐某必有重谢。” 掌柜闻言更慌了,神色紧张地一把推开徐途的手,将刚收入怀中的碎银又摆回桌上,只拿走了酒葫芦。 “客官,这酒就算小老儿孝敬您的,还请客官不要再为难小的了,我真不认识。” 掌柜连连哈腰,脚下踩着小碎步不断后退,直到靠到酒架上,酒坛碰撞出脆响,才慌忙转身把坛子稳住,嘴里不断念叨着“饶了小老儿吧”。 徐途看着反常的掌柜,掌柜说话时候余光总是瞟向那桌弯刀酒客。 他自顾自抄起长板凳,搬坐在那桌酒客的桌角处,那几人只顾喝酒吹牛,都有些醉意,并没有发现旁边多一人。 直到徐途随便拿了一人的筷子频繁夹菜,大快朵颐时,几人才终于反应过来。 “你她娘是谁啊?” 徐途翻开画册,单手握着画册背面,将有人像的一面贴在了那酒客脸上。 酒客一把拨开,一拳打向徐途面门。 徐途不闪不躲,拿着筷子硬生生将那拳头按在桌上,两根筷子钉在酒客的指骨之上。 指骨断裂发出脆响,以及木桌开裂的声音。 徐途目光扫过桌上每个人,翻开册子一一对比。 不一会,徐途对着三个酒客一一指去。 “项峰一,清泉镇地痞,背三条人命。悬赏十两。” “赵怀,你十五两。” “郑观海,你最便宜,值五两银子。在我家那才值半壶棠花酿。” 三名酒客看着徐途在那摇头,个个面红耳赤,却也不敢动,更别说出手了。 徐途又把画册伸出,“看看,认不认识画像上的人?” 项峰一猛地发力,却没能把手抽回来,反而又发出一声闷响。 “他娘的,你们俩还不动手?”项峰开口大骂赵怀和郑观海。 与徐途对坐的赵怀拔出刀跳起一刀劈下,被徐途歪头躲开。 这一刀将桌子一分为二,汤汤水水一地狼藉。 项峰一好不容易抽回手来,顾不上喊疼便要去拔抢来的那把好刀。 可徐途已经侧身飞起脚踢在项峰一脸上,来不及拔刀,项峰一整个人被踢得倒飞出去。 随后徐途手指轻弹射出筷子,赵怀应声倒地,捂着双眼哀嚎不止,紧接着又是一拳结结实实打在郑观海心口。 徐途的刺拳从郑观海心口扎进从背后钻出,郑观海此时就像一颗糖葫芦上的山楂果子。 项峰一颤颤巍巍爬起,跪坐在地上不停磕头。 “大……大侠饶命。小的手里有银子,正好三十两,买我兄弟三人的命。” 徐途依然坐在凳子上,弯腰捡起一块碎瓷片上的猪头肉丢进嘴里。 “这点苍蝇肉,我瞧不上。” 项峰一哑口无言,又拿出一袋银子,用双手举过头顶。 “大侠,这是我们兄弟三人全部身家了。”项峰一顿了顿,把县令宝刀一并奉上。 徐途蹲在项峰一身前,又问道:“认识吗?” 项峰一连连点头,“认识,认识。这是我们借风山的大当家,名叫项清平。” 徐途耐着性子,将小册子向后翻一页。 画像上是一个枯瘦老人,但是悬赏金的部分不是寻常银子,而是一把深绿色的短刀。 “这老头,也被悬赏了?” “看来你也认识。” 项峰一冷哼一声,“这不过是我们借风山上的粗使下人啊,大侠是不是搞错了?” 徐途的手此刻搭在项峰一肩上,微微用力。 项峰一哀求道:“大侠,是……是小的搞错了。这老头叫余好问,是我们借风山寨的人。” 项峰一肩膀吃痛,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徐途松开手,项峰一眨眼间就像一滩肉泥一样趴在地上。 徐途把小册子收起来,回头看到酒馆的掌柜正站在角落里,手里拿着徐途的红色酒葫芦。 徐途拿过项峰一的黑色钱袋子,放在手里掂量一番,起身走向掌柜。 掌柜将酒葫芦双手递出,被徐途一把拿过,豪饮了一大口。 “徐途多谢掌柜赠酒。”徐途一脚踩在酒馆门槛上,回头看向三个土匪,“你们还不走?” “走走走,我们仨这就走。” 项峰一和赵怀一左一右,拖起胸口淌血的郑观海,三人踉踉跄跄走出酒馆大门。 “真他娘的倒霉。”项峰一小声叨咕。 掌柜看到三人远去,稍稍安心下来,长叹口气。 回头却发现徐途也不见了踪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掌柜手里多了一个沉甸甸的黑色钱袋。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二章、上山剿匪 一路打听借风山的位置,不久后便已出了小镇,在北面十里处山脚停步。 借风山高耸入云,山尖像一把利剑刺入云海。 徐舟正抬头望去,心中所想的正是画像上的枯瘦老人,余好问。 秋去冬来,其他山头早已是枯木林立没有半点生机,唯独借风山上郁郁青青,在茫茫山丛中格外显眼。 “了不得,了不得。” 忽然远处传来杂乱马蹄声,震天动地,徐舟附身把耳朵贴在地上,至少有千骑。 “莫不是借风山的山匪?正好省得爬山。” 徐舟右腿有些伤,实在不愿爬山。 在山脚等了好一会,大失所望。 浩荡的黑衣甲士排着长队,自山间小路疾驰而来,远处看去就像一条盘踞在山间的黑色巨蟒。 徐舟跳脚望去,为首的却是一个书生打扮,腰悬金色长剑的俊俏男人,后面的魁梧汉子亦步亦趋,紧跟其后。 “农家,这里可是借风山?” 书生见到徐舟,正要下马问路却被身后的黑甲汉子拦下。 “公子不妨好好看看,天下应该不会有人带刀种田。” 黑甲汉子面露难色,武夫出身的他已经尽力把话说得委婉,好不冒犯书生的“威严”。 徐舟向前一步,双手抱拳,没有说话。 黑甲汉子轻踢马肚,“我乃大宁禁军总旗张后山,你是何人?这里是土匪地界,为何一人在此?” 张后山手持黑面朴刀,用刀尖对准徐舟。 既然是大宁的人,借马上山应该不难。 徐舟怀里掏出一方手掌大小玉制官印,抛给张后山。 “在下徐舟,大宁埋云县捕头。” 张后山眉头微微皱起,将那方官印放在太阳下细看。 官印散出草绿色的明亮光芒,内部没有一点杂质。 徐舟一拍额头,懊恼不已,随后从怀中拿出一方棕色的普通木印,木印上刻埋云二字。 张后山看到玉印上的侠道无疆四字,不禁读了出来。 “哎呀,张将军。在下拿错了,应该是这个。”徐舟又将木印抛给张后山,随后接着说:“张将军手里那方是在下消遣所用,并非有意戏弄张将军。” 徐舟双手抱拳,行的依旧是江湖礼。 张后山接过木印,“确实是大宁官印。”随后将两印扔还给徐舟。 书生打扮的俊俏男人翻身下马,“在下荀常,大宁京城人。此番到借风山清剿匪患。不知这位兄弟能否借玉印一观?” 徐舟赶忙把玉印藏进怀里,“荀公子出身贵胄,在下不敢献丑。” 荀常摇摇头,手里折扇张开又合上。 “罢了,罢了。君子不夺人所好。” 三人说话间,黑甲骑兵已将借风山的山口围的水泄不通。 “公子,他们这类捕头并不管辖境内的事,而是专门找寻朝廷悬赏犯人,捕头不过是他们贿赂地方官换来的一个朝廷身份,图个方便。跟这种江湖混子有什么可聊的?” 张后山一把抓住荀常后背衣领,将荀常提上马。 荀常没有生气,默默抓起缰绳。 “罢了罢了,徐捕头咱们山水有相逢,就此别过。” “等等。” 张后山下令停下队伍。 “公子,这徐舟虽有大宁官印,但这种江湖混子不可轻信。大宁如今吏治腐败,难保有人为了银子,把官印卖给山匪。” “张将军的意思是?” “为保万全,先绑了。剿灭借风山匪后再放不迟,无非到时候赔他些银钱。” 荀常点点头,“张将军言之有理,但让徐捕头与我们同行即可,出了事再杀不迟。” “公子,这。” 张后山欲言又止。 “怎么,张将军眼皮子底下还看不住一个捕头?” 荀常说罢,调转马头走向徐舟身边。 “徐捕头,可愿与我们同行?”荀常示意甲士牵来马匹。 徐舟一跃上马,“正有此意。” 就这样,江湖混子混进了朝廷的队伍,同行上山。 一路上,一行人没见到一个山匪。行至半山腰,赫然一个山间大寨出现在眼前。 “公子,我们大队人马上山,动静不小。可借风山寨却没有任何防备,恐怕有诈。” 张后山话音刚落,满山遍野便扬起项字黄旗,喊杀声震天响。 下一刻,满天箭矢从山路两侧袭来,箭矢之多,遮云蔽日。 “保护公子!” 不愧为大宁朝廷禁军,面对满天箭矢丝毫不乱,张后山一声令下,数十骑持盾黑甲高举盾牌将荀常团团围住,抵挡箭雨。 山顶上站着两人,一老一少,身边黄旗林立。 “余先生,这路朝廷人马是由什么蠢人带领啊?这么明显的伏兵他们都看不破?