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是康熙》 第一章 我是老十五 “请十五爷安!” “起吧。”胤禑(音:吴)抬了抬手里的折扇,也没看跪地请安的太监们,昂首走进了永和宫。 永和宫,是胤禑之养母德妃的居处,前殿是永和宫,后殿是同顺斋。 德妃既怕冷,又怕热,便一直住在同顺斋的西配殿内。 刚迈过西配殿的门槛,胤禑就听见了老十四猖狂的咆哮声:“他算哪门子的哥哥?自家的亲舅舅都不认,却认了隆科多那种野舅舅?” 胤禑不由撇嘴一笑,嘿嘿,这不是兄弟阋墙,又是什么? 不过,老四和德妃不亲,胤禑也完全可以理解。 毕竟,从老四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养在了贵妃佟佳氏的膝下。 直到十四岁那年,佟佳氏以皇后的身份下葬之后,老四这才从康熙的嘴巴里,知道了一个骇人听闻的真相:他的生母竟是德妃。 里边的老十四,正在大放厥词的时候,胤禑若是撞见了,实有诸多不便。 胤禑故意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无云的湛蓝晴空。 “咣当。”西配殿内,传出了瓷器碎裂的脆响声。 紧接着,就听见了德妃怒不可遏的喝斥声:“傻库,这可是你汗阿玛御赐的茶盏,整个宫里都有数的好宝贝,你就这么摔了,也不怕吃鞭子么?滚出去……” 德妃的涵养,在宫里出了名的好,她轻易不得罪任何人,即使是卑微入尘埃的宫女或太监。 胤禑一听傻库二字,就知道,德妃真的怒了。他赶紧转过身子,让后背侧对着殿门,想避开盛气凌人的老十四。 “噔噔噔……”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十四的双脚上仿佛装了小马达似的,目中无人的闯出了西配殿。 胤禑长吁了一口气,刚转过身子,却见站在殿门另一侧的老四,正板着一张阎王脸,目不转睛的盯在他的身上。 “请四哥安。”胤禑快步走到老四的跟前,屈右膝垂右手,虚空扎了个半千。 照大清皇族的规矩,在诸皇子之中,除了拜见太子之外,其余的兄弟之间,一律平礼相见。 若是性格谦和的老五,早就伸臂拦阻了胤禑。 可是,胤禑扎下半千后,老四却始终没说话。 咳,这就尴尬了呀,令胤禑左右为难。 幸好,一旁的小太监苏培盛很机灵,他哈下腰,小心翼翼的提醒老四:“爷,十五爷只怕是来拜见德主儿的?” 胤禑暗赞苏培盛,这家伙别看蛋蛋被割了,脑子却格外的好使。 “你我兄弟之间,勿须多礼,起吧。”老四深深的看了眼胤禑,板着脸,毫不客气的教训道,“我听徐师傅说,你的悟性很好,门门功课都很拔尖,唯独字写得不堪入目。嗯,尚需勤学苦练啊!” 徐师傅就是徐元梦,姓舒穆禄氏,隶于正白旗满洲。 值得一提的是,徐元梦是清初时期,旗人之中格外金贵的正经进士出身。 “四哥教训的极是,小弟一定多多练字。”胤禑从小就在德妃的身边长大,他特别清楚,老四好为人师的坏毛病。 “十五弟,随愚兄一起进去拜见妃母吧。”老四也不管胤禑是个啥想法,径直替他做了主。 “四哥先请。”胤禑侧过身子,礼让老四先行。 没办法,谁叫胤禑的亲妈是个汉女,让他从出生开始,就丧失了皇位继承权呢? 在大清,纵使才华横溢,也不如生对了肚子。 胤禑的二哥胤礽,刚从赫舍里皇后的肚子里钻出来不久,就被立为了皇太子! 老四过足了师傅的瘾后,板着脸,冷冰冰的质问胤禑:“你四嫂一直问我,怎么最近没见你到我那里去蹭膳啊?” 胤禑赶紧陪着笑脸,小心谨慎的解释说:“四哥,十八弟最近身子不大爽利,又不肯乖乖的喝药,小弟我必须去盯着他。” 老四点点头,神色明显放缓了一些,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为了一声叹息。 胤禑心里门儿清,老四必定是想到了和他势同水火的亲弟弟老十四了。 老四是个格外无趣的家伙,不仅沉默寡言,而且,成天板着一副阎王脸,仿佛大家都欠他五万两银子似的。 在老四的率领下,胤禑跟着一起进了西配殿。 “主子,四爷和十五爷,一起来了。”殿门前的小宫女,一边主动挑起了门帘,一边大声往里通禀。 进殿之后,胤禑偷眼一看,嚯,德妃正满面春风的望着老四,仿佛刚才勃然大怒的人,压根就不是她。 唉,天家人,谁不是储备了好几副面孔的演员呢? “臣儿胤禛,请妃母万安!” “臣儿胤禑,请德妃母万安!” 胤禑故意退后半步,跪在了老四的身侧,重重的叩了个响头。 “都是自己人,起喀吧。”德妃笑眯眯的说,“来人,搬两张凳子来,我们娘儿三个,好好的说说话儿。” “嗻。”自有太监小声应了。 “谢妃母的恩典。”老四领着胤禑一起站直了身子。 胤禑不动声色的又往后挪了半步,正好将半边身子,藏到了老四的身后。 咳,人家才是亲母子,胤禑不过是生母位分低微,被康熙硬塞给德妃抚养的外来户罢了。 不过,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德妃并不喜欢刻薄寡恩的老四。 等太监搬来了凳子后,老四在前,胤禑在后,兄弟两个先后落了座。 “敢问妃母,头痛病可曾好些?”老四装作很关心的样子,开始询问德妃身上的老毛病。 “并无大碍!”德妃收敛了笑容,漫不经心的答了。 “敢问妃母,昨日用膳,可香?” “还算香吧。” 就在胤禑的眼皮子底下,老四和德妃这母子二人,有板有眼的一问一答。 这哪像亲母子之间的拉家常啊? 类似眼前这种君臣奏对一般的僵硬场景,胤禑见识得太多了。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把嘴巴闭得死紧,惟恐漏出声音,被殃及池鱼。 好不容易,熬到老四没词了,德妃这才淡淡的说:“我乏了,跪安吧。” “嗻。” 胤禑跟在老四的身后,出了永和宫的大门,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起初,胤禑以为老四的脾气古怪,和亲妈都处不来。 后来,根据胤禑的暗中观察,老四只怕是怨恨德妃偏疼老十四,故意想气她吧? 俗话说的好,疏不间亲! 再怎么说,德妃和老四都是亲母子,轮不到胤禑这个外人多嘴多舌。 和老四告别之后,胤禑领着小太监乌林,迈开大步,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在康熙朝,凡是没有开府建牙的皇子,都住在宫里的“阿哥所”里。 阿哥所,位于乾清宫以北的千秋亭以西,共有五座一进的四合院落。 这五座院落,统称为乾西五所,自西向东分别为西头所、西二所,一直到西五所。 胤禑的生母,庶妃王氏,是个妥妥的汉女,由杭州被康熙带回宫里。 进宫的十余年间,王氏因其祸国殃民的绝美姿容,获得了近乎独宠的地位。她先后替康熙生了三个儿子,即:老十五胤禑、老十六胤禄和老十八胤衸。 比较有趣的是,胤禑和老九胤禟,都住在西三所内。 老九比胤禑大十岁,兄弟两个的出身、兴趣和爱好都迥然不同,显然不可能一起玩耍。 因此,胤禑和老九即使住在同一个院落里做邻居,彼此之间也就是表面上的兄友弟恭罢了。 西三所内,胤禑和老九各占了一排五间房,且东西相对。 见胤禑回来了,守门的小宫女春喜,隔着老远就挑起门帘,脆声声的往里边禀报,“爷回来了。” 里头的张嬷嬷闻声赶到了门口,一边蹲身行礼,一边欢喜的说:“爷,也是巧得很,老奴正要使人去找您呢。” 张嬷嬷,出身于正白旗下汉军包衣,原是胤禑的乳娘之一。 后来,由于王庶妃在康熙的耳边吹了枕边风,张嬷嬷便成了胤禑身边的精奇嬷嬷。 精奇嬷嬷,又称教养嬷嬷,负有管教皇子或皇女的重任,其地位绝对不可小觑。 不客气的说,小时候的胤禑,因为调皮捣蛋,经常挨饿。 而下令不给胤禑饭吃的人,正是张嬷嬷! “嬷嬷,有事?”胤禑一边亲手扶起了张嬷嬷,一边含笑问她。 张嬷嬷起身后,笑眯眯的说:“爷,再过半个月,就是您的寿辰了,老奴怎么敢忘呢?” 胤禑一阵恍然,抬起折扇,轻轻的敲打着左手掌心。 咳,张嬷嬷不说,他还真就忘了。 再过半个月,就是康熙四十五年的五月初九,胤禑眼看就满十四岁了。 按照皇家的惯例,皇子年满十四岁后,就该正式考虑婚配之事了。 在大清,完全没有自由恋爱结婚之说,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具体到胤禑的身上,嘿嘿,他只能接受康熙的指婚。 也就是说,他魂穿到胤禑的身上,快满三年了。 三年前,他还是司局级国企的副总裁。谁曾想,一觉醒来,他却变成了皇十五子胤禑。 第二章 试婚格格 进屋之后,张嬷嬷亲自动手,替胤禑宽衣解带,又伺候着他换上了舒爽的绸褂。 等胤禑坐下喝茶的时候,张嬷嬷小声禀道:“爷,方才,庶妃主子派高嬷嬷过来吩咐老奴,是时候给您安排两个试婚格格,伺候在身边了。庶妃主子说了,您若是有中意的宫女,尽管和高嬷嬷说。” 胤禑不禁楞住了,过了一会子,这才明白过来,身体开荤的时节到了! 照宫里的规矩,皇子年满十四岁之后,由内务府挑选两名身家清白且身体健康的宫女,以试婚格格的名义,负责陪床侍寝。 说白了吧,所谓试婚格格,就是教导皇子精通床第之事的性玩具。 将来大婚的时候,如果胤禑连怎么欺负女人,都搞不清楚了,那还怎么替皇家开枝散叶呢? 康熙的儿子们,每天锦衣玉食,肉蛋奶不断,骑射弓马的训练活动,也是常年不辍。 除了老十一那个倒霉蛋,没顶住风寒袭体,意外丢了性命之外。只要是活过了十一岁的皇子,个个都像是小牛犊一般的健壮无比。 “嬷嬷,那就有劳您老多多费心了。”胤禑并不在意这些小事儿,索性交给张嬷嬷去办了。 照宫里的老传统,只要胤禑不死,就有义务给乳娘张嬷嬷养老送终。 因此,张嬷嬷是胤禑身边,最亲近的下人,没有之一。 “爷,老奴琢磨着,庶妃主子宫里的秋桐,不仅品貌端庄,而且,知根知底,倒挺合适的。”张嬷嬷顺势推出了王庶妃看中的人选。 胤禑一听就懂,亲妈想往他的枕边,安插心腹宫女了。 在宫里,王庶妃,除了没有正式的位分之外,用宠冠六宫来形容,也不足以完全形容康熙对她的宠爱。 “成。”胤禑心里有数,他即使想反抗,胳膊也扭不过大腿。 只要,王庶妃在康熙的床上吹了枕边风,胤禑就必须乖乖的就范。 与其,惹得亲妈不高兴了,不如干脆遂了亲妈的愿。将来,求亲妈帮着办事的时候,也会顺畅得多了。 张嬷嬷完成了庶妃王氏的嘱托之后,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重新落回到了肚内。 俗话说的好,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作为下人,张嬷嬷最担心的是,胤禑心里不痛快,和王庶妃暗中叫劲。 到时候,倒霉的只能是胤禑身边的下人了。 胤禑是张嬷嬷从小伺候着长大的,他不喜欢庶妃王氏管得太宽了,张嬷嬷也早就知道了。 “爷,请恕老奴多嘴,德主儿那边,您也要请了她的示下。”张嬷嬷不愧是宫里的老油条了,考虑问题很周全。 德妃是胤禑的养母,她若是也想安插人手到胤禑的身边,胤禑只能硬着头皮照办。 总共就两个试婚格格的名额,正好,亲妈和养母各占其一。 不过,暂摄六宫事务的德妃,眼里只有老十四那个宝贝疙瘩,完全没心思多管胤禑的闲事。 她明确表态,由内务府按规矩选人。 消息传出去之后,张嬷嬷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天下之事,无利谁肯起早? 此前,阿哥们的试婚格格,哪怕再不得宠,也以侍妾的身份,跟着出宫享清福去了。 宫规是宫女年满二十八岁后,才可以放出宫去自由婚配。 实际上,大龄宫女在民间的婚恋市场上,就和现代的“齐天大圣”一般,属于是被彻底嫌弃的对象。 因为,年龄太大的女子,难产的机率,高得惊人。一尸两命的情况,可谓是屡见不鲜。 这年头,讲究的就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寻常的旗下人家,并不是个个都有铁杆庄稼。 在旗民不通婚的大背景之下,旗人家里娶个儿媳妇进门,光是聘礼就要借债。若是,生产的时候,母子双亡了,那岂不是亏大了么? 实话实说,宫女们想当皇子的试婚格格,背后隐藏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链条。 俗话说的好,母以子贵。 万一,试婚格格生下了今上的龙孙,后半辈子的好日子,还需要发愁么? 这日,胤禑下学之后,刚进门,就见张嬷嬷主动凑过来,略带神秘的小声说:“爷,上头已经定了,除了秋桐之外,良主儿宫里的头等宫女盈月,也中了选。” 良主儿,就是良妃觉禅氏,汉姓为卫氏或魏氏,是老八的生母。 胤禑摸着下巴,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他不仅年纪小,而且,早早的和大位无缘了,老八为啥要在他的身边安插眼线呢? “爷,您恐怕还不知道吧,盈月那丫头,小脸蛋倒还标致,偏偏两条腿太长了,戳在地上,活像两根长甘蔗。”张嬷嬷愤愤不平的大肆吐槽,她觉得腿长的盈月,是个丑类,完全配不上胤禑。 胤禑撇嘴一笑,我的张嬷嬷啊,爷就喜欢腿长的小美妞啊! 黄昏时分,胤禑带着小太监乌林,去给亲妈王庶妃请安。 别看王庶妃已经替康熙生下三个儿子了,迄今为止,她却只是享受庶妃待遇的答应而已。 这主要是中年以后的康熙,对宠爱的内宫女子,赏钱赏物都很舍得,唯独在位分上格外的吝啬 所以,胤禑若想尽孝道,就只能给养母德妃请安。 但是,德妃的眼里只有老十四,她特意吩咐胤禑,每月初一和十五,过去请安即可。 不过,沾了老十八格外有宠的光,经康熙特许,逢五逢十之日,他们兄弟三人,可以去给王庶妃请安。 因为位分低微的问题,王庶妃就住在养心殿内的东围房里。 但是,从东围房出去,走到乾清宫西侧的月华门,全程不足100米的距离。 不夸张的说,内院六宫之中,唯有王庶妃的住处,距离康熙的寝殿最近。 进门之后,胤禑抬眼一看,哟,弟弟老十六已经来了,就坐在王庶妃的身旁。 “孩儿胤禑,请姆妈万安!”胤禑快步上前,跪到了王庶妃的跟前。 在宫里,皇子私下称呼位分低的亲妈,一般都是口语化的讷讷(音:nene)。 但是,王庶妃是土生土长的杭州人,特别喜欢儿子们唤她为:姆妈。 亲母子之间,血浓于水,只要不是公开场合,胤禑肯定会想方设法的讨得亲妈的欢心。 第三章 哈哈珠子 凌晨三更天,天色尚黑之时,“爷,该起了。”还在熟睡中的胤禑,被张嬷嬷轻轻的推醒。 和往常一样,胤禑翻了个身,又眯瞪了一会子,这才打着哈欠,缓缓从床上坐起。 张嬷嬷帮胤禑穿衣的时候,昨晚值夜的小宫女春喜,悄无声息的走到门边,轻手轻脚的打开了房门。 只见,门外的台阶下,站了一排十几个小宫女。 为首的一名宫女,手里端着一只大铜盆,盆内盛着热气腾腾的洗脸水。 其后的宫女们,有捧大白帕子的,有捧着漱口杯盏的,有端着茶盏的,还有拿着玉梳的。 从起床开始,胤禑只需要抬起胳膊而已,就已经穿戴整齐了。 这时,春喜搬来了一张圆凳,春娇搬来了漱口的木盆。 胤禑坐到圆凳上,拿起托盘里的翡翠牙刷,蘸着青盐,开始细致的刷牙。 这种翡翠牙刷,以翡翠为柄,刷头上钻了几十个小孔,里边插满了马鬃毛。 通常情况下,宫里的各种物件,都归内务府造办处置办。 为了更好的享乐,康熙又单独下旨,特设了养心殿造办处。 就工作职能而言,养心殿造办处,类似于御用品研究设计院。而内务府造办处,则是大批量生产的御用百工坊。 只是,两个造办处要造任何物件,都必须由各自分管的总管内务府大臣,向康熙请旨之后,才敢下料开工。 胤禑远不如老十八那么得宠,他也比较怕麻烦,便索性求了老五胤祺,由他出翡翠,请五贝勒府的工匠们,帮着造了几把翡翠牙刷。 在诸多皇子里边,除了太子之外,也就是老大和老三封了郡王,老四、老五、老七和老八都是贝勒。 自老九以下的皇子们,包括出身高贵的老十在内,都没有爵位。 洗漱完毕,胤禑按照老习惯,走进净室里,坐到了红漆马桶上,例行解决生理问题。 刚魂穿过来的时候,胤禑真不习惯他蹲马桶的时候,旁边有个等着帮他擦屁股的宫女。 不过,时间一长,胤禑也就心安理得了。 特权这玩意,只要真正享受过了,几乎没人舍得主动放弃! 浑身轻松后,胤禑用宫里特制的檀香皂,把手洗干净了。 春喜见状,赶紧将手里的托盘,高高的举到胤禑的手边。 胤禑习以为常的抬手拿起托盘里的大白帕子,在手里反覆了几次,把湿手变成了干手。 等胤禑在炕桌边落座之后,抬眼就见精致的珐琅茶盏,已经摆到了炕桌的右上角,这是他惯拿的位置。 趁胤禑喝茶的机会,张嬷嬷蹲身道:“爷,太平饽饽已经取来了。“ 胤禑哑然一笑,他今天蹲马桶的时候有些走神,耽误了一些时间。 张嬷嬷这是变相暗示他,我的爷,时辰不早了,该去上学了呀! 太平饽饽是宫里的叫法,京里的民间一般唤作是馄饨。 朝中的大臣们,在进宫早朝之前,没人敢吃汤汤水水的东西。因为,面君的时候,谁敢说肚子疼,想上茅房? 皇子们就不同了。 在乾清门左侧的尚书房里,从九岁的老十七,到二十几岁的老九,都坐在同一个课堂上。 若是,老十七因为年龄小,抑制不住的尿了裤子,丢的肯定是康熙的脸。 所以,尚书房里读书的皇子们,每半个时辰,允许课间休息一刻钟。 胤禑已经是半大的小伙子了,连汤带水的吃馄饨,也不怕尿裤子的出丑。 羊肉馅的馄饨,搭配上熬了十几个时辰的老鸡汤,胤禑吃得格外的香甜。 美中不足的是,宫里和宫外,都没有看见辣椒的踪影。 这对于无辣不欢的胤禑来说,甚是遗憾啊! 不过,以胤禑的地位,只要他有心,依旧顺利找到了辣椒的弱化版替代品,茱萸油。 在宫里,膳房分为很多种,比如说,乾清宫御膳房、宁寿宫御膳房、内膳房、外膳房等等。 除了住在乾清宫里的老十八之外,住在阿哥所里的所有皇子们,均由“皇子饭房”负责提供膳食。 皇子饭房,只供应早晚两顿膳。其中,早膳的时间,定在康熙的“御门听政”之后。 中途若是饿了,根本吃不完的瓜果或是各种饽饽,足以让胤禑垫饥。 一切收拾停当后,胤禑出门来到院中,迎面就见一名苏拉小太监,已经跪到了马镫前。 胤禑踩着苏拉小太监的背,顺利的骑到了马背上,带着乌林等几个贴身的小太监,去尚书房读书。 在乾清宫西侧的内务府门前,胤禑即使是皇子,也必须下马步行。 隆宗门前的右侧,胤禑的哈哈珠子玉柱,正翘首以待。 玉柱是一等侍卫隆科多的次子,其生母是李四儿。 照道理说,生母分别伺候过翁婿二人的玉柱,并无资格担任胤禑的哈哈珠子。 可是,架不住康熙对表弟隆科多的格外恩宠,玉柱便从诸多的备选八旗子弟中,脱颖而出了。 照规矩,在皇子身边随时听候差遣的八旗勋贵子弟,都被称为“哈哈珠子”。 “请爷大安。”玉柱快步上前,十分机灵的在道旁给胤禑扎千请了安。 “起吧。”胤禑没看玉柱,径直往隆宗门里走去。 玉柱起身后,从乌林的手里接过沉甸甸的书袋和文具匣,一溜小跑的跟上了胤禑的步伐。 胤禑迈下台阶的时候,却见大学士马齐被两个带刀侍卫拦在一旁,正仔仔细细的上下搜身。 进宫搜身的待遇,即使贵为世袭罔替的亲王,也不可避免。 但是,皇子们若被当众搜身,那就太过丢脸了,大大的有损皇家的威严。 不过,在砖制的社会,皇帝为了保障个人的安全,总有变通的方法。 不能在公开场合下搜皇子的身,却丝毫也不影响,皇子在侍卫房里更衣时,跟前站着虎视眈眈的带刀侍卫们。 胤禑走进尚书房的时候,迎面就见,坐在书桌前的老十三,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唉,卯时初刻(凌晨五点一刻),就要来尚书房读书,不是一般的辛苦啊! 为了避免大声喧哗,惊动了皇帝,在尚书房里,皇子之间不须彼此见礼,直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即可。 胤禑坐到了自己的书桌前,玉柱哈着腰,将他常用的文房四宝和书籍,逐一搁到了桌上。 等玉柱退下后,胤禑顺手拿起《资治通鉴》的《魏纪·卷九》,翻到了书签处,静静的开始阅读。 第四章 一肚子坏水 这里是巍峨的乾清门前,不是外城的菜市场,康熙就在门里的不远处。 在这里找人聊天,若是聊高兴了,说了不该说的话,那等于是自己找虐。 万言万当,不如一默,胤禑在宫里执行得极为彻底。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免得给自己惹祸。 就在胤禑看书的时候,老九、老十和老十四,依次走进了尚书房里。 老十四经过胤禑身边的时候,装作不小心的样子,故意碰翻了胤禑的笔架,十几支毛笔洒得满地都是。 乌林吓坏了,也不来及多想,赶紧蹲身去收拾掉落到地上的笔和笔架。 不过,胤禑并没有当场发作,和老十四公开闹翻。 因为,胤禑心里有数,老十四的心里憋着坏水,故意想激怒他。 尚书房外面的脚步声,几乎听不见了,胤禑估摸着,康熙已经出来“御门听政”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胤禑若是和老十四闹开了,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哟,十五弟,对不住了啊,我不小心碰了一下,你可别往心里去啊!”见胤禑没有任何反应,老十四慢腾腾的抱拳拱手,装出很是歉意的样子。 胤禑浅浅的一笑,站起身子,抱拳拱手,轻声道:“十四哥,瞧您说的,您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呢?”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老十四打着哈哈,算是把场面敷衍过去了。 胤禑重新坐下的时候,却见,老十三的脸上,满是不屑之色。 显然,眼尖的老十三,也看见了老十四的下作举动。 实际上,一废太子之前,老十三不仅是最得太子信任的那个弟弟,还被康熙格外的宠爱。 在太子垮台之前,康熙无论去哪里,都喜欢在身边带着老十三。 不大的工夫,皇子们全都到齐了。大家都很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要么闭目养神,要么随便翻书,没人敢交头接耳。 这时,尚书房门外,忽然传来了轻咳声。 胤禑扭头一看,却见尚书房师傅徐元梦,正板着脸站在门边。 在老九的带领下,众皇子们纷纷起身,拱手行礼,异常恭敬的齐声道:“拜见徐师傅。” 徐元梦,单从名字,根本看不出,他其实是隶于正白旗满洲的旗人。 关于徐元梦的事迹,最出名的,当属他连弓都拉不开,却告诉康熙,骑射不入流,文治天下才是王道。 康熙气得鼻孔冒烟,当场命侍卫拿鞭子,把徐元梦抽得遍体鳞伤。 胤禑记得很清楚,康熙一直教导他们,我大清入主中原,靠的并不是虚无缥缈的所谓民心,而是天下无敌的八旗劲旅。 皇子们虽然混在一起读书,但是,每个人的进度都有不同。 徐元梦讲孟子的时候,只有老九、老十二、老十三和老十四,这几个年长的皇子,跟得上授课的进度。 胤禑早就把《大学》、《中庸》、《论语》和《孟子》,背得滚瓜烂熟了,他索性继续摊开了《魏纪·卷九》,继续津津有味的开始赏阅。 司马光写《通鉴》的时候,正是谪居洛阳,郁郁不得志的时候。 所以呢,《通鉴》里,处处隐藏着司马光嫉恨新政的各种私货。 康熙曾经精辟的点评过,北宋,实亡于君实相公之手。因为,天下之财,怎么可能是固定的呢? 南宋,仅仅剩下了半壁江山,而财政收入却不逊色于北宋,根本原因是,海外贸易的收入补充。 作为皇子,胤禑接受的系统性教育,都是实用主义的东西,而彻底摒弃了八股的禁锢糟粕。 上智下愚,才能长治久安,这是康熙真正想告诉儿子们的东西。 胤禑记得很清楚,康熙曾经教导过他们,天下大事,一曰兵,二曰财,三曰识人。 前明的末帝崇桢,既不知兵,又不善敛财,更不识人,此人实为朱明丢掉江山的罪魁祸首! 康熙爱玩科学,笃信西医,他啥都明白,却故意搞闭关锁国的那一套,目的其实很明确:爱新觉罗家永坐江山,高于一切! 近距离观察之下,胤禑比谁都清楚,历朝历代的皇帝里边,就数康熙憋着一肚子的坏水! 午时正,文化课散学后,胤禑并没有急着走,而是装作肚子饿的样子,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一边喝茶,一边用饽饽。 必须让老九、老十和老十四先走,免得凑一块,容易惹出是非。 玉柱见胤禑用得很香,便涎着脸,凑趣说:“爷,张嬷嬷做饽饽的手艺,真不赖。” 夸奖张嬷嬷的手艺好,就等于是夸胤禑的眼力甚佳,擅长教导身边的奴才! 胤禑没理玉柱,慢条斯理的用了一块饽饽,又喝了半盏茶,这才起身往外走。 玉柱手脚麻溜的收拾了桌上的杯盏和剩下的饽饽,提着五层的红漆食盒,追在胤禑的身后,一起往“射殿”的方向走去。 射殿,位于景运门以东,奉先门以南的开阔平地上,是康熙和皇子们练习骑马射箭之所。 当年,顺治爷亲政之后,有感于大清以弓马得天下,担心子孙们荒废了骑射的基本技能,特意命人修建了射殿。 