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女将要退婚,被迫称帝她哭了》 第1章:希望你成人之美 武朝,太兴十年。 初冬,冷风如刀。 梁府大堂内,梁萧小心翼翼,为自己的未婚妻司徒落月沏茶。 司徒落月一身战袍如火,只是端坐不动,注视着梁萧,欲言又止。 “落月,这一年来,你辛苦了。”梁萧道。 去年匈奴南下,司徒落月之父随军戍边,她随后也跟去前线负责后勤。 直到今年,蛮族退兵,父女俩也得以随军回京复命。 听着梁萧的称赞,司徒落月依旧不为所动。 只片刻,鸦雀无声。 梁萧委实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放下茶壶,抬眼看她。 映入眼帘的,还有火盆里升腾的火焰,勉强带来些许暖意。 她英气逼人,却是面如寒霜,令他心头一冷。 “落月,以咱们的关系,还有什么是不能和我说的么?”梁萧一脸不解。 司徒落月的神色总算有所缓和。 “梁萧,你也知道,这一年来,我们父女俩一直在边关御敌,结识了不少英雄豪杰。” 梁萧听她不再管自己叫“梁萧哥哥”,心中惊疑,微微颔首,静待下文。 “今年凌云哥哥单骑直入匈奴军营,斩首匈奴左贤王,名震天下,你是知道的。” 凌云哥哥? 梁萧眉头一颤,注视着她,道:“司马凌云,是本国军界今年冉冉升起的新星,我也是将门之后,断然不会孤陋寡闻。” 曾经的武朝,幅员辽阔,囊括大江南北。 后来诸王叛乱,北方匈奴趁势南下,从此神州陆沉,衣冠南渡。 天下两分,隔江而峙。 如今的武朝只剩江南这半壁江山,毫无进取之心。 这是门阀猖獗、英雄折腰的至暗时代。 司徒落月察言观色,见梁萧微笑,也随之娇媚一笑,眉宇间满是崇拜。 “当今圣上龙颜大悦,许诺凌云哥哥,只要他和哪家姑娘情投意合,便可下诏为他赐婚!” “所以?”梁萧的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司徒落月终于鼓起勇气,斩钉截铁道:“我希望,能和他一起接受圣上赐婚的人,是我!” 即使早有预感,乍闻此言,梁萧仍是如遭雷击,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这怎可呢?咱们两家指腹为婚,当年也是由圣上赐婚的。” 司徒落月道:“所以,我希望你能成全我和凌云哥哥,放弃咱们的婚约!” “你在说什么?” 梁萧声音颤抖,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女会是曾经自己深爱的未婚妻。 梁家,曾是显赫一时的忠武侯府,将门世家,与同为将门世家的司徒家乃是世交。 梁萧五岁时,父亲便送他上山学武。 北方失守,旧都沦陷,中原大地陷入了无休无止的战乱。 各族蛮夷觊觎江南,不时兴师南下。 等到梁萧学成归来,收到的却是父亲与三位兄长战死北疆的噩耗,忠武侯府也惨遭潜伏在京城的杀手血洗,他只来得及救下母亲和几个仆人。 可怜自己的三个侄女,尚在襁褓,也惨遭毒手。 从此梁萧和老母亲相依为命。 此后各大世家相继抬头,打压武官。 在世家门阀的攻讦下,忠武侯府也背了一口战败的大锅,惨遭清算,梁萧被削去了本该世袭的官爵。 母亲悲痛欲绝,一病不起,又深怕他再步父兄后尘,弥留之际,只求儿子能做个老实本分的富家翁,早日娶了指腹为婚的司徒落月,为梁家开枝散叶,并保护好妻儿,莫再投身官场。 为了母亲的遗愿,他一直老实本分,收留司徒落月和她的家人。 对司徒落月,他向来有求必应,对她的家人自然是爱屋及乌。 那时的两人花前月下,情深意浓。 司徒落月也信誓旦旦,表示此生非他不嫁,只对他百依百顺。 去年匈奴南下,司徒落月不辞而别,去北疆找她老爹,叮嘱他千万别来北疆,而后她却迟迟未归。 因为担心未婚妻的安危,他也收拾装备行李,一路赶赴北疆,意外撞见匈奴烧杀掳掠,便趁夜突入敌营,斩杀匈奴左贤王,取走左贤王首级和令牌信物,来回杀敌无数,全身而退。 当初斩首匈奴左贤王的人,可不是什么司马凌云。 是他,梁萧! 只是,最后这功劳却让朝廷算在了司马凌云头上。 再后来,匈奴退兵,他依然找不到司徒落月,只能回京静候佳音。 谁知,司徒落月早已先他一步回家。 “梁萧,希望你能成人之美,成全我和凌云哥哥!”司徒落月语气坚定,提起情郎,眼里也浮现一抹久违的温柔和依恋。 梁萧看在眼里,不甘心道:“当初你我的山盟海誓,你可记得?” 司徒落月瞬间涨红了脸,干脆别过头去。 “那些话,你还是忘掉吧!与你在一起时,我还不懂男女之情,对你好,也只是因为履行婚约。但凌云哥哥不同!” 回忆情郎的战场英姿,她眉眼带笑,言语间已经难掩自豪。 “他是我见过的最有英雄气概的男子,令我魂牵梦绕,与我两情相悦,我司徒落月就应该嫁给这样的英雄,希望你能成全!” “梁萧,你应该搞清楚自己的定位,你已经因为你父兄的败军之罪而被削夺官爵,今生今世再无平步青云的机会!倘若你真的爱我,便应该放手,让我去追求属于我的幸福,不是么?” 梁萧只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几乎将自己的吞噬。 “你爹娘怎么说?” “他们乐见其成,凌云哥哥刚才已经见过他们,他们喜欢得很!” 他们竟然同意? 梁萧有些震惊。 那几年她家穷困潦倒,吃自己的,住自己的,竟是如此阳奉阴违、忘恩负义? “你那凌云哥哥,还在我家中?”梁萧想起什么,只觉得好笑。 “我娘正在和他说话呢,他深谙待人接物,哄得我娘很是开心,病也好了大半!”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梁萧叹道,“这几年,你娘身体每况愈下,明明是我花了重金疏通关系,请来宫中太医为她看病,每日我都尽心侍奉,喂她吃了诸多补药,方才有所好转。” 司徒落月撇了撇嘴,悻悻道:“那也是我娘见了凌云哥哥,身体更好了!梁萧,请你以家国百姓为重,成全我和凌云哥哥,他比你更需要我!我的夫君,就应该是凌云哥哥这样的英雄,文韬武略,保家卫国!” 梁萧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司马凌云人在何处?我要见他。” 第2章:她的确配不上我 司徒落月叹道:“梁萧,你只是个受了祖辈余荫的商人,而凌云哥哥可是军界新星,向来心怀天下,断然瞧不上你这样的男子。你们若是见面,只怕他说话直爽,难免戳着你的痛处,你又何必自取其辱?” 梁萧失声一笑,耐着性子道:“无妨,我经商也不是没少和别人打过交道,他若是说话难听也不打紧,毕竟我一向顾全大局,只是希望能见一见,你心目中的盖世英雄。你可知道,前不久其实是我去了边疆,斩……” “梁萧!你不要无理取闹!你不就是想坏了我和凌云哥哥的好事!”司徒落月终于图穷匕见,耐心荡然无存。 “我原本来找你,只是知会一声。就算你不同意,我迫于压力与你成亲之后,也会与你和离,你改变不了结果!” “我看凝烟生得美极了,虽说她只是个丫环,和你却是登对!” 言语间,司徒落月已经负气离开。 人走茶凉。 梁萧注视着她的背影,满心悲哀。 娘亲,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儿媳? 原以为,自己没能在娘亲在世时与她成亲,是今生之憾。 如今才明白,这竟是今生之幸…… 一口温茶入喉,难减心中悲凉。 丫环凝烟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清单,一脸焦急。 “少爷!少奶奶刚才突然对大家发了一通火,怎么办?” 梁萧眉头一挑,笑道:“谁是你的少奶奶?” “啊?府上的少奶奶,一直是司徒姑娘呀……”凝烟弱弱道。 “她尚未入门,自然不是你们的少奶奶,如今她更要我解除婚约,成全她和司马凌云。” “怎么可能?”凝烟震惊失色。 梁萧从她手里接过清单,叹道:“这聘礼,也无须准备了,回头我要把家中产业收拾一下。” “那少爷怎么办?”凝烟面露忧色。 梁萧冷笑:“这里是我家,应该是他们怎么办才对!我打算面见圣上,请他收回成命。” 凝烟顿时花容失色,提醒道:“少爷,咱们再想想办法,比如劝少……劝司徒姑娘回心转意!那司马凌云可是得圣上赐婚的,你这么一去,岂不是要得罪当今圣上……” 梁萧微笑道:“你家少爷难道在你眼里就这么没脸没皮?我去找圣上,自然是要他取消我与司徒落月的婚约。” 凝烟回过神来,急得快哭了。 “这门亲事可是老夫人亲自为少爷准备的,怎么能轻易放弃呢?那岂不是成全了人家!” 梁萧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 “大丈夫何患无妻!她如此狼心狗肺,早日看清她的嘴脸,也未尝不是幸事。” “我只是悔恨,当初没能听子房的劝,不该对着一家白眼狼掏心掏肺。” 看着已经不知所措的凝烟,梁萧心头稍感慰藉,倒也不那么伤心了。 这丫头,是老母亲自小收养的,一直是他的贴身丫环。 如今梁府风光不再,只剩部分当初幸存的护卫和仆人,忠心耿耿。 司马凌云作为军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司马家的公子,如今又立了军功,前途无量,与自己自然是天壤之别。 与司马凌云成亲,也可攀附司马家,司徒落月的父兄在官场也可有个照应。 司徒落月一家一直住在梁府。 司徒落月的父亲司徒天良,一直不甘现状,希望能重振家族荣光。 为此,他没少花钱为司徒家打通关系,总算让这未来岳父买到了偏将军一职。 司徒落月的大哥司徒英豪,现任军中校尉,也是他帮忙买下的官职。 此次戍边有功,父子俩升官自然是水到渠成了。 如今回首,梁萧只觉得一阵恶寒。 自己一片真心,却养了一整窝的白眼狼! 斩首左贤王,明明是他的功勋,怎地成就了司马凌云? 纵有万般不甘,他也明白,眼下自己更需要保持冷静的心态。 目送凝烟离开,梁萧暗暗叹息。 自己是该改变现状了。 “待子房归来,我须与他好好计划一番。” 卓子房与他年纪相仿,是他的生死之交。 片刻之后,凝烟又急急忙忙跑了回来。 “少爷,司徒老夫人让你去见她和司徒长公子……” 闻言,梁萧眼神一凛。 “这是我家,让他们来见我。” 一刻钟后。 司徒落月的母亲司徒夫人,与长子司徒英豪一起,与梁萧对坐,却已不见昔日殷勤。 “萧儿,落月应该和你知会过了?” 司徒夫人试探性问了一句,见梁萧点头,才痛心疾首道:“这丫头,就是没大没小,急性子,我已经狠狠批评过她了!” 梁萧见司徒夫人绝口不提自己花钱为她治病之事,司徒英豪也在一旁附和,便微笑道:“你们见过司马将军了?” 司徒夫人点头。 “他生得不如你俊俏,更不如你温文尔雅。” 梁萧问道:“那你们如何看待此事?” 司徒夫人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他俩既然情投意合,陛下又许诺为凌云赐婚,往后落月与他一起平步青云,将来也可报答你昔日恩情……” “你们要我成全她?”梁萧失笑。 司徒夫人语重心长道:“萧儿,即使你们没能喜结连理,我们夫妇俩也可认你为子,咱们仍然是一家人。你向来通情达理,应该也以大局为重,落月她配不上你。” 梁萧冷眼盯着她,心知肚明。 认自己为义子? 不就是看重自己还有些家资,打算赖在梁府,继续吸自己的血? 这一年来,不提其他费用,他光是为司徒夫人治病所花的钱,都超过了五千两。 在司徒落月一家人眼里,自己俨然成了行走的钱袋子! “她的确配不上我。” 对座的母子俩一怔,显然没料到梁萧能说出这种话来。 司徒夫人耐心道:“如此说来,你是同意了?哎呀,凌云若是能有你这般豁达,将来定可位极人臣,真是可惜了……” 梁萧听出她言语间的叹息,只觉得格外刺耳,往日的温情也荡然无存。 一旁的司徒英豪也急切道:“萧老弟,咱们依然是亲人!以后我在官场上还得靠你关照呢……” 靠我关照? 不就是图自己能为他出钱打通关系么? 梁萧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司徒夫人所言极是,不过这义子我是不敢屈就了。就这样吧,明天我安排管家把账结了,你们收拾一下。” “对了,司徒兄,我借给你的庄园,明天我也打算变卖了,以后你不必去了。” 在母子俩震惊的注视下,梁萧霍然起身离去。 “没什么事的话,我便去面圣了。管家,送客。” 第3章:梁萧!你怎可如此虚伪! 司徒夫人与儿子司徒英豪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到,向来对他们有求必应的梁萧,会如此决绝。 司徒英豪握紧拳头,冷眼注视着梁萧离去的背影,一字一顿道:“他着实有些不知好歹了!” 夜幕降临。 皇宫大殿外,梁萧向守卫递上身份牌,语气诚恳。 “我乃已故镇北将军忠武侯之子梁萧,求见圣上。” 那守卫检验身份牌之后,只是盯着梁萧,皮笑肉不笑。 梁萧似有所悟,递上了一张十两银票。 守卫这才叫来一名小黄门,朝梁萧使了个眼色。 梁萧又送上一张二十两银票:“一点心意,请公公笑纳。” “你虽是忠武侯之后,有资格面圣,可如今你已无官爵在身,沿途还需懂事。”小黄门总算眉开眼笑,带他入宫。 沿途疏通关系,梁萧又向四名黄门分别送上二十两银票,前后花费百一十两,总算来到了御书房。 武朝帝王,死后方有谥号,生时皆称武帝。 金碧辉煌的御书房内,武帝打着哈欠,看着台下跪着的梁萧。 “梁萧,虽说司徒落月和司马凌云乃是战场结缘,一时传为佳话,但司徒落月与你有婚约在身,只要你不同意,她便只能依照婚约与你成亲,你又何必再来宫中叨扰!” 梁萧道:“草民此来,是请求陛下下旨,解除当年这门婚事。” 武帝吃了一惊:“你是要成全司马凌云和司徒落月?” 梁萧答道:“草民只是请求解除婚约,今后与司徒落月天各一方,她嫁给何人,与草民无关,自然也不存在成全与否。” 武帝急忙看向身侧的中常侍王腾。 王腾小声道:“陛下可以两全其美,此子倒是识相!” 武帝迫不及待道:“你们的婚约,乃是当年朕亲自主持,既然你选择放弃,朕也不会勉强。” 寄存于皇宫内院的两家婚书,很快被送到了御书房,和武帝重写的一封圣旨一并转交给梁萧。 “今后,你与司徒落月各自安好。” 梁萧接过圣旨,谢过之后,又向武帝请求。 “草民如今已是白身,但感念父兄保家卫国之情怀,希望陛下能够恩准,让草民从军立功,驱逐蛮夷,还我河山,也可为父兄雪耻!” 武帝摆了摆手,道:“如今江山稳固,国安民乐,北定中原之事可以缓缓。朝中人才济济,文武兼备,更有司马凌云这等盖世神将,不需要你来操心。” 梁萧望了一眼武帝,看出他眼中的不屑与脸上的不耐烦,苦涩一笑,随黄门离去。 他本想提斩首左贤王之事,如今看来,是无此必要了。 无权势者,纵使声嘶力竭,听者也置若罔闻。 有权势者,即便轻声细语,听者仍一清二楚。 对如日中天的司马家而言,这斩首之功,只能,也必须属于司马凌云! 武帝不可能为了他一介白身得罪司马家。 “父皇为何如此冷落忠武侯之后?” 屏风里这才走出一道红衣倩影,美若天仙。 正是武帝的爱女,公主梁清霜,年方十六。 此刻,她秀眉紧蹙。 “霜儿,你刚才也听到了,此子居然主动放弃婚约,何其愚钝!他不是父皇需要的人才。” 梁清霜提醒道:“父皇,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忠武侯府又是满门忠烈,莫说这位梁公子可能深藏不露,就算他真的一无是处,朝廷感念他父兄殉国,也该封他个一官半职才对。一旦婚约解除,他只怕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料!” 武帝不以为然,道:“你女孩家的,懂些什么!他家一向与那些世家势同水火,父皇怎可为了一个无用小儿,得罪这群世家大臣,让他们又抓住辫子。” 梁清霜嗫嚅道:“可是,若不能厚待忠臣,今后只怕再无将士敢忠于武朝江山……” 中常侍王腾道:“公主殿下,就算是忠臣,也不能洗脱败军之罪,陛下只是削夺他的官爵,已是仁至义尽。再封他官职,岂不是打了陛下的脸,还要让陛下落个赏罚不明的名声?” “王爱卿所言极是,霜儿,你去睡吧,莫要操心国事,父皇会给你物色个如意郎君。”武帝催促之后,又不禁感慨,“其实,原本父皇是有心为你和司马凌云牵线,可惜让这梁萧给搅和了。” 梁清霜回到自己的西宫别苑,只感到心头不安,招来女兵队长,反复叮嘱。 “如今本朝内忧外患,各方诸侯蠢蠢欲动。忠武侯府满门忠烈,皇家本该厚待忠臣之后……你派人关注那位梁公子,必要时,我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但愿能为武朝江山留存一份希望。” 梁府院子里,梁萧喝得酩酊大醉。 凝烟在一旁看梁萧喝着闷酒,也不禁心疼,道:“少爷已经醉了,我扶你去休息?” 梁萧只是摇头,一个劲地灌酒。 苦酒入喉,满心悲痛。 再怎么说,那也曾是让自己付出真心的女子。 从此,天各一方了。 片刻之后,梁萧喝得上吐下泻。 凝烟连忙为他清理污秽,扶他进房,小心翼翼为他盖好被子,守在桌旁,借着烛光望着他布满泪痕的脸庞,幽幽叹息。 这一夜,梁萧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身处在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满世界除了人,几乎都是他不曾见过的东西。 能在天地山海之间日行万里的各种载人铁块,名为飞机,高铁,轮船…… 能让相隔万里的人们仿佛近在咫尺的平板,名为手机,电脑…… 在那里他也叫梁萧,就这么经历了一生,直到登山时意外坠崖身亡。 再睁眼,日上三竿。 他又成了京城梁家的独苗,公子梁萧。 “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其实不重要了。” 梁萧喃喃自语,短暂的迷茫之后,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念通达。 重要的是,他突然有了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抬眼一看,却见凝烟趴在桌旁,睡得正香。 不消多言,这丫头一定是满怀担忧,守了一夜。 梁萧看了自己满床的呕吐物,失笑片刻,抱起凝烟,往她隔壁的房间走去。 动静惊醒了怀中的少女,她惊慌失措,满面绯红。 “少、少爷!”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声呼唤。 “梁萧!你怎可如此虚伪!” 梁萧扭头一看,原来是司徒落月从外面走来,怒容满面。 “我一回来,就听说你去见圣上了!你好好守着怀里的下等人就算了,为何还要死缠烂打!” 第4章:这江山,我为何不自取之? “少奶奶……不是,司徒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凝烟急得面红耳赤,连忙挣脱梁萧怀抱,却又有些茫然,一时站立不稳。 自己守了一宿,实在撑不住,睡着了,是何时被梁萧抱在怀里的? 梁萧扶着凝烟,看着司徒落月,笑道:“我死缠烂打?” 司徒落月怒道:“咱们就不能好聚好散么?亏我还让凌云哥哥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你就这样对我?” 梁萧冷着脸,从怀里取出圣旨,递给司徒落月。 “我去面圣,自然也是为了与你好聚好散。” “什么?”看完圣旨,司徒落月傻眼了。 片刻之后,司徒落月怒道:“你!你又在陛下面前说我什么坏话了??” 梁萧皱眉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腌臜小人?” 司徒落月顿时语塞。 梁萧对她一家,向来是通情达理,光明磊落的。 只是,今天她总觉得眼前的梁萧与往常有所不同。 梁萧一字一顿道:“司徒落月,既然婚约已解,从今往后,梁府也不再是你家。你回去收拾一下,去你的司马将军府上便是。” 被当面下逐客令,司徒落月更是恼羞成怒,看着凝烟,怒极反笑:“我还纳闷,你怎么就对我毫无眷恋,原来是早就和这下等人勾搭在一起了!” “司徒落月!” 不等凝烟解释,梁萧已经拉下脸来,冷声呵斥。 “你既然已经变心,也不必绞尽脑汁来诋毁我!既然你我天各一方,今后我和谁喜结连理,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凝烟也不是你口中的下等人,她自小便是我的家人,如今在我眼里,你已不如她半根头发重要!” 司徒落月何曾见过梁萧如此大发雷霆,一时间呆若木鸡。 “既然你司徒落月死缠烂打,我回头便让账房把你全家在我府上的所有开销清点一下,不妨让京城的看客们评断,毕竟公道自在人心。” “你……”司徒落月终于花容失色。 梁萧在她一家人身上花费的银子,至少是万两起步。 若是自己嫁给了他,这些花销便是家事,倒也说得过去。 可如今自己与他退婚,哪怕再怎么辩解,也免不了受些流言蜚语。 到时候,莫说她进了司马家地位受损,只怕……她会因此被司马家拒之门外。 “我向你道歉便是!”司徒落月终于咬牙服软。 梁萧指着凝烟道:“指名道姓,向凝烟道歉。” “对不起,凝烟!我这便和家人离开梁府!” 转身离去时,司徒落月眼里燃起前所未有的恨意。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屈辱的一天。 这口气,自己怎咽得下! 梁萧只是轻声安慰凝烟:“你先回房休息,我去等子房,他今天便能回京。” “少爷小心他们报复……”凝烟也自知身份悬殊,柔声叮嘱一番,便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房休息去了。 梁萧来到大堂,叫来管家和护卫,严厉叮嘱。 “司徒落月若不识相,便把他们一家全部赶出梁府,不得让他们带走属于梁府的一针一线!” 当天中午,司徒落月跟着母亲和兄长,带上行李,红着脸离开了梁府。 梁府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清净。 京城,南城门外。 梁萧翘首以盼。 卓子房,他的生死之交,情同手足,有经天纬地之才,少时便是神童。 可惜生不逢时,怀才不遇。 远方官道上,一辆破旧的牛车摇摇晃晃,驶向南城门。 牛车上的少年,一身麻衣,面容英俊,还带着几分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坚毅。 等卓子房下车之后,梁萧也不管他的抗拒,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二人一路回到梁府深院,凝烟早已为他们备好了茶酒和下酒菜。 卓子房抿了一口茶,深吸一口气,叙说沿途经历之后,失声感慨。 “梁萧啊,北方那些州郡,几乎饿殍遍野。不出三年,此天,将变!” 闻言,梁萧目光灼灼。 卓子房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你明年也应该成亲了吧?” 梁萧这才一五一十讲述司徒落月之事。 “岂有此理!” 原本淡定的卓子房,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难道你没有告诉她,究竟是谁单枪匹马,于万军丛中取左贤王首级?” 梁萧叹道:“子房,天涯何处无芳草。” 卓子房这才冷静下来,道:“倘若当初你能大展身手,或许今天也轮不到司马凌云之流猖獗。英雄埋没,竖子成名!” 言语间,卓子房又打量着梁萧。 “不过,你之前被司徒落月迷得神魂颠倒,而今却能如此决绝割舍,难道你就一点脾气都没有么?” 梁萧眼神一凛,喟然长叹。 “她说,她的丈夫就应该是文韬武略、保家卫国的英雄。当初我只是答应我娘弃武从文,只为安心养家。既然此女忘恩负义,那我也不必墨守成规,往后自当建功立业,名流千古。” “纵观今日之天下,北方蛮夷混战,南方腐朽不堪。唯有山河一统,驱逐胡虏,方能挽救这片土地。” 卓子房惊喜道:“你总算想通了!” 梁萧注视着卓子房,道:“子房,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将来定能位极人臣,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那是自然!”卓子房不假思索,斩钉截铁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建功立业,保家卫国,青史留名,位极人臣,正是你我男儿本色!我坚信,你一定能做得比司马凌云更好!” 梁萧只是微笑摇头,依然注视着卓子房。 “子房,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卓子房一怔:“难道你是打算建功立业之后,急流勇退,避免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梁萧又摇头。 卓子房给整不会了:“那你的意思是?” “子房,你我初见之时,放眼天下,原以为英雄辈出,会有无数人如你这般。” “后来,你我再看天下,竟是鼠辈成群!” 卓子房手中的筷子凝滞在空中,看着梁萧入神。 梁萧举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之后,霍然起身,远望长天。 “你我这一路来到京城,也看到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如今的武朝只顾偏安一隅,不思进取,将来免不了分崩离析,群雄逐鹿。” 在卓子房惊诧的注视下,梁萧回头看他一眼,笑了。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与其坐视这天下落入鼠辈之手,我为何不自取之?” 梁萧话音刚落,天际风起云涌,随之响起一阵冬雷。 卓子房手中的筷子落了地,失声惊呼。 “梁萧,你可知道,自己选择的是怎样的一条道路?稍有不慎,万劫不复啊!” 梁萧微微颔首,反问:“那你可敢与我同行,为这片土地改朝换代?” 卓子房恢复平静,摆好筷子,起身道:“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第5章:千古龙飞地,一代帝王乡! 梁萧欣慰一笑:“买官!” “买官?找谁买?”卓子房问道。 “中常侍,王腾。” “与阉人打交道,还是贪赃枉法的阉人,这可不像你往日的风格。”卓子房笑道。 梁萧解释道:“欲成大事,经达权变!那些世家本就视我梁家一脉为眼中钉,肉中刺,随着司徒落月与司马凌云走到一起,我与司马家注定势同水火,指望与他们打交道,不如借力打力。子房,以你的智慧,应该能明白我的处境。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卓子房郑重点头。 “买官之后,整顿领地,收买人心,暗中招兵买马,只等平步青云,羽翼渐丰,逐鹿中原?” 梁萧道:“首先要便宜行事,只要能实现最终的愿景,过程可以不拘小节。” 卓子房抚掌大笑。 “说得好!不过,关于改朝换代,我倒是另有建议。当今皇室姓梁,你家先祖与武朝高祖乃是同族兄弟,你也可算是皇室宗亲,将来未必不能是你来承继武朝正统,继任武帝,安抚人心!” “在此之前,若时机成熟,你可以尊王攘夷,甚至……挟天子以令诸侯!” 梁萧称赞道:“这倒也不失为妙策,如今我需要你为我选定一处合适的县城,然后我便去找王腾买官。此地既不能太过富庶显眼,也不能离京城超过千里。” 卓子房道:“沛县,看似贫瘠,实乃武朝高祖龙兴之地,离京城也不算远。” 千古龙飞地,一代帝王乡! 梁萧望着挚友,心满意足。 英雄所见略同。 卖官鬻爵,乃是武朝近年来兴起的潮流。 国内蝗灾严重,民变四起,当朝武帝为了解决财政危机,故以此法敛财。 目前开放的官爵,仅限于四品及以下。 金碧辉煌的豪宅,王腾的家,坐落在京城中心的富人区中心地段。 大堂内,中常侍王腾看了梁萧的手书,又看了看台下的梁萧。 昨夜武帝接见梁萧,就是他随侍在侧。 “梁萧,沛县虽说贫瘠,但如今人口众多,又是高祖故乡,要价可不便宜。” 王腾品着香茗,一脸怡然自得,盯着梁萧,道:“两千两银子,你可愿意?” 梁萧陷入沉思,道:“公公,我暂时拿不出这么多现银。” “两千两白银都出不起,让咱家如何相信,你能为国为民?” 王腾目光如炬,一脸不悦。 “梁萧,你要知道,咱家若是给你安排了官职,司马凌云那边,以后定然不会给咱家好脸色。就在今天,陛下才刚册封司马凌云为镇北将军,那可是你爹以前的职位。” “至于差点成为你岳父的司徒天良,受封荡寇将军,其子司徒英豪升任偏将军。咱家凭什么为了你,同时得罪三个将军?” 镇北将军? 这确实是老父亲殉国之后空出的军衔。 梁萧心中一沉,对所谓忠君报国之事早已不报任何期望,只想先解决眼下难题。 “公公息怒,我的意思是,我名下那两座位于中心地段的庄园,可以廉价抵押给公公。” 说着,梁萧便取出两张地契,交给一旁的小黄门。 小黄门和同僚检验一番之后,转身向王腾汇报,不忘挤眉弄眼。 “王公公,这两座庄园按市价来看,保守估计价值四千两!” 王腾心领神会。 这小子向来擅长估价和压价,说是四千两,实际价值应该在五千两以上,不愁没有买家! “你要把两座庄园都送给咱家?”王腾嘿嘿一笑。 梁萧道:“只希望公公能给在下安排沛县县令的同时,尽可能不让外界插手在下在沛县的一切事务。” 两座价值至少五千两的庄园,如此转赠,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不过这庄园先前是给司徒落月和司徒英豪用的,想要回收,免不了又要费一番周折,给王腾处理,也算干脆利落。 两座庄园,换取沛县的绝对统治权,这是卓子房的建议,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王腾抚掌一笑,言语间还不忘挤眉弄眼暗示梁萧。 “不愧是商人出身,倒是懂得做人。你放心,明天你这沛县县令便可走马上任,并统管县内一切人事任免,许你自治。只是,别忘了定期派人来咱家这里,给朝廷上贡。” 梁萧作揖道:“王公公提携之恩,没齿不忘!” 王腾对梁萧的回复甚是满意,命人去府库取来沛县县令的官印,交给梁萧,并为他登记。 整个过程所花时间不足两刻钟,效率堪称神速。 梁萧看着手上的官印和一叠任命文书,思绪飞转。 买官只是权宜之计,还可能是沉没成本,而自己的家资已经所剩不多,经不起第二次折腾了。 沛县并不太平,周边盗匪丛生,危机重重。 但真正让他感到震惊的,还是这卖官鬻爵的效率。 如此腐朽的王朝,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如卓子房所言。 此天,将乱! 因为出手大方,梁萧买官的流程异常顺利,也博得了中常侍王腾的好感。 回到家中,梁萧和卓子房商议了一番之后,便去召集府上众人,千叮万嘱。 “我和子房即将前往沛县上任,你们替我看好梁府,等我荣归故里。” 众人纷纷应允,凝烟却是泪如雨下。 “我也想随少爷一起去沛县!” 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让梁萧心中一软,看向卓子房。 卓子房战术性咳嗽两声,道:“凝烟,沛县危机四伏,漂亮姑娘可不适合待在那儿。” “老夫人从小就要我看住少爷,我,我去了沛县之后,听少爷的话,绝不乱跑便是!” 梁萧和卓子房相视苦笑,这才下定决心。 “凝烟也去沛县吧,若是留在京城,只怕她哪天又受司徒落月欺负。” “谢谢少爷~~” 看着瞬间破涕为笑的凝烟,在场哥俩也深感无奈。 女孩子的变脸,就是这么简单且突然。 凝烟离开后,梁萧正与卓子房交谈,一名护卫突然火急火燎跑回来汇报,脸上还带着两个渗血的巴掌印。 “家主!北边的庄园突然被司徒家的人霸占了,还无缘无故打了我们的人!” “司徒家的人?”卓子房微眯着眼,敏锐察觉此事不寻常。 “是司马家配给司徒家的家丁,司徒英豪带过来的!” 看着忠心耿耿的护卫,梁萧握紧拳头。 “欺人太甚!” 第6章:养不熟的白眼狼 京城,中央城区,豪华庄园内。 梁府的六名护卫鼻青脸肿,兀自守着庄园,与来犯的十二名司徒家家丁,互相推搡,坚决不让对方抢占庄园。 梁府护卫队长梁品,早已被揍成了猪头,厉声斥责。 “唐大,这是我梁家主人的私人庄园,你们无权抢占!” “给脸不要脸!” 司徒家的队长唐大,冷冷一笑,大步流星来到梁品身前,抬起一脚,正中梁品小腹。 梁品像断了线的风筝,倒飞了出去,引来司徒家众人一阵讥笑。 “这里是司徒大少的庄园,把他们全给我轰出去!” 唐大抬起手,放声大笑,但很快笑声便戛然而止。 原来是梁萧带着那名受伤报信的护卫,从大门走了进来,目露凶光。 唐大第一眼便看清了梁萧的满脸寒意,下意识打了个冷颤,鬼使神差般退后几步,不敢再追梁品。 梁品立即来到梁萧身前,哀嚎道:“主人,他们是司徒英豪带来的……” 梁萧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先去一旁休息,径直走向唐大。 司徒家的家丁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站在唐大身后,摩拳擦掌,哂笑不已。 “司徒英豪人在何处?” 听到梁萧满含冷意的责问,唐大眉头一拧,道:“你便是梁萧?我家大少如今可是偏将军,老爷更是中郎将,你没有资格与他对话!” 梁萧只是意味深长一笑,走向唐大。 唐大早有准备,当场放对,朝梁萧挥出一拳。 下一刻,庄园里响起了唐大撕心裂肺的惨叫。 在场众人除了卓子房,无不惊骇,望着唐大。 此时他的左手紧紧抱着已经无力下垂的右臂,满脸苍白,额头冒汗。 “这是什么武艺……” 司徒家的家丁们傻眼了。 他们的唐队长可是地头蛇出身,精通斗殴,身强力壮,寻常三五个大汉还未必能拿下他。 但刚才仅仅只是一个照面,他们甚至没看清双方动作,唐大就被梁萧握住拳头,随手一个手刀,打折了右臂! “我再问一遍,司徒英豪人在何处?” 与先前相同的询问,此刻却如追魂索命般,司徒家的家丁们不寒而栗。 “大少他、他……” 司徒英豪终于从庄园深处走了出来,皮笑肉不笑。 “萧老弟!打狗都要看主人吧!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萧回头扫了一眼受伤的梁家护卫们,反问:“我不是让你们一家离开梁府?为何还带人来强占庄园?” 司徒英豪一脸无辜,道:“这庄园,不一直都是我在用着么?他们却无缘无故来驱赶我,我未来妹夫送我的这些家丁护主心切,自然免不了发生点口角争斗嘛!” 他把“未来妹夫”咬得极重,众人听得真切,也不难明白。 这是要用司马凌云的名号,威慑梁萧呢。 梁萧面无表情,盯着司徒英豪,道:“这庄园,几时成了你的?” 司徒英豪只是眉飞色舞,意气风发,全然无视了已经沉下脸来的梁萧,仿佛在自言自语。 “反正你的亲人早就死绝了,让这么好的庄园闲置,不是暴殄天物么?就当是借给我用用,我看情况,定期付你些许租金便是。” 梁品等护卫顿时急得咬牙切齿。 听听,这是人话么! 还看情况付租金? 那岂不是摆明了要霸占庄园,以后连付租金都要看心情! 梁萧一字一顿道:“这庄园,到底是你的,还是我的?” 司徒英豪也拉下脸来,道:“萧老弟,我已经给足你台阶下了,你不要不知天高……” “啪!” 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梁萧抬起手,随手便给了司徒英豪正反两耳光。 全场哗然! 司徒英豪嘴角流血,捂着渗血的脸颊,眼冒金星,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怎么也想不到,以前对他一家予取予求的梁萧,如今竟会变得如此凶恶,真是自己看走眼了。 “梁萧!!” 回过神来,司徒英豪终于歇斯底里,冲着梁萧咆哮。 “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子是病猫呢?” 司徒英豪正要动手,梁萧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他两耳光。 这两耳光彻底打懵了司徒英豪,他连退数步,惊恐注视着梁萧,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面对梁萧突然发难,甚至来不及反应。 “梁萧!放肆!”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娇喝。 梁萧眼神一凛,回头一看,正是司徒落月带着一名青年将军从庄园深处赶来。 细看这青年将军,人高马大,盛气凌人,举手投足间尽显上位者威严。 不消多言,此人便是司徒落月的情郎,如日中天的司马家公子,武朝军界新星,司马凌云。 正是这司马凌云,冒领了自己斩首匈奴左贤王的大功,平步青云! 此时司徒落月已经出离愤怒,厉声呵斥。 “你凭什么打我大哥!我都已经向你道过歉了,你还要怎样!!” 梁萧只是瞥了一眼司徒落月,目光随即落在司马凌云脸上。 司马凌云也在打量着梁萧。 二人面无表情,冷漠对视。 司徒英豪立即来到司马凌云身后告状。 “妹夫,你看看他,无理取闹,还敢当众打我的脸!这、这不就是等于打你的脸么!” 司马凌云终于开口:“梁萧,本朝礼法我就不提了,难道你那军人出身的老爹不曾教过你,要尊重军人么?” 梁萧不紧不慢,道:“他这些年来吃我的喝我的,做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倒也罢了,还敢得寸进尺,霸占庄园,斗殴闹事,我给他一点教训,也是理所应当。” 兄妹俩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向司马凌云投去求助的眼神。 司马凌云知道,再争论前尘往事必定理亏,但此刻必须为司徒家出头,于是冷着脸开腔。 “梁萧,官民有别,如今他好歹也是偏将军,你不过是一介白身,如此冒犯,若是追究起来,你也免不了吃了官司。” “这庄园,本将军是喜欢得紧,有心送给我这大舅哥,本将军也知道地契在你手里。这样吧,你便做个人情,低价转让,此事就算私了,以后双方相安无事。” 说到最后,司马凌云终于笑了,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 “否则,本将军倒要看看,你如何能洗脱这殴打偏将军之罪!” 不等梁萧回应,门外便传来平静却阴冷回应。 “是咱家拜托梁公子打的,司马凌云,你有意见?” 众人惊诧回头,却见中常侍王腾领着上百侍卫跟在卓子房身后,走进庄园。 “梁公子已经承诺卖给咱家的庄园,谁来闹事?统统给咱家拿下!!” “王公公?” 见到王腾的一瞬间,司马凌云脸都绿了。 司徒落月和司徒英豪更是面如土色。 这是卖给王腾的庄园? 第7章:利害关系 形势骤变,在场众人无不惊愕。 直到王腾带来的侍卫将闹事的司徒家众人控制,司马凌云才回过神来。 “王公公这是何意?” 面对司马凌云略带质问的语气,王腾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咱家说得还不够明白?这庄园,梁公子已经转卖给咱家了!” 闻言,司马凌云和兄妹俩惊怒交加,看向梁萧。 “梁萧!你、你敢阴我?!”司徒英豪顿时色厉内荏,冲着梁萧低吼。 原本按他们的计划,就算地契在梁萧手里,司马家也可以以势压人,逼迫他低价出售庄园,以后也不得再为难司徒家。 自己又挨了梁萧几耳光,更是给此事推波助澜,吞并庄园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这庄园居然已经被梁萧卖给了王腾,这个天子身边最大的红人! 他们来挑事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身为中常侍,王腾可是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头。 “聒噪!” 王腾尖声呵斥之后,走到司徒英豪面前,抬起右掌。 “啪!” 两耳光下去,王腾一脸肉痛,扶着自己的右手:“这脸皮怎的比城墙还厚,还伤了咱家的手!” 面对得理不饶人的王腾,原本趾高气扬的司马凌云等人,纷纷泄气,不敢忤逆。 “若不是咱家让梁公子先照看一番,指不定这庄园要被你们搅个天翻地覆!”王腾似乎仍未解气,看向司马凌云,“司马将军,你才刚荣升本朝镇北将军,自当深明大义,怎会如此纵容手下违法?” 被反将一军,司马凌云更是支支吾吾,道:“王公公,这里面有些误会,改日我再带他们给您上门赔罪,如何?” 王腾指着唐大等人,道:“司徒英豪和司徒落月戍边有功,这次咱家姑且网开一面,其余人等,统统打入大牢!” 闻言,唐大和同伴们纷纷跪地求饶,司徒家兄妹俩顿时急了。 这可是司马家才刚刚安排给自家的人手啊! 司马凌云看着怀里泫然欲泣的情人,顿时心碎,安慰道:“无妨,回头再给你们安排一拨人便是……” 司徒落月哪敢再得罪王腾,只是含泪答应,扭头看了一眼梁萧,眼里满是怨恨。 都是他在作怪,害司徒家得罪了王腾不说,还失去了这么多优质家丁! 闹事的唐大等人当场被押赴有司。 司马凌云带着兄妹俩,灰溜溜离开了庄园。 梁萧向王腾作揖道:“多谢王公公出面主持公道!” 王腾没有回应,吩咐侍卫,给梁萧的护卫们敷药疗伤,又赏了每人二两碎银子之后,才看向梁萧,赞许一笑。 “梁萧,卓公子,咱家有事与你们一谈。” 梁萧立即让护卫们回府等候,和卓子房一起,随王腾坐下。 “梁萧,你算计得好哇。” 听到王腾别有深意的称赞,梁萧只是失笑:“王公公何出此言?” 王腾注视着两人,只是感慨。 “咱家可不是什么初入官场的愣头青,是你让卓公子过来,说动咱家出面,来这庄园主持公道。否则,司徒家闹事,你的人吃点亏,咱家也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面子上挂不住,让他们事后道个歉便是。你也是笃定了,咱家一定会出面。” 梁萧和卓子房默不作声,静待下文。 王腾说得在理。 这一次,他的确是在驱虎吞狼。 只是,卓子房说服王腾的速度着实快得有些离谱。 这小子,可真是三寸不烂之舌! “卓公子言之有理,司徒家既然与司马家联姻,将来免不了也是咱家的政敌。与其等他们给咱家添堵,咱家不如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还能卖你一个人情。” 梁萧当即表态:“这人情,在下铭记于心。” 姜还是老的辣,王腾可是从官场里的老油条,不可能不懂这些道理,他也吃定了王腾这一点。 “当然,即使此言有理,这回咱家也不会轻易出面。”王腾话锋一转之后,又叹了口气。 “卓公子真正说动咱家的言论,乃是你忠武侯府满门忠烈,本就是忠于君王,咱家不也同样是忠于君王?” “咱家久居官场,为了圣上,免不了树敌众多,包括这些世家大族。而今,你也得罪了如日中天的司马家,又是从咱家这里买官……说到底,咱家对你而言,唇亡齿寒。你对咱家而言,奇货可居!希望咱们以后,继续合作愉快!” 王腾寥寥数语,便说清了卓子房游说自己的利害关系,让梁萧倍感欣慰。 作为中常侍,王腾明里暗里没少凭借职务之便揩油,堪比司马家这些同样有权协助天子卖官鬻爵的世家门阀。 各家手里或多或少都有不干净的勾当,谁也不比谁高尚。 谁先倒台,谁被清算,仅此而已。 但王腾忠于武帝,这倒是肺腑之言,毕竟他作为宦官,一切权力皆是来自皇权恩赐。 以宦官为挡箭牌,制衡朝臣,不过是帝王心术。 因为世家门阀党同伐异,忠诚之士为了能顺利从军报国,暂时依附权宦,或者权宦为了取悦君王而主动提携他们,在武朝并不稀奇。 皇权稳定,他们的身家安全才有保障。 武帝不愿公然为了他梁萧得罪世家大族,但王腾不同,债多不愁,虱多不痒。 可惜,这位官场老油条想岔了一点。 他梁萧作为忠武侯府之后,早已对这腐朽不堪的王朝不抱任何希望了!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既然王腾对自己还算厚道,暂时合作未尝不可。 王腾也在打量着眼前两位年轻人,见他们从始至终保持着天塌不惊的平静,不禁起了爱才之心,语气诚恳。 “卓公子堪称大才,可愿意为咱家做事,将来咱家可以助你平步青云,到时候你也可以庇佑梁萧。” 卓子房抱拳道:“多谢王公公抬爱,不过在下尚需历练,随梁萧去经营沛县,也可证明自己,恰到好处。” 王腾也不好继续挖梁萧的墙脚,只是称赞:“自古英雄出少年!咱家很期待你们以后的表现。今后只要你们给足好处,一切好说。” 回到梁府深院,卓子房看了一眼对座沉思的梁萧,见他皱眉,连忙安慰。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待你成就丰功伟业,自有大儒为你辩经。” 梁萧哑然失笑。 “子房,我没有这种心理包袱,只是今日之事让我有了新的思考。” 卓子房一脸期待,笑道:“原来你另有高见。” 第8章:我向来为人大方 “如今咱们还在起步阶段,与王腾的权势相差甚远,不能与他走得太近,否则最后就算不被他吃干抹净,也免不了尽失人心。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没有足够的人才支撑,宏图霸业也只能是痴人说梦。” “如今世家门阀几乎掌控了全国舆论,称他们为阉党。寒门之人虽不受世家大族待见,却也同样对阉党深恶痛绝。即使我们不在意那些世家大族的看法,也必须争取寒门人才和平民支持。” 听了梁萧分析,卓子房恍然。 “你所言极是,王腾看在你转让两座庄园的面子上,今日为你出面,但他未必不会因为此事而心存芥蒂,认为你是在利用他。王腾之流只能适当合作,今后还需要关注朝野情况,结交其他与司马家不和的势力。” “至于寒门学子,我来京城之前,倒是在沿途郡县结识过几位,皆是可造之材,我这便修书通知他们,只是他们未必会愿意背井离乡,奔赴沛县。” 梁萧感动道:“最近真是辛苦你了。” 卓子房故作不悦,道:“你最近变得有些许陌生了,我这条命可都是你舍命救下的。” 闻言,梁萧哑然失笑。 那场梦,让他大彻大悟,但思想也或多或少受了些许影响。 以他和卓子房过命的交情,提谢字着实是见外了。 “不过,你今天为梁品他们出头,在外人看来显得鲁莽,实则是正确之举。梁府这些忠诚之士,可是你的根基,你出于主仆之义,不惧艰险为他们出头,今后他们自然对你死心塌地。” 听卓子房的称赞,梁萧只是微微颔首,道:“我之所以特地去找武帝讨一封解除婚约的圣旨,其实别有用心。” “哦?”卓子房来了兴趣。 “司徒家攀附了司马家,我与司徒落月之事,将来也势必会被他们颠倒黑白。武帝下旨同意解除婚约,也是我与司徒落月曾有婚约的有力证明。他一家寄生在梁府,开销巨大,如今婚约解除,于情于法,他们都是理亏的。” “不出我所料的话,今天司马凌云就该带司徒家的人与我一谈。” 卓子房见梁萧始终神色平静,既无遗憾,也无愤恨,总算彻底放心。 以前司徒家寄生在梁府,也不乏得寸进尺之事。 他作为梁萧的挚友,为了不让梁萧为难,也不便置喙。 此等红颜祸水,没有留在梁萧身边,实为幸事。 司马凌云带着司徒落月和司徒英豪,一回到自己新得的镇北将军府,司徒落月的眼泪便已夺眶而出。 “凌云哥哥,梁萧的猖狂你也看到了!他对我家一直都是这样的!这口气,咱们怎能咽得下!” 司徒英豪也附和道:“他一个白身,也敢狐假虎威,打我的脸,此仇不报非君子啊!” 司马凌云叹道:“梁萧此獠,固然压迫你们一家已久,但他确实是供养了你们一家,此事若是闹大了,对你们家总是不利的。须先封了此人之口,最好是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们家早就与他两清,然后咱们再慢慢报仇雪恨。” 司徒落月眼眸一亮:“那咱们怎么做才好?” “我这便派人,叫他来镇北将军府一谈。” 司马凌云说着,立即去安排人通知梁萧,三人就在院子里等待。 半个时辰后,家丁便来报信。 “将军!梁萧让奴才原话转告:尔等有求于我,自当登门造访。” 闻言,司徒兄妹俩火冒三丈。 “欺人太甚!” 司马凌云阴沉着脸,咬牙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等你们家与他两清之后,再清算不迟!” 当天下午,梁府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院子里,司马凌云和司徒落月并坐在梁萧对面,努力保持淡然。 梁萧只是独自品茶,并未给对座二人准备茶杯。 司马凌云见此情景,压下心头的火气,微笑道:“梁萧,落月与你曾有婚约,可惜你们终非佳偶,圣上也准许解除婚约,今后自然是天各一方,互不干涉。” 司徒落月连忙点头:“梁萧,当初我们一家与你和睦相处,只是后来理念不同,相处这几年,我们家对你总归是有些感情的。” 梁萧冷冷瞥了一眼对面的狗男女。 “既然天各一方,互不干涉,又何必屡次叨扰,甚至纵容司徒英豪霸占庄园。” 司徒落月咬紧红唇,努力不让自己发作。 “今天只是误会,原本他只是想与你商讨租借之事,没想把事情闹大。我在这里替他赔个不是,此事就算翻篇了。你再计较,倒显得小肚鸡肠了。” 司马凌云想起王腾,只想赶紧揭过此事,直入主题。 “我和落月来找你,也是希望能与你有个圆满的和解,从此两不相欠。” 梁萧只是盯着司徒落月,微笑道:“你当初山盟海誓,直言今生非我不嫁,想来,对他也是这么说的?” 闻言,司徒落月脸色一白。 司马凌云则是脸色一青。 没错,她确实也是这么说的…… “你纠缠此事,有意思么?既然已经坐下来好好谈,就不能好聚好散,非要再来挑拨离间我和凌云哥哥??”司徒落月已经开始酝酿眼泪了。 