我看只要我们挥兵掩杀,必能杀得他们丢盔弃甲,全军覆没!” 老人伸手朝着少年脑袋重重拍下,训斥道:“朝廷禁军眼高于顶,自然不会认为小小山匪敢对他们动手。他们只想着,铁蹄所到之处皆望风而降。” “余先生干啥打人?”项清平捂着脑袋,埋怨道。 “轻敌冒进之错,他们犯了,你小子就没犯?用兵者,一步踏出之前必要想明白十步之后的事情。” “学生受教了。” “你老叔项峰一刚刚上山来报,要我们小心一个武艺高强的斗笠汉子。他刚刚吃了那人的亏。” 项清平睁大眼睛,看向箭雨中的徐舟,一把狭刀肆意挥动,让上万箭矢无法近身。 项清平有些不屑,小声叨咕:“这有啥的,我也能做到。” 果然如向清平所料,余好问又是一掌拍来,还好他提前用手挡下。 “你这小子,心思从不用在兵法武道上。” 向清平微微一笑,没再跟先生说话,低头注视着徐舟,指尖跟随徐舟的刀法舞动,细细琢磨。 山下,箭雨稍停。 黑衣甲士展开盾阵,其中的荀常安然无恙。 “张后山,连土匪的计谋都看不出吗?” 张后山身中三箭,但没有伤到要害,此时正用刀把肩膀上的断箭挑出。 听到荀常问话,张后山连滚带爬落下马来,单膝下跪。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陷公子于危难,臣死罪!” “罢了罢了,张将军还是想想如何破局吧。借风山的土匪,敢跟朝廷官兵动手,恐怕不简单。” 张后山站起身,抹去嘴角鲜血,环顾四周,带来的千人甲士被箭雨削去大约两成。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三章、仙家刀玉 “公子在此,尔等若不死战,回京后如何向陛下交代!” 张后山大喊一声,众甲士纷纷站起,不管伤势如何重。 这时,张后山看到同样在看他的徐舟,两人对视片刻,张后山的目光回到了荀常身上。 “我大宁禁军,个个有万夫不当之勇,只待山匪下山掩杀我们,便可反败为胜!” “大宁禁军,不过如此!”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项清平一手握项字黄旗,一手持剑,整个人半蹲着探出脑袋。 张后山手握朴刀立于荀常身前,如临大敌。 荀常忽然感到身后有人,立刻转身,以折扇挡在身前。 “徐捕头?” 徐舟也是蹲在荀常身后的石墩子上,用酒葫芦喝酒。 “江湖混子,管不着你们朝廷的事,若是我出手抢了张将军功劳,荀公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君子不夺人所好,对吧?” 张后山没有回头,使劲啐出一口唾沫。“苟且鼠辈!” 山顶上,项清平猛然发力,脚下被踏出两个大坑。 眨眼间,项清平从山顶一跃而下,借着下坠速度斩出势大力沉的一剑! “公子小心!” 张后山后退一步用后背将荀常顶开,横刀在头顶以刀杆挡下项清平一剑。 张后山所站土地被项清平的剑势轰的陡然下沉龟裂,张后山咬紧牙关一步踏出,全力顶起刀杆。 项清平一脚踏在刀杆上借力跃起,在空中腾挪一周飘然落地,长剑横立胸前。 山上的土匪此刻也纷纷起身,丢掉弓箭拔出长剑,杀下山来。 顷刻间刀光剑影,黑甲和黄衣战成一团。 无论双方打得如何热火朝天血雨腥风,荀常周围永远屹立着一圈黑甲持盾士,徐舟也一直在荀常身旁。 “匹夫,老子不跟你打,闪开!”项清平开口大骂张后山。 张后山劈刀砍去,项清平每次都恰好躲过。 “相传借风山的大当家手段相当狠辣,今日一见,居然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冒失小崽子。” 项清平大怒,踢剑杀来,两人打斗十余合,项清平喘气声愈发急促。 二人身形相差甚远,任由项清平剑法如何精湛,也顶不住张后山那百斤重的朴刀。 与此同时,山匪虽然人多势众,奈何禁军身披铁甲,砍几剑下来下来,剑锋开裂崩碎,山匪节节向山上退却。 黑甲盾阵中,荀常也蹲在来偷看徐舟的小册子。 “项清平,悬赏一千两。后面这页的老人是谁?朝廷应该没发过这张悬赏令。” 徐舟站起身,在军阵中扫视一圈,没看到枯瘦老人的身影,于是抬头望向山顶。 张后山脱下甲胄,扔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忽然挥刀,身形突然在项清平眼前消失。 项清平恍惚间,张后山突然在他身前现身,项清平来不及出剑只能横剑抵挡,却依然被张后山一刀砍飞出去,撞在身后的石壁之上。 项清平咳出一口血,刚举起长剑却发现剑身被张后山砍出一道裂痕,项清平试探着轻轻挥剑。 咔嚓一声,长剑折断。 项清平眼前赫然出现一只大手,将他的脑袋死死抓住,张后山咬紧后槽牙,忍着箭伤将项清平举起。 张后山扔掉朴刀,一手抓着项清平脑袋另一只手抓着身体。 “山匪项清平,伏法!” 借风山顶剑光一闪,一股猛烈威压拍下,峡谷众人只觉得喘不过气,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喉咙。 张后山大口喘着粗气,手中力道泄了不少,此时又一道威压轰下,张后山感到浑身绵软无力,骨头像是被融化一般。 不知什么时候,一只骨瘦如柴的轻轻按在张后山的手臂上。 随着张后山一声响彻借风山的哀嚎,他的手臂被眼前的枯瘦老人一把扯下,张后山失了神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断臂血流不止。 枯瘦老人余好问轻轻扶起项清平,这次没动手打项清平的额头。 站在盾阵中的徐舟掏出画册,拿着老人的画像反复比对,最终点点头。 张后山回头望了一眼浑身发抖的荀常,单手柱刀缓缓起身。 “没想到,小小借风山的幕后居然有山上人。” 项清平躲在余好问身后,“先生,我……” 余好问捋着花白胡须,沉声道:“此人虽不修行,但也将体魄锤炼到极致了。你输了不丢人。” 张后山独臂拖刀,三两步飞奔到余好问身前,全力挥刀劈下。 余好问握拳在头顶,以血肉之躯硬抗下张后山一刀之后随后一挥便将张后山顶飞出一丈高。 张后山重重摔在地上。 余好问又随手挥拳,只是普通一拳,剩下的大宁甲士便被余好问的拳风打得人仰马翻,哀嚎不断。 “想到底,还是我张后山不中用。”张后山扔下朴刀,接着说:“这位仙师,我张后山自知不敌,你开个价吧,放过我家公子,我张后山的命随你取。” 余好问轻笑两声,“你若是不随我取,难不成我就取不得吗?” “就是就是!” 余好问一个阴冷眼神瞥向项清平,项清平识趣捂住嘴巴,重新躲回余好问的身后。 余好问对着张后山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张后山瞪大眼睛,试探道:“仙师要一千两?” 余好问不说话。 “那是一万两?” 余好问摇摇头,说道:“一枚仙家刀玉钱。” “仙家刀玉钱,一枚可值十万两银子啊,再说就算有银子,若不是运气好的话也还换不到这种刀玉钱,现在我没有随身携带着,仙师能否折兑成银子?那样我们还能凑一凑身上的银票。” 余好问再次摇头,向着荀常使了个眼神。 “堂堂大宁皇族子弟,难道不值一枚刀玉钱?” 张后山只好装傻掩饰,“不知道仙师什么意思。” “不讲真话,就是做买卖不诚心。你口中的荀公子,应该是大宁朝的皇子。普通贵族出行会有朝廷禁军护送吗?”余好问说罢,又伸出一根手指。 现在要两枚刀玉钱了。 荀常在原地怔怔发愣,“怎么张将军会被一个老人打成这样……” 余好问眼神玩味,“按照常理,皇子出行需有大内的供奉修士同行,否则就是放在狼嘴里的一块肉。” “可偏偏这位皇子身旁只有你一个半吊子武夫算厉害些,可终归是凡人。”余好问闭上眼睛,抬头向天。 “真是天赐的大福源,被老夫遇上一个偷跑出来的大宁皇子。” 余好问又多伸出一个手指。“老夫若是将他送到大齐,至少能换五枚刀玉钱。” 张后山彻底死心,回头大喊一声:“殿下,快跑。由奴才拦住这个老头!”