后来,雍正登基之后,重整了射殿,并改名为“箭亭”。 宫里的皇子们,从凌晨卯时到午时,都在尚书房里学习满蒙汉的文化知识。 午时到申时,皇子们则必须到射殿来,跟着满洲或蒙古的谙达,练习骑马和射箭的技巧。 谙达,即师傅。 大清的基本国策是联蒙制汉。比较古怪的是,汉文师傅们,都可以理直气壮的站着接受皇子们的揖礼。 但是,国文(满文)师傅,就没这么高的政治地位了。皇子们行礼的时候,他们必须深揖还礼。 至于,射殿内当差的骑射谙达们,他们所享受的待遇,只比上三旗的包衣奴才们,高那么一丢丢而已。 胤禑刚在射殿的一角露面,就见一骑快马风驰电掣一般的奔驰到了他的近前。 相距一丈远的时候,马上的骑士,迅速翻身下马,一溜小跑的奔到胤禑的面前,利索的扎下深千,毕恭毕敬的说:“奴才富景,请十五爷大安。” 富景,姓觉罗氏,隶于镶白旗满洲,他的亲舅舅居然是大学士马齐。 胤禑一直有些奇怪,以马齐的权势滔天,提拔一下亲外甥富景,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不过,有老十二作为参照,胤禑也就见怪不怪了 想想看,老十二的嫡福晋是马齐的嫡长女,但是,马齐不仅不支持自家的女婿,反而是八爷党的核心成员。 第五章 裕泰 由于康熙格外重视骑射的缘故,胤禑的骑射水平,在诸位皇子之中,稳居前五。 令人意外的是,在诸皇子里边,骑射本领排第一的,居然是书生气十足的老三。 康熙相信勤能补拙,他教育儿子们,用的都是笨办法。 读书不行,就读写背,各一百二十遍,直到滚瓜烂熟为止。 若是骑射不行,那就每天射120箭,骑120圈马。 和往常一样,胤禑先练习步射,再练习骑射。 胤禑射箭的时候,身背箭囊的富景,就站在身旁递箭。 富景能够被选为胤禑的弓箭谙达,靠的是一箭三星的骑射神技。 直到未正之时,双臂发酸的胤禑,这才骑马离开了射殿。 回屋泡过澡后,胤禑换了身轻爽的绸褂,刚坐下不久,就听门外传来了春喜的通禀声,“爷,十六爷来了。” 通常情况下,老十六来找胤禑,就是想拉着胤禑,一起去老四家里蹭饭。 四福晋嫁给老四的时候,陪房的包衣奴才之中,有个很厉害的厨子。这个厨子和他的儿子们,烧的一手地道的鲁菜,深得老十六的欢心。 在康熙朝的京城里,鲁菜一直占据着绝对的统治地位。 别人不清楚,胤禑心里是有数的,鲁菜师傅们掌握了提鲜的独门绝技。 把海肠焙干后,再磨成粉末,算是第一代的天然味精了。 “我的手很酸,有些乏了,你自己去吧?”胤禑暂时不想和老四走得太近了,便找了个借口,想推辞不去。 可是,老十六死缠硬磨的不依不饶,把胤禑闹得脑仁疼。 被折腾的没了脾气的胤禑,只得和老十六一起由神武门出宫,准备去老四的贝勒府。 老四的贝勒府,位于京城的东北角,也就是现在雍和宫的一部分。 雍和宫的另一部分,则是老八的贝勒府和安亲王府。 等老四登基之后,不仅整死了老八和八福晋,还顺势吞并了老八的廉亲王府和安亲王府,合并改建为雍和宫。 刚出神武门,胤禑就看见了一架银顶红盖、红幨、红帏、金黄轿帘的八抬大轿,正停在门外的右侧。 一般情况下,满洲王公大臣,就近由西华门或神武门进宫。而汉大臣,即使住在城西,也必须从东华门入宫。 在大清,金黄轿帘是皇子们的专用颜色,谁敢乱用? 这是贝勒级皇子的官轿,又停在了城北的神武门外。 不用问,老四和老八之中,必有一人还在宫里。 乌林眼尖,很早就认出了,站在轿旁的小顺子。 小顺子,是老四身边最得宠的太监苏培盛的干儿子。 “爷、十六爷,四爷还在宫里。”乌林禀了这个消息后,老十六觉得很扫兴。 不过,好容易出宫一趟,老十六怎么可能就此打道回阿哥所呢? “十五哥,干脆点,一起去护国寺逛逛吧?”爱热闹的老十六,满是央求的望着胤禑 大隆善护国寺,位于紫禁城的西北角,每月逢七、八两日,总有十分热闹的庙会。 护国寺庙会,最惹人注目的是各种小吃食摊。年糕、灌肠、煮羊霜肠、扒糕、凉粉、爆肚、茶汤等小吃品种,在食摊上应有尽有。 胤禑拗不过爱热闹的老十六,便陪着他,一起去了大隆善护国寺。 从神武门外的得胜桥,一直到新街口,可谓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胤禑不爱凑热闹,而老十六却高兴坏了,他东瞧瞧,西望望,什么都感觉到新鲜。 沿途的小吃摊主们,随便支个布棚,再摆上条案、长凳,就把空地给占住了。 有的小买卖人,索性把肩挑的担子或手推独轮车找个地儿一停,边安炉边坐锅,锅旁摆上调料罐和碗筷,随时随地都可以开卖了。 “玫瑰多,桂花多,玫瑰枣儿给的多,桃浦杏脯、玻璃粉,胡子糕咧酸梅汤。” “咧,包儿咧!咧,包儿得了热地咧,一个劲咧,这包儿热的咧,发面的包儿要热咧。” “臭豆腐,酱豆腐,王致和的臭豆腐。” “抽灵签、算灵卦;求福问事、神机妙算;合婚嫁娶、细批生辰八字。” 老十六兴高采烈的一路逛,一路吃,胤禑也陪着吃了不少东西。 还没到护国寺的正门口呢,老十六就撑圆了肚皮,直打饱嗝。 胤禑担心弟弟撑出了毛病,赶紧带着他,坐进了路边的一家茶馆。 清兵入关之初,在内城取缔了一切商业街区,严禁开设戏园、旅店及娱乐场所。 由于皇宫的阻隔,内城的旗人要绕行很远的路,去前门外购物或听戏,可以说十分不便。 等到康熙二十年之后,由于八旗民众的生活需要,朝廷逐渐开了禁,允许商贩携货物进城叫卖。 久而久之,做生意的人们逐渐在城内开设了油盐菜蔬店、饭铺、茶馆等服务生活的各色商铺。 也是巧了,路边的茶馆名叫“裕泰”。 这个时代的茶馆和说书,仿佛一对长相牵手的恋人或金兰结义的兄弟,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绝妙组合。 “二位爷,是头回来吧?楼上的雅间,爷两位,里边请!”门口的小伙计,眼前猛的一亮,深深的扎千下去。 胤禑暗暗点头,伙计的眼招子够锐利,居然一眼就看出了,他和老十六是第一次来这里喝茶听书。 这年头的车船店脚牙等行当,吃的就是眼力饭。若是,看走了眼,得罪了贵客,轻则赔钱关门,重则家破人亡。 俗话说的好,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胤禑的打扮,比较朴素,不太好识别。但是,满身精缎的老十六,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老十六和胤禑都是皇子,他们两个一起出宫,身边自然少不了贴身护卫。 护卫们簇拥着胤禑和老十六进去的时候,茶馆的一楼,已经人头攒动,座无虚席。 坐进二楼的雅间后,茶馆的大掌柜亲自出面,堆满了笑容的介绍说:“二位爷,不知您二位,爱听哪位先生的书?” 大掌柜的意思是,您二位可以随便点先生以及说书的段子,只不过嘛,可能要多掏点赏钱了。 胤禑对说书不感兴趣,便等着老十六发话。 老十六格外的喜欢说书和听戏,他脱口而出:“就说《三国演义》里的《计收姜维》吧?” 胤禑随即轻声吩咐道:“赏他。” “我们爷赏你的,拿好喽。”乌林赶紧从怀中掏出了一锭二两银子,递到了大掌柜的手边。 “谢二位爷的重赏,小的这就去下边张罗着,准保不耽误二位爷的消遣。”大掌柜手里捧着银子,一边哈腰谢赏,一边赌咒发誓。 第六章 宫里的零花钱 这年头,二两银子,已经不算是小钱了。 要知道,在如今的京城里,下白米每升仅为七文钱左右。 二两银子,可以购买400斤下白米。这么多米,再搭配点野菜、红薯啥的,足够一家五口人,大半年不饿肚皮了。 等大掌柜的走后,老十六很好奇的问胤禑:“十五哥,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胤禑浅浅的一笑,想逗一逗老十六,就说:“我不爱听戏、不爱逛街,更不爱外边的小吃,年俸银子倒是存下了不少。” 在宫里,上到皇太后,下到普通的宫女,每个人都有年俸银子可拿。 具体而言,皇子们在没有封爵的时候,一律比照嫔的标准,每年领取200两的年俸银子。 当然了,皇子们的吃穿用度等一切日常开销,都由内务府承担了。 这200两银子,仅仅属于是明面上的零花钱而已,康熙单独给的赏钱不算在内。 目前,皇子们的收入,主要由三部分组成:一是固定的年俸银子(相当于基本工资);二是生活用品、绸缎、饰品等(这算是岗位津贴);三是逢年过节、生日或读书出成绩的赏钱等(类似绩效奖金)。 老十六年纪小,又不懂得生财之道,还喜欢大手大脚的花钱,他的兜里经常没钱,需要王庶妃暗地里给予补贴。 胤禑就不同了,他可是财经类211大学毕业的硕士生,又在司局级央企副总裁的宝座上,待了很多年。 没钱打赏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们,怎么办呢? 自然是要做生意啊! 在胤禑的身边,共有四个“哈哈珠子”小伙伴,两人一组,轮班伺候着胤禑。 其中,暂时最得胤禑信任的那个哈哈珠子,便是表叔李煦的长子李鼎。 李鼎生于康熙三十三年,已有十三岁,刚好比胤禑小一岁。 实话说,王庶妃和李煦之间的关系,相对比较复杂。 大清是礼教森严的社会。嫡母的亲戚,才是正经的亲戚。生母(妾室)的亲戚,都不能算是亲戚。 比如说,红楼梦里,赵姨娘的亲弟弟赵国基,不仅没被贾环尊为舅舅,反而一直当作贱奴一般的任意使唤。 王庶妃的父亲王国正,就是李煦的嫡母之弟。 从这层关系上说,现任苏州织造的李煦,便是胤禑、老十六和老十八的表叔。 但是,坊间另有一说。胤禑的外公王国正,本是李煦手下的织工小头目。因王庶妃长得格外标致,被李煦看中了,便请嫡母王氏,认了王庶妃为干孙女。 当然了,关于王庶妃的身世,以及怎么进宫的详细过程,一直是个谜。 胤禑只知道,王庶妃曾经亲口告诉他,李煦是她的表兄。 对于精读过红楼梦的胤禑而言,李鼎可不就是贾家老太太的侄儿,忠靖侯史鼎么? 在一废太子之前,李煦和曹寅,都是脚踩两条船,既攀附太子胤礽,又暗中巴结老八。 照大清的规矩,旗人不许经商。 胤禑暗中经商做买卖的消息,若是传到了康熙的耳朵里,绝对没好果子吃。 信任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 不过,胤禑有理由相信,李鼎不可能出卖他。 按大清律,哈哈珠子和包衣阿哈,若是主动告发了主子的不法行为,不仅没有封赏,反而会被凌迟处死。 即使是皇权砖制的社会,皇帝也不敢为所欲为的乱来。 因为,内务府的绝对忠诚,事关整个皇家的生死存亡。 胤禑也没有妄想赚大钱,他只是想手头更宽裕一些,免得没钱打赏宫里的小太监们。 别看胤禑的年俸为200两银子,貌似很多的样子。 实际上,皇太后身边的姑姑们,德妃宫里的得宠太监和宫女,乾清宫里得势的人,老四身边的苏培盛和小顺子,两个弟弟身边的奴才,他自己身边的哈哈珠子、精奇嬷嬷、掌事嬷嬷、掌事姑姑、首领太监和掌事宫女,都需要银子的润滑。 不夸张的说,如果仅仅守着这200两的所谓年俸,胤禑在宫里根本不可能有如今的好人缘。 胤禑比谁都清楚,若想细水长流的获取利益,衣食住行,这些刚需的商业项目,必选其一。 由于经费有限的缘故,胤禑在前门大街外,背街的巷子里,赁了几间铺面。 因为前门附近,做小买卖的人特别多,也都要按时吃饭。 所以,胤禑的铺子里,只做一种生意:套餐盒饭。 买来三文一升的糙米,用大木桶蒸熟,每份套餐包含:一碟泡萝卜、一碟大白菜炖肉骨头和一大碗米饭。 每份套餐,只卖十文钱,图的就是薄利多销。 因为,不需要炒菜的厨子,这就省了一大笔开销。泡菜的方法,由胤禑亲自传授,让李鼎身边的奴才帮忙看着。 蒸米饭,就更容易了,哪个奴才不会? 至于铺面的租金嘛,也是几乎忽略不计了。因为,门面的东家就是李鼎的奶公。 开饭馆的生意,品种越单一,越容易控制成本。 如果,肉类或蔬菜的品种过多,卖不完的情况下,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蔬菜腐烂变质,这就很浪费了。 铺面开张之后,胤禑别出心裁的请了十几个乞丐,就在前门附近的大街小巷里,大肆宣传饭铺的量大管够。 俗话说的好,一个便宜九个爱。 吃得饱,还有点肉,关键是很便宜了,谁不喜欢? 结果,开张的当月,胤禑就赚了接近一百两银子的纯利润。 李鼎想扩大经营规模,却被胤禑制止了。 树大必然招风,很容易惊动了康熙。 悄悄的赚点零花钱,难道不香么? 胤禑的经营手法,就和现代各地的出租车司机扎堆吃饭的地方一样,确实是便宜实惠,毛利也不高。 但是,因为吃的人多,反而纯利润不低。 说书先生在一楼就位后,猛一拍惊堂木,开始说《三国演义之计收姜维》。 老十六很喜欢三国演义。因为,康熙曾经亲口告诉过他们,他们的皇祖考,也就是清太宗皇太极,就是靠着一本三国演义,奠定了大清入关的雄厚基业。 见老十六听得入了神,胤禑不由微微一笑,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一件往事。 当年,他一边听收音机里袁阔成播讲的《三国演义》,一边吃午饭,听到精彩处,竟然忘了扒饭。为此,他没少挨家长的骂。 第七章 白龙鱼服 楼下的先生,说到精彩处,忽然停了下来。 “诸位老少爷们,鄙人靠说书讨生活,挺不容易的。还请多少赏点吧?”说书先生涎着脸讨赏的样子,别提多滑稽了。 但是,说书的和唱戏的,都属于下九流的低贱行当。他们的脸面再重要,能比填饱肚子更要紧么? “赏。” “看赏……” “拿了钱,赶紧接着往下说。”楼下的看客们,纷纷掏了荷包。 胤禑心里明白,说书先生能在座无虚席的茶馆里有一席之地,肯定要交一笔不菲的费用。 没有足够的赏钱,说书先生的全家老小,只能喝西北风去。 这年头,下九流的贱民们,除非被权贵们养着,都只能凭真本事吃饭。 老十六这孩子,还不知道赚银子的不容易,一赏就是二两银子。 说书先生乐得快要合不拢嘴了,点头哈腰的连声道谢。 《计收姜维》讲完了之后,老十六又提出,想去听戏。 在旗人里边,上到皇太后,下到普通旗人,就没有不爱听戏的。 说白了,这个时代,还真没多少娱乐的项目。 听戏就不同了,足以消磨好几个时辰的光阴。 这个时代的听戏,指的就是京剧诞生的基石——昆曲。 胤禑完全没有戏曲细胞,对听戏很不感兴趣。 但是,架不住老十六的软磨硬泡,胤禑被硬拖去了前门附近最出名的戏园子——月明楼。 他们到的时候,月明楼的一楼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不过,有钱就是可以鬼推磨。 得了厚赏的门前伙计,点头哈腰的把胤禑和老十六,领上了三楼。 不巧的是,在三楼的楼梯口,胤禑看见了一位老熟人,御前头等侍卫班领吴什。 咳,既然吴什在这里,康熙肯定也在这里。 和康熙一起听戏,那绝对不是一种享受,而是无尽的折磨。 胤禑的反应极快,他拽着老十六的胳膊,就往楼下拖。 吴什早就看见了胤禑和老十六,他正犹豫着,是不是劝退呢?不成想,胤禑和老十六,主动退下去了。 陪着康熙出来散心,吴什自然也不希望,康熙被胤禑和老十六搅了兴致。 毕竟,康熙在儿子们的面前,一直都是假正经的面目。今上白龙鱼服的时候,被儿子撞见了,多少有损于父亲的威严。 当然了,如是被太子撞见了康熙的行踪,吴什拼着不要脑袋了,也必须把太子留下来。 原因嘛,其实也并不复杂,胤禑和老十六对康熙的皇位,完全没有威胁。 而太子就不同了呀! 老十六被胤禑硬拽出了月明楼,很不高兴的抱怨说:“十五哥,都到地方了,你拉我出来干嘛?” 胤禑小声解释说:“我看见了汗阿玛身边的吴什。若不拉你出来,咱们两个就要在汗阿玛的身边罚站了,哪还有心思听戏?” 老十六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然哑口无言。 胤禑很懂规矩,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附近随便找了家戏苑,拉着老十六一起歇脚。 果然不出所料,两名吴什手下的侍卫,很快出现在了戏苑的门口。 胤禑完全有理由相信,戏苑的四周,都有吴什的人。 不客气的说,胤禑和老十六身边的人,也都被盯死了。 不能扫了康熙玩乐的兴致,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吴什有胆子纵容康熙的行踪被泄露出去。 这年头,人心隔着肚子,信任就是毒药,还是小心点为好。 在茶馆里坐了半个多时辰,门口盯梢的人,主动撤了。 胤禑不由暗暗松了口气,笑着说:“时辰不早了,咱们也回宫吧?” 老十六没有玩尽兴,有些不乐意。但是,宫里“下千两”的时间很早,若是回去晚了,总不能去老四的贝勒府借宿吧? 老四这个人,很喜欢板着脸,毫不留情的教训弟弟。不管老十六是怎么想的,胤禑暂时懒得主动送上门去找虐。 实际上,老十六一点都不想马上回宫,他还真想去老四的府上蹭膳。 胤禑看出了老十六的犹豫,便一本正经的说:“我这个人喜欢择床,若是去四哥那里借宿,肯定睡不好。另外,就怕进宫的路程太远,耽误了卯时进学啊!” 康熙亲自定的规矩,皇子们去尚书房读书,不许迟到早退。 老十六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去老四那里。 望着老十六远去的背影,胤禑不禁微微一笑。 将来,老四登基了,即使胤禑混得再不好,有老十六帮着说好话,总可以当个混吃等死的闲散王爷吧? 曹家站错了队,有老十三帮着说好话,最终的结局即使再窘迫,也比李煦的家族,好太多了! 李煦的一大家子,那是真正的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过了几天,张嬷嬷领着两个宫女,来见胤禑。 王庶妃身边的秋桐,胤禑自然是早就认识了。此女刚满18岁,长得倒还清秀,却算不上有多漂亮。 良妃身边送来的盈月,已经19岁了,不仅腿长腰细,而且,胸还特别大。她给胤禑的第一印象,很像是某个岛内,以前很出名的第一交际花。 按照现代审美观,盈月算是身材妖娆的一等美人。但是,以康熙朝的标准,仅仅是腿长这一样,就让她和美人无缘了。 张嬷嬷既然领了她们来,就说明,她们已经是胤禑的试婚格格了。 原本,张嬷嬷以为,胤禑会先点秋桐侍寝。可是,胤禑偏偏先点了盈月。 见四下里无人,张嬷嬷主动凑到胤禑的身边,小声提醒说:“爷,您先宠幸了盈月,只怕是有些不大妥当吧?” 胤禑明白张嬷嬷的意思,秋桐是王庶妃的人,应该先点她,才算是给了亲妈面子。 “嬷嬷,良妃母毕竟是妃位啊!”胤禑轻轻的一点,张嬷嬷当即恍然大悟。 良妃是正经的妃位,而王庶妃仅仅是享受庶妃待遇的常在罢了,真实的位分远不如贵人。 等张嬷嬷退下了之后,胤禑端起茶盏,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表面的理由,再怎么冠冕堂皇,也掩饰不了,男人的爱美之心啊! 当晚,盈月腰细腿长的诸多妙处,被胤禑挖掘的得淋漓尽致。 第八章 我非池中物 凌晨,胤禑起身后,张嬷嬷凑到床边,很顺利的找到了那块染着点点艳红的白绫。 张嬷嬷不由裂嘴笑了,也长松了口气,心里的大石头也跟着落了下来。 不管是哪个朝代,都格外看重子嗣的血统纯正。 若是盈月早就是个破鞋了,不仅她要沉井,她的家人们也都要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盈月被胤禑入过之后,虽然名分上还是试婚格格,实际身份相当于掌事姑姑,其地位高于春喜和春娇等宫女。 别看昨晚刚破身,盈月却没有丝毫矫情的空间。她不仅起得比胤禑更早,而且,一瘸一拐的伺候着男人更衣。 可是,盈月的耳根子慢慢泛红,仿佛火烤的一般。她的粉颊上,也涌现出不可思议的片片潮红,眼神也飘忽不定。 显然,盈月早就察觉到了,胤禑一直死盯着她看。 胤禑不由翘起了嘴角,嗯,有门儿。 老八能给盈月的东西,胤禑都能给。老八不能给她的,比如说,有爵位的儿子,胤禑也能给。 俗话说的好,好女就怕癞汉磨! 只要胤禑把水磨功夫做足了,不愁盈月将来不倒向他这边。 只是,万事开头难,千万不能心急。 散学之后,胤禑刚走进西三所的大门,就见老九那边的台阶下,跪了一个宫女。 唉,老九其实是个才华横溢的家伙。 但是,老九的心眼比较窄,眼里揉不得沙子,经常因为点小事,就惩罚身边人。 类似的场景见多了,胤禑早就见怪不怪了。 胤禑进屋更衣后,刚坐下来喝茶,就见春娇凑过来,小声说:“爷,九爷那边摔了个瓷器而已,杏李就被罚了跪。” 胤禑满意的点了点头,夸奖道:“你做得很好,下去找张嬷嬷领赏吧。” 所谓的领赏,只要没说金额,一律都是二两银子。 和老九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老九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胤禑可以装没看见。但是,他不能不知道内幕。 俗话说的好,伴君如伴虎! 皇宫,是全天下最险恶的地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等春娇走后,乌林摸进来,小声提醒说:“爷,再过几日,就是您的寿辰正日子了,该下的帖子还没下呢。” 胤禑笑了笑,说:“我不过是个闲散阿哥罢了,又不是整寿,何必搞那么大的场面呢?” 康熙的儿子,迄今为止,有十几个之多。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五指有长短,宠爱有不同。 除了太子的千寿节之外,由内务府出面大肆操办生辰的阿哥,只有老十四和老十八。 其余的阿哥们,有爵的都在自己府上开流水席,宴请门下僚属。 无爵又无宠的阿哥们,就只能自己单独的吃一碗长寿面了。 乌林有些心酸的说:“爷,您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个。” 胤禑笑着安抚乌林,说:“放心吧,迟早有一天,宾客盈门,川流不息。” 乌林怕惹胤禑伤心了,频频点头,说:“到时候,奴才就守在门口,收二十两一个的门包。” 有些话,只要深究下去,就会暴露出惊人的内幕。 二十两的门包,不是小数目了,只有毓庆宫那边的看门太监,才有这个待遇。 乌林本是一番好意,担心胤禑心里不痛快,影响了心情。 下人不懂事,主子却必须明白事理。 胤禑当即沉下脸,异常严肃的说:“以后不许再说这种混账话了,懂么?” “嗻。”乌林心头猛的一凛,赶紧哈下腰,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胤禑摆了摆手,挥退了乌林。 经过三年的磨合,胤禑身边的小班底逐渐成形。 在宫里,胤禑的身边人,都不能团结一心,一致对外,迟早要出大事。 胤禑喝了两口茶,便起身去了书房。 书房设在南梢房,因为,不当西晒,下午没那么热。 胤禑的书房,一直由张嬷嬷亲自打理,别人都不许进。 张嬷嬷是个地道的人精,不仅能说会道,而且,善解人意。但是,她不识字。 不识字,且异常可靠,她负责打扫书房,胤禑才能放心。 在这个时代,任何一个皇子的书房,都是机密重地,不容丝毫闪失。 但凡,从书房里漏出去一张犯忌的小纸片,康熙虽不至于杀子,却可以圈禁到死。 别人不清楚,胤禑还能不知道么,老大、太子、老三、老八和老九,都死在了圈禁地。 其中,直隶总督李绂,按照老四的暗中授意,只用了三个半月,就把身强体壮的老九,活生生的折腾死了。 九龙夺嫡的诸皇子之中,老九死得最惨,其次是老八,再次是老三。 要不说老四蔫儿坏呢,他竟然把老三圈禁在了景山永安亭内,吃喝拉撒睡,都不许离开小亭子。 当晚,胤禑又帮秋桐破了身。不过,秋桐虽然长得不如盈月漂亮,却身怀“春水玉壶”的盖世名器。 反正吧,谁用谁知道,不可细说也。 转眼间,就到了胤禑的生日这天。 从凌晨起床开始,身边的太监和宫女们,纷纷向胤禑道喜。 “给爷道喜了。” “爷,奴婢想讨个赏。” “唉,今儿个是您的正生辰,却只是叫了一碗长寿面,太薄了点啊!”张嬷嬷私下里抱怨个不停。 胤禑笑了笑,说:“嬷嬷,我喜欢吃面。” 这人呐,有几分实力,就办几分事。 没有实力的时候,宁可低调再低调,也不能乱装大尾巴狼。 直到散学之后,乾清宫那边始终没有任何表示,完全把胤禑当作了空气。 德妃倒是按照往年的例,赏了胤禑十两银子,把养母的面子情,勉强敷衍住了。 王庶妃呢,她其实并不缺银子花。 有李煦那个大财神爷在背后撑腰,王庶妃的手头,从来没有紧过。 但是,宫里自有规矩在,不容轻易超越。 尽管,王庶妃暗中给胤禑塞了一百两银子,但是,对外只是说,给了五两银子而已。 再怎么说,王庶妃赏的银子,不可能公开超过德妃的标准。 胤禑递牌子请见德妃,想当面谢恩。德妃却派人告诉他,身子不爽利。 身子不爽利,是委婉拒绝的代名词,宫里人都知道。 张嬷嬷担心胤禑生气,故意陪着他拉家常。 可是,胤禑不仅丝毫也不生气,还一直谈笑风声。 毕竟,在德妃的眼里,只有老十四才是亲生的,连老四都被当成了外人。 