司马凌云硬着头皮道:“梁萧,司徒家当初承蒙你照顾,他们也铭记于心。如今既然落月跟了我,我自当为她出面,补偿你对他们家的付出。” 梁萧眉头一挑,笑道:“司马将军是个实在人。” 司马凌云的神色有所缓和,正要开口,梁萧又是话锋一转。 “武朝律法,你们也是明白的,婚约存续期间,无论南方女方,为对方所花费的钱财,只要有明确记账,待婚约解除之后,对方也需要结清这部分花费,以示公平。” 司马凌云郑重点头,笑道:“我家颇有钱财,结清之后,你须立个字据,作为证明,从此两不相欠!听落月说,他们大概花了你五千两吧?” 梁萧对他们的盘算心知肚明,也不点破,只是从一旁取来账单,一一摊开。 “其他没有记账的花费,我便不计较了。这些都是我梁府账房当初登记的花销,司徒落月他们领钱的时候,都有签名登记。里面也有司徒天良、司徒英豪拿去买官的钱。” “总计三万零二两,我向来为人大方,给你抹个零头,算你三万两。” “这三万两,就只算他们借了一年,以京城民间最低利息二分来算,便是三万六千两。” 梁萧看着对面已经傻眼的狗男女,脸上已经堆起和蔼可亲的微笑。 “司马家富可敌国,想来也不至于付不起这点小钱吧?” 第9章:最坏的时代!最好的时代! 司徒落月看着桌上有自家众人签名的账本,瞬间花容失色。 “梁萧,三万两,是不是太多了?”司马凌云惊诧不已。 梁萧反问:“他们花我钱的时候,怎地就没想过太多了?” 司马凌云回头看着自己的情人:“你、你不是说,前前后后大概也就花了他三五千两银子?” “我们也没想到呀,大概是我爹买官和我娘治病的花费……” 司徒落月委屈解释,很快嘴唇发颤,已经不敢再说下去了。 以前还未移情别恋,她全家花钱大手大脚,只当是天经地义,哪还在乎花了他多少钱。 但婚约解除,可就不一样了,只要梁萧能给出证据,这些钱都要归还的。 天子下诏解除两家婚约,婚约的存在也是铁证如山。 此时的司马凌云也是心里发毛。 这梁萧,分明是养了一家的吞金兽! 只有梁萧心怀感激。 还好,以前梁府都是他的老母亲持家,梁府的规矩一直不变。 任何人去账房取款,都是需要签字登记的。 母亲走后不久,司徒天良以半开玩笑半正经的口吻,要梁萧取消这个不必要的规定,还是卓子房当场以违背祖制为由假意骂了自己一遍,此事才不了了之。 这位挚友,既不忍心破坏自己和未婚妻一家的关系,又在以另一种形式保护着他和梁府。 如今自己有志于天下,卓子房更是义无反顾追随。 得此挚友,夫复何求! “司马将军,也就三万六千两银子,对司马家而言,应该是九牛一毛吧?”梁萧看着司马凌云,一脸的理所当然。 也就? 司马凌云忍住了一巴掌拍死梁萧的冲动。 这三万六千两银子,你当是随便一阵大风就能刮来的? 司徒落月早已六神无主,注视着梁萧,眼里唯有怨恨。 “我就知道,你一直在算计我家!你,你怎可如此残忍,一点不念两家世交,和我曾经对你的感情!” 她只道是梁萧诱导他家花钱大手大脚,再凭借武朝律法,让她因为还不起这些钱而不敢悔婚。 梁萧皱眉道:“司徒落月,你再怎么背后嚼舌根,再怎么搬弄是非,也没意义。既然你想与我好聚好散,天各一方,今天就不该再让你大哥来得罪我。” 司徒落月此时悔恨交加,忐忑不安,看着自己的情郎。 司马凌云犹豫片刻,道:“梁萧,能减免一点么?一万两吧,好聚好散,然后你立个结清的字据。” 梁萧斩钉截铁道:“利息我可以不算,毕竟你家有的是办法不认。三万两银子,半个子儿都不能少!什么时候你给我三万两银子,我便什么时候结清。” 闻言,司徒落月终于扑进司马凌云怀里,哭成泪人。 “凌云哥哥,帮帮我……” 司马凌云头皮发麻,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梁萧,三万两不是个小数目,我须回家与长辈商议!告辞!” “不送。”梁萧轻飘飘道。 等二人离去,卓子房才从自己房间里走了出来,问清交谈细节之后,笑了。 “这三万两的确不是小数目,若我所料不差,司马家一定不会同意归还。”梁萧也笑了,随即话锋一转,“其实,我为司徒家所花的钱的确不止三万两,但这些签字账单里面记录的银两总数,只有一万五千两,我只是料定了,三万两银子他们无论如何不会给的。” 卓子房含笑点头,对挚友的无耻早就见怪不怪了。 “就算他们铁了心要给三万两,到时候你也可顺水推舟,收一万五千两,只说余下的账单已经撕毁,给个结清字据便是。” “此事,司徒家无论如何都是理亏的。就算司马凌云娶了司徒落月,只要你不急着要钱,今后他也不敢随意为难你和梁府,乃至你所在的沛县。但以司马家的作风,恐怕他们还会煽动其他人,与你作对。” 梁萧道:“其实,司马家权势滔天,有的是办法回避官司,这钱我多半是要不回来的。但有此威慑,咱们总算能放心去沛县了。” 卓子房也不禁豪情万丈,满怀期待。 这是最坏的时代。 但对梁萧而言,未必不能是最好的时代! 而今后的他们,也未必不能给这片土地开创最好的时代! 马车里,司徒落月倒在司马凌云怀里,娇躯颤抖。 她已经听见,司马凌云在咬牙切齿。 是恨梁萧? 还是恨她司徒家家? 司徒落月着实受不了这气氛了,委屈开口。 “凌云哥哥,我自己其实没有花他多少……” 司马凌云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 “无妨,我已经想好了。咱们的婚礼会如期举行,但这钱,无论如何不能给他了!三万两银子,就算结清之后广而告之,你要让天下人如何看待你家,又如何看待你我?” 司徒落月呼吸一滞。 因为一纸婚约,就全家入住男方府上,几年内花了至少三万两银子……无论梁萧风评如何再坏,这三万两银子,都是司徒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污点。 这可是三万两,不是三千两,更不是三百两! “他若是拿着那些账单上门……”司徒落月惶恐不已。 司马凌云沉声道:“既然他给脸不要脸,我司马家有的是手段应对!京城负责民间官司的人里面,不乏我司马家的门生故吏,让他们拖住案子便是!” 闻言,司徒落月终于破涕为笑。 “早知如此,咱们也不该去找他了!” 司马凌云只是苦笑。 若只是万儿八千两银子,他倒也可以捏着鼻子认了,从此也不必担心梁萧跑来闹事。 三万两,不管给不给,都不合适。 他也想不明白,司徒家怎么就能花掉这么多钱。 难道如司徒落月所言,都是花在司徒夫人的病上面? 他未来丈母娘的病,可还没好呢! 司徒落月也深怕司马凌云责怪,信誓旦旦保证。 “凌云哥哥,等我过门之后,一定勤俭持家,绝不铺张浪费,给你添半点麻烦!” 司马凌云神色有所缓和,欣慰一笑。 “能娶‘桃花女将’,也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那梁萧,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富家子,蒙了祖辈余荫的废物,文不成武不就,自然配不上你。非但如此,今后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司徒落月协助父兄戍边,也上过战场,巾帼不让须眉,和他一起名扬天下,传为佳话。 桃花女将,便是世人对她的美誉。 “敢与阉党为伍,梁萧,你就等着受士林唾弃,永世不得翻身!” 西宫别苑,公主梁清霜正在对镜梳妆。 “殿下!大事不妙!” 外面传来女兵队长急切的呼唤。 梁清霜立即放好梳子,起身出迎,询问情况。 “殿下!那梁萧,他、他和阉党走到一起了!” 第10章:歹毒 “阉党?”梁清霜颇有些惊讶。 梁萧的父兄,当年即使不受世家待见,也依然耻于与阉党为伍。 “公主安插在中常侍那边的人送来消息……” 当下,女兵队长向梁清霜讲述梁萧向王腾买官之事,又提到庄园冲突。 “沛县?那里不正是北疆么……” 梁清霜若有所思。 “梁萧其人其事,我们未知全貌,既然他有心买下沛县县令一职,想必他并非父皇想象中的那般无能。” “可他和阉党走到一起……”女兵队长面露难色。 梁清霜微微摇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否利国利民。与王腾合作,或许也是无奈之选,面对接受了司徒落月的司马家,他需要寻求更多支持。你,计划依旧。” 女兵队长不敢忤逆,立即去安排了。 梁清霜回梳妆台坐下,幽幽叹息,不禁悲从中来。 “世家日渐强盛,宦官依旧猖獗。他,真的会彻底投靠王腾么?” 这片土地,难道注定毫无希望,只能任由异族践踏? 夜间,王腾指派的人员来到梁府。 一名帮王腾传话的小黄门,十名负责护送梁萧上任的护卫,还有额外附赠的两名书匠。 梁萧立即设宴招待众人,给小黄门塞了二十两银票,其余众人各得五两纹银。 席间,小黄门向梁萧递上一个长方木盒。 “梁公子,有关沛县的情报,都在这里面了。” 送走小黄门,让梁品安置众人之后,梁萧才打开木盒,与卓子房一起观看。 盒子里放的是一卷沛县地图,和一卷沛县现状。 蛮夷入主中原之后,纷纷建国,中原陷入多年纷争。 武朝这边也通过议和的手段,付款买回了江北一部分豫州和徐州的地盘。 沛县本属豫州,对武朝而言位置不利,但作为本朝高祖故乡,自然是重点收回,如今相当于边疆。 因为和京城有一江之隔,随时可能面临蛮夷侵犯而孤立无援,即使是对官位如饥似渴的世家门阀,至今也无人敢主动出任沛县县令。 这也是梁萧看重沛县的关键。 沛县危机四伏,机遇并存。 如今他势单力薄,在朝中毫无根基,司徒家这一窝白眼狼投靠司马家之后,也必定会绞尽脑汁迫害自己,京城已非久留之地。 被朝廷买回来的这部分地盘,重新整合为“徐州”。 如今武朝国土几乎全在江南,沛县却在江北,朝廷支援困难,但同时也难以干涉梁萧对沛县的统治。 “中原经历战乱,许多地方十室九空,如今沛县人口竟然还有七万,比我预估的还要多出一倍!”看到沛县人口数量,卓子房笑道。 梁萧道:“中原为蛮夷所占,多受屠戮,但人口基数大,人心依然思念武朝昔日辉煌,部分百姓无力渡江南迁,自然会往武朝管控的徐州集中。只要咱们运作得当,中原人心归附,领地人口必能激增,不愁没有兵源!” 卓子房朝梁萧竖起大拇指。 “你的见识已然不在我之下,往常这种分析都是我来负责的,我都怀疑自己是否多余了。” 梁萧道:“你若是弃我而去,明天我便吊死在城门口。” 闻言,卓子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让你的凝烟误会!” 正在一旁为二人煮茶的凝烟早已捂嘴偷笑。 她家少爷遭遇司徒家如此背叛,免不了心灰意冷。 还好有个卓子房能与他谈笑风生。 哪像自己,只会一板一眼服侍少爷,能不给少爷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御书房内,武帝看着任命文书,瞥了一眼跪倒在台下的王腾。 “王爱卿,你做得很好。对梁萧,朕只是自己表态不用,并不代表他不能买官。将来他若真能匡扶天下,能与世家门阀分庭抗礼,朕也可以让他平步青云,位极人臣。若他只是泛泛之辈,那便任他自生自灭也无妨。” “吾皇圣明!” 王腾一脸谄媚,对武帝的回复早有所料。 镇北将军府内,司徒落月一家也从司马凌云那里获悉了梁萧的任命。 “他也买了个沛县县令?”司徒夫人眉头紧锁,担忧不已,“如今他也有了官身,以后只怕你们不好治他……” 司马凌云却是和司徒兄妹俩相视一笑。 司徒英豪一脸自信,握紧老母亲的手,道:“娘,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江北战乱频发,沛县更是首当其冲。他买官买到那里,无异于自寻死路,根本不需要咱们出手了!” “他定是贪图沛县县令一职便宜,却不知那里是龙潭虎穴!”司徒落月冷笑。 “原来如此!”司徒夫人一脸欣慰,捂嘴咳嗽片刻,眼里又浮现愤恨,“此子竟如此歹毒,落月明明与他好聚好散,他却全然不念两家情谊,将咱们赶出梁府,对我这一身重病不管不顾!幸好还有凌云。” 司马凌云道:“那个太医也说了,岳母的病很快就能痊愈,今后也不必再受病痛折磨了!” 司徒夫人感动道:“凌云只花了一千两,便治好了我这病!可见,梁萧那厮一直只是在找人缓解我的病情,并不打算为我根治,如此方能胁迫落月!真歹毒啊……” 兄妹俩也连声附和,对梁萧怨恨只增不减。 “凌云哥哥,梁萧如此心机深沉,害我一家,你一定不能放过他!” 司马凌云一怔,随即微笑点头。 他只是去找梁萧请过的那名太医,了解了情况。 司徒夫人的病经过长期调养,已经到了最后的痊愈阶段,因此他只花了最后一百两,捡了现成的便宜,让这位未来丈母娘感激涕零。 若是他一开始就接手司徒夫人的病,要花的钱,可不会比梁萧差多少! 但有一点,他怎么也没想到,司徒家居然是穷到家徒四壁,对外的风光居然都是因为梁萧给他们花钱。 他原以为,司徒英豪和司徒落月手里那些庄园什么的,都是司徒家的,没想到都是梁萧的。 若不是司徒家父子三人都有军功赏银,只怕这一次司徒落月连嫁妆都拿不出来。 翌日清晨,梁府大堂内。 梁萧收好桌上的银票和银锭,听管家汇报。 “依照主人的吩咐,梁府所有的庄园、商铺都已变卖,换得白银六千二百两,只剩梁府这间祖宅和三百亩良田了……” 说完,管家也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曾经的忠武侯府,何等风光! 如今,却是要家道中落了么? 第11章:江左鬼才 梁萧交给他两张百两银票,安慰道:“无妨,祖宅交给你们了,这些良田也交给你打点,用于维持你们的日常开销,多余的收入你们各自平分。若有人想脱离梁府,也不必挽留,给些钱财打发便是。” 管家心情沉重,终于说出肺腑之言。 “主人,沛县地处北疆,危险万分,若是主人过得不好,就回来吧。大不了,我们随主人离开京城。什么司徒家和司马家的,惹不起,咱还躲不起么……” 梁萧心中一暖,只是含糊答应。 京城老家,他并不打算放弃,只是暂时离开罢了。 他朝重回京城,定当搅动风云! 江北战乱频发,武朝的银票难以在徐州以外的江北地带流通,但徐州本地的富人还是认的,毕竟银票可以带回江南兑取。 现在他手里的银票共有八千两,现银还有一千两。 对普通人家而言,这是几辈子都赚不来的钱。 但要治理一座数万人的县城,招兵买马,九千两不过是杯水车薪。 到了沛县,他还得搞钱。 梁品很快就赶来向梁萧汇报。 “主人,今天我们去菜市场买货,发现大街小巷到处都在谈论您和司徒落月的事!” “人们都说,是您一直在算计、压迫司徒家,最后还是司马凌云英雄救美,为司徒家化解危机……现在,街坊邻居看我们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梁萧身旁的卓子房眉头一拧,咬牙道:“这群人,真是恬不知耻!” 就连凝烟也被气得默默流泪。 少爷对司徒家有多好,她一直看在眼里。 若没有这一家子白眼狼吸少爷的血,现在少爷至少还能有个五万两银子的资产! 梁萧安慰道:“世家掌控舆论,这是必然结果,咱们要去沛县,不能在他们身上消耗精力。通知留守的人员,我不在的日子里,尽量减少外出。他日,我自有办法夺取世家的舆论权!” 卓子房只是轻声一叹,颇感欣慰。 梁萧如今清醒,懂得隐忍,他是开心的。 至于夺取世家舆论权,他是悲观的。 这些世家,不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整个士林都心向往之。 除非梁萧君临天下,否则如何能夺取舆论? 那还不如全杀了来得容易点。 除了朝廷给梁萧分配的人员,梁萧又带了包括梁品在内的二十名护卫和家丁。 凝烟依然贴身照顾梁萧。 安排妥当之后,梁萧来到梁府祖祠,祭奠先人,又对父母牌位三跪九叩。 “爹,娘,孩儿不孝!” 父亲时常教育自己,要忠君报国。 母亲遗愿,是要自己爱护司徒落月。 可惜,自己都已做不到了。 当天清晨,梁萧一行人就离开了京城。 江岸和京城相距二百余里,需要先赶路两三日,再更换船只渡江。 临行前,梁萧回望京城。 雄伟壮丽,城高池深。 京城以内,日日歌舞升平,尽显国泰民安的盛世气象。 京城以外,却是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如今的自己,也不过只是一个即将赴任的沛县县令,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发展壮大。 凝烟见他神情凝重,柔声安慰道:“少爷将来一定会风风光光回来的!” 梁萧看了一眼凝烟,又看了看同样神情坚定的卓子房,心中一暖,带他们上了马车。 有你们在,足矣! 车辚辚,马萧萧。 梁萧的小型车队驶向了江岸。 马车里,梁萧坐在中间,凝烟和卓子房坐在他左右。 “少、少爷,我和你们一起坐,不合适吧……” 凝烟有些惶恐,纠结不已。 自己作为唯一随行的梁府女眷,也不可能与其他护卫同乘一车,但若是独自乘坐一辆,少爷又要破费。 梁萧只是轻轻握着她的手,笑道:“这不省钱么?再说了,你最近看我和子房的眼神不太对劲,是不是以为我俩有断袖之癖啊?” “没、才没有……”凝烟俏脸绯红,尝试狡辩,可惜不善言辞。 “要不,我去和护卫同乘一车,就是不方便跟你家少爷沿途讨论啊。”卓子房倒是一脸淡定。 “凝烟,你一起坐最好,正好向你证明我俩是清白的,不好男色。” 听着梁萧打趣,凝烟只是乖巧应了一声,不禁腹诽。 那方面正常的话,就如吃饭喝水一样,是不需要证明的吧…… 梁萧和卓子房就这么看着地图,一路交谈,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小姑娘的心思。 “梁萧离京了??” 直到第二天清晨,司徒家才获悉此事。 司徒英豪哈哈大笑:“那卓子房出身贱民,也是福大命大,才有机会读书识字,他居然不在京城招募文人,就带着这么个废物一起去沛县,注定成不了气候!” 司徒落月冷笑不已。 “招募文人?京城文人几乎都和凌云哥哥有旧,如今也都知道他压迫咱们司徒家,谁会稀罕他,陪他去北疆冒险?” 司马凌云也颇为得意。 “落月妹妹所言极是,我司马家累世公卿,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势必让梁萧在京城无立锥之地!” “等咱们成婚之后,也无须再去北疆了,只需要在江南各地剿匪,即可平步青云,青史留名!” 司徒落月望着情郎,眼波流转。 最碍事的人,终于离开京城了。 如今她只感到一身轻松,只恨没能早些与司马凌云相识。 王腾回到府上,也得知梁萧离开,颇为满意。 “此子倒是干脆利落,再久留京城有害无益,陛下和咱家也不会保他。” “不过,他若能做大,以后便是用来抗衡世家的绝佳人选。” 繁华京城,并未因为梁萧的离开而起丝毫波澜。 朝野党争依旧,宦官弄权依旧。 街上酒家,两名年轻书生正在角落里对饮交谈。 “连忠武侯之后都被削夺爵位,报国无门,只能买个小官。曾经与忠武侯府一样忠君报国的将士,势必因此感到心灰意冷,不敢再提报国之志。” “呵,我倒是惊讶,那梁萧竟然专门选了江北的沛县。他若买的是江南之地的县令,我还看不起他。敢专门去江北这种兵家必争之地,还敢打司马家姻亲的脸,究竟是因为无知,还是因为胆魄?” “与其在此猜测,不如咱们挑个时间,去沛县看看?江南之人脊梁已断,或许你我能在江北得遇明主。如何?” “行!” 二人起身付了酒钱便走,留下一众酒客交头接耳。 “刚才那个白衣秀士,可是天下闻名的江左鬼才!听说最近司马家正在极力招揽这位大才!” “和他同行的那位青衣秀士又是何人?我看他气度不凡,丝毫不下于那位江左鬼才!” 第12章:月下饮 由于司马家暗中不断让人散播谣言,诋毁梁萧,梁萧与司徒落月之事逐渐传遍京城,舆论一边倒偏向司徒家。 但并非所有人都盲目相信舆论。 比如江左鬼才,根据梁萧退婚、殴打司徒英豪、买下沛县县令,敏锐察觉其中似有猫腻,因此对司马家的招揽无动于衷,而是有心陪好友渡江北上,另寻明主。 数日后,梁萧的车队来到江岸县城,逐鹿县。 作为沟通江南与江北的关键枢纽,逐鹿县热闹非凡,商队络绎不绝。 梁萧下了马车,放目远眺。 此地繁华,几近京城。 卓子房道:“看这商队往来频繁,说明江北贸易大有可为,其中至少三分之一贸易,应该与家奴有关。” 梁萧默默点头,二人心照不宣。 这片土地向来最不缺富人与穷人。 今日之武朝,各种苛捐杂税,官商勾结,许多百姓走投无路,便会卖身为奴,从此再难翻身。 在主人的运作下,这些家奴会沦为长期的“隐户”,不在户籍记录之中,因此他们的主人也不需要为他们交税,只要管饭,就能获取最廉价的劳动力。 也有部分隐户是因为战乱背井离乡,迁居山野之中,没有去官府重新登记。 武朝的隐户,数量至少是在籍人口的四分之一,大部分都被各地的世家大族掌握,对国家而言是潜在的威胁。 按照他的估算,沛县光是在籍人口就七万,算上隐户和还未登记的难民,其总人口可能会达到十万! 按常理,徐州这么多人口完全可以迁往江南,增加劳力,但江南离沛县最近的就是京城,君臣担心京城受到冲击,一致反对,因此作罢。 徐州沛县,大有可为! 梁品很快跑来向梁萧汇报。 “主人,我们出示朝廷公文,码头那边说今日江上风大,应等明日出行。” 梁萧立即带领众人,挑了就近的一家客栈落脚。 院子里,梁萧腰悬宝剑,提着一杆银光闪闪的长枪,牵来自己的宝马栓好,交给马夫喂养。 这银枪名唤“惊夜枪”,乃是恩师所赠,枪重三十斤,非常人可用。 宝剑,是老父亲生前所用名剑,苍生剑。 千里马,则是前年梁萧从马商手中购得,并装配一身马甲,刀剑难伤,取名“鸿鹄”。 当初他正是用了这套装备,单枪匹马突入匈奴军营,斩首匈奴左贤王,最后全身而退。 那时提枪,是因为牵挂司徒落月。 而今提枪,是为自己的宏图大业。 卓子房和凝烟看着梁萧入神,满怀期待。 他本该建功立业,只为母亲遗愿,弃武从文,安居乐业。 如今他一朝开悟,可谓强龙入海,建功立业正当时也。 因为今日停船,逐鹿县多了部分滞留的商队,更显热闹。 梁萧和卓子房就在楼上,观察来往车队。 直到夜深人静,逐鹿县才暂时收起了不安分的繁华。 院子里,梁萧和卓子房正在月下对饮,桌上摆着沛县地图和两碟小菜,烛光映照二人凝重的脸。 卓子房道:“两地贸易如此频繁,除了家奴贸易,剩下的大半都是米商,而今年秋收刚过不久,北方郡县本可自给自足,却又缺粮。” “只有一个可能,中原各地涌入徐州的人口,比咱们预想的还要多至少一倍!”梁萧目光灼灼。 江北的一切,都是**险和高收益并存,对梁萧如此,对商人也是如此。 “不错!”卓子房也难得兴奋,道,“徐州之地,一马平川,不似江南,能够凭借长江天险御敌,故而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如今徐州各地盗匪丛生,江南朝廷只想偏安一隅,沛县等地对其他人而言只是烫手山芋,却是你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你我所料,沛县情况,绝不简单。”梁萧也颇为期待。 武朝收购江北这几块地,自然不是为了什么收复中原,只是武帝迫于舆论压力做做样子而已。 沛县可是武朝高祖龙兴之地,若长期丢失,不好向臣民交代,当朝武帝的正统性也免不了饱受非议。 当年西秦同样有自己的内忧外患,比如匈奴和武朝,因此考虑到沛县意义特殊,在西秦军队占领沛县之后,西秦皇帝也明令禁止屠城。 武帝从西秦手里买下沛县等地之后,又以感谢西秦皇帝仁德为由,向西秦缴纳重金,与西秦缔结条约,西秦顺水推舟,承诺不会主动进犯沛县。 沛县地处江北,独木难支,朝廷又顺手买了沛县附近的几个郡县,重新整合为“徐州”。 徐州也被京城视为北疆,用作拱卫京师的预警屏障。 因此,朝廷只需要应付徐州以北的匈奴,若是匈奴侵犯沛县,为了“高祖故乡”这个名头,朝廷也不会轻易舍弃沛县,必定会出兵支援。 司马凌云和司徒家扬名立万,正是在徐州一带抵御匈奴的这场战役。 即使朝廷不管沛县,匈奴人想拿下沛县,要么借道西秦,要么先攻克沛县以北的几个徐州郡县。 目前他这个沛县县令只需要提防周围日渐猖獗的盗匪。 只要他能顶住盗匪的压力,沛县这个看似最危险的地方,实则是短期内最安全的地方。 十年来,死在任上的沛县县令已有八人,无一例外,皆是死于盗匪突袭和侠客刺杀。 沛县县令,武朝第一高危官职,自沛县回归以来暂无生还记录。 否则,人口规模超过七万的县城县令不可能只值两千两银子,而他只用了两座庄园就能从王腾那里争取到沛县的军政大权。 卓子房注视着梁萧,和梁萧一起映入眼中的烛火,燃着希望。 “前路艰难万分,你入主沛县之后,必须以雷霆手段服众,第一时间掌控军权,防御盗匪和伪装成盗匪的匈奴兵、西秦兵。沛县有不少本地豪族,你可以恩威并施,拉拢一批来打压另一批。” “等沛县局势稳定,若无敌国来犯,沛县可以自己剿匪立功,顺便收编部分可堪一用的匪徒。立功之后,你便可重金收买王腾,让他协助运作,直到你升任徐州太守,从此徐州之地尽在掌握,组建精锐,以待良机!” “若武朝大乱,徐州便以勤王为由,入主京师。无论国家是否有变,稳定徐州之后,你皆可进图中原,收复山河,只需以‘驱逐胡虏’为号,振臂一呼,江北饱受异族压迫与屠戮的百姓,还有江南各地的仁人志士,自然从者云集,何愁中原不定,何愁大业不成!” “正合我意!”梁萧一脸欣慰,握紧卓子房的手,称赞道,“我有子房,可安天下!” 卓子房只是微笑片刻,随即感叹。 “但还有一点,是你必须做到的……等你有了部曲之后,便是包括我在内的众人的主公,切记君臣有别,不可因为你我私交而丧失威严。” 第13章:必乘长风破万里浪! 今后君臣有别? 梁萧领会其意,叹道:“话虽如此,我仍是希望,你我私下仍可直呼其名。” 卓子房欣然应允。 梁萧又道:“其实我也有话想说……你也知道,天下纷乱,咱们就算执掌沛县,也依然困难重重,危机四伏。就算你我初心不变,想要成就丰功伟业,这一路上免不了会有权衡取舍,甚至牺牲。” 卓子房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连连点头。 “谋事在人,成事在你,既然你选择了与父辈不同的道路,这一切都是你必须面对的,今后无论你作何选择,我依然坚定追随。只是……” 言语间,卓子房也难掩悲怆,叹道:“千百年来,这片土地的人们饱受苦难,你在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请尽可能对百姓好一点儿……” “那是自然,得民心者得天下!”梁萧郑重答应,满脸欣慰,“所以,这条路上我更需要你时时刻刻告诫我,莫忘初心。” 二人相视一笑。 前路艰难万分,卓子房也只是给出了逐鹿中原的初步战略,具体如何实施,还需要见机行事。 月明星稀。 今年仅有的南风拂向北岸。 因北风而肆虐的江浪稍有平息。 翌日黎明,码头提早开船。 得知风浪平缓,昨日滞留的商队也纷纷启程。 一日之间,百舸争流。 江面上,大型船队的船首都挂着自家旗号。 钟离家,乌家,司马家,端木家…… 梁萧的船队属于朝廷公差,只挂“武”字旗。 周围各家船队的楼船受这朝廷旗帜吸引,纷纷靠近,以求抢占先机。 朝廷船队,往往能带来情报和机遇。 黄昏时分,江上风浪再起。 各家收紧船队,关注风向,以防不测。 居中的这些楼船,舱内主人正在欣赏歌舞,怡然自得。 此时梁萧正与卓子房在船头对饮,观赏江天气象。 周围船上也不乏才子佳人,望江兴叹。 隔船的文人互相问候,吟诗作对。 冷风刺骨,众人却是诗兴大发,只求脱颖而出,吸引江上佳人,争取优先择偶权。 王腾送来的陈书匠和林书匠,作为读书人受雇于梁萧,地位较高。 二人立于船头,倚着栏杆,眺望北方,感慨万分。 “林兄,咱们的祖籍可都在中原。”陈书匠眼里浮现深深的思念。 “是!想当年,我朝开疆拓土,万国来朝!这才短短百年过去,如今我朝只能屈居江南。”林书匠也难掩失落。 周围船头的文人,各自抒发感慨,寥落伤感。 卓子房略加思索,安慰道:“诸位,本朝必有中兴之日!” 临近楼船的一名书生感慨道:“话虽如此,眼见国家现状,我等又岂能无动于衷呢?” 卓子房环顾四周楼船,正寻思如何与对方结交,身后传来梁萧慨然一语。 “千古兴衰两袖风,百载浮沉一夕言。古今兴衰沉浮,自有其理,不必感伤。” 梁萧话音刚落,周围楼船喝彩声此起彼伏。 “好一个‘千古兴衰两袖风,百载浮沉一夕言’!” 陈书匠与林书匠惊艳回头,纷纷向梁萧作揖,以示尊敬。 那名感慨的书生喝彩之后,身后的商人抚掌大笑。 “钟离家家主钟离修,携爱女钟离晚雪,请求稍后登船拜访,希望船主行个方便!” 钟离修话音刚落,附近楼船的文人纷纷惊呼,一个个双眼放光。 “徐州第一才女,竟也在船上!” 钟离修的护卫立即赶去梁萧那条楼船,原话转达。 “钟离家?”卓子房眼前一亮。 根据情报,钟离家是沛县豪族之一,也是最大的米商。 梁萧一口答应。 护卫回报之后,钟离修满怀期待,转身走向自己的豪华船舱。 “雪儿!” 舱内装饰豪华,清香四溢。 青衣少女,肤白胜雪,手如柔荑,螓首蛾眉,明眸善睐,那双美眸足以勾魂夺魄。 她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明艳不可方物,却正翘着腿儿,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里一对刀剑。 正是徐州第一才女,第一美人。 千年一绝,钟离晚雪! 看到自家女儿,钟离修瞬间头大,小声斥责:“你娘不是已经给你收起来了么!你一个女孩家的,不好好精进琴棋书画,天天舞刀弄枪的,成何体统!” 钟离晚雪眼疾手快,把刀剑送回抽屉,一脸天真无辜,识趣地转移话题。 “爹爹这是又看上哪家才子了呢?” 钟离修这才神色稍霁,竖起大拇指,激动万分。 “大才!绝对是出自世家大族的大才!你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为父自然要为你寻觅贤婿!” “千古兴衰两袖风,百载浮沉一夕言!为父只是个商人,却也能明白,这区区一句,阅遍古今兴衰沉浮,从容淡定。此人格局远大,必成大器!” “孩儿的如意郎君,必须是济世救民的英雄豪杰,那些世家大族的人,就算了嘛。”钟离晚雪楚楚可怜,“再说了,世家大族不都是整日清谈,口中雌黄,不值一哂~” 钟离修小声道:“世家大族不也有文武双全、保家卫国的英雄?为父当初要给你和镇北将军牵线,也没见你答应,最终还不是便宜了司徒家!” “司马凌云?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辈!”钟离晚雪闻言,无暇的容颜终于浮现几分冷意。 “爹爹,还要孩儿跟你说几遍你才相信?人家当初可是亲眼所见,斩首左贤王的那位将军,是白马银枪,带一口红柄宝剑,根本不是司马凌云的黑马红缨枪,黑柄宝剑!” “那你为何没有找到正主?”钟离修忍不住呛声,又道,“兴许,人家已经伤重而死!” 钟离晚雪斩钉截铁道:“他一定还活着!最多、最多就是躲起来养伤了,或者迫于司马家的权势而隐居了……” 钟离修急得面红耳赤,怒道:“不管此事真假,你无论如何不可声张,司马家不是咱们钟离家招惹得起的!你给为父记住,这泼天之功已有天子定论,就是司马凌云的!” 钟离晚雪不禁气馁,勉强起身,跟着老父亲走向船舱。 此时梁萧船上的朝廷护卫和书匠、船夫正赞不绝口,对梁萧刮目相看。 梁品却是担忧道:“此去艰险万分,主人意气风发是好事,但也不可掉以轻心……” 梁萧知道此刻应该鼓舞众人,点头,道:“诸位无须担心,此行,必乘长风破万里浪!” 话音刚落,周围喝彩声再起。 刚走出船舱的钟离修心花怒放。 “雪儿,你可听到了!乘长风破万里浪!何等豪情万丈!他绝对与众不同!” 钟离晚雪一脸抗拒,嗫嚅道:“本朝文人,不都是好话说尽,坏事做尽,孩儿还是不去了……” “臭丫头!来都来了,怎可扫人雅兴!” 钟离修一脸恨铁不成钢,干脆拉着钟离晚雪的衣袖,直奔船头,高声朝梁萧呼唤。 “在下钟离修,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暗自愤懑的钟离晚雪抬起螓首,一眼望见梁萧伟岸的背影,身形一滞,美眸一亮。 那一夜,她终生难忘。 白马银枪的英雄,杀出匈奴军营,射杀沿途追兵,随后遁入山林,任她如何呼唤也不回应,直至消失不见。 记忆中血染征袍的伟岸背影,从此魂牵梦绕……怎与此人如此相似。 梁萧听到钟离修呼唤,转身一看,见他抱拳行礼,也回了一礼。 “在下梁萧,新任沛县县令,即将赴任。” 钟离晚雪的目光,随着梁萧的转身,落在他腰间的苍生剑上。 红柄宝剑…… “梁萧?!” 周围众人失声惊呼,议论纷纷。 “就是最近京城那个,那个欺压桃花女将一家的梁萧……” “就是他!我听说了,他最近刚买了沛县县令一职,不会错了!” 钟离修神色大变,连忙赔笑道:“原来是梁大人!失敬失敬,改日定当登门造访!失陪……” 言讫,钟离修便拉着钟离晚雪的衣袖要逃回船舱,却被女儿反手抓住手腕,以蛮力拖住,阻止他离去。 “爹~来都来了,怎可扫人雅兴~” 第14章:钟离晚雪 钟离修心急如焚,奈何女儿蛮力过人,他又挣脱不开,只好小声提醒。 “梁萧之事,最近你也听说了!咱们要懂得明哲保身,谁也不能得罪!” 钟离晚雪不以为然,小声道:“他可是沛县县令,怎可失礼!” 钟离修想到自己先前何等热情,顿时老脸一红,唯有硬着头皮跟着女儿去见梁萧。 梁萧颇有些惊讶,望着对面楼船的钟离晚雪。 他与凝烟朝夕相处,算是见惯了美人。 眼前少女,单论容貌,与凝烟各有千秋。 温婉动人的娇颜,眉宇间却似有几分英气,那灿若繁星的美眸里,还藏着几分并不安分的欢喜。 但真正让他惊讶的,是此女开口,甚是耳熟。 当初他夜斩左贤王之后,一路冲杀,总算摆脱匈奴追兵,来到山林入口,身后隐约有人传来女子呼唤。 “将军留步!” 但那时自己急需撤退和休整,根本无暇他顾,只是一头扎进山林之中。 “莫非是她?” 压下心中的疑惑,梁萧微笑打量着钟离修父女。 他自报身份之后,周围楼船的才子佳人们纷纷变脸,唯恐避之不及,隐入舱内。 只有这位钟离姑娘,突然拖住了同样有意回避的老父亲,朝自己走来,他看得真切。 “小女子钟离晚雪,随家父回返沛县老家,希望登船一叙,梁大人行个方便……” 梁萧注视着父女二人,微笑道:“令尊似乎身体不适,不必勉强。” 钟离修这才抬眼看着梁萧,连连点头,心里竟有几分感激:“此子倒是懂得待人处事……” 司马家的极力宣传,注定让梁萧声名狼藉。 众目睽睽,各家楼船都避之不及,自己这钟离家家主若是上了他的船,以后和司马家的生意只怕难做了。 钟离晚雪凝望着梁萧,眼里有几分不甘,略加思索,道:“爹爹既然身体不适,先去休息好了,孩儿有事请教梁大人!” “这……” 钟离修此时骑虎难下,但也深知女儿此举可以保证钟离家两头都不得罪,便唯有答应。 “雪儿,你可要早些回来!” 钟离修叮嘱之后,仍不放心,指派一名护卫随钟离晚雪上了梁萧的船。 钟离晚雪乖巧答应,满心期待,借着两船之间搭起的木板,走到了梁萧船头。 “梁大人~外面风大。” 梁萧心领神会,领着她进了舱内。 钟离晚雪跟在梁萧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入神。 眼前的少年身高至少八尺半(本书1丈=2.33米=10尺=100寸),正与那位将军身影相合。 当真是他? 一想到梁萧也是出自将门世家,钟离晚雪更紧张了。 倘若真的是他,该怎么办? 梁萧与司徒落月之事,最近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钟离家作为米商,消息灵通,自然收集了不少情报。 各种说法不一,但无一例外,都对梁萧不利。 比如…… 梁萧诡计多端,欺诈司徒家,让司徒家欠下巨债,以此胁迫司徒落月嫁给自己? 梁萧不光贪财,而且好色,听了妖艳侍女的枕边风,一天到晚动辄打骂司徒落月? 钟离晚雪的目光落在了一旁凝烟的脸上,心头一震。 这丫环,当真是生得花容月貌,我见犹怜! 难道那些谣言都是真的? 心中的期待转为疑惑,钟离晚雪随梁萧入座之后,目光又落在了梁萧身后,呼吸一滞。 惊夜枪正安静竖立于角落,通身银色,枪头一点寒芒。 “这……不正是那位将军所持银枪?” 当真是…… 短短片刻,钟离晚雪思绪万千,内心情绪起伏,前所未有。 既然是他斩首的左贤王,为何最后却是司马凌云冒领功劳呢? 钟离晚雪开始思索此事来龙去脉,似有所悟。 “钟离姑娘无惧流言蜚语,专门登船,所为何事?” 耳畔传来梁萧的询问,钟离晚雪这才回过神来,恢复平静,道:“梁大人为何放弃京城安逸生活,跑来沛县?” 梁萧道:“听说钟离姑娘是个全才,不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家族经商同样成绩斐然,想来也是消息灵通,知道我这沛县县令是花钱买来的官职。” “但我仍是好奇,毕竟沛县已经有八任县令死于非命,梁大人不可能不知道此行危险,沛县县令并非明智之选,你……”钟离晚雪点头,说着说着便打住了。 她当然也明白,自己有些唐突失礼了。 人前她伪装得极好,一直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只是,这一次她着实抑制不住疯狂膨胀的好奇心。 梁萧反问:“那么钟离姑娘希望从我这里得到怎样的答案呢?” 钟离晚雪语塞,注视着他,似有所待。 她多么希望,能听听他的豪言壮语。 比如,济世救民,惩恶扬善,父兄遗志…… 梁萧迎上她的目光,只是微笑。 “大丈夫做人的道理,我便说了,又有几人能懂,几人能信?” “沛县形势危急,我还是初来乍到,万事艰难,自当以行动证明一切。在此之前,想必钟离家也不会因为寥寥数语,便在这船上与我商谈合作。” 钟离晚雪一怔,旋即盈盈一笑。 “梁大人当真是个妙人!” 短短片刻,寥寥数语,钟离晚雪对眼前的少年有了自己的定见。 京城那些流言蜚语,一定是司马家与司徒家对他的诬蔑! 世家大族,好话说尽,坏事做尽,这等嘴脸她已见怪不怪了。 梁萧却与他们不同,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并不急着寻求与钟离家合作。 事实也确实如此,钟离家对他仅有的了解还是京城谣言,断然不会盲目合作,甚至站队。 再回想梁萧先前令自己老爹惊为天人的妙言妙语,钟离晚雪美眸浮现几分异彩。 他和那些世家大族的人确实不一样。 简单交谈之后,钟离晚雪也深知自己不宜久留,起身告辞。 走到船舱门口,钟离晚雪犹豫片刻,忍不住回眸。 “小女子冒昧一问,梁大人前阵子可曾来过北疆……” 脱口而出的话,并未让钟离晚雪如释重负,心里反倒多了几分紧张,和些许期待。 几个呼吸的沉默之后,梁萧终于点头:“嗯。” 钟离晚雪娇媚一笑,胜似万花绽放。 第15章:济世救民的英雄? “请梁大人放心,钟离家不会轻信谣言,期待今后能与梁大人合作。” 送走钟离晚雪,梁萧暗暗称奇。 此女非同一般。 临别之言,首先表明了无意与他为敌,并表态有意合作,但不轻易许诺。 他也深知自己目前形势不利,必须万般谨慎。 钟离家是否可靠,等到了沛县,自可一目了然。 钟离晚雪回到自家船舱时,老父亲钟离修早已急得团团转。 “雪儿!他、他可有轻薄无礼之举?” 钟离晚雪秀眉一挑,道:“爹爹可真有眼光呢,他今后一定是个为民谋福的好官!” 闻言,钟离修瞬间警惕起来。 “只是一面之缘而已,你这么聪明的姑娘,可不能被他三言两语蒙蔽了!” 钟离晚雪悠哉坐下,提笔书写。 正是钟离修先前称赞过的梁萧两句话。 “千古兴衰两袖风,百载浮沉一夕言!千古兴衰,百年浮沉,对他而言,不过是两袖清风而已,一朝一夕便可言说……这是何等宏大的格局,豁达的心境~” “乘长风破万里浪!这又是何等壮志豪情,大丈夫,当如是~” 看着闺女认真清秀的字迹,钟离修的脸瞬间黑了,开始了苦口婆心的劝诫。 “傻丫头!现在的读书人,都是好话说尽,坏事做尽,你可要长点心眼!” 钟离晚雪不以为然道:“爹爹,他绝对与众不同~” 钟离修的心在滴血。 闺女这些话,不都是自己这个老爹先前对梁萧的评价? 偌大的回旋镖,如何接得住! 坏了坏了! “总之,你万万不可跟他走得太近,钟离家该不该与他合作,要看他今后表现!”钟离修忍住了没有气急败坏。 这可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全族疼爱的宝贝,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钟离晚雪只是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望着纸上的字,眼波流转。 他的确与众不同……毕竟,他不只是读书人那么简单。 回到自己的舱室,钟离晚雪轻轻打开小窗,凝望着梁萧所在的方向,陷入沉思。 “他之所以放任司马凌云冒功领赏,或许也是因为自感势单力薄,唯有隐忍吧?” “那司徒落月,明明与他有婚约在身,却在北疆和司马凌云眉来眼去,还传为战场佳话……不是女方负心么?” “他身边那位侍女,慈眉善目,看我的眼神唯有尊敬与温柔,一点也不像是毒妇呀?” 沉思良久,钟离晚雪猛然惊醒,俏脸一红。 自己是否先入为主,所以总是以最好的角度诠释他? 钟离晚雪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与客观。 先排除他可能是那位将军这件事对自己判断的影响,单单只看梁萧今日言行…… 确认自己足够冷静与客观之后,钟离晚雪回想起梁萧微笑的容颜。 “啊,他还很英俊呢……就当,我是馋他好看怎么啦!” 她自小立志,只嫁给能够济世救民的英雄豪杰为妻。 文人也好,武人也罢,只要是个济世救民的英雄,就算奇丑无比,她也毫不介意,倾心相伴。 “倘若我的男人既是济世救民的英雄,又生得器宇轩昂……哎呀~那就没有办法了,总得接受现实的嘛。” 夜深人静,被窝里响起了少女窃喜的笑声。 第二天清晨,各家船队驶向北岸。 先前主动靠近梁萧的那些楼船,早已纷纷远离。 就连钟离家的楼船,也和梁萧保持了至少五十丈的距离。 钟离修父女没有再来拜访梁萧。 关于梁萧身份之事,钟离晚雪并没有向老父亲透露。 且不说自己仍有可能错认,就算没有错认,当事人梁萧自己都不愿声张,她自然也会保持沉默。 钟离修见自家闺女也不再提及梁萧,总算放下心来。 毕竟自古佳人爱少年,一时仰慕也实属正常。 他对自己闺女的眼光相当放心! 钟离家从来没做过赔本生意。 自己这宝贝闺女只是随便打理了一下产业,都为钟离家赚了一大笔钱! 梁萧对人情冷暖早有心理准备,也并未放在心上。 司马家如日中天,与自己素不相识的人们会有如此反应,才是人之常情。 现在,他一门心思只想早日抵达沛县,掌控局势。 如今沛县没有县令,只有作为县令副官的县丞,元白龙。 根据王腾附赠的情报,此人乃是司马家的门生故吏。 县令一死,沛县自然是元白龙一手遮天。 不过江北的百姓大多贫苦,财富集中在极少数人手中,元白龙的油水也不是那么好捞的。 此行,除了梁萧自己的班底,还有两名王腾介绍的书匠,和十名朝廷指派的护卫。 这些护卫一到梁府,就收了梁萧的好处,又被好吃好喝供着,对梁萧自然是百般尊敬,有求必应,沿途事无巨细,皆为梁萧排忧解难。 对于梁萧没有立即拉拢钟离家的做法,卓子房也予以充分肯定。 沛县形势不明,梁萧在那里毫无根基,完全就是个外来人,谈合作还言之尚早,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这是?” 船舱里,卓子房看着梁萧在纸上描绘一些器械,颇为好奇。 “自然是为今后所作的规划,时间宝贵,不容浪费。”梁萧解释道。 那场经历了一生的梦是如此的真实,让他大有拨云见日之感。 当世的诸多技艺相形见绌,效率甚至不及万一。 这些图谱,正是他尝试结合关于那个“故乡”的知识记忆,改进一部分军器和工艺,或许能改善自己的处境。 这些图谱的内容,还包括故乡的数字符号和一些概念,就算意外流失,外人也不可能看懂。 卓子房在饶有兴致地看着,惊叹道:“似乎是奇思妙想,必须严加保密啊……” 凝烟在一旁倒茶,看着图谱,一脸茫然。 倒不是她太笨了,毕竟连卓子房都不时面露疑惑。 梁萧会意,等墨迹干了之后,将这部分图谱收好,锁进一个大型木箱里。 这些都是初步设想,到底有用无用,还要等自己掌控了沛县工坊之后,付诸实践,方能验证。 下午,各家船队陆续抵达北岸。 第16章:白马银枪 梁萧在北岸停泊的县城,乃是望江县。 上岸之后,梁萧一行人收拾行装,赶往县城中心,以便能在天黑之前找一处地方落脚。 走进望江县之后,梁萧和卓子房放眼望去,齐齐陷入沉默。 在码头登岸的时候,他们还能看见繁华气象。 离开码头之后,沿途所见的百姓,大多面有菜色,更有甚者衣不蔽体。 难以想象,仅仅只有一江之隔,两地的气象却是如此天差地别。 渡江,并非难如登天,只要攒个一二两银子即可上船。 只是,绝大部分百姓甚至连登船的钱都凑不出来。 即使能够渡江,还要面临新的问题:渡江之后如何谋生,如何取得官府许可,在江南安家落户。 连朝廷都在担心,江北人口的迁徙会破坏京城繁华。 户籍的区分,定死了江北百姓的生活空间,不给足官吏好处,移居江南自然是痴人说梦。 但梁萧毫不怀疑,望江县百姓,很可能已经是江北百姓里过得最好的一批。 朝廷安排给梁萧的十名护卫,本身也是官差,又收了梁萧好处,处处为梁萧处理。 望江县沿途官吏纷纷向梁萧点头哈腰。 卓子房跟在梁萧身后沉默不语,他看得真切,当地的部分吏员阳奉阴违,私下看梁萧的时候,表情不是同情就是讥笑。 沛县县令皆死于非命,因此这个官职留缺许久,除了梁萧,无人看上。 好在梁萧没有计较这些人的阳奉阴违,卓子房倒是放心了不少。 他比以前稳重了许多。 司徒家的背叛,反倒让他有了破而后立的变化。 望江县的县令,董升,听到属官汇报之后,立即带人出了县衙,迎接梁萧。 “梁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海涵,海涵!” 梁萧与他简单寒暄之后,董升立即邀请他入内,摆了宴席,为他接风洗尘。 董升这望江县县令,也是从王腾手里买来的,王腾没有透露价格,但这种肥缺没个七八千两白银是绝对拿不下的。 因为沛县县令屡屡横死,他这望江县县令搜刮民脂民膏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大多是从来往商客和当地富人那里拿点好处,因此在望江县口碑尚可,甚至被朝廷评过清官,有升迁机会。 在董升看来,梁萧和自己一样,算是中常侍王腾的人,加上二人同为徐州县官,因此对梁萧殷勤备至,哪怕眼前的新任沛县县令还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席间,董升反复敬酒。 “梁大人,今后互相关照!” 梁萧含笑点头,问道:“董大人可知道沛县如今情况?” 董升捻着胡须,沉思片刻。 “没了县令,那县丞元白龙又算是司马家门生故吏,自然是一手遮天,梁大人与司马家、司徒家的事,本官已有耳闻,到了沛县之后,你可千万当心。” “本官建议,梁大人还是应该与元白龙打好关系,说不定以后他可以为梁大人和司马家牵线,给梁大人和解的机会。” “多谢董大人指点。”梁萧又问,“董大人与元白龙关系如何?” 董升尴尬一笑。 “几乎没什么交情!梁大人,你别看本官是一县之长,但本官其实只是富商出身,又受王公公提携,因此根本入不得世家法眼!那元白龙仗着自己也是士族出身,自然懒得搭理本官!” “但梁大人可不一样,你上任之后,跟人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对元白龙此人,该忍就忍,该孝敬就孝敬。毕竟咱们买官不都是为了赚钱回本嘛,不寒碜!” 梁萧只是微笑颔首,随后与董升等人闲聊,了解沛县琐碎之事。 望江县中心,客栈里,钟离修父女正在听护卫汇报。 “家主,梁大人确实是去了董大人府上作客!”护卫斩钉截铁道。 等护卫离开后,钟离修面露失望。 “雪儿,你也看到了,京城传言,他与阉党为伍,看来所言非虚!” 钟离晚雪不以为然,道:“他已经得罪了司马家,面对人家董升盛情邀请,若还是拒绝,那才叫有勇无谋吧?” “唉,阉党就是阉党,咱们与他打交道,还是小心为妙,省得引火烧身!”钟离修神情严肃,突然转为疑惑,“等等,你说什么?有勇无谋?他哪来的勇?” 钟离晚雪连忙道:“敢去沛县,当然很勇咯……” 钟离修这才起身,拂袖而去。 “你现在也应该明白了,同为读书人,就算那些世家大族的读书人不能入你法眼,但人家有家族为他们铺路,至少也比此子靠谱!” “你若不信,咱们打个赌。此子到了沛县之后,面对元白龙的强势,也只会是低眉顺眼,卑躬屈膝!”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再被旁人误会,明早咱们立即启程,换最快的马车。总之,此行无论如何不能再与他扯上关系,免得元白龙误会!” 钟离晚雪默然不语,只是心中担忧。 他,会么? 沛县混乱,没点背景,如何立足? 元白龙只是县丞,却是连董升这种望江县县令都不敢招惹的硬骨头。 夜深人静,钟离晚雪辗转难眠,索性出门,走向阳台,借着柱子,纵身一跃。 她三步并两步,便跃上了一丈高的房顶,大马金刀坐下,取下腰间酒葫芦,喝起闷酒。 这座客栈离县衙最近,能看到县衙内有几处庭院灯火通明。 董升与一众宾客,正在西边大院里欣赏姬妾歌舞。 钟离晚雪心下一沉,凝神一看,发现没有梁萧一行人的身影,暗暗松了口气。 直到远处传来一阵战马嘶鸣,钟离晚雪立即循声望去,美眸一亮。 原来是梁萧正在东边大院里,牵着一匹宝马,身后跟着的正是他的侍女和那名同行书生好友。 钟离晚雪的目光落在千里马鸿鹄身上,手中酒葫芦随她的娇躯一颤,险些拿不稳了。 月光和院子里的灯笼照得分明,那就是一匹白马…… 在钟离晚雪痴痴的注视下,梁萧手提惊夜枪,腰悬苍生剑,翻身上马。 片刻之后,鸿鹄就在偌大的院子里来回奔驰,一人一马,英武非凡。 “鸿鹄正当壮年,子房,今后驰骋沙场有我,后方稳定交给你了。” 第17章:下马威? 少年英杰,银枪照月! 马背上的梁萧,神情坚定,自信从容。 