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支未来,修出个人间武圣!》 第一章 生死一线,跃然马上,世如苦海,当以身争渡!争渡!(求收藏!) 污水横流,气味刺鼻的街巷。 穿过一位位瘦骨嶙峋,眼神饿得发昏,闪烁绿光的行人。 季修怀里揣着一个破旧纸包,用瘦得可见皮包骨头的双臂,使劲捂住打着补丁的褐衣,眼神冷漠的走入一处破瓦漏风的屋舍。 直到彻底将屋门闭合。 他才松了口气,眼神恢复了些温度。 “哥,要不,你...你把我卖了吧!” 床榻上,一个瘦小身影听到动静,从破旧被褥中钻出头,看着季修怀里的包裹,使劲咬着唇角,半晌后眼神黯淡了下,仿佛做出了某种重大决定。 而当怯懦的话传入了季修的耳中,他却并未回应。 只是将怀揣着的纸包打开,将其中的干草药放在灶头旁,抱来了一小捆干柴枝烧火,加入清水煮沸,熬制成汁,端到床头。 季修看着自己这一世的妹妹‘季薇’,那一张因为染了风寒,显得蜡黄削瘦的巴掌小脸,冷冽的眉梢紧拧着,半晌后,叹了口气: “把药自己喝了。” “我去做饭。” 走到一侧黄土夯成的破墙前,看着那一口已经见了底的粟米缸子。 季修抿着唇,透过旁边清水坛子,露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眸子,约莫十六七岁,少年模样。 放在前世,这个年纪还在读书。 只可惜, 在这个世道,出身几乎就已经决定了‘一切’。 哪里能叫你平白无故,得那等清闲! 腹中见底,毫无油水的饥饿感,不停上涌,叫季修只想干呕,但也只能强行忍耐着。 饿! 饿! 饿! 哗啦啦! 掏了一勺子水,‘咕嘟咕嘟’的咽了下去,散乱的鬓发都被水气打湿,季修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灼热且强烈的饥饿感... 这才稍稍下去几分。 数天前,他一觉醒来,就到了这大玄国、沧州、江阴府、安宁县来。 不仅家徒四壁,四处漏风。 还多了一十六年的记忆,以及一个妹妹。 而且更悲惨的是... 因为活不下去,他没有觉醒记忆前,走投无路, 再加上为了养活家里,一纸卖身契,官府削户籍,便入了不远处的安宁林宅,做了‘家奴’,入了贱户。 这一入,不要紧。 想要再出来,可就难了。 而且,他还是毫无‘技艺’的仆役,像是厨师、屠夫、马夫、药农...等有些讲究的,他是一个都不会! 因此卖身,也只卖了个三两银子,季薇得了些小病,再加上养活她,就已经花了个七七八八了... 之后的工钱,更是少的零星可怜,而且还要作为佃奴,仆役,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一辈子活,日子一眼望到头。 想想都是昏暗无光。 逃跑,又没有法子。 在这个时代,私自逃奴,那可是重罪! 何况,还带了个拖油瓶,要是被逮着... 恐怕比死了惩罚都重! 看了看床榻上的季薇,季修不否认人性的丑恶。 虽说出身卑微,但他们这一家子基因都好。 他是真想过... 只不过, 对于一个拥有着自身底线之人而言。 他还做不到那么龌龊。 就算残酷的世道,没有给他活路,但只要徐徐走下去... 自己,总会踏出一条活路来! “家里没粟米了,对付着吃一口吧。” “另外,以后不必再说这些。” “把你卖了?呵,你知道什么叫奴么?” 从一侧锅灶里找了两个冷硬的饼子,里面不知掺了多少面和木屑。 季修盯了半晌,叹了口气,取了碗水,将一张泡在里面,端给季薇,另一张咬在了嘴巴里。 一刹那,干涩、冷硬、如同在啃木头一般的感觉... 险些将他的牙齿都崩碎! 他用力的嘎嘣了两下,给露出懵懂的季薇理了理发丝,笑得冷嘲: “不得自由是奴!” “生死不能是奴!” “人为财货是奴!” “做不好承受这些的准备,就不要随意给自己的命数做出决断。” 小姑娘脸色唰的雪白。 看到她不再提起,季修这才神色缓和了下: “放心,再怎么说,你也与我流淌着相同的血。” “有我在,饿不死你。” “我去林宅了,记得栓上门。” 季修话落。 推开门扉,左脚才迈出门槛,刺骨寒风便猛得剐来! 叫那一瞬间涌现的倔强,险些散了个尽,脸上糊了一把,也不知是被饼子挤的一抹泪,还是方才沾在侧脸的水: “这狗娘养的世道!” “不行,我不能认命!” “钱,权,自由身...” “总有一天,我要争得,决计不能沉沦于此!” ... 安宁县,林宅! 满脸络腮胡,带着一对铁皮手腕,手中握着根鞭子,一瞅着就不好惹的大汉。 站在林府的大门内,看着下首零零散散,十几二十个面黄肌瘦,穿着灰衣的瘦小仆役,啐了声: “你们这些刚进来的,最好都招子放机灵些,别冲撞了内府的贵人,若不然...” “卖身契在主家手里,抽你们一顿鞭子,饿个三日,都算是轻的!” 噼啪! 鞭子从这汉子手中甩出,打在一侧故意立起的碑石之上,发出一声清亮响声,叫石块...硬生生炸开! 顿时叫人噤若寒蝉,不敢乱动。 下首。 季修低眉,处在一个靠后不起眼的角落,一声不吭。 事已至此,抱怨无用,身无长技,只能暂且蛰伏,静待时机了。 只不过... 这名为‘秦彪’的壮汉,不过只是林宅养的一个护院,打手而已! 一鞭子,竟然能够‘开碑裂石’?! 季修捏紧了拳,双眸收缩,隐隐间...似乎抓住了什么逆天改命的机会! “若是我也能拥有这般‘武力’,是否...” 他正在暗自思索着。 上首的秦彪,已经咳了两声,叫各个主家院子,还有灶房、马厩、净房等地的小厮主管,前来挑人。 一霎那,人影稀稀落落,见到没了自己的事儿,秦彪打了个哈欠,收了鞭子,就欲离去。 然而———— “停下,快停下!” 府门外,突兀一声娇呼! 诸人回头。 便看见了一道身着云锦长裙,眉眼娇俏的少女,正面色焦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被一侧侍女堪堪扶住。 “二小姐?” 看着来人,秦彪转头一怔,紧接着... 唏律律~!! 马匹长嘶之声陡起,叫秦彪双眸一变,紧张之色溢于言表: “不好,是...老爷给二小姐选的那一匹烈马!!” “怎么就发狂了??” 只见到,一匹通体雪白,没有一丝冗杂浮毛的骏马,踏破门槛,宛若发了飙一般,直直的撞了进来! 秦彪心头一紧。 他想要去帮,但奈何离了太远。 眼看着... 那马便要撞开踉跄的二小姐,将那落于最后的奴仆撞飞,秦彪汗都下来了,匆匆就往前赶! 这...要是撞到了几个仆役不打紧。 但二小姐千金之躯,万一出了点事,他毕竟也只是个护院,不似那等真正的‘武夫’,必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可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的一幕,发生了! 嗖! 只见到,那原本注定被撞飞的奴仆,竟在那‘千里雪’撞上来的一瞬间...弯腰,屈膝,纵身往后一跃!! “畜生,还不停下!” 一声肃喝,陡然爆开! 紧随其后,那跃起的少年猛地一夹马腹,大手狠狠拍下! 顿时,竟叫宛如出弦之箭般的烈马...霎时间,温顺的俯首低头,打着鼻息! “这!” 突如其来的变故,叫秦彪双眼如铜铃瞪大! 刚刚巧, 午后朝阳落下,照到了那少年侧脸,因其长期营养不良,更显面容削瘦,宛若刀劈斧凿。 再加上... 此时,季修眉头紧拧,如同寒霜凝结,一双鹰眸布满冷冽,死死压着马匹,宛若虎狮博弈,叫其动弹不得。 顿时间, 便叫那被侍女扶起,刚巧出了个丑,站在原地的云裙少女也愣了。 无人晓得。 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有季修自己,立于马背之上,纵使心中犹如山呼海啸... 但此刻,却依旧叫面皮紧紧绷着,才不至于表情龟裂。 “这是...” “什么?!” 他的心头布满惊骇! 就在方才! 生死一线! 他将将要倒霉的被那身后马匹,直接撞飞的一个瞬间! 脑海里,有一道前世作为‘护身符’,常年佩戴,曾于某座出名道观求来的‘道箓’... 突然显现了形! 于是, 他依靠着本能反应... 借助了其中的‘功效’! 【元始道箓,千般术法,万般神通,一朝尽悟!】 【当前授箓主:季修】 【授箓主尝试驯服烈马,预支‘马术’成功。】 【事后条件:驯马千次,方能功成,开启下一次‘预支未来’!】 【当前可预支武学、术道:零!】 ... 第二章 得一枚道箓,小姐赏识,地位擢升,凭功入马厩! 预支? 马术? 是了。 季修心头凛然,随即有了明悟。 就在方才,背后这匹烈马暴躁无比,横冲直撞,他险些心头冰凉,以为这一条命,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 没来由的,便有一股子莫名的玄秘,灌注到了他的体内。 叫他霎时间,仿佛驯马多年。 无论喂养、驾驭、驯服...都是如臂指使,就好像钻研‘马术’之道许久的老师傅一般! 【马术:入门】 【后续:驯马千次,方能功成。】 【待到彻底掌控‘大成马术’,授箓主可开启下一次预支。】 瞥了一眼道箓上以灵光勾勒,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够看到的一行鎏金小字。 季修终于知道了缘由所在... “没想到,我前生常年佩戴,相传为‘道脉嫡传’的一枚无名道箓,却反而成了我此世翻身的转机。” 看着胯下温顺无比,任凭自己大掌拍落,亦或者捋毛顺发,都安安静静的趴着,打着鼻息。 与方才性情暴烈,动辄横冲直撞,截然不同的‘千里雪’... 季修终于知道了,自己所执掌的这一枚‘道箓’,究竟有多么可怕。 “竟能‘倒果为因’,叫接触到的技艺,先掌握,后修行吗。” “常言都道入门难,面对经籍典要,通常都是于门槛前徘徊数载,终不得入。” “如今,我竟能将这个过程,彻底颠倒...” “马术如此。” “那么,武学呢?” 想起方才,秦彪那用来震慑仆役,一鞭开碑裂石之威,季修的心脏,便不由得‘砰砰’跳动了起来。 一个县里豪强的看家护院,都能强悍到这种地步。 那么... 真正‘开宗立派’,亦或者任职‘县衙’的那些武夫,又该...? 噼啪! 一声脆响! 就在季修不由分了一缕神,思绪飘往他处的一个刹那。 秦彪一路带风,大脚跨了过来,使劲用鞭子抽了下地,嘴巴里喘着粗气: “还不赶紧下来!” “这马娇贵,乃是林老爷百银购来,赠与二小姐的,平时吃的都是精米精面,鸡蛋豆子,也是你这等仆役能够坐得的?” 一边说,他一边对着季修猛使眼色。 待回过神来,看着身后被两个侍女扶着,缓缓靠了过来的林二小姐,季修心中一凛,心领神会。 方才是他太得意了。 也不看清楚,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在林宅这高门大院里。 他是最最低等的奴仆! 什么马夫、屠夫、药农、账房先生、护院... 那地位都在自己上面! 更别说,眼前之人,还是内院里的贵人了。 作为林老爷的嫡女。 这位二小姐若是个刁蛮性子,不讲道理,就算叫他受个三十鞭子,他也只能接着,还得谢此恩典。 这就是为何听了季薇的话,季修要训斥她是否做好了为奴为婢准备的道理啊... 一入此门,身不由己! “还请小姐恕罪!” 季修翻身下马,一气呵成,忙转身低下了头。 这个时候,说什么事急从权,什么情急之下,迫不得已,那都是虚的。 遇到个脾气好的,笑一笑说不定就过去了。 可要是遇到个脾气不好的... 只会以为是你这个仆役推诿罪责,奸猾成性。 毕竟,过错能在当主子的人身上吗? 不是你错了,难不成还能是我心爱的马儿错了! 只有将罪过揽下来,才算真的。 “抬起头来。” 林如月轻轻开口。 她对着身侧的两个侍女摆了摆手。 随后走到了季修身侧,好奇的,又有些害怕眼前的烈马‘千里雪’,想抚摸,又止了住。 见此情景,季修适时提醒了句: “小姐,马儿性子已经顺了下来,不会有碍了。” 他话语落,林如月犹豫过后伸手。 果真如季修所言,马儿性子已经恢复温和,甚至还去主动蹭了蹭眼前的云裙少女。 就仿佛那一股子兴奋劲,已经过了去,又恢复到了原本人畜无害,已被驯服的程度。 “唉...?” 她瞪大了双眼。 “没想到,新近入宅的仆役里,还能有你这样有技艺的。” 林如月想起方才的情形,有些后怕。 刚才若不是季修跃马而上,将其制住,恐怕她也会被蹭到,这样说来,倒是她承了这少年的情。 想到这里,又想起方才金碎洒在季修侧颜的情景,一时间,林如月对他的感官,不由好了不少。 “我父亲将千里雪牵给我的时候,说它已经驯服,性子温顺,而且这么些时日也从来没有这般暴躁过...” 她口中嘀咕,蹙眉不展,似乎百思不得其解。 倒是季修。 看着这马儿的肚皮,眼皮翻了翻,似有所动,但并未开口说些什么。 随着马术入门,季修倒是能够看出,这马儿为何突然兴奋、暴躁。 因为它的腹部仍有积食残存,尚且鼓胀。 通过气味分析,大抵是‘藏红花丸’一类,能叫其陷入兴奋、癫狂的药物。 就在刚才,估计是刚巧发作,所以才挣脱了这云裙少女的束缚,一跃而起。 也就是运气好,没有骑在上面,不然恐怕都有性命之危。 高门宅院是非多。 只是,与他季修无关。 既然这二小姐林如月不迁怒追责于他,自然再好不过。 只需要小心蛰伏,再将这‘马术’预支的代价,全数完成之后,便可以着手图谋‘武功’了... 季修心里打着算盘,但又有些皱眉。 驯马千次。 说着简单。 但哪怕再下乘的骡马,也得好几两银子,可怜他这条命,也就值个三两,还没匹骡子马贵,真要较真起来,谁驯谁还不一定呢。 他又哪里能找到马匹去养、去驯? 这林宅的马厩又不是普通仆役能去的,里面精米精面豆子鸡蛋,金贵着呢。 而且人员配置,还比灶房人少,多少资历好几年的仆役,挤破头都想钻进去,捞上点油水,结果依旧只有一个老头子稳坐钓鱼台。 他季修人生地不熟,哪里又能轮得到他... “对了。” “你驯马这么熟练,当个佃户、仆役,倒是屈才了。” “你应该是刚入宅子的新人吧?” “秦护院,就劳烦你知会府内管事一声,就将他...他...唉,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踏破铁鞋无觅处! 听到有望前去‘马厩’,季修心头一喜,表面不显,只俯了俯身: “小人季修。” 云裙少女点了点头,指着季修,便看向秦彪,道: “对,就将季修提去‘马厩’,做个马夫,专门为我照料一下‘千里雪’。” “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我说的,顺便再给他赏些银钱,看着这瘦骨嶙峋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林宅苛责下人呢。” 这话没有掩饰。 叫原本与季修同一批次入了林宅的仆役... 一个个眼神既有艳羡,同时,望向那林如月徐徐离去的身影,更是如鲠在喉,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苛责不苛责的... 就算有,谁敢讲啊! 谁能像这家伙一样,命这么好。 果然,人与人的际遇是不同的... “你小子,倒是有些运道,竟能得二小姐看重,提拔你去马厩做‘马夫’!” “啧啧,这可是好差事。” 看着林如月走远,秦彪收了那一副唯唯诺诺的表情,走到了季修身畔,眼眸精光闪烁: “刚才那流畅的动作,就跟腰马合一一样,若不是看着你这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 “我险些还以为,是县衙的哪位官爷来咱们宅子了呢!” 他拍了拍季修的肩,叫其一阵苦笑: “秦爷说笑了,瞎猫碰到死耗子,做不得数的。” “早年给老爷驯过两年牛羊,只能冒险一试了,要不然...” 季修摇了摇头,露出了一阵后怕的表情,弄得秦彪哈哈大笑,被这一声‘爷’奉承的颇为受用。 一时间,就连面上的凶煞都冲散了好几分: “机会都是搏来的,你看,这不就有了回报么?” 边说着, 秦彪边抽着鞭子,呵斥着那些唯唯诺诺偷听着的仆役: “去去去,都杵在这做什么?刚派好的活都不用干了?” “再在这里留着,小心吃爷的鞭子!” 说罢,一边又和颜悦色的看着季修。 方才,若没有季修,要是叫小姐受惊,别看他在这群仆役面前威风,在主家那边,受一顿鞭子,都算是轻的了。 一来二去,倒是叫他免了一场灾劫。 他毕竟不是入了门道的‘武夫’,没有那么多的诸般特权。 这样想着,秦彪只觉得这小子顺眼了许多。 “走走走,老哥我带你去马厩。” “至于这一声‘爷’可不能乱叫,要是当着林老爷的面儿传出去,我可受用不起...” 第三章 驯马千次,方为大成,‘武夫\’之路,丈夫当求也! 林宅,马厩。 马夫姚老头将手揣在灰袄的袖子里,站在茅草搭建的屋舍前,黑着脸瞅着来人。 “姚老头,这是二小姐亲自点的人,叫季修,以后就和你一样,都在这马厩喂马养马了。” “你可不要看他年纪小,便欺负了他,他可不是你那些学徒,而是和你一样,都是林宅的‘马夫’,不分高低!” “这可都是二小姐的原话,别怪我没提醒你。” 秦彪将季修一路带到马厩。 一路上,季修又不着痕迹的恭维了他好些句。 平时要么阿谀奉承林宅贵人,要么一鞭子抽散唯唯诺诺杂役的秦彪,哪里听过这些好话。 顿时乐得合不拢嘴。 当下带到之后,拍打着季修的肩,便脸皮子一板,对着眼前叫做‘老姚’的马夫,就是冷声道,还特意添油加醋了一番。 常言道,厨子不偷,五谷不收,这马夫自然也是一样的道理。 那些马儿吃的...可比他们这些人强多了。 这小老儿暗地里,肯定没少偷吃。 真算起来, 他这苦哈哈的看家护院,估摸腰包子还没这姚老头鼓胀呢,滋滋润润的活了这么些年,秦彪看了,自然话语里一股酸劲。 “既然是二小姐亲自带来的人,小老儿自然不敢阻挠。” “以后还得小兄弟多多担待担待了。” 听到秦彪的话,哪怕心里万分不乐意。 但已经过了五六十岁,放在普通人年纪,都能颐养天年的马夫老姚,自然不会过多反驳。 即使按照地位,秦彪这个未曾入‘武夫’门道的护院,还没他这个常年侍奉林宅的家奴,地位要高。 可他这一把子老骨头,经不起折腾,更是连一点不忿、不愿的表情,都不能露出来的。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活法。 在林宅侍奉马匹,侍奉了四十来年的姚老头,对于这高门大户里的学问,弄的是门儿清。 既然是二小姐林如月送来的人,那么,他就不能撵人。 毕竟,家仆怎么能和主人家的意见,起了冲突? 那可是万万不能的! 就算这马厩只有他养了四十多年的马,其他学徒都在他的故意藏拙下,只能学个三五分,被主家嫌弃,导致‘马夫’稀缺,地位偏高。 但, 姚老头心知肚明,只要自己摆不清楚身份、地位,分分钟,林老爷就能将他换下去,直接沉江,以儆效尤! 混了这么多年,靠着这‘马厩’,他吃了多少好处,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知道。 只要不太过分... 这地方,油水足够的很,叫他舒舒服服的颐养天年,简直不要太容易! 他才不想放手呢。 至于多个人,分润自己的好处? 更是不愿! “这养马、相马,可是一门‘学问’,不沉下心来,学个几年,再加上师傅倾囊相授,他能养个什么?” “一旦马儿有什么闪失,亦或者吃出了、驯出了什么意外,又或者哪天主人家心情不好,看你养出来的马匹毛发蜡黄,形似枯槁,不得拿你是问?” “老夫当年馋着其中油水,十六岁的时候,天寒地冻,还给那老马夫大半夜的端屎端尿,侍奉了整整十年!” “到了最后,还是在那老家伙咽气前,才叫他满意,拼着最后一口气真情流露,把其中的道道,全都口口相传给我。” “这,才坐稳了老夫这四十几年的马厩‘主管’之位,哼哼,虽然比不上老爷们,但其中的好处,哪里是寻常人晓得的?” “你来又能怎样,呆上两天,屁都不会一点,给你使点绊子,你就得灰溜溜的滚蛋。” “长得面黄肌瘦的,但从侧脸看竟有几分模样,也难怪能叫二小姐投来几分青眼。” “但老爷可不管这些,干不好事,到时候板子可是抽在你自己身上。” 姚老头悠哉游哉的,在心头琢磨着。 看到秦彪走远后,才面露和善的揣着手,笑呵呵的看着季修: “小伙子,你来的正巧,老头子我老了,身子骨也不太行了,收的几个学徒也都蠢笨,学不会什么东西。” “你一来,也能分担不少活计,这马儿想要养好啊...最讲究的就是调配干料,还有精食,以及溜圈儿。” “能被二小姐看重,一看就是有些本事的,既然如此,那东马厩的二十几匹健马,就交给你手了,这样老夫也能放心不少。” “至于每天产出的粪便啥的,都叫我手底下的学徒,去替你清理清理就是了。” “你是有手艺傍身的,这种粗活烂活,就得交给那些什么都不会,屁都不懂的人去干,不然留着也是吃白饭。” 姚老头从薄袄抽出了手,接过旁边凑上来的学徒递的草烟卷子,抽了一口后,当即就敲了他一记头粟: “听到没有,还不快去,说的就是你!” “也不知道放机灵点,不然能到现在,都接不了老夫的班,还叫季小兄弟来帮忙?” 被老姚头收养,叫做‘姚石’,约莫只比季修小上一岁的雀斑少年吃痛,急了: “可这些之前不都是...” 话未讲完,便又被姚老头踹了一脚屁股,瞪着他,叫骂道: “叫你去,你就去,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抽了口草烟,吐出了口卷儿,姚老头复又笑眯眯的看了季修一眼: “小兄弟,我这养的徒弟不听话,教育了下,不懂规矩,不懂规矩哈,见笑见笑。” 看着右边马厩的骏马,以及老姚头前倨而后恭的作风... 季修沉默了下,似笑非笑: “不妨事的,姚老爷子。” “倒是季修之后,要多向你请教请教了...”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只不过... 这老马夫,怕是选错人了。 【马术:入门】 【驯马千次,方能功成!】 【当前进度:0/1000!】 只是二十多匹? 怕是... 有些小看人了! ... 入夜。 趁着间隙,匆匆回去照料好了季薇,季修马不停蹄,便回了东边马厩。 作为‘马夫’。 从今往后,他都得日夜在这里照料,不得空闲。 毕竟马比人命贵,若是有闪失...他几条命,怕是都不够赔的! 只不过... 【喂养干草、米面、鸡蛋,使骏马喷吐鼻息,倍感愉悦!】 【马术:1/1000!】 【牵马解缰,释放天性,遛马一刻钟,驯马功成!】 【马术:2/1000!】 ... 【驯马功成,次数+1!】 【马术:26/1000!】 一天喂马一次,遛马一次,便是驯马功成。 而一匹马,一天吃四顿,溜四圈,便能够给季修提供整整四次。 东马厩一共二十余头,光是这一个夜晚,每匹只提供一次,就给他原本预支‘马术’的代价,还上了二十多次,不仅如此... 季修在驯马的过程中,还能够清晰的感知到,自己对于‘马术’的功底,正在不断提高着。 “原来,马术预支的那一刻,只是开始。” “随着我不断还上那预支的代价,我...还会变得更加娴熟!” “技艺尚且如此,” “若是刀、剑呢。” 茫茫夜色下, 季修即使身子骨瘦弱,一双黝黑深邃的瞳孔,依旧燃烧起了难以熄灭的焰火。 他努力的昂起头,望向一轮皓月,如一粒蚍蜉,欲窥苍天。 但就算再是渺小... 也终究,能够看到一点苗头与希望。 剩下的,不过是事在人为,只管努力罢了。 快了,快了... 只要等到白日里,林宅二小姐‘林如月’所说的赏钱下来,再加上自己将这预支‘马术’的代价,彻底还清。 就可以着手,从那林宅护院‘秦彪’处,旁敲侧击一二此世‘武道’了。 马夫,也是一辈子的奴仆,只是日子可能过得更好些,能够偷上一些马食。 可依旧要踮着脚,去望别人的鞋尖! 但武夫,不一样! 大丈夫生不食五鼎,死亦五鼎烹之。 一辈子做人仆役,有什么好。 他季修... 既能拥有此等造化, 便———— 要站在最高! 第四章 一只缰绳,百骑俯首,特性‘腰马合一\’,谋求‘武学\’! 一日后,早清。 天蒙蒙亮,林宅的桑树垂下露珠。 姚石打着哈欠,强忍着哆嗦,将昨日的马粪清理了出来,就准备去送往菜农,佃户耕种的地上,一脸苦相。 以往这些活计,马夫姚老头,都是使唤别的仆役去干的。 他昨天倒霉,刚巧讨好的递过去草烟卷子,结果撞在了枪口上。 现在想想,可真是欲哭无泪。 “不过还好,老头子说了,这叫季修的,也就是沾了二小姐的几分光,看着和我差不多般大,估计对于‘马术’一窍不通。” “只要熬上一两日,他必定是扛不住这这马厩的工作,到时候老头子就有法子,去整治他了。” 喂马养马遛马,那可不是嘴皮子动动,随便说说那么简单。 熬他一晚上,今天只要他的法子,但凡有一定点纰漏,他师傅都会跳出来挑刺,最后一并汇报给内院主家。 就算是二小姐,在这林宅真正的主人,林老爷面前,也不够看的。 再说了,一个对‘马术’一窍不通的奴仆,又哪里值得再看去第二眼! 抱着这样的想法,姚石不情不愿的,便要去处理马粪,结果到了瓦片铺满茅草的‘东马厩’前,才发现... 那马槽前本来应该拴着,安安静静的二十多匹骏马,竟然一只都见不到了! 啪嗒! 他手里提着的脏污木桶,当即跌在了地上,吓得亡魂大冒: “那人将马给弄哪去了??” 话才稍落。 哒哒哒... 整齐不显紊乱的马蹄践踏之声,竟于一侧特意划出的溜马场里,徐徐传来。 姚石脸色僵硬,强自回头去看, 才发现... 林老爷精挑细选的这一匹匹健壮骏马...竟在那天寒地冻中,只披着一件单薄褐衣的少年面前,温顺的好似绵羊! 就在那不大的碎石场子里,一圈又一圈的打着转,不吵也不闹! 哪怕,他只是随意的牵住了一道缰绳。 但落在姚石眼里, 这一刻,就好似牧羊人握住了手中的权杖。 将所有烈马颈上缰绳,全都死死的攥在了手心里一样! 数十匹马,竟没有一只乱跑乱窜,堪称... 如臂指使! “真是...见了鬼??” 姚石揉了揉眼,以为没睡醒,但当他睁开眼来,却发现...那远处的季修,在望向他时,竟然还友好的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师傅,师傅,你快出来!” 这一举措,顿时便将他吓得往回跑,不一会儿,骂骂咧咧,山羊胡子凌乱不堪的姚老头,就被他连推带搡的请了出来: “你这孙子说什么胡话呢,叫马儿如同绵羊一般温顺,一条拐子,便能驱赶的有条不紊,一只都不跑?” “老夫我驯马四十多年,到了现在,都还是老老实实的一只一只牵,一只一只溜圈子。” “就这样,那些马还不时造反呢。” “要是有人能一口气驯数十上百匹马,老夫当场跪下奉茶,求他教我马术真谛,你这不扯呢吗,是你师傅我昨天那一下,给你弹轻了?” 姚老头没有穿他昨天那件薄袄,冻得一个踉跄,鼻涕一把泪一把,腿肚子打着哆嗦,一看就是老寒腿犯了。 刚走出马厩旁边的木屋舍子,就看见了,季修马鞭一甩,便叫东马厩一众马匹,一个个乖乖的回到了马槽。 为首雄赳赳、气昂昂的那一头,赫然,便是那二小姐林如月的千里雪! “不是,” “天这么冷,老头子冻出幻觉了...?” 姚老头也懵逼了。 随后, 便看到季修从饲料框子中,掏出干草料、精米精面、鼓捣一通,有条不紊,不多也不少,依次倒入了每一个马槽之内。 叫那二十多匹骏马,吃的那叫一个欢腾,看上去,不仅比昨日精神了,而且更显健壮! 【牵马解缰,释放天性,遛马一刻钟,驯马功成!】 【马术:51/1000!】 【喂养干草、米面、鸡蛋,使骏马喷吐鼻息,倍感愉悦!】 【马术:52/1000!】 看着‘马术’一点一滴的精进,随着预支过后,竟还能在‘还债’的过程之中,得到踏踏实实的进步,这种感觉... 叫早早五更天便爬了起来的季修,精神抖擞。 哪怕肚子是瘪的,身上衣衫单薄。 可这种看到了希望的感觉...却叫他的心中无比踏实! “你,你...” 看着自己回到马厩。 姚老头话都哆嗦的说不完整了。 “老爷子莫急,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只不过,跪下奉茶什么的...却是不必了。” 季修笑吟吟的,一番话,却是叫姚老头涨红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一刻,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便是———— “这小子,怎么会有如此娴熟的‘马术’功底?!” ... “老头子,你这每次喂食,干草料子、豆子都掺得太多,马儿吃多会涨肚子,你又年老,一天就遛马一圈,长久下去,是不行的。” “我帮你多溜两圈,下次记得多放些精米精面,少混这么多豆子。” 身披褐衣,依旧瘦弱,但面色已经稍稍有了几分血色的季修。 身畔跟着一穿着黑薄袄,搓着手嘿嘿笑的山羊老头。 “害,老头子年纪大了,跑不动圈了,季小兄弟这不在呢吗?有你这么勤勉,天天五更天便爬起来的人在,这些马儿,吃什么不是一样的。” 这几天过去,姚老头是彻底看开了。 论马术,他不及季修高明。 论身体,他过不了几年,就行将就木。 论上面,他再怎么讲,也就是个奴仆,一年也见不到老爷几面。 但这小子...说不定就有二小姐罩着! 若是早个二十年。 姚老头为了保全自己地位,说什么,都得想尽办法,把这小子死死的按下去,以防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但是现在... 自己半只脚都快入土了,早就攒够了棺材本,剩下的无非就是少点好处,看开了。 况且,有这小子在,自己这几天,那是真轻松啊! 早上五更起,晚上干到宵禁,当真是如马似牛,简直是‘牛马之躯’! 林老爷不在这,都这样干。 要是在这... 自己这把老骨头,岂不是要被比到尘埃里去? 姚老头感慨着,同时偷瞄了几眼季修,不由唏嘘。 看着这瘦弱的身子骨,仿佛被风一吹,就要散去。 他是真怕,这季小子明天就干没了。 要是这样,自己到哪里这么轻松? 姚石和几个学徒,他怕教完真东西,垂暮之年,就没了个养老送终的了。 反正左右,他又不指望这小子养老,他也不需要自己的马术技艺,借以谋生。 于是四处瞅着,看到姚石和其他几个学徒不在,姚老头偷偷摸摸的,便塞过来了几个鸡蛋: “小子,念你这几天干活干的卖力,老头子也教你些道理。” “那马儿啊...它吃这么好干嘛呢?” “顿顿精米精面,还有鸡蛋这等荤食,牲口吃的比人都好!” “你既卖了奴籍,左右这辈子,也就在这儿了,倒不妨对自己好点,把身子骨养好,说不定到时候二小姐才能...” 姚老头挤眉弄眼,说着强行将鸡蛋塞入季修兜里。 半晌后。 他又不禁有些可惜,于是暗叹一声: “这小子倒是个真努力的,要是能成为入品‘武夫’,说不定...” “但话又说回来,都是奴仆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嘿。” “干那么有劲,累着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 在姚老头眼角余光未曾注意到的角落。 【驯马功成,次数+1!】 【马术:754/1000!】 ... 【马术:大成!】 【当前掌握特性:腰马合一!】 【你在驾驭马匹之时,胯下坐骑,宛若双足延申,如臂指使!】 【在扎马步、站桩功的过程里,可拧成一股劲,超越...人体极限!】 马术! 大成! 真真是不枉费了这么多时日的努力。 看着‘元始道箓’上预支的技艺... 季修擦了把汗,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 他定定的瞅了姚老头半晌。 直将他看的心中发毛,不禁暗想‘这小子不会铁面无私,一根筋的,要把老头子我供了吧?’之时... 方才悄然移开了目光。 而后,摸了摸左胸贴衣的鼓胀。 在那里,有‘数两纹银’。 这是几日前,自己入宅时救了那二小姐林如月有功,所发下来的赏钱。 因为有贵人亲自过目,所以无人敢贪。 足足五两! 听说,原本林老爷准备赏个百八十大钱,便随手打发了。 至于剩下的,都是那林小姐觉得太少,自己给补上的。 倒是个宅心仁厚的主儿。 虽是她纵马有失,但他前些日子,已经堪破其中因果,乃是有人设局,所以倒也不怪林如月。 心中暗暗记下的季修,攥紧了拳。 露水恩情,铭记于心。 但眼下...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就在昨日, 他已经约了那林宅护院,秦彪。 意图在今天驯马过后,便向其讨教,如何能够寻到‘练武契机’! 无论是武馆、帮派、私传... 只要有门路, 哪怕是最最下等的地摊货、大路货,他也有信心,能够脱颖而出! 穿来此世, 季修从来没有像是今天一样,这般激动。 现下有了钱财,道箓的预支也已马上完成... 翻身的苗头,已经初现端倪了! 于是,没有多做停留。 季修走路带风,将那几个鸡蛋囫囵吞入,便急不可耐的... 大步而去! 早清的金曦洒落在了他的背影。 照得季修此刻,宛若大日初生,浓浓生机,就在此始! 第五章 莫非真的求武无门么...?万丈窘境之中,迸发的一线之机! 然而,不久后。 季修这才升起的几分豪情,便是如坠冰窖。 ... “不经备案,私传武学,乃是大罪。” 一口散白烧刀子下肚,秦彪咧了咧嘴。 在他对面,坐在一马扎上的季修。 低头瞅着眼前下了本钱,点齐的一份白切鸡、蒜泥片肘子、拍黄瓜、一碟子蚕豆,还有好几张看着夯实无比的面饼子。 原本被勾出的馋虫,也在大口吞咽的秦彪无心言语之中,悄然歇了下去。 叫他此时,心情逐渐跌落谷底。 “只有那些在衙门录了‘武籍’,成功入品的武夫,才有资格开馆授徒,撰写武功,其他的,只要流传出去,那就是要砍头的。” “哪里有什么地摊货,大路货,给你掏来两本,供你自己去学,去练?” “你呀你,还是趁早歇了这条心吧。” 天色凉飕飕的。 古老破旧的街道两旁,老槐树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到这个世道,好不容易开上了一次荤,结果因为这些讯息,叫季修全然没了大快朵颐的心思。 “就,没有其他的法子么?” 仍旧不死心的,季修开口了。 明明造化得了,银钱也有了些,改命的机会就在眼前,难不成,几句轻飘飘的话...就能叫他将这一切,全都付诸东流吗?! 当然不可能! 似乎是看到了季修眼里的决意,以及他死死抓住两角磨得圆滑的木桌子,都快糙得将指头磨破掉。 秦彪停住了吞咽,面色淡定,他太清楚这小子心里想什么了。 但想毕竟也只是想想。 要是做白日梦,就能成为御气离体,踏水而行的‘练气大家’,乃至截江断流、飞天遁地的‘武道神话’... 那么武夫,也早就烂大街了。 随意扯起袖子擦了擦嘴,秦彪道: “这是铁律。” “起码,在咱们安宁县,就算有些见不得人、非法的黑市、灰市啥的...你基本上,也是看不到这些玩意的。” “这可比贩卖私盐,都要掉脑袋的多!” “练刀、练拳,就得养三分恶气。” “待到有本事在身,又高不成低不就,没什么好行当去做,你说这些半吊子武夫,还能甘心去窑子烧火挖矿,去柴市当个摊贩小厮么?” “哪个底层的泥腿子,没做过翻身的美梦。” “可要是武功成了大路货,人人都去练上几手,上面的府里还好,底下的县衙、庄子里,不乱了套了,一言不合就拔刀,差役哪里忙得过来。” “只不过...” 秦彪突然叹了口气: “你要硬说,” “只要你银钱足够,那些什么小武馆、下九流的偏门帮派里,也有能够传授武艺的,但...” “老哥我是过来人,听我一句劝,就算学了,又能怎样呢?” “改不了命的。” “害。” 说到这里,他原本宛若卧蚕般的粗眉,那一股凶煞气突然被挫败替代,有些自嘲: “不是谁,都能练成一身武艺,叩开‘入品’门槛,成为真正武夫的。” “那何其难也?” “而且就算你有秘笈,又有个屁用,师傅指点你两手,听不懂回去一通瞎练,练个几年能入个门道,就算了不起了。” “像是你老哥我,当年不甘心,练了这么久,不也只是个破烂庄稼把式,只能给人看家护院么。” 喝多了早酒,他的面上浮现出醉意、不甘, 但更多的,还是认命: “安宁县这么大,有名气的那几家武馆不挑,那些小的拳馆呐,普通武艺,一月缴个十几银,也能叫你去学。” “但那能学出个什么?多都是坑骗咱们这些穷苦百姓的。” “你不献上数十、上百两银,真正奉过茶水,拜过师承,谁无缘无故要授你真传,入品秘武?” “而且你一天到晚都要驯马,就那么点空隙,也没人指点,只能自己琢磨。” “练不成的。” “有那钱财,听老哥一句劝,老老实实找个宅子里的丫头,凑合着对付一下,老婆孩子热炕头,比什么都强,总好过...” 他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说完。 十几两银,学一个月。 几十、上百两,方能学得其中真传... 季修的指头剐在这木桌面上,脸色一黑,险些忍不住骂娘。 练武,竟比他想的还要苛刻。 要知道,他卖了自己,打上‘安宁林宅’的标签,谋求生计,也就才把自己卖了个三两的安家费! 之后每个月辛辛苦苦,也能拿个三四百大钱,比起外面在柴市、火窑里苦哈哈,或是当轿夫,卖一把子力气的活计,已经算得上是‘优渥’了。 就算这样,要是没什么飞来横财,想要攒齐钱货,去搏一搏,学上一番武艺,也得攒个数年。 听上去,倒还好。 但古语有云,穷文富武,且不说你那一个月的拳脚,究竟能修出个什么。 就单单只说练武挥刀的消耗亏空,便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起的。 就这满满登登的一桌子菜,要不是为了从秦彪口中套点话,季修也不可能豪奢一把。 两人加起来,足足吃了五六十大钱,都能去市集提上好几斤猪肉,或者好些斤糙米糙面了! 就之前他啃起来硌牙,掺着木屑的饼子,才一个大钱一块。 这什么人家能顿顿吃啊。 怪不得烧窑子的终年烧火,给人拉轿子的累断了腰; 东市西街劈柴火、沾着鱼腥血气的渔夫屠户,来来回回,数上三代也没怎么换过。 从没听说过哪家小子,去了武馆便脱胎换骨,成了大派子弟,飞黄腾达。 最多最多, 也就是有极个别的,练上了两手拳脚,去了帮派,当了差役,这也就算是翻身了。 他要没得了造化。 多半,也就这般了。 季修本以为,林如月给了自己五两银,如若顺利,此后便能捞上两本武道秘笈,预支一二,从此飞黄腾达,独霸天下。 但是现在看来... 此世王朝、江湖、门阀、势力! 对于‘经籍’的把控...已经大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一环又一环的扣下来,哪里是你说翻身,便能翻的! “老哥,我知道你是好意。” “但...” “我还是想试一试。” 季修咬了咬牙,遂从怀中掏出了一小块碎银。 按照物价,足足能换得‘一千大钱’,对于他这样的马夫,甚至是秦彪这样的护院来讲,都算是一笔巨款了。 “这几日在林宅,我人生地不熟,全赖老哥照料,当日能得林小姐赏,也多亏了你提醒,不然也未必能落在我手里。” “而今日之事,无论之后事成与否...” “这钱,拿着。” “指个门道。” 季修起身,抱拳,目光灼灼。 抄起一张大饼,划拉着碎肘子、蒜黄瓜,搅和卷在一起就往嘴巴里送的秦彪。 看到这近乎一两的碎银子,顿时一噎。 他看着一桌子菜,又看了看这小碎银,眸光亮了亮,有些醒酒。 “你是真不死心啊。” 秦彪停下了筷子,抬起手。 但犹豫了下,并未拿这钱: “银子收回去吧,你再加点我真要了。” “但我一不能教你传自他人的傍身武艺,二又白吃了你一顿饭食,再收钱,不合适。” “不过,你要硬说的话...” “想练武,确实有更低的门槛。” “安宁县很大,早年闯荡江湖,入过境的‘武夫’,到了老,也有不少归乡的。” “有些人终其一生,悟不得真武奥妙,手底下功夫不硬。” “而在不能成就‘练气大家’之前,锁不住气血,都得讲究一个‘拳怕少壮’的道理,一旦开武馆,镇不住场子,那是白白给人送钱,砸自己招牌,晚节不保。” “所以,” “你若是寻这些有些本事,但又在县里面站不住脚的老拳师、老武师,去奉个茶水。” “说不定花个几两银,也能琢磨点门道。” “只不过便宜的,没几个好货。” “你老哥我练了十几年外功,也算半只脚迈入进去了,挥兵可开碑裂石,虽还做不到赤手空拳,打出‘劲力’,但那些年老体衰的老头子,真掰扯掰扯,未必比我强出多少。” “嗯...” 秦彪沉吟了下,忽然借着酒劲,砸了下拳: “但有一个例外。” “听闻县东头‘火窑’边上,有个断臂武夫,姓段,自打前几年,从外边到了安宁,当了两年都头卸任后,便一直深居简出,像是有真本事傍身的。” “曾有传言说,他不弱于一般的武馆拳主!” “只不过...” “此人脾气怪异,在自家院里摆‘龙门阵’,并不似那等见钱眼开之辈。” “据说,只有通过他考核的人,才能确定是否是块练武的苗子,有交钱学武的资格。” “过不了的,给再多银子都不收。” “你若是真想练点真本事,倒是可以去试试,” “就算不成,还能省下一笔冤枉钱呢。” 秦彪带着点醉意才刚说完。 季修已经将这一字一句... 悉数记载了心里。 “城东,段都头么...” 他握紧了拳。 随即,心中已有决断。 第六章 断臂都头,扎马、站桩、过关,得授...天河刀法! 翌日。 季修起了个大早,点了一吊百个大钱,将洗得漂白的褐衣穿上。 给季薇带了几张大饼子,先是匆忙去林宅,喂了一圈马,溜了一圈。 又去县东头的柴市边上,找了家屠夫,割了二斤猪肉,提了两条鲜活乱蹦的黑鲤,随后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钱袋子,确定万无一失... 才在火窑子后,布满烟熏的旧巷街里,敲响了一处名为‘段宅’的大门。 若论气派, 此地和安宁林宅,这等县中有数的富商之家,自是没得比的。 但倒也显得颇为宽敞,不是缺钱的主儿。 “进来罢。” “门没拴着。” 一声中气十足的嗓音。 伴随季修推门而入。 便看到了以黄土夯实的空旷院子中,正有一位左袖空空,发丝灰白,穿着一身紫绸衣的拄刀武夫,将刀尖插入黄沙土,闻听动静,正自回眸。 就是这一眼。 叫季修呼吸一窒,仿佛从这一刻开始,便被什么狮虎死死盯住了一样,只要...他有一点动作,就会身首异处。 心念如电,威压如狱! “光是隔着数丈,就能叫我抬脚迈步,如置身泥沼...?” “这,就是武夫吗!” 季修心脏狂跳,眸光闪烁。 但他并未后退、惧怕,反而眼神开始变得愈发灼热起来。 越是这样, 他才越是欣喜啊... 这就证明,他来对了! 林宅护院秦彪口中的断臂都头,确实是个人物。 最起码,在季修的视角里,自己望向这位‘段都头’时的目光。 已经从看向秦彪时只觉是‘武侠’的层次,升级成了‘玄武’的程度! “这样的武夫,巅峰之时,绝对是秦彪嘴巴里,所说过的入品了吧!” “就是不知道,究竟高了多少...” 季修虽不晓得,武道的划分,武夫的等阶,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而秦彪也只是个半吊子,什么‘筋骨皮膜’、‘练气大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既然到了这里,季修就已经有了七分确信。 要是能有幸在这种人物手底下,学个一招半式,再借以‘预支’几分... 那么,一切于他而言,都将似‘拨云见日’! “哦?” 单臂持刀,早秋中只一身单薄紫绸衣,却仍站立如松,目光如炬的段都头。 在看到季修并未被他眼神慑退,反而眸光露出‘火热’之时,挑了下眉。 他看到了季修手里提着的猪肉、黑鲤。 又打量了眼他削瘦的身子和寒酸的衣着: “想来学武的?” 淡淡话语落下。 季修恭谨越过门坎,低头垂眉,礼节周全的开口: “弟子季修,听闻段师开馆授徒,特地前来,想要随您修行!” 说完,他低着头,四下瞥了两眼,想要将手中‘束脩’,交给这段都头宅子上的下人,亦或者徒弟。 结果,却见四周冷冷清清,竟是一个人都没有,不由心下疑惑: “这般武艺,按理来说,不应该弟子满堂,到处都是奉茶侍奉的吗?” “怎得...” 心下还未想罢。 “我的本事,不教庸人。” “欲交钱学武,先扎步子,再过桩功,叫我摸摸你的底子,若是不够格、不达标,那么还是从哪里来,打哪里回罢。” 从黄沙中抽出了刀,将其单臂入鞘,喝了一口白气,段都头语气平静,徐徐道出。 果然脾气孤冷,不重钱财。 听到这里,季修心里一凛: “在来之前,季修便做好了准备,请段师...” 然而话未说完, 一道礼貌的声音,便自季修背后传了来: “小伙计,麻烦让一让。” 身披干练劲装,体态修长的年轻人,越过季修的身子,迈步走入。 一进来,看到他手里提着的物件,以及拄刀的段都头,便笑着: “大清早的,这是又来人拜师了啊。” “加油,小哥。” “我姓陆,陆羽,算是段师的记名学徒吧,你要是也能过关,左右就咱俩人,以后也能算是挂名的师兄弟了。” 陆羽看季修双手提满,还好心接了过去,暂时放在了一旁灶房。 而从他不急不许,呼吸绵长的动作上来看,也是一个锻炼多年的练家子,估摸着...家境不差。 “门下只有一位记名学徒,连一个真传都没么,那这位段都头的试炼,究竟有多苛刻?” 他正思索着,却见那段都头踩过两步,厚重的手掌一把捏出,在季修没回过神时,便已逮住了他的手臂。 “好快!” 宛若黑豹猎扑,只是一抹残影划过,就近了身前的段都头。 叫季修下一刻,只觉从臂膀开始,胸膛、腰腹、下腿...全身各个关节,都被这‘段都头’给悉数拍打,点戳了一遍! 不过几个呼吸。 季修混身上下,就感觉仿佛是被舒缓了筋骨,释放了气血一般。 随着一阵酸疼与舒爽涌上心头。 季修转眼便看见了段都头停下了手,并用眼神重新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遍之后,脸色发黑,有些嫌弃: “骨瘦如柴、大筋未开、气血亏空。” “你这样的,练什么武?” “给你把刀,我都怕把你给练废掉,更何况你这样没有身子骨的,站步子、桩功,不得把自己活生生累死?” 季修神情有些尴尬,他也不想的啊。 问题是,还没来几天,偷吃‘马儿’粮食,也没吃上几口呢。 天天啃硬饼子,糊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能长的虎背熊腰,那才有鬼了。 “呃...” “段师,要不,好歹让这位小兄弟先试试?” 一侧的陆羽听后,虽然心里琢磨也是这回事,但还是打了个圆场。 他并不觉得,眼前这小兄弟,能通过试炼。 若是真能... 这么久了,这里的学徒,也不至于只有他一个。 段都头有些意兴阑珊。 但看着垂首低眉,一直奉行规矩,却一步未退的季修,还是摆了摆手: “罢了。” “那便叫你去试试。” 说完,他一指西边空旷马槽旁,一方足足数十根,以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梅花桩’插入黄沙土壤,所形成的梅花阵,道: “筋骨未开,可以练;” “身形瘦弱,也可养;” “但若想成武夫,无论拳脚、刀法、乃至修劲入品,这下盘功夫,都是重中之重。” “若能腰马合一,便是上佳的练武材料,事半功倍!” “可那是需要日积月累,数以年计,才能锻出来的禀赋、跟脚。” “我这里,不是那等手把手教你武艺的地方。” “你有资格,我才会抬你两手;没资格,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只能说明你我无缘。” “现在,” “你跃上那梅花桩,先在长短不一的两根桩上,扎个一刻钟的步子,再来回蹚两圈,必须每一根都踩到,让我看看你的根底。” 扎马,走桩? 这...便是所谓的‘试炼’? 季修心中一震。 而当他想起, 就在前两日,自身驯马许久,终于马功大成,所参出的一个特性‘腰马合一’。 竟与此刻,段都头口中所说的不谋而合时... 本来略微忐忑的心情,突然平缓了些。 于是,季修放空心思,深吸一口气: “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 或许,他还真能有机会! ... 半刻钟后! 段都头与陆羽并肩而立。 前者眼神微眯,目视那扎马走桩的身影: “倒是有些,看走眼了。” 循着他的目光, 只见季修立于梅花桩上,额头细密的汗珠不断,面皮抖动着,双臂握拳横于腰盘,微微下蹲。 但即使站立许久,腿部酸麻。 他的身影,依旧纹丝不动,如若老树盘根,与梅花桩近乎合为一体! 这么多年。 自他这桩子立在这里开始。 能扎步走桩,做到这种程度的... 这叫季修的小子,是第二人。 至于第一个... 便是,他自己。 扎步,走桩,看的不是你屹立了多久,那没意义。 要看的,是你腰胯、肩腿,是否能够拧成一股子劲,浑然一体! 这,才是后续追逐‘武夫’之路,与打磨外功的关键! 难以想象,以他这副瘦弱的身躯,究竟是怎样做到这般程度的。 “下盘越稳,练刀越快、越狠,同理,只要吃食跟得上,亦能更好的开筋骨,淬炼体魄。” “这季修的出身一看就是一般,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难得可贵了。” “见段师眼神而不避,性情坚韧,下盘极稳,腿长肩宽,极为匀称,多加打磨,待到长开,应该是块好料子。” “起码比之前的那些纨绔少爷,亦或者抱着钱财,就来孤注一掷,结果什么都不会的寒门子弟强多了。” “这般身躯,能顶着毅力扎半刻钟,还叫双腿如铅汞,已经很可以了,再蹚两圈说不定会出事,段师,要不教他下...?” 陆羽不由有些叹服。 如果自己未曾练武, 是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一时间,有些惜才的他,转头对着段都头便开口,结果... 哒哒哒! 他话未说完,便有一阵踢踏木桩之音传出! “嗯?” 两人同时看向那声来源。 只见———— 一刻钟至,那季修并未有颤颤巍巍,几欲跌倒的状态。 反而完整的遵循了段都头考校,一时间变静为动,健步如飞。 随着筋骨舒展,脚步腾挪,气血一涌。 这小子... 非但未从上面摔下来,反而如蜻蜓点水般,‘踏水不没膝’,自几十根梅花桩上穿林而过,蹚了整整两个来回! 而后一跃而下,一气呵成! 这一系列,堪称炉火纯青的动作... 也叫段都头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从一开始的嫌弃,意兴阑珊。 到有了兴趣,甚至... 略微震惊。 “扎马,走桩。” “前者简单,看不出什么,但他后续这个...” “我练了这么多年,也就不过如此了。” “但此子...绝非后天练习的。” “先天,便可以‘腰马合一’?” “这就证明,他对于身体的协调性极为出彩,而筋骨皮都是内在,或许,他掌握起来,亦如这腰腹与肩腿齐齐发力一样,易如反掌。” “陆羽说的不无道理,确实是块材料!” 有那么一个瞬间。 他竟想将这小子收入门下,悉心培养,说不定假以时日...? “呵,这才哪到哪,是我想多了。” “等入品之后,再说吧。” 眼看飞下梅花桩,眼神中饱含期待望向自己的季修... 段都头神色缓和,微微颔首: “以貌取人,实是不该。” “你给我上了一课。” “季修...” 他沉吟了下,琢磨半晌,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刀法,上印《天河刀》!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却叫浑身筋酸肉疼的季修,隔着一段距离瞅见,便... 不由得呼吸粗重了起来! 这, 不就是他苦心孤诣,费尽心思,也要讨来的东西吗!? 第七章 奉上‘六两五钱\’银,再以微薄薪柴身,换我扶摇登青云! 刀法! 之前,秦彪曾于林宅大门,以鞭开碑裂石,震慑仆役。 这份功底,叫季修深深为之震撼,从而心中渴求,生出了原本不该有的野望。 而今... 这座武道大世的神秘一角,终于就要被自己揭晓开了吗? 季修的眸子一眨不眨。 他紧盯着那一门功法,眼神越发灼热,静静候着,等待段都头的下文。 单臂擎着刀鞘,一身紫绸衣的中年武夫,很满意眼前这个立于早秋,衣衫单薄的年轻人,所露出的眼神。 武夫,就该这样! 若是眼中无火,胸中无气。 如何能在拿捏气血,打熬筋骨这日复一日,需要消耗巨量银钱,并且受到苦痛磋磨的漫漫长途中,脱颖而出? 酒、色、财、权! 乃是人之大欲。 而人若无欲,则武道不通、难畅,就不能使出一十二分的气力! 起码,对于拦住天下九成九武夫的‘力关’来讲,是这样的。 至于什么‘锁心猿、擒意马’,什么‘忘情斩情、技近乎道’... 那是‘练气大家’,乃至于更高层级的人物、大人物!才会去思考的东西! 似他们这些凡夫俗子。 为了翻身、为了财权; 为了提升自己的地位,为了成为人上人! 只有拥有这些强欲俗念,才能在之后拼着一口气,终日熬筋、淬骨、炼皮、掌刀,才能成为真正的武夫! 若不然,凭什么修得‘高人一等’? 凭家国抱负,侠行天下吗? 那,才是虚的! 最开始的练武,在‘力关’之中的诀窍,就是要压尽他人,乃至天下似我同辈之武夫! 不然,我练什么武? 段都头喝出一口白气,足足丈余不散。 然后扬了扬手中刀笈: “过来!” 季修应声踏步,怀揣着内心的激动,搓了搓手,双手递出,便要伸掌郑重接过,结果... 啪! 秘笈砸在了他的掌心! “天河刀,流传于曾以‘天河’为名,后逐渐覆灭的秘派刀馆。” “在以往,也算是‘县中武馆’的镇馆刀笈,练至有成,可参‘刀劲’,是足以支撑你入品破关的技法!” “小子,你就给我提两条鱼,割两块肉来,就想从我这嫖走这等秘武真传?” “要知道,似这等‘刀’,你若是想要在其他地方学到,不奉上几十、上百两纹银孝敬,那些拳馆、刀馆的武夫,怕是看都不带正眼看你!” 段都头瞪着眼,将刀法薄册卷了一圈,击了下季修手心。 你小子, 想白嫖? 虽说,过了我这‘龙门阵,梅花桩’,确实有几分斤两,也确实得了自己的几分认可。 可这天底下的武夫天骄,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他这么多年走南闯北,诸府诸县都闯荡过,见识过太多太多形形色色的人物了。 武夫之道,与那些个‘神神鬼鬼’,被朝廷列为‘外道旁门’的技艺不同,最是脚踏实地。 就算你有根骨,有根基; 可那也要一步一个脚印,万丈高楼平地起! 没有灵山福地养出的‘地宝’; 没有天然生之,妙用无穷的‘天材’; 甚至,连辅助熬筋、淬骨等打磨‘力关’修持的药散、丹丸都没... 你凭什么修,又想修出个什么? 同理,秘笈也是如此! 他能拿出这‘天河刀’,而不是寻常下九流武夫,所开辟的拳法、刀谱,已经说明,很看重这小子了。 但你一点表示都没,却有些说不过去了。 “呃...” 季修有些尴尬。 他方才以为,因为自己堪破这段都头的试炼,得到了他赏识,就要免费教得自己入门武学呢。 结果现在看,怕是有些想当然了。 而似乎是看破了他心中想法的段都头,则摇头笑道: “对于一名武夫来讲,起码在成为‘练气大家’之前,天资,没那么重要。” “除非你是那种悟性极佳,不世出的奇才,境界先到,肉身未至,那种除外。” “老话有讲,三年熬筋、十年淬骨、一辈子的炼皮,这还是在有资源的前提下。” “若没什么资源、门道。” “光是武夫入品,‘力关’三境,哪怕只是最开始、最基础的‘熬筋’境。” “寻常人,基本上一辈子,都堪破不得。” “但这天河刀,却记载了如何去‘炼刀劲’,你若能小成,便可得悟,凭此踏入‘力关’,开始借劲拿血,打熬大筋,逐渐褪凡。” “那些普通的武馆,只会教你好勇斗狠的技击之术,但这些直指本真的武道学识,可没人教。” “现在,你知晓其中珍贵了?” 段都头一边讲着, 季修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粗布袋子。 这袋子,还沾染着他方才扎马站桩,所染上的几分汗渍,看上去脏兮兮的。 而里面,则存着他至今为止的全部积蓄。 共计六两七钱。 此前卖身得三两,林如月赏五两,共计八两,因为季薇小病抓了些药,再加上日常开销,以及此前拢落秦彪,搁两天便请他吃上一顿... 就剩了这么多钱。 为了练武求晋身。 他甚至都没留余钱,去为自己和季薇弹个棉花,做两件薄袄。 家中夯的老黄土墙漏着风,盖的一衾薄被不仅破旧,还只能到了季薇的小腿。 至于自己,就更别说了。 要不是做了‘马夫’,还能在林宅谋个马房窝棚,堆些干草也算对付了过去。 恐怕只会更加窘迫,艰难! 可这样的日子... 季修,实在是受够了。 练武,脱奴籍,然后找一份体面的、能够赚得够自己开支的工作! 才是当务之急! 即使眼中带着不舍,但他依旧拨开了钱袋,双手捧起: “段师,弟子就只有这么多了,共计六两七钱。” “若是不够的部分,不知能否容我每日早清、傍晚,前来服侍宅中洗衣、做饭、喂马、添柴,暂且赊欠?” “待我修行有成,绝不会忘段师今日之恩,日后但有任何烦忧,季修...皆一肩担之!” 说罢,季修作势欲跪。 不过,却被段都头手一扬,以那本刀法按住。 他皱了下眉: “你家是做什么的,家中几人?” 季修答: “双亲走的早,只留下一个妹妹,至于我...” 他踌躇了下,不过还是如实告知: “因为之前活不下去,只能卖身在了林宅,做了个‘马夫’,混口饭吃。” 双亲已故,是个马夫,还是入了奴籍,削了自由身的? 即使早有猜测。 但此刻,段都头依旧把眉一皱,刚想来上一句‘你都这样,练武也是白费苦工与钱财’。 可当他看到了季修浑身单薄。 且因方才搬运气血,扎马站桩, 此刻忽得一熄,寒风袭来,便不由打了两个寒噤,却依旧死咬牙关,挺着骨头,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认这命的姿态... 微微沉默。 突兀从模糊记忆里,看到了幼年跪在瓢泼大雨中的自己影子。 于是,看了看自己的半边断袖,不由冷嘲: “呵。” “似我这样的人,竟也会发善心?” “真是稀奇。” 而后闭眸良久,待到再睁开。 已经一片肃然冷漠: “以后早起五更,要来添柴做饭、洗衣喂马。” “傍晚戌时,要来清扫院子,收拾器械,烧起灶火。” “一日未来,我便废你刀法。” “半年不成此刀入门,你也无需再来。” “至于你什么时候练刀,什么时候去给你主家干活,与我无关。” 段都头探手,收走了六两五钱,只给季修留下了二钱。 但取而代之的则是... 将那本《天河刀》! 重重拍在了季修手中。 一刹那, 季修的心脏...都不由停滞住了。 只因———— 【元始道箓】 【授箓主:季修】 【技艺:马术大成(778/1000)!】 【特性:腰马合一】 ... 【授箓主接触‘入品刀法’天河刀手抄本,可预支‘天河刀法’。】 【待‘马术’修行完毕,】 【即可开启...】 【下一次,预支未来!】 第八章 马术大成,预支天河刀,刀法入门,跻身‘刀客\’行列! 天蒙蒙亮。 在段都头宅子,忙前忙后出了一身汗的季修,马不停蹄,便赶回了‘林宅’马厩。 “季小哥,早哈。” 双手揣兜里,哼着小曲的姚老头,看到来人,眼前一亮,笑呵呵的,便掏出两个温鸡蛋塞了过来。 “谢了,老爷子。” 四下无人,季修瞥了一眼后,随手接过,道了一声‘谢’,便去鼓捣草料,准备喂马养马。 等季修走远。 开始干起正活儿。 看着他忙前忙后,在来时就起了一身汗的背影,姚老头哼哼两句: “到底是年轻人...” “前阵子做做样子,看到主家一个人都没来,也没二小姐的身影,知道表现给谁看,都没啥用。” “这不,现在天不亮,他不来,起的比老头子我都晚。” “不过好在,还是乐意干活的,只要干活就好,干活就好...” 看了半晌,见到季修有条不紊,没出什么纰漏。 姚老头揣着手,蹲在自己那木屋檐下,捡着干柴对着块炭,烧了火炉子,便坐在马扎上看着,不时满意点头。 自从这叫做‘季修’的小子,来了这马厩后。 所有活计,一应全揽。 精米精面,鸡蛋豆子,自己挑剩下,他才会拿袋子捎带一些回家,不争不抢。 再加上他那高超的养马技艺,反而叫马越发膘壮。 上天林老爷极为罕见,纡尊而来,带走了几匹马,准备出去办事儿。 正巧此子不在,当时是把自己好一番夸赞,到现在,姚老头心里都跟抹蜜了一样。 于是,看着季修弯腰开栏,放马溜圈的背影,姚老头心中不禁暗道: “小子,你可千万不能走哇...” “你走了,老头子的好日子就没咯。” 这时候,起得比自己这个当‘师傅’、当‘爷爷’还晚了半拍的姚石,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叫姚老头看见,顿时不喜,一比较下,也不惯着,一脚就踹了上去: “小崽子,起的比爷都晚,屁都不会点,还不快去给你季哥掏马粪、搭把手?” “还想不想吃饭了!” “哎呦!” ... 不远处的动静,依稀传入耳畔。 但正以缰绳抽打碎石路子,拍马溜圈的季修,却是无心他顾。 只因此刻, 眼神闪烁的季修,正看着眼前显现的光华道箓———— 【喂马添草,溜圈驯服,‘马术’进度+1!】 【马术:(1000/1000)】 【驯马千次,方能功成,授箓主彻底执掌‘马术’!】 【当前可预支武学、术道:一。】 当最后一匹马,在季修手上乖乖回到了马厩。 看着道箓之上,显示着彻底功成的‘技艺’... 季修瞅了眼一侧木桶里的水。 只见里面倒影的自己。 面色发白、眼圈乌青,混身上下写满了疲惫,便不由一阵心酸涌现。 这一阵, 他五更起,去‘段都头宅’,烧灶子,喂干草,除马粪,浆洗衣。 每天都要腾大半个时辰,连空悬的练刀时机都没有。 做完之后,为防‘林宅’管事查缺,他还得一路小跑,再到这马厩来喂马溜圈,干上个整整一天,才得空闲。 然后马不停蹄回到段宅,把该干的活计做完,才能有零星的琐碎时间,借了都头院架上的一把朴刀,操练一二。 许是时间短暂, 也许是筋疲力竭... 他对于这刀中诀窍,以及段都头不时讲解,都堪称一头雾水。 时到今日,练了好几天... 也没修出个所以然来。 也叫他歇了自己是‘武学奇才’的心思。 “不是就不是吧,正所谓‘三千大道,条条皆通’,不过殊途同归罢了,依旧是靠着自身努力!” 微微失望过后。 季修重拾心情,随即摸了摸怀里的秘笈抄本。 眼神逐渐滚烫灼热。 我这,不也是另辟蹊跷,全凭自身? 没什么区别! 【是否预支...‘天河刀法’?】 “预支。” 他心中一声默念。 下一刻, 一股子属于他,似乎又不属于他的记忆,逐渐涌上脑海。 那是一段‘刀客’的记忆。 那刀客,也叫季修。 他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年,屹立于一座‘天河倒挂’的水瀑前,持着一柄单刃朴刀,日复一日的练着技艺,仿佛不知疲倦。 练得他眼神从枯黄浑浊,到如苍鹰一般锐利; 练得两张粗糙的手掌,生出刀茧,厚若磐石; 直至最后,长达数百昼夜,近乎一年心无旁骛。 待到某一个瞬间,那‘刀客’好似福至心灵,千百日以来的灵光琐碎,终于凝作一点———— 随即一刀挥出... 竟是如若流光,抽刀断水,斩开了那背后水瀑一截,平整光滑,使得千百浪花飞溅! 至此, 刀成。 收刀, 入鞘。 记忆若洪流,冲入季修脑海。 从模糊... 开始越发清晰。 这时候, 季修不自觉地,摊开自己的双掌。 却见拇食双指,已有厚重刀茧凝成; 他又看了眼那装满了水的木桶, 只见原本应该面色枯黄,眼眶乌青的少年... 不知何时,眼已如刀锋利、有神。 就仿佛, 那数百个昼夜,当真是他季修立于岩石,终日不歇的抽刀断水,虔诚修刀,这才臻至有所成就。 于是,脱胎换骨! 【天河刀法:入门】 【预支条件:出鞘万刀,方有所成!】 “我...练成了?!” 一时间,季修喃喃自语,从未有一刻,能这么渴望着...握刀! 就在这时, “季哥,让让,老爷子叫我来帮你清...” 提着两个木桶,咋咋呼呼跑来东边马厩的姚石,一转眼,便看到季修转身。 于是,刚巧与之对上了视线。 可当他看到那一双‘锋芒毕露’的鹰眸... 顿时‘啊’了一声,吓了一大跳,一个踉跄,就要跌倒于地! 还好。 季修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襟,才不至于叫他摔个狗啃屎。 季修微微低眉,闭上眸子,呼吸了下。 待到再度睁眼, 那眸光之中的慑人刀芒,已经消失不见,转而恢复如常: “没事吧?” “小心些。”他温和着笑了笑。 可落在姚石眼里,却是叫他惊魂未定,甚至有些怀疑人生。 “没...没事。” 他拍了拍身,才刚站起,有些欲言又止。 然而这时,季修的身影,已经缓缓走远。 “真是见了鬼了,那眼神...” “怎得,和府里面内院,那些有着侍女、仆役服侍,甚至有着自己院落的供奉、管事们,一模一样?” “还是我眼花了,没睡醒?” 姚石揉了揉眼,抓抓头发,没琢磨出个所以然,但叫他追上季修,去问个清楚,又有些不敢。 到了最后,也只能摇了摇头,将这事抛之脑后,继续苦着脸提着桶,干活去了。 只不过... 从此往后, 再见到季修,恐怕这个不大的少年,心头都会埋下几分影子。 从而不自觉地... 便会,带上恭敬。 第九章 炼骨法,淬体功,走一趟刀,段都头的震惊! ‘火窑’后街,段都头宅。 天色已渐黄昏。 那院子中,黄泥夯作的土地里,正有一人于数十根梅花桩上穿林而过,炼得脊背生汗,宛若蒸腾,隐生白气。 这并非是身子骨虚的征兆。 恰恰相反。 正是因为平日里吃多了大补血食,经年累月,使得肉筋强健。 所以才能在一行一动的过程中,叫气血流通,如‘狼烟’一般挥发,做到这般地步。 底下一单袖空空的中年武夫,拄刀而立。 见此情景,不由颔首,点评一番: “你在我这练了这么久,‘力关’第一境熬筋,终于算是修成点模样了。” “筋长一寸,力大无穷,筋长一寸,延寿十载!” “想要淬炼、锻打出刀枪不入的金银铁骨,若不能以劲力、以气血浸入,再辅以汤药、大丸,日日洗礼,是决然做不到的。” “如今,你‘熬筋境’已成,入劲、养血、锻筋三步,都到了火候,可以着手由外转内,修得一身‘刀枪不入’了。” “你是要找你父亲寻得一门‘炼骨法’,还是在我这寻得一册?” 呼哧,呼哧! 浑身白气蒸腾,走了一遍桩功,夯实根基的陆羽,飞身而下,一把拽掉了上半身的锦衣,露出了一副结实有力的强健筋肉。 他喘息着,听到段都头的点评,走到一边的石墩子上,捧起瓷碗打了口水,对付着‘咕嘟嘟’喝了一大口,才放下笑道: “自然是在段师这买一册子了。” “我父亲手底下虽打理着些营生,承蒙父辈余荫,别人也乐意叫我一声‘少东家’。” “但比起段师你,我‘陆庄’这点斤两,还是不够看的。” 段都头定定的看着陆羽半晌,忽得咧嘴笑了下: “两年半前,你若不是偶然看到过我出手,又怎会来你家后头这破街巷,找我练武?” “这么多年,你那老爷子也没少奉来金银,不然我未必会收了你。” “但这‘炼骨法’,比起力关第一步‘熬筋境’那些浅显易懂的入劲、搬血的炼法,可是贵了不少。” “以你我的关系,给你折个扣,五百两。” 段都头单臂摊开,向前伸出了五根大指: “普通路子,包括你们‘陆庄’,就算拿得出炼骨法,但想来...最高,也就只能炼成个铁骨。” “但我不一样。” “五百两,” “我给你一个成就‘银骨’的机会。” “叫你日后,起步开始,便要领先同辈甚多,日后在这五百里安宁县,能在跟脚上胜过你的,寥寥无几!” 话语落罢,段都头五根大指猛得一捏,‘嘎嘣嘎嘣’的脆响,瞬间爆开! 那骨节分明的拳头上,一抹渡银之色,明煌煌在黄昏下显现。 顿时... 便叫陆羽呼吸一促,眼神里露出了渴望。 “可淬银骨!?” “段师这,果然有真传。” “锻银骨之法,如何能不要?” “买,当然买!” “明天一早,我便为段师奉来‘五百银’,求取这‘炼银骨’的淬骨法!” 五百两。 虽然不是一笔小数,换做任何一家武馆,包括在他们‘陆庄’,都能换来一门‘淬骨法’,但是... 力关第二境‘淬骨’,可是有着‘铁骨、银骨、金骨’之分! 像是他们五百里安宁县,诸多武馆、拳馆,那些道馆主们,也多是此境。 师承他人,才得此境。 就算开宗立馆,他们有没有资格传授这‘淬骨法’,都在两说呢。 更别说... 能有炼得银骨的法门了! 这, 可是‘府级’士族,以及那些个宗派,乃至‘练气大家’,才能有得传! 激动之下,陆羽险些纳头便拜,不过却被眼前的段都头扫袖挥来一股罡气,直接拂起了身。 “段师,我也跟了你两年多了,如今若得淬银骨之法,日后定能势如破竹!” “说不定,二三十年后,一窥‘练气大家’的境界,都未尝不可,绝对不会堕了你的门面。” “你为何不直接将我收归门下,纳为弟子?” “若您愿收我为弟子,莫说五百两纹银,纵使倾家荡产献‘百金’,亦或者将那‘火窑’偌大营生,都交予你手,我都能说得动老爷子!” 原本乍然涌出的喜悦。 待到段都头这看似无意,实则有意撇清‘师徒干系’的举措显出。 陆羽心头的惊喜,顿时被冲散了些许,有些不忿开口。 “练气大家,我的弟子...” 段都头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突然嘿笑一声: “不知者,无畏!” “‘气关’大家,岂是说成就成?” “若是真有这般容易,我当年...” “呵!” “至于我不收你。”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门徒: “是为你好。” 黄昏落下, 将这紫衣武夫的半袖空荡,拉得极长。 陆羽看得一时哑了声。 就在此时。 嘎吱... 推开门扉的动作,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适时,一路匆匆赶来的季修,刚踏过门坎,看到两人相顾无言,一副各有心事的模样。 便晓得,自己恐怕来得不是时候。 于是‘呃’了一声,看向段都头,就道: “段师,我去...干活?” 似乎是陆羽的话,戳中了心中往事,段都头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摆了摆手。 这时候,自觉失言的陆羽,也是有些尴尬,披上外衣,对着季修轻轻点头,便向段都头告了退。 然而。 就在这时, 与段都头那伫立原地,久久未动的身形才刚擦肩而过。 正准备去捧一把干柴烧火,实则心中却在琢磨着‘天河刀法’的季修... 却忽得被这拧眉的紫衣武夫瞥了一眼,而后眸子一缩,一声喝住: “等等。” “停!” 季修‘豁’得停下,只觉得这一声喝宛若醍醐灌顶,叫他不得不止住,而后... “你,刀法入门了?” 这一句话。 也叫半只脚跨过门坎的陆羽,生生止步。 但才将陆羽之事,抛却脑后的段都头,却管不得这些。 他只是背着手,皱着眉,有些惊疑不定。 只见他围绕着季修来来回回转悠了两圈,沉吟了下。 忽得从一侧兵器架上,抛来了一柄刀: “握着刀。” “摆个架子!” 本能接过了这柄‘刀’的季修,听得这话,虽有些仓促,但仍深吸一口气。 随即,便心无旁骛,沉浸于刀,演练起了那一门数日之前,得传段都头的‘天河刀法’。 一恍然间。 早清‘见瀑而断’,得窥入门的刀法。 比之前几日的晦涩、花架子,突然得心应手,流畅自如了许多。 于是, 出鞘,收刀! 【抽刀断水,虔诚奉刀,心无旁骛,得窥真谛!】 【刀法预支进度+1!】 【天河刀法:(1/10000)!】 “呼...” 一口长气喝出。 待到一趟刀法走完。 这时候,季修才猛地从那股子‘自我’的沉浸中惊醒。 一炷香过。 看着面前已经到了近前,正盯着他,紧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段都头。 逐渐...有些忐忑。 然而, 还不待季修揣摩猜测,此刻段都头究竟在想些什么时, 当啷! 一声轻脆的、铁器坠落碰撞石子的铿锵之音,陡然自他背后响起! 兀自回首一看。 才见... 披上外衫,刚练完武,可筋肉依旧耸动,叫气血起伏,于季修眼眸里,宛若‘洪水猛兽’般的陆羽... 此时,竟一反常态,叫手中长刀坠下,砸在碎石道上! 而后,神情惊愕的看着他: “六日学刀...” “臻至入门?!” “你...” 第十章 我身无拘,武道无穷,要做便做座上宾,不为阶下仆!(求追读!) 突然。 好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陆羽又看了看段都头那从始至终,都纹丝不动,只是紧抿唇角,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表情,暗道一声坏。 他意识到,自己‘逾越’了。 之所以,在当年撞破了‘段都头’的真正武艺后。 自己还能成为段都头这,除却季修之外,唯一的学徒。 不仅是因为他通过了试炼。 更重要的,还是因为他懂规矩,从来不向外界,泄露段都头一丝一毫的情况。 就连他的父亲,那位开了‘陆庄’,打理着县中数个营生、场子的陆庄主! 都对其中关窍,知之甚少,只以为这位‘段都头’,是一位踏入炼皮的武道高手。 但实则... 只有他知晓, 这位,最起码都是炼皮有成,甚至化出了‘外罡’! 若不然... 在当年被他撞见之时,岂能‘片雨不沾身’!? 只不过, 这突兀失态的表现,其实也怪不了他。 毕竟练武,确实不看重资质。 你再强的根骨,还能比得过终日药浴、丹丸、乃至地宝、天材的猛灌猛吃? 没有资源,再强的根骨体质,那都是空话。 但, 却唯独有一种例外。 那就是,天赋。 对于‘经籍’有着超人一等的感悟... 是出身寒微之辈,有可能成为武道大家,唯一的仰仗。 起初, 在季修练刀之时。 陆羽也看出了,段都头只是觉得此子性情坚韧,又愿赌上一切,孤注一掷,是块好材料,这才一时垂怜,给了他一次机会。 但也只给了他‘半年’的期限。 就是笃定。 似他这等没有师承,没有根基,而且终日忙碌,连练刀条件都没有的苦寒子弟,半年,他根本练不出什么名堂。 到了最后,也只能怀揣着破碎的希望,就此认命。 可偏偏... 季修,打破了这个‘樊笼’。 奴仆? 这是哪家的奴仆! 放着这等‘武学奇才’,且如此努力,五更天起,又是服侍又是养马又是练刀,还能这般认真刻苦的家伙,去吆喝驱使? 简直有眼无珠! “这几日里,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深深的看了一眼季修。 陆羽头也不回的走了。 因为他知道, 今日他再留,那就是不识抬举。 ... “嗯。” “练得尚可。” “去烧灶做饭吧。” 沉默许久。 这紫衣武夫不知究竟想了些什么,只是‘嗯’了一声,便指着灶房,与往常一样,使唤着季修去做饭。 至于陆羽的离去,并未叫他抬一下眸。 季修见此,也没多说什么,习以为常下,将刀插入兵器架子,便抱着一捆干柴,‘吭哧吭哧’的开火烧灶,宰鱼炖肉。 幸得自己前世今生,曾通晓几分厨艺。 要不然, 这段都头天天大鱼大肉,顿顿四个菜肴,他还真不一定,能弄得合他口味。 不一会儿, 炖得烂糊的扒肉,泛着乳白色的鲜鱼汤,还有一盘皮酥肉嫩的虎皮凤爪,以及一碟子炸脆的蚕豆子。 便在季修一边咽着口水的过程中,端到了兵器架旁的石桌上,依次排开。 并从窖子里盛了坛酒,端到了段都头边上。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 季修发现,这位爷吃饭时,喜欢以鸡爪下酒,每次都能喝上好些,所以特意投其所好。 干完杂活。 哪怕这些菜肴出自他手,香气四溢。 季修也强压着胃里馋虫,忍着饥饿,摆正心思,就要去兵器架上取把朴刀,趁着这难得可贵的间隙,多练两次。 然而, 几日以来,从未唤过他上桌的段都头,这一次,却罕见的开了口: “过来,” “坐。” 他伸出筷子,指了指对面的马扎: “以后吃饭时,” “你可以自己给自己添双筷。” 