夫复何言? 第九章 天赐良机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通禀声,“爷,十六爷来了。” 亲哥哥过生日,老十六都不露面,那还亲个鬼呀? 老十六把一只锦匣,递到了胤禑的面前,笑嘻嘻的说:“大哥,打开看看吧?” 因为忌讳问题,只要旁边有外人,老十六一直按照排行,唤胤禑为十五哥。 胤禑笑了笑,说:“岂有当面看礼物之理?” “唉,你就别墨迹了,快点打开看看吧。”老十六一个劲催促胤禑。 胤禑勉为其难的亲手打开了锦匣,却见,匣内躺着白花花的八锭银子,一锭十两。 说出去也许大家都不相信,无爵的皇子们,手里最缺的就是银子了。 老十六的年俸银子,和胤禑一样,也都是二百两而已。可是,老十六一向大手大脚惯了,兜比脸干净,却给胤禑送来了八十两银子。 嗨,毕竟是亲兄弟呢,胤禑的心头不由浮起了阵阵暖意。 胤禑故意逗老十六:“你把家底子都送我这里来了,回头怎么出宫玩耍?” 老十六满不在乎的说:“除了姆妈的贴补,尚有表叔的孝敬呢。实在不行,我就跟着你混,总不至于没吃没喝吧?” 我跟着你混,老十六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胤禑不禁哑然一笑,是啊,跟着亲哥哥混,将来有糖吃。 只是,胤禑和老十六,一直等到天色擦黑了,也没等来老十八。 “他自己不来也就算了,连亲哥哥的生辰礼都忘了,哪有半点手足之情?”老十六毕竟年轻,忍无可忍的发牢骚。 胤禑摆了摆手,说:“算了,不等了,咱们自己开席吧。” 老十八从小养在了乾清宫里,又没到进学的岁数。 实话说,除了逢年过节之外,三个亲兄弟之间,平时也很难见上一面。 距离产生疏远,情分自然淡薄。 更重要的是,别看老十八的年纪尚小,却被康熙溺爱得不像话。 大家私下里都说,老十八就是缩小版的跋扈太子。 和倍受宠爱的老十八不同,无爵无势的胤禑,在诸多皇子之中,属于小透明式的存在。 胤禑在宫里的状态是:皇太后不疼,康熙不爱,养母德妃不闻不问,哥哥们集体漠视。 更麻烦的是,王庶妃背后的娘家势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在众多的哥哥里边,也就是性格宽和的老五,对胤禑相对友善一些罢了。 但是,若说胤禑和老五之间有多深的交情,那就纯属自作多情了。 今天的十四岁生辰小宴会,胤禑没请任何兄弟到场相聚。就连亲弟弟老十六,也是不请自来的。 被人瞧不起,还上赶着去巴结,那是自己犯贱! 很早的时候,胤禑就懂得一个道理:位卑莫劝人,权重莫张狂。 第二天,胤禑刚散学,就听说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老四被太子胤礽,给踢下台阶,晕死了过去。 实话说,以前,胤禑一直以为,这事已经发生了。 谁曾想,也是巧了,竟然就发生在相距不远的毓庆宫里。 胤禑赶紧命乌林去找老十六,打算和老十六一起去看望老四。 若仅仅是胤禑独自前往,因往日的关系并不是特别近,反而显得太过突兀了。 毕竟,老四很多疑,轻易不可能相信任何人。 很快,老十六来了,他很有些迟疑的说:“八哥和四哥的关系最好了,连八哥都没去看四哥,我们却去了,这合适么?” 胤禑瞥了眼老十六,嗯,这孩子是在担心太子生气吧? 太子踢昏了老四,胤禑和老十六主动去看望老四,多少有些投鼠忌器的问题。 “无妨,我们就是去看望一下而已,说不准,还见不着四哥呢。”胤禑这么一分析,老十六勉为其难的点了头。 这时,躺在病榻上的老四,除了脑袋有些发晕之外,其实并无大碍。 老四虽然一直是太子的跟班小弟,但是,他也是康熙的亲儿子呢! 谁料,老四居然当众受此羞辱,太子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呀! 和老电视剧里描述的不同,在一废太子之前,老四不仅是二阿哥党,同时,他和老八的关系,也异常之亲密。 因两座贝勒府共用一堵墙的关系,老四和老八索性在墙上开了一个小门,方便彼此过去串门。 平日里,只要八福晋在府里发飙,老八就要穿过小门,躲到老四的贝勒府里避难。 听说胤禑和老十六一起来了,老四情不自禁的楞住了。 从老四被太子踢晕,到他不敢叫太医,灰溜溜的回府休息,前后不到两个时辰。 如果说,胤禑和老十六,是因为出身卑微,被人瞧不起。 那么,老四的不合群,主要就是性格问题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诸多兄弟之中,只有老八和老四走得最近。 老四比谁都清楚,因为太子出了手,老八迟早会来看望他。 但是,这个节骨眼上,老四反而不敢见老八。 因为,太子和老八,是死敌。 哦,你老四刚挨了踢,就投靠老八去了,以后别来毓庆宫了。 老四怕的就是这个! 至于老十三嘛,呵呵,他现在是太子跟前的大红人,和老四的关系只是相对近一点而已,真没有老电视剧里描述的那么近,那么铁。 苏培盛哈着腰,小心翼翼的说:“十五爷、十六爷,实在不巧了,我们爷喝了药,已经睡熟了,您看……”故意没把话说完。 胤禑早就猜到了,老四不会见他。但是,这一趟他和老十六必须来,而且,还要排第一个。 “小苏子,你也是知道的,我是个穷阿哥,兜比脸干净。呐,这是‘四美居’的酱肘子,据十六弟说,这是四哥最爱的补品。”胤禑没有急于表功,反而主动把老十六推到了前台。 “苏培盛,爷来都来了,总要看一看四哥吧?退一万步说,就算四哥已经睡了,爷进去看一眼就走,不吵醒他,又有何妨?” 老十六经常来四贝勒府,他和苏培盛已经非常熟悉了,说话间,自然随意了许多。 苏培盛是老四身边的第一心腹,他自然知道,老十六是目前为止,最亲近老四的一个皇子,没有之一。 若是硬拦着不让老十六去看老四,将来,吃亏的只能是苏培盛自己。 “十六爷,这么大的事儿,奴才一个没把儿的哪敢擅自做主啊?请容奴才禀一声福晋主子,可好?”苏培盛说的是正道理, 既然老四病了,四贝勒府里的大小事务,都归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主持。 见胤禑微微颔首,老十六想了想,也就同意了苏培盛的提议。 第十章 第一桶金 苏培盛禀报的时候,四福晋就坐在老四的床边。 老四仔细一想,就对四福晋说:“那你就见见他们吧,毕竟是一番好意,别让他们寒了心。” “是。”脚踩花盆底的四福晋,蹲身领了命。 四福晋在西花厅内,接见了胤禑和老十六。 胤禑进门一看,室内中央隔了一架巨大的屏风。 照本朝的规矩,满七岁之后,叔嫂见面须避讳。 当然了,如果老四就在现场,那就另当别论了。 “小弟胤禑,小弟胤禄,请四嫂安。” 胤禑带着老十六,隔着屏风,主动鞠躬行礼。 宫里的规矩,平辈之间,鞠躬行礼,受礼者必须还礼。 隔着屏风,就听四福晋清脆悦耳的嗓音:“妾乌拉那拉氏,请十五叔、十六叔安。” 见礼之后,胤禑隔着屏风,轻声说:“四嫂,听说四哥病了,十六弟拉着我一起看望四哥……” 老十六忍不住扭头看着胤禑,老四被踢昏了,明明是胤禑派人通知他的,怎么他反而成了主角? 不过,亲兄弟之间,也没必要计较这些细枝微节。 四福晋柔声道:“十五叔和十六叔,您二位冲着往日的情分,头一个来看望我们爷,妾实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请二位叔叔,受妾身一拜。” 隔着屏风,四福晋真的蹲身行了万福礼。 胤禑赶紧拉着老十六,侧身避开了四福晋的礼。 叔嫂之间,始终有着人伦大防。即使有苏培盛在侧,也不能久处于一室,免得惹来清白的非议。 胤禑简单问清楚了老四的病情,又温言慰问了一番,赶紧拉着老十六,一起告辞离开了。 出门之后,老十六见左右没有外人,就小声问胤禑:“哥哥,若是太子也对咱们动粗报复,那就只能被抬回阿哥所里养伤了。” 胤禑微微一笑,说:“我们既不当差,又不管部,太子殿下肯定是鞭长莫及啊!” 老十六还是有些担心,又问胤禑:“可是,等太子登基当了皇帝,想拿捏咱们哥俩,简直是易如反掌啊!” 胤禑情不自禁的笑了,抬手拍了拍老十六的肩,刻意压低声音说:“你就放心吧,到时候,就说是我的主意,由我独自承担太子殿下的怒火吧。” “那怎么行呢?”老十六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你我是亲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胤禑不禁心下一暖,尽管不知道以后会如何,至少在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很感动。 等胤禑和老十六走后,四福晋拿着他们送来的礼单子,来见老四。 老四打开礼单子,定神一看,竟然全是他爱吃的东西。 四福晋早看过礼单子了,她也不禁叹了口气,说:“爷,十五叔和十六叔送来的礼物,拢共不超过十两银子。可是,样样都是您爱吃的,显见得,他们着实费了一番心思啊!尤其是,这芳林居的酱肘子,出了正阳门,还要走好远呢。” “我心里有数。”老四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一旁的苏培盛,心里一片透亮,老四肯定记下了胤禑兄弟两个的情分。 胤禑兄弟两个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第一个来看望四爷,这是何等的手足之情? 另外,送礼的厚重程度,自然要和个人收入,密不可分了。 胤禑和老十六,年俸银子分摊到每个月,也就十来两而已。 这次,胤禑和老十六,一人出五两,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一的当月零用钱。 千里送肘子,礼轻情谊重啊! 胤禑回到乾西三所,刚坐下喝了口茶,就听见对面的老九那边,传来了打板子的哭叫声。 “唉……”胤禑不由皱紧了眉头,心情多少有些不爽。 这就像是,同楼层的隔壁邻居家,养了条狗,不分白天或黑夜的乱叫唤,你烦不烦? 老九这人,是真正的才华横溢。 但是,老九的脾气很坏,一句话不对付,就容易爆发。 实话说,胤禑早就不想和老九做邻居了。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距离老九封贝子,搬出去住,还有几年的时间,胤禑也只能暂时忍着。 毕竟,兄弟阋墙的事,肯定会惹康熙生气。 而且,老九有老八、老十和老十四撑腰,真闹翻了,胤禑迟早要吃大亏。 反正吧,老九打的是他自己的下人,胤禑只须装傻充楞即可。 胤禑的半盏茶刚下了肚,宫女春喜进来,蹲身道:“爷,是对面的小李子打碎了九爷心爱的瓷瓶,被慎刑司罚了二十板子。虽然打不死人,屁股却要开花,恐怕暂时无法当差了。” 没有规矩,何成方圆? 宫里忌讳滥用私刑,宫女和太监们犯了错,均由慎刑司负责审判并执刑。 在宫里,宫女或太监们犯错了,惩罚的措施可谓是花样百出。比如说,顶碗啊、罚跪啊、打手板心啊、打板子啊、掐大腿啊,太多了,无法一一列举。 但是,宫里绝对忌讳扇耳光,宫女和太监即使犯再大的错,也不许掌嘴。 胤禑微微一笑,摆了摆手,示意春喜起来说话。 等春喜站直了身子,胤禑小声问她:“小李子挨了打,梨花没伤心?” 春喜眨了眨眼,小声禀道:“回爷,奴婢虽然没看见梨花偷哭的样子,却发现,她的眼珠子红通通的。” 胤禑了然的一笑,吩咐道:“你进宫的时候,就是跟着梨花学的规矩。有机会的话,就去安慰安慰她吧。” “是。”春喜点头答应了,正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就又蹲身道,“爷,梨花托奴婢弄的那个物件……”略带羞涩的说不下去了。 胤禑略微一想,随即点点头,说:“我已经从外头带回来了,只是最近事多,忘了给你罢了。回头啊,让乌林拿给你。” 梨花已经二十六岁了,因为生理上的迫切需要,她和小李子私下里结成了对食。 因为小李子没了蛋,梨花却需求旺盛,这就需要解闷的老物件——玉杵了! 为了接近梨花,春喜装作和乌林也是对食的样子。 乌林经常跟着胤禑出宫,暗中帮梨花带禁物回来,不要太方便了。这么一来二去的,梨花和春喜的关系,比亲姑侄还要亲了。 第十一章 太子之怒 散学后,胤禑和老十六正在射殿的场地上,一起练习骑马射箭。 毓庆宫的副总管太监吴得胜,突然出现在了射殿的训练场上,大步朝着胤禑和老十六走来。 “请十五爷、十六爷安。”吴得胜很守规矩的虚空扎千请了安。 老十六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胤禑却心里有数,他和老十六去看望老四的事情,被太子知道了。 吴得胜是太子胤礽跟前,最得宠的大太监之一。 除了梁九功和魏珠等少数几个康熙的哈哈珠子太监之外,无论宫里还是宫外,几乎没人敢不给他面子。 “吴总管,有事?”胤禑不仅没有主动翻身下马,反而居高临下的俯视吴得胜。 “回十五爷和十六爷,太子爷请您二位爷,一起去毓庆宫里走一趟。”吴得胜一直哈着腰,表面上尽到了礼数,可是,话里话外却是阴恻恻的不怀好意。 这年头的去毓庆宫里走一趟,就代表着,野猫子进宅,准没好事儿! 没办法,康熙对胤礽,那才是真爱! 别的且不说了,胤礽当众踢昏了老四,近在咫尺的康熙不可能不知道。 然而,直到目前为止,康熙却一直在装不知道似的。 以往的公开场合之下,康熙一直大力鼓吹,兄友弟恭,彼此友爱。 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康熙的心,却偏到了大西洋的上空。 亲爹的偏心,到了这种程度,夫复何言? 老十六毕竟年幼,多少有些害怕,便颤声道:“必须要去么?” 吴得胜听出了老十六的惧意,不由得意的一笑,故意大声说:“我的十六爷呀,我们太子爷无论请谁去毓庆宫,至今还没有敢不去的。” 这家伙,简直是猖狂之极! 说实话,胤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主动去慰问老四,却因此倒了霉,请问,老四会怎么看? 胤礽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康熙不在京里的时候,一直是他监国。他叫胤禑和老十六过去,胤禑还真没办法拒绝。 再说了,距离一废太子,尚有两年。距离二废太子,也有六年之久。 真把太子胤礽得罪死了,胤禑只能带着老十六,投奔老八了。 可是,投奔老八,等于是饮鸩止渴,迟早药丸。 实际上,站在胤禑的立场上,他不可能去投奔老八。这主要是因为,老八身边已经有了老九、老十和老十四。 即使,老八笑到了最后,胤禑和老十六也只能分点蛋糕渣。 这就和年羹尧、隆科多的处境一样,他们不选老八,也是因为,老八的身边挤满了等着分蛋糕的满洲勋贵。 吴得胜按捺住心中的得意,哈着腰在侧边引路,领着胤禑和老十六去了毓庆宫。 毓庆宫,就在射殿的正北边不远处。 穿过前星门和祥旭门,绕过惇本殿,胤禑和老十六被领到了毓庆宫的正殿阶下。 “十五爷、十六爷,请稍候片刻,容奴才进去禀报一声。”吴得胜哈腰的同时,脸上露出了一丝诡秘的笑容。 胤禑心里有数,今天来毓庆宫,明摆着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吴得胜,路上走慢点,别太心急了。我和你十六爷,都垫过饽饽,肚子不饿!”胤禑满是讥讽的揶揄吴得胜。 吴得胜心下大恨,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哈着腰,摇头摆尾的说:“十五爷,瞧您老人家说的,奴才一定快去快回。” 再怎么说,胤禑和老十六也是今上的亲儿子,他们可以任由太子折辱,却不可能被个狗奴才肆无忌惮的欺负了。 吴得胜进去之后,老十六还是有些担心,便小声问胤禑:“十五哥,若是……” 胤禑微微摆了摆手,笑着说:“放心吧,见面后,你尽量少说话,由我顶在前头。” 老十六颇为感动,拉住胤禑的右手,用力的摇晃了好几下。 胤禑微微一笑,他们是亲兄弟,又都无宠。真出了事,他这个做哥哥的,只能是责无旁贷的挡在前边。 别看已是下午了,天上的日头,依旧火辣辣的,晒得身上冒油。 胤禑和老十六,被晾在台阶下,足足站了大半个时辰,吴得胜这才得意洋洋的出来了。 “回十五爷、十六爷,我们太子爷有请。”吴得胜说话的腔调,格外令人感到不适。 胤禑真没打算惯着他,抬手就狠狠的甩了一个耳光,厉声喝斥道:“狗奴才,爷的脚,你也敢踩?” 吴得胜是胤礽跟前的红人,已经多少年没有挨过耳光了,几乎在眨眼间,他被彻底的打懵了,捂着脸不知所措。 老十六简直惊呆了,他做梦也没有料到,胤禑竟然敢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撒野。 “哼,狗奴才,等爷出来,再狠狠的收拾你。”胤禑轻轻的拉了拉老十六的胳膊,领着他一起走上台阶,步入殿内。 殿内的正中间位置,摆了一架小型的须弥座,太子就坐在上边,正目光阴冷的盯着胤禑。 胤禑领着老十六,快走了几步,一起拜倒于须弥座下。 “臣弟胤禑,恭请太子殿下万安。” “臣弟胤禄,恭请太子殿下万安。” 自从,康熙立了皇太子之后,老二胤礽和兄弟们,就是君臣有别了。 不过,这里的君臣有别,指的是,胤礽享受半君的待遇。 正式场合下,比如说,大朝会之时,胤禑等十几个皇子,见了胤礽,都必须行跪见礼。但是,却不是三跪九叩,而是二跪六叩。 但是,非正式场合下,胤禑见了胤礽,只须行一跪一叩即可。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胤禑,你胆儿不小啊,连孤宫里的太监,也敢动粗?”胤礽很不客气的当众质问胤禑。 在大清,指名道姓的行为,和当众吐唾沫到脸上,没有任何区别。 很显然,胤礽真的火大了! 老十六紧张的要死,死死攥紧了拳头,很想说什么,喉咙仿佛被掐住了一般,一直发不出声。 胤禑没有丝毫的慌乱,镇定自若的说:“回太子殿下,臣弟并无冒犯之意。只是,吴得胜就和皇祖考身边的吴良辅一样,不能再留了。” “吴良辅?”胤礽微微一楞,随即皱紧眉头,冷冷的说,“胤禑,你以为胡乱攀扯别人,孤就会饶了你么?” 吴良辅是前明的太监,被顺治帝格外的宠信,最后,被活活杖毙了。 第十二章 及时雨 胤禑心里明白,胤礽从小跟着诸多名师读书,不敢说满腹经纶,至少也是学富五车。 单就学问水平而言,胤礽比胤禑,高出十倍不止! 客观的说,胤礽的先后两次被废,并不是他真想谋反。而是,面对康熙的持续打压,他没有做到忍无可忍,还须再忍。 “回太子殿下,不管您是怎么想的,臣弟是真心替您着想。”胤禑也懒得再看太子的脸色,淡定的说,“汗阿玛一再告诫我等,必须手足亲密友爱。可是,吴得胜区区一个狗太监,竟敢甩脸色给臣弟看。若是,闲言碎语传了出去,指不定传成啥样呢。” “再说了,臣弟和十六弟,就算是扔到人堆里,也很不起眼啊。”胤禑比谁都清楚,胤礽是个聪明绝顶的家伙。 胤禑故意没有明说的潜台词,胤礽肯定听得懂。 三年前的康熙四十二年,可以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索额图,被康熙随便捏造了个罪名,莫名其妙的就给整死了。 不夸张的说,索额图的死,等于斩断了胤礽的双臂,也代表了胤礽和康熙这对君臣父子之间的矛盾,逐渐不可调和! 胤禑的意思,其实说的很清楚了,他和老十六都是汉女所出,且无权无势还无宠,对胤礽没有半点威胁。 若是,胤礽对胤禑下了狠手,折辱过甚,反而很容易被老八他们所利用。 这个才是胤禑暗示胤礽最重要的东西! 时代不同了,失去了索额图护佑的胤礽,就像是苍鹰折翅一般,真的是元气大伤,乱了方寸。 “照你这么说,你折了孤的颜面,孤反而要感激你喽?”胤礽的语气颇为不善。 胤禑见老十六张了嘴,心知不妙,赶紧抢在老十六的前头,说:“不瞒您说,臣弟在这个时候,扇了吴得胜,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功和过,怎么评价,其实并无统一的标准。 但是,在老四被踢昏的节骨眼上,胤禑当众惩罚了吴得胜,让康熙知道了,会是个什么感想? “啪!”胤礽气得不轻,抬手拿起马鞭子,恶狠狠的抽在了杏黄色的桌子上,“哼,你把孤当成傻子哄骗么?” 老十六毕竟年纪小,没见过大场面,他真给吓住了,情不自禁的往胤禑的身后缩。 胤禑心里有数,挨过胤礽马鞭子的王公大臣,真的是数不清了。 为啥,老八刚竖起八爷党的大旗,满洲勋贵和重臣们,纷纷靠拢了过去呢? 实际上,颇有些人,并不是真心支持老八,而只是想把太子胤礽拉下马而已。 随着康熙在位的时间超过了四十五年之久,在他的积威之下,真没谁敢直接挑衅至高无上的皇权。 但是,这并不影响,满洲宗室和勋贵们,利用老八斗太子,变相削弱康熙的威权。 “太子殿下,臣弟和十六弟无门无派,也不乐意给任何人当枪使,请您明察!”胤禑反手将老十六护在了身后,毫无畏惧的公然叫了板。 “傻库(混蛋)!”胤礽气得直翻白眼,霍的站起身子,手里提着马鞭子,居高临下的一步步朝着胤禑逼近。 “十五叔、十六叔,快走,快走啊!”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一名旗装女子,踩着花盆底,风驰电掣一般的挡在了胤禑和老十六的跟前。 胤禑暗暗松了口气,太子妃瓜尔佳氏,终于等到她出来救命了。 即使是大奸臣秦桧,尚有三五好友呢,更何况是太子胤礽乎? 前明太祖朱重八,那可真是铁血残忍无比。但是,马皇后和太子朱标,都可以劝住他。 进入康熙四十年以后,德妃对晚年的康熙,也拥有一定的影响力。 老八,也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八福晋的悍妇之名,就是康熙亲口说的。 胤礽恼火起来,真敢六亲不认,连铁杆马仔老四都直接踢昏过去,更何况是区区胤禑呢? 但是,索额图死后,胤礽对太子妃的娘家母族瓜尔佳氏一族,比此前更需要了。 太子妃瓜尔佳氏,汉姓石,其家世异常显赫。 其曾祖父石廷柱,隶正白旗汉军,官至镶红旗固山额真,镇海将军,兵部尚书、一等伯,以三等伯世袭。 其祖父,和硕额驸石华善,历任安南将军、平寇将军和定南将军。 太子的岳父,石文炳,历任福州将军、正白旗汉军都统等要职。 更重要的是,太子妃的二妹夫,便是现任裕亲王保泰。 前任裕亲王福全,既是康熙的哥哥,又是八爷党的骨干分子。 但是,现任裕亲王保泰,也颇得康熙的信任。他受了老婆的影响,却和太子走得很近。 另外,太子妃的亲妈,是礼亲王代善的曾孙女。 如今的八大世袭王爷之中,礼亲王一家人就占了三个名额,所以说,礼王一系在宗室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有太子妃在前边挡着,胤禑二话不说,拽住老十六的胳膊,就往殿外跑。 托康熙重视教育的福气,小棒受,大棒走的道理,胤禑还是很清楚滴。 胤禑和老十六,毕竟是康熙的亲儿子。胤礽再怎么生气,也不敢做得太过火了。 康熙还没死呢,胤礽几天之内,连续打了三个皇子。若是康熙死了,他的儿子们还不得死光光啊? 胤禑拉着老十六,逃出了东宫之后,见后边没有追兵,不由放慢了脚步。 老十六一边抹汗,一边气喘吁吁的说:“好悬啊,差点吃了鞭子。” 胤禑不由笑了,说:“我的傻弟弟呀,若是咱们两个真的吃了鞭子,八哥肯定乐得合不拢嘴。” 这话有点绕,老十六仔细琢磨了半天,这才领悟胤禑的意思。 “嗐,不至于吧,就凭我们两个无足轻重的小阿哥?”老十六压根就不信,康熙会因为他们两个挨了鞭子,就废了太子。 老十六虽然很聪明,毕竟年纪尚小,胤禑也懒得多作解释,便领着他回了阿哥所。 过了几天,老十六去老四那里蹭膳回来,兴高采烈的对胤禑说:“哥哥,四嫂准备很多好东西,根本吃不完啊。” 胤禑喝了口茶,笑着问老十六:“你吃不完了,所以,带着吃剩下的给我吃?” 老十六抬手指着地上的五层红漆食盒,笑嘻嘻的说:“原本啊,我嫌麻烦,不想带的。四嫂却说,带回来你也可以一起吃啊,我这才应了。” 胤禑一听便懂,他和老十六差点吃鞭子的事情,勾起了老四的同病相怜。 这年头,若是处境大致相仿,很容易引起共鸣。 话说回来了,老四都知道了,一定紧盯着太子的康熙,有可能不知道么? 然而,宫里的状况,就像是一颗小石头落进了马里亚纳海沟一般,没有半点波澜。 康熙没有任何表示,并不意味着,这件事情就这么轻易的过去了。 第十三章 人红是非多 这天,散学后,老十走过胤禑跟前的时候,史无前例的停下了脚步,发出了友善的邀请。 “十五弟,咱们哥几个,很久没有一起聚了。等你有闲的时候,就去我那里赏月,品茗。” 胤禑赶紧起身,打着哈哈说:“多谢十哥的挂念,等有空的时候,小弟我一定过去讨扰。” 客套话,谁不会说啊?