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四章、喜笑颜开 余好问看到张后山起身,便一把抽出袖口的短剑,闪身到张后山面前一剑刺向胸口。 “张将军,是我为了向父皇邀功,让你带兵和我从京城跑出来。连累你和将士们,我……” 砰的一声,徐舟飞跃而来以刀鞘挡住了这致命一剑。 又一股无形气浪在刀剑接触之际轰然炸开,张后山捂着断臂被这股气浪振飞出去,倒在荀常的身前昏死过去。 余好问急退数十步才勉强站稳,抬头一看,斗笠汉子徐舟面带邪笑,双指正斜立在胸前,指间夹着他余好问的悬赏令。 “余好问,曾是千人峰弟子,四境洞明境剑修。所犯罪行是……”徐舟说道一半,又看了一眼余好问的悬赏令。 “教唆山下凡人作恶,中饱私囊,还有个……战场盗宝?”徐舟撇了一下嘴,“什么时候多加了这么一条规矩?” 余好问两股战战,“你……你是埋云山的人?那座专门关押山上修士的天地监牢?” 徐舟点点头。 “你若能想明白事情利害,就随我回埋云山听候发落,若想不明白,我就杀了你,把你的魂魄带回去。嗯,反正都一样。无非你要多吃点苦头。” 余好问双瞳无神,整个人失魂落魄好似一具行尸走肉。 “生生世世,要在埋云山里受尽折磨,生生世世,生生世世。” “余先生,你怎么了?” 项清平一句话将余好问叫得醒了神,“什么埋云山,我不去!与其在那生生世世受苦,不如和你拼了!” 余好问说罢,从袖口中掏出另一把短剑紧紧握在手里,双拳泛白。 “天道有常,由不得你。” 余好问反握双剑,耍出两道剑气。 “原以为你这家伙跟山下人动手是有所收敛,没想到真就只有这点水平。”徐舟说罢,狭刀缓缓出鞘,一刀将剑气斩飞。 余好问正要再挥剑,可手臂已经被徐舟抓住动弹不得,索性用另一只手刺向徐舟头颅。 徐舟奋力向后拽去,余好问整个人被拽得双脚离地飞到徐舟身侧,徐舟跟上一脚正踢在余好问的胸口。 余好问使出一招千人峰的邪门功夫,整个身形在空中失衡腾挪,扭扭捏捏又向徐舟头顶递出一剑被徐舟折腕挡住。 余好问递出一剑后彻底稳不住身形,面朝黄土背朝天摔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起不来了。 徐舟顺势从怀中拿出先前那方玉印,随手扔向空中。 徐舟双指斜立身前,将余好问的悬赏令射进玉印之中。 玉印陡然变成人身大小,将余好问身上的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玉印上所刻的侠道无疆四字也在余好问身上浮现出来。 徐舟双指和玉印一同落下,无声无息。 等到徐舟抬起双指,余好问已然不见了。 随着徐舟张开手,玉印像一个追寻父母的孩子,旋转颤抖着回到了徐舟的手心之上。 项清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看起来无所不能的余先生竟然被一个邋遢汉子随手收拾了? 思索间,徐舟已经站在项清平的身前,对准项清平的下颚踢出一脚,项清平整个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摔落在荀常的身前。 “此间事了,回家领赏。” 徐舟悠哉悠哉,将玉印放回怀中,然后便在血流成河的峡谷中断刀残剑和死人之间找着空子大步离开,就与平日走在大道上一般无二。 荀常此刻正抱着断了胳膊的张后山,泪流不止。 “等等!” 徐舟蓦然转身,看到荀常满腔悲愤地指向不知所措的项清平。 “这个人,你不管吗?” 徐舟摆摆手,“山下事,庙堂事,你们大宁朝自己管,我收了不合规矩。” 荀常此刻已经全无皇子气概,双手掐着项清平的脖子狠狠使劲,直到项清平双眼翻白,鼻口没了气息。 “徐捕头,不……徐仙师!我带来的禁军已经死伤殆尽,能不能请你护送我回京。”荀常扔下项清平的尸体,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徐舟。 “刚刚那老头说你是一块好肉进了狼嘴,害怕了吧?” 荀常低下头。 “徐仙师,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我愿意付报酬,我府里有一枚刀玉钱,可以全给你。” 徐舟仰天叹气,“从这到大宁京城要走一个多月,殿下应该能看出来,徐某的腿脚还不太方便。” 荀常咬咬牙,“两枚刀玉钱,多了我真没有了。” 说罢双手在胸前合十上下摇晃。 徐舟立马喜笑颜开。 “徐某这腿伤,能克服!” 天上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徐舟戴好斗笠招招手,示意荀常该启程了。 荀常却没有起身,呆呆地望着这座借风山。 “徐仙师,请等等。”荀常说话声音很小。 说罢,荀常起身开始一一清点死去黑甲将士的尸体。 “皇族贵胄,还会在意这些兵的死活?” 徐舟本来不想这样问,可是话到嘴边就自己跑出来。 “师父说得对,山上人果然薄情。”荀常一边说着,一边扛起一个军士。“他们跟我出来,不该曝尸荒野。” “我帮你。” “不用,这事该我做。”荀常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些哭腔。 徐舟也没有再说什么,一个人走到已经醒过来的张后山身边坐下,看着荀常一趟一趟扛着军士的尸体在山谷中往返。 雨越下越大,荀常的脚步越走越急。 忽然,从乌云之上传来一声尖锐的剑鸣声,徐舟腰间那柄未曾出鞘的长剑剧烈颤抖,像是回应着天上剑鸣。 下一刻,一股澄澈剑气自天上倾泻而下,将阴沉雨幕撕开一道口子。剑气径直落下,天上雨幕竟倒退百丈退回天外, 一柄红锋飞剑从天外悠然飞抵徐舟身边,徐舟抬起手一把捉住了红锋飞剑的剑柄。 张后山脸色苍白,“这是飞剑传书?” 徐舟没有说话,轻抚腰间长剑,随后从那柄红锋飞剑的剑尖上摘下一纸信笺。 徐舟长叹口气,极不情愿地打开书信。 字迹有些潦草。 【瘸子,你不要不耐烦】 徐舟苦笑一声,抬头望着天外那道口子。“有必要一直盯着我吗,齐大哥?” 徐舟接着看信。 【你所在借风山以北三十里处有一仙家渡口,名叫鱼门渡。你即刻去那找一个叫邢川的男人,务必将其截杀。此事关乎埋云山的大道根本,不得有误!】 信笺后附着一张男人画像,墨迹还没干。 画像上的男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却双鬓斑白。 徐舟看到画像下面的悬赏金,倒吸一口凉气。 五枚仙家刀玉钱! 徐舟看完把画像夹在随身携带的小册子上,转头问道:“回大宁京城是不是往北?” 张后山捂着断臂,闷声道:“在此往北约莫五百里。” 徐舟点点头,看着荀常还在忙活,不由得有些困意。 天色渐晚。 “徐仙师,徐仙师?”荀常把手在裤腿上蹭了蹭,抓住徐舟的胳膊摇晃着。 张后山从荀常口中得知徐舟的仙家道法后,有些不敢跟徐舟说话,他静静站在一旁,身后牵着三匹马。 徐舟睡眼稀松,拄着刀站起身,没有说话,径直走向张后山牵着的马匹,翻身上马。 “来时千人,回时三骑。” 徐舟单手握着玉印,双指立在胸前,竟然从玉印中唤出一身灰色短衫,上面缝缝补补十几个洞口。 “穿上它。”徐舟将灰衫甩给身后的荀常,策马下山。 见识过徐仙师的神通道法,荀常也不再问为什么,默默穿上。 张后山将项清平扔在马背上,追赶二人而去。 “不知道张将军眼下是什么境界了?” 张后山面露难色,小声道:“回徐仙师的话,在下才是第一境,登山境。” “难怪,若是寻常人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生死都难料。” “在下斗胆请问徐仙师,是什么境界的神仙?登山、磐石、观云、洞明、百丈、留水?” 张后山一一念出从第一境到第六境,徐舟仍是面无表情。 荀常在一旁瞪大眼睛,等着徐舟回答。 “还是不要叫仙师,会惹来没必要的麻烦。” 徐舟没有回答张后山的问题。 “叫兄弟,捕头,瘸子都可以,随你们心情。毕竟你家公子现在是我的雇主。” 徐舟说罢,压低斗笠快马赶路。 一场秋雨一场寒。 月下三人一路向北,无风无雨。远望前方有一灯火小镇,熙熙攘攘。 “徐兄弟,我家公子不是修行之人,长久赶路恐怕会伤了身子,不如我们在这小镇上歇息一晚?”张后山说道。 徐舟转身看了眼趴在马背上的荀常,想到正好酒葫之中也没剩下几口酒了,不如歇息一晚,埋云山的活再急,也急不过酒葫空空啊。 荀常半趴在马背上,没力气说话。 进了小镇,三人下马并肩而行,荀常已经脱下那一身富家公子打扮,却还是引来周围人的目光,原本热闹的小镇晚市随着三人的到来而安静许多。 小镇名叫延宁镇,是大宁开国皇帝亲自命名的边关重镇,有为大宁祈福国祚延绵不断之意。 张后山从马包里拿出一块玉牌放在手心,低头沉思。 徐舟站在张后山身后,目光迈过张后山的肩头,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五章、我有辞乡剑 徐舟的目光迈过张后山的肩头,引得张后山心中一阵发麻。 “徐兄弟,这是做什么?” 即便被发现,徐舟的目光仍是没有离开张后山手里的玉牌,轻声道:“张将军,劝你不要想着拿玉牌去找镇上的驻军。两国交战越久,边军中的各色人等就越是复杂。” 徐途说着说着,脚步突然停下,抬头看着街边的一座客栈,名为许氏客栈。 “那怎么行,公子怎么能住在这种破烂地方?” “老话说,大隐隐于市”徐舟说罢装模作样地朝着荀常深深作揖,“不知荀公子意下如何?” 徐舟一副玩世不恭,惺惺作态的样子让荀常心中有些作呕。他连连摇头,接着又点头。“一切听徐兄弟的。” 瘸子,独臂男子,还有穿着一身灰色破衫的公子同行走进客栈。 客栈的门前设有一张宽大的木质桌台,上面摆放着几本关于小镇历史与风情的书籍,一个身形略显妖娆的中年女子正在拍打着算盘,一遍又一遍。 徐舟趴在桌台上,笑盈盈道:“老板娘,来壶酒。” 张后山猛地抓住徐舟背后衣物,厉声道:“不是住店吗?” 徐舟不耐烦地拨拉了下后背,“张将军,分清主次。” 张后山无奈放开手,心中埋怨自己经历过借风山一战之后,心里变得藏不住事情,急躁得很。 老板娘大声道:“真是不巧,这位客官,我家的存酒都被刚刚的一个黄衣服姑娘和一个和尚包圆了,现在酒窖里滴酒没有了。” 徐舟默然转身,正巧与老板娘所说的黄衣服丫头四目相对。 黄衣丫头面泛红光,那张依稀能看出些妆容的脸朝着徐途凑了过来。 黄衣丫头好重的酒气,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徐舟怀里。 “老和尚喝酒本事不成。”黄衣丫头嘴里呢喃着,手上把玩着一串佛珠。“老板娘,再开一间。” 老板娘点点头,不忘提醒丫头少喝一些,一个女子孤身在外要多加小心。 黄衣丫头没有理会,眉头微微皱起,对着徐舟说道:“呦,江湖游侠啊,爷们?” 徐舟扶了扶斗笠,没有说话。 “挺好的汉子,怎么就不知道打扮一下?”黄衣丫头说罢便一把拽下徐舟头上的斗笠,对着徐舟那张胡子拉碴的脸细细打量起来。 徐舟面无表情,眼神不闪不躲。 “走江湖,没有酒怎么成。爷们,本姑娘还有几坛酒,又恰好刚才跟那老和尚没尽兴。你怎么说?” “陪姑娘喝几坛酒,再共渡漫漫长夜,岂不快哉?” 黄衣丫头对准徐舟肩头狠狠一拍,徐舟纹丝不动。姑娘眼中闪过一道剑光。“好,是个爷们。”姑娘一把将徐舟的脑袋搂住,“走。” 徐舟低声笑笑,目光停在黄衣丫头腰间别着的那把剑上,徐舟看到剑上隐约有剑气躁动。 两人一唱一和,走上二楼去。把荀常和张后山晾在一旁。 “老板娘,三间厢房。”荀常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不用找了。” 张后山抢先一步走上二楼,推开厢房大门,里里外外检查一番,又快速将厢房里的摆设复原,荀常才慢慢悠悠走到厢房的门口。 关上房门,主仆二人坐在桌前。 “公子,这徐兄弟怎么这般俗气?” “先生说过,山上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欲求不满,求而不得。” 荀常给张后山倒了杯茶,张后山站起身双手捧着茶杯,毕恭毕敬。 “张将军,你是不是太实诚了点?徐仙师让你称兄道弟,你便跟他兄弟相称,也不瞧瞧你自己的道行,配不配得上。” 张后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没有反驳,也不敢。 “公子,在下愚钝。” 荀常抬抬手,示意张后山坐着说话。 “山上人的年纪是看不出来的。我家先生的入室弟子看着是孩童模样,其实已经几百岁了,你对他以长辈自居,就免不了吃上一顿剑气。”荀常抬头看向北边,接着说:“山上人,都喜欢被喊先生。尤其是喜欢读书的一类。徐舟虽然看着像个江湖游侠,可举止谈吐跟我家先生有几分神似。” “公子是要我喊那人徐先生?” 荀常点点头,也不愿再苛责这个一直愿意跟随自己的将军。 隔壁屋里,徐舟和黄衣丫头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几坛子酒。 黄衣丫头扯下酒坛的泥封,将整整一坛酒推到徐舟身前,自己又扯开一坛,一只手将酒坛举过头顶。“可惜没个下酒菜。” 丫头话音未落,徐舟已经举起酒坛一饮而尽,随后将酒坛放在地上,用袖口擦嘴。 “爱酒的人,从来用不着什么酒菜。能有一坛酒,就是顺着西北风下酒也是人间极乐。” 丫头冷哼一声,不甘示弱,抱起酒坛一饮而尽,只是目光从未盯着酒坛,而是从进屋那一刻起,姑娘都在偷偷看着徐舟腰间那把“普通”长剑。 干了一坛子酒在说话,是棠叶州江湖上一个不成文的浅显规矩,徐舟对此很是满意,因为可以省去寒暄废话直接喝酒。 “爷们腰间的长剑,看上去挺好。不知能不能借我看看?” 徐舟点点头。 黄衣丫头拿过剑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果然是仙剑,有灵性知道认主,换做旁人便拔不出来了。可是,这把剑明明是我家宗门祖师留下的。” 徐舟又饮下一坛酒,“这把剑确实不是徐某炼制的,是家乡那边一个老朋友送的。” 黄衣丫头看着剑,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满脸冷峻神色。 “扯淡,这是辞乡剑。是我家祖师的飞剑!” 徐舟伸手拿剑,黄衣丫头却抢先一步将辞乡剑藏在身后,徐舟扑了个空。“这把辞乡剑,我在宗门书籍上看过上百次,化成灰我也认得!” 徐舟端坐在桌前,平淡道:“你是静海剑宗弟子?”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姑娘名叫黄粱,静海剑宗宗主的关门弟子,怀锋境剑修......” 徐舟淡然道:“打住打住,年纪不大,好长的名头。” 黄粱一脚踩在凳子上,抽出自己的长剑,剑尖直指徐舟的喉咙。“说,你是从哪偷来的?” 徐舟摇摇头,脑海中浮现出在埋云山教自己剑术的那个刑徒,明明落魄得一日三餐都没着落,却始终不肯将这把辞乡剑变卖掉。 徐舟悄声骂着那个算是半个师父的刑徒:“郑不惑啊,郑不惑,你真是好算计。” 黄粱听到徐舟口中说出郑不惑的名字,手中长剑又猛然向前递出一寸,剑尖刺进徐舟喉咙。 “我家祖师的名字,你这种梁上小人也配提?” 徐舟轻轻叹气,身形突然飘忽不定,黄粱见状一步踏在桌上,手中长剑刺穿了徐舟的脖颈。 长剑刺出的一瞬间,徐舟的声音从黄粱的身后响起,像是在自言自语。“郑不惑你个老王八,原来把辞乡剑送我,是要我替你找静海剑宗的弟子。想必每个静海剑宗弟子都能一眼认出这把辞乡剑,然后来找我的麻烦。” 大宁国境西北角的一众矮山中,独有一座孤山高耸入云,自山腰之上已经全部没入云海之中。 