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比齐出走记》 一、在老瞪眼师傅家里 徒弟拉比齐 从前,有一个鞋匠的小徒弟,他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他的名字叫拉比齐。 对他十二岁的年龄说,他的身材是太小了,可他的心情很好,老是高高兴兴的,像一只小鸟。他穿着一条破烂的裤子、一件红衬衫,整天坐在一个三条腿的矮凳上,不是钉鞋子,就是缝鞋子,一边干活,一边还吹口哨或者唱歌 拉比齐的师傅叫“老瞪眼”。他性情暴躁,长相也很吓人。他个子那么高,脑袋可以碰到天花板的横梁那儿。他的头发像狮子的鬃毛,胡子一直铺到肩上。他的声音是那么粗狂而沉浊,说话的时候,听起来就像熊在嗥叫一样 不过,在他过去的生活中,他也曾遭遇过悲哀和不幸的事。自那以后,他的心肠就变硬了。他到底遭遇到了什么不幸呢?那将留在这个故事后边再谈。 “老瞪眼”师傅不仅心肠硬,而且不讲道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感到烦恼,就骂拉比齐,拉开嗓子向他咆哮。 不过他的太太倒是温柔和蔼的。她也和她的丈夫一样,经历过过苦痛的事,但是她的心地善良,而苦痛又使她变得更善良。她非常喜欢拉比齐。 可是,连她也害怕“老瞪眼”师傅。如果她想要给拉比齐一块新鲜面包吃,她就得把面包藏在围裙下面,偷偷地递给他,免得丈夫看见。她知道,拉比齐喜欢新鲜面包,但师傅只准他吃陈腐的、硬得像石头一样的东西。 拉比齐只有一条破烂的工作裤,“老瞪眼”大娘就用绿色布料给他缝了一条新裤子,以便他在星期天穿。这布料是“老瞪眼"师傅做了一条围裙后剩下来的,他同意他的太太把它给拉比齐用。这位小徒弟穿上这条裤子,就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青蛙。他实在不愿意穿,因为城里其他的徒弟们都讥讽他,拿他开玩笑。可是他师傅却坚特星期天他必须穿这条裤子。拉比齐是个性情愉快的人,他看到实在拗不过,就只好穿上,但每次穿的时候他就学几声蛙叫。别的徒弟看他自己也开起玩笑来,就不再逗他,而和他一道玩耍起来了。于是他便成了一个大家喜欢的人物。可是“老瞪眼”师傅不愿意看到他这样高兴。当他看见拉比齐和朋友们在一块儿游戏的时候,就把他赶回家去。 拉比齐住在“老瞪眼”师傅的家里,这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如果不是因为有一件事把他弄得实在吃不消,那么他不知在那里将要呆多久。 小皮靴 有一天,一位有钱的绅士来找“老瞪眼”师傅为他的小儿子做一双皮靴。 皮靴式样做得很好看,擦得晶亮的。钉子是拉比齐亲自钉上的。不过当这位绅土把他的小儿子带来试穿的时候,发现靴子太紧脚了。因此这位绅土不愿意要了。不管“老瞪眼”师傅怎么解释,那绅士坚决不付钱。他离开鞋店以后,“老瞪眼”师傅就火冒万丈,对拉比齐发起脾气来。 “你这个小流氓!”他吼着,“完全是你把事情干坏的!你是个没用的懒虫,这双皮鞋不合脚,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 当他发的这番雷霆停止以后,他就抓起皮靴,向拉比齐打来。他是太不近人情了,其实皮靴是他亲自裁剪的,皮靴穿上去太紧,完全是他本人的过错。可是“老瞪眼”师傅一发起脾气来,怒火就使他变得盲目了,是非好歹他全都弄不清楚。 他用皮靴打了拉比齐一顿以后,就把皮靴扔到墙角边,对他的太太说:“明天早晨把这倒霉的东西烧掉,我不愿意再看到它们。”接着他做出一副吓人的样子,挥着他的粗拳头,掉向拉比齐,咆哮了一阵;“你这个懒虫,我就是把这双皮靴烧掉了,你也得付出钱来!”拉比齐马上懂得,这意味着还要挨一顿打。 因此那天夜里他上床去睡觉的时候,就不吹口哨,也不唱歌,只是坐着想心思。 睡觉的地方在厨房里,靠近炉子。他的床上只有一块硬草垫、一张破烂的毯子。他床边有一支蜡烛,由于没有烛台,只得插在一颗马铃薯上面了。 他吹灭蜡烛,因为火已烧到马铃薯上面了。然后他就躺下,继续想心思。他想来想去,想了好长一阵子。最后决定,上策是就在这天夜里从“老瞪眼”家里逃走,奔向外面广阔的世界。当然,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风险很大,但拉比齐还是这样做了。 到了半夜,当大家正在熟睡的时候,拉比齐就起床了。他觉得他好像是呆在一个漆黑的匣子里面一样。 他不声不响地爬出厨房,来到作坊里。他划燃一根火柴,立刻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奔逃的声音。这是小耗子在向各个方向逃窜──它们喜欢夜里出来啃皮革。但是拉比齐没有理它们,因为他要出去,有许多事情得做些准备。 第一,他找出了一张纸条和他师傅的铅笔,在他的那个矮凳子上坐下来,开始写一封信。 “您要把那双小靴子烧掉,”他写道,“我对这感到很可惜。我要用脚把它撑大一些,这样它们就不会太紧了。请您以后对您新徒弟客气一点,多给他点汤喝,给他较柔软的面包吃。这双靴子我将还给您。拉比齐留条。” 他花了好大一段时间干这件事,因为他不会写信。他的字迹也潦草,笔画也很粗。 写完以后,他就悄悄地站起来,把这张纸条别在师傅挂在墙上的围裙上。接着他又写了另一张纸条,内容是:“亲爱的师母:您一贯对我很好,我很感谢您。我现在要走了,但是我将不会忘记您。我将帮助我遇见的任何人,正如您帮助我一样。您的拉比齐。” 这时他就又静悄悄地站起来,把这张纸条别在“老瞪眼”太太的围裙上──它是挂在她丈夫的围裙旁边的。 于是拉比齐打开他的那个红色皮袋,把他旅途所需用的东西全都塞进去了。他先装进一个面包和一块腊肉。这将是他的晚饭──他一直没吃过一餐好的晚饭。 他又装进去了一块蓝手巾、一个鞋钻子、一卷鞋匠用的麻线和好几块皮。拉比齐是—个真正的鞋匠,他不能没有干活的工具,正如一个兵士不能没有枪一样。他还把他的小刀也装进去了。他的袋子满了。 现在他得把自己打扮一番。他穿上那条绿色的裤子,他几乎要发出蛙叫的声音来,像他过去经常开的那个玩笑那样。恰好这时他记起,他的师傅就睡在隔壁房间里。他拿起一根线,在他穿上他的那件红衬衫前,及时把肘弯上的一个洞补好了。最后他把那双使他挨过一顿打的漂亮小皮靴穿上了。 他几乎快乐得要吹起口哨来,因为这双小皮靴非常合他的脚。但是他把口哨吞下去了,为的是怕把“老瞪眼”师傅弄醒。 他把帽子戴在头上试了试。帽子太破烂了。因此他就用做皮靴剩下的光得发亮的一张皮,给帽子做了一圈镶边。把皮子缝到帽子上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但由于他是一个鞋匠,他做起这工作来倒是得心应手的。这样他头上就有了一顶光得发亮的帽子。 现在他可以出发了,因为一切已经准备齐全;他穿上了绿裤子、红衬衫、光亮的小皮靴,戴了一顶耀眼的帽子,连背带上斜挂着的那个皮袋,看上去简直像一个玩偶兵士。 他偷偷地走出了作坊,来到院子里。小狗邦达施就拴在那里。它和拉比齐是好朋友,但是拉比齐不敢走近它,因为他知道它会对池发出叫声。他真舍不得离开它。 正当他犹疑不定,不知是否应该到邦达施身边和它作一番告别的拥抱时,他听到了师傅的咳嗽声。由于前天“老瞪眼”对徒弟咆哮的时间太久,他的嗓子哑了,睡觉时就咳嗽起来。他的咳嗽把拉比齐吓坏了。想想看,要是他醒来了,那该怎么办?他觉得他得赶快离开。 很幸运,大门没有上锁,他就穿过大门溜出去了,来到街上。街上是一片漆黑,所有的房屋似乎都伸进天上去了。他只得赶快跑。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大家都在熟睡。 拉比齐就是这样从“老瞪眼”师傅的店里出走的。 二、旅途的第一天 送牛奶的老头 这个城市很大。拉比齐摸着黑,在一些街道走了很久。结果他走得很远,“老瞪眼”师傅想要再找到他是很困难的了。 但他还是在不停地走,直到天蒙蒙地露出曙光、黑暗消逝为止。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条街上,拉比齐遇见一个老头儿,他正赶着一辆驴车分送装在罐子里的牛奶。牛奶车和驴子看上去都很有精神,可是老头儿却是腰弯体弱。他在一幢房子面前停下车子──这幢房子是那么高,还没有落下的月亮就好像是挂在它的顶上。 他在这儿取下两罐牛奶,提了一罐到这幢房子里面去。但是他站立不稳,刚挪开第一步,就差不多要跌倒了。他低声地叹了一口气,在台阶上坐下来。 正在这时候,他看见拉比齐穿着一条绿裤子,一件红衬衫,瞪着一双漂亮的小皮靴,戴着一顶喜气洋洋的便帽,走过来了。他感到非常惊奇,于是他也就停止叹气了。 “老爷爷,让我替你把牛奶送进这屋子里去吧。”拉比齐说。 “你是从哪里来的?”老头儿向这个奇怪的人物发问。 拉比齐不愿意谈“老瞪眼”师傅的事。因此他回答说:“我叫拉比齐,是一个学徒。皇上大人命令我为他的儿子把这双皮靴撑大一点,同时对他王国里需要帮助的人给予帮助。” 老头儿知道拉比齐是在开玩笑,不过他非常喜欢他的这副模样儿,所以他就不再叹气,甚至还轻轻地笑了一声。 “我把牛奶送给哪一家呢?”拉比齐问。 “三层楼上的那一家。”老头儿说。 拉比齐的体格很健壮。他提起那罐沉重的牛奶,简直像拿一根鸡毛一样。他把它送到那一家去了。 楼梯间很黑,拉比齐爬上一楼,接着又爬第二楼。当他爬上第三层楼的时候,月亮还正在楼梯间的那个窗子外面向里瞧。他在一堆阴影中看见一个黑色的东西,在这东西上面有两颗小亮光儿,像蜡烛似地放射出光来。这自然是一只猫。 “太太,我把牛奶送上来了,”拉比齐说,“请您给我领路,好吗?” 猫儿跳起来卷动了几下它的尾巴,于是便在他前面跑过去,到一个门口才停住。 拉比齐摸到了门铃,按了一下。一位女佣工拉开了门锁,把门打开了。 当她看见拉比齐穿得这样五光十色时,不禁大叫一声,拍起掌来。这使得猫儿吓了一跳,跃到拉比齐的脑袋上去了,然后又从那里蹦到女佣工的肩上,最后哗啦一声,落进一桶水里去了。 这一场混乱可是非同小可!猫儿在尖叫,水桶在打滚,水在地板上流动。拉比齐敏捷地跳开,好叫他那双皮靴不被弄湿。女佣工则捧着肚皮大笑,弄得窗玻璃都震动起来。 “我的天老爷,瞧您的这副尊容!您是个虎皮鹦鹉,还是一只啄木鸟?” “哪一样都不是,夫人!我名叫拉比齐,现在给您送牛奶。那位老爷爷爬不了这么高的楼梯;但您没有惊叫的必要。” 这位女佣工笑得更厉害了。她接过牛奶罐。当拉比齐提着那个空牛奶罐、掉转身子要离去的时候,她就点了一根蜡烛,送他下楼,因为她很喜欢他。 “为什么你自己不每天下楼去,把奶罐提上来呢?”拉比齐问,“你现在既能送我下楼,当然你也可以取牛奶上来喽。那位老爷爷身体不太好,爬不了这么高的楼梯呀。” 这位女佣工感到很惭愧,心想她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这一点呢。所以她就答应以后自己下楼去取牛奶。 作为回礼,拉比齐也答应,以后他在旅途中看见什么鲜花,他将摘下一束送给她。 他回到老爷爷身边的时候,就问剩下来的那些牛奶是否也可以由他代送。老爷爷当然高兴让他这样做,所以拉比齐就接过驴子的缰绳,代他送起牛奶来。驴子很聪明,它认识每一家的门口,到时就停下来了。拉比齐很奇怪,就问老爷爷:这么聪明的动物,为什么人们要把它叫作驴子或蠢驴。 送牛奶的老头儿,虽然有一把年纪,却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自从我出生以来,我就听见人们这样叫它。”他说。 拉比齐听了不太满意。他希望他是一个更有学问的人。 “如果我能写文章,我要写一本书,在这本书里我将要提出,像这样有头脑的动物就应该有一个像样的名字。只有那些名副其实的笨东西才能叫作驴或蠢驴。” 当然对于这头驴子说来,随便人们怎么叫它,它也毫不在意,这两个人的谈话,它根本就没有听。它只是在那些订了奶的人家的门口按时停下来。 每次它停下来的时候,拉比齐就提起一罐牛奶,飞快地朝楼梯上跑去,像风一样。 这样,一车奶一会儿工夫就送完了。只有一小罐留了下来。这是送奶老人的早餐。 送奶老人对拉比齐表示了感谢,同时让他痛快地喝了几口鲜牛奶。然后他就赶着他的驴车走了,拉比齐也继续赶他的路。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 没有多久,拉比齐就离开了这个城市。他只能远远地瞧它一眼。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广漠的田野、灌木丛、树林和一条漫长的路。 “好家伙!”他对自己说,在一棵树下坐下来。 他这时才感到睡眠不足。因此他就把那个红皮袋垫在他的头底下,在一堆浓密的草上躺下来。草是很柔软的,但不太舒服。拉比齐是太累了。他马上就睡过去,像一只兔子躺在洞里一样。 草里冒出来的脑袋 拉比齐睡了一大觉,时间也不短。有许多车子和庄稼人在旁边的路上经过。车子发出叽咕叽咕的响声,马蹄得得地在地上走动,行人在相互喊话,被送往镇上去卖的鹅嘎嘎地叫。 不过拉比齐好像耳朵里塞得有棉花似的,什么也没有听见。也没有人发现他睡在深草里。 中午时分,一切都变得很安静,路上也没有行人。 忽然间拉比齐被惊醒了。他听见有个什么东西在草上向他挪动,越来越逼近他。接着就听见一种“踏踏”的声音。当那东西再逼近了一点,他就可以听见沉重的呼吸和呼噜声。这是个什么东西呢? 拉比齐仍然睡意很浓,但他尽量地坐起来,想看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时一个粗大、毛发蓬松的黄脑袋露在草丛外面,在拉比齐面前出现了。它伸出一条又长又红的舌头,这真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怪吓人的。如果是别人,可能就会吓得魂不附体了,但是拉比齐却跳了起来,把这个毛发蓬松的脑袋紧紧地拥抱在怀里。 这就是他亲爱的邦达施。它也从“老瞪眼”师傅的家里偷偷跑出来了。它东嗅西闻,南寻北找,又跑又蹦,终于找到了拉比齐! 它开始舐拉比齐的手,拉比齐也一再拥抱它。 “呀,老朋友邦达施,看到你真太叫人高兴了!” 他们俩抱着在草上打滚,滚了又滚,乐得把什么都忘记了。他们玩得直到喘不过气来。于是拉比齐说:“好吧,咱们放安静一点,得吃午饭了。” 不过邦达施是太兴奋了,它什么也不要吃,只顾抓苍蝇和追蚱蜢。 拉比齐坐在草上,把他的面包,腊肉和刀子从袋子里取出来。然后摘丁帽子,做了祷告,开始吃起来。他每吃一口东西,就扔一口给邦达施。它在空中接住扔来的东西,一口就吞下去了。 