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怨》
序言
序言
哀筝一弄湘江曲,声声写出江波绿。
纤指十三弦,细将幽恨保
当筵秋水慢,玉柱斜飞雁。
弹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
——张先·菩萨蛮
深夜的沈阳城,传来低沉的钟声,一声一声划破了宁静的夜。
天命十一年八月十一日,“庚寅汗”努尔哈赤驾崩。
努尔哈赤的死,在整个皇宫、东北、辽东地区,掀起了滔天巨浪。某一种平静的氛围奇异的被打破,黑暗中,仿佛有数种不知名的势力蠢蠢欲动,毫无预警的,像突然降临的风暴般,降临在爱新觉罗氏的皇族当中。
第一章
第一章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柳永·雨霖铃
“汗父驾崩了。”
大贝勒代善与一干贝勒们在议事阁中紧急会商。努尔哈赤撤手人寰,崩狙前并未遗命十六个爱新觉罗氏的皇子中由何人继承汗位,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究竟该由谁来接下努尔哈赤的汗位才是最适当的人选?
“代善哥哥,你怎么说?”三贝勒莽古尔泰问道。
代善是努尔哈苏的长子,若说要继承汗位亦无可厚非,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没有能耐担此重任,他的手腕不如四贝勒皇太极,才德不若五贝勒济尔哈朗,还有年仅十五,仅聪颖果决的十四皇子多尔衮。。代善长叹了一口气,要决定爱新觉罗氏的汗位维承人宽然量这么田难,而他的决定将会影响整个爱新觉罗氏的未来。
代善环视四周,开口道:“诸位有什么意见吗?”代善询问着,眼眸一一扫过每一个至亲手足的脸。
“这汗位,不如就由代善哥哥继承好了。”十二贝勒阿济格说话了。
代善闻言摇摇头。“汗位传给我,九泉之下,汗父死也不会瞑目的。”微蹙着眉,代善又问:二贝勒与五贝勒人呢?“这种事情,阿敏哥哥与济尔哈朗怎么可能到场?”沉默良久的皇太极开口道。二贝勒阿敏与五贝勒济尔哈朗是叔父速尔哈赤的长子,努尔哈赤系的皇子们,谁也不希望旁系宗亲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
“嗯。。”代善点点头。
十皇子德格类站了起来,朗声对着在场的众贝勒们说道:“汗父并不是什么也没说的就崩姐,事实上,汗父早已做好了安排。”德格类的话无疑像火药爆炸般,震撼了在场所有的贝勒们。
“这么说。。人选早就决定了?”
“德格类哥哥,是谁?”十五皇子多铎沉不住气的问了出来。
德格类深沉的看向代善,一字一字地道,叔父速尔哈赤次子——五贝勒济尔哈朗。
“什么?”三贝勒莽古尔泰冲动的跳了起来。”汗父居然传位给叔父的次子?!这像什么话?”他们可是努尔哈赤的亲生儿子耶!没想到对于他的亲生儿子,他一个也不属意,反倒将汗位传给一个旁系子孙!
代善制止了莽古尔泰的暴怒,问:“十弟,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汗父驾崩前,曾经传叔父去见他最后一面,当时我在门外听见的。”
“汗父怎么能这么做?我们才是他的亲生儿子啊!”十二贝勒阿济格不禁咬牙切齿、扼腕不已。
四贝勒皇太极淡淡地道:“你也知道汉民族帝位是父死子承,而这儿千年以来,上演过多少悲剧!汗父会秉持着‘传贤不传子’的理念,也是可想而知的。”
“如果汗位让济尔哈朗继承,我莽古尔泰第一个不服!”
三贝勒莽古尔泰嚷道:“代善哥哥,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济尔哈朗爬到咱们的头顶上去吗?四弟皇太极、十弟德格类、十四弟多尔衮,哪一个不是强过那济尔哈朗千百倍?”
“这是汗父的遗命。。”
“虽说是遗命,也不是没有转缳的余地。”德格类冷笑道:“遗言不过是遗言,除此之外,没有诏书可供佐证,咱们可以不认帐。”
“怎么个不认帐法?”代善问。
“目前济尔哈朗被汗父命为汗位继承人的事情,只有叔父与我们知道,又没有诏书的佐证,如果我们公推一人继承汗位,叔父又能奈我们何?”
“公推一人?”代善开始深思起这步棋的可能性。
“对。”德格类看向四贝勒皇太极,道,“我认为四贝勒可担此重任。”四贝勒皇太极具有雄才大略,又能调兵遣将,是最适合的继承人。
“不,”皇太极谦让地道:“还是由代善哥哥继承。”
三贝勒莽古尔泰一听没有人提名自己,便暴躁地道:“代善哥哥已经说了不当,四弟你若不想当,就让我来,如果不是你,我说什么也不会退让的!”大家心知肚明莽古尔泰太过冲动不驯、有勇无谋,这汗位是万万不能落到他手中的。
代善看向皇太极,道:“四弟,我看你也别推辞了,这是咱们大伙儿的意思,现在更是咱们兄弟通力合作的时候,可别谦让到最后反倒让济尔哈朗捡了现成的便宜。”
“嗯。。”皇太极深思片刻,而后点点头。“既然如此,我恭敬不如从命。”
代善也点点头,转向十贝勒德格类。“人选决定了,接下来我担心的是叔父那边。”
德格类笑道,“叔父那边有什么好担心的?”
“别忘了,他有汗父的口谕,万一我们惹怒了叔父,落了个叔侄不合的下场。。”“绝不能弄到那种地步!”皇太极语调铿锵的说:“咱们要尽快灭了叔父的口,再慢慢对付阿敏与济尔哈朗?”众贝勒闻言,皆不由得一震。
德格类道:“四哥说的没错,留着速尔哈赤一支,可说是祸患无穷!只要速尔哈赤一支存在的一天,四哥的汗位就坐得不安稳。”
“若要将箭头对向旁系,不用担心会冲撞吗?”一旁的巴布海问。
皇太极冷冷一笑。”八旗之中,镶黄旗属于我,正白旗是十五弟多尔衮,镶白旗是十六弟多铎,正蓝旗是三贝勒莽古尔泰,正红旗是代善哥哥,镶红旗是十二弟阿济格。八旗中,咱们兄弟握了‘六旗,’而正黄旗属于未来汗主,暂且不提;所以,旁系也只有二贝勒阿敏手中握有镶蓝旗,他们只有一旗,真要冲撞起来,他们拿什么跟咱们比?”
衡量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代善这才笑逐颜开。“那——就这么着吧!”爱新觉罗氏的基业,在此时此刻受德格类的煽动,与努尔哈赤系皇子们的野心所左右,走向迥然不同的方向。
五贝勒府富丽堂皇的大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息。不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此刻正是午夜子时整。五贝勒济尔哈朗坐在紫檀木椅上,仰首靠着椅背,闭着双眼沉默不语。
济尔哈期的福晋赫兰氏看见丈夫英挺的脸上有着疲惫,心头也不禁隐隐作痛。是为汗父崩殂的事吧?国不可一日无君,身为十六皇子其中一人,免不了要与其他皇子争权、争地位,而他是个恣意驰骋于沙场上的武将,宫廷争斗怕也让他厌烦不已吧?
赫兰福晋端着一盅冰糖燕窝轻轻放在小几上,在他的身旁坐下。“贝勒爷。”
“嗯!”
“臣妾想,您可能饿了,给您端了盅冰糖燕窝来。”济尔哈朗睁开眼睛,着见妻子温柔美丽的容颜,他淡淡一笑。
“真儿。”济尔哈朗突然开口唤了赫兰福晋的小名。福晋俏脸微红,淡笑道:“怎么突然唤臣妾的小名?给别人听见了多难为情。”
济尔哈朗伸手握住妻子的双手,几乎是眷恋且满含宠溺的看着她害羞的神情。她嫁给他多久了?有十年了吧?她十六岁的时候就嫁给他做福晋,而他们的儿子阿斯朗今年也都八岁了。时间过得真抉,十年的夫妻生活,就这么一晃即逝。从两人都是年少夫妻直到今日,不管什么风风雨雨,都互相扶持的走了过来。他并不只有她这么一个妻,但是,在所有妻妾中,却没有哪个能比得上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还能这样看着她多久呢?他想握着她的手直到地老天荒,想要看着她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两鬓成霜,还有他们的儿子阿斯朗。。他想要看着他长大成人。。这是多么平凡无奇的愿望,可是对他而言,或许会成为一种奢望。
济尔哈朗伸手抚摸她一绺乌丝,深沉的眼眸带着深情的笑意。“我爱你,真儿。”
赫兰福晋一怔。济尔哈朗不是个会说甜言蜜语的丈夫,为什么今夜。。女性的直觉让她了解有什么事儿就要发生了,而那事儿好像足以遮蔽天日的天幕般,让人无从抗拒。“贝勒爷。。”她看着他,双唇失去血色,并且微微颤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你在烦恼着什么?”
济尔哈朗的笑容浮现了些许苦涩。聪慧的真儿,她总是能明白他的想法。可是——他何忍让她这么早就看见现实的残醋?
“说我爱你有什么不对吗?”他捧住她轻灵如水的容颜,低笑道:“瞧你,脸色全变了。”
赫兰福晋摇摇头,没有被佯装出笑意的丈夫所蒙骗。”我们做了十年夫妻,你的心思,我又怎么会不了解?你眼里的痛骗不了我啊!”
闻言,济尔哈朗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放开她,站起来背对她走向窗口。”很晚了,去睡吧!”
“是汗位继承的事吗?”赫兰福晋毫无预警的冒出这么一句。
济尔哈期的背脊挺得僵直。半晌后,他才勉强地开口:“不要瞎猜,很晚了,快去睡吧!”
“我没有瞎猜,济尔哈朗。”她直呼丈夫的名,显示她必定会问到底的决心。
“唉!汗父崩殂前,曾下诏要你与阿玛前去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那时,我就猜到事情不单纯了。”
“真儿。。”
他哑声制止,但她仍旧继续往下说。”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汗父为什么不召见他的亲生儿子,却召见旁系的你?汗父即将崩殂,遗命汗位的继承人选是最唯一,且重要的事,难道说这汗位将来要由——”“别说了,真儿!”济尔哈朗低喊。
丈夫的神情己经告诉了她答案,她无奈的淡淡地笑了。”
我说对了,是吗?”
济尔哈期望着自己的妻子,终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瞒不了她,事到如今,他也不必再对她隐瞒了。”是的,你说对了。”
“这么说,你真的要继承汗位?”不对,若真只是这样他又何必隐瞒呢?
济尔哈朗微微地苦笑了一下。“这是不可能的。”
“可是——“
“真儿,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淡淡地道:“我不是汗父的儿子,汗父却将汗位传给我,你想,汗父亲生的十四位皇子会怎么想?”
赫兰福晋脸色一白,立刻知道这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
“正如你所想的,十四个皇子绝不会坐视汗父将汗位传给我,让我堂而皇之的踏在他们的头顶上。”
“但这是汗父的遗命!”她不相信十四个皇子敢抗旨。
“对,这是汗父遗命!”济尔哈朗盯着妻子苍白而美丽的容颜,淡淡一笑道:“可是你想想——如果汗父有那个时间传我去见他最后一面,他为什么不下诏书立我为汗位继承人呢?”
赫兰福晋猛地深吸一口气,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喘。”你。。你是说。。”济尔哈朗带着痛楚的眸子看向挚爱的妻子,缓缓地点头。
“是的,这是陷阱,也就是汗父一直在打的算盘,临死前的最后一步棋,他——‘将’了我一军。”他走向妻子,将她颤抖的身躯搂入怀中。”他知道我不能留,也知道十四个皇子一定不会服我,也一定会反我,所以他遗命我做汗位继承人,也就是说——他这是拐着弯对他十四个儿子发出对我的狙杀令!”
“不——”赫兰福晋掩面而泣。老天!为什么会这样?
“我打下的江山、立的功劳,皆比他的任何一个儿子都多,如果努尔哈赤将汗位传给他的任何一个儿子,只会显得他们自私。功高震主啊!真儿,汉人这句话的意思,最是符合我现在的处境。”不会打仗的将领是无用,而他这个骁勇善战的将领,最后竞也不得善终呵!笆母龌首泳圆换岱殴遥舨恢梦矣谒赖兀蘼廴绾嗡鞘遣换岚招莸摹!?
济尔哈朗托起妻子带泪的小脸,万般不舍地道:“我最舍不下的就是你与我们的儿子阿斯朗,我多想看着他长大、看看你和我一起白发苍苍,可是。。老天偏要我离开你们。。”“我们难道就只有等死的份吗?一定有办法可想。。”“真儿。。”他痛苦的低语,“努尔哈赤的十四个皇子手中一共握有六旗,而我连一旗也没有,就算阿敏哥哥的镶蓝旗愿意援救,当六旗大军围攻的时候,我们还能有什么胜算呢?
“
“不!”赫兰氏啜泣地道:“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汗父要这样毁灭我们?”
“真儿!”他紧紧的抱住心爱的人儿,沙哑地道:“我相信他们要的只有我,他们不会为难你的,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把我们的儿子抚养成人,并且不要让他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免得他想要报复——”“不要不要!没有了你,我活下去有什么意义呢?”妻子痛苦的声音撕裂了他的心,他托起她的小脸,绝望的吻住她湿润的唇瓣,紧紧的抱紧她,好像要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合而为一。
“真儿。。我的真儿。。”济尔哈朗战栗中带着痛楚的声音回荡在大厅内,像野兽负伤的嚎叫,带着浓浓的悲伤色彩,似乎连月色都为之黯淡了。。五天后,济尔哈朗在继承汗位的前一晚遇刺身亡,皇太极临危受命,代替济尔哈朗登上汗位,号为“淑勒汗”。济尔哈朗的阿玛,就是十四子的皇叔父速尔哈赤,因此一打击而于三天之后辞世。十天后,二贝勒阿敏因为“通敌叛国”的罪名而下狱。
抄家问斩,交出镶蓝旗兵权。
半年后,伤心过度五福晋赫兰真香消玉碉。留下年仅八岁的独生子阿斯朗。又过了数月,皇太极下令济尔哈朗的贝勒头衔与阿敏的镶蓝旗兵权交由旁系遗孤阿斯朗继承,那年,阿斯朗九岁。
短短的一年之中,在十四位皇子同心协力有计划的削弱之下,速尔哈赤一支只剩下幼小的阿斯朗一人。接着,皇太极登汗位的第二年改元天聪,七年后登基复改元崇德,在与南方的大明对峙的局势下,改国号为大清,定都沈阳。
第二章
第二章
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这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销。
向鸡窗,只与蛮犊象管,拘束放吟课。
镇相随,莫抛躲,咸线闲拈拌伊坐;
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柳永·定风波
崇德七年秋
“启禀皇上,阿斯朗将军大破锦州!”远从锦州传来的捷报振奋了皇太极,宫中上上下下莫不因为锦州的攻陷而欢欣鼓舞。锦州一破,要入关中原就不难了。
好个阿斯朗!他皇太极的心愿终于要达成了。”阿斯朗人呢?”
“启禀皇上,将军已班师回朝,今晚酉时返抵沈阳城。”
“好!好极了!传朕旨意,在十王亭为阿斯朗将军接风洗尘。”
西院行湘宫
“海棠格格?”在满湘宫里当差的丫环婕儿,笑嘻嘻的捧来桃红色绣着牡丹花图样的常服:“格格,今儿个的晚宴穿这件衣裳可好?”
海棠格格并不在乎穿什么样子的衣裳出席宴会,她只想赶快把手中向表妹熏尹格格借来的“白香词谱”看完,所以,当地正想随便应允敷衍了事的时候,一个惊天动地的怒吼就震耳欲聋地响起,”笨丫头!”海棠格格还没开口,一旁的荣嬷嬷劈头就是一阵数落,”平常我是怎么教你的?跟你讲过多少次了!
穿衣服要看场合!这是什么场合?你挑这件艳色的牡丹花袍做啥?”
虽然被吼得七荤八素,不过婕儿却一点也不知道错在哪里。
她振振有辞地反驳着。“荣嬷嬷,捷儿是照着您教的方法去配色的啊!今儿个万岁爷宴请文武百官,为‘果决睿智’的阿斯朗将军接风洗尘,既然是个达官显贵都会出席的晚宴,当然要穿得雍容华贵些,才能显出咱们格格的尊贵气质啊?桃红色配上竟放的艳丽牡丹,还不能村托出格格的尊贵吗?”
荣嬷嬷没被这丫头片子给气死,真算她命大!她夺过那件桃红色的常服,上看不看、左看右看之后,不屑的冷哼道:“你这丫头,说你笨还不承认,就凭你这眼光短浅的丫头片子,都能说出要格格穿得雍容华贵的话来,那别府格格的丫环难道眼光会不如你吗?”
捷儿仍是不太服气,不过,因为荣嬷嬷比她大,她也只好乖乖的听骂。“好吧好吧!算我没眼光好了,那格格该穿什么服色的衣裳才对?”
“在这种各府格格都会出席的大场面中,咱们格格的颜色一定要别出心裁,才能突显出海棠格格的与众不同?”荣嬷嬷别具深意地笑着,“在宫中妃嫔一片纷红骇绿的颜色中,若是格格能穿着月牙白绣着海棠花的常服出席,再配戴上格格十五岁即笄时万岁爷赠与的白玉翠海棠首饰,呵。。那模样说有多美就有多美!这样才能出奇制胜,懂吗?”
别出心裁、与众不同、出奇制胜。。原来是这么着!班蓿 辨级芩闶鞘芙塘恕?
荣嬷嬷得意的转过身去,对海棠格格道:“格格,今儿个就穿月牙白绣海棠的常服,您认为如何?”海棠从书本上抬起头来,雾蒙蒙的漆黑双眸漾着柔和的浅笑。
“我没意见,就这么穿好了。”
“格格!”荣嬷嬷一见听她敷衍的回答,立即不悦地走了过来,抽走海棠手上的书本。
“荣嬷嬷。”手中的书本毫无预警的被抽走,惹来她不依的低喊。“把书还给我吧!我就要看完了,等会儿薰尹会来龋”“格格,这种破书有啥好看的?”
荣嬷嬷把“白香词谱”扔到一过去,对一脸吃惊的海棠说道:“格格,现在不是您担心书有没有念完的时候呀!”
海棠扬起长长的羽睫,轻蹙柳眉,一双秋水双瞳不解地看着荣嬷嬷。”除了这个以外,其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吗?”那黑眸凝睇的模样当真是可人极了,就连同是女人,看顾海棠忖多年的荣嬷嬷也都不禁看呆了。
“荣嬷嬷?”怎么了?荣嬷嬷好像突然被仙人定住一样。
荣嬷嬷立即回过神来,问,“啊!刚刚说到哪儿啦?”荣嬷嬷一拍额头,想了起来,”对了,说到担心!我说格格,现在不是您担心书没看完的时候。”
“是啊!那我到底该担心什么?”明亮的眸子眨啊眨的。
荣嬷嬷石破天惊地吐出两个字——“成亲!”
海棠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像秋日的海棠初绽般甜美。”
我担心那个做什么?”
看见自个儿的主子一脸觉得好笑的模样,荣嬷嬷不禁有些老羞成怒。“别笑,格格!荣嬷嬷是在跟您谈正经的!”
“好吧!”海棠只好勉强收起笑容,配合的换上严肃的神情。
荣嬷嬷这才脸色稍霁,说道:“格格,自两年前及笄定礼后,您今年己经十六岁了,十六岁正是如花一般的年华,也差不多该准备成亲了。”她已经向娘娘禀明这件事儿,不知道娘娘是否已经为格格找好了驸马爷?格格虽然还年轻,可是大好青春也不能就这么白白虚度了,一定要赶紧办妥婚事才行!荣嬷嬷思忖着。
“但是,我不想成亲啊!”
荣嬷嬷冲动的拍桌子叫道:“怎么能说不想成亲?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有女孩儿家嚷着不成亲的?”
“可是——”海棠急着想辩解。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荣嬷嬷打断她,道,“就拿您表妹薰尹格格来说吧!在薰尹格格年纪小的时候,北安王府、定王府双方就让格格与宣豫贝勒指腹为婚了,据说今年两府就要办喜事了!薰尹格格比您还小三个月余呢!她不也就要成亲了吗?”