此山名为埋云山。 山尖上有一茅屋,和寻常山下百姓所居没什么差别。茅屋里坐着一位中年男子模样的剑客,名叫齐鸣。 齐鸣手中握着先前给徐舟送信的那把红锋飞剑。 茅屋外大雪纷飞,细细瞧去,能看到雪中跪着一名老者,头发,眉毛,胡须,反正是身上每一根毛发都是苍白如雪。 茅屋里传来声音,说道:“郑不惑,你可知罪?” 茅屋外的老者点点头,“刑徒郑不惑,知罪。” 茅屋里的齐鸣没有继续问话,给郑不惑留下了继续说话的时间。 “刑徒郑不惑,恳请齐大剑仙开恩!让我借徐舟之手,见见我静海剑宗如今的弟子吧!哪怕传授一两招,也行!” 茅屋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你本是静海剑宗开山祖师,因宗门滥杀百姓被拘押在这埋云山上。本来再过一甲子你便可重新投胎转世,离开埋云山。可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再次违反了天道规矩,你的刑期会再加上十个甲子。” 郑不惑听到刑期还有十个甲子,却喜出望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过齐大剑仙!” 随后齐鸣也不再理会郑不惑,跪在原地的郑不惑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默默离开了茅屋。 延宁镇的客栈中,黄粱正握着那把辞乡剑。剑身之上传来祖师郑不惑的声音。 却不是对黄粱说话。 “徐兄弟!” 徐舟眉头紧紧皱起,拧成一团,惋惜道:“老王八,我看你是不想出埋云山了!” 辞乡剑微微抖动,剑声低沉。“徐兄弟,老夫借你之手寻找我静海剑宗的弟子,却没告诉你。老夫对此深感愧疚。” 徐舟感到自己说话有些过火,便喝口酒压一压。 “徐兄弟,请你将老夫教授给你的剑术,教给这个姑娘。” 黄粱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大声抽泣。“祖师......” 徐舟却摇摇头,说道:“想教,等你出来自己教!”说罢,徐舟咬着牙从掌心挥出一道剑气将辞乡剑打落在地。“我会找齐大哥求情,赦免你这次的罪过。” 郑不惑嗤笑几声,说道:“徐兄弟,讲规矩会有代价,不讲,更会有。” 随着辞乡剑怦然落地,郑不惑的声音也随之消散在天地中,整个屋里,只剩下黄粱的抽泣声音。 徐舟握紧了双拳,眉头稍稍松开了一些。黄粱此刻抬起头看着徐舟,这个喝酒很痛快的斗笠汉子,已经是个泪人。“你是埋云山的人?” 徐舟点点头。 黄粱胡乱抹了把眼角,捡起地上的辞乡剑。黄粱把耳朵贴在剑鞘上,已经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黄粱轻轻抚摸着剑鞘,猛然对着徐舟恶狠狠道:“你少在这猫哭耗子了,你们埋云山的没有一个好人!当年不问青红皂白就抓走祖师,如今还要假惺惺的来可怜我吗?我们静海剑宗就算如今落魄了,也用不着你们埋云山的伪君子可怜!” 徐舟还是没有说话,默默转身朝着房门走去。心中暗暗说道:“辞乡剑,是你的了。” 黄粱手中的辞乡剑忽然剑光熠熠,随着徐舟走出房门,原本拔不出的辞乡剑竟然自己出鞘落在黄粱掌心。 徐舟迎面撞上前来向黄粱讨要佛珠的醉鬼老和尚,徐舟一不小心,将老和尚撞了个四脚朝天。 老和尚猛地一蹬腿,拔地而起。徐舟此时已然脚尖一点,飘然离去,回到了荀常早早为他订好的厢房之中。 老和尚醉意不小,没有看清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随后便不去多想,推开黄粱的房门。 只见黄粱双眼肿得眯成一线,手中握着那把看似平平无奇的辞乡剑。 黄粱将辞乡剑别在腰间,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到埋云山跟那帮伪君子讲讲规矩和道理,为祖师郑不惑平反昭雪。 “丫头,还我佛珠来!” “先前说好了,你若是先醉倒,这串佛珠便归我,怎么出家人也说话不算?” 老和尚摆摆手,耍赖道:“一定是你这丫头在酒里下了药!” 黄粱从怀中掏出那串菩提佛珠,一把扔在地上,大步离去。“本姑娘没心思跟你这老秃驴扯淡。” 和尚捡起佛珠,说道:“静海剑宗弟子,果真个个嘴巴膀臭。 老和尚收起佛珠挂在脖子上,走出客栈,一脚猛然踏出,身形高高掠起飞向延宁镇外的边军营地。 见老和尚深夜来访,延宁边军统帅贾平来不及穿鞋,一溜烟跑到中军账外相迎。 “高僧深夜来访,是不是那事情有眉目了?” 老和尚轻轻一笑,淡然道:“我已经探查过了,延宁镇除了一个叫黄粱的七境剑修,其他人没有什么可忌惮的。那就按照之前的约定,延宁镇五岁以下孩童一共二百有余,我要一百个,剩下的不论多少你都可带回千人峰。” 贾平抓着老和尚的手走进大帐,悄声道:“那延宁镇剩下的大人和老人,高僧打算如何处置?” “阿弥陀佛,做事要做干净。” 贾平狠狠点头,随后召集手下五千余部将清点兵器。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六章、半点不为难 这时,徐舟一人坐在屋里,回想着在埋云山和郑不惑那个老王八一起鬼混的往事。 “老王八被关在埋云山这么多年,怎么就是放不下外面的事?”徐舟自言自语。 黄粱问过了老板娘才找到徐舟所在的屋子,为此还受了老板娘一阵奚落,说年轻姑娘精力旺盛是好事,可别纵情过度。 黄粱只当老板娘是放屁。 “徐舟,出来!” 徐舟故意打了个哈欠,借着困意故作含糊说了句:“睡了。” 黄粱紧接着一把推开房门,徐舟坐在桌前尴尬地挠了挠头。 “徐舟,我要跟你去埋云山。” “埋云山外人进不去的,这是规矩。”徐舟面无表情,有些不耐烦。 “你是讲规矩的人?” 徐舟正要辩解,黄粱拿出辞乡剑在徐舟眼前晃了晃。“讲规矩,为什么还要把剑给我?” “得了便宜还卖乖。”徐舟缓缓起身,走到门前就要关上房门。 “你不答应,我也会跟着你!我一定要去埋云山。” 徐舟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关上房门。 黄粱在门外长出口气,随后便席地而坐。 远处。 张后山把窗户捅了个窟窿,看着徐舟房门外的黄衣姑娘,“公子,徐先生怕是惹了情债了。那姑娘赖在他门口不走。” 荀常坐在床上,不耐烦道:“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偷看偷听都学会了?” 张后山连忙解释道:“为了公子安全,末将不得已这么做。” “回你自己房间去。” 张后山颤颤巍巍走到荀常床边,学着黄粱一般席地而坐。“公子安心睡便是,末将为你守夜。” 荀常转身面对墙壁,捂住耳朵。 几人都睡着了,但徐舟一夜无眠。 徐舟扶着桌子缓缓起身,揉了揉眼睛,满脑子都是郑不惑是如何在当年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时候教拳教剑,除了长大后偶尔帮郑不惑打打架之外,好像从未真真切切地回报过郑不惑。 至于自己为何五岁的时候被带到埋云山,徐舟完全记不起来了。 唯一深深刻在徐舟脑子的是,五岁那年母亲悬梁自尽,留下自己一个人。 天微微凉,徐舟打开房门,靠在门板上怀剑睡着的黄粱失去依靠,栽倒在地上。 徐舟没有理会,径直走到荀常的屋门外,正好张后山也打开房门出来。 “徐先生。”张后山深深作揖,让徐舟有些摸不到头脑。 徐舟淡然道:“张将军礼重了。” 随后徐舟走进屋内,招呼荀常起程出发,一定要早些赶到鱼门渡。 几人正要下楼,忽然听到街上战马嘶鸣,大宁的黑衣边军涌进城内,见到大人和老人就一刀劈了,见到孩子扛起就走。 整个延宁镇,宛如人间炼狱,一时间鲜血横流,哀嚎遍野。 “是边军,大宁的边军。”张后山走到一行人最前面,沉声道。 