段都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但却叫季修精神一振。 这几日里,哪怕段都头偶尔指点几次,但毕竟时间太短,季修根本练不出个所以然来。 虽说,表面没什么。 可季修能够敏锐的察觉出... 自己数日前,拼吊着一口气,才在‘段都头’面前博来的感官改变,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淡了下去。 一时的怜悯,一时的情分,抵不了一世,这个道理,季修比谁都懂。 最开始,是‘门徒’。 但... 如果按照这个进程继续下去,不需半个月,他在段都头这里的评价,便会沦为真正的‘下人’。 到了那时,与林宅里的‘马夫’,没有任何区别! 所幸... 预支这‘天河刀法’,成功入门之后,终究还是给自己翻身了。 起码,现如今在段都头眼里,自己已经得到了认可,站稳了脚跟,彻底立足了‘门徒’的身份。 至于剩下的, 便需要,继续努力。 饭要一口一口吃, 路,也要一步一步走,才能脚踏实地! 季修正襟危坐,神思不属。 虽说,段都头是叫他上了桌,但... 他不动筷,不开口。 自己,是真不敢动啊! “十六岁,六天,刀法入门。” “凭借这份禀赋。” “你去求在你的那位陆师兄门前,做他的下属,他不仅能帮你撕毁奴契,还能叫你一跃登天,从此再不必受他人冷眼。” “可能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来告诉你,” “他的一句话,便能叫你月俸十银,万钱,顿顿有血肉添补,还能住在大宅院里,领一份三五闲人,为你鞍前马后的营生。” “从此,也算高人一等。” “你若愿,我可领你前去,到时候,你给他行个大礼,叩个头,这事便算是成了。” “日后,也好落得个清闲,有更多时间,磨练刀技。” 夹了一口扒肉,段都头细细咀嚼,突然道。 季修听后,一怔。 这是... 在给自己,指出路吗? 他不得不承认。 自己心动了。 只是低个头,打个下手,便能捞来这等好处,而且还是‘朝中有人好办事’,不必似在林宅里一样,朝不保夕。 这般天底下掉馅饼的好事,上哪里寻,上哪里找? 但是, 当季修看着段都头古井无波的表情时,突然心头一凛。 方才,自己‘刀法入门’,这位与陆师兄的反响,绝非寻常。 或许,对于武夫来讲,这是一份相当了不起的成就,不然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谋得这样好的差事? 但其实,如果自己真的有这样的‘价值’... 那么日后,自己与陆羽的关系,自会越发熟络。 到时候他借着机会开个头,段都头出不出面,其实都无所谓,一样能够谋取此等差事。 而且,以这几日的熟悉程度。 季修自忖,这番话,并不像是段都头的脾性。 更像是... 一种试探。 于是,他斟酌着仔细思量。 到了最后,还是冒险开了口: “我...不愿。” 段都头把眉一挑,似是有些惊讶。 他又仔细的看了眼,发现没有从这贫家子脸上,看到什么接住‘泼天富贵’的喜悦,于是不由问道: “哦?为何?” “你可知,过了这个街,可就没这个店了。” 他话语里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我在林宅做马夫,卖身,只得了三两银子,还没段师口中所说的月俸三分之一要高。” “按理说,我是该欣喜若狂的。” “可...” “六日练刀,叫我看清了这些。” 季修深吸一口气,在拒绝了‘泼天好处’之后,反而心境平和,语速不急不缓了起来。 “做林宅的马夫,陆师兄的仆人,归根结底,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从一个‘樊笼’,跳脱到了另一个‘樊笼’里去。” “练武求的出路,应该是体现自己的价值,从而叫他人以礼相待,纡尊降贵折节相交。” “那应该是‘朋友’、是‘门客’、是‘同袍’。” “而唯独...不是仆役!” “求来的,与请来的,天差地别。” “我身无拘,武道无穷,要做便做座上宾,不为阶下仆!” “这虽然是条路,” “但,不是季修想求的路。” “陆师兄不在,说这么多‘狂悖’的话...是我不对。” “段师,您先吃吧。” “我去练会刀。” 说罢,季修告罪一声,便要放下筷子。 这时候,段都头却起身,将他按了住: “坐下。” 季修抬头,却见眼前的武夫,有那么一瞬,如狮子般耀眼。 不过片刻,复又沉寂了下去,恢复原本的平静。 “我姓段,” “我名...” “段沉舟。” “记住这个名字。” 盯着季修的眼,段沉舟语气有些复杂: “六日刀法入门,是不错,但也仅只是不错。” “不过想要做到叫你陆师兄真正折节相交,叫他对你奉为‘上宾’...” “首先,你得成为一名,真正的武夫。” 他手掌探出,推给了季修一个空白的杯盏,亲自给其中,斟了一杯,同时语气...渐渐严肃: “你若能做到那一天。” “你,” “便是我段沉舟的记名弟子。” “至于现在,” “就叫我来告诉你,何为武夫,什么叫做...三关,九境!” 他敲了敲筷子,面上第一次出现了郑重,甚至...虔诚的表情。 这是, 季修从未见识过的风景。 而自这一刻开始。 他便知道,自己… 赌对了! 第十一章 ‘力关武夫\’、‘练气大家\’、‘封号武道\’,路,就在脚下! 武夫,三关,九境! 听到了段沉舟的话。 季修耳朵竖起,不愿放过之后的每一个细节。 此前,他三番两次的拉拢秦彪,酒肉伺候,就是想要问一问关于‘武夫’的秘闻。 但几次微醺过后,季修总算是摸清楚了。 秦彪此人,就是个早年耗尽半生积蓄,不甘心想要翻身的良家子。 在年轻时候,于这五百里安宁县,寻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武馆,奉了几十银,端了茶水,入了门墙。 但学了几个月都没练出名堂,后被人扫地出门,除了名籍。 他不甘心,抱着那门连‘入劲’讲解都模糊不清的武学,又练了十几年。 这一下,将家底都掏空了,都没练出个所以然来,又欠下好些借债、赌债。 不得已,只能卖身入了林宅,摸爬滚打到了现在。 所以,才会在季修一门心思,求取武道之时,劝他两句,就是因为自己曾在这上面,栽了跟头。 他对于武夫的道路一知半解,也不信季修能够走得通,所以话语含糊,做不得真。 但... 现在,季修走通了。 而眼前的段沉舟,便要在黄昏已尽,月色泼洒的凉院石桌前,授他真言! 于是,他赶忙将一侧灶炉烧热的沸水取下,摆好茶碗,冲开茶水。 随即,恭恭敬敬的对着段沉舟奉上,而后回到自己的马扎,正襟危坐,摆出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叫段沉舟满意点头: “小子有点眼力劲,似我当年。” 说罢,端起茶碗,轻啜一口,润了润嗓: “在那之前,” “我要问你,季修,你觉得...” “武夫,最强能有多强?” 武夫,能有多强? 季修思索了下,有些不确定: “开江断水,御气飞行?” 段沉舟摇了摇头。 季修捏了下拳,双眸一缩,不禁又往上猜了猜: “一人成军,担山赶日?” 段沉舟依旧摇了下头。 叫季修心中颤颤,止不住的暗想:“莫非此世武道,造诣竟高深到了这般程度,甚至...能够类比仙神不成!?” 就待他念头一起,便要张口之时,段沉舟却点了点杯沿,悠悠道: “你或许会疑惑,为何我会问你这些。” “因为,” “这些便是当年我段沉舟拜师学艺,授业恩师在传承技艺之前,最先问出的问题。” “彼时满堂客,竟无一人答的上来。” “而对于贫家子而言,能想到这种程度,已是不俗,足以见你胸腔之中燃起的野望。” “可我还是要告诉你,这还不够。” 段沉舟单臂握拳,一砸石桌,随即轻喝: “彼时,修持足有‘练气大家’的先师曾言,” “武学虽有条框束缚,号称‘三关九境’,但古往今来,不是没有能够打破桎梏之辈。” “故此,” “大玄一朝,教授王子皇孙的‘玄君武典’开篇,相传就有言称: “武夫之境,无垠无涯。” “心有多宽,便有多高!” “此后待到流传开来,此箴言便被诸多宗派收录,用于教授刚入门墙的门徒子弟,号曰:‘立志’!” “而你出身寒微,又为人仆,所见所求,也唯不过一个‘翻身’二字,这样,是不行的。” “所以今夜,” “我段沉舟,便为你立志,开一副‘武道版图’!” “路,就在脚下。” “至于能走多远,能走多高...” 他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举动。 “全凭你自己。” 起了调,将季修的心气激起,段沉舟语速加快,单刀直入,便切进了正题: “就像你说的,我身无拘,武道无穷。” “你这一句话...算是真真正正,点出了‘武夫’真谛,叫人难以置信,你竟只是一卖身为奴的贫家子。” “正是一代代怀揣着你这般念头的武夫,不断开拓,不断开辟,方才有了如今普罗天下的‘武夫’之境。” “三关,乃是‘力关’、‘气关’、‘意关’!” “顾名思义。” “‘力关’打熬气力,大成之后可刀枪不入,水火难侵,生撕虎豹亦是等闲。” “‘气关’修一口气,化作刀剑,可十步一杀,百步飞剑,盏茶取人头!” “至于‘意关’...” 这个时候,段沉舟的语气,不知不觉已经带上了一种憧憬与敬畏,如窥天上月: “我亦不知,其中深浅。” “但,” “曾有前辈宿老称,那个境界,已经凝聚了‘武道意志’,已成一家之言,对于自己的武道,深信不疑,谓之‘至诚之道,可以前知’!” “通过这种近乎影响现实的念头,他们可以做到你刚刚说的...一切。” “力关称武夫,练气为大家。” “再往上,” “便是‘封号’,拥有了自己的封号!” “这般人物,可以在这历史浩瀚且悠长的武道大世,将自己的足迹,刻录于无垠长河的画卷之中。” “与茫茫多不计其数的武夫相比,” “他们是开拓者,是进取者,是踏出了自己道路的‘神’,是真正的...‘武道家’!” “也是千万武夫的毕生追求。” “只可惜,” 段沉舟轻声一叹: “那何其难也。” “普天之下九成九,就比方说这五百里安宁县,将十几万户全拎出来...你也找不出一个破入‘气关’的大家。” “就更别说更高了。” “我说这些,也只是为了开你的眼界,叫你走到最后,不至于沦为那守着几分基业,便蹉跎在了这五百里安宁县作威作福的‘守财奴’。” 他正了正色: “力关三境,分为‘熬筋’、‘淬骨’、‘炼皮’!” “刚刚的那些个气关大家,封号武道,对你来说,太过遥远,只是为了长你的志气。” “但现在这些,却是切乎实际的,关系到你的前程。” “你若修成熬筋,入了门槛。” “不说衙门会给你脱‘奴籍’,就算你的主家,也会想方设法,将你留下。” “这,就是你成为‘座上宾’的敲门砖。” “而若你能成淬骨,哪怕只是区区铁骨,只要没过了气血滑落,拳怕少壮的年纪。” “也能仰仗一身武艺,开一方小拳馆,做个‘馆主’,亦或者一方营生背后的‘掌舵人’!” “若是侥幸有一日,你辛苦修持,终得熬筋圆满,淬骨有成,跻身炼皮之境...” “呵。” 段沉舟呵呵一笑,站起身子,指了指天: “一句话。” “五百里安宁县...” “你说了算!” 第十二章 出鞘三千,终见‘刀劲\’,风霜坎坷不足道,踏入力关,终成武夫! 深夜。 推开木栅栏,踏入自己那一处‘破瓦漏风’的屋舍。 提着个油纸包的季修,蹑手蹑脚的走入了自己的家门。 屋外冷风呼啸,吹得木门轻微响个不停。 对于季修而言,更是宛若从‘梦境’回到了‘现实’。 但此刻,他却依旧难掩心潮澎湃。 “今日,方才算是见到了真天地。” 秦彪与他摆桌,吹嘘的都是那些武夫们多么豪横、多么奢侈,眼里艳羡,只恨不能取而代之。 但他却是只看到了表象,完全不知晓,别人为了走到这一步的风光,究竟付出了多少。 可段沉舟... 却叫他真正看见了追求,以及天高浩渺! 果真应了那一句:‘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力关三境,熬筋、淬骨、炼皮!” 捏紧了拳头,季修低声自语。 “淬骨、炼皮,且先不谈。” “按照段师所言,这熬筋一关,府城附庸风雅的叫法,又称‘金肌玉络’,乃是炼身之始。” “若是修行此关,要想大成,便要先‘入劲’、‘养血’、‘锻筋’。” “如此,方能叫血肉强健,龙虎相济足,使得单凭肉身,不借兵器,便可开碑裂石,生撕豺豹,才能继续精进,修得‘刀枪不入身’。” “若不然,血肉不足,筋骨不健,强行淬骨后顶着一副‘金骨银骨’...” “到时候连步子都走不动,便会被这一副骨头架子,生生压断了脊梁,反而成了累赘!” “养血,锻筋,要得那顿顿肉食、山参滋补,再辅以‘豹胎丸’、‘虎骨散’等物辅佐,经年累月的捶打,才能成就。” “我一届奴仆,没那钱财本事,想要着手打下这两个关卡的底子,难,难,难!” “可,” “入劲不一样。” “段师所说,所谓的‘劲’,便是拳、掌、刀、剑等诸般入门武学,练到了高深处,从筋骨血肉中拿捏的一股气力。” “运用这股子气力,便能叫手上功夫收发自如,无论是开碑裂石,亦或者炸成齑粉,都遂你意,啧啧...” “打到砖石上,都有这等份量。” “要是打上了人身,还不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天河刀法,入得小成,便能‘入劲’么...” 舔了舔被风‘嗖嗖’剐蹭的干裂唇角。 季修干劲十足,只觉日子,蒸蒸日上。 关于之后的步骤,他在从段沉舟宅回来时,便已经想好了。 “雕一把木刀,空闲之余,一日练他个三百刀!” “到时候...” “只要预支进度到了,有了小成刀法。” “对于他人数年于一日,苦练苦熬,才有可能灵光乍现,水到渠成的‘入劲’关...” “于我而言,” “并没有那么的难。” “到时候,只要入劲,成了武夫,脱了‘奴籍’,有这份功底在,无论找个什么营生、行当,赚个月俸数银,轻轻松松!” “日子,也就好过了。” 屋里黯淡点不起油灯,借着墙缝露出的溶溶月华,季修蹑手蹑脚,不过还是在屋内,惊起了一阵响动: “哥?” 季薇从被褥中探出了头,身上穿着破旧的衣裳,露出了一截冻得发抖的小腿,眸子惊喜的看着他: “你今天回来的比前些日子,都要晚了一个时辰,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她扒开了被褥,用小手搓了搓脸,一路小跑到了一侧炉灶旁,揭开盖子,摸出了两张还有些温热的大饼,又小心翼翼将其中的一碗稀粥捧起: “家中粮食不多了,你白天干活多,我揉了面团子做了两张饼,还有一碗稀粥,你快吃。” 她舔了舔舌,咽了口口水,但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将吃食端在了木桌边上,又添了一小碟黑漆漆的小咸菜。 随即安安静静,马不停蹄,便去木桶边上打水、烧热,想要服侍季修洗脸、洗脚,暖暖身子。 季薇知道,入了林宅当马夫,其实季修晚上完全可以不回来。 但是为了她,还是每天都带着一些吃食,照顾自己。 所以,自打季修练刀,每日都饥肠辘辘,忙碌一天归家。 她也尽量懂事的,安安静静的,未曾给季修添过麻烦。 家里已经很苦了,哥哥为了生计,已经拼上了一切。 自己要是不少吃点,多干些活、服侍服侍他,这么艰苦...真是会撑不下去的。 看着季薇这一系列,乖巧到令人省心的举措。 叫季修顿时有些沉默,心生恻隐。 这半个月的日子里。 为了谋求一个前途,他已经拼上了所有的银钱,是一丁点都没剩下。 落入这种窘迫局面,他还能在林宅马厩,抢马匹的精食果腹。 但自己这个倒霉妹妹,一天到晚,也就只能靠着那寥寥大钱换来的粮食,精打细算。 其中大半,随着他练刀之后,在之前傍晚回来,段沉舟不曾让他上桌时,还进了自己的肚子。 再加上, 林宅人多眼杂,就算马夫有油水,也不可能带的出来,还要冒着被人举报的风险,所以,他也没法子给季薇带多少吃的。 最多,就揣两个凉透的鸡蛋。 而今再环视四顾。 如今已入早秋。 家中不仅四处漏风,还只有一衾薄薄的被褥,给季薇整个人都快冻僵,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但她还是一句怨言都没有。 叫季修原本燃起的雄心壮志,犹如被凉水泼了一把,心头添了些堵。 他摸了摸季薇的头,解开了自己带来的油纸包,将从段沉舟那收罗来的‘折箩菜’,搁在桌上,温言道: “今天在练刀师傅那,我吃过了。” “你多吃点,长长身子,再过几天,等我成就武夫,练得刀劲,咱们就换个院子,我再给你请个老师,教你读书习字。” “日子就不必这么苦了。” 原本,季薇正准备推辞, 但当她听到季修说完,突然眸子微亮,如星光初绽: “哥...那位段师傅,收你入门了?” 这几天,季修练刀,她也听他讲了一些,知晓那位断臂都头的一些事迹。 “嗯。” 季修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叮嘱她好好吃饭,随即取了一把锈斧,便将原先准备好的一截木材,一并提了出去。 “你好好吃,我去雕些东西。” 寂静长夜,天星坠落。 季修提着个马扎,于天寒地冻之中,认真的,打磨着...一柄木刀。 以他的身份,若欲练‘天河刀法’,根本无刀可用。 所以,只能做一把木刀,终日习练,苦修不辍。 这刀不必多好,不必做工精细。 只要... 能够承载他那绝无退路,破釜沉舟的‘气’。 便... 已经足够。 咔嚓,咔嚓,划拉! 难听、刺耳的划拉声不时穿出,伴随着街坊邻里不时传来的嘟囔叫骂,越渐越小。 季修单薄的身影,被月光无限拉长。 时劈时凿,直至深夜。 一柄长约二尺有余,粗糙、无刃的‘木刀胚子’,便被他,握于掌心。 而后, 练刀! 一夜无眠。 ... 时光飞逝。 转眼十日。 这么多天,季修照常喂马,照常去段沉舟宅子上请教武艺,同时,与师兄‘陆羽’的关系,也逐渐熟络了起来。 但奇怪的是,关于那一日,自己‘练刀有成’,他却决口未提。 也不知,是不是段沉舟叮嘱过的缘由。 可,如此种种... 于‘心无旁骛’,一心练刀的季修眼中,早已无暇他顾。 这一日。 于马厩旁,在将工作做完之后。 他依旧挥着那一柄木刀,终日不歇,只知出鞘。 哪怕前些日子里, 自己已经在‘姚老头师徒’、‘秦彪’,以及路过的宅子仆役眼里,如同一个荒谬的疯子一样,季修如水心境,依旧未生片刻波澜。 笼中雀鸟,一生不曾抬首望天。 如何... 能够知晓,他之野望?! 木刀挥刃,无有刀锋,有的,只是贯穿‘空气’的呼啸。 往昔无锋无利,石不留痕,木不留迹,不过徒增笑尔。 然而... 这一日。 当季修手中的木刀,斩过一侧秋落无叶的大柳垂枝... 瞬间, 咔嚓,咔嚓,咔嚓...!! 一声声,接二连三的! 如若炸裂、破碎的木屑纷飞之声,竟不可思议般,陡然响起! 当那一柄,往日无锋无刃的木刀划过。 曾经几度劈砍,毫发无伤的坚韧细柳。 竟如同炸开的齑粉一般,被风一吹,尽去消散! 使得这马厩旁侧,一株环抱粗的大柳树,少了整整一大片‘枝桠’... 待到春来,发几枝?! 这一日。 季修刀法有成。 【木刀无锋,劲来作刃,斩破垂枝,尽作齑粉!】 【日日出鞘三百,虔诚奉刀,进度+1!】 【天河刀法:(3000/10000)】 【出鞘三千,终有所成。】 【当前:天河刀法(小成)】 【领悟:刀劲!】 当季修再度睁眼。 满手刀茧。 不再是他曾经风霜苦难的耻辱。 而是他这一路坎坷走来,顶着风刀霜剑攀登不辍,从未停歇的来时旧路! 这一日。 我入武夫‘力关’———— 熬筋第一步! 第十三章 一场雷雨一场秋,助我脱胎换骨! “我,练成了。” 攥着木刀。 季修低下头。 看着这一柄粗糙的,磨得他掌心破了皮,按照道理,除却抡起来砸人,不然起不到任何‘伤人’作用的刀胚子。 于无声之中悄然握紧,心中喃喃。 轰隆隆! 就在此时, 天上沉闷的乌云突然骤起,一闪而过的白昼惊雷,发出浩大嗡鸣,令人心悸。 哗啦啦。 不消片刻。 天气昏黑,风浪拍打,树枝摇曳,骏马长嘶。 泼天的大水倾泄而下,打得青石坑洼积满,夯实的黄土一片泥泞。 毫无征兆的大雨,叫姚老头忙不迭的跑出来,边使唤着姚石,将马厩栏子关紧,莫叫马儿受惊脱笼,顺带抱起干草料子,就往遮风避雨的地处丢。 “季小哥!” 一边忙着,姚老头眼尖,一边看到了不远处的一道渺小影子。 此时,正立于大柳树下,任凭风吹雨打,浑身湿了透,却依旧握持着一柄木刀,一动不动,就仿佛是失了魂般。 于是,忙高声呼: “别再练了,那刀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出名堂的,雨下这么大,还不进来避避?” 听到了姚老头的呼声。 季修浑身湿漉漉的,满头黑发散开,搭得额头、鬓间,到处都是。 他呼出一口气,不再感悟其中玄妙。 而是一路踩着泥泞的黄土,弄得全身脏兮兮的,宛若从河水沟子里爬上来的水鬼一般。 叫姚老头看见,赶忙推着他进了自己的屋舍,生怕他染上什么病,耽搁了马夫工作。 刚进屋,便堆起柴火烧起了灶子,一边叫他暖暖身,一边又给他拿来了一身干净的衣衫,絮絮叨叨: “这是小石子的衣服,你比他大不了多少,先将就着穿穿,你啊你,真是...” 他看着那柄沾染水迹,颜色变深的木刀,忽然又有些唏嘘: “是了,你今年才十六岁。” “多少人在你这个年纪,又能够认命呢?” 他叹了口气: “秦彪说你为了学刀,在一个断了条臂的破落都头门下,早起晚去,烧火添柴,才换了个学刀的机会,要我说,这又是何苦。” “他自己练了半辈子,练成了什么?不还是看家护院么,过的还没老头子我滋润。” “你看看你这些天,都快练魔怔了,现在啊...有关于你的事儿,都在院子里传开了。” “不管是仆役、佃奴,侍女、下人...都在暗地里取笑着你呢,笑你不知天高地厚。” “就连统掌外宅杂事的‘林管事’,也说你这么些日子消极怠工,对你颇有微词,就要将你换掉。” “你要再不收收心,这‘马夫’的位子,你也保不住,迟早被人换了去。” 看着季修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在灶炉旁暖暖身,姚老头又有些抱怨: “没有你这手艺,老头子我就得多干活,你走了,估计又得塞些歪瓜裂枣进来,有够头疼的。” “要不,你赶紧去找二小姐说说好,说不定...” 人老了,就是话多,喜欢说些有的没的。 姚老头杵在季修身畔,说了大半天。 眼看着他连发丝都已烘个半干,还没停嘴。 直到季修将发丝随意一揽,露出了大半张脸。 顿时,便叫他原本嘟囔的言语,忽得咽了下去,随即浮出惊意: “等等,你小子...” 平时不注意。 但淋了一场雨。 姚老头仔细打量了眼,却惊觉发现,这小子不知何时,脸上的蜡黄枯瘦,竟已渐渐洗去。 此时,乌发半干,垂于双鬓,盘膝而坐,似在拧眉思索些什么的季修。 尽管身形依旧瘦弱。 却... 莫名的,叫姚老头有一种自惭形愧的惶恐感。 就仿佛他身上有什么无形的气,正在影响着他,就像,就像... 对! 就像是自己,在面对‘林老爷’时,一模一样! 哪怕他只是静静在那里坐着。 自己也会不由自主,把头埋低,双腿打颤,一个道理。 “怪,怪,怪!” “这小子淋了一场雨,怎么就跟脱胎换骨了一样?” 他悚然一惊。 原本想要说出来的话,莫名的,却也不敢讲了。 这时候,季修起身,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只是温和开口: “老爷子,你莫急,个中轻重缓急,我自己心中有数。” “放心。” “我先去喂马了。” 外界雨势稍歇。 姚老头怔怔的看着季修,一身布衣,从容走出。 半晌后, 突然骂咧一句: “个娘嘞,不仔细看,仔细察觉,老头子竟然真没发现...” “这小子,竟比府内庶出唯一的那位男丁‘三公子’,都更有模样!” “真是奇了怪了,之前咋没看出来呢...” ... 一场秋雨一场寒。 林宅,内院。 ‘三少爷’居。 一张红木雕花大案前,透过纸窗看着外面雨气的林三少爷,眼皮盖住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他周边。 一侧墙壁上,挂着一张乌角大弓。 案桌旁侧,一口朴刀锋刃熠熠生辉,看得出来,不日日操练,日日打磨,是养不出来这股气的。 这时候,身穿一道蓝色织锦长衫的林管事,走了进来。 林渡摸了摸一侧的朴刀,看着乘着雨势,踱步前来的林管事,轻声开口: “林管事,那个‘马夫’的事儿,安排的怎么样了?” 林管事,曾服侍过他母亲多年,后得主家器重,遂改姓‘林’。 而自己,则是这林府庶出,也是唯一的男丁。 按照道理,林宅,本应是由他来继承的,哪怕是庶出。 在这五百里安宁县里。 林宅的基业并不算大,也不算小。 人都说‘水浅难养真龙’。 可偏偏... 这安宁林氏祖祖辈辈,都没出过县的小庙里。 九年前,却出了一头真龙。 想起那个踏出了这方山峦小城,听自己的父亲,林宅主人‘林镇海’亲口所说,乃是拜入了‘宗门’的嫡亲大姐... 林渡连嘴唇子都在抖: “我听说了。” “父亲他,欲为二姐择婿,入赘。” 这代表了什么。 林渡心知肚明。 按照常理,他虽为庶出,但作为唯一的子嗣,只要努力练武,跨过‘武夫’门槛。 这林宅家业,那些个营生、场子的掌柜、管事,理所应当,都该慢慢由他把持。 可... 偏偏他头顶上的那两位姊姊,血脉相连! 大姐太耀眼了。 哪怕只是乘着几分她的余荫,父亲都想要将这偌大基业,传给二姐林如月。 就算自己熬筋多年,养血有成,日后有望淬骨! 这家业似乎...也与他没什么关系。 没法子。 所以,林渡才会在上一次林如月跨马游玩的时候,悄悄下了点料子。 只可惜,被那个刚入府的小小仆役,给坏了好事。 若不然,但凡叫她那位好二姐落下些伤残... 事后,便好办了。 林渡闭上了眼。 而听完了这位林三公子的话,林管事只是用关怀的眼神看着他: “无碍,少东家。” “这位子早晚都是你的。” “那位已经踏出了这‘安宁县’的浅水滩,此生必不会再回来。” “只要叫二小姐继承不了,以你十年如一日的刻苦练武,东家都看在眼里。” “偌大家业,终归需要武夫把持。” “如不然,光靠着扯虎皮,又能维系几时?” 他摇了摇头,眼神转而变得微凉: “那小小马夫,坏了大事,犹不自知,还心比天高,欲求取‘入劲’之门,实在不自量力。” “不过倒是也好,落下了话柄,哪怕他是二小姐的人,他也做不下去了。” “这些时日,我查阅了他的身份,背景。” “不过是一个在火窑东街讨生活的贫家子,连个爹生娘养都没有,家中就只有一个拖油瓶,好拿捏的很!” “正好入秋了,天冷了,火窑也不是善堂,咱们宅子在那边也有场子,刚好该收些‘柴火钱’了。” “到时候再找个由头收拾一番,叫他躺个几天,以消极怠工为名,送他个三十棍子,打发下去便是。” “之前半个月,我也给他递过话,提点了两句,可惜充耳不闻,必不能收为己用。” “正好填充个‘自己人’,敲打一二那姚老头,叫他安分一些,到时候,再寻得机会...” 林管事眼眸寒光一闪。 “少东家,便可上位了。” ... 秋雨过后,越发渐寒。 空气之中凉飕飕的,但剐蹭在季修身上,却再也没了那种刺骨逼人,直叫人两股颤颤的感觉。 武夫入劲,纵使未曾养血、熬筋,周身自发运劲游走,也会大大增加身体的消耗,叫平日吃食直翻数倍,消化亦翻数倍! 哪怕吃糠噎菜,久而久之...吃上个长达三十年,赶在气血滑落的节点,只要不与他人动手,也能养出一副好筋骨来! 故此。 即使才成武夫,但只要劲力流转,淬炼筋络、搬运拿血,季修也不觉寒冷。 只不过,确实要给家里的妹子,添件棉衣棉被了。 自己是能顶住。 可她那小身板... 还不得被活活冻死? 于林宅忙碌完后。 季修提着自己的木刀,一边去往段沉舟宅,一边于心头盘算: “如今我已入劲,根据段师所言,算是步入了‘熬筋境’,已然入了门道。” “按照规矩。” “普通贫民,一旦入‘武夫’,便可改为武籍,名录在册,享种种特权,凌驾于奴、民籍之上!” 他的眼神发亮。 而只要是成了武夫。 哪怕脱了奴籍,也不必担心营生问题。 五百里安宁县这么大,盘踞了多少营生、帮派、拳馆? 一个入了劲的武夫,那可是香饽饽! 若不是林宅凭良心讲,也没有愧对过他,自己这才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不然... 恐怕早在突破的那一刻。 季修就要忍不住仰天大笑出门去,改籍去贱名,从此除枷锁了! “今日去寻完段师练完刀,明日赶早...” “便去衙门,改籍!” 第十四章 火窑租子,人心险恶,季家小子,你...入了武夫门槛?! 然而。 就在季修出了林宅,才走不久,就要穿过那条通往自家矮黄残破,污水横流的街巷之时。 便看到一道人影,几步并作一步,飞快的奔了过来: “季修,季修!” 听到动静,瞅着眼前这气喘吁吁,跑到他面前,头发焦黄的寸头少年,季修不由停下了脚步。 来人叫做张青,家中排行老六,上头有五个嫁出去的姐姐,所以又被叫做‘小六、六子’。 算是季修这一贫如洗的破落户,为数不多的几个贫民巷里认识的人。 在觉醒宿慧前,便是打小的玩伴。 这一年来没了父母之后,自家也没少受到他家的帮扶。 所以哪怕步入熬筋,成了武夫,季修心潮澎湃之下,倒也没失了本分,而是笑着开口: “六子,吃了没?” 他本来心情好,还想打趣两句,结果下一秒钟,张六子的一句话,却是叫季修笑容凝固,握着木刀的柄端,忽得捏紧。 “吃什么呀,害!赶紧跟我走!” 六子摸了摸他焦黄的头皮,急的剁了跺脚: “火窑的一个管事,也不知犯了什么浑,非要找你家麻烦,硬要收份‘秋租子’,拦都拦不住,说交不出,就要把咱妹子抵走。” “你卖入了林宅,整个家里就剩下了季薇妹子一个人,这不是故意来找茬,要吃绝户吗!” 收租! 季修眼眸微凉,瞬间想起了这一茬子。 火窑,乃是囊括了‘煤矿’、‘锻铁’、‘冶炼’等诸多行当的一个营生统称。 这是一个巨大产业的缩影。 供给了不知多少户普通人家活路。 与柴市、牛羊市场,还有私底下那些帮派的场子、铺子,构成了整个五百里安宁县的生计。 但这可不是慈善行当。 就比方季修家里的那条破旧街,便是火窑从衙门买下的‘产业’,只是租给他们这些贫户落脚的,不做活,就得租。 要不然,连个住处都没有。 但以往都是一年一缴,哪有秋天还收一份‘秋租子’的道理? 真以为是衙门颁布的‘春秋二税’是吧! 季修闻言,脚步不停,一路跑到了自家那篱笆院子门口。 却见外围看热闹,眼瞅着那漏风茅草瓦屋的人围了一圈,人头攒动: “季家小妹这是真遭了祸,他哥把自己卖进了林宅,不愁吃喝的,可苦了她这一人。” “这收租子就收租,但摆出这一副架子,摆明了就是有人想来吃绝户,要么,就是他哥得罪了人火窑的管事!” “我前几日夜里,还听到了他哥弄得鬼动静,好像是在磨一把木刀?一把破木刀,能练出个什么名堂,弄得吵吵闹闹的,叫人睡不好觉!” “都穷成那样了,还做着不安生的美梦。” “张家的老栓子也是,善惯了,非往人枪口上撞...” 伴随着窃窃私语。 便有两声冷笑连连: “老叔,你一把年纪了,在火窑做了这么些年,我也不为难你,快些散去吧。” “我要说,我要收这季薇三两银钱的秋租子,你还能帮她交了不成?” 脸上纹着刺青,看着颇为唬人的红衣汉子乔劲,抱着双臂。 而扯着他袖子,一脸老实本分,却被他话里“三两银子”惊得愣住的木讷汉子,则讪讪开口: “以...以往租子不都是两三百大钱么,怎的...” 听到这话,乔劲不耐烦的抬脚一踹,就将他踢翻在了泥泞的黄土地上,滚了好两圈,这才啐了一口: “聒噪,我说多少,那就是多少!” “动手!” 跟随在他身后的三五泼皮听到后。 不怀好意的便向瑟瑟发抖,捏着破木门的小姑娘逼去。 “小姑娘,你命不好。” 乔劲嘿然一笑: “有人要整治、拿捏你们家。” “你那哥哥不懂事,所以只能委屈委屈你了。” “你...你们...” 傍晚斜阳洒下余晖,季薇吓的小脸惨白,她看了看地上的栓子叔一身泥泞,想要上前去扶。 却又被这些人吓着,只能捏着衣角后退... 然而。 却在这时! 扑哧! 一声泥沙飞溅之音,陡然响起。 “我怎么不知道,我得罪人了?” 推开一众乡人,季修一脚踹开篱笆,大步飞跃,眼神如早春寒露,霜气极重。 叫与他对视之人...竟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 “这季修,怎得跟变了个人似的?” 曾见过他多年的人,心中不由得惊愕。 这, 是曾经那个面黄肌瘦,跟个皮包骨头似的季修?! 而跟在季修后头,原本看到自己老爹被一脚踹开,面色涨得通红的六子,看着手提木刀,毫不迟疑,便闯入了进去的季修,更是被震慑住了。 作为多年玩伴。 他从未见识过季修这副模样! “哥!” 季薇眼梢带着泪花,在看到季修的一刻,突然惊喜。 而乔劲则觉得脊背一冷,突然一沉,随即猛地握紧腰鞘刀,倏忽转身。 这才发现...背后不过是一个披着布衣,握着柄木刀的‘纸老虎’而已。 于是浑身一松,便笑道: “气势摆的倒挺足,” “但一把破木刀而已...” 他的眼神突然厉了起来: “老子练了这么多年的刀,也才堪堪入劲,你以为,你是入劲的武夫不成!” “难怪宅子里的那位老哥,托我好好教训教训你。” “确实不懂规矩。” “原本收你三两租子,再给你一顿教训,便算过去,也不为难这小丫头,但现在...” “没有五两,这事没完!” 宅子? 季修拧眉,一刹那思绪转动,很快...便锁定了一个人。 掌管‘马厩’,穿着一身蓝色织锦长衫的内宅管事! 他的几次旁敲侧击,再加上有意针对... 叫季修思及入宅之时,关于林如月的惊马一事,便没来由的,将两件事连在了一起。 是冲我来的! 他面色更沉了沉,扶起了泥地里的六子父亲,栓子叔,眼里流露出歉意: “抱歉了,老叔。” 将他托给了身后神情有些焦急的六子,季修毫不犹豫,转而便拖刀而上。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如若他刀未成。 他会忍。 毕竟, 忍字头上一把刀,些许折辱何足道,比起性命而言,不值一提。 但... 今时,不同往日! “还不快拦一下你季哥,他少年脾性,哪里知道这火窑管事,得是‘武夫’才能担任的啊!” “他...他...” 浑身是黄泥,狼狈的腰都弯了的栓子叔,看到这一幕,焦急的推了下自己儿子张六子。 “季哥,停下,那是火窑管事,咱惹不起!” 六子想要伸出手去拉,却没扯住季修的袖子。 而他的木刀,已经递出。 一时间。 引起了那跟随在乔劲身后,三五泼皮的哄堂大笑: “破木刀,和真刀对拼呐?” “这小子练刀练得癔症出来了吧!” “乔哥,给他点教训!” 众人起哄。 篱笆网外,一个个乡民也是摇头。 然而本来笑吟吟的,觉得这小子也是失心疯了,毫不在意,大掌一拍,便要硬接这一木刀的乔劲。 却在接住了这木刀的一瞬间,脸色有些变了: “不对,你...?” 当那木刀无锋,以劲作刃的刀胚,砸在他的胳膊上时。 乔劲,感受到了一股不可能在这季家子身上诞生的事物。 那事物...唤作‘刀劲’! 一刹那,本能的。 筋肉带动气血,叫乔劲在察觉到了危险时,便想要运掌打出劲力相抗。 但却为时已晚。 噗呲! 被刀劲打入了臂膀内。 强健的筋骨皮肉,宛若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了下去! 疼得这威风八面的火窑管事... 猛地单膝一跪! 同时。 他单手扶持着另一边软趴趴瘫掉的半边臂膀,冷汗直流,强忍疼痛。 在一众众目瞪口呆的注视里,额头青筋直跳,强行抬头,嘴唇哆嗦: “季家子...” “你,你...” “入了刀劲,成了武夫?!” 一句话! 霎时间, 叫篱笆墙内外,鸦雀无声。 这泥腿巷子,三代人也出不了一个武夫。 今儿个... 你说他季家子,真练成了?! 第十五章 旁人言语,不过蚊蝇,掌中刀剑,方是根本! 武夫? 武夫! 这简短的两个字眼,却胜过了千百刀剑。 叫那些方才,还围在篱笆外,叽叽喳喳说些闲言碎语的碎嘴之人,恨不得拿起针线,将嘴巴给死死缝上。 他们也是被震惊到了。 “这季家的小子,一个月前,不是才刚卖身林宅,混得连饭都吃不上吗?” “是了,是了,我前几日夜里,起来撒尿,还看见他在那挥着这柄木刀呢,现在看,哪里是得了失心疯?” “这是有天赋,注定不会烂在泥坑里,这不,短短一个月,就乘了势!” “我可听说,这县里的武馆拳馆,都讲究个‘先学三年,再传武艺’,他这一个月,就比下去了他人数年的苦功,不得了,不得了啊...” 黄昏洒下。 将那布衣执刀的背影,影子拖长。 一叶障目的乡民,只知看热闹,见谁得了势,有望成为老爷,一点都不吝啬粗鄙讨好的赞语。 叽叽喳喳,待到传开,看到张六子扶起滚了一身泥,颇显狼狈的栓子叔,又不禁艳羡: “张老栓这是得了运,这样护着季家子,刚巧叫他看见了去。” “以后,这季家子要是混出了名堂,也成了个管事、掌柜一般的人物,有手底下的场子,营生。” “这小六子,有位武夫关照着,日后还不好混的很?” “唉,早知道刚刚也劝两句了...” “嘿,你?看着人火窑管事露面,差点吓得腿都哆嗦了。” “也就隔着条篱笆,没正面对着,要是叫你和人家照面儿,你怕是胆子都得吓没!” 当这些奉承、讨好的言语,落入季修的耳畔。 却不能叫他生起一丝一毫的雀跃。 他看着手中的木刀,又看了看单膝跪地,捂着臂子的火窑管事乔劲。 微微举目望天。 终于明白了,何谓‘拳即是权’。 他明明没有犯任何错处。 就因为只是区区奴仆之身,家中孤妹可欺,只是稍稍碍到了人家的路,便会被人肆意拿捏,毫无顾忌。 若不是他拼将一口气,拜入了段沉舟门下,学了天河刀,又苦修不辍,充耳不闻闲言碎语,才终臻至入劲,踏破熬筋关... 今天,是不是他见了这一幕,就得和栓子叔,和这火窑子的管事一样,跪在、躺在这一场秋雨过后,泥泞脏污的黄土地里,叫人指指点点? 当刀劲流转于筋骨。 蜡黄的面容、无神的瞳孔逐渐褪去。 季修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坚毅起来。 “段师说的对...” “路,就在脚下!” 旁人的言语,决定不了什么。 但掌中的刀剑,却可以真切实际,改变自己的人生! 他的眼神逐渐转变。 叫三五泼皮惊惧之下,作鸟兽散。 见没了束缚与阻碍。 季薇连忙小跑两步,便到了季修身边,紧紧捏着他的后衣角,一对晶莹眸子里,尽是崇拜: “哥,你真成了!” 她不懂得武夫有多强,入劲有多难。 但, 过去季修练刀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借着溶溶月色洒下。 季薇躲在半开的门缝边上,每一天,都在默默的看着他握刀、出鞘、挥刀。 周而复始。 一个人,一身单衣,在深秋刺骨的冷风里拼了命的努力。 结果落在了他人眼里。 却是那些不明觉厉,目光短浅之辈茶后闲谈的笑料,嗤之以鼻。 可这怎么可以? 本就不该这样! 所幸... 她的兄长,用自己这一柄亲自雕刻的木刀,证明了———— 他的执着,并非无用之功! “火窑的租子,若是我欠下的,我会去交。” “但舍妹,却是我如今唯一的血脉亲属,你想要将她抵了去...” “莫非,” “是真欺我一介‘马夫’,掌中无刀!?” 季修眼神斜瞥,目光凛然。 叫乔劲忍着疼痛,咬牙,却还是作了下揖,道: “入劲武夫,哪怕手仗木刀,也可开碑裂石,断作齑粉。” “你收了手,叫我筋骨未断,还有得救,这份情,我不承也得承。” “今日,是我乔劲起的头,我嘴贱,说要拿舍妹抵个三两银。” “事后,我会亲手奉来三两告歉。” “这个亏,我服!” 此刻,乔劲心里也是五味陈杂,怒火中烧。 但他的怒气,却不是自这‘季修’身上来,而是林宅! 自己与那林宅的林管事,也算有些交情,他说这小子没什么本事,又才卖身,有了足足八两的横财,好拿捏的很。 事成之后,还会再给自己一笔好处,心动之下,乔劲这才走了一趟。 结果,好处没捞着,却得罪了一个泥腿子里爬出来的狠角儿! 十六岁。 入劲关! 若想要以此作卖身之资,多少大家大户,会不吝提点、赏识两手? 就算混得再差,也比他要强。 自己来找茬。 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命长! “林宅的管事,要拿捏你这个马夫。” “你若不入劲,恐怕没什么好下场,我若是你,便趁着成了‘武夫’,早早寻了卖身契子,前去除了这贱户籍贯,比什么都强。” 他强忍着站起身,忌惮无比的看着季修,却没放什么狠话,反而狠狠剐了一眼身后泼皮: “还闲不够丢人?还不给人赔礼道歉,赶紧滚!” 说罢,自己又打了个头,叫那些欺软怕硬的怯弱泼皮,连连作揖,匆匆而逃。 看着这一行人背影。 季修也没去拦,眼神闪烁。 虽自此之后,他也不惧这些人的报复。 但说到底,还是本事不够硬,背景不够深。 要不然... 哪有后顾之忧? 如刀般锋利的眼神,围着篱笆狠狠剐了一圈,叫那些乡民如惊弓之鸟,猢狲而散。 季修安抚了下季薇。 随即走到了栓子叔和六子旁,掏出了仅剩的一吊一百大钱: “栓子叔,你拿着。” 本来被石子磕破皮,流了血的张老栓,脸上满是淤青,但看着这钱,赶忙拉着六子就往后走: “你留着,你留着,那乔管事没使劲,没什么事的...” 老实人心善。 但老实了一辈子,不该被欺负。 季修强硬着将钱拍在了六子手心: “拿着,给老叔买点跌打损伤药。” “我季修,以后还的,比这个多。” 他的眼神不容置疑。 叫六子拗不过,只能感激的看着季修,忙带着自家老爹,去回家上药了。 一场闹剧,就此平息。 但余波... 却才刚刚开始。 ... 此刻,天色渐稀,月挂枝头。 季修背着手,看着眼前恢复寂静的破落院子,再次恢复到了身无分文的状态。 但他的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无论何时,” “都不能忘却自己安身立命之本啊。” 良久后,仰望星空的季修睁开了眼,随即操起木刀... 出鞘了一遍又一遍。 【天河刀法,进度+13】 【天河刀法,进度+11】 入劲之后,可淬筋肉,逐渐龙精虎猛! 待到夜尽天明。 季修轻呼一口浊气,只觉拿捏了劲力后,不知不觉,自己的筋骨血气,都比曾经强健了不少。 往日日练三百,便是极限。 但... 这一次,不过一夜。 却已五百刀落! 【天河刀法:(3501/10000)!】 第十六章 大丈夫既已执刀,何必瞻前顾后,当取奴身契子,争得天高海阔! 清早。 天蒙蒙亮。 养成了好习惯的段沉舟,单臂擎刀,走了一趟功。 叫浑身气血如鼎沸,皮肤表层,甚至还生出了一层薄薄的‘皮膜’,显现外露,宛若披上一张‘仙衣’一般。 “这小子...” “乍一乱了时间,倒是令我有些不适应了。” 他大马金刀,坐于马扎,穿了一身针线手艺不差的黑衣劲装,时不时的,望一眼门。 呢喃自语话音才落。 下一刻, 那扇铜铁大门,便被人推开。 “嗯?看来还是未曾懈怠。” “这般好的练刀苗子,实在是我生平仅见,希望他不要被风霜磋磨了心气,若不然,着实可惜。” 看到熟悉的人影,段沉舟点了点头。 他这辈子,没什么盼头了,住在这清净小院里,终日练武,也不过是数十年一日养成的习惯罢了。 能看到一个每天练刀,都能有明显精进的苗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时不时的提点两句,也算有些趣味。 “段师,我入劲了。” “嗯,先去烧灶子,然后做...” “等等。” “你说什么?” 当季修提着木刀,恭敬走入开口。 起初段沉舟没怎么在意,刚要依照惯性,吩咐使唤一番,结果下一刻。 他的眸子一凝,猛地拍桌而起,眼神如利剑,抬眸望向季修。 当段沉舟发现,这小子上下筋肉,似乎有一股子力气,无时无刻不游走其中,增涨气血、打磨筋骨,当下道破了玄机: “劲自筋中拿,似火中取栗!” “熬筋第一步,拿捏劲力。” “你刀法小成,昨日拿了‘刀劲’?” “好小子。” 他眼神亮了下,黑衣劲装一闪,单臂抬起,上上下下捏了捏季修的大块筋肉,发现果然不错,于是啧啧称奇: “果真入了武夫门道,可以,可以。” “半个月,天河刀小成,跻身武夫门槛。” “这般进度,落在那些门阀、大族,打小就夯实底子的将种勋贵身上,不足为奇。” “但你一届贫家子,还是马奴出身,忙里偷闲,都能修到这般地步...” “这要是传出去,远得不说,五百里安宁县那鼎鼎有名的‘三大帮,四大馆’,里面的那些个所谓真传,怕是都要找块豆腐撞死了。” 来回踱步两次。 段沉舟看着季修身上,没有那种‘翻身成武夫,便作骄狂气’的脾性。 反而就要去抱柴火,烧灶子,拿得起,放得下。 一时间,看得眼中精光一闪,不禁暗语,更觉难得可贵: “技艺已成,还能稳当成这个样子,叫人很难相信,这竟是一个一贫如洗的贫家子。” “古有圣王起于街巷遛狗,大帝君自行乞起家,啃食树皮苟活,才至于一双铁拳,砸尽外道。” “武史有记,越是起于微末,心性坚韧之辈,跻身大家、乃至封号,就越是有大前途,大造化,大气运!” “这小子,早个二十年,我若是看到,哪怕是用抢的,也要将他抢来收作真传,只可惜了...” 他的眼神黯淡了下,随即充实心境,喝住季修: “季家子,今天不必干了,破入武夫,乃是你的大喜事,现在...要讲的是你的前途。” “过来,坐。” 段沉舟一拍石桌,对着季修便语重心长: “你既已入劲,那么就要为自己日后考虑。” “熬筋第一步,拿捏劲力,靠的是练、靠的是悟,有些榆木疙瘩,一辈子都学不出头,都是正常。” “但过了这入劲关...” “后面的养血,锻筋,怎么去养,怎么去锻?” “那就得下大本钱,去吃,去炼,白花花的银钱撒下去,才能见到成效。” “我观你入武夫后,不骄不躁,仍能保持一颗平常心。” “这很好。” “多少人有了点成就,便妄自尊大,目光短浅,这种人,称不起自身斤两,走不远。” “但你不一样。” “你打小就落下了许多,在我第一次见你时,更是瘦得皮包骨头。” “现在虽好了些,但比起同步入劲,天天顿顿肉食,吃得盆满钵满,膀大腰圆的武夫比起来,还差得远。” “所以,你要做的,就是赶紧奋起直追,去林宅拿了你的‘奴仆契子’,去衙门改籍、换命。” “待到得了自由身,才能找一方营生、拳馆、铺子,用自己的技艺,去换取银钱,从最开始的‘工’,到‘客’,到自己一句话,就是道理!” 段沉舟条理清晰,句句珠玑,将季修日后所走的路,理得门清。 叫他眼眸泛亮,起身低头,行了一礼: “是,段师,我正是来给你报喜,之后,便准备去林宅,取奴契,改贱籍!” “只是...” 季修想起昨日的事,心头一沉,有些迟疑: “我如今身无分文,就想找东家要了奴契子,去衙门赎身,是否...” 啪! 一只大掌拍落肩膀,段沉舟猛地拧眉: “叫你保持本心,不是叫你瞻前顾后!” “十六岁的年纪,怕,怕,怕,顾虑什么?” “老子在你这年纪,刀都染红了!” “衙门白纸黑字,入品可改武籍,你一个武夫,怎么能给人当奴才?” “大胆些,不勇猛精进,去闯一闯,别人又怎么知晓,你是个什么斤两?!” “要是一辈子踌躇没有心气,你这辈子,都成不了‘练气大家’!” 他单臂指骨猛地攥爪,狠狠得提着季修的肩胛大筋,叫他一个激灵,练了一晚上刀的疲惫劲儿,倏忽一扫而空。 霎时间, 季修心火便不由一起。 是啊。 他都是武夫了,已经入品,若是再给人为奴,那才是笑话! 而且话又讲回来。 如若林宅无风无浪,他大可以多多打磨两日刀法,在马厩夯实夯实根基,但... 有人咄咄逼人,宛若催命! 若是昨日那一顿打挨实了。 今天回去,怕是就要被大刑伺候! 在这种窘迫局面下。 忍,无非就是多挨两根鞭子! “段师,我懂了!” “晚上回来,我再给您烧灶看马造饭!” 气血上涌,季修深吸一口气,马不停蹄,步履如飞,随即陷入了茫茫雾中! 直到人影渐远,段沉舟的眉头才松了下去。 于是坐回马扎,面色淡然,喝着热茶。 半刻钟过。 一身锦衣,喜上眉梢怎么掩藏都藏不住的陆羽,叩开门扉,急不可耐的大步踏入,便是笑道: “段师,我...” “那本子淬骨法练出门道了?” 段沉舟斜眼一瞥,随即淡定的喝着茶。 叫陆羽一愣,哈哈便笑: “果然瞒不过您这一对火眼金睛。” “不错,我今日淬骨有成,全赖段师提携!” “我...” 他话未说完。 便看到眼前黑衣劲装的断臂武夫,敲了敲三下石桌,打断他的报喜,便悠悠道: “小羽啊,正巧。” “我有件事儿,要你去办。” 望向季修去往的‘林宅’方向。 段沉舟眸子深邃。 ... 而另一边... 林宅门前,仆人清扫落叶。 季修踏入宅中,直奔马厩。 然隔着老远,他便看到弯着腰的姚老头师徒,以及... 一个一身蓝衫,面色冷峻的中年人,提着根鞭子,后边跟着一群护院,来势汹汹,言行不善。 顿时,便叫他心中一凛。 山雨欲来... 风满楼! 第十七章 扯开昔日旧枷锁,再登林宅,人生际遇,各不相同! 姚老头满头大汗。 眼神着急忙慌的乱瞥,心中则在焦急暗叹: “这季小子,是真不听我老头的劝。” “我都跟他说了,林宅的管事,已经对他在‘马厩’晚到早退的行为,极其不满了,他怎么还竟捡枪口上撞啊?” “恰好今天,这林管事来马厩‘巡查’,结果这小子偏偏比前几日到的还晚,直接便被逮了个正着。” “这下按照规矩...一顿三十个鞭子,是吃定了,就算是二小姐,也不可能为了个包庇个马夫,出面说和。” “唉。” 他摇了摇头。 挨鞭子事小。 要是因为这一茬子,掉了这份好差事,转而被发配去佃户、净房、仆役等又苦又贱,一天到晚还捞不到油水的活计。 那这辈子,才真是全完了。 在看到姗姗来迟的季修,还捧着他那一柄木刀。 姚老头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子‘烂泥扶不上墙’的闷气,他看着林管事背后,混杂在三五护院之中,被点兵点将过来的秦彪,更是想要指着他头谩骂。 你说你,好端端的给他讲什么武夫,拳刀。 这下好了。 把他自个儿给练进去了,可害苦了! 而秦彪也是心中暗暗叫苦。 这林管事,是服侍内宅贵人、东家的,虽也是个不入流的,但好歹有些权力。 似他这种没什么权柄,练武练个半吊子的护院。 那当然是人一到,便随便调动了。 这林宅里,先数东家的那些场子、营生的掌柜、坐镇场子的拳师、武夫,地位最高。 其次,就是管理‘马厩’、‘灶房’、‘佃户’等杂务的管事,有些权柄。 再往下, 才是他们这些护院。 事实上,像是这种‘大户人家’,一般也没什么人不长眼,打上门。 他们养的这些护院,最大的用处,就是去惩戒、管辖那些底下的仆人,佃户。 如果有谁犯了规矩,便拉出来当着众目睽睽的面儿,狠狠抽打一顿鞭子,用来警醒、拿捏那些个不老实的。 本来跟着这林管事,秦彪还以为是和往常一样,教育教育哪个小偷小摸的仆役,结果越走越不对劲。 直到走到这马厩,看见了姚老头,才发觉,原来今天要教训的...是季修! 可这小子前些日子,三番五次请自己好吃好喝,又对他态度恭敬。 秦彪看的顺眼,一时间,便不由把自己的身影,缩到了后头,面色有些挂不住。 尤其是当他看到季修别着木刀时,更是呲牙: “这小子,真入魔了!” “早知道,当时就不提点他门路了,他也不想想,就他那点薄家底,能学到什么真东西,唉!” 一时间,秦彪把头埋底,生怕被季修瞅见。 而这时候。 那一身蓝衫的管事,提着鞭子站了半晌,终于看到‘正主’来了,刚想训斥。 但待他看见眼前布衣少年,面色红润,眼神炯炯,竟一副毫发无伤的模样,眸子便不由一愣,有些意外。 “乔劲昨晚没去拿捏他?” 林管事眉头一皱,感觉有些不对劲。 按理来说。 那泼皮出身,经历多年摸爬滚打,这才混出头来的家伙,不可能不贪墨这一笔只手可得的银钱才对。 但,他也没有过多作想。 算了,没拿捏就没拿捏吧,顶多由他再费些事儿。 虽说这马儿被他豢养的,一个个膘肥体壮。 但这都是‘本分’,是应该做的。 可就算养马养的好,没规矩,那就是大忌讳! 这小子给他落下了话柄。 这下子,就算自己赏他鞭子,他也没什么话讲。 到时候,给抽得下不来床...再随便换一个,就是了。 啪嗒! 鞭子一甩,砸得碎石飞溅! “季修,我前几日便提点过你,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原因,也应该明白,东家的活计,比天还大。” 这蓝衫管事,看着他腰间别着的那一柄木刀,不由嗤了下: “入了这林宅,想要脱身,你就算只卖了个三两银钱,也得先干十年,再奉十两,才有净身出户的可能。” “就这样,放不放你走...还得看主家心情!” “整天做些白日美梦,幻想成了武夫,便能改了籍贯,去了奴契?” “今日我来赏你三十鞭,给你涨涨记性!” “叫你明白,不该觊觎的...这辈子,都别抬头去看。” “若不然,不小心揭了天宫一角,那才是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跪在这泥泞黄土里,好生趴着,还不领鞭?” 劈头盖脸的一顿喝骂。 三五成群的护院虎视眈眈。 姚老头的不忍。 秦彪埋头的愧疚。 在季修踏入马厩的这一瞬间。 众生百相,悉数入眸。 叫得他心中不由一声暗叹: “今日,怕是难以善了。” 本来,他是打算上禀东家,好声好气,解了这林宅的奴契子。 结果... 季修是真没算到,这林管事竟是如此‘雷厉风行’! 就因为,他碍了点事,就要如此咄咄逼人,将人给活生生的,压到那泥土尘埃里去么? 一时间,季修的心头不由染上了怒色,额头青筋暴起。 确实是个做管事的料子。 这一席话,句句戳在人肺管子上。 都是爹生娘养,谁比谁高贵? 哪怕是泥捏的,这一刻,怕是也要有心火‘噌噌’的直窜了。 叫我跪地直抽三十鞭? 老匹夫,欺人太甚! 季修眼眸一厉,五指擎掌,大手一拍,便要去夺! 林宅,毕竟是县中富户,听说又有背景,东家林镇海,也不是好相与的。 他来拿奴契,是因为这样,会和林宅好声好气,不生间隙。 若直接去衙门,虽也能解。 但想来,需要耗费诸多功夫,极为麻烦。 可现在... 季修忍耐不了了。 “怎么,你不服气?” 林管事一愣,看着季修眸子里喷薄的火焰,还有一闪而过的戾气,即使人多势众,一时间,心中也打起了鼓。 于是,他眉头一皱,退至众人身后。 把手往前一挥: “你们上,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泥腿子按住!” “卖到了林宅,就是个三两命的奴,抽死了,大不了...” “老夫多赔东家点钱,再找一个便是!” 护院一拥而上,摩拳擦掌。 他们的作用...也就是现在,才得体现。 只有秦彪愣了愣,犹豫半晌,还是咬了咬牙,跟在了后面。 “季小子啊...就算我不上,别人也能按得住你,没甚区别。” “我还要在宅子里混饭吃,你可不要怨我。” “我...” 秦彪一边挪动步子,一边在心中愧疚嘀咕。 但还没待他回过神。 啪,啪,啪! 三声脆响! 一副秦彪做梦都想不到的画面,发生了。 最前靠近,欺身而上、五大三粗的几个护院... 竟被眼前少年大掌‘呼呼’带风,当头落下,给扇得脸颊带血,肿如猪头! 季修筋肉疯狂抖动,大龙脊椎带动腰跨,随着这几巴掌抡实在了... 哪怕是足足一两百斤的膘重! 都给直接抡飞了起来,转了个圈,一个接一个的,一头栽倒在那黄泥地里! 简直倒反天罡! 叫秦彪看的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 啥玩意? 然而季修脚步未停。 一路径直走到了秦彪身前。 眼看着大掌抬起,聚出阴影,叫秦彪吓得一个激灵,回到现实: “季...季...” 他哆嗦着话未说完整。 便看到季修动作停下,神色淡漠: “秦护院,你我恩结了。” 言罢。 越过了他的身,一把拽过了他背后,那两股战战,作势欲跑的林管事,横空一脚,毫不留情,便给他踹在了地上。 脸上混杂着黄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林管事,终于猜到了不对了: “你成了?你...” 但他话未讲完,便是一声痛呼! 季修神色淡漠,夺过鞭子,毫不留情,狠狠一脚,就踢在了这老狗脊梁上,直接将他踩在了泥窝里: “我这个人,最讲道理。” “你要抽我三十鞭,可以。” “但...” “我不介意踩着你这颗脑袋,也叫你尝尝被人按在泥地里,被碾被抽的滋味儿!” 啪!啪!啪! 大日初升,马厩旁,好些个护院好手,躺倒在地呻吟着。 而原本埋头的姚老头,还有秦彪... 则一脸怔怔,目瞪口呆的看着季修一鞭又一鞭,把曾经鼻孔朝天,负责马厩、外院杂事的林管事... 给抽打得求爷爷告奶奶,撕心裂肺的嚎叫着! 足足三十鞭! 一下,未少! 打完之后,将鞭子一扔,呼出一口长气,便对着姚老头点了点头,毫无留恋,大步而去! 叫秦彪捂着胸口。 手... 都抖成了筛子。 仿佛做梦,都还未醒。 这小子,他...入劲了!? 先是惊愕。 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懊悔。 今日自己怎么就这么贱,非得来这一趟呢! 这下好了...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尽是失魂落魄。 十数年苦修。 终不及... 他人一月。 原来这世上并不是没有龙蛇翻身。 只是他见识浅薄,从未见过罢了。 第十八章 峰回路转,有人上门,‘火窑\’陆庄少东家,是我兄弟! 季修眉眼凝重,从马厩一路穿行,脚步未停。 他这一次。 确实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可以说,将之前那么多天的憋屈、愤懑...一股脑的,都泄了出去,抽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这林管事是林宅的家生子,服侍多年,靠着背后贵人,才爬上去。 本事,那是一点都没有的。 但, 再怎么说。 这里是林宅。 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自己这种做法,就算成了武夫。 那也是在打林宅、在打东家‘林镇海’的脸面。 林镇海在这五百里安宁县,虽算不得拔尖的人物,可能打拼下这般大的家业、基业来,手上功夫,也不算差。 虽比不上‘三大帮、四大馆’,不如掌管‘柴市’、‘火窑’、‘牛羊市场’那三处营生的东家偌大家业。 可再往下数,也是能排得上号的。 要是起了心思,想要拿捏自己,易如反掌。 而为今之计,坐以待毙,显然不行,需得先行离去,再图谋出路。 “先去寻段师求个解法,亦或者去‘三大帮,四大馆’求个谋生,再不济,在三大米饭班子的东家那,避个祸端。” “入了品的武夫,总不会拒之门外。” “这就是拳头,带给我的自信...” 季修眼神闪烁。 普通的逃奴,若是敢打主子,那就是倒反天罡,要被活生生‘浸猪笼’的。 但他既是武夫,便不一定就是死路。 还是那句话。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既已做了,便无需瞻前顾后。 当务之急,是趁着事发之前,紧赶慢赶,且先溜走。 要不然,一旦被堵在这儿,被抓到后院角落里生生捶死打残,他也一样没处找理去。 毕竟奴籍未解,他季修莫说是武夫,就算成了‘练气大家’,死了,那也是白死,衙门问都不会问上一句。 这样想着。 季修步履带风,一路遇到林宅下人,绷着张脸,一个都未理会,离宅门越来越近。 然而... 才到林宅门口,便叫季修,撞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陆师兄?” 身姿挺拔,眉梢春风得意,一袭青衣的陆羽,刚巧踏入林宅的大门,叫迎面的季修一怔。 而且,与之前去往段沉舟宅时孤身一人,截然不同。 这一次, 陆羽左右皆有筋骨强健的门客簇拥,一看就是练家子,且身上披着的衣衫... 都是‘火窑’里,管理那些冶铁、淬炼铺子的管事服饰! 叫季修心头一凛: “那火窑管事乔劲,不报隔夜仇!?” 他心下一紧,不排除最坏的打算。 然而, 在看到是他当面。 陆羽却眼神一亮,大步踏来: “师弟,可算是找着你...” 他话未说完。 哒,哒,哒! 一阵杂乱脚步纷沓! “快,快!” “不要叫那小子跑了!” “把他绑了,押到东家面前,非得给他‘三刀六洞’了不可!” 哗啦啦... 一个个气势凶悍,拖着刀剑的武夫,带着一大帮子护院,走路带风,来者不善,到了门前。 一看到季修,有几个捂着脸的护院便张口叫嚷: “教头,就是这小子,就是他,活生生将林管事给抽晕了过去,成了武艺,便要反主!” “要是拿不下他...传出去,东家的颜面,便要扫尽了!” 那被称作‘教头’之人,下身灯笼裤子,上身灰衣短打,健壮的筋肉随着呼吸,狰狞盘虬。 哪怕深秋刺骨寒风,剐至身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抖动,反而气血如灶,呼呼生火,是正儿八经,着手淬骨的练家子! 偌大个林宅,能比他强的,除却东家,没他人了。 杜教头簇拥在林宅诸护院前,手提一把百炼刀,眸光慑人。 闻听此言,刚要动手。 然而虎步扯出风声,才刚呼啸,刀都未举起,便看到了陆羽,不由一停一惊: “陆庄的...少东家!?” 他按住手中刀。 看与陆羽攀谈带笑,与朋友毫无两样的季修... 眼中逐渐泛出震惊与怔愣。 “这小子,竟然认识掌管‘火窑’营生的陆庄东家?” 五百里安宁县。 三大帮,四大馆,火窑、柴市、牛羊市场! 除却衙门外,只有这些个去处。 才有跻身于‘力关’之巅,凌驾于十数万户民夫、武夫之上的,炼皮高手! 他们,就是这整个安宁县的天。 而‘陆庄’的东家,早年来走南闯北,上去过府城拜师打拳,下纵横五百里山道开了数个窑子、冶铁锻兵,生意极广。 又被人称作‘陆大庄主’、‘陆大兵主’。 他手底下养着号称三百门客,打理营生,给了安宁县不知多少人一口饭吃。 比如林宅的铺子,有的就在火窑手底下开设,要给陆庄上租子! 这般人物的独子,他怎会不认识? “杜教头,叨扰了。” 见到这位林宅护院教头,停下手。 陆羽拍了拍季修肩膀,对他一笑,随即正色,揽住季修的肩,便肃然道: “我今日前来...” “便是为我兄弟脱奴籍,特地求见林东家!” “他如今练刀有成,已入劲力,成了武夫,按理来讲,就不该为人仆役。” “若是林东家要赎银,才能放了这张奴契子...” “那我火窑‘陆庄’,便代他先垫了!” 这位陆庄的少东家大手一挥,豪气云干。 叫原本盘算着夺路而逃的季修... 面色,逐渐精彩起来。 火窑,少东家? “难怪未成刀前,段师曾说过,若是我拜在陆师兄门下,那么奴契弹指可撕。” “原来...” “他的来历,竟这般大!” 看着那身后,原本给了自己极大压力,甚至叫他喘不过气的杜教头,面色风云变幻,霎时收了刀,转而换上了一副笑脸。 哪怕,他季修才刚鞭笞了林管事三十鞭。 这位也就当没发生过,反而夸赞了他一句‘年少有为,胆魄非凡’,便要带着自己与陆羽,前去拜会东家林镇海。 饶是季修。 都不得不感慨。 原来有时候,有拳还不够。 还得,有势! 借着火窑陆庄的势, 哪怕是力关第二步,淬了骨的武夫... 也得低头! 背靠大树好乘凉。 一时间,没了如芒在背的紧迫感,季修的心头活络,前所未有的轻快。 只不过... 轻松的同时。 季修也心知肚明。 他能借到陆羽的势,靠的是段沉舟。 而段沉舟愿意青睐他,归根结底... 还是,自己的刀够硬! 若有一日懈怠。 那么这一切,都将是‘空中楼阁’,转瞬便逝! 他心中明悟。 随即暗语: “打铁还需自身硬。” “今朝过后,无论是个什么情况,都需得日练八百刀,什么时候,我也能有‘炼皮’强者的凶悍,威望,这五百里安宁县,到时候...” “我说了,也未必不算!” 第十九章 奉茶水,拜干爹,改名姓,予我一条通天路? 林宅,水池畔。 被抽打的皮开肉绽,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林管事,咬紧牙关,趴在碎石地上: “东家,无论怎么讲,我都为宅子鞍前马后了三十年,这一顿鞭子...我是真忍不下去。” “就算那小小马夫成了气候,按理来讲,是该给他脱奴籍。” “可...” “东家授我‘管事’之务,负责打理‘马厩’,我就有担负、监察的责任。” “他吃我林宅的,用我林宅的,每天晚至早归,只为图谋自身前程...” “为何我责罚他,就好像是触犯到了天条一样?” “这口气,无论如何我都咽不下!” 在他趴着的丈余前。 林镇海捧着一小把鱼食,对着池子里洒下。 看着那一只只争奇斗艳的观赏鱼儿,你争我赶的啄走,这才不急不缓的开口: “理,是这么个理。” “但年轻人,火气盛。” “乍一成了武夫,便自觉挣脱枷锁,攀登上岸,尤其是对于贫家子出身,耗尽一切,才堪堪入劲的,更是如此。” “你做的也没差,坏就坏在,撞在了人家枪口上。” “刚成了势,哪里经受得住你这样的折辱?” “想当年,我年少家贫,猎户出身,侍奉了那年老血衰,入了力关的老瘸子十年,才得了半式‘刀诀’。” “待到三年练成,第一件事,就是砍了镇子上收山租的泼皮,入了山道,做了刀客。” “混了八载,直到博了个‘穿山虎’的诨号,有了些家底,又入了五百里安宁县,才渐渐成事,懂得规矩。” “武夫都有脾性,在才成势时,尤为如此。” “你还能留下条命...” “已经算是幸运了。” 林镇海背着手,静静数列着曾经往事: “那季修的名字,我听过。” “如月曾经跟我提起过这个名字。” “前些日子她回府马惊,就是这‘小子’马术功夫了得,将其驯服,才不至于生出些祸端。” “这样看,倒也算是个好苗子。” 他缓缓转过身,四十余岁的年纪,鬓发半是灰白,一双眸子仿佛幽暗的古井。 林镇海。 早年开过山道,混过刀客,做过镖局,练就一身手上功夫,打通四方商道与门路,这才立下基业。 底下产业铺子,涉足‘柴市’、‘火窑’、盐运等等...算是十里八街,有头有脸的人物。 除却衙门、三大帮、四大馆,火窑陆庄...这些五百里安宁县的地头蛇外。 诸如其他的,哪怕没有传闻之中,大女儿拜入‘宗门’的传闻。 谁来了,他也都能扳扳手腕。 宗门的名头虽然响,但也就那样。 不入亲传,不成气关,去到哪里都被人尊称一声‘大家’... 其实,吓不到几个人淬炼自身武艺多年的练家子。 他林宅能有今天,更多的,还是靠着他这一根‘擎天支柱’。 看着自家管事这副惨样。 林镇海只微微低头,双目锐利如鹰隼,盯了半晌,这才悠悠道: “但话又说回来。”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他打你,是因武夫的骄横,忍不得言语侮辱,大有‘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意味。” “别的地方,我管不着,说不定见了,还会有些欣赏。” “可...” “这里是林宅。” “他抽你,便是没规矩。” “杜教头已经走了一趟,等他来,家法伺候便是。” “他抽你三十,我鞭笞他三十,替你还了,念在他成了武夫的份上,我再摆一桌酒,冤家宜结不易解,多大点事。” “只不过...” 林镇海状似无意的,眼角一瞥: “这小子马养的不差,我前些日子去过一次。” “晚至早归,只要活计做的好,不算大事。” “你以前也不是大动干戈的性子,怎么就和一个小马夫过不去呢?” “常年跟在小三身边,你这副脾性,要是被他学了,才是坏事。” 三言两语落下。 哪怕林镇海话语里,已有了惩治‘季修’的意思。 可叫林管事听后,仿佛戳中了他什么心事一样,冷汗‘哗’的一下便下来了: “老爷,我...” 他话未说完。 一阵‘咯吱咯吱’的脚步踩踏碎石之声响起,便叫这寂静凝固的气氛,稍稍降去了几分。 听到有人来,林管事这才松了口气,于是趴在地上微微侧眼。 便看到一随从匆匆走到林镇海身边,对他弯腰附耳低语了几句。 话才说完。 这位眼神古井无波的东家,便泛起了几分迥异,竟莫名的笑了下: “哦?” “原来是这样么。” “有些意思...” 他转而低头,叫林管事心中一阵发毛。 “那这样看来,我要收回方才对那‘小子’的评价了。” “一个连饭都吃不上,前些日子卖身入宅,做了马夫的小子,若是在那之前,便有这份人脉,是决然不会落到这般田地的。” “也就是说,短短一个月不到,就有此等造化么...” 林镇海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随即对着随从一招手,便理了理衣襟,往正厅走去: “去,取来那一张奴契子。” “不过陆庄的少东家,要我放人,我便放人...” “我林宅养出来的,你说了,还未必算。” ... 林宅,正厅。 季修一路跟随陆羽穿行,到了这里。 古朴典雅,装饰精巧。 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案桌,摆放着瓷器与青花玉瓶。 正中的红木大椅前,笔墨纸砚,堆列整齐,干净到连一丝尘埃都没有。 放在以往。 这里,可是他一介‘马夫’,都不配进来的地。 到底境遇与以往不同了。 就在季修心头感慨的同时。 一侧陆羽似乎看穿了他心事,不由爽朗一笑: “放心,有师兄我在,今天怎么都给你挣个自由身回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 “要不是之前段师一直敲打叮嘱我,叫我不要插手你的事...” 他话才说一半,突然被身后一阵窸窣脚步声打断,戛然而止。 随即。 林镇海领着杜教头,龙行虎步,已然入内。 叫季修与陆羽,还有那些个火窑管事,听到动静,同时回头。 只见来人宽肩阔背,腰杆笔直,背着双手,看似松垮,但... 这副肆意洒脱的背后,那隐藏在黑衣大袍底下的筋骨皮肉,在季修细致入微的观察下。 却是紧紧的绷实在了一处,仿佛整个身子所凝的劲道,都紧成了一股子绳,似火山暴发的前兆! 这一刻,他敢确定。 只要这位出手,电光火石间... 就是胜负手! “这位,便是林宅的东家,林镇海。” “看他的脚步。” 陆羽在耳畔悄声介绍着: “力沉如山,分明是骨头架子压着筋肉,已然铁骨大成。” “这一脚,要是踢在人身,足足破千斤的功力,能活生生将人压死!” 铁骨大成! 听着像是淬炼骨髓。 “这就是段师口中所说的,力关第二步‘淬骨’里的步骤么?” “果真胜我千百倍!” 季修暗自思索,同时不自觉地,绷紧了身。 而那龙行虎步的林镇海,甫一踏入,便是笑意吟吟: “少东家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老庄主近来可还好啊?” 随意的打了声招呼后,林镇海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主位,也不开口,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季修。 叫季修眼神闪烁,如坐针毡。 但自古以来,这种时候,沉得住气的,才是人物。 所以,他屏息凝神,状似无意,也放松了体魄,不再有那种紧迫、局促的生疏感。 叫林镇海握着椅把的大掌,稍稍捏紧,眼眸讶色,一闪而逝。 “果真有些气候。” 他点了点头。 而后挥手一招,取来了一封‘奴契子’,刺啦一声,便将其撕开! “从现在开始,季家子,你自由了。” 轻飘飘的话语落下,叫季修不由一愣。 这位林东家,看了他半晌,就... 这么放了他? 事情竟会如此简单! 听到这话,他回过神来,心中一喜。 于是刚想起身拜谢。 然而———— 下一秒。 林镇海却话语再起,音调一提: “不过,你这一副禀赋,倒是入了我眼,叫我好生欢喜。” “我林镇海,早年走南闯北,也算有几分见识,方才在这奴契子上,看你还算年少,起了惜才之心,这才撕你奴籍,将你鞭笞管事之祸,一笔勾销。” “季家子。” “我膝下男丁稀少,今天属意于你,愿给你个机会。” “我且问你。” “你可愿拜我门下,做我义子!” “奉茶水、改名姓、拜干爹?” 说罢。 一盏茶水,尚带温热。 不知何时... 便捧在了季修身畔。 第二十章 父母之姓,不可弃也,膝下...跪不出个武道大家! 奉茶水,拜干爹!? 林镇海这堪称峰回路转的一席话。 叫陆羽与季修愣了。 也叫... 被今日‘马夫’鞭笞管事所引来的人,也愣了。 “父亲,要收他做义子吗?” 避在帷幕后,有些阵子未见,印象已经淡去了好几分,只是怕这位救命恩人受到薄待,这才匆匆赶来的林如月。 刚巧,就在幕后,听到了林镇海忽得凝实的言语。 于是不由一惊,停住了要揭开帷幕的动作,转而悄悄探出了半个头,小手轻掩轻纱。 只是一眼。 就叫探出头的林如月瞅见了季修。 而当这位林家小姐,看清楚季修如今的面容之后... 顿时轻掩小口,似乎被惊住了。 “他...怎么短短几天不见,就好像变了个人?” 林如月还依稀记得,之前季修于黄昏勒马,制住发狂的马匹时。 虽眼神锐利,但面色蜡黄,瘦骨嶙峋,再怎么看,也瞅不出什么模样。 不过这一次,却不同了。 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不远处从容端坐在红木椅上的少年,此时改头换面,已与曾经,大不相同。 只见到, 他鬓发垂下,面色红润,侧脸如刀削,眉梢带着一抹淡淡冷色,仿佛早春寒露,有种生人勿进的疏离之感。 若不是身上衣着,略显寒酸。 值此深秋,换上一身狐裘大氅,再着锦冠。 就算是那些豪族子嗣,簪缨贵胄,怕是也不会胜过几分! 叫林如月原本淡去的几分印象,突然凝实了起来,将这一副容貌,逐渐烙印在了脑海。 而此时... “父亲,不可!” “他将宅子里的管事、护院一通鞭打,若是还给抬了身份,岂不是叫人不忿、不服...” 林家唯一的男丁,庶出的三公子林渡,匆匆赶来。 一进入,就听到了林镇海的话,一急便开了口。 之前,林管事便说了,此子隐约猜测到了陷害‘二小姐’的事。 若是叫这季修奉了茶水,拜了干爹,从此成了林家的‘义子’。 林渡都不敢想,他万一哪一天,要是将这事儿给戳破掉了... 自己未来,怕是真的就与这林宅的基业,一点都沾不上了! 他父亲林镇海在之前,便有为二小姐林如月招婿的意思。 这季修虽比他二姐小了几岁,但胜在年纪尚可,筋骨未定,还有的栽培。 当他抬起头来,透过轻纱帷幕,望向内室。 林如月的眼神,便落在了林渡的眼里。 当他看到二姐目不转睛,盯着那季修去看的时候,顿时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二姐的眼神,叫他不得不慌。 叫这小子进来... 那才是真的引狼入室! “呵。” 林镇海似笑非笑: “小三,我没问你的意见。” “我今天,再教你一个道理,省的你被下人带坏了,灌输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他敲了敲桌: “在这林宅里。” “我给你的,才是你的。” “我不给...” “谁来了,说的都不算。” “我要收谁为义子,自然也轮不到院中管事,护院来点评。” “退下吧。” 林镇海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压得林渡额头青筋暴起。 使得满腹话语,都卡在了喉咙眼,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老头子...这是看出了他的想法? 那他知不知道,他之前曾经陷害过二姐? 若是不知还好。 若是知... 一滴冷汗滑落。 那这小子,不能存了! 林管事... 也不能留了。 他死死的埋下头,努力遏制自己神情不露出端倪。 然而, 这个时候,季修却起了身,突然开口: “东家。” 林镇海点头: “嗯,你说。” 看着那盏温热茶水,季修沉吟了下,还是道: “我不过一介马夫,东家为何突然起意?” 