拉比齐和邦达施就这样很快地把他们的午饭吃完了。然后他站起来,又开始行路。 天气非常热,路也很长,灰尘也很多。 涂有一颗蓝星的屋子 拉比齐和邦达施兴高采烈地往前赶路,走了一程。他和他的小狗忽然开始感到脚痛起来了。 这时他们来到一个破旧的小屋子面前。这是一座修修补补的建筑,有点倾斜。它只有两个小窗子。在外边窗下的墙上画有一颗蓝色的大星,老远就可以瞧见。说实在的,这间屋子看上去倒很像一个正在微笑的老太婆。 屋子里面有一个人在哭,,哭得可怜、伤心。拉比齐感到很难过。于是他就记起来了,他曾经说过他愿意帮助需要帮助的任何人。他就走进屋子,看里面出了什么事情。 屋子里面有个孩子,名叫马尔诃。单独一人坐在一个凳子上哭。他的身材和拉比齐差不多。他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他丢失了他负责放牧的两只鹅。 这本算不了什么太大的倒霉事。但对他说来这却是一件大事。他没有爸爸,妈妈很穷。因此马尔诃就得干放鹅的活。每只鹅的价钱是三百个克朗。 当拉比齐穿着他的绿裤子、红衬衫和发亮的皮靴走进屋子里,马尔诃大吃一惊,也就不哭了,只是睁着眼睛望着拉比齐发呆。 “你哭什么!”拉比齐问。 “我丢失了我应该看管的两只鹅。”马尔诃说,又开始可怜、伤心地哭起来。 “哟,不值得那样放心不下,我们替你把它们找回来,我们马上就去找吧。” 这样,拉比齐、马尔诃和邦达施就一齐出发去找鹅了。 附近有一个很大的水池。马尔诃常常赶那两只鹅到那儿去放牧。拉比齐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多的水,因为他是一个一直住在城市里的人。水池周围是一大圈灌木丛,池子对岸长着许多浓密的芦苇。 当他们来到水边的时候,马尔诃又大哭起来。“啊,啊!我永远也找不到我的鹅了。”马尔诃哭得很厉害,拉比齐只得取出自己的蓝手巾,借给他擦眼泪。 拉比齐不由得感到,在这样一个大的水池边找两只鹅,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不过马尔诃已经是够悲痛的了,他不能再叫他更难过。所以他就开始在那些灌木丛中寻找,而邦达施也在附近跑来跑去,东嗅西嗅,激动地乱叫。忽然,它跳进水里,向对岸游去。拉比齐直叫唤:“邦达施,邦达施!”可是小狗根本不理他,只是一面摇头,一面向前游去,后来就消失在对岸芦苇丛里了。 拉比齐很奇怪,他亲爱的邦达施是不是这样不见了。如果发生这样的事,那他自己也得痛哭流涕,可他现在不能痛哭流涕,因为他已经把他的手巾借给马尔诃了 ……不管怎样,现在不是流眼泪的时候。忽然从对岸传来了拍翅膀的声音,还有鹅叫声和犬吠声。池子对岸,孩子们是去不了的,是邦达施在那里找到了马尔诃的两只鹅! 当马尔诃看到邦达施赶着鹅向他游来的时候,高兴得跳起来。鹅在小狗的前面游,张着扁嘴叫个不停。邦达施跟在后面,也同样叫得起劲。 它把鹅安全地赶到马尔诃和拉比齐面前,接着便从水里跳上来,甩掉身上的水点,快乐得很。 “你真算得是一只聪明的狗!如果我有钱,一定给你买一根最大的香肠吃。”拉比齐说。 于是马尔诃抱起一只鹅,拉比齐抱起另一只,把它们带回家来。他们一面吹口哨,一面快乐地唱着歌。 当他们还在路上走的时候,马尔诃说:“邦达施的脑袋真够大呀!” “因为那里面装着一堆脑筋呀,”拉比齐说,“如果你有那样的脑袋,你就不需要邦达施为你找鹅了。” 他们就这样回到马尔诃的屋子里来。马尔诃的妈妈这时也回到家里来了。她请拉比齐就在家里宿夜,因为他的狗为她找到了鹅,她非常高兴。这样邦达施和拉比齐就找到头一晚的住处了。 这时天已经黑了。马尔诃和拉比齐在屋门前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吃牛奶麦片粥,用的是一个彩色碗和两个木头做的大餐匙。 吃粥的时候,拉比齐问马尔诃:“谁在你们屋子墙上画那么一颗蓝星?” “我画的,”马尔诃说,“妈妈油漆屋子的时候,我拿走了一点颜料,画了那颗星。我想鹅会记住它。从而找到自己的家。现在我才知道,我的想法错了。鹅只会从水里游到对岸去,有没有星无所谓。” 不过拉比齐把这颗星记得很清楚(凡是读这本书的人也应该把它记清楚)。 这两个孩子就这样一面吃,一面聊。邦达施也吃了些牛奶麦片粥。不久就都睡了。 当然,拉比齐不在屋子里睡,也不在床上睡,因为没有空房间。院子里有个小牛棚,他就睡在牛棚的顶楼上。 他得爬上一架梯子,然后从一个小洞钻进去。当他爬到顶楼上以后,他就掉转身,把脑袋伸到洞外,喊了一声:“晚安。” 院子里现在是空无一人。夜非常黑,院子看上去就象一个黑洞。不过天上的星星很多──拉比齐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多星星。他脱下他那双漂亮的小皮靴,把它们擦干净,然后就躺到干草上,睡去了。 邦达施睡在牛棚外面,拉比齐睡在牛棚顶上,那头有斑点的母牛则睡在牛棚里面。 这是拉比齐第一天的旅行,结束得很愉快。下一天的旅行该是怎样的呢? 三、旅途的第二天 拉比齐和砸石工人 第二天天刚亮,公鸡就叫起来了,鹅也叫起来了,那头母牛也把她戴着的铃铛摇得叮当响。邦达施则汪汪地叫,因为它找不到拉比齐。 声音太多了,拉比齐醒了过来。他起初觉得自己好象是在一个马戏团的动物栏里。在一个村子里,每天早晨都会有这些声音,但是他没有经历过。 拉比齐坐了起来,穿上皮靴,爬下楼梯。他感谢马尔诃的妈妈。她给了他一大块面包,还加三个煮鸡蛋,让他带在路上吃。 拉比齐和邦达施又出发了。他们自从开始旅行以来,这是最安静的一个早晨。 他们步行了一阵子,感到非常高兴和自由自在。不久他们就来到一个地方,那儿人们正坐着用长把榔头敲石头。有的人还戴着大型护目镜,因为他们害怕灰尘或石子碎片飞进眼里。另外一些人没有戴这种镜,因为他们不害怕。这些人一面干活,一面唱歌。 拉比齐喜欢后一种人,所以在他们旁边坐下来,参加他们唱歌。 他们唱了一阵子以后,拉比齐就问这些砸石工人,作为一个旅行者,生活是不是很艰苦。砸石工人当然知道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们在路上干活,看见过许多过路的旅客。 有一个工人说:“如果一个人有结实的皮靴穿,有一双有气力的手,再加一个聪明的头脑,他旅行起来就不会感到困难了。” “没有这些条件的人又会怎样呢?” “唔,这些人也不会感到困难,因为他们到达第一个村子的时候,如果他们对旅行感到厌倦,他们可以返回家里去。” 拉比齐站起来要走。不过在走以前他们在一起大笑了一通,因为发生了这样一件滑稽的事情: 从什么地方忽然出现了一头有斑点的小牛犊。它似乎不知道它要到什么地方去 ──小牛犊从来是不知道这些的。不过它倒想和拉比齐斗一场。它低下它的带斑点脑袋,向他冲来。 砸石工人都哄哄大笑起来。 “谁有本事谁斗赢!你们的身材都差不多!” 拉比齐也大笑起来。 “我们的身材可能是一样,不过我不相信我们的气力也是一样。” 噼──啪,啪一噼!砰──砰──砰!拉比齐用他结实的小手捶小牛,小牛用它带斑点的脑袋顶拉比齐。 小牛退了几步,接着便又冲过来。 “来,你来顶吧!”拉比齐喊。 小牛果然又顶过来了! 拉比齐机灵地向旁边一闪。小牛扑了个空,从旁边冲过去,象一个南瓜似地滚到一条沟里去了。 拉比齐用手拍打着膝盖,乐呵呵地大笑,只见小牛在沟里乱踢。当小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的时候,它就翘起了它那斑斑点点的尾巴。忽然它记起子它的妈妈,就一溜烟地跑开,找妈妈去了。拉比齐拍了拍身上的灰,说:“我有一天在鞋匠店里的日历上读到两句诗,是这样的: 当聪明人和傻子在一起厮打, 聪明人总是不大会害怕。 于是他便和砸石工人告别了。他们都祝他旅途愉快,说:“你的皮靴很结实,刚才还证明了你的一双手也很有气力,额外还有一个聪明的头脑。” 拉比齐又开始他的旅行了。他对砸石工人们刚才对他下的评语感到很高兴。 穿黑外套的人 天快要黑了,拉比齐还在走路。他走过了一个村子,可是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在那里过夜。他要尽量走到离开“老瞪眼”师傅远些的地方去。因此他继续往前走,走,走。没有想到,一阵大风吹起来了。天空上电闪雷鸣──最初还比较远,逐步逼近了。 这声音听起来倒好象有个什么人推着一辆沉重的铁车子从天空经过。邦达施很害怕雷声,它尽量紧贴着主人走。 “这没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拉比齐说,继续往前走。这时又有一大片闪电划过天空,远方也爆发一声炸雷。邦达施害怕得发抖,但是拉比齐说:“这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大怪的。咱们走吧。” 一阵暴风刮起来了。他得把头上的帽子按住,否则就会被刮走。云块也又黑了,黑得象夜一样,只有闪电出现时才不是这样──这时天空就好象发生了火灾一样。接着便是一场倾盆大雨。 “现在我们得找个地方避一避。”拉比齐说,为他的那双皮靴担起心来。他向周围瞧了一眼,附近没有什么屋子和人,他所能看见的只是田野和树木。看来他们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 总算还不错,拉比齐和邦达施是在一起。他们是很好的一对老搭档,他们之间不是这个能想出主意,就是那个想出了办法,总是能彼此帮助的。 这次是邦达施想出了办法。在路前面不远,它看到了一座桥。于是它便大叫,引起拉比齐对这座桥的注意。 “老邦达施,你可是够聪明的了!”拉比齐说,接着他们就钻进桥底下去。 但是当拉比齐在桥底下爬的时候,他忽然又缩回来了。谁不害怕?一个穿着黑外套和戴着一顶破帽子的人就坐在桥底下。邦达施开始对他狂吠起来,不过这次倒是拉比齐有办法了,因为他知道,为人应该和善和有礼貌。所以他叫邦达施不要叫,而对这人说;“晚上好。” “晚上好,”那人回答说,“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外面的雨下得太大,我不愿意把我的皮靴弄湿。”拉比齐说,“邦达施和我能不能在这里避避雨?” “如果你愿意的话,当然可以,不过这里并不是一个太美的地方。” 呆在桥底下当然不是太美。他们站不起来,只能坐着或蹲着。 风仍然刮得很厉害,雨象钢做的豆粒似的打在他们上边的桥面上,简直象枪弹一样。雷声也很大,他们彼此讲话都听不见。 他们三人就这样蹲在桥底下,邦达施则不停地对那个人狺狺地叫。拉比齐也不喜欢那个人。如果只有邦达施和他两个在一起,那么他们就要感到快乐得多。 夜幕下垂了,风暴仍然在咆哮。 “我得在这儿睡觉了。”那人说。 拉比齐觉得他的话有道理。雨仍在倾盆似地下着,他们不可能再往前走。 桥下有一堆干草,好象有人曾经在这里睡过。拉比齐把草铺开,以便能和那个人睡在一起。然后他就脱下皮靴,仔细地把它们擦干净,放在自己的身边。他把袋子枕在头底下,便躺下了。 那人把外套裹在身上,也躺下了。拉比齐说:“晚安。”那人回答说:“晚安。”于是拉比齐便开始大声做祷告。那人却不祈祷。他翻了一个身,就打起呼来,象一头狼。 拉比齐感到不太舒服。他紧搂着邦达施,为了取暖,也为了舒服。 这是他们第二天的旅行,不是太理想,但干什么总免不了麻烦嘛。不管怎样,拉比齐可以希望天亮后再把他的皮靴穿上。怀着这样一个希望去睡觉是很舒服的,所以他立刻就睡着了。 四、旅途的第三天 一次悲哀的打击 夜里,邦达施忽然又狺狺地狂吠起来。拉比齐感到累极了,所以就把邦达施搂得更紧,同时告诉它放安静些。邦达施再也没有出声,两个都睡着了。 拉比齐在天亮的时候醒来,他立刻发现,那个穿黑外套的人已经离开了。他并不为此感到难过;事实上他感到松了一口气。他高高兴兴地爬起来,伸手去拿皮靴。 可是他惊呆了,那双皮靴不见了。拉比齐在干草中里里外外找了很久,一点影子也没有。那个人偷偷地把皮靴拿走了。 “嗨,我一双漂亮的皮靴!”拉比齐叹了一口气。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他把双手郑重其事地拧在一起,坐着深思起来。 对于大多数的孩子说来,如果有人偷走了他们漂亮的皮靴,他们一定要大哭一场,特别是当他们还得打着赤脚走好长一段路程的时候。可是拉比齐没有这样。他思索了一会儿,便对邦达施说:“我们去找他,邦达施。哪怕我们得花十年工夫,我们也得找到他。我们一定得把皮靴找回来,即使他把它们藏到皇上陛下的烟囱里,我们也要把它们找出来!” 就这样,拉比齐打着一双赤脚出发,去找他的皮靴去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这个世界是太大了,有许多地方可以叫那个穿黑外套的人把皮靴藏起来。 于是,他的一些最奇怪的冒险行动也就这样开始了。 吉苔 拉比齐在路上走着,走着,想找出一个办法找到他的皮靴。这确是一桩难事。 他走了约莫半个钟头以后,看见了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在他的前面走。 那女孩的头发很长,一只小绿鹦鹉栖在她的肩上。她走得很快,提着一包用一条红手巾包着的衣服。 她的名字叫作吉苔,是一个马戏班里的演员。 拉比齐非常喜欢她的那副模样儿。她穿着一件连衣裙,上头有银色缎带镶的边。说实在的,这件衣服颇有点儿旧,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她还穿着一双白色的鞋子,鞋扣是金色的。这双鞋也够旧的,还打了补丁,但这也没有什么关系。拉比齐加快步子,要赶上她。 “早上好。”他一赶上前就这样说。但是他大吃了一惊:回答他的是那只鹦鹉。 “早上好,早上好,早上好。”鹦鹉说,简直是个话匣子。要不是吉苔把它的嘴卡住,它可以把“早上好”说几个星期。 吉苔和拉比齐开始交谈起来。 她告诉拉比齐,她的老板怎样在她生病的时候把她扔在一个村子里。老板已经走出很远,过了两个村子和一个市镇。他要她病好了再赶上来。 “我已经过了两个村子,”她说,“看来,这次旅行路程很远。” “我也是在旅行,”拉比齐说,“我们可以一道走。” “好,”吉苔说,“我感到很不痛快,”她继续说,“这天早晨,我把我的匣子放在路旁,到井边去喝水。等我转身去取它时,它不见了。有人把匣子偷走了。那里面什么东西都有,包括我的金耳环。” “有人把我的皮靴也偷走了,”拉比齐说,“不要苦恼,我们将要把耳环和皮靴都找回来。等着瞧。走吧。” “不过我现在很饿呀。”吉苔说。 “我的天!”拉比齐想,“她起先很苦恼,现在又肚皮饿了。看来,所有的女孩子都不是好对付的人。” 