卓子房见他恢复二人初遇时的气魄,也不禁兴奋点头。 “自当不负所望!只是,偶尔也带上我,我已迫不及待,想陪你看中原气象。不……比起中原气象,我更想随你一起欣赏大漠风光!” 梁萧欣然应允,下马与卓子房对饮。 大漠,乃是匈奴发源地。 匈奴,则是武朝的梦魇。 凝烟望着梁萧,美眸含泪,心中却有别样的欢喜。 “老夫人,少爷他或许不能满足您的遗愿了,但……他会变得更好!” 客栈房顶上,钟离晚雪怔怔地注视着梁萧,芳心大乱,随之眼眶一热。 那不正是,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白马银枪? 梦里,那点寒芒划破黑暗,这片土地迎来曙光。 匈奴铁骑,一度打断了武朝君臣的脊梁! 却有人,单枪匹马直取匈奴军营,于万军丛中,夜斩最有权势的左贤王…… 他明明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世人却是如此,谤他、欺他、辱他、笑他、轻他、贱他…… “总该有人对他好的,不是么?” 钟离晚雪嗫嚅着,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烫得厉害。 手里的酒葫芦,珍藏的宝贝,此刻竟有些无处安放了。 她望见了,他的那位侍女正和他们二人一起坐着。 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可以肯定,那里气氛融洽。 “他被司徒落月如此背叛、诋毁,想来,也不会再喜欢看女孩子舞刀弄枪的……哎呀!终究还是文静的姑娘更讨人喜欢么?”钟离晚雪略有些失落,又暗暗庆幸。 幸好,人前自己还是大家闺秀! 直到梁萧三人回房休息,钟离晚雪才心有余悸般,下了房顶,回到闺房里,望着镜中的自己。 现在,自己可是斯斯文文的才女呢。 抿嘴痴笑的少女,只感到长年灰暗的世界变得明亮了许多。 翌日清晨,钟离修迫不及待召集众人,换了最好的马车,提前赶回沛县。 钟离晚雪本想拒绝,又深怕老父亲提前回去,和家族一起商量些对梁萧不利之事,只好随行。 梁萧也没有久留,谢过董升招待之后,便于当天启程。 数日之后。 沛县,县衙。 县丞元白龙,大腹便便,脑满肠肥,正仰头坐在县令的位置,翻阅手上的书信。 台下一众衙役,满脸横肉,凶神恶煞。 “梁萧?” 看完书信,元白龙的眼里浮现几分轻蔑,看向台下一众爪牙,漫不经心道:“他来了沛县之后,谁是沛县之主?” 衙役们纷纷摩拳擦掌,狞笑道:“自然是老爷您了!” 元白龙哈哈一笑,依依不舍起身,还不忘摸一把椅子把手。 “还是有必要做做样子的,比如这县令宝座,姑且容他先坐个几天……” “这梁萧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届时,把沛县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统统叫来,迎接咱们的县太爷咯!” 钟离家很快也收到了元白龙的请柬。 钟离修立即召集族人,一起讨论此事。 钟离晚雪坐在一旁,保持缄默,心头狂跳。 “爹,不消多言,这是元白龙想给新任县令一个下马威,顺便让咱们各家看个清楚,究竟谁才是沛县真正的***……”愁容满面的儒雅书生,乃是钟离晚雪的胞兄,钟离清风。 “咱们可是沛县的大家族,没有理由不去迎接吧?都去现场看看,反正不帮腔便是,谁也不得罪……”钟离修苦笑道。 钟离晚雪心急如焚,等会议一结束,便迫不及待赶回自己院子里,招来一众男女护卫,小声吩咐。 第二天,消息传遍沛县全境。 “新任县令梁萧,今日正午抵达沛县,县丞大人提议全县相迎!” 人们无不惊讶,但迫于元白龙的威势,还是集合去迎接。 就连忙碌的百姓,也让家中赋闲的成员赶去观看。 “记住,县令到场之后,不得喝彩,不得迎接,不得行礼!” 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严肃警告般的叮嘱,茫然的百姓们只能唯唯诺诺。 南方官道。 梁萧坐在露天马车上,望见偌大的沛县城郭,心潮澎湃。 这是武朝高祖龙兴之地,而他将以此地为起点,建功立业! 梁萧一行人已经看见远处的城门口,人山人海,不禁好奇。 卓子房小声道:“你是忠武侯之后,又与司马家、司徒家交恶,元白龙不可能不懂,自然也不可能如此隆重欢迎。” 梁萧会意,下了马车,领众人走向现场。 卓子房紧紧跟在梁萧身后,双手捧着一本武朝律法。 此时元白龙正在队伍前排,身后跟着一众沛县官差和士兵。 沛县有头有脸的人物集中在两侧,钟离家、乌家等当地大家族成员,在最靠近前排元白龙的区域。 钟离晚雪已经戴了面纱,远处仍有不少书生,因为看她而失神。 “这元白龙,总不至于当众杀了他吧?不行!我得盯着……”钟离晚雪满心忧虑。 这沛县官吏,甚至守军,都是元白龙的人! 今日之后,梁萧威严扫地,就算是朝廷任命的县令,也休想再对官吏们发号施令了。 县丞元白龙才是沛县真正的土皇帝,此事必将深入人心! 所有人望着远处走来的梁萧一行人,更有好事者勾肩搭背,看起了好戏。 “县令梁大人,梁萧,赴任——” 梁品朗声高呼之后,现场几乎鸦雀无声。 钟离晚雪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眼巴巴望着梁萧,冲他摇头,提醒他当心。 梁萧只是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望向元白龙。 元白龙故作茫然,环顾四周,催促道:“啧啧!县令大人赴任了,都愣着干嘛,快欢迎啊!” “欢迎县令大人……” 顷刻间,呼声此起彼伏。 梁萧只是打量着元白龙,朗声道:“你便是县丞,元白龙?” “县令大人看不出来么?这不明知故问么!” 元白龙只是鼻孔朝天,一脸不悦。 原本喝彩的人群,又恢复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梁萧身上。 梁萧取来朝廷文书,当众摊开,道:“朝廷任命本官为沛县县令,统管沛县一切军政大权,并人事任免,望诸位配合。” 元白龙只是双手抱胸,漫不经心呼唤。 “王主簿!看看梁大人所言是否属实呗!” 众人噤若寒蝉。 就算是傻子,此刻也该看明白了,元白龙是在告诉包括梁萧在内的所有人,自己才是身居高位的一方。 这分明是想给梁萧一个下马威! 王主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检查了梁萧的文书、官印和户籍之后,只是抬头瞥了梁萧一眼,转身朝元白龙点头哈腰。 “元大人,经检验,一切属实!” 元白龙压下心中的不甘,也抬头与梁萧对视,嘿嘿一笑,道:“那,县令大人有何指教?” 梁萧一字一顿道:“本官需要你交出县丞官印,听候任命。” “什么??” 全场哗然! 第18章:恭迎县令大人! “啊?”元白龙故作茫然,迈着小碎步走到梁萧身前,一手贴着耳朵,仿佛在认真倾听,“你刚才说什么?” 梁萧道:“怎么?要本官重复一遍?本官有这个权力,要你交出县丞官印,听候任命。” 沛县众人惊愕望着梁萧。 沛县人尽皆知,铁打的县丞,流水的县令。 即使是前面几任县令,也一直对元白龙低眉顺眼的,任他作威作福。 他一个县令,居然要罢免元白龙? 凝烟和钟离晚雪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又怕自己添乱,不敢吱声。 下一刻,现场响起了元白龙肆无忌惮的笑声。 “梁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话?” 元白龙以看白痴的眼神,打量着梁萧,脸上已藏不住戏谑。 “本官可是司马家的门生,作为县丞经营沛县十年,一直兢兢业业。你不感念本官相迎之恩,还想把本官给免了?真是给脸不要脸,不知天高地厚!” 梁萧反问:“难道刚才没有告诉你,本官有权决定沛县一切事务,包括一切人事任免?” 元白龙终于拉下脸来,厉声呵斥。 “梁萧!我不知道你给了上头多少好处!但你最好明白,没有本官这个司马家门生配合,你在这沛县寸步难行,哪怕你是本地县令,也休想勉强本官!” 元白龙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沛县官吏们的嗤笑。 众人皆向梁萧投去同情的眼神。 钟离修的长子钟离清风,正惊叹梁萧胆量,突然袖子被人扯了一下,连忙回头,却见小妹钟离晚雪正用恳求的目光看着自己,又看看远处的梁萧。 “这……”钟离清风吃了一惊。 这是兄妹间的求助信号,小妹居然要自己帮帮梁萧? 可是,长辈在场,自己对梁萧毫无了解,能做什么? 梁萧一脸淡定:“倘若本官偏要勉强呢?” 元白龙冷笑不已,阴声道:“沛县自回归我朝以来,死了八任县令。没有本官庇护,你就不怕,自己会成为死在任上的第九个?” 全场依旧噤若寒蝉。 卓子房有些惊讶,望着元白龙。 这是何等有恃无恐? 对方这是吃定了梁萧不敢拿他怎么样,无论在朝野,还是舆论。 就算此刻众目睽睽,事情传到京城,司马家也可以为元白龙文过饰非,甚至倒打一耙! 钟离晚雪义愤填膺,从长辈身后走了出来,正欲开口,却发现梁萧突然转身,顿时不知所措。 “身为下属,不敬上司,该当何罪?”梁萧看向卓子房。 卓子房道:“依照武朝律法第二百条,可予以训诫,若是属官,可以撤职。” 元白龙哈哈大笑,环顾左右:“在沛县,他跟本官讲律法?可笑至极!” 梁萧没有理会元白龙,又问卓子房:“当众抗命,言语羞辱上司,该当何罪?” 卓子房道:“依照武朝律法第二百一十条,革职查办,轻则杖责一百,重则杖责三百,此后终身不予录用!” “以下犯上,藐视朝廷,恫吓上司,表明杀意,该当何罪?”梁萧又问。 “依照武朝律法地二十二条,先杖责三百,再革职查办,即便死罪可免,活罪亦难赦,抄没家产,全家流放三千里,终身不予录用!”卓子房道。 “那数罪并罚呢?”梁萧沉声道。 卓子房故作紧张,叹道:“既然朝廷已经赋予县令大人执掌沛县一切权力,自然包括生杀大权,应由您自行裁决。” 众人早已呆若木鸡,不知二人为何如此胆大包天。 “好!” 梁萧眼神一凛,再回头看向同样错愕的元白龙,声如洪钟。 “原沛县县丞元白龙,公然抗拒本官人事任免,当众言语羞辱,甚至胆敢恫吓威胁本官!本官乃朝廷任命之沛县县令,统管沛县一切权力,包括执法,今日在此宣判:元白龙当领死罪,斩立决,抄没家资!” 这宣判,如平地惊雷,震得众人目瞪口呆。 元白龙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咆哮道:“梁萧!我可是当朝司徒门生,你敢动我,你就等……” 不等元白龙说完,梁萧腰间利刃出鞘,寒光一闪。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元白龙当场身首分离,血溅三尺! 元白龙那两眼惊愕的头颅,随着肥硕的尸身一起跌落,头颅翻滚,在地上拖出一条细长的血线。 再看苍生剑,滴血不沾。 顷刻间,全场如遭雷击! 始料未及! 沛县真正的土皇帝,司马家门生,县丞元白龙,竟被梁萧当众斩首! 下一刻,全场众人陆续回过神来,乱成一锅粥。 “怎么可能??” 乌家,钟离家,沛县最有地位的两家人,也震惊失声。 回过神来的钟离晚雪,心头狂跳。 这会不会太疯狂了…… “你为何要杀元大人!” 周围一众衙役和守军惊怒交加,正要抽出腰间武器,却迎上了梁萧满含杀意的眼神,顿时如坠冰窟,迅速保持克制,不敢轻举妄动。 刚才那一剑,快得让他们来不及看清,还能一剑断头。 必是高手! 而且,对方可是现任的县令! 自己不过是杂鱼小吏,一个月几百文的钱,拼什么命啊? 梁萧右手执剑,左手提起元白龙首级,冷厉的眼扫视前方众人,慷慨陈词。 “本官奉朝廷之命,救沛县累卵之危,解百姓倒悬之急。元白龙以下犯上,妄自尊大,公然对抗朝廷,蓄意谋反,按律当斩,以儆效尤!” “在场若有元白龙叛党,不妨一并出面,本官不介意再添几条剑下亡魂!” 匈奴军营,龙潭虎穴,他尚且凛然无惧。 这群乌合之众,还不配让自己放在眼里! 话音刚落,凛冽寒风吹拂全场,给一众沛县官吏带来彻骨寒意。 原本惊恐的沛县百姓们,面面相觑,却感到莫名的心头一暖。 死了一个常年压迫自己的官老爷,应该是好事吧? “这是何等胆魄……”钟离晚雪的心扑扑直跳,眼波流转。 钟离修等人瞳孔猛缩,不敢置信。 此子,意欲何为? 反客为主? 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情况。 原本将要乱成一锅粥的迎接现场,随着梁萧慷慨陈词,竟然重新恢复了秩序。 梁萧见身前众人不敢乱动,方才收剑回鞘,随手取来马车上的惊夜枪。 在所有人敬畏的注视下,梁萧左手提元白龙头颅,右手一枪,挑起元白龙肥硕的尸身,一并丢到马车上。 曾经对元白龙俯首帖耳的官兵们,此刻肝胆俱裂。 元白龙身体肥硕,怎么也有个两三百斤。 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单手挑起来了? 梁萧这才提枪上马,俯视全场。 “本朝礼法,迎接新官,该当如何?” 在场一众沛县官吏噤若寒蝉。 钟离晚雪再也按捺不住,拍手鼓掌。 “恭迎县令大人~” 一时间,从者云集,所有吏员与百姓纷纷俯首。 “恭迎县令大人!” 第19章:济苍生,安黎元 对民众的表现,梁萧甚是满意,提枪策马,领着自己的队伍走向城门口。 随梁萧而来的人员,除了卓子房,其余众人原本都是提心吊胆。 随着元白龙之死,沛县官民承认梁萧的地位,众人也松了口气。 那十名朝廷护卫,本身便是官兵打扮,也在一定程度上威慑元白龙的党羽。 趁着人群欢呼,钟离修恼怒回头,瞪了钟离晚雪一眼。 钟离晚雪只是一脸天真无辜,躲到老母亲秦氏身后。 钟离修无可奈何,回头再看梁萧,心中思绪万千。 刚才他怎么想不明白,初看还是斯文书生的梁萧,怎地一到沛县,就能当众斩杀元白龙立威? 但眼下情况,也让他似有所悟。 此子,绝非等闲之辈! “莫非他真是天子派来沛县,对抗世家的?” 钟离修见梁萧从始至终保持着威严与从容,心中也不禁开始盘算。 梁萧走到人群中心,沛县百姓状况,尽收眼底。 个个面黄肌瘦,疲惫不堪,衣不蔽体者过半,瑟瑟发抖,还有不少人蓬头垢面,怀抱儿女,眼巴巴注视着自己,似乎欲言又止。 战乱与苛政,将他们推入生活的泥淖,他们的眼眸正仰望着未曾拥有过的光明。 梁萧回望卓子房一眼,与他默契点头,这才朗声宣布。 “诸位沛县的父老乡亲,鄙人梁萧,自今日起,担任沛县县令。此后,济苍生,安黎元,保境安民,攘除奸凶!” 话音刚落,在场百姓激动不已。 钟离晚雪压下心头的欢喜,柔声道:“梁大人是想为沛县的父老乡亲谋福,保卫沛县,惩恶扬善,让大家安居乐业!” 钟离修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这闺女,人前窈窕淑女,人后侠肝义胆,也太容易受此子感染了…… 梁萧向钟离晚雪投去感激的目光,微笑点头。 “不错!父老乡亲们时间宝贵,我便挑重点说:明日起,沛县一切税赋,不得超过朝廷正规赋税,再视情况为你们减免其中部分!凡是元白龙及其党羽巧立名目设立的各种苛捐杂税,尽数废除!” “此后执法严明,不容恶人作乱,危害百姓。在此通告沛县,宵小妄图作祟之前,自己掂量掂量,尔等能耐,比元白龙如何?” 话音刚落,人群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无数人感激涕零,相拥而泣。 “多谢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啊!!” 光是苛捐杂税,都一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卖儿卖女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而这位老爷才刚上任,就有如此恩遇,是他们生平首见的! 原本人群中还在暗自怀恨的地痞流氓无不面如土色,不敢仰视梁萧。 钟离家与乌家,两家人分列在两侧,彼此对视,各怀心事。 钟离修扭头瞪了钟离晚雪一眼,小声叮嘱爱子:“清风,看好你妹,别让人拐了!” 钟离晚雪躲在老母亲秦氏身后,忍着笑意,看了一眼唯唯诺诺的兄长,又望向远处鸿鹄马背上的伟岸身影,心中早有定见。 他先前直面元白龙强权,凛然无惧,以“本官”自称,以示威严。 剑斩恶吏,何等胆魄! 如今面对沛县的父老乡亲,他却又自称“鄙人”,尽显谦虚。 面对战战兢兢的百姓,他又在第一时间表明庇护百姓的立场,有心为他们减税…… 他,是真正的英雄豪杰! 自己只是出于良知,为他说几句话而已! 可惜,钟离家的家主不是自己,回去自己可免不了因为这一番支持,再挨老爹一顿训诫。 梁萧又看向刚才出列过的王主簿:“近期沛县属官可有变动?” 王主簿连忙递上提前备好的花名册,战战兢兢道:“回县太爷,未曾变动,都在听候您的任命……” 此时此刻,他只庆幸,这份花名册是因为例行公事才准备的。 梁萧接过花名册,打开看一眼,又道:“县尉曹尘何在?” 王主簿身后走出一名虎背熊腰的中年,跪在梁萧身前,神色紧张。 “小的曹尘,现任县尉,拜见县太爷!” 梁萧立即让队伍里的梁品出列,当场任命卓子房为县丞,又将县尉一分为二,由梁品与曹尘分任左右县尉。 “从此刻起,由县丞卓子房考核沛县原属官吏,若有不合格者,立即改任,或者撤职!” “曹尘,你带上梁品等人,并手下可靠人员,立即查抄元白龙家,若有漏网之鱼,提头来见!” 曹尘心头一颤,只能硬着头皮答应,清点二十个官兵,领着以梁品为首的五名梁府护卫,以及随梁萧来沛县的朝廷护卫两名,赶去元白龙家中。 安排之后,梁萧这才遣散现场众人,只留下一众沛县官吏。 百姓们纷纷向梁萧深鞠一躬,带着希望离去。 钟离修连忙上前向梁萧行礼。 “钟离家钟离修,带领族人,恭迎梁大人!” 等梁萧回礼之后,钟离修便要带着钟离家众人离去,临行前回头看了一眼钟离晚雪,沉下脸来。 自己的宝贝闺女,分明还在偷看梁萧呢! 秦氏正挡在钟离晚雪身前,向丈夫歉意一笑:“雪儿,该走了。” 钟离晚雪只是依依不舍,收回凝滞在梁萧身上的目光,跟着钟离家众人离去。 临别,钟离晚雪还不忘回眸,再看他一眼。 远处白马银枪的身影,她绝不会淡忘,只会日益深刻…… 乌家家主此时一脸郁闷,犹豫许久,才上前向梁萧施礼。 “乌家乌文亭,带领族人,恭迎梁大人……” 等梁萧回礼后,乌文亭如蒙大赦,连忙带着族人离去,生怕与梁萧有过多交集。 本该是元白龙对梁萧耀武扬威的欢迎会,随着梁萧一剑斩杀元白龙,反而成就了梁萧县令的威严。 失去主子,元白龙的狗腿子们群龙无首,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元白龙的尸首,还在车上呢! 梁萧依旧淡定,让王主簿等人带路,众人终于安全进了沛县。 车队走了一路,梁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沿途状况尽收眼底。 他发现了状况,无论在哪个城区,沛县百姓的密集程度都超过董升所在的望江县。 望江县可是江北码头之一,是人口超过十万的大县。 与梁萧同坐的卓子房也发现端倪,小声道:“沛县人口,恐怕比咱们最后预估的还要多出不少!” “至少十二万……” 第20章:恩威并施 十二万! 梁萧微微颔首,放眼望去,百姓密密麻麻聚在一起。 十二万,只怕还是太保守了。 等梁萧来到县衙时,曹尘已经押着元白龙全家在门口等候多时。 “县太爷!元白龙家属共有二十一人,家丁七十八人,小的与兄弟们尽数擒获,共计九十九人!元白龙家已经封锁,只等大人一声令下,就可以抄没!” 梁萧看向梁品。 梁品向他竖起大拇指,不吝称赞:“曹大人办事确实效率!” 曹尘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梁品一眼。 他原以为,这位新来的左县尉会狐假虎威,打压刁难自己,没想到对方只是在旁监督,打打下手,眼下更是在梁萧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有助于自己将功折罪。 “干得好!”梁萧称赞之后,扫了被五花大绑的元家众人一眼,道,“尔等继续抄没家资,清点之后,全送到县衙。” 曹尘连忙恳求:“大人,请立梁县尉为正县尉,小的只做个副县尉或者小卒就心满意足了……” 梁萧摆手道:“本朝官制,县尉只分左右,不分正副,你既然尽忠职守,便不必免职,有梁品等人协助,你也只管放手去做。就算天塌下来,我也给你们顶着!” 曹尘无奈,再拜叩谢,继续陪梁品查抄元白龙家产去了。 在王主簿的带领下,梁萧进了县衙大门,坐在县令宝座上,不怒自威。 “元白龙已死,他那一套已经过时。从此刻起,本官乃是奉吾皇之命,全权治理沛县!在场诸位如实汇报情况,若有半分隐瞒,休怪本官利剑无情。” 奉天子之命? 众人心头一紧,唯唯诺诺。 卓子房见众人服软,欣慰一笑。 天子名头,着实好用! 事实上,梁萧是掌握了沛县的绝对统治权,但武帝也只是给梁萧的任命文书做个准奏的批示而已。 “王主簿,沛县不算隐户的话,真实人口,究竟还有多少?” 梁萧首先看向王主簿。 作为县令与县丞之下第一人,主簿掌握了最多信息。 王主簿满头大汗,从身侧桌案取来户籍手册,跪在台下,生怕梁萧拿自己第二个开刀,不敢隐瞒。 “县太爷,元大人……元白龙作威作福期间,的确隐瞒了沛县人口。报给朝廷的人口只有七万,真实人口……是十四万人,大约两万八千户!” 十四万! 卓子房又惊又喜。 还是超出了自己的预估! 梁萧眉头一拧,随即舒展开来。 沛县在籍人口加上隐户,恐怕超过十五万了。 这么多人口,未必只是负担。 这也意味着,沛县的潜力巨大,包括兵源。 “沛县现役吏员,共计三十二人,其余各种衙役共计一百二十人,现役守军一千五百人。这些人员,原本都是元白龙亲自统领……” “沛县每年入库的各种税赋,报给朝廷的数目,折合两万五千两白银,但有元白龙暗中运作,搜刮不少,实际应该超过五万两!” “沛县府库现存库银,只、只有五百两,现存粮食一万五千石……” 王主簿早已汗流浃背,不敢直视梁萧。 十四万人的巨县,库银只有五百两,才刚过秋收,存粮只有一万五千石,怎么也说不过去! 果不其然,梁萧当场拉下脸来。 “都让元白龙贪墨了?” 见在场众人眼神闪躲,梁萧一目了然,怒拍惊堂木,当场表态。 “现场若有其他从犯,及时上缴赃款,并将功补过,只要平日里没有残虐百姓,淫辱妇女,草菅人命,本官可以网开一面,暂免刑罚。这些赃款存入府库,将来你们若能尽忠职守,也可作为赏银,重新发放!至于陪元白龙胡吃海喝的花费,可以既往不咎!” “新任县丞卓子房,与本官一样,明察秋毫,莫要等子房亲自彻查,悔之晚矣!” 得到梁萧许诺,众人这才敢抬头看梁萧,你一言我一语。 “小的大概得了元白龙‘赏银’一百五十两,回家就变卖家产补上……”“小的前前后后拿了元白龙二十两好处……” 面对梁萧的威严,一时间,众人纷纷坦白。 王主簿又送上另一份账本,解释道:“这是元白龙最近几年私下封赏众人的银钱,私下记录在册,请县太爷过目……” 梁萧取来手册,翻阅十页之后,交给卓子房。 “大概五千两左右,子房你看看对不对。” 卓子房也随意翻阅了一遍,郑重点头:“大人,确实是五千两左右!” 闻言,王主簿望着二人,心头翻起惊涛骇浪。 这份账本可是保密的,除了他和元白龙一家,外人绝对不知道。 这两人就只是匆匆扫了几眼,居然知道具体数目在五千两左右! 这到底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来了两个一目十行甚至过目不忘的怪物? 这一刻,王主簿满心惊恐,哪敢再有任何隐瞒,不停叩首。 “两位大人明鉴!沛县游侠众多,小的也怕引起众怒,人头落地,因此前后总计只收元白龙一百五十两好处,此外绝对没有作奸犯科。” 其余官吏也纷纷叩首表态。 “替元白龙欺压百姓的爪牙,多数还是他自己府上的那群家丁,小的们不敢!” 梁萧道:“尔等不必担忧,本官决不食言。” “多谢县太爷!”众人纷纷擦汗。 卓子房看着敬畏有加的众人,总算面露微笑。 梁萧当众定罪,斩首元白龙,恩威并施,暂时慑服了众人。 这些人可能有所隐瞒,但有县衙各种档案记录,具体情况应该不至于相差甚远。 部分普通岗位的人员还是可以留用的。 “众人各自准备,从此刻起,凡衙役以上吏员,由县丞亲自交谈审核,若不合格,便降为衙役,听候任免!” 梁萧起身下令之后,便领着凝烟和其他朝廷护卫,走出大堂,等候县尉消息,留下梁府护卫保护卓子房。 县衙大堂内,王主簿等人打量着卓子房,心中疑惑。 眼前少年,年纪与梁萧相仿,应该也未及弱冠。 仅凭一场交谈,就让他定夺众人前程,未免有些儿戏。 “主簿目前可以留任,其余官吏,先从功曹开始审核……黄功曹,今年县衙重要工作行程如何,近期组织情况如何,未来组织计划如何,试请一言。” 卓子房一开口,众人便是心头一凛! 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而且深谙郡县工作内容,想要瞒过他只怕是痴心妄想…… 大院里,梁萧神情严肃,静静等候。 两刻钟后,曹尘等人才跟着梁品进门,跪下汇报,激动万分。 “县太爷,我们查抄了元白龙府邸之后,搜、搜得银锭一万五千两,银票一万五千两,碎银五千两,黄金一千两,铜钱十万枚,农田两万亩,存粮两万石,豪宅十栋!!” 第21章:最好的诱饵 曹尘汇报的时候,特地压低了声音,生怕被现场太多人听到。 饶是如此,离梁萧最近的凝烟仍是目瞪口呆。 按市价,一两黄金至少能换十两白银,黑市能换更多。 这么一合计,光是查抄的银子都接近五万两了! 再算上那些农田,房产,存粮……总价值岂不是奔十万两去了! 梁萧扫了一眼梁品和曹尘二人身后五辆装钱的马车、牛车,俯身问道:“具体数额,除了你俩,还有哪些人知道?” 曹尘连忙解释。 “县太爷,只有梁县尉和小的看过账本,了解具体数目,其他兄弟只知道缴获的东西挺多,连跟着小的一起去抄家的胞弟都无权知晓!” 梁萧见梁品点头附和,满意地拍了拍曹尘的肩膀。 “曹县尉办事可靠,立下大功一件!不过,对外通报的金银数额,只报十分之一,明白?” 曹尘郑重点头:“小的怎么也做过三年县尉了,这点门道还是懂的……” 此刻曹尘心情复杂。 抄家的时候,梁品还特地暗示过他了,他又怎会不懂。 只是……这位新任县令先前一番豪言壮语激动人心,结果不还是一样隐瞒,克扣赃款,准备据为己有? 梁萧这才放心,解释道:“我谨遵陛下口谕,来沛县扶危济困,处决元白龙。这些赃款,将是沛县百姓的救命钱,用于改善民生,组建新军,抵御盗匪。若是让上面那群朝臣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番吃拿卡要,最后至少得有一半,会流入他们的口袋。” 闻言,曹尘抬头望着梁萧,见他一脸严肃,毫无贪婪之色,瞬间自惭形秽。 自己险些忘了,他是忠武侯之后,忠武侯府可是满门忠烈! 有些东西,是帝王心术,注定不能以纸面公诸于世的。 看来是自己错怪他了! “原来如此!陛下英明!县太爷思虑周全!这些年来,元白龙那些赃款的大头确实是交给了上头,他自己只拿小头,也是如此富裕……” 说到最后,曹尘面露苦涩。 自己也是拿过元白龙一百两银子作为好处的,手里也不算干净。 梁萧当场取来马车上的宝箱,从里面挑两张百两银票,分别塞给梁品和曹尘。 “二位立了大功,各赏百两!其余随行人员,稍后各赏至少白银十两!” “这使不得啊!”二人又惊又喜,象征性拒绝了一下,拗不过梁萧坚持,才收好银票,心里美滋滋的。 “曹县尉既然立下大功,关于你过去之事,既往不咎。如今陛下求贤若渴,只要你尽忠职守,我可保你今后前途无忧,官职只升不降!” 天子求贤若渴? 那以后可就不是一个县城小官那么简单了,这将是平步青云,改变家族命运的契机! 曹尘眼珠子差点凸出来,以头抢地。 “曹尘,定当竭忠尽智,求县太爷不弃!!” 梁萧看着曹尘,脸上浮起满意的微笑。 眼下危机四伏,扯起虎皮敲大鼓,尽可能笼络人心,方为上策。 不过有一说一,武帝的名号还真好使…… 作为忠武侯之后,还能被安排全权治理沛县,只要自己不是公开招摇撞骗,这些人很难不认同,自己就是武帝极力栽培的官场新秀…… 虽然自己根本不是。 怎奈权势是最好的诱饵。 尤其是曹尘这种吃皇粮的,官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最能体会权势的好处。 梁萧招呼梁府护卫,去把装钱的车辆送进大院看护,又吩咐曹尘。 “诸位先跟我去见县丞,然后立即前往军营,我需要尽快稳定沛县守军,以免他们因为元白龙之死而犯上作乱。” 曹尘连忙表态:“小的跟这些将士还算脸熟,县太爷若有需要,可以先让胞弟曹清去通知他们,他也脸熟!” 梁萧朝他竖起大拇指,道:“很好!就让令弟告诉守军,各司其职,安心等待,等我过去,一定犒赏全军。等局势稳定,你们哥俩各赏五十两银子!” 曹尘连声答应,转身吩咐作为衙役的胞弟曹清。 梁萧又安排两名朝廷护卫,护送曹清先去军营通知。 目送胞弟曹清远去,曹尘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随梁萧去见卓子房,心中狂喜。 “前途一片光明了呢!” 与此同时,钟离家众人也返回家中,齐聚一堂。 除了钟离晚雪心不在焉,其余家族成员无不是神情凝重。 “雪儿,你今天怎可自作主张!为父不是提醒过你,一定要克制!” “天地良心,孩儿已经很克制,很克制了!” 钟离晚雪委屈地辩解,眼神逐渐坚定。 “爹爹总是担心家族卷入纷争,何不想想,他若真能治理好沛县,从此平步青云呢?咱们趁早表态支持他,便是雪中送炭,胜过将来锦上添花,甚至被他敌视!” “莽撞!你可知道司马家是何等庞然大物?你真以为梁萧杀了一个元白龙就能坐稳沛县?他已经注定不得安宁了!”钟离修越说越气,吹胡子瞪眼,拍案而起,白了妻子秦氏一眼。 “孩子他娘,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宝贝闺女,再不好好管教,早晚陷家族于险境!” 秦氏连忙赔笑,将钟离晚雪护在怀里:“夫君息怒,我这就带她回闺房,好好训诫一番!嗯……” 钟离修左思右想,仍不解气,厉声叮嘱。 “最好让她这段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母女俩早已逃之夭夭了。 钟离清风这才起身,道:“爹,其实小妹所言不无道理,雪中送炭,胜过锦上添花,甚至敌对。孩儿也认为,可以试着支持这位新任县令。” “你也疯了??”钟离修神色大变。 钟离清风摇了摇头:“爹,支持,可不是只有公开接触而已。” 钟离修这才冷静下来,陷入沉思。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钟离家已经面临生死攸关的抉择! 钟离晚雪跟着母亲溜回自己大院,先前派遣的男女护卫们结伴而来,向二人行礼。 “主人!二小姐!那位梁大人,看起来根本不需要我等保护……” “你们先去休息,再等我安排嘛!”钟离晚雪哼哼道。 众人看了一眼秦氏,见她点头,才唯唯诺诺离开。 秦氏跟着钟离晚雪进了闺房,母女俩关好门窗之后,坐下来点好蜡烛。 “娘……”钟离晚雪委屈巴巴。 秦氏望着爱女,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安慰。 “雪儿,你爹作为一家之主,他有太多顾虑,应该体量一下。他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年轻时也是侠肝义胆,否则娘也不会倾心于他。” “那时的他,满腔热血,急公好义,却在朝廷党争之中站错了队,你爷爷受他牵连,也被革职查办,家族花了几万两银子,才把他爷俩捞了出来,你爷爷郁郁而终,从此家族再无能力从政。” 钟离晚雪看着老母亲白发苍苍,低下螓首,黯然神伤。 秦氏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大把银票,塞到她手里。 钟离晚雪看到银票,吓了一跳。 全是百两银票,这得有上万两吧? “雪儿,今日一见,你说的白马银枪……难道是他?” 第22章:他是武朝最后的脊梁 “还是我娘有眼光,孩儿可以肯定,的确是他,不会错了!”钟离晚雪嗫嚅着,又看一眼手中银票,面露疑惑,“不过,此事和银票又有什么关系?” “这是娘帮你攒的嫁妆钱!” 秦氏注视着吃惊的爱女,叹了口气,已然下定决心。 “你爹迫于司马家威势,不敢支持梁萧。但这并不意味着咱们家毫无办法,比如你就可以私下与他合作。这一万两,便是你支持他的底气,娘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嫁个如意郎君。” “只是,你们之间的接触不能轻易让外人知道,免得你爹为难。毕竟你也懂的,就算他斩了元白龙,成功夺权也只是暂时的,今后他要面对的敌人,并非只在沛县而已。他是否会昙花一现,尚未可知。” 钟离晚雪感激地看了老母亲一眼,眼里浮现泪光。 沛县必有元白龙的党羽,沛县之外,还有盗匪,西秦兵,匈奴兵,徐州势力,乃至如日中天的世家门阀……梁萧只是暂时为自己赢得喘息之机而已。 “娘,他便是昙花一现又如何?至少他曾经悍不畏死,怒斩左贤王,扭转乾坤,作为武朝最后的脊梁,无愧家国百姓,足矣!就算他以后一败涂地,大不了从此隐姓埋名,我养他一世便是。” 见爱女颇有自己年轻时的气概,秦氏只是感慨,仍不放心,反复叮嘱。 “娘能理解你的想法,但他还只是初露锋芒,你也不完全了解他的人品,你与他交往时,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莫要太主动,太明显……” 钟离晚雪知道老母亲是担心自己将来所托非人,乖巧点头:“的确,他被司徒落月如此背叛,应该也不喜欢练武的姑娘……” “无妨,我家雪儿还是徐州第一才女。”秦氏满脸自豪。 钟离晚雪娇羞点头,抿嘴一笑,目光迷离。 “娘,孩儿不会看走眼的,他一定会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值得孩儿托付!” 秦氏似笑非笑看着爱女,忍不住捧起她无暇的娇颜,边看边打趣。 “来,让娘看看,咦……你的眼珠子都已经变成梁萧的形状了哟。” “娘~~~” 少女满面绯红,又羞又恼,娇嗔着钻进了母亲怀里撒娇。 梁萧带着曹尘等人,回去与卓子房会合。 吩咐众人暂时休息之后,梁萧带卓子房去了外面,私下告知元白龙赃款之事。 卓子房的脸上浮现兴奋的笑容。 “十四万人口,只报七万人,他的赃款能比咱们预估的多出一倍以上,倒也合理。那些黄金和银票,多半是还没来得及拿去孝敬司马家的,让你及时截获了。” “按照你的既定计划,拿下元白龙之后,迅速掌控沛县军队。此后再从民间征兵,一手培养,足够应付匪患与元白龙残党。既然赃款和人口都多出了一倍,明日征兵数量也应该翻倍。” “正有此意!”梁萧点头,又问,“这些吏员如何?” 卓子房答道:“沛县的主簿,功曹,县尉,这一级别的官员原本是由朝廷审查任命,能力尚可。凡是由元白龙推举和选任的其他吏员,只要不具备作乱的威胁,也可以先将就用着,等你有了合适的人选,再逐一替换,培养自己的班底。” 梁萧点头:“选贤任能,非一朝一夕之事。如今还是需要从乌家和钟离家里争取至少一家的支持,哪怕只是暗中支持。” 卓子房道:“钟离家家主似有顾虑,但他的掌上明珠对你颇有好感,应该是个信号。至于乌家,等你稳定局势之后,他们若没有反应,再去应付不迟。” 于是梁萧委托卓子房,在梁品保护下收拾其余几车赃款,自己带上一箱缴获的银票,让曹尘等人带路,直奔军营。 依照武朝官制,县尉有权掌管部分军队,负责治安与服役。 但作为县丞的元白龙有司马家撑腰,架空了主簿、县尉等人的大部分权力,得以一手遮天。 其他人不敢得罪司马家和元白龙,唯有认命,对元白龙卑躬屈膝,偶尔还能从元白龙那里得些好处。 据曹尘透露,现役守军一千五百人,至少一半是酒囊饭袋,只是因为懂得溜须拍马,深得元白龙喜爱,才能一直吃着皇粮。 元白龙一死,这些守军自然是群龙无首。 面对这位新来的县令,本就没多少实权的曹尘得了梁萧好处和许诺,又渴望今后升官发财,自然对梁萧百般尊崇,尽心尽力。 他的想法,和王主簿、黄功曹等人差不多。 与其等着哪天被这个县令找个借口一并斩了,不如趁早归附,老老实实为他办事,还能展现价值。 作为县里的高级官吏,这点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元白龙之死讯,很快传遍了整个沛县,无人不惊骇。 “元白龙就这么让他给杀了?!” “可不是么,听说还被新来的县太爷抄家了!” 大街小巷,到处都在议论元白龙之死。 藏匿于沛县的元白龙党羽,世家人员,了解情况之后,无不惊骇。 “赶紧回京向上头汇报!” 军营内,一千五百名沛县守军悉数到齐,惶惶不安。 “曹清老弟,你把大家都喊过来了,确定县太爷是来犒赏我们的?”一名队长脸色难看,质问曹清。 曹清当即展示一块银锭。 “这是我们抄了元白龙家之后,县太爷赏我的!” 众人看到银锭,一片哗然。 元白龙被杀,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当时就在现场! “就这么杀了元老爷,他就不怕……”一名得过元白龙赏银的队长咬牙切齿,但很快冷静下来,不敢多说了。 元白龙正是因为以性命威胁梁萧,被梁萧定为反贼,斩首示众。 曹清神色一变,高声叮嘱:“我们哥俩跟你们也算是老熟人了,善意提个醒,别再管元白龙叫老爷了,那厮可是反贼!” 众人唏嘘不已,不敢多说了。 毕竟曹清所言极是。 曹清的目光扫过众人,心里发毛,暗自祈祷梁萧早点带人过来。 众人反应,他尽收眼底,看得真切。 至少有一半人,满脸愤恨。 毫无疑问,元白龙一死,以后他们可能会失去继续吃皇粮的机会。 现场气氛越来越阴沉,仿佛随时要发生哗变,他完全是壮着胆子待在军营的。 气氛压抑到了极致,众人正要发作,远方终于传来一阵战马嘶鸣。 “即日起,沛县守军由本官全权统领,保境安民,违者即斩!” 第23章:兵权 梁萧威严豪放的宣告传遍全场,惊动了所有守军。 鸿鹄一掠而至,来到军营前。 众人定睛一看,马背上的少年,手提惊夜枪,雄姿英发,神目如电。 梁品、曹尘,朝廷护卫和梁府护卫,及少数曹尘亲近的衙役,在后方疾步赶来。 曹清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热情介绍。 “这位便是咱们的县太爷,梁大人!” 众人望着梁萧,表情各异,眼神复杂。 有好奇,有敬畏,也有怨恨…… 但朝廷官差也在现场,一个个官威十足,容不得他们放肆。 表面上,这些官差和他们一样是吃皇粮的,实际上他们出自天子脚下,还能领俸禄和补贴,地位甚至比各地的精兵更高。 连元白龙都被梁萧一剑斩首,他们这群小兵又怎敢乱出风头…… “参见县太爷!” 一众守军纷纷鞠躬,语气恭敬。 梁萧下马之后,登上高台,观察众人,心下一沉。 曹尘说得还是太委婉了。 他一眼望去,这一千五百守军,至少有四分之三,一看就是酒囊饭袋! 好在他们都是有军籍的正规军,还有正规军的军备,这是关键。 武朝统治渐趋腐朽,但各地守军哗变的情况仍是极少数,除非当地发生民变并形成规模,导致守军归降。 军人都有户籍,家人乃至宗族便是他们的软肋。 当然,沛县局势复杂,盗匪丛生,很可能存在官匪勾结的情况,他初来乍到也不敢掉以轻心。 曹尘等人来到现场之后,守在台下,仰望梁萧,满怀期待。 “一千五百守军,听说有三位大队长,赵凌,王潮,刘定,三位队长出列!” 梁萧一声令下,三名队长不情不愿走出人群,向梁萧行礼,报了姓名。 “参见县太爷!” 梁萧见三人无精打采,心中盘算之后,道:“近期,沛县守军可以作奸犯科、欺压百姓之事?” “回县太爷,没有!”三人齐声道。 梁萧这才面露微笑,道:“先前元白龙被斩,三位约束队员,不致大乱,各赏白银二十两。” 话音刚落,梁品立即向三人分别递上一张二十两银票。 “多、多谢县太爷!” 三人又惊又喜,当场下跪行礼,双眼放光。 “其余士兵各赏白银一两,小队长赏白银五两,明日发放。” 顷刻间,现场欢声雷动,一众官兵纷纷下跪致谢。 一两银子,至少能换一千钱,平时能买二十到三十石粮食,足够维持一家人几个月的口粮! 服兵役,也是徭役的一种,系朝廷无偿征调,只有偶尔给士兵一点补贴。 有时军人甚至要自备钱粮,不可谓不艰难。 不像衙役,同为徭役,每月却还能领点补贴,平时在外还有机会赚点好处。 服兵役的好处,便是服役期间全家可以减免很多赋税和杂役。 至于赏银这种事,少之又少。 即使是元白龙,每逢征税,捞足了油水,也就赏他们每人几十几百钱的,只有队长和大队长能拿大头。 这一两赏银的承诺,足以打消他们内心的怨恨! 元白龙什么的,死则死矣,自己上有老下有小,真犯不着和这位县太爷过不去…… 曹尘与身边的衙役们则对梁萧心悦诚服。 一轮赏银下来,估计得花个一千八百两银子。 这县太爷出手,着实阔绰! 但作为县尉,曹尘当然明白稳定军心的重要性,尤其是在这节骨眼上,人心浮动,最需要军队支持。 梁萧示意众人安静之后,又恢复威严,现场致辞。 “本官奉朝廷之命,总揽沛县军政大权。明日诸位领了赏银,往后便随本官保境安民,但切记军令如山,严禁私自收取百姓一针一线。平时凡有违令者,军法处置,严重违法者斩立决!” “换句话说,便是:这十年来,元白龙一手遮天,但从今往后,他所奉行的那一套,在本官这里统统不管用了!诸位以前被迫服从元白龙,本官可以谅解,但从今往后必须唯本官之命是从。” “此前若有犯罪,可以自首,从轻发落,并允许将功折罪。若有隐瞒,一经查证,罪加一等!允许举报,举报成功有赏!” 众人心头一凛,连称不敢。 梁萧见状,还算满意。 来之前,他先后单独询问曹尘,王主簿,黄功曹,以便获取更真实的比对信息。 三人的解释大差不差:这群守军平日里是听元白龙指挥,但都有正规军籍,顶多也就是偶尔小打小闹,或者在外面白吃白喝,已经是极限了。 至于淫辱妇女、杀人抢劫什么的,肯定不敢,否则哪怕只是敲诈勒索,一旦立案,就连元白龙这种土皇帝也不会冒险包庇一个小卒。 毕竟,士兵也是百姓出身。 只是……这群守军平日里只需要讨好元白龙即可自保,也懒散惯了,其战斗力和人品存疑。 等局势稳定,有了足够多的新兵,该换的部分人员还是要趁早撤换的,尤其是三名大队长。 梁萧在观察众人的同时,众人也在观察梁萧。 这位县太爷,的确和元白龙不同,更非以前几任县令可比。 现在,他们只希望县太爷能兑现承诺,明天能发放赏银。 安抚士兵之后,梁萧又当众呼唤:“曹尘,梁品,梁德,三人上台!” 梁品的胞弟梁德,当初司徒英豪霸占庄园,正是他挨了巴掌,第一时间跑来通知梁萧,兄弟二人全家寄居梁府,对梁萧忠心耿耿。 三人上台之后,梁萧当众宣布。 “现任命梁德为兵曹,平时由左右县尉梁品、曹尘管理守军,兵曹负责兵役和协助县尉管理,大队长们只在部队行动时监管队伍纪律。” 三名大队长刚才收了梁萧好处,面对梁萧的职权更改,也唯有服从。 毕竟,这本就是县尉和兵曹的职责所在,只是以前县尉被元白龙架空罢了。 他们三人一直帮元白龙管控守军,梁萧断然不会轻易信任他们。 曹尘因功受赏,此时也意气风发,见梁萧朝自己使眼色,便赶紧向众人介绍梁品和梁德,热情十足。 和这位县太爷的亲信打好关系,对他而言也是当务之急,对方也好说话。 梁萧留下梁德与曹尘,并两名提前收过赏银的朝廷护卫、一众衙役,负责看好守军,以免节外生枝。 梁品则跟着梁萧返回县衙。 此时卓子房对沛县官吏的考核也已结束,领着众人向梁萧汇报情况。 梁萧先让卓子房安抚众人,只留下梁品,将十张百两银票塞到他手里。 “主人,这是……”梁品吓了一跳。 梁萧郑重道:“你们兄弟俩和子房,是我最信任的人,眼下还有最关键的任务,非你不可。” 第24章:喉舌 “主人,莫非是让小的回京收买王腾?”梁品惊讶道。 “不错!今晚我会修书一封,明早你天亮就启程,挑最好的马车和船只,赶赴京城,第一时间把密信和这一千两交给王腾。切记,越快越好!”梁萧说着,又给了梁品十张十两银和两张百两银票。 “这一百两,用作你的来回花费和辛苦费,二百两用于收买望江县的县令董升,让他帮忙照应一下,他收了银子之后,自然明白该做什么。” 梁品郑重答应之后,叹道:“主人还是应该当心,阉党也不好惹,还可能引火烧身,甚至遗臭万年……” 梁萧安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与司马家注定势同水火,免不了也受其他世家敌对,为了更好地掌管沛县,秘密收买王腾只是权宜之计,可以避免更多的沛县钱财被强取豪夺,因小失大。” 梁品恍然大悟,当即表示:“愿为主人上刀山下火海!” 安排好梁品任务之后,梁萧又与卓子房单独讨论后续计划,随后召集所有官吏,分配任务。 一个时辰后,梁德带着衙役和守军共计五十人,赶回县衙,向梁萧汇报工作。 “仰赖主人恩威并施,这些官兵现在都是好说话得很,三名队长也不敢有任何不满!” “按照主人的意思,我们留下曹县尉和那几位朝廷官差看顾众人,从守军里挑了些嘴巴利索又态度良好的人员。” 梁萧看了一眼梁德身后众人,随手打开地上的箱子。 众人定睛一看,顿时双眼放光。 原来是一颗颗银珠子。 正是元白龙的赃款。 梁萧抓来一把珠子,交给梁德。 “一枚一两,分下去,每人一枚。” 众人的眼睛顿时都绿了。 “县太爷,不是明天才让我们去领赏银么……” 梁萧摇头道:“明日的赏银,你们照领不误。这些,是预支给你们明天的辛苦钱。” 明天的辛苦钱? 众人疑惑不已。 梁萧这才解释。 “你们也知道,本官初入沛县,又斩了元白龙,沛县各处免不了会有些各种流言蜚语。而你们的任务,便是分成十组,八个方向各一组,县中心两组,接下来的几天散布在各处人群密集的地方,带起有利于本官的舆论风向。” “至于话术,今晚由梁德负责教导。七日之后,看众人分管的城区状况,表现优异者,至少加赏一两银子。” 他与卓子房讨论之后,一致认为,沛县危机四伏,急需安定人心,宣传县令好处,赢得民众拥护,让宵小之辈不敢轻举妄动。 在还未养成足够数量的嫡系的情况下,收买喉舌,是最简单直接且高效的办法。 从元白龙那里缴获的赃款,足够他实现预定计划。 众人恍然大悟,紧紧捏着手中银珠,拍着胸脯表态。 “小的一定让百姓们深刻了解县太爷好处!!” 当晚,梁德按照梁萧来沛县途中的教导,转教众人话术。 元白龙府上的人尽数落网,梁萧又吩咐手下连夜审问,再由自己审核定罪。 至于元白龙的亲属,最年轻的都已十八往上,平日里没有不欺男霸女的,一审一个准。 尤其是元白龙的长子,曾经还逼死过良家妇女,一旦定罪,再受元白龙牵连,定是死罪难逃。 这一夜,沛县暗流涌动。 好在梁萧以雷霆手段斩杀元白龙,震慑全县,收回兵权,今夜倒也相安无事。 乌家与钟离家,两家大堂灯火通明,家主彻夜难眠。 第二天清晨,梁品搭乘最快的马车,悄悄离开沛县。 钟离晚雪随母亲去了大堂,发现家族众人早已齐聚。 尤其是钟离修,正绷着脸,眼里满是失望。 “爹,你们这么早聚在一块儿,可是发生何事?”钟离晚雪问道。 钟离修深吸了一口气,颤声道:“我们几个老东西,黎明就聚在这里等候通告了。” “通告?” 见一众长辈神情凝重,钟离晚雪不禁担心。 钟离修冷着脸,盯着钟离晚雪,一字一顿道:“清风,你来给这丫头讲讲!” 钟离清风面露难色,应了一声,叹道。 “小妹,县令今早发布通告,包含了许多内容。第一条,便是告知全县,元白龙犯上作乱,贪赃枉法,已经伏诛,还被抄家。” 钟离晚雪疑惑道:“这不是好事嘛?” 钟离清风叹道:“但抄家所得的资产里面,缴获田宅的数目大差不差,只是这个赃款……折价之后才只有六千两银子!至于田宅,即将变卖充公!” 钟离晚雪心头一跳。 元白龙是什么人? 沛县十年土皇帝,家资怎么可能只有六千两? 钟离修厉声道:“雪儿!你难道还不明白其中门道么?大部分的赃款,显然都让梁萧给私吞了!元白龙死了又怎样?沛县百姓就能过好日子了?不过是死了一头恶狼,又来了一头猛虎而已!” 钟离晚雪默然不语。 “这就是你极力建议家族合作的对象??” 面对老爹的责问,钟离晚雪不得不回应。 “爹,他、他应该有自己的考量吧?比如,担心上头发现沛县又有了油水,派人来吃拿卡要什么的……” 钟离修震惊失声,一脸不敢相信,她是平日里聪明伶俐的爱女。 “你根本是失了智了你!你你你、你到底是图他什么,如此一味维护他!图他好看?图他能说会道?” 钟离晚雪灵机一动,道:“爹,大丈夫做人的道理,我便是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也不会信的。” 钟离修险些当场喷出一口老血,厉声道:“你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歪理邪说!” 秦氏迎上了钟离修的瞪视,连忙道:“夫君,我真的没教过!” “那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钟离修又瞪向钟离清风。 “爹,这种话,孩儿可说不出来!”钟离清风一脸冤枉。 “家主息怒。”钟离修身边管家连忙安慰。 钟离晚雪察觉情况不妙,开始酝酿眼泪攻势。 钟离修见爱女泫然欲泣,也心头一软,语重心长道:“他在通告里说了,要变卖元白龙的田宅,不消多言,到时候肯定又是他自己的人以白菜价收购,贱买贵卖!雪儿,爹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是你要擦亮眼睛!” 钟离晚雪只是低头不语。 老母亲对她仁至义尽了,作为子女,自己受尽父母养育之恩,平日里养尊处优,是该体谅老父亲操心家族存亡的立场。 只是,她仍是不愿相信,他会是比元白龙更坏的恶吏。 钟离修正欲继续劝诫爱女,外面护卫急忙来报。 “家主!县衙那边又张贴通告,说是今日午时开始征兵,至少征够两千人!” “征兵两千人?”在场众人无不惊愕。 