林镇海笑了笑: “我年少时也是一介猎户,还做过刀客,不在乎出身。” “今天看到火窑陆庄的少东家,竟这般维护你,还不惜上门为你取奴契,改籍贯,便知你非是一般人。” “你贫寒出身,身无长技,若入我门,可授你刀法、桩功,助你打熬大筋,暂且掌管个铺子,磨练磨练。” “未来要是有潜力,就算是‘淬炼铁骨’的法门,传与你,都不是不可。” “我特意查过你的家中境况,无父也无母,只剩一个拖油瓶子妹妹,你改我林姓,为我子嗣,不算亏待你。” “倒也算是一条通天之阶。” 他自认,条件开的也算厚道。 也笃定这小子有些潜力,但碍于眼界,他拒绝不得。 而只要季修接受。 就算这陆庄少东家亲自上门,意图撕毁奴契。 只要这小子,还是归附他底下。 传出去,他林宅的名声、威望,也一样不会受损,还能白收一个林姓武夫,一举两得。 可...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如果季修真是个普通泥腿子,倒也罢了。 但他偏偏两世加身,还被眼界开阔的段沉舟...开了‘志气’。 所以,他的眼眸洞若观火,仿佛不是局中人。 在他眼中。 林镇海这一席话,不过只是场面话而已。 若不是陆羽上门, 就算自己是武夫,入了劲,一旦被他逮着,大棒加甜枣威逼利诱之下,也有的是法子整治自己,不就范也得就范。 之所以提起收‘义子’。 也不过是看到了有人来林宅抢人,因为颜面之故,不愿将他这个‘奴籍马夫’轻易放走罢了。 他确实高看了自己几眼。 但也仅仅只是几眼。 若是这样,便要叫他抛去两世名姓、割掉血脉亲情、日后不祭祖、不祀坟,数典忘宗... 怕是不太够。 这茶,他能给段沉舟奉、跪,因为,他是‘师’。 可林镇海... 最多,只是曾经的‘主子’。 但当自己入武夫,他撕裂奴契开始。 便只剩下了一道情分罢了。 这情分,不够让他跪! 念及至此。 季修轻轻抬手,拨开了一侧茶水。 这一举措。 令林镇海脸上的笑稍稍淡了几分。 也叫陆羽为之侧目。 “东家。” 季修垂下眼皮: “父母之姓,不可弃也。” “家中舍妹年幼。” “他离不得一个姓‘季’的兄长。” “既为季家子,难为林氏郎。” “日后若有机会,赎回奴籍与二小姐赏银的情分,季修,自会偿还。” “但这一次,恕难从命了。” 他抬起头,昂首平视,即使眼前之人,乃是淬骨大成! 这一刻,季修也没有什么惧怕。 他对着林镇海坦然自若,作揖过后,偶然瞥见了内堂轻纱帷幕下,半探出头,正自怔怔不语,似乎被他如此‘胆大’的话,给震住的林如月。 微微颔首,随即转身离去。 一侧陆羽愣后,不由大笑,对着林镇海告了声辞,也带着火窑管事一并跟上。 “我这师弟...” “有大气魄!” “不似贫家子!” 陆羽的眼神,神采奕奕。 若是被这‘义子’名头给唬住,马不停蹄,便跪拜奉茶。 那么,那时候他这个前来助拳的陆庄少东家,面子往哪里搁!? 区区义子,管个破铺子罢了,也就名头好听! 论好处,还不及他陆庄‘门客’半分好! 师弟如此有心气儿。 他也不能薄待了他。 回去,便求老头子,给他请个上乘待遇,将这林宅给比下去! “此子,不类我。” “当年的我,为了一点机会,都是拼尽全力,若改姓便能扶摇直上...” “改,又有何妨?!” 林镇海捧起茶,啜了一口。 他看到光洒在季修背影,叫这个贫家泥腿子如获新生。 待到林如月走出,看见她的目光一直都在此子的身上,更是点评一句。 “他给了陆羽面子,却驳了我的面子。” “是觉得...” “我,就不能给他上点绊子么?” 人影渐渐走远,林镇海哼了一声。 然而,未过多久。 外院,却突然响起了一圈喧闹。 “大小姐...是大小姐回来了!” 听到这动静。 豁得! 林镇海猛得起身,眼神大亮,将这小子不识抬举的心思,直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安宁林氏’的麒麟女...” “回来了!?” ... 踏过林宅的门槛。 季修与陆羽肩并肩,只觉身上枷锁尽除,走路都带着风。 耳畔陆羽还在拍着胸脯: “师弟,你给足了我面子,你放心,只要你之后去衙门改了籍贯,我便是求,也会从老爷子那给你求来一个上等待遇!” “你瞧着吧!” 二人一路并行,出了林宅,然而...就在季修走过大门时。 刚巧,与一穿着云纹水仙裙,以轻纱覆面,腰佩长剑的女子,擦肩而过。 只不过,二人谁也没注意。 唯独那女子,驻足于此,往回望了一眼。 一眼过后,便没入宅中,消失不见。 紧接着, 整座‘林宅’,都轰动了。 第二十一章 练气大家的弟子,外道秘闻,熬筋之后,路在何方!? 林宅。 林镇海面色带笑,身后跟着满脸欣喜,翘首以盼的林如月,以及患得患失,一脸心事的三公子林渡。 在听到外界的消息后,将方才的烦闷一扫而空,随即起身,便要踏出门去。 九年。 在九年之前。 五百里安宁县,曾经出过一桩轰动一时的事儿。 一位来自‘江阴府’,游历至此的‘练气大家’,在追杀‘外道妖人’的过程之中,于县中落脚。 偶然,看见了彼时熬筋有成,二八芳华的林氏麒麟女林如雪。 于是一眼相中。 在停歇三月的过程里。 他特地传了林如雪打熬气血、锻炼大筋的桩功,测试跟脚悟性。 三月过,练气大家吐气如剑,斩杀外道妖人,正自心情愉悦,刚巧林如雪熬筋有成,可谓双喜临门。 于是顺理成章。 安宁林氏,便出了一位‘练气大家’的徒弟。 而那位练气大家... 正是来自江阴府的某座宗门,凌驾于这煌煌五百里安宁县之上! 当今大世。 大玄以武立朝,横压此方天宇,掣肘四海,至于今日,已经逼近第一个‘千年’。 而有人的地方,便有阶级,便有三六九等。 长达千年的浩瀚历史。 诞生了芸芸多的门阀大族,师徒派系,他们共同支撑起了这个‘王朝’的脊梁,也是五百里安宁县,想都不敢想的庞然大物。 相传。 正是有他们的坐镇, 那些天宇之外,统称‘外道’,比如神祇、伪仙、净土等其他体系的渗透... 才未曾动摇此方天宇的根基。 叫这大玄一朝,依旧维持着本土的‘人仙武道’之正朔! 诸如安宁县本土的‘三大帮、四大馆’,这些个名震一方的拳馆、帮派。 与之比起来,那是萤火之光,欲与皓月争辉。 两者之间,最直观、最本质的差距,便是... 前者拥有迈入气关的‘练气大家’坐镇,珍藏着‘秘传武道’的真本,渊源流长,可开一家之言,所以号称宗门、流派,能够传承百年,甚至数百年! 而之下的... 都不过是‘帮派’、‘豪强’,最高不过炼皮,最强不过外功,只能盘踞于县乡之间,无有真传,见不得高天之广。 或许再过个三五十年,就会雨打风吹去,如大浪淘沙,被后来者取缔,渐渐无人问津。 而能跳脱帮派、豪强,拜入宗门,得到练气大家的提携,踏入真正‘天骄云集’之所... 生出这样的女儿,林镇海足以骄傲。 “父亲。” 看着携剑登门,姿容神貌出挑,比之九年前,要更加优秀的林如雪。 林镇海眸中满意无比: “好,好好!” 虽说九年没有回家,但总归还是挂念着的。 “你这次回来是...” 看着林如雪揽了揽小妹的鬓发,对自己庶出的三子视若无睹,林镇海也没在意,一边招呼着入宅,一边笑着询问开口。 而提及此事,林如雪掩藏于轻纱之下的面容,微微正色: “江阴府中,有‘外道’作祟,辐射诸县乡,其中...” “有一位府内大人的门徒,受到蛊惑,未能维持本心,窃走‘重宝’,叫那位雷霆震怒,勒令四方追剿,下了重赏。” “那位大人,乃是‘武试’的重要人物,若是结交,有大好处。” “刚巧我练武已达‘瓶颈’,师傅便放我归家,借此之机游历,我查到蛛丝马迹,便一路追到了这安宁。” “父亲,你若是在安宁听到凡有宣传‘天下布武’、‘神敕平等’之说,甚至祭祀神龛之人,切记切记,要告知于我。” 外道,武试! 听到前半句,林镇海眸子微微一缩,似乎听到了什么大秘,但听到后半句时,又不由一激动,眸光大亮: “你...已经到了可以与那些府中的‘簪缨世家、将中勋贵’争锋,夺取大玄功名了吗!” 林如雪摇了摇头: “魁首、案首于我而言,不过天方夜谭,就算是一个‘武举人’的功名,我都未必能拿得下,差的太远了。” “但若想要走的更高,甚至...成为‘练气大家’。” “若连与一府之内的英才,决出个高下都不敢,这辈子出不出安宁县,都没什么区别了。” 她微微侧眸,看似玲珑身姿,弱柳扶风。 可眉梢一抬,却自有一股子英气,勃勃而生,如剑锐利。 叫林镇海不由抚掌大叹: “祖宗在上!” “我安宁林氏威奋六代,至于我这一脉,终归是出了一个真正有望‘开宗立祀’的子孙。” “你且放心!” “不管是留意消息,还是其他什么事宜...” “只要是能用得上为父这一把老骨头的,皆无妨!” 开宗、立祀。 非是宗派的宗,而是宗族的宗! 大玄有令。 不成‘练气大家’,无有宗族之说。 所以... 不管是强出一头的火窑陆庄,还是他们这些次一等的林宅林氏。 无论在这县里面,是何等风光,在泥腿子、贫家子眼里,与‘土皇帝’无异。 可在真正的簪缨士族、门阀巨室眼中... 却与乡邻之中的泥腿子,毫无区别。 但,从此刻起,或许便有了‘改变’! 林镇海正沉浸在这林宅,也许有朝一日,便能冠以‘安宁林氏’之名,从而发家的美梦里。 不经意间。 却疏忽了无人问津的三公子林渡,一身紫衣垂首,默默无闻,不敢吭声。 而当林渡听闻了那‘神敕平等、祭祀神龛’的言语之时... 突兀把头埋得更低,悄然后退。 黄昏落下。 恍恍惚惚间,他的额头似有一滴冷汗滑落。 不过,却无人注意。 ... 从林宅出来。 天色渐晚。 季修与陆羽一路攀谈,身后几个火窑帮手,亦步亦趋着。 这时候,经过交流,季修方才知晓,为何一路走来,陆羽面露喜色,怎么掩藏都掩盖不住了。 因为... 他已‘熬筋大成’,初步淬了骨髓! 按照练武的说法。 正处于由熬筋境,步入淬骨境的半步关头。 这一步,如若要是跃了过去... 从此以后,就将与那些小拳馆、武馆的馆主并驾齐驱,在帮派里,也算得上是掌管一个档口的堂主,坐一把交椅! 可称,登堂入室。 听着听着,季修不觉艳羡。 同时,捏紧拳头。 “入劲之后,便是养血、锻筋!” “按照陆师兄的说法。” “这两步,要有‘练法、外功’,再辅以吃食,才可事半功倍。” “也不知道,段师能否传我...” 他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听着陆羽讲述着一些见闻,补充见识,频频点头。 不自觉地, 便走到了那污水横流的破旧街巷口。 待看到那一圈圈,被篱笆围绕的茅草瓦舍。 陆羽皱了皱眉,停下脚步,似乎是担忧污浊的脏土,沾上他华贵的玉靴。 但停了半晌后,又不得不叹服: “这般恶臭的环境,竟能养出师弟这样的性子。” “真是...颇为不易。” 摇了摇头,他旋即正色,复又道: “不过,入劲可以依靠自身,但之后的路...继续这样,是万万不行了。” “师弟明早,且去改籍,等师兄消息。” “到时候,我邀你入我‘陆庄’,给你一份不逊那林宅的活计,当能供得起你‘养血、锻筋’!” 说到这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拱了拱手,笑道: “我陆庄门客,都讲究个你情我愿,来的,便是袍泽,是兄弟。” “不过,一般都是由我父亲前来邀请,是宾。” “所以去留...皆凭师弟你意。” “绝无那林宅东家,言语皆以势压人的意思!” 听到陆羽这句句照顾,完全没有叫人不适的言语。 季修顿时生了好感,刚要应下。 一侧,却突然有一道不确定的声音,响起: “少...少东家!?” 一行人走到了季修家门口的篱笆院前。 刚巧。 便撞见了臂膀打着绷带,正于此候着的火窑管事‘乔劲’。 他一只手捧着钱袋子。 身畔跟着弯着腰的栓子叔,还有张六子,正眼巴巴的等着季修回来。 而听到动静。 当乔劲回头,第一眼看见锦衣华服的陆羽时,先是一愣。 紧接着,当他听见了季修被陆羽邀请,要去‘陆庄’聘为门客之时... 一个踉跄,差点连钱袋子,都坠到了地上! 他是万万没想到。 这火窑底下最最贫穷的街巷。 竟然,能出了一个和少东家攀上交情的人物! 而且, 自己还好死不死的,得罪了! 想起自己昨日才刚刚不识天高地厚,要拿捏拿捏他。 乔劲人都麻了。 他一个陆庄底下养的打手,竟敢和主子的客人掰扯?! 幸好... 握了握手里三两银,以及需要养上百日的臂膀,乔劲心里,万分庆幸。 得亏自己机灵。 要不然,日后这季家子一跃到了头顶,给自己狠狠穿小鞋... 才算是全完了! 说不定,连这火窑管事的位子,都保不住! 这样想着。 乔劲笔直的脊梁,望向季修时,不由自主的,便弯了下去。 活像是一侧的栓子叔、张六子。 一般,无异。 第二十二章 买棉做被,练武改籍,段师的‘熟人\’,北镇抚司,顾百户! 翌日,晨光破晓。 一轮大日越过东方,缓缓升起,放出光亮。 过惯了穷苦日子,即使没了主家催使,依旧起了个早,走了一趟刀的季修。 此时,正喘着粗气,坐在篱笆外的木凳子上,气喘吁吁的,浑身布满汗渍,脱下一拧,都能挤出一小盆水来。 但每一滴留下的汗水,都是值得的,并非白费苦工。 当他脱下外衣,赤膊半身,随手将衣衫丢在木盆子里。 细碎的光辉,洒在了身躯之上。 此刻的季修,就如即将飞出巢穴,展翅高飞的雄鹰一样。 张开健硕的双臂,只是稍稍一抬... 隆起的肌肉,便浮于体表。 好似蛰龙的一根根大筋,开始微微起伏! 原本粗糙黯淡的肌肤,经过这段时间的养、练,已经褪去了糙皮,在金碎衬托下,甚至泛起了光泽。 与曾经枯瘦蜡黄,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下的模样,截然不同。 【虔诚奉刀,苦修不辍,‘天河刀法’预支进度+1】 【天河刀法:(4013/10000)】 “呼...” “又娴熟了不少。” 默默精进着‘天河刀法’的季修,感知着脑海中对于刀术的各种技艺不停进步,距离那所谓的‘大成’之境,越发接近时。 只觉底气更足,更有信心面对这个世道。 他看着桌子上的三两银钱。 正是昨日黄昏,自己被陆羽亲自送来,之前被自己木刀出劲,险些废掉一臂的管事乔劲奉上的。 如今隔了一夜。 想起昨日他见到自己竟与火窑少东家认识时,所露出的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便不由一笑: “这自古以来,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 “穿什么衣服,是什么地位,在旁人眼里,终归有所不同。” “拳头不硬,骨头一软,看着好欺负、好拿捏,就会有人上来踩上两脚。” “这世间,诸如此类的‘人情冷暖’,多不胜数,管不过来,也无心去管。” 他摸索着银钱袋子: “但无论怎样讲...” “将自身的拳头练硬,叫自己在他人眼中,也成为那等身披‘罗衣’之辈!” “才是正道理!” 在林宅时。 陆羽的及时救场,叫他一时间,险些生出了‘势’比‘拳’强的错觉。 但此刻,看着带给自己浓浓安全感的体魄、刀术... 季修才恍然明悟。 势从何来? 不过拳中取! 万万不能本末倒置啊! 就在他思量之际,季薇乖乖巧巧的将早饭端了过来,眼神亮晶晶的,充满崇拜。 “哥,练刀累了吧?你快吃饭,我去给你洗衣服!” 季修还没开口。 她便一路小跑,将脏污的衣服,端在木盆里浆洗了去。 看着她揽起鬓发,小巧的琼鼻上露出汗珠,蹲在地上打水搓衣,在天寒地冻中,依旧穿的又薄又破。 季修握紧钱袋,站起了身: “小妹,别洗了。” 最初咬牙勒紧裤腰带的日子,已经过去。 使得季修的语气,也开始变得愈发柔和起来。 他摸了摸季薇的头: “去,饭还热乎,把饭吃了。” “等我傍晚回来,给你一个惊喜。” 说着,他起身便换了一身干净的布衣,抱了抱季薇,就思索着往外走去: “时值深秋,家里的被褥、小妹的衣物,还有米、面,肉食...” “都得添些。” “陆师兄那边,还得等上两日,这样算下来,这乔劲的银钱,还真来得及时。” “算他识相。” 一边想着。 季修走了半刻钟,穿行入街,找了间附近便宜的棉花铺子。 先弹了七斤六两的棉花,叫店家用针线缝了床被褥,五十大钱一斤,带着被皮,花费半两多银钱。 又做了两件棉衣,又是扯布又是添絮,连带着那床被褥,足足一两多银子,就这么没了。 “这还是棉花里面,又添了些缊,要是用上好的料...” “我这点银钱,根本不够!” “之后的日子,又得喝西北风。” 季修订做好后,暗暗咂舌。 难怪庄稼户听了‘入秋入冬’这字眼,就愁白了头。 正常人,有几个能添得起新衣厚被的,通常都是一件一穿好几年,破了烂了,也挂在身上,不舍得换。 更别说烧的柴火、木炭了。 一个冬天,若不事营生。 能活活把人冻死、饿死! “还是得挣钱!” “就这点...连置办物件都捉襟见肘的,更别说供给我练武了!” 季修喉咙滚动。 本以为,脱了奴籍便自由了。 但现在看来,不当马夫,混不上精米精面,自己反而过的更窘迫了。 “不过,都是暂时的。” “陆师兄说,火窑陆庄的‘门客’,只要过了老庄主的法眼,最基础的,就是月俸十银,顿顿肉食,有个独立院子。” “要是能得到看重,倾力栽培,不仅在这火窑里拥有实权,凌驾于诸多铺子掌柜之上,同时出入有车马,还能得到火窑里冶炼的‘刀兵’!” “那可是刀兵!” “普通人,根本摸不到,买不到!” 舔了舔嘴唇,季修眼神火热。 那不比他使得这木刀,要好用的多!? “不过在那之前,” “我得把‘籍贯’改了。” ... 安宁县衙。 本来仰仗着‘武夫’的名头,一路走过,季修都是畅通无阻。 结果... 偏偏在‘户房’里,却遇到了难。 那掌管‘户籍改迁’的户吏,原本听到季修成了武夫,想要撕毁奴契,虽然惊讶,可到底也见多了,没多说什么,就要为他更改。 然而, 当翻找出写下季修户籍的木牌时,仔细一瞅,却是眸子一眯: “林宅,奴契,季家子...” 他呢喃着这个名字,半晌皱了皱眉: “我听过你的名声。” 听过我? 季修一愣。 结果,那户吏打量了他一眼,眼眸便带出了几分不喜: “刚成武夫,鞭笞上司,性情暴烈,林宅东家要收你作‘义子’,你都不愿,摔门而出。” “季家子...” “你却是不知,你错过了什么造化!” “就在昨日,那林宅九年未归,曾拜入练气大家门下的大小姐,刚巧回来。” “与那等人物,若是能攀上几分亲...呵,这辈子受用无穷。” “只可惜...” 他摇了摇头,往椅背一靠,伸出了五根指头: “寻常人家,你成了武夫,这契子解就解了,没什么。” “但林宅...” “这钱,衙门得给人家送回去。” “再加上一来二去的辛苦费。” “五两。” “交钱吧。” 大小姐,拜入宗门,练气大家? 不自觉地,季修眸子一缩,便想起了昨日见过,腰间佩剑,面带轻纱的女子,不由凛然。 便是她么? 只不过... 这消息,竟传得这么广,而且将他抹得如此黑? 听到这户吏毫不客气的开口,季修不由一阵牙酸。 武夫入熬筋,哪怕是奴隶身,也无需任何条件,就能更改‘户籍’。 但眼前这小官... 却摆明了,是要吞他民脂民膏,捞取外快! 阎王易见,小鬼难缠。 若是他有,交了也就交了,但是... 就在季修有些左右为难之时。 一声淡语传来: “大玄定朝以来,便有规矩祖训。” “凡入‘武夫’者,当可挣脱枷锁,得入武籍,凌驾于民、贱籍之上,免去春秋二税,不必拘于本土府县,可自由出入其他境地。” “别的地方,倒也罢了。” “这里还偷奸耍滑...” “再有下次,本官治你的罪!” 不咸不淡的话语落下。 户房外,驻足于门槛,一身黑衣常服,背着双手,威严如狱的挺拔身影,刚巧路过,望向那户吏。 当即,将他吓得一个激灵,便窜了起来: “大...大人!” “是!” “我,我错了,我这就为这季家子改籍!” 嗖,嗖嗖! 他一句怨言都没,与方才的懒散截然不同,飞快的改籍换户。 一炷香不到,就将一块崭新的木牌子交予了季修手里。 速度之快,叫季修沉默。 【江阴府,安宁县,火窑街季修,入武夫,录‘武籍’。】 【从此可免春、秋二税,可离本县之土,有去往他府、诸县资格。】 握着这一枚代表脱离‘枷锁’束缚的身份木牌。 看着眼前眼神谄媚、惊惧,看着那门槛处黑衣人的户吏... 季修看也不看这欺软怕硬的家伙一眼,走到门口,犹豫了下: “这位大人,多谢仗义执言。” “你...” 他话未讲完。 便看到这人一回眸。 一对鹰眸,随即直直的刺入了他的视线: “你,便是段沉舟的弟子?” 季修一愣,随即想到了段师曾在衙门当过一段时间的‘都头’,以为这位是他的同僚,不由作揖答道: “我算不上是段师的弟子,不过我的刀确实是他教的。” “这位大人,你是段师在衙门的同僚?” 同僚。 这黑衣人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我名‘顾百川’。” “算是段沉舟的故人。” “我调查过你一些事儿,所以知道。” “你去吧,代我为你师傅问个好。” 顾百川颔了下首,算是默认。 叫季修即使心有疑窦,但看着他这一副模样,也不好多留,只应承了句,便抬脚离去。 只留下了那户吏战战兢兢,腿肚子都在打颤。 他看着眼神淡漠,黑衣摆下不经意间露出的一抹‘苍鹰’纹牌。 在季修走远后。 膝盖一软,‘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百...百户大人!” “我,我真的错了,我...!” 这户吏连话都哆嗦了。 苍鹰牌,代表来自‘北镇抚司’。 这个机构,有监察天下,巡狩‘外道’的职责。 而眼前这位,可不只是缇骑、旗官。 毫不夸张的讲... 若是要他的命。 这位点个头,便是了,谁来了...都不敢说个不字! 只不过,顾百川眼里完全没有这个小吏。 他只是看着季修远去的背影,挑了下眉,似笑非笑: “段,沉,舟。” “他也会教别人刀?” “看来是真的没了心气。” “可惜了他那一脉的‘秘传武道’,或许,就将在这里断了代了。” “不过那小子...” “倒是有些意思。” “或许能试着吸纳一下?” 第二十三章 挣开镣铐,天河刀大成,属于季修的第二特性,刀术:十步一杀! 从衙门走出。 季修攥紧掌心里的一枚‘户牌’。 良久,终于长吁一口气。 “往日种种,皆如风沙,烟消云散。” 普通的农户、贱户,终其一生,连这五百里安宁县都走不出,不然都将被视作‘逃奴’,若是抓着,日子过的将比仆役都凄惨。 但入了武夫! 从此以后,山高海阔,县、府、州,这浩如烟海的四海八荒...就将真正的,任他以双脚丈量! 这种感觉... 与之前脚上拴着‘镣铐’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收拾收拾心情,平复了下。 季修摸了摸兜里的银子。 人逢喜事精神爽。 现在有点钱了,怎么能不奖励奖励,犒劳一下五脏庙? 于是,他先是去附近的牛羊市场,宰了两斤猪肉,提了一只乌脚鸡、一吊两斤重的鲜黑鲫。 又买了米、面,将两手提满,这才回了自家那个破旧漏风的小院。 随后,又特意出去了趟,将之前订做的棉衣,夹在了被褥中,一股脑的带回了家,铺在床上。 又将之前破旧不堪,没几两絮绒的被子,一裹、一丢,向着旁边的木头架子扔去,才算忙完。 看着季修忙前忙后的这一幕。 季薇捏着小手,憨憨的站在他身后,小小的一只,眼眸亮晶晶的。 “肉、米、面...” “还有新的被褥,这模样,一看就厚实!” “好久没见过了...” 她掰着手指头算,不时抿一下唇: “不过,哥哥正在练武,我听隔壁栓子叔家的小六子讲,练武人,最要养身子。” “要练什么气血、大筋,就须得顿顿参鸡汤,牛羊肉,才能滋补。” “这个冬天,我节俭一点,少吃一点,就能熬过去了。” “但哥哥不行!” “我得学着给他熬药膳,做羹汤,只有这样...他才能走出这个贫寒的、容不下他心中志向的破街巷。” “他这么努力的人,不应该耽搁在这种腐朽的水沟子里。” 季薇自以为很对,于是自顾自的憨憨点头,看着日子过的好了,不由一笑。 但单薄的身姿,却仿佛被风一吹,就要倒下。 见到小姑娘一个人在那自娱自乐。 季修一手压着厚厚的被褥,便招了招手,笑意吟吟: “早上走的时候,不是说会给你一个惊喜么?” “过来。” 小姑娘歪头,听话的走了过来,还没说话。 季修便将被褥一掀,露出了两身棉衣,一件紫的、一件绿的,叫季薇当即捂住小口,胸脯颤抖了下: “棉...棉衣?” “哥,你怎么...你怎么不给自己买一件!” 她先是一急,而后心口窝里,突然涌现出了无穷的感动。 眼角甚至都有晶莹泪花,眨巴眨巴的,马上就要坠了下来。 还是季修一把拉过她,抹去泪花,取来一件,将她紧紧的裹实在了里面,就露出一个小头。 “暖和吗?” 季薇一双眼眸圆溜溜的瞅着季修,嘴巴里第一次吐出了代表暖意的‘白气’,拼命点头。 “那就行。” 季修满意一笑,拾起一侧木刀: “练刀去了,收拾收拾,等下做饭。” “今天,你哥我争得自由身,高兴,咱们过年,吃肉!” 说罢,踏破门槛而去。 只余下缩在棉衣里的季薇,喉咙滚动,梗咽着,捏着衣角,一遍又一遍的摸着被褥。 是啊。 过年了。 她这辈子都没过过这么好的日子... 末了。 季薇蹑手蹑脚的,趴在了门缝,依旧和那之前每一个日日夜夜里一样,偷偷露出个头,看着晚风深秋下,以木刀划破‘空气’的身影。 只不过这一次。 她再也没有冻得瑟瑟发抖了。 ... 两天后。 天色渐渐步入黄昏。 袅袅炊烟升起,抱着柴火烧开灶子,季薇熟练的切肉剁鱼,焯水下锅,不需一会。 一碟子蒜苔炒肉,一盅鱼羹汤,整整烧了一只鸡,油脂都提溜在了上面,再加上满满一大盆的糙米饭... 便叫季修这一顿吃的,是无比满足。 这才是生活! 之前,那都过的是什么苦哈哈的日子! 在段沉舟家里,虽也能混口饭吃,但到底和自家感觉不一样。 只不过... 看着逐渐见底的钱袋子。 想起两天前,原本拍着胸脯,说要给他寻一份好差事的陆羽,却迟迟未曾登门。 酒足饭饱之后。 季修犹豫着,是否要上门拜见一二。 不过,在那之前... 刀道进展,也不能落了下去。 毕竟,这才是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基! 【天河刀法:(5644/10000)】 【当前:小成】 自打季修练刀越发娴熟。 他发现,自己原本每天虔诚竭力,出鞘挥刀,才算一次预支进度的刀术... 已经由最开始的‘日挥三百’。 到后来小成的‘日挥五百’。 再到现在拼上一切努力,耗费一天时间,以滴滴汗水堆砌出来... 终于抵达到了‘日挥八百’的层次! “在预支马术之时,抵达大成之境,我获得了一次特性。” “就是凭借这一种‘特性’,我才能扎马走桩,叫段师傅看重了我的底子,才传了我刀。” “我出鞘三千刀,成了小成,入了‘劲’。” “而随着练刀时间越发久...” “我分明有一种感觉!” “那就是,隐隐间,我似乎要抵达到了一种‘全新境界’!” “那不是我在武夫之上的‘造诣’。” “而是...” “刀术之上的风景!” “或许,我马上就要大成了!” 筹码,永远是握着越多越好。 而自身的价值... 也将取决自己将要立足于怎样的地位。 季修清楚,自己不过是普通人的资质。 他能拥有今天。 除却苦修不辍的努力,坚韧不拔的意志,以及一道可供‘预支’的元始道箓外,一无所有! 若是想要入‘养血’、‘锻筋’的层级。 不将这‘天河刀’预支完毕。 他就算得了真正的桩功、炼法,也练不出个什么名堂来。 所以,没有什么时间能够浪费的,少年! “练刀!” 消化良久,只觉筋强骨健,气血夯实。 季修龙行虎步,握持木刀,每一次出鞘,漫天泛黄枯叶,便有一叶,被精准得击作了齑粉。 这样算下来。 这么长的日子里,他出鞘数千次,击碎的秋叶,何止上万? 也能算是个十里坡刀神了! 【虔诚奉刀,天河刀法预支进度+1!】 【虔诚奉刀,天河刀法预支进度+1!】 直至篱笆院内,一地枯叶破碎,形成齑粉的细碎金沙铺尽黄土。 一轮月桂,挂满枝头。 少年背影被月色泼洒。 但却越发显得陡峭,孤冷起来。 仿佛... 堪破了,某种门槛! 【刀出六千,终有所得,天河刀大成!】 【你于千百次挥刀过程里,抽刀断水,体悟刀术,终冲开瓶颈,捕捉住了一线灵光!】 【你领悟了刀术特性:十步一杀!】 ... 【授箓主:季修】 【当前特性:腰马合一、十步一杀】 ... 【十步一杀】 【此乃杀人之秘技,一经施展,十步之内,必有血落!】 【此境,为‘刀客’之起点。】 【凡天下使刀之人,不得‘狭路相逢,十步一杀’者,不配用刀。】 【皆...门外之辈也!】 第二十四章 凡十八岁不入此门,不配为刀者!段沉舟的试炼,功成授桩功! 刀术特性,十步一杀!? 季修精神一震,握紧了木刀。 这一刻,天河刀内记录的所有诀窍、技艺,都在他的思维之中,凝作一点。 而后,挥刀! 噗嗤! 一道秋风落叶,精准被斩作两截! 在斩出这一刀时。 季修心无旁骛,脑海空白一片。 在他的眼眸里。 唯独,只余下了那一片落叶,甚至时间,都在此定格了住,叫天地沦为了‘灰色’。 直到它分为两截。 一切色彩,才重新复原。 “人有七情六欲,尤其是生死搏杀之时,则更是如此。” “有人胆怯、有人犹豫、有人惧怕...这乃是人之常情,无法避免,但是...” 季修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这一刻,他的身躯之内,仿佛有什么事物,将他这一刹那的体力,给鲸吞了个尽。 以至于,就连他这段时间终于养起来的身子骨,都险些没承受住! “在方才的那一个瞬间里。” “我...摒弃掉了自己的怯弱,自己的情绪!” “以至于,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出鞘、出刀,将那一片落叶,斩作两截!” “正所谓,观一叶而知秋。” “落叶如此。” “何况...人乎?” 两辈子。 季修只杀过鸡。 他在前些日子,用木刀击断了火窑管事乔劲臂膀的时候,只觉得心肺加快,‘咚咚’直跳,就连呼吸都险些停滞了。 要不是拼着一口气,才吊住了表情,不至于出现纰漏,被瞅出来端倪,再加上刀术小成,捻熟于心。 恐怕,还真会出现乱子。 搭手博弈,都能如此。 若是生死搏杀... 没有经历过。 即使刀法大成,也必定会落于下乘! 这不是心性问题,而是经验问题,就和书读百遍,其意自现,是一个道理。 只不过,现在! 不一样了。 出鞘,出刀,以巅峰姿态,十步...必见血! 谁的血不知道。 但起码,不至于叫恐惧左右了心性,在危难关头,慌不择路! 从这种沉浸式的感悟中回神。 季修抬头, 却见天色已深,于是便想对付一晚,赶明起个早,去段宅寻段沉舟,琢磨琢磨找师兄陆羽问一问‘门客’的事宜。 毕竟,没银两了。 饭都吃不起。 之后怎么养血、锻筋!? 只是,他才回头。 就看到半颗脑袋悄悄探出,在注意到他回头时,‘嗖’的一下便钻了回去。 见此,季修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这丫头。” 他放下木刀,丢在院子里,稍稍洗漱了下。 便看到钻入被褥里,蒙着头装睡的季薇,也没点破。 一夜好眠。 ... 天蒙蒙亮。 季修赶了个早,到了段沉舟宅子。 只是刚来。 便见到... 院子里,多了个人。 “这是来客人了?” 微微眯眼,透过早清朦胧的水雾。 从背影看,那人脊梁笔直,身材高大,隐于外罩黑袍之中,与陆羽的身材迥异。 因此,季修抬脚跨入门槛的时候,就下了判断。 直到跨入院子,那人与段沉舟于石桌对坐,听到动静,同时回头。 才叫季修看见了正脸。 “是那一日,在衙门里见到的那位‘顾大人’?!” 季修双眸一缩。 先是看见了嘴角带着淡笑,转过头来,对着他轻轻颔首的顾百川。 随即,便看见了抿唇不语,面无表情的段沉舟。 “段师。” 对着段沉舟微微一礼。 “顾大人。” 季修这才和顾百川打了声招呼。 之前,这位随口叫他向段沉舟托了声问好。 借着这事,季修曾询问过段沉舟,这位顾大人是什么来历。 只不过,听了这个名字,段沉舟皱了下眉,却是对此闭口不谈。 季修也识趣的没有多问。 没想到,这一天又撞见了。 “段沉舟,你到了这五百里安宁县,这几年没搞出什么别的动静,我还以为,你改了性子。” “结果到了才发现,原来是准备收了弟子,栽培后生了。” “怎么,不想叫你这一脉,绝到你手?” 顾百川含笑。 而段沉舟单臂压腿,一头黑发被风吹散,背影孤傲,只瞥了一眼,便闭上眸子,语气淡淡的: “我一个断了条手臂,在衙门干了两年‘都头’,便气血衰落,挂印离去的主儿。” “能有什么好教的,我这一脉,又有什么好传,什么绝不绝的。” “北镇抚司的大人,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 “别这么小家子气。” 顾百川听后,不由抚掌起身,哈哈笑道: “你真确定?” 他回首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季修,尤其是看着季修的一双眼,以及周身隐隐约约浮现的一抹气势,不由啧啧称奇: “睁开眼看看吧。” “力关第一境,才刚入劲,养汞血、锻柳筋,都还未成。” “便将一门蕴了一缕‘势’的刀法,练到了大成,还...” 他眯了眯眼,背着手,围绕着季修打了个圈: “入了‘刀客’的大门。” “当年因刀剑之争,被直接打散的‘刀道祖庭’,曾有训曰:十八不入刀门者,终身不收。” “这小子,连那等门庭最基础的入门资格都有了,你也不愿多教两手?” “你不收,我可要指点指点了。” 顾百川哈哈一笑,拍了拍季修的肩: “小子,你若熬筋大成,着手淬骨,抵达力关第二步,可来衙门找我。” “我给你指一条...” “不必和你这位‘授业恩师’一般,烂在这五百里安宁县的出路!” 说罢。 他穿过季修的身,背着手,就欲离去。 临行前,忽得转头看向‘段沉舟’。 “段武夫。” “你这人硬了一辈子,却在‘最后一关’前软了。” “要是叫你师傅知道。” “莫说只是杳无音讯。” “就算你师傅当真死在了‘兵解坟’,倒在了那最后一步...” “他看你这副样子,怕是也难以瞑目。” 话语落,人已飒然离去。 只余下季修,觉察到了空气的几分凝滞... 咽了咽口水。 然而,还不待他多作感想。 这时! 嗖! 一柄飞来朴刀,当啷啷...措不及防下,刚巧斜插入了他面前的青石板上。 段沉舟单袖一扫,从兵器架子上击来了一柄朴刀,眼神复杂难言: “你从天河刀中,悟出了‘十步一杀’?” “来,拿起这柄刀。” “向我斩来。” 他散落发丝,大马金刀的坐着,拍了拍膝。 “这...” 季修有些犹豫。 十步一杀,那开了之后,他可收不住啊! 万一... “小子,你才多少斤两,你以为...你能伤得到我?” “你若伤到我,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成’!” “现在,还差得远。” “你只管施展,若是真有门道。” “我段沉舟,不收银钱,免费授你一门拿血锻筋,夯实根基的...上乘桩功!” 似乎看破了季修心事,段沉舟嗤笑一声。 随即,深吸一口气,猛喝一声,似乎要将方才的沉闷,一股脑的宣泄一空,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还不快斩!” 一刹那,叫季修仿佛心神被摄,不自觉的...便劈刀而去! 十步一杀! 见之... 血落! 当段沉舟眼睁睁的,看着季修的眼神,逐渐从犹豫变为孤傲冰冷,仿佛失去了感情。 转而极为‘专注’,眼里只有那一柄朴刀之时... 他的眼神,忽得五味陈杂。 小成,大成。 不过是一个熟能生巧的过程,只要下功夫,终究有一日,便能抵达,无非时间长短,或早或晚。 但... 想要入刀门,成刀客。 不是说,你修了一门大成之刀,就是的了。 有些人修刀一生,却不虔诚,无法挥刀斩去自身‘劣根’,遇敌第一秒钟,总会先生怯懦之心,而后压下怯弱。 却不知,这样便已失了先机。 如若此生都是这般。 那么此生,便都算不得一名真正的刀者。 但有些人。 懵懵懂懂间... 却已将此关踏破。 唰! 刹那,匹亮刀芒划破,原地只余残影! 倏忽间, 十步之外。 段沉舟夹起双指,按住刀尖两侧。 他的眸子平静,目视眼前之刀,距离自己脖颈,只差一寸。 过了足足半晌... 才开口: “好刀。” 啪嗒! 这时候,忽有人拍门入内,大声开口: “段师,今日季修可曾前来练刀?” “耗费几日,老头子可算松了口,叫他入我陆庄,我今日特地来寻他...” 陆羽跨门而入。 刚刚巧。 便看到了季修只差一丝...斩下段沉舟头颅。 当下,话语一噎,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 “师弟,你要弑师!?” 第二十五章 火窑陆庄,好处多多,风言风语,途生波折! “乱叫什么,大清早的,成何体统。” 段沉舟淡定的按下刀刃,看着眼神告歉的季修,摆了摆手: “跟陆羽去吧。” “待到得空,再过来。” “我教你拿血锻筋。” 他赶也似的将两人逐了出去。 随即,栓上了门。 不过少顷。 本来笔直的身躯... 忽然滑落了下去,坐在石墩子上,静静想了许久。 “真是个刀道‘天才’啊...” “如果是他,到了门槛,或许还真能继承我这一脉的衣钵。” “只是,” “若是收他。” “日后,他走出这五百里安宁县...” “我岂不是在害他?” “可若不收他,我这一脉‘秘传武道’,若不便宜宗门,便要...断了代了。” “传,还是不传?” 段沉舟的眸子里,罕见露出了迷茫。 以及... 一抹淡淡的不甘。 ... “师弟,牛,你真牛!” 出了段宅的门。 陆羽边竖着大拇指,边有些唏嘘: “练刀一月,便敢与他老人家挥刀...” “难怪,他对你青眼有加。” “这份胆魄,便不是一般人呐!” “就刚刚那个角度,我差点以为你一刀结果了段师,吓得师兄我还以为,我大早上没睡醒。” 一席话,说的季修心中汗颜: “弑师...?” “呵。” 季修想起方才那一幕,苦笑不已。 两者之间,差的太远了,也就外人看来,显得惊悚了些。 就在方才。 自己从‘十步一杀’的特性状态,回过神来。 便发现了经过十步蓄力,所斩出的大成天河刀... 竟只是被那两根指头,轻轻夹住! 便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 任凭自己使出再多的劲,也动弹不得、前进不了分毫。 叫季修有那么一个瞬间,不由怀疑。 这真是一个衙门的‘都头’,所能够做到的地步吗? 衙门都头,武艺了得,三班差役,基本都是出自其手。 按照地位、实力,与一般的拳馆、武馆主人,相差寥寥,都是淬骨境的好手。 在县里,也算有头有脸。 可淬骨境... 便能如此托大吗? 尤其是,顾百川临走之前,所说的那一席话。 更是彻底击碎了,季修原本对于段沉舟的印象猜测。 普通的都头,可驾驭不了火窑陆庄的少东家。 “没想到,在林宅做马夫时,秦彪一句无心之言,却叫我如今,受益匪浅。” “若不是入了段师的门,就算侥幸入了其他熬筋境的武夫门下,这奴籍,也绝对解不了这么顺利。” “按照道理,我能练武,是该好好感谢感谢他,只可惜...” 想起自己鞭笞管事,秦彪跟随护院,一拥而上,一时间,仿佛已经注定了自己就要被碾到尘埃里,凶多吉少。 季修敛了敛眸,轻声一叹。 他是个记着恩的人。 没有一拳砸在秦彪脸上,已经算是自己,顾念旧情了。 至于什么‘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大度... 季修自忖,做不出来。 ... 火窑,陆庄。 庄主‘陆乘风’,早年曾入过‘江阴府’,听说还拜过某位名宿拳师,学了一身武艺,闯荡十载。 直到带着一身炼皮的功夫,做过江龙,入安宁县,安身立命,操持营生... 这‘火窑陆’的名号,才渐渐传响,成为了安宁县三大家之一。 虽然只是豪强,上不得台面,但纵横五百里安宁县,也已绰绰有余。 麾下养着三百门客,人人入劲。 光是佩着刀兵的...都有三十余个,势力颇大,不弱于三大帮、四大馆,还有其他两家操持营生的豪强。 陆乘风生有一子一女,一个承袭了衣钵的徒弟。 其中,女儿‘陆红玉’听闻生得英姿飒爽,柳眉蛇腰,武艺了得,只不过二十多岁,都还未曾下嫁。 曾有不少门客,甚至那位继承衣钵的弟子,眼馋美色与前景,都想要做这位‘陆大兵主’的上门女婿。 只不过,听说都吃了这位陆姑娘的闭门羹。 据传闻,那位择偶的标杆,有点子高,哪怕是陆大庄主,都被整得无语,久而久之,也就听之任之了。 ... 季修跟随陆羽,脑海里琢磨着这几日,听说的‘陆庄’传闻。 很快,便踏过火窑闹市,于中心处,穿入了一道上刻‘陆’字的石制拱门。 这里,便是陆庄。 放眼望去,一道浩大的石坛,雕龙画凤,处于正中,像是陆庄举行仪式的地方。 四周,一排排整齐划一的院落,青砖石瓦,干净利索,应当便是门客所居。 而这里... 压根就没有‘门’这一说! 或者说,它压根不需要门。 这庄子里,除却青衣小厮负责洒扫之外。 凡是见到身披劲装,衣着常服之人,无一例外,皆是‘入劲’武夫。 闲杂人等,根本不会,也不敢靠近这座庄子。 可以说, 这里,就是火窑这么多冶炼、锻造、烧制...等等大大小小铺子、营生的中心。 他们所得到的银钱,都得抽上税收,上缴给陆庄! 所以这些门客武夫的地位,便凌驾在那些铺子掌柜,所雇佣的管事之上! 那些管事,不过是外围的‘打手’。 而陆庄的门客... 才是火窑里,真正的‘官差’! 至于偶尔路过,能够佩戴刀剑的... 则更是‘官差’里的‘亲信’! “师弟,进庄之后,不要乱说话,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也只当作耳旁风。” “你只需要听师兄我的...安安静静,等我带你去见了老头子,咱们将好处吃到肚子里,这事儿,就算是成了。” “跟紧我。” 季修还在打量着陆庄的模样。 旁边, 陆羽已经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开口。 叫季修不由一怔,随即微不可察的拧了下眉。 莫非... 陆师兄为他求的这趟差事,还有变故? 可他,不是陆庄的嫡子么。 就在季修心生疑窦的同时。 便有不少身披劲装,或练武、或闲聊的声响,窃窃私语般的传了过来: “是少东家?啧...他身后那个,便是林宅的‘狂奴’?” “鞭笞管事,也就罢了,听说也是那管事张狂,硬要抽他这个武夫鞭子,那不是找茬子么。” “但是...” “这小子不识抬举,且不说林宅东家林镇海,可是淬骨大成的好手,整个陆庄,除了庄主外,没一人能说压得过他。” “这样的人物,要收他做‘义子’,可以说是抬爱了,结果这小子,却当众拂了那位面子...” “以前倒也罢了。” “现在,听说林家那位大小姐九年未回,学成归家,比他老子还厉害,背景还通天。” “这一下少庄主,算是带了个‘马蜂窝’回来咯。” 武夫耳聪目明。 随着一道道声音入耳。 顿时,便叫季修心道果然。 事情,果然没有他想的这么简单。 怪不得,陆羽会这样讲。 如果风评是这样的话... 陆庄就算不想收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而看着眼前闷头向前走,不言不语,只是挡在自己身前带路的陆羽,季修不由感慨。 不得不说,这位师兄真挺靠得住的,遇到难事,他是真上。 也难怪,能成为唯一一个,在段师门下修习武艺的学徒。 然而,有些时候。 不是说,你不想惹事、找茬,麻烦就不上门的。 随着一阵阴影,挡在了必行之路上。 季修心中,倏忽一沉。 “小羽,你这是在给庄子,给师傅,找麻烦。” 第二十六章 刀剑相错,生死之决,陆庄主的震惊,你...入了刀门!? 陆羽停下了脚步。 季修也随之停下。 随即,陆羽略显无奈的声音,缓缓响起: “罗师兄,只是一个普通‘门客’的名额,不佩刀剑,也不用老头子给那个‘牌子’,你未免...” “太过小题大做了吧?” “我陆庄家大业大,月俸十两,一间宽敞院子,又不是腾不出来!” “你虽年长我十岁,又在前两年成了‘淬骨’好手,老头子器重你,将打理陆庄的部分营生,交予你手。” “但眼下,我淬骨已成,彻底踏入,不过是时间问题,莫非在庄子里,连这点话都做不得数?” 陆羽语气里的生硬,叫季修听了个清楚,顿时心下了然,抬头一看。 却见, 面前一腰佩长刀,一身红衣,脚步一踏,便在原地留下一道深深印痕的冷面男子,带着两个腰佩刀剑的门客,屹立于此。 将陆羽与季修的去路,尽数拦下。 “这是,典中之典的...嫡子与衣钵为了争个高下的名场面,被我撞着了?” 见此场景。 季修面皮抽搐,差点抑郁了。 在这武道显圣的大世,弟子,也分很多种。 而像是所谓的衣钵亲传... 说实话,那就和‘亲儿子’,也没什么区别了,是能在师傅死后,披麻戴孝,继承家业的。 陆庄的东家陆乘风收的这个弟子,叫‘罗霄’,更是从小栽培的,除了没有改名外,可谓倾力栽培,视若己出。 季修住在这火窑外街。 可是清清楚楚... 这家伙,是整个火窑收租的头把子,凌驾于诸多掌柜、管事之上。 连这等差事,都能交予他手,可想而知,有多器重。 而且,还是一名迈入了‘力关’第二步,淬骨的好手! 可是单拎出去,都足以开馆授拳的人物! 自己目前...得罪不起。 可放在平时,暂且隐忍躲得远远的,倒也没什么。 但今天却好巧不巧的... 非要过来拦自己的前程! 真是晦气! “师弟,你大了,又修行有成,可以帮庄主分担着点,自然是好事。” “可我已经听说,林宅那九年未归的大女儿,如今已经‘淬骨大成,汞血银髓’,比他老子进度都要高,即将着手炼皮,未来不可估量。” “以前只是传闻听说,还不怎么在意。” “但从今往后,再过个十几二十载,有她镇着,林宅...必定与我陆庄,并驾齐驱。” “你冒着这等风险,庇佑一个刚入劲,血都未曾见过的武夫,就算有些资质,又有何用?” “发展人手,大可以挑些庄子里的好手,我不反对。” “可你之前,当着庄主还有好些门客的面,非要给这狂奴按一个‘佩刀门客’的名头,还要给他发那件事的‘牌子’,如此器重!” “可知...叫不少本庄原本对你颇为敬重的门客,寒了心?” “陆庄招揽的门客,入劲、养血、锻筋的人物,不在少数。” “可不管实力高低...” “这些人,都是刀尖舔过血的好手!” “你背后的这小子,不说别的,他的刀剑,杀过人,敢杀人么?” “这点都做不到,门客的名头,给之何用!” 罗霄冷嘲。 惹得左右两个熬筋境的门客哄笑: “就是。” “小子,给你刀剑,你会用么?” 其中一个穿着灰衫劲装的刀疤脸,抽出了腰间佩刀,嗤了声: “我洪江入劲五年,做了三年刀客,闯荡两年山道,刀刃染血,为求之后的桩功、秘法,这才拜入‘陆庄’,做了门客。” “如今一年时间,也没得到陆庄的百锻刀兵,贴身佩戴。” “这把刀,还是我自己在火窑子里求人打的。” “你一来,就想靠着少东家上位,别的不说...” “我们这些一步一步往上爬着走的人,凭什么惯着你?” “想要入陆庄?可以。” 唰! 他抽出了一侧门客的长刀,当空抛飞,向季修掷去,边右撤几步,拉开了距离之后... 勾了勾手指: “来,” “举刀,赢了我。” “我跪在你面前,求着你入陆庄,从此为你执鞭坠镫,出入马车,皆由我来侍奉!” “到时候,所有看见这一幕的兄弟,没有一个会说不服的。” “只不过...” “刀剑无眼。” “出了什么事故,在下概不负责。” 雪亮刀芒划开。 洪江单臂擎刀,拉开架子,一副是否上前,听凭君意的模样。 季修接住了抛过来的刀柄,抿着唇就在思索。 然而一侧陆羽,见此情景,却是猛得拉住了他,一声低喝: “走,师兄给你谋别的差事!” 他的额头青筋暴跳: “你别看此人拿血功夫未成,也就是个入劲武夫,但见过了血,和没见过血,是两个概念。” “不要为了一时意气,落下伤残,毁了今后武道,有我在,没人动得了你!” 陆羽咬牙,另一只手握拳,捏得‘咯吱咯吱’响,死死看了一眼罗霄,却拿他没法子。 武夫... 终究还是凭实力说话。 就像是洪江说的。 走后门的,他不服气! 这无关什么嫡子与衣钵的争夺高下。 就是单纯的... 底下人,不服! 这是连庄主,都在默许的事情。 老头子没有拒绝他。 但只要被撞见... 便有人会拒绝。 所以,他... 没法! 就在陆羽想要拉着季修走的时候。 突然! 季修轻轻一挣,握住长刀。 随即不言不语,一步踏出! 顿时,叫陆羽眸子瞪圆,言语卡在了嗓子眼。 他压根没料到季修能不听他的话,刚想伸手去抓... 但慢了一拍,对于十步的丈距,就已经非常致命了。 “不可!” ... 陆庄,厅内。 闻听院外动静。 陆红玉一身玲珑劲装,身姿曼妙,轻弯蛇腰,便为眼前一身黑金华服,发丝灰白的中年人,沏了杯茶: “老头子,小羽是你亲儿子。” “罗霄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外人。” “你叫底下人这么甩小羽面子...” 她皱了皱眉,一甩马尾,将茶水重重一砸,示意不满,抱臂冷哼了声: “你叫他日后,怎么执掌陆庄!” 陆乘风看着溅到了衣襟上的茶水,又看了眼托着胸脯的陆红玉,苦笑一声: “你这丫头,我本来想将小罗收作女婿,还不是你看不上人家。” “他也算刻苦,跟了我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你跟了他,到时候他就是咱们陆家的人,家业也不用分...” 陆红玉哼了一声,微昂下巴,有些傲气的道: “他天天拿着鸡毛当令箭,教训我弟,我凭什么看得上他?” “再加上他长得五大三粗,脸上半年没换过表情。” “我也未必比他差多少,凭什么要跟他?” “我要找夫婿。” “首先,就要找个年纪小的,俊朗些的,不然整天看着张臭脸,早就厌烦了。” “其次,还要有不俗的武艺,不能是个榆木疙瘩,要不然,跟不上我的步子。” “他罗霄满足哪点了?” 本来捧起青瓷杯盏,小啜一口的陆乘风,险些被茶水给呛着: “你...你...” 他手指头都哆嗦了。 要不是眼前这个是自己亲生的。 他险些破口大骂,就你这样的,能符合这条件的,都是府里的公子,他能受这委屈,来给你当上门女婿? “罢了,罢了,随你,都随你。” 看着已经跻身淬骨,未来有望继承自己衣钵的女儿,陆乘风复杂难言,是既有欣喜,又有无奈。 最后没了法子,只能起身背手: “我只是叫罗霄好好敲打敲打小羽,玉不琢,不成器。” “他任性妄为,就这么直直插个人手进来,底下的门客,哪个受得了?” “做庄主,得有一碗水端平的样子,起码不能叫人家落下话柄...” “要不然,怎么把位子给他。” “走,随我出去看看...” 陆红玉扶着陆乘风,往外走去。 不需片刻。 便看到了那拱门朝内,石坛之下。 有一布衣少年,仗刀飞跃十步,眼神凛冽,似无杂无念... 随即,向另一边握刀飞来的身影,直劈而去! 大有一股破釜沉舟,玉石俱焚之念! “等等,这是...” 霎时间,陆乘风原本温和的眼眸,突得一厉。 而后宽袍大袖下的手掌,便如鹰爪一般,抓起一侧花圃一朵花瓣,于其上附着了一层‘气’,随即一弹! 当下! 便将那十步跨过,要以一种凶悍至极,且快若闪电般的刀法,与另一端陆庄门客,决出个生死的少年之刀,悍然击落! 摘叶飞花,在两刀‘交错’的那一刻,同时击下。 铛! 铛! 双刀坠地。 而后陆乘风运劲,脚步腾挪,踏过青石,看着两人各自后退,捂住发裂虎口。 先是不言不语。 而后仔细打量了片刻。 终于死死盯住那布衣少年,看了半晌。 良久,语气微凝: “你这个年纪...” “竟已,入了‘刀门’!?” 第二十七章 阶级晋升,佩刀门客,月俸三十银,出入有车马! 洪江捂住虎口,刀柄坠地,大口喘息着,一个踉跄没站稳,竟跌倒在了青石板上。 而此时。 庄主陆乘风的言语,不加掩饰,当下传开。 入了刀门? “这!” 洪江侧脸上的疤痕,瞬间剧烈抖动起来。 只见他面皮抽搐,不由自主的,便缓缓回想起方才自己,与这小子对刀的场景。 那一刀。 太快了。 而且不知为何,当自己反应过来,想要与其拼刀之时,心脏却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 那并非是这小子,刀法臻至大成的原因。 其中更多的...是他完全摒弃掉了‘七情六欲’,脑海中只余下了一个念头。 洪江心知。 若是...庄主没有飞花摘叶,击落双刀。 自己虽说,也能剐到那小子的皮膜,叫他负伤。 可如无意外。 性命,多半也就交代在这了。 之前口头上说‘刀剑无眼’,他是开玩笑,最多也就留几分伤,有所保留,万不会闹出人命。 哪知道这小子... 他特么才是真的狠人! 洪江回过神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越想越是后怕。 不过, 若是说,他入了刀门,乃是一名真正领悟‘十步一杀’的刀者... 倒是,也说得清了。 洪江,曾经见识过一名真正的‘刀者’。 那时候,他还在做刀客,混山道,至于为什么不干了,厌倦了那种生活,想要洗白上岸,更进一步,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 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上一任东家立下的档口,就是被那名踏入了‘刀道’门槛,十步一杀的刀者,给灭门了。 而眼前这小子。 除却没有那个单枪匹马,灭了一方山匪窝的强横实力外,其他的... 眼神,步骤,杀法! 简直,一模一样! “嘶!是庄主出手了。” “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这就是‘炼得筋骨皮‘的手法啊...可谓打人如挂画,踏水不没膝!” “是多少个淬骨好手,一辈子都踏破不了的门道!” 陆乘风的掠身而至,突然出手。 叫三三两两,看个热闹聚拢过来的门客见了,纷纷赞扬。 而后,当那双刀跌落,听到陆乘风一句‘入了刀门’后... 这些人的面色,却是勃然变了。 他们质疑,不信,最后都不由望向季修,眼神...甚至比看到‘陆乘风’出手都要震惊: “入了‘刀门’?他才多大?就这么...被他踢开了?” “有多少血手屠夫,杀人如麻的存在,手底下握着刀剑,杀得亡魂成百上千,可都没有抵达这个‘层次’。” “可这小子,看着模样,也就才十几岁吧?” “刀道天才,天才!” “以前,也就只在府城听说过这种‘禀赋’的人物,没想到今天...却真正见到了,而且还是个马夫出身,真真不可思议。”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若这小子不鞭笞管事,拂袖东家,修得一身无畏无惧的傲骨,他又怎能小小年纪,便打破此关?” “少东家还真是慧眼如炬,愿意提携这等人物,未来定也是个‘广揽门客’的大贤庄主呐...” 一刹那,峰回路转。 叫陆羽一双眸子露出明显的惊愕。 我?慧眼如炬? 他有些懵了,看着周遭纷纷投来的赞叹目光,很想说一句,你们刚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但,话又说回来了。 陆羽看向缓缓捡起刀,对着自己老子陆乘风,还有亦步亦趋,同时眼泛异色的姐姐陆红玉,微微行礼的季修。 只觉得整个人都裂开了。 感情今天早上... 那一刀,便已破入了‘十步一杀’的门槛,是段师故意试探师弟的? 只不过,自己去的晚了,屁都没赶上热乎的,没瞅见而已。 闹了半天。 原来只有自己被蒙在了鼓里! “师弟,你有这份禀赋,为何不早些讲?” 陆羽喉咙哽住,心中腹诽,欲哭无泪。 他很想说,你要是这么牛,我何至于偷偷摸摸,做贼心虚的? 从林宅手里,拐来一个未来大有前景的刀道苗子! 这种事儿,就算是老爷子,都说不出一个‘不’来,更别说那区区‘流言蜚语’了。 不仅如此。 若是日后季修做了门客,关于今日的事传扬出去。 那林镇海也定会怒拍大腿,因为今日之事,后悔不迭! “季修,拜见陆庄主!” 对着那位一眼看去,便知就是‘陆庄’东家的陆乘风,一边行礼低头。 季修一边在心中琢磨: “原来这‘十步一杀’的刀术特性...是这么难得、罕见的么?” 周遭不加掩饰的赞叹、惊愕。 以及陆羽的表情变化,他都尽入眼帘。 想起‘段沉舟’听闻他刀术再作突破后,那一副古井无波,只是轻轻颔首的动作。 季修还以为,这一关,只是练刀的必经之路呢! 但现在看... 显然,不是! “还是段师境界高啊,见惯波澜,处变不惊。” “又或者说,对于他来讲,那本就是‘司空见惯’的事儿,但在这些陆庄内的门客眼里,却又显得‘极为罕见’?” “这样说来,就是见识的问题了,也印证了我的猜测,段师一定来历匪浅。” “之前,他说我只要入了武夫门槛,便可收我作个‘记名’。” “虽说等我突破了,他就好像是忘了这回事,但我却还记着。” “待到从陆庄折返,哪怕不要脸点,我也一定要抓住这份机遇,纳头就拜,抱上这一份大腿!” 季修心中暗暗思考。 而陆乘风踱步两下,到了近前。 看着眼前布衣少年低头,侧脸如若刀削,透漏着一股子寒霜孤冷的意味。 反复打量了两眼后,不由瞥了一眼身畔。 而当他看见陆红玉也在仔仔细细,端详着这小子的时候。 脑子电光火石,突然诞生了一个想法: “好,好,好苗子...” 陆乘风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不知年纪多少,家中几口,可有婚配?” 呃? 季修一愣。 当门客,原来还要查户口的吗? 不过只是念头一闪,他便老实开口道: “今年十六,过了冬季便是十七,家中父母已故,只有一个小我两岁的孤妹,家徒四壁,此前不久,寄为人仆,故此并无婚配。” 哦? 才十六岁,年纪是有点小,不过模样长得,确实端正,有我年轻时的几分风采。 但年纪小,也不是坏事。 重要的是这家里关系... 陆乘风看着季修身上的布衣,眸子划过一抹满意,于是上前一步,突兀拉住了季修的手,高高举起! 而后,运劲一喝: “从今日起!” “季修...” “便为我‘火窑陆庄’的‘佩刀门客’,得一间独栋院子,出入享车马,月俸三十银,可在‘冶炼铺子’锻一柄镔铁长刀,贴身佩戴!” “之后,每月还可在火窑唯一的‘炼丹铺子’,支取一枚豹胎丸、一副虎血散!” 说罢。 陆乘风将一枚刻着‘36’的铁牌,拍在了季修手心,低声道: “另外,拿好这个,未来有大用。” “红玉,来,带着咱们陆庄新来的小兄弟,去领东西!” “至于小羽啊,你给咱们庄子带来了这么优秀的人才,这一点...” “我确实要好好嘉奖嘉奖你。” “来,你和你师兄,随我走。” 陆乘风的语气温和,笑眯眯的。 尤其是,当他不经意间看向自己的时候。 落在季修眼里,就好像是...看‘儿子’的眼神。 叫他怎么看,怎么别扭。 只不过,别的不谈。 这好处,是真落在了手心里啊! 捏着那一枚铁牌。 听到那一连串,险些能将他砸晕掉的好处清单... 季修心潮澎湃,只觉思绪抛空。 这些,都无所谓了。 三十两银! 相当于月薪三万! 论购买力,还要更高! 而且据陆羽说,这门客的活计,轻松的很,只看分到哪个‘铺子’,哪个‘场子’。 要是能分到‘锻兵’、‘炼丹’这两个堪称堂皇正道的副业营生里...得到了铺子主事的赏识,说不定还能学几分通天技艺! 那可比‘马术’,要厉害的多! 前途一片光明啊。 “季修,谢庄主!” 第二十八章 庄主之女的青睐,武道资粮,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季修是吧?” “随我来。” 在季修还兀自沉浸在这诸般好处之时... 一道如若黄鹂般清脆的悦耳声,传入耳畔。 他抬眸一瞅。 便看到了一身鹅黄劲装,贴着玲珑身段,露出曼妙姿容的马尾女子,对他轻轻点头,伸出了手: “我叫陆红玉,是小羽的姐姐,比你大上些许。” “随我来,我带你去支取‘银钱’、‘丹药’。” “庄子里平素人多,门客也多,火窑地方又大,规矩不少。” “你初来乍到,可能不太清楚,有什么不懂不知的...” “尽可问我。” 女子修长的大腿,踩在青石板道上,每一步都显得极为有力,越是靠近,就叫季修越是心惊。 “这位庄主之女,每走一步,都是骨头架子压着筋肉,看着身姿曼妙,但这一副玲珑有致的躯壳下...” “爆发力,却堪比虎豹雄狮!” “分明是步入了力关第二步,淬骨的门道!” 修为这么高,又这么年轻,却显得落落大方,有大家风范,不由的便叫季修轻松许多,松了口气。 果然朝中有人好办事。 既然是陆羽的亲姐姐。 那... 肯定和他那个师兄,性情不一样了。 这样想,季修难得的露出了笑: “那多谢陆师姐了。” 叫亲姐攀关系,显得太舔了,他又开不了口。 思来想去,那些拳馆既都以‘师兄师姐’相称,自己这个年岁,喊上一声,也不犯什么毛病。 况且,他喊陆羽也是叫师兄的。 虽然在段沉舟那里,他哥俩一个是奉钱财的‘冤大头’门外学徒,一个是‘烧火灶’的杂活伙计,都算不得入门。 可你总不能不叫人说好话吧。 清早的寒风,吹撒落叶。 在这带着几许凉意的深秋里,季修原本那一双带着淡漠的眉梢,倏忽松动了些许。 落在精致明媚的陆红玉眼里, 就仿佛此刻的季修,与人头攒动的诸多门客,站在一起,她也能从人群之中,一眼拔尖的瞅到他。 不得不说。 她弟弟带来的这个少年... 真的很有那一种,她在‘传记’里看到过的,那种练气大家、封号武道年轻时,所独有的那种气质。 正所谓,相由心生。 如果说是一个多月前,脸色蜡黄,瘦得宛若皮包骨头的季修,那肯定是不能叫陆红玉多看两眼的。 可偏偏,经历了几次蜕变,一心一意,虔诚奉刀,再加上底子不差... 已经叫季修,迎来了脱胎换骨。 他外表的那种孤冷陡峭,再配上一副上好皮囊。 比那些空有面貌,却无内在的贵胄公子,要强上太多太多。 不管性情如何, 都叫陆红玉只是一眼,就相中了几分。 她不加掩饰的,叫自己的眼神变得绚烂且明亮。 听到这一句谢,凝视良久,更是忽得展颜一笑。 转头,便带路而去。 ... 陆红玉离去的那个眼神。 落在了陆乘风、罗霄、陆羽的眼里。 陆乘风顿时眸子一亮,简直像是了却了一桩大心事一样。 看得一侧陆羽面色精彩,突然恍惚回神,指着那带着季修离去的曼妙女子,便道: “不对!” “老头子你...你不会是想...” “我姐比他大十岁啊!” 陆乘风眉头一皱,先是眼神由温和冷淡了下去,飞速扫了一圈周围。 待到门客都识趣散去。 上去对着陆羽后脑勺,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你小子乱说什么呢!” “你就这么瞧不上你姐?” “要我说,就林镇海那点本事,八辈子也傍不上一个‘练气大家’,也就他女儿运道好,若不然...” “你姐,也未必差到哪去!” 陆乘风眼眸闪烁精芒,踱步回去: “只是得罪了个林宅罢了,小问题。” “况且,再者来讲,宗门...也未必不是那么高不可攀!”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事情,还得多多观察观察,才能下了定论。” “另外,给你们的牌子,你们收好。” “再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为何我会这么讲了。” 说罢,陆乘风缓缓踱步离去,陆羽捂着后脑,亦步亦趋。 只留下罗霄,如同局外人一样,看着这一幕。 尤其是望向陆红玉离去的方向,他那一张毫无表情,如若面瘫般的冷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怒气。 良久。 狠狠一拳砸在了冷风里,憋着一肚子闷气,反向而走。 ... 一座干净利索,一进一出,约莫二百平米,带着院子的青瓦砖房前。 季修看着眼前正厅、厢房、火灶、杂室、净房...等等一应俱全的设施。 险些热泪盈眶。 火窑中心! 这要是放在以前,高低也算是‘市中心’的热门地段了。 二百平米... 换算过来,怎么也得数百两银子,才能拿得下来。 结果现在,就能叫自己白白住下。 终于,算是从‘贱命一条’,翻身到了‘家底殷实’的程度了。 日子有奔头啊! “师弟,目前空悬的房里,这已经算是最好的了,虽然有点小,但你先将就着。” “若有什么需要,就去找师姐就行,我就住你隔壁的隔壁。” 陆红玉揽了下鬓发,将三十两银,以及一枚‘丹丸’、一小包‘粉末’状模样的小包,放在季修的包裹里,边细心叮嘱: “豹胎丸、虎血散,可强健血肉,等你什么时候练成了‘沉如汞血’的境地,便可以着手锻筋。” “你是小羽带来的,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师姐便好。” 说罢,似乎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实力,陆红玉修长的玉腿一扫,将一块碑石踢得粉碎,随即拍了拍手,明媚一笑: “在这庄里,不管是小羽,还是罗霄,都不敢拂我面子。” “你是刀术天才,很有前景,要是谁与你为难...” “尽管来寻我便可!” “等过几日,我看有什么好铺子、好差事,清闲一些的还有空缺,便给你添上去。” 提着一锭三十两银,摸着那丹丸、药散的轮廓,看着院墙边上靠着的一柄配鞘钢刀。 耳畔再听着陆红玉口中养出‘汞血’,锻成‘钢筋’的前景,以及想着来陆庄前,段沉舟向自己许诺的‘上乘桩功,炼法’... 季修心情愉悦的不得了。 前面几个,且不说。 后面的‘豹胎丸,虎血散’... 这两种用来辅助‘熬筋境’武夫,炼成汞血,锻成钢筋的丹药! 要是放在外面售卖。 一颗,都顶得上他一月‘佩刀门客’的俸禄! 人逢喜事,精神爽! 脱了奴籍之后,他季修的人生...终于要翻新篇了! “不过在那之前,” “得将小薇接过来。” 他心中暗想着。 事到如今,两世宿慧尽归一身,再加上这一段时间的经历。 叫季修终于彻底的接纳了自己这个妹子。 “她苦了这么久。” “也得叫她好好看看...” “自己这个哥哥,究竟有没有本事,彻底翻身!”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第二十九章 武夫牵马坠镫,街巷邻里瞩目,昔日泥腿子,今日车中人! 入了深秋,天寒地冻。 时值正午。 污水横流的破旧街巷,宛若行尸走肉的行人穿行其中,双眸呆滞、无神。 然而。 哒哒哒! 这时,一辆马车,却突然驶入其中,为首的刀疤脸马夫一脸凶悍,将一柄朴刀搁置身侧,一看就不好惹。 即使这街巷又窄又破。 但看到这马蹄飞踏,车轱辘‘咕噜’扭转,远远的...路上的行人便赶忙侧身,紧贴着墙,生怕不小心蹭到了上面。 马车轿子上飘荡着的‘陆庄’小旗,醒目而又刺眼。 叫来往之人见了,不觉艳羡。 直到马车远去,才敢小声嘀咕: “出入配车马,是陆庄里的‘佩刀门客’!” “这些人...可真是威风。” “收个租,占个场子的普通管事,已经够有面了,手底下管着三五号人,吆五喝六的。” “但听说,他们去陆庄替着自己背后铺子掌柜交租钱时,遇到这些个人物,可都是夹着尾巴,赔着笑脸,求着指路!” “唉。” “也不知道,这里面坐着的人,究竟是什么个模样,要是我也有一天也能...” 一个蜷缩在水沟子旁,挫着双手的癞子头正在嘀咕着,一侧同伴听了,便是嘿然一嘲: “你?” “天上掉馅饼,也砸不到咱头上,别想了!” “武夫,也有高下之分。” “像咱们这些泥腿子,靠着家里积攒半辈子的银钱,求个一两式拳,也就能练成个‘火窑管事’。” “陆庄的普通门客,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才那么点人,普通武夫,又怎么选的上?” “更别说佩刀门客了,听说,也就三十来人,都是个顶个的好手。” “这人呐...要信命。” “就咱们这片破地,多久了,也就出了个马夫翻身的季家子,但也就不过如此了,不奋斗个几年,甚至十几年,估摸也跳不出这‘樊笼’...” 他话未说完。 旁边之人看向后街,那已缩到了一个小点的马车,竟在一片篱笆院前停下时,突然惊愕: “等...等等。” “你看。” “那个地儿...” “是不是那季家兄妹的茅草土屋?” 顺着他的指头一望。 周遭看热闹的人,都愣住了。 “好像,还真是。” 未过多久。 当那马车停下。 这一片火窑外围,又破又穷的街巷... 彻底,沸腾了。 ... 众人簇拥,人头攒动。 隔着老远,看着那陆庄马车,终于有人揭开窗帘,露出身影。 作为马夫的洪江,连忙起身一跃,咬了咬牙,俯身于地,竟作为了‘人肉阶梯’,要供给那马车之人平缓落地! 当穿着陆庄佩刀门客,统一分发的黑衣劲装,以鳄皮作带,腰佩镔铁刀的季修,才一露面... 阵阵惊呼,便不由响起: “那...那是季家子!?” “好一个丰神俊秀少年郎,以前他饿得皮包骨头的时候,竟然没看出来半分,竟有此等姿容...” 远远的,一阵哄然响起。 季修半步踏出马车,对此置若罔闻,但看到俯身支地的洪江,却是皱了下眉,不由停住: “洪兄,你执鞭坠镫,已是叫我愧不敢当,之前也说了,不必如此。” “这一下,你又要我效仿那些‘簪缨贵胄’,学什么踏着‘人肉阶子’,步履平地。” “我季修这半生,都是在这等污水横流的地方讨生活,没那富贵命,也学不来。” “快起来吧。” 他一跃而下,一把将洪江拉起,对于耳畔的赞誉、艳羡之音,只当作从未听见。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山间有远亲。 现在博得满堂彩。 虽有些飘飘然... 但心气过去了,却是一眼,就能洞穿了其中本质。 “这就是拳与势,带给我的改变。” 季修轻声呢喃。 之前他与季薇在破落漏风的屋舍蜗居时,就跟空气一样,任谁见了,都不会多瞅上几眼。 若不是他成了陆庄门客,哪里能有今天? 佩刀门客,就已如此。 若是再往上,成了跻身淬骨的陆庄门面、拳馆派主,甚至炼皮有成,也做了一方营生的主子! 这些人,怕是就要虔诚叩首,如见天临了。 既尝到了甜头。 那么... 又怎么可能,就只在这里止步! 而洪江听到季修的话,俯身而起,表面哈哈一笑,表示不碍事。 心中却是另一幅情景,满是苦涩,如同吃了黄莲。 执鞭坠镫、作人肉垫。 莫说对于武夫而言,就算是个普通人,只要是挺直腰板的,都不愿做这为人仆役,阿谀奉承的活计。 但他没法啊! 当着陆庄诸多门客,众目睽睽的面儿,一口唾沫一个钉。 要是说了之后做不到,那就是丢了颜面。 而这季修... 十六岁,悟出‘十步一杀’,入了刀者大门,未来前途一片光明,比之自己,肯定是更好的。 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 偏偏... 老庄主看他的眼神,那一天,凑得近的,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旁人不晓得。 但洪江眼睁睁的,看着陆乘风支开了嫡子陆羽,还有自己的关门弟子罗霄,就偏偏要大小姐带着这小子熟悉庄内情景。 打得什么算盘,明眼人都知道! 一个前途光明的刀法天才,真说穿了,也就那么回事。 可... 要是在这个名头前,再加上他顶头上司‘乘龙快婿’的头衔... 洪江觉得。 自己要不卑躬屈膝,下大本钱。 日后这位小爷扶摇直上的时候,该秋后算账,扫地出门的,估计就是他自个儿了。 关系到了自己的‘钱程’,能不好好表现嘛! “这马谁牵不是牵,我来不也一样。” “在这安宁县外的山道厮混时,当年大当家上马下马,我这人肉垫子,做了不知多少回,认错,就要有认错的态度。” “之前是我洪江口花花,说错了话。” “但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子,说给你当马夫,在你离开陆庄之前,我就给你当一辈子马夫!” 洪江一抱拳,提起了刀,面色肃然,就要在这马车周遭巡视,凶神恶煞,看着哪个不长眼的扒手,敢于摸过来。 而偌大的动静... 也叫破落小屋里的小姑娘,悄悄摸摸,探出了半个脑袋,瞅了过来。 季薇裹在紫棉袄里,因为烧灶弄得灰头土脸的,才烧开火,正准备做顿丰盛的饭食,等着哥哥回家吃饭。 听到动静,这一眼往屋外望去。 便叫她瞅见了... 一身黑衣,腰间佩刀,身姿挺拔,发丝飞扬的季修,此时正踏于黄土,推开篱笆。 而看到几乎改头换面,从未穿过如此体面衣衫的兄长... 这一眼,叫季薇直接望得呆了。 “小妹。” “我来接你,去新家。” 黑衣少年嘴角轻笑,语气温和。 他亲手一步一步的,牵着季薇的小手,将她拉上了马车。 马车内的火炉,暖烘烘的。 叫季薇局促的捏着衣角,两只小腿贴在一起,有些不安。 甚至... 还未回过神来。 她看着哥哥忙前忙后,将被褥、棉衣...等物放在车上。 最后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一方住了十几年的黄土屋舍后。 点了点头,取了挂鞭。 少顷。 鞭炮声响,去旧迎新。 待到满地红艳艳的炮仗碎屑,落满黄土。 马车渐渐远去,徒留一地烟尘。 仿若梦中景。 第三十章 刀法圆满,你...真要入我门下?得授‘龟蛇大磐桩\’! 陆庄,青砖院前。 季薇被季修牵着小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看着这干净整洁,焕然一新的院墙。 她局促的不敢动弹,生怕多走一步,便将这与曾经黄土地截然不同的青石板砖,给踩出了痕,从而惹人责骂。 但她只是往后稍退了一步,便抵在了一道宽厚的胸膛前。 然后。 便被推着双肩,不受控制的... 在这新家里,逛了一大圈。 当她看到自己干净整洁的卧室,一张熏木大床,已经铺好叠好,案桌前,还有一张小巧铜镜,点缀花纹时。 季修将被褥、棉衣,放在架子上,道: “小姑娘,以后你就不用再跟着哥哥,挤一张床了。” “你会拥有你自己的房间,自己的私事,自己的想法。” “过了这几天,等安顿好了。” “我还会叫你在这庄内,读书习字,等哥哥我练武练出了门道,我便着手教你手上功夫。” “无论往后,你想要做一个大家闺秀,还是锦衣跨马,做个英姿飒爽的女侠。” “都随你意。”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季修背着手,笑意吟吟,环视打量过后: “你若有什么缺的、少的。” “这庄子里的下人,随便找一个使唤、嘱咐即可。” “从此往后,便不必再继续对着他人,卑躬屈膝了。” 说罢。 季修仗着刀,走出院子。 于庭中,挥舞钢刀,练起了天河刀。 一如既往的努力。 哪怕从破旧漏风的黄土屋,到了干净整洁的青砖房。 这一份苦修不辍的坚持。 也从未更改。 季薇透过那一扇纸窗,不再是趴着门缝,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哥哥,这一次终于握紧了真正的钢刀。 每一刀落,都是衣袂纷飞,罡风凛冽。 曾几何时。 她无数次梦到过这样的场景。 但当乍一落入了现实... 却反而,不敢接受了。 ... 又过五日。 陆庄,一座青石砖院。 此时刀光凛冽,如天瀑横流,甚至割穿了空气! 少年掌刀,一通练下来后,气血沸腾,唯独一双眸子,好似幽泉。 斜阳落下,时值傍晚。 当最后一遍‘天河刀法’走完。 季修收刀,入鞘。 【虔诚奉刀,苦修不辍,天河刀法预支进度+1!】 【当前:(10000/10000)】 【授箓主已完成预支,彻底执掌天河刀法!】 【授箓主:季修】 【当前修为:熬筋境(入劲)】 【武学、术道:马术大成,天河刀法!】 【特性:腰马合一,十步一杀!】 【当前可预支数:1】 “终于...” “练圆满了!” 看着元始道箓上浮现的字迹。 季修握住长刀,只要在心里想着天河刀的路数、轨迹,便能将其中所有的门路,甚至意境,施展的淋漓尽致! 虽说, 它只是一门辅助入劲的武学。 可出鞘万刀,练完之后。 季修恍恍惚竟觉得。 自己,已经由原本的废铁,被炼成了一柄百锻出炉的钢刀。 早已脱胎换骨! “呼...” 他长吁一口气。 看着一侧窗沿下,将纸窗打开,正在案桌前读书习字,时不时蹙起眉梢的季薇。 看着她面上的神色,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已经褪去蜡黄,正在逐步变好。 