海棠叹了一口气。这事儿她自己都不着急,荣嬷嬷倒是比她还急。薰尹与宣豫贝勒的婚事她是早就知道的,可是,那是因为薰尹与宣豫两人有着青梅竹马般的情谊啊!如果将来她的夫婿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这两件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拿来相提并论的。毕竟,要她嫁给一个陌生人,除非是己经储备了非比寻常的勇气才行。
“薰尹格格与宣豫贝勒的感情从小就好,他们两人成亲是一桩良缘,而我。。”海棠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是维持现状就好。”
“那怎么成——”荣嬷嬷还要继续对每棠发表高论之际,婕儿捧着月牙白绣着海棠花的衣裳过来了。
“格格,婕儿替您换装。”婕儿打断荣嬷嬷的一肚子牢骚,害她气得直翻白眼,那模样看得海棠又想笑了,不过,她可不想惹毛荣嬷嬷,所以只好强加压抑,避免自己笑出声来。
“嗯。”走入内室,婕儿开始伺候海棠换装。
荣嬷嬷趁着海棠格格换装的时候,凝神思考该怎么改变海棠不想成亲的想法;也在这时候,一名丫环走进厅里,向内室福了一福,通报道。”格格,薰尹格格来访。”
“薰尹来了?”海棠开心的道:“快请她进来。”薰尹虽是她的表妹,但是,她们的感情却胜过亲姊妹,甚至比亲姊妹更亲近。她们有很多想法皆不谋而合,就某一方面而言,她们就像是孪生子一般。
薰尹带着笑意走进湘宫,恰好海棠也换好了衣裳走出“薰尹,好久不见了!”
“是啊!足足三个半月呢!”薰尹看向荣嬷嬷,愉快的打着招呼,”荣嬷嬷,好一阵子不见了,很高兴您的身子还是一样硬朗!”
荣嬷嬷笑道:“这全是托薰尹格格的福。”她看了旁边的海棠一眼,忍不住别有居心的又加上一句,“听说薰尹格格婚期已定,真是恭喜格格!”
“谢谢,您的消息还真灵通。”海棠有些无奈地笑笑。
唉!荣嬷嬷的居心也太明显了吧?
“对了,你借我的那本白香词谱,我还没看完。。”“没关系,我不急着要,你慢慢看。”薰尹察觉到表妹居心不良的转移了话题,她露出一个你知我知的笑容,压低声音,靠在海棠的耳边道:“怎么?荣嬷嬷又在刺激你了。”
海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她怕我嫁不出去。”
薰尹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会?别开玩笑了。”海棠的美丽是众所周知,她才不相信她会没有追求者呢!
海棠仍是笑笑。“那些啊!八字都没一撇呢!”
“两位格格,轿子在天井前候着了。”侍卫在门外通报着。
“你先走吧!先到十王亭去,我待会儿马上过去找你,有话再慢慢说。”海棠道。
薰尹点点头。“那我先到十王亭等你喔!”反正女眷都是坐在一起的,届时不怕没机会聊天。
褪下沾了点点污渍的锁甲,换上一袭如夜空般漆黑如墨的深色织锦,二十四岁的阿斯朗由狂放一变而为尊贵,愈加增添他英挺邪魅的独特气质。系上同色系的束带后,他无声无息地在他身后雕花蟠龙的大椅上落座。尽管来者是个内力深厚,轻功出神入化的一流高手,阿斯朗依旧能敏锐地察觉到。他径自整理自己衣领的盘扣,“从来不离开定王府,不涉足宫闱禁地的你,怎会破天荒的到宫里的‘求阙阁’看我,宣临贝勒?”
求阙阁是宫中独立的院落,也是皇太极用来礼遇宫员们所设的休息场所。带着一双如恶魔般碧蓝的眼眸,俊美的双唇微扬起笑,宣临凉凉地坐在大椅上看着阿斯朗。
“若要说‘破天荒’的可不只我一个,阿斯朗。”宣临的话中有话,敏锐如阿斯朗者,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阿斯朗只是淡淡一笑。“你以为我会玩弄手段,让清军败北!”
“我一直以为你会。”宣临毫不避讳地说。
“抱歉让你失望了。”阿斯朗笑了笑,但是,他很快的敛起笑容。锐利的鹰眸中有着难言的复杂情绪。“事实上,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只你一个。”
阿斯朗套上对襟外袍,漫不经心的道:“皇太极和先帝的十四个皇子。。他们莫不擦亮了招子等着看我栽筋斗。”
皇太极虽然将他阿玛济尔哈朗的兵权交赋予他,但是,他比谁都清楚皇太极,甚至是十四个皇子——对他都有着最深沉的戒心。是的,这一切皆与阿玛济尔哈朗与额娘赫兰真的死因有关!皇太极对他有着忌惮、有着愧疚,八成就是因为这缘故。
对他,皇太极始终不敢掉以轻心。
皇太极不知道他对双亲的死因知道几分,但是,他很显然的在防着他,甚至是想尽办法掩饰他所有的罪行。然而,那一切不过是白费工夫。阿玛和额娘过世的那一年,他虽然只有九岁,但是对于所发生的一切,他知道得清清楚楚。不管皇太极后续花了多少时间、多少心力去粉饰那个罪行,也永远抹不掉那象征他篡位的烙印;那个烙印烙在他的心里、皇太极的心里,除非他永远长眠,否则,他的存在对皇太极而言,就是一个罪恶的象征。
他不恨皇太极吗?不,他恨!就因为他的恨意大深沉,所以,他要狠狠的对皇太极施予反击。
当年,皇太极凭着年龄上的优势,凭着亲兄弟们推举的优势坐上王位;当时他太小,什么力量也没有,甚至连保护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都办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死去。
但是,光阴似箭,他阿斯朗终于也有兵权在握,有能力与皇太极相抗衡的时候了,而他要珍惜这个得之不易的机会,将皇太极那个行为卑鄙的篡位者打落地狱!如今他所要做的第一步不是忙着复仇,而是获得皇太极的信任。他总有一天会让他知道遭受背叛的痛苦!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打了个漂亮的胜仗,凯旋回朝?”
“是啊!真是便宜皇太极了。”阿斯朗嘲弄地道。
走出暂时歇息的求阙阁,往十王亭走去,恰好看见一顶轿子经过面前,似乎也是在前往十王亭的路上。那顶轿子并不华丽,但是十分雅致,显然是顶女人的轿子。
“那是谁?”阿斯朗眯起双眸。在宫中没有多少人可以乘轿子,除非是皇太极的女眷。
宣临瞟了一眼,随即道:“是海棠格格!”
海棠格格?阿斯朗听过这个名字。“是皇太极的四格格?
“而且是最受宠爱的一个。”宣临道。
如电光火石般,一个模糊的意念倏地闪过阿斯朗的脑海。
阿斯朗扬起唇角,那笑容几乎是有些嗜血的残忍。他要掀了那顶轿子!
善于揣测人心的宣临,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察觉了阿斯期的意图。他一把拉住阿斯朗,语重心长地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今天你一旦冲动行事,将这小格格扯进你的复仇计划之中,事情就绝不会轻易的善了,你最好想清楚。”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阿斯朗以脚尖一勾一挑,将路上拇指大小的石子儿,踢向扛着轿子的轿夫的腿部穴道。
“啊!”轿夫腿部一麻,整个人仆跌在地,紧跟着失去平衡的轿子也倾斜地摔落地面,”砰!”的一声撞裂开来。跟在一旁的婕儿与荣嬷嬷,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她们面无血色的掀开轿帘,看见海棠紧闭着眼睛,双唇都失去了血色,像受伤的小兔子般颤抖着。
婕儿吓得惊叫了出来。“啊!格格!”怎么会这样?荣嬷嬷也吓呆了。
“有时间叫,还不快点把人救出来?”一个陌生的男性声音切了进来。
“对。。先把格格救出来!”荣嬷嬷惊慌地道。
婕儿连忙将海棠扶了出来,荣嬷嬷则赶紧抱住她。
“格格!格格!您怎么样了?”婕儿吓得都快哭了。
“还不快去请御医,并且派人告知万岁爷!”荣嬷嬷急道。
“喳!奴。。奴婢马上。。”
‘不。。不用了,婕儿!”海棠浑身虚软的制止了婕儿,喘息地道:“我没事。”
“格格,您可千万别逞强——”
“我只是吓了一跳而已,不要把事情闹大!”今天皇阿玛因为锦州被阿斯朗攻陷,而龙心大悦,相信没有人会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泼他一盆冷水。荣嬷嬷也明白这个道理,只见她一脸怒容地看向四个轿夫,提高了声音怒道:“你们一个个都不要命了?要是格格有个什么万一,惊动了万岁爷,看你们拿几个脑袋来赔?”
“格格饶命!格格饶命!”轿夫们拼命磕头求饶。
海棠摇了摇手,示意婕儿扶她起来。她这一站起,正好与那陌生男子打了个照面。而这一照面,使得两人同时怔住了,就像经过了漫漫洪荒,最后终于寻到了相隔两世的恋人似的,他眸中温柔的笑意是那么熟悉,仿佛在好久好久以前就已经相识一般。
在看见海棠之后,阿斯朗同样也感受到那种无法解释的震撼。他相信自己不曾见过她,但为什么他却奇异的对她感到熟悉?
荣嬷嬷没注意到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氛围,她只心急的检查海棠身上是否有其他没注意到的伤口。”格格,您要不要紧哪?”
奇异的魔障被打破,海棠忙别过脸去。”我没事。你们都起来吧!”海棠俏脸微红的道。不知羞呵!一个尚未婚配的黄花闺女,竟然看一个男人看到出神!海棠在心中暗暗骂了自己一声。荣嬷嬷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旁竟多了一个男人。
“啊!你是。。”
那男子笑了笑,问道:“你们是要赶往十王亭吧!海棠格格。”
从一个陌生男子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海棠不禁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像是看穿了海棠的疑问,他主动解释道:“宫里无人不知晓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就是四格格海棠,所以,我会知道格格的闺名,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不是吗?”他穿着一袭墨色常服,也没有佩戴任何表示身份的信物,让海棠无从判断他的身份。但是,他尊贵不凡的气势,明确的告诉她,他必然是个颇有权势的满族亲贵。
“请问,你是。。”
“容我提醒你,皇上的晚宴再过两刻钟就要开始了。”
“啊!”闻言,荣嬷嬷这方如大梦初醒。”这可怎么办?
轿子己经摔坏了,没有轿子,难道要格格自个儿走去?”哪一府的格格出门不是比排场?要是真让格格自己走到十王亭去,不仅脸上挂不住,说不定还会沦为其他格格们的笑柄。
“我可以送格格去!”那男子突然说道。
“这怎么成?”婕儿简直不敢相信天底下居然有这么鲁莽的人。“格格还是个云英未嫁的黄花闺女,要是教人给瞧见了,那格格还要不要做人呀?”
“婕儿。。”海棠有些难堪地制止道。都怪她平时太纵容键儿了,所以她讲话常直截了当的连得罪了人也不自知。不管怎么说,别人总是一番好意,就算这么说或许太唐突,可是,说话圆融些总是好的。
男子一扬剑眉,说话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这么说,你们是宁可让海棠格格在皇上的晚宴上迟到了?”当着万岁爷与满朝文武的面前迟到,这种丢脸法比上一种丢脸法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捷儿一时哑然。她看向荣嬷嬷,见她老人家皱起眉来,显然也在为这事情发愁。
“我想。。还是拜托公子送我去好了!”海棠小声地道。
“那怎么可以!”荣嬷嬷与婕儿齐声反对。
“可是,现下确实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奴婢可以立刻去向公公们借顶轿子!”婕儿道。
“这是个好法子,不过。。只怕等轿子送到,宴会也开始了。”他慢条斯理的浇了婕儿一头冷水。看来,除了让他送海棠去之外,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考虑得如何?”他看着海棠。
“嗯。。那就麻烦你。”
他笑笑,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对不住了!”
“不会。。”第一次与一个男人这么贴近,海棠不禁羞得脸色泛红。
“抓紧我,咱们要翻过这座屋宇。”他才说完,旋即施展轻功,跃上华丽的屋檐。
他抱着她飞纵在屋顶上,行动却仍旧如履平地般自在,在疾驰飞奔中,她安稳地被抱在他的杯中,可尽管如此,这般忽高忽低的动作,还是让海棠饱受惊吓,她甚至必须咬住下唇才能够压抑住几乎冲口而出的惊呼。在他怀里,海棠一直不敢睁开眼睛,她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呼,可想而知他正以怎样的疾速飞奔着。不知道经过多久,耳边的风声停止了,她这才睁开双眼,而他一双深邃如子夜般的星眸也正定定的看着她。
“到了。”他轻柔的放她下地。他不该对她萌生荒谬的情愫,她是皇太极的女儿,只来报复皇太极的工具,如此而已。
这里是十王亭旁的树林,林木浓郁高大,他带她到这里,可以避开众多谅诧的眼光。
“谢谢。”她红着脸,感觉自己的心正在狂跳。”还未请问你尊姓大名?”
因为海棠低着头,所以,她没有看见他的眼眸掠过一抹几近轻蔑的嘲讽。他不由得暗暗耻笑她的意乱情迷。敢与一个陌生男子同行,想必她也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角色。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的姓名不值一提。”他的笑语与他刚才锐利的眸光成了极端的反比,可是海棠却一点也没有发觉。“格格只要向右边走,一会儿就可以到达女眷席了。”
他没有告诉她他的名字,让她有些失望,但海棠仍旧再道了声谢,便向十王亭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她还不由自主的停下来转回头去。可就在几秒钟前,与那名陌生男子说话的地方,他已经悄然失去了踪影。
第三章
第三章
为凯旋而归的阿斯朗所设的晚宴,于皇太极驾到之后热闹展开。与皇太极同坐一席的是地位较高的五名亲王,也就是汗父十四个皇子之中功勋最高的五个儿子;除了四子皇太极地位最高之外,依序是礼亲王代善、和硕贝勒莽古尔泰、英亲王阿济格、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皇太极会办这场宴会,除却大破锦州、为阿斯朗接风洗尘两个因素之外,还要其余在座的亲手足们看清楚——能带兵的不是只有同为手足的七旗旗主,在年轻一辈之中,已经有人可以独撑大局。在皇太极心中,阿斯朗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他的年龄甚至比他的长子豪格年幼,手中却已经握有镶蓝旗。
满清八旗的旗主们,几乎都是他的父执辈,而他这样一个晚辈,却能在一票开国元老面前漂亮的攻破锦州,将来的前程必定不可限量。
“这次锦州一役辛苦你了,阿斯朗。”皇太极拍着他的肩称许着。
“多亏各位长辈平日的教导。”阿斯朗聪明的不居功,将这次打胜仗的荣耀归功于在座的长辈。
除了阿斯朗之外,同坐席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叔伯。他们是开国元老,大清版图的根基是他们打下的,同样的,这也让他们养成了好大喜功的恶习。
“哈哈!说得好。”皇太极笑道。谦冲自牧,阿斯朗远比他所想的更为懂事。皇太极对阿斯朗一直存在着一份莫名的情感。也许是愧疚吧?所以,他尽其所能的想要给予他多一点补偿,给予他的荣衔“额尔克楚呼尔巴图鲁”(意即为“晓勇英智战士“)与爵位“镇国将军”,不仅远远高于长子豪格,更是直追众位亲王、贝勒之后,与他同辈者亦再难有人与他匹敌。
“阿斯朗,你这次大破锦州,了却我一桩心事,让我大清入主中原的计划又迈进了一大步,我要重重的赏你!你想要些什么赏赐?”
阿斯朗但笑不语。他不是不要赏赐,他要的,是一个能够一雪阿玛和额娘惨死的不白之冤的机会。他不稀罕珠宝、不稀罕爵位,他心中唯一想要的,只有复仇而已。
“在你的爵位之前,再加个‘和硕’以表尊荣,你以为如何?”皇太极问。
“能够得到皇上钦赐‘额尔克楚呼尔巴图鲁’的荣衔,阿斯朗已经心满意足。”
“那么,盖座将军府怎么样?”礼亲王代善也提供了意见。
阿斯朗至今仍旧住在己逝皇王子济尔哈朗的五贝勒府中,既然阿斯朗己经有了新的荣衔,当然应该另外建造一幢宅邸做为将军府才是。
英亲王阿济格抚着胡子笑道:“依我看,不如赏他一个温柔美丽的媳妇儿。”
英亲王的提议让皇太极霎时眼睛一亮。”对极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阿斯朗已经二十四岁,的确是到了该娶妻的年龄。”皇太极转向阿斯朗问:“你可有意中人?”
阿斯朗扬起唇角,直截了当的承认道:“是的,有一名意中人。”
“这就好办了!”皇太极笑道:“就这么着,朕给你做主,将你的意中人指给你做将军夫人。告诉我,你的意中人是哪一家的格格?”
“爱新觉罗氏四格格——海棠。”阿斯朗此言一出,筵席上当场一片鸦雀无声。
“你是说。海棠?”皇太极怔住了。
“是的。”阿斯朗朗声回答。众位亲王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阿斯期的意中人,竟是皇太极最为宠爱的皇女——四格格海棠。皇太极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许婚,他深思地道:“严格说起来,你与海棠可是堂兄妹,这。。代善哥哥,你认为如何?”
礼亲王代善沉吟了半晌后道:“先汗父努尔哈赤与先皇叔父速尔哈赤并非同一母所生,皇上与五贝勒济尔哈朗也属旁系宗族,说起来,阿斯朗与海棠格格并非是一脉相承的堂兄妹,我想。。这桩婚事也并非不可行。”以满洲习俗而言,近亲通婚并无不可,只要不是同父同母、同父异母,或是同母异父即可。
皇太极蹙起浓眉,陷入苦思中。海棠是他最喜爱的女儿,沉静有礼、善解人意;虽然他一方面自私的不愿她那么早出嫁,一方面是他想要给她最好的丈夫。所以拖到至今仍未许人。而阿斯朗——他是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后起之秀,文韬武略、人品相貌无一不是人中龙凤,相当的家世背景也确实匹配得起他的海棠。。阿斯朗会是一个出色的女婿,他相信他会善待海棠,会是最称职的额驸的。
沉默良久,皇太极终于缓慢地点了点头。“阿斯朗,我将海棠许给你。”
皇太极十王亭接风宴后数天内正式下了诏书,将皇四女海棠指给了拥有“额尔克楚呼尔巴图”殊衔的阿斯朗将军。斜倚在酸枝木躺椅上的阿斯朗晓得了这件事情之后,英挺卓绝却又有些阴寒冷咧的俊容上仍旧面无表情。在接风宴当日他有意的推波助澜下,命运之轮已然开始运转。
皇太极会应允这桩婚事。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知道皇太极惜才爱才,在年轻的后起之秀中,没有一个满族亲贵的功勋赛得过他,他是年轻一辈中唯一一个手中握有一旗的“额真”,这份权势就连皇太极的长子豪格也没有。
皇太极虽贵为“淑勒汗”,然而,夹在诸位功勋几可与他相提并论,且同心协力保他坐上汗位的手足之间,不得不防着自己哪一天坐不稳龙椅。因此,目前他所急需的,就是一个不论在政治或军事上,都能施展得开的心腹,而皇太极十分清楚——他会是个最适当的人眩皇太极深知他有这个本事与开国元老的众亲王们相抗衡,他相信皇太极会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如果他又成为皇太极的女婿,那么手中握有正黄、镶黄两旗的皇太极,手中仿佛又多了一支镶蓝旗。与他结亲就能获得这么优渥的条件,他就不信皇太极不动心。所以,他笃定皇太极不会拒绝他。要钓大鱼就要下重饵,这是从古至今皆不变的道理,而事情果真如他所料,皇太极终于上勾了。这是一场属于他与皇太极之间的战争,而他所选上的海棠却成为这场战役的牺牲品。
但是,他却不承认自己对海棠有愧。
阿玛济尔哈朗与额娘赫兰真何过之有?他们还不是照样沦为政治下的祭品。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公平,只有现实的以牙还牙。如果无辜的阿玛、额娘为皇太极的登基而付出生命,他就要他的女儿连同他的生命给双亲陪葬,如果可以,连同老代善在内的亲王们,也要一并付出代价,那是他们欠他的。
突兀的,一个悠闲而略带揶榆的笑语,远远的从大门外传来。
“啊!难得见你窝在五贝勒府里。”语毕,一抹玉立出生的淡蓝身影也跟着踏进屋里。
阿斯朗眯起厉眸,有丝不悦的看向擅自侵入他领域的不速之客。“你和宣临愈来愈像了,没人教过你别做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吗?”
敢这样不经通报,就张狂的径自擅闯别人府邪的,除了定洁王府的宣临贝勒之外,就只剩下这个多罗贞王府的瑾或贝勒了。“何必那么计较?我是来道喜的,没有恶意。”他优雅的入座,随即击掌唤来五贝勒府的丫环,道:“给我沏杯西湖龙井来。”
“是!”
阿斯朗冷冷地盯着谨或,皮笑肉不笑地嘲讽道:“你的意使唤别人家佣仆的习惯似乎变本加厉了许多。”
就在此时,伶俐的丫环端了茶进来,瑾或端起茶盏清试了一口,这才露出闲适自得的笑意。”客气客气,宣临也是这么说。”对于这些恭维,瑾或向来是含笑接受。
阿斯期的眼光更冷了,颇不客气地开口:“你究竟来这里做什么?”
“刚才不是说了?来道喜的!”
阿斯朗哼了一声。
“何喜之有?”