不过他觉得她非常漂亮,他还是打算安慰她。 “我们在下一个村子里一定可以找到一些活干,我们不会再挨饿的。我们可以找一个庄稼人要点活干。你能够干些什么?” 吉苔很骄傲地昂了昂头。 “什么事都能干!我能骑马,我能站在马背上,叫它从一个大铁圈里钻过去,我能同时用十个苹果玩戏法,我能咬穿一个厚玻璃啤酒杯,我能把碎玻璃片吞进去,一句话,马戏班里人们能干的事情我都能干。” 拉比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那么欢,把帽子都笑落了。 “我想你能干的那些事对我们毫无用处。如果你只会用苹果玩戏法,只会吞掉玻璃啤酒杯碎片,我相信没有任何庄稼人会雇用你的。” 吉苔感到很生气。但是拉比齐把他最后的一片面包送给了她吃,他们又和好了,同意在一起找活干。他们向下一个村子进发。 拉比齐在路的一边走,吉苔在路的另一边走,邦达施走在他们俩中间。吉苔的鹦鹉栖在她的肩上。他们象兵士一样,按照拉比齐吹的口哨的拍子开步走,因此他们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好象没有多大一会儿工夫就来到了下一个村子。 翻晒干草 拉比齐看见一个农人和他的雇工一道在砍饲草。他走到他面前去,问:“你要雇用好的雇工吗?” 农人听了感到很有趣,因为拉比齐和吉苔都长得那么矮小,而且穿的衣服颜色也太招眼,此外还因为他们带着一只鹦鹉和一条狗。 “为什么你们认为你们是好的雇工呢?”他问。 “尽管我们什么也不懂,但是我们愿意尽可能地学习。”拉比齐说。 农人听了这个回答很高兴。虽然他从来没有雇用过象拉比齐和吉苔这样的工人,但他告诉他们,他们可以帮助翻草:他想要把草尽可能地晒干。 其他的那些雇工正在吃早饭,所以他们也把面包和腊肉分了一些给这两个孩子吃。 当他们吃完了早饭以后,他们就开始干活。吉苔把她的衣服包和鹦鹉放在一棵树的枝子上。 他们俩每人领了一把干草叉。他们的任务是翻草,然后堆成垛。 拉比齐的身体很结实,手脚也很灵活,他翻草的时候,没有把草弄得四面乱飞。 吉苔可是劲头不大。她在马戏班里从来没有学过这样的活,不一会儿就感到腻了。 她翻了一会儿,把草堆成一个不整齐的小垛,然后就在它上面坐下来。 “拉比齐,我觉得很热。” 拉比齐没有回答,继续干他的活。 “拉比齐,我又饿了。”过了一会儿吉苔又说。 拉比齐仍然没有理她。他把草整整齐齐地堆成垛。没有多大一会儿工夫,就堆了三个草垛。由于拉比齐没有理她,吉苔感到很生气,所以她就更加讨厌干活了。 她先很笨拙地把干草叉向四周乱捅了几下,结果把叉弄断了。立刻,她的火气变得更大了。又扒了几下草,因为她的动作很笨,又弄断了三根耙齿。后来她把干草和鲜草搅混了。农人看到她的这种作风,就决计不要她。没有干活就没有饭吃! 因此农人就拿起一根棍子,走到吉苔面前来,要把她赶走。吉苔一看见他拿着一根棍子走过来,没等他走到跟前,就急忙溜掉了。她把耙子甩到一边,取下鹦鹉和衣服包,钻进一堆灌木丛中不见了,敏捷得象一只松鼠。 邦达施也喜欢玩耍而不愿意干活。它连蹦带跳地跟在吉苔后面。灌木丛后边有一辆装水的小车。吉苔和邦达施就藏在那边。 “不准你到这儿来,别让我瞧见你!”农人大声叫骂。 吉苔就这样丢掉了她的工作。不过谁知道,她那个马戏演员的脑袋里又在酝酿着什么主意呢? 拉比齐亲眼看见这儿发生的一切,很失望。但他仍在继续干活。他心想:“这不是吉苔的过错。过去不曾有人教她干过这种活。我们既然在一起旅行,我就得照顾她。我得把我的饭分一半给她吃。” 拉比齐就这样高高兴兴地干了一天活,赚得了足够两个人吃的饭。 吉苔、邦达施和鹦鹉只是到了天色很晚的时候才出现。可能他们在灌木丛里找到了一些水果之类的东西当做午饭吃。谁也不知道直到天黑他们整天干了一些什么事情。 表演 黄昏时分,大家的工作都干完了,所有的农活工人都坐下来吃饭。他们人数很多,所以桌子也摆得很长──将近两丈长。那桌子是放在一棵高大的橡树下面的。农人的妻子端来了四大盘豆子,三个更大盘子的马铃薯。拉比齐也坐下来,和他们一道吃饭。当他正在琢磨怎样可以找到吉苔,同时给她一点饭吃的时候,忽然丛林那边响起号角声来了。 大家都抬头向那边望去,一个个不禁大吃一惊,弄得连食匙都落到地上去子。因为他们看到一个惊心动魄的情景,正从小路上向他们移来。 吉苔穿着一身金色的衣服,坐在那辆原先装饮用水的小车上,向这边来。拉车的是邦达施,车上饰满了花朵。邦达施的脖子上挂着一个花环,尾巴上戴着一个蝴蝶结,连它两边的缰绳上也缀着花朵。车子前边有一根杆子升向空中,杆子上吊着一个环,那只鹦鹉就栖在环里荡来荡去。 不过最使人头晕眼花的还是吉苔。她穿着那套金色衣服,她的头发铺在她的肩上,坐在车上简直象一个皇后。是她在吹一个金色的号角。这一套行头,包括那套衣服和缎带,当然是从她的衣包里取出来的。 至于这只聪明的邦达施,它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被训练得会干这种活,那就是吉苔的秘密了。对于拉比齐说米,能有这样一位花样繁多的朋友结伴同行,既会快乐,也会顶住困难,确也是一桩难得的事。 所有的人都乐呵呵地大笑起来,高兴得不得了。他们对于吉苔和邦达施都表示钦佩。 吉苔从车子上跳下来,开始表演。她摊开一块油布,作为舞台。她象一个陀螺似的旋转了几下,接着又象只鸟儿一样,跳了几跳,同时敲起一个小鼓。 她手里拿着一个环子,人不时从里面钻着跳过去。这个环子很小,但她能钻过去,象一个仙女一样。 这一场表演都非常激动人心。可更好的还在后面。 吉苔取出一根绳子,把绳子的两端系在两棵橡树上。她象一只猫似地,一下就跳上去了,然后伸开双臂,在这根细绳上走动,远离地面。 这情景把拉比齐吓懵了。他连忙跑到绳子旁边,准备她落下来时接住她。不过吉苔只是笑。她在这绳子上行走,就象人们在地上走路一样。当她走到尽头的时候,就轻轻松松地跳了下来。 “好家伙,这样的表演我从前还没有看见过!”拉比齐说。同时他心里满怀希望地想:找到吉苔的耳环和他自己那双皮靴,将会比他所想象的要容易得多。因为:如果那个穿黑外套的人是藏在一个地窖里,吉苔既然能够轻轻松松地钻一个小环子,当然也可以爬进哪怕只有耗子洞那么小的一个小口;如果那人藏在一个放柴草的楼顶上,吉苔既然什么样的高度都不怕,自然可以爬到屋顶上去,把所有的的顶楼和阁楼瞧个仔细。她一定能找到她的匣子和他的皮靴。 当然,拉比齐的想法错了:吉苔受过的训练只是钻铁环和踩钢丝,并不能做别的事。所以这并不意味着她也可以钻地窖和爬顶楼。 在这同时,所有的雇工都对吉苔的艺术称赞不已,他们甚至忘记了吃豆子和马铃薯。 吉苔又回到她的车子上去,拿起那根杆子,连带栖在环里的那只鹦鹉。她把它高高地举在自己头上。接着就慢悠悠地用她的脚敲起鼓来,同时唱起一种奇怪的,只有马戏班里的人和鹦鹉能听懂的歌。 鹦鹉开始在环子里打旋,转来转去。它一会儿用爪子抓住铁环倒悬着,一会儿用嘴咬住铁环,摆动着双爪,打恭作揖,或者把头斜歪着,象一位中国贵妇人。然后又跳了一种“熊舞”,接着又象蒸汽机似地呼啸了几声。最后它翻起筋斗来,翻得飞快,看上去简直就象一大堆鲜艳的色彩在晃动。 作为最后的一个惊人的节目,吉苔又举起杆子,喊:“晚上好。”同时把杆子向拉比齐一挥,马上鹦鹉就飞向拉比齐,栖在他的肩上。它叼起拉比齐的帽子,扔到地上,不停地说:“晚上好,晚上好,晚上好!”吉苔笑得不亦乐乎,鹦鹉也是如此。 所有的人,包括那位农人,都捧腹大笑。只有拉比齐惊得发呆,肩上扛着鹦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晚上好,晚上好,晚上好!”雇工们配合着鹦鹉,齐声唱起来。只是到了最后,拉比齐才参加大家的欢乐。他把鹦鹉从他的肩上取下来,把它放在地上,用他的帽子把它盖住。 “你再向大家作揖打恭试试看!”他说。 当然鹦鹉现在不干了,因为这位世上最聪明的动物,从头到尾全被盖住了。鹦鹉和帽子现在只能盲目地团团打转,直到吉苔把帽子揭开,释放了它为止。 这次表演到这里就结束了。大家给了吉苔一些豆子和马铃薯吃。农人也不再对她生气了,因为他也控制不了笑,而在要笑的时候,你想生气是不可能的。 “我这次干的活不好吗?你喜欢我这次干的活吗?”吉苔问。 “干这种活也不坏,”拉比齐对她说,“当你没有别的活干的时候。” 干草垛上的谈话 那天晚上,农人的妻子把吉苔带到屋子里去睡。拉比齐和其他雇工睡在外面的干草垛上。躺下以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今天还是没有找到我的那双皮靴。” “什么皮靴?”躺在他旁边的一个雇工问。 “今天大清早,有人把它偷走了。” “这真滑稽。也有人偷走了我的那件蓝外套。” “也有人偷走了我的那把斧子。”另外一个人说。 “有人还从阁楼上偷走了一只火腿。”还有一个人说。 “我也丢失了一包钱……” 这样一来,大家都知道村里有一个小偷。他们开始奇怪,这个贼究竟是谁。大家都想找出办法把失去的东西找回来。 这时月亮已经升到天空。于是他们便一个接着一个地睡去了。 五、旅途的第四天 大火!大火! 拉比齐从来没有象那天夜里睡得如此之好。的确,夏天睡在干草堆上真是痛快极了。干草的味道也非常好闻,一切是那么太平宁静,谁也没有醒来。在乡下,大家一到了夜里就睡觉。只有猫头鹰和蝙蝠才出来,但它们飞的时候也是静悄悄的。它们弄不醒拉比齐。 不幸的是,每逢一切似乎算是美满的时候,乱子就会出来破坏。 “大火!大火!”雇工们的喊声把拉比齐惊醒了。 他立刻跳了起来。天色仍然很暗,但是村里却有一股强烈的光,象熔炉一样发红,从一堆焚烧着的大火中发射出来。一个农人的马棚正在燃烧,这农人名字叫坏蛋格里戈里。村子里没有谁喜欢他。不过当一个人的房子遭到火灾的时候,人们就忘记了自己的爱憎了。大家都来帮忙灭火。 所有的人都跑到村里来帮忙,拉比齐也跑过去参加。 男人都从自己的房子里冲出来。他们都拿着棒子和钩子来灭火。女人也都提着小桶跑来。她们的孩子抓着她们的衣裙在后面啼哭。他们形成一大长串,前头的人就在大火的附近,接尾的人则站在井边。站在井边的人把桶盛满井水,然后传给第二个人,一直传到火边的人。这最后一个人站在一个梯子上,把水直往那个正在燃烧着的马棚上泼。这个人气力很大,他能把水泼得很高,象是从消防员的水龙头里喷出来的一样。 这种连锁性的工作进行得非常好。不过大家还是在喊:“快点!快点!”他们尽快地传递着水桶,因为他们不愿让火从马棚扩展到住屋上去。 不过这一点用也没有。当马棚上的火被扑灭以后,他们发现房子也烧起来了,因为它的屋顶上铺有木板。 当屋顶正在爆裂的时候,妇女和孩子们都尖叫起来。至于男人,由于他们刚才救火使劲过猛,现在都累了。他们开始乱吵嚷起来。 “得有人爬上屋顶,在那上面泼水。”一个人喊。 “我不能上去,否则我就会掉进火海里。”另一个推脱着说。 “你们都是胆小鬼!”第三个人讥笑着说。 他们这样浪费时间大吵大叫,屋子一定会烧塌;在他们还没有停止争吵以前,他们的帽子可能也会着火了。可是就在这时候,屋顶上有一个人喊:“赶快递一桶水上来!” 大家都抬起头来,见上面正坐着一个小人物,他穿一条绿裤子、一件红衬衫,戴一顶有各种颜色的便帽。你们也许以为这是一个消防员。但此人却是拉比齐。当人们正在浪费时间大争大吵的时候,他却不声不响地爬到屋顶上去了。 大家马上用带有钩子的竿子把水递上去,一桶接着一桶。拉比齐分开双腿,骑在屋脊上,把水直往火焰里泼。不过大火却是向他越逼越近了。火焰在扩大,越烧越旺。妇女们在嚎叫:“哎呀,屋顶上的那孩子一定会被烧死!” 火焰几乎要燎到拉比齐的脚下。他感到全身发烫,四肢没劲,因为他一直在不停地接那许多桶的水。他的手也开始在发抖。在他下面的人也都在发抖,因为他们都担心可怕的事会在他身上发生。 这时拉比齐已经发现,光用桶里的水对付不了这场火。火的热气太大,他几乎无法呼吸。 “给我一根竿子。”他嘶哑地喊。 大家用铁钩子递给他一根竿子。 他拚命打着他下边的那些燃烧着的木板。 火星在他周围横飞,火焰象蛇似地向他嘶嘶地发出叫声。倾颓声,爆破声,也响起来了。焚烧着的木片在火焰中碎裂了,正在焚烧着的那屋顶的一角也塌下来了,坠到地上。村人这时都涌上前去,扑灭了这堆大火。这座屋子得救了! 但是不幸得很,拉比齐不见了。他骑着的那个屋脊裂开了,他落进顶楼里面去了。 可怜的拉比齐!他是个好孩子,总是喜欢帮助人。可是现在谁也不知道他的死活。 奇迹 拉比齐掉进顶楼里去以后,接着发生的事情真是一桩奇迹。一定是因为他非常善良,才能意外得救,才能获得幸运的光顾──经过情况下面会告诉你。 起先,当他落进顶楼的时候,他径直落进──啊,这真是奇中之奇──一个面粉箱里。那里的一切柔软得象羽毛一样,拉比齐一点也没有受伤。 不过你想象不到,拉比齐向周围一瞧,会发现什么东西。 他的那双漂亮的皮靴就挂在顶楼上,也就是在他的眼前。 再更远一点就挂着那第一个人的外套,在这旁边就是那第二个人的斧子,然后就是那第三个人的火腿,在靠左一点的角落里,那第四个人的钱袋也出现了。在那附近的楼板上就是吉苔的那个白色的小匣。 “妙呀!妙呀!”拉比齐大叫起来,坐在面粉箱里,就象呆在麦麸桶里的一只小耗子一样。“妙呀!大家来看呀!我的皮靴在空中飞,我抓住了呀!” 大家都觉得,拉比齐这一坠落,一定把脑子跌傻了。你无法在空中抓住皮靴,象捉蝴蝶一样。虽然如此,大家还是向楼上跑。 他们都看见了他们所丢失的东西。这顶楼看起来真象一个当铺!这时大家才明白,为什么格里戈里老是在夜里摸来摸去。他们知道,格里戈里和那个穿黑外套的人是一对老搭档,他们把偷来的东西都藏在格里戈里的顶楼上。 大家都欢喜若狂。各自收回丢失了的东西,但是最高兴的还是那个找到钱袋的人。 他们把拉比齐从面粉箱里抱起来,把他抬到院子里。拉比齐抚摸着他那珍贵的皮靴,快乐得象一个国王。 格里戈里的妈妈 大家都很高兴。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格里戈里年老生病的妈妈。她正躺在床上哭泣。格里戈里不在家,又去外面行窃。但是她害怕,如果村人发现了她的儿子,一定会给他一顿痛打。大家在院子里议论格里戈里,她实在受不了。 “如果格里戈里在这儿,我们非打他不可。” “我们要把他的脑袋敲碎。”另一个人说。 “把他扔进火堆里。”第三个人出主意。 他们就这样不停地议论着。 “这都不起作用。”拉比齐想。打格里戈里一顿不一定就能叫他变好。因此他就到格里戈里的妈妈的屋子里去,低声对她说:“不要哭吧。我认识格里戈里。因为昨天他走过田野的时候,有人把他指给我看过。明天我又要开始旅行。如果我遇见他,我将警告他,不要回村里。我还要告诉他,不要再跟那个穿黑外套的人搅在一起,我将劝他到别的地方去重新过诚实的日子。” 格里戈里的妈妈给他一块手帕,里面紧包着一块银币。 “如果你遇见格里戈里,请你把这交给他。”她恳求着说,又哭起来。 