钟离修终于苦笑,感慨万分。 “雪儿,你现在看清楚了吧!沛县总共才多少人口,多少钱粮,他想培养党羽,就要征兵两千?这便是他口中的‘济苍生,安黎元’??” 钟离晚雪语塞。 “为父倒要看看,他究竟是怎么个穷兵黩武法!” 第25章:谁,爱民如子? 面对怨气冲天的老父亲,钟离晚雪心急如焚,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如何劝阻。 非战争时期,在原有一千五百守军的基础上征兵两千人,确实是很骇人听闻的行为。 这意味着,沛县百姓平均每二三十人要养一个兵,其负担不可谓不重,本就艰难的生活必定雪上加霜。 如此兵民比例,还想发展沛县民生便是痴人说梦了。 钟离家家风良好,虽是沛县巨商,平日里也是八面玲珑,童叟无欺,还时常施粥救济难民,算是商人里面比较有担当的家族。 这与钟离修的人品不无关系,于公于私,他都希望沛县迎来繁荣稳定,钟离家也可长盛不衰。 如今在老父亲看来,梁萧与元白龙不过是同一类人,甚至会变本加厉,剥削沛县百姓,直到激起民变,届时钟离家也只能壮士断腕,撤离沛县。 而他之所以屡次反应激烈,显然是担心自己的宝贝闺女被梁萧拐跑…… 现在,哪怕自己声称梁萧便是那位将军,众人也不可能相信了。 “归家无事,都去看看!” 钟离修越说越气,愤然起身,拂袖离去。 钟离晚雪连忙跟上,暗暗祈祷。 她始终坚信,梁萧不是那种人,但此刻也不好频繁维护梁萧,免得激怒老父亲,适得其反。 县衙内,一众官吏听着梁萧安排,心悦诚服。 梁萧去过军营,成功掌控守军,至少沛县不太可能发生军队哗变。 一日之间,这位县太爷便以雷霆手段掌控沛县,证明了自己的能耐,由不得他们不服。 经过卓子房有意无意的暗示,所有人都相信,这位忠武侯之后肯定是天子派来沛县历练的。 何谓忠武? 那是忠臣的最高荣誉! 还有能比这位县太爷更忠君爱国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梁萧留下卓子房统管众人工作之后,趁着征兵还未开始,带上凝烟和两名梁府护卫,走上街头,了解舆情。 算算时间,自己安排的喉舌应该发力了。 沛县人口堪比小郡城,此时又正逢农闲,街上人头攒动。 集市里的人群已经开始了激烈讨论,带起话题的是一名衙役。 “咱们沛县这是迎来了个青天大老爷啊!上来先斩了作威作福的元白龙,抄了他家,赃款准备用来剿匪和改善民生!” “赃款能用来做好事?真的假的?”众人狐疑地望着衙役。 衙役故作不悦:“这还能有假!我昨天听王主簿说了,今早的官府通告也发了,咱们县太爷就是有心整顿吏治,改善民生,严禁任何人鱼肉百姓、欺男霸女,哪怕是他自己!” 另一名混在人群中的青年守军连连点头:“千真万确!县太爷昨天明令禁止,以后不让俺们当兵的在外面混吃混喝,给百姓增加负担,还准备惩治县内一切欺压百姓的恶霸!” 周围百姓纷纷拍手称快。 衙役补充道:“何止!元白龙之前各种巧立名目设置的税收,都被县太爷给砍了,我滴娘,以后父老乡亲们的负担直接减轻一半……” 现场欢呼声连绵不绝,人人激动。 听说县太爷昨天当众承诺减税,起初他们还不敢相信,如今看来,绝非空穴来风。 “这样的青天大老爷,咱们可一定要保护好了!千万不能让他像前几任县令那样,死于非命啊……” “娘的!不就是土匪刺客么?若是敢对县太爷不利,老子第一个上去拼命!” 现场跟着一唱一和的两人,正是梁萧带来沛县的梁府护卫,有事他们真上,算是真情流露。 很快便有不少热血青年受到感染,激动得面红耳赤。 “说得对!谁爱民如子,我们就拥护谁!一定要保护好青天大老爷!” “听说县太爷今天会亲自现身征兵现场,咱们也去看看,没准能当个兵!” 梁萧看着欢声雷动的人群,颇为满意。 眼下重点,是迅速获得百姓的支持,以应对一切突发情况,如此也有利于后续征兵。 梁德教得不错,众人都掌握了此次散布舆论的核心思想。 至于言辞方面,就看众人自己的水平了,口径太统一反而会引起更多人怀疑。 凝烟眼波流转,开心道:“少爷,他们说得好有道理~” 梁萧哑然失笑,回头看了凝烟一眼。 这妮子太单纯了,哪懂这些门道,但他并不打算让她过多接触这些东西。 从他向权宦买官的那一刻起,凝烟,也许是自己今后人生中唯一能拥有的一份单纯了。 同一时间,钟离家众人也陆续上街,听到了民众类似的议论。 钟离修当场沉下脸来,默默倾听。 “夫君,看来百姓对这位梁大人很满意呢,征兵也许只是为了方便剿匪。”秦氏微笑安慰。 钟离修的脸色并未缓和,厉声道:“你们妇人家的,哪懂这些门道!不消多言,这肯定是他收买的人,在沛县各地充当喉舌,吹捧他,方便后续搜刮民脂民膏!元白龙也好,前几任县令也好,都是这副德性!听其言,更要观其行!有这个钱收买人心,拿去干点实事,救济百姓不好么!” 秦氏和钟离晚雪对视一眼,默契地保持了缄默。 现在,他是听不进半点关于梁萧的好话了。 从清晨到午时,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对梁萧的赞美之声。 钟离修一家人坐上露天马车,一路赶赴军营。 沿途听到这些议论,钟离修只是摇头叹气。 钟离修和秦氏坐在后面一辆马车,望见钟离修反应,也郁闷不已。 “他再这么折腾下去,只怕你爹又要‘重燃斗志’了……”秦氏小声道。 钟离晚雪也忧心不已。 忍无可忍,重燃斗志,反对梁萧的“苛政”?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家人来到军营外面,发现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 高台上,梁萧居中,正向百姓挥手致意,卓子房等属官守在身后。 “青天大老爷!” 底下一片欢呼声,落入钟离修耳中,更显刺耳。 “愚民之术,愚民之术啊!”钟离修回想当年失意,痛心疾首。 为什么,这个国家到处都是这样的官吏? 高台上,梁萧示意众人安静之后,朗声宣布。 “感谢诸位父老乡亲支持!在征兵之前,有些同样重要的事,我必须宣布。” “除了朝廷规定的常规赋税之外,反贼元白龙先前所设的一切苛捐杂税,也就是平均每户每年大概需要缴纳五百钱的这部分,全部废除,永不恢复!” 梁萧话音刚落,无数百姓当场下跪,激动致谢。 钟离修一家子眼前一亮。 他居然来真的? 第26章:当提三尺剑! 现场激动的民众,以及梁萧严肃且坚定的神情,无一不是在告诉钟离修。 这是真的! 梁萧上任当天的承诺,第二天就要开始兑现! 沛县的底层百姓,月收入大概也就三四百钱,而且未必是每月都有活计! 除了一家人的口粮,剩下的钱几乎都用于缴税了,有时他们甚至还要饿着肚子缴税…… 元白龙设立的苛捐杂税,确实在五百钱左右,压得沛县百姓喘不过气来。 今天,就这么直接废除了?? 钟离修擦亮眼睛,看着梁萧身侧张贴的官府公告,再三确认。 公章都盖了,不会错! “爹,你看人家,真减税了……” 钟离晚雪扯了扯老父亲的衣袖,表面委屈巴巴,心里乐开了花。 钟离修悻悻道:“这么减税,还要征兵两千,他、他哪来的钱……” 钟离晚雪道:“肯定是……赃款啦~” 赃款? 钟离修这才想起,梁萧肯定少报了一部分元白龙的赃款。 难道就是为了豢养军队? “不对……”刹那间,钟离修如梦初醒,心中计较,“若是赃款报多了,免不了又要上交朝廷,层层过手,最后还不是落入京官的口袋……” 此时此刻,自己仿佛理解了梁萧的苦衷? 莫非是为了这些沛县的救命钱不被上级盘剥? 钟离修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瞪了爱女一眼:“你先别出声……” 都怪这妮子!她一直为那小子说话,整得自己也老往对那小子有利的方向去思考。 钟离晚雪一脸的天真无辜,缩回老母亲身后,偷瞄台上那道伟岸的少年身影,满心欢喜。 百姓安静之后,高台上的梁萧又发话了。 “此外,元白龙长期瞒报沛县人口,死有余辜!沛县真实人口,超过十四万!”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十四万人的县城? “那岂不是接近一些边远郡城的规模了?”钟离清风惊道。 钟离修也目瞪口呆。 沛县人口七万人,这是元白龙对外宣称的数目。 他们作为当地豪族,自然心知肚明,沛县是有不少隐户和流民的,但他们估算全县人口应该也就十万左右。 谁能想到,真实人口居然超过十四万?! “夫君,如此说来,征兵两千,再淘汰一部分冗兵的话,合情合理……”秦氏叹道。 钟离修老脸一红,保持沉默。 智者,要适当地装聋作哑。 否则自己这老脸还往哪搁啊? 十四万人的县城,又地处北疆,征兵两千人,确实是势在必行的! 梁萧看着底下面面相觑的民众,道:“沛县人口众多,还有不少流民,险些沦为隐户,甚至被元白龙及其党羽卖去江南为奴为婢!而沛县经过元白龙一番剥削克扣,民生凋敝,单纯的开仓放粮难以根治问题!” 台下的军民顿时低落。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是残酷的现实,没钱,改善民生就是妄想。 “县太爷能为我们减税,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台下一名老叟老泪纵横,以头抢地。 “草民感激不尽!”无数人纷纷向梁萧磕头致谢。 梁萧摆手道:“此事倒也并非无解,诸位父老乡亲听好了:明日开始,官府会发布招募令,以工代赈,以三百钱的月钱招募工人,修筑沛县城墙,增筑城区。并且,管饭!” 月工钱三百?管饭? 一时间,全场惊呼声不绝于耳。 “有这好事??” “增筑城区,扩建城墙,这是准备干什么?安置流民,防备贼寇?”钟离修失声惊呼。 钟离清风忍不住道:“爹,反正此举利国利民就完事了。” “你也先别说话……”钟离修没好气地白了爱子一眼,后者一脸无语。 钟离修左思右想,终于还是失声惊叹。 “以工代赈,以工代赈……妙啊!” 月工钱三百真不算多,但是管饭,还是官方出资,至少不怕拖欠,足够吸引无业游民。 他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这些工人为了保住这个饭碗,一定恨不得全力以赴,以血汗铸就沛县的城墙。 既为县城招募了可靠的工人,又能有效解决流民和贫民的困境,无业游民的减少也有利于沛县治安,一箭三雕! 妙不可言! 这一刻,钟离修总算对高台上的年轻人刮目相看了。 且不说立场和危机如何,单论胆魄和手段,梁萧已经足够胜任县令一职。 “此子只做个沛县县令,着实屈才了,应该能做个郡守。”钟离修由衷称赞。 钟离晚雪偷望着梁萧,听到老父亲赞美,心中不服。 只是郡守而已么? 她才不信! “至于缴获元白龙的田宅,官府会尽快变卖,所获收入全部充公,届时会公之于众!卖不出去的良田,可以充作官田,招募佃农耕种,无论收成如何,官民五五分账。若是来年歉收,官府可以减免部分佃租!” 梁萧再一次宣布,惊动全场。 “五五分账??” 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梁萧微笑道:“五五分账,是在佃农使用官方提供的耕牛和农具的前提下,若是使用自家的,官四民六!” “官四民六?平时都是官六民四、官七民三的!真有这等好事?” 全场众人大受震撼,务农的百姓们无不双眼放光。 他们的内心甚至有些纠结。 是该祈祷这良田能卖出去,县太爷有钱改善民生? 还是祈祷卖不出去,他们就有机会参与耕种? 钟离修已经傻眼了,又生怕子女取笑,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 这足以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告诉自己,自己不是在梦里! “此子每一条政策,都是实实在在为沛县百姓谋福……” 他现在突然开始怀疑,今天沿途听到的赞美之声,也许真不是梁萧请来的喉舌了…… 卓子房默默关注台下众人反应,心中暗喜。 如此民心归附,好比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 毫无疑问,今日之后,沛县百姓都会极力拥护这位新县令。 如此,能有效防止民变! 卓子房看得更远。 沛县政策传开后,周边郡县,和西秦统治区的百姓,绝不可能无动于衷,势必趋之若鹜,迁居沛县! 因此,梁萧才决定增筑城区,并巩固城防。 此乃未雨绸缪。 最后,便是兵源了…… 人群逐渐恢复安静,所有人热切地望着高台上的县太爷,生怕他从自己眼前飞走。 梁萧见气氛到了,这才放心宣布。 “即日起,沛县至少征募两千新兵,凡是最终成功入选军籍者,免除其人及其血亲一切徭役、人头税。此后,考核全县军兵,只留合格精锐,从此随我保境安民,守卫沛县,每人每月至少补贴三百钱,若能杀敌立功,另有金银良田重赏!” 在现场一众青壮年喜悦的注视下,梁萧神情肃穆,慷慨陈词。 “沛县地处北疆,今后不乏战事!我有一言,望诸君听之!” “大丈夫生于世,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名垂青史,封妻荫子,人生快意,不过如此!” 梁萧言辞恳切,众人听着,振聋发聩。 “好一个‘大丈夫生于世,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人群后方,几名看热闹的侠客情不自禁,拍手称赞。 钟离晚雪一双美眸直勾勾盯着梁萧,芳心暗许。 “爹爹怎地没有反应?” 疑惑的钟离晚雪,悄悄上前,看了一眼自己的老父亲,愣住了。 此时钟离修凝望着高台上慷慨陈词的身影,嘴唇蠕动,喉结颤抖,眼圈微红。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钟离修! 第27章:人心所向 曾经年少的自己,何尝不是意气风发,满腔热血? 钟离修心生共鸣,感慨之后,回过神来,仍不免暗暗惊叹。 此子堪比邪魅,自己刚才险些着了他的道儿,跟着大家报名参军! 这不,台下的沛县青年都开始踊跃报名了。 钟离晚雪看着老父亲的反应,忍住笑意,道:“爹,这便是大丈夫做人的道理~” 钟离修战术性咳嗽几声,不予理会。 智者,要适当地装聋作哑…… 梁萧看着台下热情似火的众人,也倍感欣慰。 为政者,不能只凭一纸空谈,鼓动别人无私奉献。 该给的,都得给到位了,至少要让下面的人相信,自己对他们厚道。 十年来,这些百姓饱受剥削与压迫,如今自己仅仅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他们便感恩戴德,不可谓不悲哀。 他们,可都是自己的子民,最初的子民! 位列两侧的王主簿、曹尘等人,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位县太爷,确实非同一般! 就连台下负责维持秩序的原属沛县守军,也是激动万分,暗暗告诫自己:一定不能被淘汰了! 趁着台下吏员登记为报名者登记的工夫,梁萧召集卓子房等官吏,反复叮嘱。 “切记,尽可能调查背景,方便日后遴选精兵:市井无赖不收,喜欢夸夸其谈的不收,胆小者不收,性格偏执者不收。在沛县有父母妻儿落户的优先挑选,其次,要身强体壮,肌肉结实,双眼有神,老实巴交的。” 众人欣然应允。 以梁萧的征兵条件,管饭,补贴月钱,亲属免税,足够吸引大量的青壮年,根本不愁兵源! 沛县真实人口超过十四万,从现场报名盛况来看,光是报名参军的本地青壮年都不会少于五千,择优的空间很大。 西秦将沛县归还武朝,才过十个年头而已。 作为北疆百姓,他们是深刻体会过战乱之苦,尤其是从其他地区迁居沛县的。 钟离晚雪守在母亲秦氏身后,痴痴地望着梁萧,心中的喜悦无以复加。 这就是自己要嫁的人! “啧……擦擦口水!” 耳畔传来老父亲嫌弃的嘘声,钟离晚雪回过神来,俏脸一红,下意识擦了擦嘴角,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爹!!” 看着又羞又恼的闺女,钟离修心情复杂。 不管怎样,作为父亲的自己总算是找回场子了,目前和闺女一胜一负。 “爹,孩、孩儿能参军么?” 钟离清风弱弱询问,一旁的钟离晚雪顿时捂嘴偷笑。 钟离修脸都绿了:“你疯了!老子就指望你继承家业呢!” 钟离清风一脸的索然无味。 刚才他看得真切,自己老爹可是激动得胡子乱颤,看架势就要冲过去报名了。 那豪言壮语,让父子俩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回家的路上,钟离晚雪和老母亲同乘一车。 钟离晚雪窃窃私语,回想梁萧的风姿,顾盼生辉。 秦氏也甚是满意。 那孩子,无论前途怎样,都值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去争取! 一家人回到钟离家大堂,钟离修默默坐下,表情之复杂,前所未有。 “爹,咱们家……” 钟离晚雪还未说完,便被钟离修打断了。 “倘若他是世家子弟,爹自然是乐见其成。可惜,他注定得罪司马家,前途堪忧啊……” 钟离晚雪目光幽怨,却也深知无力反驳,暗自计较。 这养育之恩,她是定然不可辜负的。 不过,将来若是局势不妙,和梁萧私奔也未尝不可? “夫君的顾虑,我们都能理解……”秦氏终于忍不住发话了,“不过,你看他有资格全权统治沛县,又是忠武侯之后,兴许,他就是天子打算极力栽培的?就算不是,他展现出这般能耐,将来未必不会得天子器重?” 钟离修沉默片刻,叹道:“世家大族的力量,你比我更清楚,咱们家还是再观望一阵子吧,等等京城那边的消息!” 见钟离晚雪失落,钟离修也于心不忍,安慰道:“至少,为父不会再说他不好,也不会与他为敌……” 钟离晚雪这才好受不少,叮嘱道:“爹,哪怕他是恶吏,咱们家为了不得罪他,该孝敬的钱也不能少哦。” “知道了!傻丫头……” 黄昏时分,一众属官随梁萧回到县衙,前呼后拥,一个赛一个积极。 昨天,梁萧给了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至于因为曾经为元白龙办事就一竿子打死。 今天,他又折服全县军民。 随着新兵陆续入伍,原来的那些士兵更没有胆量闹事了,更遑论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本就指望继续为梁萧效力,吃皇粮。 在梁萧的身上,他们看到了另一种希望。 不需要阿谀谄媚,也不需要提心吊胆,将来还有机会跟着梁萧建功立业,甚至受百姓爱戴。 王主簿等高级吏员最为期待。 他们相信,这位县太爷将来一定能升任郡守,甚至是州牧! 到那时候,沛县原班人马或许能跟着沾光。 比如那位卓县丞,他们看得出来,今后无论梁萧去何处高就,他都必定是梁萧之下第一人。 众人散去之后,卓子房与梁萧对坐,为梁萧分析形势。 “以目前的资源,还谈不上高枕无忧,若想组建精兵,用于应付马匪和蛮族骑兵,就少不了精良的弓弩,盾牌,甲胄,长兵器,哪怕只是最低成本,每名士兵也需要投入至少二十两银子。” “增筑城区,修筑城墙,其花费至少也要两万两银子,上不封顶。” “军粮,应急物资,军备保养和更换,以及后勤劳役的口粮,也是一大笔钱。” “前前后后算下来,没有个二十万两银子,很难在保障沛县正常运转的前提下,长期维持足够的精兵。” 梁萧深有同感,点头道:“我有意召集沛县这群富人捐赠钱粮,借此试探各家态度,方便今后培养一支忠于自家的商队,同时限制反对者发展壮大。当然,等时机成熟之后,我还必须组建自己的商业帝国,借此保障军饷,避免仰人鼻息。” “甚妙!此事宜早不宜迟,自古患难见真情,锦上添花终是差点意思!”卓子房含笑称赞。 夜幕降临。 常年暗流涌动的沛县,难得享受安稳的月光。 沛县军营外,仍有不少青壮年排队报名,生怕自己赶不上趟。 钟离修正在院子里休息,管家从外面焦急跑来,一脸紧张。 “老爷!县令召集沛县各家,商讨为沛县捐款之事!” 钟离修神色一变。 “他才来沛县第二天,就敢找各家伸手要钱?” 第28章:此子堪比邪魅 县衙大堂内,十八名沛县地主豪绅、商人分坐两侧。 钟离修坐在左侧之首,乌家家主乌文亭为右侧之首,最接近主座的梁萧。 十八人表情各异,彼此对望,心里打鼓。 只有主位上的梁萧气定神闲,但也一言不发。 乌文亭的神情最是紧张。 他们颇有些担忧,这位县令执掌沛县生杀大权,自己会不会被他找个借口斩立决,再抄没家资。 毕竟,自己都给过元白龙好处,官商勾结这种事算是没少做。 就连钟离修也觉得匪夷所思。 他来时特地问过负责邀请自己的王主簿,对方明确说了,梁萧是以募捐为由召集的众人,并非只向他一家坦白。 别人还未到场,先告知目的,还是伸手要钱,这倒让他不得不对梁萧的能力产生怀疑。 “此子,终究还是年轻气盛了些。” 王主簿向梁萧深鞠一躬,道:“大人,人都到齐了!” 众人心怀忐忑,目光齐刷刷移向梁萧。 梁萧终于开口。 “诸位皆是沛县本地豪族,颇有威望。沛县经过元白龙及其叛党十年盘剥,民生凋敝,如今元白龙已经伏法,但那些赃款还不足以弥补沛县的损失。” “眼下我有心改善民生,可惜府库钱粮远不足以支持我完成目标。” 梁萧话未说完,已经有人开始面带冷笑。 梁萧又道:“因此,我召集诸位商议,此次募捐不作强制要求,诸位看看自己能给多少。” 除了钟离修,其余十七人纷纷摇头。 “老夫近期生意赔本,着实囊中羞涩,恕不能支持梁大人了!” “我家农田今年收成不好,梁大人体谅则个!” …… 梁萧看着众人七嘴八舌借口推辞,便将目光移向乌文亭和钟离修。 这两家,才是沛县真正的巨富。 乌文亭也知道自己不表态不行了,叹道:“梁大人之所以觉得力不从心,真正的问题,难道不是你步子迈得太大了?” “乌家主所言极是!” 有了乌文亭表态,其余十六人纷纷出声附和,只有钟离修沉默不语。 乌文亭见梁萧没有回应,又道:“元大人……元白龙被抄没的那些资产,足够你挥霍了吧?我们几家这些年也是自身难保,着实是爱莫能助!若是梁大人执意要从各家手里弄点钱财,只怕以后无人敢在沛县经营了。” 言语间,乌文亭满脸鄙夷之色。 众人一想,也觉得有理。 在他们看来,梁萧就是想趁着新官上任,先捞一笔而已。 元白龙的资产价值几万两银子,怎么可能不够梁萧揩油的。 梁萧扫了乌文亭一眼,又看向钟离修。 “钟离家主意下如何?” 钟离修承受着众人期待的目光,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表态了。 “梁大人若是有心改善民生,我家可以捐赠一千两银子,等散会之后我便去筹款。再多,我家也给不上了……” 梁萧抱拳道:“一千两也不是小数目,我代沛县百姓谢过钟离家主了。” 乌文亭白了钟离修一眼,道:“钟离家今年卖米,看来是赚了不少!” 钟离修苦笑道:“我家扎根在沛县,再怎么赔本,总得回馈父老乡亲不是?捐款,只是希望梁大人收了我家捐款之后,以后莫要为难我家!” “理解理解。”乌文亭冷笑点头,不复多言。 此次集会,不欢而散。 等其他十七人离开后,钟离修这才从袖中掏出一个纸袋,交给梁萧。 “先捐四百两,请梁大人清点!” 梁萧接过纸袋,一看里面装满银票,心生疑惑迅速翻了一遍。 四十张百两银票,是四千两! 钟离修环顾四周,欲言又止。 梁萧会意,遣散众人,只留下钟离修。 钟离修解释道:“还有一千两现银,晚上我会派犬子送来,总计五千两。希望梁大人体谅我家难处,对外宣称我家只捐了一千两,莫要让我家得罪世家大族……” 梁萧赞许地注视着钟离修,微笑道:“钟离家主倒是与众不同,不过,我真正看中的是钟离家卖的粮食。” 钟离修一怔:“粮食也要么……” 梁萧点头,神情严肃。 “目前市价,每石粮食四十钱,钟离家是否愿意开仓,以这个市价,把所有粮食卖给官府,我定有回报。” 钟离修若有所思,心中已有些不悦了。 四十钱的粮价,是因为刚过秋收不久,再过一阵子,粮价可就要涨起来了。 梁萧这是摆明了要拿自己捐赠的钱,买自己囤积的即将升值的粮食! 这种要求着实有些过分了。 至于梁萧所说的回报,他是不指望的。 元白龙的那些豪宅和良田,再怎么贱卖,他也不敢收购太多,免得因此落人口实。 若如此,梁萧还能给钟离家什么? 思来想去,钟离修咬了咬牙,终于点头。 “我家存了十万石粮食,可以按目前市价卖给官府,就当是量大从优了!只希望梁大人以后莫要为难我钟离家,我们家只是在沛县好好经营而已……” 梁萧见他答应,便将四千两银票如数归还。 “钟离家主,就按一两千钱,这十万石粮食,官府都要了。” 钟离修看着手里的纸袋,感觉自己像个冤大头,被梁萧拿着自己给的钱,反手换了自己的粮食。 不过,一两银子至少能换一千钱,战乱时期能换一千五百钱以上,这倒是给了他些许安慰。 “此外,我希望钟离家能够趁着今年粮价尚可接受,继续去江南收购粮食,运往沛县,再由官府收购,届时价格可以商谈。” 这分明是得寸进尺! 钟离修心头一震。 把粮食卖给梁萧,已经很难洗脱支持梁萧的嫌疑。 卖出十万石粮食,这么大的动静,可瞒不过其他豪族。 若是再帮梁萧运粮,傻子都看得出来,钟离家是准备站队梁萧。 见钟离修为难,梁萧安慰道:“此事不勉强钟离家,我自然能理解你们的难处。钟离家所有粮食一旦进入府库,官府永远不会加价卖给沛县百姓。” 钟离修心中一动,回想梁萧昨日的为政举措,咬了咬牙,终于郑重点头。 “不管怎样,梁大人也是在为沛县百姓着想,此事,我钟离家应下便是!” 话一出口,钟离修便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此子当真堪比邪魅,自己怎么就一时冲动应承了呢! 坏了坏了! 梁萧握紧了钟离修的手,一字一顿道:“你放心,我梁萧永远不会让钟离家吃一丁点亏,从此刻起!” 第29章:如何能独善其身? 钟离修苦笑道:“此番表态,只求梁大人感念我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以后莫要当众为难……” 梁萧会意,当即表示。 “你家粮仓里的粮食,我先取一万石,以免动静太大,引人怀疑。至于运粮之事,越快越好。” “等征兵结束之后,条件不合格的无业游民,以工代赈,让他们修筑城墙,增筑城区。这是一项浩大工程,土石材料收购方面,可以让钟离家全部承包。” “今后,凡是我这边的商业活动,钟离家都可以参与,比如将一些新品特产运往其他郡县出售,赚取差价。” 钟离修微微颔首,心中稍感慰藉。 土石材料,不难处理,钟离家的人员可以提前安排。 代运和转售货物,也是细水长流的生意,至于能有多少收入,钟离修并不抱多大希望。 梁萧的表态,算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至少说明梁萧还是懂得投桃报李。 梁萧又道:“我已经派遣心腹,前往京城汇报情况,一个月之内,相信钟离家主会庆幸自己今日的选择。” 钟离修将信将疑。 去京城汇报了?难道他真是天子有意栽培的? 不过沛县离京城接近千里,还隔着滔滔江水,这一来一回,就算是加急,可能也要个把月的时间。 在此期间,他如何能够应付内忧外患? “梁大人,务必提防县内刺客和县外匪患……”钟离修提醒道。 梁萧只是微笑点头,对眼前的钟离家家主有了新的看法。 钟离修离开后,卓子房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脸赞许之色。 “此人倒是出人意料,办事也很谨慎,算是商人之中的异类。” 梁萧道:“钟离家如此配合,足见诚意,可以大力扶植,作为咱们的合作商队。” 卓子房道:“眼下还是以稳定军政、收买人心为主,不过沛县也必须思考出路,最好是能发展一些特色产业,方便赚取外面的钱粮,吸引人才,否则只能坐吃山空。” 梁萧想起自己来时所作的图纸,思索道:“先看看最近征兵情况如何,我们似乎低估了民心所向的程度。” 卓子房会心一笑。 这当然是好事。 钟离修一路回到家中大堂,闷闷不乐。 捐资五千两,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这也不是个小数目,钟离家的巨富只是相对沛县及周边城镇而言。 真正让他郁闷的,还是自己刚才鬼迷心窍,承诺为梁萧运粮。 此事一旦被人发现,就等于钟离家今后和梁萧深度绑定了。 “夫君何故闷闷不乐?” 秦氏带着爱子钟离清风来到大堂,关切询问。 “夫人,我……”钟离修看了一眼母子俩,竟不知如何开口。 “老夫老妻了,有什么事不能说的?”秦氏面露疑惑。 钟离修满面羞惭,低下头颅,嗫嚅道:“我……对不起你们。” 母子俩面面相觑。 秦氏更是心头一颤。 看这光景,莫非是…… “爹?” 钟离清风一脸失望。 自己老爹不是去了县衙见梁萧么? 难道…… 钟离修鼓起勇气,抬头看着母子俩,道:“我、我也是一时冲动,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秦氏悲伤片刻,幽幽叹息。 “夫君,我自知人老珠黄,本身也不是善妒的女人,你把对方接过来吧……” “什么?”钟离修眉头一颤,知道她误会了,不禁猛拍额头,“你们想哪去了!我不是刚去了一趟县衙么?” 当下,钟离修叙述与梁萧商谈之事。 “我也是一时脑热,怎就答应给他运粮呢!钟离家只怕再也不能独善其身了。” 秦氏安慰道:“他既然掌握了沛县生杀大权,又是买来的官位,想必今年也不至于被朝廷调走。” 钟离修苦笑:“那又如何?你是不懂官场诡谲,钟离家不能寄希望于任何人的英明与仁慈。” 钟离清风却是不以为然。 “爹,孩儿之前周游各地,也是了解过国家现状的。眼看天下将乱,钟离家有财无权,注定成为权贵眼里待宰的羔羊,怎么可能明哲保身?” “我看梁萧绝非等闲之辈,必有宏图大志,将来兴许能位极人臣,甚至与司马家分庭抗礼,再不济也可自守一方!家族押宝在他身上,未尝不可。若是小妹与他情投意合,喜结连理,那就再好不过了!” “钟离家能有十年安稳,固然离不开爹的领导有方,但稳定的经商环境同样必不可少!前阵子若是北疆失守,我们还能明哲保身么?即使后来匈奴退兵,过程中咱们家不也被元白龙以捐助前线的名义,要走了一万两银子?” 钟离修一言不发,实则心潮澎湃。 长子所言不无道理,钟离家有钱无权,在和平时期倒是能破财消灾,一旦遭遇战乱,免不了任人宰割。 他也不得不承认,梁萧的一些为政举措的确打动了他,至少此子是十年来唯一一位为百姓干实事的县令。 若是此子真能平步青云,甚至位极人臣,那钟离家…… “让为父好好考虑!”钟离修叹息着,又想起什么,严肃叮嘱,“此事还未有定论,先别告诉雪儿,否则她又要冲动!” 当天,官府发布通告,感谢钟离家捐赠一千两银子,消息迅速传开。 下午,钟离晚雪正在院子里练字。 “济苍生,安黎元……” “大丈夫生于世……” “千古兴衰两袖风……” 少女眼眸流露的温柔,带了几分欢喜,足以倾倒众生。 “小姐……” 侍女从外面赶来,满脸急切。 “官府那边发了通告,县太爷号召各家捐款,只有老爷代表钟离家捐了一千两银子,并承诺向官府兜售粮食!” “我爹捐了一千两?” 钟离晚雪放下手中的笔,满脸失落。 一千两也不算小钱,只是远不足以为梁萧解决燃眉之急。 看了一眼天色,已是黄昏,钟离晚雪的眼神逐渐坚定。 钟离家的一万石粮食,很快就被梁萧出资收购,运回沛县府库。 夜间,梁萧正在绘图,梁府护卫紧急来报。 “主人,钟离家千金秘密来访!” 第30章:眼前人是心上人 钟离晚雪来访? 她老爹不是今天来过么? 梁萧突然想起那个眉眼带笑的姑娘,心中好奇。 院子里,钟离晚雪独自静坐,心中小鹿乱撞。 这一次是自己主动深夜来访,和上回江上简单一会大不相同,不知是否会被他拒之门外。 “钟离姑娘。” 直到梁萧一声轻唤,钟离晚雪才转身回眸,心中一动。 他虽是县令,却并不穿戴官服官帽,仍是一身白衣,风度翩翩。 那眉宇间的英气,从容淡定的面庞,让她心肝儿直跳。 “见过梁大人……” 她努力保持镇静,想要向他道个万福,却被他示意制止。 “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钟离晚雪轻声答应,心中一暖。 凝烟跟在梁萧身后,待二人对坐之后,忙不迭为二人清洗茶具,煮茶。 梨花般的月光铺满院落,钟离晚雪只感到别样的安心…… 月光正照耀他的脸呢。 “钟离姑娘深夜来访,可是有要事相商?”梁萧问道。 钟离晚雪点头。 “梁大人,我便开门见山了……今天我爹受邀来到县衙,捐赠了一千两银子,实乃无奈之举!” “钟离姑娘何出此言?”梁萧好奇。 钟离晚雪犹豫片刻,解释道:“因为我家是沛县商家之一,又在北疆,总要顾忌些门门道道的,不敢得罪太多人,尤其是世家大族。” “这一点,我能理解,你家也着实不容易。”梁萧微笑道。 钟离晚雪连忙道:“不过,我爹只是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很敬佩梁大人的!他捐赠的一千两,只是明面的钱……” 梁萧点头,心中更加疑惑。 钟离修捐赠的五千两,都已经到他手里了,这需要强调么? 钟离晚雪打开桌上的木箱,亮出银票,开心道:“所以,这一次我受家父之托,带来五千两银票,前后共计六千两,用于资助沛县建设~” 梁萧一头雾水,看着钟离晚雪。 钟离晚雪心中一喜:“惊呆了吧~” 见梁萧一言不发,钟离晚雪小声道:“梁大人?” 梁萧这才微笑,打量着眼前少女。 这下轮到钟离晚雪疑惑了,心中还有些紧张。 “前后六千两?真是令尊让你来的?”梁萧问道。 钟离晚雪连连点头:“当然咯!我爹是真的很敬佩梁大人为民谋福的为政举措,这些钱,他乐意捐赠,只是请梁大人保密。” “为钟离家保密是应该的。”梁萧点点头,看着欢喜的钟离晚雪,道,“不过,这五千两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收,也不该收,钟离姑娘的好意,我铭记于心。” “是我爹的好意!”钟离晚雪不忘强调。 “好好好,令尊的好意……”梁萧忍着笑意,点头。 “沛县应该很缺钱吧?梁大人就算是为了沛县百姓,也该收下才对。”钟离晚雪不解。 梁萧道:“钟离姑娘,过一阵子我会在沛县增设产业,到时候,你可以用这些钱来投资我的产业,我们一起互利互惠,如何?” “投资?”钟离晚雪有些茫然。 梁萧点头:“库银尚可支持一阵子,倘若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再向钟离家求助便是。沛县诸多商家,唯有钟离家慷慨解囊,我深感敬佩,今后自当回报。” “你还需要捐助的话,先找我便是,不必找我爹!”钟离晚雪一脸诚恳,见梁萧点头,这才笑靥如花,“就这么说定了~” 梁萧含笑点头,只是看着她。 她温柔的容颜蒙上了一层月光,似一朵青莲,绽放于浊世。 只是,这种温柔总是给他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与凝烟的温柔大不相同。 钟离晚雪恢复安静,满心欢喜。 得亏有个好娘亲,自己总算有能力帮到他了。 此时此刻,她多么想问问梁萧,当初为何会单枪匹马冲杀匈奴军营,但她忍住了。 若是梁萧问起来,自己岂不是露馅了! 毕竟,当时自己可是带人去了战场埋伏,杀了不少匈奴兵,可不能让他知道了。 “钟离姑娘,可曾去过北疆战场。” 梁萧一开口,钟离晚雪瞬间风中凌乱了。 “没有哦,我一个女孩子,哪懂那些打打杀杀的……” 看着一脸乖巧的少女,梁萧不禁失笑:“是么?可惜……” 可惜? 钟离晚雪一怔,急中生智,连忙转移话题。 “梁大人出身将门世家,不过我看得出来,你是文武兼修,出口成章,平日里可有钻研诗词歌赋?” 梁萧摇头。 “诗词歌赋拯救不了这片土地,能定乱世者,唯有兵锋与强权。” 钟离晚雪颇感意外,道:“那,仁义呢?” 梁萧不假思索道:“仁义,也要因人而异,否则便是假仁假义。异族以我朝百姓为食,残杀取乐,我自当报仇雪恨。宵小之辈祸害江山,非重典不足以治乱。” “倒也是……”钟离晚雪恍然点头,心中却是欢喜得很。 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不及眼前人之万一。 眼前人是心上人…… 只是,以后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钟离晚雪又不禁暗暗犯愁。 凝烟打量着钟离晚雪,终于忍不住插话:“钟离小姐可有婚配?” 钟离晚雪芳心大乱,忸怩道:“尚未许人……” 凝烟闻言,美眸一亮,但也意识到自己越礼了,连忙低头不语。 院子里鸦雀无声。 良久,钟离晚雪生怕自己失态,起身道:“梁大人,天色已晚,我该回家了,改日再登门造访……” 梁萧一口答应,又道:“等局势稳定,钟离家放心之后,我也会登门造访。” 钟离晚雪满心欢喜,乖巧点头。 梁萧亲自护送她上了她家马车,回到院子里,看着凝烟,笑道:“凝烟……” 凝烟红着脸道:“少爷对不起,我失礼了……不过,那位钟离姑娘一看就是个好姑娘,绝不是司徒落月能比的,少爷要好好把握,可不能让别人抢了!” “你比你家少爷还着急呢。”梁萧打趣道。 凝烟低下螓首,哀伤道:“少爷知道的,老夫人特地嘱托我照顾好少爷,让少爷为梁家开枝散叶……” 梁萧哑然失笑。 凝烟知他才受情伤不久,也不敢多言,只是担忧。 钟离晚雪回到自家院子里,母亲秦氏早已等候多时。 “雪儿,你这么晚上哪去了?去找梁萧?” 看着满脸焦急的老母亲,钟离晚雪秀眉一挑,得意道:“娘,孩儿做了件好事~” 秦氏连忙道:“你爹也做了件好事,娘正想告诉你呢!” “什么好事?”钟离晚雪哼哼道。 “你爹今天表面上只给沛县捐赠了一千两银子,实际上,他私下多送了梁萧四千两!这下你该放心了吧!”秦氏一脸喜悦。 “啊?”钟离晚雪看着手里装了银票的木箱,只感到眼前天旋地转。 第31章:武鼎 “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钟离晚雪嗫嚅着。 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原来刚才梁萧是照顾自己面子,没有点破! “娘一忙完就想来告诉你呢,可是满世界找不到你。”秦氏解释着,恍然道,“你说的好事,莫非是去向他捐款了?” 钟离晚雪顿时涨红了脸,叙述过程。 秦氏先是一愣,随即笑得合不拢嘴。 “怎么办,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自作聪明的笨姑娘……”钟离晚雪都快急哭了。 “怎会呢?你私下向他捐款,也是为了替你爹爹和家族说好话,他只会记着你的好!”秦氏连忙安慰。 钟离晚雪这才好受些。 “丢死人了,这几天我可不敢找他了……” 秦氏笑得合不拢嘴。 这妮子,可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她也只能祈祷,闺女的意中人不会像老父亲钟离修一样,官场失意,从此一蹶不振,不复少年意气。 乌家上下,灯火通明。 家主乌文亭召集族民,商讨乌家未来。 “梁萧执掌沛县,残暴嗜杀,咱们目前是招惹不起的,但若是与他走到一起,相当于绝了世家关系,万万使不得!”乌文亭沉着脸道。 乌文亭的长子乌平冷笑道:“爹,大可放心,他敢擅杀元大人,注定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时!” “话虽如此,咱们还是得准备好,提前收拾产业,省得处处受梁萧排挤。早些撤离沛县,也是对世家大族的一种表态,坚决不与此人为伍!”乌文亭叹息之后,目光转为阴寒,“但愿钟离家不要不识好歹,捐赠一千两银子,我尚能理解。若是与他走到一起,必定走向万劫不复之深渊!” 乌平急了:“爹,孩儿跟钟离晚雪提亲之事……” “你已经是沛县最杰出的才俊,但人家姑娘看不上你,宁愿待家里多给国家交几年税,为父有什么办法!”乌文亭一脸无奈。 乌平郁闷不已。 武朝律法,女子十四岁不出嫁,便要像成年男子一样交人头税。 第二天清晨,县衙。 梁德兴高采烈,向梁萧汇报。 “沛县青年无不感念主人恩情,踊跃参军,昨日总共登记了五千五百二十人!” 左右两侧王主簿等人瞠目结舌。 从昨天中午开始征兵,就有五千人报名,这是何等骇人听闻的数字! 放在往常,顶天了也就几十上百人应征,然后由县衙派人去各家动员,看看还有哪些人符合兵役条件。 毕竟,以前参军都是自费支出,只有在战时才有补贴。 但到了战时,就有战死沙场的风险,补贴也未必享受得到! 毫无疑问,梁萧的补贴政策叠加减税政策,吸引力十足。 而且,梁萧在上任的第二天,就兑现前一天的承诺,废除了元白龙设立的一系列苛捐杂税,也在百姓心中树立了仁德与诚信的形象,自然深得人心。 在场的沛县官吏们,也开始琢磨,自己如何能在梁萧手下表现得更好。 尤其是曹尘,牢记着梁萧的话,时时刻刻,全力以赴。 卓子房微笑道:“如此一来,整个沛县十四万人,累计大概会有一万五千人报名,官府有足够的空间择优。” “第一批士卒,便由我亲自挑选。” 梁萧也欣喜不已,当众宣布,由卓子房暂领县衙事务,自己带着一干人等前往军营。 沛县的军营所在地,乃是北边一个名为“武镇”的镇子。 武镇,正是武朝高祖老家所在,也是武朝曾经的封地之一。 因为沛县曾经被西秦攻陷,在沛县陷落前,朝廷将武镇的宝物统统搬走,并拆除重要建筑。 如今武镇依然是整个沛县面积最大的镇,人口却仅剩两千人四百户,不复昔日辉煌,正好用作军营重地,也方便防御可能存在的边患。 此时,军营内外人山人海。 五千五百二十应征者,上千名沛县守军,武镇本地的大部分居民,其他镇上的一些居民,齐聚于此。 这位新来的县太爷给老百姓减税了,他们很是喜欢,忍不住想来看看他的风采。 军营内,此时最紧张的一批人,并非应征者,而是这些沛县守军。 五千多人报名,前所未有的征兵盛况! 其中大部分还是青壮年,体格比他们健壮,户籍也都在当地。 而他们这些老兵唯一的优势,就是当兵经验……可惜,平日里有不少士兵都是混吃等死,操练不勤,在这方面也不具备明显优势。 但要让他们发动叛乱,逼迫梁萧放弃征兵,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城南元白龙的血迹都还没干呢…… 如今他们唯一能做的,除了赶紧让自己支棱起来,便是祈祷县太爷少淘汰几个。 最好,是军队名额能多一点,留下来的机会就大一点! 梁萧正站在军营外的高台中心,过目征兵名单。 钟离晚雪和母亲秦氏,带了几名家丁,守在军营外观看。 秦氏拿自己这闺女简直毫无办法。 这妮子,昨晚还说最近不敢见梁萧了,今天一听他要亲自来军营遴选士兵,便忍不住撺掇老母亲带她来偷看。 钟离晚雪正看得兴起,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亲切的呼唤。 “伯母,晚雪,你们也来看官府的笑话?” 钟离晚雪秀眉一蹙,回头一看,原来是乌家大公子乌平。 “乌公子,虽说你们乌家和我家有些许生意来往,但我还是再强调一遍,我和我的家人,跟你一点都不熟,请不要装得这么亲切。” 面对钟离晚雪直截了当的劝告,乌平有些不知所措。 徐州第一美人钟离晚雪,芳名远扬,一直是他内定的妻子。 乌家怎么说也是和钟离家并列的沛县巨商,以前自己厚着脸皮这么叫她,她就算拒人**里之外,表面上还是讲点礼数的,不至于当众给他脸色。 如今,她怎就冷若冰霜呢? “抱歉,是我失礼了……” 乌平尴尬一笑,抬头一看,发现钟离家母女俩已经走到另一处清净地方,观看高台。 四名壮汉,正挑着武镇第一大鼎——武鼎,小心翼翼走上高台。 行至半途,粗麻绳猛然断裂。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足有数百斤的武鼎从台阶上滚落在地。 “县太爷恕罪!” 抬鼎的四个壮汉无不惶恐磕头。 全场交头接耳。 乌平心花怒放,哈哈大笑:“县太爷!武鼎不能登台,乃是不祥之兆!说明,穷兵黩武,高祖不佑!” 周围乌家和世家大族的看客喉舌纷纷附和,一时间人心惶惶。 钟离晚雪忍不住回头白了乌平一眼,满怀担忧,看向高台,寻思如何反驳乌平。 梁萧镇定自若,自顾自走下高台,示意众人退后。 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下,梁萧双手抓起武鼎,奋力向上一提,改为单手。 巨大的武鼎,竟被他单手托起,径直走上高台!! 顷刻间,全场爆发出海啸般的惊呼声! 第32章:天人也 “他、他居然托举起来了!还是单手??” 乌平眼珠子仿佛都要掉出来了。 钟离晚雪等人同样目瞪口呆,眼看着梁萧举鼎上台。 “咣当!” 直到武鼎落地,这一声闷响终于惊醒在场众人。 “那武鼎,肯定有几千斤吧?不,上万斤!” 底下百姓议论纷纷,人人敬畏。 问鼎之重,在武朝是莫大忌讳,尤其是象征武事的武鼎,在各地皆有分布,但重量各有区别。 沛县武鼎,重量鲜为人知,有人认为是几十斤,也有人认为是万千斤。 但明眼人能看出来,这武鼎需要四个壮汉才能合力抬起,说明重达数百斤是没问题的。 梁萧面不改色,冷眼扫过远处的乌平,声音洪亮。 “我朝高祖自沛县兴兵伐暴,锄强扶弱,最终以武立国。如今我所作所为皆为百姓,斩恶吏,兴义兵,保境安民,除暴安良,高祖与历代先帝在天有灵,焉能不佑?” 乌平自取其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敢迎视他的目光,更不敢回应。 “大人真乃天人也!!” “定是高祖感念大人一片为民之心,庇佑大人!!” 左右官吏,台下新兵老兵,周围百姓,纷纷敬服,或鞠躬,或磕头,赞不绝口。 “常人怎么可能单手托举武鼎?难道他真是受了高祖庇佑,或者,提前准备了个假货替换武鼎……”乌平心惊胆战。 “他怎么这么厉害……”钟离晚雪望眼欲穿。 也只有他,敢夜斩左贤王! 梁萧见军民拜服,这才高声宣布。 “沛县将会筛选五千名士兵,最终战斗部队名额暂定三千人,接受操练,必要时协助耕种!其余两千人,负责后勤和垦荒。” “今日报名者超过五千人,由我亲自挑选一部分入伍,其余人等回家等候官府消息,未必没有机会!即使不能入选,修筑城墙,扩建城区,也是迫在眉睫,不缺活计!” 五千人?落选也能去筑城? 台下众人又惊又喜。 三千战斗兵,两千后勤兵,兼顾种田…… 算上原有守军一千五百人,那梁萧今天最多可能征募三千五百新兵? 他们入伍的机会很大! 这位县太爷的意思很明显了。 就算有人今天没能入选,回去也可以当替补,若是后续梁萧没能征够让自己满意的五千人,还是有可能从落选者里面重新挑选,凑够五千人! 钟离晚雪远远望着开始安排遴选工作的梁萧,越看越是喜欢。 她原本是以陪老母亲来看热闹为借口,看看他,没想到又见他如此豪情,心中更是坚定了促成家族与他合作的想法。 “娘,要让爹爹相信,他是人中龙凤,将来一定能平定乱世……”钟离晚雪小声嗫嚅,言辞恳切。 京城一片太平盛世的气象,歌功颂德之声不绝。 但她和家人都很清楚武朝现状如何。 乱世,将至! 这也是她老爹一直不敢明着支持梁萧的原因。 若是天下大乱,钟离家或许可以破财消灾,寻求权贵的庇护。 一旦得罪了世家大族,将来不能寻求庇护不说,还可能因此成为人家砧板上的第一块鱼肉。 秦氏心领神会,叹道:“回去之后,咱们好好向你爹爹提议嘛……” 钟离晚雪顿时眉开眼笑,小声向老母亲撒娇道谢,心中仍有些惋惜。 自己多么希望能陪他征战沙场,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他的英姿也好! 如此大好男儿,那司徒落月既然被视为女中豪杰,怎就瞎了眼,背叛他呢? 乌平远远偷看母女俩的反应,心中惊怒。 “难道她对梁萧那小白脸有意?如此好女子,怎能看上此等凶残嗜血之徒呢……” 周围百姓不善的目光,让乌平感到很不自在。 他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刻意讥讽梁萧,丢人现眼,搞不好还会被梁萧定个妖言惑众的罪名! 在军民厌恶的注视下,乌平不得不夹着尾巴离开。 梁萧的桌上,放着两叠花名册。 一叠是在沛县有明确的子女,甚至父母兄弟也在。 另外一叠,则是不确定来历,或者只有老父母而未有儿女。 这是征兵的考量之一,有亲属在本地,能有效降低叛乱或者被政敌收买的概率。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另外这叠名单上的人员不能选用。 除了部分非必要后勤,还有垦荒,耕种,筑城,都急需大量的人手。 这些无业游民急需官府收容,有了生计,便可大大降低犯罪的概率,保障沛县安定。 趁着春耕还未开始,开垦大片当年因为战乱而废弃的农田,迫在眉睫。 元白龙之流,当然不在意这些不能迅速获益的东西,只要不影响他们捞钱就行。 即使垦荒能够持续获益,也将导致他们这些大地主的田价降低,他们只会更不乐意。 毫无疑问,元白龙给他造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但他也并非无法可解。 若能拨乱反正,沛县周边土地还算丰沃,的确大有可为。 钟离晚雪已经悄悄陪老母亲回家,找钟离修去了。 她已经预见了,沛县一定能在梁萧的手里走向繁荣。 前提是,沛县一直没有战乱,这有点难…… 她能做的,便是尽快争取家族对梁萧的支持,也是对沛县百姓的支持。 当天,梁萧就在武镇军营,亲自遴选新兵。 所有报名者翘首以盼,只求能入梁萧法眼。 哪怕不能建功立业,能减税,有一口饭吃,有足以保障全家维生的补贴,对他们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吸引力。 钟离家大堂内,秦氏亲自向丈夫钟离修述说自己在军营的所见所闻。 钟离修与钟离清风面面相觑,各自惊骇。 “那武鼎,有数百斤重吧,他当真能单手托举起来……” 父子俩目光灼灼,看了一眼钟离晚雪,隐约想起了什么。 白马银枪…… 钟离晚雪曾经提及,夜斩匈奴左贤王的勇士,白马银枪红柄剑,另有其人,绝非司马凌云黑马红缨枪黑柄剑…… 再看这妮子对梁萧如此上心,答案自然呼之欲出了。 