“怎么没有?万岁爷才下诏将海棠格格指婚给你,这不是喜事是什么?海棠格格不仅是万岁爷最宠爱的女儿,更是最美丽出色的一个,再说嘛。。”他顿了一下,笑容有些邪气。
“怎样?”阿斯期扬起英挺的剑眉。
“藉由这个美丽的牺牲品,可以顺便帮你撂倒皇太极,一箭双雕、一石二鸟,再也没有什么比家仇得报更令人爽快的事了,不是吗?”敢这么肆无忌禅的掀了阿斯朗底牌的家伙,全天底下只有谨或贝勒一个。阿斯朗微眯起瞳眸,唇边扬起一抹没有笑意的笑容。
“你是来找碴的?”
“岂敢!我又不是不想活了。”瑾或或笑道。论武术,他打不过阿斯朗那个“额尔克楚呼尔巴图鲁”,再说,他也不想毁了两人十数年来的交情。
“在我看来,你确实是一副活得不耐烦的样子。”阿斯朗冷笑道。谨或贝勒苦笑道:“嗳,这样说真是伤感情。”听了他一大串言不及义的打屁,阿斯朗可没什么耐心陪他抬杠了。
他沉下俊脸,直截了当地问:“谨或,你绝不会没事上我这儿来讨一杯茶水喝,说实话——你到底有什么事?”
“阿斯朗,你还是老样子啊!”他无可奈何地笑着。他总是精明凌厉得让人招架不住,标准阿斯朗式的思考模式。应或放下茶盏,敛去脸上不羁的笑容,道:“我只是不敢相信,你说要报复的事居然是当真的。”
阿斯朗仰首一笑,道:“你以为我埋藏了十五年的仇恨,到最后只是说说就算了!”他不相信以他和谨或的交情,他会不明白他言出必行的作风。
谨或当然了解阿斯朗,只是这般不顾后果就卯起来执行的情形,根本是前所未见,他怎么会猜得到他的心思。“宣临没劝过你吗?”
“不是没劝过,而是我没有听进去。”阿斯朗毫不避讳的照实说。
是的,那天宣临已经说得很清楚——你一旦冲动行事,将这小格格扯进你的复仇计划之中,事情绝不会那么轻易善了,你最好想清楚。宣临的话仍旧回荡在耳边,他无一刻或忘。可是,那堆积了十五年的仇恨,让他再也管不了许多,他所等待的就是这一天!他不在乎多了海棠这个无辜的牺牲者,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比报复皇太极更重要。
谨或沉沉地叹息。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阿斯朗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而他明白的知道,这绝对不会是件好事。“阿斯朗,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谨或一针见血地尖刻批评道。
阿斯朗无所谓地扬扬眉。”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我知道,就算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听的。”谨或微微一笑。
“我可没有说我不听。”
对,你没说不听。不过,鬼才相信你会真的听进去!谨或不满地想着。“若我劝你马上取消这门亲事,你会听我吗?”
阿斯朗冷冷地道:“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海棠是皇太极最宠爱的女儿,还有什么比利用海棠来打击皇太极更收效迅速的方法?他不可能眼睁睁的放着皇太极的弱点而不加以攻击,那不是他的本性;正如皇太极当年对他父母所做的事,而他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瑾或又叹了一口气。看吧!还说会听咧!结果还不是一样白说?能言善道如宣临都没能敲醒他,他可不敢以为自己会有上天眷顾的好运道。”好,这件事大少爷我不管总成了吧?不过,我希望你对海棠格格别做得太绝,毕竟人家与你无怨无仇。
“
阿斯朗定定地看了瑾或半晌之后,淡淡地应道:“这个我自然有分寸。”
“但愿如此。”瑾或翻了翻白眼。
虽然阿斯朗说是那样说,不过,他可不晓得他所谓的“分寸”在哪里。
这是阿斯朗与皇太极之间的私人恩怨,他原是没有插手的余地,只是因为相识十多年,他不想见他做得太绝。不过,他真的很想知道阿斯朗下手时究竟会不会留情?
被许婚给阿斯朗的事情,是皇太极亲自告知海棠的。这消息仿佛平地一声雷,狠狠地震住了海棠。
“不”她喃喃地说道。太突然了,为什么皇阿玛要这么做?
“海棠,”皇太极握着女儿的柔荑说道:“你也已经十七岁,是该许人的时候了。阿斯朗将军出色非凡,年纪轻轻便能驰骋沙场,为咱们大清朝立下汗马功劳,他还是皇阿玛将来必须倚重的左右手;而你是皇阿玛最眷宠的女儿,所以我希望你能有最好的归宿。”
眷宠?嫁给阿斯朗就是皇阿玛所说的眷宠吗?不,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向开明的皇阿玛会不顾她的意愿,将她指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海棠?”他担忧地喊道。他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他立即伸手扶住她,深怕她会突然倒了下去。
“皇阿玛。。”海棠含泪看向皇太极,颤抖的低语,”您曾经答应过我,不会勉强我嫁给我不爱的人。”
是的,他是说过这句话,而君无戏言,面对女儿的楚楚泪眼,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竟然感到无言以对。“海棠。。”“求求您收回成命吧!皇阿玛。”她宁愿在潇湘宫里度过她的一生,也不要将自己的未来嫡在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身上。
他叹了一口气,道:“这是不可能的,海棠。诏书己下,朕不能失信于天下及阿斯朗。”海棠必须嫁给阿斯期,这己经是个无法更改的事实。民无信不立,他若是收回成命,将来如何号今天下?
海棠不再说话了。从她懂事开始,她就知道——诏书既下,万难更改;她不能抗命,除了嫁给阿斯朗之外,已别无选择。
“海棠,”皇太极托起她的小脸,拭去她摇摇欲坠的泪珠,道:“阿斯朗会是个好丈夫,我相信你嫁给他会过得很幸福。
相信阿玛,阿玛不会断送你的未来。”
是吗?是这样吗?要她心中带着另一个人影,去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这样她就会幸福了?海棠不由得想起那个曾在她生命中,如惊鸿般匆匆掠过的男子。她忘不了她与他四目相对时,那种震撼的感觉,像是一种极深极深的牵绊,仿佛早在几生几世以前就己纠缠不休。
她相信那种感觉是种生命的悸动,与他的那一照面,触动了她的灵魂,她的体内好像有什么正在复苏,有什么正在慢慢地觉醒。然而,这样的触动是否来得太迟?皇阿玛的指婚,怕是把这样的牵绊连根斩断了吧?皇太极又对她说了些什么,可是她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这个婚约——没有她抗拒的余地了。
第四章
第四章
过了中秋节之后,天气渐渐转凉,北安王府里栽种的秋海棠却娉婷优雅的盛放了整个庭园。
海棠受表妹薰尹之邀前来北安王府作客赏花,这对表姊妹同是十六岁的花样年华,也同样将在今年嫁为人妇,但两人的心情却迎然不同。薰尹即将于三个月后嫁给青梅竹马的定王府二贝勒宣豫,而她,却是在一个半月之后即将展开一段身不由己、没有期待的婚姻。
“我们再过不久就要各自嫁为人妇了,以后见面的时间就不多了吧?想想觉得好舍不得喔!”薰尹突发感伤地道。
“是啊!”海棠感伤地笑笑。她又何尝舍得?她与薰尹两人从小为感情就好,就像亲姊妹一般亲密知心,真到了要分别的时候,只怕她也会不知如何面对啊她从来就不善于处理自己的感情,即使伤心难过,她也很难说出口。
“海棠表姊,你成亲之后别忘了要常常与我联络,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也可以常常到定王府来小住数日。”
海棠微微一笑,问:“这样好吗?宣豫贝勒不会不高兴吗?”
“宣豫知道我们要好,他不会介意的。”薰尹笑道。相对于薰尹的甜蜜,海棠觉得自己一点也没有待嫁新娘的喜气,仿佛皇阿玛的指婚距离她很遥远一般。
“你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薰尹。”
薰尹亲密的将头靠在海棠的肩上轻语着:“你也会的,海棠表姊。”她知道海棠在担心什么,但她相信皇姑父的眼光,他是那样宠爱海棠表姊,绝对不会断送了表姊的幸福。
海棠无力地一笑,轻轻地道:“薰尹,我真的好羡慕你。
“薰尹睁大双眸,不解地问:“羡慕我?”
“是呀!”她笑道:“能嫁给心中所爱的男人,并且一辈子相守到老,一个女人的幸福莫此为甚。”
“难道你。。难道你不爱阿斯朗吗?”原本薰尹想问的,但是她不想惹得海棠难过,所以及时住了口。
基于对薰尹的了解,海棠立刻就察觉薰尹的疑问,她淡淡地道:“我要如何爱他呢?我甚至不曾见过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一点也不了解。”薰尹沉默了。
她是听宣豫说过,海棠的未婚夫婿——阿斯朗将军,是个极为出色的军事政治家,他的爵位甚至凌驾在汗父的长子豪格之上,直逼十四位亲王,年轻一辈的满族亲贵之中,还没有人的功勋能够超越他。
可是他的爵位再高,也不能代表他的为人便是端正,没有实际相处过,要了解一个人,谈何容易?”皇姑父他——没有安排你们见面吗?”
海棠摇了摇头。”见了又如何?知道他的模样,也不能代表什么,况且。。”说到这里,海棠便顿住了,没有再往下说,反倒是薰尹整个好奇心被她挑起。
她追问道:“况且什么?”她直觉这会是一句很重要的话。
望着表妹好奇的眼光,海棠也不再隐瞒。”我的心里已有人了。”
“啊!”薰尹吃惊地低呼。和海棠表姊认积那么久了,怎么她一点都不知道海棠表姊心中己经有喜欢的人了?怎么会这样?这下可好了,表姊一个半月之后就要嫁给阿斯朗将军为妻,这事情要怎么善了?
“你喜欢的人是谁?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薰尹一个劲儿的追问。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们只有见过一次而已,就是在皇阿玛为凯旋而归的阿斯朗将军设接风宴的当天。”
“这么说,你们认识甚至不到一天?”太快了!这一点也不像平常的海棠表姊会有的行为。她所熟悉的海棠,是闲适从容的,海棠嗜书、嗜画,她喜欢平静的生活,在平淡中咀嚼生命的乐趣。她就像一朵秋海棠,不与百花争春,不与荷花咏夏,淡雅地在一旁绽放幽香,在一片令人眼花撩乱的花海中,她的优雅成了最具韵味的娇妍。而今,她的心中因存在了某个人的身影而苦恼着,一方面她高兴海棠总算为某人而心动,一方面则忧虑着这段来得又急又快的迷恋,对向来心如止水的海棠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严格说起来,还称不上认识,毕竟我连他的名字都不晓得。”
“没关系!我托宣豫帮你查!”
只要那个人进得了宫,代表他的官位不算太低,既然如此,宣豫一定有办法可以查出来的。
“薰尹!”海棠一惊,慌忙阻止道:“千万别这么做,我就要嫁给阿斯朗了,知道他是谁又有何用?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
“可是。。难道你打算带着这个遗憾与阿斯朗将军成亲吗?”
海棠的话固然有理,可是她无法不在意海棠的感受。
“别说这个了,谈谈你吧!你也就要成亲了,送给宣豫的‘聂儿谨’准备好了吗?”
所谓的“聂儿谨”,是指新嫁娘自选送给新婚夫婿的特别礼物,这件礼物通常不与其他妆箧放一块儿,而是带在新嫁娘的身上,在洞房花烛夜时,赠与夫婿;当然,新郎也会准备一件特别的礼物随身携带,好在洞房时赠与妻子,这是八旗儿女嫁娶时与众不同的习俗。海棠很明显的不愿意多谈,薰尹也只好配合她转移话题。
“准备好了,就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她小心地从袖中掏出一只垫子,垫子上有着吉祥如意结,缀着一块镂着“豫”字的玉佩,玉佩下方再系着流苏,十分雅致出色,也足见设计者的巧思。
“好漂亮。。是你自己打的吧?”
“嗯,”薰尹甜甜一笑,道:“你觉得宣豫会不会喜欢?”
“他一定会喜欢的!”
“那就好!”薰尹望着海棠,迟疑地问道:“海棠表姊打算什么给阿斯朗将军做‘聂儿谨’呢?”
海棠怔了一下。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且,她也不知道该送他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剩下的一个半月的时间总会想到的。”
看着茫然无依的海棠表姊,薰尹忍不住叹息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届时,表姊真能调适好心情,嫁给阿斯朗将军为妻吗?闭起双眸,薰尹在心中低声祷告着——希望你幸福,海棠表姊。。在海棠还来不及警觉的时候,一个半月便很快的过去了。
望着窗台上一盆薰尹送的秋海棠,由于今年的霜降来得比往年早而凋谢了,一如她萧瑟孤寂的心情。隐隐约约,她听见宫廷的梨园子弟吹奏着充满喜气的乐声,宾客的道贺声、太监宫女们往来奔走的脚步声。炮竹声。。汇合而成一股难以忍受的嘈杂与气氛,令她几乎要窒息。
“格格!吉时就要到了——”荣嬷嬷在看见面对凋谢的秋海棠发呆的海棠,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该走了吗?”海棠淡淡地问道。
“是的,格格,将军府的八抬大轿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她点点头。该来的总是要来,她只是一个平凡渺小的人,改变不了即将到来的命运。
荣娠嫉伸手替海棠整了整衣摆,吩咐婕儿拿来红盖头之后,问道:“格格,准备送给将军的‘聂儿谨‘可准备好了吗?”
“嗯。。”
“既然这样就没问题了!”荣嬷嬷替她盖上盖头,道:“该上花轿了,格格。”
在荣嬷嬷与婕儿的搀扶下,海棠缓缓步出居住了十几年的潇湖官。
“格格请上轿!”
海棠坐进了轿中,红布帘随即拉了下来。
“起轿吧!”荣嬷嬷笑道。
轿夫们扛起了轿子,秩序井然的将轿子抬往五贝勒府,也就是刚改名的“将军府”。独自坐在花轿中,海棠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袖袋。她骗了荣嬷嬷,其实,她根本没有准备要送给阿斯朗将军的“聂儿谨”。迎亲队伍由皇城往将军府出发,浩浩荡荡足足蜿蜒了两里路;满族的婚礼是在晚上;而王室的婚礼更是讲究许多规矩与排常队伍的最前头,是阿斯朗策马前行,后面跟着仪仗队、宫灯队、华盖队、宫扇队。。最后头才是海棠所乘的描金绣凤八抬大轿。
当晚,经过了繁复的婚礼仪典,在文官高唱“合雹歌’的歌声中,阿斯朗与海棠格格被送入洞房,接着,所有的嬷嬷、丫环们全退了出去,新房中只剩下海棠与新婚夫婿阿斯朗。
坐在炕床边,海棠因为紧张而绞紧了手中的绣帕,整个新房中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息,若不是他正站在她的面前,海棠由红盖头下可以窥见他的鞋子,她可能会以为新房中只有她一人。
半晌,那双鞋子向她走近,紧张过度的海棠下意识的往炕床上躲。她的躲避使得阿斯朗伸出去的大手硬生生的僵祝阿斯朗沉下俊脸,还来不及发火,就先听见海棠颤抖得近乎耳语的声音。”请。。请不要靠过来。”
她这是在拒绝他吗?都这种时候了,她居然还摆得出她格格的架子?阿斯朗眯起厉眸,冷冷地道:“我若不靠过去,你要我怎么掀盖头?”他的声音像是冷到极处般,连火气都不带了。
海棠听见他的声音就明白对于这桩婚约,他也同样反感至极。而他的反感,让海棠的心中冒出一丝希望的火苗,也许。。也许她可以与他谈谈,找出一个对双方都好的相处模式。
“那。。那就不用掀了。”海棠就这么隔着盖头与阿斯朗说话,她试着稳定自己忐忑不安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又道:“我想。。有些事情必须先与你谈一谈。”
海棠从没有像这样与一个人对峙的经验,生性淡泊柔弱的她,知道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对于这样的婚姻,没有人可以帮忙她,她只能靠自己去争取心中所想要的。阿斯朗甩开长褂坐了下来,俊美的唇边尽是讽刺的笑意。
“我正洗耳恭听着,海棠格格。”
“你我的婚事是由皇阿玛所指婚,我想,你我都并不乐意,可是诏书已下,这桩婚约是怎么也无法更改了,所以。。我们不妨各过各的生活,彼此不必在乎,也不必约束对方,更不用勉强在一起。”
阿斯朗的神情更冷峻了。她方刚嫁进将军府,就打算划清两人之间的界线,她可真有种!
没听见他的怒吼,海棠的胆子也变得比较大了。她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也许将军您已有心上人了,因为皇阿玛的指婚让你不得不娶我。。我自己也。。也有意中人,我很了解那种感受,所以,你可以不用顾虑我,也不需要委屈了你的心上人,我们只要维持着有名无实的婚姻,就可以了;当然,这些我会保密,请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多嘴告诉皇阿玛的!”
海棠一说完,阿斯朗随即冷冷地开口:“我有说我不乐意娶你吗?”他不客气的反问回去。
没有,他没有说。海棠一时怔住了,挤不出半句话来回答他。
“你是我的妻子,初来乍到的第一天,你就告诉我咱们可以各过各的生活,不必勉强彼此在一起。你这是在为难我吗?”
“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她慌忙否认。
“你都表达得很清楚了,还敢说你没有这个意思?”他突如其来的暴吼,使炕床上的海棠惊跳了一下,几乎以为他就要扑上来咬断她的咽喉。海棠瑟缩的模样惹得他莫名的冒起火,他奔过去扯掉她的红盖头,却因为用力过猛,连带的将凤冠与簪钗、发饰一并扯掉了,飞瀑一般的乌黑秀发整个披散下来,隐隐释放出一股独特的芬芳。
“好痛。。”她痛得眼眶发红。好粗鲁!她没料到他会这么粗暴的扯掉她的盖头,勾到发饰的发丝被他扯得好疼。海棠含泪忍痛地抬起头来,在看见站在炕床边一脸怒容的夫婿时,她的痛呼声立即转变为惊呼!她。。她没有眼花吧?
他。。他竟然就是她心心念念着,仅有一面之缘的心上人。难道。。难道他就是她的夫婿——被封为“额尔克楚呼尔巴图鲁”的阿斯朗将军?!意外的震惊、喜悦让海棠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睁大水汪汪的眼眸怔怔的看着他。
被海棠所激怒的阿斯朗,无暇去注意她惊愕的神情。大手一伸,他扣住她纤弱得不可思议的肩头,猛力的将她拉近自己,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不知羞耻!你有心上人居然还敢当着我的面承认?!好极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必顾虑什么,就照你说的,从今天开始,就如你所愿的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而你最好遵守约定,少给我乱嚼舌根把事情宣扬到皇阿玛耳里!”
“请。。请等一下。。阿斯朗将军。。”海棠情急的想要挽回方才说过的话,但阿斯朗却甩开她,头也不回的掉头离去,将她一个人留在新房内啃噬着懊悔。
海棠的小脸变得更加的苍白了。乍见到心上人的喜悦,在他愤恨的妥协之下,全化成片片碎屑。不!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啊!他就是她魂牵梦萦,仅仅一个照面就令她心动的男子,只是她不知道他居然就是皇阿玛指婚的对象“阿斯朗将军”。
一个原本该圆满和谐的婚姻,却被她的一句话给全部破坏殆尽,所有的美梦在这一刻都化成泡影。。夜晚的街道阴暗得没有一丝星光,整个沈阳冷得仿佛像座丰都城。暗夜的街边啊起达达的马蹄声,奔驰如电、迅捷如风,一闪而过就像夜里消逝的一颗流星。驰骋的马儿在定王府后门前停下,马儿重重的喷着气,扬蹄嘶鸣。
马儿的呼啸立即惊动了门房侍卫,侍卫接着腰间的长剑,语气客气中又夹着浓浓的威吓。”此乃定王府北苑,闲杂人等不得进入,阁下请尽速离开,勿扰了贝勒爷的安宁!”
高踞马首上的男子淡然开口,“我要求见宣临贝勒。”简短的一句话,将来者天生尊贾不凡的气势表露无疑。
门房侍卫不敢小觑这个未曾报上名号的来客,恭敬地道:“贝勒爷己经就寝,阁下若要求见,请等明天上午,小的一定替您通报。”
若是平时,他会一笑置之,报上姓名也就行了,但他今天的情绪恶劣到了极点,隐藏在体内的暴戾因子抬了头,他几乎是发狂般的想要破坏一切。他眯起双眸,眼底燃烧着狂暴的火焰。
“给我让开!”
门房侍卫们将腰间的长剑按得更紧了,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弥漫开来,大伙儿互看一眼,提醒自己也提醒伙伴们千万不可以掉以轻心。”阁下若再不离去,别怪小的们得罪了!”
“让开!”
“统统让开。”突地,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在侍卫们的身后响了起来。
一见到主子走了出来,众侍卫纷纷退了下去。”贝勒爷!
“侍卫们齐声喊道。
只见宣临贝勒一双似笑非笑的蓝色眼瞳,直勾勾的望向骑在马上的修长人影,不轻不重地调侃道:“就算你心情不好,也别上我这儿来找碴,今儿个是你的洞房花烛夜,你不在你的’将军府‘中陪新婚夫人,倒找上我这来了?阿斯朗!”