反正,都是敷衍个面子情罢了。 和老九不同,老十因为出身高贵的缘故,即使至今无爵,却也分府出宫,自己单过了。 也许是有所顾忌,康熙并没有做得太明显,一直没有明确公布老十的年俸。 不过,胤禑也是知道的,老十府上的一应用度,均由内务府负责拨款拨物。 大家都是康熙的儿子,但是,谁叫老十的亲妈是温僖贵妃钮祜禄氏呢? 顺治朝著名的四辅臣之一,一等公遏必隆,便是老十的郭罗玛法(外祖父)。 铁杆的八爷党,现任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便是老十的亲舅舅。 比较有趣的是,老十的嫡福晋死后,后娶的继福晋赫舍里氏,居然是太子胤礽的母族表妹。 然而,即使有了这层亲戚关系,老十依旧义无反顾的支持老八,根本不鸟太子。 从射殿回阿哥所的路上,胤禑正和老十六说说笑笑,却听乌林禀道,“爷、十六爷,十二爷从后边追上来了。” 胤禑扭头一看,只见,老十二果然就在后边不远处。 唉,果然是人红是非多啊! 胤禑暗暗叹了口气,领着老十六,一起站在了宫墙边上,等着老十二过来。 老十二已经大婚,但是,他的母族出身低微,至今还住在逼仄的阿哥所里。 就年龄而论,老十二比胤禑年长八岁多,算是老大哥了。 不过,此前的老十二一直独来独往,既不攀附太子,也没有亲近老八,算是个独行侠了。 老十二走近之后,率先拱手,笑道:“十五弟、十六弟,过几日,是我郭罗玛法的小生辰,到时候,一起去那里吃酒,顺便帮我捧捧场,可好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胤禑见老十六没有反对,便点头答应了。 分手之后,老十六皱着眉头说:“十五哥,十二哥的郭罗玛法好酒贪杯,混得不行,一直是个五品郎中。可我听说,他的舅舅竟是托合齐?” 胤禑不由微微一笑,老十六知道的消息,早就是旧闻了。 老十二的情况,其实挺奇怪的。 他的外公拖尔弼没什么本事,也一直不怎么得宠,至今,不过是个五品郎中罢了。但是,他的亲舅舅托合齐,却是现任步军统领。 众所周知,在京城里,步军统领算是今上的绝对心腹。 步军统领若不可靠,今上肯定睡不着觉。 更有趣的是,老十二的嫡福晋富察氏,竟是现任武英殿大学士马齐的亲闺女。 实话实说,换作是任何一个成年的皇子,若是有老十二这么雄厚的背景,肯定会对皇位产生觊觎之心。 然而,也许是养母苏麻喇姑,教导得太好了,老十二一直安分守己,从不掐尖冒头。 客观的说,康熙也没太在乎老十二这个儿子。 如今的老十二,都已经二十二岁了,却从未办过差事,更没有管过部,一直在尚书房里安静读书。 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 但是,拥有十几个儿子的康熙,眼里只有太子胤礽和老八,等少数几个儿子。 其余的皇子们,虽然享受着锦衣玉食,本质上,却都算是宫里的小透明。 实话说,如果是老大那种惹祸精发出的邀请,胤禑即使再闲,也不可能带着老十六,去淌那种浑水。 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老三、老四和老十三,都属于是东宫党。老九、老十和老十四,都是八爷党。 老五、老七、老十二、胤禑和老十六,都算是不惹事的吃瓜群众。 不管,最终是谁笑到了最后,他们都甘当贤王! 回到阿哥所里,胤禑正在喝茶,春喜凑进来,小声说:“爷,是您让奴婢提醒您一声,李姑姑的养子明儿个下午成婚,您说,想亲自去凑个热闹。” 胤禑频频点头,含笑夸奖春喜说:“很好,若不是你的及时提醒,我险些忘了这么大的事儿。” 李姑姑,原本是胤禑身边的掌事姑姑。因严重超龄的缘故,被放出了宫。 接近四十岁的李姑姑,自无嫁人的可能性,便认了本家的亲侄儿为养子,以便将来替她养老送终。 反正吧,她的亲哥哥有五个儿子,一直害怕凑不齐娶儿媳妇进门的五份聘礼。 因李姑姑是胤禑的保姆,从小就伺候在身边的心腹,胤禑便打算赏个大脸给李姑姑。 隔天的下午,散学之后,胤禑在玉柱和李鼎的簇拥下,由神武门出了宫。 神武门外,停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这是李鼎事先预备的坐驾。 胤禑缓步走到马车前,玉柱和李鼎,一左一右的搀着他的双臂,扶他踩着长条凳,登上了马车。 等胤禑在车厢里坐稳后,玉柱和李鼎,各自上马,在马车的两边随时伺候着。 如今的京城里,皇家园林和各大王公贝勒的府第,几乎都集中在内城的西边,所以,一直有西城为贵的说法。 李姑姑隶于正白旗满洲,她家位于东直门大街南边的送姑娘胡同。 马车不急不徐的朝东边驶去,玉柱见胤禑挑起窗帘,欣赏着外边的街景,赶紧提醒说:“爷,外边灰大,路上到处臭烘烘的,可别弄得灰头土脸。” 胤禑确实闻到了屎臭和尿骚混合在一起的怪味,令人作呕,却又无处躲避。 如今的京城里,因为没有公共厕所的缘故,路人都是随地大小便。 时间一长,京里的大街小巷,全都臭气熏天。 所以呢,今上出行的时候,顺天府和大兴、宛平二县,都会提前出动大批的人手,运来黄土垫道,再泼水净街。 李鼎倒是很有经验,他事先在车厢里,燃起了沉香,免得把胤禑熏吐了。 套句鲁肃和孙权的对话:“群臣皆可降,唯主公不可尔!” 胤禑身边的四个哈哈珠子,都是脑门上刻了十五爷的死党。除非是被康熙往死里逼,不然的话,他们都属于最值得信赖的小弟。 因为,即使背叛了胤禑,哈哈珠子们也是前途尽毁,被人暗中戳脊梁骨的生不如死。 想当初,康熙擒鳌拜,靠的就是哈哈珠子们的齐心协力。 第十四章 赏脸 因不赶时间的缘故,马车走得并不快。大约一个时辰后,这才赶到了送姑娘胡同的西口。 胤禑不想给李姑姑家里添麻烦,故意没有事先派人通知她。 等马车在胡同口停稳了之后,乌林这才跑进了胡同,去找李姑姑。 不大的工夫,只见,一个中年妇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抹着眼泪的跑过来。 “奴婢李佳氏,请主子大安。”李姑姑扑到车厢边上,赶紧跪下行礼。 胤禑听到了动静,抬手挑起窗帘,轻抬折扇,笑吟吟的说:“今儿个是姑姑家里大喜的日子,我来讨杯水酒吃,沾沾喜气,没给姑姑您添什么麻烦吧?” “爷,您是何等金贵的身份,怎么跑到奴婢这里的污糟猫地界来了?”李姑姑还是和以往一样的喜欢唠叨。 若是换个人唠叨,胤禑肯定不爽。 但是,李姑姑打小就伺候着胤禑,确实把他照顾得很好,那就随她唠叨吧。 这人呐,身在福中,必须知道福。 胤禑从车上下来,亲手扶起了李姑姑,笑眯眯的说:“我来都来了,姑姑您总不至于赶我走吧?” 李姑姑也知道胤禑的性子,她反手把养子拉到跟前,厉声吩咐道:“快,快跪下,好好的给爷磕几个响头。” 胤禑看得很清楚,今天的新郎,穿着大红的喜褂,头戴喜帽,大约十七岁左右的年纪。 李四宝彻底喜懵了,手脚都没地方搁了,脑子里一团浆糊。 “奴才李四宝,请主子大安。”得了李姑姑的提点,李四宝这才醒过神,毫不含糊的跪到了地上,“咚咚咚……”连磕了九个响头。 这年头,即使是傻子也知道,胤禑的亲临婚礼现场,对于整个李家意味着什么? 开玩笑,奴才的养子结婚,当今十五皇子亲自来到贺,我的个天,面子赏的足透了! 满北京城里打听打听,谁家的奴才,有如此显赫的排面? 即使再过几十年,李家人也完全有资格大吹大擂,丝毫也不怕被人寒碜! 胤禑轻抬折扇,笑着说:“起吧,以后有了好差使,一定要懂得珍惜,务必好好的当差,别给爷丢脸。” 李姑姑哪能不明白胤禑的暗示,当即拉着李四宝,一起跪下谢恩。 “奴婢替四宝叩谢主子的天恩。” 胤禑再次弯腰,亲手扶起了李姑姑,笑着说:“今儿个是四宝大喜的日子,哭着多不吉利呀,要多笑才是!” 一行人簇拥着胤禑,往胡同里面走。 北京的老胡同,有笔直的,也有弯曲的。李家人所在的送姑娘胡同,不仅弯弯扭扭,而且,地面凹凸不平。 李鼎和玉柱,惟恐胤禑跌了跤,一直紧张兮兮的搀着他的双臂。 见李鼎的袍摆下端,沾了不少的黑泥印,胤禑不由暗暗点头。 撇开趋炎附势的李煦不提,至少,眼下的李鼎,和他是一条心。 玉柱比较细心,他小心翼翼的提着胤禑的袍摆,生怕弄脏了,影响堂堂皇子的形象。 隆科多家里的情况,胤禑基本心里有数。 玉柱的亲妈李四儿,因为先后伺候过两个男人,还是翁婿的缘故,她即使进了佟家的门,也一直被人看不起。 早在康熙二十七年时,隆科多已经是一等侍卫。不久,他又被提拔为銮仪使兼正蓝旗蒙古副都统。 然而,十八年过去了,到了如今的康熙四十五年,隆科多反而越混越差了。他身上的兼职,都被免了,仅剩下正三品的一等侍卫而已。 出道即巅峰的隆科多,混得很不好,这就极大的影响了玉柱的前程。 等胤禑年满六岁,需要到尚书房进学之时,隆科多为了儿子的前途,绞尽脑汁的把玉柱变成了胤禑的哈哈珠子。 再怎么说,胤禑也是康熙的亲儿子,将来成年了,至少也要封个贝子吧? 照规矩,贝子府设典仪(管家)三名。其中,从五品一人,从六品二人。 只要跟着胤禑混,玉柱将来总有一碗安稳茶饭,不至于搁家里坐吃山空。 这可真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对于隆科多疼爱幼子的小心思,胤禑可谓是洞若观火,看得比谁都清楚。 然而,隆科多自己都不知道,康熙对他的任用策略是,欲扬先抑。 君王用人,讲究的是:玉不琢,不成器。 康熙越打算将来重用隆科多,现在,就越会压制他的前程。 胤禑还知道,早前的时候,隆科多是出了名的大阿哥党,因此遭了康熙的忌。 当年,明珠支持的大阿哥胤禔和索额图支持的太子胤礽,彼此斗得天昏地暗,把整个朝堂闹得乌烟瘴气。 康熙权衡了利弊后,果断抛弃了一根筋的大阿哥胤禔,选择了继续扶持太子。 于是,在明珠垮台的同时,隆科多也就跟着挨了重锤。 后来,慈禧就是学到了康熙的好手段,故意把荣禄放外任,不闻不问的跌蹉了好些年。 直到,对仕途快绝望的时候,荣禄才被召回京城,逐渐获得了重用。 至于,李鼎这个哈哈珠子嘛,算是王庶妃对李煦报恩的特殊方式了。 一言以蔽之,玉柱是来混饭碗的,而李煦对李鼎的期待,则是将来接班苏州织造。 李姑姑的宅子,位于送姑娘胡同的中部。 等胤禑走近了一看,只见,蛮子门前,跪满了人。 按照森严的等级制度,四合院的宅门,从高到低,依次为:宫门、王府大门、广亮大门、金柱大门、蛮子门和如意门。 这年头的京城里,民居的形制,丝毫也不能错。 李家虽然是正经的上三旗旗人,但是,李姑姑的哥哥,仅仅是个闲散的旗丁而已,并无一官半职在身。 所以,李家的大门,只能是仅比如意门略高一点点的蛮子门而已。 胤禑轻抬折扇,淡淡的说:“罢了。”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迈步进了四合院里。 穿过影壁和垂花门,胤禑仔细打量了一番二进院里的情况。只见,到处张灯结彩,左右厢房之间,已经摆满了大圆桌和长条凳。 在李姑姑的引领下,胤禑彻底满足了对普通民居的好奇心,把整个四合院完整的逛了一圈。 第十五章 布冷子 李家的宅子,是一座四进的大四合院,一进院的前罩房,是下人们的住处。二进院是李四宝的婚房,三进院是李姑姑的住处,后院也就是四进院,是充当仓库的后罩房。 在内城里,能住四进院的旗人,个个兜里有钱。 当初,李姑姑出宫的时候,单单是胤禑帮她带出宫的赤金簪子,就有几十支之多,算是身家不菲了! 胤禑坐进三进院的正房后,李姑姑拉着她的哥哥,也就是李四宝的亲爹李三,一起跪下请安。 “罢了。”胤禑皱紧眉头,淡淡的说,“李姑姑,你也是知道的,我不耐烦这些繁文缛节。” 李姑姑听出了胤禑的些许不满,她嘴上没敢反驳,心里却明白一个道理:礼多人不怪! 胤禑确实不喜欢太多的礼数束缚,但是,当奴才的,绝对不能没了分寸。 冲李姑姑的面子,胤禑轻摇着折扇,温和的问李三:“在何处当差?” “回爷的话,奴才识不得几个字,又拉不开一石的弓,在旗营里谋不到差事,便一直闲居在家。”李三不敢隐瞒实情,涨红着脸,自曝其短。 胤禑自然知道,李三是个没本事的家伙,他成天泡茶馆,提笼架鸟,飞鹰走犬,醉生梦死。 既然李三是个废物点心,胤禑也就懒得继续搭理他了,扭头问李四宝:“汝擅长做何营生?” 这话问得别有深意。 这年头的京里旗人,一不许经商,二不许种地,只能凭骑射的真本事,替大清卖命领饷。 李姑姑在宫里待了几十年,胤禑的意思,她一听就懂,赶紧冲着李四宝使眼色,攀龙附凤的好机会到了,就看你小子抓不抓得住了。 李四宝哈下腰,小声说:“回爷的话,奴才没啥大本事,骑在马上,百步外可中箭靶。” 胤禑点点头,李四宝说的很谦虚,实际上,骑射过程中的百步中靶,已经称得上“武勇”二字。 “嗯,等你婚后,直接去找玉柱即可。”胤禑扭头叮嘱玉柱,“回去后,请你阿玛,帮着四宝在内务府护军营里,谋个马甲的差事,应该问题不大吧?” 玉柱当即笑了,痛快的拍着胸脯,说:“爷,既然是您发了话,我阿玛敢不听么?” 因为站错了队,跟错了大阿哥,隆科多确实走了背运,从副都统被贬为一等侍卫。 但是,只要隆科多还在御前当差,内务府里的事情,他都可以说得上话。 在皇权砖制时代,距离皇帝越近,个人的影响力越大。 比如说,曹丕篡汉之后,他的宠臣吴质,就曾经当众羞辱大将军曹真。 曹真不仅是曹家的宗室,还是兵权在握的大将军,却敢怒不敢言。 这年头,不管是皇帝,还是满洲重臣,都有软肋。 隆科多的软肋,就是玉柱和李四儿。 胤禑直接给内务府总管赫奕打个招呼,李四宝补马甲的事情,也肯定可以获得圆满的解决。 但是,胤禑不想暴露了李四宝和他的亲密关系,通过隆科多在中间转个手,更方便掩人耳目。 李姑姑异常欢喜的和李四宝跪了个并排,领着养子一起,重重的磕了好几个响头。 “谢爷的抬举,奴婢正在犯愁四宝将来的出息呢。”李姑姑是从宫里出来的,她自然明白,在内务府护军营补个马甲的差事,绝对算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众所周知,上三旗护军营的待遇,无论地位还是收入,都远远高于下五旗的护军营。 内务府的护军营,负责守卫紫禁城和畅春园。而下五旗的护军营,守卫的则是各大王公贝勒府。 这能一样么? 提前很多年,在关键的位置上,下闲棋,布冷子,胤禑也是跟着某位大宗师学的好手段。 往往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以前看似不起眼的冷子,很可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 胤禑是来施恩的,不是来添乱的,他坐了大约半盏的工夫,便起身离开了李家。 李姑姑知道分寸,没敢张嘴请胤禑留下喝喜酒,只得陪着胤禑往外走。 堂堂皇子,和三教九流的贩夫走卒们凑在一起喝酒,成何体统啊? 从李姑姑那里出来后,李鼎提议说:“爷,时辰尚早,不如去天桥瞅瞅杂耍?” 客观的说,胤禑身边的四个哈哈珠子,大家年纪相仿,正是爱玩,爱热闹的时候儿。 “你们去吧,我乏了。”胤禑瞥了眼跃跃欲试的玉柱,不想扫了他们的兴致,很干脆的就地分道扬镳。 照规矩,皇子们的哈哈珠子,可以凭腰牌直接进宫。但是,他们的活动范围,却受到了严格的限制,只能在外朝部分行走,而无法进入内宫。 紫禁城内的外朝部分,指的是,乾清门以南,包括三大殿在内的广大区域。 以乾清宫的内右门和内左门为界,这二门以北,便是内廷。 胤禑进了神武门后,刚要右转回乾西三所的住处,迎面撞见了黑铁塔似的老大。 老大胤禔,生母惠妃乌拉纳喇氏,郭罗玛法(外祖父)是五品郎中索尔和。 客观的说,老大的母族,也没啥势力,甚至还不如李煦那样的有钱有势有宠。 但是,老大是诸皇子里边,最早暴露夺位野心的一个。 乌拉纳喇氏,乌拉那拉氏,乌喇那拉氏,都是一个姓。因为,满语的不完整不成熟,在用汉文书写的时候,经常错漏百出。 但是,乌拉纳喇氏和叶赫纳喇氏,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已经垮台的纳兰明珠,是叶赫部末代国主金台石(皇太极的亲舅舅)的孙子,姓叶赫那拉氏。惠妃则是乌拉部国主的后裔,姓乌拉纳喇氏。 因此,惠妃与纳兰明珠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小弟胤禑,请直王安!”既然撞上了老大,胤禑就必须行礼问安。 “小十五,你小子好大的胆子啊,居然敢当面顶撞老二?”老大史无前例的和颜悦色。 以前,目中无人的老大,一直把胤禑当作是空气一般,永远都是爱搭不理。 胤禑暗暗好笑,老大这个莽夫,他还真以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第十六章 你算个屁? 老大是康熙诸子中,第一个封郡王的阿哥,他也一直引以为荣,时常夸耀他自己的显赫战功。 然而,封直郡王,其实是康熙打倒了明珠后,给老大的补偿而已。 胤禑不想招惹老大,采取的策略也是敬而远之。 既然,老大不喜欢弟弟们唤他大哥,那就叫直王嘛。 反正吧,嘴巴上说说而已,又不可能掉半两肉,胤禑何乐而不为? “回直王,是小弟做了错事,理应被太子殿下教训!”胤禑毫不含糊的反击了回去。 老大的用心异常险恶,胤禑必须马上反击,否则,再不可能有好日子过了。 太子先后两次被废,要熬到康熙五十一年,才正式歇菜。 至于老大嘛,满打满算,顶多还有三年的时间,他就该被永远的圈禁于王府之中,再无出头之日了! 在太子和老大之间,孰轻孰重,胤禑绝对拎得清! “你做错了何事?”老大不悦的反问胤禑。 胤禑拱了拱手,说:“不瞒直王您说,小弟刚回宫,浑身都是臭汗,怕熏着您。”转身就走。 呵呵,你老大算哪根葱啊,居然敢质问老子? 人在宫里混,如果注定无法骑墙的话,胤禑宁愿得罪老大,也不乐意被太子盯上了。 所谓的直郡王,看似异常风光,实际上,他见了太子,照样要跪下请安。 “你……”老大气得脸色发青,却又无可奈何。 再怎么说,康熙还活着呢,还轮不到老大出手教训胤禑。 养不教,父之过,而不是兄之过! 长兄如父,那也是父亲死了之后的事情了! 回阿哥所的路上,乌林很有些担心的说:“爷,就这么得罪死了直王,怕是不妥吧?” 胤禑瞥了眼惴惴不安的乌林,冷冷的一笑,说:“把你的心放回肚里,就凭区区直王,他压根就翻不了天!” 回到阿哥所的住处,胤禑刚进大门,又听见老九那边传来了鬼哭狼嚎的叫声。 唉,老九这家伙脾气很不好,总是拿身边人撒气。 胤禑摇了摇头,背着手,缓步踱回了自己这边。 过了两天,胤禑正在射殿练习骑射之时,毓庆宫的章佳嬷嬷笑吟吟的来找他。 胤禑心里有数,章佳嬷嬷是太子妃瓜尔佳氏的保姆,算是心腹中的心腹。 “奴婢章佳氏,请十五爷大安。”章佳嬷嬷一见了胤禑,赶紧蹲身行礼。 胤禑亲手虚扶了一把,异常客气的说:“章佳嬷嬷,您太过客套了。” 俗话说的好,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还须看主人。 章佳嬷嬷虽然是石家的包衣奴才,但是,太子妃身边的阿猫阿狗,胤禑都必须礼而敬之。不然的话,很容易落下藐视东宫的恶名。 章佳嬷嬷笑着说:“十五爷,我们主子说了,您派人送的谢礼,很合她的心意。我们主子还说了,请您在方便的时候,去毓庆宫用顿便膳。” 胤禑确实不想把太子得罪死了,这么好的下台阶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呢? “请嬷嬷转告太子妃娘娘,就说臣弟怎么好意思,轻易去讨扰呢?” 对于太子妃递过来的橄榄枝,胤禑当然不可能满口答应,必须说几句谦逊的客气话。 章佳嬷嬷再次蹲身,笑着说:“瞧您说的,我们主子说了,随时都欢迎您过去作客。”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胤禑就必须去东宫赴宴了。 等回到住所后,胤禑第一时间把张嬷嬷请了来,嘱咐她说:“嬷嬷,你瞅个合适的时机,去找毓庆宫的章佳嬷嬷,看看那边啥时候有空?” 张嬷嬷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大名鼎鼎的章佳嬷嬷,她怎么可能不认识呢? “爷,请您示下,奴婢带什么礼物去见章佳嬷嬷呢?”张嬷嬷惟恐胤禑轻视了章佳嬷嬷,特意强调说,“那位章佳嬷嬷在东宫里边,可以呼风唤雨,等闲不好慢待了她。” 胤禑点了点头,说:“给她送什么礼物,我还真不知道里边有何窍门呢。这么着吧,嬷嬷您就看着办吧。” 很早的时候,胤禑就懂得一个道理了,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才能事半功倍! “爷,实不相瞒,那位章佳嬷嬷和奴婢算是远亲……”张嬷嬷详细的解释了她和章佳嬷嬷之间的亲戚关系。 原来,张嬷嬷和章佳嬷嬷的曾祖父,是一对亲兄弟。 按照封建礼法,张嬷嬷和章佳嬷嬷,算是未出五服的远房堂姊妹。 胤禑一阵恍然,张嬷嬷原本也姓章佳。只是,张嬷嬷的玛法喜欢看三国演义,尤爱张飞的英雄气概,将章佳简称为姓张罢了。 “嬷嬷,既是如此,那平日里,就更应该多多走动了。”胤禑这么一嘱咐,张嬷嬷立时就明白了,十五爷希望她和章佳嬷嬷重新搭上关系。 不须多问,张嬷嬷也知道,通过章佳嬷嬷,请东宫的太子妃娘娘,帮着胤禑敲点枕边风,比啥都强! “爷,请恕老奴多嘴,和章佳嬷嬷走得太近了,合适么?”张嬷嬷这么一问,胤禑情不自禁的点头笑道,“嬷嬷您不愧是老成持重的好嬷嬷。” 就文化水平而言,张嬷嬷肯定算是文盲了。 但是,胤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张嬷嬷就在宫里混生活了,自有其过人的见识。 宫里的人,说一千道一万,根子问题就是一个:必须跟对了好主子! 身为今上的亲儿子,胤禑只要不惦记着皇位,惹怒了今上以及未来的皇上,哪怕他再没本事,也可以确保张嬷嬷的全家老小,过着很体面的生活。 胤禑过得好,张嬷嬷肯定跟着享福。若是,胤禑倒了霉,张嬷嬷一准没有好日子过。 在胤禑和张嬷嬷之间,天然就是祸福与共的紧密关系! 这主要是从上到下的旗人们,都特别重视乳娘和保姆,始终把她们当作是异姓长辈看待。 远的且不说了,单说李煦的小舅子曹寅,靠着继母孙氏是康熙童年保姆的特殊关系,占了多大的便宜? “嬷嬷,您只管放手去做,将来不碍事的!”胤禑满是自信的给张嬷嬷吃了颗定心丸。 既然胤禑下了决心,张嬷嬷也就蹲身行礼,出去安排了。 宫里下千两的时候,胤禑身边的宫女和太监们,绝大部分都已经出了宫。 以前,胤禑一直误认为,宫女和太监们,也都住在紫禁城里。 实际上,宫女和太监们,大多住在宫城外边的皇城里边。 第十七章 偏向虎山行 大清的皇宫建筑群,从外到里,共分为三层,依次是:皇城、内皇城和宫城(紫禁城)。 从最外围的皇城开始,一直到宫城里边,都是皇家禁区,戒备异常森严。 红楼梦里,贾府的下人们,也都住在贾府后边的胡同里。只有当差的时候,他们才凭腰牌入府。 住在皇城里的宫女和太监们,禁止随意出入皇城。而贾家的下人,只要不当差,随时随地可以出门逛街购物。 客观的说,宫女和太监们,并无活动的自由。 宫里的下千两,也就是关宫门。 宫门一旦关闭之后,若无康熙的旨意,谁敢擅自开门,那就要掉脑袋了。 胤禑听见了阿哥所的门轴吱吱声,信口问道:“今晚是谁当差?” 一直守在门外的春喜,推门进来,蹲身禀道:“回爷,今儿个晚上,盈月在里边当差,奴婢守着门边。” 住在宫里,百事不便! 晚上,胤禑除了造人活动和看书之外,真心找不到合适的娱乐项目。 作为上位者,胤禑比谁都清楚,和身边的下人们,不能太过亲近了。 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基本算是真理吧! 因为,起得太早了,胤禑很早就上了床。 盈月的晚上侍寝,也有段时间了,胤禑已经摸透了她的身体奥妙。 以胤禑丰富的床第知识,只须一招少年推车,就可以把盈月收拾成一滩烂泥。 女人嘛,地位的碾压,榻上的谐和,再加上与众不同的温柔关爱,胤禑丝毫也不担心,盈月是老八的人。 大汗淋漓之后,胤禑搂着盈月,笑吟吟的问她:“又舒坦了?” “爷……”盈月羞不可抑的将脑袋藏进了胤禑的腋窝里。 可是,胤禑注意到,盈月一直保持着腿心朝天的怪异姿势。 呵呵,盈月很可能以为胤禑不懂这个姿势的内涵。但是,胤禑是老司机了,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胤禑微微一笑,现在仅仅是好的开端而已,等把她的肚子搞大了,生了皇孙出来,那就更好说话了呀。 拥有共同的子女,才是男女之间最紧密的感情纽带。 在现代,很多中年夫妻,早就没了感情基础,却要等到子女高考之后才正式离婚,显然是以子女的前途为重。 下午散学后,胤禑回屋泡了个澡,又换了身轻爽的衣衫,这才带着乌林出门,去毓庆宫拜见太子妃。 按照大清的礼法,男女七岁不同席,并且,已婚的妇女不允许私见小叔子。 