那一股子常年自卑、怯弱的性子,也在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变得不再对外人生疏,而是内慧起来。 不由满意点头。 吾家有妹初长成。 这几日,季薇曾向季修提出过,想要练武的诉求。 对此,他自然也乐意见得,只不过如今,季修连自己都供养、操练不起,只能叫她先等等。 等到自己成了淬骨、炼皮的高手,在这五百里安宁县,也有了话语权,到时候,才能将她供养成武夫。 打铁还需自身硬。 季薇的一切外在,都源于季修自身的强大。 他自己若是不行,那么眼前一切,便不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 对于这一点,季修倒是认知得颇清。 所以无论早清、傍晚。 陆庄那一道拱门朝内,石坛之下。 亦或者自家这一栋清净院子。 他的刀,都是从早练到晚,从不停歇。 叫每每有门客,他人路过,都不由赞叹一句,定力了得。 练刀,练剑。 都是水磨工夫。 尤其是小成之后,不是说你挥刀挥剑千百次,便能每每精进的。 很多人练了几年,还是原地踏步,这种例子,大有人在。 所以不少武夫,在手上功夫练到了瓶颈后,只是例行公事,不叫技艺生疏,而不是去追逐至高境界。 像是季修这般刻苦的,已经极为少见了。 “刀法已成,是时候,该进桩功了!” 看着元始道箓,季修的眼中,一片火热。 五天之前。 段沉舟曾允他一部‘上乘桩功’。 此桩功,非最开始时的‘扎马走桩’。 而是切切实实,关乎到自身根基的法门! 这几天里加入陆庄。 虽说属于季修的活计,还未派发下来。 但周遭都是门客、武夫,互相熟络关系,耳濡目染后。 也叫季修明白了不少关于武夫的关窍。 比如,所谓的桩功、炼法,究竟代表着什么! 熬筋境,要‘养汞血’,‘锻柳筋’。 什么时候,叫身躯之内的筋肉,承载劲力,足以托得起一副钢筋铁骨时,便可着手跻身淬骨。 而这个步骤,普通常人没有资源,便需要时间去磨,去一点点熬。 但... 若是有桩功,有独特的炼法,再辅以丹药,山珍,便可以大大精进速度! 在某些武道大派的口中,又称‘百日筑基’! 顾名思义。 不过百日,熬筋便能大成! 经过季修的打听... 整个陆庄。 都没有一门可以称得上是‘上乘桩功’的法门。 就算他是‘佩刀门客’。 最多,也就只能调阅一门普通的‘桩功’。 至于所谓的炼法... 涉及的,乃是淬骨境! 整个陆庄,也只有一门‘淬铁骨’的炼法,至于之上的银骨、金骨... 相传,每一步都要耗费千辛万苦,才能修成,而且千金难求! 段沉舟愿意给予他一门上乘桩功。 可以说,提携之恩,比山海大。 因此,阔绰之后,季修特意提了两壶花雕酒,拒绝了洪江驾驶马车出行的建议,独自牵了一匹马厩的棕鬓马... 便一拉缰绳,叫斜阳照下,将这一月陆庄发下的豹胎丸、虎血散,这两种凡阶九品的丹丸揣着,去往段宅! ... 段宅。 “嘎吱...” 当推开门扉的那一瞬间。 醉眼朦胧的段沉舟,抬起了眸子。 季修牵着马匹,昂首而入。 此时的他。 一身劲装,腰杆挺直,双眸炯炯有神,如若一柄出鞘宝刀。 叫段沉舟断臂微凝在半空,才刚捧起的酒水,不经意间,大碗坠落,发出一声脆响。 在他身畔。 顾百川侧头一看,眼见提着两壶酒水,牵着马,神采飞扬一路走来的季修,笑意吟吟: “怎么,这一个晃眼,想起当年的自己了?” 夕阳下。 曾经面黄肌瘦,一身布衣的少年。 与这黑衣劲装,雄姿英发的少侠,缓缓重叠。 两者变化,简直山高海阔。 叫段沉舟...缓缓起身,微眯着眼,半袖空荡,从牵着马匹的黑衣刀者背后,似乎看到了一面浩大的铜镜。 那面镜子里。 此时正倒映着一发丝疏狂,祖师堂前拜香火,誓要彻底继承‘秘传武道’,成为气关大家的浓眉少年。 霎时间, 三道身影,似乎在此交错,重叠,穿梭了半个甲子的光阴岁月。 伴随着顾百川的话语落下。 他的眉头渐渐拧起,眼神五味陈杂。 良久, 看着那少年拴上马,理了理衣襟,对着他作揖行礼。 看着这个经由他手,一步一步蜕变过来的小子... 段沉舟叹了一声: “季修。” “你...当真要入我门下?” 季修听闻此言,微微一愣,随即一喜,面色肃然,当即一拜: “弟子仰慕已久!” 顾百川本来带着笑,但看到两人的模样,心中突兀一跳,随即看向段沉舟,皱眉: “你...” 他话未完,便被打断。 “请大玄一朝,北镇抚司,沧州旗下,顾百户,今日做个见证。” 段沉舟一字一句,沉声道: “我段沉舟,今天,要收个‘关门弟子’。” 顾百户豁然起身,勃然色变: “你想好了?那个人可是下任流派之主,你师已去,自身已废,仇家遍布府州。” “这种境况下,你要将真传传在这里,是否...酒后失性?!” “我之前是和你开玩笑的,我因为任务偶然至此,别人可不知晓你在这,你可不要意气用事。” 可这一切的话语。 却都被那半袖空荡的男子,淡淡一瞥,便烟消云散: “这一切,我当一身担之。” 说罢,他望向跪拜于地的季修。 抬了抬手: “起来,小子。” “你不是想要‘上乘桩功’么?” 他笑了笑: “我这里,有一条不归路。” “只不过就看你...敢不敢走了。” 说罢。 他取出了一卷‘绢书’。 季修微微抬头,轻瞥一眼。 却见上书: 【秘武前序:龟蛇大磐桩!】 第三十一章 拜授衣钵,风雨不惧!万一...我便是那万中无一的天才呢? 秘武前序,龟蛇大磐桩!? 嘶! 这名字,好有唬头! 想起这几日,陆红玉带着他熟悉陆庄上下。 再加上,陆乘风对自己颇为赏识,看他未曾养血锻筋,也曾好心提点两手,意图传下一卷陆庄的养血桩功。 对于熬筋境的桩功,他也不是不曾了解。 陆庄收藏的桩功,都是用上好的竹简编撰成书,记录于册。 整座庄子里,也就那么几种。 放在安宁县。 也是除却三大帮、四大馆内的看家秘传外,一等一的好传承。 听说,要是用来授徒开馆,一门桩功,就能收个一二百两的雪花银! 一门入劲的武学,往往需要十几到几十两不等。 而这涉及到自身蜕变,炼得汞血钢筋般的身骨,更是性命之根本,自然更贵,也说得通。 但, 那些记录桩功的竹书,季修曾浏览过名录,大都是些‘虎蹲桩’、‘归元桩’、‘金刚桩’等... 从未有一本。 像是段沉舟掏出的这绢书一般,这般磅礴大气! 而且... “段师要收我作关门弟子?” 季修心肝颤颤。 这世间的道馆、流派。 奉茶水,拜师门的叫‘记名’。 顾名思义,只是记个名头,传个武艺。 之后学出名堂来,那就是师傅教得好,还要顶着道馆流派的名字。 学不出来,也就放任自生自灭了,就算饿死冻死,也是自己本事不济,学不出头。 记名之后。 才是‘入席位,排座次’! 只有在师傅那里,真正落了名、入了座,登堂入室。 这样的门徒,才算是能入得师傅青睐,会给你开小灶,传真法。 能在座次里排得头名的,叫门面担当,又称‘大门徒’,代表了这份传承的脸面,风头无量。 听闻安宁县那四大武馆,拳枪刀剑里的‘大门徒’,个顶个的,都是炼骨大成,刀枪不入的好手,端得不凡。 而除却这些之外... 还有一种。 叫做‘关门’! 所谓关门。 要么,是一尊技艺大成的武夫高手,自觉此后再无寸进... 要么,就是武夫年老气衰,半只脚踏入了棺材板,不想一身本事埋没... 这才会,收下此生最后一名门徒! 关门闭馆,金盆洗手,从此不问凡俗事。 按照常理来讲。 这关门门徒,往往会继承最为精湛的衣钵,甚至是一门流派里的...根本! 本来今日,只是想要求个‘记名’身份的季修,没想到峰回路转,叫他一跃三级,成为了‘段沉舟’门下,一根独苗! 想起侍奉快三年,连一个名头都没博得的陆羽,哪怕意识到这关门真传的名头,或许压力如山海,背后错综复杂,有着种种隐秘。 季修也是毫不犹豫,拆开花雕酒封,熏得满院酒香,抬脚几步,便忙不迭的上前,将段沉舟面前碗口倾满。 而后,看着那一卷‘龟蛇大磐桩’... 指尖轻触,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便紧紧的将其攥在了手心,如同扼住命运的咽喉! 似他这样的穷家子,没得选。 有通天路摆着不踏,不愿冒着点风险... 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段师,弟子,愿学!” “人生本来多磨难,不归路,什么才叫不归路?” 季修奉酒叩拜,语气铿锵: “一辈子栽倒在这泥巷子里,才叫不归路。” “段师曾给我立志,告诉我这武夫的大道,究竟有多宽、多广。” “而路,就在脚下,能走多远,全凭自己。” “既然如此,有一门能够打下上乘筋骨的桩功,摆在面前。” “我若是因为顾大人、段师口中的‘凶险灾厄’,便畏畏缩缩的,不敢向前...” “岂不才是违背了武夫‘勇猛精进’的初衷?” 【检测到授箓主获取上乘桩功‘龟蛇大磐桩’,此桩分为上下二卷,养血卷‘玄龟大蟾式’,锻筋卷‘螣蛇逐云式’。】 【是否预支上卷:玄龟大蟾式?】 【预支事后,偿还条件:作玄龟桩,气走百脉,一口吐出,共计三十次,可为圆满。】 【修行完整‘龟蛇大磐桩’,授箓主可以元始道箓,捕捉其中‘特性’傍身!】 一行行鎏金般的小字,浮于点滴凝聚的道箓之间。 随着季修接触绢书,目之所及,顾百川与段沉舟,皆视若无睹。 而将其中信息,逐一了然于胸。 季修眉眼低垂,在外人眼里,像是故意顿住了半晌,而后: “若有外力阻挠,虽不知究竟是什么人、什么大能,叫顾大人如此言语晦涩,叫段师偏居小院,不问世事。” “但...” “说我志大疏狂也好,道我不知好歹也罢。” “我既入了门。” “那么若有变故,段师无需去当。” “万古沉疴...” “自有我季修,一肩担之!” “大不了,一条性命便是!” 哗! 顾百川猛地从石桌上起身: “你小子...” “豁。” “不知者,无畏啊。” 他摇了摇头,装作一副喝醉了的模样,笑呵呵的提着自己的入鞘绣春刀,摇摇晃晃的: “不看,不看,不见,不见...” “这入了真谛,涉及秘传武道的门路,哪怕只是瞅见一个呼吸,一个动作...” “日后,可就要朋友变仇家咯!” “走了,走了!” 说罢,他提了一壶季修带来的花雕酒,独自踱步而去。 到了门槛,突然回头,嗤了一声: “请我做个见证?” “是听说老仇家上了位,心如死灰,你是准备自己走后,不叫自己的路断了,所以才叫我‘提携’一二这小子吧。” “哼,段匹夫,你横了一辈子,早些年要知道低个头,何至于此。” “罢了罢了,这把伞,等你打不了的时候,我替你这一脉撑一小会,也不是不行。” “但这‘秘传武道’...这么多规矩,这么多循序渐进的门路,方才能看到个门槛。” “你就笃定,这小子能成?” 他摇了摇头。 踏步离去。 只剩下段沉舟,凝视季修,笑了笑: “万古沉疴...你来一肩担之?”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缅怀。 “性子倒是执拗。” “但你既拜了我,我便不得不说一说你。” “有时候,不要这么有心气,不懂得屈从于规矩,曲意逢迎,迟早得吃大亏。” “县里倒还好,都是个草莽豪强,谁比谁高贵,但出了这五百里安宁,你就得收拾着点。” “有些人,见不惯你这么有‘心气’。” “这泱泱大玄,亿兆生灵,人仙武道一途,武夫何止千万?” “但有些人生来就是头角峥嵘,位列贵胄,作一时弄潮儿。” “有些人,却顶着一路的风霜刀剑,踩在泥泞沼泽里,奋力爬出一个前程。” “命本来就苦了,机会就这么多,你行差踏错一步,就是无垠深渊。” 他声音忽得低沉。 但叫季修起身听后,沉吟了下,却摇头否道: “可若我曲意逢迎、阿谀奉承,段师可还会收我入门,传我真传?” 才捧起酒水。 刚想学着‘师傅’的模样,语重心长说教一番的段沉舟,看着清冽的酒水,听着耳畔出乎意料的话语,突然愣住。 转而皱眉,抿了一口后,良久才道: “不会。” 他看着眼前黑衣少年紧紧握住手中绢书,半晌,叹了下: “罢了,说不过你。” “但...” “你不懂得‘秘传武道’代表了什么。” “也不知晓,这‘龟蛇大磐桩’哪怕只是我这一脉,最基础最入门的前序,也是极难极难。” “我手把手的教你,带你,也不知你一两个月,能不能徒具其形。” “若是这么久还不得寸进,为了不耽误‘熬筋境’的进度,还是早早放弃才是...” 听着段沉舟的唏嘘,似乎在诉说着这法门的不易。 但握着这秘传绢书。 季修看着元始道箓的预支提示,鬓发被风吹动,忽得装作打趣般的笑了下: “可万一,我是说万一。” “段师。” “我...要是那种万中无一的天才呢?” 第三十二章 学玄龟,炼汞血,似螣蛇,锻柳筋!半月炼得血似汞,入养血关! 天才? 你? 段沉舟忍俊不禁: “你不要以为,你入了‘十步一杀’,一个月圆满了天河刀法,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天骄了。” “你要知道。” “玄京的将种勋贵,世代簪缨,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但听闻...那些家伙们生下来,就有‘意关灌顶’,参悟武学!” “虽说,秘传武道的路,都得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去走。” “但打小就被这么栽培,你试想一下,他们通晓的‘武道理念’,究竟有多么深厚?” “这也注定了,他们之后的道路,将一片顺遂。” “那些人,才是真的天骄!” 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眼季修,段沉舟摸了摸下巴; “我当年,龟蛇大磐桩上卷,参了七天,方具其形貌,供以炼血。” “一个月,作玄龟桩,吐大蟾气,以气血发之,足足丈余不散,始如海渊般深厚,方才叫入了门道,养成汞血,着手锻筋。” “不到百日,上下二卷具齐,步入熬筋境大成。” “虽依旧算不得最顶尖,但也足以叫‘力关’道路,畅通无阻,有资格得授我这一脉的‘秘传武道’。” “以你的出身,能一个月入门,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来来,我教你呼吸法、桩功。” 段沉舟叫季修于石桌坐下,摊开半卷龟蛇大磐桩,叫他逐字逐句,前去通读。 而后自身走到一侧梅花桩上,拉开架子,下盘压低,单掌顶着两根梅花木,作俯撑状,肩胯相平,胸肺一吸一呼,如有真气于腹盘旋。 远远望去, 季修甚至感觉,此刻的段沉舟,就好似一头蛰伏于地,气息渊沉的上古玄龟,仿若山岳,稳若磐石! 足足就这样,扎了一个时辰! 方有气自胸肺,连通五脏,一口长气,直喷薄出! 这一口白气,于早清庭院,久久未散。 而喝出一口气后。 段沉舟面色通红,酒已彻底醒转。 这一刻,哪怕他不说。 季修于一侧旁观,也只觉得他流通全身的气血,都在这一刹那全数复苏,流淌于大筋、骨肉之间,被那一缕缕劲,以及特殊的呼吸法,来回淬炼! 比之他曾在陆庄见过的桩功,要强了太多、太多! “人身孱弱,自最开始,先辈效仿种种异兽、生灵,作出了最原始的锻炼体魄之法。” “我这一脉,取得便是先参‘沧海玄龟’,再见‘黑水螣蛇’,以此二种龟蛇意相融,养血锻筋,终得见‘玄武正朔’!” “虽说,古往今来站此桩者,能见桩功本真之人,寥寥无几。” “但只是博得一二分形意,也足以夯得下,万世之基了。” “第一遍,通常都炼不出什么名堂来,你小子先默运我教你的呼吸法,再扎个桩,多练几遍,叫我看看,我给你斧正斧正...” 他收了架子,平复气血,又恢复了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而后,眼看见季修听完他的话,乖乖放下了绢书,转而掏出了一枚‘豹胎丸’,一口吞下,不禁皱眉: “此丹取豺豹气血,辅以山药熬制炼成,也算得个凡境九品之属,对于熬筋大有脾益,你若练成桩功,再服用之,方能事半功倍,现在...” 他话才说到一半。 便看到季修麻溜的模仿着他的样子,早已双腿一蹬,立足于一长短梅花木桩之上。 眼见他摆出架子,吞服丹丸,面红脖粗,一副气血喷张,就要宣泄的模样,段沉舟不由失笑: “小子猴急,不知其中关窍,只是看了一遍而已,哪里有那么容易...” 练成二字,还未出口。 他的语气,便忽得凝滞。 却见———— 不知何时。 少年顶着早清凉风,作玄龟状,一呼一吸,渊源流长,不自觉间...已具形貌。 竟真有那‘沧海生玄龟,玄龟吐真气’的几分神貌! 叫段沉舟原本握住茶杯,饮了一口后,忽得沉默。 而后不自觉间... 茶杯轻轻一捏。 化作齑粉。 ... 半月后。 林宅。 “东家,那‘季修’据消息来报,确实成了‘佩刀门客’,而且...” “短短时间,练刀不过一月左右,便已入了刀门,悟出了‘十步一杀’!” 杜教头附耳过来,低声一语。 叫林镇海眼睛眯起,正吃着饭,突兀不语了起来。 “没想到,还真是个人物。” “之前陆庄那小子带他走,我还以为,陆乘风必定不会由着他性子,任意施为,也就听之任之,这样看,还真看走眼了。” “小三。” 他瞥了眼左侧下首,规规矩矩吃饭的林渡,眼皮抬了下,淡淡道: “之前你散播谣言,夸大其词,我道你是为你手底下管事鸣不平,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陆庄那边消息传开了。” “你做的事,不行。” “天凉了,容易得病,林管事半月前被抽得下不来床,奄奄一息,你去送一杯暖酒,也算全了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 “稍后待吃完饭,你再去库房取两副壮血的丹丸、药散,再摆一桌酒,态度好点。” “剩下的事儿,不用我多教你吧?” 林渡低头,听到这,心里一个‘咯噔’,半晌后,一滴冷汗滑落,这才艰难道: “好的,父亲。” 这时候。 于外练剑完毕,走入厅中的大小姐,林如雪握着一柄薄如蝉翼的剑,表皮肌肤如玉般,泛着光泽。 叫林镇海看去,面上的冷漠一个刹那,便转为了和颜悦色: “练完了?快坐,吃饭吃饭!” “你小妹大早上冷,起不来,她要是有你三分勤勉,也不至于连点武艺傍身都没有...” 林镇海正自感慨着,放下剑‘嗯’了一声的林如雪,却状似无意的问了句: “父亲,你方才在说些什么?什么十步一杀?” 见到大女儿问起,林镇海笑呵呵的,也没一点架子: “没什么,就是咱家之前一个马夫,练刀一个多月,入了刀门,为父看走了眼,放了出去,进了隔壁火窑陆庄。” “陆乘风势大,又是地头蛇,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不准备叫小三去服个软嘛。” “点个头的事儿,没必要闹大。” “再闹大,丢的就不是这点面儿了。” “吃饭吃饭。” 十步一杀,一个月? 林如雪眼眸闪烁,掠过一抹惊讶,待入了座,不由点了下头: “若是这样,确实算个人物。” ... 陆庄。 临近年末。 秋叶已经尽数凋零。 除却雪未曾落,枝头上已是光秃秃的,再无点缀。 季修于院中起了个大早,如若玄龟,匍匐于地,胸腔每一次鼓动,都带动着气血沸腾,淬炼着体魄、大筋。 直到足足一个时辰过! 一口长气喝出! 他这才起身,擦了擦汗,大口喘息着,只不过眸光中,却划过一抹笑。 细看之下。 这少年皮肤发烫,如若蒸腾,筋肉膨胀着,好似这一副‘枷锁’底下,有宛若岩浆暴涌的液流,就要似银瓶乍破般,冲开皮囊,呼之欲出! 气血好似火烧身,半月跨过,即使体型未怎么变化... 但却横空平白,增了数十斤重! 这便是,炼得血似汞沉,方得熬骨锻筋! 半个月。 每日清早,一个时辰! 站桩十五次,一次不落。 再顿顿辅以肉食,吞吃了一枚九品豹胎丸、一副九品虎血散... 龟蛇大磐桩的半卷,已是大成! 也代表着... 季修在第二关的‘熬筋境’里,已经算是养血有成了。 虽比不得那些锻筋的‘佩刀门客’,但普通的陆庄门客,火窑管事、打手。 也就只是这个程度! 【玄龟大蟾式:(16/30)!】 【当前:大成(螣蛇逐云式‘大成’后,可参悟特性)】 【预支条件:作玄龟桩,气走百脉,一口喝出,共计三十次,可为圆满。】 “要不是站一次桩,搭配呼吸法,便要抵达‘身体负荷’。” “这预支的代价,我数日便能完成。” “不过...” “算上那一日,在段师院子里站了一次,偿还一次,共计十六次的站桩,已经叫我抵达了大成之境。” “连带着气血反哺,脱胎换骨,叫我身躯筋肉、气血,大大增强。” “这一下,我的负荷也随之提升,之后如无意外,我早晚应该都能各站一个时辰!” “也就是说...后面的进度,我将大大加快!” 季修脸色涨红,精力旺盛,整个人神采奕奕,披上外衣,露出了胸膛前隆起的筋肉,上面汗珠嶙峋,划过了每一寸肌肤。 那,都是他努力的证明! “师弟,你熟悉了这么久,我终于给你谋取了一份好的活计,你...” 刚巧。 一身鹅黄衣裙,外披搭肩,如云霞映日的陆红玉,笑着登门。 她才刚开口。 便见到了这一幕。 早清薄雾笼罩下。 少年强壮的筋肉,绷得紧实,气血喷涌,眼神炯炯,才刚披上外衣,听到动静,刚好瞅来。 哪怕练武儿女,对于这一副景,早已司空见惯,但... 不自觉的。 却还是叫陆红玉不由得侧了下眸,俏脸一红,不敢直视。 第三十三章 冶铁、收租、看场子,只是一时,而我...要学一辈子的技艺! “这才过了半个多月,怎么感觉...季师弟的气血,增长了这么多?” 陆红玉一开始有些不自然,但随着暗中多瞥了几眼,不由心中突兀一惊。 她是熬筋大成,已经跻身了‘淬骨境’的好手。 虽然只是炼得铁骨,没有成就银骨、金骨的门路,而且距离劲入骨髓,刀枪不入,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可毕竟是过来人。 熬筋境的武夫,又是打根基的时候,练的是外功,没有什么掩藏、掩饰的方子。 只要他们调动气血,瞥上一两眼,就能瞅出‘底细’与‘端倪’来。 尤其是,自从季修搬到了陆庄后,陆红玉与他时长接触、见面,更是越发熟络。 对于他当初来得时候,究竟是个什么斤两,自然清清楚楚。 人古话都讲。 三年熬筋、十年淬骨、一辈子的炼皮! 这岂是空话? 按照常理讲,一枚九品品阶,用来辅助养血的凡阶丹丸、药散,服用下去。 以桩功炼之,也不过只能节省个一月苦功,而且贪多嚼不烂。 一般武夫的桩功,耗费三五日,能完整的炼化一枚丹丸的药性,就算不错了。 哪怕是日日嗑药,顿顿药浴的练家子。 每日都吃、喝上数十上百两雪花银。 估计也得两三个月才能养血大成,跻身锻筋。 陆庄的佩刀门客,他们一月俸禄三十两,又有两种适用现阶段的养血、亦或者锻筋丹药服用。 将全部的俸禄、资源,都供给自身,再兼得苦修不辍,这样一年半载,能养血有成,才是正常人。 似季修这般气血鼓胀,如火山岩浆般就要冲破肌肤,一看就是拿住了气血,成了一半。 只要他能抵达运劲拿血,便似汞铅,每一个脚步走下去,都能于青石板上,留下深深脚印的程度... 便可以,着手锻筋了! 而在陆红玉眼里,以他现在的火候... 这一步,又岂会远了? 这才是不正常! 一时间,陆红玉震惊之余,也忘记了羞怯。 忍不住的,就上前几步,纤纤玉指不由捏起,轻轻点了点季修的筋肉: “你,你是怎么炼的?” “这就养血有成了?” “看着模样...再炼个一个月,就能着手锻筋了!” “不可思议...” 季修炼得气血,身子躁动,只觉得有一股子旺盛、躁动的火焰,正在徐徐燃起。 他看着眼前女子一改原本英姿飒爽的模样。 转而搭着披肩,青丝束发,一双秋眸勾人,指尖触感柔软,当下叫他眼眸一眯,顿了顿: “全赖陆大庄主提携,若无那一枚豹胎丸、一副虎血散引为助力,我若想养血有成,还得再费不少功夫。” 突兀的声音,叫还在琢磨的陆红玉惊醒。 回头神来,她感受着指尖微微传来的触感,那种肌肤表层、血脉喷涌的滚烫,一时间,叫她的心脏‘砰砰’直跳。 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做这么出格的事情,一时间有些慌乱。 随着季修不急不缓的开口。 陆红玉两手‘唰’的一下背向身后,仿佛做错了事被当面逮到,手指于季修看不见的角落绞动着,眼神乱瞥,神思不属: “两枚九品丹药而已,庄子内的佩刀门客人人标配,怎么他们养血的时候,没有这份禀赋?” “就是师弟你自己资质非凡,又兼苦修不辍,若不能得两者之助,也不会如此之快,便能养血有成。” 深秋的清晨,天色破晓的晚。 此时,正是昼夜分刹之时。 天边赤红色的细碎,洒下照在朦胧薄雾的季修身上。 他双指轻合,将劲装扣子系上,发丝披于双肩,浑身白气蒸腾,余韵久久不散,双眸如狮子般耀眼,半晌才渐渐平复、内敛。 看得陆红玉毛茸衣襟下的玉白脖颈,都不由得平添了一抹绯红。 意识到季修眸光注意过来。 她故意咳了两声,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咳,咳咳!” “不过,师弟能够于武夫一道上,这般有天赋...也不枉费师姐这段时日的拖延,以及‘东奔西跑’。” 她故意在这两个字眼上着重停顿,叫季修微微留意。 知晓到了他这段时间光吃饷不干事的太平日子,原来都是靠着这位庄里的大小姐照拂。 “陆庄的活计,围绕的都是这四通八达的火窑营生。” “火窑里的商铺,林林总总,足足数百家之多,有的是咱们庄子自己的盘口,有的是其他富户、商贾,自己开的铺子。” “这里养活了足足上万户讨生活的人,若不是那些商铺自己,也会聘请几个入劲的武夫,做个登记在册的火窑管事。” “就咱们庄子这号称‘三百门客’的人手,累,都能活生生累死,哪里管得过来。” “他们相当于是给陆庄交钱、交租子的‘房客’。” “而陆庄,就代表着是维护这一片偌大街巷秩序的‘管理者’。” “门客,便是‘护卫队’。” “火窑营生,一般出什么事,衙门都不会插手,都会交予陆庄处理。” “而这,就是普通的门客,与佩刀门客的任务。” “但这些繁杂琐事,极为耗费时间,耽搁修行。” “而且大部分,都是诸如‘冶铁’、‘煤矿’、‘锻兵’等相关的地方,灰头土脸,又呛人的,根本静不下心思练武...” “不过跑了大半个月,终于叫我给你找着了个合适的去处!” 她的眼眸亮了下: “火窑里面,在最东边,有个‘药庐’,里面有位丹道大师,听说巅峰时候,炼出过半步气丹!” “在五百里安宁县的地盘,都算得上是‘座上宾’,因为咱们火窑选址地火旺盛,这位丹道大师,才选择来此落户扎根。” “就算这样,我父亲也没少出血。” “而咱们陆庄之所以每个月,都能给佩刀门客提供九品丹药,就是因为庄子里,有这位炙手可热的丹道大师。” “这样的人物,平时自然要有门客在‘药庐’周遭落脚、看护,防止出了什么意外。” “我打听过了,这位大师性情孤僻,不怎么搭理人,便给你取了这份差事。” “正好你白日里前去的时候,也能落个清闲!” 丹道大师? 季修压下心中躁动,突然眸光动了动: “多谢师姐和庄主器重。” “那...我能与他学炼丹么?” 这段时间。 自从着手养血开始,季修已经深刻感受到了,资源的重要性。 就算他练得是上乘桩功,有着元始道箓的加持,能够大大加快修行幅度,可他今日,之所以进度大涨... 一粒‘豹胎丸’,一副‘虎血散’,一个帮他冲开了养血瓶颈,一个助他养血有成,功不可没。 而之前,他曾打听过,这种九品的凡品丹药,哪怕是养血用的,也得二十两到三十两一枚、一副。 他哪里吃的起! 若是叫他学猎户,入五百里山道,且不说能不能觅得,光是其中凶险、一来一回耽搁的修行进度,都叫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今,乍一听陆红玉的言语,他不由眸光一动,思维发散了起来。 顿时,叫陆红玉一愣,有些蹙眉: “这...此前父亲也起过意,但送过去的学徒,都只能观摩那位烧火、开炉,打打下手。” “那位也曾记过不少笔记,但都紊乱纷杂,叫人看不清晰,他也不教,都是听之任之,在送去了三四批后,父亲也就逐渐歇了这个心思。” “炼丹这个门道,师傅不领个几年,是成不了‘凡品丹师’的。” 季修听后,若有所思。 这样么... 可,别人听不懂,学不会。 不代表,他学不会。 想起‘元始道箓’,不由的,季修心头火热。 这,才是他安身立命,万法皆通的真正倚仗! 而火窑的这些营生,活计。 无论冶铁、收租、看场子,都只是一时风光。 前呼后拥,人前显圣,看着不错。 可... 能助我于武道坦途之上,扶摇登顶,破开淬骨、炼皮,乃至于‘练气大家’的门槛么? 都不能。 而我...要学,要做。 就学一辈子的技艺! 第三十四章 药庐黄药师,玄龟大蟾式圆满,准备预支‘丹术\’,故人上门来! 火窑,药庐。 一辆马车,从陆庄驶来,洪江佩着刀,看着眼前这一座周遭特意划开的‘庐子’,不由艳羡: “大小姐还真是看重啊,连这‘药庐’的清闲活计,都给季修谋取来了。” 他心里念叨着,又不由想起自己干得活,顿时一阵心酸。 这药庐里多好。 黄药师整天不修边幅,神神叨叨的,只要不跟他炼丹,他连搭理都不搭理你,整天也就使唤使唤下人、药童。 这个时候,只需要在院子找一空闲地儿,不管是喝茶、练功,都随自己,混着混着,一天也就过去了。 反倒是自己。 管得那些‘冶铁’、‘煤矿’的铺子区域,烟熏火燎的,呛的人都睁不开眼,一比之下,简直是天堂和地狱! 一时间,到了地方。 他还是一跃下来就要作‘人肉垫子’,不过却被季修一把给拉住,示意他就此回去,便头也不回,走入了药庐。 看着季修浑身气血如烘炉,洪江的眼里更羡慕了: “到底朝中有人好办事,又有闲差,又有使不尽的好处。” “只可惜,这长得好是天生的,旁人求不来。” “唉!” “半个多月,能吃出来这副筋肉,大小姐到底手把手给喂了多少丹啊...” ... 踏入药庐。 季修侧眸望去,只见宽敞的院落两侧,摆放的竹节架子上,尽都是晒干的草药、山药,亦或者虎豹豺狼身上的大补关节。 隔三岔五,就有几个身穿青布衣,扎起头发的药童、下人,来来回回晾晒、筛检着药材。 而当一身黑衣劲装,腰佩铁刀的季修走入。 霎时间,左侧一穿着学徒服饰的青年,听到动静,便迎面走来: “这位,是庄子新来的‘佩刀门客’?” 季修微微颔首。 那青年见此,眉开眼笑: “好,之前听到了消息,大人便是‘季修’吧?” “在下郑钧,是这药庐‘黄药师’的学徒,平日里老师不管事,都是我在替他招呼着。” 嗯? 季修眸光诧异了下,看向这名叫做郑钧的青年: “之前来的时候,不是说黄药师没有弟子么?” 本来带路的郑钧,听闻此言,面露尴尬: “呃...黄药师他老人家,确实不管这些,但我心慕炼丹之道多年,也入了些门道,有了炼制凡丹‘九品’的成绩,又做了多年药童。” “他老人家看我能打打下手,索性就一股脑的,将这药庐的杂事,都扔给了我。” “不说这些,大人我带你去拜见黄药师,他这会儿刚巧闲着,应该会见你。” “但平时你看这药庐烟云缭绕的时候啊...可千万不要去打搅,不然炸了炉子,药师心情不好,是真会去找庄主茬的!” 一边说着,郑钧脚步加快,推开古朴熏木门。 一进屋内。 看着屋内好几个药童忙前忙后,挑着药材。 而靠在最中间,一个发丝花白,灰袍脏兮兮的老头子,正边敲打着丹炉子,边喃喃自语,另一只手研墨抬笔,趴在地上,记录着什么东西。 “双生并蒂莲二两,百年玄山参一钱,辅以一壶灵泉...” “剩下加什么?灵土栽培的同性灵药?可涉及‘地宝’材质的,我哪里能寻得,而且上次还炸了一次炉...”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 “这‘半篇残页’记载的东西实在有限,叫我如何炼出气丹?如何回去?!” 刺啦! 他猛地跳起来,将刚写好的纸张‘唰’的一下,撕成两半,暴怒过后,抓了抓头发,面上的褶皱都堆在了一起,看着像是一脸苦相。 这时候,才注意到了郑钧带来的季修。 于是回头打量了几眼,语气不咸不淡: “新来的门客?” “外面挑个屋子,自己住着,有事再来找我,没事别烦老夫。” “好了,去吧。” 黄药师干脆利落的说完,又继续冥思苦想,琢磨去了。 而郑钧刚要将季修带下去... 却发现。 这位竟突然胆大的上前,将那撕成两半的残页捡起,顿时大惊: “大人,你莫要...” 而黄药师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听到脚步动静,也披头散发的侧过头来,刚想皱眉开口。 结果季修,却行了一礼,先一步出声道: “黄药师,你开炉炼丹的时候,我能打打下手,借此旁观一二么?” 他语气说的诚恳。 披头散发的老头子,看他捡着自己撕掉的丹页,眸光清澈如泉,满是虚心求教,毫无武夫那股子讨厌劲。 板着脸看了会儿,嗤了一声,又转过头去: “又是陆庄主送来学手艺的?” “他还真是不死心。” “想看就看,想学就学,能学多少,是你自己的本事。” “之前老头子就是这么过来的,合格的丹师不会‘品、望’,这辈子,也就是循规蹈矩的料子。” “只要你能受得了这烟熏火燎的苦,随你,随你!” ... 时间一晃,数日便去。 这一日,傍晚。 斜阳洒下。 “呼...” 季修于砖石院中,扎出‘玄龟大蟾式’,一口白气,一呼一吸,足足流转一个大周天后! “喝!” 一口吐出。 长达丈余,久久不散,如若玄龟吐气。 【玄龟大蟾式:(30/30)!】 【当前:圆满!】 【预支完成,授箓主可预支武学、术道:1!】 “果然,前几日里自大成过后,彻底消化了那一副虎血散,我的血肉随着劲力的不断淬炼、鞭打,变得越来越强健!” “虽说,距离彻底‘凝成汞血,运劲百斤’,还差个三四十斤的模样。” “但随着我一日早晚可扎两次桩功!” “这‘龟蛇大磐桩’的上卷养血篇...已经算是彻底修成了。” 想起段沉舟口吻里,所说的一月入门。 季修不由淡淡一笑。 若是叫他这位师傅看到... 也不知道,那终年波澜不惊的面瘫脸上,还能不能出现第二种表情。 “但桩功是桩功,只是叫我如今拿血进度,超越常人数倍,可筋骨长成,非一日之功。” “那些簪缨贵胄、大派子弟,号称‘百日筑基,熬筋大成’,靠得是上乘的桩功,搭配着顿顿灵丹药浴,我哪里有那条件。” “养血就已经很难了,之后的锻筋,没有资源,更是寸步难行。” “只不过...” 想起这几日里打下手,眼睁睁的看着黄药师开炉炼丹,一副送来的药材,不过一枚丹药的价钱。 可他只要炼成了,一炉起码出丹三四枚! 他将其中多余的收入自己囊中,只取一二枚,交予主家。 最关键的是,都不掩人耳目一下,他们这些打下手的,亦或者普通药童,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而求‘药庐’炼丹的,不管是陆乘风大庄主,还是其他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便叫季修,深深知晓了其中暴利。 尼玛! 原来外面卖丹的,全都是中间商赚差价! 只有他们这些买的,才是苦哈哈的,看着白花花的银两,入了别人袖中。 高级的灵丹他不知道。 起码,这普通的凡品养血、锻筋的丹丸,自己会炼,开个铺子,叫个‘季家药铺’,再借助陆庄的名头。 自己日后熬筋、淬骨的资源,不都有了!? 学,必须学! 自己龟蛇大磐桩虽圆满了一半,但养血未曾大成,还不能跻身锻筋。 螣蛇逐云式,可以等等。 正好... 先预支‘丹术’! 待到入门,辅以银钱买些药材,炼他个三四枚后,彻底养血大成,正好跻身‘锻筋关’! 季修将自身前程算盘,打的是啪啪响。 突然间。 洪江却领着一个背影佝偻着,穿着管事服饰,东张西望,正一脸羡慕与唏嘘的老头,上了门来。 待到踏入院子,季修眯着眼,定睛看去,忽然笑了下: “姚老哥?” “今晚怎么想起来从林宅出来,寻我来了?” 第三十五章 故人相逢颜色改,飞燕楼中,蝇头小利,红粉骷髅,不足道尔! 自从来了火窑陆庄,通禀之后,被诸多刀客一个眼神,就吓得缩起来脖子的姚老头,被洪江遇见,于是带着一路到了季修的居所。 待他畏畏缩缩的,听到熟悉无比的年轻声音时。 当即精神一振: “季小子...” 他话还未讲完。 待到抬头。 却看见眼前,哪里还有曾经马厩里,那个忙前忙后,抱着干草料子苦哈哈喂马的削瘦少年? 他揉了揉眼,将曾经熟络的言语,一股脑的咽了下去。 看着眼前筋强骨健,一身黑衣,比之林宅那些入劲武夫,都要更显英姿的季修。 本来微微挺起的腰杆子,突然就弯了。 他们之间,仿佛已经隔开了一层悲哀的厚壁障。 叫他嗫喏着,已经有些拿不准以前的交谈方式,会不会惹到这位春风得意的‘陆庄门客’... 就在他正想着时,季修打量了两眼姚老头,却‘豁’得笑了下,拍了拍他的手臂: “几日不见,这是升官了?” “从马夫到了管事?” “姚老哥,可以啊。” 对着洪江微微点头,后者会意,打了个招呼便离去。 看到院中没了外人,季修的态度也算温和,叫姚老头松了口气,心中暗想: “这下没了旁人,就算谈及到了以前当下人、当马夫的糗事,飞黄腾达的季小子,应该也不会太在意吧?” 于是拱了拱手,作了个揖,双手揣在棉袄袖里,弯着腰便嘿嘿陪着笑: “托季爷福气,林管事没了后,宅子里擢升了老头子做了外宅管事。” “当了大半辈子喂马的马夫,没想到半只脚入了土堆里,还能有翻身的这一日...” 提到这里,他的言语满是唏嘘,同时夹杂着几分欣喜,见到季修依旧含笑不语,也放开了些。 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忙不迭的从怀中掏出一方锦盒,当着季修的面儿,便将其打开: “对了,我此次来,是奉了家主和三少爷的令,来给季爷赔个不是。” “这是纹银三十两,一副九品‘虎血散’和‘健筋丸’。” “而且三少爷今夜还在飞燕楼特地摆了一桌,给足了诚意,想要邀季爷赴宴,解了之前的几分嫌隙,特地叫老头子来请。” “不知...季爷有没有这个空隙?” 姚老头低着头,将锦盒打开,露出了雪白的一锭纹银,一副药散、一枚丹丸。 光是这些加起来,都已经价值了个百两。 更别说,飞燕楼是这五百里安宁县里,难得能上台面的‘风月处’。 里面的头牌、花魁,听闻都是东家从江阴府买来的,是打小培养的大家闺秀,抄了家,灭了族后充入官窑的。 那些女儿们每每亮上歌喉,舞上一曲,据说似他这样的六十老汉,也能秒变十八小伙,身子梆梆硬! 虽比不上什么画本子里的‘教坊司,官家女’,但在这乡下地方,都是一顶一的好身段。 一夜出台留宿,春宵一度,就得花费个好几两,甚至十几两,更别说还要摆上一桌酒水,端得大手笔! 看着不过一个月,便已经从一届马夫,攀到足以叫林宅三少爷,都不得不降下身段,结交一二的‘季小子’... 姚老头咂咂舌,想起自己还曾屡次三番,说教于他,叫他莫要做那练武求富贵的荒唐事儿。 这下一回想,倒是自己成了小丑笑柄,阻人前途了。 “林管事死了?” 季修话语一顿。 “是,听说...是昨夜喝了顿酒,夜里突然暴毙的。” “然后今早,东家就告诉我升官了,叫我...叫我来给季爷你送份礼,搭个桌儿。” 姚老头一凛,知晓其中有猫腻,不敢多言。 倒是季修听后...若有所思: “原来是林东家的意思么。” “那么,看在姚老哥的面子上,去便去吧。” “就算是咱们同僚一场,我祝你升官的贺礼了。” ... 飞燕楼。 酒过三巡,一处雅间。 林渡醉眼惺忪,看着正襟危坐,每次起筷、饮酒,都是有条不紊,举止有度的季修,大手一挥,便道: “季兄弟,有时候啊...为兄是真的羡慕你,凭借一腔血勇,便敢顶撞我父,那么艰难的出身,都叫你闯出了一番天地。” “如今,位列陆庄‘佩刀门客’,更是前呼后拥,好不自在!” “我虽为林宅三公子,但却是庶出,打小练武学文,那是一刻都不敢懈怠,到了现在...都觉得自个宛若笼中雀鸟,不得自由。” 说到这里,他脸上醉醺醺的,面色愈发诚恳: “十六入刀门,天资如此出彩!” “若不嫌弃,你我化干戈为玉帛,不算家中那些龌龊,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你只要点个头,日后每个月练武资粮不够,你点个头,缺多少,为兄给你包了!” 林渡站起身,说得是言辞凿凿,随即拍了拍掌。 霎时间。 一个个身姿曼妙,身披轻纱丝帛的舞妓,随着雅间暖炉熏香缭绕,便踱着勾人的步子,于食桌前徘徊。 她们瞥着一对秋水眸子,水汪汪的看着眼前不动声色,只是伸筷夹菜的黑衣少年,原本只是出于职业前来服务,待到见到正主儿... 眼神霎时一亮,不自觉的就贴了过去,颇有几分心甘情愿的模样。 “季兄弟,武夫气血旺盛,每每站桩练功完,都是气血躁动,长久下去,对身体不利。” “今夜,你随便挑、随便选!” “所有的消费,我来付!” 林渡拍了拍胸脯,看着情真意切。 但吃饱喝足的季修,却是打了个嗝,将佩刀别上,瞅了眼桌上席面,有些遗憾。 这一桌子可不便宜,山珍、宝鱼,都是下了血本,怎么也得有个几十两银子。 要是能打包就好了... 可惜,这一场表演,季修注定是看不完了。 “三公子。” 他站起了身子: “你我之前,从未谋面,我与林东家,真要算起来,也毫无龌龊可言。” “一个多月前,林宅能给我一口饭吃,并且在我脱奴籍时,不要脱籍银钱,还要收我为义子...已算仁至义尽。” “这顿饭吃完,替我谢谢东家。” 说罢,季修毫无留恋,视红粉如若骷髅,视若无睹,便踏步离去。 他正自血气方刚,这些人儿又生得千娇百媚,二八仗剑可斩武夫,真要讲,又怎么可能不心动。 但... 这三公子请的,他受用不起! 少年眼神清澈,如若清泉,在离开雅间的那一个瞬间,只觉背后衣摆突然被扯住,不由眉头一皱: “三公子...” 不知何时,林渡面上已不复酒醉模样,只是紧紧抿唇: “林管事已经死了。” “还不够么?” “你我都是明白人,你清楚我要说的是什么!” 季修挑眉,轻轻抬掌,运起劲力,一根又一根,强行将那五指掰开。 而后,笑意吟吟,一字一句: “三公子。” “我说了,我在林宅只做过‘马夫’,只知道与‘马厩’、‘马匹’相关的事儿,没得罪过人。” “也与林宅无仇无怨。” “所以,再见。” 啪! 他踏破门槛,大步离去! 只余下林渡额头冷汗划落,久久不语。 ... 离开飞燕楼。 一阵秋风凉意,迎面袭来。 叫季修裹了裹衣衫,呼出口白气,眯了眯眼,刚要抬脚走出这灯火通明的闹市... 此时,忽有声音清脆悦耳,入了耳畔。 顿时,便叫季修浑身绷紧,猛地回头。 却见。 在他方才推开的‘飞燕楼’中,正有身披月白裙的女子,腰佩长剑,迎着月色与昏黄的灯火泼洒,向着他款款走来: “阁下留步。” “不知...你刚刚所说的话,是何意思?” 第三十六章 大宗少女的赞赏,药庐之中,得‘外丹五步\’,满堂瞠目俯首! 月色如水,波光粼粼。 女子容颜精致,裙摆随着凉风吹拂,微微荡漾,眼眸清亮,正定定的望向他。 季修回头。 看着这一张不同凡俗的面貌,他只觉有一种熟悉感涌现,似曾相识。 于是仔细想了想后,想起了那一日自林宅离去,擦肩而过的轻纱女。 再思及最近五百里安宁县,有关于‘林宅’的传闻... 便随即开口,带着几分试探: “林东家的嫡女,林如雪小姐?” 他停下了脚步。 而林如雪也没觉得意外,只是轻轻点头: “我听过你的传闻,十六岁就入刀门,可惜起步的晚了,不然...” 她刚想语气惋惜的诉说,突然眸子一凝,看着季修气血如龙虎,蒸腾且鼎沸,不由蹙眉,惊疑不定: “咦,不对,上一次惊鸿一瞥,你明明...” 对此,季修不置可否,并未提及自身的修为,而是转身,望向比之自己低了半头,乌发垂肩的月裙女子,驻足道: “既然是大小姐听到的,说了也没什么。” “我月前卖身入贵府,因为二小姐林如月惊马一事,将她护下,得了赏识,这才做了马夫。” “我自幼习得马术,有些功底在身,马儿如何受惊,一眼望去,便尽知其中玄奥。” “那一日,那马匹腹内,藏有‘藏红花丸’的残余,此物食多,再是温顺的脾性,也会躁动不安,如若野兽。” “若是大小姐有心,事关嫡妹,回去可以查一查。” 说完,季修就毫无留恋,转身便要离去。 然而,林如雪听后,却是双眸一凝,小巧的月牙靴子如若飞鸿,却一步开砖裂纹,下一刻便掠到了季修近前。 月色泼洒而下,近处灯火阑珊。 因为有些急切,林如雪越过数步,于季修衣襟下微微昂头,两人近乎贴在了一起。 即使季修后退半步。 她的鬓发随着凉风吹拂,依旧蹭到了他的脖颈,传来淡淡的熏香。 “原来如此。” 林如雪轻声呢喃,似乎想通了些什么,转而又看向季修,四目相对: “可,我不理解。” “你若捏着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在方才雅间把酒言欢,结为兄弟,再...春宵一度。” 她面色有些不自然,但却拧眉疑惑: “岂不是好处多多?” “据我所知,我父亲赠与你的银钱、丹药,也只值个几十两,对于武夫来讲,算不得多少。” “而你才脱奴籍,又带着个妹妹,即使陆庄赏识你,也不可能给你多少钱。” “你又练武到了这种程度,想来...没少食丹,估计早已花干积蓄,说不定还借了‘帮派贷’、‘武馆贷’,利滚利了去...” “你...” 她一股脑的说了好多,越说,叫季修脸色越黑。 帮派贷,武馆贷? 这都什么玩意。 他哪里敢去‘三大帮、四大馆’的场子签字画押,贷得银钱? 那要是还不上,淬骨好手亲自上门,手把手送你去煤矿挖煤,山中狩猎,风餐露宿,简直不要太爽! 这辈子完啦! 大派子弟,就是脑子思维发散的快。 对此,季修眼皮内敛: “如月小姐为我求来了五两银,助我叩开了武道大门。” “此前我位卑言轻,就算说了,估计也没什么作用,恐怕不需一日,就会消失在林宅里。” “眼下去了陆庄,倒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至于大小姐的话...” 他搭上了腰间刀,挪动脚步,从灯火通明的闹市,往阴暗潮湿的街巷走去,一步一步的,就要穿过其中,回往陆庄,头也不回。 同时,语气渐行渐远: “钱财不过身外,信义方是根本。” “我若因区区眼前蝇头小利,便失了恪守本真之至诚之心。” “此后岁月,纵使成了淬骨、甚至炼皮,但想来...也就不过如此了。” “这一辈子。” “也堪破,参透不得...何谓‘练气大家’!” 到了最后,他越走越远,声音如若蚊蝇,但林如雪却听了个清晰。 而且字字句句,砸到了心坎里。 她望向那道挺拔如松,迎月入暗巷的背影。 良久,眸光触动,微微发亮: “看来,倒不止算个人物,也算是个君子。” “算是...” “我辈中人!” 末了,眼眸一厉: “藏红花么...” “哼!” 她回头,看了一眼飞燕楼,眸子闪过厌恶,轻嗤一声,亦是离去。 ... 月落日升,金鸡破晓。 起了个大早的季修,看着小妹高高兴兴,去了庄子里的文堂学字。 将那昨日林宅送来的虎血散外敷,心情畅快的站了趟桩,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喝出一口白气: “什么府里的宗派贵女,淬骨大成的高手、女侠!” “见到我这两世宿慧,数十年来养成的豪气,不也是被我唬住了。” “这一下,既还了人情,又免了之后隐患,舒坦!” 将小妹烹煮好的白粥,搭配腊肉一顿朵颐。 季修乘上车辇,一路去往了‘药庐’。 待到了之后。 熟练的换了一身学徒青衣,神情自若,跟在郑钧背后,便与那些药童干着一般无二的活计,叫后者无奈: “季大人,你还没死心呐?” “这丹师一途,不经个几年、十几年沉淀,是入不得门道的,你整天看,整天瞅,把黄药师搜罗的那些个‘九品丹要’给整在了一起,不是也没...” 他正滔滔不绝的嘀咕着。 这时候,突然丹庐内青烟袅袅,黄药师不修边幅,满脸黑如锅底,不情不愿,便招呼、吆喝着左右药童,开火填药,准备炼丹。 见到这一幕,他心中一凛,也不敢多言: “这准又是外面量大的‘订单’到了。” “每次炼这些普通的养血、锻筋级的九品丹丸,药师都觉得浪费时间,一脸不情愿,你我到时候注意点,不然也容易被骂...” 一边说着,只见黄药师熟练的将豹骨粉、丹参、赤芍等活血猛料准备周全,打着哈欠,便着手开始行‘外丹五步’,着手炼丹。 然而,就在进行‘重汤煮沸,炼出药性’的时候... 本来打着下手的季修,突兀眉头一眯: “药师,你这火候是不是有点太旺了?” 药庐的药童、下人,都知道一个道理。 那就是... 一旦‘黄药师’开始炼丹时,最忌讳被人打搅。 上一次出声的,致使炼丹思路受到干扰,直接就被黄药师痛骂一顿,架了出去,驱逐出了药庐。 因此,听到季修吐字清晰,郑钧人一晕,心说我的祖宗唉,你才来了几天,黄药师炼了几天? 他火候对不对... 他自己能不晓得!? “你小子...!” 本来打着瞌睡的黄药师,突然一激灵,勃然大怒,刚想说什么,但一瞅丹炉状况,不由一眯,眼眸划过精光。 而这时。 季修的言语,复又徐徐传出: “不仅如此。” “眼下既已开炉重汤煮沸,开始提炼药性,火候高了,便不能循规蹈矩了。” “以我之见,应再添二两豹骨粉、一叶赤芍、少许丹参,加大三息火候!” “如此,方能均衡药性。” 郑钧猛扯季修袖子。 但,这位爷非但不停,反而侃侃而谈,叫他人都懵逼了。 不是,哥们。 我虽然自诩‘九品丹师’,但从未亲自炼过,我学了多少年?你才来了几天? 你还侃侃而谈上了! 就在他以为,黄药师就将勃然大怒时... 这位不修边幅的老头,却一反常态,抿了抿唇,竟不声不响的,按照了季修的言语,调了火,放了药! 一刹那,更叫他‘大跌眼镜’! 而就当他以为,一切到此为止之时。 下一刻,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竟缓缓道出了: “唔...” “你小子说的有点道理,有点‘炼丹’的天赋。” “看得出来,这几日是真总结老夫那散乱的‘九品丹要’,入了门道了。” “但读书千遍,不如上手一试。” “既已知‘外丹五步’,重汤、浇淋、存性、出毒、丹成,你,便来一炼!” “若是成了,这一炉丹,一半归你!” ! 不是,药师... 他疯了,你也跟着疯了? 然而, 更叫他们没预料到的是... 一身青衣的季修,竟微微一笑,也不露怯,反而施了一礼,便坦然盘膝在了那地火丹炉旁! 这一下,不只是郑钧蒙了,所有的药童齐刷刷抬头,面面相觑,脸上都是震惊,只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但,他们又怎知,季修的底气! 【搜集‘九品丹要’共计十七页,可预支‘凡:九品丹术’!】 【预支事后,偿还条件:开炉炼丹,丹成三十炉,方可功成。】 “元始道箓,给我预支!” ... 半个时辰后。 黄药师趴在地上,紧紧盯着那游刃有余,神情自若的季修,看着他煮沸辅药,浇淋主药,存凝药性,祛除丹毒,炼炉凝丹! 严格按照他所记载的‘重汤、浇淋、存性、出毒、丹成’的步骤走,就仿佛...曾经炼过好些次一样! 不可思议,真真是不可思议! 又过少许。 待到少年伸手,轻轻一拍! 只听见‘嘭’的一声响! 火灭, 丹炉开。 满庐清香。 却见... 足足六枚凡阶九品‘豹胎丸’,一枚三十两,圆滚滚的躺在了其中,市价一百八十两! 按照黄药师的话,就是季修这开炉一次... 净赚九十两,抵三月门客俸禄! 这,就是‘丹师’的暴利! 【凡:九品丹术:(1/30)】 【开炉三十,方为顶峰!】 第三十七章 日食一丹,百日筑基,簪缨贵胄能成,我...如何不能成之!? 火药东街,药庐。 “...” 郑钧张着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掀开丹炉,露出的六颗圆澄澄,泛着暗褐色的豹胎丸。 头一晕,整个人都险些不好了。 不由得,郑钧开始掰指头: “一天,两天,三天...” “不是,他才来几天?” 他的脸皮抽搐个不停,心中不由大骇。 郑钧今年二十六岁。 自一十八岁,在黄药师到了这五百里安宁县开始,便为他打了下手,是最开始的一批药童。 整整八年时间,他熬走了一批又一批,被黄药师叱责、批走的同行,借着一股子机灵劲,才留到了今天。 通过黄药师这么多年,如鬼画符般记录下来,零零散散的丹术摘要,勉勉强强悟出了九品丹药的炼法。 就在他正琢磨着,最近几天拼上几个月的俸禄,买齐一份药材,借着炉火试上一试... 却没料到,自己竟眼睁睁的看着,那陆庄派来看护药庐的‘佩刀门客’,竟坐在了黄药师的位子上,炼出了他梦寐以求的‘九品丹丸’!? “手法娴熟,稳健,一板一眼,虽少了几分灵性,但...” “若只是以炼九品丹来讲,你的成丹率,当在‘三成’左右,已经算是入了门。” “而且第一次炼,就加大了火候,加大了剂量,这无疑代表着炼丹的难度,也会增加。” 黄药师俯下身子,从六枚豹胎丸中筛检出一枚,放在鼻尖,轻轻一嗅,点了点头: “药性留存尚可,虽算不上多好,但也中规中矩,足以在市面流通,应付那些个叫老夫烦闷不已的低级订单...” “唔。” “小子,接着。” 他挥袖一抓,捻起三枚丹来,甩手一丢,便向季修扔去。 叫季修本能抬手接下。 将手掌摊开。 看着经由自己亲手炼成,价值‘九十两’银钱,相当于他三个月俸禄,前世九万块才能买来的三枚丹丸。 季修心中,便不由一喜。 “炼丹,果真暴利!” “只可惜...似这等无本买卖,也就撞见一时,之后想要磨练丹术,将这预支快速还上,估计还得自己买来材料,借助炉火淬炼...” 季修一边暗自思索,一边从怀中取出纸包,小心翼翼包裹上。 却在这时。 黄药师语速不停,反而眸露异彩,看向了自己,叫季修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 “这老头子,不会反悔了吧?” “不成,三枚‘豹胎丸’,以我上乘桩功服用,一天就能炼化一枚,不需三日,就能叫我气血沸腾,再添十几斤重量,距离‘锻筋’更进一步!” “要是叫我自己站桩,非得十天半个月,才能有这进度...” 他心中念叨着。 却发现黄药师一反常态,露出了一副笑呵呵的表情,指了指丹炉: “小子,你是叫‘季修’吧?” “陆庄佩刀门客,一个月给你多少好处?” “想来也不过就三四十两银吧。” “你看,老夫刚刚三枚丹药,就抵了你两三个月工钱,相较之下,我与陆乘风,谁更能给你好处?” 黄药师将三枚丹丸放在了锦盒之中,笑眯眯的。 “你以后啊,干脆也别干他什么活计了。” “就来这药庐。” “老夫‘黄轩’,别的没有,炼丹经验倒是不少。” “一届武夫,熬筋、淬骨、炼皮...一关更比一关难。” “若是出身不行,没有副业傍身,没有捞银子的手段...” “后面的路,宛若天堑!” “但你若是合格的‘九品丹师’,便不一样了。” “你可知晓,这五百里安宁县,能够炼制‘九品丹丸’的药师,算上官府,算上三大帮、四大馆聘来的,都不超十几个?”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 “只要你技艺成熟,不比你做什么‘佩刀门客’,要有前景的多!” “话又说回来,你可知...这整个安宁县,能炼得出凡阶七品丹药,供给炼皮武夫修行的丹师,有几个?” 黄轩甩了下袖,举止傲然: “唯老夫一人尔!” “要不是这火窑地火旺盛,有助于炼丹,我这才于此结庐,整个安宁县,有多少势力,对于我趋之若鹜!” “你之后来我这里,不必再做什么药童侍奉的活计了。” “我这里,似什么豹胎丸、虎血散,鹿筋丸...等助力熬筋境武夫修行的九品丹药,每天都要开个好几炉,纯粹浪费老夫时间。” “小子,你之后来我这里,一日开三炉。” “炸炉了,材料费算我的,只要你不炉炉炸...” “老夫自负盈亏,给你开一条‘丹术’大门!” “你可愿?” 黄轩财大气粗,大手一挥。 看似没有许季修什么好处。 但一侧,郑钧却是双眸直直的,险些连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丹术,丹师! 入门难。 但想要能真正炼出‘门道’,确保不会叫材料作废... 经验,更重要! 不炼个几百炉,哪里有什么七八成的成丹概率? 这东西理论够了,之后就讲究个手熟。 就打这豹胎丸算,一枚折算三十两,材料费钱,就得花个十五两。 也就是说,你得确保有‘五成’的成丹率,才能算不亏不赚,那起码得小成丹术了。 不花费几百两银子去砸,怎么能砸出一个丹师来? 痴人说梦! 自负盈亏,丹炉材料,随便你炼! 这可是他郑钧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机缘。 对此,季修眼眸逐渐亮起。 什么叫做瞌睡送来了枕头? 这,便是了。 “我料定这些小小九品丹丸,于整日苦思,参研气丹的黄老面前,不过是浪费时间。” “以往没人分忧解难,倒也罢了。” “但既然我来,定要帮黄老分担分担,腾出空隙,钻研药经,早日成就‘气道丹师’!” 气道丹师! 黄轩呼吸一滞,暗道: “气道丹师?若有那一日,老夫回至江阴府,自也能挺直腰杆,无需再看他人脸色。” “只可惜,那‘灵丹’丹方是残破的,破损的,若是能将其补全,说不定老夫这倒霉境况,还能有些转机…” “唉!” 想到这里,他的眼色黯淡了下,不过看向季修,不由又带上了欣赏: “小子会说话。” “以后只要每日炼丹炼得好,能付上订单。” “无论如何,老夫都会给你留下一枚,叫你养血、锻筋,都有丹吃!” “你若桩功消化的快,一两天就能补上药性,日食一丹,就这本钱,啧啧,府里一些富家子,也就不过如此了。” 日食一丹? 嘶! 好大的手笔! 旁人一月才能吃得上一枚,我天天吃? “若是那般,段师口吻里所谓的‘百日筑基’,簪缨贵胄能成,我...” “亦不是不能成之!” 黄轩的允诺。 一时间,叫季修握紧了拳,不禁心潮澎湃。 第三十八章 林宅家法,小五衰剑派,安宁县...要出了个‘宗门\’!? 林宅,祠堂。 这一日,秋风肃杀,气氛凝沉。 裹紧了狐裘大衣,受到了父亲传召,有些不安的林渡,一人步入其中。 自从林管事死,季修于飞燕楼破门而去,这些天里,林渡便一直有些揣揣不安。 但同时,他的心里也有些侥幸。 要是这一切,都没有被那小马夫察觉,是否... 他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才刚踏入。 左右突然有棍落下,叫他一惊,绷起筋肉,便想反抗,但是... 啪! 只是一下。 林渡身子就如同烂泥一样,被直接打趴在地。 杜教头满脸肃然,收起棍子,拖着林渡的外衣皮毛,像是拖着一条死狗一样,到了祠堂烛火昏暗的祖宗牌位前,躬身: “东家,人擒下了。” 说罢,他绷紧着脸,扫了一眼背身的林镇海,手按长剑的林如雪,以及面带不忍的林如月,一语不发,便退了下去。 事情发展到了这里... 就不是他这个‘外人’可以掺和的了。 祭堂的大门合上。 林渡被一棍敲蒙了,只觉得筋肉散开,爬都爬不起来: “父亲...我...” 林镇海起了三柱香,插在了香炉里,看着烟熏袅袅,叹了口气: “唉,家门不幸。” 林渡心中一咯噔。 下一刻,她那名义上的嫡姐‘林如雪’,月白色的靴子轻踏,‘唰’得一下抽出了佩剑,眸光冷冽: “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本来你的存在,也不会被我注意。” “但你心机城府既如此深...” 如秋水般纤细的长剑,下一刻就要刺穿双眸瞪大的林渡眉心。 突然,林镇海探出手掌,拧眉: “到底是你名义上的‘弟弟’,你亲手杀之...” 林如雪眸光冷冷: “不杀了他,斩草除根,难道留着秋后算账么?” 林镇海摇了摇头: “我将他今日带到此处,逐出族谱,去掉名姓,从此再不是林宅少爷,放逐于安宁县外,再也不可回来。” “难道,还不够么?” “他只是熬筋境的武夫,没了林宅,没了淬骨法,摸爬滚打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小雪,他危及不到...” 林渡终于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 但他第一时间没有辩解,因为他知晓,辩解无用。 林渡双眸瞪大,蓄满泪水,泛着恐惧,不停得磕头,磕头,看向林镇海,眼眸里带着哀求... 一侧林如月看着这一副气氛凝重的模样,也被吓了一跳,扯了扯林如雪的袖子,有些不忍: “姐...” 看着拽住自己袖口,被保护的太好,一直到二十出头,都没有见过腌臜事的小妹,林如雪顿了下: “你这性子,若不是有我护着,早晚被人连着骨头,一起吞并掉,都不自知。” 说完这句,林如雪瞅向林镇海: “父亲,林宅的起家家业,其中有一半,都是我母亲的嫁妆。” “若我不曾练武有成,这份基业,你是否还要分这孽种一半?” 她的语气露出厌恶: “我苦修九年,才为小妹争来了这一世无虞,凭什么,他起了恶意,我便要放过他?” 林如雪眸子淡漠,看着告饶不断的林渡,上前两步,叫林镇海脸色微变: “你...” 噗嗤! 咔嚓! 纤细的长剑,挑断了一臂一腿的大筋,林如雪毫不留情,小脚一踢,仿若千钧重力,直接一脚踢断了林渡的大腿! 叫他一声哀嚎,当场晕厥了过去! “父亲想留他一命,可以。” “我废他一身大筋,断他一臂一腿,从此除了林宅名籍,叫他自生自灭,去与野狗争食。” “可够?” 女子嘴角划过一丝弧度,精致的小脸上露出淡笑,叫林镇海脊背发寒: “你这几年到底在‘小五衰剑派’修了什么,怎么性子...?” 林如雪轻抬玉颈,昂首直视,一身肌肤泛着星河荧芒,微生华光,叫林镇海终于惊醒,回神过来。 眼前之人,不只是他的女儿。 同时... 也是一名淬骨大成的高手! 而且,论及‘炼皮’进度,似乎还在他之上,不仅如此,‘淬皮’法门,也要比他精妙、胜过不少! “江阴府中,可比‘安宁县’的环境恶劣多了。” “我留他贱命,已是给您面子。” “若不然...” “你以为,他还能活着?” 如同踢狗似的,林如雪冷嗤道。 “我曾听闻,父亲你有意为小妹择婿。” “我前些日子,偶然见过火窑陆庄的一位佩刀门客。” “正是之前,林宅府里的一届马夫。” “我观此子...非是池中之物。” “若是能与小妹缔结婚契,未来定能护她周全,保门第不衰。” “此子性情尚可,样貌端正,虽还年少,但却反而是好处,证明更有前途。” “你此前意图收他作为义子,颇为敷衍,倒不如重新开出价码,以林家女婿的名义,将他招揽过来...” 林如雪张口,叫林如月捏着袖子,不由想起了那日,近乎换了副模样的季修,顿时俏脸微红。 但林镇海看了眼地上的林渡,则板着一张脸。 听到这里,更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大女儿: “这一次,你的算盘估计要落空了。” 林如雪蹙眉,但还没张开口,便听林镇海缓缓道: “就在前不久。” “江阴府,出了位新的,登记在册的‘练气大家’。” “那人四十年前,出身安宁,后于江阴府广收门徒,教武授拳,其中...” “火窑的陆乘风、柴市的许庄、牛羊市场的魏鼎昌,这统管五百里安宁县的三大营生东家,都曾在他门下,学过真传。” “听闻,他要‘开宗立派’了。” 林如雪清亮的眸子,突兀一凝: “不可能。” “开宗立派,一尊练气大家,还不够!” “没有属于自己的‘秘传’...就算成了,遇到外道,也不过不堪一击,州、府,不可能通过这种‘案例’!” 林镇海叹了口气: “江阴府,自然不可能。” “但...” “要是‘安宁县’呢?” “听闻那位已经派来了位‘座下门面’,整合三大营生,意图...” “打造一个县中‘宗派’,凌驾于三大帮、四大馆之上!” “那小子入了陆乘风眼,而陆乘风未来,可能就是那新势力的三把交椅之一,定会提携提携。” “你说,我哪里能和他抢人?” 一身月白裙的女子提着剑,眉头紧蹙。 练气大家...来这五百里安宁县,立个基业? 这人,就这般没有心气,不去谋求一派‘秘传’,反而来此,颐养天年? ... 火窑,陆庄。 洪江百无聊赖的驾驶马车,无精打采的靠着,眼神瞥了眼身侧,眼巴巴望向那青石砖房内的郑钧,无语道: “你整天跑来献殷勤,有什么用。” “那丹是在药庐子里炼得,季兄弟平素在家练功,你也跑来,不嫌烦么?” 郑钧抱着臂膀,冻得呲牙打颤,闻言看向人高马大,但却在这悠然自得做个马夫的洪江,不由反唇相讥: “武夫,你不也是?” “都想从小季大人这谋求好处罢了,你比我高贵多少!” 说到这里,他不由眸露向往: “你根本不懂,小季大人初来药庐,第一日三炉全炸,叫药师当场黑脸,第三日,三炉只炸一炉,叫黄老神色缓和,道了声还算不错,到了第五日,第七日...” “他此后,几乎炉炉出丹,于丹术之上的造诣,几乎是我平生仅见,就连黄药师,都不及他!” “我现在天天跑,为他打下手,嘘寒问暖,他哪天高了兴,指头缝里露出点见解,说不定,都能叫我成为真正的‘丹师’!” 小爷九年侍奉,都熬过来了。 没道理拉不下脸,为一个天才丹师跑前跑后! “哼!” 听到郑钧滔滔不绝,洪江神色缓和了下。 不由望向了院中。 “丹师啊...” “短短一月,养血圆满,又练会了丹术,这般人物,我给他牵马坠镫,怎么感觉还赚了?” “日后他若出了头,宰相门前也七品官呐!” 一边喃喃自语,除非有任务,不然已经整日在院外候着的洪江,想到这里,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骂骂咧咧: “妈的,怎么给人当马夫还当上瘾了呢...” “尿性!” 两人就在这眼巴巴的候着。 突然,背后有一黄衣劲装的女子,扎着马尾,英姿飒爽,朝此地飞快奔来。 正是陆庄的大小姐,陆红玉! ... 【凡:九品丹术:(30/30)】 【开炉三十,已臻至顶峰!】 【特性:静心凝神】 【授箓主聚精会神,诸如炼丹研习之时,可摒弃杂念,叫效率提升三成!】 季修一边将一粒豹胎丸吞服,一边站桩足足一时辰,吐出一口白气。 当他察觉,自己终于进无可进,血似汞铅沉,如同百斤重后。 眸光湛亮,逐渐兴奋: “这一下,整整十天,我将九品丹术钻研极致,终于彻底偿还了预支代价。” “而且...” “更为恐怖的是,旁人大成丹术,炼制九品丹丸,不过七成概率,而我有特性加持...” “近乎,十成!” 想起前两日,黄轩看到自己炼丹必成时,惊为天人,并且每日都给自己一枚似豹胎丸般,可以淬血的九品丹药。 终于,叫他养血关彻底功成! 已经,可以跻身‘锻筋’了! “螣蛇逐云式...” “若是我练成之后,再给段师一观。” “他恐怕会直接蒙掉吧?” 正想要直接预支,研究一番,随后直接去往药庐的季修... 却见陆红玉突然登门拜访: “季修,今日莫要去‘药庐’了。” “陆庄...” “有大事发生!” “之前我父亲选你作为‘佩刀门客’时,曾给予你的‘36’号铁牌,你有好好收着吗?” 第三十九章 安宁十大高手,‘拳枪刀剑、狮豹鹰隼\’,这地方...太小了! 铁牌? 季修一思索,回屋摸索片刻,取了一枚‘铁牌’出来。 “师姐,你说的是这个?” 当时初到陆庄,他抵达了‘十步一杀’的刀术门槛,陆乘风见了,不仅授了他佩刀门客的俸禄,还将这枚铁牌,一应予他。 彼时,季修不知其中门道,只以为是庄子内佩刀门客的‘代号’。 但现在看陆红玉急匆匆的模样... 看来,应该是还有其他作用。 “对,就是此物!” 看到季修捧起了铁牌,陆红玉连连点头: “拿好它,从今天开始,你便要真真正正的,彻底翻身了!” 翻身? 捧起铁牌子来来回回瞅了个遍,季修憋了半天,也没发现上面有什么玄机。 如今他已是佩刀门客,九品丹师,正儿八经养血圆满,便准备着手锻筋的武夫。 他再进一步,就是淬炼骨髓,只凭一对铁拳,就能砸出个门面、名头出来的县中好手。 到时候,什么底下流民、乡镇汇聚凝成,被县里收编的‘三大帮’; 还有从大大小小武行,硬生生打出的‘拳枪刀剑’等四大馆门人。 见到他,也都得高看一眼,慎重对待。 可以说,前途一片光明。 只需要像这样继续稳扎稳打下去。 日后盖一座自己的院子、搭一座自己的丹药铺子。 有了银钱资本,便指点指点似‘郑钧’这样的丹术苗子,叫他给自己打工,开炉炼些九品丹丸,用以贩卖。 日后出门行走,也能穿上长衫,有头有脸,逢人便识,就似那林宅的林镇海一样,能被尊称一声‘东家’,养活手底下一片人的营生! 所谓的翻身,再怎么翻,能翻得过这个? 似乎是看出了季修心中的疑惑。 陆红玉弯眉一笑,神秘兮兮的: “五百里安宁县,算不算大?” 季修毫不犹豫: “大!” 五百里安宁县,光是这有些偏僻的火窑街,都是四通八达,养活上万户人。 他季修从奴仆翻身到马夫,再到傍上陆庄,成了佩刀门客。 也不过就是从污水横流的贫民巷,到了富贵豪奢的林宅,再到这火窑中心的刀庄罢了。 连这一隅的火窑街都没走出,最远的,也就是去了一趟县衙里的户房,去奴改籍。 五百里安宁县,除却衙门。 ‘拳枪刀剑四教头,狮豹鹰隼三大帮,火窑陆、柴市许、牛羊魏!’ 这流传了近几年的诨号,代表了安宁县里‘天下前十’的辖地... 他也就只混过一个‘火窑陆’罢了。 而陆乘风那一手飞花摘叶,水不没膝的手上功夫,哪怕只显露了浅浅一层... 也比之他,高出了不知多少! 拳枪刀剑,狮豹鹰隼! 那些个堪比陆乘风,能与这陆大庄主,陆大兵主相提并论的人物,他是一个也没见着过。 凭此来讲。 五百里安宁县,于他而言,就好比一叶障目,又怎么能不算大? “不,它不大。” “恰恰相反,它...小得可怜!” 陆红玉马尾被风吹散了几缕鬓发,但双眸却缓缓发亮: “阿修,你没有去过‘江阴府’,你不知晓...真正的天地,是个什么光景。” “宗派、门阀、秘武、气关,鲜衣怒马!” “武试、簪花、秋狩、大选,百舸争流!” “五百里安宁县,宛若岸边泥泞;” “坐断海山江阴府,却似无边狂澜。” “拳枪刀剑、狮豹鹰隼,终其三五十载,直至气血衰落,才炼出个‘炼皮’武艺,都不用成外罡、甚至披上仙衣,就能称霸一方。” “但...” “我几年前,随父亲去江阴府见了一场‘簪花宴’。” “火窑的营生,在你眼里,大不大?” “但入了‘府’,我与父亲,却不过是寻常富户,低调做人。” “那一日,摘得头魁的世家子弟,即使隔着人山人海,我却依旧见识到了...” “那人,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便已臻至炼皮,放在这五百里安宁县,说上一句从西街柴市,打到东街火窑,毫不夸张。” “寻常时候,普通的‘县户’想要‘入府’,就算你是武夫,也不能长久居住,更别说找到上升门路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指了指铁牌,郑重道: “我父亲早年学拳的师傅,就在前不久,于江阴府步入气关,成了‘练气大家’。” “那位,想要给自己留个传承,建个流派。” “而这牌子...” “便是经由父亲筛选,能从陆庄脱颖而出,加入‘流派’的凭证。” “只要之后站稳脚跟,以后就能凭借‘流派门人’的身份,入府了!” ... 污水横流的旧破巷,天寒地冻。 瘸了一条腿,断了个胳膊,任凭浑身气血蒸腾,有熬筋大成的功力,却被整成了残废,一分劲都使不出,挪不来的林渡... 跌跌撞撞,一头闯进了一方漏风的破庙里。 大玄立国近一千年。 在前三个百年里。 杜绝一切‘道观’、‘庙宇’、‘神祠’、‘妖祭’之类的仪式、建筑。 凡有发现,从上到下,但有牵连者,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市井黔首,皆诛! 那个时候,任何不走武夫道路,不以气血伟力通天,而是走蛊惑认知的外力,统统贬斥为‘外道’。 只要天下州、府、县,任何一处有‘外道显圣’的景色,与现实相连,统一称之为‘外道蜃楼’。 并且调兵遣将,派来练气大家,甚至...封号武道,也要将其打杀抹平,不留隐患! 但随着前三个‘一百年’过去。 到了中三个‘一百年’,便逐渐有了外道痕迹,不知不觉,侵蚀入了大玄境内,彼时,诸州诸府,依旧秉持‘斩灭外道’的方针。 直到———— 后三个‘一百年’。 三山九水,一场波及了整座大玄的‘阳九大劫’,彻底爆发。 从此天下烽烟浩瀚三百年,直至于今,才方才稍熄。 如今,大玄第一个‘千年’临近。 天下仍旧秉持‘驱逐外道’的方针,可几乎各处,都能看见一些残破的道观、庙宇、祭祠遗存。 而所谓的‘外道妖人’标准。 也逐渐下降、改作成了掳掠生民、举行野祭、为祸府县的兴风作浪,不尊律法之辈,与曾经大相径庭。 林渡满身狼狈,跌落在蛛网密布的房梁下,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箱子。 “林如雪...” 寒冬腊月,他咬的牙龈出血。 用仅剩下的一个胳膊,将那盒子微微打开。 小心翼翼的,便请出了一尊形似神秘的古朴神龛,其中供奉着一尊栩栩如生的微小神祇。 左批‘神敕平等’。 右批‘天下承平’! 上书‘中黄召灵显圣大将’! 他看着这一副神龛,想起‘外道’与五百里安宁县,这么几年不时流传的传言,看着神祇像,有些踌躇。 但念头一转,不由一狠: “我落到了这等地步,还有什么好选的!” “若是这尊神祇看不中我,那才是倾天之灾!” 想到这里,他口中祭祀,念念有词,随着口喷精血,以念头为引,不消片刻... 阵阵清烟,竟随之袅袅升起,那细小神像逐渐睁开双眼,射出玄光,竟凭空凝成了一行行小字! “虔诚祭拜,可入斯门。” “此去八百步,寻得‘虎豹馆’。” “自有人接应于你。” 细微小字凝实,顷刻作风沙散,逐渐涌现入了林渡的脏腑,气血... 叫他断掉的筋骨、皮膜,竟开始逐渐复原了起来! 而后。 化作了一条无形‘枷锁’,锁住了脊椎大龙。 只不过这些... 他都毫无察觉。 “虎豹馆...拳枪刀剑、狮虎鹰隼之一,‘冢虎’杨刀瀚的帮派!?” “嘶,似这等声名鼎沸的县中高手,原来都与‘外道妖人’,有所联系吗...” “不,不对。” “什么外道妖人?分明是我辈中人!” “他若没有联系,我才算是完了...” “林如雪,这个贱婊子,夺我基业,还整日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老子若不搞死你...” 林渡喃喃自语着,感受着自身这一副更胜以往的钢筋铁骨。 一时间,内心对于那尊‘中黄太一教’的香火尊将,更是敬畏,随即没入寒风,向西八百,逐渐消失不见... 第四十章 外道妖人,三把交椅,风云会组建,我...要做一方堂主?? 火窑,药庐。 蹲守在炉火旁边的黄轩,脸色阴沉着,正在炼着一种做工极其繁琐、复杂,又极为耗费时间的九品丹药,嘴唇紧紧抿着。 在他旁边,打着下手的一众药童,一个个噤若寒蝉,根本不敢吱声。 在药炉呆着久的药童们,都知晓。 这位黄药师,有个习惯。 每隔三两日,待到将订单处理完毕之后,就会闭门谢客,专心致志的炼一种旁人看不懂的‘九品丹药’。 只要炼完,不管多少,他都会一股脑的,全都吞入腹中。 每吃上一粒,他的脸色都会红润些许。 但呆得越久,越有学徒、药童能够发现... 这位吃的丹药,已经越吃越多了,而且炼起来也越发力有不逮。 甚至每每出去县里,去其他药铺,比如三大帮里,找其他的药师预定采办,都要采来好大一堆,才够维持日常消耗。 也不知道,究竟是有什么功效。 嘭! 突然间。 一阵呛鼻的‘气味’,从药庐里炸开,当即炸得黄轩灰头土脸,褐色、灰色的药糊糊,沾得他满脸,头发上,到处都是。 砰! 一声丹炉倾倒的声音响起! 黄轩气得一脚踢翻金炉小鼎,胸脯一颤一颤的: “不行,不行,我最近炼这祛寒丹、百草丸,炼得时间太久了。” “而且我这副身躯遗下的‘弊根’,导致每一天,都要吞它个十几二十枚!” “之前一天三到五枚,便能保持,现在...” “仅靠我自己炼,根本炼不过来!” 看着炸炉导致一个时辰,白费功夫,他的眼神含着怒气。 炼丹,尤其是九品丹丸。 不是说,你丹术造诣高,就能不失败的。 一般人大成之后,成功概率就是六七成。 除非你超脱了‘凡境’桎梏,抵达了气道丹师的程度,可以念头感知、以气御火。 不然,任谁来了都有失败、炸炉的可能。 “不过...季小子的丹术禀赋,实在不凡!” “老夫倾力培养、观察了他十日,这两天里,他的丹成概率,竟然抵达了十之八九,简直不可思议。” “而且我有意加大火候,加大剂量,增加一炉的出丹概率,结果这小子依旧能一炉炼出个好几枚来...” 