拉比齐答应一定照办。他接过手帕,说了声“再见”,就走到院子里来了。 院子现在空了,因为大家都已回家,欢庆他们的一些物品失而复得。拉比齐拿着吉苔的匣子,亲自送给她。她高兴得说不出话来,紧紧地搂着拉比齐。邦达施看到这情景就狂吠起来,因为它以为她要把他勒死。 伤痕 第二天是个平安无事的一天。这也很好,因为大家都累了。这天村里没有人干多少活,因为他们话讲得太多了。在花园篱笆旁边有两个妇人在谈论失火的事,孩子们都在沟里玩耍:他们在捉青蛙──失火的事全都忘了。 大家都说拉比齐是个英雄。他的脚踝烧伤了,因为他是打着赤脚与火战斗的。当吉苔为他包好了伤以后,他说:“你知道,我很高兴有人把我的皮靴拿走了。” “我的天,这是为什么?”吉苔问。 “因为,如果我在灭火时穿上它们,那么靴底就可能被烧焦了。那就太可惜了。至于我的脚踝,那不需要多久就会痊愈的。” 由于他没有对这事大惊小怪,吉苔觉得他很不错。她同时想,如果她身上有什么地方烧伤,她准定会大哭特哭一场。为了炫耀自己,她伸出了她的右手大拇指。 “我也有一次受过伤。”她说。可不是,她的大拇指上也确有个伤痕,象个十字架。 “我记不起我是怎样受伤的。那是在我参加马戏班以前,在我年纪还是很小的时候。” “参加马戏班以前你在什么地方?” “我也记不清楚。” “那么谁把你送进马戏班的呢?” “我也不知道。我的老板说,我没有爸爸妈妈。他这个人我也不喜欢。他有一对看上去非常残忍的眼睛,有一天夜里,我听见他在和一些人商量干坏事。他是一个心地很坏的人。”她想了一会儿,又补充一句:“我最希望有一个妈妈。有个妈妈是一种什么味道,拉比齐?” “我不知道,”拉比齐说,“因为我也没有妈妈。不过我师傅的太太对我非常好,常常在他面前保护我。晚间我累了的时候,她就把扫帚从我手里接过去,替我扫地。我想,有个妈妈的意思,也无非是有一个人对你好就是了。” “那么我就希望我的老板的太太能够是我的妈妈。”吉苔说。 拉比齐想对她解释这是不可能的事,不过他刚一开口,村人就喊他。他们正在烤一只羊来慰劳他,他得去帮助他们翻动烤叉。 这天晚上大家都非常高兴。他们痛快地大吃了一通烤羊和饼。农人和他的妻子请拉比齐再住一夜,好使他的脚伤能恢复一点。 六、旅途的第五天 在草地上 拉比齐和吉苔不愿意对村人说“再见”。他们觉得和村人好象已经相识许多年了。这是因为他们经过了一场火灾的考验,巨大的危险总是把人们更紧密地团结在一起的。 当大家看见拉比齐和吉苔不愿告别,他们就在这两个人的袋子里装满了食物:肉、面包和点心,他们觉得这是足以安慰两个人的唯一办法。结果拉比齐的袋子看上去就象个胖黄蜂。吉苔不禁大笑了起来,因此他们算是兴高采烈地和他们的朋友们告别了。 他们走了好长一段路,来到一个岔路口,路分成两条:一条通向一个广阔的平原,另一条则引向山上,伸向一个树林。这就是所谓的十字路口。 在远古时代,人们喜欢讲一些有关小精灵、巫婆和吸血鬼在十字路口相遇的故事。不过现在没有这些怪物了。夏天,你也许可以看见一个年轻的牧羊人在这儿削一根木棍或吃浆果;冬天,这儿你也许可以看见野兔在圆圆的月亮下面玩雪。 这天,在十字路口边的一块草地上,拉比齐和吉苔看到了好几个男女放牛娃。他们牧放奶牛,同时也在火上烤玉米棒子吃,他们一共是五个孩子,两个女的,三个男的。最小的那个是如此矮小,甚至高一点的草都可以伸进他的鼻孔里去了。他只穿一件对他说来是太长了的衬衫,在草地上兜来兜去。他是一个有着鼓鼓的红脸蛋的小男孩,名叫密西诃。 所有的这些孩子都向吉苔和拉比齐、邦达施和鹦鹉围聚拢来,对他们感到非常好奇,向他们提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密西诃认为拉比齐是一个穿着制服的士兵。他用手指着他,说:“你长大以后,兵士,你的帽子就会太小,戴不住了。” 拉比齐不愿意人家说他小,就反唇相讥说:“你长大以后,你还可以穿你现在的这件衬衫。它正好合你的身。” “对密西诃不要没有礼貌。”密西诃的哥哥参战了。 “我不是没有礼貌,我只是开玩笑。”拉比齐辩解着说。密西诃哥哥摆出一副要打架的姿势,把拉比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番,说:“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开玩笑。对我的兄弟说这样的话,你最好闭嘴。” 当过几年徒弟的拉比齐,已经有足够经验懂得,一个孩子用这种口气讲话,准是想打一架。不过,尽管他在这些孩子当中身体最结实,他并不想打架。因此他就对密西诃的哥哥说;“咱们不要打架吧。咱们可以比赛比赛,看谁把一块石头扔得最远。这样可以知道谁的气力大。” 拉比齐捡起一块大石头;把它举在肩上,象举一根羽毛那么轻。接着他就保持这个架势,使劲用手臂一甩,把石头抛出去了。石头飞过树梢和灌木丛,一直飞到草地远远的一边。 罗宾汉小时候也许可能成为一个比赛的选手,但是这些放牧孩子可不够这个条件。密西诃的哥哥不再讲话了,他很庆幸没有和拉比齐打起来。至于那些在任何条件下都不愿意打架的女孩子们,就彼此低语,说:“那个孩子比密西诃的哥哥要结实得多。” 在这同时,别的孩子们就把吉苔带到火堆旁去,一同烤玉米棒子。 “请听这爆裂声!”吉苔说,“啊,我们在这儿和它们多呆一会儿吧。” 拉比齐当然不在乎,因为他知道这些牧牛孩子都佩服他──对此他感到很高兴。 看到吉苔和拉比齐来了,大家就多烤了几串玉米棒子,因为现在又多了两张嘴。 “你们可以随便去摘玉米棒子?”拉比齐问。 “当然可以,我们就是看守玉米棒子的人呀。”牧童们解释着说。“我们看守它不要让牛吃掉。如果没有我们,玉米棒子也就没有了。”一个牧牛孩子说,语气很骄傲。他们又为客人去拨了几根玉米棒子来。只有密西诃留在后面看守火堆。 在他们去摘棒子以前,拉比齐脱掉他的皮靴;因为草很潮,他不愿意打湿他的靴子。 他看到密西诃在盯着靴子,就说:“丕要碰它们,它们是属于一个国王陛下的。如果你穿上,它们就会咬你。” “确是如此。”一个牧童说,同时偷偷地放了几根荨麻到靴筒子里去──当然是在密西诃没有看见的时候。 当密西诃发现旁边没有人的时候,他就把那双皮靴打量了好一会儿。他越瞧就越觉得它们很漂亮。他决不相信,皮靴会咬他。 因此他就偷偷地到靴子旁边去,把手伸进靴筒子。当然他的手就被荨麻刺了一下。 “哎哟!”他哀叫了一声,“它们真咬人!” 但马上他的头脑清醒了,孩子们常常被荨麻刺痛,他们知道这种刺痛的滋味,于是他便得出结论,靴里一定有荨麻。他用他的长衬衫包住手,把靴筒荨麻取了出来。 当拉比齐、吉苔以及其他的孩子回来的时候,密西诃就穿着拉比齐的靴子来接他。皮靴筒子一直顶到他的腰际,因而使他显得非常滑稽。拉比齐对他也就无法生气了。 “唔,密西诃,靴子没有咬你吗?”拉比齐问。 “咬过,不过我把它们的牙齿拔掉子。” 这使得大家都笑起来。密西诃脱掉靴子,还给了拉比齐。他把靴子穿上。两个人皆大欢喜。如果每个人都象拉比齐那样和善,哪怕只有一双靴子,两个人也可以同时感到快乐。 大家都坐在火的周围。女孩子用围裙扇火,男孩子们把玉米棒子插在一根棍子上,伸到火上烤。拉比齐给他们讲了一些故事,都是关于“老瞪眼”师傅、穿黑外套的人和那个害人的格里戈里的。 “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我得找到格里戈里,把他母亲交托给我的那个手帕包的银币转交给他。”拉比齐说。 “你怎么去找他呢?”吉苔问。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要把这东西交给他。我急迫地想办好这件事,也许他会从天上落到我的脚跟前来。” “你别想,这样的事不会发生,”最大的那个牧童说,大笑了一声,“除非你是坐在果树下,否则果子决不会从天上落进你手里。人怎么会从天上落到你面前来呢?” 天上落下一个人 那个牧童的话刚一说完,从山上伸展过来的那条路上就响起一阵可怕的声音来;车轮滚动声,奔驰的马蹄声、叫骂声。 大家都惊跳了一下,朝前望。 一辆由两匹马拉着的车子正以飞快的速度向这边奔过来。有什么东西把马儿惊动了,弄得它们脱了缰。它们摆动着脑袋,吓得嘴里直流泡沫。车子歪斜了,不停地向两边摆动。看情形车子随时都可能滚到沟里去。 坐在车里的两个人也吓坏了。他们有一个人拉着一根缰绳;另外一根缰绳已经断了,在空中抖动,不停地拍着马背,使得马儿更加惊惶,弄得它们狂奔乱跑,失去了控制。 “大家来,”拉比齐说,“咱们得止住这两匹马儿。” 他跑到路上,站在路中央,不停地挥着手,同时大声叫喊着。他过去曾经看过,失去控制的马儿可以用这个办法稳住。 车子离开他还有一段距离,但是看到车子向他冲来,却是怪怕人的。 不过当车子正要冲到拉比齐面前的时候,有一个轮子撞着路边的一块大石头,车身一斜,向一边侧去,接着发出一个巨大的爆裂声。马儿的屁股往上一拱,蹄子弹了两下,车上的人就被弹到下边的沟里去了。 “吁-喳!”拉比齐喊。“吁—喳!”吉苔也叫。所有跟在拉比齐后面的小牧人也都叫起来。这两匹马儿,象暴躁的飞龙一样,冲上前来,吉苔堵住它们,抓住它们的缰绳。 “哎呀,”她大叫一声,“这匹马可真漂亮!咱们可以把它从车辕里卸下来。我倒很想骑它一下呢。它真是象我的苏科一样漂亮!” 她记起了她在马戏班里骑过的那匹马儿。她感到兴奋得不得了,也很快乐,什么别的事她也不想了。 不过拉比齐知道,现在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要做。他让吉苔和其他那些放牧的孩子去看管这两匹马,自己则跑到沟那边去了解一下,那两个人出了什么事故。他完全不知道,有什么意外惊人的事在等待着他;当然,如果他知道的话,那也就不算是意外惊人了!沟里正躺着──拉比齐打了一个寒噤──正躺着那个穿黑外套的人和格里戈里。当拉比齐到来的时候,他们正挣扎着想要爬出来。 拉比齐不知怎么办好,只能说他平时惯说的那句话:“下午好!” “当你的车子翻到一条沟里去的时候,我倒真要说,这个下午非常好!”那个穿黑外套的人悻悻地,说他的声音好象是从坟墓里发出来的一样。 “这个下午确是很好,因为你们两个人没有摔死。”拉比齐说。他自己也想,这是一个很好的下午,因为他现在可以把那包着一块银币的手帕交给格里戈里了。“不过如果那个穿黑外套的人看出我找到了我的皮靴,他又该怎么办呢?”拉比齐想。 不过此人现在却是在忙乱之中,没有怎么注意到拉比齐。他一爬到沟外后,就对格里戈里喊:“你还在这里唠叨什么?我们连皮都没有划破一块,没有时间再浪费了。快,我们得把马儿抓住!” 于是格里戈里也从沟里爬出来,跑到马那儿去。不过邦达施认识那个穿黑外套的人,立刻就向他扑来,撕他的外套。这人又踢又骂:“你的叫嗥我早就听过。” 这时他的视线落到拉比齐身上,也记起了他──和他的那双皮靴! 有一会儿他站着一动也不动。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但他的面孔表现出各种可怕的内心活动。 他望着拉比齐,正如一条蛇望着一只兔子一样。 拉比齐虽然身材矮小,但是站得挺直,逼视着这个穿黑外套的人,心想:“不管怎样,你再想把我的这双皮靴弄到手,可就办不到了!” 邦达施也向这人狺狺地狂叫,露出它的牙齿,使这个人再也不敢碰拉比齐一下。 这是一个可怕的场面……不过这时那个穿黑外套的人喃喃地说:“我们得走 ──我们得赶快走。”于是他就掉向格里戈里:“你这个傻瓜,赶快把马儿套上,还等什么!” “缰绳断了,”格里戈里埋怨着说:“没有办法,我们走不了。” “但是我们一定得走!”穿黑外套的人吼着,同时把缰绳抓过来,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一件料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拉比齐走到他面前来,说:“让我来把你的缰绳修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个藏在皮靴筒里的猫,你能把缰绳修好?”这人向拉比齐藐视地瞟了一眼。 “我现在是穿着皮靴,虽然有两天我没有穿的,”拉比齐纠正着说,“但我不是小猫藏在皮靴里。如果我是一只猫,我可能不会修缰绳。但我这个拉比齐碰巧是一个鞋匠的徒弟,我的袋子里带有一卷上皮鞋的结实麻线。我可以为你效劳,因为看来你忙着要走。” 愿意为一个偷了自己皮靴的人修马缰,这样的人世界上的确少得很!拉比齐从袋子里取出了钻子、麻线和一些皮子以后,便走到马儿那里去,把挽具卸下来。 穿黑外套的人看出他真正是说话算话,便吃吃地说:“好吧,你算是一个好孩子。尽快地把缰绳修好吧。关于皮靴的事,咱们现在可以忘掉。” “当然可以,”拉比齐说,“我倒是喜欢把它们穿在脚上,而不愿意想它们了。” 他在一堆石头上坐下来,开始修理缰绳。他一开始缝就唱起歌来,吹起口哨来,正如他在“老瞪眼’师傅的作坊里干活时一样。 格里戈里也坐下来帮他的忙,拉比齐几乎忘记了他应该告诉他的事。在这同时,穿黑外套的人走开去修那辆车去了。 至于吉苔和那几个男女牧童,他们牵着马儿到草地上去了。 格里戈里和拉比齐 当拉比齐和格里戈里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说道:“格里戈里,我尽量把缰绳修好。然后你就赶着马远走高飞。不管你干什么,千万不要回到你的村子里去。因为他们正在等着要打死你。” 格里戈里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望着拉比齐的那双皮靴。他现在懂得了,庄稼人已经知道,他和那个穿黑外套的人是小偷。 拉比齐又试子试,说;“格里戈里,你的母亲托我带了一件东西给你。但是在你答应我的要求以前,我不能把它交给你。” “你要求我答应你什么?”格里戈里问。 “离开那个穿黑外套的人,尽量跑远一点,找一个使你学好过诚实生活的地方呆下来。你生病的母亲特别叫我带给你这个讯息。当她托我把这件东西带给你时,她哭了。” 拉比齐把那块手帕和银币从袋子里取出来,交给了格里戈里。 格里戈里看到他母亲的手帕和那块银币以及听到她的嘱咐的时候,他的心软下来了,他觉得好象他又变成了一个孩子。这种情况也经常在成年人中发生──当他们记起他们的母亲的时候。 不过格里戈里没有时间再和拉比齐谈下去,因为那个穿黑外套的人回来了。格里戈里把手帕塞进衣袋里,低声说,“请把缰绳修得牢牢的。愿你一切都好,我的朋友。” 这时那个穿黑外套的人来了。 “缰绳修好了。”拉比齐说。他刚好把这件工作完成。 “把马儿赶快牵过来。”穿黑外套的人喊着。 吉苔和那些牧童把马儿牵过来,有一匹马是黑色的,毛亮得发光,鬃毛和尾巴也都很长。 “我想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它了。”吉苔看见它被套上车辕,叹了一口气说。 “你这个小蚱蜢,我倒不这样想,”穿黑外套的人反驳着说,“它到什么地方去,你大概也会到什么地方去!来吧,不要废话,我们要走了!” 他跳上车子,格里戈里坐在他旁边,愁眉苦脸的。 “这是个好兆头,”拉比齐想,“假如他还有愁眉苦脸的感觉,那么他就有可能变成一个好人。” 穿黑外套的人响丁一下鞭子,马儿就以敏捷的步子出发了。拉比齐、吉苔以及其他男孩和女孩在后面凝望着。 一个牧童说:“他们跑得那样快,是因为他们感到良心不安。” “他们喜欢怎样快就怎样快,随他们去吧,”拉比齐说,“我不想再见到那个穿黑外套的人。” “唔,如果世界是象你说的那样大,我想你是不会再遇见他的。”吉苔说。 “当我想再找到我的这双皮靴的时候,世界似乎是大得不得了。不过现在,当我害怕再遇到那个穿黑外套的人的时候,世界又似乎是很小了。”拉比齐说。 他们都围着火堆坐下来。拉比齐取出肉和糕饼。由于他们有七个人,他的袋子很快就空了,看上去再也不象野黄蜂那样鼓了。 在一个烟囱旁的角落里过夜 拉比齐、吉苔和几个放牧的男女孩子闲聊了好大一阵──全是关于发生过的一些事情。夜幕很快就下垂了。他们得把奶牛赶回家。 不过这些孩子们要聊的事情太多,而且坐在火堆旁边又是那么舒服,他们一直没有注意时间。 最大的那头白母牛来到小密西诃身边,舐他的一双赤脚。 她的意思是说:“咱们回家吧,密西诃。” 密西诃抬头一瞧,发现太阳已经落了。 “怎的,天已经黑了!”他叫出声来。其他的孩子都跳起来,尽快地把奶牛赶到一起。 “我们到哪里去?”吉苔问拉比齐。 拉比齐也不知道,再回到路上去已经太晚了。但是他们却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过夜。拉比齐苦恼起来。 可是吉苔想起了一件事情。在这天早些时候,她见到过拉比齐的钻子和麻线。她当时就想,这些东西可能有用。 “可以向他们说,你可以把他们家里的凉鞋修好,”她偷偷地说,“那么他们也许就留咱们过夜了。” 拉比齐照她的话办了。不过他心里感到有点惭愧,因为他觉得自己应该早就能想出这样一个主意。果然那些放牧的孩子答应留他们在家过夜,他们就一同回到村里去。村子离这里不远。 奶牛都在前面走,她们脖子上戴着的小铃铛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邦达施在她们的腿子周围跑,真好象是个牧人的看守犬。在这些奶牛后面走着的是那五个放牧孩子、拉比齐和吉苔。 拉比齐肩上栖着吉苔的鹦鹉,他已经和它交成了很要好的朋友。鹦鹉在那天好几次听到了格里戈里这个名字,所以它也就记住了这个名字。不过鹦鹉只是用舌头而不是用脑子学话。这只鸟儿一来到村里,见到人就喊:“格里戈里,晚上好。”当然,大家都笑起来,名字叫作格里戈里的人也好,不叫作格里戈里的人也好,都是如此。由于这个缘故,拉比齐和吉苔来到村子以后,就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了。 这一群孩子来到一个院落。拉比齐答应密西诃的父母,第二天一定把一家所有的凉鞋修好。全家的人都说他和吉苔可以在这里过夜。其实在任何情况下他们都会留他住宿,庄稼人对穷苦的孩子都是很和善的。 吃完晚饭后大家都去睡觉。 孩子们都睡在烟囱旁的一个角落里。这里的空间还不算小,冬天温暖,夏天凉快。虽然他们得四个人挤在一起,但他们睡得很熟。吉苔的鹦鹉则呆在上边梁上吊着的一个篮子里。 “这是一个绿猫头鹰,”密西诃说,“它的嘴简直象一个巫婆的鼻子。我相信,在我们睡着的时候,它可以把我们的心叼出来。” 密西诃的祖母也有同样的看法,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要把它关在篮子里的缘故。 在睡着以前,拉比齐想计算一下,他现在离开“老瞪眼”师傅有多远。距离还不算太远。他可以花一天工夫就回到那里去,虽然他来到这里却花了五天的时间。原因是,他有吉苔在一起,他不能走得很快。不过他做梦也不想要把她丢掉而只和邦达施在一起旅行。他很高兴他们还没有赶上她的老板和马戏班。不过迟早他们会赶上的。 拉比齐躺在烟囱旁的角落里,苦恼了好一阵子。 他想,“苦恼又有什么用呢?格里戈里就在我的鼻子底下滚进那条沟里去了。为了找到他、交给他那块手帕,一直苦恼它十年,也未必会有这样的机会。” 这样一想,他就睡着了。 这屋子里所有的人现在都熟睡了。虽然密西诃和他的祖母十分相信,梁上吊着的篮子里关着一个巫婆,他们却比任何人都睡得好。 七、旅途的第六天 小鞋匠和乞丐雅娜 天一亮,拉比齐就从烟囱旁的那个角落里起来了,他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不过密西诃的爸爸和妈妈已经外出干活去了。谁也没有庄稼人起来得早。 拉比齐一起来就拍着手,把孩子们都喊醒:“快醒来,把你们的凉鞋交给我。不要再睡了!” 孩子们从烟囱边的角落里溜出来,迷迷糊糊的,睡意仍很浓,全身发痒,象刚出窠的小鸟一样。 不到一会儿工夫,拉比齐面前就攒了一大堆凉鞋。 “我最好开始修理。”他想。 太阳已经出来了。拉比齐在屋前找个阴凉的地方摆开他干活的家什。 他一开始干活,心里就别的什么也不想了,只是想着手头的活计。 吉苔不喜欢干活,因此她让拉比齐忙他的事,自己就和村里其他的女孩子去玩“跳布”的游戏──也就是跳越过村妇铺在草地上晒白的布。当然她跳得比任何女孩远,因为她在马戏班里什么也不干,只是成天学跳。她可以一口气跳过三条布,然后在第四条布的中间落下来。很幸运,这些布的主人没有瞧见她。 拉比齐干活,吉苔游戏。没有多久,一个讨饭的女人雅娜也来到村里了。 当她看见拉比齐的时候,她感到很奇怪,这样一个小娃娃,穿着那么高的长统靴,居然在村里摆起一个鞋匠摊子。她问:“你能为穷苦的老雅娜补一双鞋吗?” “当然可以!皇上大人既然派我到乡下来帮助人,有人需要,我自然就得帮忙。”拉比齐说。 “如果真是这样,他能再多送几个这样的人下来,那倒很不错。”老妇人说。 “大家倒是希望多有几个这样的人下来,不过谁也不愿意下来,只有拉比齐这个徒弟──那就是我。” 这当然都是一些废话,不过这却使得这位老妇人大笑起来。在此同时,拉比齐马上就开始修补她的鞋。 于是雅娜便坐下来和他聊天,告诉他,她走过的三个村子里所发生的事情。 “好孩子,你只能在白天旅行。昨天晚上,离这儿不远的一个树林里发生了一件糟糕的事。有一个人带东西到市集上去卖,忽然来了几个强盗把他的东西抢走了。他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强盗们却赶着车子扬长而去了。” 拉比齐不喜欢听这样的事情。当你在旅行的时候,你总不愿意听发生在别的旅客身上的一些可怕的事情。不过老雅娜告诉他的事却是真的。她什么地方都去,所以她什么事情都知道。 在市集上 到了下午,拉比齐对吉苔说:“现在正是我们起身离开的时候了。我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走,而且我们还得找到你的老板。” “我改变了主意,拉比齐,”吉苔说,“我不愿意再回到他那里去。” 拉比齐听了这话感到很高兴。他懂得,这意味着他得照顾她,但另—方面,他至少可以不再是孤独的了。 拉比齐告别了密西诃和他的哥哥,感谢他们的父母,离开了。 他们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个大城市。 这个城市是那么大,它有一座双塔大教堂,还有十个小教堂,每个教堂上也有一个尖塔。它有一百条街。人们在街上熙熙攘攘地来往,象蚂蚁一样。每条街有四个角落,每个角落里站着两个警卫。 不过拉比齐和吉苔没有去探讨这一百条街。他们走过一条街,发现一个大的市集,那里人们正在做买卖。 市集上有大大小小的两百个摊子。你可以在那里买手绢、黑上衣、蓝色陶器和金黄的瓜。这里还有蚊声和吹哨子的尖叫声,因为人们也在这里买玩具。 “啊,这里真好玩1”吉苔说,“我们在这儿呆一会儿好不好?” “瞧!只要她一看见这个市集,她就要说这样的话。”拉比齐想。不过他不想使她失望,就温和地说:“我想在这里呆得太久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吉苔问。 “因为‘老瞪眼’师傅可能在这里。一般他是不赶集的,不过在我离开他的头几天,我听见他说过:“我将去赶下一次的集。赶集对我并不一定就全是倒霉的事。” “为什么赶集对他是倒霉的事?”吉苔问。 “我不知道。不过他常常说,倒霉的事总是从集上来的。所以在这里呆久了不是好事。我们可能遇见他──我们也可能遇见那个穿黑外套的人。谁知道,也许你的老板也在这里呢,连同他的马戏班一起。” 吉苔摇了摇头:“为什么他们大家都会在这儿?” “因为这里的人太多,人一多,什么人都可能在这儿出现。” “废话!”吉苔嘲笑起来,“维也纳的人比这里还要多得多,‘老瞪眼’师傅和穿黑外套的人就不会去维也纳。” 拌起嘴来,拉比齐赛不过吉苔,因此他就不想再和她辩论下去了。 他们就在集上呆下来。这样做是否明智,只有到了晚上才知道。在这以前,市上的喧闹声是那么大,人们不可能想到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 编筐子的人 吉苔和拉比齐在集上玩得很过瘾。后来他们来到一个特别热闹的地方──比什么地方都热闹。这儿有两个编筐子的人。 其中一人有一个带有篮色和白色条纹的大帐篷。帐篷里摆着一行一行的筐子,颜色发黄,象金子一样。上面又挂着成行的筐子,有红颜色的,蓝颜色的,大的小的,杂色的和金色的。正中有一个大箩筐,大得足够装一个人。 “来买呀!来买呀!”编筐的人站在他的帐篷面前叫卖,“卖筐呀!卖筐呀!金子编的,缠有丝带呀!” 当然,人们围集拢来,象蜂子一样。大家都被他的叫卖声和涂着金黄色彩的筐子吸引住了。 不远的地方另有一个编筐人坐在地上。他很穷,没有一个帐篷,他就坐在一个袋子上。在他身边有十来个简单的、没有上颜料的筐子。这就是他所有的一切。他什么话也没有喊,因为他不会吹牛。由于没有顾客来买,他感到很难过,他家里有一大堆饥饿的孩子要养。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一个人走过来瞧这个编筐人的货物,另一个站在那帐篷前面的人就要叫喊:“不要停在那里,到这儿来呀。不要买次等货呀!你的邻人会说,你是在烂货堆里捡来的呀!过来,瞧我的这些筐,是金子做的呀!” 大家都离开这个穷人而来买那一个人的筐子。 这情景,拉比齐和吉苔观看了广会儿。吉苔是个好心肠的女孩子,而且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出什么。她说:“我希望他的帐篷被雷火击毁,他顶上的那个大箩筐能够落到他的头上!” 他们看见一大群女人涌向那个帐篷。 “来买呀!来买呀!”那人在喊,“我的筐子是象金苹果一样呀!”他把挂在绳子上的筐子弄得团团转。 “拉比齐!”吉苔喊道,“我有一个特妙的想法!快,把你的小刀给我。呀,瞧,有好看的!” 她伸手到拉比齐的袋子里,摸出了小刀。于是她就象一只小松鼠似地,一溜烟不见了。她藏到那个帐篷的后面去了。 “她在玩什么花样?”拉比齐奇怪起来。 可不要失去瞧这场把戏的机会!妇女们都挤到帐篷周围去看热闹。忽然间,吊在那人头顶绳子上的一些筐子开始坠落下来了。 先是一个坠落下来,接着是四个,接着是十个!扑通!扑通!──金色的和白色的,蓝色的和杂色的,全都坠落下来了。 吊着它们的那些绳子全都断了。 “啊!啊!”卖筐的那个人叫起来,拚命地挥着双臂,挡住落下来的筐子。 不过──啪!──另一根绳子又断了,又一大堆筐子落下来──扑,通,噼,啪,全落到这个人的头上和肩上。他乱跳乱叫,挥动着手臂,声音也嘶哑了,直到他倒在地上为止。 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又挣扎着爬起身来,继续嚎叫:“哟,哎哟!” 最后一着终于到来了。那个庞大的箩筐正好落在他的头上,把他罩住了,谁也看不见他了,只有他的手和脚从筐箩底下伸出来。 编筐人在箩筐底下乱蹦乱动,舞动着他的手和脚,把那些小筐子弄得四处横飞。 所有在场的人都大笑大叫,可是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吉苔蹲在帐篷后面,通过帆布上的一个小孔朝外望。她比谁都笑得厉害,因为就是她用拉比齐的小刀把那些绳子从顶端割断的。 拉比齐蹲在她旁边,也通过那个小孔朝外望。那些筐子一开始坠落,他就已经猜出这是谁干的事,因此他就立刻挨到她身边来。 他本人是决不会搞这种把戏的。不过当他看见编筐人象只甲虫似地在他的那些黄色篮子中间打滚时,他不仅笑,而且笑得非常厉害,连他的那个袋子也在他背上摇晃起来。吉苔得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因为她笑得要发出尖叫声。 “我们最好悄悄地走开,”吉苔说,“当他在打滚的时候,我们可以帮助那个穷苦编筐人把筐子卖掉。” 于是她便跑向另外那个编筐人,说:“如果你能让我帮忙,我可以把你的筐子全卖掉。” 她拿起编筐人用来装钱的那个洋铁盘子。它里面还是空无一物,他用一根木棍敲它,同时喊:“筐子!筐子!来买呀!” 她拿一个筐子放在肩上,她的鹦鹉跳到那上面站着,也叫喊起来:“筐子!筐子!来买呀!”吉苔同时使劲地敲那个洋铁盘。 很快许多顾客就齐集拢来了。事实上,当这鹦鹉一开始叫喊和吉苔开始敲洋铁盘子的时候,人们就发现这些没有涂颜色的筐子要比那些金色的筐子质量好得多,结实得多,妇女们都抢着买这些货物。在另外那个卖筐人还没有能从那个大箩筐底卜爬出来以前,吉苔和拉比齐已经把所有的筐子都卖光了。 这个穷苦卖筐人感到非常惊奇。他也不禁笑起来,高兴起来。他呆望着吉苔。他看见她那漂亮的长长的金发,以为她就是从天上下凡的一个安琪儿,专门来帮他的忙的。 吉苔把钱放到洋铁盘里,然后交给这个穷苦的编筐人。编筐人多么感谢他们啊! 他请他们两人这天晚上就在他穷苦的家里过夜。不过拉比齐和吉苔希望把时间多花点在市集上,因此他们婉言谢绝了。 拉比齐和吉苔就在人群中不见了。 那个穷苦的人把铁盘里的钱数了一下,总共是六十个克朗。 “我祝福这两个孩子!”他对自己说。 如果他知道拉比齐和吉苔会遇到什么,一定会坚持要他们到他家去过夜的! 骑旋转木马 那些卖货人的声音都变得嘶哑了。这在市集上就说明,天快要黑了。拉比齐和吉苔来到一个骑木马和打靶游戏的地方。 那最漂亮的一个木马是银色的,全身都戴满了小铃铛。但是现在不能骑它,因为老板的两个照管它的佣工离开了。