不过,礼法再大,也是因人而异的。 迄今为止,康熙立的皇后,已经驾崩了三个之多。 自孝懿皇后驾崩之后,康熙担心背上克妻的恶名,索性再不立皇后了。 但是,内宫的事务,又需要有人主持,康熙便命太子妃瓜尔佳氏,代摄六宫的事务。 在诸皇子之中,当今的太子胤礽,虽然是皇次子,却是中宫所出的嫡长子。 按照封建礼法,正妻死后,老爷安排嫡长媳,负责管理家务,完全说得过去。 如果,老爷居然安排妾室管家,肯定会被外人耻笑滴! 胤禑作为尚未大婚的小叔子,他跑来拜见太子妃,名正言顺,完全不怕非议。 章佳嬷嬷一早就守在了毓庆宫大门——前星门的门房里,听说胤禑来了,她赶紧出来拜见。 “老奴章佳氏,请十五爷大安。”章佳嬷嬷丝毫也没有摆谱的心思,规规矩矩的蹲身行礼。 胤禑俯下身子,亲手扶起了章佳嬷嬷,异常温和的说:“有劳嬷嬷您了。” 一旁的乌林,瞥了眼章佳嬷嬷,又看了看胤禑的背影,却一直紧闭着嘴巴,一声不吭。 实际上,乌林的心里非常有数,章佳嬷嬷改称老奴,胤禑改称嬷嬷您,显然是彼此都透着亲近之意。 俗话说的好,一个巴掌拍不响! 目前看来,章佳嬷嬷表达的善意,胤禑显然乐于接受。 由章佳嬷嬷在前边领路,胤禑一路穿过祥旭门、惇本殿,经过狭长的穿堂,来到了后殿的门前。 对于毓庆宫,胤禑并不陌生。因为,逢年过节之时,除了给皇太后和康熙请安之外,他还要来这里,给太子胤礽请安。 实际上,作为太子的东宫,毓庆宫并不怎么合适。 因为,整个毓庆宫的建筑群,南北太过狭长,而东西异常之窄,远不及西边的斋宫一半宽敞。 如果,仅从军事角度来观察,毓庆宫属于是易攻难守的范畴,根本就没有防御纵深。 不过,毓庆宫也有长处,东边紧挨着奉先殿,西邻乾清宫的东大门——景运门。 值得一提的是,太子胤礽的生母——孝诚皇后的灵位,就供奉于奉先殿内。 儿子祭奠母亲,出前星门,入诚肃门,也就到了地方,可谓是近在咫尺。 进入穿堂之时,胤禑隐约听见了胤礽发脾气的怒吼声。 在吃人的皇宫里,多一事肯定不如少一事,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胤禑情不自禁的加快了脚步,不敢稍有停留,免得惹来东宫众人的猜忌之心。 章佳嬷嬷见了此情此景之后,不由暗暗点头,太子妃娘娘真有眼力,十五爷果然没野心。 如今的东宫,和往日的东宫,迥然不同也! 往日里,索额图还活着的时候,胤礽虽然也很跋扈,却颇有克制力,很少见他对重臣发脾气。 可是,自从康熙找了个不入流的借口,使阴招弄死了索额图之后,胤礽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坏了。 脾气越坏,名声越差,越难安于其位! 隔壁倭国,自从秀赖出生之后,木下藤吉郎的亲外甥,培养多年的旧继承人丰臣秀次的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难熬了。 最终,秀次获得了杀生关白的恶名,被木下藤吉郎残忍的杀光了全家。 整个东亚的传统政治,一直是成王败寇,赢家通吃,输家只有小概率不被灭族! 在东宫里,可谓是泾渭分明,前边的惇本殿和毓庆宫正殿,都是太子胤礽处理政务和休息的地方。 而后殿呢,则是太子妃的地盘。 至于,后殿后边的后罩房,则住着胤礽的女人们。 和电视剧里不同,到目前为止,太子胤礽身边有身份的女人,仅有三人而已,即:太子妃石氏、太子嫔李佳氏、太子贵人林氏。 借着和煦的阳光,胤禑看得很清楚,东宫的二阿哥弘皙,含笑立于殿门口的台阶下。 第十八章 宠冠大清 胤禑很清楚,太子嫔李佳氏,便是弘皙和他大哥的生母。 只是,弘皙的同胞大哥,也就是康熙的长孙,运气很不好。他不仅连名字都没有,而且,于十岁那年夭折了。 据乳娘李嬷嬷隐晦的提过,今上非常厌恶东宫的大阿哥,却格外宠爱弘皙。 胤禑心里自然明白,东宫大阿哥都满十岁了,却连名字都没取,完全不正常啊! “侄儿弘皙,请十五叔父大安。”弘皙满面堆笑的上前迎接,令人猝不及防的跪下行礼。 论辈分,胤禑确实是弘皙的正经叔父。 但是,弘皙只比胤禑小了不到一岁,他们两个算是同龄人了。 胤禑一看这架式,心里就明白了,今天绝对不是鸿门宴,而是兄友弟恭的和乐家宴。 “快起来吧,咱们是亲叔侄,哪来这么多繁琐的俗礼?”胤禑亲手扶起了弘皙,笑着叮嘱说,“往后啊,有外人的时候,扎个千安即可。” 这人呐,必须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的分量,做事才有分寸,不至于给人猖狂之感! 不客气的说,到了康熙的跟前,胤禑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透明。 而弘皙呢,只须四字即可概括他的分量:宠冠大清! 弘皙起身后,领着胤禑,一起进了后殿的明堂。 此时的明堂里,正中间的位置,挂上了巨幅的珠帘,珠帘的两侧站满了宫女和太监。 帘后摆了一张小号的须弥座,上边坐了一名杏黄服色的女子。 在这座东宫里,敢坐须弥座的女子,有且只有一人而已。 胤禑赶紧把头一低,快步走到珠帘前,主动行礼,毕恭毕敬的说:“臣弟胤禑,请太子妃娘娘万安。” “二阿哥,快别楞着了,快扶你十五叔父起来。” 因隔着珠帘的缘故,胤禑也看不清楚太子妃石氏的脸色,但是,她的声音,格外的温婉亲和。 以前,胤禑也见过太子妃石氏。不过,那个时候,他年纪小,混在人堆里,就是个背景板式的小透明罢了。 “二阿哥,快给你十五叔父搬把凳子来。”随着太子妃石氏的一声吩咐,弘皙接过太监搬来的凳子,轻轻的搁到了胤禑的面前。 “他十五叔,请坐。” 随着太子妃的吩咐,弘皙彬彬有礼的扎千恭请胤禑落座,显得很有教养,比他爹胤礽强太多了。 “太子妃娘娘的驾前,哪有臣弟的座儿?”胤禑深知礼多人不怪的基本原则,并没有马上就座。 太子妃不禁莞尔一笑,扭头瞥了眼身旁的章佳嬷嬷。 章佳嬷嬷马上会意了,赶紧撩起珠帘,出来找胤禑。 “十五爷,我们主子娘娘说了,您是自家人,千万莫拘束。”章佳嬷嬷嘴上说着客气话,心里想的却是,张嬷嬷,你塞的人情,我已经还了哦。 这年头的宫里,天大地大,人情最大。 胤禑的乳娘张嬷嬷,暗中塞了两百两银子给章佳嬷嬷,她们又牵扯着一点远亲的关系,章佳嬷嬷便出手帮着胤禑在太子妃的跟前,挣了个座儿。 如今,张嬷嬷送的这份人情也就扯平了。 既然太子妃诚心让座,胤禑客套了一番之后,索性斜签着身子坐下了。 “他十五叔,本宫听说,您去看望过四叔了?” 胤禑确实没有料到,太子妃石氏竟然主动提及了老四。 “回太子妃娘娘,请恕臣弟直言,四哥是忠臣,理应善待之!”胤禑从凳上起身,垂首拱手,显得对太子妃极为敬重。 这年头,太子妃有资格表现得平易近人,但是,胤禑却不能蹬鼻子上脸。 太子是半君,太子妃亦是半君。 半君也是君,君臣一旦分际,有如天壤之别! 帮老四说好话的机会,千载难逢,如果不及时的抓住,那才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蛋呢! “臣弟抖胆妄言,切莫寒了忠臣之心呐!”胤禑的身形稳如老狗,声音却铿锵有力。 太子妃石氏,不动声色的问胤禑:“那你呢?算不算忠臣?” 此问极为要害,胤禑必须给出正确的答案。 “回太子妃娘娘,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臣弟深以为然。”胤禑不慌不忙的亮明了态度,他的意思很清楚,既忠康熙,也忠胤礽。 半君再重要,也不可能比真君更重要,胤禑说的是真心话! 太子妃忽然微微一笑,隔着珠帘,又说:“本宫没有看走眼,他十五叔确实是个性情中人。” 方是时,胤禑完全可以打个马虎眼,故意说好听话。 但是,胤禑没有欺骗太子妃的意思,很直白的说出了心里话。 太子妃瓜尔佳氏,是个地道的明白人,她至少比胤礽更懂康熙的心思。 问题是,胤礽就像个间歇性精神病患者一般,他心情好的时候,倒很乐意纳谏。 一旦,胤礽心情不好,来了牛脾气,嘿嘿,那就是六亲不认的死局了! 为啥是这样呢? 嘿嘿,都是康熙溺爱的锅,导致胤礽从小就养成了随心所欲的坏脾气。 今天,太子妃找胤禑过来,主要是表明一个姿态:太子提着鞭子要打胤禑,完全是一场误会! 胤禑愿意过来赴宴,完全是因为,太子暂时势大,不惹为上。 此次会见,在双方都有意缓和关系的基础上,整个气氛异常之融洽。 太子妃请客,席开两桌。两桌席面的中间,依旧隔着珠帘,太监宫女站在两边伺候着。 别看太子妃是胤禑的二嫂,实际上,她的年龄,却比胤禑大了十几岁。 康熙三十四年,胤礽大婚,太子妃时年十七岁。而胤禑呢,年仅虚三岁尔。 所以说,太子妃比胤禑年长了十四岁之多。 按照大清喜欢早婚的习俗,太子妃和胤禑之间,可以算是两代人了。 开席之后,太子妃吩咐道:“弘皙,好生伺候着,陪你十五叔父,多喝几盅。” 方才,胤禑和太子妃说话之时,弘皙一直默默的站在一侧,始终不发一语,颇能沉得住气。 现在,得了太子妃的吩咐之后,弘皙当即单膝跪地,扎下深千,毕恭毕敬的说:“请太子妃额涅放心,儿子一定陪好十五叔父。” 满人之中,额涅或额默,都是普通家庭之中,对嫡母的尊称。 在公开场合之下,满洲家庭都格外的讲究礼数。所以,有胤禑在场的时候,弘皙便唤瓜尔佳氏为太子妃额涅。 第十九章 都是好演员 为了装孝子,每天的早晚各一次,康熙都要去拜见当今皇太后,此所谓:晨昏定省。 有外人的时候,康熙一律唤皇太后为:皇太后额涅。母子独处的私下场合,康熙便亲热的简称:额涅。 当今皇太后,出身于蒙古,是顺治朝废后的堂侄女。 顺治亲政之后,花了很大心思,和太皇太后掰手腕。 客观的说,如果不是顺治粗暴的抑制了太皇太后的魔爪,大清的紫禁城将被蒙古女人占领。 叔侄不能同席,弘皙索性站在桌边,殷勤倍至的替胤禑斟酒夹菜。 胤禑吃了几口菜,饮了几盅酒,这才硬拽着弘皙的一只胳膊,拉他坐到了身旁。 弘皙尴尬的要死,既不敢就这么坐了,又不想和胤禑拉拉扯扯。 “今日是家宴,不必拘礼,叫你坐你便坐。若是二哥怪罪下来,自有我替你担待。”胤禑看出了弘皙的不安,便笑着搭好了梯子,方便弘皙顺竿往下爬。 太子妃听见胤禑说了二哥这两个字,她不由微微一楞,禁不住的感慨万千。 说实话,自从瓜尔佳氏和太子大婚之后,这还是头一次听见二哥这个称呼。 因为君臣名分早定的缘故,即使贵为直郡王的老大,他见了太子,也必须下跪,恭敬的称呼胤礽为:太子殿下。 礼数这玩意,纯粹看现场的气氛而定。 既然是家宴,胤禑唤一声二哥,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酒过十巡之后,胤禑惊讶的发现,弘皙的酒量高得吓人。 已经两壶酒下肚了,弘皙脸不改色手心不潮,仿佛没事人一般。 旗人招待客人,有个陋习,只有把客人喝趴下了,才是真正的喝好了! 太子妃瓜尔佳氏,并没有久留,而是中途离了席。 她这一走,弘皙明显放松了许多,举起酒盅,笑着对胤禑说:“十五叔父,小侄先干为敬。”仰起脖子,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胤禑自然不可能真喝倒了,又坐了一会,正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了公鸭嗓的吆喝声,“太子殿下驾到!” “臣弟胤禑,请太子殿下万安。”胤禑赶紧放下手里的酒盅,跪到了桌旁。 “臣儿弘皙,请太子阿玛万安。”弘皙也跟着跪下行礼问安。 太子阿玛这个称呼,胤禑以前几乎没听过,他真觉得比较新奇。 不过,按照满人的习俗,康熙是胤禑的汗阿玛,胤礽是弘皙的太子阿玛,完全可以理解。 当然了,汗阿玛,仅仅是口语的叫法。正式的公文里边,只能是“皇父”。 胤礽面带微笑的走到胤禑的跟前,亲手扶住他的右侧胳膊,温和的说:“十五弟是自己人,以后见了孤,径直唤二哥即可。” 胤禑暗觉好笑,他啥时候和胤礽成了自己人? 既然“偶遇”了,哪怕再难的戏,也都需要接着演下去。不然的话,吃亏的肯定是胤禑,而不可能是胤礽。 “怕是不妥吧?”胤禑有些吃惊的问胤礽。 胤礽是上位者,他可以表现得和蔼可亲,胤禑却不能视为理所当然。 “有何不妥?二哥和十五弟,正好合适。”胤礽不发脾气的时候,确有慈兄的风范。 “二哥。”胤禑装作很乖的样子,老老实实的改了称呼。 胤礽显得很高兴,抬手拍在了胤禑的右肩上,笑眯眯的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临来东宫之前,胤禑仔细研究过胤礽的性子。 怎么说呢,因为出身高贵,很小就被立为太子的缘故,胤礽养成了颐指气使的坏毛病。 偏偏,在胤礽最需要教育的少年时代,康熙却选择了纵容和溺爱。 正因为康熙的溺爱,导致胤礽误认为,大清的江山,他至少有一半。 只是,谁都没有料到,原本身体并不好的康熙,竟然熬到了年近古稀的程度。 现在的局面,就变得异常尴尬了,太子已壮,而康熙迟迟不死! 面对羽翼已丰的太子胤礽,胤禑最合理的选择是,近而远之,不招惹为上! 胤礽登上了肩舆,领着胤禑往前边去毓庆宫的书房。 望见胤禑在地上跟着走,胤礽大摇大摆的坐在肩舆上,弘皙觉得有些不妥,却又没胆子提醒胤礽。 胤禑虽然没做声,但是心里却明白,太子想和他表演亲近,却没有找对方法。 老八为啥名声极好?实话说,老八那是真正做到了礼贤下士,平易近人。 都是康熙的儿子,但是,每个人的基础条件不同,对人的态度也迥然不同。 老八的母族觉禅氏,不过皇家的包衣奴才罢了,完全无法和大清第一显赫外戚家族——赫舍里氏,相提并论。 胤礽有两个书房,外书房位于惇本殿的东侧,内书房则是毓庆宫的东二间。 胤禑跟在胤礽的身后,一起走进了内书房。 刚进屋子,就见一张硕大的卷轴,扑面而来。 胤禑定神一看,只见,卷轴上就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制怒! 嗯,胤礽一点也不傻,知道他自己容易发怒的坏毛病,还特意用醒目的座右铭来提醒他自己。 只可惜,胤礽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浑然忘记了天无二日,国无二君的真理。 刚被立为太子的时候,胤礽还是个小娃娃,他对康熙的皇位没有丝毫的威胁,自然父慈子孝了。 等到胤礽成年之后,身边聚集了大量的党羽,康熙不可能不起戒心。 想当年,康熙为了夺权,故意搞突然袭击,主动下手擒了鳌拜。 这么一来,太皇太后在内发号施令,鳌拜在外紧密配合的权力格局,也就被彻底打破了。 然而,若不是太皇太后手软了,没有下令反击,康熙早就被废了。 所以,康熙对太皇太后是真感激,而不是假敬重。 “十五弟,随便坐吧。”胤礽进了内书房后,仿佛变了人似的,十分随意的靠到了椅子上。 既然胤礽想拉近关系,胤禑也就不客气了,有样学样的斜靠到了椅子上。 也许是诧异于胤禑的洒脱,胤礽不动声色的问他:“十五弟平日里读的什么书?” 胤禑站起身子,拱手答道:“回二哥,臣弟已经读完了四书。” “哦,那愚兄我倒要考考你了。”胤礽信口问道,“孟子曰:何以谓仁内义外也?” 胤禑一直在刻苦读书,他一听就知道,胤礽问的是《孟子》里的经典问答。 “回二哥,兄友弟恭谓之仁,孝敬皇父谓之仁,善待臣下谓之义。” 机会异常难得,胤禑索性说了点掏心窝子的话,变相劝诫胤礽,哪怕你是三十年的太子了,也要既恭且顺,不然的话,祸福难料。 在康熙的从小督促之下,胤礽的学问功底异常之扎实,他听了胤禑的话后,脸色突变,死死的盯在胤禑的身上,久久不愿挪开视线。 第二十章 不可能白来 胤禑却是一脸的淡定从容,丝毫也不慌乱或是害怕。他不过是个无爵无势的空头阿哥罢了,又对胤礽完全无所求,怕之何来? 更重要的是,胤礽身边的太监和宫女,都是康熙亲手安排的,可谓是眼线密布。 不夸张的说,胤禑对胤礽的劝诫,迟早会传入了康熙的耳朵里。 在宫里,不管是拜见皇帝,还是拜见太子,守门的侍卫都必须详细的进行登记。 也就是说,每个来拜见胤礽的人,在东宫待了多久,去过哪些地方,说过什么话,都逃不出康熙的手心。 啥叫真正的懂事? 不就是胤禑这样识大体顾大局,有情有义的好孩子么? 嘿嘿,没有点好处,胤禑怎么可能白来东宫这一遭呢? “谁教你这么说的?”胤礽拉下脸,眯起双眼,冷冷的问胤禑。 胤禑长揖拱手,淡定的解释说:“回二哥,小弟的出身不好,除了四哥之外,也没人看得起我。实话说,小弟我也别无所求,只想当一辈子的安乐阿哥。” 这个回答,看似牛头不对马嘴。 可是,胤禑变相告诉了胤礽,小弟无所求,既不是八爷党,也不是大爷党,就是个中间的逍遥派。 “哼,你算个什么东西?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孤?”胤礽明知道胤禑说的很有道理,却偏偏压不住心头的怒气,抑制不住的勃然大怒。 胤禑轻叹一声,拱手道:“二哥多多保重,臣弟告退。”转身就走。 话不投机,不如归去! 以胤礽的实力和地位,胤禑真敢搞对抗,绝对要吃大亏。 胤礽刚刚踢昏了老四,再对胤禑下手,与情与理都肯定说不过去了。 只是,令胤禑没有料到的是,他刚走到门边,忽然听见了胤礽温柔的声音,“十五弟,愚兄心里有数,你是为了我好。只是,不知道怎么的,我老觉得心里闷得慌。” 嚯,以胤礽的脾气和地位,他能说出这种软话,已经算是认错了。 胤禑静静的站在门边,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四周的太监和宫女们,故意压低声音说:“汗阿玛不给的东西,二哥您不能硬要。小弟言尽于此,告退了。”大踏步的走了,再不回头。 这话简直是妙不可言! 实际上,出自电影里的经典台词:朕不给,你不能抢! 胤礽的问题,不是学问和治政水平的问题,而是康熙活太长的精神压力问题。 客观的说,胤礽已经被康熙折腾出了精神病! 明明是亲父子,康熙却一直采取各种手段,持续压制胤礽日益膨胀的势力。 直到,索额图莫名其妙的被康熙弄死了,康熙和胤礽之间的互信,算是彻底崩盘了。 因为,胤礽的左膀和右臂,都是权相索额图。 英雄岂能无羽翼? 羽翼被斩的胤礽,心里一直发虚,惟恐被康熙废了太子之位。 可是,胤礽越想反击,康熙撒出去的大网,就收得越紧。时间一长,就形成了恶性死循环。 胤禑一不受宠,二不当差,三不想攀附任何人,太子胤礽顶多也就是羞辱他一下罢了,难道还真敢杀弟不成? 正所谓,无欲则刚! 胤礽还从未遭此顶撞,他越想越气,情不自禁的厉声喝道:“取孤的鞭子来!” 弘皙见势不妙,赶紧跪下,抱紧了胤礽的右腿,颤声道:“阿玛,臣儿以为,十五叔父是个少有的诤臣。” “你说什么?”胤礽怒不可遏的抬手挥出一掌,狠狠的扇在了弘皙的脸上。 照常理,天家人即使再恼火,也不作兴亲自动手打人,那太跌身份了! 只是,胤礽跋扈惯了,王公大臣们,包括小跟班弟弟老四在内,谁没被他打过? “阿玛,臣儿以为,十五叔父是少有的诤臣。”弘皙也被打急了,拼着挨鞭子,也要把话说清楚。 毕竟切身利益相关,胤礽若是被废,弘皙就彻底丧失了大位的继承权。 道理很简单,废父立子,会让弘皙背上永远都洗刷不清的恶名。 也许是吸取了胤礽的教训,康熙没有太过溺爱弘皙,采取了刚柔相济的教育方式。结果,弘皙成了颇有贤名的,宠冠大清的毓庆宫二阿哥。 “你……”胤礽气得浑身发抖,可是,真拿鞭子抽弘皙,他又下不去手。 胤礽的太子之位,是否坐得稳当,还要靠格外有宠的弘皙,在康熙那里帮着维持。 换句话说,如今的弘皙,拥有无可比拟的桶战价值! “爷,二阿哥说的没错,他十五叔是个敢言的诤臣!”关键时刻,太子妃瓜尔佳氏及时赶到,打破了现场的尴尬。 太子妃快步走到胤礽的面前,毕恭毕敬的蹲身甩帕子行礼。 “爷,妾身虽然头发长见识短,却也知道,他十五叔真的为了您好。” 太子妃的露面,让弘皙长舒了口气,就凭他自己,还真难挡住盛怒之下的胤礽。 客观的说,太子妃瓜尔佳氏不仅是胤礽的发妻,还权摄六宫,又深得康熙的信任,胤礽或多或少,要给她一些颜面。 “是你说的,要请小十五来这里作客,我也答应了。可是,小十五太不懂事了,居然口出妄言……”胤礽开始喋喋不休的数落胤禑。 太子妃瓜尔佳氏,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胤礽不发脾气的时候,还是很明白事理的。只是,为了维护所谓的太子体面,必须强词夺理罢了。 不得不说,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从太祖老奴开始,个个都喜欢耍流氓。 索额图分明没有谋反之意,却被康熙抓去整死了,这件事情对胤礽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 作为利益共同体的太子妃,她比谁都清楚,只要索额图不死,将来山陵崩了,胤礽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掌控朝局。 因为,太子胤礽不方便亲自出面的时候,都是索额图利用权相的地位,在暗中帮他拉拢党羽。 现在,索额图被康熙整死了,胤礽的太子之位,也就变得岌岌可危了。 人在不安全的境况之下,难免做出一些过激的反应,比如说,竟然把老四踢昏了过去。 殴打亲兄弟的烂事,传到康熙的耳朵里,他会怎么看胤礽? 哦,朕活着的时候,你就敢如此放肆了。等朕死了,亲兄弟们还不得被你杀个干净啊? “爷,他十五叔不仅年纪小,还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太子妃委婉的提醒胤礽,胤禑的亲弟弟老十八,不仅颇得圣宠,还一直住在乾清宫里,应以拉拢为上。 离开了毓庆宫之后,胤禑情不自禁的长嘘了口气,这一趟真没有白来。 只要,他劝太子的话,传入康熙的耳朵里,孝父尊兄友弟的好人设,也就立稳了脚跟! 尽量不把太子胤礽得罪的太狠了,一直是胤禑的基本原则。 因为,距离太子完全垮台之时,还有六年之久。 第二十一章 康熙的问话 这日,骑射的功课刚做完,老十六就缠着胤禑,要去老四的贝勒府尝鲜。 因为,四福晋的弟弟五格,从山东的微山湖,找来了一个大厨,一手鲁菜的绝活,令人垂涎欲滴。 在诸皇子的嫡福晋之中,四福晋乌喇那拉氏的家世出身,和太子妃瓜尔佳氏大致相当,甚至,超越了八福晋。 四福晋出身于满洲名门,其玛法(爷爷)是一等承恩公博瑚察。她的阿玛费扬古,曾任总管内务府大臣和步军统领,妥妥的今上心腹重臣。 八福晋的外祖父,虽是安亲王岳乐。但是,在大清的正式场合之下,女子的出身只论父系,不论母系。 胤禑抬手指了指冒着油汗的额头,叹息道:“我这个样子,怎么出门?” “那快去洗干净了,换了衣衫就走。”老十六拽住胤禑的胳膊,死活不肯撒手。 胤禑心里明白,一定是四福晋暗中嘱咐过老十六。不然的话,老十六也不至于硬要拉他去老四的贝勒府。 老十六太磨人了,胤禑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了。 回到阿哥所里,胤禑洗漱完毕,换了身干爽的绸衫,正打算去神武门前,与老十六会合。 却不料,乌林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了进来,喘着粗气,禀道:“爷,乾清宫的梁大总管亲自来了。” 胤禑不由一怔,一般情况下,他想见梁九功一面,都挺难的。 实际上,作为无宠又不起眼的小阿哥,胤禑这里几乎见不到乾清宫的掌权派。 反倒是,住在对面的老九,经常被康熙叫去对飙洋话。 所谓的洋话,指的是拉丁文。 令一般人想不到的是,康熙和老九,都可以用拉丁语进行日常对话。 不看僧面看佛面! 既然,乾清宫最有权势的大太监来了,胤禑即使贵为皇子,也必须给几分薄面。 梁九功正往里走,迎面就见胤禑站在台阶上的屋檐下,他赶紧抢前几步,主动扎千请安。 “老奴梁九功,请十五爷大安!” 胤禑亲手扶起梁九功,笑着说:“梁老爷莅临寒舍,鄙人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宫里的太监,分很多种,既有洒扫的苦力太监,也有梁九功这种一等一的超级大太监。 公公,其实是太监们最忌讳的一种称呼,形同指着鼻子骂他们是:没蛋的阉货。 在宫里,但凡有点身份的太监,都喜欢以老爷自居。 比如说,《茶馆》里的庞太监,就被尊称为庞老爷。 胤禑混得再差,也是康熙的亲儿子,他当面尊称梁九功为梁老爷,面子已经给得足透了! 梁九功按捺住心中的得意,哈下腰,故作谦逊的说:“瞧十五爷您说的,老奴哪敢在您的面前,以老爷自居啊,还要不要脖子上吃饭的家伙什了?” 胤禑心里暗暗冷笑不已,别看梁九功一口一个老奴,实际上,已经很没规矩了。 照常理,梁九功在胤禑的面前,正经的自称是奴婢。 老奴,不过是梁九功仗势欺人的倚老卖老罢了。 不客气的说,他敢在太子的跟前自称老奴,太子就敢用鞭子,抽他个皮开肉绽,好好的教他做人。 