“阿斯朗”三个字令一旁的侍卫们倒抽了一口冷气!谁也没想到深夜来访的人竟是威震东北和塞北的阿斯朗将军,幸亏没与他冲撞上,否则自个儿的脑袋大概也保不住了。
阿斯朗寒着脸下马,“将手的缰绳交给侍卫。”我有事情找你。”
宣临一笑,他总不会是来找他玩的吧?他就不相信阿斯朗会那么闲。如果是瑾或那家伙或许可以另当别论,因为那家伙向来分不清楚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我想也是,进来吧?
踏进定王府北苑大厅,宣临摒退了所有的奴仆,亲自为阿斯朗斟了一杯上好的佳酿。”说吧!海棠格格的事。。进行得如何?”宣临将酒杯递给阿斯朗。
“到目前为止,就如我所想的,嫁入将军府之前,她根本不知道送他去十王亭的人,与受封‘额尔克楚呼尔巴图鲁’的阿斯朗将军是同一人。”
宣临在阿斯朗对面坐下,深思地道:“这么说,她真如你所料的要求你与他一同维持所谓的‘有名无实’的婚姻?”
“没错!”阿斯朗回想起她在发现她的心上人,其实就是皇太极为她挑选的丈夫时的惊诧表情,唇边不禁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意。海棠在发现自己铸成大错时,想必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吧!
但是,要求让这桩婚姻“有名无实”的是她,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有朝一日,皇太极知道这件事而想怪罪他的时候,他也可以安然脱身,说这一切全是海棠的要求,而他根本不必为这件事情负任何责任。
“你不怕万一皇太极知道了,会强制将海棠带走?”海棠格格是阿斯朗用来折磨皇太极的武器,一旦海棠离开了他,那就什么都玩完了。他不相信精明如阿斯朗,会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阿斯朗一笑,毫不在乎。”她不会离开我的。”他可以轻易地从她的眼眸中找到她对他的迷恋,虽说她是一个娇弱的女人,但她却有着不屈不挠的韧性——这一点,可以从她死心塌地的爱上仅仅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得知,所以,他确信,在她还没有打动他之前,她说什么也不会离开的。
“真有自信哪!”宣临笑道:“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要利用她到底了?”
阿斯朗的眉峰一蹙,带笑的眸瞬间变得冷凝。”我不会放过折磨皇太极的机会,针对他报复太便宜他了,我曾经承受过的痛,我要他真实的去感受!”
“我相信你报复皇太极的决心,但是,对海棠格格。。我不以为你狠得下心。”宣临淡淡地道。阿斯朗不像他那么冷血,为了心爱的女人,他可以背叛一切,但是,阿斯朗。。他还有侧隐之心。
“你以为我会对她手下留情?”阿斯朗不屑地嗤笑。对敌人仁慈,就等于对自己残忍,身为一个将领,没有理由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怕到了最后,痛苦的人不是皇太极,也不是海棠,”他看着他,蓝眸锐利如刀,”而会是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斯朗不悦地眯起黑眸,那是他即将发火的前兆。
“你会栽在海棠格格的手里。”宣临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丝毫不畏阿斯朗的怒火。
“我会栽在她手里?”阿斯朗仰首大笑,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慢慢地,阿斯期的笑容收敛了,笑意未曾到达的眼眸,闪耀着冷冽凌厉的寒芒。”好,那么你就耐心的往下看,看看究竟是谁栽在谁的手里!”
第五章
第五章
雾蒙蒙的东方微微露出曙色之际,阿斯朗回到府中。踏进新房,映入眼帘的是一对蜡泪成堆的龙凤喜烛,以及原封不动,搁在桌上的交杯酒与子孙饽饽。动也没动过的食物像是影射着他们洞房之夜的冷漠疏离,像是一桩不受期待、不被祝福的婚姻。
阿斯朗面无表情地踏进内厅,看见海棠趴在桌上熟睡着,地上躺着一本破旧的诗集。他可以想见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守着空闺等待他回来,最后却因为过度疲倦而不知不党的睡着了,而她睡着前甚至没有想到要换来一个丫环为她把大红的霞帔换下。
他就这样站在她面前,静静地凝视着她好半晌,然后,缓缓地弯下腰将躺在在地上的诗集捡了起来。破旧且泛黄的书本显示出主人的孜孜不倦,书的内页不是书肆贩卖的刻本,而是端正秀丽的飘逸隶书,大字旁还有以朱砂笔做的圈圈点点与批注,朱墨斑澜。原来她识得汉文,而且,看样子对于诗文颇为热衷。他从没见过有哪一家格格喜欢钻研学问的,但是,她却让他开了眼界。
将书本放在桌上,不意却惊醒了沉睡中的海棠。海棠漆黑的乌眸在看见意外出现在眼前的阿斯朗之后,顿时一亮,高兴地站了起来。”啊!你回来了?”
趴在桌上睡了一晚,她的双手双腿简直像是废了一般酸麻不堪,猛一站起来,便不受控制的软软地往后栽。”啊!”她惊呼出声。她无法抬起双手攀住桌沿,又无法挪动双脚支撑自己,她只有毫无选择的往后仰倒。黑亮的长发在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飞瀑散的倾泄在他眼前。
阿斯朗想也不想的伸出健臂一搂,及时扶住了她,也免去了她的皮肉之苦。海棠倒进他宽阔温暖的杯中,惊惶的双眼对上他沉稳的星眸。初见时,四目相接的震撼再度震动了两人的心湖,是的。。他们都察觉了潜藏在眼底的悸动,那只有相爱至深,经过漫长的相思才能粹练出来的深情。她惊惶的大眼凝望着他,吐气如兰,晶灿粉嫩的朱唇微启,像是最甜美、最致命的诱惑。
阿斯朗倏地在她唇上一啄,海棠错愕地睁大了双眸,慌乱地捂住了双唇。她孩子气的举动,惹得阿斯朗不由自主的牵动刚毅俊美的双唇,露出一丝笑容。他——笑了?!
她怎么也无法将昨夜那个冷峻的阿斯朗,与今天这个柔情的阿斯朗重叠在一起,怎么会有人的情绪是这般两极化?
“为什么你。。突然。。”她呐呐地问。”怎么不到炕上睡?”他的声音是满含怜惜的。”瞧你,冻成冰人儿似的。”
他的大手轻抚着她嫩若花瓣的双颊,他温暖的抚触与海棠略显冰凉的双颊恰成一个强烈的对比。
“阿。。阿斯朗。。”海棠无措地看着他,分不清楚他是不是在捉弄她?究竟昨晚的冷咧是当真的,还是他今天的眷宠呵护是认真的?她不懂呵!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般,阿斯朗搂住她,充满歉疚地低语着。”对不起,海棠。”
突如其来的道歉,令她一怔。”阿斯朗?”
他望着她,锐利的星眸中有着深深的怜惜与自责。”昨夜我不该彻夜不回,把你一个人留在新房独守空闺。”
“不不,我也有错?”海棠急切地阻止他的自责。他纠结的眉峰,带着忧郁的双眸,足以让全天下的姑娘为他心疼。”
我说我有个心上人,但是,那个人其实就是——”阿斯朗伸出修长的食指点住了她的未竞之言,他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在乎你爱的是谁,不管你对他有多么难以忘情,我只想要你知道你是我的妻子,总有一天,我会超越他在你心中的地位,而这是我对你的誓言。”
望着他,海棠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她从来就没想到,阿斯朗竟然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般深情的表白!这情景简直就像梦一样!她深深地埋进他的胸怀中,让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她的泪震动了他,望着她微微发颤的娇躯,一股强烈的不舍油然而生。
“别哭。。”他柔声诱哄着。阿斯朗托起她的小下巴,以拇指拭去她滚落双颊的泪;那动作极尽轻实与宠溺,小心翼翼的像是怕伤了她。海棠抬起带泪的眸子望向阿斯期。为什么他肯原谅她?昨晚明明是她对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成功地激怒了他,也差一点毁掉了这桩婚姻,但是他却原谅了她,接受她心中“已有所爱”的事实。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她呀。。“阿斯朗。。”她含泪低唤着。
她梨花带雨的怜人神情,彻底击溃了阿斯期的心防,他猛地俯下身来,重重地吻住她湿润的晶灿红唇。她的甜美更甚于他所想像的,她尝起来的滋味是那么美好,令他无法自己的沉醉其中。
天明了,伴随着鸟儿的啁啾,清晨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窗子射进屋里,照得整个房里洋溢着一片暖意。。卯时许。丫环婕儿端着洗脸水走进新房中,在她看见赤裸的相拥而眠的阿斯朗与海棠之后,顿时涨红了脸,慌慌张张地又把洗脸水端了出去。
荣嬷嬷看着婕儿把干净的洗脸水又端了出来,奇怪的问道:“怎么回事,婕丫头?”
“那。。那个。。格格和将军。。他们。。”她支支吾吾地说着,愈说愈是困窘。
“少见多怪!”的荣嫡嬷随即知道婕儿遇上什么样的场面了,她接过脸盆,笑道:“这有什么?新婚夫妻本来就是这样儿的!以后等你成了亲之后,自然就会明白!我进去请格格、将军起床,你抉去打点格格的行头,今儿个可是格格归宁之日,可别拖拖拉拉的误了行程。”
“是!婕儿这就去!”
想起方才婕儿所说的,荣嬷嬷不由得微微一笑。先前格格对于这桩亲事可是一百个不愿意呢!就连昨儿个成亲之时,也不见她露出半点笑意,这着实让她这老人家担心得要命,深怕这桩婚事就这么毁了格格的幸福。所幸他们夫妻俩似乎颇为幸福甜蜜,这真是太好了!
当阿斯朗步出将军府大门,看见机灵的仆人已经准备好马车整装待发,只差两位主子上马车就可以启程了。
阿斯朗走向马儿,轻柔的抚摸马儿的鬃毛,马儿亲密的顶了顶他的手,轻轻地嘶鸣着。将军府的马儿全是他一手带大的,所以每匹马儿对阿斯朗皆格外亲近。他的思绪再一次回到清晨的缠绵,那场绝无仅有的欢爱。
他有丝恼怒地蹙起眉,与海裳上床原本只是为了能让洞房之夜有个交代,他不想在他与海棠新婚第一天归宁时,便让皇太极知道他让海棠受了委屈;然而,他却懊恼的发现自己竟然过分的投入。
不期然的,昨晚宣临的警告再一次回荡在耳边我怕到了最后,痛苦的人不是皇太极,也不是海棠,而会是你,你会栽在海棠格格的手里。他会栽在海棠手里?
不!绝不!
阿玛和额娘的仇恨未雪,他是要利用海棠来报复皇太极,他绝不能栽下去!
突然,马儿发出一声抗议的嘶鸣,拉回阿斯朗的神智。原来他不知不觉手劲使得大大,揪痛了它的鬃毛;他立即安抚地拍拍它,稳下它不安的情绪。
片刻后,海棠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月牙白绣着玫瑰色花朵的常服,娉娉袅袅,美丽得如同超凡脱俗的仙子。
他对她绽开一抹令人屏息的笑容,与她一同上了马车,随即吩咐马夫启程,往皇城出发。一路上,他们很少交谈,阿斯朗只是无言的搂着她,海棠听着他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却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份平淡却隽永的深情。
进了皇城已是晌午时分,皇太极早已在“潜心阁”设家宴等待海棠归宁,同时列席的还有海棠那体弱多病的额娘玫妃娘娘,与已出阁的皇姊百合。海棠与阿斯朗依照习俗向皇太极与皇额娘玫妃请安。海棠恬静温柔的微笑早已给了皇太极答案,任谁都看得出来她过得有多么幸福。
“海棠,过来皇阿玛这边。”皇太极笑吟吟地道。
海棠柔顺的走到皇太极身边,他握着女儿的手。低声问道,“他对你好吗?”
海棠羞怯地一笑,盈盈双眸飞快的掠了正在与皇额娘说话的阿斯朗一眼,低下头道:“他对我很好,皇阿玛。”
皇太极笑逐颜开,频频点头,笑道:“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人,将你托付给阿斯朗,可是托对了人了!”想当初海棠还为此而掉泪,不止一次请求他收回成命,幸亏他当时己下了诏书,否则可就因此而与一个这么出色的女婿失之交臂了。
百合也笑道:“皇阿玛这下可放心了!昨儿个你出阁时,皇阿玛可是比任何人都还要挂心呢!担心你想家、担心称不习惯,要不是皇额娘在一旁劝说,只怕皇阿玛就要到将军府夜宿去陪你了。”
海棠感动的看着皇太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皇阿玛。。”
皇太极笑了起来。”别听百合胡说,挂心是难免,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就是了。好了,快入席吧?
海棠在阿斯期的身旁坐下,宫女立即送上一碗莲子甜汤,并道:“恭贺海棠格格与阿斯朗将军新婚,祝格格与将军多子多孙、长长久久!”
海棠红了脸,悄悄的看了阿斯朗一眼,只见他露出淡淡的笑意,但那笑意竟不知为什么让她觉得有些嘲弄。“阿斯朗?”
她有丝不确定的轻唤着。
阿斯朗旋即低下头来,对她绽开一抹极其温暖迷人的微笑。”
嗯?”
“不。。没什么。。”是她多心了吧?阿斯朗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冷冽的神情呢!
阿斯朗端起莲子甜汤,温柔的低语:“来,我喂你。”
“啊。。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一时之间窘迫的手足无措。但是,当他将一匙甜汤送到她唇边的时候,她却不由自主的张开小口,吞下他所递来的食物。
阿斯朗的眸子是如此温柔,她相信自己这一生,就会这样醉在他的眸中,直到地老天荒。能够成为他的妻子,将是她此生最大的幸福。
皇太极与玫妃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照不宣的微微一笑。
皇太极悄悄地握着玫妃的手,轻声道:“他们会很幸福的。”
“是啊!”玫妃亦心有戚戚焉,不禁与皇太极相视而笑了。
海棠的归宁家宴,就在这温馨喜悦的气氛中落幕了。
结束了家宴,阿斯朗便与海棠打道回府。来到离皇城宫门七里外的树林里,阿斯朗下令车夫停下马车。
海棠疑惑的看着阿斯朗,问:“怎么了?”
离开了皇城,结束了归宁,阿斯朗再也不必伪装他的多情与体贴。今天清晨的缠绵与归宁家宴的柔情,全是作戏,只是为了解除皇太极的戒心,至少,他不能让皇太极这么早就察觉到他暗藏的报复之心;而这一切,只是一个序幕,对海棠的折磨,对皇太极的报复,则是刚刚才要开始。
阿斯朗随意扯出一抹笑意,道:“我有点事情,不与你回将军府了。”
“是什么样的事?我能不能与你一起去?”对于阿斯朗的事情,她一点也不了解,她甚至不知道阿斯朗有什么朋友,有什么兴趣,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想要了解他,任何一方面都好。
听见她的要求,阿斯朗嘲弄的一笑,“我有正事待办,携家带眷的像什么样子?”
海棠的笑容一僵。阿斯明说的对,她是真的一点也没有顾虑到这些。虽说她是他的妻子,但是对于公事,她却是一点也插不上手的,要他带着一个什么也不值的累赘去办事确实是碍手碍脚。
“啊。。你说的对,我帮不上忙。。”
总管恭敬的将阿斯朗的座骑牵了过来,阿斯朗接进缰绳,一边轻抚马儿,一边漫不经心的说:“我让手下护送你回府,有什么需要,吩咐总管一声就是。”
“阿斯朗。。你会去多久?”这才是她最关心的事情,其他的她根本不在意。
阿斯朗微微地蹙起眉峰。任意翱翔的鹰是不受束缚的,就像他不喜欢被干涉一般;自小父母双亡,从来没有人会限制他什么,他没有向任何人报告行程的习惯,就是他的妻子亦然。
“我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他淡然,甚至是有些敷衍地道。
那什么时候才是你该回来的时候呢?海棠真的很想问出口,但是,当她看见他有丝不悦的眼神的时候,她却不敢再问下去,因为她不要被他当成是一个喜欢管东管西的管家婆。
“那——你路上要小心,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别忘了捎个信回来报平安,也别忘了早去早回。”望着阿斯朗英挺卓绝的脸庞,不知怎地,海棠的眼前竟泛起一片迷雾!才刚新婚就要分开,她放不下心,依依难舍,却又阻拦不得。
报平安?早去早回?阿斯朗嘲弄的几乎想笑了。果真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格格,单纯得一如他所预期的。他没有回答她,事实上,他也懒得回答她,径自上了马首,利落地调转方向便绝尘而去。
海棠一直站在原地目送阿斯朗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为止。但是,海棠一点也不知道,阿斯朗这一离开,足足有一个半月不曾再回到将军府。
第六章
第六章
北方的十一月末正值隆冬时节,漫天飞舞的大雪将大地清染成一片银白,将军府的庭院,除了松柏梅等耐寒植物之外,其余皆是一片萧瑟景象。
海棠对着庭院缝制冬衣,连下了雪也浑然不觉。婕儿端了一盅鸡汤走进房中,宴时被房内的寒气冻得直发抖。”格格!
都下了雪了,怎么不关上窗子呢?”放下鸡汤,她赶紧将窗子关上。要是格格着了凉,她——定会被荣嬷嬷活活剥掉一层皮的!
“下雪了?”海棠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外头已下起大雪。
“是呀!格格。”她没好气地说。婕儿早就知道主子一专心于某件事情中,对于周遭的一切便仿佛视若无睹。“格格,婕儿给您端了鸡汤来,趁热喝吧!”
“你先搁着,我待会儿就喝。”海棠头也不抬的专注于缝制衣袍。
当了海棠那么多年的贴身丫环,对于海棠的个性,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她要是真的照格格的话将热汤放在桌上,放到热汤都结冰了,格格也不会想到要喝。”这可不成,格格,您还是马上喝完吧!否则荣嬷嬷又要骂我了。”婕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荣嬷嬷翻起脸来毫不留情。说真的,荣嬷嬷对她而言,真的比海棠还具有威吓作用。
“好吧!”海棠只好放下手中缝到一半的冬衣,端起鸡汤慢慢的啜饮。
无聊至极的婕儿,打量着桌上的半成品,好奇地问:“格格,这件夹袍是要做给谁的?”
海棠微微一笑。”是要做给阿斯期的。”
姨儿一楞,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说阿斯朗将军?”
“是啊!怎么了?”为夫婿缝制衣服很奇怪吗?
“格格!你在说什么啊?”婕儿惊天动地地叫了起来,”打从归宁之后,将军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总管也不对咱们说明将军的行踪,像这样的夫婿,您居然还关心他的冷暖?还为他缝制冬衣?有没有搞错?”
“他告诉我他有正事要办,所以——“
婕儿打断海棠,不可思议地叫道:“格格,您当真相信将军的话吗?”她简直不敢相信格格居然就这么深信不疑!
海棠垂下眼脸,神情黯然,她低低地通:“我相信他。”
她与阿斯朗之间的联系寥寥无几,正因为这样,她不愿失去对他的信任,所以,她宁愿相信他的说辞,守在将军府内等他回来。
捷儿闻言差点昏倒!她真服了格格那毫无理由的信任。”
才刚成亲就有事情要办,而且一办就是一个半月,难道您都不怀疑将军究竟是不是打着‘办正事’的旗号在外头胡来吗?不行!
这事儿一定要禀告万岁爷才行!”
婕儿说着就要往外走去,海棠慌忙的放下手中的瓷碗拉住她,急忙制止道:“婕儿,这事不能让皇阿玛知道。要是他老人家晓得了,一定会很生气的。。”“万岁爷本来就该生气啊!”婕儿振振有辞地说着,“万岁爷将格格托付给阿斯朗将军,而将军却丢下您不知道上哪去办劳什子‘正事’,足足一个半月没有回府,将军这般藐视格格,本来就该罚!”
“不行,你不能说出去!”海棠慌乱地道:“皇阿玛最近因为莽古尔泰伯父和巴布海、阿济格两位叔父的谋反事件龙颜大怒,我们不能再拿这件事去烦皇阿玛了,婕儿,你懂吗?”
莽古尔泰、巴布海、阿济格密谋谋反的事件,在宫里掀起滔天巨浪,亲兄弟的谋反对于皇太极而言无疑是一大打击,皇太极先后夺了巴布海的爵位,将“和硕贝勒”莽古尔泰降为“多罗贝勒”,又将阿济格由贝勒降为武英郡王,对于亲兄弟会采取降爵、夺爵的手段作为惩罚,并将其幽禁十天牢中,由此,他的愤怒可想而知。
“可是——”难道她们就拿阿斯朗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主子如花一般的青春,全用来守着一座空洞的大宅子?
“答应我,婕儿,你千万不可以说出去!”
望着海棠格格认真的表情,婕儿只好点点头。”好啦!我不会说出去的。”她的口气是颇为不甘愿。
“谢谢你!”海棠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好了!不好了!格格!”荣嬷嬷慌慌张张的跑进房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个不停。
“荣嬷嬷!您还好吧?”键儿吓了一大跳,忙冲过去扶住她。
“别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海棠倒了杯水递给荣嬷嬷。
“来,先喝杯水顺顺气。”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喝水!”荣嬷嬷气急败坏地道:“格格,薰尹格格被人给绑走了。”
海棠手中的杯子顿时跌了个粉碎,整个人呆住了。”
你。。说什么?”