他的眼神闪烁: “性命之道,不假外求。” “老夫如今去县里大量采办‘祛寒丹’、‘百草丸’,估摸着已经被一些有心人给揣测出来,知晓我这身子骨,曾落下过病根子。” “与其在外采办,饮鸠止渴,倒不如多多培养一二他...” “原准备今天,便给他说道一二此事。” “只是这小子,今天怎得没来?” 于丹室来回踱步,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黄轩有些焦急。 “罢了,今日不等他了,且去‘狮子堂’、‘虎豹馆’、‘鹰隼帮’的药铺子,买上一些。” “前面在四大馆的药铺买得多了,估计已经惹到一些人注意了,已经不能再去了。” 黄轩这样想着,黑着脸吩咐药童洒扫药庐,马不停蹄的换了一身干净衣衫。 狮子堂、虎豹馆、鹰隼帮! 便是这五百里安宁县,俗称的‘三大帮、四大馆’前者! 这些帮会,都是五百里山道,那些个山镇、庄子里的地头蛇,龙蟠虎踞,汇聚在一起,号称‘闯安宁’。 最后拧成一股子绳,在领头的带领下,摇身一变,便成了县里的一方巨头。 三大营生的东家,那是生意人,养门客,强筋骨,终归是为了捞银子。 在这安宁县,三大营生,拳枪刀剑,更胜一筹。 但真论手头上的功夫,能够影响、辐射‘安宁县’周遭地头的势力... 出了安宁县... 狮豹鹰隼,只手遮天! 黄轩扯住衣物,一路急匆匆的驾着马车,到了‘狮子堂’开设的药铺子。 结果,在询问有关‘祛寒丹’、‘百草丸’这种丹药时...却被告之,只有登记名录,查询之后,才能有购买资格。 诸如其他,甚至八品淬骨的丹丸...都没这要求! 得知到了这个结果,黄轩眯着眼,不懂声色便离了去。 随后,又去了‘虎豹馆’、‘鹰隼帮’的驻地药铺。 得到的结果,依然一模一样。 “这是专门给老夫设的?!” 这一下,再也按耐不住怒气,黄轩咬牙切齿。 可算被这群狗崽子,拿捏到了他这位五百里安宁县炼丹‘第一高手’的软肋! 气得一语不发,摔门便走的黄轩,才过鹰隼帮药铺的门槛... 却被一外罩黑袍的高大人影,抬手拦截了住。 “黄老留步。” 简短的一句话语,令黄轩伸出了鸡皮似的爪子,眼眸一寒: “阁下是...” 他全身都绷紧了起来,看着随时都能似离弦之箭,一步杀出! 丹师都是巨富、不差钱的。 就算嗑药,也能给嗑出个不俗武功来,更遑论他一个七品丹师! “黄老莫急。” “在下,只是来聘请你的。” 那黑袍罩住的人影,隐于兜帽之下,和善一笑。 “而且...” “关于你身上的‘丹噬之毒’,我能解。” 他的语气,透漏出认真的神色,叫黄轩额头青筋绷起: “不,可,能!” “那玩意只要种下,就会逐步扩散,除非以‘地宝’,炼‘灵丹’,若不然...” “天下凡丹,皆不可解!” “而老夫自忖,我一丧家之犬,偷学主家丹秘的劣迹之徒,还不配这等待遇。” “除非你是...” 嗖嗖。 寒风一吹。 黑袍人衣服摆动,露出了一枚玉牌,上书‘中黄太一’。 叫黄轩眸子狠狠一缩,心中不由震动: “中黄太一教,江阴府二十年内搅风搅雨的‘外道神祇’一系的邪派?” “听说前不久,江阴府某位贵人的高足便被蛊惑,而后偷窃‘重宝’,畏罪潜逃,时至今天都未被追剿回去...” 老头子把眸一敛,只当不知,紧了紧衣襟,便淡淡道: “小友,你知晓的挺多。” “但老夫才不给人做狗几天,还没过够这清闲日子呢。” “多谢好意。” 说罢,步履急急离去,就往火窑‘陆庄’方向! 只余下那黑袍人,默默盯着他离去的地方,拽下兜帽,露出了一张刀眉冷面的面孔。 “韩大人,要不...” 在他背后,那鹰隼帮的铺子掌柜似乎认识眼前的人,恭恭敬敬走了过来,眼神一闪。 但随即,年轻人便笑着摇了摇头: “无妨,黄老也是苦命人,何苦为难于他。” “但他的一身丹功,不应被埋没。” 说罢,他轻轻将腰摆的牌子收起。 同时眸子低垂: “黄轩,呵。” “给人当狗一辈子,却连个‘气道丹师’的门槛,都入不得。” “老对头一朝得了地宝,从主家讨来丹篇,跻身‘气道丹师’,便直接将其打落九重泥沼,带了罪名,在身上按了丹毒...” “何其可悲。” “门庭之重,犹如大山。” “而反观...” “只需拜神祇,修神祠,日日虔诚奉敬,便能得灌顶,武道登神,叫天下之辈,无论门第三六九,皆能有机会叩开门庭...” “这岂不比,泥腿子千方百计,才能攀登,要公平得多!?” “列仙、净土、天人、神祇...” “师傅,外道非妖人,只是世道压人而已!” “大玄已经到了第一个‘千年’,便已如风雨飘摇,它还能撑住多久?” “我会证明,你是错的。” “而我...才是对的!” 青年一双眼眸,深邃且疯狂。 呢喃语落,随即隐入阴影,消失不见。 ... 而此时。 火窑,陆庄! 最大的正厅内。 待到陆红玉带着季修匆匆赶来... 却见———— 上首除却原本火窑陆庄庄主‘陆乘风’的交椅外。 还有两张,摆了个整齐。 如今,也都已经坐了人。 一者紫袍绣鹤,眉头修长,身材高大。 另一人膀大腰圆,浓眉络腮,眼神精明。 刚一踏入抬首。 季修左顾右盼,只见不止三张交椅,堂中也坐满了人。 约莫数了下,大致百人上下。 “紫袍鹤,屠夫刀!” 看到陆乘风身边两人,季修对上两人形象,按照安宁县‘十大高手’的代号,很快就将其带入,顿时一凛! 紫袍鹤,是指柴市的大管事许庄,平素附庸风雅,衣着锦绣,上绣云鹤,听闻出身江阴某个宗族旁系,沾着点关系。 屠夫刀。 则是指‘牛羊市场’魏鼎昌,从一届屠夫开始,提着两柄菜刀缴下了十好几个人手。 他从剁臊子、卖下水,先建基业,后于江阴学拳,直到垄断了整座安宁县的屠肉营生,堪称从东头砍到西头的典范人物! “都是狠人呐...” 季修才在心中感慨。 而他甫一登门。 那屠夫刀魏鼎昌便笑了下: “陆兄,这小子便是你举荐,说要做咱们风云会七大堂口‘药堂’副堂主的人物?” “这般年纪...” “怕是不太够吧。” ... 另一边。 黄轩黑着脸,火急火燎的就蹿到了陆庄。 “臭小子王八犊子,老夫栽培你十日,你一开始坑了我多少白花花的银子。” “刚有成效,人就没影子了?” “叫老夫倒霉,撞到了‘外道妖人’,被那些家伙盯上,这小县城还好,要是叫北镇抚司逮到了尾巴...” “我这一身毒之苦痛,都不够他们刑法要来得狠辣!” “这破庄子,能有什么大事,老夫倒要看看...” 洪江打着哈欠,在知晓季修不用马车后,又来庄子里看门。 才刚到不久,一睁眼。 结果就看到了药庐那位终日不登门的爷,上来就是一巴掌,直接给他甩蒙了: “你,一边去!” 第四十一章 ‘嫡系党\’与‘门徒党\’的争斗,暗潮涌动! 副堂主? 我? 才刚踏入,便听到了屠夫刀魏鼎昌的笑言。 季修眼眸一凝。 随即便注意到了,这厅堂内聚拢而来,个顶个都是筋骨强健,起码都是养血大成的好手... 齐刷刷的,不约而同,将目光向他投来。 “副堂主?他?” “府里的那位大家开设流派,有幸提携了三大庄主,摆了三把交椅,将他们升作这‘风云会’的副会长。” “再往下,就是包含‘三大营生’在内,开设的七座堂口了啊!” “即便只是副堂主。” “但这地位,不仅相当于是高出了他们陆庄‘佩刀门客’一级,同时,也将柴市、牛羊市场的上等门客,也给比了下去。” “从未听过火窑陆庄里,有这一号人物,他有什么能耐?” 在这厅内聚集的,除却火窑的门客外,紫袍鹤许庄、屠夫刀魏鼎昌带来的其他两家营生门客,也不在少数。 他们可不在乎,也不知晓其中门道。 只是顾忌一二上面坐着的人,这才小声嘀咕着。 “不过...这小子模样确实长得挺俊俏的。” “那小子身后跟来的,不是陆大庄主的嫡女‘陆红玉’么?” “啊,我知道了!” 突然,柴市座椅里,有人突然拍了下手,一副恍然大悟: “听闻陆庄大小姐择婿水准眼高于顶,连她同门的那位‘火窑门面’,学了陆大庄主七成真传,已经淬骨有成的大弟子罗霄,都看不上。” “坊间同行传闻,这位...有点儿看脸。” “但我寻思我辈武夫,能够既在武学上拔尖,又长得有模有样的。” “除却那些炼上乘桩功,将气血牢牢锁于筋骨,看似孱弱,但实则一动则泰山崩的簪缨子弟外,咱们五百里安宁,能稍稍靠得上这标准的,能有几个?” “没想到...今天却见到了一个。” “这样看,这是陆大庄主故意为自己未来女婿,修桥搭路啊...” 阵阵流言蜚语传开,如同苍蝇蚊叫般的闹腾。 叫扎在三大营生亲传圈子里的罗霄,绷得额头青筋鼓胀,紧紧抿唇,冷眉不语。 在他身畔,围靠着两个青年人,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低语出声。 “罗兄,别放在心上,底下人看到新奇事,忍不住八卦了些,不是故意调侃你。” 身穿紫衣,来自柴市,乃是紫袍鹤许庄亲传弟子的李晔,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另一侧,左臂纹了一条黑水蛟龙的魁梧青年,抱臂冷哼了声: “咱们乡下人碎嘴子,不小心波及到了罗老哥而已。” “但话糙理不糙。” “这小子看着有些气血,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入了刀门...呵。” 他猛得拍了下身侧的宽背刀鞘: “狭路相逢,生死无畏,据说是那些什么大派选拔弟子的一道门槛,但说白了,在绝对的力道下,都是虚的。” “咱们三大营生组建的‘风云会’,除却会长之外,我师傅还有另外两位前辈,坐三把‘副会长’的交椅,把持整个会里事务。” “再往下,就是七大堂口,除却三大营生外,再设戒律、丹药、武功、经籍四堂。” “三位副会长之下,就是这七位正副堂主,既有实权,又有地位。” “七大堂口,都是油水差事,咱们三家拧成一股子绳,只要能将三大帮、四大馆比下去,未来就是一呼百应。” “我听说,他才入陆庄一个多月吧?咱们兢兢业业服侍师长这么久,也就混上一个副堂主,怎么他一来,就能与我等平级!” “这位子要是叫他坐了,罗老弟你不方便出头。” “但我方枭自打十四岁混市场,就是提着把刀凶出来的,这才被魏老大赏识,得以鞍前马后,这口气,我替你出了!” 屠夫刀魏鼎昌的大徒弟方枭,‘嗖’的一声站起身: “小子。” 他昂了昂首: “我师傅讲得对,你这年纪,这位子...你坐不得。” “还是老老实实的,在末位找个席位入了,不要宵想太多。” 这一席话,直将矛头指向季修,叫他眉头一皱。 但还未开口... 与罗霄、李晔、方枭这三大营生门下徒弟对坐的方向。 突有人窜起了身: “方枭,胡闹!” “这里有三位前辈在,如何决断,如何抉择,轮得到你来做主?” “再者来讲,季小兄弟十六入刀门、今日一见,气血如龙,养血圆满,又会炼制九品丹丸,还是咱们自家里出来的丹师苗子,可不是外人。” “别的地方,倒也罢了,但这药堂,你不叫会炼丹的人来把关,难道叫你这种一窍不通的人来?” “别到时候吃错丹药,害了自己!” 那人一身黑衣,面貌儒雅,但冷笑起来,却是字字珠玑,直戳心肺,叫方枭脸色一黑: “许恒,你...!” “够了!” 砰! 紫袍鹤许庄将手一拍,拧起了眉: “都坐下。” “以后五百里安宁县,三大营生都是自家人。” “虽说安宁县的‘风云会’,不过只是分脉,但开山祖师,却是货真价实的‘练气大家’!” “他老人家在江阴府站稳脚跟,开了流派。” “我等若不能扎根五百里安宁,拧成一股子绳,日后如何给你们开一条通往‘府城’的晋升之路?” 大佬出头,两边再是针锋相对,也只得偃旗息鼓。 待到许恒满不在乎,施施然坐下。 他身畔的陆羽,当即竖起了大拇指: “好好好,够胆魄,不愧是柴市东家的嫡家子。” “不多说了,今天你出这个头,来日晚上,飞燕楼摆一桌,我请!” 许恒掸了掸衣袖,看了季修一眼,又看着身侧掩口轻笑,颇有几分姿容的屠夫刀嫡女‘魏芷’,淡然道: “我可不只是为你出头,也为魏小妹出口气。” “方枭浑身泥腥气,自从跟了魏叔后,整天飞扬跋扈,把鼻孔都对上了天,以为牛羊市场这么大的营生,日后都要随了他姓似的。” “咱们出身嫡系,庄子本就是老一辈打下来的,凭什么叫他们分润了去?” “魏小妹也有武艺傍身,巾帼不让须眉,也当有继承权才是。” 三大营生,并非是经过岁月沉淀的‘世家大族’,要么是落魄旁支,要么是泥腿子里爬出来的。 因此,弟子与嫡子争继承权,再正常不过,多年来,也形成了圈子。 比如,罗霄、李晔、方枭这些,都是多年鞍前马后,跟在东家面前的门面担当,威望不小。 而似陆羽、许恒、魏芷,便是三大营生的嫡系子女,含着金汤勺出生。 但因为晚了些,筋骨进度没有这些亲传高,所以被压了一头,但气势与身份上,却丝毫不输,经常针锋相对。 “两位是为我出的头,市场这几天进了几头山货,都是成了气候的宝材,若不嫌弃...不妨叫小妹做东吧?” “到时候,陆二郎可将季小哥带过来,这等俊才之辈,小妹今日见到了,也想认识认识。” 女子宽袖窄腰,眉眼弯弯,看向季修的时候,眼神异彩连连。 难以想象,似屠夫刀那等模样,是怎么生下来这等姿色的女儿的。 第四十二章 阶级再升迁,峰回路转间...从门客小弟,一跃药堂堂主! 看到两边都熄了声。 紫袍鹤神色缓和了下,随即看向面色逐渐板起的陆乘风,道: “老陆,你知道的。” “座师虽叫我等组了‘风云会’,但除却派了他那位门面赶来代表,他本人仍旧在江阴府,建立主会。” “只待攒够官府大功,便能换取‘秘传’,叫风云会真正去掉这个杂牌子的‘会’,成为真正的风云派,登堂入室!” “到时候,咱们的后辈都有机会入府,得到指点,就算是我等自己,也未尝不能得授‘炼皮秘法’,更进一步。” “那种玩意...县里可是没有的。” “我等干了这么多年的家当,看起来,是不少。” “但比起后辈子孙的出头机会,自然不能马虎,要不然今天我等三方,也不会在此碰头。” “七个堂口,除却原本三座营生,依旧是咱们自己说了算。” “剩下分出的四座,戒律、武功、经籍,正副堂主,都是由我等三家的小子、弟子换着把持,只剩下了这个药堂...” 他运起腹密,口中无声,只有陆乘风、魏鼎昌能够听见。 “这里面的油水,太多了。” “你要说你家这个想要收着当女婿的小子,他要能炼八品‘淬骨境’的丹丸,我什么都不讲。” “可熬筋都未大成,这个年纪,你说他学了‘药庐’的九品丹术...” “我却是不信的。” “你火窑药庐那位的脾气,就不是教徒弟的性子。” “就算你想让他上位,这么着急,未免也不太妥当吧?” “以我来看,还不如花重金请那位‘药庐’的黄药师出面,坐镇‘药堂’堂主一位,如此才能服众。” “毕竟能为我等炼制丹丸的,五百里安宁县,再找不出谁比他技艺要好了。” 陆乘风抬眸,看着左右两张椅子,语气淡淡的: “你们以为,那黄轩是给我打工的?” “知不知道,我不光给他清场清地,每年还要给他付多少银钱?” “就这样,那老头都对我爱理不睬的。” “这些成了气候的丹师,一个个都是吞金兽。” “两位,不是我硬要安插季修入药堂,我本想外聘一八品丹师,坐镇其中,再叫我这入了门道的自己人,去‘偷学偷师’,等炼成了...” “不就相当于,我风云会也拥有了自己的丹师?” 他一脸的气定神闲。 叫许庄眯了眼,魏鼎昌面皮抖动。 老狐狸! 两人同时暗骂。 他们三人当年同时学拳江阴府,回来大展拳脚,各自开辟了一方营生。 虽表面和睦,但那都是表面兄弟。 这次人到中年,听到老座师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顿时感觉机会来了,就想要最后拼一把。 这时候,多占一个半个堂口,安插些人物,就是多抢几分话语权。 “不行!” “最多也就只能叫这小子去药堂,做个管事!” “等他日后真能炼出八品丹,再磨练磨练,升上去也无不可不是?” “淬骨境都没有,终归还是难以服众...” 魏鼎昌摆了摆手,一副不能再谈的模样,一侧许庄也是暗语附和。 对此,陆乘风面露遗憾,但他自知,这两人态度强硬,也只能争取这么多了。 于是,只见原本质疑的魏鼎昌,转而露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 “季小子,你天赋不错,说实话,我老魏挺欣赏你的,也知晓老陆的良苦用心。” “可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你就先去药堂磨练磨练,待我三人行个‘三顾茅庐’,将药庐那位请来,坐这‘药堂’堂主之位。” “到时候,你还能于他手底下,多多学习一二。” “来,来前面坐...” 魏鼎昌言语笑呵呵的,刚招着手,突然———— 砰! 却见,原本在季修与陆红玉进来时,才刚掩上的大门... 竟被一个花白胡子,穿着长衫的老人,一脚给踹开了。 黄轩骂骂咧咧,大步踏入: “药堂,风云会?什么玩意?” “老夫什么时候说,我要给你们打工了?” “不干不干!” 这突出起来的一幕,惊起了一片哗然。 有脑子转慢的,更是拔剑便起,瞪大了眼: “哪来的老头撒泼?知不知道这里是哪儿!” “还不快退...” 话未说完,就被三把交椅上的人物‘嗖’的站起,直接给叱回了原座,一声都不敢吭。 “黄老?” “快上座,快上座...” “您怎么想着从‘药庐’出来了?” 无论是陆乘风、许庄、还是魏鼎昌,见到来人,都露出了笑脸,和和气气的。 哪里还有之前衡量季修的半分模样? 黄轩,五百里安宁县屈指可数的七品丹师! 在江阴府,或许不值一提。 但... 能愿意来这穷偏县地的丹师,对于地头蛇来讲,那可都是座上宾。 尤其是他们这些靠着五百里山道吃饭的营生,尤为如此。 不然采来的山珍,药草,虎豹豺狼身上的大补... 去找谁炼成宝丹大药,淬炼筋骨皮膜? 要是通过外地运来的丹药,且不说够不够用,光是随着时间流逝的丹性,就不知道损失多少了,更别说昂贵的‘运费’了。 “哼。” 看着堂内向他看齐、聚焦过来的目光,黄轩面色这才缓和了下。 里面吵吵闹闹个不停。 叫他一路跑进来,趴着门缝偷听了半晌,才琢磨清楚了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于是心中打了半晌腹稿,这才胸有成竹,踹门而入。 就是料定了这三个家伙会给他面子,不然怎么会这般自信? 黄轩背着手,衣摆飘荡,同时眼神斜瞥,成功看到了季修眼眸里露出的一抹惊色,不由心中暗笑: “臭小子,真以为老夫平时臭着脸皮,摆出一副谁都不搭理的模样,便以为那是老夫的性情?” “我要是那般脾性,当年能从主家手里学来丹术,才是有鬼了!” “看看老夫怎么把你小子,直接给拿捏住。” 他探出袖子,面对三大东家,而今风云会的三位‘副会长’,举止傲然,也不落座。 而是到了季修的身前,不动声色,拍了下他的肩: “小子,看老夫...” “给你出口气!” 他低语笑罢,随即正色,拧眉便扫了一眼四圈,睥睨道: “一个破堂主,管着你们底下这些卖药的、买药的营生,还有几十口子人,有什么好的?” “前呼后拥的日子,老夫早就过惯了。” “但现在...却看见了个好苗子。” “这小子,老夫好不容易看对了眼,你这什么‘风云会’一组建,就将他拐来了?” “这可不成。” “陆庄主啊...” “想让我来你们‘风云会’?可以!” “但,老夫有一个条件。” 陆乘风微微一愣: “呃...” 而旁边许庄与魏鼎昌却先一步,便果断道: “只是一个条件而已,对于黄老而言,太少了。” “但只要黄老愿入我‘风云会’...” “想做什么,尽管提!” 一个条件? 这么好收买? 那不比你火窑真金白银,千方百计,要好请多了。 当着众目睽睽,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满堂目光汇聚于此。 见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达到了,黄轩微微一笑。 随即,缓缓将目光投向季修,只是一指,便道: “老夫,要他来做你们那什么‘药堂’堂主,只有这样,我才愿意坐镇。” “若不然...” “其他人,谁来了,老夫都不干!” 此言一出。 一时间。 风云会新建,所有的未来会众,包括针锋相对的‘嫡系党’陆羽、许恒、魏芷,‘门徒党’罗霄、李晔、方枭... 都懵逼了。 包括三尊东家,如今的三位副会长,也愣住了: “...谁?” 本来看着满堂沸沸扬扬,争得头皮脑热。 自忖和自己也没多大关系的季修,就留着看看热闹,争取能叫陆大庄主给自己捞捞好处,打通打通‘府城’门路。 结果看着看着,突然发现,好像不声不响之间... 他,变成‘大佬’了。 “一方堂主…” “我?” 第四十三章 成大佬,炼大筋,预支螣蛇逐云式,誓要...砸得满座噤声! 五百里安宁县,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火窑、柴市、牛羊市场。 这原本操持半数营生活计的东家... 凑在了一起,拧作一股子绳,竟建立了一个新的‘帮派’,听说...承自江阴府,一位练气大家! 待到消息传开,更是宛若地龙翻身,直叫这五百里山道,好一番震动! 而作为其中,仅次于三把交椅的正副堂主... 一跃而起,摇身一变,更是成了那‘县中前十’的炼皮好手外,一等一的权贵豪奢。 出入前呼后拥,三五成群,手中权柄,可谓炙手可热,掐住了不知多少人的命脉,叫人谄媚不已,鞍前马后。 而这一切。 作为鲜衣怒马,‘少年登科’的季修而言... 更是深谙其中道理。 ... “季爷!” “季爷!” 天色不过刚亮。 行走于风云会‘火窑’营生,摇身一变,改作为了风云会众,以及编外成员的佩刀客、门客们。 在看到一龙行虎步的少年,穿着一身直襟黑衣,外罩一道宽厚大氅,腰间悬刀,佩云纹带,一蹬长靴,踩踏在冰冷的石道上,一身的风骨贵气时... 一个个的,尽皆低下了头。 曾几何时,谁能料想。 一个多月前,还只是外宅马夫的贫家子,穷小子。 摇身一变,就能成为风云会中,炙手可热的一堂堂主呢? 看着跟随在少年身畔,一脸喜气洋洋、亦步亦趋的洪江,沾着光,也一跃成了风云会的正式会众,不由艳羡。 三大营生,不过筛选了百名会众。 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剩下的普通门客,那都是编外人员,还是干着以前营生的活计,哪天表现好了,才有可能向上‘考编’、‘擢升’。 但这么多人眼巴巴的瞅着,哪有那么容易? 估计只会竞争得越发激烈,甚至比曾经‘门客’升任‘佩刀门客’,还要更加艰难。 而再看这位,就因为跟对了人。 如今已是成了药堂堂主的亲信,假以时日,掌事管权,不过时间问题。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呐! 而面对这一路以来的敬语,艳羡,季修不咸不淡的应着声。 直到走入自己那一间青石砖院时,紧绷的面容,才稍有松懈。 “哥哥!” 季薇一头撞入了他的怀中,眼眸亮晶晶的,眼神向上瞅着。 当她看着眼前少年披大氅、束云带、蹬长靴,满身英武气怎么掩都掩藏不住时,一对眼当即眯成了月牙: “怪不得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 “我哥这一副模样,什么堂主坐不得?” “哪家小姐当我嫂子,还是高攀了呢。” 她语气哼哼着,一身柳碧袄裙,外罩白纱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露出的肌肤泛着一种瓷器的荧光。 肌肤气色,早已与曾经截然不同,就跟个县中的富户小姐似的。 往昔月下练刀的布衣少年,趴着门缝的怯弱少女。 此时从这二人身上,再也瞥不见一丝一毫。 对此,季修神色缓和,于深秋之中扯开外罩大氅,托在季薇双手: “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忘了立身根本是什么了?” “靠山山倒,靠水水枯。” “一切外在,都不及本身要来得实在。” “去做饭,要烧得乳白的鲜鱼汤,炖得软烂的鹿筋肉,再取一斤牛肋肉炖土豆,煮一大锅粟米饭。” “三分吃,七分炼,丹药日日服,如此长久下去,才能壮筋淬骨,于武道一途勇猛精进。” 说完,他摸了摸季薇的头: “小妹,不要没成,便得了大户人家的小毛病。” “看人,不要只看罗衣皮囊,而不曾看清内在芯子的孱弱。” “你不是说,要练武么?” 他的眸子清亮: “等你身子再养养,我便带你去我那位师傅门前,给你称量筋骨,求他传你一门像样的桩功,为你筑基。” “好!” 季薇乖乖点头,听到‘武道’二字,更是眼眸泛着星光,一溜烟就跑去做饭了。 “去将马车备好,待我桩功走完,便要着手,去往‘药堂’炼丹。” 看到季薇走远,季修深呼一口气,一身劲装,于深秋严寒,便要心无旁骛,起血熬筋。 其之刻苦,不由叫一侧洪江动容: “堂主,都到了这个位子,你还这么努力...” “前些日,黄药师一句话,三大东家盖棺定论,便定了你这七堂交椅位子,谁也撼动不得。” “结果你一上位,谄媚的不收,送礼谋差事的不要,终日熬筋淬骨,可资源够了,桩功何时不可扎?” “你每每都练得筋疲力竭,随后马不停蹄,还要去药堂找黄药师,看得我是真...” 季修认真的瞥了他一眼: “黄药师,陆庄主,三位副会长开口,定我地位无可撼动,但其他人,真的服么?” 【螣蛇逐云式:(12/30)】 【扎得身形似螣蛇,聚其形、凝其韵,立桩三十遍,感悟真意,可得圆满!】 【注:已成‘玄龟大蟾式’圆满,螣蛇逐云式大成后...可悟特性!】 季修手腕翻转,徐徐收敛杂念,早清薄薄的晨雾一涌,便将于此扎桩的他,衬得宛若云中螣蛇,凌空仙鹤。 玄龟为静桩,讲究的是不动如山; 螣蛇为动桩,要的是在一舒一展间,配合呼吸韵律,以期熬炼大筋,带动筋肉骨血,叫全身...发生蜕变! 养完血出拳,又重又沉,但未必能挥发全部实力。 可熬筋有成者,却可催劲驭力,收发自如,一拳一掌,皆含千斤力! 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季堂主的桩功...进展又增了!” 看着身形飘渺,隐约与自己仿佛隔了一方‘天地’的季修,洪江眼眸震颤,不由骇然。 “堂主之位,贵人赏识,予我之手,虽有便利,却不过镜中花,水中月。” “若我以此广结友,谋钱财,揽亲信...看似前呼后拥,可不过熬筋未成...” “又有何用?” 嘎吱嘎吱! 一阵筋骨‘劈里啪啦’作响! 季修一拳砸出,在洪江未曾反应过来时,砰的一下,砸在了一块故意摆放在院里的石头碑上! 砰! 一声炸响! 他缓缓摊开五指,露出了与外表肌肤,截然不同的磋磨茧子,发丝被吹得狂涌,眼神却显得异常平静: “我这个人,胸口处老有一口气儿。” “之前从仆役、到马夫、再到门客...受了庄主一家照拂,竟莫名松懈了些许。” “以前没有察觉,但这不是好事。” “幸而...” “因为之前‘药堂’一事,这口气,便又喘上来了。” “三把交椅的炼皮大人物开口,全然没有我插嘴的余地,那时候听着满座的窃窃私语,我只能憋着。” “因为我深知,话多有失。” “虽然因为黄药师的破门而入,叫我处境峰回路转,旁人看我若一步登天,再是不愿,也只能压下头来,可洪江,你晓得么?” 洪江怔怔不语,看着那浑身似乎都被一股莫名的‘气’包裹住,寒冬腊月,熬炼大筋的武夫少年... 只觉这辈子,似乎都将被这副阴影,牢牢的压制在心头之上。 “旁人对此,或许欣喜若狂,如天上掉馅饼,转头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但搁到了我身上。” “却是叫我,警钟长鸣!” 唰唰唰! 狂放的气血,随着动桩扎起,如汹涌澎湃的江流般,鼓起阵阵激浪,随着季修言语递出... 竟开始不停的、冲刷着那一根根血肉里的大筋! 季修臂膀伸展,如螣蛇跃飞,自臂延申至腿,大块大块的筋肉疯狂抖动着,如蛇盘舞。 他一连摆出九道姿势,闭上双眼,于漫天寒风中感悟螣蛇真形,越发具其形韵,贴身衣袍裤角,齐齐鼓胀震动! 站着站着。 只听‘嘭’的一声! 少年脚底,砖石开裂! 他睁着双眸,眼底深处的湛湛神芒,凝视着整座火窑,以及整座风云会: “他们凭什么就以为...” “我这一双铁拳,砸不出个堂主位来!?” 他季修早晚有一日。 要一拳砸得那风云会内,以柴市、牛羊市场的营生会众,噤声不语! 叫他们吃饭的吃饭,闭嘴的闭嘴! 这位子落在他身上,当然要当! 【‘螣蛇逐云式’进度+1!】 【螣蛇逐云式:(13/30)】 当龟蛇大磐桩的炼度,越发趋近圆满... 季修能够明显察觉到,自己正在飞速的变强着。 这种感觉,令人着迷。 而这... 才是本根! 切莫因权势迷惑了眼,失了本真! 若不然,就算有元始道箓,也攀不了多高,走不了多远! 倏忽一个时辰过。 当呼吸、气血的急促如潮落般,落下帷幕。 “备马。” 如若石柱般,沉溺于那种桩功意境内的洪江... 待听到这淡然言语,这才猛然惊醒,连忙急急便去。 而随着阵阵饭香,袅袅升起。 季修转头。 看着手插在袄裙里取暖,外罩轻纱披风,毛茸茸一团,看着他开口、练功,眼神晶莹发亮的季薇... 喝出一口气,轻笑: “吃饭!” 第四十四章 一场药浴,龟蛇大磐桩大成,得悟桩功特性,逼近‘金肌玉络\’! 火窑,药庐。 或者说... 药堂。 经过风云会商议。 除却在四大馆开馆授徒的安宁闹街,立个总部,并将戒律、武功、经籍三堂设于其中,衬托牌面外。 其他三大营生,连同药堂,依旧留在原处。 当然,这里面也有‘药庐’黄药师一力要求的因素在。 幸而之前黄轩来时,火窑东家陆乘风为了讨好,特地将药庐修缮得板板正正,俨然一副三进三出的宽敞大院,周边无人,颇为清净。 不然衬不上‘风云会’的门面,怕是又要重新修缮。 季修甫一踏进后院。 便看到了一口近乎比寻常丹炉,要大了足足约莫两倍的‘大炉’,一圈连一个药童都没,只有黄轩在那筛着药材。 一看他来,老头‘噌’的一下跃起,眼前一亮,忙招着手: “快来快来!” “我的堂主大人,今天炼了这批‘祛寒丸’、‘百草丸’,你就想干啥干啥去便是。” “虽然都是些低级丹药,但你一炉炼成,又加剂量又加火候,炼个足足八九颗,还能保证约莫八成的概率...” “你小子,真是天才!” 黄轩嘿嘿一笑,竖起了大拇指,乐呵呵的,再也没了之前的臭脸模样。 看到老头子这副与最开始时,形成偌大区别的模样,季修无奈。 外面人都以为,他这堂主的位子,就是天上掉馅饼。 可他们不懂... 这世上,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要不是这老头身上有什么隐疾,需要大批量的祛寒丹、百草丸,他自己根本炼不过来。 而自己恰好又有九品丹术带来的特性‘静心凝神’,可使炼丹概率增幅三成,不管开多大的炉,都能近乎百分百成。 这堂主位,根本落不到他身上。 他是凭本事吃的饭,叫的靠山! 要不是故意藏拙,偶尔炸了一两次,恐怕现在黄轩的眼神就不是赞赏,而是看妖孽了。 但能捏住这位黄药师软肋的好处,也显而易见。 药堂堂主,俸禄五十银两。 听着也就那样。 但这个位子买药、卖药的营生,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又有黄老头在这镇着。 除却需要大手笔炼的七品丹丸... 不然什么丹药,他不能顺两颗,以便修行? 要不,能叫这么多人削尖脑袋,也想和他攀附关系,钻进来么! 坐在药庐旁边,行外丹五步,如行云流水般的季修,一边看着炉火旺盛,一边跟旁边的老头子唠着嗑: “黄老,你之前说以诸多大药、九品丹丸,为我来上一次‘九品药浴’,舒展筋骨...” 他有些意动。 动桩与静桩不同,虽同样是一个时辰,但却消耗更大。 早晚二趟,将他的筋骨磋磨的筋疲力竭,若不是有着诸多丹丸,真的支撑不住。 这还是他能把握得住上乘桩功的真谛。 若是寻常人来... 怕是三五天才能勉强走一趟,熬炼大筋! 按照这种进度,他半月修得‘龟蛇大磐桩’圆满,再过半月,锻筋大成。 算上入劲关,前后‘熬筋境’耗费了大几十天,放在那些簪缨贵胄身上,也算‘百日筑基’,不差多少。 但... 若是能更快,自然更好! 对此,黄轩在旁边‘嘎嘣嘎嘣’嚼着花生米儿,正用手褪着壳子,闻言眨了眨小眼: “那药浴的本钱可不小,光是九品丹丸就得抛个十几枚,还有诸多山药...” 他嘿嘿一笑,将花生壳扔在地上,随即悄悄低声: “不过咱们是干什么的?” “说白了,那风云会将这药堂交给老夫,老夫除了给他完成基本任务外,剩下的,还能落在它库房的口袋里?” “包是给他中饱私囊,吞得一干二净的,你们那三个东家就算知道,又能咋地。” 老头子揣着手,笑呵呵: “九品药浴,一顿起码三百来两,这还是下料少,药效干巴。” “就你小子这俸禄...” “苦哈哈干大半年,也就这点儿了。” “但到了这药堂,嘿嘿。” “老夫只是七八天,就硬生生给你抠出来了一份,而且下料足足的,小子炼完丹,便给你见识见识。” “那柴市许、牛羊魏不是不乐意给你好处,底下人还闹腾吗?” “小子,那老夫就带你神不知,鬼不觉,吃他们的饷,成你自己的道!” 黄轩挤眉弄眼,一脸神神秘秘。 而他话语里的好处...也叫季修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猛猛给他打工。 要想马儿跑,就得给草吃。 显然,黄轩深谙其中道理,是一点没多贪,全都喂给了季修。 叫他听得...已经是心潮澎湃了。 “我滴个乖乖...” “一次药浴,就吃了个三百多两,这是下得多猛,药效多狠?” “好,这丹...我猛猛炼,心甘情愿!” 一个时辰后! ‘砰’的一声。 炉火一开,百草香气喷涌。 搓着手的黄轩眼神一亮,将捧着的花生一丢,看着其中圆滚滚的好些枚丹丸,连连拍手: “好好好!” “够了够了。” 他捻起一枚嗅了嗅,一口就将一枚‘百草丸’吞了下去,只觉腹部滚烫,喜不自禁: “好小子,药效真不错。” “走走走,跟我来!” 说完,便拉着季修去了药堂后院,一处储藏‘药材’的房内。 刚一推门。 便看到一大口火炉子,将足足一大桶,几乎半个人高的木桶,给烧得‘咕咚咕咚’,顶着盖子沸腾着。 嗅得确实药香弥漫。 但看得季修是眼角抽搐: “这是...药浴?” 听着他的言语,黄轩哼哼走了过去,直接将上面盖子一揭,单臂一擎,便托着几十斤重的巨桶,游刃有余。 然后走到正中一口空桶内,将其中药浴宝材,一股脑的倾泻进去: “小子,你懂什么。” “药浴...就是要炖!” “将那些丹丸、山宝,炖得烂糊,全都融入在老夫特殊炮制的药泉里,叫单盛出来,每一滴都是精华。” “啧啧,这才叫到了劲。” “我告诉你,就这斤两,就算是府里的那些簪缨少爷们,一般家庭的,一个月能来上这么一回,就算不错了!” “你小子,一个月能干上个四五次,真说起来...这么大的安宁县,谁熬筋下的本钱,能有你足?” “那三大家自己的亲儿子,亲闺女!” “他都下不了这本钱!” “还不进来?” “越拖,药性流逝得越快!” 听到黄轩的话,季修心头一震,忙褪去外衣,钻了进去。 这桶内被老头子不停加水,渗着绿莹莹的,底部、上层都有渣滓漂浮,看着卖相不咋地,但是... 当季修盘膝其中,一个瞬间! 他先是眉头一拧,而后浑身大筋、皮肉...都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 那潺潺药泉,好似沿着他每一寸毛孔,渗透了进去,开始自发淬起了他的筋骨、他的血肉,险些叫他外层泛红的肌肤,直接爆开! “好猛得料子!” 季修昂头,只觉得头顶都开始冒烟了。 “小子,缓慢的、有条不紊的...炼你的桩功!” “你都不知道...老夫给你下了多少好料子!” 看着这副模样,黄轩满意颔首,慢悠悠踱步走了出去。 见此... 季修咬牙。 “桩...功?” 他脑海里观想着螣蛇逐云式,但这一次...因为处在水中,所以他生怕溅出分毫,叫这药效衰减,所以动得极为缓慢。 可... 他的动作,却愈发凝实,效率...也比之之前,更快! 【螣蛇逐云式进度+1!】 【螣蛇逐云式进度+1!】 滚烫得沸水,叫他脸色涨红,七窍鼓动,浑身都觉得要爆开了! 但当他开始行桩,一遍又一遍... 到了最后,更是连带着‘玄龟大蟾式’一起,将整篇龟蛇大磐桩,全都融入,一气呵成之时———— 滋滋滋!! 他的身躯... 仿佛叩开了某种桎梏,打通了...某座宝库! 整条脊柱大龙,那上面一根根、一块块连通的筋肉...随着‘哗啦’一声! 如同海鲸豪饮,一口吞下了药浴最后的精华! 【螣蛇逐云式进度+1!】 【螣蛇逐云式(18/30)】 【授箓主锻筋篇‘螣蛇逐云式’大成,成功参悟‘龟蛇大磐桩’真谛,捕捉一缕‘气韵’!】 【你打通了肉身第一道‘秘藏’,领悟了肉身特性:玄血蛟筋!】 ... 掐着时间,约莫小两个时辰,一直杵在屋外的黄轩,泛着嘀咕: “怎么没动静了呢...” “我这一桶九品药浴,可是上等货,起码半天才能消化,这小子不会撑不住,晕厥了吧?” 他有些担心,随即推门而入: “季...” 然而。 刚一叩开门。 便叫他看见了这赤膊半身的少年... 一对宽背之上,竟如同初生的朝霞般,隐约泛着金芒。 同时,隐没于一层薄薄肌肤内的粗壮大筋。 在血肉泛着微微金霞的同时。 更是宛若玉淬晶莹,哪怕被皮囊遮掩,都能依稀瞅见几分端倪! 叫黄轩直接愣住。 随后... 手指颤抖的举起: “金...” “金肌玉络!?” “这,这怎么可能!” 第四十五章 肉身秘藏,玄血蛟筋!听闻凡成‘封号武道\’者...必开此门! 黄轩揉了揉眼,一脸不敢置信: “你...” “你竟能抵达这种层次的‘雏形’!?” 他看着这一副神异渐渐隐没、蕴藏于这少年肉身宝库之中。 即使,只是才刚触摸,未曾真正成就。 依旧叫他咽了咽口水。 金肌玉络。 武夫肉身的第一道‘大宝库’! 虽说经常有文雅的说法,将力关的第一个境界‘熬筋境’,唤作‘金肌玉络’... 可前者与后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不是什么人,炼筋都能成了那等气候的。 非得是上乘桩功,大成悟性,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而后消耗海量资源,才能成之! 哪怕,只是雏形。 也不该是县城一个区区帮派里面,毫无根基的小子,能够参得的! 这小子... 这小子... 练得,到底是什么桩功!? 黄轩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但此刻的季修,却一副平常模样,甚至在老头惊骇的眼神里,还长舒一口气,不由呻吟了一声: “爽!” 一副全然不知,自己修成了个什么的自觉。 叫黄轩眼眸瞪圆。 “你小子,莫不是哪个‘练气大家’的山外隐徒,又或者是哪个府内簪缨大族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不然这解释不通!” “我这药浴哪能这么牛?” 药浴渗透肌肤,滋润着筋骨血肉,没有一点浪费。 季修一个低头,看着原本绿莹莹的药浴,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 原本的精粹,被他吸收殆尽,留下的只有飘着黝黑的污垢、死皮,以及残存的渣滓。 哗啦啦! 从水中趟出。 季修取了一侧的裹巾,只是轻轻一擦,便宛若揭下了一层老旧的皮囊,露出了微微泛金的色泽。 看着那一抹金芒很快消失不见,只留下光滑如玉。 见此,季修不由啧啧称奇: “果然不愧是三四百两银子,才熬炼一锅的大宝药浴。” “就冲着这效果,别说一天开个两三炉,你老就算把我当牛马操练,一天到晚炼个十炉八炉的,只要一月让我泡上个两三回,我也愿意!” “你老也别自谦了,这药效确实好,足足能顶我站上十几趟桩!” “不过,你方才说什么?大宗隐徒,簪缨子弟...?” 季修抬起手掌,看着原本因为练刀、做工,从而磨出的厚厚茧子,经过这么一泡,竟全部褪皮了下去,转而变得晶莹顺滑。 披上外衣,便不由摇头失笑: “我要是有那等出身。” “你说,我还能在林宅做了一个月的马奴?” “哪个大派天骄、簪缨贵胄,能够吃得了那等‘低人一等’的苦。” “不过...这所谓的‘金肌玉络’,那不就是府里、城里,那些个渊源流长的门阀巨室,为了给筋骨皮起个好听些的称呼,所以才附庸风雅的么。” 对此,季修未曾多作在意。 他隐隐觉得,之所以自己显得有些‘神异’。 按照元始道箓的提示。 很大概率,是炼龟蛇大磐桩,从而打破那所谓的肉身第一道秘藏后,所参悟的特性‘玄血蛟筋’,带来的便利。 毫不夸张的讲。 即使他现在锤炼大筋,活络血肉,也就只有小成的程度。 但... 按照他对火窑那些所谓‘熬筋大成’的武夫了解。 那些人...此刻在完成了‘脱胎换骨’的他面前。 恐怕,未必能打得赢他。 【授箓主:季修】 【当前修为:熬筋境(锻筋)】 【武学、术道:马术大成,天河刀法、九品丹术、龟蛇大磐桩!】 【特性:腰马合一、十步一杀、静心凝神、玄血蛟筋!】 ... 【特性:玄血蛟筋】 【玄虚上应,龟蛇合形,劫终劫始,剪伐魔精。】 【玄龟血、螣蛇筋,合则为一,乃为‘玄武’雏形,学外道技法,证人仙武道,得此‘神韵’者...可谓打破‘凡关’第一道枷锁。】 【上述真意,取自上乘桩功‘龟蛇大磐桩’。】 【得此特性者,双腿屹立如山岳,浑身筋骨似虎蛟,可得修满肉身第一道‘秘藏’之资格,远超寻常熬筋武夫!】 “肉身第一道‘秘藏’,超越寻常熬筋武夫...” 修了龟蛇大磐桩这么久,季修也期待了‘玄龟大蟾式’、‘螣蛇逐云式’练成、修成之后,自己究竟会领悟怎样的特性本真。 待一场药浴,看到这‘玄血蛟筋’,他只觉得,一切都满足了。 现在的自己... 强大的可怕! 然而这时候,不合时宜的声音,却是响起。 “你小子,懂个屁!” “附庸风雅?” 但他这一句话,却叫黄轩有点急眼了。 黄老头看着季修穿好了衣衫,上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面部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五百里安宁县,没有秘传、没有祖祠,更无关于一些武道秘闻的传言,所以才叫你见识短浅,只以为...” “这‘金肌玉络’,就只是名头上叫叫,这般简单。” “但你可知!” “何谓真正的‘凡关’三境?” 他的话语,成功叫季修将目光投来,黄轩面皮紧绷着: “人身孱弱,所以才有修行。” “而修行...就是挣脱束缚,解开枷锁,不断突破自身极限,从而叫人体堪比‘列仙’、‘神佛’的概念!” “大玄缔定了三关、九境,衡量天下境界与武夫。” “但古老岁月前。” “武道家们意图堪比高天,从而不断突破自身时...” “又将这所谓的‘三关九境’,号称‘肉身九大限’!” “而熬筋境的第一道大限,便唤作‘金肌玉络’。” “是只有将筋络血肉淬炼到极致,从而叫‘肌肤泛金、经络如玉’的一种体现,代表了无尽的潜能。” “我在江阴府的时候,主家的一位嫡血少主,在熬筋时耗费、蹉跎了整整三年,洗了不知多少药浴,才堪破此桎梏!” “你只是一次,就拥有了雏形...” 他深吸一口气: “现如今,凡世庸人太多,天下武夫太多,导致这‘肉身九限’的传闻,逐渐不在县乡流传。” “关于其中玄妙,我也知只一星半点...” “但有一点,我听闻过。” 黄轩鸡爪似的指骨,缓缓捏紧,似乎要攥住季修肌肤底下的一根根玉筋: “那就是,” “传闻力、气二关,不破三限者...” “此生,难证封号武道!” 一席话。 叫整理衣容的季修... 双手一顿。 随即眸子,缓缓收缩。 封号武道。 那是一个他第一次听说之后,就再也不敢想象的事物。 而今,黄轩这浮于表面的一番话语。 却是叫他心中再度生出了躁动之火,仿佛推开了一扇更高、更远的崭新大门。 原来,除却‘练气大家’外。 如尘埃草芥般,于五百里安宁县摸爬滚打的他,也能看得见所谓的‘封号武道’,展望... 真正的———— 武道家么!? “若是能有那一日...” “又该,是个什么气象?” 少年低眉,心中呢喃。 透过污浊的木桶,看着褪去满身泥泞,已经不像是自己的自己。 这一刻,他透过倒影,好像看见了曾经自己卖身为奴那一日,被冷风剐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时,所说过的‘决计不会沉沦于此’... 一时间,闭上了眼。 半晌半晌后,也只是轻轻道出了那么一句: “争渡。” “争渡...” “争渡!” 随即,双眸睁开,神芒湛湛! 半晌,才渐渐隐没,而整个人的神貌,再也不同! 这五百里安宁县,终究有着尽头。 而待到闯荡出去... 又该,是个什么模样? 在旁边站着的黄轩。 看着一刹那间,竟是宛若‘脱胎换骨’般的黑衣少年... 一时,瞠目结舌。 第四十六章 世事沉浮千人相,何止一人在争渡?一场豪奢山珍宴,人生百态! 药庐一行,炼丹、药浴结束。 季修没有留下,正准备折返。 身后远远的,气喘吁吁的郑钧,从药庐跑了过来: “季修,季堂主,季爷...!” “你...” 他一溜烟的跑了过来,身上的药童衣衫尚还沾着汗渍,一俯下腰,更是直喘息着: “是你...让黄药师恩准我动丹炉,炼丹药了!?” 郑钧一脸不敢置信。 就在方才,季修前脚才走,后脚黄轩便召了他,准许他尝试性的,炼一些入门丹丸,若是有些才情,可以收他入个门墙。 这宛若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让他直接懵了,要不是已经过了早清,他险些都以为是自己没睡着。 一番询问才知,原来是季修卖的面子,这才叫黄老头改了主意,来了几年后,第一次准备着手培养他。 于是心下感动,一路追了过来,到了面前,才发现季修已经一蹬上马,入了车厢,听到动静拨开窗,便看着他笑道: “八年侍奉,半月殷勤,看得出来,你是真想炼丹。” “我从一介马夫翻身至此,对于你的想法,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作为‘药堂堂主’,我便给你这个机会,又有何妨?” 言罢,马蹄声起。 车轱辘便‘咕噜咕噜’的碾压青石,咯噔远去。 叫郑钧喉咙翻滚,低头看着脏兮兮的药童服饰,眼角酸涩,不由哽咽。 最初见面时,在季修面前装面子,说一句‘丹师’,既有吹嘘夸大、好些面子的成分在。 但何尝,便不是他心中的愿景? 不过这一次,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 才到火窑住所。 踏入青石院中。 季修一眼便看到了穿着洋气,柳碧袄裙的季薇,正笑眯眯的,招呼着一布衣短打,满面拘束腼腆,不好意思的瘦猴小子。 见到季修,当下挥动小手: “哥,你看谁来了?” 看到粉雕玉琢,眼眸泛星,与曾经面黄肌瘦,怯怯弱弱截然不同的季家小妹。 张六子正襟危坐在石桌前,腼腆拘束,不敢抬头。 而听到动静,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便看到了外罩黑衣大氅,内着直襟玄衣,佩刀蹬靴的少年踏着青石板道走来。 叫他一瞬间看得更愣了,‘嗖’的一下便站起了身子,站的板板正正: “季...季哥,不,季堂主...” 他有些拿捏不定,该叫什么。 这时候,季修已大步走入,眉眼含笑,拍了拍他的肩,毫不在意他身上的穿着窘迫: “都是从泥沼里爬出来的,谁比谁高贵。” “怎么,谁欺负你了?还是欺负老叔了,你跟我讲。” “之前从旧街巷里搬出来时,我便说了。” “你我打小一起的交情,有什么难处,只要你来,我便会帮。” 他抬了抬下巴,一脸认真。 叫张六子一脸感动: “哥,我...” “我...” 他咬了咬牙,还是不由自主的把头埋地,同时语气也低了下去: “我想来找你,谋一份差事。” “其实,自从你打了那管事乔劲之后,我便练武了,自吃得越来越多开始,家中便养不下我了,我也没法...” 嗯? 季修眸光一凝: “你练武了?” “跟谁练的,老叔出了多少银子?” 自从位列药堂堂主,眼界开阔后,季修便越发知晓,有些没什么本事的武夫,熬筋都没成,根本站不住脚。 但仗着录了武籍,在衙门有着备案,便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在自家院里摆着局,哄骗一些不甘平庸的贫家子,贪墨十几两银子。 到了最后,也只给一本连劲力都练不出,甚至官府都不会去管的武学野路子,便将人吞得骨血不剩。 要不是幸运入了段沉舟的门路,恐怕季修十有八九,也会贪图便宜,去撞撞运气。 而要是入了这些微末斤两的武夫门下... 就算他有元始道箓,恐怕也修不出个刀劲来。 “不是不是!” “我不是拿家里钱学的,最近一个月,有一位外来武师在咱们旧街巷传武,不要钱,就能学。” “起初,我也就是跟着工友,去凑凑热闹。” “没想到练了一月,他说我有禀赋根骨,年纪也尚可,再练下去,两三个月便能入劲,问我需不需要引荐一二,入‘三大帮’追寻武道...” “本来我是心动的,但我没去过那等帮派里,我父亲也不太放心,他便说实在不行,叫我来找你...” 说着说着,张六子有些不好意思,在季修面前走了趟拳脚,叫季修眸子一凝,果然看到了几分小成风采。 “免费教武...” “三大帮?” 季修皱眉,世上真有这等入了武籍,便‘免费授武,不求回报’之人? 这不是砸那些小拳馆、年老武夫的招牌么。 想了想,正巧洪江未走,季修便拦着张六子,便吩咐了一声: “洪江,这是我早年弟兄,一个地方走出来的。” “你带他去找黄药师、郑钧,给他安排个差事,就说是我吩咐的。” 一句话。 在张六子尚且懵懂的时候。 季修便定下了他‘药堂成员’,风云会会众的身份。 这是多少火窑门客,挤破头都做不到的事情。 这,便是权力啊。 “以后月俸十两银,一月能服一次丹,省着点用,孝敬孝敬老叔和长姐,当然,拳脚功夫也不能落下。” 十两! 丹药!? 张六子呼吸一窒,直接蒙了,急得脸色涨红,连连摆手: “不,不,哥...我没想要这么多,你给我口饭吃,有一二两,我给你出力气就行了,不用这么...” 然而,却被季修简短一句,不容置疑的话,便压了下去: “给你,你就拿着。” “去。” “另外...之后若有机会,带我见见你那位‘师傅’。” 在洪江一副‘你小子走了运’的眼神里,便拉着不停回头,脸色急急,一副欲言又止模样的瘦猴小子,离开了青砖小院。 半晌后。 季修才转过头,看向季薇,和颜悦色道: “小妹,今天中午你自己吃。” “今日风云会三把交椅家的公子、小姐,在飞燕楼摆了‘山珍宴’,特地邀了我过去,推诿了几次,这次确实不能再推了。” “嗯嗯!” ... 飞燕楼。 才刚入门,季修便被眼尖的跑堂小厮,直接请上了三层。 这里,他上一次吃林渡的席,都没上来过,听说是不够资格。 甫一踏入,便看到假山流水,于屏风画栏中心,‘溪溪潺潺’,时值深秋,竟有鲜花争艳,于此盛开。 而一侧的雅间,帷幕正虚掩着。 随着他的到来,一阵熟悉的笑声响彻: “师弟?” “快来快来!” 陆羽揭开帷幕,眼前一亮,便把着他的臂膀,将他请了进去。 一入席,便发现有一紫袍青年,一脸熟络,另一位紫裙窄腰的女子,也轻掩着袖口,随即轻笑,打着招呼。 随着陆羽的介绍,再加上之前‘风云会’组建时的一面之缘。 季修也随即有了印象。 “柴市的许少东家,咱们如今风云会戒律堂的副堂主。” 陆羽指向紫袍青年。 许恒举杯,对着季修含笑饮下。 “这位是牛羊市场的魏小姐,也是经籍堂的副堂主。” 女子笑意吟吟,摆了摆手,皓腕上玉石宝镯,莹莹泛光。 “之前我便想组个局,活动活动,给你介绍介绍师兄在咱们风云会的人脉,只是你一直闭门不出,刻苦用功。” 陆羽面色稍有些无奈,不过随即又指着魏芷道: “但这一次,魏大小姐从他家中,带来了好些山珍,摆了这一桌子‘山珍宴’。” “这一顿吃了,对熬筋大有脾益,平常哪有那么容易见到?” “为兄觉得咱们怎么着,也得把这个便宜吃进肚子,这才硬拉着你来。” “哈哈哈,快坐快坐!” 季修低头一瞅。 果然,满铺面上,诸如什么松茸炖熊掌、叉烧乳鸽、凤尾白鹤、干烧黄鱼翅... 一个个,一道道,有些还好,有些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摆成盘子,叫他大开眼界。 一时间,看着这几位县中大户。 又想起苦哈哈求了八年丹、只为叩开那道门的郑钧; 为了讨生活,求个前程,只能硬着头皮拉下脸到了自己门前的张六子。 心下不由感慨。 有人生来泥沼,不甘平庸,拼命的爬,或许只能换得作为‘牛马’的机会。 但有人只是一出生,就站在了别人的终点。 境遇之差,叫人唏嘘。 可... 当季修一入座。 三人隐约都将目光投来,俨然一副他才是这一场‘山珍席’的主角时... 不觉间,觥筹交错,季修又有明悟: “可就算出身不可选,出身贫家子,奴仆户,便不能翻身了么?” “并不。” “鱼跃龙门,非一日之功;” “化茧成蝶,也须历经冬夏。” “何况人乎?” “历经重重劫关...” “牛马也能翻身,作龙腾云驾雾!” “而今日之我...” “不就是么!” (ps:新的一月求月票,上架猛猛爆更,宝宝们qwq!) 第四十七章 胭脂盒,红绣刀,奉拜帖,请人来...赴一场鸿门宴! 而看着季修处在这众星捧月下,依旧从容不迫,显得愈发熟络,游刃有余的模样。 柴市少东家,被他父亲按了风云会副堂主位子的许恒,不由暗自感慨: “真是个天生的贵种。” “也不晓得,那火窑偏壤的旧巷街里,是怎么走出这等人物来的...” “幸好。” “此子与陆羽结识,还是他一手带入火窑陆庄的,算是他这一派的铁杆拥趸。” “天然,就杜绝了罗霄、李晔、方枭那些门生大弟子的拉拢。” 想到这里,他的眉头划过一抹郁色: “开馆授徒的大弟子、大门面,天然便有权威。” “再加上这三个家伙从下面摸爬滚打上来,仗着拜入的早,拉拢了一大批人,又有‘淬骨境’的拳脚,常年撑门守庭,颇得父辈器重。” “就连这一次的风云会,三座堂主的位子,也都被他们三个拿了去...” 以前,要还是营生倒也罢了,起码一个‘嫡血’名头在这,再怎么样,自己该有的,这些外来的也拿不走多少。 可现在... 风云会一组建,事关‘府城’前途,若是三把交椅百年之后,那这五百里安宁县的三大营生,又该是谁来掌权,谁来说得算? 他们三人里面,除了前一阵子陆羽拳脚有成,着手淬骨,许恒与魏芷,都还处在熬筋巅峰的程度。 于情于理,这堂主的位子,也不可能落在他们脑袋上。 所以。 今天摆这一场席面,既有示好这位‘春风得意’季堂主的成分在。 同时也不乏借酒消愁,舒展烦闷的因素在。 “季堂主家中,是不是有个小上两三岁的嫡妹?” 然而这时。 风云会三把交椅里,屠夫刀魏鼎昌家的嫡女魏芷秀眉轻挑,突然话锋一转。 叫季修眼神诧异了下,不晓得这位富家小姐什么意思。 “我这里有些特意从江阴府运送而来的‘金燕脂’,季堂主年纪轻轻,便长得这般俊俏模样,咱家小妹,肯定也不能差了去。” 魏芷笑意吟吟,掏出一檀木金纹的礼盒,款款走了过来,轻轻搁置在季修面前。 “女孩子家家,长得好看,就得描眉施妆。” “若是才貌双绝,又有武艺傍身,待到日后,说不定就能得那府城‘簪花宴’上的贵胄少侠,以簪花博一笑呢。” 季修低头一瞅。 看着这华贵精美的胭脂,光是外部盒子材料,就价值不菲,根本不是这五百里安宁县里,能够产出的‘货色’。 原本正想回绝。 但想起季薇自从出了漏风屋舍,越发出落的标志后,沉吟了下,还是着手收了下来: “魏芷小姐看来没少打听我家消息,有心了,我代小妹谢过了。” “若是有什么小忙需要,季修能帮定帮。” 季修轻轻颔首一笑,斟酌着言语。 正想再说些什么... 突然,一阵轻缓脚步,突兀响起。 待到帷幕一揭,内间四人,同时眸子一凝。 许恒原本就心情烦闷,自觉父亲那大弟子李晔得了器重,处处压了他一头,叫他浑身都是掣肘。 这一下,有人突然闯入,当下更是站起身子,语气冰寒: “不知道这飞燕楼三层,一场包下来,不能有外人进入么?” “你是哪家的,这般不知礼数!” 本来以为,只是寻常富户,不懂规矩。 但... 当他一起身,抬眸看去,却见这几人各个身披劲装,气血旺盛,筋骨撑起,几乎爆开,俨然一副成了气候的模样。 许恒把眉一皱,语气仍旧铿锵,但却话锋一转: “阁下,我等乃是‘风云会’下,堂主聚会。” “在座的几位都是出自三大营生,我名许恒,家父‘紫袍鹤’,今日之事,我便不追究了,几位退去吧。” “要不然闹得面子挂不上,谁都不好看。” 他敲了敲桌子,摆出家父名头,淡声随意坐下,也没有露出飞扬跋扈的架子,强势叫嚣,转头就想继续夹菜吃饭。 一副云淡风轻,无波无澜的模样。 叫那几人听后,面面相觑,为首者突然面露遗憾。 好像因为这位柴市公子爷,没有因为贸然闯入,便直接大打出手,感到有些不甘。 可这神情流转,也只是一瞬之间,紧随其后,他便呵呵笑了下: “少东家这话讲的,就跟我不认识你似的。” “那怎么可能?” 他边说着,边撸起来袖,露出了左臂上的一道虎豹纹。 叫许恒眼色一个闪烁。 紧随其后。 在这人身畔的两人...也撸起了袖子。 一个绣雄狮、一个绣鹰隼。 “狮子堂、虎豹馆、鹰隼帮?” 一刹那,陆羽坐不住了,身子‘腾’的一下站起,一同站起来的,还有握住腰鞘细刀,柳眉蹙起的魏芷。 拳枪刀剑、狮豹鹰隼。 季修看着气氛缓缓沉凝,想起了之前有关于‘安宁县’高手划分的势力,眸子不由轻眯。 这, 就是那城西虎踞龙盘,传闻是从五百里山道诸庄、山镇拧起来,一路闯到了安宁县,成为了合法帮派的人物? 看着这一股子凶悍气。 确实,不论是火窑、柴市、还是牛羊市场,那些混迹市井的门客,鲜少能有这种感觉的。 刀尖舔血与地痞流氓。 有时候,真的只是一个眼神,就能区分的出来。 “咱们三家龙头,原本听到这五百里安宁县,终于出了个‘流派’分会,颇为欣喜。” “只不过一直苦恼着,没和风云会的三把交椅,有份交情。” 这绣着‘虎豹’纹的青年,先是着重咬了下‘分会’这个字眼。 然后,一脸和气的笑呵呵道: “今日我们三人,正巧凑在了一起喝酒,便听说了三位少东家、嫡小姐,高升了副堂主,在这儿摆宴庆贺。” “随即脑子一拍,一想,这不巧了么?” “于是也想来讨个喜,恭贺恭贺几位,请你们去吃个‘宴席’。” “不知许爷,还有这几位,能不能稍稍赏个脸?” 说到这里,青年抱拳: “虎豹馆,第七座席,张师尧!” “狮子堂,陈昭!” “鹰隼帮,裘真!” “奉来拜帖!” “请四位...赴宴!” 说罢。 一纸红花色,上绣烫金纹的请帖,便被那号称虎豹馆‘第七座席’的张师尧,轻轻一按,压上了案桌。 细细看去,可见他指骨轻勾,便仿若穿碑裂石,宛若钉子,径直一戳,便透开了这请帖的底部,牢牢的,将其扎在了上面! 待到片刻后,将手指提起。 一道清晰可见的‘窟窿’... 便随即露在了季修四人眼前。 除却季修外,其他三人,面色难看。 力自骨中来,仿若戳心钻! 一指,就是十几年的功夫! 根本不是熬筋境的武夫! 这哪里是请人? 分明有备而来! 季修眼帘低垂。 根据传闻。 这三大帮的人,他们的龙头曾讲过: “请人,就要客客气气,规规矩矩的。”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奉你请帖,笑脸端茶,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们是这么讲的。 但是... 几乎每年,都有因为放贷欠债,逾期难偿的人,被他们一张笑脸请回堂馆,再出来,不是混了张奴籍、就是缺斤少两。 请人请人,笑呵呵的请了你,但你要不去。 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第四十八章 十年污名无人问,原来天下皆庸才,狮豹鹰隼门,淬骨不如我! “狮豹鹰隼,淬骨‘好手’...” 看着这张师尧按穿帖子,客客气气,一副自家柴市下人模样,许恒却是额头绷起青筋,后槽牙都险些咬碎了。 你这贴子... 我可不敢接! “三位,赴宴就不必了。” “我三家今日摆的‘山珍宴’,就在面前,席面都是顶好的,若是愿意,再添三张座,就当交个朋友,如何?” 许恒处于帷幕门边。 刚伸出臂膀,作势欲请。 来自虎豹馆的张师尧却是眸光诚恳,抬步走来: “不愧是操持诸如黑市药材,山珍买卖,山道交易的柴市少东家,就是有银两,有本事!” “这一桌席面,可不少花银子,看得出来,是下了血本。” “但咱刻苦练武,穷惯了,还是和兄弟、朋友一起吃,比较顺畅。” 他一把攥住了许恒的臂膀,抖擞袖子,因为靠得近了,许恒耳朵嗡嗡的,似乎还能听得那骨髓颤鸣着。 一时间呼吸粗重,汗毛倒竖,锦袖之下,那壮实的臂膀之上,根根粗壮大筋一绷,便发出‘噼啪’声响,就要运劲强行甩开! 但被虎豹馆张师尧那一手大掌按着... 却是任凭他憋红了脸,都纹丝未动! “今日得见诸位,正好我还有好多弟兄,都想要一瞻少东家、风云会副堂主风采。” “不若纡尊降贵,请与我来?” 他露出了一口亮丽的白牙,还想要多说些什么... “放下!” 却突然听得一声震喝,便看到陆羽脊背一挺,如抽箭拉弦,脚步一踏就要撕开他的臂膀,叫张师尧眸子一凝: “喔?” “这位...” “竟是我辈中人!” “火窑的陆公子?” “如此年轻,便破筋淬骨,好天赋!” “来来来,请随我走,我三派龙头,就乐得见见你这样的少年天骄!” 他豪放一笑,但却寸步未退,反而手劲一捏! 当场叫许恒眼眶凸起,牙关紧咬,汗如雨下,手臂抖若筛糠! 嘭! 而他身后。 狮子堂的陈昭一记崩拳打出,当场拦下了陆羽,叫碟碗清脆的碎响纷纷迭起! 一道碎裂的碎碗片‘嗖’的一下飞溅,电光火石窜出,险些划破了一侧魏芷脸颊。 不过季修刚好探出了手,将其夹住。 魏芷眯了眯眼,秀眉上涌出了几分凶气。 对着季修轻轻点了下头,随即鬓丝垂下,腰间短绣刀不自觉的... 一寸一寸,便要出鞘。 只不过。 “大小姐,刀若出鞘,有些事儿,性质就变了。” 一直默不作声,来自鹰隼帮,身形瘦弱的裘真,不知何时,竟到了魏芷身前。 在她蹙眉紧皱的同时———— 将二指搭于刀鞘,一按下,刀柄竟难动分毫! 裘真轻轻一笑,看似云淡风轻。 但一双脚掌十根趾头紧紧抓地,却仿佛老松屹立不倒,有着源源不断的气力,自下盘而起。 暗暗较劲之下,将只是熬筋的魏芷,给压得在椅子上一动未动。 末了,女子颈间浮出细汗,也挣脱不得,面有无奈,只能勾起俏唇,讥讽一笑: “好功夫。” 对此,裘真嘿嘿一声,道了句‘过奖’,看着女子脖颈细汗,便要扯袖,作势欲擦: “大小姐莫累着,我来帮你...” 他话未说完,突然只觉脊背一冷,冰寒刺骨。 于是倏忽转身。 迎面便看到那黑衣少年此刻眸光犹如实质,凝视着他的胸膛与咽喉,不由失笑: “你...” 嘭! 但他话都未讲出。 季修已经宛若炮弹出膛,两条长腿筋似弓弦绷紧,一个弹射! 看着眼前一大团黑影逼近,裘真一愕: “这三位公子小姐,好歹是个熬筋圆满,淬骨门槛,你个筋都炼不明白,靠着谄媚上位的小...” 他一边说着,一边单手压着魏芷刀鞘,另一边五指捏拳,就要以筋骨齐鸣的刚猛劲力,教教这小子做人。 一刹那,拳拳对轰! “我虽才步入‘淬骨境’不久,只将脊柱大龙淬炼,尚未绵延四肢,渡为‘铁骨’,也不曾劲入骨髓,但这小子...” “一个熬筋,凭什么和我对拳?” 然而! 只是劲力碰撞的一个刹那。 龙精虎猛,源源不断的厚重气血、竟宛若形成了野蛟一般,寸寸向他崩来! 叫裘真骨头‘咯吱咯吱’,脸色突变! 而后不再压制魏芷,另一只手也当空砸去!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炸响迸发,筋肉碰撞之音响起。 两道身影拳掌对轰,不过数个呼吸! 那鹰隼帮的淬骨好手裘真,已是被季修砸得面色涨红,连连后退! 一步,两步,三步! 滴答,滴答。 他看着自己淬炼的一双铁拳,此时竟已呼哧呼哧流淌着血,眼珠子已经开始了抽搐。 这风云会的药堂堂主,不是说熬筋未成么? 怎么这打磨的血肉大筋,简直与虎豹凶蛟般,远胜于他! 哪怕淬骨之后,浑身蜕变,力道、血劲都翻了个番,可自己... 他神情一僵,思绪如电光火石,才刚想罢。 突然腹中绞痛,低头一看。 原来少年趁着他失神间隙。 已经一拳已经砸在了他的胸腔! 这一下,胸腔皮肉绽开,呼呼流血。 就连初步淬炼的骨头...都碎了好些! 叫他整个人直接捂住胸口,饶是钢筋铁骨,也不由软软的瘫了下去。 看着这一幕。 魏芷掩着小口,美眸惊愕,腕间玉石宝镯‘晃荡’作响,不觉间已经拔出了‘绣刀’的她... 竟然,还没来得及挥出,便已结束。 “季修,你...?” 她才露出惊愕的容颜。 另一边,季修已经大步踏出。 在张师尧放开已经被捏得半瘫的许恒,与狮子堂陈昭一并压向陆羽,并且一拳砸在他肩胛骨,叫他面色苍白之时... 甩开宽袖。 只见底下筋肉蜕变,似泛金玉! 一时间,叫魏芷惊鸿一瞥,顿时美眸缩起,大骇: “这是...!” 啪! 下一刻。 季修拳掌已经牢牢得搭在了张师尧的肩部。 “今天,这宴不去,我说的。” “我就是要带他们走,你...” “要拦我么?” 突兀一股寒意袭来,右肩便被一只手按了上来,虎豹馆的张师尧皱眉。 这手法怎么跟自己治那柴市少东家一个模样? 他侧眸,瞅见了裘真的模样,不由心中一凛。 随即不动声色,另一只手稍稍抬起,向着右肩探去: “阁下好手段,但...” 他那整条手臂陡然起伏,一根根粗壮大筋宛若麻花扭动,隐没其中的骨骼坚如铁石,作势便要硬顶着季修的大掌拍落,巍然不动! 而另一只手,更是悄然探来,便要攥住季修的手腕。 然而, 当季修的手掌不止浮现一层淡淡金霞,同时随着甫一发力,宛若透明玉色的经络朦朦胧胧,便露出端倪之时。 张师尧的另一只手,在过了脖颈,只剩约莫四五寸距离,却滞在了半空。 这一刻。 他只觉得半边肩上的大掌陡然加重,叫他几乎有了一种错觉,那就是———— 要是这家伙筋肉里还有气力。 自己大意之下,这半边筋骨,得废。 思及至此,张师尧额头有汗落下: “不拦。” “本...就是请,客人不去,就不去便是。” 季修笑了笑,五指十成气力灌下,似能戳筋断骨,再重一分: “记得把钱赔了。” “人家开门坐生意,也不容易。” “你!” 狮子堂的陈昭看着这一幕,猛然怒了。 而面色苍白的陆羽作势欲拦。 “停下!” 梗着脖子的张师尧,猛地扬起另一边手,奋力一挥将这同行拦住。 同时弯着腿,忍痛抿唇,汗如雨下: “好!” 当他双眸昏沉,险些一黑晕厥的时候... 才突然感觉右肩一松,恢复自由,于是大口大口喘息着。 缓了好半天。 虎豹馆的张师尧回神,才发现,除却一片狼藉外... 那风云会的少爷小姐,还有那位‘药堂堂主’,已经离去。 “尧哥,那人?” 狮子堂的陈昭一脸惊悚,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另一边,颤颤巍巍的裘真扶着墙壁,拳头、胸腔,还在呼呼流血。 张师尧看着右肩清晰可见的掌纹,甚至连筋骨都捏得发紫,变了形状。 又沉默了好半晌: “还好,咱们应该庆幸,这里是安宁县众目睽睽的地儿,而不是外面五百里山道。” 陈昭脑子一激灵。 “若不然...” “咱们现在,已经被埋了。” “金肌玉络,金肌玉络...” 张师尧喃喃片刻,忽得摇头失笑: “药堂堂主,风云会靠着谄媚、奉承上位的马夫小子?” “我呸!” “不识英雄真面目,难怪妄自尊大,要坐‘安宁第一势力’!” “也配!?” “勿急。” “待到将这位...的情况,禀告给三位龙头,等到这‘风云会’的三把交椅,来讨这个闷亏,咱们一样能够叫他们知晓。” “到底谁的拳头,才算大!” “总得来说,目的,也已达到。” 张师尧突然硬气。 不过看了看自己的肩,又看了看裘真的模样,嘶了一声: “但这个亏,是真得吃了。” “若是三位龙头赏识那小子,就算安宁的风云分会倒了,他也倒不掉。” “唉...” 不由的,他的面上浮现苦笑。 第四十九章 抄起白虹惊骇浪,独作一江占鳌头! 大日西斜,冷风刺骨。 时过正午。 于屹立于安宁县闹市的飞燕楼中走出,季修龙行虎步。 身畔。 除却细绣刀压裙的魏芷外。 陆羽,许恒。 这两位风云会的副堂主,火窑、柴市营生的少东家、公子哥。 前者还好,只是肩胛骨受了一掌。 但因为陆羽已经摸索到了‘淬骨’门道,虽打磨境界,逊于那虎豹馆的第七席张师尧,可骨关一开,气力增生,强筋健骨。 就算生吃了一掌,也只是落下些伤势。 可另一边。 只是熬筋造诣的许恒...便惨了。 这位半边臂膀,衣袖底下,已是青紫一片,甚至骨骼都有些许变形,要想矫正、养练回去,非得好好调个两三月不可。 “狮子堂、虎豹馆、鹰隼帮...” “狮豹鹰隼,三大龙头!” “他们就是冲着咱们营生三位父辈来的。” 许恒踉踉跄跄,一路走着,边咬着牙: “安宁县中,大大小小武馆行当,拳枪刀剑四教头,素来只管练武,都是府城来颐养天年,开馆授徒的‘大高手’,名望颇重。” “就算风云会组建,也影响不到他们名头,该去奉茶学武的依旧会去,但是三大帮...” “这些底下庄子、山镇里闯出来的匪类、刀客...可不管这些!” “咱们组建风云会,抢了他们的‘势’,再加上三大营生作底色,府城练气大家作为名头,只凭这些...” “经年累月,假以时日过后,定会压得他们抬不起头,一家独大,叫他们从哪里来,滚哪里去!” “所以,他们才故意挑茬子,只不过咱们倒霉,撞上了枪口!” 才进了那横挂‘风云’二字,宽敞至极,足有四进四出的大府邸。 许恒长舒一口气,在左右门客敷药的时候,咬牙切齿。 天可怜见! 他算是给足了虎豹馆那家伙的面子! 只可惜... 那崽子是一点都不留手,他活了这么多年,作为柴市的少东家,呼风唤雨惯了。 就算因为自己父亲嫡徒门面,盖过了自己风头,也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出去了,依旧是那县中顶级公子哥。 岂能忍下这一口气? 对此,季修默然不语。 风云会、三大帮的弯弯绕绕,他不感兴趣,或者说,也不是他能插手、涉足的。 之所以出手,也是因为身在局中,又与陆羽、风云会交好。 那虎豹馆的小子一旦降伏了三人,多半也会‘和和气气’,将他这位药堂堂主,一并请走。 所以,若不瞅准时机破局,一旦三人合力。 他熬筋未成,就算修得玄血蛟筋,得‘金肌玉络’雏形,双拳不敌四手,未曾刀枪不入下,也难挽天倾。 但。 季修每每思索想起,自己方才竟对淬骨武夫挥拳、按掌,还牢牢占据了上风时... 便不由眸子发亮: “熬筋境,分三步。” “入劲、养血、锻筋。” “淬骨境,也分三步。” “脊柱大龙、劲入骨髓、刀枪不入!” “方才狮子堂、虎豹馆、鹰隼帮的三个淬骨武夫里,虎豹馆的那个第七席,足足有着淬成脊柱大龙的斤两,力发四肢。” “其他两个,虽然未成第一步,但也比陆羽师兄要进度高。” “我能对拳打穿鹰隼帮的裘真,一掌十成力,按紫张师尧的右肩,压得他不能动弹。” “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他们未曾劲入骨髓,从脊柱大龙延申,将全身骨骼都捶打成铁骨之躯,这才会被我压下。” “要是真遇到劲入骨髓,甚至炼成铁骨、刀枪不入的狠角色...” “恐怕任我如何辗转腾挪,使尽浑身解数,恐怕也拿捏不下!” 一时间,季修只觉有些侥幸。 幸好,这三大营生的公子、小姐,因着年轻些的缘故,多半都没有真正淬骨,叫三大帮的那所谓龙头,看轻了几分。 不然真来了些个中好手... 估计他们四个,真要被一起打包带走了。 “但,我也有收获。” “原本在动手之前,因为境界不如,搏杀手段不如,除却一门入劲之刀,再无傍身技艺时,我有过犹豫,是否能够抗衡那三人。” “但当我一拳砸出的那一刻,我双腿似玄龟站桩,腰腹脊柱似怒蛟咆哮,浑身气血大筋好似有源源不断的气力,上涌而来之时...” “我便明白了。” “这短时日以来,淬炼的上乘桩功,已经刻入了我的骨髓。” “动静桩结,再配玄血蛟筋,哪怕我不通打法...” “只凭桩功,半招崩拳!” “就是最好的打法!” “当根基夯得足够厚实。” “或许也能压得桩功不如我、养练不如我之辈...” “抬不起头!” 季修舔了舔唇,眼神兴奋。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练了这么久的桩,第一次正面搏杀! 得到的成果、收获、感悟,令他叫下一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便不会再如一团白纸。 这三人,正是最好的磨刀石。 要不是时机不对。 此刻的季修,甚至都想立刻摆出龟蛇大磐桩的架子,将方才那入腹的‘山珍血食’,一通炼化,再熬几分大筋、夯几分气血。 练功,练桩,泡药浴! 这,才是他能力挽狂澜的根本! 厅堂内。 两名药师正为陆羽、许恒暂且敷上药粉,抑制伤势。 同时,随着时间流逝,关于飞燕楼中的事情,也在这风云会驻地内,逐渐传开。 一时间,来来往往的风云会众,在看向那端坐不语,微微闭眸的黑衣少年时... 眸光里不自觉的,便将曾经的轻视去掉。 取而代之的,则是带上了几分尊敬: “狮子堂、虎豹馆、鹰隼帮的淬骨好手。” “那一个个...可都得是放在五百里山道外,摸爬滚打,厮杀过的狠角色!” “拜请帖,鸿门宴,三大东家的子嗣,都解决不得...” “这位当日噤声不语,药师一来,便抢了满座风头的举措。” “出了今日这一档子事情,搁到现在再回头看,哪里是谨小慎微?” “分明是胸有韬略,暗藏锦绣,不与人争呐!” “果真少年老成,无愧一声‘季堂主’!” 明明是同样的人,同样的风云会。 但此刻境地的窃窃私语,却与他日截然不同。 人心如此,世道如此,也无法苛责,去怪他人目光浅薄。 只是... 不怪他人,若是不想他日再如此。 那么———— 不是力争上游。 便是随波逐流! 而他季修... 当要抄起白虹惊骇浪,独作一江占鳌头! 第五十章 大佬作风,不落仇家,赠一柄刀,美人情谊,愿逐月华流照君! “季小哥。” “这个给你。” 就在季修心中激荡之时。 一侧魏芷突然起身,将她原本压在衣裙下的一柄‘细绣刀’取下,轻轻放在他身畔。 这刀薄如蝉翼,一臂宽长,似刀似剑,柄端似乎刻录着什么字迹,光看鞘上花纹,便知价值不浅。 女子眼波流转,眉梢微微上翘,既显俏皮又不失英气,低声道: “这柄刀,是小女子曾参照‘北镇抚司’旗下大人之刀具,请‘大匠’打造而成,超越一般凡铁。” “既显薄如蝉翼,又可驾驭劲力,削铁如泥,铁骨摧之也不会崩毁,已可入‘八品凡兵’之列。” “一般的铁器、锻兵,也不过‘九品凡兵’之属,远不如之。” “若论银钱,起码二三百两往上,而且往往找不到人打造。” “这一次...赠与季小哥了。” 季修低头一瞅,之前飞燕楼中,看不真切,原本只以为是姑娘家的细绣刀。 但当魏芷修长二指,轻轻拨开刀鞘,露出一小截光亮,当即叫他眸光一缩,有有些心动。 只不过,这价值还是太过高了,叫他断然拒绝: “魏小姐,这刀我不能...” 他话未说完。 女子握住刀背,强行将刀按在他的面前: “我听闻,你身份卑微之时,正是凭一口气,叩开刀门,才至于今。” “与你相比,我曾闹腾父亲,求取此刀,结果锻成之后,也只是作压裙之用,与明珠蒙尘无异。” 魏芷耸了耸肩,装作不在意: “既然如此,倒不如将此细绣刀,赠与你手,宝刀配英雄嘛,希望你日后,也能似‘北镇抚司’的大人们一样,巡狩天下,震慑外...” 她眉眼弯弯,才想轻轻一笑开口,但看着旁边面色僵硬的许恒,捂胸苍白的陆羽,想了想,还是垂下睫毛,悄声道。 而话未说完。 蹬蹬蹬! 几道凌厉的脚步,便突然踏破门槛,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父亲!” 原本一脸僵硬的许恒,在看到面色铁青的紫袍鹤登门,‘噌’的一下站起了身,面色一喜,忽然活了。 而季修也循声望去。 一眼,就看到风云会三把交椅,陆乘风、紫袍鹤许庄、屠夫刀魏鼎昌... 