他们一个是售票的,一个是向观众招徕骑木马和天鹅生意的;他们两人也常常骑在木马上表演。 他们的老板不能干这种工作,因为他太胖,这会弄得他恶心。 “好吧,”吉苔说,“我们可以代他做这工作,这样我们今夜既可以弄到饭吃又有床铺睡觉了。” 他们也就这样做了。木马的老板看见拉比齐穿着绿色裤子,戴着颜色鲜艳的便帽;看见吉苔也穿着镶有银边的连衣裙,肩头上栖着一头鹦鹉;感到非常高兴。他想,从外表看,他们正是干这种工作的人,他就立刻雇用他们。他自己去发动机器,同时,拉比齐和吉苔骑上了木马。喇叭吹起来了:特拉!特拉──拉!木马开始旋转,小铃铛也叮当叮当地响起来了。这真是热闹极了!吉苔立在木马上向观众挥手,一会向左鞠个躬,一会向右鞠个躬,拉比齐也同时叫喊:“来骑呀,来骑呀,骑一次只要两分钱!”他们兴高采烈地骑着木马团团转。 过去木马游艺场从来没有过这样漂亮的男女雇工,穿着这样鲜艳的衣服和发亮的皮靴,现在大家都向那个银色的木马围集拢来。 这场欢乐一直继续到深夜。所有的人皆大欢喜。但是最高兴的人是木马场的老板,他赚了一袋子钱币。拉比齐捧着满盘的银币,不停地向他跑去。那天晚上拉比齐骑在木马上旋转了许多次,──从来没有一个学徒能够玩得这么痛快。即便是一个正式卖零活的雇工,也出不起那么多的钱,来骑木马,旋转这么多次。邦达施站在一旁瞧他,很奇怪他为什么老是不停地转,转,转。 时间不早了,但人们一骑上木马就忘掉了时间。在发动机忽然停止以后,拉比齐和吉苔就感到非常奇怪起来。这时老板用一个低沉的声音喊:“感谢各位,现在是十一点钟了。今天的节目完了。请各位明天早早光临。” 众人逐渐四散了。老板搬出一大块帆布来。他、拉比齐和吉苔用它盖上木马,把那数不清的小铃铛和天鹅及其它木马也都盖上。 这桩活干完,这一大堆游乐工具看上去就象是一个灰色的大蘑菇。 老板于是便把这两个孩子带到一个卖饮食的帐篷里去。 这时,市集里的人变得稀少了,只有几个蓄着长胡子的人坐在帐篷里。吉苔和拉比齐不太喜欢夜里的集市。 老板叫了晚饭。吉苔、拉比齐和邦达施都吃得没有一点声音,因为他们都累了,也感到很不愉快。 他们吃完以后,老板付了钱。他们都又回到木马场来。这时,老板说:“孩子们,再见吧。你们可以离去,谢谢你们。” 拉比齐和吉苔大吃了一惊,他们原以为老板会给他们找个地方过夜的。 拉比齐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但是老板说,木马场里边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睡的床,再也没有地方给他们了。这也是事实,因为他非常胖,在那个发动机旁,他甚至连腿都伸不开。 “我也不能让任何人睡在那些木牲口旁边,”他严厉地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外面并不太冷,市集的面积也很大。随便哪里你们都可以去。再见吧,祝你们晚安。” 他于是便钻到帆布底下不见了。 这样一来,拉比齐、吉苔、邦达施和鹦鹉就在这黑夜中,在这茫茫的市集上没有人管了。 再也没有人到来,打破夜空沉寂的唯一声音就是那些躺在自己商品旁边睡觉的赶集人发出的鼾声。 这气氛确是使人感到悲哀。这么大的一个城市,拥有一百条街,每条街上又有一百间屋子,但是他们却找不到一个地方宿夜。 无家可归 拉比齐望了望吉苔。夜色很黑,他只能看见她垂着头,弄她的衣服。 他知道得很清楚,这是她将要哭的预兆。如果她真的哭起来,他可是受不了。因此他就作出一个高兴的腔调说:“不要害怕,这是一个温暖可爱的夜。我们可以在露天过夜,我们可以有那么多新鲜空气,我们可以不必开窗子!来吧,我们去找个地方。” 他记起在不远的地方有一大堆空袋子和破烂布片。他带着吉苔向这个地方走去。但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当他们正在摸黑的时候,吉苔叹了一口气:“嗨,要是我们和那个穷苦的编筐人一同去了该多好!” “唔,假如我们跟他去了,我们就不能大骑一通木马了。”拉比齐指出这一点来。他们两人一想起这场欢乐,就变得高兴起来了。那真好玩,他们在木马上不停地转,那些小铃铛给他们伴奏。 拉比齐终于找到了那堆袋子和破烂布片。他尽可能地把它们铺开。 “躺下吧,”他对吉苔说,“你会睡得象豌豆上的公主一样──瞧,会不会这样!” 吉苔把鹦鹉放到她身边,在袋子上躺了下来。 拉比齐和邦达施紧挨着睡在地上。邦达施哀鸣着,不是为了它自己──因为它习惯于睡在地上,而是为了拉比齐。 他们都感到心情沉重,所以吉苔和拉比齐就决定聊聊天。 “你刚才说豌豆上的公主,那是什么意思?”吉苔她喜欢听关于公主的故事,甚至在白天也是如此。现在周围是如此漆黑和可怖,她更想听一个故事。于是拉比齐就讲了这个故事。 “从前有一位公主。她迷了路,来到一个金宫殿。这宫殿确是纯金修建的,它的台阶、门槛,一切都是金子做的。这里住着一个年老的皇后,她不相信现在来的这个客人是一个真正的公主。因此她就在这位公主的床上放了一粒干豌豆,然后在上面又放了三层草垫子和九条鸭绒被。她想,如果这个女子隔着这么多的东西还能感觉到那颗干豌豆,那么她就一定是个真公主。第二天老皇后问她头天夜里睡得怎么样。公主不禁流出了眼泪。‘嗨,’她说,‘我整夜翻来复去睡不着,全身都受了伤!我的床里有一个小山丘。’这时皇后才知道她是一个公主,因为只有一个真公主才能感觉到三床草垫子和九条鸭绒被下面的一颗豌豆粒。由此她就把她的皇位、礼服和金皇冠让给她,因为她自己年纪老了,治理国家弄得她头痛。” 这个关于多层鸭绒被和金宫殿的好听的故事讲完后,吉苔和拉比齐就觉得好过一点,对于自己露天睡在地上也不大在乎了。 他们到半夜都睡着了。拉比齐第六天的旅程也就算这样结束了。 第七天的夜刚刚开始──这是发生了不起的事情的一夜。(不过每一天,了不起的事情随时随地都在发生──事实上,比全世界的人所能想象到的还要多。)对拉比齐说来。这第七夜给他带来了危险惊人的遭遇。 八、第七夜 一个熟悉的声音 吉苔和拉比齐刚刚睡着不久,忽然吉苔醒了。她在睡梦中听见了什么声音,使她的心跳剧烈地加快。 她在袋子上坐起来静听。什么地方有一匹马在嘶鸣。 嘶鸣了一次。吉苔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它又嘶鸣了第二次。吉苔更觉得这个声音耳熟。当它作第三次嘶鸣的时候,她就跳了起来,喊道:“拉比齐!拉比齐!你没有猜出这是谁的马在叫吗?咱们去看看!” 这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他们可以看出自己是什么地方。 拉比齐站起来。邦达施和吉苔向马嘶鸣的那个方向走去。 他们迅速来到一块很大的空地。这儿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帐篷支在地中央。这个帐篷是闭着的,没有声音,好象它已经睡着了似的。不过在门帘那儿挂着一个招牌。原来这就是吉苔的马戏班! “呀,拉比齐,听!”吉苔叫出声来,“我能听出是苏科,我亲爱的宝贝苏科!” 她已经忘记了她多么害怕马戏班的老板了,多么不愿意再回到他那儿去。她现在只记得这头曾经与她共过患难、共过欢乐的小马。她在这个世界上所爱的东西,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它了。她抑制不住要去看它的欲望。 “拉比齐,我要去看看它。”她说。 “那么你的老板就会看到你,我们也就得分手了。”拉比齐悲凄地说。 “不,不,我们不能分离!我决不呆在他那儿。他们现在都睡得象木头一样,因为他们表演完后都很累了。他们听不见我们。啊,来吧,我们进去看看吧!” 他们正站在帆布做的马棚旁边,这马棚就在帐篷隔壁。当然,要找个办法走进帐篷里去,吉苔的经验很多。她掀起帆布,低声说:“进来吧,从这里钻进来!” 她就这样爬进马棚里去,拉比齐和邦达施在后面跟着。这是够莽撞的了。 马戏班在夜里 附近,有一个人正睡在干草上。 “不要怕,”吉苔低声说,“即使你在他的耳朵旁边吹喇叭,他也不会醒的!你知道,表演完了以后,人们该有多么累。” 有二个铁环子在一根竿子上垂下来:这是吉苔的鹦鹉经常栖息的地方。 吉苔把鹦鹉仍然放在那里。当这只鸟儿发现这里原来是它的故居的时候就想:“一切恢复原状了。”它很满意,就把脑袋埋到翅膀底下,睡去了。 它算是唯一感到快乐的朋友。 吉苔和拉比齐现在就铤而走险了!他们绕过那个睡着的人。马棚的上空有点亮光,拉比齐看见两边各有四匹马。对于一个马戏班说来,这并不算多,但给他的印象很深。 “多么大的一群马!它们是多么漂亮啊!”他偷偷地私语着。 不过吉苔没有听。她已经找到了她的小马了。 “苏科,亲爱的苏科!”她缠绵地对那小马说,同时抚摸它的背,用双臂搂它的脖子。 苏科掉过他那漂亮的小脑袋,搁在吉苔的肩上,温柔地、快乐地微微嘶鸣。 “亲爱的苏科,我怎么能够再离开你?”吉苔低声说。 在这同时,拉比齐更深一点地走进了马棚。 “那匹黑马最漂亮。”他低声说。 “可是我们并没有什么黑马呀。”吉苔反驳着说。 “有一匹,你过来瞧!” 吉苔过来一看,确有一匹!这是一匹漂亮的小黑马,全身溜光,黑得象炭。马鬃和尾巴剪得很短,腿上穿着漂亮的黄护胫。 吉苔惊奇地望着它。最后她说:“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匹小黑马就是昨天拉着格里戈里和穿黑外套的那个人的车子的牲口。现在它的样子不同了,它的鬃尾巴被剪短了,还穿上了护胫。可它就是那匹马!” 拉比齐不相信。他们走到马槽旁边,更仔细地瞧了它一眼。 他们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有人走进马棚来了:他们可以听到这个人沉浊的声音和他的靴子走在沙子上的脚步声。 “哎呀,我们该怎么办呀!”吉苔低声地哀叫起来,“我的头头来了。啊,拉比齐,我不愿意再呆在他的马戏班里,我害怕!” 他们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在那个黑马的槽底下藏起来。 拉比齐、吉苔和邦达施钻进马槽底下去。拉比齐连忙从黑马的蹄子下掀起一些草,把他们自己遮盖起来。 有两个人走进马棚里来了。 更多的危险! “啊,我的天!我的天!这可能是谁呀?”拉比齐和吉苔都奇怪起来。他们蹲在马槽底下。在干草后面朝外偷看。他们象小耗子那样一声不响,但他们的心却在咚咚乱跳。 这两个人来到亮光底下,孩子们现在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他们来,这不禁使他们大吃一惊。原来这两个人是—一马戏班的老板和那个穿黑外套的人! “他们两人怎么会相互认识,这么晚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拉比齐和吉苔心里想,更感到沮丧了。他们现在面临着可怕的危险,因为这两个人一直走到黑马跟前来了。他们离拉比齐和吉苔已经是这么近,以至他们和这两个孩子之间只相隔一点儿草了。啊,拉比齐他们得保持高度的寂静!他们呼吸得非常轻,草后面连最低的沙沙声都没有。 “邦达施,亲爱邦邦达施。请你于万不要叫!”拉比齐在这只狗的耳旁轻声说。他把邦达施紧紧地搂在怀里,因为他发现它看见穿黑外套的人来到,全身掣动了一下。不过邦达施是象金子一样纯真。因为它已经能感觉到拉比齐的手在发抖,所以它就连皮肉也不再颤动一下。 马戏班老板和穿黑外套的人开始讲起话来。 两个坏人 拉比齐要不是如此贫穷,他恐怕永远也不会有机会这样逼近地看到两个恶棍了。倒也不错,真正的坏人并不是那么多:说实在的,在这个地区也只有这两个坏人。拉比齐是个穷苦的孩子,而穷苦的孩子会识别所有的人。 “明天我将要走过七个城市,只有到了第八个城市我才扯起帐篷。”马戏班老板说,“瞧这匹马,我把它打扮得怎么样?把它装上马鞍后,谁都再也认不出它来了。” “我一点也不害怕会有人认出来──你这个狡猾的老狐狸!”穿黑外套的人说,“不过现在你最好把钱给我。记住,弄到它并不容易呀!” “我一定付给你钱。”马戏班的老板说,“不过,请你先告诉我,这匹马的主人在什么地方?” “你不要为他去费心思吧。他是在森林的深处,而且我是用我所能找到的三根最结实的绳子把他绑在一棵栎树上的。他想再要来赶集,那恐怕就得等待好久、好久的时间了。” 这个穿黑外套的人于是便发出一声大笑──只有一个坏人谈起他所做的坏事时才能发出的那种恶毒的大笑。 马戏班老板放心了,取出一个沉重的钱包,数了一些金币,放在这个强盗的手里。 “现在我就和你告辞了,”穿黑外套的人说,“我的车子正在等着我,我得乘天还黑的时候赶路。” “你为什么要这样赶忙呢?” “因为在天亮以前我们还得去偷一头母牛。我昨天晚上已经派了格里戈里先到那里去等我。可是我不太相信他。” “牛在什么地方?” “我还没有到那儿去过。不过我相信那个屋子是孤零零地在大路旁边。只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住在那里,所以作起案来是不会太费力的。不过把车子赶到那里去得花三个钟头,因为我得绕小路走。” “如果你从来没有到那里去过,你怎么会找到那个屋子呢?” “咳,再容易不过了。它很小,很老,修补处很多。墙上还画着一颗蓝星。” 这两个说完便离开了马棚。两个孩子听到他们在外边说了声“再见”,接着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拉比齐作出一个决定 拉比齐、吉苔和邦达施从马槽下面爬了出来。拉比齐感到他的脑袋在嗡嗡叫。穿黑外套的人和格里戈里抢劫了那个赶集的人,拉走了他的马,并且把他绑在森林里的树上。不过拉比齐感到最担心的是,这两个人这天夜里将要去偷马尔诃和他穷苦母亲的奶牛。对此他现在什么怀疑也没有:那个村屋确是又小又旧,而且没有什么别的屋子会在墙上涂有一颗蓝星。 所以拉比齐就对吉苔说:“再见吧,吉苔,我得赶路。你就呆在你的老板这儿吧。不要哭。” 他的活还没有讲完,吉苔就已经哭起来了。 “拉比齐,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在那个穿黑外套的人没有到达以前,我得赶到马尔诃的屋子,告诉他的妈妈把牛藏好。” 拉比齐真是善良──他得用他那双小脚跑多长一段路啊! “拉比齐,路途太遥远了,而且那个穿黑外套的人还有一辆车呀。”吉苔哭丧着脸说。 “我知道,所以我得赶路。再见吧。” “我和你一道去。”吉苔坚决地说,擦去了她的眼泪。 拉比齐再也没有时间谈下去了。他和邦达施从帆布底下爬出来,来到月光之中。吉苔跟在他后面。 拉比齐什么活也没有说。