“昨儿个薰尹格格出阁前一刻钟,竟让人给绑走了!这会儿婚礼不仅行不成,北安王爷和福晋与宣豫贝勒全都急疯了。
“
海棠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板上。
“夫人!”阿古恩正想走过去夺下剪刀,却被海棠厉声斥退。
“不要过来!”
“夫人,请您千万小心,别伤了自己!”
“带我去见阿斯朗。”
阿古恩吞吞吐吐地道:“可是,奴才是真的不知——啊!”
海棠把心一横,将剪子往自己的咽喉刺去。
阿古恩根本抢救不及,下刀的那一瞬间太快,情急之下,阿古恩只好大叫:“奴才全招了!将军人在凌河行馆!”
花费了两个昼夜的时间,海棠乘着朴素马车,在阿吉思与荣嬷嬷、婕儿的陪同下,赶往凌河行馆。有生以来,海棠第一清宫怨··次这般长途跋涉,马车昼夜不停地奔驰了整整两天之后,终于停了下来,她只觉得颠簸得头晕目眩。
阿古恩打开了车门,对海棠道:“就是这儿了,夫人。”
步下马车,放眼望去尽是一片苍茫壮阔的冰天雪地,大凌河畔的凌河行馆幽幽矗立着,仿佛孤鹰一般的睥睨着大凌河。
凌河行馆是阿斯朗带兵驻扎于大凌河畔,与大明锦州遥遥对峙时所建的行馆,锦州之役那段时间,他就住在这个地方。
“夫人,请。”
阿古恩领着海棠踏进凌河行馆,守卫的士兵在看见阿古恩之后,连拦也不拦。仿佛他的出现是理所当然的。行馆内没有精致豪华的布置,灰黑色的岩石堆砌出原始的粗扩,墙上没有多余的缀饰,只挂着一张斑斓的豹皮,和角弓雕翎、刀剑矛乾等兵器,书架上有许多蒙、满、汉文的书籍。一切就这么毫无遮掩的表现出行馆所有者的作风狂傲不群、放纵随性,运筹帷幄、谋略算计却又似无所不精。
领着海棠走进东跨院,阿古恩硬着头皮上前敲门。”禀将军。。”阿古恩缩头缩脑的通报着,”夫人求见。”
语声方歇,东跨院的房门便猛地开启——海棠怔然的望着出来应门的阿斯朗。他的衣衫凌乱,长发恣意的披散在肩上,那模样如恶度般狂放且堕落,一双漂亮而危险的星眸,闪着尚未退尽的欲火,他身后的大床上横陈着一具令人血脉贲张的娇躯,衣衫同样的凌乱不整。
血色从海棠清灵如水的容颜上退尽,她失去血色的唇瓣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而她的心仿佛受到无情的鞭苔,在那一刻,只感受到伤痕累累的剧烈抽痛。
海棠的到来并没有令阿斯朗感到意外。
因为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忍受丈夫在婚后第二天,即随意丢下一个理由便销声匿迹。他原以为海棠最迟在一个月内就会找到凌河行馆来,没想到她却可以忍受一个半月,而多出来的这半个月,足够他有计划的多拿了一个阿济格开刀。
阿斯朗看着海棠的眼神没有温柔,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就像看见一个陌生人般,现在的阿斯朗与一个半月前那个温柔多情的阿斯朗是全然的不同。
“进来。”他淡淡的对海棠说道。
海棠明显的退缩了一下,但是一想起她此行的目的,立刻强迫自己举步踏进阿斯期的卧房。房内漂浮着令人难堪的欢爱气味,夹杂着冶艳的香气与情欲的汗水味。
“你先出去。”阿斯朗对着床上的娇媚佳人说道。
娇媚佳人噘着红唇不依地轻喊:‘将军。。”阿斯期的唇角勾起了抹邪佞的笑意,俯身给她一个火辣辣的深吻,吻得床上的佳人克制不住的娇声嘤咛。海棠难堪的别过脸,眼前的情色画面顿时让她觉得天旋地转。
她这才明白,阿斯朗自始至终就没有对她认真过,他所谓的“要事”,就是在行馆中寻欢作乐,而她竟天真的深信不疑,以为她终于寻到了相守一生的丈夫,轻易地就付出了她的身心,而她的付出,只换来此生最深的痛楚。
片刻后,美艳的佳人在阿斯期的诱哄下离开了卧房,偌大的房内,此时只剩下阿斯朗与海棠。
阿斯朗慢条斯理的扣好衣衫,捡起掉落在床下的束带,边系着边问道:“你竟然能说动阿古恩带你到这儿来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他的语气是那么淡然,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一切皆与他无关。
海棠却没有他那么高的段数可以将情绪收放自如。她很努力的维持自己的自尊,逞强着不让眼泪流下来。”我需要将军府里所有的人手帮我找人。”尽管她做那么大的努力,但是仍可听出她语调中的颤抖。
他掠开额前的发丝,微蹙着眉问道:“你想找什么人?”
“是我的表妹薰尹格格,在成亲的前一刻,她被人给掳走了,如今下落不明。”
“哦!”他笑了笑,”不必麻烦了?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海棠从不知道他是那么无情的人,别人的生死对他而言,好像微不足道,瞧他的模样,好像这件事他根本就无关痛痒!
海棠悲愤的看着他,克制不住微微颤抖的身躯。”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不敢相信你的心竟是如此的冷血!”
“我冷血?”阿斯朗嗤笑一声,”我这点道行哪算冷血?
一山还有一山高,要不要去问问你皇阿玛,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冷血?”夺位、弑亲,与皇太极及一干亲王的心狠手辣比起来,他这点小小的坏心眼,是可以被苍天所容许的。
“皇阿玛?”海棠倒抽了一口气。
“你以为他的汗位是怎么坐上去的?”阿斯朗的双眸毫不保留的泄滑了他深深的恨意。”是踩着堆积的骨骸坐上去的!
他踩着至亲的骨骸,他的双手沾满了亲人的鲜血,他的汗位就是这么换来的!用我祖父、阿玛、额娘、我阿敏伯父的命去换来的。”
他的愤恨将海棠击倒了,她全身发抖,几乎承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不可能的。。皇阿玛不是这种人。。”阿斯朗勾起了绝情的薄唇,冷冷晒笑。”相不相信是你的事,你尽管沉浸在自己编织的谎言中吧!但是,我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他不会饶过皇太极,连十四亲王的份也会一并算在内,他要彻底清算完所有的血海深仇!
“你要做的事。。”她有丝茫然的喃喃自语,在电光火石的刹那间,突然醒悟了过来——“难道说。。莽古尔泰伯父及巴布海、阿济格叔父的谋反事件,全是你设下的陷阱?”
“陷阱?”阿斯朗冷笑,”如果你要这么说亦无不可,不过,你想,要是他们没有半点野心,我设下再高明的诱饵,他们也绝对不会上钩的,不是吗?”
海棠觉得一眸晕眩,差点站不住脚。这就是阿斯朗的真面目吗?阴狠决绝,攻于心计!归宁家宴那天多情温柔的阿斯朗,原来只是一个假象,而她却爱上这个假象,葬送了她的深情。
“你的报复成功了,不是吗?”海棠沙哑地低语着,”如今莽古尔泰、巴布海、阿济格三位亲王全被降爵关入天牢,密谋篡位这样的罪名依照大清律法,只有死路一条,对于这样的结果,你应该满意了吧?”
“这三个人的下场我是满意了,但还不满足。”阿斯朗阴毒的勾起唇角,道:“代善、德格类这两个始作俑者。必须为我死去的亲人偿命!再说,如今高坐在汗位上的那一个,也尚未得到应得的下常”海棠震惊得几乎忘了呼吸!对了!她怎么能低估阿斯朗的报复心?她知道他绝对不会放过皇阿玛,但她并不相信他有本事报复得了皇阿玛。”你动不了他的,他是君,你是臣,没有人可以制裁君王。。¨阿斯朗笑了起来,看着她道:“别太有自信了,小格格。
你以为针对始作俑者的报复,才叫做报复吗?我可不会笨得去和他正面冲突,要报复他,我多的是拐弯抹角的方法,而且都能击中要害。”
迎视着阿斯朗奇异的目光,海棠的心脏顿时像是沉到冰窖里去。不。。这不是真的。。阿斯朗托起她苍白,却依然美丽的小脸,嘴角噙着迷人的讽笑。”显然你也猜出来了,嗯?”
“这就是。。你要求皇阿玛将我指婚给你的理由?”海棠的语调轻得没有半丝力道,她的胸口闷疼,随着他残忍的言词而字字钻心。
“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比报复皇太极更重要了。”他简单地道。正因为如此,他毫无顾忌的利用了皇太极的一切弱点。
海棠与他无怨无仇又如何?他的家人与皇太极又有什么深仇大恨呢?皇太极可以为了一己之私毁掉他的家,他为什么不能为了复仇,拉着他的女儿趟这复仇的浑水?
海棠的脚步颠踬了一下,她想哭,可是她却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阿斯朗以为她会被击倒,但是没有!她连一滴泪也没有掉!她形于外的感觉是那么柔弱无依,但实则冷静而坚强。
“为什么你不哭也不闹?为什么你不吵着退婚?”
“哭闹你就会作罢吗?”她软弱一笑,又道:“我是你报复皇阿玛的棋子,我不相信你会没有防到我察觉这一点,所以。
我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为了牵制我,你有很多方法,我斗不过你,也知道我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对,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他含笑望着她道:“如果你敢有一点逃跑的念头,三天内,我会轮流送代善、德格类上刑场以示惩戒!”
“如果我不逃,你就会放过代善伯父与德格类叔父?”
“至少他们存活的机会会大得多。”
海棠怀抱着一丝希望问道:“那么,你是否也不再追究皇阿玛与你的恩怨?”
阿斯期嘲弄的一笑,道:“如果我不追究,就毋需留下你了,不是吗?但是,只要你不逃,我可以答应你不取他的命,”他不可能会放过皇太极,皇太极必须为他所犯的错误付出代价!
他也不会让皇太极这么简单就死去。那太便宜他了,他要皇太极亲眼看着他女儿为他受苦!
海棠黯然地低下头。她就知道不该抱希望的,阿斯朗对皇阿玛的恨是那么的深,他怎么可能轻易的就把旧帐一笔勾销?
望着她低垂的小脸,阿斯朗收敛了充满恶意的嘲弄。这是第一次他会为某个女人心折、心疼。她不是被养在深闺里无知的格格,她恬静荏弱的外表下,是连男人也难及的缜密心思。
阿斯朗突兀的想起过世的额娘赫兰真,想起她的聪慧与沉着,想起她在阿玛死后坚强的走过悲伤的模样。他的心中有某一个特别纤细的地方被触动了,然而,仇恨之火很快的又在他心中重燃,他用甩头,硬是甩掉那悸动的感觉。
屋里有好一阵子的沉默,最后,阿斯朗沉沉地开口:“我命人遣返了你的两个贴身女仆,从今天开始,你与我一同在这里暂住一阵子。”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颤抖的问。他已经剥夺了她太多,这还不够吗?非得要逼得她全然的孤立无援,这样才顺了他的心?
“我需要人告知皇太极我们成亲的一个半月里,你过得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遭到这样无礼的对待,他相信皇太极会气得发狂。
海棠瑟缩了一下,紧紧地咬住下唇。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而她根本无力招架他的报复行动,在他面前,她永远是屈居弱势的一方。听见阿斯朗欲举步离开的声音,她毫不放弃的再度重申她的要求。
“就算我与皇阿玛得罪了你,但是薰尹她是无辜的,我希望你同意调派人手帮忙寻人。”
阿斯朗停下脚步,淡淡地回应道:“我说了没有那个必要。
薰尹格格的事你不必担心,掳走她的人深爱着她,他不会伤她。
北安王府、定王府就算派出再多的人手也没有用,当他存心不让人找到的时候,就算翻遍沈阳城内的每一寸土地,也找不到他们的踪影。”
海棠的心头微微地揪紧了。阿斯朗与掳走薰尹的人到底有什么关联?难道他——“你知道薰尹的下落?”海棠急切地问:“请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
“我不能告诉你。”说完,他使头也不回的离去。她救不了薰尹,救不了自己,最后还使自己变成阿斯朗威胁皇阿玛的筹码。她简直不敢想象,当皇阿玛知道她与阿斯朗之间的情形后,会气成什么模样?
“对不起,皇阿玛,对不起。。”海棠软软地跌坐在椅子上,沮丧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的迷蒙了视线。
第七章
第七章
从阿斯朗不许她踏出凌河行馆当天开始,海棠被安排住进行馆中最偏僻、最东边的角落”静思阁“,开始她形同冷宫的生活。相较于静思阁的僻静冷清,阿斯朗所居住的东跨院,几乎是夜夜笙歌,即使是在行馆中最偏远的角落,也能听到肆无忌惮的笑语喧哗。
海棠伏案读诗,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找来纸笔,她提笔写了几句短诗:宠极爱还歇,恨深情却疏,房前一步地,不肯暂回身;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当虚假的甜蜜尝尽,所剩下的就只有浓烈的恨意了。尽管静思阁与东跨院相隔不远,阿斯朗却是连一步也不肯踏进来。
落了地的雨无法重返云端,泼出去的水也难再收回,分道扬镳的两颗心,只有如同两道平行线般愈高愈远。
望着白纸上的墨字,海棠微微地苦笑了。也许,这首诗就是她与阿斯朗之间最好的写照吧?她很清楚自己在阿斯朗心中的定位,不过是个牵制皇阿玛的工具而已。海棠不清楚皇阿玛是否已知道她的处境,但是,许多天过去了,京城里却始终没有传出什么消息来。
她不敢天真的以为皇阿玛尚不知情,毕竟在阿斯朗有计划的进行下,她与他之间的情形在京城里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吧?无疑的,她是屈居下风的人,从头到尾皆处于挨打的局面。她的弱点太多,只要掐住她的弱点,阿斯朗就可以为所欲为。
她的沮丧不是来自于他冷漠的对待,而是因为自己竟成为牵制皇阿玛的累赘,这才是她无法原谅自己的原因。若问她恨不恨阿斯朗?不,她不恨阿斯朗。如果时间能够重来,回到他俩初见面的那一天,她相信自己仍然会爱上他。
是的,对于爱上阿斯朗这件事,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只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恩怨太多,多到蒙蔽了他爱人的心,多到他的眼里只剩下无尽的愤恨。
临着凌河的行馆夜凉如水,海棠想喝些热水暖暖房,却发现陶壶中已涓滴无存。一个连主人都轻忽怠慢的囚犯,又怎能要求奴仆们殷勤的服侍?静思阁里只有一个可供她差遣的丫环,而这丫环经常跑得不见人影,忽略着连主人都视而不见的夫人。
荣嬷嬷、婕儿被阿斯朗遣返,她的身边没有任何贴心的人,甚至连一个可以说话解闷儿的对象也没有。她比谁都清楚这也是阿斯朗的报复行为之一。
皇阿玛及各位亲王给了他一个孤独的年少岁月,他也有样学样的把同样的伎俩用在她的身上。
拿起陶壶,海棠决定自己到厨房取水。要走到厨房,势必要经过东跨院,但她一点也不必担心会遇上阿斯朗,在如此深沉的夜里,想必他早已在温柔乡中沉沉睡去。
瑟缩着单薄的身子,踏着晦暗不明的夜色缓步走向厨房,在经过东跨院时,她清楚的听见房内传来的声音,那是她这阵子以来听了无数次的娇声嘤咛。
“啊。。将军。。”酥软婉转的呻吟夹杂着急促的喘息声,清清楚楚的回荡在整个东跨院里。
“喜欢我这样吗?”充满魅惑及挑逗的低沉嗓音,那是海棠绝不会错认的声音。
“将军,我。。”女子的喘息益发激烈急促。
“这样呢?”
“啊。。将军,求求您。。”
“要我吗?”欲擒故纵的笑语,邪恶的一如调情圣手。
“要。。我要你。。”
海棠迅速的捂住小嘴,慢慢地滑坐在地上,无声地啜泣起来。她早该习惯了阿斯朗残忍地对待,为什么她还会克制不住的想哭?手中的陶壶滑了下去,清脆的破裂声在空荡的回廊中回响。
“谁?”阿斯朗警觉地问道。
海棠顾不得破碎的陶壶,像逃避什么似的向静思阁跑去。
阿斯朗追出房门,月光下,他看见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俊美的薄唇紧抿,无法分辨他是否发了怒。下一秒钟,他迅捷如豹的追了过去,在夜色中追猎着逃窜的身影。
不用回头,海棠也知道阿斯朗追过来了,但是,她除了拼命的奔跑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眼见静思阁的大门就在眼前,只要她跑进去、关上门,就可以阻绝一场即将来袭的风暴。然而,棋差一着,她还来不及跨进属于自己的院落,她的手便被用力的扯住,接着,就受困于一个宽大伟岸的胸怀之中。
海棠惊惶的抬头,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喘。是阿斯朗!隐晦不明的夜里,她看见他一双厉眸中跳动的火光,那样危险、那样慑人,在他的凝视下,海棠别无选择的做了最坏的打算。她知道,他不会饶过她的。
“请你放开我。”海棠害怕的挣扎着。月光下,她的容颜依然美丽,但是却有一些消瘦、一些憔悴,犹带着新添的泪痕。
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闷在胸口,连她自己也不明白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他松开他的箝制,托起她泪痕狼籍的小脸,阿斯朗清冷的出声道:“为什么擅闯东跨院?”
“对不起,我。。我只是想要到厨房去,所以才经过东跨院。。”“你需要什么让丫环去做就好,到厨房去做什么?”
海棠对自己露出一丝苦笑。原来阿斯朗并不知道派给她的丫环是怎样的怠忽职守,连她想要喝杯水都要自己到厨房去龋见她不回答,他的语气更为冷冽。”这是你为了窥探我所想出的藉口吗?”
海棠无言,不知道在他面前。她还能辩解什么。他眯起了厉眸,口气中带着嘲讽。”那么,你看见或听见什么了吗?”
海棠涨红了脸,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勇气顶了他一句,“下流!”她羞愤地斥责着。
阿斯朗拧起眉峰,具威胁性的冷冽嗓音沉沉地压了下来。
“我下流?”他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小女人。怒火在他眼中燃烧。从没有人敢当面斥责他,而这个一直以来,被他认为是软弱且没有个性的纤秀人儿,却打破了这项纪录。她是那么娇小,甚至不到他的肩头高,小小的身躯困他的怒火而发颤,望着他的水眸却依然闪耀着倔强的光芒。
他决定今后要对她改观,她并不是软弱且无用的。她自有其纤细玲珑的心思,还有连男人也为之心折不已的坚强。
事实上,海棠也从没有对任何人口出斥责之语,她不会骂人,今天她对阿斯朗的斥责,是她今生首度的破例。可是,海棠不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什么错,就算她会因为这句话而付出惨痛的代价,她也绝不后悔!
有一刻,阿斯朗的确愤怒得想要一掌打下去,然而。她那逞强不怕死的模样,却让他硬生生的咬牙忍下。他根本下不了手,面对一株在狂风中依然挺直背脊求生存的海棠花,阿斯朗恨恨的发现,自己竟然为她那倔强的模样深深心折了。
她甜美的娇颜,晶灿的红唇,以及她那柔弱中带着坚韧的气质,狠狠地挑动了他;阿斯朗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感觉有一把欲火猛地在体内燃烧。
海棠发出一声惊喘,以为他真的发怒了,下意识的倒退了两三步,只求拉开的距离可以远离他那极具杀伤力的怒火。
他一把扯住她怒喝:“不许逃!”阿斯朗因她的逃离而毫无来由的感到愤怒。”你不是很敢吗?敢出言不驯、敢与我对峙的你!这样就要落荒而逃了吗?你的坚强到哪里去了?你的勇气到哪里去了?”
“放开我,阿斯朗。。”天哪!他发怒的样子好可怕!海棠害怕的挣扎着,以为她就要被他的怒火烧成灰烬。
“这一次恐怕由不得你了。”语毕,他低下头来狠狠的吻住她的唇,彻底的蹂躏她柔嫩的唇瓣。
阿斯朗不知道他究竟是气她,还是气自己多一点,面对这样一张水灵灵的绝俗容颜,他竟然心软了。她是皇太极的女儿,只是他报复皇太极的工具而已啊!面对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棋子,为什么他的情绪会被她所牵动?
他恨自己的定力不足,恨宣临说了那句话我怕到了最后,痛苦的人不是皇太极也不是海棠,而会是你;你会栽在海棠格格的手里。他不思承认自己的失败,也绝不承认她在他心里有一丝一毫的重要性。
阿斯朗报复般的咬着她粉黛的唇,带着怒气与一丝难以察觉的自我压抑。
他不是认真的!他只想用这种方法惩罚她而已。想到这里,海棠用力的挣扎着,她不要被他这么对待,她已经失去了她的心,她绝对不要再失去她的尊严!