胤禑轻挥折扇,笑着说:“梁老爷,里边请。”暗中冲乌林丢了个眼色。 进屋之后,尽管胤禑再三让座,但是,梁九功多少有些自知之明,频频推辞着,硬是没敢落座。 胤禑心里有数,梁九功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大概率是康熙让他来的。 果然不出所料,梁九功四下张望了一下,胤禑赶紧挥手示意屋里的下人们退出去。 等屋里没有外人之后,梁九功走到室内的中央,面南而立,忽然扯起嗓门,大声说:“传万岁爷的口谕,著十五阿哥明白回话。” 在宫里,康熙称呼儿子们,包括太子在内,都按照出生的排行顺序。 比如说,老八就是八阿哥,太子就是二阿哥,老大就是大阿哥。 胤禑赶紧跪下,叩首后,直起腰身,等着领旨。 在大清,至高无上的皇权,只掌握在康熙的手心里。 距离康熙越近,越得康熙的宠信,其影响力就越大! 梁九功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每天都在康熙的身边伺候着,掌握着很多外人不知道的禁宫内幕。 以梁九功的身份,肯定没能力提拔胤禑。但是,他若是成心想陷害胤禑的话,总能找到机会。 宫里,最怕的就是小人报仇,十年不晚! “十五爷,万岁爷问您,看望四阿哥,有何企图?”梁九功不动声色的问胤禑。 胤禑赶紧答道:“回汗阿玛,臣儿和十六弟经常去四哥那里蹭吃蹭喝,四哥病了,我们两个做弟弟的,理应前去探望。” 梁九功瞥了眼胤禑,接着又问:“十五爷,万岁爷还问您,为何不去找十八阿哥?” 胤禑一听这话,心里不由暗自冷笑,不经常去看老十八,怪得着他么? 老十八住在乾清宫的后殿里,胤禑要去看他,必须先递牌子给康熙请安,获得允许之后,才能进去见老十八。 更重要的是,日理万机的康熙,哪里是胤禑想见就可以见到的呢? 一等就是几个时辰,乃是家常便饭。 胤禑又没有受虐倾向,他何苦去受这个罪呢? 不过,话虽如此,胤禑必须给个合理的解释。 “回汗阿玛,臣儿不敢以私废公,耽误了汗阿玛处理军国大事。”胤禑理所当然的端出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即使是都知道的演戏,也必须有拿得上台面的理由,这才演得逼真。 “十五爷,万岁爷还问您,可愿协同四阿哥在户部当差?”梁九功面无表情的传达了康熙的意思。 胤禑和梁九功不熟,即使梁九功使了眼色,他也肯定看不明白。 “回汗阿玛,臣儿学问不深,见识异常之浅薄,恐耽误了朝廷大事,不敢受命当差。” 胤禑如果是野心勃勃的老八,肯定乐意去户部当差。 然而,老九、老十、老十二、老十三和老十四,都被关在尚书房里读书,无差可当。 若是,年纪小的胤禑反而出去当差了,肯定会惹来众人的眼红。 再说了,太子尚在储君的宝座之上,堂而皇之的监国。 胤禑现在出来当差,肯定会夹在康熙和太子之间,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何苦难为自己呢? 照规矩,明白回话,也就是康熙问什么,胤禑就答什么,把话解释清楚了即可。 整个过程中,梁九功只能转达康熙的意思,而不能添油加醋的乱问一气。 第二十二章 人情大于债 梁九功问完之后,当即扎下深千,皮笑肉不笑的说:“十五爷,老奴不过是奉万岁爷的口谕行事罢了,僭越之处,还请十五爷您,多多担待些个。” 胤禑俯身扶起梁九功,客气的说:“梁老爷替汗阿玛问话,理所应当!” 梁九功想告辞离开,胤禑送他出门的时候,顺手接过乌林递来的一张纸片。 “梁老爷,您成天伺候在汗阿玛的身边,着实辛苦得很。”胤禑故意抓住了梁九功的右手,将那张纸片,硬塞进了他的袖口。 梁九功只瞥了眼,就清楚的知道,这种略微泛黄的麻纸片,必是京里“天地号”的大额会票。 天地号,是浙江大商人在京城里开办的大商号,主营丝绸贸易,兼营异地汇兑业务。 在康熙年间,并无银票这种东西,类似银票功能的汇兑纸质凭据,叫作会票。 “这……”梁九功摆出很难为情的样子,故作姿态的往回推,却被胤禑抓紧了袖口。 “梁老爷,宫里的规矩,可千万不能坏了啊!”胤禑这么一说,梁九功也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会票。 梁九功暗暗点头,老十五,是个懂事的! 宫里的大太监们,因为没有了把儿的缘故,主要需求就两个:捞钱和要面子。 在宫里,没了尊严,也就没了捞钱的资格,这两者一向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胤禑以皇子之尊,给足了梁九功面子,梁九功的心里,也是有感的。 在宫里,以梁九功的身份,他只要露了面,送红包的基本行情是不能少于五十两银子。 以胤禑的身份,主动送梁九功出门,并下了门前的台阶,已经算是极为尊重了。 梁九功满意的走了。途中,他抽空看了眼会票,居然是二百两银子的面额。 嗯,别看老十五年纪小,还真会做人呐! 梁九功走后,乾清宫那边就再无下文,这正好符合胤禑此前的猜想:康熙仅仅是试探而已。 晚年的康熙,因为太子的威胁与日俱增,变得更加的多疑且善变。 太子踢昏了老四,胤禑和老十六去看望老四,太子迁怒于胤禑,太子妃在东宫里宴请胤禑,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他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胤禑究竟是何居心,康熙必然要摸个底了。 胤禑的态度其实很明确,继续在尚书房里混日子,万事不出头。 九龙夺嫡里边,入场越早的皇子,下场越惨。比如说,老大。 又过了几天,老五派人来下了请柬,因他的四子弘昂满月,邀请胤禑过去凑个热闹。 按照旗人的习俗,婴儿的满月酒,办得格外的隆重。 到了正日子后,胤禑和老十六并肩由神武门出宫,登车去老五的贝勒府。 老五的贝勒府,位于朝阳门内的烧酒胡同。胤禑和老十六从宫门口,坐马车过去,路上至少要走一个多时辰。 半道上,老十六信口问胤禑:“大哥,你准备了啥礼物?” 这家伙依旧是口无遮拦,他们共同的大哥只能是胤禔。 胤禑皱紧了眉头,没好气的数落道:“叫我十五哥,不许再叫大哥,懂么?” 老十六嘻嘻一笑,说:“十五哥,小弟知道了。不过,我亲耳听见,九哥当着众人的面,就敢唤五哥为大哥。” 胤禑只看他那副不正经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压根没有听进去。 在宫里,哪怕贵为皇子,除了康熙钦定的兄弟排序之外,禁止私下里另有排行。 但是,有同胞兄弟的皇子,就有好几对。比如说,老四和老十四,老五和老九,再就是胤禑、老十六和老十八了。 “九哥和大哥不对付,那是故意想气大哥罢了。”胤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老十六,免得惹祸,“你别忘了,咱们的出身和他们都不同。” 老十六沉默了半晌,冷不丁的说:“十七弟也和咱们一样的,大家都是可怜虫。” 胤禑淡淡的说:“少替别人操心,管好你自己的臭嘴巴,才是正道理。” 老十七的生母,庶妃陈氏,名义上是前任浙江巡抚陈秉直之女,在旗。 实际上,宫里的人谁还不知道啊,庶妃陈氏不过是陈秉直从杭州进贡的美貌汉女罢了。 大致相同的出身,让老十六和老十七之间,确实很容易同病相怜! 胤禑给满月的婴儿,准备的是一只长命银锁,重达十两。 在诸多兄弟里边,老五的性子格外平和,对谁都很和气。 也许是怜悯,也许是投缘,老五待胤禑多少有些与众不同,时不时的会用纯正的蒙语,拐着弯子的提点一下胤禑。 胤禑也不是一块木头,自然要投桃报李了。 以他的收入水平,送上十两重的银锁,已经很够意思了。 老十六和老四走得很近,却和老五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集,他送的长命银锁就只有二两重了。 实话说,老十六咬牙送出二两重的长命银锁,已经要勒紧裤腰带过苦日子了,不可能再多。 没办法,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康熙的儿子们,实在是太多了,彼此之间的迎来送往,异常之频繁。这对于没钱的老十六来说,简直就是异常沉重的人情负担。 草民牛马们,担心饿肚子。皇子们,却成天发愁,没钱送礼,没钱打赏宫女或太监们。 这可真的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老十六总跟着胤禑一起出宫玩耍,吃胤禑的,喝胤禑的,拿胤禑的,这就可以省很多银子呢。 而且,老十六坐胤禑的马车出行,连侍卫都不需要带了,又可以省下不少的打赏钱。 康熙曾经交待过儿子们,谁的赏钱都可以省,唯独身边的厨子、宫女、太监和侍卫们的赏钱,绝对不能省。 没有好处,人家凭什么对你尽忠尽职呢? 今天的烧酒胡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胤禑和老十六赶到的时候,胡同里早就被马车的长龙,堵得水泄不通了。 既然来了,马车也没办法越过诸多障碍物的飞进去,胤禑和老十六只得很无聊的坐在车厢里,随着车龙慢慢的往里挪。 今天的烧酒胡同里,挤满了成年皇子和福晋们,这些顶级天龙人的马车,根本没有胤禑耍特权插队的任何空间。 第二十三章 死敌 马车正在缓慢的向前挪动之时,胤禑忽然听见,有人高声唱和道:“八爷、八福晋驾到!” 以前,只要老八和八福晋一起公开露面的时候,在女人堆里总会闹出不小的风波。 “大……十五哥,八嫂那脾气,啧啧啧……”老十六朝着胤禑眨了眨眼,故意做了个鬼脸。 胤禑不由噙唇一笑,叮嘱说:“你爱凑热闹的坏毛病,也应该改一改了。” 老十六摇头晃脑的说:“爱看热闹怎么了?又不犯王法!” 胤禑把脸一板,沉声道:“你也不小了,应该懂事了。只要是八嫂的热闹,必须离远点,懂么?” 老十六梗着脖子,笑嘻嘻的说:“懂了,离远点看热闹。” 胤禑狠狠的瞪了眼老十六,却又有些泄气,总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胖揍他一顿吧? 老十六见胤禑黑了脸,眼珠一转,马上拱手道:“十五哥,您就放心吧,我保证,只看热闹,不沾烟尘。” 不沾烟尘,是京里旗人里的坊间俗语,意思是,不惹祸上身。 马车缓慢的挪动到五贝勒府的大门前,胤禑的双脚刚刚踩到地面上,就听有人高声道:“十五爷、十六爷驾到!” 不大的工夫,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左侧偏门内奔了出来,快步跑到胤禑和老十六的跟前,主动扎千请安。 “侄儿弘升,请十五叔父、十六叔父,大安!” 弘升今年刚满十一岁,他是老五的庶长子,其母为侧福晋刘佳氏。 别看是叔侄的关系,却因岁数相仿的缘故,胤禑也没有端架子,含笑点了点手里的折扇,轻声道:“罢了。” 弘升起身后,半哈着腰,毕恭毕敬的说:“回十五叔父、十六叔父,我阿玛在里边陪着几位先到的阿牟其(伯父)谈事儿,一时脱不开身,还请二位叔父大人多多见谅。” 旗人的礼数特别多,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就是:必须陪好贵客。 胤禑和老十六,都是老五的小弟弟,而且,皆无爵。 再怎么说,也没有,老五撂下老大和老三两个郡王哥哥,跑出来迎接两个幼弟的道理。 胤禑点点头,笑道:“既是如此,那就有劳你在前头引道吧?” 和江湖相比,庙堂之上,更讲实力和地位。 不客气的说,即使是皇子们之间,也有当红、失势和小透明之分。 由弘升在前边引路,胤禑和老十六一起往贝勒府里边走去。 原本拥挤的府门前,仿佛被锋利的舰首劈开的波浪一般,滚滚的向外翻。 在场的人,即使不认识胤禑和老十六,也都认得出他们腰间系着的金黄色带子。 只有参加正式场合,胤禑才系代表皇子身份的腰带,免得被人冲撞了。 私下里出宫玩耍的时候,胤禑就随便系一条杂色的腰带,以掩人耳目。 穿过拥挤的人群,胤禑和老十六并肩进了贝勒府的侧门。 开中门迎接,那是老大和老三才配享有的高待遇。因为,他们两个都是郡王,爵位高于老五这个贝勒。 京城里的贝勒府,中轴线上的建筑格局,几乎一模一样,毫无观赏性可言。 但是,转到了东院之后,却真正做到了一步一景,令人赏心悦目。 “请十五爷大安。” “请十六爷大安。” 沿途之上,遇见的男仆女婢们,纷纷跪下行礼。 在此起彼伏的请安声中,胤禑和老十六被请到了内宅的西暖阁内。 进门一看,嗬,老大、老三和几位年长的皇子们都在,众人一起扭头看向他们。 胤禑赶紧领着老十六,挨个和哥哥们行礼。 旗人的礼数大,等繁琐的问安见礼之后,一刻钟已经过去了。 胤禑和老十六,不仅年纪小,还无爵无差,他们在室内虽然有座,却也是后排的靠近了门边。 重新落座之后,就听胤禔大咧咧的说:“竹吟小班新到了几个姿色尚可的表子,等会子啊,愚兄下个条子,把她们都叫了来,请诸位弟弟们一起尝个鲜。” 胤禑赶紧把头一低,免得笑出了声,惹老大不高兴了。 尼玛,堂堂直郡王,公开场合下的言谈举止却口无遮拦的粗鄙不堪,难怪他会被康熙圈禁至死了。 老十六的年纪还小,身边尚无试婚格格,他自然听不懂老大说的荤话了。 在场的皇子之中,自老十五以上,谁没开过荤? 别的人且不说了,单是老三的诚郡王府里,就藏了好几个绝色的扬州瘦马。 扬州瘦马,个个身材窈窕,精通琴棋书画,且都裹着三寸金莲。 不过,一名上等的扬州瘦马,至少价值一千五百两银子以上,除了亲王、郡王或是大盐商,即使是老五这个贝勒爷,也无钱享用。 想想看,如今市面上的行情,一名俊俏的黄花大闺女也就二十至五十两银子罢了。 不过嘛,男人们,即使贵为皇子,只要扎堆了,也喜欢谈论女人。 老五今天是主人,门外一会到一个亲王,一会来一个郡王,都得他亲自出面接待,反而没功夫和胤禑说话了。 胤禑也完全可以理解,他和老十六的出身不好,又都无宠,充当背景板也已经习惯了。 老十六暗中扯了扯胤禑的袖口,小声问他:“扬州瘦马是什么马?” 胤禑抿唇一笑,低声说:“一时也解释不清,等你再长大几岁,也就知道了。” 谁料,这话被同样是背景板的老十三给听见了,他突然插话说:“十五弟,把真相告诉给十六弟,又有何妨?” 胤禑心里有数,老十三和老三是恨比天高的死对头。 只因,老十三的生母敏妃薨后不足百日,老三竟然违背礼制的主动剃了头。 老十三动手打了老三之后,由于康熙的偏爱,老三被贬成贝勒之后不久,又很快恢复了郡王爵。 可是,被罚跪了很久的老十三,却因冰天雪地的恶劣天气,导致膝盖受到了不可逆的永久性伤害。 这个梁子结得极深,老十三到死都没有解开。 胤禑微微一笑,小声说:“十三哥,十六弟迟早会自己知道的,何须小弟我多嘴多舌。” “咳,你不肯说,我来替你说。”老十三居然主动站起了身子,走到老十六的跟前,俯耳小声嘀咕了一阵子。 胤禑也不好拦阻老十三,只得由着他去了。 ps:求月票和推荐票,小十五作揖了! 第二十四章 贝勒府的丑闻 老四还没来,老十三这个脑袋上刻着字的太子红人,如果不主动找点事情做,那就只能干坐冷板凳,没人和他说话了。 如今的局面是,老大巴不得太子早点死,老三和老十三是死敌,老五出去迎客了。 老七因为先天残脚的缘故,性情比较孤僻,向来不爱理人。老八、老九、老十和老十四,他们和老十三分属不同的敌对阵营,彼此之间,更是无话可说了。 唉,可怜的老十三,只能找小不点似的老十六,躲着说悄悄话了。 然而,老十六那方面还没开窍,听了个似懂非懂,倒让老十三白白浪费了大量的口水。 距离开席还早,胤禑略微坐了一会儿,便不打招呼的领着老十六,从门口溜了出去。 反正吧,他们都是可有可无的小不点,也没人关注。 只是,胤禑刚出门,老十三就追了出来。 “十五弟,溜那么快干嘛?”老十三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硬要和胤禑他们挤在一起。 胤禑也知道老十三的处境尴尬,便拱手笑道:“不瞒十三哥您说,我和十六弟都是坐不住的性子,喜欢到处走走看看。” 于是,三个人结伴成行,一路逛进了后花园。 五贝勒府的后花园,占地极广,里边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胤禑他们三个人边走边聊,却忽然发现,前边的路被人用布幔围上了,显然是过不去了。 今天的老五宴客,既有皇亲国戚,也有尊贵的女眷。 为了避免出现丑闻,老五做了特殊的安排。 女眷们去西院,男人待东院,后花园则用布幔隔开,以免男女混杂在一起,出现不堪之事。 既然没路了,胤禑三个人便登上了道旁的一座假山,坐到了亭子里。 他们这边厢刚坐稳,就见五贝勒府的婢女们,捧来了茶器、瓜果、饽饽等物,快速的摆开了。 老十三不由含笑夸道:“五哥府上的下人,都教得很好,很懂规矩。” 胤禑点点头,说:“我听说,五哥一向治家极严,府上的规矩森严,下人们从不敢胡作非为。” 就在这时,老十六忽然抬手指着亭外的某个方向,惊讶的说:“那是什么?” 胤禑顺着老十六手指的方向,定神一看,好家伙,被布幔阻隔的女眷那一侧,竟然有一对狗男女躲在藤蔓丛后,抱在一起行苟且之事。 也来不及多想,胤禑拽住老十六的手臂,十分用力的往下拉。 等老十三放下手里的茶盏,探头探脑,却啥热闹都没有看到。 “你们在搞什么名堂?”老十三满是狐疑的望着胤禑和老十六。 胤禑暗中掐了老十六一把,浅浅的一笑,解释说:“没什么,是十六弟看花了眼。” 老十三深深的看了眼胤禑,又瞥了眼老十六,张张了嘴,却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管是宫里,还是在外边的豪门之中,知道的越多,越容易惹祸上身。 老四来了之后,派人把老十三找了过去。 等老十三的背影消失之后,胤禑随即挥手屏退了亭内的下人们。因为,老十六快憋不住了。 果然不出所料,亭内没有外人后,老十六忍不住的问胤禑:“大哥,为什么要拦住我?” 胤禑不慌不忙的解释说:“五哥的府上出了此等丑事,若是你捅出去的,以后,你还有何面目再来五哥的府上作客?” 老十六本就不是个笨孩子,听胤禑这么一解释,他马上懂了。 见老十六不吱声了,胤禑趁热打铁的提醒说:“你听好了,宫里宫外的水,都深得很。干丑事的固然落不着好,捅穿丑事的人,也绝对没有好下场。假设,那对狗男女是五哥的亲戚,他的颜面必将荡然无存。” 老十六是个明白孩子,马上吐了吐小舌头,一副庆幸没惹祸的样子。 “多亏大哥提醒的及时。” “你是我亲弟弟,何须说这些屁话?”胤禑没好气的抬手在老十六的手臂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老十六咧嘴一笑,忽然压低声音,满是好奇的问胤禑:“女的在前边,男的在后边,也能办事?” 胤禑抑制不住的笑了,趁着心情甚好之时,小声说:“试婚格格们都带着彩绘的图册,到时候,你对照着研究一下,就啥都明白了。” “哼,你就知道欺负我年纪小。”老十六成天和胤禑待一起,胤禑喜欢故弄玄虚的性子,他还能不知道么? 眼瞅着天色,快开席了。 只是,令胤禑没有想到的是,老五竟然舍弃了诸多贵客,专门跑来亭子这边,陪他们说话聊天。 “十五弟,十六弟,实在是不好意思,愚兄请了你们来作客,却一直抽不出工夫,陪你们说说话,实在是该打之极。” 刚一见面,老五便主动拱手,连声赔礼道歉。 “唉呀,五哥,您太客气了,我们两个都是坐不住的性子,让您担心了。” 嗨,老五给足了面子,胤禑还有啥可以埋怨的? 落座之后,老五笑着说:“犬子二阿哥的满月,让你们破费了,愚兄于心难安啊。” 老十六的礼物仅仅是随大流而已,很显然,老五这话是对胤禑说的。 为了避免客人们的尴尬,如今的请客送礼,流行的都是礼单子交给正门的知客,礼物从后门送进府内交给女主人清点。 宫里的小弟弟们,因为打赏的负担过重,个个手头拮据,老五不可能不知道。 在宗室王公里边,岁俸一万两银子的亲王,小日子过得最滋润。其次是,岁俸六千两的郡王。 “呐,我门下的奴才,正好从喀尔喀草原上,带回了几匹好马,一起去看看?”老五没办法久待,索性打开了天窗说亮话。 老十六乐得合不拢嘴了,连声催促道:“那就赶紧去看看吧?” 胤禑一听就懂,老五的意思是,今天客多脱不开身,怠慢了他们,想送他们每人一匹好马。 一般人,想搞到蒙古草原上的骏马,即使花了大价钱,也很难得手。 老五不同啊,他这里从来不缺蒙古的骏马。只因,他从小养在皇太后的跟前,和蒙古那边的王公大臣们,关系异常之亲密。 ps:求月票和推荐票。 第二十五章 妖风肆虐 “五哥,哪能让您如此破费呢,使不得,使不得!”胤禑很识趣的连连摆手拒绝。 中国的语言艺术博大精深,突出的特点是:模棱两可,从不说真心话。 比如说,客人带着礼物上门,主人家肯定要说,空手来就行,搞这么客气干嘛? 然而,若是你真的空手不带礼物来了,主人家又会私下里吐槽:真不懂规矩。 胤禑和老十六,啥也不是,又没有恩与老五,凭什么收老五送的马? 老十六也醒悟了过来,赶紧帮腔说:“是啊,是啊,五哥,哪能收您的心爱之物呢?” 老五摆了摆手,异常洒脱的说:“也就是两匹小马而已,不值什么,走,一起看看去?” 胤禑还想拒绝,却不料,老五把眼一瞪,佯怒道:“怎么,瞧不上我这里的马?” 嗨,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胤禑还能说啥? 胤禑和老十六,跟着老五一起到了马场,嚯,好家伙,真的是骏马如云呐! 老十六本想选那匹神骏无比的青花璁,却被胤禑用眼神制止了。 迫于胤禑的压力,老十六只选了匹两岁龄的公马。 胤禑自己则选了三岁龄的杂色马。 见胤禑和老十六,都不是贪心之辈,老五不由暗暗点头,他没看错人。 赠了马之后,老五忽然意味深长的说:“你们都很好,知道我爱面子。” 这话就是一语双关的弦外有音了! 胤禑略微一想,随即明白了,必是他们在亭内没有揭穿丑闻,被老五知道了。 这就对上号了! 不然的话,岂有平白无故给好处的道理? 正式开席之前,乳嬷嬷把刚满月的弘昂抱了出来。 婴儿尚小,还不会说话,却在乳嬷嬷的哄诱下,倒也没有哭闹。 来的皇子们太多了,轮到胤禑凑近的时候,婴儿忽然大声哭叫了起来。 几乎眨个眼的工夫,乳嬷嬷的衣襟便湿了一大片。 “奴才告退。”乳嬷嬷赶紧蹲身告罪之后,快步抱着婴儿离开了。 谁曾想,乳嬷嬷刚抱着婴儿出了门,老大忽然故作惊疑的说:“你们瞧出了没有,这个二阿哥像极了三弟?” 嗨,老五的儿子像老三,这不是变相指责老五的女人不守妇道,给老五戴绿帽子么? 老三涨得脸通红,气得嘴唇发抖。可是,他装惯了饱学鸿儒的文雅气派,骂句已经到了嘴边,却犹豫不决。 八卦之心,谁都有。 只是,老大、老三和老五,都不是一般的皇子,谁敢胡乱搭腔? 一时间,室内竟然冷场,大家全都屏息静气的等着看好戏。 老十六很不喜欢老大,他故意咬着胤禑的耳朵,小声说:“坏嘴一张。” 胤禑没吱声,只是微微摇头,用眼神暗示老十六:管住嘴巴,不能乱说话,当心祸从口出。 老五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忍住了没生气,不动声色的说:“我倒觉得这小子,很像大哥您。” 胤禑暗暗点头不已,老大真是个莽夫,这么大喜的日子,居然拎不清的胡说八道,显然已经得罪了老五。 不过,明珠没垮台的时候,大爷党真有实力和二爷党掰手腕。 “真像我,那就好了的啊!”老大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只得采取自嘲的补救措施。 开席的时候,男人们围坐在前堂,福晋们隔着硕大的屏风,都坐在后厅。 大圆桌,一桌最多只能坐十人,而且,按照爵位的高低,依次落座。 这么一来,坐上席的皇子,刚好到老十为止。 和胤禑一席的皇子们,全都是无爵的空头阿哥。巧合的是,老十四紧挨着胤禑。 老十四瞥了眼胤禑,忽然冷笑道:“十五弟,你也是妃母的儿子,为何厚此而薄彼啊?” 得嘞,老十四明摆着想挑事儿,故意讥讽胤禑,和老四走得近,却不怎么搭理他。 胤禑沉着冷静的说:“十四哥,瞧您说的,都是哥哥,何分彼此?” 老十四找不出胤禑话里的破绽,只得悻悻的作罢。 到了老五这里,端上桌子的,必定是蒙古大草原上鼎鼎大名的马乳酒。 胤禑喝过马乳酒,怎么说呢,他还真的喝不惯,主要是有股子挥之不去的膻味,严重影响了口感。 在豪门之中,菜先上齐,客人再落座,方符合旗人宴客的规矩。 马乳酒不怎么样,但是,老五这里的鲁菜师傅,手艺确实一流,胤禑吃得还算爽口。 这年头的京城里,大街小巷的酒楼、饭庄和菜馆,全都是鲁菜。 别人也许肯定不清楚,但是,胤禑心里明白,鲁菜的风行京城,全靠独门秘诀之海肠晒干之后,磨成粉末,充当味精之用。 实话说,李煦供奉来的没有味精的苏州菜,又偏甜口,胤禑还真吃不习惯。 