带着门下门面的徒弟,都踏入了这风云会驻地。 “虎豹馆的人...” “下如此重手?” 看到自己亲儿子的胳膊,竟肿大成了这样,许庄眉头紧锁,儒雅的面容瞬间板了起来。 而一侧陆乘风被陆红玉扶持着,一进来,就看见敷上药粉,神色苍白的陆羽,眼神也含起了怒意。 “这阵子和他们是有些小冲突,但这么多年,也难得见这三家,这么统一!” “要是做些别的出格的事儿,倒也罢了。” “但这一次...” “却是,过了界!” “大家都是炼皮第一步‘玉皮’,未曾修出外罡来,真要动起真格的,以为我等这些生意人,就真打不过他们这些匪类!?” 陆乘风语气凌厉,待到了陆羽面前,查探一番,发现自己儿子只是皮外伤,表情这才缓和了下。 随即,转头望向季修,眼眸既惊诧,又复杂: “你...” 陆乘风想起这一路的传闻,憋了几息,才重重道: “好底子!” 能在飞燕楼,力挫三大淬骨,哪怕都是初入门槛,不是传闻中逼近第一道人体‘秘藏’,打破桎梏极限的功夫,是根本做不到的。 而金肌玉络的养成,不是光嗑药就成了,还需要上乘桩功。 想起陆羽曾经提过的‘断臂都头’,陆乘风心中已经了然。 这小子... 怕是真正得到了那位高人的真传! 这样想罢,他面色肃然,重重一拍: “从今往后,风云会内,无论三大营生哪一家...” “若有门人,再对药堂堂主位子不忿、不满者,都带到我陆乘风面前,我亲自惩办!” “我倒是要当面问问,我陆庄栽培的好苗子,够不够格?” “两位的意思呢?” 他的眸光扫向紫袍鹤许庄、屠夫刀魏鼎昌。 前者摇了摇头,无有异议。 季修将他亲儿子带出来,于情于理,他都承了一份情面,这是不争的事实。 至于看到魏芷毫发无伤,又看到她身畔捧着一柄细刀的黑衣少年,屠夫刀魏鼎昌一愣,沉默了半晌。 而后在陆乘风话语说完的一刻,突然抬手一抓,从身旁直接将方枭给提了过来。 “师傅?” 方枭一个激灵,摸不着头脑。 “跪下!” 魏鼎昌一声肃喝。 砰! 几乎连零点一秒都没犹豫,这淬骨有成的门徒,直接双膝一跪,险些将地板压塌。 “是!” 方枭昂头。 “老子当年怎么教你的?” “做错事,要认错。” “给人只管磕头,道歉!” 魏鼎昌按住他的肩,摸了摸锃亮的脑瓜子,揪了根并不存在的头发丝,吹了口气,淡淡道。 对此,方枭毫不犹豫,看向季修: “季兄弟,我给你磕头了!” “之前多有冒犯,这堂主位,你坐得,坐得天经地义!” 砰,砰,砰! 三声响罢,他没有丝毫情绪展现,磕头作罢,眉心发红,抱了抱拳,便缩回了魏鼎昌的身后头。 一时间,看得在场人一寂。 如果... 没记错的话,之前好像率先挑头的,是你老自己? 季修从椅子上站起,看着干脆利落的方枭,‘呃’了一声,都还没来得及拦,他就做完了。 “将少东家带回去调养。” 紫袍鹤许庄对身畔人低声嘱咐了句,便将许恒匆匆带走,临行前对陆乘风、魏鼎昌道: “这口气,咱们咽得下去么?” 陆乘风眼神森然: “当然...不能说了算!” “咱们走着瞧。” 说罢,也匆匆带着陆羽去求医问药。 临行前,看着季修胸前的细刀,陆红玉欲言又止。 ... 去往牛羊市场的路上。 魏鼎昌背着手,一副大佬作派,走着走着,突兀叹了口气: “方枭啊,淬骨小成,一方堂主,叫你跪下给人磕头,难为你了。” 对此,方枭咧嘴一笑,拍了拍自己左臂纹身‘黑水蛟龙’: “师傅,我十四岁开始跟你混市场,整整十几年了,最开始没跟你前,给人低声下气,为了省点租子,钻裤裆我都能忍得,何况这些?” “更何况...” “这人我不丢,难道让你来不成,哪有当小弟的不磕头,让大佬丢份的道理!” 他拍了拍胸脯,满不在乎,叫魏鼎昌愈发满意。 有些时候。 选大徒弟,选门面。 不是要他多有城府,多有本事。 哪怕性情莽撞,瞧不起人,也没什么。 只要他能够忠诚,够孝敬,知道什么时候该顶事儿,什么时候该出头,就算是条野狗,日复一日的提点,也能练出头野蛟来! 这一点,许庄和陆乘风那两个家伙,这辈子都想不明白! 末了,他又看向右侧身段苗条,玲珑窄腰,出落得完全不似自己的女儿,神色无奈: “那刀老子当年求爷爷告奶奶,才给你照着‘北镇抚司’绣春刀锻来的细刃,又似刀又似剑,费了多少功夫?” “你转头就送人了?” “你母亲大家闺秀,有文化,出自府城。” “她走之前,亲手给你在刀柄上刻下了一行小诗,老子不懂,但...” “你用来压裙的细刀,按照她的话来讲,是给你择婿、选人的!” “那季修,一眼人中之龙,以我来看,陆乘风那闺女,估计到最后也是白搭,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这几百两投资,花得可真...” 对此,魏芷笑意吟吟: “无所谓啊。” “我开心就好。” 魏鼎昌一噎。 不由自主的... 就想起二十来年前,自己闯出了五百里山道,一袭布衣,到了江阴府,遇到的那个温婉女子。 当时他还没有这一身豪横气,反而憨厚的不得了。 当时... 她跟着自己回到这破县城时,也是这么讲的。 “你啊你...” 身边人递上烟杆子。 魏鼎昌抽了口,眼神不由恍惚。 这一副景。 像极了当年。 ... 火窑,陆庄。 黄昏照下。 季修甫一踏入,便看到洪江正在指点季薇的刀法。 陆庄可供入劲的武学尚有一些,与夯实根基的桩功不同,随意练习,打打基础,也算不错。 所以这些天,季修便有意教授季薇练刀。 而洪江,也从火窑门客、到风云会众、再到被他彻底折服,已经心甘情愿,鞍前马后。 就算他不在,也将看护季薇的任务,揽在了自己身上。 叫季修颇为满意。 而当他到来。 额间有着细汗的季薇,轻轻一擦,顿时眼眸一亮: “哥!” 随即蹦蹦跳跳走来,叫季修微微一笑,俯身从怀里掏出了一盒‘金燕脂’,在她面前晃了晃: “看看这是什么?” 小姑娘瞅见那木纹盒子,顿时眸子更亮了: “唉?哥你天天练武,怎么还会买这个?” 她小心的捧了过来,又不由瞥见了季修腰间细刀,眯了眯眼,摸了摸刀柄: “还换了柄新刀,上面还有字呢,唔...” “让我看看。” 她摆弄了下,仔细瞅了眼,轻声念叨: “愿逐月华流照君...” 而将陆羽整顿完,便跑来小院的陆红玉踏过门槛。 刚巧,就听见了这么一句。 当她顿住,停下脚步,不由看向那柄刀时,面色复杂。 就好像原本自己看到的沙中宝玉,却仿佛被他人发现了光华一样,有些吃味。 只不过, 当她看见那少年眼见自家小妹好奇,便笑着将刀鞘拿下,递给了她。 同时深吸一口气,扎桩、走血、锻大筋,全神贯注,毫无分毫留恋时... 靠在门槛,默了半晌,便不由失笑。 是了。 似这样心无杂念,一腔热忱的人... 不被人瞩目, 才不应该啊。 ... “螣蛇逐云式预支进度+1!” 【螣蛇逐云式:(19/30)】 黄昏下,挥洒汗水的季修看着元始道箓上的提示。 擦了汗后,感受着筋骨的颤动,捏了捏拳。 “我...又进步了!” 第五十一章 龟蛇大磐桩圆满,二次药浴,金肌玉络!陆庄主,被挑断了大筋? 数日过。 风云会,药堂。 用以提供给会众炼丹的丹室内。 郑钧盘膝坐在小炉旁,苦哈哈的一次又一次炼着诸如‘虎豹丸’等九品丹丸,成功率约莫在四五成左右,从早忙到晚,连休息的空隙都没有。 只不过,他的面上却是一脸满足与狂热。 “八年了,八年了!” “承蒙小季堂主照料,药师终于给了我一次锻炼自己的机会。” “我一定要向他、还有他老人家证明我的价值!” “我炼!” 黄芪、党参、豹骨粉末...一批又一批的丢在其中。 郑钧眼眶青黑,精神亢奋,嘴里喊着口号,吭哧吭哧的把控火候,根本没有停歇。 看得旁边一堆打下手的药童,心惊胆颤。 他们换了三批人,可这位新晋上任的郑药师,依旧还没歇息。 以前,他们羡慕丹师,觉得地位崇高,但现在...突然没那么羡慕了。 ... 而在后堂。 那间由黄轩开辟,专门用来炼制解除他自身顽疾的‘丹室’内。 老头子捧着花生米儿,一边掰着壳,一边不由感慨: “还是季小哥慧眼识珠。” “老夫养了小郑八年,竟没发现,他竟能有这等‘牛马之资’!” “虽说他炼丹资质平平。” “但难以想象,这小子的精力却可以如此亢奋!” “一天怒干八时辰,啧啧,老夫当年在主家为了求赏识,也没拼这老命呐。” “那些外面的破‘九品订单’,这两天他一人,都能包揽下来,倒是叫老夫轻松了不少...” 砰! 随着一声丹炉炸响。 看着今日份的百草丸、祛寒丹,从少年揭开丹炉,圆滚滚的掉出... 黄轩嘿嘿一笑,从袖中伸手一抓,嗅了嗅,便舒服的轻哼出声: “这才是养老的神仙日子啊...” 大批量的九品丹丸,有提拔的小学徒日夜不歇的炼。 以前耗费他许多功夫的祛寒丹、百草丸。 随着季修的技艺越来越熟络,到了现在,更是一炉不炸,繁琐的工序在他手上如同虚设,不需个把时辰,便能超额圆满完成。 以至于老头子现在天天乐呵呵的,有事没事,就往那戏班子、说书的地儿钻。 虽说,和那四通八达、渡口设商,号称‘大玄水利、天府之城’的江阴府‘梨园业’比,自然是没得比。 可闲着没事喝喝小茶水,听听这五百里安宁县那些狗屁倒灶的腌臜事,高兴了随手甩下一把铜钱,不高兴了,怒骂一通,甩袖便走。 不比以前苦哈哈攒钱,以期攒够了,回‘江阴府’再拼一把气道丹师的境界,整天绷着神经,要轻松得多? 不来炼皮大单子,躺着就能把钱挣了。 这日子过的,美滋滋啊。 “对了。” “季小子,风云会最近是不是和虎豹馆那帮家伙杠上了?” 收起丹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黄轩眯眼,突然想起昨日听说的传闻: “你小子掂量着点,以我看,咱风云会这三位,未必能压得住人家。” “这大玄的天底下,府、县之外,什么魔窟、外道痕迹、祭祀、隐秘...可是多不胜数!” “而能从县外五百里山道龙蟠虎踞爬出来的,谁知道在外面勾结了什么狠人物?” “你前日的事儿,我听说了,你小子才成了‘金肌玉络’的雏形,就遇上了情况,直接人前显圣,大出一把风头。” “爽是真爽了,可也留下了祸根。” “说到底,一个熬筋未成的,但凡有一个搬运气血,淬炼骨髓的人物来,就算是正儿八经的金肌玉络,也得趴着。” “一炼打二炼,差距就是这么大,万一被盯上了,要是有人想要发难,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摇了摇头: “之前我还揣摩,你背后是有什么世外高人,能够护持着你。” “但你那话说完,老夫转头寻思片刻,就觉得这倒也是。” “你要是有什么来历,还去做那劳什子马夫?那不扯么。” ”这破安宁,和江阴只有几条‘水路’能通,外面五百里山道,几乎是给堵死了,穷乡僻壤的,除了老夫,谁闲着没事,往这里面钻。” “多半是你运道好,不知从哪淘来了半本残篇桩功,自己炼出了点门道,没什么跟脚。” “老夫沉沉浮浮几十年,江湖经验倒是不少。” “今日我便教教你,那就是遇事不对,咱就跑路。” “给多少银钱,办多少事儿,又不是过命的交情,犯得着绑到死嘛,你可不要因为这陆乘风老儿赏识你,便...” 他话语悠悠的说着,还未讲完,季修只搁在旁边听着。 他寻思着自己每天就练练丹、扎扎桩,当个药堂堂主,循序渐进的修行着,就挺好。 那些什么江湖风波,前世看看书里的倒还好,但搁在现实里,命就只有一条! 要不是惹火上身,没了法子,当然是能避便避。 按照黄药师的话来讲。 人身有九大限,代表了三关九境! 我既有元始道箓傍身,叩开一关大限打不死你二境淬骨,那待到我来日叩开二关大限,捶你不是如同捶打死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待我神功大成,哼哼... 君子报仇,从早到晚! 想到这里,季修眸里火热,不由搓了搓手指: “药师...丹也炼了,距离上次药浴都过了好几天...” 黄轩哈哈一笑: “小子,能亏了你?” “老地方,跟我来!” 听闻此言,季修顿时眼眸亮了。 ... 【螣蛇逐云式预支进度+1!】 【螣蛇逐云式:(30/30)】 【修玄龟,作螣蛇,养血锻筋,动静双桩,熬炼圆满,得悟‘玄血蛟筋’...】 【上乘桩功,‘龟蛇大磐桩’功成!】 【当前可预支武学、术道:1】 “舒服!” 一片氤氲药香弥漫间,少年双臂撑在木桶边沿,仰头呻吟一声。 “黄老头这药浴,真有说法,初泡一盏茶,浑身肌肤火辣辣的痛,但越到后头,当药效激起血肉、大筋,那一点一点淬炼的酥麻感...” “能够叫我清晰的察觉,我的筋骨皮膜,都在一点点的蜕变,打着桩功后,更觉如此!” 与初次药浴褪去无数死皮、污垢不一样的是。 这一次,季修肌肤体表光滑圆润,覆盖着宛若初生晨曦般的金玉色泽。 与之前浅浅一层,已是截然不同。 若他能够修成传闻之中,列仙外道之属的所谓‘神魂内照’。 便能清晰觉察,自身那一根根连同血肉、脊柱大龙的筋膜,已经完全蜕成,荧荧生辉! “熬筋圆满,我应是抵达了。” “只不过...” “这所谓‘肉身九限’,人身第一道秘藏‘金肌玉络’,却是不知,到了我这等程度,是否算作修满否?” “是时候叫段师检验一下成果了,我这么些天憋着,就是为了等着这一刻,一鸣惊人!” “百日筑基?” “只争朝夕!” 少年朗声一笑,随即擦拭周身,披上衣物。 然而。 当他踏入外堂。 便看到身姿玲珑,蛇腰曼妙的陆红玉,竟罕见的登了门。 不仅如此。 以往风姿绰约,神采自信的她... 这一次,却一反常态,竟变得美眸黯淡,脸色苍白。 “黄老先生,这一次,只有你能出把力了...” 她的声音中掺杂着疲惫。 在他面前,黄药师拧眉许久。 待看到季修推门,身后也没有药童跟随时。 略一沉吟,也没多作避讳,便声音凝重: “你是说...” “陆庄主,被‘冢虎’杨刀瀚,挑断了骨头大筋?” “这,可不好办呐...” 第五十二章 炼皮外罡,风雨不沾衣,世道悲凉,不叫人活,林镇海的邀约! 安宁西街,虎豹馆! 一座看着颇为敞亮、四进四出的大宅院,石墙青瓦,一片肃穆,兵械架子摆成一片。 三大帮。 乃是这五百里山道,三股子拧起的庄子、山镇共同冲进县城的三大势力。 如若说火窑出名谋生,靠得是冶铁锻兵、柴市是煤炭柴火、牛羊市场是垄断了肉食生意。 那么... 狮子堂、虎豹馆、鹰隼帮。 便是靠着那五百里山道,养活了一大帮子人! 这城内放贷、看场、收租子...不过是小道。 更多的,在外面的各种奇珍、山货。 普通猎户、樵夫,哪里敢深入? 只有刀庄、山镇高来高去的武夫,才能谋得各种气血大药、搏杀虎豹豺狼,作‘巡山人’。 听闻, 当年虎豹馆的‘冢虎’杨刀瀚。 就是穿山搜林,穷尽人手,沿着线索搜罗到了一种货真价实的‘地宝’。 随后直接献给了府里的一尊大人物,才有了今日在安宁的站稳脚跟,出人头地。 靠山吃山的山民,底下日子穷苦,但开庄子、设山镇的龙头,那只要吃一次,就能饱好几年。 这一日。 虎豹馆外的忠勇街。 罕见的帮众如长龙,里三层、外三层的向内张望,中间不乏掺杂‘狮子堂’、‘鹰隼帮’的派系。 一个个眼神振奋,宛若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一幕一样。 在早几年,这‘三大帮’的关系,也就一般,其中有些人,更是在县外常有摩擦,一言不合拔刀相向,都是正常。 但不知因何缘故,最近这几年,关系却是越来越好,宛若拧成了一股绳,同气连枝。 虎豹馆内。 “陆乘风、许庄、魏鼎昌?” “呵!” “三个做买卖、做营生的生意人,以为傍上了‘练气大家’,就相当于自己开宗立派了?” “若是在以往,倒也就算了。” “如今我等得了‘秘法’,拜了把子,淬了外罡,一跃而起,风雨不沾衣,早已拧成了一股子绳!” “山道,县中,都是一手遮天。” “只不过‘带头大哥’为人低调,不想惹事找茬,才没闹什么动静罢了。” “结果咱们老老实实卧着,竟有人想不开,找上了门来?” “自取其辱。” 一身黑衣,来自鹰隼帮的龙头,‘苍鹰’徐信望向门外,抱臂冷嗤。 他瞎了一只眼,另一只眼宛若鹰眸,冰冷刺骨。 “你我炼皮功夫,火候不到,‘外罡’未成,不能劲力离体,风雨不沾,只能叫那许庄、魏鼎昌,吃点小亏。” “但...” “杨老七得了大哥衣钵,是货真价实的外罡修持,就算在府城,也能混入‘行业’,博个前程,又哪里是这乡下土包子,能够想象的?” “陆乘风,算是这三人里,武夫火候最深的。” “不也撑不过几下,便被‘虎豹手’分筋错骨,废了大半!” “要不是暂时还要给那上面人些面儿,不能直接见血,若不然...啧啧...” 发丝如狮鬓,生得一对碧眼的‘狂狮’张烈臣拄刀,大马金刀的坐着,咧嘴一笑。 “秋后蚂蚱罢了,蹦跶不了多久。” “许庄、魏鼎昌,也就算了,要是火窑、柴市、牛羊市场这包揽安宁半数的营生,都一股脑的被咱们吞下,未免动静太大。” “要是惊动‘拳枪刀剑’四馆教头,叫他们,还有他们背后的那位太过敏感,不好。” “而且听说风云会那位‘练气大家’派来的门面还未到,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是得给人留口气。” “但没道理人家打上门来,咱们一点好处都不拿吧?” “陆乘风...” “他的火窑生意不小。” ‘狂狮’张烈臣、‘苍鹰’徐信,一左一右坐着。 而在正中,那口黄木雕花太师椅上...坐着虎豹馆的主人,‘冢虎’杨刀瀚。 他缓缓开口,环视左右,轻轻一笑,宽袖大袍,带着几分读书人的儒雅: “咱们三大帮在城西蜗居久矣。” “是得给弟兄们,谋点油水了。” “不过在那之前...” 杨刀瀚招了招手。 一侧臂膀打着绷带的张师尧,一声不吭,走了过来: “龙头!” 虎豹馆,第七席。 听着名头唬人,但在这位看着儒雅随和的虎豹馆龙头面前,却是宛若啄米小鸡。 “风云会,药堂堂主,季修,林宅仆役,马夫出身...” “十六岁,金肌玉络雏形,一掌捏紫了你半边臂膀?” “是我无能,我...” 听着这位如数家珍,张师尧打了个寒噤,面色羞愧,欲言又止。 不过被冢虎杨刀瀚不在意的摆手打断: “好苗子。” 他陡然赞叹了一句: “大哥说了,他就喜欢这些出身微末,知晓不易的贫家子。” “杨言。” “杨言呢?” 眸光扫了一圈,见到没人应声,杨刀瀚眉头一皱,原本的‘儒雅随和’一板,双眸利起,犹如鹰视狼顾。 叫人不觉脊背一冷,张师尧听了,更是哆嗦了下: “龙头,言哥他...他...” 杨刀瀚眉头一皱: “刚那三大家打上门来,不是还见他一拳将那陆乘风的徒弟门面,给打得口歪眼斜的么?” 张师尧无奈小声嗫喏: “言哥他...他说刚刚消耗太大,要泄火,便去之前放贷收租的一个力工家里,找...找人媳妇儿去了。” 杨刀瀚勃然大怒: “个小犊子,以为锻成了铁骨,刀枪不入,就能为所欲为了?” “给老子把他提回来,叫他去‘客客气气’,请那季修过来!” “是!” ... 斑驳土墙,油灯昏暗。 杨言提了裤子,舒了口气,点了根草烟一卷,眯了眯眼。 他看着面前跟狗似的,弯着脊梁,怯怯弱弱的布衣汉子。 又转头,看着那玩了几次,似乎精神崩溃,自己绑了一根麻绳吊死,一身狼藉的标志女子: “你媳妇有什么娘家么?” 汉子俯身颤了下,嗫喏着: “她,她是火窑东家一破陋巷,贫家户出身,家中就一个打散工的小弟,还有几个姐妹,没什么背景。” “言爷,我就这么一个婆娘,是我之前足足二两银娶来的,在她一家姊妹里,都是最好看的,你...” 虎豹馆的少龙头,攥着烟卷,听到这里,满意点头,长舒一口气,上去就是一脚: “废物。” “自己老婆没了,还搁着想着‘加钱’呢?” “难怪你媳妇没脸活了。” “都怨你!” 他将烫卷丢在这汉子脸上,嗤笑了一声: “不过...” “你的婆娘...很润。” “算你债抵了。” 他舔了舔嘴唇,有些可惜。 此言一出,那汉子本来怯弱着,突然脸上喜色一闪。 “言哥,言哥!” 这时候,外面突然有人呼喊,叫他眉头一皱: “什么事儿?” “龙头喊你过去!” 听到这,杨言掏了掏耳朵,有些郁闷: “不是刚揍完那火窑的银枪蜡头么?” “老头子这是又有啥事。” 他一边喃喃着,一边带着人手,三五成群的走了。 只剩下这汉子,呆呆看着青紫一片的媳妇,面上悲喜交加,末了捂脸长哭: “阿媛,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家...” “可,可我真的没法子了...” ... 火窑,陆庄。 “陆庄主啊,这七品药散我帮你敷了,剩下的,还是得养。” “起码...” “也得两三个月。” “这段时间,你...恐怕得拄着拐,而且不能动筋血了。” 看着床上大筋断裂,气血衰微,与之前中气十足,截然不同的陆乘风。 黄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而季修则心中凛然。 刚才来的时候,一路上火窑不少风云会众面色惨淡,更有甚者,还有门客背着包裹,已经离去。 便叫他心中隐隐有了预感。 待到看见了这位面皮萎靡,与曾经龙行虎步、中气十足截然不同的陆庄主时... 他才明白,因为何故。 大树... 倒了。 可不得大难临头各自飞么? 看着陆羽与陆红玉兄妹,搁在床榻便神色沉重,不言不语。 季修摇了摇头,暗叹一声。 陆家对他不薄。 但虎豹馆...连陆庄主都能压成这般。 他一个熬筋圆满的角色,也帮不上什么忙。 安慰一番陆红玉兄妹,宽慰了陆庄主几句。 季修便静悄悄离开。 此时,天色夕斜,寒冷刺骨,似乎深秋将去,入了冬季。 刚一回到自己那一间‘青砖小院’... 洪江便皱眉凑了过来: “堂主,林宅那边的东家,林镇海请人邀你赴宴。” 林宅。 林镇海? 季修挑眉,一时心中有数。 挖墙脚的来了。 第五十三章 择女婿,给好处,若愿...可给你一个拜入‘流派\’的机会! 林宅。 正午。 古朴的红木雕花饭桌,铺着细腻柔软的锦缎桌布。 金丝线缝制的点缀花纹,在透窗晨曦的映照下,若隐若现。 豆豉蒸鱼、红焖肉、桂花糖藕、五香炖鹅... 足足十好几盘精雕细琢的菜肴,油光锃亮,酱香十足。 那鲜活的花鲈犹在微微噗噜作响,鱼尾相翘,勾人食欲。 “贤侄啊,动筷,快动筷!” 林镇海笑呵呵的,看着左侧神情自若,脊梁笔直的黑衣少年,不由心下感慨。 这才多久? 从一介仆役,到马夫,只是在他林宅的眼皮子底下,原本注定翻不了天。 就算成了武夫,被那火窑陆庄的少爷赏识,最多最多,也就做个佩刀客,活得体面些。 说到底,不也是个‘跑腿’的? 没个十年八年的摸爬滚打,再加上拂了自家面子,他都不值得跟我一起上桌吃饭! 结果... 短短两个月不到。 这小子,竟一跃成了‘风云会’一座堂口的堂主,还是重中之重的药堂堂口! 天可怜见。 他林宅安在了火窑边上,平素采购、采办丹药,包括他自身淬骨、炼皮的需求,都是在以往药庐的黄药师那订的。 而且林宅虽产业不少。 但说到底,也都是在柴市、火窑底下开铺子,他也只是个淬骨圆满,跟人家东家比,自然是差了一头。 要不是生了个同样淬骨圆满,而且比他还要强出一头的女儿。 恐怕,他此刻见到了季修,这腰杆子都未必能挺直! 毕竟有求于人,真要给你穿小鞋,难不成下次买些丹药、药散,还得专程从东街跑到西街,去三大帮,亦或者到内城闹市,去买四大馆的秘传丹药? 那一来一回,可费老牛鼻子劲了。 不过现在... 情况不一样了。 他的眼眸余光瞥向季修身畔。 便见到了自己的二女儿林如月,梳着一头乌黑鬓发,佩流苏、着玉簪。 披肩的雪狐棉衣底下,穿着修长的祥云褶裙,双眸清澈,低着头看着两只攥紧的小手,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眼泛笑意: “季修,我也不遮遮掩掩了,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上一次开口,替我林宅除了‘老鼠’,给如月剔除了隐患,说实话,我一直都想见你一面。” “东家客气了。” “当年承蒙二小姐恩惠,不然绝无我今日的成就。” “君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既然我身无虞,恰巧那一晚偶遇如雪小姐,将其中隐秘点破,不过顺手为之,不算什么。” 季修举起筷,挑了一快顺滑的花鲈鱼肉入嘴,只微微一抿,顺滑柔嫩的口感,顿时爆开,不由叫他暗赞。 还是这些大户人家会享受。 不论是火窑还是风云会的餐食,那都是补筋血、大块肉加料子炖在一起糊的,比他小妹做的都差远了,更别说和这一桌子比了。 若不来上一桌飞燕楼几十两的席面,其他的,可比不了这一桌饭食。 这副波澜不惊的作态,再加上那一句话,叫桌上三人同时一愣。 “独善其身,兼济天下...” 林镇海眸泛惊容。 这小子,腹有诗书锦绣啊,到底是哪里学来的? 如此心气,难怪不甘平庸。 一时思及当下时局,又不由多了几分真心劝诫: “小子,之前收你作义子,是为了不在那陆庄少庄主面前,落了我林宅的面子。” “若不然,一个小崽子来我就要放人,那我林宅的规矩,这么多护院、教头,也就成了摆设。” “所以,不想叫你这么轻易的走,但是...” “我现在是真心实意的,改变主意了。” 他的面色认真了不少: “前些日子,风云会的事儿,你身在其中,不会不清楚。” “江阴府的‘练气大家’,给了三大营生的东家一条路,给了他们叩开府城的钥匙。” “但他们大刀阔斧,干了一通后,却连站稳脚跟都做不到。” “要知道,这五百里安宁县,四大馆背后有‘行业、门阀’,以及‘县衙、官府’压着。” “从古至今,都没有练气大家来这种穷乡僻壤的规矩,风云会再怎么折腾,最多最多,也就派遣个座下门面过来。” “可强龙难压地头蛇,况且杨刀瀚破了炼皮第二关,成了外罡武夫,能这么自信半废了陆乘风,你能说他背后没人?” “这里面的水,浑着呢。”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你继续蹚在里面,难保深陷其中,坏了自身修持。” 他叹了口气: “小女今年二八芳华,而且我除却那三子外,膝下无子,这些年便有为如月择婿的意思。” “季修。” “我有意择你为婿,不知...你意下如何?” 林如月将头埋低,突然不吱声了。 而季修抬起的手,也停滞在了半空。 他侧眸瞥了眼玉颈微红的林如月,有些沉默。 血气方刚的年纪,若说没有需求,那自是不可能。 但他一直以来,都活在压迫的环境里,咬着牙、憋着气,也要向上攀登。 若是说做马夫时,林如月能赏识他、林镇海能择他作婿,他必定欣喜若狂,但是... 心境,不同了。 “你若愿意,我给你一个落户‘府城’的机会。” “我所在的流派,名为‘小五衰剑派’,藏有真正的秘传武道,你既能修成金肌玉络的雏形,我会带你、还有小妹去往江阴,拜我尊师门下。” “一位练气大家的衣钵,一个阶级跃迁的机会。” “你...考虑清楚。” “风云会的三把交椅,可给不了你这些。” 然而,还不待季修拒绝。 一直默然不语的林如雪,突然开口。 短短几句话。 叫他... 彻底怔住。 流派,府城? 他从陆红玉口中听说过‘江阴府’的传言。 黄老头也有时候听戏回来,呲着牙说过,江阴府的‘百业营生’,要比这五百里山道的穷乡僻壤,好了太多太多。 只有安宁县小有名气的富户,生下来才能有练武的机会。 但江阴府随便一个行业,只要投身其中,哪怕是‘车船店脚牙’,也各有各的门路,堂口,有一套完整的武夫晋升体系。 老话曾讲。 五百里山道,一辈子踏不出个练气大家。 但是坐拥南北十六当渡口,为沧州、乃至于‘大玄’水利之府的江阴府,你要是成不了个练气大家,出入都坐不得车马! 差距之大。 凭此便可见一斑。 所以... 季修心动了。 也犹豫了。 第五十四章 人生际遇,如何抉择,求淬骨法,师傅段沉舟的风采! 季修心事重重的离开了林宅。 林如雪的东西...给的太多了。 但,他只见过林如月一面,若说有什么情谊,那是不可能的。 正妻。 那是要相伴一生的人,不是说选便选的。 既然走在了武夫这一条路上,季修最后选择的,一定是惊艳了他,乃至于能够成为‘道侣’的人物。 可... 能够改变他‘前程’的抉择。 到底该如何而定呢。 他一路穿风而行,往火窑折返,眸子低垂。 在最后,他也没有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小五衰剑派是什么庞然大物,他不晓得。 但... 府城的‘户籍’,他知晓。 在大玄的规矩里,县户是县户,府户是府户,普通人连离开当地的资格都没。 武夫虽有穿行州县的资格,但除非是练气大家,不然总归要扎根落脚。 众所周知,府里人是看不起穷乡下的,这很现实,五百里山道,那更是山疙瘩。 而除非你武夫造诣臻至炼皮,哪怕府中行业再看不惯‘臭外地的’,也会给个像样的待遇,毕竟实力为尊。 但普通的熬筋... 平日练武的资粮都未必够用,更别说扎根落户、买宅子。 对于这种感觉,别人可能一叶障目,但拥有两世宿慧的季修,他可太懂了。 然而。 当他眼眸划过一枚虚无道箓时。 【授箓主:季修】 【当前修为:熬筋境(金肌玉络)】 【武学、术道:马术大成,天河刀法、龟蛇大磐桩、九品丹术!】 【特性:腰马合一、十步一杀、静心凝神、玄血蛟筋!】 桩功圆满。 金肌玉络。 最后,一行小字轻轻浮现。 【当前可预支武学、术道:1。】 “熬筋圆满,而下一步...便是淬骨。” 他低声呢喃了一句。 看向最初逆天改命的那座宅邸方向。 “段师。” “或许...你才是能为我指点迷津的那个人。” ... 火窑。 虎豹馆龙头,‘冢虎’杨刀瀚唯一的子嗣,杨言。 办完事儿后,被人寻到,派了任务。 便一路风风火火,领着虎豹馆第七席张师尧,又带着两位狮子堂、鹰隼帮的‘劲入骨髓’高手,踏入陆庄。 一来,就惹得不少风云会众,如临大敌。 有好几位原本淬骨大成的火窑大供奉,如今风云会火窑营生的管事,面色不善。 但他只掏了掏耳朵,便懒洋洋道: “家父杨刀瀚,叫我来找人。” “这是县里,不是法外之地。” “你们要动我...” “先想想后果。” 他无视了这群面色漆黑如锅底的人,一路大步而走。 不需片刻。 便见到了那位火窑东家,正拄着拐杖,穿着棉袄,坐在椅子上,神情冰冷。 他的大徒弟罗霄,眼眶乌紫一片,瞳孔眼珠子,还在泛青。 杨言见到,顿时咧嘴一笑: “你功夫不错,底子还行。” “火窑没了,要不要来我虎豹馆,坐个席位?” “小子,当我面挖人,你是想死么?” 陆乘风眯了眯眼,抖动了下手,一道劲风随着石子掷出,当场擦破了杨言的耳垂。 后者反应过来,摸了摸耳朵,感受到了一股子温热,咧嘴一笑,也不恼,反而作了个揖: “陆东家。” “你老坐镇安宁这么多年,手上功夫自然不浅。” “若要杀我,就算双腿大筋骨头,都被我父挑了,也就是点个头的事儿。” “但你拖家带口的...” “可不敢这么拼吧?” 他随意扫了一眼,看见了俏脸冰寒,红衣劲装绑着马尾的陆红玉,正从怀中掏出‘契纸’的手,顿时一停。 “陆小姐今日,挺漂亮的。” “有空出来喝个茶?冤家宜解不宜结,老一辈的恩怨,跟咱们下一辈没什么干系...”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契纸掏出,看到自己调侃之语一出,陆乘风脊背已经弓起,一时也有些忌惮,只是将契纸一抛: “陆前辈,我今日来,有两件事。” “第一件,就是我父上次出手太重,伤到了庄主你,心里愧疚,他常说对人请人,都要客客气气的,做错了事儿,就要担责。” “所以,怕你火窑生意出问题,特意想要替你接管几日,等你伤势好了,再还给你。” “第二件,就是听闻风云会那位药堂堂主,就落住在贵庄,他老人家特意叮嘱,叫我将这位少年英杰请回去,加入我帮。” “不知道...那位现在何处啊?” 他扫了一圈。 看到正厅各个紧绷面容,脸色板着,挠了挠头: “这倒是难办...” “我带你去!” “我知道他在哪!” 突然,嘴唇紧紧抿着的罗霄,走了一步。 叫陆乘风双眸一缩。 他身畔,陆羽、陆红玉也是眸子惊愕: “师兄...罗霄,你!” 罗霄眼神有些闪避。 反而叫杨言眼神一亮,哈哈大笑,快步上前,便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 “好好好,走走走!” “看不出来啊,你这脑子还挺会变通的。” “放心,事成之后,我虎豹馆需要坐镇火窑,你该是什么地位,我到时候跟父亲讲,你依旧是什么地位!” 说完,对着周遭本就神情低落的火窑好手,故意大声讲了一遍。 便拉着罗霄大步离去。 只余下陆羽眸光紧缩: “父亲,师弟他...” 陆乘风皱着眉: “他...是不是去给你淬‘银骨’法的那个人宅邸了?” 陆羽想起段沉舟,心情沉重: “是的,但...段前辈他断了臂膀,平素看着,也是气血衰弱,似乎受过重创的模样。” “传闻之中,不是打破了‘炼皮极限’,披上‘紫绶仙衣’的人物,一旦断臂,一身功夫也得去了大半。” “可那等境地,比之练气大家都要难成,五百里安宁连金肌玉络都没出几个,更别说‘第三大限’了!” “就算当年我撞破了他‘外罡’底细,雨不沾衣,可...” “他也拦不住虎豹馆吧?” 陆乘风听后,长叹一声: “风云会那位的座下门面未至,我等除却隐忍,也没有他法。” “咱们与老许、老魏本就是硬绑上船的,现在各扫门前雪,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季修...” “咱们保不住啊。” “唉。” 他的眼神,看向陆红玉,露出一缕愧疚。 而女子轻咬红唇,半晌后,突然提剑,马尾晃动,便毅然绝然,踏步出了火窑。 “姐,你去干...” 女子今日一袭红衣,衣襟纹玉鹤,英姿飒爽,头也不回。 “管不了,就不管了?” “无论如何...” “就算他要去虎豹馆。” “我也...要看他心甘情愿的去!” “他不愿,那我就送他离开这是非之地!” ... 洪江驾驶着马车,停在了一处偏僻街巷里的宅邸。 看着这座除却挂了个‘段’字牌匾外,再无他物的清幽宅子,他有些忍不住: “堂主,这里面主人是...?” “我师傅。” “你在外面候着。” 季修眼眸明亮,从林宅回来后,提了酒肉米面,外加特意从黄轩处,求来得活络血肉、淬炼骨髓的几副药散,提得双手都拿不下了,才叩开门扉。 “吱呀...” 当门栓打开。 那几十余根、长短不一,承载了他汗水的梅花桩、兵器架,依旧伫立。 只不过... 景在人不同。 而那道身影依旧挺立,一袭黑衣随风舞动。 虽只单臂,但拄着刀,在这夕阳余晖下...却透露着一股历经岁月磨损,依旧难以磨灭的雄豪气。 “段师。” “百日筑基,龟蛇大磐桩...” “我修成了。” 季修放下手中物,肃然开口。 段沉舟坐在马扎上,微微点头: “听说了。” “‘金肌玉络’雏形。” “非‘龟蛇大磐桩’大成,再辅以药浴锻打,绝难成就。” “以前告诉你金肌玉络,是府城武夫附庸风雅的叫法,是因为压根没指望你能成,但是...” 他的眸光带着奇异,以及一缕复杂难言: “季修。” “说实话。” “我从来没有想过,你能走到这一步。” “你...” 他深吸一口气,眸光仿若能够洞察人心,眉宇间一缕沧桑划过,似乎刚要下定决心,说些什么。 然而,外界喧闹响彻而起,不时还有洪江的惊呼: “你们做什么,你们不能...” 砰! 啪嗒! 杨言笑意吟吟,一把踢开木门,叫段沉舟眉头皱了下,随即带着罗霄,大步闯入: “季兄弟,可叫我好找。” “在下...” “虎豹馆‘冢虎’嫡子杨言,特意前来,邀你入伙!” “我父已摆下大宴,狮豹鹰隼,三大龙头,都对你赏识不已,要给你一条通天路...” 说着说着,便要上前拉住季修。 然而, 却被段沉舟轻敲石桌,拦了下来: “进门前,不知道敲门么?” 杨言眸光一皱。 转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段沉舟,看到他气势不凡,不由一缩。 但又仔细一瞅,发现他断了条臂,气血锁住,看不清晰,便不由松了口气,只当作一半废武夫,于是笑道: “这位是...?” “他是我徒弟。” 徒弟? 杨言一愣,有些拿不定主意: “那要不...这位也一起来?” 段沉舟轻笑了下,眼皮斜瞥了他一眼,捧起了手心里的圆月酒杯把玩,夕阳下,照到他的背影,虽显得有些落寞,但... 却莫名有一股子的邪性。 细细看去。 他的嘴角,轻轻勾起: “请我?” “小子。” “你确定?” “阁下是...?” “段沉舟。” 段沉舟? 杨言摸了摸脑袋,感觉莫名有点熟悉。 但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随即满不在乎: “无所谓,我父亲要邀请季兄弟,人,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带到的。” “你就算是他师傅,要拦,也拦不了,倒不如一起去了,投了我等...” 这一席话讲罢,叫段沉舟拄刀起身,稳稳向前,走了数步。 每一步,都显得沉稳有力,拖着刀,在夯实的黄土之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淡痕... “呵。” “我拦不住?” 他半边衣袖在寒风中吹拂。 忽得轻笑了下: “小子,你有种。” 言罢,看向季修: “徒弟,你想去么?” 这一刻。 季修看着段沉舟的眸子里,燃起了一缕他从未见过的事物,不由得心中颤了下,好像推开了一扇莫名大门。 似乎,终于要将这位‘神秘师傅’身上的面纱,就此揭晓!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摇头: “不愿。” 他来这,是为了解迷惘,求淬骨,力攀武道高峰的。 这虎豹馆,纯粹是以势压他,不得不从。 若是有得选... 谁愿意搭理? 不愿。 段沉舟细细咀嚼了下,笑了笑: “是啊,不愿。” “可这又能怎样?” “世道从来不由人。” 他拍了拍面前弟子的肩,收刀入鞘,单手背负,语气淡淡: “为师以前没怎么教你。” “但现在...” “好好看,好好学。” “为师今日便教一教你,若是事无转圜,你没得选时...” “什么,才叫‘道理’!” 第五十五章 黄昏秋风,紫袍刀客,你什么档次,和我喝一样的酒?! 虎豹馆。 杨刀瀚一身青色长衫,衣襟翩翩,形貌儒雅。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吧?” 天色寒冬,入夜的早。 看着黄昏落下,照入院子,他摆了一桌酒席,静静候着,对着左右轻声开口。 “那当然是得到!” “在这五百里安宁县的地儿,三大帮请人,向来是没有隔夜这一说法的。” “咱们要请谁,日落之前若不到,都不需要等到阎王去三更点卯!” 狮子堂龙头张烈臣咧了咧嘴。 “哼哼!” “金肌玉络,听说乃是府城那些‘少爷小姐’,凡熬筋骨,必要用尽全力夯实冲开的关隘。” “一旦破境,从此可筋肉紧实,锁住毛孔气血,对于‘汞血冲骨关’大有裨益。” “但说到底,也只是力关第一步而已,只要有上乘桩功,再费上海量银子,名师指教,熬个三五年时间,都能成。” “天赋高是一回事,但现实,则又是另外一码事。” “要是一意孤行,选择和一艘破船一并沉沦...” “有杨言在,再加上几个淬骨好手,一样能给他‘客客气气’的请来!” 院中枯叶柳枝晃荡,露天摆得流水席上,一张椭圆木桌,一道道大荤摆盘摆得整整齐齐。 三大龙头,一人看着一壶酒,其中,狂狮张烈臣拍拍桌子笑道: “当然,若是这小子识时务,我等浪荡山‘七雄结义,共赴中黄’,说不定也能多一个未来可期的...” 然而,他话未讲完。 只剩了一只眼的‘苍鹰’徐信当时眼眸一厉,鸡爪似的手掌大筋鼓胀,当时‘豁’得起身: “老五,慎言!” 杨刀瀚的表情也变得凝重,四下打量了几眼,发现这大院流水席外,没有馆内闲人,靠拢过来,才敛了下眸: “有些事儿,别乱讲。” “要是因为咱们,坏了带头大哥这么多年筹划的‘请神典仪’...” “你我难辞其咎。” “那可是一场足以直冲‘练气大家’的机遇,他老人家,等了多久?” “安宁县地方就这么大,县尊的县兵卫队,‘拳枪刀剑’四教头...不过是占着最繁华的内街、闹市,对咱们东西南北的外区,不咋过问而已。” “可势力纠纷,永远打不进内街、县衙。” “但勾结过江强龙,沾染‘外道’,尤其是外道之中的‘神祇’。” “这种事儿,光是吓都能将他们吓死,怕是连夜就得上禀,顺带将咱们除去!” 他敲了敲桌子,沉声喝道。 叫张烈臣一凛,也收敛了几分。 刚巧。 哒,哒,哒... 阵阵脚步响起。 叫三人眸光同时望去。 看到杨言踏出,身后还跟随着人影,杨刀瀚神情缓和了下,又露出那副和煦模样: “想必这位就是风云会的少年豪侠,季小兄弟吧?” “快快...” 他刚想要笑着起身相邀,但很快,便看到杨言的背后,不止有一身劲装的黑衣少年,同时... 还有一道半臂袖袍,空空荡荡,一身紫袍,腰间丈刀,下颌胡子拉碴的中年身影。 眸子不自觉地,便皱了下: “这位是...” 杨言听到父亲的话,挠了挠头: “老爹,你不是叫我去带季兄弟回来吗?” “这人是季修的师傅,他要拦我,我寻思我不要面子的吗?哪里能叫他拦,就一块儿带来了。” “好像是叫什么...段沉舟?” “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似乎是你给我讲的来着,想不起来,不想了。” 他满脸不在乎,见到任务完成,就想开溜。 而与此同时。 那紫袍丈刀之人,却已安之若素,旁若无人,就在这三位龙头的对面,带着他的弟子,落了座。 同时弯着指头,轻敲了敲: “不是说吃饭么?” “段某还特地换了身行头,以前在外行走时,便穿着这身行头,想着虽然换了个地儿,但说不定有人认识呢。” “坐。” 他伸出臂膀,俨然一副将自己当作主人的模样,看得季修暗自咂舌,心中直突突。 就在不久前,自己师傅拉出架子,叫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无限拔高’之时。 结果,他却反而在宅子换了身行头,然后不动声色的,便带着自己跟着杨言回了虎豹馆。 这一系列举措,当即叫他大跌眼镜,有些拿捏不准,这究竟是个什么路数。 “坐...?” 狂狮张烈臣拧眉。 他打量了眼这看似平平无奇,断了条臂膀的中年人。 感受着他那内敛不发的气血,沉默了半晌,突然拄刀起身,面色一沉: “周身无气,不是练气大家。” “既然不是练气,只是止步‘力关’...” “那断了条臂,你装什么大尾巴狼?你...” 他握紧刀柄,刚想厉声叱咄。 然而主座上,那眉头紧皱的杨刀瀚,想了许久许久,却突兀眸子缩紧,似乎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人物一样。 尤其是———— 当张烈臣开口,他更是脑门淤血,险些晕厥,直接运起气血,暴喝一声: “住嘴!” 砰! 他猛得运劲,狠狠一掌按住张烈臣肩膀! 当即将他硬生生的...按在了马扎上,制止住了他的蠢蠢欲动。 然后,面皮抽动,挂上了一缕强笑,看向段沉舟: “段...段先生?” 杨刀瀚从上到下,将段沉舟打量了一遍,以印证,他是否是自己印象里的那个人。 而后越看, 越是冷汗‘唰’的一下,便流了下来。 紫袍。 断臂。 圆月刀。 对上了,对上了... 是! 绝对不会有错,他就是那个人! “对对对,坐下,坐下!” 一时间,杨刀瀚挂着儒雅的笑,不觉间带上了讨好,对着张烈臣低喝: “好好吃饭,等下去敬酒,听我的!” 号称‘冢虎’,炼就玉皮的狮子堂龙头,看着成就外罡,比他强出了一大截的虎豹馆杨刀瀚,竟因为区区三个字,便吓成了这副模样。 一时间,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可能...这对面坐着的家伙,真是某尊他不认识的大人物! 于是讪讪起身: “呃...这位兄弟,刚刚是我冒犯,我是大尾巴狼,我是大尾巴狼,来来来,我自罚一壶,你随意...” 说罢,他‘咕咚咕咚’,一口气饮了下去。 但对坐的那个紫袍刀客,却只是瞅了一眼酒水,刀眸微讽,便随即唇角轻勾: “你什么档次,和段某喝一样的酒?” 锃! 晚霞余晖泼洒,有什么事物突兀闪了下,切出了一抹‘雪白’的光弧,好似一轮月华,转瞬消逝,如若昙花。 而只是一秒不到。 “啊!!” 一声惨叫,狂狮张烈臣猛地俯身,左耳一抹血线,完完整整的划出... 啪嗒! 而后! 切割得极为完整,喷薄鲜血的左耳,便砸在了脏污的青石板道之上! “你...!” 张烈臣倒退两步,一只手捂住血流不止的侧耳,大口大口喘气,眼神骇然,喉咙几度滚动。 炼皮,玉皮! 就算是耳膜...都是刀枪不入,怎么就...? 第五十六章 ‘甲子年来,江水刀魁\’段沉舟,圆月天刀,紫绶仙衣! 张烈臣不敢置信,倚靠着桌面,才刚开口。 突然杨刀瀚再度起身,眼神更加剧变: “割的好,割的好!” “确实,确实,你什么档次,和段先生喝一样的酒?” “吃菜,吃菜,哈哈哈...” 他站起身,先是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段沉舟那似乎从未出鞘的圆月刀。 一时间望向季修,脑子里晃过了这一生的‘大喜之事’,才强行挤出了一抹笑: “大家快动筷,快动筷。” “我这席面虽算不得好,但也是武夫常吃得血食烹补,什么山羊、宝鱼、熊掌、豹腿...应有尽有!” “贤侄你快吃,你快...” 他话未说完。 段沉舟低头,扫了一圈,露出了一抹笑: “菜是不错,看来下功夫了。” 杨刀瀚忙点头: “是吧是吧,我虎豹馆的席面不差...” “但是,我不吃羊肉。” “膻味太重。” 本来唇角勾起的紫袍刀客,突然眉头一拧,脸色泛冷。 叫杨刀瀚的表情,分分钟凝固了住。 而后,他缓缓起身,一阵秋风拂过,似乎有丝丝缕缕的旋转气流,包裹住了他的躯壳。 他的眸光泛起了一抹‘紫意’,脚步划开,轻轻一跺。 看似云淡风轻。 可坐在段沉舟旁边的季修... 却分明好似听到了,一声如龙咆哮矫跃腾起,从这如山背影之后...轰鸣震出!! 宛若脊柱大龙化有形,真似怒龙江中大蛟涌! 一时间,他的眸光不由骇然。 “段师...他到底抵达了什么境界??” 脊柱大龙,似龙咆虎啸! 然而,还不止如此。 当他模模糊糊的,看见了这紫袍刀客的外表,从眸中那一抹‘紫意’开始, 竟缓缓扩散,缓缓蔓延,直至覆盖体表,如披了一层轻纱紫气之时... 顿时脑袋嗡鸣,只剩下了之前药庐黄轩,曾与他吹侃闲聊时,曾一笔带过的‘力关三大限’。 第一关,金肌玉络。 第二关,汞血银髓。 第三关,号称...紫绶仙衣! 乃是打破‘炼皮’桎梏,方能修成的绝顶功业! 相传。 十个练气大家里,也未必能修得出一个紫绶仙衣! 段沉舟轻轻将掌按在乘满席面的案桌上,一双眸子黝黑泛紫,邪性得很,静静的,直视杨刀瀚,将他看得浑身冷汗直流。 “我听闻,你说你要收我徒弟,邀他入伙,给他一条通天路?” “是...是。” “那你说。” “是你给的通天路宽。” “还是...” “我的刀广。” 杨刀瀚面皮绷紧,不敢有任何别的表情。 “当然是您...” 与段沉舟对视几息,他话才开口,但说到一半,却是脸色憋红,喉咙一梗,被那种‘刀念’压制下,竟是一个字,都吐露不得。 “没意思,怎么接不上话茬子呢?榆木脑袋。” “你这样,杀你都无趣。” “徒弟,走了。” 这时候,段沉舟单手背负,只垂眸扫了一眼,轻嗤一声。 季修连忙起身,利索无比,眼神发亮,看着这三位龙头模样,不敢置信,自家‘师傅’的境界,竟如此之高! “我擦,我果然慧眼识珠,这穷乡僻壤的五百里山道,硬是被我给拜了一位‘隐藏大佬’!” “本来陆庄主颓势,我还以为天要塌了,但一个峰回路转,险些闪大了腰!” “什么三大龙头?” “一秒怂啊!” “就是不知道...我师傅什么来头?怎么就把那杨刀瀚给吓成这样?” 季修心中暗呼,虽然表情管理做得到位,但心中畅快之下,恨不得连连拍手叫好。 这就是一座擎天靠山啊,断了条手臂,都压得这横推‘风云会’的三个狠人,不敢抬头。 “你们连叫我真正出刀的资格,都没有。” 斜阳照下,紫袍衣袂摆动,段沉舟走向来时路,一步一步,满头鬓发被风吹得狂涌,未曾回头。 “今日之刀,若有流言传开。” “尔等,自备棺木便是。” 言语越飘越远,带着段沉舟与季修的影子,从这院子消失不见。 而待到人影没去。 咔嚓...滋滋滋... 砰! 突然间,一声炸响! 足足长宽丈余的椭圆木桌,连同菜肴碗碟,一同崩裂,化作漫天粉尘,随着秋风一刮,‘哗啦啦’掀起,刮得满院乱飞! “噗!” 同一时间,杨刀瀚僵硬的躯壳,终于有了动弹,一口污血喷出,随后浑身筋骨‘噼里啪啦’,自毛孔溢血! 倏忽间,便人一仰,瘫倒在了地上。 “格老子的,老子要杀了他,要杀了他!!” 本来单膝跪地的张烈臣,双眸溢血,突然如同一匹发了狂的狮子暴起: “我要去找大哥,我要去请‘中黄显圣’,我要...” “住嘴!” “老五...今日,都怪你!” “大哥?呵...” 一声孱弱不堪的声音,从地面瘫倒的人口中响彻,杨刀瀚浑身被血浸染,犹自艰难笑着: “你知道大哥眉心到后脑勺,为何会有一道刀疤么?” 张烈臣的喉咙仿佛被蟹钳钳住,突兀发不出了声音。 “江阴府,又号称‘江水之府’。” “而十年前。” “曾经有一个名字,叫做段沉舟。” “‘圆月天刀’段沉舟,他没什么别的事迹。” “不过是...杀得整个江水同境使刀之人,无不俯首罢了。” “你知道他那条手臂怎么断的么?” “我曾听大哥提起过。” 杨刀瀚虚弱的笑了笑,躺平望向天际,眼神古井无波,连报仇的心思都升不起来: “他杀了一个破开了力关‘三大限’的练气大家。” “没死,只是断了条臂,从此销声匿迹。” “所以说啊...” “他不杀我们,真的仅仅,只是因为不配。” “你若寻死,我不拦着。” 张烈臣拳头紧紧捏着,提着刀。 半晌后,颓然放下,转头一声不吭便走。 “慢着。” “把耳朵捡起来,带走,带走!” “下次...你若性子再这么暴...” 杨刀瀚儒雅的面容上,爬起了狰狞。 “别怪,我不念义兄情谊!” 他不敢恨段沉舟。 不敢说今日之事。 更不敢提这等‘刀魔’的徒弟! 只能将怒火...发泄在同是三大帮的狮子堂龙头身上了。 ... 虎豹馆。 季修跟随在段沉舟背后,看着他那柄圆月刀,以及周遭躲得远远的帮众... 不自觉地,头都昂了起来。 察觉到了身后弟子的心境变化。 段沉舟轻笑了笑: “现在,知道什么叫做‘道理’了么?” 季修猛猛点头! 这种感觉,太舒爽了。 “师傅...你的刀...” 他舔了舔嘴唇,眸光灼灼。 “我的刀?” “怎么,想学?”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嘴角依旧勾起。 残阳照下,泛得紫意未曾尽褪的段沉舟,周身邪性未散: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这一脉的秘传武道———” “秘武:圆月天刀!” 他的脸上带着肃穆、虔诚: “但,” “秘武不是说练就练的。” “非得是筋、骨、皮,都修行可堪破‘大限’桎梏的法门,并且将身躯淬炼到顶尖程度,最好是与‘秘武’相性一脉相承,才能授之。” “你只是修成筋,得了金肌玉络而已,还差得远。” “若不然...妄自接触真武,只会叫自己走向死路!” 要求这么高吗。 季修暗暗咂舌。 同时挠了挠头,又指了指圆月刀,有些疑惑: “可段师,龟蛇大磐桩修行圆满,所参悟的‘玄血蛟筋’,助我打破了金肌玉络桎梏。” “但...” “我怎么觉得,这桩功和你的刀性没啥相关呢?” 莫非这位大佬是觉得考验自己的时间还不够,再加上自己见识浅,所以不想传此秘武? 但对此,段沉舟似笑非笑: “最好,不是一定。” “咱们这个‘流派’路子野,没啥跟脚传承,什么上乘桩功、淬金骨法、仙衣真本...” “都是你师祖分别从不同流派、甚至‘真宗’门下,下黑手抢来的。” “比如龟蛇大磐桩,你觉得‘玄武’厚重之真意,能和咱们的邪刀,搭上边么?” 他缓缓转身,眸子闪烁: “刚刚为师不杀那几个,是因为...他们不配。” “但,” “现在我要告诉你,小子。” 段沉舟侧身回眸,遥遥指着虎豹馆: “今天你遇到的,包括这些所谓的龙头,凡是叫你心里有疙瘩,结了仇怨的...” “我要你半年内,修得‘汞血银髓’,届时,摘尽他们的头。” “你敢么?” 半年? 摘掉三大帮的龙头头颅! “敢不敢?” 季修一愣,只觉得血液在往上涌: “段师,出来混,不斩草除根,是要还的,所以弟子才平素与人为善。” “但...” “他们得罪了师傅,敢和段师喝一壶酒,又给你羊肉吃,犯了忌讳,就该杀!” “弟子愿意效劳!” 霎时间,少年眼眸泛着凶光。 杀人不过点头。 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不过... 原来咱们的筋、骨、皮秘法,都是抢来的? 季修心中揣测: “那能得‘龟蛇大磐桩’筑基的流派...不简单吧?” “别人会不会在哪一天找上门来?” “横看竖看,我这一脉都是‘魔道中人’的行径啊...” 难道我威风凛凛季堂主,就要摇身一变,变成凶威滔天季老魔!? 本来还想当‘季东家’、‘季大刀主’,好像犯了冲。 “不过,只要把污我名声之人,全都压服,谁又敢继续多嘴?” “自有大儒为我‘刀门真传’辩经!” 季修心潮澎湃,似乎看见了自己未来的无限曙光,斗志昂扬。 看得段沉舟勾起唇角: “很好,很有朝气。” “我这一脉交到你手里,想来师傅、师祖那些个仇敌仇家,也就不成大患了。” “既然如此,明日早些来。” “我便传你第二门上乘法,淬金骨之功!” 第五十七章 消息传开,众人哗然,季修那位背后高人,究竟何方神圣?! 陆红玉绷着俏脸,咬着银牙,策马扬鞭,一路驰骋到了虎豹馆的门口。 此时日暮西下,女子一袭红衣,想起从段宅匆忙赶回的洪江之语,望向这三大帮的驻地,眼眸不由泛起忧虑。 自家弟弟,从那位不知来历的断臂高人那,以五百两的银子,学了一卷‘铸银骨’的秘传,占了大便宜。 从他口中,陆红玉是知晓,季修的师傅,是个有真本事的。 但就算他全盛时期,曾抵达过炼皮第二步外罡,可说一千道一万,力关境界,终归还是肉体凡胎。 三年筋十年骨,一辈子炼的皮,都在这具骨头架子担着的躯壳之上。 断了条臂膀,就是废了起码三成功夫! 就算是炼皮顶尖的高手,三步‘玉皮、外罡、仙衣’全数修成,披上了水火不侵的仙衣,在肉体受创后,也难以发挥多少。 按照陆羽对于段沉舟的描述。 陆红玉已经自发脑补了一位早年气盛的外乡武夫,因为气血滑落,身体受创,不甘一身绝学武艺,随着自己埋没到黄土里。 遂落脚这穷乡僻壤的县城里,独居小院,找个有缘的后人,设下考验,传授衣钵。 只不过,她的弟弟没有那福气,没被认可。 所以干了好几年,都还是门外打转。 反而季修运道好、才情高,入了这颓废高人的眼眸,遂传了他一身本事。 不然也无法解释,他如何能有今日‘金肌玉络’雏形的根基底子。 “可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啊...” 陆红玉递上了‘风云会’拜帖,在外候着,心中默默祈祷。 这种武夫,按理来讲,一辈子最重视的就是个‘师承衣钵’。 因为他自己没希望了,所以便将所有的赌注、心血,都倾注在了自己的这个徒弟身上。 而且季修那么优秀,还是有望打破一道大限的奇才,这在五百里安宁县里,都是少见。 打破熬筋境桎梏,与修满熬筋境,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前者乃是‘人仙武道’的正统第一境,哪怕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大玄不复,可只要武夫这个概念还存在,这等造诣,便不会消磨。 但后者,却仅仅只是大玄三关九境里,一个万千武夫的起始起点,不可同日而语。 正所谓徒死师来,有人想要抢徒弟,对于师傅来讲,是莫大的耻辱。 陆红玉怕这位不知名的强者,一怒之下,血溅五步,最后栽倒在了虎豹馆里。 父亲虽然被杨刀瀚三招破了胆气,一身沉沉暮气,可为何杨刀瀚不敢动手,而且那张契子上,也只敢要半数铺子? 就是因为这安宁县,终究有着规矩,上面有一位自江阴府而来的‘县尊’大人镇着。 武夫强归强。 可炼不成‘仙衣’,在掌握着真正的披甲县兵、神臂重弩面前,也抵御不得。 而‘拳枪刀剑’四位教头,不仅在内街的大拳馆、大武馆坐镇。 同时也负责这‘安宁县’的戍卫,有权调遣县兵,也都与府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比如‘神拳门’、‘斩鲸刀’。 听闻在其门下学成后,有天赋的,都会通过门路,介绍至江阴府诸多‘行业营生’,给那些真正的‘簪缨世族’效命,探寻武道前路。 天下终究是大玄的天下,三大营生没少给安宁县上供、给江阴府纳税,经年累月,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就算众目睽睽下,自己一介女子,单枪匹马闯入虎豹馆。 那位龙头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季修是风云会的堂主,一开始脱离奴籍后,便是火窑陆庄的人。 别人一句话,就能把他给请走,然后无论是火窑、还是更大的风云会,三把交椅之中,对此谁都不露面... 这人心,就散了。 而这口子很显然不能开。 风云会那位大家的座下门面还没到呢! 要是现在就露怯,以后也别在这安宁县里混了。 父亲不做主,我便替父而来,做一把主! 很快,虎豹馆来人迎了陆红玉入内。 而就当她深吸一口气,暗自凛然。 做好了哪怕被为难,也要力挺季修,拿风云会虎皮、县城规矩压一压虎豹馆的准备时。 才刚开口: “季修和他师傅呢?” “他终究是我风云会之人,我父技不如人,但江阴府那位座师的门面,不日便将驾临安宁。” “此前过往,尚可算作摩擦。” “但出面掳我风云会重要人物,我父听后,已是准备拼着带伤,也要去往县衙,请‘县尊’出面...” 之前飞扬跋扈,一脸不怀好意看着她的冢虎嫡子,也就是这虎豹馆的少龙头杨言。 此时看到她,却露出了一脸便秘的表情,连话都没听完,就要赶人: “晦气!” “怎么又来?” “那俩人早就走了,你们火窑的地儿,我们虎豹馆不争了!” “该干嘛干嘛去,去去去!” 他将那原本拟成的另一份契子取出一撕,‘刺啦’一声裂开,连连摆手。 哪怕陆红玉一袭红衣,今日娇艳得很,也强自压下念头,眼不看心为静。 开什么玩笑。 号称‘狂狮’的狮子堂张烈臣,自家老爹的结拜五哥,一个呼吸,耳朵就掉了。 自己老爹! 人家站起来一撑躯壳,眼睛一瞪,直接给吓得毛孔溢血,半天才缓和过来。 这还逼迫个毛线,怎么和人家玩? 赶紧送走算了! 叫陆红玉一脸懵,原本到了嘴边的话,也呃在了喉咙。 她被直接送出了虎豹馆,都尚且还没清楚情况。 直到外院有些隐晦的窃窃私语传来: “刚刚那狠人把龙头直接打得吐血,这还不算,这火窑大小姐还来趁火打劫...” “看来,分明是背后有人撑腰,难怪少龙头示弱,没法子啊...” 狠人?吐血? 她愣住,又听了片刻。 才总算听明白了,回过味来,不由美眸瞳孔地震: “季修的那位‘神秘师傅’,传授小羽的断臂武夫...” “把,把外罡境的杨刀瀚,打吐血后,带着他扬长而去?!” 陆红玉牵着马匹,一步三回头。 停顿在虎豹馆门口,犹自难以置信。 而这时! 希律律! 阵阵‘马蹄践踏’之声响起! “陆小姐!” 魏芷骑着一匹棕黄鬓马,英眉窄腰,看到独自一人的陆红玉,顿时停下,直视虎豹馆: “我父听闻季堂主被虎豹馆强掳而走,心中不忿,特意跑了一趟,请来了‘拳枪刀剑’四教头之中,‘斩鲸刀’廖师傅!” “你放心,不必彷徨。” “廖师傅早在江阴府时,便修成外罡,这几十年的功夫,岂是杨刀瀚之辈,可以比拟的。” “他杨刀瀚三帮势大,但我风云会三家同气连枝,也未必差了多少,今日...” “必将季堂主迎回!” 话语才落。 嗖! 背后一双臂健硕,虎背龙筋的披发老头,闻言之后,从背后抽出一口足足丈余的战神刀,顿时爽朗一笑: “不错!” “听魏鼎昌讲,小季堂主十六岁入刀门,又修成了‘金肌玉络’雏形,有望抵达第一大限,实乃是上好的材料!” “难怪老头子我昨日夙夜难寐,右眼皮跳了一整宿,我还道是什么好事儿,今日一瞅,原来是‘应梦贤徒’来了。” “如此禀赋,合该为我斩鲸刀门面,哪里能叫人强买强卖了去!” ‘砰’得一声,老头挥舞着战神刀,直接一把砸在了自己钢铁臂膀之上,浑身罡气四溢,如龙咆虎啸: “杨刀瀚!” “把教头我的‘应梦贤徒’还回来!!” 一声雷震,将虎豹馆门槛都抖了三抖。 而在内院。 好不容易缓和了些的杨刀瀚,才哆嗦着捧着汤药,还未喝下... 便被这一声震雷怒喝,给震得没拿稳,一个‘咣当’砸得粉碎。 他沉默低头,看着褐色的汤药,额头青筋直绷。 应梦贤徒? 去你妈的! 你特么跟段沉舟去争,找我有个屁用?! 一个个的没完没了,欺负老子上瘾了是吧? 信不信我跟你们爆了! ... 虎豹馆外。 看着这位廖师傅这股莽夫劲,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一个个白劲装,黑腰带,铭刻着一口长刀的门徒... 陆红玉心口一块大石缓缓落下的同时。 迟疑过后。 又忍不住开口,将季修师徒已经离去的消息,缓缓道出。 而听到季修已有师承。 扛着一口战神刀的廖师傅,脸上笑容缓缓凝固: “已有...师承?” 肉眼可见的,他那筋肉绷结的古铜肤色,飞速涨红起来,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即将爆发: “谁敢和老头子我抢徒弟?!” ... 昼夜交替,晚霞落幕。 搓着手,甫一回到段宅的季修,想起了虎豹馆的经历,在见识到段沉舟的手腕后,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 “段师,要不...” “别明天了吧?” 他嘿嘿一笑,不由自吹自擂起来,给自己增添本钱: “你看,金肌玉络,货真价实!” 昏暗夜色下,一层琉璃金芒,自季修肌肤显露,衬得他宝相庄严,俨然已经熬筋圆满。 “你说那些簪缨大族所谓的‘百日筑基’,也不过是熬筋圆满。” “但落在我身上...” “打破了‘金肌玉络’桎梏,我才用了多久?不到两个月!” “我就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弟子不装了,摊牌了!” “有什么好玩意,尽管交给我吧!” 段沉舟看着季修这一副猴急的样子。 轻轻一笑: “呵。” “你小子...” 他轻摇了摇头,转而去往宅内,取出了一份‘玉册书就’的琉璃册子。 上书:《凡蜕跃龙门》! 同时, 他的眸子带着些异色: “这门法,按理来讲,应该是你‘师祖’下黑手阴来的,最好的淬骨功。” “只不过...” “当时为师年纪尚小,被你师祖坑...总之没敢修。” “但是你敢不敢。” “我就不知晓了。” 第五十八章 一卷《凡蜕跃龙门》,铸我煌煌无上骨! 没敢修? 季修‘咳咳’了两声,突然想起了在虎豹馆经历的一幕。 于是,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 “呃,段师,咱们这个‘流派’叫啥啊?” “师祖他老人家这么牛吗?那你...” 修,肯定是要修的。 自己有元始道箓傍身,万般妙法,只要肯努力,下功夫,便必定能够肝至尽头。 什么千般妙法,万般神通! 只要是能练得,露出进度条,他便都能修给段沉舟看! 但看了看段沉舟半边空荡荡的衣袖。 从心之下,季修觉得,有些事情,感觉还是要问问的好。 若不然,哪天遇到仇家,他这‘与人为善’的性格,还处处与之交好,虚与委蛇,露出云淡风轻的矜持笑容,不是扯淡吗。 赶紧下猛毒、洒石灰、用暗器... 想方设法给他放翻了去,以绝后患才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注意到季修目光,段沉舟眸中露出缅怀,沉思片刻,呵呵道: “你师祖...不,那老东西这辈子,坑蒙拐骗抢了不少玩意儿。” “以前人还在的时候,还能有几分余威,叫咱们这一‘流派’在江阴府,也是赫赫有名。” “只不过现在,都是空中楼阁,梦幻泡影罢了。” “他一在‘兵解坟’没了声,天都塌了。” “要不是老子聪明,将他的唯一‘秘传’给藏起来,早早跑路...呵!” 他的声音里有几分落寞。 “总之,现在流派就是个空壳子,还被一个我最厌恶的人掌了权,以后你有可能会见到,按理来讲,他是你‘大师伯’,但...” “他那等委曲求全,软弱无能之辈,不配学我脉之刀。” 段沉舟眼神轻嗤,充斥着不屑。 “不提他了,说说这门《凡蜕跃龙门》。” “龟蛇大磐桩,出自一方‘真宗’的筑基秘传,所以书名前有着‘秘武前序’的字迹。” “而这一门...” 他顿了顿: “乃是江阴府往东,茫茫无垠的东沧海里,一方‘外道蜃楼’势力的淬骨法。” “大玄前三百年,碾压一切外道,但到了现在,其实不少外道势力已经渗透了州府,只不过态度尚可,隐隐形成了平衡。” “除却‘中黄教’这等外道之中,一心想要颠覆大玄,叫人仙武道沦为神祇附庸的反叛头子外...” “其他的,比如列仙、净土...等等有些势力的道人、罗汉。” “虽也有意图侵占渗透大玄,但‘皇室’这么些年,已经抑制不住了。” “某些时候,就算是州府中的镇守,亦或者北镇抚司的人物,也不会缉拿、镇压他们,早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还是沧州这边,换做别的地方,恐怕更甚。” “而我之所以不曾修行此法,一是因为‘东沧海’和大玄水利之府‘江阴府’其实很近,真修成了,容易惹人上门,二是因为...” “修此法的代价,太大,因为它一开始就不是给人修的。” 段沉舟眼神复杂难评: “此功分四卷。” “依次对应‘铁’、‘银’、‘金’三骨,以及...最后的‘第二大限’。” “但你就是再妖孽,能修此法臻至金骨,便已经是人体极限了,寻常的汞血银髓来,一样打不过此功大成。” “它太逆天了。” 有多逆天? 金骨便能打‘汞血银髓’! 这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五百里安宁县,可是连个铁骨法都敝帚自珍的地方! 段师,你给我拿这么牛的东西,说我修不成... 可哪怕前方是地狱,你饼画到这里了,我也不得不从啊! 季修眸光中写满了‘我要修’这三个字,根本没有别的神色。 而注意到了自家好徒弟的变化。 段沉舟唇角勾起。 是啊。 你不这样... 怎么能对得起为师对你节节攀升的期待呢。 事实上。 段沉舟虽然表面波澜不惊,但实则当季修修成了‘金肌玉络’,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开始。 他只觉得...自己这一脉有望了。 只要能传下去,自己就不用担心老东西的衣钵绝后了。 段沉舟眸子一眯,眼神吭哧吭哧,涌起滚滚杀气,但是对上了季修期待的眸子,转瞬就消失不见,笑眯眯的: “好,有志气!” “不愧是我的弟子。” “那...” “是为师帮你。” “还是你自己来?” “放心,咱们一步步来,不急,不急的。” “为师劲力稳,带你运功,再以几枚好丹助力,再加一枚止痛丹,定能叫你突飞猛进!” 啊? 帮我,怎么帮? 季修一愣。 转眼,便接过了段沉舟递来的《凡蜕跃龙门》。 而当他翻开第一卷... 眼神,凝固了。 【是否预支淬骨法‘凡蜕跃龙门’第一卷——‘银鲤变’?】 【预支条件:取山精、兽血、宝丹、大丸...吞入腹中,亦或外敷,炼化药力,并按照功法运转,以劲循环往复,炼血、断骨五次,以致凡蜕褪去,踏上龙门!】 【银鲤生来凡俗身,不经浴火涅槃洗,如何锻成龙骨真形?】 “授箓主是否预支‘凡蜕跃龙门’第一卷,‘银鲤变’?” 断...断骨炼血五次? 是...是炼哪断哪的意思吗? 季修脸色倏得变了,不免手都抖了下。 “这...这...” 段沉舟笑容有些黯淡: “你不练?” “不过也不怪你,毕竟确实太苛刻了。” “没事,师傅这还有别的金骨法,只是...” 他叹了口气: “确实不如这给水族蜕龙种的无上法啊。” 季修额头角一凸,青筋绷紧了下,又有些迟疑: “真的,有止疼丹么?” 他有元始道箓,不必担心炼不成此功。 如果是那种全麻醉的话,也不是不能... “当然。” 段沉舟微微一笑,递出了一颗充满了蜜饯香气的丹丸,语气严肃: “这是为师的珍藏,待到开始,你且含在口中。” “到时候...” “此功,必成!” 季修看着这淬骨一境的无上法,手指颤抖着。 若是练成。 我岂不是‘第二大限’无敌手!? 拼了! “是否预支‘凡蜕跃龙门’第一卷——银鲤变?” 元始道箓。 给我预支!! ... 半个时辰后。 【凡蜕跃龙门第一卷——银鲤变(1/5)】 季修眼眶无神。 他浑身上下此刻,都已被汗水湿透,赤膊着身,在段沉舟宅子里一口烧得滚沸的大铜炉里,宛若烂泥。 就算是‘金肌玉络’般的成绩,那一块块金肌、一根根玉筋,此刻都显得黯淡了不少。 段沉舟眼神骇然、激动、震惊,不停的往这铜炉里添加着种种淬骨药材、山宝。 这一刻,他没有要季修银钱的意思,而是自己出了大血。 与此同时, 也终于第一次的,在季修面前,露出了除却淡然之外的其他表情。 只不过...季修此刻,已经无暇他顾。 “徒弟,你...真是为师这辈子,见过绝无仅有的炼体天才!” “不,你不是天才,你这身钢筋铁骨,就不是人能拥有的!” 段沉舟吭哧吭哧的单手加着药材,一边猛得加火: “想当年,为师哪里是不敢炼?我也是像你这般,抱着拼一把的劲儿,试了一把!” “只不过...老子一点一点的运汞血、锻骨头,整整来回七个日夜,一点一点的尝试,就是没成!” “现在想来,就怪那老头子。” “他妈的你师祖手太重了,老子这辈子没掉过眼泪,硬生生在他手里哇哇哭...” “从那以后,为师的表情便再没变过。” “现在想来,还是为师的手法好啊。” 段沉舟的表情,一脸唏嘘。 同时看向季修的时候,不禁带着一缕敬佩: “但就算离不开我的手法。” “你...仅仅只锤炼了一次,竟然就完整沿着那银鲤变的锻法、炼血走成了,我一点点运劲锻着你的脊柱大龙,生怕给你真得搞折了,没想到...” “第一次,竟就淬炼得如此成功,而且还叫你借助这些药材,冲刷脊柱,已经叫你的骨头,有了铁骨的几分‘至硬至锐’的特性!” “那些龙种来了,也不过如此吧?” “不行。” “明天,我便带你去山中,狩大妖、诛精怪,提尽他们的精血与宝材,尽加你身!” “我要你的未来...具备无限可能!” “我要让你那懦夫一般的大师伯看看...” “谁的弟子,才是‘未来’!” 月色下,段沉舟哈哈大笑。 同时,单臂扬起,似乎多年愤懑,一朝扫空! 然而。 听着他铿锵言语的季修,即使筋骨蜕变,可哆哆嗦嗦,抖了半晌。 牙缝里也只蹦出来了一句: “师傅...” “你管糖丸叫止疼药??” “嘶...” 感受着知觉渐渐恢复,以及强健近乎一倍的筋骨血肉... 季修脑海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这样的法子,我还得再来五次?!” “天下果然没有白修的神功!” (ps:两章六千字,本书已经16w了,准备写到21w上架,在目前的起点,算是上架比较晚的了,回馈读者,希望大家多多追读,助我打通推荐,上架订阅啊!qwq求月票!) 第五十九章 龙骨如玉,滴血溶金!应梦贤徒?见到段某,你再说一次? 银河吹落夜色,吊挂一轮星月。 深秋天色落下的早,有些出力气的苦工回到家中,媳妇才刚烧起炊烟,袅袅升起。 但在火窑东街,一条冷清的街巷里。 一处宅院,却宛如烧开了炉般,一股又一股的乌烟带着沸腾的蒸气,直冲云霄,将所有的炊烟气,全都压盖了下去。 叫被风云会魏鼎昌请来,跑了一整天的廖教头,扬起白眉,猛得一皱: “大晚上的,这是着火了不成?” 他循着在风云会火窑中问出的地址,定睛一望。 却发现,那宛若‘着火’一般的宅子... 正是他的目的地。 于是当即撸起袖子,露出精壮的臂膀,提着一口战神刀,气势汹汹: “这就是那捷足先登,抢了老夫‘应梦贤徒’的武夫家宅?” “虎豹馆姓杨的,屁都不吭一声,也不冒出个头,愣是不说说情况。” “陆乘风那老东西,只说是个断臂的外罡,也没说其他的。” “不过...既然住得这么偏僻,想来也不是什么家底殷实、来历颇深的家伙。” “大概率就是个穷尽家财,修了半身武艺的破落户,供养自己都不够,哪里还教得起别人?” “教徒弟,就像是养儿子。” “又要买宅佩马,又要送他学武,那白花花的银子撒下去,哪里是他这等只修自身的穷苦武夫把握得住的?” “就得让老夫来!” “老夫早年投身府城‘玉石行’,得东家蔡氏赏识,一口‘斩鲸刀’坐镇一个档口,都镇得住,还被擢升至主家,跟了四爷。” “要不是当年出了那档子祸事,老夫殃及池鱼,被顶了罪...” “如今在府城,高得不谈,‘百业营生,三十六行’里,谋得一份体面,绰绰有余!” “虽说时运不济,落脚安宁,令人唏嘘。” “但最近几年,也是凭着把刀开枝散叶,门徒遍地,又得县尊赏识,有操练县兵资格,得了个教头称谓。” “也算身价不菲,有头有面,虽常常因为不能回府城,追求更高的‘仙衣’秘法,甚至是‘练气大家’,但也算勉强过活。” “可...偏偏叫老头子在这穷乡僻壤,听见了个真正的好苗子!” “才十六岁就这般,可塑性极大。” “若是悉心培养,能够打破‘第一大限’,送往主家受到重用,有入‘府院’,考‘武试’的资格,到时候东家指派一庶女下嫁...” “说不定蹭着弟子的光,老头子我也能有机会回去!” 蹬蹬蹬! 扛着一口战神刀,在五百里安宁县可以说横着走的斩鲸刀廖师傅,哼哼的踩着青石板道,口中呢喃,眼神发亮。 只见他发丝披散,如同一头张牙舞爪的武狮,便就这么横冲直撞的,踏了过去。 “哪怕只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 “也不能叫他人抢走老夫的‘应梦贤徒’!” ... 足足缓和了良久良久。 季修觉得恢复了知觉。 才终于从那口大炉子中爬出来,擦干身子后,长呼一口气,穿上衣衫,还没来得及体悟,就被段沉舟唤了过去。 不知何时。 旁边的段沉舟,已经拉了个马扎,静静的坐着。 “从此刻开始,你已经正式‘淬骨’了。” 他的眸光中带着几分好奇: “过来过来。” “让我试试斤两。” 当年他师父‘诱骗’了人龙女,才坑来这门筑基法,听说臻至顶峰,汞血银髓,可号称‘龙骨如玉,滴血溶金’。 也正是因此,才奠定了那老头未来成就,险些成了自‘天下刀宗’崩溃后,号称最有希望继承刀脉遗泽的天纵奇才之一。 饶是段沉舟也不得不感慨。 若是生在同一个时代。 莫说他压得‘江水同辈,刀不可敌’,就算再拔高一个层次... 怕是在他面前,也拔不出刀。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自己亲手教得徒弟,真真正正的走了他的老路,修得还是真宗筑基的龟蛇大磐桩。 若是都能修满,根基定然比老头子当年,更加浑厚! “你教了两个徒弟,都没教成模样。” “哪比得上我一出手,便教出一个有望闯进‘玄京’的大才?” “呵!” 看着季修那细腻光滑、泛着金玉的肌肤,内里似含着恐怖如岩浆般的沸血,一根根骨头,更是隐约铅上了淡淡的‘铁色光华’。 仿佛被捶打、被汞血一遍遍的洗刷之后,彻底的脱胎换骨。 段沉舟不由自傲一笑。 随即大掌拍落,捏了两把,随后又敲打了番,颇为满意。 “不愧是号称给龙种修行的‘沧龙九变’筑基篇之一,这些外道的法门,确实比咱们一府里藏匿的那些‘淬骨法’要更加高明。” “只是一次淬炼。” “就叫你距离打通‘脊柱大龙’,叫劲力可以通过筋骨,畅通无阻的淬炼整张躯壳,进程缩短了足足五分之一。” “这要是被他人听到,怕是都能直接吓得晕厥过去...” 啪! 