“住手!”海棠捶打着他的肩膀,死命的想要格开他俩之间过分亲密的距离。”放开我,阿斯朗!”
她的粉拳对他而言根本不痛不痒,他将她钉在墙上,大手握住她的双腕,高举过她的头顶,浑厚宽阔的胸膛贴住她,使得两人的气息近在咫尺。他望着她,昏暗的月光下,他清楚地看见刻画在她粉颊上的泪痕,那两道泪痕是如此清晰,阿斯朗发现自己向来无情的心竟狠狠的被撼动了。
他舔吻着她的泪痕,嘎哑地低语:“为什么哭?”
她哭泣的时候没有声音,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觉。
海棠眨动羽睫,努力的想把泪意逼回眼里。她不想毫无自尊的在他面前哭泣,不想让他以为这是她乞怜的方式。
“只是觉得自己不争气。”她喃喃的低语。阿斯朗是那么残忍,可是,她却无法恨他,甚至,在她发现他与别的女人上床之后,她的心中只有痛,却不曾死去,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软弱,也不会让事情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他摩挲着她柔嫩如水的脸庞,粗嘎地低问着:“爱上我让你觉得自己不争气?”仅仅一瞬间,阿斯朗便洞悉了她的内心。
海棠颤抖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的心中有着隐隐的悲哀,她的心思逃不过他那双鹰牵般犀利的双眼;所以,他比她更清楚她的感情,也正因为如此,他可以无所顾忌的伤害她、报复她,因为。。她根本没有反击的力量!
“说话。”他托起她的小脸命令道。
“告诉我你想要听什么?”她闭起眼睛痛苦的呢喃着。要她认输,还是要她丢弃自尊任他践踏?只要他开口,她什么都会照做。她几乎是用尽一切的力量与他对峙着,此时此刻,她乏力得快要倒下去,她没有力气再逞强了。她的脆弱打碎了他的冷冽,换来阿斯朗激切的拥吻。
“够了,什么都不用再说。”他吻住她的唇,温存得像是安抚。他引诱她开启朱唇,他的舌滑进她丝绒般的口中逗弄着她的,深深吸吮着她口中的蜜汁,探撷她自然天成的幽香。
海棠紧闭双眼,任他倾尽所有的技巧也无动于衷。
许久得不到她的回应,阿斯朗离开了她的唇,锐利的眸狠狠地盯着她。”为什么不回应我?”
海棠迎视他有丝愠怒的眸光,微弱的回答道:“你不是真心的。”
他只是想教圳她、惩罚她,他的温柔都是虚假的,他根本没有当真。
他捧着她的小脸低声问:“如果我说我是当真的呢?”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一个女人他掌握不住自己的心思。
海棠凄楚一笑。”你不会对我认真的,又何必要我回答你的假设?”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为亲人复仇更重要了,而她的情也因此陪葬于他的报复中,这样的教训对她而言已经太沉重,沉重到几乎令她无法负荷。
她的回答惹怒了他!如今是她关闭了心门拒绝交心,否则,她会看到他同样为她的脆弱而心疼。因为被伤得太重大深,所以。为了保护自己已伤痕累累的心,她宁愿把他的柔情当成足一种施恩的怜悯。阿斯朗无法忍受她的退缩,他不要她封闭自己的情感,她的顺眼与不抵抗不是他想得到的结果!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带着怒意,他拉着海棠走进静思阁内,并踢上房门。
房门重击的声音使海棠惊跳一下,她知道他在发怒。“阿斯朗。。你想做什么——啊。。”“既然你己经有自知之明,我想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了,不是吗?”
“阿斯朗!”她锐利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的大手罩上她胸前的浑圆的那一瞬间,一股雷击般的感觉穿透了她的全身,使她颤抖地喊了出来。
“住手。。”她虚弱的喊着。
阿斯朗置之不理。海棠咬紧了一下嘴唇,不想让自己失控。
她脆弱无助地娇喘的模样,引发阿斯朗强烈的怜惜,他吻着她的唇,低声呢喃着悦耳温柔的满洲语安抚着她。”别咬着唇,你会受伤的。”
望着他漂亮的星眸,她摇着头喘息道:“阿斯朗,不要。。”“我听够了你的拒绝了,海棠。”阿斯朗呢喃着,”我要你,而且不容你拒绝。”他执意要得到她的回应,他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她为他绽放的美丽。
压抑不住为他狂跳的心,她别无选择的别过脸。阿斯朗捧住她的脸,不许她逃避,深沉的眼眸中有着最炽热的火焰。”
看看我,感觉我为你而燃烧。”
“阿斯朗。。”海棠抬起带泪的瞳眸望着他,问:“为我燃烧的,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心呢?”
他的心毫无防备的被狠狠地刺了一剑。他不想承认什么,闭了闭眼睛不作回答。
她含泪嘎咽的声音仿佛再度回荡在他耳边,破碎而颤抖地问着——为我燃烧的,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心?
他无法回答,他否定不了为她悸动的情,却又不愿承认,仿佛他一旦交付出自己的真心,就全盘皆输了一般。他该怎么办?面对这样一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蛋。他要坦承他的真心,还是要承认自己的失败?他不可能放弃报复皇太极的念头,但他又该如何面对这个令他割舍不下的人儿?
“海棠!”他低吼出她的名字。
“啊。。”
他狠狠地抱住她:“你是我的,海棠”。
泪水立刻滑下她的脸颊,终于放任自己投向他的胸怀,汲取这短暂的宁静与温存。阿斯朗、阿斯朗。。她在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像是要把他永远隽刻在心版上,永远记住这一夜,记住这短暂的永恒。
第八章
第八章
海棠在晨光中醒来,彻夜的疲倦使她的四肢虚软无力,睁开盈然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阿斯朗那张英挺的脸庞,沉睡中的他比平常多了一丝稚气,但是,滑落到他额前的发丝又使他平添了一分堕落。
他有着一对十分俊挺的眉形,左右飞扬,象征着他的傲岸不群,那一双紧闭的眼眸中,藏着他许许多多的执着与梦想,高挺的鼻梁下,是有些薄情的性感双唇,漂亮的五官组合出一张足以令女人舍生忘死的出色容颜。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就对他感到熟悉。向来淡泊的心,在他的眸中沉沦得飞快,直到如今,为了爱他所承受的煎熬,早已伤了自己,尽管如此,爱他的感觉却一直不曾停止;她终于明白,爱上一个人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沉睡中的他,依旧紧紧地抱住她,修长的双腿横过她的双腿,将她困在他的气息中。她与他之间此时贴近得几乎没有距离,但是,他们的心呢?是亲密的贴近着,还是遥远地各据一方?
海棠无可奈何的轻轻叹息。注视着他的美丽眼眸中有着淡淡的悲愁。她的叹息惊动了阿斯朗,他睁开漂亮的眸凝视着她,此时的他,找不到半丝冰寒冷咧,只有苏醒后的慵懒温存。
“你醒了?”
“嗯。”他漫应着。倾过身,他舔吻着她优雅如贝壳的耳,同时咬下她精致的珍珠耳坠,低喃道:“下回不许你戴耳饰,它妨碍了我。”
“阿斯朗。。”她闭起眼睛,感受他难得的温存。
“为什么叹息?”他可以看见她对他的迷恋,却无法看见她的挣扎。
海棠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没什么。”即使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既然如此,又何必重复那无意义的言词呢?
对于她的回答,阿斯朗蹙起了剑眉,却没说什么。他低下头吻住她的唇瓣,缓缓地婉蜒而下,盘旋在她细致的锁骨上。
在晨光的洗礼下,她的肤色透着晶莹的珍珠白,玲珑柔和的曲线与他的坚毅阳刚恰成一个强烈的对比,她是如此的诱人。
他执意要得到她的回答,而不是听她敷衍的一语带过。”
可是。。真的没什么。。”她喘息着道。
她实在不敢问出口,她怕她的想法会惹来他的讪笑,她已经失去够多了,难道还要她丢弃自尊,追问他是否也为她动心吗?
他加深了他邪恶而甜蜜的撩拨;不容许她逃避。”说。”
她咬紧下唇,坚决地摇头。她的固执惹得他轻笑,他实在爱极了她这副逞强不怕死的模样。
“不说吗?”他鬼魅地低语:“我会用我的方式让你说。”
海棠咬着下唇,怎么也说不出口。”我只是觉得,爱上一个人是投有理由的,不管遭遇到什么样的阻碍,或是承受多少煎熬与痛苦,喜欢就是喜欢,毫无道理可寻。我和你现在是如此的贴近,可是,我不知道你的心在哪里?是不是离我很远?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也同样在乎我?”她小声的嗫嚅着。
阿斯朗的笑容微微地收敛了。”你就是为了这个叹息?”
海棠点了点头。
阿斯朗的语调倏然转冷,”你不觉得你的烦恼似乎有丝多余?”
“一点也不多余,这对我很重要。”她认真地说道。”那只是浪费时间。”
“阿斯朗!”她受伤的望着他,强压下心头上的痛楚说道:“你仍然坚持要利用我来报复皇阿玛吗?痛痛快快的报复过后,依然改变不了你的亲人早已不在了的事实,为什么你不试着抛开过去充满仇恨的包袱,重新开始你的人生呢?”
“家庭被毁的不是你,你当然可以云淡风轻的说出这番话。”
“如果是我,我也不会一心只想报仇的。。”“是吗?”他恶意地嗤笑道:“那好,等我将皇太极、代谷、德格类等人送到地府,向我的亲人告罪之后,想必你也不会报复我,届时我们再继续做一对神仙眷侣吧!”“阿斯朗。。”她怔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起身披上衣袍,冷冷地道:“不要再玩手段替皇太极开脱他所犯下的罪行,让我告诉你,你玩的花样是起不了作用的。”
离开他温暖的胸怀,海棠这才惊觉自己有多冷。望着他的神情由温存转为冰寒,海棠感到有些绝望。“难道。。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人能够阻止你想报复的心吗?那么长久的时间之中,没有什么能够牵绊住你的心,让你停止报复的举动吗?”
一瞬间,阿斯朗停下了所有的动作,闪电般的回头瞪住她。
不管他的眼神是怎样的冷例,不管接下来他会不会勃然大怒,海棠决定再也不要逃避问题的症结,她要让他知道她的想法!
“回答我,阿斯朗。”
极缓慢地,他扬起轻视嘲弄的笑意,道:“你以为你会从我口中听见你的名字吗?”
海棠震住了,血色当场从她的脸上流失。震惊、屈辱的感觉向她席卷而来,使她几乎要承受不住地倒了下去。原来。。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傻瓜,妄想着能够改变他,其实,她根本是自不量力!
模模糊糊中,她听见阿斯朗冷彻心扉的嗓音在卧房内悦耳的响起。“别再浪费心思妄想要改变我;不管是皇太极、代善,还是德格类,在他们还没得到应得的下场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善罢干休的。”语毕,他用力的甩上门离开了静思阁。
许久许久,她感觉脸上冰冰凉凉的,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流了泪竟都不自觉。之后的许多天,阿斯朗没有再来看她,他再度无情的离开了她,遥远的将她放逐于他的世界之外。
冬尽春来,大地回暖,北方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迟,一直到二月,积雪才渐渐消融,带来另一波更严厉的冰寒。没多久,由朝廷传来的第一个讯息,是莽古尔泰被削爵,巴布海、阿济格两位亲王遭到皇阿玛赐死的消息。海棠木然地接受两名皇叔父的死讯。
她不知道接到这个消息之后,阿斯朗会作何反应,但是,她相信这正是阿斯朗所要的结果。
终究,他仍是执行了他的报复行动,她对他的劝阻完全没有效果,她的感情、她的付出,皆没能改变他一丝一毫,他的心中只有仇恨,而她的爱无力与他的恨相抗衡。
接着,皇太极驾临凌河行馆的消息便随之而来。茫然地看着足足有两个多月未曾谋面的皇阿玛,一阵强烈的孺慕之情排山倒海般的袭上海棠的心头。
“皇阿玛。。”她几乎是不可置信的低唤着。
“海棠!”他痛喊。皇太极看见心爱的女儿足足瘦了一大圈,心痛得仿佛刀割。他一把搂住海棠纤弱的身子,痛楚地道,“我的海棠,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阿斯朗呢?替朕把他给叫过来?刚成亲的时候,她的脸颊是白皙中带着红润的水嫩,没想到短短两个多月的光景,她的两颊只剩下令人心怜的苍白。
“海棠并没有变瘦,您会觉得我变瘦了,是因为您好久没看到海棠的缘故。”
“这是什么话?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吗?”皇太极怒问:“阿斯朗人呢?
他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一直以为海棠嫁给阿斯朗之后,过得很幸福,没想到那全是阿斯朗的诡计,他竟然利用海棠作为报复他的筹码!
一直以来,阿斯朗在他面前谨慎得不露出任何心思,所以,他以为关于那段往事,他早已释怀。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阿斯朗的心机竟然深沉至此,他所有的顺服不过是为了取信于他的幌子,他的恨、他的怒,全部掩藏在心中的最深处,他不是不报复,而是一直在等待时机!
对于阿斯朗,他不是没有愧疚,也许登基为汗是因为他利欲薰心,他想要掌控大权,享受”南面而坐“的至高无上的尊荣!
可是,多少个夜里,他总会梦见速尔哈赤叔父悲愤的眸光,皇堂弟济尔哈朗的冷笑,还有堂弟媳赫兰真那痛断肝肠的嘤嘤哭泣。就因为愧疚,所以,他用尽各种方法提拔阿斯朗,给他最好的教育,给他直逼十四亲王之后的最高权位,他对他的另眼相看,甚至使得亲生儿子豪格不满的抗议!
他是真的想要弥补些什么,所以,他将他最疼爱的女儿海棠许给他做妻子,以为这样就算补偿。然而,他错了!他不该将海棠也卷入这场恩怨之中。海棠她做错了什么?竟要为他所犯的罪行承担所有的后果。
如果说阿斯朗要求娶海棠,只是个用来报复他的计谋,那么他成功了。没有什么比加诸在女儿身上的折磨更今他感到痛楚,仿佛在他的伤口上插上一把抹了盐的刀般痛彻心扉呀!海棠那向来淡泊的眼眸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创痛,那是一个人在深深爱过、痛过之后,才会有的眼神。她有些憔悴、有些苍白,但是,她却坚毅的不妥协,就像一朵无依的海棠,独自抗拒霜雪。
望着女儿柔而不弱的眼神,皇太极的心狠狠的被震动了。
她已经不是以往那个需要他呵护的海棠了,曾几何时,她的眼眸中竟流露出连男人也为之心折的坚强。是阿斯朗改变她的吗?
或者该说是她为了阿斯朗所做的改变?
不管怎么样,他今天绝对要带走海棠,阿斯朗想要怎么报复,尽管冲着他来,他绝对不要让海棠再为他受苦。受折磨。
“阿斯朗他出去了。”
“他出去多久了?”
海裳沉默了一下,最后才慢慢地回答,”四天。”阿斯朗常常这样,只要他兴致来了,便带着几名女人、几名护卫外出游玩,一去就是数日不归。
“四天?他就这么丢下你不闻不问?我简直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对你!”皇太极怒吼着。
听见海棠的贴身丫环婕儿与荣嬷嬷含悲忍泪的告诉他,阿斯朗是如何的薄情寡义,从归宁家宴那天开始,他们的婚姻就只是维持着一个美满的假象,事实上,阿斯朗足足有一个半月不曾踏入将军府,反而在凌河行馆夜夜笙歌,放浪形骸,与一群舞伶、歌妓厮混。他这才惊觉自己是多么的愚昧,竟然从未揣度过阿斯朗的心思,使得海棠成为这场政治婚姻下的牺牲品!
这一刻,他恨自己更甚于恨阿斯朗,一手葬送海棠幸福的人,其实是他啊。。“皇阿玛请息怒。。”“你要我怎么息怒?!瞧瞧你被他折磨成什么样子!他竟敢这么对你?”
海棠用一双十分平静的眼眸,望着盛怒中的皇阿玛,并带着一丝感伤地道:“如果这样可以平息他的恨,那也就够了,皇太极愕然的望着海棠,心疼的情绪不住地在胸口翻腾。
他轻抚海棠苍白的小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海棠,你的苦难结束了,等会儿阿玛带你回宫去,皇阿玛决定下诏退婚,为你另选夫婿,从今以后,你不用再承受这些折磨。”
海棠的心脏顿时停了数拍。
退婚?!那么,她与阿斯朗的婚姻就要这么结束了吗?她与阿斯朗是不是从此之后再也无法相见了?不,她不要!
正当海棠开口欲言时,阿古恩上前通报道:“皇上,将军回府了。”
皇太极的眼中掠过一抹深沉的怒意,从牙缝中迸出五个字——“回来得正好!”
有什么恩怨,就让他们两人一次清算个够!片刻后,阿斯朗走了进来。
他的神态从容,眉宇间尽是沉稳,对于皇太极的驾临,并不感到吃惊,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皇阿玛吉祥!”
他中规中矩的问安。
皇太极咬牙切齿地道:“‘皇阿玛’?你居然还有脸叫我‘皇阿玛‘?”
阿斯朗冷冷一笑,毫不在乎的改口:“皇上驾临凌河行馆,不知道是为了何事?”
皇太极的怒火更炽,但又碍于海棠在场,不便发作,硬是压下满腔的怒火。
“两个多月前,朕将海棠交付于你,希望你能爱她、惜她,给她一个幸福的生活,可你是怎么回报朕的?!如果不是宫女告诉朕,朕到今天还被蒙在鼓里。”皇太极恨恨地道:“我要带走海棠,从今以后,你与她再也没有任何关联!”
海棠脸色一白,下意识的看向阿斯朗。
阿斯朗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角,道:“如果海棠格格也同意,那么微臣没有话说。”
阿斯朗无情的言词令海棠几乎站不住脚,大眼中霎时盈满了泪意。
她究竟在期待什么呢?她早该知道他是这般的无情,为什么自己就是学不乖?一再地等待,告诉自己也许他并没有这么冷血,告诉自己他无情的表象下也许仍有温情。。但是,她究竟在骗谁?徒然自欺罢了!
阿斯朗毫不在乎的模样,使得皇太极的怒火爆发了开来!
“你居然说这种话?!当初是你要求朕将海棠许配给你,说她是你唯一深爱的女人,你。。”皇太极因盛怒引发心绞痛的老毛病,他捂住胸口,急促地喘息着。
“皇阿玛。。别再说了。。”海棠哭着搀扶皇太极坐下,不住地拍抚他的胸口。
阿斯朗无动于衷的看着喘息不已的皇太极,冷冽地开口:“你几乎抄了我满门,这个仇恨不共戴天,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娶你的女儿?就因为她是你的弱点!我不会与你正面为敌,因为正面打击你不会使你痛苦,但是,折磨她就能让你痛不欲生,因为她是你最宠爱的女儿!”
“果然。。对于你祖父与双亲的死,你从没有释怀过!”
“释怀!”阿斯朗嗤笑,”我阿玛在登基前一天遇刺,时间巧得令人怀疑。阿敏伯父被你按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赐死,我的额娘与祖父也因此悲痛得撒手西归;从我八岁开始,我孤独的度过每一年,没有阿玛、额娘,连个可以倚靠的亲人都没有!那种悲痛使我立誓要复仇,我要你、代善、德格类、莽古尔泰、巴布海、阿济格全都付出代价!”
他深沉的恨意震慑了皇太极,他无言的看着阿斯朗,久久才苦涩的开口。”你以为我没有懊悔过吗?我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速尔哈赤叔父、阿敏皇堂兄、济尔哈朗皇堂弟,以及赫兰真堂弟媳。。他们也都是我的亲人,他们的死常使我彻夜不成眠,所以,我一直想要试着补偿什么。。教育你、提拔你,甚至还将我最宠爱的女儿许给了你,难道。。这些都不能使你得到一点点的补偿吗?”
“不管你怎么做,他们都己经来不来了。你的补偿不过是为了安抚自己的良心,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不觉得可笑吗?”
皇太极震惊的看着阿斯朗。他的恨意是那样深、那样沉,只差没有扑过来一刀抹向他的脖子,给过世的亲人们抵命。皇太极终于明白,不论他做什么,不论他想要用什么方式去弥补他曾犯下的错,阿斯朗是断然不会原谅他的,皇太极认了。
他沙哑地道:“如果你还想要报复,只管冲着我来,朕要带走海棠。”
阿斯朗带笑的眸转向一旁的海棠,道:“格格,皇上要带你走呢!你怎么说?”