钟离修陷入长久的沉默,大堂里安静到落针可闻。 钟离晚雪坐在一旁,忐忑不安。 良久,钟离修开口便是叹息。 “他说要征兵五千,比预估的数量更多,按常理,此事对沛县生产弊大于利!” 钟离晚雪不禁面露失望。 还是没能说服自己老爹么? 钟离修又道:“但你们刚才说了,另一部分兵员,会负责垦荒和种植,那么,其他未能入选的报名者应该会被他雇去筑城……此子思路相当清晰,总能一举多得,确为良才!” 第33章:新兵 钟离晚雪美眸一亮:“爹的意思是?” 钟离修苦笑着看了爱女一眼,又看向爱子。 “清风,你怎么看?” 钟离清风略加思索,道:“他确实是难得的良才!孩儿认为,等他第一轮遴选结束之后,咱们派人去了解一下,入选的人员是否户籍多在本地。若如孩儿所料,那便说明,今后只要有他在,沛县可保无忧……” 钟离修微微颔首,也不禁双眼放光。 梁萧是注定与司马家势同水火没错,但是,钟离家难道只要和他作对,就能赢得司马家的青睐?难道梁萧就没有平步青云、如日中天的可能? 就算梁萧失败,钟离家也并不是完全无路可退…… 再看孩子她娘……当初不也是不顾家族反对,执意下嫁自己? 哪怕自己官场失意,她也一直不离不弃! 良久,钟离修道:“若是将来钟离家陪着他一起失败,夫人,把孩子们送去你娘家吧……” 秦氏一怔,随即点头:“好!” 钟离晚雪险些喜极而泣。 钟离修悻悻道:“雪儿,你可别急着开心,说不定,他未必如你们所言的那般,文韬武略……先印证你大哥的猜想吧。” “他一定是的!”钟离晚雪眼神坚定。 钟离修不再回应,却也同样期待。 直到黄昏时分,梁萧终于选好了三千人。 入选的三千人欢天喜地,望着台上那威严伟岸的身影,却是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可是亲眼看着,他逐个观察,甚至出声询问,最终确定三千人选。 入选的人,大多数都是老实巴交,身体壮实,家有妻儿。 这已经说明了,这位县太爷是在认真征兵,绝非元白龙等人那般随意! 梁萧看着台下人头攒动,还算满意,终于致辞。 “诸位只是暂时入选,后续如有更加合适的兵员,或者你们自身表现不尽人意,也会被末位淘汰!” “此外,一旦成为沛县军队一员,从今往后,军令如山!平时严禁收取百姓一针一线,更不得欺凌弱小,否则严加惩处,重则斩首,祸及家人!” “沛县军队,等人员确定之后,每月定期发放银钱补贴,但若是只为吃皇粮和补贴而来,我还是奉劝现在离去。因为,我将给战斗部安排最严苛的训练,后勤部安排最重的活,做不到依然会被淘汰,甚至惩处!” “战端一开,即为死战之时,必须英勇杀敌!畏缩不前者,杀无赦!敢违军令者,杀无赦!” “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斩立决!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 梁萧的慷慨陈词,威严豪放,回荡在每一名士兵的耳畔。 如雷贯耳,振聋发聩! 这是他们从未听说过的严苛军令。 即使是原来的守军也不曾听说过! 梁萧俯视全场,一字一顿道:“该说的话,我说完了,诸位还有一次机会,若觉得以后自己不能做到,此刻即可退出,绝不怪罪,莫要等上了战场后悔莫及!” 台下众人心头狂震,良久,纷纷跪下。 “愿随大人建功立业,悉听尊命!!” 兵曹梁德,右县尉曹尘,一众守军和官吏无不敬服,只感到热血沸腾。 这一刻,他们想起来了。 这位大人,可是出自将门世家,忠武侯之后! 梁府,曾经的忠武侯府,满门忠烈,梁萧的父兄都战死北疆! 忠武,是国家对武将最高级别的认可! 梁萧当即下令,安排众人暂住军营,只等名额足够,便可开始操练。 县衙内,卓子房领着一众沛县属官,欣喜等待。 军营之事,他们已经有所了解。 按照梁萧的意思,最先报名征兵的,积极性最高,意愿最强烈,因此初步筛选三千人,只留下最后五百空置名额,不是问题。 再者,入选的三千人,还有沛县原属守军,也都是可以进一步淘汰的,一切以择优为主。 沛县的守军若是被淘汰,也可以发去筑城或者做耕种兵。 “军屯,民屯……” 卓子房心中自言自语,只觉得前路豁然开朗。 这是梁萧提出的构想。 发动百姓和部分士兵去垦荒、种植,确保今后粮食自给自足,不必仰人鼻息。 负责军屯的士兵,平时耕种与训练参半,战时还能作为候补人员,随时可以上前线。 为此,梁萧特地找钟离家购买粮食,用于今年供养军民。 此举,可以有效解决流民和无业游民的问题,也将是今后收聚流民的重要手段。 沛县地处江北,其实并不缺耕地,只是因为曾经北人南迁,有太多耕地被荒废了,而元白龙等人根本不肯支持垦荒。 这倒给了梁萧改进的空间。 至于单手举鼎之事,足以慑服千军,有利于今后练兵用兵! 梁萧回到县衙时,卓子房带头,所有官吏向梁萧跪下。 “大人英明,征兵圆满成功,可喜可贺!” 梁萧连忙扶起卓子房,道:“以后子房不必多礼。” 卓子房又递交文件,梁萧阅览了一遍。 是今日众人的工作总结。 “诸位做得很好,以后勠力同心。” 王主簿等人欣然应允,满怀希望。 梁萧不在的时候,卓子房已经跟他们透露过了。 即使将来另有贤人,顶替他们的位置,梁萧也会一次性给他们补贴一大笔钱,至少是一年月俸! 即使将来可能卸任,也有如此诱人的保障,他们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对这位县太爷自然是尽心尽力,以求能够长期追随。 小部分官吏原本是元白龙提拔上去的,也终于放下心来。 梁萧没有为难他们。 梁萧和卓子房回到院子里,凝烟已经为他们做好饭菜。 在梁萧的坚持下,凝烟也坐了下来,小心翼翼,陪二人进餐。 “建立可靠的军队,是当务之急。但沛县治安不能只依靠军队和捕快,还需要深入人心的法令。我从王主簿他们那里了解到,沛县仍有不少恶霸流氓,也算是元白龙的党羽,平日里没少欺压百姓。眼下,应该明法度,定律令,以震慑宵小。”卓子房提醒道。 “我已有良策,你懂的。”梁萧点头。 卓子房心领神会,不复多言。 夜幕降临,钟离修一家苦苦等待消息,茶饭不思。 如今的钟离家,面临的是关乎兴衰存亡的选择。 片刻之后,护卫终于回来,汇报梁萧的征兵情况。 第34章:慧眼识珠 “老爷,我们请教过曹县尉了,除了个别天赋异禀的好手是拖家带口来沛县,正准备登记在籍,其他的士兵几乎都是沛县本地人。” “征兵条件就是,地痞流氓不要,油腔滑调不要,没胆量的不要,性格偏执的不要……” 听着护卫汇报,钟离修一家相视一笑,钟离晚雪更是万分欣喜。 “如孩儿所料,那便说明他的确是在遴选精兵,绝非好大喜功。再联想他是忠武侯之后,文韬武略,自不必说。”钟离清风称赞道。 钟离修也罕见地面露期待之色。 当天晚上,梁萧正在房中书写,护卫赶来急报。 “主人,钟离家家主,携爱子钟离清风,秘密来访,说是有急事相商!” 梁萧立即让护卫去把卓子房也叫来。 大堂内,梁萧,卓子房,与钟离修父子俩对坐,其余人等皆被派遣到外面巡逻,以免隔墙有耳。 桌上放着两个木盒。 钟离修语气诚恳。 “梁大人果然言而有信,为民谋福,除暴安良,指日可待!我钟离家固然不愿得罪司马家,但也感念梁大人对沛县用心,打算早日派人前往江南,为梁大人运粮。” 钟离修又把木箱推到梁萧面前。 “这两万两银票奉上,其中一万两是由小女出资,支持梁大人建设沛县。” 梁萧和卓子房一样,颇感惊讶。 这一番表态,说明钟离家决定全力支持他这个县令。 “钟离家主既然有心支持我梁萧,我自然不会让你们吃亏。垦荒需要大量的农具,这些农具,就由钟离家承包生产,赚取利润。此外,乌家这些商家,迟早要离开沛县,我可以支持你们家吃下他们的产业。” “过几日,我会派遣士兵,护送钟离家的人员,带上银票,去州府或江南兑换真金白银,用于招募工匠,打造军器,支持剿匪。” “从今往后,只要是在我梁萧统辖境内,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辱钟离家,有什么好事,我也会第一时间想到你们。” 钟离修会意,道:“兑换银票和运粮之事,就由犬子负责,如何?” 梁萧打量着钟离清风,见他儒雅随和,点头道:“钟离公子亲自操办,我也放心,等他回归,必不辜负。为保此行顺利,目前钟离家还是以暗中支持为主。” 钟离清风微笑应承。 毫无疑问,此事办完之后,他在梁萧阵营里的地位应该不在曹尘之下。 但他真正的目的,还是希望能为自己的小妹争一争未来地位。 将来梁萧若有妻妾,就算钟离晚雪最终不能成为嫡妻,至少也不能让她做妾! 在他们看来,梁萧曾经再怎么被削夺官爵,也是忠武侯之后,出身将门世家,仍有机会得国家起复,平步青云。 而钟离家只是商家而已,二者的政治地位终究有别。 更何况,如今的梁萧一看就是前途无量,将来指不定还会与其他世家大族的千金联姻,那么钟离晚雪的地位堪忧…… 钟离修犹豫了许久,想起司徒落月之事,终究还是没有急着向梁萧提亲。 自己的闺女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但毕竟与他不熟,若是此刻提亲,这门亲事就显得太功利了,无异于政治联姻,若是再让他联想到司徒落月,可就大大不妙了。 唯有等双方深度合作之后,他再为闺女提亲。 最好是梁萧主动提亲,郎有情妾有意。 在此期间,钟离晚雪也能多跟梁萧接触接触,他们最好能像自己和妻子一样,两情相悦。 而他只要关注梁萧的感情动向即可,沛县境内,还没有比自己闺女更优秀的女子。 只要避免其他慧眼识珠的人捷足先登就好了嘛! 与其等将来乱世一到,舔着脸去求老丈人庇护,为何自己不能争取能庇护钟离家的贤婿,再给自己那可恶的老丈人做个榜样? 岳丈,就该像自己这样! 想明白之后,钟离修也感到眼前一切有如拨云见日,会心一笑。 钟离清风正在和梁萧商讨运粮事宜。 除了运粮,还要从江南各地招募工匠,带往沛县,这难度可不比运粮小。 没有多少人舍得放弃江南生活,跑去随时可能直面异族兵锋的江北。 除了运粮,还有钟离家提供人员支持梁萧。 按照钟离清风的推断,梁萧只带了几十人入主沛县,本身又不幸失去了父母兄长,如今急需培养嫡系。 钟离家的人员,比从鱼龙混杂的外界收来的人员要靠谱得多,正是梁萧需要的。 双方谈完细节之后,钟离清风忍不住询问。 “梁大人可想明白了,今后如何发展?” 梁萧见他家有心与自己精诚合作,便看向卓子房。 卓子房会意,道:“大人他第一时间派人去了京城,准备收买王腾,方便今后执掌沛县,若无意外,再不济也能保障他在沛县的长期统治权。若是天子圣明,王腾又有心长期合作,共抗世家,沛县改县为郡,将来一路掌控徐州,未必不可。” 父子二人不禁失声惊叹:“原来早有规划,思虑深远!” 他们原以为,梁萧征兵和安定人心,只是为了保障沛县免受盗匪侵扰,不生民变。 现在他们总算明白了,梁萧为何要增筑城区,收购粮食,扩招军队。 这一切,都是在提前布局! 此刻父子俩终于确信,眼前这两个年轻人深不可测。 不等钟离修开口,钟离清风就急忙表态:“将来愿以主公相称!” 闻言,卓子房眼前一亮。 梁萧微笑抱拳道:“必不相负!” 卓子房和梁萧一起送走钟离家父子后,回到院子里,赞道:“这位钟离公子,眼光独到,是个良才。” 梁萧也叹道:“我都有些舍不得让他去运粮了,可惜,此事尤为关键,还真是非他不可,毕竟钟离家主更需要坐镇沛县。” 钟离家的投诚,让梁萧甚是满意,与卓子房连夜讨论,对今后计划稍作改动。 计划有变,而且是有利于他的,这倒是意外之喜。 钟离家深院内,钟离修一家四口聚集在此,连其他亲戚都没有叫来。 “爹爹,人家早说了嘛,他一定是人中龙凤!”钟离晚雪了解会谈情况之后,眉眼带笑。 钟离修叹道:“为父知道,你和你娘一般性子,就算家族百般阻挠,你将来也会不顾一切追随他,届时为父也只能由着你去了。毕竟,你娘当年也是这么做的,大不了等他失败之后,你带他躲着司马家便是……” “爹爹还是深明大义的。”钟离晚雪感动不已。 “为父只是不想你再像你娘一样,以后受娘家的气!”钟离修撇了撇嘴,忽然想起什么,又叹息,“只是……雪儿,为父总觉得梁萧他非同寻常。” “他当然非同寻常~”钟离晚雪一脸骄傲的笑容。 钟离修摇了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雪儿,倘若将来他割据一方,成了军阀,甚至反叛朝廷,成了乱臣贼子呢?” 第35章:枭雄之资! “割据一方?反叛朝廷?乱臣贼子?”钟离晚雪愣了。 钟离清风这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陪爹与他一会之后,都有相同的看法……这位梁大人,绝非愚忠之辈,而是有枭雄之资!小妹,若是真如我和爹所料,你将来又该如何自处?” 秦氏原本红润的脸色,渐变苍白,看向爱女。 盛世太平,不过表象。 稍微消息灵通的人都很清楚,武朝随时可能分崩离析。 倘若天下大乱,梁萧又有意逐鹿中原,将来忠君报国的秦家又该如何自处…… 钟离晚雪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 “爹,大哥!就算他于我而言只是个陌路人,我也认为,若是连世代忠君报国的忠武侯之后都对朝廷失望,那这江山,也合该改朝换代了!” “只是……难免苦了清霜公主。” 钟离晚雪这寥寥数语,让父母和兄长无言以对。 她所言不无道理。 忠武,是朝廷对武将的最高美谥。 忠武侯的后人,却因为父兄兵败身死,而被削夺爵位,唯有屈辱买官…… 无论武帝是出于何种考虑,这都是何等令人绝望的朝廷! 至于她所说的“清霜公主”,则是她在随父入京时偶然相识,钟离家委实不敢高攀。 “娘无条件支持你!”秦氏仿佛也下定决心。 钟离修感激地看了妻子一眼,总算放心。 “那,等时机成熟,只要他愿意,咱们便毫无保留支持他,从此便是押宝在他身上了,你若能嫁给他,也是天作之合……” 钟离晚雪娇羞点头,声如蚊蚋:“好……” 她想先尝试自己争取,和梁萧交往,即使瞒不住自己会武艺的事实,至少也要让他相信,自己和司徒落月不一样。 钟离修和妻子秦氏看着欢天喜地的爱女,欣慰之余,又不禁担忧。 梁萧买官的事,早晚要传到秦氏的娘家——秦家那边。 秦家势必会认为,梁萧是投靠了阉党。 而钟离家又投靠梁萧…… 钟离清风似乎也看出了父母顾虑,正色道:“爹,钟离家是钟离家,秦家是秦家,既然外公与娘断绝了往来,自然也无权苛责钟离家!” 夫妻俩只是点头,苦笑。 这人世礼教,哪有那么简单? 乌家大堂内。 乌文亭听完长子乌平汇报,脸色阴沉。 “看来,此子极其擅长故弄玄虚,愚民之术!若是沛县新兵成功完成编制,恐怕再也无人能撼动他的统治……” “立即派人通知苟当家的,就说,此子杀了元大人,如今又打算征兵剿匪,让他务必早作打算,否则今后沛县再无他立足之地!” 乌家亲信带着乌文亭的口信和金条,趁夜赶往沛县北方。 第四天清晨,三千新兵,一千五百守军,一大早便集结在武镇军营,由沛县衙役暂时负责县内巡逻。 卓子房领着曹尘,王主簿,黄功曹,八名朝廷官差,负责考核新兵。 王腾安排给梁萧的十名朝廷官差,其中两名跟着梁品回京去找王腾,其余八人依法留驻沛县至少半个月,待局势稳定方能回京。 这些人有京城官差专用的服饰,相当于王腾的眼线,但同时也能见证梁萧对沛县的治理,方便梁萧接下来的布局。 梁萧自上任之后,前后又给了每名官差至少二十两银子,他们自然百般奉承,事无巨细,主动为梁萧处理,方便梁萧威慑沛县一众官吏。 梁萧在军营的另一边,遴选新兵。 昨天又有新的报名者,超过三千人。 但如他所料,这三千人的整体质量,确实比最初报名的五千人差点意思。 最早报名征兵的,意愿最强,也对自己的能力最有自信,后续报名者,若非接收消息滞后,或者赶路晚了,那多半只是来凑凑热闹,碰碰运气。 即便如此,梁萧还是不厌其烦筛选,个别士兵还要由他亲自询问,大体确定人员素质。 今天由卓子房坐镇军营,宣布考核项目。 “包括原先的守军在内,天黑之前,每人绕着军营跑五圈,若不能完成,归入后勤队,若连四圈都跑不完,直接淘汰!” 项目简单粗暴,最先考核体能。 包括守军在内,所有士兵吃过早饭之后,便立即启程,一个个争先恐后。 目前沛县军营一圈大概二十里,五圈便是百里。 若是连偶尔一日奔走百里这点要求都做不到,他们也的确没脸留下来吃皇粮了。 军营另一边,梁萧安排梁德负责挑人之后,又叫来两名书匠。 陈书匠和林书匠,是王腾额外为梁萧介绍的京城读书人。 眼见梁萧以雷霆手段执掌沛县,恩威并施,军民顺服,二人对梁萧自然也是刮目相看。 近日相处,他们也看得出来,梁萧绝非京城流言那般下作。 相反,此人有乃父之风! “我有心招募二位,作为沛县教谕,二位可愿留驻沛县,为我办事?”梁萧问道。 “教谕?”二人一愣。 这是武朝新设的官职,负责文庙祭祀,教导学生。 但在多数情况下,教谕都是由世家门阀的人员担任,名下的学生往往也是世家子弟。 沛县这种随时可能沦陷的地方,连曾经扎根的世家都迁居江南去了,自然也没有世家子弟。 梁萧道:“过一阵子,我需要你们带头,教将士们识字,今后任务繁重。工钱每月二两银子,如何?” 二人喜出望外,连忙答应。 每月二两银子,至少能换两千钱,已经足够保障全家丰衣足食! 至于任务繁重,这位县太爷总不至于让他们做牛做马,全天无休。 当天钟离清风带上数十名家丁,秘密从沛县出发,直往江南,准备为梁萧收集江南一带的粮食。 钟离修则暗中派人前往江北各地,招揽工匠。 中午,沛县各处也张贴新的通告。 “这是县太爷颁布的最新法令!” 百姓正沉浸于梁萧减税带来的喜悦中,纷纷赶去公告栏了解情况。 “县太爷有令:即日起,严禁一切街头斗殴,寻衅滋事!欺男霸女者,严惩不贷,最严重者,由县太爷亲自出面斩立决!” “百姓若是受恶霸欺凌,可以随时告官,或寻求附近衙役、士兵帮助,带往县衙告官!” …… 梁府护卫也混在衙役之中,耐心为周围百姓讲解法令。 周围百姓仍是将信将疑。 以前的那些县太爷和县丞,也不是没有颁发过类似法令,但都是些场面话。 别说恶霸了,就算是地痞流氓,只要没有妨碍官府利益,官府的人也是不管的,顶多和稀泥,如此只会让平民百姓面临变本加厉的报复。 这位县太爷,能不一样么? 第36章:谁给尔等胆量 “最新法令?” 得知梁萧颁布法令,钟离修颇为期待,又不禁担忧。 “他这是要严管治安的意思,沛县真实人口如此之多,只怕短时间内难以如愿,反而会打草惊蛇。” 钟离晚雪哼哼道:“若是他能做好,那也证明了他的手段高明~” 钟离修没有反驳。 他这闺女,还未嫁人,一颗心已经完全向着心上人去了。 既然钟离家决定投靠梁萧,这倒也是好事。 只是,沛县治安一直是最让人头疼的问题,梁萧又要如何解决…… 一天的筛选结束了,三千报名者,梁萧只挑选了其中五百人。 那三千入选的新兵,都成功通过了梁萧安排的体能测试。 反而是一千五百名守军里面有六百人不合格,被归入后勤部。 这六百人疏于训练,平日里只是混吃等死,只需要巴结元白龙便可保住地位,如今自知有愧,能留在后勤部已经是梁萧格外开恩,自然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六百人退了兵器和一身盔甲,由梁萧亲自分配,交给最优秀的一批新兵。 这些新兵身体素质过人,为人忠厚老实有干劲,家属全在本地,深受梁萧减税影响,看梁萧时,眼里满是崇敬与感激,因此也是梁萧内定的精锐亲兵人选。 陈书匠陈麟,林书匠林远,正式接受梁萧任命,一起担任教谕,负责教士兵们识字。 此外,今日报名参军的人数又有三千,留待明日筛选。 法令传开后,乌家众人对此嗤之以鼻。 “十四万人的大县,他以为凭一纸公文便可长治久安?”乌平眼中几欲喷火。 一想起那天钟离晚雪对梁萧仰慕的注视,他便妒火中烧。 乌文亭严肃道:“此地对咱们而言已不安全,明早,你先带一部分族人迁居下邳,以免梁萧找茬,把咱们乌家也给端了……” 乌平有些舍不得钟离晚雪,但也清楚自己得罪过梁萧,只好应允。 翌日清晨。 武镇,军营南方。 梁萧亲自挑选了部分精锐之后,将剩下的人员交给梁德筛选,随后招来曹清。 曹尘表现突出,此前为梁萧抄了元白龙的家,如今已经是恢复了部分实权的右县尉。 作为曹尘的胞弟,曹清也是一门心思为梁萧效力,被梁萧提升为县衙捕头。 “县太爷,经过卑职确认,沛县最大的地头蛇,确实是怒龙帮帮主苟明。此人平日里为祸乡里,无人敢惹,元白龙对此人也多有包庇……” 梁萧听着曹清汇报,确认情况之后,微微颔首。 “随我去看看。” 先前钟离修父子来访,表态支持之后,还为他提供了不少关于沛县的实用情报。 其中之一,便是怒龙帮帮主苟明。 此人手下怒龙帮成员过百,游手好闲,专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平日里没少欺男霸女。 据传,还有不少良家妇女被他污辱,又报官无门,有个别被污辱者甚至因此含恨自尽。 根据钟离清风的推测,此人还与沛县北边最大的匪帮——黑云寨有关系,甚至可能一直在为黑云寨输送匪徒和奴隶。 黑云寨实力不明,寨主人称“苟当家的”。 确认情况之后,梁萧立即带上十名梁府护卫,以梁德为首的三百内定亲兵,又去卓子房那边叫来四名朝廷护卫,三百多人直奔沛县西北的白云镇。 白云镇东南街道。 一群怒龙帮成员正在街上游荡,掩人耳目。 此时,满脸麻子的苟明正拦住一名妇人,一脸急色,上前抱住。 “小娘子,往哪儿跑?” 那名妇人被怒龙帮成员团团围住,进退不得,急得直抹眼泪,挣脱苟明怀抱之后,当场跪下。 “我、我真的只是来镇上赶集,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奴家!” 面对妇人的哀求,苟明无动于衷,上前便要扶她起来。 那妇人惊恐不安,连连后退。 “贼人休要轻薄我娘子!!” 远处传来工匠愤怒咆哮,正是妇人丈夫。 “聒噪!” 那工匠还未接近妻子,便被苟明反手一巴掌扇倒在地。 “小娘子,你貌美如花,自古美人配英雄,怎么能委身于一个窝囊废?看我,看我啊!”苟明向妇人张开怀抱,笑眯眯道。 那工匠妻子不敢抬头,只是往丈夫那边跑去,却又被苟明拦住。 工匠又被怒龙帮成员拦住,一顿狠揍,鼻青脸肿,捂着肚子,仍不肯放弃,一路爬向苟明。 夫妻二人相看泪眼,绝望不已。 “你们眼里还有王法么!”工匠妻子含泪痛斥,引来怒龙帮众人一阵嬉笑。 苟明终于拉下脸来:“在这白云镇,老子就是王法!你若想要你丈夫安好,陪我几天便可相安无事!” 工匠妻子左顾右盼,绝望之际,正打算抓烂自己的花容,远处传来一声娇喝。 “尔等竟敢知法犯法,欺压良善!” 众人回头一看,顿时眼睛都瞪直了。 原来是钟离晚雪在六男四女护卫的簇拥下,朝远处走来。 她虽是蒙着面纱而来,婀娜的身姿,灿若繁星的美眸依然足以倾倒众生,只是腰间宝剑似乎与她温婉的气质格格不入。 “这不是徐州第一美人,钟离家的千金么?” 众人惊呼,苟明更是双眼放光,但迅速冷静下来。 钟离家是沛县巨商,家丁护卫过百人,并不好惹。 “钟离大小姐,这是你钟离家的人?”苟明笑眯眯道。 钟离晚雪冷声道:“是与不是重要么?光天化日之下,欺男霸女,藐视法令,劝你自首!” 苟明冷笑,指着工匠夫妻道:“你问问他们,我欺男霸女没有?” 夫妻俩重新聚在一起,咬了咬牙,朝钟离晚雪摇头。 苟明又环顾左右,周围行人也纷纷惊恐摇头。 “你这狡诈恶徒!” 钟离晚雪气愤不已,她自然知道他们是迫于淫威,担心苟明报复。 若是在城外,她倒是可以一剑杀了苟明,替天行道,可这里是梁萧管辖的沛县,她还是要遵守法令的…… 美人近在眼前,苟明试着摆出一副斯文相,耸了耸肩,一开口,仍是藏不住轻薄相。 “钟离大小姐,你诬蔑良民也是有罪的。当然,你若是愿意与在下共进晚餐,或者共度良宵,在下倒是可以既往不咎,顺便不再计较这对夫妻冒犯之罪。” “颠倒黑白!放肆!”钟离晚雪身前的护卫们怒不可遏。 钟离晚雪当即抽剑,便要发作,被身边护卫劝住。 “小姐,这里可是县内,粗活交给我等即可,大不了去蹲大牢。区区狂徒,我等还不放在眼里……” 钟离晚雪正要回应,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满含怒意的质问。 “谁给尔等胆量,当街聚众闹事,无法无天。”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梁萧带人从东南边赶来。 “啊啊?” 见到梁萧过来,原本义愤填膺的钟离晚雪,瞬间手忙脚乱,连剑带鞘塞到自己的女护卫手里。 “钟离姑娘,你怎么也在?可有受惊?” 第37章:借你人头一用 梁萧看见钟离晚雪的第一眼,也颇为好奇。 他带人来白云镇之前,当然是提前派人探路的,探子汇报的是苟明又在欺男霸女,没想到这姑娘居然也在。 钟离晚雪芳心大乱,急中生智,忸怩道:“我是来集市挑货的,谁知碰见恶霸,险些被轻薄了……” 钟离晚雪的护卫们顿时额头冒汗,那眼神仿佛在说:小姐,咱能换个借口么,你家门口就有集市,根本不需要跑这里来! 他们家小姐向来嫉恶如仇,早就看不惯怒龙帮的所作所为,最近看完梁萧的法令之后,考虑到梁萧的军营在附近,今天也放心领他们过来,希望他们能帮忙搜集怒龙帮的罪证,方便梁萧执法。 谁承想,众人一来就碰见苟明如此肆无忌惮欺男霸女,她自然是忍无可忍。 不过仔细想想,他们家小姐似乎也没什么借口可用了…… “哦?是么?” 梁萧盯着苟明,眼神一凛,立即指挥众人,保护好工匠夫妻和钟离晚雪一行人,这才打量着苟明。 钟离晚雪连忙躲在女护卫身后,偷看梁萧,心如撞鹿。 呼,好险! 自己一时激愤,差点让他发现了真面目! “你便是怒龙帮帮主,苟明?” 苟明早有准备,点头哈腰,抱拳行礼。 “拜见县太爷!小的可是良民,良民啊!天地可鉴!” 梁萧微眯起眼,道:“本官可是听人汇报,你在调戏民女,殴打良人。而现在,本官还抓了个现行。” “误会!都是误会!不信你问他俩!”苟明连忙赔笑,指着工匠夫妻。 “大人,我们……” 夫妻俩眼巴巴望着梁萧,满脸惊恐。 梁萧注视着他们,一字一顿道:“我既然执掌沛县,自然是坚决不容宵小作祟。二位可以如实相告,我自当为你们伸张正义,保障你们的一切安全,杜绝罪犯事后报复。” “这……” 即使时值冬季,夫妻俩依旧冷汗直冒,工匠妻子已经哭成泪人。 他们当真能告官么? 一直以来,沛县底层民众根本无处申冤。 如苟明这等恶霸,只要不是闹得太大,官府是根本不管的。 而今,新任县太爷要管? 他若是走了呢? 苟明只是恶狠狠瞪了工匠夫妻一眼,杀机毕露。 夫妻俩更是噤若寒蝉。 钟离晚雪见状,又气又急,但此刻梁萧在场,她又不好插话。 梁萧又环顾四周,道:“现场众人有目共睹,可有人站出来指证?” 在场除了苟明的帮派成员,还有不少围观百姓,无不是面如土色,纷纷摇头。 “没看到!” 苟明忍不住哈哈大笑:“县太爷,可别诬蔑良人啊!” “一旦本官当场彻查之后,凡是作伪证者,与包庇罪犯、知情不报同罪!” 梁萧只是回头望了苟明一眼,威严冷厉。 那对工匠夫妻仍是噤若寒蝉。 自己能怎么办呢? 为什么,自己老实本分,却要承受无妄之灾…… “这位兄台。”钟离晚雪终于忍不住出声,看着工匠,“你认为,就算自己隐瞒,那狡诈恶徒今后还能放过你们么?直言不讳,这位县太爷言出必行,自当保你一家从此不受恶徒欺辱!” 工匠回头看了钟离晚雪一眼。 是这位钟离家的千金,最先出面,制止了苟明的恶行,相当于救了他们。 苟明又急又怒:“钟离晚雪,我只是给你钟离家面子,你莫要得寸进尺!” 工匠迎上了梁萧冷静又不乏威严的目光,犹豫了许久,颤声道:“娘子,你跟县太爷老实交代吧……” 工匠妻子抹了眼泪,也下定决心,一五一十道来。 “大人,是民妇来街上收菜,却遇上苟明纠缠,妄图污辱。我丈夫赶来理论,苟明一度将他殴打到不省人事,更以此威胁民妇,要民妇陪他睡觉……” 梁萧依旧神色平静,只是点头,看左右民众。 “从今往后,沛县再无地痞流氓一席之地,重点打击恶霸,轻罪重刑。我再问一句,除了钟离姑娘一行人,和本官派来探路的护卫,还有何人目击作证?” 派来探路的护卫? 苟明早已五内俱焚,又迎上梁萧冷厉的目光,如芒在背。 良久,犹豫的民众纷纷道:“这位娘子说的,一字不差!” “苟明,你还有何话说?” 苟明见梁萧俨然要动真格,心头一震,连忙道:“大人!在下有话要说!” 在梁萧平静的注视下,苟明取出一张百两银票,双手奉上,一脸谄媚。 “这一百两银票,权当赔罪,此事就这么算了,如何?” “闹大了,对大家都不好,也妨碍大人治理沛县嘛!我与黑云寨的寨主也算是相识,可以帮您牵个线,双方沟通一下……” 苟明话音刚落,全场惊恐! “黑云寨??” 钟离晚雪秀眉一蹙。 这分明是对梁萧赤裸裸的威逼利诱! 现场响起了梁萧清朗的笑声。 “苟帮主这就见外了。” 闻言,工匠夫妻和周围民众无不是面如死灰。 才说好的庇护呢! 这就准备官匪勾结了…… 只有钟离晚雪和梁府护卫眼神坚定。 苟明则是喜出望外,连忙道:“大人知道便好,小的改日再登门造访!” “诶,这银票我用不着。”梁萧摆了摆手,盯着苟明,道,“不过我倒是有一物相借,非你不可。” “何物?”苟明赔笑道。 “借你人头一用。” 明明平静的话语,却如九幽地狱阎王索命。 “且慢!” 苟明神色大变,正要反抗,却不料梁萧已经随手抽出腰间苍生剑,寒芒一闪。 人头落地,鲜血四溅! 顷刻间,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横行无忌多年的怒龙帮帮主,苟明,竟被新来的县太爷一剑斩了!! “本官已颁布明确法令,这苟明仍敢纠集群氓,欺压良善,更妄图淫辱妇女,公然行贿不说,还以黑云寨为靠山,威慑本官,因此判处斩立决,抄没家产,以儆效尤!” “众将士即刻擒拿苟明党羽,严加审问,负隅顽抗者杀无赦!从今往后,凡有效仿苟明者,一律处斩!” 梁萧右手执剑,左手提起苟明的人头,声色俱厉。 准备已久的衙役和士兵纷纷出动,当场控制怒龙帮成员数十人,迅速管控白云镇。 梁萧又招来两名护卫,让他们护送工匠夫妻回家,准备将他们接到官府暂居,以待风波平息。 “谢谢青天大老爷护我家周全!!” 夫妻俩含泪磕头致谢。 “职责所在。” 梁萧只是轻声回应,让他们起来,便去监督众人,清扫怒龙帮成员,抄苟明的家。 钟离晚雪看着梁萧背影,一时看得痴了,心中欢喜得紧,又不敢出声。 言多必失! 若是他问起来,工匠夫妻和周围民众再提一嘴,自己要如何狡辩? 很快,钟离晚雪就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因为梁萧正朝她走来。 “钟离姑娘,此地并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如何?” 第38章:极好的 “诶?” 钟离晚雪俏脸微红,努力保持平静,忸怩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那你打算自己回去?”梁萧似笑非笑看着她。 钟离晚雪心头一跳,生怕眼前的梁萧飞走,嗫嚅道:“有劳梁大人送人家回去嘛……” 片刻之后,梁萧带来的数百官兵掌控了整条街。 怒龙帮的成员仍是惊恐万分,未能回过神来,不知所措。 这可是他们最引以为豪的帮主,连元白龙都要好吃好喝供着的苟明! 就这么,被梁萧当街斩了? 他们总算想起了最近传闻。 元白龙在梁萧上任当天,也被梁萧当众斩立决! 现场官兵太多,还都是披坚执锐,一个个人高马大,丝毫不讲情面,和以前的沛县守军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们更没有胆量反抗了…… 露天马车上,钟离晚雪坐在梁萧身侧,芳心大乱,呼吸略有些局促。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和男子同乘一车,但她就是提不起半分抗拒的心思,真拿梁萧没有办法! 其实她比一般女子要高得多,但和梁萧并坐之后,又矮了他一个头…… 她的眼角余光,偶尔扫过梁萧,发现他正在观察沿途民情。 她这才发现:民众明显比往常要安稳许多,不似元白龙统治时期,人们走在大街上也是提心吊胆。 如今街道上还能看见巡逻的衙役和跑步的官兵。 是他给沛县带来了希望! 回想梁萧近日举措,钟离晚雪深有同感。 梁萧以雷霆手段制裁沛县最无法无天的两个人,看似鲁莽,其实恰恰是最正确的做法! 如他所言,非重典不足以治乱! 钟离晚雪的心情,有些复杂了。 都怪司徒落月,让自己不敢在他面前展现武艺。 只是,他若是和司徒落月正常成婚,从此定居京城,自己只怕也没有机会邂逅了…… “钟离姑娘,你这些护卫都不简单。” 梁萧的轻声细语,将钟离晚雪的思绪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 “啊?”钟离晚雪一愣,解释道,“他们是我娘指派,来保护我的……” 现在她是不敢主动和梁萧说话,也想不到,梁萧一开口提的却是护卫。 “人品很好?”梁萧又问。 “好得很,都是忠心耿耿,不畏艰险的,刚才甚至想跟苟明火并呢。”钟离晚雪一脸自豪。 梁萧思索片刻,叹道:“钟离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钟离晚雪秀眉一挑:“梁大人尽管吩咐~” “我初来乍到,形势你也明白,县衙也不算安全,而我又时常外出,不能兼顾子房和凝烟,可否先把凝烟送去你府上,劳你关照一段时间?” 梁萧言辞恳切。 钟离晚雪微微抿嘴,心中突然有了一丝别样的感觉。 这该死的醋意! 凝烟,正是他的贴身侍女,那晚上梁萧介绍她们认识过了。 “看来梁大人很在乎这位凝烟姑娘?”钟离晚雪开始了旁敲侧击。 “她自小便被我娘安排服侍我,我去拜师学艺那些年,也是她陪着我一起吃苦。对我娘和我而言,她与亲人无异,只是她总说主仆有别,才一直以侍女自居,任劳任怨。” “但你是知道的,如今我树敌众多,将来免不了直面腥风血雨,岂能让她陷入险境。” 听出梁萧感慨之意,钟离晚雪道:“她只怕舍不得自家少爷。” “我会和她解释,你答应么?”梁萧道。 “可以呀。”钟离晚雪微微点头,心中暗喜。 开玩笑! 这是多好的巴结小姑娘的机会,自己岂能错过! 她已认定,自己将来是梁萧的妻子,那与这位凝烟姑娘打好关系是极有必要的。 等梁萧道谢之后,钟离晚雪灵机一动,道:“那作为回报,没有外人的时候,我能叫你梁公子么……” “没有问题,这人情我记下了。”梁萧不假思索道。 钟离晚雪这才抿嘴偷笑。 今天险些被他发现真面目! 还好,现在却有意外之喜。 前方开路的马车上,钟离晚雪的女护卫端着自家小姐的宝剑,陷入沉默。 县衙,大院里,凝烟已经泪眼婆娑。 “求求少爷不要抛弃凝烟……” 看着委屈至极的小姑娘,钟离晚雪差点心都碎了,连忙道:“梁公子,要不,我分些护卫来照顾凝烟姑娘?” 梁萧摇头:“重点在于县衙可能不安全,毕竟这里又不是梁府,此外我还得派几个亲信护卫到你们家,确保万无一失。凝烟,等我确保县衙足够安全,自然接你回家。” 凝烟抹着眼泪,只恨自己是个拖油瓶。 钟离晚雪看在眼里,连忙柔声安慰。 “凝烟姑娘,你家少爷相当在乎你呢,你去了我府上,又不是与他不相见了,我会时常带你找你家少爷哒~” 说到最后,钟离晚雪心中暗爽。 这不,又被自己抓住了经常接触他的机会! 凝烟抬头望着钟离晚雪,心中一动。 若能促成少爷和这位钟离姑娘的姻缘……那岂不是极好的? “少爷可要说话算话哦……” 凝烟哽咽着,心里好受了不少。 权当是执行任务吧,自己总算对少爷有用了! “好好好,凝烟最乖了。”梁萧总算放心一笑,满口答应。 看出梁萧对凝烟的关切,钟离晚雪又不免心生羡慕。 看来,自己要跟着凝烟学乖点,不能舞刀弄枪的…… 卓子房等人很快了解到苟明的死讯。 王主簿惊道:“县太爷!那、那苟明很可能是黑云寨寨主的胞弟,之前卑职和您提过的!” 梁萧微笑道:“这不正好么?” 正好? 众人目瞪口呆。 这是要剿匪的架势? 黑云寨的实力,深不可测! 若不是忌惮朝廷,只怕黑云寨早就攻克沛县和周边一带县城了! 苟明的死讯,很快就传遍大半个沛县,惊动沛县所有豪族。 乌文亭闻讯,惊怒交加。 “竖子安敢?!” 梁萧杀元白龙,他还能理解为报复接受了司徒落月的司马家。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梁萧敢动怒龙帮,甚至杀了苟明。 “再、再派人通知苟当家的,苟明居然也被梁萧斩了!!” 望江县。 梁萧的亲信梁德,带了两名朝廷官差和两名梁府护卫,专挑最好的马车,披星戴月,终于赶到望江县,拜访县令董升。 “你、你说什么?梁大人斩了元白龙??” 董升了解情况之后,震惊失色。 梁萧这是疯了不成? 第39章:先发制人 “梁先生,你家主人,这回可是惹了天大的麻烦!” 董升面露难色,正在考虑如何避免受到牵连。 梁品早有准备,取出两张百两银票奉上。 “这是我家主人一点心意,董大人您不必为难,此事与您无关!不过,我家主人要在下必须先一步赶赴京城,向圣上什么情况,董大人行个方便……” 收好银票,董升心情瞬间转好,环顾左右,小声叮嘱。 “你马上乘船出航,剩下的交给本官便是。” 梁品大喜谢过,立即带着同伴去了码头乘船离去。 他是奉梁萧之命,以最快速度赶回京城,因此沿途更换的都是最好的一批马车,只要保障自己先一步出航,抵达对岸之后,即可早一步抵达京城,给王腾争取足够的时间应付司马家,先发制人! 而与他同行的人员里还有两名朝廷官差,按照梁萧的判断,十名官差都是王腾的心腹,已经收了梁萧不少好处,见了王腾之后,也可以作为梁萧斩杀元白龙的目击证人。 梁品的大船一离开,董升便发布了停航令。 “官府通告:今日江上风浪大起,不利远航,明日再视情况开放出航!” 下午,各大世家情报人员也纷纷抵达望江县,郁闷不已。 “今天禁止出航了?” 董升收了梁萧的好处,一纸禁令,成功助力梁品,先行一步,赶往京城。 梁萧斩杀元白龙的消息,逐渐传遍整个江北,震撼各个郡县。 “梁萧全权治理沛县?上任当天当众杀了元白龙?” “沛县注定永无宁日了!” 由于当朝武帝有心维持权宦、武将、文臣之间的平衡,江北各地行政长官分别由王腾等人和各大世家举荐,因此各地议论纷纷,对梁萧斩杀元白龙之事各持不同看法。 但对沛县形势的发展判断,却是出奇的一致:永无宁日! 梁萧颁布法令,承诺严惩恶徒,又以苟明之死,通告全城。 半日之间,沛县各地平日里为祸乡里的地痞流氓,人人震恐,皆作了缩头乌龟,不敢再为非作歹。 当天,钟离晚雪受梁萧之托,带凝烟去了钟离家,将她安排在自己隔壁住下。 看着装饰典雅的房间,凝烟诚惶诚恐。 “钟离姑娘,我和府上仆人住一样的房间就好……” 钟离晚雪见她生得稚嫩,不禁心生爱怜,声音温柔。 “凝烟妹妹,你不住我隔壁,我怎么保护你呢?再说了,你家少爷特地将你托付于我,我怎可薄待你呢?” 凝烟无言以对,只是仍有些拘束。 “你十六,我十七,以后咱们就以姐妹相称,你管我叫姐姐便是!”钟离晚雪一脸温柔的微笑。 “这怎可呢……”凝烟紧张不已。 钟离晚雪握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你和梁公子绝对没有京城谣传的那般不堪,我想和你做很好的朋友,以后请把这里当你家吧。” 闻言,凝烟满心感动,望着钟离晚雪。 她险些忘了,自己是来帮自家少爷牵线的! 而且,这位钟离姑娘对她家少爷似乎很有好感呢! “谢谢钟离姑娘!” “叫我什么?” “谢谢晚雪姐姐……” “乖~” 钟离晚雪为人大方,凝烟又善解人意,两个小姑娘很快便相见恨晚,腻在一起,说悄悄话。 钟离修得知梁萧斩杀苟明,也吓了一跳,连忙派亲信秘密拜访梁萧,提醒梁萧加倍小心黑云寨土匪。 不管怎样,钟离家是决心押宝梁萧,对此,钟离修也在琢磨,届时是否该让钟离家的护卫协助梁萧保卫沛县。 乌文亭则是连夜召集族人,商议如何处置家族产业,以便离开沛县。 “若是朝廷不将梁萧革职查办,乌家早晚也要受梁萧迫害!” “朝廷既然安排梁萧全权治理沛县,想必他也是王腾为天子送来的,只怕司马家也没有办法扳倒他……所以,咱们家还是尽快找钟离家谈谈,转售产业吧!” 乌文亭咬牙切齿,满是不甘。 他家在沛县如鱼得水,如今只能将产业拱手相让! 其他乌家族人也颇为不舍,但面对乌文亭的决断,也深表赞同。 毕竟,连元白龙和苟明都死于梁萧之手…… 梁萧亲自去了军营,指导士兵集训,直到黄昏才回到县衙。 负责抄家的梁德在此等候多时,上交清单。 “主人,我等查清,苟明家产共计白银五千二百两,黄金一百两,银票一千两,良田一千亩,还有刀剑一百副,存粮五千石!在苟明家后院翻出六具女子遗骨,来历不明!” “苟明家属六人,皆已成年,家丁十五人,其余怒龙帮成员共有一百九十人,皆已落网。其中有二十人承认,有过淫辱妇女之事!至于私下杀人越货之事,无人承认!” 梁萧立即叫来法曹,勒令严查其余罪证,并优先审判二十名淫辱妇女者。 在确认苟明与黑云寨苟当家的有关系之后,对于苟明能有如此之多的家产,他倒是丝毫不感到意外。 苟明与元白龙,曾经沛县的黑白两道领袖,伏法之后,沛县必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内部安定。 毕竟,流民问题也即将得到完美解决,由官府出面,以工代赈。 一旁的卓子房若有所思,道:“沛县人口虚报一半,除了贩卖人口,可能还与黑云寨有关。若我所料不差,元白龙应该为黑云寨输送了不少兵员!” 梁萧的脸色逐渐阴沉。 “我已有良策,你懂的。” 卓子房心领神会,不复多言。 今日的三千报名者,官府又筛选出五百人。 新兵总数已经达到四千人,加上老兵,共有五千五百,但梁萧对外宣称依然是五千人。 有钟离家的粮食补给,还有抄家元白龙和苟明所得存粮,更有钟离清风后续运粮和收购种子,按照梁萧估算,就算养一万人,其中七千人去垦荒,坚持到来年秋收,也不成问题。 沛县府库的军器只够三千套,剩余的两千五百人,正好分配到后勤与军屯。 若不是担心朝廷起疑,他真打算养个万人,一律登记军籍。 非战斗人员都去负责军屯,实际上只是等同于拥有了稳定的垦荒人员,等春耕时节开始种植,只要能坚持到来年秋收,便是苦尽甘来!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沛县的士兵便在军营集结。 “县太爷有令,已经通过测试的士兵,即日起开始训练!” 第40章:屯田 校场上,梁德和队长们正在帮梁萧传告全军。 所有士兵望着高台上的梁萧,敬畏有加。 这位县太爷,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举起了武鼎! 昨天,他们经过第二轮负重跑步的筛选之后,体能最好,最先到达终点的三千人,终于分到了一套皮甲。 其中表现最突出的人员,被选为为十人队的小队长,和百人队的大队长。 五百人队的“小都统”和部分大队长,则是由忠心耿耿的梁府护卫暂时担任。 沛县府库,加上原先守军,总共只有这么三千套军器。 这就意味着,其他兵员暂时负责后勤和耕种。 沛县原先的一千五百守军,有三分之二没能进入考核的前三千名,被暂时分配到后勤部。 好在后勤部也是一样吃皇粮,他们自知能力不足,梁萧对自己也算仁至义尽,因此同样心怀感激。 这三千战斗兵,皆是沛县良民,至少有一半还是曾经服过二到三年兵役的退役兵,昨天都收到了用于证明身份的木制腰牌,临时赶制,上面简单记录个人姓名,籍贯,所在队列与号码。 梁萧安排了三名管理千人队的“大都统”,梁品,梁德,曹尘。 因为梁品去京城执行关键任务,暂时由梁德管理两个千人队。 经过梁萧这几日的严肃教导,就连日常和行军时期的吃喝拉撒都作了明确的规定,三千人都认得这位县太爷,对梁萧唯命是从,方便梁萧随时亲自出面。 现在,他们将面临最严苛的训练。 一旦让这位县太爷或者都统们发现自己训练不精,挨板子还只是小惩,严重的会被发去干苦力,甚至直接革除军籍! 梁萧望着台下将士们,甚是满意。 与先前那群酒囊饭袋不同,这三千人起码能成为正规军。 至于精兵,还需要长期筛选和训练。 “今日训练项目:行伍,行军!” 在梁萧的号令下,都统和大队长们开始带队,行军操练…… 沛县,县衙大门口。 县丞卓子房亲自带队,巡视县内的各处公告栏,确保通告落实到位。 这一次梁萧颁布的公告,将影响沛县乃至整个武朝的命运,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官府即将发动百姓,陆续开垦本县周围荒地和荒田,目前暂定垦荒方向:东部,东南,南部!若垦荒顺利,再继续开垦东北部和北部!” “望全县百姓积极报名,由官府征为‘屯民’,优先负责耕种自家垦荒后的农田,粮食收获之后,官府只收其中五成!若用自家农具,官府只收其中四成!” 消息迅速传遍整个沛县,引起一阵轰动! 乌家家主乌文亭在家中获悉此事,怒不可遏。 “这是什么意思?他梁萧不是刚缴获元大人的良田,难道不想卖了?” 乌家还有一万亩良田,最近准备变卖呢。 这屯田的通告一放出来,沛县百姓必定会认为田价将进一步下跌! “事不宜迟,咱们家得赶紧把这些良田卖出去,再拖下去,田价不知道还要跌到什么程度!”乌家众人担忧不已。 乌文亭苦笑。 这么多良田,能卖给谁呢? 钟离家只是米商,可以进货,当初为了避免和乌家、元白龙产生田地方面的利益冲突,也就没有专门经营农田,如此确保了三家都有利可图。 如今,也只有钟离家能吃得下了。 钟离家宅院也在沛县中心,很快收到了屯田的消息。 “如此,既能造福于民,每年也可为沛县筹集一大批粮食!他真好呀~” 院子里,钟离晚雪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凝烟看在眼里,更是欢喜。 最近她在陪钟离晚雪读书写字,有时这位钟离姑娘会试探性地问她,关于她家少爷的事迹。 这门婚事,少爷有戏! 作为家主的钟离修,得知消息,却是相当淡定,甚至有些兴奋。 他带着钟离清风去向梁萧表态的那场会谈,梁萧就提过了这些内容。 父子俩心悦诚服,也因此更加认定,梁萧确有枭雄之资! 钟离家没有占据太多的农田,屯田之策对他们有利无害。 将来钟离家若能在沛县本地进货,拿到江北其他郡县贩卖,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按照卓县丞的判断,乌文亭应该会来钟离家……” 钟离修正思索之际,门外护卫来报。 “家主!乌家家主乌文亭来访!” 乌文亭一进大堂,还不等钟离修邀请入座,便迫不及待询问。 “钟离家主,令嫒之前为何支持县令,擒杀怒龙帮帮主?” 钟离修早有准备,一脸郁闷,捶胸顿足。 “我听闻此事,也惊出一身冷汗!可惜木已成舟,毫无办法,只能让这臭丫头禁足!” 乌文亭瞥了他一眼,也无可奈何,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家还有一万亩良田,打算出让,每亩一两银子,钟离家主可有想法?” 钟离修故作惊讶道:“乌家主这是何意?” 乌文亭寻思自己也瞒不住,唯有如实相告。 “县令如此残暴嗜杀,又得罪司马家,我们乌家打算举家搬走。钟离家每年也收购我家粮食,这些良田干脆卖给你,你也省事!” 这分明是想糊弄傻子! 钟离修心中冷笑,表面上却是一脸惋惜。 “钟离家主,沛县原先还有大量荒田,一直没有开垦。等开垦之后,只怕,田价会不断猛跌啊……” “我当然知道!”乌文亭欲哭无泪,换了恳求的口吻,“钟离家主,这一万亩农田,我给你个优惠价,八千两!” “实在是太贵了!”钟离修摇头。 乌文亭险些没忍住跳起来给他一脚。 “这些可都是良田,每亩至少能产两石,哪里贵呢?若非急着搬家,我也不可能卖!” 钟离修苦笑道:“乌家主还是别为难我了,一万亩这个价我真收不起,我家最多只能出价五千两,你再考虑考虑?” “五千两太少了!”乌文亭的心在滴血,但也不敢表现太过,叹道,“我回去再和族人商量一下!” “乌家主早些决断,时间不等人呐……”钟离修送走乌文亭之后,也暗自计较。 以沛县形势,这一万亩良田,就算只卖五千两,自己敢收么? 当天下午,沛县北方百里之外的山地。 乌文亭派出去亲信,终于为黑云寨送来了苟明的死讯。 “快通知苟当家的,苟帮主他,他也被梁萧满门抄斩了!!” 第41章:此子,志向远大! “小弟啊!!” 黑云寨大堂内,苟当家的哭得撕心裂肺。 这名虎背熊腰的壮汉,一身虎皮衣,披头散发,右脸一条蜈蚣般的刀疤从眼角蔓延到下颌,此刻正看着乌文亭的密信,泪如雨下,更添满脸狰狞。 “那梁萧,杀了元大人不说,还敢杀我胞弟,此仇不共戴天!!” “趁梁萧还未站稳脚跟,兄弟们,可敢随我去取梁萧狗命?咱们杀进沛县,吃香的喝辣的,把女人和银子劫掠一空!” 愤恨的话音刚落,左右头目们纷纷起身,拍着胸脯回应。 “愿随大当家出生入死!” “沛县新兵,区区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是咱们正规军的对手!” 苟当家的抹了眼泪,咬牙切齿。 “今日天色已晚,大家先去整军备战,明日出发!我要灭了梁萧满门!顺便,把钟离家也给掀了,再把那徐州第一美人抓来做压寨夫人!” 大堂内响起了头目们的欢呼声。 沛县北方百里之外,黑云寨紧急动员,只等明日一早,便要倾巢而出,杀往南方沛县。 夜幕降临,武镇军营内的今日训练也宣告结束。 梁萧对新兵们的表现相当满意,期间自己又从昨日的三千报名者里面筛选了五百人。 目前沛县的实际军队人数超过六千。 若不能尽快为他们配备武器,另外三千多人可以暂时负责后勤和垦荒,也有大用。 沛县以北,还有他派遣的斥候,由两名梁府护卫带头,骑着县衙提供的驽马,日夜巡逻,以防匪徒入境。 从杀死元白龙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应对匪徒入侵的准备。 那前几任县令,无非是做了元白龙的替死鬼,这便是元白龙的奸猾之处。 若是元白龙买下沛县县令这个职位,以后免不了会受朝廷关注。 黑云寨时常肆虐沛县一带,不去剿匪的话,不好向朝廷和徐州的州牧交代。 去剿匪的话,面对黑云寨这种大匪帮,无异于送死。 因此,元白龙能在沛县以县丞的职位一手遮天,不可能没有官匪勾结! 他先后杀了元白龙和苟明,等同于向黑云寨宣战。 不过,黑云寨老巢和沛县相距至少百里,可以提前警备,及时应对。 