突然间,声音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一须发张狂的老人,顶着披星戴月,提着口战神刀,只是一脚,就踹开了木门,极尽嚣张: “放你娘的狗屁!” “淬骨淬骨,不经千锤百炼,如何能炼得真钢?” “脊柱大龙,乃是人之躯干、骨架中枢。” “常言道,一脊托得百力生!” “武夫若要淬骨,须得用那大药宝丹,养足气血后,一遍一遍冲筋刷骨,叫它吸得其中精粹,能够无限制的承受‘劲力’的压迫,才能逐步进境。” “这非是日积月累,水磨工夫,数年乃至数十年苦熬,是断然锻不成的。” “一次淬个五分之一...” “你当在这锻器呢,打断之后,冶作精铁,造出宝兵,几个日夜的功夫,便能修成?荒谬!” 廖师傅在门外赶来,只听了后半段话。 于是想也不想,一步就闯了进来: “老夫廖元化,乃是安宁四大馆,斩鲸刀馆的教头!” “小子,你被人骗了,这穷武夫除了手上有些功夫,根本教不起你这等英才,连这等诓人的话都能蹦出...” 提着刀的廖元化说了一半,待看到月华下,金肌玉筋骨血壮,刚巧披上外衫的季修,顿时间,眼眸瞬息炸出浓浓精光,锃亮锃亮: “卧槽,卧槽!” 他在内心狂吼着,恨不得擦亮眼,仔细瞅清楚。 “捡到宝了,真捡到宝了,这份熬筋的修持,哪里是雏形?分明已经圆满!” “就算在府里,恐怕也能入了东家的眼,得个入‘府院’的资格!” “这辈子,有了啊!” “这等奇才,合该入我门下,叫我看看到底是谁来和老头子我抢...” 他挪动了目光。 看到原本面色温和,喉咙噎住,面色逐渐冷淡下去的断臂武夫。 先是眉头一皱,揉了揉眼。 待到揉眼之后,又仔细看了一眼,这才确定自己好像没认错。 于是瞅了瞅天上月色,随后‘唔’了一声,作沉思状: “此宅烟火气甚大,不免遮了双眼。” “唉,老了老了,怎么还能走错了门呢...” 他长吁短叹着,提着刀突然转头,肩头正在细微的抖动着,脑子里不可抑制的想起了十年前,在‘江阴府’发生的一桩事。 玉石行,蔡四爷亲自操刀,与人赌石。 当时...正是他看的场子。 常言道‘一刀穷一刀富’,赌石这玩意,料子成色如何,运气很重要,就算是行家,也有翻车的时候。 而寻常富贵户,也乐得以此为趣。 但这一次不同。 蔡四爷操刀开石,一句话,石头就得分为两半。 这时候。 他的头顶... 也有一人,悬着天刀。 而那一天,廖元化便眼睁睁的看见了… 玉石碎而无料,少顷尸首分离。 从那过后。 江阴三十六行之一的玉石行掌舵士族‘玉石蔡氏’,便少了位嫡系四爷。 其掌舵人还一声不吭的,上了那人山门,亲自致歉。 从那以后,廖元化便辗转到了这五百里安宁县。 而那张面孔... 廖元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 他努力的深呼吸,深呼吸,装作无事。 结果才过门槛。 冷不丁的,一声淡淡言语便传了过来: “回来。” “坐下。” “将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段某平生,最讲道理。” “你来说说...” “我哪里,讲错了?” 第六十章 青丝缠绵为谁许,偷天换日借百家,淬我涅槃火炼身! 翌日,天明。 陆庄,青砖小院。 正厅内,一张大桌围了好些人。 季薇小脸红扑扑的,碧绿色的袄裙披纱,将酱肘子、白斩鸡、猪蹄筋...等一道道大菜大件,摆上桌来。 “妹子,我来帮你吧...” 在桌角末沿坐着,面貌憨厚,穿着‘风云会’制式服饰的少年起身,忙要打着下手。 而小姑娘则眉眼弯弯,回笑道: “没事,小青哥,我都忙得差不多了,况且你做得饭,还不一定合大家口味呢。” “坐下吃啦,我哥今天心情好,请大家吃大餐!” 小青哥,就是季修之前漏风屋舍的邻居‘张六子’,大名张青。 自从拜了季修,入了风云会,日子好过了不少,现在也衣着板正,成了入劲武夫。 他挠挠头站起身,有些拘谨,不过主位上,季修摆了摆手: “六子坐下,不用这么客气。” “以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 他腰间别着把细刀,柄端处绣着‘愿逐月华流照君’。 此刀看着狭长细薄,但佩在他身上,非但没有纤细轻柔之感,反而如深潭之中的潜蛟般,给人一种伺机而动,深不可测的感觉。 只觉若刀出鞘,当锋芒凛冽。 坐在主位,即使桌上有人着锦衣、有人穿纱裙,也盖不过他的威仪风头。 “就是,季爷赏识咱们,叫咱们坐下,薇小姐亲自犒赏,咱们坐在这吃就是了,你咋这么话多呢。” 洪江在边上,一把拉住张六子,使了个眼色,瞅了瞅这一桌子的成分。 火窑的少东家、大小姐,陆羽、陆红玉。 牛羊市场的魏鼎昌之女,魏芷,正笑吟吟的看着季薇,眼眸底下满是不加掩饰的欣赏。 举目望去,没有一个在风云会身份,是低于‘副堂主’这个级别的。 上位让咱俩坐,是赏识给面子。 你就老老实实闭嘴,人家说话提及你,你回两句,以在外人面前,彰显主家宽宏大气,挣来面子就行了。 咋那多事呢! “小姑娘真懂事,菜做得这么好...” 魏芷夹着筷子,挑了块带着汤水的猪肘片儿,舔了口上面的葱花油水,小舌头一卷,便贝赤轻咬,咽了下去,一脸满足。 而后带着笑意看向季薇,看她眉眼微微描摹的痕迹,不由唇角轻勾,柔声道: “上次带给你的‘金燕脂’好不好用呀?要是用完了,可以到东街牛羊市场‘魏府’找姐姐。” “姐叫魏芷,我这还有别的品种,都是江阴府的上好货色,小姑娘家长得粉雕玉琢,就该用些好料子,多添几分颜色。” 三两句话,就把小姑娘说得一愣,随后惊喜不已: “啊,原来是你!” “魏芷姐...我哥的刀,还有我的胭脂,都是你送的吗?” “我很喜欢!” 季薇看着眼前身段窈窕,玉腰妖娆,听到自己的话,更是‘咯咯’一笑,胸脯微颤的貌美女子。 脑袋瓜子,顿时有念头一闪而过: “老爹老娘保佑,咱们季家要有后啦!” 一时间,看向魏芷的眼都在闪着光亮。 魏芷可不懂季薇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只当她是少女心性,于是秋水眸子一眯,转了个弯便轻轻道: “喜欢就好。” “那下次魏芷姐再给你带些,只不过...” “小姑娘,能不能教姐姐做菜啊?” “当然可以!” 季薇兴高采烈,一口答应。 叫桌上绑着马尾,一对英眉蹙起的陆红玉,当即寒着俏脸,看向双掌贴在一起,托着侧脸,望向季薇笑意吟吟的魏芷,暗戳戳刺道: “魏小姐家里做什么营生的,不会做菜,不会请教家中师傅吗?” “犯得着来找小薇么?” 说着说着,陆红玉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季秋的刀柄,翻了个白眼。 魏芷皱眉: “那能一样吗,千人做千菜,我与小姑娘一见如故...” 看着两人隔着饭桌愈演愈烈,陆羽忙咳了下,打着哈哈: “咳咳咳,说正事,说正事...” 随即,陆羽正色,望向低头只是吃饭的季修: “季师弟,陆羽...托大再唤你一声师弟,昨日听闻你被虎豹馆请走,魏芷小姐马不停蹄,便请魏东家搬来了‘斩鲸刀’廖元化教头。” “原本以为,你会深陷在虎豹馆,没想到段师出手,将你给带回了院子,廖师傅扑了个空,听了你的事迹,一心想要收你为徒,他...” “趁夜去找段师,没发生什么事吧?” 陆羽面色有些担忧。 但更多的...还是表达对段沉舟的担心。 魏芷的注意,也稍稍移了过来,陆红玉轻‘哼’一声,也侧了侧耳。 然而。 听到这里,季修筷子却是一顿,同时眼神古怪。 他突然想起了,昨日夜里。 被绑在石凳上的老头子,嘴巴里呜呜咽咽,活像被‘南村群童’欺凌的软弱无力老爷子,完全不似‘虎躯一震刀教头’。 然后,他那位师父段沉舟,面色和善的笑着,一笔一划,便在纸张上写了诸如‘灵鹿茸、仙茅草、开灵的豹、蟒精血...’等等等等。 最后,强行掰开那位老刀者的拇指,摁了字据,说了最后一句话: “段某近些年修身养性,脾气渐好,只与人讲道理。” “老头,你既然没道理,就该愿赌服输。” “当年你主子输了,把头交代了,你比他命好,便给你一日凑齐这些淬骨药材,送我府上吧。” “若做不到...” “一天翻倍,三天两倍,半个月...” 他的笑容愈发和善,腰鞘刀出,便将那柄‘七品凡兵’的战神刀,一截两断! 现在听到这几位少爷、小姐提起‘拳枪刀剑’之一时,不自觉露出的敬意、担忧。 便叫季修怎么都忍不住,轻咳了咳,说了一句: “呃...昨日一夜,段师与‘斩鲸刀’廖师傅相谈甚欢,两人曾经便是旧识,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一言落下。 众人肃然起敬。 原来这位段师傅早先,竟能与安宁县四教头之一相识么? 难怪敢于单枪匹马闯入虎豹馆! 季修拜了位好师傅啊... 注意到众人完全会错了意。 季修也没解释,反而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段师说,今日有好人送药材,等他好生筹备一番,为我真正再‘脱胎换骨’一次,便带我去这五百里山道‘山狩’。” “只不过...” “为何要我午夜时分,再去呢?” “算了,他老人家的想法,自然有他老人家的意思,我只管听取便是...” 有个好师傅,确实好啊! 若不然... 这‘断骨锻骨’,就算有法,他哪里能自己来修? 虽说过程是疼了亿点点。 但架不住,反馈足! 季修有信心。 若是之前那虎豹馆第七席,再来他面前晃悠... 一拳,直接给他打得爬不起来! “要不,找那虎豹馆的茬子,试试成分?” 少年思索间,不由凶光一闪。 反正段师说,半年摘掉那虎豹馆龙头的首级,他现在做不到,先试试手不过分吧? 绝对不是因为有了靠山,寻衅报复的缘由! 这时候, “季哥,我吃好了,药堂那边郑钧哥、黄药师还要我晒药材、搭把手呢!” “我先去了。” 听了洪江话,吭哧吭哧一顿吃的张六子,抹了抹嘴,在季修低头时,便咧了咧嘴,眼眸泛着光: “今天发银子,我要给老爹,还有几个姐姐带些东西,去拜访一下。” “告诉他们...” “咱家这腰杆子,挺直了!” ... 夜色下。 药堂。 黄轩惬意的躺着,咂了砸嘴,靠着火炉看着手中药经,不时挠挠头,一脸轻松。 季小子回来了,虎豹馆认怂了。 他原本都准备跑路了,然后去找个高手捞一下季小子,毕竟他可是自己的‘定海神针’!可不能没了。 结果他还没动身,事情就解决了。 这下多好,又能继续在药堂混日子,这状态,舒坦啊... 突然! 纸窗外,一道残影划过,叫他猛地身子绷紧,浑浊的眸子一凝: “谁?!” 才刚出声,突然脖颈一冷,僵硬的转过头... 便看到一蒙面断臂的黑衣人,强横得不可思议,直接一榔头给他敲晕掉了,临昏厥前,还淡淡的说了句: “老头,老实点。” “听说你是这安宁县最好的药师,还是府城来的,曾给江阴府三十六行之一,‘药肆行’的黄家当过家奴,还混出了头?” “那你应该有点见识,帮我配一炉江阴府少爷公子洗礼的‘炖骨汤’。” “记得别耍花招。” “不然...” “你也不想一把年纪的,没法颐养天年吧?” 砰! 黄轩一晕,倒在床上,最后一抹念头不禁浮现: “这是哪里来的强人?!” 断臂黑衣人静静看着他没了意识,皱眉嘀咕: “这老小子好像是徒弟手底下的。” “但这种七品丹师,哪里会把压箱底的给他,掏心掏肺?” “再加上老子哪里会配药浴,正好借他的手,简单轻松!” 说罢,他扛起黄轩,一阵寒风吹过,人已无声无影。 ... 午夜时分,段宅。 段沉舟坐于石凳,单手饮茶。 身畔,一口一人高宽的铜鼎,正在沸腾得‘咕咕’直冒火,一时间满院药香弥漫。 看得比昨日里,段沉舟胡塞海塞一通,其实才吸了一点儿的炖骨药... 要强出了不是一星半点。 叫刚巧踏入的季修,一愣: “师父,这是...?” “江阴府‘世家大族’的少爷,才能沐浴起的‘炖骨灵汤’,普通人,根本不会配。” “算你小子有福气,跟了为师。” 段沉舟瞥了季修一眼,淡淡一指,饮了口茶水便道: “去,里面泡着。” “忍着点疼,你会发现,淬骨进度,将会天翻地覆!” “到时候,为师带你去一趟‘山狩’,再猎一头百年精怪,以心头血下药...” “如无意外,直接就能轰开你‘脊柱大龙’的关隘!” 季修闻言,顿时大喜: “弟子拜谢师父!” 原来午夜将至,是为了准备这等惊喜吗? 我师父... 果然深不可测! 又是出药材、又是出心血,还用了这等秘传方子... 就算黄轩老头,也只给他见识过九品熬筋的吧? 一时间,季修不由一脸钦佩感动。 我必不负师父期望! ... 半晌后。 数声惨叫、伴随嘶声...再度响彻于长夜里。 而待到声音缓缓落下。 【凡蜕跃龙门第一卷——银鲤变预支进度+1】 【当前预支进度:(2/5)】 季修抖擞筋骨,沐浴大药,已经比之昨日的状态,好了太多。 不需多久,已然神采奕奕! 我... 又变强了! 第六十一章 筋强骨健,宛若新生,撑一把伞,师徒一并,虎踞山狩! 夜幕下,月光如束照落。 哗啦啦! 季修从滚烫、沸腾,混杂了诸如鹿茸、仙茅草、山野豹蟒精血等淬炼骨髓之物混杂的汤水中,一跃腾身。 肌肤表皮,在冷风吹蹭之下,一片泛红。 “银鲤变...” 他心中参悟着‘凡蜕跃龙门’这门淬骨法。 忽得有种感觉,自己的身躯... 好似正在褪去重重枷锁,打破桎梏。 竟真的宛若一头江海之中,数以兆亿之数的‘灵银鲤’般,努力的、渴望着跃过那道‘龙门’,洗去凡蜕,脱胎换骨。 随着一遍遍的重塑。 哪怕是熬筋境开始,便已打熬到了极致的汞血大筋。 随着开始搭载了,自己这一副崭新的骨头架子之后。 也在不停的发生着蜕变。 正所谓,筋血自骨生! 武夫养血、淬筋,只是让自己抵达凡俗的极限。 但当开始着手炼血淬骨开始, 自身的气力、体魄,便会不断提升,抵达‘超凡’。 一旦劲入骨髓,不断炼血、换血,将浑身淬出‘铁骨’之色,血入骨髓。 更是能如暴龙猛兽,横冲直撞。 哪怕放开双足狂奔不止,‘吭哧吭哧’得耗干气血劲力,只要还在呼吸,运转淬骨法... 便能再一次从血髓之中,产生气劲,贯通筋络,宛若一种‘循环’! “段师说,这‘凡蜕跃龙门’四卷,分别对应铁银金三骨,以及汞血银髓之境。” “但我询问了陆师兄,还有火窑的淬骨供奉。” “发现常人的淬骨法,不管是铁骨、银骨,亦或者安宁县里听说不到的金骨炼法。” “都是要将脊柱大龙、劲入骨髓、刀枪不入三步修满,才能一点一点淬成,不然骨骼扛不住,轻易就能断裂。” “但按照‘银鲤变’这断一截骨炼上一次,以大补之药强行冲刷的法子...” “怕是第一卷成,就能修成‘铁骨’了。” “第一卷就这么狠,之后的‘鱼龙变’、‘真蛟变’、‘跃龙门’...” 季修越是想,越觉得心潮澎湃,充满了干劲,每次‘锻骨重炼、药续新生’的痛苦,也没这么疼了。 以前练刀、站桩,是为了不受欺负,为了翻身,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绳索一样,需得拼尽一切办法。 但我现在都这么强了...是不是也该把我‘威风凛凛季堂主’的名号,给打出去? 先谋生,再立名! 风云火窑一条街,谁人不识季堂主! 季修喜滋滋的在心中想,只觉舒适得很。 他就喜欢这种一点一点,不断增进的感觉。 等我十里坡季刀神大成出山... 什么龙头、馆主,都得给我趴下! “我感觉我现在,就算是劲入骨髓级的高手来了,也打不过我。” “虽说这‘炖骨灵汤’的效果,让我身上火辣辣的,仿佛有刀子在身上剐蹭着皮,但效果,该说不说是真的好。” “只抖了抖身,脊柱大龙便有源源不断的劲力涌现,哪里像是熬筋境,吃上好些血食、补丹,吭哧吭哧炼出的劲力,一消耗空,就得重新养炼!” “但不知为何,这汤药烧开泡着,这股刺挠割肉的劲儿,咋这么像是黄老头的药浴呢?” 看着如同炖肉般炖、炼自己的一口铜鼎,季修的眼神有些许的疑惑,不过转头便忘在了脑后: “算了,许是天下药浴,都这副模样罢。” 他不在意的洒脱一笑。 月色下。 少年筋强骨壮,托起一副好躯壳的脊柱大龙,真如蛟般,挺立于脊背。 常人淬骨,搬运气血,经常会导致筋肉盘虬,虎背熊腰,一脸凶悍,甚至肌肤表皮粗糙、坚韧。 但段沉舟细看之下,却发现少年肌肤如珠光宝玉,细腻滑嫩,仿佛一戳便破。 可... 若是真打起来,就算那些炼骨好手筋骨爆开,身长一丈,宛若小型巨人,在他这弟子面前,恐怕也是如银枪蜡头般,一拳撂倒。 这就是真正的‘圆满造诣’。 为什么‘江阴三十六行’的少爷、小姐们,一个个练武之后生得龙章凤姿、身段窈窕,一点看不出歪了的模样。 可一旦上了擂、比了武后,一跃而起,哪怕是女子柔弱之躯,也能秒变凶悍暴龙,倒把垂杨柳如若等闲? 便是因为功法、养炼的差距,实在太大。 常人淬骨法,最多只能吸收大丹、宝药的三成水分,其他的外泄到了筋骨皮膜,便会不均匀,导致身躯轮廓发生改变。 虽然没什么坏处,但也失了人仙武道开启‘躯体秘藏’,不失本真的韵味。 相传真正的人仙,打通人身九大限,纵使区区七尺之身,也能力缚苍龙,只手擎天,打破列仙法天相地之威,端得可怖! 只不过,那些事迹就跟历史神话差不多了,看看就得了,也别太当真。 但修真正的金玉之骨,滴血溶金,虽然艰难。 就是比银铁之属,要强出了太多太多,这,也是事实! “可话又说回来,为师我囊中羞涩,还真再供养不起一个天才了。” “要不也不能用之前抢...借来的‘银骨法’,从陆羽那小子手里换来五百两。” “不过好在有这五百里山道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以往我在江阴府十三档渡口,也没少踏浪捕珍鱼,经常稀里糊涂,就撞进了别人划得‘捕鱼场’里。” “不过一番道理讲下去,加上别人好心送的和自己打的,也能舒舒服服,供养自身修行,谁叫老头子不靠谱,只能靠自己了。” “相比之下,段某这个师父...还是当得太称职了些。” 段沉舟单手摸了摸下巴,细细思索,不由暗叹。 正因为淋过雨! 所以,才要为好徒儿遮一把伞,叫那或许已经埋在地底下的老不死看了,好好擦亮眼睛,看看他段沉舟是怎么教徒弟的! “好徒儿,穿上衣服,跟我走!” “走?” 季修一脸懵。 “师父,这大晚上的...咱们去哪?” 段沉舟一脸平静,吐出两个字: “山狩。” “安宁县的那位刀教头,给的料子还是次了点。” “你现在,若能得了那些开了智、成了精的精血滋补,以血淬骨的进度,便会更高!” 呃... 入山狩猎,季修早有准备,因为段沉舟曾提到过。 可。 道理我都懂,但问题是为何要摸黑入山? 五百里山道,越是深入,天寒地冻,便越有迷障与凶险,这举措是否有失偏颇... “以前没来过山道,但书上都说,夜色下诸般野兽沐浴月色,皆出没觅食,寻常猎户、武夫,也不敢横行。” “可有为师在这...” “夜色下的山,岂不是大好猎场!?” 段沉舟拍了拍圆月刀,月色下,一脸肃穆孤傲。 叫季修眼眸亮起。 确实... 有道理啊! 但为何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第六十二章 宝鹿,妖奸,收获颇丰!银鲤变成,铁骨托起,脊柱大龙! 大日沉落,月色中天。 安宁县外,五百里山道连绵! 两道身影穿行其中。 大玄疆域,幅员辽阔,沧州位属极东,虽隶属于‘江阴府’下辖,但却陷于重重峰峦叠嶂之中。 要想去往府内,便要借助几条‘官府县衙’把控的水路通行。 至于县城之外的五百里山道,外围还有庄子、山镇环环绕绕,作‘哨站箭塔’之用,星星点点,作为这方山峦小城的‘壁垒’。 可越是往里深入几十里,便越是人烟罕至,不禁有狮虎豺豹,强人横行,听闻还有外道妖人,秘藏宝库... 寻常人,就算是‘狮豹鹰隼、拳枪刀剑’这等三大帮、四大馆的龙头,都不敢孤身一人,托大入内。 但... 段沉舟就敢。 哪怕他从未来过。 起初,季修第一次踏出安宁,第一次出了县,还有点小激动。 但当段沉舟与他策马扬鞭,于一座山庄停留,将马匹留下,一夜踏入山中,穿行两个时辰。 当空气寂静,只余下二人不停‘窸窸窣窣’,踏过灌木野草的动静发出时。 除却普通不长眼的野兽,两人竟连一头开了智,亦或者上了年份的精怪都没撞见过。 “奇哉怪哉,书上不都讲,月色下入妖兽类会兽性大发,夜出捕食的么?” “怎么这五百里山道,今天就这么寂寞。” 段沉舟皱了皱眉,随意拍死一头黄花豹子,提着它的尸体在旁边蹲了半晌,准备钓鱼,看能不能借助血气,勾搭来点成了气候、上了年份的精怪、妖类。 但等了半晌,也没见到一条兽影,不由遗憾: “看来为师确实没有山狩的天赋,深山老林的,到底不如江阴府擎风掣浪,深入海底,捕宝鱼海珍。” “改天让顾百川带你来试试。” “他当年还是‘江阴府’秋狩大比,名列前茅的人物,一手珍藏弓射一出手,就算三十六行、一些流派的嫡子门徒,苦心钻研只为‘武试’,都被他压了一头。” “但不应该啊,他在安宁这段日子,天天山狩,吃精怪肉、以小妖血入药,怎得换我就不行呢。” “回去吧,干转悠也没什么意思,等改天师父‘请’他来带你便是,多大点事。” “不过...” “咱们方才,是从哪里来的来着?” 段沉舟拧眉,看着眼前四面八方,皆是一层薄薄雾气覆盖,分不清东南西北来时路,顿时露出茫然之色。 “啊?师父你自己没记?” 叫旁边跟着的季修一愣,随即师徒两人对视,共同陷入了沉默。 “我以为你会记。” 最怕空气突然寂静。 季修也有话讲了。 他又不是猎户、刀客,整天穿山入林的,第一次来所谓‘山狩’,还是大半夜的,一层雾遮住,这谁能认得啊? 早就忘完了。 这一下,季修终于晓得,为何在段宅时,自己心中那一缕不对劲,是从何而来了... 猫再壮实,捕不到老鼠也白搭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 段沉舟‘嘶’了一声,抽刀便在一侧灌木上划了道刀痕,同时凛然: “呃,没事。” “你师祖曾说过一句话,条条水路通江阴,现在放在咱们身上,也是一样的道理。” “左右五百里山道,横七竖八的,只要留下足够的记号,沿着之前的道路,一样条条山路通安宁!” 他一番豪言壮语落下,脊柱大龙一挺,气血沸腾若狼烟,即使在浓浓雾中,亦是蒸尽了数丈薄雾,满满都是安全感! 当即踏步离去。 悉簌簌。 而就在他走后不久... 两道浑身长满白毛,猿臂过膝的猴类,在远远的灌木丛中,露出了脑袋。 它们身上散发着堪比淬骨大成的气血,似乎一巴掌,就能把安宁所谓的‘淬骨好手’,脑袋瓜子拍得稀碎。 可望向那如狼烟般龙行虎步而去的断臂武夫,却是人性化的露出了心惊胆颤: “叽叽咕咕,叽咕叽咕。” 大致的意思是: “那人好生猛,再往‘陷龙窟’方向走上三百里,才能见到此等大凶吧?” “哼哼,就算他收敛气血,故作孱弱,可我们是傻子嘛?大半夜的,一个断臂的,一个小孩,竟这般嚣张,一定有诈,果然!” “是滴是滴,这人还想要用个凡豹血肉,钓我等上钩,人心险恶,竟至于斯!” “此人太过狡诈,切莫不能上钩,宁肯三餐不进食,不然小命就没啦!” 沿路之上。 凡师徒二人走过之地。 半晌过后,皆有开了智的精怪、见了血的小妖,不断探头,隔得远远的,一步都不敢靠过去。 就仿佛往日里凶悍莫名的山道,已经沦为了两人的后花园般,闲庭若步。 只不过... “走,去西边,为师有印象...” “不对,去东边...” “不对,好像岔路走错了...” 足足过了两柱香。 季修看着越走越远,已经不知道到了哪里,眼前甚至刮来一阵凉风,出现了一方十数丈宽长的幽深寒泉。 于是忽得沉默,而后叹了口气: “师父,咱们等天亮吧。” “别挣扎了,先歇息歇息。” “天亮之后,路不就好走了?” 说完,他就走到了那口寒泉畔,蹲下正准备洗把脸,去去疲惫,精神精神。 然而。 就在季修放松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纹,抚额叹息,终于意识到或许自己这一脉的师父,都是一脉相承之时... 哒哒哒。 忽然有生物踩着水潭,一步一步靠拢而来。 当他抬头看去,当即看见了一头苍青肤色,头生碧玉角的灵鹿,瞪着人性化的瞳孔,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竟不知道从何处,缓缓靠拢了过来,围着他打转,嗅着他身上的气息,鹿脸上露出陶醉之色,不停摩擦着前蹄,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甚至还将嘴边的灵草专程放在了季修身畔,鹿角一指,频频点头。 “这鹿...” 季修眼中露出好奇,看着它身上泛着点点荧光,如同汲取月华修行,还开了智,听得懂人言,顿时开了眼界。 但还未动手,便见一道身影突兀踏步走来: “徒弟啊,你说的有道理,还是先歇歇...” “嗯?” 当一声犹疑之音响起。 那原本围绕着自身打转的灵鹿,眸子一凝,突然撒开蹄子,便要一溜烟的跑掉! 不过他旁边的季修,却是本能反应,一掌将其按下。 “好强的劲道!” 然而,随着这生得一对碧绿角的鹿发力时,季修却觉虎口猛震,不由眼眸讶然。 片刻不到,就被挣脱了开来,眼睁睁的看着它就要狂奔时... “哈哈哈,好一头天生地养的灵鹿,正愁找不到猎物,哪里跑!” 段沉舟眸子一亮,虎躯一震,单掌拍落,划出残影,叫这寒潭飞溅,当即压得灵鹿四蹄一趴,成了待宰羔羊。 “豁!这鹿生在山野,身上竟没沾‘妖气’?” “这代表它平日不食血肉,只吞吐月华,食山精、灵草,而且...这鹿身上竟有极淡极淡的蛟血,几乎都稀释没了,难怪它能这般亲近你。” “徒弟,你有福气了。” 段沉舟按住这鹿,啧啧称奇: “你炼得凡蜕跃龙门,以你的身躯,千年大蛟,就算是杂交的,你也承受不住,为师也猎杀不来。” “但这头鹿,刚好。” 霎时间,他眼眸凶光一闪,就想杀鹿放血,但这碧角玉鹿听闻之后,仿佛能听懂人言,疯狂摇头,眼眸底下露出晶莹,看向了季修。 一时间,季修心中有些恻隐: “师父,它太可怜了...” 玉鹿双目突然绽光! “要不把它逮回去,关入马厩,日日放血,可持续发展,留它一条命吧,毕竟怪可怜的,炼血淬骨,也非一日之功...” 它猛得四蹄颤了下,抖抖的看着这师徒二人,仿佛在看一对恶魔。 尤其是那少年! 有着如此纯粹的气息,为何... 想到这里,这鹿突然口中呜咽,叫还在思考的段沉舟眉头一皱,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别乱叫。” “再叫炖了你。” 而季修听到这鹿叫,有些犹疑: “唉...?” “我好像能听得懂一点,师父。” 段沉舟讶然: “不可能,精怪除非入了百年槛,不然难炼横骨,你...” “哦对,你修了那门法,冥冥中通晓一二水语,这鹿有点儿稀薄血,确实有可能沟通一二。” 季修看向四肢伏地,疯狂点头,打着眼色的碧角玉鹿,眼眸渐亮: “它说,它能为我们打到妖物、精怪,抓到它们的精血,叫我们...不要吃它,放它的血!” 段沉舟愣了下: “这么灵?” 他有些狐疑,于是伸手点了下,运劲于灵鹿脑: “那你去试试。” “要是不行...” “今晚没事干,吃灵鹿脑髓!” 说罢,松了手掌,叫眼眸含泪的灵鹿起身,颤颤巍巍的望向了这座起伏山峦,鹿目悲壮。 诸位...对不起了。 它轻轻的离开了这座水潭,随即回头,示意季修与段沉舟,隔着一段距离跟上。 而后,步入了这五百里山道。 窸窸窣窣! 随着它露出了散发荧光的身影... 一道道灌木丛里,露出了凶光与渴望。 “灵鹿,灵鹿!” “那凶人走了,是该捕猎,大快朵颐了!” 当一道道成了气候、开了智的妖物露出身影... 在它们身后,也有一人舔了舔嘴唇: “原来,这才是‘鱼饵’!” “徒弟,为师懂了!” 说罢,段沉舟不再掩藏,一声大笑,气血如龙虎。 只一步窜出,看着那打着颤的灵鹿,便大手一捏,将那一头头开智小妖,提出心头精血... 顷刻炼化! ... 天亮之后,近乎正午。 安宁县,段宅。 熬了一个大夜,段沉舟与季修神采奕奕。 在梅花桩后的马厩里,一只面上‘生无可恋’的碧角玉鹿,正趴着脑袋聋啦着。 “没想到啊,你竟还有‘认路’这等奇异!” “真好鹿!” “以后就当一匹好马吧,也算指鹿为马了!” 季修舔了舔嘴唇,看着段沉舟大手一挥,送自己的‘碧角玉鹿’,只感觉比什么马匹,都要上等。 再加上这一晚猎来的开智妖血... 当即叫他迫不及待,直接开炼! ... “徒弟,还能不能撑住?” “能!” 季修赤膊上身,脸皮子通红,眼珠子都要爆开了,只觉得身上的滚烫沸血,正一遍又一遍,不断冲刷着‘脊柱大龙’! 他正打坐在那口古鼎之中,不过这一刻,鼎中熬炼得乃是‘淬骨’级的开智妖之心头血! 功效,比之普通淬骨丹丸,都要更好。 而混杂妖血,再添些药材...以心头精血为主料,足足凑了十几种... 甚至,比昨日夜前的‘炖骨灵汤’,都要更猛,而且...还能叫自己恢复骨脊的速度,产生不可思议的蜕变! 在季修身后。 瞅准时机的段沉舟,深吸一口气,而后动手! 咔吧一声! 【授箓主‘银鲤变’进度+1!】 【凡蜕跃龙门第一卷——银鲤变(3/5)】 “徒弟,还能不能撑住?” “...能...” 咔吧! 【授箓主‘银鲤变’进度+1!】 【凡蜕跃龙门第一卷——银鲤变(4/5)】 “徒弟...还能不能撑住?!” “...” 季修已经快神智模糊了。 “好,师父就知道你能,刚好用这最好的妖中精血,淬你脊柱大龙,今日功成!” 咔吧! 【授箓主‘银鲤变’进度+1!】 【凡蜕跃龙门第一卷——银鲤变!】 【修成!】 随着元始道箓微微发亮。 季修人一晕厥,直接昏了过去。 但哪怕失去了知觉... 他的整根脊柱,都散发着‘铁色荧华’,托起了一身筋血,混身上下的铅沉汞血... 更是整整来回,洗练了一次! 淬骨第一关——脊柱大龙,炼成! 看得段沉舟是欣赏不已: “三日淬骨脊柱大龙,骨生铁华,你真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啊,好徒儿。” “当然,这‘凡蜕跃龙门’也着实逆天,难怪老头子整天吹嘘。” “唔...” “要不趁热打铁,再来点狠料子?” 不由得,他的眸子凶芒一闪,看向了一边趴着的灵鹿。 叫它浑身一颤,顿觉生无可恋。 说好的吃了他们,就不能吃我了哦。 果然... 人都不可信! 鹿生昏暗无光啊... 第六十三章 养势藏武,刀山火海势!一息顷刻预支,我徒莫非刀魁转世?! 日上三更。 段宅内。 季修悠悠醒来。 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书案前,正细细端详着一部书籍的段沉舟,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幕,顿觉头皮发麻。 一日! 他竟连续锻了三遍骨! 到了最后,更是神志模糊,说不清楚话,只能凭借本能反应,去一遍遍熬炼汞血、捶打脊骨。 但... 季修还依稀记得。 明明自己最后都没声了,但段师却只当未闻,大掌一拍,直接送他修成了第一卷‘银鲤变’。 想起这里,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穿上了衣衫。 于是轻轻用力,从床榻上起身,边开口:“段师...” 话落,他整个人一惊,只觉得身体轻盈无比,而脊背更是好似托起了筋络汞血一般,只是微微耸动,便有无穷无尽的劲力上涌。 “醒了?” 段沉舟瞥了一眼,放下了手中古书: “昨日夜里,猎了十几只开了智、见了血的小妖,从熬筋到淬骨不等。” “虽没有见到过受渊墟影响的‘百年’妖物,可只采了它们的心头血,依旧完完整整,为你换了一次血。” “一次换血,三次断骨,叫你炼成‘脊柱大龙’,提前成就铁骨...” “这是别人冲刷几次,都得不到的成就。” “现在的你,若是拳脚刀剑够硬,只要不是遇到淬骨圆满抵达铁骨,刀枪不入的好手,就算是大成...” “也能一拳砸死!” “这个给你。” 他将手中捧着的书籍一抛。 当即落在了才刚起身,盯着一双肉掌看了半晌,只觉其中血气精气连绵不绝的少年手心。 “这是什么?” 季修有些愕然。 “刀诀。” 段沉舟云淡风轻。 “刀诀...” “秘武:圆月天刀!?” “师父,你终于认可我了,要传授咱们这一脉的镇派武学吗!” 季修精神一振,瞬间来了精神,才握住古书,便一跃而起。 但随着筋骨再行蜕变,汞血沸腾如狼烟的他... 身姿矫健,即使没有‘轻身之术’加持,依旧如同猿豹,险些撞开了房梁,叫段沉舟赶忙起身一拍桌: “你动静轻点,筋骨有成,飞檐走壁,一跃二三丈不过等闲!” “为师为了培养你,可谓倾尽家财,现在又没有‘生意’上门,撞破了屋顶,你给我赔?” 他哼了一声: “小子没见过世面,知晓一门‘秘传武道’有多珍贵,多珍惜么?在江阴府里,千金难换!根本不是用钱能买到的。” “而且...” 他的神色缓和了下: “非是我不传你,以你现在的躯壳和对于刀法的造诣,也根本承载不住,发挥不出其中的真谛。” “力关不大成,刀境不到第二关,根本理解不了秘传里的‘刀蕴’。” 力关大成,第二步刀境? 力关是筋骨皮,刀境第二步是...? 季修老实坐在床榻,按耐住浑身筋骨血气的欢呼雀跃,精准捕捉到了段沉舟的话茬子。 “天下武学,无论是拳脚,刀兵,都有‘造诣’划分。” “比如你的十步一杀,便是刀关第一步,只要武夫心头热血,有‘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念头,再兼机缘,即能抵达。” “就算是不曾修行过刀兵的凡夫俗子,只持着一把屠夫刀,日积月累,血气涌上脑门,也有机会能琢磨出来其中门道。” “但再往上...” “就不是那般了。” 段沉舟眼眸一眯,骨头架子一震,轻轻搭上身侧的刀鞘。 一刹那,似乎有宛若燎原烈火的‘势’,逐渐浮于这不大的小屋内。 叫季修只感觉浑身筋骨的躁动,随着这势一起,便被强行横压了下去。 “这是什么...?” 季修瞳孔一惊,只觉得精神似乎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而段沉舟则指了指他手中握紧的那卷古书: “凡俗九成九,武学不入流。” “能入劲关,便为‘入劲武学’,习之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可参出‘劲’。” “一直有人指导的前提下,有些才情的,三两个月能修得,天资愚笨的,一两年或可悟出。” “但劲,只是流于筋络、发于血髓之中的一种气力。” “强横与否,全赖武夫一身筋骨熬炼、锻打的根基浑不浑厚,与武学本身的精妙,并无关系。” “许多淬骨、乃至打破炼皮门槛的武夫,没有门路,这辈子也就只能用个两三门‘入劲’武学。” “然而,在这之上...” “还有‘养势藏武’。” 段沉舟话语落下。 季修随即低头一瞅,却见那本蓝皮黑字书就,已有些许泛黄的古书上,赫然写着———— 【刀技:刀山火海势】 “刀势,乃是秘传武道下,真正‘登堂入室’的上乘武学,参尽玄妙,才可修成的一种概念。” “天地有风、有火、有水、有万形,皆可为‘势’!” “你如今境界已足,但拳脚、武功、技艺、轻身之术,却是一个都无。” “天河刀品阶太低,配不上你如今这副骨头架子,所以...” “为师,特将这‘刀山火海势’传于你手。” “说得太玄乎,你可能听不太懂。” “通俗一些来讲的话,入劲武学,就是‘县级武学’,上不得台面,再上乘也只能用来筑基。” “而流派、士族一些核心子弟,真正的看家本领,则为‘养势藏武’,又可称‘府级武学’!” “你修此刀,小成可悟‘刀山势’,可叫你刀势刚猛,大成可悟‘火海势’,叫其势如火狱,焚烧蒸腾空气!” “至于彻底圆满此刀...还是算了,非得几十年春秋冬夏,不然绝难领悟。” “而且此刀,乃是‘打法’,非是‘炼法’。” “喏,那什么‘三大帮’、‘四大馆’,其中的所谓门面、真传,虽在府内,一般上不得什么台面。” “但对于你现在养势,却刚刚好!” 他话语落,季修眼眸前,‘元始道箓’悄然浮现。 【刀山火海势,品阶:‘养势’级武学。】 【踏刀山,降火海,领悟此势此刀,当怀大无畏念,勇猛精进,上斩颈领,下决肝肺,得见真谛。】 【预支条件:事后每每挥刀、对擂、厮杀...皆有可能提升领悟进度!】 【授箓主是否预支入门?】 虽没得了‘圆月天刀’。 但听到段沉舟这番解释,季修也不由眸光微亮: “那要是将此刀势修成,再加上我打破第一大限,五百里安宁县,那些炼皮老东西之下,我岂不是‘青年一辈无敌手’?!” “也算不错。” 他如今筋骨强健,但每每打起来,都是横劈竖砍,要么就是一拳砸去,纯凭自身气力。 确实该修一门‘登堂入室’的武学了。 “给我预支!” 季修思虑作罢,随即脑海放空,只觉一朵火莲凭空绽放,他的神魂正盘膝正中,周遭有千万刀兵,铮铮作鸣。 【刀山火海势:入门。】 【当前进度:(1/1000)】 而看着季修翻看一遍,随即微微闭眸,似在顿悟,少顷,便有一缕薄薄的刀势浮起... 段沉舟的表情,逐渐凝固。 “这小子刀道不是也就那样,上一次的天河刀,足足七天才入门吗!?” “怎么越修高级的,破境越快??” “嘶,一念便可养势入门,这种程度,我也只在曾经所谓刀宗的刀魁身上听说过。” “难道…” 第六十四章 旧街飘白事,磨练刀技,玉鹿踏药堂,黄老头的气愤! 秋风萧瑟,枯树无枝。 又是一年末,寒风朔雪,不日将临。 这个冬季,不知又有多少家穷苦人,困于污水横流的街巷,被褥漏风,无柴无炭,艰难求存。 以往,每每到了此时,自家也好不到哪去。 但是张青紧了紧身上厚实的风云会服,一袭劲装,努力的昂起了头,看着这条破旧的巷子,眸子发亮: “昨日药堂里,黄药师不知为啥吓得草木皆兵,叫我跑腿去了内街,请了拳枪刀剑之中的‘霸王枪’王教头亲自过来,忙活了一天,天都黑了。” “耽搁之下,只能今天早上领了银钱,回家看看老爹,还有几个姐姐。” 他鼓了鼓腰包,面上是藏不住的笑: “跟了季哥,果然日子好过了太多,唉...” “但他太厉害了,我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个十分之一,能帮得上他忙。” 张青挠了挠头,有些害臊。 从小玩到大的玩伴,突然一跃而起,成了拔尖的大人物,要说短短两个月就能习惯,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自己如今的一切,一半是季哥给的,一般是‘韩师傅’给的。 自己学得一身武艺,有了出息,还是得回馈回馈他们才是。 这样想着,他挺直了腰,搭上佩刀,大步流星走入巷内。 老爹前不久,曾跟他说过。 人穷了一辈子,出了头,就得挺着腰。 不要和他一样,弯着弯着就习惯了,再想直起,就直不起来了。 然而。 才快到自己家门。 突然一阵寒风吹过。 紧随其后,哗啦啦的,一片白茫茫的‘雪’剐蹭过张青的脸颊,叫他眸子茫然: “这是...下雪了?” 他望了望天,挠挠头: “也没见白啊。” 顺着脸颊抹了一把,嗅了嗅,闻了闻,他的面色才忽得一凝: “白纸灰...” 循着寒风吹来的尽头望去。 当他看到那熟悉的家院,摆起了灵棚,一片漂白时... 他的面色,‘唰’得惨白。 ... 与此同时。 火窑,青石砖院。 【观想‘刀山火海势’挥刀,捕捉其中形韵成功,进度+1!】 【刀山火海势:(7/1000)】 “果然如我预料的一般,法越高,越难练。” 季修气喘吁吁,挥舞着魏芷所赠,刻着‘愿逐月华流照君’的细柳刀,观想‘刀山火海势’,一遍一遍走着刀。 就在刚才。 他足足练了一整个时辰! 竭尽全力,屏息凝神,脑海观想神韵,手中刀架严格按照路数去走... 可足足劈上几十刀,才有一刀能够增加进度。 而看着元始道箓,季修心知,想要修满此刀,任重而道远。 “这‘刀势’级别上去了,果然比天河刀要难预支。” “那所谓的‘秘传武道’,又该多狠?条件是否更加苛刻?” “这‘元始道箓’要是能再同时多预支几个就好了,不够学,不够练呐!” “不过段师说此刀乃是打法,势需战养,非苦练能够修得,又提了‘三大帮、四大馆’...应当便是想要我去以此试刀。” “唔,今日给黄老头炼完丹,就试上一试。” “也好叫县里那些嚼口舌的家伙看看。” “我这一身本事,不只是找靠山、吃软饭、长了一身好皮囊、走了狗屎运而得的,更多的...还是我这苦修不辍的努力!” 狠狠挥动了下拳头。 季修看着骑到自家青砖小院,浑身苍青肤色、生得碧绿玉角的灵鹿,正被小妹季薇围着,眸中好奇,却不敢上前。 对此轻轻一笑: “过来!” 哒哒哒! 听到他的话,本来匍匐着打着哈欠的玉鹿,一个激灵,‘蹭蹭’便跑了过来,鹿目露出谄媚。 见此。 季修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搓,抛出一枚九品‘虎豹丸’。 随后,便眼睁睁的看着玉鹿一跃,将其叼在嘴中,囫囵吞枣,一口将其吞了下去,人性化的露出了‘满足’的意味。 叫季修一阵无语: “我跟你说,你是马,是马!” 他一边念叨着,一边掏出了一把豆子,催促着: “吃,快吃!” “别家的马儿都吃不到这么好的料子!” 结果玉鹿一趴,小脸一撇,理都不理。 叫季修脸色一黑。 以往他当马夫的时候,觉得马匹吃精米大豆还有鸡蛋,那都是浪费,最后和姚老头暗戳戳的,把好的全吞进了自己肚子里。 结果现在,他拿了这么好的料子,这死鹿却理都不理... “罢了罢了,要不是它比寻常马匹都要好骑,再加上...” 季修眸子划过精光,露出了一抹‘和善’: “算了,不吃就不吃吧。” “那你多吃点丹药,尽快变强,到时候你我‘歃血为盟’,定是好战友、好袍泽...” 玉鹿一听,眸子‘滴溜’得转着,猛猛点头,甚至还主动低了角,叫一旁季薇摸了摸。 同时心中美滋滋想着: “这玩意比山里的草好吃啊!” “虽然营养比不上,但每天风餐露宿的,哪里比得上被人骑一骑,迈开腿就能有肉吃的日子舒坦?” “不走了不走了。” 而季修眯着眼,一边骑上了它的背,催动‘腰马合一’,指鹿为马驾驭,一边暗想: “段师说这玉鹿食‘天生地养’,未曾沾染血气,乃是真正的精怪,未来若能‘吞吐月华,修得灵气’,将会了不得。” “它的血液,也是大宝,之后淬骨需要不停换血的时候,它的血液,堪比百年开智大妖,那可是比‘炼皮’高手,都要厉害的狠茬子!” “吸你几分血,可不是歃血为盟吗...” “小鹿儿,我要你助我修行!” ... 风云会,药堂。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已经下午。 黄轩眼皮子发黑,身畔有背着一口大枪,发丝灰白,身形削瘦的中年人,盘膝而坐。 “黄先生,你说的那人,究竟还来不来?” ‘霸王枪’王钧叹了口气: “咱们在江阴府时,虽有些交情,但这一天一天耗着,我馆子家大业大,徒弟也需要教授,总不能天天在这...” “老夫加钱!” 黄轩眼眸冒着火星子,只觉得人身都受到了威胁,叫王钧眼神一亮,将那句‘加钱’硬生生自己咽了回去: “一天代炼一炉七品丹药,分文不取,这好事,上哪找啊...” “就算不能用百草丸、祛寒丹拿捏黄老头,能叫他为我免费炼丹,也足够了。” “待到我再深入一二五百里山道,往‘地龙窟’那边靠靠,找齐药材,说不定炼皮巅峰的‘仙衣’关隘,三年五载,真能冲破!” “到时候,在府城也能站稳脚跟了,何苦在这谋生计!” 两人坐着各怀心思。 哒哒哒! 这时候,一匹黄昏下没有一丝杂毛的玉鹿,施施然的奔至药堂。 当即叫黄轩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鹿...” “上好的‘大药’!” 旁边王钧还没看出斤两,他就已经先一步起身,看着那甩缰骑鹿,大氅如披风般猎猎作响的黑衣少年,眼眸‘豁’的灼热,搓了搓手指: “季小子,你这鹿哪里弄来的?” “今天早上你晚到我便不计较了,这鹿能不能给老夫...” 话音才刚落下,待到少年翻身下来,那鹿前一脚才乖乖俯首,安静趴着,后一秒看到了两架竹竿子晒的药材。 鹿鼻当即喷出了两股白息,眸子瞪大: “这里...” “是天堂吗!” 嗖! 当下,它便如离弦之箭冲出! 当即叼着一株晒干的灵草,‘吭哧吭哧’的咀嚼着,速度快得人眼睛一花,便没了影。 顿时间,黄轩的怒骂,季修的喝止,响了半天才逐渐落幕... 独留‘拳枪刀剑’之一的王教头王钧,看着季修的模样,眼眸闪烁精光: “这就是‘廖老头’没收成的徒弟?” “嘶...这一下,我也动心了,他背后到底是什么人,能够叫那老东西铩羽而归,还守口如瓶,一字不吭呢。” “不行,改天得问问去。” ... 两个时辰过。 黄昏落下。 季修‘呼’了口气,得心应手,看着成色越来越好的百草丸、祛寒丹,心中暗想: “得找个时间,将‘八品丹术’也修了。” “八品、七品,才是黄老头的压箱底手段呐。” 随即将炼好的丹药带着,交予在外面一人一鹿,正斗鸡眼的黄轩手里: “黄老,我入‘淬骨’了。” “之后帮我留一些淬骨的丹药如何?最好还能有之前熬筋的药浴...” 季修舔了舔嘴唇,趁机要些好处。 然而。 他没想到黄轩一听,当即悲愤不已,气得都不看自己牵来的玉鹿了: “你一说这个,老夫就来气!” “本来是还能有的,但...” “有个劫匪,深夜前来,自己带得材料缺斤少两不说,却硬要老夫给他配江阴府标配的‘炖骨灵汤’,还在夜里绑架老夫!” “老头子我势单力薄,哪能抗衡,那一锅老底都快掏空了,气不过,这才请了‘四大教头’之一的霸王枪来,下了血本!” “格老子的,别被老夫逮到...” 他嘟囔着。 叫季修微微一怔,不由得想起那一日,一脸淡然的段沉舟,面色古怪。 不会这么巧吧? 不过黄老头眼睛一眯,话锋一转: “但你小子牵的这头鹿不错,它的血也能炼一锅,而且是‘精血药浴’...” “那,才是老头子的压箱底本事。” “那个莽夫,根本不懂,哼!” “念在你我交情份上,我回头给你一份清单,等你什么时候搜罗够了,老夫酌情给你炼一炉。” “毕竟风云会不提供那些药材,老夫也是要吃饭的...最多稍稍资助你一下。” 说罢,他自傲的仰头,吹嘘了下。 对此,季修边点头,边暗自思索: “既然如此...” “看来,还是要段师出马啊。” “精血药浴?” “可以可以,黄老头,我后面就靠你了!” 他一边想着,才露出笑。 院门便突然被推开,因为自己得了灵鹿,失了业,从而沦为跑腿的洪江流着汗,上了门: “季爷...张六子出事了!” 听闻此言,季修眸子一凝,笑容淡去。 不由得... 握住了腰间的细刀。 第六十五章 世道压人?不,是人压人!若欲不被欺,便要一拳砸得寰宇澄澈! 旧街巷,张家灵棚。 “阿青,你听我说,我...我也是没法子,阿媛她性子太执拗,要是能软些,也就不会导致今日...” 天寒地冻,简陋漏风的灵棚里,火盆子零星点点的喷涌着焦灰。 张青一脚踩在往日里称作‘姐夫’的布衣汉子胸前,刀架在他脖子上,目光发红咬着牙,眼神瘆人得可怕。 终于,叫那汉子哆哆嗦嗦,说出了实情。 待到听见了自己的亲姐姐,因为一笔赌债,便被自己丈夫‘卖’给了虎豹馆少龙头杨言,因不堪受辱,吊死之后。 他的眼皮子抖动着,咬着牙,紧紧握着刀,‘刺啦’一声,伴随惨叫落下,削瘦的少年冷冷喝道: “我看你以后,还怎么赌!” 说罢迎着冷风,裹紧衣襟,提着带血的刀刃,转头便走。 张六子的父亲张老栓,还有他的那些姐姐、亲戚家,哆哆嗦嗦的上前: “小六子...你...” “那可是虎豹馆,就算是咱隔壁季爷,也跟人家少龙头差了一大截,你不能...” 从季修,到季爷。 即使人已远去,篱笆院子都落了灰尘。 但那节节攀升的威名,叫旧街巷的老邻居,哪怕见不到本尊,依旧不敢吆五喝六。 张青敛了下眉,强行挂起了一缕笑: “爹,你放心吧。” “我才什么斤两,人家什么斤两。” “高门大户的,又横又强,咱们惹不起...” “只是药堂那边还有活计等着我干,事务繁忙,抽不开身而已。” “等我晚点回来,再给阿姐烧火纸。” 他吸了吸鼻子,大步踏过了干硬开裂的黄土地,秋风萧瑟,那离去的孤瘦背影,再加上此刻鲜血狂喷,正躺在地上抽搐昏厥的汉子... 叫跪趴、站立在这灵棚周遭的人,望向他离去的影子,不寒而栗。 这些旧街巷的平民,不禁有种错觉。 那就是...从他的背影,看到了一抹那黑衣堂主的影子。 果然跟什么人,养什么性子。 ... 张青握紧刀,粗糙的面庞上面无表情,细看之下,整个人的身躯都是绷紧着的,宛若一头凌空苍鹰,即将扑杀而去。 就在他要拐弯走出旧街巷。 在他面前,一道罩着兜帽的黑衣人默默驻足,似是等候多时: “你这样,是去找死。” 他突然出声,揭开了兜帽,露出了一张青年面貌,脸上浮现出复杂: “杨言是虎豹馆少龙头,劲入骨髓,着手淬铁骨的人物,你不过入劲,才开始养血、锻筋,虽有几分才情,个把月就能领悟‘入劲’诀窍,但...” 张青停下,闻言绷着脸,突然露出了一抹祈求: “那韩师傅,你能帮我吗?” 名为‘韩师傅’的青年闻言,沉默了下: “杨刀瀚...算是我们的人,杨言是他嫡子,我若出手杀了,他必定发疯,到时候后果...” “可那是我亲姐!他有跟我家交代吗?” 张青猛得一甩袖,后退两步: “韩师傅,你总说世道压人、世道压人,穷苦人练武不易,所以要给我们这些泥腿子一条通天路。” “叫我等日后闯开了武道大门,便能上府、上州,告诉那些三十六行,簪缨世家的高门大户,咱们总有一日,也能将他们一刀劈翻,但是呢?” 他粗糙憨厚的面庞,转而心头火起,浮出一片狰狞。 提到这里时,更是绷起一根根大筋,口中呼哧呼哧喘息着: “都不必说什么修武有成了,就抬眼看现在,你说我有练武天赋,要举荐我去虎豹馆,可我若不跟季哥,而是真去了虎豹馆...” “那我姐被杨言逼死,我是不是也要在旁边默默看着、陪着笑脸?说他个狗日的干得漂亮?” 韩师傅的脸上逐渐有了一抹僵硬。 “我之前觉得,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但,直到遇见了韩师傅你,遇见了练武后的季哥...我才晓得,我的人生,不止这样。” “自从跟了季哥后...我才终于明白,韩师傅。” “哪有什么世道压人?都是人压人!” “簪缨贵胄、门阀大族,我不知道韩师傅你为何对他们这么大怨气。” “但你横行安宁县,三大帮对你毕恭毕敬,他虎豹馆龙头的亲儿子杀我家人,这是不是在压我?是不是世道压人!?” “但你们都是一路人啊...” 张青脸上的笑比哭都难看: “我不是季哥,我也不想给韩师傅你添麻烦,更不想给他添麻烦,本来也没打算求你们主持公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自己的人生,不该将别人牵扯进来,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这是我老爹教我的道理。” “而我有的...只有这一口刀,和一条命而已。” “我知道,韩师傅你胸有韬略,愿意平白无故,教我们这些泥腿子练武,给我们一条路走。” “但这世上,不是谁都是你这样有‘拳’之后,还能心存几分悲悯的好人。” “这世道为何压人?就是因为你弱,所以比你强的要压你,你天生就没办法!” “你要改变...就只能叫一双铁拳,砸尽当世,称一声‘人间武圣’,叫所有人都按照你的规矩去办,要不然,尽是空谈!” “这是季哥教我的道理,我觉得...他是对的。” “而韩师傅你教的,什么天下布武,人人如龙...” 张青低垂着头,对着眼前人拜了一拜,擎刀而走: “人成了龙。” “我还是虫。” “同在一片屋檐下...他若想压我,我能有什么法子呢?” “唯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人影远去,徒留名为‘韩鹰’的青年,摸出‘中黄太一’玉牌,拧眉不语。 若满座皆是野心家,那上首端坐的所谓‘神祇’...祂要求的,又是何呢。 当真是‘扫清腐朽,天下承平’么? 其实从江阴府,跑到这与‘地龙窟’隔了五百里的安宁县,青年心中,便已隐隐有了些动摇。 就好像他一直以来,不管怎么走,都是错的。 “师傅,我窃取你千辛万苦搜罗来,欲送给那位贵人的‘列仙玉箓’,入了中黄教,谋划叫‘召灵显圣大将’以香火身临世...” “真的,对吗?” 即使都是奉了‘中黄教’香火。 为何虎豹馆的少龙头,就能随意杀他点拨过的记名。 而他却要顾全外道神祇降临的大局,投鼠忌器? 韩鹰眸光闪烁,不堪细想。 不由得...挪动了脚步。 第六十六章 以掌中刀,人前显圣!‘刀山势\’小成,元始道箓升级的可能? 虎豹馆西街,下辖的一间赌坊。 一张藏红色方木长桌,上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区,一堆人扎着,不时有人将一把银子丢在上面。 其中,杨言大马金刀,一脚踩在一张马扎上,笑意吟吟的,看着‘青龙’案面上的五十两,大手一挥: “开!” 一旁摇色子的庄家一听,忙陪笑晃悠着,待到一开,当即高呼: “两眼望青天,十二点开四,大龙,杨爷!” “您又赢了!” 说完,他谄媚的看着杨言哈哈大笑,一把将银子揽走,对他投来‘赞许’的眼神。 同时,还有旁边几个面色阴晴不定的锦衣身影,以及心如死灰的布衣汉子。 “不...不行,再来!” 突然,一个身着朴素,咬紧牙关的汉子额头流汗,一拍桌子,但已经添不上赌资了。 对此,杨言哈哈一笑,也没赶他走,大手一挥: “来,打个条子,这锭给你了。” 给这汉子抛了一锭银,杨言便给一侧的张师尧使了个眼神。 后者会意,当即便叫两个熬筋境的武夫,拟了道‘利滚利’的契子,叫这汉子咬了咬牙,但耐不住翻身的‘蛊惑’,一闭眼一狠心,就按了下去。 但不过片刻,才借的银子便又输完,就在这汉子再次将希冀的目光投向杨言时... 却见他的面色已经不再温和,转而带着讥讽: “借钱,得还的。” “你不还钱,就想再借,你以为我冤大头啊?” 啪! 张师尧一个嘴巴子抽上去,随即踩着汉子的腰,这时候,杨言的话才悠悠响起: “不过我听闻你家中寡嫂挺...” 就在他集中注意,舔了舔嘴唇时... 不知何时,背后有道影子突然摸了上来,凛冽杀意一涌,当即持刀戳向他的背后! 刺啦! 这电光火石,突然乍起的一幕,叫所有虎豹馆看场子的帮众、小弟们都没反应过来。 而杨言更是眸子一凝,只觉背后温热一片,火辣辣的疼痛涌来,叫他一个起身看也不看,一脚便给身后人踢飞! 咣当咣当...! 凳子、桌椅横七竖八的砸到,四面八方一片乱象,受惊之人一哄而散。 杨言眼皮子抽搐。 他看着那被他一脚踢飞的影子。 又摸了摸背后破了皮,流了血,但未动到筋骨的伤痕,感受着丝丝劲力,当即破口大骂: “他妈的哪里来的疯狗,晦气!” 说完,就是哐哐上去一顿踹,踢得张青肋骨碎裂,嘴角溢血,脸色紧紧的绷住,不言不语,就想悄悄的捡起那柄刀... 不过却被杨言一脚踩住手腕,一阵‘咔嚓’声响起: “都入劲了还找死?不要命啦?” “老子是劲如骨髓的淬骨,淬骨!就算没刀枪不入,站着给你砍,一把破刀,你能砍死不?啊?能不?” “等等,你这张脸...” 杨言边踢边拧眉,似乎看出了几分轮廓,不由嗤了一声: “我晓得了,你家里是不是有个亲戚,是给爷前两天爽了的那个?” “她特么自己被丈夫卖了,自己自杀的,从始至终,跟老子有个屁的关系!” “我叫你刺杀,我叫你刺杀!” 运起劲力,气血一涌,杨言眼眸嗜血,一点不留情面,这时候,旁边张师尧斟酌着,低语了一句: “少龙头,这是风云会的衣服,他...” “什么劳什子风云会,我又没踢他姓季的,再者来讲,这条疯狗都他妈来杀老子了,不知道安宁街上,不能动刀吗!” “给我拖回去,有他好受的!” 说完,一把就抓住了张青的头,就想再往地上砸两下泄泄愤时... 砰! 哗啦啦! 突然,半空之中一道矫健的鹿影,撞破了赌坊正门! 随着纸窗、木屑纷飞,闹腾出偌大动静之时... 一身披直襟劲衣,背照黑色大氅的少年,骑于玉鹿之上。 轻轻一弹刀鞘,‘当啷’一声,直接叫刀光似虹,划出一道残影,硬生生制住了杨言的动作! 哒哒。 待到昂起碧玉角的灵鹿站稳,苍青肤色在余晖照下,散发着晶莹的细碎色彩。 叫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呆愣住了。 “我的人,你也动?”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似掀起了万重浪。 叫张青勉强的抬起模糊的双眸,看着那道微微昂首,侧坐于鹿身上,刀眉冷冽的昂扬少年身影... 心中只存了一个念头。 韩师傅曾说过什么‘神祇’... 但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神祇。 若是有。 那么只有你所坚定追求、信奉的那个人... 才是真正垂坐云端,定鼎天下的‘真神’。 “你的...人?” 看着眼前刻着一行小字,做工不菲的细绣刀,杨言手停在了半空,脸色阴晴变幻个不定。 半晌,拉着脸不语,强行挤出了一抹笑: “既然如此,季兄弟便将他带走吧,此前我便既往不...” 嗖。 突然间。 一道白纸黑字的契子,飘飘落落,从那少年手中撇出,丢在了他面前。 “我想少龙头是误会了什么。” 季修笑意吟吟: “凭什么你说算了,就算了?” “你我之间的账,一桩桩、一件件,哪里是一句话就能平的。” “白纸黑字生死契,上了擂,县衙也管不得武夫。” 嗖! 他的身影从鹿背一跃而起。 “请吧。”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落下。 那柄细刀不知何时已被少年拔回,下一刻,便要见血封喉,叫杨言惊怒,连连后退,摸上了自己的佩刀: “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 “不是拜了个好师傅,你小爷我一个指头,能将你这样的马夫摁死一万次你信不信啊,一万次!” “还学人生死契,金肌玉络把脑子修傻了?骨关不成,你特么人仙转世他也打不过劲入骨髓,傻子!” “办了你,老子就跑,你背后那个师傅,老爹一直守口如瓶,不说来历,但我寻思我家的成分,也特么未必怕你!” 哧哧哧...! 杨言拖着口刀,摩擦着地面,发出‘咝咝’的声音,咬牙赤红着眼。 个小登玩意,有了几分斤两就学人武圣,魁首少年时期,眼一扫,就要了我命? 你特么练武练傻了吧!真以为有个师傅,我就不敢弄你? 干了你,我连夜就跑路,特么的我虎豹馆少龙头什么时候受过这气!? 他一步跃起,脊柱大龙连通经络,发出‘呼呼’的声响,血髓不停涌劲,当即将一身衣服都炸开! 只是跃起一刀,便要削去了季修头颅! “哼哼,我刀法造诣已经炉火纯青,父亲曾说,叫我再精进精进,就去大伯那学‘养势藏武’,你如何能...” 然而。 “就这水平?” 季修扫了一眼,只觉这刀法‘漏洞百出’,不由鄙夷: “虎豹馆少龙头,学得如此粗浅?” 粗浅? 杨言惊怒,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季修手中刀扬,双眸突兀泛着银芒,叫他心头暗自一凛: “十步一杀,这小子刀道造诣堪比十几年浸淫此刀的好手,我不能着了他的道,需以力压之...” 还未想罢,却见少年脊柱大龙忽得一震。 刹那间,他周身气血犹如火烧云雾,其势汹汹遍布全身,好似劲自骨中来,一根根大筋绷起,手腕上的力道,何止增幅一倍! “淬骨境,脊柱大龙?!” 杨言大骇。 但紧接着... 当他浑身汗毛竖起,朦朦胧胧只觉得有一股子若有若无的‘势’,如同灼热之火,锻铁之钢,开始挤压他的呼吸,叫他手法错乱之时... 他懵了。 “这,这是...” 砰! 破碎的赌坊正门,电光火石间,一刀划破余晖,穿钢碎铁! 季修手腕翻转,势若刀山火海,直接横劈斩断了虎豹馆少东家的这一口刀,而后狠狠得,刺入了他的肩胛骨! 噗嗤噗嗤! 他抵着刀,眸子冷色未逝,往前横压数步! 直直的,便将杨言钉在了地面,看着他鲜血飞溅,反而眸子锃亮,低声呢喃: “段师,这就是‘见血’吗...” “为何,我已不再如第一次与人博弈时,那么恐惧?” 想起以木刀,击乔劲,事后都有些后怕的自己。 再看看如今将虎豹馆少东家一条臂膀,死死钉在地面,反而心血澎湃,毫无怯弱... 季修笑了: “果然,我...一直都未停下过脚步。” 杨言有些惊悚,他脸皮抽搐,看着季修,犹如看着一头渊墟里窜出的古魔: “你...” 啪! 将之前白纸黑字的生死契子拿来,季修面无表情,强行按着他的拇指: “签了。” 杨言感受着手臂失去知觉,身不由己,不由悲愤不已。 尼玛的,杀人还要讲规矩?! “我这个人,讲道理。” 季修看着他的表情,咧嘴笑了,颇为满意。 果然,怪不得段师喜欢讲道理。 道理握在自己手里... 确实,爽! 【以‘刀山火海势’,败淬骨境‘劲入骨髓’好手,千日捶打,不如刀芒出鞘,预支进度+47!】 【当前:(54/1000)】 “哦?!” 当元始道箓的反馈显出,季修眸光微亮。 我数十刀辛苦不辍,竟不如一朝刀锋显露!? 原来,我走得并非十里坡季刀神之路,而是‘轰轰烈烈,人前显圣,败尽六路英豪,证我自身之刀’的煌煌大道吗! 就在季修心中振奋,只觉得摸索到了一条新的道路时... “季哥!小心!” 地面挣扎着的张青一声奋力嘶吼! 同时四面八方,这些缓过神来,看着赌坊场子,以及由杨言带来的好手,比如淬骨的张师尧等十几人,一拥而上! 叫季修侧眸瞥了一眼,不由咧嘴一笑: “来得好!” 你们... 都是我这一路苦修不辍的证明啊!! ... 半晌后。 烟尘落幕。 横七竖八,足足十几个熬筋、甚至淬骨的好手,躺倒了一地。 【以‘刀山火海势’,败熬筋境‘锻筋’好手,千日捶打,不如刀芒出鞘,预支进度+17!】 【以‘刀山火海势’,败淬骨境‘脊柱大龙’好手,千日捶打,不如刀芒出鞘,预支进度+33!】 【以‘刀山火海势’,败熬筋境‘锻筋’好手,千日捶打,不如刀芒出鞘,预支进度+14!】 ... 【刀山火海势:(313/1000)!】 【授箓主预支偿还进度抵达‘刀山火海势’小成,领悟‘刀山势’!】 一刹那,种种‘养势藏武’玄妙,尽入季修脑中。 他看着尘埃落定,被自己强行按了印记的杨言。 又转头望向了张青,颇为霸气的大手一挥: “六子,你的债...” “哥,替你平了!” 随即一刀划落,直取了杨言这位少龙头头颅! 斩草又除根! 叫旁边角落里趴着的玉鹿看得咂舌。 果然老的什么样,小的就是什么样! 前日手撕诸妖,顷刻炼化的断臂武夫... 和今日长刀一把,打遍一楼的黑衣少年... 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就在季修喝出一口浊气,刚想要带着张青风紧扯呼,以免虎豹馆狗急跳墙时。 突然———— 【检测到周遭有可供‘元始道箓’品阶提升之物!】 【检测到周遭有可供‘元始道箓’品阶提升之物!】 叫季修眸子一凝,‘豁’得抬头,望向了二楼! 只见... 那拐角处,赫然有一黑衣人驻足,不言不语。 第六十七章 江阴府外道秘闻,段师...我杀人了! 楼上。 韩鹰望向这气度不凡,堪比江阴府‘三十六行’大老爷家出身的黑衣少年,眼眸异色闪过: “这就是‘段沉舟’在安宁县收的弟子?” “好一副金肌玉骨,隔开一层楼,我都能察觉到紧实筋肉底下,那似蟒蛟虬结般的沉沉力道。” “杨言被他爹培养十好几年,骨关也算炼出了火候,五百里安宁县青年一辈,绝对数得上号了。” “没想到这三两下,根本不够看的。” “这个年纪...就算放在府城,也算出类拔萃了,有望能入‘府院’,争一争位子。” 就在心中正思量间。 韩鹰衣袍底下,左肋袋中却突兀微微发烫。 叫他眸光微缩,不由抚上了那一道玉箓... “等等,这道‘列仙玉箓’,怎么会对这小子起了反应?” 他眸光闪烁,终于动容。 不由的,想起了自己窃取此箓跨海翻山,入此五百里山道,期间更是使了百般手段,却始终石沉大海,不能引起这玉符半分动静。 一时间,心中欲壑难平: “不应该啊...这种‘域外外道’的传承之物,为何会对一介凡夫俗子,产生共鸣?” 而此时。 季修扶起张青,眼神一眯,看不出来此人深浅: “阁下是...” 他感受着元始道箓发出的提示,正在心中暗暗盘算: “这人看着不像是练气大家。” “他手里,竟然能有叫‘元始道箓’提升的引子...?” 一时间,季修眼里微微发热。 这玩意,是自己的傍身之根本,也是他能够从马夫一路走来,得到陆乘风、段沉舟等人赏识的关键。 预支一次,即能入门,只要偿还,便可圆满! 甚至,还能悟出其中特性,打破肉身大限、得悟武学真谛,演作杀招! 只是入门之后,只能预支一次的限制,叫他在功法、武学、技艺里...每每只能取舍一样。 要是能够同时多预支几门,共同偿还,那一定是极大极大的提升! 一刹那,季修思绪闪过好几种。 这青年看着年纪不大,就算比我强,难道还能强得过段师么? 若是能把他给哄走,到时候一记闷棍... 韩鹰可不知晓,季修心里在想些什么。 当他缓缓踱步,迈下楼梯。 发现只要靠着季修越近,怀揣着的玉箓便越发灼热,心境也不由慢慢变化了起来: “大玄之外的‘外域’,统称外道。” “其中,以追逐成为‘列仙’的神通者,最为神秘,而那些外域常常与大玄互通,显出‘通道’,王庭称其为‘外道蜃楼’。” “这些外道蜃楼,有些只是昙花一现,并不稳定。” “有些却是显现之后,就此常驻,慢慢扩大,比如江阴府以东的‘东沧海’水族。” “为求这枚玉箓,当年师傅叫渔行大老爷整合其他几家,倾力打造了三百战舟,踏江而去,亲率府卫,与东沧海的水族,共同闯入了那撕裂的‘外道蜃楼’里,才夺来此机缘。” “后来费尽百般手段,也琢磨不出其中玄妙,期间多少三十六行的富户、道馆流派内的衣钵,想要求取,都没买来。” “听闻了那位‘郡主’来了江阴府内,更是想要用此玉符,结个善缘,讨好她背后那位巡狩东沧的皇亲贵胄...” “但一道机缘而已,那些人哪里缺少这些?” 韩鹰眼眸垂下。 他想起了自己少年时期作拉车轿夫,在三十六行里都算下九流的,混迹在江阴府里,穿得鞋都是沾着泥的草鞋。 而江阴府的普通府民,百业营生,许多都能穿上布鞋,他未必比这安宁县的县民,能够高贵多少。 能一路爬到这里,全靠恩师提携,给了他入‘府院’,成贵胄的机会。 但他没有身份、没有背景,独靠一份赏识,还不能提及,簪缨子弟也只当他是一运道好的泥腿子,得了泼天气运,才有考取一府功名的资格。 哪怕后来熬筋打破‘金肌玉络’,修成炼皮...境况也没有改变多少。 以至于天然就对那些簪缨贵胄,抵触不已。 觉得自己一路艰难困苦,他们只是靠着大丹宝药,按部就班,就到了今日程度,哪里能晓得其中万一。 一时间受到外神感召,在溜走的前夕...还顺道将这机缘也窃走,但现在细细一想,着实有些对不住师傅。 可有些事,干了就没法回头了。 “我叫韩鹰。” “你这兄弟的武功,是我教的。” 背着手缓缓走来。 韩鹰指了指意识已经迷迷糊糊的张青,叫季修恍然,想起了之前张六子跟他开口,曾提及过的‘韩师傅’。 不过旋即,他想到张青曾说,韩鹰对他举荐去往‘虎豹馆’的经历,便不由眸子一眯: “韩师傅之前,不是跟我这兄弟说,叫他去虎豹馆的么?” “阁下...要替他们龙头出手?” 季修眸子警惕,不着痕迹握住刀柄,那一句‘家师段沉舟’几乎已经含在了喉咙。 但韩鹰只摇了摇头: “你快走吧,带他去治疗治疗。” “这小子性子太执拗,若没有你,他今日必死,我是来救他的。” 说完,又看了季修一眼,似乎有些犹豫: “跟着段沉舟,不一定是一条好路。” “他身上的债太多,虽杀过一尊打破力关三限的练气大家,但说穿了...没入气关,就算修的法门再惊世骇俗,也没用处。” “有机会,咱们可以再见一面。” “或许...你还会有别的选择。” 匆匆说了两三句,韩鹰便催促着季修先走: “好了,剩下的我来处理,你们不必管了。” ... 从虎豹馆西街骑鹿踏行,一路上极尽吸人眼球,想不出风头都不成。 待到季修将张青送到药堂时,黄轩看到季修到来,身上沾血,当即一惊: “你小子这是去干嘛了?” 季修呼出一口气,眼眸一肃: “杀了个人。” 哈? 黄轩一愣,随即眉头一紧: “你...在哪杀的人,杀的谁?” 季修如实将方才发生的来龙去脉,全数讲了一遍。 顿时,便叫黄轩微微色变: “小子,你这么讲义气?不知道数遍风云会、三大帮,就他杨刀瀚一个人是外罡么。” “就算听说你拜了个好师傅,但你杀了他儿子..他爹能放过你?” “再退一万步讲,你杀就杀了,偷偷摸摸的,说不定还查不到你身上。” “结果你当街杀人,众目睽睽...” “他爹给内街的县衙每年上这么多的银子,你这么张狂,县衙怎么都得露个面了!” 天下是大玄的天下,即使已经逼近千年,可权柄大统,依旧未失。 州、府暂且不讲。 起码在五百里安宁县,不管是哪方势力,都默默遵守,街道闹市不见血的规则。 你第一次杀人,就整得这么大吗!? 一时间,黄轩不由庆幸,幸好因为肉疼,自己没有再请那王教头来坐镇。 若不然,被那操练县兵,衙门聘请,有镇守安宁县之责的霸王枪王教头听见了... 还不得直接将这小子给绑回去? 然而,看到黄轩脸上这么精彩,季修却摇了摇头: “杀人不过点头低,在动刀子那一刻,我便知晓事无转圜,所以从来没有后悔。” “黄老先生,请治一治我这兄弟。” 说罢,便骑鹿离去。 叫黄轩搓着牙花,气得直跺脚,眼眸露出忧虑。 到底是什么人,能这么教徒弟的?! 你小子不怜惜自己,好歹顾及一下老夫呐! ... 而当季修独自一人一鹿,踏过夯实黄土,停于段宅门前。 进去的第一句话便是: “段师,我杀人了。” 第六十八章 撑一把伞,天塌了也能担着,明日之后,四大馆,挑真传! 正与段沉舟饮酒的顾百川,背着身子,听到声音,突然微微一怔。 紧随其后,顿觉不妙: “不是,感情你今天喊我...还是有备而来?” 段沉舟摇了摇头: “我这条街后面,就是我这徒儿老家。” “他之前周围住着什么人,发生什么事情,我稍微看看、听听,就知晓得一清二楚。” 说罢,一身紫绸衣的断臂武夫侧眸,望向季修: “杀得虎豹馆那个龙头的儿子?” 季修一愣,心中顿时有了底: “是,此前既然已经结了间隙,再加上此次形势所迫,索性便直接出刀,以绝后患!” 段沉舟点了点头: “做得不错。” 说完,他顶着顾百川一脸憋不住的涨红色,对他的表情不以为然: “武夫,就是要有胆气、要见血,就跟你炼丹烧炉一样,真金不经火淬炼,哪里知道它成分如何?” “任是外功修得再好,武学修得再妙,若是因为重重顾忌,怕了这个势力寻仇,忌惮那个高手来袭,叫一口宝刀生了锈。” “这辈子也成不了材料。” “实在惹不起,大不了脚底抹油,天下之大,打不过你还跑不过么?” “就像为师,之前暂时蛰伏,调养生息,这不就到了五百里安宁县了么,你且看着,要不了多久,为师就会重新杀回去...” 他的面上煞气腾腾,片刻缓和: “况且,你为义助拳,重一诺而轻生死,与为师当年肖像。” “武夫一生,三关九境,肉身九限,你若想打破,若欲攀登,你怎么可能不与人结仇、结怨?” “打了小的,惹了老的,往往一条线,就能捋出一窝鱼苗。” “你怕了,别人若是有机会,就会摁死你。” “所以,莫要怕。” “出了事儿...来我这。” “为师为你撑着伞。” “除非有人能一拳头擂死我,若不然...” 铛铛! 段沉舟叩了下身侧刀鞘: “先问过我这一柄圆月天刀!” 这就是有靠山的感觉吗... 季修闻言,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感动不已。 然而这时候,顾百川不由讥讽: “你少装了,要是你真顶得住,杀了‘紫霞道馆’的任横江,断了一臂后,能被迫跑到这儿来?” “你前阵子出完手,就已经瞒不住了,要是叫人得知你的消息,肉身有缺,任你打破三大限,只要不成练气大家,恐怕也难...” 顾百川话未曾说完。 便看到段沉舟眼眸紫气一逝,断臂处大袖突兀有紫气凝聚,当即瞳孔一瞪: “紫霞秘鉴...你!” 段沉舟笑意吟吟。 顾百川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难怪你不曾低调,原来是抢人功法,转修成了,这样看...重回江水,也就是时间问题。” “唉,之前没死在江阴府,这一次回去,也不知道又要有几家漂白、几家设灵咯。” “就是不知道,你这徒弟能不能扛得住。” 顾百川看了季修一眼,又眯了眯眼: “不过你混不下去了,可以叫季小子跟我混,只要叫我逮到‘韩鹰’,跟江阴驻军府的那位罗将军有个交代...” “到时候,我来出面保举季修入‘府院’,送他个锦绣前程,起码比跟着你,要好得多。” “再不济,起码未来跟我混,别的不说,北镇抚司一个‘百户’,绰绰有余!” 对此,段沉舟罕见没有否认。 但季修听到韩鹰这个名字,却是一愣,才刚回神,就见到顾百川已经走远,于是不由开口: “段师,顾大人口中的‘韩鹰’是...?” 听到季修的话,段沉舟轻笑: “江阴府,驻军大将‘罗道成’的座下弟子,出身一般,和咱们差不多,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府城嘛,高门子弟多的是,被人压了几次,心态失衡,又被外道神祇蛊惑,就窃走了他师傅欲要送给他人的赠礼机缘。” “中黄教,打着‘天下承平’的旗子,里面没几个好玩意,都是为了求‘神祇’赐点方外之术,增进自身,才愿意进入。” “像他这样的...” “少见。” “为师的评价是,与虎谋皮,早晚把自己玩死。” ... 虎豹馆。 杨刀瀚看着那披着黑袍的青年,摆下一枚‘中黄太一令’,逐渐远去,面上不由狰狞: “韩鹰...季修...段沉舟...” “叫我节哀顺变,说段沉舟惹不起...” “以前的他,靠着江水驻军‘罗将军’,我还能勉强忍着,现在——” “他算个屁!” 砰! 杨刀瀚用力击碎眼前的木桌,任凭木屑崩散,眼皮耷拉着,往日里的温和,一点都维系不住了。 狂狮张烈臣耳朵上还打了绷带,闻言叹了口气: “老七...节哀...” “毕竟...” “节哀?节哀个屁!” “那小子,以为拜了段沉舟,就能护得住他!?” “他知道段沉舟得罪了多少人吗!” 杨刀瀚眼神骇人: “以前,我寻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受点伤就当息事宁人了,但是现在...” “我要让他们师徒,在安宁、在江阴府!都出出名!” “县衙那位县尊的族兄,四大馆背后的主家,老爷,有几个他没得罪过的?更别说江阴府那些庞然大物了!” “不让我好过,那就谁都别好过!” 说罢,他就猛得起身: “我去换身衣衫。” “今晚...我要上山。” “去找大哥!” 看到他这堪称雷厉风行的作风。 张烈臣不由一阵无语。 妈的。 死了儿子,和兄弟掉了耳朵... 果然天差地别。 之前谁说能忍则忍的? 骗鬼呢! ... 段宅。 季修麻溜的烧灶做饭,然后熟练的退至段沉舟身后,边看着天色,边嘀咕着: “师傅,你说顾大人...他能摆平这事儿吗。” “之前没干过,手生,现在我才突然想起来,就算是三大帮都不敢当街砍人...” “不过事前,我最讲道理,还和杨言签了生死契子,这都是他自己自愿的,瞧不起咱们这一脉的武功,就该被我一刀砍死!” “契子我还揣着呢。” “只是,我这...是不是有点打县衙的脸面?” 段沉舟闻言,瞥了他一眼,眼神带着莫名笑意: “他摆不平。” “但为师的名头,也够用了。” “只是...” “从今往后,你的日子,可能不太平了。” 季修听到段沉舟如此霸气的话,不由一震,目露凶光,会错了意: “师傅,既然不太平,何不斩草除根?” “你我连夜杀上虎豹馆,砍了杨刀瀚,叫这三大帮龙头,换个人当,这不就太平了!” 段沉舟笑而不语: “他还不够格。” “况且,我若砍了他,你又怎能勤勉练武,以致如履薄冰?” “他,留着给你杀。” “这是你师祖教我时,跟我说的。” “教徒弟...不能教个花朵。” “你不努力,可做不了我的徒弟。” “今日为师给你平了场子...” “所以明天。” “你便打着‘段沉舟’的名头,去四大馆,挑真传!” 嘶! 内街四大馆,挑真传! “可段师,你不是说...出去打擂什么的,不能用你的名头吗?” 季修想起之前传了‘刀山火海势’,段沉舟叮嘱他的言语。 