这时一股边军将客栈围住,顷刻间跑进数十个边军,随后那名老和尚跟统领贾平一前一后缓缓走进客栈。 统领贾平仅仅看了一眼门口的客栈老板娘,一旁的边军便一刀将老板娘的脑袋砍了下来。 “齐国又要卷土重来,攻打我大宁。我接朝廷兵部军令,将延宁和清泉两镇百姓迁走。”贾平说罢,难掩嘴角笑意。 “至于迁到哪去,兵部未有明令,所以迁到其他地方和迁到地府对本将军来说没啥区别。” “阿弥陀佛,贾平将军是百姓今生受难,来生便可以享福了。”老和尚单手捻着佛珠,缓缓道来。 荀常走到老板娘身边蹲下,眼中有些泪光。随后起身指着贾平鼻尖大骂:“身为朝廷一地边军统领,怎可草菅人命?” 贾平乐开了花,笑道:“这是哪个不长眼的酸臭书生,敢说教起老子了?来人,给老子把这个不知死活的脑袋拧下来!” 几个边军得了令,挥刀杀来,张后山单手持刀一个闪身上前,一刀横砍,几个边军被拦腰砍成两半。 张后山脚踩在血泊中,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到贾平面前,张后山的朴刀眨眼间已经斩到贾平后脖颈。 “独臂使重刃,体魄不错。” 砰! 贾平的后脖颈竟然硬生生震碎了朴刀,张后山虎口崩裂,鲜血顺着断刀刀柄留下。 “贾平,我可是朝廷禁军旗官张后山!” 贾平原地愣了一下,随后狰狞一笑,一剑刺穿了张后山的腹部。贾平猛然下蹲后一跃而起,张后山胸前鲜血四溅,摔落在客栈门口的桌台上。 贾平挥剑甩下剑上鲜血,笑道:“朝廷禁军?正好给朝廷传话,说老子已经是千人峰的内门弟子,这官老子不做了!” 贾平出手之快,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包括徐舟。 徐舟想着贾平再怎么样也是朝廷官员,不敢对张后山下死手,可是...... 张后山已经死在眼前了! “张将军!”荀常大喊着跑到张后山身前,用手按着不断张后山的伤口,可是没用。张后山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了。 “公子,末将无能......” 徐舟深深自责,为什么不早一点出手,为什么要想着张后山斩一个武将练练手也是挺好的,在借风山已经让张后山失去了一条手臂,为什么要让他把命也丢了。 黄粱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停在徐舟身后,悄声道:“请问埋云山的伪君子,我杀这些家伙,埋云山管不管?” 徐舟没有说话,眨眼间狭刀出鞘,飞身从台阶跃起,贾平见状横剑抵挡,徐舟一刀砍在剑上,火星四溅。 这便是徐舟的答案,事已至此何须多言? 徐舟一刀势大力沉,贾平脚下石板寸寸开裂,直到贾平下半身都被徐舟压进土里。 徐舟一脚踩在贾平脸上,在空中转身飘然落地。 “贾平,你说你已经是千人峰弟子?” 贾平大口喘着气,看着剑锋上被徐舟砍出的豁口,火冒三丈。 “给老子记住了,是千人峰的内门弟子!” 徐舟默然道:“你既是山上人,我徐舟可就半点不为难了。 贾平听不懂徐舟在说什么,什么为难不为难。 徐舟以一刀劈出,回答了黄粱的问题。 贾平纵身一跃从地下窜出,撞破了客栈屋顶悬停在空中。 “蝼蚁,哪来这么大的力气。莫不是天生的武道坯子?若是能为我贾平所用,山上之路会好走很多。” 贾平思索间,徐舟抓着刀柄一步跃起,朝着贾平飞掠而来。 贾平双瞳颤抖,“原来是山上人,真是不显山不露水,老和尚你还说镇上只有个七境剑修。等我杀了这个小子,再找他算账。” 贾平按住眉心,一股金色剑气从眉心涌出,随着贾平指尖附着在长剑之上,随后对准飞来的徐舟一剑劈下。 徐舟身形突然消失在空中。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七章、山巅之上有埋云 贾平赶忙负剑在背上,挡住了徐舟从背后刺来的一刀。 贾平回身打出一道金色剑气,徐舟突然刀势一转,身形瞬间变得虚无缥缈,仿佛融入了天地之间,只留下点点刀光。 “藏头露尾,不是真英雄。”贾平嘴上不饶人,身体却很诚实,毫无章法地肆意挥出剑气,一时间,一道道金色剑气铺满整个天空。 然而,徐舟突然在贾平头顶现身,一刀挥出,将贾平手中的长剑劈成两半。 徐舟双手怀抱在胸前,低头看着贾平。 “才是六境剑修,像你这样不知疲倦地肆意递出剑气,不过是坐吃山空,等死而已。” 贾平抬头看着徐舟摆出一招古老剑招,剑气流淌在刀尖。 黄粱此时一剑拨开那老和尚射来的佛珠,看着天上的徐舟,不禁说道:“祖师的剑招,玉门十二楼。” 忽然,徐舟身形猛然扭转,再次消失不见。 贾平此时只能以断剑抵挡,依旧是胡乱挥舞剑气,不让徐舟有机会近身。 徐舟刀光如织,刀尖轻点尚未刺进贾平身体,便能引着贾平一连打出十几道剑气,徐舟便一直如此往复,贾平挥剑的速度很快慢了下来。 贾平脸颊渐渐凹陷下去,像极了一个中年男人在床上欢愉之后,身体不支却还想继续的萎靡模样。 “你以为上了山就是自由,就是无拘无束?今天我徐舟告诉你,山巅之上亦有埋云。”徐舟说罢,轻轻一刀递出,面前的枯瘦贾平刹那间身首分离,血溅四方。 徐舟又是几刀递出。 徐舟拿出侠道无疆玉印,轻轻一拍,拘押贾平魂魄。 此时,玉印之中传来余好问的哀求。“大仙,干啥要把这些残肢断臂扔进来,这里地方本来就小。快快饶了我吧。” 徐舟对着玉印沉声道:“拼一拼,能拼好的。” 余好问不再言语,默默地在玉印之中收殓起贾平的残肢,欲哭无泪。 另一边,老和尚硬生生挨了黄粱三道剑气,不得已显露出金身法相。 一尊佛像轰然压在延宁镇每个人的心头。 佛像双手合立在胸前,口中沉吟道:“我佛慈悲,收殓枉死之人魂魄,超度往生!” 只见数百条红色幽魂纷纷朝着佛像掌心鱼贯而去。 金身佛像身形猛然暴涨,一尊金身佛像巍然屹立,其身高数丈,全身覆盖着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辉,宛如由纯金浇铸而成。 突然,佛像周身金光大盛,一股浩瀚无垠的佛力自其体内汹涌而出。 佛像面容宁静,双眼微闭,朗声道:“如今贫僧收殓枉死之鬼,已是金丹境。黄姑娘不妨试试看。那边地埋云山小子,也尽管放马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至极的剑光划破天空,如同流星陨落,直逼金身佛像而来。剑光中,黄粱手持辞乡剑翩然而至, 黄粱手中的辞乡剑,寒光闪烁。 可黄粱的全力一剑却连佛像的金身都没破开。 “黄姑娘,与贫僧共度春宵如何?” 黄粱冷笑一声,剑尖轻点地面,顿时四周剑气纵横,形成了一片剑网,封锁了金身佛像所有退路:“佛门却也容得你这等虚伪之辈,今天我黄粱就替佛祖清理门户!” 徐舟快走两步赶到,大声喊道:“黄姑娘,出剑太快不讲章法,不是你这种境界的剑修该用的法子。郑不惑曾经跟我说,他留给宗门的剑谱,十境之上的剑修看了大有裨益,若是十境之下剑修看了,便耽误了剑心剑意。各类修士,看似剑修杀力最大,可也属剑修最是惜力啊。” 黄粱收回已经递出的剑尖,漫步在剑网之上。“嘴上说不教,可不论是刚刚剑斩贾平的身教,还是现在的言传,都让我看在眼里,听在心里。不得不受教。徐舟,真伪君子!” 徐舟眼看着黄粱又要出剑,大声喊道:“黄姑娘,心有不平,剑意自来。” 黄粱闭上眼睛,默默念道:“辞乡剑,当斩天下不平事!” 黄粱猛然睁大双眼,斜身一剑递出,剑光激荡,剑意澄澈。一道剑气闪过,金身佛像寸寸皲裂,如山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我黄粱,亦可一剑斩金丹。” 徐舟从黄粱身后走来,拿出玉印抛向天空,玉印随着徐舟指尖赫然变大,遮天蔽日。 “黄姑娘。” 黄粱转过头去,不想听徐舟说教。 徐舟长叹口气,两指落下,玉印也同时从天空砸下,金身佛像被镇压在玉印之下。