夜幕降临,梁萧回到县衙,卓子房在此等候多时,告知钟离修派人送来的密报,关于乌文亭造访钟离家之事。 卓子房道:“乌文亭如此急切搬家,毫不遮掩,我目前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沛县将有危机,也就是黑云寨……” “你的意思是,乌家也有勾结黑云寨?”梁萧眼前一亮。 卓子房点头,连忙提醒:“没有铁证的话,咱们可不能随便去抄家啊……” 梁萧嘿嘿一笑,道:“看来,我有必要先去钟离家一趟,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 当夜,梁萧秘密访问钟离家。 钟离修将他迎入院子里,又派人通知钟离晚雪。 钟离晚雪带着凝烟进来后,柔声道:“凝烟妹妹,你家少爷来看你了,对你言而有信哦!” 凝烟望着梁萧,也是眼波流转,道:“少爷,晚雪姐姐对我可好了……” “哎呀,应该的~”钟离晚雪见梁萧微笑致谢,心中美滋滋的,又道,“梁公子和我爹爹一定要要事相商,我和凝烟妹妹先去别院等你?” “无妨,钟离姑娘不必回避,能了解一些内幕也未必不是好事。”梁萧道。 钟离晚雪美眸一亮,欣然答应,便和凝烟坐在一旁,为钟离修和梁萧泡茶。 茶还未泡好,钟离修便已迫不及待询问。 “梁大人,屯田之策既已开展,我家真的有必要花五千两银子,去收购乌家那一万亩良田?” 钟离晚雪也是满眼好奇,注视着梁萧。 一亩良田半两,放在江南是绝无可能的好事。 但放在江北就不一样了,那里随时可能受战乱波及,甚至全境失守,就算是最好的良田,也无人敢大规模出资收购。 乌家和元白龙之所以有这么多良田,纯粹是因为官商勾结多年,不断强取豪夺,才有今日积累。 良田本身的产出不低,并且随时可以转售,算是奇货可居。 乌家的那些良田,每亩最低价也要八钱银子,万亩相当于花了八千两。 梁萧点头:“五千两万亩良田,自然是极好的机会,就是不知道乌文亭肯不肯卖。” “他开口就是优惠价八千两,明天再来找我,我五千两盘下万亩,不成问题!” 钟离修一脸自信,随后提醒。 “但这也侧面说明了,乌文亭是担心久留沛县会威胁到身家性命,要么是担心梁大人找个借口抄他们的家,要么就是……他确信黑云寨的土匪要打过来了,怕梁大人到时候先拿他开刀!梁大人,沛县几千士兵,大部分都是些新兵,黑云寨的兵马应该超过五千,都是老土匪了,不容小觑!” 钟离晚雪心头一跳,看着梁萧,眼里的欢喜转为担忧。 其实当时她也没想到,梁萧会当众斩杀苟明,还把苟明的家给抄了,怒龙帮也给撅了。 此举势必与黑云寨彻底交恶。 钟离家一向消息灵通,大概也能明白,黑云寨能够不断壮大,和元白龙、怒龙帮的暗中支持输送脱不了干系。 梁萧微微一笑:“钟离家主既然下定决心,全力支持我,又何必担心这种风险?我在,子房也在,沛县绝无可能被匪徒攻陷。” 钟离晚雪毫不犹豫点头:“我相信梁公子!” 钟离修陷入沉思。 梁萧招募的那群新兵,正面作战,应该不可能是黑云寨的对手。 “难道梁大人打算据城死守,或者另有奇策,比如火攻?”钟离修问道。 梁萧道:“那要看敌军具体情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钟离修心下一沉。 这岂不是说明,他还没有良策,也太敷衍了! “钟离家主,我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才能反攻黑云寨,而不是守住沛县那么简单。从现在起,一切,以剿灭黑云寨作为证明,如何?” 梁萧语出惊人,钟离修父女同时一愣,却很快回过神来。 按照钟离晚雪的说法,他便是夜斩左贤王的那位将军…… 单枪匹马即可深入敌营,如今又有数千兵员,他的确有自信的资格。 “钟离家主,你可曾想过,江北也是沃野千里,倘若沛县乃至整个徐州能够迎来长治久安,甚至克复中原,徐州一带再也不必担心战乱风险,那将来这些农田,尤其是良田,价值几何?” “克复中原?长治久安?”钟离修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 钟离家父子原以为,梁萧只是想在沛县历练一番,将来回到朝廷,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他却是想要克复中原?? 此子志向之远大,超出了他的预想…… 能么? 第42章:她尚未许人 钟离修望着一脸认真的梁萧,心中一动! 钟离家已经决意押宝梁萧,这本身不也是一场豪赌? 既然如此,听梁萧的便是! 倘若沛县真能迎来长治久安,甚至不需要克复中原,只要能无惧敌国兵锋,那沛县的地价不得蹭蹭上涨? 高祖龙兴之地,若非江山失守,沛县的地价一直是远高于周边一带,是如今的十倍以上! 更何况,每亩产出至少二石的良田,只卖半两银子,真不算贵。 钟离修郑重道:“既然是梁大人安排,乌家这些农田若是只卖五千两,我钟离家,全部接了!” 梁萧微笑道:“放心,若是将来这笔生意亏了,我出五千两回收便是!治理沛县,当务之急还是整军备战,改善民生,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否则,梁公子自己都想收购这些农田!”钟离晚雪恍然。 梁萧点头:“钟离姑娘所言极是,不过,就算我想买,乌文亭未必愿意以这个价格卖给我。” 钟离修这才明白,原来事有缓急,梁萧只是暂时抽不出买地的银子而已。 现在自己必须有所表态。 “梁大人放心!不提亏不亏的,将来若有必要,这些农田,我家全部捐给梁大人都不成问题!”钟离修郑重道。 梁萧感激一笑,心中一暖。 钟离晚雪则是欣慰地看向自己的老父亲。 一如初见时所言,他终于用行动证明自己,让钟离家心悦诚服! 钟离修和梁萧聊了些细节之后,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骚动,试探一番。 “梁大人可有婚配?” 梁萧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在场三人闻言一愣。 钟离修父女则是大受震撼。 本以为,他是因为受了司徒落月背叛,一时抵触婚姻。 此刻他们才想起来,他尚有国仇家恨! 忠武侯府满门忠烈,他的父兄为国家抵御匈奴,皆已战死沙场! 钟离晚雪美眸微红,心中失落。 遇见梁萧以前,她是不太乐意嫁人的。 遇见他以后,她恨不得早日与他成婚…… 这回轮到钟离修急了,苦口婆心开劝。 “梁大人忠孝两全的情怀,我深感敬佩!但你是梁家独苗,想灭匈奴也绝非一朝一夕之事!须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梁萧微微颔首,叹道:“钟离家主所言极是,不过,至少要等击破匈奴一回,或者……沛县形势稳定之后,我才有精力成家立业。” 钟离修仍不甘心,试探道:“看来,司徒落月之事,对梁大人影响颇大?” 见梁萧默然点头,钟离修的心情无比复杂。 那个蠢女人,居然看不上如此英雄豪杰! 但她若是看得上了,哪有自家闺女什么事呢? 钟离修又看了一眼钟离晚雪,寻思干脆豁出去了,道:“小女颇有才名,尚未许人,希望梁大人能与她做个朋友,将来你若是有心成家,她与你必是佳偶天成!” “爹爹~~” 一瞬间,钟离晚雪满面绯红,在梁萧微笑注视下,起身逃回自己闺房。 凝烟则是一脸狂喜。 钟离修目送闺女逃离现场,暗暗惊叹。 这丫头,杀匈奴兵的时候,那叫一个杀人不眨眼。 难得有如此娇羞的时候…… 钟离晚雪逃回闺房,关上门之后,又忍不住透过门缝偷看院子里的意中人,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她怎么也没想到,先前还激烈反对的老父亲,今夜对梁萧会是如此直白,如此殷勤! “爹爹真是讨厌……” 钟离晚雪嘴上埋怨,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回头扫视一眼闺房之后,她又不禁惆怅。 她的闺房里,只有少许琴棋书画,柜子里,墙壁上,尽是刀枪剑戟…… 得亏有武朝礼法,男子不能随意进入女子闺房,否则刚才就足够让自己原形毕露了! 又片刻之后,院子里传来梁萧的声音。 “钟离姑娘,最近就有劳你照顾凝烟了,改日再会。” 钟离晚雪心头一紧,连忙回头。 他已向钟离修抱拳辞行,转身离去。 看在眼里,钟离晚雪不禁失落,却又羞得不敢出门。 等梁萧离开后,她才疾步赶回院子里,定睛一看。 老父亲面带微笑,凝烟则是笑靥如花。 “晚雪姐姐和钟离家主一定有话要说,我先去休息~” 凝烟识趣地回房去了。 钟离晚雪感激地目送她离去,这才看向老父亲:“爹爹!你、你怎么就……” 钟离修一脸神秘。 “你猜他说了什么?” “爹爹真讨厌!别卖关子了……”钟离晚雪急切道。 钟离修这才喟然长叹。 “他管为父叫世伯了,还说,将来若是与你喜结连理,也是因为两情相悦,而非政治联姻!” 钟离晚雪芳心大乱:“他、他没有反对……” “此子是真正的英雄豪杰,倒显得为父浅薄了。不过,接下来你要自己把握姻缘。”钟离修面有愧色,又提醒道,“还有,你最近可要注意收敛!因为近期家族只能暗中支持他,以免因为得罪司马家,影响你大哥在江南收购粮食,招募工匠。” 钟离晚雪满心欢喜,哼哼道:“那是自然~” 目送老父亲离去,钟离晚雪望着天边月牙,满目温柔,走向凝烟的房间。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是何等英雄情怀……” 她只觉得,眼前的世界都变得无比可爱了。 该去找凝烟妹妹增进感情了! 县衙,院子里。 卓子房听梁萧讲述钟离家之行,也如释重负一笑。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梁萧,因此他一直忍住,没有给梁萧太多婚姻方面的建议。 否则,迎娶钟离家千金无疑是上上之策。 但他同样不希望挚友再被迫接受政治联姻。 毕竟梁萧已承受过一次背叛,更需要一段真挚的感情抚平心伤。 若梁萧与女方是情投意合,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当然,当务之急还是稳定沛县局势,解决内忧外患。 “黑云寨离沛县百里有余,算算时间,最快明日,他们便可能出动,后天即有可能犯境,我们必须有所行动!”卓子房提醒道。 梁萧点头:“祸兮,福之所倚,从这六千兵员力遴选忠诚勇武之士,正当时也!” 卓子房会意,道:“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我已寻思一计……” 翌日。 天蒙蒙亮,六千兵员,对外宣称只有五千人的部队,在武镇军营集合。 “诸位将士,前线斥候送来消息,黑云寨贼军即将犯境,已在路上!” 高台上的梁萧话音刚落,全场惊骇! 黑云寨,是沛县周边一带最强大的土匪窝! 第43章:疾风知劲草 梁萧一脸平静,看着台下人头攒动,声如洪钟。 “黑云寨恶名远扬,诸位应该也听过关于这群土匪的传闻。如今,这群贼寇正集结万人之众,杀奔沛县而来!” “万人??” 底下士兵人人面露惊骇。 沛县的守军,总共也就五千人! 曹尘第一个忍不住了,高声提醒:“县太爷,我军五千人,据城死守,足以御敌!” “对对!” 底下将士纷纷附和。 梁萧却只是摆了摆手。 “沛县城墙,不足以庇护全境,若是放任贼寇肆虐,免不了又有数以千计的百姓遭受掳掠,家破人亡!因此,我军必须出城迎敌!” “出城?迎敌?”众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是新兵,有些人甚至还是第一次接触军器。 就凭这样的军队状态,出城迎敌,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卓子房和王主簿等人守在梁萧身旁,观察台下情况。 王主簿面露忧色,小声道:“县太爷,若是要出城迎敌,无论如何也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黄功曹等人也纷纷点头,一脸惊恐。 梁萧上来就通报贼寇数量过万,还想出城迎敌,无疑是兵家大忌,会严重打击这群新兵的信心。 这不,台下已经有人面露惧色了。 梁萧只是抬手,制止众人议论:“无妨,我已有良策。” 王主簿等人郁闷不已,也不敢吱声了,心中却是疑惑不已。 沛县周边一带,都是一马平川,几乎没有可以埋伏的地点,就难以使用奇兵奇策,唯有正面迎敌。 易攻难守,危机四伏,也是一直以来沛县地价低廉的原因! 良策,从何谈起? 卓子房回头看着王主簿等人,严肃叮嘱:“术业有专攻,诸位大人今后各司其职,不必参议军事。” 王主簿等人苦笑应诺,更郁闷了。 兼听则明! 凭他们两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人,怎么可能御敌? 在他们看来,带着新兵出城迎敌,以寡敌众,已经暴露了梁萧军事常识的匮乏。 “沛县诸位将士!” 梁萧望着台下众人,声色俱厉。 “疾风知劲草,世乱识忠臣!沛县百姓所需要的,是英勇无畏的国家铁壁,而非贪生怕死的懦夫!贼势虽众,有我梁萧在,必破之!因为,我从不打无把握的仗!” “此战过后,凡敢出城与贼一战者,今后便是我梁萧的第一批精锐之师!” “现在,全军将士,包括后勤部,谁敢随我出城迎敌,立即举手,去东边集合校场!” 台下众人心头一凛,看向东边校场,才发现那边提前腾出位置,空无一人。 卓子房高声问道:“大人,后勤部暂时没有配备军器,若是报名,该怎么算?” 梁萧也高声回应。 “问得好!根据士兵的腰牌号码,倒数过来,没有报名出城迎敌的人员,将军器移交给报名的后勤兵!” 台下排名靠后的战斗兵吃了一惊,看了看自己的腰牌,一脸挣扎。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次末位淘汰,自己可能会被分配去后勤部。 但若是报名出战,又极有可能战死沙场! 这一刻,他们面临两难抉择。 “现在,请诸位自行决定。就算无人报名,本官也不介意单枪匹马,于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何惧哉!”梁萧昂然一语,豪情万丈。 台下,梁府护卫出身的将士毫不犹豫举手,跟着梁德去了东边校场。 曹尘兄弟和数百名沛县老兵紧随其后。 转眼间,东边校场多出了四五百人。 “若是沛县失陷,我们一家老小只怕也会受难!愿随县太爷杀敌!” 紧接着,又有上千名将士举手,去了东边校场。 后勤部也有四五百人举手,跟了过去。 “居然有两千人!” 王主簿等人满脸不可思议。 他们真就不怕死么? 卓子房则是又惊又喜。 两千人,不少了! 这些人,既敬服梁萧举鼎之勇,又感念梁萧减税之恩,将是梁萧未来逐鹿中原的第一批部曲。 梁萧只是站在台上,气定神闲。 又过了片刻,陆续有人举手报名,小跑去东边校场。 原本三千战斗兵,只剩下四百人,面如土色,始终没有报名。 “让他们将军器交给报名参战的后勤兵,包括盔甲!” 梁萧毫不犹豫下令,同时叫来王主簿等人,为这部分人更换或改写腰牌。 在此期间,梁萧坐回原位,取来纸笔,书写练兵细节。 卓子房也在另一桌拟写公文和治理沛县的方案。 对他们而言,如今不存在闲暇时间,每一刻都不能闲着。 一个时辰后,梁德在王主簿等人的协助下终于完成军队换血。 “主人,总计三千一百人报名,还多出了一百人!” 梁萧立即停笔,道:“按号码来,靠后的一百人负责登城防守。” 梁德立即跑去安排。 王主簿等人则是一脸敬畏。 三千一百人! 他们原以为,最多只有三五百人报名,然后梁萧因为报名人数太少,不得不放弃出战,改为严防死守。 如今他们总算明白了,这是一群由梁萧精挑细选的士兵,不乏勇武忠诚之士,绝非曾经那一千五百守军可比! 半刻钟后,三千一百位报名出战的人员聚集在东边校场,其中一百人安排在队伍后方。 “此战结束之后,无论是否有斩首之功,每人至少赏银一两,斩首者视情况另有重赏——二两起步,百两封顶!今后诸位随我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必不相负!” “若有将士阵亡,其家属以两倍的规格抚恤!” 梁萧铿锵有力的誓言,传遍全场。 三千一百人肃然起敬,同样信誓旦旦。 “愿随县太爷,建功立业!!” 这可能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战斗,不过梁萧已经让他们没有了后顾之忧。 两倍规格抚恤,就算自己阵亡,也足够全家衣食无忧,直到自己的儿女成年! 选定出城迎敌人员之后,梁萧便安排梁德等人正常开展每日操练。 沛县以北,深山之中。 黑云寨全寨兵马人数过万,集结在山口,人声鼎沸。 黑云寨的寨主苟白,人称“苟当家的”,高举宝刀,声色俱厉。 “兄弟们!我军足有三万之众,此役,定当攻克沛县,血洗县衙,屠灭梁萧和钟离家满门!!” “全军出击!赶在明日黄昏之前,兵临城下!!” 一声令下,黑云寨兵马倾巢而出,号称三万,浩浩荡荡杀向南方沛县。 第44章:如履薄冰 沛县军营内。 梁萧当众向所有将士介绍卓子房。 “战端一开,我当严阵以待,如有必要,亲自出马!子房通晓军事,若我杀入战场,此战便由子房负责战场总指挥,各部都统,队长,旗鼓号手,务必听令!” 台下众人望着卓子房,颇有些好奇,就连原属梁府护卫的梁德等人也不例外。 此人一副书生相,和县太爷年岁相仿,当真能带兵打仗? 所幸的是,梁萧从上任至今一直都是言出必行,本身更有举鼎之威,深得军民敬服,因此众人也愿意信任,纷纷表态。 “悉听尊命!” 卓子房神态自若,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追随梁萧,对自己的能力有足够的信心,但梁萧要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复杂危机。 自从来了沛县,梁萧看似一切顺利,实则如履薄冰,由不得他们有半分大意。 任何一个环节,皆不容有失! 沛县的未来,取决于屯田的成效。 而屯田能否成功推广,取决于这一次能否解决匪患! 沛县的外面之所以还有许多荒田和荒地,过去的官府不作为是根本原因,而匪患则是直接原因。 一旦此战失利,黑云寨得势便猖狂,在沛县内外烧杀掳掠,必然更加肆无忌惮,今后沛县军民必定也不敢去城外劳作,屯田也将化为泡影! 他和梁萧一样,对形势之险峻有足够充分的认知,只是不愿表现出来,以免再给梁萧压力。 因为,梁萧已经做得比任何人都好了,从未退缩。 当天,梁萧暂停新兵筛选,委托卓子房督训,自己带上一群衙役,去了沛县北部一带,勘察地形,制定战略。 如卓子房所言,最快明天,黑云寨便有可能杀到沛县以北,贼势危急,容不得他放松警惕。 钟离家大堂内。 乌文亭再次来访,向钟离修表态。 “钟离家主,这万亩良田,售价七千两,是我家的底线了,无论如何不能再少了!” 钟离修叹道:“乌家主,我家还有九万石存粮,每石就算你四十文,你们收不收?” “钟离家主这是何意?我家每年都向你家提供不少粮食,何曾缺粮?” 乌文亭的回应很是不悦,又在心中暗骂。 这老匹夫,在自己卖田的当口,找自己兜售粮食? 好比找准备剃度出家的和尚兜售梳子…… “乌家主怎么可能不知道?苟明一死,黑云寨断然不会放过新任县令,可他居然还铁了心要出城剿匪,那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么!”钟离修嘴上骂着自己内定的贤婿,脸不红气不喘。 乌文亭一怔,冷笑:“不知八面玲珑,难免自取灭亡……” 钟离修这才图穷匕见。 “黑云寨兵力数以万计,一旦来袭,沛县仅凭这群临时征募的乌合之众,必败无疑!到时候,咱们在沛县的产业也同样遭受池鱼之殃,后果你明白的!” “想必,乌家主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迫不及待出让良田吧??” 乌文亭无言以对。 还真让这老匹夫猜对了…… 在来钟离家的路上,他就听说了梁萧执意出城迎击黑云寨,在他看来,梁萧主动出击与送死无异,简直愚不可及! 黑云寨那上万土匪可不长眼,就算他和苟当家的关系不错,对方也未必能约束得住所有杀红了眼的兄弟,禁止烧杀掳掠。 到时候,自己那万亩良田还真可能被全部糟蹋了! 钟离修撇嘴道:“乌家主,你若是捏着这一万亩良田当传家之宝,那干脆别卖了,我钟离家名下这些能赚钱的门店,一并转让给你算了!” 乌文亭眉头一挑,险些朝钟离修飞起一脚。 钟离家也想跑路不成? 第45章:必成大器! “钟离家主这是打算,放弃收购我家良田?”乌文亭沉住气,问道。 钟离修略加思索,喟然长叹。 “我家产业都在沛县,无人接盘,如何能够走脱!事到如今,我家也只能祈祷,沛县能长期抵御匪徒侵袭而不崩溃!” “乌家主,咱们都是沛县巨商,对沛县的形势知根知底,就不必白费唇舌讨价还价了!乌家的万亩良田,我家可以收,权当是一场豪赌。不过,我家只能出五千两银子赌一把,这是底线,多一两都不行!” 乌文亭早已急怒攻心,暗自盘算。 来时他已考虑好了一切:沛县民生凋敝,强敌环伺,崩溃只是时间问题,而不动产又是最不可靠的资产。若是钟离家也像乌家这样撤离沛县,再去别的安全郡县安家落户,东山再起,势必要挤占乌家的发展空间! 毕竟,其他郡县的商家已经是当地的既得利益者,不可能轻易将名下盈利的产业拱手相让,乌家可能要走多地经营的路线。 而钟离家在沛县确实是根深蒂固,光是库存的那些粮食,足以让钟离家舍不得,更遑论那些赚钱的店铺。 乌家就当是花个两千两银子,把钟离家彻底套牢在沛县? 等黑云寨与沛县之战结束,钟离家赔得血本无归,甚至考虑逃离沛县,乌家再看情况,若是能够成功收买苟当家的,便可以重新取回这万亩良田,相当于白赚几千两银子! 若是钟离家舍不得这些不动产,而选择留在沛县周旋,届时乌家也可以趁火打劫,不费吹灰之力,谋取钟离家的资产! 思来想去,乌文亭终于把心一横,咬牙道:“五千两,午时,县衙交易,一次付清!” 钟离修一口答应,乌文亭立即回家去取田契。 子时,二人如期相会于县衙,请来王主簿公证。 “五千两,万亩良田?” 王主簿吃了一惊,旋即苦笑,心中绝望。 田价居然低廉到了这种程度,连乌家都不看好梁萧治理沛县么…… 因为金额太大,王主簿立即派人去军营请卓子房过来处理。 卓子房倒是干脆利落,出面公证之后,协助两家完成了万亩良田的转让。 至于乌家的其他产业,在乌文亭送走爱子的当天,便已开始零零散散打包出售给沛县各个商家,早就卖得差不多了。 钟离家还花过数千两银子,盘下了乌家的十几间低价商铺和工坊。 沛县巨商,乌家,算是与沛县彻底切割,只等沛县崩溃、梁萧惨死,便可卷土重来,或者另谋出路。 送走两家人之后,王主簿愁容满面。 “卓大人,如今形势之严峻,前所未有,只怕以后也没有商家敢来沛县置办产业了……” 卓子房只是神秘一笑:“有县太爷在,一切,大可放心!” 王主簿无言以对。 经过这些时日的共事,他不得不承认,这两位年轻人确实卓尔不凡,明察秋毫,只是太过无所畏惧。 过度的自信,便是自负。 若是商家走光了,经济崩溃,沛县拿什么养活十四万人? 不只是他一个人在担心,县衙同僚们也不外如是。 而梁萧和卓子房却跟没事人一样,甚至有意无意地排挤乌家这个巨商! 乌文亭带着银票回到家中,只求黑云寨早日搅乱沛县,乌家所做的一切便可扭亏为盈。 当天下午,梁萧也回到县衙。 钟离修在院子里等候多时,不等梁萧坐下,他便迫不及待汇报。 “梁大人,我家已经盘下乌家的万亩良田,沛县只需要据城死守,贼兵自退,可保无虞,管教那乌文亭后悔莫及!” 梁萧摇头:“世伯,这一次但凡黑云寨来袭,我都必须出兵破贼,否则沛县永无宁日,更遑论繁荣昌盛!” 钟离修面露忧色。 问题是,怎么赢? 梁萧又从卓子房那边取来木盒,递到钟离修桌前。 “沛县还有不少正在低价出售的商铺和工坊,世伯久居沛县,消息灵通,有劳你清点一下,其中哪些人曾与元白龙、乌家沆瀣一气,盘剥百姓,欺压良善,如今又不支持我治理沛县的。” “趁着沛县还未成功破贼,这是四千两银票,今晚有劳世伯,以钟离家的名义,出最低价,帮我把这些人的商铺和工坊全部盘下来!” 钟离修终于按捺不住,表达了自己的疑虑。 “这里面有些商铺和工坊可是亏损状态,难道也要盘下?” “全部盘下!”梁萧斩钉截铁道。 “梁大人,此事可否赐教?”即使是常年经商的钟离修,此刻也有些无法理解。 梁萧一脸淡然。 “第一,沛县今后需要足够多的工坊,用于生产各种军器和新货品,此时不以最低价购入工坊,更待何时?” “第二,沛县解决匪患之后,局势渐趋稳定,也必定蓬勃发展,民众有钱消费,所有店铺自然能扭亏为盈,而这些人毫不犹豫抛弃沛县,自然不配获利。” “原来如此!”钟离修恍然大悟,心中叹服。 此子思虑深远,又恩怨分明,必成大器!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能解决匪患! 对黑云寨,别说剿灭了,若不靠朝廷出兵支持,仅凭这些临时征募的新兵,能否抵御黑云寨都是个问题。 而他却执意出城迎战! 不过,钟离家既然选择了他,便要鼎力支持,别无他法! 双方又详谈了收购的细节,钟离修这才满意离去。 “世伯。”梁萧叫住了他,顿了顿,语气诚恳,“近期战事,还请对钟离姑娘和凝烟保密,莫让她们担心。” 钟离修一口答应,忍不住腹诽。 你还知道大家都会担心! 但转念一想,钟离修又完全能理解梁萧的考虑,不由得心生敬佩。 据城死守,只能让民众看到官府的软弱,而黑云寨依然可以耀武扬威,在沛县境内没有城墙保护的村镇肆意掳掠。 他是为了沛县,为了百姓,才决心一战! 秘密离开县衙,钟离修没有立即回家,而是直奔中央市场。 那里有不少商铺和工坊正等人接盘。 与此同时,梁萧的心腹梁品一路披星戴月,终于抢先一步赶到京城,求见王腾。 豪宅内,王腾沉着脸看完梁萧的手书和公文,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移向梁品身后两名自己的心腹。 “你们作为官差,随梁萧去了沛县,也有见证……梁品刚才所言,是否属实?” “大人,千真万确!!”二人异口同声,斩钉截铁回应。 王腾立即收起书信,遣散梁品的同伴,只留梁品一人,一字一顿道:“除了这一千两,你家主人,当真许诺再孝敬陛下和咱家五千两?” “请公公放心,主人已经在沛县备好了钱财,岂敢失信!”梁品郑重道。 “好!” 王腾目光灼灼,立即赶去皇宫御书房。 “陛下,奴婢有急事启奏!” 第46章:大逆不道! 守门的侍卫严肃道:“王公公,陛下正与太子、二皇子、清霜公主议事!” 王腾心下一沉,硬着头皮道:“请转告陛下,沛县之事,十万火急!” 御书房内,当朝太子与二皇子正在台下据理力争。 兄弟俩面红耳赤,台上的武帝无动于衷,梁清霜则在一旁好言相劝。 少顷,侍卫赶来回报。 “陛下,王公公有事启奏,说是沛县之事十万火急!” 沛县? 父子四人同时想起什么。 那是梁萧买官的地方! 武帝看向台下二子,道:“你俩先去休息吧。” 兄弟二人无奈,彼此恨恨地对视一眼,不情不愿向武帝辞别。 梁清霜正要离开,却被武帝叫住。 “霜儿,你留下来,帮父皇参谋参谋。” 梁清霜颇感意外,但还是欣然答应。 她也想知道,沛县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王腾如此急切,不惜打扰父子清静。 王腾一进门,武帝便沉着脸责备。 “王爱卿,朕可是已经准许梁萧全权治理沛县,连军权和执法权都给他了,为何又来聒噪?” 王腾立即五体投地,声音急促。 “陛下!是大事!出大事啦!大逆不道啦!” 夜深人静。 沛县县衙。 钟离修为梁萧送来了十间店铺和十间工坊的地契。 “按照梁大人的意思,工坊正常开工。” 梁萧接过地契,一脸感激,道:“今后必不辜负钟离家!” 钟离修喜出望外,谢过之后,匆匆离去。 他知道,接下来梁萧必须重点应付黑云寨。 钟离家能做的,便是赶紧清点护卫,随时协助官兵守城。 翌日清晨。 城门一开,在外面苦等一整晚的各家情报人员蜂拥而入,四处宣传。 “沛县新任县令梁萧,上任当天,杀死县丞元白龙!!” 消息传开,京城士林为之震怒! “此等暴徒,欺压同为将门出身的司徒家就算了,竟然敢杀元白龙??” 一时间,京城各家无不口诛笔伐,目标直指梁萧。 司马家,水榭楼台内。 司徒落月一身锦绣,华丽非凡。 此刻她正慵懒地躺在沉香木椅上,享受女仆按摩,偶尔伸出玉指,夹起桌上的果脯,细细品尝,万分惬意。 这便是如日中天的司马家,一切极尽奢华,连呼吸都是如此的香甜,哪是梁府能比的…… 片刻之后,一名女仆火急火燎赶来汇报。 “大少奶奶,大少爷请您去大堂一叙,说是梁萧有事!” 原本惬意无比的司徒落月,微眯起眼,难掩一脸愤恨。 司马家的大少奶奶,她梦寐以求的地位,听别人喊起来,是如此满足! 为何偏偏还要提那个人呢? 大堂内,司马凌云,司徒老夫人,司徒英豪,司徒落月,四人围坐在一起,面露喜色。 司徒落月看着桌上情报,喜极而泣,含泪控诉。 “凌云哥哥,你现在也相信了吧?梁萧一直都是如此衣冠禽兽,表面斯斯文文,实则残暴不仁,我家平日里就没少受他的气!” 司徒老夫人哀声道:“幸亏凌云把咱们家救出苦海,否则只怕落月和他成婚之后,必定被他蹂躏至死!” 司马凌云咬牙道:“他去了沛县之后,总算暴露本性!元白龙在沛县十年,勤勤恳恳,备受好评,居然让他一剑给斩了!我看今后京城还有谁敢为他说话!!” 这十年来,元白龙可没少孝敬司马家。 这么好的一条财路被梁萧断了,司马凌云恨不得生啖其肉。 司徒英豪急切道:“妹夫!这可是大好机会,必须狠狠参他一本!” 司马凌云点头:“我爹已经召集众人,包括岳父,只等朝会一开,当众弹劾!这一次,定要他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忠武侯府也将彻底沦为笑柄!!” 司徒家母子三人相视一笑,心中的喜悦无以复加。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梁萧会如此胆大包天,自取灭亡,甚至不需要他们借刀杀人。 司徒家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怀疑外面那些关于梁萧的流言蜚语了…… 上午,京城迎来一场大雨,京城的士林讨论梁萧杀元白龙之事,却是热火朝天。 京城北边,民宅内。 来访的司马家幕僚,向两名年轻人抱拳,语气诚恳。 “江左鬼才,名扬天下!我们家主希望先生能再考虑考虑,加入司马家,定奉为座上宾!” 言讫,幕僚抬眼望着眼前白衣秀士与青衣秀士。 江左鬼才,白衣靖云生! 举世公认,有经天纬地之才,治国安邦之术! 无数世家大族和王公贵族,磨破了嘴皮子登庸,此人却一一谢绝。 如今,他身边还有一位青衣秀士,始终不愿透露姓名。 但他很清楚,能得江左鬼才敬重者,岂会是泛泛之辈? “多谢抬爱,但在下如今寄情山水,阁下请回吧。” 靖云生始终一脸和煦微笑,一开口,却是毫不留情的逐客令。 那名幕僚无奈,唯有赔笑,怀恨离去。 靖云生只是与青衣秀士并肩立于屋檐下,看这场冬雨渐趋滂沱,摧折草木。 这一刻,耳边只有雨声肆虐。 良久,靖云生仰望远方,似在自言自语。 “这雨,极不寻常。” 青衣秀士叹息:“是这个国家在哭泣。” 靖云生微微颔首,平静的眼眸潜藏无尽的悲哀。 眼看天下将乱,蛮夷虎视眈眈,江南却尽是断脊之犬,将来免不了又是山河破碎,生灵涂炭。 “流云,梁萧杀元白龙之事,你怎么看?”靖云生问道。 青衣秀士仿佛答非所问。 “江北之行,该提早了。” 靖云生若有所思:“世家舆论不可尽信,我看梁萧此人绝不简单,是时候前往江北一探究竟。” 青衣秀士点头:“不错,陆先生曾向我提及,他结识一位名为卓子房的书生,其人乃是旷古未有之俊杰。我暗中寻访,今日方才获悉,他居然也跟着梁萧去了江北。” “我倒是好奇,他究竟有几分本领,又为何选择与梁萧同行。”靖云生眉头舒展,显然来了兴趣。 梁萧杀元白龙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在士族纷纷口诛笔伐的当下,却有两名年轻人收拾行装,冒雨离开京城,赶赴江北。 皇宫大殿,朝会。 “陛下!臣有事启奏!” 司马凌云率先出列,义愤填膺。 “沛县县丞元白龙,事亲至孝,忠君报国,在任十年,兢兢业业,深得民心!那梁萧担任沛县县令,却在上任当天,当众斩杀元白龙,只为立威,其心可诛!请吾皇制裁梁萧!!” 司马凌云说完,连忙回头,向同僚们狂使眼色。 一众世家大臣纷纷出列弹劾,群情激愤! 第47章:为吾皇扫除逆贼梁萧! 同一时间,沛县以北,梁萧正在城楼等候消息。 两名梁府护卫从城北平原赶回来,焦急汇报。 “主人,我们在城北六十里外发现成千上万贼兵杀来,此刻贼兵应该已经到了三四十里外!” 梁萧与卓子房皆是脸色一沉。 作为山贼土匪,这等行军效率不可谓不快! “即刻整军备战!” 梁萧一声令下,立即赶去武镇军营,集结军队。 京城,宫殿。 司马凌云身后文武百官,看他眼色行事,群情激愤,纷纷出言讨伐梁萧。 “吾皇明鉴!梁萧滥杀良吏,甚至威逼下属,要将元白龙抄家灭族!此子如此胆大妄为,残暴不仁,其罪当诛,否则不足以安抚天下士族!臣司徒天良愿为吾皇讨贼,只求圣旨一封,便可斩梁萧于沛县!!” 司徒落月之父,荡寇将军司徒天良,赫然在列,压下内心的狂喜,努力摆出义愤填膺的姿态,义正词严。 他的官阶只是荡寇将军,本没有资格参加朝会,这一次完全是沾了女婿司马凌云的光,得以入殿弹劾,自然是极力表现,恨不得置梁萧于死地。 曾经司徒家攀附忠武侯府,指腹为婚,后来梁萧退婚之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成了司徒家难以接受的污点。 今日朝会结束,他的爱女司徒落月,也可以扬眉吐气,从此“桃花女将”芳名远扬,与司马凌云成就神仙眷侣之名! 他的宝贝儿女都在家里等他和女婿的好消息呢! 王腾盯着司徒天良,冷笑道:“咱家听说,荡寇将军于穷困潦倒之时,带上全家寄居在梁府,接受梁萧供养,如今怎就恩将仇报,落井下石??” 司徒天良正色回应。 “王公公此言差矣!当初老夫只是念在两家交情,举家为梁府出力办事,才寄人篱下,那梁萧为人刻薄寡恩,不思感恩也就算了,平日里还没少对我家儿女施暴,我们一直忍气吞声!前阵子他不是还在您的庄园里报复殴打犬子和我家家丁?这恩情,从何谈起!” “再说了,我司徒家与梁萧只是私人恩怨,就算他真的有恩于我司徒家又怎样,难道老夫还要因私废公,去包庇他?” 司马凌云之父,太傅司马延年,回头朝爱子和司徒天良竖起大拇指。 “荡寇将军公私分明,堪称武将楷模!那梁萧的确罪该万死!臣附议!” 司马延年一想起元白龙对自己多年孝敬,越说越气,声色俱厉。 “陛下!元白龙十年来恪尽职守,为国为民,却蒙冤惨死,梁萧甚至不肯放过他的亲属!如此大逆不道,陛下不下旨诛杀此獠,不足以平我士族之愤!” “胡说八道!”王腾正要发难,听到武帝咳嗽,只好压下怨气,据理力争。 “吾皇明鉴!那元白龙在沛县作威作福,有目共睹,只是此人多年来欺上瞒下,官官相护,才得以逍遥法外。梁萧既然已经是沛县县令,只不过是秉公执法,为吾皇斩除逆贼而已!” 司马家众人盯着王腾,恨恨不已。 “这老阉狗,居然执意包庇此獠?”司徒天良暗暗惊骇,心中计较。 借此机会,打击阉党,也是向士族递交投名状的大好机会! 主意已定,司徒天良朗声道:“吾皇天威,不容任何人颠倒黑白!沛县县令死了八任,人尽皆知,元白龙作为县丞,在任十年,最后还不是由他独自承担压力,挽救沛县!如此良吏,却惨遭梁萧杀害,天理何在!!” 王腾怒视着司徒天良,恨得牙痒痒。 满朝文武,即使其中有他的人,面对此事,也噤若寒蝉,没几个人敢轻易蹚这浑水,毕竟他们和梁萧不熟。 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急需培养更多的势力,否则等现任武帝驾鹤西去,自己必被政敌清算! 梁萧,正是绝佳的选择! “可陛下这边收到的公文,却是元白龙当众羞辱梁萧这个县令,甚至威胁梁萧的性命,如此以下犯上,被梁萧斩首抄家,不是罪有应得?” 司马延年转身向司徒天良使了个眼色,司徒天良会意,再次驳斥。 “空口无凭!须知元白龙也曾是江南名士一员,为人宽厚谦和,凡是与元白龙接触过的士族子弟,无不称赞其人品!这样的人,岂有羞辱、威胁后生之理?王公公还是应该反思,为何自己推荐的人,会与沛县良吏不和,最后还闹到残杀属下的地步!” 王腾厉声呵斥:“关于此事,梁萧的公文已经详实记述,现场更有万千沛县军民可以作证,岂容你颠倒黑白!荡寇将军,咱家还是建议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为何一再对梁萧挟怨报复!” 司马凌云眉头一拧,终于按捺不住,出列道:“吾皇明鉴!难道士族子弟的操守,还比不上梁萧一个被削夺过爵位的乳臭未干的小子?” “司马凌云,咱家知道你和梁萧……” 王腾正要反驳,武帝却是不耐烦地出声打断。 “够了!王爱卿!” 王腾心下一沉,看向武帝。 武帝俯视群臣,笑道:“士族操守?太傅,荡寇将军司徒天良适才所言,是否与你们的看法一致?” 司马延年带头,数十名朝臣纷纷点头表态,异口同声。 “荡寇将军刚正不阿,言之凿凿,请吾皇定夺!” 司徒天良欣喜若狂,跪地表态。 “臣愿为吾皇扫除逆贼梁萧!” 大殿内响起了武帝厚重的大笑声,台下群臣无不心惊胆战。 “扫除逆贼?”武帝盯着以司马延年为首的数十名朝臣,微笑道,“朕只问一件事:沛县县丞元白龙,报给朝廷的人口数量,只有七万。为何梁萧上任之后,清点户籍,发现这几年沛县人口超过十四万!” 话音刚落,满朝文武无不震惊。 “怎么可能?!” “一个县而已,怎么可能有十四万人口!” 武帝接过王腾递来的公文,龙颜大怒。 “朕派去沛县的朝廷官差,已经证实此事,梁萧甚至当众搜查县内户籍!沛县人口超过十四万,此事证据确凿!这份记录真实人数的手册,还是元白龙自己亲笔准备的,只是被梁萧缴获而已!!” “你们来告诉朕,一个十四万人的县城,元白龙只报七万人,另外七万人的税收,徭役,去向,都在何处!司徒天良!你先给朕解释解释!!” 台下文武百官瞬间沸腾。 “真有十四万?还是元白龙自己暗中记录的??” “原来王公公才是明察秋毫!元白龙这是想干什么呢!” 一众王腾的党羽也纷纷出言,人人义愤填膺,纷纷出言讨伐。 司马凌云等人看着武帝手上的公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为什么会有这么夸张的虚报人口! 此事,始料未及! 他们已经看出来了,刚才武帝一言不发,分明是在观察群臣态度,想看哪些人极力支持元白龙! 毫无疑问,表现最卖力的是司徒天良,其次是司马延年和司马凌云…… 第48章:反贼!忠臣! 此时武帝,龙颜大怒,质问群臣,满心悲哀。 司徒天良早已汗如雨下,颤声道:“这、这沛县不过只是个县城,怎会有十四万人口?” “是因为朕,收复沛县,江北百姓,思念故国,从西秦一带陆续迁来,却不料一直被那元白龙瞒报人口,误了大事!!”武帝自豪之余,难掩愤怒,终于一拍龙椅,厉声呵斥,“那元白龙还巧立名目,加征各种赋税,堪比朝廷正规税收,你们是不是也不知道?!” 司徒天良两腿一软,瘫坐在地,颤声道:“臣、臣真的不知道啊……” 司马延年等人早已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十四万人口,这么多年来,只报给朝廷七万,隐瞒七万?! 巧立名目加税,搜刮民脂民膏,顶多只算小事,他们也不是不能帮元白龙搪塞,可再结合瞒报七万人口,那就是相当耸人听闻了…… 这让他们怎么替元白龙解释? 根本没法解释! “朕现在就要你司徒天良动动猪脑子想想!为何沛县周边一带盗匪丛生?为何这些匪徒日渐壮大,长期掠夺沛县百姓?” “元白龙每年亲自报给朝廷七万,另外七万人的赋税呢?是不是全让他贪墨了?江北一带人口拐卖屡禁不止,那些人口是不是从沛县带出来的?” “还有,元白龙当众羞辱、威胁梁萧,以至于被梁萧定罪斩首,此事万众瞩目,朕派去的官差也是现场证人!司徒天良,你给朕好好解释解释!这元白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武帝越说越气,奋力朝台下掷出这份手册。 司马延年看着落在身前的手册,目光落在笔迹上,瞳孔猛缩! 还真是元白龙的笔迹…… 这么大的事,元白龙居然没有告诉他! 世家大臣们终于噤若寒蝉,生怕武帝迁怒。 按他们的经验,七万人的沛县,算上隐户,顶多也就是十万真实人口。 十四万,太过离谱了…… 再联想到沛县一带盗匪丛生,元白龙官匪勾结的罪名必定逃不掉! 司徒天良早已六神无主,向女婿司马凌云投去求助的眼神。 此时司马凌云也是面露难色,不敢与岳父对视,干脆别过头去。 其余世家大臣更是直接无视了逐渐绝望的司徒天良。 武帝的态度,他们已经揣摩出来了。 把司徒天良推出来做挡箭牌,给武帝一个交代,可以明哲保身…… “那元白龙,以下犯上,当众威胁县令性命,罪不容诛!瞒报沛县人口,吞没税赋,伪造政绩,更是罪大恶极!散朝之后,朕会亲自审查此事,派人去沛县了解情况,不劳众爱卿费心!” “司徒天良挟怨报复,陷害忠良,更包庇逆贼元白龙,死罪可免,活罪难赦!念在你戍边有功,削去荡寇将军一职,贬为偏将军,接受彻查,未经朕的允许,从今往后不得升迁!” 武帝的判决,如晴天霹雳,震得司徒天良面如死灰。 司马延年父子对视一眼,默契地保持着缄默。 这已经是武帝看在司马家的面子上,网开一面了。 否则,一旦元白龙之事水落石出,司徒天良必死无疑,司马凌云起码也会被贬官三级! 武帝看着理屈词穷的世家大臣们,心中快意,眉头舒展开来,又继续宣布。 “沛县县令梁萧,本是忠武侯之后,曾受父兄败军之罪牵连,而被朝廷削夺官职,却仍不忘忠君报国,为民除害,无惧谗言,朕心甚慰!沛县人口既然已经超过十四万,初显郡城规模,此地又是高祖故乡,又有边民不断迁居,不容草率处理!” “朕有意下诏,封梁萧为荡寇将军,可以自行领兵剿匪,保障江北一带安定!沛县改县为郡,取名‘沛郡’,同时升梁萧为沛郡郡守,统管一切军政大权,并负责增筑城池,由江南支持沛郡粮食十万石,安抚民心!从今往后,除非有朕授意,否则,严禁朝廷官员插手梁萧与沛郡事务!” “沛县百姓有倒悬之急,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众爱卿认为呢?” 面对武帝罕有的冷厉注视,百官战战兢兢,唯有齐声回应。 “吾皇圣明!元白龙罪该万死!” 毕竟,现在连最痛恨梁萧的司马家都不敢触武帝的霉头! 他们再不和元白龙切割,早晚引火烧身! 司徒天良都还在地上瘫着呢,没有人愿意做下一个倒霉蛋…… “既然众爱卿没有异议,王爱卿,就由你携带圣旨,前往沛县,慰勉忠臣梁萧!”武帝又看向王腾。 王腾吃了一惊,立即下跪表态:“奴婢定不辱命!” 朝会不欢而散,以武帝龙颜大怒收场。 御书房内,武帝正在拟写诏书。 一旁的梁清霜终于松了口气,微笑道:“父皇这般英明裁决,足以告慰忠武侯府,也可安抚本国将士……” 武帝只是点头一笑,看向台下王腾,一脸自信。 “王爱卿,朕特地派你去沛郡,如此,可以防止将来他勾结世家大族。” 王腾连连点头:“陛下一片苦心,奴婢铭感五内,恪尽职守!” 梁清霜愕然,望着这对君臣,满心失望。 毫无疑问,梁萧也在她父皇的制衡算计之内! 世家大族,并不是只有司马家而已,还有其他家族,原本与梁萧是无冤无仇的。 王腾这一去,注定坐实梁萧阉党的名头,今后梁萧将再也没有机会获得其他世家大族的支持,唯有和王腾一起,永远忠于皇权,方可自保…… 这样,真的好么? 司马家豪宅内,司徒落月,司徒老夫人,司徒英豪,母子三人心情大好,翘首以盼,只等梁萧身败名裂,万劫不复,遭天下人唾弃。 片刻之后,司马凌云扶着司徒天良回到家里。 “凌云哥哥!爹!梁萧是不是该死了?” 司徒落月一双眼几乎笑成了月牙,迎了上去,却发现父亲失魂落魄,浑身酸软。 司马凌云摇了摇头,一脸苦涩。 “那梁萧居然抓住了元白龙的把柄,反将一军,坐实了元白龙几项大逆不道的罪名,岳父他老人家为元白龙出头,反而受到牵连,被贬为偏将军了……” “什么?!”司徒家母子三人不敢置信。 “怎、怎么会变成这样??凌云哥哥,你、你们没有帮忙么??”司徒落月惊慌失措。 司马凌云硬着头皮道:“这已经是武帝看在我们几家面子,从轻发落了,我们若是帮忙,武帝一急眼,只怕岳父他老人家难逃一死……” 见母子三人傻眼,司马凌云抱紧了司徒落月安慰。 “别担心!你们也知道的,江北一带可是龙潭虎穴,只要梁萧还在那里,他就必死无疑!我爹已经去安排了,单单只是黑云寨的匪徒,都足以置梁萧于死地……” 司徒落月握紧粉拳,泪如雨下:“梁萧这个灾星,就算和我退婚了,还要连累我爹!!” 司徒天良早已万念俱灰,颤声道:“为父的荡寇将军一职,被削夺之后,还被封给了梁萧,奇耻大辱啊!!” “老天怎就这般不长眼啊!!”司徒老夫人急怒攻心,当场不省人事。 “娘!!” …… 当天下午,沛县,寒风肆虐。 黑云寨大部队已经来到沛县北边二十里外。 梁萧集结三千一百人,分布在沛县北城一带。 得知贼寇将至,众人紧张不已,甚至有人牙齿打颤。 梁萧正在向卓子房和一众队长、都统讲解紧急事项,北边士兵焦急来报。 “县太爷,黑云寨派人来到城外,要沛县派人过去交涉!” 第49章:不破此贼誓不还! “交涉?” 队长和都统们,纷纷将目光投向梁萧。 “县太爷!对方应该是打算以势压人,趁机敲诈勒索!”曹尘连忙提醒,神色焦急。 贼军压境,人数过万,己方恐怕寡不敌众,毕竟大部分士兵还都是些新兵。 而他哥俩全力投效梁萧,一旦贼军攻陷沛县……身死族灭是迟早的。 “子房?”梁萧看向卓子房。 卓子房道:“无妨,去了解敌军要求,再以适当的方式通知众人,同仇敌忾。” 梁萧会意,立即派了两名梁府护卫,出城交涉。 卓子房接受调遣,带一千名留守兵上了城墙,继续布防。 如此,等交涉人员回来之后,卓子房可以第一时间了解谈判内容,再添油加醋,转告他和城内军民。 梁萧又召集其余两千名留守城内的新兵,招来兵曹梁德。 “梁德,由你负责带两千人马巡防其他区域,期间凡有趁火打劫、妖言惑众者,一律收监,等我战后发落!” 梁德慨然领命,正要离开,又有士兵来报。 “钟离家家主钟离修求见!” 钟离修带着五十名护卫,火急火燎赶来军营,向梁萧行礼。 “梁大人,我家护卫也都是些退伍老兵,忠心耿耿,愿协助梁大人守城!” 梁萧看了一眼钟离修身后一众护卫,心中感动,握紧钟离修的手,欣慰一笑。 “甚好!就由诸位协助梁德,巡防沛县!今后我与沛县军民,必不负钟离家!” 他初来乍到,还未养成足够多的嫡系,让梁德和梁府护卫负责三千人的巡防,实乃无奈之举。 钟离修主动带来这五十名护卫,无疑是雪中送炭,可以有效防止军队混乱和哗变。 等梁萧安排妥当之后,梁德立即带人出发。 钟离修坐在回家的马车里,一路心惊肉跳。 沛县很可能面临十年来最大的危机! 钟离家这般表态,无疑是表态和梁萧共存亡了。 等到司马家发现钟离家倒向梁萧,也已来不及派人,去各地妨碍钟离清风进货、招人。 三千一百名出战士兵,聚集在沛县城门附近,摩拳擦掌,听梁萧发号施令。 其中三百名前锋,穿的是比皮质盔甲防御力更强的轻型铁盔甲,持盾牌、长枪。 后方两千八百人,皆着皮甲,其中五百名退役老兵充当弓兵,携带的弓箭有效射程超过四十丈,其余两千三百人各持刀枪盾牌,为中坚力量。 这是沛县目前能提供的最好的军备了,依照武朝律法,私藏强弩和甲胄乃是重罪,因此钟离家也没有这类存货可以支持。 三千一百名士兵,望着高台上的梁萧,既紧张又期待。 他们当然明白,这位县太爷关怀百姓,绝非元白龙之流可比。 作为忠武侯之后,他还是一名力能扛鼎的猛将。 这一次,他们有望随他剿匪立功! 尤其是其中三百名勇士,对梁萧既有敬佩,又有感恩,因此毅然报名充当前锋。 梁萧的目光扫过台下,朗声道:“三百名前锋,每人先赏十两白银!等剿匪之后,再另行论功行赏!若有阵亡者,除了先前约定的抚恤,我会额外再以个人名义捐赠每家至少二十两银子!” 话音刚落,底下三百人纷纷振臂欢呼。 “愿为大人出生入死!!” 如此封赏,已经让他们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即使不幸战死沙场,也能保障家人丰衣足食,直到儿女成年! 梁萧又高声宣布。 “其余将士,每人先赏二两纹银,剿匪之后,再论功行赏!” “此战,无须担心,我军必破贼寇!” “愿为大人出生入死!!”台下众人欣喜若狂。 二两银子,对富人而言可能是九牛一毛,但对底层百姓而言,至少能换两千钱。 一家人省吃俭用的话,足够一年口粮! 更何况,战后还有机会受赏! 这是他们这辈子遇见的最慷慨的统帅,没有之一! 梁萧安抚众将士之后,便让他们整军备战,随时出征。 众人就在军中继续训练,熟悉武器和行伍。 沛县城北百丈之外,两名黑云寨的士兵正与梁萧派来的人员交谈。 二十里外,黑云寨军队如一条从北往南蔓延的长龙,人员陆续到此集结。 “天色已晚,大当家有令,埋锅造饭,明日兵临城下!” 黑云寨部队就在原地安营扎寨。 苟当家的正在发号施令,看着后方长队稀稀拉拉,气愤不已。 “他娘的!还要运粮运兵,但要做好攻城数日的准备,这一次咱们必须把沛县吃干抹净!” 就在此时,前方密探来报。 “大当家!我们在城内探得消息,梁萧打算领兵主动出击!” 闻言,苟当家的双眼放光:“有这好事?” 沛县城外,双方交涉人员不欢而散,两名黑云寨士兵调转马头,逃回大部队。 卓子房从交涉的人员那里了解情况之后,便让他们秘密通知梁萧,暂时将此事按下不表。 “黑云寨数万人杀来了!!” 夜间,沛县城内,乌家与其他势力安排的奸细在城内四处宣传。 沛县人心惶惶。 好在梁萧提前安排梁德实行宵禁,不至于大乱。 翌日清晨。 黑云寨部队立即开拔,赶往沛县。 梁萧已经在城门口集结部队,随时出击。 数以千计的百姓带上家中余粮,赶往北城,请求劳军。 钟离晚雪跟着老母亲,待在人群后方,母女俩面露忧色。 