在座的两桌子人,大家都缺银子花,却都不可能缺吃少喝。 不客气的说,内务府的人,真有胆子克扣公主们的日常物资供应。但是,他们绝不敢在皇子们这边短斤少两。 因为,皇子们都要进尚书房读书,康熙也经常过去抽查功课。 万一露了馅,被康熙知道了,他的亲儿子们居然忍饥挨饿,内务府里就有人要掉脑袋了! 老十四憋着坏心,想趁机灌倒了胤禑。 然而,三壶下肚了之后,老十四已经面红耳赤,而胤禑却像没事人似的,酒倒杯干,来者不拒。 又喝了两壶酒下肚,老十四终于喝多了,异常失态的大骂老四:“从没见过像你这般的不孝之子!” 老四立即气红了脸,老五见势不妙,赶紧亲自过来,在胤禑的协助下,半拉半拽的拖走了老十四。 原本,老五也没想那么多,打算直接把老十四送上马车,直接回宫算了。 胤禑小声提醒说:“五哥,十四哥喝了不老少,还是找个地方歇会子,等喝了醒酒汤再走不迟。” 老五猛然警醒,若是老十四喝太多了,在路上出了事,他责无旁贷。 “好弟弟,得亏你的提醒,我差点铸下大错!”老五连声道谢,胤禑只是笑着推辞。 贝勒府里今天要大肆宴客,醒酒汤是必备之物。 在老五的安排下,老十四被扶进了西厢房内。 这时,令人想不到的是,老四居然也挤了进来。 老四望见躺在炕上说胡话的老十四,不禁皱紧了眉头,脸都气黑了,站在炕边不发一语。 很快,贝勒府的下人,便端来了一碗醒酒汤。 老五正准备伸手去接,不料,手快的老四竟然抢先下手,将汤碗接到了手里。 老四是老十四的同胞亲哥哥,他亲自出手,照顾亲弟弟喝醒酒汤,老五也无话可说,只得默默的退到了一旁。 只是,老四坐到炕沿上,刚用调羹舀起一勺醒酒汤,却被老十四反手一掌,打翻了整碗的醒酒汤。 “咣当。”伴随着瓷器落地的声音,刹那间,老四的前襟全都湿了。 “我没醉,不喝这酸了吧唧的劳什子……呃……”老十四一边说着醉话,一边酒意上涌,忽然俯身趴在炕边,吐得天昏地暗。 散发着酸臭的食物残渣,大半吐到了老四的身上。 老四的脸色黑的几乎可以滴出墨来,却又无可奈何,谁叫老十四是他的亲弟弟呢? 第二十六章 顺利打入四爷党 老四起身出门去换衣衫,胤禑眼珠一转,便跟了出去。 毕竟,眼睁睁的看着老十四出糗,将来,胤禑很容易落下得罪人的话柄。 凑热闹,却反而招惹了祸事,胤禑才不乐意做此等蠢事呢。 老四去隔壁的屋子里,在苏培盛的伺候下,开始更衣。 这年头的权贵出门,身边的下人们,都随身带着好几只衣包,以备不时之需。 更衣的时候,一直闭着双眼的老四,忽然睁眼问苏培盛:“小苏子,你觉着,你十五爷这个人怎么样?” 苏培盛打小就伺候在老四的身边,算是心腹中的心腹了。 “爷,奴才大字不识几个,懂得甚么?”苏培盛小心翼翼的不敢乱说话,只因,他非常熟悉老四喜怒无常的秉性。 老四这个人,一向爱恨极其分明。宠你的时候,恨不得把福晋也一起分享给你。然而,他恨你的时候,那就要抽筋剥皮,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方能消恨了。 老四心里不快,冷冷的训斥道:“叫你说,你就说,吞吞吐吐的是想吃鞭子么?” 苏培盛等的就是这个表态,他哈下腰,小声说:“回爷的话,奴才觉着,别看十五爷年纪小,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明白人。当时,您是后进屋子的,十五爷却主动给您让出了炕边最靠近十四爷的位置。” 经苏培盛这么一提醒,马上勾起了老四的联想。 “老十五确是性情中人。”老四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那件奇耻大辱之事。 前些时,他一时不防,竟被太子踢昏了过去。老四被抬回府后,瘫在炕上,越想越气,越想越窝火。 然而,令老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十三都没去看他,胤禑竟然在第一时间,就带着老十六,登门去探望他。 胤禑是德妃的养子无疑,实际上,老十三也算是德妃的半个养子。 彼时,胤祥刚满13岁而已,他的生母敏妃就撒手西去了。 经康熙的指定,尚未成年的老十三,便由德妃抚养。 可是,德妃的眼里只有老十四。于是,老十三很自然的,就和同样不受宠的老四,打成了一片。 别看老十三一直未曾封爵开府,却因为办事干练,性情豪爽,获得了太子胤礽的赏识。 说实话,现在的老四和老十三,都是太子胤礽的小弟。但是,老十三在太子胤礽跟前,远比老四有分量得多。 此前,若是老四办的差事不顺,往往还需要老十三在太子的面前,帮着说好话。 老四换好衣衫,从屋子里出来,却见胤禑站在庭院一侧的怪石旁边,正默默的赏景 “十五弟,看什么呢?”老四心中微微一动,故意走到胤禑的身旁,轻声问他。 听出是老四的声音,胤禑不由心头微微一动,接近老四的好机会,终于来了。 “四哥,我觉得,这座怪石,孤峰险傲,卓而不群,像极了四哥您的个性。”胤禑逮住机会,大拍老四的马屁。 这年头,千穿万穿,唯独马屁不穿! 老四被拍得微熏上头,情不自禁的笑了! 孤峰险傲,胤禑的这个评价,恰好戳在了老四的心坎上! “十五弟,你怎么不答应去户部给我帮办?”老四沉吟半晌,趁着高兴劲,索性试探了一下胤禑。 胤禑一听这话,随即明白了过来,老四在宫里藏着很深的眼线。只是,胤禑一时间,也猜不出来,眼线究竟是谁? “不瞒四哥您说,小弟我年纪尚小,学业未成,不敢过去给四哥您添乱。”胤禑的回答,前半段不过是敷衍性质的套话罢了,最后那句才是画龙点睛之笔。 老四是个超级明白人,他一听就懂,胤禑刚去探望过他,不想因为户部的差事,给他惹来麻烦。 “十五弟,无妨的,我不是大哥和八弟。”老四略微透了点口风给胤禑。 意思是说,和老大、老八不同,他完全没有觊觎大位的野心,只知道埋头当差,并不怕麻烦。 胤禑听得出来,老四真心想提携他一把,帮他谋个好差事。 这年头,只要不在朝廷里当差,即使贵为皇子,也难免手头拮据。 当然了,老九是个例外,这家伙天然擅长经商,也确实很会搞银子。 旗人不许经商和种地,这是大清的祖制! 然而,规矩都是人定的,康熙都睁一眼闭一眼的装糊涂,谁敢管老九经商的事儿? 若是一般人,眼红户部的好差事,或许就痛快的答应了。 可是,胤禑不是一般人,他比谁都清楚:后来的老十三,即使是常务副皇帝了,依旧谨言慎行,不越雷池半步。 随便赏根骨头,膝盖就软了或是趾高气扬了,都是老四深恶痛绝的类型。 老四这家伙,特别精通欲擒故纵之术,他灌出来的迷魂汤,你要真信了,那才是纯正的大冤种。 在老四这里,得志就猖狂,迟早药丸! “四哥,等小弟学业有成之后,再去帮您办差不迟!”胤禑绕着坑沿,就是不肯闭眼跳下去。 老四深深的看了眼胤禑,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散席之后,按照爵位和班次,老五先送老大和老三离开。 老十四醉倒在了隔壁,老四这个亲哥哥不留下来照顾着,那就说不过去了。 胤禑和老十六也要回宫里阿哥所,正好和老十四顺路,也就陪着老四一起留了下来。 老十四醉的不醒人事,老四、胤禑和老十六,就坐在隔壁的梢房内喝茶闲聊。 老十六和老四一向走得很近,有他在场,室内的气氛很自然的融洽。 “四哥,我听说,你在户部追比欠款,把那些欠债不还的官员,追得鬼哭狼嚎?”老十六很好奇的问老四。 老四只是微微一笑,却没说话。 胤禑也笑了笑,说:“十六弟,等你出宫分府当差了,再问不迟。”帮着老四打了圆场。 以前,老四的性子异常跳脱,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四处漏风。 后来,老四被康熙叫过去,骂得狗血喷头之后,性子陡然大变,嘴巴上像是挂了锁一般,闭得死紧。 茶过半盏之后,老四忽然问胤禑:“十五弟,我听说你喜欢研究西洋的数学?” 胤禑心中微微一动,异常谦逊的说:“四哥,我那点三脚猫的数学水平,哪敢称研究?” “呐,我昨晚汇算的数目,总是对不上号,你帮我看看?”老四变戏法似的,从袖口摸出几张纸片,搁到炕桌上,不容拒绝的推到胤禑的面前。 这简直是赶鸭子上架子的霸王硬上弓! 胤禑拿起纸片,定神一看,咳,都是加减法,连乘除都没有的四贝勒府内库存银统计汇总。 对于曾经在支教时,当过高中数学老师的胤禑而言,丧心病狂的简单啊! 老四本以为,胤禑需要“算筹”的帮助。 一般情况下,打算盘的行为,专属于粗鄙的贱商,满洲天龙人根本不屑一顾。 但是,老四为了不被账房先生们欺蒙,竟然偷偷的掌握了打算盘的技巧。 然而,就在老四的眼皮子底下,胤禑仅仅利用心算,只花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就把老四需要算几个时辰的汇总数字,快速的统计了出来,并提笔把总数写在了纸片的末尾。 “四哥,我瞎算的,也不知道对错。您回府后,命账房仔细核对一下,看看是否银账相符?”胤禑明明炫了心算的神技,却一如既往的低调谦和。 满招损、谦受益,在老四这里,永远都是真理! 老四早就算清楚了,他接过纸片,看清楚胤禑写的数字后,不由大吃了一惊,居然和他算了三遍的准确数字,丝毫不差! 据老四所知,满京城里,即使是算术水平最高的洋人传教士白晋,也远不如胤禑算得快,算得准! 老四这个贝勒爷,是户部的管部阿哥,也就是户部的太上皇。 户部成天与银子、粮食和账册打交道,最需要的就是胤禑这种身怀算帐绝技的高水平人才! 老四的城府已深,他按捺住激动的情绪,不动声色的说:“好,我回府后,再找账房上的人,仔细核算一下。” 送老十四回宫的路上,老四故意拉着胤禑谈天说地,想看看胤禑的见识和阅历。 如果是一般人,一定会滔滔不绝的显摆各种知识。 但是,胤禑肯定不是一般人,他比谁都清楚,在老四的面前,唯有藏拙才是王道! 老四特别喜欢教训人,也就是好为人师! 此时此刻,如果不让老四过足当师傅的瘾,那胤禑才是大蠢蛋呢! “十五弟,你的这个说法,确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老四就喜欢这个调调儿。 胤禑摆出谦虚好学的姿势,老四很享受当老师的感觉,这滋味简直妙极了! 大清的祖制是,旗人之女所出的皇子,方有皇位的继承权! 这个祖制,是全体旗人的集体共识,在清朝两百多年里,被执行得异常之彻底。 其底色是:我大清,是旗人的天下! 所以,从出生的那天起,胤禑就丧失了登上皇位的机会! 说白了,即使胤禑想方设法的笼络住了年羹尧和隆科多,也会因为满洲王公大臣们的集体反对,没有丝毫获胜的希望。 类似处境的,还有老十六、老十七、老十八等汉女所出的皇子! 在所有皇子之中,老大是个坑货,老二注定被废,老三不掌握兵权,老五、老七和老十二没有夺位的野心,老十三帮着老二干坏事被康熙彻底的厌弃了。 老八、老九、老十和老十四,这几个人,据胤禑的近距离观察,都是志大才疏之辈,成不得大事! 再说了,八爷党可谓是人才济济,满洲王公贵胄云集,胤禑即使勉强混了进去,也分不到多少利益。 老四就不同了,这家伙是清朝排名第一的伪装大宗师,并且有史实为证,只有他笑到了最后。 这人呐,也都是讲感情的,只不过程度不同罢了。 汉高祖刘邦,杀功臣,主要针对的是,敌对阵营投靠他的那帮枭雄们。 老四的刻薄寡恩,六亲不认,针对的也是老三、老八、老九、老十和老十四这些死敌。 胤禑的外祖父王国正,早年是个汉人贱匠,后来即使改换门庭了,也就是个不入流的知县而已。 不客气的说,胤禑的背后,完全没有母族势力,天然对皇位没有威胁。 比较类似的是,老十三的背后,也没有母族势力撑腰。 老四这个人,恩怨格外分明,赏罚也分明。只是,他做事很随性,喜欢走极端,爱恨之间,就是冰火两重天! 只要适应了这个特点,胤禑觉得并不难混!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老十三,和老四的关系虽好,却是个铁杆的二爷党。 若是老四接纳了胤禑,那么,胤禑就是第一个有分量的四爷党! 历代君主,都格外看重首创之功。 即使是杀人不眨眼的朱重八,也没杀汤和嘛! 不过,老四这个人,疑心病极重。胤禑若想真正走入他的心坎,还必须用些巧招,并静待好时机! 以林冲的强悍实力,他想入伙为贼,秀才王伦也要逼着他交出投名状呢! 更何况,多疑的老四乎? 第二十七章 康熙的考验 下学的路上,胤禑碰见了带人出宫办差的一等侍卫隆科多。 “奴才隆科多,请十五爷大安。”眼尖的隆科多,早就看见了胤禑,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异常亲热的扎千请安。 “起吧。”胤禑含笑轻抬折扇,示意隆科多不必多礼。 据胤禑所知,自从老大垮台了之后,隆科多就改换了门庭,摇身一变,成了八爷党中不起眼的一员。 胤禑暗道可惜了,如果他的生母不是汉女,也完全不可能获得满洲勋贵王公的支持,在这个时候趁机叫一声舅舅,那就是超级划算的巨大投资了。 因为,老四现在还是二爷党的一员,他也没怎么在乎隆科多。 也就是说,老四目前即使嘴上尊隆科多是舅舅,也是看在养母的份上罢了,并无多少真心。 不过,抢老四风头的衰事,很容易在将来,勾起老四的猜疑。 当下,就算是打死胤禑,他也不能唤隆科多为舅舅! “老隆啊,最近倒是很少见着你呐。”胤禑刚练完骑射,一身臭汗,急着回去沐浴,便信口搭了个讪。 隆科多看了眼四周,哈下腰,凑到胤禑的近前,小声说:“回十五爷,奴才方才在东暖阁门外当差,隐约听说,上头要考您的学问深浅。” 宫里耳目众多,他也只能是点到为止了! 胤禑的眼眸微微一闪,隆科多冒着风险提前给他递风,这就说明,玉柱在隆科多心目中的地位,格外的与众不同。 隆科多递了话后,也不敢久留,赶紧辞别了胤禑。 回到阿哥所的住处后,胤禑泡进了浴桶里,仔细的咀嚼了一番隆科多递的内幕消息。 此前,康熙一直把胤禑当作是空气一般的存在,怎么忽然想考问他的学业? 嗯,恐怕是老四爱才,想让他过去户部帮忙办差查帐了吧? 胤禑也想过,会不会是太子的推荐呢? 也确实有这个可能性,但是,概率不高。 谁料,胤禑刚洗过澡,尚未更衣,忽然得报,乾清宫副首领太监李玉来传康熙的口谕。 “快摆香案。”胤禑又小声叮嘱乌林,命他赶紧去招待李玉,寻机塞银子。 不大的工夫,身著皇子的正装,快步赶到正房接旨。 室内,李玉正背北面南的站在正房中央,朗声道:“有旨。” 胤禑快步上前,跪到垫子上,伏地不起。 “传皇上口谕,内务府的账册有误,著十五阿哥在半日内算清,钦此。”李玉操着怪异的公鸭嗓音,抑扬顿挫的宣布了康熙的意思。 胤禑一听就明白了,果然是老四格外的爱才,迫不及待的向康熙举荐了他。 “臣儿胤禑,领旨。”胤禑重重的叩了个头,正式接了康熙的口谕。 传旨之后的李玉,就恢复了狗太监的身份,他赶紧上前,假腥腥的哈腰伸臂搀起胤禑。 等胤禑起身后,李玉赶紧扎千行礼,恭敬的说:“奴才李玉,请十五爷大安。” 胤禑摆了摆手,含笑道:“李谙达,好久没见了啊,快起吧。” 在康熙的诸多哈哈珠塞太监之中,李玉算是混得比较差的一个。 到目前为止,和李玉资历大致相当的魏珠,已经是乾清宫副总管太监了,两人的地位相差异常悬殊。 不过,早年间,李玉和胤禑倒有些渊源。 因为,胤禑是庶妃王氏所生的第一个儿子,康熙担心他夭折了,曾派李玉去德妃那里帮着照应了两年。 所以,胤禑按照老交情,尊李玉为谙达。 李玉望着胤禑的眼神很复杂,因为,乌林暗中塞了十两银子给他。 在宫里,胤禑和李玉之间,往日的那点情分,压根不值一提。 现实就是,胤禑比照魏珠的规格,给了重赏。 这就具有不同于一般的非凡意义了。 以李玉的地位,在乾清宫里,顶多算是二流偏下的位置。 按照宫里的赏钱潜规则,李玉仅为一两银子。有时候,甚至是五百文钱而已。 “十五爷,万岁爷吩咐过了,不用算筹。”旁边还有小太监,李玉只能点到为止了,能不能理解其中的内涵,就看胤禑的造化了。 胤禑一听算筹二字,当即明白了,必是老四的举荐。 在宫里,最经典的座右铭,便是: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人头落地。 宫里人,想往外边递消息,往往云遮雾罩的言简意赅,绝不可能直接说清楚了。 一旦说清楚了,就再无转圜之余地。万一,被揭穿了,就只能脑袋搬家了。 李玉没说的是,这种账册需要两个账房先生,打一整天算盘,才有可能算清楚。 胤禑接过账册后,并没有急着计算,而是坐到了书房的椅子前,提笔在手,对照着账册上的记录,在稿纸上写下一串阿拉伯数字。 繁体的数目字,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佰仟萬,不仅笔画多,而且很占地方。 阿拉伯数字就不同了,一行数字下来,顶多只占原来十分之一的地方。 “哗哗哗……”伴随着翻阅账册的纸动声,胤禑在稿纸上,记下了密密麻麻的阿拉伯数字。 李玉并没有离开,他按照康熙的吩咐,就站在胤禑的身后。 胤禑懒得搭理他,聚精会神的汇总数字。 机遇,只可能留给有准备的人。类似的好运气,即使是胤禑,这辈子也可能只有一次。 胤禑下定了决心,必须牢牢的把机遇抓在手中。 李玉管着内务府递上的总账册,他自然是很懂行。 胤禑的动作,仿佛行云流水一般,大有一气呵成之势,令李玉瞠目结舌! 嘿嘿,老话说的好,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没有一技之长,即使在宫里混吃等死,也不可能真安逸! 早就分府出宫的老大和老三,除了岁俸六千两之外,尚有禄米六千斛,皇庄几千亩,护卫几十名。 为了混得更滋润,躺平得更舒服,胤禑十分卖力的挥洒着盖世才华。 不到一个时辰,胤禑利用极高的心算能力,把整本账册复算了三遍,然后在稿纸的末尾,写了汇总出来的最终数字。 “李谙达,我算完了,麻烦呈给汗阿玛御览。”胤禑撂下笔,拿起账册和他的稿纸,一起递到了李玉的面前。 “十五爷,这么快就算完了?”李玉兀自不太相信他自己的眼睛。 胤禑自信的笑道:“李谙达,就算是借我八十个胆子,也不敢诳骗汗阿玛啊!” 此言甚是有理,李玉只得半信半疑的捧着账册和稿纸,回乾清宫复命去了。 等李玉走后,乌林凑到胤禑的跟前,小声禀道:“爷,李首领经过奴才身边的时候,小声嘀咕了一句大造化什么的,奴才也没听得太真切。” 宫里的人,包括胤禑在内,自我保护的意识,全都爆了表。即使,乌林听清楚了,也会说没有听得太清楚。 胤禑露出浅浅的笑容,满是自信的说:“过不多久,李玉还会过来。” “您一向料事如神,必不会错!”乌林赶紧大拍马屁,心里却不大相信。 第二十八章 奉旨帮办户部 只过了两盏茶的工夫,李玉果然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传万岁爷口谕,著十五阿哥胤禑,乾清宫觐见。”李玉颁旨的时候,面露笑容。 胤禑一看就懂,必有好事儿! 等胤禑跟着李玉进了乾清宫之后,很快获得了康熙的召见。 胤禑进门的时候,康熙独自坐在窗边的炕上,他面前的炕桌上,摆了一本厚厚的账册。 嗨,胤禑瞬间秒懂了,康熙肯定不太相信他的算帐能力,打算亲自监考吧? 李玉把胤禑领到了一丈开外的地方,示意他跪下行礼。 “臣儿胤禑,恭请圣安!”胤禑磕头的时候,地上的金砖咚咚作响,格外的清脆响亮。 乾清宫的老人才知道的小秘密,在康熙的书房里,有且仅有几块金砖磕的响。 除了这几块特殊的金砖之外,别的金砖,即使把脑袋磕破了,也不可能响。 “胤禑,你把账册拿去,去哪边算一遍。”康熙放下手里的茶盏,也没和胤禑废话,抬手指着炕边的小书桌,直接吩咐了下来。 “臣儿领旨。”胤禑行了礼之后,上前捧起厚厚的账册,跪到小书桌前,先研墨,再提笔,开始按部就班的算帐。 小书桌上,既没有算筹,也没有算盘,只有极细的狼豪笔以及一沓空白稿纸。 必须承认,乾清宫的稿纸,比胤禑那里发黄的稿纸,白太多了。 时近黄昏,若是胤禑的住处,早就应该掌灯了。 可是,夕阳的余晖,透过硕大的一整块透明玻璃,洒遍了整个室内。 胤禑知道,博学多才的康熙,至少具备初三的数学水准。 天书一般的二元一次方程,康熙解的得心应手! 但是,康熙并未在大清推广传教士引入的西洋数学知识。 道理很简单,若不愚民,满人坐不稳江山! 胤禑心无旁骛的一边快速心算,一边提笔在稿纸上,写下一连串的阿拉伯数字。 康熙一直在埋头批阅奏折,只闻毛笔的沙沙声。 胤禑懒得关注康熙在干嘛,他一心只想露两手,让康熙真切的知道,他身怀超级会算帐的绝技。 炫技的时候到了,胤禑飞快的在雪白的稿纸上,记下他的心算结果。 末了,当胤禑写下最后一个数字之时,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了康熙不怒自威的声音,“最后一个数字错了,是5,不是4。” 胤禑赶紧放下手里的细毛笔,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听训。 “倒是有点道行,跪安吧!”康熙俯下身子,亲自拿起胤禑的稿纸,冷冷的下达了逐客令。 “臣儿告退。”胤禑碰头之后,缓缓起身,先倒退了三步,这才快步离开了康熙的书房。 出了乾清宫之后,胤禑仰天长吁了口浊气,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当年的一件往事。 想当初,他在市委办公室综合一科工作时,只要是他草拟的领导讲话稿,总会故意留下一些显眼的错别字,供顶头上司捉虫。 嘿嘿,以前他不懂行,总是力求完美无缺,令上司无可挑剔。 但是,上司无话可说的后果是,他坐了六年冷板凳。和他同时期进来的同事们,很多都飞黄腾达了。 实话说,给皇帝打工,真相如何,往往并不重要。 真正的要害是,只有把皇帝伺候爽了,胤禑才可能获得重用。 有权幸福,无权痛苦,这是大清的真理! 自从乾清宫算错账后,这都过了半个月,却再无下文。 直到气候一天天的转热,康熙即将移驾畅春园之时,旨意姗姗来迟。 “内阁奉上谕,著皇十五子胤禑,帮办户部事务,钦此!” 副首领太监郭守义,传完了旨意后,哈下腰,假腥腥的道贺。 “恭喜十五爷,贺喜十五爷,帮办户部,那可是大大的美差啊!”郭守义的皮笑肉不笑,格外的令人恶心。 胤禑心里有数,郭守义和魏国柱都是梁九功的干儿子。尤其是郭守义,甚得梁九功的欢心,算是宫里少有的实权派中层太监之一。 “小郭子,你太客气了!”胤禑本着言多必失的基本原则,一边嘴上敷衍郭守义,一边暗中给乌林使了个眼色。 送郭守义出门的时候,乌林不露痕迹的往他的袖口内,硬塞了一张二十两的会票。 宫里的太监们,大多是小人。 小人,一爱颜面,二爱钱财。 胤禑深知一个道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这个世界上,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算大事! 真正要命的大事,使多少银子,都不中! 但是,只要舍得撒银子,宫里九成五以上的麻烦事,都可以和胤禑无关。 如今的户部,包括尚书和侍郎在内,一共六位堂官,三满三汉,以满为主。 但是,因为老四是户部之管部阿哥的缘故,这六位户部的堂官,就都丧失了决策权。 在户部,真正说了算的,只能是老四。 老四的头衔是管部阿哥,这个是实权。 康熙的旨意里,胤禑是帮办。 帮办阿哥,有无实权,全看管部阿哥如何授权了。 这就像是副乡长,具体分管那一块,有多少拍板权,都归乡长说了算。 乡长不支持工作,副乡长说的话,拍的板,签的字,就等同于空气。 所以,从此以后,胤禑就正式跟着老四混了。 实际上,仅从胤禑的安排就可以看出,老四在康熙的心目中,分量着实不轻! 因为,胤禑竟然越过了老九、老十等一大帮年长的皇子,冒着尖的出来当差了,肯定会惹人眼红。 这年头,啥都缺,唯独不缺红眼病患者! 原本,胤禑没打算立即去户部上任。可是,心急的老四,居然派苏培盛暗中递了话,催促胤禑早点去上任。 旨意颁下的五天后,胤禑带着乌林、玉柱和李鼎,一起出神武门,登车之后,浩浩荡荡的去往户部衙门上任。 胤禑的马车,刚在户部衙门的正门前停稳,就见站在门前台阶上的苏培盛,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主动扎下深千,毕恭毕敬的说:“奴才苏培盛,请十五爷大安。” 钻出车厢的胤禑,瞥了眼苏培盛的后脑勺,轻抬折扇,笑着说:“起吧。” 苏培盛起身后,哈着腰,异常恭顺的说:“回十五爷,奴才的主子吩咐过了,只要您到了,马上请进正堂。奴才的主子,和户部的堂官们,都在。” 胤禑不禁微微一笑,他是个无爵的皇子,如果老四领着户部的堂官们,集体出大门迎接,就显得过于隆重,很容易惹来非议。 第二十九章 定座次 “小苏子,有你在门前等着爷,就足够了。”胤禑这话说的回味无穷,余音绕梁。 老四这个人疑心病极重,即使是身边伺候多年的太监,也极难获得信任。 但是,苏培盛却是个例外。 