“黄姑娘,若不是这老和尚觊觎你的......恐怕早就一拳把你砸死。” “怎么,你说这些是为了告诉我,如今我才是七境剑修,不要飘飘然?” 徐舟摇摇头,“要小心。” 黄粱会心一笑,随后便马上收敛起笑容,绷起脸来。 皇子荀常也没闲着,一个人提着张后山的断刀砍杀了几个边军,将一众百姓护在身后,随着徐舟斩杀统领贾平,边军们也都纷纷逃窜了。 荀常一路飞奔,跪在了徐舟身前。 徐舟不知所以,慌忙扶起荀常。“皇子一跪,了不得,了不得。” “徐先生能否教我剑术?”荀常顿了顿,“徐先生不愿意的话,那能不能教我一些粗浅功夫,或者炼气之法?” 徐舟故作低沉,说道:“皇族贵胄,何必打打杀杀?” “皇族比寻常军士更有守土安民之责!若只会让别人上去拼命,这不对。” “哪里不对?” 荀常读书很多,此刻却说不上什么,于是又跪下了。“徐先生,我还有一枚刀玉钱。可以吗?” 徐舟气的两眼发直,不由得一拳头打在荀常肩膀上。“你小子果然还有钱啊。” “徐先生答应了?” 徐舟点点头,“不过我只能教你一些埋云山自家的剑法的刀法,静海剑宗的我不能教,但你可以看。” 荀常慌忙起身,深深作揖。“徐先生,等到了京城,那一枚刀玉钱一并给你!” 徐舟转身走向客栈,说道:“这事不是买卖,不用给钱了。”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八章、幕后人 “末将为公子守夜。” 张后山昨晚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此刻一直在荀常耳边回荡着,挥之不去。 徐舟和黄粱站在客栈门外,默默看着荀常一个人走回客栈,徐舟说教本事不要钱,荀常却没有露出丝毫高兴神色。 “喂,伪君子。” 徐舟啊了一声,眼神久久没有从荀常身上拿开。 “伪君子。那些边军,就这么放过了?”黄粱指着远处跑散的边军,已经是丢盔弃甲,比土匪都不如。 徐舟摇摇头。“山下事,我不能管。”之后不论黄粱心中怀着多么大的敌意,徐舟仍是把后背留给了黄粱,独自走进客栈。 黄粱脚尖一点,朝着那群边军飞掠而去。 荀常这次没有哭,咬着牙把张后山的尸体从桌台上扛下来,放在地上。 “后山,我们该走了。我们回家。”荀常抓着张后山衣角的手慢慢握紧,传来声声骨头闷响。荀常转身看到徐舟走进来。 说道:“徐先生,能不能请你救救后山。” 徐舟摇摇头。“做不到。” 荀常仍是不死心,接着说:“那徐先生的玉印能不能收下后山的魂魄?” 徐舟原本拄刀站着,听到荀常这句话险些摔倒,真是语出惊人。 “荀公子,我的玉印收下的魂魄,是要送回埋云山生生世世拘押起来的。” “那我是不是还能见到后山。” 徐舟长出口气,缓缓坐在荀常的身边,没有说话。 荀常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徐先生,我知道这样不对。” “知道不对,就不要问了。让我清净一会。” 荀常没有再说话,默默在张后山的宽厚胸膛上趴了一会。 几句话功夫,黄粱满身是血,提回来几个边军的脑袋。 荀常开始收拾张后山的尸体,当荀常的手摸向张后山那空荡荡的右肩,泪水彻底止不住。 荀常这才明白,张后山早就把一切的身家性命交给自己。 “好一个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徐舟说罢站起身,帮着荀常一起扛起张后山。 荀常声音颤抖,“可是,可是.......” “可是后山说过想做大将军。就这么死了,死在这种小地方。” 黄粱看不得大男人哭哭啼啼,大声骂道:“死了就是死了,哪有什么值不值得。你要记得他为你而死,一辈子都记得,一辈子都不许忘!” 荀常猛地止住哭声,轻轻用肩膀顶开徐舟,一个人背着张后山远去。嘴里小声呢喃着:“带出来一千多人,如今只剩下我。都死了,死了。” 荀常说好在小镇北面碰头,便离开了客栈。 延宁镇的上空的云霞之上,站着一个老人和一个孩童模样的男人。 老人轻轻抓着胡须,看着小镇若有所思。 一旁的孩童开口道:“荀常殿下拜埋云山那小子为师,那泉先生你怎么办?这不是背离师门?” 泉姓老人名叫泉台,是大宁的丞相,也是荀常的读书先生。 泉台说道:“几百年了,你还是不开窍。我们来看的不是荀常殿下,而是徐舟。” 孩童抓了抓额头上的几根零散头发,满脸不解。“先生就是想得太多,才会丢了国师之位,让那沉舟崖的杂种后来居上。” 泉台长叹口气,低头对孩童说道:“如今的大宁,犹如人到暮年,山上山下皆是死气沉沉。国师有什么当头?现在正需要一个出剑够快,身板够硬的人来把水搅浑。正所谓不破不立。” 孩童小声道:“徐舟,埋云山弟子。金丹境剑修。”孩童双眼发光,不到一炷香时间便看用神识看过了徐舟的一生。“小小的九境剑修,能为如今的大宁做什么?” 当孩童的神识顺着在徐舟脑海逆流而上,走到徐舟五岁那年时。 偌大的将军府,只剩下一个悬梁自尽的妇人,还有一个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孩子。 这个孩子,正是五岁的徐舟。 此时,还是大宁国师的泉台和埋云山剑仙齐鸣站在屋外,面露难色。 “老齐,这孩子不能留在大宁了,只要还在山下,必定逃不过沉舟崖的追捕。沉舟崖不会让这么一个仇人之子留在世上。” 齐鸣怀抱红锋飞剑,眉头紧皱。“你这国师怎么当的?能被沉舟崖的邪修抢了位置?” 泉台无奈道:“皇帝昏庸,偏偏要信沉舟崖那一套邪法。静海剑宗几乎被沉舟崖灭了门。现在沉舟崖已然成了大宁第一宗门,我又能做什么呢?大开杀戒?到时候你齐大剑仙还不把我也抓去埋云山?” 齐鸣不耐烦道:“大老远叫我过来,要做什么?你不妨直说。” 泉台悄声道:“老齐,把这个孩子带回埋云山吧。山上虽然苦了点,但沉舟崖不敢找你们埋云山的麻烦,至少现在不敢......” 齐鸣思索片刻,“坏了埋云山的规矩,要有代价。” 泉台冷笑一声,“老齐,直说吧,要什么?” “要你大宁世世代代,站在埋云山一边。” 泉台低下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说道:“如今我已经不是国师。” 齐鸣走进将军府,眉眼含笑。“你泉台早晚还能做大宁的主。到时候记得你我今日之盟,便可。” 延宁镇的云霞之上,孩童久久不能回神。 已是暮年的泉台在孩童脑袋上狠狠拍了几下。 “泉先生,这徐舟居然是......” 孩童说到一半,泉台急忙蹲下身一把捂住孩童的嘴巴,另一只手伸出手指放在唇边。“不要再说下去,他能听到。” 孩童这才朝延宁镇的方向看去,只见徐舟抬头望着天空,目光如炬...... 徐舟眯着眼看着天空,自言自语道:“阴天了,要抓紧赶路。” 孩童胡乱拍打着泉台伸来的手,埋怨道:“先生莫要拿弟子打趣了!” 泉台笑道:“走了走了。回京准备棠叶州一甲子一度的学宫议事。” 孩童低头悄声道:“先生,我不想写字了。”随后头上又挨了泉台一巴掌。 云霞之上一老一少乘风北去。 说罢,云霞之上一老一少乘风北去。 “愿天下所有侠气少年,武运昌隆啊。”泉台留下的一句话,在云间回响着,声音越来越大,似有回应。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九章、山上学宫 埋云山上 剑仙齐鸣满脸怒容走出茅屋,低头看了眼山下的埋云县,双指斜立胸前,红锋飞剑眨眼间刺破云海,飞抵齐鸣脚下。 齐鸣一剑划出,破开头顶天幕,正要御剑,郑不惑恰好从山下连滚带爬地走来。 “齐大剑仙,请慢行!” 齐鸣没有看郑不惑一眼,不耐烦道:“你又来作甚?” 郑不惑一揖到底,说道:“小人在辞乡剑中,看到徐舟他们要去鱼门渡拦截邢川?” 齐鸣没有说话,郑不惑也没有敢起身,接着说道:“齐大剑仙,为何要交给徐舟去做?他才是个九境剑修,那邢川何许人也,徐舟不是他的对手。” 齐鸣嗤笑道:“郑不惑,你最爱惜徐舟,可也最瞧不上他。