他的皮靴在一条长街上大步向前走去。吉苔的那双小鞋在他后面得得地响着,走得同样快。邦达施的四条腿跑得比他们更快。 他们离开了这个城市,感到好象每个窗子都在注视他们。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路。太阳照着他们,也照着那个涂有一颗蓝星的屋子。他们能及时赶到那里吗? 夜里行进 有人说草儿和花儿会在夜里讲话。假如这是真的,那么所有的草地就会在夜里窃窃私语了:“啊,孩子们,你们为什么要在夜里赶路呢?” 但是拉比齐从没有考虑到他有多长的路要走,或者那个穿黑外套的人是否先他而到达那里。他只是想一定要在天亮以前赶到马尔诃的屋子。这是最好的办法,因为如果你只是这样想的话,你的腿一定会把你送到那里。所以他就尽快地往前走,可吉苔很快就感到累了。她究竟不认识马尔诃,她并不象拉比齐那样,急迫地要帮助他。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她说:“拉比齐,我们不能歇一会儿吗?” 她的话说得很轻柔,因为声音在夜的寂静中可以传得很远。 “我并没有累,”拉比齐说,“我们也没有时间停留下来。我们得赶路。”他预感到吉苔和他一道同行,他将会很困难。 吉苔叹了几口气。他们继续往前走。 —路上她只想着那匹黑马、格里戈里和穿黑外套的人。她奇怪,在城里有多么多警卫的情况下,他们能有什么办法把那匹马带进马戏班里去。她问拉比齐,他们怎么能做到这一点的。 “嗯,那些警卫大概只会守在街头的角落里,那些罪犯倒是在街中间赶着车子扬长而过。”拉比齐说。 对吉苔说来,这种看法很滑稽,不过她觉得,由于拉比齐是个学徒,他可能最了解情况。因此她就不说话了。 不管怎样,这不是说话的时候。半夜里走过大草场,那就好象是在梦里行路一样。巨大的夜间飞蛾在他们的头上飞过,拍着翅膀,就象鸟儿一样。吉苔看见刺猬就在他们旁边的草上爬过,他们还不时瞥见野兔从草里伸出来的耳朵。他们也听见鸟儿在灌木丛中弄出来的沙沙响声。 在黑夜里,动物是不怎么怕人的,因为它们知道人一到黑夜里胆子就小了,而它们则不是这样。 也许拉比齐和吉苔所害怕的是,他们在路上太孤独了。不过他们有邦达施在前面领路。它兴高采烈地摇着尾巴,望着拉比齐,似乎在说:“不要苦恼。我认识这条路。” 走了好长一段路以后,吉苔说:“拉比齐,休息一会儿吧。我走不动了。” 的确,她的脚比拉比齐的小得多,而且还是穿着绸子做的鞋。拉比齐则穿着皮靴。 “吉苔,我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走。我们还要走过好几个村子和十字路口。” 当拉比齐一提到十字路口时,吉苔就记起来,昨天就是在一个十字路口上,马儿脱了缰,把车弄翻,使那个穿黑外套的人滚到沟里去的。 “哎呀,拉比齐,如果那个车子赶上了我们怎么办?”她说,开始哭起来。 由于吉苔哭了起来,再往前走当然很困难。她坐在路边,用双手捂着脸。 拉比齐站在她旁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不能扔下吉苔不管,但如果带她同行,他就不可能在天亮前到达马尔诃的家了。拉比齐一想起那个穿黑外套的人偷走马尔诃的那头毛色黑白相间的漂亮的奶牛,他心里就感到非常难过。“我怎么办?我怎么办?”他问自己。 雾散以后 拉比齐站着,前前后后地望了望这条路。他看见似乎有一件什么东西向市镇那边移动。由于有雾,看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只能听见一种轻柔的、缓慢的辘辘声。 在黑夜里,人们一般总觉得敌人多于朋友。当拉比齐看到一辆车子在向他开过来的时候,他的心情就是这样。他感到非常不安。吉苔也叫起来:“啊,拉比齐,为什么我们要在黑夜中开始这段行程呢?” 只有邦达施在空气中嗅着,感到很愉快。 车子越走越近,好象有一座山在向路这边移来。雾中,一切东西看上去都似乎要比原来的体积大三倍.现在车子来到他们眼前了。他们可以看出拉着它的那匹马非常瘦。 忽然间,雾散了,月亮照得明晃晃的。拉比齐和吉苔发出一声欢呼。 赶车的就是市集上那个穷苦的卖筐子的人! 拉比齐得到了帮助 事实上,这也不是什么奇迹。那个穷苦的编筐人走这条路并不是因为拉比齐和吉苔夜里站在路中间,等待他的帮助。就是他们不走这条路,他也常常经过这里。他一般总喜欢跑到城外很远的地方去找真正结实的柳条。这也正是他编的筐子比别人要结实和好得多的缘故。 拉比齐、吉苔和邦达施向他跑去。当这编筐人在路上的月色中看到他们的时候,他认为他们可能真是从天而降,故意在夜间赶路的,为的是好在白天帮助穷人。 不过现在倒是拉比齐本人需要帮助了。他要求编筐人让他共乘这辆车子。 这个穷苦人当然非常愿意帮助这两个孩子,为他们曾经在市集上帮助过他。拉比齐和吉苔就爬上车,坐在他的后面。编筐人在那匹瘦马身上挥了一下鞭子,车子就又上路子。 拉比齐把他赶路的缘由叙述了一遍。 “你现在知道了,我必须在天亮以前赶到那个墙上涂有一颗蓝星的屋子。” “哦,我知道它在什么地方,”编筐的人说,“它在我要去的那个柳条林附近。我将告诉你方向,在天亮以前好早你就可以到达那里了。” 拉比齐很高兴,也感到这条路仿佛缩短了。 那匹骨瘦如柴的马儿倒是跑得很快,好象它已经懂得了,一件非常紧急重要的事情得赶快去完成。 车子在颠簸地前进。拉比齐一路上和编筐人闲谈,吉苔开始打盹,邦达施高高兴兴地在路上跟着车子跑,一会儿靠近左轮,一会儿靠近右轮──自从世上有了狗和轮子以后,情形一直是这样。 最后他们来到了十字路口。 “我们从这儿走,爬上小山,穿过树林。这是一条近路。”编筐人对拉比齐说。 “呀,不是那条路,”吉苔醒转宋了,说:“那个树林里有一个人被抢过。” 这一带的地形,编筐人知道得太清楚了,所以就没有太理会她。他说:“这到我们柳条林是一条最近的路。你不要害怕。我还从没有在那里遇见过强盗。”编筐人很穷,而穷人是不怎么怕强盗的。 所以他们还是向那个树林走去。 拉比齐很高兴,因为这样他就可以早点到达马尔诃的屋子了。凡是任何想要帮助别人的人,总是别的什么事也不怕,只是怕时间晚了。 拉比齐又单独和吉苔在一起 这条路开始是爬山,接着就进入树林。这时天上没有云块,月光非常亮,照着整个树林,好象它就是一个城堡,而且它所有的窗子里面都燃着蜡烛。 编筐人到这里就停下车子,说;“孩子们,你们向左拐就可以走到涂有一颗蓝星的屋子。你们将会穿过一个灌木丛,过了灌木丛以后就会看见那个屋子了。”他朝上一望,瞧见一大块乌云正飘过来,就补充说;“在云块遮住月亮以前,你们就会走过那些树丛。” 拉比齐从车上跳下来,感谢编筐人所给予的帮助。 编筐人把吉苔抱下来,说:“亲爱的孩子,祝你们一路顺风。”于是他便沿着下山的那条路走了。拉比齐说:“来吧,我们从左边下山。” 吉苔想要反对也没有时间了。她、拉比齐又单独带邦达施在一起了。他们沿着树林和灌木丛之间的那条路往下走。他们刚开始,就听见那个编筐人的声音。 “孩子们,”他喊,“注意那个石坑呀!” 一点也不错,就在他们旁边有一个悬崖,下边就是采石的石坑。这是一个危险的地方,因为在黑暗中你可能失足,落下悬崖。不过月光很明亮,他们安全地绕过了它。拉比齐感到很高兴,也很兴奋,他知道很快他们就可以到达马尔诃的屋子。 “如果月亮一直保持这样明亮,那就不会出什么事情了。”编筐人说。 在黑暗的灌木丛中 你不容易料到,云块会发生什么变化,因为那是反复无常的东西。在拉比齐他们没有到达那个灌木丛以前,他们看路很清楚,象在白天一样。不过一走进灌木丛以后,月光就变得微弱了。路也变得很窄,这两个孩子就不大容易看得清楚了。 “我们得继续往前走,”拉比齐对自己说,“路还是很容易看得清楚的。” 他一对自己作出这样的保证以后,他真的似乎就能很清楚地认出路来了。 吉苔在他后面跟着,因为她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楚。邦达施走在他们两人前面。不过这时云块已经把月亮全部遮住了,什么东西也看不见了。拉比齐只能摸着走路。荆棘和小树枝划着吉苔的衣服。 “我们最好停住,”拉比齐最后说,“我们可能迷路,这可不行。” 这真叫他难受,因为他知道他得赶到马尔诃的家。 可是拉比齐不愿意作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抬头望了望天,希望云块很快过去。他想他不可能离那个涂有一颗蓝星的屋子很远。 “我们坐一会儿,等一等再说吧。”他对吉苔说。 他们于是在一个树根上坐下来,在黑暗和沉寂中等待。在这个灌木丛里,他们周围全是些鸟儿:乌鸦、山雀和野鸽。不过它们象拉比齐和吉苔一样,这时也不敢作声,因为它们害怕狐狸出现。 最后还是拉比齐发出声来:“啊,假如我们能按时到达马尔诃家里该多好!” “只要那个穿黑外套的不去!”吉苔叹了一口气。 “他说过,他要绕着一条小路去,而我们现在走的是一条捷径。”拉比齐说。 这时拉比齐和吉苔忽然觉得这里似乎并不象刚才那样安静。在他们后面,在灌木丛的另一端,有一个沙沙声飘过来了。 “哎呀,拉比齐,听这是什么?”吉苔低声说。 “也许是一只兔子。”拉比齐说。 他从树根旁站起来,把邦达施拉到身旁。接着他们就听见干树枝被折断的声音。 “哎呀,拉比齐,这是什么呀?”吉苔的声音在黑暗中变得更低。 “也许是一只狐狸。”拉比齐说。 “那不是狐狸,”吉苔用更低的声音说,好像是鬼在私语一样。 “那么这是……”拉比齐开始说。 忽然之间,吉苔拉开嗓子尖叫了一声:“拉比齐,拉比齐!” 离她很近的地方,有一个人在咳嗽。 恐怖 吉苔的这声尖叫过后,刚才的沙沙声和折枝声就立刻停止了。 这更使人觉得可怖。这沉寂、这黑暗,再加一个不知来历的人已经在他们的附近出现,就更增加了这种恐怖感!只有邦达施在拉着拉比齐,为此而感到兴奋得发颤。 忽然有更多树枝被折断的声音。在黑暗中,这两个孩子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形冒出来了,并且走上了这条小径。他们的心停止了跳动──接着他们就听到这个人划了一根火柴。 火柴闪亮起来── 唔,假如你把这本书读到这儿,而你又喜欢拉比齐,那么你最好把这本书合上,等到明天再说! 一次奇遇 那根火柴闪亮以后,拉比齐就可以看出那个人的面孔了。 这人就是“老瞪眼”师傅!他的面色惨白,衣服也被划破了。他站在那儿,用沉浊的声音喊了一声:“拉比齐,是你在那儿吗?” “是,师傅。”拉比齐说。他伸出双手。他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害怕。 你们可知道“老瞪眼”师傅要干什么? 他径直走到拉比齐面前,把他举起来,说:“拉比齐,我亲爱的孩子!”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抚摸拉比齐的头发和脸! 对拉比齐说来,那天夜里,甚至在他一生所发生的事中,哪一次都没有比这使他更感到惊奇的了。也许在他一生所遭遇的事情中,这次是他感到最惊奇的事了! 因此,也不奇怪,他和“老瞪眼”师傅两人都因快乐而哭出声音来,虽然作为两个男子汉,他们是不轻易流眼泪的。 解释 他们在树根上坐下来──他们三人:拉比齐、“老瞪眼”师傅和吉苔。他们都惊奇得到了发呆的程度。他们不知道说什么好。看来,刚刚冲出云层的月亮要是看到谁坐在那根树根上,一定也会惊奇得很。 只有邦达施一点也不理解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它把它的前爪搁在拉比齐的膝上,瞧了瞧他,接着又瞧了瞧“老瞪眼”师傅。它想他们两人现在在这里一定是要做鞋子。它等待“老瞪眼”师傅取出他的皮革和剪刀来。狗一般很少能懂得新的事情。它只懂得惯常发生的一些事。 “老瞪眼”解释他是怎样来到树林里的。这可不是个简单的故事!拉比齐坐着听,他那个小小的学徒脑袋,一直在打旋。为了不要把读者的脑袋弄得也象拉比齐的那样莫名其妙,我现在就简单地说明事情的经过。 两天以前,当“老瞪眼”师傅赶着车子去赶集的时候,他在树林里被抢劫了。他就是雅娜对拉比齐提到过的那个人。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 “老瞪眼”师傅单独一人在天明时赶着车子出发,因为租给他马的那个人已经先赶着另一辆车子走了。当他来到树林最稠密的地方时,他中了两个人的埋伏。这两个人从树丛中跳出来,把他从车上拉下,同时把他的双手绑紧,拉到树林更稠密的深处。他们把他绑在那儿的一棵树上,接着便赶着车子扬长而去,想让他饿死。 “老瞪眼”师傅在树上被绑了两天。他相信他不会再有别的办法,只好把命交给上帝了。他一生的所作所为;不论好坏,这时都涌上他的心头。他也记起了拉比齐,很想在死去以前能再见他一眼。当一个人被绑在树上,没吃又没喝时,他有的是时间来思考他的问题。在这个时候来思考关于他的学徒的问题,与他在店里大骂学徒的时候相比,方式就大不相同了。 不管怎样,他现在告诉这两个孩子,当时他已经放弃了一切希望,认为他不能从这棵树生还。 “不过昨天夜里,”他继续说,“那绑我的两人中的一个忽然又在我面前出现了。我想他大概是要来杀死我的吧。但相反,他却把绳子解开了。他说:‘走吧,愿上帝保佑你,赶快离开这个树林。’于是他从衣袋里取出一条手帕来,里面包着一块银币。他把银币送给我,说:‘拿去吧。自从我得到它后,我的心就从坏变好了。也许它也可以给你带来好处。我将要重新做人。’” “老瞪眼”师傅讲完以后,拉比齐不禁叫出声来:“呀,那就是格里戈里!他那块银币就是我替他妈带给他的!她为了他流眼泪,看来并不是没有结果。” “当然有了结果,”“老瞪眼”师傅说,“一定是这块银币产生了神奇的效果。” 拉比齐由此也就想起,也许同样是因为这块银币,“老瞪眼”师傅对他才变得和善起来。他希望是如此,因为他已感到怀疑,师傅这种对他态度的改变,恐怕不单是因为他被绑在树上、没有东西吃和没有水喝的结果。 “老瞪眼”师傅把他的故事讲完以后,又补充着说:“你知道,由于这个市集,第二次不幸的事几乎又要临到我头上了。” “第一次又是什么不幸呢?” “等我们回到家以后,我再告诉你。因为,亲爱的拉比齐,现在你得和我一起回家。你放心,我一定叫你快乐。我现在不能多讲,我太饿了。我只吃了藏在我衣袋里的一小片面包,在溪边我算是喝一点儿水。” 这时云块已经消散,月亮又变得明亮了。“老瞪眼”师傅瞧了不声不响地坐在一旁的吉苔一眼。他觉得她象一只美丽的、受了惊的小鸟。 “这是谁?”他问。 “她是一个孤儿,象我一样。没有爸爸和妈妈,所以我们才凑在一起旅行。”拉比齐说。 “那么我们把她带回家去吧。”“老瞪眼”师傅说。他的徒弟忽然觉得,他似乎变得悲哀起来了。 拉比齐立刻跳了起来,惊叫了一声:“哎呀,我的天,我耽误的时间够多了!