她们已经通过护卫了解情况,但没敢告诉凝烟,只留下护卫保护她。 远处,民众纷纷守在军营南方的街道,你一言我一语,向梁萧请愿。 “县太爷!我年轻力壮,愿意协助守城,请您安排!” “县太爷!我家有锄头,贼兵一来,我也可以帮忙打土匪!” “县太爷,我家有扁担……” …… 钟离晚雪和母亲看着情绪激动的百姓,也不禁感动。 沛县回归以来第一次,军民一心。 可见,梁萧减税和惩治恶霸深得人心,于公于私,他们都不希望沛县失去这位县太爷。 梁萧来到军营外,向百姓抱拳致谢。 “多谢沛县的父老乡亲支持,诸位大可放心回家,此战我军必胜!” “县太爷……”众人眼巴巴望着梁萧,难掩担忧。 就在此时,卓子房赶来现场,当着军民的面,向梁萧汇报。 “县太爷,黑云寨派人通知沛县,只要满足他们的要求,便可相安无事!” 现场军民闻言,满怀期待。 “第一,向黑云寨献上白银五万两,粮食二十万石!” “第二,为黑云寨献上女子三千人,供黑云寨人员享用!” 卓子房话音刚落,群情激愤。 “这和攻破沛县有什么区别!” “还有呢?”梁萧脸色一沉。 卓子房又道:“此外第三条:将钟离家众人尽数擒拿,尤其是钟离家的千金,徐州第一美人,钟离晚雪,一并送往黑云寨军中!” 远处的钟离晚雪心头一跳,又气又急。 这是要灭她钟离家满门,还让自己做压寨夫人? 此刻万众瞩目,梁萧勃然大怒,就在马上取出一支箭矢折断,厉声宣誓。 “黑云寨大当家,苟白,人称‘苟当家的’,常年勾结元白龙,聚集盗匪,侵暴沛县,凌虐百姓,罪该万死!而今更是带领贼军,兵临城下,妄图烧杀掳掠,荼毒苍生!” “今日,我梁萧折箭为誓,不破此贼誓不还!” 第50章:黑云压城? 在军民感动的目光中,梁萧调转马头,领着三千一百人,赶往城外军营。 钟离晚雪深深地注视着梁萧离去的背影,眼里浮起水雾。 她是今早才得知,梁萧是真打算领兵出战,因此火急火燎赶来。 他那三千多人,几乎全是新兵,战斗力甚至可能还不如土匪! 而自己一介女流,除了为他保护好凝烟,还能做什么呢? 秦氏看出爱女心思,安慰道:“你就算想和他并肩作战,他也无论如何不可能答应的。不过你爹已经派了家里的护卫五十人,支持他守城了,你爹一直在出力,咱们等他的好消息便是……” 钟离晚雪默默点头,眼里藏不住担忧。 秦氏灵机一动,又道:“他刚才折箭为誓,算不算是为了你冲冠一怒?” 闻言,钟离晚雪面纱下的俏脸浮现几分绯红。 冲冠一怒为红颜么? 可惜,自己还不算他的红颜。 不过,他连发怒的模样,都是这般令她心醉…… 家族已经竭尽所能支持梁萧,她不敢再有任何苛求了。 母女俩回到家中,却见钟离修正在院子里,和十名年轻人一起穿上厚厚的棉衣。 这些棉衣的外面,还绑着一层牛皮。 “爹,你们这是?”钟离晚雪吃了一惊。 钟离修头也不抬。 “为父好歹也是学过武艺,做过偏将军的人,先前就和梁大人约好了。梁大人若是真的出城作战,就由为父率众守城!别担心!我们会注意安全,贼军的弓箭也射不到我们!” 秦氏顿时哭笑不得。 自己丈夫重燃斗志,却是在这等危急时刻,她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钟离晚雪感动之际,灵机一动。 只要跟着自己的老爹,就可以上城墙协防? 乌家。 “钟离修派了几十名护卫支持梁萧??” 乌文亭得知消息,惊怒交加。 “老爷,毫无疑问,钟离家低价收购乌家产业,一定是梁萧授意!”管家叹道。 “这老狐狸终于藏不住了!你不仁,便莫怪我不义!派人盯住钟离家,尤其是钟离晚雪,城破之后,我定要苟当家的灭钟离家满门!”乌文亭怒极反笑。 大街上还有官兵巡防,以至于他们不敢派人煽风点火,制造混乱。 如今,乌家也只能祈祷黑云寨早日旗开得胜。 中午,钟离修带着十一名护卫,来到城墙上,与梁德会合。 梁德立即向八名朝廷官差介绍钟离修。 “我将奉命巡防,接下来由钟离家主负责带兵守城,诸位,若有人不服调遣,有劳你们为钟离家主执法!” 这八名官差例行公事,本是由王腾指派,只等时间一到,便可例行回京汇报,如今收了梁萧好处,也支持登城防守,对梁德的请求自然是一口答应。 钟离修接过梁德的令旗和令剑,望着城外的梁萧部队,心潮澎湃。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年过半百,却有再上战场的一天! 非常时期,沛县急缺将官! 如今的钟离家也决不允许沛县失守。 沛县的出战队伍驻扎在沛县城北的临时军营,严阵以待,直到下午。 武朝的城池,多选在地势平坦之处,沛县不外如是。 但沛县所处位置相对外面的平地更高,占据了高度优势。 梁萧视力过人,再凭借地势,可以更快了解敌军状况。 寒风凛冽,现场将士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出击。 曹尘穿着轻型铁甲,坐镇中军,握着长刀的手微微颤抖。 这是向县太爷证明自己的机会! 证明自己的忠诚和能力! 卓子房陪梁萧来到最高处,眺望远方,神情凝重。 他已经隐约能看见,远方黑压压的部队,正朝这里赶来。 黑云寨大队人马,倾巢而出,数量过万! 卓子房知道梁萧视力过人,问道:“敌军将至,情况如何?” 梁萧沉声道:“乌合之众,不足为惧!不过,我军同样是乌合之众,你务必保护好自己。” 卓子房郑重答应。 以寡敌众,若是其他人,早已胆寒,只会认为梁萧是信口开河。 而他从不质疑梁萧。 北方,黑云寨大队人马不断逼近。 黑云寨的匪徒们瞧见沛县城郭,无不双眼放光。 “兄弟们!沛县近在眼前,敌军不过三千新兵,竟敢主动出城迎战!梁萧不知好歹,合该败亡!” “攻下沛县之后,所有的钱粮和女人,都是咱们黑云寨的!!” 苟当家的骑着黑马,鼓舞士气。 周围匪徒纷纷振臂高呼。 “报血仇!” “取沛县!” “杀梁萧!!” 苟当家的望着城外的军营,心情大好。 以前,他给元白龙面子,只是偶尔带人过来城外,烧杀掳掠一番便回去了,再由元白龙按下此事不表。 如此,既不至于惊动朝廷,也可“细水长流”,掳掠人口也能不断增强黑云寨实力。 而今元白龙和苟明一死,过去的平衡也被打破了。 “这一次,咱们必须干一票大的!就算朝廷派兵围剿,咱们也可以放弃山寨,逃往北方,投靠匈奴人!” “干完这一票,咱们就有享用不完的钱粮和女人!” 苟白下定决心,环顾左右,仰天狂笑。 其余黑云寨头目也同样目光灼灼,摩拳擦掌。 城墙上,钟离修在官差的协助下,组织防守,目光一刻不离梁萧军营。 远方的贼兵不断接近,即将兵临城下! “老爷……” 身后传来自家护卫郁闷的呼唤,钟离修回头一看,差点当场跳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原来是闺女钟离晚雪,带了四名家里的女护卫,五个人皆是女扮男装,戴着面罩,也学他们一样,穿裹了一层牛皮的棉衣,正朝自己走来。 “娘没有反对!爹爹,你知道的……”钟离晚雪语气严肃。 钟离修唯有无奈苦笑。 他这闺女,武艺非凡,力气比她娘还要惊人。 如今她的心上人都出城迎敌,她又如何坐得住! 见老父亲没有反对,钟离晚雪松了口气,守在老父亲身侧,就当是保护老父亲了。 城外,沛县军队已经摆好阵势。 远方敌军,如黑云压城。 梁萧白马银枪,就在阵前,亲自支持卓子房发号施令。 “敌军远道疲敝,攻其不备,全军出击!” 第51章:势不俱生! 梁萧雄浑的声音传遍四方,一声令下,都统、队长各回本队,带队出营。 卓子房骑着马,跟在梁萧身侧,指挥全军,随机应变。 他的目光,落在了军营内的两具黑云寨斥候尸体上。 梁萧连夜擒杀敌方斥候,此刻下达冲锋命令之后,随时准备亲自杀入战场。 接下来,全靠他这个县丞临时指挥作战。 三千多人的部队,即使是新兵,他指挥起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后方号角响起,冲锋军令传遍全军。 三千一百勇士握紧手中武器,杀出军营,齐声呐喊,声震四野! 借着全军呐喊鼓舞,此刻众将士杀气冲天。 即使他们只是新兵,出于保卫家园的决心,还有对梁萧的敬佩与感恩,也决不容许黑云寨杀进沛县! 否则,建功立业化为泡影不说,黑云寨的屠刀也一定会落在亲人的头上! 远处,黑云寨部队声势浩大,几列长队绵延数里,正往沛县行军,即将兵临城下。 前方却突然杀声震天,惊动黑云寨众人! “前方有部队杀来了!” “是沛县军队!” 走在前排的黑云寨士兵,原本兴高采烈,看清前方状况,顿时乱了阵脚。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梁萧打算出城迎敌,以寡敌众倒也罢了,居然还敢主动带兵杀过来! 苟当家的慵懒地坐在后方马车上。 车上还有麾盖,华丽非凡。 他一脸胜券在握的微笑,但还是不忘催促部队加速。 “大当家!梁萧主动领兵出击,正往我军阵前杀来!!” 直到他的传令兵赶来汇报前线情况,他才震惊失色。 “他们是怎么主动进攻的??” “敌军似乎在城外做了营寨!”传令兵惊恐道。 苟当家的惊怒交加:“为什么我们的两名斥候没有及时回报!” “斥候迟迟未归!”传令兵早已满头大汗。 苟当家的神色一变。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派出去的斥候可能已经…… 但眼下形势不容犹豫,苟当家的立即恢复镇定,高声下令。 “全军结阵迎敌!!” 一声令下,苟当家的周围部队也纷纷加速,赶往前军支援。 等到苟当家的命令传达,沛县部队已经杀到黑云寨前锋部队阵前,发起凶猛突袭。 一方是穷凶极恶的黑云寨,一方则是决死一战的沛县守军。 黑云寨里的山贼,平日里难逢敌手,多数人是懒散惯了,并不比这些新老混合的沛县守军训练有素。 双方一旦交手,便是势不俱生! 梁萧提前集结的部队,摆的是简单的方阵,攻其不备,井然有序。 而黑云寨部队仓促遇袭,根本来不及结阵,前锋陷入苦战。 沛县守军第一时间击穿了敌军前锋部队! 随梁萧出征的将士,瞬间信心倍增。 “杀贼!” 曹尘身先士卒,带头砍死一名贼兵,怒声咆哮,以壮声威。 “杀!!” 将士们也纷纷压进,齐声呐喊,人人争先恐后,迅速杀伤数十人,稳占上风,越战越勇。 黑云寨前锋部队面对如此成队的猛攻,纷纷向后方呼唤求援。 “顶不住了!” “我们人多!撑住!援军正在赶来!” 双方士兵远不如精锐部队,交锋处陷入大规模混战。 原本气势汹汹杀往沛县的黑云寨部队,前锋竟然节节败退! “弓箭手朝西北方齐射,后方枪兵跟进前锋,即刻总攻!” 后方高地上,卓子房沉着指挥,平日温文尔雅荡然无存,此刻气势是罕见的威严。 梁萧骑着鸿鹄,守在卓子房身边,帮挚友防备冷箭的同时,观察远方军队战况。 片刻之后,梁萧的目光落在远方的豪华麾盖上,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不消多言,麾盖所在,便是贼首,苟当家的! 正在带头激战的曹尘,在战友的掩护下稍作休整,换了一把长刀,准备继续杀敌。 接连杀敌,他的刀都砍卷刃了,肩上也挂彩了。 前方还有四五名同样穿轻型铁甲的战友,已经在激战中倒下。 曹尘突然想起什么,迅速回头瞄了一眼后方,心头一紧。 那位县太爷正在后方,和县丞一样,巍然不动? 他当然明白,战场上刀剑无眼,统帅不能轻易以身犯险,可这位县太爷力能扛鼎,又是将门之后,披坚执锐,若是能身先士卒杀敌,或许效果更好…… “咱们这些将士可都是忠勇之士,县太爷没有理由坐视他们送死!他一定另有安排!” 曹尘想通了之后,眼神一凛,再次杀入战场。 自己明明有一身拿得出手的武艺,在元白龙手下唯唯诺诺,做了几年爪牙,人嫌狗厌的。 如今有望建功立业,怎能质疑! 这一战,本来就是自己千载难逢的表现机会! 交锋不过一刻钟,双方便已陷入了大规模酣战。 城墙上,钟离修已经布置好城防军,正与守军观战。 每个人都是心惊胆战。 “县太爷真的出动出击了……”在场将士无不惊呼。 钟离修父女陷入沉默,眼里难掩担忧之色。 以逸待劳,攻其不备,确实是上上之策。 但前提是,己方军队能够如臂指挥…… 随梁萧出征的勇士们,固然勇气可嘉,但至少有一半人还只是首次参军,根本来不及接受梁萧的完备训练。 面对这种生死之战,别说杀人了,能不溃逃就谢天谢地了,要求他们攻敌不备,着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即使黑云寨也都是些山贼土匪,不及正规军,可是数量三倍于梁萧! 敌人一旦反应过来,哪怕仅凭人数优势,都不是这三千一百人能抵挡的,梁萧的战败只是时间问题…… 钟离晚雪美眸微红,忍住了眼泪。 但此刻天寒地冻,急促呼出的白气早已出卖了她的心情。 “爹,孩儿能参战么……”钟离晚雪颤声道。 无数次的深闺美梦,都是与他并肩作战…… “莫要胡闹,不可添乱!”钟离修小声呵斥,见爱女失落,又忍不住安慰道,“他是忠武侯之后,能聚集这样的新兵先发制人,已经证明了他深谙兵法,就算不是对手,退回城内便是!” 钟离晚雪这才好受一些,默默望着战场后方白马银枪的身影。 是他! 明明自己无数次立誓,再见时,一定要向他倾诉仰慕之情,请求并肩作战…… 此刻,自己却连出城都是问题。 麾盖下,苟当家的很快收到了前线消息。 “大当家!我军前锋已被击溃,正在重整!!” 闻言,苟当家的额上青筋暴起,身子从马车上弹起,冲着后方咆哮。 “还愣着干嘛?都给老子压上去,不计代价!” “灭了他们!杀了梁萧!!” 第52章:虽千万人吾往矣! “大当家,那些护送辎重的兄弟也要上么……”一名队长面露难色。 “现在管什么辎重!全部给老子压上!” 此时的大当家发现己方以众敌寡却出师不利,早已暴跳如雷。 “就算用人数堆,也要给老子把那群新兵堆死!” “只要他们的前锋一溃败,那些新兵也一定会溃逃,我军必胜!” 各部头目只好硬着头皮去动员后方军队。 战场交锋处,黑云寨留下了数以百计的尸体,沛县军队也阵亡数十人。 黑云寨的后方部队正不断支援前线,填补战线。 被沛县军队击溃的黑云寨前锋,也在后方督战队的催促下,重新投入战场。 三千多人奋死一战,面对前方潮水般涌来的部队,仍是力不从心。 “前锋二队换队换甲,用上地面敌军兵器铠甲,继续冲锋!” 卓子房神情冷峻,沉着下令。 这几日除了训练行军行伍,兵器熟练,梁萧还专门教他们迅速换防,以及迅速更换战场可用的军备,而不贻误战机。 无论如何,己方以轻型铁甲为主的前锋不能全部溃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两军对决,黑云寨的士兵多缠头巾,沛县守军则是头戴皮盔,因此不难辨认。 眼疾手快的前排二队士兵,剥了沿途阵亡贼兵的轻型铁甲和精良武器,给自己换上,加入战场,竟然收效明显。 这些轻型铁甲,为他们抵御了多次本该致命的攻击。 三队士兵也纷纷效仿,准备换上前排。 但黑云寨后方不断往战场投入新的部队,即使他们以逸待劳,仍是倍感吃力。 倘若敌人只有六千人,他们完全有信心取胜! 可惜,敌人的数量至少是他们的三倍,甚至四五倍! 曹尘的身上多处挂彩,兀自奋勇杀敌。 周围战友受到鼓舞,一个个也杀红了眼。 “为倒下的将士报仇!!” 前军将士一声怒吼,同仇敌忾,人人奋勇。 潮水般涌来的黑云寨部队,竟然被他们生生拦在现场,难以继续推进。 双方又开始了疯狂的鏖战。 梁萧只是冷眼关注战场,纹丝不动。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他必须等待稍纵即逝的战机。 倘若自己沉不住气,只能让那些阵亡的将士白白牺牲! 城墙上的守军,人人急得团团转。 “钟离家主,要不咱们也参战吧!” 终于有人忍不住提议。 钟离修无奈摇头:“若是城内还有敌军奸细,煽动叛变,里应外合,沛县危矣!” 众人一想也对,惭愧不已,只恨自己先前没有勇气报名出战。 钟离晚雪握紧手里的梅花枪,深吸了一口气。 老父亲的话,其实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战场重要,守城同样是大事。 若是城防空虚,到时候就算梁萧退回城内,无人掩护,贼军也会追杀进来…… 可是,她已看不下去了。 前方黑云压城,黑云寨的人马越聚越多,根本不是这群新兵可以击败的。 他们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但也到极限了。 战场上,黑云寨的部队陆续从后方聚往前线。 双方本就欠缺军事训练,沛县守军只能勉强保持阵形不崩溃,但也慢慢开始松动。 “子房,看好部队!” 等候多时的梁萧,望见麾盖附近队伍越来越稀疏,终于横枪跃马,豪情万丈,鸿鹄随之绝尘而去。 “虽千万人吾往矣!” 卓子房郑重点头,目送挚友远去,眼眶一热。 一如当年初见时,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便是这么悍不畏死,救了自己。 “县太爷!敌人越聚越多了!!” 已经退回后方的曹尘,焦急汇报,却不见梁萧踪影,顿时慌了! 卓子房抽空对他道:“县太爷已经去了,咱们坚持住!” 曹尘定睛一看,险些窒息。 那位县太爷竟然单枪匹马,从东北方向赶赴战场!! 城墙上,守军们也隐约看到了梁萧单枪匹马出击,惊呼声此起彼伏。 “县太爷没有退缩,他一个人上了!!” 钟离晚雪的眼泪夺眶而出,转身下城的同时,不忘催促随行护卫。 “快!牵我的宝马来!” “小姐!”护卫们急忙跟上。 “老爷,小姐已经下了城墙,要去战场了!” 看得入神的钟离修,震惊回头,颤声道:“赶紧去拦住她!” 战场上,苟当家的麾盖马车正在高地上。 随着部队接近战场,他终于能够看见战场全貌,满脸惊骇。 他看得真切,战场上的大部分尸体,居然都是他黑云寨的! 而沛县军队渐渐顶不住连绵不绝的攻势,节节败退,却依然无人溃逃! “他们真的是才入伍没几天的新兵么??” 苟当家的百思不得其解。 黑云寨的兄弟们,其中不乏多年老山贼,也未必有如此坚韧的战斗意志! 那可是整整几千人,无人溃逃! “梁萧此子,决不能留……” 这是苟当家的第一次发现潜在威胁,一脸阴森下令。 “给我杀!取梁萧梁萧首级者,赏白银三千两!!” 一声令下,原本还守在苟当家的周围的亲兵,也瞬间眼红,纷纷杀入战场。 苟当家的哈哈大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三千两,至少可以从元白龙那里买走五百个沛县奴隶了! 随着黑云寨部队全线压进,沛县军队纵然奋勇杀敌,也渐渐落入下风。 战线缓慢往沛县城郭推移,城上守军越来越绝望。 “县太爷!” 底下人声鼎沸,数以千计的成年百姓涌向北城门,人手一副扁担、锄头,群情激愤。 “愿为县太爷保卫沛县!!” 正在寻访的梁德吃了一惊,连忙带兵拦住百姓们。 “诸位莫慌,请相信我家主人,此战必胜!” 城墙上的钟离修,看着下面振臂高呼“保卫沛县”的百姓,免不了心中一酸。 十年了! 沛县百姓饱受剥削,何曾如此拥护过一个县令…… 钟离家没有看走眼。 闺女更没有看走眼! 天际风起云涌。 战场寒风肆虐,堪比鬼哭神嚎。 战场后方,苟当家的望见远处沛县军旗下的卓子房,也激动万分。 “梁萧本人就在军旗下!给老子抓紧进攻,马上就可以杀了他!!” 苟当家的得意忘形之际,眼角余光落在东边方向,连忙转头看去,不由得眉头一皱。 远方一人一马,正从战场的一片小树林绕过来,直奔麾盖所在!! “来将何人??” 第53章:这天下谁能拦我 两军激战正酣。 梁萧觑准时机,单枪匹马,终于从战场东方绕行而来,直奔麾盖所在! “来将何人!” 战场边缘的黑云寨士兵见梁萧没有回应,再次喝问。 他看得真切,来将逐渐接近自己。 白马银枪白袍将,戴了一副獠牙狰狞的面罩,让自己心头一震! 而他只能看见对方那双冷厉的眼。 回应他的,是梁萧一记惊夜枪洞穿心脏,随手挑飞! “敌袭!!” 这片区域的黑云寨士兵,原本还为了赏金疯狂冲锋,察觉梁萧来势凶猛,总算冷静下来。 就这几个呼吸的工夫,梁萧已经接连捅死数人。 所过之处,无一合之敌! 千军辟易! 苟当家的渐渐看清梁萧装束,瞳孔一缩,就连心脏也随之一颤。 “白马?银枪?白袍??” 他终于想起,一名匈奴将军曾经反复告诫他的话。 “当日有一名白马银枪白袍小将,杀入我们匈奴军营,斩了左贤王,取走左贤王首级和信物……你记得留意一番,此人身形,不像司马凌云!” 这不正是白马银枪! 苟当家的心头狂跳,咆哮下令。 “调弓箭手来,给老子射死他!!” 战场中间的数十名弓箭手,立即转头朝着梁萧一通乱射。 梁萧挥舞惊夜枪,将飞来箭矢一一挑落,又一路切入战场,随手收割沿途贼兵。 惊夜枪所过之处,竟掀起腥风血雨! “怎么可能?他明明只是一个人而已……” 周围贼兵无不胆寒。 这杆惊夜枪,全长丈八有余。 轻型铁甲部队和长枪队都被调往前线,在场士兵竟然无人能应付这一人一马。 对方每次随手出枪,必有至少一人死于非命! “杀左贤王的人,当真是他!” 苟当家的看出梁萧勇武非凡,顿时肝胆俱裂,连忙召集前方亲兵回防。 “后方敌袭,速速保护大当家!!” 正在与沛县军队激战的黑云寨士兵,被迫抽调一部分部队,赶回后方支援。 “敌袭?我们有援军?” “是守城的三千兄弟么?” 沛县守军因为人数劣势,逐渐陷入苦战,正在咬牙坚持,突然发现压力骤减,又惊又喜。 援军已至! 顷刻间,全军士气大振,在卓子房的细致指挥下,纷纷奋起反击。 战线竟隐隐有反推之势。 梁萧已经杀入战场后方,势如破竹,留下身后满地的贼兵尸体。 “这是何方神圣?!” 周围贼兵惊恐万状,甚至不敢应其锋芒,纷纷避让,兵无战心。 明明只是短暂的交锋,却让他一人一马击杀过百,这还了得! 在苟当家的惊恐注视下,梁萧一人一马竟不断接近麾盖。 双方相距已经不足二十丈! 这还是沿途有人出手阻拦的情况下,竟让梁萧从二里之外摧枯拉朽般杀穿军阵! “给老子拦住他!!” 苟当家的歇斯底里咆哮着,周围亲兵也只能硬着头皮,不断涌向前方,阻挡梁萧。 “噗!” 两名身穿重甲的亲兵,先后被梁萧一枪捅穿心脏! “连重甲都挡不住他??” 其他穿了轻型铁甲的亲兵们看在眼里,只感到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 来将每次出手至少击杀一人,从未失手! 那一杆银枪挥舞,令人眼花缭乱。 神鬼惊惧! 这一刻,梁萧神目如电,有如天神下凡,目光锁定苟当家的。 他已经看清了传闻中的对方样貌。 虎皮衣,披头散发,右脸一条蜈蚣般的刀疤从眼角蔓延到下颌。 正是苟当家的,人也在麾盖下,不会错了! 他根本无心去数自己沿途击杀了多少贼兵,因为此刻目标近在眼前! 还有最后十丈! “你究竟是何人!!” 苟当家的失声咆哮,汗流浃背。 梁萧眼神一凛,随手挑飞射向自己的箭矢,拨开周围刀枪剑戟,仰天狂笑。 “鸿鹄!” 梁萧厉声一喝,催动座下战马。 鸿鹄仰天嘶鸣,奋起前蹄,直扑麾盖所在。 “噗噗噗——” 最后十丈距离,周围贼兵越聚越多,却被梁萧接连刺死。 “我看这天下谁能拦我!” 梁萧凛然一喝,抽出腰间苍生剑,惊夜枪又是一路横扫,枪挑剑砍,斩杀无数。 周围血雨飘洒,他已血染征袍! “这是天神!天神啊!!” 周围的贼兵终于彻底崩溃,一哄而散。 苟当家的震惊失声,带着哀求的口吻,颤声道:“保、保护老子啊!!” 他占山为王多年,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亲兵,居然也会弃自己而去。 此刻,自己与他之间,竟是一路通行无阻! 因为,敢于阻拦他的亲兵皆已成了他的枪下亡魂…… 远处血染征袍的身影,举起了手中那杆银枪,正催动战马朝自己冲来,势如风雷! 苟当家的随手取来车上的长刀,咽了一口唾沫,压下心头的恐惧。 已经来不及逃跑了! 只要自己躲过他这一刺,反手给他一刀,一定可以反杀…… 他面对杀神降世般的梁萧,心中突破极限的恐惧,转为前所未有限的怒火和自信。 “来啊!!” 苟当家的咆哮着,给自己壮胆。 只要反杀此人,自己便是无敌的山大王! 从今往后,其他山寨大王,还有谁敢说自己不是? 平地战马嘶鸣。 天际风雷交错。 战场天昏地暗。 神枪惊夜,一点寒芒,破空而至,天地失色! 苟当家的脸上青筋暴起,提起十二分精神,只求躲过这一刺。 周围士兵战战兢兢,不敢接近。 这一交锋,便是死关交迫,无常勾魂! 苟当家的正要侧身躲过这一刺,却不料梁萧惊夜枪突然横扫而来! 在周围贼兵惊恐的注视下,枪刃一掠而过。 顷刻间,苟当家的身首分离,双手兀自握着那杆长刀,来不及出手! 半空中的人头,双眼惊恐地望着枪刃。 身首分离这一刻,他终于看得真切—— 这杆银枪的枪刃,刃长三尺,两面开锋,与利剑何异? 这当真只是一杆长枪?? 可惜,他的生机迅速流失,再也没有可能得到答案了。 梁萧眼疾手快,左手抓住苟当家的头发,将首级随手丢入提前准备好的麻袋里。 “啪嗒——” 苟当家的无头尸体,重重坠倒在马车上。 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在场贼兵目瞪口呆,仍是不敢相信。 这天底下,竟有人冲破千军万马封锁,斩下这位武艺高强的山大王首级…… 第54章:浴血杀神 苟白,人称苟当家的,武艺高强,组建黑云寨,占山为王,侵扰沛县多年。 而此刻,他的无头尸体正躺在马车上,鲜血浸染了整辆马车! 周围贼兵如遭雷击,竟无一人敢上前,为苟当家的报仇。 梁萧一击得手,取了苟当家的首级,沿途斩杀几名亲兵,暂时脱离贼兵弓箭范围,就在远处高举惊夜枪,声如洪钟。 “黑云寨大当家已死,首恶已得天诛,其余贼兵投降可免一死!” 周围贼兵从苟当家的死亡事实中回过神来,乍闻梁萧警告,又是心惊胆战,一时茫然无措。 他们有万千兵马,要向对方一人投降? 梁萧一人一马,停留在树林附近,冷眼关注黑云寨军队状况,并未马上回归军中。 前方的黑云寨部队还未发现,苟当家的已死。 贼酋已授首,但仍有其他头目和队长,正在指挥部下攻击沛县军队,容不得他休息…… “大当家被人杀了!” 直到后方士兵骚动,黑云寨中间的部队才纷纷回头,看向麾盖。 果不其然,麾盖下躺着苟当家的无头尸体…… “大当家被人杀了!!” 黑云寨部队的后方乱成一锅粥。 卓子房指挥若定,远远望见敌军后方骚动,紧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曹尘,通知全军:县太爷亲自出马,已将黑云寨大当家斩于马下!乘胜追击,就在此时!” 曹尘正在卓子房身前休整,顺便充当护卫,闻言又惊又喜,立即赶去汇报。 “黑云寨贼首苟当家的,被县太爷斩了?!” 沛县的将士正在苦战数倍于己的贼兵,听说消息,无不精神一振! 无论此事是否属实,他们已经发现,贼兵的攻势越来越弱,肯定是后方有变! “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战场上的沛县将士齐声呐喊,早已全数投入激战。 原本一百名负责替补的人员,也在战场上捡起贼兵的装备参战,正与敌军杀得火热。 沛县的守军固然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但都是由梁萧精选,耐力过人。 再加上梁萧率众以逸待劳,攻其不备,苟当家的也被梁萧斩首,未能及时组织有效的攻势。 三千一百人,在付出上百人的伤亡后,竟生生顶住了贼兵潮水般的攻势,转守为攻! 原本奔波劳累的贼兵,由于后方骚动,支援不足,也开始节节败退! 黑云寨后方,一名独眼龙头目发现苟当家的被人袭杀,又急又怒,厉声咆哮。 “我们的人数,是敌军的四倍,杀过去!!” 周围贼兵未能迅速了解战场情况,受到感染,也再度压进。 远处的梁萧觑准出声之人,眼神一凛,纵马前驱,直奔那名头目而来。 “那个天神又杀来啦!!” 沿途贼兵眼见梁萧所过之处尸横遍野,早已肝胆俱裂,哪敢迎战,纷纷退避。 那名头目惊诧回头,却见一道血染征袍的白影一掠而至,惊夜枪以雷霆之势横扫而来—— 这是他今生从未感受过的速度与威势! “咔嚓!” 在周围贼兵惊恐的目光中,独眼龙头目身首分离,首级被梁萧一枪挑起,随手送回麻袋之中,与苟当家的首级一并装了,兄弟团聚。 “二当家也被人斩了!!” 后方贼兵失声惊呼,终于惊动全军。 “大当家和二当家都被斩了?怎么可能?” 正在战场激战的黑云寨军队,骇然回头,不明所以。 这好好的,两位当家怎么就死了? 战场另一边,沛县将士们终于隐约听到了远处贼兵的呐喊,惊喜交加。 “黑云寨大当家和二当家全被咱们县太爷斩了!” 原本已经渐露疲态的将士们,再次打起精神,奋起猛击。 黑云寨的前锋接连倒下,中军和后军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战场后方,梁萧依然没有回归军阵,而是锁定远处仍在发号施令的各个贼兵头目、大队长。 战场中央激战不休,后方却是梁萧肆意驰骋,四处斩杀队长级的敌首。 一刻钟后,整个黑云寨后军群龙无首! 那些畏惧梁萧武力的贼兵,纷纷赶往前军,希望能通过聚众防御的形式,逃避远处那位杀神的屠刀。 他们已经发现,凡是往后方逃跑的士兵,都被他拦截,一枪夺魂…… 黑云寨中军和后军人心惶惶之时,前军战线在沛县军队的猛攻下也接连崩溃。 “敌军头目皆已被县太爷斩首,我军大获全胜,乘胜追击!” 卓子房一声令下,人人奋勇争先,杀红了眼。 得益于这位县丞的沉着指挥,己方得以坚持到反败为胜,他已经赢得了将士们的信任。 随着梁萧接连斩首成功,将士们也在全面反攻,黑云寨部队终于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沛县军队由苦战死守,转为对贼兵一面倒的大追杀。 原本气势汹汹杀往沛县的贼寇,人人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不可思议……” 远处城墙上的守军,发现战场形势逆转,贼兵大规模溃败,也惊喜莫名。 那些勇士,明明才报名入伍没几天,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居然…… “我军,要赢了??” 众人擦了擦眼睛,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腿肚子,疼得厉害。 这不是梦! 敌军已经溃败了! 城墙上的众人惊喜之余,无不是扼腕叹息。 倘若自己当时鼓起勇气报名,也去城外参战……真有机会建功立业啊! 一切都晚了…… 现在他们只能在城墙上,眼睁睁看着出战的勇士们乘胜追击,羡慕得眼珠子充血! 这三千多名勇士,大部分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便能创下如此战绩。 可以想见,今后他们在这位县太爷的英明领导下,会成为何等惊世骇俗的精锐,名利双收! “败了!我们败了!” “大当家死了!二当家也死了!” “队长也死了!!” 战场后方,黑云寨贼兵乱成一锅粥,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无人指挥他们如何作战,现在他们连像样的且战且退都做不到! “解兵卸甲,投降不杀!” 沛县的将士们纷纷呐喊,沿途贼兵万念俱灰,纷纷丢下武器,跪地求饶。 黑云寨部队的后方,仍有不少士兵抱着侥幸心理,转身拔腿就跑,转身瞬间却愣在原地,惊恐莫名。 远方浴血的杀神,横枪跃马,正矗立在他们的退路之中,左手提着苟当家的人头,威风凛凛! “降者生!” “不降者,超生!” 第55章:敌虽千万众,我单骑斩首未尝不可 梁萧的声音威严豪放,响彻四野。 此时他将惊夜枪横在马背上,手持梁府强弓,行囊里放着刚才从辎重车上抢来的大把箭支。 成百上千的贼兵远远望着梁萧,浑身战栗。 他们亲眼见证了,几位当家的,还有那么多的大小队长,是如何惨死在他的那杆银枪下。 那些人,可都是战场好手! 而在他的身前,还躺着成百上千的尸体。 无一例外,跟他一个照面就死于非命! 这世间,竟然有这般神人,杀人如割草一般? “咱们射死他!” 现场仍有贼兵不肯投降,才一出声,不等他拈弓搭箭,便被梁萧一箭射杀! “这……” 周围贼兵看着这人中箭身亡,目瞪口呆。 梁萧就在五十丈之外拈弓搭箭,专挑远处准备负隅顽抗者。 箭无虚发! 一连射杀十五人! 而敌军的弓箭手用的都是普通短弓,同样的箭矢,根本够不着梁萧…… 这些弓箭手战战兢兢,立即丢弃手上弓箭。 他们只是恐惧,不是愚蠢。 自己作为弓箭手,必定是对方的重点射杀对象,稍有动作,必死无疑! 梁萧见无人再敢轻举妄动,这才纵马上前,一开口,便是不容抗拒之命令,振聋发聩! “尔等迫于生计,落草为寇,情有可原!” “今日首恶已诛,其余众人投降,可免一死!” “弃暗投明者,有望得到招安,成为我军一员!” 所有贼兵怔怔地望着梁萧,喉头艰难地滚动着。 远方一人一马,是他们不敢逾越的高山! “招安?” 终于有人捕捉到了关键字眼,心中一动。 弃暗投明,有望成为他麾下官兵? 居然是这一条,最打动自己的心! 一名贼兵立即扔掉武器,跪在地上,高声询问:“将军,弃暗投明,真能免死,并且有望招安??” “不错!投降可免一死,眼下沛县急缺精锐,弃暗投明,将功折罪者,自然有望成为我军一员!”梁萧高声回应,手指远方溃兵,“比如,为我劝降逃兵!” 眼下攻心为上,有勇气将功折罪,主动寻求招安的贼兵,可以击溃敌军仅存的斗志。 前方贼兵面面相觑。 短暂的茫然过后,现场贼兵陆续解兵卸甲,五体投地。 “我愿意投降!求天神放过!” 梁萧这才收起弓箭,高声下令。 “尔等,谁敢徒手劝降逃兵,便是大功一件!” 话音刚落,有十几人纷纷从地上弹起,也不再取武器,壮起胆子,赤手空拳冲向远处,朝远处慌不择路的黑云寨逃兵张开双臂,高声呼唤。 “天神有令!解兵卸甲,投降可免一死!弃暗投明者将功折罪!” 正朝他们跑过来的逃兵都傻眼了。 但他们的脑子迅速冷静下来,瞥了一眼前方满地尸体,再看远处血染征袍的身影,也纷如梦初醒。 天神? “这些人,还有大当家他们,都是被他击杀的??”有人忍不住询问,声音发颤。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逃兵们无不面如死灰,纷纷解兵卸甲,跪地求饶。 梁萧甚是满意,呼唤最先弃暗投明的那群降兵:“过来,坐在最前面,穿上铠甲,权当标记,稍后由县丞卓子房记功!” 这群降兵欣喜若狂,叩首谢恩之后,重新穿上铠甲坐好,以示区分。 这一刻,他们无比热切地希望,将来自己能随这位天神征战沙场! 原本还想逃回山寨的黑云寨贼兵,终于成片成片投降。 顷刻间,战场大局已定,负隅顽抗者尽遭斩首! 沛县的将士们纷纷振臂欢呼,激动万分,更有甚者铁汉落泪。 他们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也能击败数倍于己的敌人,杀敌立功! “停止追杀!将敌人全部控制起来!” 后方卓子房厉声下令,众将士也停下杀戮,开始接收黑云寨的兵器铠甲,控制降兵。 他们以寡敌众,几乎杀到手软,但此刻尤为关键,因此一个比一个兴奋,仿佛重新充满了活力。 曹尘在卓子房身前气喘如牛,激动得语无伦次。 “我我我、我们赢、赢了?!” “仰赖县太爷神威,众将士神勇!我军大获全胜!”卓子房深深赞叹。 战场上再次响起将士们的欢呼声。 “县太爷神威盖世!!” 他们看得真切,后方躺着成百上千的贼兵尸体,友军却只有梁萧一人…… 黑云寨这么多的贼兵,向他一个人投降! 这是他们无法想象的英勇! “县太爷的神威,恐怕也只有那位斩首左贤王的镇北将军能比了!” 卓子房听到远处的议论,眉头一皱。 目前真相尚不能公之于众,但他最了解梁萧的性子。 夜斩左贤王之功也好,司徒家挥霍的梁府钱财也罢…… 所有属于梁萧的,梁萧都会连本带利夺回来! 尤其是夜斩左贤王,如此盖世奇功,梁萧岂会轻易拱手让人! 战场上的降兵,全部解兵卸甲,接受沛县军队的控制。 梁萧这才回去与卓子房会合,高声下令。 “把辎重和降兵一并押解回城,休整一番,好生收殓我军英烈遗体,明日扫荡黑云寨贼巢!” 全场又是欢声不绝于耳。 “谢县太爷带我等杀敌立功!” 曹尘忍不住称赞:“若非县太爷神威盖世,我军必败无疑!” 梁萧回望的目光扫过战场,一脸从容自信。 “敌虽千万众,我单骑斩首,未尝不可!” 话音刚落,现场众人,包括黑云寨降兵,人人拜服,个个惊叹。 “县太爷真乃天人也!!” 城门口,钟离晚雪换了一身轻甲,骑着胭脂宝马,摆脱家人阻挠,从远处赶来。 早已下城等候的钟离修连忙拦住。 “雪儿,不要冲动!!” 钟离修急得满头大汗,妻子也从后面赶来,和丈夫一起挡在钟离晚雪面前。 “雪儿,战场凶险,你现在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苦口婆心劝阻,终究还是拦不住爱女。 钟离晚雪进退不得,干脆下了马背,“扑通”跪下,美眸微红,凄楚哀求。 “爹,娘!这一次,就原谅孩儿不孝,让孩儿出城吧……” 夫妻俩对视一眼,心知爱女挂念她的心上人安危,去意已决,正要答应,上方城墙和城外突然传来交替不绝的欢呼声。 一骑飞马奔入城内,振臂高呼。 “县太爷敬告沛县百姓!” “我军已经大获全胜,贼兵全数落网!!” 第56章:此刻,万众瞩目! “赢了?” 城墙下的众人并不清楚外面情况,一脸茫然。 三千多名新兵,就算以逸待劳,攻其不备,面对数倍于己的贼兵,怎么可能赢呢…… “真赢了??” 钟离修惊讶回头,看一眼城门外景象。 沛县地势较高,他还真看到了远处大队人马正在押送降兵! “雪儿,真、真的赢了!” 钟离修失声惊呼,丝毫不在乎此刻是否失态。 钟离晚雪一脸茫然,连忙问那名报信的士兵:“怎么赢的……” 那名士兵情绪激动,连忙解释。 “我军将士与贼军死战,县太爷单枪匹马,绕到敌军后方,大杀四方!” “黑云寨大当家、二当家,还有许多队长头目,都被县太爷斩于马下,敌军群龙无首,我军得以反败为胜!” 末了,他还不忘咆哮欢呼:“父老乡亲们!县太爷真乃神人也!神人也!” 话音刚落,周围原本同样担忧的军民无不欢呼雀跃。 “县太爷一定是得到了高祖庇佑,就如当初举鼎那般!” 他们记着呢,这里是沛县,高祖龙兴之地! 钟离晚雪美眸微动,看着手上的梅花枪,红唇微抿,心情复杂。 她原想着加入战场,与心上人并肩作战,至少今生再无遗憾。 哪怕与心上人一起饮恨沙场,也好过看着他独木难支! 到头来……自己仍是小觑了他? 自己这一通着急,原来是干着急了,什么都没帮上! 钟离晚雪想起什么,急问道:“县太爷他、他没受伤吧?” 那名士兵惊叹道:“安然无恙!县太爷可是天神下凡,高祖庇佑!那些贼兵根本不敢应其锋芒,寻常箭矢也伤他不得!” 闻言,钟离晚雪如释重负,抱紧老母亲的胳膊,望着城门外,娇躯微微颤抖。 平安就好! 至于什么高祖庇佑,她才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娘,他真厉害呀……” 秦氏松了口气,看着爱女目光迷离,心生爱怜,又忍不住打趣。 “咦,雪儿嘴角的口水已经是县太爷的形状了哟~” “啊?”钟离晚雪俏脸一红,连忙擦了擦嘴角,发现上当之后,娇嗔着钻进老母亲怀里,“娘~~” 钟离修心花怒放,望眼欲穿。 这一次,钟离家可是全力以赴,还赌赢了! “等等!”钟离修看着远处逐渐接近沛县的军队,神色大变,转身催促闺女。 “傻丫头,梁大人他、他马上要到场了!” 钟离晚雪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身戎装,飞也似地逃回家中。 钟离修夫妇看在眼里,又心疼又好笑。 只能怪司徒落月背叛梁萧,让自家闺女变得如此畏畏缩缩,不敢大方向梁萧展示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 武朝女子,往往是才华横溢者更讨人喜欢。 这丫头,生怕梁萧发现自己武艺过人,便讨厌她了。 钟离晚雪换了一身青衣,披着狐裘,回到父母身边,美眸一亮,深深望着远处血染征袍的身影。 此刻,万众瞩目! 沛县军民夹道欢迎,欢声雷动,为以梁萧为首的沛县勇士们高奏凯歌。 梁萧神态温和,但他浑身都是敌人的血。 就连座下的宝马,现在也活像一匹血马。 这些血迹便是在告诉人们,此战是何等凶险激烈,很可能是九死一生! 对贼寇而言,他是杀神降世。 在她和现场军民心里,却是如此令人心安…… 这是她无论如何不能忘却的心上人儿…… 卓子房骑着马,与梁萧同行,心中欣慰。 沛县军民反应,尽收眼底。 此战,是梁萧入主沛县的决定性一战。 一战成名! 那些报名出战的勇士,经过这场铁与血的洗礼,也将逐渐蜕变为真正的精锐之师。 勇气,是他们最可贵的精神。 此战过后,百姓也可以放心报名屯田! 黑云寨一灭,其他山寨的山贼也多半是惊弓之鸟,就算有心侵犯沛县,面对逐渐成型的沛县军队,也必定全军覆没! 在民众热切的注视下,梁萧朝武镇方向抱拳行礼,声音洪亮。 “仰赖高祖庇佑,我军大获全胜,黑云寨贼寇尽数落网!” “黑云寨贼酋,苟白,人称苟当家的,已被我斩于马下,稍后枭首示众!” “从今往后,我与沛县的勇士们将继续保家卫国,保护沛县的父老乡亲!” 话音刚落,全场掌声雷动,人人欢呼。 “誓死追随县太爷!!” 这一刻,民心对梁萧的归附达到极点。 此时,乌家众人守在家中,惊恐莫名。 “黑云寨,全军覆没了?!”乌文亭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黑云寨上万人马,怎就败给三千多名新兵? “老爷,咱们还是赶紧逃吧!万一又被梁萧抓住把柄,或者找个借口……”管家的颤声道。 “对!搬、搬家,搬走……”乌文亭连连点头,拿着酒杯的手剧烈颤抖,酒水抖落一地。 乌家与钟离家的博弈结果,注定是乌家一败涂地! 但此刻他甚至顾不上计较钟离家之事,只想举家离开沛县。 城门口,梁萧又高声宣布。 “初步清点,此次我军斩首三千二百人,俘虏九千三百二十一人,缴获物资正在清点!” “但我军阵亡了一百三十位勇士,令人心痛!所有阵亡将士,其家属除了约定的抚恤,还可额外获得纹银一百两!其余生还将士,等扫荡贼巢归来,每人至少先得赏银五两,再根据杀敌表现,论功行赏!” “参战的诸位将士,从今往后每月至少补贴五百钱!” …… 梁萧每宣布一段,在场军民便欢呼一阵,人人喜悦。 十年来,沛县从未有过这样的青天大老爷。 他体恤民情、赏罚分明不说,还敢亲自带兵剿匪,保境安民! 钟离晚雪痴痴地望着远处的心上人,满心欢喜。 哪怕只是这样看着他,都是如此的令自己满足! 这一次,钟离家主动协防沛县,也算有功。 “沛县今日封城,请诸位父老乡亲理解,先各回各家!因为,我军休整之后,明日一早,便要出兵清剿黑云寨老巢,必须防止有人通风报信!” 在场百姓纷纷向梁萧鞠躬致谢,依依不舍回家。 钟离晚雪守在父母身后,默默看着他下马脱了战袍。 少女终于难以自持,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 耳畔却传来轻声细语。 “钟离姑娘,是谁欺负你了?” 第57章:我会保护好你们 “没、没有人欺负我……” 熟悉的声音,让钟离晚雪芳心大乱,连忙拭去眼泪,燕语呢喃。 她相信,他就算不喜欢舞刀弄枪的姑娘,也不会欣赏动辄哭哭啼啼的姑娘。 凝烟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坚强,她也看得出来,那个小姑娘的柔弱也只是对自己的少爷而已。 可是,她一抬眼,望见他那满身鲜血,又不禁心痛。 她精通武艺,自然也清楚,他刚才经历的是何种恶战,稍有不慎便是饮恨当场! “哦?那便好。钟离姑娘,若有人敢欺负你,你报我名号便是。” 梁萧走到钟离修一家三口面前,又朝正在窃喜的钟离修抱拳行礼。 “多谢钟离家主率众相助。” “绵薄之力,微末之功而已,真正立下大功的还是梁大人和将士们!”钟离修连忙回礼,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卓子房已经去招呼众人,收监俘虏,犒赏将士,梁萧也难得有空。 梁萧道:“明日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搜剿黑云寨根据地,这一趟来回至少要四天时间。根据俘虏汇报,那里存放了黑云寨绝大部分的钱粮,白银不计其数。因此,还是有劳钟离家主,协助子房坐镇沛县。” 钟离修拍着胸脯道:“定当竭忠尽智,请梁大人放心!” 竭忠尽智? 梁萧看着钟离修,心中感动。 自古患难见真情。 刚才梁德特地跟他提起,钟离修送来的那些护卫,在协助他维护治安方面贡献不小。 等此战结束,收买王腾,增筑沛县,再由自己升任郡守,应该不成问题。 届时,郡县属官空缺不少,地位也远高于县级属官,便是真正回报钟离家的时候。 钟离修又拉着妻子离开,急切道:“梁大人若是有话跟小女说,我们便不打扰了!” 钟离晚雪看着父母离去的背影,又羞又喜,芳心更乱,大气也不敢出。 她刚才看得真切,现场还有不少沛县的少女,毫不掩饰对他的崇拜之情。 保家卫国的少年郎,是多少姑娘的深闺梦里人! “梁公子,我……” 钟离晚雪支支吾吾,原本准备好的千言万语,随着他的温柔注视,已经烟消云散了。 “钟离姑娘,凝烟怎么样了?” 闻言,钟离晚雪心中失落,道:“我把家里的护卫好手都留下来保护她咯……” 梁萧看着她,轻声问:“那你自己呢?” “我,我……” “我刚才听留守的将士称赞,钟离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梁萧叹道。 闻言,钟离晚雪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忸怩道:“我是女孩子,哪懂那些打打杀杀的……” 梁萧哑然失笑,倚着城墙,长吁一口气。 钟离晚雪这才发现,此刻天寒,他却是满脸血渍与汗渍,她不免心中一痛。 “钟离姑娘,你先回家,和凝烟一起,等我凯旋报捷。” 钟离晚雪知他准备忙碌,生怕占了他时间,乖巧答应,转身要走,身后又传来他的轻声细语。 “往后不必担心我,我会注意安全,也会保护好你们的。” “嗯~”钟离晚雪欣然答应,心中欢喜过后,便是紧张。 他知道自己是在担心他? 回到自家院子里,钟离晚雪一眼看到凝烟正坐在门口,隐有泪光。 “凝烟妹妹?谁欺负你了?” 钟离晚雪连忙看向周围十名男女护卫,众人纷纷摇头,一脸无辜。 “没有人欺负我……”凝烟含糊回应着,止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是不是土匪来了,少爷领兵征战,陷入困境了?” 钟离晚雪一怔。 自己刚才急切回家,又为她安排这等森严的守备,让她看出端倪了。 “其实姐姐原本也担心着呢!不过,你家少爷刚才已经得胜归来了,安然无恙,正忙着带人清剿土匪窝呐~”钟离晚雪连忙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安慰。 凝烟这才破涕为笑:“这样嘛?那我乖乖等少爷凯旋,不打扰他……” 看着怀里异常善解人意的小姑娘,钟离晚雪不禁羡慕。 她总算明白了,为何梁萧会如此在乎这小姑娘,人家的心思全在自己少爷身上,事事只为他考虑,自己真该学学。 武镇军营内,所有黑云寨俘虏都被五花大绑,安排在校场,由梁德负责统领留守部队监管他们。 梁萧又叫人去收购畜肉,犒劳出战的勇士们。 众将士无不兴奋,大战带来的疲惫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放在以前,兵役是由官府无偿征调,服役者不光要放下手头生计,甚至可能还要倒贴钱,除了杀敌立功能得赏银,基本上没有拿补贴的机会。 但这位县太爷愿意每月给他们补贴不说,还向他们许诺,等扫荡贼巢回来,就算没有杀敌斩首之功,每人也至少能得五两赏银。 至于杀敌立功的,还能论功行赏! 武朝的铜钱购买力不低,而一两银子能换至少一千枚铜钱,粮价稳定时,一石粮食也就三四十文钱。 五两银子,省吃俭用的话,足够全家人两年的口粮! 那三百名前锋,出战前就能提前获得十两赏银,战后算上首级之功,每人前后至少能得二十两银子,这对贫民而言可是一笔巨款! 阵亡的将士,其家属能得至少一百两银子,每月还能从官府定期领取两倍的抚恤金。 毫不夸张地说,这三千一百人的命运因此得到了改变! 这位县太爷未及弱冠,却是勇冠三军,赏罚分明,已赢得了所有人的崇敬。 若没有他,沛县的百姓还要苟延残喘,每日提心吊胆,祈祷自己家人不会被盗匪掳走,或者迫于生计卖儿卖女…… 当然,他身边的那位县丞大人也不简单,其沉着指挥,进退有法,让部队得以坚持到形势逆转。 将士们望着台上的梁萧和卓子房,心生敬佩。 梁萧和卓子房正在分别执行公务。 连日犒赏三军,明日剿匪动员,同时安排沛县防务,足够他们忙昏头了。 “子房,那些降兵的家属要么在沛县,要么在山寨之中,还得辛苦你们用心筛选可用之人。” “素质合格,愿意当兵,又有家属留在沛县的,可以优先考虑,其余降兵,正好发去筑城,但必须跟雇佣的工人区分开来。” 卓子房心领神会,一口答应。 如此一来,沛县就有了充足的劳动力,只要材料充足,筑城不在话下。 筑城,尤其是城墙的连接,迫在眉睫。 否则,今天梁萧可以有多种破敌之策,未必只能寄希望于冒险出兵破贼。 没有城墙的保护,沛县守军以寡敌众,还都是些新兵,陷入被动。 至于材料的供应商,自然是非钟离家莫属。 若是要将沛县建成郡城,钟离家应该至少能盈利一万两。 公事安排之后,梁萧终于喟然长叹。 “子房,此战也让我发现,自己同样有亟待解决之事。” 卓子房抬眼看他,颇有些好奇。 第58章:绝世马王 “今日一战,鸿鹄险些跑死,最近需要好好养膘。”梁萧道。 “的确,一匹千里马,根本不足以支持你长时间作战。”卓子房恍然大悟。 所谓“千里马”,其实只是对宝马的美誉。 这世间,真正能日行千里的宝马,实是凤毛麟角。 哪怕只是偶尔一日奔走千里,也鲜少有宝马能够做到。 鸿鹄,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千里马,耐力比寻常宝马更强。 