派徐舟这样不循规蹈矩的人去,恰好最合适。” 郑不惑语气凌厉,一字一顿道:“讲规矩,有代价。不讲,更要有!” 齐鸣一脚踏在红锋飞剑上,说道:“心安即可。” 齐鸣说罢,御剑而起,朝着天幕之外飞去。 留下郑不惑一个人,在雪中长揖不起。 云海之上,是天外天。是棠叶州山上诸多宗门挤破脑袋都想来的地方。 齐鸣跳下红锋飞剑,一脚踏在云海上。 齐鸣面前的大门有十几丈之高,门楣之上,一块古朴的牌匾赫然在目,其上镌刻【棠叶学府】四个字。 正所谓山上学宫,山下庙堂。这学宫,即是管辖一州仙家事务的地方。 学宫之内传来悠远空灵的声音,“齐鸣,还不到甲子议事的日子。来做什么?” 齐鸣当做没听到,一步步走上学宫台阶,说道:“你开门就是,我来见学宫圣人。” 学宫大门缓缓打开,门内仍有一座小些的内门,未等齐鸣漫步走进便也缓缓打开,门内时有七色祥云飘过。 眼前学宫巍峨壮阔,齐鸣大手一挥,顷刻间换上了一身白色蟒袍,将长剑斜背在身后。 齐鸣走到学宫正中央的最高宫殿的玉石台阶下,缓缓而上。 此时台阶之下一排排金甲闪耀的仙兵骤然现身,将齐鸣团团围起。 宫殿内跑出一个身穿金丝白袍的光脚中年男人,笑脸相迎。 齐鸣停下脚步,原地等待。 白袍男人急匆匆跑来,握住齐鸣双臂。对着金甲仙兵呵斥道:“尔等小辈,还不拜见埋云山的刑官大人!” 金甲仙兵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白袍男人笑盈盈道:“齐鸣,你不要见怪啊,这些仙兵都是中土新派来的,没见过你。” “客气了,齐鸣不是挑理的人。” 说罢,白袍男人搀扶着齐鸣走进学宫。 偌大学宫主殿,不是任何一家世俗朝廷的皇宫可比。装潢摆设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仙家物件。 山上学宫,山下庙堂。山上山下,云泥之别。 白袍男人在学宫的书案前安稳坐下。 齐鸣则坐在一旁的小座上,说道:“你前些日子下令追杀邢川一事,我已经派弟子前往鱼门渡了。为何又急匆匆叫我来学宫?” 白袍男人不紧不慢,说道:“齐鸣,怎么说我任平生也是下辖一州的学宫圣人,说话能不能客气点?” 齐鸣摇头,看向怀中的红锋飞剑。 任平生无奈道:“我知道,你因为静海剑宗的事情对学宫不满。可天道规矩就是规矩,任何人都不能违逆。” “陈年旧事,圣人何必再提?” 任平生漫步走下,站在齐鸣身前说道:“事关重大,邢川本是学宫主簿,知道的腌臜事情太多。若是他到了中神州去找那几个老圣人告状,到时候整个棠叶州都吃不了兜着走。” 齐鸣道:“放心,埋云山从不失手。” 任平生不禁哑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对你们埋云山的人,我心中着实难以安下那份踏实。故而,我已先行派遣了学宫中的修士刘改前往。” 齐鸣冷笑一声,说道:“莫非,你是担心我埋云山弟子会暗中助那邢川逃脱不成?” 任平生笑意盎然,毫不遮拦地坦言:“所言极是。”言罢,他轻轻一挥衣袖,仿佛是无形的信号,门外即刻风风火火地闯入数名身形魁梧、身着耀眼金甲的卫士,气势如虹。 齐鸣骤然间挺身而起,这一动作竟让任平生不由自主地退却了小半步,额上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然而,不过须臾之间,任平生便又重拾了那份超然物外的圣人风范,神色复归平淡如水,仿佛方才的微妙波动只是风过无痕。 “齐大剑仙做什么去?” 齐鸣走向殿外,问道:“圣人难不成不让我走?管饭吗?” 数名身着华丽锦衣的甲士并肩矗立,宛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峻岭,拦住了齐鸣的去路。 齐鸣对锦衣甲士说道:“能踏足天外天者,至少得是十一境的修士。切莫因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锦衣甲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语气坚定如铁:“圣人旨意,不得让你踏出学宫半步!今日,你休想站着离开这里!” 齐鸣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淡然道:“果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任平生亦是松了口气,眨眼间又对齐鸣笑脸相待。 谁知齐鸣边走边蓦然转头,对着为首的锦衣甲士轻轻一瞥,说道:“可我埋云山虽为学宫下属,亦有单独问刑天下,和先斩后奏之权。” 任平生正连连点头。 突然那领头的锦衣甲士,竟毫无征兆地跪倒在地,膝盖撞击石板的沉闷声响,在这静谧学宫之中分外刺耳。 锦衣甲士这番突然倒地,让一旁的十一境同伴手足无措,心中想上前扶起,却又怕被莫名的剑气伤及大道根本,只能呆呆看着齐鸣,心中想着:十一境吗?不对,同为十一境怎么可能只用一撇就打倒了统领。难道……他竟是踏入了那十二境门槛? 念及此景,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直透脊梁。 齐鸣腰间别着跟徐舟一样的玉印正发出幽深的海蓝色光芒,隐约看到玉印上以小篆刻字:一剑横空!字迹虽细小,却隐约间,似有剑意凌云,横贯长空。 任平生笑道:“齐大剑仙,你我已经数不清多年没见了。何必打生打死,不如在甲子议事开始之前把酒言欢,再共赏这难得的好戏,如何?” 齐鸣点点头,说道:“再好不过。只是圣人莫要再用些飞蛾扑火的手段。” 齐鸣知道,这里是任平生的地盘,他不让自己走,自己便真的走不了。不如呆在这,就算任平生对徐舟不利,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制。 任平生对那倒地不起的锦衣甲士未曾投去半分目光,只轻轻自怀中取出一幅紧卷的画卷,仅仅是画轴便有一丈长。 任平生推出画卷,画轴滚过,一幅鱼门渡的山川形势图铺满了整个大殿的地面。 画中,鱼门渡以南,芥子江的江水一路西行,奔流入海。 在芥子江的江面上,走来三人三骑。徐舟正牵马立在桥头。 吴双杰眯起了眼睛,对这个第一次见到的基层镇长多了一份审视。 “哼,没情调…”罗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他了,自顾自爬在栏杆上遥望日出浮想联翩。 我:哪又怎么样?其实天上满满的写着:知足者常乐!可惜大家都视而不见,都去一窝蜂的去追求物质上的享受和金钱上的富有,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短短半天时间,流火就在这片密林中收集了上百片图腾皮肤。流火看着皮肤上那狰狞的毒蛇图腾,心中暗道。 韩水儿并没有回答。景墨轩的嘴角微微勾起,慢慢向韩水儿走了过去。 “华夏就56个民族,我可不知道还有贵族,这个肮脏的世界!”晓宇冷冷的说道,虽然很不满,但是却也无可奈何,他还没有狂妄到自认为可以改变世界。 突然一道诡异的笑声响起,刚刚消散的黑烟再一次幻化出一道身影,不是何云飞的身体又是何人? 但是,辛华一句他來处理,倒让王鹏不能贸然回去了,至少表面上是不能这样做的。 倘若不是苏然对九凰的情意太深,也不会在当初听闻徐府出事后不顾苏家的生意而瞒着苏家的宗亲回到上京,谎称生意已经巡视完,其实不过就是为了徐府为了九凰郡主而回来的。 “你要是冷的话,先进去吧!”冷画屏看慕容时经实在冷得不行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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