有老十六这个内应的存在,胤禑比谁都清楚,苏培盛就是老四的分身,无论怎么强调他的重要性,都不算过分。 等老四登基之后,苏培盛在宫里掌握的权势,用“只手遮天”来形容,犹嫌不足。 老四就是这样的汉子,爱恨异常分明,喜欢快意恩仇。爱之啥都肯给,恨之挫骨扬灰,犹不解恨。 一言以蔽之,胤禑今天来上任,老四特意安排苏培盛在大门外等着迎接,面子确实给足了。 苏培盛侧着身子,陪同胤禑往户部衙门里边走。 “请十五爷大安。”户部门前的差役们,一齐矮下身子,扎千请安。 胤禑轻抬折扇,淡淡的说:“起吧。” 差役们和胤禑之间的地位相差极为悬殊,多说无益,与其彼此折腾,不如彼此放过。 穿过几重门户后,苏培盛领着胤禑,来到了户部二堂的门外。 隔着老远,胤禑就看见老四迎门而立,六位红顶子的官员,规规矩矩的站在他的身后。 胤禑快步走到老四的跟前,主动鞠躬行礼,亲热的唤道:“小弟胤禑,请四哥大安。” “十五弟,可算是把你盼来了。”老四抱拳还礼之后,十分亲热的拉着胤禑的手,“来,我给你介绍下,这位便是凯部堂……” “户部尚书,卑职凯音布,拜见十五爷。”凯音布赶紧拱手行礼,长揖到地。 凯音布,不仅是康熙的宠臣,还是从一品大员,胤禑不敢怠慢,也跟着拱手长揖还了礼。 繁琐的接待礼仪过后,老四领着众人,进了户部的大堂。 老四在左首上座坐稳了之后,本想招呼胤禑,坐到右首的上座。 可是,胤禑多机灵啊,他不等老四张嘴,径直坐到了老四左手位的第一把椅子上。 这年头的座次,颇有讲究和内涵。 在大清,面朝大门的座位,都是上座。并且,以左为尊,右侧次之。 胤禑所坐的位置,既不起眼,又距离老四最近,可谓是恰到好处。 “十五弟,这边才是你的位置。”老四不动声色的指了指身旁的次首位,想叫胤禑挪个位置。 胤禑摆了摆手,说:“四哥,小弟我走累了,坐下歇个腿,可好?” 这话很有点蛮横无理! 但是,也彻底表明了胤禑的态度:他来户部当差,仅仅是帮办阿哥而已。 俗话说的好,国无二主,天无二日。 胤禑的位置摆得极正,户部依旧是老四说了算的户部。 老四很是欣慰的瞥了眼胤禑,他没有看走眼,胤禑果然安分守己,颇知分寸。 别人不清楚老四的脾气,胤禑还能不知道么? 知道进退的人,才讨人喜欢,这是真理。 如今的户部衙门里边,除了满尚书凯音布和汉尚书徐潮之外,另有四位满汉左右侍郎。他们六个人,就是户部的当家堂官。 今日之前,混在人群里的胤禑,曾经多次见过充当经筵讲官的徐潮。 只不过,胤禑认识徐潮,而徐潮并不认识他这个小透明阿哥罢了。此前,他们彼此之间,并无任何交往。 胤禑很清楚的知道,徐潮不仅在户部当差,还兼任了翰林院的掌院学士。 在大清,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别看位不高,权不重,潜势力却极大。 只因,徐潮经常给翰林院内的庶吉士们上课,这些人都算是他的学生。 户部的六位堂官,以及老四、胤禑,全都坐定之后,差役进来上了茶。 老四端起茶盏,饮了一小口,淡淡的说:“凯部堂,追讨国库欠银的进展如何了?” 在户部衙门里,部下们都尊称尚书为大司徒,侍郎为小司徒。 但是,老四既是皇子又是贝勒爷,称呼自然不同。 凯音布微微抬起屁股,欠着身子,拱手道:“回四爷的话,欠朝廷银子的那些人,不仅人数众多,而且确有实际的困难,一时之间,怕是无法筹措到足够的银两,归还于国库了。” 胤禑没看凯音布,只是低头品茶,嘴巴也闭得死紧。 追讨欠款的事儿,老电视剧《雍正王朝》里虽有不小的演绎成分。但是,上到皇太子,下到小京官,几乎个个都找国库借过银子。 客观的说,官员们有本事借走国库的银子,没有康熙的默许,根本不可能。 老四让胤禑来户部帮办差使,主要的原因即使他不说,胤禑也知道,就是要帮着追讨国库的欠银嘛。 临来户部之前,胤禑已经做过功课。他心里很清楚,只要不打仗,不大兴土木,内务府不过于铺张浪费,国库的存银一直都在稳定增长。 康熙二十五年,国库存银已经达到了2605万两。此后的国库存银,节节攀升,并一直稳定保持在4000万两的水平。 如今的户部,日子其实并不难过。 所以,包括凯音布在内的六位户部堂官们,都不想做得罪人的事情。但是,他们又不敢明着得罪老四,也就一直暗中拖延敷衍。 今天,胤禑刚来户部上任,老四就率先发难,摆明了,是想让胤禑当众表态,你究竟支持谁? 胤禑肯定是要表态的,但绝对不是好戏尚未开场之时,就幼稚的亮明车马。 归根到底,老四这个人极为难缠且多疑,胤禑在短时间内,很难走进他的内心深处。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必须慢慢来! 老四心里有数,凯音布这只老狐狸,再次使出了摆烂的绝招。 是啊,官员们确实欠了国库不少银子。但是,银子早就花光了,难道说,还能逼死他们不成? 因为讨债,居然逼死了朝廷命官,这不是给康熙这个圣君的脸上抹黑么? 谁敢给今上的心里添堵,将来肯定没有好日子过,凯音布深信这一点。 “徐部堂,您有何高见?” 徐潮是汉臣,也一直与凯音布唱对台戏。所以,老四在公开场合,对他一直礼敬有加。 “四爷,以老夫之见,万万不可操之过急啊!”徐潮起身行礼后,慢条斯理的让老四碰了个软钉子。 再怎么说,借出国库银子的官员,不仅有很多满臣,也有不少的汉臣。 在康熙朝,历任户部尚书,没有一人是蠢货,个个都会算帐。 为了追讨朝廷的欠银,平白得罪无数汉臣同僚,即使徐潮再傻,他也绝对不可能做出此等蠢事。 别看老四是管理户部的阿哥,也就是户部的太上皇。但是,他想干的事情,被满汉两位尚书一起暗中抵制了,结果必定是寸步难行。 在大清的官场上,通行的基本准则是:县官不如现管。 ps:求月票和推荐票。 第三十章 四哥,我坚决支持你 面对户部两位主官的不配合,老四多少有些沉不住气了,扭头又问左侍郎张盛:“张部堂,你怎么看?” 张盛是二甲赐进士出身的汉臣,凭本事考入了翰林院的庶常馆。 庶常馆散馆之后,张盛的为官经历,异常之丰富。他不仅当过户部的主事、员外郎,还外任过粮道、布政使。 不夸张的说,年过五旬的张盛,混了半辈子的官场,管的都是钱粮,专业素养极为突出。 也正因为如此,康熙特意提拔张盛为户部左侍郎。 这且罢了,更重要的是,此前,只要是老四交办的差事,张盛一直都是全力配合。 然而,张盛仔细的想了想,却说:“回四爷的话,卑职以为,兹事体大,万不可操之过急。” 胤禑一直低头盯着手里的茶盏,仿佛研究上古的珍宝一般。 此时此刻,如无必要,他绝不肯抬头。 在场的八个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张盛的潜台词,谁又听不懂呢? 张盛没有明说的意思是,四爷,别的事务,卑职都可以尽全力配合您,唯独追讨国库欠款的事儿,里头的水太深了,您老还是另请高明吧。 老四接二连三的碰壁,锐气多少有些受挫。但是,就此罢了手,绝对不是老四的作风。 剩下的三位侍郎,都知道追讨欠款的凶险之处,竟无一人敢于配合老四。 一时间,老四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了。 “十五弟,你虽是初来户部,却也是正儿八经的帮办阿哥嘛!你说说看,你的想法?”老四只得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主动向胤禑求援。 胤禑来户部帮办,虽是老四的举荐。但是,他毕竟年纪尚小,又从来没有办过差使。 客观的说,老四也就是随口这么一问罢了,对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胤禑比谁都清楚,哪怕所有人都反对,老四也要把追讨欠款的差使,一办到底。 “四哥,诸位部堂,”胤禑缓缓起身,镇定自若的说,“我才疏学浅,说句让诸位见笑的话,望诸位莫怪。请问,户部衙门里的官员欠款,难道不应该尽数追讨么?” 老四不禁眼前猛的一亮,是啊,户部是管钱粮的核心衙门,本衙门的欠款,难道不应该优先追讨么? “十五弟,你说的没错!”老四眼前猛的一亮,故意抢在凯音布的前边,大肆夸奖胤禑,“汗阿玛果然没有看错你。” 老四可以乱夸,但是,胤禑却不能居功自傲,他赶紧拱手道:“四哥,小弟我从未当过差,不懂的东西尚有许多,还需要跟着您慢慢的学。” 胤禑的自谦态度,令老四格外的满意,他不禁暗暗点头不已。 有了胤禑的强力助攻,老四仰起下巴,故意逼问凯音布:“凯部堂,户部衙门里的欠款,可曾清帐啊?” 凯音布暗暗叫苦不迭,老四这个混蛋,显然是想拿户部衙门内部,率先开刀了。 尼玛,岂有自斩羽翼之理? 可是,面对老四的催逼,凯音布又不敢不答,他只得小声说:“四爷,请容卑职命人详查之后,再向您禀报,可好?” 胤禑暗觉好笑,凯音布不愧是官场上的老油条,敷衍塞责,拖延待变的手段,格外的精通。 很可惜,老四常年办差,异常精通庶政,他怎么可能被凯音布所蒙蔽呢? “凯部堂,十日之内,我必须见到清帐的名册。”老四撂下狠话之后,便端起了茶盏。 一直低头哈腰的苏培盛,随即扯起公鸭腔的嗓子,大声喝道:“送客!” 没办法,自从老四成了户部的管部阿哥之后,户部的二堂就成了他的专属公事房。 凯音布闹了个没脸,只得悻悻的走了。 张盛临出门的时候,深深的看了眼胤禑,却啥也没说。 胤禑明明看见了张盛的小动作,却只当没看见的。 俗话说的好,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胤禑既然是老四亲自举荐的帮办阿哥,就必须站在老四的立场上,给出合理化的建议。 否则,就是脑子进了水啊! 以老四的脾气,他必须是掌握拍板权之人。 胤禑的脑子异常清醒,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倍受刘备宠信的法正。 法正没死的时候,刘备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其宠信程度远超诸葛亮。 等众人都退下了之后,老四笑问胤禑:“十五弟,你既是帮办阿哥,就应该有个帮办的阿哥的样子。你的公事房,只要在户部衙署之内,任你随意挑选。不见外的说,你就算是看上了我这里,我也照样给你腾地方出来。” 胤禑赶紧起身,摆出受宠若惊的模样,拱手说:“四哥,小弟我都听您的安排。” 老四原本还有点试探之心,见胤禑如此的顺从,他不由微微一笑,说:“公事房,任你挑选,就这么定了。另外啊,你初来乍到,还不熟悉户部的情况,你就暂且替我代管‘清档房’及捐纳处,可好?” 胤禑曾经长期担任副职,他比谁都清楚,副职若想过滋润的日子,完全离不开正职的支持。 以前,胤禑担任副镇长的时候,名义上算是镇政府的领导。实际上,手下连一个跟班听用的小兵都没有,他自己也就是个高级一点的大头兵而已。 更重要的是,副镇长的分管范围,都由镇长说了算。 也就是说,镇长如果对副镇长不满,只需要开会调整分管范围,就可以让你既累成死狗,还很有希望背黑锅。 朝廷的六部衙门里,都有清档房。 通俗的说,清档房,又称档房,就是保存衙门内部档案的地方。 所谓捐纳,又叫赀选、开纳,有时也称捐输、捐例,即人们所说的卖官鬻爵。 朝廷要打大仗,或是需要大兴土木的时候,必然面临缺钱花的窘境。这个时候,朝廷既不能明抢民间的财富,又要撒钱出去花销,就只能被迫卖官鬻爵了。 为了集中管理卖官卖爵的大事业,朝廷特意将捐纳处设于户部之下。 按照程序,买官的第一步,就是到户部捐钱捐粮,然后拿着户部盖了大印的捐纳文书,去吏部办理正式任命的手续。 雍正朝的名臣,两江总督李卫,就是捐官的出身。 李卫先捐了个监生,又下狠心,一次性的砸了9600多两银子,捐了个从五品的兵部员外郎。 要知道,近万两银子,即使是良田千亩的大地主,也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由此,可以合理的猜测,李卫家里肯定算是超级大地主了。 即使用脚去思考,胤禑也知道,捐纳处是个极有油水的好出处。 ps:求月票和推荐票,剧情渐入佳境了。 第三十一章 借刀杀人 如果是一般人,恐怕就要领会错了老四的意思,误以为让他去捞油水的。 胤禑肯定不是一般人! 老四反腐肃贪的手段,是多么的残酷无情,胤禑可谓是了如指掌。 “四哥,小弟我都听您的安排。不过,小弟我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身边必须有个熟悉户部情况的人。”胤禑故意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又说,“四哥,不如把苏培盛暂时借我用些时日吧?” 苏培盛是老四身边不可或缺的心腹太监,怎么可能轻易借给胤禑去使唤呢? 果然不出所料,老四沉吟了片刻,便笑着说:“不瞒十五弟你说,苏培盛这个狗才,我这里尚有大用。不如这么着吧,且把他的干儿小顺子,派去你那里,随你使唤,如何?” 成交! 胤禑早就料到了,必是苏培盛的徒弟或是干儿子之流,被派到他的身边,他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 老四这个人,生性多疑,且刻薄寡恩,极难信任某个人。 胤禑深知这一点。他故意主动要了小顺子到身边,就是想告诉老四,小弟我光明磊落,明人不做暗事。 不过,以老四的为人风格,他一旦信任了胤禑,完全可以做到用人不疑。 那么,胤禑将来即使混不成常务副皇帝,至少也是个受到重用的总理事务王大臣,或是军机大臣。 老四,他就是这样爱恨分明的硬汉子。 朝廷的六部里边,除了户部之外,其余的五部都只有四个清吏司。 唯独,户部不仅占地极广,而且人数众多。最骇人听闻的是,户部的辖下,竟有十四个清吏司。 为了确定专属的公事房,小顺子领着胤禑,漫步于户部衙署之间。 “十五爷,如今的户部衙门里边,绝大部分地儿,都被占用了。不过,衙署后门左侧,倒有一长溜空着的罩房,您老想占几间,就占几间。”小顺子一边小心翼翼的提出建议,一边暗中偷窥胤禑的神色。 胤禑眨了眨眼,随意的瞥了眼小顺子,心说,这小子跟着苏培盛,学了一肚子的坏水。 帮办阿哥,不和管部阿哥待在一起,却去抢下人差役的地盘,口碑能好么? “我说小顺子啊,你就领着爷去档房即可。爷就不信了,偌大的档房里,竟无爷的一席之地?”胤禑没有指责小顺子半句,但是,小顺子的脑袋快要垂进裤裆里了。 俗话说的好,奴大欺主,主大欺奴。 不管是大太监,还是小太监,共同点是,都被割了蛋蛋。 所以,这帮不男不女的家伙,多少有些变态的神经质。 小顺子故意想把胤禑往后罩房那边引,显然是想借胤禑之手,公报私仇。 胤禑呢,不动声色的就化解了小顺子的借刀杀人之计。 交手的第一回合,以小顺子的完败,而告终。 掂量了胤禑的分量之后,小顺子再不敢乱说乱动,变得格外的乖巧老实。 胤禑绕着户部清档房的院内,转了一整圈之后,选了一个没有西晒的杂物间,用作他在户部的公事房。 既然,老四安排胤禑分管清档房,胤禑索性就在清档房的院内办公。 这里,既不显山,又不露水,距离户部的后门,也仅有咫尺之遥。 胤禑若想中途溜出户部衙门,只须出院门,往左边拐个弯,就是户部的后门,可谓是方便之极。 只是,胤禑做梦也没有料到,名不见经传的户部清档房里,不算杂役在内,仅仅是官吏和笔帖式的人数,竟然超过了百人之多。 按制,户部的清档房,分为南档房和北档房。其中,南档房的主官是两名堂主事,都是满缺,掌管户部的档案和八旗的丁口档册。北档房则设领办四人,满汉各二人,负责管理分拨各省报解之京饷,统计各省岁出岁入等事。 大清的各部主事,皆为正六品。不过,主事的前边加个堂字,就是本部门的主事之首。 望着院内黑压压的各色顶戴,胤禑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八个字:冗官冗员泛滥成灾。 不过,朝廷养这些闲人,又不花胤禑的一个大子儿,关他鸟事? 别看胤禑此前是个小透明阿哥,皇子就是皇子,彼此之间的身份地位,判若云泥。 胤禑瞥了眼众人,轻咳一声,淡淡的说:“既蒙四哥的看重,你们这里以后就归爷管了,都明白吧?” “卑职等谨遵十五爷的教诲。”众人一齐朗声答了。 胤禑微微点头,接着又说:“打从今儿个起,清档房内的所有公文,不管是入档,还是出档,都必须经过爷的同意,都明白吧?” “嗻。”众人或扎千,或拱手,异口同声的答应了。 胤禑得到了想要的权柄,随即摆了摆手,说:“都去忙你们的差事吧,有事儿的时候,再来寻爷!” “嗻。”没人敢公开反对胤禑的意思,大家纷纷行礼之后,哄然退下了。 大清的官场上,一把手最重要的权力,就是人财物的签字同意权。 户部清档房,既不管钱,也不管人,只管档案。 老四既然安排胤禑分管户部的档案,胤禑就必须认真负责的管理好每一份档案的出口和入口。 身份贵重,就是好办事。 人多就是力量大。 胤禑的公事房,很快就窗明几净,可以舒畅的办公了。 在小顺子的哈腰引领下,胤禑迈步走入公事房。 一个时辰前,这里还是杂物间的时候,胤禑还真没发现,打开后窗,就可以直接看见户部的后门。 小顺子觑见胤禑的心情不错,便大着胆子,哈下腰,小声介绍说:“十五爷,请恕奴才抖胆,擅自在角落里,摆了两盆花草。您老若是觉着碍眼,奴才这就命人搬出去。” 胤禑不由微微一笑,单手轻拍折扇,信口道:“你这狗才,倒有几分眼力介。来呀,赏他。” “爷的赏,不拿就是不敬。”小太监乌林赶紧从怀中摸出一锭二两的银子,硬塞进了小顺子的手里。 “奴才叩谢十五爷的重赏。”小顺子十分机灵的双手将赏银捧过头顶,连磕了三个清脆的响头。 “起喀吧。”胤禑含笑摆了摆手,小顺子十分知趣的倒退了三步,这才转身离开了公事房内。 此次来户部上任,胤禑只带了四个人,即玉柱和李鼎这两个哈哈珠子,以及贴身小太监乌林和小金子。 在宫里,胤禑并不受宠。所以,乌林和小金子也是跟着倒霉,都属于无权无势的小透明太监。 但是,出了宫之后,大家都摸不清楚乌林和小金子的底细,他们也就有了狐假虎威的巨大空间。 这年头的京城里,王公权贵虽然多如牛毛。可是,有资格使唤太监的人,谁敢轻易招惹? ps:剧情层层迭迭,好戏还在后头呢,求赏月票和推荐票。 第三十二章 什么叫作拿捏? 胤禑在书桌前坐定,只喝了半盏茶,就见苏培盛亲自来了。 “回十五爷,我们爷说了,请您下值之后,先别急着回宫,一起去前门外煤市街的致美楼,小酌一番。我们爷还说,特意请了十三爷做陪。”苏培盛是个浑身上下长满了消息机关的家伙,他一口气把话说完,胤禑竟然听得一字不差,没有丝毫的遗漏。 照大清的官场规矩,胤禑这个帮办阿哥上任之后,上到六位堂官,下到部里的各司郎中们,都要轮流凑份子摆席,主动给胤禑接风洗尘。 一般情况下,接风宴,少则连摆三天,多则连摆半个月之久。 官场上的接待陋规,康熙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就和各省上贡的冰敬、炭敬一样,康熙明明知道,却故作不知的样子。 俗话说的好,千里做官,只为权财二字。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更何况,掌握了庶政实权的各级官员们呢? 人在人情在,人走茶就凉。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基本原则,通行于大清的各级官场。 不过,老四是个怪胎。他上任的时候,有言在先的主动拒绝了各种吃请。 别看户部的官员们,省了凑份子的大把银子,却不仅没人感激老四,反而个个恨他入骨。 老电影《1942》里,有句经典的台词:你不拿,我不拿,耿专员怎么拿? 老四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冷面模样,户部的官员们,还怎么敢搞接风洗尘的那一套腐化把戏? 胤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赤佬,他自然不可能让老四背上双标的骂名。 “苏培盛,你去禀了我四哥,就说我最馋你们贝勒府的烤乳羊腿了,就想吃那个!”胤禑察觉到苏培盛还想再劝,便抢在他的前边,又说,“就这么定了。” “嗻。”苏培盛毕恭毕敬的行礼退下了。 直到,苏培盛走出清档房的院门之后,忽然扭头看了眼胤禑的公事房方向,接着,重重的一叹,仰面朝天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跟着一起来的小太监,误以为苏总管身子不适,赶紧搀住他的胳膊,小声问道:“干爹,您哪儿不舒坦了?” 苏培盛瞥了眼小太监,淡淡的说:“你干爹我今儿个心情好,就教你学个乖。你听好喽,里头的这位爷,能不得罪,尽量别得罪,否则,一准儿的落不着好,懂么?” 小太监其实根本没听懂,却小鸡啄米一般的频频点头,陪着笑脸,说:“儿子明白。” “你明白个屁!”苏培盛背着手,转身就走。 小太监尽管一头雾水,却丝毫也不敢怠慢,撒开两腿,跟上了苏培盛远去的步伐。 苏培盛回去不久,又回来传了老四的话,干脆在贝勒府里,替胤禑接风洗尘。 胤禑打发走了苏培盛后,不禁微微一笑,老四在明,他在暗,这便占尽了先知的战略优势。 老四借着接风宴的机会,想摸清胤禑的底,看看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嘿嘿,门都没有啊! 令老四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胤禑以前仕途最灰暗的时期,曾经担任过省档案馆管理利用处的副处长。 实话说,档案管理的核心,就是三点:归类存档、妥善保管和方便查阅。 户部的清档房,为啥需要这么多人? 不就是,档案管理不科学,导致的杂乱无章么? 在胤禑的处室里,算上一正二副的三位处长,总共也就十个正式的在编人员,却把全省的档案管理工作,搞得井井有条。 户部的档案,真的是多如牛毛,一般人肯定不知道从何入手。 但是,胤禑清楚的知道,老四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追讨户部的欠银问题。 “乌林,你去找一下完颜主事,让他把户部本衙署内的欠款名册,都给爷拿来。” 户部是老四的基本盘,胤禑完全没心思在户部拉山头,也就只能公事公办了。 档案管理,绝非小事,能者上,不能则下。 南档房的满缺堂主事,姓完颜,名钟,他在户部当差二十几年,算是地地道道的老户部了。 乌林传达了胤禑的第一道命令之后,完颜钟觉得异常棘手,急得直抓后脑勺。 因为,就在前日里,清档房的藏档木架,莫名其妙的垮了一大片。 照规矩,此等大事理应上报。 可是,完颜钟担心受到惩罚,丢掉了如今的美差,故意隐瞒了下来。 完颜钟的如意算盘,打得滴溜乱转:等新木架抬进门后,档案各自归位,也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这边厢,翻倒的档案,尚未完全整理出来。 可是,胤禑又发了话,索要户部内部的欠款名单,完颜钟只得硬着头皮来见胤禑。 “清档房南房堂主事,奴才完颜钟,请十五爷大安。”完颜钟担心惹怒了胤禑,没敢自称为卑职。 不过嘛,胤禑尚未封爵开府,出宫单过,暂时隶于镶黄旗满洲。 镶黄旗满洲包衣出身的完颜钟,以奴才自居,倒也说得过去。 “完颜钟,我今天必须看到户部衙门内的欠款名册。”胤禑肯定不知道,清档房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只要名册。 完颜钟急得背心直冒冷汗,很显然,骗不过去了。 胤禑没等来完颜钟的回复,心神略微一转,瞬间意识到,档案库出事了。 一般人的想法,新官上任,正好借机立威。 但是,户部是老四的地盘,胤禑也不是来打码头的。 想法不同,立场肯定不同。 “完颜钟,此间没有外人,你有任何难处,但讲无妨。不过,爷有言在先,若想继续欺瞒,那就别怨老天待你不公,明白吧?”胤禑稳坐钓鱼台,不怕完颜钟不低头。 说实话,完颜钟能够在户部里混了二十几年,也是有靠山的。 但是,只要胤禑把篓子捅到老四的跟前,完颜钟的靠山即使再厉害,也保不住他的位置。 如今的户部衙门里,谁不知道老四的冷面无情? 完颜钟只犹豫了一瞬间,随即双膝一软,跪到了胤禑的脚边,颤声道:“奴才被猪油蒙了心,不该擅作主张……” 胤禑端起茶盏,一边品茗,一边仔细倾听完颜钟的忏悔。 康熙想装仁君,对犯罪的大臣们,格外的放纵,大清的吏治也跟着败坏了。 不夸张的说,大清的官场之上,已经到了遍地贪官的程度。 等完颜钟说完之后,胤禑心想,这个蠢货,纸里怎么可能包得住火呢? 胤禑敢断定,老四已经知道了这事。 只是,老四的故作不知,显然是想看看胤禑如何处置此事罢了。 ps:刚上任,就收小弟,求月票和推荐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