梁萧生得雄壮,惊夜枪更有三十斤重,再算上铠甲弓箭等琐碎之物,意味着鸿鹄奔走时至少要承重两百斤。 即便是鸿鹄这样的耐力,长时间奔走激战,也吃不消。 至于普通战马,最多只能支持梁萧短暂换乘。 换作平时,鸿鹄也不需要这般折腾。 梁萧天神下凡,斩首苟当家的,威震贼军,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实则凶险万分。 这还是贼兵为了击溃沛县军队,把弓兵和长枪兵调到前线,第一时间缺少长枪兵应付梁萧突袭的情况。 骑兵,本身也是最烧钱的兵种,每一名骑兵最少要有两匹备用马,才能从容出征。 “此次我们面对的如果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我就算能够取敌将首级,也必须尽快撤退,否则也要陷入蚁多啃象的处境。” 梁萧神情愈发凝重。 “可惜,鸿鹄已经是我慧眼识珠才得到的宝马。自古南船北马,宝马多数生于江北,但江北大部分地区都在异族掌控之下。就算是王腾这样的权宦,都未必能帮我找到可靠的宝马。” 卓子房若有所思,忽然灵光一闪。 “我回京之前周游四方,也去过下邳,在那里听过‘绝世马王’的传闻。” “绝世马王?”梁萧来了兴趣。 卓子房点头。 “据说,在中原一带的草原上,曾有一匹神驹出没,这匹神驹,通体洁白无瑕,双目赤红明亮,光是目测的肩高就已经超过八尺,看它这体格,可能重达两千斤!” “两千斤,难道是肥胖过度?”梁萧眉头一皱。 卓子房摇头:“非也!此马奔走如风,尤其是在夜间,如一道白影一律而过,快得让人捕捉不到它的身影,只留下一阵闷雷般的嘶鸣。匈奴左贤王曾经派出上千骑兵追捕此马,每名骑兵都带了至少十匹备用好马,结果仍是无功而返。显然,人均十匹备用马都没能跑赢这匹神驹。” “真的假的……”梁萧即使有来自“故乡”的认知,他仍是有些惊讶。 他的挚友向来实事求是,不会轻易相信传闻,既然能说出来…… “未必没有可能!我根据那些人提及的左贤王出兵时间,估算了一番,似乎就是在你夜斩左贤王的前几天……”卓子房一脸凝重。 梁萧眼神一变。 如此说来,时间倒是能接上了。 左贤王为何会亲自带了一支万人部队出城狩猎,最终被自己突入敌营斩首,也能解释得通。 “看来,有必要派人去徐州各地探访绝世马王。如此神驹,若能收为己用,这天下军阵,无我不能往也!”梁萧叹道。 卓子房环顾四周,确认没有旁人在场,才小声提醒。 “你斩杀左贤王,司马凌云冒领功劳之事,其实也并非百害而无一利。左贤王一死,匈奴各部也因为争权夺势,才暂时无暇南下,使徐州得以喘息。” “如今你身居江北,羽翼未丰。若是让匈奴人知道真相,说不定他们为了收买左贤王部众,也会以报仇为由,重新南征。以沛县如今的实力,尚不足以对抗匈奴,就算朝廷愿意出兵支持,你也会因此受制于人,可能得不偿失。” 梁萧郑重点头,笑道:“无妨,如今咱们实力弱小,手里的筹码不够,就算此事过早公之于众,武帝也一样会选择息事宁人,安抚司马家。等时机成熟,我再连本带利,找司马凌云讨回一切便是!” 卓子房欣慰一笑。 梁萧还能考虑到这一层,如此思虑周全,让他也由衷佩服。 生于乱世,弱小是罪。 他能做的,便是陪着梁萧,步步为营,直到羽翼渐丰,方能大展宏图。 黑云寨大当家苟白,被枭首示众,震慑宵小。 至于那位名为“耿龙”的二当家,才混上二当家没几天,也不明不白地被梁萧斩于马下,一并枭首示众。 此战,梁萧斩下的头目级别的首级,超过七十颗,令贼兵丧胆夺魄! 受梁萧的神勇震慑,黑云寨降兵的招降和监管,顺利得让王主簿等人都深感意外。 也只有梁萧和卓子房能够理解。 这些山贼,大部分人都是迫于生计,落草为寇而已。 不排除有小部分人已经迷上了打家劫舍的勾当,但这部分人对梁萧的敌意最深,基本上也都死在了今天的战场上。 夜幕降临。 寒风渐息。 梁萧已经派人前往京城和下邳,先报此捷。 沛县百姓终于可以睡个真正的安稳觉,今夜难得温暖。 黑云寨都在他们县太爷手下全军覆没,他们可不相信,还有其他山寨敢来触他的霉头。 钟离家众人欢天喜地,人人眉开眼笑。 尤其是钟离修,今天一张嘴都快笑裂了。 钟离家押宝梁萧,大获全胜! 除非沛县被大国攻陷,否则,就算以后有屯田政策影响,乌家的那万亩良田,价值也不可能低于一万两银子。 仅仅只是这么一笔交易,钟离家至少能赚五千两! 以后钟离家还能负责提供建材,支持梁萧增筑城池,加上低价盘下来的那些店铺和工坊,也是一笔细水长流的收入。 钟离家雪中送炭般的表态,也能向梁萧证明,钟离家绝非司徒家那种白眼狼可比。 钟离晚雪刚哄凝烟睡觉,此时坐在大堂里,看着长辈们有说有笑,心情愉悦。 等众人离去后,钟离修留下妻女,神采飞扬道:“雪儿这门亲事,稳了!” “是嘛~”钟离晚雪强忍喜悦,故作淡定。 “必须是!我家雪儿这么优秀,还非他不嫁!”钟离修抚掌大笑。 钟离晚雪似笑非笑,看着曾经极力反对的老父亲。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时候也不是那么讨厌嘛! 前提是,对象是自己的心上人…… “夫君,他此战大捷,似乎没有派人通报边疆军营,咱们需要知会一下我、我爹么……” 大堂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明早,问问梁大人的意见吧,莫要自作主张。”钟离修面露难色。 他的老丈人,秦家家主,本朝卫将军,因为爱女执意下嫁自己,怒然断绝父女关系。 妻子从此舍弃了名字,只敢以“秦氏”自称。 当年他官场失意,连累父亲一起被贬为庶民,也让秦家更加鄙视钟离家了。 不怕官,只怕管! 以前他可以夹起尾巴做人,不与秦家往来。 如今他想促成闺女和梁萧这门亲事,为了不连累自己这位未来女婿的仕途,是该考虑向老丈人低头了…… 钟离晚雪同样心事重重。 秦家有好女,而且还是一文一武姐妹花,芳名远扬。 自己只是商人的子女,终究比不得她们身份显赫…… 他很优秀,将来会是人中龙凤,自己当真配得上他? 父女俩正忧郁时,护卫突然来报:“家主,县太爷有事相商,派人来请家主去一趟县衙!” 第59章:谋国 梁萧来请? 一家三口闻讯大喜。 钟离修欣然答应,临行前看向爱女。 “雪儿,你一起去么?” 钟离晚雪低下螓首,叹道:“他明早还要出兵清剿贼窝,我还是不去打扰他了吧……” 看着懂事的爱女,秦氏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留下来陪她闲聊。 作为母亲,她哪能不懂孩子的心思。 这孩子,分明是觉得自己已经配不上梁萧了。 若是不论身份,她有自信,自己这宝贝闺女绝对是天下第一等的好女子。 可惜,这是个看重出身的世界。 做母亲的,有关于自己娘家的苦楚。 做女儿的,也有自己出身低微的苦恼。 母女俩很默契地没有提及这些让人伤感的话题,只是一如往常闲聊。 一个时辰后,钟离修回到家中。 “雪儿!” 听到呼唤,钟离晚雪转身,却见老父亲满面春风,眉飞色舞。 “他找为父谈了些沛县发展的细节,并且承诺,无论他今后如何发展,永远是钟离家最坚实的后盾!” “钟离家也会全力支持他的,不是么?”钟离晚雪盈盈一笑。 “你和他的婚事,包在爹娘身上了!至于你自己,一定要自信!”钟离修拍着胸脯。 钟离晚雪娇羞点头,仍是心事重重。 但不管怎样,自己还是要努力争取的! 秦氏看着丈夫,看他一脸神秘的微笑,顿时面露疑惑。 怎么还和自己有关,是因为秦家么? 县衙,大院里。 卓子房正在陪梁萧喝茶,权当为他壮行。 明早,梁萧会乘坐收缴的麾盖马车,领兵作战。 鸿鹄随军出行,由马夫照料,以备不时之需。 黑云寨老巢,在深山老林之中,也不利于马战。 既然是步战为主,梁萧也不必考虑战马承重能力了,因此…… 卓子房看着梁萧打开一旁的铁箱子,取出里面的物件。 看起来像是一个方天画戟的戟头,与惊夜枪本身的颜色一致。 这个戟头与普通方天画戟的戟头不同,包括连接两面锋刃的支架在内,通身每一个位置都是锐利开锋的,堪比惊夜枪的枪刃。 梁萧开始组装戟头和惊夜枪,卓子房借着烛光,看得真切。 原来,惊夜枪在靠近枪刃的枪杆位置大有玄机。 这里有一排凹槽,形似榫卯,正与戟头本身切合。 枪与戟头组合,用力旋转之后,牢牢相嵌,再插入一根长方形铁条固定,便组成了一杆方天画戟! 这,才是惊夜枪完整的形态。 “这件神兵,是我师父所赠,寻常铁甲也难以抵挡其锋刃,若没有此物,杀左贤王和苟白,难度会增加十倍不止。” 梁萧爱不释手,陷入回忆,目光深邃。 “我下山时,师父与我约定,除非安邦定国,功成名就,否则师徒永不相见。只是他想不到,我要走的是另一条道路——谋国。” 谋国! 卓子房顿时豪情万丈,道:“尊师深明大义,将来他看到你比任何人都更加善待百姓,一定可以理解你的。” 梁萧心头一暖。 还好,自己有挚友同行,并不孤独。 “明早我便出发,沛县防务交给你了。任何人,包括朝廷官军,不得插手沛县防务,哪怕来的是秦家和卫将军。” 卓子房郑重答应,道:“你刚才已经给钟离家主吃了定心丸,该做的都做到位了。不过,既然江北秦家与钟离家有关,你也需要谨慎对待。若能争取秦家的支持,甚至收服秦家,便是再好不过了。” 秦家家主,当朝卫将军,军界第一人! 如此鼎盛的将门世家,为朝廷驻守江北一带,算是官场的一股清流。 但如今世家掌控舆论,少不了对梁萧的抹黑。 梁萧在秦家眼里多半也是等同于阉党。 若是处理不好,或许秦家会成为梁萧逐鹿中原的最大阻碍,到时候钟离家也免不了卷入其中,左右为难。 “子房,我们尽力争取,但你也不必担心,我已有良策,大不了咱们以后从头培养部众,教导百姓读书识字,打破世家大族对官位和知识的垄断便是。” “教导百姓读书识字?”卓子房眼前一亮,颇为期待。 自古便有皇权不下县的说法,到了县这一级,朝廷的管控已经相对乏力了,县民和镇民多数时候只能听地方长官和地方乡绅的安排。 元白龙一个县丞便能肆意妄为,可见一斑。 哪怕是朝廷公文,地方势力也可以从有利于自己的角度去解读,愚弄目不识丁的百姓。 教导百姓读书识字,无疑是功德一件,可是谈何容易呢? 光是世家大族的阻挠,足以让梁萧千辛万苦。 就算能成,等梁萧的地盘壮大,有些州郡他是鞭长莫及,又要如何保证百姓不受其他别有用心之人的利用? 但他不会质疑梁萧。 梁萧和他,都是从不信口开河的一类人。 月色朦胧。 月下,两名年轻人又是秉烛夜谈,规划未来。 翌日清晨,梁萧清点部队。 黑云寨入侵沛县的部队全军覆没,沛县从贼军那里缴获的皮甲都超过了四千具,轻型铁甲超过二百副,其余兵器过万,短弓也有一千副,足够武装所有守军。 昨日出战的三千多位勇士,阵亡一百三十人,再扣除需要留下来休养的伤员,如今能出战的人员仍有两千五百人。 梁萧又从留守部队里挑选了五百名出身良家的士兵,负责后勤。 此行正好组成三千出战部队,还带上了沛县军民闲置的牛车四百辆,马车一百辆。 其中一半车辆是从百姓那里租来的,做好了标记。 此外,部队还特地带上了一百名五花大绑的山贼俘虏。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头目和小队长,在山寨里人缘较好,或者熟悉路径和仓库所在,如今极力表现,只求将功折罪。 因为梁萧向他们承诺,事后根据表现,可以从轻发落,功大于过的话还可以获赏。 带了这么多人,既方便比对供词,筛选正确信息,也可以让他们出面招降山寨的留守人员。 此时,城北又聚集了大量的沛县少男少女。 他们赶着农闲,来欢送这位县太爷领兵剿匪。 梁萧将当众安排,将沛县防务交给卓子房,由梁德、曹尘等人负责协助。 曹尘此战表现英勇,悍不畏死,功劳仅次于梁萧、卓子房和负责巡防的梁德,如今也是意气风发。 “恭送县太爷!恭送本县勇士!” 在百姓的欢呼声中,梁萧领兵出城。 军队浩浩荡荡,直奔黑云寨老巢。 与此同时,乌家家主乌文亭和族人清点家资,准备了十几辆马车,趁着梁萧不在的工夫,直奔东城门,却被守卫拦住。 “县太爷有令:全城警戒,搜查内奸!任何人出城,必须前往县衙报备!” 搜查内奸? 乌家众人心惊胆战,想起元白龙和苟明都是被梁萧当众斩首抄家。 万一他又找个借口抄了乌家…… 这可如何是好! 第60章:这点钱,本官很难给你办事啊 清晨,沛县。 再不出城,乌家危矣! 乌家众人在东城门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见王主簿从远处走来。 “王主簿!可否通融一下?” 乌文亭连忙迎了上去,走到王主簿身前,悄悄往他手上塞了一张十两银票。 王主簿退回银票,一脸无奈:“乌家主,老夫爱莫能助,只有县丞可以帮你。” 乌文亭会意,立即抱着银票箱子,赶去县衙,求见卓子房。 院子里,卓子房正在翻阅手头公文,气定神闲。 对座的乌文亭却已坐不住了,语气诚恳。 “我家祖籍下邳,如今下邳老家出了大事,急需我家出资救急,因此我家才被迫转卖产业。” “卓大人尽管开口,只求通融放行!” 卓子房这才低头,盯着乌文亭,一脸贱笑。 “乌家主,县太爷是什么脾气,你应该也很清楚的。这会儿他只是急着去黑云寨搜剿战利品,回来之后,免不了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乌文亭神色一变:“腥风血雨?” 卓子房郁闷不已。 “县太爷已经查清了,苟白是苟明胞弟,此人一死,黑云寨能如此迅速杀到沛县,若说城内没有内奸支持,没有人会相信的吧?” “若非县太爷神勇,只怕沛县已经陷落了!等他回来,这些支持元白龙却不支持他的地方宗族,肯定是首批目标,比如……哎哟!” 乌文亭正色道:“我家在沛县合法经商多年,断然不会与山贼勾结!” “那得看县太爷的意思了。”卓子房撇嘴道。 乌文亭脸上已经浮现惊恐:“这是一定要为难我家?” 卓子房身子前倾,凑到乌文亭身前,神情凝重,声音压低。 “其实,此事也不难处理,只要乌家懂得做人,就不成问题。” 乌文亭细细揣摩,恍然:“如今沛县人口众多,急需银钱改善民生,我家向县太爷捐资,以表支持,如何?” “和乌家主这等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省力!”卓子房竖起大拇指。 “那捐多少银子合适?” 乌文亭问着,发现卓子房的大拇指没有收回,若有所悟。 “一千两?” 卓子房叹道:“一千两,杯水车薪啊!” “一万两??”乌文亭眉头一颤。 他贱卖产业和万亩良田,随着梁萧大获全胜,加起来至少亏损一万两银子!还要捐一万两? 这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没有一万两,我若是给乌家放行,只怕等他回来,我的人头也要挂在沛县城楼上了。”卓子房悻悻道。 乌文亭的内心天人交战,他看出来了,此子分明是在讹诈! 但如今形势比人强,乌家在梁萧治下,以后的损失比起一万两只多不少! 搞不好,梁萧回来就给乌家定个罪名,直接抄家,一了百了! “当真,一万两足够?”乌文亭一脸挣扎,正要打开桌上自己的银票箱子,发现卓子房仍是绷着脸,顿时心下一沉,“还不够??” 卓子房撇嘴道:“本官为乌家主大开方便之门,可是冒着人头落地的风险。” 乌文亭心领神会,道:“险些忘了卓大人!我给你一百两?” “这点钱,本官很难给你办事啊!要不还是算了?”卓子房一脸不悦。 乌文亭耐着性子道:“卓大人认为多少合适?” “本官要个十分之一,很合理吧?”卓子房又竖起那个大拇指。 乌文亭呼吸一滞,险些跳起来把鞋拔子甩在卓子房贱笑的脸上。 一刻钟后,乌文亭抹着眼泪离开了县衙,心中愤恨:“欺人太甚……” 卓子房一脸淡定,背着乌文亭的银票箱子,去了大堂,召集王主簿等人,严肃叮嘱。 “算上乌文亭承诺的现银五千两,乌家总计捐赠一万一千两,归入府库,等县太爷回归,银票兑换现银之后,正好犒赏三军。” 在场一众沛县属官,小鸡啄米般点头,心下骇然。 乌家是什么角色? 沛县名副其实的第一奸商! 这位县丞携着县太爷得胜的威势,就这样,敲走乌家这么一大笔钱? 卓子房却是面不改色。 “没办法,县太爷可是反复叮嘱,要重点关照乌文亭嘛!” 乌家“捐”了银票之后,总算成功离开了沛县,钟离家收到消息,差点笑掉大牙。 钟离晚雪的胞兄钟离清风,此时正在江南各地收购粮食,招募工匠,进展喜人。 京城,中常侍王腾带上圣旨和大队人马,赶往沛县。 梁品一路随行,欣喜若狂。 王腾专门给他安排了一辆豪华马车,以示关照。 这一趟,他算是圆满完成任务,朝廷没有亏待他的主人! 正午,梁萧的部队已经行军超过四十里,正在休息。 除了马车和牛车里的后备干粮,每名士兵还带了五日的干粮和清水。 黑云寨老巢距离沛县约莫百里,此刻将士们一个比一个心急,恨不得长翅膀飞过去。 毕竟,黑云寨的钱粮都在老巢,搜剿行动刻不容缓! 缴获的钱粮多少,也会影响他们的最终赏银数目。 根据这些俘虏向导的供述,梁萧大致了解了黑云寨的库存情况。 白银可能是五万两起步,粮食至少十万石,山寨里面还有贼兵家属至少四千户! 一个能凑出万人部队的山寨,算上家属,可能养了两三万人,这点库存算少了。 曹尘的胞弟曹清,因为兄弟同为军人的关系,被梁萧留在县内协助梁德巡防。 昨日曹尘杀到脱力,身上也挂了彩,因此留在城内协防。 曹清沾了兄长的光,随军出战,暂时代理曹尘的大都统职位。 黄昏时分,部队又行军四十里,挑了一处适合避风的树林边,原地驻扎,砍柴烧火。 曹清赶来向梁萧汇报。 “县太爷,所有同袍都在请求继续行军,早日抵达贼巢!” 梁萧摆手道:“大家已经赶路八十里,我很钦佩。就算今日到了贼巢,大家也是强弩之末,反而打草惊蛇,不利于大战,导致大量贼寇成为漏网之鱼。原地休整,明日出发,还有一战!” 梁萧的军令传达,将士们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心急,无不心悦诚服,原地抱团取暖。 如今,没有任何人比这位县太爷更让他们信服。 梁萧又派出部队,骑马巡逻周边一带,以防黑云寨贼寇提前发现己方。 第二天,天蒙蒙亮,梁萧便带着如饥似渴的将士们继续往北赶路。 沛县周边一带,平原居多。 上午,沛县军队在梁萧的带领下,杀到了黑云寨山脚下,惊动贼寇。 梁萧叫来曹清。 “带五十名俘虏,给他们披上袍子,带去山寨附近,依计而行。” 第61章: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请县太爷静候佳音!” 曹清领命离去,全军迅速动员。 五十名被五花大绑的俘虏向导,裹紧袍子之后,也看不出被绑的状态。 每名俘虏身后还跟着两名腰间佩刀的官兵,戴了山贼专用的头巾,负责押送。 走在最前面的俘虏,黑云寨大队长杨奇,由曹清亲自押送,全神戒备。 其余将士分布在距离山寨二里外的平原上,避开贼兵视线,正摩拳擦掌,只等梁萧一声令下,便要大举攻山。 梁萧登上一处高地,观察远方黑云寨情况。 黑云寨选址绝佳,这片山林易守难攻,山下还有大量耕地,后方还有大片的炊烟。 和俘虏们所交代的一样,黑云寨有前寨、大寨和后寨之分,前寨相当于岗哨,是梁萧绕不开的第一个关卡。 山寨里面有部分土匪,是拖家带口加入黑云寨的,这部分人还负责去后寨种地,为山寨提供部分粮食和果蔬。 多年来,元白龙与苟当家的暗中勾结,为黑云寨输送奴隶和新成员。 黑云寨的壮大,元白龙功不可没。 百里外的黑云寨尚且如此,沛县周边更近的一些山林之中,还有其他山贼土匪,多半也和元白龙暗通款曲。 山寨面向南方的第一座山寨入口处,二十名守卫正聚在一起,烧火取暖,等待黑云寨送来攻破沛县的喜讯。 黑云寨几乎倾巢而出,苟当家的也没有忽视老巢的防御,还在山寨里留了一千左右的守军。 这部分人,正是黑云寨的部分守军,大部分是苟当家的亲兵,最难对付。 一旦前寨警觉,烧起狼烟,黑云寨便有可能迅速组织防御,借助地利,给官军沉重打击。 这些可都是沛县最勇敢的士兵,梁萧无论如何都不允许他们损失惨重。 曹清等人远离军阵,押着俘虏们一路绕行二里有余,来到这座山口,很快走近了那群守卫。 “是杨队长!” 守卫队长很快注意到了曹清身前的俘虏杨奇,一脸热切,起身相迎。 “杨队长,您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是不是大当家已经拿下沛县了?” “那岂不是可以去沛县抢钱抢粮抢女人!”后方十九守卫纷纷欢呼。 杨奇连连点头,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二十人守前寨?其他兄弟呢?” 守卫队长道:“都跟着裴总管守着大寨呢,您知道的,咱们的钱粮人口都集中在大寨,人多才能防盗!万一周边其他山寨从后寨入侵大寨呢?” “裴总管,人在大寨?”杨奇又问。 “当然!他老人家正在检验最近刚做好的投石车呢!”守卫队长点头。 曹清心中暗喜。 黑云寨的老总管,裴横,对大当家苟白忠心耿耿,算是黑云寨的狗头军师,也深受寨内贼兵信任。 “咱们山寨里还有多少兄弟?大当家让我们来通知迁移。”杨奇道。 “迁移?”守卫队长和同伴们对视一眼,发现曹清等人正朝自己走来,不由面露疑惑,“这几位兄弟似乎是生面孔,杨队长,他们是?” 杨奇见势不妙,急道:“曹大人!” 曹清二话不说,手起刀落,迎风一刀劈死守卫队长。 官兵一拥而上,其余十九名守卫猝不及防,被官兵斩杀十五人,俘虏四人,麻利地给他们五花大绑。 四名新俘虏惊恐万分,连忙哀嚎求饶。 “附近可还有其他哨兵?”曹清举起佩刀询问,一脸凶狠,仿佛随时能暴起杀人。 “没了没了,就我们二十个刚来站岗呢!大人饶命!” 曹清等人立即取出腰间行囊里的红黄蓝三种旗面,选取黄旗,绑在树枝上,登上高处,朝着远方挥舞旗帜。 正在等候的梁萧,望见远方一片黄旗飘舞,大喜,立即回到阵前,上了麾盖马车。 “贼兵前寨岗哨已经拿下,即刻进军,不得出声!” 将士们早已饥渴难耐,梁萧一下令,人衔枚,马勒口,立即杀向黑云寨前寨。 等梁萧领军杀到前寨,与曹清等人会合一处时,大寨里面的贼兵才发现前寨情况,震惊失色。 “有人进攻前寨!快通知裴总管!” 梁萧攻下前寨,留下十人控制前寨里面的三十几名老弱妇孺,随后带领大军倾巢而出,直奔三里之外的大寨,一路畅通无阻。 这场突袭,足以让大寨来不及组织有效防御。 “为何南方会有贼人杀来?难道是其他山寨趁虚而入?” 大寨之中,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动员部队,集结在山口防御。 黑云寨老总管,裴横,此时也是一脸不解。 南方,明明是黑云寨大队人马杀过去的方向! 按常理,沛县守军不可能抵挡得住黑云寨全军冲锋。 南方并没有特别让黑云寨忌惮的匪帮,就算有,也应该被苟当家的携裹着一起去打沛县了。 “裴总管,会不会是咱们的人……”一名亲兵弱弱道。 裴横摇头苦笑:“咱们前寨都没人送来消息,显然是被敌军攻下了!立即防御,等候我军回援!” 等到裴横集结千人部队把守山寨大门时,梁萧已经率军杀入山中,接连冲破两道易守难攻的防线,陈兵山寨门口,与贼军对峙。 “那不是大当家的麾盖马车么?!” 眼尖的士兵一眼认出马车,惊呼失声。 如此华丽的麾盖马车,也只有苟当家的才有一辆,连沛县县丞元白龙都没有! 梁萧就在麾盖马车上,发号施令。 几名士兵手持盾牌,护送俘虏杨奇,来到山寨门外交涉。 “裴总管!我军已全军覆没,大当家、二当家他们已被沛县的县太爷斩了!如今县太爷领兵反攻至此,咱们接受招安,可免一死!” 话音刚落,裴横与身边贼兵无不震惊。 “杨奇!你在说什么胡话,大当家带了一万多名兄弟出征,沛县唾手可得,怎么可能全军覆没!你是不是叛投朝廷了!” 裴横色厉内荏,大声呵斥,只希望能尽快安抚惊恐的众人。 杨奇耐着性子解释:“大当家和二当家都被县太爷枭首示众了,否则县太爷怎么可能乘着麾盖马车杀到此处,一路畅通无阻!” “休得胡言!给我射死这个叛徒!” 裴横一声令下,身前十名弓箭手一轮齐射。 官兵们见势不妙,护着杨奇返回梁萧阵前。 “县太爷!敌军不肯投降!” 梁萧立即下令。 “弓箭手掩护我军前进,凡有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黑云寨倾巢而出,苟当家的只给自家守军留下二十名弓手,因此无力抵挡官军强攻。 梁萧手持神戟形态的惊夜枪,身先士卒,带领将士杀到山寨门口时,山寨内传来贼兵们的欢呼。 “就用投石砸死他们!” 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下,一枚水缸大小的巨石从门内飞出,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目标直指梁萧。 “县太爷当心!!” 曹清等人大惊失色,纷纷奔向梁萧。 在两军焦急的注视下,梁萧早有准备,手执银戟迎向巨石。 “轰!” 被戟头拍飞的巨石,反向落入山寨内部,将裴横身前的一名弓箭手砸得脑浆四溅!! 现场两军惊呼之后,便是短暂的死寂! 第62章:钱粮 “这也行??” 两军将士无不傻眼。 刚才那枚石头,威力不及正规的投石车,却也是来势凶猛,足以将一般人砸成肉酱! 他就用一杆长戟,一戟拍回门内,还刚好砸死个人? 一般成年人根本做不到! “县太爷神威盖世!!” 官兵们纷纷喝彩,加快冲锋。 黑云寨的钱粮近在眼前! 慢一步都是对县太爷赏银的不尊重! 贼兵们无不胆寒:“这究竟是何方猛将?” 裴横望着远方潮水般的官兵,惊骇不已。 对方应该有三千人以上。 “难道是北疆的军队正巧去支援沛县了?” 这是裴横唯一能想到的情况。 不管怎样,麾盖马车近在眼前,他们的大当家绝对是有死无生! 正当裴横犹豫之时,后方又传来一阵咆哮。 “再砸!” 原来是另一辆投石车抛出了第二枚巨石。 又是一枚巨石呼啸着飞向梁萧。 在两军将士震惊的注视下,梁萧银戟一扫—— “嘭!” 那枚巨石又被拍回门内。 这一次没能砸中人,巨石却在裴横身前滚出了一条沟,尘埃四溅! 那名被砸死的弓箭手,尸体又被巨石碾过一遍。 裴横早已魂飞魄散,脸色苍白。 如此神勇之人,带了数倍于己的士兵攻山,绝对不是己方一群山贼可以抵挡的…… “投降免死!谁敢再发投石,凌迟处死!” 梁萧一声咆哮,正准备继续操作投石车的贼兵顿时不敢乱动了。 “轰!” 梁萧又是一戟落下,顺着铁门合上的中线,斩断铁门后面的木制横梁。 “县太爷有令:解兵卸甲,投降免死!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官兵们齐声呐喊,蜂拥而入。 裴横回过神来,当场跪下磕头。 “我、我投降!” 周围贼兵心如死灰,也纷纷丢弃手中武器,跪在地上,卸下铠甲,磕头求饶。 将士们迅速控制现场之后,满怀感激之情,纷纷向梁萧行了军礼。 “县太爷神威盖世!” 他们心里是有遗憾的。 贼兵如此轻易投降,他们便少了些杀敌获赏的机会。 不过,梁萧几乎兵不血刃拿下山寨,他们一样能获赏一些银子,还没有战死的风险。 裴横被将士们迅速控制,失魂落魄。 “他、他是沛县的县太爷?” 裴横惊恐之余,看着梁萧白袍银戟,心生疑惑。 此人不是用枪,否则,他毫不怀疑,对方便是匈奴将军口中斩杀左贤王的“真凶”。 得到将士们肯定的回应后,裴横以头抢地,吓到小便失禁。 “县太爷饶命!” 梁萧盯着他,道:“能否将功折罪,得看你如何表现了。” 裴横连忙表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各部清点人数之后,曹清统一计算,向梁萧汇报。 “县太爷!算上这裴横,我军在此地俘虏正好一千人!死的那个,是让县太爷给砸死的……” 梁萧看向裴横:“周围还有多少守军?” 裴横道:“回县太爷!剩下的一百人,分布在后寨,都是些管理寨内家属的杂兵,只带了棍棒,也没有铠甲!” 梁萧立即下达命令。 “曹清,你们带上前两千号人,冲入后寨,控制黑云寨所有残余人员,集中带到大寨里来。严禁滥杀手无寸铁者,但若有人试图逃跑,劝止无效的话,斩立决!” “沿途务必让将士们宣传,投降免死,还可以回沛县重做良民!” 曹清知道,这是梁萧看在曹尘面子上给自己机会立功,信誓旦旦表示。 “卑职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两千人浩浩荡荡杀向后寨,开始了对黑云寨的全面搜剿。 梁萧又安排一百人和五百后勤,把大部分俘虏押下去。 裴横与二十名负责看守府库的贼兵,被梁萧留了下来,不停磕头求饶。 梁萧让人将二十名看守全部分开盘问之后,这才盯着裴横。 “裴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倘若接下来你有任何欺瞒,本官决不轻饶。” 裴横面如土色,连连点头,不等梁萧询问,先一步坦白。 “大人!黑云寨目前库存,只有奴才和那两个当家的最清楚!” “苟白带走了五千石粮食,以防沛县久攻不下,此外还带走了一万两碎银,用于战前犒赏士卒。” “如今黑云寨内部人员,除了被您拿下的这些士卒,还剩超过士卒的家属六千户,共计两万四千人,后寨还有农田三万亩……” “黑云寨的仓库,共有存银七万五千两,铜钱八百万枚,粮食十五万石!以上,是奴才能提供的所有钱粮户口信息了!” 梁萧若有所思。 这老贼还算机灵,知道他最在乎的信息是什么。 人口,钱粮! 不过,他显然不够满意。 “这些只是府库里的,苟白和耿龙这两个当家的,就没有私人金库?” 裴横连忙道:“耿龙的资产都算在府库里呢,但苟白肯定有私人金库的,大人!只是,奴才也不知道在哪里……” “还能在哪?多半是在他家!俘虏里面可有苟白的贴身护卫,山寨里可有苟白的妻子?”梁萧道。 裴横摇头道:“苟白淫辱了不少女子,但没有妻子,贴身护卫也都被他带去前线了。” 梁萧脸色一沉,后悔莫及。 看来,苟白的贴身护卫全让自己杀了…… 至于那些一哄而散的乌合之众,成为俘虏后皆已坦白交代。 确实无人知晓金库之事。 裴横见梁萧神色有异,吓得牙齿打颤,急忙补充。 “不过,大人提及这个,奴才倒是突然想起一事!苟白离开山寨的时候,特地留了一支部队,看守他自己的山中豪宅,金库应该就在那里!只不过,他们都被奴才抽调过来这里防守了!” 梁萧立即招呼士兵,去黑云寨仓库警戒,又让裴横指认现场俘虏,找出看家的贼兵,催促他们带路。 这群贼兵也是一脸懵逼,为了将功折罪,异常积极。 梁萧带兵跟着裴横来到大寨中央,果然发现一座豪宅,屹立于山中平地。 众人入宅之后,看守贼兵纷纷指着大院最里面的那扇铁门。 “县太爷,我们每天就是在那个门口站岗!” 梁萧毫不犹豫,上走上前,挥舞神戟,砍碎大门的门锁。 众人推开门,定睛一看,里面一片漆黑。 “大家进去搜一搜,不放过任何角落,小心机关。” 梁萧一声令下,将士们兴高采烈冲入房间,全面搜索。 片刻之后,一名士兵翻到了东南角的岩石地板,用刀背奋力拍击地板,听到了一阵与众不同的金属撞击声。 “县太爷!俺找到嘞!!” “县太爷,俺也找到嘞!”附近的两名士兵也拍出相同声音,欣喜若狂。 梁萧立即进屋,根据众人指点的位置,倒转神戟,枪刃朝下,奋力猛刺。 “咔嚓……” 众人眼睁睁看着梁萧反复击穿地板,直接在地面上割出了一个四尺的入口,取出被切割的地板。 原来是一块上面覆盖了一层铁皮的木板。 梁萧接过梁府护卫递来的蜡烛,朝着里面一照,现场响起一阵喉结滚动的声音。 烛光映照之后,底下金光四射,险些闪瞎众人的狗眼…… “县太爷,这、这是只有黄金才有的反光!” 梁萧目光落在洞中,微微颔首。 黄金,并非里面最值钱的物件…… 第63章:收缴! “真有黄金?” 周围的将士们又惊又喜,很快便安静下来,不敢吱声,部分士兵向外面探头观察,生怕隔墙有耳。 他们可都是战前主动报名担任前排的勇士,战后得到梁萧的重用,已经无异于亲兵,其他士兵可没有资格跟着梁萧搜剿财富。 在出发之前,梁萧就已经反复叮嘱。 严禁大呼小叫、大惊小怪,不可轻易开口,只管安静搜查、警戒。 他们当然明白,这是县太爷对自己的忠诚考验。 而县太爷许诺的回报,则是回去之后每人额外再赏至少十两银子,或者一万钱! 毫无疑问,眼前的藏宝应该由县太爷发落,自己只需要安静办事,事后额外封赏可能不止十两! 梁萧对这群士兵的表现甚是满意,先让三名队长提着灯笼下去查探,自己也在入口观察。 里面是一间地下室,摆放着之物,除了金条,金元宝,装在几十个铁箱子里,中间还放着两个方形宝箱。 箱子都没有上锁。 片刻之后,下面传来三人的声音。 “主人,安全!” 梁萧道:“直接开箱。” 队长轻松开启第一个,迎面一阵珠光宝气。 里面全是珠宝和玉石,甚至还有一对“夜光杯”。 另一个箱子则是一堆银票,按照面值分成四叠,十两,二十两,五十两,百两…… 乱世黄金盛世玉。 至于银票,是和平时期最轻便的财产,战乱时期可能迅速贬值。 如他所料,但苟当家的作为万人规模的山寨之主,不可能没有储存任何珠宝玉石和黄金,甚至可能收藏了不少古董。 毕竟,黑云寨仓库里只有银子和铜钱,连更方便储存的黄金都没有,于理不合。 三名队长则是唏嘘不已。 忠武侯府,曾经可是武朝绝无仅有的万户侯,只是后来逐渐被削减食邑,直至梁萧被削夺爵位,食邑彻底归零。 一个山贼,比忠武侯府都富有,这都是什么世道! 此时梁萧心情大好,叫人把外面的秤取来,亲自称量金条和金元宝,再根据其数量,估算黄金的大概总重。 金条重三十两,二百五十根。 金元宝重五十两,五十锭。 黄金万两! 按照金银市价比例,正常情况下,万两黄金能换个十万两左右的白银。 但黄金比白银更加稀有,也更加保值,适合作为战略储备。 四种面额的银票,共计两万两! 至于这些珠玉,梁萧还不打算拿去出售。 这可是用来送礼和赏赐部下的上上之选。 梁萧又在地下室墙壁四周敲了敲,确认地下室没有其他暗室之后,才带着队长们回到地面上,严肃下令。 “回去之后,各位重重有赏,今日之事,泄密者杀无赦!” “定当竭忠尽智!!”士兵们纷纷立誓。 对自己而言,这位县太爷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明主,他们可不会蠢到自毁前程! 梁萧立即让人去运来质量最好的牛车,共计五辆,分载黄金,安排重兵把守。 珠宝和银票箱子,装在麾盖马车上,垫了厚厚的防震棉层,也是重兵把守。 守卫皆是梁府护卫和三百勇士成员。 裴横正在外面等待,心急如焚,突然看到梁萧从里面出来,连忙上前,一脸诚恳。 “县太爷,奴才诚心归顺……” 梁萧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除了金银钱粮,车辆和驮兽还有多少?” 表现的机会来了? 裴横一脸激动,道:“这个,奴才只能大致估算,但保守估计,牛车应该有四千辆,驴车四千辆,骡车五百辆,马车一千辆,其余驮兽和耕牛,比车辆只多不少!” 梁萧神色一变。 裴横察言观色,连忙解释:“县太爷只管派人收缴、清点,小的绝不敢隐瞒!” “我只是纳闷,区区一个黑云寨,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畜力,钱粮,人口,不下于寻常县城?”梁萧说着,突然想到车辆,道,“你们,是不是匈奴人扶持的?” 裴横连连点头,和盘托出。 “回县太爷,苟白确实每年都有带奴才接待过匈奴的将军,并许诺协助匈奴南下,攻克武朝徐州各地。去年还有匈奴人专门往这里送来大批牲畜,就是为了方便山寨掠夺沛县的人口和财富!” “此外,西秦那边也许诺定期向黑云寨收购粮食!西秦人提供车辆,匈奴人提供牲畜,再加上苟白这几年定期去沛县掠夺车辆,慢慢组成了如此大的运输规模,只等有朝一日武朝大乱,便要第一时间占据沛县!” “匈奴支持,西秦交易?抢劫车辆?” 梁萧心下一沉,立即派人去通知曹清,加快收聚后寨家属。 此地不宜久留! 他很清楚,西秦和匈奴都在等着武朝分崩离析,便可趁机侵略。 这苟白的真实背景应该不简单,抢劫沛县车辆,显然也是为了方便给敌国充当后勤甚至是马前卒。 沛县的车辆,算上闲置的,加起来也未必有黑云寨多。 若是武朝民变四起,朝廷无暇他顾,黑云寨完全可以趁机拿下沛县! 只是苟白太过自信,没想到会被自己单骑斩首。 而那些贴身护卫,才是苟白真正信任的部下,也可能是匈奴人。 就连裴横这么个管家,苟白都要防着,大抵只是因为裴横是个读书人,办事也麻利,他才不得不重用。 至于裴横是否另有隐瞒,接下来也需要慢慢盘问,再多多拷问其他降兵,比对信息的真伪。 等亲兵护送地下室宝藏上了车辆之后,梁萧又催促裴横带路,众人直奔大寨仓库。 几十个仓库大门接连打开,将士们双眼放光! 堆积如山的银锭,碎银子,用麻袋装好的粮食,用绳子串好的铜钱…… 裴横解释道:“县太爷!每锭银子五十两,每串铜钱一千枚,每袋粮食三十斤,这些都是奴才安排弄好的,绝对没有克扣和缺斤少两!毕竟,苟白他在山寨有绝对权威,奴才就算有贼心也没有贼胆……” 梁萧看着这些还算正规的仓库,满意点头。 “等此间事了,裴横功大于过,赏银一百两起步!” 裴横顿时感激涕零,磕头谢恩。 黑云寨的后寨,山贼的家属们陆续被押送往大寨,人人胆战心惊。 他们家中男人跟着苟当家的去攻打沛县了,如今战败,生死未卜! 按照这些官兵的说法,超过四分之三的贼兵投降,那生还的可能性很大! 因此,这些手无寸铁的家属面对披坚执锐的官兵,极其配合。 只是有一点,这些家属百思不得其解。 这群官兵,居然没有趁机搜刮掠夺,也没有偷占女人的便宜? “县太爷有令,我军秋毫无犯,再有扰乱秩序者,杀无赦!” 曹清等人时不时出声警告,谨记梁萧的叮嘱,恩威并施。 这些家属更不敢喧哗,甚至捂住了家里小孩的嘴,生怕孩子坏事。 马上,他们要面对那位传闻中的“县太爷”了。 等待自己的,又将是怎样的悲惨命运? 第64章:满载而归 大寨内,梁萧正在现场关注将士们的装载进度。 此刻暂时空闲,梁萧随手取来车上一枚铜钱,陷入沉思。 这一趟剿匪,收获颇丰,自己暂时解决了沛县的钱粮危机。 武朝丧权辱国,但也并非毫无亮点。 本国货币的稳定,和银票的发行,还算是可圈可点的。 这一枚铜钱,就是“一钱”或者“一文钱”,因此购买力很实在。 有些朝代,政权,军阀,会发行币值极大的铜钱,一枚能当一百文,一千文,甚至当五千文用,但实际重量只有一文钱的两倍左右,因此物价飞涨,百姓不得不以物易物…… 沛县饱受元白龙等人剥削多年,市场上很是缺钱,从粮价四十文一石可见一斑。 此行缴获的铜钱超过八百万枚,用于犒赏将士和日常用度,等市场上流通的钱接近正常水平,百姓手头有了钱,也可以促进经济发展,生意也就不难做了。 至于银票,梁萧并不看好,毕竟天下将乱,京城和其他州府的官方钱庄体系一旦崩溃,甚至落入贼人之手,银票便是一文不值,因此必须早日拿去换取现银。 钟离家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缴获的银票不能甩给他们。 平时用来收买王腾,似乎是不错的选择? 梁萧正思考之际,曹清已经带队押送所有家属,进入大寨。 “县太爷,能控制的人员都控制了,我们暂时没有看到有人逃脱!有那么十几个想逃跑的,被我们骑马追回来,打了一顿,就老实了!” 梁萧问道:“没有执法杀人?” 曹清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 “县太爷对百姓这么好,又千叮万嘱,尽可能秋毫无犯,我们自然不能给县太爷丢人,省得节外生枝!” 梁萧赞许地看着曹清,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称赞。 “可造之材!” 曹清喜出望外。 “定当竭忠尽智!绝不愧对县太爷栽培!” 梁萧甚为满意,含笑点头。 先前,他只是扯起虎皮敲大鼓,拿武帝的名号唬人,再加上忠武侯之后这个身份,这些下属很难不相信他就是武帝极力培养的人才。 而今,自己又成功剿灭黑云寨,随着将来武帝论功行赏,沛县的人们只会更加深信不疑。 天子尚有实力,如卓子房所言,尊王攘夷确实是目前的捷径。 但自己也必须关注这些部下的忠诚状态,必须是明确只忠于自己而非只忠于朝廷,否则关键时刻便不能委以重任。 曹尘这对兄弟事亲至孝,父母姐妹也都在沛县定居。 自从兄弟俩弃暗投明之后,也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确实是可造之材。 那三百位敢报名担任前锋的勇士,并不只是因为赏银而已,还有保护沛县亲人的信念,因此也是绝佳人选。 约莫两万四千名山贼家属,陆续进入大寨,跪了下来,静静望着高地上的梁萧,人人提心吊胆,祈祷他的仁慈。 上百名说话流利的士兵分布在这群百姓之中,负责为梁萧传话。 梁萧终于发话。 “诸位本是良民,迫于生计,随家人落草为寇,情有可原!稍后立即随官军搬回沛县,登记户籍,重新做人,若有家中男人死于战场,可以适当减免徭役和赋税!” 话音刚落,底下的山贼家属纷纷磕头,喜极而泣。 “谢县太爷宽恕!!” 他们原以为,自己和家人被俘虏之后,会成为奴隶,为了赎罪就必须承担各种劳役。 这一番宽赦,实在是仁至义尽了。 “稍后,各回各家,收拾东西,带不动的重物若是不值钱,全部销毁!每日至少行军三十里,有愿意背负粮食的可以报名,背三十斤,随军走一百里,回到沛县之后,发放工钱三十钱!” 梁萧话音刚落,下方众人反应,尽显众生百态。 有如释重负的,有依依不舍的,也有人满怀对未来的希望……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知道自己只是待宰羔羊,能保全性命已属不易,如今唯有对梁萧言听计从。 “县太爷,那山下的农田三万亩……”裴横连忙提醒。 梁萧摆手,道:“人命关天,还有辎重急需运送,这些农田暂时空置。” 舍弃三万亩农田和这么好的一处根据地,委实可惜。 但此地距离沛县百里,如今的沛县还没有实力控制这么远的据点。 好坏都只是相对而言。 这种军事机密,他当然不会轻易公之于众。 匈奴人和西秦人并不喜欢耕作,若是贪恋这个据点,将来反而可能会成为对他们的牵制,种田种到一半,很可能被武朝军队突袭抢夺,等于为他人作嫁衣裳。 反之亦然,沛县实力不足以庇护此地,他也不希望为他人作嫁衣裳。 因此,这个据点对敌国意义不大,对目前的他而言,优先级也不高。 等自己实力足够笼罩到此地,重新在这里安排军屯,这里便可成为绝佳据点。 这一切的分析,是根据地势和攻守形势灵活变换的。 倘若还有别的山贼在这里占山为王,自己还可以定期派人出兵围剿,正好练兵。 曹清等人毫不犹豫,去执行梁萧安排的任务,对此地的取舍没有任何质疑。 他们家在沛县,本身也不敢继续守备这种可能孤立无援的地盘。 梁萧又派人清点山寨车辆。 牛车和驴车都超过五千辆,骡车一千二百辆,马车一千六百辆。 驮马四千匹。 大部分耕牛都兼职牛车去了,现有的耕牛是两千头,因为此时还是农闲。 裴横了解数量之后,也暗暗松了口气。 三万多人的山寨,他能管住仓库就不错了,在匈奴人和西秦人的支持下,黑云寨有这么丰厚的畜力,也实属正常,否则根本养不起这么多人,光是运粮都愁死人。 当天,官军满载而归,押送俘虏和山贼家属,陆续出了山寨。 这些车辆,加上沛县带出来的车辆,以及报名背粮食的人员,足够运走所有的钱粮,甚至还能运走一大批木柴。 在梁萧的监督下,将士们满怀希望,随他返回沛县。 这位县太爷许诺,三百勇士每人额外能得至少十五两银子,其他将士也各有厚赏!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去收取赏银了。 “县太爷有令:此地可能会有敌国铁骑出没,早日回城,以免夜长梦多!” 消息传开,军民纷纷加速赶路,恨不得一日便到。 梁萧对众人的赶路热情甚是满意,坐在麾盖马车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正当将士们兴高采烈讨论此行时,远方一道白影映入梁萧眼帘。 梁萧凝神一看,神色大变! 原来是一匹体型巨大的战马,通体雪白,双目赤红,来到远方地势较高的草原上,低头吃草。 “这世间,真是如此神驹,绝世马王??” 第65章:绝世神驹 绝世神驹的出现,也惊动了部分眼力好的士兵。 “县太爷!那里有一匹大马!!” 梁萧示意众人安静,凝神观察。 他以鸿鹄和沿途树木为参照物,对比目测一番…… 传闻属实,此马光是肩高都超过八尺! 鸿鹄超过一千两百斤,与寻常马匹相比,已经是罕见的宝马。 但和远处这匹大马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了。 可惜,这匹马停下来之后,边走边吃,已经把队伍甩开一里有余。 发动军队围猎是不现实的。 左贤王劳师动众都没能拿下此马。 而自己现在只有数千新兵,还需要保护队伍,早日离去。 “如此神驹,究竟来自何方?” 梁萧喟然长叹,让车夫停车之后,走下麾盖马车,换了一把更轻的木枪,带了一张弓,骑上鸿鹄宝马。 不管怎样,自己不能无动于衷,总要一探究竟,至少要了解此马来路。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 梁萧一声令下,便纵马扬鞭,朝那匹神驹赶去。 那匹神驹终于扭头朝这里看来。 通身雪白,双目赤红,高过八尺…… 梁萧看得真切,瞳孔一缩。 “马辔?” 如此神驹,居然戴着人类制作的马辔! 这是谁家的神驹,又为何会放任它外出? 难道是匈奴人? 梁萧心下一沉,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左贤王都追不到的神驹,其他匈奴人只能是难上加难。 不等梁萧接近,那匹神驹已经警惕地后退几步,仰天嘶鸣,声如炸雷,随后奋起前蹄,向东方绝尘而去。 梁萧立即纵马追赶。 鸿鹄似乎也不甘落后,加速前进,却被神驹迅速甩远。 梁萧和它的距离,很快便又超过一里,越来越落后。 短暂追逐之后,那匹神驹终于消失在梁萧的视野里。 梁萧不得不及时勒马,望着东方,满心惆怅。 没有武人不爱宝马。 鸿鹄还在养膘,他没敢追得太猛。 不过,就算鸿鹄全速前进,也绝无可能追上此马。 他从神驹背后观察,尚且只能看着它的身影在视野里变得越来越小。 若是换成侧面观察……恐怕就是一道白影一掠而过,一般人甚至无法看清它的身影。 迅如疾风,举世无双! “东边?” 梁萧突然想起什么,眼前一亮。 沛县北方百里,再往正东方向…… 那岂不是武朝境内的徐州一带? 梁萧的心思活络起来了。 此马若是国人所养,他可以派人去徐州一带探访,应该有戏! 现在,他只能祈祷此马别被大富大贵人家拿下,尤其是那位镇守边疆的卫将军。 当务之急还是早日领兵回归沛县。 这一趟收获丰厚,必须尽快消化战果。 这些钱粮,对一个郡城而言可能不算多,但对一个常年民不聊生的县城而言,是绝对的及时雨! 梁萧回归队伍,叫来一名大队长,塞给他一张三十两银票,小声叮嘱。 “你挑选十名会骑术的将士,每人带上五匹驮马和粮草,顺着刚才那匹神驹的马蹄,一路探访,注意安全。回来汇报之后,我视情况加赏,五两银子起步,你加五倍!” 那名队长本身也是梁府护卫出身,忠心耿耿,知道主人急缺好马,立即应承,点起十人,带走五十匹背负粮草的驮马,前去搜寻神驹踪迹。 当天下午。 沛县迎来了第一位朝廷的加急邮差。 “陛下已经知悉沛县之事,龙颜大悦,下诏将沛县改县为郡,升县令梁萧为沛郡郡守,加封荡寇将军,全权管理沛县,并尽快征兵剿匪。中常侍王腾携带圣旨,已经启程,不日抵达!!” 消息迅速传开,周围百姓无不欢呼雀跃。 “吾皇圣明!” 曾经一度陷落的沛县,回归十年至今,一直是民不聊生的状态。 他们作为沛县的百姓,终于看见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他们的县太爷,要变成更尊贵的太守大人了! 正在办公的卓子房收到消息,惊喜交加,连忙带同僚们出去迎接邮差,询问详情。 “县令不在?” 邮差疑惑。 “县太爷带队出城剿匪去了。”卓子房道。 邮差惊叹:“不愧是忠武侯之后!” 这一声惊叹,却是让王主簿等人激动莫名。 这位县太爷,当真是天子极力栽培的新人?! 等圣旨一到,他便正式荣升郡守,还荣封荡寇将军! “荡寇将军?那不是司徒天良的职位么?” 卓子房一脸疑惑。 “说来话长!”邮差一脸兴奋,如实汇报。 “不可思议……” 王主簿等人再不怀疑,只恨没有誓死效忠,早抱大腿。 天子居然能为了县太爷,严惩司马家的姻亲,司徒家家主司徒天良! 卓子房笑得合不拢嘴,大致确定,这邮差应该是武帝或者王腾的人,要亲自为他接风洗尘。 邮差受宠若惊,连称不敢。 卓子房道:“先生送来喜讯,鼓舞军民,对沛县也是一种贡献,县太爷叮嘱我等切记赏罚分明,稍后请你去库房领取二十两银子,作为辛苦费,还请在县衙留住几日,等县太爷回归。” 邮差喜出望外,欣然应允。 王主簿目送邮差离去,提议道:“卓大人,难道不让他早日回京通报么?” 卓子房摇头:“不行!先等太守大人回来。” 众人不解,但也依言照做。 卓子房也不解释。 这会儿梁萧应该也在领兵回来的路上,收获如何,尚未可知,若是让王腾太早了解剿匪细节,回头就不好隐瞒钱粮了。 据说贼巢储存的钱粮颇多,王腾被安插在沛县的眼线引着去了现场,梁萧瞒不住,免不了又要被人家敲走一笔。 卓子房看着一众同僚唯唯诺诺,也不免惆怅。 贤才难求,知音难觅! 梁萧和钟离清风都不在城内,他都找不到能与自己促膝长谈的年轻人。 等沛县稳定,定要拐几个贤才回来,帮梁萧和自己分担压力! 唯有等梁萧回归,方能定夺。 钟离家很快也收到喜讯,全家欢腾。 院子里,钟离晚雪和凝烟相拥而泣,都是喜悦的泪水。 大堂内,钟离修和族人们乐不可支。 此时并非节日,他还是忍不住安排家丁,张灯结彩,准备为梁萧庆祝。 这是钟离家一场近乎孤注一掷的豪赌! 没有看走眼! 沛县居然还被天子要求改县为郡,意味着梁萧不会离开这里,势力却能壮大! 回到院子里,钟离修看着跟凝烟一样笑靥如花的闺女,此刻竟有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这丫头,就不能拿出为梁萧顶撞老父亲的气魄,狠狠去追她的心上人,争取早日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