迎视他有些残忍的眸光,海棠颤抖了一下,想起阿斯朗曾经警告过她的话如果你敢有一点逃跑的念头,三天内,我会轮流送代善、德格类上刑场以示惩戒;我虽然不会放过皇太极,但是,只要你不逃,我可以答应你不取他的命。她相信阿斯朗言出必行,只要她回宫,他一定会有所行动。她太清楚他的性格,要她留下是为了牵制皇阿玛,看皇阿玛为她痛苦是他的乐趣,若是她一离开,阿斯朗就等于失去了牵制的筹码,所以,报复心切的他,必然会将箭头指向皇阿玛。
对阿斯朗而言,皇太极是死是活根本没有差别,但是对海棠而言,她只希望皇阿玛的性命无虞。阿斯朗看似开明的将决定权交付于她的手中,但事实上,她比谁都要明白,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海棠望着皇太极,颤抖地道:“皇阿玛。。请您原谅海棠,海棠并不想回宫。”
“海棠?”皇太极立刻变了脸色。他怎么也没想到海棠会不愿意回宫!”你在胡说些什么?”皇太极几乎要勃然大怒了。”
难道你还要留在这里,守着这个名存实亡的婚姻?”
“皇阿玛!”海棠跪了下来,含着泪道:“当初是您把我许给阿斯朗的,如今却要我结束这段婚姻,另觅夫婿,皇阿玛,婚姻可以说结束就绪束,但是,人的心是无法被命令的。”
他的一番话不仅让皇太极震住了,同时也让阿斯朗深深的被撼动了。
“海棠!”皇太极喊道:“你难道不明白他是利用你来牵制朕吗?对于这桩婚姻,他根本没有认真过!”
“我知道,皇阿玛,”海棠哽咽地道:“尽管如此,对于这桩婚姻,我一直是当真的。”
皇太极一个踉跄,脸色惨白。他能责怪海棠的执着吗?爱上了自己的夫婿,她有什么错呢?
一切都太迟了,他不仅赔上了最喜爱的女儿,同时还断送了她的幸福。。皇太极悲哀的笑了。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惩罚,躲不掉的。
海棠含泪看着挚爱的皇阿玛悲痛地离去,她知道自己伤得皇阿玛很深,想到这里,她冷不防地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最后,她软软地倒了下去。
第九章
第九章
东跨院里,阿斯期望着海棠沉睡的苍白小脸,心头微微地抽痛着。他不明白他心中那矛盾又痛楚的感觉是什么,那仿佛被抽空似的慌乱又是什么,这些陌生的情绪,是他出生至今二十四个年头,从未有过的感受。看见她倒了下去,他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折磨她,使得皇太极痛不欲生。他成功的留住海棠,作为牵制皇太极的筹码,也成功的打击了皇太极,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女儿代他受苦,却又无能为力,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心头那痛苦得接近麻痹的感受又是什么?
她一向是那么坚强,勇敢无惧的撑过他每一次带给她的伤害,从没有喊过一声苦,依然为他付出她所有的感情,尽管明知道她的情只会使自己受伤更深也不后悔。他竟然忘了她本是多么柔弱的人儿,她用尽一切力量,想要为他过去的伤止痛,而他回报她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绝情。如今,她再也承受不住的倒了下去,他以为他会无动于衷,却没想到他也同样痛苦。
难道就像宣临所说的——他栽下去了吗?栽在海棠那双纤纤玉手与缠绵深情中?
他一直思索着海棠昏迷前对皇太极所说的那些话婚姻可以说结束就结束,但是人的心是无法被命令的。对于这桩婚姻,我一直是当真的。当着皇太极的面,她毫不迟疑的全盘托出她的真心,明知道她的感情得不到他的回应,依然不悔的孤注一掷他不懂她为什么要那么做,不仅为什么会有人明知那是足以使自己不得翻身的弱点,却又不加以掩饰。那就是爱吗?
望着她脆弱的容颜,阿斯朗的心又是一痛。他不懂爱,真的不懂。从他懂事开始,他的心就被无尽的仇恨所占领,算计与报复几乎是他生命中的全部,没有空间再容纳其他。他一直以为他的生活就是这样,直到海棠在他面前倒了下去。
一种陌生、空洞,甚至是有些恐惧的感觉抓住了他。他这才猛然掠觉——他一点也不想伤害她呵!但他不后悔他所做过的事,报复皇太极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虽然无可避免的伤了她,而他也深感痛楚,却不后悔。
床上的玉人儿逐渐醒转,迷蒙的水眸缓缓地睁开。眼神朦胧中,海棠看见阿斯朗一双漂亮的星眸幽幽的望着她。
他的眼眸中没有了慑人的锐利,只剩下茫然与无措,见到她睁开了双眼,他的眸子才浮现出一丝光亮神采。在她记忆中的阿斯朗,不会有这样的神情,他的性格像他的名字“阿斯朗”一样,向来是“果决、睿智”的,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从未曾有过一丝迟疑,而他也总能得到他所要的,她从来不曾见他有过一丝犹豫。他不是得到他所要的了吗?为什么会有那种表情?
“你醒了?”阿斯朗的话点醒了她,海棠在心中嘲笑自己——是的,她是该醒了。长久以来对他付出的情感如同石沉大海,她为了爱他,不惜丢弃了仅存的尊严,在皇阿玛面前坦承了她的心,可是,她心中明白,那么做是愚蠢的。阿斯朗不会因为她的表白而改变,他的怨恨早已侵入骨髓,成了他永远抛不掉的包袱。
她早该明白的,他是一个没有心、没有情的男人,何苦虚掷自己的情感,最后换来满身的创痛?是的,她醒悟了。从今天开始,她不会再为他开启心门,她决定要彻彻底底的将他当成陌路人。沉默的氛围充塞在他们之间,经过方才那件事之后,他们之间似乎已没什么好说的了。
久久,海棠轻轻地开口道:“你要我做的,我已经完成了,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你对我的承诺。”她的心已经冷了、累了,再也没有孤注一掷、勇于付出真心的力气。
她的淡漠让阿斯朗的心中微微抽疼,虽然细微,却深刻得让他不容忽视。“还觉得难受吗?”他问。
海棠无力地笑笑。“你在乎吗?”身上的痛远不及心中的痛,而这些全都是他所给予的,此刻又何必虚情假意的关心她是否难过呢?
阿斯朗无言,而她虚弱的笑容却使阿斯朗心中一凛,虽然她的容颜依然清丽,笑容依然恬静,可是他可以察觉——她不再是过去的海棠了。
是他造成的吗?他终于将一朵柔韧得禁得起风吹雨打的海棠花彻底毁灭了?他心中隐约明白,她再也不可能对他付出感情,再也不会包容他的恣意妄为,她那颗心己被他伤得千疮百孔,连自我复原都力不从心。
“我会遵守诺言,不会动他。”海棠扬起一抹释然的笑容。
只要能够保护皇阿玛,她所做的一切就都值得了。”谢谢你,将军。”海棠小声地道:“如果没事的话,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阿斯朗神色复杂地望着她躲避着他的容颜。她的心已不在他身上,她的眼晴一直回避着他,像是急切的想要划清两人之间的界限。她不再叫他的名字,而改叫他为将军,明白地表示两人之间再无夫妻之情。他竟毫无来由的因此而感到有丝苦涩。
最后,他哑声回应,“过一阵子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再带你回将军府。你好好休息,我会命令阿古恩照应你。”语毕,阿斯朗退出东跨院。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一股浓浓的心酸涌上心头。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会持续到何年何月呢?
回到将军府的当晚,多罗贞王府的瑾或贝勒便觑了个空找阿斯朗过府一叙。
“你终于舍得回来啦?”瑾或凉凉地调侃着。
阿斯朗微微扯出一抹笑意,问道:“怎么有空找我来?”
虽然他前一阵子人在凌河行馆,可是关于京城里的消息,他仍是知之甚详。宣临在同父异母的弟弟宣豫成亲的前一刻,掳走了新娘薰尹格格,并对她下药,使她忘了宣豫,足足将她藏在定王府北苑长达一个半月。
为了找出薰尹格格的下落,宣豫向瑾或调派人手帮忙寻人,瑾或明知道薰尹格格的下落,却不敢出卖宣临,所以只好陪着宣豫漫无目标的到处找人,忙得不可开交。不过,这种忙碌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因为精明的宣豫已经将调查方向指向兄长宣临,相信再过不久,一定会爆发出很精采的内幕消息。
“没空也得抽空啊!”瑾或笑答,在啜饮一口热茶之后道:“听说你终于和汗父正面卯上了?”
“谁传的?”阿斯朗蹙起眉峰。以皇太极的高傲,他是不可能让这件事从多事者的嘴里流传出去才是,为什么瑾或会知道?
“啊!这么说是真的了?”他露出“原来真有那么一回事”的表情,又道:“事实上,这事压根儿没有人传,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以汗父的脾气,你以为他会社这件丑事流传出去吗?”
“宣临知道吗?”如果瑾或知道这件事,宣临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因为他向来比任何人先知先觉。
“就是他告诉我的。我看哪!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事,可以瞒得过他。”宣临只听见皇太极七天前以“有要事待办”的理由,轻装简从赶到凌河行馆去时,他就预料到皇太极与阿斯朗会正面摊牌,而一系文武百官,还以为是皇太极有什么紧急密令要直接交代阿斯朗,所以对此事根本不敢过问。
“宣临有没有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又不是没劝过,你做也做了,他再说什么有什么用?再说,他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可以顾及你,他为了心爱的薰尹格格,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阿斯朗不说话了。瑾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光是看到老友这副神情,想也知道宣临的预料又成真了。”报复皇太极、代善一干人,不是你曾立下的誓言吗?不要告诉我你后悔了。”
阿斯朗摇头,沉沉地道:“皇太极、代善等人抄我满门,这个仇恨我始终记得!莽古尔泰削爵下狱,巴布海、阿济格处死,这是他们应得的下场,我说过,我要以他们的血来祭慰我的亲人,这一点,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不后悔!”瑾或挑眉,”我想,这应该不包括海棠格格吧?”
阿斯朗的脸上找不出一丝一毫家仇得报的欣然,相反的,像是有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困扰着他。老天,他从来没看过阿斯朗有进这么阴郁的表情,要是宣临看见了,准会卯起来痛痛快快的发挥他那犀利歹毒的唇舌,狠削他一顿!阿斯朗再度蹙起眉峰,显然这个名字刺痛了他。
“我说对了?”瑾或叹口气。唉!就知道情字难解,没想到一向无情的阿斯朗竟也动情了,而且爱上的不是别人,竟是仇敌的女儿。
阿斯朗将俊脸埋入手掌中,哽哑的低语。“瑾或,我并不想伤害她。。”为了报复,他利用了她的感情,彻底的伤了她的心;他曾经为她所深爱,如今,她的心己经将他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了。他知道他再难走入她的心中,因为她的心已经被他撕扯得支离破碎,难以复原。
“如果你还想挽回她的心,那就向她坦白吧!告诉她,你是爱着她的。”
爱?他这样的心情就是爱吗?为她的一颦一笑所牵动,为她的一举手一投足所迷惑,为她的泪心疼,在乎她所有的感受。。这样的心情就是爱吗?阿斯朗苦涩的笑了。他从来没想过他有一天会体验到这个字,他还以为今生他将与这个字无缘。
瑾或不仅他为什么笑,因为他并不认为这个有什么好笑的。”
你笑什么?”
“我觉得好笑,原来我是爱上她了。瑾或,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我不会爱人。”
“关于这一点,我们也不曾怀疑过啊!”瑾或笑道。从他认识阿斯朗开始,他就知道他的心早已被仇恨所占领,算计与报复几乎是他生命中的全部,没有空间再容纳其他。像这样的人,怎么会记得爱人?”不过,你现在发现还不算太迟,只要她还在你身边,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我相信你还是有机会可以挽回的。”
他所知道的海棠格格是温柔有包容心的可人儿,她的心是如此的柔软,她绝对不会狠心拒绝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的。
阿斯朗不语。他敏锐的感觉隐约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而且事情可能不若瑾或所预料的这么乐观——才这么想着的同时,沈阳城的方向便传来低沉而诡异的钟声,一声一声,仿佛一道催命符。他们对视一眼,立刻知道这钟声所代表的意义。
瑾或说出两人心知肚明的事实。“皇太极崩殂了。”
皇太极七天前自凌河行馆回来之后,便染上风寒,又因为挂念挚爱的女儿,忧心如焚,短短数天,病情便急转直下,甚至一度酿成肺炎。太医说了,皇太极积劳成疾,怕是无力可回天。
瑾或望向阿斯朗,以为会在他的眸中看见报复后的快感,却没想到他竟变了脸色。”阿斯朗?”瑾或担心地唤道。
阿斯朗此时对瑾或的叫唤充耳不闻,他满脑子只挂念着一件事——海棠大病初愈,她怎么承受得了汗父驾崩的消息?!
“海棠!”阿斯朗失控地叫了出来!
“阿斯朗?”瑾或来不及阻止,等他追出府时,正好看见他跃上马背,往将军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瑾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思忖着:阿斯朗啊!这次你是真的陷进去了。
奔回将军府,阿斯朗便看见阿古恩担忧的在大门前踱方步,在看见主子飞奔回府的时候,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阿吉思急忙迎上前去,叫道:“将军,您总算回来了。”
“夫人呢?”
“她听见宫里传来的丧钟,情绪非常激动。”
阿斯朗的心直直地往下沉,径自丢下座骑直奔卧房。典雅的卧房外站满了仆人,面对一个情绪激动,同时还是大病初愈的主子,奴仆们一时手足无措,谁也不晓得该怎么办。
阿斯朗一回来面对的就是这副情景——她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像个小球儿似的缩成一团,她哭得声嘶力竭,仿佛要哭尽此生的泪水,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缩成小球状的身躯如同在寒风中颤抖的落叶。
“海棠!”阿斯朗冲过去,将她颤抖的身躯纳入他宽阔温暖的怀抱中。”不要不要。。我不要。。”海棠放声大哭。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回到将军府,迎接她的竟是皇阿玛的死讯。
“海棠!”他紧抱着她,焦灼的地呼唤她的名字。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所有的感觉仍停留在听见丧钟那一刻的震撼里。不!她不相信!她不相信皇阿玛会突然驾崩,她不相信。。她歇斯底里的哭着、啜泣着、嘶喊着,全身克制不住的剧烈颤抖,她觉得自己像被掏空了一般,什么都没有了她狂乱得无法思考,她抓不住眼前浮动的人影,抚不平那令她心慌的感受。”皇阿玛!皇阿玛。。”她激烈的哭着、喊着,像个失去双亲、一无所有的迷途孩子。
她的泪狠狠的刺痛了他,从她眼中滚落的泪水,仿佛怎么也流不完。”海棠,我在这里!”他搂紧她,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阿斯朗努力地尝试着唤回她的理智,她的模样着实扯散了他的心。
“皇阿玛,我要皇阿玛!我要皇阿玛。。”她颤抖着、抽搐着,声音破碎得令人心酸。她的泪湿透了他的衣襟,直渗入他的胸膛。她脆弱得像个水晶娃娃,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整个碎成粉末。
阿斯朗从未见她如此激动,因为她习惯忍耐,所以,他一直以为她很坚强,直到这一刻,他才矗然惊觉她有多么需要呵护、怜惜。“哭吧!尽情哭吧!海棠,在我的怀里,你不必顾忌什么。”他在她耳边呢喃。
像是找到一个安全的避风港,海棠埋进他的怀里尽情的哭泣。最疼爱她的皇阿玛,打从她出生就呵护、保护着她的皇阿玛走了,从今以后,她再也没有阿玛了。。阿斯朗张开双臂努力的给予她她此时最需要的安慰,他俯下头吻着她的眉、吻着她的眼、吻着她如同断线珍珠般的泪。。最后,他吻住她抽噎不止的湿润双唇。
“海棠。。我的海棠。。”他痛楚而怜惜地喊着。望着她,他仿佛看见童年时的自己。他也曾经这样无所顾忌的哭过,为他死去的亲人们声嘶力竭的嗥陶大哭过。但是,无论活着的人怎么哭、怎么喊,死去的人,是永远也不会回来的。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海棠的抽气声才渐渐变小了。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认出了紧拥着他的阿斯朗,哽咽地说道:“阿斯朗,皇阿玛走了。。以后,再也没有人会保护我了。。”“不,我会保护你。”他望着满脸泪痕的她承诺道:“我会穷尽此生来保护你!”
“真的吗?阿斯朗?你说的是真的吗?”她抬起大眼瞅着他,带着令人心碎的泪意,”我什么都没有了,连皇阿玛都没有了。。”“你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他吻着她,轻柔地低语,”你还有我,我绝不会丢下你不管。”
狂乱的心,在他的呵护与拥抱中渐渐平静阿斯朗打横抱起她,将她放大柔软温暖的炕上。”好好睡一觉,你的病才刚好,别又哭坏了身子。”
海棠迷蒙的双眼一瞬也不瞬的望着他,迷乱的神智逐渐清醒了过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他伸手想探探她的额头,却冷不防的被她躲了开去。
“海棠?”
“不要碰我!”海棠戒备地喊道。是的,她想起来了,眼前这个人就是一心想要置皇阿玛于死地的人。“你终于得逞了,不是吗?”她带着恨意控诉着,“皇阿玛死了,你的家仇总算报了,你一定在心里窃笑着吧?”
她的控诉如同晴天霹雳,阿斯朗完全被震慑住了。
“阿斯朗,我恨你!我会一直一直恨你!我不需要你假意的安慰。”
她的恨彻底的击碎了阿斯朗,他木然的站着,甚至不为自己辩解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心痛得仿佛没有了知觉。
许久,阿斯朗才哑声开口道:“我们的婚姻没有必要再维持下去了,明日一早,我会派人送你回宫,从今以后,我们将不会再见,你自由了。”望着她怔然且不可置信的双眸,他扬起一抹毫无笑意的笑容,道:“你不必担心我会对代善与德格类不利,我已经报复够了。”他转过身,走向大门。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海棠突然开口问:“这是以皇阿玛的性命所换来的代价吗?”阿斯朗不是个宽大为怀的人,她不相信他会就这么放弃报复代善与德格类两个逼死他双亲的亲王。
阿斯朗停住脚步,回首缓缓一笑,那笑容中有着深深的哀伤。”不是。”他转回头去,打开门低低地道:“因为我爱上了你。”
大门被关了起来,阻隔了他离去的身影。而海棠的心湖竟因他突如其来的告白,而掀起滔天巨浪。
第十章
第十章
在礼亲王代善与智亲王多尔衮的打点指挥下,举哀发丧,“大行皇帝”皇太极的葬礼井井有条的进行着。
葬礼结束之后,宣临没有即刻回府,反而绕到将军府去。
主子的消沉令阿古恩异常担心,在他看见宣临到来之后,终于露出笑容,恭敬的将宣临请入将军府中。
“贝勒爷,请往这儿走。”阿古恩领着宣临来到端云院。
从海棠离开将军府之后,阿斯朗便再也不曾踏入新房,他搬到端云院中,那是离新房最远的角落。宣临踏进端云院,看见阿斯朗坐在房外的廊下,自斟自饮着。宣临没有让阿古恩打扰他,挥退了奴仆,他径自走了进去。
阿斯朗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是谁,十多年的交情,他对宣临的脚步声相当熟悉。“事情都处理完了?”阿斯朗淡淡地开口。他指的不是皇太极的葬礼.而是宣临与薰尹格格之间闹得满城风雨的抢亲之事。
宣临一笑,在他身边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佳酿。”她是我的,永远都是。”关于这一点,他不容许任何人质疑。
“恭喜了。”阿斯朗朝他举杯。
“而你,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皇太极的长子豪格数度愤怒得几乎要动干戈铲平将军府,惩罚他竟然敢糟蹋他的妹妹;最后,总算被皇后娘娘劝住,这才作罢。但是,他深知豪格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人,他一定会有所行动的,而这一点,他相信阿斯朗应该比他更清楚。
阿斯朗淡然一笑。”人算不如天算,人生不可能事事皆尽如人意。”
宣临锐利的眸子扫向阿斯朗,阿斯朗则无所畏惧地迎视他足以看透人心的碧蓝眸光。”我没料到你会放她走。”
“我爱她。”阿斯朗半眯起眼眸,望向遥远的天际,”我是她间接的杀父仇人,而她则是我所恨的人的女儿。我与她的婚姻,对彼此而言都是一种痛苦,而她值得更好的男人,所以,我选择放她走。”
宣临冷笑道:“撒谎。”
“我为什么要撒谎?”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狗屁论调?”宣临嘲讽的反问。
他对海棠若是真心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该放她离开。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宣临拿着杯子,凝视着阿斯朗那双比夜空更为深邃迷离的双眼。”你东拉西扯了一大堆,重点只有一个——你承受不了她的恨,这才是主因。”
阿斯朗不怒反笑。”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个?”
宜临笑看着阿斯朗些微变色的俊脸问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不,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无法承受她的恨。”阿斯朗很干脆的承认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一个心里恨着我的女人,所以,我选择结束这段婚姻。”“爱”原本就是他七情六欲中最缺乏的一环,会选择结束这样的婚姻,对海棠而言或许是最好的。
“那么,我只能说你的‘爱情’太脆弱!”