对此, 段沉舟眸子深邃,似有紫意流转,随即喝了口茶: “现在因为你,情况不一样了。” “不过...” “已经无所谓了。” “我见见‘老朋友’,也叫你见识见识...同辈真正算是练武的青年俊杰。” “也好。” 第六十九章 教头往事,大玄官府,酒肆行,赵大县尊! 安宁,武馆内街。 南北坐落十里,纵横大大小小,数十间拳馆、武馆,排列整齐。 而在十里长街,巷尾尽头。 四座高门大宅,以‘拳’、‘枪’、‘刀’、‘剑’四字为标,悬挂在房梁牌匾之上。 神拳门、霸王枪、斩鲸刀、玄鸟剑! 代表了这五百里安宁县,拳脚功夫最横的几家门面。 不管是火窑柴市,还是虎豹馆、狮子堂...终归只是厮混外城、乃至山道山野的势力。 天然底子,就不如这些借着势,从江阴府下来的一块镶金牌匾! 这年头,能在府城摸爬滚打的人物,即使在外面不起眼,但只要过了浩浩荡荡的东沧海,一路颠簸崎岖,从码头上了安宁县。 那就是从小虾米,一跃成了过江龙! 江阴府体体面面的练气大家,外炼巅峰,修满力关的豪横手。 在这倚山靠海,不与府县通人烟,只能通过码头海运,才能与外界联系的五百里安宁县,哪里见得到? 所以这四位被冠以教头之名,在开馆授徒捞银子之外,还能接受县衙的聘请,代掌披甲县兵。 而且其中县兵,大部分都是四大馆、还有县尊自个培养的亲信、门生组成。 不管外面怎么起风起浪,在这一亩三分地,有兵就是爷! “廖老头,你前些天到底是怎么弄的一身伤,牙口咬得这么死?” 神拳门的门主何守义,在身边亲信弟子的服侍下,走街串门,到了斩鲸馆内,看着脸上仍有淤青未除的廖元化,有些好奇。 “听人说,是因为风云会出了个修满金肌玉络的好苗子,你想趁着他们府城的会长姜风云注意到前,将他收入门下。” “你这老头的消息可真灵通,这种苗子,说不定真能得到你们玉石行的大老爷赏识,供上府院,博得一份前程。” “不过...你去了虎豹馆回来,怎得一声不吭,那好苗子呢?” 看着廖元化坐着一声不吭,只是摇头。 何守义皱眉: “总不能是被杨刀瀚截了吧?” “他是个什么东西,练得桩功、淬骨法都是下乘,只会些粗浅武学,你好歹是淬银骨、学过几分‘养势’精妙的武夫,拿捏他,不是随手为之?” “要真是他,这场子...我替你平!” 廖元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眼眸里泛着复杂: “老何啊,有些事儿,你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这话一出,叫何守义心中更是好奇,就想追问之下,门外却突有弟子前来传禀: “廖师傅,三大帮‘虎豹馆’的嫡子杨言,被人活生生当街打死了。” 杨言? 当街打死... 廖元化站起了身,皱起白眉: “谁这么不守规矩?” “县里面,哪怕是武夫,也不能当街打杀,那不乱了套了,若是叫底下民户人心惶惶,还怎么好好搞营生?” “能打死杨言...是山中流窜的悍匪刀客,还是江阴那边偷渡过来的?” “怎么轮到老夫执勤,就这么闹腾...” “你去知会你三师兄,叫他带着一什县兵,披甲执弩,老夫亲自前去,倒是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 “这个规矩持续了这么久,历代县尊和武馆教头共同维系的规矩...” “哪怕是三大龙头,风云会的三把交椅,也碰不得,违反的统统下狱!” 弟子听闻,忙低头开口: “听说,是因为惹了风云会的药堂堂主季修,被堵在赌坊,一刀去了性命!” “而且不知晓是哪里传的风声,说...这位季堂主的刀和一身本事,都是从江阴府一位名唤段沉舟的断臂武夫处修来的。” “师傅,这段沉舟是...?” 啪嗒。 本来站起身提起战身刀,就差搭在肩上的廖元化,听到这个名字,一刹那从‘九十岁尚能饭否’的状态,秒变‘老眼昏花糟老头’。 只是一秒,便放下了刀,抚着额头,不断轻咳: “口太急,呛着了,身子骨老了到底有点不适...” “你先下去,想来县尊统领百名县兵,手握劲弩,自有决断,轮不到老夫...” 嗖! 然而,廖元化言语才落,一侧原本笑呵呵的神拳门主何守义,突然笑不出来了。 段沉舟。 他咀嚼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数年前的一桩事,不由拳头握紧,筋骨颤鸣,叫廖元化微微色变: “何老弟,你...” “怪不得你不跟我讲。” 何守义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了一句话,咬着牙,边说着,脑子里不可抑制的...边回忆起了关于这个名字的一桩事。 那一年。 他在江阴府‘三十六行’之一驿传行当镖头,混迹东沧海,往来护送,海运陆运,也算颇有威名。 但,就在一次接了‘玉石行’的护送单子,为海上运镖,往返府县之时... 偏生撞见了一袭紫绸衣,一柄圆月刀,脚踏舢板舟头,无风也起浪的人物。 一个人生生撞来,劫了玉石蔡家的大单子,打得他满船无敌手,叫他直接赔得家底也空! 原来...是他! “老廖,我知道是谁揍得你了。” “正好我最近若有所得,炼皮圆满,我倒要看看...” “断了一条臂膀后,他还有没有当年威风!” “秦明,带着门徒,跟我走!” “先去提了他的弟子,再带到他门前,好好...算算账!” ... 大玄治世,只管辖州府。 而在一府之下,由得山镇、村落聚集之‘县’,只是由一府自行统辖,设置‘县吏’治理。 与需要入大玄州府正统‘武院’,考‘武试’,取功名,从而最次也能坐一官位不同。 这五百里安宁县,哪怕是号称‘县尊’的大人... 几乎也都是府里百业营生、道馆流派内的大老爷、道馆主,通过牵线搭桥与塞好处,从而为自己家中子弟,从府官手中,所谋取的差事而已。 虽有统筹一县户籍之名。 但最多也只能算是‘府官’之下的散官,比县吏地位要高,但也仅此而已了,不入‘大玄体系’。 就算这样。 只要一有空悬,还是能惹得不少人哄抢争夺。 但比起穿上一身官衣,便可以与‘三十六行’大老爷、气关道馆的道馆主平起平坐的府官,仍旧是天差地别。 府官、州官、玄京贵胄! 在这个武道大世,哪怕是道馆、流派、真宗... 面对此等庞然大物所维持的秩序,也只能是俯首而已,除非你拳能通天。 而这一任的安宁县尊。 就是来自江阴府酒行的赵家,与这一代家主同辈,排行老九。 安宁县尊赵久,一身宝蓝直襟绸袍,料子细软保暖,披着素面鹤氅,正捧着火炉看着案桌的折子,打了哈欠,揉了揉眼: “梁伯,你说这穷乡僻壤屁大点地方,怎么整天事儿这么多呢?” 在他身畔,一低眉垂眸的老仆双手插袖,弯腰笑呵呵的: “久爷,池浅王八多,毕竟和府城环境不一样,老爷费了这么大的劲,才给你补上这‘县尊’位子,已经是不考武试的顶点了。” “你委屈委屈,再呆个两三年,混混功绩。” “到时候自然能够平调到江阴府内,给上官打理琐事,虽是个‘吏’,但多少其他家的人,求也求不来不是?” 赵久听了,‘哼’了一声,想起和自己一般大的,不免得意洋洋: “这倒也是,有四大馆那几个老登,出不了什么大麻烦...” “总比那些个没资格上府院,整日游手好闲,又拉不下身上长衫,舍下脸面去自家行里谋差事的玩意儿要强。” “大哥还是疼我啊!” 然而这时候,却有一衙役上前,叩拜禀告。 当即叫赵久眼皮子突突起来: “什么?有人被当街宰了?还是闹市?” 第七十章 区区杀兄之仇,不过些许风霜罢了,小季堂主乃本县义士,谁敢动! 安宁内街,赵府大宅。 假山假水,一应俱全。 而在内宅。 担任安宁县尊,来自江阴府酒行的久少爷手中火炉一紧: “什么人杀的?胆大包天!知不知道本县的规矩?” 他只听到了有人在闹街当街杀人。 至于什么三大帮、什么龙头嫡子死了,赵久只当充耳不闻。 开什么玩笑,死的谁,他根本不关心。 但...有人胆敢当街杀人,那是不是代表,要是哪一天他出了门,也敢突然暴起,杀他这个一县之首? 规矩是他定的,破了他的规矩,岂不就是在打他的脸面! “四大馆今日是哪位教头操练?叫他点齐县兵,将这个忤逆本少...本县的贼子给我狠狠得逮住,拷起来打!” “不行,梁伯,我要亲自去督察督办,本县治下清明,绝无魑魅魍魉,竟敢当街杀人,叫我县子民抖若筛糠,惊惧莫名,实乃大罪!” 赵久惊怒拂袖,不由又多问了一句: “贼子叫什么?什么来历?” “是山道的有名恶匪,还是江阴府逃窜而来的?码头最近查了没,有没有可疑之人登...” 他一遍理齐衣襟,一遍抖了抖袖,一脸肃穆,就要大步踏出,这时候那衙役跪着低头,才哆哆嗦嗦说出: “是风云会的季堂主...” 风云会? 季堂主。 什么玩意儿,没听过! 刺啦! 赵久少爷一拔宝剑,看着上面湛湛寒光,狭长眸子一厉: “什么堂主不堂主的,乡下地方,也敢和三十六行一样,称一声‘坐舵坐堂’?” “别说不是我赵家酒行下掌舵的,就算是,在爷面前,一样得低头,果然小地方眼皮子浅,不知少爷我的厉害!” “梁伯,走,逮了这什么姓季的,让他瞧瞧我宝剑是否锋利,给我好好于众目睽睽下...” 他话未说完,那衙役犹豫了下,又小声嘀咕了句: “不过,外面有则消息,说是这位季堂主之所以这么放肆,是因为拜了位好师傅...” “什么好师傅不师傅的,屁大点地方,还能蹦跶出一个练气大家不成?” “就算是有,再怎么讲,这也是爷的地盘,就算真来了,也得给我讲规矩,赔礼道歉。” 赵久连连冷笑,撇开火炉,一脚踢开门扉,随口又问了句: “他师傅叫什么?” “惹了本县,给他一块端了!” “段...段沉舟。” 衙役俯身答道: “听说,是个断了臂膀的武夫,之前还在咱们衙司底下,呆了一段时日,只不过那时候没人晓得,这位冷言寡语的武夫,竟是位高人...” 嗖,嗖,嗖... 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叫赵久清醒了几分。 也让他模模糊糊的脑子,不由的联想起了什么事情,打了个寒噤。 这名字,有亿点点熟悉。 而在他身侧,原本笑呵呵的梁伯,在听到‘段沉舟’这三个字时... 却是眸子一凝,突兀三步窜了上来,当即便急声道: “久爷,是当年那个渔家子,亲手在渡口毙杀四爷,从而被南北十三渡口总把头看重,赏识带走,后来更是拜入那位门下的段沉舟!” “这描述不会错的...” “这么多年过去,可算等到他靠山倒了!” “听说此人于东沧海渡口,以力关之身横斩了破开三大限,已被真宗赏识的‘紫霞道馆’任横江,断了一臂,血洒长空后,不知所踪!” “没想到...竟跑到了咱这!” 说着说着,梁伯喘息着,眼神发亮: “咱们有县兵一百,披甲执弩,若是他全盛时期,或许杀不得,但断了一臂,身躯有缺...” “九爷,报仇雪恨的时候到...” 咣当! 然而,不知何时,赵久猛地将宝剑砸回了剑鞘,眼皮直抖: “报仇雪恨?” 他转头看着自己这个炼皮巅峰的老仆,沉默片刻: “那,若是没搞死他呢?” 梁伯微怔: “呃...” “可那是久爷你的兄长啊,而且...” “为兄报仇,那不是应该的...” “放屁!” 赵久蹬着一双云纹履,一脚踢在旁边梁柱上: “段沉舟他妈哪里是什么守规矩的人啊!” “本来一开始,就是因为他是个打渔的,没什么背景,在渡口边上闹腾得屁大的事儿。” “结果就是因为惹了一茬小的,带了一茬大的,短短十几年...” “三十六行,道馆亲传,流派衣钵,甚至真宗传人...” “整个江阴府,一半多都跟他有间隙,其中不乏练气大家,但现在呢?” “他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老梁,你是想要爷我死啊!” 赵久气呼呼的,‘嘶’了一声: “不行,我要躲着,称病不出,把事儿扔给外面...” 他话未说完,眼珠子一转,突然又噎住了: “不对,爷是安宁县尊,那外面四大馆的教头,都是混江湖的,万一真这么一腔血勇冲了上去...” “办成了还好,办不成,他妈的段沉舟不得把账,算在老子头上?” “不行不行,爷这辈子没顶过锅,我又没惹他段沉舟,我这么怕干嘛,区区杀兄之仇而已...” 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握着剑鞘: “刚刚那小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衙役此时,已经呆若木鸡,正在瑟瑟发抖着,听到赵久的话,哆哆嗦嗦: “季...季修...” “对!” “就是季修!” “想那杨言,欺男霸女,横行一方,鱼肉乡里,乃是大恶,本县自府城而来,遍见苍生苦楚,实在不忍,早就有镇杀此子念头,索性有义士出手,平了祸乱!” “此乃大好事。” “哪里是什么凶杀案?” 说完,便大步撞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念叨着: “虎豹馆,一年也就奉个千两,这点银子还不够爷泡药呢,犯得着拼什么命...” “杨刀瀚,你儿子被杀,你不敢动手,放出段沉舟风声,你以为爷猜不到你想什么吗,还报仇,你咋不自个儿去报呢,搁这给我借刀杀人...” 赵久眸子精光闪烁,随即嗤了一声: “爷岁数小,记不清楚模样,什么兄长的早就忘了,消息传这么开,谁想报仇谁来,可不管我事儿。” 区区杀兄之仇,不过些许风霜罢了! 说完,他点起县兵,大步就往外走。 值此时... 顾百川佩刀匆匆而来,看到赵久模样,深吸一口气,摆出肃穆面容,刚想露出北镇抚司百户,有权巡守天下,监察一应县吏的架子... 结果就听见赵久急急一句: “顾百户,快让开,莫要耽误我挽救义士于水火!” 啥玩意。 顾百川一懵: “义士,谁?” “风云会,季修!” 哈? ... 火窑,陆庄。 天色昏沉。 陆乘风一脸忧虑的看着眼前披起甲胄,足足十名浑身劲力流转,架着弓弩的县兵。 以及一人当先,虎髯熊背的壮年人,身边跟随的十数个白衣黑带,熬筋、淬骨的好手,不由沉声: “神拳门主,你这是...” 何守义沉着面皮,摇了摇头: “陆庄主,你我也算老相识了,我不与你为难。” “只要叫我逮到那个人的徒弟...我立马便走!” 说完,他骨头架子一激,如虎豹雷音,齐齐一震,当即就要轰开陆乘风,直直撞入,叫一侧火窑好手,齐齐冷汗直流。 季修才刚刚回来。 安顿好了妹妹,听到了庄口动静,心中不由一个咯噔,难道‘顾大人’没把这事儿平了? 等匆匆赶来,仔细一听,才发现坏了,不是冲着杨言,是冲着自己来的。 尤其是,当他看着风云会又又被人堵了门,不由叹气,自己是不是该抓紧学了黄老头的丹术,自立门户? 这么久了,这练气大家的门面,怎么还在拍马赶来的路上? 风云会再这样天天被人打上门,他委实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自己的事儿,不能叫他人来抗! 于是深吸一口气,季修眼神凛然,便要大步踏出... 结果! “姓何的,你特么疯了不成!” “谁叫你随便动本县私兵的!?” 第七十一章 披上仙衣又如何,再给三年,打得你境界跌落,一把刀,挑一门!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叫所有人都是一愣,不由回眸。 只是一眼,就看见了... 一抹蓝色绸衣急步奔来,身边跟随着足足三五十个披甲执弩的精锐,叫何守义看着不由变了神色: “赵县尊...” 他拧眉: “此人当街打杀了‘冢虎’杨刀瀚的嫡子,我作为县兵戍卫的教头,听闻消息,收拢门下弟子,带人前来将恶徒收入狱内,乃是分内之事,县尊此言...” 然而他话未讲完,便被赵久直接高声打断: “什么贼人恶徒?哪有贼人恶徒!” 说罢,赵大县尊跟自己身边的仆人使了个眼色,便猛得拉扯着何守义的袖子,低声喝斥: “老何,别犯浑...段沉舟就算废了一半,但来之前,我稍稍查了下,他孤身一人,就挑了三大帮的场子。” “你敢说,你一个炼皮第二步‘外罡’的造诣,就真能胜得了...” 赵久来时心思很简单。 说白了,他就是想老老实实、安安生生的在这个位子上,再坐两年,任你什么神拳门,什么段沉舟的... 打生打死,跟他有个屁的关系。 他再混两年,到时候家中疏通疏通关系,回到江阴老家,一切水到渠成。 犯得着闹腾这么多幺蛾子吗。 至于你何守义领不领情,能不能真把段沉舟打死...他不管不问,但起码拦是拦了,也出于好心。 真要闹腾得不可开交,到了最后,这把火也烧不到他自个儿身上。 然而。 何守义任凭赵久扯着袖,不言不语,只是肌肤表皮,劲力催发的外罡,却缓缓覆盖到了每一寸角落,没有一丝缝隙,如披‘仙衣’。 一羽不能加,蚊虫不能落。 周身肌肤水不能侵、火不能焚,是谓炼皮巅峰,力关大成。 乃为炼皮第三步,号称‘仙衣’! 虽与那三炼圆满,力关巅峰的‘紫绶仙衣’,差了通开人体大窍,以成肉身周天。 所以只能称之为大成,而不能唤作‘圆满造诣’... 但,也已经有了冲刺‘练气大家’的资格! 顿时叫赵久后半句卡在了喉咙,瞳孔瞪大: “你...突破了?” 一侧,赵家的老仆梁涛,原本佝偻着,到了季修面前,刚想开口替他主人家说两句安抚人心的好话。 一眨眼,便看到了这一幕,不由眯了眯眼,身子不禁绷起,宛若一张硬弓,随时就要一步跨出。 而何守义则耸了耸肩,抖落了一丝灰尘。 黄昏之下,他挺着一对覆罡神拳,眼神平静,竟真如一位宗师一般,只是轻颔: “偶有所得。” “所以...” “今天我要带他走,谁都拦不住。” 他缓缓转头,望向季修,眼眸抱歉: “小子,你天赋不错,日后定能大有作为,平心而论,你师傅的事迹,也不一定都算他错。” “可...” “我当年于府城内,也算略有家财,小有薄名,也是‘四大馆’教头里,最年轻、最有希望破入‘练气大家’关隘的。” “但因为你师傅,这‘仙衣’一关,便足足困了我接近十年。” “他与玉石蔡家有间隙,是他们的事儿。” “但我就因为走了趟‘海镖’,便无缘无故成了殃及的池鱼,这口气,我也咽了整整十年!” 哒,哒,哒! 他整根脊柱骨都在挺立着,血气如狼烟,眸光摄人,凡扫过去者,无不低头凝望脚尖,不敢对视。 唯独那黑衣少年,眸子微眯,搭上了腰间佩刀。 “何守义,给我个面子,起码去找正主。” 赵久面色拉了下去。 但何守义不理不睬: “事毕之后,我会回至‘江阴府’,如今既已成了仙衣,气关只差一步,我又怎会在此,蹉跎岁月。” “到时候...我亲自去酒行拜会赵家宗老致歉。” “但今天,我便要拿了这小子,去找他段沉舟,好好算一笔账!” “他巅峰时,能以断臂的代价杀一‘练气大家’,我自忖不可敌。” “可现在宝体有损,我倒是要看看...” “他能否奈何得了我!?” 话音一落,大掌已向季修擒去。 然而。 季修只是看着凌厉的掌风袭来,罡气刺得他肌肤生疼,也未后退一步。 反而握紧刀柄,在身后陆红玉拉住衣角的动作下,不退反进,反而嗤得一声,笑了: “那你也不行啊。” “阁下与段师之间,究竟有何间隙,我不晓得。” “但...” “武夫之路,何来对错之分,弱小,就是原罪!” 他眼睁睁的看着大掌呼呼拍落,无畏无惧: “我虽未曾见过练气大家当面,但...” “你有十年时间,却无一次敢于出现在段师面前,是为怯弱。” “你仗着比我年长半甲子的外功,于众目睽睽之下以大欺小,是为无德。” “心性怯弱踌躇,无勇猛精进,武夫决死念头,德行有所亏损,全然不顾面皮,如此行径...” “若能打破桎梏,通得气关...” “这天底下的‘练气大家’,也算蒙羞了。” 嘶! 好...好狠的一张嘴! 火窑众人都震惊了,陆红玉更是恨不得拉住这个‘愣头青’,把他的嘴巴捂住。 但季修看着掌风停留,面皮抽搐,额头似乎冒起了烟的何守义,却反而唇角微勾: “武夫无畏,武道无穷。” “这是段师教我的道理。” “匹夫,我站在这,便敢说你空活三十载,你信不信再给我三年,我能打得你这一层‘仙衣’皮跌落!?” 说完,季修抬眸扫了一圈何守义背后的白衣黑巾之弟子: “你若不信...” “便挑一挑你亲自传下的衣钵真传,看一看哪个能挡得住我的刀!” 一番话,说得何守义指骨捏得‘咯吱咯吱’响,如同一头暴怒的老狮,喘着粗气,但终究没有在众目睽睽下,丢尽脸面。 不然,岂不真坐实了这牙尖嘴利的小子言语? “小子,你别后悔!” “我的真传衣钵...可是淬骨圆满,刀枪不入的造诣!” “你以为,你是谁!?” 他从牙齿缝隙里蹦出来几个字,当即喝出: “秦明!” “在!” 顿时,一声闷雷似的应声,从为首的一方面粗眉的青年口中道出。 然而,随着这名为秦明,黑巾系白衣的青年才走出两步,却见———— 季修轻轻摇头: “打擂,比斗。” “没有什么赌注...哪里行?” 何守义沉声: “你要怎么赌?” 季修眸光眺望,看向了远方‘四大馆’内街的位置,而后悠悠道: “师傅的债,当徒弟的...今日替他背了。” “当年是非对错,我已无心知晓。” “但...” “从现在开始,我要踢了‘神拳门’的牌匾!” 少年目光灼灼: “我要一把刀,打遍你一门!” “若我胜了,从此往后,安宁县的神拳馆,再不能立,如何?” 何守义听了,不由气极反笑: “呵,小子够狂!” “那...” “你要输了呢?” “我不会输。” “那万一呢!” “我说了,我不会输。” 短短几个字。 道尽了扎尽桩功,刀势有成后的少年意气。 叫何守义额头青筋绷起: “好,好,好!” “你不会输...” “那,老子便请整个安宁县人,都好好看看...”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最后几个字: “你,是怎么从我神拳门里,滚出去的!” ... “你可真收了个好弟子啊...” 顾百川在房梁惊叹了一句,不由忍不住又道: “你就不怕神拳门的何守义发疯,真的以大欺小,一巴掌拍死季修?” “这样的苗子,我看了都心疼!” 一身紫衣,猎猎作响的段沉舟,听闻此言,摇了摇头: “我为他铸了‘龟蛇大磐桩’的根基,养了‘凡蜕跃龙门’的脊柱大龙,已成铁骨色,再加上一门养势之刀...” “若是这样,都不能叫他真正养出胆魄,圆月天刀,便传不下去,我也不能就这么走。” “但现在...他承住了。” “只能说,不愧是似我这等人物,教出的弟子!” 听到段沉舟带有无形压迫的淡淡言语,顾百川顿时噎住。 “走吧,我这徒儿好心为咱们搭上一台大戏...” “当师傅的,怎么能不去一观?” “况且...” “什么‘神拳门’,没听说过。” “想来是什么时候,余波不小心蹭到的小角色吧,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呵。” “刚刚那一掌,他要是落下,他的手...” “已经没了。” 四个字落。 杀气腾腾。 第七十二章 刀法进阶,领悟‘火海势\’,神拳无敌,衣钵真传,不过如此! 安宁县,四大馆内街。 “快去快去,听说...有人要踢了神拳馆的牌匾,去晚了就没位置了!” “这可是安宁第一的‘拳’啊,大大小小几十家武馆,没有一家能比得上的,想要当个记名,还是不奉茶水的那种,都得花个几十两,人家还不一定收!” “啧啧,端得声威鼎盛。” “谁这么胆大包天?” “听说...姓季,是风云会之前传言靠着‘关系’上位的药堂堂主。” “啊?” “那...那怎么打?这不胡闹的么,神拳门的秦明,淬骨大成,刀枪不入,还得了淬银骨的法子,听说都快成了。” “实力差距如此悬殊,这还用打吗?一瞬间就出胜负了吧...” 十里长街,喧喧闹闹。 神拳门前,一片硕大空地,周遭围观之人,看向那闭眸盘坐,横刀置膝的身影,嘀嘀咕咕。 其中,陆红玉拉着气喘吁吁,才刚跑来的陆羽,急声问道: “那个教你武功的段师傅呢?” “徒弟为他出头,他怎么还不来?天下哪有这样倒反天罡的道理!” 陆羽闻言,一脸苦涩: “段师傅家中空无一人,我也...我也不晓得他去了哪儿。” “听闻他当年名头挺响亮的,应该...会来吧?” 他有些不确定道。 而一侧的魏芷闻言,抿了抿唇,有些埋怨: “一看就是个不靠谱的,小季堂主拜在这种人门下,一定受了不少的苦,唉...” “他要是我父亲门下,我一定好好护着他,就算咱们实力不济,也不能弱了他人气势!” 她努努嘴,看着人家神拳门‘哗啦啦’的,一齐窜出的人影,结果季修背后就他们零星几个,天然就比人家弱了一头不止。 叫原本在边上凑热闹,被硬拉过来的许恒‘呃’了一声,瞅了周围一眼,看到不少风云会的身影,不确定道: “要不...我再拽几个过来?” 然而,话未讲完。 便看到季修眸子缓缓睁开: “请吧。” 开始了! 围观众人一振,几人心头一紧。 “我也不欺你,季修。” “师辈恩怨,不涉及下一代。” “但,” “神拳门这一口金字招牌...不是你说拿便能拿掉的。” “所以单凭这一点,今日你我已结仇!” 咔嚓,咔嚓! 神拳门的当代门面,何守义的嫡传衣钵秦明,一步一步踏碎砖石,眼神沉重: “神拳门,秦明!” “请赐教!” 嗖! 一息过,秦明的身子掠出残影,在周围一双双肉眼注目下,只见到砖瓦陷出了道道浅坑,但人影早已飞鸿踏过! 片刻不到,当头一拳,如日中天,催得气血如火炉高涨,隐约泛着铁色渡银的微芒! 铛铛铛! 顷刻间,季修抽刀,一阵金铁交加之音迸发,那泛着微芒的拳头,与他刀口碰撞,叮当叮当响。 一双肉拳,撼动八品凡兵! “我自幼入门,以铁砂淬皮,次次练拳,砸得虎口开裂,血肉模糊,又得师傅传了几分‘势’的玄妙,只待我突破炼皮,便上奏主家,传我‘养势藏武’!” “这一拳,近三十年的功力,你挡得住吗!” 秦明肌肉疯狂抖动着,拳头如雨点捶落,一浪盖过一浪,边放声怒喝,欲要为师门扬名,直将这小子...生生砸嵌入石泥里! 哪怕季修眸子泛着银芒,专注无比,他也没有意外。 因为...秦明练拳也早已抵达了‘心无旁骛’的境地,这种生死博弈心无旁骛的念头,他早就成了。 但哪怕拳能抗着金铁刀兵,可虎口反馈的力道,依旧在提醒着他... 此刻的季修,筋骨、血气、劲力,竟毫不逊色于他! 可他明明才刚淬骨!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秦明心中凛然,不敢大意,顷刻又是一刀劈来,他屏息凝神,五指筋骨碰撞,发出虎豹雷音,一拳砸去! 正当他以为,这一刀也就是与之前刀拳相撞,互相寻找破绽,从血髓榨干劲力,直到一方筋疲力竭时... 就在交错的一瞬! 黑衣少年袖口震荡,突然刀锋如金,锐不可当。 使得他拳锋才碰,便被破了‘刀枪不入’! 随着一股莫名的‘锋锐之势’弥漫... 刺啦! 那一对神拳之上,一根根筋骨,随着刀刃削筋断骨,旦夕被废了大半! 【以‘刀山火海势’,败淬骨大成好手,千日捶打,不如刀芒出鞘,预支进度+77!】 【刀山火海势:(390/1000)】 看到元始道箓浮现的字迹,只觉刀法更加精湛,对于方才附着的‘刀山势’理解更深的他... 轻呼一口气,一脚踹飞秦明,激起一阵烟尘,环视四顾,最后凝望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的何守义,只道了一句: “衣钵真传,便仅止步于此么?” “还不够!” 少年一身劲装,脊柱挺立,上面盘结的一根根大筋竖起。 在黄昏落幕下,整个人血气狼烟,冲得那悬挂着的‘神拳门’牌匾,都险些屹立不住。 叫一个个白衣黑巾的弟子咬着牙,一个个的忍不住: “放肆...” 砰! “你休要!” 刺啦! “休得猖...” 季修一步一步,元始道箓上所预支的‘刀山火海势’,也随着他长刀出鞘,进境感悟,同时不断的增幅着... “身入刀山,踏足火海。” “以婆娑炼狱洗礼我身...” 季修眸光微微开阖,微微举刀,看着最后杀来的一个神拳门弟子,呼出一口气。 【刀山火海势:(631/1000)!】 【授箓主预支偿还抵达大成,领悟‘火海势’!】 一口气喝出。 空气突然灼热。 叫此人面色涨红,突得...跌坐在地! 顷刻间。 十几位在神拳门,地位响当当,起码熬筋淬骨的好手门徒... 不是被刀柄击落,便是被一刀伤退! 最后,季修直面神拳门何守义,指了指顶上牌匾,问了句: “现在,可摘了么?” 语落。 咯吱咯吱... 何守义双眸涨红,哪怕经受众人目光注视、洗礼,终于再也忍不住,一个弹射,就要一拳砸碎眼前少年头颅! 这个时候,段沉舟来不来...对他来讲已经无所谓了。 但是。 天色黄昏与月夜交错。 就在一轮弯月,还未升腾于银河之间。 有人紫影一抹划过后,于数丈外的重重人群里... 轻轻一踏。 出了一刀。 刹那,一股子似乎能够影响精神的‘势’,溢散而出。 叫众人恍恍惚惚,似乎看到了一轮满月,一柄天刀。 而后。 啪嗒。 本来蓄势待发,正准备一拳擂出的何守义,突然双手垂下。 胸前一抹血洞,呼哧呼哧的流淌着血。 见到这一幕,季修会心一笑,早有预料。 而在他面前,断臂武夫拄着刀,皱眉端详良久,终是疑问低语: “我...” “何曾与这等蝇营结过仇怨?” “记不清了。” 他的话语传开。 叫隔壁的廖元化带着弟子观摩,一时间捏紧手中阔刀,想起那一日月黑风高,惊悚之下,不由庆幸。 自己命大,捡回一条命啊! 神拳无敌,臻至炼皮的何守义... 就这么,死了!? 而后,只见那断臂武夫抬头,看向了嘴角抽搐,眉头一跳,退至自家老仆身后的赵大县尊,轻笑的询问了一句: “阁下,我这...” “应当不算触犯‘安宁律法’吧?” 一刹那,吓得这位爷是冷汗直流。 第七十三章 小小的年纪,便已有了宗师风范,假以时日...师不如徒啊! 一句轻轻问话。 却好似激起了千重浪! 叫所有观摩到了这一幕之人,齐齐后退数步,看着那武夫...如畏蛇蝎! 而赵久扯了扯嘴,心中大呼侥幸,幸好自己尽力拦了,要不然这疯子恐怕未必放得过自己... 于是他强行挤出了笑: “当...当然不触发,武夫约擂、生死比斗,请了这么多人观摩,多少也算得堂堂正正了。” “若是段先生愿意...神拳门的金字牌匾摘掉,你随时可以顶替取之,开馆授徒!” 段沉舟掸了掸衣袖,半臂飘荡: “那倒是不必了。” “我的刀,没那么好传。” 哐当。 将刀斜插入鞘,段沉舟举止从容,迈步走出十余里长街。 而在他转身的那一个瞬间。 咔嚓! 神拳门上悬挂着的‘牌匾’,从‘拳’字中间,仿佛被某种劲气割裂,整齐划一,裂作两半坠地。 而原本乌泱泱围绕起了一圈的重重人影... 齐刷刷的,不是向两侧靠拢,就是疯狂后退。 只给那一人之身,让出了一条宽敞大道。 “陆...陆羽,季兄弟他拜的这位师父,到底是什么来历?!” 陆羽身侧,柴市的许恒看得眼都瞪直了,不敢相信,那小小的火窑东街,陋巷拐角的清冷小院,竟能藏匿着如此凶残的巨头。 那刀,他们都还没看清,安宁县鼎鼎有名的拳术教头...就这么没了。 “我...我不道啊!” 陆羽心中也是懵逼。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服侍了两年多,鞍前马后,曾撞破过他‘雨不沾衣’,以为是炼皮第二步外罡造诣的段师... 竟能强到这么离谱的程度。 小小安宁县,没出过练气大家。 但想来,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念及至此,陆羽不觉回头,看向季修的同时,眼眸里泛起的是止不住的羡慕: “能够遇到段师,师弟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原本他以为,自己能够从段沉舟处,以五百两的银子换来银骨法,便是侥天之幸,已经将他压箱底的东西,都给掏了出来。 但没想到... 那不过是段沉舟手里,九牛一毛的毛尖尖,可笑一点皮毛,就将他这安宁县的陆庄公子,给迷晕了过去,误了真传。 看着季修淬出脊柱大龙,打了一身铁骨不坏,仗着一口刀,便直接挑了神拳门安宁县这一支的传承,陆羽不由怒拍大腿,止不住的懊恼。 若是再勤恳、尽心几分,就算他资质不济,打不破‘肉身秘藏’。 看着他如此虔诚尽孝的份上,段师是否能再从指头缝里,露点东西给他? 若是没有师弟这等天纵之才在,或许会有几分可能吧。 心下感慨的同时,陆羽却也没有嫉妒,只是觉得扼腕,有些时候,福运如此,莫强求呐。 至于魏芷,则是微微咬唇,看向段沉舟离去的背影,心中忐忑: “这位师傅功力造诣如此深厚,我方才背后胡乱嘀咕,一定被他听见了。” “要是他喜怒无常,不经意间提起此事,小季堂主日后,岂不是会对我印象变差?” “不行。” “得叫父亲准备一份厚礼,上门讨好一番,亲自赔礼道歉!” ... 太师椅上,炼出仙衣皮,遇水不侵、受火不焚的神拳门主何守义,胸口被刀贯穿的窟窿大洞,仍自‘呼呼’流淌着血。 周遭被季修一把长刀,挑了个翻的神拳门徒、弟子,三三两两俯低拜首,呜呜咽咽,但却无一人敢于去报仇。 武馆武行,其他三位观摩的教头见此一幕,面面相觑,俱叹了口气。 念着这些年的香火情分,一边疏散人群,一边收敛尸骨,不叫何守义死后太过难看。 寻常打擂,哪里能惹来这么多看客。 若不是他何守义一时气血上涌,气不过,非要和段沉舟师徒清算,还大张旗鼓的宣传,生怕他人不知道... 也不至于落得这么难收场,最后更是以大欺小,失了武夫脸皮,可谓颜面尽失。 与季修有过一面之缘的霸王枪王钧、斩鲸刀廖元化上前,面面相觑,都不约而同,浮出了几分愧色: “老何当年,曾效命于江阴府‘三十六行’驿传行,做个海运、陆运的镖头。” “八年前,有一次运镖的主顾,曾得罪过段先生,被他一人踩着舢板,踏风擎浪,撞翻了一艘大船,劫掠了所有镖货,这才结了怨隙。” “但...” “既已练了武,入了行,为参造诣,得罪人、背债孽,实乃再正常不过。” “打不过人,惹上了门,被人打死,也怨不得他人。” “季堂主,正所谓树倒猢狲散,这些剩下的神拳门门徒,多半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威胁不到你。” “还希望你高抬贵手,饶恕这个,给他留下些传承香火,其他武馆,定会约束他们,不叫寻仇...” 两人面色讪讪,都有些害臊。 王钧还好,他替黄轩坐镇药堂,也就与季修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但斩鲸刀廖老头就惨了,他当时踢段沉舟的大门时有多嚣张,赔钱赔药材时就有多狼狈。 而且,全都被这小子眼睁睁的看见,再加上这次出面,老脸估计都丢完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对此,季修却是神色如常,收刀之后,看着这斜阳落幕,一门兴衰,唏嘘同时,面对两位教头言语,不免摇了摇头: “两位教头,言重了。” “就像你们说的,何门主与我师傅的间隙,非是有意结仇。” “今日我出刀,挑了神拳门,也是一样的境况。” 晚霞照下,季修劲装衣摆,猎猎作风。 他微昂着头,目视那一众低头俯首,收敛何守义尸骨的门徒、弟子,眸光平静: “硬要说来,不过‘阻道’二字而已。” “我既入武夫关隘,早在练成刀术那一日,便已明悟了这个道理。” “世间诸事,天大地大,总归大不过一个‘道’。” “如若他们觉得,我今天的所作所为,令他们蒙羞,碍了他们的道,那么只管寻仇,我季修...” “一一接着。” 他一字一句,言语铿锵,如有千钧之重。 到了最后,复又轻轻语: “不过到了那时,便不是打擂、踢馆了。” “既要寻仇,那就要做好背负‘生死性命之重’!” “届时...” “生死无论!” 少年的眸光大湛,即使收刀入鞘,却好似从刀山火海踏来,即将凝聚真正的‘刀势’。 叫浸淫刀法半辈子的廖元化见了,眸光怔然,随即心头都在滴血: “这样的材料,这样的材料...” “老夫要是早三个月知道,焉能被段沉舟给收走啊!” “小小年纪,已有自己的觉悟。” “这要是一路走下去而不夭折...” “未来的安宁县,到底会走出去个怎样的人物?!” 一侧的赵大县尊,听闻此言,更是眸光大盛: “好一个真宗苗子,没想到本县治下,竟能出此等大材,看来那些人仙、武圣的野史记录,倒也不是全假。” “乡野地里,也是能蹦跶出真英杰的!” 赵久眼神大亮,随即便在心中暗戳戳的琢磨,到底许下什么好处,才能拉拢得到这等英才。 “段沉舟说不定哪天就没了,但这小子,就算放在江阴府,再成长成长几年,入‘府院’崭露头角,取个‘府官之身’,也是大有可为。” “要是能将他拉拢到自家来,我大兄岂不是...?” “嘶,可惜此地穷乡僻壤,没什么好玩意儿,要不传讯府内,叫家中速备些淬骨秘药,上等宝材?” 赵大县尊正在思量。 旋即脑子灵光一闪,想起‘虎豹馆’三个字,当下有了决断。 而季修则眸光扫罢,看着廖元化一副看宝贝的表情,不由又笑了下: “不过廖教头,晚辈在你这一来二去,也算熟络了。” “最近刀术有些瓶颈,不知...” “之后几日,是否能与诸馆衣钵,切磋切磋?” “放心,到时自然是友好切磋,互相精进,断然不会如神拳门这般。” 他舔了舔嘴唇,看着内街另外三座敞亮武馆,眼放着光。 叫廖元化本来的笑脸... 缓缓,僵硬了。 第七十四章 烛声斧影,县尊摆宴!陋巷暗室,通天玉箓,要赠与季修!? 一日后,药堂。 缓缓醒来的张青,微微在床榻上动了动,只觉得筋骨酸疼,呲了呲牙后,摸了摸脑袋起身。 便听到了一阵絮絮叨叨传来: “小子醒了?” “啧啧,你倒是好运道,拜了个好大哥,这一次受创不要紧,伤到了筋骨,老夫给你上了好些养筋淬骨的药材,才让你这副身子骨,好了不少。” “这一下,起码干了你小半年俸禄。” “不过季小子说了,你的这笔债算工伤,走得是药堂的账,不算你的钱。” “你昏迷了一日一夜,将药效吸收之后,也算拿血润筋,有了底子,可以着手催动劲力,打熬气血了。” 黄轩站在一旁,捏了枚圆滚滚的虎豹丸,呲着牙,撬开了张青的嘴巴: “你在药堂鞍前马后,老夫也算看在眼里,这枚虎豹丹是郑钧炼多的,便便宜你了。” 一连串的举动,叫张青发懵的同时,不由一阵感动。 随着丹药入喉,火辣辣的触感提起,但他却顾不得这些,连忙便问: “多谢药师,那...堂主呢?” 提起季修。 黄轩手中动作顿了顿,面色古怪: “呃...” “他啊。” 看到黄轩表情有异,张青不由着急: “他杀了虎豹馆龙头的嫡子,不会出...出了事儿吧?” “那倒不至于。” “只不过...” “现在咱们这位‘季堂主’,在这五百里安宁县,出了大名头,倒是真的。” 黄轩背着手,不由唏嘘。 听到这里,张青瞳孔地震,急不可耐就披起衣衫,往外奔去。 当他一路到了自家院子。 在看到他老爹张老栓,眼眶红红的在自家屋内,给他讲述着这两天因他而起的动静。 不自觉地... 张青整个人都懵了。 在最后,张老栓更是语重心长: “小六子,以前爹教你遇事不要牵扯人,自己顾好自己的事儿,因为这样,才能不欠人情。” “这人情债...难还呐。” “有时候,命都不够。” 他声音沉沉: “但咱们家,得人恩果千年记。” “虽然就你这一根独苗苗...但今天这口气、你的命,都是季修给你争来的,以后若他遇事儿,需要搭上你这条命!” “纵使百死,你也要应下!” “不然,你爹我死都难瞑目。” 张青眸光颤颤,消化着这两日的消息,心中如覆海翻江,少顷,再也在板凳上按耐不住: “我去找季哥!” 说罢,前脚才迈出门槛。 后脚便在巷尾拐角,遇到了一黑袍青年。 “韩师傅...?” 两天前的模糊记忆,叫张青知晓,那一日的赌坊,韩鹰也去了,因此再看到他,依旧恭谨有加。 “你,跟我来。” “我有一件大事,要...托付于你。” 而深深看了一眼张青,经过短暂的犹豫,韩鹰声音沉重,随即转身便走。 张青微怔,不过踌躇了下,还是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 安宁县,衙门。 身畔跟着老仆,蓝衣鹤氅的赵久面露凛然,秉公大义的坐在堂前,左侧席上,季修受他邀请,安然落座。 “虎豹馆的龙头,‘冢虎’杨刀瀚请来了没?” “这冤家宜解不宜结,本县特意摆了一桌子酒,他不会...不给我赵久面子,不来吧?” 赵久微眯着眼,望向下首差役。 “大人,虎豹馆的人说...他们龙头一大早,就提着刀出了县,去了五百里山道外的庄子。” “如今,也不知道在十八连环山镇、诸多猎庄刀庄的哪一座了。” 差役恭恭敬敬开口,末了又提到: “不过...” “三大帮之一,狮子堂的龙头,狂狮张烈臣,倒是替他前来了,说是代了杨刀瀚的面,来解仇怨。” “不知是否唤上来...?” 赵久眉头微皱,不由摆了摆手。 待这差役下去,才面露遗憾: “季老弟,杨刀瀚此獠太过狡诈,没把他勾来,是本县这事儿办差了。” 听到这位来自府城三十六行之一,酒肆行嫡系的赵大县尊开口。 季修心中一片怪异。 江阴府三十六行,这些天,随着眼界渐长,季修也逐渐明白,他们到底代表了什么。 如若说,五百里安宁县,坐落着三大营生,打理着县内不多的产业,给了下面人一口饭吃。 那么... 江阴府,便是数十个似‘安宁县’般大小的集合体。 那里靠近海域,四通八达,承载数百万户,宛若地龙盘踞于江水,又有大玄府官、驻军镇守。 底下任一‘三十六行’,都将生意做得极大极大,垄断了一种行当,甚至似安宁县这等穷乡僻壤,都不屑于将生意开发过来。 而这位赵大县尊,便来自‘酒行’赵家,听说旗下酒窖数百口、偌大府城大大小小的酒楼,供酒几乎九成,都被‘赵氏酒’垄断。 甚至,他们家的高端产业,以各种奇珍大宝酿造的赐名灵酒... 可供给一州郡王、贵胄,价值千金! 而在安宁县,几乎都见不到金子。 生在这种富户之家,基本上一出生,就与‘泥腿子’的生活告别了。 赵久不过二十八九,便有炼皮为仆、又能坐得县尊之位。 虽在府城算不得什么... 但在这安宁县一亩三分地上,有县兵劲弩,他就是货真价实的土皇帝,真是羡煞他人。 不过看着赵久这一副雷厉风行,不过一日,便请他过来。 还派遣了三十县兵,手持弓弩,埋伏于幕间。 只待杨刀瀚到,便要玩上一手‘烛影斧声’,借助他那位老仆‘梁伯’之手,直接除了此獠,顿时间...不禁叫季修暗自咂舌。 这些大族来的,倒与刻板印象里的‘纨绔骄横’,截然不同。 为了拉拢他,这两日又是送酒送药,甚至还筹谋了这一手,要将三大帮之一龙头,直接斩灭! 这见风使舵,斩草除根,玩得可真是得心应手! 哪怕没成,也叫他生不起恶感。 大家子弟,确实擅于谋心。 对此,季修暗自摇头,感慨的同时,却是看得通透。 这位赵大县尊之所以这样,许是存了投资的意思。 但一切的源头,还是他背后的那位。 拳头够硬,县尊都能屈尊交好! 这才是本质啊! 而眼见此次‘杨刀瀚’不上钩,季修随即起席,也不欲见那位狮子堂的张烈臣,俯身便道谢告退: “县尊言重,嫡子死了,这份仇和梁子,怎么都解下了。” “而这是我与杨刀瀚之间的间隙,本就与县尊无关,此次摆酒设宴,这份情面,季修记下了。” “暂且告退。” 听到季修这句话,赵久面上歉意更甚: “这是哪里话,季老弟,没帮上什么忙,本县确实甚是羞愧。” “这样,下一次等府城家中供给的‘红袍酿’到了...本县亲自取几份精品,送到你与贵师府邸!” 看着季修道谢离去,他的脸上才复露出笑。 这样,段沉舟怎么都不能将账,算到他的头上了吧? 只可惜... 杨刀瀚那家伙跑得快。 要不然,真要是叫他这一‘刀’挥成了,将虎豹馆的资产充公,虽要冒着些许风险,但只要能交好几分季修。 等到段沉舟哪天倒霉栽了,把他拉拢上了‘酒行’赵家的大船... 便算不得什么了! 这样想着,赵久的面色逐渐冷冽,变得威严起来。 而当三大帮之一的龙头,狮子堂张烈臣到来... 只是一眼,他便瞅见板起脸来的县尊,狮眉一皱,心中‘咯噔’一下。 紧随其后,眸光向两侧轻瞥。 待看到寂静无声,帷幕飘荡,偶尔露出的弓弩之影... 他脸上强行搭起的笑,比哭得都难看: “杨老七...” “幸亏老子没惹那季修。” “若不然,今日八成是十死无生了!” ... 旧巷,暗室。 韩鹰郑重的取下了一枚散发‘荧光’的玉箓。 “张青,此物给你。” 韩鹰脸色郑重,仔细观察了下少年接过玉箓,却并不能引起共鸣,不由遗憾: “看来...你也不是命中注定的人。” “也是,我走了这一路,也就遇到季修那个小子,能够有这份机缘。” “但可惜事急从权,变故已生,他终究与我非亲非故。” “也没法子了。” “小子,你听好了,你是我在安宁教的记名里,心性、根骨、悟性最好的。” “我现在...给你一条通天机缘。” 他整整衣襟,一脸肃容: “为师曾经,乃是‘江阴府’驻军大将亲传衣钵,而这枚玉箓,对于他老人家而言,有大用。” “只是因为一些事,为师是回不了头了。” “但你若持着这枚玉箓,去往江阴,顷刻间,便能拜入驻军府,叫你鱼跃龙门,从此翻身!” 将玉箓拍在张青手里,韩鹰眸光凝重: “三日之后,我若回不来...” “你就启程,去往江阴府。” “我若回来...” “便从长计议。” 说罢,他的身影一掠,消失无踪。 只余下张青捧着这‘玉箓’,听到韩鹰许诺,不由心中砰砰直动: “江阴府,驻军大将...!?” “韩师傅,竟能有此等来历!” “只不过...” 他捏了捏这枚陋室生光的玉箓,又想起了这些天季修的所作所为,以及韩鹰方才所提及的话语。 抿了抿唇,眼眸犹豫: “韩师傅...” “这玉箓如若对季哥有用的话...” 他凝视半晌,终于做下决定。 于是按照原有的路线,坚定不移的走了过去。 上架感言 本来其实今天可以等凌晨发vip章节的,但想了下都二十一万免费字数了,再给读者看点不犯毛病。 多得也不说啥了,都瘠薄哥们,本书预计今天下午两点上架,希望大家能多多捧场哈。 起码别让我这么多的收藏和追读,来个首订一千就行。 不过话又说回来,六七千的假追,四五千的真追,我下一章还升级金手指,拓展府城线,哥们应该不会又又又又首订扑街吧,家人们。 不过我心态好,已经是老登了,大家放心订。 写书是场长跑,一时的得失,没有那么重要。 再加上最近找了个班,朝九晚五,所以每天基本都是11点多更新,昨天是因为写早了,不是要太监。 大抵就是这样。 我要好好养精蓄锐,休息休息,早起周末码上架章节了。 许愿三千首订,如果能到的话,有了干劲,熬夜爆肝打鸡血每天也是能雄起的! 下面是偿还一下新书期章推过的作者友友们,以下排名不分先后———— 《爆肝成就的我,终为魔神》,白特慢啊。 《从水猴子开始成神》,甲壳蚁。 《太平令》,阎zk。 《仙不是这么修的》,凤嘲凰。 《我在修仙界大器晚成》,黑心师尊。 《贷款武圣》,长鲸归海。 《道与天齐》,猪心虾仁。 《金丹是恒星,你管这叫修仙?》,走地鹤。 《从栽下菩提树开始成神》,念头不通达。 《这个骑士过于完美》,胖虎不会写书。 《同时穿越:我和无数个我》,腊肉豆角煲仔饭。 《系统很抽象,还好我也是》,扑街天线。 《圣拳!》,灰色墓碑。 《模拟成真,我曾俯视万古岁月?》,舟中落雨声。 以上。 by:江河载月。 晚安,做个好梦。 第七十五章 ‘元始道箓\’升级,术道:搜山赶海!同时预支,可悟真形! 内街,四大馆。 神拳门的牌匾已经被摘了下去,如今早已门可罗雀。 而另外三大馆,依旧人声鼎沸。 但这几天。 其中却不时响起铁器金戈,碰撞之声。 季修起早练功,给黄轩老头炼完药,有事没事,便到这武馆内街来,去三大馆内搭个手。 这一日。 砰,铛铛! 【刀镇三 心里虽然气闷,沈娜装作给杨雪娥面子,收下人参须子回家了。要不怎么说后天养成的傲慢的,真跟苏云泽那样打心眼里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绝不会收下。 而魂蝎族也一度成为顶尖种族,他们是唯一个不是东胜宗元老的顶尖种族。 “陈……陈老大!我们……我们是受青龙帮陈老大的指派!”对方忙不迭地说道,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想逞英雄的同伴已直接向阎王报到了,而且肖云飞还给了同伴一次机会。 那些身体有恙的人感觉到身子一轻,病竟然神奇的好了,这一手瞬间折服众人,再次出现狂拜,林语梦身上的信仰之力越来越多,而林语梦手散发的蓝色之光也越多。 一辆黑‘色’宾利车的车‘门’被打开了,一个戴着墨镜,穿着白‘色’棉衣,黑‘色’皮鞋的男人下车了,冷冷地扫过广场上的所有的人。 “这‘阴’阳断魂散,自今没有人能解!我更不希望我这顶天立地的男人,三分钟后被自己的三味真火给烧坏了,‘阴’阳断魂散唯有一种解法!我就是解‘药’!”千面娇娃柔柔地说道。 东方雨平决定拿出吞天葫,让吞天葫那庞大的胃口,来对付这颗所谓的通天巨树。 她一路上在想:自己此番下界几十年,身为天界之主,却不知今日天庭是个何等模样。 他甚至美妙地幻想过无数次蝎子在自己身下呻/吟、求饶的美妙场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说不得大手一挥,果断否决。他承认安娜论诡计能把他们耍的团团转,但绝对不代表实力也在他们之上。 我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这可是天师用的东西,自然是有法力加持过的,而法器自然是对付阴魂最好的东西,即使不会道术,依然可以解决这个事。 “何菀芯,我今个儿把话撂在这里,千万别砸了爷爷的招牌,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于甘甘丢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了。 顾大人趁势把肉包给抢过来,仔细一看,上面明晃晃地刻着字。包子越来越虚,双腿一软瘫在地上,眼前一黑没有什么知觉。 皇后朝德妃一示意,又示意了下明兰,明兰忙去门口打开门看了看,然后关好门,转回来一点头。 罗甘和雁山两人越吃越觉得没劲,连在一旁的胡姬都看不下去了,默默走了过来。 “他年纪不大吧,有十七八?”邵歌寻思,这手速要是上了年纪怕是也打不出来。 这次凌辰没有拍马屁的心思,虽然交好一个战将,有益无害,但现在他就是单纯的想救人。 另一边,东方天香带着慕容妃姒和斯婼跟着皇后宫里的人往朝凤宫而去。 老余同志非常难受,在船只行驶的整个过程里,他都陷入了自闭。 “依斐,你到底在生气什么?”顾芸芝不敢问话,开口怒道的是赵奶奶。 身体呈扁圆状,下面延伸出好多长长的触角,此时正在水中上下舞动,样子显得极为狰狞。 第七十六章 禀赋灵觉,技艺神通的功效!预支‘鱼龙变\’,从此山高海阔! 【元始道箓】 【当前烙印神通:搜山赶海!】 【炼化进度:1%】 【所谓神通,乃是‘天生地养’之技艺,当以身践行,修得圆满,可尽得玉箓玄妙。】 【每当授箓主运用‘搜山赶海’,即可提升炼化之进度,可领悟、解锁后续禀赋、奇异!】 【当前领悟禀赋:灵觉】 【双眸含神,可破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这家酒店对客人的保护非常的周全。外来人员都会严格的管控,所以以至于许多明星来上海办事也有许多都会来天璇大酒店住。 随着他的大胆尝试,他的发现也越来越多,心血确实是可以强化,不过头领级心血,就如同白银装备一样,强化+2以上的失败就会破碎,领主级他用完了据他的猜测,强化的承受极限应该可以再往上提。 一个强大生灵开口,他身体隐匿在黑漆漆的漩涡里,透出两束红芒,带着凶残的光。 李俊秀心中虽然好奇,可李元苍都这么说了,他自然就不敢在问这个问题了。 而且给出的职位,上来就是总监的职位,这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高职位。 随即,她就站了起来,一甩裙摆,气势昂扬的站在伊欧娜的身后。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凯哥确实息影了不假,但谁说息影了就不可以复出的?”冯刚笑道。 资源太多,清理需要整整一年时间才完成,这期间,有不少种族蠢蠢欲动,想要趁火打劫。 突然一道奇怪的状况发生了,本来是从独眼中射出来的特殊光线突然失控,直接由独眼中散射出来,将整个三角形要塞和周围的魔能战舰全部包围。 他心中清楚消息传出之后,肯定会人尽皆知,因为论坛中一直有关于雷神建立公会的讨论,热度一直都是高居不下,到时如果一旦自己建立公会,相信青龙城中的所有公会都会如临大敌。 委托商业侦探进行调查,制定完好的收购计划,评估对方公司的价值,以匿名雇主的身份试探对方的警惕心理,将所有的风险和付出压到最低……这些,她们从来就没有涉猎过。 陈楠满口正人君子的语气,说完便埋头下去,张嘴覆盖在她伤口上,用力的将毒血吸出来。 谭清正想着调侃她几句,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谭清突然心跳加速,像是有所预感一般转过头去看向房门,果不其然,来人身着一身布衣,手里拿着一个木盒,表情一如既往的阴沉。 林雪哈哈大笑起来,其他人也全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看向了桌子中间的最后一张牌。 林宇绕着玻璃罩看了一圈,这是一层防弹玻璃,连着警报器,他知道这只是最基本的保障,真正的守护者,在于那些特调局的人。 对林曦若,卢轩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生出了爱慕之心。只是林曦若的心思都在武道之上,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哪个男人。 “你知道的吧,魔兵在魔界算是比较稀有的,因为不仅仅是普通的兵器,而是专门打造给有身份的魔战士,这就如同你们手足一样,魔兵就是它们的命。”风逍遥向我解释道。 欧阳晴看着林宇一脸无辜的样子,气得脸都红了,眼中对他更是厌恶了几分。 “这,这,这索家。老夫就能做主,老夫一人前去可好?”索元超此时有些想歪了,难道黠戛斯人准备屠城了? 第七十七章 作鱼龙,撞龙门,入顿悟!江阴水泊,浑天义众,师门、师祖! (二合一5k) 当季修身子骨沉入那一口沸腾的铜绿大鼎中。 本以为预支了‘鱼龙变’后,便可以着手吸收药力,一遍一遍冲刷、洗礼全身骨髓,直至换血六次,叫全身蜕成‘银骨’,每一块血髓里,都蕴藏劲力的他... 却突然间,仿若做了一场梦。 【推演‘鱼龙变’真形,陷入‘完美顿悟’之状.. “你说的,本王都明白,可是本王实在是看不下去你受委屈不是嘛!”七皇子深情款款的看向许婉仪。 白灵槐无奈地磕头应了声“是”,龟将军的话再明白不过了,要离开双山县,那她就死定了,具体是她自己主动离开还是被迫离开,人家不管。 一旦说出双胞胎的身世,也就会牵扯到当年的事情,那么,到时夏辉阳就会什么知道了。 莫振天多翻了几页,发现岑蔚处理事情的能力还是相当出色的,没有什么纰漏。对他处在如今这么个尴尬地位还能做出这样的业绩表示赞赏。 所以,今天度过了很充实的一天,充实到。。在回家的途中才想起还没有吃东西,以至于肚子乱叫。 但之前提过的每周一花,还真是做到足了,现在每周五下午,都会准时收到一束鲜花。 十里地的距离并不算远,没用太久他们就到了可以用肉眼看到马匪营地的地方。可就算这样,营地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钟离瑾与百里弈见这些人身上穿的是太子府里人的衣装,不敢相信。 “镇南王妃病情如何了?我听说王妃病倒了,便来看望看望。”顾清辞看着镇南王妃的脸道。 陈心语被孙长宁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而孙长宁也不解释,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这姑娘的脸刹那就羞红了,而接着孙长宁就收回手,对着身前的霸王像开言。 经历过丢失孩子的绝望,万俟千翊现在抱着孩子,也是不安的抱紧紧的,感受着孩子真的在怀里,甚至还很不真实,好像一切跟做梦似的。 沈落溪的声线轻盈,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她的面中,显的越发肤若凝脂。 “这道气运之剑的威力还不止于此,被它斩到的人,将会丧失轮回。”洛玉仙这时素白的手掌紧紧地握在一起,一道殷红的血迹出现在她柔嫩的掌心之中,冷声道。 雨水的潮气被人带进来,昏暗潮湿地浮动在空气里,把周晏京的眉眼染得阴沉冷郁。 比如多叠金元宝,多准备些纸钱,那些纸扎祭品明天也要拉回来,想着他们爸的坟前连个石碑都没有,三个当儿子的心情那是沉甸甸的,可又没有办法,他们兄弟三个是真的拿不出万把块钱,连千把块都拿不出来。 另一边,白清颜在房间里,敷着面膜刷手机,看着热搜上前十条,叶九九和她儿子占了八条。 说实话,陈安总觉得松露的味道很平淡,可以说吃着一点味道都没有,闻着像是抹了大蒜的菌子,并不觉得美味。 他们在外面认亲的时候,房间里面,刘桂兰和周晴也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宝宝。 她在一片黑暗中躺在床上,这种黑暗令她不适,但她没有力气起床去开灯。 大娘的笑容满是歉意和苦涩,双手紧紧的握着华玲玲的手,希望她能同意。 “收起武器,准备进城区!”老孟吩咐了一声,显然这里是老孟说了算的。 “怎么样?守护神呢?来,一千五百万跟上,跟不上你他妈孙子。”唐正发弹幕道。 虞姬摸了摸兜里,五十没有,直接递过去一百,班长补了五十元。 罗尘还没有吭声,苏琉璃却是叫嚷起来,这种面无表表情,强势到无可挑剔的人居然更能引动她的怒火。 宋清音尚未回神,隐约只听见坐在她对面的程邺大喊了一声,紧接着她就被一股大力掼到,不用想也知道是陆栖川。 苏南生清晰的感受到,从身体之中竟然又产生了一股力气,这股力气不知道从哪里来,却自然产生了。顿时,苏南生眼中有着一丝兴奋。 “没用的!已经没用了!人只要入土即安,人认家,尸认坟,再迁只会闹出更大的乱子。”我叹息道,这些都是我外公告诉我的。 战斗到了这一步虽然有点认知的存在都看好善一乐,也是不得不感慨魁梧的力量,他也很强,很强。 这里是云城市外国佬的聚集地,每天晚上,都会有来自世界各国的外国佬来到这里喝酒玩耍。 却是方恒不知何时再次把真武剑拿到了手里,狠狠斩到了被金色光华的云清身上。 “在看什么呢,该给我们安检了吧。”李漠然看着叶晓媚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不由的催促了一下。 夏楠枫见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其实什么气也都出了,只是她不想让她那么容易就被原谅,而且她对芊芊的伤害,不是说就能了事的。 “那也是为了救她的妈妈和保护她弟;弟,如果换做是我,我也愿意这么做!”凌羲打断了梁慕雪的话。 “现在是我负责全盘计划,无需多言。”苏辰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俨然一副上位者的口吻。 其实是不是皇后,对她来说没什么太大的诱惑。反而是现在这样平静幸福安宁的生活,让她十分眷恋。 第七十八章 段师往事,背后流派,所谓‘府官\’,原来我未来‘举府皆敌\’? 江阴府四面环海,犹如一座空悬陆地。 但在外围四方,却有星星点点的岛屿,共同拱卫着这座‘府城’。 这些岛屿,便往往为开宗立派者的首选。 不过... 不是所有人,都能开宗立派,建立‘流派’的。 唯有成就练气大家之后,不曾停歇,继续高歌猛进,并且怀揣着‘秘传武道’之辈。 声落,那缥缈如仙子的倩影的身上,一道恐怖的灵魂力量绽放,弥漫于天地间。 奈源枫便点了点头,前提是,她们要同意他跟着老头子一起去砍柴,他不能在这留着还无所事事,两人点了点头,便让奈源枫先将伞和包袱放下来,给奈茗喂了些粥。 阵阵天威,凄然而落,似是化作无尽的恐怖之势,仿佛要淹没山岳河川。 自己现在要不好好的存些银子,要是方荣忽然的屁颠屁颠去城南了,自己不是要喝西北风了,自古从来都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的,何况还是有救命之恩的初恋呢。 “这是我吗?”流羿有些不敢相信,当他沧桑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脸庞,肌肤碰撞的感觉那么真实。手中上的皱纹,甚至是自己的汗毛,都颗颗可见。 苏静瑶避之不及,左肩膀被鸡蛋砸中,洁白的西装瞬间被鸡蛋液给染湿。其他人纷纷效仿,也掏出准备好的东西往苏静瑶身上招呼。 有时候商云浅好一点就到院子里走走,木簪刻好后他也没有力气再去打磨了,檀玉深便送到外面一个木匠那里去了。 正在这时,门开,清雅拍卖师回到了房间之中,出人意料的是,和她一同前来的,正是那位身穿红色长裙的星光拍卖场首席拍卖师久久公主。 毕竟这个年代,有口吃的,穿的还是紧着孩子的,大人自己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容易给有意无意的遗忘了。 敛息类的法阵防御力终究是弱了些,比如这座,竟被李长志简简单单的一拳所击碎。 在他的身后,碎星者的残躯沉重地坠落在天城的废墟之上,发出轰天阵地的巨响,并引发了另一场剧烈的爆炸,血红色的火光一瞬间覆盖了天城所有残剩的建筑,仿佛朝阳再次在地平线上升起。。 看着伤心欲绝的刘晓玲,王轩龙也没有更多安慰她的话,只能是强忍着眼泪,默默地为刘大爷哀悼。 齐玉知道晋王今日对她的温柔都是因为齐府,若今日不能进门,她还如何在晋王府立足?还如何与晋王谈判?还如何惩处水瑶? 阴雨霏霏,崔封、幽湮、石猴、豪天狗,一人二兽外加一尊神异生灵,此刻正坐在一面宽阔的蕉叶之下。 突然的异样,让她想要闪躲开,却被厉祁深突然挤-入的长腿,向两侧分开她的腿。 她恍如梦游一般来到其中一个伤员的移动病床面前,用左手扶住床架,右手轻轻抚摸着伤者已经失去知觉的手臂。 金修宸回到房间没有见彭墨,便问了流萤,这才知道被理云慕请了出去,桃花眼眯了起来,狭长中带着锐利。 一路欢声笑语地追赶,两人在林中玩的不亦乐乎,嬉嬉笑笑互相追逐欢声嬉笑,给人感觉不像生活了十七年的姐弟,反而像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情侣般。不过这不正是谢乔所希望的吗? “一枪击穿心脏,没救了……”王轩龙起身,摇摇头说道,话语中带着略略叹息。 第七十九章 养势弓,踏山川,疯狂上涨的预支进度,挖了大妖祖坟的少女! 安宁,县衙。 赵久美滋滋的在床上睡着大觉,搂着一具温香软玉,屋内暖炉热腾腾、暖烘烘的。 天寒地冻的,谁大早上爬起来处理事务啊。 混混日子得了。 突然。 砰! 一声敲门声响起。 赵大县尊眉头皱了皱,转头埋入了山峰之中,不理不睬。 然而, 砰砰砰! 闲聊了两句后,秦涯便用做任务得来的三千贡献点换取了一些本源晶石,此物能增加武者修炼本源的速度,他尚未突破主宰,此物对他倒也合适。 秦涯静坐七日,无法体会到那股速度,自然无法让他突破奥妙第二重天,一念至此,他随即疾奔起来。 当年有天神拯救苍生,可现在呢,天神在哪?还会有天神下凡拯救苍生吗? 现在也能打胜。不过,代价要高得太多,陈教官可不想干这种蠢事。唯有拼了少数人,拿下对方的指挥官,不然,这一场战役如何是个头。 “呃……!”千叶这一番话说的古里古怪,但显然是说给厉天听的,秦凡面上不由一滞。 见到宁枫微笑着看着自己。崔思雨显得更加的害羞了。就仿佛自己刚刚的幻想已经被宁枫发现了一般。羞的她只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可谁承想这朱聪的运气还真是不错,tp战队自从组建之后便横扫国内各大赛事,短短两年时间便力压一些老牌战队成为了行业内炙手可热的明星战队。 江皓侧过头,手中噬邪正嗡嗡作响,上面暗芒闪烁不断,似乎随时都要脱手飞出一般,若是观察的仔细,就能够发现噬邪之上正向外散发着淡淡的波动,空气都在不断扭曲颤动。 见得众人脸色羞愧难当,徐铮正准备继续开口忽悠,却见的房门突然打开,从中走出一个翩翩公子。 那是被肆虐狂暴的血气给涨的,同时经脉发出被拉到极限将要断开一般的牙酸声音来。 云炽不敢苟同地问:“道兄,你做这个决定,你的师门知道吗?你师祖和师父会同意吗?”她可是听说了,他可能是天机门下一任的掌门人最重要的候选人,他为了她,要作出的牺牲也太大了吧? 萧哲的心里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纪心凉了,到时候,他一定会狠狠的打萧琰一个响亮的耳光。 她根本没有听清楚他后面在说什么,只见台上掌声雷动,片欢声笑语,百年好合之类的祝福声不断地传来。 这一觉睡得平静满足,当阿梨终于醒来之后,见云炽也正在闭目养神,一丝笑意与红晕便悄悄地染上了脸庞。她又悄悄地轻琢了一下云炽的脸庞,昭言说不喜欢她这么做,但她就是忍不住嘛。 两人这么容易就拐了两个娃儿,还是这不能好看,特别的,心中正沾沾自喜,心情很好。 正是因为和父母关系非常紧张,陆梦菲才有机可趁,取代了她拿走了她的一切。 就在元儿惊奇之际,只见原本慢慢悠悠趴在地上的豆包,立起了身子,动作缓慢地踩着尺素爬了进去。元儿眼睛瞪得溜圆,也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了,只是看着秋菊拖着尺素里面又趴着的豆包笑嘻嘻地往前走着。 这一再追问之下,吴妈竟然是哭了出来,老泪纵横的,索性放下了拖把,专心地哭了出来。 顾晓筱上楼看了看手机,上面也没有什么未接来电,今天真是有几分奇怪,顾晓筱拿过手机,电已经充到百分之九十了,暂时不用充了,她边往楼下走,边给苏云舟打电话。 第八十章 一颗千年妖丹,府城少女败北,添弓、为婢,收获爆棚! “少侠,你...你要干什么?” 蔡灵儿自然不晓得眼前缓缓踱步,紧握大弓的劲装少年,有一双可搜集山珍奇物的双眼。 她看着眼前的季修缓缓靠近,只是捂住胸口,摇头摇成拨浪鼓: “少侠,你我素未谋面,就算,就算...” “也得报上个姓名吧?” 跌坐在地上的蔡灵儿,微微低头,听着 后来许多老师都希望来新安村当老师,因为这里环境太好了,除了地方偏远一些,比城里的环境都不差。现在村里通向外界的交通方便,对于一些在农村当老师的人来说,当然吸引力大大的。 叶素素话音一落,恩思思的身子忽然歪了歪,甚至朝着身后退了两步,刚刚一脸愤恨的表情如今完全消失的无影无踪,此刻是完全的苍白和惊恐。 对于甄柔而言,曹劲上药换药都有专门的医工,她每日只需照顾曹劲的饮食起居即可。 这还不止,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刚刚前往现代的时候,好像,长了一点。 “妈,我已经十八岁了,可以的。”宿夜说着,转身去拿了水桶和抹布,准备打扫卫生。 察觉手下的颤簌,甄柔紧紧握住甄姚的手,此时此刻,她发现所有的言语都是那样苍白无力。 甄柔是想让曹劲放下自己,却未料他一放下自己,立马就去给郑玲珑见礼。 那人的模样她没看到,也是无法猜测,他到底是不是天境里面的人。 “难道此人是司徒家的?”顾望千直接打断了蔚沈的话,听到司徒千这个名字,他第一反应就是此人是是司徒家族的。 就在欧阳夏莎郁闷无比,想着如何在保留自己秘密的情况下,解决这些麻烦,免得影响之后她对他们的训练的时候,之前对她表现出有意见的几人,便突然有些唐突的走了出来。 王氏语结了,的确,当初分家的时候,老大家里是没拿过东西,这屋子,也是后来他们自己盖的。 因着激动的喷火怒吼,丹离本就乱七八糟的头发终于完全披散下来,中间夹杂着稻草的碎屑,看起来好似街头疯婆娘。 “这不是儿戏,”苏离殇看着卫楠说,“如果你当卫皇的话,我会帮你的。”他讨厌卫氏皇族除了卫楠之外的所有人,包括如今的卫皇和卫湘君。 “那其他的机场呢?这附近没有别的机场了吗?”园子又急急地问道。 虽然不知道唯又隐瞒了什么,但是她能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似乎和自己有些关系。 “邀月,你这话说得不是前后有矛盾吗?你都说了你家主子不喜欢旁人靠近的,怎么还拜托我去照顾你家主子?”萧七七不解地盯着邀月。 只是这一次,她的面色更加惨然,连唯一的一丝血色和生机,都不曾留下。 没错,自始至终,欧阳夏莎收人会有那么多的要求,都是因为,他不想看到一些不必要的牺牲,如此而已。毕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队伍,不是? 就在房间里一时间陷入到沉默的时候,突然苏宛白的来电音乐叮铃铃的响了起来。 银霜老祖那原本停在半空中的巨掌刹那间,威力暴涨,直接拍向易凡。 三人早就被外面的动静给吵醒了,都没有在睡觉的心思,带头队长进来的时候,三人都是睁着铜铃大的眼睛看着他,三位技师也早早的退到一边,停止了按摩服务。 第八十一章 山镇卖妖,浑身是宝,五百六十两,鱼龙变成,二十四节大龙骨! 地龙窟。 “爹,爹!!”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把你老人家的坟给扒了??” 由‘长臂古猿’支配的白猿峡内。 一头足足三米多高,宛若一座小山般,通体覆白毛,炼了横骨,眼眸赤红,学人打扮穿了一身衣衫的‘巨猿’,仰天长啸,一脸愤慨。 那天杀的人族女,简直比妖还损! 他老 “绣儿,你怎么样?”皇后见她脸色微微泛着白,脸上全是汗水,额头鬓角的碎发都是湿的。仿佛一条脱了水无力游动的鱼般,顿时紧张起来。 凤无邪隐隐感觉到这个时代的天地之间有一丝怪异之气,却又说不清楚究竟怪在哪里。 蔡正吉的母亲可没有认真的回答着洛笙歌的话语,反而是又哭又闹的对准了洛笙歌大喊着。 在找到秦楼月之前,他们得保持好最佳状态,这样才能有精力跟他周旋。 她怎么也想不通他怎么就突然喜欢上她了,若说他今日说的话是开玩笑或是另有企图,她又找不出来。 “我们愿意加入丹舞山庄,成为丹舞山庄的弟子。”他们两个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下来。 “我的冰花芙蓉玉被池鱼拿去了,你想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回来。”云珩见周围的人渐渐少了些,池宛也不知所踪时,压低声音对锦瑟说道。 可是,钱旭端的妻子余天姿却不打算放过洛笙歌,让人将洛笙歌捆绑住,扔进了大海。 凤凌音挑眉,倒也不置可否,这件事诸葛家族本身就是因为人皇的势力才会同意她进去的,现在脸色不好看也是能够理解的。 虽然帝千邪的目光像是灼灼烈焰,但他的表情却依然森冷,语气霸道令人骇然。 翌日,青黛起身洗漱,杏花就跑过来把从梅芳那里听来的消息告诉了青黛。虽说这事换做旁人,定会觉得让青黛听,污了姑娘的耳朵。但杏花一直没把青黛当孩子看,所以试探着告诉青黛。 “萧痕,你也不要得意,我已经发出了通讯,不久之后我的姐夫就会带人到这边来,识相的话便放我离开!”沈涯看着萧痕脸色变了数遍,随后寒声说道。 两个门派同气连枝,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两个掌门了。结果,路绮欧到现在生死未知,我又下落不明。 “哼!陈峰,你什么时候有那么好心了!”那被围在中间的不是别人,正是武帅和高雅娟。 虽然某个东西会对一个神产生威胁听起来有些荒诞,但是高森却就是这样认为的。 “大叔,这里没有墨汁,前面不远的李墨和朱墨都有那个伙计是才招进来的,比较老实,听得大叔相问,便直言道。 虽说有些地方不能说,鄢枝和田慧敏还是尽量将有用的信息都告诉给了周靖。 真的一点办法也特码的没有!大飞说的有理。我现在,只能回到卧龙大陆。 “你可以听到我说的话吗?高森先生?”一个声音将高森从迷迷糊糊中给唤醒了。 重庆长公主听鄢枝说要将那马车送给自己,惊喜不已,她自从坐过鄢枝的马车,公主府的马车虽是比那马车宽大豪华,可没有那马车舒适。 说完,卓云霄就抓住绳子,爬上屋顶,从原路返回,出了宫,在敲敲去了二王爷府。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们别管,你是要在这里过夜呢?还是离开?”苗喵不是不想给他好脸色,只是觉得他要是继续留下,肯定会插手管公子的事的。 第八十二章 预支真蛟骨,恨天无把地无环!神游大千,吾妹竟有谪仙之资!? 【授箓主预支‘鱼龙变’功成。】 【当前可预支武学、术道:1】 【授箓主:季修】 【当前修为:淬骨境(劲入骨髓)】 【武学、术道:马术大成,天河刀法、龟蛇大磐桩、九品丹术、凡蜕跃龙门、刀山火海势、箭艺昏鸦尽...】 【特性:腰马合一、十步一杀、静心凝神、玄血蛟筋、婆娑破狱 安宇又往前寻了数十步,果然又见到了金光闪闪的金元灵果。金元灵果的形态与普通的苹果相同,看起来,就是一个金苹果,不过,当中蕴含的金元素能量,在普天之下,已然无出其右了。 看到现在,秦孤月大概已经明白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究竟是怎么样一回事了。 “达叔我一直说苍云大尊靠得住。”达叔大笑,头上的绿宝石熠熠生辉。 这日,她又久寻未果,渐觉口渴,深山之中,蓦的听到一阵清脆的泉水声,她欣然跃过去,捧起清澈的泉水淋在脸上,顿感清凉无限。 “走右边!在娲留给我的记忆中,那边似乎有一个特殊的房间,是当年道族的一个实验室。”我淡淡的说道。 一声声巨响,大地亦是随之颤抖,只见在范米尔身后那万军纷纷退散之后,从其中缓缓地走出了一道道无比庞大的身影。 “副宫主,不知如果一旦取得了肉身,那肉身原本的灵魂你们是怎么处理的?”霍新晨眼中闪过了一丝阴芒,声音没有丝毫波澜的问道。 战士们大声应道,主教大人的特训方法虽然痛苦,但却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好处,现在听说要进入下一轮特训,众人更是期待。 从天之道尊服用前后的对比来看,这百炼巫血也是能让人疯狂的,张家虽然是蛊虫世家,但如果想要控制狂暴起来的终极,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唐翎等人落入了舍身宫内,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这也是霍新晨烦躁的理由,不过好在剑痴倒是还在天魔舰内潜修着,所以倒也没有遭此大劫。 我们聘请的演员于庚和苏摩人官司引起了大家的关注,整个迦叶星的都在祈祷我们能打败苏摩人,当然那些软骨头的家伙例外。 毕竟对他来说,救这二人只是顺手,也不需要他们报恩什么的,根本懒得知道他们名字。 “那照你这么说的话,那些奴隶不是比这些难民更好?那为什么这些难民不去做奴隶?”王岚还有些不服气道。 当然,萧尘并没有把明皇算进来,因为萧尘知道接下来的战斗,明皇应该是不会出手的。 听着车厢中隐隐传出的私语声,回到卧铺躺下的叶轩,只感觉生活充满了灰暗。 至于宁凡,众人回过神来他是最终胜利者的时候,对于宁凡又是新一轮的庆祝和喝彩。 可如今,他已是人中之龙,权势滔天,名震华夏,所有阻碍他脚步的敌人,都已经死的差不多。 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随后萧峰抬头对着购物车手指一指。 而现在,被萧尘当面揭穿了之后,妖皇真的有点下不来台的感觉。 两声略大的机械声,让朱元章原本黑锅一样的脸上徒然又重了一分,同时朱元章的脚步也不着声色的后退到朱蒙的身侧,面对着刘章这种完全不想讲理直接掏枪的做派,朱元章是真的气的不行却也无奈的不行。