乘现在月光还好,我们得及早赶到马尔诃家里去。” “我们一起去,”“老瞪眼”师傅说,“我不喜欢这个树林。你可以在路上告诉我你要到什么地方去,你为什么要这样赶忙。” 报信 他们没有多久就走出了灌木丛。“老瞪眼”师傅一只手拉着拉比齐,另一只手拉着吉苔。当然,在月光底下走过草地,是再痛快也不过的事。在路上,拉比齐叙述了有关那个穿黑外套的人和马尔诃的奶牛的事情。 接着他们就来到大路上,瞧见了马尔诃的屋子。当他们走近它的时候,一切是那么安静,好象任何可怕的事情也不曾发生过。他们可以听到牛棚里铃铛的响声。那只漂亮的母牛正在里面吃草。 那个穿黑外套的人居然还没有把它偷走!拉比齐很高兴,他及时赶到了! 天还没有大亮。屋子里一切是静悄悄的。马尔诃和他的母亲仍然在睡觉。拉比齐在门上敲了几下,马尔诃的妈妈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想要看看这究竟是谁。拉比齐告诉她,他急着赶来的原因,提醒她要留心奶牛失盗。 当她听了他的提醒以后,她一连向天举了三次手,感谢上帝派来了拉比齐。因为,如果穿黑外套的人偷去了她的奶牛,那么她只剩下十只鹅了。一个母亲,要养活一个孩子,光靠十只鹅是不行的。 “一千个感谢你,一万个感谢你,我的孩子。”她说,紧紧地拥抱了拉比齐一下。 拉比齐告别她以后,就回到“老瞪眼”师傅和吉苔在等待着他的地方。 马尔诃的妈妈穿上她最漂亮的衣服,到官府请求官员夜里派警卫来保护她。 从此每天晚上就有两个警卫来看守她的屋子了。他们都是胆大的人。有了他们,大乱子就不会出了。 不过那个穿黑外套的人那天晚上却没有来,第二天晚上也没有来,第三天晚上还没有来。事实上,他再也来不了啦。每天夜里,警卫总要抽三袋烟。当他们抽到第三十袋烟的时候,他们就认为没有必要再来了。 几天以后,人们发现了一具尸体。那个穷苦的编筐人曾经警告过拉比齐和吉苔要提防那个采石坑。那个人可能就是在一天夜里落进了这个坑里的。 这具尸体穿着一件黑外套。这就是那个穿黑外套的人。他的罪恶的一生就算这样结束了。他是在那块乌云遮住月亮的时候落下悬崖的。 因此那块把拉比齐和吉苔弄得愁眉不展的乌云,到头来还是给他们俩,给“老瞪眼”师傅和马尔诃的妈妈带来了幸运。如果乌云没有及时出现的话,也许那个穿黑外套的人会把他们全都杀死的。 现在拉比齐的一切危险都过去了。下一步等待着他的只有快乐和幸福──他八天前在夜里出走时做梦也不敢想到的快乐和幸福。那时他是感到那么孤独和悲哀。 九、回家 愉快地归来 要叙述“老瞪眼”师傅、拉比齐、吉苔和邦达施怎样回到“老瞪眼”师傅的家里来,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心情愉快的人不大会在乎他们得走多远路。不过在路上,拉比齐采了一束野花──红罂粟和雏菊。他们在回家的旅途中所发生的事,也就只有这一点。 他们先进城,接着就来到师傅的家,走进这家的院子。最后他们进了屋。 当“老瞪眼”师傅的妻子见到她的丈夫、拉比齐和邦达施时,快乐得哭了起来。她一直在想,她永远也不能再见到他们了。她听说她的丈夫被抢、并且被拖进了森林里去。她以为他一定死去了。 因此她在头上围了黑头巾,她的眼睛也哭红了。 现在大家都回来了,还带来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她慈祥地接待了吉苔,温柔地瞧着她,这个孩子从心里感到美妙的幸福在等待着她。 他们都走进作坊。我们让他们在那里呆一会儿,好叫他们有时间相互拥抱和接吻一番,然后吃点东西,以补偿他们在旅途中吃的苦头。 玛丽霞 没有多久,“老瞪眼”师傅、他的妻子、拉比齐和吉苔都围着桌子坐下来。他们已经休息过来了,精神也恢复了,他们的面孔都显得安静和高兴。 只有“老瞪眼”师傅的妻子仍在温柔地望着吉苔。不过她的表情带点儿抑郁。她对她的丈夫说:“我们的玛丽霞现在差不多要到吉苔的年纪了。” 他们两人都叹了一口气。接着“老瞪眼”师傅对拉比齐说:“我曾经答应过你,要把我们在市集上所遭到的不幸告诉你,现在你可以听到了。八年以前,我们是住在另一个城市里。我们有一个漂亮的小女儿,名叫玛丽霞。那时只有三岁,是我们生命中的最大愉快。有一天,城里有一个集,我带她一道去。当我正在卖鞋子的时候,她在人群中失踪了。我们找了又找,寻找了一整天,就是找不见她。这一天过去后,我们又找了一个星期,一个月,一整年。但是怎样也找不到我们的小玛丽霞了。那时集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天知道,什么坏人把她抱走了。她该受多少苦难啊──我们也是如此,也在受难!因为孩子所能感觉到的苦,她的父母也会感觉得到的。最后我们只得从那个城市迁走了,因为我们不想记起在那里发生的这桩可怕的事情。从那时起,我亲爱的拉比齐,我的心肠就变硬了,为了这个缘故,你也在我手上吃了很多的苦头。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要不是你那么善良,格里戈里就不会悔改,那么他也就不会帮助我死里逃生了。” 当“老瞪眼”师傅这样称赞拉比齐的时候,拉比齐真不知向哪边看好。他坐立不安,一会儿抓耳朵,一会儿用红衬衫的袖子擦他的皮靴。最后他只能说:“我想您大概不会再找到玛丽霞了──即使您找到了,大概也认不出她来了。” “我们永远也找不到她了,”师傅的妻子说,她非常难过,不停地擦着眼泪,“不过我们还是可以认得出她来的。” “您最后看见她的时候,她还是那么小,您怎么会认得出她来呢?”吉苔问。她自己也几乎哭起来,因为这位善良、慈爱的大娘是那么悲哀。 “我们可以认得出她来,”“老瞪眼”师傅的妻子说,“因为她小时候有一次玩刀子,把大拇指割破了。手指上留了一个十字形的伤疤。” 你们看到过一个妈妈和分别多年的孩子重逢时拥抱的情景吗?因为吉苔的大拇指上就有那样的一个伤疤──她当然就是玛丽霞! “妈妈,亲爱的妈妈,我就是你的玛丽霞呀!”她大哭起来,倒进“老瞪眼”太太的怀里。 “啊,我最亲爱的玛丽霞!我亲生的宝贝!”“老瞪眼”太太快乐得哭起来,紧紧地拥抱着女儿。 他们紧紧地拥抱了两次,三次,十次。你在这个屋子里现在能听到的是“老瞪眼”太太的快乐的哭声。 “老瞪眼”师傅来到吉苔身旁,把手贴在她的头上。他是太幸福了,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的快乐,和金色的阳光一起,充满了整个屋子。 我们善良的小拉比齐觉得好象他就是在教堂里一样。他站着一动也不动,他的眼睛望着地下,他的双手合着。 接着他们就坐下来,谈了好一阵子的话。吉苔从她母亲那儿走向她父亲身边。她越瞧着父母,父母亲就越觉得她漂亮。对她说来,她觉得父母可爱的程度似乎是每隔一分钟就增加一倍。 当然,她是真正的玛丽霞,这也是她的父母对她的叫法。但是,在这个故事没有结束以前,我们还得叫她吉苔,因为立刻就改叫一个新名字,那是很困难的。 拉比齐也说:“我还得继续叫你吉苔,因为我一这样叫的时候,我就记起了我们共同的经历。如果我叫你玛丽霞,那么我就会觉得好象是在和一个生人讲话一样。” “你们在一起的经历确是不少,亲爱的拉比齐,”吉苔的爸爸说,“我想我们将永远也弄不清楚,谁在市集上把我们的玛丽霞抱走,然后又把她送到马戏班里去。谁能,断定──也许,正如你告诉过我的一样,就是那个穿黑外套的人,那个偷走黑马的强盗。啊,拉比齐──要是没有你,我们永远也就见不到玛丽霞了!” “我不值得您这样称赞,”拉比齐说,“如果您不是对我那样严厉,我也许不会出走,那么我也许就找不到你的女儿了。说实在的,这应该说全是由你所促成的。” 拉比齐的话有道理。你很难说谁应该值得称赞。因此,当他们两人在彼此称赞的时候,最好还是把功劳送给上帝。 实际上他们也就是这样做了。 第二天,“老瞪眼”和他的太太为这两个孩子买了新衣。他们打扮得漂漂亮亮,一同到教堂去。快乐的太阳从教堂的窗子射到他们身上。他们觉得到这里来表示他们的感谢是有道理的。 一笔遗产 当他们从教堂回来的时候,拉比齐说:“还有一件事我得要做。请让我出去半个钟头,好吗?” “老瞪眼”师傅当然同意,因为现在一切情况已经与过去不同了。那时可怜的拉比齐对他那条极端讨厌的绿裤子只能采取一种开玩笑的态度。 拉比齐拿起他在路上所采集的那一束罂粟花和雏菊,解释着说,他已经答应把它送给某一个人。 现在你可以知道,拉比齐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孩子。虽然他在旅途上遭遇了不少的坎坷,他还没有忘记他答应给那个女佣工送花束──如果她能每天帮助那个送奶的老人把奶提上楼的话。 现在他就带着这一束花朵去看她。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房子。他爬到三楼,按了一下电铃。 那个女佣工开了门。她看到拉比齐现在穿着这样漂亮,感到非常惊奇。虽然如此,她立刻就认出他来了,因为你不是根据衣服来认识人,而是根据他的眼睛的。 “我答应过你这件东西,阿姨。”拉比齐说,同时把雏菊和和罂粟花送给她。 “我倒要说,你这个人真的说话算数。”女佣工说,“你也很走运,我有封信转给你。如果你不来送花,也就得不到这封信了。” 拉比齐在旅途上碰到过许多事情,但是他一生从没有接到过一封信。 当这女佣工回到她房间里去,然后拿着一个大信封走出来的时候,拉比齐感到大吃一惊。 “这是一个男孩子送来的,”她说,“他告诉我,那个送奶的老人已经老死了。这封信就是他死以前写的。那个孩子说,如果学徒拉比齐给我送花来,我应该把这封信交给他。” 拉比齐接过信,在手里翻来翻去地摆弄着。他不知道怎么办好。他不知道是否应该把它和花一起送给这位女佣工作为礼物。不过他又想,这样做就未免太糊涂了,因为信上写得很清楚:“交给学徒拉比齐”,而世界上也只有他有这个称号。 因此他马上就拆开这封信。 他这样做是正确的。你如果象拉比齐那样,关心着一封信的内容,那与其让它封着,还不如把它拆开来。 不管怎样,这是一封意想不到的信。它是用大字体写的。内容是:“老送奶人没有孩子,没有亲戚,也没有干儿子。在他死的时候,他记起了学徒拉比齐。他把他的驴子和送奶车留给他。请告诉他到镇上靠近收税卡入口附近的那座屋子──也就是送奶老人的屋子──里去接受这笔遗产。” 在信纸的上端和下端写着一些东西和编号以及类似写这封信和地址的人的签字。不过在那片刻,拉比齐没有看──恐怕以后也不会再看。他只有满怀的感激。 “啊,我多么希望我能感谢这位老人!”他叫出声来,“我多么希望他能知道吉苔和我会多么仔细照料他的驴子!再见,阿姨。”他对女佣工说,“我得赶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吉苔!” 当他正要走下楼梯的时候,一位夫人忽然从她的房间里走出来了。从外表上看这似乎是一个很有声望的夫人。她穿着一套黑绸子衣服,头上戴一顶白帽。她就是这个女佣工的主人。她从这位女佣工那儿听说过,拉比齐是一个多么善良和不平凡的孩子。她愿意收留他,让他上一个好学校。 拉比齐脱下帽子,吻了她的手,说:“亲爱的夫人,您是太好了。如果您不见怪的话,我倒愿意当—个鞋匠,因为我爱这一行手艺。”接着又补充说:“一般的情况是,更多的人喜欢把鞋子一直穿破而不愿意修补它们。” 这位夫人大笑了一声,表示同意,认为如果拉比齐不当一个鞋匠,那也真是太可惜的事。拉比齐于是就又吻了一下她的手,拿着那封信跑下楼了。 拉比齐确实喜欢做鞋子。不过这时他所考虑的事情倒是他的驴子。如果他真的接受了那位夫人的建议,对于那头驴子他倒要感到不好办了。 他急急忙忙地跑过街道,很快就到达家里。 “我们以后就可以用我们的驴子和车子递送鞋子了。”他对“老瞪眼”师傅喊,同时挥着手里的信。他把事情的经过对师傅讲了。 就在这天下午,他和吉苔去接受那个送奶人留下的遗产。他们可能不容易找到那个屋子,不过信里的指示说得很清楚:它就在收税卡入口的附近。收税卡的栅栏伸向空中,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 拉比齐把信交给与老送奶人同屋住的那些人。这些人立刻就把驴子和车子交给了他。 于是他便和吉苔乘着车子在街上飞驰过去。吉苔感到很可惜,没有把她的金喇叭带来吹一番!她究竟是在一个马戏班里长大的呀! 不过拉比齐也指出,作为“老瞪眼”师傅的女儿,在街上吹喇叭,招摇过市,是不适宜的。因此他们只是不时兴高采烈地唱了一些歌,当驴子停下,竖起它的长耳朵听的时候,他们就在它的背上的空中响了几下鞭子。 但是他们一回到家门口,拉比齐可是忍不住要显示出他是多么高兴。他从车子上跳下,把帽子扔向空中,直往屋子里跑。 他把脑袋伸进门里,使劲地喊:“驴子到了!” 吉苔不禁大笑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你自己到了吗?”她问。 为了避免这类的混乱,他们给这驴子起了一个名字:可可丹。 碰巧他们旁边站着一位老大娘。当她看见拉比齐和吉苔是如此快乐的时候,她叹了一口气,说:“如果孩子们永远保持住他们这样的年纪,那该是多美啊! “如果我们是这样,”拉比齐说,“那么我们一生在学校里就要老蹲同一个班级了。那么老师也就厌烦了。我们最好还是现在尽量地快乐,然后长大成人,象一般人一样。 尾声 结果也是如此。 拉比齐和吉苔长大了。拉比齐成了一个鞋匠。吉苔几乎忘记了她曾经在一个马戏班呆过。不过有一次一件事情又使得她记起了它。 几年以后,一个马戏班来到了他们的城市。在一个星期天,“老瞪眼”师傅带他们去看马戏。 吉苔坐在观众席上看见一个美丽的小姑娘骑着一匹白马,这马儿就是苏科。它仍然是象过去一样善良和温柔,不过它比过去更要白,因为它象别的马儿一样,也到了年纪,虽然它们并不象人一样有一大堆烦恼。 吉苔也看见了她的鹦鹉。她发现这只鸟儿和这匹马在新马戏班的老板的管理下,日子也过得不坏。原来,在她和拉比齐回到家来之后不久,马戏班的旧老板病倒了。在死去以前他忏悔了他的罪过,这倒还不错。 吉苔和拉比齐终于长大成人了。他们结了婚。后来“老瞪眼”师傅也老了。拉比齐继承了他的职业。 他们有四个孩子和三个徒弟。有时,在星期天的下午,孩子和徒弟们常常围坐在一起,听拉比齐讲他过去所经历过的那些有意思的事情。 他的那双皮靴被陈列在一个玻璃匣子里,好让大家随时都能参观。 如果读者觉得故事讲到这儿就结束未免太可惜,那么他可以把这个故事再重读一次,同时也计算一下,拉比齐所帮助过的人有多少──因为,虽然他的年纪很小,他却一直快乐得象一只鸟儿,勇敢得象一个骑士,聪明得象一本书,美好得象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