阿斯朗不悦的挑挑眉。
“记得吗?你是因为海棠格格是皇太极的女儿才娶她的,你敢说你娶她时,不带半点恨意?海棠格格能做到在你恨她的情况下依然爱你,恕我不客气地说一句——她对你的情,你还不起!而你欠她的,比她欠你的还多。”
“宣临!”他有些火大了。
“啊!刺伤你了吗?”宣临可恶地笑着,”很抱歉,不痛醒你,我是不打算罢手的,阿斯朗。”正因为阿斯朗是他的好朋友,是他所重视的人,所以,他不惜下了重药,为的就是要点醒他。他不相信阿斯朗挽不回他和海棠之间的情感。宣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阿斯朗。
“这是?”阿斯朗阴郁的蹙起眉。宣临又想玩什么花样?
宣临神色自若地笑着建议道:“你看看上面写些什么?”
打开短笺,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宠极爱还歇,恨深情却疏,房前一步地,不肯暂回身;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这是什么?”
“是海棠格格在凌河行馆时写的。”
阿斯朗狠狠一震,质问道:“为什么你会有这东西?”他一直在忽略自己的心,践踏海棠的情,当他看见这首诗,只觉得他的心狠狠的被撕扯着。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原来她不是没有看出他们之间的疏离,甚至早已做好分离的准备。既然如此,为什么她还能不顾一切的付出她的感清?
他根本不知道她会有那样的心情,居然还狠得下心拿她当作报复的工具,一恩及此,阿斯朗便恨不得杀了自己。
宣临一笑,那笑容有着精明过了头的狡猾。”这表示我要插手管到底的决心,你也不必问这是怎么来的。”他盯着阿斯朗,漫不经心地又道:“看到这几句诗,我不禁要怀疑,你那段日子究竟是怎么待她的?连她的房门都不愿意踏迸一步吗?”
阿斯朗哑口无言。”她能够这般容忍,也算是对得起你了。
你何德何能,能有她如此深情相待?阿斯朗,她是真心的。”
阿斯朗静默无话,无言以对。
“人总是到了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与其事后后悔,不如把握现在。我言尽于此,东西也交给你了,该怎么做,你自个儿琢磨琢磨。”
半晌,阿斯朗才露出自信的笑意,道:“谢谢你的点醒。”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绝对不会放弃海棠,无论她与他之间有多少心结,他都要成为她的丈夫,做她一辈子的良人!
“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从将军府回到宫中,她依然住回了西院潇湘宫,那个她从小生长的地方,就像一个安全的堡垒般护卫着她。皇太极过世之后,最照顾她的是长兄豪格,为了让海棠忘却那段不愉抉的婚姻,豪格积极的为她寻找额驸人眩“这个,中堂大人之子裴尔丹,”豪格在桌上摆了数十幅画像,一个个为妹妹介绍。“他才高八斗,才气纵横,知天文、熟音律,相貌儒雅,与你这个咏絮才女倒是十分合适。海棠,你说呢?”
海棠不是不知道兄长的好意,只是,她己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虽然那使得她伤痕累累,但她心里依旧只认定了一个人——伤她最深的阿斯朗。
“豪格哥哥。。”海棠露出苦涩的笑意,摇了摇头。
“不喜欢?”豪格明白地点点头。手一甩,将手中裴尔丹的画像甩到身旁一堆画轴堆中,重新拿出一幅。“这个,定王爷的次子宣豫贝勒。”豪格展开画轴,宴时,宣豫那张英姿爽讽的俊脸便栩栩如生的呈现在海棠的眼前。
“虽说他与薰丫头的婚约才刚刚解决,不过,媒婆们几乎己经把定王府的门槛踏出个洞来了,他可是相当受格格、郡主们的欢迎。休说别的,他不仅允文允武,先前也十分受到皇阿玛的倚重,前途一片看好,有不少王公大臣、蒙满亲贵都有意收他为半子,就连我也挺中意他的,“这位宣豫贝勒贵庚?”海棠淡谈的问。
豪格眼睛一亮!太好了!海棠总算有反应了。”弱冠之年,而你年方十八,可以的。”
海棠笑笑。”好出色的人品,律儿现在是十四岁,再过几年,皇兄便可以与定王府结亲了,你觉得如何?”律儿是豪格的女儿,也就是她的侄女,十四岁的芳华,也该是留意夫家的时候了。
豪格扬眉瞪眼道:“现在可是在为你择婿,扯到律儿做什么?”
豪格对这个妹妹可比对女儿还疼,有时还惹得女儿大吃飞醋,这个原因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也许是与汗父一样,任何人一见到海棠那张柔美恬静的小脸,就会不由自主的喜欢上她、想要呵护她吧!
“皇兄。。”
“如果连宣豫贝勒你都不中意,那这些。。这些。。根本就不必考虑了。”豪格动手把桌上堆得如山高的画轴弃置一旁,独留下一幅。
刷的一声,豪格展开画轴,道:“有了,多罗贞王府的瑾或贝勒,只有他的人品才识可以与宣豫贝勒相抗衡。”图画中的男子俊美非凡,微扬的唇角有些邪气,而漂亮的眼眸却是温煦中带着不可轻忽的狡黠,无疑的。这个画中人瑾或贝勒有着十分危险的迷人魅力。”瑾或贝勒在性格上较接近宣豫,但是,他的俊美和宣临贝勒同样远近驰名,如果薰丫头未嫁给宣临,我非把宣临的画像也一并搜刮来不可。”
豪格一手拿着宣豫的画像,一手拿着瑾或的,望着妹妹笑道:“就这两个,万中选一。”
海棠无可奈何的笑笑。“豪格哥哥,真的非常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海棠真的不想再婚。”
豪格一怔,”你说什么?”
眼见兄长敛去了笑容,她不禁垂下眼睑,绞紧了捏得烂皱的绣帕。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怎能说不成婚?我知道第一次的婚姻让你受了很大的委屈,但是,我向你保证,这种事情绝不会再度发生。”看着妹妹愈来愈凄然的神情,豪格猛地一惊——“海棠,难道你还记挂着阿斯朗?”
是吗?她仍记挂着阿斯朗?为什么。。她就是忘不掉那个间接害死皇阿玛的凶手呢?
豪格不由得拧起眉峰。就算他再怎么疼爱这个妹妹,他也不会再让她与阿斯朗在一起!”海棠,难道你忘了皇阿玛是怎么死了的吗?”他厉声道:“别忘了,皇阿玛死前还一直惦念着你、呼唤着你!而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全是阿斯朗那个浑帐!现在,你与他再无关联,我绝对不会让你们有机会见面的!”
海棠绞着绣帕的手指紧得泛白。是的,她知道豪格哥哥说的没有错,她怎么能忘记皇阿玛是为什么而死的?她已经够不孝了,难道还要忤逆兄长吗?
看见海棠苍白的脸颊,豪格终于不忍的放下怒气,放柔了声音。”这两幅画像就摆在你这儿,其他的也不必多想了,你好好考虑一下,我明天再过来听你的答复,别让皇阿玛在天之灵还要为你担心。好了,很晚了,你早点歇着吧!”豪格说完,便起身走出潇湘宫。
怔怔的看着桌上并排的两幅画像,海棠无力的闭了闭双眼。
宣豫与瑾或都是万中选一的最佳夫婿人选,但是,他们却没有办法令她动心。这样的婚姻,难保不是另一个悲剧呵!
听见身后又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海棠以为是豪格又折了回来,于是抬起头来,却毫无防备的落入一双炽烈的黑眸中。
震惊、不信的感觉席卷了海棠,模模糊糊中,她听见一声拧痛人心的低喊。“海棠!”
海棠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伟岸颀长的身影,那有些憔悴,却依然令人心悸的英挺面容。
“阿斯朗?!为什么。。你会到这里来。。”“我想见你。”沙哑却深情的声音触动了海棠。她想起皇阿玛驾崩那天他的告白,那句“我爱上你了”,使她彻夜不得眠;又想起百合姊姊含泪诉说皇阿玛是怎么惦念着她的种种,她的心头便像是有把自责的火焰正狂野的燃烧着。
颤抖地望着这个让她既爱又恨的人,最后,她选择别开了头,指着大门说道:“请你出去。”
“海棠。。”
“皇阿玛驾崩,我对你而言,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你不需要再拿那些话来骗我。”
“不是欺骗,那是我的真心。”他举步走近她,她却如同受伤的小动物般远远的躲了开去。
阿斯朗自嘲的一笑,僵硬的收住步子,隔着一张圆桌与她说话。”人总是到了即将失去的时候,才会懂得珍惜。我承认我利用了你,但是,我无法否认我也对你动了真情。海棠,我不要放弃我们之间的婚姻,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那一刹那间,海棠几乎要因他的恳求而落泪,但是,她硬是忍住,强迫自己不要回头。海棠,难道你忘了皇阿玛是怎么死了的吗?别忘了皇阿玛死前,还一直惦念着你、呼唤着你呵!而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豪格哥哥的话言犹在耳,她怎么也无法原谅他所犯的错!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她背对他的身子转向自己,紧紧地握住她纤弱且单薄的双肩。
“别背对着我,海棠。”他忽视自己声音中的破碎沙哑,喉咙中的不适与刺痛,执意的望着她。“我只要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从头来过,回答我好吗?海棠?”
他的箝制令她心慌,他的气息令地害怕。她微弱地恳求道:“请你放开我好吗?将军。”
“再也不放了,海棠!”他用力的抱住她,好像只要一松手,她就会拍拍翅膀飞走了。“这辈子,我们只会牵扯不清,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放开我,你若不放手,我要叫人了。“她口不择言地道:“这里是宫廷内苑,擅闯者将会被当成刺客论处!”
“你叫吧!”阿斯朗认命的苦笑,“得不到你的应允,被处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你。。”海棠怔然,就这么一失神,阿斯朗的唇便印了上来。他的吻热烈而激狂,仿佛在沙漠中长途跋涉的旅人找到水源般的饥渴。他彻底掠夺了她的空气,吸吮着她湿润的舌瓣。
“不要。。阿斯朗。。”海棠动弹不得,只能摇着头躲避他的侵略。“放开我,别。。”“阿斯朗!”一声发狂般的怒吼破空而来,紧接着,阿斯朗迅速被数名禁卫军架开,一记暴怒的拳头狠狠的袭上他的脸颊。
“豪格哥哥!啊。。”海棠失声惊呼,看见阿斯朗嘴角渗出鲜血,胸中一片空白。
看见海棠震惊的表情,阿斯朗消沉的眼眸霎时一亮。她不是全然无情的,她对他的爱并未完全熄灭。。“畜生!”豪格狂怒的揪住阿斯朗的衣襟,恶狠狠地道:“我一直防着会有这么一天,你果然来了。你害死了我阿玛,又拉闯后宫轻薄海棠,这笔帐我会好好跟你算的!带走!”
恐惧攫住了海棠的心脏,使她因为担忧而难以呼吸。她知道豪格哥哥有多么僧恨阿斯朗,皇阿玛的死,还有她所受到的伤痛。。她知道豪格哥哥不会放过他,他一直在等机会,一个能将阿斯朗挫骨扬灰的机会。
“海棠,”豪格握住她冰凉的手,轻柔地道:“没事了,海棠,阿斯朗再也没有机会伤害你,我会宰了他来祭皇阿玛在天之灵。”
豪格挥退了所有的人,潇湘宫内再度恢复宁静。诡异的寂静令海棠剧烈的颤抖一下,耳边回荡着豪格轻柔却笃定的誓言——我会宰了他来祭皇阿玛的在天之灵!
曲终
海棠作了一夜的睡梦,她梦见阿斯朗死在豪格的私刑下。
第二天早晨,薰尹进宫来了。薰尹的到来,使得海棠稍稍放下不安的心情,看着最亲密知心的表妹,海棠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慌与恐惧。
“海棠表姊!”她听宣临说了阿斯朗昨夜被擒的事。今天一早,在宣临的护送下,她便立刻进宫来探望她。
“我是不是很不孝?”海棠微弱的低语着,”我该恨他的,不是吗?明知道阿斯朗是害死皇阿玛的间接凶手,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不,你从不知道‘恨‘是什么?”薰尹带着了解的笑意,轻声道:“不论在你,前的是个多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你都会宽容他,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淡泊面容易谅解别人。”
“薰尹。。”
“你爱着他的,对吗?不然,在他那样伤害你之后,为什么你还是愿意付出你的感情?汗父的死,并不完全是因为你的缘故,他原就已积劳成疾,这才是主要的病因;你不要太苛责自己,汗父挂念你一辈子,他希望你能幸福。他若在天上有灵,看见你这样也会心疼的。表姊,你还爱着他吧?”
望着薰尹甜美的脸蛋,海棠终于掩住脸点点头。她骗不了自己,她是这样的爱他,她不要看见他为她而死!
“既然如此,事不迟宜,我已经支开所有的宫女奴仆,咱们快走吧!”薰尹慧黠地眨眨眼,”我知道阿斯朗将军被关在什么地方,如果不快点救他出来,豪格表哥一定会杀了他的。”
在薰尹的带领下,两人熟练地躲开有侍卫出没的地方,来到阴森森的刑房。豪格为了不让人发现阿斯朗被关在这儿,所以他很大胆的不派人手守卫,这举动也同时昭示了他必将动用私刑折磨他致死的决心。
海棠与薰尹两人飞快的奔进刑房,便看见阿斯朗的双手被铐在墙上,双脚被套上了脚镣,全身都是凌乱纵横的鞭痕,肩胛处深深的插了一把匕首,血流如注,他的头软弱的低垂着,漆黑如墨的长发纷乱的披散着。豪格根本不必担心他会逃走,因为他只剩下一口气在苟延残喘,他是真的恨他入骨,只差没有拆解他的筋骨,吸吮他的鲜血了。
海棠一见到阿斯朗就哭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被弄成这副模样。薰尹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面无人色,想当然尔,海棠表姊的情况只会比她更糟糕。
“海棠表姊。。”她扶住海棠摇摇欲坠的身躯,担忧地叫着。
听见了海棠的名字,阿斯朗豁然惊醒,他用力的抬起头,看见海棠泪流不止的脸庞。“海棠。。”不顾干燥如火般焚烧的咽喉,他困难的喊道。
“阿斯朗!”海棠奔了过去,紧紧的抱住他,白色的绸缎衣袍沾染了他的鲜血,看起来怵目惊心。她的拥抱带来椎心刺骨的疼痛,但是,他甘之如饴。他一度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但是,他一直期待着她的到来。他用自己的生命与上天打赌,若他不能见到她,他会从命的死去;然而,他见到了。他不会甘愿死去,他要与她共度白首,直到地老天荒。
一旁的薰尹也情不自禁的红了双眼,但是,她很高兴,她终于能够帮助她最喜欢的表姊得到幸福。“表姊,我们必须快点带着将军离开。”她不知道豪格什么时候会来,但是早点离开总是好的。“先找我看有没有钥匙。”
海棠点点头,开始寻找钥匙。阿斯朗苦笑道:“钥匙在豪格身上,若要解开我身上的镣铸,除非用斧头或刀剑等利器才能劈断。”
“斧头刀剑?”薰尹很快的在一堆刑具中找到斧头。她转头问阿斯朗,“用这个应该可以吧?”
“小心拿稳,那很重——”阿斯朗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尖锐的“眶卿”一声,斧头便掉了下来。
“天啊!”海棠惊喘。幸亏薰尹闪得快,不然她就没命了。
阿斯朗的心脏差一点跳出来,不过,这让他认清一个事实——单靠这两个娘子兵,是不可能救得了他的。“海棠、薰尹,你们快走吧!豪格听见这里传出声响,很快就会赶过来,届时你们就走不掉了。”
“不!我一定要带你出去。”海棠固执的喊着。她走过去用力的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斧头,摇摇晃晃的朝阿斯朗走了过来。
“海棠,别白费力气了,快走吧!”
“只要朝着铁链砍下去就可以,是吧?”海棠颤抖地握着斧头,紧张的看着阿斯朗。
阿斯朗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对。”他苦笑着,相信自己的手大概躲不过海棠摇摇晃晃的一击。
“表姊!”薰尹担心地叫着。“你。。你真的可以吗?”
“我可以。”一定可以的!海棠在心中替自己打气。
“可。。可是。。万一你砍错地方。。”
“海棠,我相信你。”阿斯朗闭起眼睛,唇边扬起一抹笑意,”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不会怪你的。砍吧!”
海棠探吸了一口气,高高的举起斧头,用力砍了下去“砰!”
的一声,铁链没砍到,倒是把墙壁砍出一个洞。
“没关系,再来一次。”阿斯朗全身寒毛直竖,却仍然和颜悦色的鼓励她。
海棠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深吸了一口气,再度举起斧头。
薰尹连忙捂住双眼,害怕即将发生的惨案。
“恰!”的一声,铁链应声而断。
“啊!”海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成功了!
“太好了!”薰尹开心地笑道,“这里!还有一边,加上两个脚镣,你只要再砍三下就好了。”
“好,看我的。。”海棠这会儿也信心满满。
“不用了,海棠。”被吓一次已经够了。“斧头给我。”
海棠只好把兵器交给阿斯朗,阿斯朗稳、狠、准的连续“恰恰潜三下,便将所有的链子全部斩断。
“好厉害。”海棠与薰尹看得目瞪口呆。
他咬牙拔下肩上的匕首,丢到一过去,扯破衣服按住仍在流血的伤口,“快走吧!”
“哦!”两个小女人这才发现,现在不是鼓掌喝采看杂耍的时候。
海棠连忙扶住阿斯朗,薰尹则走在前头去开门。刑房的门方一打开,豪格阴沉的脸便出现在门口。
“啊!豪格表哥!”薰尹失声惊呼。
豪格狠狠地盯着海棠,表情像要吃人似的。“海棠,我对你太失望了。”“豪格哥哥。。”“不用叫我!你早就不当我是你的哥哥了。”他抽出配刀,阳光下,锐利的刀锋闪着冷咧的寒光。
“海棠,你与薰尹格格快离开这里。”
“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海棠斩钉截铁地说“如果豪格表哥要杀,连我一起杀好了,劫人的事我也有做。”薰尹毫不畏惧的挡在豪格身前。
“胡闹!”豪格暴吼。“我今天一定要用阿斯朗血祭皇阿玛。”
豪格拉开薰尹,长剑眼看着就要逼近阿斯朗,突然一声怒喝破空而来。“住手!”
大家同时向声音的来源看去,薰尹首先露出笑容,“宣临!”
不只是宣临,皇后娘娘。海棠的额娘玫妃娘娘也到了。宣临将薰尹搂进怀里,安抚自己差点跳出胸膛的心。
“豪格,在宫里动用私刑,像什么话?”皇后示意他将宝剑收起来。
“皇额娘!”豪格气不过的道:“儿臣要杀了阿斯朗为皇阿玛报仇!”
“先皇是病逝的,与任何人无关。”
豪格不服地反驳道:“若不是他利用海棠向皇阿玛报复,皇阿玛也不会气得病情加重!皇阿玛一直到崩狙前,都还不断的叫着海棠的名字。”
皇后看着豪格,沉沉地叹一口气,道:“皇上临终前没能见到海棠一直十分遗憾,但是,皇上从未气过什么人,说起来,是皇上先愧对阿斯朗,所以才会变成今天这副局面。”
豪格一怔。“皇阿玛愧对阿斯朗?”
皇后沉沉地点头。“这是大清王朝的秘密,我不能对你说,我只能告诉你,皇上一直希望以他的死,换得阿斯朗的谅解,进而停止报复的念头,给予海棠一个幸福的归宿。。”顿了顿,她感叹地道:“豪格,你若真的杀了阿斯朗,才是真正的忤逆啊!”
豪格的刀落了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皇后转向阿斯朗与海棠,温言道:“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阿斯朗,哀家希望你能善待海棠,不要辜负先皇的期望。”
阿斯朗握紧海棠的手,坚定地道:“皇额娘,我会用一辈子来守护海棠。”
“好孩子。”皇后这才宽心地笑了。她终于不负先皇临终所托,将海棠交付到阿斯期的手中。
数日后的某一天,当晨确斜斜地照入房内时,阿斯朗便醒了。看见怀中沉睡的妻子,他露出满足的笑意。好多天了,他几乎不敢相信她已经回到他的杯中。他必须抱着她。吻着她,才能感觉到她的存在与温暖。阿斯朗抚摸着她沉静的容颜,直到海棠缓缓地苏醒。
“阿斯朗?”
“对不起,吵醒了你。”他有丝抱歉地道。
她轻笑着摇摇头。”怎么了?”
他俯身给了她一个热烈深长的吻,直到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望着她泛着红晕的小脸,他微微一笑。”我只是不敢相信,你真的在我怀中了。”
“阿斯朗。。”她叹息出声,将自已埋进他宽阔而赤裸的胸膛。
“我好恨曾经那样伤害你,我永远也不会原谅我自己——”海棠点住他的唇,轻声道:“我不要听你说抱歉,我只要你以所有的感情回报我。”
“我的心早就是你的了。”他轻语,“我看过你写的那几句诗,‘宠极爱还歇,恨深情却疏,房前一步地,不肯暂回身;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我想要告诉你,这辈子,我不会再犯相同的错,我会穷尽此生来爱你。”
“阿斯朗。。”她含泪而笑,仰首吻住他。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命运早已注定了他们一生难解的情缘,她对他的爱已随着落英缤纷,融入这温暖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